《两宋传奇》 第1章 黄州江边 词曰: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宋神宗元丰五年七月,酷暑难耐了很久,热浪滚烫,许多日闷的人透不过气来。这日,突然电闪雷鸣,一场大雨过后,天气阴凉,苏东坡站在黄州长江边,高声吟诵着这首词,不觉潸然泪下。他身旁无人,只有奔腾不息的江水浩浩荡荡。江风吹来,远处的小舟渐行渐远,几只白鹭也越飞越高,传来几声啊啊啊地啼叫。缓缓走在江边的苏东坡,小心翼翼的掏出怀中帕子闻了闻,一股胭脂香味扑鼻。他不觉喜笑颜开,擦了擦泪痕,便收了起来,又轻轻揣入怀中,动了动嘴唇,默然不语,目光如炬,看向远方。 顷刻,听水声哗哗,愈来愈近,苏东坡转过脸,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划着小船过来了。两只桨儿把白浪划向江心,只听,咚的一声,等那船靠了岸。老头弯腰之际随即伸手,将船儿快速拴好在岸边的木桩上。几条小鱼还在拍打那船舱里的水花,只听咣叽咣叽,响个不停。 苏东坡先是一惊,这大雨中居然还有小船打鱼,这老人家真不简单。苏东坡见那老头蓑笠湿了大半,船上也有积水,却并不垂头丧气,还笑容满面,不觉佩服不已,随即一笑,问道:“老人家,今日可丰收了?了不得,我方才见这江上,有神风疾来。原来是你老人家来了。”拱手见礼,指了指那船里的鱼儿。 老头见是苏东坡,就喜上眉梢,应声道:“东坡先生,今日可好?又在逗我开心。来来来,这雨虽大,可鱼却好的不得了,眼下活蹦乱跳,想来必是见到先生才如此了。不成敬意,这一条不错,拿去拿去。我观此鱼,定是鱼中‘王子’。”说话间将那打来的几尾鱼挑了挑,左手提起不大不小、不肥不瘦的一条,右手摸了摸鱼肚皮,又轻轻拍了拍,喜笑颜开之际,要送给苏东坡。 苏东坡素日多蒙这老人家照料,没少吃他送的鱼虾,何况今日打鱼并不容易,便轻轻摆了摆手,笑而不语。老头道:“东坡先生来到黄州,那锦绣文章便越来越多,佩服佩服。我最佩服你那句,叫做‘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如此妙语,读来神游物外。”苏东坡道:“过奖,过奖。”不觉摆了摆手。 老头道:“先生不必过谦。”苏东坡推心置腹之际,淡淡的道:“承蒙厚爱,愧不敢当。不过拙作,献丑献丑。”老头神情肃穆,作揖道:“先生不肯接受馈赠,却时常为老汉题字作画,老汉拿到街市一卖,得了些银子钱,可是解了不少燃眉之急。感激不尽,何须言说。”缓缓低下头来,眼里含泪。 苏东坡轻轻摇头,笑了笑。老头拱手道:“老汉先行告辞,等改日,再登门拜访。”苏东坡点头,笑道:“不必如此,我等都是老友,能帮忙处,自会效劳。我那些拙作,本是送给你老人家,留作念想。没想到还能卖钱,这可大出意外,我受宠若惊。想必定是那买去的人没眼,他可亏大发了。只要你老这日子过的好,我便宽慰许多。快快回去歇息,多加保重。”随即拱手施礼。 老头还礼一笑。苏东坡微笑之际伸手一指,原来老人家脸庞挂满雨滴。老头也微微一笑,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低下头,弯下腰,把鱼都急速投入藤黄竹篓,将那破旧黑藤蓑笠挂在前胸,身后背着竹篓,离开江边。 他走了十来步,纵身一跃,跨过浑浊不清的小水沟,结果听到水里有哗哗的拍打声,便转过脸去,低头一看,顿时喜出望外,原来是一只不大不小的鱼儿在泥黄色浅水里来回翻动。 老头不睬那鱼,瞅了一眼江边不远处的苏东坡,顿时喜笑颜开。他便踏着草色青青,穿越墨绿的芦苇荡,站在高高的土坡上,回过头远远的叫了一声,“东坡先生,过小水沟,且要留意脚下。”苏东坡闻得此声,回过头四处张望之际,定睛一看,见是老头便挥了挥手。向苏东坡招手后,老头便钻进竹林,不见了身影。 片刻,苏东坡拄着青竹做的手杖离开江边,正好路过这小水沟,正要迈过去,偏偏被跳起的鱼溅湿了裤腿。苏东坡心想,或许是方才老人家走的太急落下的,便把手杖放在一边,将那鱼儿捡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抱着,快步来到江边,立马蹲下身来,双手轻轻一松,只听噗通一声,溅起白色水花,那鱼儿便畅游而去。但见江水白浪翻卷,鸟雀渐飞渐远。 “小鱼从此乐,江海寄余生。”苏东坡寻思开来,何不将那年的拙作诗句,改动一番,岂不有趣,想到此处,他慢慢站起身来,捋了捋胡须,自言自语开来,顿时微微一笑,又转过身,走了过去。 苏东坡拿起手杖,跨过小水沟,穿过芦苇丛,走在竹林幽幽的山间小路上。竹叶青青,溪水叮咚。不多时,一个棕色衣衫的小男孩骑着老黄牛慢慢悠悠路过,边走边吹笛子。那笛声悠扬,几只或红或蓝的小蜻蜓也跟在老黄牛后面,忽快忽慢,时上时下,或左或右,飞来飞去。 苏东坡见这小家伙会吹笛子,还吹得不错,饶有兴致之际,问道:“小孩,你家在何处?”那小男孩仰着头不睬,苏东坡摇摇头道:“真是坏孩子,送你一句诗可好?”摇头一笑,应声道: 借问小孩家何处,原来聋哑不理人。 小男孩听了这话,回过头一怔,便放下嘴边的笛子,伸出右手摸了摸牛耳朵,让老黄牛停了下来,又从老黄牛的背上,缓缓跳下,站在地上,拿着笛子拱手笑道:“先生是问我故乡么?” 苏东坡一怔,扬起袖子,笑道:“你这小屁孩,原来会说话。”小男孩翻个白眼,气呼呼道:“我不放屁的,不是小屁孩。”苏东坡捋了捋胡须,立马一脸庄重之色,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对小家伙缓缓道:“好好好,我是小屁孩,我最爱放屁,我是屁精投胎转世。”小男孩扑哧一笑,乐个不住。苏东坡道:“来到黄州,真好。老夫也返老还童了。”捋了捋胡须,看向远方。 “莫非你也是异乡人,非黄州本地人士?”小男孩点了点头,反问道:“先生哪里人?”苏东坡愣了愣,摇摇头付之一笑,心想,这小家伙倒也有趣,反问起我来了,便道:“我是眉山人,你故乡又在何处?”小男孩拿着笛子摸了摸,插在后背的布袋里,应声道:“我故乡可好了,在京兆府,终南山。如今背井离乡,也是没办法的事。”低下头,闷闷不乐。 苏东坡更是好奇,便问道:“是何缘故?”小男孩蹲下身来,喃喃道:“还不是西夏党项人捣乱,官府让饿肚子的去打仗,我爷爷有十个儿子,都死了。我爹爹也不例外,死在了边关。我娘总哭鼻子,上个月也病死了。爷爷带着哥哥嫂嫂和我从延安府来到京兆府,住在终南山。前不久,关中闹饥荒,爷爷也死了,我便跟着哥哥嫂嫂逃难到了东京,可东京的房子太贵,买不起,只能租住。这也很苦恼呢。”苏东坡听了小男孩喋喋不休的一番话,也是唏嘘不已,问道:“这是为何?” 小男孩道:“这也不懂,真笨。租房子倒也容易,可有人出价高,房主便赶走我们,又租给别人,他宁愿赔钱都要这样做,好生气哦!”苏东坡点了点头。“卖东西也不容易,便南下到了黄州。”小男孩又喃喃道,叹了口气,低下头去,用手指头在地上划动着一个小水坑里的水,只听哗哗作响。 苏东坡伸手缓缓拉起小男孩的胳膊,叹道:“你没了爹娘和爷爷,真可怜。小小年纪,真不容易。如今背井离乡,也真是令人伤心难过。” 听了这话,小男孩愣了愣,立马仰起小脸看向苏东坡,摇摇头,笑道:“我不可怜,到了黄州,我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小鸟见了也飞过来。有一个老爷爷见我可爱,便认我做干孙子。他在江上打渔,好多年了。他才走不多时,说给一个先生一条鱼,那先生却不要。爷爷说,那先生是不好意思罢了。” 苏东坡一怔,心想,莫非方才要送我鱼的老人家便是这小男孩口中的干爷爷,便问道:“你干爷爷人呢?”用手摸了摸那小男孩的后脑勺。 小男孩举起胳膊,用手指着远方,应声道:“回家给我做鱼去了,李爷爷做的鱼可好吃了。”说话间微微一笑。 苏东坡想起方才老人家送鱼之事,好奇道:“我有个事想问一问你,不知道你干爷爷告诉过你没有。” 小男孩听了这话,愣了愣,缓过神来,笑道:“先生请问,我若知道便说,不知道回去问干爷爷,再告诉你好了。” 苏东坡道:“为何你干爷爷要送不大不小、不肥不瘦的鱼给我?”小男孩笑了笑,介绍道:“这个再简单不过了,干爷爷说过,太小的鱼还没长大,吃起来鱼刺很多,也不嫩。太大的鱼又不好吃,好比人老珠黄,不受待见。我不太懂,但记得这几句话,忘不了。我更忘不了我爷爷和我姥姥。”说话间不觉红了眼圈。苏东坡见小男孩眼里含泪就安慰再三,摸了摸他的小肩膀。 小男孩却摆了摆手,笑道:“先生莫非是天下有名的苏东坡?我听说过你的大名。”苏东坡大吃一惊,不等作答,小男孩笑道:“我从襄阳回来,见过先生,就是那片东坡地,只是先生那日忙着种菜,不曾看到我罢了。我还知道先生的‘东坡雪堂’,那茅草屋挺好玩。”伸手指了指远方。 第2章 返老还童 苏东坡喜上眉梢之际,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那日我家王朝云说,有一个小男孩坐在田埂上,双手捧着脸直勾勾的看着我,原来是你。你这小机灵鬼,倒也可爱之极。” 小男孩点了点头,又是微微一笑。苏东坡深情凝视远方,不由叹道:“老夫也曾去过终南山,你可知道?”小男孩看了一眼苏东坡,又拉着他的手,笑道:“不知道,不过我对先生仰慕已久,故而听那黄州金山寺里的老和尚说过,先生与终南山有不解之缘。” 苏东坡喜出望外,低下头看着小男孩,捋了捋胡须,笑道:“那佛印禅师与老夫之间也有一段趣事。想起来,可是笑得肚子会痛呢。”说话间微微一笑。 小男孩一听是趣事,就睁大双眼,饶有兴致的问道:“先生,我最爱听故事了,快讲讲看。”随即伸手抓住苏东坡的胳膊轻轻摇了摇。苏东坡乐道:“好,我就说说看。还记得那一日,老夫游历金山寺,留下一首诗。”随即吟诵道: 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 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 苏东坡接着道:“这首诗,你可不懂,这不怪你。我当时在修禅,已无畏世俗流言,什么嘲讽、痛苦、欢乐、荣辱等都已不能动摇我心。写完后,老夫反复吟诵这首新作,颇为得意,就派我家王朝云姑娘送给了老友佛印。我想,佛印这佛家高人看了此偈,也定会佩服我这一知半解的礼佛人。”说话间又掏出那胭脂味帕子闻了闻。 小男孩见状,嘿嘿一笑,随即伸手抓住那帕子要拿来玩耍。苏东坡却啪的一声,拍了一下小男孩的手背,抢过去放入怀中,惊道:“别动,这是我家王朝云的帕子。”小男孩尴尬一笑,点了点头,追问道:“后来怎样,快说快说,别老玩帕子嘛!张口闭口王朝云,王朝云是谁呀?”苏东坡定了定神色,摇摇头,乐道:“王朝云是谁都不知道么,孤陋寡闻。老夫那首诗,你可听说过?”随即吟诵道: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不等小男孩发问,苏东坡便笑道:“西子是西施。”小男孩挠了挠后脑勺,纳闷道:“我没问西施,我想知道西湖与王朝云,有何瓜葛?” 苏东坡两眼放光,俯身伸手携了小家伙的胳膊,喜道:“小家伙,居然文绉绉的。我家王朝云与我初遇在杭州西湖,当年我在杭州做通判。那可是终生难忘,回味无穷。一个男儿,为情所困,便是如此。那大唐李商隐所言极是,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老夫与王朝云,由此心心相印,相濡以沫。” 小男孩点了点头,追问道:“好了,好了。快说故事。废话真多,要把你家王朝云说上三天三夜么?我知道了,东坡先生的红颜知己叫做王朝云。” 苏东坡点头笑道:“这话还差不多。没过多久,王朝云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佛印的回批。” 小男孩急道:“写的什么呢?”伸手拽着苏东坡的袖子。苏东坡又卖起关子,停顿一下,笑道:“上面只有两个字。”小男孩撒娇之间,乐道:“快说嘛!” 苏东坡只笑不语,原地走了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屁股,突然,噗的一声,放了个很大的响屁。 小男孩立马捂着鼻子,躲开了。苏东坡惊道:“常言道,‘响屁不臭,臭屁不响’你怕什么?”听了这话,小男孩回过头拿掉手,四下闻了闻,果然不臭,又问佛印回批写的什么。苏东坡道:“小傻瓜,方才老夫不是回答你了吗?”小男孩摆了摆手道:“可是,先生方才什么也没说呀。”近前愣了愣。 苏东坡又道:“那我方才做了什么?你可不许装傻充愣,当作没看见。”摸着小男孩的小脸蛋。 小男孩一脸苦笑,便脱口而出:“‘放屁’!”苏东坡道:“看,你都回答了。”小男孩顿时忍俊不禁。 苏东坡道:“老夫当时看了,又好笑又好气,立马乘船过江,去找佛印理论。到了金山寺,佛印的禅室却房门紧闭。我正要推门,忽然看到那门上贴着一张纸,上面有两行字: 八风吹不动,一屁过江来。 听了这个故事,小男孩哈哈大笑,前仰后合。苏东坡立马拉住他的胳膊,如若不然,怕要跌倒在地了。 小男孩收起笑容,歪着脑袋道:“我可知道先生的厉害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舞文弄墨,妙笔生花。不知道先生还会什么?”苏东坡笑道:“也不会太多,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小男孩道:“可细细说来。” 苏东坡掰着手指头,比划道:“我还会种菜啊,炒菜了,看病了,茶道了,刮脸了,占卜了,做个帽子戴一戴。”小男孩乐道:“先生若是我爹爹,便美梦成真了,真好玩。”拍起小手。苏东坡惊道:“愧不敢当,你家父在天有知,岂不伤心难过?” 小男孩摇了摇手指头,叹道:“那倒不然,爹爹在时,常对我说,如若和苏学士称兄道弟,此生无憾。生前他最爱先生的那句诗。”随即背着手,原地走了走,摇头晃脑之际,吟诵道: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苏东坡愣了愣,应声道:“为何世人都爱这一句,好奇怪。不错,你读过书么?听你说话,可不一般。你爹爹定是读书人了。可惜去了边关,投笔从戎,可见他报国之志,令人佩服。” 小男孩双手叉腰,摇了摇头,笑道:“我爹爹是不愿去边关的,也是为了混口饭吃。他对我说过,跟着种家军,定会名扬天下,还有银子钱,可养家糊口。我在东京念过书,跟着一个叫做太平先生的老爷爷,他可有学问了。他就住在终南山,对我可好了。”说话间,眉开眼笑。 苏东坡一怔,耸了耸肩,惊道:“原来是他,那可是了不起的名士,很有学问。当年神宗皇帝也夸他,说他有老庄、孔孟的智慧,有韩愈、柳宗元的大才,有李白、杜甫的诗情,有范文正公的胸怀。我还听说他当年拜师龙虎山,有一身好武艺。可惜,老夫不会舞枪弄棒,如若不然,便要去投奔种家军了,那可是范文正公抬举过的。我此生有一大憾事。” 小男孩追问,苏东坡神情肃穆道:“便是没见过范文正公。”小男孩点点头,叫道:“太平先生说过,他与司马光、王安石称兄道弟,还见过欧阳修。范仲淹嘛,或许见过。” 苏东坡愣了愣,叹道:“那便让人羡慕了。你跟着他,长大成人定会有所作为。我可知道,他教书育人,很有一套。范仲淹大人,也是教书育人,无出其右。” 小男孩摇摇头笑了笑,惊道:“我爹爹也说过这句话,他说自己生不逢时,没见过范仲淹。”顿时挠了挠后脑勺。 苏东坡道:“老夫何尝不是如此?”小男孩道:“怪你出生太晚。”苏东坡道:“是这道理,不过总不能怨天尤人吧,人生在世,岂是自己做得了主的。” 小男孩道:“生死不由自己,可活着,自己总该自作主张了。不要总是不开心,你过一日就开心一日,岂不很好?干嘛愁眉苦脸的。我这几年可知道,不开心就吃点好吃的,那就开心的不得了。”拍着小手,笑了笑。 苏东坡心知肚明,和小男孩也谈不来什么人生大道理,他小小年纪哪里知道人间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兴衰荣辱。但此时心潮澎湃,文思泉涌,便自言自语道:“汉唐自古有‘终南捷径’之说,老夫何尝不是有此等念想,可惜如今遭遇横祸,人生低谷,道路坎坷。如若有朝一日,不再宦海沉浮,定要上终南山去,结草为庐,做个隐居人士。大唐有个王摩诘,便隐居过终南山,留下了不少佳作。到了我大宋,终南山也是名扬天下。那大儒种放在终南山的故事,世人皆知,范文正公又提拔种世衡,成就种家军抵御西夏。这终南山的故事可精彩多了。老夫对大唐王摩诘在终南山的两首诗,也是佩服有佳,听说终南山上的樵夫最爱唱那两首诗。”说话间,捋了捋胡须,喜乐无比。 “对呀,我小时候经常听下山的樵夫大叔唱歌,那两首诗,我倒背如流。爷爷活着时常夸我聪明过人。”小男孩好似听懂了方才苏东坡的言语,便喜上眉梢,随声附和之际,笑道:“先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苏东坡出了神,小男孩又拽了拽他的衣角,苏东坡一怔,缓过神来就好奇道:“什么好消息?”小男孩喜道:“再过几日,我要回京兆府终南山去了,我可是很想终南山的。”苏东坡纳闷道:“为何如此?” 小男孩仰起小脸,拍了拍小手,欢喜道:“回去祭奠爷爷呀!”苏东坡顿时愣了愣,仰天长叹,寻思道:“这小家伙重回故乡,为时不远。老夫如今却被贬黄州,苦不堪言。如今前途未卜,人生茫然。我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反不如一个小男孩,真是匪夷所思。”想到这里,摇摇头,哭笑不得。小男孩欲言又止。 苏东坡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小男孩见苏东坡神情肃穆,似有不少心事,便仰起小脸问道:“先生可有什么话对我说,好留作念想,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到先生。”看向苏东坡,目不转睛,那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苏东坡一怔,心想,或许见得到,或许见不到,这小家伙也算可人,便将当年凤翔府所作一首诗送给他也好,想到此处,随即笑道:“好,一首诗,送给你,明日老夫将亲手书写出来交给你,你带回终南山去吧,记得交给太平先生。”小男孩点了点头,苏东坡饱含深情之际,捋了捋胡须,又神情肃穆,看向远方。 片刻,小男孩辞别苏东坡,骑着老黄牛,又吹着笛子,渐行渐远。只留下苏东坡独自一人,走在竹林之间。那竹叶墨绿,随风摇曳。那天上飘下丝丝细雨,惟有竹杖敲地的哒哒声,渐渐远去。 苏东坡边走边口里念叨着:“终南山,终南山。老夫也想回到二十四岁那年,在凤翔府的那段岁月,游终南山,此生无憾。”说话间停了下来,缓缓闭上双眼,好似梦回了终南山。 第3章 长安如梦 三日后,那小男孩早已跟随哥哥嫂嫂辞别苏东坡回到了终南山。他们祭奠了小男孩的爷爷后,站在山坡,极目远望,看着山下的京兆府长安城,尽皆神情肃穆。 如今的长安城早已没有了汉唐的气势恢宏,自宋太祖以来,凋敝许多年,好在仁宗皇帝以后,为了对付西夏党项人,大宋西军便将长安城作为驻地,军士多了,黎民百姓做买卖的也渐渐的多了起来。长安城便不再死气沉沉,越来越生龙活虎,春意盎然。那来自西域的波斯商人也慕名而来,一时间长安也热闹不已。 哥哥嫂嫂眼里含泪,小男孩却坐下来,微微一笑,看向远方。小男孩道:“哥哥嫂嫂,爷爷在此睡觉,可是个好地方。”男子道:“无人打扰,自然很好。”女子道:“如今上山的人越来越多,不比当年。”随即指了指山坡下,但见有人走走停停,上山而来。还有樵夫背着柴木,下山去了。 小男孩笑了笑,拿起黄色葫芦喝口水,蹦蹦跳跳,开心的不得了。男子道:“明乐,如今回来,开不开心?”小男孩使劲点点头。女子摸着小男孩的后脑勺,问道:“明乐,东坡先生让你带给太平先生的诗,拿出来,给嫂嫂瞧瞧,可好?”原来这小男孩叫做明乐,离开黄州,回到终南山,便快乐的不得了。 明乐愣了愣,摇摇头,乐道:“不行,我都答应东坡先生了,此信不可拆开看,要当面交给太平先生。”那男子和女子面面相觑,对视一笑。不知不觉夕阳西下,三人才回屋歇息去了。几户屋舍,炊烟袅袅。晚饭后,随着明乐的笛声幽幽,天色渐渐黑了,不多时终南山上皓月当空,如诗如画。 次日早上,明乐穿着紫色新衣站在终南山上,极目远眺,看向山下的京兆府长安城。但见老头和老太太相携上山来,皆是去拜访道观的俗客。 那道士见了,也不引着他们,只让众人自去。明乐见了道士,自然感到亲切,毕竟在黄州,道观不少。就连苏东坡也时常进出道观,以文会友。 明乐叫道:“道长,做什么去?”道士不睬,只是一笑,便一溜烟走了。明乐闷闷不乐,低下头去,四处张望。 不多时一个背着灰色小布袋,身穿蓝衣的小道童边走边停,探头探脑下山来。明乐见有小孩子,便欢喜不尽,近前扯住那小手,笑问道:“云海,做什么去?”小道童愣了愣,背着布袋,眨了眨眼睛,笑道:“到长安城去,师父要蜡烛。”边走边蹲下身,伸手去采绿叶上的蓝色花朵。 明乐也近前蹲下来,拿着采摘的黄色花朵,玩弄之际,问道:“你可见过太平先生?”小道童摇摇头,漫不经心道:“他啊,听说下山去了,不知去向,上个月他还与我家师父吵架了。”心不在焉之际,看向山下。明乐笑道:“恐怕是争辩,怎么叫做吵架,你真笨。” 小道童一脸不悦,翻个白眼,起身淡淡的道:“就你聪明,行了吧。”明乐也站起身来,陪笑道:“别生气,开个玩笑,我和你一同下山,我想去找太平先生,可好?”小道童挠了挠后脑勺,纳闷道:“找他做什么?” 明乐不紧不慢道:“我找我师父,还问缘由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真笨。”小道童瞥了一眼明乐。明乐不停作揖赔礼道歉。 小道童将布袋口用手捂住,急道:“那你不许花我的钱,师父说,钱不多,要省着花。看到好吃的,你可不能嘴馋。反正我也不给你买。”伸了下舌头,笑了笑。 明乐笑道:“好好好,那可要馋死我了,口水直流。不过我不差钱,用不着你给我买,看到好吃的,我请客,给你买。你真是个抠门鬼,小气鬼。” 小道童歪着脑袋,乐道:“师兄都说我是可爱鬼。”明乐笑道:“好好好,可爱鬼,我们出发可好?”拉着小道童的手,轻轻拍了拍。 二人相携,蹦蹦跳跳,边走边玩。不多时,来到山坡下,便一路小跑,你追我赶,说笑打闹,进城去了。 一路上,绿树成荫,庄园一座座,矗立不远处。那小河哗哗作响,抬着轿子的咯吱咯吱声路过,二人瞅了瞅。骑着毛驴的道长上终南山去了,马车载着员外,向远处而去,两个小家伙见了,都打个招呼。众人都说他们两个乖巧懂事,也让丫鬟小厮将随身携带的果子,送给二人吃,还顺路让他们一同坐车,二人靠着这个进城去了。 二人进城已是夜幕降临,那长安城里,灯笼高挂,人声鼎沸。小孩子一个个嬉戏打闹,二人贪玩也跟着一起玩耍了一会,天色已晚,只好到一个道观借宿一晚。 老道长见明乐发呆,便近前摸着明乐的后脑勺,问道:“明乐,你为何闷闷不乐?”明乐嘻嘻发笑,却一言不发。 小道童道:“他要找太平先生,说有一封信送到。谁写的信,他却死活不说,神秘兮兮的,真可笑。”老道长道:“果有此事?”明乐点头称是。 老道长道:“何人写信?从何而来?”小道童道:“他从黄州来,神秘兮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苏东坡写信让他送呢,真可笑。”老道长道:“苏东坡,我有过一面之缘,他是个大文豪,却平易近人,没什么神秘兮兮。” 明乐目瞪口呆道:“我却不信。”老道长道:“贫道当年见过苏轼,他上楼观台,那一夜,我们促膝长谈。贫道对苏轼说‘随遇而安’的道理,他听了感激不尽。”明乐道:“莫非先生也知道太平先生?”老道长道:“何止知道,也是故交。” 小道童瞅了一眼明乐,对老道长叮嘱道:“那就好了,明乐你就把信件交给刘爷爷便可,让他老人家代为转达,你大可放心。” 老道长道:“不错,太平先生去东京国子监,总来找贫道促膝长谈。”明乐将信将疑,摇摇头。老道长与小道童面面相觑,欲言又止。道观里,古树参天,夜空静谧。 次日,长安城繁忙开来,波斯人牵着骆驼走来走去。小道童时常行走在长安城里,自然颇为熟悉。那明乐毕竟离开很久,故而跟在后面,见了什么都陌生,碰到什么都好奇,一股新鲜感袭上心头。看的眼花缭乱,不禁揉了揉眼睛,笑了笑。小道童见他如此,憋着不笑。 到了那书院门口,小道童去打听。到了那茶肆里边,明乐去询问。二人四处打听,都不见太平先生。小道童道:“这些地方,可都是太平先生,时常出入之所。我家师父时常与他在此相会。”说话间拍了拍小手,看向街市那小商小贩,那货郎的扁担挑着两个竹筐,好玩的很多,有拨浪鼓、小铃铛、磨喝乐(芭比娃娃)。 明乐见小道童盯着磨喝乐(芭比娃娃)发呆,小手还摸着自己的嘴唇,就笑道:“看什么看,那是小女孩玩的,你可是小小男子汉,不可玩那个,会被小朋友笑话的。”小道童欲言又止,挠了挠后脑勺,嘻嘻一笑。明乐道:“你师父可在山上?”拉着小道童靠后,原来有牛车过来了。 小道童道:“在啊,不过很久没下山了,身体不好,总咳嗽。师兄便是去请大夫去了,他火急火燎的,总让人操心。”明乐纳闷道:“你二人为何不一块下山,为何一前一后,莫非你得罪他不成?”小道童瞪了一眼明乐,皱眉道:“胡说八道,谁得罪他了,我们历来有说有笑,好的不得了。” 明乐道:“为何不一起下山?”小道童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难为情道:“这个嘛,其实我骗你的。师父没让我下山买蜡烛。我本想跟着师兄一起去请大夫,偏偏他不许。”明乐点头,纳闷道:“这是为何?” 小道童瞪着眼睛道:“我哪知道为何?反正师父那么多葫芦,药丸多的不得了,可没用,偏偏替别人治病,妙手回春,轮到他自己,却束手无策,真是奇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懊恼万分。 明乐素闻黄州道观都悬壶济世,从来都是给人看病,为何终南山道观的师父,还要下山请大夫,很是不解,便问道:“莫非你们师父自己不会治病?” 小道童笑道:“还说我大笨蛋,你才大笨蛋。我家师父年事已高,也不可能天下人间的疑难杂症,他都知道。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听说太平先生的师弟年纪轻轻就悬壶济世,他来长安了,机会难得,故而师兄前来寻找。”说话间,眨了眨眼睛,伸手轻轻拍了拍明乐的胳膊。 明乐喜道:“闹了半天,我们找的一模一样。你师兄找太平先生的师弟,我找太平先生。找到太平先生师弟,不就找到太平先生了。”小道童摇摇头,乐道:“说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还真是。你怎能断定他们都在一起?再说,都怪你。”明乐惊道:“为何又怪起我来了?” 小道童道:“你看看你,我本要跟踪师兄,偏偏你拦住我,又那么多废话。这下跟丢了,能怪谁?”听了这话,明乐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 二人只好坐在大慈恩寺的大雁塔下发起呆来。这大雁塔早已不是大唐时候的样子,如今变成七层。如若不是波斯来的富商大贾出资重修,早破败不堪了。如今来到长安的波斯人和天竺人,都爱来此凭吊。大慈恩寺有个故事,世人皆知,当年唐玄奘西去天竺取经,名扬天下。大唐文人墨客也常到此游玩,瞻仰佛法。其中大名鼎鼎的白居易都曾至此,便是登高望远,流连忘返。 后来大唐读书人,尤其士子,更是以来此题诗饮对为幸事。如今大宋,这长安早已不是帝都,但大慈恩寺的大雁塔依然矗立,关中人便忘不了玄奘舍身求法的故事。小道童对佛家不懂,明乐在黄州与苏东坡的老友佛印禅师有过交情,故而聆听过教诲,对大慈恩寺,很是心驰神往。多年前离开,便在此祈祷一家人平安,如今回来,依然如此。小道童见了,笑而不语。 不多时,二人又来到渭水边,坐在芦苇荡旁边,听着河水哗哗作响。小道童拿着明乐购买的吃食,边吃边笑。明乐道:“长安的好吃的,真不错。没想到,回来以后,那味道没变。”小道童道:“你真好。”明乐道:“为何这样说?”小道童道:“给我买好吃的。” 明乐道:“小菜一碟,我在黄州,可是见过一个人。大名鼎鼎。他做的猪肉啊,鱼肉啊,豆腐啊,味道好极了。”小道童道:“什么人,还大名鼎鼎?吹牛。是个顶级大厨不成?”一脸不屑,眯着眼睛,低下头去。明乐翻个白眼,歪着脑袋,得意道:“苏东坡,如何?” 小道童一怔,耸了耸肩,抬头惊道:“是他?吹牛,我却不信。”明乐道:“爱信不信,我在道观本要承认,只是怕上当受骗,毕竟东坡先生的嘱托,不可辜负。我答应他了,要说到做到。”小道童翻个白眼,依然不相信。 明乐挠了挠后脑勺,尴尬一笑,撅撅嘴,缓缓道:“东坡先生和我讲故事,可好玩了,他还放个屁,一点也不臭。当然,也没有香香的味道。他好像老小孩一样,真好玩。” 小道童纳闷道:“我可听说乌台诗案了,苏东坡心真大,他到了黄州还乐天派么?我听说他吃了上顿没下顿,穷的不得了呢。” 明乐翻个白眼,闷闷不乐道:“你懂什么,你不懂。苏东坡对我说过。他说,自古以来,文人墨客都靠一股精气神活着,他说,人生在世,意欲何为?也不能吃喝拉撒睡嘛,让后人知道你来过这个世上,恐怕唯有舞文弄墨了。毕竟房子会塌,衣服会破,吃饭的碗碟会摔碎。但写的诗词歌赋,定会流芳百世,对也不对?” 小道童见他说的有鼻子有眼,就诧异道:“哎呦喂,你真见过苏东坡啊?不会开玩笑吧,那倒是鼎鼎大名。东坡肉、东坡鱼、东坡豆腐,都是美味可口。我师父床头总有几本书,什么《史记》 、《道德经》 、《战国策》 ,他老人家看得最多叫做《东坡志林》 ,那里面的文字,我也倒背如流。” 明乐不大相信,嘴巴鼓了一下,嘿嘿一笑,道:“吹牛,我却不信。”小道童道:“爱信不信,我还不背给你听。”明乐笑道:“肯定不会。” 小道童眉毛一挑,笑道:“激将法,没用。” 明乐道:“你咋这么聪明,如何知道我读过《孙子兵法》 ,告诉你,我可是倒背如流。” 小道童道:“吹牛大王,不害臊!”吹着口哨,笑了笑。 明乐双手叉腰,直挺挺站在一边,叹了口气,不说话了,拿起石子扔到河里,只听,咕咚一声。 小道童见状,惊得呆了,以为他又生气了,就缓缓道:“怎么了?莫非生气了不成?” 明乐用双手陪着脸庞,叹道:“没有,找不到太平先生,可怎么办?”小道童睁大双眼道:“你看你,快要哭了,真好笑?”明乐道:“苏东坡要我转交一个东西给他老人家。” 小道童听了这话,瞥了一眼明乐,叹了口气,缓缓笑道:“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如若放心,交给我,我帮你转交,如何?”搂着明乐的小肩膀,笑了笑。 明乐愣了愣直摇头,立马翻个白眼,急道:“那不可以,我如若不亲自转交,就对不起东坡先生。” 小道童撇撇嘴,叹道:“不就是一封信嘛,至于这样神秘兮兮,还当成宝贝不成?吹牛,真可笑。” 明乐定了定神色,眨了眨眼睛,不紧不慢道:“除了一封信,还有一样东西。”说话间两眼放光,好似惊天动地一般,一瞬间低声细语开来。 小道童道:“什么,莫非金银珠宝?快说,快说,吞吞吐吐,神秘兮兮,成何体统?”随即伸手抓住明乐的胳膊,使劲摇了摇。 明乐摇摇头道:“你一个出家人,如何见钱眼开,真俗气。我以为你看破红尘了,没想到,你居然这样,真好笑。”白了一眼。 小道童并不生气,缓缓道:“说了你也不懂,我乃俗家弟子,长大以后就下山去了。到时候,我娶妻生子,做买卖,走南闯北,逍遥自在。” 明乐懊恼道:“我要找到太平先生才好,当面将东坡先生的东西转交,才会安心。”不觉挠了挠后脑勺,低下头去,叹了口气。 小道童道:“反正苏东坡又不知道,他都自身难保,还能管得着你么?”不觉昂首挺胸,笑出声来。明乐轻轻摇头,欲言又止。 那乌台诗案,早在天下人间传得沸沸扬扬,小道童从道观香客口里,自然知道了。明乐听他干爷爷提及,离开黄州之际,还安慰苏东坡,倒惹得苏东坡哈哈大笑。想起这些,明乐与小道童面面相觑,看向远处终南山,但见山色苍茫,蓝天白云之下,雄鹰展翅。 第4章 梦回终南 这日清早,天微微亮。有人便离开京兆府长安城,往终南山而来。远远一望,不觉豪情万丈。那巍巍终南,气势不凡。千峰叠翠,景色幽美。 看那郁郁葱葱之间,望那云雾缭绕之际,更显神秘莫测之感。此时,不知何处飘来一阵歌声,只听有人唱道: 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 “这唱的,莫非是大唐王维,王摩诘的诗句,没曾料想,唐诗也流传到如今,有人居然耳熟能详。难怪我大宋苏学士也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眼下看来,果然不错。”李长安是喜好云游之人,他又要下山去了,拐过一棵不老松,就听见了这歌声,不觉慨叹起来。就在此时,又听另一人也唱道: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李长安听了两阵歌声,并不觉得奇怪,这终南山上,有人会唱歌,已是司空见惯。随着歌声,他放眼望去,不远处,有两个樵夫低着头,背着打来的柴木从两条小路缓缓而来,愈来愈近,居然与李长安汇聚在了一个山坡下,如此照面,可见缘分使然。 “你二人为何都唱大唐王摩诘的诗句?”李长安与两个樵夫见礼,看他二人满头大汗,就折了身旁的树枝,扫了扫眼前的大青石,示意他们坐下来歇息,随即问道。 “原来是太平先生,幸会,幸会!”二人谢过,先后放下柴木,坐在石头上歇脚,对李长安拱手齐声答道。二人时常到山上打柴,故而和隐居于此的太平先生李长安并不陌生,颇为熟识。李长安对他二人多有点拨,也多有教诲。他们自然称之为故交。 那个头偏高且消瘦的樵夫见李长安穿戴整齐,精神抖擞,容光焕发,不由开起玩笑,喃喃道:“先生,又要云游去?两个葫芦总是带着,好像你的两个徒子徒孙。如若成精,想必可以占山为王了。” 这樵夫素知李长安饱读诗书,精通武学,文武双全,门下弟子也是代代无穷,出类拔萃,便这般言语。 李长安道:“到长安京兆府走一遭。两个葫芦不过寻常之物,哪里会成精。不过是比徒子徒孙更贴身更亲近罢了。”捋了捋胡须,神采奕奕之际,点点头。 那个头偏矮又肥胖的樵夫回礼道:“大唐王维隐居过终南山,故而记得一些。方才随口一唱,先生见笑了。” 李长安看向二人,微微一笑,捋了捋胡须,递上自己的水葫芦,笑道:“你们那歌声不错,可见时常唱和。” 矮个樵夫道:“随便玩耍,见笑,见笑。素日拜访先生不敢献丑,今日倒让先生碰到,实在颇为意外。山路漫漫,空旷寂寥,如若不高歌一曲,岂不了然无趣,还望先生莫要笑话才好。”抹了把汗,拿出自己的葫芦呡上一口,叹了口气。 高个樵夫道:“先生过奖,不过兴趣使然。如若不爱好,便不会引以为乐。如今这倡优和歌妓唱的皆是柳三变的艳词,我等皆山野之人,不敢附庸风雅,只好唱些唐诗,聊以忘忧罢了。”气喘吁吁之际,摆了摆手,拿出自己的葫芦喝了一口。 李长安喜笑颜开,捻须翘首道:“你二人爱喝酒,怪不得老夫给水葫芦,你们不要,原来是有自家的酒葫芦。你们哪里是樵夫,分明是世外高人。听你二人方才言语,用词酌句皆非凡夫俗子。如此过谦,恐怕不合时宜了。你们岂不闻,耕读之家乃高尚之家。陶渊明便是如此逍遥自在,正道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岂不快哉,岂不妙哉?”不觉捋了捋胡须。 两个樵夫拱手一笑,缓缓道:“先生如此妙语连珠,我等甘拜下风。”三人面面相觑,互相指了指,笑出声来。三人说话间,不觉果然两股酒香从那两个樵夫的葫芦口,一左一右飘了出来。李长安在其间,闻得很是心旷神怡。隐居高人也喝酒,自然知道酒的好处。李长安轻轻摇摇头,又摆了摆手,微微一笑,原来二人想让李长安也尝一尝他们的酒。李长安为了练就上乘武功,故而戒酒许多时日了。 李长安颇为担忧,随即问道:“今日打柴,可曾遇到了什么危险?听说毒蛇出没,你们要多加小心才是。” 高个樵夫道:“的确有毒蛇出没,听说楼观台很多,这后山也有。也怪不得毒蛇,也是世人自讨没趣,放着京兆府长安城不住,偏偏跑到终南山上,叨扰了鸟兽蛇虫的清净,被人家袭击一番,岂不是罪有应得么?” 李长安一怔,寻思开来,这话莫不是嘲讽于我,这小子居然如此,不过都是老友,不必斤斤计较,想到此处,顿时神情肃穆,默然不语。 矮个樵夫道:“岂不闻,‘苟政猛于虎也’,何况毒蛇。先生曾教过我,我还记得这孔夫子的故事。这世道艰难,如今从商才可安身立命。小人虽说眼下做了樵夫,打柴是其一,其二还要采些野菜和野草,毕竟终南山上的药材也不少,拿到京兆府卖几个银子钱也不错。小人要说皆来自终南山,那京兆府街市上的人定会停下来问个明白。如若识货,便可卖个好价钱,也算不白辛苦一番了。”叹了口气。 李长安听了这话,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道:“所言极是,你们真会做买卖,算是行家里手,居然拿我终南山做招牌,佩服,佩服。不过,不可招摇撞骗,坏了我终南山的名声,如若不然,我可不答应。” 两个樵夫齐声道:“那是自然,我等靠水吃水,靠水吃水,如若砸了招牌,岂不自毁前程?做买卖,凭的便是诚实守信,一锤子买卖,我等可不愿。”李长安点下头,默然不语。 高个樵夫掰着手指头比划道:“如今党项人、契丹人、女真人、高丽人、大理人、吐蕃人、回纥人、波斯人、安南人、天竺人都去东京做买卖,毕竟东京人多,买卖就好做。京兆府虽说比不得,但汉唐雄风犹存。还是有客商和游客前来捧场,这京兆府也就热闹非凡了。” 李长安道:“你们所言有些道理,自古士农工商,如今却‘商’字打头,不敢想象。只要天下太平,你们衣食无忧便是大大的福气。眼下黄河河清,恐怕瘟疫要频发了,你二人要多加小心才是。”随即再三叮嘱,好言相劝。 高个樵夫不以为然道:“先生如何不知,吃了终南山野菜,用了终南山野草和药材,即便不长生不老,也可延年益寿。小小瘟疫,何足挂齿。” 矮个樵夫也道:“先生放心,多谢关照。天下太平,才是我等百姓之福。这读书人如今可是遇到好时候了。听说司马光离开东京到洛阳修书去了,神宗皇帝御赐书名叫做《资治通鉴》 。不过听说王安石和司马光可是死对头。”顿时叹息不已。 李长安听了这番话,一怔,毕竟自己也见过司马光和王安石二人,和他们都是老朋友了,眼下听到有人将自己认识的两位老朋友说成反目成仇的敌人,心中自然不好受,可说的毕竟没错,不觉心如刀割,五味杂陈,便神情肃穆之际,叹道:“东京为我大宋首府,自然天下云集,多会于此。这繁华富庶,无出其右,岂不羡煞旁人。至于京兆府,不提也罢。曾几何时在汉唐就名扬天下,现到如今,我大宋没了丝绸之路。西域如今怎样,不得而知,想起来皆是遗憾。长安自古多繁华,可如今却不如成都、苏杭,何况东京。” 高个樵夫叹道:“东京虽富,可寻常百姓家却也并不衣食无忧。那些员外做的好大买卖,他们住着豪宅别院,才足显富裕。寻常百姓也是起早贪黑,奔波忙碌,才得以养家糊口。就怕有朝一日突然就兵荒马乱,这太平日子恐怕也不会太长久。岂不闻孟夫子所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之理?”听了这话,李长安与二人面面相觑,对视而笑。三人自然心照不宣,心知肚明。 李长安若有所思,想要弄个清楚明白,就问道:“方才你二人,谁唱了‘隔水问樵夫!’谁唱了‘空山新雨后!’呢?”随即看向二人。 高个樵夫挽起袖子,拱手道:“前者为小人所唱。”矮个樵夫捋了捋青丝胡须笑道:“后者自然是在下了。” “果然歌中有诗!歌中有画!”李长安环顾四周,只见终南山郁郁葱葱,风景如画,就叹道:“如此赏心悦目,自然心旷神怡。”又捋了捋胡须,笑容满面。 高个樵夫道:“终南山本来就是一首诗,一幅画,一首歌!先生,以为如何?”捋了捋胡须,看向远方。矮个樵夫也笑了笑,不觉学起鸟叫,惟妙惟肖,令人惊讶万分。 第5章 樵夫问答 李长安也乐此不彼,捋了捋胡须,心旷神怡之际,笑容满面。高个樵夫叹了口气,唏嘘不已道:“眼看中秋佳节即将来临,我却不能与家乡父老团聚,实乃一大憾事。” 矮个樵夫安慰再三,轻轻拍了拍高个樵夫的后背,劝道:“无天,不必如此。你我兄弟二人如今离开东京,背井离乡,来到京兆府,又上终南山,也算天意弄人。我等好歹还在大宋,可如今辽国和西夏,高丽与大理都在东京派了学子,皆在异国他乡,比我们还可怜。” 高个樵夫点头,叹道:“不错,他们学有所成,回到故国去,也算为国争光,可毕竟山高路远,时日不短,最苦莫过对故国的相思之苦。我等离开东京也没什么大不了,天下读书人都想到东京去。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功名利禄’四个大字。” 李长安爽朗一笑,拱手道:“你们果然是东京来的人,言谈举止,非同凡响。张口闭口便是天下大事,令人自叹不如。”看向二人,神情肃穆。 矮个樵夫道:“先生才是世外高人,不显山不露水,乃世外高人。东京虽好,可人人争先恐后,挤破头也要去博取功名。哪知其中的难言之隐,实在难以启齿。”李长安一怔,不知他为何如此说,又看高个樵夫有话要说,便欲言又止,耐心听他们说话。 高个樵夫靠近李长安,瞧了一眼矮个樵夫,掷地有声道:“可不是,如今西北永乐城一修筑,西夏便如针芒在背,自然一败涂地。那徐禧和沈括在东京忙得手忙脚乱,后来他二人又带着大军来到西北镇守边关,招募许多军士,也算豪情满怀,直上云霄。可那些主和派能让他们得偿所愿么?我看实乃白日做梦。正所谓‘文死谏,武死战。’古今之理,莫不如此。”双手比划,意犹未尽。 李长安定了定神色,背着双手,昂首挺胸之际,冷笑道:“可不是,徐禧一死,只剩下沈括一人,形单影只。好在种家军还在。种谔将军也算不负众望,他从东京返回鄜延路,曾力劝徐禧,不可轻举妄动,不能以为有了永乐城就可高枕无忧,放松警惕。徐禧偏偏不听,招致惨败,自己还战死沙场,实在令人痛心疾首。骄兵必败,古来有之。可偏偏后人还要铤而走险,以身试法,如之奈何?”不觉眼里含泪。两个樵夫也神情肃穆,默然不语。 高个樵夫素闻说书人提及永乐城的故事,故而记得许多,眼下就滔滔不绝,回想道:“沈括此人也算个神奇人物,乃是王安石的得力干将。他自幼勤奋好学,十四岁便读完家里的藏书,还跟着他父亲外出游历。他父亲为官一任,沈括便抵达一地,到过泉州、润州和简州,至于东京自然必不可少。小小年纪,游历四方,见多识广,不在话下。后来他又对军事、天文、礼法、刑狱、农田、水利,很有兴趣。他建议神宗皇帝制造许多‘神臂弓’对付西夏,也算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不觉赞不绝口。 矮个樵夫听了方才的话,神情肃穆之际,不觉叹道:“是啊,我也听说沈括出使辽国的事了,他据理力争,拿着文本,逐条反驳契丹人的蛮横无理,也算一段佳话。” 高个樵夫笑道:“沈括此人,乃是千古一人,无出其右。他实乃全才,舞文弄墨和琴棋书画,对他来说乃是业余爱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算小试牛刀。衣食住行,他没有不懂的。此人与众不同,世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而沈括却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还要千方百计加以钻研探究,得出自己的真知灼见。这股治学之道,值得世人顶礼膜拜。”随即叹了口气。 李长安听他二人说了这么多,也很是佩服,素知他们到了京兆府街市,最爱去勾栏瓦肆听说书人的故事,便饶有兴致之际,笑道:“既然提及此人,我看你二人怕是也有真知灼见不成?莫非想让你们的子孙后代,变成沈括了?” 高个樵夫点了点头,惊道:“先生果然聪明过人,的确如此。我等也愿子孙后代出类拔萃,名扬天下。莫说成为沈括,便学得一两成就光宗耀祖了。”李长安捋了捋胡须,叹道:“说到沈括,不得不提及两个人。”二人一怔,齐声问道:“何人?” 李长安道:“一个是范仲淹,一个是苏东坡。老夫以为,你们的子孙后代当学此二人。至于沈括,有待商榷。沈括曾在《梦溪笔谈·范仲淹传》里提及一个故事,说范仲淹在杭州做官时,遇到水灾。可范仲淹却举办龙舟比赛,有人弹劾范仲淹,范仲淹反驳说,如此便是以工代赈,如何不好?果然许多灾民因赛龙舟而有事做,赚了不少钱,日子也好过起来。这是沈括对范仲淹的赞誉。不过沈括对苏东坡却没什么好脸色,原本二人是好友。偏偏沈括看了苏东坡的诗作,本来就对才华横溢的苏东坡羡慕嫉妒恨,便抓住把柄,加以陷害,这便是乌台诗案。由此苏东坡官场跌宕,几度秋凉,可谓失意落魄。”顿时悲从心来。 高个樵夫道:“苏轼如今在黄州,自号东坡先生。虽说人生不得意,可他在文坛可是风生水起,天下无敌。关于赤壁的两篇赋文,名扬天下,无出其右,我可听说许多文人墨客读了,皆羞愧难耐,再也不提为赤壁做文章的打算。”此言一出,高个樵夫一怔,默然不语。 李长安又摇摇头,叹道:“此些事也是道听途说,不足为凭。听说苏东坡本人在回想乌台诗案时,也没说沈括陷害他。既然本尊都不以为然,我等何必胡乱猜测。依我看,沈括也并非卑鄙小人,乃是有人诋毁罢了。” 矮个樵夫道:“乌台诗案,我也听得多了。我看定是有人羡慕嫉妒恨,故而拿苏东坡的诗文攻击苏东坡。苏东坡也算倒霉,居然被自己的诗文给坑害了。世人还以为苏东坡由此不敢再写诗文了,但那绝不可能。如若苏东坡封笔,那便不是苏东坡。他之后的诗文,好似脱胎换骨,超凡脱俗了。”一语落地,三人默然。 李长安道:“从此以后,苏东坡对庙堂闭口不言,多了些青山绿水,田园风光。这酿酒、喝茶、郊游,至于琴棋书画,更是面面俱到。如此逍遥自在,实乃出神入化。我看乌台诗案虽说是祸,可苏东坡却因祸得福,留下许多锦绣文章,这便应了那句老话,叫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随即看向远方。 矮个樵夫昂首挺胸之际,神采奕奕道:“依我来看,要说大唐李太白是诗仙,那我大宋苏东坡便是首屈一指的词仙。与李太白相提并论者,当推苏东坡。李太白斗酒诗百篇,苏东坡喝茶上万言。李太白喝的是青山绿水,苏东坡喝的是清风明月。”此言一出,三人对视一笑。 高个樵夫又接着道:“且不论真相如何,也不谈恩怨是非,范仲淹、沈括、苏东坡,这三人,皆是奇才,值得后人尊崇。孩子们以后要做个正人君子才好,如范仲淹一般文武双全,如沈括一般严谨治学,如苏东坡一般笑傲人生。” 矮个樵夫也笑道:“不错,我们要给孩子们找个师父才是,常言道,名师出高徒嘛!”说话间,拱手一笑,神情肃穆。 李长安捋了捋胡须,笑道:“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此乃为人父母之愿。世人尽皆如此,也无可厚非,但愿你们美梦成真。” 高个樵夫与矮个樵夫对视一番,一同跪拜于地,拱手之际,异口同声道:“还望我等孩儿出生以后,先生收为徒弟才好。如此冒昧,本不合时宜,但心切事急,还望见谅。”拜了又拜。 李长安一怔,捋了捋胡须,神情肃穆,不知如何是好,毕竟这收徒也并非第一次,只是眼下二人的孩子尚在腹中就要拜师学艺,这令李长安猝不及防,也从未遇到过,故而一时半会缓不过神来。 高个樵夫道:“还望先生体谅,千万答应。我等这几年一直都在想这件事。”拱手再拜。矮个樵夫也是紧随其后,一模一样。 不等二人如此下去,李长安愣了愣,诧异万分,摆了摆手,神情肃穆道:“老夫年事已高,不知寿命几何。如若辜负你们的期望,便是问心有愧。你们还是去东京寻访名师好了,如若东京不行,就去成都、杭州。想必东京人才济济,也不必长途跋涉,天南地北去找寻。”随即扶起二人。 矮个樵夫见李长安推三阻四,不肯答应下来,便道:“先生是觉得我等诚意不足,那改日自当登门拜访。”说话间又噗通一声,跪拜于地,叹道:“我等才疏学浅,不能让子孙后代学有所成,光宗耀祖,还望先生可怜我等为人父母的心。”抬起头,已是饱含热泪。 李长安定了定神色,叹了口气,不觉想起生身父母送自己上龙虎山拜师学艺之事后,仰天长叹道:“老夫想一想,再答复你们,如何?张小宝,费无天,你二人既然想生儿育女,为人父母,便要有所准备。不可肆意妄为,须知父母才是孩子们的第一任师父。如若你们不洁身自好,以身作则,做好表率,还想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岂不贻笑大方?” 此言一出,两个樵夫点了点头,面露惭愧之色,缓过神来,又喜上眉梢。 原来这樵夫二人是不得志的读书人罢了,其中原委,一言难尽。 高个樵夫叫做费无天,矮个樵夫叫做张小宝。二人本在东京开封府谋生,只因家道败落,便来到京兆府过活。偷偷开垦自耕地,却入不敷出。故而他们的日子很是疾苦,只好上终南山打柴拿到京兆府长安城里的集市去卖,算是勉强度日。 久而久之,他们两家干脆搬到终南山,结庐种菜,享受归园田居,桃源生活。李长安时常路过,他们也请李长安进屋喝茶,三人算是老熟人。三人又说笑片刻,但见终南山,棵棵青松,流水潺潺。 第6章 山林飞镖 李长安辞别两个樵夫后,慢慢离去,拐过两个山坡,只听的不远处树林里传来哈哈大笑声,不知何人如此发笑。李长安四处望去,那笑声却又听不见了。李长安不时四处去看,侧耳去听,依然没有了方才笑声,只有丛林间唰唰作响声,愈来愈近。李长安转过身四处去看,却什么也没看到,唰唰作响,越来越远,片刻也听不见了。李长安只好马不停蹄,继续赶路,一路飞越山谷,穿行密林,箭步走在山间小道。 已是深秋时节,终南山依旧青山绿水,鸟雀翔集,风和日丽,一派南国风光。灌木丛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绿叶片片之间夹杂些许红叶,又有几片黄叶相伴左右。一抹阳光袭来,穿过叶片,刺得人睁不开眼。山间拂来阵阵花香,林间飘下片片落叶,一瞬间空谷幽响,令人宠辱皆忘,超然不已。 几只黑色大雕定睛俯视远方,在碧蓝的长空下舒展着矫健的翅膀,盘旋在半空中,时而传来一阵阵凶险的鸣叫,“咻!---咻!---咻!”三声过后,愈加空旷无息。几只金色的猴子眨着眼睛,你追我赶,上蹿下跳,唰唰声划过林间,好不热闹。 李长安一头黑发,一身白袍,神情肃穆,虽已六旬,可精神矍铄。看那双眼煞是炯炯有神,仙风翩翩,威风凛凛,虽说没有入道家教派,却有通身的仙风道骨。一把宝剑背在身后,只看的是剑柄颇为独到,纹饰红绿相间,穗坠乳白奇巧,这兵器实乃能工巧匠所制,令人叹为观止。两个葫芦系在腰间,只听的是,一个葫芦里有颗粒物,煞有节奏地沙沙作响,这颗粒不知是何灵丹妙药。另一个葫芦便是随身携带的解渴水葫芦了。 密林间,不时传来鸟鸣阵阵。李长安捋了捋胡须,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渐渐放慢了脚步,不由心想:“我终南山果然人间仙境,那大雕盘旋,这猴群蹿动,真真一方乐土,实在令人赏心悦目。虽说这大雕鸣叫,颇为凶险;猴群骚动,令人不安。不过我心依然,就大可不必在意,如若触景伤情,就难免自寻烦恼了。”想到此处,扬起袖子,环顾四周。 突然之间,只听嗖····嗖····嗖····三声袭来,寒气而过,但见三枚飞镖射来,银光闪闪。李长安全神贯注,赶忙躲闪开来,随即一掌打出,飞镖先后插在一棵粗壮黑绿的不老松枝干上,隐隐颤抖,嗡嗡作响。李长安心有余悸,又听一声大笑从他后背袭来。 李长安随即转过头瞟了一眼,原来是武当山的老毒物黄剑。这厮面貌丑陋,形象古怪,秃顶,两鬓有几根稀稀疏疏的黄发,一双眼睛硕大,双目狰狞之际,好似吊死鬼的模样。李长安耸了耸肩,心下一凉,惊魂未定,虽说行走江湖多年,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但如此突如其来,也心有余悸,顿时定了定神色,强自镇定之际,看向老毒物。 老毒物黄剑从山坡密林上纵身一跃,嗖的一声,猛然飞身而下,顿时狂傲不已,拱手之际,狞笑道:“太平先生,别来无恙?” 李长安看向黄剑,不由一怔,眼角微微抖动,随即扬起袖子,指着他,随即惊愕道:“老毒物,你不在武当山,来我终南山作甚?”说话间不由仰天长叹。 老毒物捋了捋胡须寻思:“这先生历来心高气傲,目中无人,如若不假意奉承一番,必定瞧不起我。”故而奸笑道:“身为先生,理当以礼待人,何必出言不逊。老夫素闻陈抟老祖的故事。他当年从武当山九室岩,移居华山云台观,又从华山云台观,到了少华山石洞。这少华山虽说不如你这终南山名扬天下,可都在关中。素闻你得到了陈抟的武学秘籍,又得到高人指点迷津,如今武艺高强,实乃天下第一,无出其右。那些所谓名门正派都对你歌功颂德,彬彬有礼。你时常行走江湖,走遍大江南北,他们都唯你马首是瞻。虽说那些名门正派都各自为政,可你说句话,他们也不好推却,更别说予以反驳。你这些年来,笼络了不少江湖豪杰,上乘武功更是登峰造极,无出其右,老夫自然来切磋切磋,意下如何?” 李长安寻思道:“这厮远道而来必定是气势汹汹,有恃无恐,意在速战速决,且用些言辞说服于他,以免大动干戈,也是很好。岂不知《曹刿论战》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之理。”想到此处,随即义正言辞道:“方今天下非比寻常,列国纷争大有三国鼎立之势。武林中人皆为国为民,慷慨赴死,你为何还热衷于切磋切磋,岂不自甘堕落,自欺欺人,自取其辱。这是何道理,你且说说看。如若说的在理,还说得过去。如若百口莫辩,就贻笑大方了。” 老毒物不以为然,素知李长安饱读诗书,聪明过人,自然知道许多道理,不过此番前来不可随意认输,想到这里,心生一计。意欲激将一番,故而信口雌黄道:“你这先生,何必执迷不悟,自以为是。天下大势非你我可左右,如今大宋与西夏、辽国成鼎足之状,好比当年汉末三分魏蜀吴的故事。这辽国便是曹操,西夏便是孙权,至于大宋自然是那个窝囊废刘备了。帝王将相自有道理,你我皆是平头百姓,又操的哪门子闲心?岂不是自寻烦恼,自讨没趣?江湖中人自然热衷于争霸天下,做武林盟主。你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岂不可笑?老夫对打败你这件事,颇有兴趣。你道貌岸然,装神弄鬼,便是自欺欺人,自取其辱。给晚辈教些‘之乎者也’有什么用?岂不是大大的误人子弟。酸腐臭儒,陈词滥调,还自以为是,自甘堕落。夫子都死了多少年了,你何必读死人之书。放着活人之书不读,岂不是可笑之极?”一语落地,言语之间,颇多嘲讽之意,意图激怒李长安。 李长安心知肚明,心中暗笑,这老毒物果然话里有话,着实可笑,说了这么多废话,想激怒于我,可没那么容易,就摆摆手,正色道:“什么武林盟主,不过徒有虚名。老夫浪得虚名,不过武林朋友多有抬爱罢了。想必比老夫厉害者大有人在,你何必当真。如此信誓旦旦而来,岂不贻笑大方?至于死人书还是活人书,非你我可论长道短。人各有志,何必强求。” 老毒物笑道:“一派胡言,实乃强词夺理,岂不欺人太甚?你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江湖中人都唯你马首是瞻,这作何解释?如若你徒有虚名,他们岂会将你奉若神明?不过老夫以为,你就是道貌岸然,装神弄鬼。”又哼了一声,一脸不屑。 李长安道:“老夫是否道貌岸然,世人定有慧眼,不劳你费口舌。夫子虽死,可气节尚存。不似你行走江湖,只知滥杀无辜,谋财害命,助纣为虐,为非作歹。你可知罪!听说官府发下海捕文书缉拿你这江洋大盗,你居然执迷不悟。岂不是大大的自欺欺人?再说了,那辽国哪里比得上曹魏,西夏哪里比得上孙吴。我大宋也非窝囊废。刘玄德也算一代英雄人物。他虽这也不如人,那也不如人,可他有关云长和张翼德,还有诸葛孔明。刘玄德也说,得到孔明先生,实乃‘如鱼得水’。” 老毒物道:“好一个‘如鱼得水’?刘玄德说这话真可笑。后来之事,世人皆知,刘玄德白帝托孤,诸葛孔明也星落五丈原,他们最终还是一败涂地,你可知道?”顿时冷笑一声。 李长安不睬老毒物,捋了捋胡须,缓缓道:“曹操虽‘挟天子以令诸侯’占了天时,孙权虽承接父兄基业占地利。可刘备却占了人和,得民心。孟夫子早有预言,‘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正所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唐太宗的臣子魏征所言极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向背,古之大事,关乎江山社稷,天下安危。如若你装傻充愣,视而不见,岂不贻笑大方?” 老毒物一看,这先生居然不识抬举,把个口头禅没完没了挂在嘴边,左一个“贻笑大方”,右一个“贻笑大方”,实在令人好不烦恼,一席话又如此刀光剑影一般令人羞愧难耐,脸色顿时煞白,就冷冷的道:“一派胡言,老夫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又何必多管闲事,至于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我可不管这个。你所说可笑之极,还为国为民。不过强词夺理,一派胡言。江湖中人要有江湖规矩;武林高手也有武林道理。庙堂之上非你我可左右,江湖才是正道。莫非你想与庙堂勾结,就不怕江湖人耻笑?” 话虽这般说,其实老毒物黄剑自己心中颇为清楚,以后说不准,自己也要投靠列国,勾结庙堂,也难得一说。故而眼下强自镇定,自欺欺人,自圆其说。不动声色之际也是心神不宁,装腔作势而已。 李长安捋了捋胡须,不知这老毒物说的何意,又意欲何为,就不解道:“为国为民,莫非有错?你又在胡说八道。”愣了愣,长叹一声。 老毒物马上不耐烦起来,随即瞪了一眼李长安,掷地有声道:“一厢情愿,自寻烦恼。休得多言,比试一番如何?”李长安挠了挠后脑勺,笑了笑。老毒物见状,李长安如此不屑一顾,更是生气,叫道:“莫非瞧不起我,岂有此理?你别以为自己不说话,老夫就饶了你,休想!” 李长安哈哈大笑道:“恭敬不如从命,还是免不了大动干戈,看来你这老毒物,此来是势在必得了不成?”伸手一指。 老毒物傲气十足,伸手一指,叫道:“废话少说,快快出手,我武当山就是要打败你终南山。虽说北少林,南武当。可你终南山也不容小觑,可称之为,西终南。” 李长安一怔,想再拖延片刻,就伸手一指,故意问道:“为何不去少林寺?来我终南山岂不可笑?” 第7章 山巅比武 “少林寺虽说乃是武林至尊,可你终南山也非比寻常。老夫听说你与种家军狼狈为奸,自然前来一探究竟,看你有何本事,敢和大宋西军沆瀣一气。我武当山和你终南山要争夺道家仙山的名头,此番便是为此而来。”黄剑冷笑道。李长安道:“何必如此,岂不自寻烦恼?” 老毒物道:“一派胡言。莫非你怕了不成?既然如此,何不退出江湖。”李长安不以为然,随即又是仰天长叹:“原来如此,我终南山历来是归园田居,隐逸仙境,从来都是与世无争。你武当山也素来追求清静无为。为何对于所谓天下第一,道家仙山的虚名,如此耿耿于怀,岂不自寻烦恼?人生在世,当自立自强,不可听人驱使,狼狈为奸,自甘堕落,狐假虎威。”老毒物冷笑一声,心里气急败坏。 李长安道:“子曰,‘逝者如斯夫’,何必争强好胜,莫如把手言和,称兄道弟。岂不是江湖上的一大幸事?你要知道,老夫从不愿争强好胜。”黄剑哈哈大笑道:“休要啰嗦,老夫听不懂你的长篇大论。素闻你口若悬河,头头是道。你这些话,哄骗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尚可,老夫可不吃你这一套。道家仙山,天下第一,即日就水落石出。”说着出掌袭来,凶神恶煞,疾飞如风,口吐黑气,不觉奇臭无比,原来是不可一世的魔幻毒功:大阴无极手。“那老夫只能奉陪到底了!”李长安马上紧随其后,不敢怠慢。 只见两人在山坡下过招,对掌之际,互不相让。掌气掠过,松柏在云雾缭绕间唰唰作响。李长安用内力克敌,黄剑也不可小觑,这厮暗发内力,咄咄逼人,毫无半点停手之意。李长安掌法独道,皆正义凛然之气,存于心,发于掌。黄剑意欲偷袭,李长安躲闪开来,一掌而去,黄剑飞身躲闪,李长安并不追赶,意欲罢手言和,可黄剑不肯善罢甘休,不断口吐黑气,杀气腾腾,意在速战速决。李长安只好奉陪到底,十几回合后,黄剑终于败下阵来。二人相距不远,站在山石间对望开来。二人身后,棵棵青松,随风摇曳。座座山峰,好似宝剑。他们却直挺挺矗立天地之间,岿然不动。老毒物气喘吁吁,李长安也叹息不已,二人对视开来,一瞬间好比两尊石像,一动不动。 “十年后,老夫再来讨教!就怕你早已作古,那时候,老夫便孤单寂寞了,从此以后,江湖上,再无对手。想想看,都令人激动人心。”黄剑瞪着眼睛,恶狠狠之际,逃之夭夭,紧随其后的便是哈哈大笑声,越来越远。“随你多少年后,老毒物,你且走好,老夫不送。”李长安咳嗽一声,微微一笑,看向远方。此时,微风习习,心旷神怡。李长安继续前行,又怕老怪物还未离去,再次偷袭,故而加快脚步,不时环顾四周,小心提防。那杂草丛生之处,时不时飞出几只蚊虫,嗡嗡作响。李长安捋了捋胡须,渐行渐远。 途中路过一陡峭山坡,但见坡下潺潺流水从木桥下缓缓流过,那溪水遇到石子便被碰撞出数朵水花,水花如白玉般无瑕。几片金叶飘在水面,岸边草色青青,只见一只半旧不新的木桶随意斜躺其间,桶后一堆篝火早已熄灭,几根或粗或细的枯死松树木头黑不溜秋,烧的早已破败不堪,只有黑烟一缕徐徐升起,一股松香味,飘飘荡荡。远处几座屋舍,原本住着几户人家,此刻却并无人烟。 李长安刚迈出步伐准备飞下山坡,正在此时,突然传来一阵哭声,哇哇作响,声声入耳,激荡回旋间传向远方。李长安一怔,马上转过脸去,眼前一棵不老松,松下有一木屋,再定睛那木屋旁有一竹筐,上盖一块四方四正蓝色花布。李长安神情陡然凝重,寻思,是何缘故?捋了捋胡须随即飞身而起,迅疾闪将过去,迈出步伐大步近前。 突然一股瘴气袭来,逼人退后。说时迟,那时快,李长安一手捂嘴,一手迅疾轻轻掀开花布,顿时一惊,原来有一小婴儿张着小嘴巴,睁着大眼睛,十分可爱。只是伸着小胳膊,蹬着小腿儿大哭不止,那哭声划破长空,震耳发聩。还有不少回音,声声传向远方。 李长安赶忙抱过竹筐意欲离去,路过门口又听得犬吠之声,原来是一只老黄狗叫个不停,那狗朝李长安,汪汪汪叫了几声,随即靠近木屋,李长安又是一怔,马上跟了过去,往里一瞧,不禁大惊失色,只见,一男一女两个老人家已双亡多时。李长安赶忙后退而去,嘘唏不已之际,不觉有哭啼之声断断续续而来。 抬头看时,只见,一村姑、一老妇人和一小男孩边哭边过来了。这小男孩便是见过苏东坡的牧童明乐,他哥哥嫂嫂也是命苦,带着明乐从黄州回到终南山祭祖,偏偏又遇瘟疫,哥哥嫂嫂二人双亡,只留下明乐一人,可怜兮兮。好在老妇人看到他在哭,便带着他来了。 “太平先生!您来了,方才还念叨您,眼下就到来,可见太上老君实在灵验,请救救我们。”老妇人时常到山上道观烧香,路过太平草庐拜见过李长安,故而这般熟悉。“三个月前,老夫路过此处,还见你们烧火做饭,喜笑颜开,几家人其乐融融,好不快活,今日为何就这般凄惨?张小宝和费无天莫非还不知这等变故?”李长安纳闷之余,不禁问道。 “一言难尽,事出突然。小宝和无天上山打柴已七日未归,说是打完柴便直接下山卖了,拿到银子钱买些东西,才上山回家。不知先生路上可遇到他们二人了?”村姑顿时泪如雨注。 李长安瞠目结舌,蹙眉道:“原来如此,没曾料想,老夫三个月不出关,居然有这等变故。清早时分,老夫在路上便遇到他二人,恐怕他们早已下山去了,到了京兆府长安城也未可知。事不宜迟,救人要紧,等他们回来,怕是太晚了。”老妇人只是摇头,眼里含泪颇为难过,顿时默然不语。 四下那瘴气逼人愈发强烈,李长安就招呼老妇人急急忙忙朝那那木屋里投了柴木,如此付之一炬,便将木屋化为火海,只见火焰红光突起,只听哔哔剥剥的声响,又闻一股焦味。明乐躲在李长安身后赶忙捂着眼睛,不敢睁开眼去看,村姑也泪流满面,老妇人见多识广,只是眼里含泪。李长安神情肃穆,随即抱起那小婴儿带领三人正要离开。可那老黄狗也跟随而来,老妇人见状意欲喝退,李长安马上阻拦。 老黄狗跟在后面瞅着四人张了张嘴,刚迈出狗腿,可走不到几步就瞪着眼,咧着嘴,躺倒在地惨叫了起来,闻得此声,四人不由转过脸去顿时一惊,只见那老黄狗叫不得几声,眼里带泪的就一命呜呼了。明乐见状也呜呜的哭个不住。李长安见状居然鼻子一酸,也哀叹不已起来,顾不得许多就又往老黄狗身上扔了些柴木,付之一炬,见火光冲天,就带领三人匆匆离去。明乐又转过脸惊吓之余,依依不舍而去。 半路上老妇人看着李长安怀里所抱的小婴,便道:“先生真是个救苦救难的好人!这孩子福大命大,总算活了下来。还真多亏那老黄狗,平日里觉得他们家养狗没用,从早到晚叫个不住,令人心烦意乱,好不厌恶。此番倒是知道了这狗的好处。可怜了这狗,乃是救主之狗。” 李长安心想:“他们必定是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便道:“不必如此,救人于危难之中乃为人之本,理该如此。不知何故,你们如何这般凄惨?不必着急,可慢慢道来。”言毕,只见两人愁容满面,一副苦不堪言之状。只有明乐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李长安。李长安看着他的眼睛,顿时微微一笑,摸了摸明乐的小脑袋。李长安瞅了瞅她们又指着自己怀里的孩子问道:“这小婴儿是谁家孩子,你们可知道?” 看着小家伙,老妇人言道:“是张小宝家的,唉,先生闭关修炼,三个月未曾下山,他们的儿子出生了,先生不知也在所难免。小儿出生才十日,今日张小宝的父母便这般凄凄惨惨撒手人寰,可怜了。多亏先生搭救,这孩子算是死里逃生,如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也奇怪,大人都抵不住这天灾,这小家伙却没事,真是了不得了。只是来到这世间却没了娘亲和爷爷、奶奶,真是命苦。可怜了,可怜了。昨日我还抱过他,十日前就是我帮忙给接的生。那小娘子大出血,便一命呜呼了。您说说看,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呢!实在令人伤心难过,伤心难过的很。”说着便哀叹起来。 第8章 太平草庐 李长安一看也是感慨不已,本想让村姑照料这小婴,但村姑挺着个大肚子像是难为情之状,在山道上恳求道:“请先生权且收留,等张小宝归来,再交给他未为不可。奴家如今也是自身难保,怀有身孕,不知如何是好。我夫君下山时不小心跌下山崖,是死是活不得而知。留下我一人孤苦伶仃,可怜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出生就成了无父孤儿,我孤儿寡妇不知将欲何往,死生何所了,如之奈何?乃是伤悲了。莫要推辞,还请先生收留小婴吧!如今我等大难不死算是万幸,可也孤苦伶仃,如今心有余,力不足,不可连累了孩子。”说着说着泪光点点。 老妇人一看如此情状就跪拜起来,再看业已是泪如泉涌,心中却寻思道:“你这不要脸的小蹄子,你勾搭费无天,故而费无天的娘子气不过,服毒自尽了,你官人也知道你和费无天偷情之事,也义愤填膺,才跌下山崖去了,你还有脸说。”不觉狠狠瞪了一眼这村姑。村姑却无动于衷,故作姿态,假装若无其事。 李长安赶忙扶起好生安慰,又看小婴很是可怜,再瞅村姑一人也是孤苦伶仃,便下决心收留了这孩子。老妇人和村姑伤心难过之际,明乐却不哭不闹,只是不停双手交错,搓着手指头玩。 老妇人催促再三,让明乐近前见礼,明乐却怯生生的,直往后退,不知知何故。李长安看向那明乐,问道:“乐儿,你何时回来的?”明乐惊魂未定,不紧不慢道:“师父,我跟着哥哥嫂嫂回来,找你找的好辛苦,到长安找你,杳无音信。到草庐找你,偏偏他们都不让我见你。昨晚哥哥嫂嫂就咳嗽,我吓得跑回草庐,没想到今早再见,他们都弃我而去了。”不觉低下头去,叹了口气。李长安神情肃穆,安慰再三。 明乐被老妇人和村姑劝好,才笑了笑,随即道:“师父,离开你好几年了,真想你。你的胡子好长,这两个葫芦真好看,可不可以给我玩,你身后这个长长的棍子真奇怪,做什么用,难道用来捅树上的马蜂窝么?”上前就用左手拉着李长安的衣袖笑个不停,伸出右手指着李长安身后的宝剑,乐个不停。 李长安目不转睛之际盯着明乐的眼睛,又摸着那小脸蛋,笑道:“好孩子,别伤心。如今小小年纪,遭此大难,实属不易。将来长大成人,定要文武双全,光宗耀祖。这两个葫芦里,一个是药不可给你玩。一个是水,为师路上要喝。这长长的棍子倒是可以给你玩,不过要等你长大成人以后。当务之急,你们要马上去化毒,为师我有急事在身也要匆匆去往长安京兆府。因此回来以后再陪你玩,你看,好也不好?要乖要听话,听话才是好孩子。如若不听话,就不是好孩子。”那明乐只是使劲点头,笑而不语,哪里知道李长安说的什么道理。 “你二人为何相安无事?这乐儿如何也平安无事?是何缘故?且说说看。”李长安颇为诧异又追问起来,对她们放心不下,可见一斑。村姑道:“我们素来喜欢上山割草,爱喝咱终南山草药,有些人觉得味苦不愿喝,这不,这两口子就是这样,上山不久,并不习惯草药,再说他们没病没灾喝什么草药。”李长安道:“果然如此,恐怕言过其实。”又追问开来。 “先生不必见疑,我两家自来喜欢终南山野菜,故而时常搞些野菜野草什么的。可能是草药见效或者野菜很好或者终南山道法保佑,自然平安无事。”老妇人指着村姑侃侃而谈,心中依然愤愤不平,但村姑与费无天偷情这等丑事,不可传出去,毕竟费无天可是个暴脾气,如若惹恼了便要吃不了兜着走,费无天曾酗酒闹事,老妇人也见得多了。费无天对自家娘子拳打脚踢也是常有之事。 老妇人没少劝说过,也是不敢再多嘴多舌,自讨没趣了,毕竟费无天还曾威胁过老妇人,老妇人吓得半死不活,自后不敢招惹费无天。这村姑自是标致模样,最会勾人眼球,老妇人明里暗里没少与之争风吃醋,无奈自己年老色衰,也只好说些闲言碎语,自讨没趣。但老妇人明面上还是与村姑说说笑笑,并不喜形于色,面和心不和,大抵如此。 村姑也点点头,应声道:“最初,奴家也不喜欢野菜,觉得不大习惯,也怕吃错了野菜会中毒,不过老人家们都有法子细细看来,也没中毒大可放心,后来奴家就特别爱吃。说也奇怪,一日三餐居然是野菜不离口了,菜汤也是美味的好生了得,实在奇怪。”看向老妇人,老妇人点了点头,笑容满面。 “原来如此,可见我终南山野菜和野草,实乃人间瑰宝,长生之道。”李长安顿时豁然开朗,原来这些年来终南山中人包括李长安本人也都喜食终南山野菜,自然知道其中奥妙,故而听了方才老妇人和村姑的所言所语就心知肚明,没有了疑惑。顷刻,李长安带着村姑、老妇人和明乐上山去了。 到了太平草庐,只见,一片红墙绿瓦,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草庐两侧有鼓楼和钟楼,对峙相望。左侧鼓楼旁边是花圃,右侧钟楼旁边乃菜园。太平草庐赫然屹立,在高山之前显得恬静幽然,归园田居便是这般妙不可言。远处群山环绕,但见青松片片。古朴庄严的太平草庐,近在眼前,令人心旷神怡,顿生敬畏肃穆之感。这里便是终南派的祖庭,也是李长安的隐居之所。那山门朱漆映入眼帘,在阳光下闪出夺目光芒,更添几分神秘,几分仙境。明乐跟在村姑后面寸步不离,老妇人也是跟在李长安后面亦步亦趋。 “先生,为何听不见读书声了,老身路过此处,常有学生摇头晃脑的坐在大松树下读书,今日为何空无一人?”见素日时常飘出郎朗读书声的太平草庐,眼下静悄悄,老妇人纳闷之际,问道。村姑也惊讶道:“可不是,读书声哪里去了,莫非瘟疫也袭扰了这里。”明乐目瞪口呆道:“为何看不到他们,真奇怪。我前几日还和几个大师哥玩,他们教我唐诗的,我可忘不了。”说话间瞪着眼睛环顾四周,又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嘴里念念有词道: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李长安笑道:“他们去京兆府长安城了,老夫此番下山就是去接他们上山的。老夫闭关修炼上乘武功,大嘴又管不住他们,就让他们回家去了,也算给他们放个假。他们在山上三个多月,该回家看望父母、兄弟、姐妹去了。”此言一出,老妇人、村姑、明乐,顿时了然不惑,点了点头。 村姑道:“就怕添麻烦,先生教书很幸苦,我等再叨扰,实在过意不去。”又递个眼色给老妇人。老妇人道:“可不,时常是我等给你们送果子送蜡烛,如今反要你们照料我们。这岂不成了怪事。我老太婆年轻时候走南闯北,最怕打扰别人。这欠账不过还钱,如若欠了人情,如之奈何。恐怕还不清也还不起。如今世道着实艰难,世人皆知我大宋人人都想升官发财。到街市酒楼,店家称之为客官。到茶肆听说书人说书,称之为看官。那娘子把自家夫君称之为官人。老百姓把当今皇上称之为官家。”说话间笑了笑。李长安欲言又止,默然不语。 村姑接着道:“常言道,这不怕官,就怕管,被人管最难受。如若你想谋个好前程,有个好归宿。银子钱免不了要上下打点,左右疏通。这用钱办成事倒也值当,倘若使钱也没用,那可就太难了。这学子读书就可升官发财,想必先生也想让孩子们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李长安道:“你们如此过誉,实不敢当。”摆了摆手,看向远方。 老妇人道:“到那时,你这做师父的脸面上也光彩不是。光彩不打紧,这一传十,十传百,都上山拜师,这银子钱岂不是像流水似的。先生可就衣食无忧了,自然就比农夫日子好过。如此说来,不就是汪元吉的儿子汪先生所言了,实乃‘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读书人也有神童,王安石都说汪德温先生是神童。你瞧瞧,读书真好。”说话间咂咂嘴。这老太太为何如此头头是道,出口成章,原来年轻时候也是书香门第,读过不少书,不敢说手不释卷,也是颇有见识。 听了老妇人这番言不由衷,模棱两可,话里有话的肺腑之言,李长安顿时神情肃穆,感慨万千,愣了愣神,随即和颜悦色道:“不必拘礼,你们对此处并不陌生,之前常到此游玩。如今算是‘旧相识’,不必挂念什么,逝者安息,生者节哀。人世间多少事莫过于一个‘情’字,千家万户都是如此,要好好活下去才是,毕竟‘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可自寻烦恼,难免得不偿失。”叹了口气。 这话还没说完,走着走着迎面来了一个不修边幅的先生,约摸四十多岁,只是蓬头垢面,看上去好似五六十岁了,还不如李长安看上去精神抖擞。这人长袖短褂,一身油污,破不溜丢的衣衫,大大咧咧的笑道:“师兄去了何处?还带俗客上山来了。看你风尘仆仆而去,如何这样快就返回来了。莫不是有什么大事!急事!难事了?师弟素知你为人谨慎,向来仔细认真,如何今日就如此往返,多有劳顿了?”老妇人看时顿时一怔,尴尬的一脸茫然,一时手足失措。原来老妇人见过这不修边幅的先生。 第9章 尴尬之色 李长安拱手搭礼便道:“原来是大嘴师弟,莫非你又要下山去?你且听我说,恐怕你这会要留下来,算是师兄拜托之意,不知意下如何?这些是山下百姓,她们遭了瘟疫,生死攸关,不可大意。你带她们到上善池化毒去罢。师兄素知你看破红尘不问世事,可如今黎民百姓之事还是要放在心上,也算行善积德、功德无量了。方今黄河河清,瘟疫横行,我等定要大显身手才是。”老妇人、村姑顿时暗自佩服,一个个寻思,李长安果然是颇明事理的先生,出口成章,不在话下。 “我还以为你早已下山了,没曾料想你又返回,我还想下山去呢,这倒好,去不了了。也罢,既然师兄所托,师弟我恭敬不如从命。”大嘴应声道。“大嘴师弟,何出此言,你我之间就不必见外了。我要下山去了,长安京兆府那边还有一位故人等候,还要去找张小宝和费无天,他们还不知道家中出事,这便告辞。”李长安说着又叮嘱大嘴只言片语,又和明乐三人道别,片刻离去。 等李长安走远了,明乐突然想起什么,摸了摸自己的怀中,才想起苏东坡拜托自己的信件,还没有当面交给李长安。见李长安早已不见踪迹,便欲言又止。 几人跟在大嘴后面继续前行,大嘴自然明白,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瘟疫,人心惶惶不在话下,要用些言语安慰才是。大嘴转了转眼珠子,摸了摸后脑勺笑道:“你们来这里。不必担惊受怕,我等自会好好照顾你们,如今这瘟疫怕要好一阵才过的去。不必害怕,到了此处就放下心来。有何吩咐,不必见外。我终南山太平草庐向来心忧天下,况且如今上山的俗客又多,他们也乐善好施,送来许多物品,故而照顾你们还是绰绰有余。”说着转过身去看着几人,回过头来又轻轻呼了一口气,摇摇头连叹个不住。 那村姑眨了眨眼睛,呡了呡嘴唇,看着大嘴心想,乃是个不修边幅之人,不过逍遥自在惯了,怕是难以接近。村姑又寻思片刻,这人一看就一个好吃懒做之徒,不修边幅,邋里邋遢,自然没什么本事。想到此处不觉撅撅嘴,一副不以为然之状,故而此时此刻并不把大嘴放在眼里,反而还有些嫌弃之意,不过此时不好表露罢了。想到这里,随即忙道:“先生原来要下山去,都怪我们耽误你的行程,误了你的大事,实在有些过意不去,还望先生见谅。如若先生不好言说,也可再找个师父带我们去化毒也是好的,就不麻烦先生了。” 大嘴果然心知肚明,马上猜出了其中的八九分言外之意,悟出了那其中的两三句弦外之音,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喜形于色。明乐看向远方,一言不发。 老妇人时常上山见到大嘴都躲着走,大嘴也不生气只是淡然一笑。如今这老妇人惭愧之余也难免尴尬万分,就似笑非笑地叹道:“有劳先生,这便给你添麻烦了。先生乃是得道高人,如此必是漂泊不定,云游四方的渺渺真人。我老太婆往日多有冒犯,还望先生见谅,千万不要和我一般见识。老身有眼不识泰山,有眼无珠。如何就不知道有朝一日也会有求于先生了,只是往日这老脸太厚,实在不该嫌弃先生。如今落难至此,实在苦不堪言。一肚子话想要掏心掏肺的说个没完没了,想必也难让先生明白老身的苦心。素日不曾恭敬,今日厚着脸皮,还望先生海涵。”随即上前跪拜见礼。明乐也紧随其后。 大嘴赶忙近前意欲搀扶起来,老妇人就立马自己起身了,站在一旁,低下头去。大嘴一怔,神情肃穆之际,捋了捋胡须,应声道:“不必如此,你一个妇道人家,又这把年纪,做晚辈的如何可以让您老如此,这便不合时宜了。人生在世,难免磕磕绊绊。自打上山之日起,在下早已看破红尘,自此清心寡欲,逍遥自在的不得了。斤斤计较之事实在非我喜好,在下从不记仇也不记怨。老人家大可不必如此,这般折煞在下实在不敢承受。在下素日喜好老庄之学,故而心胸宽广,清静无为,与世无争,还望您老明白。如今瘟疫之事,在下业已略知一二,你们就安心上山,不必胡思乱想。” 一语落地,老妇人顿时热泪盈眶,村姑不觉也红了半边脸,没曾料想,大嘴如此宽宏大量,一时,两人对大嘴顿生好感,心中顿时释然不再有所抵触。明乐笑了笑,近前拉着大嘴的手。 大嘴道:“你们不必说了,到我太平草庐,可放下心来。”伸手摸了摸明乐的后脑勺,微微一笑。老妇人叹道,脸色煞白,泪流满面道:“先生所言极是,果然是低调做人的得道中人。我老太婆这一生一世,实在白白苟且偷生。说来也惭愧之极,不知何时就斤斤计较,巧言令色,待人接物居然起了防备之心。细细想来,也是那年在东京元宵夜,把小孙子看丢以后就这般模样了。”村姑叹了口气。 大嘴道:“有这等事?但说无妨。”老妇人道:“还记得那一年,我大儿子在东京做漕运总管,东京正赶上元宵夜闹花灯,我从长安京兆府到东京开封府,算是初次进京,好奇在所难免。带着小孙子看花灯,让一个姑娘帮忙看着孙子,老身记得十分清楚,那姑娘漂亮之极,还带着一条老黄狗。我到路对面买果子去了,结果回过头来,那姑娘不见了,老黄狗不见了,我家小孙子也不见了。”大嘴和村姑目瞪口呆,都追问道:“后来如何?”明乐也眨了眨眼睛,挠了挠后脑勺。 老妇人道:“自后我时常自责,儿子虽不说什么,可我当时那老脸没地方放,寻死觅活的哭个没完没了。离开东京后发誓再也不会到东京,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一只猫,一只狗。后来到长安京兆府过活,也被人骗过,搬到终南山心想不会被人骗了,自然就不再担惊受怕。这不,我另一个小孙子跟着我算是开心快乐的过了大半年。没曾料想,瘟疫还是把他带走了,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不令人伤心难过,伤心欲绝?”听了这话,大嘴、村姑、明乐,一个个神情肃穆,默然不语。 村姑见状,愣了愣,为了缓和气氛就安慰老妇人,笑道:“先生果然是渺渺真人,得道高人。心胸宽广,待人宽厚。王姥姥,您说,是这理么?姥姥的有苦难言,奴家知道,可千万多加保重才是。”又叹了口气,低下头去。“那是自然,老身明白。”老妇人点点头,还是难掩方才心绪,顿时泪流满面,无以言表。村姑继续安慰,用手帕不停给老妇人擦拭着落泪的脸庞。明乐只是看着大人方才情状,听着他们方才言语,顿觉不知何故,一时间只好摇摇头,笑而不语。 “如此抬爱,在下实不敢受。”大嘴说着神情肃穆开来,随即背着手,道:“在下也是有苦难言,无以言表,你们哪里知道我的苦衷。家道败落,漂泊许久,来到终南山,只求修身养性,颐养天年。在下多年以来游历四方,颇有见识。见过不少大江大河,登过不少高山大川。也懂得人世间的苦乐年华,还望你们切莫自寻烦恼,只要心安理得就好。虽说‘父母在,不远游。’可免不了出门在外。”说话间看向远方,定了定神色。明乐笑了笑。 大嘴道:“天下人间还是好人多,你们此番到山上来,也算造化使然。还望你们安下心来才好。须知庄子在《南华经-逍遥游》里所言极是,正道是:‘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此话你们也许不大明白,在下且简而言之,也就是说,人在天地之间,要把心灵无穷开放,与万事万物合二为一。所谓天人合一是也,如此,便可随遇而安,自由自在,聊以忘忧,超然洒脱。你们可明白了?”又走到三人跟前,缓缓道:“你们如今就安心在我终南山太平草庐,避过浩劫也好。”看向三人,神情肃穆。 一语落地,一个个顿时一怔,心中佩服的五体投地,仰慕之情一言难尽。一个个慢慢的才算是明白过来,原来大嘴也是个身世浮沉、曲折坎坷之人。大嘴挺着大肚子和孕妇有得一拼,乃是几人忍俊不禁之处,不过此时此刻怕是没有那般闲情逸致了,他们只是看着大嘴难免同情起来。 那明乐方才还是羞怯怯的目下倒是个机灵鬼了,他歪着脑袋瓜看着大嘴的肚子,说道:“大肚子先生,你们这里有没有小孩子?有没有人和我玩呢!你只知道说一大堆好奇怪的话,都不告诉我有没有小朋友。你说的话我听不懂,一句也听不懂,好奇怪。”此语一出,一个个竟然就忍不住哈哈大笑开来。 大嘴忙道:“当然有孩子,不过比你大。你这个小鬼头,小机灵鬼,原来说话也十分有趣,倒成了小大人的模样了,你几岁了?”说话间摸了摸明乐的后脑勺,慈眉善目的问道。 明乐举起七个白白嫩嫩的小手指头,眨了眨黑黑的大眼睛,那红唇间露出白齿道:“七岁了。”说着看向大嘴嘻嘻而笑,顿时又抿着嘴唇,十指交错的玩弄着手指头。那老妇人轻轻抚摸着明乐的小脑袋瓜,安抚道:“这小家伙原来是个可爱的小鬼头,开心的机灵鬼呀!” 第10章 意外 村姑见状喜上眉梢之际,缓缓道:“见过苏东坡,真是好福气。如若奴家也见过就此生无憾,我如若是王朝云,那就死而无憾。世人皆知,自元丰三年以来,有句名言,名噪一时,可谓名扬天下,叫做‘嫁人就嫁苏东坡。’你这小家伙居然头头是道,说话竟然没半点孩子气,好似大人一般。如何就早早成熟了,真令人不可思议。小家伙,不必伤心难过,以后你就是我儿子,我便是你娘。好也不好?”说着微微弯下腰,轻轻亲吻了一下明乐的额头。 明乐随即乐开了花,开心的不得了。老妇人也难过了起来,她摸着明乐的小脑袋瓜叹道:“以后奶奶也会疼你的,你就是我的小孙子了。真是可爱的不得了,看着你如此开心,奶奶也宽慰了许多。实在是聪明伶俐,活泼可人,令人好生喜欢。以后要读书考功名,出人头地才好。” 说着慢慢的转过身去老泪纵横开来,原来她还在为小孙子的离去伤心难过。 大嘴忙道:“如此了的,如何又伤心难过了。既是一家人就高兴一些,想开一些,什么事都就过去了。自寻烦恼要不得,还是看开些的好。如若一天到晚伤心难过,那还了得。岂不闻,‘人生苦短,还要自求多福。’随遇而安,平心静气,实为人世间摆脱烦恼之道。老庄之学,看来还是颇为管用。过些时日,等你们安顿下来,心绪好些以后,在下给你们讲学也好,说一说这《道德经》 ,讲一讲那《南华经》 ,算是为你们摆脱烦恼找到一个良方好了,免得你们痛苦不堪,苦海无边。须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我这太平草庐自来就是读书写字,归园田居。岂不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如此逍遥自在,自然聊以忘忧。”此言一出,明乐摇摇头又点点头乐个不停。老妇人和村姑对视一笑,一个个跟随大嘴继续前行。 他们拐过一个奇形怪状的黝黑峭壁,四面皆是悬崖,但见青松挺立,风景秀丽。不远处有三块巨石屹立,中间围着一眼泉,泉水清冽,咕咚咕咚响个不停,喷涌而出的流水哗哗而下,向山涧泻去,溅起无数水花。那小溪水面,飘着几片金黄落叶。那明乐看的高兴,听的畅快,索性玩兴大发,小手在泉眼上抓个不停,心里乐个不止,顿时满面笑容,憨态可掬。老妇人掬捧着让不便弯腰的村姑喝了一口,村姑顿觉神清气爽浑身舒适,脸色愈发红润,全无方才倦意。 老妇人和小男孩想喝个痛快,大嘴赶忙上前劝住,环顾四周叹道:“老人家、小家伙,你们千万不要把这泉水当做寻常之物,喝多了就会闹肚子。怕是会殃及身家性命也难得一说,千万小心为好。你们虽说对我终南山并不陌生,可这山上大大小小有许多泉水,你们如何一一明了?” 此言一出,老妇人不以为然的摆摆手道:“没事,我老太婆这把年纪了,怕啥?不怕,不怕。如此神仙泉水如何不多吃几口,既然可以抵抗瘟疫,自然可以延年益寿,长生不老。因此大可痛饮开来,先生不要小家子气。为何加以阻拦?我老太婆一把年纪,多活几年有何不可?先生如何不可怜于我?如此拦阻,岂不过分了。”这话一出,大嘴一时语塞,心中好生烦恼,挠了挠后脑勺,张了张嘴巴,接不上半句话来。 “果然如此,我这怀有身孕,可有妨碍?先生千万别开玩笑。素闻你等读书人爱开玩笑。此事非同小可,不能开玩笑。奴家想来,这也不大可能有什么危险,怕是先生吓唬人罢了。奴家素日可是见先生总爱开玩笑,时常惹得那些老头、老太太哈哈大笑。眼下我等可是受了瘟疫之苦,经不得耍笑。先生要体谅我等为难之处才是。”村姑听毕唬了不小,一脸狐疑,不觉笑了笑,又轻轻摇摇头。 “我还没玩够,大肚子先生骗人,骗人会掉牙。你瞧我,骗过一个小姑娘的果子,这牙就掉了一颗,不过姥姥说了,没多久就又长出来了,我可不用害怕。我可是男子汉大丈夫,天不怕,地不怕,顶天立地走天下。”明乐一脸认真,昂首挺胸之际得意洋洋,并不相信大嘴所言,用手指头扒开自己的嘴巴,果然掉了一颗牙。老太太摸了摸明乐的脸蛋,也瞅了瞅大嘴,一声不吭。明乐只是在笑,看向大嘴。村姑摸着明乐的肩膀,也瞅着大嘴。三人都目不转睛看向大嘴。 大嘴见状,又好笑又好气,本想欲言又止,但念及师兄李长安所托,便定了定神色,语重心长道:“你们可知,我们上终南山隐居的读书人从不打诳语,切莫不听劝阻。这上善池乃太乙圣境,这泉水之所以抵抗瘟疫,也是以毒攻毒之法。由此说来。这泉水也是有毒之水,你们可明白了?言尽于此,还望你们明白。如若不听,那在下就爱莫能助了。人生在世,还是要令行禁止。多听劝阻,实为明智之举。如若一意孤行,便是自讨苦吃,想必神仙也无能为力。你们要明白,这开玩笑也要分个场合,我可从不乱开玩笑,毕竟我上了这终南山,便在为人处事上,学了那《道德经》和《逍遥游》 ,岂可胡言乱语,自寻烦恼,岂不差强人意?”顿时摇摇头,叹息一声。 明乐扬起袖子,认真道:“《逍遥游》我倒背如流,庄子真好玩。”大嘴道:“如今你们就别玩了,当心危及身家性命。”此话说出,老妇人心中一怔,半晌无语。村姑也愣了愣,耸了耸肩,脸色煞白,低下头去,伸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胸腹,平了平心绪。明乐方才还活蹦乱跳,笑口常开,眼下居然也一言不发,直挺挺站着黯然神伤,吐了吐舌头,撅撅嘴,吓得瞠目结舌。他们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泉眼,跟随大嘴往太平草庐去了。一路上头也不回,战战兢兢,渐行渐远。 当日夜里,村姑生下了个小男婴,却迟迟不见李长安和张小宝、费无天归来,不知是何缘故。后来才得知,原来那京兆府长安城也遭受瘟疫,死了不少人。李长安找到张小宝、费无天后,三人本欲上山,但见到许多人痛苦不堪,便协助官府治病救人去了。 过了整整十日,情况好转后,才返回终南山。李长安搭救的男婴,和村姑生下的男婴,这两个小婴儿一大一小,十分可爱,张小宝和费无天请李长安为他们取了名字,唤大的为张明远,小的为费无极。太平草庐的弟子们抱来抱去,两个小家伙居然不哭不闹,还咧嘴在笑。这让李长安感到诧异万分,许多上山的游客听说后,也前来一睹为快。不过李长安都拒之门外,张小宝和费无天自然感激不尽,数日里都是喜笑颜开,奔走终南山和长安城之际,再苦再累也不以为然,为了孩子们,任凭风吹雨打,也笑容满面。 村姑和老妇人、明乐上终南山后住一草棚之中,太平草庐的隐居读书人倒是想让她们进草庐中居住,但她们说怕添麻烦,故而在终南山上住进了李长安终南派弟子们帮忙搭建的草屋。太平草庐之中一干人等体恤怜悯就多有帮助,良善之举自然不在话下。明乐最是快活,与弟子们玩闹一处,无忧无虑,便少了许多烦恼。老妇人和村姑见了也满生欢喜,无不喜悦。 张小宝和费无天依然上山打柴,下山去卖,还打些野兔、黄雀,采些草药,一同拿到城里去卖。日子虽清苦,可也逍遥自在。李长安见二人时常忍饥挨饿,很是辛苦,便拿出些教书得来的钱,予以资助。但二人坚辞不受,说要换个生计,以此抚养孩子长大成人。 过了几年后,老妇人年老体衰,不久后卧病不起,有一日突然回光返照,不觉撒手人寰。后来村姑到山中去采药,明乐贪玩也跟了去,结果两人都被毒蛇攻击,李长安的弟子们发现之时两人已是不省人事,张小宝和费无天看到也目瞪口呆,其悲其惨,令人感叹不已。大嘴知道以后竟也泪光点点,李长安也是感慨万千。看着明乐捎来的苏东坡手迹,李长安老泪纵横,看向远方,不觉嘴里喃喃道: 剑舞有神通草圣,海山无事化琴工。 此台一览秦川小,不待传经意已空。 张小宝和费无天更是痛心疾首,苦不堪言。二人时常酩酊大醉,借酒浇愁,也怕睹物伤情,便很少打柴了。下山谋生计总是四处碰壁,离开终南山,归期不定,后来便时常一年半载才回终南山一趟,索性将孩子托付给了李长安,音讯全无。大嘴骂骂咧咧也无济于事,李长安常劝大嘴,得饶人处且饶人。 第11章 开心果 此后,张明远和费无极便由李长安一人收养,也算是收做徒弟。大嘴也多有照料,只是时常骑着毛驴远走他乡,故而还是李长安照料的多一些。李长安自始至终不能忘记,那见过苏东坡的牧童明乐被毒蛇害死之事,李长安由此就决心好好照顾这两个小家伙,希望悲剧不再发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两人渐渐长大。他们聪明好学,又为苦命儿,因此李长安多有照顾之意,心生怜悯之情自然也就不言而喻,其他徒儿难免羡慕嫉妒。 同门中有一胖子名叫扁头,实乃名如其人,头像是被压扁了一般,他自己说是他娘亲把他生下来后,他朝一个地方吃奶因此睡扁,一天乐乐呵呵,两个酒窝在嘴边时常浮现,憨态可掬一目了然,也许年纪尚小,便是调皮捣蛋的小家伙,他一口中原之地的东京方言,常常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还有一瘦子名叫阿长,蜀中成都人氏,的确是偏瘦了一些,不过个头高出同龄孩子。这两个都比张明远和费无极大,张明远、费无极称之为师哥,他们称张明远、费无极为师弟。小家伙们在一起玩的不亦乐乎,自然也有些趣事时常发生。 这日,大嘴又下山去了,李长安在太平草庐讲学,众弟子皆认真听讲,一个个坐在课桌前,摇头晃脑之际,朗诵着汉唐诗词歌赋。之乎者也,呜呼哀哉,声声入耳,朗朗上口。小鬼头们虽说装腔作势也好,假模假样也罢,总归端坐一堂,也算难能可贵,李长安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不觉捋了捋胡须,喜笑颜开。 费无极问道:“师父,为何要倒背如流王子安的《滕王阁序》 ,这篇文章有何与众不同?”李长安一怔,心想这小子居然如此发问,又转过脸,问道:“明远,你以为如何?”张明远道:“有一句很不错,叫做‘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李长安点了点头,笑容满面。费无极虽说心中不悦,可也只好笑而不语。 扁头打了个哈欠,捂着嘴巴,喃喃道:“俺以为,应该改一下,叫做‘落霞孤鹜齐飞,秋水长天一色。’如此对仗工整,读起来也顺口,不似王子安那般拗口。”阿长笑道:“你别瞎改,王子安的句子一定有过人之处,如若不然,人家自己就改了,还能轮到你?你别装模作样,充什么英雄好汉,实乃胡说八道,胡搅蛮缠。”一语落地,众人忍俊不禁。 “不改自然有不改的道理,气势上就略胜一筹。且看‘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句,虽拗口,但有大气魄,便令人叹为观止了。”李长安神情肃穆之际,捋了捋胡须,高声道:“好了,尔等不得喧哗。曾巩的《墨池记》也要熟读才是。”小鬼头们听了,大为不解。“你们读了自然明白。”李长安道:“眼下为师便告诉你们几个英雄人物,你们要暗记在心,长大成人,要像他们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才好。”众人点了点头。 李长安道:“汉代有个司马迁,身残志坚,留下一本《史记》名扬天下,可称之为大英雄。三国有个曹孟德,文武双全,又会做丞相,又会带兵打仗,又会舞文弄墨,实乃顶天立地大英雄。唐代有个颜真卿,世人皆知他是大书法家,可他也带兵打仗,实乃文武双全大英雄。到了我大宋,想必大英雄也层出不穷。为师以为我太祖皇帝实为大英雄,还有范仲淹。狄青也不错,只是少了一点书生意气。” 费无极问道:“师父,太祖皇帝是大英雄,当仁不让。可这范仲淹又是什么人,居然可与太祖相提并论?”张明远也问道:“包拯、寇准、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苏东坡,莫非都不如范仲淹?” 李长安笑道:“太祖有三句话,尔等可知?”小鬼头们摇摇头。李长安捋了捋胡须,神情肃穆之际,娓娓道来:“其一,与士大夫共天下。其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其三,不读书者,非英雄也。”张明远道:“太祖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这范仲淹有何与众不同?敢和太祖并驾齐驱。”李长安道:“他可是我大宋士大夫的楷模。” 费无极点了点头,脱口而出,道:“正道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便是士大夫的座右铭。”扁头道:“这是为何?”李长安道:“明远以为如何?”扁头道:“师父,俺在问你老人家,你为何又问明远,是何道理?”阿长见李长安一脸不悦,便道:“死胖子,不可造次。” 扁头又看向阿长,笑道:“俺从不造次,你可知道,你告诉俺,可好?”阿长摇摇头,叹道:“我如何知道,我不知道。”扁头道:“俺以为你知道,原来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倒也老实,那你插什么嘴?”又瞅了一眼张明远和费无极,二人摇摇头。 李长安道:“你们长大以后,便会明白。”扁头道:“师父,俺偏要你老人家,告诉俺。”李长安道:“你真要知道?”扁头使劲点点头。李长安道:“周秦汉唐,自古天下便是帝王将相的呕心沥血,与读书人毫无瓜葛。自唐末五代十国以来,我太祖皇帝,登基大宝,便与士大夫共天下,为师方才可说过了?”扁头点了点头。李长安道:“如今士大夫要为朝廷分忧,故而这范文正公的《岳阳楼记》 便道出了士大夫的心声,心忧天下,为国为民。不论庙堂之上,还是江湖之间。你们可明白了。”此言一出,众人了然不惑,扁头也心满意足。 阿长道:“读书这件事,从孔夫子到如今,历朝历代都孜孜以求。可读书人到今日,才算遇到好时节。”张明远道:“不错,如今活字印刷术以来,书籍越来越精美,这读书就方便多了。”费无极道:“我却以为,读书不过沽名钓誉,为了博取功名,读书便太功利化。” 李长安道:“此言差矣,读书为己,何来功利化一说?如若你不去博取功名,莫非有人还会绑了你去不成?”扁头道:“俺不想博取功名,只想读些书,识些字,不做睁眼瞎子罢了。”阿长道:“我也这样想。” 费无极道:“可是为何范仲淹要博取功名?”李长安道:“他想为国为民,绝非贪图荣华富贵,沽名钓誉。他读书,便是文武双全的大英雄。太祖登基大宝以后,也手不释卷,实乃顶天立地大英雄。”阿长道:“不读书,莫非就算不得英雄好汉么?我看未必。” 扁头瞪了一眼阿长,掷地有声,道:“俺看你是胆大包天,敢忤逆太祖。”阿长一怔,笑道:“有种,去告诉太祖。”扁头脸色煞白之际,叹道:“那不敢,有种你去洛阳永安军找太祖好了,太祖在那里睡觉呢,俺以为太祖在鼾睡。”阿长摇摇头,道:“你鼾睡起来也吓人。”众人捧腹大笑。李长安哼了一声,示意他们不可造次,不可对太祖不恭敬。小鬼头们才低下头去,一声不吭。 片刻,李长安走在课桌之间,捋了捋胡须,笑容满面,转过身却见几个小鬼头捂着嘴乐个不停,随着他们眼神而去,原来扁头跟在李长安后面。李长安怎么走路,那扁头也一模一样的跟着学。迈着四方步,气势上便高人一筹,好似龙行虎步,神仙下凡。李长安一转身,便与扁头碰在一起。扁头的脑袋碰到李长安的腰带,众人哄堂大笑。 李长安摇摇头,笑而不语。扁头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一笑,转过身来,那屁股便压了下来,小小椅子咯吱作响,微微颤动,突然噗的一声,放了一个响屁,众人赶忙起身躲开,椅子也倒在地上,一个个远远的捂着鼻子,偷笑开来。李长安见状紧锁眉头之际大手一挥,尽皆返回落座。 阿长捏着鼻子,问道:“师父,方才扁头所作所为,该当何罪?”李长安笑道:“这叫亦步亦趋,邯郸学步。东施效颦,衣冠优孟。”扁头歪着脑袋,坏笑道:“俺听不懂,师父教俺。啥叫做憨憨学步,东西削皮,衣冠禽兽?” 李长安看向张明远和费无极。二人捏着鼻子也摇摇头。李长安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实在难为你们了,这可超出尔等年岁,不知不足为奇,你们又不是神童。为师不加解释,你们也不必多问,以后慢慢就懂了。” 扁头歪着脑袋问道:“俺们小小年纪,正是好学之时,还望师父赐教。不可不教俺们,免得俺们稀里糊涂。”阿长把手指头从鼻子上拿掉,笑道:“你别不依不饶,师父说了,我们听不懂,说了也白说,你这厮如何听不懂师父的话,还在问,真是大笨蛋!”扁头叫道:“你懂什么,俺这是不耻下问。” 阿长道:“你这是俗不可耐。”扁头道:“这话就恶心了。俺可知道,东坡先生说过‘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你这便是庸俗不堪。”李长安看向扁头和阿长,他二人见李长安一脸不悦,便不再言语,低下头去。众人想笑却笑不出来,皆低头不语,偷窥李长安的脸色。 李长安背着手,叹道:“有句话,定要记下来,叫做‘苏文熟,吃羊肉。苏文生,吃菜根。’故而苏东坡的文章,尔等必要勤学苦练才是。”扁头听了这话,乐个不停,嘴里念念有词,把‘吃羊肉’,念来念去。张明远等人早乐疯了,一个个啼笑皆非。 第12章 恶作剧 阿长翻个白眼,扁头不以为然。李长安见扁头如此,便一脸不悦之际环顾四周,问道:“尔等可知古之神童的事迹么?就算不知,也闻其名,不妨试说一二。”众人摇了摇头,好似拨浪鼓一般。 扁头抢先道:“师父,俺听说过司马光砸缸的故事,俺以为他是个坏孩子,居然砸缸,实乃调皮捣蛋。那口大缸招谁惹谁了,司马光居然要砸烂。一口大缸如若去买,也要花费不少钱,司马光真是不懂事,居然说砸就砸。”此言一出,哄堂大笑。扁头挠了挠后脑勺,也傻笑开来。 阿长趁其不备,敲了敲扁头的脑门,笑道:“你这家伙就会胡说八道。你可知司马光为何砸缸?你不问青红皂白,便污蔑他不懂事,你才是不懂事。司马光砸缸也是迫不得已,情急之下。如若不砸缸,如何救人性命?再说了,孰轻孰重,莫非你不明白?”说话间瞪了一眼扁头。 李长安喜上眉梢,点了点头,笑道:“不错,孺子可教也。大唐神医孙思邈有云‘人命至重,有贵千金。’如此说来,比起大缸,救人一命,实为十万火急之事,不可怠慢。”听了这话,扁头懊恼万分,低下头去。 阿长得意洋洋,又接着道:“师父,我知道曹冲称象的故事。曹冲真聪明,把大象放船上,在水淹没过船舷处刻上印记,然后赶走大象,用石块替代大象,等水位到了印记处,喊停,称出船上石块重量,便知道了大象的体重。如若想知道扁头有多重,可学曹冲称大象。”一语落地,尽皆忍俊不禁。 扁头气呼呼之际,抬头瞪了一眼阿长。张明远、费无极也乐此不疲。李长安神情肃穆,叹道:“课堂之上,不可嬉笑。如若不听,后悔莫及。”众人便不再欢笑。李长安捋了捋胡须,喃喃道:“古之神童,虽说并不太多,但有几个也算不错,难能可贵。尔等也要好好读书,将来才可出人头地,不负韶华。”众人点了点头。 李长安道:“为师要告诉尔等,有十首诗,你们要倒背如流。为师去京兆府长安城的印刷作坊里拓印了三百张,你们人手一份,一份十张,以后多加朗诵才好。如若敷衍了事,便枉费为师的一片苦心了。你们可记下了?”便吩咐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四人分发下去。张明远拿着拓片,看得入迷,只见,上书曰: 儿童必备诗十首 《咏鹅》唐,骆宾王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静夜思》唐,李白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春晓》唐,孟浩然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悯农》唐,李绅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登鹳雀楼》唐,王之涣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山村咏怀》宋,邵雍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 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望庐山瀑布》唐,李白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早发白帝城》唐,李白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唐,王维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唐,李白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我大宋少得可怜,如若没有安乐先生的诗,怕要全军覆没了。很好奇,为何没有苏东坡。”扁头看了撇撇嘴,乐道。阿长也点了点头,垂头丧气道:“可不是,唐诗太霸道。后人提及古诗,非李唐莫属。”费无极用手指头比划道:“安乐先生邵雍也算厉害,一首诗里,也念念不忘教算学给后人,从头到尾,皆是十个数字。”环顾四周,笑了笑。 张明远道:“可不是,大唐的古诗,李太白拔得头筹,实至名归。无出其右,天下无敌!”李长安道:“你们所言不差,此些诗作,实乃锤炼而出,万里挑一。值得后人顶礼膜拜。尔等务必倒背如流,将来长大成人,便可了然不惑。好了今日到此,尔等歇息去吧!”众人散去,李长安留下张明远和费无极。 扁头摸着自己的肥肚皮,打了个哈欠,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笑道:“师父真好笑,说什么神童,俺看还不如叫做神经病儿童算了。又留下他们两个傻瓜,不知做什么去了,如此神秘兮兮,真是欺人太甚。” 阿长破涕一笑,道:“我看你扁头就是神经病儿童,还说别人是傻瓜。你便是冬瓜、木瓜和呆瓜!”众人忍俊不禁,扁头瞪了一眼阿长,阿长撒腿就跑,溜之大吉。二人你追我赶,渐行渐远,传来弟子们的哈哈大笑声,不绝于耳。 转眼间又是春暖花开。终南山,蓝天白云,绿树青草,片片青翠松柏之间,鸟雀忽隐忽现,声声啼叫,不绝于耳。天气晴好,山间小溪潺潺流水,片片粉红桃花花瓣落在水面,暖风拂来,去向远处,不见了踪迹。 李长安和大嘴带着弟子们坐在青山绿水之间打坐,他们摇头晃脑,吟诵着苏东坡的两篇《赤壁赋》 ,李长安与大嘴轮流为小鬼头们讲解其中的奥秘,一个个听得如痴如醉。有人举手提问,阿长瞪一眼。有人提出真知灼见,扁头使个眼色,都默然不语。 张明远和费无极却喋喋不休,扁头和阿长气得咬牙切齿也无话可说。李长安夸赞开来,扁头和阿长低下头去不睬。弟子们不知如何是好,大嘴瞪了一眼扁头,示意他不可为非作歹。扁头只是嘻嘻一笑,满不在乎。 李长安道:“苏子与客泛舟,此赤壁,非三国古战场赤壁,尔等可要明白。”大嘴道:“不错,此行一共三人,苏东坡和他的两个好朋友。是何许人也?你们猜猜看,猜中了师叔有好果子给你们吃。如若猜不中,没你们的好果子吃。”说话间笑了笑。弟子们一怔,还以为大嘴要打屁股,都低下头一言不发。李长安摇摇头,与大嘴对视一笑。 费无极道:“一个叫做佛印。”张明远道:“一个叫做黄庭坚。”扁头道:“一派胡言,俺为何没看出来。”阿长道:“傻瓜,你自然看不出来了。”扁头挠了挠后脑勺,问道:“此话怎讲?”大嘴道:“扁头恐怕能看出来,只是眼下装傻充愣罢了。”阿长道:“师叔,可别抬举他扁头,我以为,扁头满脑子都被东坡肉装满了,故而看不出来。”众人哄堂大笑。 李长安又问弟子们如何得知,张明远道:“那,苏东坡的好朋友,世人皆知便是黄庭坚和佛印禅师。”大嘴道:“此言差矣,元丰五年黄庭坚不在黄州,佛印又是云游僧人。”李长安道:“故而夜游黄州赤壁,无人陪伴苏东坡。”阿长道:“那客莫非是清风和明月不成?”扁头道:“俺以为,那客或许是东坡肉和东坡鱼。”众人会心一笑,李长安和大嘴笑而不语。黄昏时分,众人才散去。 走在半路上,那扁头和阿长又带着师兄弟们去仰天池玩水,张明远和费无极禁不住诱惑,也跟了去。扁头引众脱光衣服,一个个好似一条鱼,跃入水中,都游来游去,玩得不亦乐乎。张明远和费无极偷偷摸摸趴在岸边小山坡在观望。费无极道:“他们游的真好。”张明远道:“我却学不会。”费无极道:“我长大以后想去黄河游,还有长江。” 张明远道:“我学会游泳,定要去大海里游。”费无极笑道:“吹牛,终南山离大海有多远,你可知道?”张明远摇摇头,笑道:“我们不曾下过山,不知山下是个什么样子。”费无极道:“我猜很热闹。”张明远道:“山下京兆府长安城,可是汉唐帝都所在,史书上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费无极道:“那是汉唐,如今我大宋帝都在何处?”张明远道:“东京开封府。”二人聊得起劲之际,殊不知,扁头和阿长蹑手蹑脚正从后面靠近他们,不等他们发觉,噗通两声乍起,张明远和费无极二人都被踹入了水中,呛了几口水,小家伙们哈哈大笑,一哄而散。 张明远和费无极拼命呼喊,咣叽咣叽,拍打水面,却不见人影。正在此时,眼看二人要淹没,只听水面,噌噌噌三声,有人飞身而来,拎起两个小家伙,一跃而起,便到了山坡上,原来是大嘴。二人躺倒在地,昏迷不醒。 李长安也赶来了,见状赶忙搭救,轻轻一掌,便逼出二人口里的水,李长安和大嘴看时,两个小家伙皆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又先后吐了口水,才慢慢苏醒。李长安急道:“何人所为?”张明远缓缓道:“我们自己不小心。”费无极还要争辩,张明远一把捂住费无极的嘴巴,示意他,别说话。 大嘴早看出端倪,恨恨的道:“一定又是那两个不争气的臭小子,回去,饶不了他们。”张明远素知,每次大嘴师叔都这样说,却雷声大雨点小,从不忍心动扁头、阿长一个手指头。费无极也习以为常,故而灰心丧气,不抱幻想。李长安道:“没事就好,娃和娃嘛,他们在一块玩,难免磕磕碰碰,师弟不必小题大做。”此言一出,张明远和费无极心灰意冷,欲言又止。四人离开仰天池,回太平草庐去了。一路上,李长安问什么,二人只笑不语。大嘴觉得蹊跷,便来找扁头和阿长。 第13章 出题 弟子们都在山坡,摇头晃脑读书,扁头双手轻轻摸着自己的肥肚皮,翘着二郎腿,躺在山坡草垛上,边吹口哨边东张西望。阿长站在不老松下,极目远眺,但见云海茫茫,郁郁葱葱。只听一声大喝,“两个臭小子,过来。”二人看时,大嘴走了过来,怒气冲天,看向他们。 扁头惊了一个激灵,放下腿,躺得直挺挺的,瞄上一眼,不紧不慢笑道:“师叔怎么了,如何这样大火气,当心气坏身子?莫非有人不听话?俺可是乖乖听话,不会让师父师叔生气。师叔告诉俺,俺替你管教他们。”说话间,大嘴早过去,蹲下身来。扁头轻轻揉了揉大嘴肥肚皮,依然嬉皮笑脸。大嘴一瞬间破涕一笑。阿长道:“看看,师叔又笑了,这就对了。笑一笑十年少。师叔怎么了,说说看,我替你分担可好?” 大嘴问道:“仰天池,你们把明远、无极推下水,差点淹死他们,你们知道吗?”二人齐声道:“又开玩笑,他们又告状,男子汉大丈夫,就知道告状,岂有此理?”大嘴怒火中烧,骂道:“你们两个臭小子,做了错事,还死不承认,不知悔改,如何是好?” 扁头道:“那是个意外,俺们在玩,他们滚下山坡,又怪的了谁。俺还让他们坐好了,坐好了,偏偏不听。果然滚下来,咚的一声,砸的水花四飞,溅俺一脸水。他们真坏!”不觉伸手比划开来,说的有鼻子有眼。阿长听了这话,也佩服扁头的胡说八道,心下早已暗笑,便也一本正经扯个谎,一脸无辜道:“可不是,他们偷偷摸摸,还吓我们一跳。每次都告状,说我们不好,其实都是他们不好。我们都委屈死了。”双手掩面,假装哽咽开来。 大嘴心知肚明,此乃花言巧语,自圆其说,再纠缠下去,索然无味,便告诫道:“你们也别糊弄师叔我,你们两个臭小子,自己捉弄人,还狡辩。迟早让我抓个正着,那时候看你们还有何话说。下不为例,如若不然,师叔我不依你们。”扁头和阿长随声附和,陪笑开来。知道师叔每次都这样,便三言两语,胡乱对付一番。大嘴摇摇头,迈着八字步,转身离去。扁头见大嘴走开,便跟在后面,也学得有模有样,惹得弟子们哈哈大笑。大嘴转过头,一个个都憋着不笑。大嘴走远,不见踪迹,一个个又是欢颜笑语。 扁头和阿长对视之际,一同离去,气呼呼的去找张明远和费无极算账,一路上,扁头道:“他们又告状,岂有此理?俺不饶他们,哼!”张牙舞爪的,挥动胖乎乎的小拳头,一顿乱晃。阿长道:“可不是,绝不轻饶。”扁头道:“把他们堵到屋里,揍一顿,俺要他们来个胯下之辱。” 阿长眨下眼睛耸了耸肩,迟疑道:“这不好吧?”扁头摆了摆手,冷笑道:“没事,放心好了,俺自有分寸。”说话间来到书房门口,正要走进去,结果见二人和李长安在一起,大嘴也在跟前。扁头和阿长正要躲闪,可大嘴眼尖,早已发觉,将这两个探头探脑的臭小子,拉到跟前。还以为他们给张明远和费无极赔不是,便喜出望外。 李长安也笑道:“你们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扁头愣了愣,咧下嘴只好顺水推舟,笑道:“俺想与他们比试一番文采。”大嘴惊得呆了,张明远和费无极也暗暗传奇。阿长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不敢想象,没想到扁头胆大包天,敢前来挑战,毕竟张明远和费无极的文采自是终南山一等的好。扁头却不以为然,笑道:“怎么样,怕了吧?”张明远道:“比就比,谁怕谁。”费无极见张明远理直气壮,也道:“愿赌服输。”阿长道:“比什么?”李长安和大嘴,都微微一笑,静观其变。 大嘴道:“既然扁头要比,让他出题目。”扁头道:“那好,俺出就俺出,听好了。汉唐两朝,长安就是帝都。可大唐武则天,偏爱洛阳。有句诗说‘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这句诗说的是长安还是洛阳?” 李长安和大嘴都愣了愣,没想到扁头出其不意,令人刮目相看,居然提出如此问题,很难答对。这可是大宋历代文人墨客都爱琢磨的疑难问题之一,一时间成为风尚,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曾料想,扁头居然也拿来比试,此等想法,出人意料。扁头得意洋洋之际,费无极道:“刘禹锡的这句诗真不错,当时的皇帝是唐顺宗。长安自然是京城。这首诗说的就是长安。” 张明远道:“不错,的确如此。”李长安和大嘴都点了点头。阿长也灰心丧气,以为难不住他们。扁头却笑道:“此言差矣,洛阳牡丹,天下第一。大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首诗,说的京城,便是洛阳。” 李长安道:“大唐,长安是京城,洛阳被武则天称之为神都。洛阳牡丹的确名扬天下。”扁头笑出声来,以为志在必得。大嘴道:“但是,长安也有牡丹。长安的荷花、牡丹,应有尽有。那杨贵妃号称牡丹仙子。”扁头灰头土脸。阿长发笑,张明远和费无极洋洋得意。李长安和大嘴,又看四人如何比试。 张明远道:“我出一题,扁头师哥作答,如何?”扁头道:“但说无妨。”张明远道:“我读《魏略》和《资治通鉴》很有感触,却有一事不明,还望师哥赐教。”阿长道:“说三分还没听够,真有你的。”张明远道:“诸葛亮当年如若听从魏延的计谋,出子午谷,便是出奇制胜,能不能夺取长安,直逼洛阳?为何他舍近求远,偏偏去岐山脚下五丈原累死。” 扁头一头雾水,阿长瞠目结舌。大嘴刮目相看,李长安欣慰之至。没想到三国故事,小小年纪便想到此处,令人汗颜。见众人都不说话,费无极道:“这问题,再简单不过。”张明远道:“师弟,但说无妨。”李长安和大嘴齐声道:“快说。”扁头和阿长也欲言又止,挠了挠后脑勺,尴尬一笑,毕竟自己没曾想过这些问题。 费无极摇摇头,笑道;“我不知道,方才开玩笑罢了。”众人又看张明远,张明远道:“其一,诸葛亮谨小慎微,怕突袭子午谷,会惨败。蜀国势微,不可冒险。其二,魏延如若一举成功,便会镇守长安,自立为王。如若尾大不掉,便是心腹大患。其三,诸葛亮并不信任魏延,对他有所防备。” 李长安抚掌大笑:“好好好,明远果然聪明过人,实乃少年英才。”大嘴道:“关中与蜀中,就隔着这巍巍终南山。此乃兵家必争之地。”李长安道:“三国时,魏蜀吴三足鼎立,此地便是蜀国和魏国对战之地。有多少将士长眠于此。”不觉长叹一声。 张明远道:“自古有‘终南捷径’一说,不知为何如此。”李长安道:“汉唐两代,长安乃京城。许多读书人都渴望博取功名,终南山又靠近长安。故而他们都隐居终南山,以待天时。” 大嘴道:“此处进可下山为官,退可上山隐居,再好不过。”扁头道:“俺不愿做官。”阿长道:“俺也是。”扁头惊道:“你也说俺,不许学俺,‘俺’字,只能俺一人说。”众人都笑。 不多时,扁头、阿长相携离去,张明远和费无极说说笑笑,李长安和大嘴也乐此不彼。终南山上,松柏片片,绿树成荫,鸟雀翔集,风光无限。 第14章 孩子王 一日,扁头和阿长决定去楼观台玩,就带着几人一路同行。几人走在山道上,只见前面,杂草丛生,枝繁叶茂。地势险要,人迹罕至。一个个小心翼翼的走着,时不时环顾四周。只听的是,啼叫声声,抬头去看,几只大雕盘旋不断。 看着几人战战兢兢之状,扁头笑道:“俺们这里离墓穴远着呢,这般青天白日,你们怕的什么?真是胆小鬼,带你们出来就是太麻烦。要知道这样俺就一个人来咧,你们真是拖后腿,好烦人。还是俺扁头够厉害,一个人天不怕地不怕,独自一人敢闯天下,你们信也不信?胆小鬼,俺最讨厌胆小鬼了。以后行走江湖,可别说是俺扁头的兄弟,俺可丢不起这人。” 一语脱口,大家捂嘴暗笑,素日扁头就喜欢吹牛皮,小家伙们都习以为常,只是碍于扁头的威逼,只能服服帖帖,不敢造次,自当俯首帖耳,惟命是从。眼下虽听了扁头自己的大言不惭,也不好嘲笑,只能随声附和,憋住不笑罢了。 一人跟在扁头后面低声细语起来,“会不会有孤魂野鬼啊,狼吃人不吐骨头啊,大雕会戳瞎人眼睛的,毒蛇如若袭击如何是好?”说着一个个放慢了脚步,扁头虽然满不在乎,可也心有余悸,顿时两腿似有打颤之意,阿长见状赶忙用拳头轻轻捅了他后背一下,示意他不可被人取笑。 扁头身材肥硕,这一下如同挠痒痒,没什么感觉。可也令扁头不大开心,顿时转过脸,瞪了一眼阿长。如若不是阿长求饶示弱,想必扁头不会善罢甘休。这倒不是阿长害怕扁头,只是眼下如若被小伙伴知道他二人不和内讧,就有失颜面了。扁头、阿长历来喜欢争风吃醋,故而如此。 “此处太阳高挂,怕什么,胆小如鼠的家伙。真是不明白,你们为何如此胆小如鼠?我终南山个个武艺超群,有什么可怕的?‘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们才走了多远你们就胆小如鼠,真是可笑。素日都看妖魔鬼怪的故事,也没见你们害怕,如何此番出来就原形毕露了。噢,你们不怕书上的,倒怕这看不见摸不着的,岂不是自个吓自个么,胆小鬼。”阿长喋喋不休道,瞥了身后的小伙伴一眼,可他自己却两腿发抖,紧紧拉着扁头的手。扁头回过头来又笑阿长是胆小鬼。两人对视一笑,挤眉弄眼,一言不发。 小鬼头们战战兢兢前行之间,果然有丝丝叫声传来,一棵青松枝桠间但见有绿蛇游动。有人想拔腿就跑,结果被扁头挡住了,扁头恶狠狠瞪了几个胆小鬼一眼,一个个手拉手慢慢的才继续前行,小家伙们背靠背环顾四周,且走且看,仔细搜查,严防毒蛇袭击。可一干人等,两腿打颤,手心冒汗。一个个紧紧地拉着手,不敢撒开。有人吓得尿了裤子也不敢出声,只能闻着尿骚味继续闭上眼睛被拉着前行。 离开丛林,众人才放下心来,一个个气喘吁吁,坐下来喘口气。方才被吓得尿了裤子者也没办法,只能哭鼻子,怕被笑话不能哭鼻子,就呜咽起来,见到扁头、阿长赶忙躲到一边,不敢出声。 众人来到一个小山坡,四下比较平坦开阔,扁头走了几步忽见一个草丛处竟有个大洞,他歪着脑袋上前一看,挠了挠后脑勺顿时嘻嘻发笑,心里好像有了什么主意,赶忙招呼大伙过来,忙道:“你们看,这个洞。捉迷藏也不错。”说着就耳语起来。顷刻几人喜笑颜开,鬼鬼祟祟的窃窃私语,不知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阿长叹道:“噢,这样好,不过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来,我们捉弄他们好多次了,怕是不容易和他们说话。他们倘若有所提防,如何是好?他们两人如今见我们都躲着走,这几日可逮不住他们呢。” 一人笑道:“他们傻乎乎的,知道什么,只要我们假装与他们和好,我们认个错,道个歉,瞧好吧,保准上钩。不过这认错,道歉,恐怕还要扁头、阿长,你们二位多多出主意,我看你们就出头好了,毕竟他们对你们二位提防的比较多,谁让你们两人总是没事找事呢,惹恼了他们都是你们的馊主意,都赖你们两个家伙。”听了这话,扁头、阿长一脸不悦,意欲教训这小子。 不过这小子也鬼机灵之极,没想到自己将小伙伴们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可为时已晚,转了转眼珠子,便挠了挠后脑勺,赶忙陪笑道:“开个玩笑,何必在意。此处又没外人,兄弟们就担待一二,有何不可?谁人不知,扁头、阿长乃我终南山弟子们的‘当家人’,小弟素日恭恭敬敬,方才不过略有失言,还望见谅。”扁头、阿长素日与这小子一起玩耍因此关系不错,再者听了如此话语也就不计较了,故而付之一笑并不生气。 “你小子总是口无遮拦,此番且饶过你这一回,再敢胡说八道,当心俺揍你。”扁头用胖乎乎的小手抓着这小子的衣领,鼻子靠近这小子的鼻子,两眼目不转睛盯着这小子的眼睛,掷地有声,道。此言一出,那小子心中一怔,两腿打颤,目瞪口呆,心神不宁,连忙低头作揖,又强颜欢笑。 “好了,不可坏了兄弟们间的和气。既然如此,我与扁头出头也是当务之急,你们要言听计从,此番务必大功告成,教训他们一下,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阿长似笑非笑的把扁头的手,从那小子的衣领轻轻拿开,忙道。小鬼头们一个个点点头,主意已定,扁头乐此不疲,阿长喜笑颜开,不知是何缘故。 顷刻,阿长看着扁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似一个陀螺,就灵机一动笑道:“扁头师兄,你该减肥了,你要是再不减肥的话,都快赶上小乳猪了,肥头大耳朵的家伙,当心被做成东坡肉。从早到晚就知道吃吃喝喝,把终南山都吃光了,真叫人担心。”几人一听不禁乐翻了天。 扁头顿时气呼呼道:“去你的,你个瘦猴子,俺扁头一指头能让你倒下去,信不?敢和俺这样说话,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小心揍你个屁滚尿流。俺扁头才不会坐吃山空,俺勤劳的不得了,不似你们好吃懒做。再说,俺终南山应有尽有,吃不完的,好不好。退一步说,不是俺想好吃懒做,而是你们虚情假意。俺扁头干得多故而吃得多,所谓多劳多得,懂吗?”说话间,随手一指。 毕竟其它人偏瘦的较多,扁头此语便是自讨苦吃。只见阿长使劲抓起一把草扔到扁头脸上去。几个瘦猴子似的小家伙已把草垛左一把,右一把的抓起来向扁头身上扔去。方才被扁头拽衣领那小子最是卖力,抓起一把草扔向扁头屁股去。路过丛林被吓得尿裤子者也是小心翼翼抓起一小把,扔上去,扁头躲闪不及,自然是全中了。扁头只得认输,又是一阵欢声笑语,他们玩耍了一会就回太平草庐去了。 第15章 小鬼头 次日下午,刮起了风,风儿吹得终南山上那墨绿草丛沙沙作响。扁头和阿长意欲去打水浇菜地,远远看见张明远、费无极路过,扁头和阿长对了下眼神,扁头就气喘吁吁晃着肥肚皮,赶忙跑步上前拉着他俩的手,一脸歉意道:“明远、无极,两位师弟,以前都是俺们不好,那么如今就甭计较了,俺们也知错了,你俩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和俺们一起玩,好么?这许多日不见你们,师哥俺真是十分想念。今日天气不错,俺们一起出去兜兜风,你们看,中不中?”张明远见状吓了一跳,又听了这话颇为意外,眨了眨眼睛,动了动嘴唇,半晌说不出来一个字。 阿长快步近前,拉着费无极的胳膊也随声附和道:“是啊,都是同门兄弟嘛,以后相处的日子还很长!就在一块儿好好玩,不要记仇了。我们也知道,之前做的有些过头,不该时时为难,处处刁难,让你们担惊受怕,好不烦恼。常言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何况你我?素日多有冒犯,还望不计前嫌,多多包涵,多多见谅。”伸手摸了摸费无极的手背,轻轻拍了拍。 费无极的手感到一激灵,抽回来顿时一怔,又慢慢的迟疑片刻,顿时点点头应道:“扁头师哥,阿长师哥。这是哪里话,你们太客气了,当然行,走吧。”扁头见张明远无动于衷就意欲下拜,张明远才缓过神来,道:“不必如此,你们这般说话,实在出人意料。我如何就不大习惯,真是有意思了。希望你们以后和我们好好玩在一块,不要捉弄我们,好也不好?”说着挠了挠后脑勺,尴尬的微微一笑。 “当然,当然。过去都怪俺们,如今你们可以原谅俺们,真够意思,真够朋友。俺就喜欢你们这个样子,太爽快,好,很好。”扁头笑容满面,心里暗自高兴之余,不免暗自庆幸,这两个傻瓜,实在好骗,实在好忽悠。“好,要么说是兄弟呢,你们真够意思。我们到后山去,今日有风,咱们一块儿放风筝去,再玩捉迷藏,如此可好?”阿长笑道,心里也暗自得意,这二人实在天真,实在单纯,真是不忍心忽悠他们,可不忽悠又不是我阿长的风格,只怪他们自个太傻,又有什么办法。 张明远连声叹道:“师兄弟们好久没有一起出去了,我们一起去玩,忘掉过去的不开心也是好的。再说,我可听师父说过,放风筝好处多多,尤其是小孩子。”扁头问道:“有何好处?”张明远道:“吐故纳新,消内热。极目远望,心明眼亮。”阿长佩服道:“不错,什么都知道,真厉害。”扁头喜道:“既然好处如此之多,还等什么,今日我们就放风筝去。兄弟们,俺们一起玩。” 费无极点了点头,乐道:“今日这样客套,所谓何事,怕不是又要开玩笑,是也不是?”扁头、阿长面面相觑,心下一怔,难道被识破了阴谋诡计不成,不觉面如土色,心灰意冷。“看,你们想什么呢,呆头呆脑的。知道你们今日想改悔,我们就放心了。”张明远见状就笑道。费无极也推心置腹道:“明远所言极是,你们今日这般客套,我们自然领情,何必闷闷不乐。”扁头、阿长这才如释重负,喜上眉梢。 扁头寻思,这两个蠢货果然没有戒备之心,且先忽悠住,再慢慢理会,就赶忙笑道:“所言极是,俺实在佩服,今生今世可以遇到你们,乃是莫大荣幸。常言道,‘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你们送俺情。’二位师弟果然非同一般,如此善解人意,不计前嫌,实在令人喜欢。你们送俺之情感天动地,终南山都感动的稀里哗啦的,不信,你们问一问?俺扁头以后绝不会再伤害你们,一定好好待你们,兄弟们在一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好也不好?”张明远、费无极点点头忍俊不禁,顿时喜笑颜开。 “你们这般善解人意,真是太好了。我们佩服你们,难怪师父喜欢你们喜欢的不得了,原来如此。果然是善解人意,以德报怨。我们愧不能及,还望多加谅解。”阿长顿时红了眼圈,不过心中却是另一番寻思,且先忽悠住他们,再做计较。说着这班小家伙儿便往终南山楼观台去了。 半路上,他们说笑之际,只听远处叮叮当当,有铃铛声作响,愈来愈近,抬眼去瞧,一人骑着一头毛驴,袒胸露乳,醉意朦胧,摇摇晃晃,脖子上挂着个酒葫芦,身上斜挎个布袋子。边走边唱道: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天上人间一壶酒,千家万户一样愁。 山是山,终南山。水是水,渭河水。 青山绿水仙人过,比翼双飞逍遥游。 扁头赶忙跑上前去笑道:“大嘴师叔,你从哪里来,干什么去。又喝酒了,有没有香肠给俺?”说着上前摸着大嘴的肥肚皮,轻轻揉了揉。大嘴摆了摆手,瞪了一眼扁头,示意他别没大没小,就叫道:“扁头,不听话不是好孩子。你们快回去,不可在此逗留,以免遇到危险。师叔没东西给你吃。”扁头不睬大嘴,笑道:“俺才不信,师叔定是在骗俺。” 大嘴用手指头轻轻捏了捏扁头的两个肥脸蛋,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叹道:“臭小子,爱信不信。你又不听话,真拿你没招。”扁头依然咧嘴在笑,那胖乎乎的小手,不停在大嘴眼前晃动。几个小家伙看扁头一动不动便趁其不备,都过去拍了一下扁头屁股,撒腿就跑。扁头转过身见阿长在笑,便气呼呼的跑了过去,二人逗闹开来。张明远和费无极也拍着小手,一同玩闹开来。 正在此时,有两个人路过,见此情景,乐个不住。大嘴定睛一看,大惊失色,原来是张小宝和费无天二人回来了。大嘴一怔,神情恍惚,缓过神来,立马下了驴身,走上前去,一把拽住二人,拉到一旁去,又惊又喜,又气愤又慨叹,朝二人胸膛,咚咚作响,各自重重锤了一拳,道:“你们是人是鬼?当年抛下孩子就走,音讯全无。如今还回来做什么?实乃厚颜无耻,如若他们知道你们的所作所为,情何以堪?你们赶紧走!”随即推搡二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张小宝和费无天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胸膛,泪光点点。 张小宝道:“一言难尽,受尽屈辱,四处碰壁。做买卖被人骗,卖东西被人偷,苦不堪言。”费无天道:“本想一死了之,可放心不下孩子们。我们不是人,我们太混蛋,不知明远和无极如今可好?”大嘴瞪了一眼二人,伸手一指,二人一眼看去,只见两个俊俏的小孩子,站在那边谈笑风生。张小宝与费无极羞愧难耐之际和大嘴闲话几句,就背着柴木往太平草庐去了,回过头再看张明远、费无极几眼,转过头已是泪流满面。 张明远和费无极见两个人与大嘴说了几句话就走了,便近前问什么人。大嘴道:“两个路过的樵夫,师叔和他们偶遇过几次,故而并不陌生。方才和他们开个玩笑,你们小孩子就不要管了。不说他们了,你们告诉师叔,扁头、阿长有没有欺负你们。如若有,师叔绝不轻饶他们。”张明远、费无极摇摇头,笑而不语。 正在此时,噌的一声,突然有人跑了过来,一把推开张明远和费无极,靠近大嘴,众人看时,原来是扁头,咧着嘴,喘了口气,急匆匆笑道:“师叔,他们又在告状不成?丢不丢人,男子汉大丈夫,总告状成何体统?师叔,俺和阿长,乖巧懂事,从不欺负师弟,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污人清白。”随即瞪了一眼张明远、费无极一眼。如若不是大嘴拉住张明远、费无极二人,怕是他们要被扁头推倒在地了。 大嘴俯下身子摸摸扁头憨憨的小脸蛋叹道:“你这小鬼头,不听话。如若推倒明远、无极,师叔绝不轻饶你。没有,没有。我哪里有什么东西给你们,你怎么又带大家出来疯玩来了?不专心温习《道德经》和《老子五千文》 、《老子想尔注》居然出来玩耍,看师叔不罚你抄写个十遍八遍,才算便宜你了。还是少吃点为好,看你走路都费劲,还敢跑步。可别学师叔,师叔是习惯成自然,你小小年纪如何好的不学,偏要自甘堕落,岂不令人不解?”说着已上了驴身。 “这是哪里话,大嘴师叔总是这般信口开河,说些言不由衷的话。你的心俺知道,你这哪里是习惯成自然,分明是自然成习惯。你又忽悠人,你肯定带吃的了,俺可闻到了香肠的味道。你总说什么《道德经》 ,枯燥乏味,真没劲。这《道德经》的味道不过‘摇头晃脑,之乎者也。’罢了。”扁头说到“之乎者也”就摇头晃脑起来。众人早笑疯了。 大嘴道:“臭小子,摇头晃脑,岂有此理?读书莫非不好?”扁头一本正经道:“读了有什么用,难道能当饭吃不成?自然不如香肠的味道,来的酣畅淋漓,来的回味无穷。别说什么少吃为好的话。常言道,‘民以食为天’。不吃不喝咋活下去,还是要吃吃喝喝。大嘴师叔不要小家子气,如若阻挠俺吃吃喝喝,甭说俺扁头不答应,终南山都不答应。”说着扁头大喝一声,顿时‘不答应’三字震耳欲聋般传向远方,好生了得。小鬼头顿时忍俊不禁开来,张明远、费无极也破涕一笑,乐此不彼。 第16章 陷阱 阿长瞪了一眼扁头。大嘴顿时捂耳,摇摇头苦笑之际埋怨开来:“岂有此理?一派胡言。这混小子,真是大嘴大嗓门。”又伸手去捏扁头的脸蛋,扁头躲开了。阿长道:“真是胆小鬼,躲什么躲?”扁头不睬,大嘴笑了笑。“谁让你欺负俺吃吃喝喝来着,大嘴师叔最疼俺,是也不是?”说着扁头深深地嗅了一番,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顿时嘴角淌出了口水。 大嘴轻轻的用手指头敲了一下扁头脑门训道:“你这小鬼头,这般不听劝导。居然好吃懒做,不肯专心正学。年纪轻轻就坐享其成,只求美味佳肴,如何是好?殊不知,肌体饥饿在于肠胃,而魂魄饥饿则在于正学。如果不用功留心读书,只怕将来后悔莫及。小小年纪,不可混混沌沌,不听劝导就歹害无穷,你可知道?”叹了口气,摇摇头笑一笑。 “大嘴师叔果然嘴大,还说俺扁头嘴大,实在可笑。不信,俺的嘴,和师叔的嘴拿下来放在一起,比上一比可好?又说些俺听不懂的怪话,实在不懂。不要小家子气,香肠拿来,俺要吃个酣畅淋漓再说。”扁头寻思,大嘴师叔年纪大了,总是唠唠叨叨,从早到晚没完没了,好不烦人。灵机一动,回过头来挥了挥手,大呼道:“兄弟们,快来呀,有好吃的。”还没有说完,小家伙就一拥而上。扁头带头扑了上去,说时迟,那时快。大嘴竟飞身而起,翻个跟头而去,坐到对面的山坡上去了,他们扑了个空,一个个闷闷不乐,气喘吁吁,唉声叹气。 大嘴伸手招呼,笑道:“来,来,来。不要抢,人人有份,人人有份。”小家伙还要上去,扁头抬头挺胸举手道:“且慢!大嘴师叔不爽快,不跟他玩了。”阿长一脸不悦也道:“大嘴师叔,又骗人。总是骗小孩子,你会掉颗牙的,爱信不信。” 大嘴道:“扁头,你小子爱信不信。大家来。没有扁头、阿长的份,谁乖就给谁。”有人居然不听扁头、阿长的话已经跑了过去,果然一把抱住了大嘴,他们从布袋的草纸里掏出了香肠,这时扁头才傻了眼,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大家吃的满嘴油腻,乐此不彼。 扁头、阿长面面相觑,一脸茫然。扁头反应过来赶忙拉着阿长跑了过去,扁头夺过一串香肠就大口一咬,嘴角淌出油水了,随即喜笑颜开。阿长抱着酒葫芦呡了一口,辣的不住的饶舌,像个小猴子一般。大嘴一抬头,张明远和费无极竟然一动不动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大嘴示意他们过去,他们摇摇头只笑不语。大嘴又招呼,张明远、费无极才不紧不慢走了过去。 大嘴对张明远、费无极耳语道:“何不到这里来,站在那里做什么?你们两个总是这样乖巧懂事,真是让人喜欢。不似扁头、阿长,一个好吃懒做,一个谎话连篇。虽然小小年纪,可也要加以修正、节制,否则长大成人那还了得。你们两个,我看不错,长大成人定会出人头地,有所作为。师叔此番肺腑之言,你们千万不可节外生枝,免得扁头、阿长伤心难过。其实他们秉性不错,只要以后多加训道,完全可以改过自新,辅助你们也还是绰绰有余。”说着偷偷塞给二人一些糖果,他们还是嘻嘻发笑。 阿长凑了过来。大嘴也笑着便看向扁头忙道:“扁头,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如实招来?”扁头连头也不抬,嘴里还在吃着香肠,笑呵呵道:“来放风筝,今日有风,玩一玩呗!反正师父又下山去了,又没人管,干嘛不玩一下,免得大家憋得慌,从早到晚,晨钟暮鼓。摇头晃脑,之乎者也。实在没劲,乏味的不得了。大嘴师叔多快活,总是到处乱跑,说走就走。俺扁头长大成人以后也要做乱跑之人,那样岂不快活。”大嘴捧腹大笑,小鬼头们也是乐此不彼,原来扁头说话之际正盯着葫芦口,伸着舌头。 大嘴一把抢过葫芦用袖子擦了擦口,又从扁头脑袋瓜轻轻的用手指头敲了三下,随即大手一挥招呼几人过来郑重其事道:“玩一玩便回去,不可贪玩。千万小心,杂草丛生,毒蛇出没,不可久留。尤其扁头、阿长,作为大师哥。你们要做好表率,不可瞎胡闹。如若出了差错,师叔拿你俩是问?你们可听清楚了?” 张明远和费无极对视一笑。大嘴平日里大大咧咧,扁头几人早已习以为常,以为大嘴还在开玩笑,自然并不放在心上。扁头张牙舞爪,掷地有声道:“那是自然,放心好了。俺是老大,他们敢不听话,俺扁头有他好看。”阿长一本正经道:“放心好了,师叔慢走,不送。”看着几个小鬼头天真烂漫之状,大嘴摇摇头便哼着小曲,骑驴慢慢悠悠下山去了,扁头引众继续前行。 顷刻间,于青山绿水之中,在奇花异草之间,他们一路欢畅笑闹着信步开来,远处但见隐隐约约的太乙池,四周高峰环列,池面碧波荡漾,心旷神怡自然不在话下。阿长拿出了风筝,四人便开心的放了起来,风筝缓缓飞了起来,只见燕儿飞舞、鱼儿翻游,这两支风筝自由自在,四人好不快活。 正在此时,扁头和阿长却已在互相使着眼色,阿长挠着后脑勺忙道:“兄弟,好不好玩,喜不喜欢?”说话间将手心搭在张明远的肩膀上。张明远嘻嘻发笑道:“很好,很喜欢。”点了点头,乐个不住。 扁头笑道:“以后千万不要见外,好吃好喝的,少不了你们,放心好了。哥们弟兄难舍难分,俺知道你们孤苦伶仃,做师哥的,俺以后会对你们好的不得了,知道么?”舔了舔嘴巴,哈哈大笑后的扁头,拉着费无极的胳膊接着说道:“‘紫气东来’,是太上老君的故事。”又递个眼色给阿长。 阿长道:“他老人家当年在这里不知道该有多开心,自由自在,无忧无虑,没有那么多烦恼。可是出了函谷关去,不知道去了哪里。我觉得肯定又回来了,终南山多好。”使个眼色给扁头。 扁头道:“乃是天下人间的天宫,王母娘娘肯定羡慕。蟠桃大会应该搬到这里来,让俺扁头去给她做御膳官。一定办的漂漂亮亮,妥妥当当,把那些神仙侍候的开开心心,俺扁头也算是功德无量,功成名就了。你们说,是也不是?”此言一出,几人忍俊不禁,乐翻了天。扁头却摸了摸后脑勺,蹙眉之际,瞪了一眼众人。 费无极道:“没想到,扁头师哥居然也喜欢这个了,了不得,佩服佩服。”阿长道:“那是自然,扁头夜晚睡觉,嘴里还念念有词,说什么,‘天灵灵地灵灵,王母娘娘要给俺东坡肉吃。’你们听听看,好不好笑。”扁头吹胡子瞪眼,阿长不睬。弟子们早笑得咯咯作响,扁头一瞪眼,一个个又不笑了。 “师父说‘上善若水’就出自上善池,那里很好玩。你们不是喜欢读书写字么,还比我们用功,字也写得好,诗词歌赋也倒背如流。师父喜欢,弟子们也羡慕。我们明日就去玩玩,你们给我们说说《道德经》算是学着师父讲经说法一番,你当师父,我们是徒弟,好也不好?”阿长拉着张明远的手笑了笑。 张明远道:“‘上善若水’,这四字的确出自我终南山。师父教导我们为人诚实,光明磊落,乃是大丈夫。我们如今不是大丈夫,可以后免不了成为大丈夫。行善积德,太归教化。只要无愧于心,心地善良,为人正直,我看就很不错。再说,‘上善若水’还有另一番意思,那便是,源源不断,清静无为。师父说的目下我们恐怕还是不大明白,也许以后慢慢就懂了。”此言一出,扁头不觉低下头去,阿长转过身去看着远方并不理睬。只见远方云海茫茫,天高地阔。 费无极掷地有声道:“自然好,二位师哥,其实背诵经文,也并非什么难事。了解意思就容易许多,以后会教你们的。不必从早到晚愁眉苦脸,这样不开心,就不好了。我等虽然小小年纪,可长大成人后必当行侠仗义,做英雄好汉,除暴安良,行走江湖。”背着手,神气十足。阿长见了摇摇头。 扁头道:“噢,这便很好,你们真是好兄弟。俺就说你们十分善解人意,好说话,大家还不相信,岂不可笑。看看你们,如此出口成章,妙语连珠,真真饱读诗书,令人大开眼界。才几日就和师父学的有模有样,头头是道了。将来还不知道要出息到何种地步。实在令人刮目相看,钦佩不已。” 阿长道:“不错,所言极是,兄弟们如若不懂我们,就差强人意,是也不是?”又使个眼色给扁头。 扁头笑道:“要么说,师父太过偏心,原来也不是偏心,实在是你们悟性极高,孺子可教。俺们可比不上,怕是再勤学苦练也无济于事。你们天生是读书的富贵命,俺们天生是玩乐的下贱命。俺们只好认命,毕竟凡事不可强求。读不进去书,就不必‘牛不喝水强按头’了。有那闲工夫,趁早下山做买卖好了。俺可听说京兆府做买卖银子钱和糖水似得,可不得了。”说着扁头又过来搂着费无极和张明远的脖子笑个不住。扁头寻思,两个傻瓜,果然好忽悠,哈哈,俺真是太聪明了。想到这里,乐个不住。 阿长从背后轻轻捅了一下扁头的后背,对他挤眉弄目,示意他不要傻笑,免得张明远、费无极发觉就功败垂成了。扁头却得意洋洋,不予理会,继续喜笑颜开。张明远道:“不必如此说,你们也有我们不如的地方,我们又非圣人,哪会面面俱到,十全十美。常言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你我?” 费无极叹道:“不错,如若你们再说,那便是有意埋汰我们。我们要作呕了,你们于心何忍?”阿长摇摇头,笑而不语。扁头搂着费无极的脖子对他笑道:“好兄弟,有空俺们下山去,到那长安城里逛一逛可好?俺可听说蹴鞠小子特别多,还可以去茶肆,让茶博士倒茶,听说书人的说三分,俺最爱听三国故事了。” 阿长道:“不错,说三分,听了也开心。我最爱周公谨,那可是玉树临风的英雄豪杰。”费无极道:“我最爱小乔姐姐,可惜他的官人叫周公谨。”扁头和阿长对视一笑,异口同声,齐声道:“我们都是苏东坡,一起来!‘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小鬼头一个个都随声附和,吟诵开来。 正在此时,扁头就猛然指着脚下大叫道:“呀,有蛇,快,小心!”张明远和费无极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赶忙后退了两步,正在此时,忽然,扑通两声,顿时迎来了一阵欢笑。几个小鬼头哈哈大笑,前仰后合。 第17章 石洞 “哎呦,哎呦,无极师弟,怎么回事,我们竟掉下来了。这是为何?”张明远瞪着眼睛大声呼道。“扁头师哥!阿长师哥!快拉我们上去,快来人!怎么回事,好生奇怪。”费无极踮起脚尖,用手抓着石缝,脸色煞白之际惊道。原来张明远、费无极两人掉入了草丛边的洞中。此时,洞口有一个脑袋晃了过来,费无极向上一看是扁头,就忙道:“师哥,救我。”伸出手来。 “师哥,蛇如果在这里,可怎么办?”张明远在下面也急匆匆呼道。不觉几块石头顺着洞口,滚落下来,咚咚作响。那杂草也随之飘落。洞口呼呼风声,如鬼哭狼嚎一般。张明远和费无极躲过第一块石头,却被后面的小石子打中了后脑勺,费无极惊得一激灵,随即伸手挠了挠后脑勺,痛的瓷牙咧嘴。张明远却强自镇定,一声不吭,默默忍受,并不叫痛。 阿长大声疾呼道:“怎么了,他们哪里去了,大家快分头找找看。”费无极叫了几声却看不到阿长。 “呀,俺看到了,在这里。不要着急,让俺想一想。俺太肥也太胖,实在下不去。下去就上不来咧!这个不中,真的不中。不是俺不够意思,实在是没法够意思。你们就担待一下好了,别怪俺胆小鬼,俺也不是不仗义,实在对不住,多多包涵哦。俺下山找大嘴师叔搭救你们,好也不好?”扁头冲上前来,眼珠子转了转,皱着眉头,不紧不慢的摇摇头,似笑非笑的扭了扭屁股,又拱手作揖的滑稽的表演了起来。 阿长随着费无极叫声,愈来愈近,惊道:“呀,不得了,你们如何在此处玩耍,怪不得找不到你们,真顽皮。快上来。”张明远往上瞧一眼,叫道:“师哥,我们上不去。”费无极气呼呼的伸手一指,叫道:“阿长别装好人,明远,他们都是坏孩子。”拉着明远的胳膊,摇了摇。 “噢,你们上不来的话,你们先等着,不要害怕,俺们下山去拿绳子,拉你们,千万等着。千万不要害怕,胆小鬼才害怕,你们又不是胆小鬼,用不着害怕,我们马上就去,我们飞下山去,很快就回来搭救你们,放心好了。”阿长探出脑袋,大惊失色,着急万分的应声道。 不过心里早已偷着乐了,顿时转过脸诡秘一笑,吐了吐舌头,自己也暗骂自己,撒谎也这般一本正经,实在好累。扁头和阿长二人对视一笑,乐个不住。小伙伴们也捂着嘴巴,嘻嘻发笑。 费无极可怜巴巴而又天真烂漫的望着扁头几个,顿时着急万分的叹道:“你们把衣服扯了结成条,不就是绳子了,放下来拉我们上去岂不很好。不要下山了,那样耽误功夫,再说这里真的很危险!我们好害怕,千万不要丢下我们溜之大吉。”不觉神情恍惚,忧心忡忡。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众人顿时睁不开眼,皆手挽手,站在洞口,看着张明远、费无极,喜笑颜开。 “不危险,危险什么。你们又不是没有功夫,轻功不错,飞上来吧?目下就是你们大显身手之时,师父不是教你们轻功了嘛,让我们大开眼界也好。”一人阴阳怪气道,几个小鬼头哈哈大笑。 张明远摇摇头,苦笑道:“开玩笑,这里如此狭窄,不可以的。”气呼呼的叹了口气。费无极道:“你们不要恶作剧,这里很危险的。” 扁头双手叉腰,一脸不悦道:“又说这话,哪里有那么多危险,岂不可笑?俺就知道你们不听话,活该。让你们胆小如鼠,见个蛇就丢了魂,如此胆小如鼠,以后怎么行走江湖,你们说。”说话间指责开来,厉声厉气。 阿长道:“不要胆小鬼,不要大惊小怪。你们为何就小题大做了,一会拉你们上来就好了,何必这般胆小如鼠,岂不令人笑掉大牙了?”说话间,假装担惊受怕开来。 “如若有毒蛇,如何是好?你们千万不要恶作剧。求求你们,快救我们上去。”张明远说话之际,果然看到几条蛇在吐着芯子,从石缝中冒出头来,好生了得。费无极定睛一看唬了不小,随即缩回手,抓着张明远的胳膊死死不放,闭上眼睛,赶忙大呼道:“快,有蛇!扁头师哥,阿长师哥,快救我们!” “无极,你抓的我胳膊好疼,别使劲,皮都要掉了。”张明远顿时瓷牙咧嘴,伸出另一只手来,轻轻拍了拍费无极的手背。 扁头见二人这般样子,叹了口气,盯着二人的眼睛,笑道:“开什么玩笑,又在胡说,哪会有那么多蛇。俺方才骗你们。目下你们却想忽悠俺们,可笑,可笑,着实可笑,俺们又不傻,俺们又不笨,想骗俺们,没那么容易。”伸手一指,笑出声来。 “什么,师哥为何这样说,这玩笑可开不得,下面真的有。”张明远蹙眉急道,只见那绿蛇左右蠕动,摇摆着身子,慢慢爬了过来,吐着芯子,嗞嗞作响。“别过来,走开!”费无极蹬着腿,吓得哭了起来。 听到哭声,阿长揉了揉眼睛,没好气地骂道:“师兄,恐怕他们雕虫小技,走吧,不理他们了。他们总爱小题大做,真可笑,实属两个胆小鬼,胆小如鼠。真讨厌,瞧这熊样,以后下山可别说是咱终南山太平草庐的人。我可丢不起这人!”撇了撇嘴,一脸不屑。“那是自然,雕虫小技,俺们如何会上当受骗,就让他们好自为之好了。”扁头乐道。 “别怕,我来了。有啥了不起的,我不怕,我怎么可能怕。”张明远自个壮着胆掷地有声起来,随即一掌劈去,蛇果然退了下去。不过又有一条过来了,费无极哪里敢睁眼,只是死死抱住张明远不敢抬头。 “别怕,看我的!牛鬼蛇神,快走开。”张明远眼疾手快,顷刻手起掌落,上手抓过一条向上扔出了洞口,洞口呼呼作响,疾风鬼声,不绝于耳,好生了得。 扁头指着下面,笑道:“胆小鬼,太可笑了。”说话间笑得前仰后合。 “这声音,好可怕!”阿长心中一怔,不觉叫出声来。一人大呼:“妈呀,吓死我了,真的有蛇,不好,还有鬼叫起来了,快跑!”抖了抖脚,落荒而逃。 “哎呀,吓死我了!这还真有蛇咧!”扁头一听不以为然,直到蛇爬在他脚背时嗞嗞作响,他低下头一看大惊失色,心下咯噔一响,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抬起脚,使劲抖了抖,赶忙撒腿就跑,呼哧呼哧,气喘吁吁。 “天啊,有蛇!”阿长见状溜之大吉,一条大长腿,奔跑如飞,树叶在他耳畔唰唰作响,带着一阵风,渐行渐远。“扁头帅哥,阿长师哥,等等我们!”众人见状四散而逃,片刻不见了踪迹。 突然,洞口风越大了,忽然之间又腾起了一阵大雾,迷迷茫茫,仿若天上仙境一般,远处伸手不见五指。只是有一奇特之处,张明远和费无极所在的洞口周围却是清晰可见,这便成了怪事。 蛇被张明远打死以后,费无极眼泪汪汪,顷刻才被张明远劝好。费无极还是心有余悸,战战兢兢,抱住张明远大气不敢喘。 张明远忙道:“好端端的,如何有雾气了?怎么回事,怕是不好!”费无极轻轻地摇摇头道:“是啊,师兄。又没有下雪,起的什么雾,奇了怪了!不会吧,难道真的有鬼,我们到了阴曹地府。我们死了不成?不要,我不要。我小小年纪还没走遍天下,难道要英年早逝,葬身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了。我不要!”说着又抓住张明远的胳膊不敢抬头,闭上眼睛,两腿发软。 张明远心里乐个不住,顿时扑哧一笑,便慢慢地拍着身上的土,把费无极脑袋上的杂草弄掉,又望望上边并不高,就对费无极说道:“咱们两个真是自个吓自个,不要害怕,有什么好怕的。看看,上面才多高,搭人梯就可以上去,懂吗?”于是商议之后,费无极便踩在张明远身上往上爬。 “小心,不要踩空了。一定要小心,知道吗?”张明远关切地担忧道。“师兄,你可以么,挺住,我很快就上去了,我拉你。千万不要抵不住,这样咱俩就麻烦了。”说着费无极已经够到了洞口。还好有许多杂草丛生,费无极便伸手抓住草垛,死死不放。但就在此时,洞口突然越变越大,杂草连根被拔起,飘落下来。许多尘土飞扬,许多碎石滚落。好似天崩地裂一般。一瞬间,一声巨响,费无极吓得魂不附体。 张明远大呼:“怎么了,怎么了!我们如何就这样可怜了,小小年纪就遭此一劫。师弟,你先走,不要管我!快走,快走!”说话间把费无极往上推搡开来,自己重重的往下坠落。张明远想抓住峭壁上的枝干,却有气无力,难以招架。手指头早已被勒出鲜红血迹。十指连心,一股痛楚袭上心头。费无极惊道:“天下末日到了,天呐!师兄。怎么办,快拿个主意来。这可如何是好,好害怕。”说话间,想赶忙去拉张明远,可自己被托举起来,毫无力气去拉张明远。 “快走,快走!”又推了一把费无极后,张明远就掉了下去,好似一块巨石坠落山坡之下。“啊,师兄,你可如何是好?”费无极向上飞起之时顿时哭道,回过头来,只见张明远重重的下落开来。“好好活下去,不要管我!”坠落之际的张明远也哭道,泪光点点,眼神绝望之余,嘴角带血,微微一笑。正在此时,洞口突然又是一阵狂风大作,“救命!”说着费无极也被吹了下来。眼看费无极就要摔落,张明远慌张之余,聚精会神使出浑身解数,用尽最后一股气力,飞身一把抓住费无极衣领。 费无极昏了过去,好似一滩烂泥,张明远抓着一个树干又抱住费无极悬在洞口石壁之侧,心中战战兢兢,一时不知所措,心头一凛,不觉大哭起来,以为费无极危在旦夕,恐怕早已一命呜呼。猛然,又是一声巨响,张明远抓的树干咯吱一声折了下来,两人一同滚了下去,并且越陷越深,像是进入无底深渊一样,尘土飞扬,碎石滚落,他们连着杂草最终掉在了一个长方形的石洞之中,四下没有半点光亮。张明远紧紧地抱着费无极,两人顿时昏厥,四下没有半点响动。 两人昏睡了一个时辰,后来慢慢地醒了过来,倍感胳膊和腿一阵酸楚和疼痛,张明远给费无极揉了揉胳膊,费无极给张明远捏了捏肩膀,两人背靠背,喘息片刻,顿觉口干舌燥。看到四方四正的山洞中顿显黑乎乎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两人很是害怕,相互簇拥着,抱在一起,费无极又哭将了起来,张明远安慰着也是忐忑不安。 张明远把身上的杂草拿掉,费无极想坐起身来,就随手把一个石块扔了出去,只听的是,石壁啪的一声响,突然洞壁上的油灯被点亮了起来,石洞中瞬间一片光明。小孩子有了灯有了光也就不至于那么害怕,因此就壮着胆儿,互相扶将着,沿着灯火最亮处慢慢走去。 他们走近以后,才发现有一块很大的石门横在半道当中,想打开肯定不行,有什么机关暗处才可以,他们却一时半会找不到,况且,如今又是年少之人哪里知道这么多的事情。不过师父李长安倒是常对他们说,一旦遇到危险一定要镇定,不要害怕,莫要慌张。此时,费无极的脚扭伤了痛得大叫,在此处叫声愈大回声也就愈大,这倒让两人大惊失色。 张明远道:“无极师弟千万莫叫!别把妖怪招来了。”说的有鼻子有眼。“真的么?明远师兄,那我不叫了,但好痛哦,呀,有血!”费无极仰着小脸看着张明远说道。“什么?流血了!来,师弟,我给你包扎一下!”说着张明远便把自己身上的衣带撕下一条为费无极绑扎着,他学着师父李长安曾经为人医病的样子,为他的无极师兄弄着脚,只见他左一扭、右一转,费无极痛的要命,呲牙咧嘴,不过他却忍住了没叫出声来,原来他害怕真的有妖怪前来作祟。 正在此时,石洞不知何处传来一阵鬼哭狼嚎之声。两个小鬼头,战战兢兢,互相簇拥,居然是大气不敢出了。片刻,他们才发觉原来是有疾风从石缝吹来。 这布条太紧,张明远无法一下子弄开,他还用嘴去弄,半天也无济于事。身上也没有利器,一时半会儿竟然一筹莫展。小家伙想了想,他站起来走了走,脚下的石头差一点绊倒了自己。他要用脚去踢,可又马上蹲下身来,看着那锋利的石头心中一喜,便找来两块。 费无极见张明远盯着石头出神,又喜上眉梢就马上不解道:“师兄,你要干嘛?不会是做什么坏事情或者恶作剧,又和我开玩笑了。”愣了愣,笑出声来。“你看你,眼下都是什么时候了,谁要和你说说笑笑?笨蛋,当然是要用来弄断绳子喽。”张明远一本正经道。 第18章 地宫 “啊,什么,这,这,这是要弄断绳子!你千万不要唬我,我胆小,我害怕!别开玩笑,紧要关头,别这样。”费无极顿时摇摇头更觉纳闷了。“那你就别说话,行也不行?看我大显身手就好。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本事,你就哑口无言了。”张明远也不睬费无极,只是微微一笑。只见张明远手中拿着两个石块,一块放在地上,一块拿在手上。然后又把布条放在地上的石头上面用力敲着,一点一点布条总算断了,张明远用完两块石头往后随手一扔,两块石头便飞了出去,哐当一声,敲在石壁上,又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费无极顿时恍然大悟,乐此不彼,马上笑道;“师兄,真有你的。” 张明远威风凛凛之际应道:“那是自然,小菜一碟么。师兄我什么能难得倒啊,是吧,无极师弟?”指了指费无极。“哎,师兄,再说下去,要吹牛皮了吧。你总这样开玩笑,真好笑。”费无极开心的笑将了起来。 “谁要和你开玩笑,怕是没有那般闲工夫了,我们目下什么处境,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想想办法,如何出去,脱离险境,才是当务之急。”张明远道。“所言极是,就怕我们出不去,就糟了。”费无极也若有所思开来,心有余悸,不在话下。四下黑灯瞎火,死一般沉寂。只有二人时快时慢的喘息。 就在此时,却又发生了一件让他们意想不到的奇事,原来石头是飞出去了,但却击中了这道石门的两处机关,门自然而然的打开了,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成,无意插柳柳成阴。令人称奇的是,如此无意之为,却是打破僵局的妙处。两个小家伙还没意识到什么,此时强光四射已使他们无法睁开眼睛,过了一会儿,光渐渐地弱了下去,他们都十分惊奇,面面相觑,不知何故。 张明远恍然如梦,大惊失色之际,指着费无极呼道:“呀,无极师弟。你怎么站起来了!”费无极也莫名道:“明远师兄,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好像有一股气力冲在身上,我便不由自主的站立了起来!真是好生奇怪,不可思议。”说话间摸了摸自己的腿,不觉隐隐作痛,不过早已好了许多,如往常一般生龙活虎。“那我们就进去看一下吧,看看是怎么回事!”张明远随即小心翼翼拉着费无极的手慢慢的走了过去,二人蹑手蹑脚,靠着石壁,走走停停。 他们不进去还好,一进去吓了一大跳,里面有几个白骨骷髅,这是一个八边形的厅子模样的地方,八个角各有一个骷髅人立在那儿。骷髅头虽说早已作古,可那两个大大的眼眶,着实吓人一跳。还有那嘴边的牙齿,居然也是完好无损。 两个小家伙儿见了便往外冲,还不住的大叫道:“呀,鬼,真见鬼了。”须臾之间,他们又回来了,原来外边更黑。再说,师父曾对他们说过,人固有一死,人死有两部分:一部分灵魂,一部分肉身,至于后面的话,他们记不大清楚,反正小小年纪也似懂非懂。 张明远蹑手蹑脚地往里走,突然正中间的一块石板立了起来,上书曰:天下第一福地之无底神界----终南地宫,他们认得终南二字,地宫也认得,但前面的一段文字是什么意思,就与他们是陌客了,原来他们是到了地宫,这地宫是终南山修太平草庐时所建,只有历代祖师爷知晓,传到李长安这里,也只他一人所知,不过多年以来,他并没有找到过地宫的入口。 李长安的师父已仙逝多年,羽化在了龙虎山,当时走的匆忙,只告诉他有这么一个地方,说终南派历代仙尊均在此处修炼,再也没有出来过,再一个,若无大事,一般是不能进地宫去的,再说地宫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谁想进就能进得了的。张明远和费无极竟然到了地宫,真是不可思议。石板背面不知是什么,两个小家伙过去一看是一尊石像,此为终南山神。 费无极看着这位老爷爷笑呵呵的样子,便对张明远说道:“师兄,咱们给这位老爷爷磕个头吧?让他救救我们吧,也许他会帮我们出去的,让我们离开这个吓人的鬼地方的。”张明远忍俊不禁道:“开什么玩笑,无极师兄,他要是能救我们,那他不自己出去了,还在这里干嘛,他不过一石像而已,自己都出不去,还能救我们,快别傻了。常言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可知道?”说话间,不以为然,满不在乎。 费无极执拗不过,应声道:“你不磕,我可磕了。”只见费无极有模有样的磕起来了,张明远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环顾四周,并不理会费无极的跪拜磕头。说也奇怪,此时,忽然金光一闪,石像便没了,石板也不见了,而那八个令两个小家伙很害怕的白骨骷髅也神奇般消失殆尽,八个方向的石墙上突显出了一些画像和文字,有各种各样的动作,这令张明远和费无极大惊失色,对眼前的一切目瞪口呆了起来,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喜出望外之际,快步往墙边走去。 “怎么有这么多小人图画,我最爱看了。”费无极歪着脑袋,用手缓缓抚摸着细细看来,边走边说着。石壁凹凸不平之间,居然有许多图案,不可思议。张明远忙道:“傻瓜,这地方怎么会有人画图画,我看看。”说着,马上过去一看,墙上图画果然栩栩如生,或躺或卧,或走或立,或飞或跳,或抱拳或擦掌,或舞剑或弯弓,一招一式,颇为清楚明白。不过那些篆体文字,他们就看不懂了,皆是武功心法,内力要诀。那些图谱皆对应文字,只是看图,也是不得要领。二人虽说照猫画虎,比划着可以学,还有所感悟,算是聪明过人,但毕竟无师自通并不容易,他们也是一知半解,似是而非,此乃后话。 张明远指着上面,顿时惊疑道 :“莫非是什么武功图谱吧!”费无极道:“是吗?师兄,那,那咱们练吧,说不定练完就能出去了。”张明远忙道:“应该有什么文字的,否则如何知道是什么意思,纵然我们想练,也没有什么方式方法。” 说着就漫步徐行,猛然抬头看到那石门上面有一个圆形图案,中间有一截绳子挂着,蜘蛛网满布,尘埃也不少。张明远看的目瞪口呆,费无极见状走到那石门下面望着上面,又看着张明远正欲发笑,可一个红色的蜘蛛突然掉了下来,不偏不斜快要落在费无极的脑门上了,费无极吓得哇哇大叫。 张明远忙道:“嘘,师弟我来了。”说着扑了上去,两人跌倒在地,张明远自信抓住了蜘蛛坐起身来。费无极急道:“师兄,你看,胳臂擦了一下。”说着这话,张明远忽然大喝一声躺倒在地,满地打滚,掐着自己的嗓子叫不出半点声音来,两眼放光,好似饿狼扑食。费无极以为他在开着玩笑便没有在意,可张明远遍体通红却是眼见为实。片刻张明远一动不动,好似睡着一般。 费无极瞠目结舌,随即摇着张明远大呼:“师兄,可别吓我,你怎么了。”一时间六神无主,泪光点点。半个时辰过后,张明远慢慢的醒来,费无极还在伤心。张明远坐起身来慢慢地拍了一下费无极的肩膀,费无极唬了不小,耸肩之后,转过身来惊道:“师兄,你醒了,刚才是怎么了,吓死我了。你满地打滚,我还以为是头小毛驴浑身瘙痒,故而如此。” 张明远随即朝费无极脑门轻轻的敲了敲,乐道:“你这臭小子,说谁小毛驴。不像话,居然编排起我来了。”又捏着费无极胳膊,逗笑开来。“方才不知为何如此,可把我吓坏了。你且说你怎么了,莫非鬼附身不成?难道此处真有妖魔鬼怪,太可怕了。” 费无极不由惊讶万分之际,追问开来。张明远忙道:“我也不知道为何如此,也不知道怎么了,像是一场梦幻一般,我掉在了一个像是着火的大山的地方,吓得我哭了起来,红蜘蛛把我接住了,我爬在它的背上,它带我飞了起来。我看到许多人在熊熊大火之中,哭爹叫娘的,惨不忍睹。天上有一个声音说:‘天上人间乐逍遥,大火熊熊哪里逃?黎民百姓受苦难,金戈铁马向天叫。’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白衣大仙。顷刻我又被扔到一个开满荷花的地方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慢慢的醒来就在这里看到你在伤心难过。”此言一出,费无极心有余悸,神情恍惚,心神不宁。 “想什么呢?你又在发呆,是不是吓傻了。都说你胆小如鼠,胆小鬼果然是你这臭小子。”费无极听的十分入神,张明远朝他的脑袋上轻轻一敲,笑道。费无极这才缓过神来,顿时眨了眨眼睛,叹道:“你这说的是真是假,实在难以想象,匪夷所思。莫不是你又编故事哄我开心罢了。” 张明远笑道:“怎么,你傻了么?呆头呆脑的,想什么呢,如此入神。真的假的,反正我实话实说,你爱信不信。只可惜我的梦到不了你的脑袋里面,我有什么办法。”说话间看向费无极,又轻轻拍了拍费无极的肩膀。 正在此时,费无极突然大惊失色,忙道:“你才傻了,我就当深信不疑好了。师兄,我素知你不会撒谎。别开玩笑了,你快看那绳子!怎么回事,好可怕。”说话间,马上用手指头指了指张明远身后,迅速缩回手指头又死死抓住张明远的胳膊,紧紧地抱住张明远,立马闭上眼睛。躲在张明远怀里,吓得瑟瑟发抖,浑身顿时不住地直冒冷汗。 “怎么了,有什么好看的。你这胆小鬼,看来扁头师兄和阿长师兄说的没错。你就是他们所说的胆小如鼠了。”张明远转过身去不以为然,见状顿时目瞪口呆起来,耸肩惊道:“这是怎么回事,世所罕见。怕不是白日做梦,实在不可思议。我从未见过,好可怕。”随即揉了揉眼睛,那绳子居然闪闪发光,摄人魂魄。红色光芒,令人望而生畏,好似血流成河一般。一闪一闪,刺得人睁不开眼。 片刻,红光才渐渐退去,张明远不再害怕,意欲慢慢过去,一看究竟。费无极慢慢睁开眼,依然拉着张明远的手久久不撒开。张明远轻轻掰开费无极的手指头,又轻轻拍了拍费无极的手背,示意费无极站着不动。颇为好奇之际,张明远走上前去,慢慢抬头,伸手把那绳子一拉,结果一捆书札被拽了出来。 费无极捂着眼睛,不敢去看,直到张明远招呼他几声,才偷偷睁开眼睛,顿时喜出望外。费无极正要走过去之际,一粒石子掉了下来正好打在费无极的脑袋上了。“此乃天意难违,不可捉摸。”张明远摇摇头忙道:“还是躲不了。”说话间打开书札来看,只见上面写道: 深山侠客,剑气如虹。天下纷争,武林至尊。 心气合一,浑然天成。豪情壮志,纵横驰骋。 玄妙变幻,大法初行。芸芸众生,自然功成。 习我武艺,传我精神。入我大道,拯救黎民。 后面还有一语:“终南山神功,三十六式并九重。一招一式,苦苦修行,便是功到自然成。”下面是一首偈语: 茫茫终南千百年,渺渺真人去又还。 人间何处无人烟?天上谁人有空闲! 费无极见张明远看的入迷,便也凑到跟前去看。二人虽说跟着李长安和大嘴也读了好几年书,识了不少字,背了不少汉赋唐诗宋词,但眼下这些,二人的确勉为其难,着实晦涩难懂,不可捉摸。尽皆挠了挠后脑勺,看了好几遍,也不得要领,只好不去看。都靠近墙上的图画,看个不住。那些小人,奇奇怪怪的模样,可比这书札上的东西好看多了,也好玩多了。两个小家伙,只顾去看,不留神,两个脑袋瓜抬起时也碰到一块去了,引来二人尽皆傻笑。 “那些字,那些话,真是深奥难懂,不知什么人留在这里,糊弄人。我素闻上山俗客在说悄悄话,几个老爷爷和老婆婆,嘴里絮絮叨叨,说什么,‘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我觉得大人这话真难懂,以后长大了,我也这样对小孩子说好了。”张明远道。费无极道:“我看八成是骗小孩的,真奇怪。我长大了,也这样说,我们一起对小孩子去说好了。”二人嘻嘻发笑。 张明远道:“莫非终南山上有神仙不成?这些字神秘兮兮,看不懂。”费无极道:“我知道有一个神仙。”张明远道:“叫什么名字?”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道:“太上老君。”张明远笑道:“我以为叫做陈抟老祖。听说他不吃不喝活得可长了。”费无极道:“吹牛,不吃不喝会饿死渴死。”张明远道:“你懂什么,那叫辟谷术。”费无极纳闷道:“屁股书。屁股还有人给写书?笑死我了。”说话间笑了笑。张明远摇摇头,笑而不语。 费无极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动了动嘴唇,乐道:“何为武林至尊?我看师父他老人家好比武林至尊,你看那日,好多人上山拜见师父,他们都客客气气,彬彬有礼。做弟子的,我们脸上也光彩。你可知,这世上人人都想成为武林至尊。我却以为,光武艺高强还不成,还要匡扶正义,方可领袖群伦。”昂起头,得意洋洋开来。 张明远点了点头,笑道:“可不是,那日众人谈及大唐风流人物,说到少年天才,师父又看向我们两个,真是奇怪。师父让我们熟记这样一句诗,叫做‘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我后来才知道,是叫做王勃,王子安的写的。我读王子安的《滕王阁序》 ,对这年纪轻轻的哥哥很是佩服。他六岁能文,下笔流畅,实乃‘神童’。九岁便可纠错,指出秘书监颜师古《汉书注》中的错误。十岁就饱览六经,对《诗》 、《书》 、《礼》 、《乐》 、《易》 、《春秋》倒背如流。如此年少有为,的确让人佩服。我们恐怕也是自愧不如,羞愧难当了。”不觉咂咂嘴,赞叹不已。 费无极轻轻哼了一声,很是不以为然,便叹道:“别提王子安了,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虽说他了不起,年纪轻轻便才华横溢,作出《滕王阁序》这等锦绣文章。不过据我所知,他可是个杀人犯,自己藏了罪犯,怕被人发觉便杀人灭口。你说他内心,有多歹毒,有多可怕。王子安后来得到报应,在南海溺水而亡。”说话间耸了耸肩。 张明远缓缓道:“听说后来有人路过王子安坟墓旁,总会听到王子安阴魂不散,说‘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吓坏了不少人。我何尝不知,此等事皆虚妄,但常言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王子安也算自取其祸了。”不觉看向费无极,将手搭在费无极肩膀上。 费无极惊得呆了,两腿打颤,耸了耸肩,缓缓道:“王子安来了么?好可怕,嘘,别说话。”捂住嘴巴,大气不敢出。 二人回想一番,不由面面相觑,惊恐万分,相互簇拥,紧紧地抱在一块,吓得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四下静悄悄的,没有声响,惟有二人彼此的喘息,时快时慢,或长或短,忽大忽小。 第19章 寻人 扁头和阿长回去后,总觉得张明远和费无极那两人在洞中一定会上来,不久就会回来,即便不马上回来,在楼观台那样一个有花、有草、有泉、有瀑、有鱼、有鸟之处,玩玩也就回来了,并不在意什么。半个月亮已经爬上了山头,太平草庐中的弟子们早已敲响了暮鼓,却还不见那张明远、费无极两人的身影。 李长安问寻了半日一无所获,小家伙们都说没有见到,几个小鬼头也是两耳不闻旁边事,一心只为读书时了,虽说是读书,实乃心不在焉。问他们自然是一无所知,只有三个字:不知道。这自然是扁头和阿长叮嘱过的,因此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知道的自然也就不知道了。反正问来问去,还是不知道他们的下落,看着小鬼头们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李长安只能叹息而去。 一会儿,大嘴就过来了,看着李长安在和弟子们说着话,弟子们摇头的样子近在眼前,他就走上前问道:“师兄,你在考他们背诵诗文么?莫非还是王子安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不成?他们摇头晃脑,莫非一个个出息的不得了了,也不枉你素日的教诲。”李长安见是大嘴就赶忙问道:“师弟,我在找明远、无极,你可见到过他二人?你又喝酒了,总是不听劝诫。酒大伤身,你要有所节制才好。”说话间,心神不宁,急切万分。 “原来如此,我就说,你历来不曾考他们背诵诗文,还以为你今日饶有兴趣了。”大嘴从前往后,摸了摸脖子,笑道:“师兄不必管我,我也是借酒浇愁了。上山时,我从楼观台而来,路上遇见过扁头、阿长、明远、无极他们,噢,还有六七个小家伙,他们说是去放风筝,我叮嘱他们早早归来,其它的就不大清楚了。怎么,眼下他们还没回来?想必吉人自有天相,不必担忧。”说着轻轻摇头,心中不免担惊受怕。 “什么?他们竟然去了楼观台。那里杂草丛生,树木茂密,枝繁叶茂,常有毒蛇出没。如何得了,你为何不带他们回来?”李长安愣了愣神,不觉打了个寒颤,两腿发软,差点跌倒在地。顿时大惊失色,心有余悸。大嘴赶忙扶着李长安,叹道:“如何可听,我知道,你又想起那见过苏东坡的牧童明乐了。不必如此!” 不说还好,一提牧童明乐,李长安大呼不好,忙道:“那好,师弟,你照看好草庐,我要赶快去找他们。楼观之地,荒山野岭,险阻难测,如遇危险,如何是好?”说话间,意欲匆匆离去。李长安健步如飞之际,大嘴赶忙飞身阻拦,示意李长安不必如此火急火燎,可商议之后,一同想个万全之策也未为不可。 见李长安心急如焚,片刻,扁头和阿长慌忙过来低下了头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是他们偷偷摸摸说话之际,被大嘴无意之间听到了。大嘴要扁头和阿长立马到李长安跟前认错,如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他们一见事情败露,只好坦白。 大嘴摸了摸扁头后脑勺道:“你这小家伙,如何总爱恶作剧,快去寻人要紧,回来等候发落好了,这便是不读《道德经》的后果。小小年纪喜好玩弄也在所难免,不过不可过头。酿成大错,就后悔莫及了。”说话间,手指头交错的直响。 “师父,师叔,都怪俺不好。都是俺一个人出的馊主意,请不要怪罪阿长和其它师兄弟。”扁头低下头眼里含泪,后悔不已。阿长泪流满面,懊悔万分道:“师父,师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主意,不干扁头师兄,请罚我好了!”扁头泪光点点道:“俺的错最大,俺不知天高地厚。”阿长抽泣道:“我也是一时糊涂,都是我的错。” 扁头摇摇头,泪流满面道:“俺本想捉弄一下他们,只因师父太过偏心。”阿长抹了一把眼泪道:“他们两个也太好骗了,其实也不能都怨我们。”扁头又辩解道:“他们心甘情愿去的,俺们也没强迫他们,还望师父师叔明白。” 阿长心想,可辩解一番,师父师伯会原谅我们,就道:“楼观台也并非危险之极,他们会武功,说不定又去哪里疯玩去了,也未可知。”扁头叹道:“他们可能在路上,也许下山去了。”阿长异想天开道:“他们回来了,徒儿给他们道歉也就是了,师父切莫伤心难过。”扁头推脱道:“此番乃是俺们不好,实在贪玩。不过也怪阿长出的馊主意。”阿长争辩道:“扁头师兄又胡搅蛮缠了,你是带头大哥,你是罪魁祸首。” 李长安抖动了一下胡须,顿时大惊失色,气急败坏之际,骂道:“你们就不要来回蹴鞠了,好也不好?素日就见你们下山蹴鞠,如何这时还玩兴不减。混账!”说话间气喘吁吁,两眼一黑,差点昏厥过去。 “好了!够了!事到如今,就不要自欺欺人了,免得叫人恶心!你们实在太不像话,如何就喜好捉弄别人,如今小小年纪尚且如此,将来长大成人岂不谋财害命,伤天害理了?如若你们不改过自新,洗心革面,长大成人如若助纣为虐,帮助契丹人、党项人欺辱我大宋,我大嘴绝不袖手旁观,第一个找到你们,一掌屁了你们,替天行道,免得你们为非作歹,祸害人间!”大嘴顿时大怒,义愤填膺地喝道。扁头、阿长顿时大惊失色,便依然互相推脱,互为指责开来,一时间喋喋不休,互不相让。 “两个混账!气煞我也!”说时迟,那时快,大嘴忍不住心中怒火,迅疾张开五指又慢慢合拢,噼里啪啦只两巴掌,干脆利落之际,打向扁头、阿长的脸庞。众人顿时大惊失色,李长安也目瞪口呆。没曾料想,平日里最疼爱他俩的大嘴,居然下手颇重,而且毫不犹豫。如此情状心中气恼,可想而知。 阿长顿时捂脸泪流满面,好似麻椒入口般难受,一瞬间,麻的脸皮白里透红,红里泛白。扁头马上摸着下巴,泣涕连连,眼泪汪汪,可怜巴巴。好似冬日冻伤之手放在炉火去烤一般,疼痛难忍。大嘴也背过身去不觉热泪盈眶,两手发颤,摸着胸口,心中颇为伤感。 片刻大嘴把那手掌迅速抡起意欲打向自己,李长安见状赶忙制止。大嘴慢慢放下手掌,到了肚皮之处,低下头来那目光缓缓落到了手掌,不觉把手掌翻来覆去,忍不住眼角一动,豆大泪珠滚落下来,打在手背上,只听的是,滴答滴答,声声入耳,四下静悄悄,众人默然不语。 “你们这般调皮捣蛋,恨不得把你们逐出师门!”李长安回想此番恶作剧着实可恶,也忍不住大喝起来,此言一出,扁头、阿长一怔,吓得魂不附体,顿时瘫倒在地。眼神绝望,好生了得。“师父,您千万保重,都是俺们不好,让您提心吊胆。”扁头勉强直起身子哭道,说着又瘫倒于地。 “师叔,您教训的即是,我们小小年纪如此顽劣,长大成人也是不可预知。如若师叔气不过,眼下就结果了我们的身家性命,我们也无怨无悔。如若师叔由此再不理会我们,我们就生不如死了。”阿长爬起跪在大嘴面前哭哭啼啼,哽咽起来。“师叔方才也是气话,你们不必放在心上。”大嘴轻轻抚摸着跪在地上的阿长的后脑勺应声道。 李长安搓了搓手,紧锁眉头,寻思道:“张小宝和费无天如今还不知道此事,如若有个三长两短,如何对他们交代?虽说他们不配插手此事,但毕竟他们是明远和无极的亲生父亲。”想到这里,随即扶起瘫倒在地的扁头语重心长道:“你这顽徒,此番的确闯了大祸,楼观台凶险万分,你们如何不知?既然知晓,如何敢如此捉弄。有些事情可以得过且过,有些事情不可得过且过。须知‘后悔莫及’四个字最为要紧,你们小小年纪就如此不知轻重缓急,天高地厚,将来还了得?你们可知错了?”说话间,慢慢摸了摸扁头的脸蛋,轻轻的揉了揉。 扁头再次哭倒在地,掷地有声道:“师父教训的极是,弟子太过愚钝,如何就屡教不改。害的师弟身处险境,俺却浑然不觉,实在后悔莫及。”阿长又道:“弟子愿意前往,搭救明远、无极。还望师父成全!”拱手再拜。扁头泣涕连连马上应声道:“弟子也愿前往,如若搭救不得,俺就跳下万丈深渊,也结果了这身臭皮囊,免得遭祸人间,让终南山受辱,让师父师叔伤心难过。”不觉揉了揉眼睛,泪光点点。 “你们不必如此,难道师父会让你们那般行事,岂不显得为师太过小家子气了,目下明远、无极下落不明,也是为师着急万分的猜想,也许他们正在回来的路上也未可知,你们不必如此,为师也许错怪了你们,就麻烦了。”李长安想了一想,赶忙将扁头、阿长一一扶起,好言抚慰。 “师叔方才所言所语也许有失体态,你们不必在意。他们二人平安归来之际,师叔定会当着终南山上上下下给你们赔个不是,你们说,好也不好?”大嘴顿时尴尬起来,转怒为笑道。“弟子也但愿如此,到时也不必师叔赔不是,也是我们自个的错,倒是我们该当着终南山师兄弟认错才是。”阿长也收起泪脸,转悲为喜。 扁头依然伤心难过道:“俺扁头最讲义气,此番都是俺不好,不要说当着终南山众人赔礼道歉,就是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也难以表达俺的悔恨之意,实在是俺的罪过之极了。”不住拭泪,扁头嘴角也咸咸的味道。 “好了,你们二人既然知错就改也善莫大焉。他们两个人如若回来早回来了,何必等到眼下。他们最乖巧,不会让我等担惊受怕,想必他们是遇到什么麻烦了。闲话少说,当务之急还是去寻找他二人的下落。” 大嘴掷地有声,叹道。“事不宜迟,赶紧出发,免得事出突然,就大事不好了。就有劳师弟且看好草庐,师兄我去去就回。”此言一出,李长安握着大嘴的手嘱托道。“尽管放心,不可迟缓,赶紧出发!”大嘴言毕,李长安匆忙引众向楼观台而去。大嘴望着李长安等人渐行渐远,放心不下,便原地踱步,唉声叹气。 李长安与众弟子等一干人,马不停蹄的上了楼观台,又在扁头、阿长的指引下找到了他们玩的地方。楼观台不远处,荒山野岭,少有人前来。终南山历代弟子们的墓穴也在这里,坟岗之处,积年累月之后自然变成了杂草丛生之所,山崖后面是瀑布深潭,空旷之极。弟子们找了一夜都没有寻找到他二人的踪迹,四下黑突突的,火光照耀之处,果然有蛇出没。或长或短,或大或小,游离在松树枝桠和杂草丛生之所。 李长安一掌打死几条,弟子们也战战兢兢,且走且退,不敢贸然前行。尤其是枝繁叶茂的地方,只听的是咝咝作响,远处山岗时不时就传来狼叫之声,猫头鹰也忽闪忽闪飞在树间,乃是神鬼难测之所,远处又是墓穴地带,弟子们一个个不寒而栗。战战兢兢,两腿发软。心神不宁之际东张西望,左顾右盼。 如若不是李长安,他们早已逃之夭夭,找寻许久一无所获,李长安只得引众别处去看。寻找路上,有人说莫非为野兽所食,又有人说或许跌入了深潭,但李长安并不相信,因他二人习武已久,在他眼中身手不俗,不至于如此便丢了性命,但找又找不到,累了一夜,众人只好离去,再作打算。扁头、阿长也受到了应有的责罚,李长安命他二人明日午饭之后接着找,找的人在找,而被找的人却找不到。 “师兄,大事不好。”次日清早,早饭过后,李长安正在屋内歇息,用手轻轻揉着腿,又缓缓捏着脚。只听一声袭来,李长安抬眼去瞧,原来是大嘴。李长安叹了口气,问道:“何事惊慌?”大嘴急道:“张小宝和费无天上山来了,说是要与明远、无极相认,带他们离开终南山。”李长安一怔,站起身来,捋了捋胡须,叹道:“这可如何是好?” 大嘴忙道:“莫如予以隐瞒,再做计较。”李长安捋了捋胡须,摇摇头,缓缓道:“毕竟纸包不住火,为了隐瞒而圆谎,非正人君子所为,实不可行。再说,此事非同小可,不可视同儿戏。毕竟人命关天,十万火急。”随即摆了摆手,蹙眉叹息。大嘴挠了挠后脑勺,转过身走了走,回过头,动了动嘴唇,眼色傲慢之际,冷笑道:“他们还有脸质问此事么?我看他们羞愧难耐。” 李长安叹道:“话虽如此,不过他们毕竟是明远、无极的亲人。这血缘不可断绝,你可知道?”大嘴听了这话,顿时一怔,冷冷的道:“他们如今回来要相认,孩子们却不见了。实在是天意弄人,匪夷所思。”李长安神情肃穆,默然不语。 大嘴安慰再三,捋了捋胡须,冥思苦想片刻,不觉喜上眉梢,笑道:“此事,还是我来应对,师兄你且到地道去,我自有办法。”李长安摇摇头,苦笑道:“他们又不是妖魔鬼怪,还不至于让我躲避他们。事到如今,也只好见机行事。如若他们再三追问,也只好实言相告,免得自圆其说,问心有愧。毕竟明远和无极不见了,眼下生死未卜,我等岂能心安理得?”不觉心急如焚,心如刀割,眼里含泪。大嘴只好点了点头,也唏嘘不已。 “太平先生,我们来领罪了。”张小宝将柴木放在门外,走了进来,扑通一声,跪拜于地。费无天放下柴木,紧随其后,也是一模一样。李长安与大嘴面面相觑,二人心想,他们领罪,我们也有罪,没有看管好孩子们,皆是罪责难逃。 李长安赶忙扶起二人,叹道:“你们又来了,每次都送些柴木。不必如此,还是背下山去,拿到街市卖钱好了。明远、无极毕竟是你们的孩子。当年也是你们托付于我,虽说你们不辞而别,没有尽到为人父母的职责,可毕竟他们身上流着你们的血。老夫也不责备你们,想必你们业已后悔莫及,痛心疾首。你们想想看,孩子们出生后,很久便没有见到你们。他们如今认人了,要我如何介绍你们。他们要问你们是谁,为何很久不在他们身边,你们如何对答?”此言一出,张小宝和费无天眨了眨眼睛,动了动嘴唇,一言不发。 李长安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又示意大嘴请他们起身,大嘴不睬。张小宝和费无天面面相觑,齐声道:“总要见上一面,便死而无憾。”又跪拜磕头,不觉皆眼里含泪,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 第20章 痛哭 大嘴道:“明远跟着恒山派玄空道长北上去了雄州,无极随着武当山天一道长南下去了成都府,要两三个月左右,他们去经风雨,见世面。”张小宝抬起头,惊道:“原来如此,知道他们平安无事就好。”费无天喜道:“不满先生说,我祖上乃是成都府青城山费孝先大师,我祖居成都府。” 李长安大惊失色,叹道:“你不是从东京而来么?如何又是祖居成都府?费孝先那可是个神仙人物,据说当年蔡京在成都府做知府,还请教过卦象。毕竟费孝先的占卜术,名扬天下,无出其右。”张小宝道:“无天也是怕惹麻烦,只好不提祖上大名。便撒谎说,同我一样,来自东京。无天在东京,曾登门拜访蔡京,可蔡京做了大宋太师,早把无天祖上忘得一干二净,便是翻脸不认人。” 费无天回想往事,依然气不打一处来,冷冷的道:“故而我等想求蔡京办事,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记得当时那件事,死也忘不了。蔡京管家都没出来,只派大门口小厮敷衍了事,推三阻四说,蔡太师太忙,顾不上见我们。可我们偷偷躲在金梁桥下,亲眼所见,那蔡京下了轿子,对那管家说,‘老夫当年在成都府没少被费孝先坑骗,他的后代,绝不相见。’这话可是我二人亲耳听到的。我当时差点冲过去,对着那老贼破口大骂了。他忘恩负义也罢,还污蔑我祖上,岂有此理?” 大嘴也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故而对此了然不惑,深知其中的难言之隐。李长安也知道大嘴也是如此,故而对费无天所言所语,了然不惑,顿时点了点头,仰天长叹。片刻送走张小宝和费无天,李长安与大嘴对张明远、费无极丢失一事,依然深为自责,半个月都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时常去找,依然杳无音信。 “师父,师叔,请喝茶。”这日夜幕降临,蜡烛早已点燃,大嘴坐在厅堂,捧着一本书看着,李长安也坐在桌子前,翻阅几本史书。扁头和阿长端着茶水,走了进来。李长安见他二人前来,点了点头。大嘴却一言不发,并不理睬二人。扁头笑道:“师叔,在看什么,如此入迷,俺进来了,也不理不睬。”大嘴用手指头翻了一页,接着看,对扁头方才言语,置若罔闻。扁头又靠近大嘴坐了下来,盯着大嘴的眼睛。 大嘴冷冷的道:“让开一些,别挡住光线。肥头大耳,真是个夯货!”用手轻轻拍了拍扁头的脑袋。扁头听了这话,转过头,想笑却笑不出来,瞥了一眼大嘴,闷闷不乐之际,左顾右盼。阿长又靠近李长安,问道:“师父,史书有什么好看的?”李长安道:“这是明远和无极最爱看的《史记》 ,他们二人你争我夺,有一页都破了,为师补一补。”说着用手指头轻轻按一按那一页纸。 阿长心下自思,师父太也偏心眼,总是张口闭口提及他们两个,对自己却不放在心上,便叹了口气,缓缓道:“太史公司马迁说过一句话,叫做‘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听了这话,大嘴一怔,转过脸之际,便狠狠地瞪了一眼阿长,喝道:“一派胡言,你们两个为何不去死?滚出去!”随即大手一挥。二人吓得争先恐后,抱头鼠窜,差点绊倒在门口。 李长安摇摇头,劝道:“师弟,不必如此,他们都还是孩子。”大嘴气道:“孩子又当如何?自古孩子也分三六九等。王子安称之为神童,他们为何不学王子安。”“王子安长大成人后也犯错,还是弥天大罪。杀人放火,还值得学么?”李长安紧锁眉头,叹道。大嘴摇摇头,叹道:“也是,我也是气糊涂了。王子安虽有《滕王阁序》名扬天下,但他也害了别人身家性命,此乃弥天大罪。”二人又说了几句话,离开厅堂,歇息去了。 三个月后,张小宝和费无天又到太平草庐来见张明远和费无极。李长安和大嘴见二人前来,猝不及防。送走京兆府许多老头和老太太,李长安道:“你们为何又来了?”费无天拱手道:“我去成都府,总在街市转悠,却不见无极身影。”大嘴惊道:“啊,你真去成都府寻找无极了?傻不傻啊。”费无天纳闷道:“这又何妨?为了无极,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伸出五指紧紧地握成拳头,急速晃了晃。李长安看向张小宝,张小宝道:“我去了雄州,也找不到明远。”李长安迟疑道:“你们见到他们,又能如何?”二人低下头,一脸苦笑。 大嘴见李长安给自己使眼色,大嘴语重心长的劝道:“你们不必如此,见到他们,你们也于心不忍。莫非要让他们小小年纪,就遭人非议,忍受痛苦不成?张小宝,你与费无天的娘子勾勾搭搭。费无天,你又与张小宝的娘子眉来眼去。我不想提你们那些年的陈年旧事,费无天,你最会沾花惹草,到处留情。那村姑和你一夜生情,便有了无极。你费无天见了无极,如何去说?那村姑的丈夫在天有知,想必也阴魂不散,绝不饶恕你!我看费无天,你还是去成都府青城山,跪拜在你祖宗费孝先的灵位前,自责忏悔好了。让无极小小年纪便痛不欲生,你于心何忍?”费无天听了这话,早已泪流满面,痛哭流涕。大嘴心中也是并不好受,但咬咬牙,狠狠心,只能如此,故意让费无天知难而退,才算化解此番危机。 李长安见张小宝无动于衷,便叹道:“小宝,明远可是个好孩子。你说说看,他爷爷奶奶为了他,被瘟疫夺去生命。你还不肯原谅二老,你于心何忍?你家娘子在天有灵,也不会原谅你。我看你还是离开明远,别让他知道,你们夫妻不和,他爷爷奶奶逼走明远娘亲。这些事对明远来说,绝非好事。你可知道?” “可是迟早要相认,长痛不如短痛。”张小宝急道。费无天也道:“不错,毕竟我们是孩子的亲人,而且还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如若让我们忍痛割爱,怕是痛心疾首。” 大嘴用手托着下巴,叹道:“如若不然,你们认做干儿子如何?或者做叔叔也不错。一个叫做宝叔,一个叫做天叔。你们在明远和无极面前的称呼,我可都替你们想好了,不知如何谢我?”不觉笑出声来。“既然如此,我也只好还做樵夫,非要见到明远一面不可。”张小宝斩钉截铁道。 费无天点了点头,道:“我也一样,至于见到他们,他们如何称呼我们,再做计较。”李长安推心置腹,道:“你们如此说,老夫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总而言之,你们好自为之。他们实乃可怜,你们不可让他们伤心难过,痛不欲生。等他们而立之年以后,再寻找机会,让你们父子相认,意下如何?”二人点了点头,喜上眉梢,立马答应下来。 “扁头,你这么早便出来玩耍,何不多睡一会。”这日早上,扁头在菜地浇水,大嘴路过,指着扁头,摇摇头笑道。扁头转过头喜出望外,扔下葫芦,踩翻了木桶,那水也淌了一地。扁头顾不得这些,赶忙跑到大嘴跟前,揉了揉眼睛,呜咽起来:“师叔,你不理俺,还吼俺。俺那日晚上在被子里偷偷的哭,心里可难过了呢。”随即抱着大嘴的肚子,脸蛋贴在跟前。 大嘴破涕一笑,伸手摸着扁头的后脑勺,笑道:“你还记着呢,小鬼头,那是师叔气急了,你不必伤心难过。师叔对扁头,还是往日那般。不过你要乖乖听话才好。记得和阿长多去楼观台走一走,说不定会碰到明远和无极。”又环顾四周,问道:“阿长哪里去了?” 扁头道:“俺见他匆匆忙忙,和宝叔、天叔去楼观台了,一大早就走了,早饭也没吃。本来就是枯瘦如柴,还饿着肚子。如若不是人高马大,想必没个人样,走在路上,别人还以为是算命先生手里的招幌出来晃悠呢。”大嘴瞠目结舌,叫道:“他们去楼观台了?是谁走漏了风声,真是多嘴!”不觉眼里冒出怒火,随即瞪了一眼扁头。 “师叔,可不是俺说的,也不是阿长说的,是别人说的。那些家伙议论纷纷,正好被那两个樵夫路过听到。他们让我们如此称呼他们。”扁头摆了摆手,赶忙捂着脸蛋,后退一步,就怕又要挨打。大嘴抬了一下胳膊,扁头大惊失色,连退三步,结果噗通一声,跌倒在地,将韭菜压弯了腰,地上一个小坑,坑了流进一些水,扁头屁股也痛的要命。大嘴上前去扶,惊道:“你这是为何?”扁头双手挡在头上,闭着眼睛,叫道:“师叔,真不是俺,别打俺。” 大嘴愣了愣,缓过神来,叹道:“何出此言?师叔何曾动过手?方才腋下有些瘙痒,想挠一挠,你大惊小怪,真是可笑。”此言一出,扁头慢慢睁开眼,瞥了一眼大嘴,大嘴站在一边,笑个不住。扁头问道:“师叔,要不要俺去告诉师父,俺们三人也赶往楼观台。这件事俺和阿长也才知道真相。”大嘴摆了摆手,叹道:“你可别去,你师父年事已高,半个月来饭食锐减,身心憔悴。你忍心看他再去楼观台?”扁头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自责道:“俺好糊涂,如何不知师父早已身心疲惫。师叔俺二人去往楼观台,如何?” 大嘴道:“这倒也好,我去看看他们,要好言抚慰才是。如若他们怪我们隐瞒真相,你小子又当如何?”迈开步子,往前走去,回过头瞅了一眼扁头。扁头笑道:“这有何难,他们怕是不会肆意妄为,毕竟他们对不起明远和无极在先,他们心里有鬼,如何会大言不惭,厚颜无耻,问罪师父和师叔。放心好了,俺也会助师叔一臂之力。”紧随大嘴身后,跟上前去,和大嘴并肩前行。 大嘴俯下身子摸着扁头的脸蛋,轻轻揉了揉,笑道:“扁头,脸上还痛不痛了?”随手轻轻拍了拍扁头的后背。“那次师叔出手好重,不过都过去了。”扁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嘿嘿一笑。大嘴仰天长叹道:“也是,打在你脸上,痛在我心上。”左手摸着扁头的脸蛋,右手捂着自己的心口,随即看向远方。二人且走且谈,往楼观台而去。 “无天,你坐下来歇息片刻可好?你昨晚上找了一夜没合眼,眼下滴水未进,吃些东西再说。如若你累倒了,我一人怕也撑不住了。”张小宝在一棵不老松下,拿着木棍,四处在翻看杂草丛生之所,不由擦了擦额头汗珠,坐在大青石上,叹道:“你听话,别执迷不悟。孩子们福大命大,想必定会逢凶化吉。”费无天不睬张小宝,依然四处找寻,手指头都出了血,忍着疼痛,还在四处扒拉杂草,终于支撑不住,突然倒在地上,仰天长叹道:“无极,爹爹对不起你,无极,爹爹好想你。你在何处?”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大吼一声。 张小宝吓了一跳,本欲上前,但见费无天立马翻身而起,坐在地上,便放下心来,道:“不必如此,慢慢走,细细找,想必会看到明远和无极。”费无天声泪俱下道:“可是,如今已过去数日,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又觉得自己言语不妥,立马吐了吐舌头,道:“呸呸呸!瞧我这乌鸦嘴。他们定会平安无事,一定要找到他们的大活人。我可怜的儿,我的心肝!”随即站起身来,又去找寻。 “你们要多加保重,不可过于劳累。”正在此时,一语袭来,二人转过头一看,原来是阿长在叫道,阿长后面跟着李长安、大嘴和扁头。李长安道:“你二人业已三日不合眼了,也不吃东西,滴水未进,如何是好?”说话间轻轻咳嗽一声。扁头赶忙扶着李长安坐在大青石上。 阿长道:“师父,您也如此,如何劝说他们。”大嘴道:“可不是,师兄,你这又是何苦?”扁头道:“万万没想到,俺和师叔走着走着,居然看到师父在我们前面。”阿长道:“见扁头来,我并不奇怪。可师父与师叔也来,徒儿我羞愧难耐。”随即拭起泪来。扁头见状不觉失声痛哭开来,众人大惊失色。 张小宝神情肃穆道:“好孩子,不必如此。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事到如今,只能竭尽全力找寻,你二人还是孩子,如若责怪你们,也于事无补。你们就见怪不怪好了。”费无天转过头,瞪了一眼扁头,喝道:“臭小子,狗胆包天,居然坑害我儿子,气煞我也。”随即上去,伸出拳头要打。 大嘴眼疾手快,抓住费无天的手一把推开费无天,喝道:“你别不识好歹,此事纯属意外。你们两个做父亲的,对他们不闻不问多少年。如今出了事,跑回来欺负小孩子,算什么男人?你们理当羞愧难耐,还有脸大打出手,对小孩子动手?厚颜无耻,卑鄙龌龊,都滚下山去,我终南山留不得你们!滚!”大手一挥,扬起袖子,一股无名火突起,昂首挺胸,把扁头护在身后。扁头又哇的一声,哭得震耳发聩。 李长安见状,语重心长道:“张小宝,费无天。这便是你二人糊涂了!孩子之间闹着玩,出了事,纵然千错万错,但毕竟是孩子。如今你们就算杀了扁头和阿长,又有什么用?能让明远和无极回来么?”此言一出,费无天哭天喊地,跪在地上,捶胸顿足。张小宝也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扁头和阿长躲在一边,哭得哽咽再三。 李长安道:“事到如今,要做两手准备。他们是死是活,不得而知。但竭尽全力找寻,实为当务之急。”张小宝和费无天点了点头,依然泪光点点。大嘴道:“你们不必伤心难过,男子汉大丈夫,面对艰难险阻,不可垂头丧气。有一线生机,也在所不惜。事在人为,想必明远和无极,定会险象环生,逢凶化吉。” 阿长跪在张小宝和费无天跟前,哭道:“宝叔,天叔,都怪我不好,你们要打要骂,我绝不躲闪。”随即伸出脸来,闭上眼睛。张小宝扶起阿长,喃喃道:“不必如此,宝叔不打你,也不骂你。宝叔要看到你们笑,看到明远和无极平安归来。” 阿长又看向费无天,费无天也破涕一笑,哽咽道:“不必如此,小子,以后长大成人,不可为非作歹,如若不然,后悔莫及。”阿长点了点头,泣不成声。扁头见阿长如此,也照猫画虎,跪在张小宝和费无天跟前,哭道:“宝叔,天叔,俺是罪魁祸首。你们要打要骂,俺都毫无怨言。”随即拉着张小宝和费无天的手,打起自己的脸,劈啪作响。 大嘴要上前劝阻,李长安使个眼色,示意不必如此,大嘴看向张小宝和费无天。二人抽出手,一同扶起扁头,齐声道:“傻孩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随即同时用手指头轻轻揉了揉扁头的小肥脸蛋。扁头依然呜咽开来,哭得撕心裂肺。众人瞠目结舌,大嘴一把抱过扁头,安慰再三。 扁头哭道:“俺见不得别人对俺好。尤其俺闯祸以后,更是如此。”张小宝也泪光点点道:“等你长大成人,为人父母以后,便知道了。眼下恐怕你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人命关天,你可知道?” 费无天也哭道:“人生在世,谁都有童年。天叔要告诉你们,当你们长大成人,回想童年时,不抱憾终身就谢天谢地了。但愿你们皆有金色童年,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天真无邪。”阿长哭道:“我听不懂这些,可我知道,我们错了。” 李长安劝道:“你们别哭了,一个个好似花脸猫一般。扁头,你这花脸猫,可要吓坏为师了。”大嘴环顾四周,叹了口气,道:“好了,我看都找累了,也哭累了。我等莫如回去歇息,再做计较。”众人点了点头。 “明远,无极,但愿你们逢凶化吉,平安无事。”李长安看着眼前的楼观台,不觉老泪纵横,喃喃道。“师兄,他们定会逢凶化吉,平安无事。”大嘴劝道:“你不可操劳过度,免得师弟我担惊受怕。终南山太平草庐还要你主持大局。”随即扶着李长安慢慢离去。扁头和阿长紧随其后。四人一前一后,且走且谈。 三个时辰后,张小宝看向四处,杂草丛生,不觉担惊受怕,又听到几声鸟叫,叹道:“明远,你在哪里?”不觉眨了眨眼睛,湿润了眼眶,随即缓缓转身离去。费无天被张小宝拉着离去,回过头,大喊一声,道:“无极,爹爹好想你!”不觉潸然泪下,渐行渐远。 二人走着走着,不忍又回过头,再看一眼那杂草丛生之处,不觉业已泪流满面。天上飘下淅淅沥沥的小雨,滴答滴答,打在山道旁的绿叶上。树杈上有一个鸟巢,大鸟在喂小鸟吃虫子。这一幕被张小宝和费无天看到,二人摇摇头,哭笑不得,相扶而去,一不小心,皆滑倒在地,伴着雨滴,二人哭得愈加撕心裂肺,痛不欲生。捶胸顿足,好生了得。 第21章 归来 终南山上,李长安怎么罚也不顶用,人毕竟是丢了,如今也找不回来,因而太平草庐上下都以为那两个小家伙已经早早离开了人间。有一日,老毒物来到终南山,见李长安诉说此事,也不趁人之危,便约定十年后,再来讨教。李长安亲自送别老毒物离去。后来在终南山后山坡上便出现了两个小坟头,一年四季,无论春夏秋冬,何况严寒酷暑,李长安都派两个人去看护一番,当然是胖扁头和瘦阿长。 事后他们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李长安可没少责罚他们,于是草庐中的活儿,他们就多了起来。像什么挑水、劈柴,可是给他俩定下了条条框框,什么数量什么时辰那可都是有板有眼,有什么办法,他们也只好认了,这便是自作自受。胖扁头去挑水,一桶水摇摇晃晃、吱吱悠悠上山之后可就剩不得许多了,故而要等扁头挑完一缸水,那就得花许多时辰和次数,如此折腾下来,就当扁头多运动运动,多减减肥。而瘦阿长呢,他劈的柴可摆老高,一个不小心,掉下一个木头棍子,阿长的脑袋上就老见疙瘩,那个难受,不在话下。 这日清早,大嘴带着扁头和阿长到楼观台祭奠张明远和费无极,三人抵达后,看到两个白色身影,远远看去,好似鬼影一般,飘来飘去,吓得扁头和阿长揉了揉眼睛,躲在大嘴屁股后面低着头,闭上眼睛。杂草丛生,鸟雀一瞬间腾起,突然狂风大作。大嘴也瞠目结舌,意欲带着二人逃离。 只听一声乍起,“我的儿啊,爹爹对不起你,没想到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居然就这样离开了人间。爹爹抛下你,一走了之,如今又来找你,爹爹不是人,是畜生!都怪爹爹当年太风流成性,处处留情,沾花惹草,寻花问柳。如今回想,痛心疾首,后悔莫及。”大嘴转过身看去,居然是费无天。 费无天用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啪的一声,传向远方。又听另一声乍起,“明远,爹爹对不住你。爹爹万万没想到你居然离世了。爹爹也一样,抛弃你后,远走高飞。如今无脸见你!”扁头和阿长定睛一看,原来是张小宝。扁头惊得叫出声来:“不可思议,你们居然是这样的父亲?”等大嘴去捂住扁头的嘴巴时,早已来不及了。张小宝和费无天见大嘴和扁头、阿长前来,也是大惊失色。五人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今日之事,我等自会保密,不会说出去。你们放心就是!明远和无极的坟头,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实言相告,还未找到他们。”片刻,五人一同祭奠张明远和费无极后,来到一块大青石旁,众人坐了下来,大嘴扬起袖子道。费无天又惊又喜,顿时气道:“既然没找到,又为何建两个坟头?岂不可笑?” 张小宝立马站起身来,瞪了一眼大嘴,气呼呼之际,问道:“没找到就是没找到,坟头是何道理,你们又来祭奠,岂有此理,快说?”扁头和阿长见他们这般凶巴巴,意欲张嘴说话,大嘴使个眼色,示意他们不可无礼。大嘴见张小宝和费无天二人这般火急火燎,便叹道:“你们还好意思来质问,都是你们二人做的好事?”张小宝和费无极顿时目瞪口呆,齐声诧异道:“这话从何说起?” 大嘴气道:“就从你们十年前离开终南山说起,官府上山要捉拿你们,说你二人在长安城胡作非为,可有此事?”费无天叹了口气,气道:“休听那些衙门口的狗腿子胡说八道,我二人打抱不平,从知府衙内手中解救了一个妙龄少女。他们居然污蔑我们胡作非为?我看他们才是狗仗人势,狐假虎威,伤天害理,罪恶滔天。” 张小宝掷地有声道:“不错,虽说我们没什么武艺,但打抱不平之事,绝不会袖手旁观。也怪我们多嘴多舌,说自己在终南山,有种上山找我们。”大嘴这才明白过来,随即叹道:“原来如此,他们如何得知明远与无极和你们沾亲带故?莫非他们是千里眼、顺风耳不成?” 扁头道:“千里眼和顺风耳都是神仙。”阿长见费无天翻个白眼,就示意扁头。不可多嘴,以免激怒费无天,扁头却歪着脑袋,一脸不屑。费无天伸手,啪的一声,自己打自己一个耳光,自责道:“也怪我这张破嘴,逃离长安城,来到渭水边,说什么无极还在终南山,结果被路人听到了。等我们逃离渭水边时,眼睁睁看到那路人被衙役带走。那路人真也冤枉,只是同我们说了几句话罢了,偏偏让追来的衙役看到了。”众人惊得呆了。 阿长点了点头,道:“怪不得师父要建两个坟头,也是为了躲避衙役的追寻。”扁头道:“俺以为,明远和无极虽说不在了,可他们也算因祸得福。如若尚在人世,得知你们这样的父亲,定会抬不起头。” 费无天听了这话,气得喝道:“你这小肥猪,快闭嘴!都怪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你居然口出狂言,说无极不在了。他死了,你也别想好过。我要让你陪葬!”随即抽出刀来,嗖的一声,捅向扁头。扁头惊得毛骨悚然,吓得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大嘴一掌过来,那费无天手上的刀子便被震出去,碰在石头上,咣当一声,断裂开来。费无天见状,咬牙切齿,意欲和大嘴拼个你死我活。张小宝赶忙拉住费无天,劝道:“不可如此,你绝非他对手。如若鲁莽,便要自食其果,后悔莫及。再说你一个大男人,对一个小孩子大打出手,也不怕被人笑话。”使个眼色,意欲让大嘴带走扁头。 费无天用手指头指着扁头的鼻子,气呼呼地骂道:“他哪里是小孩子,分明是街肆恶少,就差浑身纹绣刺青了。好比那青楼控马的少年痞子,一腿的花纹,实乃人神共愤之徒。”又恶狠狠之际,瞪了一眼扁头。 扁头哭道:“士可杀不可辱!”大嘴示意张小宝和费无天坐了下来,随即喃喃道:“我最爱讲故事,尔等稍安勿躁,且听我讲一个故事,你们听一听,再生气也不迟。”张小宝点了点头,费无天气呼呼的,一言不发。 大嘴道:“这故事也算很有趣,话说仁宗年间,一日在紫宸殿,百官肃立,仁宗要杀一个人,问办妥了没有。大臣说,没有。仁宗问,为何如此?大臣说,他是一个进士,太祖皇帝有旧制,不杀士大夫。仁宗说,那就刺配儋州。大臣说,士可杀不可辱!在他脸上刺字,便是大大的羞辱,断不可取。仁宗皇帝气得咬牙切齿,也无可奈何,便不了了之,只好让那人卸甲归田,颐养天年。” 扁头灵机一动,哽咽道:“士可杀不可辱,好比,屎可拉,不可堵。”阿长捧腹大笑道:“这时候,还耍贫嘴,真有你的。”张小宝和费无天顿时怒气全消,破涕一笑,笑得前仰后合。大嘴和扁头也面面相觑,对视一笑。张小宝和费无天没有了伤心难过,但依然不死心,定要继续找寻张明远和费无极。大嘴执拗不过,只好带着扁头和阿长渐行渐远,不觉夕阳西下,鸟雀越飞越远。 次日,傍晚时分,太平草庐之中,弟子们都歇息去了。扁头正在打水还在哼着小曲,顷刻转过身来,忽然看到了什么,便吓的魂不附体,扔下手里的木桶,大呼着:“鬼啊!来报仇了,死不瞑目啊!你们怎么还不放过俺。”说着便落荒而逃。阿长听到扁头如此之声,还以为那胖家伙在说笑,并不在意,只是看见扁头平时走路都挺费劲还别说是跑了,但此时似乎跑的挺快,虽没有兔子那么快也是好生了得。 阿长马上像往日那般冷嘲热讽开来:“扁头,你见鬼了咋的,胡言乱语说些什么?”正在此时,他一抬头居然看见了两个身影,顷刻便吓的躺倒在了地上,原来是张明远和费无极二人早已立于了阿长面前。 费无极摇着阿长的身子,诧异道:“阿长师哥,你怎么啦,要睡到屋里去,外边凉。”张明远不禁笑道:“师弟,你真逗。他是活见鬼,被我们给吓到了。”“啊,什么,什么。我们明明是人嘛,怎么成鬼了。他真是胆小鬼,以前还老笑话我,真可笑。”费无极笑道。 “你难道没有听到方才扁头师哥说的话吗?看来他们认为我们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他们都以为我们去了阎罗殿。”张明远叹道。此时,阿长灵机一动赶忙爬起溜之大吉,边走边喊,魂不附体,落荒而逃。等到张明远、费无极反应过来,阿长早已渐渐远去。张明远、费无极再怎么喊,阿长也并不回头,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微微一笑,默然不语。 终南山月色青幽,山间气息和着草庐之中古色古香的风范,如此和美景致,令人神清气爽。张明远、费无极又回来了,倍感亲切熟悉但又很是朦胧陌生,他们一路且走且谈,说说笑笑,往事如烟,不堪回首。他们站在山门外矗立远眺不忍离去,过了半个时辰,才恋恋不舍朝着弟子所住之处而去。 只听的是,几个小鬼头在喧闹。“俺直接吓跑了,真是太可怕了。你们可不知道,实在太吓人了。昨日做噩梦就见到他们两个前来索命,果然今晚他们就来了。原来罪有应得,报仇雪恨,实在不是假话。”扁头心有余悸,摸着自己的脑门,哆嗦道。“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好怕人,好怕啊。他们果然做鬼也不放过我们,好厉害,如果不是跑的快,怕是凶多吉少了。”阿长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喘息着说道。 扁头意欲说什么,阿长祈求的眼神递了过来,扁头捂嘴暗笑。“师兄,真的吗?他们的魂找来报仇了,他们是什么样的?”一个小家伙认真问道。可另一个小家伙已喃喃道:“看,他们真来了呀!”言毕他赶紧把被子蒙到头上去了,瑟瑟发抖,好生了得。阿长假装镇定自若道:“这胆小鬼比我们还胆小,吓成这个熊样。”说话间心神不宁,忐忑不安。 扁头也强自镇定起来:“别说人家了,你自个刚才不也吓得昏过去了,要不是俺背你回来,你在外边即便不被吓死也非让蚊子给吃了。蚊子最喜欢你的脸蛋和屁股。还吹牛大王,说什么自己跑回来了,瞎咧咧个啥,撒谎也不挑个时候,真是不害臊。”说话间不觉两腿发软。 “扁头,你是先跑的,可你跑了没管我的死活。我虽吓的晕厥过去,可我后来自己又逃了回来。我阿长不比你扁头差多少,是也不是?你这肥厮居然大言不惭说背我阿长回来,还说我谎话连篇,我看你才是谎话连篇。真叫人恶心,我阿长绝对是冤枉。我并非谎话连篇,扁头才是好吃懒做、谎话连篇。这些年大嘴师叔真真冤枉我,我也是忍了。可看不惯你扁头这样胡说八道,污人清白。”阿长并不服气,素日最恨扁头谎话连篇,慢慢恢复了方才心神不宁的心绪就气呼呼道。顿时几个小鬼头哈哈大笑起来,不过阿长一瞪眼一个个赶忙不动声色了。 见扁头要反驳辩解,阿长还是气呼呼的,又抢先道:“我阿长其实光明磊落,我冤枉。冤枉了许多年,恐怕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冤枉。”“什么冤枉不冤枉,好了,何必斤斤计较,何必小家子气。俺错了还不行吗?哥们弟兄的,何必这般小家子气。”扁头摇摇头,乐此不彼,马上做了个鬼脸,伸出舌头,十分滑稽。 “真是不要脸!呸!自己做错了居然敢作不敢当,还说别人斤斤计较,小家子气。真是死皮赖脸,可恶之极。”阿长还是闷闷不乐,白了一眼扁头。扁头赶忙作揖,笑道:“好了,俺不要脸好吗,要脸干嘛,只要有吃有喝,脸面上的事情就无所谓了,是也不是?” 阿长破涕一笑,伸手揪着扁头的两只耳朵,左右晃了晃,笑道:“你这蠢货,没羞没臊,真拿你没办法。”扁头得意洋洋,将阿长一把推开,乐道:“蠢货就蠢货,其实吃货最好。你干脆叫俺吃货好了。”大家哄堂大笑,阿长忍俊不禁。扁头灵机一动,又做了一个鬼脸,阿长用手指头揪着扁头的肥脸蛋,笑出声来。 “扁头师兄,说什么呢?这么开心!”费无极笑道,听见这样的声音,几个人唬了不小,一个个战战兢兢转过头来,一看见两个人就急匆匆四散而去,原来张明远、费无极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进来,而小家伙一个个听扁头和阿长说话一时入迷,居然没有发觉,只有方才那个把被子蒙在头上的看见了。 “啊,你,你们又来了,为什么不发发慈悲放过我们!求求二位饶了我们,我们不是故意的,可别过来啊,啊!千万千万可别过来呀!”阿长顿时心中一怔,大惊失色的吓道,随即低下头去,耸了耸肩。“饶了俺吧!俺给你们磕头。”言毕,扁头早已魂不附体,跪在炕上,弯下腰来,咚咚作响的磕着头,头也不敢抬,心里诧异震惊起来,寻思,刚刚做鬼脸,果然把鬼招来了。“我们可没死,我们是人,十年里都在后山中!”张明远道。 “你们又开玩笑,我们大难不死,平安归来,你们居然不相信,过分了,是也不是?好,既然觉得我们是鬼,那就吓死你们好了。”费无极开玩笑之际,马上做个鬼脸。扁头、阿长等人吓得缩头缩脑,趴在炕上,大气不敢出。 张明远见状就责怪费无极如此恶作剧,实乃不应该,就忙道:“无极别瞎胡闹,看把师兄弟吓得,开玩笑要适可而止。如若过犹不及,岂不可恶之极。”“好了,胆小如鼠。这里有鬼,就是你们啊,胆小鬼。”费无极伸手轻轻拍着扁头和阿长的脑袋道。扁头紧紧地闭着眼睛,浑身发抖。阿长和几个小鬼头诧异开来,浑身打颤。张明远和费无极捂着嘴,笑出声来。 扁头抬起头来顿时神情恍惚,不觉颤微微之际看着张明远和费无极,问道:“真的吗?你们把手伸过来,让俺摸摸看。”张明远、费无极把手伸过去,扁头一摸,虽说凉飕飕的,可却也是人的手,便喜道:“唉,咦!嘿,还真的,这是肉做的,和俺的手一样,不过太瘦了。”拿起来,眼看就要张嘴咬一口。张明远和费无极瞠目结舌,赶忙抽回去。 阿长小心翼翼之际,颤颤巍巍道:“你们真不是鬼啊!”看向扁头,用手捂住扁头的嘴巴。“真不是,你们才是鬼,胆小鬼。”费无极又笑道。“二位师弟,我们向你们道歉,求你们原谅。”言毕,阿长、扁头已一轱辘爬下炕来,只听两声咚咚作响。“唉,干什么,你两个坏家伙,以后对我们好点不就行了!何必如此,快起来。”说着张明远、费无极已扶他们起来。 众弟子之中有的吓得逃跑,顷刻又回来了。有的慢慢把被子掀开,哆哩哆嗦的偷偷瞄上一眼。一时间不知所措,尽皆神情恍惚。“师弟们回来了,大家过来听着,以后谁再欺负他们,俺扁头可不答应!你们看中不中?”扁头肥肥的脸蛋上笑出了个酒窝,马上招呼大伙近前便吩咐开来。 第22章 圆月 余众呼道:“自然中了。”说话间,一个个挠了挠后脑勺,尴尬对视而笑开来。这话也是碍于情面罢了,毕竟此事可是扁头的错,他们这些年敢怒不敢言。阿长招了招手,笑道:“好!过来,大家听听两位师弟的传奇经历。”一个个不情不愿,慢慢靠了过来。还有几个小鬼头站着不动。扁头使个眼色,他们低下头去。 张明远和费无极齐声道:“兄弟们,不必如此,我们原谅你们了。”“明远、无极,都是我们不好,千万不要见怪。”他们便向张明远、费无极慢慢凑去。虽说众人确信无疑,张明远和费无极还活着,不过依然不敢相信。都揉了揉眼睛,一个个魂不守舍,蹑手蹑脚,凑了过来。 张明远忙道:“那年我们去了一个山洞,这山洞一头通向一处瀑布,另一头接着一块天坑,天坑之中有森林、溪流、鸟鱼、虫兽,可谓一处好地方,我们便在那里饥则食鸟鱼,渴则饮泉水,就这样生活了十年,这十年中,我们练功、捕猎,还有一些小猴子都快与我们成为‘好朋友’了。这些猴子可不一般,习人性、通灵气。还会说人话呢,叫做‘灵猴’。”小鬼头一个个自然不敢相信,都捂嘴暗笑。 费无极叹道:“十年后的今日,我们就告别了那里,告别了那里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一溪一流,当然还有那些小猴子们,就回来了。”说话间,仿佛梦回当年,身临其境,浮想联翩,可见一斑。 “你们不知道那里有多好玩,以后大家可以去走一走,逛一逛,玩一玩,也是可以的。”张明远笑道。费无极乐道:“此番正应了那句话,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扁头和阿长听了这话,低下头去,羞愧难耐。“你们依然头头是道,佩服,佩服。”众人随声附和,挠了挠后脑勺,尽皆笑了笑。 扁头嘿嘿一笑忙道:“你们春夏秋冬都咋过咧?俺不知道,你们吃的东西味道如何,说说看,好也不好?”说话间,张了张嘴,浮想联翩开来。“热了树林里面住,冷了就在山洞里面。吃野果,吃鸟雀。还有鱼,还有兔子,可肥了。这么大一只野兔子,肚皮特别肥,肉特别多。”张明远用手比划开来道。扁头听了,只咽口水,不停咂咂嘴。“你们不知道,那里的枝繁叶茂、奇花异草,太美了,简直就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费无极仿若重游故地,顿时喜笑颜开之际叹道。 阿长嘻嘻发笑忙道:“世外桃源,有桃花么?”“当然有,还有许多花花草草,你们恐怕没有见过,香气扑鼻,好看极了。”费无极叹道。“烤蛇肉、烤麻雀、烤小鱼。味道好极了,你们怕是没有口福呢。把那野鸡掏空肚子,不用拔毛,用荷叶包住,涂上稀泥,在地上挖个坑,埋入土里,上洒一层覆土,在上边点火,如此烤野鸡,不会焦!扒开覆土,荷叶清香四溢,鸡肉浓香扑鼻。有一次呀,无极师兄就烤糊了,吃不了。不吃饿,吃又不好吃,怎么办。最后就扔了,老鹰叼走了。”张明远此言一出,扁头舔了舔嘴巴,一班小鬼头恍然如梦。 片刻,张明远和费无极二人又到李长安的堂中去了,且走且笑,喜乐无比,几分淡淡伤感不觉袭上心头,离开师父很久了,不知他老人家目下可好。二人来到李长安屋外,透过窗户,但见,烛光泛黄,轻轻摇曳,一个黑色身影在翻阅一本书,念念有词道:“苏东坡所言极是,‘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这一句妙极了。”此言一出,张明远和费无极愣了愣,站在外边,一动不动,顿时潸然泪下,抽泣开来。 李长安道:“何人在外?”随即推开窗一看,并无人影,以为扁头和阿长又在恶作剧,摇摇头关住窗子,坐了下来接着读书。又闻当当作响的敲门声,惊得耸了耸肩,便穿好衣衫,吱的一声,推开门走了出来。只见有两个人一起跪拜于地,低下头,声泪俱下,却一言不发。 李长安低下头惊道:“你们做什么,为何哭?”原来是扁头和阿长,除此之外,并无别人。扁头道:“师父,俺们来赔罪了。”李长安摇摇头道:“又闯祸了不成?”阿长道:“师父,明远和无极回来了。”李长安一怔,笑了笑,不以为然道:“又在胡说,你们刚睡醒,是也不是?”扁头和阿长伸手一指,只见两个人从屋后树旁走了出来,居然真的是张明远和费无极。 李长安脸色煞白,双手发抖,退后一步,靠在门板,又立马揉了揉眼睛,就惊异了起来,不觉神情恍惚。三人互相看着,都不说话,唯有彼此呼吸,时快时慢。扁头和阿长见了也又惊又喜,都眼里含泪,黯然神伤,不多时,早慢慢的走了,渐行渐远。 李长安缓过神来,惊道:“你们是人是鬼?”张明远笑道:“师父,您有见过我们这样的可爱鬼嘛?”李长安惊得呆了,一言不发。“师父,我们可没死,当然是人。你好好看看我们如何?”费无极也笑道。李长安愣了愣,动了动嘴唇,靠着门。张明远看着李长安,立马走上前去拜道:“师父,您有所不知,扁头、阿长把我们骗到楼观台,掉到洞里后,我们本可以出来下山而去,但又下去了,一声巨响---” 没等张明远继续说下去,李长安便打断他说道:“原来你们十年都到地宫中去了,师祖是说过,楼观台有巨响为地宫打开之日,但不确定,再说,时辰之短促,为师也不曾料想。没想到让你们给赶上了,怪哉,怪哉!也许,此乃天意。其实我早已知晓地宫打开,但不知却是你们进去了,可受苦了吧?如今平安归来就好,以后地宫之事万不可对外人去说,你们二人可听清为师的话了。”说着捋了捋胡须,神色依然诧异不已,顷刻又惊又喜,细细端详着二人。 “听清了,师父。”张明远、费无极异口同声,拱手笑道。只见,张明远小小年纪倒是壮实了不少,费无极也是眉清目秀。二人见李长安却是苍老许多,愁容满面,须发皆白,皱纹扑面。不过仙风道骨依然,精气神依然。 李长安拉着二人的胳膊,不禁热泪盈眶起来,随即追问:“来,让为师好好看看,好好看看。嗯,长高了,长大了,为师很想你们,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们这些年受苦受难,乃是为师之责了。不知你们吃什么喝什么,大雪封山如何过冬?小小年纪就饱受这般苦难,真是难为你们了。为何这样久才回来?一晃十年,这是何故?”又细细端详,久久不忍松开手。 “师父,您,您怎么哭了。师父别哭,我们也想您。我们跌入石洞,本想找到出路。可很久找不到洞口。找到洞口,又在深谷密林之间找不到路。如若不是碰到师父的故交,那一高一矮两个樵夫,恐怕很难回来。”说着,张明远、费无极用手指头给李长安擦眼泪。片刻,师徒相拥,感人之深,不在话下。 “原来如此,我当时也拜托那两个樵夫找寻你们,他们也答应下来。可一直杳无音信。没曾料想,如今他们碰到你们了,此乃造化弄人。等遇到他们,还要登门拜访,当面去答谢才是。”李长安一怔,寻思道:“原来张小宝和费无天从未放弃过在楼观台找寻明远和无极。他们果然又去楼观台冒险,真是不可思议。如若不是情深骨肉,焉能如此。”想到这里,神情恍惚,缓过神来,立马拉着张明远、费无极的手,叹道。“多亏他们,他们不是樵夫,是读书人。”费无极道。“他们给我们讲了许多大道理,要我们以后行走江湖,不可轻信于人。他们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张明远道。 李长安笑道:“果真如此,可见他们用心良苦。”看向二人,神情肃穆。“不错,他们好似对我们形同父子,好奇怪。”张明远、费无极点点头齐声道。李长安愣了愣,笑而不语。费无极道:“不知他们有什么心事?”张明远道:“不错,他们似有不少难言之隐,总是欲言又止,真奇怪。”都看向李长安。 李长安道:“他们当然是读书人,你们可别小瞧他们。他们十年前与为师在大青石旁谈笑风生,皆出口成章,头头是道。你们可要效仿他们才是。你们两个今年都变成大人了?明远十六岁,无极十五岁。要束发读书才是,为师这些年一直掰着手指头数着。为师确信你们还活着,自然不相信你们出了差错。你们可知,孔夫子所言,‘三十而立。’十年弹指一挥间,明远,你可要做好准备,将来有所作为。还有无极,也是紧随其后。”拉着张明远、费无极的手指头,慈眉善目道。 “师父所言极是,徒儿铭记在心,必不有失所望。”张明远点点头。费无极也点点头,拱手道:“师父,徒儿记住了。”“好啦,天色已晚,回去歇息去吧,明早为师再与你们相见。明日为师要去往京兆府长安城拜访一位故人,你们归来不久,且先好生歇息调养,日后为师再和你们慢慢说话,细细详谈。”李长安又笑道。 张明远应声道:“师父,我们就回去了。请早些歇息,明日再来相见。不过师父要去京兆府,我们也希望一同前去。师父不必担忧我俩身体,我俩年纪轻轻早已风吹雨打后身强体壮的非同一般。此番历经磨难早已脱胎换骨,大可抵御任何艰难困苦,常言道,人生在世,还是要经风雨,见世面,如同师父曾经教导那般,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孟夫子所言极是,弟子时常铭记在心,不敢忘却。”又拉着李长安的手,不忍松开。 费无极也紧随其后,掷地有声道:“师父,我们不怕劳累。此番劫数后,反而愈发精神抖擞,勃勃生机。如今心到京兆府去热闹一二,也算是这些年与世隔绝后的浴火重生了。” 李长安喜道:“没曾料想,你们此番经历,成长不少。言谈举止也是非同凡响。”又摸着二人后脑勺,笑了笑。“师父,大嘴师叔呢,怎么没看到他?”张明远四处看去,不见大嘴,就问道。“大嘴师叔莫非又下山了,或者喝醉了不成?”费无极环顾四周也纳闷道。“你们师叔下山去了,说是归期不定,或七八日,或一半月,难得你们还惦记他。他也惦记你们,时时自责没劝住扁头和阿长,让你们到后山玩耍以致酿成大祸。你们小小年纪,如此感恩戴德,便是为师欣慰之处。你们可知,你们师叔为此还失手打了扁头、阿长一顿耳光。素日你们师叔可最疼他们了,为了你们也算忍痛割爱,难以置信。”李长安眼里含泪,叹道。 张明远不觉热泪盈眶道:“都是我们不好,害师父、师叔担惊受怕。”费无极若有所思道:“大嘴师叔劝不住扁头师哥和阿长师哥也是情理之中,这也怪不得大嘴师叔,他也不知道后来会发生那般事情。动手打他们就太过了,想必也是迫不得已,有苦难言。”李长安点了点头,神情肃穆。 “既然回来了,而且平安无事,为师也就放心了,你们师叔也就不会再自责。以后且要多加小心,处处留意,自个照顾好自个,不可贸然行事,以致自取其祸。当然此番事情其过不在你们,也是扁头、阿长太过顽皮,你们心地善良没有防备。为师希望你们以后可以光明磊落做个堂堂正正大丈夫。不过江湖险恶,人心难料,且要三思而后行,不可轻信他人。须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之理。你们可记下了?”李长安又拉着张明远、费无极的胳膊,推心置腹道:“天下人间,世事难料。与人交往,贵在相知。” 费无极道:“师父所言极是,以后我们一定铭记在心,不会让师父伤心难过,让师叔担惊受怕。”张明远道:“又是孩子话,难免有事发生,只求平安就好,如何可以避免。须知孔子云:‘树欲静,而风不止’之理。此番经历,徒儿感触颇多,与世隔绝虽并不可怕,可作为一个人世间的人,如何可以与世隔绝。多少要与人接触才是,孤单、寂寞、单调、苦涩并非可怕之处,可怕的是我们二人回归原始以后才觉人间之道,这道就是老子所说的道。“李长安紧锁眉头,费无极心中一凛,赶忙使个眼色给张明远。 张明远却不睬,接着道:“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不过不怕师父怪罪,徒儿觉得,‘小国寡民’实在非黎民百姓所求。我大宋如今国泰民安得益于秦以后历代不断修生养息,一统山河。最为称道的在于,我太祖皇帝一条盘龙棍打遍天下无敌手,开创我大宋百年基业。结束唐末兵荒马乱,才使得黎民百姓安居乐业。还望师父教诲,不知弟子愚见如何?”费无极见张明远敢于这般说话,顿时目瞪口呆,大惊失色,不由担心张明远被师父批评训斥,就默然不语。 李长安颇为欣慰,捋了捋胡须,叹道:“明远果然没曾忘却素日里的功课,还记得为师让你读的《论语》和《道德经》 ,还念念不忘为师给你讲的太祖故事,孺子可教。不过你对老子的道看来体会的更加透彻,实在令为师大感意外。你所言为师并非未曾想过,毕竟人各有志。老子所言为师并不主张你全盘接受或一概否定。只是老子乃我中原圣人,所言所语,作为后代不好反驳。你若感到困惑也不必争强好胜的死钻牛角尖,自可去饱读诗书,了然不惑。至于老子,你还是要加以尊重,毕竟他也是龙一样的人物。你可知老子与孔夫子之间的故事么?”张明远面露愧意,赶忙作揖以求师父教诲。费无极这才如释重负。 张明远道:“方才无极还担心师父怪罪我呢。”瞅了一眼费无极,笑出声来。李长安笑道:“孔夫子曾对其弟子说过这般话语,他说,‘鸟,我能知道它能飞于蓝天白云之上。鱼,我能知道它能畅游在江河湖海之间。野兽,我能知道它能行走在山间密林之内。至于龙,我实在不知。老子实在是龙一般的人物。’你们以后学习儒家学说,免不了要对孔夫子顶礼膜拜。可这老子也非同小可,恐怕老子和孔子,皆是你们将来顶礼膜拜的良师益友。”听了这话,张明远、费无极一怔,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多谢师父教诲,此番算是受益匪浅了。”张明远连忙称谢。“师父果然高见,徒儿受教了。”费无极点点头。李长安看向费无极问道:“无极,你可还记得些为师的教诲么?”费无极应声道:“弟子记得这样的词句,‘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目下就是这般感受,还望师父见谅。” 李长安感慨不已,顿时眼里含泪道:“果然没曾忘却,还记得神童晏几道的词句,果然孺子可教。你们吃苦了,为师还望你们歇息一段时日再做打算,你们看,好也不好?”“师父,徒儿与世隔绝太久,意欲下山走一遭,还望师父成全。”张明远、费无极异口同声而又掷地有声道。 “既然如此,为师自然高兴万分。还望你们此番前去京兆府可以有所收获,将来有所作为。这京兆府长安城与终南山也算比邻而居。长安城在汉唐是京城,如今在我大宋又为边关重镇。虽说不如东京和洛阳,可也不可小觑。此番下山,你们便要到京兆府长安城走一遭,也算梦回汉唐了。”李长安看向张明远、费无极,语重心长道。 “真想和师父彻夜长谈。”张明远、费无极一左一右拉着李长安的手依依不舍道。“快去歇息,明日还要赶往京兆府。你们这些年受苦受难了,到了京兆府,为师带你们去吃些好吃的,让你们也受享一番人间烟火。”李长安笑容满面之际,挥了挥手,叮嘱道。 张明远笑道:“人间烟火?师父,我等在终南山上度过童年,也见过不少山下的俗客,也算人间烟火。我以为人间烟火也不过是吃喝玩乐,衣食住行,功名利禄。”费无极乐道:“可不是,这书上早已记载了许多。不过我们亲自下山走一遭,要比俗客上山的道听途说好许多。经风雨,见世面,就在明日。” 李长安捋了捋胡须,点了点头,乐道:“不错,归园田居很好,但离不开人间烟火。你们如今也长大成人了,想必以后行走江湖,就会了然不惑。这经风雨后,见世面后,真知灼见自会更上一层楼。不过人间烟火虽好,也要知进退,辨是非,明事理。不可随波逐流。以免自取其祸,引火烧身。”说话间喜笑颜开。 张明远、费无极二人点点头叩拜再三,片刻,慢慢走出堂中,李长安神情肃穆,眼里含泪,依然站在门口,目送他们,渐渐离去。 夜色渐深,山色苍茫,草庐中一片沉寂,静静夜色笼罩在终南山,幽幽山峦,幽幽山色,天地幽幽。但张明远、费无极和扁头、阿长他们却欢畅的不得了。他们在一起谈天说地,喜笑颜开,渐渐朦胧在了梦乡之中。这一轮明月如此美丽,如此圆满,那月光如水,令人心旷神怡。 第23章 斋堂 次日清早,终南山太平草庐弟子开始习武操练起来,一个个精神抖擞,朝气蓬勃,皆是青春俊杰。片刻,终南山曙光普照,顿时阳光明媚,弟子们已开始洒扫草庐庭院,只听咣叽咣叽,声声入耳,扁头、阿长带领弟子们拎着水桶给菜地和花圃浇水。那枝叶绿油油,花瓣湿答答,花蕾金灿灿,在晨光沐浴下,露出孩子般笑脸。 不时有俗客往来,问候之间,但见大嘴乐此不彼,那些老头老太太都簇拥大嘴左右,说说笑笑。原来山下百姓送来的茶食和糕点实在琳琅满目,目不暇接。有许多蜡烛和笔墨纸砚,还有许多锅碗瓢盆。小孩子也蹦蹦跳跳,乐得拍起小手,站在山坡上,望着茫茫云海,像个小猴子跑来跑去。 顷刻,众人前往斋堂用早饭。走进斋堂大门,有一照壁。迎面便是一幅高山流水的水墨画卷。绕过照壁,只见食堂内三壁分别悬挂着老子、孔子、孟子,这三张古人画像,栩栩如生,肃穆庄严。转过身再看照壁,便是庄子的画像。食堂布局落落大方,古朴典雅。弟子们说说笑笑好不欢畅,素日里的庄严有所缓和,原来李长安为张明远、费无极的平安归来早已喜出望外,哪里会约束那么许多。弟子们也如释重负,难得一见李长安如此喜笑颜开,神采飞扬。 “你们,你们居然活着回来了。这些年可受苦了,小小年纪,不简单。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师叔好想你们,你们有没有想师叔。”大嘴走进斋堂,见到张明远、费无极之时,揉了揉眼睛,仿佛幻境一般,一时之间,不敢想象。如若不是李长安细细说来,大嘴恐怕以为白日做梦了。如今爱徒归来,师徒团圆,乃是一大喜事。山下百姓送来茶食糕点,更是喜上加喜,大嘴自然乐此不彼。 张明远热泪盈眶,抱着大嘴哭道:“师叔,我们好想你,我们终于回来了。”“师叔,听说你为了我们还打了扁头、阿长,师叔素日最疼他们,为了我们这样做,实在是我们的错。师叔如此,弟子受宠若惊了。”费无极拉着大嘴的胳膊也泪光点点。大嘴喜极而泣道:“这些年,你们是死是活,不为人知。师叔和你们师父也是一筹莫展。想你二人吉人自有天相,定会逢凶化吉。不过时日太久,难免担惊受怕。如今好了,你们相安无事归来,实乃可喜可贺。”话虽如此,大嘴依然神情恍惚,思念心切,不在话下,拉着二人的手,久久不忍松开。 李长安给扁头和阿长使眼色,示意他们劝慰。二人却也抱着大嘴哭道:“师叔,我们也好想你。”此言一出,大嘴和李长安,以及张明远、费无极,倍觉奇怪。弟子们也目瞪口呆。不知扁头、阿长为何如此,不知他们这样说,是何道理。 扁头见众人疑惑不解,就解释道:“虽说这些年,师叔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他都不理俺了。如今明远、无极回来了,想必师叔也就会理俺们了。十年好长,俺度日如年。十年好短,俺恍然如梦。”不觉唏唏不已,仰天长叹。 阿长也推心置腹开来:“不错,扁头师兄所言极是。我们当年不懂事,如今才算大彻大悟,幡然悔悟。还望师父、师叔,明远、无极,谅解我们。”一语落地,众人一怔,李长安和大嘴欣慰之余喜上眉梢,点点头微微一笑。张明远和费无极也笑容满面,感慨万千。往事如烟,时光荏苒。众人又说笑片刻,吃完早饭,大嘴带领扁头、阿长以及众弟子走了出去,意欲让李长安和张明远、费无极好好说话,不打扰他们师徒重逢的情深意切。 “为师此番去往长安京兆府就是为了去见一个故人。这故人非比寻常,待为师慢慢道来。话说太祖皇帝与陈转老祖下棋时定下了个惊天动地的大赌约,结果太祖把个华山输了。陈抟老祖见太祖闷闷不乐,便将武艺传于太祖,后来便成为太祖长拳和盘龙棍法。太祖凭一身武艺,走南闯北,建功立业,建立我大宋基业。华山虽不在京兆府,可却在关中。这故事自然世人皆知。太祖之初本想在洛阳或长安建都,只因华山输给陈抟老祖,故而心中不快便留在了东京开封府。如今天子尊崇道家,况且老子他老人家的事迹又多出自我终南山,所谓仙界所在便是这般道理。”李长安一语落地,张明远和费无极轻轻点了点头,将信将疑。 李长安又道:“终南山下,渭水之畔,便是关中长安京兆府。京兆府到如今也是换了许多地方大员。为了以示皇恩浩荡,如今皇上立下法令,无论谁镇守都要与道家交善。朝廷有朝廷的法度,道家有道家的门规。朝廷尊崇道家,其中原委实在一言难尽。虽说我终南派并非道家教派,可也融合儒佛道,取各家之长。这道学,我等也略知一二,故而和皇上也算有些共通之处。”张明远听了这话,不觉若有所思,却不知师父所说有何道理,碍于情面不好反驳,便沉默不语。 费无极笑道:“师父,你这故人到底是谁,拐弯抹角可不好。”“臭小子,急什么。”李长安道:“且说这京兆府目下有个将军,名叫种师道,乃是四代满门忠烈。已是年逾五十,还拉得开三百石的弓,舞得一手好枪法,跨马而去,威风凛凛。言谈举止,不输青春。他祖父便是大名鼎鼎的种世衡老将军,祖上有大儒种放。这种放与陈抟老祖是故交,据说当年陈抟老祖曾把先天图、无极图、太极图传授给了种放。种放曾与其母归隐我终南山豹林谷东明峰,结草为庐,仅能遮避风雨。他也教书育人,归园田居。看看吧,这故人祖上还是与我终南山有缘分不是,为师也是效仿种放罢了,只不过他只教书,而为师还要习武,正所谓文武双全。”费无极听了这话,愣了愣,点了点头,了然不惑,原来师父也是效仿别人。 张明远道:“师父,种师道这个名字挺有趣。”李长安道:“要说这种师道,他的名字也是颇有故事,种氏是太原府的大族,种师道祖上迁徙到洛阳多年,后来种世衡缔造种家军,又到关中大西北抵御西夏,便把京兆府当作了第二故乡,眼下便是这京兆府人了。种世衡以后,种家军名扬天下,现到如今便是种师道和其弟种师中挑起了种家军的大梁。种师道他原名叫做种建中,只因避讳了当今皇上这建中靖国的年号,就改名师极,后来皇上御赐他为师道。”张明远和费无极听了这话,都大为不解。 李长安道:“皇上喜好道教,起个名字也是道,种建中也无可奈何,只好接受。不过为师却劝他说,‘王师之道,也可称之为师道。’种师道很以为然。他做人正直,自打镇守边关以来就造福当地百姓。这清涧城也好,平夏城也罢,他所到之处,无不回想祖父种世衡当年的丰功伟绩。‘不可辱没祖上’,便是他的口头禅了。”此言一出,张明远笑了笑,明白过来。费无极也暗暗称奇,种师道的名字居然和皇上有瓜葛,可见皇上对种师道也算很是赏识了,皇恩浩荡,可见一斑。 费无极一听与当今皇上有瓜葛,便很是诧异,饶有兴致之际,问道:“师父,这种师道为人处事如何,与皇上有瓜葛,想必很孤傲了。”张明远也觉得,与皇室有染,必定与众不同,便笑道:“可不是,皇上恩宠之人,一定是很有本事。” 李长安见他二人如此猜测,不免有些孩子气,便直言不讳道:“他起初对我终南派不冷不热,见了为师也是敬而远之。后来,为师与他彻夜长谈才明白,他一直以为我等皆江湖闲云野鹤,只会招摇撞骗,故而瞧不起我太平草庐。为师与他促膝长谈,畅所欲言,他才懂得为师的与众不同。为师是归园田居,与世无争。爱国爱民,行侠仗义。他听了为师所言才慢慢懂得了为师的良苦用心。其实为师的师父与种世衡是八拜之交,为师的祖上与种放是故友。这也是熟识以后才得知。实乃‘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此后他与为师也八拜为交,一起谈诗论文,谈兵论武,一起开怀大笑,至于天文、地理、兵法、历史,真是无所不谈、无所不讲,乃是多年知己,称之为至情故交。”说话间捋了捋胡须,颇为得意,一时间乐此不彼,张嘴喝起茶来。 一语落地,张明远和费无极便了然不惑,心中一怔,原来师父与种师道是故交。心中便有些活动,想着以后如若可以见到种师道,那也就与皇上不远了,想到此处,二人心中不免有些喜出望外。但虽如此,也不好明说直想,就不知种师道在皇上跟前几斤几两了。二人此时正值青春年少,也无太多急功近利的想法,只是作为寻常百姓子弟,听到皇上御赐名字给种师道,颇为好奇和羡慕罢了。毕竟得到大宋天子御赐姓名,并非人人所得之事,也算微幅不浅。费无极在“无极图”三个字上留了意,不觉颇为疑惑,莫非我费无极的名字与此相关。张明远也感同身受,二人面面相觑。 李长安见状,笑道:“你们发什么呆,莫非在想‘无极图’是什么不成?无极的名字,的确与此有关。为师帮忙取这名字,就是希望无极可以延年益寿。至于这‘无极图’,为师还未见过。毕竟此乃种家军的传家宝,不可对外人说,你们可记下了?”张明远和费无极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张明远好奇之际,又问道:“师父,这种老将军与您是朋友,那我们与他就是忘年交了不成?”李长安摆摆手,拈着胡须颇为愉悦之际,不紧不慢道:“种师道膝下有二子,一个名叫种浩,为兄长。一个叫做种溪,为舍弟。他们皆青春俊杰,武艺超群。此二人武艺,除了他父亲教习,另外也得到为师的言传身教,因此那种浩、种溪也把为师叫做师公,按年岁来看,种浩和你们二位是同龄人了,可称之为师兄。种溪叫你们为师哥。他们叫扁头、阿长为大师哥。你们意下如何?”“自然再好不过,多两个师弟如何不好?如此说来,我终南山在京兆府也有‘远房亲戚’了?” 费无极喜上眉梢,道。“什么叫做‘远房亲戚’,师弟这般说法实在不妥,应该是,我们终南山以后在长安京兆府有了落脚处才妥当。所谓‘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便是这般道理了。”张明远道。“明远果然不错,这般话说的很有道理,可见悟性极高,孺子可教,前途不可估量,后生可畏了。”李长安点了点头,看着张明远心中甚慰。费无极心中虽有不悦可此时不便流露,就不自然的付之一笑。张明远竟然看到如此光景,就用手拍了拍费无极肩膀以示安慰之意,费无极轻轻摇头顿时会心一笑。 李长安正好看到这一幕,就和颜悦色道:“无极,切莫心灰意冷。为师所言不必放在心上。你如此小小年纪如何就这般性情中人了,岂不太苦了自己?凡事要心胸宽广,不可自寻烦恼。”又伸手轻轻拍了拍费无极的后背。“师父,弟子让你见笑了。弟子愚钝,羞愧难耐,还望师父见谅。无极笨嘴拙舌不似明远聪明过人,哪会许多出口成章,只不过信口胡诌罢了。”费无极顿时应声自嘲道。 “师弟和我情同手足,自然不会斤斤计较。无极你太过感情用事,我如何不知?不必如此。其实我方才所言并不十分准确,师弟所说也有三分道理,‘远房亲戚’这个说法也是可以的。我们以后可以叫老将军伯父,叫种浩、种溪为兄弟。挚友情深,难舍难分。同门情谊,更是亲上加亲。如此便是情深意重。”见费无极这般自嘲,张明远马上安慰起费无极。李长安见此,摇头不语。费无极道:“师父,弟子也是这般思绪,明远师兄所言极是。此番前往相会,便是相见恨晚了。” “既然无极已经想的透彻明白,为师也就放心了。无极,为师乃是欲扬先抑,你可知道?此番你与明远历尽苦难实在非同小可。小小年纪遭受如此挫折实属不易,如今平安归来可喜可贺。以后且要铭记,凡事要镇定自若,稳如泰山,不可战战兢兢,胆小如鼠。当然也要量力而行,深思熟虑,不可太过激进冒失。所谓,‘不可妄自尊大,不可妄自菲薄。’便是这般道理。”李长安语重心长之际叹道。 “师父,弟子领悟。”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再拜。“长安京兆府离我终南山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此番前去,也算是你们与世隔绝后的一番历练。今后自然要与人接触,因此见见世面未为不可。”李长安推心置腹起来。“师父,所言极是。”张明远道。 费无极道:“弟子受教,师父一语,弟子顿时茅塞顿开。”“世上之人,除亲生父母、弟兄姐妹、亲朋好友、师徒情深外,不过‘名利’二字。行走江湖,不可不知,不可不察,不可不懂,不可不明。此番便是你们经风雨,见世面的绝好机会,想必对你们以后大有好处。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察言观色,行走江湖。你们自然明白,江湖险恶,但人间本就险恶。这所谓险恶,便是人心难测。为人处事当小心谨慎,不可大意。”李长安一语落地,二人频频点头。 李长安接着道:“世上之人所追求者,不外乎两处要害。”张明远追问道:“师父,是什么?”费无极不假思索道:“师父,哪两处要害?”李长安道:“肉体与灵魂。”张明远、费无极异口同声道:“原来如此。”张明远突然回想起来,就惊道:“师父原来说过,我们还记得,如今算是‘旧相识’了。不过当时太小不大明白这许多道理,如今还望师父多加教导,把这其中奥妙给我们细细讲来,让我们知道知道也是好的。” “这些年,我们与世隔绝,实在应该多读书,多行走江湖了。不然不知道许多道理就麻烦了。还望师父赐教,让我们豁然开朗。”费无极也挠了挠后脑勺,回想起师父当年的教诲,不觉神情恍惚,便叹道。李长安见他二人如此恳切,就摸着二人的后脑勺,笑道:“是这意思,原来给你们说,你们似懂非懂,如今算是为你们破题解答,把那剩下的部分补充完好,也算是你们了然不惑也好。你们须知:衣食住行,所谓人生在世四大法宝;喜怒哀乐,所谓人生在世四件难事。” 张明远继续追问道:“师父,何不细细讲解,快快道来。好让弟子了然不惑,清楚明白。”“师父,为何如此说来?弟子还望师父赐教。”费无极笑道。李长安笑道:“你们两个小鬼头,不等为师说完就打岔,还怪为师吞吞吐吐不成,岂不冤枉为师了?”张明远道:“弟子,这不着急嘛!还望师父切莫见怪。”“还望师父赐教,我们这便细细听来。师父所言极是,我们知道了。”费无极笑道。 第24章 论道 李长安顿时洋洋洒洒,娓娓道来:“衣食住行自然不必多说,肌肤所在,如何可以离开。一个人在这大千世界之中如何可以离开衣食住行。穿衣不求绫罗绸缎,只要温暖得体就好;斋食不求大鱼大肉,只要粗茶淡饭就好;屋舍不求富丽堂皇,只要遮风避雨就好;行走不求高头大马、高抬大轿,只要不误行程就好。为师倒想起唐朝刘禹锡的《陋室铭》来了,这文章真真大彻大悟,绝妙无比,超凡脱俗,令人感慨。其中言语颇为恰到好处。”张明远欲言又止,看向费无极。 费无极道:“莫非想让我吟诵,岂不想考考我?好,我可倒背如流,听好了,且听我不差一字,张口即来。”笑了笑,早已应声道: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点了点头。李长安道:“常言道:喜怒哀乐,人之常情,如何可以躲过。之所以喜悦不过高兴。之所以发怒不过不高兴。之所以悲哀不过自寻烦恼。之所以快乐不过随遇而安。我大宋文坛欧阳公所言极是,所谓‘喜怒哀乐,动人必深。’为师以为,肉体所在衣食住行,灵魂所属喜怒哀乐。凡人者不论高低何况贫富乃至贵贱,皆生于大千世界之中苦苦挣扎,死后不过黄土加身,荣耀、学识、钱财不过一场空。苏学士所言极是,所谓,‘固一世之雄,尔今安在哉?’真真一语中的,恰如其缝。” 李长安叹道:“你们虽说年纪轻轻,还未历经更多更大的挫折困苦,但日后难免奔走忙碌,历尽苦难。因此知道些人世间的道理也是好的。为师虽说了然不惑,可也并非可以通晓天地万物。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便是这般道理,人生在世如何可以明白许许多多的道理。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活的明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想必活不明白,等明白了早已岁月不饶人了,人之寿命毕竟有限,故而要有所作为。你们日后的路还很长,且要珍惜大好时光,不可混混沌沌,不可玩世不恭,不可妄自尊大,不可妄自菲薄。要洁身自好,修身养性,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爱国爱民,心地善良,为人正直。做个顶天立地、堂堂正正的大丈夫,做个出口成章、学识渊博的青春俊杰,做个无怨无悔、有始有终、有情有义之人。你们可记下了,你们可知道了,你们可明白了。”一语落地,张明远、费无极恍然如梦,陷入沉思,片刻点点头顿时默然无语。 “师父可还时常闭关修炼?”张明远问道。费无极也问道:“师父可还云游四方?”李长安答道:“闭关修炼、云游四方,皆已停顿,只是时常下山到京兆府长安去未曾怠慢,西夏党项人时有滋扰,为师也常念及黎民百姓苦不堪言,故而教书育人、传授武艺,算是尽些微薄之力。”张明远道:“扁头、阿长,两位师兄这些年来可好?” 李长安道:“自打你们二人离开,他们也幡然悔悟,常常自责。如今就让他们受些处罚罢了,也不过多做些草庐中的杂事,算是将功补过。也不能把他们逐出师门。”张明远道:“所言极是,他们也是一时贪玩,太过顽皮,如今见了他们也算是付之一笑,全然没有什么记恨。倒是情深意重,难舍难分了。正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难免犯错也情有可原,常言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自然心知肚明。”笑了笑。 费无极叹道:“也怪我们自个,怨不得他们。我们自个如若小心谨慎,不至于上当受骗,遭此大祸。”李长安拉着张明远、费无极的手安慰道:“此言差矣,还是他们太过糊涂,小小年纪如何就刁钻不堪,顽皮过头,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事到如今,你们平安归来,为师才算是放下心来,希望你们师兄弟们以后情好日密,好好相处,情深意重,自然更上一层楼。你们说,好也不好?” 张明远点点头道:“那是自然,师父放心好了。”费无极问道:“此番去往京兆府长安,不知可否认识新朋友。”李长安捋了捋胡须,道:“结识新朋友,不忘老朋友,如此便是天下人间的妙处所在,希望你们以后广交天下英雄豪杰,人生之路自然越走越宽,你们以为如何?” 费无极道:“不错,是这道理。”张明远点点头,道:“师父所言极是,弟子明白。弟子此番与世隔绝后更觉人世间须得行走四方,待人接物以宽为怀。行侠仗义,为国为民,实乃平生所愿。”费无极笑道:“师父果然懂得许多道理,只是以后之路,不可预见,还望师父教诲。弟子与世隔绝,都不知天下大事,岂不可怜兮兮?” 李长安凝神熟思之际,缓缓道:“此言差矣,岁月更替,时光荏苒。你们的路还须你们自己走。为师当年也是希望家师教导有方,不料家师撒手人寰后就没了主意。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话虽说时常提起,你们都见怪不怪了。可老子所言极是,你们应该明白。天下人间的事情,好似一句诗,便道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不可一成不变,不可抱残守旧。要知道,刻舟求剑的故事不可不明白!”片刻看着张明远、费无极顿觉释然开怀。可这时,张明远却不大高兴,费无极也并不开心。 张明远若有所思道:“师父可知刘希夷这诗句虽然很好,可是一句夺命诗。那大唐宋之问是刘希夷的舅舅,两人年龄相仿,只是辈分不同。宋之问意欲买得这句诗,刘希夷却不同意,宋之问就胆大包天派仆人用沙袋把刘希夷压着,竟然活活压死。你看看,原本小事却变成大事,不仅是大事,而且演变成一桩祸事。实在令人痛心疾首,匪夷所思。可见不可人前卖弄,尤其急功近利之人,免得自取其祸。”“师兄,所言极是,果然是一番高论。”费无极也点点头,深以为然。“看来你们长大成人了,有了真知灼见,后生可畏,为师就放心了。”李长安心中顿时欣慰之极,不觉点点头,默然不语。 “师父,十年前不是听您说,武当山老毒物黄剑会来讨债么?他今年还来么?”费无极古灵精怪之际,不觉问道。“你这臭小子,居然还记得这个。当年就是黄剑老毒物一句话,说十年后再来挑战,你们如今长大成人了,倒也可以见证了。他来与不来,为师都不在乎,只要我等无愧于心就好。你们可有信心,打败一切来犯之敌?反正为师不怕!”李长安神情肃穆道。 张明远乐道:“黄剑可能瞧不上徒儿,他要挑战的是你这天下第一。我等肉眼凡胎,凡夫俗子,如何可以与他一决高下。再说他一个前辈可能不耻于和我等挑战,何况是大打出手,岂不有失体态,令人贻笑大方。”伸手一指,笑了笑。 费无极笑道:“我们当然不怕他了,至于和他大打出手还是免了吧,师父不是说,他有口臭么,黑气冲天,口臭十足。那会熏死人的。”此言一出,李长安不觉前仰后合,哈哈大笑。“什么天下第一,谁知老毒物还来不来,他来了,我把天下第一让给他就是了。不过沽名钓誉,有什么了不起。”李长安乐道:“说起这件事情,为师倒有个乐子给你们听了。”张明远、费无极对视不解,不知师父如何乐此不彼,不知有什么乐事,都看向李长安,顿时好奇不已。 李长安笑道:“还记得当年,老毒物与为师唇枪舌剑之际,为师把这‘贻笑大方’说了两遍,老毒物就不耐烦了,说为师口头禅没完没了。”此言一出,张明远、费无极还没有笑,李长安早已笑的前仰后合。原来师父也是老顽童一般了,张明远、费无极这才笑出声来,乐此不彼。 “想必黄剑胆小如鼠,不会来了。他好大架子,还对我们不屑一顾。如若他来,也不用师父亲自出手。我与明远师兄对付他绰绰有余,至于他瞧得起还是瞧不起我们,可由不得他。当年我们未出生,师父瞧得起他,就与他过招。如若他再来,徒儿以为,不必太过抬举于他。一顿臭骂,让他羞愧难耐,自惭形愧。他自然就走了,哪里用得着什么大打出手。作为一个前辈,喜好奸诈诡计,耍刁使毒,还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费无极一本正经,威风凛凛。“难道你害怕他口臭了,也难为你了。”张明远乐得咯咯作响。“嘴毒有两种,一则口臭,二则骂人。”李长安也哈哈大笑开来。 正在此时,弟子进报道:“师父,武当山老毒物黄剑来信,请师父过目。”李长安接过去打开信件,一看,笑出声来:“无极果然料事如神,老毒物说今年不来了,又是十年后再来!不过为师以为,此乃缓兵之计,他随时随刻都会来。防不胜防,他却来信告知,真可笑。”不觉摇摇头笑了笑。 “这字其丑无比。”费无极接过信件,一看,用手指头在纸上弹了弹,只听哗哗作响。“果然其丑无比。”张明远接过信件也看了看,笑出声来。“人也是其丑无比。”李长安见张明远和费无极皆面面相觑,就乐道。三人哈哈大笑,乐此不彼。大嘴等人远远的就听他们哈哈大笑了好几回,如若不是心知肚明,他们这是久别重逢,喜笑颜开,就误以为他们都发疯了。 “为何老毒物喜欢十年?十年莫非有什么独道之处?人生在世,三十而立。三个十年,便是三十年。一个十年,难道非比寻常了。”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百思不得其解。“谁知道,这老毒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纵然他恶毒,老夫也并不会与他斤斤计较。”李长安语重心长道:“我终南山太平草庐,当与世无争才是。” “师父,我们就不说老毒物了,还是说说京兆府。十年后之事,难以预料,以后再说,未为不可。”张明远将那信件随手扔在桌子上,可偏偏飘在了地上,地上还有一滩茶水和几滴墨汁,纸张慢慢就被寖湿了,变得污浊不堪,黑乎乎的贴在了地上。 费无极若有所思,眨了眨眼睛道:“此番去往京兆府,不知会有什么见闻。下山以后,算是与世隔绝头一回,想一想都激动万分,不知会遇到什么人,碰到什么事。”眉开眼笑,看向李长安。“你都长大成人了,莫非害怕下山,无极,为师觉得你应该不会害怕,你打小胆小怕事,不过与世隔绝十年了,应该有所历练。”李长安捋了捋胡须,失笑道。 “无极哪里是胆小怕事,他小时候也是觉得,有我这师兄,故而撒娇使性子。与世隔绝后,我才发觉,他可不是胆小怕事,反而胆大包天的不得了。有一次,他就把一条蛇盘在脖子上玩,师父,您且说说看,他胆小怕事么?”张明远摇摇头道。 “师父,休听师兄胡说,他在开玩笑,而且这玩笑有些大了,子虚乌有,信口胡诌。”费无极眨了眨眼睛,一怔,马上辩解道,看着张明远,不觉心里气个不住,又急又气,不知如何是好。“看看你,火急火燎的,你一着急就口吃,说不出来了,气急败坏了,有也没有?看你素日也是头头是道,如何就百口莫辩了,岂不可笑。”张明远道。 费无极瞅着张明远,一本正经道:“明远师兄,你这是自寻烦恼。我可不像你,百口莫辩。与世隔绝倒没什么大不了。下山也没什么大不了。在终南山上,早已对许多俗客看的清楚明白。他们争风吃醋、谗言献媚。好似江湖险恶,他们的嘴脸要多可怕有多可怕,要多无耻有多无耻,要多可悲有可悲。其实江湖险恶不只刀光剑影,这人心险恶才是可怕之极。人心隔肚皮,人心似海深。”将手晃来晃去,喋喋不休开来。 “无极,我怎么感觉你这是话里有话,好像在说我。你这与世隔绝后如何说话也厉害的不得了,好似更上一层楼。人说江湖险恶,可你却说,俗客险恶。恐怕如出一辙。只是江湖有打打杀杀,而俗客只不过寻常百姓的本来面目罢了。至于人心险恶,想必就有些牵强附合,草木皆兵了。固然人心深不可测。不过我觉得,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再坏的人,也是父母所生,正所谓‘人之初,性本善。’自然也会做些好事。再好的人,也难免七情六欲,免不了做些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坏事。以后想必我们会深有体会,也未可知。”张明远摇摇头,笑出声来。 李长安环顾四周,神情肃穆,果然口头禅念念有词道:“好了,你们两个小子,与世隔绝后,好像更为熟思了。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语,为师都听的模棱两可了。其实天下人间没你们想的那般不堪入目,还有许多笑容满面。你们要去天下人间走一走,看一看。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且不可胡思乱想,自以为是。须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人间还有真善美,只是许多人视而不见,岂不贻笑大方,令人匪夷所思。这般就难免叫人自寻烦恼,心烦意乱了。”张明远和费无极听了这番话,皆神情肃穆,缓过神来,又微微一笑。 第25章 读书人 片刻,李长安走了出去示意一个弟子请来大嘴等人。李长安意欲带张明远、费无极下山,故而吩咐大嘴留守下来照看终南山。听说张明远、费无极要随师父下山,扁头、阿长可怜巴巴也无可奈何,两个人发起呆来,好似两个可怜虫。见众人对自己爱搭不理,便嘀嘀咕咕开来。“他们这一回来,众人都不理我们了。”扁头心里不痛快,嘀咕起来。阿长愤愤不平:“回来了也不消停,居然下山去了。”“你们两个发什么呆?有话就说,不必如此闲言碎语,嘀嘀咕咕。”李长安见扁头、阿长心不在焉就问道。“师父,俺们在想,二位师弟去了京兆府,想必会有所收获,俺们感到高兴。”扁头缓过神来,马上微微一笑道。 “扁头师兄所言极是,弟子也是这般想法,他们与世隔绝这些年,应该下山走一遭,经些风雨,见些世面也是很好。如今天下还算太平,如若西夏不滋扰,想必关中也会安稳许多。虽说西夏还没有本事滋扰到京兆府,可西夏诡计多端,搞的我大宋西北不得安宁,也是一大憾事。这京兆府有许多西夏党项人出没,榷场那边,我大宋买了西夏许多马匹和羊。不过皆是运往东京去了。京兆府没多少马匹和羊群。只是许多外地客商想要去长安城看一看汉唐古韵,自然就热闹非凡了。你们去看看也热闹热闹,说不定会遇到波斯美女姐姐,很养眼的。”阿长也随声附和开来。 张明远道:“谢谢二位师哥!我们知道了。我们一定去京兆府好好走一遭。经风雨,见世面,就在眼下,更待何时?”费无极道:“没曾料想阿长师哥对京兆府和西夏的恩恩怨怨如此了如指掌,也算是忧国忧民了。几年前听许多香客说过,没想到如今榷场尚在。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宋夏边界的榷场走一走,看一看。想必很是热闹非凡。如若有朝一日深入西夏境内走一走,看一看,才算不枉此生了。”张明远道:“两位师哥如此,我们感激不尽。我还听说西夏有许多英雄人物和故事。我还知道韩琦、范仲淹二位大人与西夏的恩恩怨怨。还有一个西夏人物不得不说,不得不提,你们可知是何许人也?”此言一出,众人摇头。一个个皆目不转睛,盯着张明远看。费无极也不明白这话,便瞅了一眼张明远。 “党项人李元昊,实乃西夏大英雄。他的故事声名远扬,虽说李元昊早已作古,可他的西夏犹存。听说西夏号称‘塞北小宋朝’,自然名不虚传。那兴庆府也号称‘塞北小东京’,也是袖珍可爱。想必西夏小也有小的妙处。岂不闻,‘国不在大,有名则已。人不在富,喜悦则已。’”张明远掷地有声。一语落地,众人点了点头,乐个不住。都佩服张明远的妙语连珠,自圆其说。 费无极不甘示弱,看向张明远,不由开玩笑,道:“瞧瞧,这一句接着一句,喋喋不休。好似宰相,又好比大将军。如若西夏李元昊还活着,想必会请你去西夏做客,奉为座上宾。给你一只羊,让你吃个够。给你一头牛,让你更加牛。谁让你对西夏歌功颂德,赞不绝口呢。”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 李长安叹道:“这李元昊和韩琦、范仲淹的故事,很有意思,值得回味无穷。你们以后想必会知道。为师本可眼下就告诉你们,不过这京兆府许多说书的都喜欢谈论,你们下山以后,有空自然会知道。这天下人间的事情,太多,你们如何可以全部知道。且走且看,虽说不能一一详查。如若走马观花,略知一二,也是微幅不浅了。”此言一出,弟子们和大嘴喜笑颜开。“师兄想必对京兆府熟悉的不得了了,以后还望你带我们去经风雨,见世面。想必京兆府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也未可知。我们很想下山走一遭,看一看。”张明远看着扁头道。 扁头道:“快别提了,俺也很久没下山了。你们十年与世隔绝,俺们十年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哪有心思下山玩,再说这京兆府招募厢军,见了小青年就抓住不放,偏要盘问个从头到脚,没完没了。师兄俺一表人才,可不想惹那麻烦。那些人还连哄带骗说,投军有好前程。鬼才信,如今世人皆知,我大宋惟有读书才是正道,经商也可养家糊口。当什么厢军,既没禁军威风八面,又没番兵逍遥自在。就是散兵游勇也比厢军强,何况乡兵。俺看衙门口的捕头也不错。有事街面上瞎溜达,没事就躲到犄角旮旯玩了,衙门里的差事真好混。”随即背着手,原地走了几步,不由眨了眨眼睛,仰天长叹。 阿长瞥了一眼扁头,道:“瞎说什么大实话,当心祸从口出。你以为禁军就好混了,看上去风光,可伴君如伴虎。如若朝廷追责,禁军首当其冲。关厢军什么鸟事。这番兵要对付西夏党项人,动不动就血洒疆场。这乡兵是不错,又种地又打仗,就是不知道还要不要上赋税。乡兵动不动就被官员逼迫的无家可归,如同丧家之犬。也别以为厢军就不错,这禁军留下的老弱病残都到厢军里去了,他们都有怨气。衙门里的差事也不好混,知府断官司,这捕头要跑来跑去。如若缉拿江洋大盗,绿林好汉。岂不自寻烦恼。好了,不说这些了。明远、无极归来,又相安无事,可喜可贺。此番下山,开心就好。你们可要好好逛一逛,玩一玩。散散心。这长安城虽说已无汉唐雄风,可古韵犹存。我也很久没去了,你们去了有什么新鲜事,回来说给我听,也就心满意足了。” 费无极看向阿长笑道:“多谢师哥挂念,还望你们珍重。以后天长地久,我们还是好兄弟。来日方长,自然欢颜笑语。你们可别太过自责,过去之事就过去好了。你们也受了不少委屈,难为你们了。”“不要这般说话,我们就无地自容了。此番下山,你们要玩得开心才好,有什么趣事,记得回来和我们说说看。我们都是哥们弟兄,你们开心,我们就开心。”阿长又笑道。“这个好说,听说京兆府的羊肉泡馍味道不错,你们这下去了也好尝一尝。都是西夏的羊,听说味道很是不错。俺就想一想也算微幅不浅了。”扁头黯然神伤,闷闷不乐。喃喃自语,想入非非,不觉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大嘴见状就摸着扁头的嘴角叹道:“臭小子,还知道羊肉泡馍。一天到晚就知道想入非非。那美味佳肴也需要银子钱,可不是天上掉馅饼。就算天上真的掉馅饼,你也要张开嘴去接呀。如若没有大嘴,就算一个大大的馅饼,放在你面前,你的小嘴也够不着啊。”说话间向阿长使个眼色。 “俺接,俺一定用嘴接,师叔放心好了。那么馅饼在哪里呢?如何看不见,摸不着,真是奇怪。你们看到没有?莫非你们藏起来,故意不成人之美了?俺找找看,你们就别藏了。藏起来以为俺找不到,那就大错特错了。狗鼻子也没俺的鼻子灵。俺可闻得见,如若欺负俺,等俺找到了,定要你们好看!”扁头站起身来,笑眯眯的东张西望之际向弟子们问道,顿时哼了一声。 “来,来,来。张开嘴,馅饼就掉下来了。这可是天下人间,大大的馅饼,就怕你的嘴巴太小,还要一张大嘴才行。小嘴可接不住啊!”阿长表演起来,向扁头招起手来。原来阿长站在桌子上,用绳子拴住一个竹簸萁,掉在房梁上,已经慢慢的放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在扁头脑袋上,晃来晃去。众人见状哈哈大笑,乐此不彼。 “你们好自在,如今团聚了,岂不皆大欢喜?太平草庐今日喜笑颜开,定有喜事临门。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正在此时,只听这一语传来。众人看时,原来是张小宝,且走且笑,拱手见礼。紧随其后,又有一语传来,“小小年纪,与世隔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们如今久别重逢,想必会有许多话要说。看到你们如此,岂不羡煞旁人?”众人定睛一看,是费无天。 李长安一怔,没想到他们果然来了,心中有些担忧,不觉紧锁眉头,赶忙迎上前去,挤眉弄眼示意张小宝和费无天不可莽撞行事,且要谨小慎微,便拱手谢道:“二位前来,有失远迎。本要专程拜访,答谢你们。没曾料想,你们来了,快请入座。看茶,不知可曾用过早饭。”随即吩咐扁头、阿长去张罗饭菜。张小宝和费无天对李长安点了点头,赶忙拉住扁头、阿长,示意不必去了。 张明远、费无极齐声道:“多谢二位大叔带我们离开深谷密林。如若不是你们,我们怕是难以很快归来。如此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说话间跪拜于地,拱手见礼。张小宝和费无天二人看向李长安,李长安使个眼色,二人赶忙上前一一扶起,让张明远和费无极他们不必如此。大嘴、扁头、阿长及众弟子也对张小宝和费无天深表谢意,上前以礼相待。原来李长安和大嘴与张小宝、费无天在逢场作戏,故而装作若无其事,就怕张明远、费无极看出什么猫腻。其中原委,张明远和费无极两个小鬼头却不曾知晓。扁头和阿长却心知肚明,但不能说破。 费无天看向李长安,道:“先生拜托之事,小人不敢怠慢。山上山下四处找寻,一无所获。十年后才偶遇两个小子实乃天意弄人。见你这些年茶不思饭不想,日渐消瘦,心中自然于心不忍。”张小宝道:“眼下想来,也是不堪回首。那一日,我们到深谷之中采一叶草去了。拐过一块石头,把我们吓了一大跳。见到他们,都认不出了,好似两个野猴一般。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我们就带他们到我们的住处换洗了一番,才送他们到了太平草庐山门外,已是夜幕降临。”此言一出,李长安与大嘴面面相觑,不觉眨了眨眼睛,顿时潸然泪下。 扁头和阿长低下头,也热泪盈眶。众弟子也嘘唏不已,泪光点点。张明远、费无极却微微一笑,安慰起众人。张小宝和费无天与众人又寒暄了几句,就辞别离去。李长安和大嘴把张小宝和费无极送到山门外,四人来到一处僻静处,坐了下来,面面相觑。 张小宝道:“事到如今,我也放下心了,总算找到了他们。看到他们相安无事,做父亲的也算不枉此生。”费无天道:“他们业已长大成人,我要南下成都府,学些本事,将来与无极相认之时,也好有东西传给他。” 大嘴道:“他们长大成人了,这几年要让他们下山去,经风雨,见世面。至于相认之事,还是十年前的那句话,等他们而立之年以后,再做计较。如若眼下就脱口而出,让他们如何面对?便是太也残忍,毕竟他们的母亲都撒手人寰了,惟有你们尚在人间。” 李长安叹道:“张小宝,不知你意欲何往?”张小宝看向费无天,眼角堆笑之际,信誓旦旦道:“既然无天南下成都府,我便北上雄州好了。我早打听了一番,雄州榷场做买卖,稳赚不赔。等明远和我相认团聚之时,我想定会置办一番家业,留给明远。想必他会很开心,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费无天听了这话,心如刀割,不知是喜是忧,毕竟这事还早得很,世事难以预料,不知道那时候,又会怎样,平了平心绪,缓缓道:“成都府也可做买卖,但我不如小宝头脑灵活。我还是去找寻祖宗费孝先的传人好了。学些本事,将来传给无极。我这当爹的当年亏欠太多,我这些年一直在想一件事,那就是如何弥补。我心知肚明,这世上什么药都可以有,偏偏没一种药,叫做后悔药。” 大嘴一怔,不解道:“在终南山,我等自会传授武艺,你又何必多此一举?”费无天不紧不慢道:“艺多不压身,无极学终南山武艺后,再多学一些名门正派的各种武艺,如此便会更上一层楼,岂不很好?”大嘴点了点头,笑道:“原来如此,你想为你儿子费无极偷师学艺,佩服佩服。” 李长安捋了捋胡须,笑道:“老夫当竭尽所能,让明远和无极文武双全,将来行走江湖,可以功成名就。你们二人执意要离开终南山,也不便强留。每日让他们叫你们宝叔和天叔,估计你们也心如刀割。莫如过些年,我等谋划一番,让你们父子相认,合家团聚,你们意下如何?”张小宝和费无天点了点头,笑容满面。 大嘴道:“你们如此便好。”李长安道:“如今他们平安归来,你们不必挂念。”张小宝道:“说不挂念,那是万万不能,骨肉亲情,难舍难分。”费无天道:“不错,年轻时候不懂事,如今越发知道惜老怜贫。”大嘴笑道:“什么惜老怜贫,你们不必说了。”李长安道:“老夫如今作为帝师,时常进京,以后明远和无极要不要博取功名,你们意下如何?” 张小宝道:“这件事,还是先生做主,虽说明远孤苦,我这做父亲的,也不称职。但遇到先生,便是大大的福分。如若不是先生自己说出来,我哪里知道,先生是帝师,这与皇亲国戚打交道,我等皆是一介布衣,不敢想象,就怕遭遇艰难险阻。” 李长安道:“不错,神宗皇帝驾崩,太子赵煦继位,老夫也是力不从心。毕竟苏东坡,皇上都赶走了,何况我。我与司马光、王安石也是故交。就怕惹祸上身。不过苏东坡名扬天下,又在官场。老夫虽说也在翰林院,但只是问对罢了。非官场中人,自然不怕殃及自身。” 大嘴道:“当年师兄不及第,为何还能被朝廷调用?真是不可思议。”张小宝道:“那又何妨,我听说苏洵与两个儿子一同进京赶考,苏轼和苏辙都高中,偏偏作为老子的苏洵,羞愧难当。”费无天笑道:“这可是一段佳话。” 李长安道:“老夫饱读诗书,不过赶考这件事却力不从心,实乃天意弄人。故而对那些进京赶考的莘莘学子,便是羡慕嫉妒,更是佩服不已。”大嘴道:“读书就读书,博取功名固然很好,但人各有志,何必强求。”李长安道:“人生在世,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无论如何也离不开读书。” 第26章 下山 大嘴叹道:“不错,如今读书人赶上一个好时代,岂不让汉唐,羞愧难当?”李长安道:“此话有些偏颇,汉唐读书人也不错,如若不然,哪会有那么多汉赋和唐诗。”张小宝和费无天点了点头,看向远方。送走二人,李长安和大嘴走进了太平草庐。张小宝和费无天面面相觑,眼里含泪之际,回过头一同再看一眼太平草庐,皆用手指头擦了擦泪珠,恋恋不舍,渐行渐远。 “二位大叔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知为何如此。他们两个好生奇怪,那日搭救我们,一见到就哭了。两个大男人居然哭鼻子,不害臊,哈哈!他们为何那样着急,我眼下也不知道为何如此。”费无极在厅堂喝了一口茶,纳闷道。 张明远点了点头,缓缓道:“可不是,如今还忘不了他们当时的样子,真像我爹爹,好奇怪。不过想想看,他们毕竟不是我爹爹,他们是救命恩人,我们感激不尽。”说话间低下头去,黯然神伤。 “师叔,宝叔和天叔真奇怪,他们看明远和无极的眼神好生奇怪。他们不会是想认养干儿子吧!俺也想认干爹。”扁头瞅了一眼张明远,看大嘴走了进来,便拉着大嘴的胳膊,故意撒娇道。 阿长也看了一眼费无极,乐道:“两个樵夫,又不是两个员外,值得大惊小怪么?扁头,想认干爹,也要长点脑子。认个有钱人做干爹,岂不很好?”不觉笑出声来。 大嘴听了这话,一股无名火突起,随即伸出手来,向前一指,大声喝道:“住嘴!你们两个小鬼头,胡言乱语,太也放肆,小小年纪,居然见钱眼开,爱慕虚荣。何谓有钱人?你们且说说看,想必你们狗屁不通。我最见不得这三个字,有钱就了不起么?我可时常听京兆府说书人在那喋喋不休的说。‘钱是王八蛋,花了再去赚。’我没钱,我没权,我是顶天立地的穷光蛋。常言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们可知?” 李长安见状,本想付之一笑,但见大嘴神情肃穆,一脸不悦,便打圆场劝道:“师弟,不必如此。他们这些小子,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如若想升官发财,也并非难于上青天。想发财就要去做买卖,如若想靠认个员外干爹发财,怕是镜中观花,水底捞月。你们且看那些上山的俗客,有人出手阔绰,有人囊中羞涩。其中原委,再明白不过,那便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走正道,只走歪门邪道,只会异想天开,自欺欺人。常言道,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惟有靠自己。人生在世,总想着投机取巧,那是万万不能的。脚踏实地,才可稳操胜券。”此言一出,众人默然。 大嘴心想,这话也并不绝对。虽说自己并不认同这番说法,但也不好反驳,只好低下头去。扁头和阿长见了,自然有些疑惑,但又不好去问。张明远点了点头,费无极却一言不发。 李长安回想起张小宝和费无天的深情,自然明白他们的相思之苦,顿时叹道:“你们此番下山,要见到大宋西军翘楚,意下如何?”张明远道:“早听说他们的故事了。”费无极道;“不错,两位叔叔说了,天叔说,种家军名扬天下。宝叔说,种家军文武双全。”大嘴道:“也就种师道文武双全,其余就便不知道了。” 扁头道:“俺不爱与军人打交道,他们五大三粗,匹夫之勇。”阿长道:“一派胡言,这文武双全者也不在少数。再说哪里有五大三粗,人家身强体壮,不似你这般肥头大耳,就是个夯货。”弟子们哈哈大笑。扁头回过头,瞪一眼,一个个才不笑。 张明远道:“三国的武将,最是名扬天下。比如关云长和张翼德。”费无极道:“儒将也不少,比如周公谨。”扁头道:“俺知道那吕奉先,还与黄汉升。”阿长道:“还有马孟起,张文远。”张明远道:“东吴小霸王孙策也不错。”费无极道:“还是不如楚霸王项羽,毕竟‘力拔山兮气盖世。’” 阿长道:“项羽如此神力,如若将扁头举起来,那便小菜一碟。如若放下来,自会地动山摇,砸个大坑。比司马光砸缸,可威风多了。”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阿长笑得前仰后合。众人都乐了。李长安的心绪也好了许多,上了年纪本就多愁善感,何况眼下见到爱徒归来,又见到张小宝和费无天他们,如此父子情深,自然感天动地,看向远方,但见绿叶飘落,顿时眼里含泪。 片刻,李长安带着张明远、费无极,喜笑颜开,且走且谈,去往京兆府。大嘴和扁头、阿长等人在山门外目送,一个个依依不舍,极目远望。终南山,山色苍茫,绿树成荫,幽静之极。等李长安等人走远了,只听唰唰作响,树枝摇曳,两个戴斗笠的黄衣人从密林走了出来。原来是老毒物黄剑和他两个徒弟:一个是大毒物黄子路,另一个是小毒物黄子锋。老毒物依然是当年的傲气十足,那大毒物黄子路和小毒物黄子锋也是一模一样,不过二人比老毒物个子高一点。老毒物浓眉大眼,大毒物目光如炬,小毒物细眉小眼。三人对视一笑,尾随李长安等人而去,渐行渐远。 到了长安城外,李长安等人发觉有人尾随,便停了下来。李长安道:“你们别回头,不知哪里的贼人尾随。”张明远道:“师父,改天换日,怕什么。”费无极道:“不错,莫非他们还敢在长安城里动手动脚?”张明远道:“正好试一试他们的武功。”李长安笑道:“你们真是孩子气,为师可不许你们人前卖弄武艺。这习武之人,要有英雄气节。打架斗殴之事,你们不可参与。”费无极道:“那我们习武,又有何用?”李长安道:“除了强身健体,还可自卫防身。” 张明远道:“再有,便是范仲淹所说,为国为民,心忧天下。”李长安喜道:“明远果然聪明过人,为师没看错你。不错,习武之人,有朝一日,便要保家卫国,此乃江湖中人的正道。滥杀无辜,便是恶魔。我等是文武双全之人,故而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杀人放火。”费无极笑道:“杀人放火,那是山贼。”张明远道:“他们尾随我们,那又是什么?”费无极道:“是小毛贼。”李长安摇摇头,携着二人,头也不回,渐行渐远。 老毒物见李长安师徒三人离去,冷笑道:“这老头真有趣,一定在唧唧歪歪说些不着调的废话。”大毒物道:“师父,我以为你老人家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小毒物道:“笨蛋,师父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哪里知道。”老毒物一脸不悦,道:“你们都别说话,真是口臭。”二人面面相觑,互相闻了闻,果然奇臭无比,毕竟练毒功,许多臭气熏天的东西吃了不少。 老毒物道:“李长安上次去东京,与朝廷官员眉来眼去,他可是朝廷鹰犬。你们想想看,连帝王将相看的《资治通鉴》这类书,这老家伙都能搞到手给他弟子看,可见他的手段,非比寻常。”大毒物道:“那是攀高枝,我们何不效仿。”小毒物道:“如今天下三分,好比三国魏蜀吴。” 老毒物道:“老夫何尝不知,那次与李长安对战之前,便听他喋喋不休提及三国。如今宋朝童贯狗贼,老夫瞧不起。西夏乾顺嘛,乳臭未干,还受西夏太后控制。辽国圣主嘛,帐下西域高手极多,瞧不起我等。看来还要静观其变。想必再过几年,也有我等用武之地。”小毒物道:“师父,我看西夏贺兰山是个藏身之所。” 大毒物道:“胡说,那是党项人的地盘。”瞪了一眼小毒物。老毒物道:“不错,贺兰山很好。我等留在关中,静观其变。毕竟童贯手下刘法,乃是武艺高强之人。他与西夏晋王察哥对战多次,在江湖上也算,惊天动地。”小毒物道:“童贯的武艺也了得。”大毒物道:“一个狗太监,能有什么武艺?” 老毒物摇摇头,笑道:“此言差矣,此贼阴不阴,阳不阳,不阴不阳,雌雄同体,乃是习武的高人,他的那莲花掌也是无出其右,不过他自从掌控大宋西军以来,很少亲自与人打斗。自有护卫出面,替他开道,他的那些娃娃兵,别看乳臭未干,摆兵布阵,不可小觑。他们有个阵法,叫做莲花阵。童贯如若与之联合,便可抵挡千军万马。童贯历来在东京夜深人静之时,派人潜入东京城各大浴池,用美人计将那男子的阳气收集起来,装在葫芦里,用来炼制阴阳魔功。只是如今他攀高枝了,步步高升,有人护卫。再说这魔功有损阳寿,故而童贯舍弃了。”大毒物和小毒物听了,无不惊骇,毛骨悚然。 李长安和张明远、费无极甩开老毒物师徒后,绕着长安城内转了一圈,在大雁塔下,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其实他们哪里知道,老毒物等人根本没有跟了来。费无极道:“累死我了,没想到是老毒物,我才看清楚。”张明远惊道:“果然是他们,一共三个人。”李长安道:“老毒物如今也收了弟子,你们以后可要遇到对手了。”张明远道:“我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费无极道:“就知道你会说这句话,我看你在吹牛。我们可难知底细,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李长安捋了捋胡须,叹道:“不错,如今天下纷争,江湖上也血雨腥风。老毒物在静观其变,如若投靠列国,来犯我大宋,你们便多了对手。”张明远紧锁眉头,缓缓道:“老毒物为何会如此鬼迷心窍?” 李长安道:“他来自武当山,被他师父逐出师门好几年。他师弟青霞天宗在武当山坐镇,老毒物很不服气。历来总爱捣乱。名门正派,都不厌其烦,不堪其扰。他神出鬼没,听说还去西域天山,拜在西域鬼火宫的门下,练出毒功。自己打算另立山头,就是不知他们要掀起什么血雨腥风了。”说话间,紧锁眉头,看向远方。 张明远道:“西域莫非也有武林高手?”李长安道:“天山有许多魔教,他们都听命回鹘大可汗的号令。当年西夏李元昊攻伐回鹘,回鹘人与党项人有血海深仇。回鹘人为了复仇,一代又一代在天山励精图治,这鬼火宫便是久负盛名。他们神出鬼没,常随着波斯人的驼队,出入中原。神鬼莫测,难知底细。东京城和长安、洛阳,乃是他们时常光顾的地方。江湖中人,都躲之不及。各大门派也谨小慎微。为师曾联合各大门派与鬼火宫对战过,就在华山之巅,回想起来,那可是一场高手对决。鬼火宫的大魔头被老夫的逍遥掌击败,他们从此以后,回天山潜心修炼去了,自此很少来中原为非作歹,惟有老毒物,如今缔造五毒门,与中原各大门派为敌,这厮不听劝阻,乃是江湖上的一大危害。”握了握拳头。 费无极惊道:“这可如何是好?如若他们到东京行刺大宋天子,岂不麻烦了?”扬起袖子,心头一凛。李长安拱手道:“故而朝廷让老夫去太学。文武双全,乃是朝廷择选的当务之急。”回想往事,紧锁眉头,叹息不已。张明远道:“范仲淹也是文武双全,他为何来了边关?”李长安道:“范文正公的文武双全,那是带兵打仗,兵法韬略。范仲淹如若会武艺,那便是一大奇事,他毕竟是个读书人。”捋了捋胡须,看向远方。 张明远笑道:“看来,太祖才是我大宋文武双全的大英雄。他的武艺,那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费无极道:“为何打不过契丹人?收复不了燕云十六州?”张明远无言以对,李长安道:“这件事,老夫多年以来也百思不得其解。恐怕乃是太祖的心慈手软吧!”张明远道:“契丹人很厉害,恐怕我大宋打不过。”费无极道:“你是说,我大宋专挑软柿子捏?”张了张嘴吧,笑了笑。 李长安道:“太祖妙策,便是‘先易后难,先礼后兵,先南后北。’”费无极笑道:“好一个‘先礼后兵’,对南唐后主李从嘉,便是如此。”张明远道:“对一个文绉绉的文人墨客,自然如此。”费无极道:“我可听说,太祖讨伐南唐,为的是小周后。”李长安道:“道听途说,不足为凭。”摇摇头,淡然一笑。 费无极道:“我想太祖也不会爱美人不爱江山。”李长安道:“偏偏太祖心怀天下,并非贪恋美色之徒,乃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张明远道:“那是自然,南唐后主李从嘉,风流倜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吟诗作赋,妙笔生花。可惜不是一个好皇帝。”李长安道:“他就不是做皇帝的料,何来好皇帝之说。走了,你们到了种府,再头头是道,未为不可。”张明远和费无极对视一笑,三人渐行渐远。 第27章 府邸 “还不拜见老将军?”在京兆府种师道府邸厅堂,李长安介绍起身旁的种师道。张明远、费无极定睛看时,那种师道浓眉大眼,蓬松胡须,身材发福,虽说个头不高,可精神矍铄,气度非凡,昂首挺胸,一副儒将风范,一目了然。他身后大堂正中悬挂着一幅画像,上书曰:范文正公。 张明远和费无极看那画像出神之际,李长安道:“呆头呆脑,成何体统?”便伸手轻轻拍了拍二人的胳膊。“老将军,晚辈见礼了。”张明远、费无极缓过神来,应声拱手拜道。 “免礼,免礼。不必如此,以后自是一家人,大可不必这般拘礼。看到如此意气风发的青春俊杰,老夫颇为欣慰,实乃后生可畏。想必以后皆是出人头地,不可限量之辈!”种师道赶忙回礼,上前一一扶起。原来张明远、费无极如今年轻气盛,儒雅之态,可见一斑。二人身姿挺拔,气宇轩昂,好似军中威风凛凛的小将军,好比东京饱读诗书的太学生。张明远身长八尺,一身白衣。费无极也身长八尺,一身黑衣。二人精神抖擞,喜笑颜开。种师道仔细端详,捋了捋胡须赞不绝口。 “过奖,过奖!师道兄,不必如此。”李长安摆了摆手,笑道:“他们皆是晚辈,还要学有所成才是。如今年纪轻轻,正是读书好时节。”“师父所言极是。”张明远马上会意,赶忙作揖道:“老将军太过抬爱学生,学生受宠若惊!”“师父这般说,也是让我等不可骄傲,弟子如何不知。”费无极自然懂得师父的意思,随即拜道:“老将军过誉,弟子实不敢当!” “如此言语,为师欣慰之至。”李长安捋了捋胡须,道:“以后且要谦虚谨慎,才可有所作为。”“看看,长安兄。”种师道笑道:“如此教导弟子,岂不应了老话,‘名师出高徒,严父出孝子。’”随即爽朗一笑。“师父所言极是。老将军过奖了。”张明远马上起身,道:“天下人间,有可见书可学,也有不可见之书可学。耳听八方,眼观六路,铭记在心,自然可学许多许多。”“师父说,谦虚谨慎就可有所作为,弟子觉得颇有道理,不过扬长避短实为最佳出路,不知尊意如何?” 费无极也站起身来,叹道:“再者,老将军所言‘严父出孝子’这话也不一定对,有些严父可不一定有孝子,望子成龙虽说颇有道理,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自然不可强求。必得因材施教,有教无类。” “明远、无极所言极是。”李长安虽一脸不悦,可不好发作,再说徒儿初次待人接物,也不知轻重,情有可原,故而点点头,道:“没曾料想,你们有这般认识。不过作为晚辈,还是要谦虚谨慎的好,对长辈的话,即便有些不敢苟同,也要有所领悟,不可出言不逊,横冲直撞,你们可记下了?”说话间看向张明远、费无极二人。张明远、费无极一怔,面面相觑,随即轻轻点了点头。 种师道摆了摆手,仰天长叹,笑出声来:“长安兄不必如此,他们与世隔绝,这事你上次来不是忍不住说了么,他们初次待人接物,情有可原。目下是铜臭味的世道,以后他们自会明白,此话不提待日后再说。终南山多隐士,你们是文武双全的隐士。这般隐士下山,不是与世隔绝,什么也不知道,反而是天下人间,知之甚多,而且颇有见地,实在令人刮目相看。战国时代那楚大夫屈子所言极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你们年纪轻轻,自当上下左右苦苦求索才是。”一语落地,一时间,四人开怀大笑,好不欢畅。 “浩儿还不快出来见过你师公和两位师兄,溪儿还不出来见过你师公和两位师哥。”片刻,众人方才收住笑容,种师道说话时,只见两个年纪轻轻的公子走了出来。一个身着黑衣,看上去,与张明远、费无极年岁相仿,身长七尺,相貌平平,身材消瘦,这便是那种师道长子,种浩。另一个身着白衣,看上去,年纪尚小,模样俊俏,一对剑眉,目若秋波,玉树临风,身长九尺。便是种师道次子,种溪。 “师公,弟子见礼了。上次您老人家所讲《道德经》实在高见,弟子学到许多道理,算是受益匪浅。老子所言极是,实在令人大彻大悟,浩儿以为,把《道德经》当作兵书战策也未为不可,其中言语令人回味无穷。比方说,‘将于取之,必先予之。’这话的意思是说,以退为进,实为大智慧。还有,‘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吾宝,故抗兵相加,哀者胜矣。’这话的意思是说,骄兵必败,哀兵必胜。”种浩向李长安拜道。 众人一怔,李长安惊喜万分道:“原来浩儿对《道德经》如此喜欢,实在出乎意料。日后师公再给你细细说来也好,还望你学有所成,将来文武双全,报效朝廷。”种溪只是微微一笑,默然不语。李长安知道他自小如此,便也对他微微一笑。张明远、费无极也上前答礼,四个小年轻对视而笑,就此相识,算是初次相见。 “师公过誉,弟子谢过了。”种浩点点头顿时神采奕奕,喜乐无比,不觉笑容满面,彬彬有礼,环顾张明远、费无极二人后,上前拱手道:“二位兄弟前来,有失远迎,幸会幸会。不知二位可曾读什么书?李太白、杜工部、白乐天的诗集可有倒背如流的诗句?王子安、骆宾王的文章可有记忆犹新的佳句?我朝范文正公的《岳阳楼记》 ,欧阳公的《醉翁亭记》和苏学士的《赤壁赋》可有体会?”一语落地,张明远、费无极顿时哑口无言,一时语塞,竟然插不上半句话来,只是目瞪口呆,看着种浩,动了动嘴唇,发不出什么声音。种溪只是笑,依然一言不发。 “浩儿果然孺子可教,居然喜好读书。青春俊杰理当如此,才不负青春年华。明远、无极,你们可要向种浩学习才是,以后有闲工夫不可只知游山玩水,多读书才是人间正道。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可足下要行稳走远就要读书破万卷。你们可明白了?”李长安语重心长道。张明远、费无极听了这话马上自惭形秽,尴尬无比。 种师道见状寻思,我儿太过年轻气盛,长安兄又太过偏爱,如此待明远、无极,实在不公,且要安抚一二,不至于他们刚认识就由此产生误会就得不偿失了,想到这里,就赶忙对张明远、费无极笑道:“犬子不过随口一说,明远、无极,不必放在心上。想必你们也有过人之处,只是不愿表露而已,浩儿且要虚心学习才是。”说话间叮嘱种浩再三,种浩心领神会频频点头。种溪低头对种浩耳语起来,种浩笑的咯咯作响,不知种溪说了什么。 种师道看向种溪,笑道:“溪儿,你近来学画莫非学痴了不成,如何一言不发,沉默不语。难道你那嘴巴只用来吃饭、喝水,不能说话不成?你叔父种世中年轻时候也没你这般。你还不见礼,莫非还没睡醒,听说你昨晚又作画到午夜时分。爹爹知道,你要去东京考翰林国画院。如此刻苦用功,实属不易。不过且要劳逸结合才是。如若太过废寝忘食,恐怕不等你去东京赶考,就累坏了。” 种溪这才动了动嘴唇,叹道:“孩儿不是不爱说话,不想说话。只是哥哥喋喋不休,抢了先罢了。我这手腕都酸痛了,作画的确很累。如若不是嫂嫂深夜熬了汤给我,我便坚持不住了。” 种师道捋了捋胡须,又用手轻轻摸着种溪的嘴巴,乐道:“手腕作画痛,又碍着嘴巴什么事?莫非说话要用手腕,作画要用嘴巴?”种溪撅撅嘴,道:“爹爹有所不知,白天为了作画,孩儿便不想去茅房。如若水喝多了,自然要去茅房。宁愿手腕痛,也要连带着嘴巴口干舌燥,口渴难忍。作画要平心静气,深思熟虑,巧妙构思,一气呵成。哪有今日画一点,明日画一点的道理,如若是长卷那就另当别论了。”此言一出,众人才算明白过来。 李长安看向种溪,道:“溪儿如此用心良苦,明远、无极也要向你看齐才是。”种浩道:“我家兄弟这般,为兄愧不能及。想起来小时候藏起他的画笔,如今羞愧难耐。他如此,兄长我甘拜下风。”“怎么个甘拜下风?你倒是拜啊,别只是随口一说,就没意思了。”种溪道。听了这话,张明远、费无极乐个不住。李长安、种师道也笑出声来。种浩面露难色,尴尬一笑。 费无极见种溪开口就不凡,也是很顽皮的小男孩,就问他方才对他哥哥种浩说了什么,以致种浩笑得咯咯作响。种溪对费无极耳语道:“爹爹叫哥哥是犬子,莫非是狗儿子。”听了这话,费无极也笑得咯咯作响,与种浩方才一模一样。顿时令众人猝不及防。种溪也挠了挠后脑勺,与张明远面面相觑。当种溪再次把方才之语说出口来,众人不觉忍俊不禁。 张明远饶有兴趣之际,问道:“溪弟,你最爱画什么?”“想必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就是不知如此一人孤单作画,可有不如意之时?可曾自怨自艾过?素闻学画之人,皆难耐经年累月的煎熬。非一日之功,一蹴而就。”费无极道。 “兴趣使然,自然不会自怨自艾。有道是,有钱难买我愿意。见到客人前来,我便放下画笔匆忙赶来。师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切勿见怪,素闻二位师哥曾几何时不见踪迹,与世隔绝,听说如今归来,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幸会幸会,以后自当以礼相待。”说话间向李长安、张明远、费无极见礼。 原来这种溪看上去腼腆害羞,其实也是大大的误会。这小子好比兔子,静则趴窝之际纹丝不动,动则蹦蹦跳跳,活灵活现。这时有人来叫种溪,他便辞别众人出去了。原来是管家找来种溪所需作画颜料,种溪喜出望外,种师道见他喜乐无比就随他去了。 “浩儿文武双全,喜读野史、兵书、战策。溪儿也文武双全,喜欢作画和书法。他们长大成人,各有所好,老夫管不了那么许多,他们高兴就好。只是溪儿自顾自滔滔不绝,也没与明远、无极聊上几句就走了,这孩子不像话。”种师道摇摇头笑道。 张明远听了这话,自然明白不过是天下人间许多做父亲的总爱说的寻常话,可惜自己想听却无处可寻,心下有些失落,顿时黯然神伤,淡淡的道:“老将军不必如此,我等十分佩服种浩兄和种溪小弟,他们各有所长,皆有所爱。不过我们却现到如今,难有所爱。师父所言极是,我们自当刻苦读书,将来有所作为才是。” 费无极听了种师道的话也有所感触,但不似张明远那般触景生情,只是笑了笑,乐道:“想不到种浩兄如此博闻强识,满腹经纶,出口成章,才华横溢。实在令人羞愧难耐。种溪小弟也是作画如痴如醉,如此废寝忘食,难能可贵,我等惭愧不及。” 种浩走到张明远、费无极跟前拱手问道:“不必如此太过自谦,方才我也是班门弄斧,不敢妄自尊大,让二位见笑。我那兄弟种溪打小就那样,不知何故就喜欢看画,这看着看着便自己动手画起来。我如若动了他的画笔,他就不大高兴了,他小时候为此可没少哭鼻子,实乃爱哭鬼,花脸猫。他都出去了,就不说他了。听说东京有个张叔夜,他才是满腹经纶,出口成章。常听爹爹提起,总想去东京向他请教,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就看以后怎样?听师公时常提及张明远、费无极二位师兄,原来这般青春年少,我们年龄如此相仿,何不交个朋友,岂不很好?”说话间微微一笑。 “那是自然,求之不得,结拜为兄弟也是高兴无比。”张明远看着种浩,喜道。“我们似曾相识,却不知在哪里见过?”费无极突然盯着种浩目不转睛。“似曾相识?实在想不起来。”种浩诧异道。费无极道:“一见如故,难舍难分,懂吗?”张明远补充道:“相见恨晚,是也不是?”种浩忍俊不禁,李长安、种师道也乐此不彼,原来费无极、张明远此处不过玩笑而已。 “我们去城里找个地方坐一坐要几个菜,吃几杯酒,聊一聊可好?”李长安没看到种师道的夫人,心想府上没了老夫人也没什么生气,再说与师道兄许久没在一起吃酒了,就环顾四周道。 种师道一怔,也感觉府里没什么生气,就笑道:“我夫人回娘家探亲去了,不然她会张罗许多好菜,让大家多吃几杯好酒。虽说府上有个厨娘手艺不错,可她家里有事恰巧今日不在,实在不巧。我儿媳姚月也回娘家去了,小女种雪找她小姐妹玩去了,她们都不在。只有我们父子三人,府中的确没什么生气。”李长安等人这才明白过来,皆点了点头。 张明远和费无极一听种师道还有女儿,心中就有些活动,想着那女子是何模样。李长安见张明远和费无极在面面相觑,发起呆来,就问何故如此,二人缓过神来,摇摇头,一言不发,只是嘻嘻发笑。 种浩想起后院的荷花池,随即道:“我们不必舍近求远,我家后院有个亭子,还有个荷花池,景色优美无比,我们一起去坐坐可好?午饭就去酒楼订上些菜品果子好酒,让他们送到府上,岂不很好?一来不耽误我们说话,二来也不用到处去找好去处。再说也不一定可以找到绝佳的好去处,如今客商到长安城的可是为数不少。还是我们这里比较好,安静幽然,景色优美,岂不令人心旷神怡?” 第28章 荷花池 “长安兄,意下如何?”种师道点了点头,喜出望外,没想到浩儿有如此奇思妙想,就问李长安。李长安点了点头,喜乐无比道:“恭敬不如从命。”张明远拱手之际,喜出望外,笑道:“多有打扰,还望见谅。在终南山上住惯了,下山感觉不大习惯。城里热热闹闹,山上冷冷清清。‘大隐隐于市’想必也是不错。”费无极素来喜欢荷花,只是看书看文章,有些字里行间的感觉,如何模样就不知了,既然眼下有机会见到,自然不可错过,随即微微一笑,乐道:“我就喜欢荷花池,从未见过,看看也好。” 李长安赶忙纠正道:“汉朝东方朔所言‘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此乃道家之理,明远此番如何就说错了,岂不有失偏颇?”张明远应声道:“师父所言极是,不过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何必强求?”费无极一怔,寻思,这明远师兄素日最敬重师父,目下如何就敢于反驳了。费无极马上就看向李长安,李长安却并无半点生气,反而点点头喜乐无比,神采奕奕。种师道、种浩觉之有些尴尬,但不好说什么,就尴尬一笑,默不作声。 费无极就马上打圆场道:“改朝换代之际,那士人好似一个个都超凡脱俗的不得了。他们比大隐隐于市还要厉害。姜太公岐山脚下钓鱼的故事;诸葛亮南阳躬耕陇亩的故事;王羲之写书换白鹅的故事;李太白朝辞白帝彩云间的故事;杜工部在成都结庐居家的故事;苏学士在山东密州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故事。一个个都令人心驰神往。”种浩惊道:“果然不敢想象,你们如此头头是道,想必读过不少书籍?果真是‘露相不真人,真人不露相。’了”种师道目瞪口呆道:“终南山果然人才济济,不输京兆府。”拱手一笑,看向众人。 李长安自然明白,这是种师道的抬爱与过誉,马上尴尬一笑,摇摇头,笑道:“过奖了,他们在上山也是读些书,老夫往返京兆府长安城之际,有乐善好施的员外有一些闲书说是要扔掉,老夫翻阅以后感觉应该可以拿来熟读,故而留下,带上山去。明远、无极,得了功夫就看一看,还时常让老夫多带一些。这帮小子们既然好读书,老夫自然高兴之极。就怕他们没有耐心,可还是老夫想的疏浅,他们不仅读的耐心十足,而且孜孜以求,长明灯下也废寝忘食,实在令人感慨万千。”张明远拱手道:“师父过誉,弟子也不过偶尔读上一读。不知种浩兄有什么书给我们看么?”随即看向种浩,微微一笑。 种浩转过头,指向后面的屋子,热情道:“书房里有一些,想必你们会找到喜欢的。我时常读诸子百家,兵书战策,还有大唐的诗和我大宋的词。最喜欢司马迁的《史记》和陈寿的《三国志》 ,如若说唐诗里的最爱,那便是李太白。宋词里的最爱,就是苏学士。青莲居士和东坡居士,皆是中原鼎鼎大名的人物。中原读书人大多都喜欢李太白和苏东坡。他们豪放洒脱,岂不羡煞旁人?这文人墨客最是多才多艺,听说李太白也是文武双全,他的诗做得好,他的剑术也不可小觑。岂不闻李太白有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苏东坡也是不同凡响,不仅文章做得好,还会做美味佳肴。这东坡肉也算空前绝后了。文人墨客也是多情种,我最爱读李商隐的诗。正所谓‘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这一句出神入化,妙不可言。”听了这话,张明远、费无极对视而笑,深以为然。 种师道环顾四周,看着张明远、费无极喜道:“先去荷花池坐一坐,吃过午饭,你们去书房好了,我与你家师父去厅堂说话,你们年轻人自便,意下如何?”张明远、费无极点点头,喜乐无比。 李长安看向张明远、费无极与种浩,伸手一指,笑了笑,叹道:“你们年轻人在一起说笑也是很好。你们就别去打扰种溪了,他作画须幽静,你们去了要妨碍于他,岂不是大大的罪过?”种浩、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点了点头。种浩喜出望外,想到荷花池的美轮美奂,就情不自禁道:“事不宜迟,我们去荷花池好了。”说话间,种师道、李长安在前,种浩、张明远、费无极紧随其后,一行人在管家指引下信步前行,且走且谈,喜笑颜开。 只见,他们穿过厅堂后门,拐过一个小桥,又经一个花圃,穿过一个走廊,再过一个小亭,走到一个小门跟前,管家打开那门,众人走了进去,管家辞别,准备订那午饭去了,行前,只见种师道和种浩对那管家吩咐再三,叮嘱再四。种师道扬起袖子,笑道:“诸位以为如何?”便引众,前行开来。但见波光粼粼,一个小池之上,美轮美奂。 “果然好所在,江南园林也莫过如此,不知师道兄可曾借鉴过江南水乡风貌了?以致这般江南园林之感,实在美不胜收,令人陶醉。”李长安环顾四周,只见,亭台楼阁,古朴典雅。荷花盛开,鱼儿浮动,岸边垂柳荡漾,令人心旷神怡。张明远和费无极左瞧右瞅,四处去看,满眼欢喜,自然喜上眉梢。李长安道:“世人皆知,长安为帝都,乃是汉唐两代。如今黯然神伤,不过反而清净许多。毕竟此地的帝王之气便少了,我等也就畅快不已,常言道,‘天高皇帝远’,是也不是?”扬起袖子,比划开来。 种师道捋了捋胡须笑道:“所言极是,长安自古荷花繁盛,想那大唐便是如此,我府邸确也借鉴过江南园林,还是我年轻时候去过苏杭一代,看那园林实在美丽,一直想回京兆府加以效仿,故而在这后花园开辟一块宝地,做个荷花池,建了几个亭子,和几间厅堂。军务之余,与京兆府几个书画大家、文人墨客切磋交流,浩儿也时常在此读书写字,溪儿也常在此写生。他们结交长安京兆府许多青春书生。此处算是闲时休恬之所,自然心旷神怡,宠辱皆忘。” 张明远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挠了挠后脑勺笑问道:“老将军为何与文人墨客切磋交流,不应该与武将么?”一时不解,颇为纳闷。“想必种溪喜欢,老将军溺爱所致。请些文人墨客,书画大家前来指点一二。”费无极道。种师道笑出声来,摆了摆手,笑道:“老夫经年累月和武将切磋交流。如若闲下来还喋喋不休,岂不烦闷?这文人墨客最是知书达理,他们的智谋深不可测。老夫之前带兵打仗皆匹夫之勇,后来文人墨客告诉我,智勇双全方为上策。”听了这句话,张明远、费无极点了点头,恍然大悟。 李长安见张明远、费无极纠缠种师道个没完没了,便打趣道:“人生在世,哪有许多道理可言。你们两个臭小子要读书破万卷才是。自然顿悟天下诸多事。不必凡事皆问个没完没了。”使个眼色,二人点了点头。“你们看看我家这荷花池,还不错吧。你们在此美不胜收之地,还是受享风景如画为好。别辜负了荷花的盛情款待,如若怠慢,就罪莫大焉了。”种浩笑道。张明远、费无极对视而笑,李长安也笑容满面。 种浩介绍道:“你们看这亭子,虽说仿照苏杭一带,可京兆府毕竟在北方,白墙黑瓦总觉不大适宜,故而后来就变成了绿瓦红墙,暖色之感自然令人舒服。北方园林,当以洛阳为最。岂不闻‘洛阳园林甲天下。’苏杭毕竟在南方,北方还要看洛阳和长安。二者皆为古都,自然与众不同,为天下人所瞩目。”张明远道:“听说东京金明池建的有模有样,不知以后可否进去一观。如若可以见到皇上,该有多好。”不觉痴痴地想。众人皆笑张明远异想天开。 种师道点点头,仰天长叹道:“不错,金明池、琼林苑、玉津园、宜春苑,这四个园子,东京人叫做‘京城四园’,的确名扬天下,不过许多人都无法进去一睹为快。毕竟是皇家行宫御园,老夫也只是听说。大名鼎鼎的金明池,那都是‘花石纲’惹的祸端。想起来只叫人痛心疾首,这乱臣贼子皆因此发迹,倍受皇上宠幸。他们祸国殃民,实在可恶之极。”说话间,义愤填膺,握了握拳头,横眉怒目,好生了得。众人见状疑惑万分,目瞪口呆。李长安示意张明远等人,不要再说这个了。张明远等人心领神会,尽皆一言不发。 费无极心知肚明,想起了江南,不觉就叹道:“还是江南园林比较美丽,我听说苏州的沧浪亭颇为有名。”张明远也知道了种师道气愤填膺的缘由,就若有所思道:“沧浪亭这名字也颇有趣味。实在,妙趣横生,温文尔雅。之前读书时,我多加留意过。目下记得,据说这来自先秦屈大夫的一部大作,叫做《楚辞》。其中这样说,正道是:‘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这般辞藻,自然令人很以为然。” 种师道听了这话,马上喜上眉梢,就转悲为喜捋了捋胡须,看向张明远、费无极二人,倍觉后生可畏,随即叹道:“果然读书不少,知道这么许多。”种浩笑道:“沧浪亭的确不错,我一直想去看看,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去走一遭。皇家园林颇多气派,我私家园子哪敢相提并论,不过图个修身养性、心旷神怡以求赏心悦目罢了。” 张明远和费无极对视一笑,一言不发。种师道叹道:“浩儿所言不虚,私家园林自然是小巧玲珑的好,好比我等金戈铁马一般,往往不能只图兴师动众,需要明白以弱胜强、以少胜多的道理。岂不闻,曹刿论战之长勺;孙刘克曹之赤壁。故而老夫以为,小巧玲珑反而美轮美奂。” 李长安道:“师道兄果然是武痴,如何就离不开金戈铁马了。”种师道笑道:“老夫这辈子就是带兵打仗习以为常,祖父开创我种家军先河,我自然要发扬光大,不负祖父期望,不辱没祖上。还记得师父横渠先生张子厚教导我,人生在世,就是要尊顺天意,立天、立地、立人,力求诚意、正心、格物、致知、明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若达到圣贤境界再好不过。”种浩作揖拜道:“孩儿也一样,当不负父亲教诲。” 费无极寻思,这老将军乃一介武夫,如何文绉绉起来,并不服气,随即笑道:“如此美丽景色,何必谈论此些话头,岂不大煞风景?”张明远也不以为然,就随声附和道:“还是说说笑笑的好,谈些颇为轻松愉悦之事,岂不很好?”此言一出,李长安瞪了一眼张明远、费无极,示意他二人不可造次。 二人低下头去,种浩却不以为然,马上劝道:“大煞风景倒不至于,如若不想大煞风景,就要让大煞风景之事不复存在。如若贼人入侵,何止大煞风景,恐怕性命攸关都难能保全,是也不是?方才明远、无极也是开玩笑,师叔、爹爹不必耿耿于怀。他们初次下山,想必言语冲撞,多有冒犯,也在所难免。年轻人说话难免年轻气盛,不能周全,还望海涵。” 张明远听了这话,羞愧难耐,马上抱歉道:“师父、老将军,弟子的确有些莽撞,还望见谅。”“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老将军海涵。师父也不必气恼,弟子知错了。弟子也不是诚心如此,实乃年轻气盛,还望明白。”费无极也自惭形秽,随即自责道。 听了方才言语,种师道面露难色,但不好发作,又听他们幡然悔悟,如此道歉,只好宽恕他们,就笑道:“不妨,不妨。年轻气盛难免信口开河,老夫不会斤斤计较。我们年老,你们年轻,你们三人说些年轻话,我们老哥俩就不打搅你们了,我们去下棋。”说话间,还有愤愤不平之气。李长安见状,不好再说什么,就叹道:“所言极是,你们说年轻话,我们去说年老话,免得你们怪我们啰哩啰嗦,反而坏了你们的兴致。”说话间又对张明远、费无极使个眼色。张明远、费无极沉默寡言,不敢多嘴多舌。 种浩不以为然,感觉父亲与师公这话有些生分,就劝慰道:“父亲大人和师公这般说话就让我们感到不安了,什么年轻年老,忘年交也是有的,何况我们这般熟悉。既然不会斤斤计较,又何必如此。” 张明远点了点头,叹道:“所言极是。”不觉脸色煞白,低下头去,深深自责开来。费无极也颇为赞同,点了点头淡淡的道:“是这道理。”脸上有些尴尬之色。张明远看向李长安,李长安看向费无极,师徒三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不知如何是好。种师道也神情肃穆,笑而不语。种浩叹了口气,一言不发。 第29章 诗文 李长安看众人说话之际,索然无味,再加方才自己的两个顽徒对种师道如此不恭,让种师道不大欢喜,自己夹在中间很是不快,为了打破尴尬,就提议道:“荷花果然美丽,不知古人可有什么好诗文,大家何不一人一句说说看,免得在此显得无聊不是?”环顾四周,捋了捋胡须。 “师公这主意好,张口即来。《西洲曲》上有云,‘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其实这首《西洲曲》最为有名的倒不是说荷花,而是最后两句,便道是,‘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对李长安的提议,种浩心领神会,马上笑道。众人点点头,颇为赞同。 正当此时,种浩暗自苦叫,才发觉自己方才又犯了忌讳,果然是自己又“大煞风景”了,居然说出“君愁我亦愁”的句子。此时此刻,提起愁啊愁,实在不知方才自己如何就不深思熟虑,只顾信手拈来。想到这里种浩尴尬一笑。 张明远寻思道:“看看,明明要说荷花,你种浩如何就又谈到愁啊愁的,实在大煞风景。方才我和无极就说了‘大煞风景’搞的众人不快,师父也吹胡子瞪眼,老将军也面如土色,种浩也面露不悦。如何眼下种浩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岂不是大大的‘大煞风景’,还是不要再自寻烦恼,惹祸上身了。说说荷花,这有何难。看我妙语连珠,自然更上一层楼。”想到这里,随即笑道:“‘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乃是大唐孟浩然的诗作,自然令人心旷神怡。”一语落地,众人顿时喜笑颜开。 费无极心下暗自佩服,明远果然聪明过人,种浩方才的确又是“大煞风景”,想必种浩说时,并不自知,恐怕眼下幡然醒悟就后悔莫及了,自己定会汲取教训,自然不会重蹈覆辙,想到这里,喜上眉梢,紧随张明远其后,不紧不慢道:“还是欧阳修说的好,正道是,‘荷花开后西湖好。’”张明远听费无极只有这一句,自然兴趣盎然,不甘落后,就补充道:“‘荷花开后西湖好,载酒来时。’”一语落地,费无极与张明远相视而笑。种师道不紧不慢道:“大唐白乐天说的也不错,‘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船通。’”李长安听后赞不绝口。 众人再看李长安,只见他仰天长叹道:“还是大唐李太白来的颇有风韵,所谓‘竹色溪下绿,荷花镜里香。’”众人颇为赞同。一时间,忘却方才不快,自然更相和睦,喜乐无比。“不知有什么文章,倒比诗词歌赋来的酣畅淋漓。”李长安问道。“写荷花的文章,大唐颇多。”张明远道。 费无极道:“我大宋也不少。”种浩道:“不知哪位大家写的好了,毕竟荷花的文章还是有不少的。”种师道忙道:“要说关于荷花的文章,老夫目下虽一介武夫,不过当初和一些文官接触时,倒也听过大学问家周敦颐的文章,叫做《爱莲说》 ,只是久经沙场,过了许多岁月,近来又不曾熟读,记不得许多字句了。”张明远道:“这倒不难,我倒背如流。”费无极道:“我不但倒背如流,还会书写出来。不敢说一字不差,可也游刃有余,你们信也不信?”正在此时,只听的是,有人业已朗诵开来: 水路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众人看时,原来是种溪正在念念有词。李长安抚掌笑道:“果然孺子可教,文武双全。溪儿为何不作画了,有空出来荷花池坐坐?”种溪道:“作完了画,出来透透气。再说肚子也造反了,还要美食来镇压一番。我方才便是去画荷花,准备送给明远哥哥和无极哥哥,权当见面礼。不似哥哥,见面也两手空空,岂不是没有情谊。” 种浩笑道:“还是弟弟想的周全,不过你如何知道哥哥我没有礼物。我的礼物要在他们走时,方才送上。常言道,‘好饭不怕晚,好酒最解馋。’我都知道了,明远、无极最喜欢什么,我早已了如指掌,清楚明白。你小子就不必拐弯抹角挤兑我了。”顺手朝种溪后脑勺用手指头轻轻弹了弹。种溪不觉耸了耸肩,冷不防,被吓了一激灵,埋怨的眼神射向种浩。种浩却装作视而不见,嫣然一笑小孩子气十足。方才种浩所言犹在耳边,没人发觉种浩偷袭种溪。种溪又急又气,轻轻跺了跺脚,默然不语。 张明远、费无极都看向李长安。李长安道:“浩儿如何知道?师公可没说。”张明远道:“既然浩兄如此了如指掌,何必藏着掖着,但说无妨。”费无极道:“浩兄,你且说说看,想必也是吹牛,我却不信。”李长安道:“你们就不必追问了,既然浩儿要在离开之时送礼物,你们就耐心等待便是。溪儿的礼物想必很好。不过方才熟识《爱莲说》的确难能可贵,孺子可教。”种溪见李长安夸赞自己,不觉向种浩做鬼脸。张明远、费无极见了,也乐个不住。种师道叹道:“不过如此,只是抢了风头而已。” 张明远道:“老将军这般说,种溪岂不难过之极?”种溪道:“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种浩道:“弟弟所言极是,爹爹历来如此。如若我们兄弟二人有些进步,他便劝我们更上一层楼,不可沾沾自喜。如若我们出了差错,他便严加斥责,绝不姑息。”种师道神情肃穆之际,叹道:“爹爹也是为了你们好。不辱没祖上,实为我种家子孙后代的一大遗训。当铭刻在心,永世不忘。”此言一出,种浩、种溪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正在此时,几个小青年来找种溪,原来是一块作画的同窗好友。几人说说笑笑,皆是青春年少,有一个小男孩脖子上有花绣,晃了晃脑袋,那脑后的头发也动了动,这厮趁人不备,迅疾朝荷花池吐了一口唾沫,正好被游来的几条小红鱼儿吞下。这一幕被众人都看到了。几人寒暄片刻,种溪便又辞别众人而去。种师道见状,摇摇头。种浩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但见种溪离去。李长安也默然不语,只是看着种溪离去,才轻轻的叹了口气。张明远笑而不语,费无极靠近水边,看小红鱼游走,才走近张明远身旁。 见种师道依然神情肃穆,种浩也神情肃穆。费无极道:“果然是望子成龙,寄予厚望。”李长安道:“种浩如今这般出息,师道兄何必这般待他。”种师道摆摆手道:“养儿方知养儿难,对待犬子不可娇生惯养。如若时时处处都说好,那将来就麻烦了。须知‘谦虚谨慎’四个字最为要紧。种溪年龄还小,他眼下痴迷作画,为父但愿他将来功成名就。就怕他误入歧途,错交朋友。”不觉蹙眉开来。 张明远道:“可怜我没有见过生身父母,如若有爹爹该多好,他骂我一句也是好的。”费无极道:“所言极是,没有爹爹,心里都不踏实。”听了他二人方才话语,李长安不觉热泪盈眶,赶忙转过脸去默然不语。 种师道见状,心中颇为不安,就道:“你这二人又开玩笑,你们师父待你们不薄,难道你们不知?如何莫名其妙说这些伤心话,岂不令人心灰意冷?”种浩道:“师公如同你们生身父母,难道不是?”张明远马上低头悔悟道:“师父,弟子方才胡说八道,您千万不要在意。”费无极道:“看看,徒儿方才胡说八道,如何就又坏了大家兴致,真是罪过。”说话间轻轻做打嘴状。 李长安赶忙转过身来,破涕一笑,捋了捋胡须道:“罢了,罢了。为师自然知道,你们也是有苦难言,不知生身父母,又与世隔绝十年,小小年纪就受苦受难,如今业已长大成人,按理说来,到了世俗人家谈婚论嫁的年纪。可惜为师也是一个人孤苦伶仃过了大半辈子,你们还是自己定夺好了。娶妻生子之事,为师不催促你们,也不阻挠你们,全凭你们自己拿主意,你们看好也不好?” 张明远道:“弟子从今往后绝口不提无父无母之事,心甘情愿追随师父左右,一生一世也就看破红尘了,不愿谈婚论嫁,还望师父成全。”听了这话,李长安一怔,顿时大惊失色。费无极紧随其后也发誓道:“弟子也看破红尘了,想起师父千辛万苦抚养弟子长大成人,如何不报答大恩大德。如若离开师父,怕是寸步难行,毫无方向,此生就不知将欲何往,死生何所了。如此便生不如死,愁苦万分,心如刀割,岂不可怜?”一语落地,李长安诧异万分,捋了捋胡须摇摇头,笑而不语。张明远和费无极却一拜再拜,李长安去扶,二人也并不起身。 种师道看着种浩,使个眼色,叮嘱道:“浩儿,你何不劝他二人一番?你素日最会劝人,眼下便可派上用场。”种浩点点头顿时跪拜在地,拱手之际,向种师道发起誓来,一脸庄重道:“孩儿发誓,如若党项人依然滋扰我大宋西北,孩儿就不传宗接代,只要与姚月恩爱有佳,便是平生所愿。”张明远、费无极不知这姚月何许人也,但听种浩所说,也大抵知道了。 种浩又道:“与党项人对战,乃我种家军平生所愿,孩儿不敢怠慢。”种师道仰天长叹道:“此乃孩子话,党项人滋扰我大宋西北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与你传宗接代何干?你岂不知生儿育女,让子子孙孙都对付党项人岂不很好?只你一人又能如何?为父虽说年纪轻轻时也信誓旦旦说,如若不破西夏党项人就誓不罢休,可毕竟是岁月不饶人。故而还是传孙接代,才可完成遗愿。姚月和你结婚业已三年有余,为父盼着你们传宗接代,你们却迟迟没有动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原来种浩早已结婚,娶了姚古将军的干女儿姚月。姚古是大宋西北镇守边关的将军,也是姚家军眼下的领头羊。种师道与姚古也算故交,同为西军,皆为国家效力。两家联姻,便是亲上加亲,强强联合,自然为大宋西北边庭,摇旗呐喊,擂鼓助威,枕戈待旦。 李长安见种师道如此苦口婆心,意欲助一臂之力,就推心置腹道:“明远、无极、浩儿,你三人可要记得,以后之事可自己做主。不必说什么孤苦伶仃一人度余生的孩子话,也不必说什么,不会传宗接代的孩子话。为师是身不由己、一言难尽,你们却不同,切不可断子绝孙,岂不令我们这些夕阳之人倍感痛心疾首了?须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收留弟子或者养子,也是极好。正如列子《愚公移山》所言极妙,‘子子孙孙,无穷无尽。’后世自当继承遗愿,代代无穷。明远、无极虽说是我弟子,但也只是传授文韬武略。如今年纪轻轻,不必做隐士。如若有缘入我终南派自此清心寡欲,另当别论。这些年,为师见过不少妻离子散,故而也明白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你们年轻气盛,至于看破红尘之事,恐怕为时尚早。” 张明远一头雾水,马上拜道:“弟子明白,原来弟子与扁头、阿长截然不同,他们是真隐士,我们还不算隐士。”费无极若有所思之际,作揖道:“弟子懂了,原来师父还想让我们做寻常百姓家子弟,娶妻生子。”此言一出,种师道、种浩诧异万分,眨了眨眼睛,面面相觑。 李长安点了点头,笑道:“你们心领神会就好,这入我终南派,必得生身父母同意,送上终南山来,而且本人心甘情愿。如若强求便是大大的罪过。太平草庐之中,必得清心寡欲,与世无争。修身养性,归园田居。小国寡民,自怡自乐。明远、无极孤苦伶仃,为师只愿你们有一身好武艺,饱读诗书,生儿育女。将来文武双全,替天行道,行侠仗义,除暴安良,逞凶锄奸,为国为民。至于以后之事,再做计较,未为不可。此番肺腑之言,明远、无极,回到终南山,切忌,不可泄露,以免惹出祸端。尤其大嘴、扁头、阿长跟前,定要守口如瓶,切忌,切忌。”此言一出,众皆愕然。 “长安兄如此,实在煞费苦心。浩儿,你眼下可明白了。明远、无极都很有可能生儿育女,何况你了。你意下如何?”种师道语重心长道。众人再看种浩,他勉强点点头答应下来。 种浩以为,此乃师公李长安为了安抚自己而说的谎言,并不信以为真,故而看着张明远、费无极,默然不语。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却信以为真,以为师父此番肺腑之言,实乃心里话。不觉热泪盈眶,不知说些什么。虽说如今年纪轻轻尤其在深山老林度过十年,的确很向往花花世界。但想起师父的教诲,又情深意切,难舍难分。不愿离开师父去过世俗的日子,实在不知如何决断,如何是好。一时间,百感交集,无以言表。 见张明远、费无极、种浩这般光景,李长安、种师道对视一番,面露难色,没曾料想,方才一番话,居然让他们这般痛苦不堪,一瞬间五味杂陈,暗暗自责。李长安心知肚明,此乃肺腑之言。种师道也心知肚明,此乃肺腑之言。自从张明远、费无极出事以后,李长安痛苦不堪,常与种师道谈论此事。隐士下山也并不稀奇,何况张明远、费无极小小年纪,还未到看破红尘,绝望透顶之时。李长安和种师道又好言相劝,片刻,张明远、费无极、种浩三人才好了起来。 第30章 城里城外 顷刻,管家前来,众人去吃了午饭,又在荷花池闲坐了一下午,居然滔滔不绝说个没完没了。李长安道:“此番下山,可有何收获?”张明远道:“长安和史书所说差不多,汉唐虽已远去,可长安依然,风采不减当年。”费无极道:“波斯人在长安这样多,不知他们为何至此?”种浩道:“我也纳闷,不知其中是何道理。”种溪道:“波斯人在我长安定居者,为数不少。那小孩子也看上去怪怪的,又像波斯人,又像中原人。” 种师道笑道:“你们可不能去招惹波斯人,他们若用波斯话骂你们,你们可听不懂。”费无极道:“那又如何?我才不怕。”种溪道:“为何?”费无极道:“我听不懂,还生什么气呢?”众人哄堂大笑。夜色深深,李长安与种师道彻夜长谈,张明远、费无极与种浩、种溪也是把酒言欢,酣畅淋漓,居然是相见恨晚。 次日,种师道引众前往大慈恩寺祈福,站在大雁塔下,众人都神情肃穆。李长安道:“没曾料想,师道兄,也求神拜佛?”种师道捋了捋胡须,哈哈大笑道:“我夫人最爱拜佛,我执拗不过,也只好耳濡目染。”李长安道:“不过当今天子,不知是尊佛,还是尊道?”种师道冷笑道:“端王继位多年,他如今尊道,还是宠信。”费无极道:“为何如此?” 李长安道:“只因为林灵素这厮。”种师道笑道:“有人进言,想多子多孙,多福多寿,便要尊道。毕竟哲宗皇帝驾崩,年纪轻轻,无有子嗣,此乃皇室切齿之恨。”种浩道:“这也就明白了,为何陛下尊崇道教,我可听说如今东京城,有个道观,专门收道士,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可是不得了。”这时有人近前,原来是管家来到,说有人找种溪,种溪道:“不错,这件事,说书人传得沸沸扬扬。你们说,我还是回去作画好了。”随即辞别众人,跟着管家渐行渐远。 种浩笑道:“如若我娘和娘子姚月在,定不会让他走。”费无极道:“那你妹妹种雪呢?”张明远道:“种雪,这名字真好听,定是冰雪聪明了。”种浩笑道:“明远兄真会夸人,我妹妹听了,那要笑出声来。”李长安道:“如今大雁塔饱经沧桑,可惜大唐不在,惟有这宝塔矗立,怎能不令人伤感?”不觉掉下泪来。张明远和费无极再三安慰。 种师道叹道:“长安兄,你总是触景伤情,这可不好。虽说我等都上了年纪,但也不能动不动就落泪。”李长安道:“人老了,便孤单寂寞,这胡思乱想,回忆历历往事,哪能不落泪?”种师道笑道:“你看我,从不人前流泪,这样可不好。我等都老了,没了父母,兄弟姐妹能在,就很不错了。我家兄弟种师中,还在,我便心满意足。父母不在了,我兄弟二人还情深意重,便是天大的福分。”叹了口气,喝了口茶,又礼让众人。 李长安黯然神伤,叹道:“听你如此说,我便想起苏轼与苏辙兄弟二人了,他们乃是好兄弟。互相送诗文,羡煞旁人。”张明远道:“可不是,苏东坡口里总是,子由长,子由短的,岂不肉麻兮兮?知道的,说他们是亲兄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一对连理枝和比翼鸟呢。”众人都笑。 李长安道:“不错,苏轼和苏辙的确是情深意重。遇到苏辙这样的好弟弟,苏轼也是前世修来的福。当然,苏轼这人,心胸开阔,才华横溢。世人无不爱慕。常言道,‘人生若苦闷,便是不遇苏东坡。’有人只当作一句玩笑话,读过苏东坡后,也心服口服了。”种师道笑道:“东坡先生去世很久了,如若以后有机会,浩儿、溪儿、明远、无极,你们可去拜访苏东坡的后人,我听说苏过和苏迨,还得到高俅的接济和帮助。这只是江湖传言,你们去看看,也好一目了然。”捋了捋胡须,微微一笑。 张明远喜上眉梢,笑道:“这提议极好,如若以后有机会,我等想去拜访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苏东坡的后人,也算不枉此生。毕竟他们的父辈都是一代名流,我等凡夫俗子,如若遇到他们的子孙后代,也好与他们说说话,岂不也是莫大的安慰么?”费无极不以为然,淡淡的道:“此言差矣,我以为,最好别去。”众人一怔,不知费无极为何如此。 费无极道:“你们想想看,他们都是名人之后,顶着父辈的光环,压力很大,自惭形秽。再说,如若让他们回想他们父辈与自己的故事,岂不太也残忍,好似往伤口撒盐,岂不心如刀割?” 种浩道:“那可不一定,说不准,他们会感激不尽,毕竟还有人记得他们的父辈。”种师道笑道:“这些事,就留给你们去做了。”李长安道:“我等上了年纪,就不方便去了。”张明远道:“可是我们人微言轻,乃是凡夫俗子,就怕人家不待见,就自寻烦恼了。”费无极道:“既然如此,我看还是不去的好。”种浩点了点头,看向大雁塔,叹道:“你们看,大雁塔还在,玄奘哪里去了?”费无极道:“自然是西方极乐世界。”众人都双手合十,向宝塔致敬。 离开大雁塔,众人出城前往渭水边。种师道看着滔滔河水出神,李长安道:“师道兄,想些什么?”种师道坐了下来,缓缓道:“孔夫子所言极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老夫当年在洛阳跟着祖父和家父,光着屁股,跑来跑去。那还是个小孩子。后来,跟着家父来到关中。做过文官,又做武官。明明知道我大宋重文轻武,偏偏我就要投笔从戎,剑走偏锋。”李长安道:“这是为何?”张明远和费无极都做到跟前来听,种浩也走了过来。 种师道笑道:“我年轻气盛,故而任性一回罢了。做文官,那要与人耍心眼。就拿同谷县那件事,长安兄想必心知肚明。”李长安道:“咳,那件事过去那么久,你还放不下。没必要,小小地方官,都那样斗心眼,何况东京城里的文德殿和紫宸殿上了。太祖当年就怕交头接耳,故而给官帽上,安个长翅膀。让那帮人斗嘴时,闻不到口臭,也尝不到口水,也算用心良苦。”张明远和费无极忍俊不禁。 种浩道:“我可听说,在我大宋有两个人,惊为天人。”费无极好奇道:“何许人也?”种浩道:“王安石和米襄阳。”张明远道:“惊为天人,何出此言?”李长安笑道:“浩儿是说,王安石不爱洗澡,邋里邋遢。米襄阳最爱洗澡,好比杨贵妃,是也不是?”众人捧腹大笑。 张明远道:“王安石为何不爱洗澡,我百思不得其解?”费无极道:“米襄阳为何最爱洗澡,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种师道笑道:“王安石很忙啊,一天到晚,忙忙碌碌。他爱读书,废寝忘食,如饥似渴。是彻头彻尾的书呆子。”李长安道:“故而他当上了宰相。”种浩道:“做了宰相,依然不爱洗澡,这又是为何?”李长安道:“习惯成自然,改也改不了了。人啊,小时候爱什么,老了也改不了。老夫小时候爱玩葫芦,如今喝水,便离不开葫芦。”费无极道:“米襄阳,又当如何?” 种师道笑道:“这人与王安石,恰恰相反。别人不可动他的东西,他自然也不会动别人的东西。如若有人碰一下米襄阳的衣服,比方说,你拍一下米襄阳后背。那米襄阳一定以为他的衣服脏了,定要回去亲自洗个百八十遍。”费无极道:“如若洗破了,怎么办?”李长安道:“那他定要扔了去,绝不落在他人之手。”张明远和费无极听了,耸了耸肩,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种浩道:“若做米襄阳的娘子就麻烦了。不能摸米襄阳的衣服。” 李长安道:“他女儿便可以。”费无极道:“谁会做他女婿?”种师道笑道:“这可是个笑话。”众人都饶有兴致,都看向种师道。 种师道说道:“米襄阳有个宝贝女儿,快到出嫁之时。米襄阳要女儿不必着急,他便精挑细选起来。挑来选去总感觉不合适,不是嫌弃人家太胖,如同大水缸。就是嫌弃人家太瘦,好似峨眉山的猴子。一会嫌弃人家个矮,好比小山羊。一会嫌弃人家太高,和骆驼一样。许多人都让米襄阳不中意。后来有个南方来的小伙,名叫段拂,字去尘。这米老头一看这个名字就笑容满面说:‘这年轻人好,已拂去灰尘了,再去一次尘那就更干净。’便心满意足地把女儿嫁了过去。结果那男子如同王安石,米襄阳气得吹胡子瞪眼,悔婚万万不能,只能眼里含泪,毕竟世上并无后悔药。”听了这话,众人乐个不住,笑出声来。 河边芦苇摇曳,波光粼粼。种师道看向远方,淡淡的道:“我种家军这些年来,镇守边关,也算殚精竭虑。到头来还是错付了。”种浩恨恨的道:“可不是,童贯居然爬到我种家军头上去了,如之奈何?”李长安缓缓安抚道:“自古以来,便是如此。许多人都很不服气,就拿高俅一步登天来说。曾经名不见经传,做了苏学士书童,本以为也就如此罢了,偏偏苏学士当年离开东京,举荐给驸马爷王晋卿。也该这人时来运转。偏偏驸马爷和端王情投意合,如此高俅送礼物给端王,偏偏赶上端王蹴鞠。这便让高俅发迹,从此以后,平步青云,直上云霄,岂不羡煞旁人?” 种师道恨恨的道:“我靠着祖上威名,做个小官,偏偏得罪蔡京,这些年苦不堪言。想大显身手,偏偏在童贯手下,这委屈,向何人去说?”李长安道:“那也是师道兄,不懂得官场之道罢了。常言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世上,凡事都有门道。为人处事,必不可少。蔡京和童贯最会这个,故而拿捏皇上团团转。”种浩听得津津有味,张明远和费无极也点了点头。 李长安却示意张明远、费无极、种浩不要听这些东西,三人再问,李长安一言不发。张明远走到一边笑道:“师父何必神秘兮兮,我看了不少史书,太史公司马迁早在《史记》里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什么可遮掩的。”费无极道:“万事万物都一样,贪心不足蛇吞象。如若遭遇不顺心,必是欲望害人。” 种浩道:“既然心知肚明,那还说什么呢。和人打交道,最是不容易。毕竟人心似海。”费无极道:“你见过大海么?”种浩摇摇头。李长安道:“想去看大海,那可是离关中很远了,山东登州,两浙之明州,都可以见到大海。” 种师道笑道:“不错,常听童贯吹嘘说,大宋水师天下无敌,海邱大船势如破竹。我不曾见过,便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了。如若以后,明远和无极行走江湖,抵达山东,可去登州看看大海便是微幅不浅。”费无极喜道:“那便此生无憾,实乃我平生一大夙愿。我们关中西北人都好似旱鸭子一般,游了黄河不算什么英雄好汉,游了长江也不算什么惊天动地,有朝一日,到海边游一番,那才算厉害呢。”众人都笑。 张明远道:“即便见过大海,又能如何?你能看到海底么?”费无极和种浩摇摇头。张明远道:“如今看不到,想必后人会看到。可海底多深啊?”二人使劲摇摇头。张明远道:“海底虽深,犹可见底。人心似海,却深不见底。”此言一出,李长安和种师道也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但见芦苇摇曳,几只鸟雀飞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种师道引众走在渭河边,那远处的终南山,若隐若现,透出几分仙气。长安城昂首挺胸,在八百里秦川,默默无语。任凭风吹雨打,傲气长存。汉唐作古,关中雄风却不减当年。种师道与李长安矗立岸边,久久不能释怀。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看向远方。种浩见父亲老泪纵横,不觉悲从心来,眨了眨眼睛,泪流满面。 第31章 道歉 这日,张明远、费无极两人又下山去了,从终南山到京兆府,一路上他俩甭提有多开心,原来那扁头、阿长可没这机会,他们只能留守太平草庐之中。张明远看向山门,回过头问道:“无极师弟,你说扁头和阿长总不与我们一同下山,难道他们在山上不闷的慌么?” 费无极嘿嘿一笑,乐道:“难保我们前脚一走,他们后脚偷偷跟下山,到了长安城,我们也不可能发觉他们,这就难说的很了。我看,你不必操闲心,快走,如若迟缓,到了浩兄那边,怕要夜幕降临了,虽说如今不似汉唐,夜晚城中也灯火通明,但毕竟盗贼蜂起,路上不太平,城里也好不到哪里去。如若要问为何如此,那就怪富商太多,富少也不少。有人把我们当作富少,又当如何?我们百口莫辩,岂不自寻烦恼?走,别啰嗦。”不等张明远开口说话,便拽着他,大步而去。那老毒物和大毒物、小毒物依然尾随,不显山不露水,神出鬼没,好生了得。 京兆府长安城里,种师道、种浩、种溪与到府邸的张明远、费无极交谈着。众人虽说相识不久,可相见恨晚,自然不必拘礼,大可畅所欲言,无话不说。张明远笑道:“老将军,家师让我们前来看望于您,并代他向您老人家问好,他还好,让您且勿挂念。上次看了种浩送来的书,又看了种溪的画。颇为喜悦。还以为这诗是照着画写的,画是照着诗画的。正道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大唐王右丞便是如此。只不过种溪高出一筹,更上一层楼。” 种师道捋了捋了胡须,看着张明远和费无极,笑道:“好,你们师父尚好,那我就放心了。唉,真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个身手矫捷,乃是意气风发了。我大宋就应该多一些你们这样的青春俊杰,可以读书做文章造福天下黎民百姓,可以披坚执锐、冲锋陷阵、金戈铁马,在此天下人间自可大显身手。岂不是不负男儿之躯了,便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你们别夸赞他们兄弟二人,他们还要更上一层楼。”一语落地,一个个点点头。 “老将军,晚辈对上次言语冲撞之事,依然有些疑惑,还望老将军赐教。”费无极突然想起来上一次在府邸荷花池之事,就问道。张明远也略表歉意,尴尬一笑。种师道愣了愣神,笑道:“不必如此,想必你们也是年轻气盛。老夫早已忘却,你们休要再提。有话直说,不必吞吞吐吐。”种浩见张明远和费无极如此,也是一怔,笑道:“言语冲撞?这事早已过去,何必再提。” 种溪拉着张明远和费无极的胳膊,对二人叮嘱道:“爹爹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自然不会和你们做晚辈的耿耿于怀,斤斤计较。”张明远、费无极对视一笑,羞愧难耐,低下头去。张明远毕恭毕敬的拱手道:“老将军上次提到横渠先生,晚辈饶有兴趣,不知可否赐教。”种师道端起茶碗,用嘴轻轻吹了吹,喝了一口茶水,笑道:“你们师父难道没教过你们。”张明远道:“上次离开京兆府,回终南山后,师父大发雷霆,恨恨教训我们一顿。我们方知惹出祸端,实乃咎由自取。不过再问横渠先生之事,师父他老人家偏偏只字未提,还说---”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种师道。 种师道好奇道:“还说什么,又吞吞吐吐。”费无极道:“还说想知道,就下山请教老将军。”种浩、种溪对视而笑。种浩瞅了一眼种师道,又看向张明远、费无极,喃喃道:“师公和爹爹这是要蹴鞠不成。”种溪挽着种师道的胳膊,乐道:“我早画过一幅蹴鞠图。便是临摹了苏汉臣的《太祖蹴鞠图》 ,这蹴鞠可不分男女老幼、高低贵贱。高俅因此官运亨通,世人皆知。爹爹与师公年轻时候也蹴鞠,自然懂得其中的道理。” 张明远伸出双手,用手掌比划道:“蹴鞠不蹴鞠的,我也不知道。不过师父要我们请教老将军,实在不明白,为何如此?”费无极站起身来,喝了一口茶水,笑道:“我也纳闷,素日问什么,师父都是头头是道,喋喋不休。可问起横渠先生,他却一言不发。”种师道噌的一声,迅疾站起身来,不紧不慢走到窗边,伸手缓缓推开窗户,慢慢回过头,笑道:“你家师父自有道理。” 种浩道:“既然如此,爹爹何不说出这道理。”种溪跟了过去,站在窗边,乐道:“对啊,孩儿也想知道这是何道理。”种师道咳嗽一声,笑道:“你们还是去请教你们师父去吧。”张明远、费无极一脸失望,尴尬一笑,看向种溪,种溪做个鬼脸,示意他们别问了,问也白问。 “爹爹好没道理,欺负晚辈。”种浩眨了眨眼睛,爽朗一笑,道。“爹爹或许自有道理,只是不想说,哥哥别胡说。”种溪挽着种师道的胳膊,埋怨的眼神,传向种浩。“凡事不可强求,我明白了。”张明远心知肚明,这是老将军不肯原谅自己,便推脱搪塞,心里虽有不悦,但也不可造次,便使个眼色给费无极,又假装叹了口气,闷闷不乐。 “浩兄,你还是和我们去书房好了,溪弟你也去作画好了。让老将军歇息也好。”费无极见方才种师道咳嗽,又见张明远给自己使个眼色,便心领神会之际,提议道。“爹爹何必如此,但说无妨。孩儿也愿闻其详。问您许多次,偏偏守口如瓶。今日如若不说,孩儿就不作画了。”种溪灵机一动,近前拉着种师道的胳膊轻轻摇了摇,撒娇开来。 种师道哈哈大笑,轻轻拍了拍种溪的手,叹道:“溪儿,你这小鬼头,今日不作画,又闹将起为父了。好吧,既然如此,老夫就告诉你们未为不可。”众人点了点头。种师道笑道:“你们且仔细听了。老夫幼年,拜横渠先生为师。因祖上功勋得以补三班奉职实乃一介武夫,不过经科举后改为文官,担任秦风路的熙州推官,后来又主管同谷县。读书,尤其兵书战策,便是老夫平生嗜好了。莫非你们以为老夫一介武夫,不如你们师父文武双全不成?要说文武双全,范仲淹实乃我大宋楷模,你家师父也望尘莫及。如此说来,你家师父与我便是志同道合的故交。皆是文武双全,自然惺惺相惜。”张明远和费无极听了这话,笑了笑。 种师道叹道:“这横渠先生很有学问,小时候我时常听他讲课,津津有味。他有几句话。你们师父想必烂熟于心,老夫知道却不能告诉你们,你们上山请教他好了。至于太平草庐也好,太平先生也罢,等你们请教了你们师父以后,自然就了然不惑了。”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乐个不住。师父让问种师道老将军,种师道老将军让问师父。二人如此,好比对阵蹴鞠。不知他们来回传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二人由此对横渠先生兴趣大增,对种师道所说横渠先生的那几句话愈发好奇开来。 “父亲别光顾着说话,来,兄弟们喝茶。到了我们这里,就不必客气了。明远兄、无极兄,你们说是吧!”只见种浩走上前来,笑着已把茶碗递了上来。张明远道:“我还以为你不会以礼相待,眼下也会。就等着你如此,不然我们也不好喝茶。”说话间喝起茶来。 种浩乐道:“怪不得不见你们喝茶,还等着给你端,好大架子。你们又不是初次见面,何必拘束。”“我以为他们不爱喝茶,原来如此。你们喝喝看,这茶叶可是从东京买来的,产自福建路,叫做白茶。”种溪道。张明远、费无极看了许多茶叶书籍,自然知道这白茶实乃稀世珍品,不过并不知晓白茶详情。顿时喝起来,一瞬间赞不绝口,喜乐无比。 费无极看向种溪,笑道:“果然好茶,非比寻常。就是不大知道这白茶详情如何。”种溪应声道:“这个我知道,听我慢慢道来。白茶,属微发酵茶,是中原茶类中的稀有珍品。因成品茶多为芽头,满披白毫,如银似雪而得名。白茶不经杀青或揉捻,只经过日晒或文火干燥后制成的茶,这茶叶自然非比寻常,外形芽毫完整,满身披毫,毫香清鲜,汤色黄绿清澈,滋味便是清淡回甘。白茶又分为白毫银针、白牡丹、寿眉、贡眉。白茶,素为茶中珍品,历史悠久。” 费无极不等他接着说,便故意逗闹道:“白茶就是白茶,如何叫做白牡丹,胡说八道。”张明远道:“无极,打断溪弟,可不好,让他接着说。”种溪却一言不发,紧锁眉头,生闷气。种浩见状摇摇头,乐道:“史载,东汉时,一个叫尹珍的青年怀揣家乡生长自制的‘荼’, 拜谒当时着名的儒学大师许慎,他年轻气盛,不懂许多礼数,自然遭那门丁刁难,便在其檐下席地嚼‘荼’。”说到此处,停了下来,原来种溪早已双手叉腰,横眉怒目。 众人都笑,皆示意他接着说。三番五次种溪就是不肯,费无极道:“看来溪弟不知道了,故而哑巴了。”种溪如何不知,此乃激将法,这才笑了笑,接着道:“片刻,许慎整个府邸充溢着浓郁的茗香。许慎踱步而出便要溯源,没曾料想是个小年轻在吃茶叶,随即便邀尹珍入书房,将其‘荼’冲泡来看,但见其外形优美,白色叶底如银针坠壶,汤色碧绿明亮,品之顿觉味鲜而清爽醇厚,偶有淡雅苦味即刻津生口中。更激发其在《说文解字》中对‘荼’的注解,用‘槚(jia)、茗、蔎(she)’译注‘荼’字的色、香、味。”说话间,伸出手指头,拉起费无极的手心,写了起来。费无极手心发痒,笑得咯咯作响。二人逗闹开来。 种浩道:“白茶的名字最早始于大唐陆羽的《茶经》七之事中,其文记载:‘永嘉县东三百里有白茶山。’可见此茶,早在大唐就名扬天下。”种溪突然想起一件事,就抢先道:“如今我大宋自然视之为孤品。我可听说了一件大事,那福建关棣县曾向皇上进贡茶银针,龙颜大悦,获赐年号,改关棣县为政和县。这可是政和五年之事,也不过两三年前之事。”眉开眼笑之际,介绍开来。 众人听了如痴如醉,没想到种浩和种溪兄弟二人如此博闻强识,知道这样许多,还滔滔不绝,说得细致入微。费无极却将信将疑,笑道:“真的假的,我却不信。”种溪翻个白眼,气道:“爱信不信。又没让你听,你捂住耳朵好了。”费无极摇摇头笑了笑,种浩使个眼色,示意种溪不得无礼,种溪不睬,满不在乎,一脸得意洋洋。 张明远看向种浩叹道:“你还好么,上次走的匆忙,也没多聊几句,有许多话要对你说,有许多事要对你讲。想问一问西夏的事情和契丹的见闻,听你上次介绍的那样稀奇古怪,我们很是饶有兴趣,希望你接着说呢。” 种浩笑道:“是吗,如何就不多住上几日,不就可以接着听到许多见闻了。谁让你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呢?你们上山以后,我跟随家父去了怀德军,见了不少番兵,虽说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可却明白,他们都希望边关无战事,天下要太平。”看向张明远。 “明远、无极,你们想必对边关都并不知晓,最多也只是读过不少大唐的边塞诗罢了。事过境迁,如若你们有朝一日可走一遭,才算此生无憾。”种师道笑道。 张明远道:“老将军所言极是,学生读过不少王右丞的边塞诗。记忆犹新的便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种溪叹道:“听说这写的便是灵州见闻,可惜眼下灵州叫做西平府,在西夏境内,不归我中原所有。我想画出这‘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早有此意,只是迟迟不能动笔。” 费无极问道:“那是为何?”种浩道:“弟弟想去西夏西平府走一遭。他说作画要真听真看真感受,此为触景生情,情景交融。寓情于景,借景抒情。” 张明远道:“王右丞当年也在军旅走南闯北,自然‘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费无极道:“还有一句叫做‘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我想加以改动,不知合不合适。” 种浩、种溪惊讶万分之际,齐声道:“但说无妨。”费无极笑道:“我以为,可改作‘劝君更上一层楼,西出阳关是乡愁。’你们以为如何?”众人点了点头,赞不绝口。费无极不等众人追问,便自解道:“更上一层楼,自然站的高看的远。阳关便是戍边。远离家乡,当然是乡愁。”此言一出,众人了然不惑,颇为叹服。 种溪道:“王右丞不只是诗人,还是画家,也是个居士,叫摩诘居士。大唐的居士很多,我大宋也不少。王右丞哪里都好,就是常年累月的素食,我也很佩服他。”口里念念有词,便是王右丞的诗句。费无极道:“我可知道王右丞是佛教徒,他参禅悟理,可是神乎其神。”张明远道:“那你也学王右丞好了,说不定有朝一日也变成个大画家、大诗人了。”费无极道:“还有,变成个大和尚。”种溪歪着脑袋纳闷道:“此话怎讲?”费无极道:“王右丞不是爱吃斋念佛么?”此言一出,众人破涕一笑。 “那我弟弟可比不上。”种浩竖起食指轻轻摇了摇,乐道。种溪瞥了一眼种浩,缓缓道:“无极哥哥如若成了大画家、大诗人、大和尚,我甘拜下风。虽说我小有成就,可后来居上者,比比皆是。我哥哥也别埋汰于我,哥哥想做大画家,怕是没那本事。做大和尚,那是万万不能。做大诗人,也勉为其难。”顿时轻轻哼了一声。 “岂敢,岂敢。我可不能平心静气。最是火急火燎,作画还是算了。大诗人嘛,不敢不敢。大和尚,更是不会,毕竟我爱吃肉,世人皆知。”费无极笑出声来,乐个不住。“如若学,便要连饮食起居也一道学了,才足显诚意。”种师道笑道。 “爹爹所言极是,无极,你以为如何?”种浩看向费无极,笑道。种溪挑了挑眉毛,乐道:“无极哥哥当然很以为然。”“那还是算了,我最喜欢天下人间的美食了。我喜欢苏东坡。那个东坡肉才对我胃口。”费无极摇摇头,笑出声来。张明远撇了撇嘴,用手指头朝费无极的后脑勺点了点,道:“少臭贫,那是扁头师哥的话,你起什么哄。” 种浩道:“扁头、阿长,他们不下山么?你们只顾自己高兴,该让他们下次到府上做客了。”种溪听了这话,好奇道:“扁头,这个名字真好玩。阿长,有多长?”众人听了,忍俊不禁。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四人说笑了片刻,一个个顿时更相和慕,种师道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浩儿,朝廷封你为将军,可别骄傲,要好好习武,将来好报效朝廷才是。”种师道语重心长道。种浩道:“父亲所言极是,孩儿铭记在心。”种师道叹道:“方今天下,西夏对我虎视眈眈,辽国亡我贼心不死。想当年,他们在唐代皆是我中原番邦附属,不是纳贡行礼就是俯首称臣。如今却是养虎为患、势均力敌。难道唐太宗时,那‘天可汗’的帽子戴错了么,怕不是戴错了,而是戴上以后我们中原人就恃才傲物、沾沾自喜、坐享其成了。那些党项人、契丹人、吐蕃人、大理人,一个个就学起了越王勾践,如今倒好,卧薪尝胆的贼人们就反过头来和我中原分庭抗礼了。不但敢于楚王问鼎而且还是兴师问罪,乃是匪夷所思之事。”此言一出,众人默然不语。 种师道扬起袖子,面对正中悬挂的范仲淹画像,拱手见拜之际,推心置腹道:“范文正公乃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他作为一个英雄人物,在关中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实在令人佩服。我等后辈自然要效仿,不让西夏踏入关中半步。还记得从曾祖父大儒种放,就教导子孙后代要学有所成,以待天时。他老人家当年就效仿了诸葛孔明故事。正所谓大宋的‘三顾茅庐’,初诏不出,再诏不出,三诏而出。可惜诸葛孔明是刘玄德登门拜访,而从曾祖父却是受诏入朝。这从曾祖父之侄便是大名鼎鼎的种家军开山人种世衡。他老人家是老夫的祖父,他的贵人便是范文正公。如若不是范大人提携,恐怕种家军也难以名扬天下,大显神威。祖父爱兵如子,实乃一段佳话。”众人听了皆唏嘘不已。 第32章 种家军 种溪饶有兴致之际问道:“爹爹,都说种家军名扬天下,孩儿却不知家史,还望赐教。”种师道掰着手指头,一一耐心仔细介绍道:“我祖父有八子,叫做种诂、种诊、种谘、种咏、种谔、种所、种记、种谊。数种诂、种诊、种谔最是战功显赫,关中百姓称其为‘三种’。家父排行第七,叫种记,也是能征善战。老夫有一弟,便是种师中。我兄弟二人目下都投军,都戍边关中,抵御西夏。由此说来,我种家自祖上就心忧天下,尽忠报国。子孙后代当不辱没祖上才是。浩儿与溪儿如今还小,还望你们文武双全,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种师道语重心长的叹道。说话间神情肃穆,颇多感慨。种浩和种溪这才了然不惑,知道了种家军的历史,顿时颇感自豪,胸中豪气冲天。 张明远道:“范仲淹,家师提及他的文章,便是滔滔不绝。”费无极道:“他也是教书先生,和我师父差不多。”种浩道:“有童谣也唱范仲淹,我还记得这样两句。”随即吟诵道: 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 种师道笑道:“你们可知,当年羌人把范大人称之为‘龙图老子’,可是名噪一时。”费无极、种溪忙问是何缘故,种师道笑道:“当年仁宗皇帝让范大人以龙图阁直学士的身份经略西夏防务,故而羌人听了,便大呼‘龙图老子范仲淹,文武双全非等闲。’” 张明远、种浩又问党项人如何称呼范仲淹,种师道哈哈大笑道:“党项人和范大人对决,屡战屡败,便捶胸顿足叫道:‘小范老子胸有十万甲兵,神出鬼没,天人下凡。’也难怪党项人如此心惊胆颤,范大人不动则已,动则让党项人丢盔卸甲,抱头鼠窜。”此言一出,众人破涕一笑。 种师道又叮嘱种浩、种溪、张明远、费无极等人要以范文正公为楷模,学有所成,建功立业。张明远和费无极尽皆点了点头,种浩顿时正气凛然的半跪在地,上前拱手道:“谨遵父亲大人教诲,孩儿一定不负朝廷、祖上和父亲的期望。父亲所言极是,我很是佩服范仲淹大人,他当年在关中抗敌,又栽培我种家军,西夏党项人就不敢造次。此时此刻,孩儿就想起了他老人家的词作来,如此一曲《渔家傲》真是感人肺腑。”说到这里,随即吟诵道: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 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 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众人心悦诚服,佩服有佳。种浩意犹未尽,紧接着仰天长叹:“还有他的《岳阳楼记》写的洋洋洒洒,乃是忧国忧民的慷慨陈词,令人受益匪浅。真是难以体会他老人家当年在岳阳楼上,眺望那洞庭湖水的那番情怀了。”种溪不甘示弱随即吟诵开来: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 。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谁说不是,范仲淹那老人家忧国忧民,算是我大宋老骥伏枥之人,不过奸人当道,他也是身不由己,苦不堪言了。听说范仲淹当年没有登上岳阳楼写《岳阳楼记》 ,他当时在邓州,是他好友滕子京在岳州重修岳阳楼,送了一副画叫做《洞庭晚秋图》到邓州,请范仲淹写文章。这才有了举世闻名的《岳阳楼记》 ,这文章实乃美文,当名垂青史。”张明远最爱范仲淹的这篇文章,故而对此来龙去脉,了如指掌,便介绍道。 种溪对作画之事自然兴趣盎然,可惜无缘见到那幅图,便叹道:“可惜我生不逢时,不能与范仲淹和滕子京成为好朋友,那《洞庭晚秋图》早已失传,恐怕无人见得到。可惜,可惜!”嘘唏不已之际直摇头。 张明远道:“我平生有许多憾事,这其中之一,便是不能见到李太白和苏东坡,如若和这二人称兄道弟,一起游山玩水,那才是大大的福气。”众人都笑。“西夏李元昊也是个英雄人物,英雄人物都是有苦难言,曲高和寡。”费无极说着不觉叹了口气。种师道听了他们的话,思绪飘飞,心潮澎湃,想起祖上与范仲淹的历历往事,顿时语重心长道:“你们可知范大人有篇文章叫做《严先生祠堂记》 ,里面有几句话,虽说是写给严先生的,但老夫多年以来,一直以为,用在范文正公身上,也是绰绰有余。”张明远等人齐声道:“我们自然知道,那几句话,可谓名扬天下。范文正公千古,吾辈顶礼膜拜。”随即一起吟诵道: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种师道笑道:“不错,果然记忆犹新,所言极是。此言正合我心,老夫时常念叨这几句,以此怀念范文正公。祖上与范文正公的交往,实乃一段佳话。”费无极好奇道:“当年范仲淹他老人家为何到了西北,他一个文人墨客,如何带兵打仗?”种师道叹道:“仁宗皇帝总让文臣带兵打仗,文臣只好找武将,这便叫做重文轻武。”种浩道:“故而我种家军名扬天下,便是范仲淹提拔而来。”种溪道:“爹爹总说祖辈种世衡天下闻名,为何如此?” 种师道介绍道:“听家父说过,仁宗皇帝庆历三年春,范仲淹大人巡视边境时,得知环州所属羌族大都偷偷和夏国主李元昊互有往来。祖父种世衡是鄜州判官,为抵御西夏便修筑了青涧城。从此以后祖父在羌族百姓中很有声望,范仲淹大人就奏请仁宗皇帝调祖父做了环州知州,以此来镇抚那些羌族人。羌族部落酋长牛奴讹,素日桀骜不驯,听说祖父来了,竟跑到远处去迎接。祖父和他约定,次日一定到他的帐幕去,慰劳部落百姓。这日晚上,天上下起了大雪,积雪足有三尺深。左右侍从说:‘牛奴讹凶狠狡诈,难以信任,况且道路险阻,不易行走。大人还是不去为好,免得白跑一趟。’祖父说:‘我正是以信义结交羌人,怎能错过约定日期?为人处事,如若言而无信,便猪狗不如。’便冒着大雪前往。到达以后,牛奴讹惊道:‘我世世代代住在这山上,汉官无人敢来,你却胆大包天!真神人也。’于是率领全部落向祖父种世衡行礼,都口服心服。从此以后,对祖父毕恭毕敬,不再滋扰州府。”众人听了心悦诚服。 种浩道:“我还听说一个故事,便是曾祖父的。”种溪道:“快说。”种浩道:“曾祖父担任渑池县知县时,县中山上有座庙,因年久失修残破不堪,曾祖父想重修一番,诸事顺心,唯独庙中梁木太过粗大,工人无法搬运上山,这便成了麻烦。曾祖父心生一计,挑选手下身强力壮的军士,命他们剃光头发,打扮成相扑的力士,排列成行走在马队前游行街市,并大声吆喝说:‘将在庙中表演相扑。’到那日,全县扶老携幼,蜂拥上山,前往观看,到达之后,曾祖父对前来的百姓说:‘今日是上梁的好日子,请各位乡亲先帮忙搬运梁木,然后再观赏相扑表演。’众人都争先恐后下山,不多久梁木就搬运上山了。” 费无极瞠目结舌,拍下手笑道:“这些人都傻瓜么,被骗去干活?”张明远道:“这就看出他老人家足智多谋。”话虽如此,也是碍于种师道面子,心中却想,这是投机取巧,不觉暗笑。种师道笑道:“这故事叫做‘巧运梁木’,毕竟重修庙宇,也是造福一方。至于工钱不工钱的,就不必斤斤计较了。”种溪挖苦道:“无极哥哥,这下你傻眼了吧,我爹爹都说,不必斤斤计较,你偏偏鸡蛋里挑骨头,真可笑。”费无极尴尬一笑。种浩道:“溪弟不可如此无礼。” 种师道笑道:“还有一个故事,那是祖父很了不起的壮举。”众人好奇,种师道笑道:“在驻守青涧城时,祖父手下有一员蕃将,曾犯了一个小过错,惹得祖父暴怒,他拿出军杖,命令士卒对他施以杖刑,杖杖扑在脊背上,蕃将求饶不听,部下说情也不听,直到皮开肉绽,鬼哭狼嚎。”费无极惊道:“不是说种世衡爱兵如子么?”张明远心中在想,让士卒剃发,也算爱兵如子,真是可笑,只是碍于种师道情面,欲言又止罢了。 种溪拍了拍费无极的后背,凶道:“别说话,听我爹爹说,插嘴不是好孩子。”费无极道:“我又不是孩子。”种溪道:“那你不是好人。”费无极道:“你是好人?”种溪道:“那是自然。”费无极道:“你脸上也没写啊?”种溪低头瞅着费无极,憋着不笑。二人如此孩子气,众人破涕一笑。 种师道叹道:“祖父的杖刑,让蕃将伤心欲绝,他伤势还未痊愈,便不辞而别,投奔到西夏李元昊的帐下。李元昊见他伤痕累累,又对祖父种世衡恨之入骨,便把他收为心腹,准许他自由出入于西夏枢密院。”张明远道:“西夏居然也有枢密院?”种溪道:“枢密院是什么地方?”种浩道:“还说别人插嘴,你自己还不一样,真可笑。”“少管我!”种溪推了一把种浩。种师道介绍道:“枢密院便是调兵遣将之所。” 张明远道:“后来怎样,还望老将军说说看。”种师道不紧不慢道:“一年过后,蕃将竟回到青涧城,并给祖父带回大量西夏的军事机密。事后人们才恍然大悟,原来祖父暴打番将,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此为效仿《孙子兵法》之苦肉计罢了。”张明远和费无极恍然大悟,种浩与种溪笑而不语。 种师道捋了捋胡须,回想祖父的荣耀,颇为得意。张明远素闻种世衡缔造名扬天下的清涧城,颇为好奇,便拱手道:“老将军,为何叫做清涧城?”种浩道:“明远兄,你居然知道大名鼎鼎的清涧城,佩服,佩服。”种溪道:“我也听京兆府许多人提及,那可是一个对付党项人的地方。” 费无极道:“不知如今还在么?”种师道点了点头,笑道:“那年西部边地用兵,守备不足,祖父种世衡冥思苦想,见那延州东北二百里有故地,叫做宽州,那可是一个废弃的城垒。祖父给朝廷上书,在此重修城郭用以屯兵,用来抵挡西夏的锋锐,右可稳固延安府,左可押送河东的粟米,向北可图银、夏二州的旧地。朝廷听了,斟酌再三,范仲淹大人极力保荐,仁宗皇帝便同意祖父的建议,命他负责筑城。西夏党项人多次出击争斗,蓄意破坏。祖父种世衡一边战斗,一边筑城。但地险没有泉水,众人认为不可防守。后来凿地一百五十尺,才碰到石头,石工认为石头不可凿穿,祖父种世衡下令一畚碎石付酬一百钱,工人们争先恐后,不多久终于得到泉水。大功告成,朝廷赐名青涧城。”张明远和费无极点了点头,佩服不已。 张明远道:“清涧城,好名字。”费无极听了饶有兴致,追问道:“后来怎样?”种浩也来了兴致,笑道:“后来便是升官发财。”种溪笑道:“胡说八道。”种师道笑道:“不错,祖父后升任内殿崇班、知青涧城事。”费无极叹道:“还以为到了京城,做了大官。”张明远道:“无极又开玩笑,地方官,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如童贯一般,鲤鱼跃龙门,恐怕难上加难。”种溪骂道:“别提他,那时候,还没童贯什么事。”张明远又追问种世衡的故事。 种师道叹道:“祖父开垦营田二千顷,招募商人,借贷给本钱,使流通货物赢得利益,青涧城于是富实一方。在此期间祖父也没闲着,或出行部族,慰劳酋长。或解下所佩的带子送给羌人。祖父曾适逢与客人饮酒,有人得知敌情来报告,就把饮酒器送给他,因此所属羌人部族都乐于为其所用。这便是深得人心。”张明远道:“如此好比诸葛孔明在世。”费无极道:“诸葛孔明当年招抚西南各族,也是如此。”种浩道:“可见人心都是肉长的,将心比心,必当深得人心。”众人深以为然,点了点头,笑出声来。 种师道情不自禁道:“羌人酋长慕恩部落最为强大,祖父种世衡曾在晚上与他饮酒,侍女出来劝酒。这女子貌美如花,那暮恩贼眉鼠眼,直勾勾看着。不久祖父起身入内。”费无极道:“后来怎样?”心里早偷着乐了。种师道笑道:“祖父偷偷在墙壁的空隙中窥视。”说到此处,停了下来,喝了一口茶。 张明远好奇道:“看到什么了?”种浩道:“慕恩灌醉了侍女。”种溪道:“我猜定是侍女灌醉慕恩,毕竟女子酒量惊人,世人皆知。”张明远道:“那倒未必。”费无极道:“因人而异。”种溪催促再三,种师道笑道:“慕恩私下与侍女调情,祖父突然出来,慕恩惭愧恐惧,不停请罪。”众人惊讶万分。 费无极好奇再问,后事如何。种师道笑道:“祖父笑问,你想要她吗?那厮喜上眉梢,祖父立马把侍女赠送给他。”张明远赞叹不已。费无极道:“如此便是《孙子兵法》里的美人计。”众人乐个不住。张明远却想,种世衡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了,身边居然带着美貌侍女,也算艳福不浅,不觉暗笑。 种师道叹道:“起初,祖父在青涧城,西夏皇帝李元昊没有臣服,其显贵野利刚浪棱、野利遇乞兄弟有才能谋略,都号称大王。庆历二年,鄜延经略使庞籍两次给保安军知州刘拯写信,贿赂蕃部破丑以便把信送给野利兄弟,但泾原路王沿、葛怀敏也派人持书及金子财宝来赠给遇乞野利。恰逢野利刚浪棱命令浪埋、赏乞、媚娘等三人拜见祖父请求降服,祖父知道这是欺骗,就心想:‘与其杀掉他们,不如因之作为离间。’便留下他们使监商税,出入骑从都很宠厚。”费无极道:“李元昊遇到范仲淹,也算碰到巨石了。” 张明远道:“不知范仲淹大人那时在何处?”种溪翻个白眼,笑道:“你们真可笑,在说我种家军,别打岔。范仲淹大人的故事,以后再开一篇,未为不可。”张明远和费无极听了这话,倍觉有些道理,便笑了笑。 种师道笑道:“当时有个名叫王光信的和尚,骁勇善骑射,熟悉蕃部的山川道路。祖父种世衡出兵,常常让他作为向导,多次荡平羌人族帐,上奏让他担任三班借职,改名嵩。祖父写信用蜡封好,派王嵩送给野利刚浪,说浪埋等人已到,朝廷知道大王有向宋之心,任命他为夏州节度使,俸禄每月一万缗,皇帝赐给的旌旗节钺已到,催促他归附,用枣缀画成龟形,喻其早归之意。野利刚浪得棱信后大为恐惧,从自己的治所内擒住王嵩送给李元昊。”又停下来,喝了一口茶。 费无极道:“李元昊又当如何?”种师道叹道:“李元昊怀疑野利刚浪棱背叛自己,不让他返回治所,还把王嵩禁锢在井中。”费无极道:“野利兄弟恐怕在劫难逃。”张明远道:“不错,素闻李元昊嗜杀成性,心狠手辣。”种师道缓缓道:“野利兄弟果然被杀。”众人都嘘唏不已。 张明远道:“这便是《孙子兵法》里的反间计。”费无极道:“不错,看来种家军将那《孙子兵法》玩的团团转。”种浩与种溪齐声道:“又是美人计,又是反间计,又是苦肉计。诸葛孔明和曹孟德用兵,恐怕也不过如此。”一脸自豪,浮现开来。 种师道却眼里含泪道:“祖父种世衡去世后,庞籍担任枢密使。叔父种古上书诉说祖父的功劳,被庞籍所弹压。叔父种古再次上书,在忠臣良将的齐心协力下,朝廷追赠祖父种世衡为成州团练使,诏令吏部流内铨授任叔父种古为大县簿尉,押还本籍。庞籍既已罢官,叔父种古再度辩理,下请御史考实验定,以庞籍之前奏王嵩疏为定。诏以此事交付史官,听任叔父种古就便近郡县做官。如此恩惠,天下莫可能及。”张明远听了黯然神伤。 费无极道:“果有此事?”种溪翻个白眼。种师道捋了捋胡须,深情道:“祖父种世衡在边地数年,积聚谷物流通货物,所到之处不烦县官增兵增粮。时常安抚士兵,有人生病就派儿子专门前往,亲自送饭送药,因此缘故得人拼死效力。等到他去世时,羌人酋长数日早晚来哀悼,青涧城和环州人都画其像,立祠祭祀。时至今日,清涧城也年年祭奠祖父他老人家。”费无极听了也为之动容,眼里含泪。 种浩道:“后人如何评头论足曾祖父呢?”种溪道:“孩儿听了,愧不能及。”张明远和费无极齐声道:“愿闻其详。”种师道喜道:“范仲淹大人说:‘祖父乃国之劳臣也。’这可是范文正公的褒奖,胜过千言万语,毕竟是得意门生,自然赞不绝口。”张明远道:“还有何人夸赞呢?” 种师道笑道:“欧阳修曾饱含深情的说,‘自西事以来,调用边将,能立功者很少。惟范仲淹筑大顺城,种世衡筑青涧城,刘沪筑水路城。伏见兵兴以来,所得边将,惟狄青、种世衡二人,其忠勇材武,不可与张亢、滕宗谅一例待之。’这可是当朝宰相的夸赞。”此言一出,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点了点头,喜上眉梢。种师道也眉开眼笑,众人都笑。 第33章 干爹干娘 正说着,有位老夫人进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少妇,一个小姑娘,还有两个丫鬟,个个手托瓷盘,盘中便是鲜果与蜜饯干果。老夫人看着种师道笑道:“哟,干什么呐!你们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搞得像是誓师大会一般。来,来,来。自家园子成熟的果子,几个孩子,过来尝尝。几个小子在放驴时把树折断了,我就吩咐摘了下来,新鲜的很,可以带一些回去给太平先生尝尝鲜,算是一点心意了。上次老身回娘家去了,回来浩儿和溪儿说交了朋友,怪我没在。如若在,也好准备一桌好菜,你们也好多吃几杯酒。你们如若多住几日,岂不见上面了,可惜我回来太晚,你们都上山去了。不知太平先生近来可好?听说明远、无极嗜书如命,浩儿和溪儿的书很多,你们不必去京兆府街市购买,尽管到府里来拿,虽说是终南派弟子,可你们一点也不输儒学士子。看你们年轻气盛,我老太婆很是喜欢你们,叫我声伯母也好,如若叫老夫人就显得生分了。你们如若不嫌弃,叫我声干娘,我也是高兴万分了。”说话间慈眉善目,热情有佳。 张明远、费无极顿时喜笑颜开,上前拱手作揖道:“弟子见过伯母!”“嗯,好,果然是彬彬有礼,青春俊杰!”老夫人点点头微微一笑。种浩、种溪一左一右上前拉着老夫人的手,依偎到身旁去,看着慈祥的老母,马上笑道:“娘,您来了?” 老夫人用手指头轻轻指了一下种溪的脑门,又轻轻拍了拍种浩的手背,笑道:“你这两个小子,怪不得找不到你们,原来到这里来了。看看明远、无极,这般知书达理,他们父母一定是知书达理的大户人家。你们可要好生招待他们,和他们做好朋友,不可耍小性子。浩儿说话直,溪儿说话孩子气。如若待他们不好,为娘可不高兴。你们可知道?”说话间慈眉善目。 只见这老夫人虽已年过半百,可头发漆黑,面色红晕,落落大方,柳叶弯眉,看上去便知年轻时也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风韵犹存,不在话下。通身的气派,浑身的气质,居然让张明远、费无极也目光呆滞,赞不绝口。原来老年妇女的美便是靠气质加以陪衬。这老夫人便是种师道的结发妻子尹氏。费无极听了方才言语,不觉想到父母何在,顿时思绪飘飞,热泪盈眶,默然不语。 种师道捋了捋胡须,看他夫人尹氏心情不错,就叹道:“夫人如此善解人意,真是令人感慨。不过不要如此太过盛情,明远、无极,这些年来靠着长安兄,没有得到父母关爱,也是在所难免。这般伤心难过的往事就不要提起了,免得孩子们伤心难过。好在,不知者不为过,想必两个小子会体谅你方才的失言。”尹氏顿时一愣,脸色煞白,自责袭上心头。自觉方才所言不妥,就忙道:“官人何不早说,奴家知道了。实在对不住,明远、无极还望你们见谅。” 张明远看着费无极,对他使个眼色,示意他不必伤心难过,又对尹氏微微一笑,道:“伯母不必如此,我二人无父无母也是天意难违,叫您一声干娘又有何妨?”费无极马上会意,张明远、费无极跪拜于地,齐声掷地有声道:“干娘!” 尹氏顿时热泪盈眶,赶忙上前一一扶起,应声道:“好孩子,干娘一定好好照顾你们,只要你们到京兆府,记住了,一定要到家里来,千万不要见外。你们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出门在外不容易,在终南山上更不容易。难为你们了,真是好孩子。” 张明远、费无极马上安慰尹氏,笑道:“干娘放心,我们明白。”种浩笑道:“明远、无极,看来你们两个要和我们抢爹娘了不成?”种溪举起拳头,掷地有声道:“抢便抢,不过要公平对决,文武双全,谁怕谁?”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种浩拉着那少妇靠近张明远、费无极,缓缓介绍道:“这便是我家娘子姚月,比你们小,叫妹妹就好。”只见那少妇柳叶弯眉樱桃口,颇有几分姿色,笑容满面,落落大方。一双大眼睛,水灵之极。上身绿衣,清爽利落。下身是白色裙子,着一双粉红色的绣花鞋。种溪拉着那小姑娘,笑了笑,介绍道:“这是我亲妹妹种雪,可是个小美人。”只见这女子,果然貌美如花,一双明亮眸子,勾人魂魄。张明远、费无极拱手齐声道:“见过两位妹妹,上次前来没见到你们。” 姚月道:“二位哥哥客气了,上次你们来,我回娘家探亲,不曾与你们相见,实在遗憾。你们此番前来,我们便见到了。幸会,幸会。没想到你们与种浩年龄相仿,却更年纪轻轻,不可思议。”张明远、费无极、种浩面面相觑,乐个不住。那种雪一言不发,只是瞟了一眼张明远和费无极。种溪道:“嫂嫂所言,我不敢苟同。他们再年纪轻轻,还能比得过我不成?”众人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尹氏欣慰之至,却愁容满面,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心中颇多感慨,毕竟儿女早已长大成人,自己也上了年纪,回首往事,想起当年的不易,不觉眼里含泪,一股酸楚涌上心头。 “好了,不必如此,夫人目下如此通情达理,老朽实在感慨万千。还记得那年我们在东京城相会,你被蹴鞠的小子欺辱,我看你临危不惧,乃是个烈女子。可是我们熟识以后才发现,你还是个温柔体贴之人,知书达理,相夫教子,乃是我种氏之福。如此四十多年来,恩恩爱爱,便是天下莫可能及,你是好娘子,我谢了。”种师道一看他夫人尹氏如此性情,就一往情深的看着她安慰道,一瞬间想起了许多,不由一吐为快。尹氏又想起许多往事,顿时热泪盈眶。种浩、姚月、种溪、种雪面面相觑,赶忙安慰尹氏。张明远、费无极也紧随其后。 尹氏坐了下来叹道:“夫君何出此言,如何就如此感慨万千,说这些往事了。为妻跟了你乃是不枉此生。值!”拿起帕子,握了握。“这些年来你多有劳顿,三子病逝,苦不堪言,你没有伤心过度,苦苦支撑,我从怀德军回来,你才痛哭流涕。”种师道饱含深情道。 “我虽妇道人家,可也知道天下人间的事理。为妻者,可以独挡一面尽可自己应对,不必事事拖累夫君。虽说自古男尊女卑,可我大宋要好许多。太祖皇帝以宽怀治国,又与士大夫共天下。由此而来,我大宋妇人要比大唐时好许多!”尹氏一往情深地应声道。种浩、姚月、种溪、种雪听得入迷,没想到自己的娘如此头头是道。张明远、费无极也颇为叹服。世人皆知,少年夫妻老来伴,种师道与尹氏年轻时候也吵闹过,但上了年纪以后便好了许多。 “夫人不必如此,不论男女老幼,自当相互体谅关爱。事事得有人做,比方农夫、牧童,比方书院老先生,比方刺绣丫鬟,比方走卒小贩,比方朝廷大员,比方文臣武将。各得所宜,无不风光。不可取笑于人,如何有高低贵贱之分。”种师道一语落地。尹氏忍俊不禁开来,片刻忙道:“你就是头头是道,说个没完没了。”此言一出,众人都会心而笑。张明远、费无极与尹氏相互问候一番后,又说了一会话。种浩、姚月、种溪、种雪就引张明远、费无极两人到城里逛街去了。 “不瞒你说,我这妹妹与众不同,她爱好作词,是个小才女。可爹爹说‘女子有才,自寻烦恼。’偏偏不让她作词,还撕毁她的稿子,又嘲讽她,想做李清照第二,便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故而妹妹就大吵大闹了一番,见到你们也沉默寡言,实乃正在气头上。你们别去惹她,以免自讨没趣。”走在街上见那种雪闷闷不乐,一言不发,张明远问种浩何故,种浩轻声细语道。 张明远见种雪楚楚动人,心中虽有爱意,但碍于年纪差距,也只当作小妹妹看待。费无极虽说也喜欢种雪的模样,但不喜欢种雪如此沉默寡言。种溪见种雪闷闷不乐,便开玩笑道:“李清照算什么,我看不及我妹妹万分之一。妹妹会成为我大宋名扬天下的大才女,到那时,李清照也甘拜下风,前来请教。就怕妹妹太忙,连见李清照一面的空闲都没有。”此言一出,种雪摇摇头,破涕一笑。 种浩道:“既然出来了,妹妹就别闷闷不乐。你明远哥哥和无极哥哥好不容易下山一趟,给点面子可好?如若让他们感觉我种家军子弟不懂待客之道,岂不贻笑大方?” 种雪一怔,挠了挠后脑勺,笑道:“我哪里有闷闷不乐,只是在构思词作。昨日读了李清照的词作,很是受益匪浅。我最喜欢这一句‘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真是想不通,她如何就写出这等佳句来,气煞我也。”不由握了握拳头。此言一出,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张明远乐道:“种雪妹妹,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也学起江湖豪杰的架势。按理来说,李清照如若有三国张翼德那般架势,岂不吓坏世人了?”说话间,种雪早已笑的前仰后合。 费无极不甘示弱,叹道:“世人皆知三国时代,俊男靓女比比皆是。尤其那周公谨与小乔,最是郎才女貌。我却不曾听说小乔是才女,只是美女。反观周公谨,便是文武双全,一表人才。岂不闻,《三国志》中有云:‘曲有误,周郎顾。’这周公谨可是名扬天下的英雄人物,时至今日,也有不少人深情缅怀。” 种浩道:“这说三分在我大宋司空见惯,老少皆宜。如若不听说三分,便白去一趟勾栏瓦肆。”种雪道:“说李清照,如何又梦回三国去了。”种溪道:“要怪就怪苏东坡,他有一句名扬天下的话,叫做‘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你们瞧瞧苏东坡也是羡慕嫉妒。难怪如今张口闭口,便是说三分。”众人捧腹大笑,逛了一会,尽皆离去。 夜幕降临,种府之中,众人围坐一桌。美味佳肴、欢言笑语。再听杯酒之声,更是不绝于耳。酒香肉美,热情高涨,张明远、费无极也就不客气了,大家说说笑笑,其乐融融。烛光轻柔,笑语不绝。看着盘中的黄瓜和菜品,张明远发起愣来,不禁惊叹不已:“怎么,这般季节就有黄瓜吃了?还很好吃。”夹起黄瓜,吃在嘴里,脆脆的,味道鲜美之极。 尹氏笑道:“自家种的,尝一尝,味道很好。我和丫鬟们随便摘了几根,枝繁叶茂的,又浇了一回水,下回你们来了,又可以吃。我们也摘上一些送给附近的几个老妇人,她们尝了以后赞不绝口,说新鲜的很,想来看一看。我干脆就吩咐下去,请她们过来帮忙,老人家也细心,交给她们我放心。她们既可以赚几个银子钱,我们又可以放心,不去多管,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索性就交给她们了,一个个也是孤苦伶仃的,想出去卖东西怕被人欺负,待在家里又闷得慌,如此好事,就让她们去做了。再说几个老姐妹在一起说说笑笑也不错。我就喜欢和他们唠唠家常,听听乡下的故事,也不觉的闷,反而这日子越过越有趣了。”看向种浩与种溪。 种溪道:“娘总怜老惜贫,这长安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种浩道:“别提这个,娘放心不下的还是爹爹。”尹氏道:“如今夫君年过半百,还在为朝廷效力,我儿长大成人,也出息的非同一般。如此看来,我就没有什么挂念。虽然幼子不幸夭折,可日子还得往下过,天长地久,也就没有什么了。再说,哭哭啼啼岂可唤回幼子?乃我自寻烦恼罢了。”说着想起来往事,不觉红了眼圈。姚月不觉潸然泪下,种浩、种溪也泪光点点。种雪眨了眨眼睛,神情肃穆之际和尹氏耳语一句就退了出去。张明远、费无极也神情凝重,沉默不语。 第34章 厅堂 种师道见状,心里也不是滋味,赶忙安慰道:“夫人不必如此,李太白说的好‘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返。’就不必再多想了!来来来,快吃,快吃!”此言一出,张明远和费无极对视一笑,深以为然,便记住了这句话。“娘,不要伤心了,一切都会好的。”种浩拉着尹氏的手忙道。 姚月挽着尹氏的左胳膊,劝道:“娘,你这些话可是未曾说过,今日如此,怕是触景生情了。”种溪挽着尹氏的右胳膊,道:“小时候我哭,娘总说我是爱哭鬼。那也是哥哥欺负我,把我画笔偷偷藏起来所致。眼下我们长大了,爹娘却爱哭。莫非爱哭鬼也会喜新厌旧,不喜欢我了,喜欢爹娘了不成?”尹氏和姚月面面相觑,顿时扑哧一笑,乐个不住。 张明远环顾众人,思绪飘飞之际,叹道:“小时候哭,乃是莫名其妙。长大了哭,却情有可原。人世间不哭就笑,不笑就哭,二者自然互通有无,转换只在一念之间。我可看了不少汉唐的书,里面所言极是。人生在世,真是很奇怪。呱呱坠地来到世上之人,总是哭个不止。如若百年之后,离开这芸芸众生,恐怕自己两眼一闭什么也不知道了,就算亲朋好友再怎样撕心裂肺去哭,又有什么用呢?”众人听了这话,都目不转睛看向张明远,没想到他如此妙语连珠,都叹服不已。种雪更是喜上眉梢,由此对张明远颇有好感,在心中多了几分敬仰和佩服。 “黄瓜不错,干娘所言极是。我们快吃,不然黄瓜可要造反了,嫌我们不爱吃它,可就麻烦了。”费无极笑道。尹氏顿时忍俊不禁。片刻,种师道和种浩、姚月、种溪安慰再三,尹氏才算是好了一些。这时种雪又回到众人跟前,手里端着一盘绿油油的黄瓜,偷窥一眼张明远,笑了笑。那黄瓜近前,张明远、费无极见状,赞不绝口。 张明远叹道:“种黄瓜,不知这水是从哪里来的?从这黄瓜口感来看,水源一定很好。”种雪道:“明远哥哥喜欢就多吃点。”张明远点了点头。种浩道:“兄弟们,你们有所不知,是引骊山温泉水浇灌生长而成,所谓早催而熟,不必大惊小怪。”种溪道:“如今我们长安京兆府早春之时可以食用上黄瓜和鲜韭菜。味道的确不错,新鲜不说,而且可口。” 姚月看着种溪,道:“兄弟所言极是,关中靠渭水,自然得灌溉便利,种些瓜果蔬菜,也算游刃有余。”种雪道:“长安城靠着渭水,渭水便是长安城的母亲河。”张明远听了这话,情不自禁之际,叹道:“如此说来,终南山就是长安城的父亲山。”此言一出,种雪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尹氏道:“孩子们,骊山温泉水不错,有空去泡泡。秦始皇时候就好得很,唐朝时候帝王将相更是梦寐以求。如今我大宋更是不错。如果不是烽火燎原,人人都可以颐养天年。可西夏乾顺心有不甘,无时无刻不在打我京兆府长安城的主意。他恐怕日日夜夜都想着来长安京兆府走一走,看一看。长安京兆府的确很好,不过是中原的,不是番邦小国的。他们虽然可以打主意,可还是望眼欲穿。”不觉黯然神伤,浮想联翩,种种往事涌上心头。原来尹氏年轻时候也是大才女,最爱读历代史书,酷爱《史记》和《三国志》 。 种师道笑道:“夫人所言极是,西夏虽虎视眈眈,可我大宋时时提防,他们也是勉为其难。一个个张牙舞爪也是有贼心没贼胆。好了,不说这些了,骊山温泉很好,你们有空去看看。浩儿和溪儿,说的不错,唐代的诗歌之中便有‘内苑分得温汤水,二月中旬已进瓜’之说,如今我大宋只是依葫芦画瓢,如法炮制而已。”种浩忙道:“唐代哪里有我们如今的好,我们更是游刃有余了,不仅品种好而且菜品多,栽培上面更是得心应手。”姚月道:“官人所言极是,我还要学一学才好。” 种溪看着姚月,道:“唐朝人吃得,我们也吃得。不过他们吃得早,我们吃得晚。晚倒没什么,反而更胜一筹了。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便是这般道理。嫂嫂的厨艺早已更上一层楼,不必学。”种雪点了点头,笑道:“不错,嫂嫂的厨艺的确出神入化,不过妹妹我的厨艺也不差。”姚月道:“我们彼此彼此,不必争强好胜。”种浩道:“厨艺上精进,难能可贵。如若不争强好胜,如何让一些菜品名扬天下?”喝了一口茶,喜上眉梢。 “名扬天下不敢说,好吃就对了。不过我听说那太师蔡京最爱黄雀鲊,这菜品虽说好吃的不得了,可太也残忍。为了吃,便要杀害许多鸟雀,真是心狠手辣。”种溪道。种师道叹道:“你这两个臭小子,油嘴滑舌,倒也头头是道,恰到好处。”言毕,张明远、费无极两人乐个不住。 种浩叹道:“油嘴滑舌,比胡说八道好多了。”种溪道:“油腔滑调,比胡言乱语好多了。”尹氏蹙眉,瞧着种浩、种溪,心里喜欢个不住,马上叹道:“听一听,我儿,说的多好。果然是同胞兄弟,同出一辙。”种师道捋了捋胡须,心想:“这两个孩子不可娇生惯养,如若望子成龙,必得激励一二。”想到此处,随即叹道:“如若二人建功立业就更上一层楼了。”种浩自然心知肚明,深以为然道:“父亲放心好了,孩儿一定不负期望。”“爹娘放心,孩儿一定更上一层楼,不对,是更上三层楼。”种溪不甘示弱。种师道、尹氏、姚月、种雪四人面面相觑,乐个不住。这种溪打小便淘气,如今还是改不了孩子气。 张明远虽有羡慕,却也颇为赞赏,喜乐无比间,予以祝福道:“伯父望子成龙,我等如何不知。想必浩兄、溪弟定当前程似锦,功成名就,光宗耀祖,名扬天下。”费无极感同身受道:“这出人头地可非一朝一夕,必得天长地久,还要等待时机。”顿时神情肃穆,叹息不已。 “‘伯父’这词,用在此处岂不奇怪了?叫我夫人干娘,叫我自然是干爹了。明远、无极所言极是,望子成龙乃我大宋千家万户为人父母之心,你们自然明白,老夫已人到中年,岁月不饶人,孔夫子所言极是,‘五十而知天命’。还望浩儿、溪儿以后可独挡一面,超越为父,那光宗耀祖岂不指日可待了?”种师道语重心长道。 张明远马上叫道:“干爹!”又起身见拜。“不错,明远、无极,果然后生可畏。”种师道捋了捋胡须点点头,又瞅着费无极。费无极也笑道:“干爹!”种师道喜笑颜开道:“对了,这就更相和睦了。”张明远、费无极点点头微微一笑。众人都喜上眉梢。 种浩道:“父亲所言极是,孩儿定会铭记在心。”种溪道:“孩儿不但铭记在心,还刻骨铭心。”此言一出,姚月和种雪也乐个不住。“干娘干爹,我也铭记在心,刻骨铭心,永世不忘。”张明远道。费无极也应声道:“干爹干娘,我也铭记在心,刻骨铭心,永世不忘,记挂心头。” 种师道笑道:“你们四个,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这便是老夫平生所愿了。”尹氏笑道:“人生在世,有一两知己,三四朋友,实为一大幸事,弥足珍贵,还望你们倍加珍惜,肝胆相照,荣辱与共。”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点点头齐声道:“我们一定铭记在心。”此言一出,四人面面相觑,喜乐无比,更相和睦。 种师道见状,随即提议他四人八拜为交,四人欣然答应。众人去往屋外,尹氏叫姚月和种雪吩咐丫鬟准备妥当。四人即刻秉烛焚香,八拜为交,由此称兄道弟,肝胆相照,荣辱与共,同生共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回到屋内依然说笑吃菜,喜乐无比。众人看在眼里,喜上心头。 尹氏道:“好了,你们四个小子就说个没完没了,以后时日很多,何必火急火燎。大家吃菜,还有一壶酒我吩咐丫鬟拿来,你们多吃几杯,此番差人去东京,可是碰到了佳酿,如此口福,岂可错过?”费无极问道:“东京酒楼,想必多如牛毛,也大有不同。就是不知到底如何?”姚月饶有兴致之际,介绍道:“东京酒楼也分三六九等,正店得到官府批文,自己酿酒不说,还卖酒给脚店。脚店不可自己酿酒,只好向正店购买酒水。” 种雪介绍道:“还记得小时候去东京,我记得大相国寺附近的州桥,很是热闹非凡。汴河两岸的酒楼,多如牛毛。酒楼上喝酒没什么了不起,可酒楼上卖唱的歌谣,才令人陶醉。我最爱听东京小唱,加上琵琶和笛子,宛转悠扬,悦耳动听。我听那卖唱,最爱默记歌词。那词作真是妙极了,遣词造句,令人喜欢。听到周邦彦的,还有欧阳修的,这些男人写出来的,虽说也柔情似水,但李清照姐姐的《如梦令》一出来,他们就不够瞧了。我可听说当年李清照姐姐的词作在东京,可谓风靡一时,争相传阅。街头巷尾,无不夸赞。”此言一出,种师道摇摇头,一脸不悦。尹氏劝慰再三,种师道依然怒气未消。 “东京的酒作坊很多,自然佳酿不少。我京兆府虽说也有美酒佳酿,可毕竟东京的更上一层楼。”种浩见状,赶忙笑道。种溪道:“应该是更上三层楼,我都改了,你记不住么?真笨。”种浩马上朝种溪后脑勺轻轻敲了敲。姚月和种雪阻挡,种浩才没敲到第二下。种浩、种溪又闹了片刻,停了下来。张明远、费无极见状,对视而笑。 种师道感慨万千道:“我京兆府也不少,还是觉得家乡的酒更香更淳更有味道。”张明远问道:“干爹,这家乡的酒有什么味道?”费无极笑道:“自然是家乡的味道了,那还用问么,真笨。”种溪点了点头,瞅着种浩。种浩乐个不住。张明远笑道:“又在油嘴滑舌,干爹干娘面前,别这样。”尹氏微微一笑,乐道:“不妨,不妨,这男子年轻气盛,就应该能说会道。”种浩不以为然,摇摇头笑道:“能说会道固然很好,不过胡说八道就贻笑大方了。” 种师道见种浩这样冷嘲热讽,担心种浩与张明远、费无极会闹别扭,故而马上打圆场道:“你们年轻人说话就是喜欢开玩笑,无极方才所言极是,家乡酒的味道当然是家乡的味道。”对方才种浩的言语,费无极并不生气,就笑道:“种浩兄,才高八斗,才思敏捷,文武双全。我不可相提并论,我自惭形秽,甘拜下风。”张明远也马上打圆场道:“不必如此,不要妄自尊大,也不必妄自菲薄。”种溪瞥了一眼种浩,自嘲道:“我哥哥总这样,你们别见笑。他自以为是惯了,我懒得理他。” 种雪笑道:“我大哥和二哥总是如此,小时候这样,如今依然,没什么改变。”姚月道:“他们兄弟两人总是爱开玩笑,这些年也算热闹不已。做哥哥的不该欺负弟弟。种溪又聪明又乖巧,谁舍得欺负他呢?”种浩看姚月给他使眼色,就尴尬一笑,自嘲开来:“我就是妄自尊大,因此比不上无极的妄自菲薄。”此言一出,尴尬顿时烟消云散,众人乐此不彼,喜笑颜开,张明远、费无极笑容满面,不在话下。堂外灯笼愈发红晕,院内夜色美丽动人,种府上下其乐融融,众人一道好不快活。 “明日我们就回终南山了,多日叨扰,多谢,多谢。”张明远难以启齿道。费无极也叹道:“离开终南山数日,不便打扰干爹干娘了。如若再住上几日,恐怕师父要下山找我们来了。”种师道笑道:“什么打扰不打扰,你们在终南山那么许久,下山就是要走一走,看一看。何必急着上山去。在此与在山上,不无两样,你们两个臭小子,就不必客套了。” 种浩急道:“莫非,我照顾不周,还是方才我的话,无极放在心上了,不会吧,开个玩笑而已,何必斤斤计较。”随即抓着张明远和费无极的胳膊。种溪埋怨种浩道:“可不是,你哪里是照顾不周,分明是欺人太甚。人家生气了,都怪你。”随即靠近费无极,伸手抱着费无极的腰,撒起娇来,像个小孩子。费无极居然挣脱不开,毕竟种溪人高马大。 姚月道:“既然下山一趟,何不多留几日。”种雪看了一眼张明远,道:“明远哥哥,你着急回去做什么?”张明远道:“总不能赖着不走。”众人破涕一笑。费无极见状虽有不悦,但也无可奈何。毕竟种雪只盯着张明远看,不看自己,也没办法,便一言不发。那种溪却和费无极逗笑玩闹,费无极又不能发火,也只好由着这种溪了。 尹氏素知他们年轻气盛,最讲哥们义气,就推心置腹道:“怎么,刚刚八拜为交,就舍弃兄弟而去,岂不是不够义气了。”张明远笑道:“你们的好意心领,实在是想师父了。”说话间情真意切。费无极点点头,笑道:“你们知道,我们的确想念师父了。离开师父许多年,如今很想时常陪伴他老人家身边。”说话间神情肃穆,此言一出,众人默然不语。 第35章 茶肆 次日午时,吃过午饭后,在京兆府种师道府邸外。众人送张明远、费无极两人离去。依依不舍,自然不在话下。这时,有一个老头路过府邸门口,种师道上前寒暄几句,老头慢慢离去。张明远、费无极却看不到老头的正脸,原来老头背对着他们,种师道却面朝着众人。正在此时,三个黄衣人戴着斗笠,走了过去。 种师道笑道:“回去代我等,向你家师父问好。”张明远、费无极齐声答道:“一定,一定。干爹、干娘、浩兄、姚月妹妹、种雪妹妹、溪弟,你们多保重,大家请回吧!”尹氏叮嘱道:“干娘让丫鬟准备了一些果子,还有蜡烛、纸张,你们带到上山去罢。知道你们山上有人接济,不缺这些。你们师父又到京兆府教书,赚得一些银子钱,很是宽裕。不过这都是我种府的一点心意。你们别见笑。” 张明远拉着尹氏的胳膊轻轻摇了摇,蹙眉道:“干娘哪里话,这礼多人不怪,礼轻情意重。何况我们如此情深意重,礼物事小,这份情谊便是弥足珍贵了。如今终南派太平草庐里人丁兴旺,许多人慕名而来。拜师学艺者比比皆是、络绎不绝。人多了,花费就不小。我们缺这些,谁说不缺。” “你们缺什么都好说,别抢我娘就好。”种溪见状,马上把张明远的手从老夫人胳膊上拿掉,换上自己的手。老夫人尹氏乐个不住。张明远也笑出声来。费无极轻轻拍了拍张明远的胳膊,乐道:“这都是我要说的,只是被明远抢先了。”此言一出,众人忍俊不禁。 种浩又道:“下次我上终南山,哥几个再团聚。”姚月道:“下次下山,不必拘礼,以后要常来常往。”种雪道:“有空我也想上山去,听说你们草庐很好玩。”种溪道:“你们终南山风景如画,如若有空我就上山找你们玩了,还要带上我的宝贝。”费无极愣了愣,问道:“你的宝贝,你有什么宝贝?”说话间看向张明远。 张明远也摇摇头,追问道:“我可不知道,溪弟,你到底什么宝贝?”种溪只是发笑,一言不发。姚月却面红耳赤,一副娇羞之状,令人匪夷所思。种雪也捂嘴暗笑,乐个不住。种浩道:“你们心知肚明,何必装傻充愣。种溪这小子的宝贝并不神秘,你们猜猜看,这也并不难。如若你们猜不出来,岂不令人匪夷所思?” 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皆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冥思苦想片刻,实在不知,便摇了摇头。“真是大笨蛋,一点也不聪明,还以为你们聪明过人,看来也是徒有虚名。”种溪见状,笑得前仰后合。尹氏和姚月、种雪也笑出声来。种师道见种溪这般,摇摇头,也乐个不住。 种浩道:“问他好了。”说话间看向种溪,给种溪递眼色,示意他别说出来,让张明远、费无极接着猜。种溪依然挽着老夫人的胳膊,乐个不住,默然不语。张明远、费无极顿时难为情起来,一时间不知所措,尽皆看向种溪。 种溪见张明远、费无极都看向自己,不觉摇摇头,就乐道:“真笨。居然猜不出来,真令人失望,你们该当何罪?”伸手指了指二人,紧锁眉头。 “臭小子,何必这般耍笑,明远、无极,别听溪儿油嘴滑舌。溪儿没什么宝贝,所谓的宝贝,不过是画笔罢了。溪儿有只大毛笔,好似扫帚一般,乃是他自制的东西,想必你们也想见上一见,那就等你们下一次来看好了。如若溪儿不给你们看,干娘可不依他,自然为你们做主。”尹氏拍着种溪的手笑道。 种溪一脸不悦,叹了口气,缓缓道:“娘如此,孩儿便无话可说了。”种雪劝道:“溪弟别这样,你冤枉娘就不好了,姐姐我可不答应。”种溪道:“娘才不会生我气,娘,你说,是也不是?”尹氏点点头笑了笑。 张明远见尹氏一言不发,只是勉为其难的点点头,便道:“溪弟,种雪妹妹所言极是。”种雪听了这话,喜不自禁,心里一股暖流,没想到张明远会替自己说话。费无极瞥了一眼姚月,问道:“姚月妹妹如何不说话?”姚月纳闷道:“无极哥哥这是为何?我要说什么?”费无极道:“你为何不劝种溪?”种溪摇摇头,乐道:“劝我什么,不必多此一举。”种师道听了几人的话,倍感莫名其妙,便打断他们,随即笑道:“明远、无极,路上多加小心。” “下次一起蹴鞠,你们要大显身手才好。”种浩、种溪对视一笑看向张明远、费无极,又叮嘱几句。“好,一言为定。告辞,告辞。”张明远、费无极言罢,便跨马而去。只听当当作响,马蹄声缓缓远了。种师道等人见张明远、费无极二人拐过巷口,不见身影,才依依不舍之际慢慢转身回府。种雪还回过头,看着张明远离去的方向,依依不舍。这时,那戴斗笠的黄衣人老毒物和大毒物、小毒物又路过种师道府邸,渐行渐远,偷偷跟在张明远和费无极身后,若即若离。 走在京兆府长安城街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难免有小孩追逐打闹,张明远和费无极见小家伙乱跑碰到了自己,也只能摇摇头,付之一笑。看着街上人头攒动,店铺人满为患,二人喜笑颜开,决意再走一走,逛一逛。毕竟进城一番,也算大开眼界了。机会难得,流连忘返,可见一斑。久居终南山,下山走一遭也算经风雨、见世面了。数日住在种府,只顾交友攀亲,饮宴快活,即便跟随种浩、种溪在城里逛了逛也是走马观花,不曾细细领略古城风韵。故而离开种府,自当自由自在,好好逛上一逛。 这京兆府最为称道的便是大名鼎鼎的长安城,毕竟汉唐都定都于此。此处有不少外国人士。他们也素闻长安城的名头,自然不会错过,尽皆前来拜谒,以表敬意。那长安城的黎民百姓见到许多异域人士,也不觉得奇怪。毕竟汉唐长安城的确名扬天下。如今在大宋虽说凋敝很多年了,但作为抵御西夏的边庭重镇,眼下在慢慢恢复元气。有了异域商旅,做买卖的便多了,街市熙熙攘攘,不在话下。张明远和费无极读了许多汉唐的史书,故而对长安城情有独钟。 张明远回忆唐朝,不觉饱含深情道:“记得史书上说,大唐长安举世闻名。如今在我大宋虽已不是天子脚下,可毕竟是前朝旧都,风华犹存。”费无极道:“那是自然,所谓‘长安百万家。’如何不令人感慨万千。”张明远道:“这大唐长安在当年的确天下无敌,由外郭城、皇城、宫城、禁苑、坊市组成。包括大明宫、西内苑、东内苑,颇具规模。”说到这里又气道:“可惜的是,大唐末年,那朱温实在可恶,把长安拆毁,真是败家子。此贼可恶之极,人人得而诛之,也难解心头之恨!如若能找到他的墓地,想必世人定会将其付之一炬,拍手称快。” 费无极也一脸不悦,冷笑道:“谁说不是,据说长安城完全按照《易经》而作,太极,两仪,四象,八卦,对列的栩栩如生。好端端一座城池偏偏毁于藩镇割据那帮五大三粗的武夫手里,实在可惜。”不觉握了握拳头。“风水学也是道家的一门学问,师父那日还与我们谈论,师弟可还记得么?”张明远想起李长安那日的几句话,便笑了笑。 “当然记得,占卜术也是眼下我大宋许多人谋生的手段之一。对于长安这般首府都城,风水讲究自然十分要紧。营建都城乃是国之大事,非同小可。所谓‘定鼎之基永固,无穷之业在斯。’天人合一,天人感应自然就显得尤为重要。”费无极摇头晃脑,娓娓道来。 张明远见状,扑哧一笑,也照猫画虎,摇头晃脑之际,喋喋不休,不紧不慢道:“师父说,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建邦设都,必稽玄象。就拿这长安来说,宫城、皇城、外郭平行排列,以宫城比北极星。以为天中;以皇城百官衙署比紫徽垣;外郭城比群星。因此唐人诗曰:‘开国维东井,城池起北辰’,便是这般布局的真实写照。据北而立,面南而治,乃是儒学之思。”说话间喜笑颜开,惹得路人捂嘴在笑。几个小姑娘也乐个不住,尽皆对他指指点点。原来张明远边说边迈着八字步,还摇头晃脑,左摇右晃。 费无极自然不甘示弱,更是喋喋不休,笑道:“这风水学所谓‘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之说,有其名必有其实,在这京兆府长安城就淋漓尽致了。玄武门之变说的就是唐朝时长安太极宫北门李世民登基大宝的故事,那玄武门对应‘坎’卦,八卦中‘坎’又是‘陷’之意。如此说来,不谋而合。由此可见,命名大有讲究也大有学问。”说话间扬起袖子,手舞足蹈。 “李世民虽说是一代英明神武的帝王,可他夺取帝位并不光彩。把他父亲架空,把他弟弟杀害。说他六亲不认都不为过。”张明远道。费无极道:“此事实在没法评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张明远纳闷之余问道:“长安作为古都那么久,为何我大宋没在此处建都?” 费无极若有所思道:“我看了许多唐朝诗歌,又读到唐末黄巢的诗句,‘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时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此时此刻就颇多感慨。按理说来,关中长期以来都是历朝历代的粮仓,八百里秦川沃野遍地。且不说地势险要,有我终南山作为天然屏障。又靠近西北,养马、屯兵,相当优越。反观如今我大宋东京,四面平川,若有外敌袭来,断了水道,围点打援,包围国都易如反掌,此乃大忌。我太祖皇帝如何不知?如今皇上如何不明白?即便不在长安,洛阳也很好。为何太祖放弃了长安、洛阳,要建国东京开封府汴梁城?原来也有不少不得已的苦衷。师父上次提过这个,不过他所说,却不敢苟同。至于太祖放弃长安和洛阳的缘由,师兄你可知道?” 张明远掷地有声道:“师父那是逗我们开心罢了,你又不是听不出来。至于太祖的缘由,我自然知道一些,那便是,大唐后期的藩镇割据,军阀混战,节度使一个个尾大不掉,有恃无恐。朱温这厮最是祸国殃民,长安由此破败不堪,民生凋敝。朝廷自然不愿在一个废都上重新立国。一则有损气运,二则,耗费国力,得不偿失。”费无极补充道:“师兄可知这些都不是最紧要所在。”张明远问道:“那在于什么?师弟何必拐弯抹角,但说无妨。” 费无极道:“这缘由实在与大唐颇为紧密。大唐时丢失了西域,一直未能收回。我太祖皇帝当年又忙于一统山河,哪里顾得上收复失地。且不说西北,就是幽云十六州也是望眼欲穿。故而西北失去屏障,长安由此并不安全,事到如今只能作为我大宋抵御西夏的边关要塞。再者,粮草也是十分紧要之事。我大宋如今是守内而虚外,禁军如此庞大,要守卫国都,驻守边关自然就很少,边关之地的将士都由地方节度使负责招募。故而国都粮草成为重中之重。” 张明远道:“长安没有水路,而东京有汴河。水路总比陆路方便不是,因此太祖就把长安舍弃了。东京有大运河连通,漕运得天独厚。再说辽国虎视眈眈,大宋边关主要防守在于辽国,驻守东京就是为了提防辽国契丹人,也为了提防大宋边关驻军,为了防止唐末节度使造反,太祖皇帝也是煞费苦心,一个杯酒释兵权不够,还要把国都逼近边关,可谓防患于未然。” 费无极道:“其实太祖也有难言之隐,他曾说过‘我之所以想西迁,别无他意,只是要据山河之胜,守卫国都,这样便可裁撤不少冗兵,循周汉故事,以安天下。’可当时大势所趋,长安、洛阳业已荒废,东京在当时颇具规模,又加漕运便利。不得已只能在东京。因此说太祖心中可是向往长安,可惜天命难违,长安由此变成废都,就不知我大宋以后会不会迁都长安,那只有一个可能了。” 张明远道:“那便是我大宋有朝一日可以消灭辽国、西夏、大理、吐蕃,一统山河。那么大宋就会天下无敌,重返长安就指日可待了。” 费无极道:“梦回大唐,便是梦寐以求之事。”不觉拱手一笑。 张明远笑道:“师弟果然聪明,所言极是。不过依我看来,我大宋能收复幽云十六州就很了不起了,还有什么奢望,岂不可笑?” 费无极眨了眨眼睛,黯然神伤之际,叹道:“不知收复幽云十六州,我们有生之年能否赶得上,实在不好说。”不觉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睛。 这时,张明远顿觉肚子不舒服,轻轻拍了拍费无极的胳膊就道:“师弟,我去解个手,你在此等我片刻。不知吃了什么,实在憋不住了。”说着指了指旁边的茶肆摊位,已捂着肚子跑了出去。戴斗笠的黄衣人坐在路对面的茶肆,看了一眼张明远。 费无极轻轻摇了摇头笑而不语,随即坐了下来,向店小二要了一壶菊花茶,就朝张明远,叫道:“快去快回,天黑之前要赶回终南山。看你那丑态,好恶心!”此言一出,身旁突然有一身影过来,坐在了费无极旁边。费无极看时,只见那人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像个老顽童一般。拄着拐杖,腰间一个葫芦。这人对费无极拱手问道:“方才听小哥说,你们要回终南山,莫不是终南山太平草庐李长安座下弟子了?” 费无极上下打量眼前这老头,倍感奇怪,寻思:“此人是谁,何故与我说话。素昧平生,不可轻举妄动。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想到这里,看向此人,也不起身,依然坐着,拱手答礼道:“老人家所言极是,晚辈的确是要上终南山,不过不知道什么太平草庐,不知老人家有何见教?” 老头寻思,这小子定是怕我有歹意,故而这般防备,就笑道:“见教不敢当,只是年轻时候去过终南山,如今老了,还奔波忙碌,不过也上不得山了。听你说终南山,故而颇有感慨。既然不知道太平草庐,又不认识李长安,那老夫就不打扰你了。以后让李长安来找老夫好了,想必那时候,他想见也见不到了。”说话间缓缓起身,又慢慢离去。 费无极听了这话,也不睬老头,依然以为是故弄玄虚。正在此时,老头的葫芦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倒引起了费无极的留心,原来和李长安随身携带的葫芦一模一样,皆刻有三个字,正道是:龙虎山。费无极眼疾手快,马上捡起葫芦仔细看了看,果然与他师父李长安的颇为相似。只是李长安的两个葫芦,一个是白色坠穗,一个是红色坠穗。而这老头的葫芦,却是蓝色坠穗。 费无极赶忙跑了过去,拉住早已走远的老头,恭恭敬敬道:“原来是老神医,自然医术高明,晚辈见礼了。”说话间递上葫芦。店小二赶忙也跟了过来,看着费无极。费无极对他耳语几句让他放心,马上回去,不会赖账,店小二却依然不离开。老头惊讶万分,道:“你怎么偷我的葫芦。你如何知道老夫是神医。”马上夺回葫芦挂在自己的拐杖上,转过身继续前行。费无极让身旁店小二给老头把方才葫芦掉落之事说了一遍,老头将信将疑,不再多说什么。 第36章 老神仙 费无极请老头茶肆说话。老头在前,费无极陪同,店小二紧随其后,三人又回到原处。费无极和老头落座后,店小二时不时看上一眼。费无极心知肚明,随即叫店小二过来付完账,店小二才不再盯梢他们。二人顿时自在说话,无人打扰。费无极随即倒上一杯茶,递到老头手上,道:“方才晚辈无礼,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前辈见谅。看那葫芦,定是悬壶济世了。一股药味,晚辈也去过药铺,闻得出来,是草药。前辈定是医术高明,晚辈佩服。” 老头接过茶水,放在桌子上,道:“老夫医术高明不敢当,只要无愧于心就好。只有一处不同他人,老朽专为年老体衰者医病,年轻气盛就不去理会了。”费无极纳闷道:“为何如此?如若年纪轻轻得了不治之症,老神仙难道就见死不救了不成?”老头摆摆手道:“老神医不敢当,老神仙更不敢当,老朽发过毒誓,不可更改。” 费无极道:“不知老神仙一般在哪里行走?”老头摇摇头,笑了笑,道:“长安、洛阳,从不去东京。”费无极诧异道:“为何不去东京?那里的老者不是更多么?”老头摇摇头,道:“达官贵人更多。老朽不愿结交权贵,更不愿趋炎附势。蔡太师曾想留我在府上奉为座上宾,老朽断然拒绝,故而再未踏入东京半步。”说话间笑了笑。 费无极听老头提及东京,便颇为惊异,就一脸羡慕的笑道:“晚辈没去过东京,听说那可是个大地方。”老头道:“没去过想去,去过又不想留下。东京像围城,里面的想出去,外面的想进去。”费无极听了这话,不大明白,是何道理,但总觉的高深莫测,便陪笑道:“前辈所言极是,不过东京毕竟是京城,人人想去,为的是功名利禄。” 老头捋了捋胡须,推心置腹之际,叹道:“也是,这世人皆为功名利禄奔波忙碌,实乃苦海无边。常言道,‘无欲则刚’,莫非有欲则软不成?欲望害人。大欲则苦,小欲则空。可无欲,世人又如何找到好前程,好归宿。实在痛苦不堪,百思不得其解。”费无极道:“前辈所言极是,好似老子一般,实乃神仙人物。”老头笑道:“你这小哥定是油腔滑调了。” 听老头这样说自己,费无极也不恼,只是尴尬一笑,喃喃道:“实话实说,晚辈可不会溜须拍马。像东京大官那般,晚辈实乃甘拜下风。”老头道:“你小子何必藏着掖着,还说什么实话实说,不会溜须拍马。李长安说有个弟子费无极最是油腔滑调,想必就是你了。种师道老将军也是我故交,你家师父李长安也是并不陌生。你何必藏着掖着。你和张明远离开种师道府邸,我就看到了。”费无极仔细回想,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路过干爹府邸,和干爹寒暄的老头,便是眼前这人。费无极这才与老头坦诚布公,谈笑风生开来。 说了半天话,见老头口干舌燥之际,方才茶水已凉,费无极赶忙又倒了一杯,冒着白气,恭恭敬敬请老头喝茶,不觉好奇就问道:“蔡太师是何样人物?还望前辈赐教。”老头也不客气,喝了一口,低声细语道:“大权在握,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老奸巨猾,老谋深算,老于世故。”费无极对老头耳语道:“莫非皇上管不住?”老头耳语道:“他们都是喜欢琴棋书画,所谓志同道合。皇上即便知道,也只不过睁一只眼就闭一只眼罢了。”费无极道:“老神仙,我如今年轻气盛,不会得病。我师父如若身体不适,可不可以找你?” “此言差矣,得病可不分男女老幼。如今夭折的婴儿,比比皆是。哪管你是皇亲国戚,还是平头百姓。不只‘苟政猛于虎也。’疾病也猛于虎也。终南山太平先生,他武功天下第一。不过年老体衰,再有内力毕竟年岁渐长。你见了你家师父要劝他还是不要修炼什么上乘武功了,作为一代宗师,要紧的是培养你们这样的下一代。年老体衰需要修身养性,不可动怒不可急躁。看他素日里到了长安京兆府好似老顽童一般,虽有武功在身,毕竟老了。动不动就行侠仗义,飞身而起的与人单打独斗。虽然厉害,可我看他每次与人交手后也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体力不支。”老头掷地有声道。 费无极点点头,道:“老神仙果然不同凡响,所言极是。可惜我师父他老人家实在是放心不下,一句话,‘行侠仗义,为国为民。’”老头道:“范仲淹所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老朽并非不曾知晓,行侠仗义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无可厚非。你家师父年轻时候就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实不相瞒,我与你家师父也是师出同门,一起在龙虎山拜师学艺。他学道习武,我学道行医。作为师弟,老夫对他也是多有教诲。后来离开龙虎山,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只是年纪大了,也不愿惹是生非,只求天下太平,四方无事,安度晚年了。” 费无极又惊又喜,马上作揖问道:“弟子见礼了,原来是师叔。龙虎山,这名字好生奇怪。弟子与世隔绝过,故而在终南山上许多时日,对山下之事和天下人间,知之甚少,还望师伯教诲。”听到费无极如此彬彬有礼,又想向他讨教,老头顿时喜道:“好说,好说。大汉永平五年,天师张道陵携弟子王长云游至鄱阳湖,来到云锦山。师徒二人在山中修炼九天神丹,所谓,丹成而龙虎现。因此,这云锦山就改名叫做龙虎山了。也是山下百姓的叫法。这龙虎山有三绝,所谓道都仙府,天下第一;丹山碧水,神仙仙境;悬棺屹立,世所罕见。要说这龙虎山的绝妙还是丹山碧水值得一说。如若修仙悟道,此处便是绝好去处。” 费无极追问道:“老神仙,但说无妨,晚辈也好大开眼界。以后可以去走一遭也算不枉此生了。”老头笑道:“据说那王安石游览龙虎山丹山碧水时,曾即兴赋诗一首,老朽也曾记得几句,正所谓: 湾湾苔径引青松,苍石坛高进晚风。 方响乱敲云影里,琵琶高映水声中。 费无极拍手笑道:“妙,实在妙极。”正在此时,只听的是如此之声传来。“什么妙啊妙的,你和老人家啰哩啰嗦说什么,快走,快走。”费无极转过脸去,原来是张明远回来了,张明远说着就拉着费无极要走。老头捋了捋胡须道:“好了,老朽也有事在身,后会有期。”张明远回过头来拱手作揖,略带歉意道:“老人家请担待,我们要赶路,就不打扰了,后会有期。”费无极再拜道:“老神仙,后会有期。”老头点点头笑而不语,顷刻转过身去,站了起来,拄着拐杖,慢慢离去,不觉消失在人来人往之间,不见了踪迹。 此时,又有两个身影走了过去,便是老毒物和小毒物,他们这几日一直在监视种师道府邸,见张明远和费无极离开,便跟了出来。看他们分散开来,也纳闷,便静观其变,没想到一个老头出来搅和,这让老毒物和小毒物百思不得其解,一瞬间大伤脑筋,面面相觑,渐行渐远。 “无极,你想去何处逛一逛?是种浩带我们去的书坊,还是种溪引我们看的画店。我见种溪对笔墨纸砚很有慧眼,他一张口,店家就知道碰到行家里手了,想忽悠,却也不能。如若不是种溪,那日便上当受骗了。店家定将竹纸当作澄心堂纸卖于我们了。我们可不懂这个,种溪时常作画,自然心知肚明。”张明远道。费无极不睬张明远,依然坐在茶肆,一声不吭。 张明远道:“种浩带我们去的书店里面,有许多书。听说皆是从成都,苏杭而来。印刷的确精美绝伦,令人爱不释手。”费无极依然一言不发,只是看着路边的行人。张明远喝了一口茶,拍了拍费无极的胳膊,纳闷道:“你如何不说话,喝了半天茶,莫非喝傻了不成?” 费无极垂眉之际,闷闷不乐道:“你方才太也无礼。尊老爱幼都不懂,气煞我也。方才不是火急火燎要快走么,眼下你还坐着,又是为何?”马上用手偷偷推了一把张明远的后背,张明远差点跌倒在地。费无极见状,心下惊慌失措,赶忙拽了一把张明远,张明远才坐稳了。张明远抓着费无极的胳膊,乐道:“无极又和我玩闹什么,这人多眼杂。两个男子汉闹将起来,成何体统?”费无极没好气道:“你真够可以了,如何突然肚子疼。谁让你吃那么多。” 张明远道:“我哪知道会拉肚子。”费无极道:“真是老小孩,可笑。”翻个白眼。“小孩就小孩,还老小孩,我有多老,总比你方才纠缠的年轻好吧?”张明远喝了一口茶,笑道:“你和老头说什么了,看你喜乐无比,别被骗了就好。听说许多人皆喜欢坑蒙拐骗小青年。说不定人家见你懵懵懂懂,如若只言片语就哄你神魂颠倒,岂不跟去了。如若到了狭长巷子,有许多人围追堵截于你。你形单影只,如何脱身。我是为你好,你却不领情。我也不怪你,毕竟我们是兄弟。”随即轻轻拍了拍费无极的脸蛋。 费无极伸手,啪的一声,打开张明远的手,冷笑道:“又在危言耸听,草木皆兵。两个樵夫就是好人,如若他们心怀鬼胎。或许把我们骗到他处,卖了也未可知。别摸我,成何体统,我可不是三岁小孩。”张明远定了定神色,扬起袖子,叹道:“你还是小心为妙。岂不闻‘防人之心不可无。’之理?”费无极耐心解释道:“我没那么傻,早想到这些了。方才遇到老神仙也是如此。你别疑神疑鬼,岂不可笑?”“老神仙,什么老神仙?” 张明远东张西望之际,问道。“方才你所说老头便是我所说老神仙,不知者不怪。”费无极埋怨道。张明远叫来店小二要结账,店小二摇摇头,苦笑道:“客官不用了,这位小哥方才结过账了。”指着费无极,又低头擦桌子去了。 费无极道:“今日我请客,你就没事偷着乐好了。”张明远惊道:“想不到你素日爱占小便宜,今日倒也阔绰大方,令人刮目相看。”费无极瞪了一眼张明远,气道:“你别污人清白,我哪里爱占小便宜了。你且说说看,如若冤枉人,我不饶你。你可以胡吃胡喝,但不可胡说。祸从口出,你知不知道?”随即用手指头朝张明远脸上拧了一下。 张明远迅疾抓住费无极的手,乐道:“你别动手动脚,总和我玩闹。留着这手以后摸你家娘子的脸蛋好了。我一个大男人的脸,有什么好摸的。”费无极道:“你先摸我的,我这是跟你学。我家娘子还在她娘肚子里睡觉呢,还不知何年何月何日何时何地才与我见面。”“那你就去唤醒她好了。如若她睡过头,不出来,你可等不及,如何是好?”张明远笑道。 费无极道:“休要耍笑,成何体统。如若让女流之辈听到,岂不自讨没趣。”邻桌有人听了他二人如此话语,也笑出声来,乐个不住。一个小女孩也眨了眨眼睛,看向张明远、费无极。不知二人说些什么,为何大人们哄堂大笑。那老毒物黄剑也坐在对面心里乐开了花。毕竟张明远和费无极从未见过黄剑,故而老毒物敢于明目张胆尾随而来,只是如若遇到李长安便要露馅了。大毒物和小毒物也坐在不远处接引老毒物,三人对个眼色,静观其变。张明远和费无极却毫无察觉,还在欢颜笑语。“你要的茶是什么名字?”张明远问道。费无极还是没好气道:“你问店小二好了。”张明远又拽着费无极的胳膊,问道:“我偏要问你,你说。”轻轻摇了摇。 费无极冷冷的道:“我偏不说,你问也白问。”张明远道:“你说也不说?”随即用手指头捏住费无极的嘴巴。费无极用手打掉张明远的手指头:“还说我动手动脚,你还不一样?”张明远道:“言归正传,山上的蜡烛不多了,要不要去买一点。我知道不便宜,可蜡烛总是要用的。”费无极道:“太平草庐还缺蜡烛,如若传到江湖,岂不贻笑大方?” 张明远道:“如若照你所说,如今天下人间,太平草庐,无所不有了。”费无极道:“我可没说这话。皇上都不敢说无所不有,何况你我。”冷笑一声,摇摇头。张明远点了点头,慢条斯文道:“那倒也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如若不走一遭,经风雨,见世面。如何知晓,如何懂得,如何明了。” 费无极低下头对张明远低声细语道:“你别感慨万千了,咱接下来要做什么去?不能赖在此处,动也不动。你瞧,被别人盯着,也不是个好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欠人家茶水钱了,岂不大大的误会。误会不打紧,丢人现眼可就得不偿失了。”张明远转过头,店小二瞪了他一眼,满眼埋怨。只见,邻桌早已换了好几拨客人。唯有张明远、费无极这桌却纹丝不动。 “走了,腿都坐麻了。快走,如若不走,我怕这条退要粘在此处,拿不下来了。人家小店关门,莫非要等着我拿下来不成?也不能拿锯子锯掉。”张明远起身而去,费无极紧随其后。张明远转过头,一瞧,笑道:“你就做着,为何起身?”拍了拍费无极的胳膊笑了笑。“如若不走,还要等着人家轰走不成。你都起来了,我还赖着,岂不有失体态?”费无极笑道。 张明远道:“可不是,店小二也不容易。混口饭吃,我们可要体谅人家才是。常言道,‘人贵有自知之明。’如若死皮赖脸,便可恶之极。我们方才确实太也过分。要惩罚自己,才心安理得。”顺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蛋。费无极却拿着张明远的手使劲拍了拍张明远的脸蛋,叫道:“你要足显诚意才好。别光说不练。如此装模作样,岂不可笑?”说话间马上躲开。原来张明远也要拿着费无极的手拍打费无极的脸蛋。 第37章 画坊 二人离开茶肆,来到灞河边,看着垂柳荡漾,荷花绽放,笑容满面。那行人走来走去,有不少波斯人。汉唐的建筑,如今早荒芜了。新建的也是一些沿街铺子。大雁塔四周,皆是一些小院子。也有几户员外宅子,那亭台楼阁也算别致。长安的皇城虽已不存,汉唐的城郭虽已远去,可长安雄风浩荡,好似铁骨铮铮的汉子,宁死不屈。 曾几何时,唐末黄巢一把火,烧的地动山摇。朱温一把火,也是声泪俱下。如今回望,战火纷飞后,长安便如同饱经风霜的老头和老太太,坐在城墙边晒太阳一般。如今小孩子倒没什么家国天下,感慨万千。唯有古稀老人才黯然神伤。张明远和费无极一路走,一路看,哪里会有感伤,毕竟他们出生后,并未下过终南山。不知山下是何年。 张明远走了几步,停了下来,挠了挠后脑勺,叫道:“无极,你看那些老人们,坐在垂杨柳下,好似哭鼻子呢。”指了指远处,费无极看去,果然几个老头和老太太,跪拜在垂杨柳下,不知何故。费无极好奇便近前去问,老人们不睬。张明远再问,老人们依然不睬。二人走远了,老人们又招招手叫喊他们,费无极不愿过去,张明远却毕恭毕敬快步近前见礼。 白胡子老头道:“此乃大唐垂杨柳,拜一拜,便是延年益寿。”红衣老太太道:“汉唐不在,长安还在。我等一把老骨头,只要有这口气,自当前来顶礼膜拜,据说这棵垂杨柳,便是诗仙太白脱过靴子,乘过凉的。极为灵验。不过少有人知,尔等不可告诉别人。”还再三叮嘱,神秘兮兮。 费无极见张明远和他们说话,意欲近前。正要抬脚,张明远早已过来了。二人只好离开此地,别处去看。张明远心想,李太白脱过靴子,炎炎夏日,那该多臭,摇摇头,捂着鼻子便走。费无极见状,诧异万分,再问他为何如此,张明远只笑不语。 片刻,张明远和费无极,来到一家茶肆,这家茶肆远近闻名,与众不同,有不少青春少年在此,高谈阔论。茶博士倒茶后,站在一旁,不动声色。但听那美少年,辩论开来,说的是秦皇汉武,论的是赤壁之战。讲的是玄武门之变,笑的是王安石邋里邋遢,米襄阳一身洁癖,动地惊天。张明远和费无极进去,打个招呼,坐下来,静静聆听,并不插话。 一个蓝衣少男道:“长安风骨,便是汉武帝的金戈铁马。”一个白衣少年反驳道:“一派胡言,听说过太史公司马迁么?他受了腐刑,男不男女不女的,汉武帝下此毒手,何谈长安风骨,可笑,真是可笑。”哈哈大笑开来。一个红衣男子不服道:“唐太宗也算长安雄风,不可一世。”另一个黄衣男子道:“玄武门之变,又待怎讲?” 费无极忍不住插嘴道:“唐太宗缔造大唐,可谓功不可没。他如此,也不能说他不好。贞观之治,岂可置若罔闻?”众人都叫好。张明远也忍不住要跃跃欲试,便道:“诸位看秦始皇此人,又当如何?”一个黑衣男子笑道:“何必多问,一个暴君,焚书坑儒,人神共愤。天下读书人恨不得将其棺木劈开,鞭尸扬灰。”张明远道:“此言差矣,秦始皇虽说焚书坑儒是大大的罪过,可他统一天下,免去列国纷争,黎民百姓也少了战火纷飞,妻离子散,岂不是大大的功不可没?”众人无言以对。大毒物、小毒物早混在人群,站在街边聆听,也对张明远佩服不已。 有人问,“二位兄台,对于赤壁之战,有何高论,还望赐教?”张明远道:“苏东坡有云‘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首词,想必诸位耳熟能详。”众人点了点头。 费无极道:“苏东坡在夸赞周公谨,可是三国赤壁英雄,不只周公谨一人。那诸葛孔明,那关云长,那张翼德,皆是大英雄。”张明远道:“苏东坡对曹孟德不屑一顾,在其《赤壁赋》中谈论说‘嗜酒领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尔今安在哉?’这话恐怕也是一家之言。”众人听了这话,都来了兴致,毕竟敢于和苏东坡叫板,也是勇气可嘉。七嘴八舌,都说张明远不可如此。费无极笑道:“没有人比我们更爱苏东坡。”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失色。 张明远道:“曹孟德实乃真英雄,刘备和孙权,万万不及。你们想想看,曹操面对大汉群雄,面对袁本初,那可是危在旦夕。如若不是袁本初此人的好大喜功,一意孤行,焉能让曹孟德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官渡一战,天下无敌。再说赤壁之战,也是如此。司马光有文章专写此事,想必诸位早已读过。那曹孟德夺取荆州后,便飘飘然,志得意满,有些自以为是。自古骄兵必败,曹孟德安能不败?”说话间好似曹孟德本人在世,抑扬顿挫,扬起袖子,语惊四座。众人都瞠目结舌,大毒物耸了耸肩,小毒物张了张嘴。 费无极不甘示弱,笑道:“赤壁之战,曹孟德的确惨败而归。一个驰骋疆场的老将,败于两个英姿勃发的青春俊杰之手,此等羞辱,曹孟德恐怕很不服气。但此战之后,曹孟德也不得不心服口服。”张明远道:“由此而论,人啊,不可志得意满,妄自尊大。如若目中无人,那惨败便匆匆赶来。”一语落地,众人抚掌,赞不绝口。辞别众人,张明远和费无极,走了出去。那大毒物和小毒物低下头去,也暗自佩服,没想到,这两个臭小子,居然文武双全,无出其右。 “这书果然很多,又有许多新书。”走进种浩带他们看过的书坊,张明远低头寻宝一般,细细端详。只见许多书籍,整整齐齐,依次排开。人头攒动,但见许多小青年一个个,全神贯注,如饥似渴,大有废寝忘食之态。“这本《武经总要》我见好几家书坊皆有卖的,看来此书颇为世人推崇。想必浩兄也很喜欢。我在他书房的书架上就见到好几本。同样的书,他为何买好几本。”费无极拿起一本书,翻看几页,便笑道。 张明远环顾四周,轻声细语的对费无极耳语道:“你别说话,没见众人皆不出声,都在低头看书么?你一人叽叽喳喳,好似乌鸦,就惹人烦了。”费无极抿了抿嘴错,马上一言不发,环顾四周,果然无人出声,皆翻阅书籍,全神贯注。张明远、费无极又翻阅几本书,买了一本《论语》和一本《孟子》就缓缓离开了书坊。老毒物和大毒物、小毒物也跟了出来。 “这荷花画得果然栩栩如生,不同凡响。”费无极走进一家画坊,指着墙上一幅画,赞不绝口开来。“客官要送人,还是挂在家中。我店里的画,皆是长安名流所作,请细细观赏。如若有中意之作。价钱好说,里面请。”一个伙计上前招呼开来。张明远、费无极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往里面边走边看。“东京画科赶考在即,这名流画作自当有所感悟。买回去琢磨一番,也会有所帮助。”一个年过半百,可精神矍铄的老伯也上前热情招呼道,边说边擦拭一个檀香炉。只闻檀香徐徐,令人宠辱皆忘。张明远、费无极往里走,果然里面也是琳琅满目的字画,挂在墙壁。 费无极道:“我们上次来过这里,店家可认得我们?”“小哥好记性,不过我店里一年四季,皆有客官前来,迎来送往,不可胜数。实在记不得许多人,还望见谅。”老伯一怔,拱手笑道。“无极,你别套近乎。我们来过不错,但店家自然不记得。种溪说他以前来过许多次,皆被店家不认得,何况你我,才来第二次。”张明远道。 老伯道:“原来是老种将军家二公子种溪的朋友,幸会幸会。我与种师道老将军也是故交,种溪作画的师父,也是在下。以前种溪还小,时常到我店里来玩,还是个小男孩,小小的个子,活泼可爱极了。后来慢慢长大了,一条大长腿,走在人群里,可是很晃人眼球。这小子对作画很是痴迷,时常来找老夫请教,一来二去就熟悉了。种溪缠着他爹爹要学作画,便拜我为师。如今种溪早已非同凡响,老夫教不了他了。不过他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有空还来看望我,果然是后生可畏。”说话间还用手比划开来。 张明远道:“上次我们前来,就见种溪对老伯毕恭毕敬,我还纳闷,他为何如此。”费无极道:“原来如此,种溪也算是个好孩子。”老伯哈哈一笑,几句话后,三人不再陌生。老伯吩咐店里伙计照看好店铺,就请张明远、费无极到里面客厅说话。二人跟随入内,客厅布置古朴雅致,笔墨纸砚,应有尽有。案几上,依然有檀香徐徐,令人神清气爽。又见几张画得叉叉丫丫的图卷,自然是学生的练习之作,的确很欠火候。 三人坐了下来,费无极问道:“敢问老伯教了种溪几年?”老伯道:“种溪五岁跟我学作画,老夫教了他三年。到种溪九岁时候,老夫就不画了,开店做买卖。他就拜别人为师去了,也是老夫的一个朋友。”张明远问道:“为何如此?还望老伯赐教。”老伯道:“没办法,伪作太也猖獗。只怪老夫画的荷花,长安城无出其右。效仿者比比皆是,足可以假乱真,如之奈何?”说话间摇摇头,苦笑开来。 费无极叹道:“只听说书籍有抄袭剽窃之事,没曾料想,这作画也如此。不敢想象,匪夷所思。”老伯道:“伪作逼的老夫气愤填膺,故而罢笔。从此以后只卖别人的画作。老夫闲暇之余所作的画,从不公之于众。这孤芳自赏,有何不可?”说话间,眉毛一挑,威风凛凛。 张明远点了点头,淡淡的道:“虽说琴棋书画,皆要与人分享。可孤芳自赏未为不可。如若我也有那本事,写一本书,比如像《史记》和《资治通鉴》 ,我必定也要孤芳自赏,绝不公之于众,让别有用心之徒,剽窃抄袭。” 费无极笑道:“别吹牛,想让别人剽窃抄袭,你也要有那本事。如若你的东西能被抄袭,有人会说,那是给你脸了,瞧得起你,别不识抬举。如若无人问津,你再公之于众,又有什么用?岂不是自讨没趣?” 老伯一怔,一瞬间犯了难,不知如何对答,欲言又止,插不上一个字,心想,眼下这小子毕竟所言极是,有些道理,想到此处,心灰意冷,捋了捋胡须,一言不发。 张明远道:“老伯的荷花如此名扬天下,想必方才我们进来所见,便是老伯的潜心力作了?”老伯摇摇头,笑出声来,乐道:“这些年来,老夫可没那闲工夫,我时常奔走于长安与洛阳之间,与一些名流切磋。那是种溪所画,他说画了三幅。两幅送给了朋友,剩下一副留在我这里,挂出去。如若有人中意,便卖出去了。溪儿说,不管卖多少钱,只要能卖出去就好。这小子,还像小时候一样顽皮。他在乎的是被人欣赏,而非贪图那卖出去的几个银子钱。”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乐个不住。没想到,种溪还喜欢这样玩耍。果然是个小屁孩,全然不在乎银子钱,只在乎声名远扬,威名素着。 老伯道:“长安自古有雄风,岂不闻周秦汉唐,这关中之地,那精气神,都在长安了。”张明远好奇道:“周朝,可不在长安定都。”老伯道:“只要在关中,就不分彼此,就拿秦始皇的咸阳来说。离长安也不过左邻右舍罢了。既然都在关中大地,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呢,岂不生分了?” 费无极道:“不错,都喝渭水长大,便是关中一家亲。”老伯笑道:“世人皆知,这长安,以汉唐为荣耀。汉唐也以长安为荣耀,彼此荣耀,何乐而不为呢?这终南山与渭水,也是如此。长安左拥渭水,右抱终南,顶天立地,岂不感天动地?”听了老人家一番肺腑之言,张明远和费无极也为之动容,不觉豪情万丈。 老伯笑道:“如今长安自然不如东京,别说东京,与洛阳也是不可相提并论。洛阳乃西京,又称之为河南府,文人墨客,不可胜数。长安如今乃边陲小城,如若不是大宋西军的大本营,便苦不堪言。”费无极好奇道:“老伯,波斯人到此,有何贵干?” 老伯道:“他们都是驼队商人,自然来做买卖。长安的羊群很多,羊肉不错。虽说比不得西夏兴庆府,可也不可小觑。”张明远道:“原来如此,这下我可知道了,长安羊肉进万家。”老伯笑出声来。费无极道:“长安雄风,这个提法如何?”张明远道:“好,我以为,乃是三句话。其一,关中豪情。其二,长安雄风。其三终南气魄。”老伯道:“再加一个,叫做渭水风韵。”三人喜上眉梢,乐此不彼。 老伯叹道:“如若关中没有种家军、姚家军镇守边关,后果不堪设想。如今西夏滋扰,防不胜防。乾顺和察哥,乃是有宏图大志之人。”张明远道:“我们早听说了,乾顺好比汉武帝,想开疆扩土。”费无极道:“我看他那弹丸之地,没什么了不起。”老伯道:“老夫听来自兴庆府的说书人说,乾顺对唐太宗李世民,那可是尊崇有佳。据说乾顺书房,有一张唐太宗的画像,不知,有无此事?” 张明远笑道:“那就去瞧一瞧。”费无极道:“开玩笑,想潜入西夏,夜探乾顺的西夏王宫,恐怕并不容易。”老伯笑道:“那可不容易,据说许多出使西夏的大宋使节,能活着回来,就实为万幸。毕竟党项人神鬼莫测,脾气古怪,嗜杀成性。不斩来使,那对党项人来说,恐怕是天大的笑话。”说的张明远和费无极都笑。喝了茶,闲聊几句,张明远和费无极辞别老伯,走了出来。 “长安城在大唐就非比寻常,这街道如棋盘一般,规规矩矩,四方四正。听说当年许多波斯人抵达长安,都目瞪口呆。还有许多西域人骑着骆驼逛长安。”辞别店家后,张明远走在街道上,四处闲逛开来,看着路人,笑道。 费无极乐道:“长安在大唐定是人满为患,你说有人骑着骆驼逛长安,你莫非看见了不成?别胡说八道,以免贻笑大方。长安又不是大漠,骆驼可不愿被骑着进长安城。毕竟骆驼认得大漠,不认得长安。”张明远道:“骆驼时常出入长安,如何不认得?这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就当作大漠了。” 费无极道:“少臭贫,你好好走路,别撞到骆驼了。”张明远环顾四周:“哪里有骆驼,又胡说。如今京兆府长安城可不在大唐。”此时居然有人牵着骆驼过来了,张明远、费无极对视而笑,果然是波斯人。戴着白头巾,一身白衣。嘴里叽里咕噜,不知说些什么。 “还以为你方才又开玩笑,没想到果然真有骆驼。”张明远看向费无极,叹道。费无极道:“波斯人很喜欢大唐,虽说大唐早已作古,可波斯人却颇为怀念。毕竟大唐时候波斯人还做过大唐的宰相,至于节度使更是家常便饭。如今波斯人依然抵达长安城,也是故地重游罢了。”张明远道:“此乃我中原奇耻大辱,我倒不是说波斯人做大唐宰相和节度使。我是说,如今我大宋全然没有了汉唐雄风。长安和洛阳成了废都。曾几何时,开封还名不见经传,如今却成了天下首府的东京城。与成都、苏杭相提并论,长安和洛阳便是五味杂陈,心烦意乱了。” 费无极道:“你不必如此,新陈代谢,古来有之。秦始皇当年还想千秋万代,结果长城犹在,秦始皇的帝国却天塌地陷了,那秦始皇驾崩以后,他又知道什么呢。”张明远道:“你可扯远了。百年之后,物是人非,就不必说了。长安与成都,可有一比?”费无极道:“不可相提并论,汉唐雄风皆在长安,长安有帝王之气,王者风范。成都虽好,也不过是西蜀一城池而已。” 张明远又问道:“洛阳与杭州,可有一比?”费无极道:“武则天酷爱洛阳,称之为神都。三国时曹子建的《洛神赋》也是天下闻名。”张明远笑道:“杭州也不容小觑,岂不闻,钱唐自古多繁华。这柳三变的《望海潮》名不虚传,其中词句,对杭州可是赞不绝口,令人心驰神往。想必天下人也感同身受。” 费无极道:“周秦汉唐,皆在关中定都。这长安和洛阳,便是轮流坐庄,皆得荣耀。长江以南皆是偏安一隅,惟有定都黄河之畔,方显称霸中原之志。问鼎中原的故事,莫非你闻所未闻?天下英雄皆有鸿鹄之志,那便是中原逐鹿。”张明远点了点头,笑道:“所言极是,我大宋如今虽定都黄河之畔,可难有汉唐雄风。这幽云十六州和西域大漠,皆不在我掌握之中。自然倍感畏首畏尾,受到钳制,怎会有什么好滋味。”此言一出,费无极笑而不语,指着路边的骆驼,乐个不住。原来骆驼嘴巴里在嚼着路边一棵大柳树的叶子。骆驼悠然自得,波斯人也笑容满面。几只鸟雀从柳树梢腾起,渐飞渐远。 第38章 城墙 “这骆驼如何喜欢柳叶的滋味,不知什么滋味?我看一定不是什么好滋味,骆驼兄也是嘴里闲得慌,故而嚼着玩罢了。世人皆知,这骆驼从大漠而来,大漠荒芜,寸草不生,好不容易遇到绿洲,恐怕也要等到很久。骆驼一路上可是寂寞难耐,虽说有人相伴,可有什么用?人言,骆驼恐怕听不懂。”张明远看着骆驼,便笑道。 费无极瞅了一眼张明远,又看一眼骆驼,心里笑了笑,明远又在开玩笑,便喃喃道:“你去问一问骆驼兄,或者你摘一片尝一尝,不就知道了。想必波斯人也知道,就是不告诉你。骆驼喝水我倒是听说过,它喝一次水足够支撑许多时日,吃一次也能过很久。人呐,可不如骆驼。人要天天吃饭,日日喝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似骆驼,吃一次,喝一回,就足够了。大部分日子就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不问春夏秋冬,哪管严寒酷暑,只顾跟着商人,低头走路就好。如若在大漠里,遭遇沙尘暴,骆驼历来大难不死,人却难说。骆驼乃沙漠之舟,这话一点也不假。”说话间看向街市的人来人往。 张明远道:“人在江河湖海有舟,那是摆渡所用,那小舟乃木头所造,又不会说话,哪像沙漠之舟,骆驼兄,乃是万物生灵之一。只是人听不懂骆驼的话罢了。”费无极道:“我倒想起苏东坡的一句话了,叫做‘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还记得我们回到草庐的夜晚,师父秉烛之际便吟诵了这一句。骆驼这沙漠之舟,何尝不是如此?”说话间神采飞扬,昂首挺胸。看向远方,但见人来人往。 张明远听了这话,便伸手抓住费无极的胳膊,用手拍了拍,赞不绝口之际,伸出一个大拇指。费无极歪着脑袋眉开眼笑,一副傲视天下的模样,引得张明远破涕一笑。费无极却看着骆驼,也张开嘴,学着骆驼吃树叶的样子,咀嚼开来。路人见状,也忍俊不禁,都指指点点,乐此不彼。张明远示意费无极别闹了,费无极不听,居然吹起口哨,整个身子学着马在奔腾的样子,原地跳了起来,不少人驻足观看,以为是杂耍,叮当作响之际,竟朝地上,扔下几个铜钱。几个小叫化跑了过来,抓起来就跑。费无极这才尴尬一笑,停了下来。老毒物、大毒物站在路对面,瞥了一眼,小毒物跑了过去对老毒物、大毒物耳语几句,三人急匆匆离去,不知所谓何事。 正在此时,波斯人操着不太流利的中原话,笑道:“常听驼队说,大宋中原人满腹经纶,才高八斗,没想到,果然如此,佩服佩服。我很佩服两个人,一个叫做李太白,来自大唐。一个叫做苏东坡,来自大宋。可惜,这两个神仙中人,我一个都没见过,真是太遗憾了。”张明远听了这话,一怔,没想到,这波斯人居然与自己崇拜的一模一样,都对李太白和苏东坡,奉若神明,顿时很诧异万分,就饶有兴致的笑道:“此番前来,为何不去东京?” 波斯人道:“长安有垂杨柳。”伸手抓起路边柳条,放在掌心,深情凝视开来。费无极也学着波斯人一般摸着柳条,缓缓道:“东京也有垂杨柳,汴河边,枝繁叶茂。”波斯人居然将柳条放在脸颊,饱含深情的慢慢闭上眼睛,喃喃道:“长安这垂杨柳是大唐留下来的,我专程从波斯赶来长安。就是为了看一眼这棵大唐柳树。听我祖先说,大唐的柳树都是神仙。”不觉眼角挤出豆大泪珠。此言一出,路人皆神情肃穆,好似怀念起大唐长安一般。张明远、费无极也面面相觑,心中颇为感慨,驻足观看片刻,转过身来,意欲离去。 正在此时,马车过去了,牛车也咯吱咯吱渐行渐远,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闪开一条道来,众人看时,有一群小孩子,男男女女,欢声笑语,过来了,摇头晃脑,边走边说,嘴里念念有词道: 长安春,暖洋洋,周秦汉唐是故乡。 长安夏,花鸟香,唐诗宋词最芬芳。 长安秋,叶儿黄,大雁南飞泪两行。 长安冬,雪飞扬,如诗如画向远方。 张明远和费无极听了都暗暗称奇,不知这是何人所作,居然如此朗朗上口,许多长安人都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一个白衣老头笑道:“何人所作,实乃大手笔,如若不是对我长安,情深似海,焉能如此?”一个蓝衣老太太笑道:“不错,长安不是帝都,世人皆知。也不是西京,不如洛阳的文人墨客多。没曾料想,还有人,对长安如此赞美,难能可贵。”一个绿衣书生,叹道:“我猜定是终南山太平先生。”此言一出,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耸了耸肩,难以置信。 一个黄衣姑娘笑道:“恐怕另有其人。”一个黑衣小男孩,扒开人群,叫道:“是种师道所作。”众人瞠目结舌,都知道那是西陲大将,如何会做出这等文采佳句。张明远和费无极对视一惊,本想去府邸,向干爹求证,但还要回终南山,再说辞别不久,不好再去叨扰,就怕又被留住,便走不了了。二人便摇摇头笑了笑,离开人群拐个弯,来到另一条街道。 这街边有一个小树林。张明远见几个蹴鞠小子在林间的草地上玩耍,便指了指,笑道:“蹴鞠,要不要去玩?”费无极道:“不回终南山了?你不是火急火燎要赶回去么?你方才对老人家那般无礼,岂有此理?”张明远不停作揖,赔礼道歉,可费无极依然闷闷不乐。 张明远不睬费无极,径直走去,和蹴鞠小子,对踢开来。蹴鞠之际,张明远时不时偷偷瞄一眼费无极。费无极坐在一边,手痒痒,也跃跃欲试。张明远叫道:“那就来,何必扭扭捏捏,几位兄弟,快传给我那小兄弟。”随即伸手一指。蹴鞠小子便飞起一脚,踢向费无极。 费无极来个鸳鸯拐,又来个海底蛟龙和水中望月。那海底蛟龙,便是翻个跟头,扔来气球,照样踢的着。那水中望月便是一脚低,一脚高,交替玩耍,犹如水在月中,月在水中。看得蹴鞠小子如痴如醉,拍手叫好。费无极踢了几脚,没了兴致,坐在一边去。蹴鞠小子上前不依不饶,定要他接着玩耍。一来二会,费无极恼了,便破口大骂:“滚,别烦我。”蹴鞠小子便上前,意欲开打。 张明远并不使出终南山神功,只飞身一脚,踢得带头者,跌倒在地,唉声叹气。剩余几个蹴鞠小子,不甘示弱,又来围攻张明远。费无极不睬,低着头在想老神仙,还笑出声来。张明远听到笑声,又见费无极在傻笑,还以为他疯了,不小心被蹴鞠小子踢了一脚。费无极见状,立马过来帮忙。二人合力,才打跑了蹴鞠小子们,那气球躺在草丛,一动不动。 费无极正要走,张明远跑了过去,捡起气球,在路边买个布袋子,装起来,背在身上,二人继续前行。费无极笑道:“你真会惹是生非?还偷人家的气球?真是坏孩子。”张明远道:“胡说八道,还不是因为你。为了逗你开心,便去玩。没想到,居然惹祸上身。师父的话,都当成耳旁风,我们都是坏孩子。”费无极道:“我看你偷人家的东西,恐怕不合时宜?” 张明远道:“这怎能叫做偷?他们不要了,如若我不拿,别人也会拿走。莫如拿回去,给师兄弟们玩,也是极好。”费无极道:“你倒想得周全,真是好男人。”张明远听了破涕一笑。费无极道:“小时候蹴鞠,踢坏一个,哪里去了?”张明远道:“放在花圃当凳子。”费无极道:“这个踢坏,又当如何?”张明远道:“可以放在菜地当凳子坐。” 费无极道:“扁头不可坐。”张明远道:“这是为何?”费无极道:“明知故问。”张明远摇摇头,瞅了一眼路人,笑道:“我可不知道,不明白。”费无极道:“你何必装傻充愣。”张明远道:“你是说,扁头的屁股会压扁此物?”费无极道:“我怕扁头的屁,会将此物打个稀巴烂!”张明远没笑,路人听到了,却笑的咯咯作响。 费无极走了几步,抬眼一瞧,城墙上有一杆红色大旗,中间一个白色圆心,上书一个黑色大字:宋。二人沿着路边石阶,一步一步,缓缓上了城墙,但见许多游人,走来走去。那军旗烈烈,哗哗作响。士卒巡视,人们也驻足观看。张明远道:“我梦里好似见过此情此景,总觉得汉唐时代,我好似就在此处。看着军旗烈烈,极目远望,八百里秦川,天高地阔。” 费无极笑道:“我也总做梦,和李太白、杜工部、白居易、王摩诘走在长安城墙上,谈笑风生,极目远眺终南山。”张明远道:“不知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苏东坡当年有无此等念想。他们焉能不知长安?”费无极道:“我以为,他们啊,不会来长安。” 张明远纳闷道:“他们是不敢来,还是瞧不起?”费无极道:“瞧不起,这句话,他们想必不会如此说。”张明远道:“那又是为何?”费无极道:“他们难道自以为超过李太白、杜工部、白居易不成?就是欧阳修,他对韩愈也是顶礼膜拜,何况李太白他们。”张明远道:“我素闻欧阳修对韩愈,那可是奉若神明。好比苏东坡对范仲淹一般。”说话间拱手以示尊敬之意。 费无极笑道:“欧阳修对韩愈,是宋人对唐人。苏东坡对范仲淹,乃是宋人对宋人。欧阳修便难能可贵。”张明远道:“人生在世,听闻这些大文豪的姓名便甘拜下风,何况拜读他们的大作,岂不高山仰止?”费无极道:“如屈原、宋玉、司马迁、李太白、杜工部、白居易、韩愈、柳宗元、王维、刘禹锡、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苏东坡一般的大文豪,我等恐怕再也遇不到了。” 张明远笑道:“本来就没遇到,何谈遇不到呢?苏东坡,我们都没见过,只听师父说过,当年那个送信的小男孩明乐见过苏东坡,便是在黄州。”费无极道;“可惜他去世的太早,没有长大成人。不知那是算什么?夭折还是英年早逝。”张明远听了这话,答不上来,尴尬一笑,还以为在说苏东坡,便笑道:“无极真是孩子话,苏东坡六十多岁去世,如何是没有长大成人?”费无极惊得呆了,笑道:“你耳朵有毛病吧,我在说明乐。”二人互相指了指,都笑。张明远却喃喃道:“其实这话细细想来,也不错,苏东坡与明乐虽说是忘年交,可都童心未泯,实乃乐天派。苏东坡是返老还童,明乐是天生快乐。”不觉黯然神伤开来。 费无极见状,摇摇头,换个话题安抚道:“我可听说太祖皇帝当年最爱长安,还吃过一道美味佳肴,叫做羊羹(羊肉泡馍)。将饼子用手指头一点一点掰碎,放在羊肉汤里,那可香死个人了。”张明远缓过神来,缓缓道:“你以为太祖和扁头一样,是吃货么?那便大错特错。”费无极不解道:“怎地,太祖来长安,又当如何?”张明远昂首挺胸,看向远方,喃喃道:“太祖心中,乃是长安雄风,心怀天下。如汉唐一般,志在四方。非寻常人所能明白。”不觉豪情万丈,嘘唏不已。 正在此时,突然一个小男孩呼哧呼哧跑了过去,后面一个中年男人追着。小男孩抱着一个气球,边跑边哭道:“我不离开长安,死也不离开。爱谁去谁去,反正我不去。”男子道:“为父也不愿离开长安,奈何你娘要魂归故里,到府州去。”小男孩趴在城头哭道:“那里荒无人烟,寸草不生,是荒蛮之地。我要留在长安。”众人一同围拢,士卒也近前劝阻,就怕小男孩一时想不开,如若跳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小男孩哭得伤心,众人七嘴八舌,费无极趁其不备,飞身近前一把抱回小男孩。一场危机才算化解。张明远又劝慰再三,父子二人意欲下城墙去。 众人以为相安无事,偏偏士卒近前,押了二人便走。费无极与衙役对峙,张明远示意费无极不可莽撞行事,又赔礼道歉。可那衙役哪里会听,双方不免动手动脚,一顿私斗。张明远一忍再忍,衙役冷笑道:“臭小子,多管闲事,别自以为是,冒充什么大侠,恐怕是烂虾上大盘罢了。” 张明远道:“光天化日之下,官府中人,岂可欺压良民?”费无极也不废话,飞起一脚,踹翻那衙役。张明远劝架,难免与之争斗,一个捕头飞身而来,与费无极,交战几个回合,难分胜负。张明远也近前劝架,三人混战,眼看讨不到便宜,那捕头拱手见礼道:“都别打了。”众人再问何故如此,捕头没好气道:“二人乃是小毛贼,时常偷盗。”费无极一脸诧异,笑道:“鬼才信,看招!”又要动手,张明远眼疾手快,立马拉着费无极的胳膊,劝道:“且听他们说说看,再做计较。” 一个胖衙役道:“昨晚李员外家气球,便是此二贼所盗取。今早李员外家小衙内想蹴鞠,偏偏没了气球。我等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住此二贼。”瞅了一眼张明远身后布袋,剑形似气球,便疾呼道:“又抓住一个,他们是团伙作案,人赃俱获,岂可抵赖?”人群炸了锅,大呼小叫,闲言闲语。 捕快喜道;“原来是同伙,带走。”上前要捉拿张明远和费无极。那波斯人近前,叫道:“我见过这二人,绝非盗贼,是街头艺人。”又塞给捕头许多银子钱。捕头笑了笑,毕恭毕敬送走波斯人。众人也指指点点。高个衙役道:“好了,不相干的走开。”推开费无极。费无极正要大打出手,张明远使个眼色,劝道:“不可。”便拽着费无极,站在一边。费无极靠着城墙,气得直喘气。 一个瘦衙役道:“这父子二人来此招摇撞骗,试图瞒天过海,蒙混过关,岂有此理?带走,收监,等候发落。”指着男子和小男孩。众人诧异万分,都不相信,一个个指指点点,摇头晃脑之际嘘唏不已。男子大呼冤枉,小男孩也哭天喊地。人群骚动,好生了得。有人上前劝阻,有人拍手称快,有人冷眼旁观,有人吹着口哨,小孩子都追着跑,那衙役带着,渐行渐远。 张明远和费无极也没曾料想,居然冒出这等事来真是出人意料,本想近前劝说小男孩的父亲,与之高谈阔论一番,偏偏是如此意外。二人不觉对视一笑。费无极道:“这件事难知底细,实在蹊跷,看看,方才你那气球,惹祸了?”张明远愣了愣,笑道:“我怕什么,我这是买的。”拉着费无极,避开人群,急匆匆下城墙去了。 第39章 市井 二人来到一条街上,见路边有人在那栅栏里拿着竿子玩什么,就驻足去看。但见两个男子,地上一个圆乎乎的小球。那汉子手握竿子,往那边使劲一推,小球就滚动而去,进入那小土坑里去了,引得众人连连喝彩。费无极问身旁老伯,那老伯道:“此乃捶丸,眼下与蹴鞠,可谓分庭抗礼的玩意。”张明远道:“蹴鞠要脚踢,这捶丸要竿子击打。”费无极道:“我以为用锤子敲也不错。”此言一出,众人都笑。不远处蹴鞠小子玩得畅快,又有人去看了。 二人离去,看着街头有卖艺杂耍,正凑到跟前看得高兴。突然,只听的是一声喧嚣乍起:“抓小偷!”张明远放眼看去,原来是一个老太太在后面喊道,边喊边跑,踉踉跄跄,跌跌撞撞,愁容满面,火急火燎。费无极看时,只见一个痞气十足一身黑衣的小青年夺路而逃,碰倒许多水果摊。人群骚动,好生了得。“往哪跑!”又见一个小姑娘,身轻如燕,飞身过去,挡住这小青年的去路。 “小娘子,你管得着么。大爷我今日高兴,不和你一般见识。如若自讨没趣,那就陪大爷玩玩可好?”小青年见小姑娘一身紫衣,柔柔弱弱一个人,马上淫笑起来,自然不服。看这小姑娘貌美如花,眼光如水,意欲上前调戏。“臭嘴,居然出言不逊,敢轻薄于我。”没曾料想,啪的一声,小青年居然冷不防被小姑娘一个巴掌打了个原地转圈,众人见了乐此不彼。 小姑娘得意道:“看你这臭嘴,居然敢出言不逊,我就打的你满地找牙。”说话间只听得叭叭作响,又是几巴掌,小青年继续原地转圈。小青年痛得哇哇大叫,嘴里不住骂道:“臭娘们,敢打我,狗胆包天。”小姑娘又要打他,他不敢作声。小姑娘停了下来,小青年又破口大骂,还试图突袭小姑娘,可偏偏小姑娘眼疾手快,小青年自然占不到半点便宜。 小青年抬脚要踢小姑娘,小姑娘眼疾手快一脚踢翻小青年,小青年弄得人仰马翻,啪的一声,狗刨一般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小姑娘得意洋洋,撅起嘴,乐个不住,笑得前仰后合,惹得众人也笑出声来。张明远和费无极见状,也笑而不语,静观其变。人群都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臭娘们,敢打我。”小青年吃了这几下,心中一怔,没想到,小姑娘很厉害,爬起来还意欲上前还手,可小姑娘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手腕一捏,咯咯作响,这厮大惊失色,随即撒腿就跑。“蠢货,往哪跑,给我站住!”小姑娘瞪大眼睛,跳了起来,笑出声来,用手一指,大声叫道。费无极见状,心下对这小姑娘便佩服有佳起来,没想到看似柔柔弱弱,却也身手不凡。 “还敢跑?光天化日之下,胆大妄为?”只见一个容貌甚伟的大长腿男子,飞身而来,堵住这小青年的退路。这男子一身白衣,威风凛凛。气宇轩昂,颇有风度。瞪着小青年,目光如炬。虽说皮肤有些红晕,被太阳晒的粗糙暗黑,却也俊俏有佳。虎背熊腰,神气十足。虽是中原人打扮,却有些异域风貌和气质。张明远见状,寻思道:“我看此人仪表不凡,却非中原人气质,怕是党项人、吐蕃人或契丹人、女真人、回鹘人,也有可能是大理人,亦或是高丽人。” “想英雄救美?痴心妄想!识相就给老子滚远点。”小青年不觉嘴角疼痛,顿时吐了一口血水,骂道。“一派胡言,你都打不过一个小姑娘,我还英雄救美。可见你连英雄救美是何道理都不懂,真是个蠢货!”大长腿依然威风凛凛,摇摇头,乐道。“你!胡说八道,我是看她小脸漂亮,不忍心打她,不然饶不了她。”小青年边说边迟疑,结结巴巴,又急又尴尬,倍觉丢人现眼,马上撤退。 大长腿快步而来,把小青年的包袱拽在手里。可前面人头攒动,大长腿也不好生拉硬拽,结果小青年又挣脱开来,继续往前溜走。众人闪开一条路,都想让大长腿捉住小偷。这厮得意洋洋,推倒几个路人,继续往前跑。张明远和费无极被人群挤到一边,结果也被这小青年推了一把,如若不是靠着一个木架子,怕是也要倒地了。 “给你们!”小偷见大长腿飞身追上,马上气呼呼地扔出包袱。“这还像话!”小姑娘瞪了一眼小偷,喜出望外,转过身去,对老太太笑道:“大娘,可是那个包袱?”“是,小姑娘,谢谢你。”老太太感激不尽,跪地而拜。小姑娘见状诧异万分,赶忙扶起。“大娘,这小偷如何就胆大妄为,您千万小心。”大长腿抢过包袱马上返回,对老太太叮嘱起来。“多谢义士相助,我方才出了药铺,结果就遇到这厮,还是好心人多。”老太太笑容满面,对二人千恩万谢后,转过头缓缓离去。 那大长腿与小姑娘面面相觑,笑了笑。张明远和费无极见状,也是瞧了瞧,欲言又止。“糟了,钱不见了。”老太太走了几步,马上转过身来,神色慌张,拆开包袱,急道。只见那小偷慌不择路,众人不留意之际,早已跑开,气喘吁吁,累得够呛。“哥,快追,他跑不了。”小姑娘见状,哈哈大笑。 “老人家,不用担心,我去追!”大长腿掷地有声的安慰老太太,说话间马上追去。“这可如何是好,老头病了,就指望这个抓药治病。”老太太不由老泪纵横。“老人家,不要哭,我们来京兆府玩,没带多少,凑合用吧。”小姑娘安慰起老太太,顺手抽出一些碎银子,递给老太太。几个路人,为两人义举感动,也慷慨解囊,拿出银子钱接济老太太。“谢谢大家,还是好心人多啊。”老太太依然泪流满面。“老人家不哭,不哭。”小姑娘嫣然一笑,美丽无比,抽出身上的绿色帕子给老太太拭泪。老太太点点头,感激不尽道:“小姑娘,谢谢你。”众人见状也喜笑颜开。张明远点了点头,费无极无动于衷,看着眼前这一幕,总觉得有些稀奇古怪,却说不上来,到底有何蹊跷之处。 “还是让那厮跑了。”大长腿叹了口气,没追上小偷,不知小偷跑到何处去了,原来这厮本在大长腿前面不远,眼看就追上了,可惜街市人来人往,一个杂耍围着许多人,小偷钻进人群,大长腿就找不到了。“哥,走吧!老太太也走了,我们接济了她,她没事了。不过,今晚我们就只能住个小客栈了。哥,别怪妹妹,好也不好?”小姑娘拉着大长腿撒娇起来,意欲离去。“没事,妹妹长大了,尊老爱幼,没错。老人家可怜,接济一番也是好的。此番到京兆府,也算破财免灾。”大长腿眉毛一挑,不慌不忙,并不泄气。众人抚掌深表敬仰。二人拱手致意,相携转身,意欲离去。 “二位请留步。”张明远上前笑道。费无极上前拱手道:“二位见义勇为,佩服佩服。”“你们是谁?有何见教。”大长腿一愣,反问张明远、费无极。“二位切莫误会,我们皆是过路人,方才见二位出手相助老人家,颇为敬佩。不知可否请二位吃杯酒,略表敬意。”张明远恭敬道。 “这妹子,漂亮不说,还见义勇为,在下佩服!”费无极盯着小姑娘,顿时喜笑颜开。“哥,咱们走,他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臭流氓。”小姑娘伸手一指,两眼如铜铃大小,伶牙俐齿,说话好毒,不过此言一出,倍觉调皮许多。 “妹妹,切莫如此,素闻京兆府长安城人杰地灵。他们二位看上去相貌堂堂,也非不良之辈,何必如此无礼。二位兄台,好说,好说。吃酒去!”大长腿喜上眉梢,风流倜傥,不在话下。“人不可貌相,这相貌堂堂,如何非不良之辈了?哥,你为何如此糊涂。这行走江湖,知人知面难知心。相貌堂堂干起坏事,才是大大的坏人。”小姑娘拉着大长腿的胳膊,一动不动,眼神急切,嘴角动了动,挖苦开来。大长腿还要说话,小姑娘却头也不回意欲离去。 “妹妹不可如此,出门在外,理应广交朋友。即便不情不愿,也不必如此。”大长腿赶忙拽住小姑娘,好生劝慰。“不妨,不妨。妹子说话如此可爱,在下喜欢。”费无极摆摆手。小姑娘呸了一声,冷笑道:“油腔滑调,敢轻薄于我。”举起小拳头,在费无极眼前晃了晃,费无极乐个不住。 张明远又拱手道:“你们二位见义勇为,我等佩服。”小姑娘又挖苦道:“谁要你们佩服?”向费无极吐了下舌头。“只是偶遇,纯属打抱不平。”大长腿笑道。“本姑娘也非见义勇为,只是觉得助人为乐很有趣,你们可明白?”小姑娘又举起小拳头,没好气之际,淡淡地道。张明远、费无极心中暗笑,乐个不住,原来小姑娘也是极具幽默气息。片刻,四人来到一家酒楼,围坐一桌,吃酒说笑起来。 “你们打哪里来?”费无极抢先问道。“雄州!”大长腿掷地有声,硬邦邦的声音砸了出来,笑道。“生意人?”张明远毫不示弱,也问道。“对,皮毛买卖,不好做。故而来京兆府走一遭,听说这里的朋友,喜欢契丹的马,我们想改行,去贩马,不知如何?”大长腿问道。“这个,我可没做过,不知其中道理,实在爱莫能助,我看想必很好。”张明远道。 费无极吹起牛来,喋喋不休,道:“这贩卖马匹,我虽没做过,可听说书人讲过不少故事。听说西夏贺兰山的马匹,要比辽国木叶山下的马匹健壮。我当年听那朋友说,他去过贺兰山,很小很小的时候,反正很小。”张明远正要喝茶,听了这话,差点喷了出来,毕竟费无极吹牛,没和自己打招呼,听了不免喷饭。小姑娘瞪了一眼费无极,冷笑道:“一派胡言,道听途说,不足为凭。你又没去过辽国,你也没去过西夏,你只是听人胡编乱造,你也真会吹牛。敢说草原的马不如山下的马,不害臊!呸!”此言一出,费无极一怔,笑出声来。 大长腿尴尬一笑,安抚道:“别介意,我这妹妹嘴毒的厉害,你们见笑了。”又看了一眼小姑娘,示意她不可造次,小姑娘却不睬。“还没问二位,哪里人,做什么事?一点江湖规矩也不懂,只知道问别人,成何体统?”小姑娘看着张明远、费无极,感觉他们两个文质彬彬,就伸手一指,急忙问道。原来张明远、费无极每次下山,抵达京兆府皆是读书人打扮,颇为俊俏。额头上是中分发式,后脑勺扎个马尾辫。看上去,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也是书生意气。 “京兆府人啊,读书人。”费无极随口道。“素闻大宋读书人,日子很舒服,是也不是?”大长腿问道。“还好,还好。只不过比前朝多了些书香味道罢了。”张明远也看着小姑娘,这小姑娘微微一笑,很是可爱,就笑道。“书还有书香味道,怕不是胡说八道吧。”小姑娘皱眉之际,不解道。 “中原有几句话,不知姑娘可曾听说过。书中的宝贝非比寻常,多如牛毛。”费无极乐道。“不知什么话,还望赐教。”大长腿自来仰慕中原文化,长大成人以后,曾几何时也走遍中原,行走江湖,目下虽在大辽,可依然对中原念念不忘,饶有兴趣之际问道。 张明远道:“岂不闻,我大宋真宗皇帝,曾有《劝学诗》流传至今。”费无极意欲显摆一番,就给张明远使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了,让自己说。张明远心领神会,脸露苦笑,心想:“这臭小子总是这般爱慕虚荣,今番偏偏不让他臭显摆。”随即点点头。费无极正欲开口,张明远马上抢先道:“岂不闻,‘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不睬费无极的诧异之色,憋着不笑。 费无极当然不甘示弱,随即喊出另外两句道:“‘书中车马多簇簇,书中自有颜如玉。’”二人如此争先恐后,倒让大长腿和小姑娘两兄妹笑得前仰后合,乐此不彼。张明远读书向来严谨,马上纠错道:“什么‘书中车马多簇簇。’实乃兄弟胡编乱造。原句是‘书中有马多如簇。’”小姑娘乐道:“原来如此,果然感觉很是莫名其妙。我就说,怎么可能是‘书中车马多簇簇。’‘簇簇’个狗屁。”说话间,瞥了一眼费无极,捂着嘴,乐个不住。 费无极见状也不睬小姑娘的古灵精怪,就笑了笑,他素知中原文字大多望文生义,也颇多同音不同意之词,就故意笑道:“什么‘书中有马多如醋’。听说太原府有老陈醋,醋味十足,不过和书香味道可就风牛马不相及了。”此言一出,众人都佩服费无极的胡说八道。大长腿笑道:“在下最喜欢这两句,正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感同身受,点了点头,喜笑颜开。小姑娘却不明白,为何是这两句,一时痴痴地想。四人便如此一问一答,聊得熟悉起来。 “我听说中原许多城池都有山有水,你们可知?”小姑娘看向费无极,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问道。费无极不睬她,只顾自言自语的道:“不错,东京有汴河,长安有渭河,洛阳有洛河。”大长腿纳闷道:“如何没山?”张明远道:“长安京兆府有终南山,兴庆府有贺兰山,成都府有青城山。”小姑娘撇撇嘴,纠正道:“兴庆府可是西夏的都城,与大宋有何瓜葛?” 费无极道:“曾几何时,汉唐时代,那西夏的地盘,也是中原的囊中之物。”大长腿笑道:“可惜,现到如今,大宋只能干瞪眼,却毫无对策。”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心中虽有不悦,可眼下也无可奈何,毕竟大长腿,乃是实话实说。小姑娘见状,笑道:“你们也不必如此愁眉苦脸,这天下之大,虽有列国称雄,但各国黎民百姓却不受羁绊,大可互通有无,来去自如。” 张明远点了点头,笑道:“不错,姑娘所言极是,各国黎民百姓可来去自如。我也一直在冥思苦想一件事。”费无极问道:“你总是冥思苦想,所谓何事,但说无妨?”大长腿和小姑娘也饶有兴致之际,追问开来。 张明远道:“天下是亘古不变的,自盘古开天辟地,三皇五帝到如今。只是天下有不少改朝换代的故事,世人皆知。天下本一家,偏偏因帝王将相,分出大大小小的国家来。想那春秋五霸和战国七雄,便是如此。秦灭六国,一统山河。后来楚汉之争,刘邦得胜,建立大汉。汉末分三国,三国统一于晋。晋亡,又分南北朝。又统一于隋,隋亡后紧接着是大唐。安史之乱后,大唐摇摇欲坠。朱温和黄巢,还有石敬瑭,合力把大唐搞得灰飞烟灭。五代十国,到了我太祖,荡平四方,大江南北从此一家,其中分分合合,实在令人感慨万千。天下不变,唯独皇帝换了姓名罢了。为何如此,实在不明白其中有何奥秘,为何天下不能变成一家,为何要分为许多列国?” 一语落地,大长腿大惊失色,佩服道:“兄台果然头头是道,如此滔滔不绝,令人佩服。想不到你对历史如此了如指掌,如若不是读书破万卷,恐怕也不会如此头头是道,这般令人目瞪口呆,佩服,佩服。”小姑娘寻思道:“这两个哥哥,看上去都饱读诗书,为何一个滔滔不绝,一个沉默寡言。”不觉看向费无极。 第40章 斗嘴 费无极见小姑娘看自己,心下早已明白过来,随即掷地有声道:“天下自然亘古不变,如若天下出了差错,那还了得。你们想想看,地震如此厉害,也不曾把天下给埋葬,何况改朝换代。陈胜、吴广的那句话也算是惊天动地,世人皆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的道理,但知道又能怎地?帝王将相也好,贩夫走卒也罢,都不能毁灭天下,毕竟都要繁衍生息在天下人间。要说战国七雄和秦朝相提并论,哪个更好?我看,各有优劣,各有不同。”此言一出,小姑娘兴趣大增,盯着费无极,目不转睛。 费无极见小姑娘饶有兴致的看自己,便喜上眉梢,意欲显摆一番,就喋喋不休,道:“战国七雄,各自为政。大国打小国,起先要找个借口,后来便懒得找借口了,想打便打,一句话,看着不痛快,便要教训一番。小国招架不住,只好投降,割地赔款。”小姑娘伸手拽了拽费无极的胳膊,追问道:“后来怎样,莫非小国就只能被动挨打不成?” 费无极一怔,瞧了一眼小姑娘,笑道:“可不是,小国也不傻,总不能一味投降,且不说太也被动挨打,憋屈难受。就是割地赔款,也招架不住啊。小国毕竟是小国,有多少地可以割,又有多少款可以赔?割地越多,迟早会被割完。赔款太多,黎民百姓不造反才怪了呢。故而小国与小国只好抱团取暖,小国也想过依附大国,这叫做‘大树底下好乘凉!’可大国也不能白给你遮风挡雨,如若小国不给些恩惠,大国也没什么兴致,为了小国得罪另一个大国。”小姑娘又问道:“大国之间如若针锋相对,又当如何?” 费无极道:“如若势均力敌,便要看谁有定力了。大国之争,与小国不同。其一,大国的国土大,可周旋东西南北,游刃有余。其二,大国财大气粗,可旷日持久的针锋相对。其三,大国有拉帮结派的底气和能力。”此言一出,张明远也点了点头,赞不绝口。 大长腿道:“没想到,你们年纪轻轻却如此头头是道,好比大宋的朝廷大员。”小姑娘乐道:“我看什么大国了小国了,都没什么了不起。好比大家小家,富人穷人。西夏是小国,大辽和宋朝是大国。如若论地盘,大辽可是拔得头筹。如若论财富,宋朝自然当仁不让。西夏又小又穷,只能依附大国,才可保全。” 费无极道:“也不能瞧不起西夏,那李元昊建立西夏实属不易,党项人夹缝中求生存,也难能可贵,令人佩服。好比荒漠里的骆驼,有水就好。如若骆驼喝一肚子水,便可纵横荒漠。我就想,人喝水太多会撒尿,骆驼莫非不撒尿?走在荒漠里的骆驼,边走边闻着自己的尿骚味,恐怕骆驼受不了的话,会昏厥过去。”一语落地,小姑娘笑得前仰后合。张明远和大长腿也是忍俊不禁,乐个不停。 “看看我们,实在有失待客之道。说了这么多,实在有些失礼,敢问足下高姓大名?”张明远问大长腿道。“叫我萧勇好了,这是我妹妹。我们来自大辽幽州城,是契丹人,不过对中原心驰神往,故而时常前来走一走,看一看,也算第二故乡。”大长腿指着小姑娘介绍道。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愣了愣。萧勇紧锁眉头,问道:“你们为何如此?莫非对契丹人有什么误解,但说无妨?”张明远摇摇头,笑道:“没什么误解,只是很惊讶你们二人,如何千里迢迢,来到我大宋,很不简单。背井离乡可是最苦恼的一件事。” 萧勇笑道:“这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方才早已说的天花乱坠,你们难道还要装傻充愣不成?列国虽纷争,可黎民百姓畅通无阻,来去自如,便是无可非议之事。幽州虽在大辽,也有很多中原人。如此说来,京兆府是中原人的地盘,难道不容许契丹人前来不成?你们可知波斯人为何喜欢到京兆府长安城么?”费无极道:“不错,波斯人是来梦回汉唐来了,莫非你们也是如此不成?”萧勇和小姑娘使劲点了点头。 张明远笑道:“梦回汉唐,这不仅是波斯人和你们的心驰神往,也是我们中原人的期盼。可惜回不去了,虽说如今我大宋如此繁华富庶,但汉唐雄风早已不存,气势上就略逊一筹。遥想汉唐,贺兰山与幽云十六州,皆在中原人掌控之中。如今倒好,西夏与大辽同我大宋,成鼎足之势。岂不令人感慨万千?” 萧勇叹道:“你们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岂不可笑?要知道,赵匡胤一统大江南北之际,我大辽早已建国五十多年了。什么叫做先来后到,你们难道不知道么?”张明远和费无极自然心知肚明,萧勇所言极是,辽国建立的早,大宋就迟了很多年。西夏更迟。如此说来,大宋才是夹在辽夏中间的国家。二人对视一笑,默然不语。 费无极笑问道:“这位妹子呢?芳名叫做什么。”瞅了一眼小姑娘,随即不紧不慢看向别处。“坐不更名,行不改姓。雄州萧燕,好说,好说。”小姑娘掷地有声,好似男子汉大丈夫气概,声音也是粗壮有力,不过听上去也是故意而为,惹得几人捧腹大笑。“你们呢?”萧勇、萧燕看向张明远、费无极,又问道。“在下费无极。”费无极拱手道。“在下张明远。”张明远作揖道。 “这便相识了,也算有缘。看你们二人白白净净,像个书呆子,方才见我们打抱不平,你们恐怕吓坏了。我可知道,你们这些书呆子,一个个皆是手无缚鸡之力。”萧燕挑了挑眉毛,握了握拳头,一脸不屑一顾,便冷笑道。“二位兄弟别见怪,妹妹素日就这样。”见妹妹又是出言不逊,萧勇摇摇头,抱歉道。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瞠目结舌,没想到自己在外人看来,这个模样。张明远一身黑衣,文质彬彬。费无极一身白衣,相貌堂堂。 “何不交个朋友?”费无极拽着萧勇的胳膊,却瞅了一眼萧燕,笑问道。“自然很好,不知意下如何?”张明远问萧勇和萧燕道。“当然,交个朋友也不错。”萧勇点点头,笑道。“交什么朋友,见人就称兄道弟,拉拉扯扯,像个什么样子。”萧燕一脸不屑。萧勇道:“妹妹不得无礼,行走江湖,多个朋友多条路。”轻轻拍了拍萧燕的手背,安抚开来。“哥,我们要不要去逛一逛,买点东西,别理他们。”萧燕看着窗外,回过头时不时偷偷瞄一眼费无极,再看自己的哥哥,二人皆穿白衣,可哥哥皮肤黝黑,健壮无比,而费无极白白净净,俊俏痞帅。萧燕一瞬间喜笑颜开,盯着费无极目不转睛,正好被转过头的费无极发觉。在费无极看来,萧燕就显得活泼可爱了。 费无极道:“萧兄,我对你很是佩服有佳,方才你脱口而出,自己来自辽国。这等勇气,非常人可及。”笑了笑,又拱手致意。萧勇愣了愣,纳闷道:“此话怎讲?”费无极道:“如若我去了西夏或辽国,必定不会口出狂言,说自己来自大宋。”萧燕一脸不悦,问道:“莫非你会学契丹人和党项人,秃发不成?”费无极瞠目结舌,摇摇头,乐道:“那倒不至于。”萧燕道:“那你这身打扮,又这副嘴脸,到了大辽和西夏,傻子都看得出来,你是汉人。你又当如何?” 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笑道:“我也不能说自己来自大宋,反正不能说。”萧燕瞪了一眼费无极,冷冷的道:“连自己来自何方都不敢说,还逞什么威风,装什么英雄好汉。丢人现眼,可笑之极!我平生最讨厌虚伪之人,你们宋朝人最是虚伪。”此言一出,张明远一脸不悦,费无极却笑出声来。萧勇瞪了一眼萧燕,示意他不可造次。但萧燕哪里会听,又冷嘲热讽开来:“为人处事,当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不论你来自何方,意欲何往。连生养自己的故乡都不敢公之于众,可见这人有多心胸狭隘。如若不是心里有鬼,怕什么?当然,除非真的心里有鬼,另当别论。”翻个白眼。“你们心里有鬼还是没鬼,我们又不知道。”费无极道。 萧燕道:“你变成虫子爬进我肚子去瞧瞧可好?”费无极道:“我若会变,自然很想如此,定要去你肚子里逛一逛,让你肚子痛。好比生孩子一般,看你如何是好。”萧燕害羞一笑,低下头去。费无极却乐个不住。萧勇见状,摇摇头,笑而不语。张明远尴尬一笑,瞪了一眼费无极,示意他玩笑开大了可不好,费无极却不以为然,举杯痛饮,笑容满面。 “时候不早了,这便告辞。我这兄弟话多,见了人总是自来熟,你们可别招惹他,如若不然,他要烦死你们。”张明远一看这小姑娘好似对无极很有好感,就羡慕起来,心想,自然要说些言不由衷的话,搪塞一番,随即道。费无极愣了愣,狐疑开来,没想到师兄会如此胡言乱语,就瞪了一眼张明远,气道:“你别污人清白,我最懂得分寸,何来惹人厌烦一说。和我费无极交朋友,如沐春风,那是醉在不言中。” “妹妹还要去玩,执拗不过,还望你们多担待。”萧勇也看出些意思,马上喜笑颜开,拱手道。“后会有期。”张明远、费无极二人也拱手还礼。萧勇、萧燕齐声道:“后会有期!”说话间,费无极、萧燕皆依依不舍,却也无可奈何。四人出了酒楼,在一个拐弯处,猛然发现,一对熟悉的面孔。原来方才小偷与老太太认识,两人故伎重演,又换了一条街,耍起老把戏。 萧燕愤愤不平,双手叉腰,用手指了指前方,道:“他们怎么会认识?”挠了挠后脑勺,紧锁眉头。“他们是一对江湖骗子。妹妹,我们上当受骗了。”萧勇恍然大悟,气道,握着拳头,咯咯作响。“匪夷所思。”张明远义愤填膺,不觉冷冷的道。“世所罕见。”费无极也气急败坏,握着拳头。 “我去揭穿他们。”萧燕随即要过去。“别!”萧勇叉开腿,直挺挺站在前面,用两手轻轻按住萧燕的肩膀,挡住萧燕的去路。虽说轻轻一按,可萧燕却感到一股内力袭来,顿时动弹不得,不觉叹息:“哥,你这是为何?”萧燕不解道。 “他们很有把握,我们去,无凭无据,没人相信我们,如之奈何?”费无极气道。“如若揭穿他们不得,很有可能被他们反咬一口,惹上官司,姑娘难道不明白么?”张明远安抚道。“莫非就坐视不管了?”萧燕咬牙切齿,一脸的不服气。“想必会有人管他们。” 张明远随即大手一挥,指着前面:叫道:“你们看。”说话间,果然有巡捕上前,捉走老太太和小偷。原来他们是惯犯,捉了又放,放了又捉。犯法不过罚钱坐牢,出来后他们又是逍遥法外,官老爷也是束手无策,只好睁一只眼就闭一只眼罢了。 萧勇伸手一指,气呼呼地骂道:“莫非京兆府的府尹是酒囊饭袋?我素闻大宋开封府有个包青天,可惜那人早已作古。如若活着,看到如今京兆府如此,怕也要气得瑟瑟发抖了。”听了这话,费无极破涕一笑,自然心知肚明,“瑟瑟发抖”这词用在此处并不合适,可见这萧勇学的中原文化,也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肯定是贪官,如今大宋的贪官污吏,多如牛毛。那蔡京和童贯最是可恶之极!他们一丘之貉,同病相怜。”萧燕也骂道。此言一出,张明远和费无极皆忍俊不禁,这兄妹二人果然如出一辙,遣词造句皆是张冠李戴,令人喷饭。萧勇听了这话,赶忙用手捂住萧燕的嘴巴,紧张兮兮之际,示意他不可造次,以免祸从口出。萧燕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费无极寻思:“京兆尹也是没办法,干爹虽说在京兆府,可目下又时不时到怀德军去了,离终南山远了,也离京兆府远了。京兆府的人,干爹也是没有办法!再说这武将如何管得了衙门的官司。”想到此处,摇摇头,微微一笑。 张明远寻思,“如今干爹早已不是秦风路那同谷县的县令,他只管军队,而且在怀德军做事,只不过有空会到京兆府家里歇息一些时日,目下离开怀德军许多时日,在京兆府调养,也是闲不下来。为何如此,原来蔡京、童贯害怕他坐大怀德军,故而在宋徽宗耳边吹了不少风。宋徽宗也害怕手握兵权的干爹坐大,故而不让他做大官,只是到怀德军做了武将。”不觉嘘唏不已,紧锁眉头,叹了口气,惆怅无比。 “后会有期。”萧勇、萧燕掷地有声,随即离去。“后会有期。”张明远、费无极也拱手,慢慢离去。萧燕回过头忍不住再看一眼费无极,费无极也又看一眼萧燕。二人对视一笑,互相挥挥手,一东一西,渐行渐远。 费无极一把推开张明远,用手指头指着张明远,一脸不悦地气道:“我真是不明白,师兄看你平日里知书达理,方才为何对老神仙如此无礼,对萧勇、萧燕却另一番态度?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不能明白。”张明远一时语塞,挠了挠后脑勺,不知是何缘故,就惹得师弟,如此大动干戈,片刻慢慢醒悟,就笑道:“何必生气,怪我不好,好也不好?” 费无极瞪着眼睛认真道:“你可知道老神仙他是什么人么?”“管他什么人,反正没有师父厉害。”张明远摇摇头,哈哈大笑,已前行开来。“你,目中无人,自以为是。”费无极也紧随其后,闷闷不乐道。 离开闹市,两人边走边说,不一会到了城门,投南而去。远处但见棵棵大树,一条小河缓缓流淌。河边有几头毛驴吃着水草,不远处几户人家,袅袅炊烟,徐徐升起。张明远不以为然道:“什么人?你叫他老神仙,我觉得也就一个市井老头。没什么厉害之处?何必神神秘秘?岂不可笑。”费无极顿时气呼呼道:“懒得理你。” 张明远闷闷不乐,靠近费无极,一字一句的问道:“我解手这么久,你都不问问我怎么回事,干嘛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老头对我发火,莫名其妙。”又叹了口气。 听了这话,费无极火冒三丈,随即指着张明远的鼻子,气急败坏道:“你简直胡搅蛮缠,不可理喻。明明是你对老神仙无礼在先,居然怪我。可恶之极!你解手无非拉屎放屁,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老大不小的人了,说出来也不嫌害臊,还有脸说,真是太可笑了。”张明远愣了愣,瞠目结舌。 费无极冷笑道:“虽说男女授受不亲,可两个大男人也有妨碍,难道你拉屎放屁,还要我去陪着不成?你是三岁小孩,还是七老八十。你莫非走不动了,还是缺胳膊少腿了。”说着就倍感委屈,不觉气个不住。“你才无理取闹!”张明远马上气呼呼地头也不回而去,留下费无极委屈巴巴独自前行。 看着远去的张明远,费无极越想越委屈,心中骂道:“明远师兄怎么了?实在太过分了。素日里尊老爱幼,方才为何见我与老神仙说话就不高兴了。”张明远在前面走着,还是希望费无极跟上,心中胡思乱想起来:“没曾料想,为了一个老头,无极师弟居然生气,实在莫名其妙。”费无极一气之下就坐在大树下不走了。张明远不见费无极赶来,忍不住回过头来,见费无极这般,执拗不过,只好返回,赶到费无极眼前,坐了下来。费无极马上站起身来,快步走到河边,一言不发,看着小河淌水,心里难过之极。 费无极还是没好气的眨了眨眼睛,独自闷闷不乐。张明远起身走了过去,笑道:“今日天气很好,夕阳西下,风光无限。”费无极一言不发。张明远又道:“不知师父在做什么?他老人家一定在等我们回去。”费无极依然无动于衷。张明远又拉费无极胳膊。费无极躲开,站在一边,望着远处,默然无语。张明远道:“那老神仙和你说什么了,看看你,为何就闷闷不乐,难道老神仙给你吃了仙丹,变成哑巴了不成?变成哑巴也不打紧,可惜,素日里头头是道的费无极,眼下却哑口无言,不会说话了,好可惜。你憋着不难受,我看着可难受。你何必如此苦了自己。”张明远这般说话,费无极顿时扑哧一笑。 张明远接着道:“都怪我不好,不该对老神仙不尊敬,看看我今日如何就糊涂了,我张明远历来尊老爱幼,知书达理。今日实在不堪入目,让世人笑话了。”费无极道:“你可知道,老神仙与师父是师出同门,都在龙虎山拜师学艺过。你都不向老人家问好,便拉着我走。可见你目中无人,太也过分。”张明远惊道:“师父从未提起过龙虎山,这龙虎山一听名字就不得了。有龙有虎,还卧虎藏龙。如若不知道还以为是杜撰的地方。” 费无极道:“对啊,我也纳闷,龙虎山,从未听师父说过,只是大嘴师叔总是念兹在兹,说上一次去过龙虎山,那里好的不得了,说有空带我们去,可他每次都一个人偷偷摸摸就走了,一点也不爽快。”撇了撇嘴,闷闷不乐。 张明远看向远方,紧锁眉头道:“事不宜迟,快赶回去,向师父问个明白。这件事,我怕不问清楚的话,过一段时日,怕要忘记了。我们这脑袋,装的东西多了,也难免,丢三落四。” 费无极转过头回应道:“好,加快步伐。我们还没七老八十,何来忘掉了?师兄真是会开玩笑,你忘了有可能,我忘了,那是很有可能。”张明远笑道:“常言道‘贵人多忘事。’你我皆非贵人,却也忘事,真是丢人现眼。” “好,总是你有理,你说的对,你说的好!我就纳闷了,你为何总是如此得理不饶人。偏要较真个没完没了,天翻地覆。我真想撕烂你的嘴,让你欺负我。”费无极乐道,便意欲伸手撕张明远的嘴巴,张明远见状苦笑之际,却溜之大吉。两人顿时你追我赶,兴高采烈,一路小跑而去,不一会,不见了踪迹。但见渭水滔滔,一马平川。雄鹰展翅,天高云淡。 第41章 豹林谷 张明远和费无极往终南山而去,在山脚下,跃过溪水,沿着山坡拐了个小弯,居然见到了师父李长安和师叔大嘴,他们正沿着山道行走,张明远和费无极远远的喊一声,又躲在大树后面,大嘴发觉二人,笑出声来。李长安道:“两个臭小子,去了长安城,玩疯了,眼下才回来?”站在大青石旁,笑了笑。费无极近前道:“本要马不停蹄赶回来,只是又在城里逛了逛,还遇到两个朋友,说了会话,便耽搁了些时辰,也算不虚此行。”一手拿着石子扔向溪边,只听,咚的一声水花四溅,一手又指着空中的鸟雀,叫了一声,像个孩子一般。 大嘴摸了摸肚皮,缓缓道:“江湖险恶,别看走眼。人心隔肚皮,不可被人骗了。”毕竟行走江湖许多年,对此深有体会,见费无极说在城里遇到陌生人便交朋友,就提醒开来。张明远也赞同道:“师叔所言极是,无极遇到一个老头,是个江湖骗子,无极却说是什么老神仙,真可笑。”随即做个鬼脸给费无极。费无极愣了愣,没想到,素日一本正经的师兄,今日居然如此一反常态,好似被种溪传染一般,孩子气也十足起来。 费无极耸了耸肩,回过头见张明远冲自己笑,便误以为是师兄捉弄,二人逗闹开来,李长安和大李长安道:“你们干爹干娘可好?”费无极道:“还不错,能吃能喝还能睡。”大嘴以为在暗讽自己,便朝费无极后脑勺轻轻用手指头敲了敲。费无极冷不防一激灵,大嘴忍不住哈哈大笑。 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笑道:“对了,师父在带我们第一次下山之前说过,那便是介绍干大嘴道:“师兄,该说正事了。”李长安经此提醒,笑道:“今日我等要去豹林谷走一遭。”张明远道:“没听过,不知在何处?”大嘴道:“又装傻充愣,好好想想看。”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笑道:“对了,师父在带我们第一次下山之前说过,那便是介绍干爹、浩兄、溪弟那一次。”张明远这才缓缓想起来,乐道:“对,想起来了,看看我,为何就忘记了,真是贵人多忘事。” 费无极道:“这话可用得不合时宜,你是贵人么?哪里贵了,依我来看,你一无所有,实乃平头百姓。”张明远不服气道:“好似你小子富可敌国一般,别自吹自擂。”见二人如此互怼,没什么一本正经,李长安语重心长,缓缓道:“你们不可如此,为了鸡毛蒜皮,便浪费口舌,有什么用处。今日来到豹林谷,乃是追思种放,也是替你们干爹打扫一番他们的祖宅。”费无极见师父生气了,便清了清嗓子,问道:“师父,我们干爹祖宅不是在洛阳么?如今的祖宅在京兆府长安城。” 大嘴道:“种家军在关中的祖宅在终南山豹林谷,种放当年隐居于此,乃是种家军子孙后代要祭祖之地。如今茅草屋乃是种师道和种师中兄弟二人合力重修而成,他们兄弟二人相约,每年中秋佳节要齐聚于此。” 李长安道:“原本老夫也想参与,只是种家军有祖训,外姓人不得参与,故而作罢。能到此瞻仰种放故地,也算三生有幸,夫复何求。”大嘴道:“你们小时候吃的香肠,便是师叔我从此处拿上山去的,还是种师道夫人尹氏的一点心意。”张明远和费无极这才回想起来,笑而不语,毕竟当年这香肠可是扁头吃得最多,自然印象深刻,难以忘怀。还有那帮小鬼头,都是吃过。 费无极道:“扁头、阿长还在山上,回去和他们回想这件事,也是很好玩。”张明远道:“不错,我们也去瞻仰一番,略表寸心。种放与陈抟是师徒关系,也算一段佳话。”大嘴道:“他们都在豹林谷玩耍,一会你们四个见了面,可别打打闹闹,扰乱了豹林谷的一方清净,须知种放在时,他便爱惜豹林谷的清静无为,如若你们吵吵闹闹,恐怕种放在天之灵,不饶你们。”这句话吓坏了张明远和费无极,二人愣了愣,一言不发。 李长安心里乐个不住,没想到大嘴师弟如此孩子气,三言两语居然吓唬住了这两个臭小子,顿时笑道:“别听你们师叔胡说八道,种放那是辟谷术,他当年也很愿与人交谈。如若豹林谷来了不速之客,他不会躲之不及,只会笑脸相迎,以礼相待。” 大嘴道:“虽说辟谷术乃是修身养性之法,可师叔以为瞌睡虫吃多了的陈抟老祖,那才是名扬天下。他睡啊睡,直到太祖赵匡胤横空出世,才起身揉揉眼睛,嘴里嘀嘀咕咕说什么‘从此天下太平。’还说什么‘一胎生出二龙来。’”费无极问道:“师叔,何谓二龙?” 李长安道:“便是太祖和太宗两位皇帝,他们可是亲兄弟。”大嘴道:“陈抟老祖的嘴啊,真是够大。”李长安道:“陈抟老祖可不是大嘴,实乃打哈欠罢了。”众人破涕一笑。 张明远道:“种放为何对终南山青睐有加?”费无极道:“豹林谷,豹林谷,谷中必有两样,其一为豹,其二为林。”大嘴道:“豺狼虎豹,自有家园。我等不可叨扰。”李长安道:“偏偏今日我等叨扰一番,也算情有可原,毕竟种放开了先例。”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点了点头。 众人行走之际,居然时隐时现出朱鹮和金丝猴。山坡下百草丰茂,宽的如荷叶,窄的似柳条。不多时,但见那豹林谷里,东明峰下,有一条飞瀑,水流声声,跌入深潭,白色水花似大珠小珠落玉盘。潭边游鱼,清晰可数。那娃娃鱼也在那里来回游动,费无极伸手摸一摸,笑出声来。大嘴示意不可乱动,费无极问是何缘故,大嘴道:“娃娃鱼,是天地之间灵气所生,乃神物,可知地动山摇。如若长安城有地震,终南山娃娃鱼必会最先得知,它们会乱跑乱叫。如今趴在地上,可见它们在感知大地,你们不可乱动。”伸手一指,双手合十,虔诚有礼,如拜佛一般。 费无极正在走着,远远的就听见扁头和阿长唧唧歪歪,不知说些什么,原来二人都在豹林谷茅草屋外边割草。扁头哼着小曲,手里拿着镰刀,左右扭动屁股,闭上眼睛撅撅嘴,没好气道:“明远和无极好自在,跑到城里喝酒吃肉,俺们在此受罪,岂有此理?”阿长道:“那有什么办法,人家攀亲认友,我等只能羡慕嫉妒。”叹口气,轻轻摇摇头。 扁头道:“这种放的茅草屋,该明远和无极来修整,师父师叔偏心眼,俺不开心。”直挺挺站着不动,咣当一声,使劲将镰刀扔在一边,看着天边雄鹰,发起呆来。阿长道:“我们还不如那只大鹏,看,多逍遥自在。”抬眼一瞧,眨了眨眼睛。扁头打了个哈欠道:“一大早就至此,俺吃了十个炊饼,眼下又饿了。”随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阿长直起腰来,见有人影,便笑道:“师父师叔恐怕要来了,快干活,少废话。”随即朝扁头屁股轻轻踹了一脚,扁头居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两腿发软。阿长见状哈哈大笑。原来扁头听到了豹子叫声。正在此时,阿长也听得老虎叫声,吓得脸色煞白。 只听那草丛嗖嗖在响,只见那草垛哗哗在动。愈来愈近,扁头和阿长头也不回撒腿就跑,跑不了多远,突然又听哈哈大笑声袭来,不等逃跑,才知道张明远和费无极两个臭小子在开玩笑,假装学着老虎和豹子的叫声。不多时,扁头、阿长转身回来,四人又是一阵子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张明远和费无极也拿着镰刀与扁头、阿长一同割草。 李长安和大嘴又在屋前屋后看了看,吩咐四人将门框重修一番。屋檐下的窝里,叽叽喳喳,那黄雀也飞来飞去。又见那蛇吐着芯子,游来游去。张明远和费无极小时候见过,当年年纪小很害怕,可自从与世隔绝后,便与蛇成为好朋友,不再害怕,还敢伸手去摸一摸。扁头和阿长反而见了吓得脸色煞白。不觉又想起小时候的一幕幕,众人笑了笑。李长安焚香祈祷,嘴里念念有词,那些蛇就四散而去,不见踪影。 李长安和大嘴祭拜了种放画像,又吩咐张明远和费无极打扫一番屋内边边角角,扁头和阿长早将院内杂草丛生,整的干干净净。大嘴道:“种师道下个月就可以过来了,他交代的事,我等总算做完。”李长安道:“朝廷眼下对西北置之不理,很少关注党项人,倒是那童贯如今,似有北上伐辽的心思。东北便多灾多难了。” 大嘴道:“这与终南山有何贵干?再说西军也英雄无用武之地。”李长安道:“那不见得,老夫以为,如若朝廷决意北上伐辽,种家军定会得到朝廷重用,毕竟西军乃大宋翘楚,无出其右。”张明远道:“还是希望天下太平,黎民百姓不受战乱之苦。”费无极道:“我等恐怕上不了战场,不会受苦受难。” 李长安道:“孟子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范文正公有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居安思危,切记切记。”大嘴道:“还记得‘澶渊之盟’一事,当年辽国大举南下,形势危急。如若寇准不稳住阵脚,恐怕大宋就危在旦夕了。”李长安道:“寇准也算是个人才,坐镇开封府,抵御契丹人。那都是一把好手。”伸手看向远方。 正在此时,墨绿的树林间,嗖的一声,一个蓝色飞镖突然袭来,李长安眼疾手快,迅猛打出一掌,飞镖掉在地上。大嘴一惊,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惊魂未定,那哈哈大笑声愈来愈近,三个身影,唰唰唰,翻转而来。众人定睛一看,老毒物、大毒物、小毒物,都来了。 “寇准绝非好人,老夫最讨厌此人。一天到晚喋喋不休,为国疯狂,满嘴忠君报国,仁义道德。实则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老毒物黄剑笑道。李长安强自镇定道:“今日不请自来,有何贵干?”小毒物伸手一指,叫嚣道:“自然前来切磋一番。” 扁头骂道:“俺看你们狗胆包天,居然到俺终南山撒野,岂有此理?快,给俺打出去。”随即使个眼色给张明远和费无极。二人却惊得呆了,无动于衷。阿长眼疾手快,飞身一脚,眼看要踢到大毒物,可小毒物将那手中飞镖射出,如若不是阿长收回腿来,定要被射中了。阿长强自镇定,心中却慌得一批。见此情景,大嘴一言不发,早已向老毒物发出一掌。 不等老毒物出手,大毒物和小毒物早已合力围攻而来。扁头见师叔被围攻,哪会袖手旁观,虽说身材肥胖,可也要使出浑身解数,大显身手一番,随即一拳袭来,啪的一声,打在老毒物后背。老毒物冷不防被袭击,不觉口吐血水。大毒物和小毒物一看师父居然被偷袭,心有余悸,不敢恋战,且战且退,与扁头和阿长周旋开来。张明远和费无极又合力围攻大毒物和小毒物。 老毒物不睬大嘴,又去偷袭李长安。张明远等人紧随其后,李长安飞身而起和老毒物在飞瀑边单打独斗,老毒物将那飞镖放在掌心,用内力抛出,飞身打将过去,一道黑光射出,摄人魂魄。李长安用逍遥掌应对,双掌合力托出,一道白光飞去。顷刻间,嘭嘭嘭,三声过后,地动山摇,二人天上地下,又大战十几个回合。只听水声哗哗,喊声四起。众人交战在一起,黄雀乍起,飞向远方。眼看老毒物等人力不从心,李长安大手一挥,网开一面,让老毒物带着受伤的大毒物和小毒物渐行渐远。 那老毒物在半道上摇摇头哭笑不得,气道:“太平草庐果然厉害,高手如云,还是为师太也大意。”不觉咳嗽一声,口吐血水,摸着胸口。大毒物叹了口气,吐了一口痰,道:“不错,没想到那死胖子和傻大个也是不容小觑。” 小毒物摸着胳膊,轻轻动了动,冷笑道:“李长安年事已高,我看下一次,他就在劫难逃。”老毒物瞪了一眼小毒物,大毒物埋怨道:“师弟,不可如此,如若不是你这臭小子胡言乱语,我等也不会遭此败绩,你说死胖子好吃懒做,傻大个狗屁不通,这回好了,被他们打败,传到江湖,可要丢人现眼了。”小毒物心中不快,颇有怨恨,毕竟老毒物总让小毒物出来打探消息,大毒物却只知道去长安城逛青楼。 老毒物恨恨的道:“西夏乾顺这小狐狸果然诡计多端,居然让我等除掉李长安,这件事如若办成。西夏国将在兴庆府贺兰山下为我等建一座庄园。我五毒门便要横扫江湖,天下无敌。”大毒物担忧道:“师父,徒儿可是听说乾顺那厮最会见风使舵,乃是左右逢源的高手。他利用宋辽互克,捞了不少好处。宋夏和议,也是乾顺通过娶了耶律南仙,讨好天祚帝,才让辽国施压大宋,得以实现。”小毒物道:“我等便偷师乾顺未为不可,利用大宋、西夏、辽国之间的恩怨,捞些好处岂不很好?”笑得合不拢嘴,扬起袖子,环顾四周。 老毒物捋了捋胡须,笑道:“不错,老夫多年以来,便是如此想法,故而想除掉李长安这眼中钉、肉中刺,这老顽固实乃大宋朝廷鹰犬,他巴结赵佶,最会溜须拍马。老夫本想去辽国,利用天祚帝,兴旺发达我五毒门,偏偏萧奉先这厮狗眼看人低。本想巴结蔡京,可蔡京老贼也狗眼看人低。”小毒物纳闷道:“师父为何不巴结童贯?” 大毒物冷笑道:“你真是个蠢货,狗太监值得师父巴结么?”小毒物闷闷不乐。老毒物也笑道:“不错,老夫闯荡江湖,绝不可败坏名声,童贯乃是宦官,老夫可不情愿在他手下。”大毒物道:“西夏乾顺也招揽四方江湖英雄,师父抵达兴庆府,也算梦寐以求。”小毒物道:“我看西夏是个好去处,贺兰山的毒蝎子,天下无敌。” 老毒物道:“所言极是,我五毒门,靠的便是这天下毒镖,行走江湖。蛤蟆、蜘蛛、蜈蚣、蛇、蟹子,实乃我五毒门的宝物。贺兰山里,这些宝贝,一应俱全。为师叫你们在贺兰山抓捕这些东西,制成毒镖,对付各大门派,便是一件利器。”大毒物道:“听说童贯这厮也有一只神秘莫测的护卫队,都是年轻体壮的男子,看上去皆是孩子气。不知何故,他们居然心甘情愿为童贯卖命,是何道理?”老毒物喃喃道:“这些娃娃都是孤儿,被童贯收留,这便是缘由所在。”此言一出,大毒物和小毒物面面相觑,一言不发,低下头去。毕竟自己也是孤儿。 小毒物紧锁眉头,叹道:“师父,种师道的传家宝,我们还要竭尽全力寻找才是。”大毒物道:“休得多言,以免走漏风声,那可是各大门派都惦记的东西。”老毒物道:“这件事,恐怕李长安也并不知晓,乾顺果然耳目众多,居然让焦彦坚在东京打听到了这件事,要我等前来寻找种家军的传家宝。”小毒物冷笑道:“乾顺真会开玩笑,还说什么,只要找到种家军的传家宝,将其烧毁,便可让种家军断子绝孙。这比东京瓦肆里的说书人都会开玩笑。” 大毒物道:“这种事,恐怕也是笑话。”老毒物却一本正经,喝道:“不可胡言乱语,这件事不得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西夏贺兰山大法师的占卜之术,名扬天下。乾顺深信不疑,我等管它是胡说八道,还是笑话。只要让乾顺心满意足,便可兴旺发达我五毒门,这等买卖,如何不做?”大毒物笑道:“不错,到了兴庆府,我们再做计较。”小毒物道:“师父,我们还回贺兰山么?” 老毒物道:“你留在京兆府打探消息,为师和你师兄回西夏去。”小毒物一脸不悦,见大毒物得意洋洋,顿时生恨。小毒物自然心知肚明,大毒物回到兴庆府,只会花天酒地逛青楼。 第42章 东明峰 等老毒物师徒三人走后,扁头、阿长才坐在地上,痛的哇哇大叫。原来二人为了搭救被围攻的大嘴师叔,都被老毒物的掌气所伤。张明远左腿被大毒物踢伤,费无极右臂被小毒物打伤。大嘴的后背被老毒物偷袭一掌。李长安和老毒物对掌之际,也受了内伤。没曾料想他们在豹林谷也遭受如此恶战。李长安飞鸽传书,让终南山太平草庐弟子们前来,扶着众人回山去了。 一路上大嘴骂道:“老毒物果然神出鬼没,居然又来偷袭,这可如何是好?”李长安缓缓安慰道:“这一回的确防不胜防,不似多年以前,他们还下战书,来了也是按江湖规矩对战,此番却是一场恶战,他们到底怎么了,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大嘴道:“恐怕其中定有蹊跷。我们却一时半会,不得而知。”挠了挠后脑勺,轻轻摇摇头。 扁头揉了揉胳膊,呻吟道:“那大毒物出手太狠,狗崽子,如若下次遇到,俺定要他好看。”阿长道:“可不是,此贼心狠手辣,好在毒镖躲过,如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我可是听闻江湖传言,老毒物等人去了西夏贺兰山,如今成立了西夏五毒门,背后是乾顺在暗中支持。”此言一出,震惊四下。 大嘴冷笑道:“此贼果然认贼作父,投敌叛国。”李长安嘘唏不已,叹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就怕他们来祸国殃民。”大嘴冷笑道:“比起他们,蔡京和童贯莫非不是祸国殃民?”扁头道:“俺肚子饿了。”阿长道:“饿死鬼投胎转世不成?”费无极道:“民以食为天。”张明远道:“一打架,扁头师哥就饿了。我也饿了。”扁头道:“快走,别废话。如若肚子饿了,俺便要不开心。”阿长道:“回去吃什么?”扁头道:“火烧屁屁可好?”费无极纳闷道:“这是什么东西?”阿长道:“扁头爱吃黄雀,洗剥干净,总要给黄雀屁股抹上油,烤出来,外焦里嫩。”众人笑得掉下泪来。 众人抵达终南山太平草庐,午饭时分。李长安道:“如今你们要在山上习武三个月,故而三个月内不可下山。”大嘴道:“我要去青城山走一遭,你们要好生习武,等师叔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扁头乐道:“俺听说成都府的美味佳肴,数不胜数。师叔可要多带一些。”大嘴道:“银子钱给我,自然不会少。” 扁头咧嘴傻笑,摇摇头,叹道:“没有,俺穷光蛋。”阿长道:“那还想吃美味佳肴,真是蠢货。”扁头不睬,也不生气,道:“此番老毒物前来偷袭,防不胜防,俺也要修炼一番,恢复元气才好。毕竟元气大伤,非同小可。不过俺以为,吃好也不可小觑。”费无极道:“还以为你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道理,没曾料想,张口闭口,还是离不开这吃。”扁头道:“民以食为天,张嘴赛神仙。”随即张嘴,嘴里好似在吃东西,惹得众人捧腹大笑。 三日后,众人受的伤都好了许多,在厅堂,李长安道:“豹林谷那边,还要去。明远、无极、扁头、阿长,你们四个明日走一遭。为师和你们一起在豹林谷习武。”扁头诧异万分,问道:“如若老毒物他们又来偷袭如之奈何?”阿长笑道:“胆小鬼。”费无极道:“不错,如若他们再来,恐怕不好对付。” 张明远道:“既然师父如此安排,必然很有道理。”大嘴看向李长安,笑道:“师兄,你看四个臭小子,被老毒物师徒打怕了,如若你不说出这其中道理,恐怕他们不敢冒险去豹林谷了。”李长安道:“老毒物也身受重伤,他们三人此番一败涂地,怎敢再来袭扰。他们也以为我们怕了他们,不敢去了,我们偏要剑走偏锋,看他们又当如何?”正在此时,弟子回报道:“师父,老毒物师徒离开终南山,往京兆府方向去了。据种家军告知,在萧关偶遇老毒物师徒。”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原来老毒物师徒果然回了西夏贺兰山。 费无极道:“我们也去过京兆府,为何没遇到老毒物?”李长安道:“他们恐怕都在西夏出没。”张明远道:“看来,我们要想遇到他们,便要去西夏走一遭。”扁头道:“你们去西夏,那不是去找死?俺可提醒你们,不可莽撞行事。”阿长瞪了一眼,缓缓道:“会不会说话?”扁头笑道:“本来就是,他们来终南山找我们的麻烦,我们躲之不及。你们居然还敢深入虎穴,真是胆大妄为。” 大嘴道:“我要去青城山、峨眉山走一遭,毕竟峨眉山洗象池和青城山金娃娃沱,都是解毒所在。只是这五毒门的毒蛇飞镖,必须峨眉山洗象池,才可解毒。事不宜迟,我这就下山。”随即收拾行囊,走了出去,牵着毛驴,辞别众人。费无极记住了这句话,张明远也点了点头。扁头和阿长却满不在乎。 李长安道:“一时半会,五毒门不会再来滋扰,尔等要好生习武,以免下次遭受败绩。我等一同送你们师叔下山。”随即带领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送大嘴离去。大嘴渐行渐远,扁头还在招手。 到了豹林谷,众人过了小桥,瞅了一眼山坡上的小亭子,又路过飞瀑停了下来,李长安让四人在潭边赤着上半身打坐,皆闭目养神。四人从未如此过,哪知李长安年事已高,居然也如他们一样,也脱去上衣,打坐养神。师徒如此,那黄雀在烈日下飞来飞去,也靠不到跟前,便是一桩怪事。 一个时辰后,李长安起身穿上衣衫,正当张明远四人意欲起身之际,李长安道:“你们不可起身,都坐到潭里去,让飞瀑冲击,从头而下,此乃荡涤尘埃之法。”四人随即从命,都游到飞瀑下,任凭流水冲击脑门,只听哗哗作响,那飞瀑之水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便是大唐白乐天的诗句场景。扁头果然一身肥肉,那肚皮将水花接住,好似一面鼓,咚咚作响。阿长果然枯瘦如柴,光吃不胖,那一条大长腿,坐在潭里,无处安放,只好一屁股坐着,不似别人那般可盘腿打坐。 费无极不胖不瘦,紧紧地闭着眼睛,那水花嗖嗖落下,脖子一动一动,喝了好几口水。张明远坐得端端正正,纹丝不动。三个时辰后,李长安让四人上岸,穿好衣衫。扁头躺倒在地,一声不吭。阿长揉着腿,有些麻木。费无极斜躺草丛上,起走着二郎腿,嘴里叼着叶子,吹起口哨。张明远扭了扭脖子,看向远方。 李长安道:“你们方才在飞瀑之下,可有什么体会?但说无妨。”扁头道:“俺屁股蛋子疼。”说着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屁股。阿长捏着脚,道:“腰酸背痛,腿抽筋。”费无极道:“喝了好几口水,果然是山泉,味道好极了。”张明远道:“神游物外,与世隔绝,超然天地之间。荡涤尘埃,妙不可言。” 李长安道:“不错,明远所言极是,扁头和阿长多年以来,都抱怨为师偏心眼,方才这可是历代祖师爷留下来的老传统,叫做天浴神光。”扁头道:“这有何妙处?”李长安道:“人心浮动,便会走火入魔。习武之人要心神合一。那老毒物五毒门讲究稳准狠三字诀,为师悟出一个以静制动,以柔克刚,以慢治快之法。第一步,便是要无忧无虑,毫无杂念。你们去了京兆府长安城,也见识了市井百态,你们见那世人,皆奔波忙碌,形形色色之人,少有平心静气之辈。多少人为了功名利禄,前赴后继。老毒物此番落败,便是急功近利。为师与他对掌,能觉察出他心燥气浮,功利心颇重。他绝不敢将五毒喝下去,只会涂在毒镖,当作暗器伤人。”四人这才了然不惑。 吃过午饭,李长安去午休,扁头道:“就怕老毒物又来偷袭,俺们要守护师父,你们意下如何?”阿长道:“没想到,你小子居然长大成人了,有个大师哥的样子,孺子可教也。”费无极道:“今日吃了黄雀,可是师兄弟送来的,他们如何知道扁头师哥的口味。”扁头笑道:“他们都知道了,俺爱吃黄雀鲊,偏偏吃不起,也只好凑合吃炸黄雀和烤黄雀了。” 张明远道:“等干爹来了,豹林谷就好玩了。”扁头好奇道:“这是为何?俺在,还不好玩么?”费无极道:“种浩、种溪都跟着来了,大家有说有笑,岂不有趣?”四人正说的笑声不绝,只见远远的果然有人往茅草屋而来。不等四人叫出声来,一声炸起,“你们好自在。”费无极转过头,种溪从草丛里,跳了出来,吓人一跳。 种浩挽着种师道的胳膊,沿着小路走了过来。这时李长安也醒了,众人见面,眉开眼笑。一同来到飞瀑跟前,坐在小桥边谈笑风生。 种师道吩咐道:“我兄弟不能来豹林谷,老夫只好带着孩子们来了,多谢长安兄帮忙打理一番,得知你们来此,遇到恶战,又是惊心动魄,眼下恐怕也是惊魂未定。你们还好嘛?恐怕虚惊一场,是也不是?我种家军早已探知那老毒物从西夏贺兰山偷偷上终南山豹林谷来了。实不相瞒,老夫将先天图、无极图、太极图藏在豹林谷,故而那五毒门,便是来抢夺此物。多年以前,西夏派许多高手偷袭终南山豹林谷,老夫带领种家军与之周旋,如若不是长安兄出手相助,恐怕凶多吉少。” 李长安道:“可不是,老毒物神出鬼没,原来为的是种家军的传家宝。”种浩道:“好在豹林谷山大沟深,藏宝处,外人不知。”种溪道:“老毒物哪里知道这藏宝何处。”扁头道:“老毒物是大笨蛋。”阿长道:“你如何得知?恐怕你是大胖笨蛋。”众人破涕一笑。 种师道捋了捋胡须,笑道:“老夫也是从祖上得到三图。多年以来,就怕被歹人偷盗去。”李长安道:“师道兄不必多说,我等也不想多问。免得走漏风声,惹来江湖恩怨。我实在不知,老毒物为何前来,原来如此。” 张明远道:“干爹,这豹林谷有何与众不同?”费无极道:“不错,此地看上去没什么稀奇古怪。”种浩道:“你们哪里知道,乃是我种家军祖上之地,我们哪里知道缘由何在。”种溪道:“我观此地,山清水秀,乃是神仙境界。”李长安道:“眼前飞瀑,妙不可言。此处乃是风水宝地。” 种师道笑道:“我实在不知祖上为何在此,只知道祖上种放带着老母在此辟谷术。他们在此也是令人佩服。这世上哪有心甘情愿隐居不出的高人,都在耐心等待遇到明主罢了。”随即引众过了小桥,来到山坡小亭,远观飞瀑,只听水声雷动,水花如白珍珠一般,落在盘中。 李长安道:“不错,世人皆知,三国时代,那诸葛孔明也是如此,他为何不去投奔孙权和曹操,偏偏等着刘备三顾茅庐?”张明远道:“那还用说,自然是诸葛孔明聪明过人,当时曹操一人独挡一面,手下谋士多如牛毛,不缺人才。像许攸那般,主动投怀送抱者比比皆是。恐怕许攸的下场不好,唯独贾诩的归宿最好,寿终正寝。” 费无极道:“孙权这人也是厉害人物,继承父兄基业,坐断东南,气定神闲。诸葛亮的哥哥诸葛瑾去了,也是默默无闻,还不如鲁肃在江东的地位。估计诸葛亮对此耿耿于怀。”种浩道:“孙权有三个人辅佐,一为张昭,二为周瑜,三为鲁肃,这铁三角,可谓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种溪道:“诸葛亮在等刘备,他为何敢断定,一定会如鱼得水。”扁头道:“俺不爱吃鱼,毕竟挑刺很费事。俺爱吃东坡肉,只要张嘴就好。”阿长道:“死胖子,张嘴闭嘴就知道吃喝拉撒睡,真有你的。”李长安笑道:“这如鱼得水,乃是刘玄德所言。诸葛亮可是水,刘玄德是鱼。”众人捧腹大笑。 种师道乐道:“我也时常翻阅《三国志》 ,对此颇有一家之言。刘关张三兄弟,情同手足,恩义不绝,这是千古传颂的美谈,但他们因此而亡,却是令人嘘唏不已。这种兄弟情义虽好,却带有不可名状的悲哀。关羽大意失荆州遇害,张飞报仇心切被部将暗杀,刘备见关张撒手人寰,岂能独存?有人说,那刘玄德恐怕不是为了兄弟情义,而是为了荆州才讨伐江东,不管后人如何去说,总而言之,刘关张早已生死与共,他们一去,西蜀靠诸葛亮苦苦支撑,焉能不败?别说刘禅扶不起来,我看那是诸葛亮事必躬亲,溺爱所致。” 李长安道:“师道兄祖上,又当如何?”种师道摆了摆手,叹道:“不可相提并论,如若有人知晓,便是又一场‘乌台诗案’,岂不自寻烦恼?祖上是奉命出仕。诸葛亮可是被刘玄德登门拜访。”张明远道:“三顾茅庐的故事,世人皆知。” 费无极道:“也是家喻户晓。”李长安道:“如今三国成为历史,但今日之局面,何其相似?”种师道笑道:“那又如何?这朝廷大事,非黎民百姓所左右。童贯为了邀功请赏,带领西军讨伐西夏,如今攻占了横山,那兴庆府近在眼前,本可一举荡平,偏偏辽国天祚帝多嘴多舌,大宋朝廷害怕辽国势大,故而不敢轻举妄动,眼睁睁看着西夏得意洋洋,保住一条身家性命。如若老夫说了算,定会进攻兴庆府,将西夏荡平,永绝后患。哪里会有如今局面。这大唐诗人白居易所言极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老夫看来,西夏以后绝对是我大宋的心腹大患。” 李长安道:“已经让西夏服服帖帖,还怕什么?”种师道叹了口气,苦笑道:“西夏一日不除,关中一日不得安宁。”李长安道:“师道兄可要想明白了。”种师道纳闷道:“此话何意?”张明远道:“干爹,家师是说,如若西夏不复存在,种家军便英雄无用武之地。”种浩道:“话虽如此,可比起国泰民安,个人兴衰荣辱,又算得了什么?”种溪道:“不错,虽说我种家军很想名垂青史,但也不会期盼西夏作为挡箭牌。” 费无极道:“这件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实在说不清,道不明。”阿长道:“不错,个人兴衰荣辱与国家相提并论,乃是相辅相成,不可分割,如若兵荒马乱,何谈安居乐业?如若天下太平,为将者又英雄无用武之地?这就令人大伤脑筋,不知如何权衡一番了。”递个眼色给扁头,想让扁头说说看。 扁头瞅了一眼众人,翻个白眼,背着手,昂首挺胸之际,一本正经道:“俺以为,这件事不难分辨,再容易不过。”众人都习惯扁头的吹牛,满不在乎。扁头不睬不恼,不紧不慢缓缓道:“俺以为‘随遇而安’四字足矣。”此言一出,皆为之侧目,洗耳恭听。扁头见都看向自己,目不转睛,顿时愣了愣。阿长道:“看看,不让你说,你喋喋不休。让你说,你又拿捏起来?”张明远和费无极齐声道:“师哥快说。” 种浩道:“但说无妨。”种溪急道:“快说,快说。”那李长安和种师道也笑容满面,示意扁头不必客气。扁头道:“你们想想看,天下太平,你们当歌功颂德,喜笑颜开,黎民百姓安居乐业,有何不可?兵荒马乱,你们当金戈铁马,冲锋陷阵,保家卫国,这也无可厚非。这世上的事,俺以为无非就是两件事,一件是动如狡兔,一件便是静若处子。吃饭要动嘴,喝水要动喉咙,走路要动手动脚,至于拉屎、放屁、磨牙、打哈欠、打呼噜,无不如此,皆为动。”听了这话,众人早笑的前仰后合。 扁头接着道:“何谓静,世人皆知,睡觉便是如此。俺以为,这活人与死人的分别便在于此,那便是活人睡觉,次日会醒过来。这死人闭上眼睛,就一睡不醒了。陈抟老祖那又算得了什么?比起死人,陈抟老祖当羞愧难当,甘拜下风。可谓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如此说来,人世间的种种烦恼,皆是自寻烦恼。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好。至于说什么居安思危,未雨绸缪。什么‘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又是什么‘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些话,听听也就罢了。谁知道自己寿命几何呢?诸葛亮那是累死了,刘玄德那是羞愧难当死的,关云长,那是妄自尊大死的,张翼德那是自作自受死的。俺奉劝你们,别看俺好似只知道吃喝拉撒睡,俺心明眼亮,人世间什么不知道。那蚂蚁想什么,俺也知道。” 阿长听了这话,便知道,扁头方才一本正经后,恐怕眼下又胡说八道了。扁头果然又是一本正经道:“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好比那千年王八万年龟,自然长生不老。”众人都笑。 李长安道:“好了,说归说,笑归笑,扁头方才所言所语,乃是金玉良言,为师欣慰之至。”李长安道:“不错,老夫来豹林谷,便是来修身养性来了,心烦意乱之事不去多想。”种浩道:“爹爹话虽如此,可路上还喋喋不休说和边关有关之事。怎么劝也劝不住,这是为何?”种溪道:“不错,朝廷有蔡京和童贯,我种家军只要镇守好西北边关就好,爹爹不必劳思费神。来此神仙境界,聊以忘忧,未为不可。”张明远站在小亭里,笑道:“豹林谷的确是好地方,如若不是亲眼所见,还以为在画中行走,我常看许多大唐山水画,便是此情此景。飞瀑之下,有小桥流水,还有小亭子和茅草屋。”阿长道:“这画中美景,近在眼前,蔚为壮观。” 种浩道:“我弟弟莫非无意于此?何不入画,岂不绝妙。”种溪道:“豹林谷东明峰,飞瀑溪水,绝妙,自当入画。如此风景如画,实乃美不胜收。”张明远道:“远远一观,妙不可言,可惜景中无人。”阿长道:“不错,是这道理。美中不足,便在于此,只能画青山绿水,却少了人间烟火。”费无极道:“此言差矣,我等皆为景中人,莫非不算一景?如此说来,不是画中美景,近在眼前,而是我等正在画中游。” 扁头道:“阿长,瞧,无极这臭小子,伶牙俐齿,快揍他。俺可听不下去了。”阿长却无动于衷。费无极道:“来追我可好?”拍着自己的屁股,离开小亭子,下了山坡,越跑越远。原来扁头使个眼色,和阿长、种溪一道追上前去。张明远摇摇头道:“此乃童心未泯。”种浩道:“真是孩子气十足。” 种师道站在飞瀑下,举目远眺之际,笑道:“豹林谷,大可修身养性,颐养天年。”不觉水花随着大风而来,种师道轻轻咳嗽一声。李长安道:“还是我等有缘,故而都在终南山。”种浩道:“终南山与长安城也算情同手足。”张明远道:“犹如我等情同手足。”不觉飞瀑直下,令人神清气爽。众人谈笑风生片刻,看向远方,但见豹林谷里郁郁葱葱,东明峰下,溪水潺潺。 第43章 渭水边 这日,张明远、费无极与李长安一同下山去往长安京兆府,扁头、阿长与大嘴却不曾一同前去,原来上山拜访者络绎不绝,茶食糕点堆满食堂。扁头本想下山玩,结果出了山门又临时改变了主意,阿长走到半路也改变了主意,大嘴说不要和官府打交道也就没有一同前往。下了终南山,来到渭水畔,师徒三人停下来歇脚。坐在青草油油的河边,靠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下,三人一同喝起葫芦里的水来,咕嘟咕嘟,声声作响,原来三人一人一个水葫芦。 李长安是黄色葫芦,张明远是蓝色葫芦,费无极是红色葫芦。自从张明远、费无极归来,就同李长安形影不离,为人处事二人都效仿师父。师父走,他们走。师父停,他们停。师父走的快,他们快。师父走的慢,他们慢。师父坐下来,他们坐下来。师父喝水,他们也喝,李长安见状,乐个不住。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也乐此不彼。那蛐蛐在草丛里跳来跳去,蝴蝶也翩翩起舞,蜻蜓也飞来飞去。但听河水哗哗作响。岸边芦苇摇曳,河面波光粼粼。 张明远想起那件事,便问道:“师父,我与无极在长安城里,听到童谣,说什么,长安春,长安夏,长安秋,长安冬,不知何人所作,有人说是我干爹所作,有无此事?”费无极也道:“不错,我们上次在豹林谷遭遇老毒物师徒,这只顾打架就忘记了,眼下想起来,还望师父赐教。”李长安笑道:“这是为师与你干爹二人一起作的,那长安客栈的店家,让为他客栈做个宣扬,我等一人一句,本写在茶肆,只当消遣,没曾料想,店家花钱雇佣那些小孩子们,居然拿去做童谣传诵。那一路走,一路说,长安客栈便声名远扬了。” 费无极道:“朗朗上口,我以为很好。”张明远道:“那是自然,师父与干爹所作,自然更上一层楼。”李长安捋了捋胡须,笑道:“不过消遣游戏,俗不可耐,也是写酸文罢了。那员外说,写此篇,给三十贯,我们便答应下来。”费无极一愣,眼睛都直了,忙问道:“这么多钱,钱呢?”李长安缓缓道:“赢了这钱,送给居养院里的孩子们,买点书读,未为不可。”此言一出,张明远和费无极这才了然不惑,笑了笑。费无极又问,何谓酸文。李长安道:“就是替别人歌功颂德,卖弄文采。”费无极记下了,张明远却摇摇头。 李长安道:“这许多日子,没下山,总觉得眼皮在跳,不知有何事发生。真是越老越爱胡思乱想,昨晚为师没睡着。总觉得近来有些神思恍惚,食不甘味。茶不思饭不想,实在难知,会有什么怪事发生。”费无极道;“师父,何不占卜一番?”李长安道:“为师没学好此术,也不如师弟张继先天师,故而不敢狂言妄语。” 张明远道:“师父,何不去龙虎山走一遭?”李长安笑道:“不必了,为师那好去叨扰他。”费无极对张明远耳语道:“师父这是觉得丢人,羞愧难当。”李长安见二人嘀嘀咕咕,早已明了,便笑道:“你们以为我不好意思,是也不是?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二人更是好奇。李长安不紧不慢道:“离开龙虎山后,为师便发下重誓,不会回去叨扰。毕竟睹物思人,你们太师父他老人家驾鹤西去很多年了。”二人从未听李长安提及此事,没想到李长安今日提及。 费无极道:“弟子也好奇,师父的师父莫非来自龙虎山?为何师父在终南山?你其余师兄弟,又在何处,如今可好?你们可有往来?”这许多疑问,一股脑都滚出来。也正是张明远心之所想,只是张明远不问,费无极心直口快罢了。李长安笑道:“问我哪里来,又到何处去?为师答不上来。人生在世,说不清,道不明的,便在于此。如若刨根问底,那可是没完没了的。为师也问过你们太师父。”张明远和费无极果然齐声道:“他老人家,怎么说?” 李长安捋了捋胡须,笑道:“从来处来,往去处去。”二人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再问,李长安笑而不语。费无极道:“好了,师父不爽快,不说也罢,弟子也不必多问。”张明远笑了笑,就知道无极会用激将法,便叹了口气。李长安道:“时光如梭,稍纵即逝。如渭水这般,一去不复返。”看向滔滔渭水,但听哗哗作响。芦苇摇曳,草色青青,鸟雀翔集,渐飞渐远。 张明远和费无极本以为师父要离开渭水边了,偏偏李长安站在岸边,盯着芦苇摇曳,老泪纵横,不知何故。二人哪里知道,李长安想起了家师的点点滴滴,不觉想起往事来:当年离开龙虎山,师父可是看着自己走的,那一颦一笑,招手的样子,都历历在目。可惜李长安来到终南山,没过半年,便传来师父去世的噩耗。还记得张继先与自己去师父墓地祭奠。二人抱头痛哭,泪如雨下。可惜自己的另一个师弟,却杳无音信,不知去向。想到此处,李长安便泪流满面。 张明远和费无极再三安慰,李长安捋了捋胡须,叹道:“为师终生未娶,一生孤苦,只因我那表妹得病去世。我们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正道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偏偏她弃我而去,我便心灰意冷,看破红尘。”没曾料想,师父会主动说出来,如若不然,张明远和费无极哪里会知道这些。 李长安道:“为师本是长安人,土生土长的长安人。此生无憾,生于长安。可惜,汉唐不在。如若不然,为师也想与那李太白纵情山水,高歌狂饮,喝的烂醉如泥,一醉方休。”费无极道:“弟子也有此想法,可惜世人皆知,李太白有个毛病。”张明远惊道:“那是什么?”费无极道:“高力士脱靴后,都说,他脚臭。”李长安与张明远笑出声来。 李长安道:“无极总是油嘴滑舌,和扁头一样,都是开心果。你们如此,也不错。人生在世,笑一笑,也是极好。何况我大宋苏东坡,本就是个乐天派。”费无极道:“人生在世,总是患得患失,大起大落。苏东坡可是遭遇牢狱之灾,差一点命丧黄泉。他到了黄州,变成苏东坡。便是浴火重生,如此逍遥自在,岂不羡煞旁人?” 张明远道:“不错,苏东坡这人,值得后人顶礼膜拜。如若心烦意乱,不妨读一读苏东坡。他的诗词书画,无不令人赏心悦目。”李长安道:“可惜,为师与他只有一面之缘。”张明远和费无极都一怔,问道:“为何不曾听师父提及过?”李长安道:“你们不问,为师如何去说,那不是人前卖弄么?”二人笑了笑再问,李长安笑道:“那是苏轼在东京,做帝师之际,哲宗皇帝登基大宝。为师正好在太学讲学。与他攀谈一次。也是受益匪浅。他说,‘人生在世,难得糊涂。人生在世,吃饱喝足。人生在世,随遇而安。人生在世,翰墨书香。人生在世,鸡鸭鱼鹅。人生在世,为国为民。人生在世,心胸开阔。’” 张明远惊道:“这话好似苏东坡所云,与苏轼毫无瓜葛。”费无极道:“苏轼与苏东坡乃是一个人,有什么分别么?”李长安道:“苏轼是官员,苏东坡乃得道中人。自从耕种东坡后,苏轼已死,浴火重生的便叫苏东坡。”张明远和费无极点了点头,心潮澎湃,极目远望,看向远方。 片刻,三人离开芦苇荡,坐在不远处的垂杨柳下。费无极问道:“师父,昨晚弟子所问之人,为何不赐教?”毕恭毕敬,起身拱手见拜。“师父,无极都问了好久,请赐教于他好了。不然他唠叨个没完没了,岂不烦人?”张明远见费无极在问,便紧随其后,起身随声附和道。 李长安瞅了一眼二人,愣了愣,捋了捋胡须,紧锁眉头之际,乐道:“你们问你们干爹问不出来,又问为师,如何这般厚此薄彼。”费无极灵机一动,嘻嘻一笑,心想,师父也非圣人,爱听奉承之言,乃人之常情。我何不使出激将法,说些言语,试上一试,但见分晓,想到此处,喜上眉梢,便笑道:“师父此言差矣,‘厚此薄彼’这四个字太冤枉人了。我们说到底也是终南山上的人,干爹待我们不薄,我们知道,可哪里敢忘记师父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由此说来,还是与师父更亲近一些,可这话如若让我们干爹听到,又怕他老人家多心,这可如何是好?想来想去,弟子以为,还是请教师父为好,毕竟这做学问师父可是名扬天下,干爹带兵打仗才无人能及。” 张明远见费无极给自己使个眼色,便叹道:“况且我干爹说了,天下人间的学问,没有你们师父不知道的。如若师父不教我,以后别人问及,弟子便有口难辩。知道的自然明白是我们不虚心请教,不知道的还以为师父也有不知道的学问,如此便冤枉了。”李长安听了这话,用手指了指费无极的脑袋,笑而不语。 “师父想说自然会说,无极也是自讨没趣。惹师父不高兴,你就罪莫大焉了。”张明远心不在焉道。“明远,你别风凉话。”费无极瞪了一眼张明远,急道。李长安见张明远有些激将法的意味,又见费无极急不可耐,就神情肃穆之际,笑道:“好,眼下告诉你们也无妨。横渠先生所言极是,正所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就是这几句话。” 张明远问道:“师父,横渠先生是何许人也?”李长安道:“便是大名鼎鼎的张子厚,张载。”费无极问道:“师父,这人,有何与众不同。”李长安道:“张载博览群书,其学以《易》为宗,以《中庸》为体,以孔、孟为法。他认为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皆是‘气’,即‘太虚’,他主张‘理在气中’。又认为只有‘德性之知’才能明白‘天下之物’。他曾讲学关中,故其学派称为‘关学’。此人着有《正蒙》 、《横渠易说》 、《经学理窟》 、《张子语录》等着作,非同小可。” 费无极道:“真是了不得,好似博大精深,深不可测,乃是亘古未有的大学问了,想必参透者,凤毛麟角。”张明远道:“横渠先生果然与众不同。”话虽如此,却不知,师父说的如此神乎其神,是何道理,毕竟如此玄妙的学问,看上去好似高深莫测,光是听,便吓退了无数人,何况去探究一二,得出真知灼见。 李长安见张明远紧锁眉头,便介绍道:“他小时候就与众不同。真宗天禧四年,他出生于长安,名字便出自《周易·坤卦》‘厚德载物’之语。此人从小就天资聪明,异于常人。他十岁时随外傅读书,就与众不同,正所谓‘志气不群,知虚奉父命。’景佑二年,张载父亲张迪在涪州知州任上病逝,时年十五岁的张载和五岁的弟弟张戬,还有他母亲陆氏,护送其家父灵柩北归。途中,他一家侨寓眉县横渠,后来索性在那安家。常言道,少年丧父,长子如父。这张载便成了家中顶梁柱。当时这西夏时常侵扰我大宋西北边垂,朝廷历来都向西夏‘赐’绢、银和茶叶,以换得边境太平。这些国家大事对‘少喜谈兵’的张载刺激极大。”张明远和费无极听了这话,面面相觑,都颇为惊奇,佩服不已。 费无极急道:“后来怎样?”李长安道:“仁宗庆历元年,张载二十一岁时,就写成了《边议九条》 ,向当时任陕西经略安抚副使,主持西北防务的范仲淹上书,陈述己见,意欲建功立业,报效朝廷。”费无极一听鼎鼎大名的范仲淹,自然饶有兴致,就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师父,后来如何,他功成名就了么?”李长安道:“范仲淹说,他应该去读《中庸》 ,他就灰溜溜的离开了范仲淹,回去读书,读《中庸》他很不满意,又自作主张读佛学和道学。自此顿悟了儒佛道,三家之学可互通有无。”费无极听了这话,点点头又立马摇摇头。 张明远问道:“后来,张载有没有再一次拜访范仲淹呢?”李长安道:“后来还是范仲淹主动联络了张载,也算给年轻人一些教诲。庆历二年,范仲淹为防御西夏南侵,在庆阳府城西北修筑大顺城竣工,特请张载到庆阳,撰写了《庆州大顺城记》以资纪念。”费无极道:“难道他没想过博取功名么?” 李长安道:“怎么没想过,当然想过。嘉佑二年,已是三十八岁的张载赴东京应考,时值欧阳修主考,张载与苏轼、苏辙兄弟同登进士,在候诏待命之际,张载受宰相文彦博支持,在开封相国寺设虎皮椅讲《易》 。你们说,他这牛还是不牛?你们可知我大宋自太祖开国以来,讲学之人必定是大儒,年龄嘛,大抵好比为师这般。不到四十的张载居然去东京大相国寺登坛,还坐虎皮椅,岂不羡煞旁人?为师恐怕今生今世绝无此奢望了。便是惆怅无比,可怜兮兮。” 费无极见师父如此说,心中不免好笑,就问道:“后来张载必定飞黄腾达,平步青云了,是也不是?”李长安道:“王安石变法之时,张载本可大显神威,成为王安石的左膀右臂,可惜啊。”说到此处,停了下来,叹息一声。费无极纳闷之余,问道:“可惜什么,师父说说看。” 李长安道:“神宗熙宁二年,御史中丞吕公着,也就是太尉吕夷简的第三子,向神宗皇帝推荐张载,称赞他学有所成,出类拔萃。神宗皇帝便召见了他,问他如何治国理政,张载皆以渐复三代夏、商、周为对。神宗皇帝大喜过望,想派他到二府做事。这二府就是中书省和枢密院。张载觉得自己刚调入京城,对朝廷王安石变法了解甚少,请求过些时日再作计议,后来就被任命为了崇文院的校书。张载也心满意足,干的很好。” 第44章 师徒说笑 费无极问道:“那他和王安石有何瓜葛么?见到当朝宰相,又是久仰大名的大文豪,一定欣喜若狂了。”张明远道:“无极,别打岔,让师父接着说。知道的自然明白你这是替张载欣喜若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自己见到王安石一般。” 李长安道:“天下之事,总是患得患失。你们哪里知道,当时王安石执政就变法,可朝廷树敌太多,孤立无援,自然想得到张载这位新人的鼎力支持。正所谓,‘患难见真情。’有一日,王安石见到张载,就对他说:‘朝廷正要推行新法,恐怕有些人不能胜任,想请你帮忙,你可愿意?’” 费无极道:“张载又当如何?”李长安道:“张载说:‘学生初来乍到,请多关照。大人如此雄才大略,他日必当功成名就。可惜学生才疏学浅,恐怕有负所望。’那王安石自然心灰意冷,便不大高兴了,三番五次,一来二去,张载总是推诿敷衍,王安石就渐渐反感起了张载。张载上奏想辞去崇文院校书一职,但未获批准。不久被派往浙东明州审理苗振贪污案,案件办毕回朝。此时张载之弟监察御史张戬因反对王安石变法,与王安石发生激烈冲突,被贬知公安县,张载得知此事非同小可,顿时心神不宁,得罪宰相可不得了,张载怕受到株连,就辞官而去了,自此回到横渠归园田居,逍遥自在。” 张明远问道:“想必这下,张载自当颐养天年,躲过祸端,不会被牵连了。” 李长安道:“熙宁十年,秦凤路守帅吕大防觉得张载之学承继古代圣贤,可以用来复兴古礼矫正风化,就上奏神宗皇帝召张载回京任职。此时这张载正患肺病,但他不愿错失良机,意欲大展宏图,便抱病入京。神宗皇帝任用他担任了太常礼部官。可当官哪有那么容易,我大宋文官总是口若悬河,唇枪舌剑。政见不一,实乃家常便饭。” 费无极道:“莫非他与苏东坡是同病相怜不成?”李长安点了点头道:“无极所言极是,果不其然,张载和众人意见相左,因而十分孤立,加之病重,不久便辞职西归。同年十一月十七日行至临潼,当晚住在馆舍,沐浴就寝,翌日晨与世长辞,享年五十八岁,临终时只有一个外甥在身边。可谓孤苦伶仃,抱憾终身。张载一生,两被召晋,三历外仕,着书立说,终身清贫,殁后贫无以殓。在长安京兆府的学生闻讯赶来,才得以买棺成殓,护柩回到横渠。翰林院学士许诠等奏明朝廷,乞加赠恤。神宗皇帝下诏按崇文院三馆之职,赐予丧事补助。如此一生,不知张载是否得意,是否失落。” 张明远道:“可见庙堂也如同江湖,这唇枪舌剑也杀人,反而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费无极道:“想必狄青之死便是如此。一个武将不是在战场冲锋陷阵而轰轰烈烈的战死,而是被我大宋的那帮文官,唇枪舌剑给逼死了。岂不是大大的委屈和冤枉。狄青便是个冤死鬼了。” 李长安道:“所言极是,这文人相轻,古来有之。文人墨客的心眼好比笔尖一般,又细又尖,容不得一点沙子。”张明远道:“师父,弟子如今明白了,这便是师父不愿为官的缘由了。” 费无极道:“文人相轻,武将又当如何?实话说来。只要是人,便有眼有心。这眼一红,心就黑了。如若眼不红,心自然就红了。自古以来,文人好名,武人好功。商人好利,官人好禄。功名利禄便是如此。文人相轻为面子,武人争功为奖赏。商人无利不起早,官宦有禄也贪腐。” 见张明远、费无极如此头头是道,颇有体会,李长安神情肃穆,道:“也不尽然,虽说庙堂患得患失,不容易。可江湖也不容易。人生在世总有不称意之时之事。范仲淹就是这样,他文武双全,忧国忧民,当为后世楷模。如今幽云十六州被辽国所占据,西夏跃跃欲试,女真蠢蠢欲动。定当居安思危才是。如若我大宋不枕戈待旦,政通人和,恐怕太平岁月就不长久了。” 费无极道:“原来师父的太平先生的名号,就是这样来的。张载的话果然对师父多有教诲。”张明远笑道:“你才知道,笨蛋。我早知道张载的那几句话了。我就是想知道此人的故事罢了。”费无极恍然大悟,难怪张明远并不火急火燎,方才还心不在焉。李长安道:“正所谓‘为万世开太平’。”此言一出,笑容满面。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乐此不彼。片刻,三人离去,赶往京兆府长安城里去。 李长安道:“你们上次回来,为何问起龙虎山了?还说我有一个师出同门的师弟?不知此番可否见上一面?”张明远道:“这龙虎山还是无极和他的老神仙说的。上次为了这事,他还和我生气,好生了得。” “明远师兄,切莫胡言乱语。你不尊老爱幼,不说也罢,还敢旧事重提,不觉得自惭形秽么?师父可知他叫什么名字?老神仙的确是老神仙。非同一般,不可小觑。”走进城门口,费无极问道。 李长安道:“为师的确与他师出同门,我们都来自龙虎山。不过我们还有一个小师弟,叫做张继先,乃是祖师最宠爱者。小师弟十三岁就蒙当今皇上召见,赐号‘虚靖先生’,威名可见一斑。”费无极纳闷道:“徒儿问老神仙,师父又说张继先。难道师父和老神仙都不如小师弟张继先了不成?” 张明远得意洋洋道:“看来我老张家出的都是大人物。”李长安忙道:“你所说老神仙,是我师弟,只是他叫做什么名字。为师却不能告诉你们,你们也不必多问。他悬壶济世,独来独往,行走江湖,如何让你碰到了。” 费无极道:“说来也巧,他听到我说终南山,就停下脚步,和我说了一会话,徒儿觉得他老人家是个好人。为何师父不能告诉我,他叫做什么名字?为何又主动告诉我们张继先师叔的名字?” 李长安道:“我与他有约在先,故而要信守诺言。我与张继先没有约定,故而可以告诉你们。你们可清楚明白了?无极,你所说的那老神仙,为师觉得,要说他,好人谈不上多好,坏人谈不上多坏。无愧于心就好。”费无极惊道:“他自个也是这样说自个的。”李长安道:“可见他有自知之明。” 张明远看师徒二人聊得带劲,全然把自己视而不见,就一脸不悦道:“师父,徒儿想听一听张继先的故事。不知你那小师弟,也就我们的师叔,他如今怎样了?以后可不可以见到他?” 李长安道:“我这小师弟张继先,他如今还在龙虎山坐道,实在名扬天下,为师也不如他,他的雷法实在厉害。所谓英雄少年,别看他年纪轻轻,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如今他刚刚而立之年,从年岁上说,你们叫他哥哥也可以,不过按辈分,你们要叫他师叔才是,你们可明白?” 费无极掰着手指头比划道:“如此看来,你们师兄弟三人学的不同了,师父是武术,老神仙是医术,张继先师叔是雷法。”李长安道:“也不尽然,只是各有侧重而已。岂不闻,大唐韩昌黎所言,‘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无极倒是聪明过人,将来文武双全,样样精通才好。”“师父所言极是。”张明远道。 费无极点点头道:“韩昌黎的《师说》 ,徒儿还记得几句。”李长安道:“说出来,为师听一听可好?”费无极道:“‘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默然不语。张明远急道:“为何不说了?” 过了闹市街区,在大雁塔下祈福后,李长安叹道:“不说也罢,韩昌黎这个人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他好折腾,大唐举国念佛时,他写了《论佛骨表》,这样佛家对他就颇为不满。他被贬潮州又变成神仙人物,道家韩湘子又劝化他入道家,但他固执己见,不为所动。能够被佛道两家重视,可见韩昌黎的确身手不凡。韩愈,字退之。也叫韩退之。这名字也有趣,如若病痛退之,岂不就是愈合了。韩愈之病,在心。他想功成名就,可惜太过急功近利。岂不闻,‘欲速则不达’之理。”此言一出,张明远、费无极顿时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见张明远、费无极发愣,李长安接着道:“这天下人间的学问多的很,也大的很,更深的很。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一知半解也在所难免。故而为师才有用武之地。如若你们没有疑惑,还要先生做什么。这韩退之有云,‘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正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们不可能知晓天下一切学问。懂得安身立命也就罢了。春秋战国,诸子百家。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者比比皆是。周游列国,也算无愧于心。为师是杂学派,取百家之长,并非守一家不变。为师所学,便是有老庄之逍遥,孔孟之仁爱,墨韩之非攻,孙吴之兵法,鬼谷子之谋略。鬼谷子当年隐逸世外,其弟子出将入相,左右列国,可谓功成名就。如若有朝一日,为师愿为鬼谷子。”捋了捋胡须,笑了笑。 张明远道:“弟子明白,师父所言极是。弟子自当学百家之长,行侠仗义,为国为民。”费无极道:“师父是说,我们用仁爱和非攻对待黎民百姓,以兵法和谋略,行侠仗义。有朝一日,功成身退,便可归园田居的逍遥自在。” 李长安点头欣慰万分道:“朝廷之上的庙堂,也有明君和贤臣,故而仁爱相待,多有感化,未为不可。天下之间的敌国袭扰,我等自当行侠仗义,为国为民。带兵打仗要兵法,行走江湖要谋略。有朝一日功成名就,且不可贪得无厌,须知‘伴君如伴虎’之理,必当功成身退,以求自保。范蠡便是如此逍遥自在,他泛舟杭州西湖,岂不优哉游哉,羡煞旁人。”张明远、费无极对视一笑,深以为然。 李长安道:“既然明白这些,你们就要读书习武了,文武双全才可纵横天下。如若不读书就不知道天下人间如何为人处世。如若不习武就不能免受贼人欺辱。我大宋如今科举、武举还有画举。不知何时会出个蹴鞠举,也不可预测。为师倒也不指望你们博取功名,只要学有所成,将来有所作为就心满意足了。”张明远、费无极齐声道:“弟子想考功名,还望师父教诲。” 李长安介绍道:“我大宋文学、画学、算学、书学、医学、武学、律学,同属国子监太学中的学科。如若考文科,这叫科举。考武科,就叫武举。”费无极问道:“师父,画科又当如何。”李长安道:“如今皇上喜欢画学,故而翰林院设国画院。怎么,莫非你小子想当画家?还想与种溪一较高下不成?” 费无极摆了摆手,惊道:“那可不敢,如若让溪弟知道,非要闹腾我个没完没了不成。”李长安道:“听说东京许多小青年都背着画娄往御街瞎转悠,说是很有可能被皇上发觉。听说皇上最喜欢登上宣德门城楼,远眺御街。种溪告诉为师这些,为师权当笑话听了,你们想想看,当今皇上怎么可能一天到晚没事就上宣德楼。那宣德楼可是我大宋的国门,代表大宋的国威。”顿时拱手见礼,好似正在宣德门之前一般。 张明远道:“师父,皇上与民同乐,莫非总上宣德门不成?”李长安道:“除了上元佳节,恐怕很难看到与民同乐的盛况了。那也是为师年轻时候去东京,倒是上元佳节时候见过哲宗皇帝登上过宣德门城楼。御街人满为患,歌舞升平,张灯结彩,烟花漫天。还是年轻好,青春时候志在四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像为师,岁月不饶人,如今老了。再过几年恐怕就走不了路,出不了远门了。真怀念五十多年以前,想我十来岁,毛头小子,和你们一般大小,小姑娘见了也回头。”说话间笑容满面。听了这话,张明远、费无极发起呆来,没曾料想师父年轻时候也风流,还讨小姑娘喜欢,不由痴痴地胡思乱想,又傻傻的笑将开来。 “你们上次拿种浩的书,为何忘记归还?为师觉得你们肯定拿错了,为何书中有一本《孙子兵法》?那可是他的心肝宝贝。是他爹爹祖传的传家宝,是种家军的世传宝贝,自然颇为珍贵。你们拿走,那浩儿就急死了。” 李长安看两人在发呆,就笑道。“可能是拿错了也未可知,再说了,他说过,所有看得见的书都可以拿走。我见桌子上有一本扣着,我随手就拿走了。我想浩兄都在看,一定很不错,也没管他还看不看。再说我告诉他了,又不是不打招呼。他还说,桌子上的也可以拿走。他桌子上好几本呢,光扣着的就三本,我随手挑了一本。”费无极缓过神来,缓缓道。 张明远也回过神来,马上朝费无极脑袋瓜轻轻敲了敲,乐道:“谁曾料想,你小子偏偏就拿走了人家的心肝宝贝,传家宝,你说你,干的这叫什么事。种浩一定骂死你了,恨死你了。一定不再搭理你了。我看你就别去了,立马回山算了,以免人家见了你,没好气,没好脸色。自讨没趣,多尴尬。” 费无极不睬张明远,又乐道:“种溪的宝贝是画笔,被种浩藏起来,种溪变成爱哭鬼、花脸猫。此番你拿错种浩的书,估计种浩要变成爱哭鬼和花脸猫了。这叫冤冤相报何时了,便是自讨没趣,替种溪讨回公道,也不错。我把这故事告诉种溪,他一定乐开花。” 此言一出,李长安一怔,没曾料想这臭小子费无极居然满不在乎。不过种浩耿直,难以预料,不免担忧开来。随即看向张明远,安慰费无极,道:“明远,你个小鬼头,如何就这样看待,种浩会这样?为师如何就不大相信。无极,切莫听明远吓唬你。为师历来教导浩儿宽以待人,严于律己。放心好了,他不会那般小家子气。除非你给弄丢了。” 费无极道:“师父不必这般安慰我,师兄也不必让种浩背上小家子气的名头,且去问问他本人岂不真相大白,何必在此猜想个没完没了。”张明远笑道:“师弟所言极是。”李长安道:“无极果然明白事理,好,我等且去问个明白,也好了然不惑。”说着师徒三人来到种师道府邸门口。 第45章 昏迷 费无极上前正要敲门之际,只听的是,门吱的一声开了,迎面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声。“公子且放宽心,小人一定照看好老爷。”原来是那种师道府邸的管家,神情肃穆之际,叹道。 “好,张叔,请你且先照顾好家父,我去请大夫来,看看也好,不然不放心。我娘一夜未眠,姚月、种溪、种雪也守护一夜,他们怕是太也困倦。”种浩说话间慌忙推开大门,快步走下台阶,顿时一怔,赶忙来到李长安、张明远、费无极跟前满面笑容道:“如此凑巧,师公,二位师兄弟,如何就到了。昨晚还念叨你们,这三个月为何只是飞鸽传书,就不见你们下山来,如若有空,我也好上山去,看望你们也好。只是军务繁忙,一时脱不开身,还望你们见谅。”顿时面有忧色,心神不宁。 李长安神情凝重之际,拉着种浩的手,随即问道:“浩儿,你爹爹可好?如此火急火燎,不知发生什么大事了,不要着急,如若方便,可说来听听。”“没什么大事,师公放心。”种浩点点头,微微一笑。张明远道:“你这是要出去么?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见种浩心神不宁,费无极道:“此番前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日子久了,下山玩一玩,逛一逛。如若你有事且先去,回来再和我们说话也好。”随即轻轻拍了拍种浩的肩膀。 种浩面露难色,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爹爹又咳嗽了,我去抓些药来。你们先进去,我去去就来。我娘和姚月、种溪、种雪都在屋里,你们进去就是。”说着让管家招呼李长安等人,就转身离去。 管家走下台阶拱手道:“原来是终南山太平先生来了,你们请里面说话。”李长安上前答礼道:“有劳管家,老将军看来又病体缠身了,这番不知何故?”管家与李长安、张明远、费无极前行之际,道:“一言难尽,操劳过度。”“原来如此,莫非西夏又蠢蠢欲动了不成?”张明远惊道。 费无极问道:“西夏果然蠢蠢欲动,不知我大宋军备如何?”管家关上大门,回过头来与三人且走且谈道:“西夏之事,小人实在不知。军中之事也不可知,只是老将军时时披坚执锐,前往怀德军巡防边关确是不假,那日便是淋雨之故,也怪小人的儿子没及时把老爷劝住,不然也不至于此。”说着顿时泪光点点,原来这管家随种师道多年,算是情深似海。管家的儿子也参军入伍,在种师道左右服侍,算作亲随。 不觉管家已引众到了种师道卧榻之侧,只见种师道额头放着一块白色帕子。那姚月和种雪一左一右,站在一旁,二人又换了一块热帕子。种溪站在一旁,焦急万分。正在此时,尹氏走了进来。“干娘!”张明远、费无极齐声轻轻叫道。“太平先生,明远、无极,走,我们厅堂说话。”尹氏轻声一笑,招呼众人走了出去。种溪也紧随其后,姚月、种雪留下来照顾种师道。几人跟随尹氏来到厅堂,坐了下来。管家吩咐丫鬟,立马送上茶来,一个个又赶忙退了出去,管家也紧随其后。 李长安道:“不必客气,此番下山,没想到如此变故。”尹氏叹了口气,不紧不慢道:“先生,这三个月,不知山上忙些什么,如何不让明远、无极下山玩耍,岂不苦了他们?他们与世隔绝的事情,老身听后颇为动容。如今虽说,他们早已不再与世隔绝,可时常下山逛一逛也是好的。”随即又礼让李长安用茶。 “夫人所言极是,你如此通情达理,老夫感激不尽。只怕下山多有打扰,还望夫人见谅。”李长安点了点头,端起茶碗,喝上一口,又放下茶碗,捋了捋胡须笑道。尹氏道:“先生果然知书达理,为人处事总是如此客气。老身觉得大可不必如此,如此便是生分,生分就不好了。常来常往,情好日密,如何不好?还望先生明白。”李长安点点头,笑而不语。 张明远道:“干娘近日可好?听说干爹病了,不知可有大夫前来看过。”尹氏笑道:“我还好,你们不必挂念,你干爹也是上了年纪,故而容易得病,大夫来看过,怕是淋雨所致,这年老之人最怕淋雨。你干爹本来就有箭伤在身,那还是当年他在平夏城和臧底城遭了党项人的埋伏,中了西夏弓弩手的暗算。想来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只是后遗症时常发作,尤其不可淋雨,须知那伤口就在肩头。那日你干爹去怀德军边关,上城头之际也没穿铠甲只一件衣袍,没曾料想,顷刻倾盆大雨,把他淋了个从头到脚。”费无极急道:“后来怎样?” 张明远也问道:“倾盆大雨?西北鲜有耳闻。”尹氏道:“你们干爹回来还说没事,次日就偶感心口隐隐作痛,连着半个月每夜都咳嗽个不止。昨晚就吐痰个没完没了,还咳出血来,我心里也着急。”不觉手里使劲握了握帕子。李长安道:“原来如此。”尹氏道:“此番遭此变故,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承受得起。”不觉拿起手帕拭泪。 张明远道:“干娘不必如此伤心难过,想必定会相安无事。”费无极道:“不错,我干爹为国为民,苍天在上,也会护佑左右,让他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尹氏点了点头,缓缓道:“借你们吉言,便好了。方才浩儿又去请大夫,没曾料想,你们前来。想来,这说话功夫,浩儿也该回来了。你们也好叙叙旧,说说话。上次你们匆忙之际就走了,干娘没照顾好你们,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时常念叨着,这下好了,此番给你们多做几个菜,你们哥几个也好喝喝酒,玩一玩。”拉着张明远和费无极的手,缓缓拍了拍他们二人手背,微微一笑。李长安道:“种溪,近来如何?” 尹氏道:“溪儿自从官人病倒就不再作画,也不出去找朋友玩,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有月儿和雪儿陪在我身边,也是很好。但愿官人平安无事,我种家就微幅不浅了。许多江湖中人送来滋补品,有女真人长白山的鹿茸,有大理国的神灵芝,有西夏贺兰山的虫草,有回鹘天山雪莲,有高丽国的大人参。江南各大门派也送来许多名贵药材。他们都费心了。”一语落地,李长安等人嘘唏不已。 这种师道镇守边关,乃是大宋西陲大将,关中百姓皆知道种家军的威名。如今种师道更是名扬天下,无出其右。许多江湖草莽,山野盗贼,武林中人,英雄好汉,无不知晓鼎鼎大名的种家军,对这种师道更是仰慕已久。有些人也登门拜访,与种师道成为了忘年交。各大门派的掌门人也是如此,对种师道最是佩服有佳。种师道并不行走江湖,却名声在外。不为其他,只因种师道乃是正人君子,一心一意,为国为民,乃是顶天立地,堂堂正正的大英雄。 种溪揉了揉眼睛,气呼呼道:“你们有所不知,爹爹想静观其变对付西夏。可蔡京老儿与童贯那厮却背着皇上,狐假虎威,三令五申要进攻西夏,实乃欺人太甚。带兵打仗我眼下虽不懂多少,可也看过许多历史,知道不少。如若毫无把握,那便是骄兵必败。蔡京和童贯总想急功近利,开疆扩土。一把年纪了像个老小孩一般。真没劲!”不觉撅撅嘴。 费无极乐道:“溪弟,你真厉害,都不怕得罪朝廷命官。佩服佩服。”张明远道:“朝廷命官很多,可权倾朝野者,大权在握者,皆是老顽童。惟有当今皇上,年纪轻轻,想必也是孤掌难鸣。如若有朝一日我可以见到皇上,定当对他劝导一番,让他明白要以天下苍生为念才好。”众人乐个不住,都觉得张明远实在痴人说梦,一个凡夫俗子,寻常子弟,想见到当今大宋天子,谈何容易。李长安道:“皇上登基大宝,也是无可奈何。听说咱皇上本不想登基大宝。如若哲宗陛下不是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也轮不到端王殿下登基大宝。” 尹氏道:“朝廷之事,我看还是少说为妙。当心祸从口出。端王殿下想不想做皇帝,惟有他自己心知肚明,除非有人亲自当面问他。问不问是一回事,他说不说又是一回事。这孤家寡人的喜怒哀乐,非寻常人所知。想坐领天下,势必要有非常手段。就说唐太宗李世民,如若不是心狠手辣,玄武门上也不会那般丧尽天良。这做人难,做帝王将相,更是难上加难。再说武则天,不心狠手辣,便会前功尽弃,死无葬身之地。又何来一代女皇之说?”李长安捋了捋胡须,神情肃穆,叹息不已。 听了这话,张明远顿时一怔,默然不语,心想,反正我是不可能见到皇上,如何去问。我乃一介布衣,又不可能去东京,就是去了东京,也见不到皇上。想到这里,看向费无极。费无极却看向种溪。 种溪道:“我本想去东京国画院谋个前程,可蔡京和童贯,这两个老东西狐假虎威,我就不想去了。再说爹爹眼下又病了,更不能离开。”尹氏笑容满面,深情道:“溪儿,如若东京国画院要你,那还是去的好。你这些年孜孜以求,刻苦用功,为的不就是去东京么?” 李长安道:“溪儿,你方才所言极是。不过你喜欢作画,还将武学融入其中。实在后生可畏,不枉师公栽培你一遭。东京,去不去。你还是自己拿主意。”种溪眨了眨眼睛,默然不语。张明远惊道:“没曾料想书画也可融入武学,很想见教。”费无极道:“我也一样。” 种溪紧锁眉头,一脸不悦道:“你们想比试还是想切磋?趁我爹爹病了,前来挑战?你们两个人欺负我一个?我哥哥又不在,你们真会挑时候。”说话间朝张明远和费无极的胳膊,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尹氏笑道:“溪儿,你这是什么话。明远、无极会欺负你,怕是你欺负他们罢了。”张明远苦笑道:“干娘,溪弟说我们欺负他,实在是大大的冤枉。” 费无极苦笑一下,咧嘴之际,拱手道:“岂敢,岂敢。”李长安乐道:“师公在,谁也不许欺负谁。”张明远道:“既然溪弟不愿展示,我们就不勉强了。被干爹误会我们要欺负溪弟,那就尴尬了。”种溪歪着脑袋,傲气十足道:“好了,跟你们开个玩笑,还不禁逗,真好笑。等我爹爹好了,我便让你们见识一番,未为不可,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本事。”握紧拳头,在张明远和费无极眼前重重的晃了晃。张明远愣了愣,乐个不住。费无极喜出望外道:“那就翘首以盼了。”李长安道:“西夏弓弩不可小觑,听说党项人最爱弯弓射箭。”又捋了捋胡须。“西夏弓弩也是偷师我大宋,党项人诡计多端,防不胜防。官人中了箭伤,总在春寒料峭时节发作,夜里痛的睡不着觉。大夫曾千叮万嘱,让他不可长途跋涉,伤心难过。”尹氏介绍道。 张明远问道:“干娘,不知干爹中的箭伤可有毒?”尹氏忙道:“如若有毒就麻烦了,也亏苍天有眼,党项人有贼心没贼胆。自从横山被我大宋攻占,童贯派人镇守,西夏就不敢造次。不过时常小打小闹,多有滋扰。” 种溪道:“党项人一直都蠢蠢欲动。西夏女人最爱穷兵黩武。西夏那三个太后老太太就喜欢耀武扬威,岂不闻没藏黑云掌控西夏八年,大梁太后掌控西夏十八年,小梁太后掌控西夏十三年。如今西夏国主李乾顺,便是从小梁太后手中夺得了西夏皇权。儿子和娘斗,西夏总爱这样玩。我种家军的创始人种世衡是我曾祖父。我常听爹爹讲起曾祖父的故事,明远哥哥和无极哥哥上次也听过,想必忘不了。”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点了点头。 李长安道:“溪儿果然知道许多,孺子可教也。”尹氏道:“溪儿,你就别缠着你爹爹讲故事了。岂不闻《淮南子》有云,‘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你以后可文武双全,带兵打仗,想必会光宗耀祖,不辱没祖上。”张明远、费无极对视而笑,原来干娘和干爹一样,皆喜欢这句口头禅。 张明远道:“听上山的俗客常说西夏人总是滋扰我西北边关,没曾料想,从李元昊到如今,西夏就没消停过。西夏男人不是被儿子杀了,就是被女人欺负了。说也奇怪,西夏的三个太后皆喜欢金戈铁马。他们都好比辽国的萧太后和北魏的冯太后。这巾帼不让须眉,想必恰如其缝。西夏四周皆强敌环饲,西夏如若不蠢蠢欲动,便是坐以待毙。看来西夏心知肚明。” 费无极担忧道:“最近西夏人可有什么动作?干爹有病在身的消息,看来不可让西夏知道,不然他们又会前来滋扰,可就麻烦了。”种溪道:“我叔父种世中尚在边关,怕什么?只是爹爹被西夏偷袭受伤,我也颇为担心叔父。”说话间低下头,泪光点点。 李长安道:“西夏诡计多端,善于暗箭伤人。师道兄防不胜防,遭人暗算也在所难免。”尹氏道:“先生,你们喝茶,不要只顾说话,前几日大理国王段和誉取道我长安京兆府,前往东京开封府朝见皇上,就顺路送来些茶叶,你们且尝尝看,不知味道如何?” 种溪马上起身吩咐丫鬟上新茶。原来大理国王段和誉与种师道是私交多年的故友,只因段和誉每次进京去见大宋天子,皆从大理国建昌府出发,取道成都府和京兆府,过洛阳去。那段和誉又怀念大唐,故而停留长安京兆府也在所难免。一来二去,段和誉便结交了名扬天下的种师道,段和誉比种师道小三十多岁,二人算是忘年交。这些年来,段和誉每到长安,必会登门拜访,故而和种师道是老朋友了。 第46章 看病 李长安道:“不必如此客气,此番前来也无大事,就是前来看望。这两个小子总是念兹在兹,故而前来讨扰,还望不要见怪。”瞅了一眼尹氏,又看向张明远和费无极二人,捋了捋胡须,叹了口气。“哪里话,说什么讨扰不讨扰,就盼着孩子们过来,才热闹呢。”尹氏笑容满面,应声道。张明远一听是大理国王,愣了愣,饶有兴趣的问道:“段和誉远在大理,如何千里迢迢朝见皇上。莫非常来常往不成?”好奇之余,喝了口茶。“段和誉年纪轻轻就登基大宝,如若不与我大宋世代友好,如何可以稳定大理国内部纷争。听说高氏掌控大理国,段氏不过是傀儡罢了。可这出使大宋,还要段和誉亲自出马,毕竟列国又不把高氏放在眼里。段和誉当年派使节抵达东京,皇上下诏书加官厚待。如今他如若国中不如意,便要到东京面圣,和大宋天子称兄道弟了。”尹氏若有所思,缓缓答道。 种溪见张明远如此感兴趣,便道:“我见过那位大理国王。”又见费无极一言不发,好似满不在乎,对大理国王并不放在心上,不似张明远这般感兴趣,便挠了挠后脑勺,瞪了一眼费无极。费无极见状,笑了笑,依然不说话。种溪见了愈加气恼,也无可奈何,只好作罢。费无极却笑出声来,不睬种溪的孩子气。二人熟悉后,便如此逗闹,已是司空见惯。种浩与张明远时常习以为常,都劝二人不可孩子气,可哪里劝得住,也只好作罢,由他们好了。 眼下种浩不在,张明远便摇摇头,乐个不住。李长安道:“早些年老夫听说我大宋西南边陲有一小国,名叫大理,还觉得陛下会派大军征讨收复。就怕他们与西夏南北勾结滋扰我大宋。没曾料想,如今修好,大理国王也来朝见皇上了,可喜可贺。我大宋西南无忧,‘澶渊之盟’,又让宋辽化干戈为玉帛。只剩这西北还是兵荒马乱,岂不令人好生烦恼?” 费无极见师父如此惆怅无比,也一怔,又听说大理国王,就好奇道:“原来如此,段和誉此人不知如何,如若可以结交此人,岂不很好?”种溪打了个哈欠,冷笑道:“无极哥哥,我见过段和誉,他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和颜悦色,颇为面善。不过他最讨厌油嘴滑舌之徒。”又看向费无极,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笑了笑。张明远道:“溪弟须知,人不可貌相。恐怕不那么容易,他好歹是个国王,我们乃是一介草民。” 李长安道:“你们二人倒是想的不错,却不知大理国王千里迢迢远在西南,与我终南山相距遥远。段和誉是佛教徒,你一个读书人,去结交他怕是并不容易。不过都是青春俊杰,相识相知也未尝不可。为师鼓励你们结交天下英雄人物。”尹氏道:“不错,大理国历代信奉佛教,段和誉是个虔诚佛徒。没曾料想,先生身在终南山,却已知天下诸多事,令人佩服。”费无极失望道:“这般说来,岂不有缘无分了?” 张明远道:“地域不同,想法不同,恐怕不好说话,何况与他结交?”种溪道:“我也觉得他好歹是大理国皇帝,这身份高贵,何须言说。”尹氏道:“那倒不然,我看这段和誉乃是平易近人之辈,言谈举止彬彬有礼。既然是佛教徒,故而随和许多。虽说你们地域不同,可有一样却是相同。”不觉乐个不住。“是哪样,还望干娘明示。”张明远问道。 费无极也道:“还请干娘直言不讳。”种溪看向尹氏,轻轻摇了摇老夫人的胳膊,道:“娘,快说。”尹氏笑道:“干娘所说就是你们师父所说,都是青春俊杰,是也不是?”张明远、费无极忍俊不禁,李长安捋了捋胡须也不觉笑出声来。种溪却动了动嘴唇,一言不发。心里却暗笑,你们的青春哪里赛过我,我才青春年少。 正在此时,种浩带着大夫返回,李长安、张明远、费无极、尹氏、种溪一同前往种师道卧榻之侧。众人脚步匆匆,却走路颇为轻盈。 “长安兄前来,为何没人通报,老夫熟睡这许多时辰,不知你们都做什么去了?”种师道微微侧目,张了张嘴,顿觉口干舌燥,看着尹氏和种浩、姚月、种溪、种雪笑道。姚月赶忙拿着茶碗,递到种雪跟前,种雪接过茶碗让种师道抿了一口茶水,种溪接过茶碗递给种浩,种浩把茶碗放到旁边小桌上了。 尹氏用手中帕子慢慢拂去种师道嘴角茶汤,另一只手轻轻摸了一下种师道脑门,又慢慢摸了摸种师道的胸膛,安抚道:“官人有病在身,好不容易熟睡一番,奴家不便打扰。” “爹爹,孩儿去请大夫前来,没照顾左右,还望见谅。”种浩把茶碗放在桌子上,回过头自责道。种溪道:“爹爹,孩儿虽在左右,可只打瞌睡。多亏嫂嫂,如若不然,就麻烦了。嫂嫂很是辛苦,孩儿自愧不如。”说话间打了个哈欠,两眼迷迷瞪瞪,睁不开。 姚月看了一眼种溪,似笑非笑,种溪也微微一笑。二人眉来眼去,不知有何缘故。种雪道:“你们两个讲故事也好,讲笑话也罢,爹爹开心就好。爹爹不笑,你们倒自己先笑了,真可笑。”众人破涕一笑。 李长安愁容满面,不免担忧道:“师道兄,请好好歇息。我等此番前来不知你如此病重,你如何不早早告诉我。都怪我来的晚了,看到你这般模样真是不敢想象。毕竟岁月不饶人,没曾料想,我两人都年岁渐增,年岁渐增不打紧,谁知你有病在身,真是不得了。终南山有不少草药,下山匆忙,如若知道你这般光景,自然采些草药来,给你用。” 种师道叹道:“谁说不是,我们虽已年老,好在后生可畏。正道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这曹孟德所言极是。就是我大宋苏学士也所言极是,苏学士说‘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世上无人不会老,老则老矣,只要有口气在,便要为国为民才是。我还等着和你下盘棋,你来了就好。”说着看向种浩、姚月、种溪、种雪、张明远、费无极,情不自禁道:“好了,你们年轻人去逛一逛也好,我与长安兄有些掏心掏肺的话说。”说话间,示意六人出去。 李长安道:“明远、无极,你们随浩儿、月儿、雪儿、溪儿出去也好,你们在山上这些日子总念叨要来城里,此番一起去逛一逛也好。”尹氏道:“好了,年轻人不要婆婆妈妈,去吧。”说着拍了拍种浩、种溪的肩膀,又叮嘱姚月和种雪不可过于劳累。张明远、费无极拱手拜道:“干爹、干娘、师父,我们这便告辞,你们多加保重。” 种浩看着种师道关切道:“爹爹,你要好生养病,孩儿去去就回。”说着对身旁大夫嘱托道:“千万照看好我爹爹,拜托了。”种溪拉着种师道的胳膊死死不放,急道:“我不要离开爹爹,你们自去,我不去。”尹氏道:“溪儿,乖乖听话才好。不可----”话到嘴边,戛然而止,低下头去,眼里含泪。 种师道笑道:“溪儿,要乖乖听话,去吧。”种溪这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姚月和种雪看了一眼种溪,摇摇头,不想离去,尹氏顿时泪光点点,神情肃穆。种溪给姚月、种雪使个眼色,姚月见状赶忙拿帕子给尹氏的眼角擦上一擦。婆媳二人,深情凝视,众人为之动容,不在话下。 那大夫掷地有声道:“二位公子放心好了,老将军镇守边关,爱民如子,我等佩服不已,小可自会照看好老将军。”种浩、种溪面面相觑,心神不宁之际,默然不语。“不知我夫君病情如何?还望大夫先把脉看看再说。”尹氏问道。种浩道:“母亲如此一说,孩儿目下还不能离去,不知爹爹病情如何,岂敢离去?”姚月、种溪、种雪也随声附和,站在一旁,颇为担忧。 大夫点了点头,道:“好,事不宜迟,我先把脉看看。夫人和二位公子,还有少夫人,小娘子,如此担忧,小可自然竭尽全力。”说话间,马上把手心搭在种师道右手腕上,神情肃穆开来。李长安与尹氏站在一旁,目不转睛。 “如此看来,我们也不能先走了,干爹病情如何,还不知晓,我们出去心里不安。”张明远担忧道。费无极也道:“的确如此,大夫请把脉,我们看看再说。”只见,大夫把脉之际,种师道闭着眼睛,嘴角干裂,胡须微微抖动。 大夫眨了眨眼睛,摸着种师道手腕,顿时皱眉,赶忙转过脸去对众人摇摇头,回过头来对种师道笑道:“也无大碍,小可先开药方去,老将军且先好生歇息便是。”随即起身来到窗边,示意尹氏、种浩、姚月、种溪、种雪近前,便吩咐他们几句话。 种师道缓缓睁开眼,不觉笑道:“看看,我说没事吧,你们还兴师动众,岂不小题大做了。我看晚上就可下床活动活动了,如此躺着那才难受之极,没病都得病。长安兄,我还要和你下盘棋,定要杀败你不可。”李长安点了点头,笑而不语。大夫对尹氏使个眼色,尹氏忙道:“没病就好,你先歇息,我们出去,就不打扰你了。”种师道欲言,李长安等人已拱手拜别。 一个个退了出去,种浩、姚月、种溪、种雪轻轻关上门窗,对种师道微微一笑。种师道环顾四周,轻轻叹道:“为父也觉困乏,不知何故,你们去吧,为父再睡会也好,真是太累了,太困了。”说着慢慢闭上眼睛,摇摇头,不再言语。 到了厅堂,种浩赶忙问道:“方才我退出家父卧榻,家父好似疲惫不堪,又欲熟睡,不知为何?还望大夫说个明白。”大夫不觉嘘唏不已,摇摇头叹道:“小可怕是无能为力了,老将军如今恐怕时日不多。”众人大惊失色。 尹氏耸了耸肩,后退一步,如若不是姚月与种雪扶着,便坐在了地上,顿时目瞪口呆,惊道:“先生不可儿戏,我夫君不过偶感风寒,也是淋雨所致,如何就病入膏肓,岂不可笑?”姚月瞠目结舌,急道:“爹爹多年以来,身经百战,不曾有过病痛。如今却这般,如何是好。” 种溪摇摇头,苦笑道:“爹爹不过伤风感冒,如何就病入膏肓?先生恐怕搞错了。”种雪泪光点点道:“爹爹如若有个闪失,如何是好?”李长安摇摇头,惊道:“小小风寒,何至于此?” 张明远急道:“干爹虽有箭伤在身,又遭淋雨,为何病入膏肓?”费无极忙道:“不知是何病症,还望先生明说,不必吞吞吐吐。”众人目光马上聚焦在这大夫眼前。大夫顿时惊得呆了,问道:“老将军那日淋雨后,是否发烧过?”种浩应声道:“回来后,高烧不退。”大夫追问道:“高烧之后,可喝过姜汤?” 尹氏道:“高烧前喝过,高烧后也喝了几口,就睡下了。”大夫掷地有声道:“你们可知高烧后身体发虚发热,不可再喝姜汤,如此会上火,这伤风感冒就愈加严重了。”姚月和种雪齐声惊道:“我们给爹爹端的姜汤,亲自喂他喝的。”“这可如何是好?”尹氏顿时泪流满面。 种浩哭道:“爹爹说口干舌燥,身旁还有一小碗姜汤,我就让娘子拿给了爹爹。”尹氏拿着帕子,泪光点点,哭道:“当时还有茶水,只是茶水已凉,老身怕伤风感冒喝凉茶对身体不好。没曾料想,酿成大错,都是我的过错。”种浩、姚月、种溪、种雪上前安慰再三。大夫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夫人不必如此担惊受怕,二位公子也不必如此自责。近来多给老将军吃一些西瓜、梨、黄瓜,熬些鸡汤每日多多饮用。看看食疗如何?” 种浩道:“药物不管用了不成?”姚月喜上眉梢,道:“奴家做饭最是得心应手,这个不难。”“食疗,又有几成把握?”种溪问道。大夫摇摇头,不觉泪光点点道:“是药三分毒,只能食疗试上一试,再做计较。至于效果如何,实在不好说。”尹氏听了这话,顿时愣了愣,目光呆滞,默然不语。姚月、种雪也是互相拭泪,黯然神伤,默然不语。种浩、种溪更是愁容满面,一言不发,不知如何是好。 李长安紧锁眉头,问道:“不知终南山上善池神泉如何?”大夫摆摆手道:“老将军肺部出了差错,千万不可碰泉水。”张明远道:“师父,干爹是肺病,不是瘟疫。”费无极道:“听说肺部出了问题,的确很可怕,尤其老年人。”张明远问费无极道:“你如何知道这般事情?”费无极道:“道听途说。” 张明远道:“师弟与我形影不离,没见你道听途说。”费无极看着张明远,道:“上次在城内,你不是去解手去了,回来后,你还说我与老头聊什么,那老神仙可不简单,他给我说了不少老年人最怕得的病,我受益匪浅。” 尹氏喜出望外,马上拉着费无极的胳膊,追问道:“这老神医,现在何处?无极,快去请来,想必你干爹就有救了。”种浩、姚月,一左一右也拉着费无极的胳膊齐声追问道:“那老人家住在哪里?不知目下可以找到吗?事不宜迟,还要赶快去找。”种溪和种雪一同摇了摇费无极的胳膊,喜出望外道:“无极哥哥,快带我们去,找老神仙。”随即一左一右拉着费无极往外跑。 种浩眼疾手快,马上拉住种溪和种雪,示意他们听费无极有何话要说。种溪却瞪了一眼种浩,一脸不悦。种雪看向费无极,又瞅了一眼张明远。费无极叹了口气,道:“真是不凑巧,偶遇而已,不曾打问过这般详细。”李长安心下明白,那老神仙便是自己的同门,虽说有些同门之谊,可分别多年,很少见面,聚少离多,自然不知他的行踪,如何是好,就叹道:“事不宜迟,再去街上行走,说不定可以碰到也未可知。你们且要仔细再三,不可粗心大意。此事干系重大,不可视同儿戏,切记切记。” 尹氏泣涕连连,顿时急道:“那浩儿、溪儿,你二人赶快和明远、无极去找,事不宜迟,更待何时。如若迟疑,可如何是好。”说话间催促种浩、种溪。姚月也是心急如焚,心神不宁,手里捏着帕子,手指头在微微颤抖。种雪目光呆滞,一言不发,不住掉泪。费无极却一脸无奈,很是难为情之状。李长安缓缓安抚道:“你们不必如此过于伤感。老夫早已在大雁塔下祈福,师道兄,定会逢凶化吉,转危为安。”尹氏听了这话,忙叮嘱姚月和种雪,再去大雁塔祈福,虽说业已去了两三回。 种浩顿时泪光点点,火急火燎,对着费无极跪地拜道:“还望无极救我爹爹。”费无极惊讶万分,赶忙扶起种浩,劝慰道:“不必如此,干爹的事就是我的事,事不宜迟,我就去走一走,找一找也好,说不定那老人家便是医术高超之人。浩兄不必如此,你心中所想,我早已明白。”拉起种浩、种溪意欲离去。 李长安若有所思,赶忙拉住种浩、种溪,语重心长之际,力劝道:“浩儿、溪儿,你们就不要去了,如若你们都去了,谁来照顾你爹爹。溪儿留下来照顾你爹爹好了。姚月和种雪虽说留下来便好,可她们毕竟是女儿家。有些不便,你们自然心知肚明。”又对尹氏道:“夫人,如若找不到老神仙又当如何,这可说不准。毕竟凡事不由人,尽心竭力就不错了。故而要让种浩再去多请一些大夫,实为万全之策,不知意下如何?” 尹氏和种浩、姚月、种溪、种雪皆一言不发,依然愁容满面。尹氏更是黯然神伤,用帕子拭泪开来。见张明远欲言又止,种雪使个眼色,张明远便点了点头。费无极马上带着张明远匆匆忙忙出了府宅,投京兆府长安城街市而去。 第47章 医学 张明远和费无极跑到街上四处找寻,见人就问,火急火燎。许多人都摇摇头,有的人置之不理,并不搭话就离去,都以为他们发了疯。“我记得就在此处遇到的他,他须发皆白,好似老神仙。我也叫他老神仙,只是他摆摆手颇为谦虚,并不认同我的叫法。他在长安、洛阳来回行走,不去东京。”费无极道。张明远道:“你为何不与他多聊几句。”费无极摇摇头,苦笑道:“那日,你还怪我和老人家啰哩啰嗦说什么,拉着我就跑了,又怪我,真奇怪。” 张明远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懊恼道:“噢,我想起来了。我看那老人家很是寻常,再说那也不是着急嘛,再说招摇撞骗者不在少数,也怕你被骗不是。你自然不知如今江湖郎中多有招摇撞骗者。”费无极埋怨道:“真有你的,疑神疑鬼,岂不可笑?”张明远道:“又来了,咱们就不要争来吵去,好也不好?找人要紧,快,那边看看去。”又拉着费无极走向前去。 费无极举目四望,喃喃道:“这还像话,老神仙啊老神仙,你在哪里呢?”正在此时,有一个身穿蓝布衣,满脸堆笑,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拎着一筐果子走了过来,拍了拍费无极的肩膀,叫道:“小哥哥,老神仙让我转告你,不必找他了,他去了洛阳,过几日就去江南了,不会再回京兆府长安城。他让我告诉你,以后京兆府长安城免不了烽火燎原,让你早作准备。”此言一出小男孩就歪着脑袋,叫卖之际,慢慢走开了。 “什么?老神仙如何不辞而别!”费无极浑身一颤,不觉心中一激灵。张明远急匆匆叹道:“这可如何是好?要不要追老神仙去?”费无极半晌说不出话来,顷刻叹了口气,马上用手指头,指了指张明远,担忧道:“哪里去追?看看吧,老神仙肯定被你气跑了,你把师父的师弟气跑了,你好可恶。”张明远哭笑不得,自责道:“事到如今,别开玩笑了。赶快回去,想想办法,搭救干爹要紧。”费无极没好气之际,掷地有声,淡淡的道:“事不宜迟,快走!”两人赶忙往种师道府邸赶去。 “怎么还不见他们回来?”尹氏和姚月站在大门口走来走去,丫鬟也跟着走来走去。尹氏忧心忡忡,拿着帕子不住拭泪。管家又跑了出来,热泪盈眶道:“夫人,少夫人,小姐种雪说,老爷又咳嗽起来,如之奈何?二公子种溪问,大夫何时才能到来。”尹氏黯然神伤,拿着手帕抹了抹眼泪,道:“这般劫数,如之奈何?”言毕对管家道:“此时此刻,老身也不哭了,赶忙多叫几个大夫来,银子钱多带一些,京兆府长安城凡是有名有姓的大夫都请回来,以礼相待,有劳管家了。”说着居然作揖下拜。 管家赶忙扶起回礼道:“夫人何出此言,小人承蒙老爷和夫人关照十年,恩情永难忘怀,如今老爷病重,小人敢不尽心尽力。事不宜迟,夫人尽管放心,小人一定竭尽全力亲力亲为。”说着,管家招呼丫鬟小厮,吩咐如此如此,又千叮万嘱让丫鬟照顾好老夫人尹氏、小姐和少夫人,自己快步出了院门来到后院,带着七八小厮,驾马车分头去请大夫。 种溪和种雪守在种师道床边,种浩不放心又急匆匆出来,也亲自驾着马车带着小厮去找大夫,尹氏和姚月送种浩离去之际,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顿时泪如雨下,看着他们远去,心也紧随其后。 正在此时,张明远、费无极急匆匆赶回。尹氏转过脸用帕子擦了擦泪珠,快步上前问道:“明远、无极,老神仙可曾找到,他愿意来吗?银子钱少不了,你们千万请来也好。”费无极应声道:“干娘,实在抱歉,老神仙云游四方去了,说是不再回京兆府了。”张明远失望道:“可惜我们去晚了一步。”尹氏顿时眼前一黑差点跌倒,姚月大惊失色赶忙扶住,张明远、费无极和丫鬟紧随其后一同登上台阶,关上大门往院子里面赶去。“干娘千万多加保重。”张明远扶着闭着眼睛,泪流满面的尹氏走向厅堂。“怎么了?夫人这是何故?”李长安见状诧异万分。“老神仙没有找来。”尹氏缓缓睁开眼,轻轻摇摇头顿时泪光点点,默然不语。姚月和丫鬟扶着尹氏坐了下来,费无极端来茶水,递给尹氏。 李长安站起身来,捋了捋胡须,惆怅无比,不觉叹道:“师道兄吉人自有天相,老夫料他一定会平安无事。夫人切莫如此伤心难过,还要多加保重才是。” 张明远安慰尹氏道:“干娘,不必如此担忧,且放宽心。”“明远、无极,你们快去你们干爹卧榻之侧侍候左右。种溪和种雪二人怕是疲于应付,如若种溪去茅厕,你们干爹身旁便只有种雪一人了,女孩子家的,难免不大方便。如若他们二人同时去茅厕,你们干爹身旁便没人了,如之奈何?”李长安不免担忧,随即叮嘱道。张明远、费无极应声道:“徒儿马上就去。”说着二人赶往种师道病榻之处。姚月并不放心种师道,也紧随其后。 “先生,你不是也会医术,难道你终南山太平草庐没有灵丹妙药?”尹氏回想起什么就问道:“听说你师弟的医术也曾传授给你了一二,难道你不能试上一试?”李长安摆摆手,捋了捋胡须,面露惭愧之色道:“说来惭愧,夫人有所不知,我那师弟是行家里手,无极还叫他老神仙,方才明远、无极就是去找他。老夫只不过会些简单的药方,这许多年长于武学,不曾钻研药学,你应该知道?这‘隔行如隔山’,行医之事,不可草率。人命关天,不可不察。”尹氏一脸无奈地点点头道:“那倒也是,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先生所言极是,奴家也是糊涂了。强人所难非圣贤所为,何况你我。”叹了口气,黯然神伤。 李长安道:“夫人不必如此,此番劫数想必定会烟消云散,大可不必如此担惊受怕。可惜当年我习武颇有建树,医学实在知之甚少。老夫不是全才,也是在所难免。目下想来实在惭愧,有辱师祖教诲。回想师祖那年要我兼学医药,我就是不听。如今倒好,遇上疑难杂症,就捉襟见肘,束手无策了。”尹氏道:“我可知道终南山草药一叶草有奇效,就是不知敢不敢试上一试。”“病患之事,生死大事,切不可病急乱投医。”李长安叹道:“如若适得其反,如之奈何,此番即便束手无策,自然也不可乱用终南山草药一叶草。夫人饱读诗书,自当明白许多人间道理。” 尹氏心知肚明,这李长安也是喜欢医书,素日里背着葫芦虽说不卖药,却时常从京兆府买些药带到终南山上去,自个也学着配些药丸。自然是知道些药材和药理,就与他攀谈起来,随即道:“素日里,夫君就知道看些《孙子兵法》之类的东西,我劝他看些药学读物,他还怪我俗不堪耐。老身觉得,药学读物也非深奥难懂,知道些粗浅常识也是很好。至于神医典籍,不要说懂得,就是略知一二也令人刮目相看。老身所知,有许多神医皆出自我中原大地,譬如扁鹊、华佗、张仲景、孙思邈。不知先生听了老身所言,可觉得有些体会?” 李长安如何不知,这老夫人尹氏本是大家闺秀,书香门第,素日也读书写字,目下谈起这些自然是张口即来,就叹道:“夫人果然饱读诗书,知道这许多,令人佩服。不知此些神医,有何见长,还望夫人指教。”尹氏神采奕奕,微微一笑道:“指教不敢当,只是略知一二。不过皮毛而已,就是说出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李长安追问道:“夫人何必自谦,但说无妨,老夫也好有所了解。活到老学到老嘛!”正在此时,张明远、费无极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尹氏站了起来,急道:“明远、无极,你们干爹如何?溪儿可还好?这小子爱喝茶,就怕他又去茅厕了。”李长安也问道:“明远、无极,你们干爹,眼下如何,可好些了?”张明远道:“还好,干爹喝了方才大夫的药,睡着了。干爹说师父和干娘一定很担心,因此让我们过来告诉你们,让你们放心。” 费无极道:“干爹说让我过来看看干娘,让干娘不要担心。姚月妹妹与种溪、种雪三人守护,必无差错。”尹氏摇摇头,苦笑道:“如何不担心,这样大的家业,我一人可撑不起。”李长安劝道:“夫人 不必如此,要放宽心,想必师道兄吉人自有天相,定会逢凶化吉。”“干娘,我家师父所言极是。”张明远叹道。“干娘,干爹一定会好起来,放心好了。”费无极安慰道。 李长安见尹氏这般担惊受怕,就坐了下来,继续和她攀谈开来,意欲让尹氏分心,不再担惊受怕,般笑道:“方才正要说医术,明远、无极进来了,夫人请接着说,还望赐教。” 尹氏沉默片刻,顿时缓过神来,掷地有声道:“既然先生如此说,老身自然恭敬不如从命。我便说上一二,让先生明白。扁鹊乃是战国人,善用‘针石’、‘服汤’、‘熨’治病救人,所着《扁鹊内经》早已不存,实在可惜。望、闻、问、切,乃他所创,为后世效仿;华佗乃汉朝神医,所创‘麻沸散’,所着‘五禽戏’,皆是天下人间,不可多得;张仲景也是汉朝神医,一部《伤寒杂病论》无出其右;孙思邈乃大唐药王,《千金方》是事到如今,各药方典籍,引经据典的不二法门。”一语落地,众人佩服不已。“夫人如此饱读诗书,令人感慨万千。”李长安顿时豁然开朗,心悦诚服。 李长安与尹氏方才说了这么许多,张明远、费无极一直在旁边听着,并不打扰,也不做声。不过听到尹氏谈及神医华佗的故事,张明远就暗暗记在了心里,对“麻沸散”和“五禽戏”留意再三。张明远寻思,先且记下,以后有空要自己找些书籍或者找个高人弄个明白,如若干娘知道再好不过,可以直接向她请教,想必干娘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如若让师父和师叔知道,又该怪我胡思乱想了。费无极也并非马虎粗心之人,他也暗暗在心里记下了许多书名,比方尹氏方才所说:《扁鹊内经》 、《伤寒杂病论》 、《千金方》 。费无极瞅着张明远,张明远看向费无极,两人面面相觑,似乎心有灵犀,也似不可名状。二人素日一同看书,故而心领神会,不在话下。 尹氏缓缓道:“常言道,不可病急乱投医。可眼下恐怕到了我们自己身上,就顾不得那么许多。这便叫做‘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李长安劝道:“凡事还要镇定自若人,不可自乱阵脚。毕竟有些事,难以预料。如若无极的祖上费孝先大师还在,也好向他老人家占卜一番,必会有些灵验。” 费无极早听说自己祖上叫做费孝先了,但毕竟自己当年小,哪里知道这样许多,如今虽说长大成人,可对此更是知之甚少,如若不是师父和师叔总提及,恐怕自己也不会知道,原来自己是大师传人,偏偏自己什么也不懂。那费无天虽说去过青城山,想找到祖上的后人,可去了好几次,依然一无所获,不得不遗憾离去,在成都府谋生,时常跟着青城山的师父习武。好似费孝先的占卜术失传一般,其实不然,这费孝先的传人,有真有假,不论成都府也好,东京开封府也罢,招摇撞骗者为数不少。真正传人却屈指可数。那隐居青城山的费孝先后人,只是鲜为人知罢了。没人会料想,费孝先传人现在何处,又是何人。费无极也只能听着祖辈故事,黯然神伤。尹氏叹道:“偏偏费孝先的后人还在,传人却不在眼前。” 第48章 熬夜 李长安道:“费孝先虽说有占卜术,极为灵验,可也只是如此。凡事还要人为。不可总靠驱邪避祸去躲避。”尹氏道:“如若有神医仙药,那也便好。”说话间又叹了口气。 张明远见干娘如此火急火燎,心上也不好受,便劝道:“干娘,放宽心,干爹定会有所好转。”费无极道:“不错,干爹吉人自有天相。”张明远道:“无极,你何不祈祷一番,保不准你祖上费孝先会托梦于你。”费无极道:“他会告诉我,何人能搭救干爹?”尹氏道:“如若这般,便好。”点头苦笑,叹了口气。 李长安道:“老夫今晚焚香占卜一番,必要为师道兄祈福。”费无极道:“我等愿护卫左右。”张明远道:“就在荷花池小亭里如何?”尹氏道:“需要什么,尽管说来,老身吩咐下去,让准备妥当。”李长安道:“只要红豆绿豆黑豆糯米,各三钱。放木盒里。蜡烛三支,红纸三张。”尹氏答应下来,吩咐下去。 张明远道:“干爹此番定会逢凶化吉。”费无极道:“如若老神仙在,就好了。”李长安道:“什么老神仙,世上哪有神仙。”尹氏道:“陈抟老祖便是,种放与他可是互有往来。”张明远和费无极欲言又止,低下头去。李长安紧锁眉头,默然不语,都担心种师道能不能挺过去。 正在此时,种浩和管家带着两个大夫急匆匆回到厅堂,李长安、尹氏和张明远、费无极看到种浩回来,便放下心来。众人一起赶往种师道病榻之侧,一直忙碌到午夜时分,大夫走后,尹氏还是提心吊胆,种浩忐忑不安,姚月愁容满面,种溪心神不宁,种雪左顾右盼,李长安默然不语,张明远、费无极也颇为担忧,晚饭后,众人又看望种师道,他居然昏迷不醒。 “如之奈何?”尹氏泣涕连连,又拿起帕子轻轻拭泪。种浩、姚月、种溪俯身下去,近前握着种师道的手,伤心难过,不觉齐声哭道:“爹爹如何昏迷不醒?”李长安轻轻拍了拍种浩的肩膀,担忧之际,马上劝道:“想必药物需要些时辰。”张明远突发奇想,挠了挠后脑勺,掷地有声道:“会不会是大夫捣鬼。”费无极大惊失色,低声细语道:“恐怕药效缓慢。” 尹氏摇摇头,诧异万分道:“天色已晚,先生还是带着明远、无极且先到厢房歇息去吧。你们不必如此猜测,岂不冤枉好人。”李长安站起身来,担忧道:“师道兄这般情状,恐怕老夫夜不能寐。”尹氏一脸愁容道:“如此忙碌从早到晚,夫君昏迷不醒,如之奈何。大家不歇息,如若有人因此累出病来,奴家如何心安理得?都歇息去罢,这里有我,你们放心好了。”说话间示意众人去歇息。姚月动了动嘴唇,一言不发,蹙眉之际,神情恍惚。 种溪端来热茶递给李长安,伸手轻轻揉了揉眼睛,笑道:“师公,明远哥哥、无极哥哥,你们还是歇息去吧,我和哥哥二人可以照看好爹爹,放心好了。嫂嫂和雪儿妹妹也累了一天,该歇息去了。”说着看向张明远、费无极、姚月、种雪,使个眼色。示意他们去歇息。张明远靠近种浩,叹息一声,笑道:“不然,这一晚,我们三人轮流守夜,干娘、姚月妹妹、种雪妹妹和师父且歇息去,如何?种溪白天一直守着也累了,就歇息去罢。”费无极看向尹氏,渴求道:“不知干娘意下如何?” 李长安见尹氏不为所动,就劝道:“夫人担惊受怕,大家心知肚明。不过师道兄这般光景,你在这里也只能担惊受怕。如若你也累倒了,想必师道兄会担心,浩儿会自责,溪儿会难过。明远、无极也于心不忍。你且歇息去,就按明远说的,他们年轻人熬夜也没什么大不了。”张明远、费无极、种浩又劝说再三,尹氏执拗不过,点点头道:“就怕辛苦孩子们了。”姚月和种雪争先恐后之际,意欲留下来,尹氏对她二人耳语几句,她们便不情不愿之际,点了点头。 费无极搀扶尹氏的胳膊,依偎在身边道:“干娘哪里话,如此岂不见外?”种溪马上拿开费无极的手,换上自己的手,乐道:“我娘的胳膊只能给我,无极哥哥别抢,成么?我爹爹病了,我不能没有娘的胳膊。我小时候就搂着我娘的胳膊听娘讲故事,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我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抱我起来,我被惊醒以后,偷偷一瞧,原来是爹爹。爹爹把我送到哥哥的床上,就不管我了。哥哥不会讲故事,我才不要和哥哥睡觉。我要娘!我眼下还要爹爹。去东京之事,明年也成,我要爹爹陪我赶考国画院去。”费无极不觉愁绪万分,这种溪如今不为去东京赶考画科做准备,而为他爹爹病榻前尽孝,实属不易。 张明远道:“事不宜迟,师父、干娘、姚月妹妹、种雪妹妹、溪弟且歇息去,你们放心好了,我们会照顾好干爹的。”“师公、娘、娘子、雪儿妹妹,你们放心好了,我们三人轮流守夜,爹爹不会有事。”种浩对李长安、尹氏、姚月、种雪点点头。“你们三人行也不行?缺我又当如何?”种溪道。张明远、费无极、种溪齐声笑道:“你都黑眼圈了,别管我们了。明日一早过来接班好了。”“你们胡说,哪有黑眼圈,我可没熬夜。我又没烧火做饭,哪来的黑眼圈。”种溪挠了挠后脑勺,叹道。姚月和种雪对视一眼,扑哧一笑,乐个不住。 “溪儿,你爹爹没病以前,你就挑灯夜战作画。如今你虽不作画了,可还在看书。听话,歇息去。”尹氏看了一眼种溪,摇摇头叹了口气,又转过头道:“浩儿、明远、无极,既然如此,好吧,就辛苦你们三人了,如若有事千万记得叫我。”李长安叮嘱道:“不可大意,且要好生看护。今晚午夜,老夫占卜,你们三人就不要出来凑热闹了,切记切记。” 种浩、张明远、费无极异口同声道:“放心好了。”尹氏道:“先生请。”说话间看向李长安。姚月、种雪二人一左一右挽着尹氏的胳膊意欲离去,种溪跟在身后回过头朝张明远、费无极、种浩做个鬼脸。李长安道:“夫人请。”相互谦让后,尹氏执拗不过和姚月、种溪、种雪走了出去,李长安紧随其后。 关上门后,张明远、费无极、种浩三人坐在床前,只见,种师道双眼紧闭,好似熟睡一般,依然呼吸均称,并无异象。“真是不好意思,难为兄弟们了。”种浩道。张明远道:“哪里话,干爹待我们那么好,如今他昏迷不醒,作为晚辈,如何不侍候左右,略表寸心。”费无极道:“可惜,老神仙不在,如若还在,保准药到病除。”种浩道:“如今倒好,束手无策。” 费无极瞥了一眼张明远,气道:“都怪明远师兄。”张明远一怔,脸色难看道:“又怪我?这又从何说起。”费无极翻白眼道:“可不?你说呢?”张明远点点头道:“好,都怪我。”种浩见状道:“都怪我,没照顾好爹爹,那日就不该让他老人家去怀德军边关城头。也不会淋雨,也就不会是目下模样,都怪我。” 张明远轻轻拍了拍种浩后背,安慰道:“不必如此,怪我,气跑老神仙。”费无极道:“怪我,没有留下老神仙。”种浩道:“别怪了,都怪那场该死的大雨好了。”此言一出,三人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但愿老天保佑,爹爹早日康复。”种浩站起身来,缓缓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好似拜佛一般。张明远道:“目下要紧的是封锁消息,不可让西夏人知道。如若走漏风声,就麻烦了。”费无极道:“所言极是,党项人诡计多端,不得不防。”种浩道:“我何尝不知,就是这京兆府长安城里也有不少党项人的细作。”呡了呡嘴唇。“原来如此,看来就不可掉以轻心了。”张明远一听唬得目瞪口呆。 费无极也心中一怔,不以为然道:“西夏党项人虽勇猛,可也不敢轻举妄动。”种浩喜道:“那是自然,爹爹把党项人征讨的服服帖帖,他们哪敢造次。”张明远道:“就怕党项人心有不甘。”费无极道:“听说党项人都怕童贯。”张明远问道:“童贯是何许人也?”瞅了一眼种浩。“童贯,就是东京当红头牌宦官,你居然不知?”种浩瞠目结舌,马上叹道。张明远惊道:“你不怕童贯?”种浩笑而不语。 “对付党项人,所谓皇上不急太监急。”费无极笑道。种浩道:“你们可知童贯为何要一心一意征讨党项人么?”说到此处,停了下来。“为何?”张明远、费无极异口同声问道。 种浩道:“如今皇上也真厉害,用人堪称与众不同。别看蔡京那般大权在握,权倾朝野,童贯一个宦官出身。这巧媚谗言、扬威耀武,那都是有本事的。且说童贯,在杭州金明局靠搞书画古玩发迹,后来到了东京成为皇上面前大红人,蔡京也是靠童贯得以进京为官。可见童贯这厮很有本事。爹爹驻守怀德军也是童贯推荐给皇上的,虽说童贯在老百姓嘴里没什么好名声,可毕竟他对爹爹也不薄。只是这童贯太也扬威耀武,爹爹对他没什么好感。我也不好说他什么,只是敬而远之好了。”说话间闷闷不乐。 张明远、费无极相顾而笑。顷刻,三人来到窗前,围着桌子坐了下来,尽皆不约而同的用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树影随风慢慢摇曳。夜色渐深,只听得窗外荷花池那边,李长安念念有词,不知说些什么。 “孩子们,吃早饭了。”次日清早,尹氏推开门,只见费无极、种浩趴在桌子边熟睡着,张明远将帕子缓缓放在热水盆里,慢慢搅动,只听,哗哗作响。跟在尹氏身后的姚月、种雪和一个丫鬟把米粥盆和牛肉饼盘、小碗、勺子放在桌子上,就轻轻的关门出去了。张明远回过头来道:“干娘,如何起的这样早?恐怕你也睡不着。”不免担忧开来。 尹氏道:“你干爹这般病患,干娘哪里睡的着,昨晚上迷迷糊糊,总是做噩梦,又回想起当年和你干爹初次见面时的场景。浩儿、无极如何就累成这般模样?快,叫一叫,让他们到厢房睡去。明远,难为你了,来,干娘换帕子,你快去吃早饭。肚子一定饿了吧,一晚上熬过来,实属不易。常言道,‘久病床前无孝子’。此番你三人却截然不同。浩儿照顾你干爹,理所当然。明远、无极你们便是难能可贵,世所罕见,如何不令人感激涕零,为之动容。”说话间热泪盈眶。 张明远赶忙劝道:“干娘不必如此,干爹待明远、无极,如同自己亲生一般,干娘又如此关爱有佳。此番干爹得病,我们两个晚辈如何不前来照顾。实乃理所当然。”尹氏摇下头,又点下头,露出笑容,欣慰不已。张明远挽着尹氏的胳膊,安抚再三。二人对视一笑。 尹氏让张明远叫费无极、种浩起来,张明远马上轻轻推了推费无极和种浩,二人慢慢睁开眼,一道阳光刺来,好生难受。种浩起来了,费无极还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种浩摸了摸费无极的鼻子,费无极打个哈欠,缓缓坐起身,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眯着眼瞅一下张明远,又看一回种浩。尹氏微微一笑,费无极也笑了笑。张明远、费无极、种浩都洗脸刷牙,坐了下来。 尹氏和张明远早已盛好早饭,递到费无极、种浩二人面前。费无极吃了几口米粥,拿着一个牛肉饼,就吃了起来,好奇之余又问尹氏为何有牛肉饼可吃。尹氏笑道:“我大宋自然不可公开买卖牛肉,只是这牛是被破庙的土墙倒塌给压死了,故而被肉店购买,那饼店的厨娘便买来做成了牛肉饼。老身路过街市,恰好碰见,便买来给你们尝一尝。”众人喜出望外,点了点头。种浩喝着米粥,张明远也吃着牛肉饼。尹氏坐到种师道床边,看着种师道,一脸担忧。 “明远,昨晚没睡吗?不是说你们三人轮流照看你干爹么?”尹氏轻轻地问道。种浩道:“明远、无极在后半夜,孩儿是前半夜。”费无极喝了口茶喃喃道:“实在太困,从未熬过夜。”尹氏笑道:“难为你们了,让你们去睡,偏偏逞能。为娘上了年纪,倒是不困。今晚你们就好好睡一觉。一会再去补一觉好了,这夜晚熬了,白天便不大舒坦。老身前几日熬夜,便是如此。气闷心慌,无食欲,眼睛发涩发干,睡意朦胧。”种浩道:“那便不用娘熬夜了,孩儿自当与弟弟效劳。”尹氏笑道:“那倒不用,为娘习以为常。你们还年轻气盛,不可熬夜过多,以免怪病缠身。”费无极惊道:“有何怪病?” 尹氏道:“这可说不好。”张明远道:“不知干爹眼下如何?”费无极道:“干爹醒了吗?”又喝了一口茶。“还在睡,这可如何是好?”尹氏见种师道闭着眼睛,嘴角干裂,就看向种浩、张明远、费无极,轻轻道:“你们三人且先吃早饭,为娘再看看。”张明远嘴里吃着一块牛肉饼,随即伸手从盘子里拿起两个牛肉饼递到种浩、费无极面前,道:“浩兄、无极,你们再吃点。”种浩摆了摆手,道:“够了,吃不下。”说话间看向种师道。 费无极嘴里叼着半块牛肉饼,伸手又接过一块牛肉饼道:“我还想吃一块,味道不错。”随即把手里的牛肉饼放在自己的米粥碗里,又用手拿着自己嘴里的半块牛肉饼,张开嘴,咬了一口。汤汁金黄四溢嘴角,牛肉香味扑鼻开来。 此时,只听的是,门吱的一声开了,有人走了进来,费无极嘴里细嚼慢咽之际,马上转过脸去,一语传来,“师道兄,今日醒了么,眼下感觉如何?”原来是李长安轻轻推开门,缓缓走了进来。 “当然醒了,长安兄,快请进来说话。”一语落地,众人回过头去看时,种师道慢慢睁开眼,勉强坐起身来笑道。这令众人喜出望外。种溪也揉了揉眼睛,走了进来。见种师道这般模样,顿时喜上眉梢,赶忙上前拉着种师道的手,泪光点点。种师道摸着种溪的脸蛋,微微一笑。 第49章 寻医 “官人醒了,何不早说,害得奴家好生担心受怕。可好些了?”尹氏上前摸着种师道额头,关切之际笑容满面,顿时惊道。“长安兄、夫人、明远、无极、浩儿、溪儿,走,老夫感觉饥肠辘辘,我们一起去吃早饭。”种师道随即缓缓起身,慢慢穿好衣服,看着众人掷地有声道。众人又是诧异万分。 张明远、种浩早已站起身来,走到种师道跟前。费无极拿着牛肉饼,瞅了一眼众人,也咽下最后一点牛肉饼,又张嘴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头,不觉津津有味。又喝了一口米粥,嘴角还沾着些米粒,就擦了擦嘴,立马站起身来,嘴里还嚼了嚼,随即走了过去。 “师道兄,看来气色好了许多,老夫就放心了。”李长安笑道。种浩拉着种师道的手喜道:“爹爹果然好气色,孩儿高兴之极,今日且多吃几杯酒如何?”费无极应声道:“不可!老神仙告诉我,老人家不可酗酒,尤其大病初愈。”“还有什么?”尹氏目不转睛的问道。“不可吃胡椒。”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应声道。张明远道:“无极和老神仙闲聊几句居然学得头头是道,佩服佩服。”说着不停作揖,费无极却昂首挺胸,好似颇为得意。种浩道:“所言极是,可见无极颇为用心,我要学习才是。” 种溪道:“无极哥哥就会吹牛,你们别替他吹牛。叔父说今日要赶来看望爹爹,好久不见叔父。他来了,定会陪我蹴鞠。叔父蹴鞠才天下第一,他不会吹牛。”张明远、费无极、种浩面面相觑,乐个不住。老夫人笑道:“溪儿所言极是,师中说今日便到,想必早已进城了。” 种师道神情肃穆,道:“无极果然不错,孺子可教也。我兄弟今日要来,我让他固守清涧城,他偏偏不听话。我快好了,他来京兆府长安城,放下手下弟兄,岂能放心?这西夏蠢蠢欲动,不得不防。” 正在此时,姚月、种雪和管家来到,后面跟了一人,张明远、费无极看去,此人虽比师父李长安年龄小一些,却也具长者风范,威风凛凛,气宇轩昂,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这便是种师中。 “兄弟,你来了。”种师道站起身来,缓缓走上前去,深情注视种师中之际,叫道。“兄长,听说你病了,兄弟特来探望。三个月了,你离开清涧城和怀德军之时,我就感觉不妙。你偏要硬撑,如何是好?我们都老了,不服老不行,毕竟岁月不饶人。”种师中一把扶住种师道,叹道。兄弟二人,情深意重,众人不觉泪光点点。 种浩、种溪也上前见礼,种师中拍了拍种浩的胸膛,又摸了摸种溪的脸蛋,笑道:“浩儿,溪儿,叔父来了,你们为何不开心。还是姚月姑娘知书达理,浩儿娶到如此娘子也算前世修来的福分,且要珍惜才是。”姚月摇摇头,笑而不语。种浩、种溪齐声道:“当然开心,只是我爹爹病倒了,我们开心不起来。”种雪撅撅嘴,埋怨道:“叔父,如何忘了雪儿?”上前拉着种师中的胳膊。 “啊,叔父如何会忘记你这小公主,雪儿最是聪明伶俐,乖巧懂事。近来可有什么佳作,快快吟诵给叔父。兄长总是阻拦雪儿舞文弄墨,我看不必如此。嫂嫂也知道李清照,雪儿做李清照有何不可?孩子长大了,就让她做李清照第二,也算给我种家军正名了,谁说我种家军皆是鲁莽武夫,舞文弄墨也是不可小觑。如此文武双全,岂不很好?范仲淹大人慧眼识珠,抬举我种家军,莫非你们都忘了不成?范仲淹便是文武双全,如今我大宋做文武双全,并不容易。何况巾帼英雄,女中豪杰,故而‘女子无才便是德。’最是一句屁话。还望兄长和嫂嫂明白,切莫让雪儿抱憾终身,让种家军扼杀巾帼英雄。”种师中摸了摸种雪的脸蛋,笑出声来,又瞅了一眼种师道和尹氏。 种师道和尹氏面面相觑,尹氏笑道:“我们也不是阻拦她舞文弄墨,只是不愿她做第二个李清照。须知树大招风。人怕出名猪怕壮。免得她将来后悔莫及,怪我们不劝阻她。” 种师中给尹氏见礼,近前见拜之际,问候道:“嫂嫂可好,我兄长如今病了,有劳嫂嫂费心。”说话间,神情肃穆,拱手致意。 “兄弟哪里话,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哥哥时常挂念你,说你在军营,恐怕吃的不好,睡得不好。你哥哥说你想学你祖父种世衡,可也不能废寝忘食。弟媳得病离世,这几年你一个人也真够难的。”尹氏唏嘘不已,想起历历往事不觉眼里含泪,拿着帕子拭泪,回礼道。 种师中轻轻摇摇头叹了口气。种师道劝道:“兄弟来了,就不说这些了。饥肠辘辘,还望夫人中午赐宴,款待我兄弟才好。还有长安兄,明远、无极。浩儿、姚月、溪儿、雪儿也劳苦功高,这几日他们辛苦了。”尹氏点头一笑。 “兄弟,这几位是终南山太平草庐中人,他们终南派祖庭,就在豹林谷东明峰对面,算是比邻而居。”种师道拉着种师中,坐了下来,又给种师中一一介绍李长安、张明远、费无极等人,众人相互见礼,算是彼此初次见面。尹氏喜上眉梢,给众人一一递上热茶。种师道接过热茶,饱含深情之际盯着尹氏的眼睛,叹道:“夫人多有劳顿,我让你担惊受怕了。”尹氏一言不发,笑容满面。 姚月和种雪辞别众人,到厨房忙活去了。管家也紧随其后,忙忙碌碌。丫鬟小厮也喜上眉梢,原来种师中带来许多西夏牛羊肉前来,都是看望种师道的礼物,最为耀眼的,便是西夏国宝枸杞子,那好似红玛瑙一般的红果,惹人喜爱,不在话下,尹氏叫丫鬟泡茶,都端到众人跟前,让细细品尝,果然妙不可言。 “终南山,上善池,老夫听说过。终南山的一叶草也可治毒蛇袭击。‘草药王国’终南山名不虚传。从曾祖父种放曾隐居终南山豹林谷东明峰,我自然知道。那豹林谷的草庐如今尚在,哥哥在清涧城就对我说,如若朝廷让哥哥回乡养老,他便到终南山豹林谷颐养天年。至于什么‘终南捷径’就由他去吧!况且如今长安非京师,我大宋的京师在东京。我兄弟二人以后都去豹林谷,那可是约定俗成之事。”种师中道。 李长安道:“豹林谷东明峰下,老夫都替你们打理好了,的确是个好地方。大儒种放先生果然慧眼识珠,选个神仙仙境。”种师道笑道:“老夫的确很想去豹林谷,小时候去过,跟着祖父种世衡。他老人家离开人世那一年,就带着我去过终南山豹林谷。他老人家对我说,孙儿,我种家军从此以后要名扬天下,这担子要一代接着一代传下去。祖上有大儒种放。孙儿,不可辱没祖上!上次去了,多谢长安兄帮忙打理看顾。”李长安和张明远、费无极摇摇头,笑了笑。种师中、种浩、种溪面面相觑,神情肃穆。尹氏也热泪盈眶。 种师道叹道:“青春不再,我们兄弟二人都老了。”说话间悲从心来。李长安赶忙笑道:“既然师道兄和弟弟久别重逢,何必如此伤心难过。方才我们谈到中原医学,这军中医术恐怕最为称道。”种师道叹道:“此事,我兄弟最是头头是道,且听他介绍好了。”种师中道:“带兵打仗,最怕一件事。”种浩、种溪齐声追问道:“叔父但说无妨。”张明远、费无极也颇为好奇。种师中道:“你们四个年轻人猜猜看。”费无极道:“带兵打仗,当然怕粮草不济。”种师中摇摇头。“想必是怕不认得路。”张明远道。种师中不动声色。 “自然是兵器不足。”种浩道。种师中一言不发。“一定是士气低落。”种溪道。种师中摆摆手。“想必是士卒临阵脱逃。”李长安道。种师中笑而不语。种师道笑道:“我知道,却不能说。这东西,夫人最是深有体会。”众人看向尹氏,尹氏一脸茫然,不知这话是何道理。 种师中见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皆看向自家嫂嫂,便笑道:“带兵打仗,最怕军中无大夫,帐下无药物。看到士卒缺胳膊少腿,当然伤心难过。毕竟都是父母所生。自古以来,从军之人,总是令人牵肠挂肚。如若战死沙场,不知多少父母会失去儿子,多少妻妾会失去夫君,多少儿女会失去爹爹。”此言一出,众人豁然开朗。尹氏听了这话,又是痛心疾首,眼里含泪。 张明远道:“中原医学,博大精深。以后自当博览群书,孜孜以求。想必军中医学更是好手段。”“悬壶济世,不敢当。懂些医术,也算妙手回春,为国为民了。”费无极道。李长安道:“孺子可教,后生可畏。”尹氏道:“无极果然是个好孩子。”张明远道:“我也不是坏孩子。” 种浩道:“我算不得好孩子,也算不得坏孩子。”种溪道:“我有时候是好孩子,有时候是坏孩子。”种师道、尹氏、种师中、李长安不觉哈哈大笑。众人喜笑颜开,且走且谈,都到厅堂吃早饭去了。原来桌上的米粥和盘里的牛肉饼,早已被费无极和张明远、种浩吃得所剩无几。 “童贯说,党项人出尔反尔,出萧关滋扰我大宋边关百姓。平夏城、清涧城皆是抗夏城堡,可孤掌难鸣,还要朝廷拨发物资予以支持才是。蔡京和童贯要我按兵不动,朝廷准备出使西夏好言抚慰。如之奈何?实在气煞我也!老夫想进宫面圣,可体力不支,如之奈何?”早饭过后,忽报东京有谕旨下达,信差走后,种师道看着东京来的书信出神,不觉站起身来泪流满面道,顿时咳嗽不止,一不留神,跌倒在地,众人救起,当夜又是昏迷不醒。 次日,张明远、费无极在京兆府街面来回穿梭,想碰一碰运气,或许可以遇到老神仙,种浩依然在城里遍访名医,种师中带着种溪也赶往延安府,去求多年的故交帮忙。管家在府邸照料大小事务,可谓尽心竭力,尽职尽责。老夫人尹氏和姚月、种雪守护种师道床榻左右,担惊受怕。丫鬟和小厮也忙前忙后,颇为上心费力。众人忙前忙后,都为种师道的安危担忧不已。 “老神仙啊老神仙,都怪我那日多有冒犯,多有得罪。如若生我的气,想必也该生完了,如何不见踪迹,杳无音信。干爹如今病入膏肓,危在旦夕,如何是好。”张明远走累了,坐在街边茶肆的桌子旁,气喘吁吁,自言自语开来,不觉自责不已,一脸忧色。费无极一脸不悦,气道:“都怪你,那日惹怒老神仙。老神仙果然不见踪迹。还有你这乌鸦嘴,呸呸呸,说什么呢,干爹危在旦夕,亏你说的出口。”说话间用手指头捏了捏张明远的嘴巴。张明远赶忙用手拿开费无极的手指头,道:“怪我没错,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为何不向老神仙讨个治病救人的药方。”不觉愁容满面。 费无极气道:“你这是要气死我么,你莫非不知道对症下药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张明远赶忙拉费无极坐下,边为他倒茶边说:“我何尝不知,这也是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费无极道:“你是急傻了,还是急疯了,如此胡说八道,实在过分。干爹可不是马,找兽医可不成。你这一向聪明过人,为何眼下就一筹莫展。你一筹莫展也罢了,还胡说八道。”邻座客人听到,都乐个不住。 第50章 问药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正在此时,一语落地,张明远、费无极看时顿时惊讶万分。原来是萧勇、萧燕他们兄妹二人。萧燕见费无极闷闷不乐就问道:“费无极,你怎么了?”张明远道:“没什么,无极是小孩,不开心是家常便饭。”萧勇见费无极沉默寡言也纳闷开来:“这是怎么了,素日油嘴滑舌的费无极,今日见了,居然沉默寡言,实在奇怪。”顿时愣了愣,默然不语。 费无极道:“你们又来京兆府寻找买卖么?可有什么收获了。”萧燕道:“看你闷闷不乐,快说,怎么了。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说无妨。”萧勇道:“妹妹不必如此,如若他们想说,我们也不必多问。既是难言之隐,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岂不是好心办坏事,得不偿失了。这便是自寻烦恼,又何苦呢。” 张明远道:“多谢萧燕妹妹,其实也不是什么难言之隐,只是怕麻烦你们。”萧燕见费无极只顾喝茶,一言不发,也只好默然不语。萧勇道:“你们不必如此,如若可以帮到你们,那便是我们的情谊了。”张明远对萧勇附耳道:“我干爹重病,急需诊治,可眼下没找到良医良方。”萧勇附耳对张明远道:“莫非你干爹是大宋名声显赫的大人物,如何这般神秘兮兮?”张明远低声道:“干爹便是种师道。”又环顾四周。 萧勇一怔,伸手挠了挠后脑勺,缓缓寻思道:“居然是他,种家军鼎鼎大名的种师道老将军。我义父大辽国师萧奉先一直都忌惮此人,想方设法要除掉此人。”想到这里,叹道:“原来如此,何不早说。既然是老种将军,在下自当前去拜访探望,不知方便不方便。我素闻老将军威名素着,乃是忠良后人。我虽是契丹人,可自小在中原长大。对大宋英雄人物历来都崇拜佩服。想必明远兄不会驳我情面,是也不是?” 费无极道:“萧兄果然是条汉子,所言极是。英雄人物,天下人见人爱。你这样说,再好不过。”“你终于说话了,还以为你哑巴了。我可没去过宋朝官员府邸,不知今日可有这机会。”萧燕道。费无极道:“姑娘哪里话,不必客气。请!”说话间起身,引领萧勇、萧燕前行开来。张明远见状摇摇头,笑而不语,结完帐,紧随其后。抵达种师道府邸厅堂,张明远、费无极对尹氏、种浩、姚月介绍了萧勇、萧燕二人。 众人落座,老夫人和姚月依然心神不宁,种浩更是心急如焚。片刻尹氏和种浩、姚月又去看望卧室里的种师道。厅堂只有张明远、费无极、萧勇、萧燕四人面面相觑。 “你家师父太平先生,为何不在?”萧燕瞅了一眼费无极,问道。费无极道:“师父回去了,想去终南山采草药。”萧勇一听这话,便知道,这便是病急乱投医,便问道:“不知老将军如何病情?”张明远摇摇头,紧锁眉头道:“我们不太懂医术,故而说不上什么所以然。”萧燕素爱多管闲事,总是好心办坏事,见费无极等人遇到困难,就想着出手相助,便道:“不知可否见一见老将军,我好看看,到底如何?” 费无极见萧燕如此说,一怔,缓缓道:“这个,我们可做不了主,你方才为何不问我干娘和种浩。”伸手一指,笑了笑。萧燕瞪了一眼费无极,没好气道:“看你这话说的,素知你聪明过人,如何就糊涂了。素昧平生,方才初次相见,如何去问?” 萧勇见妹妹闷闷不乐,心中不是滋味,就笑道:“可不是,我们不好开口。免得人家怀疑我们有什么居心叵测,就得不偿失了?这好心办坏事也是江湖上常有之事,你们难道连这点道理也不懂,那我就不敢恭维了。你们还说自己常在江湖行走,岂不是吹牛罢了,真可笑。”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张明远和费无极二人的后背。 萧燕趁其不备,也偷偷重重的拍了拍费无极的后背。费无极觉得奇怪,为何有两个手拍着自己的后背,一前一后,一轻一重,可明明见是萧勇一人,见萧燕嘻嘻发笑,才明白过来,点了点头,笑而不语。那萧燕做个鬼脸,费无极意欲和萧燕逗闹,张明远挡在二人之间,费无极只好作罢,不再说笑。 张明远道:“不错,江湖上的事情,非同小可。你们的顾虑很有道理,可见你们是老江湖了,佩服佩服。”随即拱手一笑。萧燕昂首挺胸之际得意洋洋,傲气十足道:“那是自然,毕竟人心叵测,我等自然心知肚明,推己及人,便会多加小心谨慎。” 萧勇道:“此番抵达关中,又来到长安,这心绪可是百感交集。”张明远和费无极蹙眉不解,萧燕道:“我们毕竟是契丹人,本想与中原人友好相处,无奈宋朝总有些人从中作梗,搞的辽宋两国,互相猜忌。”张明远早已猜出八九不离十了,这话说的便是蔡京和童贯之流。四人又说些先朝往事,也是长吁短叹。一提到臭名昭着的“花石纲”一个个也是恨得牙痒痒。萧燕也握了握拳头,气呼呼的。 萧燕道:“种家军对付西夏,我大辽有目共睹。契丹人害了种师道有什么好处?莫不是让西夏痛快不成?我大辽可不会做那等傻事。宋夏对峙,我大辽从中周旋,才足显大辽的本事。故而我们既不会看着西夏被大宋欺负,也不会看着西夏滋扰大宋过头。常言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如此道理,岂能不知?”听了这话,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将信将疑,没曾料想萧燕会如此明人不说暗话,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胆识,不知此话是何人所教,想必小姑娘是不会想到如此透彻。费无极点了点头,紧锁眉头之际,叹道:“这倒也是。” 张明远道:“可惜没办法诊治干爹。如若有良方再好不过。”萧燕道:“你们看,我随身携带了辽国宫廷御用国宝,此物非同小可,乃是从女真人那里获得的,叫做海东青。”萧燕从绿色包袱里拿出一个蓝色的葫芦状小瓶,在费无极面前晃了晃,只听传出沙沙作响之声。“别开玩笑,小姑娘又在玩什么。”张明远、费无极难知底细,顿时一怔,但也并不喜出望外。 萧燕见状,闷闷不乐。萧勇心知肚明,虽说眼下病急乱投医。虽说与张明远、费无极在这京兆府二次见面,算是朋友了。但毕竟自己和妹妹是契丹人,张明远、费无极也怕契丹人加害种师道。毕竟种师道威名素着,还是张明远、费无极的干爹。想到这里,仰天长叹,默然不语。 “明远、无极,为师取来终南山的一叶草。就不知可不可用,这一叶草专攻毒蛇咬伤,还治小儿肺病。如今你们干爹虽是肺病,可不是小儿。世人皆知,要对症下药,不可轻举妄动。你们师叔大嘴怪我病急乱投医,不过也是紧要关头,无可奈何之事。”正在此时,李长安走了进来,边走边说。 “太平先生,幸会幸会,又见面了。”萧勇、萧燕喜上眉梢,顿时站了起来。“你们怎么在此处?”李长安喜出望外,目瞪口呆道。张明远、费无极大惊失色之际,异口同声道:“原来你们认识?师父为何不早说,萧勇、萧燕,你们怎么也瞒着我们。”李长安便把与萧勇、萧燕结识的来龙去脉说给张明远、费无极。二人才明白,李长安年轻时候去过雄州。 “原来先生的得意弟子便是他二人。”萧燕指着张明远、费无极道。萧勇看向张明远、费无极,笑道:“上次还在京兆府与他二人初次相见。哪里知道他们是终南山太平草庐弟子。还说我们,你们何尝不是遮遮掩掩。”李长安道:“改日再叙旧未为不可,眼下老将军病情危急,刻不容缓。还要去搭救才好。”说话间引众赶往种师道卧室。萧勇、萧燕只在门外,没有一同进去。尹氏和种浩、姚月、种雪力邀,他们才走了进去。 “你们有两个药物,一个是终南山一叶草,一个是辽国的女真人海东青内脏提取炼制的药丸。就是不知用哪一个?虽说病急不能乱投医,可眼下,不知如何是好,恐怕等不及了。要知道,事在危急,顾不得太多。如若不然,怕是迟则有变,变则后患无穷,追悔莫及。”尹氏拽着种浩、种溪的手使劲摇了摇,急道。“娘,还是您拿个主意才好。”姚月和种雪齐声道。 “一叶草的确专攻毒蛇咬伤,我记得爹爹说过,师公也说过。”种浩叹道。张明远道:“干娘所言极是,病急的确不可乱投医。”费无极道:“事到如今,还要一锤定音,不可拖延。”李长安道:“对症下药,实乃当务之急。方才萧燕所言不虚,老夫常听江湖人说女真人的海东青,可是包治百病。包治百病当然靠不住,不过想必会有果效,也未可知。” 尹氏点点头,叹道:“如今大唐孙思邈不能死而复生,我大宋那老神仙王克明又远走江南。如今关中有许多江湖骗子,皆自吹自擂说什么妙手回春,可到头来也是招摇撞骗罢了。前前后后请了不下十人,只是伸手要钱,不停抓药,冤枉钱花了,一点用也没用。老身心灰意冷,如之奈何?现到如今,只好双管齐下,请太平先生拿个主意可好?” 李长安道:“老神仙不敢当,我师弟他不过四十来岁,他那须发皆白不过掩人耳目,易容之术罢了。还是用海东青好了,听说海东青可入药。当年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便有一个体大无比的海东青。这海东青死后,耶律阿保机便拿来入药引子,结果军中无瘟疫,草原上也无鼠患。可是传得神乎其神,实为一段佳话。”看向萧燕,示意她出手相助。毕竟李长安对一叶草毫无把握。张明远、费无极顿时目瞪口呆。尹氏和种浩、姚月、种雪也瞠目结舌。不过眼下对神医王克明的貌相,众人不再惊奇万分了。医治种师道实为当务之急。 “我来好了,我相信小姑娘。小姑娘的眼睛不会骗人,小姑娘的心也最是热心。眼下虽说不可‘病急乱投医。’但形势危急,不容迟疑。如若干爹好了,便是我费无极的功劳。你们不必千恩万谢,那我就受之有愧了。”费无极亲自喂种师道吃萧燕手里的灵丹妙药,回头又对萧燕挤眉弄眼。萧燕全神贯注看向种师道,哪里看到这一幕。 众人皆全神贯注,看向种师道,也未看到这一幕。唯有费无极一个人古灵精怪的自娱自乐。尹氏将手中绿色帕子捏作一团,手心冒汗。种浩和姚月、种雪一个个也目不转睛盯着种师道出神。李长安和张明远都慢慢闭上眼睛,不多时又缓缓睁开眼睛。等种师道用药后,众人一一退了出去,惟有尹氏留下,坐了下来。 尹氏拿着帕子,那手在微微颤抖,眨了眨眼睛,缓缓落泪道:“官人,你要好起来。奴家可撑不住了。”不觉仰天长叹,悲从心来,靠着椅子,难掩悲伤。可种师道依然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尹氏寻思,如若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毕竟种家军,还要夫君主持大局。毕竟偌大的家,还要夫君撑起。想到此处,泪流满面,不住拿着帕子拭泪。 张明远和费无极走了出去,来到荷花池,坐了下来。但见波光粼粼的水面,泛起涟漪,那荷叶随风摇曳,蜻蜓点水,好不快活。费无极道:“但愿干爹逢凶化吉,好起来。”费无极道:“可不是,如若有个麻烦,如何是好。” 种溪近前,气道:“乌鸦嘴,不许这样胡说八道。”种浩走了过来,也叹道:“但愿好起来。”萧燕和萧勇近前,齐声道:“你们还在半信半疑,岂有此理?”张明远道:“没有,绝无此事。” 费无极道:“哪有,放心好了,如若将信将疑,便不会冒险。”萧勇道:“放心,此番,你们要感激不尽。”萧燕道:“感激不尽恐怕不行。”种溪惊道:“那要怎样?”萧燕笑道:“要感恩戴德。” 种雪以为众人都担惊受怕,说笑言不由衷的话,便不分青红皂白,近前道:“谁再胡说八道,我撕烂谁的嘴。”众人都笑。 不几日,种师道果然渐渐好转,精神抖擞,比大病之前还要红光满面。和李长安下了好几日棋,也不觉得累,反而意犹未尽。种师中才算放下心来,赶赴军营忙碌去了。李长安和张明远、费无极对萧勇、萧燕佩服有佳。尹氏和种浩、姚月、种溪、种雪也对萧勇、萧燕感激不尽,欲要馈赠钱两答谢,二人坚辞不受。 种师道对萧勇、萧燕也是千恩万谢,自此萧勇、萧燕便时常抵达种师道府邸做客。种浩、姚月、种溪、种雪与萧勇、萧燕也熟悉开来。张明远、费无极却不大开心,原来萧燕不只对他二人眉开眼笑,对种浩、姚月、种溪、种雪更是喜笑颜开,无话不谈。八人自此成为挚友,时常相聚酒楼,谈笑风生。李长安、种师道、尹氏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第51章 一胖一瘦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到了宣和元年,暮春之际。这日黄昏时分,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四人又踏上了去往京兆府长安城的路途,出门时,李长安再三告诫:不打狂语,不可惹是生非,要有容忍之心,以免节外生枝,惹出祸端。要早去早回,不可恋恋不舍。要体谅别人家的不便和难处。要知书达理,不可不懂礼数。四人答应下来,喜笑颜开之际下山去了。 “种浩、种溪,两个小子武艺超群,果有此事?俺却不信,俺终南山弟子个个武艺超群,打败种家军绰绰有余。俺打败种浩,不过三招。打败种溪不过一招。”扁头看向张明远,嘴里喋喋不休开来。费无极道:“别吹牛,师哥。种浩的武艺,可是有两位师父所教。种溪可是把作画融入武学,恐怕妙不可言。你别看种溪年纪轻轻,你若小瞧于他,想必会自讨没趣。”白了一眼,憋着不笑。 扁头问道:“两位师父,怎么可能?俺不信。”说话间摇头晃脑。阿长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爱信不信。”扁头看向费无极:“无极,你可知种浩两位师父,何许人也?”费无极摇摇头。扁头又看向张明远:“明远,你快说,别卖关子,俺不信他种浩有两位师父。定是你们胡说八道,休要骗俺。” 张明远道:“谁敢骗你,他两位师父,便是师父和他爹爹。你又不是不知道种师道老将军的威名素着,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扁头这才傻了眼,叹道:“那倒挺厉害,俺要从长计议,不可轻举妄动,免得自取其辱。种溪作画如何融入武学,你们定是吹牛。”张明远道:“我们也没见过,此番便是要见识一番。” 费无极道:“常言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此番瞧一瞧,便知种溪到底如何?想必他不会吹牛,那小子作画早已如痴如醉,听说挑灯夜战也是常有之事。”扁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感慨万千道:“所言极是,不过还要看后再说。俺终南山掌法历来天下无敌,俺倒要看看有谁敢更上一层楼。”阿长道:“种家军乃是朝廷官府中人,虽说是军官武将,可也是官府。这戍边的厢军也好,番兵也罢,如若不能吃苦耐劳,恐怕很难投军。至于他们的武艺究竟如何,还要拭目以待。” 扁头道:“禁军时常换防,厢军倒是按兵不动许多年。投军以后,有家不能回,最是相思苦。范仲淹当年戍边,俺想他老人家一定很想家。”阿长道:“废话真多,范仲淹虽戍边,可人家是封疆大吏,又不是寻常士卒。想回家也容易,只是范仲淹保家卫国心切,恐怕不愿回家。舍小家为大家,实乃大丈夫之志,自当被后人无比崇敬。”拱手一笑。 “不错,范仲淹忧国忧民,可谓尽忠报国。他手下栽培的种家军也算不辱使命了。最苦还是士卒。不似童贯那般作威作福。士卒冲锋陷阵,军官却稳坐中军帐。抛头颅洒热血之事乃是士卒,军官却功成名就。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可功劳都归童贯,败绩都被童贯推给下级军官。徘徊于生死之间,乃是士卒。”张明远听了扁头、阿长的话,就想起种家军当年驰骋疆场的豪情壮志,不觉感慨万千。此言一出,费无极、扁头、阿长不觉面面相觑,原来张明远如此愁绪万分。 “二位师哥,你们不是不愿与官府打交道么,如何此番要改变主意了。这便打自己的脸面了。说话不算话,自己打嘴巴。江湖与庙堂只在一念之间。范仲淹可谓最是明了。这文武双全和一介武夫,到底如何,实在不能明白。”张明远见三人发愣,缓过神来也觉自己方才所说有些太过沉重,就打趣道。费无极道:“可不是,我干爹可非比寻常。非泛泛之辈,也非东京朝堂那些官府。你们居然小看他,可见你们有多眼拙。种家军也是范仲淹提携栽培才茁壮成长起来。岂不闻‘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文武兼备,天下无敌。’之理?如若说不喜欢和官府打交道,那便是没遇到好官而已。如若贪官污吏横行霸道,难道就没有忠臣良将了么?‘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哪有当官一开始就想贪污腐化,恐怕皆在变化之中。” 扁头摆摆手,不以为然道:“别拿三岁小孩的《三字经》欺负人,埋汰俺。俺就不爱听这话,此一时,彼一时。俺才不管说过什么,那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又非打赌发誓,你们何必耿耿于怀,斤斤计较。还想编排俺不成,当俺不知道。你两个臭小子,如今下山见多识广,莫非还鬼机灵的不得了不成。你们那点花花肠子,弯弯绕,实乃俺玩剩下的。他祖上大儒种放不是也时出时退么?还说不愿做官,恐怕是没有诸葛孔明的‘三顾茅庐’,也没有诸葛孔明的高官厚禄。做官要人请,一点都不主动。再瞧瞧人家范仲淹,都劝他少说话,别多管闲事,他却偏偏不听。江湖和庙堂那点弯弯绕,不知是范仲淹玩的明白,还是种放玩的明白,就不得而知了,想必你们两个臭小子心知肚明。俺反正笨嘴拙舌,学识浅薄,孤陋寡闻。可不懂得,可不明白。还望你们不吝赐教才好,也算俺微幅不浅,也是你们给俺个薄面了。”此言一出,闷闷不乐,双手叉腰,看向远方。 张明远、费无极对视而笑,尴尬无比,没曾料想,扁头居然如此挖苦讽刺他们,一时间五味杂陈,一言不发。“明远、无极果然长大成人了。能言善辩不说,还学会挖苦讽刺带嘲笑。也算事过境迁。我们当年捉弄你们,你们如今嘲弄我们。一报还一报,各不相欠,一笔勾销。”阿长见扁头委屈巴巴,就打圆场解围笑道。此言一出,四人面面相觑,哈哈大笑。 一路上,张明远、费无极一人一个背包。扁头肥硕的身躯一扭一晃,走的很慢,阿长像个猴子一般又太快,这一胖一瘦俩小子不快即慢。扁头道:“阿长师弟,走那么快干嘛,让狼撵了咋的。匆匆忙忙的,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其实你不说俺也知道。俺们此番到浩兄那里去,须要注点意才是,不可吵吵闹闹的抢东西吃。那样就说不过去了,人家嘴里不说,心里面也怪俺们,就是俺们自个的脸面上也是不好看的。尤其是阿长说说笑笑也要有分寸,不要胡说八道。明远和无极,你们的毛病也不少,人家给你吃让你喝,就不必客气。你们老是碍于面子畏畏缩缩,让人家感觉不爽快。不拿人家当哥们弟兄,这样便是你们的过错了。实在一点才是情同手足嘛!你们说,是也不是?”听了这话,张明远、费无极又是对视而笑,乐个不住。 阿长应声道:“扁头师兄,你快一些吧!你不怕狼么?狼要是追上你,可够它们享用的了,它们可大饱口福喽!自己胡言乱语的瞎扯一气,还说别人这不好那不好。真的是,‘自己一身毛,还说别人是妖怪。’也不怕害臊,别人不说你也就是了,还来劲了。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如果你要是一个哑巴,还是个大胖哑巴呢。”一语落地,扁头气呼呼道:“你,你小子欠揍啊!不说你也就是了,还跟俺较上劲了。俺可不像你说话便是放屁一般。风一吹过便是什么也没有了,胡说八道、蛮横无理的家伙!”那肥乎乎的嘴嘟嘟着,嘴里骂个不住,顿时哼了一声。 阿长嘴角露笑,指着扁头的屁股,又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得意洋洋之际,自嘲忙道:“放屁怎么了,你难道不放屁。常言道:放屁者洋洋得意,吸气者垂头丧气。如果你说我是放屁的,你便是那吸气的了。这样我倒是心甘情愿,甘心乐意,这一回我算是甘拜下风了,不与你争风吃醋,你看行也不行?” 扁头不紧不慢叹道:“什么狗屁话,你这是强词夺理。俺觉得你们都是太虚伪太做作了,说是朋友好兄弟亲,只是言行不一罢了。俺说的是:‘感情深,一口闷;兄弟好,情意真。’哪里像你们心里虽琢磨了不少,可笨嘴拙舌的,便是茶壶里煮饺子,倒不出来。像是太拿捏了,让人家说什么好呢?”费无极不解道:“师兄说的闷指什么?又闷什么!”瞅了一眼扁头,憋着不笑。 阿长哈哈大笑,忙道:“死胖子又想闷猪头,睡大觉了呗!” 费无极点点头叹道:“噢,原来如此。”一语落地,张明远噗哧一笑便道:“师兄解的巧,解的妙。乃我大宋第一才子了!”阿长赶忙说道:“好了,无极师弟。我如何不知死胖子的闷了,不过给你说个笑话而已,他所谓的一口闷便是喝酒。”说话间瞅向扁头。 扁头气呼呼道:“少贫嘴,就知道胡说八道。俺懒得搭理你。”阿长接着道:“扁头这些年来,千呼万唤的,朝思暮想的,时时在意,处处留心的。便是吃喝了,因此他半句话里头都会冒出个吃喝的,这是他的最爱也是一个无法回避、不容忘记的嗜好。扁头?是也不是,对也不对?”一语落地,一个个前仰后合的笑个不住,扁头倒是也乐了起来,并不生气。 扁头忙道:“怎么的,俺愿意,俺骄傲,俺自豪。你爱咋咋地。俗话说的好,人是铁,饭是筐,一顿不吃饿得慌。有本事,你阿长从此以后就别吃饭了,行也不行?笨嘴拙舌的,说一些什么玩意,还牵强附会的胡拼乱凑起来,神经病又复发了吧你?” “好了,好了。也不怕大家笑掉大牙,你便是贼喊捉贼,自欺欺人了。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不知道你一天到晚这倒是唱的哪一出了。你除了大吃二喝的,还有什么新鲜玩意。你自己何尝不是笨嘴拙舌,不害臊的也就是你了。还唧唧歪歪,半天大家都不说话,就你胡说八道个没完没了。”说着阿长又蹦又跳、又跑又闹。气的扁头没法子,追又追不上、打又打不着,干着急,也没有办法。 扁头气喘吁吁忙道:“俺们是一丘之貉,不必‘五十步笑百步’了。”阿长叹道:“没曾想到,你扁头也挺会花言巧语,佩服,佩服的我五体投地。不过这八成也是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琢磨出来的吧!”扁头叹道:“俺就知道你这家伙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张明远和费无极一看,面面相觑开来,张明远寻思:“如此下去,不仅耽误去京兆府长安城的时辰而且大有爆发口水仗到大打出手的可能。如若那般岂不妨碍了师兄弟之间的感情了。”随即道:“扁头师哥,人家都是谦虚一些的好,有道是:‘为人低调,做事高昂。’你如何不明白呢,何必这样自己夸自己。”说话间,给费无极使个眼色。 费无极心领神会,随即道:“阿长师哥,人家说,多看别人的长处,少说别人的短处。得饶人处且饶人,说人之时须得证实自己,多做自我检讨才是为人处世的硬道理。” 扁头诧异道:“你们两个小子反倒教训起我们来了,胆大包天,口气不小,不过这些话还是有些道理的。”阿长不以为然道:“臭小子,一派胡言,胡说八道。”费无极道:“我们也有错,不该说你们,你们毕竟是师哥。你们俩就别闹了行不?赶紧赶路,赶路要紧,希望我们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城里。” 张明远又接着道:“师兄弟们,师父可只给了我们三日,来回就两日,也就是说,我们在长安京兆府只够玩一日。”“呀!那赶快走吧,俺肚子早就咕咕叫着呢!时辰不早了出来这么许久也累了。”扁头笑呵呵道。 “是不是下一句便是也饿了,而且饿坏了呀!胖扁头,就你欠吃!你娘生你时肯定赶上大饥荒了,是吧?那时候饿的了的,如今果然落下了个后遗症。”阿长说道。扁头不服道:“那你娘生你时,应该是赶上欠收了,难怪小萝卜头一个、‘瘦猴子’一只呢!也是饿的枯瘦如柴,好生了得。”二人你追我赶,又是一阵大闹。 费无极一看无可奈何便不住的叹气,张明远心生一计做了个嗅气的样子,忙道:“我好像闻到种浩府邸里已把好东西准备好了,那香气扑鼻。大白馒头,牛肉饼,美味啊,美味。”扁头若有所想开来,忙道:“快走,快走。”阿长叹道:“哈拉子口水都流出来了吧!”扁头道:“你,小心俺废了你。” “好啦,好啦,快走吧,师哥们!有话到种浩兄弟那里说。到时候哥们弟兄在一起,还怕没有话可说?”费无极道。扁头笑道:“是呀,好了。阿长,俺算是看透了,是俺命中注定的一大克星。是扫把星!”阿长倒是一言不发,出乎意外。阿长的手做了个彗星坠地的手势,直指扁头的脑袋瓜子,一个个哈哈大笑开来。就这样打打闹闹,说说笑笑,他们一干人等到长安城里后,果然已是灯火时分,夜色宁静,天上星星一闪一闪,彷如孩童眼睛,美丽之极。 京兆府长安城实为城宽池阔,规模宏大,气势轩昂。守城将士在城墙上踱来踱去,雄风烈烈,旗帜招展。张明远等人被搜身检查后才进城而来。城中戒备森严,士兵巡逻之际,已有百姓匆匆入城。夜色撩人,酒家客栈却没有多少客商前来,只有一些闲散客官在摊位旁吃酒。 天色已晚,晚风吹来,些许凉意不觉袭上身肩。扁头也打个寒颤,阿长打个哈欠。张明远、费无极也合了合衣衫,哆哩哆嗦开来。原来傍晚时分,一场小雨刚过。地上还是淅淅沥沥的雨点,在灯笼下,闪着明晃晃的红光。柳树随风摇曳,不觉几滴雨水,打在张明远脸上,一股凉意袭上心头。费无极摸着那柳树叶,不觉手指头湿漉漉的,些许冰凉袭来。 张明远道:“大家累了吧?先找个客栈吃点东西,住上一宿,明日再去找干爹、干娘和浩兄、溪弟,你们意下如何?”扁头道:“师弟!还是到浩兄府上去,府里好吃的又多,又不花钱,多好。”阿长瞪了一眼扁头,伸手一拍,啪的一声,搭在扁头肩头,埋怨道:“你懂个屁,胖扁头,光想吃白饭!”听罢扁头甚为气愤,用手指头指了指阿长,“你,你个瘦猴子,看俺不废了你!”没等扁头继续发怒,费无极便道:“明远师兄,你看该如何是好?”“这有何难?同意的站在我身旁,如若不同意站在扁头师哥身旁,咋样?”张明远问道。 于是费无极、阿长都搂着张明远的脖子,表示住客栈,三人看向扁头,扁头心头一凛,挠了挠后脑勺寻思开来,好一个选边站队,如今果然是不同当年,他们都长大成人了,不听话了。想到这里,眨了眨眼睛,慢慢靠近阿长,双手微微颤抖,不觉强颜欢笑开来。他们四人便找了家客栈住了一宿,扁头饥肠辘辘之际又去夜市买些小吃带回来,大家喜笑颜开的吃了几杯酒。夜色渐深,四人说话间,慢慢安睡。只听扁头在打呼噜,阿长还磨牙。张明远和费无极捂嘴暗笑,摇摇头,乐个不住。 第52章 肥头大耳 次日早上,四人一同来到种师道府上,书房传来读书声,张明远等人悄悄走了进去,“一个个好生了得,进来也不吱一声。吓我一跳!你们怎么这么久都没来城里玩呢,真是想死我啦!”种浩被四人同时轻轻一拍,唬了一激灵,转过头,又惊又喜,笑道。“看看你,还吓一跳,胆小鬼。我们怕打扰你,因此就没有声张,真是佩服,读书读到这般境界,乃是出神入化,天下莫可能及了。浩兄有所不知,山上事多,师父让我们研习太平剑法,俗客也多,上山拜访的也不少,故而忙的很,自然没空下山。干爹和干娘呢?怎么没看到他们二人。种溪又出去找朋友了不成,如何看不到他。”张明远道。 种浩道:“我爹和我娘、种雪,还有我家娘子姚月去姚平仲将军府上去了,说是一会就回来。种溪的确出去了,他要准备去东京,一年一度的国画院赶考,快到了。”张明远问道:“姚平仲,何许人也?”看向种浩。“你见了亲自去问好了。”种浩道。“明远也是三岁小孩,听说陌生名字,总爱打听个刨根问底。浩兄已经说了是个将军,自然与干爹是故交。你又何必问个没完没了。”张明远道:“既然如此,我当哑巴好了。”随即闭口,一言不发。 “那我们都一言不发,静悄悄好了。”种浩乐个不住。费无极道:“我说呢,静悄悄的。往日我们到厅堂门口,就听干娘叫我们了,实乃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今日,干娘不叫,却很不习惯。还有种溪,时常躲在廊下,吓我们一跳,那小子最爱捉弄人。”种浩见张明远、费无极身后有两张陌生面孔,就看向那二人。只见一个肥头大耳,一个人高马大。 “我来介绍一下好了。”费无极拉着扁头,看向种浩,随即笑道。扁头却捂住费无极的嘴巴,一把将费无极拽到旁边。费无极愣了愣神。只见扁头拱手道:“俺扁头乃终南山太平草庐大弟子,名声显赫,素来不显山不露水。正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此番下山,到贵府。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来京兆府长安城体察一番民情,听说种家军让西夏党项人闻风丧胆,俺却不信。不知种浩兄弟有何见教?”说话间,背着手,一副傲视群雄,俯视苍生之状。种浩心里早已乐个不住,但初次见面,不可取笑于人,便轻轻点了点头。张明远、费无极早已忍俊不禁。 阿长见扁头这般模样,实在可笑,就自我介绍道:“在下阿长,见到浩兄实为万幸。你种家军名扬天下,我终南山佩服。”说话间拱手致意,可阿长高出种浩两头,这拱手间,种浩迫不得已要仰视阿长,脖子自然很累。种浩见扁头依然昂首挺胸,威风凛凛,立马上前拱手道:“莫非兄台想比试武功?”“岂敢,岂敢。俺乃读书人,不会武功。”扁头素闻种家军威名素着,种浩武艺超群,顿时咽口唾沫,咧着嘴笑了笑。 阿长笑道:“昨晚你还说,打败种浩,不出三招。打败种溪不出一招。”费无极寻思,要激将一番扁头才好,想到这里,随即道:“你路上还说,终南山弟子个个文武双全,对付种家军绰绰有余。这会如何改弦更张,哑口无言,胆小如鼠,岂不令人耻笑?” 正在此时,一言袭来,“谁口出狂言,居然一招就打败我了,我有那么差强人意?岂有此理!是谁,给我站出来。”众人转过脸,只见那种溪也学着扁头,昂首挺胸之际,双手叉腰,威风凛凛间,站在门口,伸手一指。只是扁头肥胖,种溪瘦弱。扁头见这样一个小男孩,虽说个头很高,却不如自己魁梧,心下不以为然,伸手问道:“哪家小孩,跑这里冒充种溪。岂有此理?”也吹胡子瞪眼。 种溪挠了挠后脑勺,用手指头指向扁头,掷地有声道:“你这肥头大耳,是何许人也,跑到我家做什么,还说我冒充种溪。我自己冒充自己,我傻啊。”阿长道:“小屁孩,没大没小。”种溪看向阿长,上下打量一番,乐道:“傻大个,你长这么高,是想和骆驼比身高么?”随即拉着阿长的手微微摇了摇。 “放肆,溪儿,你如何这般无礼。客人前来要见礼,你不可无礼。”此言一出,众人看去,原来是种师道走了进来,训斥开来。又听一语落地,“官人,你就念在溪儿年幼无知,且饶过他这一会好了。”那尹氏也走了进来,劝慰道,一面又向扁头和阿长赔礼道歉,予以安抚。种溪马上走到尹氏身边,挽着她的胳膊,不动声色。张明远、费无极介绍一番,众人才算不再陌生。 “爹爹,姚月、种雪为何没进来?”种浩看种师道身后,问道:“莫非她二人又去厨房了不成?”尹氏道:“她们与姚平仲又去姚古将军府上去了,几个小姐妹好久不见,聚一聚。怎么,你们小夫妻,才分开一会,便依依不舍了不成?溪儿如今还不曾完婚,你们可不能挤兑于他。”众人笑出声来。种师道问李长安为何没来,张明远等人便诉说师父教学忙碌,无暇下山。种师道点了点头,笑道:“还有一盘棋,等着和他下。”众人素知此事,皆笑而不语。 扁头、阿长听了方才尹氏的话,不由看向种溪。“你们何不早说,别怪我多嘴,你们如若早来,何须眼下再介绍。听说你们不愿下山,不愿结交官府中人,为何此番下山了,真奇怪。”种溪抱歉道:“扁头哥哥,阿长哥哥,方才失礼,还望不要见怪。我素日喜好开玩笑,念我年幼无知,还望多担待。”说话间,看向扁头和阿长。扁头道:“不必如此,原来你便是溪弟,果然活泼可爱。”嘴里这样说,心里却想:“什么活泼可爱,分明就是调皮捣蛋,居然说俺肥头大耳,气煞俺也。俺一表人才,在大唐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毛驴见了也目瞪口呆。” 阿长见扁头出神,便拍了拍扁头的胳膊,笑道:“我与扁头本不想下山,毕竟来到关中许多年了,好似终南山早已成为故乡。爹娘去的早,我一个孤儿,如若不是师父收留,就不知死生何所了。只是师父说,种家军保家卫国,英雄人物值得结交。我们便来了,我们到长安走一走,看一看,就不知何时再下山了。” 扁头道:“主要是俺想见识一下种家将的风采。毕竟俺扁头也算关中风流人物,离开中原抵达关中,关中便是第二故乡。俺的风采源自大唐,你们瞧一瞧,看一看。俺扁头这通身的气派,不凡的风采。在大唐可谓迷倒一大片。以胖为美,有何不可?”说话间,依然昂首挺胸,神采奕奕。种溪道:“杨贵妃便是以胖为美,大唐以胖为美说的便是女儿。至于男儿,我也不知道。”此言一出,扁头尴尬无比,众人忍俊不禁。 “弟弟方才所说,有些偏颇。大唐以胖为美,说的是男儿。安禄山便是靠胡旋舞,得以步步升迁。男儿膀大腰粗,足显男子汉气概。至于大唐美女,并非以胖为美,而是丰满。杨玉环如若太也肥胖,唐玄宗当年都一把年纪了,抱都抱不起来,何况宠爱。如此说来,扁头师哥,所言极是。如若在大唐,扁头师哥的确会迷倒一大片。”种浩却纠正道。阿长用手比划之际,乐道:“迷倒一大片,说不好。不过压倒一大片,却也绰绰有余。”说话间,随即朝扁头的肥屁股上轻轻踹一脚。扁头、阿长二人闹将片刻,种溪也参与其中,三人好不快活。众人哈哈大笑。 “干爹曾做过文官,不知官府中做事,与军营做事,有何不同?”张明远道。费无极道:“我看一文一武,难分伯仲。”扁头道:“俺看各有所长,各有所短。这做县太爷,有断不完的官司。这做将军,有打不完的仗。如若衙门没官司,倒也无聊。这武将不带兵打仗,就抱憾终身了。”这话好似说到种师道心坎上一般,种师道顿时神情肃穆,点了点头。阿长道:“我听说文臣武将皆是朝廷重臣,不可偏废。大汉的汉武帝,有张骞这样的使臣,也有卫青和霍去病这样的武将。讨伐匈奴,打通西域便得心应手。” 种浩道:“大唐也一样,文臣如魏征和房玄龄,武将如李靖、郭子仪。”种溪道:“三国文臣武将才名扬天下,这其中最数诸葛亮和关云长名扬天下。”尹氏道:“文臣自古爱钱,武将自古爱权。人各有志,难有文武双全。像范仲淹那般,提笔舞文弄墨,跨马沙场点兵,恐怕并不多见。至于我种家军,自然皆佩服范仲淹大人。武将不可小看衙门那点官司,衙门也不可小看边关那点军情。正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此言一出,众人无不侧目,佩服不已,没曾料想,尹氏如此深有体会,言语之间,颇多感悟。 种师道点了点头,介绍道:“夫人所言极是。还记得当年老夫在同谷县。有县吏打田产官司,历经两年而不决。老夫不信邪,上任以后就翻阅那冗长的案卷,从早看到晚可依然看不完。我心知肚明,如若纠缠于这团理不清的乱麻,便是自寻烦恼。有一日傍晚时分,老夫看那卷宗,结果不小心一滴蜡水滴落在上面,老夫就用手去摸,结果看到这样的文字。”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喝了口茶。 众人好奇都看向种师道,种师道接着介绍道:“案卷上说,县吏告的只不过是自己的家母和兄长,世人皆知,这在我大宋不能立案。这县吏为了隐瞒此事,便故弄玄虚,玩弄文字技巧,令许多人头昏眼花,实在可恶。老夫次日就把那小吏叫来,就问他,你状告你家母和兄长,这也不足为怪,但也不能时常骚扰乡里呀!于是那小吏叩头服罪。老夫记得很清楚,他还马上撤诉,绝口不提此事,还要本官睁一只眼就闭一只眼睛,还拿银子钱堵我的嘴。我说,如若你还贿赂本官,就绝不轻饶。他脸色煞白,灰溜溜走了。”张明远等人听了,都点了点头。 尹氏对此事记忆犹新,顿时满脸忧思,缓缓叹道:“官人在同谷县和那小吏斗智斗勇,可谓技高一筹。可那小吏后来不知何故巴结上了蔡京,夫君又得罪蔡京,想想看,那小吏能不怀恨在心?后果可想而知。”扁头追问道:“后来怎样,请夫人说说看。俺可听说蔡京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只有他算计别人罢了。”阿长道:“别打岔,听夫人说。”“想必蔡京就替那厮报仇了。就是不知皇上会不会过问。如若有朝一日我能见到皇上,要当面问一问。”张明远道。众人愣了愣,都以为张明远在白日做梦,异想天开,说些孩子话。种师道也捋了捋胡须,笑了笑,乐个不住。 费无极道:“那还用说。”种浩道:“你们别猜了。”种溪得意洋洋道:“听我爹爹说好了。”种师道叹道:“老夫原本要升任原州通判、提举秦凤常平。但因议论役法忤了蔡京本意,便改任了庄宅使、知德顺军。随即那小吏诬告老夫‘诋毁先烈’,蔡京在圣上面前奏了一本,后来朝廷将老夫罢官并列入‘党籍’。老夫被屏废十年后,才以武功大夫、忠州刺史、泾原都钤辖的身份知怀德军。你们想想看,谈何容易。”说话间仰天长叹,嘘唏不已。轻轻闭上眼睛,微微摇摇头,苦笑开来。 见种师道惆怅无比,尹氏便心疼不已,随即招呼大家吃果子,以此转移话题。一个个却不动声色,还在等待种师道诉说故事。扁头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果子,动了动嘴唇,一言不发,坐着却动也不动。尹氏见状,马上拿起果子,上前一一递给扁头、阿长、张明远、费无极。扁头早喜得笑了又笑,接过去,张嘴就咬上一口。种浩道:“我娘给你们,你们不要客气。”种溪挑了挑眉毛,蹙眉道:“扁头哥哥,你明明想吃,为何不敢拿?那眼珠子直勾勾盯着看,一定很难受,哈哈,真是胆小鬼。”扁头张了张嘴,尴尬一笑。 种师道笑道:“溪儿,休要无礼,你扁头哥哥,非你可耍笑。小孩子要懂礼貌,你可知道?”尹氏道:“溪儿,你爹爹所言极是,你不可如此无礼。大哥哥不和你一般见识,你不可胡来。”种溪低下头,闷闷不乐。 扁头笑道:“不妨事,俺喜欢开玩笑。溪弟如此活泼可爱,如若是俺亲弟弟,那才更相和睦。”阿长道:“小时候,扁头最是调皮捣蛋,明远、无极都领教过。这种溪才哪到哪,算不得什么。扁头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种溪追问道:“阿长哥哥,这是为何?”阿长道:“他好吃懒做,没心没肺,睡一觉,什么烦恼都抛之脑后了。”众人笑出声来,扁头白了一眼阿长,又是打打闹闹,孩子气十足。 “你们可知长安有何风采?”种师道见种溪如此取笑扁头,阿长又火上浇油,如此下去,恐怕扁头受不了,便重开话头,叹道:“扁头昂首挺胸,威风凛凛,好似长安风采。虽说如今我大宋,失去西域之地,难见大漠。可长安人,皆有汉唐豪情,关中风骨。豪情不减当年,自然如终南山,立于天地之间,岿然不动。风骨流传今朝,自然如渭河水,流于平川之际,奔腾不息。”扁头听了这话,喜上眉梢。尹氏道:“如今关中面对西夏,绰绰有余。”种浩道:“只是西夏蠢蠢欲动,滋扰我西北,令人好不厌烦。” 张明远道:“西夏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费无极道:“天下列国皆有,不只西夏有苦难言,我大宋何尝不是如此。一个‘澶渊之盟’便是无奈之举。”顿时叹了口气。众人都瞅了一眼张明远,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却如此多愁善感。“听说‘澶渊之盟’挺好的,寇准是大功臣。”种溪不以为然,反驳开来。扁头吃着果子,缓缓道:“幽云十六州,那可是俺大宋梦寐以求之地。太祖以来,历代皇上皆费尽心机想讨回,可依然大失所望。俺看没啥指望了。” 阿长摇摇头,不以为然,反驳道:“你瞎操哪门子闲心,多管闲事。收回幽云十六州,不过是朝廷多一些收税的土地罢了。辽国苦心经营多少年,岂能眼睁睁,拱手让人,岂不可笑?话又说回来,这与黎民百姓却也没什么好处。况且幽云十六州之地,如今鱼龙混杂,各国人士,杂居于此。有波斯人、契丹人、党项人、女真人、吐蕃人、高丽人、大理人、安南人、天竺人,还有我中原人。”冷笑一声,看向众人。 张明远道:“所言极是,幽云十六州现到如今,我大宋和辽国仍在相互争夺,可辽国视之为命根子,恐怕难以割舍。”费无极道:“我大宋也是如此。虽说‘澶渊之盟’后,花钱买了太平。可太平如若不掌握在自己手中,而靠别人施舍。这太平恐怕太也提心吊胆。毕竟,南下中原,这来与不来,不由我决策。” 种浩道:“西夏想得到关中也是如此。如若得到关中,那成都就岌岌可危。”扁头道:“俺素知川陕之要,在京兆府。固守京兆府,西夏就不敢造次。”阿长道:“西夏的命脉所系,在于贺兰山。生也贺兰山,亡也贺兰山。”种师道饶有兴趣,马上追问道:“愿闻其详。”阿长笑道:“我是听明远、无极所言,他们在山上谈笑风生,我听到这句话,眼下想起来,随口一说,我却不知其中原委。” 张明远道:“我是看古书说的这句话,也并不知晓,是何道理。”费无极也摇摇头,笑道:“除非有朝一日去西夏,亲自问一问西夏国主李乾顺。”尹氏道:“那你们去问一问好了,听说那李乾顺最是喜欢我大宋中原青春俊杰。”种浩道:“我也想去西夏,可惜不大可能。毕竟如今两国交战,兵荒马乱之际。西夏对我大宋可是恨之入骨,咬牙切齿。” 种溪道:“很想去画‘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怕是此生无缘了。”扁头见种溪如此垂头丧气,就半开玩笑之际,乐道:“小小年纪,你才多大。如此垂头丧气,笑死人了。俺掐指一算,很快就有机会也未可知。”说话间果然捏着手指头,装模作样,惹得众人都笑了一会。 阿长道:“我也掐指一算,遥遥无期。”随即学着扁头,一本正经开来。张明远道:“我想不可能一直交战下去,西夏撑不起旷日持久。我大宋却不同,只要拖延下去,西夏自然甘拜下风。”费无极道:“就怕辽国暗中支持西夏,那就麻烦了。辽国从我大宋‘澶渊之盟’得到岁币,而后偷偷拿来支援西夏,那我大宋就心烦意乱了。” 种师道仰天长叹,不觉神情肃穆道:“我兄弟种师中也时常对此忧心忡忡。老夫也对此一筹莫展,毕竟朝廷之事,管不了那么许多。身为武将唯有枕戈待旦,驰骋疆场,抛头颅洒热血,厮杀个痛快了。冲锋陷阵方显将军本色。”尹氏道:“你们去切磋武艺,我去准备饭菜,眼看就中午了。”随即辞别众人,种师道点了点头,尹氏笑容满面而去。 第53章 画龙点睛 种浩道:“上次爹爹病倒了,明远、无极说想见识我和弟弟的本事。眼下冲锋陷阵,我和弟弟恐怕不能胜任,可文武双全,我们却胸有成竹。”种溪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斩钉截铁道:“我且看扁头哥哥,如何一招之内打败我。”说话间直挺挺靠近扁头,笑了笑。 种师道叹道:“你们切磋武艺,难能可贵。不可伤了和气,点到为止,都明白了?原本老夫不愿让你们切磋武艺,毕竟眼下不在战场。如若在战场厮杀,你们大可各显神通,保家卫国。可如此为了消遣而大打出手,总觉不好。可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若你们平日不多加演习,就怕战时捉襟见肘就不好了。故而老夫便不反对你们切磋武艺,老夫也想看看浩儿和溪儿的武艺精进与否?”说话间环顾四周。 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种浩、种溪,尽皆点了点头,答应下来。种师道在前,种浩紧随其后。种溪挽着种师道的胳膊,张明远等人也跟在后面。往荷花池边一个露台而去。管家早已准备好兵器,片刻退了出去。 “浩儿,你的长安枪法眼下如何,且舞来看看。”种师道捋了捋胡须,伸手一指。“孩儿这就舞来。”种浩拿起一支红缨枪,舞得虎虎生威。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张明远也按耐不住,拎起一把开山刀舞了起来,与种浩对决开来。三个回合,张明远败下阵来。这长安枪法果然名不虚传,张明远虽说有终南山地宫神功护体,但论兵器,张明远绝非种浩对手。费无极见张明远败下阵来,自然不服气,也拿起一把红缨枪随意舞动,却华而不实。 种溪在心中暗笑:“和街头卖艺有何两样,真好笑。”谁知阿长手指轻轻一挑,一根哨棒便握在他手中,舞得呼呼作响。种师道目瞪口呆,种浩瞠目结舌。种溪拍手叫好。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面露难色。扁头也又惊又喜,不觉暗自佩服。阿长舞罢,笑道:“我小时候在成都府,跟随一个和尚师父学过几年,他在峨眉山,江湖人称金光大师。他将这套棍法传授于我。他说这叫太祖棍法。” 种师道大惊失色,喜道:“莫非太祖皇帝失传已久的盘龙棍法?金光大师,老夫早听说过,这人神出鬼没,很少离开蜀中。不过江湖上,名声显赫。”种溪道:“爹爹,孩儿听说太祖长拳,却从未听说过什么太祖棍法?怕不是后人瞎编。”种浩道:“弟弟又调皮了,爹爹都说有,你偏说后人瞎编。” 张明远道:“素闻太祖皇帝武功盖世,如若不然,我大宋也不会重文轻武了。”扁头道:“按理说来,太祖喜欢舞枪弄棒,他就该让俺大宋重武轻文。投其所好,未为不可。可偏偏他老人家却重文轻武。”阿长道:“太祖也有苦难言,非你我所知。”费无极道:“扁头师兄,你不是说一招制敌么?”种溪拉着扁头的手使劲摇了摇,却拉不动。原来扁头暗发内力,使出一个金钟罩,此乃少林寺武功绝学。 扁头笑道:“俺小时候在东京,可是上过少林寺,这金钟罩和铁布衫,皆不在话下。不知者还以为俺太肥胖。这没用内力可不行。”张明远、费无极赞不绝口,种师道也佩服不已。种溪不服气道:“我就用‘画龙点睛’好了,让你知道我的厉害。”说话间飞身而去,不知跑到书房何故。 种浩道:“他去拿笔墨了。”扁头道:“作画如何融入武艺,俺可拭目以待了。”阿长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摇摇头,愣得出神。“今日就让你们大饱眼福好了。”种师道笑道。张明远看向荷花池中的荷叶,道:“种溪酷爱荷花,我还以为他会将荷花图融入武艺,不想却是画龙,还点睛。”费无极乐道:“且看他如何画龙,又如何点睛。” 正在此时,一只毛笔飞来,绕着众人头顶上方如风火轮一般旋转,呜呜作响。张明远定睛一看,好大一只毛笔,像扫帚一般大小。扁头瞠目结舌,阿长目瞪口呆。费无极意欲去抓住毛笔,却扑了个空。哈哈大笑声由远及近,一个身影相随而来,便是种溪。只见一张卷轴铺展开来,一张木桌也被种溪轻轻推来,卷轴落在木桌之上。种溪飞来飞去,毛笔蘸着黑墨,在卷轴上,如龙腾虎跃。种溪嘴里衔着毛笔,在上空来个连环空翻。不一会,一条巨龙,栩栩如生,跃然卷轴之上。 种师道抚掌笑道:“果然出神入化,妙不可言。”种溪站定,歪着脑袋拱手道:“扁头哥哥,你不是说,一招制敌么?我就是你的敌人,来吧,看你如何打败我。”扁头双手抱胸,昂首挺胸之际,神气十足的问道:“你且说,俺听着。”种溪白了一眼,乐道:“龙已画好,你却半晌纹丝不动,不上前阻挡,你便先输一招。此刻我要点睛,你可要出招了。如若我给龙点了睛,你便必输无疑。”种浩、张明远、费无极、阿长面面相觑。 扁头顿时懊恼不已,挠了挠后脑勺,喃喃道:“你如何这般鬼机灵,何不早说。还以为你作画完毕,才切磋武艺。你居然戏耍于俺,欺人太甚。”阿长笑道:“人家早已告诉你,名字叫做‘画龙点睛’,你却不信。智商堪忧,如之奈何?” 种师道笑道:“溪儿说,扁头先输一招,便是大大的笑话。溪儿临走之时早已和扁头比试了一番,便是内力。”此言一出,众人回想后了然不惑,方才点了点头。 种溪正要去给所画长龙点睛,扁头朝画轴猛吹一口气,画轴随即卷起。种溪便无法画龙点睛。二人又争夺起画笔,那可是种溪的宝贝。种溪自以为胜券在握,可来不及他反应过来,扁头便迅疾抢夺那画笔在手中了,随即捏着画笔,示意种溪前来抢夺。扁头站着不动,种溪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去抢夺却连连扑了空,心中懊恼万分,不觉垂头丧气,闷闷不乐。没想到扁头果然“真人不露相。”见种溪如此惨败,种浩不觉心中一怔,原来人外有人。 张明远、费无极也大惊失色,扁头果然技高一筹。阿长趁其不备,将扁头手中画笔夺回,立马还给种溪。阿长、种溪一起捉弄扁头,扁头顾此失彼,败下阵来。种溪笑得咯咯作响,扁头也乐得前仰后合。阿长却挠了挠后脑勺,不知所云。 种师道大手一挥,笑道:“好了,小子们,你们的肚子可要造反了,快走,吃饭去。”随即引众而去,身后荷花池,波光粼粼,锦鳞游泳,垂柳荡漾之际,依旧美轮美奂。 吃过午饭,种师道与尹氏相携离去,种溪又作画去了,毕竟去东京赶考画科,必当准备一番。种浩与张明远等人到书房说话。几人坐了下来,闻着檀香,谈笑风生。扁头嘴里还吃着果子,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笑容满面。阿长与扁头说着悄悄话,不知二人乐些什么。张明远、费无极与种浩拿着一本书,三人指指点点,谈笑风生开来。 “你们今早下山,来的很早,莫非腾云驾雾来到城中不成?我却不信你们如神仙一般。素闻终南山有得道高人,可你们恐怕差强人意。”种浩笑道:“怕不是昨晚就入城了,是也不是?” “浩兄呀!你可不知,俺们昨夜在客栈····”扁头刚欲嘟嘟,但他并未说完,就有一只手捂了上去。 “扁头胡说八道,他饿傻了,看,连我手指头都啃。方才吃过饭,还没吃饱。又拿着果子吃,还不知足。眼下又嘬我手指头,真是吃货一枚!”阿长赶忙把手从扁头嘴边抽开,笑道。 “阿长,你恶心不恶心,臭手,饿傻了俺也不稀罕。”扁头低下头往桌子下面的瓷痰盂轻轻吐了一口痰。费无极忙道:“浩兄啊!扁头师哥是说,昨夜我们路过一客栈见一打抱不平之事,于是就该出手时出了手。我们怕惹麻烦,就躲到城外去了。今早才又进来,昨夜天黑,他们认不得我们。请放心好了。” “哟,忽悠谁,兄弟们,要真有事城尉早告诉我了,近来边境战事不断,平夏城和清涧城被西夏围攻数日,故而京兆府长安城全城戒备森严,守城将士可都提高着警惕,你们可别再蒙我,是不是不来我这,怕添麻烦住客栈去了。如实招来!”种浩如此一语,众人大笑不已。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扁头、阿长乐此不彼。 “还是瞒不过,这不是怕你忙嘛。如今天下纷争,西北战事不断,你种家军忙忙碌碌,如何可以打扰?干爹如今大病初愈,不可劳思费神。你作为长子要替干爹分忧才是。我等自愧不如,不能像你们一样驰骋疆场,为国家效力,实在羞愧难当,无地自容。”张明远神情肃穆道。 种浩笑道:“你们这不是来打扰了。好了,不说了,我是忙,昨夜看了一夜兵书,但你们就不必再跟我客气了。兄弟们在一起便是好了,你们来看我,我就不觉疲乏,反而精神抖擞。你们上次说牛肉饼好吃,我吩咐管家张叔多准备一些,你们上山带回去,让师公他老人家也尝一尝好了。再别说羞愧难当,无地自容的话了,如若你们想为国家效力,这有何难?你们可参加科举去朝廷做官,造福一方。毕竟你们都是读书人,我大宋最羡慕嫉妒的便是你们,你们反而羡慕我们,真是奇怪,想必是你们身在福中不知福,得了便宜还卖乖。”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摇摇头苦笑之际,乐个不住。 扁头站起身来,昂首挺胸,威风凛凛之际,扬起袖子,笑道:“兄弟说的就是中听,俺们就应该这个样子。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兄弟们之间便更相和睦了,他们总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做作极了。还老说俺这个那个的,俺想,‘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俺们既然说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的话,如何有那么多的顾忌,有那么多的拘束呢,有啥说啥多好,打开天窗说亮话也不错。有何不可!就好比这牛肉饼,如若你不吃,便不知其中滋味。如若吃了,便觉美味无比。”此语一出,一个个诧异不已,想不到,扁头也是满腹经纶,头头是道。 阿长听了这话,愣了愣,扁头果然一派胡言,听上去有理,实则索然无味,便笑道:“这话真恶心,实乃自圆其说。常言道,言多必失。人人都有烦心事,不可逢人就说。没人愿意听唠叨和抱怨,人生在世,只愿问心无愧,凡事不可强求。”费无极摇摇头,乐道:“没想到,你们如此多愁善感,这些话我可听不懂。”阿长道:“听不懂就不听。”哼了一声。 “毕竟你还是个小孩子,俺大人说话,你小孩家的别插嘴。”扁头道。扁头又与费无极追逐打闹一番,众人喜笑颜开之际,管家已经走到厅堂,派人早已准备妥当,把牛肉饼用食盒装好,放在桌子上,尽皆退了出去。扁头见状笑得合不拢嘴,随即在桌旁坐了下来,随即抓过个脆梨啃将起来,只听嘎嘣脆响,声声传来。 种浩搂着张明远的脖子,缓缓叹道:“扁头师哥这话我爱听,说的真是掏心窝了。我就喜欢这样,兄弟们,希望你们以后不必拘礼也不必客气。我们相识一场便是缘分,情真意切未为不可。”余众忙道:“好,那是自然了。”张明远见种浩有黑眼圈,就问道:“近来,平夏城和清涧城、臧底河战事如何?”种浩放开手,张明远扭了扭脖子。 种浩笑道:“夏军诡计多端,不过我有父亲的兵书一部,再者临阵实战多年,也有办法对付他们。我爹爹如今统领陕西、河东七路大军,那臧底河一战,让党项人闻风丧胆。鄜延路兵马总管刘延庆出征西夏在环庆路佛口谷修筑的成德军,这一战最是了不起。有个叫做韩世忠的,年纪轻轻就智勇双全,趁夜登城,冲锋陷阵,可是一匹黑马。爹爹总夸赞此人,让我等羞愧难当。”扁头道:“韩世忠,这个名字真有趣。若让俺想,便是世世代代忠于朝廷,是也不是?”阿长道:“你可当面去问韩世忠一番,他若愿意,定会告诉你。” 扁头道:“俺听这话,有些稀里糊涂,若不愿意呢?他又能怎么着?”阿长翻个白眼,掷地有声道:“你若追着问,当心韩世忠揍你个鼻青脸肿,让你变瘦。”种浩道:“我可听说,韩世忠自小习武。有人说他将来会位列三公。”费无极道:“这是好话,韩世忠听了一定乐出屁来。” 种浩道:“韩世忠却将其痛打一顿,那人鼻青脸肿。”众人不解,种浩道:“韩世忠这人不居功自傲,最讨厌被人拍马屁,他以为此人在侮辱他,能不气急败坏就怪了。”此言一出,尽皆明白过来。 张明远赞道:“如此看来,韩世忠好比三国马超,也好比我大宋一代名将狄青。”费无极道:“吹牛,未曾谋其面,何必夸大其词。如若可以见到他,再夸赞,未为不可。”张明远道:“干爹都夸赞,莫非你不信干爹?” 费无极道:“我一会见到干爹,问个清楚再说。”扁头和阿长面面相觑,笑出声来。种浩道:“如今臧底河一战,横山一战,让党项人如坐针毡,他们就不敢造次,边关如今很太平。” 张明远道:“如此便好,百姓就无忧了。不过你父子二人,也要多加保重,不可太过劳累。”“话虽如此,他们还是逃往成都府去了。”种浩靠近桌子,坐了下来,伸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呡了呡嘴唇,又放下茶杯,随即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外边,此时就没有了方才的笑容,不觉眨了眨眼睛,忧思袭上眉梢。 费无极叹息不已,张明远走到种浩身后,将右手搭在他肩头上,轻轻按了一按,安慰道:“百姓也有他们的难处,凡事不必强求,一切自有定数。” “我自然明白,他们妻儿老小,拖家带口,实属不易。世人皆知,谁人无父母,谁人无兄弟。这关中不太平,川中便是好去处。”种浩摇摇头不再言语,只是目光呆滞,看向远方,但见鸽群翔集,渐飞渐远,传来一阵阵鸽哨声,咕咕作响。为了化解种浩心中一些忧虑,费无极忙道:“不知西夏如今国中如何,可使些计谋,也不必费一兵一卒,便是上策。” 种浩转过身,走了走,又倚在窗边,蹙眉道:“谁说不是,就是希望如此,才好行事,可西夏君明臣良,无破绽为我所用,如之奈何?我岂不知太祖父种世衡的故事,太祖父当年计除野利兄弟,把李元昊左膀右臂砍去,岂不大快人心。太祖父不仅武功盖世,还体恤黎民百姓,为人处事光明磊落,堂堂正正,从不失信于人。他老人家当年把《孙子兵法》运用的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什么苦肉计、美人计、离间计,实在令人佩服。”此言一出,众人连连点头,颇为仰慕崇敬。 “朝廷对平夏城边关战事,是何态度?”费无极又问道。“朝廷以议和为主,如相安无事便是皆大欢喜,哪里会有什么应对西夏的主意。”说着种浩叹了口气回到桌旁,坐了下来。 此时,扁头还在那儿吃着摆上来的水果,阿长拿着一杯茶品着,费无极坐在张明远身旁与种浩交谈着。正在此时,管家来报说,“少将军,东京来人了,现在大门外等候。老爷和夫人已出去迎接了,老爷让你和二公子一同去厅堂等候。少夫人回来了,让公子不必挂念。”言毕,匆匆离去。 第54章 关中小太尉 张明远等人站起身来。“东京来人了,应该是大事。兄弟们且先歇息片刻,我去去就来。我家娘子回来了,我可等不及。”种浩马上站起身来,吩咐丫鬟上茶照顾好张明远等人,就匆匆往厅堂去了。扁头、阿长说想去荷花池再逛一逛,便跟随丫鬟去了,只有张明远、费无极在种浩书房坐着,谈笑风生。 “此时东京来人,不知何许人也。”张明远站起身来,看向窗外,那郁郁葱葱的大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墨绿的叶子之间有些许日光透过,随着微风,若隐若现。“说的也是,干爹干娘要出门迎接,如此兴师动众,怕是朝廷来人了。”费无极喝了一口茶,也站起身来,走到张明远身旁。张明远道:“干爹干娘也算神通广大,他们见过童贯,见过大理国王。” 费无极道:“什么神通广大,我看也是借着祖上的名声罢了。”张明远道:“你是说,种世衡。”费无极点了点头。张明远摆了摆手,叹道:“我看未必,你想想看。童贯,何许人也。那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他眼里只有皇上,没别人。大理国王,也不会来屈尊结识种家军。”费无极道:“那你说,是何缘故?”张明远道:“我哪里知道,我也不知道。”费无极道:“干爹干娘,还有浩兄,溪弟,都出去迎接东京来人。扁头、阿长又去荷花池玩耍。我们两个坐在此处,算怎么回事?” 张明远道:“没事,你不是最爱看书么?看你喜欢的书好了,书架在向你招手,如若不去,书架要生气了。”费无极瞥了一眼书架,低下头,默然不语。张明远走到书架翻看那本《武经总要》 ,费无极也走到跟前,胡乱翻看几本,抬起头见张明远全神贯注,便笑问道:“这有什么好看的?看你眼珠子都要掉出来贴到书上去了。” 张明远道:“这可是本好书,我不懂带兵打仗,故而不知道它好在哪里。如若想清楚明白,还要向干爹和浩兄请教。你不懂就别瞎说,免得让人笑话。”“我也不是不喜欢兵书战策,眼下虽有西夏滋扰我大宋西北边关,可总体来说,天下还算太平。对付小小西夏,何必如此兴师动众。”费无极白了一眼张明远,喃喃道。 张明远不睬费无极,笑道:“无极,此言差矣。你小时候读书皆白读了不成,岂不闻孟夫子有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之理?”“你下边又会说,范仲淹大人有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对也不对?”费无极笑出声来。 “种溪要去东京赶考画科,这东京眼下就来人了。想必与画科大有关联。”张明远道。费无极笑道:“我猜与干爹有关,上次就听说西夏王子察哥斩杀了我大宋将军刘法。此事令朝廷震怒,想必蔡京和童贯在皇上跟前提及此事。此番要干爹进京,皇上会问及此事。”张明远又道:“我猜定是东京派人找种师中,问询怀德军边关之事。” 费无极道:“我再猜猜看,想必是那东京蔡京找干爹。”张明远道:“定是童贯找干爹。”费无极道:“想必是有人找种浩。”张明远托着下巴,笑道:“或许干娘在东京的朋友前来。”二人如此胡乱猜测,喋喋不休。 正在此时,管家前来,缓缓笑道:“二位请到大堂,老将军有请。”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来不及问什么,已跟随而去。三人走不到几步,扁头、阿长赶来。管家看向扁头、阿长道:“你们也请到大堂好了,老将军有请。方才让你们去,为何还没去?”扁头道:“俺想看看明远、无极去了没有?”阿长道:“可不是,明远、无极如若不去,我们可不方便去。” 费无极道:“我们方才也在猜,东京来了何人,以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张明远道:“先去看看再说,有道是,客随主便,既然干爹吩咐,自当听话就是。”“这就对了,快走,老将军还等着你们呢。特意让小人来找你们。”管家点了点头迈开步伐,四人紧随其后。 “就等你们了?”张明远等人走进大堂,种师道就笑道。种浩坐在种师道边上,立马起身,拉张明远和费无极。尹氏笑道:“快快入座。”姚月、种雪和种溪两左一右,挨着尹氏。只见一个陌生人坐在那边,此人浓眉大眼,紫髯方口,身长腿短,面相非中原人,令人暗暗传奇。“此乃关中小‘太尉‘姚平仲将军。是姚月的弟弟,姚古将军的侄儿。”种师道介绍开来,张明远等人一一见礼。姚平仲站起身来,拱手见礼道:“在下是关中三原人,素闻终南山,也知道太平先生。你们皆是李长安弟子,幸会幸会。” 张明远道:“听说将军乃西陲大将,还是世袭,佩服,佩服。”姚平仲神秘兮兮之际,叹道:“我可听说张明远、费无极的故事了。在下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张明远等人面面相觑,愣了愣,顿时瞠目结舌。 扁头素日古里古怪,爱开玩笑,此时此刻却也目瞪口呆,只是盯着姚平仲看,原来扁头还没缓过神来,毕竟姚平仲的面相实在奇特无比,令人过目难忘。阿长也是如此,只是不似扁头那般看得出神。如若不是费无极轻轻拍了拍扁头的胳膊,扁头就差点走上前去,意欲摸一摸姚平仲的胡子了。那姚平仲的紫髯,又浓又密,不过修剪的颇为美观。 种浩、姚月、种溪、种雪见扁头这般,也乐个不住,但不好发作。种师道和尹氏见状也是摇摇头,笑而不语。姚平仲环顾四周,定睛一看,扁头盯着自己看,不由一怔,不过心下明白过来,却笑而不语。扁头再看,姚平仲却并不在意。 “姚兄,你有什么秘密?”不等张明远等人说话,种溪追问道。姚月道:“快说。”种雪急道:“再不说,撕烂你的嘴。”伸出手来。种溪也学种雪,便有两只手,伸在姚平仲跟前。姚平仲,啪的一声,轻轻打了一下种溪的手,道:“和你无关,与张明远、费无极有关。”种师道等人看向张明远、费无极。张明远、费无极二人也颇为疑惑,大为不解。种师道这才笑道:“老夫明白了,姚平仲将军父母早亡,也是孤儿。”此言一出,张明远、费无极目瞪口呆。 姚平仲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喃喃道:“我如今无父无母,无牵无挂,只好冲锋陷阵,将满腔热血,洒向边关。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必当有所作为。汉唐时,长安乃帝都,如今长安却成为边关之地。岂能不令人痛心疾首?种家军和折家军驰骋疆场,保家卫国,令西夏闻风丧胆。我姚平仲虽说如今年纪轻轻,可也要光宗耀祖才是。我姚家军,也不容小觑。”说话间握拳轻轻晃了晃。尹氏道:“姚古将军没白疼你,以后要知恩图报才是。”姚平仲笑而不语。 姚月不等张明远等人追问,便笑道:“看你们的眼神,怕是要问我为何又是他姐姐了,我便告诉你们也无妨。我们以姐弟相称,我这姓名姚月也是伯父所赐。我也是孤儿,被姚古将军收养。”众人方才了然不惑。姚月、种雪和种浩、姚平仲、尹氏耳语几句,起身离去。种浩对费无极说了,他才知道,原来姚月和种雪又去厨房忙活去了。种雪临走之际,回过头,瞅了一眼张明远,笑了笑。 种浩道:“姚平仲,你和我弟弟种溪同岁,应该叫我和张明远、费无极哥哥才是。”扁头不大开心,质问道:“这算什么话,俺是木头还是石头,居然视而不见?”阿长也叹道:“让我们两个来,莫非把我们当作天上的云不成?”种浩笑道:“你们二位喜欢自我介绍,还用我说,岂不太也奇怪?”姚平仲靠近扁头,问道:“这位哥哥好像见过,却想不起来了”“俺可没见过你,你且说说看,何年何月何日何时何地,见过。”扁头挠了挠后脑勺,纳闷道。阿长道:“我从成都府青城山而来,想必小兄弟你没见过我。”姚平仲看向种溪:“溪兄,青城山这个名字我听说过。” 种溪不以为然,道:“你听说过就听说过,我还以为你去过。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看你一惊一乍的,真是少见多怪。”姚平仲道:“听一个老道士说过,他告诉我,天下有四处神仙境界,其一终南山,其二武当山,其三青城山,其四龙虎山。我很喜欢成都府,小时候听京兆府长安城许多说书人讲三国故事。说书人说,诸葛亮在成都治蜀很了不起,还有大唐李太白的《蜀道难》,还有杜工部的草堂。我很崇拜诸葛亮,我以后很想去成都府。”阿长听了这话,不觉热泪盈眶,喃喃道:“姚平仲小弟,你快别说了,我听你这样说,我都想家了。” 种师道叹道:“阿长是成都府人,难怪如此。”尹氏道:“扁头是东京人氏。”种溪道:“祖上在洛阳,可我种家军子弟皆为关中人。”种浩道:“都是大宋子民,何必分得那么清,岂不生分了?”此言一出,众人点了点头,深以为然。费无极问道:“溪弟,你如何与姚平仲小兄弟成为了好友?”种溪挑了挑眉毛,乐道:“我的朋友很多,姚平仲只不过是其中之一,你问他好了。”随即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姚平仲的手背。姚平仲道:“我很喜欢蹴鞠,与种溪是小时候的玩伴。”“原来如此,俺看你们皆是小屁孩,果然如此。”扁头动了动嘴唇,乐道。阿长撇了撇嘴,瞪了一眼扁头,失笑道:“你也差不多,一脸孩子气。实乃吃货一枚,还有脸说别人,真不害臊。” 张明远道:“虽说要做男子汉大丈夫,可孩子气也必不可少。一个男人总要从小男孩成长为男子汉。”费无极道:“这倒让我想起了司马光,他小时候砸缸,长大成人便成为我大宋的一代名臣。岂不是由小男孩变成男子汉了。”种师道笑道:“这故事,老夫给浩儿和溪儿讲得多了,他们早已滚瓜烂熟。”种浩、种溪点了点头。尹氏道:“我可知道,有些人小时候聪明,长大成人也聪明,比如司马光。可也不尽然,王安石不是有篇文章叫做《伤仲永》么?”种溪道:“娘,我知道这个故事,还倒背如流,眼下我顺背一番。”随即朗诵开来: 金溪民方仲永,世隶耕。仲永生五年,未尝识书具,忽啼求之。父异焉,借旁近与之,即书诗四句,并自为其名。其诗以养父母、收族为意,传一乡秀才观之。自是指物作诗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观者。邑人奇之,稍稍宾客其父,或以钱币乞之。父利其然也,日扳仲永环谒于邑人,不使学。 余闻之也久。明道中,从先人还家,于舅家见之,十二三矣。令作诗,不能称前时之闻。又七年,还自扬州,复到舅家问焉。曰:泯然众人矣。 扁头道:“这故事不错,俺觉得,有句话恰如其缝。”阿长心知肚明,不等扁头,便抢先脱口而出,道:“叫做‘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扁头气呼呼的,翻个白眼。阿长却不睬,依然我行我素,得意洋洋的晃着脑袋。扁头愈加气恼轻轻的哼了一声。种浩见他二人如此,乐个不住,伸手笑道:“此乃《世说新语》里的故事,我昨日还看过,正是太也巧了,看了什么,眼下便说到什么。可见这读书大有用处,书到用时方恨少啊!”种溪道:“哥哥别东拉西扯了,阿长哥哥在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你废话连篇做什么。我知道,阿长哥哥说的是孔融让梨的故事。” 姚平仲笑道:“一派胡言,种溪你真会开玩笑。你还说你哥哥废话连篇,你这又算什么。莫非是张冠李戴,胡诌八扯?”种溪指着姚平仲,笑道:“交友不慎,如之奈何?做兄弟要两肋插刀,你小子倒好,帮着我哥哥说话,气煞我也。”便朝姚平仲的胳膊捏了一下。姚平仲呲牙咧嘴,假装痛苦万分,又笑了笑。 二人自小如此,在一起玩耍到大,当年一同光着屁股跳到渭水里玩耍,故而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种师道夫妇早已见怪不怪了。种浩也习以为常,自不必说。 张明远道:“听说孔融可是孔夫子的后人。”费无极道:“种溪眼下可厉害了,倒背如流,名扬天下。”种溪不以为然,笑道:“反正与孔融有关,这文章我记忆犹新。自然倒背如流。”随即又朗诵开来: 孔文举年十岁,随父到洛,时李元礼有盛名,为司隶校尉。诣门者,皆俊才清称及中表亲属,乃通。文举至门,谓吏曰:我是李府君亲。既通,前坐。 元礼问曰:君与仆有何亲?对曰:昔先君仲尼与君先人伯阳有师资之尊,是仆与君弃世为通好也。元礼及来宾莫不奇之。大中大夫陈韪后至,人以其言语之,韪曰:小时了了,大未必住。文举曰:想君小时,必当了了。韪大踧踖。 费无极道:“司马光小时候砸缸救人,孔文举小时候知道让梨,皆是小时了了。不过他们长大成人以后却很有作为,不似王安石所说那方仲永。”姚平仲道:“我看司马光砸缸这事有待商榷,你们想想看,大人们居然让孩子们放任自流。跑到大水缸玩耍,这父母做得差强人意。司马光砸缸,虽说救人为重。可大缸也值钱,破了便要再买。小小年纪就打砸,如何是好?”费无极道:“小兄弟如此看法,居然和我不谋而合,佩服佩服。”张明远听了这话,又想起小时候扁头和阿长提及此事说的那些话不觉摇摇头,笑了笑。 原来当年扁头说的与姚平仲差不多,都在大缸也值钱上,喋喋不休。姚平仲道:“还有这孔融让梨,虽说懂礼数乃儒家做派,无可厚非。但这何谈公平?弟弟谦让哥哥,那哥哥难道不该爱护弟弟?莫非谁嘴大就给谁大梨,谁嘴小就给谁小梨?谁是大嘴,谁是小嘴?莫非吃个梨,还要先比一比嘴巴不成?”此言一出,扁头想起大嘴师叔,不觉傻笑开来,见阿长瞪着自己,才缓过神来。 费无极道:“人生在世,如大江大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绝对公平怕是不复存在,想要人人敬仰,事事顺心,那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如若为了慕虚名,而勾心斗角,便得不偿失。不但为天下人耻笑,还会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姚平仲道:“这位哥哥所言极是,我想人生在世,要量力而行,要求新求变。不可抱残守缺,不可墨守成规。太史公司马迁所言极是,‘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断不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不过一枝独秀,还是不如百花齐放的好。我大宋有许多文臣武将,大可各显身手,功成名就。如若只是一家之言,恐怕难免会有失偏颇。” 费无极道:“小兄弟看来也是文武双全,如此头头是道,想必读过不少书了。”姚平仲道:“自小便是孤儿,孤苦伶仃。常言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虽有伯父姚古照顾,还有姐姐姚月疼爱,可免不了思念生身父母。父母走得太早,我心中孤苦,谁能知道?”说话间,不觉叹了口气。 费无极道:“小兄弟,我知道。我也一样!”姚平仲看向费无极道:“哥哥果然如此?”费无极道:“此事还能开玩笑,那就丢人现眼了。”姚平仲道:“我姚氏家族也算大族,如今西北有三支劲旅,便是种家军、折家军,还有我姚家军。光宗耀祖,实乃平生所愿。”费无极道:“你们都面对西夏党项人,可见西北实乃我大宋心腹大患。” 姚平仲紧锁眉头,叹了口气,道:“此言差矣,我看东北才是心腹大患。”费无极问道:“何出此言?还望赐教。”姚平仲道:“幽云十六州,你们如何不知。别揣着明白装糊涂。种溪都告诉我了,你们终南山太平草庐的人,恐怕不甘寂寞,以后定会大显身手也未可知。”费无极道:“保家卫国之事,乃是大宋子民义不容辞之责。” 阿长道:“我从成都府北上抵达京兆府,就是想看看长安城的汉唐风韵。无奈路上父母遭遇盗贼意外早亡,我便被师父搭救上了终南山。如今已是二十多年,实在不堪回首。” 扁头虽说对此早已知道,可多少年才听阿长又亲口说出来,不觉引得自己也黯然神伤,喃喃道:“俺与阿长虽说不同,但也颇为怀念东京的祖父。父母离异之后,俺便一气之下离开东京,只身来到京兆府。俺想在长安城找寻李太白的足迹。偏偏那年瘟疫,夺走祖父祖母的身家性命。俺想再也没人叫俺乳名了。俺在渭水边想投河,如若不是师父搭救,恐怕俺早见阎王爷了。”众人听了方才扁头和阿长的肺腑之言,皆默然不语,神情肃穆。 第55章 太师书信 姚平仲见众人黯然神伤,随即道:“不说这些伤心往事,如今好了。长大成人,要振作起来。告慰祖上,不负韶华。”费无极道:“小兄弟年纪轻轻,却能如此,佩服。怪不得种溪说,姚平仲是他最好的兄弟。”种溪纠正道:“拜托,无极哥哥,我说是之一。你干嘛把之一去掉,真过分。” 阿长道:“小兄弟说崇拜诸葛亮,莫非你想做宰相?”姚平仲道:“文臣就是斗嘴,我还是喜欢冲锋陷阵,驰骋疆场。”费无极道:“文武双全,实为正道。”阿长道:“莫非还有歪门邪道?”姚平仲道:“不管什么道,只要是人间正道就好。”“走上人间正道,世上自有公道。”费无极道。众人都笑。 张明远道:“诸葛亮治蜀,的确令人钦佩。不过我还是觉得杜工部最辛苦。”种浩扬起袖子,不以为然道:“诸葛亮是丞相,杜工部不过是个文人墨客。”种溪瞪了一眼种浩,掷地有声道:“此言差矣,杜工部也做过官。” 姚平仲道:“杜工部这人也算命运多舛。他少年时曾先后游历吴越和齐赵,其间曾赴洛阳应举不第。三十五岁以后,先在长安应试,又落第;后来向皇帝献赋,向贵人投赠,皆石沉大海。杜工部官场很不得志,心中自然惆怅无比。天宝十四年,安史之乱爆发,潼关失守,他先后辗转多地。乾元二年弃官入川,虽躲避了战乱,生活相对安定,但仍心系苍生,胸怀国事。创作了《登高》、《春望》、《北征》以及‘三吏’和‘三别’。” 种师道叹道:“老夫祖上便是如此。官场不得志,也是有口难言。”尹氏道:“像诸葛亮那样的官员,还要刘玄德那样的明君抬举才是。刘玄德曾说得到孔明先生,便是‘如鱼得水’。这般说来,明君是鱼,贤臣便是水了。”众人乐个不住,喜笑颜开。 张明远道:“素闻,‘进川一只虫,出川一条龙。’不知有何道理。”费无极道:“那就要请教阿长师兄了。”众人看向阿长阿长一脸茫然,摇了摇头。扁头道:“他不知道,俺也不知道,谁知道,俺就不知道了。”种溪和姚平仲对视而笑。 阿长道:“川中的确很安逸,自古有‘天府之国’的美誉。三国刘玄德因之以得帝业,大唐安史之乱时,许多人都入川躲避战乱。关中与川中,便是截然不同。关中长安为帝都,如若太平便歌舞升平,天下莫可能及。如若战乱便烽火燎原,颠沛流离。川中好似世外桃源,不管太平或是战乱,都不受叨扰。”姚平仲道:“难怪杜工部要入川,还在成都结草为庐。想想看,日子虽清苦,却如世外桃源。实在令人心驰神往。”费无极道:“我倒想起杜工部的一首诗了。”瞅了一眼种溪。 种溪道:“无极哥哥,我知道,叫做《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这名字好生奇怪,是破歌,还不知道有多破呢。”姚平仲乐道:“种溪,你别倒背如流了,你臭显摆什么。好似你们种氏子弟真就天下无敌,无所不能了。种家军驰骋疆场,已然令人羡慕嫉妒。你作画又小有名气,眼下还头头是道。你还让别人活不?”随即用手指头朝种溪后脑勺轻轻敲了敲。 阿长回忆往事,不觉思绪飘飞,一瞬间好似回到童年岁月,便学着小孩子的语调,笑道:“成都府的小男孩一般都会杜工部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我小时候去过杜甫草堂,站在浣花溪边,蹦蹦跳跳,可好玩了。”姚平仲很不服气,抢先道:“我也倒背如流。”随即吟诵开来: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 茅飞度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 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 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 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 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 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费无极拱手道:“看看,倒背如流者,比比皆是。甘拜下风了。”种溪盯着费无极的眼睛,认真道:“我两次倒背如流,无极哥哥都不甘拜下风,为何姚平仲一次倒背如流,你便甘拜下风。无极哥哥太也偏心,欺负人。”随即轻轻哼了一声。费无极摇摇头,笑而不语。种浩道:“种溪,你们都是顺背,何来倒背?吹牛罢了。”种溪听了这话,又与种浩闹将片刻。姚平仲和种溪面面相觑,笑出声来。种师道笑道:“这杜工部写这首诗,当年有何缘由,你们可知?”张明远等人摇摇头。 尹氏道:“此诗作于唐肃宗上元二年八月。唐肃宗乾元二年秋天,杜工部弃官到秦州,又辗转经同谷县到了巴陵。乾元三年春天,他求亲告友,在成都浣花溪边盖起了一座茅屋,总算有了一个栖身之所。不料到了上元二年八月,大风破屋,大雨又接踵而至。当时安史之乱尚未平息 杜工部由自身遭遇联想到战乱以来的多灾多难,长夜难眠,感慨万千,便写下了这篇脍炙人口的诗篇。”众人听了这话,无不侧目,佩服有佳,没想到老夫人对此如此了如指掌。 张明远道:“同谷县,好熟悉的地名。”费无极道:“干爹不是去过同谷县么。”种师道笑道:“何止去过,还做过官。因此得罪蔡京,后来得罪过童贯。常言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地是祸也是福。那地方的老百姓最是淳朴善良,老夫当年离去,都送万民伞,沿路跪拜落泪。” 姚平仲道:“同时得罪两位朝廷大员,老种将军也算空前绝后。晚辈也是如此,不过我认得蔡京,蔡京不认得我。童贯掌管西北以来,作威作福。老种将军与我叔父姚古都被童贯所忌惮,还有折可求将军。关中西军三大家,种家军、姚家军、折家军,皆是如此。” 种溪道:“你别打岔,我爹爹在同谷县还打过官司,都说过很多次了。”姚平仲道:“老种将军主管过秦风路同谷县,我听说过。那官司,种溪总在我跟前喋喋不休的提及。他说的不厌其烦,我听得烦都烦死了。没想到大唐杜工部当年早就去过同谷县。”种溪瞪了一眼姚平仲,众人乐个不住。 费无极道:“大唐到我大宋,多少年过去了。同谷县尚在,可杜工部却不在了。”阿长道:“杜工部也崇拜诸葛孔明。”扁头道:“大唐就爱谈三国,如今俺大宋更是如此。”姚平仲道:“他还写过诗,专门歌功颂德。”张明远道:“英雄惜英雄,何尝不是如此。”费无极道:“如若以后有机会,便去成都府拜谒诸葛孔明的武侯祠和杜工部的草堂了。温故而知新,缅怀以表敬意。” 种师道仰天长叹道:“老夫也想起许多古人,不觉感慨万千。汉唐何其雄风,如今与小小西夏周旋,实在难以启齿。倒不是说党项人不配,而是倍感我大宋已无汉唐气派,岂不令人痛心疾首?”姚平仲叹道:“老将军所言极是,虽说晚辈还不懂得许多道理,可也知道,人生在世,必得建功立业,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张明远道:“好,没想到姚兄弟如此胸怀大志,佩服佩服。” 费无极道:“这自古英雄出少年,姚平仲,你也算少年英雄。”姚平仲叹道:“实不敢当,说来惭愧。我不过带兵打仗,一介武夫罢了。哪里敢和种溪相提并论,如今他要准备攀高枝去了,如若留在东京翰林图画院,他年飞黄腾达,我便比不得了。”种溪瞪了一眼姚平仲,姚平仲也瞪了一眼种溪,二人又是说说笑笑。 种浩道:“带兵打仗,实乃男子汉大丈夫所为。”尹氏见自己的孩儿如此慷慨陈词,自是欢喜,替他高兴,但念及种家军多年以来,马革裹尸者比比皆是,不免担惊受怕,愣了愣,缓缓道:“自古文死谏,武死战。你们以后文武双全,又当如何?”种溪毫不犹豫,脱口道:“做范仲淹呗!”一脸认真,瞅了一眼尹氏。尹氏欲言又止,本想劝说几句,奈何儿子长大成人,不可宠溺,便叹了口气,一言不发。 “种溪,你带兵打仗可不如我,还做范仲淹,别吹牛。”姚平仲多年以来,跟随叔父姚古南征北战,虽说年纪轻轻,却也历练的羡煞旁人,便笑道。“带兵打仗我不如你,那是我的错么?如今有爹爹和叔父在,哥哥又如此争强好胜,我只好作画去了。此番去东京,我如若一举成功,便是闻名天下。姚平仲你就甘拜下风好了。到时候,要对着我的宝贝画笔磕个响头才是。我的画笔如若高兴,说不准会给你一个大大的奖赏,为你做幅画。也让后人知道关中小‘太尉’姚平仲什么模样。如此奇男子,当被后人顶礼膜拜。如若你得罪于我,就麻烦了。我一生气,把你画的其丑无比,你便苦不堪言了。”种溪道,此言一出,众人忍俊不禁。姚平仲乐道:“你小子,还是小孩子脾气,和小时候没什么两样。”种溪笑了笑,种浩乐个不住,张明远和费无极也笑出声来。 张明远突然想起韩世忠,便道:“姚平仲,你可知道韩世忠?”姚平仲惊道:“你如何得知此人?”费无极道:“那会浩兄谈及臧底河一战,便提及此人,说他很厉害,有无此事?”种师道笑道:“那还用说,刘延庆手下出了个韩世忠,老夫称之为狄青在世。”姚平仲道:“不错,韩世忠的确是一匹黑马。”种浩反驳道:“韩世忠最爱白马。”扁头道:“俺爱吃马肉,味道好极了。” 尹氏道:“可惜,如今可不能吃,毕竟我大宋少马匹。”姚月道:“我也听说韩世忠的威名。”种溪道:“韩世忠是延安猛男子。”种雪道:“不对,他是关中小霸王。”阿长道:“小霸王乃三国孙策。”扁头道:“俺看,还是不如楚霸王项羽。”费无极道:“霸王又当如何?还是败在刘邦之手。英雄打不过亭长。” 种溪道:“想想看,也真有趣。项羽说‘力拔山兮气盖世。’这口气比脚气大多了。刘邦说‘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这话就更上一层楼。项羽力气那么大,便是猛士。刘邦将项羽打败了,猛士跌倒,刘邦便得到了四方。刘邦能掐会算,实乃‘布衣神相’,无出其右。”众人哈哈大笑,乐此不彼。 顷刻,吃过午饭,送走姚平仲,种师道陪着种溪去书房看画了,尹氏和姚月、种雪刺绣去了,种浩与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在荷花池闲聊。种雪走时,和张明远来到一边说了几句话,便匆匆来去。众人追问张明远,说了什么话,他只是傻笑,却闭口不答。费无极与种浩,再三追问,也无济于事,三人边说边笑,坐在荷花池,乐个不住。 “不是说东京来人了么?莫非就是姚平仲?”张明远问道。费无极也纳闷开来,摇摇头,乐道:“种溪不是说姚平仲从边关归来不久么?”种浩道:“东京来人了,已走。姚平仲是后到。你们到时,东京来人早已离开。再说那是朝廷信使,你们不大方便见到他的。不过蔡京的书信,你们可看一看。”随即拿出,递给张明远。费无极凑前来看,只见,其文曰: 京兆府种将军,皇上召你进京,乃老夫举荐。听闻你次子种溪得到翰林图画院赶考名额,实乃可喜可贺。老夫素闻你种氏乃我大宋满门忠烈之士,种放乃大儒,种世衡有威名,老夫自当佩服敬仰。还望不计前嫌,进宫之前,前往府中一叙,家中略备宴席,有府中厨娘做的几样菜品,也是东京首屈一指,还望赴约。听候佳音,万望勿欺。 蔡京 张明远拿着信件,端详着这蔡京书法,看的出神之际,不禁笑道:“不知蔡太师所谓何事?听说他可是不大喜欢舞枪弄棒,带兵打仗之人。他喜欢舞文弄墨,想必干爹可不是他的座上宾。匪夷所思,实乃怪事。”费无极接过信件,看到那书法,也揉了揉眼睛,道:“蔡太师如今位高权重,不好得罪。干爹还要斟酌再三才是,浩兄此番前往东京,还要劝一劝干爹才好。” 种浩又接过信件,看着蔡京书法,顿时两眼放光,道:“所言极是,此番还是要去东京看看,见机行事。爹爹想必胸有成竹了,我也听说蔡太师与皇上可是亲近的不得了,还有蔡京的儿子蔡攸。那可是个马屁精,也是个执跨子弟,一等的风流人物。都从东京传到长安来了,这也是说书人说的。至于皇上与蔡京的故事,可是被传得沸沸扬扬。” 扁头见三人看信件都出神,就凑到跟前瞟上一眼,本想摇摇头,不以为然,结果看了一眼不过瘾,又看好几眼,干脆夺了过来,细细端详,口里念念有词,赞不绝口,越看越入迷,也对蔡京书法看的出神,就笑道:“如此看来,蔡太师不仅是个大名鼎鼎的书法家,还是个美食家。俺与他也算志趣相投,天下诸多美食,如若消受,也算微幅不浅。苏东坡也是美食家,俺很是佩服。东坡肉,滋味甚美,回味无穷。” 阿长又从扁头手中抢过蔡京信件去看,也目瞪口呆,没曾料想,书法乃是大家风范,随即道:“看来,蔡京和苏轼都是大名鼎鼎的书法家,美食家了。只是苏学士声名远扬,蔡京嘛,人品可能不太好。”张明远叹了口气,道:“可惜,苏学士不如蔡太师官运通达。” 费无极点点头,道:“所言极是,蔡太师心狠手辣,不得不防。”种浩心中一怔,叹道:“莫非他要加害我爹爹不成?”张明远道:“那倒不至于,不过蔡太师总在皇上面前转悠,吹吹耳边风也未可知。蔡太师是个大忽悠,说不定忽悠皇上什么呢。”听了这话,众人都笑。 扁头登时一脸不悦,双手叉腰,挑了挑眉毛,冷笑一声,大声道:“让俺们去见姚平仲,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你们如此无礼,岂有此理?俺好歹也是终南山大弟子,这面皮还是要有的。怠慢于我,便是怠慢终南山,这道理,你们不懂么?” 阿长笑道:“人家可是关中小‘太尉’,你若不去相见,岂不是不懂礼数?如若他怪罪于你,那可就自寻烦恼了。你还有理了,废话真多。你一个江湖中人,敢和朝廷将领叫板,你真是胆大妄为。”种浩乐道:“他那个‘太尉’不过关中豪杰调侃而已。”张明远道:“东京来人,所谓何事。如若方便,但说无妨。” 种浩道:“没什么不方便。东京来人,要爹爹进京,皇上要召见。正好种溪要进京赶考画科,如此一举两得,也算巧合。爹爹多年以前便带着我和弟弟种溪进京。此番进京却大有不同,既是国事,也是家事。既有公干,也有私情。爹爹进宫面圣为国事公干,弟弟进京赶考画科为家事私情。我只好一同前往。毕竟爹爹大病初愈,弟弟又爱贪玩。我娘叮嘱路上照顾好爹爹和弟弟。你们说说看,我上有老下有小,夹在中间,真难。” 费无极哈哈大笑,拉着种浩的手,乐道:“什么‘上有老下有小。’你说上有老,还说得过去。干爹毕竟快耳顺年纪了,岁月不饶人。可‘下有小’便是恶心透顶,种溪又不是你儿子,他可是你弟弟。亏你说的出口,真不害臊。”张明远与扁头、阿长也忍俊不禁。种浩自个也乐个不住。 第56章 出谋划策 “你们要进京,我们只好上山了。”费无极闷闷不乐道。张明远安慰费无极,道:“你不上山,莫非想进京不成?师父还在山上等着,难道师父待你不好?”“其实俺也想进京,很想祭奠俺祖父的墓地。”扁头道。阿长道:“来日方长,何必总想进京。如若没什么大事,就别进京。毕竟东京人满为患,许多外国人皆去。我们再去,东京可受不了。东京不似扁头的肚皮如此硕大,恐怕装不下许多人了。”种浩笑道:“你们想去就去,不必如此。我一个人照顾不过来,需要好帮手。”张明远道:“没去过东京,想必以后会有机会。” 费无极道:“此番就不去了。师父还在山上等着我们。”扁头神情肃穆道:“俺以后不知有没有机会进京了。”阿长道:“想让东京恭候你的大驾,也要有个缘由,祭祖也算。不过清明时节,这东京祭祖更是人满为患。且不说,这车马贵,祭品贵,单是拿钱怕也买不到。光是达官贵人和富商大贾便早早预订去了,哪有平头百姓的剩余。你可别自以为是,东京可不会静悄悄的恭候你的大驾,想去东京,还要自己去,亲自走一遭。” 种浩道:“有道是:‘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边说边伸手比划开来。费无极也伸手,道:“‘借问酒家何处有。’”张明远也扬起袖子一指,笑道:“‘牧童遥指杏花村。’”众人对视一眼,大笑开来。 “我肚子不大舒服,你们先坐一会,我方便方便,去去就来。”种浩笑了笑,突然捂着肚子就匆匆离去了。“我方才说了杏花村,浩兄如何去茅厕了。”张明远道。“谁知道这小子怎么回事。”费无极道。“你们看看,这荷花虽说美丽,可有什么意思,俺觉得很是无趣。荷藕可以吃,荷叶可以拿来包肉,荷花能做什么。只能是那些文人墨客消遣的玩物罢了。正所谓‘玩物丧志’,俺以为天下人间,还是吃喝最为要紧。”扁头看向水边荷花,撅撅嘴。 “你知道什么,自古荷花多风雅。你这种凡夫俗子,肉眼凡胎,哪里知道文人墨客的雅趣是何道理。”阿长瞪了一眼扁头,冷笑道。张明远道:“雅趣虽好,可也是达官贵人,富家子弟才孜孜以求之事。如若一贫如洗,家徒四壁,谈何容易?”费无极道:“岂不闻‘酒醉饭饱手痒痒。’”阿长立马纠正道:“那叫‘酒足饭饱思淫欲。’”随即笑得前仰后合,张明远和扁头面面相觑,乐个不住。 费无极道:“所言极是,文人墨客的雅趣,的确很雅,但‘雅俗共赏’也在所难免。故而我以为扁头师哥所说有些道理。”扁头顿时喜上眉梢,洋洋得意,向阿长使个眼色,挑衅道:“俺的真知灼见有同道中人,你就形单影只,可怜兮兮了,如此甘拜下风,岂不羞愧难当?”“你不必得了便宜又卖乖,什么真知灼见,实乃自圆其说,一家之言。这天下人间的道理多了去了,你才知道多少,不过皮毛而已。如若由此沾沾自喜,自以为是。便是可笑,你就小儿科了。”阿长笑道。扁头一脸不服,不睬阿长。 费无极道:“‘雅俗共赏’虽说没什么,可太雅就曲高和寡,太俗就--”此言未出,张明远便抢先道:“‘俗不堪耐’,是也不是?”费无极点了点头,笑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何必强求。” 扁头叹道:“东坡先生当年说过‘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俺以为,所言极是。便将雅俗说的再明白不过了。苏东坡以为,人生在世,不吃肉,别说会让人枯瘦如柴,恐怕饿死也在所难免。如此看来,这世上,不管你是帝王将相,富商大贾,还是贩夫走卒,江湖好汉,一日三餐,必不可少。”众人听了,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皆又问扁头道:“这‘无竹令人俗’又作何解释?” 扁头道:“俺以为,梅兰竹菊,乃文人墨客喜好的‘四大君子’,这竹之高雅,无出其右。无竹便俗不堪耐。有竹又当如何?”说话间环顾四周,众人都道:“我等问你,你又问谁?”扁头道:“俺以为,有竹也不过如此,如此不过。不在乎有无,而在乎人的心境如何?如若像诸葛孔明一般躬耕陇亩,那翠竹摇曳,便是妙不可言。如若在那些铜臭味十足的人眼中,有竹,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俗不堪耐。”此番高论,张明远和费无极听了皆瞠目结舌,便甘拜下风,不停作揖。 扁头见他们如此,还以为尽皆在故意逗自己玩,便闷闷不乐,道:“方才你们说的太也晕头转向。‘曲高和寡’让人望尘莫及,‘俗不堪耐’又令人深恶痛绝。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跑也不是。醒也不是,睡也不是。吃也不是,喝也不是。俺实在绞尽脑汁,不知是何道理?”阿长道:“方才还夸你能说会道,眼下就得意忘形,真是庸俗不堪。”正在此时,种浩过来了,四人才不再发笑。种浩一问缘故,顿时破涕一笑,乐个不住。 费无极道:“蔡京不好惹,童贯也不好惹,浩兄且要三思后行。”扁头道:“要不,俺们一起去东京玩耍如何?也好给种浩壮壮胆。”阿长笑道:“所言极是,东京,好久没去了。”种浩道:“明远、无极,你们看,如之奈何?”张明远道:“这要你自己拿主意。师父如若知道,会同意我们去么?还要从长计议才好。”费无极道:“自然要禀明师父,不可偷偷摸摸跟你去东京。这出门在外,路途遥远,可不是闹着玩的。”说话间种浩神秘兮兮的拿出一张字条,张明远四人一一传阅开来。 “飞鸽传书,果然来去匆匆。”张明远一看,笑出声来。“原来你方才去方便就是做这个去了,真有你的。”费无极乐道。扁头闷闷不乐道:“师父还是这样。太也偏心,如之奈何。不过大嘴师叔的确不能劳累过度,俺回去也算一臂之力,谁让俺是顶梁柱呢。” “只怪我长着条大长腿,有什么办法。师父说我人高马大如若去东京会吓坏人。我就去不了东京了,只能站在终南山,像参天大树一般,目送俗客上山好了。”阿长重重敲了敲自己的腿,自嘲开来。 费无极轻轻拍了拍种浩的胳膊,叹道:“你毕竟年轻气盛,对付蔡京、童贯这帮人还须仔细再三,以免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上就不好了。” 扁头摸了下自己的下巴,缓缓道:“俺觉得,这是很明白的事,蔡太师这老家伙就是要给老种将军和你个下马威。刘法将军被西夏晋王李察哥斩杀,蔡京和童贯难辞其咎。如若不是他们瞎指挥,岂能白白断送刘法将军身家性命。此番进京,皇上召见,他们如何不看看你们的反应,所谓投石问路,要试探一二,你可知道?俺如果去了,就给你出谋划策,保准你不会出差错。” 种浩惊道:“好生奇怪,试探什么?”阿长道:“笨蛋,就是看看你们听不听他的话。看来此去东京,也少不了我这个军师。”扁头不服气,瞪了一眼阿长,凶道:“你是什么军师,狗头军师罢了,哪里比得上俺,俺乃是诸葛孔明投胎转世。”众人都笑,前仰后合。 张明远点点头,看向种浩,叹道:“是这道理,蔡京老谋深算,不得不防。”费无极道:“干爹和你,还有种溪一同去东京,干爹大病初愈,种溪玩性不减。你一人照顾他们二人还真是形单影只。兄弟们实在放心不下,你要见机行事,不可被蔡太师耍了。正所谓,姜还是老的辣,你我年少轻狂,难免把持不住,意欲急功近利,便是正中这老儿下怀。不过话也说回来,初生牛犊不怕虎,难道还怕他蔡京不成?” 种浩会意马上过来一一拉了拉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的手笑道:“要不,大家一起去,给我壮个胆如何?我再飞鸽传书,请师公让扁头、阿长两位师哥一同前往。你们意下如何?如若师公同意,就不必谢我了,用以后的一生报答我好了。”随即拱手见礼,作揖答谢。扁头挠了挠后脑勺,呵呵一笑,缓缓道:“俺方才也是开玩笑,师父哪里会同意,俺还是在终南山好了。俺们见不得俗人,俺们都是得道高人,世外高人。”众人破涕一笑。 阿长道:“明远、无极可以去,我们就免了。来一趟京兆府长安城已是不易,至于东京实在勉为其难。方才玩笑而已,兄弟何必当真。明远、无极聪明过人,他们陪你绰绰有余。” 种浩又过来拉着扁头、阿长的胳膊问道:“这是为何?难道你们不想去东京耍耍?东京好吃好喝数不胜数,你们不想去,谁信呢?反正我不信。”张明远、费无极只是咯咯发笑。扁头、阿长面面相觑,一脸苦笑。 扁头寻思,自然很想去东京,可是终南山眼下人多眼杂,忙不过来,不能让大嘴师叔一人劳累过度。阿长寻思,明远、无极和种浩是八拜为交,我和扁头算什么,就不凑热闹了,再说师父说了怕我大长腿去了东京吓坏人,就惹是生非了。想必等我变矮一些,以后如若有机会再去东京,未为不可,不必此番跟着去,自寻烦恼。 下午,种浩和张明远等人一同逛了京兆府长安城。张明远、费无极给师父和大嘴师叔买了些东西,也买了草庐所需的布料、笔墨、纸砚,便托扁头、阿长带上山去。扁头买了一个风筝,阿长买了把折扇。众人意犹未尽之际,依依惜别在京兆府长安城外。 种浩看着扁头,深情道:“扁头师哥,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请多保重。等我们从东京回来后,我一定上山去看望师公和兄弟们,那就请代我向师公问好,向终南山的师兄弟们问好。你要多加保重,照顾好师公。爹爹和娘亲,还有我家娘子、种雪妹妹又去姚古将军府上了,不便前来相送,特让我代他们相送,还望不要见怪。”又对阿长道:“阿长师哥,种溪那小子就是调皮捣蛋,还望不要见怪。” 扁头道:“没事,小男孩都一样,俺们见怪不怪。”“种溪又跟着姚月、种雪、姚平仲去找姚古将军去了,算是小小跟屁虫。”阿长乐道。种浩道:“姚古将军认识一个画家,种溪去拜师学艺了,先认个师父,听说此人路过京兆府长安城,不久要回东京。听说他的名字叫做李唐。” 张明远惊讶万分,眨了眨眼睛,笑道:“这名字好生奇怪。大唐皇帝都姓李,后人皆称李唐。周敦颐也说,‘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种浩道:“东京国画院想必有许多风云人物,此番进京,或许可以见到。”扁头乐道:“种溪那臭小子作画痴迷,俺对美食痴迷。都是痴迷,便不分彼此了。” 阿长轻轻摇头道:“张口闭口便是美食,你当年理当留在东京,拜师学艺,说不定眼下就在皇宫做御厨了。何必跑到终南山,岂不是自寻烦恼?”扁头知道阿长在编排自己,便白了一眼他,就转过头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俺倒想过,只是御厨不得自由。俺虽喜欢美味佳肴,可又喜欢逍遥自在。如之奈何?俺可不想被人约束,俺最爱逍遥自在。”听了这话,众人都笑。 张明远对扁头、阿长,笑道:“此番去东京,我们一同前往,你们不必担心。放心好了,等我们从东京回来,到了终南山一起去楼观台散步。”扁头、阿长摇摇头,一言不发。“还有仰天池,我们去划船,湖光山色,十分美丽。想必心情一定大好!”费无极道。 扁头笑呵呵之际,不免依依不舍,随即道:“俺当然放心,下次再来看你。浩兄!”阿长心生一计,喜笑颜开间,挑逗扁头,道:“你是惦记人家的好吃的,好喝的吧,死胖子。”“你,唉,去去去,俺不跟你一般见识。”扁头嘴巴鼓起,嘟嘟道。 阿长眉毛一挑,眼睛睁的圆圆,又道:“那你一定是跟我二般见识喽!”凑前将手搭在扁头肩膀上。此语一出,引的余众尽皆笑将了起来。扁头和阿长又逗闹开来。 “再见,浩兄。明远、无极,你们两个臭小子,去了东京,要照顾好浩兄和溪弟,师父让你们两个陪种浩、种溪去东京,你们要不辱使命。不可给我终南山抹黑,如若丢人现眼,回来看俺怎么收拾你们。你们四个多加保重。俺就上山去了,千万不要太想俺。”扁头一本正经道。 “想你个鬼,人家去东京享受皇恩浩荡,我们就上山享受乐善好施,又有何分别。他们要奔波,我们却安享快活,实乃一大乐事,当没事偷着乐才是。这出门在外并非一件美差,如今暮春之际,白色柳絮飞舞,最是令人心烦意乱,我可见不得那玩意。我倒是听说洛阳牡丹眼下最是繁盛娇艳。如若路过洛阳,便可大饱眼福了。”阿长安慰扁头之际,强颜欢笑道。 费无极问道:“莫非抵达东京,必定要路过洛阳不成?”张明远也问道:“我们只是看史书上说,长安荷花,洛阳牡丹,东京菊花,乃北方三大花城,不知可有此事?”种浩道:“我倒是听过一句诗叫做‘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我们便路过洛阳去看看,此诗句里的京城,到底是长安呢还是洛阳呢?你们意下如何?”费无极听了,拍着手笑道:“小时候,我等在终南山上早讨论过。” 张明远点了点头,种浩道:“又开玩笑?”扁头和阿长齐声道:“真有此事,对天发誓。明远这臭小子小小年纪便妙语连珠,俺们甘拜下风。” 种浩道:“吹牛。”张明远道:“那便要走一遭去看看,才好揭开谜底。如若胡思乱想,岂不让人心烦意乱?我素闻古人有什么不明事理都会孜孜以求,绝不会胡思乱想。如若胡思乱想,岂不可笑?” 费无极道:“不过提及大唐,绕不过长安和洛阳。毕竟一个是京城,一个是神都。可惜现到如今,在我大宋,长安与洛阳都黯然失色,唯有东京大放异彩,独领风骚。真可谓‘八荒争凑,万国咸通’,天下繁华,无出其右。这太平世界还好,大宋东京城自然独领风骚,羡煞旁人。如若兵荒马乱,东京城可要变成待宰羔羊了。” 种浩摇摇头,笑道:“你们别张嘴闭嘴就说东京。眼下我等不可怠慢了长安和洛阳。长安的气度不凡,洛阳的诗情画意,也不可小觑,怎可厚此薄彼?”张明远道:“此番路过洛阳,可要好好逛一逛。”费无极道:“东京才是重中之重,洛阳毕竟不如东京。”种浩道:“你们来过长安,又路过洛阳,再进东京。这大宋北方三大城池,都被你们光顾了一番,也算微幅不浅。” 费无极道:“长江边的城池却没去过,着实可惜。”张明远深情道:“以后会有机会。”种浩笑道:“如若以后有机会,可去杭州、成都、扬州、泉州。”扁头和阿长并不言语,听三人说话,早已羡慕不已。只恨不能同去,便是一件憾事。张明远和费无极再三力邀,种浩也相邀,扁头和阿长二人只是摇摇头,予以婉言谢绝。再三追问是何缘由,扁头和阿长却欲言又止,只是摇头嬉笑,一脸孩子气,惹得几人都笑了。 片刻,扁头便背着重重的包袱,阿长推着咯吱咯吱的太平独轮车,二人说说笑笑,向终南山而去,车上皆是种师道府上赠送的物品,还有张明远等人从长安城里给他们师父李长安买的东西。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望着他们渐渐远去,消失在了视野之中。片刻,望着京兆府长安城外苍苍茫茫的远山,张明远等人心中,豪情万丈。 第57章 应天门 三日后,种师道带着种浩、种溪还有张明远、费无极,前往东京,一路上谈笑风生,畅所欲言。但见许多车马匆忙踏春出游,携家带口,喜笑颜开。路过潼关,尽皆豪情满怀。那东来西往的车马,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世人皆知,从中原进出关中,潼关乃是必经之地,实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高山巍巍,关隘重重。险峻辽阔,郁郁葱葱。气吞山河,气势雄浑。 守军矗立在城楼上威风凛凛,军旗烈烈,自有旷古慨叹。那过往车马,如黄河浩浩荡荡,绵延不绝。老毒物早听说李长安将张明远和费无极引荐给了名扬天下的种师道,就怕终南山如虎添翼,故而密切关注张明远和费无极的动向。便也尾随他们,离开了京兆府,一路而来。 种师道等人走了数日,沿着黄河,路过洛阳,留宿一晚。但见街市灯火通明,酒楼客栈比比皆是,勾栏瓦肆遍地开花。洛水波光粼粼,灯火倒影,欢声笑语。最为称道的便是那久负盛名的书坊和画坊。种溪拉着种师道流连忘返于大大小小的画坊,种浩拉着种师道来往于东西南北的书坊。张明远和费无极也紧随其后,出了画坊,又入书坊。离开书坊,又到画坊。 种师道问张明远和费无极想去何处,他二人却摇摇头,说不出什么名字,毕竟从未到过中原,自然没见过洛阳城里何等模样。虽说张明远、费无极从未来过洛阳,却似曾相识,毕竟汉唐时代,长安与洛阳,可谓中原王朝的帝都所在。西都称之为长安,东都便是洛阳。现到如今,在大宋,洛阳实为古都,帝王之气,不减当年。文人墨客,多会于此。 “你们看,虽说洛阳眼下不是官家驻地,可如今也是名不虚传,乃西京河南府的府衙所在。这文坛大家在此,常有佳作传出,引得大江南北争相效仿,赞不绝口。司马光当年离开东京来到这洛阳编写《资治通鉴》也是鉴于洛阳的人才济济,有不明白处,也好遍访名家,当面请教。如此风气,天下莫可能及。如此说来,文人墨客最爱洛阳,也非空穴来风。”次日吃过午饭,众人出来闲逛,种师道指着洛阳街市,笑容满面道。 种浩转过头去看向四处,回过头来,又点点头喜道:“爹爹所言极是,不错,汉唐时,洛阳就名扬天下。我最喜欢曹子建的一篇文章,叫做《洛神赋》 ,这里面有几句名言,我很是喜爱。正道是: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含辞未吐,气若幽兰。 此言一出,引得路人也驻足称赞,倒让种浩一脸害羞,原来种浩曾用这些辞藻,赢得了姚月的芳心。种溪见状,用手比划之际,笑道:“我对这篇文章不感兴趣,倒是那幅画挺不错。”张明远道:“洛阳的风土人情,大唐最是功不可没。要说大唐最爱洛阳者,我看武则天当拔得头筹。” 费无极道:“武则天爱洛阳,我以为也是权宜之计。毕竟大唐的男子气皆在长安,武则天想要缔造她的大周帝国,非洛阳不可。与长安的芙蓉相提并论,唯有洛阳牡丹可分庭抗礼。或许这也是武则天酷爱洛阳的原由之一了。”种师道点头称赞,深以为然。种浩和种溪也笑而不语。 种师道捋了捋胡须,环顾四周,见洛阳的酒楼和茶肆比长安更多,不由喜上眉梢。种浩道:“爹爹,洛阳有什么好茶可喝么?”种溪笑道:“我听我师父说过,洛阳牡丹花茶,味道与众不同。是舞文弄墨者的最爱,喝此茶,犹如游山玩水一般宠辱皆忘,心旷神怡。”费无极哈哈大笑,双手叉腰之际,笑道:“吹牛,喝茶还能喝出游山玩水的感觉,真是可笑。” 张明远见种溪一脸不悦,就乐道:“溪弟,你揍他好了。你无极哥哥笑话你,你这口气如若咽的下去,以后又当如何?怕是你无极哥哥要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了。”种溪不慌不忙,冷笑道:“这也没什么,你们兄弟二人少装蒜,又欺负我。一个装好人,一个装坏人,就会拿我当开心果。如若我上当,便是自寻烦恼。”种浩道:“出门在外,别阴阳怪气。免得被人笑话。”种溪气呼呼道:“谁阴阳怪气了,又被谁笑话了。说话总是若有所指,不必藏着掖着。” 种师道见四人如此,便劝道:“好了,你们又不是孩童,何必如此。居然耍小孩子脾气,都不许说话,不然我就恼了。”随即瞪了一眼四人。四人愣了愣,尴尬一笑。 种师道问道:“如今洛阳是西京,你们可知此城有何来历?”四人摇摇头。种师道又问:“这洛阳有何地标建筑,你们可知?”四人又摇摇头。种师道再问:“你们都哑巴了不成?”种溪动了动嘴唇,笑道:“爹爹,你方才好凶。”种师道愣了愣,问道:“爹爹好凶?何出此言?” 费无极乐道:“干爹说了,都不许说话!我们只好当哑巴了。”“我们真是初来乍道,还望干爹赐教。”张明远道。种浩道:“孩儿每次都是急匆匆路过洛阳,去往东京,不曾知道如今洛阳,还望爹爹赐教。”种师道听了这话忍俊不禁,四人也乐个不住。 “既然如此,我便带你们去应天门前一观,让你们大开眼界。”种师道且走且谈道。费无极好奇道:“应天门?莫非相当于东京宣德门不成?”张明远道:“我可听说东京宣德门最是天下闻名。”种浩道:“现如今,我大宋每一个城池都有一座城门,长安最有名的莫过于大唐玄武门,洛阳最有名的莫过于武则天时的应天门,杭州有涌金门,东京便是名扬天下的宣德门。” 种溪乐道:“好,我们去看看。既然是武则天的门,自然与众不同。我等男儿去看女皇帝的门,那便是要用阳刚之气,镇住武则天留下来的阴柔之气。”随即挽着种师道的胳膊渐行渐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三人摇摇头,破涕一笑,紧随其后,沿着街道赶往洛阳宫城去,一路上,许多男女老少,笑容满面,急匆匆的赶路,不知所谓何事。 “你们看,五凤楼前,知府大人与民同乐,牡丹节快要开幕了。”种师道等人来到应天门前,眼见高大巍峨的门楼,向旁边一位老者询问,老者笑容满面之际介绍道。四处人头攒动,许多车马齐聚应天门前,车上载有许多牡丹花。几个少男和少女将蓝色和绿色的牡丹花簪在头上走来走去,几个小男孩和小女孩也拿着或红或白或黄或紫的牡丹花蹦蹦跳跳,喜不自禁。老头和老太太也互相搀扶,笑容满面,前来凑热闹。后面跟着几个男人和妇人。“爹爹,五凤楼在何处?”种溪挠了挠后脑勺轻声细语之际问道。 种师道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随即指向方才老伯所说五凤楼。费无极点了点头,了然不惑之际,叹道:“看来应天门也叫做五凤楼。”老伯点了点头,笑道:“不错,应天门俗称五凤楼。大唐时最初叫做则天门,武则天称帝后,将洛阳定为神都。为了避讳,便改为应天门。听说武则天当年登基大宝做女皇帝便是在这应天门。如今寻常百姓家因其形如五只金凤凰,故而俗称五凤楼。大唐虽已不在,可洛阳却在。虽说当年名扬天下的紫薇城早已灰飞烟灭,可如今皇上可是个舞文弄墨的高手,他每年抵达洛阳祭奠列祖列宗,故而下令重建洛阳宫城。这五凤楼便修葺一新,虽说不如大唐的规模和气势,可眼下也算难能可贵。”随手一指,但见宫城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仿若天宫琼宇,令人叹为观止。 种浩道:“欧阳修最爱洛阳牡丹。”张明远问道:“此话怎讲?”费无极笑道:“欧阳修有篇文章叫做《洛阳牡丹记》 ,世人皆知。”种溪道:“我不记得这篇文章,如若记得,便倒背如流。”“老夫最爱欧阳修的文章,故而这篇文章,烂熟于心。”种师道捋了捋胡须,饱含深情之际,吟诵道: 牡丹出丹州、延州,东出青州,南亦出越州,而出洛阳者今为天下第一。洛阳所谓丹州花、延州红、青州红者,皆彼土之尤杰者,然来洛阳,才得备众花之一种,列第不出三已下,不能独立与洛花敌。而越之花以远罕识,不见齿; 然虽越人,亦不敢自誉,以与洛阳争高下。是洛阳者,果天下之第一也。洛阳亦有黄芍药、绯桃、瑞莲、千叶李、红郁李之类,皆不减它出者,而洛阳人不甚惜,谓之果子花,曰某花某花; 至牡丹则不名,直曰花。其意谓天下真花独牡丹,其名之着,不假曰牡丹而可知也,其爱重之如此。 种浩道:“爹爹,我记得这篇文章之中有一句,叫做‘自唐则天以后,洛阳牡丹始盛。’孩儿记得可对?”种师道点了点头,笑道:“不错,的确如此。浩儿果然好记性,孺子可教也。”种溪听了这话,闷闷不乐。张明远和费无极见状,对视一笑。费无极见种溪还不开心,便道:“欧阳修有《洛阳牡丹记》 ,莫非再无人与之分庭抗礼不成?”种师道面露诧异之色,张明远和种浩都拭目以待,种溪也看向费无极。 费无极笑道:“岂不闻《洛阳伽蓝记》 ,此乃东魏武定五年抚军司马杨衒之重游故地所作佛学笔记。”正在此时,人群骚动开来,只见应天门上有官员走动。众人在城楼下翘首以待。许多小商小贩也推着车子前来做买卖。男女老少,喜气洋洋,种师道等人虽说听了方才老伯介绍,知道牡丹节开幕了,但不知这节日如何过法,尽皆拭目以待。张明远和费无极更是喜出望外,没想到初次来到洛阳,便赶上好日子,也算不虚此行。种浩和种溪虽说来过许多次洛阳,但也是路过,并不曾遇到什么牡丹节,眼下也是喜上眉梢,喜笑颜开。 “诸位乡亲父老,诸位抵达洛阳的客人们,大家久等了。今日实乃可喜可贺,当今圣上前几日祭奠我太祖永昌陵,抵达洛阳。皇恩浩荡,如沐春风。圣上留下谕旨,要筹办洛阳牡丹花会,又亲自御书会名,此等荣耀,天下莫可能及。此番花会非比往年,乃是圣上恩赐。为了感念皇恩,本官特亲自操办花会。今日在应天门前,比试文采。设立诗、书、画三类予以比试。正道是,以诗赞牡丹,以书写牡丹,以画绘牡丹。三类各有前三甲,头甲赏赐一百贯,次甲赏赐六十贯,末甲赏赐二十贯。”那洛阳知府双手往前一推,看着城楼下的人群高声道。此言一出,人头攒动,议论纷纷。种师道看向张明远和费无极,二人又看向种浩与种溪。四人笑而不语,种师道示意他们静观其变,四人点了点头,看向应天门上的知府。 “大人,不知有何规则?”一个穿着白衣的书生问道。知府道:“不分三教九流,不分尊卑贵贱,不分男女老幼,不分本地异地,不分本国外国。但凡有文采者,大可一显身手。当然,这疯癫之人就另当别论了。乞丐只要不疯癫也可参与其中。参与者,皆要头上簪牡丹花,以示雅趣。”众人哄堂大笑。 一个黑衣老头问道:“大人,你可说话算数?”知府点了点头。众人看向老头,果然老头衣衫褴褛,像个乞丐。又有人追问道:“不知是否公平?”知府见一小姑娘在问,便应声道:“有来自东京开封府、北京大名府、南京应天府,还有我西京河南府的翰林学士一共十位做评审,公平公正,不在话下。” 见有人迟疑不决,还有人离开,知府掷地有声道:“除此之外,还有来自雄州、霸州、德州、相州、青州、海州、密州、徐州、楚州、杭州、苏州、扬州、庐州、泉州、明州、惠州、潭州、黄州、洪州、永州、襄州、鄂州、夔州、唐州、蔡州、成都府、太原府、真定府、河间府、京兆府、凤翔府、延安府、兴元府、颍昌府、江陵府、江宁府各地的文人墨客做陪审,一共一百人。此等规模,绝无仅有。往年不可想象,今年便叹为观止了。”此言一出,许多人又回过头来,跃跃欲试,争先恐后,都去领取牡丹花,簪在头上。种师道听了这话,对张明远等人点了点头。种浩和种溪听到有京兆府的名字,也惊讶万分,喜上眉梢。 张明远寻思道:“没想到洛阳花会,聚集天下文人墨客,恐怕高手如云,不可小觑。我就不必班门弄斧了,免得输了丢人现眼。可是不试一试,心里又痒痒的慌,真是气煞我也。”想到这里,心里有些怯意,默然不语。费无极寻思道:“我还是静观其变,如若明远、浩兄、溪弟蠢蠢欲动,跃跃欲试,那我只好相陪。如若他们无动于衷,我便也按兵不动好了,就是不知干爹又当如何。”想到这里,看向应天门。 那知府吩咐下去,报名处早已人满为患,为了省时省力,一条长龙不够,居然排出十条长龙,果然男女老幼,尽皆想试一试。波斯人、契丹人、回鹘人、吐蕃人、很好分辨,就是高丽人、安南人、大理人,与大宋中原人长相服饰没什么区别,便不好分辨了。不过那知府倒也很有办法,报名册上,除了姓名、年岁、性别,还有家乡。家乡不指明是何国家人士,但也很容易知道,此人来自何方了。种师道叮嘱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四人前去试一试,四人答应下来。 第58章 牡丹诗比赛 报名后,头上簪花,便进入比赛场地,坐了下来。四人互相瞧瞧对方,笑了笑,张明远是蓝色牡丹,费无极是红色牡丹,种浩是紫色牡丹,种溪乃绿色牡丹。但见许多椅子摆放的整整齐齐,那知府头戴黄色牡丹早已从应天门走了下来,坐在主位,两侧一左一右,皆是四京评审,左边五人皆是老头,头戴红色牡丹。右边五人皆是老太太,头戴蓝色牡丹。十位后排,便是一百位陪审,分列左右,也是头上簪牡丹,喜笑颜开。 “报名也有时限,如若不然,恐怕今日夜幕降临也比试不完了。还有一个时辰,报名结束。此番选手,男女老幼比例适中。男三十名,女三十名,老者分男三十名,女三十名。儿童也分男三十名,女三十名。时辰若到,各组还未报名满额,也无大碍,按各组累计总人数,截止报名。总人数一百八十人,满额便可。诗书画各组限六十人。初赛各取前十名,复赛各取前五名。决赛各取前三名。”知府介绍道。众人一听便慌了神,赶忙抓紧报名。张明远四人早已报名,便喜上眉梢。又见几个街边迟疑不决的小青年,此刻慌慌张张跑了过来,但为时已晚,报名早已人满为患。许多人唉声叹气而去,有人留下来,驻足观看。 “第一场,赛诗会。初赛,考题很简单。既然是牡丹花会,必要拿牡丹做文章。诸位要吟诵诗,只限唐诗,必得提及牡丹的诗句,还要附带作者与出处。本官再说一遍,是诗不是词,也不是歌,更不是赋,必得提及牡丹,才可进入复赛。记住,不多不少,只一句,如若破了规矩,便不作数了。”知府看向四周,给一个军官使个眼色。 那军官一声令下,衙役们早已肃立四周,皆察言观色,维持起场中诸事礼节。六十人听了考题,有人挠了挠后脑勺,冥思苦想。那波斯人、吐蕃人、回鹘人、契丹人一听,尽皆摇摇头退出比赛,站在场外驻足观看。原来这知府的很简单,到底也并不简单。只限唐诗,宋诗便无用武之地。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大人,我就开个场,来一句。大唐李太白《清平调》有云。”一个蓝衣书生站起身来,好似诗仙太白在世一般,走了几步,绘声绘色之际,抑扬顿挫的拱手道: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牡丹字眼在何处?我莫非耳聋了不成。且看我大显身手!这首诗,我倒背如流!”另一个紫衣书生不服气道: 白花冷澹无人爱,亦占芳名道牡丹。 应似东宫白赞善,被人还唤作朝官。 “只一句便可,不必如此婆婆妈妈。大唐柳浑的《牡丹》有云。”种溪忍不住,也摇头晃脑的掷地有声道: 近来无奈牡丹何,数十千钱买一窼。 又有一个红衣少女笑道:“这有何难,我张口即来。”随即吟诵道: 牡丹一朵值千金,将谓从来色最深。 “在下以为,最有名者,这句当之无愧。大唐刘禹锡《赏牡丹》有云。”费无极见状,如若迟疑不决,恐怕复赛要进不去了,便应声道: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又一个老太太道:“大唐的国花,老身以为便是牡丹。”便应声道: 得地牡丹盛,晓添龙麝香。 “我来试一试,诸位见笑了。大唐徐凝《牡丹》有云。”种浩也不再迟疑,掷地有声道: 何人不爱牡丹花,占断城中好物华。 一个中年汉子叫道:“白乐天写牡丹,最是得心应手。”随即叹道: 惆怅阶前红牡丹,晚来唯有两枝残。 “知府大人真厉害,看似简单,并不简单,在下试一试,献丑了。大唐张祜的《杭州开元寺牡丹》有云。”张明远一怔,愣了愣,如若自己迟疑,恐怕要出局,便道: 风流却是钱唐寺,不踏红尘见牡丹。 “老夫虽说没报名,但也饶有兴致,来上一句。”种师道也忍不住,应声道: 牡丹花谢莺声歇,绿杨满院中庭月。 此言一出,四京评审皆侧目,看向种师道。陪审一百人也是交头接耳,七嘴八舌。“还有人要吟诵么?如若没有,便要让评审说话了。”知府看向所有参赛者,问道。人群沉默寡言,无人再出声。只听一个小女孩叫道:“我有一句,诸位听好了。我从京兆府来,大唐长安的牡丹不比洛阳差!大唐卢纶的《裴给事宅白牡丹》有云。”随即吟诵道: 长安豪贵惜春残,争玩街西紫牡丹。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失色。又听另一个声音乍起,叫道:“我不服,我也有一句!大唐王贞白的《白牡丹》有云。”张明远和费无极看时,原来是个小男孩,喃喃道: 谷雨洗纤素,载为白牡丹。 众人点了点头,赞不绝口。没想到,大人不如小孩子。许多书生皆羞愧难当,扭头看向别处。费无极和种溪见状,面面相觑,乐个不住。种师道捋了捋胡须,笑而不语。许多人见状,都围拢过来,看向两个小孩子。七嘴八舌,指指点点,人头攒动,议论纷纷。许多人听说小孩子击败大人,皆从四面八方赶来。 知府道:“没曾料想,初赛便难倒许多人。既然如此,就将结果公之于众好了,诸位静一静。”随即请评审讲话。一个黄衣老头道:“规则对选手来说,颇为要紧。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方浩与杨风不符合初赛规矩,出局。其余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赵小国、庞小丽,此六人进入复赛。”那蓝衣书生,瞪了一眼张明远等人,站起身来,气急败坏之际走了出去,头也不回。那紫衣书生看向两个小孩子,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一个紫衣老太太道:“费无极所吟诵的为牡丹唐诗里的名句,当拔得头筹,予以赞美。刘禹锡的《赏牡丹》 ,实乃牡丹诗的至上极品,无出其右。”那两个小孩子一脸不悦,瞪了一眼费无极。费无极见状,挠了挠后脑勺,哭笑不得。张明远和种浩、种溪忍俊不禁。种师道看在眼里,喜上眉梢。 费无极乘此机会,问道:“敢问先生,这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里的京城,指的是长安还是洛阳,还望赐教?”顿时拱手见礼,张明远听了这话,愣了愣,不觉想起小时候的点点滴滴,顿时使个眼色,示意费无极问的好。费无极见张明远使眼色,便心知肚明的笑了笑。 那紫衣老太太一怔,随即笑道:“这问题,好生奇怪。恐怕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此地就不说了。”一语落地,众人议论纷纷,许多人都不以为然,围观之中,有人举起手来,种溪乘此机会,便叫道:“支持我长安的站在我这边!”只听另一声乍起,“洛阳牡丹,天下第一!”众人看去,是种浩在振臂高呼。再看种师道站了起来,众人还以为他又要说出其它城池,都目不转睛,瞧着。种师道笑道:“老夫以为,各有其理,长安与洛阳,大可平分秋色。”但见人群呼呼啦啦,顷刻就分为三拨,都站在三人身后去了。一边支持洛阳,一边支持长安,另一边,静观其变。 如若不是知府让停止喊叫,恐怕一时半会要闹翻天。又使个眼色给老太太。那紫衣老太太一怔,瞅了一眼费无极,随即笑道:“没想到,这小子还聪明好学,孺子可教也。老身便告诉你未为不可,这刘禹锡当年也是年老体衰后一直住在洛阳,但大唐京城是长安。二城皆有牡丹,但洛阳牡丹更上一层楼。我以为,说长安那是对的,但说洛阳也没错。文艺上的疑惑,想要追求个答疑解惑,恐怕并不容易,毕竟人各有志,各有想法,不可强求。各抒己见,便是恰到好处。” 费无极愣了愣,挠了挠后脑勺,心想,如此答复,不知是敷衍了事,还是这老太太有感而发,为何当年师父所说,与这人很不相同,不觉会心一笑。张明远自然想起小时候与扁头、阿长为此辩论过,便对费无极耳语此事,二人都摇摇头,笑了笑。 众人一看,此番比赛,果然并不简单,方才排队许多人,眼下被淘汰者已去许多,剩下者寥寥无几。初赛参与赛诗会的有六十人,却只留下了眼前这六个人。众人皆瞠目结舌,饶有兴致之际,要看接下来,谁会拔得头筹。 “复赛题目很简单,吟诵唐诗,必得有‘洛阳’一词。规则与初赛同,切记,切记。计时开始,期待诸位大显身手。”知府叮嘱道。一语落地,尽皆冥思苦想开来。围观人群,里三层外三层,黑压压皆是人头攒动。 “方才初赛是男子打头阵,此番小女子我就当仁不让了。大唐王湾的《次北固山下》天下闻名。”那庞小丽叫道: 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 “果然巾帼不让须眉,此番是复赛,不可迟疑。大唐王绩的《野望》有云。”种溪给张明远、费无极、种浩使个眼色,不甘示弱之际,马上应声道: 挂林风景异,秋似洛阳春。 “我这一句,还是名句。你们谁能敌?大唐王昌龄在《芙蓉楼送辛渐》里有云。”费无极喜笑颜开道: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我这一句也不差,切勿自夸海口。大唐韦庄《菩萨蛮》有云。”种浩掷地有声道: 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 “浩兄这句,让洛阳父老乡亲,情何以堪?大唐陈子昂《春夜别友人》有云。”张明远仰天长叹道: 悠悠洛阳道,此会在何年。 “你们都说完了,该我了。”那小男孩赵小国嘴里吃着糖果,不紧不慢,笑道: 春风一夜吹乡梦,又逐春风到洛城。 “各位学士,请点评结果,公之于众。”见六人已说完,知府看向评审。一个白衣老太太道:“赵小国又忘了规矩,出局。其余五人进入决赛。”一个蓝衣老头道:“不错,费无极所言极是,他的那一句的确是无出其右的名句。”二人言毕,叫做赵小国的小男孩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小女孩庞小丽忍俊不禁,众人也哄堂大笑。种师道等人更是乐此不彼。 “决赛在即,五人比试,此番有些难度,但高手过招,便精彩纷呈了。还是诗,不过此番不分唐诗还是宋诗。”知府喜上眉梢,掷地有声道。众人喜出望外。知府又道:“诗句中,兼有洛阳和牡丹字眼,才算数。规矩与两番比试同,计时开始。” “在下就当仁不让了,头甲非我莫属。欧阳修在《洛阳牡丹图》中有云。”费无极暗自窃喜,喜笑颜开之际,掷地有声道: 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 “无极,看来,拔得头筹,你是不大可能了,我二人当并列第一。我大宋欧阳修在《眼有黑花戏书自遣》中有云。”张明远愣了愣,笑道: 洛阳三见牡丹月,春醉往往眠人家。 “你们别得意忘形,还有我。范仲淹大人的二公子范纯仁可是个了不起的才子,他在《和韩侍中同赏牡丹》里有云。”种溪见两位哥哥如此争强好胜,并不服气,立马紧随其后道: 秦地春光似洛阳,牡丹名擅百花场。 “你们都大显身手了,如若我再不出手,恐怕不合时宜。这李清照的外公王珪在《宫词》中有云。”种浩见状,不甘示弱道: 洛阳新进牡丹丛,种在蓬莱第几宫。 “你们几个大哥哥真好笑,总拿名人的诗。”小女孩庞小丽挠了挠后脑勺,笑道:“那我也拿一个好了。我大宋梅尧臣在《牡丹》中有云。”随即吟诵道: 洛阳牡丹名品多,自谓天下无能过。 “请评审点评。”知府神采飞扬道。众人看向十位大学士。十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还与后面一百位陪审团,互相切磋。不多时,安静下来。一个绿衣老太太道:“末甲当取费无极和种溪,二人并列。”众人疑惑万分。 一个红衣老头道:“这二人的洛阳和牡丹,分列两句之中。而张明远和种浩的洛阳和牡丹,就比较靠近了,当并列次甲。”另一个蓝衣老头道:“头甲便是庞小丽。‘洛阳牡丹’四个字,点名此番牡丹花会的主题,何其壮观。”众人瞠目结舌,皆看向小姑娘。原来这知府有些心机,居然要“洛阳牡丹”四个字出现在同一句中,才算恰到好处。 张明远等人这才恍然大悟,顿时甘拜下风。小姑娘的两个小伙伴喜出望外,皆看向那知府,知府对二人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知府回过头又命人端来赏钱,依次分发:庞小丽得一百贯;张明远和种浩分别得三十贯,共计六十贯;费无极和种溪分别得十贯,共计二十贯。 众人惊得呆了,皆齐声喝彩,喜笑颜开。或有羡慕嫉妒者也后悔莫及,但也无可奈何,只恨自己才疏学浅,有缘无分。围观之人,都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沸沸扬扬。那小男孩赵小国与小女孩庞小丽,欢喜不尽,早跟着两个绿衣男子急匆匆离去了。 第59章 太祖皇陵 顷刻,只见一个官员神色匆匆赶来,近前对知府耳语几句。那知府愣了愣,点了点头。见有人离去,有人到来,知府定了定神色,推心置腹道:“今日牡丹花会,本要比试诗书画三类,但本府接到一件大事,要接待外国使节去往牡丹园游赏,故而取消书画比试。三日后,另行告知,静候佳音。”众人唉声叹气,闷闷不乐,依依不舍散场离去,唯有高大巍峨的应天门,端坐天地之间。 城门前的广场上,那石板处,留下许多牡丹花瓣,原来是簪花人群被挤掉的牡丹花散落在地。几个小孩子在低头捡拾,张明远等人走近去问,才知道,他们要拿回去洗干净晒干,不知有何用处。小孩子摇头不知,张明远等人也不好再问。种师道引众,流连忘返之际,渐行渐远。老毒物和大毒物、小毒物也在人群里,大毒物和小毒物本想显山露水,但老毒物却多次劝阻。也怕被张明远和费无极发觉,故而早跟着人群走远了。 “明远、无极,你们此番可有收获?”种师道笑道。张明远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小姑娘真厉害!”费无极不服气道:“那是太守耍心机,算不得什么。”种浩叹了口气道:“不错,非要说出洛阳牡丹四个字,真是岂有此理?”种溪笑道:“怨不得天,怨不得地,只怨咱们不懂规矩。可惜了,作画比赛取消了,如若不然,我定当拔得头筹,再赚些钱,等去了东京,可以买许多好吃的。”种师道笑道:“溪儿不必可惜,你到东京,也可大显身手。在洛阳只能是玩耍而已。洛阳的文风盛行,此地的文人墨客最是天下闻名,有许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出没,你们可不能自命不凡。”四人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种师道在前,张明远等人随后,且走且谈。街市两侧,二层楼宇林立,那人字屋顶,比比皆是。红墙绿瓦,随处可见。蓝瓦白墙,也若隐若现。路上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好一派热闹非凡。洛水边,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荷花绽放,绿树成荫。洛河上,舟船穿梭,往来不绝。女子结伴喜笑颜开之际进入岸边那胭脂铺。男子勾肩搭背,噔噔作响,在酒楼举杯痛饮。更有老者和孩童,皆悠然自得,走在街头巷尾。琵琶声声,不绝于耳。小曲飘荡,歌声悠扬。种师道等人举目去看,原来是三层楼宇上,许多人在谈笑风生,那你来我往,好生了得,许多人都站在酒楼的亭台楼阁之间,极目远望,但见洛水流淌,如白练一条,岸边郁郁葱葱,鸟雀翔集,风光无限。 种师道带着张明远等人走进一家卖衣服的店铺,种溪纳闷道:“爹爹,为何买新衣服?”种师道笑道:“回到故乡来,便想起小时候,家父带着我买新衣服。洛阳的衣服不错,既然来了,岂有不买之理?”原来种师道出生在洛阳,故而对此地深有感情。种浩道:“傻弟弟,爹爹给你买衣服,你还不乐意。”费无极道:“我也听京兆府说书人说过,‘洛阳纸贵’,想必洛阳衣服也贵。” 张明远看向各色衣服,笑道:“洛阳衣服贵不贵,问一问店家便知,可无极师弟总奇思妙想,真是与众不同。‘洛阳纸贵’可是一个典故,不可望文生义,自圆其说,岂不可笑?”费无极知道张明远在嘲讽自己,便笑道:“明远师兄也不必编排我,我岂能不知,何谓‘洛阳纸贵’?那便是出自《晋书左思传》 ,其文曰:‘于是富贵之家竞相传写,洛阳为之纸贵。’意思就是着作有价值,流传很广。”张明远听了这话,点了点头,甘拜下风。 费无极哼了一声,昂首挺胸,洋洋得意。种师道见二人又斗嘴,便掷地有声道:“你们别斗嘴了,像个婴儿。”种溪乐道:“爹爹,婴儿又不会说话,如何斗嘴?”店家听了忍俊不禁。张明远等人挑选一番后意欲付钱,种师道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便可,种溪见状赶忙付了钱。 种师道笑道:“明远、无极,你们虽说赢了钱,可也不必拿出来。干爹带你们出门在外,岂有让你们花费的道理?”种浩道:“可不是,我也赢了钱,我付钱便好,偏偏我兄弟抢了先。”种溪翻个白眼,回呛了一句,冷笑道:“我哥哥最抠门,说得好听,也没见你付钱,不害臊。”种浩意欲反驳,种师道使个眼色,种浩默然不语。 张明远道:“种溪,你的钱哪来的?莫非方才牡丹花会赢的钱不成?”费无极和种溪正耳语之际,种溪使个眼色要费无极守口如瓶。费无极回过头来,道:“溪弟说,他的钱是在京兆府卖画的钱。”种溪瞪了一眼费无极,伸手要去抓他,费无极赶忙躲在张明远身后。二人逗闹片刻,众人继续前行。 正在此时,不知何故,费无极目不转睛,放眼看去。顺着费无极的眼神,种溪也看过去,原来是一个蓝衣少男和一个绿衣少女结伴而行。种溪用手指头在费无极眼前晃了晃,二人又逗闹开来。只听那少男坐在洛河边一棵垂杨柳下,叹了口气道:“今日牡丹花会,那庞小丽拔得头筹,赢了一百贯。只是无人知晓其中底细罢了。” 少女站在身旁问道:“何出此言,休要胡说。”少男笑道:“赵小国,你以为他这个名字真叫赵小国?他可是叫做庞小国。为了掩人耳目,故而在那报名册上写个假名字。庞小丽是庞小国的姐姐,庞小国是庞小丽的弟弟,他们是一家人。”少女一脸狐疑,问道:“你如何知道,怕是又开玩笑。” 少男低声细语道:“这事谁敢开玩笑,千真万确。那知府也姓庞,听说曾在当朝太师蔡京的府邸当过值,看守什么黄雀鲊的地窖,干了五年。蔡太师推荐他到洛阳来了。那庞小丽是那庞知府的小女儿,庞小国是那庞知府最小的儿子,洛阳官员都称之为庞小衙内。那些评审能不向着庞小丽和庞小国才怪了。他们岂敢得罪庞知府,得罪庞知府,便是得罪蔡太师,世人皆知,难道你爹爹没对你说过?”那少女惊掉下巴,小心翼翼之际环顾四周,赶忙捂住少男的嘴巴,二人相继离去。 种溪脸色煞白,没等他喘口气,又有两人走了过来,且走且谈。一个黄衣老头道:“庞知府也是科举出身,从东京来的洛阳。虽说当年去东京谋个前程,迫不得已在太师府做管家,可如今靠着蔡太师做了河南府的父母官,也算体面。皇上每年清明节祭祖来一回洛阳,那河南府上上下下便当作头等大事来办,只修路这一件事就不得了。”一个蓝衣老头问道:“如何不得了?” 那黄衣老头捋了捋胡须,叹道:“没有银子钱,如何修路?朝廷拨发的钱,那么水过地皮湿后,工人们所得寥寥无几。钱哪里去了?世人皆知,何须苦思冥想。”又轻轻摇摇头,紧锁眉头,低下头去。蓝衣老头道:“庞知府为了接待外国使节,取消书画比试,也算出人意料。” 黄衣老头冷笑一声,小声道:“什么接待外国使节,不过是借口罢了,不想把赏钱拿出来,要据为己有才是实情。”轻轻哼了一声。“不会吧,有这等事?”蓝衣老头瞠目结舌,黄衣老头神情肃穆,捋了捋胡须,点了点头。二人东张西望之际,匆匆离去。种师道等人偏偏听到了他们此番话,心中恍然大悟,尽皆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干爹,那知府说,皇上到洛阳祭祖了,可有此事?”费无极见众人一言不发,行走之际,便问道。种师道缓过神来,慢慢介绍道:“不错,太祖以来,许多皇陵都在洛阳永安军。清明节刚过,皇上抵达洛阳,也不是什么秘密。历来如此,故而这洛阳的城池也很是繁华,不次于东京。” 种浩道:“孩儿最佩服太祖了,可惜生不逢时,不能追随他左右,建功立业,实为一件憾事。此番如若能去永昌陵祭奠太祖,便是三生有幸,此生无憾了。”张明远和费无极皆看向种师道,种师道推心置腹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去永昌陵走一遭。” 种溪喜出望外之际,挽着种师道的胳膊,乐道:“爹爹,那再好不过。我见过太祖画像,肥肥胖胖,真可爱。”此言一出,张明远和种浩惊得目瞪口呆,赶忙用手捂住种溪的嘴巴。种师道瞪了一眼种溪,引众匆匆离开洛河人多眼杂之地,拐过一个十字路口,往客栈而去。种溪拿掉张明远和种浩的手,又埋怨费无极不帮自己。费无极哭笑不得,叹了口气,看向远方。 自太祖以来,历代大宋皇陵皆在于此。许多辞官归隐的朝廷命官,皆抵达西京河南府洛阳城永安军,拜谒太祖陵墓,以表忠心耿耿,不忘太祖遗志。种师道早已飞鸽传书去了东京,蔡京请示宋徽宗后,宋徽宗表示同意,故而此番路过洛阳,种师道等人可到太祖永昌陵进行拜谒。众人当夜沐浴后,皆换上白天买来的新衣,说笑片刻,种师道要张明远等人早睡以便早起,可张明远四人依然嘀嘀咕咕,说些白天的所见所闻。 张明远道:“明日见了太祖,说些什么。”费无极道:“告诉他老人家,扁头师哥很想他。”种浩乐道:“他本人不来,你们何必代替他与太祖说话。”种溪道:“太祖是个貌不惊人的胖子,脸色也黝黑无比,说什么也不似中原人的模样,好似契丹人一般。”费无极惊道:“这话真厉害,毕竟是太祖,万不可亵渎神灵。”种浩道:“可不是,小小年纪不可胡说。”张明远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种溪却不以为然,笑道:“太祖心胸宽广,不似你们胆小怕事,心胸狭窄。”费无极摇摇头,笑道:“你又没见过,可不能道听途说。”夜色渐深,费无极和种溪打了哈欠,四人才上床睡觉,不再喋喋不休。那客栈窗外树影婆娑,月光如水,一只猫头鹰不时扑扑翅膀,噌的一声,飞跃在林间。 次日,种师道着青衣带领种浩、种溪和张明远、费无极抵达宋太祖赵匡胤的王陵:永昌陵。守卫的禁军见到种师道,皆恭敬见礼。那守陵军官上前拱手道:“原来是鼎鼎大名的老种将军,久仰大名,失敬失敬。”种师道回礼道:“将军不必如此,你守卫太祖陵寝,劳苦功高。大宋黎民百姓要深表敬意才是。太祖出生于洛阳夹马营,后来永昌陵修建于洛阳。正所谓,魂归故里,落叶归根。将军护卫,便是光宗耀祖,岂不羡煞旁人?”随即让张明远等人近前见礼。 张明远拱手见礼道:“将军守卫太祖陵寝,晚辈佩服。如若太祖地下有知,也知道将军的辛苦了。”军官仰天长叹道:“太祖遗志便是收复幽云十六州,可惜现到如今,依然一筹莫展。‘澶渊之盟’后,我大宋与辽国就化干戈为玉帛了。谁还想着收复幽云十六州?”顿时唏嘘不已。“将军如此感慨万千,足见忧国忧民,佩服佩服。”费无极道。 种浩道:“太祖故事,家喻户晓。我记得千里送京娘的故事。此番我们去东京,便是送我弟弟种溪赶考。”军官问道:“科举还未到时日,所谓赶考,不知是什么?虽说我是一介武夫,可对朝廷科举也略知一二。太祖以后,科举一年一届。英宗皇帝治平三年时便改了规矩,此后便是三年一届。” 种师道笑道:“没曾料想,将军也知道这样许多,还说略知一二,分明是了如指掌。老夫当年从师父横渠先生处也学过许多。素知历朝历代的选官法令。周到春秋战国是世袭制,商鞅变法时的秦国搞过一个军功爵制,汉武帝听取董仲舒的建议采取了察举制,曹丕称帝后乃是九品中正制,隋唐以后便是科举制。武则天曾设武举,如今我大宋也是科举制,当今圣上增设了画科。东京翰林图画院,便是作画之人,朝思暮想,梦寐以求,心驰神往之所。” 军官依然疑惑,种溪道:“我此番前往东京,便是要考入翰林图画院。”军官这才明白过来,笑道:“原来是老种将军二公子,你拜谒太祖陵寝,想要太祖保佑你马到成功,真是聪明过人。太祖当年广交天下英雄,最重情重义。你们年纪轻轻当效仿才是。”种浩、种溪与张明远、费无极皆点头称是。 费无极瞥了一眼军官,话里有话之际,笑道:“太祖想必喜欢武举,不喜欢画举。这作画之事,太祖好似并不放在心上,毕竟对于琴棋书画和舞文弄墨,太祖和南唐后主李煜比起来,就并不擅长了。”张明远道:“听京兆府说书人讲过,说太祖登基大宝以后,喜欢读书、骑马、射箭,还有喝酒和打猎。这做将军,大多都喜欢喝酒和打猎。”示意费无极不得无礼。“还有蹴鞠,苏汉臣的《太祖蹴鞠图》你们莫非不知道么?”种溪认真道。军官神情肃穆,一脸庄重之色,叹道:“太祖当年文武双全,文韬武略,天下无敌。”种师道也叹道:“将军所言极是,老夫时常怀念太祖。一直都想,如若和太祖处在同一时代,跟着太祖南征北战,便是此生无憾,不愧男子汉大丈夫。”此言一出,众人默然。 顷刻,军官吩咐士卒拿来黑布,尽皆蒙于种师道等人眼睛上,便用包裹严密的覆棚牛车载着他们抵达太祖永昌陵的陵寝所在。到了以后,军官才吩咐他们拿掉黑布。种师道等人才看到永昌陵的模样,果然四周郁郁葱葱,陵寝主体高大巍峨,气势恢宏。那陵寝前有一牌坊阁楼,挂有太祖画像。军官早已摆好祭品,只吩咐种师道等人焚香祭拜即可。众人跪拜于地,皆低下头来,神情肃穆。 第60章 永安郊野 种师道面对永昌陵前的太祖画像,跪拜之际仰天长叹道:“太祖在上,保佑我大宋千秋万代,我种家军当世世代代保家卫国。”而后,心中默默向太祖诉说心中苦闷,道:“太祖在上,如今皇上宠幸蔡京和童贯,任用李邦彦和高俅,还有朱勔和王黼、梁师成。我大宋江山社稷,危机四伏。西北战事结束不久,刘法将军出师未捷身先死,可怜一代名将。他之死,实乃千古奇冤。童贯不懂带兵打仗,只会溜须拍马,胡乱指挥。刘法将军太也委屈冤枉。如若不是童贯急功近利,刘法便不会遇伏被杀。哪有孤军深入可破敌之事。说来话长,想必太祖会愿意听下去。童贯率我大宋精锐部队深入河、陇,派少数兵马驻守萧关古骨龙,童贯认为可至党项人于死地,便派刘法将军攻取朔方,刘法将军认为不妥,童贯厉声厉气说:‘你在东京时,亲自领命,说万无一失,眼下认为不妥,是何道理?’刘法将军不得已出塞,遇敌伏击而死。刘法将军可是我大宋西北名将,他的死使西北各部都震动恐惧。童贯隐瞒实情,向朝廷报捷,百官入宫庆贺,都对他咬牙切齿,但不敢实话实说。这都是我兄弟种师中从姚平仲那里得到的消息。关右已困敝,西夏兵马也难支撑,童贯就通过辽人向西夏进誓表讲和。西夏使节到后,童贯给他誓书,西夏使节不接受,童贯强迫馆伴使一定要他接受,西夏使节刚回国境,就把誓书扔在路上,实乃我大宋奇耻大辱。近来西夏依然滋扰我西北边关,防不胜防,也是西夏为报朔方城破之仇。朝廷原来规定,汉人的官职不授给羌人,童贯故意提拔他们,有的官至节度使。弓箭手失去属于他们的土地而派他们守卫新的地方,禁军逃亡者不处死而可改隶其他军籍。如今我大宋军政全被童贯破坏了。”想到这里,不觉老泪纵横,但未让张明远等人看到。那张明远等人只是觉得种师道有些异样,好似在擦拭什么,还听到很小的唏嘘声。 张明远首次见到太祖永昌陵,心中不由一股悲凉,毕竟自小总听许多人提及,只是素未谋面,如今见到的只是陵寝,却也是天各一方,不由自主就潸然泪下,拱手见礼道:“太祖皇帝,我张明远立下誓言,要向范仲淹大人一般,文武双全,为国为民。心忧天下,保家卫国。我虽一介书生,实乃凡夫俗子,但也听过太祖许多往事。念及太祖创业之艰辛,回望大宋百年之历程,我大宋子民无不感慨万千,还望太祖在天有灵,保佑我大宋国泰民安,千秋万岁。”顿时跪拜在地。 费无极见张明远如此触景生情,难免也颇为震动,毕竟自己也是对太祖颇为敬佩,便神情肃穆之际,缓缓跪拜道:“太祖皇帝在天有知,我费无极将永做大宋好子民。多读书,读好书,摇头晃脑,之乎者也。也会操练习武,有朝一日保家卫国,驰骋疆场。绝不会做缩头乌龟,绝不会认贼作父,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敌国袭扰我大好河山。我乃大宋好子民,将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为国为民,雄霸武林。”听了这话,如若不是种浩捂住种溪的嘴巴,种溪怕要笑出声来。 种浩对太祖最是佩服,多年以来一直念兹在兹意欲前来祭奠,可惜没什么机会。此番跟随家父前来,又有众兄弟陪伴,心中便心潮澎湃。心想,如今祭拜永昌陵,机会难得,不知何年何月何日何时还有机会,不觉眼里含泪,便拱手道:“我种家军子弟,对太祖念念不忘。愿太祖保佑我大宋国泰民安,如若有朝一日我大宋攻占了贺兰山,关中就不再被滋扰了。”跪地见拜,神情肃穆。 种溪心中默默祷告,喃喃道:“求太祖保佑我种溪考入翰林国画院,请太祖给当今皇上托梦,定要录取我。我唯有此才可光宗耀祖,出人头地。我种家军世世代代都以光宗耀祖为志向。”想到这里,随即道:“太祖在天有灵,保佑我大宋国泰民安。保佑我马到成功,旗开得胜。”顿时跪拜,虔诚无比。 等几人一一祭拜完毕,种师道又引众一同跪拜,那军官见状,神情肃穆。毕竟鼎鼎大名的种师道前来祭拜永昌陵,也算是一件大事。如今大宋军官无不对种师道这种家军佩服再三。种家军在关中镇守,西夏便不敢轻举妄动。拜谒完毕,军官又让种师道等人蒙上黑布,照样用那来时的覆棚牛车送种师道等人从另一条路离去,并未按原路返回。 来到洛阳永安县的郊野,但见那田野上,麦苗青青,野花遍地。小草发芽,枝头吐绿,燕子飞舞,溪水潺潺,桃花落在水面,飘来阵阵清香。那乡下人家热情好客,有前来祭奠太祖皇陵者,他们必要招待一番。种师道等人执拗不过,只好走进农家小院,促膝长谈。看着篱笆泥墙,张明远和费无极出了神。那老人家招呼众人围着小桌坐了下来,就倒茶礼让开来。 种师道笑道:“没想到,你们对过往路人,也这般有情有义,多谢,多谢。” 老头道:“你们都是远方来的客人,我等在此祖祖辈辈,靠近皇陵,耕种田地为生,那庄主乃是柴世宗族。他们时常送来茶叶和果子,让我等代为保管,就是要招待尔等过往客人。庄主说,能来太祖皇陵祭奠者,必是皇亲国戚。太祖对柴世网开一面,故而感恩戴德,不在话下。太祖虽说驾崩很多年,但柴世念念不忘他老人家的大恩大德。”此言一出,张明远和费无极点了点头,为之动容。 张明远道:“这便是太祖的洪福齐天。”费无极道:“不对,是太祖的恩泽绵延。”种浩道:“这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溪道:“不对,是太祖懂得积德行善,这可是历朝历代皇帝当中,世所罕见的壮举。可见太祖的英明神武。”老头和老太太都深以为然,又诉说庄主柴世子弟对太祖皇陵的爱护,凡此种种。众人听得起劲,一个个都神情肃穆,仔细聆听。 种师道笑道:“原来如此。”种浩道:“我等路过洛阳,不曾知晓,此番碰到了,也算微幅不浅。”张明远道:“洛阳文人墨客,又当如何?”费无极道:“我看洛阳是个风水宝地,靠近嵩山少林寺,靠近龙门石窟,此乃天下最好的地方。故而太祖皇陵坐落于此,真可谓,风调雨顺,妙不可言。”老头和老太太齐声道:“实不相瞒,我们在洛阳做过买卖,得了银子钱,年龄大了,便到乡野居住,毕竟洛阳太吵闹,不如永安县僻静。”种溪笑道:“你们守着皇陵,这么多年,有何感想?” 老太太道:“自然光宗耀祖,太祖在此安息,我等跟着沾光。你们如若胡思乱想,说我们怕不怕,那老身告诉你们,有什么可怕的?我等都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庄稼人,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心都在这黄土地上。不过是冬去春来,五谷丰登。就盼着日子好过,至于东京城里也好,洛阳城里也罢,那些庙堂上的勾心斗角,江湖上的恩恩怨怨,与我们何干?生在黄土地,百年之后,埋在黄土地,也算造化,实乃天大的恩情。” 听了这话,种师道热血沸腾,随即叹道:“太祖为涿郡人 ,于后唐天成二年二月十六日生于洛阳夹马营。他出身军人家庭,高祖赵朓,在唐朝官至幽都县令;曾祖赵珽,于唐朝任御史中丞;祖父赵敬,历任营、蓟、涿三州刺史。太祖为宣祖赵弘殷次子,长兄赵匡济早夭,母亲为杜氏。”张明远道:“太祖少年,必是英雄人物。”种浩道:“爹爹何不将太祖故事,讲给我们听。”种溪道:“不错,我们也好怀念一番。” 种师道点了点头,神情肃穆道:“宣祖赵弘殷好儒事,喜访求书籍,又心知肚明,文武为立身之本。太后杜氏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妇人。在父母耳濡目染下,太祖最初投入夹马营陈学究的学馆中读书,后来赵家又聘请了赵学究教导。除此之外,太祖还学习五经,又爱好武艺,聚集伙伴按照战阵的模式排练,并时常把弄一根纯铁打造的杆棒。” 张明远道:“后来怎样?”费无极道:“这便是传说中的盘龙棍么?”种浩道:“太祖长拳,名不虚传。”种溪叹道:“太祖盘龙棍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老头和老太太听了众人话语,也点了点头。 种师道笑道:“话说少年时的太祖个性强横,好赌博,爱打抱不平,很有侠骨柔肠,故而嫉恶如仇,惹了不少麻烦,为此父母没少跟着受气,总说太祖是个坏孩子。后来太祖登基大宝,老人家笑而不语。”张明远道:“那自然了,毕竟母以子贵。”种浩道:“莫非与宣祖无关了?” 费无极笑道:“这故事,恐怕似曾相识。汉高祖刘邦也是如此。他当年,游手好闲,他父亲瞧不起。后来刘邦当了皇帝,便说,你这太上皇也是我封的。老人家笑得合不拢嘴,也只能尴尬一笑。”种溪道:“无极哥哥,别打岔,听我爹爹讲故事可好?这可是太祖故事,嘘,要毕恭毕敬。”随即双手合十,好似求神拜佛。众人乐个不住。 种师道笑道:“后晋开运元年,十八岁的太祖和贺景思的长女贺氏成婚。后汉初年,太祖为寻求建功立业的机遇,离家出走,南下复州,投奔宣祖的旧同僚、复州防御使王彦超,但王彦超只拿出一些钱财打发太祖而已 。”种溪道:“我猜太祖瞧不上,没要。”费无极道:“太祖一定要了,转身就走。” 张明远笑道:“种溪所言极是,人生在世,要铁骨铮铮,孟夫子所言极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种溪一听稀里糊涂,便急道:“到底谁所言极是?如何把我与孟夫子相提并论,我受宠若惊,实不敢当。明远哥哥抬举我了。”种浩道:“无极所言极是,毕竟走南闯北,要银子钱。好汉不吃眼前亏,太祖如此聪明过人,哪会不懂江湖规矩,这人生在世,该低头处且低头。”种溪白了一眼种浩。老头道:“老夫赞同这位小兄弟。”指向费无极。老太太道:“老身以为,这位小兄弟所言极是。”拉着种溪的胳膊,笑了笑。 种师道乐道:“太祖要了银子钱,转投随州刺史董宗本。”种溪听了这话,立马傻了眼,费无极得意洋洋。张明远也懊恼不已,百思不得其解。种浩笑道:“这世上,莫谈什么豪情壮志,面对柴米油盐酱醋茶,才是硬道理。”费无极好奇道:“后来如何?”种师道介绍道:“后来得其收留,却又因与董宗本之子董遵诲产生不快而离开随州。”种溪嘘唏不已,叹道:“孤苦伶仃,意欲何为?” 费无极道:“不是有银子钱么,怕什么?”张明远道:“银子钱再多,行走江湖,也会花完。”种浩道:“可不是,看来他要找个安身之所才是。”种师道叹道:“太祖后来,身无分文。”种溪惊道:“不是要了王彦超的银子钱么,如何会身无分文?花那么快?”费无极笑道:“真笨,太祖好赌博,恐怕便是如此。”众人这才了然不惑。 种师道不紧不慢道:“在寓居襄阳的一座寺庙时,得到一位精通数术的老和尚的劝导,太祖便往北出发,抵达了后汉枢密使郭威与河中节度使李守贞作战的前线。但他这时还没有与郭威等人接触,只是探望了一下随郭威出征而左眼负伤的父亲赵弘殷,随后便北上太原,被正在招纳亡命之徒的河东节度使刘崇收留为镇将。此时太祖也是漂泊不定,不知前途如何。”老头道:“老夫年轻时候也是如此,走南闯北,漂泊不定,不过不敢与太祖相提并论。”老太太笑道:“我在襄阳,遇到你。便到了如今。”满生欢喜,看向老头。 张明远道:“亡命之徒,是何道理?”费无极道:“替死鬼,也称之为炮灰。”种浩道:“如今我大宋军中,称之为‘敢战士’。”种溪道:“别说的那么难听,什么替死鬼都出来了,炮灰更是可笑。”种师道笑道:“军中常有‘敢战士’组成‘敢死队’冲锋陷阵。”张明远道:“如此说来,这些人便是应了那句话。”费无极道:“正道是:‘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是也不是?”张明远点头而笑。 种溪饶有兴趣,接着追问,种师道缓缓道:“不过,太祖并没有在太原定居下来,而是继续散漫三秦至西北一带,曾到过长安。他对长安很有感情,毕竟打小听说书人讲汉唐的故事,自然知道长安。”老头道:“太祖没做皇帝之前,也是个游侠。”老太太笑道:“不错,大唐游侠很多,太祖也是效仿李太白罢了。我可听说,李太白带着剑走南闯北。毕竟有《侠客行》传世,那一句话,令人害怕。”种溪不等老太太说话,早吟诵道: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老太太点了点头,惊讶万分,没想到这小娃娃居然如此博闻强识,顿时喜上眉梢,伸出右手笑道:“对对对,就是这句话,好生厉害。”朝种溪伸出一根大拇指。 张明远惊道:“太祖居然到过我们京兆府长安城,不可思议。”费无极喜道:“怪不得太祖当年想迁都长安,便是心怀天下,有宏图大志。”种浩道:“他去长安,不知有没有去过大雁塔。”种溪道:“鬼知道啊,又没人见过。他当年还没做皇帝。”又追问开来,种师道笑道:“待返回洛阳时,太祖投奔了郭威。广顺元年,郭威在推翻后汉隐帝后夺取帝位,建立后周,太祖补任东西班行首,属殿前诸班。广顺三年,拜滑州兴顺副指挥使,尚未就职,便被担任开封府尹的郭威养子柴荣招入麾下,转为开封府马直军使。” 种溪道:“后来怎样?”费无极笑道:“后来的故事,世人皆知,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登基大宝。”种师道喜上眉梢,笑道:“太祖的故事,比比皆是。杯酒释兵权,雪夜访赵普。”种溪道:“还有千里送京娘,弹鸟雀,挥玉斧。”种浩笑道:“与陈抟老祖下棋,输掉华山,到长安吃羊羹(羊肉泡馍)。”众人大笑。 说归说,笑归笑,可惜斯人已去,唯有高高黄土堆,顶天立地。宋太祖的故事也如长风浩荡,地老天荒。张明远嘘唏不已,心中嘀咕开来:“可见风水轮流转,一切都是东施效颦。郭威尾大不掉,做了皇帝。太祖又尾大不掉,做了皇帝。不过是一个将军做皇帝,照猫画虎,依葫芦画瓢罢了。不过我太祖与众不同,历来开国皇帝都嗜杀成性,偏偏我太祖立下五条规矩,便惊天动地。其一,柴宗训和太后乃是昔日旧主,进城之后要礼遇有加,不得凌辱。其二,朝中大臣乃昔日同僚,不得欺凌。其三,朝廷府库是国家资财,不得抢掠。其四,京城百姓乃国家黎民,不得烧杀抢掠。其五,如若有违此谕,必将严惩不贷。我太祖真是个大英雄,完美的天衣无缝。如此心地清正,嫉恶如仇,心胸开阔,虚怀若谷,好学不倦,勤政爱民,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以身作则,俭朴仁慈。恐怕秦皇汉武,不可相提并论。唐太宗和武则天也甘拜下风。”想到此处,欣慰之至,遥望太祖皇陵,顿时默然不语。 费无极心中也暗想:“世人皆知,太祖做皇帝,得为不正。欺负柴世孤儿寡母。故而太祖自称官家,后代皆是如此。郭威命短,柴荣命短,太祖也一样。可见世事无常,命不由人。抢人饭碗,那饭也不好吃。”摇摇头,哭笑不得。 第61章 繁台春色 离开洛阳,初次抵达东京开封府汴梁城外,张明远、费无极颇为兴奋,抬眼去瞧,城墙高大宽阔,绵延数十里。护龙河的水面,有许多樯橹矗立,那帆影点点,波光粼粼,映入眼帘。垂柳荡漾,绿树成荫,蝴蝶绕着花团锦簇,翩翩起舞。水牛哞哞作响,孩童蹦蹦跳跳,好不快活,爽朗笑声,此起彼伏。少男少女,成群结队,跨马乘轿,往来在城门口之间。那河上的桥梁,哪里能看得见,全被小商小贩的遮阳伞盖排的密密麻麻。 有人驻足观看河里的鱼儿游来游去,有人挑着担子哼着小曲,有道士走过来,有和尚走过去。那老太太和老头,坐在城墙边,手里拿着扇子摇来摇去,不时有蜻蜓飞来飞去。蜜蜂也嗡嗡作响,在黄色花丛,绕来绕去。不远处有个小土坡矗立眼前,有矮墙围着,像个花园一般,那便是名扬天下的玉津园。郁郁葱葱,草色青青,不时传出阵阵鸟鸣。 种师道引众从戴楼门而入。只见城门高大巍峨,白色墙壁,红色廊柱,绿瓦朱漆。沿崇明门外大街,向东北方而去,路过蔡河,但见河上有一桥,名曰,宜男桥。费无极见桥边有石刻名字,便笑道:“这名字真有趣,宜男桥,宜男桥,宜男不宜女。如此说来,女子不能过了。”伸手抚摸那白色大理石柱子,还用手指头抠一抠,发出嗞嗞作响之声,果然雕刻的花纹很是美轮美奂,不禁惊叹连连,又用手指头在花纹上拨动一番,瞧上一眼,像个孩子一般,笑出声来。 突然,啪的一声,种溪抬手朝费无极手背拍了一下,道:“无极哥哥,你看。”随着种溪一指,几个妙龄少女结伴而过。费无极靠着桥柱子,吹着口哨,叫道:“宜男桥,宜男桥,小娘子不能过。”那几个女子回过头一怔,皆瞪上一眼,齐声骂道:“哪里来的臭小子,有病。”此言一出,费无极扬起袖子闻了闻自己,嘴里念念有词,道:“不臭啊,路过洛阳还洗澡了。再说也没病,都说我聪明过人。”过往路人听了摇头一笑。 种师道示意费无极不可惹是生非,便轻轻摇摇头,笑道:“这东京有八大美景,叫做繁台春色、宝塔行云、金池夜雨、玉津鸟鸣、琼林牡丹、州桥明月、汴水秋声、相国霜钟。如今正值春色盎然,我等可赶上好时节了。”张明远听了这话,喜上眉梢,笑道:“干爹,那我们就去看‘繁台春色’好了。”种浩看向远方,心驰神往之际,叹道:“我听说过,就是没见过。” “走了,无极哥哥真好玩,被姑娘们给骂个狗血喷头,也不敢还嘴。”种溪笑得咯咯作响,双手抱胸,站的直挺挺,好似一个高塔。费无极听了这话,一脸不悦,便跑了过来与种溪打打闹闹,你追我赶,张明远和种浩摇摇头笑了笑,跟着种师道前行,众人沿曲院街一路向东,沿路但见中太一宫、九成宫。过了观桥,往东北,直抵繁台寺。那一路上,有不少员外坐着轿子路过,还有那火急火燎的马夫赶着马车路过。还有几个浮浪子弟骑着高头大马,嘚嘚作响,色眯眯的四处张望,见了路边小娘子,便吹着口哨,笑了起来。有不少花轿,咯吱咯吱,迎来送往。亭台楼阁间,许多妙龄少女,倚窗看向远方。 那繁台寺果然名不虚传,高台耸立,古朴庄严。红墙绿瓦,钟声回荡。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气势雄浑,巍峨壮观。又见园内桃李芬芳,姹紫嫣红,杨柳依依,草色青青。许多痴男怨女皆走来走去。几个小男孩和小女孩也在草地上跑来跑去,手里折了桃花,又张着小嘴巴轻轻的吹,桃花朵朵随风飘下,小家伙皆哈哈大笑。大人们却不管不顾,任由他们开心玩耍。寺里的老和尚腿脚不方便,一脸不悦也无可奈何,不是他懒得管,只是不敢管。毕竟身处东京,就怕得罪哪个员外。得罪员外无妨,就怕得罪这员外身后的大官。种师道缓缓登上塔基,招呼张明远等人过去。费无极和种溪东张西望,不看春色只看那些妙龄少女。张明远且走且笑,想起那大文人石曼卿曾有大作于此,便念念有词,吟诵道: 台高地回出天半,了见皇都十里春。 种师道听了这话,惊道:“明远果然厉害,石曼卿的诗句,你也知道?”种浩叹道:“可不是,此人可是我大宋初年的文人墨客,谈不上名扬天下,也算一代俊杰。”费无极问道:“他有什么可吹嘘的?”种师道笑道:“大唐诗人李贺的一句诗名扬天下,后人据此为上联做对子,可是难倒了许多人。”种溪素闻此事,也对费无极介绍一番。费无极听了,才恍然大悟,惊道:“这一句我知道,叫做‘天若有情天亦老’。这一句果然名不虚传。”张明远笑道:“石曼卿对答如流,欧阳修也甘拜下风。石曼卿的对联,我记忆犹新。”不觉又吟诵道: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种溪常听种师道讲故事,也素闻石曼卿的故事,便道:“石曼卿可是出了名的滑稽风趣,一日乘马游览报宁寺,牵马人一时失控,马惊走,石曼卿不慎坠马落地,侍从连忙将他搀扶起身。行人见此,聚拢围观,都以为他定会大发雷霆,把牵马人痛骂一顿。不料他却慢悠悠地扬起马鞭,半开玩笑地对牵马人说:‘幸亏我是石学士,如果是瓦学士的话,岂不早被摔碎啦?’”此言一出,张明远和费无极忍俊不禁,种师道也破涕一笑。 种浩见种溪讲故事,也不甘示弱,笑道:“还有一个故事,石曼卿在中书堂供职,一位宰相对他说,快去把宣水取来。石曼卿不知宣水为何物,便问取什么。宰相告诉他,宣徽院内的水清冽甘甜,称为‘宣水’。石曼卿觉得这说法牵强别扭,就反问一句,宰相大人,如此说来,司农寺里的水,就应该叫作‘农水’喽?”张明远和费无极看时,此时此刻许多游客听了这话,也笑出声来。 种师道环顾四周,不苟言笑,看着春色满园,不禁黯然神伤,缓缓道:“欧阳修和范仲淹都与石曼卿有过交往。景祜五年,西夏王李元昊改称皇帝,定国号为大夏,要与我大宋平起平坐。自康定元年至庆历二年,西夏每年都要滋扰我大宋西北边关一两次,常常令人不胜其烦。石曼卿受命于危难之际,便火速在河北、河东、陕西等地招募几十万大军,开往西北边关抵御西夏。仁宗皇帝因此赏赐他绯衣银鱼,正要重用他时,石曼卿却一病不起。他去世时才四十八岁,官至太子中允、秘阁校理。”听了这话,张明远等人嘘唏不已。此时此刻,起风了,不远处,那或粉或白的花瓣飘飘洒洒,都落到波光粼粼的水面,渐行渐远。游人如织,暖风和煦,蓝天白云,春意盎然。 众人离开繁台寺塔,沿汴河往西北方而去,汴河宽阔,波光粼粼,垂柳荡漾,莺歌燕舞。岸边小商小贩吆喝叫卖,游人如织,不可胜数。张明远和费无极不时四处张望,倍感好奇新鲜。种师道和种浩、种溪却时常进京,故而对东京并不陌生,不过离开一些时日,再次抵达却感到些许不适应。 原来东京街道两侧,总有新的茶肆和酒楼开门接客。故而一条街往往半月前一个样,半月后又是另一番景象。有些道路本被河流阻断,但过不了多久,一座红色浮桥飞架其上,两岸碧绿垂柳,摇曳荡漾,又有许多新街道被店铺环绕,实在令人晕头转向,目不暇接。 五人在汴河边流连忘返,但见酒家、茶肆、客栈、饭店人满为患。又见果子行、肉行里老头老太太走来走去。那勾栏、瓦子里有许多外地客官。那衣坊、书坊、画坊、乐器坊里也是有许多妙龄少女在父母陪伴下驻足观看。那玉器店、银器店、瓷器店、古玩店、花店、药铺、胭脂铺、绸缎庄里不时走出几个员外和老妇人,更有青年男女出出进进。 染坊、印刷坊、打铁坊,人声鼎沸,四处皆是,那工匠皆赤裸上身,身强体健,热的满头大汗。只听呲的一声,又见一股白气冒了出来,叮叮当当,打铁声就传开了。 街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热闹非凡。春意阑珊,风景如画,令人心旷神怡。人头攒动,喜笑颜开,令人喜乐无比。 正在行走之际,只见一个头戴黑色毡帽的小厮牵着缰绳,后面是一个络腮胡须的武将模样之人骑着高头大马,昂首挺胸,迎面而来。正在张明远诧异之时,费无极回过头去,又见两个穿着灰布衣衫的矮胖大汉,满头大汗的走来,他们抬着一顶绿色帐幔的轿子摇摇晃晃而来。道路原本宽敞,只是赶上许多犹太教徒路过,又有许多外地客商和番邦商贾,又逢每年一度的东京斗茶大会,故而道路一时堵塞,两队人马眼看就要撞到一起。路人也是见怪不怪,司空见惯。故而并不诧异万分。 正在此时,只听的是,如此之声传来。“快快让开,福州知州大轿,为皇上进贡白茶,如若耽误时辰,该当何罪?”一个小吏跑到前面叫嚷起来。“开封府府尹是我家将军亲戚,你们胆敢在京城撒野,该当何罪?”那头戴毡帽的小厮扬威耀武道。“罢了,罢了。还是让人家先走。”那武将本欲发怒,只是听到进贡白茶,就硬生生吞下想要破口大骂之语。顷刻,高抬大轿马上通过,那文官探出脑袋瞥了一眼武将之人,轻轻哼了一声。武将之人居然下马侧立,低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路上有老者窃窃私语道:“老夫素知我大宋文臣地位比武将高,没曾料想,外地官吏到了东京,居然也如此厉害。不为别的,原来是皇上喜好的贡茶,任何人也不敢阻拦怠慢不是。”说来也巧,此人这番话偏偏就当着种师道、种浩、种溪、张明远、费无极说出,他五人也听得仔细清楚。 种浩赶忙向老者问道:“敢问老人家,重文轻武,如何就这般厉害?”老者忙道:“我大宋重文轻武是太祖皇帝留下来的老规矩,如今皇上喜好舞文弄墨,琴棋书画,把这笔墨纸砚玩的天下第一。皇上又对瓷器、茶道颇有见解,故而投其所好者比比皆是。听说江南那些文官总是遍访各地茶农,各地瓷窑,就是为了找到上好极品,为了博得皇上欢心。太湖边的渔民也是苦不堪言,总是被征去捞石头。稀奇古怪的石头从湖底被捞上来,再兴师动众的运到东京,真是了不得。好了,老朽不说了,免得言多必失。”说着就急匆匆拐过一个茶肆不见了踪迹。一时间又是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种溪挽着种师道的手,道:“常听爹爹说,如今的东京比长安繁华,此番前来,果然如此。只是觉得这里比不上长安的大气磅礴。小时候来东京和如今来,大有不同,我却说不出来有何不同。” 种师道笑道:“溪儿,你可知道,曾几何时,长安和洛阳皆是中原古城,帝王之所。太祖以来,东京开封便为天下首府。这周世宗郭威当年早已营建了东京。我大宋也不过是捡个便宜罢了。”随即轻轻拍了拍种溪的手背。 张明远环顾四周,感慨万千之际,缓缓道:“我大宋如今最繁华莫过天下首府东京城。”种浩若有所思,伸手一指,介绍道:“从南薰门到陈桥门;从万胜门到陈州门。我在京兆府就听说了东京城的四大城门。” 种溪掰着手指头,补充道:“我小时候来过,记得还有四座内城门,叫做梁门、郑门、曹门、宋门。”环顾四周,笑了笑。“有意思,真有意思。可惜南熏门正对宣德门,乃御街南大门,只有皇上出城,离开东京,才可出入。平常日子,寻常百姓家不能随意出入南熏门。尤其举丧的棺材,绝不可从南熏门出入。官军沿路严加盘查,想都别想,蒙混过关。”种浩笑道。 费无极纳闷道:“莫非南熏门,老百姓永不得出入不成?”种溪道:“也不尽然,大肥猪就可出入,等到夜深人静,有人赶着,让衙役看了官府批文,士卒再挨个摸一摸猪屁股,就可放行。”费无极听了这话,诧异万分,便笑道:“为何要摸猪屁股?” 种溪见张明远也看向自己,便应声道:“那我就说说看,让你们明白。听说有些商贩最是老江湖,去托人塞些钱给开封府,上下打点一番,那南熏门的看门官得到开封府批文,衙役摸一摸猪屁股,就当假装查验了,然后就大声说,‘这猪没毛病,可以送到酒楼屠宰做菜了!闻着味道好极了。’”此言一出,张明远和费无极对视一下,忍俊不禁。 种师道捋了捋胡须,环顾四周,颇为担忧之际,叹道:“东京无险可守,只能高筑城墙,把城门建的高大巍峨。这一马平川之地,如若外敌长驱直入,团团围困,东京便是岌岌可危。”种溪摸着自己的肚皮看向种师道,随即笑道:“大家肚子有没有造反?要不要去吃东西?爹爹,您时常到京城,一定知道美味佳肴在哪里了。”说话间,拉着种师道的胳膊轻轻摇了摇。 种师道笑道:“爹爹记得羊肉汤味道不错,就是不知道那家店铺如今还开着没有。还记得那是年轻时候首次进京,下雨天,在汴河边,闻到一股肉汤,便去避雨,见客人不少,为父就站着喝了一碗,那伙计说不要钱,我连喝三碗。见那伙计颇为不悦,我就要了饼子,泡着吃,这倒像羊羹(羊肉泡馍)了。还是咱京兆府长安城的味道最地道。”种溪摇摇头,笑道:“还是大相国寺里烧的猪肉,味道好极了。”张明远和费无极,诧异万分,忙问何故。 种师道见他们目不转睛,都看自己,便笑了笑,介绍道:“大相国寺里有一个烧猪院,从南熏门赶入的大肥猪大部分都被送到大相国寺了。有个叫做惠明的和尚,做的东坡肉,远近闻名。听说啊,蔡京、童贯和高俅,也派人去买来解馋。这可都是小道消息,早已在东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从开封府离开,回到京兆府长安城的文人墨客,都和我聊过此事。”张明远和费无极才点了点头,了然不惑。“汴河边的铺子真多,叫卖声络绎不绝。那边好似在叫卖羊肉!”张明远指着汴河看去,果然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费无极点点头看向种浩问道:“浩兄,意下如何?”种浩小时候到过东京,也尝过,自然知道东京有什么好吃的,就笑道:“爹爹说的孩儿都嘴馋了。既然到了东京,少不了胡吃胡喝。你们一定要尝一尝羊肉汤?味道鲜美,乃是一大特色。那还等什么,还请爹爹给我们带路。”种师道引众,前行开来。人山人海,你来我往。 第62章 宣德门 见路边几个道士在吃肉喝酒,张明远笑出声来,看着种浩道:“我看古书上说,道士一般吃素,不过也是可以吃肉的。只是有四样不能吃。”种浩问道:“哪四样,说来听听,以后我好记着,如若遇到道士朋友,就不让他们吃他们吃不了的东西。”张明远道:“这便是牛、狗、龟、鸿雁。” 看着种浩一脸疑惑,不等他出口,费无极马上解释道:“不能吃牛肉,道家认为,牛代表勤劳,一辈子吃草挤奶,终身劳作,很是辛苦。再说老子出函谷关骑青牛,自然不能吃他们祖师爷的坐骑了。不能吃狗,道家以为小狗它多忠诚。自古道‘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忠贞不二,此乃世人之友,如何可吃得?不能吃乌龟,乌龟乃孝道。据说这乌龟产卵后,身体虚弱,目不能视,只能等死,而乌龟的鱼仔就会游到母龟嘴中,甘愿为食。不能吃鸿雁,如此高洁,雌雄交配后,不会另找新欢,两者终身独居,忠贞不渝,足见高洁。古书上说的,很有道理。干爹,以为如何?”种师道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所言极是,果然高论。”种溪也学着种师道点了点头。 种浩点点头豁然开朗,一时间喜笑颜开,得到不少真知灼见,可见这张明远、费无极果然是饱读诗书,知道许多天下人间的道理,佩服不已,不在话下,随即道:“原来如此,没曾料想,你们头头是道的说了这么许多,真是大开眼界。好了,我们去吃饭,晚上找个客栈歇息,明日就跟随爹爹进宫去见驾,大家可以在东京城好好逛一逛。”喜笑颜开,不在话下。 “一年四季,我最喜欢春天。尤其河边之春,最是令人陶醉。垂柳荡漾,波光粼粼。倒想起苏学士的一首诗了,正道是‘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此时此刻,便是此情此景。如若入画,定当颇具趣味。”种溪看向汴河,滔滔不绝道。 张明远道:“一年之计在于春,春意盎然,春意阑珊,如何不令人心驰神往?”费无极道:“不可辜负大好春光,又见春暖花开,自然心旷神怡。还望各得其所,各圆其梦。” “你们年纪轻轻就感慨万千,如若不知道你们文武双全,便以为你们胡言乱语了。青春何其好,还要把握住啊!”种师道听了张明远、费无极和种浩、种溪的话,不觉欣慰万分。 张明远环顾四周,人头攒动,只听得,小女子咿咿呀呀的小曲飘荡在酒楼外,顿时喜欢的不得了,随即笑道:“好,先去吃饭。” 费无极闻着街边的摊位有人吃炊饼,就道:“听说东京糕点特别多,要不要先去尝一尝小吃。此处的炊饼虽说也不错,可比起江南糕点味道就差远了。”常言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没曾料想,这话被炊饼小哥听到了,这人一脸不悦,随即朝费无极瞪了一眼,没好气的扔出一句话:“走开,走开,别妨碍我这生意。”说着居然上前推搡。费无极尴尬一笑,转过脸去,原来小贩揭开锅盖,要添水,如若不是躲闪及时,就尴尬了。 “无极哥哥,走啊,当心锅里的炊饼跳出来对你凶巴巴。”种溪见路人都瞅着费无极要不要发火,就马上自嘲道。张明远会意,拉费无极离开,种浩紧随其后,只有炊饼小贩一怔,站在那里气呼呼的双手叉腰,有人招呼他,他也无动于衷。种师道赶忙赔礼道歉,种浩、张明远也不停作揖,惟有费无极和种溪满不在乎。 “大相国寺周围听说小吃多,味道也不错。”种浩抬头远望,不觉笑道。种溪道:“果子我见得多了,也吃的多了。不过我以为眼下卖的果子,不如小时候好吃。没有童年的味道,如何是好。”嘴里吐了吐舌头。“我就纳闷了,本来这江南糕点味道就不错,莫非我说的不对?”费无极固执己见,还对方才之事耿耿于怀,闷闷不乐,细细想来也是自个的不对,不禁乐个不住。 张明远心知肚明,费无极自来都是觉得自己很对,别人有错,还能言善辩,可把那黑说成白,白说成黑,就笑了笑,叮嘱道:“看看你,孩子气太过。少说一句也没什么大不了。你倒好,当着人家摊位客官面胡说八道,人家不生气就奇怪了。可见这祸从口出,实在颇有道理。苏东坡当年就是祸从口出,世人皆知。”“无极,干爹知道你有口无心,不过一句玩笑话。” 种师道劝费无极道:“不过,出门在外,且不可如此意气用事。如若碰到歹人,可要麻烦许多。如若闹出祸端,要吃官司不说,还要受气,很不划算。一个外地人抵达京城,人生地不熟,初来乍道。你如何知道这水有多深多浅?岂不闻,‘大树底下好乘凉。’有些商贩或许与官府有瓜葛。常言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无极以后要多加小心。不可因小失大,自寻烦恼。”不觉叹息不已,摇了摇头。 “无极真逗,这在京兆府也不可如此,何况东京开封府汴梁城了。你哪里知道,我娘说,‘这挑葱者可见不得卖蒜之人。’各有买卖,却互为相克。你说人家的不好,就是打人家的脸。无极也真行,佩服,佩服。”种浩素知费无极这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想起自己当年随爹爹去集市也这般经历,自然心知肚明,马上叹道。 “有什么了不起,大惊小怪,小题大做,鸡毛蒜皮,鸡毛蒜皮。”费无极摇摇头,摆摆手,笑出声来。顿时灰头土脸,无精打采。种溪笑道:“我却觉得无极哥哥没什么错,实话实说有什么不对?畅所欲言,有何不可?”费无极道:“溪弟果然是好弟弟,无极哥哥本来就所言极是。”张明远、费无极见费无极和种溪一唱一和,摇了摇头,乐个不住。 种师道还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便带着种浩、种溪、张明远、费无极等人找了家食店,点了几道菜,要了一壶茶,喜乐无比的畅饮开来。这嘴里吃着菜,味道不错,喝茶起兴,居然忘了方才的不快。 “那边有正店。”种浩环顾四周,见这店铺显然没对面店铺大,对面人头攒动,有不少拉骆驼的波斯人,走来走去,进进出出。路过的东京百姓皆喜笑颜开。波斯人头戴围巾一样的帽子,浓眉大眼,身材高大,一个个留着八字胡须,威风凛凛。一身白袍,倒好比那西夏人了。不过如今西夏党项人早已被中原大宋人给同化了不少,党项人也是宋朝人的服饰打扮,党项人引以为傲,不在话下。 如今波斯人来到大宋,他们拉着驼队前来,一个个富得流油,自然大有气派。故而这东京许多店家对波斯人都毕恭毕敬。波斯人通常都是大手笔,住店短则一两个月,长则小半年。给东京店家带来不少银子钱。由此,见波斯人进城,乃是一大喜事和乐事。 “对,我看到了。有波斯人,想必是老字号的正店了。”种溪点点头,一杯茶下了肚。“叫什么名字?”费无极问道。“孙羊正店。”种溪看得仔细。店铺大旗写得清清楚楚,门口匾额也道:孙羊正店。四个红色大字,在黑色牌子上,熠熠生辉。“他们有什么好吃的。”张明远又问。 “好像是专门卖羊肉的,不过就是有一点不好。”种浩路过打听了一番,故而记得很明白。“不过什么?”费无极问道。“就是太贵,我们可吃不起。”种溪乐道。“抠门!”费无极挖苦起来。“不抠门,你掏钱好了。”张明远用手指头朝费无极后脑勺轻轻敲了敲。“我还是吃我的豆腐好了,果然味道不错。素闻嵩山少林寺的和尚最喜欢这豆腐。”费无极乐道。 种师道乐道:“豆腐与豆芽一同入口咀嚼,便是美味佳肴。这素菜中,必不可少者,必是这豆腐。如此说来,豆腐也算美味佳肴中的翘楚了,你们可别瞧不起。豆腐最是养生菜中的极品,东坡豆腐,妙不可言。不过如若心急,便要麻烦了。常言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心急若吃豆腐,便要烫嘴了。汤的嘴巴火冒三丈,哭鼻子。”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面面相觑,笑个不住。 片刻众人又到大相国寺周围的小吃摊上品尝一番,那蜜饯果子和糖葫芦,干炸小鱼,煮扇贝,令人馋的流口水。还有一些羊肉,或蒸或煮,或炸或烤,一股股香味扑鼻,众人走走停停,东瞧瞧,西看看,一时间还是意犹未尽。那刺啦一声,从锅里冒出油烟气。那蒸笼揭开盖子,一股白气突起,好似人间仙境。吆喝声此起彼伏,叫卖声,不绝于耳。东京果然令人流连忘返,好生喜欢。环顾四周,人头攒动,种师道等人并不感觉乏味,反而越走越有趣,这新鲜事越看越多。 有些波斯人的瓷罐里有蛇,波斯人把蛇绕在脖子上,东京小女孩看的吓得哭了,小男孩却笑的咯咯作响。追逐打闹,好不快乐。许多游客在汴河边流连忘返,还有许多人在作画。种溪不由自主之际,走过去围观,种师道等人也只好凑过去一看。原来有人为游客画像,分着色和不着色两种。着色便是彩绘,不着色便是白纸黑墨的速写。种溪看得入迷,如若不是种师道叫种溪,种溪便舍不得离开,众人要走时,种溪回过头依然恋恋不舍。 不觉众人在种师道引领下观赏州桥附近风光,州桥在大唐时原叫汴州桥,后来到了大宋,东京人家简称叫做州桥,也叫天汉桥。这州桥乃东京城最为瞩目的交通要道,处于汴河与御街交汇的中心,南来北往在东京大街小巷,无不由此路过。此桥为柱梁平桥,桥下密排石柱,与大相国寺桥齐平,不通大舟船,却有小客船穿梭而过。费无极环顾四周,但见桥下汴水滔滔,清澈见底,那鱼儿浮游,清晰可见。 又见桥上人来人往,再听四下,人声鼎沸。便饶有兴致之际,问道:“干爹,不知这州桥,有何来历?还望赐教一二,免得我们孤陋寡闻。”种师道破涕一笑,介绍道:“大唐建中二年,那宣武军节度使李勉重修汴州城时,便修建了此桥。后来我大宋定都后,扩建汴京城,此桥便成为闹市中心。” 张明远看着州桥两岸,酒楼林立,茶肆满布,笑问道:“如此久负盛名之地,想必定有不少文人骚客,有大作流传了。”种浩饶有兴致之际,道:“我倒记得一首诗,是梅尧臣所作。”便吟诵开来: 堤上残风雪,桥边盛酒楼。 据鞍衰意尽,倚坎艳歌留。 种溪见种浩如此,也按耐不住,笑道:“哥哥居然抢风头,真是过分。我也记得王安石的大作。你们听好了!”随即也吟诵开来: 州桥蹋月想山椒,回首哀惴未觉遥。 今夜重闻旧呜咽,却看山岳话州桥。 种师道听了喜笑颜开,张明远和费无极也佩服有佳。费无极低头再看州桥两侧的河岸石堤,定睛一看,喜上眉梢,原来河堤两岸的石壁上,镌刻有海马、仙鹤、水兽、飞云诸多图案,雕刻精美绝伦,色彩艳丽典雅,妙不可言,看上去气势恢宏,蔚为壮观。金黄的飞云,狂奔的海马,灵动的水纹,那仙鹤也要飞起来了。 费无极给张明远一指,张明远也仔细一瞧,叹为观止。种浩见他二人在低头看着什么,也随之瞧一瞧,见状,也是赞不绝口。有一个船家靠了岸,手里拿着一个物件,种溪好奇上前询问,费无极也跟了过去。 那汉子道:“我手里叫做船灯,晚上这州桥下的客船很多,如若不点灯引路,两船过桥便要相撞了。”费无极接过汉子手中的船灯,瞧了瞧,只见那船灯果然绝妙,刻有两尾鱼,中间底部为荷花,这中间携有一行字,写着:慎火亭(停)水。 众人又离开州桥,走过御街,一路上,但见开封府府衙,还有尚书省、秘书省、明堂、太常寺、大相国寺。那红墙绿瓦的景灵东西二宫,也分列左右,遥相呼应,互为对称。御街当道用红漆杈子隔开,两边皆是水沟称之为御沟。御沟里波光粼粼,映入眼帘的便是片片荷叶,那荷花绽放,美不胜收。御沟岸边有桃花、梨花、杏花、李花,竞相绽放,好一派春意盎然。许多小男孩和小女孩,拉着大人的手蹦蹦跳跳,喜得拍起手来。老头和老太太也停了下来观望。青年男女更是携手而行,站在御沟岸边,看着花开景致,喜笑颜开。 种师道在前,张明远等人紧随其后,站在景灵西宫旁边的街道旁,远远遥望,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巍峨高大的皇城正门:宣德门。只见城楼之上绿瓦灰砖,红柱矗立,雕梁画栋,彩绘飞悬。再看城门五座,皆金钉朱漆,恢宏大气,熠熠生辉。种师道和种浩、种溪多年前来过,虽并不陌生,可每次进京皆要来看宣德门,才觉来过东京。 张明远、费无极从未来过,故而站在宣德门对面的路边,凝视许久,不忍离去。一门之隔,便是两个世界。一墙之隔,便是两个气派。大内森严,御街宽阔。州桥之上却热闹非凡,叫卖此起彼伏,人头攒动。许多初到东京之士,皆流连忘返,不愿离开。远处开宝寺塔矗立,白云朵朵,众人远望之际,赞不绝口。种师道对张明远、费无极介绍一番,这便称之为“宝塔行云”之景,他二人看向高塔,肃然起敬。众人意犹未尽,恋恋不舍而去。 老毒物和大毒物、小毒物虽说看不惯大宋朝廷多年以来的重文轻武,也看不惯宋徽宗的舞文弄墨,但对宋太祖赵匡胤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故而每次抵达东京,也会来到宣德门附近驻足观看,瞻仰一番赵匡胤当年留下来的大宋风范,毕竟赵匡胤在东京皇宫大殿也住过很多年,看着宣德门,便想起赵匡胤,这让老毒物黄剑顿时神情肃穆,黯然神伤,不觉眼里含泪。大毒物和小毒物见了,也面面相觑,安慰再三。老毒物被大毒物和小毒物相扶渐行渐远。 第63章 望火亭 张明远看那人群往来,喜上眉梢道:“天色还早,要不要接着逛一逛?”指着路边的小商小贩,笑了笑。“那感情好。”费无极也喜上眉梢道。二人看向种师道,种师道点了点头,笑道:“你们初次抵达东京,逛一逛也不错。” 种溪喜出望外之际,叫道:“爹爹,我们去画坊逛一逛多好,听说东京画坊最是天下闻名,除了大宋各地画师佳作,还有外国人的名画,比如波斯、天竺、高丽、大理、安南。”随即拉着种师道要走,种师道笑而不语,摇摇头。 种师道见种溪满脸不悦,便对他耳语道:“溪儿要听话,你明远哥哥和无极哥哥初次进京,你要照顾他们才是。你如若考入翰林国画院,以后便要留在东京,还怕看不够画坊么?”种溪这才勉强点了点头,默然不语,脸上依然不大开心。 种浩指着前面的漕运大船,喜道:“汴河上船来船往,蔚为壮观。如何造出这般大船,真是不敢想象。没曾料想我大宋造船技艺早已胜过了大唐,是也不是?”随着此话,众人一眼看去,果然一艘大船,桅杆高耸,气势雄宏。在汴河上稳稳当当,徐徐前行,那船下的水花,哗哗作响。沿岸人群也赞不绝口,驻足观望,有好事者,不免吹起口哨。 “你们看,那边几人,不知在做什么?”随着张明远的话语,种师道、种浩、种溪、费无极看过去,但见有人从船上背着麻袋往一个葫芦口状的小巷子拐去。看上去,麻袋颇为沉重。那背负之人约摸十七八岁的样子,满头大汗,汗流浃背。“想必是码头伙计,谋生的法子,乃是体力活,真是难为他了,和我们一般大小,却做这般苦工。”种浩叹道,不觉眨了眨眼睛,愁容满面。 种溪也叹道:“这些哥哥受苦了,如若他们好好读书便可做官,去投军也不错,就是做买卖也不必如此。如若没有一技之长,的确很难在东京混口饭吃。” 张明远若有所思,一瞬间神情肃穆,热泪盈眶,缓缓道:“也许他家里穷,读不起书,考不起功名,又不愿当兵,也不会做买卖,没有一技之长,故而在此受些苦,做些体力活,混口饭吃。” 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不以为然,冷笑道:“为何不做道士?如今我大宋天子尊崇道教,他也可以混口饭吃嘛!”扬起袖子,指向远方。 张明远破涕一笑,不紧不慢道:“道家又不是接济难民之所,看看无极师弟,说的如此好笑。,不过我看这东京汴梁城里不乏假道士,你们方才又不是没看到,有几个道士在酒楼里还搂着姑娘玩呢,那张大嘴真难看,还亲了一口姑娘。可惜了肤白貌美的小娘子了,如若不是银子钱,她会跟那道士卿卿我我?岂不可笑!那道士一看就是个好吃懒做的浪子。” 费无极道:“说说而已,何必当真。假道士,比比皆是。这招摇撞骗者,层出不穷。常言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瞧好吧,那些假道士,总有露出马脚之日。”种浩笑出声来,马上乐道:“人各有志,何必强求。他还想进入翰林国画院,那也要像我弟弟一般才行。” 种师道叹道:“看到他们如此,老夫也于心不忍。可人生在世,人各有志,不可强求。青春不过短短几载,你们当引以为鉴。”张明远等人点了点头,看向那码头。汴河哗哗流水,依然垂柳荡漾。酒楼传出小曲,一片笑声作响。路上行人皆喜笑颜开,你来我往。 “原来这山坡下也有许多小商小贩。”张明远转过脸去,指着远处,只见,一个山坡,垂柳荡漾,有许多摊位卖东西。费无极也指向远处道:“你们看,那边高高的亭子做什么用?”随着费无极指去的方向,种师道、张明远、种浩、种溪看过去,看到一个高高矗立的亭子,上面没有一个人。 种溪道:“或许是观景台,我们何不去看看。”费无极道:“既然是观景台,为何没人去观景,想必不是什么观景台。”种浩道:“看看不就知道了,何必在此猜来猜去?”“好,去看看也好。”种师道一语落地,种浩、种溪、张明远、费无极紧随其后。 他们拐过一个巷子,经过一棵大柳树,绕过一个茶肆和一个酒家,再翻过一个小土坡,越过一个小水渠,登上石阶,才算来到这个亭子。这亭子高高在上,乃东京城一处制高点,众人瞧去,近在咫尺,蔚为壮观。 “看看,我们在那边,一眼看来,觉得没多远,没曾料想,走了过来,想要靠近亭子,却要走这么许多弯路。”种师道笑道。费无极扶着种师道坐下来,道:“这话怎么说?应该是远看很近,要走却远了,干爹您走这么远,我们于心不忍,就怕累着您了。”种师道坐了下来,示意众人都坐下来。 种浩点点头道:“也许这是某种感觉,需要走许多弯路,自然需要许多时辰,感觉就很远。”种溪道:“文贵曲,理贵直,作画贵在善构思。如此远近高低各不同,才方显,世间奥妙。”张明远道:“可见人生之路,非一帆风顺,坎坎坷坷,弯弯曲曲,乃是司空见惯。如若没了耐心和细心,头破血流也在所难免。”不觉叹了口气。 费无极环顾四周,自言自语道:“这亭子做什么用?”环顾四周,扬起袖子,指向远方。“此处叫做望火楼,如若哪里有火情,可及时发觉,以免误了大事。”费无极转过脸一怔,不是种师道,不是张明远,也不是种浩,更不是种溪。居然是素昧平生的青春俊杰。此人一身白衣,气派儒雅,相貌堂堂。矗立眼前,左手拿着折扇,轻轻摇了摇,右手拿着一本书紧紧捏着,随口笑道。 种浩拱手道:“兄台想必乃东京人士,不知这望火楼为何没人看管?”种溪道:“望火楼,我听说过,此番才算一睹为快。”那人拿着书坐在旁边的长凳上笑道:“看,此处早已没有官府中士卒来了,这长凳是酒家坏了的东西又修补好,放在此处供行人歇脚用的。小可住在郊外,每番进城买书,到此歇脚。”张明远定睛看时,只见那书名叫做《梦溪笔谈》 。 “这是什么书?哪里可以买到?”费无极问道。那人道:“大相国寺东门大街,皆是书籍、古玩、琴、棋、书、画,书铺很多,小可时常过来淘书,书籍做的很好看,也多亏我大宋目下活字印刷之术大放异彩了不是?”说到此处,此人喜笑颜开,喜乐无比。“这书坊如此之多,在东京买书看书实在方便之极。”嗜书如命的种浩叹道。张明远指着此人手中书卷问道:“兄台,可否拿来一观?”此人笑着小心翼翼地递过书卷,道:“此乃奇书,后世定会名垂青史,争相传阅,实为书中极品。” “多谢,多谢!”张明远、种浩仔细翻阅了片刻,小心翼翼还给他。“可有什么体会?”青春俊杰盯着张明远、种浩的眼睛问道。张明远马上拱手道:“果然非同凡响,奇书,奇书。这书中二十六卷果然妙笔生花,颇有见解。” 种浩掰着手指头,笑道:“这其中的各卷果然细致入微:故事、辩证、乐律、象数、人事、官政、机智、艺文、书画、技艺、器用、神奇、异事、谬误、讥谑、杂志、药议。可谓纷繁复杂,博大精深。” “兄台如此博闻强识,世所罕见。随便翻阅就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下,佩服佩服。”青春俊杰看着种浩大惊失色道:“燕乐二十八调、唐末大曲,此些宫廷音乐演奏技法在其中记述的仔仔细细,实在令人喜欢。这沈括先生关于图本,文章里也多有涉猎。《梵天寺木塔》和《水运仪象台》小可都看了许多遍。” 张明远道:“我看这书虽然很好,可也有待商榷。”青春俊杰诧异道:“何以见得,但说无妨?”种浩翻阅着书籍,停了下来,若有所思道:“这条目里的‘神奇’和‘异事’如何给人以怪诞之感。”费无极接过去看了看道:“溜须拍马,官家之言。”瞅着费无极片刻,那人顿时一脸不悦,不以为然之际,叹道:“已经很不错了,何必太过苛求?” 费无极看到青春俊杰一脸不悦就尴尬一笑道:“所言极是。”种溪也接过去,瞅了一眼,又递给种师道。种师道翻看几页,笑而不语。种溪随即还给那书生。书生见这种师道如此威风凛凛,便觉并不平凡,顿时作揖见礼。种师道也站起身来还礼。 张明远道:“沈存中为人处事并不敢苟同,他居然墙头草,还喜欢打小报告。把苏学士害苦了!关键在于他与苏学士是好朋友,你们说这人品如何了得?”费无极道:“还有,他还是一个怕老婆的男人。家有悍妇,沈括经常被他老婆张氏拳打脚踢,你们看看这实在难以启齿。” 种浩道:“常言道‘爱之深,责之切。’不过沈括如此,便有失体态了。岂不丢人现眼,实在令人匪夷所思。”种溪道:“男人如若怕老婆,就丢人现眼了。” 青春俊杰道:“我何尝不知,沈括这人还错评过白乐天的唐诗,就是那句大名鼎鼎的‘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费无极问青春俊杰道:“沈括如何评论的?”众人都饶有兴致,看向此人。 青春俊杰道:“沈括读到白乐天的《大林寺桃花》时说,‘既然四月芳菲尽了,如何又是桃花盛开呢?可见大诗人也自相矛盾,可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说完就没当回事。后来,一年春夏之交,沈括到一座山上考察,果然见到白居易所写美景,才猛然想起自己之前的讥讽乃是自欺欺人,顿时羞愧难耐。他认真回想,才明白,高度对时节颇有影响:山上风候低,春季到来晚于山下。沈括后来又找来白居易诗歌仔细读,才发觉果然是自己马马虎虎,白居易在诗前有序,已经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山高地深,时节绝晚,于时孟夏月,如正二月天,梨桃始华,涧草犹短。人物风候,与平地聚落不同。读到此处,沈括垂头丧气,自言自语道:‘果然是我错了,读书不仔细,以至于此,如何是好?’”一语落地,众人点了点头,都若有所思开来。 费无极叹为观止道:“看来,沈括也非一无是处,这般人物,自然是与众不同了。还记得小时候师父常对我说,做学问要学沈括,谨小慎微,仔细认真,才可学有所成。”种浩道:“那是自然,毕竟他明于治军,独具慧眼。”张明远并不明白,马上问道:“何出此言?” 青春俊杰寻思,他们不明白,我却明白,何不告诉他们,显摆显摆,随即洋洋得意道:“说到明于治军,你们一定以为,沈括不过如此。永乐城之战,沈括由此受到牵连,不得已告老还乡,归园田居。小可认为,沈括虽不能力挽狂澜,但却完美的处理了士卒叛乱。当年兵败如山倒,大有哗变之危。许多人力劝沈括紧闭城门,让南逃士卒自相残杀。可他懂得洞察人心,处事果断干练,切中要害,自然事半功倍。他认为士卒因饥饿和口渴难忍才落荒而逃,要予以补给,大可扭转乾坤。果然得到粮草和水源的士卒重整旗鼓,都听沈括号令才避免了一败涂地的结局,抵挡了西夏的围追堵截,这便是沈括的长处。” “独具慧眼,又当何从说起?”张明远挠了挠后脑勺,随即问道。种浩道:“我听说过这个故事。有一年,沈括在东京开封府相国寺见到高益的一幅壁画,画着乐工同奏,意境绝佳。许多人看后认为弹琵琶的乐工弹错了弦,由四字音吹奏法可见,手指应该在上弦,而画上却是下弦。可沈括以为,琵琶与箫不同,琵琶弹奏之时,只有当手指头拨弦后,才会发音,动作一定早于声音。由此可见,画家布局巧妙,匠心独运,自有察言观色之才。沈括一语落地,众人都言:独具慧眼。”张明远、费无极顿时点点头,深以为然,不觉感到自己不该只看到沈括的短处。 费无极问道:“请问兄台,可有苏学士的书么?”青春俊杰道:“岂止有,而且拙文盛行。苏学士在世之时就颇为苦恼,书商未经苏学士同意就私自刻印他的作品买到东京大相国寺的庙会上去,苏学士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追回付之一炬。烧个干干净净,一了百了。”“这可如何是好,难道没有法子不成?”种浩气道。种溪叹道:“苏学士名扬天下,也有无可奈何之时。” 费无极道:“苏学士难道不去官府打官司?”张明远道:“自古无商不奸,追名逐利,好生了得。”青春俊杰道:“苏学士后来出书就嘱托书商在扉页上写上几个字,果然凑效。”“难为苏学士了。”费无极道。张明远道:“书商只顾赚钱,也该替苏学士考虑。” 种浩饶有兴趣,看着青春俊杰那心高气傲的模样,已知此人乃是头头是道之人了,这种人,你便问他许多,他却拿捏起来,好似世上没他不知道的。可也不能财大气粗的问,如若不虚心请教,虔诚万分,他却当你没有诚意。 种浩看他如此,随即暗笑,马上拱手,随即作揖,问道:“什么字?还望赐教?多谢,多谢,有劳,有劳。”青春俊杰得意洋洋,心里暗喜,如此虔诚,的确不错,不紧不慢道:“正所谓:已申上司,不得覆板。国子监颇为重视,后来就好了许多,苏学士才算是放下心来。” 张明远若有所思,随即问道:“书籍这般被盗板,难道画作就不怕?”青春俊杰道:“刘宗道乃是东京乡野画师,他画的《婴戏图》非常传神,因而也很抢手。为了以防他人偷盗伪作,他自己就多画几百张一并出货,的确聪明之极。” 张明远道:“果然聪明,佩服佩服。”费无极道:“这也是被逼无奈,奸商无利不起早,要对付他们,需仔细再三。” 种浩道:“所言极是,如今在东京看到如此多的书籍,实在大饱眼福。如若以后在东京生活该有多好。从早到晚,数不胜数的趣闻轶事,闻所未闻的妙趣横生。”张明远道:“不知有没有什么书社,大家在一起谈经论道,各抒己见,畅所欲言,岂不很好?” 青春俊杰道:“别说书社,东京最近有许多社团招收许多舞文弄墨的高手。绝句、律诗、小说、小令、琴棋、书画、杂耍、歌舞、蹴鞠、木偶、舞剑、说书、古玩、美食,此些社团比比皆是。以茶会友、以酒会友、以武会友、以文会友、以画会友,数不胜数。”此言一出,张明远、费无极、种浩三人顿时目瞪口呆。种师道也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种溪也瞠目结舌,喜笑颜开。 张明远道:“没曾料想,东京如此繁华。”费无极道:“在东京生活,实在方便之极,快乐之极,有趣之极。”种浩道:“其实京兆府长安挺好,东京人满为患,我还是喜欢清净一点,不喜欢喧嚣吵闹。”种溪道:“如若不是赶考,我也不会在东京。”嘴上这样说,却是口是心非。心中依然对东京恋恋不舍。 青春俊杰道:“那就只能归隐终南山了,陶渊明早就说过不是,‘悠然见南山’嘛!”此言一出,几人笑出声来。张明远道:“与世隔绝的滋味,我已尝过。清静无为乃道家所言。愤世嫉俗要不得,一个人还是要行走天下的好。”费无极道:“那边的几个人为何坐在门外,看那懒洋洋的模样,不知做什么呢。”随着这话语,张明远、种浩看过去,果然有几个人坐在一个衙门口懒洋洋的闲聊。 青春俊杰转过脸去叹道:“实在奇怪,昨日我就看见他们在那边递铺衙门懒洋洋的坐着,想必是在等什么人。早晨就看见,到了晌午才发现,居然是在等官老爷。”“什么?清早就等着,官老爷到了晌午才办公去,岂不误了大事?”种浩瞠目结舌道。 费无极道:“或许没什么大事也未可知。”张明远道:“看,那店小二做什么去,慌慌张张提着食盒。”此言一出,众人看过去,果然一人从酒家出来提着食盒匆匆忙忙往客栈去了。青春俊杰道:“是送食盒的店小二,我也定好了一份美食,叫做汴京烤鸭,母亲大人特别喜欢,这不刚刚吩咐店小二送回家里去了。”随手一指,看向远方,但见垂柳荡漾,几条小路蜿蜒于汴河之畔。 第64章 相聚有缘 种浩问道:“你为何自己不拿回去,不怕店小二给你搞丢了?”青春俊杰道:“我此时又不着急回去,再说这也不是头一回,店小二送食盒很让人放心。我回去还要买其它东西,实在不方便拿,再说我家也不远,走几步就到了。” 种溪看向汴河,见垂柳荡漾,波光粼粼,便喃喃道:“汴河如若如画,想必很有趣。”青春俊杰惊道:“小弟弟,莫非你是画学生?”种溪摇摇头,心不在焉道:“我要赶考画科,如若考中,很有可能进入翰林国画院做画学生。还不知道,自己行不行呢。”顺手折了旁边柳叶,低着头,在手中玩弄着。 青春俊杰道:“作画可并不容易,听说这作画要气定神闲。构图于疏密之中讲求变化万千,要气势连贯。设色均净清丽,不可太也浓墨重彩。意境颇为重要,必得雄浑壮阔,此乃山水图卷之妙法。”众人听得痴迷,种溪早已靠近此人,听得津津有味。此人见状,拍了拍种溪的胳膊:“小弟弟,你为何如此?”种溪叹道:“这位哥哥果然行家里手,怕不是画学生?请受晚辈一拜。”随即下拜。 此人赶忙扶起乐道:“我乃郊野之人,可不懂得什么作画。不过是看书,略知一二罢了。就此告辞,后会有期。”种溪点点头拱手,道:“我却不信,恐怕你不愿显山露水罢了。敢问哥哥,尊姓大名?”随即单手轻轻拉住此人的胳膊,生怕他溜之大吉。众人见状,一怔,又憋着不笑。 青春俊杰见这小男孩如此,心下不由纳闷,但不好多说什么,便回礼道:“小可王希孟。”种溪一怔,喜出望外之际,叫出声来:“我知道这位哥哥,听说东京翰林国画院有一个青春俊杰叫做王希孟,有《千里江山图》传世,莫非就是你了。”随即用双手使劲攥住此人的两个胳膊不松手。 这人都呲牙咧嘴了,种溪却依然不撒开。“小弟弟,来日方长,说不定还会再见。就此别过,后会有期。”王希孟诧异万分,笑出声来,赶忙给张明远递眼色,张明远会意上前拿掉种溪的手,又抱着种溪,王希孟转身意欲离开。 种溪依然从张明远怀中挣脱,意欲拉着王希孟,费无极挡在种溪面前,种师道劝种溪不必如此,又看向此人,笑道:“溪儿,听话,咱们看看书去,不打扰这位大哥哥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示意此人快走。 “要不要一起去茶肆坐一坐。”种浩见种溪如此急切万分,顿时按耐不住了,马上站起身来,上前拱手道。王希孟拱手道:“真不凑巧,我家中有事,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兄台,方才我弟弟是孩子气,请勿见怪。如若方便,茶肆一叙,还望赐教。我素闻东京的才俊颇多,没想到今日有缘,见到阁下,实在三生有幸。”种浩感到一见如故就再次诚心相邀起来。 王希孟依然拱手道:“小可的确还有要事在身,实在不好叨扰,还望见谅。此番心意,我明白。如若有缘,他日相见。想必你们抵达东京,也有要事在身。如若误了你们的大事,便是在下的罪过了。这天下人间,茫茫人海,如若有缘,来日方长,定会再续前缘。”随即微微一笑。 张明远道:“哪里话,既然有缘,后会有期。我们也要离去了,这便告辞,恕不远送。”费无极拱手道:“后会有期。”“好说,好说,诸位告辞!”王希孟拱手作揖,微微一笑回礼之际,走下望火楼,投东而去,头也不回,垂杨柳荡漾间,若隐若现。 种溪眼睁睁看着王希孟渐行渐远,依然唉声叹气。种师道和种浩见状摇摇头,哭笑不得。张明远和费无极又劝慰种溪几句,让他不必孩子气。种溪瞪了一眼众人,坐在长长的凳子上,一动不动,只是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 但见山坡下,那垂杨柳旁人字屋的亭台楼阁,沿着滔滔汴河的两岸,一字排开,皆传来人声鼎沸。那街市之上,抬着的轿子,吱吱悠悠的,渐行渐远。一群孩童蹦蹦跳跳,欢声笑语,慢慢走远了。几个妙龄女子挎着篮子沿着汴河,登上船儿,望着波光粼粼,笑了笑。费无极看得出神,与种溪远远的指指点点,说说笑笑。 “费无极!”一个小姑娘的声音袭来。“你怎么来了!”费无极转过身去,原来是萧燕。“方才离去的是谁?”萧燕看着走下望火楼的王希孟,一怔,果然也是文质彬彬,书生意气。不过这人显然不如费无极相貌堂堂,只是有些英俊之气。萧燕见到种师道,赶忙见礼。种溪也对萧燕回礼。“姑娘,又见面了,可见缘分使然。”种浩见是萧燕,便喜笑颜开。 “打住!”费无极赶忙近前插话,伸手挡在种浩面前。“这是何故?”种浩一脸茫然,惊道。“人家姑娘又没问这么许多,何必自作多情,莫非你是孔雀不成?”费无极笑道。种溪见费无极欺负种浩,便道:“无极哥哥,不许欺负我哥哥。”萧燕也学着种溪的样子说了一遍,费无极东张西望之际,问道:“你哥哥是种浩?那萧勇是什么?莫非不是你哥哥?” “张明远、费无极!”一声而来,众人转过身去,原来是萧勇。“我不是她哥哥,谁是?”大长腿萧勇几步并作一步,飞身而上,便到望火楼,对种师道见礼后,看着费无极问道。“你可比你妹妹慢许多,为何才到。你们如何知道我们在此处?”张明远惊道。 “你们在汴河边看作画,我们就看到了。不过我们去大相国寺卖东西去了。刚刚路过山下,谁让我眼尖,偏偏看到了你们。”萧燕歪着脑袋,笑道。种溪问道:“卖什么去了?不会是羊肉吧?”“傻瓜,大相国寺附近卖羊肉,你买啊?”萧燕道。费无极和种溪对视一笑,心里暗笑,方才我们都逛了,大相国寺附近自然有羊肉卖。 萧勇见费无极和种溪如此表情,一怔,不知他二人为何如此,轻轻摇摇头,笑了笑,叹道:“听说一年一度的画科赶考在即,种溪上次提及此事。我和妹妹就抵达东京,进了货品,皆是笔墨纸砚,还有颜料。这东京作画之人比比皆是,还都舍得花钱。此番正值翰林国画院赶考在即。许多赶考人必定要抵达东京购买上好笔墨纸砚。故而我们便可稳赚不赔一番,岂不羡煞旁人?”种师道等人听了,无不佩服有佳。 “做买卖,如若不眼疾手快,可麻烦了。眼尖才可看到别人未曾看到的商机。眼尖便看到你们了。”萧燕道。“哪里是眼尖,分明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种浩也逗萧燕。 “别说这个了,既然久别重逢,便是偶遇。常言道,相请不如偶遇,何不吃饭去。东京酒楼多如牛毛,好吃好喝,自然颇多。我可听京兆府说书人常说,那东京樊楼可是久负盛名,许多进京的员外,都必到这樊楼聚会一次,回到家乡,也好吹牛一番,才算面子十足。既然来了,都是好朋友,不知谁愿意出手大方,阔绰一点,请我们去樊楼见见世面呢。”费无极马上插话,生怕种浩与萧燕多说半句话。众人听了,忍俊不禁。原来费无极油嘴滑舌,边说边站起来用手比划,样子有些可笑。 “东京酒楼多如牛毛,好可笑。”萧燕笑得前仰后合。“无极又是孩子气。”种浩摇摇头,乐道。“他哪里又是孩子气,本来就一直是孩子气。”张明远道。“一派胡言。”费无极指了指张明远的嘴巴。种溪环顾四周,一脸不悦,道:“孩子气没什么不好,我就孩子气。”“素闻东京酒楼热闹非凡,吃酒去。”萧勇道。 “天色已晚,晚饭时分已到,你们吃饭去,老夫去客栈歇息,想必客栈也有饭食。老夫有些疲倦,毕竟上了年纪,又大病初愈。你们年轻人去吧,早去早回,路上要小心从事,不可惹是生非。”种师道叮嘱再三,便引众前行,抵达便桥附近寻找客栈。 种溪道:“我留下照顾爹爹,我就不去了。我还要准备准备,赶考画科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一边玩去,别打扰我。”随即朝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的后脑勺偷偷用手指头轻轻弹了弹,就躲到种师道身后去了。萧勇和萧燕见了,乐个不住。抵达一家客栈门口,张明远等人送种师道进了客房,才下楼,往酒楼而去。种溪站在窗边看着张明远等人远去,撅撅嘴,一脸失落。 张明远等人喜笑颜开,来到虹桥附近,靠近汴河的岸边,找了家小酒楼,坐在靠河边的包间,吃酒吃菜。萧燕不等张明远等人开口说话,便自顾自点菜,要了几盘凉菜,叫做梅子姜、芥辣瓜旋儿、散拌和菜、豆芽拌春笋。萧勇点了几盘热菜叫做三鲜笋炒鸭子、糊炒田鸡、香辣鸡腿、东坡肉。种浩要了酒,名曰:蓬莱春。 萧燕笑道:“还有两种名酒叫做皇都春、琼花露。”张明远和费无极却一头雾水,毕竟他们一无所知。比起两个契丹人,他们居然对东京的菜蔬和美酒全然不知,不觉羞愧难当。原本人满为患,不知何故,此时此刻酒楼居然没几个人。问了店小二才知道,人们听说今日瓦肆有说书和杂耍,都到大相国寺附近去了。 “你们从哪里来,是不是尾随我们,我们在长安京兆府,遇到你们,我们来东京开封府,你们也来?”萧燕瞪着费无极,目不转睛之际,问道。 “冤枉,我们可没尾随你们。东京是大宋都城,如何不来凑热闹?只能你们来得,我们来不得,岂有此理?你都知道了,种溪进京赶考画科,便来送上一程,顺便逛一逛东京。”费无极一边说,一边拿起筷子夹起那鸡腿,结果又掉了下来,哐当一声,将盘子砸了一下,震得盘子动了动。“无极所言极是,我这妹妹不过玩笑,切莫放在心上。”萧勇见费无极没夹起来,示意他伸手去拿。 “当然没有,她是开心果,我们都开心了。”费无极总是抢话,果然伸手拿起来,张嘴就啃,满嘴油香,吃的开心一笑。“费无极,你太霸道。”种浩闷闷不乐,尴尬一笑。“无极,你一个人喋喋不休,难道你的嘴巴是租来的,着急去还,故而说个没完没了,生怕少说一句就吃亏了不成?嘴里吃着还堵不住你的嘴,快吃,少废话。” 张明远心想,无极喜欢萧燕早已为我所知,种浩想必也有些心动,想到这里,就为种浩打抱不平,故而也掷地有声。种浩也见费无极欺负自己,心里便道:“如若弟弟种溪在,就好了。他一定会说。‘无极哥哥,又不听话,总欺负我哥哥。我哥哥虽说很坏,不过也只能我欺负,轮不到你欺负。’”想到这里,不觉笑而不语。 “言归正传,来东京做什么?不只做买卖,恐怕还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张明远看向萧勇,问道。“你们先说,问别人之前,要礼貌。”萧燕伸手一指,与费无极抢起鸡腿,费无极故意不让,两个人逗闹开来。“好,我告诉你们,我很礼貌,我来东京看说书。”种浩掷地有声道。“我也很礼貌,我来东京买书。”张明远笑道。“我最礼貌,我来东京买些书,吃些酒。”费无极念念有词,吃完一个鸡腿又抢了一个在碗里,结果萧燕又趁他说话,抢了去。 “我与妹妹来东京玩,顺便看看有什么生意可做么,上次在京兆府,打听了一番,马匹生意不太好做。还是东京生意总是好做一些,比方和妹妹卖书了,卖小吃了。听说东京夜市很有名的,一晚上可以赚不少散碎银子。我们素知,这画科赶考也就几天功夫过去了。我们不可与东京大店相提并论。我们只能趁着赶考画科赚些快钱。赶考过后,还要另谋他法才是。”萧勇示意萧燕别这样,萧燕不睬,抢过费无极碗里的鸡腿,不吃,只是盯着看。 “恭喜发财。”费无极又将那鸡腿抢了过去,一嘴就咬了上去,笑道。“发财,发你个大头鬼!”萧燕朝费无极做个鬼脸,闷闷不乐。种浩、种溪、张明远都破涕一笑。几人无不乐此不彼。 “只是随意想想罢了,恐怕做起来比较难,毕竟我们想到的,别人也想到了,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别人早已做了,我们还在胡思乱想。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尤其买卖,商机很是可遇而不可求。”萧勇摸着自己的下巴,想了想,缓缓道。“所言极是。原来你们去过京兆府,想必有所收获了。”种浩喝了一口茶,看向萧勇。“快别提了,上次在京兆府抓小偷,结果上当受骗,实乃人心险恶,不可思议。”萧燕叹了口气,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种浩惊道:“居然还有这等事,说说看,好也不好?”饶有兴致的追问开来。 “还是让费无极告诉你好了,气死我了,不提也罢。”萧燕见费无极闷闷不乐,就叹道。费无极阴阳怪气道:“京兆府,骗子太多。上次让我们赶上了。可见京兆府衙役皆是酒囊饭袋。”种浩听了这话,心下乐个不住,这臭小子此话怎讲,不知何意,京兆府如何酒囊饭袋了,那时爹爹还在,京兆府府尹的确糊涂,可毕竟出生在京兆府,听费无极如此说京兆府,难免不悦之色。 “没曾料想,萧兄闯荡江湖,如此精明强干。从京兆府到开封府,一路皆是想方设法的做买卖。佩服佩服。”张明远见种浩有些不悦,再看费无极没轻没重,就打岔道。 “的确比我们强,还知道许多买卖上的事情,愧不能及。”费无极也见种浩颇为不悦,就笑道。“素闻契丹人喜欢放牧,你们如何喜欢做买卖。岂不是与众不同?”种浩见张明远、费无极都盯着自己,就笑道。 萧燕道:“你们可知幽州么,我们在幽州就遇到许多中原商人,他们富甲一方,自然令人羡慕嫉妒。”“妹妹所言极是,这天下人间,衣食住行自然免不了。如若没有银子钱,温饱都成问题,何况行走江湖,出人头地,建功立业,扬名立万。江湖中人虽说仗剑天涯,四海为家。可漂泊不定,也要有银子钱,总不能和行乞叫花一般,岂不丢人现眼。”萧勇道。种浩道:“素闻江湖中人皆是来无影去无踪,谈钱有些俗气了。”张明远道:“来无影去无踪,那是鬼怪。” 费无极道:“再厉害的江湖人物,也是黑白两道通吃。没有银子钱,恐怕寸步难行。”萧燕道:“我们本不想到中原做买卖的,只不过榷场那边的银子钱好似流水一般,令人羡慕嫉妒。我们就想着到中原做买卖了。”萧勇道:“东京繁华好似一场梦,我们在此流连忘返,都不想回草原去了。” 费无极道:“不回去也好,留下来做美梦,岂不快活?梦里有鸡鸭鱼鹅,美味佳肴。”掰着手指头,比划开来。听了这话,萧燕早笑的咯咯作响,忙道:“我可听说东京城的正店有两个很有名,比樊楼不相上下。” 萧勇笑道:“我知道,妹妹说的,便是仁和店,还有景灵东宫东墙长庆楼,也是人满为患,他们的菜品可是远近闻名。在雄州,就时常听人说,回到东京,就想去长庆楼吃酒。” 张明远道:“我们在京兆府听说最多的是樊楼。”费无极道:“樊楼有李师师,自然名扬天下。”众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喋喋不休,滔滔不绝。 不觉汴河上灯火辉煌,咿咿呀呀的小曲,随琵琶声声,传向远方。片刻,张明远、费无极、种浩辞别萧勇、萧燕,在酒楼外街市上行走。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但见来往游人如织,喜笑颜开。老人小孩,俊男靓女,络绎不绝。 第65章 东京客栈 “我们且回客栈歇息,放心不下爹爹,毕竟他老人家大病初愈。一个人留在客栈,实在放心不下,三日后爹爹就进宫见驾了。”种浩想起明日正事,马上对张明远、费无极道。“但愿以后可以见到皇上。”费无极若有所思的笑起来。 张明远轻轻的敲了敲费无极的后脑勺道:“白日做梦。”种浩摆摆手道:“此言差矣,梦想成真也是有的。”费无极胡思乱想起来,仿佛身临其境,随即道:“皇宫一定很有趣。” 张明远好似梦里去过皇宫一般,马上不以为然道:“一道红墙,有什么好的。进不去,出不来。规矩多,繁文缛节自然令人毫无洒脱之感,如何就好了?实在想不通。”“想不通就别想,想了也白想。”费无极道。 “何出此言?”张明远纳闷道。种浩给费无极使眼色,两人异口同声笑道:“想了也瞎想。”一语落地,三人忍俊不禁开来。 掌灯时分,种浩带着张明远、费无极走在汴河岸边,只见几盏明亮的灯笼高挂在画坊的船头,映红了滔滔汴河,波光粼粼间,传出琵琶声声,不觉神清气爽,三人行走之际,微风拂面,垂柳荡漾,一个个心旷神怡,心中顿觉大为畅快。“就要进宫面圣了,见了皇上可别露怯。”费无极看着种浩笑道。种浩将手搭在费无极的肩膀上,笑道:“他又不是老虎,怕什么。” 张明远看向汴河,缓缓道:“话虽如此,就看明日如何。”种浩环顾四周,用手抚摸那随风摇曳的垂杨柳,道:“如此良辰美景,且不必谈论令人心烦意乱之事,如何?”张明远也伸出手道:“好,听你的便是。”费无极将左手搭在种浩的左肩头,右手搭在张明远右肩头,将脑袋伸在二人脑袋之间,搂着他们,笑道:“我们去岸边找个地方坐一坐如何?” “自然很好。”张明远、种浩点点头。说着三人继续前行,但见许多青年男女在汴河岸边的船里嬉戏打闹,好不令人尴尬。 “你也该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了?”张明远看着种浩道。种浩一脸尴尬道:“明远实在哪壶不开提哪壶,爹爹大病初愈不久,如何敢做非分之想。”费无极破涕一笑,道:“这也算非分之想,真是笑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以后,该当如何?” 种浩仰天长叹道:“听天由命好了,爹爹如今奔波于怀德军,镇守边关。叔父也劳苦功高。弟弟又赶考画科,很有可能留在东京。我回到京兆府还要跟随爹爹镇守边关,故而没有心思想这等事。再过几年再说吧!毕竟我家娘子身体欠佳,一言难尽。你们可要守口如瓶,切不可走漏风声,让我爹娘,尤其种溪知道。你们可明白了?”张明远、费无极这才恍然大悟,点了点头,答应下来,不觉愁容满面,一言不发。 片刻,张明远还在胡思乱想,对种浩有无子嗣颇为担忧,就劝道:“你这话,我不敢苟同。镇守边关固然颇为要紧,可传宗接代也是人生大事。莫非无医治之法?想必姚月妹妹吉人自有天相,定会遇到医治神医,自然妙手回春。” 费无极道:“想必干爹干娘也盼望你生儿育女,传孙接代。”种浩瞪了一眼二人,叹了口气,道:“我如何不知,只是目下实在不愿想这事,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还望体谅我的苦衷。你们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莫非成心让我难堪,给我添堵不成。还望高抬贵手,放我一马,饶了我罢。”随即不停作揖。“好,好,不说也罢。”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不觉点点头,乐个不住。种浩却气呼呼之际,看向远方,默然不语。 种浩寻思道:“你们两个家伙,方才故意没事找事。我不可善罢甘休,不然你们定会旧事重提,没完没了。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让你们无言以对,看你们还有何话要说。”想到这里,乐个不住,便问道:“你们二人为何也形单影只,没有娶妻生子的念头?” 张明远一怔,苦笑道:“我一心一意在终南山了,传孙接代之事不想,也不会想。”费无极道:“师父大恩大德,永世不忘。没有非分之想,也无世俗观念,但愿侍候家师左右。”听了两人所言,种浩点点头默然不语,心中却对费无极颇为不满,这费无极居然口是心非,明明在招惹萧燕,还如此大言不惭,真是可笑,实乃大大的伪君子。 “我听说大宋目下有两个姓李的美女很是厉害,你们可知?”种浩问道。“不知。”张明远、费无极摇摇头顿时挠了挠后脑勺。“其一,是李师师;其二叫做李清照。”种浩介绍道。张明远饶有兴趣追问道:“不妨细细说来。”费无极道:“想必是美女里的才女。” 种浩连连点头道:“所言极是。李师师是歌姬,在东京远近闻名,号称‘飞将军’。李清照在济南大明湖,号称大宋第一‘词先生’。” “不知可不可以见到李师师和李清照。”费无极又想入非非。张明远、种浩笑出声来。“怎么了?你们为何笑而不语。”费无极会过神来道。 “李清照在济南府,你认识她,她却不认识你。”种浩道。费无极道:“李师师不是在东京吗?应该可以见到了。”“她是在妓院青楼的,你要去风流快活么?”种浩乐道,费无极羞愧难耐,脸皮顿觉火辣辣。 张明远道:“别唬无极师弟了,李师师是歌姬,卖艺不卖身。”费无极瞪着种浩。种浩赶忙躲到张明远身后,三人追逐打闹,好不快活。“好了,别闹了。回去照顾干爹,今晚早些歇息如何?”张明远道。费无极点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意犹未尽。初来乍道,还是没玩够,如何可以早些歇息。” “我们的客栈有没有靠近汴河?”费无极问着种浩。种浩掷地有声道:“客栈在便桥附近,离汴河比近。我们的房间恰好靠近汴河码头。方才离开,莫非就忘了?瞧你这记性。”一语落地,费无极喜笑颜开,张明远也喜乐无比。 “今晚有好景色看了。”费无极笑道。张明远道:“我们去买一些糕点水果,回到房间,喝着茶,看着汴河,岂不惬意?”“好主意!”种浩道。“快走,快走。”费无极催促开来,随即拉着张明远、种浩走向虹桥边,一瞬间挤入人流不见了踪迹。 “看,这糕点美味,汴河夜色也是美味。”种浩笑道。张明远道:“糕点本来就美味,汴河如何也美味,岂不可笑?”费无极道:“浩兄,可能饿傻了,急疯了不成?” “胡说八道,当心我撕你的小嘴!”种浩说着伸手摸费无极的嘴巴。费无极赶忙躲开。“别闹,如何孩子气了?”张明远道。种浩道:“孩子气,那是我弟弟种溪。”三人哈哈大笑,顷刻离开虹桥,往便桥而去。一路上,人来人往,夜色美不胜收,汴河波光粼粼,垂柳荡漾,令人心旷神怡。 种溪见有人推门,便藏在门后。回过头对种师道示意别出声。种师道摇摇头,笑而不语。“吓死我了,种溪,你又开玩笑。”费无极进门后,被种溪惊吓了一番,就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无极哥哥,我哥哥和明远哥哥呢,怎么不见他们两个。你真是胆小鬼,我只不过做个鬼脸,吐个舌头,你就吓坏了。”种溪笑出声来,乐道。 费无极捏了一把种溪的脸蛋,笑道:“臭小子,总爱恶作剧。他们在楼下和轿夫谈价钱呢,干爹大病初愈,不可劳顿,明日还是要乘轿子。”种师道眉头紧锁,随即站起身来,叹道:“他们不必如此,抵达东京,在客栈住宿,还要吃饭,花钱的地方不少,要俭朴才好。明日进宫面圣,我看还是坐牛车的好。便宜不说,也稳当。我去看看也好,免得他们被小贩蒙骗了。”意欲出去下楼劝阻。费无极和种溪赶忙劝慰。正在此时,张明远和种浩推开门,有说有笑之际,走了进来。 “你们年纪轻轻,不知世道艰难。东京乃是京城,花费颇多,不可铺张浪费。这轿子可不便宜,能走路便走路。雇辆轿子可花费不少,你们不可被蒙骗。”种师道推心置腹道,随即示意张明远等人坐下来。 张明远摇摇头,乐道:“干爹所言极是,可看着干爹大病初愈,还要长途跋涉,实在于心不忍。轿子的确很贵,那只好明日再说了。那轿夫不肯还价,还说出不起钱,别装大爷摆阔。把我二人给气的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费无极道:“干爹年轻时候,想必也来过东京,可否讲些故事,让我们听一听。”种浩道:“你们真是孩子气,总想听故事。莫非小时候没听过师公讲故事?”种溪道:“师公给我讲过不少故事,我还记得欧阳修、司马光、王安石、苏东坡的故事,他们都与东京有故事。” 种师道笑道:“老夫年轻时候做过文官,也知道我大宋的文人墨客,颇为风流。小时候在洛阳度过童年也时常跟随家父抵达东京。不过慢慢长大成人以后,就很少来东京了。毕竟跟随家父镇守边关,这可是经年累月之事。想想看,多年以来,在西北时日很长,就想着有朝一日抵达东京。此番如若不是皇上召见,又送溪儿赶考画科,恐怕难有机会来东京。种家军还是要镇守边关,老夫的第二故乡,便是京兆府和怀德军。” 张明远道:“原来如此,就是不知欧阳修、司马光、王安石、苏东坡,他们与东京有什么故事了。还望干爹说说看,让明远了然不惑。”种师道笑道:“欧阳修的科举之路可谓坎坷曲折,仁宗天圣元年,十七岁的欧阳修应试未中,天圣四年再试又未取,两次科举都意外落榜。二十二岁时,欧阳修跟随知汉阳军的胥偃来到东京。天圣七年春,由胥偃保举,欧阳修就试于东京开封府国子监,这年秋天,欧阳修参加了国子监的解试,在国子学的广文馆试、国学解试中均获头甲,成为监元和解元,又在次年的礼部省试中再次夺冠,成为省元。”众人都叹了口气。 “天圣八年,欧阳修参加由仁宗皇帝主持、在崇政殿举行的殿试,唱甲科十四名,进士及第。据欧阳修同乡时任主考官晏殊后来回忆,他未能夺魁,主要是锋芒过露,众考官欲挫其锐气,促其成才。”种师道笑道:“你们想想看,这欧阳修到东京,皆与科举有关。想必没什么心绪游赏玩乐。”随即看向种溪。种溪道:“孩儿当以先贤为楷模,不敢游赏玩乐。”张明远、费无极、种浩面面相觑,乐个不住。 种师道叹道:“再说司马光,真宗天禧三年十月十八日,司马光出生于光州光山,此时其父司马池任光山县令, 便给他起名光。六岁时,司马池就教司马光读书,七岁时,不仅能背诵《左氏春秋》 ,还能讲明白书的要意;并且做出了‘砸缸救友’这一件震动京洛的事。”费无极道:“司马光小时候砸缸,这故事我们小时候早听说过,可惜我们遇不到大缸,不然也砸一砸,一定很好玩。”种溪撇撇嘴,笑道:“无极哥哥真是孩子气。” 张明远示意他们别闹,种师道又介绍道:“仁宗天圣九年,司马光随父亲司马池从东京出发,一路经洛阳、潼关、凤翔,过秦岭,前往兴元府,出任利州转运使,在栈道上遇到巨蟒,他沉着冷静地手持利剑,扎进巨蟒的尾巴,使巨蟒疼痛得一震,滚下了深不可测的栈道下边。你们听了还以为这是神话传说。”张明远等人点了点头,笑出声来。 第66章 州桥明月 种师道见他们一脸孩子气,就语重心长道:“ 司马光的博学世所罕见,其一,他好学强识,其二,他父亲也着意培养。他既诚实聪明,又十分乖巧懂事,深得父亲喜爱。同时,每逢出游或和同僚密友交谈,司马池总要把司马光带在身边。耳濡目染,使司马光不论在学识上,还是见识上,都凛然如成人。好多当时的大臣、名士,都很赏识司马光。尚书张存主动提出将女儿许配给司马光。担任过副宰相的庞籍在司马池死后,更是把司马光当成自己亲身儿子一样培养和教育。”种浩与种溪面面相觑,费无极使个眼色,种溪点头,却不动声色。 费无极拽了拽种溪的胳膊,种溪催促开来,“爹爹快说,无极哥哥他要我催你说话。”种师道笑道:“司马池辗转河南、陕西、西川各地为官,始终把司马光带在身边。司马光在十五岁以前就跟随父亲走过好多地方,在这些地方访古探奇,赋诗题壁,领略风土人情,极大地丰富了司马光的眼界。正所谓,行走江湖,经风雨,见世面。明远、无极此番跟随干爹抵达东京,也是你们师父与干爹的意思。你们与世隔绝那么多年。如今要行走江湖,将来才可出人头地,建功立业。你们意下如何?”张明远、费无极点了点头,恍然大悟。种浩和种溪也明白过来,喜上眉梢。 种师道笑道:“还有王安石,他自幼聪颖,酷爱读书,过目不忘,下笔成文。等到他慢慢长大了,便跟随他父亲宦游各地,经风雨,见世面,体验民间疾苦。仁宗景佑四年,王安石随父抵达东京,以文结识好友曾巩,曾巩向欧阳修推荐其文,大获赞赏。庆历二年,王安石赴东京参加会试,考中进士。王安石本被考官列名第一,但因应试赋中有‘孺子其朋’一句,惹得仁宗皇帝不悦,与第四名杨寘互换,最终王安石与状元失之交臂。” 种溪乐道:“还有一个故事,我记忆犹新。王安石为相时,儿媳妇家的亲戚萧公子到了东京,就去拜访了王安石,王安石邀请他吃饭。次日,这萧公子穿盛装前往,他料想王安石作为当朝宰相,一定会用盛宴招待他。过了中午,他觉得很饿,可是又不敢就这样离开。又过了很久,王安石才下令入座,菜肴都没准备妥当。萧公子心里觉得很奇怪,喝了几杯酒,才上了两块胡饼,再上了四份切成块的肉,上饭后,旁边只安置了菜羹一盆。萧公子很骄横放纵,只吃胡饼中间的一小块,把四边都留下。王安石虽面露难色,但也不好说什么,就把剩下的饼拿过来吃了,那个萧公子便很惭愧地告辞了。” 种浩道:“这个故事很值得后人引以为鉴,王安石此人虽高官厚禄,但并不骄奢淫逸,足见其为官清廉朴素。”张明远道:“不错,作为宰相如此,实在难能可贵。”费无极道:“如若当今宰相如此,便是大宋黎民百姓之福了。” 种师道神情肃穆之际,推心置腹道:“至于苏东坡,苏学士。想必你们最熟悉不过。嘉佑元年,苏轼首次出川抵达东京,参加朝廷的科举考试。苏洵带着二十一岁的苏轼、十九岁的苏辙,自偏僻的西蜀,穿过剑门关,翻越秦岭,于嘉佑二年进京应试。当时的主考官是欧阳修,小试官是梅尧臣。二人正锐意于诗文革新,苏轼清新洒脱的文风,一下子把他们震惊了。”费无极问道:“欧阳修如此看好苏东坡,想必定会抬举一番了,不知欧阳修如何抬举苏东坡呢?” 种师道笑道:“在欧阳修的一再称赞下,苏轼一时声名大噪。他每有新作,立刻就会传遍东京。”张明远道:“这便是伯乐与千里马了。”种浩点了点头,笑道:“那还用说,这叫做英雄惜英雄。”种溪又问道:“胡扯,他们是文人墨客,非江湖豪杰和英雄人物。你们别打岔,后来怎样,爹爹快说。” 种师道介绍道:“当他父子三人名动东京,正要大展身手时,突然传来苏轼、苏辙的母亲病故这一噩耗,二兄弟不得不随父回乡奔丧。嘉佑四年十月,守丧期满。翌年二月,三苏重返东京。治平三年,苏洵病逝,苏轼、苏辙兄弟扶柩还乡,守孝三年。”听了这话,张明远等人嘘唏不已,没想到苏东坡父母双亡,是个可怜的孩子,想到自己,张明远和费无极也黯然神伤。 种溪听得津津有味,便又拉着种师道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催促开来,种师道接着叹道:“三年后,苏东坡还朝东京。此时,震动朝野的王安石变法开始。苏东坡的许多师友,包括当初赏识他的欧阳修在内,因反对新法而与新任宰相王安石政见不合,被迫离开东京。朝野旧雨凋零,苏轼眼中所见,已非他二十岁时所见的太平世界。熙宁四年,苏东坡上书谈论新法的弊病。王安石颇感愤怒,于是让御史谢景在神宗面前陈说苏东坡的过失。苏东坡于是请求出京任职,被授为杭州通判。”张明远等人听了这话,陷入沉思,缓过神来,皆目不转睛看向种师道。 种师道会意,立马接着道:“元丰八年,哲宗即位,高太后以哲宗年幼为名,临朝听政,司马光重新被启用为相,以王安石为首的新党被打压。苏东坡复为朝奉郎知登州。四个月后,以礼部郎中被召还朝。在朝半月,升为起居舍人。”费无极问道:“何谓起居舍人?”种溪笑道:“就是给皇上记录日程起居琐事罢了,像是吃饭、睡觉,又或是拉屎、撒尿、放屁、磨牙、抠鼻屎、打呼噜。”听了这话,众人早已笑得咯咯作响。 张明远愣了愣,直摇头,没曾料想鼎鼎大名的苏东坡居然干过这等事情,不由心中五味杂陈,便叹道:“哲宗皇帝果然年轻气盛,让才华横溢的苏东坡给他做起居舍人,实乃大材小用。”种浩道:“可不是,我看这是故意羞辱。往往年轻气盛之人,总看不惯那些大人物,如若有了机会,定要肆意羞辱一番,这叫做自甘堕落。”种溪白了一眼他们。 种师道又接着道:“三个月后,升中书舍人。不久,再又升翰林学士、知制诰、知礼部贡举。 当苏东坡看到新兴势力拼命压制王安石一党的人物及尽废新法后,认为其与所谓‘王党’不过一丘之貉,再次向朝廷提出谏议。他对旧党执政后,暴露出的腐败进行了严厉抨击,由此,他又引起了保守势力的极力反对,于是又遭诬告陷害。苏东坡至此是既不能容于新党,又不能见谅于旧党。”此言一出,张明远诧异万分。 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叹道:“这可如何是好?”种师道摇摇头,苦笑道:“苏东坡被逼无奈,只好再度自求外调。没曾料想,他这一去,就再也没回过东京,便是与东京永别了。”听了这话,张明远嘘唏不已,费无极愁容满面。种浩黯然神伤,种溪若有所思。四人齐声道:“后来怎样?” 种师道叹道:“他先是在杭州,过得很惬意,自比大唐的白居易。元佑六年,他又被召回朝。不久即元佑六年八月,又因为政见不合,调往颍州任知州。元佑七年二月,任扬州知州。元佑八年九月,任定州知州。这年高太后去世,哲宗执政,新党再度执政。绍圣元年六月,贬为宁远军节度副使,再次被贬至惠州。” 费无极道:“后来如何?”饶有兴致的看向种师道。“绍圣四年,年已六十二岁的苏轼被一叶孤舟送到了荒凉之地儋州。在我大宋,如若放逐此地只是仅比满门抄斩罪轻一等罢了。当今皇上即位后,苏东坡相继被调为廉州安置、舒州团练副使、永州安置。元符三年四月,朝廷颁行大赦,苏东坡复任朝奉郎。北归途中,苏东坡于建中靖国元年七月二十八日在常州逝世,享年六十六岁。”说到这里,不觉仰天长叹。 张明远等人也感慨万千,不觉黯然神伤。原来苏东坡去世之际,便是张明远和费无极离开终南山地宫之时。种师道黯然神伤,张明远和费无极自然也心领神会,毕竟当年师父李长安也曾对他们提及过苏东坡的许多故事。张明远应声道:“我知道苏东坡给自己写了一首挽联,算是自画像了。”随即吟诵道: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听了张明远的话语,种师道早已眼里含泪,低下头去。种浩和种溪面面相觑,一同安慰再三,也是黯然神伤。费无极见状,瞪了一眼张明远,埋怨他又惹干爹伤心难过了。三人便劝慰种师道,可种师道居然止不住泪流满面。 种溪见状,赶忙转移话题,叹道:“爹爹,苏东坡可是一个孩子气的人,爹爹该为他高兴才是。” “是啊,人生苦痛,只因不读苏东坡。老夫是想起自己的历历往事,也是官场不得志,故而触景伤情。你们不必劝慰,我好了。溪儿,明日为父要到蔡太师府上,你要不要一同前往?浩儿与明远、无极就不必去了。”种师道看向种溪。 张明远等人愣了愣,瞠目结舌。种浩问道:“爹爹,为何不让我去?”张明远、费无极也纳闷之余看向种师道。 种师道笑道:“其一,蔡太师是书画大家,溪儿与他有的聊。其二,浩儿与明远、无极,如今年轻气盛,就怕你们言多必失。如若得罪蔡太师,恐怕不合时宜。老夫已然得罪过蔡京和童贯。此番蔡京不计前嫌,不知所谓何事,要宴请老夫,但愿此非鸿门宴。”种浩道:“原来如此,我不见他也罢。他的书法虽说名扬天下,可此人老谋深算,令人不耻。” 见张明远等人心灰意冷,低下头去,种师道笑道:“方才不过戏言,你们此番要经风雨,见世面,如何不让你们见‘真神’呢?此番才是历练你们的时候。你们要察言观色,静观其变。蔡京此人实在老谋深算,常以智谋摆布世人。你们理当前往拜访,见识一番。” 费无极道:“干爹,恐怕蔡太师相邀,不会让您携带旁人前往,即便不好驳您的面子,也会想方设法支开我等。他怕是会有什么私密之事与干爹相谈。”张明远道:“我也感觉,蔡太师会这般安排,我们还是不去为好。”种溪迟疑道:“莫非我也不用去了?”一脸失望的看向种师道。 种浩道:“蔡太师设宴力邀爹爹,我们晚辈前往,恐怕不合时宜。”种师道叹道:“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们来东京是游山玩水,游赏玩乐么?你们都像科举学子一般,被达官贵人请到东京的么?此番前来,要看看世间情状,你们可明白了?” 张明远道:“干爹用心良苦,佩服佩服。”费无极道:“素闻太学生都有人给银子钱,他们可以去曲院街闲逛,不知是真是假?”种浩道:“难知底细,道听途说,可不足为凭。”种溪道:“不错,我也是听说他们都爱来东京玩乐,还有人给银子钱,真是不简单,只让人羡慕嫉妒罢了。”张明远四人还有疑虑,都面面相觑。 种师道安抚道:“你们放心好了,我等万变不离其宗,静观其变。老夫虽说眼下是一介武夫,在蔡京眼里,一文不值。可老夫好歹也是师从过横渠先生张载他老人家,对世人心中那点弯弯绕还是略知一二。老夫见了蔡京,自有理会,你们只管同去,不必担惊受怕。”张明远等人这才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种浩道:“这蔡太师也算风云人物,别看他一把年纪,还得到皇上重用,真是老于世故。按理说来,上了年纪理当颐养天年。可蔡太师却与众不同,走路哆哩哆嗦也要握紧手中权柄,就怕失了官帽。” 张明远道:“曹孟德所言极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干爹便是如此。不过干爹是为国为民,不似那些乱臣贼子,只知道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假公济私。”费无极素闻蔡京的故事,便冷笑道:“王子安所言极是,‘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可蔡太师却与众不同。” 种溪道:“还有一句,叫做‘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苏东坡还说‘老夫聊发少年狂。’苏东坡当年才三十多岁。你们三个真讨厌,说什么老呀老的,蔡太师那是真老了,我爹爹不老,也不服老,也不会老。老了也是老顽童!”众人听了乐个不住。 夜色渐深,众人又说笑几句,便回到各自房间歇息去了,窗外汴河不远处的州桥附近水声荡漾,游人依然络绎不绝。明月当空,汴河波光粼粼。岸边的灯笼高挂,倒影水中,若隐若现,美轮美奂。 第67章 太师宴 次日午时,种师道带着张明远等人走过蔡太师桥,抵达蔡京府邸大门口,见有两个小年轻男子的站在台基上四处张望,这便是蔡太师府小厮。二人都趾高气昂,贼眉鼠眼的看向街边不远处,走来走去的路人。二人互换位置,背着手昂首挺胸,看向远方。见有路人经过,便瞪了一眼。如若有那没见过世面的,想驻足停留,他们必要大呼小叫,立马轰走,就怕有刺客偷袭下轿之际的蔡太师。 二人见一个老头带着四个年轻男子近前,便站着不动,招手示意他们过去说话。种师道拿出蔡京的书信和信物,那两个小厮上下打量一番,一个转身进去通报,另一个不睬种师道等人,依然站回原处去了。那过往路人,瞧上一眼,不回头匆匆离去。 那蔡太师府果然好大气派,两头白色大石狮子皆张着大嘴威风凛凛,一左一右,端坐于大门前。有四个身披金色铠甲的高大侍卫昂首挺胸之际,手握红缨枪,一动不动地分列在大门两侧,站岗放哨。顷刻,管家出来,带领种师道等人走了进去。两个小厮这才对种师道等人毕恭毕敬开来。 管家在前,种师道等人随后,众人且走且看,府邸奇花异草,假山流水,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实乃好所在。尤其是高大的太湖石,映入眼帘,奇形怪状,怪石嶙峋,实乃妙不可言,令人叹为观止。那镂空的矮墙,典雅别致的小桥,小巧玲珑的亭台水榭,皆映入眼帘。几只仙鹤在水边小恬,那翠绿的荷叶随风浮动,波光粼粼之际,好一副仙境图卷。 “老种将军,小人前去禀报太师,你们稍坐片刻。”走进厅堂,种师道等人被请入座,管家就低头弯腰之际,转过身又昂首挺胸的出去了,那八字步,威风凛凛,气度不凡。 “此番前来,连太师府的管家都如此客套,不敢想象。常言道,‘宰相门前七品官。’他却谦恭有礼,想必也是有人提前给他交代过了。如若不然,外地进京的官员如若想拜见蔡太师,便要费些周折。不讨好这管家,怕是见不到蔡太师了。”种浩与种溪齐声道。 种师道笑道:“果然是太师府,你们看这桌椅板凳,好似皆是梨花木。老夫虽说不太懂,但在京兆府与几个木匠熟识,认得这梨花木,不过眼前木料却不大确定。要说梨花木还有三六九等,最为名贵者乃黄花梨。”种浩知道爹爹与京兆府长安城几个汉子皆称兄道弟,如若不是种师道眼下亲口所说,自然不知道其中居然还有木匠。种浩摇摇头笑道:“黄花梨我不知道,鸭梨倒吃过不少。” 费无极又想起终南山,便道:“松木又当如何?我终南山上有不少松树。这不老松想必也是极好的木材。”种溪素日最爱作画,自然见过不少笔架,便道:“笔架用的木材再名贵也不如竹子和玉石做的好。”“常言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世人为了选用木材,便要砍伐,太也残忍。” 张明远神情肃穆之际,叹道:“终南山上的樵夫砍伐树木,我时常于心不忍,好似剜心之痛。如若劝他们放下手中板斧,他们便没了事做,没了养家糊口的生计,于心不忍。如若任由他们砍伐,岂不让终南山痛苦不堪。这些年来,实在令人绞尽脑汁,百思不得其解。愁煞于我,如之奈何?”叹了口气,摇摇头。 “明远,你年纪轻轻便如此忧心忡忡,太也苦了自己。何必自寻烦恼?老夫如今年纪大了,可不想那么许多心烦意乱之事。长寿的奥秘是心平气和,如若愁眉苦脸,便要窝出不少怪病来了。”种师道愣了愣,笑出声来。此时管家走到外面窗边,侍卫意欲通报,但管家停了下来,示意侍卫不许出声,意欲听种师道说些什么。“我看古书上说,紫檀和楠木才是木中极品。”张明远道。 “木中极品我不知道,我却知道鸟中极品,乃是老孔雀。世人皆知,孔雀年老色衰后,颇为喜欢开屏。”费无极早已听到外边有脚步声,但又停了下来,便猜测或许蔡京来了,就故意模棱两可道。这番话,让管家愣了愣,止步不前,原来这厮在静观其变。 种浩道:“孔雀中也有三六九等,皆喜欢开屏,你偏偏要说老孔雀,真逗。世人皆知,马中极品乃赤兔,人中极品是吕布。”种溪道:“书中极品是晋朝王羲之的《兰亭序》 ,画中极品乃大唐吴道子的《送子天王图》 。不过现到如今,在我大宋,有四大书法名家,称之为‘苏黄米蔡’。其它都世人皆知,可蔡指的何许人也,众说纷纭。蔡襄也是一代名流。” 此言一出,管家往后瞅了一眼,便示意侍卫通报,侍卫高呼道:“太师到!”果然有脚步声缓缓而来,四个丫鬟先走了进来,一声咳嗽,紧随其后,一个老头被两个娇美可人的丫鬟,一左一右搀扶着,缓步走了进来。虽说这老头已是七十多岁,可身材发福,红光满面,那两眼炯炯有神,好似烈日当空,刺得人睁不开眼。须发早已花白稀疏,可修剪的美姿颜。动了动嘴唇,抖动了数下胡须,凝视众人之际,就背着手,踱步而来,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大宋太师蔡京。 “参见太师!”种师道引众站起身来,上前拱手见礼。蔡京被管家扶着坐了下来,管家立在一旁,毕恭毕敬。蔡京缓缓抬起头,目光炯炯之际,看向种师道,扬起袖子,眯眼一笑,问道:“免礼,请入座。种将军前来东京,皇上召见,乃老夫举荐。那信件上老夫早已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今日特邀将军赴宴,不知几位晚辈一同前来,是何许人也?”种师道将张明远等人一一介绍,蔡京才了然不惑。“原来是将军的二位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后生可畏。其它二位从终南山而来,居然是太平先生李长安的弟子?也是青春俊杰,不可小觑。”蔡京道:“老夫也听说过李长安,此人好比当年大儒种放。果然是一脉相承,佩服,佩服。”种浩道:“太师,过奖了。”种溪道:“晚辈时常拜读太师的书帖,用以垂范。此番还望太师不吝赐教,当面指点一二,也算三生有幸。”蔡京捋了捋胡须,轻轻摆摆手,笑出声来。 张明远环顾四周,定了定神色道:“听说太师三起三落,浮浮沉沉。官场可得意?”此言一出,众皆愕然,那管家瞪了一眼张明远,眼光如利剑一般,犀利无比。蔡京听了这话,脸色一瞬间就煞白开来,面露难色,不觉又红光满面,似笑非笑。种师道一怔,耸了耸肩,随即站起身来,捏了一把冷汗。种浩、种溪面面相觑。没想到张明远不改往日直言快语,如今倒好,得罪蔡京已是板上钉钉。张明远话已出口才觉有些不妥,但为时已晚。 费无极见状,不紧不慢,马上打圆场,恭敬道:“太师,不必见怪,我师兄没说明白。他是说,太师三起三落,浮浮沉沉,好似我大宋官场一轮皓月。皓月当空,天下太平。如若皓月落下,也没什么大不了,好比日出日落,此乃太师吉星高照。可见大宋离不开太师,皇上也离不开太师。太师德高望重,实乃我大宋顶梁柱。” 蔡京低下头,拿着茶碗自顾自喝着,轻轻咳嗽一声,示意丫鬟拿来痰盂,便当着众人面,呸的一声,朝里面吐了一口唾沫,丫鬟又立马拿走痰盂。种浩又道:“如若没有太师力挽狂澜,如何会有如今的太平。”蔡京依然不动声色。 种溪见状,灵机一动,眨了眨眼睛,拱手道:“三起三落,正显出太师的不可或缺。孟夫子所言极是,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蔡京听了这话,点了点头,才慢慢面露笑意。众人方才长舒一口气。 种师道这才如释重负,瞅了一眼蔡京,缓缓叹道:“太师如此大人物,想必不会与几个晚辈一般见识。他们皆乳臭未干,初出茅庐,哪里知道人情世故。难免孩子话,还望太师莫要见怪。如若责怪也是老夫的过错,没有教会他们初来乍道的为人处事之法。” 蔡京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之际,缓缓道:“老夫自然不会见怪,这张明远好似老夫年轻时候,便是方才老夫诧异之处,故而若有所思。老夫年轻时候也时常出言不逊,得罪长辈,搞的自身焦头烂额,四处碰壁。你们哪里知道,要做好人,又要做好官,二者兼得,怕是亘古未有。常言道,‘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可好官与好人如何共处,你们可知?”种师道等人摇摇头。 蔡京捋了捋胡须,眯眼一笑,慢条斯文之际,扬着袖子,用手比划之际,不紧不慢道:“好官未必是好人,好人未必是好官,你们如何知道这其中的奥秘。司马光有云:‘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王安石有云:‘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老夫言尽于此,就不长篇大论了。你们都是聪明人,想必会想的清楚明白。闲话待席间再叙,请先前往阁楼赴宴。老夫还要等一位贵客,随后就到。”随即让管家引领种师道等人离开厅堂前往阁楼。 一路上,假山矗立,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错落有致,温文典雅。那荷花池比种师道府邸的还要大,还要气派。翠竹摇曳,垂柳荡漾。羊肠小道穿梭小亭之间。锦鳞游泳,荷叶墨绿,好比江南那久负盛名的苏州园林。 阁楼上,雕梁画栋,里面白皮墙壁,皆有蔡京书法条幅悬挂,颇为典雅。一张大圆桌,九把椅子环绕。丫鬟早已端上果子和美酒。种师道等人站在阁楼栏杆,俯瞰院外东京城。一览无余,果然美不胜收。 那汴河波光粼粼,垂柳荡漾,船家悠然自得的坐在船头,驶过眼前的金梁桥。那桥雕梁画栋,蔚为壮观,古色古香,是一等的风流,许多文人墨客也路过此桥,尽皆驻足观看,流连忘返,不在话下。 顷刻,只听哒哒作响,蔡京被两个侍卫慢慢搀扶着上了阁楼,两个丫鬟赶忙又搀扶蔡京缓缓坐在椅子上,蔡京使个眼色,那管家招呼众人落座。一人也闪将进来,种师道作长揖道:“原来童枢密也来了,幸会,幸会。”张明远等人定睛一看,此人,身材高大魁伟,皮骨强劲如铁,双目炯炯有神,面色黢黑,颐下生着胡须,昂首挺胸,贼眉鼠眼,这便是名扬天下的童贯。 种师道曾见过这厮,故而一眼便认出来,而张明远等人从未见过,故而坐着不动。种师道使个眼色,张明远等人才站起身来,一一给童贯见礼。童贯愣了愣,但动了动嘴唇,一言不发,敷衍回应一番。 众人入座,丫鬟就一一近前看茶。还有一个白色小壶,众人不知何物。丫鬟近前只为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四人倒在他们的杯子里。见张明远和费无极盯着杯子发呆,管家道:“此乃荔枝膏,用乌梅、桂花、熟蜜熬制而成,溶入冰水,便是冷饮子了,你们四个小青年怕是喝不惯茶叶,太师特意叮嘱,为尔等准备了此物。”种师道使个眼色,四人站起身来,向蔡京致谢。 蔡京捋了捋胡须,大手一挥,道:“不必如此,老夫年轻时候最爱这荔枝膏,如今年岁渐长,喝不得如此冰凉饮子,只能闻一闻味道罢了。如若让老夫返老还童,即便做个山野隐士也在所不辞。人生在世,岁月不居,青春岁月,稍纵即逝。”轻轻咳嗽一声,眨了眨眼睛。 众人本想笑出声来,但碍于蔡京威仪,不好如此。可蔡京却自己笑出声来,不觉黯然神伤,回想往事,心中惆怅无比,端起茶碗,笑而不语。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皆尝了一口荔枝膏,不觉赞不绝口,果然味道不错,舌尖也倍感清凉香甜。只见桌上早已摆放几盘菜,有一盘是粉红寿桃垒成小山,还有绿叶粘在桃子上。张明远等人面面相觑,如何眼下便有如此大的桃子吃了,可桃花才落不久,时节也对不上。 见张明远几人一脸茫然,只是发呆,种师道自然明白过来,笑了笑,便耐心介绍道:“此乃看盘,用以装扮宴席桌子,烘托气氛。中看不中吃,你们切莫当真桃子去吃。”张明远与费无极对视而笑,种浩与种溪对此并不陌生,故而不以为奇。童贯看张明远、费无极没见过此物,一脸目瞪口呆,便颇为嫌弃,一脸不悦。蔡京更是笑出声来,轻蔑之色,浮现脸上。 种师道心中不是滋味,只好端起茶杯,喝上一口,默然不语。蔡京看向管家,使个眼色,那管家拍了拍手,丫鬟就上起菜来,一个个手托玉盘,身姿绰约,管家还报起菜名: 蟹黄馒头一碟,黄雀鲊一盘,鸡卷一碟,蟹膏炒米粉一碟,蟹黄包子一盘,烤鹌鹑一盘,干焖羊肉一盘,决明兜子一盘,蒸软羊一盆,炒蛤蜊一盘,干煸牛肉一盘,酥骨鱼一盘,黄金鸡一盘,蟹酿橙一盘,翡翠白玉饺一盆,芝麻浮元子一盆,玉蝉羹一盆,羊肉鹌鹑羹一盆,荷花酥一盘,蜜饯果子一盘。 种师道等人目瞪口呆,足足二十道菜,有些菜名闻所未闻,何况品尝。蔡京与童贯却瞧都不瞧一眼,只是端起茶杯喝茶。蔡京给管家使个眼色,管家才礼让种师道等人吃菜。蔡京介绍道:“蟹黄包子,味道自是一绝。这一盘包子,没有四个人,绝做不出来。那些厨娘的手艺,老夫也调教了许多年,她们才更上一层楼。”众人听了无不侧目,目瞪口呆。 童贯笑道:“太师所言极是,蟹黄包子最是美味佳肴,圣上到此尝了,也夸赞太师府的厨艺精湛,无与伦比。”蔡京摆了摆手,笑道:“老夫上了年纪,这牙齿也松动了,虽说爱吃黄雀鲊,可蟹黄包子软和一些,鹌鹑羹喝了才舒坦。”童贯道:“可太师最爱还是离不开黄雀鲊。”此言一出,种师道看着黄雀鲊出神。 蔡京见状,便轻轻捋了捋胡须,问道:“你们从京兆府而来,这终南山便有黄雀,并不稀奇。何必如此大惊小怪?”种师道笑道:“见到见过,只是不知这小小黄雀,也能做菜?”种溪问道:“敢问太师,黄雀是什么雀?” 费无极问道:“这鸟雀居然也能做成美味佳肴,真是不可思议。”张明远道:“我见过黄雀,也吃过,但不知太师府里的味道如何?”种浩道:“一定非比寻常,不会像我等烤着吃了。”那管家翻个白眼,欲言又止,立马低下头去,原来蔡京瞪了他一眼。童贯笑而不语,喝起茶来。 蔡京见他们饶有兴致,恰巧自己也烂熟于心,便介绍道:“黄雀,就是麻雀。至于其中滋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在做这道菜之前,厨子要将宰杀处理好的麻雀,砍去翅膀尖和脚爪,用老酒洗净,然后将麻雀开膛摊开,晒去其中三成水分。准备停当后,将甜酒、红曲、花椒、盐、橘子皮、葱姜水搅拌均匀,与麻雀肉搅拌均匀,密封到瓷坛里,腌制七日。在吃时,将麻雀取出,随后用老酒清洗掉麻雀身上的调料,再将麻雀晒干,便大体完工了。不过,这还只是黄雀鲊的‘半成品’,黄雀鲊制成后,还需干炸和蒸制,才能上桌。眼下,诸位所见,便是老夫最爱,黄雀鲊的成品。童大人、老种将军,诸位,请慢用。”说话间,亲自用筷子为童贯和种师道各夹了一块黄雀鲊。童贯谢过蔡京,便吃了一口,点了点头。种师道品尝后,赞不绝口。张明远等人也亲自去品尝,果然鲜美可口,香味浓郁,回味悠长,妙不可言。 童贯见张明远等人年纪轻轻,想必血气方刚,正是男欢女爱的年华,便指着一盘菜,笑道:“你们几个小子,理当知道这‘蟹酿橙’,这待字闺中的小娘子,最是喜欢这道菜。如若你们学会如何做法,便可讨那些妙龄少女的欢心了。这东京富家子弟,去约会绝色美女,皆用此物。”张明远等人面面相觑,点了点头。种师道见张明远等人对此有无以言表之态,颇为尴尬,便打圆场道:“他们还不曾追什么姑娘,童枢密就不必开玩笑了。”童贯虽心有不悦,但蔡京给他使眼色,童贯便微微一笑,默不作声。 费无极和种溪却记住了童贯的话。张明远与种浩却不以为然。种浩、种溪、张明远、费无极四人见了荷花酥,却喜上眉梢,皆拿上一个,放在手上,细细端详开来,但见绿色薄皮在外,粉红内层松软,中间又是金灿灿的酥心。观之诱人,层次分明,令人赏心悦目。送到嘴边,慢慢品尝,果然酥松香甜,美味十足,妙不可言。 第68章 图谋不轨 张明远不由自主,笑道:“吃了荷花酥,便是‘出淤泥而不染’。”此言一出,本无差错,偏偏蔡京和童贯误以为在冷嘲热讽,顿时一脸不悦,只是碍于情面,没发火罢了。种师道又说笑几句,蔡京和童贯才尴尬一笑,一同提及征讨西夏的历历往事,便忘却了方才的不快。 正在此时,那门子走了进来,后面闪出一人,此人目无表情,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便抓住蔡京的手腕作诊脉之状,又紧锁眉头,目不转睛的盯着蔡京,问道:“大人脉势舒缓,可有不适?但说无妨。”蔡京一怔,摆了摆手,笑道:“老夫精神矍铄,身体康健,你不必担忧。”此人狐疑片刻,叹道:“如若身体不适,便吩咐我,我派人抓药。” 蔡京道:“老夫有大夫,不劳你操心。”那人紧锁眉头道:“大人毕竟上了年纪,凡事不可强求,不可劳思费神。要知道,量力而行才好。”蔡京道:“你能来,老夫就高兴,不必多说了。” 那人似笑非笑道:“岁月不饶人,切记切记。我还有事,先走一步。”随即转身离去,头也不回。蔡京叫道:“我儿何必如此,留下一同用饭,吃几杯酒再走如何?你已很久没来看望为父了。”不觉眼里含泪,叹息不已。 原来方才之人乃蔡京长子蔡攸。见蔡京闷闷不乐,童贯讲些笑话,意欲安慰,蔡京却不动声色,众人却捧腹大笑。宴罢,蔡京对种师道耳语几句,种师道点点头。张明远等人便离开阁楼,到府中荷花池游玩去了。种师道和蔡京、童贯留在阁楼叙话。 种浩走在荷花池边,笑道:“方才宴席,实乃奢华。”种溪道:“可见蔡太师颇为费心。他好似料定我们几个跟随爹爹一同前来一般。准备的菜品,男女老幼,皆大欢喜。尤其那‘蟹酿橙’最合我胃口,在京兆府就听说东京许多小青年要追美女,皆要用此物,才可博得芳心。我偏不信,方才听童贯一说,才知果有此事。” 张明远招呼三人近前,耳语道:“你们也不想想看,蔡太师何许人也,耳目众多。种溪进京赶考画科,他如何不了如指掌。恐怕我和明远从终南山太平草庐而来,他都清楚明白。我还怀疑,我和明远与世隔绝十年,他也知道。童贯更是神通广大,想想看他居然敢欺下瞒上,什么事他不敢独断专行,为所欲为。这两个老怪物可不简单,与他们斗智斗勇,恐怕我们还欠火候。不过‘初生牛犊不怕虎’,我等可见机行事,那便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岂不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们这两个老虎嘴里的牙,我们迟早要拔一拔,说不定他们会马失前蹄也未可知。” 费无极灵机一动,笑着也对三人耳语道:“我还怀疑,蔡京这老头,还知道我与明远,还有种浩和种溪的生辰八字,出生年月日。东京算命先生多如牛毛,占卜算卦者又比比皆是,如若蔡京听信谣言,弄个小人扎我们,那可就惨了。”此言一出,众人目瞪口呆,吓得一身冷汗。缓过神来,皆忍俊不禁。 就在这时,管家过来了。费无极故意大声笑道:“今日抵达太师府,三生有幸。我们要感恩戴德,不忘太师恩赐。”种溪也紧随其后,笑道:“素闻太师书法,天下第一。王羲之也比不上。只是王羲之早出生罢了。”种浩与张明远对视而笑,摇摇头乐个不住。 管家走远了,种溪道:“此处不是隔墙有耳,是处处有耳,有眼。我等不可掉以轻心,以免得不偿失。”种浩道:“这荷花池比我家的阔气太多,还有假山、翠竹、垂柳。”“不知他们和干爹说些什么?”张明远道:“就怕干爹怒气攻心,有个三长两短,如何是好。” 此言一出,种浩一怔,种溪急道:“那可怎么办?”费无极道:“我猜想,此番干爹不会有事。蔡京与童贯会客客气气与干爹促膝而谈。”张明远、种浩、种溪,不约而同,看向阁楼。 阁楼上,丫鬟早已退去,唯有蔡京心腹护卫两人在门外守护。童贯也带着两个侍卫。此四人皆在外间。里间只有蔡京、童贯和种师道三人,坐在椅子上,品茶叙话。檀香徐徐,幽静典雅。种师道见蔡京笑容满面,目光如炬之际,看向自己,不由心里发毛,不知这厮为何如此。 蔡京见种师道好不自在,便开门见山,洋洋洒洒,道:“将军乃我大宋西军之翘楚,你种家军可谓西军之魁首。小小西夏党项人,自不量力敢于对抗我天朝上国。横山一战让乾顺那厮惶惶不可终日,他不俯首称臣才怪了。如今老夫替圣上主持讨伐西夏之事,算是尽心竭力,披肝沥胆。童大人奔走关中也可谓劳苦功高。将军威名素着,想必党项人也不敢小觑。有你种家军镇守边庭,老夫放心。” 话虽如此,可蔡京心中暗想,你种师道不过一介武夫,哪里知道天下大事。老夫极力主张攻伐西夏,倒不是老夫穷兵黩武,意欲为大宋开疆扩土。而是这攻伐西夏,派童贯统军,其中的油水可不少。老夫与童贯克扣军饷之后,神不知鬼不觉,如此闷声发大财,岂不妙哉。想到这里,笑出声来。 种师道叹道:“太师所言极是,我继承祖上种家军遗志,定要让西夏不敢轻举妄动。我大宋西军皆尽忠职守,愿为朝廷分忧,还望太师明白。” 蔡京见种师道眼下畅所欲言,不再拘谨,便话锋一转,捋了捋胡须,笑道:“师道老弟,你一定还在生老夫的气。元佑党碑之事,老夫的确牵扯到了你。可你不在京城做官,哪里知道其中的难处。老夫宦海沉浮,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种家军多少年来,都想建功立业。老夫心知肚明,也想看着你们为朝廷抵御西夏。那大宋江山也就稳固,圣上也高枕无忧。老夫也不必为此殚精竭虑。如若你献出先天图,无极图,太极图,龙颜大悦,自然重重有赏。这加官进爵,指日可待。老夫保举你做永兴秦风节度使,岂不光宗耀祖?你想想看,自你祖上到于今,虽说金戈铁马许多年,但你种家军,还没出一个节度使。如若你做了节度使,那便不辱没祖上,还增光添彩了。岂不是大大的功成名就?还望师道老弟,熟思才是。” 种师道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蔡京举荐皇上召见,还亲自设宴,皆是为了祖上留下的宝物。多少年来,祖上种放从陈抟老祖得到的宝物,一直代代相传,从未被世人所知。蔡京为了讨好皇上,可谓煞费苦心,绞尽脑汁。想到这里,种师道心中一怔,心如刀割。动了动嘴唇,叹了一口气,默然不语。 蔡京见种师道无动于衷,便又给童贯递个眼色,童贯叹了口气,道:“老将军,之前本官到关中督战,替陛下分忧,有些言语不周,还望见谅。这不在其位,不谋其职。如若不立些威信,如何统帅三军,抵御西夏。众人跪拜于我,那是跪拜皇上。我只不过代皇上接受荣光罢了。你不跪拜,我不怪你。只要皇上不怪你,做臣子的还有何怨言。你想想看,张载那几句话就说的不错。正道是,‘为天下开太平。’如若你不做大官,如何报效朝廷,如何建功立业。如何为天下开太平?”种师道定了定神色,叹息不已。 童贯瞅了一眼种师道,眯眼一笑,不紧不慢道:“你且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种浩和种溪着想,还有张明远和费无极。种溪赶考画科,京兆府的官员早已写了书信,告知于我,本官便和太师商议之后,命那府尹通过了名额。太师还告诉了皇上。种溪此番进入翰林国画院,乃是不费吹灰之力。如若你太过耿直,加以谢绝,我与太师也并不勉强。今年画科殿试有一千八百人,来自四面八方。皇上只录取前十名。如若将军听从我与太师的安排,种溪便可提前获得皇上殿试的考题。即便他画得不佳,也不必担忧,自有太师和本官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便万事大吉。”种师道动了动嘴唇,紧锁眉头。 蔡京见种师道微微侧了下身子,便推心置腹,道:“此番你们从京兆府而来,路过洛阳拜谒太祖永昌陵,这等事如若换作是别人,老夫断不会容许。但老夫佩服种家军,便在圣上跟前美言几句,圣上才予以批准。你们在太祖永昌陵的一言一行,那守卫将军早已通报于老夫,可见你们对我大宋的一片赤胆忠肝。将军如今已过耳顺之年了,比老夫小几岁。建功立业,已是刻不容缓。西夏滋扰西北,你种家军便有用武之地,如若朝廷议和,你种家军无仗可打,岂不英雄无用武之地了?”种师道站起身来,缓缓又坐了下来。 童贯见种师道心神不宁,目瞪口呆,又笑道:“将军不为自己,也要顾全大局。本官对你父子三人并不陌生,张明远、费无极虽说知道不多,可太平先生李长安在终南山的故事,本官却了如指掌。皇上虽说日理万机,公务繁忙,可最喜欢广交朋友。四个青春俊杰与皇上乃是同龄人,想必见了会有许多话可说。将军想想看,如若你献出三图,我与太师再从中周旋一番,你们五人一同进宫面圣。别说种溪进入国画院轻而易举,便是种浩加官进爵,张明远、费无极跟着沾光也未为不可。那皆是我与太师在皇上跟前几句话的事。”一语落地,喝了一口茶。 种师道寻思,这两个贼子,如此厚颜无耻,花言巧语,虽说有些牵强附会,但也颇有道理。没想到,童贯这厮居然拿师父张载说服于我,可见蔡京、童贯为了博得龙颜大悦,可谓费尽心机。答应想必孩子们会唾弃于我,可不答应,进宫面圣恐怕都会受到阻挠和干扰,此番进京便一事无成。即便溪儿靠真才实学考上了翰林国画院,想必也会被冒名顶替。即便不被冒名顶替,也会被蔡京和童贯的人排挤打压。溪儿十年作画,将化为泡影。浩儿的将军想必也是此二人所为。明远、无极就此与皇上无缘相见。想到此处,种师道肝肠寸断,心如刀割。一瞬间,百感交集,多年以来,从未如此难以决断。蔡京和童贯见种师道勉为其难,便让他回去想一想。 顷刻,蔡京让管家送种师道等人离开太师府。走在汴河边,张明远等人谈笑风生,种师道却神情肃穆。“干爹,他们莫非为难你了?”张明远见种师道出了太师府,一路上少言寡语,便问道。费无极道:“我看,岂止为难,一定是刁难。”种浩拉着种师道的胳膊,关切道:“爹爹想些什么,说出来我们听听可好,别憋在心里。” 种溪挽着种师道的胳膊,急道:“爹爹,他们果然刁难于你,孩儿即便不考国画院,也不会让他们刁难爹爹。”“你们几个小鬼头,不必胡思乱想。老夫是想起到东京以后,路上的所见所闻,不觉有些若有所思。情不自禁,想起年轻时候罢了。还记得祖父种世衡当年便带我来过东京。如今祖父不在了,我也老了。如何不令人感慨万千?”种师道愣了愣,寻思开来,绝不可让孩子们得知此事,还是搪塞一二,再做计较,想到这里,不觉眼里含泪,动了动嘴唇,咳嗽一声,笑道。 种浩道:“爹爹说我们胡思乱想。”张明远道:“干爹,我们绝非胡思乱想,你们想想看,东京如此繁华,可昨日所见,一目了然,但见危机四伏。”费无极道:“你又是杞人忧天,不过是骑马的与坐轿的争道;望火楼没人管;有不少懒卒,有人偷运官粮。又不会伤国体,有何担惊受怕的,岂不草木皆兵了?”种师道、张明远、种浩、种溪点点头,默然不语。张明远突然想起太师府里的蟹黄包子,便询问一盘下来要多少钱。 种师道介绍道:“一千三百贯一盘,相当于寻常人家五十户一年劳作下来赚钱的总和。”此言一出,众人瞠目结舌。路边,垂柳荡漾,汴河水哗哗作响。夜色初上,东京灯笼高挂,人声鼎沸。 张明远等人又去汴河边看游船,种师道让种溪留下来,说是去找一位故友,久别重逢当叙旧。种溪路过画坊便走不动道了,拉着种师道进去观看。种师道执拗不过陪同观赏。片刻,出了画坊,走过几个街口,种师道说自己肚子不舒服便要去找寻茅厕。 正好靠近蔡京府邸有城墙相隔,城墙边有一个酒楼,名叫唐家酒楼。这酒楼旁边便有供过往游客免费使用的茅厕,种师道缓缓绕过唐家酒楼走了进去。种溪只好在唐家酒楼等候,过了一个时辰,不见种师道出来,种溪便走进唐家酒楼旁边的一家画坊,低头看画,颇为痴迷。那画坊里夜晚也有不少人,种溪与那些年轻人交谈开来,意犹未尽。 “臭小子,一个人跑到这里看画,不管爹爹了?”种溪抬头,一怔,原来是爹爹种师道。种溪笑道:“爹爹,我忘了与你一同出来,我还以为自己一个人出来玩呢。不是要找老朋友叙旧么?爹爹,咱们走。” 种师道摇摇头,笑出声来:“不必去了,爹爹方才从茅厕出来,已找寻故交过,他租的房子早易主了,想必回家乡去了也未可知,我们回去,免得你三个哥哥,担惊受怕。”种溪惊讶万分,道:“爹爹不是说他做禁军教头么,莫非买不起房子?”种师道捋了捋胡须,乐道:“在东京,租的起房子就不错了,还想买,你真是孩子话。” 种溪道:“那我们京兆府的府邸理当是买的了?”种师道笑道:“那是祖上传下来的。如若不是修修补补,宅子就废弃了。如今样子也是从三十年前开始,修补粉刷所成。”种溪道:“怪不得院墙后都有裂缝。”种师道叹道:“你还蹴鞠,那球虽说不重,可多踢几次,你看那墙倒也不倒?”种溪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 “快走,免得他们担惊受怕,我们出来太久了。东京虽说繁华,令人流连忘返。可大晚上,也有不少盗贼流窜,专偷盗富贵子弟。虽说明远、无极并非富家子弟,可初来乍道,不知这东京盗贼的底细。东京盗贼对外地人,最是会使手段,防不胜防,为父很担心他们。你哥哥虽说在京兆府见识过城里盗贼的手段,但东京毕竟是京城,不可相提并论。”种师道昂首挺胸,立马迈开步伐,前行开来,回过头见种溪左顾右盼,便拽了拽种溪的胳膊。 种溪不耐烦之际,动了动嘴唇,紧随其后,不以为然,道:“他们看游船,说不定玩得不亦乐乎,哪里会担心爹爹。至于我,他们更不在乎了。盗贼有那么猖狂,孩儿却不信。毕竟是天子脚下,开封府定会把盗贼制的服服帖帖。”说话间,走上前去,用手挽着种师道的胳膊,低下头,脸也贴到上面去。 种师道仰头看向种溪,乐道:“他们有你这样一个弟弟,他们多开心,你才是开心果。你眼下就好好‘欺负’他们罢,等他们娶妻生子以后,你找谁去玩闹?小小年纪,哪里知道江湖险恶。为父真担心你以后独自在东京国画院,如何安身立命。你不可轻信他人,听说那朱仙镇有不少员外,都有庄园豪宅,他们要精壮男子做苦工,毕竟他们在朱仙镇有不少瓷器作坊和打铁作坊,还有印书作坊。那不法之徒时常用蒙汗药将少男少女拐卖去,做苦工。为父很担心你上当受骗。” 种溪低头道:“爹爹开心才好,孩儿愿做爹爹的开心果。他们会娶妻生子,鬼才信。他们还没娘子呢,他们自己都说,娘子还在他们丈母娘的肚子里呢。爹爹放心好了,盗贼见我如此乖巧可爱,想必不忍心下手也未可知。” 种师道指了指种溪,笑道:“如今你长大成人,越发大高个了。为父多想回到从前,你小小年纪,个子小小的,为父背着你,四处炫耀。如今爹爹老了,背不动你了。”轻轻拍了拍种溪的胳膊。 种溪笑道:“爹爹,如若孩儿去当兵,做禁军,又当如何?”种师道捋了捋胡须,笑道:“那爹爹可要替你高兴才是。当年,仁宗皇帝就以身高差别,为士卒发放银子钱。七尺,五百文。八尺,八百文。九尺,一千文。溪儿如若当兵,可每月拿一千文钱,在东京城也算不愁吃喝了。”种溪道:“可惜我要去国画院,我要作画。那带兵打仗之事,恐怕我是不大喜欢的。” 种师道笑道:“溪儿长大了,爹爹老了,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爹爹可不能陪你一辈子,爹爹背不动你了,以后要自己走路。”一瞬间慈眉善目,捋了捋胡须。种溪弯下腰,转过脸,笑道:“爹爹背不动孩儿,那是自然。孩儿如今人高马大,等爹爹真走不动的那一日,孩儿背着爹爹逛东京可好?”随即背着种师道,渐行渐远。 不一会种溪便气喘吁吁,背不动了,种师道下了种溪的后背,种溪挽着种师道的胳膊,只传来二人的笑声,月光如水,路上行人,你来我往,热闹非凡。 第69章 后苑面圣 次日清早,种师道、种浩、种溪、张明远、费无极用店小二帮忙买来的洗面汤洗把脸,又用客栈准备的毛牙刷子刷了牙。等梳洗穿戴好以后,去路边摊位要了白肠、抹脏、红丝、旋煎羊、酢脯、灌肺,都尝上几口。喝了白米粥,吃了鳝鱼包子,便离开客栈。众人雇了一辆牛车,路过东华门,绕到拱宸门停了下来。 蔡京府邸的管家早已等候多时。大内侍卫威风凛凛,站岗放哨。那管家付了车钱,牛车便离开了。管家又拿出蔡京的牌子,守卫官才放行。可有穿黑靴子的几个军士走了过来,又查看,见了那管家愣了愣,毕恭毕敬拜了又拜,渐行渐远。管家引众抵达临华门与一个小太监交割完毕,便辞别种师道等人离去。小太监带着种师道等人进入城门,御林军刚好巡逻通过。 张明远等人见他们一个个人高马大,皆是身长九尺,虎背熊腰,身披铠甲,昂首挺胸,手中持着红缨枪,哒哒脚步声,渐行渐远。种溪和他们一般个头,但没他们身材健硕。看着那群人远去,种溪心里不是滋味,虽说自己人高马大,可好似一根木棍直立在天地之间,与禁卫军相提并论,就差得远了。一路走来,大内果然非同一般。绿色琉璃瓦间,光彩夺目,殿宇高耸,蔚为壮观。那红墙高耸,在蓝天下,夺人眼球。 种师道等人跟随小太监,步行至后苑,但见有几块水田、菜地和花圃。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不得其解,不觉想起了终南山上的太平草庐。种师道对他二人介绍道:“自太祖以来,圣上为了安抚民心,奖励农耕,显示勤俭爱民之意。故而在这宫城后苑设了观稼殿和亲蚕宫。后宫娘娘们,尤其皇后娘娘,每岁自当亲自下田去劳作一番。”张明远和费无极这才了然不惑,笑而不语。说话间,只见亭台楼阁,景色宜人。 众人到了水榭小亭处,停了下来。“陛下,种师道等人觐见。”小太监高呼道。种师道等人近前拱手低头行礼。只听一只鹦哥在叫“大胆,跪下!”此言一出,众人皆一怔,都缓缓跪了下来。 “老种将军来了,免礼,赐坐。不必下跪,诸位快快请起。”只听得,一语落地,笑出声来。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抬头看时,只见一人着天青色道袍,束发戴黑冠,相貌堂堂,一表人才,通身的文人气派,定睛一看,面如脂玉,唇若敷朱,细眉圆目,风流倜傥不在话下,这便是那当今天子徽宗皇帝赵佶。 如今坐领大宋江山社稷业已十九年了。比起登基大宝之初,眼下早已老练成熟许多。待人接物,自有一番风格。那文人墨客的气质,一览无余。 “多谢陛下。”齐声言毕,众人先后坐在了石凳之上,心里颇多不安,毕竟进宫面圣,非比寻常。种师道将种浩、种溪、张明远、费无极一一介绍,宋徽宗点了点头。只见宋徽宗身旁多了一人,却不是蔡京,也非童贯,此人八尺之躯,意气风发,容貌甚伟,青春俊杰模样,不在话下,一双大眼睛摄人魂魄。 此人作揖道:“那日京兆府一别,许多日不见,老种将军,可好?听说你大病初愈,不知眼下如何。”种师道笑道:“还好,不知大理国王在此,老夫见礼了。”听了这话,张明远、费无极才明白,原来方才这人便是大理国王段和誉。种浩、种溪见过段和誉,便上前见礼。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缓过神来,也紧随其后一同见礼。 段和誉道:“不必如此,如今在皇上面前,将军还是叫我段节度使比较好,本王替陛下看顾大理,算是替陛下分忧。老将军镇守大宋西北边关,劳苦功高。本王佩服不已。”宋徽宗笑道:“不必如此,既然朕已封你为大理国王,那你就是大理国王。我大宋文臣武将还是要对你恭敬才是。”张明远偷偷瞄上一眼宋徽宗,赶忙低下头。“段王,微臣有礼了。”种浩拱手作揖。 段和誉回礼道:“将军不必如此。本王此番来东京就是要朝拜陛下,陛下待我大理恩重如山,我大理一定镇守好西南边陲,与大宋世代友好。”听段和誉这般说话,宋徽宗喜笑颜开。“这二位是终南山弟子?”段和誉看着张明远、费无极问道。 张明远道:“正是,素闻大理国王,今日一见,还望指教。”费无极道:“段王,你如此青春俊杰,就掌管大理,了不起。”“也是祖上传的帝位,又蒙陛下关照。没什么了不起的,要说了不起,陛下才了不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博学多识,天下无敌。”段和誉笑道。 宋徽宗喜乐无比道:“不必这般自谦,大理乃是段氏大理,朕很是放心,只要你们镇守好西南边陲,朕就无忧了。”种浩见自己的爹爹种师道神情肃穆,默然不语,就环顾四周,打圆场之际,问道:“为何不见蔡太师和童大人,我们此番前来也是他们的良苦用心。蔡太师又宴请我们,让我们感皇恩。” 宋徽宗道:“他们解手去了,昨晚和段王喝酒,酩酊大醉,今早要去金明池游赏。听说你们要来,念你们一路辛苦,故而朕在后苑等候,为尔等接风洗尘。听说你们此番要进献宝物,不知可否带来。朕好一睹为快!”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面面相觑,目瞪口呆,不知其中是何缘故,都看向种师道。 种师道示意他们不必过问,随即缓缓俯身拜道:“多谢陛下如此关照,微臣感激涕零也难报陛下恩情。宝物不日抵达,此番路途遥远,不好随身携带,就怕有所闪失,辜负陛下期望,便是大大的罪过,还望陛下见谅。” 宋徽宗愣了愣,亲自上前扶起种师道,笑道:“不必如此,且喝茶,一路多有劳顿,朕素知你劳苦功高。如若不是太师和童爱卿提及此事,朕何以知晓?难得老种将军有此用心,朕颇为欣慰。你种家军四代满门忠烈,为我大宋江山社稷镇守边关,可谓功不可没,朕心知肚明,也颇为牵肠挂肚。童枢密掌管西军以来,大小战功,捷报频传,想必你种家军便是大大的功臣。此番朕召你入京,不只听说你要进献宝物,还想知道些西北镇守边关之事。还望老将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着亲自为种师道倒上一杯茶,又递到他面前。 种师道赶忙接过,诚惶诚恐,拱手道:“多谢陛下,老臣敢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种家军世世代代愿做大宋忠臣良将,为国分忧,替陛下分忧。镇守边关,无怨无悔。”宋徽宗点了点头,龙颜大悦。 段和誉道:“难怪世人都说当今大宋天子实乃道德礼仪君子,知书达理,待人接物,处处都是楷模,不是眼下亲眼所见,实在不敢相信。如今见了居然颇为感动。这般待臣子,也就皇上了。实乃天下第一人也!” 宋徽宗笑道:“切莫夸口,朕就飘飘然了。这茶道实在令人喜欢,回想朕撰写《茶论》的那年还是大观年间,这些年来,建安郡凤凰山北苑大兴,专为朕制作御茶香茗,还是朕在书中所说那般,白茶自成一种,朕颇为偏爱。此番段王进贡的这大理国感通寺茶叶,品味果然不错。朕回味无穷,其中滋味甚美就难以言表了。朕早已说过,这茶以味为上,所谓香、甜、种、滑,乃上品茶全味,缺一不可。”说着用手指头一一比划开来。众人皆喜笑颜开,佩服有佳。 种浩道:“陛下所言极是。”种溪道:“陛下,我在京兆府就听说东京点茶第一高手乃陛下。不过方才听陛下所言所语,想必茶道天下第一高手,非陛下莫属。”张明远寻思,白茶种溪早已介绍过,没曾料想,此处倒也被皇上提及,可见有心处处皆学问,想到这里,笑道:“皇上如此如数家珍,学生大开眼界。白茶也听说过,此番再听皇上提及,便知道这白茶果然,与众不同了。” 费无极道:“皇上所言极是,弟子受益匪浅。”“你们真会说笑,朕都信以为真了。切莫如此夸口,想必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朕也不敢吹牛,天下第一。最多就是略知一二,皮毛罢了。”宋徽宗喜笑颜开,摇摇头 段和誉笑道:“本王素知陛下喜欢茶道,故而早作准备,在大理国全国上下为陛下甄选极品名茶,真是踏破铁鞋,得来费了不少工夫。如何就合了那句老话,近在眼前却不知。还是本王没登基大宝之前的事情,一日去感通寺烧香拜佛,口渴难忍就要了一杯茶,顿觉神清气爽。后来本王就收入了王室,如今作为贡茶献给陛下,还望陛下笑纳。”说话间拱手施礼。 宋徽宗笑道:“果然不错,你这大理国王如此知道礼数,朕封你为王算是恰到好处了。在朕看来,我中原教派有三,所谓佛道儒。朕如今偏爱道教,你大理历代嗜好佛教。朕不勉强你段氏尊崇道教,只要与我大宋世代友好就皆大欢喜。” 段和誉道:“那是自然,陛下如此胸怀,微臣感激涕零。虽然我大理信奉佛教,与陛下所尊崇道教不同,但我段氏绝无半点异心,绝不辜负陛下恩泽,一定替大宋镇守好西南边陲。”说话间谨小慎微,毕恭毕敬。 又说了几句话,段和誉便离开了,原来宋徽宗让段和誉去取他从大理国带来的宝物去了,说是想赐给种师道,略表寸心。正在此时,三个身影袭来,伴随昂首挺胸之姿,威风凛凛之态。不过离宋徽宗愈来愈近时,又毕恭毕敬,低头开来。 宋徽宗愣了愣,笑道:“看,他们来了。”伸手一指。“陛下,老臣来迟。老种将军,你们总算进宫了。陛下颇为担忧,让老臣设宴款待,为你们接风洗尘,今日又护送你们进宫,总算把陛下交待之事办妥了。眼下老臣向陛下交旨。”原来是蔡京,他捋了捋花白胡须,上前给宋徽宗见礼。 “太师何出此言,不迟,不迟。为他们接风洗尘,太师费心了,朕欣慰之至。”宋徽宗微微一笑,大手一挥。听了这话,蔡京眯眼而笑,嘴里好似咀嚼着什么,乃是年老之人的常态,却精神矍铄,两眼炯炯有神,如烈日灼烧,刺得人睁不开眼。“陛下,此番老种将军进京,本是送他次子种溪赶考画科而来。如若不是我开导于他,他怕是不知道进宫面圣,该向陛下进献何等宝物。”见蔡京如此逢迎宋徽宗,童贯顿时面露难色,却不好表露,便笑道。 蔡京寻思,童贯这厮居然居功自傲,贪为己有,全然不提在老夫府上,一同劝导种师道献出三图之事,实乃欺人太甚,不过眼下皇上在场,种师道等人在场,大理国国王段和誉也在场,如若闹的不可开交,惹得皇上大怒,便得不偿失,便忍气吞声,瞪了一眼童贯,默然不语。 “陛下,微臣见礼了。老种将军前来,有失远迎,还望不要见怪!”一人也笑道。“李爱卿不必拘礼。”宋徽宗笑出声来,掷地有声。这便是李邦彦,这人看上去,风流倜傥,相貌堂堂,乃是个美男子,那张脸,白皙光滑,别致异常,好似女子。那张嘴巴,如同樱桃,楚楚动人。种浩顿时一怔,心中颇为震动,寻思,这匹夫果然狡猾。费无极心想,李邦彦这厮也是笑面虎。张明远默然不语,静观其变。种师道只是拱手致意,并不搭理李邦彦。种溪看李邦彦如此模样,差点笑出声来,多亏费无极捂住他的嘴巴。 宋徽宗向李邦彦介绍起种浩、种溪、张明远、费无极:“这便是老种将军的二位公子,还有终南山太平先生李长安座下两个弟子。”李邦彦道:“既是终南山弟子,自然是陛下座上客。终南山是道家仙山,微臣的许多故交都去过终南山。世人皆知,北有终南山,南有武当山,西有青城山,东有龙虎山。四大道家名山,名不虚传。”“李太尉,晚辈见礼了。”种浩、种溪随即拱手见礼,张明远、费无极愣了愣,也紧随其后,作揖问候。 李邦彦见蔡京和童贯,似有面和心不合之意,种师道不在京城,远在西北,此番突然进京,不知何故。便寻思,如若调和一番,他们皆要对我感恩戴德才是,方才显出我的手段,便笑道:“老种将军此来东京,进宫面圣,也是赤胆忠肝,拳拳报国之心,天地可鉴。这种家军当属大宋第一,当年杨家将名噪一时,对付契丹。如今我大宋西北,少不了种家军。本官也听说老种将军二公子种溪善画荷花,这可是太师与童大人告诉我的。如若得到陛下提点栽培,想必又一个‘王希孟’,便为时不远了。终南山太平草庐那也是一座书院,李长安教书育人,实乃一代名流。如若他进京到国子监讲学,才算名扬天下。太师良苦用心,为陛下分忧。童大人在军中操劳,也是劳苦功高。我等皆是为陛下江山社稷分忧,好比百鸟朝凤。自然不必斤斤计较,太也生分了。”众人一怔,除了宋徽宗,余人皆心知肚明,都佩服李邦彦的能言善辩。宋徽宗纳闷道:“李爱卿如此言语,世所罕见。你最是会讲段子,为何今日说些此等话语。” 李邦彦道:“素日是私,今日乃公。公私分明,微臣还是知道的。要说讲段子,微臣眼下就有一个。长话短说,还望诸位见笑。史书上说那邹忌身高八尺有余,还容貌光艳美丽。一日早上穿戴好衣帽,照了照镜子,对他的娘子说:‘我与城北的徐公比,谁更美呢?’他的娘子说:‘您美极了,徐公哪能比得上您呢?’城北的徐公,是齐国的美男子。邹忌不相信自己比徐公美。又问他的妾说:‘我与徐公相比,谁更美呢?’妾说:‘徐公怎能比得上您。’次日,有一位客人从外面来拜访,邹忌与他相坐而谈,邹忌问客人:‘我和徐公比,谁更美呢?’客人说:‘徐公及不上您的万分之一。’有一日,徐公来了,邹忌细看,自认为自己的样貌不如徐公美,又对着镜子审视自己,更感觉远不如徐公美。夜色初上,邹忌躺在床上休息时又回想这件事,拍着脑门,自言自语说:‘原来如此,我娘子认为我美,是偏爱我;妾认为我美,是畏惧我;客认为我美,是想要有求于我。’”此言一出,众人点了点头,喜笑颜开。 第70章 君臣对答 宋徽宗笑道:“李爱卿已然美姿颜,也算俊美人物。恐怕徐公不及你万分之一。”童贯道:“李大人素日讲荤段子,今日却讲这故事,令人大为意外。”蔡京捋了捋胡须,笑道:“李大人这也算不得段子,却又是个名垂千古的段子。自古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邹忌讽齐王纳谏》的故事,想必后世当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张明远道:“学生自小孤苦伶仃,如若不是师父教导,想必也不会知道许多。这故事我也知道,还记得小时候师父时常讲故事。叫做《晏子使楚》和《卧薪尝胆》 。”“恐怕太也小儿科,陛下不爱听。”费无极道。种浩道:“我讲一故事好了。”便把种师道与西夏使节焦彦坚的故事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众人听了哈哈大笑。种溪道:“如若有机会去西夏,我想当面给焦头烂额画个像。”费无极道:“他会乖乖听话,站着不动,让你画?我却不信。” 张明远道:“像方才李大人所讲故事一般,赞美那焦头烂额一番,想必他便很是乐意。”宋徽宗摇头一乐,随即又神情肃穆道:“还有这等事,西夏果然胆大包天,敢和我大宋划界?那李元昊不自量力,自封为王,称孤道寡,为帝图皇。我大宋先朝皇帝为了天下太平才勉为其难,让他们苟延残喘。如今倒好,李元昊之后,这李乾顺也不消停。童爱卿指挥得当,刘法将军和何灌将军大获全胜,朕颇为欣慰。西夏朔方城已破,我大宋此番便是天下无敌,此后西北再无战事,朕无忧矣。”捋了捋胡须,笑容满面。 宋徽宗接着笑道:“故而此番召老种将军进京,想让你散散心,回到怀德军告诉你家兄弟种师中。西夏如若俯首称臣,就不必枕戈待旦了。国库可支撑不住西北军饷,童爱卿早已汇报了此番战事。你们种家军虽说比不得刘法将军的威名,可祖上种世衡却威名远扬。这西夏察哥何样人物,居然狗胆包天,斩杀我大宋士卒。西夏统安城和朔方城并非固若金汤,西夏贼子并非天下无敌,此番大获全胜,扬我国威,壮我军威,朕当在宣德门与民同乐。”此言一出,种师道面露难色,童贯使个眼色,种师道转过头默然不语。蔡京、李邦彦也面面相觑,对视而笑。种溪刚要说话,种浩就捂住了他的嘴巴。 费无极寻思,童贯果然隐瞒不报,还欺下瞒上,实在卑鄙无耻,明明刘法将军都出师未捷身先死了,童贯还瞒着皇上。何灌将军虽说跟随刘法将军多年,以少胜多,得以全身而退,此番大宋所谓大获全胜也是损失惨重才力挽狂澜。想到这里,心生一计,何不正话反说,让童贯心惊肉跳一番,想到这里,随即推心置腹,不紧不慢道:“刘法将军和何灌将军的确大获全胜,听说西夏晋王察哥差一点就被斩首了,想必不久后,童大人便会指挥我大军,攻占贺兰山,直捣兴庆府。”说话间,给张明远递眼色。 张明远会意,立马也正话反说,缓缓道:“李乾顺不日恐怕要离开兴庆府,被童大人押解进京,我等要大饱眼福了。”宋徽宗喜乐无比,问道:“明远,此话怎讲?”张明远道:“陛下,这喜从天降,陛下要在宣德门,接受李乾顺的归降。”童贯面露难色,尴尬一笑。蔡京见这话里有话,分明有讥讽之意,便道:“你们青春俊杰总爱开玩笑,不过圣上面前不可如此。” 李邦彦看宋徽宗一脸不悦,便打圆场道:“此番童大人劳苦功高,西北再无战事,天下太平,可喜可贺。如若西夏再滋扰,送些岁币,设些榷场便好。西夏总是诡计多端,你若打他屁股开花,他就哭哭啼啼。你若给些好脸色,他便蹬鼻子上脸,不知羞耻。你若爱答不理,他便去辽国告状了。真是个小屁孩,还是光屁股的小屁孩。”此言一出,宋徽宗破涕一笑,乐个不住。 种师道也笑出声来,张明远忍俊不禁,费无极笑得前仰后合。种浩与种溪也是笑得肚子痛了。蔡京笑得也抖动起胡须,童贯也笑出声来。众人齐声欢笑,李邦彦却愣了愣,独自发起呆来,不知众人为何在笑。 “种溪,你作画几年了?”片刻,众人方才收住笑容,宋徽宗瞅上一眼,不紧不慢问道。种溪道:“回陛下,没几年,就十年罢了。”宋徽宗捋了捋胡须,点头赞道:“孩子气十足,就看作画功力如何?莫非太师府上没提点一二?”蔡京诚惶诚恐之际,立马低头道:“陛下,老臣作画差强人意,惟有陛下亲自提点栽培,方可使顽石变成美玉。这种溪天资聪慧,想必陛下点拨后,便是又一个‘王希孟’了。” 宋徽宗神情肃穆,叹了口气,冷笑道:“方才李爱卿如此说,太师眼下又这般说。倒让朕又想起那‘王希孟’了,朕对他最是器重,可惜他辜负了朕,乃是叛逆之徒,画出《千里江山图》本是名扬天下,可偏偏又画什么《千里饿殍图》 ,这便是大逆不道,嘲讽我大宋江山社稷。朕念他年纪轻轻,便将他逐出国画院,贬为庶人,不知他现在何处?”不觉眼里含泪,看向远处假山。 蔡京叹道:“陛下将《千里江山图》赐予老臣,老臣感激不尽,将世代相传,流芳千古。”张明远等人这才知道,名扬天下的《千里江山图》原来在蔡京手中。种溪寻思:“原来王希孟被逐出了国画院,就因他画了民间疾苦。”想到这里,不寒而栗,如若以后真进入国画院,虽说可得到画界前辈的赏识和栽培,更可得到皇上的提点,可光宗耀祖。但回京兆府也可作画,为所欲为,想画什么就画什么,不必瞻前顾后。如若留在国画院,便要为皇上作画。王希孟哥哥的前车之鉴,不可不察。顿时心中苦闷,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种师道见种溪这般模样,便猜出种溪心中担忧,但众人在场,不好说什么,只是递眼色给种溪,让他不必胡思乱想。种浩见状,也是颇为担忧,看着种溪,忧色袭上眉梢。 李邦彦偏偏就看到种溪的脸上,小小年纪如此忧郁,不似方才那般活泼顽皮,又回想方才皇上说王希孟之事,不觉心下明白过来,便笑道:“这为皇上作画,便是为朝廷作画。为朝廷作画,便是为天下黎民百姓作画。不只光宗耀祖,还名垂千古。这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要倍加珍惜。进入国画院之人,皆可青史留名。如若不进入国画院,画作恐怕无人问津。就算画得名扬天下,但国画院皆是一等一的高手如云。常言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种溪,你可不能被王希孟之事吓破了胆。人各有志,不可强求。种家军想要扬名立万,便要与众不同。文武双全便是天下无敌。这文武双全里如若再有作画,便是一段美谈。”种溪点了点头,心悦诚服。 种浩见李邦彦花言巧语,怕要说服弟弟了,心里暗骂:“我这傻弟弟,不可执迷不悟。李邦彦是出了名的‘浪子’,最会溜须拍马。不可上当受骗,中了奸计。这迷魂汤如若灌下去,怕是清醒不得了。” 张明远见种溪对李邦彦方才话语有所触动,免不得上当受骗,受其摆布,便绵里藏针,缓缓道:“常言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可人生在世,免不了经风雨,见世面。我十八岁时总觉世间皆是真善美,抱有许多期待,想建功立业,出人头地。到了京兆府才知,大唐时,许多人也颠沛流离,人生不得意者七八九。李太白和白居易,还有杜工部。年轻气盛总是喜欢争强好胜,想着干一番大事业。可过了二十五岁以后,才明白,并不容易。谁人无青春,谁人会青春永驻,恐怕好比一江春水向东流。” 宋徽宗听了这话,心中有所触动,盯着张明远,出了神,没曾料想,这张明远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实在心有灵犀一点通,算是知己。不觉对张明远颇有好感。 费无极道:“李太白当年想为朝廷分忧,偏偏那唐玄宗只看上他的诗作。白居易想在长安出人头地,偏偏仕途不佳。最苦命的当属杜工部,偏偏赶上安史之乱,迫不得已从长安城南下成都去了。杜甫草堂如今犹在,而不见杜工部。惟有浣花溪沉默寡言,波光粼粼。”种师道感慨万千道:“我太祖皇帝当年也是如此,年少有为,走南闯北,建立我大宋基业。如今陛下自然当效仿太祖了。” 宋徽宗点了点头,叹道:“故而朕派童爱卿前往西北监军,攻伐西夏朔方。如今横山已在我大宋掌握之中,西宁州又固若金汤。再过几年,灭亡西夏,直取西域。如若统一大漠和吐蕃,再收复幽云十六州。朕当建不世之功,太祖地下有知,也含笑九泉了。就是朕的父皇和皇兄也会含笑九泉。前不久朕前往洛阳祭奠列祖列宗时,早已发下重誓。必得收复河山,完成列祖列宗的遗愿。”此言一出,不觉神情肃穆,泪光点点。 蔡京见宋徽宗这般触景生情,就劝道:“圣上不必如此伤感,太祖遗愿便是幽云十六州,此事不可操之过急,理当缓图。眼下讨伐西夏,乃是当务之急。西北稳固,东北才可稳操胜券。辽国此番也颇为震动,他们都害怕我大宋了。实乃陛下洪福齐天,运筹帷幄,才会决胜千里。”童贯奉承道:“微臣愿替陛下分忧,这西北如若相安无事,去东北讨伐辽国之事,微臣当竭尽全力,当仁不让。为陛下分忧,实乃微臣三生有幸,职责所在。得遇明主,自然愿建功立业,以报陛下知遇之恩。”李邦彦道:“圣上如此忧国忧民,实乃一代明主。” “朕十五年前就说,要建立不世之功。平生两大夙愿,其一讨伐西夏,直取西域。其二讨伐辽国,收复幽云十六州。这两件大事,如若得以实现。百年之后,去见列祖列宗,也无怨无悔了。”宋徽宗很以为然,喜笑颜开。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面面相觑,如此军国大事,为何皇上与蔡京等人会当着他们的面如此高谈阔论,毫不避讳。四人不得其解,看向种师道,种师道示意他们不必多问,四人只好沉默寡言。 种师道明知蔡京和童贯欺上瞒下,隐瞒了刘法以身殉国之事,但此时此刻不好当面戳穿,心中苦闷,一言难尽。听了宋徽宗方才的豪言壮语也是豪情万丈,颇有道理。可谈何容易。大宋想灭亡西夏,困难重重。且不说辽国不答应,西夏也会殊死搏斗。再说皇上如今被蒙在鼓里,全然不知西北军情。只知道听童贯和蔡京的一面之词和一派胡言。如若皇上知道刘法将军的委屈和冤屈,想必也无力回天。太祖留下来的祖制,又有什么办法。文臣指挥武将,焉能不败。“我大宋眼下虽不及汉唐幅员辽阔,可富庶,天下莫可能及。汉唐皆不如我大宋,如此富甲天下。”张明远见种师道若有所思,便打圆场道。 “陛下,这西夏李乾顺与他弟弟李察哥,两个人为何敢于同我大宋分庭抗礼?”费无极问道。“要说起来,李乾顺与朕也算颇有相似之处。他登基大宝之时是太后做主,朕登基大宝时,也是太后做主。只不过他迫不得已,而朕心甘情愿。”宋徽宗道。蔡京道:“李乾顺不过一介匹夫,如何比得上陛下。”种浩道:“我听说西夏尊崇佛教,李乾顺理应少杀伐。为何还要对抗我大宋。” 种溪道:“这还不明白,哥哥真笨。他西夏虽尊崇佛教,可党项人为了苟延残喘,苟且偷生,只好开疆扩土。好比大漠里的骆驼,总要寻找绿洲方可活命。”宋徽宗神情肃穆,紧锁眉头之际,轻轻叹道:“党项人想活命并非什么难事,我大宋当效仿汉唐,给他们一片水草地。”童贯似笑非笑,恨恨的道:“但他们千不该万不该,称孤道寡,为帝图皇。与天朝分庭抗礼,这便是犯上作乱,大逆不道。”宋徽宗点了点头,嘘唏不已。 张明远听了方才宋徽宗和童贯的对话,心中一怔,没想到他们对西夏如此恨之入骨,不免有所担忧,毕竟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可惨无人道,想到此处,皱了皱眉头,叹道:“西夏李元昊,也是个人物。”费无极道:“他当然是个人物,还是个大人物。”种师道见蔡京、童贯瞪了一眼张明远和费无极,不免颇为担忧,便叹道:“作古之人,何必再提。小小西夏,不足为虑。”种浩道:“我听说西夏最爱我大宋的一样东西,他们视之为稀世珍品。” 宋徽宗笑道:“那便是茶叶了,朕听说李乾顺可是嗜酒如命,但他也嗜茶如命。”“西夏恨不得在兴庆府种茶树,只可惜茶树活不成。那兴庆府如若没有黄河,想必西夏也不会在那里安营扎寨。”李邦彦道。“还有贺兰山,也是西夏命脉所在。”张明远道。“有了贺兰山和黄河水,西夏就在兴庆府作威作福了。”费无极道。“西夏所居皆是蛮荒之地,寸草不生,鸟兽不见。唯有兴庆府和西平府,靠着黄河,党项人才苦苦支撑。”种师道叹道。 “我最爱王右丞的两句诗。”种溪道:“叫做‘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如若入画,想必很有趣。”宋徽宗喜上眉梢,饶有兴致之际,笑道:“如若有机会,朕就派你出使西夏,路过灵州,便可大饱眼福了。”蔡京眯眼一笑,冷冷的道:“西夏的景致向来没什么可看的,自然不如我大宋。要看大海,可去登州。要看长江,可去鄂州。要看雪山,可去西宁州。要看草原,可去雄州。” 费无极道:“要看大漠,恐怕还要去西夏。”种浩道:“祁连山下也有草原和大漠,当年汉唐的马场便在那里。”种溪道:“汉唐也不过如此,还是我太祖厉害。”张明远道:“听说西夏乾顺的李姓,来自大唐。陛下何不赐赵姓与乾顺。”宋徽宗笑道:“只要赵乾顺听话,不叫嵬名乾顺就好。”费无极道:“我倒想起一个人了。”李邦彦问道:“一个人,何许人也?” 第71章 令德帝姬 宋徽宗也看向古灵精怪的费无极,问道:“快快说来,不必拐弯抹角。没曾料想,费无极在终南山上,也如此淘气,有些孩子气。朕素闻终南山太平草庐,那大儒种放也曾隐居终南山,此些事,朕也知道。历来上终南山的皆是孤傲高人,你们小小年纪时便在终南山长大,想必也有些孤傲气节。”童贯道:“微臣也知道终南山,路过京兆府总想上山一观,但军务繁忙,不得不作罢。”费无极道:“我等在说乾顺,为何又说到我了,多谢陛下抬爱。”宋徽宗问道:“无极,那你方才说想起一个人,但说无妨。” 种师道叹道:“无极,既然圣上在问,你就不必拐弯抹角了,快快说来,想必二人何其相似。”费无极道:“那便是北魏孝文帝拓跋宏。”张明远道:“这冯太后与孝文帝的故事可是一段佳话。陛下与向太后的故事也是如此。”宋徽宗点了点头。种浩道:“新皇帝登基大宝,一般都有太后帮忙。”种溪道:“这有什么稀奇古怪,武则天便开了头,后代只不过效仿罢了。武则天折腾个天翻地覆,最终还是还政男人了。再厉害的太后,也会被岁月打败。岁月催人老啊!”众人笑出声来。 片刻,说笑之际,尽皆不再生疏。得知张明远、费无极与世隔绝的故事,如今又这般情同手足,众人佩服有佳,言谈之际宋徽宗对张明远、费无极顿生好感。费无极好奇之余,向宋徽宗打听宫门口穿黑靴子的,是什么人。宋徽宗笑而不语,让他不必多问,以后再告诉他,费无极只好低头不语,不再追问。 “陛下,听说老种将军来了,我也想看看,在哪里,也拜见拜见。”只听得如此一语,只见一个女子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段和誉,还有几个宫女侍候左右。这女子落落大方,美丽端庄,慈眉善目,青春可人。“爱妃,快来,这便是种师道老将军。”宋徽宗微微一笑,走了过去,拉着这贵妃的手,体贴有佳。 “见过贵妃娘娘!”众人见礼。“这便是刘贵妃,琴棋书画,舞文弄墨,才华横溢。”宋徽宗向种师道、种浩、种溪、张明远、费无极介绍道,一脸喜悦。蔡京、童贯、李邦彦,纷纷见礼,刘贵妃示意他们不必如此。“诸位免礼,请坐!不知诸位前来,今日哀家过来,有些冒昧,还望见谅。你们一路辛苦,一定和陛下有许多话要说,哀家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叫御膳房准备些点心和香茶,你们自在说话。”刘贵妃嫣然一笑,看向宋徽宗。 宋徽宗笑道:“爱妃所言极是,朕要与他们自在说话。晚上朕再陪你写字画画,意下如何?”刘贵妃道:“陛下如此,臣妾感激不尽。”宋徽宗道:“那副瑞鹤图,你为何爱不释手?”刘贵妃笑道:“那日臣妾去州桥,又观看石壁图画,路过宣德门,回到睿思殿,端详那《瑞鹤图》久久不能释怀,陛下画的真是妙不可言。”刘贵妃与宋徽宗又说笑片刻,两人依依不舍之际,才慢慢分别。 正在此时一个老妇人走了过来,拄着龙头拐杖,咚咚作响。众人愕然,宫中如何还有如此高寿之人。张明远和费无极自然知道,向太后早已驾崩,实在不知还有什么老妇人会在此。宋徽宗近前笑道:“令德帝姬,你老如何来了?”老妇人近前见礼,宋徽宗大手一挥,示意不必如此。令德帝姬用手摸了摸宋徽宗的脸蛋,道:“陛下,叫公主多好听,老身可是听别人叫鲁国公主许多年,很习惯了。” 宋徽宗惊了一下,尴尬一笑,纳闷道:“莫非您老还有少女心不成?”令德帝姬笑道:“那叫公主心。”众人憋着不笑。宋徽宗道:“您老长寿,我也心满意足。”令德帝姬道:“你真是好孩子,童心未泯。”宋徽宗道:“此话怎讲?”众人也不解。 令德帝姬道:“如若不是孩子气,如何将好端端的公主,改成什么帝姬?闻所未闻,世所罕见。”宋徽宗道:“这世上哪有一成不变的道理,到我这里,改一改,未为不可。”令德帝姬道:“你偏偏改名叫做帝姬,世人不知何意。” 宋徽宗道:“这不怪世人,且听我细细说来,自然明白。”将令德帝姬肩头轻轻按了一按。令德帝姬笑道:“还像小时候一般淘气,当年我拍了拍你的屁股,你哇的一声就哭。”众人听了,强忍着没笑,种溪却乐得咯咯作响,前仰后合。 令德帝姬咳嗽一声,坐了下来,又追问那帝姬是何道理,众人坐了下来也饶有兴致,都催促开来。 宋徽宗笑道:“自古夏商周,秦汉到大唐,皆是风水轮流转。眼下以周朝帝姬为名,岂不文雅一些?再说了,周朝享国近八百年,朕改公主为帝姬,也是想借着周朝的国祚,祈福我大宋,绵延长久,世代相传,如何不好?”一语落地,果然一番高论,便让众人心服口服,皆赞叹不已。 令德帝姬起身近前,摸着宋徽宗的脸蛋,笑道:“瞧瞧,官家能说会道,妙语连珠。”宋徽宗乐道:“眼下众人在场,给朕留些威仪可好?”令德帝姬点点头坐了下来,笑道:“好好好,官家所言极是,你这口才也是不减当年。你都做官家快二十年了,老身不曾进宫打扰,只是我那两个孩儿,没个一官半职,老身不放心,还望你看在仁宗皇帝面上,恩赐一番。” 原来这令德帝姬是宋仁宗第十女,历尽宋仁宗、宋英宗、宋神宗、宋哲宗四朝,如今在宋徽宗时期,算是第五朝。按辈分算,是宋神宗的姑姑,自然也是宋徽宗的长辈,民间该叫做姑太太。宋徽宗自然对她也要尊敬许多。老妇人嘉佑四年五月戊午出生于东京潜龙宫。如今已是六十多岁了,却也风采依旧,老当益壮。宋徽宗听方才的话一脸不悦,但碍于情面就点了点头,示意她回去。老妇人便转过头被人领了出去。老妇人临行之际又回过头眨下眼睛笑了笑,张明远和费无极也付之一笑。 宋徽宗马上招呼众人坐了下来,喜笑颜开道:“令德帝姬年龄大了,算是朕的长辈亲戚,也不时常进宫,偏偏今日突然造访,就不说她了。关于这刘贵妃,朕有些肺腑之言,还望你们听上一听。蔡太师自然知道,十七岁那年,朕做端王,早已大婚,娶了德州刺史王藻之女。” 此言一出,蔡京寻思,此处当然要歌功颂德,随即点点头:“老臣当然记得清楚,皇上一表人才,容貌清秀,相貌堂堂,有福寿之像。做端王时,也是名扬天下,世人皆知。”宋徽宗笑了笑,喜不自禁。 “记得朕即位后不久,就谨遵向太后她老人家懿旨,册立了王氏为皇后。”宋徽宗仰天长叹,似有逼于无奈之感。段和誉看向宋徽宗,一怔,马上追问道;“莫非这王皇后不好么?”种浩微微一笑,问道:“可见皇上以孝治天下,我大宋自然洪福齐天。”种溪羡慕不已,叹道:“向太后对皇上真好。” “莫非皇上当时不愿意,不喜欢。”张明远问道。“向太后对皇上算是关爱有佳了。”费无极微微一笑。“明远、无极,你们要明白。向太后喜欢朕,也是朕对她老人家足够尊敬,总是不厌其烦,前去问安,有些好吃好喝,自然想起她老人家,对老人家就好似哄小孩一般细致入微。”宋徽宗紧锁眉头,坦诚道。众人忍俊不禁,乐此不彼。 宋徽宗摇摇头,心有余悸,缓缓叹道:“世人以为这皇后一定很不错。向太后她老人家也以为这皇后也很好,朕也不知这人如何。地久天长,才慢慢发觉,哪知这人实在不敢恭维!”顿时轻轻摇摇头。“是何缘故?” 张明远饶有兴趣,马上追问:“皇上发觉什么了?”宋徽宗仰天长叹,仿佛回到那时,就叹道:“她啊,相貌平平不说,还生性俭约,根本就不会取悦于朕,实在不是什么红颜知己。她虽为正宫,但朕并不宠她。看见她就觉得那么陌生,那么厌烦,没办法,三宫六院自然是朕经常光顾的地方了。如此金枝玉凤、仿若天仙的所在,当然艳福不浅,可那些妃子一个个柔弱娇态,勾心斗角。天长地久,故而更厌烦了。这不懂诗词歌赋也就罢了,一天到晚只知搽脂抹粉也还过得去,她们偏偏就不安分,勾心斗角,吵吵闹闹,斗得不可开交,隔三差五就大闹一场,实在让朕无法忍受,真是令朕大失所望。如此说来,还是要选妃,德才兼备最好。”张明远和费无极听了这话,愣了愣。心中颇有感慨,但不好说出口,只好一言不发。 “陛下,如此恐怕不是女子,实乃才子。”蔡京眯眼笑道。“陛下,这便是提拔龙图阁大学士了。”李邦彦笑道。“还记得朕与刘贵妃认识的那一年,也就是三年前。在御花园布置花石竹木,朕心烦意乱正好出来走一走,散散心,走着走着,就遇到了一个姑娘。她倒好居然把朕当作短工,朕当时也调皮搞怪,一看这姑娘模样不错,是个美人,就按她吩咐来做。一来二去就熟识了,后来聊聊天才发觉这姑娘非比寻常,居然也琴棋书画、舞文弄墨,家境虽说寻常贫寒,可人不错。朕就暗恋起来,后来朕就和她情意绵绵开来,还让她进宫做了贵妃,这贵妃便是方才的刘贵妃。”宋徽宗恍然如梦,历历在目之际,喋喋不休讲起来。众人听了也是入迷之极。 宋徽宗又对众人道:“朕目下实在是孤家寡人,身边几乎没半个亲人。如若不是刘贵妃,真是孤苦伶仃。不似张明远、费无极你们二人,好歹是哥们弟兄,难舍难分。方才听张明远所言,如此看来,朕与明远乃是同岁了。朕本生于元丰五年五月五日,只是五月颇不吉利,故而改为十月十日。朕是十一皇子,皇兄哲宗年仅二十五岁,不知何故就病入膏肓,离我而去,这年是元符三年正月。如今看来,父皇神宗,皇兄哲宗都离朕而去,如何不形单影只。向太后她老人家最疼爱朕,也撒手人寰,离朕而去。你们说,朕身边哪里还有知冷知热、掏心掏肺的亲人呢,千万别说后宫佳丽,她们就知道擦脂涂粉、争宠献媚、勾心斗角,令人好不烦恼。只有刘贵妃最好,令人赏心悦目,喜乐无比。”宋徽宗一席话,众人感慨万千。片刻,宫女端来刘贵妃让准备的点心与香茶,宋徽宗礼让,众人才不再拘束。 张明远惊讶万分,寻思,既然都是元丰五年生人,何不套些近乎,再说师父有密信,也让我见机行事,便叹道:“学生三生有幸,可与陛下同年同月,居然还是同日出生,岂不缘分使然。”“只是当年你在终南山,朕在东京城。没曾料想事隔多年,居然久别重逢,就当旧相识了。”宋徽宗早已听京兆府回报过此事,自然心知肚明,便握着张明远的手,喜出望外。 “如此看来,明远师兄与陛下同岁自然是莫大荣耀,荣幸之至。岂不羡煞旁人,天下人间,独此殊荣。”费无极也道。“虽说如此,可弟子如何可与陛下相提并论。”张明远点点头。 宋徽宗摆摆手道:“不必如此,听明远所说,出生之际就难见父母,着实可怜。朕好歹有父皇母后呵护,虽说如今贵为天子,可孤家寡人就名副其实了。要说可怜,朕以为做皇帝的自古以来没一个人不可怜。朕目下就是这般感受,曲高和寡,曲高和寡啊,就拿这琴棋书画,知音难觅,如之奈何?” 李邦彦顿时脸色煞白,扬起袖子扯着宋徽宗的袖子,急切质疑道:“陛下,他一个凡夫俗子,居然口出狂言,敢说自己与陛下同年同月同日生,岂不是狂言妄语?此事有待核查。”众人瞠目结舌,一个个大气不敢出。张明远早已后退一步,费无极也后退一步,种师道吩咐种浩与种溪扶着张明远和费无极,如若不然,二人便要摔倒了。 第72章 一见如故 宋徽宗摆了摆手,叹道:“放肆,朕都满不在乎,你何必如此?不可造次,如若坏了朕的兄弟情分,你便闯祸了。”此言一出,众人目瞪口呆,蔡京等人也不敢多嘴多舌。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种师道与种浩、种溪也不敢相信。段和誉更是一怔,默然不语,心想,张明远果然被大宋天子视为知己了。宋徽宗语重心长道:“有谁能知我心?朕可不愿形单影只,孤苦伶仃。” 蔡京忙道:“陛下切莫如此,老臣也伤心难过了。老臣愿替陛下分忧!”童贯道:“还望陛下,放宽心。微臣愿统帅大军,征讨四方,为陛下开疆扩土,建立不世之功。”李邦彦道:“陛下并非孤家寡人,微臣愿替陛下分忧,永远侍奉左右。陛下就是日理万机,辛苦万分。做臣子的也伤心难过,于心不忍。”段和誉道:“陛下果然也有许多烦恼。”种浩恭恭敬敬道:“还望皇上宽心。”种溪道:“自古圣人皆不易,做皇帝也不容易。陛下苦闷,我心知肚明。”众人都劝慰宋徽宗。 种师道劝道:“陛下忧国忧民,才是大宋黎民百姓之福。”“罢了,往事不堪回首,不言也罢。忧国忧民朕何尝不是,登基大宝之初,该做的都做了。党争自此烟消云散,又收复西宁州,如今挫败西夏,让李乾顺惊恐万分。朕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登基大宝前十年,可累坏了朕。如今想想看,向太后她老人家当年真不容易。有她老人家在,朕无忧无虑。她弃朕而去,朕就只有独自面对江山社稷了。如今才体会出父皇与皇兄当年的不易。做皇帝,很不容易。”宋徽宗叹道。 正在此时,小太监来报,张继先天师觐见。张明远、费无极一怔,激动无比,心中难免有些喜出望外。种师道、种浩、种溪听说张继先的名头也由来已久,段和誉更是仰慕已久。一个个恭恭敬敬,站成一排,等候张继先到来。蔡京、童贯、李邦彦也是毕恭毕敬。 宋徽宗更是了得,喜笑颜开之际赶忙吩咐小太监道:“快去备茶,让御膳房准备糕点,先把《道德经》拿来,让朕看看,找些不太明白的地方让天师帮忙指点一二,也算是了然不惑了。今日幸得‘金门羽客’大驾光临,朕三生有幸。”小太监一一应允马上退了出去。 众人低头细语时,两个人影走了进来,众人抬头之际,只见一人,青春容貌,七尺之躯,步伐稳健,有神仙之感。另一个是妇道人家。宋徽宗马上放下手中的书卷上前拱手作揖道:“天师到来,朕有失远迎,还望见谅。一路劳顿,快快入座。” 那妇道人家见礼,宋徽宗道:“皇嫂今日得空进宫,所谓何事?”原来这妇道人家便是宋哲宗的废后孟氏。虽说不再年轻,可颇为端庄,一脸笑容。孟氏道:“刘贵妃与我是情同姐妹,她让我来问一问陛下祭奠哲宗皇帝之事,还望明鉴。”宋徽宗道:“此事再议,皇嫂不必如此客气。”孟氏谢过之际,缓缓退了出去。 张继先坐下道:“陛下不必如此,贫道路过东京要去终南山和青城山,只是挂念陛下,故而觐见。不知陛下近来可好?陛下可知东海故事,麻姑沧海桑田的典故么?”“略知一二,还望天师赐教。”宋徽宗摇摇头。张继先道:“蓬莱水浅,沧海恐怕又要变桑田了。”宋徽宗听毕笑而不语,以为乃是张继先的玩笑。 蔡京道:“天师年纪轻轻就神通广大,实在令人佩服。”“太师所言极是,天师果然不同凡响。”李邦彦随声附和道。童贯道:“原来神仙人物也不分年岁大小,果然是渺渺真人,得道高人。”张继先道:“三位大人抬爱,我龙虎山承蒙皇上眷顾,一切安好。我一人之力也是形单影只,还是四方协力而为的好。”不由仰天长叹。张明远、费无极看着张继先和自己年岁相仿,心中寻思开来,就说大也大不了几岁,叫哥哥也是可以的。只是隔着师父这层辈分,一时间规矩的好生了得。 张继先看着张明远、费无极二人不禁叹道:“你二人莫非是终南山太平先生座下弟子?”张明远惊道:“天师如何看出?”张继先不紧不慢,道:“通灵之术而已。”“世所罕见,佩服佩服。”费无极顿时瞠目结舌。种浩道:“天师来自龙虎山,实在神仙人物。”种溪道:“我见过神仙的画像,好比天师一般。” 种师道叹道:“我大宋龙虎山的确藏龙卧虎。”段和誉道:“天师雷法天下闻名,幸会幸会。”张继先道:“徒有虚名,实不敢当。贫道所愿,天下太平就好。我大宋千里江山美轮美奂,如此便要倍加珍惜。明远、无极,你们师父可好?”“家师还好,多谢师叔挂念。”张明远、费无极点点头。 “让你们师父早作准备,提防贼人暗算。”张继先一语落地,告别宋徽宗等人走了出去,飘飘然颇具仙风道骨。送走张继先,众人坐了下来。宋徽宗道:“种爱卿,此番召你进京,自然有要事相问。不知怀德军那边可有动静?朕想听听,你说说看吧!” “陛下,老臣遵命。西夏总共发动了三次进攻,在靖夏城就两次,不过都被臣击退了。自从陛下恩准双方设榷场以后,两国边境还算太平,往来驼队不绝如缕,请陛下放心!”种师道拜道。“如此甚好,朕欣慰之至,既然怀德军无忧,我看你就,呃,你就进京任职,如何?京兆府,那就交给太师,再作安排,你意下如何?”宋徽宗问道。 “这!”没等种师道再说下去,只听的是一阵抚掌大笑,众人顿时一怔。只听一人大笑道:“老种将军,你在京兆府继承祖上夙愿,劳苦功高,这些,陛下可都知道,忘不了,你就放心吧!进京来,你我同朝为官,一同侍奉陛下,岂不很好?怀德军方面,不有你兄弟种师中和姚平仲么?我想,这秦风路经略安抚使吴玠也年青,让他接替你,你不会反对吧,有道是皆为青春俊杰,自然同心同德了,是也不是?”如此掷地有声,种师道抬起头来,原来是蔡京。 “陛下,京兆府应该再让年轻人驻守,老将军劳苦功高,应该擢升进京陪伴陛下左右才是。”种师道看时,原来是李邦彦,他眉飞色舞,一脸坏笑。“老种将军在西北很久了,刘法天下闻名,他压制你种家军。你种家军永无出头之日,何必自讨没趣。如若离开京兆府进京,陪伴陛下左右,实乃皇恩浩荡,还望熟思。”童贯也叹道。 “陛下,那,容老臣再忙活几年吧!老臣这也算是替祖上镇守边关,尽忠报国了,毕竟怀德军防务,事关川陕乃至大宋江山安危,容不得半点差池,请圣上三思,太师也要好好想一想。西夏虎视眈眈、防不胜防,镇守怀德军乃是老臣义不容辞之事。”种师道恳切万分道。 蔡京顿时迟疑道:“西夏怎么了,他们难道又有什么动静了?此番刘法大获全胜,何灌又大获全胜。西夏朔方被我大宋攻破,想必西夏不敢造次。你种家军又何必自讨没趣,招惹西夏。”“乾顺不可能胆大妄为,他们早已吓破了胆。”李邦彦不以为然。种浩叹道:“听说,乾顺把元昊时期的计谋又使了出来,目下新任将领恐怕防不胜防。” 宋徽宗一怔,赶忙问道:“是何计谋?”种师道看向种浩与种溪,笑道:“陛下,微臣对两个犬子提及无数次,他们说说看,意下如何?”宋徽宗点头一笑。种浩洋洋洒洒,便道:“就在我大宋康定二年,那西夏李元昊向我大宋发动进攻。元昊通过细作了解到一些军情,得知我宋军将领任福求胜心切,意欲速战速决,便设下了‘引蛇出洞’之计。先派小股部队入寇我边关要塞,遇到任福大军就佯装败退而去。任福不知是计马上抛掉淄重,亲自率着数千轻骑追击,沿途夏军遗弃了不少马匹、骆驼,我军见状以为,党项人落荒而逃,更是群追不舍。 种溪也听过无数次,便饶有兴致之际,不紧不慢接着道:“进入好水川口后,就发现路上摆着不少封闭的泥盒子,未曾见过,自然就十分好奇,有人用手一拍,里面有跃动之声。任福命令士卒将那泥盒砸开,才发现里面满满当当皆是鸽子。装在里面的鸽子受惊腾起,直飞谷顶,这正是我宋军进入埋伏之兆。夏军看到白鸽腾空,喜出望外,十万人马一起从山头出击,便将我军压在了谷地。”众人默然不语。 种浩回忆道:“当年李元昊在山头以二丈多长的鲍老旗作为指挥。我向西,那旗指向西,我向东,那旗指向东,我大部宋军左冲右突,终不得脱险,此战我军死伤惨重,损失将校十余员,任福将军最终也身首异处,死于非命。”听到如此言语,也是掷地有声,肺腑之言。宋徽宗和蔡京、童贯、李邦彦一看,这般下去,一时半会儿也僵持不下,心中熟思起来。张明远、费无极、段和誉也是若有所思,浮想联翩。原来种浩、种溪对西夏果然了如指掌。种种师道更是欣慰之至。 宋徽宗若有所思,缓缓叹道:“种爱卿!按理说来,太祖皇帝曾定下了诏令,地方大将要听命圣意加以换防。但念你一片忠心,你祖上又有大恩于朝廷,就容你五年吧!五年后,朕可盼着你进京来。” “好,圣上英明,臣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臣一片忠心,万望陛下明察。”种师道下拜道。宋徽宗忙上前扶将了起来道:“种爱卿,快快请起,不必如此,朕有这般忠臣,心中甚慰!你祖上种世衡撒手人寰很多年,朕也是伤心难过,还望你节哀顺变,在怀德军为朕分忧。” 种师道拱手道:“多谢陛下体恤,敢不尽心竭力。”蔡京、童贯、李邦彦站在一边一脸茫然,默然不语。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段和誉也是感慨万千,颇为动容。 片刻,宋徽宗让蔡京、童贯、李邦彦离去,他与种师道、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段和誉畅所欲言,把酒言欢,身心愉悦之际自在说话。蔡京、童贯临走时把种师道叫到一旁,对他耳语几句,却不曾让宋徽宗看到。种师道眼里含泪,见到宋徽宗时,以风吹到了眼睛予以搪塞。 “诸位请勿见怪,太师和童爱卿、李爱卿公务繁忙就先行离去了。不管他们,我们自在说话。”宋徽宗笑道。种浩道:“不敢有劳太师和童大人、李大人作陪。”张明远道:“太师公务繁忙,我等自然明白。陛下亲自接见已是受宠若惊。”费无极道:“陛下日理万机却来相见,我等感激不尽。” “陛下近来为大宋西北死伤士卒伤心难过,你们可知?”段和誉道。种师道、种浩、种溪、张明远、费无极摇摇头默然不语。“段王何出此言,朕早已好了许多。老种将军、种浩、种溪、明远、无极前来,朕喜乐无比,不必说伤心难过之事,岂不自寻烦恼了?” 宋徽宗摆摆手道:“切莫如此,朕与张明远年龄相仿,此番相识,多了些朋友也是极好,还望你们多来东京陪朕说说话才好。你们来了,朕这孤家寡人就‘名存实亡’了。”此言一出,众人不苟言笑,只是毕恭毕敬,随声附和。 种浩道:“皇上所言极是,‘孤家寡人’的确令人不悦。”种溪道:“陛下日理万机,每日见许多文武百官,如何称之为‘孤家寡人’?学生不明白。” 种师道叹道:“溪儿不明白,岂不孩子话。皇上见文武百官,那是朝廷规制。但文臣武将各自私欲过重,恐怕为皇上分忧者也捉襟见肘。天下都看着皇上的言谈举止,此番攻伐西夏,陛下想必也牵肠挂肚,劳思费神。” 宋徽宗点了点头,蹙眉叹道:“你等带兵打仗之人,只顾驰骋疆场,厮杀个痛快,哪里知道,浅显易懂之理。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童贯带领大军西征,拖一日,便要花费国库不少钱。朕想扩建延福宫,眼下都不能提及,眼睁睁看着木料迟迟不能进京。眼看酷暑就要来临,黎民百姓也知道搭个凉棚过夏,朕想建个‘清凉殿’便是难上加难,如之奈何?” 段和誉道:“自古以来,孤家寡人都多愁善感。陛下却非同一般,看陛下身心愉悦,本王欣慰之极,愿陛下洪福齐天!此等烦忧之事,不劳陛下劳思费神。本王愿进献大理国上好木材,为陛下分忧。”宋徽宗摇摇头,叹道:“成何体统,我大宋连木材都没有,还要大理国进献。如若传扬出去,便不合时宜。朕这孤家寡人,并不容易。” 张明远道:“孤家寡人也是人之常情,皇上时有心烦意乱之事,只要心平气和,大可自由自在。”费无极道:“孤家寡人非人人可望及,还望陛下洪福齐天。”宋徽宗沉吟之际,用手指了指自己,仰天长叹道:“你们可知我心中苦闷。”“陛下如何也有苦闷?但说无妨。”张明远诧异万分。 “陛下如何会有苦闷?”费无极一怔,双手抱胸。张明远使个眼色,费无极才放下双手,原来宋徽宗看向费无极,便是愣了愣,嘴上没说什么,可眼神却质疑费无极如此不懂礼数。段和誉道:“陛下但说无妨。” 宋徽宗一脸庄重,闷闷不乐道:“如若不是身在帝王家,做个大宋读书人也是好的。朕就在东京郊野,结庐隐居。可春夏读书,秋冬出游,可写字作画卖到集市,也可做教书先生教人学问,如此过活自由自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如何不好?”众人目瞪口呆,片刻缓过神来,也暗暗点头,深以为然。 张明远看宋徽宗这般光景,还以为皇上果有退位之意,顿时心神不宁,就道:“陛下果然是性情中人,如此早已谋划好人生之路,岂不令人佩服。”费无极见宋徽宗神情恍惚,马上赞道:“听上去也是令人心驰神往了。”种浩不看宋徽宗,只是低着头道:“陛下所言,正是微臣以后向往之事。”种溪动了动嘴唇,一言不发。 段和誉道:“本王以后退位就皈依佛门了,在大理找一个依山傍水的所在,归园田居自然是一大乐事。”宋徽宗环顾四周,道:“朕所建艮岳便是这般想法,意图自然山水,修身养性,清静无为,聊以忘忧。”种师道听了这话,本欲慷慨陈词,劝导一番,可心想还是不说也罢,便默然不语。 张明远心知肚明,宋徽宗尊崇道家也是一时兴起,如若执迷不悟,如梁武帝舍身佛寺之事,岂不误国误民,就劝道:“可惜陛下乃天子,还要以江山社稷为重。如若随心所欲,天下又当如何?” 费无极细细一想,这可匪夷所思了,如若皇上想不开,做了道士,把江山社稷抛之脑后,那还了得,也劝道:“陛下如若想清静无为,就应该是无为而无不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都要陛下主持大局。” 种浩寻思道:“皇上有归园田居之意,这般如何是好,还要马上劝说才好。”就掷地有声道:“天下还要陛下主持大局,还望陛下明鉴。”段和誉寻思道:“如若大宋六神无主,契丹、西夏围攻大宋,我大理也就唇亡齿寒了。”想到这里,马上劝道:“如今契丹虎视眈眈,西夏又伺机而动,陛下要高居朝堂,以国为重。” 见众人沉默不语,宋徽宗叹道:“朕自然明白,只是身不由己。尔等不必大惊小怪,朕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此言一出,众人默然不语,不知所云。听了这话,种师道忍不住叹道:“西北如今安定,黎民百姓便可以安享太平,实乃朝廷之福,陛下之福。” 宋徽宗饶有兴致的问道:“老将军,宋夏边界和宋辽边界,你以为,有何不同,又如何处置?”种师道愣了愣,没曾料想皇上会问这个问题,张明远等人也一怔,都觉得皇上有些反常,毕竟素闻当今天子,从来不问军国大事,只在笔墨丹青上下功夫。 种师道叹道:“宋夏边界,多大漠戈壁滩,要以守为攻,不可轻举妄动,范仲淹大人当年的策略,不可轻废。宋辽边界,重在雁门关和白沟河,当以巡边为主,好在有‘澶渊之盟’,眼下也不必担惊受怕。”宋徽宗喜道:“老将军果然高见,有你种家军镇守边关,朕的江山就高枕无忧了。还记得当年,你八日就攻下臧底城,可是一件壮举。” 种师道摆了摆手,捋了捋胡须,笑道:“那都是陈年旧事,好汉不提当年勇。陛下,圣人云‘不战而屈人之兵,乃上策。’可也不尽然。如若先挑起战争,去攻打别国,道义上就先输一招,非取胜之道。如若有来犯之敌入侵,那自然要针锋相对,全力以赴,迎头痛击,此乃正义之战,道义上就居高临下了。轻举妄动,穷兵黩武,绝非大国所为,并不可取。” 宋徽宗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又问道:“童贯说要扩充边界弓箭手,可从中原调集,老将军以为如何?”种师道苦笑道:“依微臣来看,此举并不可行。恐怕不等这些弓箭手到边界去,中原就遭到了骚扰,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再说让他们背井离乡,怕不妥,莫如在边界就近招募,才是稳妥之策。”宋徽宗深以为然,喜上眉梢,随即命人将金带和袭衣赏赐给种师道,张明远等人也喜乐无比。 第73章 情深意重 次日,西北怀德军有军务大事,种师道和种浩不得不火速赶回,张明远和费无极将陪同种溪留下来赶考画科。段和誉也离开大理许多时日,也到了离开东京回大理的日子。宋徽宗乔装打扮一番,在东京城外送种师道、种浩、段和誉离去。 “陛下、段王,明远、无极,我回到京兆府会想念你们的。”种浩道。种溪一脸不悦,道:“怎么,哥哥不想弟弟么?”种师道笑道:“你们兄弟二人,实乃见不得离不得。此番要分开一些时日,就不必斗嘴了。孩子话还是少说为妙,你们该长大成人了。” 宋徽宗道:“老种将军,切莫太也劳累,你大病初愈,又远来东京。朕于心不忍。你种家军镇守好关中替朕分忧才是。”种师道再拜,拱手道:“老臣一定竭尽全力,不负皇恩。”段和誉道:“陛下,本王也告辞了。此番抵达东京打扰许多时日,有劳陛下恩典赏赐了。”宋徽宗道:“切莫如此,还望段王常来常往,我大宋与你大理也算是情深似海。”段和誉泪光点点又拜,宋徽宗赶忙扶起好生抚慰。 “干爹、浩兄,回到京兆府,给我们回信可好?”张明远道。种浩笑道:“男子汉大丈夫,不必婆婆妈妈,放心好了,回到京兆府会给你们留许多美味佳肴,还望你们做客。”种师道笑道:“又是孩子话,明远和无极回到京兆府,恐怕你留下的美味佳肴便坏了。” 费无极道:“本想一同回京兆府,再回终南山,不过好不容易来一趟东京,还没逛够,如之奈何?再说种溪一个人赶考画科,我们都走了,就怕他哭鼻子。做哥哥的不可太心狠手辣,要尊老爱幼。”种师道乐道:“你们眼下只能爱幼不能尊老了,干爹等着你们回来。”张明远、费无极点了点头。 种溪拉着种师道的胳膊,叹道:“爹爹不在身边,我可怎么赶考,心里没底。”种师道笑道:“溪儿,你年纪不小了。如今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有明远、无极在,爹爹放心。你要听两个哥哥的话,别‘欺负’他们。” 种浩见种溪泪光点点,便伸手给种溪擦眼泪,劝道:“你在京兆府还吹牛,出门在外不掉眼泪。偏偏哥哥与爹爹回去,你哭鼻子。”种溪两腮坠泪,喃喃道:“风太大,眼里进沙子了。臭哥哥,你说什么。”果然汴河边垂柳荡漾,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好生了得。 宋徽宗道:“明远、无极,不必着急回去,朕还要和你们好好聚一聚。朕不轻易留人,你们可别让朕失望?”“恭敬不如从命,陛下放心,弟子一定留下来陪陛下说说话。”张明远、费无极点点头。“这便很好,朕不再是‘孤家寡人’,你们来了,朕多少宽慰许多。”宋徽宗喜笑颜开道:“种浩如若不是镇守京兆府,也可留下来陪朕。毕竟老种将军大病初愈,种浩陪伴左右,朕也放心。明远、无极与朕实在缘分使然,一见如故。还望你们明白。段王如若不着急也可留下来,朕望你们多陪朕才好。”笑了笑。 “老臣也想,不过京兆府事关重大,老臣要替陛下分忧。事不宜迟,这便告辞,还望陛下珍重。”种师道拜道。种浩也紧随其后。段和誉也拜道:“陛下洪福齐天,来日方长,许多时日多有打扰,本王也该告辞了,昨夜大理来信说,吐蕃有许多番僧和狂徒滋扰,不得不防。下次再来朝见陛下。”“老种将军所言极是,京兆府事关重大,还是要回去才好。大理有吐蕃滋扰,段王还要以国事为重,朕就不强留了,如若吐蕃滋扰甚大,有需要大宋之处,我大宋一定出手相助。”宋徽宗神情肃穆,推心置腹。 种师道拜道:“陛下抬爱,老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种浩拜道:“陛下如此,微臣感激涕零,不知所云。”“陛下这般深情厚意,我大理感恩戴德。”段和誉拜道。 宋徽宗道:“切莫如此客套,朕与你们情同手足,朕与明远、无极、种浩、段王,今日就搭手为誓,有生之年,情同手足,你们看好也不好?”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一个个神情恍惚又激动不已,顿时热泪盈眶,异口同声之际掷地有声道:“自然很好!”五人相继伸出手掌,层层搭起,立誓为盟。种溪心中虽有不悦,但也无可奈何。种师道看在眼里,乐个不住。 片刻,种师道和种浩西去,段和誉南下,两队人马,相继辞别。宋徽宗与张明远、费无极、种溪一同回到皇宫,继续谈笑风生。宋徽宗命人带种溪去国画院报名,种溪便辞别张明远等人,跟随那学政前往翰林国画院去了。 种溪离开后,宋徽宗神秘兮兮之际,带着张明远和费无极前往垂拱殿。这殿宇果然气派,雕梁画栋,红墙绿瓦,白玉栏杆环绕四处。走进殿内,张明远和费无极定睛一看,惟有那蔡京、童贯、李邦彦三人在场。众人叙话,坐了下来。 殿头官高呼道:“宣辽国知南院枢密使牛舒温觐见!”张明远和费无极愣了愣,没想到方才皇上的神秘兮兮便是于此,不等二人胡思乱想,为何要他们前来作陪。一个契丹人早已昂首挺胸,大摇大摆走了进来。费无极瞅了一眼,差点笑出声来,原来这厮长相颇为滑稽,脑袋像冬瓜,胡须似毛笔尖。 张明远使个眼色,示意费无极不可如此,以免坏了朝廷威仪。牛温舒拱手见礼,宋徽宗大手一挥赐坐。牛舒温早见过蔡京等人,自不必见外,却看有两个陌生人,便不睬,毕竟看上去也是文弱书生模样,哪知张明远和费无极也是大宋文武双全的义士。 宋徽宗笑道:“辽国使节前来我大宋,朕当以礼相待,来,上歌舞,以助雅兴。”只见妙龄少女身披翠绿霞衣,翩翩起舞,那琵琶声声,悦耳动听。歌舞片刻,众人吃酒,不多时,几个大宋优人(滑稽艺人)在牛温舒面前表演起来。费无极看时,一人用泥土筑炉,伸手要土。另一人说:“泥土太少了,没法和泥。”牛温舒听出宋人的弦外之音,他居然起身离席,近前把泥土揣在怀里。众人大惊失色。 宋徽宗吃惊道:“为何如此?”牛温舒冷笑道:“本官是奉大辽圣主威命,前来与宋夏讲和。如宋朝不从,那我大辽自当卷土而去!”宋徽宗面如土色,蔡京欲言又止,童贯脸色煞白,李邦彦动了动嘴唇,静观其变。 费无极道:“辽国与我大宋可有‘澶渊之盟’在先,如若违背,又当如何?”张明远素闻如今女真人完颜阿骨打将辽国打得抱头鼠窜,丢盔卸甲,便道:“不知海东青,辽国向女真人要的可还得心应手?”牛舒温顿时恼羞成怒,咬牙切齿。李邦彦见双方剑拔弩张,便打圆场道:“大辽与我大宋乃友邦,此番贵国出使,我大宋当以礼相待。” 牛舒温笑道:“我天祚帝陛下有言在先,西夏不可灭,宋朝要退兵。宋夏当给我大辽三分薄面,把手言和,实为万幸,还望大宋皇帝陛下熟思。”李邦彦瞅了一眼这厮,心中颇为不悦,但碍于辽国势大,宋徽宗又在场,便笑道:“使节大人何必生气,至于宋夏之争,那日我等也商议了一番。我大宋不愿开疆扩土,还望明白。” 童贯道:“只因党项人在关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等不得不前去阻挡。”蔡京捋了捋胡须,咳嗽一声,喃喃道:“大宋与大辽本为兄弟之国,素无恩怨。西夏弹丸之地,自不量力,我大宋也不会斤斤计较,愿看在大辽面子上,把手言和。”宋徽宗心中慌乱,却强自镇定,陪笑道:“我大宋自来以和为贵,宋夏议和,朕自会恩准。你可回去禀告天祚帝,朕愿以和为贵。” “好,本官自当回大辽复命去,今日宴席虽好,可惜不见张叔夜,乏味的紧哪!如若再与他唇枪舌剑一番,岂不快活?”牛舒温不紧不慢揣着那包泥土,哈哈大笑之际扬长而去。蔡京、童贯、李邦彦面面相觑,灰头土脸之际,闷闷不乐。 辽国使节走后,宋徽宗让蔡京等人离去,自与张明远、费无极叙话。张明远和费无极还在为方才辽国人的气焰嚣张懊恼,而宋徽宗却好似并不放在心上,早已抛到九霄云外,见垂拱殿内摆放的盆景翠色摇曳,花团锦簇,满心欢喜。“明远、无极,你们二人可能以为上朝之事,威风八面,朕以为令人苦恼之极,不信,明日你们一同去朝堂观看一二。”宋徽宗笑道。 张明远道:“陛下上朝,我俩去看,恐怕不大方便。”费无极道:“从未见识过朝议,听说很是威严。不知方便与否?”皆浮想联翩,笑而不语。 宋徽宗心中顿时寻思开来:“世人都以为朕只知琴棋书画,殊不知,这叫大智若愚,聊以忘忧。如此《道德经》的智慧,朕如何不知,所谓无为而无不为。朕初登大宝,也想力挽狂澜,做出一番大事,不辱没列祖列宗。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朝堂之上,都是一帮老顽固,朕年纪轻轻如何掌控得了。没有心腹,便无所适从。如若不是蔡京和童贯成为朕的左膀右臂,恐怕就难了。后来高俅被朕抬举做了殿帅府太尉,也算朕有了心腹之人。这些年来,朕并非闭目塞听,一无是处。朕派出去的密探早已掌控得知了许多事情。这蔡京老奸巨猾,这童贯兵权在握,这王黼贪财恋权,这朱勔只会花花草草,奇山怪石的‘花石纲’,这高俅谗言献媚,不过蹴鞠不错。这李邦彦不仅仅会蹴鞠,唱歌,跳舞,作曲,倒是风流才子了。这梁师成、杨戬,不简单,谁知道素日里有没有背着朕胡作非为,假传圣旨。还很难说!目下,蔡京、童贯、杨戬、王黼、朱勔、梁师成、李邦彦,在京,只有高俅还在苏州。朱勔的老本行倒让高俅做了,也是朕抬爱高卿,只要他们为朕分忧就好!”想到此处,马上笑道:“那有何难?明日看看去,朕让你们去,你们就在偏殿窗户边看看也好。素日里那些个文臣武将一个个都不把朕放在眼里,总认为离开向太后,朕就孤立无援了。朕让你们见识一下,如何对付这些所谓的‘忠臣良将’。你们也在一旁看看,观察一二未为不可,不知他们素日嘀嘀咕咕什么。虽有官帽上的长翅膀阻挡,他们不敢也不便交头接耳,可朕还真没法子从侧面看到他们的表情和样子,你们此番好好看看,下朝后给朕说说看,也算是一件新鲜事了。”说着吃了一杯酒,愁绪万分,更是惆怅无比。 张明远寻思,这皇上也很有趣,那些大臣如若知道皇上此番心思,都不知做何感想,不觉微微一笑,一杯酒下肚。费无极也是微微一笑,不知所云。两人喜笑颜开,又和宋徽宗说说笑笑了片刻,才离开垂拱殿,出了皇宫,回到客栈歇息。东京夜色依然美丽无比,夜市热闹非凡,灯笼高挂,人声鼎沸。汴河水哗哗作响,游船依然点着灯火,来回穿梭。 次日,张明远、费无极离开客栈,路过州桥,经过御街,意欲进宫。远远的便看到许多人围在宣德门前的侧墙边,皆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二人走近才知道,居然张贴了皇榜,许多人驻足观看。原来画科将推迟到下个月,不知何故。张明远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懊恼之极,轻轻摇了摇头,咧着嘴缓缓叹道:“怪不得种溪那小子不起床,闷闷不乐的。恐怕他早知道画科推迟了。如若画科赶考在即,他还能睡安稳才怪了呢。” 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也叹了口气,用手比划之际,摇摇头苦笑道:“可不是,他十几年夜以继日,为了什么,不就是苦苦等待今年春天的画科么。如今倒好,说推迟就推迟。来东京赶考画科的学生恐怕要伤心难过了。在东京和靠近东京的,还好说。像我们来自京兆府的,还有成都府、江陵府的就麻烦了。最倒霉的便是那福州、泉州、广州、雷州、琼州,还有儋州,这些地方的学生。如若在东京没有亲朋好友,如何等到下个月?住客栈要花钱,吃饭也要花钱。只开源,不节流,迟早要花光所带盘缠,流落街头。”张明远点了点头,闷闷不乐道:“想必朝廷自有道理,可学子们便要垂头丧气了。”摇摇头,转身离去。费无极也有样学样,摇摇头紧随其后。 此时,偏偏有几个小青年路过,他们嘴里嘀嘀咕咕,兴高采烈的过去了。“画科推迟到下个月,我们从泉州来。如若自掏腰包住客栈,便花费颇多。幸亏皇恩浩荡,此番爹爹就放心了。朝廷有补助,足够撑到下个月。”有一个中年男子拉着一个胖乎乎的小青年边走边说,喜笑颜开。 小青年一脸不屑,挠了挠后脑勺,纳闷道:“爹爹做那么大买卖,好几艘大船,出一趟海,运送瓷器到三佛齐,便够吃一年半载,还在乎这点小钱。朝廷补助才几个钱,我都瞧不上,还不够买我养得那头大象吃的东西呢。” 中年男子赶忙捂住小青年的嘴巴,示意他别说话。小青年嘴里叼着糖果,摇摇头,一脸苦笑道:“我不想来东京,你偏要让我来。”男子瞪上一眼,冷笑道:“好,下次就别来了。”小青年里面脸上堆笑道:“开个玩笑,爹爹何必如此。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哇,东京城太好玩了,比泉州阔气的多,我长大了就定居于此,爹爹给我买个宅子好了,我也好做个京城大员外,那就好极了,岂不要多风光有多风光?实乃此生无憾。”不觉摇头晃脑。 男子道:“一派胡言,要知道就不带你来了。东京虽好却非故乡,臭小子,记住了,泉州乃故乡。”小青年道:“爹爹好没道理,苏东坡说,‘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爹爹别欺负人,我最爱苏东坡,故而也想行走江湖,浪迹天涯,不想在泉州,看着海鸥乱叫,烦都烦死了。”男子道:“明日就回去,臭小子,居然如此口出狂言。” 小青年捶胸顿足之际,撒娇道:“不嘛,我不嘛,我要去玩,东京刘员外家的小丫头很好玩。”男子又赶忙捂住小青年的嘴巴,随即拽着他上了一顶轿子。轿夫颇为费劲才抬起,慢慢悠悠,咯吱咯吱,渐行渐远。 “那小胖子,一脸肥肉,要压塌轿子了。他理当从泉州步行到东京,就当减减肥好了。”费无极伸出右手,扬起袖子,指着那轿子,又用左手摸着下巴,乐个不住。张明远道:“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他那爹爹居然装穷。如若不是那小胖子说漏嘴,谁会知道。不过我们可知道了泉州、三佛齐,瓷器和海船。那可是离东京很远的地方!不知他们如何抵达东京的。”费无极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道:“我猜,坐轿子来的。” 张明远道:“那一路上,可要换不少轿夫和轿子了。地动山摇不敢说,踩死几只蚂蚁也差不多。”费无极道:“他只不过是个小胖子,又不是大胖子。如若是扁头师哥,另当别论。”张明远乐道:“你小子也只会背着扁头师哥说,当面你敢说就怪了。”费无极笑而不语。张明远又道:“大唐以胖为美,我大宋以瘦为美,这倒不是咱大宋故意与那大唐唱反调。”又对费无极耳语道:“毕竟咱太祖赵匡胤是个黑脸胖子,故而他老人家当年就喜欢雪白削肩、平胸、柳腰的妙龄少女了。小周后便是如此,自然让赵匡胤魂牵梦绕,永难忘怀。” 费无极不以为然,冷笑道:“师兄,人家是小胖子,不是小姑娘。这小男孩胖乎乎的没什么不好,反而显得可爱。我大宋女子喝冬瓜汤和山药粥减肥为了博得如意郎君的亲赖,这小胖子用得着减肥就奇怪了。”张明远道:“你说喝什么冬瓜汤,吃什么山药粥,那是员外千金大小姐的办法,寻常百姓家如若出了胖女子,恐怕只能靠跳舞减减肥了。”二人又说说笑笑,走走停停,街市两侧热闹非凡。 “画科推迟了,我们这买卖可怎么办?”费无极听到这句话,颇为耳熟,转过身惊喜万分,原来是萧燕。“你们也来宣德门看皇榜?”张明远也看到了萧勇,顿时喜出望外。 萧燕道:“我们刚刚听人说画科推迟到下个月,我和哥哥不大相信,便亲自来看一看,好放心。果然如此,只好回去再做计较。”萧勇担忧道:“说推迟就推迟,我们眼下就怕取消。那这买卖便泡汤了,此番如若折了本,如何是好,还借了不少钱。” 费无极见萧燕闷闷不乐,便安慰道:“没事,我在东京有许多朋友。就算画科你们赶不上,卖到画院也不错。”张明远见费无极又吹牛便摇摇头,笑出声来:“别听我师弟开玩笑,他初来乍道,哪里认识东京许多朋友。画坊他都不认得,何况画院。”费无极却拍了拍胸膛,信誓旦旦之际,笑道:“爱信不信,反正我神通广大。”萧燕一脸狐疑,抿嘴一笑,道:“帮到帮不到,我们不在乎。有这句话就心满意足。”费无极道:“在下从不‘锦上添花’,在下一直‘雪中送炭’。” 萧勇乐道:“费无极又在油嘴滑舌,不过说的有些道理。离开中原许多年,也读过许多汉唐的书。我可知道这‘锦上添花’与‘雪中送炭’可风牛马不相及。”张明远看向宫墙,心神不宁,急道:“这可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道的明。我们眼下有些急事,中午再聚,一起吃饭,如何?” 费无极这才想起来要进宫,便道:“我们有要紧事,中午见。”萧勇见张明远不停看向宣德门,便道:“你们有什么急事,画科都推迟了,种溪用不着火急火燎了。你们反倒火急火燎,真奇怪。”费无极笑道:“种溪还不知道,要告诉他去。他爹爹和他哥哥回京兆府了,只有我们两个做哥哥的。如若我们照顾不周,就怕他回到京兆府告状,我们就麻烦了。” 萧燕乐道:“你们还怕种溪那个小屁孩?”费无极挤眉弄眼,乐道:“当着他的面,你敢这样说么?”萧燕手舞足蹈之际,气呼呼道:“当然,有什么不敢的。他比我小一岁,叫他小屁孩,没什么不妥。没见他叫过我姐姐,总直呼其名。我见了他,定要让他叫姐姐。如若不然,我撕烂他的嘴。”费无极惊道:“这句话,好熟,跟谁学的?” 张明远想了想,笑道:“我知道。”费无极瞥了一眼,淡淡的道:“别吹牛,你如何会知道,真可笑。”又看向萧燕。张明远心知肚明,眼下费无极眼里只有萧燕,别人他都视而不见,只好笑而不语。萧燕道:“种雪告诉我的。”众人都笑。 萧勇道:“别说人家,妹妹也很久没叫我哥哥了。”“哥哥又欺负我。”萧燕一脸不悦道。萧勇一脸苦笑,向张明远、费无极拱手道:“二位兄弟,做哥哥的容易么?你们也看到了,这世上,哥哥与妹妹,天生一对欢喜冤家。” 费无极道:“这个嘛,我们中午再说,不见不散。”张明远道:“我们知道一家川饭店,很好吃。中午边吃边聊。”萧勇、萧燕面面相觑,从未见过张明远、费无极二人如此神色匆匆,便点了点头,挥手离去。 张明远、费无极马不停蹄抵达东华门,又急匆匆赶往皇宫大殿,只见那个小太监急的团团转,见到二人,赶忙让他们坐着轿子,急匆匆赶往大内去了,一路上,红墙绿瓦,庄严肃穆。 第74章 唇枪舌剑 东京,皇宫文德殿内早朝时分。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中间大道红毯发亮。气势磅礴,金光灿灿;天子銮殿,威风凛凛,一派大气风范。群臣肃穆,庄重典雅。宋徽宗身着方心曲领绛红袍,头戴天青色通天冠,登上御座,环顾四周,缓缓坐了下来。那两个宫女,站在御座两侧,打着翠绿华盖,一动不动,目视前方。 殿头官将那拂尘一甩,高呼道:“有本早奏,无事卷帘退朝了!”群臣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一个个皆欲言又止,原来许多时日不曾上朝,那奏本都石沉大海,一个个也灰心丧气,不愿抛头露面。宋徽宗坐在龙椅上沉吟片刻,不觉忧思道:“种师道老将军又送来了战报,如何是好,西夏又攻怀德军!辽国也胆大包天,居然派人前来问询西夏之事,实在有恃无恐。诸位爱卿,可有高见,但说无妨。”说话间忐忑不安,强自镇定。 “陛下,不必殚心竭虑,当心龙体才是。小小西夏,何足挂齿!契丹蛮夷,也是狗胆包天。”童贯身披绛红袍,手持乳白色笏板出班,定了定神色,皱眉道。“西夏不可不防,童大人,何出此言?”一人笑道。 张明远看过来,有个宋徽宗的心腹小太监在身旁,给张明远、费无极介绍一番,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便是那王黼,眼下是少宰(右宰相)。只见他笑容满面,看上去一脸正气。令人称奇的是,王黼居然金发金眼,嘴巴巨大,好似可以吞下一个拳头。仪表堂堂,目光炯炯,神采奕奕。看上去,实乃一个神奇的美男子。 “西夏虽小,不可不防。犹如山石花草,西夏便是小巧玲珑,还要仔细再三,防患于未然。”另一人叹道。费无极看过来,小太监一介绍,原来是朱勔,眼下任太保。只见他,一脸不屑,似笑非笑,眼神透出几分孤傲。 “这西夏实在令人费解,如何就有恃无恐,敢与天朝分庭抗礼。”有人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小太监介绍,这是杨戬,眼下是太傅。只见他眯眼一笑,神气十足。 “西夏使我西北不得安宁,是可忍孰不可忍。如若任其养精蓄锐,势必乃我大宋一大祸患。虽说西夏没有了李元昊这般人物,可李乾顺这厮,也不可小觑。还望陛下明鉴。”有人出班奏道,小太监介绍,这是蔡攸,眼下是宣和殿大学士。只见他昂首挺胸,威风凛凛。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毕竟在蔡太师府邸见过一面,此番便并不陌生了。 “圣上,还是先让种师道将军派人去据守平夏城!西夏此番一定是听了什么传言才伺机而动,他们虽有准备,但我大宋深谋远略,大可退敌千里。如今平夏城乃是一处要塞,如若失守,京兆府便是首当其冲,形势就不堪设想了。我大宋不可养虎为患,大可用些计谋,让辽国和西夏互相攻伐,所谓一石二鸟。” 有位大臣瞥了一眼童贯持笏版启奏道,只见他头戴貂婵冠帽,着绛红袍,脚踩云状纹地鞋履,腰系金玉带,神采奕然,一脸庄重之色。 宋徽宗神情肃穆,回想往事,掷地有声道:“爱卿所言极是,西夏的确有恃无恐,令人颇为不安,想当年永乐城之战,我大宋遭受败绩,直到哲宗皇帝时加以征讨才挽回颜面,事到如今,朕要把这心病去除。才能使朕无忧!还望诸位爱卿,尽心竭力,替朕分忧才是。”此时此刻,这一幕,恰好被偏殿窗户边,张明远、费无极看到。 张明远低声道:“这位大臣果然是一表人才,的确非同一般。居然提到干爹的名字,实在有趣。”费无极道:“可见童贯招人烦,大家都瞧不上他。”“可童贯不容小觑,依我看,恐怕他这宦官做的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不可小觑。”张明远道。“何出此言?”费无极追问道:“但说无妨。”张明远对费无极耳语道:“此处不便多言,据说蔡京受宠还是童贯的功劳。”费无极点点头,不再言语。 “怎么,有能耐了张侍郎,你能拿大宋江山作赌注吗?”蔡京着紫袍,八字花白稀疏胡须,耀武扬威,威风凛凛,目光如炬,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原来方才这提到种师道的大臣便是张侍郎。这张侍郎,便是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一直想见的东京城大名鼎鼎的张叔夜。 张叔夜应声道:“此话怎讲?蔡太师何出此言!大宋江山社稷乃是以东京为本,当然平夏城也是一处要害,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何尝不是大宋江山。如若按蔡太师的说法,难道平夏城一战便是拿大宋江山社稷做赌注了,请问这赌注赌的是什么?莫非太师对我大宋将领没信心了!” 一语落地,蔡京顿时火冒三丈,忙道:“一派胡言,实乃胡说八道。平夏城乃是边塞要地,我堂堂太师如何不知?不过张侍郎所谓的出战怕是难以服众了。” 蔡攸瞥了一眼蔡京,却不动声色,心中暗笑,这老家伙真可笑,毕竟自己主张讨伐西夏,眼下又见风使舵,不主张讨伐,便是自圆其说。 张叔夜环顾四周定了定神色,掷地有声道:“既然出战不可取,如此说来,那蔡太师已有退敌之策了,又何必说这些话,请呈于圣上如何?也免得我们争来争去,岂不耽误了大事?” “议和便是良策了,我大宋定要派人前去议和才是,如今我中原乃是文人士子的天下,陛下英明神武治理有方,目下我大宋才丰学富者比比皆是,张侍郎便是个才高八斗之人,如若你张叔夜忧国忧民,那就去和西夏李乾顺谈上一谈,岂不很好,如此良策,实为当务之急。”蔡京张着嘴巴,抖动着胡须,一本正经不紧不慢道。 “如此说来,我大宋没有精兵强将了,只有一介书生。蔡太师怕是言语不妥?”张叔夜忙道。蔡京环顾四周,镇定自若,喝道:“强词夺理,一派胡言!谁说我大宋没有精兵强将。中原乃是文臣武将,天下莫可能及。你倒说说看,依你说来,难道我大宋没有才高八斗、能言善辩之人了。议和乃是如今皇恩浩荡,我陛下体恤天下以免生灵涂炭之举,可不是怕那党项人之意,你可明白?”顿时火冒三丈。 “我主战不主和,和还是让太师去和吧!蔡太师的议和大计如何把我也加了进去,岂不是太抬爱于我了,我愧不敢当,也受宠若惊。蔡太师劳苦功高,知道的人自然明白这是为我大宋解难,替陛下分忧。不知道的还以为蔡太师是一手遮天,功高盖主呢,如此岂不是冤枉了太师,也枉费了太师的苦口婆心。”张叔夜又回应道。 蔡京顿时喝道:“放肆,你竟然如此言语,乃是藐视本太师,藐视本太师就是藐视陛下,藐视朝廷。你可知罪。”“如此说来,你就是朝廷,你可以替代陛下了,你是想犯上作乱,还是想一手遮天,如此便是胆大包天。还望陛下明鉴。”张叔夜不慌不忙,昂首挺胸,斩钉截铁道。蔡京顿时面如土色,诚惶诚恐,欲言又止。 两人唇枪舌剑之际争论不休,群臣也是议论纷纷,各执一词,尽管蔡京大权独揽,权倾朝野,可人人自有主意,自然不可轻易选边站队,毕竟天威莫测,有时蔡京也是自身难保。何况蔡京起起落落,浮浮沉沉,也是宋徽宗一句话。童贯只是察言观色,并不言语。 此时一人不动声色,只是环顾四周,看着众人并不言语,不觉摸着自己的下巴,像个小姑娘一般的站姿,原来是李邦彦。费无极见状差点笑出声来,幸好费无极的嘴巴被张明远给捂住了。蔡攸见李邦彦这副嘴脸,不觉瞪了一眼李邦彦,顿时一脸不屑。虽说自己与家父蔡京不和,但也不愿看到别人欺负蔡京,心中怒火中烧,对张叔夜愈发嫉恨,心想定要将张叔夜赶出东京。 宋徽宗一看也是心烦意乱,就不耐烦道:“好啦,好啦。你们不必争吵,如今西夏滋扰西北,实乃我大宋一大忧患,如此争来争去,岂不耽误了大事?两位爱卿言之各有其理,容朕再三考虑,明日再议。” “陛下所言极是,诸位大人不必争来争去,为大宋江山社稷着想,何必互相争辩,诸位所虑,天下人明白,陛下也是心知肚明。”童贯听了这话,不好置身事外,便奏道。 正在此时,张叔夜道:“圣上,此事万万不可再推拖下去,请陛下速速定夺,以免延误战机,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陛下!”蔡京便厉声道:“难道你想逼迫圣上吗?圣上说明日再议,那就明日再议。怎敢无视圣上之威,莫非想以下犯上不成,还不速速退下。”瞪了一眼张叔夜,目光如炬,好似要把张叔夜用怒火烧个精光。 宋徽宗大手一挥,使个眼色,“退朝!”殿头官见状赶忙呼道,宋徽宗便扬长而去,张叔夜哭笑不得,神情恍惚,摇摇头不觉黯然神伤。 “明远、无极,今日朝议,你们看群臣如何模样?”回到睿思殿的宋徽宗马上问起张明远。“皇上,我觉得童贯大人果然厉害。”张明远道。费无极道:“皇上,张叔夜果然是忠臣良将。” 宋徽宗回过头来,问道:“难道蔡京不值一提?”张明远道:“蔡太师劳苦功高,难免得罪他人。”“何出此言?”宋徽宗一怔,看着张明远。张明远感觉宋徽宗眼光颇为异样,摇摇头笑道:“如若在下言语有失,还望皇上赎罪。” 费无极也道:“皇上如若生气,在下甘愿与明远师兄一起领罪!还望圣上宽恕。”宋徽宗破涕一笑道:“你们为何如此?世人都说皇命难为,圣意难测,伴君如伴虎。此些皆是臭话,屁话。朕才不要听!朕这皇帝要与众不同才是,要洒脱痛快才是!逍遥自在才好,免得自寻烦恼。蔡京这人最会见风使舵,朕何尝不知。别看他一把年纪,可姜还是老的辣。司马懿故事,你们可知?这老谋深算,老奸巨猾,可不得了。稍有疏忽就会上当受骗!对这蔡京,朕哪里会放心!靠他,朕的江山能不能保全,也很难说,不过朕要治理天下,少了他也不行,你们可知?” 张明远问道:“为何这样年老体衰之人,皇上还要高官厚禄,委以重任?”费无极也纳闷,摇摇头问道:“还望皇上明示,学生实在不明白。” 宋徽宗早已猜到张明远、费无极会有这般疑惑,心下暗笑,马上道:“此乃权宜之计,哲宗皇帝走的匆忙,朕实在是猝不及防,本想着他继承大统后,大宋天下太平,朕就高枕无忧了。可他一走,天塌地陷,向太后她老人家又把朕放在这火炉上,朕自然不得自由。蔡京虽年老体衰,可好歹听话,办事利索,从不拖拉,历来是雷厉风行。如若换作别人,就难免把朕搞的晕头转向,一点也不令朕满意,如何是好?再说,蔡京乃书画大家,一个文人墨客,不独断专行,不欺上瞒下,朕相信他会对朕忠心耿耿。”张明远明白过来,笑道:“还望陛下以天下为重,也不必为此心烦意乱。” 费无极道:“皇上说了如此多,真是匪夷所思,原来做天子也有许多烦恼。”宋徽宗道:“此番留下你二人,乃是情义所在。明远与朕同年同月同日生,岂不缘分使然,天大的造化。你们与世隔绝的故事实在蹊跷,真是羡慕,朕如若也有与世隔绝的故事该多好。无忧无虑,何必成为孤家寡人。世人看朕风光,看朕体面,高高在上,又喜乐无比。却不知朕心中苦闷甚多,也说来话长。” 张明远道:“既然说来话长,皇上不如不说可好?免得自寻烦恼,得不偿失?”宋徽宗点点头道:“也就明远可以掏心掏肺的对朕说话,朕便喜乐无比,听明远说话倍觉神清气爽。目下最讨厌谄媚之语,还是直言不讳的好!”费无极道:“皇上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实乃天生奇才。”张明远道:“皇上天生奇才,可惜做了皇帝不自由,言谈举止被史官盯着,如何是好?” 宋徽宗马上握着张明远的手叹道:“明远所言极是,皇帝也是人,做人本来就难,做男人最难。尤其男人做皇帝!你们想想看,从秦始皇到于今,这长寿之人,皆是女人。太后往往比太皇长寿。”“皇上以为女人做皇帝如何?”张明远道。费无极道:“也就一个武则天。”宋徽宗道:“武则天不敢说,可我朝刘太后和高太后却历历在目。高太后她老人家就是武则天一样的人物。这女人还是不要做皇帝,女人做了皇帝,天下大乱为时不远。朕还知道辽国有一个萧太后,那也是个厉害人物。”张明远纳闷道:“学生愚钝,还望陛下明言。” “皇上果然颇有体会。”费无极道。宋徽宗叹道:“女人做皇帝,昙花一现而已。武则天那么厉害,终究是李家娘子,无字碑难道是空穴来风,岂不可笑?实在是武则天倍感大势已去,无言以对,不知所云。故而默然不语!”张明远和费无极顿时默然不语。三人又说笑几句,有人来了,找宋徽宗有事,张明远和费无极不得不退了下去,离开皇宫,往御街而去。 中午十分,张明远、费无极和萧勇、萧燕相聚一家川饭店,本要让种溪前来,可种溪去了画坊就不出来了,东京的画坊有一条街,专门卖画。一家挨着一家。这几日,种溪从未间断,一直都去画坊。故而张明远、费无极叫他前来吃饭,他也无动于衷,张明远、费无极只好随他去了,就怕种溪说他二人欺负他。 “种溪这臭小子,好几日不见他。太过分了,姐姐今日偏要见他不可。”萧燕闷闷不乐,随意胡乱吃上几口饭菜,便吃起茶来,又看向窗外街边,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萧勇道:“妹妹不可如此,方才无极早已说了,种溪对作画痴迷。就由他去了,你何必打扰他,他就不开心了。”费无极道:“我们也劝不住他,燕妹何必如此。种溪有他爹爹时便撒娇,我们惹不得。没他爹爹时,我们也惹不得。”“这是为何?”萧燕歪着脑袋,纳闷道。 张明远笑道:“他爹爹在,我们只好礼让三分。如若他爹爹不在,我们更要礼让七分。如若不然,回到京兆府,他要告状,如之奈何?”萧勇、萧燕乐个不住,笑得耸起肩来。 费无极问道:“你们背井离乡,从京兆府抵达开封府,难道不思念辽国故乡?”萧勇不作正面回答,却毫不犹豫之际,反问道:“你们从终南山远道而来开封府,难道不思念终南山?” “我们还要回去,抵达开封府也留不了许多时日。权作短期旅行,有何不可?”张明远见费无极接不上话,便笑道。萧燕道:“我们也一样。抵达中原许多时日,便是哥哥梦寐以求之事,了却多年夙愿。我们都想好了,京兆府不成,就来开封府。开封府不成,我们就去兴庆府。兴庆府不成,我们回析津府也不错。” 费无极问道:“你们还要去西夏?”萧勇点了点头,道:“西夏李乾顺娶了我辽国成安公主耶律南仙,她眼下可是西夏皇后。我们与她沾亲带故,她来信让我们去西夏玩。”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对视而笑。萧燕道:“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笑什么,我们在京兆府遇到你们,我们来开封府做买卖,又遇到你们。你们总像跟屁虫,便讨人嫌了。” 萧勇乐道:“你们可别告诉我,你们也要去西夏。总跟着我们,算怎么回事?” 费无极苦笑道:“天大的冤枉,鬼知道你们要来东京。”张明远道:“可不是,我们是中原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萧勇不以为然,反驳道:“听你这话,好似我们不该背井离乡到中原捣乱了。” 费无极道:“这话说的,哪有此意。中原幅员辽阔,自古海纳百川。汉唐便有不少背井离乡之人前来,如今更是司空见惯。列国人士大可互相往来,不必被边界阻断友情。你来我往,天下才方显春色满园,百花齐放,美不胜收。如若汉朝张骞不出使西域,便不会有丝绸之路。如若大唐玄奘不西行求法,如何得到真经。” 张明远道:“我大宋也有不少出使外国的行家里手,比如富弼、沈括、洪皓。”萧勇、萧燕齐声道:“还有一个张叔夜。”原来当年张叔夜出使辽国之事,萧勇和萧燕也听说过,还记忆犹新。张明远、费无极一怔,不由颇为震动,顿时目瞪口呆,没曾料想他们居然提及张叔夜。见张明远、费无极这般模样,萧勇、萧燕也纳闷之极,不知他们为何如此大的反应。 “你们干什么去?快给我站住!”四人离开川饭店,走在路上,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回过头,原来是种溪。种溪越走越近,嘴里喋喋不休开来:“你们来吃好吃的,为何不叫我?我去大相国寺摊位找你们,那伙计说你们来川饭店了,紧赶慢赶才找到你们。我可找了好几家,居然在这家看到你们了。你们真会挑地方,这家店可是人满为患的川饭店,你们也真是,哪里人多你们便往哪里挤。你们是吃饭来了,还是看人来了。如若枯瘦如柴,想必会被挤得趴在地上起不来。” 萧燕一脸不悦,马上靠近种溪,示意种溪低下头,萧燕又踮起脚尖,随即拧着种溪的耳朵,气道:“你就瞎编,明远哥哥和无极哥哥说,叫你出来,你不出来。你眼下却跑来说这些孩子话,当心姐姐我揍你,你个小屁孩。”种溪赶忙向费无极求助,费无极视而不见,只是看向别处。种溪又看向张明远,张明远也转过头,看向人群。种溪看向萧勇,萧勇示意萧燕不可胡来,萧燕才放开种溪的耳朵。种溪痛得瓷牙咧嘴,才知道萧燕内力不俗,方才挣脱不得,如若强力而为,怕要被撕掉耳朵了。种溪便怪张明远和费无极欺负自己,三人又是厮闹玩笑一会。 “好姐姐,弟弟错了。肚子好饿,赏口饭吃。”种溪左手又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向萧燕讨扰道,随即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撒起娇来。萧燕便要拉着种溪再进川饭店,萧勇示意不必如此,便递眼色给费无极。费无极马上到路边买了肉饼,递给种溪。 种溪摇摇头,笑道:“我要吃川饭,不要吃肉饼。”众人无可奈何,只好再进川饭店。那店小二见张明远、费无极、萧勇、萧燕又进店,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还以为他们有什么事,便紧张兮兮上前询问,得知没什么,才放下心来,热情招呼。众人围坐一桌,只有种溪一人吃饭。种溪道:“你们为何不吃?” 众人齐声道:“我们吃过了。”种溪委屈巴巴,低下头埋怨道:“我爹爹不在东京,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萧燕立马瞪了一眼种溪,惊道:“真是孩子气,陪你一个人进来吃饭,还说我们欺负你。你别仗着自己年龄小就欺负人。”“开个玩笑,何必当真。我知道你们对我好,当弟弟的心满意足。”种溪这才抬起头,笑道。“知足才能常乐。”萧勇道。种溪笑了笑,接着吃饭了。 费无极道:“你为何出来了,叫你几遍,你头也不抬。我们出来了,你倒又来了。你说你这是什么臭毛病?”种溪翻个白眼,一脸不悦。张明远见状,便打圆场,道:“我们一会去那望火楼,如何?”“明远哥哥,你真好。如若再遇到王希孟便再好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这几日一直想见他。”种溪嘴里吃着饭,便叫道。这一声,令旁桌皆侧目。 萧燕道:“看看你,把别人吓坏了。快吃你的饭,如若你不快点吃,恐怕赶到望火楼,王希孟早就走了。”种溪一脸认真道:“莫非王希孟真等着我们,那我就快点吃。”扒拉几嘴,便狼吞虎咽开来。吃完饭,费无极本要结账,萧燕却抢了先。众人离开川饭店,赶赴那汴河边的望火楼。 “吃饱了肚子,再来看美景。实乃美上加美,微幅不浅。”种溪与萧燕比赛之际,早已爬到望火楼,顿时张开怀抱,举目四望,情不自禁道。萧燕紧随其后,张开怀抱,乐道:“春暖花开,春意盎然,春意阑珊。真是美极了。” “没想到,你们跑得挺快,我们紧赶慢赶,还追不上。”萧勇飞身而至。费无极紧随其后,笑道:“王希孟没来,种溪却来了。”张明远不紧不慢,慢慢悠悠登上望火楼,笑道:“你们四个真是孩子气,这风景如画要且走且看,慢慢欣赏。你们倒好偏偏要飞来飞去,跑来跑去。自己累个够呛,还装作没事人似得。何苦这般自欺欺人。”四人果然气喘吁吁,坐在长凳上,一动不动。张明远却站在栏杆处,凭栏远望,那汴河垂柳荡漾,游船如梭。风和日丽,风景如画。 “今日看不到王希孟,想必再也遇不到了。”种溪环顾四周,失望道。萧燕问道:“王希孟,何许人也?”种溪道:“姐姐,那可是翰林图画院的高手。”萧勇道:“此人名噪一时,我也听说过,他年纪轻轻便有大作问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萧燕道:“听说王希孟十八岁便一举成名,有《千里江山图》名扬天下。如若一睹为快,便微幅不浅。只可惜寻常人怕是难以看到。”张明远、费无极心知肚明,此画眼下在蔡京手中,想看到谈何容易,不觉心中颇为忧郁。 “我们过些时日便要离开东京了,想去兴庆府走一遭。不知这一别,还要多久才能见到你们,多珍重。回到京兆府,代我们向老种将军和种浩问好,带我们问候太平先生。”萧勇饱含深情之际,拱手道。张明远、费无极点了点头,会心一笑。“我们要去西夏,你们回京兆府,想必见不到了。”萧燕看向种溪,又看向费无极和张明远,不觉依依不舍。 “那可不一定,我们拭目以待。”种溪双手抱胸,威风凛凛道。费无极见萧燕瞅了一眼自己就低下头去,心中颇多感慨,也恋恋不舍道:“我们也想去西夏,你们带我们一起去可好?”萧燕听了这话,心中满生欢喜,但不好表露出来,依然满不在乎的乐道:“你们去西夏做什么?放着终南山不管,成何体统。” 张明远不知古灵精怪的萧燕所言有何意味,就直言道:“终南山那么大,我们怎么管,又管什么。”萧燕一怔,翻个白眼道:“别揣着明白装糊涂,管天管地,管山管水,管风管雨,管花管草,管树管木,管石头。什么不能管?”众人哈哈大笑。 萧燕不睬,又道:“京兆府与开封府,天壤之别。如若放在汉唐,长安和洛阳可是帝都。如今长安与洛阳一蹶不振,世人都来东京了。”费无极道:“虽说长安与洛阳如今不如东京,可帝都毕竟是帝都,王者风范,不减当年。”萧勇道:“听说兴庆府便模仿了开封府,此番我们便去看一看。” 张明远笑道:“我们很想去兴庆府,不知有没有机会。”费无极道:“我们兴庆府,不见不散。”萧燕以为他们在开玩笑,便满不在乎。萧勇也以为他们吹牛,便摇摇头,笑而不语。种溪见萧勇、萧燕并不相信,就认真道:“我们也要去兴庆府做客,到时候大家又可以欢聚一堂。” 费无极道:“不错,那便有缘千里来相会了。”萧燕乐道:“大宋与西夏打了几仗,水火不容。党项人对中原恨之入骨,你们还想去兴庆府,别白日做梦。”萧勇道:“可不是,除非你们---”说到此处,停了下来。种溪追问道:“但说无妨,何必吞吞吐吐。好不痛快,你们契丹人历来都是快人快语,雷厉风行,如何今日如此墨迹开来,真奇怪。” 萧燕尴尬一笑,瞪了一眼种溪,便认真道:“除非你们是刘法的部下,被西夏俘虏去,那就可以到兴庆府了。一路上坐着囚车,许多人‘护送’你们,要多风光有多风光,要多体面有多体面。那黄河的水为你们唱歌,那大漠上的骆驼也为你们带路。” 张明远、费无极、种溪尴尬无比,面露难色。萧勇见状,示意萧燕不可造次。萧燕乐道:“开个玩笑,有何不可。”种溪问道:“如若有朝一日,辽国被西夏打败了,姐姐会不会哭鼻子?别害羞,但说无妨,我洗耳恭听。”一脸堆笑。 萧燕愣了愣,紧锁眉头,冷笑道:“我大辽天下无敌,会被小小西夏打败,简直痴人说梦,无稽之谈。你们就会危言耸听,胡说八道。”萧勇面露忧色道:“西夏我倒不担心,只是女真如今不可小觑,不得不防。完颜阿骨打这厮最不是省油的灯,他犯上作乱,其心可诛。”张明远道:“你们辽国还怕女真,岂不可笑?我可素闻天祚帝对完颜阿骨打满不在乎,你义父萧奉先当年不是说女真人是小喽罗,不值一提么?” 费无极道:“我倒想起了海东青,听说书人讲,为了海东青,女真人家破人亡者,比比皆是。”萧勇点了点头,嘘唏不已。萧燕见状蹙眉不语。张明远心知肚明,素闻完颜阿骨打的女真子弟,如今可是势如破竹,辽国是吃尽苦头,苦不堪言。费无极心想,辽国如今江河日下,最怕女真人。 不多时,费无极和种溪、萧燕三人打打闹闹,众人又说说笑笑,不觉黄昏时分,一轮红日从汴河岸的柳树梢缓缓落下,东京人家慢慢点上灯笼,迎来夜色阑珊。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点点灯火,如梦似幻。 次日早朝,张明远、费无极依然进宫,在偏殿为宋徽宗观察朝臣的一举一动。文德殿里,依旧,庄严大气,金碧辉煌,群臣肃穆,分列两侧。 宋徽宗坐在龙椅上,问道:“今日,诸位爱卿,又有何高见啊?”蔡京启奏道:“陛下,依微臣之见,不如让一能言善辩之臣前往西夏一说,如若议和不成,再大兵出击,杀他个片甲不留!圣上,以为如何?”眯眼一笑,低下头去。 “嗯,太师言之有理,诸位爱卿,意下如何?”宋徽宗捋了捋胡须,淡淡的问道。“不可,不可。陛下,万万不可!西夏乾顺诡诈,上回已杀我大宋一使,那岁币还是送了!如此徒劳无功,岂不有失国体?还是一战方可消退敌军气焰,还边境一片太平。还望陛下明鉴!”张叔夜出班启奏道。 “这,这个嘛。太师,你意下如何啊?”宋徽宗看着蔡京又问道。蔡京瞪了一眼张叔夜,就向宋徽宗启奏道:“陛下,放心!上次不过一小吏而已,难怪乾顺那般气恼,他认为我大宋有意羞辱与他,故动杀机。此番,是大宋朝廷大臣前去,他必不敢轻待,况且童枢密统帅西军,此番三战三捷,西夏必定有所忌惮,我大宋使节何怕之有?怕是西夏人不怕,我大宋国中有些人怕了。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还望陛下明鉴!”宋徽宗闻得此言,紧锁眉头,默然不语。偏殿窗户边,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静观其变。 张叔夜毫不示弱,忙道:“无所谓怕不怕,只是作战之事关乎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须得三思而后行才是。议和乃外务交往之大事,与作战有所相同,自然不可视同儿戏,微臣又不是没出使过。既然议和之事如今是无可奈何,迫在眉睫,微臣也就无需多言。不过不可时时想起,常常提及。兵家常言道:‘攻防兼备,万无一失。’作战难免血流成河,生灵涂炭,但为长久太平如何可以废弃。议和固然太平,但也不过短暂一时而已。故而战和相结合,方为外事之大计。”如此头头是道,群臣面面相觑。李邦彦不动声色,蔡京也没曾料想,只好不再作声。 宋徽宗听罢,捋了捋胡须,笑道:“张爱卿所言极是,如此便好。”接着看向蔡京又问道:“那太师以为,何人可担此任?”蔡京寻思,张叔夜自从去了契丹后回来就胆小如鼠,此番要将计就计,让他难堪,就忙道:“陛下,依微臣看,不必择选他人。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这建功立业之事,交给能言善辩之人如何?”群臣窃窃私语,不知何人堪当此任。张明远瞥了一眼蔡京,费无极瞅了一眼张叔夜。只见蔡京与张叔夜二人互相横眉怒目,群臣之间也窃窃私语开来。 宋徽宗道:“太师,但说无妨。”蔡京马上掷地有声道:“陛下,微臣以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礼部侍郎张叔夜,堪当此任。派他前去议和,必成大事。张侍郎文武双全,对付辽国都不在话下,何况这小小西夏?不过依微臣来看,张侍郎对付西贼还是大材小用,绰绰有余。”张叔夜诧异万分,顿时义愤填膺。 群臣议论纷纷,宋徽宗也是一怔,心想,这二人又在勾心斗角,且静观其变,再做计较,又捋了捋胡须,蹙眉不语。张明远、费无极对视一笑,只得驻足观望。“朕何尝不知张爱卿乃我大宋首屈一指之才,派他前去,再合适不过。太师所言极是!”宋徽宗掷地有声之际,又看向张叔夜。“陛下,张侍郎能言善辩,必无差错。他忠君爱国,必会不负众望。”蔡京一语落地,大臣一个个回顾着张叔夜。 张叔夜也是倍感莫名其妙,不觉马上寻思道:“我从未出使过塞外,只怕不堪重任,不过此时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怪蔡京老贼老奸巨猾,如之奈何,只得硬着头皮了。”想到此处,定了定神色,就斩钉截铁道:“陛下,微臣出使过辽国,颇有见地。此番出使西夏,定当不辱使命,愿为陛下分忧!”蔡京一怔,本想张叔夜会推三阻四,没曾料想这厮却将计就计起来,蔡京不觉哭笑不得,原来他早已准备好的人选恐怕要落了空,心有不甘也无可奈何,只是咬牙切齿,狠狠瞪了一眼张叔夜。此番景象,被张明远、费无极看得清清楚楚。 杨戬也出班忙道:“太师所言极是,陛下,张侍郎乃我大宋才高八斗之人,前去议和必定大功告成。天下太平,自然功不可没。如此陛下不必担忧,太师也不必寝食难安。江山社稷万岁千秋,黎民百姓安居乐业。实乃万幸,我等恭请陛下圣裁。”说着轻轻咳嗽一声,用帕子擦着自己额头的汗珠,顿时气喘吁吁,脸色煞白。原来这厮身有顽疾,乃不治之症。 “可喜可贺,陛下无忧!此乃我大宋洪福齐天,也是陛下素日作画,才让天下太平,如梦初醒。”王黼道。“杨大人所言极是!”朱勔道。“陛下,二位大人所言极是。”童贯道。李邦彦道:“张侍郎前去,自然大功告成!”群臣一个个也随声附和起来。 宋徽宗顿时喜笑颜开,没有了忧思,豁然开朗。张明远、费无极也微微一笑,倍感神清气爽。难得看到宋徽宗多日愁容,今日顿时舒展,如此喜乐无比。一看群臣如此,宋徽宗如释重负,蔡京默然不语,李邦彦一本正经,王黼、朱勔也喜笑颜开。 王黼就对张叔夜忙道:“张侍郎乃是翰林院屈指可数之才,纵然十个翰林院侍郎也说你不过,乾顺哪里是你的对手。既然议和之事如今已是提上了日程,那就不可一拖再拖。” 童贯道:“不过这事不可由我大宋提出,否则有失体统。我堂堂中原天朝大国,如何可以委曲求全的去向小小西夏提及议和之事。西夏原本不过是个塞外小部落,先朝时候既然已称邦定国,如今我大宋也就只有默认许可了,不过还是我大宋的藩属小国。” 蔡京道:“此番陛下当以御赐天朝礼品的名义派张侍郎前去。这其中便是好处居多,一则,看看如今西夏国内状况倒底如何?二则,听听乾顺对边境事情的态度如何。如此岂不是一举两得!陛下先降诏到兴庆府言说此事,让我大宋使臣在京兆府等候,再作打算。”宋徽宗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应允下来。 李邦彦马上叹道:“好,蔡太师、王丞相、童枢密一番高谈阔论便是大开眼界,茅塞顿开。我大宋如今人口众多,如若加强翰林院的督导,把文人士子一个个好好栽培栽培的话,像是张侍郎一样的人才岂不随处可见?如此便是多多益善,造福天下之举。此番定让西夏小邦瞧一瞧咱们大宋的文人士子是如何的了的。不然他们还不知道我大宋乃是礼仪之邦,学识之乡。我大宋与他西夏如何可以相提并论,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他们不效法我们,难道还想让我大宋去效法他们不成?西夏是未曾驯化的夷狄,和我大宋一比就渭泾分明了。” 王黼忙道:“此言不差,陛下,诸位大人所言极是。我大宋不仅文章冠天下,而且武功世无双。文武全才者比比皆是,国威自然更上一层楼。那西夏乃萤火之光,我大宋实为皓月之明。”朱勔不甘示弱道:“陛下洪福齐天,此番自然大功告成,可喜可贺。” 宋徽宗看着李邦彦忙道:“如此话语乃是长我大宋志气了,不过西夏如今也是了的,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对西夏如何可以一锤定音,怕是有所偏颇了。”李邦彦做了个打嘴动作忙道:“该打嘴了,陛下训导的即是,微臣敢不铭记在心。”大臣一个个呵呵发笑开来。 “这李邦彦真有趣,好像小姑娘!”张明远、费无极也捂嘴暗笑。王黼忙道:“陛下,微臣方才也是有失偏颇,也该打嘴。” 宋徽宗望着王黼忙道:“爱卿不必如此,朕如何不知你的良苦用心,为大宋着想乃是劳苦功高。”说着喜笑颜开对杨戬忙道:“杨爱卿果然是外务大事的行家里手,所言极是。如此朕就大可放心了。此些事情就有劳太师和杨爱卿,二位爱卿全权负责,勿负朕意。” 蔡京和杨戬应声道:“微臣愿为陛下分忧解难,肝脑涂地,万死不辞!”童贯与王黼面面相觑,随声附和。“圣上英明,太师、丞相、太尉言之有理,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李邦彦奏道。群臣随声附和,声势浩大,震耳欲聋。 张叔夜此时脸有忧色欲要再言,李邦彦在他左侧,见状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可如此。蔡京与童贯也回过头来,瞪了一眼。 宋徽宗斩钉截铁道:“张爱卿,朕意已决,望你不负朝廷重托,到鸿胪寺(宋朝外交衙门)交割一番,即日前往。此番如若大功告成,朕一定重重有赏。”蔡京忽然又想起一人,顿时喜笑颜开道:“张侍郎不必担惊受怕,西夏并非虎狼之地,乾顺并非杀人狂魔。如若此番有所担忧,微臣倒想起一位得道高人,他绝非等闲之辈,一定是身手不凡的习武之人,此番可一同前往,护送我大宋官员也未为不可。他便是终南山太平先生李长安,不知圣上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张明远、费无极大惊失色,如何家师的名头连蔡京这样的人都知道了。当然,蔡京是何等样人物,知道终南山也在所难免,见怪不怪。但蔡京偏偏在大殿提及家师,便是始料不及。二人对视之际,惊得呆了。 宋徽宗一听蔡京在说张明远、费无极的师父,对这终南山渺渺真人自然喜乐无比,顿时喜上眉梢,笑容满面,就装作不知其事之状,缓缓道:“既是习武之人,一定身手不凡。张爱卿大可放心而去,此番朕会备得厚礼前往,再加终南山得道高人护佑,想必爱卿定会不辱使命。” 张叔夜定了定神色,拱手忙道:“陛下,既然如此,微臣就恭敬不如从命,定会不辱使命,让陛下和各位大人放心,让大宋黎民百姓放心。” 宋徽宗叹道:“如此便好,实乃可喜可贺之事。明日行前,朕为尔等把盏送行。”此语一出,群臣山呼万岁,罢朝散去。 第75章 依依惜别 “看来我们要回终南山了!”张明远、费无极相顾而笑,离开文德殿。见到宋徽宗,张明远道:“陛下,我们愿跟随张叔夜大人出使西夏。”费无极道:“家师年事已高,我们不忍心看他老人家,长途跋涉。”宋徽宗道:“朕在文德殿早已说的清楚明白,你们不必担惊受怕。朕何尝会想让你们师父前往,他每次来东京,都和朕促膝长谈,听他讲经说法,谈经论道,那可是妙不可言。”张明远和费无极这才恍然大悟,放下心来。 宋徽宗见二人还有疑虑,便安抚道:“此番让张叔夜拜访终南山,便是朕御赐礼品给你们师父。去不去西夏,悉听尊便。你们如若真想去,再好不过。朕明日安排就是,只是怕你们有所闪失,于心不忍。”张明远道:“张叔夜大人都无惧风雨,我等又怕什么?”费无极道:“不错,还望陛下成全。”宋徽宗神情肃穆,点了点头,应声道:“既然如此,今晚朕在宫中等候,你们前来,朕自有道理。”二人喜笑颜开,辞别而去。 “说也奇怪,在山上时,总想下山走一遭。如今却很想上山去了。东京很好,却非久留之地。我等身无分文,怕要饿死街头。看看这东京城,世人皆奔波忙碌。男女老幼眼里好似只有银子钱,活着到底有何意味?人生在世,衣食住行,必不可少。此番下山,抵达东京,真是经风雨、见世面。原来与世隔绝看上去很难,可活在这人头攒动的京城也并不容易。”出了皇宫,离开东华门,走在马行街,一路上,见不少老头、老太太带着小男孩、小女孩伸手向过往客商讨钱,张明远神情肃穆之际,感慨万千开来。 费无极见状,笑道:“师兄又在胡思乱想,多愁善感。你一个大男人,如何自寻烦恼?想那么多,想那么远,想那么久,做什么?这妇人之仁要不得。当年刘邦和项羽,争霸天下。为何项羽一败涂地?那皆是他咎由自取,实在怨不得别人。你如今倒好,想些没用的,有什么用?”随即伸手拍了拍张明远的胳膊。 张明远叹道:“无极,你大大的冤枉我了。我这是实话实说,算不得胡思乱想。如若没有干爹,我二人独自闯荡江湖,抵达东京,你就不会这样想,这样说了。” 费无极听了这话一怔,愣了愣,点了点头,叹道:“所言极是,如若没有干爹,恐怕我们也只能逛一逛虹桥,瞧一瞧州桥。到御街边瞅一眼宣德门和开封府府衙,便可打道回府了。”张明远道:“种溪那臭小子进了国画院就不出来了,痴迷的好生了得。报个名都那样繁琐么?皇榜都张贴出来了,画科考试推迟到下个月。也就是张侍郎出使西夏回来,便开始画科殿试。”费无极道:“莫非我们也要陪着种溪在东京等下去?此番抵达东京,本想玩一玩就回去,没曾料想要住上小半个月,也算不虚此行。” 张明远道:“我是不想留下,有点想终南山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如此清幽所在,自然令人心驰神往。”不觉缓缓闭上眼睛。费无极见状看向汴河,指着前方,乐道:“如此良辰美景,偏偏不会受享。辜负了这春意,实在不好。经风雨,见世面。不睁开眼,如何见世面。让你见世面,你却想着回去,心不在焉,可不好。”将手指头摇了摇。 “你别神神叨叨,和算命先生一般。我们去找萧勇和萧燕。”张明远听了费无极一番言不由衷的话,摇摇头,拉着费无极向大相国寺而去。费无极一听这话,马上喜出望外,笑道:“你怎么不早说。方才我们就在州桥停下好了,何必绕一大圈。”张明远道:“逛一逛也不错,你方才还说要经风雨,见世面。如何眼下就不愿多走几步路了。” 费无极道:“这哪跟哪,你多走冤枉路可不好。好比我们刚来东京那日,去望火楼。便拐弯抹角走了许多冤枉路,也怪那些做买卖的。摊位一个接着一个,把路都堵死了。如若着火,我看一个都逃不掉。”张明远白了一眼费无极,道:“你这乌鸦嘴,什么不吉利,你偏偏说什么。”费无极道:“快走,当心炊饼跳出来对你凶巴巴。”张明远笑得前仰后合,这句话费无极居然记忆犹新。二人一前一后,在人群里,一瞬间就看不见了。只听得叫卖声,此起彼伏。 “哥,张明远、费无极过来了。”萧燕看两个人愈来愈近,便叫出声来。萧勇依然在摆放笔墨纸砚,便叹道:“他们过来了就过来了,你可别和他们打打闹闹。这笔墨纸砚可都不是小孩子的玩具。”萧燕撇撇嘴,闷闷不乐,不服气道:“我又不是小姑娘,看你说的。画科推迟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那些小青年还要在东京许多日子,我们这买卖才好做。” 萧勇紧锁眉头之际,双手抱胸道:“你不懂,就别天真了。笔墨纸砚又不是吃喝玩乐的东西,还是我们失算了。小青年来东京赶考画科,我们只是想到笔墨纸砚,可没想到他们也要吃喝玩乐。此番画科赶考,最赚钱的还是客栈、酒楼,还有游船。汴河上的游船就那么转几圈,便赚的钵满盆满,实在羡煞旁人。还是我们没什么经验。如若在汴河租个游船,这买卖也算技高一筹。偏偏我们初来乍道,狗屁不通,如今落得如此惨不忍睹,可是大大的失算。此番中原行,可是栽跟头了,回到雄州必会被我那些好朋友笑话。”不觉摇摇头,唉声叹气。萧燕却嘻嘻发笑,和路边小孩子逗闹开来。 费无极靠近萧勇,早已听到萧勇方才所言,便叹道:“做买卖本来就不容易。何为买卖?便是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各取所需,方为取财之道。如若你发觉众人所需,又满足了众人。那你这就称之为买卖,还是好买卖。如同带兵打仗,胜败乃兵家常事。如此说来,做买卖,也一模一样,赚钱赔钱也是常事,不试一试,如何知道什么东西好卖,什么东西不好卖呢?改日我们也摆摊,比试一番如何?” 此言一出,萧燕对费无极顿时刮目相看,可一听费无极要摆摊和自己抢生意便一脸不悦,立马板着脸,双手叉腰,凶道:“就你还想做买卖,别白日做梦,不是本姑娘小瞧你,你不行!”随即在费无极面前,摇摇自己的手指头。 费无极笑道:“别小看我,我在京兆府也见过小商小贩。我算过卦,都说我有朝一日会发财。我感觉好运要来了,挡都挡不住。我也会占卜!” 张明远道:“想不到,无极还懂这个。”费无极道:“我懂的还不止于此,实乃九牛一毛。”萧勇摇摇头,不明白这话何意。萧勇道:“此番做买卖,我们算是出师不利。” 萧燕咬咬牙,气道:“都怪那个老头,骗我和哥哥,还说笔墨纸砚,在东京四季畅销。如今看来都是屁话,蠢话,臭话。”张明远、费无极心里乐个不住,只是不好喜形于色,也是不愿萧燕气上加气。 “别这样,听我说。做买卖,还是要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做买卖好比打情骂俏,快不得,慢不得,急不得。如若没有深思熟虑,恐怕捉襟见肘。”费无极见萧燕气呼呼的样子颇为可爱,就假装喝醉了,意欲安慰她一番,随即就乐道:“我这便是酒壮英雄胆,酒后吐真言,萧兄可明白。燕妹,以为如何?”张明远笑道:“分明是酒壮怂人胆,酒后吐真言,你可别污蔑人家英雄。既是英雄,自然天不怕地不怕,何须用酒壮胆,岂不贻笑大方。”众人都笑了。 萧燕听了费无极的话,害羞一笑,强自镇定之际,凶巴巴道:“费无极你这人真有意思,如若你有英雄胆,那便令人佩服不已。如若只是嘴上功夫,纸上谈兵,岂不贻笑大方。”费无极道:“如何又说什么‘贻笑大方’,这可是我家师父的口头禅。你们都说,真奇怪。” 张明远道:“对,家师说过这事,当年和老毒物黄剑在终南山比武,家师的口头禅居然惹恼了老毒物,搞的他心烦意乱甘拜下风,只好丢盔卸甲、逃之夭夭。”此言一出,众人又是哈哈大笑,乐此不彼。 “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张明远问道。“走一步,看一步。”萧勇随口道。“想那么多,有什么用?”萧燕叹了口气,闷闷不乐。费无极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道:“我们在东京要许多日子,如若你们有什么难处,就找我们好了。”萧燕瞥了一眼费无极,埋怨道:“你们有什么本事,和我们差不多,初来乍道,别自以为是。” 费无极一怔,掷地有声,道:“我们的本事还不曾让你们知道,可别瞧不起人。”张明远心知肚明,就怕费无极说漏嘴,把皇上说出来,便笑道:“无极就是吹牛,我们在东京举目无亲,初来乍道。当然比不上萧勇、萧燕了。”费无极见张明远递眼色,便道:“对啊,人家是来赚钱的,我们是来花钱的。我们羞愧难耐。” 萧燕道:“你们理当羞愧难耐,离开终南山,抵达东京。一分钱不会赚,就知道花别人的钱,不害臊。”萧勇见萧燕如此出言不逊,张明远、费无极面露难色,便打圆场道:“我妹妹总开玩笑,兄弟们万不可放在心上。” 费无极笑道:“又不是初次相遇。如若初见,或许真受不了燕妹的伶牙俐嘴。不过这许多次见面,怕是见怪不怪了。”张明远道:“可不是,‘习以为常’四个字才是最为贴切。” 萧燕也觉得方才有些唐突,出言不逊,便挠了挠后脑勺,乐道:“你们都是男子汉大丈夫,想必不会斤斤计较。我和你们说着玩,别小肚鸡肠。”费无极道:“俺们都是男子汉大丈夫,俺们要大肚肥肠。”不由学着扁头的口音和样子,摸着肚皮,自我调侃起来,惹得路上行人皆忍俊不禁。帮着萧勇和萧燕卖了一会东西,几人去附近茶肆吃了几杯茶,谈笑风生片刻,张明远和费无极便回客栈去了。 当夜宋徽宗就设宴为张明远、费无极饯别,宋徽宗告诉张明远说,事关重大,此番终南山协助张叔夜乃是造化使然,可见机行事。如若成功,乃大功一件,定会重重有赏。朝廷会资助太平草庐在京兆府开设书院。张明远、费无极对视一笑,喜出望外。宋徽宗又对张明远和费无极耳语几句,不知说些什么。三人面面相觑,喜乐无比。 张明远摇摇头,费无极也摇摇头,宋徽宗却大手一挥,道:“等你们凯旋归来,朕自有主张。”二人点了点头,答应下来。“陛下,此乃老种将军进献的宝物,先天图、无极图、太极图,请陛下笑纳。”张明远将种师道命人送来的宝物小心翼翼地呈给宋徽宗。 宋徽宗近前细看,赞不绝口:“果然是宝物,朕只是听说而已,如今见了才确信,实为大开眼界。如若张继先天师尚在,让他妙解一番,便了然不惑了。眼下朕信不过林灵素,不想让他解说。这可如何是好?”顿时看向张明远、费无极,问道:“听说你们与种师道早已攀亲,称之为干爹。你们师父李长安又与种师道八拜为交。你们自然知道这先天图、无极图、太极图了。何不解说一番,让朕大开眼界。” 张明远摇摇头,笑道:“不瞒皇上,我们也是首次见到,以前倒是听师父提起过。师父说他也没见过。毕竟是种家军世代相传的宝物,视同身家性命,怎肯轻易示人。”费无极道:“陛下,明远所言极是。我们的确没见过,也不懂其中奥妙。只知道,干爹从未谈及过此事。我们虽说攀亲带故,也算熟人,可干爹不说,我们也便不知道。”宋徽宗命人收好三图,回过头叹道:“如此说来,蔡京、童贯便是戏弄于朕。他们可是说老种将军心甘情愿进献宝物。听你们一说,便大不相同。” 费无极道:“如若不是皇上那日提及,我们还被蒙在鼓里。我们也纳闷,多年以前只是听师父说。此番进京,从未听干爹说过。他或许不想让我们为此烦恼,便这般隐瞒了。”张明远听到这“隐瞒”二字便偷偷瞟了一眼宋徽宗。宋徽宗也听到了这两个字,但无动于衷,不以为然。 张明远寻思道:“何不乘此机会,点拨一番皇上。如若他明白了,那再好不过。”计下已定,便道:“陛下,明远想讲个故事,不知意下如何?”宋徽宗点了点头,笑道:“明远如何这般客气,但说无妨。李邦彦爱讲荤段子,朕早已听腻了。你讲些好故事,朕也洗洗耳朵。”费无极道:“李大人的荤段子,我也会讲。不过讲多了,可就乏味无聊。” 宋徽宗问道:“无极也会荤段子,朕看你还是别学李邦彦。朕又不是不知道,李邦彦本不学无术。可他为朕解闷,也算一个开心果。你们哪里知道,做皇帝,一年四季皆要面对江山社稷。公务繁忙,琐事太多。黄河发大水,朕都要操心。你们哪里知道其中的滋味。寻常百姓家却逍遥快活。远离黄河的成都,无旱涝之灾,便是神仙所在。如若不是做皇帝,朕很想去成都走一遭。听说成都府很是个归园田居的好去处。苏东坡从川中来,如若不是川中山水养育,如何会妙笔生花,写出锦绣文章。” 张明远道:“我也很喜欢成都府,诸葛孔明、杜工部,他们都在那边留下许多故事。”听张明远话语,宋徽宗若有所思,对成都府心驰神往开来,片刻,缓过神来,笑道:“明远不是要讲故事么,为何不讲?”张明远道:“我有一个故事,如若言语不周,还望陛下见谅。”宋徽宗道:“何必吞吞吐吐,但说无妨,朕不会介意。如今我三人之外,并无旁人。” 张明远道:“真宗皇帝大中祥符九年的夏天,全国许多地方出现严重蝗灾,来势凶猛,危害极大。官员们纷纷说,蝗虫集体自杀了。有的说蝗虫都害怕圣上的神威,纷纷自杀,遍地都是蝗虫尸体。有的说,无数蝗虫改变了口味,每日只喝水,不吃庄稼。有的说蝗虫在天空飞行时,忽然遭遇到一股神奇的魔力,自己就死了,这是神仙在帮助我大宋消灭蝗虫。更让真宗皇帝喜出望外的是,苏州官员的奏折中说,蝗虫们害怕皇上的龙威,它们又为了讨好皇上,选择到风景秀丽的太湖里群体自杀,实乃祥瑞。” 宋徽宗叹道:“这故事,朕也听说过。荒唐可笑,皆是乱臣贼子蒙蔽圣听,其心可诛。”费无极道:“谁说不是,真宗皇帝也算一代雄主,他封禅泰山,可谓不世之功。如若不是乱臣贼子兴风作浪,如何会被这等荒唐之事蒙蔽圣听。”话虽如此,心中却另一番光景,寻思开来,真宗皇帝封禅泰山,实乃儿戏。连他这样的皇帝都封禅泰山,恐怕后世的皇帝便不会再去泰山了。世人皆知,泰山可是被马屁给熏臭了。 “不知皇上可知西北军情如何?”张明远眨了眨眼睛,神情肃穆之际,缓缓试探道。宋徽宗道:“蔡京和童贯说,大获全胜,不过朕也怀疑有假。童贯总是催促军饷,就是不见俘虏西夏大将,押解进京。朕便知道定有隐情。此番你们前往西夏,便可探知一二。回来也好如实禀报,朕当了然不惑。这些年来,蔡京卖官鬻爵,童贯克扣军饷,朕如何不知。但朝廷用人之际,不好随意裁撤。蔡京年龄大了,朕每次对他说话颇为费力。该考虑让他颐养天年了。安济坊那边蔡京理当去操办才是。” 费无极问道:“陛下,何谓安济坊?”宋徽宗介绍道:“年老体衰,便是孤寡老人。朝廷不能见死不救,朕听从蔡京建议,在东京郊野修建几所安济坊,意在让孤寡老人不至于无人照料,流离失所。蔡京在朱仙镇便有几所安济坊,那些庄园也算派上了大用场。此乃以孝治天下,便可安抚民心。” 张明远道:“陛下,听说太学生今年也扩招了?”宋徽宗点了点头,笑道:“太祖皇帝要与士大夫共天下,朕便谨遵遗训,亲力亲为。扩招太学生,让天下学子为朝廷所用。老人和青春俊杰都安置妥当,商人忙于做买卖,工匠忙于修建园林,农夫忙于耕地。犯上作乱便无从谈起,岂不各得所宜,皆大欢喜。” 费无极纳闷道:“陛下,那‘花石纲’又当如何?”宋徽宗道:“蔡京说,黎民百姓不会介意几块石头,故而朕专门命人操办,不曾打扰百姓。至于为何搞的满城风雨,流言蜚语。想必也是蔡京他们的手下笨手笨脚不会办事,难免有些狐假虎威,仗势欺人之徒,便坏了朝廷名声,乱了国家法度,扰了民间清净。实乃百姓冤枉朕了,朕心中苦闷,无人得知,如之奈何?” 张明远点了点头,将信将疑。费无极道:“‘稻田务’和‘造作局’,还有‘应奉局’,又是怎么回事?还望陛下说说看。”宋徽宗叹道:“皆是利国利民之举,以后你们便会知道。”不觉一脸不悦,张明远、费无极这才感觉自己有些唐突。眼前之人虽说对他们很是客气,但毕竟是皇帝。伴君如伴虎,便是此时此刻,张明远和费无极的真情实感。不由不寒而栗,缓缓低下头去,顿时默然不语。 宋徽宗见二人目瞪口呆之际低下头去,便笑道:“你们方才好似审讯犯人一般,朕倍感不适。”张明远、费无极吓得脸色煞白,随即跪拜于地。宋徽宗一怔,缓过神来,马上一一扶起,安抚道:“不必如此,我三人眼下只论友情,不论尊卑贵贱。”费无极这才如释重负,笑道:“我们恐怕此生无缘官场,逍遥自在惯了,受不得半点约束。” 张明远道:“离开终南山,我们向往花花世界。看到朝堂唇枪舌剑,如今却向往终南山了。”宋徽宗道:“朕与你们恰恰相反。当年没想过做皇帝,就想着做个王爷,逍遥自在。没曾料想,阴差阳错就登基大宝。人人羡慕做皇帝,可他们哪里知道,为了做皇帝挤得头破血流,最终也是无济于事。太上老君所言极是,还是要‘与世无争’才好。世间之事,当听天由命。常言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越争强好胜,越痛苦万分。曹孟德所言极是,‘神龟方能长寿’。”张明远道:“曹孟德说,‘神龟虽寿,犹有尽时。’”费无极道:“缩头乌龟当然长寿,不过仙鹤脖子那么长,也长寿。”此言一出,三人面面相觑,哈哈大笑。 “皇上,无极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费无极突然想起什么,便问道。宋徽宗笑道:“但说无妨,我三人自即日起便是故交,你们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世人面前,朕与你们乃是君民,私下便是弟兄。”张明远、费无极听了这话,立马跪拜于地。 宋徽宗一一扶起,笑道:“不必如此,看看,朕做皇帝实乃身不由己,交朋友也不得自由,真是愁煞我也。”随即叹了口气。张明远安慰道:“陛下毕竟乃天子,我等一介草民,与陛下一见如故,也算缘分,不敢奢求。”宋徽宗拉着张明远的手,笑道:“休要多言,你我皆兄弟,眼下并无外人,不必拘礼。如若不然,我便恼了。” 费无极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便更是诚惶诚恐了。”宋徽宗问道:“无极,你方才要说什么?”张明远笑道:“他想问,为何收复幽云十六州这等军国大事,当着我们的面高谈阔论。”费无极点了点头,宋徽宗笑道:“这又算得了什么军国大事?列祖列宗皆昭告天下了,那辽国和西夏,高丽与大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何谓军国大事,你们恐怕还不明白,回去向你们师父请教好了。”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笑而不语。 次日,宋徽宗果然率领群臣在东京城外的玉津园为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三人送别。张叔夜受宠若惊,才觉宋徽宗这般举动实乃不可思议。毕竟宋徽宗的宠臣里,绝无张叔夜。醒悟过来的张叔夜才明白过来,宋徽宗与张明远、费无极早已情同手足。又得知张明远与宋徽宗同年同月同日生,便了然不惑,难怪宋徽宗对张明远格外礼遇。宋徽宗拉着张明远的手,千叮万嘱,让他有空到东京相见。张明远才感觉,宋徽宗是个性情中人,广交朋友,名不虚传。 “陛下,多加保重。”张明远拱手之际,低头拜道。“陛下,后会有期。”费无极也直挺挺拱手道。宋徽宗目不转睛之际,死死盯着张明远的眼睛,叮嘱道:“你们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等大功告成,朕派童贯到京兆府接你们进京封赏。” 张明远摆了摆手道:“陛下如此抬爱已是微幅不浅,不敢奢求封赏,更不敢奢求童大人去接我们。陛下就祝我们一路顺风,马到成功好了。”费无极道:“我们早有此意,前往西夏。此番前去走一遭,也算观赏一番西域风情了。”宋徽宗一怔,纳闷道:“你们为何想去西夏?听说那边实乃不毛之地,荒无人烟。”张明远道:“汉唐时,张骞出使西域,唐玄奘西天取经,这些故事,我们耳熟能详。很想去走一走,看一看。听说西方昆仑山,多神仙故事。还有莫高窟,玉门关。” 费无极也附和道:“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此番我们深入西夏,也替陛下分忧。说不定会探知不少军情也未可知。”宋徽宗心想,费无极居然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真是不可思议,虽说朕不便明说,但交代给张叔夜的早已清楚明白,故而不必对张明远和费无极再多啰嗦,想到此处,喜乐无比之际,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你们替朕分忧,果然念兹在兹。朕愿你们凯旋归来,朕在宣德门为你们接风洗尘。” 张明远道:“陛下可有什么心愿?”费无极道:“你就直言不讳,何必拐弯抹角。陛下,明远是说,要我们去西夏带什么礼物回来么?虽说皇上什么也不缺,什么都拥有,什么都见过。”宋徽宗示意费无极不必说了,就抢先道:“可你们的礼物,朕缺。你们是朕的故交了。此番去西夏,多加保重。太子喜欢夏国剑,你们就问乾顺要这个礼物好了。朕便赐给太子,也算你们给太子的礼物。”张明远道:“明远记下了。” 费无极道:“夏国剑有那么好,以至于太子小小年纪也喜欢。”宋徽宗道:“那小子体弱多病,不过喜欢宝剑。他小时候时常看舞剑,便喜欢起宝剑了。夏国剑又名噪一时,世人皆知。”张明远道:“我们去西夏看看,夏国剑有何与众不同。”费无极道:“这苏学士还请晁补之作诗赞美,可见夏国剑名噪一时。” 宋徽宗道:“契丹鞍、夏国剑、高丽秘色,便是当今天下三大宝物。”张明远道:“高丽秘色纵然不错,可与我大宋相提并论就甘拜下风了。”费无极道:“契丹鞍,居然天下闻名。”宋徽宗道:“朕自小养尊处优,没吃过苦。得知你们孤苦伶仃,又与世隔绝。心中颇为不安,本不想让你们去西夏。毕竟西夏党项人野蛮粗鲁,争强好胜,乃是匹夫之勇。和他们讲道理,便是对牛弹琴。可辽国势大,迫不得已要与西夏议和。这开疆扩土虽说是不世之功,可穷兵黩武万万不可。黎民百姓盼望太平,朕如何不明白。还望你们此番前往西夏,协助张叔夜,不辱使命才好。” “陛下,我们记下了。”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背过身去,神情肃穆。宋徽宗对费无极耳语几句,费无极才得知,那宫门口黑靴子乃是皇城司的人。这皇城司,是什么所在,便是皇上的千里眼和顺风耳。如今也是皇宫的禁卫军。 “你们被皇上说哭了,丢人不丢人?”种溪把费无极、张明远拉到一旁,道:“情到深处自然情不自禁,有什么丢人现眼的。”费无极道。张明远叮嘱道:“溪弟,一个人在东京要照顾好自己。”种溪道:“放心好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费无极道:“那你以后别说孩子话。” 张明远道:“男儿都是孩子气,只要父母健在,多大都是小孩子。”种溪叹了口气道:“爹爹和哥哥回去了,好歹还有你们。此番你们也走了,我可怎么办?”费无极道:“你来东京赶考,这不是你梦寐以求之事么?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张明远道:“放心好了,我们凯旋归来,便到东京看你。”种溪强自镇定之际,笑道:“看我什么,我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是小姑娘。你们去西夏,说不定会遇到党项人,党项人里面一定有党项小姑娘。我可听说那些西夏麻魁很厉害,个个杀人不眨眼,你们别招惹,如若不然,便要伤筋动骨了。” 费无极问道:“麻魁是什么?”种溪乐道:“麻魁都不知道,真笨,便是女兵了。你们连这个都不知道,真丢人。还想来东京看我,让我笑话你们不成?”费无极点了点头,了然不惑。 张明远道:“好吧,那我们不来东京看你了,在京兆府等你荣归故里,光宗耀祖。”费无极道:“到时候你是名扬天下的大书画家,别瞧不起我们就好。”种溪道:“那要看我有何作品横空出世才行。”费无极一本正经道:“你是第二个‘王希孟’了,人出名了,没什么大作,又有何妨?” 种溪瞪了一眼费无极,一脸不悦道:“无极哥哥这是在嘲笑我不成?我可不比那些凡夫俗子,只会沽名钓誉,自欺欺人,我想靠真本事,不愿昙花一现,成为笑柄。”费无极道:“但愿如此,我想你定会与众不同,不会和那些凡夫俗子一般,昙花一现,成为笑柄。” 张明远道:“名利双收,便是大大的诱惑,还要保重才好。”种溪点了点头道:“要不我给皇上说说看,虽说画科推迟到了下个月,还早呢,不着急。我本可留在东京专心准备。但我很想去西夏走一遭,带着从西夏的画作回到东京,想必就名扬天下了。我想给李乾顺作画,让中原书画界知道我的本事。免得有人流言蜚语说我‘大树底下好乘凉。’”说话间,手舞足蹈,表演开来,众人见状,笑出泪来。 众人忍俊不禁之际,种溪果然靠近宋徽宗,诉说方才想法。宋徽宗点了点头,答应下来。由此,种溪便也要同张明远、费无极一道出使西夏了。张明远、费无极喜出望外,种溪乐此不彼。 宋徽宗拉着张叔夜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语重心长道:“张爱卿,朕素知我大宋使节出使夷狄历来都担惊受怕,算是出生入死,有去无回。番邦小国竟敢藐视我大宋天朝上国天威,真真令人匪夷所思,难以置信。此番前去要见机行事,多加小心,且不可莽撞行事,自取祸端。这忍辱负重在所难免,须知心字头上一把刀,能忍则忍。千万不可意气用事,毕竟异域他乡又是鲁莽粗鄙之地,不同于我大宋这般知书达理。万不可激怒党项人,李元昊的后代必定也是野蛮狂妄之徒。千万多加小心,千万以大局为重。”不觉神情肃穆,叹了口气。 “陛下,微臣定当尽心竭力,自当不辱使命,凯旋归来。凭我三寸不烂之舌定要说服乾顺与我大宋化干戈为玉帛,化短兵相接为握手言和。微臣出使过辽国,此番前往西夏,便游刃有余。辽国微臣都不惧,何况小小西夏。圣上放心便是。微臣定当维护我大宋朝廷的威仪,让西夏心服口服。”张叔夜掷地有声拱手再拜。 蔡京捋了捋胡须,眯眼一笑,叮嘱道:“张侍郎,且放宽心,本太师已吩咐童枢密,让他调派西军,为你壮胆。枢密院调兵遣将,西夏必定不敢造次。怀德军种师道、鄜延军种师中、秦凤军姚古、泾源军姚平仲、熙和军折可求、河东军折彦质,他们都枕戈待旦。横山在我掌握,西夏便不敢轻举妄动。此番张侍郎出使西夏,与他日不同,大可昂首挺胸,不可低声下气,失了我大宋朝廷威仪。不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小小西夏,不足为惧,李乾顺那撮尔小国,不值得我大宋大动干戈。如今西夏一败涂地,已是秋后蚂蚱。再过几年,灭了西夏,便可永绝后患。从此以后,我大宋西北再无战事。除去西夏一大祸患以后,童枢密再督战荡平回鹘和黑汗,以及吐蕃诸部,汉唐雄风便重现。我大宋将无往而不胜,世世代代,千秋万岁。” 宋徽宗听了这话,不觉眼前一亮,点了点头,喜上眉梢。蔡攸瞪了一眼蔡京,蔡京见状不予理睬。童贯道:“太师言之有理,攻占横山以后,西夏如惊弓之鸟,不足为惧。假以时日,再次征讨便可一举荡平。可辽国实乃心腹大患。故而稳住西夏,实乃当务之急。张侍郎此去,干系重大。” 张叔夜道:“太师放心,童枢密放心,本官定会竭尽全力,不辱使命。”蔡京、童贯点了点头,心满意足。“此去西夏之地天高云淡,大漠之处风光无限。张侍郎算是可以大饱眼福了。可惜,我要守卫东京城,不然也想去兴庆府走一遭,看一看。” 李邦彦笑道。“张侍郎多加保重,本太尉在东京等你凯旋归来。”杨戬语重心长的对张叔夜说道,又轻轻咳嗽一声,抽出怀中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唇。“陛下洪福齐天,有陛下龙威护佑,张侍郎大可放心。”王黼道。朱勔道:“党项人乃蛮夷,不足为惧。如今没有李元昊,不必担惊受怕。张侍郎去过辽国,连辽国都不怕,还在乎区区西夏,岂不可笑?” 蔡攸对张叔夜叮嘱道:“张侍郎一路辛苦,到了西夏,不可有失大宋威仪,定要让党项人知道我大宋的威名才是。这西夏虽不足为惧,但辽国实为祸患。收复幽云十六州才是不世之功。”张叔夜点了点头,笑而不语。蔡京见状瞪了一眼二人,背过身去,轻轻咳嗽一声。 宋徽宗微微一笑,看向张叔夜,叮嘱道:“爱卿此番前去,要仔细再三,如若可画出西夏地理图本,那便再好不过。攻伐西夏之际,便可派上用场。爱卿曾出使辽国,所绘图本,朕如今还时常翻阅,颇有体味。这辽国山川、城郭、服器、仪范,朕如亲眼所见。此番爱卿又出使西夏,理当如出使辽国一般,不辱使命才是。听说乾顺酷爱我中原儒学,爱卿对儒学也是了如指掌,颇有见地,可大显身手,让党项人知道我大宋使节的厉害。西夏尊崇佛教,朕也听说过。爱卿此番前去,论及宗教不可与之针锋相对,论长道短,免得伤了和气。张明远、费无极、种浩和种溪此番一同前往,种溪说想建功立业,朕让他画得李乾顺画像归来,爱卿可暗中相助,见机行事。到终南山拜访,见了李长安要毕恭毕敬,他虽说非道家天师,可他师弟张继先可是朕所喜爱之人。再说李长安兼学儒佛道,文武双全,实乃智谋贤士。可惜他不出仕,如若他肯下山。朕当效仿大儒种放故事,让李长安陪伴左右。想必他会对朕多有教诲,让朕的江山社稷更为稳固。”不觉叹了口气。 张叔夜点点头,拱手一笑。宋徽宗又对张叔夜低声细语道:“据探报,辽国很有可能派牛温舒前去西夏,你若见了他,不可像上次在东京那般剑拔弩张,毕竟天祚帝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说话间伸手握着张叔夜的手背,轻轻拍了拍。 张明远见了,神情肃穆,心想,皇上此番如此,不知是逢场作戏,还是触景生情,毕竟在京兆府早听说过,皇上的宠臣里,绝无张叔夜的名字,那蔡京和童贯是领头羊,其次是王黼、朱勔、李邦彦,高俅也倍受宠幸。蔡攸也算皇上跟前的红人。李邦彦更是陪着皇上四处闲逛,可谓倍受宠爱,无出其右。费无极见宋徽宗对张叔夜如此,差点笑出声来。毕竟皇上如此举动,世所罕见。 “微臣谨记在心,这便告辞,陛下保重,诸位大人保重。”说着张叔夜背过脸去,眼里带泪地辞别宋徽宗等人离开了东京城,马不停蹄的赶往京兆府长安城去了。张明远、费无极、种溪一同起身,紧随其后。宋徽宗举目远望,不觉神情肃穆,默然不语。汴河垂柳荡漾,莺歌燕舞,春意盎然。 第76章 往事如烟 不几日,张叔夜人马抵达京兆府长安城之际已是夜色深深,考虑张叔夜一路辛苦,不便打扰,种师道吩咐人安排张叔夜一行人早早歇息去了。张叔夜却留下来意欲拜会种师道府邸上下人等。种师道再三劝他歇息,张叔夜执意不肯。种师道执拗不过,也只好引众在厅堂说话。老毒物离开东京,早早回到京兆府多日,也打听到了张叔夜的到来,便派大毒物和小毒物在种师道府邸神出鬼没。夜色里四处观望,不乏偷听之事。大毒物和小毒物侧耳去听。 种师道笑道:“稽仲兄,难得来关中。”张叔夜道:“可不是,如若不是出使西夏,难有机会。”种浩道:“走一遭,看看西夏也极好。”种溪道:“可不是,我要去作画。”张明远道:“此去长途跋涉,非比寻常。” 费无极道:“游山玩水,也是不错。”尹氏道:“出门在外要谨小慎微。”姚月道:“不可惹是生非。”种雪道:“不可扬威耀武。”张明远四人点了点头。张叔夜道:“夜深了,又叨扰诸位,见笑,见笑,我等歇息如何?”种师道便引众散去。 小毒物和大毒物见状,面面相觑,居然没听出来他们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要紧事,索然无味之际,也飞身离去,不见了踪迹。院内荷花池,波光粼粼,一轮明月倒影水中,只听鱼儿,噗通一声,溅起水花,又听不见了。 次日清早,张明远和费无极留下来招呼张叔夜等人。姚月、种雪跟随尹氏去了街市买菜,种师道、种浩和种溪也紧随其后,一家人说说笑笑,穿行于闹市之间。路人见了种师道打个招呼,种师道微微一笑。等他们一家人回来,招呼张叔夜等人吃过早饭,种师道引众在城门口送别张叔夜一干人等。那种溪说是去拜会自己的作画师父,便不曾一同上山去。 张明远、费无极、种浩对张叔夜仰慕已久,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不畅快。四人谈笑风生,一见如故,居然是相见恨晚。终南山,青山绿水,美不胜收。翻过一个山头后,张明远且走且说:“许久没有上山,倒有些陌生了,好生奇怪。” 费无极道:“可不是,离开终南山业已半月有余。真是恍然如梦,不堪回首。”种浩道:“我离开京兆府许多时日,如今回来也觉得陌生,真是奇怪。至于终南山,更是如此。我记得跟随爹爹上山,也是前一段时间了,如今上山很是陌生。到豹林谷的路,也记不得了。” 张叔夜笑道:“终南山果然名不虚传,如此人间仙境,大可归隐于此,聊以忘忧,岂不逍遥洒脱。本官出生在东京,早已厌恶了京城的人头攒动。如若有机会,也到终南山归园田居,便是大大的快活。” “清净倒是清净了,难免太过孤单,太过冷清。”种浩站在一棵不老松前眺望着远处,但见一片湖光山色,波光粼粼,奇特无比。 张叔夜坐在一块大青石边气喘吁吁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开封府热闹非凡,终南山清静无为。两个世界,各有千秋。种家军在西北与西夏你来我往,便很热闹,就不必叨扰终南山的清静了。”随行士卒把水袋递给张叔夜,张叔夜擦擦额头汗珠,环顾四周,不时有山风拂来,倍感凉爽之极。 种浩心想,这张叔夜倒也头头是道,这般话里有话,纵然我说他不过,也要试上一试,以免让他小瞧了我京兆府没人,随即笑道:“西北热闹是热闹了,还热闹的不一般,西夏常有人来作伴,自然不孤单也不寂寞。不过开封府的朝堂也不甘寂寞,唇枪舌剑,可比西北热闹多了。” 张明远、费无极听了这话,心里暗笑,原来种浩也是头头是道,巧言善变。张叔夜捋了捋胡须寻思,这种浩果然才思敏捷,明白了我方才意思,是个青春俊杰,就道:“西夏人也没有办法,他们总在大漠之间穿梭,偶见湖光山色就很是欢喜,何况京兆府这般城池。可惜西夏人打错了算盘,岂不可笑?他们愿意到边界与种家军作伴也是一片苦心,不过种家军自然不会让他们进城小坐,他们毕竟粗鄙之极,如何可以领会京兆府长安城的多彩华章和旷古风韵。”张明远、费无极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种浩心想,张叔夜此番言语或许乃朝廷上意或许乃他自己肺腑之言,无论如何,也要向他表明我种家军镇守京兆府长安城的决心,故而不假思索,掷地有声道:“大人所言极是,镇守长安京兆府乃我种家军职责所在,断不会让西夏人有机可乘。定让京兆府黎民百姓放心,替朝廷分忧,替皇上分忧!”张叔夜喜笑颜开,随行之人深以为然。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乐个不住。 张叔夜道:“只是听老种将军提起过太平先生,未曾谋面。也听过张明远、费无极的名头,不曾相见。多年以来,本官虽身在朝堂,可时时向往田园风光,也喜好结交江湖中人。虽说如今天子尊崇道教,以致东京招摇撞骗的假道士横行霸道,可我想终南山的名头自然不会是沽名钓誉罢。就是奔着终南山的名号也算是不虚此行,如若可以请得道高人下山助我一臂之力,就算是本官大大的造化了,敢不感恩戴德,敢不竭尽全力,自然要在所不辞的出使西夏,扬我国威,为我大宋黎民百姓求得边关一段太平岁月。” 种浩道:“大人果然高见,李长安乃我师公。张明远、费无极是我师兄。他们为人正直,通情达理,是正人君子。也喜欢读书写字、谈经论道。虽说江湖中人,可也文武双全,算是我的至亲挚友了。大人如若见了我师公,必定也是相见恨晚,酒逢知己千杯少。” 张明远道:“我们也听说过大人的威名,曾几何时大人曾到兰州和羌人打过交道。这羌人与党项人有何区别,还望大人赐教?”张叔夜道:“党项族是西北族群,属西羌族的一支,也称‘党项羌’。 汉朝时,羌族大量内迁至河陇及关中一带。此时的党项人过着不知稼穑、草木记岁的原始游牧部落生活。他们以部落为划分,以姓氏作为部落名称,逐渐形成了党项八部,名噪一时,这其中以来自鲜卑族的拓跋氏最强。” 费无极饶有兴趣的问道:“大人,党项人从汉朝以后,又当如何,还望赐教?”种浩也好奇道:“不错,我可知道,大汉以后,马超被羌人称之为神威将军。”随即拱手见礼。张叔夜介绍道:“《隋书-党项传》记载:党项‘每姓别为部落,大者五千余骑,小者千余骑’,‘俗尚武力,无法令,各为生业,有战阵则相屯聚,无徭赋,不相往来。牧养牦牛、羊、猪以供食,不知稼墙’。 由此可见,这早期的党项人不耕地,衣、食、住皆仰赖畜牧,无文字历法,以草木枯荣计算岁月,崇拜天神,死后火葬。” 费无极道:“如此也算悠闲自在。”张叔夜道:“党项人尚武而勇猛。同氏族的人须互相帮助,当受到外族人伤害时,必须复仇,未复仇前,蓬首垢面赤足,禁食肉类,直到斩杀仇人,才能恢复常态。此外。党项人还特别崇尚白色,故自称‘大白上国’。 隋文帝开皇四年有千余家党项羌人归属隋国。次年,党项族大首领拓跋宁丛等各率部落到旭州请求内附,隋朝授拓跋宁丛为大将军。开皇十六年党项首领进攻会州,兵败纷纷降附,并遣子弟入朝谢罪,向隋朝纳贡。唐初武德年间党项相率归属唐朝。党项羌中着名的有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颇超氏、野利氏、米擒氏、拓跋氏等八个部落,此外还有黑党项、雪山党项等部落,其中拓跋部落最为强大。唐太宗贞观三年唐朝南会州都督郑元踌招谕党项归附,党项首领之一细封步赖率所部归唐,唐朝在其地设轨州,授细封步赖为刺史。其他党项部落,亦纷纷响应,又设崌、奉、岩、远四州,并以原来各部酋长分别担任各州刺史。”一语落地,众人点了点头,了然不惑。 张明远接着问道:“大人,唐朝时,党项人又当如何?”张叔夜道:“唐朝时,经过隋文帝和武则天时两次内迁,党项逐渐集中到陇东、陕北一带,仍以分散的部落为主。唐中央多在党项聚集地设羁縻州管理,有功的党项部落酋长被任命为州刺史或其它官职。唐末黄巢起义时,唐王传檄全国勤王。党项族宥州刺史拓跋思恭出兵,唐僖宗赐拓跋思恭为‘定难军节度使’后被封为夏国公,赐姓李。至此,党项拓跋氏集团有了领地,辖境包括夏、银、绥、宥、静等五州之地,有兵权,成为名副其实的‘藩镇’。这便是唐末藩镇割据的由来。到了我大宋,李继迁开始分庭抗礼。李元昊即位夏国王后,下发秃发令,并加速吸收我中原汉文化,创制了党项文字,让党项族突飞猛进。天授礼法延祚元年,李元昊正式称帝,建西夏国,这是党项人的顶峰。”张明远、费无极、种浩听得入迷。 费无极叹道:“西夏如今敢于分庭抗礼,实乃我中原奇耻大辱。如今京兆府长安城都成为了边关,实在令人感慨万千。”张叔夜道:“虽然京兆府长安城如今不如唐朝时候,可也算得我大宋数一数二的一大城池,这终南山又离长安不远。此番前来实在高兴之极,颇为羡慕。长安城与终南山,比邻为伴,自然妙不可言。”种浩道:“大人哪里话,东京才好。毕竟是我大宋天下第一首府,汴河滔滔,自然是无比美妙。” 张叔夜不以为然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汴河漕运也非当年太祖之初那般繁忙,也不过是徒有虚名。东京人满为患,年复一年无休无止的漕运,河道淤堵,在所难免。”种浩追问道:“何以见得,大人何不赐教?”张叔夜对种浩耳语道:“一个‘花石纲’就够了,本官也不便多说,你可明白?” 种浩马上会意,顿时一怔,轻轻的笑道:“大人千万不要见怪,我素知此些事情,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见笑,见笑。”张叔夜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到了这人间仙境终南山,就不必自寻烦恼了。如若自寻烦恼岂不冷落了这一方好山好水,便是可惜之极。终南山大可聊以忘忧,怪不得隐士颇多。实在是好所在,好地方,好山好水的好居所。结上几座茅庐,置上几片菜地。便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一语落地,随行一个个顿时一怔,以为这张叔夜在东京只是随嘴一说,没曾料想,终南山上居然就滔滔不绝了。 张明远叹道:“大人如何这般向往归园田居?难道东京不好?”张叔夜道:“东京不是不好,是我不好。好了,本官觉得越说越冷清了。这般人间仙境,应该兴高采烈。”种浩道:“是这道理,我们便是自寻烦恼。”费无极道:“人生在世,自寻烦恼也在所难免。只是不可时常自寻烦恼。”“所言极是,自寻烦恼,果然一语中的。”张叔夜说着看向远处,但见青松片片,云雾缭绕之间,一派仙境之感。 “大人,将军,草庐还有多远?”随行士卒环顾四周,喘了口气,就问道。“这要问种浩将军和二位终南山弟子了。”张叔夜微微一笑看向种浩、张明远、费无极。费无极应声道:“听,潺潺流水,过了此处拐过一个山坡就不远了。”众人听时,果然有潺潺流水哗哗作声。 张明远、费无极、种浩在前,张叔夜等人紧随其后,沿着山道拾级而上。拐过一个山坡果然出现潺潺流水从山石边款款泻下,叮咚作响,水花四溅。张明远、费无极招呼张叔夜等人上前洗把脸,一个个陆续拘捧,顿觉凉爽之意袭上脸庞。“走,再往前就快到了。”种浩回过头来对张叔夜等人说道。 张叔夜等人紧随其后不敢怠慢,原来树丛之间不时传来吐芯蠕动的长蛇。猴群也纷至沓来,大雕盘旋,不觉野兽嘶鸣从远处传来。张明远、费无极引众继续前行,一个个也是谨小慎微。张叔夜时不时抬头看去,树干上但见长蛇出没,心有余悸,不在话下。 “此番回来,爬山都费劲了。”费无极摸着自己的肚子,哭笑不得道。张明远道:“可不是,从京兆府经过洛阳,抵达东京开封府。一路上皆是一马平川,除了潼关两侧有高山大川,一过潼关,如履平地。”种浩道:“大唐李太白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看潼关便是如此。如若重兵把守潼关,想必从京兆府向东京去,便被扼守在潼关之内。如蛟龙搁浅,虎落平阳。” 张明远道:“浩兄所言极是,潼关事关重大,实乃我大宋西北之命脉所在。”费无极道:“东京无险可守,黄河也不可视为天险。”种浩道:“我听爹爹和叔父说过,太原府才事关重大。如若太原府丢失,敌人便可沿着汾河谷地挥师南下,直抵潼关。如若攻占潼关,西军想救援东京,便束手无策,鞭长莫及。” 费无极问道:“西夏萧关,又当如何?”张明远道:“那就不得而知了。”种浩道:“函谷关,又当如何?”张明远摇摇头:“不知道。”费无极道:“何不请教张大人。”张叔夜在后面满头大汗,时不时擦着额头,远望终南山。 种浩道:“人家一路上山辛苦,就体谅一番,别问了。”费无极道:“那就以待日后再请教好了。”张明远道:“扁头师哥一定在喝着冰水纳凉。”种浩道:“你们终南山还有冰水,我倒想尝一尝。”张明远道:“那还是去年冬天下了几场雪,我们用罐子装了雪,称之为冰水,也可叫做雪水。”种浩点了点头,喜笑颜开。 费无极道:“不知扁头、阿长如今可好?想必他们一定很好,哪像我们下山便是一路颠簸,马不停蹄。”张明远、费无极、种浩面面相觑,不约而同之际,看向不远处的太平草庐。 “师父闭关已有半月之余,如何还不出来?大嘴师叔也不主持大事,俺一个人可应付不过来。阿长又添堵,又捣乱。俺好累,俺心累。”此时此刻,扁头正在草庐厅堂之中,不觉闷闷不乐,歪着脑袋自言自语开来,还用肥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谁说不是,清心寡欲的好生了得,我们都想他老人家了。死胖子,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如何添堵,如何捣乱了?就知道冤枉人。”阿长瞪了一眼扁头,气呼呼道。扁头道:“师父闭关,大嘴师叔又整日酩酊大醉,如若有事,如何是好?俺也是着急,别放在心上。俺错了还不行吗?何必斤斤计较,小肚鸡肠。”阿长素知扁头如此巧言善变,便瞥了一眼扁头,道:“我就不和你一般见识了。是这意思,实在不行,看看师父去,如何?” 扁头道:“可师父不让打扰,如若怪罪下来,如何是好?”“要不,你带头,我紧随其后?”阿长灵机一动,乐道。“不好,不好。俺可不敢,俺最听师父的话。”扁头摇摇头。阿长应声道:“要不我们一起带头,师弟们紧随其后。”“不好,不好。”扁头摇摇头。“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如何是好?”阿长心灰意冷,低下头去。“要不,阿长师哥带头。”一个弟子笑道。 阿长瞪了一眼这小师弟,掷地有声道:“你最小,师父不会归罪你,你带头好了。”正在此时,只听的是弟子进报道:“二位师哥,明远、无极师哥回来了,种浩将军也上山来了,还有东京官府也来人了。”一语落地,扁头、阿长面面相觑,瞠目结舌。“是何缘故?师父闭关,明远、无极回来了,种浩来看望俺们,都不必大惊小怪,为何东京也来人了,还是官府?”扁头诧异万分,双眼如铜铃。 “种浩来了,说不定是代表东京送礼来了。我终南山从此以后就名扬天下了。”阿长笑道。扁头喜道:“果然如此,我等就可以名扬四海了。不知送什么礼,想必会有美味佳肴。”阿长笑道:“说不定,朝廷有求我终南山,且看看再说。”二人端坐之际,张明远、费无极、种浩已然到来。张叔夜等人紧随其后。 张明远叫道:“扁头师哥、阿长师哥,我们回来了。”费无极道:“你们为何坐着不动,都不出来迎接我们?莫非不想我们?”扁头道:“你们去东京享受花花世界,俺们留在终南山享受清静无为。你们玩够了,回来了。还要俺们热烈欢迎不成?” 阿长道:“可不是,我们在山上很是羡慕嫉妒你们。”张明远、费无极见扁头、阿长闷闷不乐,不知其中是何缘故。扁头、阿长见张明远、费无极一脸忧郁,便咯咯作响的笑将起来。张明远、费无极这才明白过来便与扁头、阿长逗闹片刻,才安静下来。弟子们也上前与张明远、费无极打招呼,其乐融融,不在话下。 “二位师哥可好,师公闭关修炼,我自然知晓,不过此番前来打扰也是在所难免,还望师公他老人家多加见谅。”扁头看时,种浩走了进来,身后是一官员模样人物,阿长看的出神,扁头盯着那白玉带,看个不住。弟子们也面面相觑,毕竟终南山乃是修身养性之所,很少见朝廷官员前来,此番如此兴师动众,众人好奇也在所难免。 “种浩兄镇守边关那般忙碌,如何有空上山看望师公?身后不知是哪位大人,还望赐教?”阿长道。“皇上要派人出使西夏,路过京兆府,听说终南山名不虚传,东京使臣都意欲大饱眼福,故而我带来见识见识。这是东京礼部侍郎张叔夜大人。”种浩介绍起身后之人。扁头、阿长见张叔夜相貌堂堂,眉慈目善,便微微一笑,打个招呼。 张叔夜点了点头,笑道:“一路走来,终南山果然人间仙境,名不虚传。如若本官以后辞官必当到此归隐,也是不枉此生了。”扁头上前作揖道:“张大人果然名不虚传,俺听种浩将军多次提起,东京出口成章的大学士便是大人了。快快请坐,马上看茶。”李长安闭关之际吩咐扁头、阿长协助大嘴料理山上事务,大嘴目下酩酊大醉还未睡醒,故而众弟子都听从扁头、阿长的吩咐和安排。一个弟子便端茶倒水,礼待张叔夜。 张叔夜致意再三,喜笑颜开之际,笑道:“见笑,不过沽名钓誉。东京出口成章者比比皆是,可如今边关烽火狼烟,天下不太平,恐怕这读书做文章也是诚惶诚恐了,文武双全才是目下青春俊杰之所为。如若只知埋头苦读,等到金戈铁马来临之际,恐怕性命攸关,何况读书做文章。”张明远心里暗自佩服,应声道:“大人果然名不虚传,所言所语皆是真知灼见。” 种浩道:“我也是对大人仰慕已久,昨晚抵达府邸天色已晚,不曾为大人设宴接风洗尘,还望大人见谅。”张叔夜道:“种浩将军,你父亲也与我十分交好,如今他虽年事已高可精神矍铄,好比廉颇和黄忠,你也出息的非同一般。父子二人皆是栋梁之才,岂不羡煞旁人。本官此番奉命出使西夏恐怕凶多吉少。本来不想前来打扰终南山太平先生,一则他闭关修炼,二则他也是岁月不饶人。只是皇上听信蔡太师之言说要请太平先生一同前去,好护佑我等,故而前来打扰。此番远赴西夏,一路多有颠簸。本官也是担忧,还望见谅。”扁头、阿长这才明白张叔夜来意,不觉一怔,默然不语。 扁头道:“大人,不必如此。俺听家师说,他早些年去过西夏,只是如今闭关修炼,就不知他老人家如何打算了。”阿长道:“非要家师前去不成?”张叔夜摆摆手道:“那倒不是,临行之际,皇上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果太平先生不便前去,也可派弟子前往。弟子不愿前往,也并不勉强。皇上对终南山恩惠,想必你们也是略有耳闻。皇上倍加爱惜你们,看,东京还送来许多礼物,还望收下。” 说话之际,只见,士卒抬着几口大箱子,一一打开,皆是金白之物。布匹绸缎应有尽有,蜡烛,笔墨纸砚,琳琅满目,目不暇接。扁头马上走到跟前用手抓起来仔细看了看。阿长示意扁头不可造次。张明远、费无极也劝扁头不可当着张叔夜面如此肆无忌惮。种浩也劝扁头。扁头才尴尬一笑,退到座位上去了。 “如此说来,本官也难睹太平先生的面目了,实在可惜。”张叔夜不觉有些失望,只好笑道。“既然至此,岂有不见家师之理?定不会让大人失望。”张明远道。“听说,大人在东京出口成章,头头是道,满腹经纶,能言善辩,是也不是?”阿长镇定自若之际,兴高采烈的问道。张叔夜道:“实在惭愧,不过三言两语,徒有虚名。” 种浩道:“大人太过自谦,我等苦读想必也赶不上大人的文韬武略。”“过奖,过奖。只是少年埋头读书,日积月累,目下就了然于胸了。可见读书需趁早,长大成人才可建功立业。”张叔夜摇摇头微微一笑。“出口成章又不是口若悬河,何必自谦。俺就佩服这能言善辩之人。俺是东京人氏,对东京许多能言善辩者都很佩服。”扁头道。 “大人见谅,我这师兄不大会说话,见笑。”阿长赶忙用拳头轻轻捅了一下扁头,顿时尴尬一笑。“不妨,不妨。终南山上果然都是不俗之人,实在话,本官也觉真知灼见。原来这位弟子也是东京人氏,本官也世居东京。如此说来,我们还是老乡。”张叔夜笑道。 扁头道:“没想到,老乡抵达终南山,理当以礼相待。”“大人宽宏大量,果然大气魄。”种浩示意扁头说些软话。“大人海涵,方才多有冒犯。”扁头顿时明白过来,马上笑道。张叔夜笑道:“不必如此,言多必失,人尽皆知。”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去,一脸尴尬之色。 张明远赶忙打圆场道:“我也想有朝一日去东京多读些书,见见世面。”“长安不能读书,非要挤到东京。你可知东京人才济济,实在难有出头之日。”费无极笑道。“也不尽然,如果你们愿意读书,别说东京,就是翰林院也是绰绰有余。你们已在东京逗留许多时日,恐怕也是走马观花,不曾知道东京的暗流涌动。如若你们想知道东京的市井生活,怕是要住上个一年半载也未必全知。”张叔夜道。 正在此时,忽听得如此一语,“绰绰有余,此话怎讲?”众人抬头看时,原来是太平先生李长安到了。张明远等人喜出望外,赶忙迎上前去。“师父,您终于出关了。”弟子们四下围着李长安马上问道。李长安喜笑颜开,环顾四周缓缓道:“那是自然,老夫料定今日有大人物前来,如何不出来相见。”与张明远、费无极、种浩寒暄几句,随即看向张叔夜。 “太平先生,本官见礼了。”张叔夜起身答礼。李长安回礼道:“大人风尘仆仆,多有劳顿,老夫有失远迎,还望见谅,不知大人从何而来,又有何赐教?大人,请用茶!”说着,弟子早已搬来椅子请李长安坐在张叔夜对面,两人之间有一桌子,桌子上摆着两碗茶。张明远等人也一一落座。 “先生请,本官此番从东京而来,路过京兆府,特奉皇上谕旨出使西夏,希望议和以保我大宋西北边关无忧,免得黎民百姓受苦受难。”张叔夜笑道。李长安顿时神采奕奕,叹道:“原来如此,乃是造福百姓之事,不知老夫可做些什么?大人,但说无妨,老夫一定竭尽全力。只是多年以来未曾到过东京,我终南山少有京官驾临,张侍郎至此,蓬荜生辉,实为万幸!”说话间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张叔夜寻思道:“虽说此番前去西夏实在勉为其难,蔡京,老谋深算,害人不浅。可已然至此,不可有失体态,一定要让终南山感到自己是胸有成竹,从容不迫才是。”想到这里,就马上娓娓道来:“皇上尊崇道教,想必先生略有耳闻。皇上对终南山也是仰慕已久。终南山与道教颇有渊源,皇上是爱屋及乌,故而凡是终南山上的都颇为尊崇。此番前去西夏也是蔡太师之意,派本官出使也是蔡太师推荐。说这话并非本官不愿出使西夏。恰恰相反,既然梦寐以求,本官自然竭尽全力,在所不辞。皇上派我前来,是想请先生下山同我一起出使西夏,不知意下如何?当然,皇上也有旨意,并不勉强,如若先生愿意则可,不方便也不强求。派弟子前去也可,如若他们不方便也不勉强。皇上真是善解人意,对你终南山太平草庐尊崇之极,千方百计替你们着想,本官也是颇为佩服。”拱手致意再三。 李长安寻思道:“前脚送走张小宝和费无天,你们就来了,莫非有什么心灵感应不成?如若不是老夫再三劝说,怕张小宝和费无天要说出真相了。如此一来,明远和无极,便要伤心难过,痛心疾首了。他们该如何是好?这等事绝不可让他们知道。如若老夫带着明远和无极跟随张叔夜出使西夏,且不说路途遥远,多有艰辛。如若我去了,就怕张小宝和费无天心急如焚,又来终南山叨扰。他们找不到我们,又当如何?就算给大嘴、扁头、阿长再三叮嘱,就怕他们执拗不过,心慈手软,说出我们去了西夏。如若张小宝和费无极跟踪尾随,忍不住把明远和无极的身世之谜公之于众,岂不麻烦?明远和无极情何以堪?我看还是等明远和无极从西夏归来后再做计较。眼下就不能去西夏了,老夫要留在终南山,等着应对张小宝和费无天。等他们两对父子相认,便是功德无量了。”想到此处,叹了口气。 张叔夜见李长安一言不发,只是叹气,不觉有些失望。张明远也心想,不可让李长安长途跋涉,以免路上有所闪失,便轻轻摇摇头使个眼色,李长安马上会意,捋了捋胡须道:“既然如此,老夫也就直言相告,方才出关,需要调养。”此言一出,张叔夜顿觉心灰意冷。 扁头一吐为快道:“要不俺去。”“我也可以。”阿长赶忙抢道。“干嘛呢?又抢什么风头?”众人看时,只见一人摇摇晃晃,拿着葫芦跨入门槛。原来是大嘴醒了,不见弟子,才到厅堂找寻。 “师兄,如何又醉醺醺?”李长安问道。“贪杯,贪杯,勿怪,勿怪。”大嘴醉醺醺的含糊不清道。“这位是?”张叔夜问道。正在此时,大嘴盯着张叔夜目不转睛的看起来,大嘴寻思,这人如何这般眼熟却记不得在哪里见过。张叔夜也盯着大嘴好生奇怪,心中寻思,这人好像在东京见过,就是记不得在什么地方。两人面面相觑,众人也难知其中原委。李长安见状也觉蹊跷。张明远等人更是大为不解,一个个惊得呆了。 张叔夜马上拍手叫道:“你莫非是章惇大人之孙,章杰?”“你如何知道我祖父的大名?”大嘴惊道。“我与你父亲章援曾是故交,你家父曾为你祖父刺血上书,此事轰动一时,我如何不知。你家父可是金紫光禄大夫,算是名声显赫,羡煞旁人。”张叔夜道。“原来如此,大人和大嘴师叔原来认识。俺万万没想到,实在匪夷所思。”扁头笑道。 “看看你,如今虽说上了终南山,好歹也体面一些,如何这般邋里邋遢?”张叔夜直言不讳道。大嘴不以为然道:“祖父相貌堂堂,风流倜傥,结识苏学士,为官许多年,也算是光宗耀祖,不枉一生。虽说这世人看来有些不好的名声,可作为孙辈我不可能也说祖父坏话不是?他老人家纵然千错万错,是忠也罢,是奸也好,毕竟为官一任也有些建树。大人说,是也不是?我如今虽然这般模样可心里自在,不会自寻烦恼。须知,做官有做官的难处,做好了,沽名钓誉,苦了自己。做不好,众口铄金,骂你个狗血喷头。做人都难,何况做官?无官一身轻,还是逍遥自在的好。当然,这都不是不修边幅的缘由。我也是一人习惯成自然,还望见谅。王安石身为宰相都不修边幅,我怕什么。”众人都笑。 张明远、费无极早就听大嘴师叔说过他祖父的故事,故而对章淳之事了然于胸。章淳曾做过宰相,进位太师。如今蔡京便是效仿了章淳的官场起伏。费无极又想起大嘴曾说过的一句话,叫做“士可杀,不可辱。”这便出自大嘴师叔的祖父章淳之口。张明远也想起大嘴的话,章淳说过名噪一时的名言:“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便是这句话得罪了如今大宋天子宋徽宗赵佶。可宋徽宗登基大宝以后并未怀恨在心,公报私仇。而是对章淳恩遇有佳。也正是大嘴祖父章淳,才有了向太后辅政宋徽宗。 张叔夜仿佛往事如烟,历历在目,慢慢回想起来便道:“你祖父并非没有什么建树,也有些利国利民之事,比方说,征服西夏,攻灭青塘,收复失地,使我大宋西北一度太平无事。好一个习惯成自然,我看你还是念念不忘你祖父的事情。你是反其道而行之,父辈体面利落,你偏蓬头垢面。父辈文武双全,你偏隐姓埋名。你的苦衷,本官也懂得,但愿你可以得道。也算是不枉此生!如果以后成了神仙那就厉害了。听你洋洋洒洒许多话,看来早已看破红尘,愤世嫉俗了。” 扁头打趣道:“此番大人要去西夏,此刻便说西夏,岂不巧合?”阿长若有所思,不由喜道:“此番也是征服西夏,不过是舌战。”费无极素闻西夏在塞北,马上道:“不知西夏风土如何?”“如若可以去西夏,也可以开开眼界。”张明远想象着西夏是何模样。张明远、费无极心知肚明,还不知师父会不会派自己跟随张叔夜出使西夏。扁头、阿长也有机会,故而便表露出些许心机,意图让李长安明白他们心中所思所想,以便让他们陪同张叔夜出使西夏。种浩心知肚明,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都想去西夏,但不能选边站队,毕竟皆是师兄弟。 李长安见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都盯着自己的眼睛,便环顾四周,笑道:“看看,让大人见笑了。如此说来,不如就这般安排可好?让明远、无极二位徒儿随大人出使西夏,大人意下如何?”张叔夜顿时颇为喜悦,马上道:“先生这般安排,本官恭敬不如从命。”“师父,我想去西夏。”阿长闷闷不乐,叹道。扁头失望道:“如何又是他们二人。”大嘴安慰道:“扁头、阿长,留守山上如何不好?听说,西夏十分荒凉,你们还是听话的好。”李长安也劝慰道:“不必如此,你们可知为师为何如此安排?”扁头、阿长摇摇头不解道:“不知。” 李长安道:“明远、无极离开为师整整十年,实乃与世隔绝。如今自然要让他们出去走一走,瞧一瞧,经风雨,见世面,你们可明白了?”扁头、阿长点点头顿时默然不语。张明远道:“多谢师父一语道明。此番前去西夏,弟子定会听从张大人调遣,还望师父放心。”费无极道:“师父,此番出使西夏,徒儿自当不辱使命。”张叔夜上前拉着张明远、费无极的手笑道:“没曾料想,你们与世隔绝十年,放心好了,此番出使西夏,也让你们见多识广。” 大嘴道:“扁头、阿长,还有何话要说?”扁头吱吱唔唔道:“可是···”“可是什么,有什么好可是的,听师父吩咐就是。”阿长灵机一动掷地有声道。种浩道:“西夏的确很神秘,听说西夏女子都比中原男子强悍。他们好似杀人不眨眼。”扁头、阿长听了这话,唬个不住。 李长安把张明远、费无极叫到身旁语重心长的嘱咐道:“好了,既然如此,明远、无极,你二人就随同张大人、浩儿,下山去吧,何时动身出使西夏,且听张大人安排。一路切忌,要保护好张大人,不可意气用事,凡事与张大人商议,要以朝廷大局为重,不可轻举妄动。须知此番前去,你们干系重大,作为大宋使节,且要言谈举止处处小心谨慎。你们可一一记下了?”说话间,神情肃穆,推心置腹。“师父,放心,徒儿一定不辱使命,必当凯旋而归。”张明远掷地有声道。 费无极道:“师父放心,此番出使西夏,当护卫张大人左右,尽忠职守。”张叔夜道:“好,青春俊杰,果然不错。此番出使西夏,也不必畏首畏尾。你们陪伴左右也好,到时见机行事即可。本官送你们四个字,‘见机行事’。”此言一出,众人开怀大笑。 顷刻,张叔夜让随行士卒退下,他意欲和大嘴单独说话。李长安明白张叔夜的想法后,马上让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守护门外,李长安也关门退了出去。一时间,厅堂内只剩大嘴和张叔夜两人。张叔夜问道:“大嘴是你自己起的名号么?”大嘴笑道:“什么名号,不过绰号。” 张叔夜道:“目下没有外人,可与我实话实说。”大嘴狐疑道:“实话实说,何出此言?”张叔夜道:“你这些年来躲在终南山隐居,没曾料想又看破红尘出家做了隐士。”大嘴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如今天子尊崇道教,本来做道士有吃有喝,自然很好。可我不愿受拘束,故而不做道士做隐士。我比林灵素那个牛鼻子招摇撞骗好多了。”张叔夜忍俊不禁道:“原来如此。” 大嘴道:“隐居终南山挺好,没你想的那般孤独寂寞,反而安静幽美,神清气爽。”张叔夜道:“只要你觉得好,就好,只是别忘了回东京祭祖,好歹以后要知道落叶归根才是。”大嘴道:“我何尝不知,只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知何年何月何日何时,天下太平,才可回到东京看望祖父墓地,祭拜家父灵位。”不觉眼里含泪。 张叔夜道:“希望你以后做得道高人,云游四方也是好的,渺渺真人就应该云游四方。如今皇上听信蔡京之流,本官也是孤掌难鸣。恨透了欺下瞒上,谗言献媚之徒!这‘花石纲’,这奸臣当道,这天下,实在令人心烦意乱。本官意欲辞官归隐,也想到终南山逍遥自在,可惜母亲大人一人孤苦伶仃,我还要养老送终不是。再说儿孙也要本官照料,我不可弃之不顾。常言道,‘父母在,不远游’孔夫子说的还是很有道理。”说到这里,张叔夜走近窗边又道:“门外的终南山弟子们请进来说话!”听到这话,张明远道:“张大人叫我们么?”费无极道:“不会吧!”扁头道:“俺方才听得清清楚楚,是叫俺们。”阿长道:“进去可好。”正在此时,张叔夜开门招呼他四人进去。李长安正好路过,意欲制止张明远等人进入。 张叔夜探出头来叫道:“太平先生,我让他们进来说话!您也进来如何?”李长安道:“你不是和大嘴私语么?如何叫我等进去,岂不有所讨扰?再说,都进去了,倘若我等说些大逆不道之语,万一被你手下士卒听到,那还了得。老夫还是不进去的好,为你们把风,你们大可畅所欲言。老夫自然知道,大人要与大嘴说他祖父之事,大嘴如今又看破红尘,难免对当今朝廷多有微词,就他那藏不住满肚滔滔不绝的性子,如何使得?”张叔夜不好再说什么,点点头关门走了进去。李长安果然站在门口四处张望,看着终南山不远处的青松默然不语。 正在此时,几个老太太过来问道:“太平先生,大嘴在哪里?我们几个老姐妹听说当年大嘴与王姥姥有过节,后来姥姥说大嘴真是宽宏大量的大好人。今日上山,一则,祭奠王姥姥,二则,看望大嘴。”李长安道:“老人家一路辛苦,大嘴师弟在里面,你们先等候片刻,如何?他和别人有话要说。”老太太点点头转过身去要走。可大嘴似乎心有灵犀一点通,居然探出头来,道:“老人家,进来说话。”几个老太太顿时喜笑颜开马上走了进去,李长安看着大嘴点点头笑而不语。 “大嘴先生,老身打扰了。”老太太作揖道。张叔夜素知终南山游客众多,没曾料想老太太也不辞辛劳,爬山涉水而来,马上追问道:“老人家,你们时常上山不成?”老太太一看有位官员站在一边,愣了一愣,就战战兢兢往后退,那小脚差点站不稳,要倒将过去,如若不是扶住后边桌角就难说了。 大嘴笑道:“不用怕,此乃东京翰林院的大学士礼部侍郎张叔夜张大人,他是知书达理,平易近人的好人,你们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用忌讳。”老太太笑容满面,马上见礼道:“张大人风尘仆仆从东京而来,我等有失远迎,目下没什么大事,就此告辞。”张叔夜自然明白过来,这些老人家素日无所忌惮,风言风语说的很是不少,目下缄默起来,也是装模作样,就笑道:“看来你们还是有所忌讳,本官就先行回避好了。”说着轻轻推门,慢慢走了出去,只有门咯吱一声回荡耳边。 “看看,真是折煞老身,让京城大员回避,我平头百姓想都不敢想。”老太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摆了摆手,笑道。“没事,张叔夜大人爱民如子,方才算是说到做到了。他可是父母官,最是尊老爱幼,为国为民。”张明远扶着老太太,安慰道。费无极见老太太依然眼里含泪,便劝道:“终南山上真是蓬荜生辉,张大人到来,我等求之不得。他的确爱民如子,老人家不必自责。” 扁头道:“大嘴师叔虽说看破红尘,总是云游四方,一心一意要做渺渺真人。可他还是不能愤世嫉俗,他也是有苦难言。俺自然明白。”阿长道:“所言极是,大嘴师叔很不容易,这些年来,一个人苦苦修行,令人感动。”说着蹙眉起来,忧郁布满额头。老太太道:“当年听说王姥姥的故事,就感动的稀里哗啦。目下看到大嘴,更是感动。” 大嘴一怔,马上问道:“你们如何认识王姥姥了?”老太太道:“实不相瞒,我是她儿媳。”大嘴道:“原来如此。”老太太道:“看看,事过境迁,我当年还是小媳妇如今也是姥姥了。还是当年的话,希望先生做个云游四方的得道高人,如若成了渺渺真人,老身也好多拜拜。到时,先生救苦救难,我等就微幅不浅了。”众人捧腹大笑。 “哪里话,我也是有父有母之人,如何不晓得人世之间那苦那痛?得道高人谈不上,云游四方且说得过去。”大嘴说着微微一笑,环顾众人,顿时背着手在原地走了走,伸出右手扬着袖子,不紧不慢道:“在下本是东京人士,祖上乃是真宗皇帝手下官吏,曾出使过西夏,游历过契丹,南下过大理,也有些见识。到了祖父这里也是官宦之中,锦衣玉食之家,也算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的大学士了。不过因立皇帝之事得罪了如今天子,故而家道败落,没有杀身之祸已是皇恩浩荡,微福不浅。自然更无他求,何况半点怨言。家父也是进士出身,曾为祖父刺血上书,也算是忠孝两全之人。祖父曾告诫后代子孙永不可入朝出仕,在下故而谨遵遗训到这终南山来了此一生。因此对山下之事并不想过多沾染,算是不想自寻烦恼罢了。”说到此处,停了下来。老太太听了点了点头。 大嘴接着道:“只是慨叹朝廷之中有见风使舵,哗众取宠,一时得势,欺下瞒上,谗言献媚之徒。江山社稷不知将来如何?我大宋国内,曾几何时,也有动荡,在下素知的便是那王小波、李顺揭竿而起,这倒没什么可怕之处,朝廷招安也好,剿灭也罢,自然可以相安无事。只是外敌入侵就免不了大动干戈,烽火燎原了。苦的还不是黎民百姓,与达官贵人何干?有道是:重文轻武,奸臣当道。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将来免不了祸端一场,浩劫一场。看那东京朱门酒肉之徒,实在不敢恭维;瞧那东京文官武将之人,实在难以启齿。在下素知如今天子尊崇道家教派,可他崇他的,关我何事!他做他的,与我何干?他所做实在不敢恭维,东京开封府那汴梁城东北角一个万岁山就够了;苏州应奉局里臭名昭着的一个‘花石纲’就够了,还说什么呢,搞的天下鸡犬不宁,民怨沸腾,如何是好?天子固然有错,不过也非在下可以说长道短的,在下还是沉默寡言的好,所谓言多必失,便是这般道理。在下如今是得过且过,看破红尘,乱世之中苟延残喘,俗中又俗的一个俗人罢了。自寻烦恼之事,在下自然躲之不及,又如何会孜孜以求?”说话间,喝了一口茶,坐了下来,又吩咐众人坐下来。 等老太太都坐下来,大嘴叹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尔等黎民百姓之事自然非比寻常,在下并非不食人间烟火,救苦救难之事定会大显身手。说到这里,在下倒想起范仲淹的一句话了,说的实在很好。那便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在下以为,忧国忧民,行侠仗义,保家卫国。此些事情乃是光明磊落、顶天立地的大事,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在下自然全力以赴,万死不辞。在下时时想起老子所言,每每颇有感触。那便是,‘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混乱,有忠臣。’”说着他以饱含深情之状打开窗户,看向远方慢慢转过身来,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不说也罢,此些事非我等明白,反而令人自寻烦恼。”一语落地,众人感慨万千。 “先生果然头头是道。”老太太道。大嘴道:“走南闯北,自然更上一层楼。”老太太道:“如此多见识应该去东京考个进士。”大嘴道:“此生与功名利禄无缘,但求光明磊落,了无牵挂,自由自在,逍遥四海。”一个个泪光点点。老太太退了出去和大嘴且走且谈,不多久下山而去。大嘴目送,直到她们不见了踪迹。 张叔夜见大嘴依然站在山门外,便走了出去和他且走且谈,二人越走越远。李长安招呼弟子走进厅堂,众人坐了下来,李长安看向张明远和费无极,吩咐道:“此去西夏,山高路远。明远、无极,你们不可掉以轻心。张大人奉朝廷皇命出使西夏,一路上,你们要言听计从,不可无事生非,自取其祸。听说西夏晋王察哥,可是个武林高手,更是带兵打仗的行家里手。你们此番恐怕要碰到他,不可招惹于他。” 张明远点了点头,笑道:“师父,弟子记下了。”费无极道:“师父,如若他招惹我们,又当如何?”李长安道:“他如何知道你们会武功?如若你们不人前卖弄,他绝不会为难你们。”扁头摸了摸自己的肥肚皮,笑道:“党项人虽说野蛮粗鲁,蛮横无理,但也并非杀人不眨眼。俺可听说西夏美女可是彪悍的不得了,你们别招惹就是了。”阿长叹道:“说了半天,只是听说。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明远、无极,你们还是走一遭才可经风雨,见世面。去了开封府,再去兴庆府,也算微幅不浅。”说话间羡慕不已。 李长安神情肃穆之际,吩咐道:“不到迫不得已,你们不可用终南山地宫里的神功,毕竟都是大招,杀招,狠招,怪招。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不可随意伤人。素日老种将军教你们舞枪弄棒,骑马射箭,此番便可派上用场。切记切记,不可残害生灵,以免折损寿命。”叮嘱再三,叹息不已。 张明远道:“师父,如若敌人使出撒手锏,弟子又当如何?如若敌人步步紧逼,弟子又当如何?以退为进如若勉为其难,弟子又当如何?”费无极道:“那就用必杀技,克敌制胜。”扁头道:“什么叫做撒手锏,什么叫做必杀技。俺可听到了新鲜词,还刚刚出炉。”阿长笑道:“高手过招,只在一念之间,至于用何武功,便要见机行事,随机应变。你们何必自寻烦恼。” 李长安赞道:“阿长所言极是,你们可记下了。”张明远、费无极向阿长拱手致谢。阿长大手一挥,道:“免礼,免礼。”众人忍俊不禁。 张明远问道:“师父,如若西夏武林高手前来挑战,弟子如何应对?”李长安道:“这‘日出终南’便是护体神功,作为防守招式,对付敌手便绰绰有余。”费无极道:“师父,如此说来‘上善若水’一招与‘日出终南’皆不相上下了。” 李长安道:“二者大同小异,皆是护体神功。不伤及无辜,便是再好不过。”扁头道:“俺的雄鹰掌法也不错,就是太阴毒了,容易走火入魔。”阿长道:“怪不得大嘴师叔不让你练了,也是为你好。” 扁头道:“为了长寿,俺以后怕是不能练就上乘武功了。”李长安欲言又止。阿长担心道:“老毒物师徒的五毒门如若在兴庆府贺兰山下,你们遇到,怕是力不从心。”众人惊掉了下巴,皆不约而同之际,看向李长安。李长安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下午时分,张叔夜、种浩、张明远、费无极和随行士卒一干人等在终南山斋堂用了饭后就告别李长安、大嘴、扁头、阿长等人引众下山去了,一路上依然谈笑风生,喜悦无比。 第77章 高谈阔论 次日,京兆府长安城府邸中,种师道、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与张叔夜一同在后花园荷花池把酒言欢,自在说话。尹氏和姚月张罗午饭,便不在荷花池陪同。荷花池,微风习习,波光粼粼,鱼儿游动,荷花盛开,令人神清气爽。不觉艳阳高照,鸟雀渐飞渐远,长安风光无限,令人赏心悦目。 “干爹,我等此番跟随张叔夜大人出使西夏,不知干爹可有赐教?毕竟您这种家军与西夏党项人可是多年在打交道,自然对西夏了如指掌。”张明远拉着种师道的胳膊,问道。“干爹,但说无妨。西夏怎样?”费无极也拉着种师道的手,笑道。“别叫干爹,我三人早已情同手足,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叫干爹就生分了不是。你们叫爹,我叫干爹。”种浩见张明远、费无极如此,心中不免醋意十足,却不好发作,只好自嘲打趣起来。此言一出,众人乐个不住。种溪也闷闷不乐,听哥哥种浩方才自嘲,也感同身受。 张叔夜看向种师道:“老种将军,但说无妨。这西夏与你种家军也算多年宿敌。想必有不少故事,还望赐教。此番出使西夏,要知己知彼,才好见机行事,不辱使命,为国尽忠,为朝廷分忧。”说话间,喝了口茶。 “既然如此,老夫就说一说这西夏,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过一些闲散话,权当玩笑罢了。此番前去西夏,恐怕还要张大人才思敏捷方能不辱使命。还记得当年,老夫原本升任了原州通判,也提举秦凤常平。可年轻气盛,因议论差役法忤了那太师蔡京的本意,不久果然改任了庄宅使、知德顺军。老夫心知肚明,蔡京如若不睚眦必报倒奇了怪了。‘祸从口出’便让老夫深有体会。这蔡京同党还不解气,又诬告老夫‘诋毁先烈’,将老夫罢官并列入‘党籍’。此后老夫被迫无奈被朝廷屏废十年。十年之后,如今才以武功大夫、忠州刺史、泾原都钤辖的身份知了这怀德军。仕途坎坷,不堪回首。怀德军自然常与西夏抬头不见低头见。老夫见过不少西夏使者,还记得前些年发生的一件事,老夫记忆犹新,算是一件趣事。”种师道拈髯之际,又轻轻摇了摇头,介绍道。 众人听了,饶有兴趣,都看向种师道,意欲听他讲这趣事。虽说种师道提及这件事又不是首次,但张明远和费无极还是意犹未尽,毕竟他们干爹当年的故事,他们知道的不多。 种师道见状,便一吐为快道:“这也是老夫到了怀德军,在与西夏兵戎相见之后的事了。西夏当时实乃口出狂言,竟然要求划分宋夏边界,有个西夏使者叫焦彦坚的,这厮果然人如其名,肤黑似烤焦一般,说话快人快语,好比尖刀。他的确胆大包天,只身前来,指名道姓要见老夫。我以为这人是党项人,见了才知道,他居然是中原人。他振振有词,说怀德军不少土地是西夏故土,大宋应该如数奉还,还不能附带任何想法。这人说话有个毛病,唾沫横飞,差点喷到老夫脸上了。他大谈历史,只顾自己说得痛快,全然不管老夫爱听不爱听,这人也是个奇才。这焦彦坚,果然让人焦头烂额。”众人忍俊不禁。 “干爹,后来怎样?他唾沫星子飞到你脸上没有?”费无极歪着脑袋,一本正经地追问开来。“此人想做苏秦、张仪,还是想做晏子使楚。我可听说苏秦很厉害,兼佩六国相印,使秦国十五年不敢出兵函谷关。张仪也不错,口若悬河,游说的本事天下无敌。晏子使楚的故事,世人皆知。想必那焦头烂额焦彦坚,可不如晏子。晏子使楚不从狗洞进狗国,焦彦坚唾沫星子让人焦头烂额。”张明远也痴痴想,不觉竟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种浩破涕一笑,费无极和种溪早已乐得咯咯作响,两人皆拍着大腿,前仰后合。如若不是挽着种师道的胳膊,早已跌倒在地。惟有张叔夜端坐旁边,依然喝着茶水,心中想着此番出使西夏,当不辱使命,效仿苏秦、张仪、晏子恐怕也在所难免。 “他说他的,老夫就当鹦哥在叫罢了。左耳进右耳出,随他高兴。毕竟我大宋实乃礼仪之邦,孔夫子都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老夫就不乐了,哭也不可能。老夫只好哈哈大笑。这一笑,那厮就晕头转向,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还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之际看向老夫。老夫就问他,你为何目瞪口呆。他说,莫非在下所说历史有错不成。老夫这才收起笑容,看向这厮,推心置腹的告诉他,你所言极是,很有道理,老夫深以为然,颇为赞同,的确应该归还各自故地,实乃当务之急。那厮顿时欣然点头,不过他回过神来,马上大惊失色。老夫不等他开口,马上告诉他,如果说故地,当以汉、唐为正,那贵国疆土就更少了,恐怕‘荡然无存’四个字最为贴切。那焦彦坚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了。”种师道讲完了这趣事,就喝了口茶 。张叔夜和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尽皆忍俊不禁,乐此不彼。 “你们可了解西夏?”片刻,众人不再发笑,张叔夜看向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随即问道。种浩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故而还望大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张明远道。费无极道:“只是读书了解了一些,算是略知一二,其中原委还须大人仔细说来,好让我们了然不惑。”种溪道:“此番我去西夏,便要了然不惑。”“皇恩浩荡,此去西夏,当不辱使命才是。可不能只顾玩乐。”种师道叹道:“他们四个年纪轻轻,还望大人一路再三管教才是。” 张叔夜道:“他们都风华正茂,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节。本官不能管教,只能向他们讨教。”此言一出,众人一怔,不知何意。张叔夜道:“我年轻时候也喜欢谈笑风生,可有一些长辈便滔滔不绝,自以为是。总觉得比年轻人知道的多。哪里知道,时过境迁,这年轻人知道的,年长者未必了然于胸。我可不想做什么先生,我只是想与青春俊杰,互学互鉴罢了。”众人这才了然不惑。 张叔夜道:“早些年,本官也驻守过西北,年轻时候,喜欢谈论兵法,长大成人后,也是家父之故,做了兰州录事参军。这兰州地处我大宋边境,依靠黄河天堑大可自固,每年黄河结冰,就怕羌人从河面走过前来偷袭,就难免不得不防,故而我大宋守军自然要加以戒备,几个月枕戈待旦,士卒手中除了吃饭,居然是不离刀剑。种家军的种世衡老将军当年恐怕与羌人更是难舍难分了。正所谓老朋友了。”说话间看向种师道。种师道点了点头,笑容满面。 “这可麻烦了,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张明远纳闷之余不禁问道。费无极也道:“羌人有多厉害?”种浩问道:“家父倒是提及羌人,大唐时便有这样的诗句。”看向种溪。“‘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种溪道。种师道点点头道:“溪儿所言极是。” 张叔夜道:“这羌人目下非同一般,比大唐时厉害的多。只是抵御,此非上策,不找险要地势防守,却让敌人逼近黄河,岂不自讨苦吃,自寻烦恼?我大宋难道要为此与羌人纠缠到底?”张明远道:“大人所言极是,且不说要从京兆府调拨士卒,还要把粮草备的妥妥当当,方可与羌人周旋几个月之久,如此兴师动众也是迫不得已,如之奈何?”张叔夜佩服道:“明远果然不错,分析的有条不紊,如此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若从军报国,父母一定高兴,也是光宗耀祖,喜乐无比了?” 种师道对张叔夜耳语道:“大人,明远他没有父母了。”张叔夜顿时摇摇头道:“都怪本官糊涂,明远切莫在意。”费无极道:“大人不必如此。”张明远道:“不妨,不妨。大人接着说西夏故事,岂不很好?” 张叔夜道:“好,我等接着说西北故事。有个叫天都的地方,介于五路之间,羌人进犯我大宋腹地,一定会齐聚此地,然后部落大酋长会一起商议滋扰我大宋的路线,本官那年就实地探察过,那羌人果然兴师动众,好似倾巢出动一般,搞的我边民鸡犬不宁。本官一看那边地形,就因地制宜出了所谓,调虎离山,声东击西,虚虚实实之计,夺取此地后,营建城池名曰:西安州,从此以后兰州无忧矣,羌人之患,不攻自破。”说着一杯酒下了肚。种师道点了点头,对张叔夜颇为佩服。 种浩道:“大人果然名不虚传,饱读诗书,文武双全。”种溪道:“三国故事里就有羌人被曹操手下夏侯渊击败过,诸葛亮派马超据守西平关逼退羌人的故事。”费无极道:“这羌人实在可恶之极,三国以来,时至今日,还不臣服我中原,是何道理?” 张叔夜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之奈何?”张明远道:“浩兄,你以为三国以后,羌人就应该服服帖帖,岂不自欺欺人?”种溪道:“此话怎讲,但说无妨?”费无极道:“何谓此一时,彼一时?那便是养虎为患,只怪大唐对羌人太好,到了我大宋他们还是异想天开,根本就不服我大宋,如之奈何?”“故而本官征讨,营建西安州,便是恰到好处。”张叔夜道。 种师道叹道:“西安州在秦风路,算是我大宋一处边关重镇,举足轻重。”费无极道:“张侍郎和干爹,所言极是。”张明远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果然是我一厢情愿,以为中原待羌人不薄,他们会世世代代感恩戴德,却不知他们也是委曲求全,伺机而动,岂不令人匪夷所思?”种溪道:“他们便是犯上作乱,有恃无恐。” 种浩道:“我看这秦末陈胜、吴广的口号算是深入羌人的骨髓了,正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种师道笑道:“自古以来,改朝换代,皆是如此。秦始皇哪里会知道,秦朝连一百年都没有,便昙花一现,成为了历史,唯有长城保存到如今。”费无极道:“大唐时候就没有征服过吐蕃,你们看看目下吐蕃根本就与我大宋是分庭抗礼之状。触不可及,如之奈何?”“还是请大人介绍西夏可好?”张明远看向张叔夜,依然对西夏饶有兴趣,便追问道。 张叔夜道:“说西夏,还要从大唐初年说起。党项是羌人的一支。岂不闻,大唐魏征曾在《隋书》上说,‘党项羌者,三苗之后也。’党项人原居松潘高原,大唐时迁居我大宋延安府北部,他们为了得到中原恩赐就参与剿灭黄巢之乱,平叛有功,被大唐天子封为夏州节度使。后来我大宋太祖武德皇帝要一统天下,就把夏州藩镇兵权收归了我大宋。虽如此,可我太祖对他们也是宽广为怀,让他们世袭王爵。可这李继迁还是不满足,胆大包天居然与朝廷作对,勾结契丹,占据兰州和河西走廊。他孙子就是那个曾几何时扬威耀武不可一世的李元昊,狗胆包天,居然称帝建国。他们自个叫什么邦泥定国,什么白高大夏国,什么西朝。如今在我大宋西北,故而我大宋暂且叫他西夏好了。” “那乾顺此人如何?还望大人介绍一二,让我等晚辈了然不惑。”张明远问道。“西夏梁太后乱政,乾顺亲政不久。不过这乾顺果然与众不同,年轻有为。平夏城一战,西夏惨败。我大宋才算是震慑住了这个桀骜不驯的西夏国主!横山被我大宋一控制,西夏就不敢与我大宋扬威耀武了。实不相瞒,这些事本官都参与了,故而此番出使西夏,乾顺必定对本官心生许多不满与怨恨,不过为了大宋,本官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他西夏又能怎地?他乾顺又能奈我何?”张叔夜不以为然之间,捋了捋胡须,爽朗一笑道。种浩拍了拍胸脯,斩钉截铁道:“大人,放心好了。怀德军会严阵以待,助大人一臂之力。” 费无极双手叉腰,信誓旦旦道:“此番去西夏,我等见机行事,会暗中保护大人。”“大人放心好了,虽说与西夏大军作战自然望尘莫及,可于西夏让大人脱身,晚辈还是绰绰有余。”张明远也握了握拳头,昂首挺胸道。“西夏李乾顺这厮,本官了解不多,此番前去才能一窥究竟。早就听说这人非比寻常,胸有大志,乃青春俊杰。有孝文帝模样,学习中原文化如饥似渴,好生了得。”张叔夜捋了捋胡须,神情凝重道。 种师道叹道:“这西夏李乾顺娶了辽国成安公主耶律南仙为皇后,西夏仗着辽国,根本不把我大宋放在眼里。岂止目中无人,简直桀骜不驯。我种家军会同折家军、姚家军多次与西夏晋王李察哥交手,那乾顺派察哥冲锋陷阵,这察哥的确有万夫不当之勇,好比三国时代的吕布一般。”张明远听了,瞠目结舌。费无极听了张了张嘴吧,欲言又止。毕竟二人熟读《三国志》故而对吕布并不陌生,一听说察哥好比吕布,自然惊得呆了。 张叔夜忧郁道:“我大宋此番与西夏议和也是迫于辽国威慑,辽国天祚帝耶律延禧可是个心狠手辣之徒。”种师道叹道:“听说的确如此,总是滥杀无辜” 费无极问道:“大人,辽国天祚帝又是怎样的人?听说大人曾出使辽国,想必对天祚帝了如指掌,还望大人介绍一二。让我等知道,他如何心狠手辣?”种师道、种浩、种溪、张明远也一同看向张叔夜,意欲向他赐教。 张叔夜见众人饶有兴趣,便介绍道:“辽国圣主天祚帝耶律延禧生于辽道宗太康元年四月十九日。是辽道宗耶律洪基之孙,昭怀太子耶律濬之子,其母贞顺皇后乃萧氏。辽道宗时,重用耶律乙辛、张孝杰等奸佞,自己不理朝政,并听信耶律乙辛的谗言,相信皇后萧观音与伶官赵惟一通奸而赐死皇后,其尸送回萧家。而同时耶律乙辛为防太子登基对自己不利,故陷害皇太子耶律濬,辽国大康三年十一月,耶律乙辛便派萧达鲁古、萧撒八前往上京杀害耶律濬,耶律濬死时年仅二十岁,辽国上京留守萧挞得谎报耶律浚病亡。辽道宗很哀痛,想要召见耶律濬的妃子,耶律乙辛又暗地里派人杀死耶律濬的妃子。辽国太康五年,辽道宗外出游猎时,耶律乙辛请求把皇孙耶律延禧留下,以便乘机谋害。辽国北院宣徽使萧兀纳提醒辽道宗注意皇孙耶律延禧的安危,辽道宗醒悟,携皇孙耶律延禧同行,才避免了一次暗杀。”此言一出,众人惊讶万分。 费无极问道:“没想到天祚帝小时候也有惊无险,还遇到过暗杀。后来怎样?”张叔夜接着道:“辽国太康六年三月二十七日,辽道宗封耶律延禧为梁王,加号守太尉,兼任中书令。并派勇士六人严密护卫他,并命令萧兀纳教导他。辽国太康九年十一月初五日,耶律延禧被进封为燕国王。辽国大安七年,耶律延禧被加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总领北、南院枢密院事,加任尚书令,并确立为皇储。辽国寿昌七年正月十三日,辽道宗去世,耶律延禧奉遗诏即位,群臣上尊号为‘天祚皇帝’。 同年二月初一日,改年号为乾统,大赦辽国天下。” 张明远叹道:“天祚帝这个名字,原来是这样来的,不可思议。他还做过大元帅,带兵打仗的那种。” 种溪笑道:“天祚帝耶律延禧做了皇帝,难道不想报仇雪恨?”张叔夜道:“那天祚帝耶律延禧登基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为他祖母及他家父报仇雪恨,对耶律乙辛及其同党严加惩治,诏为耶律乙辛所诬陷害,复其官爵,籍没者出之,流放者还之,诏诛乙辛党,徒其子孙于边,得里待之墓,剖棺、戳尸,以其家属分赐被杀之家。他祖母宣懿皇后萧观音和父亲耶律濬得到昭雪,受耶律乙辛陷害的大臣也得以平反,耶律乙辛的党羽被满门诛杀。”种浩嘘唏不已道:“果然是心狠手辣,睚眦必报。” 种师道问道:“不知那天祚帝为人处事如何?”张叔夜介绍道:“登基大宝后的三月,天祚帝以南府宰相斡特剌兼南院枢密使。加封宋魏国王耶律和鲁斡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北平郡王耶律淳进封郑王。天祚帝虽决心很大,但其昏庸无道,好佞人,远忠直,还时常用人不当。在处理耶律乙辛案时,竟任命耶律乙辛同母弟耶律阿思和萧奉先。”众人都好奇,看向张叔夜。 张叔夜道:“萧奉先乃天祚帝皇后与元妃之兄,为人狡诈,这两人均为贪赃枉法之徒,收受杀害天祚帝之父的凶手萧达鲁古和耶律挞不也等人贿赂,为他们喊冤叫屈,由此这凶手便获赦免,逍遥法外。天祚帝不辨忠奸,竟然加封耶律阿思为‘于越’,还加封萧奉先为北院枢密使,封兰陵郡王,成为天祚帝的宠信之臣,听说此人武艺超群,还是眼下辽国的国师。天祚帝继位后,罢黜了萧兀纳。萧兀纳对天祚帝忠心不贰,且倾尽所能,精心辅佐天祚帝,但萧兀纳刚正不阿,逆言纳谏,却引起了天祚帝的反感。后来被天祚帝贬为辽兴军节度使,守太傅。” 费无极道:“可见皇帝都不爱碎嘴婆婆。”摸了摸自己的嘴巴。“本官出使辽国归来,便很有心得。这秉性忠厚,循章善守之人,亦遭废黜,忠臣不得善终。乱臣贼子却步步高升,扬威耀武,一手遮天。辽国政局不稳,可见一斑。这天祚帝如今,一味游猎,荒淫奢侈,不理国政。听说辽国乾统二年正月,天祚帝巡幸鸭子河,二月,巡幸春州等地游猎。六月,因为大雨罢猎,驻跸散水原。七月,又在黑岭游猎。辽国乾统三年正月,天祚帝巡幸混同江。乾统四年正月,巡幸鱼儿泺,又在木岭游猎,七月又在南山游猎。辽国乾统七年正月,天祚帝钓鱼于鸭子河。二月,驻跸大鱼泺。十月,拜谒乾陵,在医巫闾山游猎。” 种溪乐道:“果然是亲倭远贤之徒,真会玩。”种浩道:“做了皇帝之人,无人约束,在所难免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 张叔夜感慨万千道:“还有一件事,这可是天祚帝未曾预料之事。”众人一怔,看向张叔夜。张叔夜道:“辽国天庆二年二月初十日,天祚帝到春州,召集附近的女真族酋长来朝,宴席中醉酒后令女真酋长为他跳舞,只有完颜阿骨打不肯。天祚帝此人诸事不能,唯独察言观色,颇为独道。他见那女真人完颜阿骨打‘意气雄豪,顾视不常’,担心‘必贻后患’,密令萧奉先找借口杀掉他。” 费无极惊道:“后来怎样?完颜阿骨打莫非真被杀了不成?”张叔夜道:“萧奉先却说完颜阿骨打不过是不知礼仪的蛮夷,即使真有异志,‘蕞尔小国’也不会有什么作为。后来天祚帝见到女真贵族完颜吴乞买、完颜宗翰等在随从围猎时呼鹿、刺虎、搏熊的精彩技能而大喜,给他们加官进爵。从九月开始女真首领完颜阿骨打不再奉诏,并开始对其他不服从他的女真部落用兵。辽国天庆四年春,完颜阿骨打正式起兵反辽。当年草原上流传一句话,‘女真人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完颜阿骨打可是一个女真人里不可小觑的英雄豪杰。”说话间捋了捋胡须,点了点头。 张明远问道:“完颜阿骨打死里逃生居然起兵反辽,天祚帝又当如何应对?”张叔夜叹道:“东北路统军司报告完颜阿骨打进攻宁江州的紧急军情时,天祚帝正出猎射鹿,闻之略不介意,仅派遣海州刺史高仙寿率少数渤海军前去支援。 辽国宁江州失陷后,萧陶苏斡认为,‘女真国虽小,其人勇而善射。自执我叛人萧海里,势益张。我兵久不练,若遇强敌,稍有不利,诸部离心,不可制也。为今之计,莫若大发诸道兵,以威压之,庶可服也。’天祚帝却视其为怯懦,轻信萧奉先‘但发滑水以北兵,足以拒之。’的虚言,以萧嗣先领兵屯驻出河店,结果招致大败。卒如萧陶苏斡所言,经此一役,女真兵员满万,不复可制;而辽朝自此诸部离心,战事每况愈下。”众人唏嘘不已。 张叔夜道:“辽国天庆五年正月元旦,完颜阿骨打建立金朝,天祚帝这才觉察到金朝的威胁。正月,天祚帝下达诏书,表示要亲征女真,但却没有真正的行动。诏书下达后,便没有了音信,反而继续射猎。” 种师道神情肃穆,冷冷的道:“这便是世人皆知的道理,曾几何时,三国关云长大意失荆州,大抵如此而已。天祚帝如此雷声大雨点小,自然是自欺欺人罢了。”费无极道:“干爹所言极是,天祚帝如今便是重走关云长的老路。”张明远点了点头,追问道:“张大人,后来如何,还望赐教?” 张叔夜道:“辽国天庆五年正月至六月,天祚帝多次派耶律张家奴、萧辞剌等人出使女真。天祚帝放不下皇帝的架子,在诏书中粗暴地直斥阿骨打姓名,威胁其速降。如此蛮横无礼,那和谈自然渺茫。辽朝使者直言:‘臣前使,依诏开谕,略无所屈’,‘不肖适异国,必无生还。’随着女真不断攻城略地,完颜阿骨打的态度也日渐强硬,回书亦直称天祚帝姓名耶律延禧。九月,金军攻陷黄龙府后,形势急剧恶化终于使天祚帝有所震动,天祚帝亲自统领大军前去征讨,但辽国将士却心生畏惧,军心不稳。同时,天祚帝率先临阵败逃,于是辽军四处溃逃。女真士气高涨,乘胜追击,夺取了辽国的大片领土。这几年,金军节节进逼,辽军几无还手之力,天祚帝无奈,只得向完颜阿骨打求和。”此言一出,众人听了兴趣大增,又追问开来。 张明远道:“没曾料想,堂堂大辽居然打不过小小女真人。”费无极道:“三国时代,官渡之战,赤壁之战,夷陵之战,皆是如此,以弱胜强,以少胜多,比比皆是,又何必置若罔闻?”种溪立马拱火,“吵起来了,好!”众人都笑。 张明远不睬,接着追问,张叔夜道:“完颜阿骨打听从谋士杨朴‘自古英雄开国或受禅,必先求大国封册’的建议,要求册其国号‘大金’,事金为兄,册封完颜阿骨打为‘大圣大明皇帝’。但天祚帝只改其国号为‘东怀国’,册仪也只用诸侯礼。完颜阿骨打盛怒之下拒受天祚帝的册文。辽国上京等地也相继陷落,辽军到处被金军击败,与此同时辽国国内也发生叛乱,耶律章奴在上京造反,虽然这场叛乱很快就被平定,但却分裂了辽国内部。此后位于原渤海国的辽东京也发生叛乱自立。这场叛乱一直到天庆六年四月才被天祚帝平定。但在同年五月金朝就借机占领了辽国东京和沈州。天庆七年,金朝攻春州,辽军不战自败。现到如今,辽国天祚帝早已是惊弓之鸟,草木皆兵。一提女真人,便吓得脸色煞白,惶惶不可终日。可这天祚帝却对我大宋与西夏之事,还趾高气昂,多管闲事,实在匪夷所思,百思不得其解。”一语落地,众人恍然如梦,好似方才跟随张叔夜的话语亲身经历了一番。好似那天祚帝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张叔夜说的口干舌燥,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张明远寻思,张叔夜大人只是出使过辽国,为何知道辽国天祚帝这样多事情,莫不是我大宋在辽国有许多细作潜伏。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此道听途说,难知底细,除非亲自走一遭,见到天祚帝,才可清楚明白。想到这里,心中一怔。费无极也寻思,不知萧勇和萧燕,与萧奉先有何瓜葛。想必没什么瓜葛,最多就是,他们都姓萧罢了。种浩与种溪面面相觑,嘘唏不已。 种师道寻思,辽国如今内外交困,我大宋也好不到哪里去。如今我大宋也是内外交困,与西夏战和交错,与辽国面和心不合。如今又冒出一个金国。想当年,党项人也只是党项人,没曾料想党项人变成了西夏,为大宋西北一大忧患。如今女真人变成了金国,也成为辽国东部一大忧患。我大宋与辽国,皆有内忧外患,便是同病相怜了。 张叔夜见众人默然不语,皆在思量些什么,不觉也寻思开来:“此番出使西夏,任重道远。辽国自顾不暇还逼迫我大宋与西夏议和,天祚帝倒也自命不凡。我大宋与西夏,辽国与金国,皆是同病相怜。天祚帝也去和完颜阿骨打议和,那是卑躬屈膝的求和,毕竟辽国被金国打得抱头鼠窜。此番我大宋与西夏议和,乃是议和,毕竟我大宋可是得胜而还。不可同日而语,不可相提并论。可辽国与金国,我大宋与西夏,不知孰强孰弱,要争强好胜到何年何月方才罢休。可怜黎民百姓要遭殃了,不知多少妻离子散,多少流离失所。”想到这里,不由忧思袭上眉间,惆怅无比。 张明远见张叔夜这般神情,随即安慰道:“西夏利害在兴庆府,横山在我大宋掌握,西夏自然不敢有恃无恐,为所欲为。乾顺恐怕也是心知肚明,有苦难言。只要我大宋将士固守横山,西夏就不敢造次,乾顺也不敢有恃无恐。”费无极道:“党项人虽勇猛,可智慧未必比大人高明。党项人喜好哥们义气,家族治国,故而我大宋用这反间之计,就可屡屡得手。” 种浩道:“祖上建立我种家军,对付西夏绰绰有余。此番大人前去西夏,要仔细再三,把西夏了解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我京兆府也好对西夏更加了如指掌。”种溪得意洋洋,道:“此番前往西夏,我可是有使命在身,不告诉你们。” 种师道叹道:“溪儿不必藏着掖着,皇上让你去西夏画一副乾顺画像,这便是皇上交待你的。”张叔夜点了点头,道:“皇上早已告诉我了,让我等见机行事。西夏国小,可胆气不小,他们学习我大宋恐怕是有模有样了。说到西夏,不得不提到一个人!”众人摇摇头,难知张叔夜所说何人,都猜测开来,但张叔夜均予以否认。张叔夜只好掷地有声道:“你们猜来猜去,什么野利荣仁、没藏黑云,偏偏忘记李元昊。”众人这才点了点头。 “李元昊不是西夏的开国皇帝么?此番去见乾顺,与李元昊有何贵干?”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异口同声,赶忙追问。种师道示意四人不必如此,便问张叔夜:“还望大人不吝赐教,让他们四个了然不惑。” “且听本官娓娓道来,你们自然了然不惑。我大宋真宗咸平六年五月初五日,在灵州,一个党项贵族之家。出生了一个婴儿,他便是李元昊。李元昊出生的次年,他祖父李继迁在同吐蕃六谷部首领潘罗支的作战中,身中流矢,伤重死去。由其父李德明继立为夏州定难军留后。其后,李德明奉行‘联辽睦宋’之策,使党项夏州李氏政权在偃旗息鼓中得到喘息。”张叔夜神情肃穆,不紧不慢道。 “一般来说,祖辈不错,后辈也还不错。就不知道这李元昊如何?吐蕃如此厉害,可见一般,李元昊生于乱世,也是并不容易。如此一来,吐蕃与党项人就成为仇敌了,这党项人打不过吐蕃,自然要投靠我中原了,投靠契丹人也未可知。”费无极感觉这李元昊原来也是大户人家子弟,祖辈也好生了得,便插话道。 “有一次李德明遣使臣到我大宋,用马匹换取东西,结果得到的东西不合他的心意,盛怒之下就把使臣给斩了首。李元昊对他父王的做法十分不满,对诫说:‘我党项从军之人,都是马背上长大成人的,目下拿马匹与宋朝交换已非上策,又将使臣杀了,以后谁敢为父王效命?急需宋朝一些货物,又当如何?’李德明见年仅十余岁的独子就有这般见识,此后喜乐无比,十分器重。”张叔夜好似亲身经历一般,娓娓道来。种师道等人听得入迷,尽皆看向张叔夜。 “李元昊到底如何模样?”种浩若有所思,对李元昊饶有兴趣。“少年时的李元昊,长了一副圆脸,目光炯炯有神,鹰勾鼻高高耸起,刚毅中带着几分凛然,傲慢处显出许多威严。中等身材,却显得魁梧雄壮,英气逼人。素日喜穿白色长袖之衣,头戴黑色冠帽,身佩弓矢。常常带了百余骑兵出行,自乘骏马,前有两名旗手开道,后有侍卫步卒,举着青色伞盖相随,从骑杂沓,耀武扬威。听说那李元昊幼读兵书,对当时流行的《野战歌》、《太乙金鉴诀》一类兵书,更是手不释卷,专心研读,精于其蕴。他还颇具文才,精通我大宋的汉语文字、和那吐蕃的语言文字。又懂佛学。尤倾心于治国安邦的公文典籍,善于思索、谋划,对许多事物往往有独到的见解,常常出人意料。后来李元昊成为文有韬略、武有谋勇的英才。就是在中原,他都成为了世人皆知的英雄豪杰!名扬天下,不可一世。”张叔夜颇为认真地介绍开来,好似夸赞自家孩子一般。种溪撇撇嘴,不以为然。 “李元昊一定有不少故事了。”张明远若有所思之际忙道。“我大宋边帅曹玮驻守陕西沿边时,一直想目睹李元昊的风采,就派人四出打探他的行踪。听说李元昊常到沿边榷场行走,几次等候,以期会面,但总不能如愿以偿。后来派人暗中偷画了李元昊的图影,曹玮见其状貌不由惊叹:‘真英雄也!’并预见此人日后必为我大宋边患。后来果然如此。”张叔夜捋了捋胡须,神情肃穆。种溪心想,此番前往西夏,用不着偷画李乾顺,可正大光明的画。 “大人,后来怎样?”张明远听了这话,心中感到颇为叹服,不由马上看向张叔夜,随即追问。“李元昊自称北魏皇室鲜卑拓跋氏之后。李元昊曾说,远祖拓跋思恭,帮助唐僖宗平定黄巢起义,赐为李姓,封西平王。寡人继西平王之位后,偏要放弃李姓,自称嵬名曩霄。西夏天授礼法延祚元年,也就是我大宋宝元元年,李元昊胆大包天居然,肆意妄为,正式称帝,建立西夏,定都兴庆,追封祖宗,修建宫殿,设立文武两班官员,创造西夏文字,颁布秃发令,派兵攻取瓜州、沙州、肃州。我大宋自然义愤填膺,忍无可忍,不予承认。建国称帝后,西夏与我大宋就撕破了脸皮,经过三川口之战、好水川之战、麟府丰之战、定川寨之战,奠定了西夏国基。我大宋西北数万精锐都被李元昊打败,一个个马革裹尸,血洒疆场。李元昊这般,辽国自然也是不甘寂寞,忍无可忍。自然兴师动众,讨伐李元昊。可河曲之战中,李元昊击败御驾亲征的辽兴宗耶律宗真,奠定了宋、辽、夏三分天下之势,仿若汉末三国时代。”张叔夜娓娓道来,果然令人感慨万千,没想到,小小西夏,也是慢慢如日中天,不可小觑。众人也感慨万千,没想到,这李元昊实乃英雄人物。 “李元昊,小小年纪时就志在王霸,后来为帝图皇,野心勃勃。最后南征北战,称帝立国。可眼看功成名就,他却改不了历代皇帝的老毛病。”张叔夜语重心长。“老毛病?皇帝有何老毛病?”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倍感莫名其妙。“好吃懒做。”种溪乐道。“好色!”种浩笑出声来。种师道见种浩如此心直口快,摇摇头,笑而不语。 “好色就好色,这倒没什么,偏偏看上自己儿子的未婚妻,你们说说看这算怎么回事。结果被宁令哥用刀子削掉鼻子,失血过多而死。”张叔夜叹道。种师道叹道:“李元昊此人也算杀人狂魔,杀母、杀舅、杀妻、杀子、杀大臣,结果自己又死在自己儿子手中,儿子又死在重臣手中,重臣又被李元昊另一个儿子所杀。最终那当尼姑的没藏黑云掌控了西夏。和武则天,何其相似?一群男人杀来杀去,争来争去,抢来抢去,结果还是尼姑捡了大便宜。这没藏黑云,何许人也?便是李元昊的老相好。”张明远等人惊得呆了。 张叔夜道:“我看李元昊一生,也是很了不起了。可惜死于非命,乃是自取其祸,不可怨天尤人。真是西夏一代不可多得的英雄豪杰。乾顺目下有些气焰嚣张,好似要效仿李元昊。故而我方才说这样多,言下之意,就是要你们明白,乾顺有可能想做第二个李元昊,你们可明白了?”张叔夜语重心长,掷地有声。种师道叹道:“如此来看,惟有西夏,内忧外患,少之又少了。李乾顺有雄霸天下之志,不可小觑。” “原来如此,李乾顺想做李元昊,岂不似曾相识了,就不知李乾顺学的什么模样。西夏目下如何?此番前去定要看个清楚明白。”张明远叹道。“要见识夏国剑去,此乃天下第一剑。还有铁鹞子,实乃天下第一骑团。还有神臂弓,天下第一弓。旋风炮,不知是否为天下第一炮。还有劲弩不能射入的冷锻铠甲。听京兆府说书人说过,不知是吹牛还是煞有其事,此番前去如若看到,便了然不惑了。”费无极听说了这些,故而感慨万千道。 “好了,好了,该吃饭了,总是没完没了说这么许多,什么天下第一,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物外有物。这人世间的万事万物,可不能自以为是。”种溪笑道。“必得有所顿悟才是,有些时候很是不明白,英雄人物总是与众不同。可英雄人物也是人,难免也有差强人意之处。就说李元昊,那样不可一世,威震天下,还是死于非命,要说功成名就也说得过去,要说功败垂成也说得通。李元昊如此令人尊敬也罢,仰慕也好,惋惜也是。都要后人自个心领神会了。”种浩道。 “你在讲经说法?说的什么话。如何越听越糊涂了。”张明远纳闷。费无极乐道,“讲经说法也是有口无心。听说许多西夏人才讲经说法,他们喜欢佛法。我京兆府不同,什么都有。和尚比比皆是,道士也比比皆是。”“好,吃饭去。素闻京兆府美味佳肴比比皆是。离开东京来到京兆府,想必不会饿肚子了。”张叔夜喜笑颜开。“不知有什么好吃的。” 费无极张了张嘴,看向种师道、张叔夜与张明远、种浩、种溪,马上道:“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大人喋喋不休,我们也津津有味。可这李元昊和西夏又不是美味佳肴,好听不好吃,如之奈何?”“西夏的小羊羔很可爱,偏偏是西夏党项人的美味佳肴,我如若在西夏,看到有人吃小羊羔,我便想替小羊羔一番。让他们吃我,放了小羊羔。”种溪道。众人破涕一笑,乐个不住。张叔夜与种溪窃窃私语开来,只听种溪笑得咯咯作响,张明远等人只好笑而不语。种师道捋了捋胡须,看向远方,目光如炬。 片刻,尹氏和姚月准备妥当,让管家叫众人去吃午饭。管家在前引路,种师道、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一同前行,几人且走且谈,好不快活。眉飞色舞自不必说,皆谈笑风生,熟识起来,居然无所不谈,畅所欲言,好似相见恨晚。 “此番出使西夏,非同小可。蔡京、童贯在皇上跟前是自吹自擂,说什么大获全胜。可我等心知肚明,虽说横山在我大宋掌握之中,西夏不敢轻举妄动。可刘法将军死的太也憋屈。西夏晋王李察哥可是刘法将军的死对头,你们此番恐怕也躲之不及,见了李察哥,不可提及刘法将军之事。以免自寻烦恼,惹火烧身。”种师道语重心长道。 种溪古灵精怪之际,反问道:“爹爹,如若李察哥他自己提及刘法将军,又当如何?”种师道笑道:“你们就装傻充愣,权当一无所知。”张明远、费无极、种浩面面相觑,乐个不住。张叔夜点了点头,叹道:“可惜了刘法将军,我等心知肚明,如若不是童贯好大喜功,刘法将军如何会‘出师未捷身先死’。” 尹氏道:“老身也听说过刘法将军之事,他孤军深入,孤立无援,惨遭败绩,身首异处,客死他乡,也是令人肝肠寸断,痛心疾首。想我大宋西军,多少好男儿,皆驰骋疆场,马革裹尸。为了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抛头颅,洒热血。想起来,皆是泪眼迷蒙,不知所云。”不觉嘘唏不已,眼里含泪。 种师道见夫人尹氏如此伤心难过,于心不忍,顿时安抚道:“夫人不必如此,如若不是李元昊当年兴风作浪,与我大宋分庭抗礼,焉能有今日之局面?西北不太平,黎民百姓深受其害。无数将士冲锋陷阵也在所难免,我种家军理当做领头羊才是。蔡京和童贯这两个贼子最是祸国殃民,他们把持朝政,蒙蔽圣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搞得江山社稷鸡犬不宁。花石纲已然造祸天下,他们还不满足。还要把魔爪伸向西北军旅。他们只顾捞油水,克扣军饷,哪里知道前方将士的辛苦。蔡京时起时落,却大权在握,其中缘由想必也并非神秘兮兮。皇上爱好笔墨纸砚,蔡京便投其所好,如之奈何?溪儿学画,老夫极力反对,为此没少发脾气,可他当年还小,哪里知道老夫的一片苦心。多少年来,执拗不过,只好随他去了。蔡京在东京蒙蔽圣听,童贯在关中作威作福。他二人极力主张攻伐西夏,哪里是为了黎民百姓安居乐业,分明是为了邀功请赏,中饱私囊,自私自利。世人皆知,却敢怒不敢言。毕竟皇上如今离不开他们,不可谓言听计从。” 尹氏叹道:“带兵打仗,保家卫国,无可厚非。可弄得牵肠挂肚,岂不令人痛心疾首?”姚月安慰道:“娘,不必如此。我大宋西军为国分忧,也算得其所愿。男子汉大丈夫,定当为国为民,冲锋陷阵,保家卫国。”张明远等人深以为然,都佩服这些话。 种师道叹道:“无奈乱臣贼子从中作梗,忠臣良将便有苦难言了。”尹氏叹道:“官人心知肚明,又何必与之争锋?十年闲居,不得志。眼睁睁看着蔡京和童贯祸国殃民,而一筹莫展。皇上对童贯太也宠幸,奴家可听兄弟师中说过,童贯身兼数职,皆是无人可及。他如今可是检校太尉,开府仪同三司,武康军、武信军、武宁军、护国军、河东、山南东道、剑南西川、剑南东川节度使,太傅,泾国公,陕西、河东、河北宣抚使,领枢密院事。”此言一出,众人瞠目结舌,张明远和费无极诧异万分,种浩与种溪连连惊叹,张叔夜神情肃穆,种师道捋了捋胡须,仰天长叹。 费无极问道:“不知干爹如今身居何职?”种溪不等种师道说,便抢先道:“我爹爹眼下也不错,做了应道军承宣使。”种师道叹道:“官职不分大小,皆为国为民,功成不必在我,后人自有评说。”张叔夜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张明远见种师道与张叔夜一脸忧愤,便明白他们对蔡京、童贯之流颇有微词,颇多不满,便想转移话题,让他们宽慰开来,随即问道:“西夏晋王李察哥,何许人也?还望干爹和张大人赐教。” 张叔夜叹道:“我也没见过此人,只是刘法将军遇害,西军便传得神乎其神,说那西夏察哥天下无敌,连刘法都不是对手。这便是一派胡言,刘法将军遇害乃是个大大的意外。如若不是童贯瞎指挥,让刘法孤军深入,岂会让刘法将军遭此横祸,本官以为刘法之死,童贯难辞其咎,也算罪魁祸首。可童贯一手遮天,无人敢揭穿他。皇上对童贯听之任之,这可如何是好。” 种师道介绍道:“老夫在战场见过此人,这西夏晋王李察哥,年纪轻轻,智勇双全,力大无比。身强体壮,武艺超群。他可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此番前去,你们不可与之争锋。他那个头足有九尺之余,曾经听刘法将军提及过,说此人有条大长腿,奔跑如飞,非常人可及,后来老夫亲眼所见,他飞身而上,偌大山坡,他没几步就爬上去了,好似猿臂。”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费无极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歪着脑袋笑道:“阿长师哥也有大长腿,想必与西夏晋王李察哥,各有千秋。”种溪双手叉腰,乐道:“如若他二人比试一番,就不知谁奔跑如飞,更上一层楼了。”“爹爹还说过一个焦彦坚,不知此番可否见到此人,就是不知他还做不做西夏使节了。”种浩想起种师道时常提及的党项人焦彦坚,便道。 种师道捋了捋胡须,定了定神色,笑道:“焦彦坚此人,老夫与他相见之时,乃是十多年之前了,想必他如今早已升官发财也未可知。你们此番如若遇到,便仔细察看他一番,想必会有感触。如若只是听我说,怕是难知底细。此人虽说面貌稀奇古怪,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不可小觑。他也是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能言善辩。你们此番前去,切不可意气用事,招惹于他,免得祸从口出。此人最会打探消息,总会拐弯抹角套取他人言语破绽。你们且要提防才是,万不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张明远一怔,心中忐忑不安,费无极和种浩、种溪三人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种师道与张叔夜把酒言欢之际,尹氏与姚月去厨房安排下酒小菜,那丫鬟和小厮在管家的安排下,也忙了起来。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又到街面上逛了逛,算是出使西夏之前,再看一眼京兆府长安城。这城中依然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波斯人也走来走去,流连忘返。四人又拜访了画坊种溪曾经的师父,几人谈笑风生片刻,便出城,抵达渭水边,极目远望终南山。但见山巅在万里晴空下,那皑皑白雪,若隐若现。费无极与种溪说笑逗闹,跑来跑去,好似两个小孩子。 费无极转过头叫道:“溪弟,来追我。”种溪蹙眉道:“无极哥哥,你有病吧?你又不是小姑娘,我追你做什么?我又不是豺狼虎豹。”费无极道:“你这臭小子,方才还玩的不亦乐乎,眼下就翻脸不认人。” 种溪愣了愣,不觉兴冲冲道:“和你有什么好玩的,到了西夏,那才好玩。我可听说西夏姑娘,厉害的不得了。她们都是麻魁,跨马飞奔,天下无敌。”费无极道:“何为麻魁?”种溪道:“这都不懂,真笨,便是女兵。很凶的,那快马一鞭,厉害的不得了。” 费无极笑道:“你多犯贱,西夏姑娘若厉害的不得了,莫非抽你几鞭子,你就舒坦了不成?”种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种浩寻思道:“我种家军多少年来与西夏党项人对战,双方短兵相接,互有死伤。这国仇家恨,无论如何也难以消融。此番乔装打扮一番出使西夏,一探究竟。但愿一帆风顺,没什么波折。”想到此处,缓缓道:“就要离开关中了我等再看一眼终南山,也算情深意重。”不觉,极目远眺,豪情万丈。 张明远环顾四周,神情肃穆之际,寻思道:“眼下再看一眼长安城,再看一眼终南山。便多了许多感慨万千!那倒不是我等此去再也不回来了,好似九死一生一般。只是久居终南山,即便去东京也是在我大宋国境内走动,可此番却大有不同,眼下要离开我大宋,去往西夏,便是异国他乡了。”想到这里仰天长叹,看向终南山,又见翠色点点,云海茫茫,不觉惆怅无比。 夕阳西下,京兆府长安城大街上,灯笼高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高大的城墙巍然屹立,唐时风韵犹存,虽说不比当年,但也风采依然。汉宫秋月也好似历历在目。文人墨客至此,留下辞赋,也在所难免。古色古香,令人心旷神怡,自然流连忘返。张明远等人意犹未尽,在大雁塔下祈福后,点灯时分,才回到种师道府邸。 第78章 灵州春晓 不几日,西夏国主李乾顺的命令已下达到萧关西夏总兵将领平吉手中,平吉派人向大宋守将姚古报信。姚古便派人快马加鞭抵达京兆府长安城送信。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准备妥当,辞别种师道等人,离开京兆府。临行前,尹氏不免伤心难过,种溪却笑的咯咯作响。张叔夜引众前行,宋使三十余人带着行李,驾着车马紧随其后。张叔夜等人路过庆州,跨马通过萧关,进入了西夏境内。 这日,路过顺州,抬眼一瞧滔滔黄河,白浪滔天,从两座大山之间穿越而过。突然一彪人马飞奔而来,尘土飞扬间,愈来愈近,马蹄声嘚嘚作响。张叔夜命人提防再三。等那彪人马近前,众人一看,乃是一个头戴白冠,身披白袍的白胡子老者引众前来,张叔夜等人骑在马上,静观其变。那老者坐在马上,扬起鞭子,问道:“想必来者便是鼎鼎大名的张叔夜了?” 张叔夜惊道:“敢问你是何人?”老者拱手道:“我是大夏国黛黛山大首领,特奉夏王王令,在此恭迎宋朝使节。”张叔夜也拱手见礼道:“原来如此,没想到夏王如此热情好客,过了萧关便有人接引,还是部落大首领。”大首领又引荐余众,皆是彪悍的党项男子,还有一些党项女子,也威风凛凛。 张明远等人也近前见礼。那大首领带着张叔夜等人来到黄河边,用部落礼节予以招待,奉上奶茶和吃食,费无极和种溪一瞧,惊得目瞪口呆,居然是来自大宋的馒头和茶叶,并非党项人的肉食。 大首领又带着众人从东岸渡过黄河,抵达黄河西岸。张叔夜问何故,大首领只笑不语,这令宋使一个个大为不解,还以为路遇堵截,一个个神色紧张,面面相觑。直到众人看到一座山坡,才放下心来。有一座佛寺,众人进入佛寺吃些素斋。吃完饭后,张叔夜等人走出寺庙,坐在黄河边歇息。 眼前的黄河从一条峡谷穿过,两岸郁郁葱葱,皆粗壮大树和碧绿杂草。大首领介绍道:“相传上古时候,黄河流入此地,山阻水道,洪水四溢,到了峡口山,大山拦住水路,处处是一片汪洋大海,百姓叫苦连天。大禹治水时,来到此处,看到山石阻拦河水,于是率领民众数百人,住在峡北岸的古石洞里,每日挖石不止,把大山凿—个水洞,放水过去。可是山高石头硬,破它而不动,大禹下令造窑烧炼巨大无比的青铜斧。那时,峡口山一带没有铜铁,只好从远方运来铁石,在窑中烧炼。经过七日七夜的烧炼,终于炼成—把青铜斧。那斧被磨得削石如泥,不几日,就砍去了大半个山头。快劈到山腰时,突然冒出了一股青烟,铜斧不翼而飞,但见那空中闪出一员天将,手持青铜斧,听得‘咔嚓’一声,像是打雷,又是‘轰隆’一声炸响,山崩地裂,裂出一道缝来,洪水顺着裂开的口子奔流而下。从此,平息了水患,大片的土地露了出来,形成了平原。大禹看到滚滚而流的黄河水哈哈大笑。此地到了大唐便叫做青铜峡。你们宋朝人多年以来只顾在中原逐鹿,哪里会知道西北的事情。”听了这话,众人将信将疑,笑了笑。 张明远等人自然知道大禹治水的故事,但大禹具体到过哪里,却不得而知。黄河有上中下游三个地方,大禹就算上古大神,也要费些气力,一段一段的治水。那大首领又引众穿过寺庙大殿,来到后山坡,但见一个巨大山坡映入眼帘,从上到下,有密密麻麻的小塔,令人眼花缭乱。只见那平面圆形,下大上小,略似古钟的小塔,如竹笋一般拔地而起。 众人惊叹不已,眼前一座座小塔的塔林随山势凿石分阶而建,共有阶梯式护坡平台十二级,由下至上一层层逐渐收缩并抬高,整体形状呈等腰三角形。众人近前,仔细去瞧,塔群中最上面一座形体较大,塔基呈方形,为过洞式喇嘛塔,面东壁有龛门。第二到第十二层均为实心喇嘛塔。这些密密麻麻小塔的塔体分为四种类型:第一层塔身覆钵式,第二到第四层为八角鼓腹锥顶状,第五到第六层呈葫芦状,第七到第十二层呈宝瓶状。 张叔夜见张明远和费无极、种浩、种溪看得入迷,便问道:“我出个题目,你们四人抢答一番如何?”四人齐声答应,点了点头。张叔夜便笑道:“你们快数数看,一共多少座小塔。”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便各自分工,张明远去一、二、三层,费无极去四、五、六层,种浩到七、八、九层,种溪便在十、十一、十二层。 不等他们气喘吁吁数完归来说话,张叔夜便笑道:“沈括曾在《梦溪笔谈》有隙积术(今数学中的等差数列)传世,既然眼前十二级平台,每层塔数均不少于上一层塔数,已知这其中十层的塔数符合隙积术算法,你们何必还要费尽周折。”说话间又介绍何谓隙积术。 张明远道:“原来这算法很厉害,这体积有空隙的堆垛体,像垒起来的棋子和分层筑造的土坛,以及酒楼里堆起来的酒坛子,诸如此类的东西。它们虽像倒扣的斗,四个侧面也是斜的,但但边缘有残缺和空隙,若用刍童法计算,所得数量往往会出错。沈括的隙积术便恰到好处,用刍童法算出上位和下位数值,另外单列出下底宽,减去上底宽,将所得之差乘高,取其六分之一,再并入前面的数目,就好了。” 费无极道:“第三层以下皆可用沈括所说的隙积术来算。”种浩看向种溪,问道:“最上面三层,一共几个小塔?”种溪见张明远给自己比划,便道:“第一层一个,第二层两个,第三层三个,一共六个。” 不等四人再报出各层塔数,张叔夜笑道:“举个例子,一堆酒坛子垒起来,最上层的长宽都是十二只坛子,一层层交错堆垛好。先从最上层数起,数到有十二只坛子的地方,正好是十一层。用刍童法来计算,把上层的长乘二得四,与下层的长相加得十六,与上层的宽相乘,得三十二。再把下层的长乘二得二十四,与上层的长相加得二十六,与下层的宽相乘,得三百一十二。上、下两数相加,得三百四十四,乘高得三千七百八十四。另外将下层的宽十二减去上层的宽,得十,与高相乘,得一百一十,与前面的数字相加,得三千八百九十四,取其六分之一,得六百四十九。这便是这堆酒坛子的数量。”此言一出,费无极和种溪面面相觑,头都大了。种浩与张明远却听得入迷。 费无极道:“自上而下,层层递增。”种溪道:“从上往下,越来越多。”种浩笑道:“你们岂不废话,谁都看得出来。” 张明远道:“自上而下,可排列如下,一、三、三、五、五、七、九、十一、十三、十五、十七、十九。第一层一个塔,第二层三个塔,第三层三个塔,第四层五个塔,第五层五个塔,第六层七个塔,第七层九个塔,第八层十一个塔,第九层十三个塔,第十层十五个塔,第十一层十七个塔,第十二层便是十九个塔。” 费无极伸出手指头,拇指和食指掐了掐,道:“我掐指一算,一共一百零八个塔。”张叔夜喜上眉梢,叹道:“孺子可教,你们果然聪明过人。”那大首领可听不懂他们这些话,只是陪笑罢了。 见张叔夜还在注视一百零八塔,依然是神情肃穆,叹为观止的模样,大首领叹道:“佛教把人生烦恼归结为一百零八种,为清除烦恼,规定贯珠一百零八颗,念佛诵经一百零八遍,晓钟一百零八响。我大夏国如今修建这一百零八塔,便是意为消除烦恼。在我大夏国多年以来有这样的一个习俗,只要至此拜了塔,就可以消除烦恼,带来吉祥和好运。数一个塔即除一种烦恼,如能一口气数清所有的塔,则可尽除人生烦恼。难道你们不想试上一试么?”张叔夜等人听了这话,一怔。 张明远心想,这大首领原来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可是听如何知道宋使有烦恼。想必也是一派胡言。费无极心想,这厮好生厉害,居然知道宋使的烦恼,想必宋使的烦恼便是出使不毛之地西夏罢了。 种浩寻思,世人皆知,作为大宋使节,一个个都怕出使西夏,有来无回,毕竟多年的战火,出使西夏的宋使能回到大宋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种溪心想,多年以来,宋夏边界战火纷飞,况且西夏新败。如若西夏国王发怒,恐怕此番宋使免不得要遭受西夏君臣的羞辱。 张叔夜见宋使和张明远等人都一言不发,便笑道:“多谢大首领美意,这塔林果然蔚为壮观,但比起大宋少林寺塔林,就自愧不如了。我们离开东京,去过少林寺,绕过塔林。到了西夏就免了吧。”那大首领虽一脸不悦,但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沉默寡言,送张叔夜等人去了东岸,让他们赶往西平府去了。 这日众人抵达灵州西平府。一路上,黄土高原,大漠连绵。天高云淡,雁阵盘旋。张明远跨马之际看向张叔夜,随即问道:“想必西平府是西夏自称,不知我大宋叫什么,还望大人赐教?” “明远如何询问这个?”张叔夜左手拽了拽缰绳,右手捋了捋胡须,神色疑惑之际,反问开来。张明远跨马看向远方,又回过头看向张叔夜道:“大人,晚辈素闻西夏敢于分庭抗礼,不过这地名还是依葫芦画瓢,学了我大宋,还是逃不出我大宋手掌心去。”费无极给张明远使眼色,示意他不该问的别问,可张明远却不睬。 种浩、种溪面面相觑,乐个不住。张叔夜见状,只是付之一笑,并不马上作答,只是点了点头。见张叔夜这般,张明远也不好追问,虽说心里并不痛快,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微微一笑,看向远方。 但见艳阳高照,一片戈壁荒滩,只有寥寥无几的几株沙蒿吐出新绿,星星点点,散布在远处。几只灰黄色野兔噌的一声窜出来,越跑越远,那蓝天白云间的猎鹰也盘旋开来。费无极早已猜出张明远的八九分心思,心里乐个不住,谁让他自讨没趣。种浩寻思,明远也是自讨没趣,问个没完没了。种溪寻思,张叔夜大人居然不马上作答,莫非要下马才作答。 宋使也策马之际喜笑颜开,一个个乐此不彼。一瞬间,大队人马,渐行渐远,嘚嘚作响,尘土飞扬。片刻,来到黄河边,只见,岸边绿树成荫,草色青青,牛羊游荡,远处阳光明媚,波光粼粼,鸟雀高飞。 正在众人默然不语,只顾前行之际,张叔夜突然对张明远答道:“这西平府便是灵州,这灵州在当年大唐作为边关重镇,曾几何时,唐太宗李世民驻跸灵州时,何其傲视天下,雄才大略。这唐太宗也是喜好舞文弄墨,他曾写下一首帝王之气的诗作,此间可是抒发了他出征灵州不战而胜的喜悦,在如此塞上边关,乃是蔚为壮观了。如此雄才大略,唐太宗当属千古一帝。”说话间神情肃穆,不觉热泪盈眶。 “唐太宗居然屈尊来过此处,不可思议。”费无极饶有兴趣之际,追问开来:“唐太宗灵州会盟之事,我只是听师父提及过,却不知详情,还望大人赐教?” “我也听叔父说过,叔父咬牙切齿说,大唐时可会盟,我大宋只能想一想罢了。武则天时,也有安西都护府,中原人可抵达西域,何等威风凛凛。”种溪道。 种浩不觉感慨万千,道:“事过境迁,令人匪夷所思。大唐何其雄视天下,现到如今,我大宋却对西域望眼欲穿,如之奈何?我只能看一看太史公司马迁的《史记》遥想追思西域罢了。” 张明远神情肃穆之际,叹道:“大汉张骞出使西域,就是王昭君也出过塞。大唐文成公主也去过吐蕃,玄奘也去过天竺。如今我大宋却被西夏和吐蕃阻挡在西北,丝绸之路由此中断。东北幽云十六州又在辽国掌握之中。西南又被大理国掌控。我大宋只能被压制在中原,动弹不得。想起来实在憋屈、窝囊。”不觉握了握拳头。众人见状愣了愣,缓过神来也嘘唏不已,感同身受,深以为然。 张叔夜见状,便安慰张明远不必如此,随即介绍道:“唐太宗贞观二十年,唐军在贺兰山北打败侵扰唐朝西北边境的突厥颉利薛延陀部。突厥、回纥、仆骨等十一部族,纷纷派遣使者朝贡唐朝,要求‘归命天子、乞置汉官’,以示臣服。唐太宗慨然应允,诏令各部到灵州会盟。是年九月十五日,唐太宗从长安抵达灵州,受到回纥铁勒诸部逐步使节数千人的隆重欢迎。他们请尊唐太宗为‘天可汗’,并立下‘愿得天至尊为奴等天可汗,子子孙孙常为天至尊奴,死无所恨’的庄严誓言。唐太宗为其真诚愿望所感动,当场挥毫写下了‘雪耻酬百王,除凶抱千古。’的诗句,并乐之以石,记载灵州会盟、民族和好的盛况。本官看司马光《资治通鉴》里也有记载,不过后人心知肚明,唐太宗抵达灵州绝非会盟,而是接受突厥投降。唐太宗为了长久之计,才顺水推舟,将此番外巡称之为‘会盟’,实乃收买人心之举。这‘天可汗’的名头由此而来,恐怕后世只此一家,绝无仅有。唐太宗可谓千古一帝,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还有我太祖武德皇帝,此四位皆是千古一帝,当名垂青史。”众人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但费无极与种溪面面相觑却不以为然,与张明远、种浩低声细语,议论开来。“张大人之言,我不敢苟同。”种溪对种浩道:“太祖为何可与秦皇汉武相提并论?”种浩道:“你胆大包天,敢对太祖出言不逊。”费无极见种浩欺负种溪便打抱不平道:“我也觉得,秦皇汉武何其雄才大略,太祖好似不可相提并论。” 张明远道:“小声点,别让张大人和其他人听到。我等到了兴庆府馆驿,夜深人静时候,我们在自己屋里再说这个,如何?你们就别在此窃窃私语,免得引起误会,便得不偿失了。”费无极、种浩、种溪点了点头,答应下来,但依然喋喋不休,说个没完没了。 张明远挤眉弄眼示意三人不可造次,三人见张明远一脸不悦,又见张叔夜看着自己,便闭上了嘴巴。张叔夜回过头见张明远四人窃窃私语片刻,不知他们说些什么,眼下又不说了,心中疑惑万分却不好去问,便看了他们几眼就转过脸默然不语了。 “大人可还记得唐太宗那诗歌,如若吟诵几句,也让晚辈受益匪浅了。”张明远见张叔夜看自己,便招呼费无极、种浩、种溪各就各位,不可交头接耳,顿时又惊又喜,颇为满足,顿时喜笑颜开道。 费无极暗思,原来张叔夜在熟思,故而没有马上作答,明远果然有面子。种浩也明白过来,张叔夜原来方才是若有所思,在感慨万千罢了。种溪看向张叔夜,又看向张明远,不知其中缘故,不觉眨了眨眼睛,看向远方。 张叔夜道:“唐太宗李世民不愧为一代雄才大略的明主,他这个人可谓文武双全,书法和诗歌皆是名不虚传。其诗曰: 塞外悲风切, 交河已结冰。瀚海百重波, 阳山千里雪。 回戌苍烽火, 层峦引高节。悠悠卷旆旌, 饮马出长城。 塞沙连骑迹, 朔吹断边声。胡尘清玉塞, 羌笛韵金钲。 绝漠干戈辑, 车徙振原隰。都慰反龙堆, 将军旋马邑。 扬麾氛雾静, 纪石功名立。荒裔一戍衣, 灵台凯歌入。 张明远赞道:“大人记得如此清清楚楚,令人佩服。晚辈倒也想起了一段佳话,也有几句名言。晚辈读唐诗时颇为留意,素知唐代诗人王维曾于大唐开元二十五年,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出塞,过原州、灵州时也留下了一篇千古名作,其诗曰: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此言一出,张叔夜不觉陷入一阵沉思,一个帝王、一个诗人都在此处留下了诗篇,这不禁令人感慨,可最为触动人心的却不在于此,而在于唐代安史之乱后,唐玄宗无法控制局面,天宝十五年七月十二日,太子李亨曾在灵州城南楼即位称帝,他就是唐肃宗,因此对文史甚为了解的张叔夜面对此情此景难免会有些感伤。过去唐代的边关重镇,到了我大宋,如今却没能收复,倒成了西夏国中一座城池,不禁让人感慨万千,触景伤情。 费无极笑道:“我倒也记得一首唐诗,也对灵州做了赞美,令人印象深刻。多年以前读过,烂熟于心。没想到今日便梦想成真,来到了西夏,想必此番便可一睹为快这西夏风光了。” “何不吟诵出来,让我听一听,如何就印象深刻了?怕不是吹牛,我没见过你读诗,何况背诗。我只记得你唱过几首词,咿咿呀呀的。”张明远道。费无极指着自己的鼻子,瞪了一眼张明远,失笑道:“你说我吹牛,亏你说的出口。好似只有你才高八斗似得,别把人看扁了。我在你面前有些时候不过装傻充愣罢了。你只会臭显摆,我却知道如何不显山露水。”张明远摇摇头笑而不语,毕竟素知费无极最会巧言善变。 种浩道:“言归正传,这灵州在大唐是国中一城,自然有不少佳作问世。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名扬天下的就寥寥无几了。”种溪道:“如今回想大唐,那京兆府长安城还是帝都呢。长安的佳作最是名扬天下。想想看李太白、白乐天、杜工部、王右丞,他们哪个的佳作没有提及过京兆府长安城?” 费无极道:“说唐诗之际,又扯到京兆府,种溪真调皮。”张叔夜微微一笑,乐道:“无极切莫过谦,快快吟诵出来。”费无极马上兴高采烈,吟诵开来: 贺兰山下果园成,塞北江南旧有名。 水木万家朱户暗,弓刀千队铁衣鸣。 心源落落堪为将,胆气堂堂合用兵。 却使六番诸子弟,马前不信是书生。 张叔夜捋了捋胡须,赞不绝口道:“这是大唐诗人韦蟾《送卢潘尚书之灵武》里的诗句,算是最早赞美灵州为‘塞北江南’的诗歌了,的确名不虚传。”伸手一指,但见远处,春意盎然,春光无限。 “不知这‘塞北江南’的美名,从何而来?素闻江南,尤其苏杭,乃是人间乐土。如若有了‘塞北江南’的美称,恐怕后人也会追问,从何而来。既然是‘塞北江南’自然声名远扬。”张明远追问开来。 费无极道:“贺兰山,如今是西夏命脉所在。”种浩道:“有了贺兰山,这兴庆府便是‘塞北江南。’”种溪道:“眼下在说灵州,无极哥哥却扯到兴庆府,实乃调皮捣蛋。”随即向费无极吐了吐舌头。 “郎茂是隋朝着名史志学家,官至‘尚书左丞’,着有《州郡图经》一百卷,其中有灵州为‘塞北江南’的介绍。因此,最早提出灵州为‘塞北江南’的人是隋朝人郎茂。我大宋李昉等人编纂的《太平御览》一书有记载。本官还记得清清楚楚。卷一百六十四《州郡部十,关西道,灵州》记载:‘灵州,隋朝郎茂着《图经》曰:’周宣政二年,破陈将吴明彻,迁其人于灵州。”张叔夜介绍道。 “张大人果然才高八斗,知道许多,我等佩服的五体投地。”随行宋使一个个点点头。“过誉,过誉。”张叔夜摇摇头,看向远方。张明远、费无极在临行前与种浩、种溪彻夜长谈也曾聊到西夏,知道些李元昊的故事,此番前来颇多感慨,没曾料想,到了这乾顺时期,西夏国泰民安,一派塞上江南之象。一路走来,列国人士多会于此,过往西域,此乃必经之路。 张叔夜大队人马正在前行之际,突然有一阵马蹄声嘚嘚作响,又见远处尘土飞扬,有一彪人马愈来愈近。宋使神色慌张,瞠目结舌,还以为遇到流寇和盗贼。张叔夜定了定神色,张明远握了握缰绳,费无极夹紧了马镫,种浩回过头示意种溪做好准备,种溪点了点头,心神不宁。 这人马到了近处,却纷纷下马,前行而来,张叔夜等人才看清楚,原来是一队西夏官军,有一百多人,皆身披金黄色的皮革铠甲,手中握着战刀,身后背着神臂弓,面色凶猛。 “敢问这位将军和大人,如何称呼,莫非前来迎接我等?”张叔夜率众下马,拱手道。西夏将军拱手道:“素闻大宋张叔夜大人威名,在下李良辅,大夏宣化府总兵,特奉我主乾顺帝圣旨,前来西平府迎接诸位宋使。”原来李良辅见过张叔夜,张叔夜也与他有一面之缘,只是事隔多年,张叔夜早已忘却,李良辅却记忆犹新,难以忘怀。宋使点了点头,上前见礼,张明远四人也紧随其后。 李良辅本驻守宣化府,目下被派往西平府专门迎接张叔夜一干人等。宣化府西夏总兵李良辅是汉人,见到张叔夜格外亲切,原来这李良辅也是东京人士,蔡京、童贯上台后,李良辅就离开大宋东京开封府抵达西夏都城兴庆府了。蔡京对他恨之入骨,童贯对他恼羞成怒,曾多次派人暗杀,不过没曾成功。为何如此?原来曾在梁氏太后专权时期掌握兵权的西夏大将仁多保忠被蔡京招降的计谋就是李良辅揭发的,因此宋朝把李良辅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乾顺对李良辅以礼相待,视为心腹,也是李良辅协助下乾顺得以亲政,结束了西夏被梁氏太后垂帘听政的时代。乾顺对李良辅关爱有佳,派西夏武林高手保护李良辅,李良辅妻儿老小都在兴庆府得以妥善安置,李良辅也被乾顺派往宣化府驻守,避免和宋朝将领发生正面交锋,可见乾顺用心良苦,善解人意。李良辅感恩戴德,对西夏李乾顺惟命是从,尽忠职守。 西夏官员昂首挺胸之际,迈着八字步,威风凛凛,傲气十足,嘴角有颗黑痣,捋了捋八字胡须,笑道:“张叔夜,大宋礼部侍郎,早有耳闻,如今出使我大夏,本官才算见到你本人,三生有幸,幸会幸会。我乃大夏礼官焦彦坚,此番特来西平府迎接张叔夜大人。”此言一出,知道的自不必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便是西夏王了。他便是种师道曾提到过的那个焦头烂额,焦彦坚。 此时此刻,此人不觉唾沫星子乱飞,张叔夜等人捂住脸,躲到一边。此人却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看向李良辅。李良辅对他耳语,他才愣了愣,默然不语。“原来是西夏礼官焦彦坚,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张叔夜拱手道。听到焦彦坚这个名字,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面面相觑,方才想起种师道曾提及过,顿时仔细打量此人,此人见状更是瞠目结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焦大人迎接宋使,为何颇有不快,莫非宋使很吓人。”李良辅见状,打圆场道。西夏礼官焦彦坚道:“这四个宋人年纪轻轻,想必初来乍道,不懂人情世故,还要张叔夜大人多多栽培才是。”张叔夜道:“他们皆是护卫,不懂礼数,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西夏礼官焦彦坚摆了摆手,笑道:“本官已是见怪不怪了,宋朝人向来聪明过人,一点就通,他们年纪轻轻也不似装傻充愣之辈。尔等此番出使我大夏,本官自当以礼相待,诸位一路辛苦,就随本官前往兴庆府好了。如今我乾顺帝有雄才大略,对使节很是礼待。如若是在范仲淹当年,恐怕你们只能停留在宥州了,想去我兴庆府,便是白日做梦,异想天开。” 张叔夜寻思道:“果然如此,这庆历和议之后,李元昊恼羞成怒,死要面子,不让宋使去兴庆府,只让宋使在宥州停留。”张明远四人不再偷窥焦彦坚了,免得此人再怪罪他们。 种溪指着前面黄河岸边,叫出声来:“你们看,很多人,在过黄河。”众人一眼望去,男女老幼皆乘一种筏子,渡过黄河。西夏礼官焦彦坚介绍道:“你们莫非没见过黄河?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大宋东京开封府便靠近黄河,只是中原人过黄河乘船,我党项人过黄河,就地取材,做羊皮筏子,便轻而易举。” 费无极饶有兴趣之际,追问道:“大人,这羊皮筏子有何制作妙法,实在叹为观止。没曾料想羊皮也能变成渡船。” 西夏礼官焦彦坚寻思道:“原本这羊皮筏子制作技艺,不可为外人所知,但眼下也无妨。毕竟我大夏如今掌控了黄河,不与宋朝在黄河岸边针锋相对。再说羊皮筏子的制作还有许多错综复杂的细枝末节,我且隐瞒重要的地方便可,且说给他们听,即便他们得知简单的技艺也没什么用,毕竟宋朝的羊群又不如我大夏的多,再说我党项人的羊群才天下第一。”想到这里,随即道:“羊皮筏子,只能用山羊皮,还是公山羊皮,绵羊皮绝不可用。这山羊年幼之时便骟过,骟过的公羊称之为羯羊,羯羊皮做成的皮筏最好。以羊皮为囊,充气实之浮于水,往来与黄河之上,飘飘荡荡,安稳如履平地。” 说话间,李良辅、西夏礼官焦彦坚带领张叔夜等人靠近黄河岸边,叫来几个西夏羊皮筏子工人,吩咐他们让张叔夜等人乘坐羊皮筏子感受一番。张叔夜和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便一同登上一个大的羊皮筏子,飘荡到黄河中,听河水哗哗作响,举目见蓝天白云,鸟雀翔集。众人到了黄河对岸,又乘坐羊皮筏子靠近河中一处小岛,登岛游玩片刻,下了岛,乘羊皮筏子,回到原地登岸,依依不舍离去。 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等人随李良辅和西夏礼官焦彦坚等大队人马向西夏国都兴庆府进发,等到兴庆府已是傍晚时分,故而在西夏外使馆驿住了下来。兴庆府夜晚,街市也是灯笼高挂,热闹非凡。张明远等人本想出去走一走,逛一逛,但张叔夜却予以阻拦,示意他们不可如此,其中缘由,不得而知。张叔夜召集众人,关上门窗,商议次日去见乾顺之事。众人议论纷纷,各抒己见,畅所欲言,低声细语。 “素闻西夏兴庆府号称塞上小‘东京’,此番前来,果然名不虚传。”张明远道。费无极道:“的确如此,这小东京虽说规模不大,可应有尽有,实在令人感慨万千。”种浩看向种溪,笑道:“今日路过西平府,那‘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便可入画了。”种溪点了点头,道:“且等我慢慢构思一番,明日便作画。哥哥不必提醒我,我又不是不知道。”不觉瞪了一眼种浩,怪他多管闲事。种浩见状一脸委屈,费无极安慰一番,才渐渐好了。张明远见状,笑而不语。 张叔夜道:“本官出使过辽国,此番来到西夏,确实似曾相识,没曾料想,乾顺仿效我大宋有模有样。种溪,你画‘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最好画个人物,才相得益彰。” 种溪道:“那是自然,我便把王维画入图里。他路过大漠和黄河,遥望雁阵盘旋。大漠远处有城郭,城郭外烽火狼烟直上九霄云外。黄河上落日余晖,波光粼粼。”张叔夜道:“不错,就看你画的如何,本官才好一睹为快。” “今日我等只顾匆匆忙忙赶路,进城已是夜色时分,也没看的真切,不知兴庆府什么模样。”费无极道。“这有何难?师弟,明日我等去走一走,逛一逛,岂不一目了然?”张明远笑道。张叔夜道:“从西平府到兴庆府,虽说一路上已是夜色匆匆,可灯火辉煌,已令人感慨万千,想必青天白日之时,兴庆府更是富丽堂皇了。”“富丽堂皇,大人如何用这四个字?”张明远道。 张叔夜道:“算是抬举这兴庆府了不成?”费无极笑道:“是这道理。”种浩问道:“什么道理?”种溪道:“我抬举你的道理。”此言一出,五人面面相觑,忍俊不禁。 正在此时,四个宋使敲了敲门,依次推门而入,一个高个,一个矮个,一个肥胖,一个消瘦,那高个宋使见张叔夜兴高采烈,就迟疑片刻,愣在门口一动不动,堵塞了门,以致后面的也只好站在门外,不住的伸着脖子往里面去瞧,却也只能听到爽朗的笑声传了出来。高个宋使见张叔夜示意他近前,他便走了进去,追问道:“张侍郎,如何喜乐无比?” 张叔夜转过脸去,尴尬一笑,道:“出使西夏,不笑反哭,岂不可笑?”其余宋使早已跟了进来。矮个宋使低头沉吟,若有所思,坐了下来,缓缓道:“恐怕乾顺不好对付,故而下官前来与大人商议。此番我等必当竭尽全力,不辱使命,不可谄媚西夏,有失大宋威仪。蔡太师和童枢密,在我四人临行之际,早已千叮万嘱,不敢懈怠,还望张侍郎明白。”张明远等人这才明白,原来这四人皆是蔡京和童贯的眼线和提线木偶,他们便是来捣乱的,却不知四人如何捣乱。 张叔夜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见白气腾起,不紧不慢道:“区区小事,不必在意,喝茶,喝茶。”众人诧异万分,皆疑惑不解。见张叔夜如此,四个宋使面面相觑,皆摇了摇头,不知所云。 “果然,好茶!没曾料想,这西夏馆驿也有好茶,想必也是东京而来。”肥胖宋使端起茶碗,用手指轻轻掀开茶盖,热气腾腾,冒上鼻稍,茶水香味正浓,不觉意犹未尽,用嘴轻轻吹上一吹,喝入口中,果然回味无穷,淡淡幽香卷入舌苔,令人倍感神清气爽。费无极见此人,倒想起扁头了,心里乐个不住。 “不错,本官觉得,此乃信阳淮南茶。但愿此番出使,也如这好茶一般。”张叔夜笑道,“令人神清气爽,回味无穷。”消瘦宋使捋了捋胡须,喜笑颜开,“但愿如此,乃是不虚此行。就怕乾顺又有什么花样,如之奈何?” 张叔夜站起身来,介绍道,“乾顺比皇上小一岁,都是青春俊杰。年轻气盛,不在话下。故而要用智谋,激将法实为首选之策。”听了这话,张明远道:“我与皇上同岁,乾顺比我们都小一岁,真是不敢想象。我张明远,三生有幸,和帝王家人士,年龄相仿。” 肥胖宋使一脸不悦道:“张明远,你这话,本官不敢苟同。与皇上同岁已是犯上之言,你居然口口声声把乾顺与我大宋天子相提并论,还说什么帝王家人士,岂不可笑?乾顺何等人,不过小小西夏王,如何可与我大宋天子相提并论?”高个宋使、矮个宋使、消瘦宋使,面面相觑,面露难色。费无极气呼呼之际意欲反驳,张明远赶忙拉住他。种浩、种溪面面相觑,动了动嘴唇,默然不语。 张叔夜一看如此尴尬,就道:“不必如此,此番出使西夏,我等要同心协力,不可内讧开来,岂不让党项人笑话?”张明远笑道:“张侍郎,晚辈方才失言,还望见谅。”费无极随声附和道:“不错,明远并非故意冒犯,乃是心直口快,多年以来,一贯如此,曾经还得罪过蔡太师,还望见谅。”众人默然不语,毕竟张明远的这旧病复发,唯有费无极心知肚明。 那肥胖宋使寻思,虽说蔡太师和童枢密乃是自己的靠山,可张叔夜毕竟是顶头上司,不可不给他三分薄面,张明远也与皇上交好,如若得罪这张明远,张明远回到东京再告状,岂不丢了官帽,方才实在唐突,如何没想到此处,实在该死,就尴尬一笑,道:“张明远,下官方才也是多有冒犯,还望见谅。本官只知维护我大宋天子威仪,便出言不逊,还望海涵。” 张明远寻思,虽说自己与皇上交好,可毕竟他是朝廷命官,又是蔡京和童贯的爪牙,再说张叔夜大人的面子也是要给的,想到这里,马上叹道:“大人不必如此,晚辈言语不周,不怪大人责备。大人也是为我好,晚辈心知肚明,受教了。”种浩道:“明远时常如此,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种溪瞥了一眼肥胖宋使,冷冷的道:“年轻气盛,难免言语不周。再说,我们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如何见风使舵,如何欺上瞒下,如何阿谀奉承,如何巧言善变。”肥胖宋使顿时脸色煞白,面露难色。 张叔夜见种溪小小年纪,便知道拱火,就赶忙打圆场,道:“又是孩子话,又是孩子气。小小年纪,便知道正话反说,夹枪带棒。岂不聪明绝顶?李干办不必如此,他们也是开玩笑。作为长辈,要体谅晚辈的难处。经风雨,见世面,这路还很长。让年轻人多走一走便好了。我等此番出使西夏,要同心同德,肝胆相照,荣辱与共,不辱使命。” 肥胖宋使这才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张明远也点了点头,不再忧郁。种浩、种溪对视一笑,尴尬不已。费无极灵机一动,也要让大家冰释前嫌,和衷共济,随即道:“西夏乃我大宋西北一患,此番出使,不可内讧,要以朝廷大计为重,还望大人明白。” 消瘦宋使冷笑道:“说来惭愧,小小西夏,还用得着我等兴师动众,长途跋涉,来此不毛之地,实在令人感慨万千。多年以前,本官总觉此地荒无人烟,此生怕是不会前来,没曾料想,还是至此走了一遭。西夏不过小小党项人部族,如今却称邦定国,与我大宋和那辽国,成鼎立之势,如之奈何?” 张叔夜道:“刘虞侯所言极是,不过事已至此,不可自寻烦恼。自当全力以赴,为我大宋边关,长治久安所考虑。岂不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可妄自尊大,不可自以为是。” 高个宋使道:“这乾顺年纪轻轻,梁氏太后势力结束不久,西夏依然依附辽国,他们如若联合滋扰我大宋,如之奈何?此番前来,我等就是要打破西夏辽国结盟,为我大宋长远打算,取得西北一段太平岁月。” 张叔夜道:“王干办所言极是,不过打破倒不敢强求,只要保持三足鼎立,就算大功告成。”“三足鼎立,好似汉末三国时代。”种浩道。“曾经是三分魏蜀吴,如今是三分宋夏辽。”种溪道。 张明远道:“依在下来看,这乾顺未必完全依附辽国,也是迫不得已。”瞅了一眼费无极。“此话怎讲?”费无极纳闷道。张明远道:“哪里有不想做皇帝的国君,这皇帝是名副其实,大权在握,不寄人篱下,任人摆布。”张叔夜道:“不错,明远果然聪明,这乾顺其志不在小,恐怕比李元昊还雄才大略。” 矮个宋使冷笑道:“敢于叫板梁氏,敢于提前亲政,此人如何可以等闲视之?”说话间冷笑道。“何虞侯,所言极是。”张叔夜道:“好了,明日见了乾顺,再从长计议。”费无极道:“百闻不如一见,乾顺既然和明远与我是同龄人,想必也有许多共同话语。” 种浩笑道:“同龄人又怎样?不过如此,如此不过。”种溪乐道:“可不是,有人出生高贵,有人出生低贱。有人是皇亲国戚,有人是贩夫走卒。同龄人却不同命,如之奈何?”费无极道:“臭小子,又在含沙射影,夹枪带棒,不知在编排谁?”随即与种溪逗闹片刻,种浩才劝好。张明远道:“明日见到乾顺,自然可见分晓。见机行事,未为不可。” 张叔夜道:“好了,一路劳顿,人困马乏,还是早些歇息。明日还要面见西夏国主,此为头等大事。”站起身来,微微一笑,叮嘱再三。“晚辈知道了。”张明远四人点了点头。张叔夜突然又想起什么,对四个宋使耳语几句就让他们出去了。 张叔夜转过头对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吩咐道:“明远、无极,你们两人来自终南山,倒也没什么,见了乾顺,要三思而后言,以免祸从口出,言多必失。种浩、种溪你们二人可是种家军后人,如若让西夏得知你们真实身份,恐怕性命攸关,故而你们此番见了乾顺,便取个假名字好了。如若乾顺和西夏人问及,我看种浩就叫李泰,种溪就叫李平。偕意便是太平,你们意下如何?”张明远等人深以为然,答应下来。片刻,众人各自回屋歇息去了。 “无极哥哥,今日路过灵州西平府,张叔夜大人说唐太宗实乃一代千古一帝,你以为如何?”回到房间的种溪和费无极又聊起天来。费无极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懒洋洋,道:“我不以为然,却不好反驳。” 种浩抱着被子,缓缓转过头,道:“你们两个还不睡,又在说什么?我知道你们话多,不过夜色渐深,该睡觉了。如若说个没完没了,难道不口干舌燥么?” 张明远坐在床边,笑道:“张侍郎说唐太宗是千古一帝,这言过其实。他的玄武门之变便是后人所不敢苟同之处。我早听说书人提及唐太宗的这件事,世人皆知。”又喝了口茶。 “唐太宗实乃非常之人,这非常之人,必做非常之事。要做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举。想有非常之举必要有非常之手段。非常之手段,非寻常人所能明白。我等皆凡夫俗子,就很难知道,这帝王将相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了。”费无极摇头晃脑之际,喋喋不休道。 种溪掰着自己的手指头,瞅了一眼费无极,笑了笑,乐道:“我听无极哥哥所说,非常可笑。我可数了一遍,无极哥哥一共说了八个‘非常’,实在颇为‘非常’,实乃非常之壮举。”四人忍俊不禁。 种浩道:“正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何必苛求,唐太宗也算一代明主,让大唐名扬天下,功不可没,当名垂青史。”张明远道:“有人说我太祖不如秦皇汉武和唐太宗,我不敢苟同。唐末五代十国,藩镇割据,将军当皇帝,风水轮流转。黎民百姓便苦不堪言。我太祖建立大宋,以仁义海纳百川,让江南江北一统天下,便是功德无量。虽说现到如今,西域和幽云十六州不在中原手中,但又有何妨。” 费无极道:“说唐太宗,如何又说太祖了。”种浩道:“乾顺这人好比唐太宗。他的年号有贞观,便是我大宋当今天子登基大宝之时,乾顺便用贞观做年号了。可见乾顺对唐太宗也算尊崇有佳。”种溪笑道:“李元昊又好比何许人也?我以为好比秦始皇和汉武帝,都喜欢开疆扩土,滥杀无辜。” 张明远摇摇头,笑道:“此言差矣,秦始皇和汉武帝也并非杀人狂魔。”费无极道:“李元昊可是杀人狂魔。”种浩惊道:“何人所说?”种溪乐道:“爹爹说的。”种浩愣了愣,问道:“吹牛,爹爹会说这话?”看向张明远。 费无极见种溪向自己瞟了一眼,便心领神会,叫道:“溪弟所言极是,干爹说的。”张明远也猛然想起了,点了点头。 种浩这才拍了拍自己脑门,尴尬一笑。四人都笑,又说了几句话,便歇息去了。窗外兴庆府大街上,灯楼高挂,佛塔高耸,月光如水,美轮美奂,如诗如画。 第79章 西夏王宫 次日,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留下余众,带着昨晚一同密谈的四个宋使出馆驿,随西夏礼官焦彦坚坐马车,向西夏王宫而去。车队走在兴庆府大街上,宋使探出头来,难免会引起人们的特别留意。许多西夏人对他们都指指点点,颇为异样目光,好生了得。街市上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你来我往,热闹非凡。那红墙绿瓦,亭台楼阁,映入眼帘。如若不是党项人走来走去,还以为身在大宋东京汴梁开封府大街小巷。 一个党项人站在一边,伸手一指,说道:“看!大首领曾说的,宋人,就是如此打扮。还有青春俊杰,想必定是大宋武林高手,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是呀,此些人,确为中原人士,看!气度果然不凡。这青春子弟也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路边一人,目瞪口呆,不由赞叹道。 一个小男孩笑道:“我从大宋京兆府回来,没想到又遇到宋朝人了。”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拍着小手,乐个不住。一个老头拉着老太太,慢慢走过,笑了笑。党项人家开的香料铺子,飘来阵阵香味,街边锅里煮的羊肉汤,果然令人咽下口水。一股股白气冒出,街边小摊上的食客都在品尝西夏的美味佳肴。 那核桃被小孩子把玩着,一个个跑来跑去,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党项女子骑着高头大马,扬起鞭子,威风凛凛的走在大街小巷。不时有僧侣坐着马车路过,人群皆让道见礼。几个绿袍和尚,披着红色袈裟走过,人群皆侧目,近前双手合十见礼,和尚也还礼,嘴里道着:“阿弥陀佛”。 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看着外边,倍觉新鲜,只见,人们来来往往,街市异常繁华,许多西域人士多会于此,自然是别有风韵。波斯人牵着骆驼过去了,回过头看向张明远、费无极这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望着街边不远的寺塔,坐在马车上的张明远、费无极格外出神,二人不禁感叹,果然与东京开宝寺塔有异曲同工之妙。只见,寺中有塔,塔立寺围。亭轩楼台,湖光水色。沙鸥翔集,锦鳞游泳。柳叶飞舞,春意盎然,一派江南水乡风光。不过,此处是西夏,不是大宋。此景在塞上,不在中原。但完全可以称之为“塞上江南”。 种浩、种溪也看到这佛塔,不觉一怔,的确与东京开宝寺塔颇为相似,顿时倍感亲切。肥胖宋使与消瘦宋使却不以为然,高个宋使和矮个宋使也不屑一顾,四人看了车外的兴庆府,一脸冷色,闷闷不乐,不知是何缘故。 张叔夜对张明远、费无极说道:“看,此塔与东京开宝寺塔并无差别,风格布局,建置工艺,竟然是毫不逊色了。想不到,这乾顺学我大宋还真有一手啊!不是语言文字就是体制律法,不是诗词歌赋便是琴棋书画。就连建筑也是如此,的确是难能可贵了。” 张明远道:“大人所言极是,果然是神似我大宋。没曾料想,乾顺是虔诚的佛教徒。不知此塔叫做什么名字?”张叔夜道:“早在东京开封府就听说西夏兴庆府有一座宝塔,叫做承天寺塔,想必这就是了。”伸手一指,众人看去,巍巍屹立,气度不凡。 “如此看来,西夏乃是佛国就顺理成章了。我大宋如今尊崇道教。两国有不同教派尊崇可见一斑。”费无极道。种浩道:“听说辽国天祚帝也尊崇佛教。”种溪道:“辽国尊崇佛家,西夏当然要尊崇佛家。如若不然,辽国发怒,西夏便胆战心惊。西夏唯独不怕我大宋,实在蹊跷。” 张明远道:“素知西夏左右逢源,恃强凌弱。”费无极道:“乾顺也是聪明过人,明知不敌我大宋,便请辽国威逼利诱我大宋。辽国如今自身难保,被金人打得满地找牙,还多管闲事,也是醉了。” 张叔夜道:“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以为辽国早已每况愈下,无力多管闲事。可偏偏天祚帝要多管闲事。我大宋只好送个人情罢了。再说两国交战,苦了黎民百姓,不可不察。西夏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你若打败西夏,西夏便俯首称臣。如若西夏打败你,那西夏就趾高气昂了。乾顺和元昊一样,都只服强者,不服弱者。” 费无极道:“西夏学我大宋,恐怕乾顺如今更胜一筹。”肥胖宋使忙道:“乾顺是照猫画虎而已,竟是一些皮毛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消瘦宋使叹道:“虽然是皮毛,可人家毕竟是学了,也是其志不在小,大有猫腻。”矮个宋使轻轻哼了一声,道:“兴庆府虽说不错,可无法与开封府相提并论。”高个宋使撇撇嘴,道:“那还用说,好比我高你矮,我胖你瘦。”矮个宋使和肥胖宋使、消瘦宋使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张叔夜哈哈大笑忙道:“我们此番不就是为了看看这其中的猫腻而来的么?你们要时时在意,处处留心,且莫出了差错,便是有失体统了。即便人家不笑话,我们自己也是不好看的。”一个个点点头不再言语,只是四处看个不住。 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都感到,兴庆府果然名不虚传,真有塞上湖城,大夏风范。正在此时,前面人头攒动,许多人站成一排,似乎等待什么人到来。一时间挡住马车去路,马车不得不停下来。莫非迎接宋使,张明远、费无极觉得西夏有些兴师动众,种浩、种溪也觉得西夏有些热情过度。张叔夜和宋使也喜乐无比。 正在众人激动之际,此塔大门敞开,有一须发皆白,两眼炯炯有神的老和尚,脚蹬白色布鞋,内穿黄色佛袍,身披红色网格袈裟,率众出了寺门。那袈裟上饰有许多白色珍珠,艳阳高照下,闪闪发光,令人眩晕,好生奇特。许多人排队接受老和尚的赐福,之后又争先恐后进入寺内,绕着高塔转起圈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和尚完全如中原人模样,见到西夏礼官焦彦坚和张叔夜等人就回礼。“大师,可好?”西夏礼官焦彦坚威风凛凛,不过对老和尚却毕恭毕敬,马上拜道。 “老衲见礼,不知礼官此番,带何人见驾?”老和尚回礼道。“此乃宋朝使节张叔夜和宋使,他们此番前来出使,要面见我王。”西夏礼官焦彦坚看着张叔夜等人神气十足,一脸不屑,马上转过脸对老和尚恭恭敬敬道。“莫非是燕丹大师?”张叔夜端详片刻,猛然想起好似见过,不由又惊又喜,马上回礼。 又有一人道:“张大人如何认识家师?”“这位是?”张叔夜看这人绝非中原人,乃西夏人打扮,就问道。燕丹道:“此乃座下弟子,党项人嵬名思能。”“弟子见礼。”嵬名思能彬彬有礼道,顿时微微一笑,和颜悦色。 张叔夜道:“燕丹大师曾在东京大相国寺讲经说法,有一面之缘,只是本官知道大师,大师却不知道本官。”如此解释开来,众人方才了然不惑,燕丹呵呵一笑。“原来如此,幸会幸会。”嵬名思能笑道 燕丹看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四人年纪轻轻,就问道:“这四位公子年纪轻轻又仪表不俗,想必便是大宋东京太学生了?”张明远、费无极顿时一怔,没曾料想,这老和尚居然知道他二人是读书人,好生厉害。种浩、种溪愣了愣,对这老和尚颇为佩服。张叔夜更是诧异万分,四个宋使也是惊讶万分。嵬名思能挠了挠后脑勺,目瞪口呆,没想到家师有识人的慧眼。 “晚辈见礼,终南山太平先生坐下弟子张明远、费无极,拜见大师。”张明远、费无极异口同声道。燕丹道:“素闻京兆府终南山太平先生李长安威名,不过龙虎山张继先更是威名素着。”听了这话,虽说心里不大高兴,可张明远、费无极出于礼貌,也是笑而不语。 种浩、种溪面面相觑一怔,总不能自报家门是西夏党项人恨得咬牙切齿的种家军后人,便敷衍道:“我们是京兆府读书人。”嵬名思能道:“太平先生李长安在终南山,你们作为他弟子,不在山上守护师父,如何来我邦泥定国?”“邦泥定国?”张明远一脸茫然,马上喃喃道。 “邦泥定国是哪个国家?”费无极也感觉奇怪就追问道。种浩摇摇头,道:“没听说过有这国名。”种溪挠了挠后脑勺,道:“莫非是西域小国。” “我大夏,对内叫做‘大白高国’或‘邦泥定国’。对外叫做大夏,这西夏不过是你宋朝中原人和那辽国契丹人的叫法,你们可明白了?”燕丹双掌合十,回礼笑道。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和宋使方才点点头,微微一笑,算是了然不惑。 “大师,我夏王有请,我等见过夏王后再来拜访大师如何?”张叔夜拱手见礼道。“大人自便,改日再会,可到寺内做客。今日我承天寺塔开光,绕塔者可福寿延年。故而人头攒动,挡住尔等车驾,还望见谅。”燕丹回礼道。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和四个宋使点头告辞。 “下官告辞,大师请。”西夏礼官焦彦坚拜道。燕丹、嵬名思能点点头率众进了寺内,这塔依然高耸入云,蔚为壮观。张叔夜等人坐着马车前行,不觉已到了西夏王宫。 只见西夏王宫气势雄伟,令张叔夜这位在大宋京城很久的朝廷大臣都不禁惊叹起来,张明远、费无极更是目瞪口呆,种浩、种溪也颇为惊讶万分。宋使也是面面相觑,叹为观止。王宫之外,两头鎏金铜牛,安放于两侧,有中原建筑艺术对称之美。三重石阶,重重相望,与大宋宫殿有异曲同工之妙。整个王宫呈大理石白之色,金边镶嵌于其上,珠光宝气、富丽堂皇,那高高大大的穹顶在蓝天白云之下,更是令人惊叹,党项之风范更是使其特色鲜明。 “焦大人,你有所不知,夏王今早便快马加鞭去拜谒我党项列祖列宗的王陵去了。你们来晚一步,只好明日再来见驾好了,诸位宋使且回馆驿。”众人意欲跟随西夏礼官焦彦坚进宫面见乾顺,李良辅昂首挺胸走下台阶,笑道。 张叔夜等人愣了愣,看向西夏礼官焦彦坚。这厮转过脸,气得咬牙切齿,却敢怒不敢言,眼前的李良辅可是乾顺跟前的重臣,焦彦坚得罪不起。张叔夜等人只好打道回府,以待来日再见乾顺。焦彦坚安慰再三,张叔夜示意他不必如此。张明远回过头再看西夏王宫,不觉流连忘返。费无极和种溪盯着两头鎏金铜牛出神,种浩也上前驻足观看,果然是头壮牛。 次日,西夏礼官焦彦坚到驿馆告知张叔夜,乾顺去了河曲,与辽国天祚帝耶律延禧相会黄河岸边,一同骑射、钓鱼,西夏皇后耶律南仙和西夏太子李仁爱陪伴左右。又过两日,李良辅抵达馆驿告知张叔夜,乾顺去了西夏黑水城巡视边关。再过三日,西夏礼官焦彦坚又说乾顺去了甘州。 这一来二去,张叔夜等人便在兴庆府馆驿闲住了十日,皆难见到乾顺。张叔夜等人只好静观其变。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闷得慌,便到兴庆府街面逛一逛,走一走,看一看,以此打发时间。种溪也正好用这段时间,予以作画,把一路上的风光,尤其路过那西平府见到的风光画了下来,算是留作纪念。种溪还画了一副《黄河羊皮筏子》 ,便是那日众人在灵州西平府的黄河上乘坐羊皮筏子的景象了。至于“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种溪更是画了三日才算大功告成。 张叔夜也按宋徽宗旨意,偷偷画出进入萧关,抵达灵州西平府,从灵州西平府抵达兴州兴庆府的地形图。其间山川、城郭,历历可见。不过此事,张叔夜却不曾让张明远等人所知,就是其他宋使也并不知情,乃是张叔夜深夜独自一人所为。每日李良辅与西夏礼官焦彦坚轮流前来问候,还带来许多西夏特产予以犒劳宋使。宋使见张叔夜一筹莫展,心中不由忐忑不安。如若见不到乾顺,在此进退维谷,如何是好。 这日,傍晚时分,西夏士卒抬着一只烤全羊走进馆驿,李良辅与西夏礼官焦彦坚一同前来,这令张叔夜等人大为不解。数日,他二人皆交替出现,轮流到来,如何今晚,会一同前来。“诸位,多日苦等,终有结果。明日夏王便回到兴庆府了,特来告知,要召见宋使。”李良辅拱手笑道。 张叔夜喜出望外,叹道:“如此便好,以免我等在此闲住数日,无功而返,岂不差强人意。”环顾四周喜道:“完成皇差,也好回东京复命。” 西夏礼官焦彦坚道:“你们作为使节,理当知道许多规矩。出使他国,要想见到真佛,等个十天半月,不算什么,此乃家常便饭。本官当年出使辽国,面见天祚帝,可是颇费周折。我到了以后,被告知他去了混同江钓鱼,又摆头鱼宴,本官见到天祚帝时,已在辽国幽州城小住了一个月有余。你们此番出使我大夏,才等了半个月,与我出使辽国相比,便是小巫见大巫了。” 张叔夜道:“本官也曾出使过辽国,素知天祚帝喜好打猎和钓鱼。我那年在幽州城等了半个月,便见到了天祚帝。此番见乾顺帝,也是半个月。何其相似,岂不太也巧合?”西夏礼官焦彦坚面露难色,轻轻哼了一声,叹道:“果然如此,辽国对你宋朝,和对我大夏,截然不同,气煞我也。”顿时吹胡子瞪眼,惹得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憋着发笑。张叔夜和宋使也乐个不住。 次日,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等五人率宋使团四人随西夏礼官焦彦坚走进了西夏王宫,只见四下雕梁画栋、玉石栏杆,金碧辉煌、气势磅礴。不过当道一口油锅咕嘟咕嘟冒个不停,西夏武士穿着羊皮短褂,袒胸露乳,个个凶神恶煞,气氛好不肃杀。 张叔夜等人心中难免忐忑不安,不过作为大宋使节自然不可有失体态,自当昂首挺胸,大步向前。肥胖宋使手心冒汗,消瘦宋使两腿打颤,高个宋使眨了眨眼睛,矮个宋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张明远、费无极初次离开大宋远涉西夏,也是颇为好奇。种浩、种溪虽没见过这等阵仗,可也读过不少史书,也略知一二,但心中依然不安。众人一走进去,就颇为震动。 只见,两个西夏美女打着白色伞盖,分立两侧。正中一个白色大理石宝座。宝座后面挂一羊头饰物,椅为大理石椅,上有白色棉垫外镶金边,坐椅扶手之侧,有绿、黄、蓝三色玉石嵌于其上。白色大理石几,庄严而清丽,摆于宝座之前。 再看正中坐者,剑眉凌厉,气度不凡,面容英秀,不过盛气凌人,两眼炯炯有神,果然是个虎踞一方的霸主。头顶一王冠,形如寿桃、上尖下圆,有些穹顶风范,那白黄相间的条纹印在上面,边系金丝,内饰黄带,十分大气。再看,他身着一身白色王袍,袍上绣有牛羊马等花样,大有西夏党项特色。脚蹬白色牛皮之靴,端坐在王宫大殿之上,一副王者风范,令人不禁慨叹。这便是那西夏国主李乾顺。 乾顺定睛一看,一中年人笑容满面,身后四人乃是青春俊杰,果然相貌堂堂,非同凡响。张明远仔细看着乾顺,寻思,这乾顺果然也是青春俊杰,一表人才。费无极寻思,乾顺如此年纪轻轻,就大权在握,实在令人感慨万千。种浩心想,同龄人不同命,如之奈何。种溪见乾顺如此威风凛凛,心中羡慕嫉妒开来。 片刻,乾顺昂首挺胸,掷地有声之际,问道:“你就是宋使张叔夜,宋朝皇帝让你前来议和?不知后面四位青春俊杰是何人?” 此时,张叔夜目光呆滞的还在看着王宫宝座上的乾顺,乾顺这猛然一问,他倒不知所措,在那一时语塞,寻思道:“乾顺果然厉害,已经明白了议和。可此番前来乃是大宋大获全胜后议和,应该称之为劝降。” “张叔夜,还不拜见我主,更待何时?”西夏礼官焦彦坚威风凛凛之际,瞪了一眼张叔夜,便掷地有声。肥胖宋使提醒道:“张大人,夏主在问,为何不答?”言毕又用手轻轻拍了一下张叔夜的肩膀。可张叔夜缓过神来,却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张明远也纳闷,为何张叔夜此时此刻无动于衷。费无极寻思,张大人如何就被乾顺吓傻了。种浩、种溪也耳语几句,不知其中缘故。 “大宋使臣张叔夜奉大宋皇帝之命前来出使,此番前来御赐贡品,这四位是大宋使节护卫张明远、费无极、李平、李泰。我等见过夏王!”张叔夜顿时猛醒过来马上笑道。 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一个个都行了使节之礼。四个宋使见乾顺不问自己,心中不悦,又见张叔夜不引见,更是火冒三丈,但眼下无可奈何,只好站在后面,一言不发。 乾顺果然看到他四人略有不悦之色,便问道:“最后面,四位大人,不知何许人也,张大人为何不引见一番,如若冷落他们,便是寡人的罪过。待客之道,我大夏当天下第一。”张叔夜这才赶忙介绍,四个宋使一一上前向乾顺见礼。乾顺点了点头,四人心满意足。 “只为御赐贡品?你们远道而来,实属不易!”乾顺目光如炬,随即掷地有声。“当然不是如此简单,在下此番前来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七尺之躯不过一副皮囊,凌云壮志实为平生所愿。素闻夏主英明神武,颇有大志。我等此番前来愿两国化干戈为玉帛,世代友好,造福天下。再者,听说夏主仰慕中原文化,此番我等便是来切磋一二,想必中原文化在西夏也是大受欢迎了。”张叔夜早已在出发前通过许多往来京兆府、甘州和兴庆府的商贾得知了乾顺嗜好,故而不紧不慢,顿时对答如流。 四个宋使见张叔夜如此开门见山之语,心中不免紧张兮兮。张明远、费无极对张叔夜顿时肃然起敬,种浩、种溪对张叔夜颇为佩服。没曾料想,张叔夜果然头头是道,沉着冷静,运筹帷幄,胸有成竹,顿时令人佩服。不过方才见到乾顺为何有失体态,便不得而知了。 西夏礼官焦彦坚顿时大惊失色,寻思,这厮如此口出狂言,胆大包天。意欲呵斥,又顾忌乾顺,故而只是聆听不敢吱声。乾顺手下将军也是气愤填膺,但见到乾顺如此威严便不敢造次,一个个默然不语。 “中原人士果然出口成章,能言善辩,如此寥寥数语竟如同刀光剑影,实在佩服。寡人虽居塞北,也素闻中原风土人情,想必中原文化也不过如此,没什么了不起。寡人还是喜欢我大夏文化,这天高云淡,大气磅礴,气吞万里,如何不威武,如何不雄浑,如何不豪迈?”乾顺一怔,这厮好生厉害,果然知己知彼,就不紧不慢,故作镇定道。 张叔夜并不慌张,快人快语道:“夏王平日里应该喜欢舞文弄墨,对唐诗宋词颇有见识。何必藏着掖着,好不痛快。”张明远、费无极瞠目结舌,种浩、种溪目瞪口呆。四个宋使一个个顿时诚惶诚恐默然不语。西夏礼官焦彦坚替张叔夜捏着一把汗,毕竟大宋使节曾冒犯乾顺就有过被砍头的前例,还不止一次。偏偏这张叔夜不知轻重,不知死活,如何不令焦彦坚瞠目结舌。 “一派胡言,你如何知道,怕是异想天开。如何就胆大包天,胡言乱语了?今日天气很热,不过也比不过我大夏气魄,我大夏气魄如今是热血沸腾了,这热血沸腾如同滚烫的油锅,难道尔等以为我大夏油锅不滚烫么?”乾顺继续掩饰自己,顿时口气强硬,目光如炬,射向张叔夜。西夏武士早已等候殿外,握紧战刀,威风凛凛。 众人看时,气氛紧张兮兮,四个宋使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张明远等人也是心神不宁,但见张叔夜镇定自若,便也强自镇定,不可露怯,如若不然,就有失大宋朝廷威仪了。 张叔夜神采奕奕,哈哈大笑之际,不以为然道:“这油锅的确滚烫,滚烫的令人也热血沸腾了。不过是为我等接风洗尘所用,夏王是要杀羊宰牛款待我等,是也不是?” 乾顺寻思,这厮果然临危不惧,就也哈哈大笑道:“的确如此,快快准备美食,款待大宋使节。”随即下令撤去当道油锅,虚惊一场就此而过。张明远、费无极才算放下心来,种浩、种溪也如释重负,四个宋使一个个也是感慨万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尽皆眨了眨眼睛。 张叔夜将计就计,使出激将法,笑道:“夏王向甘州回鹘商贾购买唐诗宋词书籍之事早就传遍东京。那大相国寺周围的书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夏王为何不敢承认?岂不可笑?” 四个宋使不免又提心吊胆,高个宋使对张叔夜耳语道:“大人切莫怒发冲冠,切忌大动肝火惹恼乾顺,陛下嘱托过,要好言抚慰,大人如何就忘记了?”张叔夜也对高个宋使耳语道:“不必担忧,我自有主张。” “大胆,不可造次。”西夏礼官焦彦坚终于忍不住伸手一指,大声喝道。乾顺使了眼色,这厮便吓得脸色煞白,不再作声,退了下去。 “果然对寡人素有耳闻,没曾料想如此坦率。寡人佩服。”原来乾顺购买唐诗宋词乃是前不久才发生之事,乾顺也不生气,并不想是谁走漏了风声,顿时就喜笑颜开。宋使们方才恍然如梦,放下心来。张明远、费无极也是感慨万千,对张叔夜折服不已。种浩、种溪对乾顺佩服不已,原来乾顺也是嗜书如命 张叔夜寻思,看来我是蒙对了,惴惴不安之际,装作镇定自若之状,又道:“大宋皇上时常挂念夏王,此番前来就是御赐中原瑰宝,还望笑纳。”乾顺笑容满面站起身来道:“好,中原瑰宝,非同凡响。快快呈来,寡人要看看是何瑰宝。” 顷刻,贡品被几个身强体壮的西夏士卒摇摇晃晃之际抬了进来,只见十口大箱子,一一打开,乃是茶叶、丝绸、瓷器、书卷。张明远也是羡慕不已,费无极更是惊叹不已。种浩定睛一看,羡慕开来。种溪见状,手心发痒。四个宋使也是交头接耳,赞不绝口。西夏群臣一眼看去也是目瞪口呆,连连称赞。张叔夜命人报上名来算是大宋天朝礼仪,肥胖宋使自告奋勇,迈着八字步,上前声若洪钟之际,高呼道: 武夷山茶叶三十斤。 杭州丝绸六十匹。 大宋钧窑、汝窑各式各色瓷器六十件。 《论语》六十卷,《孟子》六十卷。 西夏人一个个也是惊叹不已,都在驻足观看。有人轻声细语,果然是中原的好东西。有人瞠目结舌,有人目瞪口呆,有人大惊失色,有人喜上眉梢。顷刻礼毕,乾顺道:“宋朝使节带来礼品,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大夏就回送六十匹汗血宝马、六十把大夏国宝剑。”随即吩咐下去。 张明远、费无极顿时一怔,素闻夏国剑乃天下第一剑,乾顺倒也大手笔,给了这么许多。种浩素知夏国剑,心中颇为震动。种溪也很喜欢夏国剑,心中骚动不已。宋使一听大为惊讶,也颇感惊喜。要知道,宋朝缺马,至于汗血宝马更是求之不得。夏国剑更是稀世珍宝,自然叹为观止。 “信件寡人已经看过,乃是议和之事,不必拐弯抹角,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便是。那么具体怎么个和法呀?”乾顺环顾四周目光放在了张叔夜身上。张明远看得清楚,费无极也瞧的仔细。种浩见乾顺依然威风凛凛,种溪看乾顺实乃外强中干,不觉心里暗笑,被我大宋打败,还如此装腔作势,真是好笑。 张叔夜没曾料想乾顺只言片语就把此来目的道破,便是无可奈何了,便道:“我大宋皇帝陛下希望两国能够暂停战事,在有争议的千阳、绥州二地可以再设榷场,双方贸易、互通有无,以造福两国边境百姓,大宋将每年送岁币于西夏,夏要向宋称臣!”说话间,铿锵有力,气度不凡。 李良辅看乾顺兴高采烈就对张叔夜厉声道:“不要张口大宋,闭口大宋!我大夏国雄兵百万,个个勇猛无敌,不进攻东京就够给你们宋国面子的了。” “设什么榷场,岁币尽管送来!宋向我大夏称臣,这样岂不很好?”西夏礼官焦彦坚不假思索道。 宋使辩道:“尔等怎能如此无礼,有辱我朝国威。”一语落地,李良辅笑道:“我大夏才是大国,我大夏才有国威。” “宋朝做文章可以,打仗恐怕不行。”一个老头出班摇摇头笑道。 另一个西夏大臣出班忙道:“的确如此,岁币,只有宋朝给别人的道理,宋朝只配给别人岁币的份。”西夏群臣,傲气十足,一个个随声附和,哈哈大笑。乾顺也乐个不住,拍了拍大腿,静观其变。张明远四人义愤填膺,一言不发。四个宋使也是心神不宁,恼怒万分。 张叔夜定了定神色,心中虽不悦,但也不好发作,就不慌不忙道:“你们怎知我大宋打仗不行,如若不行,横山不就是你们在驻守了。你们怎知我大宋文章可以,看来天下的文章的确只有我大宋去做了。” 一语落地,西夏群臣面如土色,默然不语。毕竟那童贯带领的大宋西军,的确让西夏如坐针毡,可是吃了不少苦头。自从横山一战后,西夏便胆战心惊,草木皆兵,在萧关埋设了许多铁蒺藜和从宋朝缴获的震天雷。乾顺一度想西逃到甘州。当年战事吃紧之际,乾顺还逃到了黑水城,避其锋芒。唯有其胞弟晋王察哥留守兴庆府,做最后的殊死搏斗。想到这些历历往事,西夏群臣都毛骨悚然,故而方才听了张叔夜的话语,都面无人色开来。 张明远心中暗喜,费无极不觉欣慰。种浩威风凛凛,种溪昂首挺胸。四个宋使也是笑容满面。他们自然都知道横山之战这件事。 李良辅心想,据探怀德军种师道用驴运送物资,不知宋朝如今马多不多且使他一试,一则刺探军情,二则羞辱宋朝。原来此人是个粗中有细之人。 片刻,李良辅走上前去看着张叔夜忙道:“没有汗血宝马,你们打仗只能输。你们恐怕驴倒不少,是个驴的国度。”这话几近冷嘲热讽,可谓霸凌十足。西夏群臣一个个哈哈大笑,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乾顺乐此不彼,李良辅忍俊不禁,西夏礼官焦彦坚也是哈哈大笑。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种浩恼怒万分,种溪面露难色。四个宋使也面如土色。片刻,乾顺虽有笑意不过并不喜形于色,只是看那张叔夜如何针锋相对,乃是静观其变之举。 张叔夜倒是满不在乎,看着西夏群臣叹道:“有汗血宝马固然是好,充其量不过匹夫之勇。我大宋的确驴很多,也是驴的‘国度’。”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西夏群臣一听顿时更是大笑不止,四个宋使也是大失所望,恼羞成怒,多有不解,一个个瞪着张叔夜,更有气急败坏之人气喘吁吁。 张明远也疑惑开来,费无极更是模棱两可。种浩、种溪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张叔夜接着不紧不慢忙道:“你们可知驴字怎么写法?” 众人不解,乾顺疑惑开来。张明远蹙眉发愣,费无极眨了眨眼睛。种浩疑惑万分,种溪一脸狐疑。 “一个马,一个户。看来我大宋家家户户都有马,这位将军只是没有说明白而已,我大宋便是家家户户都有马的国度了。”张叔夜一语落地,西夏人无言以对,个个没有喜色。张明远四人听了这话顿时喜笑颜开,宋使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都佩服张叔夜如此妙语连珠。 高个宋使道:“驴这牲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又不贪吃草料,驮运物资千里迢迢。”使个眼色给肥胖宋使。 肥胖宋使叹道:“不像马匹,尤其汗血宝马,水草丰美才可以令它满意,挑三拣四,浪费多少草料。”又看向矮个宋使。 矮个宋使道:“跑的快是快,不过耐力不行,贪生怕死才逃之夭夭。”瞥了一眼消瘦宋使。 消瘦宋使道:“西夏没毛驴真可惜,那道家有张果老倒骑驴的故事。你们党项人孤陋寡闻,又怪的了谁呢?” 一语落地,西夏人面无人色。张明远、费无极也乐此不彼。种浩、种溪更是喜笑颜开。 张叔夜接着叹道:“大宋既不缺马也不少驴,既可以养马又可以养驴,因此既可以驾驭马又可以驯服驴。中原大地,天朝上国,天下归心。天下都可以驾驭,何况驴马乎?” 西夏党项人沉默不语,有人垂头丧气,有人不以为然,有人脸色煞白,有人直眉怒目,四个宋使顿时喜笑颜开,乐此不彼。张明远神情肃穆,费无极欣慰之至,种浩喜上眉梢,种溪捂嘴暗笑。 西夏礼官焦彦坚顿时火冒三丈,气急败坏道:“胆大包天,气煞我也。”李良辅吹胡子瞪眼大喝一声:“有恃无恐,如此了得。不怕手起刀落,在劫难逃么?宋朝来我兴庆府的使节,有不少被我大夏国砍头,你们不怕么?”一瞬间,剑拔弩张,萧杀万分。 “好啦,休得多言!尔等且先退下,寡人自有主见。”乾顺心中虽有不悦,不过也有大气度,只是并不在意。李良辅、西夏礼官焦彦坚等人不再作声,都回到西夏众臣队列中去了。李乾顺叹了口气,看向张叔夜。张叔夜也看向乾顺。二人便对视开来。 王宫中间大道之上,铺一花色地毯,显得庄重大方,但此时此刻似乎又多了几分威严与凝重,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和宋使一干九人站在那里,就显得有些孤立无援了。此时,肥胖宋使还想说些什么,张叔夜使了个眼色予以了制止。张明远与费无极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种浩、种溪也东张西望,不免胡思乱想。 片刻,张明远看时,只见,乾顺坐在宝座之上,两手分别扶着两边的扶手,右边的手指弹了弹,神采奕奕道:“诸位不要把气氛搞得这么紧张嘛,有道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既来议和,我们就以和为贵,就按张使节所言,尔等回去也好复命,那么远道而来,既然至此,不如再多待些日子吧!有些事寡人还想请教张大人,不知意下如何?”此语一出西夏大臣尽皆疑惑不解,议论纷纷开来。 一个白衣胖子道:“陛下,议和乃是缓兵之计,宋朝恐怕还有大动作。” “陛下,不可如此。”一个黑衣矮个急匆匆地叫道。 一个浓眉大眼的棕色皮革铠甲小将军喝道:“陛下,宋朝诡计多端,不如打一仗再说。”伸手一指,横眉怒目,瞪了一眼张叔夜等人。 “陛下,如今横山定要拿下,否则后患无穷。”一个蓝衣大胡子威风凛凛,拍了拍胸膛,掷地有声道。 一个大高个红衣小子昂首挺胸,叫道:“拿下平夏城,直逼京兆府长安城,然后进发洛阳、东京。”说话间挥一挥手,好似指挥千军万马。 “让赵佶来我大夏国给夏王倒酒喝。”一个白胡子老头捋了捋胡须,笑道。 一个身强体壮的中年男子冷笑道:“让赵佶来兴庆府贺兰山下看管牧场去。” “让赵佶到西平府黄河岸边撒网去。”一个满脸横肉络腮胡子的糙汉子吼道。 一个绿衣秃头男子,厉声厉气道:“让赵佶去黑水城的大漠里养骆驼去。” 张叔夜摇头之际,觉之着实可笑。张明远也觉得西夏有些痴心妄想。费无极也觉得实乃异想天开。种浩轻轻哼了一声,种溪瞪了一眼这些西夏人。宋使一个个吹胡子瞪眼,暴跳如雷,但碍于党项人一个个横眉怒目,也不好针锋相对,只能叹了口气,气喘吁吁。 “好了,不必再议,寡人心意已决,无需多言。”乾顺掷地有声。西夏群臣也只好不再言语,一个个静了下来。矮个宋使和肥胖宋使被唬的脸色煞白开来,战战兢兢不知所措。消瘦宋使面露难色,高个宋使手中的折扇竟也掉落在了地上。 乾顺抬头看向那高个宋使,又望着地上的折扇。随即离开宝座,缓缓步行走下台基,走到高个宋使跟前居然弯腰慢慢的捡起折扇,直起身来在手中嗖的一晃,折扇大开。看了看上面的字,大声念道:“天下太平!”言毕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乾顺把折扇交给高个宋使,高个宋使拿着折扇还在哪里目瞪口呆之际,乾顺已经回到宝座上去了。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也恍然如梦,如此近距离看乾顺,这人确实一表人才,气度不凡。种溪方才更是仔细打量了一番,对乾顺容貌便了然于胸了,果然一表人才,容貌甚伟。 张叔夜寻思,这西夏群臣胡说八道了这么许多,拍板之人还不是乾顺。如若继续下去,岂不自讨没趣,耽误大事不说,也容易陷入被动僵局。即刻不使出浑身解数,更待何时?故而本官就不必吞吞吐吐,藏着掖着了,何不放出大招,用这最后克敌制胜的法宝,让党项人甘拜下风,俯首称臣。想到此处,马上笑道:“此番出使,御赐大宋天朝贡品,不过是小事,以表我大宋重归于好之诚意而已。我大宋皇上有好生之德,也体恤西夏,愿摒弃前嫌,刀枪入库,罢兵言和。为此我大宋特归还崇宁以来所占西夏边界土地。望西夏安抚边民,造福百姓,以为两国友好之事。两国友好,化干戈为玉帛,此乃天下大势,亦为黎民百姓之福。还望夏王熟思,还望夏王恩准!”瞅了一眼乾顺,乾顺眨了眨眼睛。 张明远心中一怔,没曾料想,张叔夜大人果然带来皇上的大手笔,想必西夏此刻绝对就抵挡不了此等诱惑了,心下暗喜。 费无极也是颇为震动,原来张叔夜大人早有主意,看来此番出使西夏,“志在必得”四个字算是恰到好处,当仁不让了。 种浩寻思:“原来皇上派张大人出使西夏,是来给西夏归还国土的,气煞我也,我种家军多少年来好不容易夺得的地盘,便被皇上送还西夏,那将士的血便白流了。如若爹爹和叔父得知,岂不气晕过去。如若列祖列宗知道了,岂不气得要活过来。”想到这里,咬咬牙,心如刀割。 种溪寻思:“大宋为何如此?莫非害怕辽国天祚帝发威,便归还早已夺得的土地给西夏。大宋为何大获全胜还要割地赔款,还要来安抚西夏。我大宋太也窝囊透顶,气煞我也。这好比哥哥打了弟弟屁股,哥哥还要回头安慰弟弟。这哥哥是何苦呢?岂不自讨没趣,自寻烦恼。”低下头,眨了眨眼睛,蹙眉之际,闷闷不乐。 张明远暗中观察,仔细看时,只见,西夏群臣颇为震动,一个个顿时喜出望外。一时间交头接耳,并不相信,满脸疑惑,一目了然。乾顺不动声色,西夏礼官焦彦坚不敢多嘴。乾顺给李良辅使了一个眼色。 李良辅狐疑道:“这是宋朝皇上亲口许诺?张大人所言当真?怕不是在开玩笑?童贯统领大军,来势汹汹。蔡京又夸下海口,要攻占兴庆府。如何此番前来要议和,还如此兴师动众,居然派大名鼎鼎的张叔夜前来,不敢想象。如若不是童贯糊涂,蔡京糊涂,就是本将军听错了不成?”随即用手指头轻轻掏了掏耳朵。 张明远暗笑,果然西夏不大相信。费无极也是感慨万千,毕竟两国为了争夺横山、平夏城、统安城、镇戎军,大动干戈了许多时日,一时间要议和,自然难以置信。种浩、种溪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张叔夜道:“作为使节,代表大宋朝廷,也代表大宋天子,一言一行自当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掷地有声,信义素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可信口开河,岂不令天下人耻笑?”一语落地,西夏礼官焦彦坚顿时喜笑颜开,西夏群臣也乐此不彼,喜乐无比。 乾顺寻思,虽说,辽国天祚帝施压让宋徽宗暂且罢兵言和,可我大夏与宋朝实力悬殊,不可自以为是,既然宋徽宗给了台阶,就不必强作镇定了,毕竟童贯西军如今势大,又掌控横山,于我不利。不可逞强好胜,以免自取其祸。想到这里,就忙道:“果然如此,寡人当高兴才是。可我大夏与宋朝大动干戈许多时日,今日才罢兵言和,岂不令人深思。寡人也不想刀兵相见,但愿夏宋两国世代友好。没曾料想,你宋朝皇上也有大手笔,会心甘情愿归还我大夏边地。既然宋朝皇上有大手笔,寡人就有大气魄。此番议和,寡人恩准!诸位前来,足见宋朝诚意十足,我大夏国当以礼相待。”张叔夜眉开眼笑,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与四个宋使也颇为欣喜,一时间喜上眉梢,放下心来。 乾顺大手一挥,喜笑颜开之际,道:“宋使们一路劳顿,到馆驿歇息去吧!改日寡人将设宴款待,为尔等接风洗尘。我大夏国自当以礼相待。”说话间环顾四周,但见西夏群臣皆惟命是从。“陛下,果真议和?” 李良辅又欲再言,但乾顺使个眼色,他便不再作声。乾顺治国治军甚为严整,手下诸将,个个骁勇善战,几位谋臣,纷纷建言献策。君臣之间,合力一心。将士之内,无不威猛。难怪西夏国力日益增强,军队势力逐渐强大起来。如今与宋辽鼎足而立,可谓不可一世。 张叔夜笑道:“夏王果然英明神武,气度不凡,如今三足鼎立,但愿天下太平,黎民百姓安居乐业,不再受战乱之苦,才是大大的福气。此番出使西夏,一路所见所闻,今非昔比。想必夏王爱民如子,又奖励农耕,怪不得一入西夏,便是如沐春风,路过灵州西平府,春意盎然。抵达兴庆府也是春风和煦,令人如醉如痴。”随即拱手见礼。 “好!张使节是个豪爽的聪明人,真是快人快语,寡人佩服,佩服不已!你如此心忧天下,想必天下人也会对你刮目相看,歌功颂德。就不必夸赞我大夏国了。你宋朝天子既然有议和之心,寡人自然心照不宣,也有此意。如此不谋而合,实乃天意。尔等出使我大夏国,寡人当以礼相待,让诸位不虚此行。”乾顺言罢,张叔夜捋了捋胡须,笑而不语。西夏群臣高呼道:“夏宋议和,大功告成,我等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我主千秋万岁,如日中天。”言毕,众皆退了出去。 第80章 兴庆风范 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和四个宋使也辞别乾顺走出了西夏王宫,又回到馆驿歇息去了。在回馆驿途中,他们看到兴庆府大街上有卖羊肉、牛肉、鱼肉、鸡肉的,还有唐诗、书画、白毡、银器、瓷器、陶器。 正在此时只听的是高个宋使指着前面,惊道:“看,那不是青盐和乳香么!”张叔夜顺着话音看去,果然有许多汉人竟也在那里围观着,原来此位宋使是将领出身,曾见过这些东西,如此饶有兴趣,自然不在话下。张叔夜引众前去观看,惊叹不已的是,竟然还有枸杞、柴胡、蜜蜡、大黄和甘草,还有党项马、沙狐皮、双峰骆驼,引得众人啧啧慨叹起来。 再走一走,汗血宝马一匹匹在嘶鸣着,张叔夜和宋使一看,赞不绝口,惊叹连连。张明远、费无极也惊叹不已。种浩、种溪也揉了揉眼睛,叹为观止。张叔夜等人见波斯人总是牵着骆驼走来走去,从西夏到京兆府,屡见不鲜,虽说纳闷但也并不奇怪,毕竟再远的路,也远不过波斯人的胸怀。再大的沙漠,也挡不住骆驼的脚步。 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又想起在京兆府看到波斯人的骆驼吃树叶的往事了,不觉摇摇头,笑而不语。种溪见了西域的玩意,都上前看一看,用手摸一摸,商贩要他购买时,种溪便溜之大吉。种浩只好跟在后面,安抚商贩,赔礼道歉。他们走远了,但见小商小贩在后面指指点点,骂骂咧咧,不过也听不懂,听不到了。种溪笑得前仰后合,咯咯作响,种浩气得吹胡子瞪眼。不多时,众人回到了馆驿。 “西夏青盐最是名噪一时,京兆府许多商贩,都偷偷摸摸私营西夏青盐,可赚了不少钱。朝廷三令五申,可屡禁不止。”张叔夜坐了下来,语重心长,道。张明远素闻此事,为了这件事,宋夏才开战许多年。想到此处,便追问道:“听师父和干爹提及过此事,当年李元昊穷兵黩武,与我大宋开战。朝廷便用禁盐令打败了西夏。” 费无极也听说了,还记忆犹新,便笑道:“李元昊当年口气不小,他曾说什么‘朕要亲临渭水,直取长安。’真是好笑,小小西夏,居然胆大包天,敢口出狂言,实在大言不惭。”种浩世居长安,自然对此颇有感触,便冷笑道:“李元昊的口气比脚气大多了,可惜西夏虽战场节节凯歌,但党项人却愁眉苦脸,日子难过的生不如死。” 种溪回忆起这件事,便乐道:“李元昊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便问手下,才知道,只因李元昊穷兵黩武,我大宋便不吃西夏的青盐了。李元昊也颇为孩子气的说,大宋不吃西夏青盐有什么了不起,老子还不卖了。我西夏能有什么损失?” 高个宋使见众人都在提及这件事,还意犹未尽,便介绍道:“西夏盛产盐,但也只产盐。西夏盐按颜色分为红、青、紫、白,四色盐。青盐乃是西夏最名贵的盐,实乃西夏的命根子。” 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破涕一笑,便纳闷道:“西夏命根子应该是贺兰山。”张明远不以为然,伸手拍下费无极的胳膊,立马反驳道:“无极又开玩笑。”种浩却以为费无极所说不无道理,便点头赞同道:“不错,贺兰山也是西夏命根子,毕竟兴庆府的防卫少不了贺兰山作为屏障。” 矮个宋使听了这话,也饶有兴致的笑道:“别看西夏如今地域不小,什么‘东尽黄河,西界玉门,南接萧关,北控大漠,地方万余里。’好似大国模样,但多不毛之地,惟有河套与兴庆府,有黄河,才得以繁衍生息。”肥胖宋使也冷冷的道:“茶叶、锅、碗、瓢、盆,西夏皆从我大宋花钱购买而来。西夏党项人眼下所学冶铁和制瓷,无不师从我大宋。”种溪点了点头,笑道:“不错,西夏绘画想必也师出我大宋也未可知。” 消瘦宋使叹了口气,回忆往事,不觉感慨万千,便喋喋不休道:“西夏国小人少,就算有青盐,可西夏吃不了许多,只能卖给我大宋和辽国。盐、铁、酒,各国朝廷皆官府把控,私营便是非法勾当。我大宋主要有解盐、河东盐、东北盐,但价钱不菲,一斤最贵可达六十文,寻常百姓家消受不起。未禁西夏青盐时,一斤不过十五钱。物美价廉的西夏青盐卖到我大宋赚得钵满盆满。西夏可谓财源滚滚。” 听了这话,张明远才恍然大悟,原来西夏靠着我大宋,可谓财源广进,便问道:“如此一来,党项人挖盐者,便争先恐后,比比皆是了不成?”消瘦宋使摇摇头,笑道:“那倒未必,你以为挖盐很容易,其实不然。盐湖里如若太久,脚丫子便要泡烂了,虽说她们也穿着毛皮靴子。可杂物到了盐湖中,恐怕这盐就不中用了。再说挖盐以后,还要用竹篓背到岸上,很是辛苦。许多人不堪其苦,故而挖盐者,并非争先恐后,比比皆是。党项人宁愿养牛养羊,也不愿挖盐去。”此言一出,众人点了点头,了然不惑。 听了方才的一番言语,费无极脑海里便浮想联翩起来,有许多人顶着烈日,拿着竹篓去背盐,一不小心,有人栽倒在地,脚丫子上到处是裂口,瓷牙咧嘴,疼痛难忍。想到此处,也弯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鞋子,便叹道:“我也如此去想,这等发财之事,定不会很容易。毕竟这世上总是如此,容易的事,收获少。困难的事,回报多。付出与回报,素来都旗鼓相当。当然,也不尽然。有些时候你付出许多,但收效甚微。如此说来,凡事尽力而为,不可强求。” 种浩见费无极如此颇有感触,便也感同身受,随即点了点头,叹道:“这道理看似世人皆知,可能做到者,恐怕寥寥无几。”种溪心不在焉,但一想自己作画的事情,便觉得有些大同小异,就赞同道:“和我学画差不多,并非画得越多就越技艺高超。如若重复往日,便一无所获。便是消磨时光,得不偿失。如若想要在技艺上更上一层楼,必要苦练基本功,便是千锤百炼。”张叔夜听了他们的话,心里很欣慰,但又觉得太过孩子气,便笑道:“你们这几个孩子,真是孩子气十足。提及西夏,你们却有所感悟,皆感慨万千,头头是道。”众人笑出声来。 种溪历来对好奇之事,都爱刨根问底,问个没完没了,听了宋使的话,便饶有兴趣之际,追问道:“既然西夏青盐很赚钱,我大宋莫非只能束手无策不成?后来怎样,还望赐教?” 肥胖宋使见其他人也盯着自己,就介绍道:“后来,朝廷才慢慢知道如何对付西夏,便发布禁盐令,所有贩卖者都倍受打击。由此吐蕃人、羌人也受到牵连,党项人更是烧杀抢掠,搞的我大宋西北不得安宁。结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大宋朝廷只好容许党项人售卖青盐。长此以往,也非良策。于是乎,我大宋朝廷对贩卖青盐者区别对待,只严禁党项人,又降低盐价。如此一来西夏苦不堪言。司马光也说,‘党项人对于我大宋来说,如同婴儿。如若没有我大宋哺乳,西夏早饿死了。’” 费无极听到司马光的话,就乐道:“这话没错,如若不是我大宋以理服人,以德报怨,焉有今日西夏?纵然是养虎为患,也足显我大宋一片赤诚,不爱杀伐,愿以和为贵。” 张明远兴趣大增,便追问道:“莫非庆历和议由此而来?还望大人赐教。”费无极见张明远如此,也不甘落后,问道:“我也听说过,当年可是范仲淹之时。”种浩见他二人在问,也不甘示弱,笑道:“常听爹爹说,但不知详情。”种溪见三个哥哥这样问,也加入其中,问道:“还望几位大人不吝赐教。”四个宋使皆看向张叔夜。张叔夜见状,使个眼色,意欲让宋使四人去赐教,但四人推三阻四,几次三番,就是不肯。 张叔夜执拗不过,又见张明远等人还在追问,只好介绍道:“还记得那是仁宗皇帝庆历四年与西夏达成的和议。宋夏战争爆发后,我大宋屡遭失败,损伤惨重,朝野震惊,人心惶惶。且军费开支浩大,百姓负担加重。西夏在对我大宋战争中损耗也颇严重。又因双方停止互市,西夏国内物资日见匮乏,故遣使与我大宋议和。庆历四年十月,双方定议,其一,西夏首领元昊答应取消帝号,而由我大宋册封为夏国主。其二,我大宋每年赐予西夏绢十三万匹、银五万两、茶二万斤。另有其他岁时赏赐,合计绢十五万匹、银七万两、茶三万斤;其三,重开保安军、高平寨等沿边榷场贸易。这便是庆历和议。”四个宋使面面相觑。 张明远一怔,不解道:“西夏李元昊虎视眈眈,威风凛凛,来势汹汹,势如破竹,为何大获全胜还要议和,岂不奇怪?”费无极也纳闷道:“其中必有缘由。” 张叔夜又介绍道:“我大宋宝元元年十月,藩属西平王元昊称帝,国号大夏,年号天授礼法延祚,在我大宋西北,便称之为西夏。翌年,仁宗皇帝下诏褫夺元昊所受宋朝官爵和赐姓,以定难军节度使悬赏其首级。元昊则出师攻我大宋,挑起宋夏战争,自康定元年至庆历二年先后在三川口之战、好水川之战、定川寨之战,战胜我宋军,俘我宋将刘平、石元孙,又杀我任福、葛怀敏。我大宋当时无力消灭西夏,主和派又占上风,而西夏李元昊在攻击时被我大宋知原州景泰挫败,无法实现‘亲临渭水,直据长安。’的夙愿。故而李元昊才勉强议和。” 费无极这才明白过来,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张明远叹道:“李元昊绝非等闲之辈,如若只是战场失利,恐怕难以让他退却。”张叔夜道:“明远果然聪明过人,不错,李元昊作为军事上占优势的一方,其决定停战议和,主要出于三点。其一,连年战争使西夏本身就很脆弱的国力难以再承受继续大规模作战的重负,上下困乏;其二,由于我大宋知延州范仲淹和韩琦等人的经略,我大宋的军事防御能力得到了明显的加强,并坚壁清野、严守城寨,不与西夏正面交锋,使西夏李元昊难有新作为。辽国又借宋夏战争之机向我大宋索取更多岁币的要求得到满足后,接着便对西夏施加压力,李元昊与契丹交恶,西夏面临两大国夹击的危险境地,此乃李元昊所惧怕之处。” 种浩道:“李元昊原来也有胆小如鼠之时,我以为他天不怕地不怕呢。可见世上没有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肥胖宋使道:“人是肉身之躯,哪有不怕生死的道理?这李元昊其实聪明过人,他知道如何取舍,如何进退。” 张叔夜介绍道:“西夏在宋夏战争中掳掠所获财物与先前依照和约及通过榷场所得物资相比,实在是得不偿失。在建国称帝之前,西夏每年都可从我大宋得到‘岁赐’的白银万两、绢万匹、钱两万贯,这是夏国的一项重要收入来源。在沿边榷场,党项人还以境内所产的青白盐及畜产品换取我大宋的粮食、茶叶和其他手工物品,这些物资都是西夏百姓的必需品。可李元昊穷兵黩武以后,我大宋停止‘岁赐’,关闭榷场,不准青白盐入境,禁止双边互通来往,从而给夏国以致命一击。在夏宋战争中,虽说李元昊取得了胜利,但本国也伤亡了很多人马,正如方才陈大人所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致使李元昊为发动战争而点集人马越来越困难。”张明远听了了然不惑,叹息不已。 张叔夜接着道:“按照西夏兵制,各部落青年平时从事生产,战时全民皆兵,不是当正军,就是从事杂役。一声点集,由部落首领带领,立即出动,还要自备马匹和粮食。李元昊称帝后,连年对宋用兵,使田地无人耕种,牛羊无人放牧。连不少部落首领也反对再战。” 张明远道:“没想到,党项人也并不容易。”费无极道:“不必同情他们,如若党项人俯首称臣,那会有战火纷飞。”种浩道:“不错,党项人穷兵黩武许多人,得到了什么?不过是不毛之地。”种溪道:“这话也不能这样说,兴庆府和西平府也非不毛之地,再说贺兰山也是兵家必争之地。至于不毛之地,我看回鹘才是。”费无极看向张叔夜,问道:“大人,后来如何?” 张叔夜叹道:“连年征战,穷兵黩武,致使党项人苦不堪言,使得西夏百姓饮无茶,衣昂贵,怨声载道,以致民间有‘十不如’之谣。 加上西夏与辽国之间又出现了嫌隙。由此西夏愿意议和。康定二年正月,李元昊派人到泾原乞和,又派归塞门寨主高延德到延州,与知延州范仲淹约定正月二十九日至保安军。范仲淹看到高延德后,发觉李元昊并无诚意,且无表章,不敢上报朝廷,于是派监押韩周携带自己写的劝和信,同高延德一起送到李元昊那里。” 张明远听了这话,叹道:“范仲淹大人镇守边关也算劳苦功高。”费无极道:“他不只劳苦功高,还智勇双全。”种浩得意洋洋道:“如若不是他老人家当年抬举我种家军,哪有今日我种家军的天下无敌。”种溪喜道:“不错,故而我最喜欢范仲淹大人的词和文章。”费无极道:“你该用范仲淹大人的文章作画,画出一座岳阳楼,岂不壮观?”种溪点点头,笑出声来。 张明远追问道:“大人,李元昊议和并无诚意,那他一定会有两手准备了?如若不然,他也不叫李元昊。”高个宋使和矮个宋使点了点头。张叔夜道:“不错,明远所言极是。 二月,李元昊一面发动好水川之战,一面让亲信野利旺荣回信范仲淹,言辞更加傲慢,范仲淹当着西夏使者的面焚烧书信,并将副本上报朝廷,随即范仲淹因私通书信被降职,并调知耀州,仁宗皇帝以庞籍知延州。范仲淹大人此番便是引火烧身,如之奈何?”众人听了嘘唏不已。 肥胖宋使忍不住插话道:“庆历二年,庞籍报告李元昊被青塘唃厮啰打败,野利家族叛乱,而且又有旱灾和鼠灾,西夏发生严重危机,李元昊由此更想要求和。于是我大宋朝廷让知保安军刘拯写信劝降野利旺荣,野利旺荣假装派浪埋、赏乞、媚娘等三人到青涧县请降,知青涧城种世衡将军也派部下王嵩携蜡书谒见野利旺荣,试图离间元昊和野利旺荣,野利旺荣上报李元昊。”种溪听到提及种家军祖上,便来了兴致,见宋使也介绍开来,喜上眉梢追问道:“后来如何?” 费无极道:“种世衡老将军,当年可是党项人的克星,反间计,让李元昊苦不堪言。”张明远道:“我们干爹早说过,我们对此,烂熟于心。” 张叔夜笑道:“李元昊本就防范野利家族,由此更怀疑野利旺荣,一面将王嵩囚禁于窖中,一面派教练使李文贵出使我大宋,表示西夏国力疲敝,愿意和谈。庞籍不信其言,将李文贵扣押在青涧城数月。定川寨之战后,我大宋朝廷无意再战,辽国使臣也说‘西夏李元昊欲归款南朝而未敢,若南朝以优礼怀来之,彼宜洗心自新’。于是我大宋朝廷在十月下旬命庞籍招纳李元昊,让李元昊向我大宋称臣。庞籍才放回李文贵,向李元昊传话‘悔过从善,称臣归款,以息彼此之民,朝廷所以待汝主者,礼数必优于前’。”费无极叹道:“李元昊果然聪明过人。” 消瘦宋使道:“李元昊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之人,不愿由自己提出讲和,看到我大宋先去和,便释放了王嵩,一个多月后又派李文贵带着野利旺荣、野利旺令、嵬名环、卧誉诤等的书信来延州,与庞籍议和,但表示‘如日之方中,止可顺天西行,安可逆天东下?’仍不肯去帝号。”种浩冷冷的道:“为帝图皇的野心,居然顽固不化,气煞我也。” 矮个宋使道:“但我大宋朝廷还是允许和谈,于是庞籍围绕‘僭号’之事,与西夏使臣李文贵反复谈判,但始终没有破裂,双方约定李元昊去帝号,才能将其国书转达我大宋朝廷。庆历三年正月,李元昊派六宅使兼伊州刺史贺从勖携国书出使我大宋,自称为宋帝之子,即‘男邦泥定国兀卒曩霄上书父大宋皇帝’。”众人都点了点头。 种溪道:“这名字真有趣。”张明远问道:“不知朝廷又当如何应对?”张叔夜仰天长叹道:“我大宋朝廷批准他来东京开封府,并同意册封李元昊为夏国主,开放榷场,提供绢、茶等‘岁赐’。四月,派签书保安军判官事邵良佐以着作郎头衔出使西夏。七月底,西夏使臣吕你如定、幸舍寮黎等与邵良佐来到东京开封府,仁宗皇帝在紫宸殿接见了他们。”种溪饶有兴趣,听得津津有味,随即追问道:“后来怎样,还望张大人赐教?” 张叔夜笑道:“你们一定不知道,西夏居然提出十一项要求,包括:其一,求和;其二,求宋割土;其三,求宋割属户;其四,求至东京贸易;其五,求宋罢修沿边城寨;其六,求宋派朝臣接待夏使;其七,求称男而不称臣(保留‘僭号’);其八,求卖青盐;其九,求进奉乾元节(仁宗皇帝生日)及贺正;其十,求岁赐;其十一,求颁誓诏。”边说边掰着手指头数着。此言一出,众人忍俊不禁。 费无极道:“这么多,朝廷又当如何?”肥胖宋使笑道:“这件事,当年可是轰动一时。听说,我大宋群臣对李元昊的多数要求都反对,尤其是‘称男而不称臣’一款。八月,朝廷派大理寺丞张子奭、右侍禁王正伦出使西夏。十二月,元昊又派张延寿出使宋朝。 此时李元昊面临辽国威胁,遂对我大宋做出妥协,同意称臣。其后主要围绕岁赐数额展开谈判。庆历四年五月以后连续派尹舆则、杨守素出使我大宋,敲定条件,九月派杨寿素向我大宋呈上誓表,遵守和议内容,仁宗皇帝于十月初二日赐誓诏,到这里,庆历和议也算达成了。”张明远道:“不知,庆历和议,说些什么?” 高个宋使叹道:“庆历和议有六条,那便是:第一,元昊去帝号,对宋称臣,宋册封其为夏国主;第二,宋给西夏岁赐绢十三万匹,银五万两,茶两万斤,加上乾元节和贺正回赐及仲冬赐时服,合计绢十五万匹、银七万两、茶三万斤,此外西夏国主生日时赏银器二千两,细衣着一千匹,杂帛二千匹作为生日礼物;第三,宋夏战争中双方所掳掠的将校、士兵、民户不再归还对方;第四,从此以后,如宋夏双方边境之民逃往对方领土,都不能派兵追击,双方互相归还逃人;第五,宋夏战争中西夏所占领的宋朝领上栲栳、镰刀、南安、承平等地和其他边境蕃汉居住区全部从中间划界;第六,宋夏双方在本国领土上可以自由建立城堡。”种浩与种溪面面相觑,叹了口气。 张明远道:“后来如何?”消瘦宋使道:“庆历和议达成后,仁宗皇帝于当年十二月派张子奭、张士元为正、副册礼使,封李元昊为夏国主,赐金涂银印的‘夏国主印’。但此后李元昊奉行外王内帝的政策,并且为了撑持一方独尊的皇帝地位,不愿在夏国民众面前用客礼接待宋朝使节,暴露自己对宋朝的臣属地位,将我大宋派来的使臣挡在宥州,设馆安顿,不让他们到夏国都城兴庆府。你们想想看,这李元昊的确是死要面子之人。” 矮个宋使道:“与此同时,我大宋还决定在保安军和镇戎军的安平皆设置两处榷场,恢复了双方贸易往来,但禁止西夏售卖青盐。宋夏和平维持不到二十年,到仁宗皇帝嘉佑年间,西夏再次犯边,我大宋朝廷迫于无奈,则停止岁赐。神宗皇帝以后,宋夏和战无常,庆历和议往往难以落实。本官以为这‘庆历和议’与‘庆历新政’实乃如出一辙,皆昙花一现,名存实亡。” 张叔夜叹道:“西北时战时和,西夏的马匹由此很少售卖给我大宋了。我大宋想要购买马匹,只好去辽国想办法,或从西南的大理国颇费周折。吐蕃与西夏沆瀣一气,想要从吐蕃买马也难上加难。”种浩、种溪面面相觑,想起种家军的马匹,不觉神情肃穆,嘘唏不已。 张明远寻思,我大宋的确缺马,不缺驴。驴在东京在长安屡见不鲜,不过马恐怕行军打仗才会有,何况是汗血宝马。自汉唐两代至今,便是中原将领梦寐以求的罕见之物。费无极寻思,西夏在怀德军用兵,种家军每次都不能斩杀大将,也是因西夏人骑的烈马疾如风雷,只能眼看着西夏人逃之夭夭,却没有办法。如若设计打败西夏将领获得了汗血宝马,种家军就像是得了奇珍异宝一样,颇为喜笑颜开。 夜幕降临,西夏国都兴庆府城中也是灯笼高挂,喜气洋洋。此处夜景虽无东京那般繁华辉煌,但在异国他乡,能见如此盛景,张叔夜等人倒是倍感亲切和意外了。塞上就是塞上,虽是暮春之际,可春寒料峭,天气说变就变,令人捉摸不透。不多时风沙不小,城中街道便没了人烟,都回家紧闭房门。张叔夜等人被告知风沙来袭,只好掩住房门,和着呼呼地黄风,宋使们在馆驿中进入了梦乡。 次日连着风沙,张叔夜等人只好在馆驿歇息,出不了门,兴庆府灰蒙蒙一片,漫天土黄,街市上也没有人出没。张明远和费无极只好同种浩、种溪在馆驿看书、作画,谈笑风生。又过一日,兴庆府,阳光明媚,一派好风光。原来半夜降雨,早将风沙按在地上,动弹不得,雨水冲刷后,空气清新。 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与宋使们起身后,便到大街上去了,只见,大街之上,已陆续熙熙攘攘起来,宋使团在此漫步而来,卖品之多,令人惊叹:青稞、大麦、稻米、荜豆尽皆于此。街市之盛,让人感慨:茶肆、酒楼、客栈、商铺,人头攒动。 “哎,来看一看,瞧一瞧啦,啊,回鹘宝马,雄烈康壮,日行千里了。”一商贩吆呵道。他的一副着装,显然是西州回鹘之人,白色羽毛插在尖角帽上,随着脑袋轻轻摇曳。还有一伙计,自然是手下。张明远过去问道:“你这可是回鹘宝马?”看了又看,啧啧称赞。“你们莫非中原人士,这般打扮乃是宋朝人了。”商贩问道。 张明远笑道:“看来,你是到过中原的,你一个回鹘人,如何到此贩马?”那人笑道:“果然好眼力,嗯,不错。我实乃回鹘人,夏王乾顺对于异国而来的商人,甚为体恤。他对外商以及与他国间的货物往来颇为优待,也多有鼓励,我等故而可以到来。” 费无极问道:“原来如此,那我们大宋与他设榷场,为何西夏还要进攻我大宋呢?”回鹘人摇摇头,欲言又止。种浩摇摇头,道:“这个嘛,便不得而知。”种溪看向张叔夜,道:“还望大人赐教。”张叔夜笑道:“榷场归榷场,交往归交往,作战归作战,此乃国与国间之事。我等如何明白,好了,走吧!”言毕,余众尽皆离去。 那吐蕃人摇摇头道:“看来,此些人,是大宋朝廷的人。”契丹人道:“他们莫不是大宋来议和的使节?”“嗯,应该是吧!”回鹘人道。说话之际,只见,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等人已走出老远去了。 他们刚一回馆驿,西夏礼官焦彦坚便迎上前来,笑道:“张大人,你们昨晚歇息的可好?”拱手一笑。“承蒙礼官关照,甚好,甚好。”张叔夜回应道。 西夏礼官焦彦坚便道:“我主今日有请,请诸位宋使们到王宫去。你们且先准备,我在馆驿外等候,先行告退。”张叔夜道:“好,我们马上便来,有劳礼官了。”言毕,那西夏礼官便迈着八字步,威风凛凛之际,昂首挺胸走了出去。 费无极疑惑道:“张大人,这莫不是乾顺他又变卦了不成?”“我看不会,乾顺绝非变卦之人。”张明远道。“此言差矣,据说党项人一惯反复无常,如之奈何?”种浩道。 “是啊,乾顺果然骄滑,我等不得不防。”种溪道。张叔夜笑道:“你们多虑了。”此语一出,宋使尽皆愕然不已,问道:“大人,这般重要关头,你为何这样说?那依你来看,乾顺此番让我等前去,该是为何?”张叔夜捋了捋胡须,看向众人,道:“诸位,依你们看,乾顺是英雄否?”张明远见张叔夜一脸庄重之气,笑道:“就算是吧。” 张叔夜又问道:“那他是君子否?”“不好说。也勉强算是!”费无极沉吟不决,见张叔夜看向自己,随即叹道。“那君子一言,是不是驷马难追!”张叔夜笑道。“当然,那还用说,不过说这些话语,不知大人所谓何意?”种浩道。 种溪担忧道:“听说乾顺聪明过人,反复无常,不得不防。他可是最会左右逢源,见风使舵。”张明远道:“不错,这也是不得不防之事。”费无极道:“人心叵测,不可捉摸。” 张叔夜又道:“此言差矣,那他既是英雄又为君子的话,自然亦为西夏人君了。正所谓,君无戏言。乾顺对中原文化那般喜爱,如此之理还用我等提醒与他。再者,此乃两国太平的大事,岂是儿戏。乾顺乃是有远见之人,对于此些道理他岂能不知,因此诸位不必多虑,好了,我等且去,看看乾顺今日有何话语,再见机行事也未为不可。”宋使一个个不再犹豫,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等七人便出馆驿随西夏礼官向西夏王宫去了。 在西夏王宫,只见亭台楼阁间,西夏宫女,往来穿梭、不绝如缕。群臣列坐,互相问候、好不热闹。乾顺正笑时,西夏礼官焦彦坚进来道:“我王陛下,微臣奉命前去请宋使前来,他们已到,现在宫中厅堂。” 乾顺道:“好,有劳爱卿。快快有请!”西夏礼官焦彦坚道:“我王万福,此乃微臣之责,愿为我王效劳。”“好,快快前去。”乾顺又道。张叔夜等人便随西夏礼官焦彦坚走进西夏宴殿。只见,一队队卫士往宫门而去,宫门咯吱一声竟然关住了。 张明远心中一怔,费无极也是一怔。种浩心神不宁,种溪倒是满不在乎,还在喜笑颜开。张叔夜和宋使不觉后背发凉。行走之际,张明远、费无极环顾四周,只见,几个彪形大汉赤裸上身,头系红色布带,腰系绿色皮带,下身着黑色武士短裤。一个个凶神恶煞之状矗立在走廊两侧,好生了得。 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与宋使虽说并不害怕可也不敢怠慢。宋使团随西夏礼官焦彦坚在亭台楼阁间穿梭一番后,终于到达了乾顺大宴之地。张叔夜喜乐无比,张明远倍觉神清气爽,费无极喜笑颜开。果然是好所在,那金黄地毯,雍容华贵;这雕梁画栋,温文尔雅。 不过大厅里也有些异样之物,绝非中原所有。原来是羊头悬挂在四面墙上,鎏金铜牛端坐在廊柱两侧。党项风范,颇具特色。只见,乾顺坐于宴厅正堂之上,群臣列坐四周,每人一桌。 西夏礼官焦彦坚把宋使引到后便道:“陛下,宋使已到,微臣复命。”“好,辛苦,辛苦。”乾顺微微一笑,西夏礼官焦彦坚便退在一旁,原地待命。乾顺离席,西夏群臣也紧随其后。来到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和其它宋使跟前,乾顺给宋使一一介绍开来。 “我大夏国晋王察哥,乃同胞庶弟。”张明远仔细打量,此人秃顶,两个辫子飘在胸前,八字胡须,威风凛凛。鹰眼狼鼻,猿臂蜂腰,宽肩长腿,身长九尺有余,果然非同凡响。凭张明远的眼光,大抵已知此人乃是身手不凡之辈,身怀绝技也未可知。众人互相见礼,察哥傲慢挺立,不可一世。 “我大夏国太师,梁国正献王,嵬名安惠。”费无极见状不由惊叹,原来此人与大宋太师蔡京的眼神颇为相似,都是老谋深算之人。老奸巨猾,可见一斑。旁边有一个姑娘,扎着马尾辫,身穿白衣,眨着大眼睛,挽着嵬名安惠的胳膊。那小姑娘欲言又止,嵬名安惠轻轻拍了拍那小姑娘胳膊,示意她不可多言。乾顺本要介绍,嵬名安惠示意不必,乾顺便点了点头。小姑娘闷闷不乐,低下头去。张明远等人见了,也笑了笑,这小姑娘好似种雪一般,不过并非柔柔弱弱,看上去还有些傲骨。 “太尉高守忠。”张叔夜与宋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东京殿帅府那扬威耀武的高俅高太尉,故而诧异开来。种浩、种溪看到张叔夜和宋使这般模样也大为不解,疑惑不解之际。只听,张叔夜道:“这高太尉与我大宋的高太尉居然同姓!”西夏群臣一怔,张明远、费无极这才算明白过来。张叔夜又叹道:“模样居然也相似。”一语落地,乾顺、察哥大惊失色,西夏群臣交头接耳。乾顺寻思,不知这张叔夜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是故弄玄虚还是有感而发,且将计就计,鱼目混珠再说,便道:“我这高太尉与你宋朝那高太尉虽说同姓,模样也有些相似,可大有不同。” 张明远道:“此话怎讲,还请夏王明示。”乾顺用手指着高守忠,道:“还是让我这高太尉,自己告诉你们如何?”高守忠笑容满面道:“素闻宋朝东京有个靠蹴鞠发迹的高俅高太尉,我却惭愧之极,不会蹴鞠,只会帮助夏王出谋划策,制定法度,安邦定国。让兴庆府黎民百姓安居乐业,让我大夏如日中天。”张明远、费无极佩服不已,种浩、种溪面面相觑,笑而不语。张叔夜和宋使也佩服有佳。不过回过神来的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张叔夜和宋使心中难免不悦起来,原来这其中的讥讽意味一目了然。 “御史中丞,薛元礼。”张叔夜对他拱手作揖,原来此人是汉人,文质彬彬,仪表堂堂,容貌甚伟,不在话下。 “我大夏国御史大夫,谋宁克任。”此人是党项人,咧着嘴大笑开来。张明远看时,此人眼球外凸,耳垂结实,腮骨外凸,牙齿枯黄,鼻梁骨高挺,如此看来便是个能说会道,头头是道之人。 “我大夏国拓跋宗室景思大人,是兴庆府各部落大酋长,也掌管兴庆府。长子景仁忠能诗,次子景仁礼会文,皆是我大夏国栋梁之才。”乾顺介绍之际,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和宋使与之一一见礼。 顷刻,乾顺落座,西夏群臣与大宋使节一个个也陆续落座。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和宋使也坐在离乾顺不远的地方。张明远一眼看去,乾顺喜笑颜开。费无极也看到,乾顺一副胸有成竹,傲视天下之状。种浩寻思,乾顺好似唐太宗一般。种溪暗笑,此番好像乾顺如同唐太宗会盟一般。四个宋使也笑而不语,但见乾顺威风凛凛,一副王者风范。 乾顺道:“张大人别来无恙,今日,请尔等前来不谈政事,只为欢聚一堂,为诸位设宴一番,也算接风洗尘,有道是,千里逢迎,高朋满座了。”张叔夜入座后,听了乾顺这话,此时才算是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平了平心绪,定了定神色,捋了捋胡须,马上笑道:“不知夏王今日之请,不曾备的些礼品,还望莫要见怪。” 宋使一个个都随声附和。乾顺笑道:“你为何如此客套,寡人已是见怪不怪了。你宋朝皇帝送来那么多礼品,你张叔夜还要送,莫非寡人是贪婪之辈不成。寡人还望大人当面赐教,才是大大的见面礼。”此番话语一出,引的众人大笑不已。 “今日抵达西夏皇宫,算是大开眼界。多谢夏王以礼相待。”张叔夜环顾四周,却独不见一人,便问道:“夏王,为何不见李良辅将军?”乾顺并不作答,只是看了一眼焦彦坚。 西夏礼官焦彦坚寻思道:“他回宣化府去了,毕竟吐蕃人时常骚扰边界,我西夏不得不防。但不可直言相告,便是透漏军情机密。”想到这里,笑道:“李良辅将军今日身体抱恙,有些伤风感冒,毕竟塞上春寒料峭,早晚冷热难测。尔等也要多加保重才是。”张叔夜才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张明远等人也才了然不惑,原来李良辅身体欠佳,怪不得今日唯独不见李良辅。 乾顺扬眉一笑,举杯之际又笑道:“既然,此刻已是高朋满座,那就开宴吧!”随即给西夏礼官焦彦坚递个眼色。那西夏礼官焦彦坚便高呼道:“夏王开宴喽,夏王开宴喽,夏王开宴喽!”三呼之后,只见西夏宫女们一队队一列列络绎不绝尽皆进殿而来,上果品、端贡酒,双手托盘风姿绰约,徐步而来缓缓前行,好不忙碌,好不热闹。顷刻,宾客之间,互相答礼,宴席之内,好不欢畅。 乾顺看向张叔夜,笑道:“张使节,尔等远道而来,不知我西夏歌舞可曾赏过?”张叔夜应声道:“夏王有所不知,我中原有:赏大宋优雅歌舞,品中原文化之说。不过,西域歌舞的确未曾赏过 ,尤其西夏歌舞。我想,今日应该是有此眼福了,夏王今日之请,不会不满足我等的愿望吧。” “张大人,我目下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诸位到此,寡人当尽地主之宜,自然不会让你们失望了,好!下面就上西夏宫廷歌舞,让诸位贵宾大饱眼福。快快上歌舞!”乾顺一语落地,西夏礼官焦彦坚拍了拍手掌,宫女便下去了。 费无极对张明远耳语道:“素闻西夏党项人袒胸露乳还手舞足蹈,这舞蹈多巫师巫婆之舞,想必也是蛮有趣味。” 张明远对费无极低声细语道:“且看看再下结论,未为不可。如若不是,岂不可笑?”种浩对种溪耳语之际,笑道:“弟弟可把西夏歌舞入画,自然名扬天下。” 种溪点了点头,耳语之际,笑道:“那是自然,此番西夏之行,该入画的都要入画,今晚就构思一番。”那嵬名安惠身旁的西夏姑娘时不时看一眼种溪,种溪没发觉,费无极却看到了,便使个眼色给种溪,种溪转过脸,果然见那嵬名安惠身旁的西夏姑娘在看自己。种溪对她点点头笑一笑,那西夏姑娘也瞪了一眼种溪。嵬名安惠看到后,对那姑娘耳语几句,那西夏姑娘害羞之际,低下头,便不说话了。 顷刻,西夏歌舞随乐声已舞动了起来。歌舞升平,乐声回荡,一派喜乐与祥和之气 。只见,西夏宫女与西夏武士尽皆舞蹈,宫女身着白色衣衫翩翩起舞,武士穿着黑色衣衫和而动之,柔美与刚力并驾齐驱,秀丽与端庄相辅相成,好不欢畅。乾顺与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以及西夏群臣和宋使见状,喜笑颜开,举杯畅饮,热闹非凡。 舞罢,张叔夜情不自禁道:“真乃世所罕见,大开眼界了。”张明远道:“果然与众不同。”费无极道:“实在叹为观止。”种浩道:“没曾料想,西夏男子也会歌舞。”种溪道:“男女共舞,比我大宋更胜一筹。”乾顺笑道:“你们过奖了。寡人听说宋朝东京歌舞乃是天下佳丽之舞,我边陲小国哪里可以比得上。” “夏王过谦了不是,你这西夏之舞足显塞上风情,令我等大饱眼福,不胜荣幸,不胜感激!”张叔夜笑道。乾顺一杯酒下了肚后,又问道:“张使节,听说,你在宋朝为礼部侍郎,自然对中原文化是知之甚多。寡人想请教的是,大人对乐律有何高见?” 张叔夜顿了顿说道:“略知一二,浅薄的很。”乾顺兴奋道:“愿闻其详,休得过谦。”张叔夜道:“不知这汉朝的《史记》 ,夏王可曾读过?”乾顺应声说道:“只是听过,未曾读过。” 张叔夜道:“我等皆是读《史记》学乐律,太史公司马迁曾云:‘乐律从人心而出,人心受外物刺激就产生了情感,从喉头出来因而形成声音,声音相互应和,因而产生变化,各种变化加以组合,便会形成悦耳的声音,将不同的乐音进行排比编号,便成曲调,再加上各种乐器的相伴,便成了乐律。’”乾顺与西夏王公大臣听罢都拍手称好,宋使一个个也点点头。张明远也点点头,费无极深以为然。种浩佩服不已,种溪喜乐无比。 乾顺又问道:“如此说来,大人一定对乐律有所见解了。那依大人来看,乐声为何会有所不同?”焦彦坚道:“想必张侍郎定有一番高论,还望赐教。”拱手一笑,西夏群臣皆随声附和,看向张叔夜。张明远等人也是如此。 张叔夜道:“乐律是由乐音拼凑组合而成,它源于人心受到外物而感发。人心感到悲哀沮丧时,声音便是急速而短促;人心感到快乐时,声音便是悠扬而缓慢;人心感到欢悦时,声音便是轻盈而流畅;人心感到愤怒时,声音便是粗狂而暴厉;人心感到恭敬时,声音便是率直而端庄;人心感到爱慕时,声音便是温婉而柔顺。此非人之本性,而是人心受外物刺激后萌生演绎。”此言一出,西夏群臣震动,宋使也佩服有佳。张明远、费无极更是拜服开来,种浩、种溪愈加佩服的五体投地,没曾料想,张叔夜如此博闻强识,学富五车。 乾顺笑道:“果然高见,我等佩服,那依您来看,如何看待乐律呢?”张叔夜道:“乐律可用来调和人的声音,乐律大凡由人心所生,感情萌发于心,因而表现出声形,声音和谐组合成好的旋律就称之为乐律。大体说来,音由人心萌生,乐与伦理相通。审察发声可知音调,审察音调可知乐律。再者,不明晓发声的人就不要与他谈音调,不知晓音调的人就不要与他谈乐律,而懂得了乐律就接近于明礼了。乐律的功效之大,自然不在话下。”张明远、费无极感慨万千,乾顺若有所思,西夏群臣喜笑颜开,宋使也是赞叹不已。种浩暗记在心,种溪还在想着方才西夏男女共舞之事,构思于脑海之中。 乾顺又问道:“还请张侍郎,说说这乐律的功效如何?”张叔夜道:“乐律者,所以调和人心喜怒哀乐也 。它的功效一旦发挥出来可以使人无怨无悔。乐律的盛大可与天地万物相和,可与国家安定相协和。这便是美德的彰显,德性的光华了。乐律还是激荡血脉、畅通精神以及调和并且端正人心志趣的艺术。” 此语一出,众皆惊叹不已,张明远、费无极暗自喜乐,种浩、种溪瞠目结舌。乾顺一时语塞,对张叔夜毕恭毕敬,完全被张叔夜的头头是道,才华横溢给征服了。乾顺又叫侍女上酒。乾顺一看颇为不悦:“不行,不行。快快换好酒,把我大夏国贡酒速速上来。张使节乃是我大夏贵客,要好生看待。”乾顺言毕,侍女便又离去。费无极看时,连这宫女都非常漂亮,不由心生爱慕,无以言表。 张叔夜笑道:“夏王不必如此,我等可是不胜酒力。”乾顺也笑道:“张使节,不必客气,今日听君一席话真是令寡人大开眼界,也大长见识了。我等佩服,佩服不已!”大夏贡酒一上来,其香其醇令人赞不绝口,酒香四溢不在话下。费无极尝了一口,对张明远笑道:“果然味道好极。” 张明远道:“那就多喝几杯,不过可不要贪杯,醉了别说胡话,以免让人笑话。”费无极道:“你才醉后说胡话。”种浩道:“没事,我捂住你的嘴,就好了。”种溪道:“捂住不行,还是用帕子堵住。”众人忍俊不禁。那西夏姑娘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如若不是挽着嵬名安惠的胳膊,便要躺倒于地了。种溪见状也乐个不住,不觉对那西夏姑娘顿生好感。那西夏姑娘更是心花怒发,对种溪甚为关注,眼里看不到别人了。 张叔夜喝酒时看着器皿发起呆来。乾顺笑道:“不瞒张使节,此些物品皆是寡人命人专门从东京买来的,还可以吧?”拿起绿色陶瓷酒器,细细端详又笑了笑。“嗯,这是南方烧制的上好瓷器。”张叔夜应声道。乾顺言道:“果然慧眼识珠,厉害,厉害。叫做景德镇,据说天下第一。”说着又指着面前的西夏美味赞不绝口的忙道:“你看,手抓羊肉、烤全羊,请慢用,还有奶茶请多喝几杯。” 张明远笑道:“夏王如此盛情,我等感激不尽,不必如此客气。”“夏王如此款待,在下感激不尽。”费无极叹道。种浩道:“恭敬不如从命。”种溪道:“素闻西夏热情好客,此番前来,名不虚传。” 张叔夜道:“中原自古热情好客,孔夫子所言极是。”“寡人心知肚明,这孔夫子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尔等自便。我大夏今日便热情好客,为尔等接风洗尘。”乾顺又笑道。 实话说来,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对这些物品肯定是不太习惯。但西夏贡枣、黄河鲤鱼等一上来后,宋使便赞道:“此乃塞上佳品,就不客气了。来,来。快快品尝一番,便是不虚此行了。”张叔夜等人便享用开来。 乾顺随手拿起一颗大枣,放在嘴里嚼了嚼,甘甜不已,忙道:“不必客气,枣子虽是去年的干货,不过酥软香甜可口,敬请享用。”礼让再三,宋使拿起放在嘴里,的确如乾顺所言。“黄河鲤鱼,汤味鲜美。敬请品尝,自然念念不忘。”乾顺笑道,自己也端起那碗侍女早已盛好的鱼肉,吃了起来,又喝上一小勺鱼汤,舌尖鲜美,顿觉妙不可言。 “如此美味,味道自然不可多得,快快品尝。”张叔夜一语落地,宋使一个个拿起汤勺喝着鱼汤,嘴里道着“鲜美”二字,喜悦之色油然而生。张明远四人哪里顾得上说话,尽皆大口吃肉,喜笑颜开。费无极和种溪最喜欢吃鱼,便不住的往嘴里送,吃得畅快,笑得孩子气。他们并非不懂得礼仪,也并非不知道谦让,只是西夏人饮食之时,要主随客便,不作假乾顺才觉得很好。 张叔夜在离开东京时候,朝廷司仪官员多有教诲,张叔夜离开时候朝廷也多有叮嘱,让他们悉听尊便,不必拘礼。如若拘礼反而是有些做作,西夏人就觉得瞧不起他们了,难免多有疑虑。张叔夜早在京兆府便对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和宋使叮嘱再三,故而他们了然于胸。张叔夜见张明远、费无极不再拘谨,便笑而不语。 张明远对费无极耳语道:“无极,虽说乾顺要我等不必拘礼,朝廷在我等来之前,要悉听尊便,但我等也要知道分寸,不可被人笑话。”费无极听了这话,二话不说,掰下一块鸡腿,大口去吃,种溪也如此。惹得张明远和种浩,对视一笑,摇摇头皆目瞪口呆。 第81章 文武双全 张叔夜见状,笑道:“西夏乃马背上的英雄豪杰,我中原自古也是喜欢骑马。还记得本官出使辽国时,那辽国便让我等不必拘礼。此番出使西夏,又是如此,可见辽国和西夏皆是礼仪之邦,佩服,佩服。” 薛元礼心想,这张叔夜果然有备而来,头头是道,出口成章,完全震慑住了我大夏。夏王都这般模样了,被张叔夜搞的晕头转向,如之奈何?如若这般下去,那还了得,再说我也是汉人,不可被夏王小看。如若这般任凭张叔夜哗众取宠,以后在这西夏如何混得下去,岂不自讨没趣。想到此处,马上笑道:“素闻大宋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我大夏如今也要文武双全。”张叔夜道:“敢问足下是何方人士?不会是中原隐士大才子不满贪官污吏,故而来到西夏了不成?”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张叔夜见状也觉不妥,只是觉得这薛元礼实乃中原人士,不觉把他当作宋人,故而推心置腹,如此一说。可目下回想他如今是西夏官员,方才言语就是自取其辱了。此刻已是覆水难收,一言既出,难以追回,如之奈何?不觉羞愧难耐,尴尬之极,不过这张叔夜毕竟是张叔夜,出使辽国时的尴尬事也不少,自然有许多办法予以化解,此刻只是笑而不语,静观其变。 张明远、费无极也是一怔,没曾料想,向来言行谨慎的张叔夜此时此刻会这般说话。种浩、种溪也面面相觑,脸色煞白。在场宋使也是颇有微词,只是碍于张叔夜目下乃带头上司,不好指责,因此一个个尴尬一笑,面面相觑,顿时语塞。 那西夏姑娘却满不在乎,眼里只看种溪,目不转睛,微微一笑。种溪却不睬,好似视而不见。这让西夏姑娘更是着迷,如痴如醉,一时间痴痴地看着,心里万般风情,百种思绪,都只好按耐下去,小鹿乱撞,不在话下。毕竟这种溪人高马大,英姿勃勃,幽默风趣,就让这西夏党项小姑娘招架不住了。 有位宋使忍无可忍,便才思敏捷马上打趣道:“张侍郎方才是醉话,实乃玩笑开大了。贪官污吏哪朝哪代没有?张侍郎敢说自己是包青天在世,岂不贻笑大方?”又一宋使也自以为是道:“贪官污吏,世皆有之,想必西夏也有,可能此间就有。” 乾顺马上一脸不悦,察哥顿时横眉怒目,嵬名安惠居然一脸茫然,薛元礼目瞪口呆,谋宁克任气急败坏,景思捻须不语,景仁忠脸色苍白,景仁礼诧异万分。西夏礼官焦彦坚吹胡子瞪眼,动了动嘴唇,轻轻哼了一声。张叔夜也瞠目结舌。张明远颇为担忧,费无极一脸尴尬。种浩面如土色,种溪面露难色。没曾料想,宋使一个比一个胆大包天,有恃无恐。张叔夜方才算不得什么,这宋使的口出狂言才语惊四座,令人大感意外。 景仁礼定了定神色,缓缓道:“莫非醉话,岂不可笑?”景仁忠环顾四周,一脸不悦,碍于乾顺在场,不好发火,就笑道:“何出此言,岂不欺人太甚?” 谋宁克任似笑非笑之际,马上叹道:“据说,中原隐士多去终南山,贪官污吏不配去终南山。连终南山都不配去,何况来我大夏,岂不可笑?张侍郎,你果然对你宋朝有自知之明,的确那蔡京手下贪官污吏太多,那童贯手下贪生怕死之辈更多。想必你们殿帅府高太尉手下,也是有许多酒囊饭袋了。”党项人哈哈大笑,一个个笑容满面。宋使灰头土脸,一个个低下头去,面红耳赤。乾顺偷窥张叔夜表情,张叔夜神情肃穆,一时语塞。 张明远见状,灵机一动,笑道:“在下就来自终南山,兴庆府的确非同一般,也比终南山繁华。”一语落地,费无极纳闷,为何师兄帮西夏说话,宋使也不解,张叔夜看着张明远疑惑万分。乾顺与西夏群臣也一怔,不过一个个又狐疑开来,静观其变。种浩、种溪用手指头掏了掏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都不约而同看向张明远。 张明远话锋一转,马上笑道:“不过失去横山以后,想必兴庆府就比不上我终南山了。兴庆府再繁华,也是效仿我京兆府长安城,与东京开封府相提并论,恐怕更是自愧不如,是也不是?” 党项人面如土色,心如刀割,一个个欲言又止,翻个白眼,都瞪着张明远。乾顺自然怒火中烧,可不好发作,只好静观其变。 费无极马上会意,笑道:“大宋与西夏目下是守望相助,世代友好,岂不美哉?何必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种浩道:“此番我等出使西夏,诚意满满,还望诸位以诚相待。”种溪道:“两国大可把手言和,共享太平。不必你争我夺,劳民伤财。” 嵬名安惠方才颇为担忧,不过听了这四个大宋青春俊杰所言所语,顿时就放下心来,也笑道:“诸位醉话太多,不可再饮。张侍郎,你以为如何?”那西夏姑娘也随着嵬名安惠的眼神看过去,顺便偷瞄一眼种溪。种溪喝了一杯酒,与费无极说说笑笑。 张叔夜一看,既然嵬名安惠给了台阶,就不必固执己见,装聋作哑了。方才失语,自己也是心知肚明,为了两国和好,要顾全大局,不可只顾自己颜面,坏了朝廷大计,想到此处,就马上拱手笑道:“嵬名太师所言极是,本官方才的确醉话连篇,实在惭愧之极。我大宋愿与西夏和好,此番前来,也是仰慕国王陛下威名。再说西夏人才济济,又多中原人士,见到薛大人,实在三生有幸。同为中原人,虽说各为其主,可情义还是有的。” 薛元礼听了这话,明白过来,又见乾顺使个眼色,就点了点头,也回礼道:“素闻张侍郎乃文武双全之人,这西安州,着实厉害,如此一座城池,却解决了后顾之忧。羌人都不敢藐视大宋半步了,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见你足智多谋,颇有诸葛孔明遗风。” 张叔夜叹道:“惭愧,惭愧,不如范仲淹、韩琦、狄青、种谔,四位前辈。也不如种师道老将军,何况与三国诸葛孔明相提并论,岂不自取其辱?”众人一怔,不提这种谔,种师道还好,一听此二人,嵬名安惠又是一脸不悦。西夏晋王察哥气得咬牙切齿,不觉恼羞成怒,忽然,一拳打下,咚的一声,桌上酒杯被打翻,宫女赶忙上前收拾,察哥还是气呼呼模样。张叔夜随即紧锁眉头,心中暗暗自责,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只怪自己言多必失,想到此处,捋了捋胡须,一杯酒下了肚,惆怅无比。 张明远寻思:可见此人被干爹教训过,也未可知。费无极寻思,如果西夏人不是被干爹的种家军打的落花流水,何至于此。种浩一脸不悦,但不好说什么,便默然不语。种溪暗笑,我种家军把西夏打得抱头鼠窜,西夏果然害怕我种家军。张叔夜寻思,这察哥不过一介武夫,远不如乾顺这般,胸有成竹,雄才大略。 只见乾顺瞪了一眼察哥,察哥会意马上笑道:“适才喝醉了,诸位见笑。”说着又举杯痛饮开来。乾顺见状笑道:“一人饮酒,不仅醉的容易,也惆怅无比,不如举杯与诸位同饮,晋王你这便失礼过甚,你可知道?”虽说脸上带些笑意,但不悦之色,可见一斑。 察哥端起酒杯,环顾四周道:“罚酒三杯,自当赔罪,请各位宋使一起痛饮,方才失礼,还望见谅。”言语间虽有不悦,也并不情愿,可也是迫不得已。只因乾顺业已发怒,只是顾忌颜面,没有当场发作而已。 张明远尴尬一笑道:“王子不必如此,也怪我等多有冒犯,素知种家军与西夏曾有过交手,实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望诸位见谅。”费无极道:“所谓各保其主,不可强求。想必国王陛下可以见谅。” 种浩、种溪欲言又止,原来张叔夜给他二人递个眼色,示意他们不可暴露身份,便打圆场道:“两国将士,都是各保其主。难免战场水火不容。如今把手言和,自当可喜可贺。”为了缓解方才这尴尬事,乾顺寻思,何不说些共同话语,退上一步,以免陷入僵局,坏了两国大计,不觉叹道:“我大夏与大宋皆为学识之乡,自然与契丹、吐蕃不同。如今谈论两国都推崇的国学,不知意下如何?” 张叔夜缓缓舒展眉心,马上叹道:“夏王所言极是,要说国学,首推儒学,其次佛学,再者道学。自春秋孔丘开启,到大汉董仲舒,儒学极为显贵,所谓仁义礼智信是也。佛学说,万事皆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世间轮回,因果报应。如要修成正果,须得明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理。” 乾顺带头抚掌,嵬名安惠也感慨万千,察哥居然站起身来,对张叔夜毕恭毕敬,拱手作揖。那西夏姑娘却不以为然,撇撇嘴。薛元礼点点头微微一笑,谋宁克任喜笑颜开,景思拈着胡须,对张叔夜频频点头。 景仁礼肃然起敬,景仁忠刮目相看。乾顺如饥似渴,又按耐不住,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就微微一笑,假装镇定自若,道:“大人请说说道学,愿不吝赐教?”西夏群臣马上规规矩矩的直起腰来,原来乾顺业已直起腰来。张明远和费无极见了,惊讶万分。虽说西夏不拜道家,乾顺也不尊崇道教,可此为一番学问,听说老子过函谷关的故事在中原颇为家喻户晓,不可不知,不可不听,故而虔诚之际,恭恭敬敬,洗耳恭听。 张叔夜寻思,本官所知,天地万物,这小小学问又算得了什么,不过不能一个人说个精光,要留一些给明远和无极,还有种浩和种溪,让他们也显摆显摆,算是一点小意思,随即道:“至于道学,本官不甚了解。我这四位青春俊杰也算文武双全,对中原的学问,也是如数家珍,他们可以说说看,让诸位了然不惑。”随即看向张明远四人,使个眼色给他们。 张明远马上会意,这显摆的机会终于到来,就笑道:“老子在《道德经》上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天法道,道法自然。只问今生今世,不问来世。与佛学截然不同。《易经》所言,‘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包涵天地万物。’万事万物都要竭尽全力,一切皆在变幻之中。须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说着马上给费无极使了一个眼色。 费无极见状,立马接过张明远的话锋,叹道:“大唐李商隐所言极是,‘庄生晓梦迷蝴蝶。’庄子那《逍遥游》也是天下无敌。用在下的话说,那便是:岂不闻,北冥有鱼,其志不小。扶摇直上,鹏程万里。庄子的逍遥境界非凡人可比。子非鱼的故事想必早已众人皆知了。庄子一生何其逍遥,没许多烦恼,实在令人羡慕。” 二人一语落地,乾顺与西夏群臣莫不大为赞赏。张叔夜与宋使也佩服不已。种浩、种溪跃跃欲试,早已按耐不住。西夏小姑娘也瞅了一眼种溪,也纳闷他为何一言不发。 乾顺寻思,庄子那子非鱼的故事,非常着名,寡人当然知道。庄子的确境界逍遥,没有许多烦恼。既然说到这里,何不把自己心中烦恼倒了出来,让这张叔夜解答一番,也趁此良机杀一杀固守祖宗家法,一味坚持番礼的顽固不化之徒,也让我大夏臣子知道些汉礼,岂不一举两得,随即道:“我大夏自景宗皇帝建国以来,一直存在蕃礼与汉礼之争,毅宗、惠宗两朝也未见分晓,到寡人这里,定要做出决断,分出道理。诸位意下如何?”环顾四周,挑了挑眉毛。 薛元礼道:“夏王,微臣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乾顺笑道:“但说无妨,爱卿何必吞吞吐吐。素日里快人快语,今日为何如此。难道张侍郎的头头是道以后,就把我大夏的头头是道,压的服服帖帖了不成?张侍郎又没用手把你的嘴堵上,你怕什么?”张叔夜和宋使忍俊不禁,张明远、费无极也乐此不彼。种浩、种溪笑得前仰后合。西夏小姑娘翻个白眼。西夏群臣喜笑颜开,薛元礼也乐个不住。察哥道:“薛大人,还不快说,莫非让本王的手去请你的嘴出来做客不成?”众人又是哈哈大笑。 薛元礼笑道:“据微臣所知,中原之地,那士人之行,以孝廉为最大。经世济国,无不尊崇儒学。想当年,那北元北魏开国立业,北周北齐继承大统,无不遵行儒教,崇尚诗书。由此可见,这西北之地原来也有如此遗风,效仿古人才可以教化民风。因此,只有重新提倡汉学,才能改变我大夏不良习气,挽救面临的危机。此番道理,想必张使节最明白不过,还望我王陛下明鉴。” 察哥一脸不悦道:“危言耸听,一派胡言。我大夏方今如日中天,如何会有危机?莫非宋使来了,就吓破了胆不成?”西夏群臣低声细语,窃窃私议。张叔夜等人也面面相觑,不知所云。张明远四人更是被察哥言语所触动。原来西夏晋王察哥脾气暴躁,可见一斑。此人威风凛凛,除了乾顺,其他人,他便不放在眼里。 嵬名安惠道:“晋王殿下所言极是,不过微臣也有些不同的见解。素闻中原先贤孟子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可见,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何况一国?既然张叔夜大人在座,何不听听他的建议?”那西夏姑娘看向张叔夜,又偷瞄一眼种溪。种溪看向张叔夜,喝了一杯茶。 张叔夜道:“此乃你西夏国事,我一个大宋使节如若搀和,恐有不便?”高守忠道:“此言差矣,既然汉礼乃大宋之礼,张大人又才高八斗,对汉礼了如指掌,何不为我等介绍一番,好让我大夏群臣了然不惑。” 谋宁克任虽有不悦,可沉下心来,仔细寻思:最近几年,我大夏为此争论不休,还不曾了解何谓汉礼,自然是稀里糊涂,何不趁此机会向张叔夜请教,说不定这滔滔不绝的张叔夜还会喜乐无比之际言多必失,说出什么大宋机密也未可知,岂不一举两得,想到此处,就笑道:“作为党项人,本官也想请教大人,还望不吝赐教?”张明远等人也好奇之余,看向张叔夜。 张叔夜道:“好,恭敬不如从命。所谓汉礼,不外乎三纲五常。这汉礼有五大礼仪:吉礼、凶礼、军礼、宾礼、嘉礼。吉礼乃五礼之冠,包括,祭祀天神、日月星辰、司中、司命、雨师、社稷、五帝、五岳、山、川、林、泽、四方百物、先王、先祖、春祠、秋尝;凶礼是哀悯忧患吊唁之礼,正所谓:以丧礼哀死亡。以荒礼哀凶札。以吊礼哀灾祸。以恤礼哀寇乱。以会礼哀围败。军礼所谓师旅操练、征伐之礼。宾礼便是迎接客人之礼。嘉礼是宴会、节庆、婚配之礼。无不按汉人规矩,皆是彬彬有礼,颇有法度。所谓君有君道,臣有臣责,父有父言,子有子为。男女有别,夫妇有序,宾客有礼。孟子所言,‘无规矩,不能成方圆。无律令,不可以治国。’故而天下人间,必得有规有矩,自然没有烦恼。”此时一片寂静,乾顺等人洗耳恭听。无不恭恭敬敬,无不规规矩矩,无不庄严肃穆,无不心悦诚服。 种浩道:“汉礼以孔子、孟子、荀子的儒学,老子、庄子的道学,韩非、李斯的法学,墨子的墨学,孙武、吴起、孙膑的兵学,诸子百家学问为根基。”种溪道:“汉礼开化许多风气,移风易俗,大可使大宋与西夏世代友好。”此言一出,西夏群臣面面相觑,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那西夏姑娘听了这些话,默然不语。 景仁忠道:“如此便是大开眼界。”景仁礼道:“汉人学问果然博大精深。”薛元礼道:“既然汉礼如此博大精深,好处居多,何不在我大夏推而广之。”嵬名安惠道:“不过蕃礼不可废,祖宗家法不可弃。”乾顺点了点头,一杯酒下了肚,众人皆举杯欢饮,互相见礼。 谋宁克任寻思:虽说这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李泰(种浩)、李平(种溪)头头是道,所说也颇有几分道理,可毕竟我大夏非中原,如若为了强国,把祖宗家法都丢了,岂不不伦不类,可笑之极。那赵匡胤虽说拳打脚踢,立了这宋朝基业,可一介武夫毕竟是一介武夫。这宋朝皇帝都怕尾大不掉,实乃做贼心虚。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杯酒释兵权,赵匡胤做的好大事。故而这重文轻武实乃可笑可悲可叹之举。如今这宋徽宗虽说不似赵匡胤那般舞枪弄棒,可实在像极了那风流才子南唐后主李煜。赵匡胤当年灭了南唐,李煜被羞辱的斯文扫地,如今的宋徽宗倒好,又变成阴魂不散的李煜了,岂不是应验了我大夏佛家所言,因果报应又要呈现。由此而论,文武双全实乃万全之策。想到此处,随即叹道:“此乃不忘祖宗家法,我大夏断不可废弃蕃礼。宋朝那重文轻武着实可笑,我大夏断不可学。‘澶渊之盟’乃投降之举,想当年辽国大军从宋朝雄州长驱直入之际,不知宋朝人都干嘛去了,直到大辽士卒逼近东京,宋军才北上抵抗,岂不可笑?莫非此为先礼后兵,以礼相待不成?由此可见,汉礼也未必十全十美,毫无瑕疵。”一语落地,语惊四座。 张明远、费无极一怔,种浩、种溪愣了愣,张叔夜沉默不语,宋使也面面相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对答。西夏群臣顿时昂首挺胸,沾沾自喜。西夏姑娘也威风凛凛,趾高气昂,白了一眼种溪。 乾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如何不有所触动。谋宁克任便是这顽固不化之徒,藐视宋朝的勇气实乃党项人之楷模。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这骆驼非但不瘦也不会一瞬间就死,反而还肥头大耳,富甲天下。汉礼之强,并非宋朝重文轻武区区小事可贬损。须知汉礼根植人心,故而汉人一统天下之事才屡见不鲜。 景思寻思,谋宁克任所言甚是,不过汉法还要予以明白,毕竟宋朝还是势力雄厚,财大气粗,不可等闲视之,故而似笑非笑道:“作为宗室大酋长,老夫按理说来,要反对这汉礼,既然对我大夏有造福之用,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听了景思所言,乾顺点点头,素日便是景思一锤定音西夏国策,可见姜还是老的辣。 高守忠道:“夏王,蕃学乃我大夏祖宗家法,汉学实为强国之术。不必偏废,大可并驾齐驱,还望我王明鉴。”“微臣愿听我王旨意。”嵬名安惠道。察哥道:“本王支持蕃礼与汉礼并驾齐驱。”此言一出,西夏群臣默然不语。 乾顺欣喜若狂,马上掷地有声道:“既然如此,我大夏就承天顺人。事不宜迟,寡人宣布,原有蕃学除外,特建国学,教授汉学。嵬名太师,烦劳你辛苦一番,亲自挑选我党项人皇亲国戚子弟三百人,建立养贤务,由朝廷供给廪食,设置教授,进行培养。诸位以为如何?” 西夏群臣只好点头,谋宁克任也低下头默然不语,顿时没人敢于反对。张叔夜等人面面相觑,心想,如此军国大事,为何乾顺毫不回避宋使,便当场宣布,不知何意,顿时皆瞠目结舌,摇摇头。 此时,西夏晋王察哥不苟言笑,此人粗中有细,别看他五大三粗,其实皆为外表。察哥寻思,这汉人至此头头是道,没完没了,让我大夏颜面扫地,何不再找些茬来羞辱他们一番。好在眼下就有一个,何不说了出来。一则为我大夏讨回颜面,二则,刺探出什么讯息,岂不一举两得。想到此处,察哥马上笑道:“听说张明远、费无极曾与世隔绝,可有此事?”一时间,西夏群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尽皆看向张明远和费无极,且看他二人如何应答。 张明远寻思,这家伙好厉害,居然知道这等事情,恐怕是欺诈之语,且将计就计,再做理会,故而也笑道:“王子如何知道?” 费无极也寻思,要镇定自若,不可露怯,见蔡京都不露怯,何况这小小西夏的晋王察哥,就道:“王子莫非喝醉了?” 种浩寻思:“这厮如何得知,连明远、无极与世隔绝他都知道,恐怕我与弟弟乃种家军之后他也知道了。”想到这里忐忑不安,心神不宁。 种溪寻思:“这厮话里有话,且静观其变。不可露怯,难知底细,且看张叔夜大人如何力挽狂澜。再看三个哥哥如何应对。”当下一言不发,静观其变。 张叔夜寻思开来:“其中必有诈,不得不防。不过既然察哥说了出来,想必也是胸有成竹,且静观其变,再做计较。”不觉和宋使对个眼色,沉默不语。 乾顺心想,我这傻弟弟,果然也有不傻之时,何不助他一臂之力,也算为我大夏挽回些许颜面,岂不美哉?想到此处,忙道:“京兆府终南山的故事,寡人这兴庆府自然可以道听途说。夏宋两国边界处,保安军和高平寨的榷场有许多人都议论纷纷,说宋朝京兆府终南山有一个男孩与大宋皇上同年同月同日生,可有此事?” 张明远心中震动不已,不过还是要强自镇定。费无极寻思,西夏果然厉害,知道这么许多,连终南山上的事情也了如指掌,还知道师兄与皇上之事,不觉心口扑通扑通乱跳开来。种浩紧张兮兮,不觉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种溪手心冒汗,口干舌燥。 张叔夜寻思,到东京读书的西夏人还少么?到京兆府做买卖的兴庆府人还少么?尤其那些老太太上终南山烧香祈福,听说了什么,难免嘴碎多事也未可知。想到此处,默然不语。那西夏小姑娘见种溪一脸忧郁,顿时好奇的眨了眨眼睛。 张明远定了定神色,笑道:“这倒没什么,在下的确与大宋天子同年同月同日生。”种浩不觉瞠目结舌。费无极道:“我等的确与世隔绝过。”种溪顿时脸色煞白。西夏人一怔。宋使惶恐不安。 张叔夜寻思,怕是党项人诡计多端,意欲刺探什么,且装傻充愣,来他个鱼目混珠,故而马上道:“你们信么?反正本官不信。” 张明远寻思,此乃大人为我们解围,不可被党项人诈出什么事情来,须知言多必失的道理,马上哈哈大笑道:“可不,我自个差一点就相信了,这道听途说,想必实属无稽之谈,天大笑话,如若这般玩笑夏王也相信,那可就贻笑大方了。”使个眼色给费无极。 费无极马上会意道:“京兆府传出这等笑话,可见我大宋说书人实乃独具匠心,脑洞大开。”种浩这才会意,也笑道:“京兆府说书人,还说夏王娶了辽国成安公主耶律南仙为皇后,只不过是权宜之计,骨子里根本不愿意。” 种溪添油加醋道:“京兆府说书人还说,西夏察哥王子对耶律南仙有孺慕之思。”乾顺、察哥面面相觑,尴尬无比。西夏群臣面如土色,不敢交头接耳。宋使不免担忧,害怕激怒乾顺,都瞪了一眼种浩、种溪。张叔夜心头一凛,就怕激怒乾顺,坏了大事,便哼了一声,示意张明远等人不可造次。 那西夏小姑娘也瞪了一眼种溪,凶巴巴道:“胡说八道什么?宋朝人快闭嘴!”众人诧异万分,一瞬间都一言不发,嵬名安惠使个眼色,小姑娘低下头去。 乾顺心想,论唇枪舌剑,我大夏想与宋朝一争高下恐怕有些自不量力,素闻张叔夜舌战群儒,口才了得,这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又是这般能说会道,出口成章。如若继续下去,岂不自欺欺人,自取其辱了。何不扬长避短,用我大夏的武艺高强对付宋朝的口若悬河,随即道:“好了,说书人的话,寡人从不相信,尔等也休得多言。你们既然来自京兆府和终南山,岂有不会独门绝技之理?你们且与我大夏武士比试一二,让寡人见识下京兆府和终南山武艺怎样?不知意下如何?”众人一怔,有人点头,有人摇头,不知是何道理。 张叔夜叹道:“没曾料想,夏王也喜欢舞枪弄棒。”乾顺道:“舞枪弄棒不敢当,也俗不堪耐。我大夏做个文武双全就好,不似你宋朝重文轻武,那口若悬河的地位比金戈铁马要高的多。” 宋使颇为震动,这乾顺原来是深藏不露,到头来还是要挽回颜面,让宋朝人羞愧不堪,无地自容。这便说到了宋朝人的伤口上了,如之奈何?宋使顿时义愤填膺,咬牙切齿。张叔夜一时语塞,费无极无话可说,张明远也沉默不语。种浩气得咬牙切齿,种溪也面如土色。 薛元礼寻思,“两番重文轻武的论调,杀伤力可见一斑,让宋朝人垂头丧气,且不说作为汉人难免替汉人打抱不平,就是为了两国和好,也要竭尽全力,缓和气氛,不可让谋宁克任之辈占上风,如此自己在西夏就永无宁日了。”故而笑道:“何必如此,我王也是有感而发,还望诸位宋朝使节见谅。” 张明远寻思,“总算有西夏臣子解围了,何不就此打开僵局。”忙道:“不妨,不妨,也是我等之过,让西夏君臣颜面扫地,还望见谅。”拱手笑道。 西夏晋王察哥寻思,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好不烦人,该我等舞枪弄棒闪亮登场了,事不宜迟,比武便可打开僵局,忙道:“不妨,不妨。何必啰哩啰嗦,年纪轻轻,好不爽快,来来来,本王子亲自领教京兆府和终南山武艺,不知意下如何?”随即挑眉冷笑开来。 张明远不由佩服,西夏晋王察哥果然粗中有细,聪明过人,原来此人腹有良谋,并非五大三粗,一介武夫,随即道:“恭敬不如从命,不过若有干戈,王子切莫恼怒。” 种浩不由惊叹,西夏晋王察哥居然好斗,随即笑道:“我京兆府与终南山如若与西夏武林高手单打独斗,那便不好说。如若我们强强联合,就怕江湖上笑话我们欺负人,岂不冤枉我们了?” 西夏晋王察哥顿时火冒三丈,举起拳头晃了晃,气道:“怕本王子输不起,耍赖不成?你们两个一起上,本王子愿赌服输。如若你们打败我,我甘拜下风。如若你们被我打败了,那可丢人现眼了。” 张明远、种浩、种溪面如土色,费无极赶忙陪笑道:“这倒不怕,西夏晋王怎会输不起,岂不贻笑大方?”种浩道:“我京兆府虽说不是天下无敌,可也不容小觑。”种溪道:“比试武功,我大宋还没怕过。” 西夏姑娘见种溪这般说话,以为他在吹牛,乐个不住。张叔夜一看,此番比武恐怕有失公允,大宋如若出战二人,对战西夏一人,胜了叫欺负人,败了叫丢人现眼。左右为难,马上解围道:“西夏晋王殿下,贵为王子,如何亲自出马,岂不有失体统?” 乾顺心知肚明,察哥也是太过了,不免替他担惊受怕,毕竟终南山自古便是武学圣地,想到此处,不免提心吊胆,就摆摆手道:“不妨,不妨。我大夏与宋朝有所不同。不会计较什么高低贵贱,三纲五常,身份地位。但凡学问、武艺、杂耍面前,人人平等。拿得起也放得下,自然赢得光明磊落,输的心服口服。既然如此,寡人以为,还是一对一的好,不知是张明远和晋王比试,还是费无极与晋王比试。至于李泰(种浩)、李平(种溪),不知你二人,谁要出战?”张明远拱手道:“既然夏王这般坦诚相待,又如此推心置腹,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作为终南山大弟子,自然当仁不让。”费无极见张明远如此,也只好默然不语。种浩道:“当哥哥的,总要冲锋陷阵,做表率。我李泰自然当仁不让。”种溪也只好默然不语。 片刻,乾顺与张叔夜等人一同离开座位,众人一起来到大殿外。西夏侍卫搬来椅子,众人坐了下来,拭目以待,且看此番比武,谁胜谁负。乾顺给西夏晋王察哥使个眼色,又吩咐西夏礼官焦彦坚去请西夏高手出战。众人皆纷纷猜测,这西夏高手,何许人也。 如何神秘兮兮,神龙见首不见尾,还要让焦彦坚去请。张叔夜等人等的不耐烦之际,只见李良辅前来,后面跟着麻魁(西夏女兵)。那麻魁围在高台四处,一个个威风凛凛,昂首挺胸。颇有姿色,也颇有气概。费无极和种溪直勾勾盯着看,张明远和种浩哪里顾得上这个,皆为出战而担惊受怕,毕竟不知察哥和这西夏高手,到底如何。 “尔等不必东张西望,胡乱猜测了。李良辅将军便是我大夏武林高手,与李泰(种浩)对战。先让他二人热热身,诸位意下如何?”乾顺大手一挥,笑道。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李良辅不只会带兵打仗,更是武林高手,却不知他有何本事。种浩的武艺自从离开京兆府也没有在张明远等人面前展露过,故而众人拭目以待,不知谁胜谁负。 “本将军奉命比武,就当切磋一二,点到为止。还望这位小兄弟,高抬贵手。”李良辅握着夏国剑,飞身而上。“原来这西夏高手便是李将军,晚辈佩服。不敢说高抬贵手,恐怕晚辈还要将军高抬贵手。”种浩也飞身而起,笑道。 “你们不必婆婆妈妈,好不痛快,何不快快出战,更待何时?”西夏晋王察哥不耐烦之际叫道。乾顺也看向二人,翘首以盼。张叔夜等人也是左顾右盼,心神不宁,皆担心种浩是否抵得过李良辅。毕竟李良辅的本事,张叔夜心知肚明,此人能征善战,智勇双全,至于武艺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乾顺道:“李良辅将军并非只会带兵打仗,也并非一介武夫,他可是我大夏数一数二的文武全才。武艺高强,不在话下。”西夏晋王察哥笑道:“此言并非夸大其词,如若不信,尔等便可拭目以待。” 张叔夜点了点头,笑道:“好,我等拭目以待,便见分晓,就怕言过其实。”乾顺道:“看张大人如此,好似不以为然。”种浩道:“我们不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夏王好意,晚辈心领神会。”李良辅傲气十足,道:“不是本将军小看你,就怕本将军出手,别人会说我欺负你。”费无极道:“将军如此狂傲,想必果有真功夫,并非自吹自擂。” 李良辅昂首挺胸,道:“口出狂言那是孩子话,本将军多年以来,带兵打仗,见得武林高手多了去了。你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哪里知道我的厉害。”种溪义愤填膺,无名火突起,用手一指,厉声厉气,道:“什么叫做乳臭未干,什么又叫做臭小子,我起先还敬佩你是个铁汉子,想不到你如此蛮横无理,目中无人。不以礼相待也罢,还恶语伤人,岂不可笑?”众人一怔,尴尬无比,皆面露难色,无言以对。 费无极赶忙笑道:“李将军,还望不要见怪。我等远道而来,不懂礼数。”张明远拱手道:“将军虎威,世人皆知,不必动怒,还望见谅。”乾顺给李良辅使个眼色,示意他不得无礼,随即笑道:“寡人也以为不必动怒,李爱卿要有大气度。”李良辅低下头,连连称是。张叔夜道:“我等远道而来,当以和为贵。” 乾顺道:“张大人所言极是,以和为贵。”费无极纳闷道:“以和为贵,莫非不用比武了?”李良辅道:“比武还是要的,但以和为贵。” 种浩道:“将军高抬贵手,晚辈就感激不尽了。”李良辅道:“高抬贵手恐怕不合时宜,既然比武定当愿赌服输。”种浩拱手道:“既然如此,晚辈就只好奉陪到底了。” 李良辅也大手一挥,道:“本将军要的就是你这句话,男子汉大丈夫,定当顶天立地,故而不必弄虚作假,贪生怕死。”种浩道:“晚辈也是如此。”李良辅身披西夏铠甲,威风凛凛,大手一挥,指了指自己,冷冷的道:“我大白高国的冷锻铠甲,你可知道?” 种浩道:“略知一二,战场上可以护体,但比武不一定会护体。”笑了笑。“那就让你这臭小子见识见识,免得你狗眼看人低。”李良辅随即大踏步而来,身带疾风,众人为之一怔。种浩也倍感一股气力袭来。 愈来愈近,李良辅抽出夏国剑,挥手便刺。种浩飞身躲开,一脚踢向李良辅的腿。李良辅居然旋转开来,那裤边铠甲也随之飞舞。种浩的脚险些被铠甲击中,如若不是种浩及时躲避,后果不堪设想。 李良辅并不停下把手言和,继续挥动夏国剑,一招比一招狠毒,那剑气所到之处,寒气逼人,摄人魂魄,没曾料想,一个带兵打仗的西夏将军,也是武林高手。种浩不敢怠慢,也拿着乾顺命人扔上去的夏国剑与之单打独斗。二人对决,难分伯仲。 种浩飞身一挥,剑气发出。李良辅不甘示弱,飞出一剑气力,两道剑气相撞,砰的一声,众人无不惊叹。二人天上地上,飞来飞去,将那夏国剑舞得眼花缭乱。原来种浩的剑术也不容小觑,李良辅顿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寻思道:“我居然小看这臭小子了,他的剑术不可小觑。如若掉以轻心,怕要当众出丑,岂不失了大夏威仪,让张叔夜等人笑话。” 种浩也寻思道:“李良辅果然厉害,并非自吹自擂,如若比试下去,恐怕要两败俱伤。”二人难分胜负之际,乾顺大手一挥,西夏礼官焦彦坚宣布二人平手,才算结束了比武。那李良辅下了高台,对西夏群臣夸赞种浩,党项人顿时看向种浩。种浩回到座位,张明远等人又问李良辅如何,种浩笑道:“李良辅果然厉害,武艺高强。”众人惊叹不已。 西夏晋王察哥心中自然不服,分不出胜负,岂不差强人意,随即撸起袖子,昂首挺胸,傲气十足之际,伸出大手往前一扬,随即道:“休要啰嗦,张护卫,请!今日如若难分伯仲,岂不差强人意?” 张明远回礼,伸手道:“西夏晋王,请。”西夏姑娘素知察哥身手不凡,但不知张明远如何,见种溪担惊受怕,不由也同样揪心开来,不觉十指交错,不停搓着自己的手指头。 军旗烈烈,宫城巍峨。张明远与察哥先后飞到高台上,下面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目视他二人如何单打独斗。乾顺看这张明远年纪轻轻,就是不知身手如何,不由疑惑起来。张叔夜虽知道终南山弟子武艺高强,可这察哥硬生生一个彪形大汉,威风凛凛。 再看张明远,年纪轻轻,瘦瘦弱弱,不觉心中颇为担忧,眼眸有些疑云,手心有些发汗,两腿也不由微微颤抖。费无极也为张明远捏着一把汗,虽说终南山神功护体,可从未与人交过手,不知明远如何应对,神情肃穆,眨了眨眼,默然不语。 种浩素知张明远身手不凡,但从未见识过,便颇为喜出望外。种溪素闻张明远沉着冷静,自己曾输给扁头哥哥,想必明远哥哥更上一层楼。想到这里,翘首以待,意欲看张明远如何身手不凡,打败西夏晋王察哥。 忽有疾风而来,高台上的军旗呼呼作响。正在此时,只见察哥凶神恶煞之际,抡起重重一拳朝张明远袭来,如风驰电掣,嗖嗖作声。张明远眼疾手快,赶忙后退而去,意欲避其锋芒。但察哥却紧追不舍,穷追猛打,一时间不给张明远任何喘息机会。 张明远寻思,这厮果然生猛异常,想必吃烤全羊吃多了。素闻西夏人喜欢全羊宴,狼吞虎咽,生吞活剥,不在话下。没曾料想,比试武艺也这般龙腾虎跃,气势汹汹,好不温柔。 张明远不再躲避,只用拳脚防备,察哥毕竟是西夏晋王,不可用内力攻击他。西夏晋王察哥寻思,这厮只是躲避,想以退为进,好生厉害,我竟近不得他身,如之奈何?且用内力袭扰他,看他如何对付。 说时迟,那时快,张明远无法预料,察哥使出绝招,口中道出一个“月上贺兰”,震惊四座。只见他双臂抱头,顷刻张开,一个蓝色月牙光环腾空而起,朝张明远打来。张明远不敢怠慢,一个“日出终南”打将过去,只见绿色光环与那蓝色光环相撞。察哥被一股气力撞击倒地。乾顺噌的一声,站起身来,手心冒汗,迅疾吩咐左右前去搭救察哥,李良辅飞身而起,早已抱着察哥,安抚开来。 嵬名安惠等人也揉了揉眼睛,惊得呆了,西夏姑娘大惊失色,早跑了过去。张明远也倒地不起,嘴角流血。种浩魂不附体,种溪瞠目结舌,也跑了过去。众人瞠目结舌,惊恐万分。 费无极一怔,耸了耸肩,脸色煞白,随即飞身而起,近前抱着张明远,赶忙叫道:“二人平手!”乾顺远远看来,神情肃穆道:“果然非同凡响。”张叔夜叹道:“明远好武艺,嘴角流血,是否要紧?” 张明远寻思道:“这‘月上贺兰’,果然厉害。我‘日出终南’也不可阻挡,如若不是用足内力就麻烦了。”想到这里,叹道:“西夏果然有高手,佩服,佩服。在下输的心服口服正所谓,‘强中自有强中手。’”不觉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胸口隐隐作痛,浑身乏力,嘴唇由紫变黑。 种浩、种溪赶忙上前扶着张明远,劝道:“切莫再言,切莫开口。”宋使见张明远有些闪失,素知宋徽宗与张明远交好,如若有干戈,皇上怪罪就麻烦了,一个个心中颇为不安,近前安慰要他不必说话,先喝口水,再说。果然有宋使递上水袋。 正在此时,忽然,张明远大喊大叫开来,原来方才接过水袋喝水时,水与嘴唇接触,顷刻之间,张明远满嘴水泡,疼痛难忍。众人正大惊失色之际,又听一人也大呼小叫起来,原来西夏晋王察哥也是自身难保,他方才也口渴难忍,喝了一口酒,眼下也是满嘴水泡,眼圈发乌。张明远和察哥二人疼痛难忍,满地打滚,众人诚惶诚恐,魂不附体。 乾顺一看,诧异万分,张叔夜见状也匪夷所思,费无极不觉惊恐万分。种浩、种溪手心冒汗,面面相觑,脸色煞白。好端端一场比武,如何引来两败俱伤。嵬名安惠瞠目结舌,薛元礼、高守忠、谋宁克任、景思、景仁忠、景仁礼、西夏礼官焦彦坚,一个个惊恐万分。宋使也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 “这可如何是好?”张叔夜神情恍惚,道:“此番出使,如何有这等祸事?比试武功,也有如此祸端,不可思议。” 费无极急不可耐,道:“不知何故,何至于此?他们两败俱伤,便是匪夷所思。”种浩惊道:“事不宜迟,还望搭救他们才好。” 种溪急道:“西夏御医安在,还望夏王快快请来,搭救他们才好。”不觉靠近乾顺,拉着乾顺的胳膊,轻轻摇了摇。那西夏小姑娘也拉着乾顺的胳膊,求乾顺赶快救人。如此种溪与小姑娘的手便碰在一块,二人惊得一激灵,耸了耸肩,都抽回手去。西夏礼官焦彦坚瞪了一眼种溪,示意他不可放肆。 乾顺却伸手轻轻拍了拍种溪的手背,叹道:“这‘月上贺兰’威力无比,想必是走火入魔了。小兄弟,你不必担惊受怕,寡人也百思不得其解。这最是紧要关头,越要沉着冷静,不可火急火燎。” 费无极不以为然之际,道:“我‘日出终南’也非同小可。”乾顺道:“你哪里知道,他们方才可是中了贺兰雪的毒。”费无极惊道:“贺兰雪也有毒?贺兰雪的毒,如何化解,还请夏王明示。” 乾顺神情肃穆之际,大手一挥,道:“事不宜迟,先让他们到我大夏地宫冰窖调养,而后赶往贺兰山,待月色时分,拿贺兰宝镜照上一照,他们就好了。如若怠慢,恐怕三日后,一个个会皮肤溃烂而疼痛难忍,到时会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死的很难看。他们皆年纪轻轻,如若破相而死,如何是好?”此言一出,众人脸色苍白,心神不宁,哪里顾得上发笑,惟有种溪和西夏小姑娘捂嘴暗笑。 费无极不觉急道:“夏王千万救我师兄,他还年轻如若有个三长两短,如何是好。我们此番出使西夏,也是想经风雨,见世面。万万没想到,遭此祸端。”“还望夏王想想办法,我们也是束手无策,一筹莫展。”种浩、种溪也是心急如焚,看向乾顺,乾顺神情肃穆,强自镇定。 张叔夜叹道:“还望夏王搭救,他们皆年纪轻轻,还未建功立业,出人头地。”“这可如何是好,如若有了闪失,如之奈何。”宋使也议论纷纷。 乾顺昂首挺胸之际,大手一挥,道:“你们稍安勿躁,寡人自有办法。不必担心,察哥乃庶弟,寡人何尝不担忧。让他二人先去我西夏地宫冰窖熟睡三个时辰后,马上赶往贺兰山。不可急躁,须知‘欲速则不达’之理。你们不必惊慌失措。凡事自有定数,我佛慈悲,他们定可逢凶化吉,相安无事。我西夏自有妙法医治他二人,你们只需耐心等待即可。”众人这才放下心来。片刻,只见四个身强体壮的西夏士卒用两幅担架抬着察哥、张明远去往西夏地宫。 费无极、种浩、种溪意欲跟随,乾顺寻思,你们跟着算什么,如若让你们宋朝人得知我西夏地宫秘密,岂不麻烦了。你们此番出使我大夏,不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想到这里,马上劝道:“他一个大男子,你们何必跟着。放心好了,寡人一定让他平安归来。” 张叔夜给费无极、种浩、种溪三人使个眼色,示意他们不可造次,也劝道:“你们不必如此,听夏王的话。你们心急如焚,本官何尝不是如此,此番带领你们出使,如若你们有个闪失,本官也难辞其咎。我等且稍安勿躁,客随主便。不必惊慌失措,不必急火攻心。” 费无极颇为担忧,看着张明远被抬走。心中不觉寻思,两人为何睡着一般,想和明远道别,可惜他什么也听不见。种浩、种溪见张明远昏迷不醒,不觉担惊受怕,心急如焚。西夏姑娘见状,意欲上前安慰,但又怕自己是女流之辈,不好说话,只好动了动嘴唇,沉默寡言。眼睁睁看着种溪担惊受怕,却无法安抚,不由心烦意乱,咬了咬嘴唇。 费无极与张明远总是朝夕相处,见师兄眼下昏迷不醒,又被党项人抬走,心中火急火燎,在原地直打转转。张叔夜安抚道:“无极,你不必担惊受怕,明远吉人自有天相。”种浩道:“不错,想必有惊无险。” 种溪道:“明远哥哥,被抬到何处去?”费无极道:“方才夏王说了,西夏地宫。”张叔夜道:“是冰窖。”费无极道:“那该多冷。”乾顺笑道:“不用担心,自有妙法。”张叔夜拱手道:“既然如此,我等也只好静候佳音了。”乾顺点了点头,紧锁眉头,看向远方。费无极痴痴地想:“都说西夏很神秘,可也太神秘兮兮,令人捉摸不透。”不觉打了个哈欠,低下头去。 三个时辰后,乾顺果然吩咐西夏质子军快马加鞭赶着马车,护送西夏晋王察哥和张明远赶往贺兰山去。那西夏皇城里,士卒皆规整肃然,井然有序,不曾惊慌失措。张叔夜、费无极、种浩、种溪、西夏太师嵬名安惠、西夏大臣景仁忠、西夏大臣景仁礼、西夏礼官焦彦坚,乘坐马车一同前往。 那西夏小姑娘本要跟去,偏偏乾顺不准,只能眼巴巴见众人离去。种溪探出头,做个鬼脸,小姑娘白了一眼。乾顺引众赶路,众人不敢怠慢,一路上,尘土飞扬,西夏男女老幼见西夏官军赶路,皆躲在路边,不敢靠前,议论纷纷,人声鼎沸。 路边但见,远处垂柳荡漾,湖光山色,波光粼粼。有人在湖中撒网捕鱼,有人在湖中乘船游玩,有人在湖中赤身游泳。岸边皆有亭台楼阁,许多人携家带口,踏春游赏。不多时,夕阳西下,湖水里显出一道红光,随着垂柳荡漾,若隐若现。 第82章 月上贺兰 赶到贺兰山下已是日落时分,一轮红日缓缓落入山谷。照得众人,红光满面。张明远早已微微苏醒,见光束刺眼,便用手遮拦,还眨了眨眼睛。西夏质子军小心翼翼抬着两幅白色担架,把西夏晋王李察哥和张明远放在了一个石砌的高台上,那高台用汉白玉砌成的栏杆,精美绝伦。 那石壁刻有太阳神图案,唯妙唯俏,庄严神圣。高台四周是四面牙旗,北面是绿旗,南面是黄旗,西边是蓝旗,东边乃红旗。乾顺沐浴更衣,等到月亮升起,让西夏党项大法师口念咒语,又让几个彪形大汉拿着白色木棍手舞足蹈,几个穿着红衣的童男和穿着绿衣的童女拿着蓝色铃铛跑来跑去,传出悦耳的铃铛声。 不多时,乾顺穿着白衣赤足缓缓登上高台,拿着一面宝镜上前,只见那宝镜颇为独特,实乃西域精品。银色边框,美轮美奂。月光照在宝镜上,闪闪发光。乾顺就把宝镜照在西夏晋王察哥和张明远身上了,如此从头到脚,反复三次,乾顺双手捧着,收了宝镜,慢慢走下高台,命人把二人抬入大帐。 那士卒走下高台后,西夏大法师呼道:“夏王,我已告知贺兰神山。”乾顺道:“这就好,大法师辛苦了。”那人头也不回,带着随从,乘坐牛车渐行渐远。费无极问那人为何离去,乾顺却一声不吭。乾顺对众人叮嘱道:“今夜一过,明早他们就好了。今晚我们可以在这贺兰山下安营扎寨,睡个好觉。”此言一出,众人才算放下心来。 费无极回想方才乾顺的宝镜倍感神秘莫测,没曾料想,西夏乾顺会有如此宝物,而且玄幻之际,好生了得。种浩也倍感神秘莫测,种溪更是惊讶万分。嵬名安惠道:“此乃我大白高国国宝,不可轻动。”示意众人远离,只可远观不可靠近。乾顺将宝镜交给嵬名安惠,嵬名安惠让人放在木盒,小心翼翼的抱走了。 乾顺引众正要离开高台处,费无极却目不转睛盯着那高台牙旗出神,种溪见状,问道:“夏王,高台是白色,上面的四面牙旗,为何是四种颜色,是何道理?”种浩道:“恐怕很有说法。”费无极道:“还望夏王教我。”乾顺面露难色,愣了愣,笑而不语。张叔夜道:“你们都是孩子气,总没完没了的问。”嵬名安惠笑道:“这又何妨,他们对我大白高国如此感兴趣,乃我党项人的荣幸。”随即笑了笑。 乾顺捋了捋胡须,介绍道:“寡人说说看也无妨,尔等便了然不惑。兴庆府以北,面向茫茫草原,自然是绿旗。以南面向金色大漠,便是黄旗。以东日出日落,鸿运当头,自然是红旗。”嵬名安惠道:“西边为何是蓝旗?费无极,说说看。你如此机警过人,想必心知肚明。”费无极道:“贺兰山,贺兰山,自然是蓝色。”众人都笑。 贺兰山,月光如水。看了张明远几眼后,张叔夜带着费无极和种浩、种溪出了大帐,在一堆篝火边坐了下来,张叔夜叹道:“果然非同凡响,此山雄浑苍凉,大气磅礴,不过地处塞北又增几分神秘。我当年出使辽国,去过燕山,如今再看西夏贺兰山,便知道,一座山好似一个人。贺兰山如此雄壮,不可小觑。西夏党项人开疆扩土,也是名扬天下了。” 西夏礼官焦彦坚听了这话,心满意足,喜笑颜开。但心下暗暗笑道,我素知张叔夜为蔡京、童贯所排挤。等张叔夜回到东京,我便派人去东京散布谣言说,张叔夜出使西夏,夸赞西夏不可小觑。如此反间计,即便不可让张叔夜被革职查办,也让张叔夜颜面扫地,被蔡京、童贯抓住把柄,兴师问罪。想到这里,笑出声来。种溪见状,不知何故,也笑出声来,算是礼貌应付一番罢了。 费无极拿着石子射向远处小河,笑道:“此处幽静之极,比我终南山也寂寞难耐。终南山的幽静,如若与贺兰山相提并论,怕是要甘拜下风,五体投地了。”种溪跟在后面,也学着费无极拿着石子去玩。二人对视而笑,好不快活。 种浩道:“自古以来,凡是名山大川,皆幽静,寂寞。深山老林,本无人打扰。可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想要人迹罕至,怕是并不容易。”种溪乐道:“哥哥,我且问你,如若靠大漠,又当如何?”种浩见种溪像跟屁虫一般围着费无极打转转,便醋意十足之际,冷冷的道:“问你无极哥哥好了。你不是最爱问你无极哥哥么?” 费无极听了这话,心下自然明白其中本意,便笑道:“浩兄莫非吃醋了,素日种溪常无极哥哥叫个没完没了,不叫你哥哥,你便不大开心。做哥哥的要礼让弟弟才是,不可小肚鸡肠。孔融让梨的故事莫非都忘记了,岂不差强人意?” “少来教训我,和我抢爹抢娘不说,又和我抢弟弟,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可不会小肚鸡肠,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种溪闷闷不乐,半开玩笑之际,回怼道。费无极乐个不住,种溪见状也笑出声来。 张叔夜道:“贺兰山夜色撩人,名不虚传。如此美景,世所罕见。”不觉环顾四周,但见峰峦起伏,月光如水,如轻纱覆盖。嵬名安惠道:“我大夏神山便是这贺兰山,我大夏神石便是这贺兰石。” 焦彦坚道:“如若天灾人祸,来贺兰山虔诚跪拜,便可消灾避祸。如若想祈福心想事成也可来贺兰山顶礼膜拜。”说话间神气十足,得意洋洋,挑了挑眉毛。 费无极心里笑开了花,不觉寻思:简直胡说八道,什么神山,神石,皆是自欺欺人。素闻党项人最爱巫师巫婆。这些部落大酋长,都号称贺兰山赐给他们力量。我大宋神山多了去了。比方泰山,被封为天子圣山,也只有皇上才可以封禅。 种浩寻思,党项人历来神秘兮兮,他们皆是游牧民族,有图腾有信仰,并不奇怪。种溪寻思,贺兰山月色真美,可入画。明日天亮了,也可入画。贺兰山如此雄壮,如若不入画,便可惜了。 众人又说笑几句,种浩、种溪不时插嘴,费无极还在担惊受怕张明远,故而没什么好心绪听张叔夜等人夸夸其谈,低下头,目光呆滞,看着远处草丛,出了神。 “贺兰山月色虽美,可暮春之际,常有月晕出现,山下夜雨时有发生,你们还是进帐说话,不要成了落汤鸡。”此言一出,张叔夜、费无极、种浩、种溪、嵬名安惠、焦彦坚看时,原来是乾顺走出了大帐。乾顺仰望夜空,不觉心烦意乱,难免为察哥和张明远担忧,一则,自己的亲兄弟如若有闪失,岂不失去一个臂膀。二则张明远乃宋徽宗派来的宋朝使节护卫,如若有危险,也不好向宋朝交代。乾顺看着远处小河哗哗作响,转过身去,又回到帐里去了。嵬名安惠、焦彦坚见状也跟了进去,只有张叔夜和费无极、种浩、种溪在篝火旁说话。 “明远定会逢凶化吉,我看他好了许多。”张叔夜道。费无极道:“师兄历来替别人担惊受怕,牵肠挂肚。如今轮到别人替他担惊受怕,牵肠挂肚了。”种浩道:“这便是风水轮流转。” 种溪道:“明远哥哥居然有这般好身手,我此番才见识到。我看明远哥哥不过护体神功罢了,为何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张叔夜道:“武学,本官不懂。这带兵打仗和能言善辩,本官才略知一二。帮不上明远的忙,本官惭愧。” 费无极道:“大人不必如此,人生在世,哪里会有全才。只要有一技之长便羡煞旁人了。”种浩道:“我大宋太祖皇帝便是文武双全,他带兵打仗没的说,就是武艺也是出类拔萃。”种溪道:“我也佩服太祖皇帝。” 张叔夜道:“太祖这样的人物,千百年才出几个。太祖武艺超群,又能征惯战,便让后代子孙重文轻武。如今大宋国内倒是歌舞升平,可幽云十六州,时至今日,不在我掌握之中,岂不是莫大的遗憾?” 种浩道:“贺兰山如今都不在我掌握,何况幽云十六州?”费无极对种浩耳语,道:“当心隔墙有耳,毕竟眼下在西夏。”种浩不以为然叹道:“这有什么,实话实说,没什么大不了。”种溪道:“哥哥在京兆府时,总说西夏颇为神秘兮兮,此番前来,没见什么神秘莫测之事。我以为不过如此。” 张叔夜低声细语,道:“辽国与我大宋有‘澶渊之盟’,算是兄弟之国,如今太平友好了许多年。惟有西夏,虽说‘庆历和议’后,算是偃旗息鼓了一段时日。可惜好景不长,还望此番议和后,化干戈为玉帛,还西北黎民百姓一段太平岁月才好。” 费无极道:“大人良苦用心,晚辈佩服。”种浩问道:“张大人可知范仲淹么?”种溪插嘴,道:“你这问的倒也奇怪,如此名人,天下何人不知?”费无极道:“那不见得,有些人,怕是只闻其事,不闻其人。” 张叔夜道:“历史上许多隐姓埋名者,大有人在。许多知其名,闻其事,却不知其从何而来,又意欲何往,算是一个大大的迷局,后人无从知晓。比如鬼谷子、老子,还有秦始皇时期的徐福。” 费无极道:“我家师父说过,老子是龙一样的神人,孔夫子也甘拜下风。”种浩道:“我听说西夏也拜孔夫子,不知是真是假。” 种溪道:“那就当面问一问,好了。”费无极道:“中原历朝历代的皇帝,皆拜孔夫子,以为正统。”张叔夜点了点头,看向远处,但见山峦起伏,月色撩人。 一个时辰后,只见乌云密布,月色暗淡,月晕突现。不多时,只听电闪雷鸣,狂风突起,哒哒声响袭来,果然有雨滴打在张叔夜和费无极、种浩、种溪脸上,好生奇怪。 听到雨声,西夏礼官焦彦坚掀开帐幕,探出头来,道:“我主料事如神,张侍郎,你们四人,这下可相信了?”张叔夜叹道:“不得不信。”“果然如此。”费无极立马跳起身来,抖落身上几滴雨。 “果然料事如神。”种浩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道。“这雨,说下就下,都不和我打个招呼,不像话。贺兰山也不说管一管。”种溪拍了拍衣衫,看向高大的贺兰山。听了这话,张叔夜、费无极、种浩忍俊不禁。四人赶忙掀起帐幕,走进大帐,只听得帐外雨声越来越大,打在帐篷上,吧嗒吧嗒,声声入耳。 乾顺在上,张叔夜与嵬名安惠一左一右。费无极、种浩、种溪、景仁忠、景仁礼、焦彦坚等六人围着火盆坐着,质子军护卫在大帐里面,四周之内。外面雨注,篝火一瞬间就被浇灭,只有些许青烟寥寥无几,不见踪迹。草色青青,一条小河哗哗流淌。 “夏王,今日护送我等的是西夏什么军队,看上去皆是身强体壮,威风凛凛。”种溪回想起陪同乾顺抵达贺兰山,一路上的西夏士卒,便问道。 西夏礼官焦彦坚瞪了一眼种溪,呵斥道:“大胆,放肆。你中原人出使,为何不懂礼数。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莫非张叔夜大人没教过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居然口出狂言,岂不无礼过甚?”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失色,尴尬无比。 乾顺见张叔夜面露难色,便给焦彦坚使个眼色,示意他不可造次,焦彦坚顿时低下头,默然不语。乾顺笑道:“诸位勿惊,稍安勿躁。我大夏礼官快人快语,尔等不必放在心上。寡人便告诉你们,也无妨。此乃质子军,由党项各部豪族子弟组成,护卫寡人。他们皆身强体壮,骑射娴熟,武艺超群。可以一当十,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西夏礼官焦彦坚看向乾顺,寻思,如若让宋使得知西夏京城防卫军队的实情,便是泄露机密,夏王如何不知,为何要告诉张叔夜等人。想到这里心神不宁。嵬名安惠和景仁忠、景仁礼也面面相觑,看向乾顺。 乾顺用眼角余光看得分明,心中寻思,你们所虑实乃多余。宋使知道又能如何?莫非还能派人刺杀寡人不成,还是说可以收买质子军,谋害寡人?我兴庆府守卫有三重,除了质子军、皇帝卫队,还有兴庆府京师卫戍军。寡人岂能让宋使全知尽知,今日派质子军护送察哥和张明远,便是让真正的质子军隐蔽,此番前来的不过是女扮男装的麻魁军。宋使连女扮男装都分不清,岂能辨识寡人策略。想到这里,使个眼色,示意他们不必担忧。他们见乾顺若无其事,也只好默然不语,静观其变。焦彦坚和乾顺耳语几句,退了出去,不知有什么猫腻。费无极和种溪见他远去,都嘀咕起来。 乾顺心下也对察哥伤势颇为担忧,又见众人心神不宁,须得安慰众人一番,便道:“烦心事不必胡思乱想,诸位请喝酒,这贺兰雪虽说有毒,也是掺杂了天山雪莲、祁连山毒蜘蛛、昆仑山毒蝎子,如此炼成的雪水才有毒。察哥此番也是走火入魔,不然何至于此。寡人劝他不要歪门邪道,偏偏不听,这下可好,害人害己。”不由叹了口气,紧皱眉头。 张叔夜马上追问道:“如何会走火入魔,伤到张明远。”费无极道:“夏王,这‘月上贺兰’难道与贺兰雪有关?”种浩叹道:“察哥王子的武功颇为玄幻,令人神情恍惚。”种溪惊道:“我今日才知察哥王子不只会带兵打仗,武艺高强更是名不虚传。” 嵬名安惠捋了捋胡须,动了动眼角,疑惑道:“莫非晋王殿下用了有毒的贺兰雪发内力?”景仁礼道:“还是舞文弄墨妥善,不似这般习武,又是毒又是气,又是光又是烟,到头来离不开人的皮囊。肉身如何百毒不侵,岂不可笑?” 景仁忠道:“诗词歌赋虽绞尽脑汁,但不似舞枪弄棒,打打杀杀,这般血流成河,还泪流满面。最怕中毒,这身体垮了,如之奈何?” 嵬名安惠道:“文武双全才好,如若只是读书,当金戈铁马而来,又当如何?须知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文武双全,才可保家卫国。” 乾顺道:“三位爱卿所言极是,寡人发誓不会习武,尤其与毒有关,倒是舞文弄墨、兵书战策、国政大略,才是正道。察哥不听劝阻,如何不这般自讨苦吃。不过带兵打仗也要身手不凡才是。察哥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做哥哥的自愧不如。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到贺兰山去打猎,察哥总是身先士卒,带头爬山,登高望远。寡人却万万不及,爬到半山腰便气喘吁吁,实在爬不动了,我这弟弟还笑话我,说我真没用。如今长大成人,他一回想起来只是咧嘴傻笑。如今我大夏实乃夹缝中求生存,寡人总揽全局,察哥统帅大军,寡人的江山社稷便高枕无忧了。眼下看到庶弟这般比武受伤,心中何尝不牵肠挂肚,担惊受怕,毕竟是一娘同胞,骨肉亲情,难舍难分。”顿时神情肃穆,眨了眨眼睛,眼里含泪。 嵬名安惠劝道:“陛下不必如此,晋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会逢凶化吉,平安无事。”景仁忠道:“贺兰山定会保佑,陛下不必担惊受怕。” 景仁礼道:“陛下早已用宝镜替他二人疗伤,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乾顺点了点头,叹道:“话虽如此,可毕竟此番他们皆是高手对决,不可掉以轻心。寡人自来主张凡事要谨小慎微,运筹帷幄,方可决胜千里。” 张叔夜道:“夏王果然非同凡响,不愧为青春俊杰,一代英主。三国时,曹孟德所云,‘生子当如孙仲谋。’岂不令人钦佩。”费无极道:“孙仲谋的确难能可贵,虽说生下来就坐享其成,可也是奇才,没断送江东基业,反而与群雄争霸,成鼎立之势,也是不简单。” 乾顺寻思,这孙仲谋哪里比得上寡人,他只能守江山,寡人以后,要既坐江山,又打天下。让我大夏如日中天!虽说寡人喜欢汉人文化,可也不能总听他们吹捧汉人皇帝,如若这般,我党项颜面何在?还是转移话头,说些与我大夏相关之事,岂不美哉,想到此处,马上道:“且说说这贺兰雪,不知诸位意下如何?”“恭敬不如从命。”张叔夜、费无极、种浩、种溪点点头,面面相觑,马上明白了乾顺之意,都笑了笑。 乾顺道:“贺兰雪自然飘落,融化为雪水,不仅味道好极,用来煮酒也算天下一绝。诸位宋使远道而来,我大夏当以礼相待,寡人当尽地主之谊。让尔等大饱眼福,也大饱口福。”随即笑容满面,环顾四周。 费无极饶有兴致之际,追问道:“如何绝法,还望夏王点拨一二。”种溪随声附和,道:“西夏神秘,也只是听说,眼下便一睹为快,算是微幅不浅了。”种浩笑道:“世人总把自己不知之人之事之地,安上一个神秘。其实这本不神秘,只是不曾知晓罢了。如若敬而远之,自然颇为神秘。” 张叔夜道:“所言极是,不知者不怪,可如若有机会相识相知,却装聋作哑,装傻充愣,那神秘也便无可厚非。此番出使西夏,颇多感慨,我中原在兴庆府,算是处处皆有影子了。” 乾顺虽说心中不悦,但听张叔夜所言所语,也绝非信口开河,实乃句句属实。由此寻思开来,寡人本就喜爱中原文化,兴庆府如今皆有中原大宋东京城的影子,并不奇怪。不过他们既来之,则安之。不可让他们总是论及中原,便忽略我大夏。想到这里,笑道:“贺兰雪煮酒,酒香扑鼻,世所罕见。你们在中原自然不曾见识,惟有到我大夏,方可一睹为快。”正在此时,焦彦坚走了进来,坐下来。 种溪用手指头掏了下自己的耳朵,笑道:“什么?莫不是听错了。如此神奇,的确世所罕见。夏王好不爽快,何不取些贺兰雪来煮酒,让我等多吃几杯。”乾顺道:“寡人这里便有,何必再去扰乱贺兰山的清净。”费无极笑出声来:“莫非贺兰山乃人,还怕打扰?”张叔夜拽了拽费无极和种溪的衣袖,对他二人耳语道:“切莫嬉笑,乾顺乃国主,不可嘻嘻哈哈。” 种浩凑近一听,不以为然,摆摆手道:“不必如此,我等皆是年纪轻轻,何必婆婆妈妈。”费无极道:“贺兰雪等不及了,不可辜负贺兰雪的一片真情。”乾顺道:“费无极所言极是,快去拿贺兰雪。”使个眼色给焦彦坚。 此言一出,焦彦坚拍了拍手,顷刻,士卒抬来一个木头箱子,打开一看,只一个白色瓷罐,胎白瓷润,晶莹剔透。乾顺口中念念有词,不知说些什么。而后瓷罐口自然慢慢打开,里面但见白色雪花。 费无极纳闷道:“雪花会化,夏王如何把雪花装起来不化,如此蹊跷,如此神秘莫测,还望夏王说个明白,让在下了然不惑。”焦彦坚瞪了一眼费无极。乾顺蹙眉之际,摇摇头,微微一笑道:“尔等到此,见什么都要刨根问底。好在寡人最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说也无妨。这瓷罐乃我党项祖传宝物,来自吐蕃松潘高原神山,至于如何会保存雪花,寡人实在不知其中奥妙。千万不可用手触摸瓷罐,否则手会被冻烂。” 种溪刚要去摸,赶忙停下,马上心有余悸。费无极和种浩面面相觑,也拉住种溪的胳膊。张叔夜示意种溪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惹祸上身。 只见乾顺双眼紧闭,口中又是念念有词,顷刻瓷罐浑身冒出白烟,雪花如棉飞出,落在煮酒碗里,瓷罐口又自动飞起慢慢盖住。众人看的痴迷,没曾料想,乾顺的宝物实在神秘莫测。 乾顺环顾四周,眉开眼笑之际赞道:“贺兰雪煮酒,好酒!”张叔夜喜道:“好生奇怪,本官算是领教了西夏神秘。”片刻,酒香四溢,侍卫给大家倒酒,乾顺举杯,众人痛饮。 张叔夜道:“味道好极,世所罕见。”费无极道:“像葡萄酒一般,香甜可口。”种浩赞不绝口,种溪不住的抿嘴。嵬名安惠道:“壶中酒本来就是葡萄酒,只是用贺兰雪煮,味道自然更上一层楼。”景仁忠道:“如若不是大宋使节前来,我等恐怕没有这等口福。”景仁礼笑道:“陛下这般抬爱宋使,令人羡慕嫉妒了。” 焦彦坚道:“贺兰山下的葡萄园,酿造葡萄酒,也是名不虚传,只不过乃我大夏国皇室所独享,并不对外。不似回鹘天山下的葡萄酒,被波斯驼队传到列国,故而名扬天下。” 乾顺道:“有道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宋使前来,当以礼相待,以诚相待。此番比武让张明远受伤,乃寡人之过。好了,时候不早了,诸位请早些去歇息。明早寡人与你们一同回我大夏王宫。”嵬名安惠、景仁忠、景仁礼马上作揖。 张叔夜也欣慰之至,喜笑颜开道:“夏王这般说话,令人佩服。我等此番出使西夏,便要走一走,看一看,领略西夏风土人情,还望夏王行个方便才好。” 费无极叹道:“夏王不必如此自责,此乃突发之事,我等也是有所怠慢,始料不及,还望夏王见谅。”种浩道:“没来兴庆府之前,我以为荒无人烟,不毛之地。”种溪道:“到了兴庆府以后,才算大开眼界,此处虽说深居塞上,却也胜似江南。兴庆府居然有许多湖泊,好似我大宋苏杭那太湖、西湖。”随即笑出声来,一杯酒下了肚。 乾顺寻思道:“此番比武,两败俱伤,如若传到大宋和大辽,还以为我大夏意欲刀光剑影,穷兵黩武。好在有惊无险,相安无事,并无大碍。张叔夜等人此番出使我大夏,想必也有不少不可告人的秘密。寡人素闻张叔夜曾出使大辽,还画了图本,掌握不少大辽山川地形。张叔夜此人最是聪明过人,最爱投机取巧。寡人也素闻蔡京、童贯与张叔夜不和,可惜张叔夜不能投靠我大夏,为我所用。眼下意欲让他们四处去走一走,看一看,又怕张叔夜等人偷窥我大夏山川地形,不让他们四处走动,又显得寡人小家子气。好在张叔夜等人出萧关后,寡人早让李良辅早作准备,一路上早已安排妥当,不让张叔夜等人四处乱走。他们在西平府乘坐羊皮筏子之事,焦彦坚早已提前安排,必无差错。张叔夜等人此番前来,谅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一切皆在我掌握之中。”想到这里随即笑道:“张侍郎明日想去哪里,尽管说来,让礼官去安排。”随即用手指向焦彦坚,给他使个眼色。西夏礼官焦彦坚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张叔夜心想,这话真恶心,乾顺避而不见许多时日,好不容易见到,如何变得如此热情好客,其中必有缘由,笑了笑,叹道:“明日再说,多谢夏王费心。” 费无极见张叔夜给自己使眼色,心想,乾顺也是老狐狸,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且试探一二,再做计较,便道:“夏王如此客套,岂不受宠若惊。晚辈初来乍道,对西夏之神秘,算是有所领教。不过走马观花怕是难以知道其中奥秘。西夏黑水城听说颇为神秘,如若有幸前往,便是不虚此行。听说那里的胡杨林可是一大奇观。世人皆知,胡杨树可是生而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后千年不腐。毕竟西域对我宋朝中原人来说,如今怕是如饥似渴了,我们反而不如波斯人的骆驼。骆驼都可畅通无阻,我们却只能读一读汉唐的诗文,真是可惜可叹,波斯人便羡煞旁人。” 乾顺寻思道:“黑水镇燕军司实乃我大白高国边防重镇,不可为外人所知。没曾料想还是让这臭小子知道了。且要以礼相待,但又不能让他们去。”不觉犯了难,摇摇头,笑了笑。 嵬名安惠寻思道:“黑水城如此重地,宋朝人如何得知?如若让他们去了,他们再与辽国勾结,我大白高国岂不危机四伏,绝不可让他们前往。”乾顺与嵬名安惠面面相觑,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随即一同看向焦彦坚,西夏礼官焦彦坚会意之际,傲气十足,随即叹道:“黑水城北居延海边的胡杨林的确蔚为壮观,那里干旱少雨,寸草不生,实乃不毛之地,唯独胡杨顶天立地。我大白高国何尝不是如此,好比胡杨林。但如今春寒料峭,通往黑水城的大漠风沙肆虐,此时不宜出行。”叹了口气。 乾顺道:“黑水城与居延海相依为命,有了胡杨林,驼队便可畅通无阻。但眼下风沙太大,为了尔等安危,寡人以为不去也罢。”费无极一脸失望,也无可奈何。种浩道:“我听说沙洲有个莫高窟,里面有大唐留下来的琵琶升天的壁画,如若可以前往一观便是不虚此行,三生有幸。” 西夏礼官焦彦坚叹道:“眼下黄头回纥和西州回鹘有许多盗贼,时常偷袭沙洲,并不太平,听说波斯驼队有许多人被砍头、挖眼、割舌,还有断手断脚,你们还是在兴庆府的好。”张叔夜等人点了点头。 费无极见众人尴尬无比,一脸不悦,便打圆场道:“莫高窟我也听说过,还有洛阳龙门石窟。不过莫高窟的琵琶升天的确名扬天下。”种溪乐道:“那是反弹琵琶,而后飞天。我想如若不反弹琵琶,恐怕难以飞天。如若飞到半空中,琵琶掉了,那人也会掉下来,摔个四脚朝天,狗刨于地了。”众人哈哈大笑,乐此不彼。 乾顺寻思道:“方才虽说摆出许多道理让张叔夜等人自知困难重重,便不会试图前往黑水城、甘州、凉州、沙洲。但不能让他们知难而退,倒显得我大夏国小家子气了。寡人早已通过我大白高国设在大宋东京开封府的馆驿探知了一些讯息,眼下宋徽宗的画科要在下个月开启。这李泰和李平的底细,寡人也早已完全掌握,他们明明都是种师道的儿子,却用假名字,蒙混过关。寡人本可说破他们的阴谋诡计,但万万不可,毕竟如今与宋朝议和实乃当务之急。不可因小失大,不可自取其祸。既然种浩、种溪这两个臭小子装傻充愣,那寡人由着他们好了,种师道这老家伙可不好惹。刘法虽死,可宋朝西军并未全军覆没,如今横山被童贯西军掌控,我大白高国如坐针毡。那宋朝陕西转运使、知延州陶节夫,在十五年前,攻占了我石堡砦,可惜了我大夏国许多窖藏粮食。如此金窟埚被宋朝夺走,实乃奇耻大辱。寡人难以忘怀,又能如何。眼下要想不让张叔夜等人到我大白高国四处乱走,恐怕惟有宋徽宗的画科了。”想到这里,笑道:“听说东京画科下个月要举办,素闻张叔夜大人也爱好作画诗文,想必张大人瞧不上那些赶考画科之人。方才也是我等随口一说,寡人有言在先,你们既然远道而来,何不在我大夏走一走,看一看。寡人将派礼官焦彦坚一路陪同,你们明日出发,先去黑水城,再去沙洲看莫高窟,沿着祁连山,逛一逛甘州和凉州,便可回兴庆府了,寡人掐指一算,用不了许多时日,正好半个多月而已。”一语落地,一杯酒下了肚。 种溪一怔,费无极和种浩也面面相觑,张叔夜愣了愣,心神不宁。原来朝廷昨晚已派人前来催促,让张叔夜尽快赶回东京复命。种溪也想回东京,为赶考画科早作准备。张叔夜等人便不再想着走遍西夏,乾顺与焦彦坚对视而笑。 乾顺道:“贺兰山下时有蜈蚣出没,夜晚要格外谨小慎微。”众人都问,如何防范。乾顺拿出红香,叮嘱睡觉前点燃即可,一个个点了点头。片刻,众人尽皆吃了些酒肉,喝了点茶,又闲聊了几句,尽皆拿着红香退出乾顺大帐,又探望了察哥和张明远后,一个个回到自己帐中歇息去了。 首次住帐篷的费无极不大习惯,看着眼前的羊皮毯子发起呆来。张叔夜叹道:“无极,终南山上睡惯了土炕,目下到这里恐怕不大习惯,是也不是?”费无极道:“这倒也没什么,只是这山下安营扎寨,又远离终南山,很想师父了。师兄又这般模样,不知明日如何,心中颇为担忧。”一语落地,不禁微微一笑。 种浩坐了下来,道:“终南山上有土炕,京兆府也有。”伸手比划开来。“还是床比较好。”种溪躺在垫子上,双手抱头道。张叔夜道:“可见无极与明远情深意重。放心好了,明远明日一定好了。”大手一挥,斩钉截铁。“借大人吉言,但愿如此。”费无极掷地有声道。 “我与明远哥哥也情深意重的。”种溪道。种浩道:“大人没问你,别打岔。”种溪瞪了一眼,做个鬼脸,凶巴巴道:“要你管,就知道欺负我,回到京兆府,告诉爹娘去。”四人都笑。张叔夜道:“吉人自有天相,明远如此英雄俊杰,自当逢凶化吉。你们四人此番前来,经风雨,见世面,也算不虚此行。” 费无极、种浩、种溪异口同声道:“还是大人劳苦功高,我等才无后顾之忧。”张叔夜道:“如若明远并无大碍,那便实为万幸。你们都快睡,盖好毯子,切莫着凉。还有,点燃红香,当心蜈蚣。”叮嘱再三,叹了口气。 吹灭蜡烛后,张叔夜与费无极、种浩、种溪又说了几句话,不觉太困,又将几株红香点燃,以此防止蜈蚣袭击,四人渐入美梦。外面业已雨停,贺兰山下,依然草色青青,顿觉空气清新,夜色撩人。 第83章 日出东方 次日大早,旭日东升。巍巍贺兰,气势磅礴。东方之光,刺破天穹。光彩夺目,熠熠生辉。乾顺早已起来,痊愈的西夏晋王李察哥和西夏梁国正献王,太师嵬名安惠、景仁忠、景仁礼、西夏礼官焦彦坚都来到张明远帐里看他。嘴唇红润,痊愈无恙的张明远,也揉了揉眼睛,与众人说了几句话,就被喜出望外的费无极、种浩、种溪拉出帐外。 四人且走且笑,来到小河边,洗了把脸,抬头看时,贺兰山色之间,别有一番旷古苍凉之感,大有一种地老天荒之叹。贺兰山下水草丰茂,景色宜人。鸟语花香,美不胜收。远处山势错落有致,皑皑白雪,若隐若现。松涛如海,山色如虹,蔚为壮观。 费无极挽起袖子,拿着一块石头看了看,又抬头看向贺兰山,不觉惊道:“此山果然气势不凡,犹如骏马奔驰,想必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乃天下第一军山。我只是看书上说贺兰山古来有名,如今亲眼所见,果然非同一般。”正在此时,张明远走了过来,叹道:“牛羊自由自在,此乃塞上牧山;神秘莫测,刀光剑影,如若狂风肆虐,飞沙走石,实乃鬼山。贺兰山下,我等可大饱眼福了。” 种浩昂首挺胸,叹道:“巍巍贺兰山,屹立天地间。与终南山相提并论,气势上,恐怕这贺兰山更上一层楼。孔夫子说‘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想必此话不过开个玩笑罢了。鲁国再小,也不至于登上东山便一览无余。天下之大,登泰山便小,实乃夸大其词。” 种溪一脸不悦,反驳道:“一派胡言,我京兆府终南山实乃天下第一福地,贺兰山不可相提并论。孔夫子的话,你居然敢质疑,还敢反驳,真佩服你,勇气可嘉。”种浩道:“孔夫子虽说是大圣人,但不可能句句都是对的,质疑他,反驳他,又怎地?” 费无极见种浩、种溪兄弟二人针锋相对,大有不欢而散之势,便劝道:“你们还不如贺兰山,想想看。庙堂封禅泰山,江湖论剑华山,道家亲赖武当山、青城山、龙虎山,还有我终南山。佛家尊崇那峨眉山、九华山、五台山、嵩山、梵净山。唯独贺兰山不争风也不吃醋,任凭风吹雨打也岿然不动,目睹金戈铁马,依然立于天地之间。你们有什么好争辩的,好好学学人家贺兰山。”没曾料想,张叔夜早已到来,情不自禁之际,随口赋诗道: 巍巍贺兰天地间,塞上雄浑起边关。 皑皑晴雪四时景,千里沃野一江山。 张明远、费无极,互相对视,赞不绝口。种浩、种溪面面相觑,惊叹不已。没曾料想,一夜之间,张明远居然身体痊愈,而且神清气爽。张叔夜欣慰之余,故而诗兴大发,作了这等好诗。顷刻,乾顺、西夏晋王李察哥、西夏太师嵬名安惠、景仁忠、景仁礼、西夏礼官焦彦坚,一同到来。士卒铺展毯子,众人先后落座,身后小溪,潺潺流水。 四下看时,鸟语花香。绿草红花,心旷神怡。侍卫把准备好的奶酒端来,众人痛饮开来。还有西夏王宫御膳房带来的糕点,各色各样小菜。费无极、种溪寻思,这样的小菜如何与京兆府里见过的一模一样。还有麻花、油饼。张明远、种浩也寻思,乾顺果然通情达理,知道一大早,需要吃些早点。 张叔夜寻思,乾顺果然要以汉法治国了,如何吃食也改变了许多。众人边吃边聊,边喝边谈,好不快活。羊奶酒又烧好,被侍卫从篝火上拿下,两个宫女提来,乾顺笑容满面之际,亲自用瓷质长勺盛给西夏晋王察哥和张明远,两人尴尬一笑,倍感荣幸之至。张明远仔细端详那长勺,白色瓷纹,饰有黑丝花纹。片刻,又有一对人马走了过来,乾顺介绍一番,原来是西夏皇后耶律南仙和西夏太子李仁爱,还有那个嵬名安惠身旁的西夏姑娘也来了。还有一个契丹人叫做萧和达,此人身材魁梧,威风凛凛,笑容满面,也跟在耶律南仙身后。 西夏群臣对耶律南仙和李仁爱二人毕恭毕敬,西夏晋王李察哥也上前见礼,随手摸了摸西夏太子李仁爱的后脑勺,一脸和蔼。萧和达拱手见礼,乾顺和察哥示意他不必多礼。那耶律南仙生的相貌平平,算不得国色天香,可面善近人。见了张叔夜等人很是和蔼可亲,不停礼让再三。张叔夜等人倍感大为意外,素闻契丹公主历来娇生惯养,如今又贵为西夏皇后,自然为眼前的这一幕所震撼。乾顺更是笑容满面,喜乐无比,颇为满意,对耶律南仙微微一笑。 乾顺招呼西夏太子李仁爱抵达身边,示意他坐下来,又让耶律南仙坐在身旁,笑道:“皇后贵为国母,理当母仪天下。寡人对皇后很满意,尔等不必拘礼,大可无拘无束。”“父皇,为何在贺兰山下和许多陌生人席地而坐,谈笑风生?” 西夏太子李仁爱环顾四周,见许多陌生面孔,就仰起小脸问乾顺道:“父王,他们皆是从中原而来,中原又是什么地方,想必不如我兴庆府了。” “对,他们都是宋使,从中原而来,为世代友好而奔走。我大白高国自当以礼相待,你眼下还小,以后长大成人登基大宝便了然不惑了。”乾顺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西夏太子李仁爱又问西夏姑娘:“白云姐姐,你为何总看他。”用手指向种溪。种溪抬起头,一脸茫然,见西夏姑娘果然盯着自己看,这才尴尬一笑。原来这嵬名安惠身旁的西夏姑娘叫嵬名白云,就是不知是嵬名安惠的什么人。 嵬名安惠对张叔夜等人介绍道:“小女嵬名白云,宴会上诸位见过,不过老夫未曾介绍给诸位认识。”张叔夜等人回礼后,嵬名白云道:“诸位来我大夏,一路劳顿,很是辛苦。我王陛下款待诸位,眼下又在贺兰山下招待,尔等也算微幅不浅。我西夏女子与众不同,最讨厌中原孔夫子的话。不过我王对汉礼和孔夫子如今很是尊崇,我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我只愿今生今世拥有一段感天动地,刻骨铭心的爱。我爱一个人就像贺兰山上的雪,不会融化。如若我恨一个人,也像贺兰山上的雪,不会融化。”说话间,看向远方。 此言一出,乾顺等人一怔,但立马明白过来,顿时抚掌大笑,赞不绝口。可张叔夜等人却愣了愣,不知这话是何道理。但费无极和种溪却心知肚明。张明远和种浩面面相觑,笑而不语。 种溪寻思道:“她居然说了和我一样的话,真是蹊跷。我小时候上终南山,对爹爹说过。我长大成人要学画,这般兴致,如终南山上的石头,不会消失。”想到这里,心中颇为震动,好似前世今生与嵬名白云有缘分一般。 嵬名安惠叹道:“白云,太子殿下才十来岁,你在他跟前说爱恨情仇,怕是不妥。”西夏太子李仁爱却反驳道:“太师何出此言?便是小看于我。我虽年纪轻轻,但见到父王与母后如此亲密无间,恩爱有佳,心中自然欢喜。母后来自大辽,如今来到我大夏,并非孤身一人。有父王和我,母后便不再形单影只。孔夫子所言极是,‘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想必方才白云姐姐便是仁者了。” 乾顺摸了摸李仁爱的鼻子,笑道:“王儿果然用心读书,不忘父皇所教。‘形单影只’这四个字用的妙极了。你还是要多读《论语》 ,孔夫子的话,实乃世间智慧,稀世珍宝。”西夏太子李仁爱见种溪眉清目秀,好似和自己年龄相仿,便看个不住,哪里知道种溪大他十岁。种溪见这西夏太子活泼可爱好似自家小兄弟,也对他微微一笑。二人好似自来熟一般,令乾顺也是倍感意外。可嵬名白云却吃起醋来,不大开心。 西夏皇后耶律南仙亲自为乾顺倒酒,又起身为张叔夜等人端茶倒水,环顾四周,道:“本宫得知陛下招待诸位宋使,本想宫中宴会之时就与诸位见上一面,可太子略感风寒,做母后的如何不担惊受怕,还望诸位宋使见谅。”萧和达道:“我家公主素闻张叔夜大名,幸会幸会。” 张叔夜道:“西夏皇后不必如此,我等此番出使多有打扰,如若不是比武,怕是难以抵达贺兰山脚下。”耶律南仙安慰道:“晋王察哥也受伤了,宋使张明远也是如此。两败俱伤,非明智之举。我大白高国愿与宋朝化干戈为玉帛,世代友好。”说话间示意萧和达不必插嘴,萧和达便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乾顺道:“皇后所言极是,两败俱伤的确并不可取。如今天下三分,成鼎足之势。既然难分胜负,便可平分秋色。” 西夏晋王察哥道:“此番比武,本王才知中原人果然高手如云。虽说刘法将军身首异处了,可本王并不幸灾乐祸。各为其主,在所难免。刘法将军实乃英雄豪杰,本王佩服。他在古骨龙、任多泉战胜本王,本王只好避其锋芒,刘法将军实乃天生神将,可惜不能为我大白高国所用。他孤军深入,蔑视我大白高国无人,焉能不败。”此言一出,不觉惺惺相惜,仰天长叹。 张叔夜寻思道:“你一个西夏王子,哪里知道我大宋武将的憋屈和痛苦。我大宋自太祖皇帝以来便是重文轻武,以文驭武。文臣在朝堂唇枪舌剑,武将在战场犹豫不决。刘法将军之死,便是童贯一手遮天而就。统安城明明损兵折将,童贯却欺下瞒上。童贯求胜心切,急功近利,逼迫刘法孤军深入而一败涂地,却又指责刘法不听节制和调遣。如今刘法已死,死无对证,童贯还吹牛说察哥吓得抱头鼠窜,乾顺跑到河曲向天祚帝诉苦去了。童贯还大言不惭说自己把刘法革职查办,刘法叛国投敌了。如今童贯对身首异处的刘法如此陷害污蔑,实乃狗胆包天,人神共愤,天理不容。” 张明远一怔,神情恍惚,果然是察哥主动提及刘法将军之事。心中对刘法之死深感痛心疾首,又对察哥如此言语深表佩服,不觉想起罪魁祸首童贯,气得义愤填膺,怒不可止,但此时此刻不可表露出来,只好心中暗自伤神,痛苦万分。 费无极也寻思,察哥果然有度量,本以为他会幸灾乐祸,可眼下听他一说,便是惺惺相惜了。可见察哥实乃真大丈夫,不由佩服不已。种浩得知刘法出师未捷身先死,曾痛哭流涕数日,便是在陪同种溪抵达东京,回到京兆府以后的几个晚上。种溪听了察哥此番言语,难知底细,不知是察哥故弄玄虚,还是真情实感,不由想起刘法,心中滴血。毕竟爹爹种师道时常教导自己说,刘法乃大宋第一将军是也。如今客死他乡,岂不令人痛苦万分。 嵬名安惠道:“如今辽国与我大白高国是和亲友好,宋朝与辽国又是兄弟之国。如此看来,宋朝与我大白高国也可世代友好,和好如初。”景仁忠道:“孔夫子所言极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尔等此番远道而来,虽说两国多年战乱不断,可眼下议和之后,便太平了。”景仁礼道:“宋朝想必也不想连年征战,虽说宋朝财大气粗,可连年累月,不堪其苦。”西夏礼官焦彦坚威风凛凛,道:“宋朝何谓财大气粗?除了给辽国送岁币,花钱买太平,有什么本事?”众人神色紧张,乾顺轻轻哼了一声,这厮才默然不语。 张明远伸出右手,指着前面不远处哗哗作响的小河,深情道:“贺兰山下历尽风吹雨打,而涓涓细流却亘古不变,实在令人深思。”费无极道:“长城还在,秦始皇又在何处?”种浩道:“贺兰山巍然屹立,而汉唐皆过眼云烟,岂不发人深省?”种溪见众人尴尬无比,便打圆场,道:“我很早便知道贺兰山了,此番近在眼前,真想抱上一抱。”随即双手张开,闭上眼睛。 张叔夜道:“贺兰山如此高大,你如何抱上一抱。乾顺道:“不可抱,但可观,可登,可攀。”西夏晋王察哥道:“本王以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种溪点下头,走到西夏太子李仁爱跟前,拉着他的胳膊,笑道:“太子殿下,我们何不去那边玩耍。”指向不远处,但见一条小溪,流水潺潺,草色青青,一片野花,或黄或紫,或红或蓝,蝴蝶在半空中翩翩起舞,几只蚂蚱也在杂草之间跳来跳去。 李仁爱看向耶律南仙,西夏皇后耶律南仙点了点头,笑道:“去吧,王儿念叨多日,要来贺兰山玩耍,今日有同龄人相伴,岂不开心?”萧和达目不转睛盯着李仁爱。种溪瞠目结舌,张明远等人也大吃一惊,费无极本想说话,可种浩拦住他,二人面面相觑,笑得一脸孩子气。 西夏太子李仁爱喜上眉梢便与种溪一同去小河边玩耍去了,原来种溪可比李仁爱大多了,只是种溪面相清秀,青春不输少年。嵬名白云也对嵬名安惠耳语几句,起身追去。见种溪和李仁爱二人手拉手,慢慢跑在青草地上,渐行渐远。嵬名白云在后面叫道:“等等我,有了小哥哥,不要小姐姐了。”众人捧腹大笑。 西夏皇后耶律南仙并不放心,与乾顺耳语几句,便也带着萧和达紧随其后,带着数名麻魁(西夏女兵)跟了过去。萧和达与耶律南仙交头接耳,不知二人说些什么,原来是契丹话。 眼前贺兰山高大威猛,顶天立地。众人在山下显得微不足道,好似蚂蚁一般。费无极道:“这贺兰山,果然非同凡响。远观而去,气势雄伟,风光秀丽。”极目远眺,笑出声来。暖风和煦,美不胜收。 “如若近前一窥,别有一番风光,那便是,山涧潺潺,林涛阵阵。”景仁礼道:“我大夏贺兰山,每到春来,百花芬芳,争奇斗艳;时值金秋,樱桃红、山杏香、葡萄紫,奇珍异果,挂满枝头,绽红吐绿,令人心醉。” 景仁忠道:“这贺兰山,山势险峻,怪石嶙峋,伫立于主峰放眼东眺,兴庆府平原尽收眼底;极目俯瞰,草原景色一览无余,实乃我大白高国一大避暑圣地。” 张明远道:“果然如此,如若不是贺兰山,兴庆府焉能如此繁盛,恐怕早已淹没在这黄沙漫漫之中了。”乾顺道:“所言极是,兴庆府之所以兴隆完全得益于此,由此说来,我大夏神山便是这天下人间的贺兰山了。” 张叔夜叹道:“据本官所知,这天下各大山中,没有一座像贺兰山这般一直处于金戈铁马之中。当中原进入王朝一统后,贺兰山一带仍是游牧天堂,那些追草逐水而居的游牧族群,在水草丰茂的贺兰山,过着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不过秦始皇确有大气魄,秦军彻底击溃了雄霸塞北的义渠戎后,一些战败的部落纷纷北逃,贺兰山也纳入了秦国怀抱。但后来,匈奴又趁秦国忙于统一六国,乘机占据了河套,贺兰山又进被匈奴人掌控,直到秦始皇派蒙恬北逐匈奴,才收复了贺兰山。可惜好景不长,秦末,楚汉之争,中原内乱,故而这贺兰山颇为要紧,实乃兵家必争之地。汉朝卫青、李息率军北上抗击匈奴,贺兰山才重回我中原手中。二十一年后,汉武帝分全国为十三刺史部,下辖郡县,这其中就包括那贺兰山东麓北地郡的廉县。到了唐朝,这贺兰山一带一直盘踞着突厥、吐蕃、回纥。唐太宗曾忍无可忍就下令大军出击突厥颉利可汗下属的铁勒人薛延陀,一度逼近贺兰山。”一语落地,乾顺、察哥、嵬名安惠佩服的五体投地,没曾料想,这张叔夜对贺兰山了如指掌。他们哪里知道张叔夜曾熟读史书,故而对塞北了如指掌,何况这贺兰山。 张明远道:“贺兰山到今日西夏,又当如何?西夏这国名很好听,与贺兰山一样好听。”费无极道:“师兄好奇怪,目下,张大人在说贺兰山,你说什么西夏国名,岂不话不对题。”此言一出,众人笑出声来,张明远也尴尬一笑,没曾料想,无极师弟当众揭短。 种浩道:“贺兰山与西夏国,息息相关,相依为命。想必说贺兰山与说西夏国,便是一样的。”张叔夜道:“要知道,事到如今,兴庆府就靠贺兰山,此乃西夏之根本。” 乾顺寻思,这张叔夜实在厉害,此人对我大夏果然熟悉非常。嵬名安惠摇摇头,对汉人说法不敢苟同,马上辩解道:“我党项人建立的大夏,其实并不叫‘西夏国’,完全是你宋朝和辽国的叫法。我景宗皇帝(李元昊)建国以后,对内叫‘大白高国’和‘邦泥定国’,对外称‘大夏国’。你们中原人总叫什么西夏国,岂不可笑?” 费无极寻思,在承天寺那燕丹老和尚早已说过,没曾料想眼下嵬名安惠又不厌其烦,喋喋不休的再三解说,便纳闷道:“为何叫‘大白高’,好奇怪。”乾顺道:“我党项族最早居住在黄河上游,黄河上游水色并不发黄,自古有‘白河’之称,我党项人自古也有尚白传统,为了表示我嵬名家族对此地的留恋和崇拜,因此用国名来传颂,以示不忘本也。” 张明远道:“夏王对嵬名家族感情之深,可见一斑。世世代代居住之地,自然是颇为流连忘返。就说我终南山,目下离开这许多日子,倒也想的要紧,如之奈何?”费无极道:“岂不闻,大唐诗仙太白有云,‘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夏王如此,党项人如此,西夏如此,也在情理之中,不难理解。” 种浩道:“这贺兰一词不知从何说起,还望嵬名太师介绍一番,好让我等明白。”嵬名安惠道:“贺兰之名,来源于鲜卑贺兰氏曾居住于此。而鲜卑贺兰氏源于贺兰部。这贺兰部,又是匈奴部之一,后与鲜卑联合。贺兰氏在孝文帝时实现汉化后,融入了汉族。要说起来,这贺兰部也是外来部族,只可惜,兵荒马乱,金戈铁马,早已远去。事到如今,我党项人于此繁衍生息,也多亏了贺兰部落留下的这水草丰美的贺兰山了。”张叔夜道:“北朝的魏国本不起眼,不过这孝文帝确实非同一般,尤以迁都洛阳便是大手笔。” 乾顺寻思,寡人听过北魏孝文帝的故事,如今我大夏要兴隆恐怕还要学孝文帝的做法,就追问道:“此话怎讲?还望大人教诲。”张叔夜道:“北魏,汉化世所罕见,整顿吏治、变税制、颁行俸禄、改官职、迁都洛阳、推行均田、开创三长、尊拜孔子,孝文帝的所作所为,为隋唐大一统奠定了根基,由此,开启大一统。”听了这话,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也感慨万千,不由郁闷,大宋眼下割据一方想梦回大唐,恐怕可望而不可及。边关烽火此起彼伏,何况遥望大一统,实在无以言表。种浩寻思,北魏拓跋家族尤以冯太后和孝文帝最是出类拔萃。种溪素知孝文帝迁都洛阳的故事,此时也浮想联翩遥想追思起孝文帝的历史传说。 乾顺仰天长叹之际,不禁心想开来:“我党项人虎踞塞北许多年,就是无法进驻中原。景宗皇帝元昊陛下曾几何时,意欲亲临渭水,直取长安。如今难以实现,我大夏夹在群雄之间,好不烦恼。北有契丹人的辽国,南有吐蕃诸部,西有西州回鹘、黄头回纥,东有宋朝。五国与我大夏接壤,边防须待时常防备,如此夹缝中求生存,枕戈待旦,需粮草足备,长此以往陷于备战,国库岂能充盈?货物往来又无水路之便,如若与宋朝、辽国稍有干戈,民不聊生可见一斑。不要说遥望宋朝东京,就是那早已变成废都的京兆府长安城,也是望眼欲穿而不敢轻举妄动。如若不开疆扩土,打通要塞,如之奈何?与其等待敌国讨伐,不如主动出击,左右逢源。岂不闻,攻防兼备实乃万全之策,对我大夏来说,此乃时也,势也,实也。如今虽说我大夏国占据丝绸之路各个要塞,将波斯人驼队的必经之路,牢牢掌控。但只收过路钱,也非长久之计。还要开疆扩土,才可绵延长久。”随即远望贺兰山,心中颇多踌躇。 察哥寻思开来:“哥哥好不容易亲政,又把军权交于本王之手。横山一战我大夏损失惨重,横山被宋朝攻占,我兴庆府暴露无遗。如若贺兰山再有闪失,便万劫不复,此乃大夏国运之所系,不可不察。好在刘法已死,但种师道、种师中、姚古、姚平仲、折可求、折彦质,这些人也不可小觑。尤其种家军的种师道和种师中,最是难以对付。”想到此处,惆怅无比,一杯酒下了肚,看向远方。 张明远道:“我看史书上说,贺兰山这名称,最早见于记载的是《隋书赵仲卿传》 ,隋朝开皇三年,赵仲卿为攻打突厥而出贺兰山。”费无极道:“不知这贺兰山可有什么宝贝?”种浩道:“贺兰山的宝贝想必很多,世人却难以知晓。”嵬名安惠道:“据说,汉代就有贺兰山青盐,到我大夏,便是国宝了。” 张叔夜道:“本官素闻西夏贺兰山青盐颇为稀有。你西夏拿青盐与我大宋交换丝绸、粮食,又拿青盐与辽国交换铜铁石,是也不是?”嵬名安惠道:“所言极是,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 张明远道:“贺兰山可有什么珍禽异兽,奇花异草?还望诸位赐教,不胜荣幸。”景仁礼用手比划开来,缓缓道:“岩羊、金雕、蓝马鸡、雪豹、百灵、赤狐、牦牛、马鹿,皆为我大夏国贺兰山国宝。” 景仁忠紧随其后,笑道:“大雕盘旋,百雀翔集,时有獐子出没、斑鸠飞翔、麋鹿欢畅。如何不快活?再有白桦挺立,云杉片片,青松棵棵,紫蘑菇漫山遍野,枸杞红果枝头粒粒,自然多姿多彩。” 乾顺道:“贺兰山被寡人封为我大夏神山,我党项人世世代代都要顶礼膜拜。”察哥道:“不只要顶礼膜拜,本王以为,要年年祭司才是,让贺兰山保佑我大夏国风调雨顺,国运昌盛。”嵬名安惠道:“我大夏天下无敌就在于此,皆靠贺兰山保佑。”说着就双臂抱怀,低头弯腰,向贺兰山鞠起躬来。 景仁礼道:“贺兰山,实乃我大夏守护神。如若不是贺兰山的护佑,我党项人如何可以称霸天下,割据一方。”景仁忠道:“贺兰山,我大夏千秋万代昌盛之源,自然神圣庄严。”张叔夜叹道:“如此说来,如我泰山一般。”张明远道:“贺兰山如此莽莽苍苍,令人叹为观止。”费无极道:“素闻西夏有座贺兰山,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听了众人话语,不知何故,乾顺倍觉伤心难过,不由热泪盈眶,怕被人看到,便揉了揉眼睛,缓缓道:“贺兰山虽好,可地处塞北,与泰山相比就微不足道了。”费无极道:“哪里微不足道,我等如若攀登,恐怕才微不足道。”种浩道:“不错,高山大川面前,人都微不足道。”种溪笑道:“又不是蚂蚁,蚂蚁才微不足道。”焦彦坚冷笑道:“我王陛下不必如此黯然神伤,秦皇汉武封禅泰山,无可厚非,他们的功绩,配得上。微臣却听说大宋真宗皇帝也去封禅泰山,岂有此理?” 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欲言又止。张叔夜一怔,心知肚明,世人皆知,真宗封禅泰山,恐怕勉为其难。西夏晋王察哥也阴阳怪气道:“宋朝的开国皇帝赵匡胤是可以去泰山的,偏偏没去。这宋真宗却去了,让后人怎么看?”嵬名安惠道:“我倒听说宋仁宗是不错的皇帝。” 张叔夜笑道:“那是自然,仁宗皇帝驾崩时,辽国圣主当年也哭祭。” 焦彦坚冷笑道:“宋仁宗是我大白高国的大恩人,如若不是他老人家的仁义,焉有我大白高国?”乾顺神情肃穆,眨了眨眼睛叹道:“不必如此,争来争去。我大夏国现到如今,有贺兰山就不错了,微不足道也无妨。”使个眼色给西夏群臣,示意他们不可造次。 张明远看到乾顺这般光景,不由一怔,想必已然明白乾顺心思,就安慰道:“泰山虽说天下第一,无出其右。可被秦始皇搞的盛气凌人。汉武帝去,武则天也去,男人女人都去。历代中原帝王都以封禅泰山为荣,不过黎民百姓心中自然有数。仁政者乃替天行道;暴政者乃祸国殃民。仁政,实为万世表率。暴政,实为天理不容。暴政者,即便登了泰山,又有何用?只要夏王体恤西夏黎民百姓,让兴庆府兴隆,让西夏国泰民安,何必在意贺兰山是否微不足道?恐怕夏王的仁政要比贺兰山更为雄伟壮观了。”说话间豪情万丈,昂首挺胸。 乾顺等人一怔,没曾料想,这张明远年纪轻轻,居然头头是道,说的如此令人拜服,令人志高气昂,令人热血沸腾。费无极也赞不绝口,没想到明远师兄此番中毒以后,便神清气爽,头头是道了。 种浩佩服不已,对张明远方才言语深以为然。种溪自然甘拜下风,五体投地,挽着张明远的胳膊,笑了笑,松开手又拱手见礼,不停作揖。张叔夜也点点头,颇为佩服,看张明远的眼神都惊得呆了,素闻张明远妙语连珠,腹有诗书气自华,但没曾料想,此番话语,乃是出自张明远之口,也是小瞧他了,不觉暗自惭愧。 乾顺看向张明远,抚掌之际哈哈大笑,察哥、嵬名安惠也哈哈大笑,景仁忠、景仁礼随即哈哈大笑,西夏礼官焦彦坚哈哈大笑,张叔夜哈哈大笑,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也哈哈大笑。众人一起哈哈大笑,不过各怀心思。党项人笑的是,此番宋夏议和,党项人总算转危为安。宋朝使节笑的是,总算不虚此行,完成皇差。这笑声极具魔性,传向远方,震耳欲聋。但见几只金色大雕展翅高飞,渐渐远去,呼啸苍穹。远处郁郁葱葱,贺兰晴雪,映入眼帘。 第84章 金沙大湖 次日,艳阳高照,张叔夜携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离开这兴庆府馆驿来到那乾顺的一处狩猎之地。张叔夜早就听说西夏国内离兴庆府不远处有这样一块风水宝地,如何不来一观,岂不有负此地美景。如此美丽风光,看上一看也算不虚此行。 乾顺与察哥、嵬名安惠等人说,辽国来使,故而没有一同前来。那嘴角黑痣的西夏礼官焦彦坚却陪同而来,实在蹊跷。这人素来心高气傲,没曾料想见识了张叔夜等人在贺兰山下的文韬武略,便佩服的五体投地,故而破天荒的自告奋勇,前来陪同。 这人对张叔夜客客气气,对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也是微微一笑,那八字步竟然收敛不少,随行的西夏士卒也是好生奇怪,不知其中有何缘故,原来此人对中原文化很是酷爱,多次出使大宋,结交了不少文人墨客。 本来他见到宋使便欣喜若狂,但放不下架子,毕竟两国交战数年,可谓水火不容。与自己的兴趣爱好相提并论,此人便以家国天下为己任了。乾顺书房里的书,便是此人去大宋东京开封府大相国寺附近帮助购买的。焦彦坚对东京颇为熟悉,故而见张叔夜前来,喜乐无比,只是不好喜形于色罢了。 西夏马队带着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五人一同随行,早上从兴庆府出发,当日中午就到了这地方。远远望去,费无极目瞪口呆,张明远不敢相信,种浩神情恍惚,种溪跳了起来,张叔夜也揉着眼睛。 一片大漠上,居然出现了一片大湖,湖上片片芦苇,青青矗立;湖中垛垛芦荡,姗姗可爱。极目远眺,蔚为壮观。面对着沙漠边的湖水,微风拂面,神清气爽,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也心旷神怡开来。只见,天高云淡,翠苇片片,随风摇曳。湖水荡漾,波光粼粼,好大水泊。 如苏州太湖浩淼,也如杭州西湖秀美。不过也有不同寻常之处,令人称奇的是,原来金沙怀抱间不觉别有一番感慨。实乃塞上大漠之雄浑苍茫,又添江南湖光之秀美灵动。二者交辉相应,融为一体,浑然天成。实乃天下人间,独此一家。世所罕见,非同一般。 “张大人,四位护卫,你们觉得我们这西夏大漠明珠如何?此处可谓天上人间,绝美图卷。实乃塞北奇景,天下一绝!”西夏礼官焦彦坚极目远眺,神采奕奕之际捋了捋胡须,微微一笑。“果然名不虚传。”张叔夜点点头,也捋了捋胡须,赞叹不已,还竖起大拇指,朝向了焦彦坚。 焦彦坚见状,也竖起大拇指。二人对视一笑。张明远看他们如此,也笑道:“不错,世所罕见。如此地方,想必有些故事,还望焦彦坚大人赐教?” “中原难以看得到,的确蔚为壮观。不知有何人物可曾到过此处?留下什么诗词歌赋?”费无极也喜笑颜开,饶有兴致的追问开来。 种浩面露惭色,挠了挠后脑勺,笑道:“我一直以为西夏皆是不毛之地,哪里知道此处便是水天一色,波光粼粼。” 种溪伸出手比划之际,乐道:“我听说过杭州的西湖,也听说过苏州太湖,还有岳州洞庭湖。我还知道我大宋东京有个金明池。可西夏的这大漠湖泊,世所罕见。大湖与大漠比邻而居,相依相伴,闻所未闻,实乃天下第一奇观。”众人都随声附和。 西夏礼官焦彦坚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喜乐无比的笑道:“大宋杭州西湖本官也听说过,太湖也听说过,至于洞庭湖更是名扬天下,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声名远扬,本官佩服不已。” 张叔夜道:“焦大人所言极是,不错,我大宋一代名臣范仲淹的《岳阳楼记》的确名扬天下,他当年做这篇文章之时,可是并未站在洞庭湖畔,也并未登上岳阳楼。”张明远道:“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若不走一走,看一看,如何会有感悟,没有感悟又如何借景抒情,寓情于景。” 费无极道:“无论做文章、作诗,还是作画,都讲求一个体味。如若不亲身感受,便不会有情真意切。”种浩道:“可范仲淹大人却并非如此,这又如何看待?”种溪道:“作画要写生,触景生情,才情真意切。我素闻西夏也有画院,不过皆是佛教壁画。我不喜欢画神佛,我爱画青山绿水。” 西夏礼官焦彦坚道:“你这小子倒也厉害,居然知道我西夏也有画院。不错兴庆府不只有东京一样的画院,还有东京一样的开封府。”张叔夜道:“我等抵达西夏兴庆府,今日才算离开城池,来到郊野。兴庆府虽说不如东京开封府庞大,可也效仿的有模有样。我们还未好好逛一逛呢。”西夏礼官焦彦坚便笑道:“这又何妨,回到兴庆府,本官带领你们好好逛一逛。” 张明远环顾四周,饱含深情之际,拱手道:“那就有劳大人了,此番来到西夏,也算不枉此生,不知何时还能前来。”费无极道:“明远师兄,你人还没走,便想着以后还要来。如此异想天开,岂不多愁善感,自寻烦恼?” 种浩道:“明远如此多愁善感,的确是难能可贵,但如此自寻烦恼,便是太也苦了自己。”种溪道:“明远哥哥多愁善感,想必世人皆知。”西夏礼官焦彦坚道:“张明远,本官看你年纪轻轻,却老成持重,如此沉着冷静,后生可畏。” 张叔夜见张明远听了这话一怔,便叹道:“明远,你别太苦了自己。人生能有几回青春,本官如你眼下这般年纪时,没想过以后会做官,会出使列国。”张明远道:“大人,我从小没见过爹娘,如若不是师父收留,我哪里会有今日。师父一生光明磊落,堂堂正正,为天下教书育人。他老人家时常教导我,要心忧天下,造福苍生。” 费无极神情肃穆之际,叹道:“我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不愿喜形于色罢了。都说我没个正经,嘻嘻哈哈。实话实说,我也是苦中作乐。人生在世,酸甜苦辣,无人不是如此。还要自我宽慰才是。” 种浩点了点头,道:“可不是,开心也好,伤心也罢。孔夫子有言在先,‘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如之奈何?”种溪对方才众人所言不敢苟同,却也不好反驳,便指着前面,道:“那边的骆驼是双峰骆驼么?” 西夏礼官焦彦坚昂首挺胸,得意洋洋道:“不错,我大夏双峰骆驼,天下闻名,无出其右。”张叔夜道:“大漠沙海里,这骆驼被称之为沙漠之舟。看这些双峰骆驼,行走于大漠之上如履平地,真佩服它们。任劳任怨,默默无闻。” 张明远伸出双手来,左手比作一个人,右手比作一个骆驼,比划道:“骆驼不任劳任怨又能怎地?毕竟骆驼被人牵着驱使,骆驼不得自由。”种浩摇摇头,笑道:“方才就说,明远不可多愁善感,自寻烦恼。你看看,说上几句便又是多愁善感。”费无极道:“他就那样了,改是改不过来,由他好了,何必强求。” 张叔夜道:“我很佩服波斯人,他们从大唐时就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来到我中原。如今依然如此,本官在东京时,也遇到不少波斯人的驼队,他们的中原话,学得有模有样。一打听,吓一跳,他们走了十几个国家,抵达中原。本官也素知除了我大宋、辽国、西夏、大理、吐蕃、高丽、安南、天竺,还有不少国家。” 张明远道:“大理国远在我大宋西南,西夏在我大宋西北,辽国、高丽,皆在我大宋东北。”种浩道:“你如何知道这样清楚明白?”费无极道:“我家师父早告诉我们了。”西夏礼官焦彦坚点了点头,惊叹不已。 张叔夜看向种溪,问道:“你看这大漠之中的大湖,可入画么?”种溪看向焦彦坚,问道:“晚辈素闻西夏也有不少画师,不知此地可有过画作,还望焦大人赐教。”西夏礼官焦彦坚正要继续介绍之际,突然一队人马奔来。张叔夜等人定睛一看,是西夏太子李仁爱和嵬名安惠的千金嵬名白云等人,还有那个叫做萧和达的契丹人。 西夏士卒快马加鞭,赶到众人跟前,对西夏礼官焦彦坚耳语几句。原来乾顺让他回兴庆府,不知所谓何事。这厮闷闷不乐,留下小吏陪同张叔夜等人,辞别众人后,依依不舍离去。 西夏太子李仁爱见西夏小吏等人近日接待宋使或许有些疲倦,就告诉他们不必在身旁伺候,可自在走动,有何吩咐,自会叫他们。李仁爱一挥手,尽皆离去。萧和达与李仁爱说了几句话,也退了下去。嵬名白云昂首挺胸,威风凛凛道:“你们来这里玩,算是微福不浅。如若不是我王恩德,焉能如此?”李仁爱瞪了一眼嵬名白云,示意她不可造次,便道:“我是太子,白云姐姐不把我放在眼里,可不好。” 嵬名白云笑道:“太子殿下是在教训姐姐不成?”李仁爱紧锁眉头,摆了摆手,破涕一笑,乐道:“岂敢,岂敢。我大夏女子非同一般,不似中原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麻魁(西夏女兵)里皆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好比武则天,我最怕武则天那样的女人。”众人破涕一笑。片刻打打闹闹,李仁爱才与嵬名白云安静下来。 张叔夜等人就且走且谈,看向了远方。但见大漠金黄,湖水荡漾,芦苇返青,鸟雀翔集。远处贺兰山,气势雄浑。张叔夜望着高阳下,波光粼粼,金光闪闪,不觉情不自禁之际,招呼张明远等人近前,吩咐道:“如此美景,本官又想赋诗一首。尔等以为如何?”众人喜出望外,翘首以待。 张叔夜却看向张明远,笑道:“明远,本官也不能一人只顾作诗,我可听说,你们终南山上的弟子,皆是能言善辩,出口成章,眼下风景如画,便要你作诗一首,就不必推辞了,还望赐教。”随即拱手一笑,又使个眼色给费无极等人。 众人都看向张明远。张明远执拗不过,看向远方,定了定神色,喜上眉梢之际,随即脱口而出道: 翠色摇曳波光粼,碧水蓝天望白云。 金沙怀抱江南景,一湖遥看万里春。 众人瞠目结舌,赞不绝口。费无极几人虽说在贺兰山下听了张叔夜的诗颇为佩服,但面露难色,闷闷不乐,皆以为张叔夜如此才华横溢,出口成章,便让他们晚辈自惭形秽了。眼下见张明远也出口成章,就有些欣慰。张明远总算替他们挽回些许颜面。 费无极心想,张叔夜这才华横溢,如若在东京卖酸文,也不会饿死,可赚不少钱,偏偏他还是朝廷命官,真是厉害。张明远环顾四周,也以为自己出了风头,替同龄人挽回些许颜面,该高兴才是,可一个个还是闷闷不乐,不觉摇摇头。 张叔夜何等聪明过人,便猜出他们的心思,随即笑道:“本官在贺兰山下赋诗一首,至此张明远又赋诗一首。我二人赋诗乃是孤芳自赏,众人对诗,才妙趣横生。我等何不一人一句,岂不妙哉?”众人都喜出望外,答应下来。 李仁爱和嵬名白云也举手加入。张叔夜点了点头,环顾四周,笑道:“话不多说,本官起头,献丑了。”随即赋诗一句: 天高云淡落碧水, 望着四处金沙怀抱,湖水荡漾,又见鸟雀翔集,鱼儿游动,费无极心中念念不忘萧燕,也紧随其后道: 金沙怀抱美人泪。 嵬名白云寻思,莫非在说自己,不觉暗笑,我西夏女子虽说是美人,可不会掉眼泪。张叔夜叹道:“好句,‘美人泪’,果然用的恰到好处。”费无极道:“大人过誉,多谢抬爱。且看我师兄,他可是才华横溢,出口成章。”看着芦苇青青,轻舟已过,张明远也道: 轻舟飘过看翠苇, “翠苇,好词,这湖中芦苇,的确翠的美轮美奂。”张叔夜深以为然道。费无极道:“大唐李太白所云,‘轻舟已过万重山’,师兄想必化用了过来,不知师弟我说的可对?”张明远点点头道:“师弟果然厉害,自然而然,化用一番,未为不可。”一语落地,张叔夜点点头。费无极见种浩沉吟不语,就笑道:“浩兄可对上一句?别沉默寡言,素闻浩兄‘腹有诗书气自华’。”种浩想了想,对道: 一行鸥鹭云中飞。 “这是化用大唐杜工部的诗句了,‘一行白鹭上青天’,是也不是?”费无极叹道。种浩道:“大唐乃诗之故乡,我等水平有限,只好化用,不敢胡编乱造。”种溪乐道:“胡编乱造也未为不可,大唐诗人如若不是胡编乱造,如何会有佳作问世。你们且听李太白的诗歌,什么‘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这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哪里有三千丈的白发,那定是妖魔鬼怪,怪吓人的。”众人忍俊不禁。“‘云中飞’,又是好词。”张叔夜抚掌之际喜乐无比。 费无极又道:“我说地上,浩兄说天上,如此意境就大了,我二人合起来便是一副图画。种溪见如此美景,不入画,岂不可惜?”种溪乐道:“那还用说,今晚回到馆驿,便作画,定要画出风采来。我以为如此,才算不虚此行,颇多收获。”“种溪所言极是,那晚上没人打扰你,你别跑来打扰我们就好。你这臭小子,总说我们打扰你,便是大大的冤枉我们。”费无极乐道。张明远道:“说了半天,种溪还没对上一句,岂不可惜?”种溪纳闷道:“明远哥哥,你在开玩笑么,有什么可惜的?” 张明远道:“素知你作画,我们比不过。可如若你不对上一句,我们便以为你只会作画,不会作诗。如此,画也鄙视你,诗也嫌弃你,你便哭鼻子了。可画不会安慰你,诗不会可怜你,你便要伤心欲绝了。就是双峰骆驼也要笑话你了,你瞧骆驼头也不回,对你爱答不理。” 正在此时,果然有驼队经过,骆驼嘴里咀嚼着什么,看都不看种溪一眼,便走了过去,只有驼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众人见状乐个不住,种溪也笑得咳嗽开来。“种溪,请对上一句,可好?”张叔夜捋了捋胡须,笑道。张明远、费无极、种浩三人看种溪时。只听远处党项人在吹羌笛,笛声悠悠,倍感岁月静好,种溪叹道: 枕沙傍水笛声催, 张明远道:“笛声催,也是好词。”费无极道:“‘枕’字有趣,恰到好处,拟人化手法,好似真有人如此享受一般,岂不美哉?”张叔夜道:“明远、无极该你们了,想必会有佳句脱口而出。”正在此时,几个西夏党项人光着脚丫踩在金沙之上,留下许多脚印,来到湖边嬉戏玩耍,男男女女,成双成对,好不快活。嵬名白云不以为然,李仁爱也撅撅嘴,也以为这句并不出彩。见此情形,李仁爱道: 串串脚印笑语追。 张叔夜扬起袖子,指向远方,叹道:“‘追’字用的好,用的巧,用的妙。如此用心!不愧是西夏太子,果然巧思妙想,令人刮目相看。”费无极道:“这个‘串’字也很妙,西夏太子果然颇为用心。”“常言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方为全才。不过略知一二也很不简单。太子殿下这一句颇为用心良苦,很有大唐遗韵。果然是妙不可言,令人叹为观止。”种浩道。 “王子安的《滕王阁序》便是年少轻狂而为,谁说年少轻狂是坏事,我看年少轻狂也算一种胆略。年少轻狂与年少有为有异曲同工之妙。如若没有大气魄,如何会‘腹有诗书气自华’。我最佩服年少轻狂之人,我以为年少轻狂之人必定是年少有为,如若没有真本事,便不会年少轻狂。”种溪道。 嵬名白云笑道:“年少有为是我西夏太子,莫非年少轻狂是你不成?”说话间指向种溪。听了这话,李仁爱喜乐无比,笑出声来。种溪瞠目结舌,乐此不彼。张叔夜道:“没曾料想,你们几个皆出口成章,头头是道。明远和西夏太子方才的诗句算是大开眼界,恰到好处了。” 张明远见费无极、种浩、种溪三人闷闷不乐,便摆摆手对张叔夜道:“大人,我师弟也不赖,最后两句留给他,且看他如何对答。他素日里就头头是道,没完没了,如此大好机会,自然要留给他显摆了。如若不让他显摆,他要絮叨个没完没了,好不烦人。别看他素日油嘴滑舌,没心没肺,但最是喜欢旧事重提。”说着给费无极使个颜色,费无极随即朝张明远的后背轻轻用手拍了拍,顿时一脸不悦,随后又破涕一笑。张叔夜点点头看着费无极,种浩、种溪也瞅向费无极。 费无极寻思,这明远师兄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何就这般待我,莫不是看我费无极的笑话不成,好,我就将计就计,让你看个够好了。不过,这作诗必定要借景抒情,眼前美景,自然是触景生情了,不可大失所望。最后两句算是收尾,必得增光添彩。嗯,有了。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回想日出日落,心下有了主意,顿时大喜,毫不示弱,意欲脱口而出,但种溪却抢了先,掷地有声道: 早观芦荡旭日出, 嵬名白云见种溪给自己使眼色,便不紧不慢,吐口而出,道: 晚听驼铃大雁归。 一语落地,众皆愕然。没曾料想嵬名白云这西夏女子也是满腹经纶,出口成章。张叔夜点点头微微一笑,张明远、种浩、种溪、李仁爱、嵬名白云也面面相觑,乐此不彼。费无极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原本自己意欲大显身手一番,结果被种溪和嵬名白云硬生生给搅和了,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想到此处,顿时尴尬一笑。众人放眼望去,波光粼粼间,鸟雀渐飞渐远。只听得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四人,环顾四周之际,一人一句吟诵开来: 天高云淡落碧水,金沙怀抱美人泪。 轻舟飘过看翠苇,一行鸥鹭云中飞。 枕沙傍水笛声催,串串脚印笑语追。 早观芦荡旭日出,晚听驼铃大雁归。 西夏太子李仁爱和嵬名白云早已脱掉靴子,挽起袖子,来到湖边和那党项男女一同嬉戏玩耍开来。萧和达站在旁边,寸步不离,眼神总在李仁爱身上。他们用手挖着沙子,湖水涌来,灌入坑中,尽皆玩得不亦乐乎。李仁爱与嵬名白云二人回过头,挥了挥手,招呼张叔夜等人过去。 张叔夜摇摇头笑而不语,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皆不过去,种溪只好孤身一人跑了过去。但见金沙漫漫,双峰骆驼成群结队而过,湖面波光粼粼,一垛垛翠绿的芦苇丛,星罗棋布,好似神仙小岛,散布开来。惟有小舟自在穿梭,鸟雀时起时落,水面泛起银色浪花,鸣叫声,此起彼伏。 “今夜在此过夜,你们意下如何?”不多时西夏太子李仁爱拉着嵬名白云跑了过来,问道。张叔夜等人一怔,缓过神来,皆喜出望外。嵬名白云盯着种溪,乐道:“用不着如此开心,莫非你们从未见过如此景致?” 种溪环顾四周,喜道:“这金沙漫漫,湖水浩淼,非比寻常。我等所知,便是太湖那般,只有大湖,没有金沙。杭州西湖,更是如此。眼前西夏的湖泊,自然与众不同,别具一格。金沙和湖水作伴,如此比邻而居,世所罕见。水绕金沙,芦苇荡漾,天下一绝,自然无出其右,蔚为壮观。我想后人也会至此流连忘返,赞不绝口,不过他们哪里知道,我们也到此一游过呢?” 嵬名白云笑道:“到此一游,何以为证?你便立块石碑,刻上几个字,埋在这岸边,后人如若有朝一日,挖了出来,便知道了。你定要写‘大宋宣和年间出使大夏国,到此一游。’这样一句话,才成。”听了这话,众人都笑。 西夏太子李仁爱一脸不悦,喃喃道:“不必写大宋,只写大夏国即可,本太子到此一游,后人如若知道,必会如获至宝。”众人又是乐此不彼。 费无极见种溪抢了风头,哪肯认输,便插话道:“不错,金沙乃塞外风光,雄浑苍凉,可见一斑。眼下芦苇荡漾,波光粼粼又是江南风光。将塞北与江南融为一体,便可称之为塞北江南。” 种浩也赞同道:“不错,要说湖泊,世人皆知那太湖和西湖,还有洞庭湖和彭蠡泽。这些湖泊,早已名扬天下,有不少文人墨客,迁客骚人路过或到访,皆有许多诗词歌赋予以赞美。本是默默无闻的青山绿水,一旦被文人墨客光顾,便要千古留名。不知是福是祸,要喜还是要忧?” 张明远看向远处高大巍峨的贺兰山,情不自禁道:“贺兰山何尝不是如此?本是一座高山,仍凭风吹雨打,偏偏列国要予以你争我夺,搞的鸡犬不宁。叨扰了贺兰山的清净,真是令人感慨万千。” 嵬名白云看向张明远等人,眼睛盯着种溪,笑道:“没想到,你们如此多愁善感。青山绿水,就是要被世人光顾之所。如若不然,有什么用?我所知,宋朝泰山和华山,本就是默默无闻。偏偏帝王将相,江湖侠客,都去造访,才使得它们名扬天下。我最讨厌那些到此一游者,他们偏偏乱写乱画,让青山绿水都伤筋动骨,破了相,他们罪该万死!”费无极听了这话笑出声来,种溪更是乐不可支,对眼前的嵬名白云更是喜欢的不得了,只是人多眼杂,碍于情面,故而并不喜形于色,只好将心中的爱意深深埋在心底。 西夏太子李仁爱抓着一把金沙,蹲在地上,让沙粒从手指头的缝隙慢慢滑落,便抬起头乐道:“你们中原人真有趣,不只山水田园,还有梅兰竹菊,还有琴棋书画,还有飞禽走兽,还有花草树木,都被文人墨客拿来,托物言志。有人见下雨,便要说是伤心难过。有人见艳阳高照,便要说喜乐无比。有句诗写得好,那是杜子美的大作,正道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种溪蹲下身,那条大长腿无处安放,只好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笑道:“杜子美,肚子美。肚子有什么美的,你们看,无极哥哥吃的多饱,还有我,这几日来到西夏兴庆府,吃那么多牛羊肉,都发福了。肚子就不美了,肚子变丑了。”众人破涕一笑。 “你们又开玩笑,杜子美乃杜工部,杜工部,何许人也?便是大名鼎鼎的杜甫!此人可非比寻常,有颗忧国忧民之心。要说李太白喜欢游山玩水,逍遥快活。那杜工部便是心忧天下,忍辱负重了。都在大唐,可心境大有不同。”张明远摇摇头,苦笑道。 种浩素闻张明远多愁善感,便借此机会叮嘱道:“不错,明远师兄。我可告诫你,不可做杜工部,要做李太白。”费无极看向张明远,也调侃道:“明远师兄的多愁善感,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大事。这历朝历代,不乏此等人。太苦自己也好,太累自己也罢,总之皆是心有所属,就不必勉强了。” 听了宋朝人这些言不由衷的话,嵬名白云愣了愣,再看一眼种溪。种溪却看着李仁爱在玩沙子。李仁爱对种溪道:“你可知,契丹人与党项人,有何不同么?”种溪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我哪里去知道,我身在京兆府,此番来到西夏,也算破天荒之举。契丹人和党项人,我都很少知道,你且说说看。” 李仁爱看向嵬名白云,但嵬名白云目不转睛盯着种溪,李仁爱见状一脸不悦,便用手指头在嵬名白云眼前轻轻晃了晃,叫道:“白云姐姐,你看什么,如此入迷?”种溪看时,嵬名白云尴尬一笑,用手比划之际,叹道:“我在想,为何男人的个头,一般比女人高。” 种溪听了这话,乐道:“男人喜欢骑马,如若腿短,怕是那脚都碰不到马镫。”嵬名白云点了点头,笑道:“这位公子原来喜欢骑马,不过你中原人再厉害,想必也比不得我党项人,更别说与契丹人相提并论。”说话间虽说半开玩笑,但冷嘲热讽之意,一目了然。种溪尴尬一笑,欲言又止,也是不知所云罢了。 “眼前的金沙大湖,蔚为壮观。不知晚饭,我等可有什么美味佳肴来消受?”张叔夜举目四望,笑道。李仁爱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拱手道:“张大人,这湖中有大鱼,鱼头宴,你是非尝不可。”费无极一脸不屑,缓缓问道:“能有多大?” 李仁爱用手比划道:“从你手指到你肩头,这么长,你的两个大腿并起来,那么肥。父王每次来此处狩猎,都会与我西夏各部落大酋长享用渔头宴。” 嵬名白云马上招呼两个西夏麻魁(女兵)近前,吩咐几句,那麻魁遵命而去。张明远等人放眼望去,只见芦苇丛中,不时飞出秋沙鸭、金雕、黑鹳、白鹳。还有天鹅、苍鹭时出时没。那鸣叫声此起彼伏,湖面溅起无数浪花。 李仁爱和嵬名白云便引众来到湖边一块沙地,湖边有几个木屋,还有毛毡帐篷。几个党项人在篝火旁烤鱼,还有牛羊肉,还有鸟雀。那契丹人萧和达也一同上前帮忙,与党项人有说有笑。嵬名白云拿着一条竹枝串好的小鱼在烤,笑道:“今晚,我等在湖边搞个篝火晚会,素闻中原人会唱小曲,不知几位可否赏脸,让我等大饱耳福。”说话间,一对鸳鸯从草丛缓缓游出。 种溪见状,乐道:“无极哥哥会唱歌,由他代劳也好。他最爱唱秦少游的《鹊桥仙》 ,如此眉目传情,自然令人喜上眉梢。”嵬名白云瞪了一眼种溪,顿时害羞开来,脸色泛红。“鸳鸯本是成双成对,没想到西夏也有鸳鸯。不过如若中原鸳鸯与西夏鸳鸯成双成对,岂不更上一层楼?”种溪嘿嘿一笑。 嵬名白云并不理睬。党项人抱来几捆木柴,费无极和种溪争先恐后的往篝火上添加柴木,火苗缓缓窜起来,噗噗作响,火光照在众人脸上,尽皆一脸通红。 费无极见状,赶忙指向自己的师兄,笑道:“张明远才会唱歌。”种浩道:“不必争执,到时候,我等各显神通。会唱歌就唱歌,不会唱歌也无大碍,吟诵古诗也不错。”听到种浩这个提议,张叔夜点了点头,笑道:“不错,本官喜欢吟诵,唱歌就免了。” 种溪灵机一动,笑道:“什么叫做礼尚往来?我等唱歌吟诵,那党项人莫非不会以礼相待?听说党项人能歌善舞,何不跳舞,以助雅兴?”李仁爱道:“我就吹个笛子给你们听好了,我会吹汉唐古曲。不过从开封府而来的汉人师父,教我吹奏欧阳修、苏东坡的词作,他可是个谱曲高手,不可小觑。”种溪问嵬名白云:“姑娘又当如何?”嵬名白云道:“我跳支舞给你们看好了。”计下已定,众人各得其所,各显神通。 嵬名白云吩咐下去,党项人便端来几个大盘子,放在那湖边的木桌上。众人打开一看,赞不绝口,原来是硕大鱼头,一股香味扑鼻。众人围坐,尽皆开吃。那篝火渐渐微弱,党项人放上几根木柴,火势却不如方才那般大,只是微微一点暗红火苗在噗噗作响。嵬名白云示意他们不用去管,党项人便退了下去。 吃过鱼头宴,又喝了不少酒,众人围坐湖边,又重新添加柴木,篝火又被点燃,顷刻通红的火光,映入眼帘。火苗噗噗作响,噼噼啪啪。嵬名白云拿出从兴庆府街市买来的牛肉干,分发给众人。一个个拿起来嚼在嘴里,有说有笑。种溪再看一眼嵬名白云,她却只顾和党项人说笑,不睬种溪。 “我先来,在洛阳,我没有机会显摆,到了西夏,一定要显摆一番。你们都不许和我抢,听到没有?我来吟诵一首词,诸位见笑了。”种溪环顾四周,乐道: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听了这首词,嵬名白云害羞一笑,原来这首词,她也很是熟悉,素日颇为喜欢。李仁爱见这首词本是嵬名白云最喜欢的一首,便纳闷道:“这位哥哥居然如此聪明过人,为何偏偏要吟诵这一首词,你可知,白云姐姐最喜欢这首欧阳修的词了。”种溪问道:“为何如此?” 嵬名白云道:“我最喜欢这一句,叫做‘庭院深深深几许。’三个‘深’字,用的绝了。万万没想到,一个大老爷们,竟然如此多愁善感,心思缜密,情意绵绵。”种浩见种溪吟诵,故而按耐不住,也笑道:“我也来献丑了,诸位且听。”李仁爱乐道:“什么献丑?为何不献美?”众人忍俊不禁。 “你们几个青春俊杰,何不唱歌?”张叔夜催促道:“要吟诵,那就快快献美,意下如何?”种浩道:“这首词,也非比寻常,诸位听了定当了然不惑。”随即吟诵道: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 笙箫吹断水云间,充按霓裳歌遍彻。 临春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 归时休放烛光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不错,这首词,我更喜欢。”嵬名白云听了赞不绝口道:“这南唐后主李从嘉果然名不虚传,他的大作,总令人喜欢。他很喜欢为小女子作词。” 种溪道:“我以为李从嘉的词作太过胭脂泪,有些太过儿女情长。范仲淹的词也不错!”嵬名白云虽说知道范仲淹,可没想到他也会舞文弄墨,便好奇道:“范希文,我知道。他可是个文官,何时也多愁善感作起词了?” 费无极笑道:“党项人怕是都知道范仲淹的鼎鼎大名。”张叔夜赞道:“不错,范文正公,一身正气,乃是士大夫的楷模。”李仁爱见众人只吟诵,不唱歌,便催促道:“赶快唱歌给我听,别啰嗦什么诗词歌赋了。我素知宋朝那词,便是用来唱的。”又伸手推搡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四人,惹得众人乐个不住。 张明远和费无极一人一句,唱起张小宝和费无天教他们的唐诗了。便是王摩诘的两首诗,叫做《终南山》和《山居秋暝》 ,二人抑扬顿挫,唱的别有风味。众人听了齐声喝彩。 种溪道:“我最喜欢这一句,叫做‘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没想到,秋天也如此美丽。”嵬名白云道:“我最喜欢这一句,叫做‘隔水问樵夫。’”张叔夜听到这句话,忽然想起李长安与大嘴对自己的叮嘱,顿时一怔,心想,张明远和费无极便是张小宝和费无极的骨肉,他们父子不能相认,实在要抱憾终身。如若得知樵夫乃生父,不知他二人做何感想?如若又得知一段难言之隐,又当如何?想到这里,不寒而栗,替张明远和费无极担惊受怕。 顷刻,西夏太子李仁爱吹起笛子,笛声悠扬,节奏欢快。萧和达见状,双手坐在那里,笑容满面。嵬名白云在众人力邀下跳起舞来,只见她穿着白色的长衣,翩翩起舞,身姿婀娜,眉目传情。种溪用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目不转睛的看向嵬名白云。嵬名白云虽用余光看得到,但并不喜形于色,免得让人误会。 不过党项女子与中原女子大有不同,敢爱敢恨。此时此刻嵬名白云却如此,原来她是受到中原教她琴棋书画的老师的熏陶,故而如此,也实在难为她了。这一幕偏偏让张明远和费无极看得真真切切,自然心照不宣。种浩只顾与张叔夜攀谈,倒不曾留神。嵬名白云见众人意犹未尽,便提议自己唱首歌助兴。众人都不再出声,听她唱起歌来,只听她唱道: 黑头石城漠水边,赤面父冢白河上。高弥药国在彼方,圣人身高十尺长。战马结实又雄壮,我辈结亲似绵羊。啰都父身虽不高,智勇双全美名扬。初始不愿为小国,直取渭水长安长。美丽蕃女为娇妻,英勇相爱最善良。 西主图谋攻吐蕃,蕃人用计引兵归。东主亲往与汉敌,我胜敌败满载还。 牦牛黑来大象白,双峰骆驼惹人爱。雄鹰飞过牧牛羊,豺狼虎豹好自在。银白肚子金胸膛,善根不绝叫嵬名。长大后要游四方,带着十种那吉祥。 四方来贺的荣光,天高云淡好风光,塞北江南麦苗香,漫山遍野醉心房。太阳神总在东方,亭台楼阁很繁忙,垂柳荡漾一湖水,月上贺兰情意长。 张叔夜听了这首歌,愣了愣,颇有兴致之际,立马追问道:“这首歌,叫什么名字?”李仁爱不等嵬名白云说,便抢先道:“这叫做《夏圣根赞歌》我姐姐嵬名白云托嵬名安惠王爷给改了一番,如若不然,可唱不了,我大夏国,眼下人人都会哼上一两句。” 种溪哪有心思听这些,只是直勾勾瞧着嵬名白云,出了神,没想到,这小美女,能歌善舞,真是可人,想到此处,种溪心里怦然心动。费无极见状,拿手指头在种溪眼前晃了晃,种溪才如梦初醒,挠了挠后脑勺,尴尬一笑。嵬名白云见状,笑个不住。李仁爱见状,一脸不悦,白了一眼种溪。 夜色渐深,无人去添加木柴,篝火慢慢熄灭,冒出一缕黑烟。众人意犹未尽,但见湖边不时传来鸟鸣声,几条大鱼也不时跳出水面,荡起层层涟漪。芦苇随风摇曳,月光温柔可人。 众人尽皆离开篝火旁,有人去了木屋,有人进了帐篷,各自歇息去了。党项人用葫芦取来岸边湖水,浇到篝火上,只听嗤嗤几声,篝火完全熄灭,月光洒在湖边,一道银白,只听得芦苇丛中,袭来几声鸟雀啼叫。 嵬名白云进入帐篷,梳着头发,又洗把脸。那随从女子倒了一杯茶,笑道:“公主,那个公子如何总看你。”嵬名白云喝了一口茶水,道:“鬼知道呢,他是个坏人,不理就是了。”随从女子为嵬名白云铺着被子,道:“不理那可不好,他如若瞧我一眼便--”嵬名白云愣了愣,问道:“便怎样?”那随从女子害羞一笑,不再说话。 嵬名白云强自镇定,心中却早已小鹿乱撞,两手玩弄着自己的辫子,痴痴地想,又傻傻的笑,寻思道:“他是宋朝人,我是党项人。做个寻常好友也极好。不知他眼下做什么呢。”顿时出神的掀开帐篷,向种溪的木屋看过去。 那种溪回到木屋,种浩早已洗脸躺在床上,种溪却坐在窗边,看向湖水。还时不时瞅一眼后窗边不远处,那便是嵬名白云住的帐篷。 种浩瞥了一眼种溪,冷笑道:“看什么看,眼珠子都飞出来了。”种溪道:“管得着么,我偏要看。”种浩立马翻身而起,光着脚丫子,轻轻走到种溪身后,一抬脚踢了种溪屁股一脚,教训道:“臭小子,哥哥说话,你敢放肆。长兄如父,你可明白?”随即赶忙退后,坐在床边,将那椅子放在自己面前。 种溪伸手揉了揉屁股,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朝后白了一眼,转过头便不睬种浩了。种浩以为种溪生气了,便缓缓近前安抚。种溪猛然回过头,做个鬼脸,吓得种浩噗通一声,坐到地上去了。种溪笑得咯咯作响,拍着大腿,乐道:“活该,让你踢我屁股。你的屁股也够呛。多谢这木地板,让你欺负我。”种浩坐了起来,伸手示意种溪拉自己一把,种溪不睬。种浩坐在地上的羊皮垫子上,伸手一指,笑道:“你别招惹党项人,尤其党项女人。” 种溪纳闷道:“这是为何?”种浩道:“自己去想。”随即起身去睡觉。只留下种溪一个人,还趴在窗边看着湖边的芦苇荡,静静的发呆。种溪心想:“无极哥哥与萧燕姐姐为何可以眉来眼去?莫非我就不可想入非非?”想到此处,伸头又瞅了一眼费无极的木屋。两个木屋之间有一个小水沟,芦苇随风摇曳,有木桥架在小水沟之上,连通两个木屋。 种溪再看时,居然发现有两个身影,走了过去,定睛一看,是西夏太子和萧和达,这二人当当当敲了敲门,走进了张明远的木屋。 二人一进去,才知道张明远和费无极住在一个屋里,里面有两张床,中间隔着一个圆形木桌。窗边有一张高脚方桌,两把椅子,一左一右放着。 费无极坐在床边,张明远躺在床上。众人见了相互见礼,李仁爱和萧和达坐在椅子上,费无极便靠着张明远,坐在床边。 西夏太子李仁爱道:“本不想打扰你们,但是听说你们来自终南山,我很好奇,想听听有关终南山的故事。”张明远倒了茶水,递到李仁爱和萧和达跟前,二人接了过去,放在桌子上。张明远道:“自春秋战国便有神仙居住终南山了,到了如今我大宋,不算稀奇古怪。”萧和达道:“我素闻终南山鼎鼎大名,那可是太上老君住过的地方。” 李仁爱道:“我西夏贺兰山也不错。”费无极见李仁爱和萧和达似有不少心事,便道:“你们不会只是和我们说这些闲言碎语,有话直说,不必吞吞吐吐。”萧和达听了这话,一怔,立马笑道:“我们想问一问,宋朝会不会信守诺言?”张明远张了张嘴巴,费无极摇摇头。李仁爱不假思索道:“你们为何替赵佶卖命?” 费无极愣了愣,缓缓道:“这话可听不懂。”萧和达笑道:“张叔夜是大宋朝廷命官,我们不便叨扰,这才问你们。”费无极用手指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乐道:“莫非我们就可随意叨扰不成?那还要多谢多谢,这也是你们瞧得起我们,给我们几分薄面了,是也不是?”李仁爱和萧和达面面相觑,一言不发,缓过神来,破涕一笑。费无极问道:“耶律南仙来西夏做皇后,你萧和达为何跟着来了?” 萧和达道:“放在你们宋朝,我便好比那丫鬟一般,陪嫁至此,有何不可?”此言一出,众人忍俊不禁。张明远道:“朝廷大事,我们实在不知。此番前来,如若结识一些朋友,也算微幅不浅。”西夏太子李仁爱和萧和达齐声道:“这话不错,我们都不谈国事,只论谈笑风生。”四人又谈及一些汉唐英雄人物,不多时意犹未尽,西夏太子李仁爱带着萧和达走了出去。 张明远关上门,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喃喃道:“如此风景如画,机会难得,我们就不必胡思乱想,好好歇息便好。”听了这话,费无极愣了愣,素日忧国忧民的张明远居然说出这话,真是不可思议。张明远见费无极一言不发,又道:“这湖边真是不错,当作避暑胜地,未为不可。”说话间起身喝了一口茶。 “没想到,来到西夏,能见到如此大的湖泊。你看芦苇摇曳,游鱼如织,鸟雀翔集,如若不是身在西夏,怕要误以为是在江南水乡了。我关中也未必有如此湖光山色。可见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若只听那些说书人胡说八道,便要被蒙在鼓里,一直以为西夏皆是大漠和风沙了。还有人说西夏乃寸草不生,蛮荒之地,此言差矣,西夏兴庆府靠着黄河,便是沃野千里。有了贺兰山做屏障,便是一马平川,风景如画。”费无极也喝了一口茶,看着屋外的湖边,水声哗哗作响,也笑道。 张明远道:“可不是,这大漠里有骆驼,这大湖里有鱼虾。芦苇荡中,又多鸟雀。真是个神仙境界,无出其右。”费无极道:“你说种浩和种溪兄弟二人,那嵬名白云会喜欢哪个?”张明远一怔,伸手一指,叹道:“一派胡言,浩兄可是有妻室之人,不可胡言乱语。如若姚月妹妹知道你如此胡言乱语,便要撕你嘴了。”随即摇摇头,乐个不住。 费无极转过头,笑道:“那种溪一定看上嵬名白云了,我看这件事八九不离十,不是我胡思乱想,这几日的所见所闻,一目了然。”张明远纳闷道:“我如何看不出来?”费无极问道:“那就是嵬名白云看上种溪了不成?” 张明远狐疑道:“我看很有可能,不过此事不可张扬。他们年龄相仿,自会心领神会,我等不可多管闲事。”费无极用手指头朝张明远后脑勺轻轻敲了敲,气道:“你做什么哥哥,那小子不小了,你这做哥哥的,该操心才是,还说什么不可多管闲事。”白了一眼张明远,又叹道:“不过我在担心一件事。”张明远道:“何事?” 费无极道:“西夏党项人与我大宋种家军可谓是一对不共戴天的世仇。如若他们在一起了,能美梦成真么?我看太悬,这切齿之恨,非一朝一夕就可轻易化解。人生在世,有些人看得开,便相逢一笑将那昔日恩怨抛之脑后。有些人看不开,只好誓死也不愿冰释前嫌。”说话间,挠了挠后脑勺。 张明远一怔,默然不语。费无极说什么,张明远只是一言不发,躺在床上,和衣而睡。费无极再多废话,张明远也并不理睬。夜色渐深,窗外月光如水,美轮美奂。波光粼粼,哗哗作响。 第85章 冤家路窄 次日,回到馆驿,果然有辽国使节前来回礼。张叔夜等人只好见礼,见机行事,看契丹人意欲何为。等那辽国使节走了进来,众人都笑了,果然是老熟人,费无极在东京垂拱殿还差点笑出声来,便是昔日曾怀揣泥土而走的辽国知南院枢密使牛舒温。 张明远、费无极也对视一笑,不知所措,没想到这厮来了。种浩、种溪更是摸了摸后脑勺,笑而不语。只见这牛舒温,身穿绿袍,头戴绿冠,两条白色条带在胸前垂着,威风凛凛,昂首阔步,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走了进来。 张叔夜站起身来,上前拱手,道:“不知牛枢密此来,有何见教?”辽国使节牛舒温挑了挑眉毛,冷笑道:“听闻张叔夜大人出使西夏,我大辽也是不甘寂寞,想来兴庆府会上一会,还望张侍郎,别来无恙。”张叔夜眨了眨眼睛,看向这厮,笑道:“没曾料想,你辽国如此消息灵通,我大宋使节前脚到西夏,你辽国后脚就赶来。” 辽国使节牛舒温威风凛凛,笑道:“紧赶慢赶,总算到了。听说昨日比武,有人受伤了,还连夜赶往贺兰山,实在令人担忧。传出去,还不知世人做何感想。知道的自然以为不过切磋武艺,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宋使节被西夏高手打败了。”张叔夜寻思,素闻西夏王妃多契丹人,乾顺就娶了辽国成安公主耶律南仙做王妃,眼下升为皇后。辽国对西夏了如指掌,也在所难免。如此看来,果然名不虚传,西夏一有风吹草动,辽国必定首先知道。辽国使节牛舒温拍了拍手,有两人走了进来。 “是你们?”张明远大吃一惊。“居然是你们?”费无极目瞪口呆。“你们怎么成了辽国使节?”种浩瞠目结舌。“还以为你们开玩笑,居然真来西夏了。”种溪惊讶万分。“你们如何是宋朝时节?”萧勇、萧燕诧异万分,异口同声问道。“怎么?你们认识?”张叔夜指了指张明远等人和萧勇、萧燕,随即纳闷道。 “他们在东京做买卖,认识的。没曾料想,他们也来西夏了!”张明远寻思,不可让张叔夜怀疑自己早已与契丹人勾结,故而要搪塞一番,随即给费无极挤眼睛。费无极马上会意道:“明远所言极是,他们在东京做买卖,夜市上认识的,没曾料想,他们深藏不露。”说话间,笑了又笑。 “你们如何认识他们了?”辽国使节牛舒温也一怔,质问道。“大人,我们去东京做买卖认识的。”萧勇道。“哥哥说的没错。”萧燕点点头。“萧勇、萧燕,如若让本王知道你们勾结宋朝人,有你们好看。你们可老实交代,不可隐瞒。”众人转过脸,有一人走了进来。此人八字胡须,笑容满面,颇为面善,捋了捋胡须,也质问起来。只见他身穿蓝袍,头戴蓝冠,两条白色条带飘在胸前,摇摇晃晃。迈着八字步,昂首挺胸,气宇轩昂,颇有帝王气度。 “义父不必动怒,我们和宋朝人不过是生意上的你来我往,放心好了。”萧燕嘴上道,心里却暗笑,“本姑娘已然好看异常,义父何必如此。”萧勇心中虽不悦,可并不喜形于色,依然微微一笑:“义父所言极是,勇儿定当谨记在心。”这二人口中的义父是何许人也,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颇为纳闷。盯着眼前这中年契丹男子,打量开来。 “张叔夜大人,你的名声,本王早有耳闻。”此人见张叔夜和颜悦色,便笑道。张叔夜回礼道:“没曾料想,辽国兰陵郡王,萧大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这兰陵君王叫做萧奉先,是眼下辽国圣主天祚帝跟前的大红人。萧奉先笑道:“眼下还是叫国师为好,在你宋朝,本王与蔡京一样,皆是太师,只不过你宋朝叫太师,我大辽叫国师。” 张叔夜道:“本官官职不如国师,不敢相提并论。也不敢对大宋蔡太师评头论足。”萧奉先叹道:“素闻宋朝重文轻武,你如此文武双全,却被蔡京、童贯排挤,又是何苦?”张叔夜一怔,不知这厮此话何意,便笑道:“做忠臣良将,虽说难上加难。但正是难上加难,才足显难能可贵。功成不必在我,后世自有评说。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当光明磊落,虽死无憾。” 萧奉先恳切道:“你可好比范仲淹,不过范仲淹可是做过大官,你张叔夜做芝麻小官,又有何用?”牛舒温见萧奉先给自己递眼色,便冷笑道:“可不是,我大辽早听说张叔夜名声显赫,可惜还不如高俅那双脚。”张明远等人面如土色,萧勇和萧燕心里乐个不住,但碍于和张明远等人的情义,便不好当面笑话了,只得叹了口气,一言不发。 张叔夜义正言辞,道:“官职不论大小,皆为国为民。如若只顾升官发财,即便官运亨通,也不过鸿毛而已。真金白银再贵,也不如黎民百姓之夸赞。当官要做事,而非只做官。官者,管也。这管不在滥用职权,而在为民造福。做官当做父母官,而非贪官污吏。” 牛舒温笑道:“中原人历来头头是道,没曾料想张大人如此能言善辩。本官不和你道长论短,毕竟我等抵达兴庆府,皆在异国他乡。这西夏虽小,可也要给上三分薄面。这西夏虽弱,可兔子急了也咬人。你宋朝不可欺人太甚,毕竟西夏与我大辽也算友邦。你宋朝几次三番欺负西夏,便是不给我大辽面子。本官劝你宋朝还是让出横山,让出西宁州,与西夏化干戈为玉帛,免得我大辽兴师问罪。如若辽夏一同讨伐宋朝,你宋朝受得了才怪了?‘澶渊之盟’在本官看来,实乃我大辽奇耻大辱。天祚帝如若听本官所言,和西夏合兵一处,两面夹击,长安和太原,便唾手可得。看你宋朝要救援哪一个?” 此言一出,张叔夜等人瞠目结舌,没曾料想牛舒温如此口无择言,狂妄之极。张明远等人义愤填膺却无可奈何,张叔夜使个眼色,他们动了动嘴唇,咬了咬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牛舒温话已出口,才觉有些不妥,但毕竟也要顾及颜面,哪里肯收回去。萧奉先见牛舒温大出风头,也跃跃欲试之际,便笑道:“张大人也算一个好官,你可是曾经出使过我大辽的宋朝使节,还听说你画出我大辽山川,地貌图本,给赵佶看。本王以为,你这算是细作勾当,令人不耻。”众人大惊失色,还以为萧奉先会有所收敛,没曾料想这厮比牛舒温愈加胆大妄为,歇斯底里。 牛舒温笑了笑,赶忙打圆场道:“我等抵达宋朝馆驿,不谈辽宋,皆在西夏,还是友善为好。”萧燕见费无极脸色煞白,气得咬牙切齿,心里也不好受,寻思道:“无极哥哥,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毕竟眼前萧奉先乃是义父,收留了哥哥萧勇和自己,有养育之恩,不好指责。”想到这里,五味杂陈,痛心疾首。 萧奉先寻思道:“我方才就是故意而为之,就是要杀一杀宋朝人的威风。张叔夜这厮最是聪明过人,出使我大辽时,趾高气昂,射中靶心也没什么了不起,可查看他所用弓弩时这厮却说什么‘大宋使节出使辽国,要以礼相待,想查看弓弩,便是史无前例。’这算什么话,可惜当年本王不在场,如若在场,定要让张叔夜甘拜下风,俯首称臣。方才只言片语,算是打草惊蛇,投石问路,看看张叔夜有何反应。此番宋朝赵佶与西夏乾顺议和,我大辽也是功不可没。实话实说,女真人完颜阿骨打果然狼子野心,本王小看了他,以至于眼下我大辽快要招架不住了。此番抵达西夏,就是要掌握宋夏议和态势,我大辽才好集中精力对付女真人完颜阿骨打。天祚帝就是个混蛋,还怪本王不杀完颜阿骨打。鬼知道完颜阿骨打会犯上作乱,还势不可挡。本王也要和乾顺套些近乎,如若天祚帝撑不住了,大辽气息如若奄奄,本王就投靠西夏乾顺好了。毕竟耶律南仙是西夏皇后,李仁爱是西夏太子,有朝一日李仁爱登基大宝,我萧奉先也跟着耶律南仙沾光不是。这西夏素有太后当家作主的传统。”想到这里,笑道:“方才不过几句玩笑话,张大人想必不会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你宋朝有许多名人,本王也很是佩服。赵匡胤、包拯、狄青、种世衡。名臣良将也不可小觑。” 张叔夜道:“本官佩服我大宋中原许多父母官,比如欧阳修,他与民同乐。比如范仲淹,他‘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牛舒温道:“本官不敢苟同,做官还是要会揣摩上意。这做官,不为别的,但求无过。如若没有君王抬举,你做什么官?既然做不了官,如何出人头地。不能出人头地,便不可升官发财。个人都不可功成名就,何谈志向抱负?你想为民请命,便是天大的笑话。” 张明远等人只是听他三人如此说话,并不插嘴。原来萧勇对张明远等人耳语了几句,示意他们不可造次。张叔夜见张明远等人意欲反驳,也使个眼色,示意他们不可出言不逊。正在此时,西夏礼官焦彦坚抵达,笑道:“两国使节都在,本官便不必多费周折了。我主有请两国使节,到我大夏王宫赴宴。本官有些话,实乃肺腑之言,还望萧大王、牛枢密与张侍郎近前说话,里面请。”张叔夜与萧奉先、牛舒温才不再言语,西夏礼官焦彦坚示意张叔夜和萧奉先、牛舒温到里间说话,外面厅堂便留下了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萧勇、萧燕。 “方才憋死我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变成哑巴了。”张明远道。费无极道:“憋疯我了,我方才好似又聋又哑,又双目失明,又缺心眼。”萧燕扑哧一笑,乐个不住。种浩招呼众人近前,低声细语,道:“他们去里面说悄悄话,我们也不可胡说八道,有恃无恐,当心隔墙有耳。”种溪道:“那我们何不出去,到院子里说话,这馆驿虽说不大,可西夏也算给足我大宋一些薄面,院子里还有一个小亭子。”众人便跟随种溪,走了出去,一同来到绿瓦红柱的小亭里,众人围着一个白色大理石圆形石桌坐了下来,这小亭也奇巧,雕梁画栋,颇有中原气度。 萧勇道:“你们不必义愤填膺,我义父时常如此口不择言,还有牛舒温,毕竟小时候他二人对我和妹妹都很好,我们早已习以为常。如若你们气不过,就左耳进,右耳出好了。” 萧燕道:“可不是,他们虽说口不择言,但对我和哥哥有养育之恩。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草原上,被富户老爷家的孩子欺负,义父和牛舒温总是替我们挨骂受罚。直到萧贵哥姐姐当上了天祚帝的元妃,义父和牛舒温大叔才不再被人欺负了。我们也跟着沾光。哥哥说想学武功,义父和牛舒温大叔便托人送哥哥到了大宋中原少林寺习武。” 种溪道:“如此说来,萧燕姐姐,你义父便是辽国皇亲国戚了。”费无极道:“皇亲国戚可不得了,自古便是,‘一人得势,鸡犬升天。’”萧勇小时候便抵达中原少林寺,素知许多中原的道理,听了这话,笑道:“费无极,好你这张乌鸦嘴,居然说我义父是鸡犬升天?” 张明远道:“大唐杨贵妃有个哥哥叫做杨国忠。”种浩道:“后人如若不知道此人,听了他这名字,还以为他是国家忠臣。”种溪道:“岂不知,他最是祸国殃民。”萧燕颇为好奇,随即笑道:“我想知道杨贵妃和杨国忠的故事。” 萧勇道:“还是请头头是道的费无极说说看好了。”费无极道:“恭敬不如从命,杨贵妃可是个大美人,不过就是有点。”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萧燕,停了下来。萧燕见状,朝费无极胸膛敲了敲,道:“别吞吞吐吐,快说。”费无极道:“就是有点肥胖,杨贵妃可是个大胖妞。一日三餐,要吃十来个鸡屁股。”此言一出,众人哄堂大笑。 张明远道:“无极别开玩笑,斯人已去,不可亵渎。杨贵妃也是大大的无辜和冤枉。他与杨国忠可是远房亲戚,并非亲兄妹。杨国忠不是杨贵妃的亲哥哥,也不是杨贵妃的表哥、堂哥,而是杨贵妃的族兄,也就是拐弯抹角的堂哥。杨贵妃和杨国忠既非同父,也非同祖父,而是同一个太祖父。杨贵妃之父是杨国忠的堂叔,在川中时,杨贵妃家和杨国忠家也没什么来往,只是一门远房亲戚罢了。杨国忠原名杨钊,一直不务正业,好吃懒做,还喜欢赌博,到了四十岁还是个街头巷尾的小混混,杨氏宗族都不喜欢他,后来他也当兵吃粮,下地屯田,后来不知何故,居然被授新都县尉。杨国忠依附蜀地大豪鲜于仲通,迁升扶风县尉。但他还是位微言轻,微不足道。”说到此处,停了下来。 众人又催促,张明远道:“后来杨玉环当了贵妃之后,杨国忠就去找杨贵妃,可想而知,杨贵妃当然不愿意搭理他。可正好有一个蜀地官员想巴结杨贵妃,托杨国忠给杨贵妃送了很多礼物。但杨国忠这种无名小卒是见不到杨贵妃的,可杨国忠脑瓜子很管用,他可是聪明过人,他先找到杨贵妃的姐姐虢国夫人送上蜀地官员帮他准备的礼物。虢国夫人曾跟杨国忠有过旧情,这时虢国夫人正在寡居,长夜漫漫,寂寞难耐,自然无心睡眠,果不其然,又和老相好杨国忠旧情复燃,缠意绵绵。于是虢国夫人给唐玄宗推荐了杨国忠,杨国忠为人机灵,善解人意,时常察言观色,很会讨得唐玄宗的喜欢。杨国忠当上宰相,并非杨贵妃的推荐,杨贵妃在这件事上很无辜。杨贵妃只知唱歌跳舞,从未干涉过朝政,也没什么坏心眼。”此言一出,众人都将信将疑。 张明远道:“杨国忠跟杨贵妃只是远亲,但是他有一个亲舅舅,就是武则天的男宠张易之。杨国忠得到唐玄宗的宠信后,还让唐玄宗给张易之和张昌宗兄弟平了反,昭了雪。杨国忠这样的小混混,搭上虢国夫人这条线当上官已四十多岁,可谓大器晚成。杨国忠的发迹,是他聪明过人,很会利用人脉。杨贵妃并未主动帮他得以升官发财,杨国忠一心贴上杨贵妃的面子,利用杨贵妃靠近唐玄宗,为自己赢得荣华富贵。杨贵妃没有得到杨国忠的任何好处,而杨国忠在杨贵妃身上受益匪浅,最后还连累了杨贵妃,坑害了杨贵妃,这种远亲真是坑人。如若杨贵妃没有得到唐玄宗的宠爱,杨国忠一辈子都不会来找杨贵妃,他们之间只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远亲有多可怕?看看杨国忠和杨贵妃就知道。细细想来,杨贵妃没有杨国忠这样的远亲,她会平安无事地荣华富贵到老,就不会在马嵬坡被迫自尽。”此言一出,众人嘘唏不已,闷闷不乐。 萧燕蹙眉之际,撇撇嘴,道:“明远哥哥,你总是扫兴,如此多愁善感。说些令人不喜欢的话,让人心烦意乱。还是无极哥哥会说话,令人开怀大笑。”张明远一怔,脸色煞白。费无极见状,打圆场道:“燕妹不必如此,抬举一个,贬低一个。我与明远皆是兄弟,你如此,我们还以为你要离间我们,这便让我们如何相处。” 萧勇道:“你们《孙子兵法》早已烂熟于心了,反间计也知道。”萧燕道:“我哪有这样想,你们总是如此,别人说句话,你们便要猜测有何言外之意,累不累?”种溪道:“行走江湖,难免遇到三教九流。人心隔肚皮,恐怕皆是习以为常,身不由己。” 种浩道:“做人本来就很不容易,出门在外,更是不容易。言行举止,皆是如此。不过故友之间,不必如此。”费无极见众人依然闷闷不乐,就叹道:“看看,本来我们开个玩笑,把闷闷不乐赶出去,偏偏又说些令人心烦意乱的话,岂不自寻烦恼?我费无极最讨厌自寻烦恼。”萧燕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心中喜欢的不得了。 张明远道:“常言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范仲淹大人所言极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费无极道:“心忧天下也罢,怨天尤人也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必杞人忧天,自寻烦恼。”萧燕道:“未雨绸缪也不错,不过草木皆兵就差强人意了。” 萧勇仰天长叹,道:“眼下女真人犯上作乱,我大辽岌岌可危,何止草木皆兵,杞人忧天。”种浩见萧勇这般光景,便想起张叔夜在京兆府所言所语,原来天祚帝的辽国的确是江河日下,日薄西山了,随即安慰,道:“听说女真人完颜阿骨打眼下来势汹汹,让辽国焦头烂额,可有此事?想必也是女真人一时得逞,好比我大宋与西夏。互相攻伐许多年眼下也议和了。” 种溪道:“我早想过此事,女真人与党项人没什么分别。党项人当年与我大宋分庭抗礼,便有了西夏。如今女真人与你大辽分庭抗礼,便有了金国。”张明远道:“耶律阿保机是大英雄,他建立大辽。我太祖赵匡胤是大英雄,他建立了大宋。李元昊是大英雄,他建立了西夏。如今完颜阿骨打也是大英雄,他建立了金国。” 费无极道:“如今我大宋天子宋徽宗叫赵佶,大辽圣主天祚帝叫耶律延禧,西夏国主叫乾顺,金国开国皇帝叫完颜阿骨打。乾顺可是最早登基大宝,就是不知他们四位谁会一统天下。”萧燕寻思道:“无极哥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眼下大宋与西夏议和,相安无事。惟有我大辽与女真人还在战火纷飞,多少契丹人深受其害,妻离子散。”想到这里,眼里带泪,道:“别说这个了,我好烦。”费无极见状,愣了愣,默然不语,递上帕子安抚萧燕。 种溪紧锁眉头,左手搭在桌沿,右手托着下巴,叹道:“战火纷飞我们也是深受其害,我大宋与西夏多少年来,也是你争我斗。不是大宋踹西夏一脚,就是西夏打大宋一巴掌。还是苦了黎民百姓,受苦受难。想到这些,我时常都痛心疾首。”种浩道:“看看我们,好不容易久别重逢在西夏,偏偏说些家国天下的大事,好似我们皆是大宋和大辽的朝廷重臣一般。” 费无极道:“可不是,我们又不拿俸禄,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萧燕乐道:“白萝卜,我在雄州吃过。”费无极道:“你们可知兴庆府的羊肉,配上京兆府的白萝卜,那可是美味佳肴。” 种溪道:“不错,白萝卜炖羊肉,滋味甚美。如若是小羊羔,便更上一层楼。可我最怕有人吃小羊羔,我做梦便梦见小羊羔来找我,让我不要吃它。我当然不会,可我管不住别人的嘴。如若有人在我面前吃小羊羔,我定会撕烂他的嘴。”众人忍俊不禁,喜笑颜开。费无极哈哈大笑,萧燕也笑出声来。二人不觉对视而笑。 萧燕看到费无极不由心动,不知为何?这男人眼下越看越舒服,如何就喜欢的不得了,如之奈何。费无极看得萧燕也越发美丽了,心里暗喜。张明远也喜欢萧燕的楚楚动人,只是不好说出来。种浩也是胡思乱想,时不时偷窥一眼萧燕。种溪虽说年纪最小,可也对萧燕姐姐很是喜欢。但他四人哪知萧燕心中所想。临走时萧燕故意没走稳,倒向费无极身旁,又倒向张明远一旁,结果张明远和张叔夜说笑走开了,费无极便给接住了。费无极没多想,只觉这契丹小姑娘很可爱很有趣,如此而已,可这萧燕却胡思乱想了不少。种浩、种溪面面相觑,一言不发,闷闷不乐。 片刻,众人乘坐马车,穿过兴庆府大街小巷,抵达西夏王宫,两头鎏金铜牛依然端坐大门外,威风凛凛,气势不凡。西夏礼官焦彦坚在宫门外,引众乘坐马车且走且谈,一一介绍开来,左手一指:中书省、尚书省、枢密院。右手一指:三司、御史台、官计司、僧众功德司、飞龙院、群牧司、开封府、出家功德司。张明远等人听到“开封府”三个字后愣了愣,西夏兴庆府居然也有大宋东京一模一样的开封府,不可思议。 张叔夜等人心知肚明,兴庆府号称塞上小东京,果然名不虚传,城池酷似大宋东京汴梁城,只是小了一些,不似大宋东京城那般高大威猛,气吞山河。不过这兴庆府,也不可小觑,中原风范,比比皆是。如今乾顺以汉法治国,更是如此。中原人的风俗习惯,在此也随处可见。 萧燕看到远处那高高耸立的承天寺塔,便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道:“我佛大慈大悲,保佑我大辽逢凶化吉,时来运转。”费无极也学得有模有样,道:“我佛大慈大悲,保佑我大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种溪紧随其后也有模有样之际,学舌道:“我佛大慈大悲,保佑我功成名就。”张明远、种浩、萧勇听了,皆乐个不住。萧燕看到也摇摇头,笑而不语。 萧奉先道:“我大辽与西夏也算有共同之处,那便是都虔诚礼佛。”牛舒温道:“听说宋朝西南有个大理国,那国主段和誉也是佛教徒。由此可见,礼佛之国实乃颇多。惟有宋朝赵佶,尊崇道教。” 张叔夜道:“本官不参禅,不悟道,只信命。”萧奉先笑道:“本王的命就是好,官运亨通,步步高升。”费无极和种溪捂嘴暗笑,心中都笑,居然有这种自卖自夸之人,真是笑掉了大牙。牛舒温道:“我大辽如今天下无敌,无出其右。不似你宋朝,胆小如鼠,实乃缩头乌龟。”张叔夜并不生气,不紧不慢,道:“女真人完颜阿骨打如今莫非被辽国大军打得抱头鼠窜了不成?” 萧奉先和牛舒温听了这话皆面如土色,齐刷刷瞪了一眼张叔夜,居然都气得咬牙切齿,低下头去,一言不发。西夏礼官焦彦坚见状,赶忙打圆场道:“三位不必如此,我大夏愿宋辽两国化干戈为玉帛。”萧奉先轻轻哼了一声,叹道:“眼下是你西夏与宋朝要化干戈为玉帛,与我大辽有何瓜葛?焦彦坚,你何出此言,岂不可笑?” 牛舒温道:“不错,我大辽可是宋夏友好的撮合者,焦彦坚大人又何必杞人忧天,替我大辽瞎操心。”张叔夜也笑道:“我大宋与辽国有‘澶渊之盟’在先,如今并无战事,何来化干戈为玉帛之说? ”西夏礼官焦彦坚哭笑不得,眼看吃力不讨好,惹得两家都埋怨自己,岂不自寻烦恼,挠了挠后脑勺就吱吱唔唔,道:“可是,可是你们方才为何针尖对麦芒?”牛舒温与张叔夜尴尬一笑,齐声道:“我们历来就爱唇枪舌剑。”众人这才眉开眼笑。 西夏礼官焦彦坚见牛舒温与张叔夜如此勾心斗角,心中颇多感慨,随即笑道:“张大人,你那四个使节为何不见人影?”张叔夜道:“你说哪四个?”西夏礼官焦彦坚用手比划道:“高、低、胖、瘦,四人。” 张叔夜见状,想笑却硬生生忍住了,随即回应道:“他们回东京去了,朝廷另有调派,本官也不知是何缘故。”西夏礼官焦彦坚见张叔夜谨小慎微,很难从他口中打探什么消息,便默然不语。又看向萧奉先和牛舒温,毕恭毕敬的拱手问道:“萧国师、牛枢密,大辽圣主眼下可好?” 萧奉先道:“除了打猎就是钓鱼,挺好。”牛舒温道:“那宋朝赵佶想必也不错,骑马、蹴鞠、作画、逛青楼。样样精通,无出其右。”此言一出,众人一怔,张叔夜瞪了一眼牛舒温,冷冷的道:“一派胡言,信口雌黄。”二人互相对视片刻,眼神里皆透出凶色。西夏礼官焦彦坚见状,尴尬不已,众人也是面如土色。 片刻,众人跟随西夏礼官焦彦坚走进西夏皇宫,乾顺招待两国使节,席间举杯畅饮,高朋满座。正在众人喜笑颜开之际,辽国国师萧奉先笑道:“素闻终南山乃宋朝隐士乐土,必定有武艺高强之人。”牛舒温道:“我契丹人今日愿会上一会,不知意下如何?” 乾顺道:“两国使节至此,按理说来不宜大动干戈,不过相逢不易,素闻两国武林高手如云,寡人也想见识,还望两国武林高手赐教。”耶律南仙道:“陛下,他们切磋武艺也极好,不过点到为止就好。”李仁爱道:“不错,母后所言极是。”萧和达道:“夏王如此抬爱,我等可大饱眼福了。” 萧奉先瞪了一眼萧和达,毕竟当年萧和达可是自己手下,如今却在西夏跟着耶律南仙一同受享荣华富贵,不觉感慨万千,心里不是滋味。牛舒温曾让萧和达给自己牵过马,眼下见萧和达目中无人,心中也是愤愤不平。西夏晋王察哥道:“素闻宋朝人文武双全,张明远的武艺已让本王佩服,想必大宋还有高手。”随即看向费无极,费无极也看到察哥的眼神,顿时一怔,微微一笑。 嵬名安惠见萧奉先一脸不悦,随即笑道:“辽国武林高手也不容小觑,听说萧国师便是武林高手,不知我等可否大饱眼福?”嵬名白云插嘴道:“我最喜欢看比武了,不知大辽与大宋,谁更厉害。” 萧奉先笑道:“我大辽有句俗语,正所谓:‘杀鸡焉用牛刀’,本王不是吹牛,宋朝无人可受得住本王一拳。”牛舒温道:“萧大王曾一拳打死一头狼,绝非吹牛。”萧和达附和道:“我大辽的确如此,萧大王和牛枢密所言极是。” “我大夏又当如何?”嵬名白云撅撅嘴,不服道:“莫非河曲之战,天下早已忘却不成?”萧奉先和牛舒温顿时面如土色,嵬名安惠使个眼色,示意嵬名白云不可造次,她才不再作声。萧和达闷闷不乐,萧燕气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毕竟如今辽国有求西夏,此番出使西夏,看在耶律南仙面子上,不可发怒,如若因小失大,便得不偿失。不只功亏一篑,还毁了大辽的前程,坏了辽夏的交情。不但天祚帝会发怒,辽国子民也会耻笑。 张叔夜道:“虽说我大宋以和为贵,不愿大动干戈。不过文武双全,我大宋还是大有人在。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至于杀鸡还是杀马杀牛杀羊,也用不着磨刀霍霍。我大宋武林高手的掌法便绰绰有余。吹牛者,比比皆是。想必草原上的牛不是被杀死的,是被吹死的。牛枢密,你以为如何?”牛舒温面如土色,萧和达一脸不悦。萧奉先顿时脸色煞白。 乾顺道:“诸位远道而来,皆是我大夏贵客。今日宴席,便是以和为贵。如若不给寡人薄面,便是不识抬举。”顿时似笑非笑,不怒自威。毕竟在西夏地盘上,乾顺便强自镇定开来,不过心中也是战战兢兢,毕竟宋朝和辽国,西夏都不敢轻易得罪。如今的西夏好比在鸡蛋上跳舞,踩破哪一个,都麻烦。 耶律南仙道:“夏王所言极是,诸位作为贵客,如若我西夏招待不周,还望见谅,但针锋相对,便不妥。”西夏太子李仁爱道:“都给我大夏国一个面子,诸位请举杯痛饮。”萧和达欲言又止,原来耶律南仙使个眼色,示意他不可造次,以免自取其祸。 张叔夜道:“我大宋历来以和为贵,萧国师想必也会以和为贵。既然唇枪舌剑难分伯仲,那就切磋武艺,一决高下好了。”萧奉先哈哈大笑道:“痛快,好说,好说。”牛舒温道:“我大辽历来喜好比试武艺,不爱耍嘴皮子。” 费无极道:“嘴皮子如何耍?”种溪伸手摸着自己的嘴巴,玩弄道:“这样,嘴巴说个‘回’字的口型,但不要发声,同时用手指头弹一下嘴角。”只听发出了一声水滴音,众人听得真切,皆瞠目结舌,佩服起种溪。费无极去学,却不得要领,眼看嘴巴弹肿了,也发不出水滴音。嵬名白云轻轻松松一学就会,看着种溪,笑容满面。种溪竖起大拇指,一顿猛夸,嵬名白云乐此不彼。见他们如此玩笑,乾顺摇摇头,笑出声来。萧奉先和牛舒温也破涕一笑。 乾顺道:“好了,白云,不可孩子气。我等还要看比试武艺。”随即看向张叔夜。张叔夜道:“恭敬不如从命。”乾顺喜道:“好,这般给寡人薄面,倍感荣幸。此番比武,定要约法三章,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还望夏王赐教?”张叔夜、牛舒温异口同声之际,问道。萧奉先、萧和达也看向乾顺。乾顺乐道:“两国使节,果然爽快,寡人就有言在先,还望诸位明白。拳脚功夫,不可用内力,不可用歪门邪道,不可暗箭伤人,愿赌服输。如若获胜,寡人将有礼物犒赏。”张叔夜、萧奉先、牛舒温点点头,众人无不赞同。 费无极道:“我大宋向来推崇打擂,拳脚功夫,实为上策,在下自然赞同。”“我大辽金戈铁马,马上得天下,草原摔跤打小就有,这有何难?即刻比来便是。”此言一出,众人看时原来是那萧勇站起身来,双臂抱胸,眉毛一挑,一副傲慢模样。 “既然到了我大夏,我主陛下又有圣意,自然恭敬不如从命。在下也想参与其中,有道是,武林高手,切磋一二,机会难得。”一语落地,众人看时,一个西夏武士双手叉腰笑道。“这是何人?”萧奉先问道。牛舒温也纳闷道:“还望夏王赐教。” 张叔夜问道:“莫非西夏武林高手?”牛舒温道:“西夏果然深藏不露,既然比武,多多益善,西夏也加入,自然好戏连台,令人大饱眼福。”费无极问道:“敢问阁下是何人?”这人只笑不语,傲气十足。 萧燕撇撇嘴,一脸不悦。萧勇也不以为然,对此人瞪了一眼。张明远也感觉,这西夏人好生傲慢。嵬名白云得意洋洋,威风凛凛,随即对萧燕使个眼色,挑衅意味十足。萧燕更是愤愤不平,闷闷不乐。西夏晋王察哥介绍道:“此乃我西夏第一武林高手,平吉。”张明远等人,与平吉见礼,算是初次相见。 西夏晋王察哥一声令下,西夏士卒赶忙布置好比武高台。那高台四方四正,四处四个旗杆,飘着四面绿色旗子,哗哗作响。乾顺率众,宋朝、辽国两国人士也紧随其后。众人早已出大殿来到大殿外广场,围坐四下,一同观看比武。首先出场的便是:大宋与西夏。 种溪寻思道:“上次哥哥与明远哥哥都大显身手了,我心中很是不服气,上次他们皆说我只会作画,武艺差强人意,我心中更是不服,眼下如此机会,如若不露一手,想必他们皆要笑话我个没完没了了。”想到这里随即飞身,跳到高台上。 萧燕见种溪如此,便也寻思道:“这回不知大宋将由谁来出战,没想到种溪居然自告奋勇,一马当先。种溪小小年纪看上去弱不禁风,想必没什么高强的武艺。不用哥哥出手,我且试他一试,看他本事如何。”随即也飞身而起,身轻如燕,众目睽睽之间,轻飘飘地落在高台之上。 种溪见萧燕要与自己对战,顿时揉了揉眼睛,笑道:“姐姐是上来劝我不要逞能么?不用劝我,我并非花拳绣腿,姐姐放心好了。”随即近前,意欲拉萧燕下去。萧燕微微一笑顿时抽出契丹弯刀,朝种溪的腰间猛然就是一刺。种溪来不及躲闪,腰间的带子刺啦一声,被割断了一小块。萧燕拿在手里挑了挑眉毛,种溪面如土色。 “这算什么,如此偷袭,猝不及防。”种溪气道。萧燕得意洋洋,道:“愿赌服输,既然跳上高台,那便是比武开始,何来婆婆妈妈的闲言碎语。怪你自己笨还怨天尤人,真可笑。”又轻轻哼了一声。种溪气得一言不发,走下高台,意欲扬长而去,种浩赶忙劝住,让他不可造次,张叔夜对种溪耳语一番,种溪才闷闷不乐,不情不愿之际缓缓坐了下来。 萧燕见种溪孩子气十足,不觉哈哈大笑,众人见状,不知何故。嵬名白云自然很不服气,寻思道:“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真可笑。看我大夏如何教训你这契丹黄毛丫头。河曲一战,我大夏打败你辽国,眼下我照样可以打败你。”想到这里,飞身而起,众人见状瞠目结舌。 嵬名安惠更是大惊失色,站起身来,寻思道:“没想到这丫头如此胆大妄为,但为时已晚,不好派人去拉她下来。乘此机会,也看看契丹萧燕武艺如何,未为不可。”便坐了下来,捋了捋胡须。种溪寻思道:“这傻丫头,真是刁蛮可爱。我以为萧燕姐姐已然刁蛮可爱的不得了,没想到嵬名白云,更上一层楼。”盯着嵬名白云,乐个不住。 “我早知道你会上来玩,素闻西夏麻魁个个武艺高强,不知西夏太师的千金这武艺,又当如何?”萧燕见嵬名白云上来了,一怔,但也并不吃惊,早已料到这丫头也会如此,便笑道。嵬名白云也不知能不能打败萧燕,但在种溪跟前,不可示弱,只好强自镇定之际,伸出手来,往前一指,喝道:“想知道我厉害不厉害,试一试便见分晓,何必啰嗦。”随即飞身而起,一条红色皮鞭,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萧燕见嵬名白云不知从何处拉出的鞭子袭来,顿时惊了不少。只见嵬名白云穿着白色长袍,原来那袖子宽大无比,便是鞭子藏身之处。萧燕气道:“你真厉害,偷袭的本事在我之上。”嵬名白云得意洋洋道:“废话少说,看我不打败你。”啪的一声,又是一鞭袭来,打在了高台边的木杆上,木杆轻轻晃动,绿色旗子掉了下来。萧燕翻身躲过,用契丹弯刀抵挡,可却被嵬名白云的鞭子缠绕而去,抛在半空中。 萧燕轻功名不虚传,立马飞身去夺。嵬名白云眼疾手快,一脚飞起,踢掉契丹弯刀。众人神色紧张,以为萧燕必败无疑,费无极更是捏了一把汗。萧勇见状心神不宁。种溪顿时佩服起嵬名白云。就在此时,萧燕不顾那契丹弯刀,居然一瞬间夺过嵬名白云手中鞭子。一掌打去,击在嵬名白云的胸口上。众人诚惶诚恐,嵬名安惠赶忙示意西夏质子军高手上前搭救。嵬名白云跌落之际,不等西夏质子军高手近前,种溪早已飞身而起,抱着嵬名白云慢慢落在地上。 众人这才舒了一口气。嵬名安惠命人送嵬名白云退了下去。临走时,嵬名白云朝种溪做个鬼脸,种溪乐个不住,但立马又担惊受怕开来。众人见萧燕居然反败为胜,皆佩服不已。乾顺神情肃穆,察哥一脸不悦。嵬名安惠气急败坏之际,瞪了一眼萧奉先,萧奉先却捋了捋胡须,得意洋洋。满不在乎,威风凛凛。牛温舒见状,也是忐忑不安,毕竟见萧燕反败为胜,也是有惊无险。 张叔夜寻思道:“没曾料想,当年河曲一战,西夏李元昊打败了辽国耶律宗真。眼下辽国萧燕却打败了西夏嵬名白云。我素闻西夏麻魁武艺高强,没想到西夏太师的千金也武艺高强。契丹女人本就喜欢争强好胜,提起这萧燕,倒想起契丹萧太后了。萧太后也叫萧绰,小名还叫做萧燕燕。这萧燕比那萧太后少一个燕罢了。”想到这里笑而不语。萧奉先居然看到张叔夜在笑,顿时一脸不悦,还以为张叔夜不以为然,笑话契丹人。牛舒温也看到了张叔夜的这一幕,顿时咬牙切齿,愤愤不平,一股无名火突起。 张明远寻思道:“此番比武,西夏与辽国两个姑娘比试,可谓别出心裁。我大宋女子怕是少有如此本事。要论女子,我看到西夏嵬名白云与契丹萧燕如此争强好胜,倒想起了两个契丹公主。一个叫做兴平公主,一个便是如今西夏皇后耶律南仙。当年李元昊不情不愿娶了契丹兴平公主为妃,听说那兴平公主也是相貌平平,不讨李元昊喜欢,最后抑郁而终,客死他乡。大辽派人到西夏问询,却难知死因到底如何。眼下耶律南仙与乾顺恩爱有佳,但愿不会重蹈覆辙。耶律南仙虽相貌平平,可平易近人,很会做人。李元昊的兴平公主恐怕是相貌平平不说,还脾气不好,便难有善终。”想到这里,倒想起宋徽宗的刘贵妃了,不觉也笑而不语。原来那刘贵妃,既国色天香,又平易近人。 费无极见种溪闷闷不乐,便想为他出口气,随即飞身而起,抵达高台。萧燕双手抱胸,从上到下打量一番费无极,笑道:“费无极,我以为你不会上来,你还是来了。我等的就是你。”不等费无极开口,又抽出契丹弯刀,舞得虎虎生威,转着圆圈,好似风火轮一般,费无极无法近前,只好一退再退,眼看要掉下高台。萧燕才住手,费无极不等萧燕反应过来,闪将过去,早已把那契丹弯刀握在手里。 萧燕意欲去抢,可被费无极接连阻挡,靠近不得。萧燕心里又急又气,又是喜欢又是埋怨。急的是居然抢不过来契丹弯刀,气的是费无极居然丝毫不退让,喜欢的是费无极如此痞气十足,埋怨的是还不见哥哥萧勇前来帮忙。萧燕随即跳下高台,也如种溪一般闷闷不乐。种溪见萧燕也如同自己一般,便乐得笑出声来。二人面面相觑,互相用手指头指了指对方,忍俊不禁开来。 萧勇见妹妹萧燕在费无极跟前讨不到丝毫便宜,只好上前为妹妹打抱不平,随即飞身而上,与费无极相距两米开外。二人对视而笑,皆趾高气昂。费无极道:“萧兄果然要为你妹妹讨个公道?”萧勇道:“那还用说,我就这一个宝贝妹妹,当哥哥的如若见妹妹被欺负,还无动于衷,岂不可笑?”费无极道:“‘欺负’二字怕是不妥,愿赌服输,上了高台便知道这规矩。方才燕妹早已有言在先,莫非萧兄没听到?” 萧勇笑道:“好一张伶牙俐齿,你中原人头头是道,我大辽不和你评头论足,如若不比试一番,岂不差强人意?”种溪叫道:“一物降一物,强中自有强中手。你们不必婆婆妈妈,快快比试,更待何时?”萧燕也叫道:“大辽天下无敌,哥哥不必和他客气。”众人也议论纷纷,张明远等人看向乾顺和察哥,乾顺也是拭目以待,察哥更是翘首以待。耶律南仙和李仁爱也看得入迷,萧和达也饶有兴致,全神贯注。张叔夜神情肃穆,萧奉先威风凛凛,趾高气昂。 费无极随即使出太祖长拳,只见,这拳法果然非同凡响,起如风,击如电,前手领,后手追,形如影,闪如云。两手互换一气催。劲道十足,干脆利落,囚身似猫,抖身如虎,行似游龙,动如蛟龙。费无极使出一招英雄独立,威风凛凛,不在话下。 或伸或缩,时快时慢,拳拳如影随形,看得人眼花缭乱,没曾料想,费无极居然学会了西军中的一个教头教会的武功。还要多亏种师道,他手下有一个不得志的教头,此人得罪了童贯就离开了东京,抵达怀德军。这教头便会太祖皇帝传下的长拳。费无极心细故而跟着学了下来,如今便派上了用场。有人慢慢起身来看,不觉神情肃穆,欲言又止。 萧勇使出契丹摔跤手的功夫,这契丹人自小草原上长大,摔跤功夫是男儿成人后必备技能。虽说个子矮才适合摔跤,像他这般个头恐有不便,不过个子高也有优势。就是步伐迈的比常人要大,臂力惊人,腿力也不可小觑。那一条大长腿,扎在地上坚如磐石。 一条臂膀把人举起,甩出几米去也并非难事。有些草原大胖子自以为是,前来挑战,结果硬生生被微微一笑的萧勇给摔了个半死不活,自此萧勇成为辽国第一勇士,这萧勇的“勇”字算是当仁不让了。萧和达素闻萧勇的英雄气概,但对萧奉先恨之入骨,毕竟当年在萧奉先手下,没少受屈辱,故而并不盼望萧勇获胜,反而心中祈祷费无极打败萧勇。 太祖长拳对战草原摔跤,胜负难料,只能静观其变。此时的费无极二十出头,八尺之躯,在京兆府也不算个矮,可与眼前的萧勇一比,好似矮了半头。许多西夏人窃窃私语,恐怕这宋朝人不是契丹人对手。张叔夜、张明远、种浩、种溪与宋使也颇为担忧。萧奉先却沾沾自喜,牛舒温也洋洋得意。 萧燕蹙眉,担惊受怕,寻思道:“这可如何是好,他们两个,我都不想他们受伤,被打败。如若哥哥败了,做妹妹的脸上也不光彩。如若费无极败了,看到他不开心,我也就不开心了。”想到这里,不住的搓手,心神不宁忐忑不安,轻轻跺了跺脚。 种溪寻思道:“明远哥哥受了伤,眼下无极哥哥如若再受伤,我大宋颜面便要没了。萧勇和我们也算故友。可毕竟他是契丹人,各为其主。擂台上无兄弟,战场上无父子。胜负不可推让,他们如若都不推让,便要拼个高低来。论情谊,于心不忍。论家国天下,却要痛心疾首。”想到这里,闭上眼睛,默然不语。众人皆站起身来,靠前去看,就怕被挡住视线,原来有人站立,有人坐着。 费无极一拳而去,萧勇轻轻松松躲闪开来,随即唰的一声,一个大长腿扫来,费无极眼疾手快,居然飞起一脚,踹开萧勇大长腿。萧勇冷不防被费无极踢到,尚属首次。那萧燕咬着嘴唇,担惊受怕,心中寻思道:“哥哥千万别受伤,妹妹担惊受怕。费无极你这家伙也别受伤,我可舍不得你受伤。”萧奉先也握紧拳头,直冒冷汗,傲气不存,两眼无光。 张明远、种浩、种溪欣慰之极,张叔夜放下心来,不觉捋了捋胡须,笑容满面。宋使也不再担忧,一个个神采奕奕,喜上眉梢。可这萧勇倒也冷静,并不气急败坏,这便是可怕之处,常人定会恼羞成怒,乱了章法,坏了套路,可这萧勇见招拆招,用长臂对付费无极。费无极没有长臂,不可被萧勇长臂伤到,只能以轻功护体,瞬时飞来飞去,身轻如燕,敏捷不已。没曾料想,萧勇也是轻功了得,如大鹏展翅,飞到半空。 众人看时,两人不相上下,几个回合,难分胜负。众人皆神采奕奕,看到绝妙处,无不连连赞叹。尽皆诧异万分,意犹未尽,站在椅子前面,皆不愿坐下来。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正在此时,西夏武士平吉也加入其中,此人平生所学乃西夏无影掌。如此看来,费无极所长乃轻功和长拳;萧勇以大长腿和长臂制敌;平吉就是手上功夫了。要说手上功夫,终南山掌法天下闻名,难道西夏党项人不知?岂不自取其辱?可西夏党项人偏偏不信邪,偏偏敢于挑战。费无极本以为党项人只是随口一说,没曾料想党项人如此胆大包天,顿时自己便有些发怵,自然不敢怠慢,定要使出看家本事,会一会这西夏无影掌。约定不用内力,那就只能靠素日的轻功护体了。 平吉使出无影掌,果然是无影无踪,快如风,闪如电,玄而又玄,妙而又妙。费无极用太乙掌对战。平吉掌法之快实在目不暇接。费无极有些后怕,果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西夏虽小,可武艺高强者也大有人在。如若不是费无极轻功了得,差点被平吉一掌击倒。费无极的太乙掌得李长安真传,也是终南山掌法中的上乘武功。再说费无极在终南山地宫所练神功护体,故而也没伤到哪里。三局过后,费无极和萧勇、平吉,各有胜负,打成平手,可谓与三国目下三足鼎立之势不谋而合,此乃时也,势也,是也。 第86章 承天寺塔 顷刻,比试结束,众人如释重负,缓缓坐了下来。乾顺道:“此番比武到此为止,诸位来到我大夏皆为贵客。不宜大动干戈,不如把酒言欢。”耶律南仙道:“早该把酒言欢了,毕竟诸位前来,也是缘分使然。”李仁爱道:“我大夏国愿与列国世代友好。” 西夏晋王察哥道:“果然名不虚传,终南山武艺高强无出其右。契丹大长腿横扫天下,令人感慨万千。本王愿三国把酒言欢,以和为贵。”嵬名安惠道:“既然三国高手打成平手,互有胜负,何不化干戈为玉帛,把酒言欢可好?眼下天下要太平才好,不可战火纷飞。”萧和达道:“来,天下太平,我们举杯痛饮。”西夏群臣也随声附和,看向乾顺。 萧奉先寻思道:“天下太平与本王有何贵干?只要本王丰衣足食,歌舞升平,哪管他女真人完颜阿骨打造不造反,至于天祚帝那个纨绔子弟,本王更用不着怕他。这耶律延禧实乃傻瓜,总死要面子活受罪。想找宋朝和西夏帮忙对付女真人,还拉不下脸,这是何苦?想我堂堂大辽,我太祖耶律阿保机,当年何其威震天下,征服四方,所到之处,无不甘拜下风,俯首称臣。如今却被小小女真人追的抱头鼠窜,实在丢人现眼,气煞我也。”想到这里,强自镇定道:“我大辽本天下无敌,都怪‘澶渊之盟’害得我大辽坐享其成,贪图富贵,如今太也肥胖,骑马射箭也大不如前。宋朝可是罪魁祸首,让我大辽如同羊群一般被圈养起来,再无以前游荡各地,追逐丰美水草地的日子了。”说话间,开起玩笑。 张叔夜笑而不语,张明远等人一言不发,萧勇、萧燕还以为张叔夜等人会面如土色,群情激愤,没想到义父实乃开个玩笑,张叔夜便不好发怒了。 牛舒温心想:“西夏果然早有准备,宋朝也是武艺高强。我大辽眼下大势已去,天祚帝宠幸这萧奉先,亡国只是迟早而已。此番出使西夏,本想与大宋、西夏商议共同对付女真人完颜阿骨打,可毕竟我大辽也算大国、强国,如若让宋朝和西夏得知我大辽连小小女真人都对付不了,岂不颜面扫地?天祚帝千叮万嘱不到迫不得已,不可有失大辽威仪,向他国低头。本官此来实乃心力交瘁,不知如何从中斡旋一番,让大宋和西夏知道我大辽的艰难处境。可如若冒然脱口而出,不只大宋、西夏取笑,天祚帝那边也不好交代。毕竟天祚帝喜怒无常,实乃睚眦必报。如若萧奉先从中作梗,本官岂不身首异处,实乃有苦难言。”想到这里,心如刀割,肝肠寸断,随即仰天长叹,道:“没曾料想,西夏无影掌,宋朝太乙掌,非同小可。我辽国愿与大宋和西夏把酒言欢。” 张叔夜寻思道:“党项人果然不可小觑,契丹人也非同小可。辽国天祚帝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明明被完颜阿骨打搞的焦头烂额,却还死要面子活受罪。辽国有心腹大患乃是女真人的金国。我大宋的心腹大患眼下实乃西夏,横山一战,本可一举灭了西夏。但如今天下不太平,我大宋国内也是隐忧不少,花石纲搞的民怨沸腾。蔡京、童贯之流,欺上瞒下,祸国殃民。刘法将军都被童贯害死了,如之奈何?灭西夏,本可一鼓作气,可朝廷的旧病复发总是时起时落,好似蔡京宦海沉浮一般。辽国又多管闲事,我大宋也只好忍了。我大宋眼下有两个外患,一则西夏,二则辽国。西夏滋扰西北,搞的关中苦不堪言。京兆府长安城实乃边关,而非汉唐之都城。辽国占据幽云十六州,时至今日,历代大宋皇帝皆无法收复,实乃一块心病。眼下与西夏议和也是无可奈何,与辽国有‘澶渊之盟’也是无可奈何。事已至此,无可奈何就无可奈何。没了战火纷飞,黎民百姓安享太平,本官死而无憾。”想到这里,马上叹道:“辽国武士果然厉害,西夏武士也非同凡响。我大宋只好作罢,愿与诸位把酒言欢。” 乾顺心想:“宋朝与辽国来此扬威耀武,欺我大夏无人,方才的确颇为担心,害怕平吉大失所望,恐非两国对手。目下好了,打成平手,寡人算是放下心来。寡人早已得知女真人完颜阿骨打建立金国的事情了。天祚帝这老狐狸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不自量力。明明受不了女真人的咄咄逼人,还不肯请我西夏或大宋出手相助。那好,天祚帝你不好意思,那寡人也只能装傻充愣,装聋作哑。可唇亡齿寒之理,世人皆知。如若有朝一日金国真灭了辽国,我西夏如之奈何?大宋虽说打不过大辽,可打得过我西夏。金国初出茅庐,想必不敢对大宋轻举妄动,可我西夏太弱小,就怕金国不放在眼里。”想到这里,惆怅无比,随即道:“此番比武大开眼界,既然你吃不得我,我吞不了你,何不如三国故事魏蜀吴,成鼎立之势。即刻把酒言欢,更待何时?”说话间大手一挥,威风凛凛,又命西夏礼官焦彦坚给费无极、萧勇,送上礼物,原来是天下闻名的夏国剑。 张明远、种浩、种溪、萧燕也近前一观,顿时赞不绝口。张叔夜和萧奉先、牛舒温也素闻夏国剑天下第一,但各自不可失了各自朝廷威仪,便装作若无其事,并不欣喜若狂,实则心中颇为惊叹。 片刻,乾顺在前,萧奉先在其侧,西夏皇后耶律南仙、西夏太子李仁爱、西夏晋王察哥、嵬名安惠、萧和达等人紧随其后。张叔夜与牛舒温并驾齐驱,其余辽国使节紧随其后,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萧勇、萧燕、平吉也随后,一同回到大殿内把酒言欢,好不快活。席间萧燕盯着费无极看个不住,张明远见状也感觉莫名其妙。萧勇见状猜出一些猫腻,只是不好言说,只有费无极全然不知,蒙在鼓里。种浩、种溪只顾低头去吃羊肉,哪里去管这个。 宴后,萧勇、萧燕到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馆驿住处约他四人出去走走。六人来到兴庆府一茶楼,算是久别重逢。那萧勇居然还多带了一个人去,便是萧和达。萧和达见了张明远等人,笑道:“我等又见面了。” 张明远道:“离开金沙大湖,又在西夏王宫外比武,眼下又见到将军,缘分使然。”萧和达笑道:“此番你们前来,我很意外。毕竟宋朝人都害怕出使西夏。”萧燕道:“宋朝人都是胆小如鼠,这话不奇怪。”萧勇道:“妹妹别胡说。” 费无极道:“大宋子民并非胆小如鼠。”张明远见萧和达也看着自己,便笑道:“我们宋朝一直礼让西夏,不愿大动干戈。”种浩道:“不错,如若不然。”种溪道:“横山一战,西夏灰飞烟灭,恐怕兴庆府就要易主了。”萧和达突然性情大变,高声喝道:“大胆,口出狂言。”众人不解为何他如此生气,萧和达环顾四周,白了一眼众人,头也不回辞别离去。 萧燕道:“这人真奇怪,明明就是契丹人,如今却替西夏担惊受怕,好奇怪。”种溪道:“我看很好理解,萧和达护送耶律南仙来到西夏,如若西夏有个三长两短,耶律南仙怎么办?如若耶律南仙回到大辽,萧和达还要看萧奉先脸色,让萧和达重蹈覆辙,他当然不愿意了。”听了这话,众人点了点头。 “费无极,你为何与我哥哥打架?”萧燕学着萧和达,突然瞪着眼睛,仰起小脸,质问起费无极。“什么?”费无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萧勇道:“我妹妹古灵精怪,不要在意。”萧燕用手指头戳了戳费无极的胸膛,马上道:“少装蒜!”费无极笑道:“小姑娘,不要没大没小,这是做什么?没想到你这小姑娘也动手动脚的,真不害臊。” 张明远心里乐个不住,随即替费无极解围道:“此乃比武,也不是打架。”萧燕又用手指头指着费无极道:“让他自己说,你别插嘴,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莫非哑巴不成。”费无极一脸好笑,道:“不说也罢,让你说好了。我看你能说出个什么来,如若你能说的天花乱坠,那才算本事。”萧燕气呼呼,也无可奈何,瞪了一眼费无极,顿时一言不发,心里却乐开了花,没想到这费无极依然这般油嘴滑舌,痞气十足,着实讨女孩子欢心。 萧勇道:“好了,妹妹别闹。你们一见面就这样,不可胡闹,不可无礼。”费无极摆摆手吃了杯酒,道:“不妨,不妨。古灵精怪,也蛮可爱。”种浩开玩笑,道:“你们别目中无人,我兄弟二人,莫非你们视而不见。”种溪拉着种浩的胳膊,马上起身,道:“我们走,他们目中无人,我生气了。”“真是小男孩,姐姐给你们赔不是,好不好,要乖乖听话。”萧燕马上安慰种浩、种溪,二人忍俊不禁。 张明远对萧勇挤了挤眼,故意叹了口气,道:“也该回大宋了。”萧勇马上会意,也叹了口气道:“我们也该回大辽了。” 萧燕像是明白过来,就岔开话头,闷闷不乐,道:“没曾料想,目下西夏也很好了。应有尽有,兴庆府也富丽堂皇,实乃塞上小‘东京’。种溪,你不是说要画‘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么,不知画好了没有?给姐姐看一看可好?”种溪眨了眨眼睛,古灵精怪之际,叹了口气,寻思道:“给你看个屁,你欺负我心上人嵬名白云,我跟你没完。什么臭姐姐,就会欺负人。”想到这里,随即叹道:“画倒是画好了,但不可轻易示人,尤其给你这个当姐姐的看。” 萧燕一怔,追问道:“这是为何?”种溪站起身来,背着手,走到窗边,又寻思道:“眼下我满脑子皆是嵬名白云,不知她可好些了没有。都怪臭姐姐萧燕,出手太也狠毒,伤了我的嵬名白云。如若她并无大碍,我想在临走之际,向嵬名安惠请求,把嵬名白云嫁给我。想必乾顺可以帮忙从中调和也未可知。”想到这里,低头道:“我也想得到西夏国主乾顺的赏赐。” 萧燕乐得扑哧一笑,道:“原来如此,这有何难?”种溪寻思道:“恐怕并不容易,她可是西夏太师的千金,我一个大宋种家军的臭小子,如此天差地别,怕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论国仇,西夏乃大宋心腹大患。论家恨,党项人实乃我种家军不共戴天之世仇。如若乾顺和察哥,还有嵬名安惠得知我是种家军后人,他们岂不恨之入骨。如若爹娘得知我喜欢上党项人,怕要悲痛欲绝。”想到这里,失落道:“这可并不容易,人人都靠武艺取胜,唯独我丢人现眼了。” 费无极道:“不必如此,这有一技之长就不错了,还想变成全才,就太也贪大求全。”种浩道:“习武并非人前卖弄,读书也非夸夸其谈。不过比试武功而已,不必耿耿于怀。” 张明远也劝道:“溪弟,不必如此。带兵打仗有你爹爹和叔父,比试武艺有你哥哥,你专心作画便好,何必自寻烦恼。”萧勇道:“我就不会作画,听说大宋皇帝也是大画家,很了不起。”萧燕乐道:“不知是皇帝做了画家,还是画家做了皇帝,妥妥一个文人墨客。” 种溪虽听了这话,可心中依然不快,寻思道:“你们都瞧不起我,还拿这话搪塞敷衍于我。最可气的是萧燕,哪里是说大宋皇上,分明在冷嘲暗讽我。如若说我大宋皇上是文人墨客,那你辽国天祚帝又是什么,恐怕就是草原猎户了。看那天祚帝又是打猎又是钓鱼,一年四季可真是喜欢户外走动,四处游荡。我居然输给萧燕,一个女流之辈,实乃奇耻大辱。如若有朝一日有机会,我种溪定当跟随爹爹或叔父,带兵打仗,建功立业,让你们刮目相看。到那时看你们还敢小瞧于我,岂不可笑?”想到此处,笑了笑。 “种溪,你在笑什么?”萧燕见种溪拖着下巴,沉吟起来,便问道。种溪愣了愣,笑道:“没什么,就是想着何时回大宋。我在长安就听说西夏兴庆府有座承天寺,还以为都在开玩笑,结果此番前来,果然有。真奇怪,我大宋泉州有座承天寺,黄州也有座承天寺,为何西夏兴州兴庆府也有承天寺。这承天寺为何泛滥成灾?便并不稀奇新鲜了。至于泉州的承天寺我不太了解,但黄州的承天寺,世人皆知,毕竟苏学士有篇文章叫做《记承天寺夜游》 ,这文章便让黄州承天寺名扬天下。”一语落地,众人忍俊不禁。 种浩道:“我看为时不远,回到大宋你再唠叨你的承天寺论好了。”费无极道:“来时还想着四处走一走,看一看,没曾料想抵达兴庆府便闲住半个月,才见到乾顺。”张明远道:“可不是,如若再叨扰下去,恐怕不合时宜。”种浩道:“你们心知肚明,我们就不必多费口舌。”随即看向种溪。 种溪嘿嘿一笑,道:“画科快要到了,我要回东京去。虽说西夏也不错,可毕竟是异国他乡。”萧勇也叹了口气,缓缓道:“所言极是,异国他乡再好,也不如故乡好。乡音难改,乡情难断。”萧燕撅撅嘴,瞅了一眼众人,埋怨道:“你们都别说了,我都想立马飞回草原去,如若我有一对翅膀。”众人笑出声来。 张明远看向萧勇、萧燕,问道:“你们离开东京,就到西夏来了?”费无极道:“明远师兄,你真会开玩笑。我们抵达西夏早,还是他们抵达早,还很难说。今日才见到他们,想必他们去了西夏别处,才回兴庆府。亦或是从辽国远道而来不久,便与我们在此久别重逢了也未可知。”种浩道:“那就问他们好了。”种溪道:“萧勇哥哥,你说。” 萧勇道:“我们离开东京之时早已告诉你们了,我大辽成安公主,也就是如今西夏皇后耶律南仙与我们沾亲带故,她要我们前来做客。哪里知道你们也会来。我就奇怪了,张叔夜是朝廷大臣,你们如何与他有瓜葛?”萧燕道:“哥哥真笨,种师道老将军和他们一同抵达东京,种师道老将军与张叔夜如若熟识,他们与张叔夜认识也便不足为奇。” 费无极点了点头,道:“燕妹果然聪明过人,听说张叔夜大人出使西夏,我们也想来走一走,看一看,故而一同前来。”张明远道:“本来还想到西夏各处走一遭,可惜抵达西夏便被闲置半个月。”种浩道:“可不是,都闲出毛病来了。”萧燕好奇之际,不以为然,道:“什么毛病,说来听听,怕是你们身在福中不知福罢了。” 种溪道:“那可是大大的冤枉我们。”萧勇道:“出门在外,哪有得偿所愿,事事如意,处处顺心。你们没遇到麻烦事就算造化。我还记得小时候跟随义父抵达西夏,正值西夏小梁太后权倾朝野之际。西夏境内的盗贼多如牛毛,哪像如今颇为太平。乾顺亲政以后,西夏便如日中天,不再兵荒马乱。” 种浩道:“你这话可并非实话实说,宋夏自从小梁太后一命呜呼后,就没消停过。乾顺亲政后,在边界与我大宋依然刀光剑影,互相攻伐。”种溪低声细语,道:“可不是,这乾顺可是一心要实现他祖上的宏图大志。”费无极也小声道:“那便是,李元昊当年的痴心妄想,正所谓:‘亲临渭水,直取长安。’”萧勇、萧燕素闻此事,不觉笑而不语,毕竟辽国也想雄霸天下,既不愿意宋朝如日中天,也不愿西夏称霸一方。 张明远道:“你们不在东京做买卖,又来兴庆府做买卖,莫非东京并不容易?”萧勇道:“画科推迟后,有些富家子弟便离开东京到郊野游玩去了,我们也只好暂且离开。再说耶律南仙公主相邀,到此看望于她,算是略表寸心。”说话间害羞之际笑了笑。萧燕见状,低声细语道:“其实哥哥与耶律南仙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天祚帝把耶律南仙姐姐嫁给了乾顺,哥哥也别无他法,只能默默祝福了。”此言一出,张明远等人瞠目结舌,原来如此。 张明远低声细语,道:“京兆府说书人还编排说西夏晋王察哥也对耶律南仙有孺慕之思,不知是真是假,恐怕也是谣言。”费无极小声道:“还听说,乾顺与察哥为了耶律南仙曾吵过架。”种浩道:“道听途说,不足为凭。”种溪道:“想必也非空穴来风。” 萧勇一怔,急道:“一派胡言,耶律南仙不是那样的人,那些宋狗就知道胡说八道。”萧燕神色紧张,拽了拽萧勇的衣角,道:“哥哥,你喝醉了。”萧勇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骂宋狗,当着张明远这些宋人面,便不合时宜,顿时低下头。种浩小声道:“没事,骂就骂了,没什么大不了。我也骂西贼,骂辽狗。”种溪道:“西贼是什么?” 费无极捂住种溪的嘴巴,道:“眼下身在西夏兴庆府,不可祸从口出。”张明远对种溪耳语道:“西贼是蔡京和童贯骂西夏所用的蔑称。”种溪点了点头,瞠目结舌之际,自己又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萧燕叹了口气,道:“列国之间,总是你争我斗,你骂我,我骂你。想来也司空见惯,实乃家常便饭。” 萧勇神情肃穆,道:“可不是,不过逞一时口舌之快,能有什么大用?”张明远推心置腹,道:“列国理当友好相处,不必大动干戈。”费无极握了握拳头,气道:“我看黎民百姓自然不愿战火纷飞,倒是列国的帝王将相为了一己之私,便劳民伤财,穷兵黩武,实在可恶之极。”萧燕见费无极如此男儿气概,心中欢喜不已,笑道:“无极哥哥,你如若做了帝王将相,又当如何?”费无极瞠目结舌,欲言又止。 种溪道:“我替无极哥哥说说看好了。那便是永不加赋,永不开疆扩土。把贪官污吏斩尽杀绝。微服私访,体察民情,造福百姓。”萧燕道:“这放在汉唐也行不通,何况如今天下纷争。汉唐可比你大宋幅员辽阔,汉武帝和唐太宗也算千古一帝,他们不愿开疆扩土,穷兵黩武,但别人要前来滋扰,你又当如何?” 费无极道:“所言极是,正道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之奈何?”萧燕点了点头,道:“言之有理,算你是个明白人。我看就别讨论天下大势了,眼下身处西夏,说一说兴庆府,意下如何?”种溪神气十足,道:“自然不如我大宋东京开封府。”费无极道:“西夏毕竟是小国,与大宋相提并论,便差强人意。何况兴庆府与东京相提并论,岂不自惭形秽?” 萧勇轻轻哼了一声,自然很不服气,便反驳道:“不过,都比我大辽五京差远了。”听了这话,张明远目光如炬,惊道:“五京!”费无极摇摇头,笑道:“开玩笑,不可能有那么多。我大宋才四京。正所谓:东京汴梁开封府,南京宋州应天府,北京河北大名府,西京洛阳河南府。”说话间,掰着手指头,比划开来。种溪道:“人家西夏也有四府,叫做兴州兴庆府、灵州西平府、凉州西凉府、甘州宣化府。” 种浩道:“西夏还有两个黑军司,叫做黑水镇燕军司和黑山威福军司。”萧燕笑道:“大宋叫军,比如永兴军、怀德军、环庆军,人家西夏就叫军司。”费无极问道:“那你辽国,又当如何?快说说看,别藏着掖着,不爽快。”萧燕就是不说,将张明远拉到一边,对他耳语道:“听说老毒物黄剑带着徒弟大毒物和小毒物开创五毒门,在西夏贺兰山里练毒功,背后是乾顺在指使。”费无极见萧燕居然不对自己说悄悄话,便嫉妒起来。 正在此时,契丹人前来,与萧勇、萧燕耳语一番,二人就匆匆忙忙辞别张明远四人离开酒楼,转眼间,不见了踪迹。只有兴庆府大街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也离开酒楼在街上走了走,逛了逛,黄昏时分四个男人自觉没趣,就回馆驿去了。 回到房间,念念不忘萧燕临走时的可爱笑脸,费无极不觉捧着脸,傻笑起来,张明远摇摇头,不能明白,心里还在想着萧燕的那番话,将信将疑开来。种浩、种溪也胡思乱想,傻笑开来。张明远见三人皆如此,还以为他们中了邪,摇摇头,也笑而不语。 夜色渐深,种浩、种溪睡下后,张明远对费无极耳语道:“萧燕今日对我说悄悄话了。”费无极没好气道:“我看见了,用得着显摆一番么?”张明远见他如此,便认真低声道:“不和你开玩笑。”费无极冷冷的道:“睡觉。” 张明远将嘴巴凑到费无极耳畔,低声细语道:“萧燕告诉我,老毒物师徒在乾顺支持下,在贺兰山里自立门派,称之为‘五毒门’,不得不防。毕竟上次终南山豹林谷,我等还大战了一番。如若此番在西夏狭路相逢,又当如何?”费无极纳闷道:“为何此番比武,乾顺不派老毒物师徒出场?”张明远摇摇头,叹道:“谁说不是,我也为此大伤脑筋。”看向费无极。 费无极道:“如若不然,明日找个机会,当面问乾顺好了。”张明远瞪了一眼费无极,冷笑道:“这种事还能去问?且不说乾顺会不会承认,就算他说有,你还能去找老毒物不成?犯不上自寻烦恼,是也不是?”费无极道:“也是,躲之不及,谁还没事找事。”张明远叹道:“此番下山师父千叮万嘱,不可惹是生非,切记切记。”费无极道:“萧燕为何告诉我们这件事?颇为蹊跷。” 张明远道:“她如何得知这件事?真奇怪。”突然一声炸起,“我告诉她的。”种溪睁开眼,笑道。种浩也笑道:“豹林谷一战,师公告诉我们了。我种家军在萧关附近有密探,那老毒物一举一动,也被我大宋掌控。此番最好不去招惹,我等最好装傻充愣,不知这件事。看乾顺又当如何。”费无极道:“原来你们神通广大,乃是千里眼顺风耳,佩服佩服。” 种溪道:“《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看老毒物迟早是我等宿敌。”张明远道:“豹林谷一战,老毒物师徒没讨到什么便宜,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不得不防。”种浩道:“只好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张明远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不可打草惊蛇。且看乾顺又当如何?” 费无极道:“我看有惊无险,放心好了。宋夏议和乃大计,乾顺不会轻举妄动。”种溪笑道:“不错,老毒物再厉害,也听乾顺的王令。他们师徒不过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罢了”张明远道:“你等见了乾顺都不可莽撞行事。”四人计下已定,才慢慢睡去。 次日早上,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应乾顺约请,到这兴庆府赫赫有名的承天寺参观。只见红墙绿瓦,雕梁画栋,飞檐廊柱,阙台高耸。最为引人注目之处,便是这蓝天白云下,如神鞭矗立一般的承天寺塔。此塔高耸入云,气势不凡,塔顶那绿色琉璃瓦在阳光下光彩夺目,美轮美奂。 “夏王,为何今日不见焦彦坚大人?”费无极见乾顺身旁没西夏礼官焦彦坚,便问道。乾顺笑道:“辽国使节去了你们那日去过的大漠大湖,故而他前去陪同,皇后耶律南仙和王儿李仁爱,都去了,萧和达护卫左右。”听了这话,张叔夜等人闷闷不乐,但不好喜形于色。费无极心中也愤愤不平,但不好表露。张明远、种浩面面相觑看向张叔夜,张叔夜捋了捋胡须,神情肃穆,似笑非笑。 种溪寻思道:“西夏果然偏心眼,焦彦坚果然狗眼看人低。我们去时,他回兴庆府接待辽国使节了。如今辽国使节去了,他又紧随其后。总围着辽国时使节打转转,一点面子也不给我大宋,气煞我也。”心中虽这样想,但见到嵬名白云也跟着乾顺前来,便安慰许多,顿时喜乐无比。 “怎么样了,可还好?真担心你,看你被扶走,心惊肉跳的。”种溪走到嵬名白云跟前,用手指着她的胸口,关切道。嵬名白云不冷不热道:“少管我。你往哪指呢,臭流氓。”种溪也不生气,笑道:“是萧燕欺负你,关我什么事?我见她一掌打到你胸口上了,很担心你。” 嵬名白云道:“既然不关你什么事,那你管我干嘛?如若不是为了替你出头,我便不会受伤。”说话间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种溪寻思道:“眼睁睁看她被萧燕击中胸口,为何眼下摸自己的胳膊,真奇怪。我倒想给她揉一揉胸口,但毕竟男女有别,我不可动手动脚。”想到此处,心中暗笑,便担心道:“我看你有伤在身,为何还出来玩?”嵬名白云撇撇嘴,半边脸早已害羞而红,但依然强自镇定道:“傻瓜,笨蛋,不理你了。”又哼了一声,躲到了乾顺身后,低下头去。 “不知我王驾到,老衲有失远迎,还望我王见谅。”乾顺等人抵达承天寺塔门口,燕丹身披袈裟,红光满面,神采奕奕之际,率众弟子出迎道。“弟子见礼,愿陛下千秋万岁。”嵬名思能马上拜道。乾顺笑容满面道:“大师不必如此,寡人来此,只为佛缘。此地而论,佛大于君,寡人也要拜见我佛。”双手合十,向燕丹回礼。 燕丹赶忙还礼,低头道:“陛下日理万机,礼佛如此虔诚,佛祖保佑,愿我大夏国泰民安,我王里面请。”低下头让开路来,弟子也站在两排,向乾顺和众人低头见礼。“大师可好,我又来玩了。”嵬名白云近前歪着脑袋,拜道。燕丹笑道:“白云姑娘前来,与佛有缘,善哉善哉。”“大师好。”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异口同声道。 燕丹对他们回礼道:“诸位宋朝使节,老衲见礼了。”嵬名思能道:“宋朝使节,总算到我承天寺来了,里面请。”一语落地,乾顺居中前行,燕丹与嵬名思能相伴左右,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嵬名白云一同紧随其后,众人走进了寺院内。红墙绿瓦,好似大宋东京大相国寺一般。那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也是颇为典雅。 乾顺引众迈步跨过门槛,进入大殿,只见,贡品盘盘,香火不断,一尊大佛映入眼帘,这大佛,神态逼真,蔚为壮观。可见已有百姓前来,目下已离开许久。乾顺和嵬名白云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随即跪拜大佛。 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却并不参拜,只是陪同而来,四处张望,只见这大殿内果然有许多佛像,墙壁佛像画得栩栩如生,内种法器应有尽有。佛香缭绕,菩提在心,这乾顺和嵬名白云的虔诚之状,令人费解。三跪九叩,好似敬天,敬地,敬祖宗。口念佛陀,上前敬香,恭恭敬敬,规规矩矩,一丝不苟。 张明远、费无极看在眼里,也记在心头。种浩不以为然,种溪见嵬名白云如此,便心中乐个不住。乾顺之举果然比那些上终南山给太上老君敬香的游客要虔诚百倍。嵬名白云虽说也跪拜,但也是学着乾顺,照猫画虎而已。还时不时睁开眼偷偷瞄上一眼种溪,做个鬼脸。种溪更是朝她做个鬼脸,二人眉来眼去,彼此心有灵犀。 张叔夜也心想:“这乾顺,如此虔诚,也难得了。不过我以为,不如行善积德,造福苍生,为国为民,来的酣畅淋漓,脚踏实地。何必在意那么许多繁文缛节,寄托那么许多朝思暮想。” 张明远寻思道:“辽国天祚帝和西夏乾顺皆礼佛,我还听说大理国段和誉也是礼佛。唯独我大宋皇帝尊崇道教,各国皆有国教,帝王将相为何如此,想必都是为了愚弄黎民百姓罢了。” 费无极寻思道:“乾顺礼佛如此虔诚,看来也有佛祖心肠。我可听说西夏立国之初没藏黑云便是尼姑,此人可是李元昊之后,西夏一代风云人物,好比武则天。只是武则天乃帝王,没藏黑云至死也是个太后罢了。而且武则天的本事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过武则天和没藏黑云都做过尼姑,也算有些缘分。” 片刻,燕丹和嵬名思能带领乾顺等人准备登临承天寺塔。拐过亭台楼阁和参天古树,费无极不经意间,突然发觉一个妙趣横生的石像雕塑,只见这东西好生奇怪,一个半身人像合实双手,如礼佛之状,背后却是一对翅膀张开。张明远正要从费无极身旁走过,费无极赶忙拉住他,随着费无极指去的方向,张明远看去,果然也惊讶万分,张明远也看得出神。种浩也被种溪拉住,二人一同靠近张明远、费无极。乾顺和嵬名白云也停了下来陪同观看。 燕丹见状,马上介绍道:“此乃妙音鸟,我大夏独有,世所罕见。诸位宋使想必闻所未闻,此番出使我大夏,便是见多识广,收获颇丰,一睹为快,微幅不浅。”乾顺用手指了指,问道:“诸位以为如何,这妙音鸟可美观?”张叔夜捋了捋胡须,惊叹道:“独具匠心,妙趣横生。” 张明远赞不绝口道:“有西域风情。”种浩道:“哪里是西域风情,分明是西夏风情。”种溪歪着脑袋,近前用手指头轻轻摸了摸,道:“如何又像鸟,又像人,好奇怪。”费无极灵机一动,叫道:“鸟人,鸟人。”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 见众人喜笑颜开,嵬名白云乘此机会,偷偷靠近种溪,朝他后脑勺轻轻用手指头弹了弹,马上躲到费无极身旁。种溪以为费无极在逗自己开心,没想到嵬名白云捂嘴在笑。有乾顺在场,种溪便不好与嵬名白云追逐打闹,只能摇摇头乐个不住。费无极见状也只好羡慕不已,毕竟萧燕不在身旁,去了西夏大漠里的大湖。费无极举目四望,不觉心也飞向那里去了。 顷刻,燕丹引路,嵬名思能伴随乾顺,张叔夜陪在身旁,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嵬名白云紧随其后,众人拾级而上,登上承天寺塔。越来越高,只听的是台阶咯吱作响,脚影乱动。来到塔顶,乾顺和嵬名白云对舍利塔顶礼膜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只是惊叹舍利塔的精雕细琢。一座金碧辉煌,小巧玲珑的镀金宝塔,想必是曾几何时的天竺国来的宝物。 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与张叔夜站在塔顶小窗前,不由推开小窗,放眼望去,只见这兴庆府,果然也是富丽堂皇,应有尽有。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湖光倒影,垂柳荡漾;大街小巷,人来人往;酒楼茶肆,人头攒动。好不兴隆,好不热闹。 绿瓦红墙,绿树成荫。波光粼粼,小舟穿梭。不觉远处鸟雀翱翔,眼前耳边风铃动听。 不多时,众人意犹未尽,恋恋不舍的走下宝塔,来到斋堂,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的张叔夜,盯着茶碗里的东西叹道:“这小小红果,倒也姗姗可爱,不知何物?”燕丹道:“这便是枸杞红果,乃我大夏国宝。苏东坡可是对此,视如珍宝,喜爱有佳。听说当年在黄州山坡,苏学士就亲手种植此物,用于疗养他那早生的华发。” 种溪笑道:“苏东坡在《念奴娇赤壁怀古》里说了,‘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燕丹道:“老衲当年在东京也与苏东坡是故交,故而知道他许多故事。他有一日和我会面,我们相会在汴河边一个茶肆。他购买了我大夏国的枸杞,便对我说‘枸杞此物,最是天下奇珍异宝,大可延年益寿。春食苗,夏食叶,秋食花实而冬食根。’当年觉得他在开玩笑,如今才明白,他所言极是。老衲如今时常食用枸杞,故而神清气爽,无病无灾。” 张明远道:“在下想起来了,在贺兰山下,有人提起过。”费无极马上笑道:“景仁忠说过。”种浩道:“我早听说过此物,只是无缘相见。”种溪道:“京兆府有人卖这个,我听说来自西夏,便想购买,可惜太贵,当时没带许多银子钱。”嵬名白云道:“原来你是个穷鬼,可我听说大宋国富民强,你如何会是穷鬼,岂不匪夷所思?”乾顺听了乐个不住。张叔夜等人面如土色,却无言以对。 张叔夜缓过神来,寻思道:“嵬名白云此话虽说颇具讥讽意味,但颇有道理。我大宋如今富商大贾多如牛毛,列国皆以为国富民强。但他们哪里知道,大宋子民的苦衷。且不说‘花石纲’祸国殃民,单论太祖皇帝以来,历代大宋皇帝为了收复幽云十六州,便是劳民伤财。再者西夏滋扰西北,如今蔡京、童贯一手遮天,主动讨伐西夏,搞得西北边关穷兵黩武,民不聊生。京兆府如今非汉唐模样,为了对付西夏,都成了边陲重镇,岂不令人感慨万千。眼下不说也罢,免得令人痛心疾首。莫如说说枸杞,便不再心烦意乱。”随即叹道:“没曾料想,无极果然好记性,本官都忘记了。枸杞此物要说起来,并不新鲜,《诗经》就有记载,在河套之地,两汉也有种植,大唐也有食用,不过目下我大宋却难以拥有,实在可惜。”不觉仰天长叹。 听了这话,乾顺心想:“可惜什么,难道你宋朝还想白日做梦不成?此枸杞红果,多见于河套白河之畔、贺兰山下、河西走廊。你宋朝恐怕是望眼欲穿了。”想到这里,顿时定了定神色,一言不发。 张明远也大抵明白了张叔夜所说的可惜,不觉自思道:“的确如此,我大宋如今望眼欲穿之地,何止河套、贺兰山、河西走廊,难道那幽云十六州,就不是其中的感慨万千么?”想到此处,不觉热泪盈眶,为了避免尴尬,赶忙端起茶碗以示遮掩。 这一幕,恰好被费无极看得仔细真切,费无极不由也寻思开来,没曾料想,喝茶还喝出了忧伤。不知是乾顺有意安排,还是张叔夜大人自讨没趣。明远师兄又这般光景,岂不让乾顺笑话。不觉红了半边眼圈。种浩也是神情肃穆,不觉红了眼圈。种溪虽说素日嘻嘻哈哈,但听了张叔夜的话,也是感同身受,面露难色。嵬名白云不看别人只盯着种溪,见他如此,心中也明白过来,不觉也替种溪闷闷不乐。说来也巧,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这般样子,又被张叔夜发觉。 张叔夜心想,这四个小兄弟果然性情中人,不过也怪自己,说什么可惜不可惜,岂不自寻烦恼。目下这般尴尬,要马上说些话,加以掩饰,就道:“夏王礼佛,世所罕见。” 张明远马上会意,喝了口茶水,道:“南朝梁武帝礼佛,才世所罕见。”费无极也喝了口茶水,笑道:“何出此言?”种浩道:“那是兵荒马乱之际。”种溪道:“何止兵荒马乱,实乃改朝换代如同家常便饭。草头将军做皇帝,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嵬名白云看向种溪,乐道:“你这嘴真好笑,草头将军是什么将军?” 种溪道:“你问你爹爹去。”嵬名白云本欲嬉戏打闹,但乾顺在场只好用手捏着自己的长辫子,低着头,默然不语。乾顺道:“梁武帝,何许人也?”张叔夜介绍一番,乾顺点了点头,了然不惑。 张明远见乾顺意犹未尽,便笑道:“我倒记起一句诗来了,正所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大唐杜牧所言极是,梁武帝舍身佛寺的故事,在中原,尤以江南,实在家喻户晓。”嵬名白云马上抬起头,喜乐无比之际,叫道:“我最喜欢这首诗了。”随即吟诵开来: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众人无不惊讶万分,皆赞不绝口。种溪见眼前这嵬名白云如此聪慧,就喜上眉梢,不觉赞道:“没想到,西夏的姑娘也会唐诗。”嵬名白云瞪了一眼种溪,一脸不悦,冷冷的道:“怎么,莫非瞧不起我西夏姑娘?你们宋朝姑娘也不过如此,听焦彦坚说,你们宋朝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风一吹就倒,尤其那东京青楼女子,最是红颜祸水。侧着身子,卖弄风骚。张口大爷,闭口小爷,除了从男人身上捞银子,恐怕也只会哭鼻子罢了。” 种溪也不生气,辩解道:“那你可就道听途说了,东京青楼里的姑娘,才不会那样,他们可都高雅的很,只会坐在楼上等待,不会那样张牙舞爪。”见嵬名白云白了一眼自己,又笑道:“你可知我大宋有一位李清照?” 嵬名白云冷笑道:“有且只有一个李清照,岂不曲高和寡,鹤立鸡群,那不是还有一个李师师么。都姓李,我想想看,大唐的李太白也姓李。要论才华横溢,我看李清照与李师师,皆是李太白托梦赐予的神力罢了。如若李太白也托梦于我,我也才华横溢,便去东京开个茶楼,以文会友,结交四海才子佳人,便可富可敌国了。”一语落地,众人笑出声来。 张明远见众人如此喜乐无比,也爽朗一笑,做双手合十状,环顾四周之际,笑道:“西夏礼佛,莫非也是效仿唐太宗礼佛?不过梁武帝礼佛才是天下莫可能及。”不觉瞅了一眼张叔夜,张叔夜心领神会,定要介绍一番,便道:“明远,所言极是。梁武帝故事,实乃礼佛最高境界,不过这境界过高,便成了一桩祸事。”说到此处,停了下来,看向众人。 种浩也素闻梁武帝舍身佛寺的故事,便叹道:“可不是,梁武帝之事,天下闻名。”种溪道:“这祸端可谓令人匪夷所思。”乾顺和嵬名白云,齐声好奇道:“这是为何?”饶有兴致之际,眨了眨眼睛。张明远道:“曲高和寡,世人望尘莫及。只因梁武帝礼佛,不顾黎民百姓疾苦,岂不祸国殃民?”又将那故事的梗概介绍一番。 燕丹听了,心中一怔,莫非张明远在若有所指,便瞪了一眼张明远,神情肃穆道:“梁武帝故事,老衲自然知道,故而常常在想,佛祖普度众生,也不想黎民百姓为此受苦受难。武则天曾几何时造大佛,也是劳民伤财,于事无补。须知,君有君道,佛有佛理。行善积德,仁政爱民,此乃我佛之愿。释迦牟尼就是王子,他自然有家国天下的胸怀,故而坐在菩提树下,参透了天下人间的道理。如此,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 一语落地,乾顺顶礼膜拜,张叔夜点点头,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嵬名白云也颇为赞同。可燕丹依然耿耿于怀,提及梁武帝,那可是有名的礼佛皇帝,却被张明远说成祸国殃民,岂不可惜。 张明远道:“虽说自己不是道家子弟,也不是佛家子弟,常听师父说,道家论今生,佛家说来世。虽有所不同,可总有共通之处。那便是都追求至善至美,人世间返璞归真最高境界,活的有滋有味。”种浩、种溪面面相觑,一头雾水,不知何意。燕丹、嵬名思能却喜笑颜开,佩服不已。乾顺和张叔夜也感慨万千。嵬名白云听了张明远的话,寻思道:“这张明远,果然出口成章,才华横溢。如此人物,不为我西夏所用,岂不可惜。”不觉看向张明远,但见此人和颜悦色,一股和善之色浮现脸上。费无极也为师兄此番高论倍感荣耀之至,顿时众人畅所欲言,喜乐无比。 乾顺问张明远道:“张明远,寡人如若为母后在天之灵祈福,于甘州建造卧佛寺,你以为如何?”张明远道:“此乃夏王国事,也是家事。不过身为君主,难分什么家事国事了。岂不闻,家国天下,皆为一家之理。夏王目下做什么,即便是小事也是大事。”乾顺道:“寡人心知肚明,这便是帝王将相的苦衷了。” 费无极道:“夏王若为母尽孝,此事也未尝不可。想必西夏臣民也会感激涕零,即便不能像夏王这般大手笔,可造大佛,也可孝顺父母,如此孝心,实乃天下人间之道。”种浩道:“孟郊说的不错,‘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乌鸦反哺,何况是人。岂不闻,晋朝李密所作《陈情表》,其中言语令人泪流满面。”随即咳嗽一声,立马使个眼色给种溪。种溪见他三人头头是道,都在显摆,便不甘示弱,马上朗诵道: 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母、孙二人,更相为命,是以区区不能废远。 嵬名白云听了种溪如此博闻强识,不由暗自佩服。乾顺听后,顿时热泪盈眶道:“知寡人者,张明远也。好,嵬名思能听旨。甘州卧佛寺即日开建,必得宏伟壮丽才是。此卧佛不仅为母后祝寿祈福,也愿我大夏臣民洪福齐天。”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嵬名白云也效仿乾顺,闭上眼睛,念念有词。嵬名思能掷地有声道:“我王尽管放心,贫僧一定照办。”燕丹喜笑颜开道:“我王尊崇我佛,我大夏定会国运昌盛,洪福齐天。”乾顺睁开眼睛,笑道:“大师此言正和寡人之心。”嵬名白云道:“大师所言,定会应验。”乾顺捋了捋胡须,心满意足。张明远和费无极对视一笑,低下头去,自然是为《陈情表》所黯然神伤。 张叔夜寻思,本官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是西夏国内之事,如若在我大宋,皇上再建什么道观,必要劝阻才是。如此劳民伤财,岂不令人匪夷所思。费无极看出张叔夜的些许心思,顿时默然不语。 张明远寻思,我大宋崇道,这西夏礼佛。为何君王们都要信仰个什么才觉心安理得,实在想不通。其实黎民百姓才是君王心中的道,命里的佛。想到此处,不觉心中一怔,难道皇上的道家教派也被自己看破了,素日里,皇上学道莫非错了不成,如此胡思乱想,岂不可怕之极,想到这里,张明远不敢再想下去。 乾顺见张明远发呆,就问道:“张明远,你为何发呆?”费无极见张明远魂不守舍,就轻轻拍了下他肩膀。 张明远缓过神来,道:“我想着,不知夏王何等气魄,这甘州卧佛寺的大佛该建多大?建小了不气派,世人会误以为夏王心不诚。建大了,世人又会误解夏王劳财伤命。不大不小,世人又说,夏王建的与别处没什么分别,不如不建。这便令人不知所云了。真是太难了!”不觉挠了挠后脑勺,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 第87章 王者气度 正在此时,有人来报,说高守忠有请,希望夏王和宋使到府上吃酒。燕丹道:“想必高太尉有了什么好酒。”嵬名思能道:“高太尉一贯心血来潮,不可思议。”张叔夜叹道:“高太尉一定有什么大事,恐怕不止吃酒这般简单。”张明远道:“高太尉才思敏捷,想必酒后吐真言。” 费无极道:“常言道,酒后吐真言,但愿他出口成章,也让我等鉴赏一番。”乾顺眉飞色舞,掷地有声,扬着袖子,喜笑颜开道:“我大夏高爱卿一贯才思敏捷,喜欢附庸风雅。此番怕是为张侍郎等宋使接风洗尘,故而略备家宴,须知我这高爱卿一般可不准备家宴。”张叔夜心中暗笑,一时间乐此不彼,随即道:“原来如此,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张明远笑出声来,道:“高太尉这般,我等自然前往。”“高太尉,这名字,真耳熟。”种浩道:“好似我大宋也有。”种溪乐道:“本来就有,哥哥何必装傻充愣。高俅便是鼎鼎大名的高太尉,他如今掌控大宋殿帅府,可是大权在握,威风凛凛的不得了。” 嵬名白云道:“高俅高太尉,早已在江湖上传得名声显赫了。听说他靠蹴鞠一步登天。宋朝皇帝赵佶也算是牛气冲天,居然把蹴鞠小子抬举成太尉,真可笑。”张叔夜等人脸色煞白,乾顺使个眼色,嵬名白云不再言语。费无极看着乾顺,若有所思道:“不知汉人府邸在西夏何等模样?看看也好。” 听了费无极的话,燕丹心中暗笑,马上解释道:“高守忠大人府邸与京兆府并无不同,我王心怀天下,不会强迫大臣效仿党项风情。”嵬名思能道:“我大夏如日中天,便在于此。正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大夏四府、六军司,个个都是全民皆兵,不分男女老少。” 乾顺道:“大夏如日中天,必要与众不同。四府虽小,可气魄不小。尔等想必不能明白。”“何以见得?” 费无极寻思,自己本就知道,种浩昨日在酒楼也说过,但最好借此机会,求证一番,便问道:“不知西夏有哪四府?”种浩一怔,种溪也愣了愣,不知费无极为何装傻充愣,顿时笑而不语。 嵬名白云道:“兴庆府、西平府、西凉府、宣化府。”种溪掰着手指头,当嵬名白云脱口而出时,加以配合,这一幕被众人看到尽皆乐此不彼。 张明远瞅了一眼嵬名白云,故意逗乐道:“岂不效仿我大宋了?”嵬名白云不以为然,拍了一下张明远的胳膊,凶巴巴道:“效仿不假,不过更上一层楼。”乾顺见嵬名白云有些冒昧,便使个眼色,示意她别太淘气,嵬名白云却不睬,依然我行我素。 乾顺便笑了笑,乐道:“白云所言极是,的确如此。我大夏国如今三分天下有其一,仿若三国时代重现一般。如若说辽国如曹魏,我大夏国当如孙吴。”张叔夜听了这话,自然听出些言外之意,就淡淡的道:“《三国志》这本书很好,许多人都爱看。你西夏孜孜以求,我如何不知?只是这本书,轻易买不到的。东京瓦肆里说书人时常说三分,焦彦坚大人恐怕也去听过。西夏自比孙吴,恐怕不妥。”乾顺道:“反正我大夏国不愿成为刘玄德的西蜀,如此窝囊废,为人不齿。”不觉挑了挑眉毛,傲气十足。 张明远道:“一个卖草鞋的做了皇帝,还叫做窝囊废?”乾顺无言以对。张叔夜道:“想必这‘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也来自我中原大唐王之涣,是也不是?”听了这话,嵬名白云眼珠子睁得大大的,欲言又止。 “不愧大宋能言善辩第一人也。”乾顺心中虽有不悦,可也不好直说,又见嵬名白云不懂礼数,便拽了拽她的胳膊,点点头,顿时喜笑颜开。 嵬名白云却撅撅嘴,闷闷不乐,不以为然。种溪见状做个鬼脸,嵬名白云气得用拳头朝种溪的后背敲了敲,咚咚作响。种溪也不生气,笑的咯咯作响。二人如此嬉闹本不成体统,但乾顺却喜上眉梢,不知是何用意。见乾顺如此默许,嵬名白云越发淘气,和种溪逗闹的没大没小,没完没了。种溪一脸委屈,却也无可奈何,哪里知道党项女子如此热情奔放,令人猝不及防。 片刻,乾顺、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嵬名白云等人辞别燕丹、嵬名思能,离开承天寺,往高守忠府邸而去,那承天寺塔仍然昂首挺立,令人好生敬畏。一路而来,但见兴庆府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波光粼粼,景色优美。 许多党项人家,皆穿梭于街头巷尾,人人喜气洋洋,如春风拂面。许多书院学子在书社看书,人头攒动,好不热闹。郎朗读书声,此起彼伏。摇头晃脑时,之乎者也。也是汉学中原人的气度不凡,令党项人拜服,自然也学的有模有样,而且津津乐道,甚为着迷。 那党项人家,坐在街边茶肆,喝茶对诗,惹得张叔夜等人也诗兴大发,不过碍于乾顺的情面,不好太过招摇,便按耐下来,不去出风头。乾顺见张叔夜等人驻足观看,示意他们去参与其中,但张叔夜摇摇头,乾顺便引众前行,渐行渐远。 “这便是高守忠大人府邸?”张叔夜下了马车,惊叹不已。乾顺笑道:“张大人以为如何?”张叔夜叹道:“果然似曾相识。”只见两头石狮子端坐于前,红色大门,二层小楼,一派中原风范。费无极道:“京兆府比比皆是,果然似曾相识。”“这大门和石狮子,恐怕不逊与东京高太尉府邸。”张明远叹道。 种浩道:“我看更上一层楼。”种溪道:“都是高太尉,自然高高在上,令人不敢高攀。”乾顺道:“那倒不然,我大夏高太尉可是正人君子,非溜须拍马,只会蹴鞠玩耍之徒。”张叔夜等人并不生气,毕竟那高俅的确如此。“如何又是两个高太尉比来比去?”嵬名白云此言一出,众人忍俊不禁。 突然大门咯吱一声打开,一个小厮满面笑容下了台阶抵达马车前。高守忠在丫鬟陪同下也探出脑袋,定睛一看,乾顺车驾,顿时喜乐无比,快步抵达乾顺车驾跟前接驾,跪拜道:“我主今日到来,微臣府邸蓬荜生辉,实在高兴。请我王摆驾宅邸后院吃酒,不知圣意如何?”随即起身毕恭毕敬,扶着乾顺下车。乾顺笑道:“张大人,你们以为如何?”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异口同声道:“恭敬不如从命。” “我王请,诸位请。”乾顺在前,高守忠伴随引路,众人紧随其后,绕过走廊,来到府邸后院,但见亭台楼阁,好似京兆府建筑一般。走不到几步,正在张叔夜等人喜笑颜开之际,费无极、种溪、嵬名白云三人突然发觉了不同寻常之物,马上齐声叹道:“好大灵芝!”众人围观,果然有一只灵芝,硕大模样,在草丛树桩下。 张明远叹道:“实乃神仙之物,世所罕见。”种浩道:“果然如此,难以置信。”高守忠大惊失色,道:“好生奇怪,昨日未见此物,目下就有了。莫不是我王驾到,府邸蓬荜生辉,灵芝才突然长出。”乾顺道:“此灵芝果然与众不同,实乃祥瑞之兆。”嵬名白云道:“灵芝长得好似蘑菇,可灵芝比蘑菇珍贵多了。”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也觉不可思议,尽皆若有所思,面面相觑。 张叔夜叹道:“灵芝乃古有祥瑞之兆。此物性温,味淡,可健脑、消炎、益肾、利尿。没曾料想西夏兴庆府有如此罕见灵芝。”高守忠道:“恭喜我王,贺喜我王,有道是,明君圣主才见灵芝。我王如今就是明君圣主。素闻我主才思敏捷,妙笔生花,不如赋诗一首,实乃千古佳话。” 张明远惊道:“没曾料想,夏王也喜欢舞文弄墨。”费无极道:“夏王何不赋诗,让我等也大开眼界。”种浩、种溪对视而笑,齐声道:“还望夏王赐教。”嵬名白云背着手,昂首挺胸之际威风凛凛,道:“我王陛下文武双全,只是不曾显山露水罢了。你们想领教,也算识时务。” 张叔夜道:“夏王作诗,洗耳恭听。”乾顺昂首挺胸,大手一挥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寡人就献丑了,作《灵芝歌》与诸位酬唱。”此言一出,正要作诗时,忽然有人闯了进来。张叔夜、高守忠、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看时,原来是薛元礼。他对乾顺耳语了一番,乾顺就和高守忠、张叔夜等人辞别,匆匆忙忙离去了,不知所谓何事。张叔夜等人留下来,高守忠与之设宴,宴罢尽皆离去。 下午时分,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和宋使意欲辞别乾顺赶回中原去,但乾顺留住了他们,让他们再留上一日。张叔夜等人不好推却,只好答应下来。嵬名白云得知种溪要走,闷闷不乐,火急火燎去找乾顺,但到了宫门口,又闻西夏礼官焦彦坚说种溪等人被乾顺留住了,便欢喜不已。 在兴庆府大街,走一走,逛一逛,众人流连忘返之际,西夏礼官焦彦坚又来带话,让他们到西夏王宫去。种溪心想要离开西夏了,最好带上礼物送给乾顺和嵬名白云,算作纪念,便抱着一个长盒子,众人皆不知是何物品,种溪也神秘兮兮,一言不发。费无极想抢过来一睹为快,种溪死死抓住,就是不许。 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抵达西夏王宫后,乾顺领他们到自己的御书房去了。嵬名白云也紧随其后。一般说来,皇帝的书房岂是一般臣子可进之处,况且是外使了。但乾顺却与当时其它国家的皇帝不同,他十分好客,又注重接贤纳士,对汉学,尤其是宋朝文化有着超乎想象的兴趣。乾顺与张叔夜且走且谈,张明远等人紧随其后。见种溪抱着长盒子,乾顺回过头蹙眉之际,看了一眼,便又转过头和张叔夜谈笑风生开来。西夏礼官焦彦坚在乾顺左右侍候,并不插话。 众人走了进去,张明远才大开眼界,原来这御书房不比宋徽宗御书房差之毫厘,反而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书架上整整齐齐都是书卷、瓷器、笔墨、纸砚、琴棋、书画,样样皆是大宋而来,看上去很是贵重。 定眼一看,众人瞠目结舌,果然有一副唐太宗李世民的画像,悬挂墙上,张明远和费无极回想起来,面面相觑,笑而不语。还记得二人在长安,和种溪的作画师父交谈之际,那老伯曾提及此事,便说过李乾顺对唐太宗尊崇有佳,还悬挂画像,以表缅怀,眼下看到,才确信无疑。 乾顺看着张叔夜等人问道:“李太白与苏东坡,二人谁更厉害?”张叔夜笑道:“在我看来,他们各有千秋。”张明远道:“李太白,乃大唐诗魂,大唐诗仙。”费无极道:“苏东坡,乃我大宋词仙。”种浩道:“李太白可是做了许多诗,既多产又多上乘佳作,名垂青史。听说李太白的剑术也是名扬天下,他也是嗜酒如命。正所谓‘斗酒诗百篇。’” 种溪把长盒子放在桌子上,叹道:“苏东坡也不容小觑,可谓全才。又会作诗,又会作词,又会做菜,又会耕地,又会书法,又会绘画。”伸手比划,神采飞扬。 “你说了六个‘又’字,真好笑。苏东坡我也听说过,是个大才子,可命运多舛,没做过什么大官。被宋朝皇帝老儿一贬再贬,都到儋州那海岛上去了,可惜啊,最终死在路上,未曾落叶归根,实乃一大憾事。”嵬名白云掰着手指头,瞅了瞅长盒子,歪着脑袋看向种溪。二人又是相互做鬼脸,逗闹片刻。西夏礼官焦彦坚盯着种溪和那长盒子,时不时瞄上一眼,就怕其中有何不测。 张叔夜摇摇头,笑了笑:“李太白的诗,苏东坡的词,都要流芳百世。不论他们文武全才也罢,天下奇才也好。让后人记住的,便是唐诗与宋词。而李太白是唐诗,苏东坡是宋词,他们皆当之无愧,无出其右。” 乾顺听后,神情肃穆之际,言道:“所言极是,中原可谓人才济济。读李太白诗,如同在天上人间。读苏东坡词,彷如立于山巅。我党项人要想雄霸天下,也要海纳百川才是。”张叔夜应声道:“想不到西夏国主能有如此见解,令我等佩服不已!” 西夏礼官焦彦坚使个眼色,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也随声附和道:“佩服,佩服!”看着书架上的《论语》、《孟子》、《孙子兵法》、《史记》、《唐史》、《唐诗选集》和《宋词集选》,张叔夜等人不禁陷入了一阵沉思,皆露出诧异之色。 乾顺看着张叔夜一怔,不紧不慢之际笑道:“张侍郎,在想什么?”张叔夜环顾四周,缓过神来,淡淡的一笑,忙道:“没想什么,夏王见笑了。看来夏王乃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了。”乾顺摇摇头,笑道:“略知一二,皮毛而已。我党项人立国本不容易,如今三足鼎立,夹缝中求生存。如若不居安思危,卧薪尝胆,枕戈待旦,如何安身立命。”此言一出,众人点了点头,佩服不已。 张叔夜心知肚明,不觉心想,我大宋对辽国、西夏,严防死守,不外乎三样,史书,地图,地方志,岂能让你们得到,岂不泄露我大宋机密了。顷刻笑道:“这史书都不大靠谱,我大宋都弃之不用,故而没人去看。常年累月,自然也找不到什么前朝史书了。当朝史书也没完善,只有后人才可看到。当朝人是不能看的。” 乾顺心里笑了笑,如此言语,不过忽悠于我。据可靠消息,宋朝自平夏城之战后,对我大夏就严防死守。什么史书,兵书,地图,地方志。随即叹道:“唉,原来如此。” 嵬名白云道:“我可知道司马迁有一部《史记》,司马光有一部《资治通鉴》。两个司马,写了两部史书,真有趣。不过司马迁是私人修史,司马光可是官府撑腰。中原的三国时代还有一个司马懿,我想司马迁、司马懿、司马光,皆是司马家的好儿郎。”众人捧腹大笑。 “其实史书没什么好看的,许多唐诗和文章倒是颇为精彩绝伦,值得拜读。”张叔夜便道:“范仲淹的文章就不错,那名扬天下的《岳阳楼记》,恐怕天下人间,无出其右。” 听罢,乾顺寻思:“这范仲淹,寡人岂能不知,这老头镇守延州之时好生了得,不过人已离去,就不必再计较了。”随即道:“如若诸位方便,能否吟诵出来,让寡人听一听也好。”种溪忙道:“好,既然夏王有此雅兴,我就献丑了。”只听的他吟诵道: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乃重修岳阳楼,增其旧制,刻唐贤今人诗赋于其上。属予作文以记之。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前人之述备矣。然则北通巫峡,南极潇湘,迁客骚人,多会于此,览物之情,得无异乎? 若夫霪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曜,山岳潜形;商旅不行,樯倾楫摧;薄暮冥冥,虎啸猿啼。登斯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言毕,乾顺、西夏礼官焦彦坚抚掌称好,连连赞叹不已。嵬名白云也喜笑颜开,佩服不已,没想到种溪如此博闻强识。乾顺忙道:“寡人愿闻大宋其它文章,请教诲。” 张明远道:“曾巩曾巩有篇《墨池记》,苏洵有篇《六国论》。”种浩道:“范仲淹有篇《严先生祠堂记》也是妙不可言。”种溪道:“王安石的《游褒禅山记》很不错。”张叔夜道:“司马光有篇文章叫做《孙权劝学》很适合小孩子去读。” 费无极忙道:“还有欧阳修的文章《醉翁亭记》也是妙笔生花。”张明远道:“其中有一句话,很有趣,叫做,‘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欧阳修与司马光、王安石、范仲淹、苏东坡,皆是我大宋响当当的名臣,也是名扬天下的大文豪。”种浩道。 乾顺本知道欧阳修,却故意追问,马上蹙眉,叹道:“欧阳修,何许人也?”张叔夜笑道:“欧阳修是宰相,是大宋文豪,文坛领袖人物。”乾顺笑道,“原来如此,果然才高八斗,妙笔生花。” 说着一行人又随着乾顺来到西夏王宫的御花园。张明远、费无极看时,只见,这御花园果然非同一般,御亭仿宋,雕梁画栋,古朴典雅,自有一番雅致。几棵青松,矗立眼前,垂杨柳也婀娜多姿,在池水边飘洒开来。 “我大夏御花园如何?可比你宋朝东京金明池么?听说宋朝金明池蔚为壮观,常有宋朝翰林国画院的画师前去作画。寡人也听说中原有许多名画,比如《韩熙载夜宴图》和《步辇图》,还有叫做王希孟的青春俊杰画得《千里江山图》,皆是名扬天下,无出其右。寡人最爱《步辇图》,时常令我大夏画师临摹效仿而作。”乾顺环顾四周,引众离开御花园,又走进御花园后的厅堂,随即笑道。 “本官也素知《步辇图》是唐太宗接见吐蕃人的画作。可见夏王对唐太宗很是尊崇,本官也知道夏王有一个年号,便叫贞观。”张叔夜道。乾顺点了点头,喜道:“张大人果然聪明过人,寡人的确尊崇唐太宗。寡人听说我景宗皇帝(李元昊)当年想夺取长安,进军中原。便去翻阅了周秦汉唐有关长安的史书,周文王在岐山下功成名就,秦始皇在咸阳统一六国,汉武帝和唐太宗皆在长安施展雄才大略。可见长安实乃帝王之都。寡人以为秦始皇太残暴,汉武帝太猖狂,唯有唐太宗雄才大略,令人佩服。” “本官不敢苟同。”西夏礼官焦彦坚忍不住插嘴道:“唐太宗算什么,哪里比得上我王陛下。唐太宗不值一提。”乾顺斥责道:“休得放肆,还不退下。唐太宗如此千古一帝,可谓十全十美,岂可亵渎?”西夏礼官焦彦坚赶忙低下头,默然不语,又立马抬起头看向种溪和那长盒子。嵬名白云见焦彦坚被乾顺斥责,乐个不住,但并不喜形于色。原来素日焦彦坚谁也不放在眼里,唯独在乾顺跟前才规规矩矩,唯唯诺诺。 张明远道:“可是世人皆知,玄武门之变一事,便是唐太宗李世民一生之污点。”费无极道:“正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不可强求。”种浩道:“我看武则天也不错。”种溪道:“我如今才明白,为何北魏有冯太后,辽国有萧太后。” 嵬名白云道:“你且说说看,为何如此?”乾顺笑道:“如何不说齐全了,寡人给你再加两个,你宋朝有高太后,我大夏有梁太后。”种浩问道:“夏王也知道我大宋高太后?”乾顺笑道:“号称‘女中尧舜’,寡人如何不知,岂不孤陋寡闻了?”张叔夜道:“高太后与英宗皇帝可是恩爱有佳,郎才女貌,堪称龙飞凤舞。”张明远叹道:“他们厮守终身,也算无出其右。” 费无极道:“的确世所罕见,难能可贵。一个皇帝本可三宫六院,但英宗皇帝却独爱高太后一人。”乾顺神情肃穆,叹道:“寡人也想如此,独爱耶律南仙,但身不由己。我大夏列祖列宗皆有传统,后宫必得三人:其一,党项人部落豪酋的女儿。其二,归降我大夏的吐蕃或宋朝将军的女儿。其三,辽国契丹公主。” 嵬名白云寻思道:“夏王所言不虚,可见帝王将相也身不由己。男人都是见一个爱一个,难有独爱。”种溪见乾顺闷闷不乐,便靠近桌子,慢慢打开带来的长盒子。西夏礼官焦彦坚神色紧张之际,赶忙站到乾顺身前,咳嗽一声,只见一队质子军,有十人冲了进来。个个抽出夏国剑,面露凶色,看向张叔夜等人。 嵬名白云见状大惊失色,乾顺瞠目结舌,大手一挥,气急败坏道:“尔等竟敢擅闯寡人会客厅堂,胆大包天,何人指使?莫非不想要脑袋了。”质子军皆看向西夏礼官焦彦坚。焦彦坚脸色煞白,顿时跪拜于地,吓得魂不附体,瑟瑟发抖。 张叔夜劝道:“夏王不必如此,也怪我等不懂礼数。送来见面礼,还望夏王笑纳。”随即示意种溪献上礼物。乾顺大手一挥,叹道:“何不早说,尔等退下。”又扶起西夏礼官焦彦坚,笑道:“焦爱卿,你也退下。”焦彦坚擦着汗珠与质子军,尽皆退了出去。 种溪献上礼物,原来是所作之画,一幅是羊皮筏子飘在黄河之上,一幅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一幅是大漠与大湖,大湖上有芦苇垛,大漠边有驼队。一幅是贺兰山。一幅是承天寺塔。 种溪对乾顺耳语几句,乾顺端坐片刻,种溪拿出笔墨与卷轴,就地作画。众人看时,种溪正为乾顺画像。张叔夜大惊失色,莫非乾顺不知不可如此。乾顺却寻思道:“画寡人也未为不可,但画作自然要留下,岂能让你们带走?寡人素闻宋朝有神算占卜,算命看相的习俗。如若赵佶得到寡人画像,诅咒于我,如何是好?”想到此处,心有余悸。 种溪欣喜若狂,边画边寻思道:“这下乾顺要上钩了,我要带着你乾顺的画像回东京复命了。”不多时,种溪画完,乾顺站起身来。嵬名白云接过画像仔细看来,不觉揉了揉眼睛,哇了一声,赞不绝口。 乾顺拿着种溪为自己所作的画像,赞不绝口道:“有劳小兄弟为寡人画像,果然栩栩如生,令人惊叹。寡人要留下这画像,算作礼物,其余画作,你们就带回宋朝去吧,权当留念。”随即拍了拍手,西夏礼官焦彦坚走了进来,接过乾顺手中画像,退了出去。 种溪见西夏礼官焦彦坚带着乾顺画像离去,缓缓低下头张了张嘴巴,叹了口气。嵬名白云一直盯着种溪,自然看在眼里,不觉挠了挠后脑勺,皱了皱眉头。种溪缓缓抬起头,看到嵬名白云时,灵机一动又喜上眉梢。嵬名白云见状,更是倍感诧异万分。种溪看众人皆在观看乾顺画像,便悄悄把嵬名白云叫到一侧,对她耳语几句。 嵬名白云先是一愣,而后轻轻点了点头,笑容满面。费无极猛然看到这一幕,不知种溪这臭小子与嵬名白云在偷偷摸摸说什么悄悄话。种浩也看到了这一幕,心中一怔,或许种溪与嵬名白云很有缘分也未可知。 张叔夜当然知道此番皇上交代了要乾顺画像之事,可眼下乾顺留下画像,如之奈何,顿时皱了皱眉头。张明远寻思道:“我看乾顺什么都明白,不让我们在西夏四处走动,便拿东京画科赶考,反将我们一军。如今明知种溪要带走乾顺画像,乾顺却留下画像。” 费无极寻思道:“乾顺这厮果然神通广大,好似知人肺腑一般。莫非他用那宝镜照出我等心事不成,真是匪夷所思。”乾顺见张叔夜等人一言不发,问道:“怎么,你们不乐意,还是不愿意?”张叔夜等人摇摇头,齐声道:“当然愿意。”“没曾料想,出使我大夏,宋朝高手如云,已令寡人大开眼界。万万没想到,张大人还带来个画师。真可谓文武双全,文武兼备。”乾顺哈哈大笑。 张明远忽然想起什么就问乾顺道:“夏王,昨日匆匆忙忙离去,不知所谓何事?如若方便,但说无妨。”乾顺一怔,笑了笑,道:“契丹人要回辽国,等着见寡人。”费无极追问开来,心中对萧燕念念不忘,随即道:“契丹人如何着急回国?”张叔夜捋了捋胡须,道:“想必有什么大事。” 乾顺心想,告诉他们也无妨,就道:“听说天祚帝为海东青苦恼,如今金国女真人完颜阿骨打早已不再进贡,天祚帝也无可奈何。”种溪诧异万分,道:“海东青?”嵬名白云笑道:“你们不知道海东青,真是少见多怪。”费无极饶有兴趣,笑道:“海东青是什么?” 张叔夜介绍道:“女真人的神雕。”乾顺仰天长叹,道:“契丹人贪得无厌,向女真人强取豪夺海东青,如之奈何?”张明远瞠目结舌,道:“海东青就那么值得两国大动干戈?”费无极目瞪口呆,道:“想必海东青定有世所罕见之处。” 乾顺寻思道:“海东青用来捕猎,天祚帝耶律延禧玩物丧志,贪得无厌,迟早要遭到女真人的反抗。”想到这里随即笑道:“不过大雕罢了,我贺兰神山也有大雕,不过不叫海东青,寡人称之为贺兰神鹰。我党项人如若见了贺兰神鹰,必当跪地俯拜。如此可延年益寿,返老还童。” 费无极、种溪不觉想笑,只是碍于乾顺乃西夏皇帝,不好发作罢了。张叔夜、张明远、种浩也面面相觑,默然不语,心中乐个不住,素闻西夏党项人喜欢占卜和巫术,更相信长生天与鸟、雀、山、河。 张叔夜眨了眨眼睛,好似往事如烟历历在目,仿佛海东青就从头顶飞过一般,不觉神情恍惚,马上道:“本官去过辽国,有幸见过海东青,实乃稀罕之物。”张明远若有所思,喜出望外,也仿佛身临其境,见过一样,马上兴趣使然,不由追问道:“是何模样,还望大人说说看。” 费无极也兴趣大增,想这海东青自然很是非同凡响,就走到张叔夜跟前,拱手虚心请教道:“海东青既然这般稀罕,还望大人教诲,也让晚辈了然不惑。”种浩、种溪也是颇为好奇,看向张叔夜。嵬名白云也看向张叔夜。 张叔夜一怔,不知三人为何都看自己,马上神采奕奕之际摆摆手,道:“教诲不敢当,不过是一些闲言碎语,如若你们要听,我就不妨说说看。这海东青,实乃神鸟大雕。如若你们有机会去辽国走一遭,便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了。”乾顺环顾四周看向众人,马上握着张叔夜的手,饱含深情道:“你们要离开我大夏了,有道是,留君千日,也终有一别。后会有期,但愿天下太平!” 张叔夜也握着乾顺的手,热泪盈眶道:“想当年,范仲淹大人与夏王祖上元昊颇有交情,如今到了我们这里,也希望有些交情才好。我大宋愿与西夏世代友好,化干戈为玉帛,此为天下苍生所念,也为黎民百姓所求。穷兵黩武非长久之计,刀光剑影乃祸乱之源。黎民百姓并无过失,不可让他们遭受战乱之苦。” “好说,好说。但愿张大人与寡人可以再续前缘。寡人也深知不可烽火燎原,黎民百姓受苦受难,江山社稷也难以保全。如何国泰民安,还要从长计议。”乾顺听了这话,一愣,马上点点头,微微一笑。 费无极眼眸炯炯有神,对乾顺拱手道:“夏王保重,后会有期。此番出使西夏,受益匪浅。所见所闻,终生难忘。还有小小红枸杞,最是姗姗可爱。好似孩童一般,令人爱惜。”乾顺道:“既然你们对我大夏红枸杞如此喜爱,寡人自然送你们一些,当作礼物。”随即命人唤来西夏礼官焦彦坚,吩咐他命人操办此事。焦彦坚答应下来,缓缓退了出去。 张明远意犹未尽,和乾顺、张叔夜且走且谈。费无极依然叹道:“那日在承天寺塔喝茶,杯子里便有枸杞。那燕丹大师虽上了年纪,却红光满面。可见他时常用这枸杞了。”张叔夜与张明远笑而不语。见无人理睬自己,费无极自觉无趣就摇摇头,也一言不发。“无极哥哥,你喋喋不休说什么枸杞,真好笑。”种溪道:“我看枸杞不过如此,没什么了不起。” 嵬名白云瞪了一眼种溪,道:“你才没什么了不起,枸杞比你强百倍不止。”随即轻轻哼了一声。费无极见种溪与嵬名白云为枸杞而争辩,一脸尴尬。张明远眨了眨眼睛看向费无极这般光景,心中暗笑,寻思道:“都是你费无极惹出的祸端,还在隔岸观火。”想到这里,朝乾顺也拱手道:“还望陛下珍重,后会有期,但愿今后宋夏两国世代友好。” 种浩、种溪拱手之际,齐声道:“此番前来,多有打扰,承蒙夏王款待,意犹未尽。如若以后还有机会,便再来拜见夏王。” 乾顺微微一笑,拱手回礼道:“我们都多加保重,还望天下太平才好!”嵬名白云道:“天下太平并不容易,但也不难。只要每个人脸上都写两个字就好了。”众人齐声追问道:“哪两个字?”嵬名白云得意洋洋道:“自然是‘太平’二字了。”此言一出,尽皆忍俊不禁,乐个不住。 片刻,众人出了厅堂,登上御花园的亭台楼阁,默然不语,看向远方,只见远处承天寺塔高耸入云,鸟雀翔集,渐飞渐高。夕阳西下,湖光山色,渔舟穿梭,波光粼粼。许多兴庆府人家依然成群结队,在街市走来走去,人头攒动,人声鼎沸,络绎不绝,好生了得。 那男女老幼皆来去自如,许多回鹘人也笑容满面,在那湖边摆摊吆喝,过往游人也停下来与之攀谈,党项人划着船儿在桥下悠然自得,渔翁坐在岸边垂钓,自是一副逍遥自在的图卷。这兴庆府的大街小巷靠近湖边,湖边又是垂杨柳,与那大宋东京汴河边有异曲同工之妙,中原人至此也并无诧异之色,反而如同抵达东京一般,倍感亲切,流连忘返,不在话下。 “你们明日就要走了?”离开西夏皇宫,张叔夜等人回馆驿去了。种溪约嵬名白云在兴庆府城门外的一个湖边散步。嵬名白云走在湖边,看向远方那巍巍贺兰山,有些失落,瞅了一眼种溪,就低下头去喃喃道。 种溪见嵬名白云一脸失望,便安抚道:“如若有缘,后会有期。”说话间看向远方,微风拂面,垂柳荡漾。 “别拿这话搪塞于我,恐怕再无机会见面了。虽说我大夏与你宋朝议和了,但蔡京和童贯不会善罢甘休。我看边界处还是免不了小打小闹。如今大辽被女真人打得抱头鼠窜,天下并不太平。”嵬名白云捡起石子,使劲扔向远处,溅起水花,咕咚作响。 种溪愣了愣,叹了口气,道:“我们不说这些心烦意乱之事,如此良辰美景,如若谈论国仇家恨,岂不大煞风景?”又笑了笑,目不转睛看向嵬名白云。见她无动于衷,只好低下头去,发起呆来。 嵬名白云喜上眉梢,笑道:“好啊,那本姑娘就和你说些风景如画好了。我最喜欢中原人写的诗了。唐诗里我最爱李太白,宋诗里我最爱苏东坡。不过我读了他们两个大才子的诗,想不通。”顿时轻轻摇了摇头。 听了这话,种溪愣了愣,笑道:“什么想不通?你居然喜欢他们,难能可贵。要知道他们两个可是非比寻常,非等闲之辈。”嵬名白云兴趣大增,马上追问道:“此话怎讲,还望赐教?” 种溪伸手比划道:“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一个爱喝酒,一个爱吃肉。”嵬名白云挠了挠后脑勺,不知种溪说的什么,搞得她稀里糊涂,晕头转向,一会天上,一会地上,一会喝酒,一会吃肉。 见嵬名白云直摇头,种溪解释道:“李太白好似神仙,自然飘飘欲仙,在天上了。苏东坡好似邻家大叔,说不准他当年便路过田间地头,向牧童打听道路。如此便是在地上,在人间。李太白当然好似不食人间烟火,苏东坡自然就很食人间烟火了。李太白爱喝酒,世人皆知。苏东坡爱吃肉,尤其猪肉。美其名曰:东坡肉。不知小猪崽子们会不会对苏东坡恨之入骨,毕竟他吃了不少小乳猪。”嵬名白云笑的咯咯作响。 种溪又问:“白云妹妹,你方才为何说想不通,你且说说看,我听听。”嵬名白云道:“你看,李太白说‘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他还说‘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苏东坡说‘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太吓人了,我觉得他们写诗,写的不通。白发哪有三千丈那么长?瀑布哪有三千尺那么深?一日要吃三百颗荔枝,且不说有没有那么多荔枝,如若真吃那么多,肚子早就造反了。”听了这话,种溪早已笑得前仰后合,如若不是扶着身旁垂杨柳,怕要跌倒在地,滚到湖里去了。 嵬名白云见种溪这样,白了一眼他,又接着道:“我还知道不少中原人的话,皆是狗屁不通。比方说‘士可杀,不可辱。’这一句,要杀便杀,要剐便剐,辱又是个什么东西?命都没了,还在乎什么气节?真是荒唐可笑。” 种溪笑道:“中原人说话就是爱吹牛,世人皆知,不必大惊小怪。”随即捡起一块石子扔到湖里去,咕咚一声,荡起层层涟漪。嵬名白云愣了愣,盯着种溪的眼睛,问道:“你还记得我在贺兰山下说过的话么?”种溪一怔,灵机一动,装傻充愣之际,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尴尬一笑,道:“你说什么了,我早忘记了。” 嵬名白云一脸失望,坐在湖边一棵大柳树下的石头上,双手捧着自己的脸,低下头,默然不语。种溪马上蹲下身,凑到嵬名白云跟前,盯着她的眼睛,乐道:“和你开玩笑,如何不识逗?”嵬名白云随即站起身来,拉着种溪的胳膊,摇了摇,喜道:“那你说说看,快说。” 种溪也站起身,低下头,依然盯着嵬名白云的眼睛,饱含深情之际,叹道:“你说爱一个人,怎么样,恨一个人,怎么样。我想贺兰山上的雪恐怕难知你心,惟有我才知你心。”说话间用手拉着嵬名白云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嵬名白云马上抽出自己的手,埋怨道:“你别这样,人多眼杂,这不好。我要回去了,你走吧,回你宋朝去,别赖在我大夏不走。”果然有一对西夏痴男怨女从几棵柳树下走了过来,边走边追逐打闹,笑出声来。 “才两个人,你如何说人多眼杂。你要赶我走?好狠心,心真硬,比贺兰山上的石头还硬。”种溪笑出声来,用手比划道。嵬名白云破涕一笑:“那你要走了,我也拦不住,如之奈何?” 种溪急道:“如若我把你带走,你意下如何?”嵬名白云瞠目结舌,叹道:“让我背井离乡,和你远走高飞。让我离开爹爹,跟你私奔?你好狠心,心真硬,比贺兰山的石头还硬。”伸手比划开来。种溪愣了愣,点点头,叹息不已:“你说的不错,我或许自以为是了。我素闻党项人不愿背井离乡,可党项人祖上从吐蕃雪山而来,抵达黄河岸边,也算背井离乡,这又作何解释?” 嵬名白云走向一棵垂杨柳,没好气道:“我哪里知道这样许多,我只是知道,自小便在兴庆府长大。我七八岁时听说过继迁王和德明王的故事,还有昊王为帝图皇的故事。听爹爹说兴庆府原叫兴州,如今营建了许多亭台楼阁,才算一座大城。告诉你,我爹爹可是营建兴庆府城池的功臣,自然功不可没。”不觉得意洋洋,挑着眉毛,手里摆弄着自己的小穗辫子。 种溪双手叉腰,昂首挺胸道:“西夏太师居然会盖房子,真有趣。那你要不要同我去京兆府长安城玩?那里有汉唐留下来的亭台楼阁,比兴庆府好太多。杨贵妃的华清池如今还可沐浴,水很温暖。我带你去爬终南山,我们一同坐在大石头上,登高望远,长安城便一览无余。还有,还有,长安城有许多波斯人,他们的骆驼总爱吃我大宋的柳树叶,不知什么滋味,如若我是骆驼,我才不要吃。”随即伸手一指,远眺湖的对岸,但见渔舟穿梭,波光粼粼。 嵬名白云扑哧一笑,道:“又吹牛,长安如今哪有什么汉唐的亭台楼阁?我可听焦彦坚说过,五代十国,兵荒马乱后,大汉未央宫和大唐大明宫早已灰飞烟灭,你宋朝如今的长安,只不过一个边陲小城,无人问津。如若不是波斯人去怀念大唐,恐怕就可怜兮兮了。”种溪闷闷不乐,叹道:“你所言极是,不过长安挺好,如若不然李元昊为何梦寐以求呢?”嵬名白云无言以对。种溪见嵬名白云闷闷不乐,懊恼万分,尴尬一笑。只怪自己说错了话,又惹她生气,不由心里暗暗自责,随即握了握拳头。 “你真好玩,不过,京兆府再好,也不如兴庆府。毕竟我家在兴庆府,不在京兆府。有爱才有家,我离不开我爹和我娘的。我可是个乖乖女,最听话,不像你们这些臭男人,一天到晚就知道走南闯北。走来走去有什么用?小时候,我娘时常对我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每次我跟着叔父去黑水城玩,回到兴庆府,爹爹都对我说,我娘在我离开的当晚,偷偷落泪。”说话间,皱了皱眉头。 种溪听了这话,不觉一怔,心头隐隐作痛,明远哥哥和无极哥哥无父无母,自然不可体会这般情义。我虽有爹爹和娘,但打小就在他们身边,也没什么离别之愁,思念之苦。 嵬名白云见种溪闷闷不乐,心下一怔,有些许心疼,便笑道:“我想去东京开封府玩,听焦彦坚说,东京夜市很好玩。好吃的,好玩的,数不胜数。如若到了大宋开封府,我很想去看州桥明月。焦彦坚每次从东京回来,都说,州桥妙不可言,他说汴河州桥岸边,海马、野兽、飞鹤,那一砖一瓦,栩栩如生。雕刻的精美绝伦不说,颜色也十分美丽。” 种溪可是亲眼所见,听了这话,瞅了一眼眉飞色舞的嵬名白云,顿时喜道:“那好,我带你去东京可好?”随即抓起嵬名白云的手,摸了一下。嵬名白云缓缓甩开种溪的手,喃喃道:“跟你开玩笑,别当真。我可不愿去那样远的地方。你在我身边,多好。可惜你要走了,不知还能不能再见面。”种溪一脸失望,目不转睛的看向嵬名白云。 嵬名白云道:“如若蔡京和童贯不再叨扰我大夏国,那我倒也愿意走一遭东京。”听了这话,种溪神情肃穆,看向远方。垂柳荡漾,波光粼粼,一湖春水之上,鸟雀渐飞渐远。 第88章 恋恋不舍 在离开西夏前夕,乾顺一再挽留,众人不好婉拒,便又驻足停留了三日。张叔夜在乾顺的带领下,在兴庆府参加大大小小各种宴会,那西夏党项各部落大首领都前来,乾顺称之为群英会,便是以礼相待宋朝使节。张叔夜与之谈天说地,回想有关范仲淹的故事。 虽说党项人对范仲淹很是忌惮,当年可谓恨之入骨。不过许多年过去了,党项人便慢慢淡忘,都明白各为其主的道理。提及范仲淹,乾顺虽说未曾谋面,可心中便将其比之为三国诸葛孔明一般的人物,心生敬意,可见一斑。那党项人也是如此,缅怀范仲淹,不在话下。 在西夏王宫,张叔夜对党项人笑道:“范文正公可是个英雄人物,在我大宋,称之为文正公便是至高无上的殊荣,无出其右。”党项人七嘴八舌,一个个面面相觑,笑了笑,都举杯痛饮。乾顺清了清嗓子,一个个安静下来,不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肥胖党项人举起酒杯道:“常听阿爹说起,范希文可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他当年手下有个将军叫做狄青,还有种世衡,都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大丈夫。可惜我生不逢时,如若不然,也同他们较量一番,也让天下知道我的手段如何?”原来这人乃西夏神射手,百步穿杨也是小菜一碟,与刘法大战之时,便是此人射了刘法一箭,导致刘法落马,身受重伤,才被斩杀。这便是击败刘法的罪魁祸首。 眼下这人不曾主动提及刘法,只因乾顺事先千叮万嘱,不许他得罪张叔夜,以免坏了夏宋和议的局面。乾顺心知肚明,毕竟童贯坐镇西北,种家军依然冲锋陷阵。虽说刘法惨败,死于非命,可大宋西军占据横山,西夏如坐针毡,也是敢怒不敢言。 消瘦党项人笑道:“要说战场上厮杀,范仲淹绝对是我大夏国不共戴天的宿敌,尤其他一手提拔的种家军。可论私,范仲淹便是我党项人钦佩的人物。” 一个党项老头捋了捋胡须笑道:“当年昊王提及范仲淹,可是又爱又恨。爱其文武双全,恨其不能为我所用。” 一个党项老夫人道:“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在我兴庆府,也算家喻户晓。”此言一出,身旁那党项小男孩和小女孩便齐声道:“我们都倒背如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众人点了点头,笑出声来。 乾顺见张叔夜等人为之一振,皆面有惊诧,心想,为了宋夏和好,寡人何不将计就计,笼络一番张叔夜等人的心,未为不可。虽说让张叔夜留下来为我所用,怕是异想天开,但让张叔夜知道寡人用心良苦,也算难得,让汉礼更好推行下去,也算不错,想到此处,喜上眉梢道:“寡人想在灵州西平府黄河岸边建一座楼,命名为‘忧乐楼’,张侍郎,以为如何?” 张叔夜听了一怔,耸了耸肩,没想到乾顺对范仲淹不恨反爱,还追思怀念,顿时喜出望外,颇为欣慰,想了想,缓缓叹道:“夏王如此,足显对范文正公的敬仰之情,本官多谢了。” 张明远心里更是喜不自禁,没曾料想,乾顺会如此顶礼膜拜范仲淹,实在出乎意料,顿时对乾顺拱手道:“范仲淹是个大英雄,夏王以为,司马光又当如何?” 费无极听了乾顺的话,早眨了眨眼睛,欢喜不尽,只是碍于情面,如若不然,定会近前拥抱一番,不觉笑了笑,叹道:“夏王以为,王安石又当如何?” 乾顺笑道:“司马光是我大夏国的大恩人。”此言一出,张明远和费无极瞠目结舌,种浩与种溪惊讶万分,张叔夜也愣了愣。 嵬名安惠道:“当年王安石派王韶来犯我大夏国河湟之地。你们宋朝一路开疆扩土,快到天山脚下去了。幸亏王安石被赶下了台,司马光上台了。” 嵬名白云道:“司马光将河湟之地又归还我大夏国,司马光实乃我大夏国的大恩人,当感恩戴德,感激不尽。” 种浩听了唏嘘不已,叹道:“原来司马光居然如此,以后我绝不再看他的文章。”种溪道:“谁以后在我面前再提《资治通鉴》 ,我绝不轻饶。”举起拳头晃了晃。 嵬名安惠道:“你们何必如此?”嵬名白云道:“司马光是好人,你们不可说他不好。”种溪却在心中责备司马光不是正人君子,为了与王安石斗气,居然卖国求荣。 张明远寻思道:“王安石为了大宋千秋伟业,不顾那些皇亲国戚,富商大贾的围追堵截,穷追猛打,甘愿忍辱负重,实乃天地之间第一伟丈夫。可惜神宗皇帝是个软蛋,不能坚持到底,枉费王安石一片苦心。熙和开边,何其壮哉,数万将士,血洒疆场,好不容易夺占下来。偏偏被司马光之流拱手让人。岂不令人痛心疾首?司马光这人,虽说写出《资治通鉴》足可彪炳史册,但他有些抱残守旧,恐怕于国于民来说,就羞愧难耐了。”想到此处,悲从心来,强自镇定之际,笑道:“我大宋自会对司马光感恩戴德,多谢他留下《资治通鉴》 ,不过太史公司马迁的《史记》 也不容小觑。比起司马迁,我看司马光,并不光照千古。毕竟司马迁虽说受了汉武帝的刑罚,实乃可怜,但他傲骨挺立,比司马光的骨头硬多了。如此看来,司马迁身在长安,却心怀天下。司马光身在洛阳,却心如笔尖。” 乾顺点了点头,笑而不语,张叔夜听了张明远的话,早明白此乃正话反说。种浩与种溪也咬牙切齿,恨得入骨三分,心里早把司马光烧成灰烬,撒到黄河里去了。 费无极寻思道:“毕竟大宋数万将士驰骋疆场好不容易收复的汉唐故土,就被司马光拱手让人,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后来西夏并未感恩戴德,把手言和,反而变本加厉,滋扰大宋。如若不是童贯攻占横山,恐怕乾顺如今还在派察哥滋扰大宋。”想到此处闷闷不乐,便问道:“夏王,为何不见晋王殿下?” 乾顺道:“察哥去贺兰山狩猎了。”张明远道:“果然是好去处。”乾顺道:“你们可知我兴庆府,有山有水,不可小觑。” 嵬名白云道:“不错,兴庆府城中有许多湖泊,有贺兰山的护佑,我大夏国兴庆府便是塞上湖城。” 种溪自然不服气,为了逗嵬名白云,就笑道:“京兆府长安城号称‘八水绕长安’,你可知道?” 嵬名白云一怔,翻个白眼道:“别小瞧于我,我当然知道。那大汉大文豪司马相如在《上林赋》里有云‘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这汉唐的大文豪,本姑娘知道的不比你少。虽说你们宋朝关中人,对长安,如数家珍。可我兴庆府对此也是不可小觑。昊王当年有豪言壮语,正道是:‘亲临渭水,直取长安。’想当年汉唐时代,长安何其雄风浩荡,帝王之气天下无敌。现到如今,你宋朝的长安又当如何?恐怕只能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罢了。” 一语落地,张叔夜等人面如土色,毕竟这都是陈年旧事,也发生在范仲淹在世时候,关中人都心知肚明。张叔夜早听种师道提及过无数次。当年党项人李元昊称帝,经过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三战,将宋军打得丢盔卸甲。西夏由此横空出世。听闻李元昊要来犯长安,许多关中人都逃往西川成都府去了。 乾顺见张叔夜等人一脸不悦,便使个眼色给嵬名安惠,嵬名安惠道:“诸位,此些陈年往事,不说也罢。眼下宋夏议和,太平有望,可喜可贺。来吃酒!”随即举杯痛饮,张叔夜等人也随声附和,皆喝起酒来。 张叔夜心知肚明,提及宋夏两国如今的处境,颇为微妙。如若一味纠缠不清,恐怕又要牵扯出不少陈年往事和恩恩怨怨。此番前来只为议和,关中无战事,黎民百姓也好休养生息,如此利国利民之举,自当鞠躬尽瘁,任劳任怨。 张明远也明白,如今再望眼欲穿河湟之地恐怕也是于事无补,毕竟那都是陈年往事。不管大宋和西夏,多占一寸土地,又能如何?只是苦了黎民百姓,想到此处,心如刀割。 费无极想起范仲淹的那首词,心中默念道:“范文正公所言极是,‘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不如早归,何必在此伤心难过。” 种浩想起多少年来,种家军为大宋朝廷慷慨赴死,却反不如一个狗太监童贯,心中顿时五味杂陈。种溪见嵬名白云对自己得意洋洋的挤眉弄眼,顿时似笑非笑,心中滴血,毕竟自己是关中人,想到种家军与西夏多年以来,总是战场厮杀,兵戎相见,不觉悲苦,哭笑不得。想到此处,不寒而栗。就怕自己与嵬名白云如若情投意合,举案齐眉的话,到头来也是空欢喜一场。 宴罢,乾顺又带着张叔夜去了承天寺塔,找那老友谈天说地去了。那寺院主持燕丹大师最是能说会道,其高徒嵬名思能也是头头是道。张叔夜在宴席中的高谈阔论,折服了乾顺。故而乾顺力邀张叔夜,众人在承天寺塔顶的阁楼里,喝茶叙话。张明远和费无极紧随其后,种浩和种溪却不曾跟随,原来嵬名白云让他们兄弟两个陪自己逛街去了。 乾顺坐在承天寺塔顶的阁楼,靠着小窗,看了一眼外边的湖光山色,笑道:“嵬名白云又出去疯玩了,她一直心心念念想去大宋东京开封府,寡人劝她留在兴庆府,她问为何如此?寡人却不知如何作答,张侍郎,还望你为寡人出个注意。”张叔夜道:“这不难。”费无极道:“我知道。”乾顺愣了愣,问道:“但说无妨。” 费无极道:“兴庆府便是塞上小‘东京’,自然不用再去大宋了。”燕丹笑道:“白云姑娘曾对老衲说过,她想去大宋洛阳,想看一看龙门石窟。”嵬名思能道:“不错,白云姑娘说过,她听说洛阳龙门石窟那卢舍那大佛,可是按武则天的容貌塑造的。” 燕丹道:“不错,洛阳龙门石窟卢舍那大佛,这‘卢舍那’三字便是光明普照之意。老衲年轻时候也曾到过洛阳,讲经说法,结交不少江湖好汉。”张叔夜道:“不错,武则天自己造字,日月当空,叫做曌。便是光明普照之意。” 张明远道:“我听说洛阳专门设有八作司,专门负责修缮龙门石窟卢舍那大佛。”费无极道:“这卢舍那大佛所在的寺院叫做什么名字?” 燕丹双手合十,微微一笑,叹道:“奉先寺。”此言一出,张明远和费无极都不约而同,想起一个人来,便是辽国兰陵君王萧奉先。 乾顺拉着张叔夜的手,缓缓拍了拍,深情道:“本想带你们去莫高窟走一遭,可惜你们归心似箭。张大人,寡人对你真是情投意合,如若你能为我所用,何愁天下不太平,可惜啊,你心心念念,不忘本,真英雄也。” 张叔夜道:“夏王盛情款待,我等感激不尽。莫高窟,我也是久仰大名,本想走一遭,便是三生有幸,偏偏要回东京去复命,只好作罢。那鸿胪寺(宋朝外交衙门)发出公文催促再三,我不能违背大宋朝廷的规章制度。再说皇上也千叮万嘱,让我等早来早回。” 乾顺又看向张明远和费无极,问道:“你二人也不肯留下来,去莫高窟走一遭么?寡人可是从不主动相邀,你们算是破例了。” 张明远和费无极二人愣了愣,齐声道:“没想到夏王会如此以礼相待,可惜我们还要回终南山去,毕竟下山时日不短,家师上了年纪,我等放心不下,还望夏王明白。” 燕丹捋了捋胡须,笑道:“果然是青春俊杰,没想到你们与你们家师,情深似海,佩服佩服。”嵬名思能道:“你们如此一说,我等自然明白。如若有缘,你们再来兴庆府,我等当再续前缘。”众人都点了点头,又谈笑风生开来。 张叔夜带着张明远和费无极离开承天寺塔后,又跟随乾顺去了贺兰山。众人坐着马车,沿着湖边向贺兰山飞奔。乾顺在路上介绍道:“你们可知我西夏贺兰山有五毒么?” 此言一出,张明远一怔,突然想起萧燕曾对自己提及过老毒物的五毒门,便在贺兰山,如今老毒物投靠西夏,不过令人疑惑的是,此番在西夏比武之时却没见到他们,不知是何缘由。本想问乾顺,就怕惹出祸端,师父再三叮嘱,不可惹是生非,以免自寻烦恼,想到此处,低下头去,欲言又止,不过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就怕遇到五毒门,如若狭路相逢,可如何是好。不觉手心冒汗,心有余悸,又瞅了一眼费无极。费无极却大大咧咧,不曾想到这些,还在和乾顺说说笑笑。 张叔夜道:“明远,你在想什么?为何神色紧张。”张明远耸了耸肩,惊道:“这都被大人看出来了。”随即强自镇定之际,自嘲道:“我听说贺兰山五毒,天下第一,自然害怕。” 乾顺道:“五毒的确厉害,不过都在寡人掌控之中,你们不必担惊受怕。”话虽如此,可如若遇到,能不怕才怪了。乾顺这样说,不知是何道理。这让张明远百思不得其解,费无极倒满不在乎,全然不曾想到老毒物的五毒门这件事。 费无极道:“夏王,我们去过一次贺兰山,便流连忘返。如今要走了,再看一眼,弥足珍贵,多谢多谢。”乾顺道:“贺兰山乃我大夏国的国山,好似父亲一般,可称之为父亲山。” 张叔夜道:“黄河便是母亲河了。”乾顺道:“不错,兴庆府湖光山色,沃野千里,得益于滔滔黄河水的滋养,还有巍巍贺兰山的护佑。”费无极道:“与京兆府长安城有异曲同工之妙。” 乾顺好奇道:“果然如此,还望赐教?”张明远道:“长安的父亲山叫做终南山,母亲河便是渭水。”张叔夜道:“汉唐以来,皆是如此,世人皆知。” 费无极哪壶不开提哪壶,居然脱口而出,掷地有声道:“当年李元昊夸下海口,想‘亲临渭水,直取长安。’如此虽说颇有雄心壮志,可如若得偿所愿,那我大宋关中黎民百姓,又当如何?总不能把他们统统赶到川中成都府去。那般长途跋涉,可是苦不堪言。战火纷飞,哪有什么赢家,苦的还不是黎民百姓。”乾顺一言不发,脸色煞白。 张叔夜给费无极使个眼色,费无极这才觉得有些出言不逊,可话已出口,想收回来,绝无可能。张明远哪里管得了这些,还在提心吊胆,想着如若遇到老毒物,又当如何。张叔夜道:“夏王不必生气,费无极还是孩子气,他口无遮拦,还望不要见怪。” 乾顺心中恼羞成怒可见一斑,但碍于两国议和大计,只好作罢,免得伤了和气,毕竟据焦彦坚从东京打探的消息来看,张明远和费无极实属大宋天子的故交,不可怠慢,想到此处摇摇头,笑道:“寡人也很纳闷,当年我景宗陛下为何不夺取长安,原来他是尊崇佛教,不忍心毁了大雁塔。如若毁了,大雁到何处拉屎撒尿”众人都笑。 乾顺却不苟言笑,心中依然闷闷不乐,毕竟李元昊当年功败垂成,实乃党项人的一大憾事。西夏多少年来,虽说雄踞塞北,也算一霸。但望眼欲穿那关中和燕云。乾顺熟读《三国志》也素闻三国时代得到荆州,乃是魏蜀吴三国梦寐以求之事。现到如今,西夏念兹在兹的便是关中。燕云十六州是宋辽争夺的肥肉。关中便是宋夏争夺的肥肉。可西夏如今被宋朝打得招架不住,横山被童贯大军掌控,乾顺也是欲哭无泪。兴庆府处在横山之北,宋军想袭击兴庆府,便是易如反掌。 张叔夜见乾顺如此情状,自然心知肚明,毕竟自己也曾去过兰州和秦州,对羌人了如指掌,对党项人也并不陌生。张叔夜对范仲淹很是敬佩,故而时常回想当年范仲淹戍边的历历往事。张明远还在担忧老毒物的五毒门,费无极却东张西望,好似初次来看贺兰山。 不多时,众人抵达贺兰山脚下。乾顺命人在山下比试射猎,那党项人跨马飞奔,张叔夜的骑射技艺也非比寻常,张明远和费无极也自愧不如。 第89章 有惊无险 众人都看向乾顺,乾顺也跨马飞奔开来,那骑射果然了得。西夏国主也算马背上的英雄,自小便要被教习骑射。西夏靠着贺兰山,那贺兰山上和贺兰山下,猎物很多。西夏国各豪酋都会齐聚贺兰山会猎,如若遇到李元昊祭日,贺兰山下便热闹了。红旗和蓝旗高高飘扬,白羊和黄牛,都被戴上红花,抬到西夏王陵去。那党项人的大法师,对着贺兰山祈祷,党项人都默默流泪,缅怀起李元昊开国之艰辛。 乾顺骑了一会马,看着贺兰山,不觉黯然神伤,心中惆怅开来,寻思道:“如若寡人保不住贺兰山,又当如何?自从童贯那厮攻占横山以来,党项人夜不能寐,食不甘味。胞弟察哥恨得咬牙切齿,虽说刘法被斩杀,宋朝损失了一员大将,可种家军不容小觑,尤其那种师道,可是老当益壮,不可小觑。如今议和也是权宜之计,等天下有变,我大夏国定会大显身手,得到关中。”想到此处,眉开眼笑,引众走进大帐歇息去了。 张叔夜见乾顺笑了,也寻思道:“此番出使西夏,虽说有惊无险,但也难能可贵,完成了朝廷嘱托,也算得偿所愿,此后关中黎民百姓可安居乐业,我便放心了。”想到这里,乐道:“西夏的牛羊肉,无出其右。我大宋就好这口。此番前来,不虚此行。” 张明远听了这话,愣了愣,没想到张叔夜大人会如此说,还以为他会高谈阔论一番大道理,偏偏没什么大道理,而是对美食津津乐道起来,笑了笑,缓缓道:“我此番前来,对西夏永难忘怀的是两个东西。” 乾顺道:“但说无妨。”张明远道:“其一,承天寺塔。其二,贺兰山。”费无极道:“我忘不了鎏金铜牛和妙音鸟。”听了这话,众人回想起费无极说“鸟人”那一段,都笑出声来。 乾顺又问张叔夜:“张侍郎方才不过玩笑话,还望赐教一番真心话。”张叔夜道:“我出使西夏这段故事,不知后人如何去评头论足。不过,我多年以来都以为‘功成不必在我。’后人或许不知道我张叔夜还有这一段历历往事。我出使辽国,世人皆知。出使西夏,便不为人所知了。” 乾顺听了这话,一脸不悦,还以为张叔夜瞧不起西夏。殊不知,大宋史官恐怕记载的是张叔夜出使辽国,对于张叔夜出使西夏,就只字不提了,毕竟这非宋朝心甘情愿,乃是一段羞辱往事。 张明远惊道:“人生在世,百年之后的事情,自己如何会知道呢?闭上眼,万事皆空。”费无极道:“又说这些深奥晦涩难懂的话。说些大白话不好听么?”张明远道:“那你说。”伸手拽了拽费无极的胳膊。 费无极见众人都瞅了一眼自己,便不紧不慢笑道:“这有何难,且听在下为尔等拨云见日。”说到此处便一言不发了,众人再三催促,费无极道:“我哪有什么大白话,我不知道说些什么。” 乾顺摇摇头,笑道:“你们孩子气十足。”张叔夜道:“此乃童心未泯。”乾顺道:“来到贺兰山下,哪有不让你们见老熟人之理。”听到“老熟人”三个字,张明远愣了愣,直冒冷汗,莫非老毒物真来了不成,顿时耸了耸肩。 众人看时,西夏太子李仁爱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三个人。张明远惊道:“居然是你们。”费无极瞠目结舌,叫道:“哎呀呀,你们居然来了?”张叔夜听费无极介绍一番,也笑脸相迎。李仁爱转过头,只见那萧勇和萧燕紧随其后,耶律南仙也走了进来。 张明远这才尴尬一笑,费无极也惊喜万分,目不转睛看向萧燕。萧燕冷笑道:“无极哥哥,你如何赖着不走,等什么呢,莫非吃了羊肉,还在等喝羊肉汤不成?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丢不丢人?你说,你还是不要说了。你说啊。”靠近费无极,搞得费无极招架不住,哭笑不得。张叔夜捋了捋胡须,笑而不语。 费无极一脸茫然,欲言又止。张明远哭笑不得,叹道:“你们两个,真是服了你们。”乾顺哈哈大笑道:“你们二人老大不小了,还像小孩子一般。” 萧燕伸手一指道:“他们来骗吃骗喝了。”费无极摇摇头苦笑道:“这话不中听。”张明远道:“好了。无极要让着点妹妹才是。”萧勇道:“你们两个就消停一番可好?”萧燕道:“那是为何?”一脸疑惑。 费无极道:“真笨,在贺兰山下,不可造次。如若惹怒贺兰山,那可麻烦了。”萧燕道:“也不麻烦,大不了贺兰山的石头,将无极哥哥的脑袋砸个一塌糊涂。” 耶律南仙道:“你们果然是欢喜冤家。”萧勇双手抱胸,缓缓道:“他们一见面就掐,真是小孩子。长不大,如何是好。” 费无极道:“胡说,我和燕妹可不是什么小孩子,我们都是大人,可谓郎才女貌,‘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听了这话,众人大惊失色,没想到素日油嘴滑舌的费无极居然如此胆大妄为,全然不顾众人眼色,竟然如此开玩笑。 萧燕心里一怔,但碍于自己假小子的性情,便强自镇定之际,冷笑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呸!不要脸。”众人更是瞠目结舌,果然一张伶牙俐齿,嘴毒可见一斑。李仁爱道:“姐姐嘴有毒,比五毒还厉害。” 乾顺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喋喋不休,不肯想让,恐怕会伤了和气,不免担忧,道:“开玩笑归开玩笑,不可伤了和气。” 耶律南仙道:“燕儿,你太刁蛮无礼,嘴毒也是好生了得。不可如此,毕竟他们皆是客人,我大夏国历来热情好客。你这般莽撞行事,岂不有失体态。” 乾顺听了点了点头,没想到皇后虽说是契丹人,但能顾全大局,明理识体,也算难能可贵。李仁爱瞪了一眼萧燕,闷闷不乐。费无极见李仁爱如此,摇摇头笑了笑。张叔夜和张明远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张明远若有所思,便试探问道:“既然提及五毒,西夏有哪五毒,还望夏王赐教?”乾顺心知肚明,那细作早从京兆府长安城传来了消息,老毒物师徒在终南山豹林谷和李长安师徒大战一场,结果惨败而逃。这五毒门如今投靠西夏,乾顺可是委以重任,让他们负责暗杀宋辽两国的武林高手。 乾顺以为,李长安乃宋朝武林高手,江湖上地位很高。萧奉先乃辽国武林高手,虽说多年以来,很少在江湖上大显身手,可他手下的耶律大石,却得到萧奉先的真传,那黑灯瞎火之际,掌法了得,无出其右。 乾顺的计划,乃是除掉此二人。故而派老毒物对终南山严防死守,秘密跟踪尾随。又利用耶律南仙,对萧勇、萧燕加以笼络,对萧奉先进行了暗中监视。此番大宋迫不得已与西夏议和,都是乾顺派耶律南仙去辽国游说天祚帝,才得以得偿所愿。自张叔夜离开东京之际,西夏焦彦坚就派人一路上暗中盯梢了。 张叔夜等人心知肚明,只是没曾料想,乾顺会给他们一个有惊无险。费无极灵机一动,问道:“西夏有五毒,夏王为何迟迟不肯说?”乾顺道:“蜈蚣、蜘蛛、癞蛤蟆、蛇、蟹子。此乃我大夏国贺兰山五毒。虽说叫做五毒,可也是名贵的药材,即可强身健体,也可入药,延年益寿。” 耶律南仙道:“不错,我大辽木叶山里,也有这些,尤其蜈蚣,也算美味佳肴。”张明远等人听了汗颜不止,没想到契丹人居然有吃蜈蚣的嗜好。耶律南仙笑道:“你们不必如此少见多怪,那蜈蚣有毒,可去毒后,便是美食。”李仁爱道:“今日可大饱口福,我们一起吃蜈蚣,可好?”随即瞅了一眼费无极。 费无极道:“不知那兄弟两个,在做什么?”李仁爱道:“李泰(种浩)和李平(种溪)么?他们陪着白云姐姐在兴庆府玩耍,还不带我玩,本太子生气。”轻轻哼了一声。只听得一声炸起,“生气,又当如何?蜈蚣宴,我等可不愿错过。”众人看时,嵬名白云带着种浩和种溪早已进来了。 这种浩被叫做李泰,这种溪被叫做李平,二人虽说不大习惯,可如今为了掩人耳目,只好如此。可是他们哪里知道,乾顺早已得知眼前的李泰便是种浩,李平便是种溪。 按理来说,乾顺大可一声令下,拿下此二人。他们毕竟是种家军的后人,种家军与党项人可谓不共戴天,实乃深仇大恨。但乾顺万万不能,为了顾全大局,只好装傻充愣,将计就计。这令张叔夜等人始料不及,也蒙在鼓里。 乾顺寻思道:“你们自以为聪明过人,想蒙混过关,寡人却技高一筹。李长安一定要除掉,萧奉先也要除掉。有朝一日,寡人要一统天下。这白云居然与种溪眉来眼去,令人始料不及。但寡人看破不说破。如若有朝一日,他们情投意合,走到一起,正好利用嵬名白云刺探关中情报,未为不可。”想到此处,喜上眉梢,但又不能草率行事,以免露出马脚,打草惊蛇,便按捺住,缓缓道:“李泰和李平来了,白云妹妹,你可不能为难他们,要以礼相待。” 嵬名白云道:“夏王放心好了,我不会为难他们,只会刁难他们。”萧燕道:“对,好好刁难他们。”众人一怔,反应过来,尽皆大笑。 不多时,除了乾顺、耶律南仙和张叔夜,其余人都去抓蜈蚣,李仁爱、嵬名白云冲在最前面,蹲在石头下,翻动覆土。种溪怕嵬名白云受伤,紧随其后,俯下身子,探头探脑,和嵬名白云绕着石头躲猫猫。 嵬名白云却笑道:“胆小鬼,你别担心我。我自小在贺兰山下长大成人,抓蜈蚣的本事,可比你强上百倍。你还是小心为妙,如若被蜈蚣咬了,那你要哭鼻子的。” 种溪惊道:“果然如此,我却不信。蜈蚣敢咬我?我这一双大脚踩不死它?”起身用脚使劲踩在地上,只听得那黄土上的芨芨草,噗噗作响。嵬名白云站起身来,笑的咯咯作响。 李仁爱也乐个不住,笑道:“吹牛!”一条蜈蚣急速爬出来,钻入一块石头下。嵬名白云和种溪只顾说笑,却没看见。费无极和萧燕也过来了,蹲下身子,正想开玩笑,费无极突然感觉脚后跟被咬了一口,顿时耸了耸肩。种溪看时大呼道:“无极哥哥,你后面是蜈蚣。”吓得费无极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萧燕急道:“无极哥哥,你怎样了,要不要紧。”伸手拉住费无极的胳膊。李仁爱也惊道:“蜈蚣咬人,真可怕。”嵬名白云不紧不慢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小瓶子,倒出一颗红色丸药,放在费无极手里,示意他吞下去。 费无极将信将疑,李仁爱使劲点点头。萧燕轻轻拍了拍费无极的胳膊,费无极缓缓仰头吞下去。张明远和种浩、萧勇都过来了,问费无极道:“如何不小心,好在有解药。” 嵬名白云伸手一指,笑道:“不必担心,这附近的蜈蚣毒性不强。看看你们,一个个都是大男人,却害怕蜈蚣,岂有此理?”李仁爱道:“不错,五毒门--”不等说出口,早被嵬名白云捂住嘴。 乾顺使个眼色给耶律南仙,耶律南仙带着李仁爱辞别众人渐行渐远。种溪追问缘由时,嵬名白云却一言不发,不肯说了。乾顺和张叔夜也早已近前,好在有惊无险,都回到大帐。 那西夏士卒在大帐外架起锅灶煮蜈蚣。乾顺的亲随拿出佐料,放在锅里,蜈蚣在沸水里上下翻滚,冒出白气,看的众人一个个,惊心动魄。 原来那蜈蚣活蹦乱跳的被投入水中,不多时便变了颜色,肉变红了,血水在汤汁里,消失不见。吃着蜈蚣,众人谈笑风生。 第90章 贺兰山下 萧燕道:“木叶山下的蜈蚣特别多,我最爱去玩。”萧勇道:“佩服妹妹的胆大包天。”乾顺道:“辽国木叶山的蜈蚣,听说硕大无比,很吓人。不知终南山可有蜈蚣?” 张明远道:“应有尽有。”费无极道:“此言差矣。”张叔夜道:“你二人如何也争论开来,还以为你们自来都是异口同声。”种浩道:“那倒不是,越是亲密无间,越是相爱相杀,此为亲兄弟。” 这句话说的张明远和费无极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那种溪反而一怔,反问道:“这么多年,哥哥总是与我作对,莫非便是如此?”种浩道:“废话真多,那你还以为会怎样?”费无极道:“看看,兄弟二人又要打嘴仗了。” 张明远笑道:“无极也是如此,还记得在长安城外,他就抱怨过我。”不提还好,费无极顿时炸开了锅,道:“你们都评评理,都说长兄为父。他们两个不像话。”又使个眼色给种溪。 费无极和种溪二人齐声道:“不错,就是这话。”张叔夜道:“我时常对我两个儿子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乾顺道:“寡人与胞弟察哥,自小吵吵闹闹,现到如今,都长大成人了,回想小时候,便觉得时光荏苒,岁月不居。”这话一出,萧勇和萧燕愣了愣,种浩与种溪面面相觑。张明远和费无极对视一笑,回想起金色童年,也是感慨万千。 众人走在贺兰山下,但见草原上骏马奔腾,那雄鹰展翅,越过山巅。山坡上棵棵青松矗立,岩羊从那石头后边,探出脑袋来。几只灰色兔子从草丛,噌的一声,突然蹿了出来,跑向山下的溪水边。 乾顺与张叔夜在原地说话,张明远和费无极、种浩、种溪、萧勇、萧燕在嵬名白云的带领下,来到溪水边,刚刚蹲下来,一指灰色野兔便噌的一声,跨过潺潺流水,冲向山坡去了。 费无极冷不防,一脚踩在水里,鞋也湿透,脚丫子和袜子黏在一起,只好坐在水边草垛上,唉声叹气。还好天气和暖,水不是太凉。张明远和种浩、种溪、萧勇还没说话,萧燕早已坐在费无极身旁,那嵬名白云也凑到跟前,一脸堆笑。 费无极道:“看看你们两个,对我真好。我被蜈蚣咬了,你们帮我。我被野兔吓坏了,又掉在水里,你们还帮我。我不知说什么好,恐怕千言万语都不够,千恩万谢都太少。这可如何是好?” 嵬名白云笑道:“那你留在贺兰山下,陪我玩好了。”萧燕一怔,还以为嵬名白云这是同自己争夺费无极,顿时一脸不悦,但不好发怒,只得尴尬一笑,低下头去。 萧勇见自己妹妹受了委屈,心中忐忑不安,但看在耶律南仙面子上,不好发作,只得轻轻摇头。种溪听了这话,愣了愣,还以为嵬名白云又看上了费无极,不过种溪心知肚明,费无极心中早已心有所属,那便是萧燕姐姐。 种溪便阴阳怪气道:“白云妹妹说这话,恐怕不妥。”嵬名白云诧异道:“有何不妥?又在故弄玄虚,快说。如若说不出个道理来,我要你好看?”靠近种溪,抬起头目不转睛盯着种溪的眼睛。种溪居然不顾众人在场,随即伸手,来个摸头杀,这让嵬名白云,害羞不已,红了半边脸。 乾顺心中乐开了花,张叔夜却置若罔闻,毕竟这等事,身为朝廷命官,也不便多问。只是使个眼色给种浩。种浩便道:“弟弟不可如此莽撞行事。”嵬名白云却凶巴巴道:“关你什么事,我愿意。”这让种浩哭笑不得。 张明远见状,打圆场道:“你们都在开玩笑,太也孩子气。好了,玩够了无极,咱们还是回去打点一番,准备明日回大宋。”嵬名白云听了这话,一瞬间闷闷不乐。种溪见状,瞪了一眼张明远,寻思:“明远哥哥很坏,明明知道白云妹妹不愿我走,他偏偏这样说。” 费无极却道:“贺兰山下是个好地方,都不忍心走了。”种溪听了这话,喜上眉梢,还是无极哥哥好。张明远心想,这老毒物的五毒门不知在贺兰山哪里。如今乾顺装聋作哑就是不说,让我等胆战心惊,不如早归。 费无极心想,此番跟随张叔夜出使西夏,没想到与贺兰山有不解之缘。早知道老毒物在此,可偏偏不见他们出没。张叔夜看向远方,惊得呆了,贺兰山的雄姿,令人畅快。天高云淡,那豪情壮志,便涌上了心头。 众人谈笑风生之际,乾顺早已双手合十,跪拜在贺兰山之前,心中默默祈祷:“我大白高国在夹缝中求生存,有朝一日,寡人当实现景宗陛下当年的夙愿,正道是:‘亲临渭水,直取长安。’可惜如今我大夏国被大宋碾压的喘不过气了,辽国天祚帝又被女真人欺负的遍体鳞伤,大伤脑筋。我党项人如何左右逢源,要看寡人如何权衡一番了。寡人当效仿三国之孙仲谋,稳坐而不慌乱,随机应变,便是功到自然成。”想到此处,惆怅无比,笑而不语。 张叔夜见状,也心潮澎湃,心中默念道:“我大宋西北无战事,黎民百姓也可安居乐业。只有两大忧患,一曰:‘花石纲’此为内忧。二为‘澶渊之盟’此为外患。如今女真人又把契丹人打得招架不住,恐怕多事之秋,为时不远。那孟夫子所言极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如若没有未雨绸缪,何谈江山社稷,祖宗基业。’”想到这里,忧思袭上眉梢。 张明远时常看史书,对汉唐以来的塞北,最是了如指掌。如今贺兰山在西夏掌控之中,成为西夏的命脉所在。西夏乾顺如今将贺兰山视为神灵。这也不足为奇,偏偏大宋如今的疆域如此之狭小,令人费解。西北被西夏阻挡,东北又为辽国和金国所压制。太祖梦寐以求的幽云十六州,如今望眼欲穿。至于汉唐的西域,更是遥不可及。想到此处,张明远黯然神伤。 费无极早已看出张明远的心思,顿时笑道;“我大宋要千恩万谢大夏国和大辽国才是。”众人都惊。没想到费无极居然说这样的话。 乾顺好奇道:“此话怎讲?”费无极道:“这有何难,如此浅显易懂,诸位居然不知道?”张明远等人都摇摇头。嵬名白云道:“且说说看,看你如何自圆其说。” 萧燕道:“恐怕又是一派胡言。”萧勇道:“费无极一派胡言,那可是天下闻名。”种溪道:“都别打岔,听他夸夸其谈。” 嵬名白云瞪了一眼种溪,冷笑道:“好一个夸夸其谈,那不听也罢。”种浩道:“你们想听就别说话。”萧燕会嵬名白云一同瞪了一眼种浩,种浩乐个不住。 张明远道:“无极,快说。”张叔夜道:“无极,还不快说,更待何时?”费无极笑道:“看看你们,一人一句,我都插不上嘴。”嵬名白云瞪了一眼种浩,道:“不说算了,卖什么关子。” 费无极道:“好,诸位且听我娓娓道来。如若不是西夏,我大宋要被西域袭扰。自从有了西夏,我大宋不必担忧黑汗、西州回鹘、黄头回纥、吐蕃诸部的袭扰。毕竟有了西夏,他们都不能靠近我大宋。”乾顺道:“那我大夏国替大宋镇守边关,也没见大宋给军饷。”众人都笑。 嵬名白云道:“你们宋朝贪得无厌,尤其王安石,夺取了河湟,想剿灭我大夏国,真是个疯子。好在司马光来了,赶走王安石。我想司马光小时候砸缸,老了敢砸石头,真厉害。” 种溪道:“司马光可是宰相,怎么可能砸石头?”费无极道:“真笨,司马光砸石头,这石头,指的便是王安石。”嵬名白云忍俊不禁。张叔夜对此心知肚明,回想往事,不觉痛心疾首。 张明远道:“如今宋夏议和,过去的恩恩怨怨,我看还是不提也罢。会心一笑,可好?”乾顺点了点头,笑道:“那是自然,寡人本想亲自去东京面见大宋天子,奈何国事繁忙,没有空闲。你们回到大宋,替寡人向皇上致意吧。” 张叔夜道:“好,夏王如此盛情难却,本官自当效劳。”种溪毕恭毕敬之际,低头拱手道:“如若夏王有空,可到长安做客,我等当以礼相待。”乾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嵬名白云却冷笑道:“我大夏国国主到长安做什么?除非宋朝割让关中,那还差不多。到时候我快马加鞭,到大雁塔上登高望远。” 乾顺一怔,心中寻思,这白云果然孩子气,居然说出寡人心之所向,毕竟碍于情面,便笑道:“白云,不可胡言乱语,又开玩笑,这可不好。”众人不语。 张明远寻思道:“这嵬名白云方才所言所语,恐怕也是乾顺心中所思所想。我大宋宽以待人,没曾料想,当年仁宗皇帝的心慈手软,居然换来宋夏多年以来的战火纷飞,苦了黎民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如今总算化干戈为玉帛,关中该太平才是。此番前来,党项人的兴庆府的确名不虚传,对得起‘塞上小东京’的美名。但细细想来,宋夏为了争夺地盘,爆发多少血战,种家军有多少马革裹尸,妻离子散。党项人也有多少碧血黄沙,金戈铁马。”想到此处,动了动嘴唇,黯然神伤,叹息开来。 费无极也寻思道:“干爹多年以来也提及宋夏战争,刘法将军也身首异处,白白丢了身家性命。不打仗对两国都好,何必为了争夺地盘,搞的鸡犬不宁,民不聊生。穷兵黩武不可取,天下太平实为当务之急。我等此来为太平,也算功不可没。”顿时欣慰之至,笑容满面。 萧勇追问道:“那我大辽,又有何说法?”费无极道:“大辽为我大宋镇守东北边关,草原上的部落,都不可袭扰我大宋,可见辽国对我大宋的一片深情厚意。” 张明远道:“辽国幅员辽阔,我宋朝愧不能及。实话实说,耶律阿保机可是一代雄主,实乃草原上的大英雄。” 萧燕寻思道:“世人皆知,宋朝对西夏和我大辽,都是有所忌惮。宋朝根本不会对辽夏千恩万谢。这些话不过是无极哥哥的一厢情愿。” 费无极道:“如今宋辽夏成鼎足之势,三分天下有其一,也算平分秋色。如今来到西夏,就盼望天下太平,各国黎民百姓也安居乐业。” 乾顺捋了捋胡须,蹙眉道:“那大理国恐怕很不服气。”嵬名白云道:“大理国乃宋朝附庸,段和誉对赵佶俯首称臣,不可与我大夏国相提并论。”环顾四周,牙尖嘴利,掷地有声,全然不顾宋使颜面,还瞪了一眼种溪,种溪哭笑不得。 乾顺一怔,缓缓寻思道:“我党项人自继迁王和德明王后,便独立自主。景宗皇帝昊王与大宋分庭抗礼,为帝图皇,也算一代佳话。现到如今,寡人不敢自吹自擂,毕竟童贯、种师道在横山一战,的确厉害,我大白高国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此次危急存亡之秋也!如今议和乃权宜之计,要说大宋西军,种家军、姚家军、折家军、杨家军里,寡人最佩服种家军,最深恶痛绝便是折家军。清涧城的种家军,毕竟是范仲淹的后人,他们虽说厉害,但历来是仁义之师,不会滥杀无辜。府州折家军世代驻守,斩杀我党项人无数,最是沾满我党项人的血,此恨不共戴天。得不到府州,便不能东渡黄河。不能东渡黄河,我大夏国就不能开疆扩土。想想看,我大夏国被种家军、姚家军阻挡在横山以北,动弹不得。被折家军压制在黄河以西,欲哭无泪。多少年来,真是既窝囊,又憋屈。气煞我也!”想到此处,叹道:“不错,寡人以为的确如此。这国不分大小,但分主次。所谓主,便是当家作主,独立自主。我大夏国不服输,就这股傲气长存。”说话间昂首挺胸,威风凛凛,一副不可一世之状。 张明远道:“当年西夏元昊南征北战,金戈铁马,一心一意想为帝图皇,也算一代雄主。”费无极道:“西夏开国皇帝世人皆知,佩服佩服。”张叔夜道:“素闻李元昊狂傲,没想到夏王如今更上一层楼。”乾顺愣了愣,哈哈大笑。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嵬名白云挖苦道:“张侍郎可自比范仲淹么?”种溪道:“白云妹妹莫非是李清照不成?”嵬名白云愣了愣,翻个白眼,轻轻拍了一下种溪的胳膊,二人对视一笑。 种浩道:“我可听说了,许多说书人都传得神乎其神,那李清照可是个假小子,号称女汉子。”萧勇道:“你们在说我大辽,可是方才都在说些什么?”萧燕双手叉腰道:“全然不把我大辽放在眼里,岂有此理?” 乾顺道:“那倒没有,寡人绝不敢如此。如若你们回到辽国,给天祚帝告状,我大夏国就麻烦了。”众人忍俊不禁。 嵬名白云拉着萧燕的手恳切道:“姐姐别告状,妹妹赔礼道歉可好?送你几斤贺兰山蜈蚣,让姐姐吃得开心,好也不好?要不姐姐就骂蜈蚣几句,出出气也好。”众人都笑出泪来。 萧燕撇了撇嘴,又好气又好笑,皱眉道:“我哪有生气,我不生气。”白了一眼费无极。费无极心知肚明,她明明生气了,还嘴硬,真是有趣,且逗她一逗,就笑道:“嘴上不生气,心中很生气。” 萧燕急道:“胡说,我撕烂你的嘴。”啪的一声,伸手拍了一下费无极的后背道:“又在胡说八道。”惊得费无极一激灵。张明远道:“无极捅了蜈蚣窝。”嵬名白云和萧燕齐声道:“说谁呢?” 费无极道:“说我,如若不然,蜈蚣怎会舔我脚后跟,昨晚我可没泡脚。”种溪道:“泡脚做什么?多麻烦。脚臭也有好处,蚊子不敢咬,蜈蚣也吓跑。” 听了这话,众人哈哈大笑。嵬名白云早笑得前仰后合,如若种溪不从后边扶住就倒在地上去了。 贺兰山莽莽苍苍,气势恢宏。众人坐在草地谈笑风生,乾顺吩咐左右,将西夏皇家的纪念品送给张叔夜等人,原来是佛珠。不知不觉,夕阳西下,一轮红日徐徐落下,乾顺引众回兴庆府城里去了。 第91章 凯旋归来 次日,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和宋使们辞别乾顺和西夏群臣,离开西夏兴庆府终于回到了大宋京兆府,宋使到京兆府馆驿歇息。张叔夜说有要事和种师道商议就与张明远、费无极一同去了种师道府邸。在种师道府中,张明远、费无极与种师道、种浩、种溪、张叔夜在后院荷花池把酒言欢,无所不谈。其乐融融,不在话下。 种溪找遍府邸上下,不见老夫人尹氏和姚月,便急道:“爹爹,我娘如何不在?我嫂嫂如何也不在?” 种浩也看向种师道,问道:“爹爹,孩儿见不到我娘,这是为何?姚月居然也不见踪迹,不知哪里去了。” 张明远道:“干爹,我干娘如何不见身影?姚月妹妹也不在?”费无极道:“想必出去买东西,要款待我们。” 张叔夜摆了摆手道:“不必如此破费,我等在西夏,乾顺以礼相待,吃得好,睡得香,没什么不顺心之事。” 种师道笑道:“我夫人去延安府探望她叔父去了,毕竟她叔父上了年纪,如今八十多岁,也算老寿星,只是行动不便,旧病复发,怕是时日无多,如之奈何。姚月不放心,也一同跟了去。怕我夫人路上孤单,没个说话的人。”众人这才不再追问,顿时了然不惑。 张叔夜看向种师道,捋了捋胡须,随即问道:“老种将军,近来怀德军,西夏兵马可曾进攻过?此番我等出使西夏,党项人也是扬威耀武。乾顺威风凛凛,他臣弟晋王察哥也是不容小觑。西夏自有虎狼之心,久暌我大宋川陕,不得不防。” 种师道叹道:“自稽仲兄出使西夏以来,夏兵并未进攻,反而营地也后撤了一些。此番多亏你了,不过那察哥和西夏将领怕是不肯善罢甘休,就是乾顺那厮也不过缓兵之计而已。西夏李元昊在位之时就咄咄逼人,屡犯边境。如今虽说事过境迁,李元昊早已作古,可西夏历代国主并未善罢甘休,自然是伺机而动。如今这李乾顺颇有当年李元昊的遗风,不得不防。此人比李元昊,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老夫还听说那西夏宣化府总兵李良辅也是能征惯战,如今可是乾顺手下一员虎将。” 费无极道:“干爹,的确如此,乾顺非同一般,不可不提防。此人有雄霸天下之志,恐怕非等闲之辈。此番我等出使西夏,与乾顺见面,好似见到当年大唐的唐太宗一般。他那手下更是如狼似虎,察哥、平吉、李良辅,我等见到的只是这三位,难知乾顺手下还有其它虎将。乾顺是深藏不露,可比唐太宗还要厉害。唐太宗是把文成公主从大唐送出去给吐蕃松赞干布,而乾顺可是把辽国成安公主耶律南仙从辽国接进西夏。一个送,一个接。唐太宗当年估计夜里也偷偷哭鼻子,而如今乾顺娶了耶律南仙,怕是夜里都笑醒了。”众人笑出声来。 张明远笑道:“看来乾顺是讲信义之人,我等皆受朝廷派遣有些时日了。去往西夏,多有见闻。如今归来,也算凯旋归来。” 张叔夜道:“不错,离开东京许多时日,出使西夏也算功德圆满,要回去复命,此处边关之地那就有劳老种将军了,固若金汤便是防守之势。此番前去西夏,汗血宝马的确很多。乾顺特地奉送了许多,快马加鞭的京兆府信使已先期到达了东京,陛下说将军可以留几匹,因此其余马匹就运往东京了。不知将军可见过了。” 种师道听到了汗血宝马惊喜万分,连连称谢,不觉应声道:“多谢,多谢。为将者最是嗜马如命,如同嗜酒如命一般。多少年来,我大宋铁骑都热切盼望能有良驹,如今得偿所愿,自然欣慰之至。大人一路辛苦,放心好了,就怕乾顺又变卦了。西夏人通常也是诡计多端,不可掉以轻心。” 张叔夜握了握拳头,信誓旦旦之际,叹道:“不会,不会,我看不会,既然议和成功,岂有反悔之理,将军大可不必如此担忧。纵然敌人诡计多端,只要我大宋岿然不动,枕戈待旦,自当‘不战而屈人之兵’。当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若不早作准备,自然不敢高枕无忧。” 张明远道:“素闻张大人才高八斗,妙笔生花,难道此番出使西夏没留下什么深刻印象,有什么见解,何不写篇文章予以赞美,留念。” 费无极道:“大人,此番回东京,不知几时才能相见,不如留下只言片语作为留念可好?也算晚辈不虚此行了。” 种浩道:“二位兄弟所言极是,我差点都忘了,张大人您看?”拱手见礼。种溪急道:“大人如若不留下墨宝做纪念,我就不去东京赶考画科了。” 张叔夜瞠目结舌,不觉笑出声来,自然心知肚明,此乃孩子气。 种师道笑道:“张大人,不必推辞,你看他们几个晚辈都恳切之极,就不必让他们心灰意冷了。”说话间叫人去书房准备好笔墨纸砚。 张叔夜道:“这有何难?我即刻就直抒胸臆。”说着种师道引众到书房,张叔夜坐下来,张明远研墨,费无极和种浩、种溪也近前围观,张叔夜却示意众人离开,只见张叔夜提笔熟思,马上赋文一篇。 张叔夜道:“我走以后你们再看如何?不然就勉为其难了。”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点点头,不知何意,张叔夜只笑不语,顿时神采奕奕,捋了捋胡须。 众人坐了下来,张叔夜推心置腹之际,叮嘱道:“如今杀人放火容易,做忠臣良将难上加难。庙堂与江湖,只在一念之间。我素闻终南山太平先生李长安大名,本想再上山与他谈笑风生,可出使西夏业已许多时日,还要赶回东京复命,就不打扰终南山的清净了。张明远、费无极,你二人回终南山以后,代我问候你们家师。你们以后如若有空到东京来,本官当以礼相待,陪你们好好逛一逛东京城。”说话间叹了口气。张明远、费无极点点头,笑容满面。 种浩道:“大人,杀人放火那是盗贼和流寇所为,算不得英雄好汉,在江湖上恐怕也遭人耻笑。” 张叔夜道:“盗贼并非天生,实乃后来所就。有些盗贼恶贯满盈,谋财害命,不管富商大贾,还是平头百姓,皆被他们袭扰,那这样的盗贼,官府自然要予以铲除,才可让黎民百姓安居乐业。可还有一些盗贼,被‘花石纲’逼迫,走投无路,便落草为寇,这就另当别论了。当然原本是受害者,理当受到同情,不过以暴制暴,便非正义之为了。有些人见富商大贾或贪官污吏的富贵,便想截取,从人情世故和道义上来说,值得商榷。但从国家法度而论,并不可取。” 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听张叔夜提及“花石纲”很是好奇,便齐声问道:“大人,何谓‘花石纲’,还望赐教?” 种师道见张叔夜犹豫不决,就笑道:“张大人还是给他们说说看,不然他们怕是今晚难以入眠。”张明远等人点点头。 张叔夜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本官便介绍一番,让尔等了然不惑。我大宋陆运﹑水运各项物资大都编组为‘纲’。如运马者称‘马纲’﹐运米的称‘米饷纲’。马以五十匹为一纲﹐米以一万石为一纲。太师蔡京这些年时常有过生日的嗜好,有些外地官员为了巴结讨好他,便有了‘生辰纲’。皇上对怪石如此痴迷,这也来自于他崇信的道教。”众人点头叹气。 张明远如何不知道,此番进宫见驾,皇上便是一身天青色道袍,不觉摇摇头,笑了笑。费无极道:“这‘花石纲’又当如何?还望赐教。” 种浩道:“这再简单不过。”种溪神秘兮兮,道:“嘘,听张侍郎说。”种师道也叹息不已。 张叔夜道:“政和三年,皇上自称得到太上老君托梦,此后便成为狂热的道教信奉者。道教崇尚山石,皇上更是相信怪石中有蟠龙神力,身处怪石环绕之中,可以帮助自己得道升天。听说华阳先生 刘混康道长在世时向他献计:将宫墙外东北部的地面增高,必有多子之福。” 张明远惊道:“皇上又当如何?”费无极道:“别打岔,听张大人娓娓道来,急什么。”种溪伸手拍了一下费无极的胳膊,示意别打岔,别说话。费无极吐了吐舌头,像个小孩子点了点头乖乖听话,种溪破涕一笑。 张叔夜道:“于是,皇上在那里堆成一座万岁山,完全按照道教八卦所列的艮方叠土数仞而成,故更名艮岳,耗时许多年之久,靡费国资不计其数,如今仍在修建之中。最初,蔡京取江浙花石进呈,后来规模越来越大,蔡京主持苏杭应奉局,专门索求奇花异石等物,运往东京。这些运送花石的船只,每十船编为一纲,从江南到东京,沿淮﹑汴而上,舳舻相接,络绎不绝,故称‘花石纲’。”众人听了这话,皆了然不惑。种师道虽说也早有耳闻,但详情不知,听张叔夜仔细介绍一番,也算大开眼界,心中想的不是奇花异草,怪石嶙峋,而是想着那些岸边拉纤的船夫,该有多苦不堪言。 种溪好奇道:“如此看来,‘花石纲’也拜艮岳所赐。只不过运送些花花草草,破石头罢了。能有什么祸事?” 张叔夜脸色一沉,冷笑道:“花石纲之扰,波及两淮和长江以南,而以两浙为最甚。搜刮之物可谓眼花缭乱。比如太湖,灵璧、慈溪、武康诸石;两浙花竹、杂木、海错;福建异花、荔枝、龙眼、橄榄;儋州椰实;湖湘木竹、文竹;江南诸果;登莱淄沂海错、文石;两广、成都府异花奇果。凡民家有一木一石﹑一花一草可供玩赏的,应奉局立即派人以黄纸封之,称为供奉朝廷之物,强迫居民看守,稍有不慎,则获‘大不恭’之罪。搬运时,破墙拆屋而去。凡是应奉局看中的石块,不管大小,或在高山绝壑,或在深水激流,都不计民力千方百计搬运出来。”众人听了无不惊骇,一个个脸色煞白。 费无极道:“果有此事?不可思议。”顿时摇了摇头。张叔夜叹道:“你还别不信,皇上曾得太湖石,高四丈,载以巨舰,役夫数千人,所经州县,有拆水门﹑桥梁,凿城垣以过者。应奉局原准备的船只不能应付,就将几千艘运送粮食的船只强行充用,甚至旁及商船,造成极大危害。花石纲延续多年,政和年间更是最盛。”众人惊得呆了。 张叔夜道:“那些地方官吏乘机敲诈勒索,大发横财,给东南黎民百姓造成极大的灾难。为‘花石纲’畅通无阻,关系国家民生之重的漕运都被挤在一边,漕船和大量商船都被强征来运送花石。全国上下,费百万役夫之工,加上尽心尽力的朱勔一伙人,只要听闻何方何处何家有奇石异木,就不惜破屋坏墙,践田毁墓,致使天下萧然,民不聊生。你们说说看,这祸事是小还是大?” 听了这话,众人惊得呆了。种溪羞愧难耐,无地自容。种师道神情肃穆,张明远、费无极、种浩面面相觑,尴尬无比。 费无极寻思道:“朱勔此人,我与无极在东京朝堂早偷偷见过,但此人到底如何,难知底细,且听张大人介绍便了然不惑。”便问道:“朱勔又是何许人也,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张明远随声附和道:“朱勔搞的‘花石纲’世人皆知,但他如何主持此事,想必世人难知其中原委,还望大人赐教。” 张叔夜道:“朱勔之父朱冲,为人狡猾机诈。朱家原本穷困潦倒,受雇于人。朱冲性格强悍凶狠,因犯罪而受过鞭背之刑。到邻近县邑乞讨借贷,碰上了高人,得到一笔钱和药书而归,摆设店铺卖起药来,病人服药后立即见效,远近的人接踵前来,朱家于是富裕起来。进而修园种花,结交游客,自然名声大振。” 种浩道:“如此说来,朱勔家也算暴发户了。他如何与蔡京有瓜葛?”种溪道:“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朱勔大坏蛋,蔡京大坏蛋。同流合污,不足为奇,这才叫做物以类聚。” 张叔夜道:“蔡京贬居杭州时,途经苏州,想修建一座寺阁,需数万钱,担心无人督建,有个和尚就推荐了朱冲。朱冲把握住了这个巴结蔡京的绝好机会,独家出资赞助,没几天就备齐了几千根木料,由此得到了蔡京的赏识。”众人这才知道朱勔与蔡京的那些事。 费无极问道:“蔡京既然得到了朱勔的好处,想必蔡京会抬举朱勔了。”张明远道:“那还用说。”种浩道:“那是自然。”种溪道:“岂有此理?”咬了咬嘴唇,闷闷不乐。 张叔夜道:“朱勔时来运转自然靠蔡京。蔡京奉诏还京时,把朱冲父子一起带了回去,并嘱咐童贯给他们搞了假军籍,冒充军功做了官。这事东京说书人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本官以为子虚乌有,结果童贯的一个心腹醉酒之际,祸从口出。此事败露,本官便知道了。蔡京见皇上喜好奇花异石,就让朱冲父子操办此事。不久,朱勔即将三株奇异的黄杨运进宫苑。趁着皇上高兴,蔡京把朱勔引荐给了皇上。此后童贯安排朱勔全权负责苏州‘应奉局’,专办采贡。朱勔得此机会自然干得卖力,便博得了皇上的垂青。” 种溪好奇道:“大人,黄杨有什么特别之处,居然让龙颜大悦。”种浩道:“皇上真是奇怪,对花草树木居然也动心。莫非花草树木都修炼成精了不成,太可怕了。” 张叔夜介绍道:“世人不知并不奇怪,有人听说也不足为奇,但皇上眼里,黄杨可是稀世珍宝。”种溪摇摇头,叹道:“我可不懂这个。” 费无极也不以为然道:“我更不懂了。”张明远道:“黄杨莫非就是黄色的杨树?”种师道笑道:“老夫实在不知,想必张大人一定知道。还望赐教,让我等大开眼界。” 张叔夜摆了摆手,叹道:“略知一二,皮毛而已。至于黄杨与杨树是否为一家人,本官也不好妄下结论,毕竟这园林也是一门学问。皇上自然会滔滔不绝的道出其中奥秘,本官就自惭形秽,不敢班门弄斧了。本官只是知道,这黄杨盆景树姿优美,叶小如豆瓣,质厚而有光泽,四季常青,可终年观赏。黄杨盆景,枝叶经剪扎加工,成‘云片状’,平薄如削,再点缀山石,雅美如画。黄杨春季嫩叶初发,满树嫩绿,十分悦目。” 种师道笑道:“老夫也看过一些书,听说黄杨每岁一寸,不溢分毫,至闰年反缩一寸,是天限之命也。苏东坡有诗为证,正道是:‘园中草木春无数,只有黄杨厄闰年。’”张叔夜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众人一再催促,张叔夜喝了口茶,笑了笑。张明远和费无极又催促,都想知道黄杨的故事,种浩和种溪也齐声道:“大人,还望赐教。”种师道也捋了捋胡须,饶有兴致,众人都看向张叔夜。 第92章 刨根问底 张叔夜介绍道:“黄杨生长缓慢,木质极其细腻,肉眼看不到棕眼(毛孔),正因如此,才难有大料,多用来与高档红木搭配镶嵌或加工成极其精细的木雕,黄杨雕常被初识者误以为是象牙。可以说黄杨木做成大件家具极难,如若出现,定是珍品。黄杨木那香气又轻又淡,雅致而不俗艳,实乃清香之极,还可驱蚊。黄杨木质坚硬,不怕水火。很适合做木梳或印章,朱勔进献皇上黄杨,皇上自然高兴便做了印章和木梳。睿思殿里的印章大多都是黄杨所作,后宫贵妃们的木梳皆是皇上赏赐的黄杨而作。砍伐黄杨也有讲究,听说要在天气阴晦,天上一颗星也不见的夜晚。用如此黄杨木做枕头,不干不裂。汉魏以来,帝王将相,都千方百计要寻找极佳黄杨为自己百年以后的棺椁题凑(帝王墓葬方式)。”众人听了无不赞叹,没曾料想这黄杨还有如此多的学问,非寻常人所知。 种溪调侃道:“高俅靠蹴鞠发迹,朱勔靠黄杨发迹,蔡京靠舞文弄墨发迹。他们都算有一技之长。”种浩道:“童贯又靠什么发迹?”种师道叹道:“当然靠蔡京,也靠他自己的本事。” 张明远道:“童贯我们见过,蔡京我们也见过,令人难以忘怀的便是他们的那双眼睛。蔡京的眼神如烈日当空,刺得人睁不开眼。童贯的眼神,令人望而生畏。好似寻常人的心思,被他二人看的清楚明白。” 费无极尴尬一笑,道:“莫非他二人是神仙不成,能知人肺腑。”张叔夜义愤填膺,道:“如今他们权倾朝野,一手遮天,无人可动摇他们。他们中饱私囊,偷天换日,掩耳盗铃,人神共愤,罪责难逃。” 种师道叹道:“朱勔这厮也好不到哪里去,苏杭一代有许多黎民百姓,深受其害,恨不得生啖其肉。蔡京和童贯虽说不亲自祸国殃民,但他们派手下人胡作非为。”张叔夜仰天长叹,道:“本官此番回京复命,恐怕凶多吉少。”众人惊道:“大人何出此言?” 张叔夜道:“我出使西夏也是情非得已,与蔡京在朝廷唇枪舌剑一番,他自然怀恨在心。如若被他抓住把柄,便会深受其害。”张明远劝道:“大人不必如此,皇上心里有数,自会主持公道。” 种师道冷笑道:“明远又是孩子话,刘法将军身首异处,蔡京和童贯欺下瞒上,皇上如何主持公道?皇上依然蒙在鼓里,你们莫非不知道?”众人嘘唏不已。张叔夜和种师道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费无极见状,便劝道:“干爹,张大人,你们放宽心。如若有缘再面圣,我们定会劝导他。”种师道与张叔夜不约而同之际,摇摇头,笑而不语。 种浩见种师道神情肃穆,便安慰道:“爹爹不必如此,凡事自有定数。蔡京和童贯总会咎由自取,自取灭亡。” 种溪拉着种师道的胳膊,劝道:“爹爹如何不开心了?蔡京和童贯,还有朱勔,他们三个乱臣贼子,着实可恶。我若名扬天下,便要为他们作画。把他们画得其丑无比,让他们臭名昭着,遗臭万年。”众人破涕一笑。 张叔夜见众人兴趣大增,也笑了笑,叹道:“童贯也出使过辽国,那是政和元年的事了。童贯被封为检校太尉,由此官运亨通。皇上派他出使辽国,本官说:‘用宦官为使臣,难道国家没人了吗?’皇上说:‘契丹人听说童贯打败羌人,因此想见他,以他为使臣,察看敌国,也是良策。’本官只好默然不语。童贯使辽回来,权势更大,握有朝廷内外军政大权。于是他请求出兵进驻西夏横山,朝廷命他以太尉的身份为陕西、河东、河北宣抚使。不久,童贯为开府仪同三司,签书枢密院河西、河北两房。不到三年,他主管枢密院事。另外统领武信、武宁、护国、河东、山南东道、剑南东川等九镇,为太傅、泾国公。现到如今,世人皆称蔡京为公相,童贯为媪相。本官感慨万千,这乱臣贼子居然步步高升,官运亨通,实在百思不得其解?”此言一出,众人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张明远听了这些话,自然知道,干娘提及过,如今张大人又说,可见,果然如此,顿时对童贯便愈加了如指掌,心下虽说恨之入骨,但童贯毕竟是朝廷命官,也只能忍气吞声,没什么办法,便道:“世上便有这般令人深恶痛绝的怪事,如之奈何?好人不长命,坏人却寿终正寝。坏人作恶多端却无人敢于反对,好人做了一辈子好事,只要有一点点过错便会被世人戳脊梁骨。”随即用手戳了戳费无极的后背。 费无极冷不防被戳到后背,心里发怵,不觉惊了一激灵,叹道:“常言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但蔡京、童贯、朱勔,却与众不同,他们心知肚明,如此飞扬跋扈下去,绝无好下场,但他们却执迷不悟,一条道要走到底,又当如何?” 种浩眉头紧锁,冷冷的道:“蔡京很会受享,如若不是亲眼所见,实在不敢相信。我与爹爹从东京回来,路过洛阳,遇到一个人,听了他的话,便瞠目结舌。”“哥哥别卖关子,快说。” 种溪好奇之际,追问道:“路过洛阳,遇到什么人,发生什么新鲜事了?”轻轻拍了拍种浩的胳膊。 张叔夜见种溪如此便乐道:“在西夏时,种浩给我说过,你爹爹也在场,种溪你还是问你爹爹好了。你爹爹最会讲故事,本官也自愧不如。” 种师道洋洋洒洒道:“张大人说笑了,你一个礼部侍郎,如若不会讲故事,如何能言善辩?就不必取笑我了。这件事说来也算令人发指,也颇为妙趣横生。那日要离开东京,提前回京兆府来,和明远、无极分别后,我与浩儿又去了虹桥逛了逛,有个小贩,是卖包子的,我们上去一问,说是酸菜馅。我们便买了几个,路上吃。我们走不到多远,只听得那小贩叫道:‘卖一包菜,菜包喽!’你们想想看,蔡京权势熏天,世人皆知。这小商小贩如何敢把‘菜’字挂在嘴边?” 张叔夜道:“本官生在东京,长大成人以后更是定居于此,对东京了如指掌。这蔡京权倾朝野以后,的确让许多卖菜之人皆不知如何叫卖,如若叫卖不当,被开封府探子得知,便要被蔡京知道,后果不堪设想。蔡京不会亲自动手,开封府便要找个借口,搞的小商小贩叫苦连天。蔡京也是个奢靡贪婪之徒,他爱吃黄雀鲊,蟹黄包子,蟹黄馒头。许多游手好闲的闲汉便费尽心机去找来这些吃食,孝敬蔡京。这些无业游民便升官发财,成为蔡京党羽。老种将军方才说洛阳遇到奇事,何不说说看,想必与蔡京大有关联。” 种溪拉着种师道胳膊,立马急道:“爹爹快说上次离开京兆府去西夏,爹爹如何不告诉我?”种师道笑道:“溪儿,你不问,爹爹为何要说?爹爹以为你哥哥告诉你了。”种溪看向种浩。 种浩苦笑道:“我以为爹爹告诉弟弟了。”费无极道:“干爹说说看。”张明远不由惊道:“路过洛阳,莫非还有蔡京党羽神出鬼没不成?如若这般,那就很吓人了,令人不寒而栗。” 种师道笑道:“我们路过洛阳,老夫遇到一个多年知己,在东京那晚我与溪儿去拜访他,没想到他回故乡洛阳去了。我们在洛阳偶遇,算是缘分使然。他又回想起往事,便提及这件事不由令人瞠目结舌,感慨万千。他说那年在东京当官,买了个小妾,小妾说自己以前是蔡太师府上专门做包子的厨娘。一日,我这故友让他那小妾下厨做点包子吃,谁知这位蔡京府上的前任厨娘竟有些露怯,说自己做不出来。他便询问道:‘既然你以前是太师府里做包子的厨娘,那么,为何连包子都做不出来?小妾回答道:‘妾身以前做包子时,有人专门切葱丝。今日官人叫妾身做包子,妾根本不懂得如何切葱丝啊!’”此言一出,众人忍俊不禁。 张叔夜道:“这件事,小道消息,早随着说书人之口,传遍江湖。我听了,不会笑,反而是哭笑不得,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夺目之事。蔡京此人,太也奢靡张狂,迟早被人唾骂。”众人都笑,毕竟蔡京眼下就被唾骂了。 种师道又笑道:“不错,我这故友说,听他那小妾说,一个普普通通的包子,在蔡京府邸颇为讲究。擀面皮的擀面皮,切菜的切菜,包包子的包包子,上蒸笼的上蒸笼,一样都马虎不得。粗略算下来,蒸个包子起码要四五个人才能做成。”此言一出,众皆愕然。 虽说在东京,众人在太师府赴宴,早听蔡京说过,但张叔夜和种师道又旧事重提,便让张明远等人愈加信服不已。蔡京的蟹黄包子和黄雀鲊,便成为张明远和费无极难以忘怀的两道美味佳肴了。 种溪环顾四周,撅撅嘴,失望道:“我娘若在,便好了。有爹有娘,其乐融融,不过还是娘最亲。”种浩随声附和道:“娘不在,家里怪冷清的。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 种师道一怔,微微一笑,叹道:“你们要置为父于何地?”种浩、种溪二人对视发愣,笑而不语。张明远道:“想必蔡京也有父母兄弟,儿女子孙,就是不知他们相处的可好?” 张叔夜介绍道:“蔡准,育有二子:长子蔡京,次子蔡卞。蔡卞是王安石的乘龙快婿,官至枢密使,擢尚书左丞,封为少保。蔡京有八子,有六子和五孙均是学士。长子,蔡攸,宣和殿大学士,你们去东京都见过,并不陌生,本官就不多说了。次子,蔡鯈(tiao)夭折早卒。三子,蔡翛(xiāo)是礼部尚书、保和殿大学士。四子,蔡绦(tāo)。五子,蔡鞗(tiáo),可是个模样俊俏,文武双全之人,他娶了皇上的女儿茂德帝姬赵福金为妻,成为当朝驸马。七子,蔡修(xiu),和蔡京最是亲密无间。至于六子和八子便鲜有耳闻了。长孙蔡行,官至保和殿大学士。其它孙辈,如蔡衎、蔡术、蔡征、蔡同等皆为学士。” 张明远问道:“没想到蔡京没有女儿。张大人可有女儿?”费无极见张叔夜面露难色,就拽了拽张明远的胳膊,示意他不必追问。 张叔夜愣了愣,不知此话何意,就笑道:“我如若有女儿,恐怕早都许配于人了,明远你已快不惑之年,如何还没有娘子?本官有两个犬子,他们也读书、习武,但愿他们将来出人头地,超过本官,便是光宗耀祖了。” 张明远问道:“张大人的两位公子想必也是很有建树。”费无极笑道:“那还用说,定是正人君子,忠臣良将。” 张叔夜道:“长子张伯奋,次子张仲熊。他二人皆文武双全,只是长子忠厚老实,颇有本官遗风,次子沉默寡言,也算是正人君子。他二人皆已成家立业,本官就不操心了。” 费无极见张明远一脸尴尬,便笑道:“大人,我也形单影只,孤身一人,不过眼下已有喜欢之人。” 张明远道:“到我这个年纪,大多皆已成家立业,可我却与众不同,想必也是天意弄人,没红颜知己,如之奈何?”张叔夜道:“那本官便要替你着急了,如若我遇到好女子,自会介绍给你。” 种师道笑道:“溪儿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立业了,爹爹要尽快为你操办此事。明远和无极的婚姻大事,干爹也会铭记在心。如若你们三人皆有合适女子,便一同操办婚事,自然是普天同庆,皆大欢喜。” 张明远、费无极、种溪面面相觑,乐此不彼。张明远、费无极都想着萧燕,种溪想着那嵬名白云。三人心不在焉,皆想入非非,仿若如梦。 种师道和张叔夜见三人发愣,便齐声笑道:“你们莫非胡思乱想了不成?”种溪笑道:“我可有好东西让你们看。”说话间去拿一个卷轴,而后当众缓缓展开。 众人近前,皆喜出望外,惊呼道:“乾顺画像!”费无极问道:“乾顺命焦彦坚带走了画像,为何又被种溪带回京兆府了?”种溪双手抱胸,得意洋洋之际,卖起关子:“你们猜猜看。” 种浩道:“快说,别卖关子。”张明远道:“我等亲眼所见,乾顺命那焦彦坚带走种溪所画乾顺画像,为何又被种溪带回来了。” 费无极慢慢回想,才恍然大悟,笑道:“想必是嵬名白云从中帮忙了。”种师道问道:“嵬名白云,这名字可是党项人的名字?是什么人?”种溪点点头,笑而不语。 张叔夜道:“嵬名白云是西夏太师嵬名安惠的掌上明珠。聪明过人,伶牙俐齿,与契丹人萧燕不相上下。乾顺画像要被带回东京,面呈圣上,便是大功一件。” 种师道叹道:“此番出使西夏,我大宋前脚刚去,那辽国便后脚紧跟。可见西夏左右逢源,聪明过人。” 张叔夜道:“所言极是,能带回乾顺画像,种溪你也算聪明过人。就是不知你如何聪明过人?” 种溪道:“我见乾顺命人带走画像,自然心急如焚。但看到嵬名白云,就喜上眉梢。我对她耳语了几句,让他偷偷拿到画像,我便连夜临摹了一副。此事,嵬名白云也算功不可没。” 片刻,众人已出了种师道府邸。张叔夜、种溪和宋使在京兆府长安城外向种师道、种浩、张明远、费无极等人辞别后便往东京去了。 第93章 锦绣文章 张叔夜、种溪等人走后,种浩和张明远、费无极情不自禁骑着汗血宝马在京兆府长安城外的渭水边纵横驰骋了一番,好不快活。良将配宝马,战场上才足显威风凛凛。 方今大宋马匹匮乏,实乃失去幽云十六州和河曲之地,以及贺兰山、祁连山所致。曾几何时,汉唐时代,这西域、吐蕃、漠南漠北、天山南北、祁连山、贺兰山、阴山,皆为马场,水草丰美,自然有良马源源不断被送往中原。 可惜如今大宋,西北被西夏占据贺兰山,阻断天山、祁连山。东北被契丹、女真占据幽州、辽东。故而大宋没有草原,自然没有马场。如若想得到马匹,只能通过榷场,用银子钱购买。如今西夏乾顺肯赠送,也算难能可贵。 黄昏时分,回到府邸,张明远、费无极就被种浩拉到后院荷花池小亭里,他们三人围坐一桌,喝着茶,继续说起话来,回到京兆府,久违之感自然袭上心头。 看着张明远、费无极变黑了,种浩笑出声来,道:“如何去了一趟西夏,就好似去了一趟大漠一般,看你们都黑不溜秋的,好似乌鸦。” 张明远道:“兴庆府有一处风水宝地,大漠里有大湖,我们那日又不是没去,我看那双峰骆驼也黑不溜秋,何况西夏礼官焦彦坚。” 费无极道:“那边风吹日晒,我们变黑了也不碍事,过几日就好了。浩兄也别说我们,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样黑不溜秋。”种浩点了点头道:“我早照镜子了,那倒也是。”三人互相指了指对方,乐个不住。 正在此时,种师道走了过来,三人站起身来,种师道示意他们坐下来,便问道:“不知西夏国内情状如何?我素知西夏自称高白大夏国,他们喜欢白色衣服,男子以白披风做威风凛凛的装饰之物,脚踏白靴者比比皆是,尤以贵族部落大统领居多。女子也以白巾遮面,一身白衣曼妙多姿,似仙似神,如梦如幻。记得小时候随父亲曾在萧关榷场见过,如今虽事过境迁,想必未曾变过也未可知。” 费无极回想起来,也是意犹未尽,便喋喋不休道:“干爹,干嘛提你小时候,目下我就说说现状如何?西夏如今有四府:兴庆府,西平府,西凉府,宣化府。有几个军司,几乎每个城池都是全民皆兵,严防死守。平日里牧羊、垦荒,如若战事四起,他们会一夜之间全副武装,男女老少,成群结队,一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精兵强将。西夏女兵叫做麻魁军,别看她们皆是女流之辈,如若驰骋疆场比那五大三粗的男子还要强悍百倍。实乃勇健无畏、刚烈骁勇、任侠果敢。”一语落地,种师道一怔,马上点点头,很以为然。 张明远回忆起来出使西夏的点点滴滴,也马上娓娓道来:“干爹,西夏晋王察哥的确身手不凡,太师嵬名安惠、太尉高守忠、景仁忠、景仁礼、大将军李良辅、西夏礼官焦彦坚,都是文武双全、才高八斗。乾顺更是雄才大略、深藏不露,喜欢中原文化,乃是虔诚万分的佛教徒。”种师道点了点头,心想,焦彦坚果然升官发财了,不由笑了笑。 见种师道饶有兴致,听得入迷,种浩也不甘示弱,立马介绍道:“爹爹,西夏乃佛国,西域来人很多,不过起先都信拜火教,后来抵达西夏,不知何故,一个个居然成为了拜佛之人。” 费无极想起西夏的大漠,就叹道:“据商贾所言,西域实在难逢甘霖,故而成为人迹罕至、不毛之地。天祚帝与乾顺素有往来,他们皆是佛教徒。焦彦坚眼下果然升任了西夏礼官,他狗眼看人低,对辽国毕恭毕敬,对我大宋却敷衍了事。”又将往事复述一遍,闷闷不乐。 种师道听了三人的话,心里颇受触动,马上仰天长叹道:“西夏怕辽国,偏偏不怕我大宋,令人深思。” 张明远熟思片刻,笑道:“为何西夏不向西开疆扩土,我目下就了然于胸了。”费无极道:“此话怎讲,师兄何必卖关子,但说无妨。” 种浩急道:“快快说来,好让我了然不惑,西夏乃我大宋西北宿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们此番去了西夏,想必所见所闻必定与众不同,情真意切。” “好,看看你们一个个急什么?不急不急,待我慢慢道来。”张明远依然卖关子,摇头晃脑,装腔作势,滑稽起来,不在话下。 种浩、费无极笑着过来捂张明远的嘴巴:“好了,不要说了,可以闭嘴了。你就知道卖关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故弄玄虚,卖弄你的臭学问。不稀罕了,有什么了不起。”三人打闹开来,乐此不彼。 种师道见状,叹道:“你们真是孩子气,如若溪儿在,你们四个便要闹个天翻地覆了。”捋了捋胡须,哈哈大笑。 片刻,种师道不觉想起种溪一人前往东京,顿时眼里含泪。为了不让种浩、张明远、费无极发觉,便赶忙擦干,道:“老夫略感倦乏,你们三个自在说话,为父回屋歇息片刻。” 种浩听了方才种师道的话,又见他这般光景,心中自然明白过来,不觉也不好受,便问道:“爹爹近来身体如何?” 种师道捋了捋胡须,笑道:“还好,还好,不用管我,浩儿替为父照顾好明远、无极。你们自在说话,老夫略感倦乏,歇息片刻就好。” 张明远、费无极也近前询问种师道,为何眼圈红了。种师道搪塞一番,三人才坐了下来。管家正好路过,见种师道脸色不佳,便扶着种师道慢慢离去。 种浩见状,紧锁眉头,缓缓道:“爹爹为何突然脸色煞白。”费无极道:“想必上次旧病复发。”张明远叹道:“上了年纪,旧病复发,的确令人担忧。” 费无极见种浩闷闷不乐,便打圆场道:“明远师兄,你方才卖关子,眼下不用卖关子了,还不快说。我看方才干爹就是被你卖关子给气到了。”种浩这才扑哧一笑,乐个不住。 张明远见种浩笑了,立马笑道:“好,好,我说。看看你们,猴急什么。我也是一家之言,你们听听也好,不必深以为然,只要以之为然就很好了。”笑了笑。 “真是婆婆妈妈,好不烦人。爱说不说,不听也罢。”种浩、费无极马上不耐烦,意欲离开。 张明远乐道:“哎,别走啊,我可要说了。其一,曾几何时,我大宋对西夏严防死守,意图持久消耗,使其自生自灭。辽国又虎视眈眈,如此两面夹击,自然使其无暇顾及西域之地。其二,西域皆不毛之地,大漠孤烟,不值得西夏大动干戈。”如此头头是道的分析,也难为自己了,不过对西夏也是一知半解。要知道乾顺这人不可小觑,他的宏图大志,往往神出鬼没,世人皆称乾顺有元昊遗风。实则有唐太宗遗风。许多契丹人也是对乾顺甘拜下风,有许多契丹人也投奔麾下,意欲建功立业。更别说宋朝中原人,有些不得志的书生,更是慕名而来。有些定居兴庆府,有些在西夏教书育人。想到这里,不觉仰天长叹。 费无极、种浩马上转过身来,见张明远这般模样,不觉面面相觑,顿时颇为赞同,叹服不已。三人见荷花池美轮美奂,皆喜乐无比,笑容满面。 到了夜色时分,种师道也醒了,和张明远、费无极、种浩一同抵达书房。费无极迫不及待的打开张叔夜的赋文《宣和使夏记》 ,他看到,那文章上言道: 宣和元年,四月时节。草长之际,莺歌燕舞。大宋使节往西夏,翻越六盘,望长河落日圆。蓝天白云绕山水之间,大漠孤烟走烈马边关。吾思之美矣,吾觉之乐矣。自古诗言志,歌咏言,如今诗词在渔翁。洒下千里网,得肥鱼、采鲜藕,美味佳肴于口中,赞叹有其声。塞上江南有风景,一马平川披朔风。 灵州西平府,黄河滔滔白浪笑。兴州兴庆府,月上贺兰梦逍遥。金沙大漠,交汇相应。翠苇摇曳,波光粼粼。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承天寺塔,刺破苍穹。鎏金铜牛,端坐风云。妙音鸟雀,祈福苍生。佛光普照,天下太平。极目远眺,如何是梦境? 行也乐,走也美。遥看山川挺拔,秀丽多姿。近闻羌笛管弦,高亢悠扬。西控贺兰山,东望有草原。天高云淡,历历芳菲眼。江山无限,天地有肝胆。骑马扬鞭指天涯,莫说此处无人烟。正道是,中原九重天,塞北一万年。 看毕,费无极啧啧称赞,张明远、种浩也争相传看,赞不绝口。种师道看时不觉喜乐无比,惊叹不已,仿佛身临其境,梦游其间。 张叔夜的书法也是令人赏心悦目,大有王羲之的遗风。众人轮流,不落手看了又看,依然意犹未尽。 费无极叹道:“没曾料想翰林院的高手就是非同一般,看看这文章洋洋洒洒,情景交融,实在令人大开眼界,也叹为观止。不知道张大人如何就这般厉害了。才思敏捷,独树一帜,令人感慨万千。” 张明远笑道:“张大人果然是才高八斗,妙笔生花,如此锦绣文章,实乃妙不可言。他在西夏赋诗,乃是当场所作,果然才思敏捷。” 种师道笑道:“张叔夜大人告诉过老夫,曾几何时,他也出使过契丹,他说,在契丹人的宴射中,他首先射中目标。契丹人惊叹诧异,想查看他所用的弓。他心里当然不痛快,就灵机一动,以无前例为由拒绝。契丹人虽说一脸不悦,可也碍于情面,索性不了了之。出使归来后,他又画出契丹的山川、城郭、服器、仪范共五篇,上呈给了皇上。皇上觉得新鲜,就看了又看,喜欢的不得了。予以褒奖,张大人说此事时,还不情不愿,他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不值一提。” 种浩看着张明远、费无极,马上笑道:“此番出使西夏,张大人颇有胆识,如若不是他,我等如何可以大显身手。有了他,我等才有了主心骨。二位兄弟,张大人此文,对西夏的感慨万千,果然是诗情画意,妙笔生花了。细细想来,也觉得张大人用心良苦,才高八斗,心思缜密,不愧为我大宋外使之中的佼佼者。张大人出使契丹的故事,我也早有耳闻,的确可以传为佳话。当年爹爹也是津津乐道,常常以此教诲我等晚辈,让我们向张大人垂范。两位兄弟,张大人如此妙笔生花,乃是不虚此行。西夏人岂不知道了我天朝国威,自然不敢造次。恐怕陛下的天子之气也带到了兴庆府去,乾顺心惊胆落了,也未可知。”一语落地,一个个哈哈大笑。 费无极神采飞扬,兴高采烈道:“乾顺即便不会心惊胆落,至少也不敢造次了。刚去之时,党项人扬威耀武,好生了得。离开之时,西夏人就恭恭敬敬,大有俯首称臣之意。真是不可思议,我大宋中原文化,完全就征服了西夏,可见一斑。回想兴庆府许多学子摇头晃脑,之乎者也,就觉得万分自豪,万分喜悦。大宋天下无敌,便在于此了。”不觉笑出声来。 张明远喜道:“此番出使西夏,我大宋天威咄咄逼人,想必西夏也是领教了许多。我大宋文武双全,自然天下无敌。是也不是?”顿时点点头。 种师道兴高采烈之际,追问道:“此去西夏,除了乾顺,和文臣武将,一定有不少人物,有许多故事,快讲给我听一听。” 张明远道:“西夏很神秘,西夏很不可思议。乾顺居然有宝贝,叫做贺兰宝镜。”不觉笑出声来,挠了挠后脑勺。 费无极猛然想起一个人,就惊道:“西夏兴庆府那承天寺的燕丹大师,好生了得。居然猜出我与明远,乃是读书人,燕丹实乃神人。”种师道瞠目结舌:“有这等神人?” 张明远捂着肚子,乐个不住,笑道:“还有一个人,我不要说,不然笑的肚子会痛。” 费无极叹道:“焦彦坚,嘴角有颗黑痣,八字胡须,吹胡子瞪眼,迈着八字步走路,方才说过,如何又说,烦不烦。” 种浩也哈哈大笑:“这人很出名,我以为是谁,他便是西夏大名鼎鼎的礼官,叫什么名字,世人却鲜有耳闻。如若不是爹爹起先告诉我们,我们抵达西夏便难以知晓了。方才提及此人,眼下又提及,真是不可思议。这焦彦坚令人印象深刻,难以忘怀。就是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到此人。” 张明远回想起来,乐道:“真不可思议,在灵州西平府见到他,还以为他便是乾顺。”费无极古灵精怪道:“如若有缘相见,叫他黑痣大胖子好了。” 种师道捋了捋胡须,笑道:“没曾料想,焦彦坚如今果然升官发财了,他是西夏礼官。听说他时常出使辽国,还总往我大宋东京跑。”环顾四周,乐个不住。 张明远道:“我们不提焦彦坚,不然要夜不能寐了。”种浩问道:“此话怎讲?”费无极笑道:“我知道明远之意,毕竟焦彦坚他太好笑了。”听了这话,种师道、种浩笑个不住。 张明远问道:“干爹,不知我干娘何时回来?”种师道叹了口气,道:“你干娘走时心神不宁,怕是要在延安府停留许多日子。你干娘与他叔父可是最亲,情深似海,自然难以割舍。” 种浩道:“我娘也没和种溪见上一面,想必她很惦记种溪。种溪一个人去了东京本也没什么令人担惊受怕的,毕竟上次我们陪他一同去了一回,此番他再去,想必便是轻车熟路。就怕他贪玩,路上耽误功夫。” 种师道喃喃道:“你娘临走时,放心不下你们二人,还有明远、无极。当然最是放心不下溪儿。你娘说溪儿如若一个人去东京,怕是让人揪心。他虽说年纪不小了,可毕竟孩子气十足。出门在外怕是不会照顾自己。姚月也担心溪儿,要我叮嘱溪儿,不可粗心大意,路上要谨小慎微。” 费无极道:“干娘不必如此,好在种溪去过一次东京了,再次前往就当故地重游。这男儿志在四方,总要出去闯一闯,不能总被溺爱呵护,是也不是?” 种浩道:“我本想同去东京,可还要去找叔父,毕竟种家军要后继有人,我也该建功立业,为爹爹分忧了。他去东京赶考画科,我去边关建功立业。我等皆要光宗耀祖才是。至于我娘子,就留下来替我照顾爹爹和娘亲好了。” 种师道笑容满面之际,叹道:“浩儿长大了,知道光宗耀祖就好。我种家军世世代代,都要做大宋的忠臣良将,此乃祖宗家法。” 张明远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道:“我们也要建功立业才好。种浩去镇守边关,种溪去东京赶考,我和无极,莫非碌碌无为不成,岂不辜负大好青春年华?如若碌碌无为,便要差强人意了。我等如今长大成人,定要做出一番大事,不枉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 费无极道:“那是自然,好男儿,志在四方。是不是好男儿,我眼下不好说,但文武双全之人,定要为国为民,竭尽全力才是。如若不愿去庙堂,也不愿在江湖,只好在国家生死存亡之际,大显身手,保家卫国了,才不负堂堂男儿之志。” 种师道推心置腹之际,问道:“你们为何不考取功名,去庙堂大显身手。也不愿投笔从戎,镇守边关。只我四人,可实话实说。干爹愿闻其详,还望你二人说说看才好。” 张明远推开窗户,看向外边的垂杨柳随风摇曳之际,道:“干爹,我自由自在惯了,不爱做官。至于投笔从戎,并非没想过,只是离不开师父。想陪伴左右,报答他老人家的养育之恩。我们自然明白,师父他老人家也盼望我等建功立业,出人头地,将来有个好归宿,可以谋个好前程。” 费无极也走了过去,看向垂杨柳,笑道:“我也一样,对功名利禄很厌烦。做个江湖豪客挺好。” 种浩也走了过去,学着张叔夜昨日所说,叹道:“如今杀人放火容易,做忠臣良将难上加难。庙堂与江湖,只在一念之间。” 种师道站起身来,双手捧着张叔夜的文章,又看了一遍,叹道:“张叔夜算是朝廷官员里的一股清流。如今蔡京和童贯搞得朝廷鸡犬不宁,你们不做官也算想的通透,但你们可别以为江湖就风平浪静。听说如今山东和苏杭皆有盗贼出没,这是朝廷所言。老夫何尝不知,所谓盗贼也非都是真盗贼,恐怕都有难言之隐。官逼民反,如之奈何?括田所、花石纲、生辰纲、造作局、应奉局,一个个乱臣贼子打着为官家分忧的旗号,胡作非为,中饱私囊。真可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我看太湖石如若会说人话,想必要破口大骂了。骂蔡京是菜鸟,骂童贯是饭桶,骂王黼是王豆腐,骂杨戬是杨贱人,骂李邦彦是李浪子,骂梁师成是石沉大海,骂朱勔是猪狗不如。”一语落地,张明远、费无极、种浩尽皆开怀大笑,乐此不彼。片刻,种师道引众在厅堂把盏言欢,喜乐无比。 宋夏两国议和后太平有望,京兆府长安城热闹非凡了一番,当晚,城里灯火辉煌,礼花四放,长安之夜,美不胜收。大雁塔下,烧香祈福。灞桥岸边,一轮明月,跃上枝头,静谧之态,美轮美奂。 波斯人在长安城流连忘返,追随岁月,遥想汉唐风华,令人感慨万千。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荷灯飘荡,美轮美奂。虽不及盛唐那般富丽堂皇,可也风华绝代,气度不凡,自有一股雅致,别有一种风韵。 老毒物听说宋夏议和,气得咬牙切齿,毕竟童贯又要加官进爵,老毒物便恨得气愤填膺,召集大毒物和小毒物,意欲尾随张明远和费无极的动向,看他们还要替大宋天子做些什么。 第94章 端午时节 次日,张明远和费无极本要辞别众人,回终南山去。种师道一家人再三挽留,他们不好拒绝,只因端午节快到了。张明远和费无极说,想回去和师父、师叔,还有师兄弟们过节。不料种师道早派人去请了,那李长安等人执拗不过,都下山而来。大嘴多年以来很少到长安,此番也跟了来。 李长安在种师道府邸厅堂,笑道:“我师弟大嘴不愿下山,此番是弟子们生拉硬拽,他才来了。”大嘴道:“此言差矣,我不是不愿下山,只是不愿来长安罢了。”众人好奇,都追问是何缘由。 扁头乐道:“俺可知道,师叔不愿来,只因无人来请。”阿长道:“不对,师父有人请,那是为了教书育人。师叔无人请,这话不对。那些老头和老太太最爱与师叔聊天,没少邀请。” 费无极道:“师叔是老太太之友。”一个个捧腹大笑。大嘴捋了捋胡须,伸手拍了一下费无极的胳膊,扁头摸着大嘴的肚皮,笑道:“无极孩子气,不许胡说,师叔是老头老太太之友,只说是老太太之友,老太就生气了。”又是哄堂大笑。 张明远道:“莫非师父乃学生之友不成?”种雪笑道:“那是自然,长安许多学生,都愿拜师太平先生。” 李长安捋了捋胡须,道:“老夫名叫李长安,故而长安学生都亲近于我。”扁头道:“俺爱美味佳肴,长安厨娘为何不亲近我?”众人哄堂大笑。 阿长瞪了一眼扁头,道:“还是请师叔说说看,为何不愿来长安好了。” 大嘴缓缓道:“说来话长,我当年因祖上得罪朝廷,离开东京,来到长安。但蔡京和童贯派长安县令,三番五次滋扰,搞得我父母不得安生。从此以后,上终南山。躲避狗官的滋扰,这才算安稳下来。” 李长安道:“不错这件事我师弟不愿提及,我看就不说了。”种师道叹道:“章惇当年说了一句话,便得罪皇上。” 张明远道:“我看皇上不会如此小肚鸡肠。”费无极道:“定是奸诈小人,从中作梗。”种浩道:“可不是,有个叫做任伯雨的最是落井下石,实乃卑鄙小人。” 此言一出,种师道斥责道:“一派胡言,任伯雨乃是谏官楷模,此人刚正不阿,乃是大大的忠臣。” 李长安介绍道:“不错,此人的确是好官。”大嘴一脸不悦,只因此人对自己祖父有过伤害。阿长道:“我知道,那句话后来名扬天下。” 扁头道:“俺也知道,正道是‘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种浩道:“章惇这嘴,真够大,居然胡说八道。”尹氏使个眼色,示意种浩不可口无遮拦。 姚月道:“官人不可如此,当心祸从口出。”种雪担心道:“章惇的子孙后代,恐怕不能出人头地了。” 大嘴冷笑道:“家父曾说,我祖父年轻时候性情豪爽,相貌俊美,言谈举止实乃文雅洒脱。才智出众,很有学问,那妙笔生花,也算名扬天下。他也好比种放,酷爱辟谷术,飘飘然有仙风道骨。” 李长安道:“看看,我师弟和种家军也算颇有渊源。”听了这话,大嘴追思祖父,眼里含泪。扁头和阿长安慰再三。 张明远道:“皇上可知师叔在终南山么?”李长安道:“终南山上隐姓埋名者比比皆是。” 种师道叹道:“这长安城,多有朝廷皇城司的密探,他们神出鬼没,恐怕终南山上,他们也略有耳闻。如若朝廷想滋扰,恐怕终南山也不得安宁。想必皇上对章惇子孙后代也是网开一面了。” 大嘴道:“不错,家父章援说过,虽说皇上贬谪了祖父,可后来也没有问罪子孙后代。”扁头和阿长点了点头。 种师道叹道:“章惇与苏轼也算好友,偏偏贬谪苏轼到儋州这件事,章惇予以支持。”张明远、费无极听了这话,都看向大嘴。大嘴低下头去,一言不发。扁头和阿长也低下头去。 李长安捋了捋胡须,缓缓安抚道:“王安石与司马光也是如此,二人政见不合,但私交甚厚。”众人皆默然不语。 尹氏轻轻咳嗽一声道:“雄黄酒买了许多,一会都多喝几杯。”种浩道:“我看就不说这些伤心难过之事,且喜今日端午节,我等喝酒如何?” 费无极看着桌上的芦苇叶,又盯着盆里的糯米,问道:“为何把此物摆在这里?”种雪笑道:“往年端午节,都去街市买粽子,今年爹爹说,让我们一起包粽子玩。” 尹氏早与姚月开始包粽子了,种浩和种雪目不转睛看着。张明远和费无极也凑到跟前,跃跃欲试,却不得要领。扁头和阿长只盯着桌子上的荔枝出神,剥了壳吃上几个,笑得合不拢嘴。种师道和李长安、大嘴坐在一旁谈笑风生。 种雪教起张明远包粽子,二人对视一笑。费无极见状闷闷不乐,毕竟萧燕不在身旁。种浩和姚月也眉来眼去,一同包粽子。尹氏见费无极不高兴,摇摇头乐个不住,便调侃道:“岂不闻‘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费无极听了这话,一怔,早知道干娘此乃激将法,便笑道:“我可不爱吃鱼。端午节最好吃的,莫过于螃蟹。最好喝的莫过于雄黄酒。” 姚月笑道:“我大宋多年以来有许多端午节习俗,这紫苏少不了。艾叶也可去凶辟邪。菖蒲酒和雄黄酒都是端午节必备佳酿。那蛇、蝎子、蜈蚣、壁虎、癞蛤蟆在端午节乃是吉祥物。” 张明远和费无极一同看向李长安,李长安一怔,明白过来,老毒物的五毒门便用此些东西,没想到眼下端午节,却变成吉祥物。 种雪道:“可惜溪弟去了东京,如若不然,也能多喝几杯雄黄酒,多吃几只螃蟹。”扁头道:“种溪小弟爱吃螃蟹?”阿长道:“怪不得人高马大。”种雪哈哈大笑。 姚月用小勺子装了三下糯米在手里的粽叶中,笑道:“他那个头,可不是吃螃蟹吃出来的。”扁头再问是何缘由,姚月摇摇头不答,种浩笑道:“我也不知道,等见到他,你们当面去问好了。” 尹氏道:“不错,小时候也没见溪儿比别家孩子个子高。”种师道笑道:“还是溪儿十五岁那年,他一年之间,那个头就窜起来了。”伸手比划道。费无极道:“莫非他不爱吃粽子?” 张明远笑道:“不错,我以为端午节过得有无滋味,就看吃粽子了没有。”种雪道:“明远哥哥所言极是,我也这样想。” 尹氏道:“都说包粽子从屈原时起,流传至今。但南北方各不相同。这北方以芦苇叶为主,南方便以芭蕉叶为主,还有竹筒粽子。”扁头早舔了舔嘴唇。 种浩纳闷道:“为何不用荷叶呢,那样宽宽大大,多好。”此言一出,阿长笑了笑。种师道笑道:“荷叶包猪肉差不多,包粽子不好。那粽子要蒸,荷叶可经不住蒸煮。”扁头听到猪肉二字,两眼放光。满眼里好似都是东坡肉。 尹氏拿着粽叶用手卷个倒三角形,笑道:“有一种荷叶鸡,便是用荷叶包裹鸡,然后埋在地里烤熟,味道极好。相传这俗名叫做叫化鸡。自东晋后,南北朝时就流传至今。到了大唐也是许多江湖人士最爱的一道美食。”说话间,早将糯米和大枣填充好,用细绳子捆扎好了。听了这话,扁头口水都流出来了。 阿长指着扁头,笑道:“死胖子,真恶心。众目睽睽,成何体统?”李长安见扁头想入非非,笑道:“扁头,不可如此。斯文,斯文。” 大嘴不以为然,逗扁头道:“不听别人的,师叔看好扁头。”扁头喜得笑了笑,乐道:“俺以为,斯文败类太多,莫如美味佳肴来的酣畅淋漓。”众人愣了愣,笑出声来。 费无极道:“又在傻笑?”扁头朝费无极后脑勺用手指头敲了敲,气道:“大胆,敢如此无礼?” 阿长替费无极打抱不平,又朝扁头脸蛋伸手捏一下,笑道:“死胖子,欺负师弟,该当何罪?”二人逗闹,众人都笑。 不多时,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包粽子才算告一段落。尹氏带着姚月、种雪去蒸粽子,种师道和李长安、大嘴,便与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扁头、阿长前往荷花池叙话。 众人落座,一壶雄黄酒,一壶菖蒲酒。瓜果桃李、荔枝、香蕉、龙眼、枇杷,应有尽有。扁头与阿长不住拿起去吃,张明远、费无极、种浩只顾说话,种师道与李长安、大嘴都谈笑风生,追忆种放与章惇的故事。 种师道一杯雄黄酒下了肚,叹道:“今年端午节,就差溪儿一人。”不觉黯然神伤。 种浩劝道:“爹爹不必如此,他不在才好呢。如若不然,又与那些执跨子弟买醉于酒楼。你们又为此大伤脑筋,岂不自寻烦恼?如今他去了东京,也算让你们省心了。岂不清净许多?” 李长安担忧道:“就怕他到了东京,无人约束,才放任自流,便麻烦了。”种师道听了这话,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大嘴道:“不必担忧,朝廷自有法度。翰林图画院,岂容他胡作非为?”听了这话,种师道点了点头,眉开眼笑道:“不错,想必皇上对画学生会严加管教。”不觉放下心来。 张明远道:“我不知道皇上会不会严加管教,但我知道作起画来以后,图画院里的人,恐怕不是疯子,就是傻子。”众人目瞪口呆,都不明白这话是何道理。 费无极道:“这话有些道理,他们都入迷了,自然又疯又傻。”扁头道:“俺知道了,他们都是画痴,画疯子。”阿长道:“可不是,看见什么画什么。走火入魔,便是如此。” 大嘴道:“我曾去过峨眉山,山下有个小镇,镇上有个画坊。我便见到有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太,他们时常在画峨眉山的猴子,惟妙惟肖。” 种师道笑道:“大理国王段和誉路过长安,多次提及,他说自己路过峨眉山便见到有人给峨眉山的猴子作画,看来果然如此。” 李长安道:“我终南山下莫非无人作画?”张明远道:“终南山下,种菜的比比皆是。”费无极道:“唱歌的也很多。” 张明远道:“终南山也有猴子。”费无极道:“可少有给这些猴子作画之人。”大嘴道:“此言差矣,师叔我看见过有人在画终南山。” 扁头道:“俺也见过,你们出使西夏后,有一日俺们下山,见有人坐在山顶画山下长安城。”阿长道:“还有人在画远眺终南山。” 李长安道:“汉唐以来,中原人素闻文人墨客,当以长安为首,其次洛阳。”种师道叹道:“不错,汉唐从未听说开封的鼎鼎大名。”种浩道:“长安有汉唐雄风,如今我大宋想梦回汉唐,如若少了长安风骨,岂不差强人意?” 费无极道:“不错,长安风骨,终南气概,渭水胸怀,三者缺一不可。”张明远道:“我早已将关中当作故乡。” 扁头道:“这话该俺说,你小子倒抢了先,岂有此理?”阿长道:“死胖子,又想欺负人,岂有此理?” 种浩道:“长安惹人爱,我等自当荣幸之至。那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都哭天喊地的说‘亲临渭水,直取长安。’”众人笑而不语。但见荷花池,波光粼粼。 顷刻那种雪便端着蒸好的粽子,走了出来,放在荷花池的石桌上。只见白雾腾起,种雪吹了吹自己的手指头,张明远近前笑道:“雪儿妹妹,还好么?” 种雪笑道:“明远哥哥,我还好,快尝尝看,好不好吃。”随即拿起一个粽子,将绳儿缓缓解开,喂到张明远嘴巴跟前。 张明远愣了愣,种雪叫道:“快吃,想什么呢。”费无极和种浩一同起哄,都笑得合不拢嘴。种师道和李长安都心知肚明,他们两个恐怕有些暗生情愫。张明远在吃粽子,听到众人发笑就问道:“你们都笑什么?”众人笑而不语。 尹氏见此情景,缓缓笑道:“两个孩子都不小了。雪儿该找个婆家,女大不中留。”种雪愣了愣,一脸茫然,摇摇头道:“娘在说什么?”费无极对张明远耳语,“你何不娶了种雪,便亲上加亲。”张明远惊得呆了。 扁头道:“雪儿妹妹,俺也要。”阿长道:“死胖子,就知道凑热闹。”随即张开嘴。种雪随手也喂给他们两个。众人这才知道,种雪没有胡思乱想,只是众人有些误会。 种浩与费无极对视一笑,有意撮合张明远和种雪他们二人,便齐声道:“我们一起去渭河边采叶子去。”张明远道:“什么叶子?”费无极道:“包粽子的芦苇叶子。”种雪纳闷道:“粽子包完了,还采叶子做什么?”嘴里吃着粽子,一脸疑惑。 正在此时,只听喵的一声,一只胖乎乎的白猫蹿了进来,跳到桌子上,嘴里叼起粽子,噌的一声就跑。一瞬间,不见了踪影。种雪去追,张明远紧随其后。费无极、种浩、扁头、阿长也跟了出来。众人都追到大门口,气喘吁吁。 种雪推开门,探出脑袋一瞧,种师道府邸门口,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叫化,跪在地上,手里拿着破碗在抹鼻子掉泪。 种雪近前安抚再三,张明远也扶起两个小家伙。结果一群小叫化都涌了过来。张明远和种雪见他们面黄肌瘦,可怜兮兮,就安抚一番,一干人等进了府邸。 尹氏让姚月端来粽子,分发给每一个小叫化。小叫化千恩万谢。种师道又让种浩拿出一些果子分发下去。李长安和大嘴又扶起跪拜的几个小叫化。扁头和阿长也近前,抱着小叫化,逗他们开心。 张明远道:“你们为何在长安乞讨?”一个小胖子道:“大哥哥有所不知,我等皆从延安府逃难至此。” 尹氏拿起帕子,轻轻一挥,惊道:“延安府怎么了,可有什么大事发生?快说。”毕竟出生那边,故而怀有乡土情结,听闻延安府出事,自然惊得呆了。 小女孩哭道:“夫人有所不知,延安府有个狗官,是蔡太师的家仆,欺负我们。爹爹参军,被克扣军饷。娘亲去讨问说法,结果被乱棍打死了。有人要进京,到金明池告御状,那狗官便命人烧杀抢掠。我们在爷爷奶奶庇护下,逃离延安府,来到京兆府。我们听说老种将军是关中人的大英雄,故而来跪求庇护。”种师道瞠目结舌,咳嗽一声,气道:“岂有此理?天下竟有如此丧尽天良之事?”握了握拳头,手心冒汗。 费无极纳闷道:“为何去金明池告御状?皇上可是住在皇宫大殿里面。”种浩道:“不错,要去也该去宣德门前。” 姚月道:“如今蔡太师的余威居然还在西北?”种雪气道:“当年蔡京老贼害得爹爹不能加官进爵,如今他的狗腿子居然还在狐假虎威。” 李长安道:“没曾料想,世道不公,无法无天。”大嘴道:“反正皇帝老子看不见,黎民百姓的死活,无人问津。”冷笑一声,叹了口气。 扁头道:“他们都还小也不能总沿街乞讨。”阿长道:“那又当如何?”不觉心如刀割,想起自己小时候在成都府的点点滴滴,顿时潸然泪下。 张明远道:“先让他们安顿下来,再做计较。”费无极道:“还记得渭水边有一个破庙,年久失修,莫如改造一番。”众人默然不语。 送走小叫化们,张明远和费无极还是不放心,便和种雪商议,当夜张明远等人赶着马车,送去被褥,锅碗瓢盆,和孩子们说笑一番,才缓缓离去。 第95章 牵线搭桥 次日,张明远和费无极在种雪带领下,来到渭水边,带着孩子们摘芦苇叶。但见渭水滔滔,大片芦苇绿油油的此起彼伏,随风摇曳。那野鸭子也嘎嘎作响,鸟雀渐飞渐远。孩子们欢声笑语,跑来跑去,玩的不亦乐乎。 种雪道:“我以后便有事做了,为这些孩子们。”种浩道:“妹妹以后做他们的厨娘可好?”种雪点了点头。 张明远道:“以后我们终南山也会来人,照看他们,为他们教书,让他们习武,做个文武双全之人。”费无极道:“为何不让他们上终南山去?” 种浩道:“也是,这破庙也不成,莫如上终南山可好?”扁头道:“俺看要问师父师叔。”阿长道:“我昨晚问了,他们说再做计较。”听了这话,张明远想不通,摇摇头,低下头去。 费无极道:“师父师叔莫非变了,为何不再乐善好施?”扁头道:“大嘴师叔也是如此。”种浩道:“他们一面之词,难以确信。恐怕这才是缘由。” 只听一声炸起,“你们都过来。”众人转过头,大嘴走了过来,后面是李长安、种师道。还有姚月挽着尹氏的胳膊。 那些孩子们跑来跑去在疯玩,种师道招呼张明远等人近前,吩咐道:“他们的确难知底细,不可轻举妄动。这收养孩子非同一般,如若被官府视为拐卖儿童,又当如何?”此言一出,张明远等人脸色煞白,大感意外。果然一队衙役近前,要将孩子们带走,都送到居养院去。 看着孩子们要走,种雪眼里含泪,却直打转转,无论如何也流不出来。种浩作为哥哥,如何不懂妹妹心中苦痛,便是想起自己小时候的点点滴滴了。姚月拉着种雪的胳膊,种雪还要拼命挣扎,去士卒手里,夺回小女孩,那小男孩也一脸失落。 扁头和阿长近前,却被大嘴一把拦住,示意二人不可轻举妄动。种师道早让士卒拦住了种浩。费无极本要近前,李长安使个眼色,费无极低下头去,原来衙役目光如炬,凶色如刀。 张明远俯身蹲下轻轻拍着孩子们的手背,嘱咐道:“你们去居养院也好,以后我等会去看你们。”孩子们哭道:“大哥哥、大姐姐们,我们舍不得你们。” 费无极不胜伤感,紧锁眉头道:“我们也舍不得你们,不过天长地久,让你们在此,恐怕不妥。”眼看自己的谋划化为泡影,张明远和种雪面面相觑,悲从心来。 李长安劝道:“这世上有许多人在苦苦挣扎,你们也不能都去伸手救援。官府自有道理,我等还是安分守己的好。” 种师道叹道:“老夫多年前去东京,蔡太师便高谈阔论一番,如今朝廷的安泽坊、居养院、漏泽园、慈幼局,应有尽有。黎民百姓安居乐业,那也是官府的职责所在。我等能帮忙处要量力而行,不可逞强好胜,以免得不偿失。”种雪一脸不服气,张明远也不能明白。 费无极寻思道:“这件事,的确两难。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这世上叫花子古来有之。谁愿意天生低人一等,不到迫不得已,没人愿意去跪地磕头乞讨。” 张明远想起在东京和宋徽宗的往事,见到如今大宋子民的苦不堪言,心中五味杂陈,心想:“以后要多多将民间疾苦说给皇上听。”孩子们渐行渐远,那芦苇依然随风摇曳。 种雪不苟言笑,张明远再三安抚也无济于事。二人并肩而立,目光呆滞,看向哗哗作响地渭水。那鸟雀叫了几声,竟也戛然而止,悄无声息。惟有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渐渐垂落远山,一道红光扑面,洒在河面。 众人身上都红扑扑地,皆一动不动,好似石像矗立。种师道、尹氏、姚月、种浩和李长安、大嘴坐车远去。扁头和阿长拉着费无极头也不回,越走越远。留下张明远和种雪站在渭河边发呆。 张明远道:“妹妹为何不快乐?”种雪道:“有什么可快乐的。”张明远道:“莫非孩子们走了,你就伤心难过不成?我想他们去了居养院也不错。” 种雪道:“人生哪有什么快乐?只不过是自己找寻罢了。若春光灿烂,夏雨温柔,秋叶思念,冬雪浪漫,都不让你感到快乐,那一定是你不好,毕竟你没什么好心绪。” 张明远一怔,心中哭笑不得,明明在劝她,她反而又来劝我,心里不觉好笑,缓过神来,喃喃道:“这世上总是如此,急匆匆来,急匆匆走,不过是稍纵即逝,好似冬去春来,万物枯荣。这一生有许多事想去做,但总感觉力不从心。细细想来,恐怕也是自寻烦恼。毕竟人生在世,一日之内,也只不过在同一个地方做那么一件事就好。若忙忙碌碌,奔波往返,纵然一个时辰内就做许多事,又有什么用呢?或许有人沾沾自喜,引以为豪,但我却不以为然。来到这世上,本就不容易,要平心静气,慢慢走,慢慢看,不可走马观花,急火攻心。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成何体统?”不由捡起石子,往水中投去,只听咕咚一声,无影无踪,河面波光粼粼,惟有墨绿的芦苇轻轻摇曳。 种雪淡淡的道:“明远哥哥,今年的端午节为何如此惨淡?”张明远道:“妹妹不必如此,哥哥知道你这是想起小时候了。他们去居养院也极好。你想想看,如若我教书,你做饭。他们未必过得好。”种雪纳闷道:“这是为何?” 张明远坐了下来,示意种雪也坐着,笑道:“你要照顾爹娘,我要行走江湖。便无暇顾及他们了。与其长痛,莫如短痛。索性让官府照顾他们,我们抽空去看他们,岂不两全其美?” 种雪张了张嘴,缓缓道:“可是我想着与他们在一起,莫非不好?我很喜欢小孩子。我觉得自己总是长不大,还像小时候一样,做个小姑娘,蹦蹦跳跳和小伙伴玩闹一阵子,回到家里以后,洗把脸,坐在荷花池边,一坐一下午,什么也不想,拿着唐诗读一读,喝口茶,吃些糕点。我喜欢这样,一个人静静的发呆,多好。可惜回不去了,长大以后,总找不到读书的快乐,这心啊,总是静不下来。我不想和别人比,什么李清照,什么李师师。我只做我自己。”顿时伸手指了指自己。 张明远道:“那你去居养院做工可好?”种雪点了点头,喜道:“这主意好,我以后到居养院做厨娘,便可与孩子们朝夕相处了。” 张明远笑道:“我们行走江湖之时,也会去游说许多员外捐助居养院里的孩子们。这样一来,利国利民,岂不两全其美?” 种雪翻个白眼,冷笑道:“那些员外会听你的话,你让他们掏钱,他们就掏钱?又在开玩笑,我却不信。”摇摇头,转喜为悲。 张明远道:“妹妹且听我说,这天下大员外比比皆是。我硬要让他们做善事捐助钱财,他们自然不肯。但让他们行善积德,破财免灾,他们自会答应。这占卜之术,我等也会一些。毕竟无极的祖上,可是费孝先大师,这是大嘴师叔说的。” 种雪惊道:“费孝先可是成都府青城山,名扬天下的占卜大师,居然是无极哥哥的祖上,不可思议。” 张明远道:“不信你去问他。”伸手一指,笑了笑。 种雪道:“他最爱吹牛,就怕他会吹的天花乱坠。我有空去问师公太平先生也好。”张明远道:“这样也好。”二人说到此处,没了可说的,都面面相觑,尴尬一笑。 种雪道:“明远哥哥别生气,他们都笑我们。”张明远道:“那是为何?”种雪道:“恐怕误以为我们暗生情愫,含情脉脉。” 张明远也不惊讶,笑道:“这就开玩笑了,我与你哥哥种浩是哥们弟兄,你便是自家妹子。谁会如此无礼,胡说八道,你休胡思乱想,哥哥我是正人君子,不会做伤风败俗之事。” 种雪点了点头,心中有些失望,又有些踏实。五味杂陈,不知是忧是喜,毕竟一个女孩子被男儿喜欢实乃荣幸之至。偏偏从张明远这里没有这回事。可喜的是,张明远果然很君子,光明磊落,不在话下,心中坦荡,何须言说。二人又摘了许多芦苇叶子,看着破旧的小庙,瞥了一眼,渐行渐远。 回到城里,费无极和种浩拉着张明远坐到荷花池,问东问西,让他实话实说。张明远摇摇头,笑道:“有什么好说的?你们让我说什么?” 扁头道:“俺看你小子是榆木疙瘩。”阿长道:“快说,你们二人说什么了?”张明远道:“孩子们走了,妹妹伤心难过,我安抚一二,仅此而已。” 费无极眯眼一笑,拍了一下张明远的后背,叫道:“种雪如何回来,眼泪汪汪,你欺负她了不成?”张明远目瞪口呆,诧异道:“何出此言?我一个做哥哥的,欺负妹妹,岂有此理?” 种浩道:“不必如此,此乃我等谋划已久之事,要有意撮合你们二人,明远兄可有此意?”拽了拽张明远的胳膊。 张明远装傻充愣,摇摇头道:“听不懂这话,兄弟又开玩笑。”费无极道:“浩兄想把妹妹送给你,你可有意。”张明远摇摇头,叹道:“儿女情长,非我所愿,不妥,不妥。我看无极合适,我不合适。” 费无极笑道:“我看上萧燕了,你别替我操心。”张明远看向扁头和阿长,二人齐声道:“不用看我们,我们此生看破红尘,并无杂念。” 张明远惊道:“为何撮合我与雪儿妹妹,你们这是为何?”偏偏这话被路过的种雪听到,姚月拉着种雪就走,头也不回。 姚月见种雪闷闷不乐,便安抚道:“妹妹不必如此,我等定会再想办法,定要做成此事,让你们‘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妹妹意下如何?” 种雪羞红半边脸,摆了摆手,一溜烟走了。姚月追过去,种雪一言不发,嘴里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何故如此?”到了厅堂,李长安、大嘴和种师道、尹氏都在喝茶。姚月将这撮合张明远与种雪的想法说了出来。 种师道笑道:“未为不可。”尹氏道:“我看极好。”李长安道:“此乃明远自己的事,老夫不会多说话。”大嘴道:“他们年龄不小了。孩子们的事,他们自己做主。” 姚月笑道:“我们都在撮合这件事,既然长辈们都不反对,我看这事,十拿九稳。”种雪害羞道:“明远哥哥极好,可是我怕他不会想这件事。”种师道笑道:“老夫找个机会,便要劝说明远。” 李长安道:“这件事,做师父的不好去说,师道兄费心。”拱手一笑。尹氏笑道:“如今我看他们极好,极般配,郎才女貌,皆大欢喜。这女婿实乃佳婿。” 大嘴道:“夫人如此看,明远就微幅不浅了。”姚月看向种师道,急道:“爹爹,择日不如撞日,何不趁热打铁,尽快捅破这层窗户纸,也好尽早完婚,以免夜长梦多。” 尹氏道:“莫非雪儿另有心上人,还是明远也有中意之人不成?”又看向种师道和李长安。李长安摇摇头,种师道也摆了摆手。 姚月道:“我便去张罗此事,你们就等我好消息。”说着走了出去。种雪急道:“嫂嫂不可如此,好似我急着要出嫁不成?”紧随其后,追了出去。身后传来众人笑声。 姚月来到荷花池,招呼种浩近前,笑道:“你们这边如何?长辈们都答应下来了。”种浩惊道:“师公都答应么?”姚月使劲点了点头,笑容满面。种雪躲在不远处一棵槐树后面,偷听开来。 种浩道:“明远却不开窍,如之奈何?”姚月道:“这件事不可着急,要缓缓促成,掌握火候。”种浩道:“有何妙策,但说无妨?”姚月道:“这件事,要牵线搭桥。”立马对种浩耳语开来。 种雪听不见了,干着急。张明远也慢慢靠近,也躲在槐树一侧。种雪向左后退,张明远向右后退。不多时,二人皆退。只听砰的一声,张明远脑门和种雪脑门碰到一起,二人跌倒在草地上去了。引来扁头、阿长哄堂大笑。这一笑惊得种浩与姚月耸了耸肩,转过头,尴尬一笑。 姚月道:“你们居然偷听我们说话?”种浩道:“看来不用我等撮合,他们便自己牵线搭桥了。” 张明远吱吱唔唔,摸着屁股,叫道:“一派胡言,我可没有偷听,我是被石头绊倒罢了。”随即用脚踩在草垛旁的石头上。 种雪也如此说,也学张明远伸脚踩石头。二人都是一模一样的姿态。双手叉腰,昂首挺胸。 扁头道:“你们就不用藏着掖着,如若有缘分,成了一对,也是造化,俺替你们高兴。”阿长笑道:“不错,你们又不是小孩子了,成家立业,刻不容缓。”起身靠近张明远。 “兄弟们所言极是。”种浩靠近张明远,目不转睛问道:“明远,你可来个痛快的?”种雪也看向张明远。费无极过来拉着张明远来到种雪跟前,问道:“你们可交往一番,未为不可?” 张明远示意众人坐了下来,缓缓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神会。这件事,不可操之过急。我把雪儿妹妹当作自家妹子未为不可。你们就不必如此了。我非不近女色,只是生身父母不在身边,我心中疾苦,有谁能知?你们该明白了,是也不是?”费无极道:“如若找到生身父母,再做计较,可是这意思?”张明远一言不发。种浩道:“若是如此,那也情有可原。”姚月听了这话,急匆匆回厅堂去,种雪紧随其后。 费无极饱含深情,坐了下来,缓缓道:“我们人到中年了,居然不知道生身父母,岂有此理?”张明远道:“故而这儿女情长之事,恐怕不可提及。” 种浩道:“你们如此,我心中颇多伤感。如若你们此后也不能得知生身父母,又当如何?”张明远道:“便终身不嫁。”费无极惊讶万分,张明远纳闷道:“莫非我说的不对?” 不等种浩提醒,扁头道:“明远,你说自己终身不嫁?俺可听不懂了。”阿长笑道:“明远若是美女,倒也孤芳自赏了。”费无极道:“如若明远是姑娘,我费无极当与他厮守终身,不离不弃。”说话间,微微一笑。 “说错了,是终生不娶。”张明远笑了笑,看向远方。费无极喝了一杯茶,站在荷花池边,盯着锦鳞游泳,笑道:“人生在世如同锦鳞游泳,游来游去,皆在水中。离开水,上了岸,便一命呜呼。” 张明远道:“人生在世,不知何时在水中,何时上岸。只是游来游去罢了。”种浩摇摇头,不知二人说些什么。 扁头叹道:“这二人总谈及人生,真是杞人忧天。俺以为,看破红尘者乃苏东坡。可苏东坡也并非看破红尘。”阿长道:“不错,苏东坡况且三妻四妾,何况红尘中人。” 张明远早听出这话又要劝说自己,便摇摇头,反问道:“劝我做什么?你们都是光棍汉子,还来劝我,岂不可笑?” 扁头闷闷不乐,冷笑道:“不识好歹,俺算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阿长笑道:“好心当成驴肝肺,岂有此理?”拉着扁头向厅堂走去。 种浩笑道:“明远,你不可错失良机。我妹妹可是有人惦记。”张明远看向费无极,笑道:“无极如若想与令妹情投意合,未为不可。” 费无极瞅了一眼张明远,摇摇头,淡淡的道:“明远这是一派胡言,我费无极早已名花有主。” 种浩道:“名花有主?恐怕叫做名草有主。”费无极道:“我也学明远,有何不可?”张明远示意二人离去,让自己安静下来。种浩与费无极离开荷花池,躲在槐树后面,静观其变。 张明远自言自语道:“我是真喜欢雪儿妹妹,可是我不能说,也不能做。我壮志未酬,我孤苦伶仃,我要行走江湖,不可被儿女情长羁绊。”不觉叹了口气,坐在亭子边,发起呆来。 见张明远如此纠结,如此黯然神伤,费无极悲从心来。种浩看张明远如此,也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 夜色时分,众人围坐吃饭。尹氏道:“今日乃端午节,要驱邪、避祸、祈福。我等不谈不快之事。当以礼相待,畅所欲言。” 种师道笑道:“夫人所言极是,本该团圆,偏偏溪儿不在,他如今长大成人,志在四方。有个好前程,实乃可喜可贺。不可被家长里短羁绊他的腿脚。” 姚月道:“爹爹和娘所言极是,端午节,年年过。明年再相聚未为不可。” 种浩道:“弟弟去了东京,想必东京端午节更上一层楼。” 李长道:“东京虽好,却非故乡。”大嘴道:“不错,故乡的端午节,才更上一层楼。毕竟乡土情结,难舍难分。” 扁头道:“端午节就是吃粽子和赛龙舟,俺在老家朱仙镇记得很清 ,那年俺跟着爹娘从朱仙镇出发,赶往东京,偏偏遇到端午节。这城里人过节哪有俺乡下痛快,赛龙舟、吃粽子,开心的不得了。” 阿长道:“我们成都府的端午节最热闹,知府与民同乐,还分发竹筒粽子,我个子高,抢的最多。”种雪道:“竹筒粽子,我听说过,却没见过。” 扁头道:“俺没吃过。”费无极道:“如若有朝一日去成都府,见识一番,也好。”扁头道:“吃一番最好,就是不知什么滋味。”阿长翻个白眼,笑了笑。 张明远道:“我可听说那岭南有山民在端午节用芭蕉叶包粽子,味道极好。”扁头听了想入非非,就是不知味道好在何处。 阿长笑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就地取材,各得所宜。一个端午节,在各地便过得五花八门,都叫做粽子,却又各不相同。” 费无极比划道:“可不是,有酸的咸的甜的辣的。就是不知有无苦的。”种雪道:“恐怕还有美的丑的。”阿长道:“还有长的短的,扁的圆的。”扁头道:“还有大的小的,香的臭的。”众人忍俊不禁。 李长安道:“明日我们就上山了,多有打扰,师道兄,多谢多谢。”种师道摆了摆手,笑道:“长安兄何出此言,我等皆亲朋好友,不必客气。你们师徒下山,如若不来府里,便让我等多心了。” 尹氏道:“不错,自是一家人,何必太生分。这端午节、中秋节、上元节,都可前来相聚。”话虽如此,可李长安等人心知肚明,这乃是客套话,且不说自己可以前来,单是种师道夫妇的亲朋好友前来,也是碍于情面。 这大嘴早听说种师道的老家洛阳那边,明日便有故人前来,如若赖着不走,恐怕不合时宜,便笑道:“尔等好意,我终南山心领了,明日我们就回去了,下次再来也好。” 扁头拿着香蕉剥了皮,喂到嘴里边吃边说道:“不错,此处虽好,却不可恋恋不舍,俺们都想回去了。”阿长本想说话,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吞了下去,原来他想说,“死胖子,嘴上说走,心里想留下来。” 费无极道:“出使西夏归来,本要上山,偏偏在干爹干娘这里叨扰,实在不妥。”尹氏道:“此言差矣,你们出使西夏,长途跋涉,回到大宋理当好生歇息。”张明远笑道:“回到终南山,才算到家了,那歇息才安心。” 种雪不紧不慢,笑道:“苏东坡有云‘此心安处是吾乡。’你们总说京兆府长安城乃故乡,却急着要走,是何道理?”众人都笑。张明远和种雪对视一眼,含情脉脉。众人见状,欲言又止。 夜色渐深,离开厅堂,各自歇息去了,张明远来到荷花池,坐了下来。种雪也紧随其后。二人一言不发,都坐着发呆。只听噗通一声,水中那鱼儿跃起,又钻入水中,打破了幽静。 张明远道:“明日我们就上山了。”种雪道:“知道了,你们该回去了,如若不然,山上的孩子们怎么办?”张明远又想起搭救的小叫化们,缓缓道:“以后我们一起去居养院看孩子们可好?” 种雪笑道:“我说了,以后在居养院做厨娘的,明远哥哥可以来打下手。”张明远道:“要我做什么?”种雪道:“真笨,可以劈柴、烧火。” 张明远道:“我给孩子们教书识字可好?”种雪道:“也不错,最好教他们武艺。”张明远愣了愣,问道:“我是随口一说,你还当真。” 种雪道:“我以为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居然告诉我,你随口一说。如此说话不算话,出尔反尔,言而无信,是何道理?” 这一番话,令张明远一怔,没想到素日活泼开朗的种雪妹妹也会如此振振有词,自然令自己无地自容,低下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种雪见张明远如此,便笑道:“逗你玩呢,应该不会生气,是也不是?”张明远平了平心绪,摇摇头笑了笑,看向远方。月光如水,荷花池依然明晃晃地波光粼粼。岸边几棵垂杨柳也随风摇曳。 次日,李长安、大嘴带着扁头、阿长先行告辞,上山去了。张明远和费无极又帮着种师道在果园里忙碌,故而留了下来,又住了三日。众人欢颜笑语,其乐融融,谈笑风生,情好日密。 第96章 木匣书信 三日后,张明远、费无极辞别种师道一家人于午时抵达终南山,来到山门,环顾四周,张开双臂,齐声仰天长叹道:“终南山我们又回来了,还是终南山好,如此自由自在,逍遥快活。”但见终南山依然青山绿水,群山环绕,郁郁葱葱。顿觉心旷神怡,沁人心脾。 看着风尘仆仆归来的张明远、费无极,李长安上前笑道:“你们终于回来了,快把此番出使西夏所见所闻告诉我等,也好大开眼界。” 张明远、费无极见到师父李长安,赶忙上前,寒暄几句。虽说山下城里见过面了,可久违之感,不曾淡去。李长安被张明远、费无极一左一右挽着胳膊,三人喜笑颜开,且走且谈,走进斋堂。 大嘴道:“你们此番去西夏,真是山遥路远了,也不知道捎信回来,报个平安也好。”费无极道:“多谢师叔挂念。只是去了西夏,发生许多事。托那朝廷使臣送来的礼物,不知你们收到没有?” 张明远道:“那还用说,这点小事,朝廷官员岂能办不好,恐怕他们眼里就瞧不上西夏的东西,毕竟这些朝廷大员,见多识广。” 李长安道:“此言差矣,虽说他们见多识广,可我大宋对枸杞子还是颇为珍视,毕竟西夏的枸杞子最是弥足珍贵,妙不可言。”张明远这才点了点头,了然不惑。 大嘴手里拿着几颗红果,往嘴里塞,笑道:“枸杞啊,不错。师叔下山,去老种将军府邸拿回来了一些。可惜厨房里煲汤用了许多,眼看快没了。” 张明远把身上的包袱打开,拿出一包东西,在大嘴面前,晃了晃,笑道:“师叔,这里还有。西夏国主乾顺在我们临行之际又送了许多枸杞子。” 大嘴道:“还以为你们被乾顺扣押,凶多吉少。没想到乾顺还送礼物给你们,不可思议。” 阿长道:“师叔所言极是,看看你们这一去就许多时日,岂不令人担惊受怕,就怕你们被党项人扣押。” 扁头马上掷地有声道:“俺可听说党项人杀人不见血,一个个凶神恶煞,好生了得。还有那西夏麻魁(女兵),更是令人生畏。据说那些西夏娘们一个个身手不凡,如若有人得罪她们,你晚上还睡觉打呼噜,次日早上恐怕就气息奄奄了。” 费无极问道:“这是为何?”扁头摸着自己的脑袋,道:“脑袋没了,当然气息奄奄。”此言一出,众人一怔,笑而不语。张明远和费无极对视而笑。 阿长笑道:“怎么了,如何只知道傻笑,不会说话了不成?”扁头道:“莫非不会说大宋话了,难不成学了西夏话?俺可听不懂,千万别给俺说。” 张明远道:“何出此言,此番西夏之行颇多感慨,实在是不可道听途说,可见谣言不可信。西夏是佛国,佛教乃国教。兴庆府并非荒蛮之地,乃是塞上江南之地。水草丰美,鸟语花香,景色宜人。湖水波光粼粼,垂柳荡漾,仿照我大宋的亭台楼阁随处可见。一派欣欣向荣,不可小觑。我看乾顺实乃西夏的唐太宗。”李长安点点头,大嘴深以为然,扁头、阿长若有所思,神情肃穆。 费无极道:“承天寺塔高耸入云,颇为壮观。这兴庆府虽说规模不大,可应有尽有。连瓦肆这等东京才有的场所都比比皆是,可见西夏果然非同凡响。街市上居然可以找到印刻精美的《苏东坡诗词集》 ,你们说这难道是某种幻觉不成?” 李长安道:“西夏果然非同小可,没曾料想短短几年就国富民强了。那小梁太后一命呜呼以后,本想西夏要灭国了,没曾料想,乾顺又力挽狂澜,蒸蒸日上。” 扁头道:“俺在东京时候遇到过西夏人,他们都在乞讨,俺觉得党项人一穷二白,实在无法与我大宋相提并论。” 阿长道:“我在成都时候也遇到过党项人,他们居然说要找苏东坡做学问,实在可笑。却不知苏学士哪里会收党项人做弟子。” 张明远道:“乾顺果然非常人物,令人佩服。他口若悬河,知识渊博,妙语连珠,令人佩服。”费无极道:“乾顺居然对汉学痴迷,还是佛教徒。” 李长安问道:“乾顺故事,为师多年前早已有所耳闻,不知此番前去,你二人可有何感想,但说无妨?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是也不是?” 费无极道:“此人胸有大志,雄才大略,嗜书如命,有中原人风范。乾顺故事如何,师父但说无妨。” 李长安道:“这人也是非常人物,三岁即位,可惜母党专权。十六岁灭梁氏亲政,可见年纪轻轻就智勇双全,不可小觑。他后来减少赋税,注重农桑,兴修水利,兴庆府自此日益强盛。他还酷爱汉学,能文能武,文武双全。岂不令人称奇?” 听了这话,张明远惊得呆了,缓缓道:“此番前去,没看到乾顺会武功,倒是他庶弟察哥的武艺,非同凡响。至于乾顺,他本要作《灵芝歌》 ,可惜未尝如愿?”费无极遗憾道:“都怪那汉人薛元礼。” 李长安若有所思,不觉追问开来:“此名莫非中原人士?”张明远道:“薛元礼的确是中原人士,想必在中原不得志,故而去了西夏。”费无极道:“师兄所言极是。”阿长道:“灵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嘴道:“灵芝乃奇特药材,入药味道不错。”扁头马上插嘴道:“不就是蘑菇么,有什么好吃的,俺可不好这口。苦兮兮的,味道很差。据说秃头和尚才喜欢蘑菇。忆苦思甜而已!”众人哈哈大笑。 阿长道:“灵芝味虽苦,但苦而香。比起蘑菇好许多,不仔细品味如何会有人生体味,须知人世间就是,‘梅花香自苦寒来’。自古道,‘以苦为乐、苦尽甘来、苦中作乐。’又有何不可。” 大嘴、扁头捧腹大笑,大家在斋堂说说笑笑,乐此不彼。张明远、费无极与众弟子谈笑风生,久违之感,袭上心头。 正在此时,一个弟子进报说种师道老将军送信上山来了,还有一个木匣,不知种师道书信上说些什么,木匣里装的什么。 李长安拆开书信看毕,介绍道:“师道兄说,希望明远与无极二人,八月去往雄州帮忙购买马匹,说是找一个叫做张员外的商贩就好了。还给了信物,这木匣里,便是一半折扇,这一半折扇写的是一个字:‘京’,另一半折扇写的一个字:‘兆’。只有这张员外和你们二人知道这样的信物。” 张明远、费无极惊诧不已,挠了挠后脑勺,心想,为何在府邸过端午节时,干爹不说,偏偏上山来了,才说,真是奇怪。扁头、阿长面面相觑,闷闷不乐,为何又是他二人前往雄州,而非自己。 “果然如此,这‘京’字一看就出自皇上之手,乃是独步天下的瘦金体。”张明远接过木匣,打开叹道:“看来京兆府缺乏良马,作战就勉为其难了。” 李长安道:“明远、无极,你们虽刚从西夏归来,可年纪轻轻自然不会感到疲惫。歇息一段时日后,你二人就去往雄州好了。八月去最好,你们意下如何?” 张明远问道:“自然万死不辞,不过为何是八月去雄州,还望师父赐教?”费无极道:“八月秋高气爽,想必干爹很体谅我们。” 扁头寻思道:“既然如此,也轮不到自己去,何必自讨没趣。自己找个台阶下,也算不错。”随即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俺也想去走一遭,可惜身材发福走不得许多路。你们真笨,八月秋高气爽不假,但八月那瓜果蔬菜最是丰盛繁多。你们此番去往雄州,很有可能会吃上辽国的西瓜,听说雄州榷场有许多契丹人在叫卖西瓜。那西瓜味道好极了,俺小时候可是在东京吃过西瓜,又听大相国寺附近的说书人提及雄州榷场便对那西瓜说的绘声绘色,让俺直流口水。”此言一出,一个个破涕一笑。 阿长道:“我倒没什么,可惜天生一个路痴,如何是好。再说,我人高马大,走到北边去,虽说天高地阔,不会把天戳个窟窿。但难免节外生枝,惹起不必要的麻烦。如若到江南去,更是会吓坏许多路人。他们哪里见过我这般个头。”此言一出,众人乐个不住。 张明远道:“你们放心好了,我们与世隔绝后就是要走南闯北,经风雨见世面,磨练一番。西夏在西北,此番雄州在东北。虽说路途遥远,要爬山涉水,可又有何妨?老子所言极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们天不怕地不怕,仗剑天涯,也是极好。” 费无极道:“在东京我等也有幸看到我大宋地图,雄州就在边界之处。听说‘澶渊之盟’前还关关停停,之后就颇为稳当了。不知如今又当如何?”张明远道:“且去看看,不就一目了然了。” 大嘴道:“师叔我喜欢云游四方,也想去雄州见识见识,据说契丹人特别多,还有什么女真人、党项人、高丽人、大理人。可惜我还要去成都府青城山拜访一位故人,此番怕是没机会了。” 李长安语重心长道:“陛下把青城山草庐赐予我等,此番师弟前去,也算是接管下来,比去雄州重要百倍。以后说不定青城山就是我等新的容身之地也未可知。” 扁头道:“俺觉得雄州还是荒蛮之地,不去也罢。免得白跑一趟,岂不麻烦了。俺想靠近辽国的地方,定是不毛之地。” 阿长道:“山高路远,契丹人的地盘,自然是‘风吹草低见牛羊’了。”张明远道:“还是那句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等不可坐井观天,以免贻笑大方。不过对雄州一无所知怕是不大好,还望师父赐教。” 李长安摇摇头,执拗不过,只好介绍道:“大唐末年,节度使各自为政。幽州节度使朱韬建了个瓦桥关,那瓦桥关便属于幽云十六州。石敬瑭那厮为了一己之私,把幽云十六州拱手送给契丹人。周世宗柴荣后来夺回了瓦桥关,并改称雄州。并让陈思让做了首任雄州知州。我大宋太祖皇帝登基大宝以后,还让陈思让做雄州知州。如此说来,陈思让便是我大宋首任雄州知州。” 费无极问道:“契丹人岂肯善罢甘休?”李长安道:“那是自然,太平兴国五年,辽兵围瓦桥关,我大宋守将战死,我宋军便败退而去,辽精骑渡河追击至莫州,可谓狗胆包天。至道元年,辽兵夜袭雄州,知州何承矩出城与辽兵酣战,大败辽兵。咸平三年,辽兵入侵我大宋,真宗皇帝亲征,至大名府,辽兵闻而退,便有了‘澶渊之盟’。” 张明远问道:“这何承矩莫非是第二任雄州知州了?”李长安道:“这个为师倒没考证过,无从得知。不过此人的确非同凡响,那么多知州,雄州百姓如今还时常怀念此人,可见何承矩深得民心。他在雄州有两大政绩,一个是种树,一个是挖湖。”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大嘴也一脸茫然,不知其中原委。众人皆以为李长安在开玩笑罢了。 扁头乐道:“雄州地处宋辽边界,靠种树和挖湖,便可阻挡契丹铁骑,怕是开玩笑罢了。俺以为,还是要枕戈待旦,让我大宋也有许多铁骑才是。” 阿长道:“你懂什么,我可听说这何承矩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四进四出雄州,便应了那句话,叫做‘功成不必在我,后人自有评说。’” 张明远对此记忆犹新,笑道:“这可是我干爹的至理名言。”费无极道:“莫非阿长师哥听过这句话?”阿长道:“那倒不是,这句话乃是我顿悟而出的。” 李长安赞不绝口:“如此顿悟,可见用心良苦,后生可畏。”大嘴道:“可惜世人皆知此理,但难以全始全终。为功名利禄而勾心斗角者,比比皆是。” 扁头道:“听说我大宋西军与东京禁军便明争暗斗,那西军里有种家军、姚家军、折家军,皆明争暗斗。” 阿长道:“别说武将如此,文臣也是如此。文人墨客本来就心眼小,如同笔尖。朝堂之上唇枪舌剑实乃家常便饭。武将为了邀功请赏,也是互相争强好胜。这‘功成不必在我’怕是只可说说罢了,做起来难上加难。” 费无极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人哪有不争强好胜的。”张明远道:“争强好胜未必不是好事,就看如何争强好胜。” 李长安道:“明远所言极是,公平对决也未尝不可。如若没有争强好胜,哪有争先恐后。都不去为国为民,都贪生怕死,都碌碌无为,何谈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周秦汉唐,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如若秦始皇不争强好胜,哪有一统天下。如若汉武帝不争强好胜,哪有丝绸之路。如若唐太宗不争强好胜,哪有贞观之治。如若我太祖皇帝不争强好胜,哪有大宋今日的幅员辽阔?”众人点了点头,深以为然。费无极却不以为然,看向张明远。 二人心知肚明,如今大宋根本算不得什么幅员辽阔。西北被西夏掌控,东北被契丹人和女真人占据。大宋所拥有的地盘,比起汉唐,便是羞愧难耐,自惭形秽了。二人对视一笑,尴尬无比。心里自然明白,这不过是师父他老人家自我安慰罢了。 费无极看向李长安,问道:“不知雄州有何诗词歌赋,文章什么的,也好略知一二,以免对雄州一无所知。”大嘴道:“师叔倒想起了一个有关雄州的诗作,只是许多人很难知晓。”张明远来了兴致,立马追问道:“师叔但说无妨。”大嘴道:“那便是古灵先生陈襄的诗作了。” 李长安也想起来了,捋了捋胡须,笑了笑,便道:“乃是理学大师,他的《登雄州南门偶书呈知府张皇城》算是对雄州的见闻了。”费无极追问道:“师父可知其中言语。”李长安看向大嘴,大嘴洋洋洒洒吟诵道: 城如银瓮万兵环,怅望孤城野蓼间。 池面绿阴通易水,楼头青霭见狼山。 渔舟掩映江南浦。使驿差池古北关。 雅爱六韬名将在,寒垣无事虎貔间。 众人听了无不赞叹,费无极心想,原来大嘴师叔也是饱读诗书,还喜欢一些常人不知的诗歌,着实厉害。张明远心想,大宋读书人如若不是遇到契丹人、党项人袭扰,想必就快慰太多了。只可惜,眼下时局不稳,恐怕太平岁月时日不多了,想到这里,不免担忧起来,不知此去雄州,又当如何。 众人说说笑笑之际,李长安忽然想起了什么,坐了下来神情凝重不已,马上用手示意众人也坐下,众人见状就坐了下来。一个个屛住呼吸,都神色紧张。 第97章 奇思妙想 张明远定了定神色,追问道:“不知师父有何吩咐,但说无妨。”看向李长安。费无极也急道:“师父有何叮嘱,为何这般庄严凝重?” 李长安寻思道:“是时候让真相大白了。张小宝与费无天三番五次上山要与明远和无极相认,如若再拖延隐瞒下去,恐怕张小宝和费无天会发疯。上次明远和无极离开终南山,出使西夏,张小宝和费无天就哭的伤心难过。此番就让明远和无极去雄州和少林寺,让张小宝与明远相认,让费无天和无极相认,如此大功告成,便是老夫功德无量了。”想到此处,神情凝重道:“恒山派玄空道长与为师是世交,你们此番去雄州,返回之际,还要前去恒山派拜访玄空道长,少林寺一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召开在即,你们要替我终南山走一遭。常言道,礼尚往来,你们跟随张叔夜大人出使西夏之际,恒山派可是拜访过我终南山。此番去往雄州,路途遥远,路上要谨小慎微,拜访恒山派,不可惹是生非,伤了和气,你们意下如何?” 张明远道:“师父,明远知道了,绝不会惹是生非,自取其祸。”李长安又看向费无极,费无极点了点头。大嘴见李长安在挤眉弄目,便心领神会道:“还记得那年去恒山派,悬空寺的桃花美丽之极,师叔我念念不忘。” 扁头道:“桃花朵朵开,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师叔为何说这个,俺不太明白。”阿长道:“恒山派玄空道长想必武艺高强,听说契丹人早已霸占恒山,明远、无极此去,如若碰到契丹人,岂不危险了?” 李长安道:“恒山派虽受契丹人管辖,不过契丹人也是聪明之极,封玄空道长为大同府国师,想必不会为难上山香客,明远、无极此番就以香客身份前去,契丹人必不为难,你们也要保持克制,不可轻易动武,免得节外生枝。虽说契丹人如今面临女真人,实乃抱头鼠窜,草木皆兵,闻风丧胆。但面对我大宋,契丹人还是趾高气昂,不可一世。”张明远道:“师父放心,弟子明白了。” 费无极口若悬河,笑道:“师父所言极是,契丹人虽有勇却无谋,即便有谋也比不上我大宋,弟子定会让契丹人不敢小瞧我大宋,当然大动干戈之事自然会谨小慎微,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免得坏了兴致,此番去雄州,难免遇到契丹人,在西夏弟子已见过契丹人,他们也非那般可怕,对付他们绰绰有余,请师父放心便是。” 李长安听了这话,满意的微微一笑,叹道:“无极去了西夏,没曾料想回来就越会说话了,为师欣慰之极。此去雄州,要见机行事。你与明远二人,遇事不可莽撞行事,要谨小慎微,三思而后行,不可人前卖弄,以免自寻烦恼,惹祸上身。” 张明远道:“去了西夏,无极师弟的确越发出息了,和契丹人都可以自来熟。我等遇到了同样出使西夏的契丹人萧勇和萧燕两兄妹,看他们也非凶神恶煞之辈,想必也是各为其主,身不由己。如若和他们有缘,想必还会再见也未可知。” 李长安惊道:“他们居然也去西夏了,看来为师所料不错,他们皆是辽国朝廷之人。听京兆府传得沸沸扬扬,说辽国被女真人打得草木皆兵,抱头鼠窜,辽国早已秘密去西夏搬救兵去了。为师想,天祚帝恐怕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不到万不得已他才不会去低声下气向西夏求援。” 张明远道:“我等还与他们在西夏切磋过武艺。”费无极道:“萧勇果然武艺高强,不容小觑。那萧燕也是身手不凡,居然打败了西夏太师嵬名安惠的千金嵬名白云。” 扁头道:“西夏居然也有太师,这倒让俺想起咱大宋蔡太师了。”阿长气道:“蔡京这老贼,最是祸国殃民。人人得而诛之,才可解心头之恨。” 大嘴道:“阿长为何如此,想必明远、无极并不知情。师叔告诉你们无妨,当年蔡京在成都府做官时没少欺压黎民百姓。阿长的爹爹便是被蔡京害死的。”众人听了也嘘唏不已,阿长居然眼里含泪,跑了出去。 扁头意欲紧随其后,追了出去。张明远、费无极也想去追,大嘴示意他们不必如此,李长安点了点头,三人才坐了下来。 费无极见众人依然闷闷不乐,便道:“师兄方才又开玩笑,什么叫做自来熟,出门在外,多认识几个朋友难道也不对?那契丹小姑娘的确很可爱。”扁头大惊失色,道:“契丹小姑娘,可爱?俺咋不相信咧!” 大嘴如何不知扁头何意,故而心知肚明之际,叹了口气道:“不会吧,听说都凶巴巴。师叔前些年也见过契丹人,秃顶,耳边一左一右两个大辫子,袒胸露乳的大汉,果然丑陋无比。契丹女人嘛,想必也不会温柔到哪里去。” 李长安道:“人不可貌相,难保他们也有容貌甚伟之人。这契丹男人过猛,女人自然就温柔许多。这叫以柔克刚,你们可明白?”众人点了点头。 费无极道:“师父所言极是,萧勇并非五大三粗,就是大高个,容貌的确甚伟。”众人又说了几句话,便退出了斋堂。 张明远、费无极、扁头去找阿长,想安慰于他,却找了很久不见踪迹,原来阿长只身一人去了楼观台,放声大哭,泪如泉涌。等张明远等人找到阿长时,他正与两个樵夫坐在石头上谈笑风生。 张明远等人见阿长脸上有泪痕,忍不住泪光点点,阿长却微微一笑。扁头心知肚明,明远和无极此番下山便是要和他们的爹爹相认了,但愿他们美梦成真。 回到厅堂,众人落座,大嘴道:“阿长又哭鼻子了?”扁头道:“别看他如今高耸入云,俺以为也不过如此,哭起来像个小花猫。” 阿长破涕一笑道:“胡说八道,我没哭,我只是被山风吹进沙粒,迷了眼睛。”张明远道:“山风果然大。”费无极道:“阿长师哥顶天立地,迎着风流着泪,颇为壮观。” 李长安道:“也别瞒着为师,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没什么可难为情的。这人世间如同苏东坡所言。” 大嘴道:“张口闭口苏东坡,可否换人?”李长安摆了摆手,笑道:“不可。”扁头道:“师叔为何厌恶苏东坡?他如何得罪于你,告诉俺听听可好?” 费无极见大嘴一言不发,便道:“莫非师叔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但说无妨,何必藏着掖着,好不痛快。” 张明远欲言又止,大嘴缓缓道:“我哪有厌恶苏东坡,绝无此事。如若我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那我可要麻烦了,不知多少东坡迷要找我算账,我就自寻烦恼了。岂不被唾沫星子淹个半死不活?”众人捧腹大笑。 李长安道:“那就说说看,为何要换人?”大嘴道:“西夏、辽国、大理、高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苏东坡。大江南北,长城内外,无人不爱,无人不谈苏东坡。可苏东坡落魄之时,有谁能知他心?” 费无极道:“苏辙。”张明远道:“苏洵。”扁头道:“俺我以为是王朝云。”阿长笑道:“不对,定是苏小妹。”李长安道:“佛印禅师。”大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众人哭笑不得。 大嘴道:“我不谈苏东坡,绝非厌恶他。他这人可是被玩坏了,都不要去叨扰他,让他幽静一番可好?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你们随便拉出一个,请饶过苏东坡,可好?”随即拱手作揖,惹得众人都笑,没曾料想大嘴对苏东坡如此痴迷,乃是骨灰级的东坡迷。这让李长安猝不及防,也让张明远四人瞠目结舌。 李长安道:“苏东坡所言极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人生在世,大抵如此。明远、无极去了西夏,可有什么感悟?但说无妨。” 费无极道:“党项人争强好胜,不怕艰难困苦,为人处事,敢于仗义执言,好打抱不平,还对人热情周到,宽容大方。” 张明远道:“他们都彪悍勇猛,聪明过人。这智勇双全,不在西军之下。”大嘴道:“好了,今日就不多说了,回来就好好歇息。”扁头和阿长见大嘴给自己使个眼色,便心领神会,不情不愿之际,走了出去。 张明远和费无极辞别李长安、大嘴,跟了出来,见扁头、阿长拎着木桶,便紧随其后,夺过木桶去井边打水。扁头和阿长见他们如此,颇为诧异万分,没想到他们一趟西夏之行,如此乖巧懂事,学会了谦恭有礼,还知道体谅人,心中一丝暖流涌上心头,立马和他们一起干活。四人一同打水,到菜地和花圃浇水,见那烈日当头之下,绿油油的菜地,还有姹紫嫣红的花圃,一个个笑容满面,坐在田埂上,谈笑风生。 扁头道:“再过几日,黄瓜就熟了,可以吃。”阿长道:“那豆子也长出来了,豆芽菜就有了。” 费无极道:“可惜,我们见西夏兴庆府街市有早上市的西瓜,可惜没有带回来种子。如若不然,也好在终南山种西瓜。” 张明远道:“听说西瓜来自西州回鹘,那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当年讨伐甘州,高昌国王为了讨好这位草原霸主,故而献上牛羊肉,献上美女,还献上大西瓜。”伸手比划一番,惹得都笑了。 大嘴笑道:“不错,明远果然看了这段史书,如今辽国西瓜天下无敌,西夏算不得什么。毕竟小小西夏,为辽国马首是瞻,这可是世人皆知的。” 李长安道:“那倒未必,西夏征服甘州后,西瓜、甜瓜的栽培技艺便更上一层楼。辽国那边如若没有牛粪覆棚技艺,恐怕不会有什么大西瓜。别看西夏臣服辽国,可口服心不服。” 大嘴道:“西夏虽说有贺兰山和黄河,号称‘塞北江南’,可毕竟深居塞上,如若没有牛粪覆棚,也不会有什么大西瓜。依我之见,大西瓜在我大宋才得以名扬天下。如今河北与山东,早有农夫栽培西瓜,那还是我云游所见。” 张明远道:“此番去辽国,便要亲眼去瞧一瞧,那辽国大西瓜,是何模样?”费无极道:“西瓜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少见多怪。” 扁头羡慕道:“你们去时正好秋高气爽,瓜果飘香,那菜蔬果子就多了去了。吃的肚子圆圆,嘴巴香甜,那可是羡煞旁人,俺可流口水了。”阿长朝扁头的嘴巴瞅了一眼,乐道:“看看你,口水一地,吓坏人了。”众人开怀一笑。 第98章 茫茫云海 黄昏时分,张明远、费无极二人坐在厅堂外,不远处的山坡上,静静的发呆。二人一言不发,只看远处茫茫云海,如血一般红。 费无极道:“西夏我们走一遭,感触颇多。”张明远道:“有何感触,但说无妨。”费无极道:“我以为党项人的牛羊肉味道好极了。” 张明远道:“你如何与扁头师哥一样了。”费无极笑道:“常言道,这‘民以食为天’你可不懂。”摇了摇手指头。 张明远摇摇头,笑道:“你如何被扁头师哥传染了,提及西夏,居然离不开吃喝拉撒睡?”二人哪里知道扁头早已悄悄走了过来,蹑手蹑脚,那肥屁股,一抖一抖,嘴角露出诡秘一笑。 只听,“呀!”的一声,费无极的双眼被胖乎乎的手蒙住了,扁头乐道:“猜猜俺是谁?猜不出来,罚你舔我手指头。”一脸孩子气。 费无极道:“胖哥哥,用得着猜么?”扁头也靠着费无极坐了下来,结果费无极往一侧挪了挪身子,扁头就倒在地上。 费无极哈哈大笑,扁头索性躺着,伸手摸着自己的肥肚皮,又用手轻轻拍了拍,只听咚咚作响,好似一面鼓。 张明远道:“何处击鼓?”左顾右看一番。不等费无极笑,又一声乍起,“你们看残阳如血做什么?”众人看时,一条大长腿早已买了过来,三人抬起头来,阿长坐了下来,众人眼神也随之徐徐落下。 扁头道:“阿长,俺叫你出来,你不出来。俺一个人出来了,你却也跟了过来,真是跟屁虫吃多了。” 阿长不睬,叹道:“眼看再过一些时日,明远和无极又要下山,真是羡慕嫉妒,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我也可以行走江湖。”张明远道:“这可不是什么行走江湖,实乃行走列国庙堂。” 费无极道:“我倒懒得动弹,也想在终南山颐养天年,如若不然,阿长师哥替代我可好?你这一条大长腿,到了草原以后,看马匹快,还是你快。” 扁头插话道:“不错,俺以为,何谓健步如飞,且看阿长大长腿。”伸手丈量起阿长的腿来。这让众人不是病毒请教,都惊得呆了。 说也奇怪,如今阿长的腿越来越长,胳膊和上半身也越来越长,那大脚丫子也越来越大,比起小时候越发成了巨人,站在终南山厅堂前,要低下头行走,如若不然,随时碰到房檐,那也是家常便饭,习以为常。为此成了阿长的一桩烦心事。扁头却总是羡慕嫉妒,看着自己又爱又胖,阿长却高大,打心眼里,耿耿于怀,却也无可奈何。 阿长见扁头总盯着自己的腿,便打趣道:“死胖子,看什么看。莫非你又嘴馋了不成?我可是时常害怕,你若饿了,会不会张嘴将我的大腿咬上一口。” 扁头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一派胡言,俺喜欢啃猪蹄子。”费无极学着扁头啃猪蹄子的样子,表演一番,只见双手抓着一根松树木头,张嘴啃将开来,张明远笑翻了天。 阿长忍俊不禁,扁头翻个白眼,闷闷不乐。四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好似梦回童年,不改小时候的孩子气,片刻一个个安静下来。 张明远道:“辽国开国圣主是叫做什么来着,我如何忘记了?”费无极道:“我也忘记了,叫什么来着,想不起来。”挠了挠后脑勺。 扁头道:“少装蒜,你两个臭小子明明知道,还装傻充愣。这历史方面,你张明远、费无极算是我终南山众弟子里的佼佼者。你们敢称第二,无人敢说自己第一。俺也甘拜下风。”阿长道:“可不是,耶律阿保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费无极道;“西夏开国皇帝叫做元昊,辽国也叫做契丹,那开国帝王叫做耶律阿保机。”张明远叹道:“这二人也算英雄好汉。” 费无极道:“我以为你会说他们,胆大妄为,胡作非为。结果你却称之为英雄好汉。西夏是仁宗皇帝手下留情所致,可辽国却并非如此。毕竟我大宋开国之时,人家辽国早已立国。” 扁头道:“俺翻过史书,辽国比我大宋早五十三年。”阿长道:“不仅如此,人家辽国幅员辽阔,我大宋可比不得。” 张明远道:“提及此事,不得不又要请苏东坡出来了。他在《策断》中说过,‘西戎、北胡,皆为中原之患。而西戎之患小,北胡之患大,此天下所明知也。’”摇头晃脑,一副老学究的样子。 费无极道:“三句不离苏东坡,好似离开苏东坡就不会说话了,真是奇怪。”阿长道:“东坡肉一定离不开。”瞅了一眼扁头。 扁头不睬,认真问道:“俺不太懂咧,何谓西戎和北胡?”阿长道:“真笨,西戎是西夏,北胡乃辽国。” 费无极道:“苏东坡所言极是,不过我以为有待商榷。毕竟‘澶渊之盟’后,宋辽也算太平,并无战火纷飞。毕竟花钱消灾,也算一件好事。” 张明远忧思袭上眉梢,冷笑道:“好什么好,幽云十六州在辽国掌控之中,这来与不来,可不是我大宋说了算的。只要幽云十六州之患,一日不绝,我大宋就永无宁日。” 费无极听了这话,心下五味杂陈,气道:“我们此番走一遭,探探虚实,再做计较。听说雄州有不少契丹人出没。他们在边关出出入入,乃是家常便饭,我等去看看,看他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阿长素闻宋辽边界并不风平浪静,就怕张明远和费无极自寻烦恼,便劝道:“朝廷之事,你们还是少管。你们去西夏,我就不看好。江湖中人对此颇有微词。你们想想看,朝廷的事,那可不是我们一介草民可管的,那可要惹祸上身了。” 费无极听了这话,一脸不悦,惊道:“江湖中人居然知道这件事,他们才是多管闲事,关他们屁事。” 扁头果然配合费无极,突然噗的一声,放了一个响屁。阿长道:“看,果然屁都出来多管闲事了,还是个又肥又胖又丑又臭的响屁。”众人又是捧腹大笑。 离开山坡,回到厅堂,李长安和大嘴坐了下来,扁头道:“天气太热,俺睡不着,蚊子又多,这可如何是好?” 阿长道:“可不是,要想想办法才好。听说辽国草原上那蚊子更多,还很大,好比苍蝇一般。”听了这话,张明远和费无极也被唬住了,愣了愣,欲言又止。 李长安道:“今晚尔等可以用蚊帐。”大嘴道:“不错,有了白色蚊帐,你们不必担忧。”扁头道:“俺可不怕蚊子,就是怕蚊子叫,烦死了。” 阿长道:“胡说八道,你那屁股上的红点点,哪里来的?”扁头道:“抠烂的,没事,俺又不痛不痒,关你屁事。”阿长道:“废话真多。” 李长安道:“好了,你们这几日不可下山去渭水玩水,切记切记,听说许多员外的小衙内都在水里睡觉去了。” 扁头道:“他们是小屁孩,睡觉也奇怪,偏偏到水里去,可见天气炎热,受不了。俺也想去,可惜。” 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笑道:“可惜什么?何必吞吞吐吐,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快说,快说。”伸手一指,催促开来。张明远好奇道:“不错,有话快说,何必吞吞吐吐。” 阿长道:“你们不必追问,他这话是说,可惜他下了水,就怕渭水上涨,淹了长安城,如何是好?”一语落地,众人忍俊不禁。 扁头道:“将阿长放在终南山和渭河之间,就是梯子。”阿长道:“炎炎夏日,蚊子最爱吃东坡肉。”张明远和费无极憋着不笑。 扁头摇摇头,白了一眼阿长,回过头缓缓道:“俺还是少吃点为好,眼看走不动路了,一屁股下去蚂蚁没命。再放个屁,恐怕蚊子会晕头转向。”众人哄堂大笑。 阿长道:“辽国草原上的马匹太快,我可驾驭不了。”大嘴道:“你们想去辽国,也不是不可以,何必如此藏着掖着。” 李长安叮嘱道:“此番去雄州,长途跋涉,又在秋高气爽之际。那农家果园可谓一片丰收。路上难免多吃瓜果,不过不可贪吃,以免吃坏肚子。” 费无极笑道:“师父放心好了,离出发还早呢,师父在我们领走之前再说,岂不很好?眼下说了,就怕到时候,我又忘记了。” 大嘴撅撅嘴,笑道:“年纪不大,就提前老年痴呆么?”费无极道:“可不是,去了一趟西夏兴庆府,吃的牛羊肉多了,脑袋吃迷糊也在所难免。” 扁头摇摇头,缓缓道:“无极这小子又在胡说,俺可知道,唯有东坡肉吃多了,脑袋才会吃迷糊,哪有牛羊肉什么事?如此冤枉牛羊肉,俺不依你。” 阿长摸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笑道:“我可听说吃牛羊肉乃大补,只会让脑袋越来越聪明过头。听说仁宗皇帝当年为此也是忍痛割爱,一听说吃的羊太多,就不敢吃了,说是怕花钱。” 李长安捋了捋胡须,微微一笑,介绍道:“这件事世人皆知,仁宗皇帝可是一代明君。他当年夜里想喝羊肉汤,偏偏查阅了御膳房卷宗,一看帐幕瞠目结舌,花费颇多。他想如若作为皇帝如此,上行下效,岂不愧对黎民百姓?便自此不再吃羊肉。” 费无极将信将疑,冷笑道:“我却不信,仁宗皇帝这故事怕是后人为其歌功颂德,瞎编罢了。”张明远道:“或许真有此事。” 扁头也点了点头,笑道:“反正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古往今来,爱慕虚荣乃人之本性,帝王将相,贩夫走卒,概莫如此。” 大嘴冷笑一声,淡淡的道:“溜须拍马,歌功颂德,谁都爱听。不过黎民百姓心知肚明,莫非天下人眼瞎不成?要我说秦皇也好,汉武也罢,后人自有评说。” 张明远点头道:“不过史书乃官府所为,后世哪里分的清,辨得明呢?这假话传的多了就成了真话。” 阿长摆了摆手道:“这无关紧要,野史也是有的。”费无极道:“看看,我等吃了党项人的牛羊肉,回来好似话很多。” 扁头摸了下嘴巴,缓缓道:“瞧好了,你们去了辽国,吃了大西瓜,那话比西瓜仔还多呢。回来可别说话,如若不然,俺就用西瓜皮,堵住你们的嘴巴,看你们还说不说。” 阿长翻个白眼,拍了一下扁头的后脑勺,缓缓道:“西瓜皮恐怕还可以炒菜,那可是美味佳肴。死胖子,不可浪费!”一语落地,众人又笑了一会,意犹未尽。夜色渐深,众人离开厅堂,各自歇息去了。 第99章 炎炎夏日 次日,艳阳高照,众人吃过午饭,李长安和大嘴都去午睡,张明远和费无极在书房看书,扁头和阿长却在仰天池玩耍,二人还带着几个弟子,一干人等好似回到童年。扁头叫了张明远和费无极,但二人说一会就去,扁头和阿长在厅堂外的大树下,等了一会,见他们不出来,就拿着蒲扇引众离开。 扁头还似小时候一般,昂首挺胸,走在最前面,回过头朝众人笑道:“小时候怎么玩,如今还怎么玩。这鬼天气,热死俺了。”又伸手摸摸自己的肥肚皮。 阿长站在树下,直挺挺的招了招手,对众人道:“快走,快走。夏天就是这样,死胖子又何必如此。”白了一眼扁头。 扁头见阿长又要和自己逗闹,便不接茬,看向远方,笑道:“俺最讨厌两个季节。”众人都好奇开来,转过头问道:“扁头师哥,但说无妨。” 阿长低下头,欲言又止。扁头道:“俺以为,一个是夏天,一个是冬天。夏天太热,冬天太冷。秋天最好,不冷不热最舒服,不过最要紧的是什么,你们可知?”众人都摇头。 扁头道:“真笨,俺以为秋高气爽,瓜果飘香。”拿着蒲扇,自己来回挥动。众人都笑,自然心知肚明,扁头不改小时候的嗜好,现到如今,从未改变。 阿长眨了眨眼睛,憋着不笑。扁头摸着额头汗珠,缓缓道:“太热了。”阿长也热的心烦意乱,不紧不慢道:“何处去避暑,我实在不知。”摇了摇头,叹口气。 一个高个弟子道:“仰天池便是好去处。”一个矮个弟子道:“我可听说华山可以避暑。”一个胖弟子道:“胡说,我终南山本来就是避暑胜地。”一个瘦弟子道:“苏东坡有云:‘此心安处是吾乡。’”双手合十,好似礼佛一般。 阿长道:“这句话,我以为可以简而言之,叫做‘心静自然凉’,对也不对?”扁头道:“那又怎地?俺看你小子也文绉绉起来,装什么状元郎?”阿长白了一眼,不睬扁头。 扁头满不在乎,朝阿长笑了笑,缓缓道:“这话狗屁不通,炎炎夏日,一动不动,站在大太阳下,谁想试一试?俺以后叫他大哥可好?”伸手一指。 阿长道:“傻瓜,快到水里去。”说话间早已引众抵达仰天池边,一个个脱个精光,一头扎进水里,游来游去,好似几条鱼。岸边山峰耸立,绿叶片片,好似一幅画卷铺展开来。 扁头屁颠屁颠也扒光衣服,跳了进去,噗通一声,溅起白色水花。一股清凉袭上脑门,众人欢颜笑语,好不快活。 远处山峰耸立,郁郁葱葱皆是漫山遍野的墨绿杂草,还有许多枝繁叶茂的树丛,遮天蔽日。那鸟雀从崖壁杂草飞下,噗通一声,一头扎进湖面,叼起鱼儿,嗖的一声,掠过水面,冲天而起,渐飞渐远。 游了一会,扁头上岸坐在石头上,看着远方道:“明远、无极真笨,放着终南山多安逸,偏要去下山奔走。种师道也算吃饱了撑的,买马匹,何必去雄州,那么远,不划算。这一来二去,可是长途跋涉。为何舍近求远,俺实在不明白。放着西夏萧关不去,是何道理?” 阿长在水里游来游去,也上了岸,听见扁头自言自语,便道:“又在自言自语,说谁坏话?你这便是废话真多,虽说朝廷在辽国的威逼利诱下,答应与西夏议和,可乾顺也是权宜之计。党项人绝不会卖马匹给我大宋。” 扁头听了这话,纳闷道:“为何辽国肯卖马匹给我大宋?” 阿长道:“辽国聪明过人,一面做和事老,劝说宋夏化干戈为玉帛,一面偷偷卖马匹给我大宋。便是让两头都对辽国千恩万谢。一则抢了西夏的马匹生意,二则,让西夏俯首称臣。三则,让大宋甘拜下风。辽国可谓一箭三雕。” 扁头道:“契丹人居然如此聪明过人,真是厉害。” 阿长道:“和辽国相提并论,我大宋显然力不从心。听说雄州榷场,朝廷三令五申要加税,偏偏契丹人合力反对,那雄州官府也无可奈何。” 扁头冷笑道:“你这话恐怕开玩笑,契丹人再厉害,还敢与大宋朝廷叫板不成?他们胆大包天,难道不怕掉脑袋么?” 阿长道:“你我皆平头百姓,有些事情都不懂。我大宋朝廷可是对辽国又爱又恨,又怕又离不开。” 扁头道:“看看,俺们来此是来玩耍,何必谈论此些大伤脑筋之事,岂不大煞风景?”使个眼色给阿长。 阿长转过头,原来费无极来了,后面跟着张明远。扁头和阿长心知肚明,如若他们再说下去,张明远和费无极听到必要就此长篇大论一番,尤其张明远。 费无极远远的叫道:“仰天池真凉快,下水喽!”迅疾解衣宽带,飞奔而下,跳入水中,欢颜笑语开来,张明远、扁头、阿长也紧随其后。 那众弟子也与之比试开来,片刻,扁头道:“我等比试一番,看谁一个来回,最快抵达岸边。”一个弟子便站在岸边,手里拿着树枝,一声令下,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还有其余弟子们齐刷刷,站在岸边。一个弟子一吹口哨,众人迅疾下水,哗哗作响,比试开来。 虽说扁头肥胖,可游水的本事非同凡响。阿长个子太高,游得不快,但划动一下,却比别人划三下还厉害,如利剑一般刺破水面。张明远和费无极学会游水没多久。其余弟子有的怕扁头不开心,便有意谦让。还有的,从小到大跟随扁头,早对扁头的争强好胜习以为常,不过如今扁头早已不再是当年的小坏蛋,可记忆犹新让弟子们无意之中,难以改变,都将扁头视为主心骨。 扁头再三叮嘱,以后自己不再多管闲事,众人反而不大习惯。还是有意无意都听扁头的吩咐,都以扁头马首是瞻。如此下来,扁头拔得头筹,喜得坐在岸边,笑道:“仰天池对俺太好了,俺要亲一口。”随即张嘴,来个飞吻。众人见状捂嘴暗笑。 张明远道:“西夏避暑的本事很高。”阿长道:“说来听听可好?”扁头道:“莫非贺兰山上,炎炎夏日还下雪不成?”张明远道:“那倒不是,贺兰山在春雨沙沙后,有一胜景,美其名曰:贺兰晴雪。” 费无极回想道:“不错,这景致令人心驰神往,那日见了便念念不忘,如若还有机会,还想去贺兰山下走一遭,再看一眼贺兰晴雪,也是极好。” 扁头挠了挠后脑勺,问道:“说了许多,莫非炎炎夏日,党项人都上贺兰山避暑不成?俺却不信,听说贺兰山为西夏皇家所有,寻常百姓不可擅自闯入。” 阿长道:“我也听说书人提及,他们说,西夏贺兰山有党项人的皇家牧场,牛羊肥壮,骏马彪壮。” 费无极压低嗓音道:“西夏避暑的本事非同一般,也是学自我大宋,西夏有一个神秘兮兮的避暑圣地,一般人不曾知晓。” 张明远低声道:“在西夏兴庆府皇宫大殿内有一个地宫,称之为西夏冰库。那里面可是有不少巨大冰块。上次我在兴庆府中毒后,被党项人抬进去,察哥也在里面。虽说寒气袭人,可并不觉得很刺骨。我慢慢苏醒,我和察哥都盖着厚棉被。” 阿长追问道:“你们两个大男人在里面睡大觉?”扁头道:“一派胡言,他们两个一定是分开睡。”费无极道:“你们猜错了,他们的确都睡在一块,铺着两床棉被。”此言一出,众人诧异万分。 张明远道:“你们都说什么呢?一派胡言,我们都迷迷糊糊,神志不清,只见有宫女进进出出。后来有党项人进来抬我们出去。这西夏地宫的冰库里面机关重重,神鬼莫测。我虽闭着眼睛,可偷偷睁开眼,看见了什么,你们可知?”众人好奇,都追问开来。 扁头惊得呆了。费无极道:“明远告诉我,看见有累累白骨。”阿长道:“想必定是盗贼闯入,遇到机关,惨死罢了。”扁头道:“俺以为,定是死囚犯。”阿长道:“胡说八道,如此绝密之所,死囚犯哪有资格进去。”众人都点了点头。 费无极道:“鬼知道是什么人,反正猜不着,猜着也没用。又没人给银子钱。”扁头道:“如若西夏给我东坡肉吃,俺倒是愿意猜一猜。” 阿长道:“党项人爱吃牛羊肉,尤其那羊肉,听说牛是西夏神物,不可擅杀。”费无极道:“不错,西夏鎏金铜牛,我也是见过。安放在西夏王宫之外,蔚为壮观。” 张明远道:“西夏兴庆府的人最爱吃的是什么,你们可知?”扁头道:“方才不是说了么,还问?”阿长道:“我知道了,叫做黄河大鲤鱼。京兆府说书人时常提及,毕竟天下黄河对于西夏来说,可算得上恩泽不绝。” 费无极道:“世人皆知,如若没了黄河,西夏怎会在兴庆府安营扎寨,与我大宋分庭抗礼?黄河可是党项人的母亲河。母亲河里的大鲤鱼,味道好极了。” 张明远笑道:“不错,就是黄河大鲤鱼。党项人很爱吃的,他们做的黄河大鲤鱼,色香味俱全。”扁头听了,早已吐了吐舌头。阿长笑道:“可惜我等没去过西夏。” 费无极道:“这有何妨?京兆府也有不少党项人开的客栈,他们便有这道菜,就是不知道那鱼,从何处来的?” 阿长道:“听说兴庆府的黄河大鲤鱼才是上等品。西夏多年以来,如若招待贵客,除了牛羊肉,必会有黄河大鲤鱼。”扁头舔了舔嘴唇,结结巴巴道:“俺要知道,早跟着去了西夏,如今后悔莫及。”众人都笑。 扁头引众离开仰天池,赶回厅堂,不见大嘴师叔,再问师父李长安哪里去了。弟子道:“师父和大嘴师叔还在睡觉。”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来到李长安卧房,轻轻推门而入。李长安侧卧在床,手里轻轻摇着折扇。听到脚步声和推门声,李长安转身起来。 张明远倒了杯茶,递到跟前,李长安喝了一口,让众人坐下。扁头道:“师父,这样炎热,还睡觉么?”李长安道:“心静自然凉,你们为何不睡?”阿长道:“我们去仰天池了。” 费无极道:“游了一会,感觉凉爽多了。”张明远道:“师父今日如何?昨晚上蚊子不少。”扁头背着手,笑道:“我作了一首打油诗,你们可愿听?”随即吟诵道: 夏日不洗脚,处处蚊子咬。 夜来呼噜声,瞌睡真不少。 此言一出,哄堂大笑,李长安也扶着张明远的胳膊,微微抖动起胡须,笑的咯咯作响。费无极早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 李长安道:“到了辽国,牛粪多,羊粪多,蚊子多,明远、无极、扁头、阿长,你们可要当心才是。”扁头摇摇头,笑道:“俺不去,太吓人了。俺就在终南山。” 阿长道:“等你们去辽国,我还要去成都府祭奠家父家母,就不去凑热闹了。”李长安道:“你们师叔念叨你们,不见你们四人,快去找他,不知有什么话要对你们说。”四人便辞别李长安,向大嘴卧房而去。 四人走到窗前,只听里面传出一语来,“扁头去了辽国,蚊子爱吃他屁股。阿长去了辽国,蚊子爱舔他脚指头。”原来是大嘴在自言自语道。 听到有脚步声,大嘴叫道:“谁在外边,鬼鬼祟祟,成何体统?”张明远走了进去惊得呆了,大嘴洗完了澡袒胸露乳,衣衫大开,不似素日那般蓬头垢面,好似苏东坡在世,一副超凡脱俗的大宋文人墨客样子。 费无极紧随其后道:“虽说夏日炎炎,可师叔如此,真是罕见。”阿长见了,揉了揉眼睛。扁头近前,伸出手指头摸着大嘴的肚皮笑道:“这纳凉的法子,真不错,俺也要学一学。” 大嘴摇着蒲扇,朝扁头肥屁股一拍,一本正经道:“别动,师叔我方才洗完澡,你小子去仰天池玩水,那水一股死鱼烂虾的味道,快别靠近我,还不洗洗去。你们都去。”四人闻了闻自己身上,果然如此,只好嘻嘻哈哈,出去打水,冲一冲身上。 返回大嘴卧房,大嘴道:“你们到了辽国,那个大西瓜估计背不回来,不过西瓜种子,要拿回来,切记切记。等到明年,咱终南山也吃西瓜,自己种的大西瓜。”放下蒲扇,伸手比划开来。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乐个不住。 扁头道:“俺又不去辽国,俺要回东京朱仙镇祭祖去。”阿长道:“成都府有亲戚让我回去一趟。” 大嘴听了这话,看向张明远和费无极,叮嘱道:“你们两个还要走一遭,路上谨小慎微,不可惹是生非。” 费无极道:“师叔放心好了。”张明远道:“师叔如若带我们走一遭,该多好。” 大嘴一怔,心想,此番可是要明远和无极走一遭,毕竟是一件大事,便摆了摆手笑道:“这件事,我就不去了。”张明远和费无极再三追问缘由,大嘴只是搪塞一番,便绝口不提了。 第100章 整装待发 这日早晨,终南山钟声响起,李长安对弟子们训示了几句话后,众人在斋堂用早饭。扁头、阿长与大嘴说说笑笑。张明远和费无极与弟子们也喜笑颜开。 李长安却愁容满面,沉默不语。大嘴见状示意弟子们不要吵闹,弟子们才安静下来。扁头和阿长却嘀嘀咕咕,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大嘴瞪了一眼,他们才闭上嘴巴,却挠了挠后脑勺还在嘻嘻发笑。 李长安叮嘱再三,捋了捋胡须,语重心长道:“此番前往,路上千万小心谨慎,不可轻信他人,你们可记住了?”大嘴道:“路上小心行事,到了雄州就差人送信回来。” 扁头道:“见了契丹人,如若听不懂人家说话,就不要听。俺就是听不懂就不听。如若装傻充愣,就麻烦了。” 阿长道:“又说傻话,契丹人也是人,想必雄州的契丹人与草原上的契丹人大有不同,自然可以说些我中原话也未可知。我可是听长安城里不少说书人说过,契丹人为了对付我大宋,将那汉唐的文章也背的滚瓜烂熟。”扁头气呼呼的挠了挠后脑勺,白了一眼阿长,随即尴尬一笑。 张明远道:“此番前去,有要事在身,自然会多加小心。”费无极道:“干爹火急火燎,干嘛不从兴庆府购买马匹,为何舍近求远到雄州契丹人那边购买,岂不奇怪?” 李长安捋了捋胡须忧心忡忡,紧锁眉头道:“你们可知,这是我大宋由来已久的一大心病。” 大嘴却摆了摆手,不紧不慢道:“不必大惊小怪,你们去西夏,虽说乾顺答应议和,这番萧关就太平了。可我大宋的确缺乏马匹,如之奈何?” 扁头不甘示弱,也想出风头,就紧随其后道:“显而易见,西夏对我京兆府虎视眈眈,自然不会把马匹卖给京兆府了,你们可明白了?” 阿长哪里肯落后,就补充道:“契丹人不缺马匹,再说契丹人苛求我大宋丝绸、布匹、瓷器,尤其粮食。雄州马匹买卖一直都活跃不已。”张明远、费无极点点头算是了然不惑。 张明远道:“这马匹也不可能大规模购买,契丹人又不傻,会把战马送给我大宋,须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没有马匹,如何组建骑兵,如何可以长途跋涉的作战,岂不贻误战机,坐以待毙?再说眼下天祚帝为了对付女真人,怕是严加防范,不会让契丹马匹随意买卖给我大宋了。听说辽国都在向西夏求援战马。”众人大惊失色,议论纷纷。 李长安道:“购买马匹,一般是购买小马驹,引到中原后再圈养,这般就可以变成马群,你们可明白了?至于天祚帝被女真人完颜阿骨打追得抱头鼠窜这件事,我等怕是也只是道听途说。辽国多少年来,不缺战马。‘澶渊之盟’之前,辽国铁骑挥师南下,时常滋扰我大宋,令人猝不及防,如坐针毡。那契丹马匹便多如牛毛。眼下女真人虽造了辽国的反,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必天祚帝为了对付女真人,马匹买卖在榷场还是不会加以阻拦的。契丹人眼下就怕我大宋与女真人联合起来,故而为了拉拢我大宋,想必辽国对我大宋会比当年更友好也未可知。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道听途说不可全信,此番你二人去往雄州,路途遥远,山高水长,要多加小心,多加保重。不可引火烧身,不可节外生枝。时逢乱世之秋,不可不察。切记切记。”语重心长,叮嘱再三。 张明远豁然开朗,点头道:“师父,弟子明白了。请师父放心,我二人定当不辱使命。” 费无极道:“师父所言极是,不过师父说‘乱世之秋’,可眼下是暮春之际,炎炎夏日说来就来。”此言一出,众人哄堂大笑。 费无极又乐道:“这般说来,我等此番就是去引小马驹了?”大嘴笑道:“说白了,你们是去领养小马驹。”一语落地,众人捧腹大笑。 扁头与阿长也乐个不住。张明远和费无极对视而笑。费无极道:“师父,听说辽国也有翰林院?”张明远道:“可有此事,实在匪夷所思。” 李长安道:“辽国的确有翰林院。听说有个叫做耶律大石的,便是辽国翰林学士,此人文武双全,不可小觑。他还叫做大石林牙。江湖上,人称大石牙子。” 扁头定了定神色,轻轻拍着自己的肚皮道:“了不得,契丹人也学我大宋。居然有翰林院,还有翰林学士,俺自愧不如。”阿长笑道:“天下人间,你不曾知道的,多如牛毛。” 李长安环顾四周,淡然一笑道:“不错,这天下人间的学问也多的很,也大的很,更深的很。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一知半解也在所难免。故而为师才有用武之地。如若你们没有疑惑,还要先生做什么。大唐韩昌黎有云,‘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正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们不可能知晓天下一切学问。懂得安身立命也就罢了。春秋战国,诸子百家。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者比比皆是。周游列国,也算无愧于心。为师是杂学派,取百家之长,并非守一家不变。为师所学,便是有老庄之逍遥,孔孟之仁爱,墨韩之非攻,孙吴之兵法,鬼谷子之谋略。鬼谷子当年隐逸世外,其弟子出将入相,左右列国,可谓功成名就。如若有朝一日,为师愿为鬼谷子。“一语落地,弟子们无不叹服。 张明远道:“弟子明白了,师父所言极是。弟子自当学百家之长,行侠仗义,为国为民。”费无极道:“师父是说,我们用仁爱和非攻对待黎民百姓,以兵法和谋略,行侠仗义。有朝一日,功成身退,便可归园田居的逍遥自在,是也不是?” 李长安点头欣慰万分道:“朝廷之上的庙堂,也有明君和贤臣,故而仁爱相待,多有感化,未为不可。天下之间的敌国袭扰,我等自当行侠仗义,为国为民。带兵打仗要兵法,行走江湖要谋略。有朝一日功成名就,且不可贪得无厌,须知伴君如伴虎之理,必当功成身退,以求自保。范蠡便是如此逍遥自在,他泛舟杭州西湖,岂不优哉游哉,羡煞旁人。”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深以为然。扁头和阿长也点了点头,叹息不已。 见弟子们如此,李长安道:“既然明白这些,你们就要读书习武了,文武双全才可纵横天下。如若不读书就不知道天下人间如何为人处世。如若不习武就不能免受贼人欺辱。我大宋如今科举、武举还有画举。不知何时会出个蹴鞠举,也不可预测。为师倒也不指望你们博取功名,只要学有所成,将来有所作为就心满意足了。” 张明远、费无极齐声道:“弟子以后想考功名,还望师父教诲。”扁头和阿长也随声附和,凑热闹开来。四人都目不转睛看向李长安。 李长安听了,纳闷不已,记得以前对二人说过,就是种师道昏迷不醒,师徒三人抵达长安府邸之前。为何眼下又问,见扁头和阿长也加入其中。李长安执拗不过,随即又介绍道:“文学、画学、算学、书学、医学、武学、律学,同属国子监太学中的学科。如若考文科,这叫科举。考武科,就叫武举。” 费无极问道:“画科又当如何。”李长安道:“如今皇上喜欢画学,故而翰林院设国画院。”众人听了这话,了然不惑,笑出声来。临行之际,李长安等人再三叮嘱要小心谨慎,不可轻信他人。 张明远、费无极连连点头,一一允诺,挥手之际,难舍难分。片刻告别李长安等人,张明远、费无极便雄姿英发的下山去了。终南山依然气度不凡,巍峨壮观。 下了终南山,抵达京兆府长安城,张明远在种师道府邸,笑道:“本想下山直接赶往雄州,但心想临行之际要与干爹、干娘和浩兄等人道别才好,想必你们也有许多话要交代与我们。” 费无极坐在尹氏、姚月、种雪跟前,笑道:“干娘终于回来了见您气色不佳,不知身体可好?姚月妹妹和种雪妹妹也消瘦不少,看来颇为劳累。”尹氏与姚月、种雪点了点头。 种师道叹道:“此番请你们去雄州办事,也是想了很久。浩儿早已去他叔父种世中那里去了。他临行之际让干爹把两把夏国剑交给你们,让你们路上防身。” 张明远失望道:“不知他何时走的?”尹氏道:“昨日刚走,他本想上山和你们道别,可军情紧急就顾不得了。”姚月道:“我家官人火急火燎离去,奴家也是担惊受怕,好在他有叔父照顾,便让人放心。” 种雪道:“两个哥哥离开我们,做妹妹的放心不下,但好男儿志在四方,妹妹愿他们远走高飞,前程锦绣。”费无极惊道:“莫非西夏乾顺又变卦了不成?” 种师道摇摇头,叹了口气,道:“那倒不是,是童贯要我西军调往河北去,不知童贯意欲何为。浩儿与他叔父种世中,还有姚古、姚平仲,都去了太原府。老夫恐怕也要去,只是眼下童贯还未发军令罢了。我堂堂大宋西军,原本在西北对付西夏多年,突然之间要去河北,实在难以预料。西夏是大漠戈壁,河北可是一马平川。我西军对一马平川之地,怕是难以很快适应。”摇摇头,叹了口气。 张明远笑道:“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浩兄去了怀德军,没想到他居然去了太原府。”费无极问道:“干爹、干娘,太原府与雄州,不知有多远?”种师道笑道:“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大体相当于从京兆府到延安府。” 尹氏道:“从京兆府到延安府,便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就看如何去走。如若走路怕是太远,如若骑马也要好几日。你们此番去往雄州,的确很远,我等于心不忍。本想让浩儿去,可太原府那边催促太急,不好违抗童贯军令。思来想去,你二人再合适不过。姚月和老身看了好几日地图,就让她告诉你们此番路线,也让你们少走弯路。”指了指姚月,姚月点头称是,种师道吩咐姚月几句,姚月近前笑了笑。 张明远道:“就怕出门在外,也晕头转向。”费无极道:“可不是,我们从未看过地图。”种师道笑道:“不妨,姚月一说,你们就明白了。” 尹氏道:“不错,实在不行,这地图你们拿着,在客栈偷偷哭,万不可被人发现。就好好听姚月讲,她一说,你们就心知肚明。”听了这话,张明远和费无极放下心来,齐声道:“有劳妹妹,请讲。”随即坐了下来。 姚月指着地图,边说边指,耐心介绍道:“两位哥哥,可听仔细了,你们本可从京兆府出发,沿着河中府,直抵太原府,路过太原府还可与我家官人种浩他们见上一面,而后抵达真定府,路过河间府,便可抵达雄州。可如今太行山和王屋山那边,山大沟深,盗贼滋扰,路上并不太平。故而奴家想,你们还是从京兆府出发,路过洛阳和东京,在东京还可与种溪见上一面,而后从北京大名府北上,路过德州,便可直抵雄州。这一路,毕竟是一马平川,并不翻山越岭。再说官府的车马时常往来,盗贼也不敢明目张胆,胡作非为。你们意下如何?”一语落地,众人佩服不已。 没想到姚月看地图,如此轻而易举,所言头头是道,令人了然不惑。种雪也津津乐道,挽着姚月笑出声来。种师道和尹氏面面相觑,乐此不彼。 费无极惊诧不已,缓缓道:“没想到妹妹居然知道路线,还如此详尽,不可思议。”张明远也惊讶万分,笑道:“妹妹好似去过许多次一般,居然说的如此清楚明白。” 尹氏道:“你干爹带兵打仗,自然喜欢看地图。干娘只好投其所好,跟着一起看。只是上了年纪,眼神不大好,只好让姚月、种雪帮忙看一看。故而此番你们去往雄州,干娘与姚月、种雪便看了好几日地图。雪儿贪玩,还是姚月听话。”种雪撅撅嘴,姚月笑了笑。 种师道叹道:“这地图实乃我大宋机密,不可为辽国、西夏、大理、高丽所知。故而你们在书坊根本买不到大宋地图。” 张明远问道:“干爹既然有我大宋地图,想必也有辽国和西夏,还有大理国的地图了?”种师道摇摇头,答道:“那倒没有,老夫没去过辽国和西夏,更别说大理国。” 费无极道:“高丽和安南自然也没有,至于吐蕃和西州回鹘,黄头回纥,更不用说。”种师道点了点头。 尹氏笑道:“周秦汉唐的地图,如今我大宋平头百姓恐怕也未必见过,何况如今许多国家的地图了。张叔夜大人去过契丹人那边,他就画了地图,听说献给皇上,皇上爱不释手,赞不绝口。” 种师道乐道:“我看皇上更喜欢字画,那地图怕是不对他的胃口。”张明远道:“童贯讨伐西夏后,恐怕又想对付辽国。” 张明远道:“女真人眼下和契丹人打得火热,莫非童贯想趁火打劫不成?”种师道看向二人,叹道:“听说童贯在皇上跟前说了许多次,想收复幽云十六州。童贯说,皇上想要成为千古一帝,名垂青史,便要完成列祖列宗的遗愿,收复我大宋梦寐以求的幽云十六州。” 尹氏叹了口气,闷闷不乐道:“我看他另有所图,毕竟开边才可邀功请赏,加官进爵。你看童贯讨伐西夏最是卖力,结果害死刘法将军。他眼看西夏与我大宋议和,自然不甘寂寞,不肯善罢甘休。又不能违抗皇上旨意,只好把眼光瞄向了辽国。毕竟神宗皇帝有遗诏,收复幽州者,可封王。即便是异姓王,也足以光宗耀祖。童贯如此聪明过人,自然想入非非。” 种师道仰天长叹道:“皇上在朝堂之上听信蔡京的妖言惑众,在军队里便是派童贯独挡一面。要说童贯一无是处怕是并不妥当,他也有些本事。如若不然,讨伐西夏也不会力挽狂澜,反败为胜。但童贯欺下瞒上,急功近利,贪财恋权,便为人不齿。为了他的高官厚禄,便不择手段,谋财害命,为所欲为,这便是此贼祸国殃民之处。”握了握拳头,咬牙切齿。 费无极道:“虽说上次去东京,只是一面之缘,便知童贯果然非同凡响。他哪里像个宦官出身,分明是五大三粗的一介武夫。” 张明远道:“我观此人,既非五大三粗,又非文质彬彬,乃是个粗中有细,绵里藏针,不可琢磨之人。” 种师道点了点头,笑道:“不错,童贯的确如此。他那眼神,常人最好别去看。颇为瘆人,世所罕见。” 尹氏点了点头,道:“这童贯的确非比寻常,世所罕见。乃是个模样奇异之徒。我看与姚平仲那小子,有的一比。不过姚平仲可比童贯令人喜欢。世人最是厌恶童贯。” 姚月道:“听京兆府说书人讲,西夏小孩子如若不听话,那党项人便吓唬小孩子说,不听话,让童贯来。小孩子便吓得不哭不闹了。”种雪道:“还有蔡京,小孩子都不喜欢。”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笑个不住。 种师道让张明远、费无极近前,叮嘱道:“你们还是听你们干娘的话,从东京,去雄州。路过东京,也好和溪儿见上一面,毕竟他一个人出门在外,老夫并不放心。” 尹氏道:“浩儿虽说也出门在外,不过跟随他叔父,总算有个照应。溪儿却形单影只,故而你们还是去一趟东京的好。”张明远、费无极对视一笑,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在长安城外,种师道、尹氏、姚月、种雪一同送别张明远、费无极离去。众人面面相觑,饱含深情。尹氏近前拉着张明远和费无极的手,千叮万嘱,让他们路上谨小慎微,不可人前卖弄,以免惹祸上身,素知张明远说话不会拐弯抹角,便叮嘱再三,张明远只是点头,笑而不语。 种师道语重心长道:“此去雄州山高路远,干爹为你们准备了马匹,你们要多加小心。路上不可轻信于人,须知江湖险恶。即便不是江湖中人,就算一些三教九流,也不容易对付。切记切记。”一语落地,又突然想起什么,便又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差一点就忘记了。你们去雄州,到一个叫做‘燕来茶肆’的地方等待那张员外便是。他时常去那里喝茶。老夫多年前还在雄州,与他相聚那‘燕来茶肆’,他时常往来于幽州和雄州之间,居无定所,故而没什么府邸。如若眼下有府邸,便让你们直接去他府邸找他了。”张明远、费无极点了点头。 尹氏再三叮嘱道:“出门在外,晚上在客栈歇息,别睡的太死。以免被黑店坏了身上所带之物。遇到郊野客栈,更要谨小慎微,察言观色,不可不防。”张明远、费无极连连点头,尽皆答应下来。 姚月道:“两位哥哥,你们路上多加保重。到了东京,把这个交给种溪。他去东京也没带换洗衣物,如若去买,怕是没有做的好。奴家做了两套,一件让种浩带走了,剩下这一套便由你们带去好了。还有一些散碎银子,你们路上定要花费不少,带上备用,也算奴家一点心意。”拿出一个包袱,里面是一套衣服和两包碎银子。 种雪也拿出一包自己亲手做的糕点交给张明远和费无极,叮嘱他们见到种浩和种溪可以交给他们一些,如若见不到就自己享受好了。张明远和费无极接了过来,喜笑颜开。费无极拿出一个放在嘴里,果然味道好极了。张明远也尝了一口,更是赞不绝口。 张明远看向姚月,道:“多谢姚月妹妹如此体贴入微,浩兄与你恩爱有佳,眼下便是所言不虚了。” 姚月乐道:“恩爱有佳不敢说,夫妻和睦还算说得过去。我官人种浩也算对我不错,不敢说举案齐眉,夫唱妇随,但也是一段好姻缘。如此牵肠挂肚,他去了太原府,奴家的心也紧随其后了。不过奴家也放心不下种溪,做嫂嫂的理当照顾好兄弟。他还未娶妻生子,一个人怪可怜的。如若做嫂嫂的不疼他,谁去疼他。”不觉拿着帕子,轻轻咳嗽一声。 种师道与尹氏面面相觑,神情肃穆,欣慰之至。张明远看向种雪,叮嘱道:“妹妹和你嫂嫂留下来照顾我干爹和干娘,要辛苦了。做哥哥的,回来一定带礼物给你,好也不好?” 种雪害羞一笑,乐道:“明远哥哥又开玩笑,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忙都忙不过来,怎么可能记得带礼物给妹妹。别说大话!” 张明远轻轻摇摇头,用手指头朝种雪后脑勺弹了弹。种雪乐个不住。张明远又叮嘱种雪,多帮姚月做些家务。种雪答应下来,喜笑颜开。 费无极道:“你们放心,种浩和种溪二人,都是我们的好兄弟。此番前去雄州,路过东京和种溪见上一面,回来便去恒山,路过太原府,定会和种浩见上一面。” 种师道惊道:“你们为何要去恒山?那可是辽国境内,你们要多加小心才是。虽说有‘澶渊之盟’边界如今相安无事,但契丹人见了你们从中原来,恐怕也会加以百般刁难也未可知。”张明远将李长安所说告诉了种师道,众人才了然不惑。 尹氏听得仔细,叹了口气,缓缓道:“既然恒山派玄空道长和你们师父是故交,前往拜见也算是应有之义。”姚月道:“恒山派有个悬空寺,名扬天下,你们此番前往,想必便有福气看到了。回来记得告诉我们,让我们也听一听,便微幅不浅。” 种雪用手指头捏着自己的长发,缓缓道:“我小时候便听说过,可惜无缘一见,如若有朝一日能去瞧一瞧就好了,可惜我离不开京兆府。”说话间似有淡淡的忧伤。原来多年以前,有个道长路过种师道府邸,告诫种雪,今生今世都不可离开京兆府。如若不然,便会得咯血之疾,会忧伤而死。 费无极道:“游山玩水的心绪怕是没有,听说宋辽边界眼下并不太平。”张明远道:“眼下女真人与契丹人在争斗,我们去一窥究竟,想必会眼见为实。” 种师道叹道:“女真人不容小觑,看契丹人腹背受敌,我大宋不可隔岸观火。须知‘唇亡齿寒’之理。如若契丹人被女真人灭亡,我大宋便要与女真人面面相觑了。” 尹氏担忧道:“但愿天下太平才好,不论女真人还是契丹人,还是党项人,还是我大宋中原人,如若你争我斗,便要让黎民百姓受苦受难。这可如何是好?” 姚月道:“自古战火纷飞,黎民百姓没有不受苦受难的。虽说天下纷纷扰扰,但眼下也算不错。我大宋与辽国有‘澶渊之盟’,如今又与西夏议和,想必以后就天下太平了。就怕盗贼和流寇为非作歹,谋财害命,闹得人心惶惶。还有朝堂之上,那些贪官污吏,乱臣贼子,他们为了一己之私,便祸国殃民实在可恶之极。” 张明远忧郁道:“可如今女真人与契丹人却还在你争我斗。”种雪听了这话,心头一凛,不免替张明远担惊受怕,心疼他如此忧国忧民。 “不说这些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干爹、干娘、姚月妹妹、种雪妹妹,你们多加保重。”费无极一语落地,众人看向远方,但见有许多人在送别,渭水滔滔,岸边草长莺飞。 第101章 北上漂泊 时逢八月天时,几场小雨过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凉了起来,眼看炎炎夏日即将过去,但路上依然烈日高照。离开京兆府长安城,张明远、费无极带着夏国剑跨马路过洛阳,抵达东京。街市上还有叫卖冷饮子的,那叫卖荔枝膏的小商小贩也在州桥附近走来走去。 张明远、费无极买了折扇,边走边扇。二人本想去拜访张叔夜,但不知他家在何处,又不便进宫找皇上问询,只好作罢。又想起萧勇、萧燕可能又在大相国寺附近做买卖,赚画学生的钱,便前往,结果没见到他们,只听一个小贩说,他们早已不知去向。 种溪让人从宫里传出话来,说自己近来忙忙碌碌,正在考画科,无暇与他二人见上一面。二人只好托这传话人将包袱里的衣物捎给种溪,还给种溪留下一些散碎银子,便马不停蹄,向雄州而去。老毒物和大毒物、小毒物一路尾随,故而也向雄州进发。 “我本是东京五十万禁军教头,只是看不惯奸臣当道,残害忠良,就离开东京四处漂泊了。还记得太宗年间,成都府发生了王小波、李顺揭竿而起之事。真宗年间又发生‘澶渊之盟’的奇耻大辱。辽国草原上前些年发生了瘟疫,时节也变化莫测,那契丹牛羊大批死亡,草场枯萎不少,契丹人每况愈下。他们倒好,真是可恶之极,一面压榨女真人的海东青,一面派人前往我大宋东京请求御赐。我大宋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再者黄河泛滥,瘟疫频发,并不十分宽裕,虽说与其它番邦一比便是富甲一方,可也抵不住契丹人为所欲为,狮子大开口不是。如今我大宋天子为了太平勉强答应契丹人的请求。可蔡京老贼在向契丹人转发物料之中不是拖拖拉拉就是多加克扣。这契丹人难免不悦,自然在我雄州边境寻衅滋事,强取豪夺并不少见。一些太行王屋的山贼便与之勾结,沆瀣一气。如今捉拿盗贼草寇,乃当务之急。东京早来人了,他们派人暗中监察,告密连坐蔚然成风,人心惶惶,可想而知。因此我劝两位小兄弟还是离开雄州的好,毕竟雄州地界颇为重要,东京来的按察司不少,还有东京皇城司穿黑靴的臭小子,他们乔装打扮,微服私访,防不胜防,你们可要想清楚了。这便告辞,我到江南去了,多杀几个乱搞‘花石纲’的狗官和鸟官也好,即便如此,也难解我心头之恨。”那教头义愤填膺,横眉怒目,气得咬牙切齿,说话时不觉重重一拳把个桌子震得咚咚作响,酒水溢出,淌了半边桌角。 张明远、费无极来到雄州的当日下午,在一客栈就与这教头偶遇,就听到了方才话语,两人听毕也是感慨万千,顿时默然不语。张明远、费无极与这教头又吃了几杯酒,说了几句话,那教头就匆匆忙忙离去了,原来有人曾追杀他至此。不觉日落黄昏,夜色渐深,张明远、费无极只待次日去找那燕来茶肆。 费无极躺在床上,叹了口气,笑道:“没想到,这教头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如此慷慨陈词,真痛快,是条好汉。”张明远道:“他说眼下不可口出狂言,毕竟言多必失,祸从口出,我看我们还是少说为妙,免得引火烧身,自讨没趣。”费无极点了点头。 张明远道:“雄州城离辽国不远了,街市上居然有不少契丹人,还有党项人、高丽人、女真人,不可思议。” 费无极道:“我可听说有个霸州更靠近辽国。反正宋辽边界的城池不少,契丹人最爱与我大宋做买卖,他们如若听到大宋朝廷又要设立榷场,就疯疯癫癫,乐此不彼。” 张明远笑道:“看你说的,好似大宋富商大贾不疯疯癫癫似的,我看无利不起早,商人都盼望榷场越多越好。那霸州好似要贴到辽国去了,有条白沟河,便是界河。过了白沟河,就到辽国了。都说如今契丹人忙着对付女真人,为何眼下我大宋雄州既有契丹人,又有女真人。如若他们狭路相逢,又当如何?” 费无极心不在焉,哪有心思听张明远说这些天下大事,便自言自语,缓缓道:“不知道萧燕现在何处?” 张明远愣了一愣,摇摇头乐道:“莫非你想她了不成?还记得上次在东京,人家小姑娘可是说过,也埋怨过我们。” 费无极笑了起来,不等张明远再说,便叹道:“她哪里是埋怨,分明是逗我们开心。还说京兆府遇到他们,东京遇到他们,还说我们跟踪他们,还要去兴庆府。此番我们抵达雄州,想必不会遇到他们了。如若真的又遇到他们,那到底又待怎讲?谁跟踪谁,那还不一定呢。” 张明远道:“人家四海为家,漂泊不定,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们可管不着。如若有缘见到,也算命中注定。正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你就别得了便宜卖乖,我可知道,你小子巴不得再见面呢,就不必再装傻充愣,在我跟前假正经了。” 费无极听了这话,又好气又好笑,本欲装傻充愣,一瞬间就破防,笑道:“不错,你果然知道,其实我巴不得她立马出现,那才好玩。你看种浩与姚月恩爱有佳,牵肠挂肚。种溪去了趟西夏便与嵬名白云眉来眼去。你说我费无极不动心,那便是自欺欺人。你与种雪,我看你不必藏着掖着。” 张明远心想,我与种雪乃兄妹,以后不许无极他们再开玩笑,便道:“你们都名草有主,就我张明远形单影只好了。我当以师父为楷模,清心寡欲,无怨无悔,了此一生。以后别提我与种雪之事,如若不然,我就恼了。” 费无极不觉一怔,本想反驳,但张明远瞅着自己,那眼神就是不许自己说他,便强自镇定之际,一本正经道:“你想哪去了,我只把萧燕当作小妹妹罢了,并无丝毫非分之想。你想追随师父夙愿,莫非我便是贪图富贵,只图儿女私情之徒。岂不小瞧于我?” 张明远叹道:“儿女私情并非罪恶滔天,你何必如此。如若你遇到红颜知己,便可谈婚论嫁,这也是水到渠成之事。师兄替你高兴,你不必多虑。” 费无极白了一眼张明远,冷笑道:“你不许别人说你,你却喋喋不休来说别人,好没道理。你看方才那教头,想必也是抛家弃子,只身漂泊江湖。我不信他心甘情愿,想必也是有苦难言,身不由己。” 张明远点了点头,笑道:“好了,从此以后,别编排我与种雪,如若再提,我真就恼了。我们来说那教头,那是自然,如若他不如此,恐怕小命难保。比起抛家弃子,保命要紧。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费无极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乐道:“好好好,都不许编排对方。种溪这臭小子也算有些本事,他去一趟西夏便勾搭了一个党项小姑娘,艳福不浅。”张明远也喝了一口茶,笑道:“那你呢,不出京兆府便勾搭一个契丹小姑娘,,更是最有本事。”费无极道:“那可不叫勾搭,那叫两情相悦。” 张明远刚喝了一口茶,就喷了出来,笑道:“你咋不说两小无猜?”费无极一本正经道:“是萧燕勾搭我,我可不爱勾搭小姑娘,我对那少妇情有独钟。”张明远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道:“胡吃胡喝,不可胡说。姚月可是种浩的娘子,也是种溪的嫂嫂。” 费无极朝张明远后脑勺弹了弹,掷地有声,道:“别瞎说,我看种溪才与姚月有些猫腻。种溪这臭小子很有可能脚踩两只船,我敢打赌。他与嵬名白云眉来眼去,又与姚月暧昧不已。”此言一出,张明远脸色煞白,默然不语,难知底细。 费无极见张明远如此光景,便叹道:“我说你不信,其实我也不信。如若告诉浩兄,就怕他怪我们胡扯,意欲拆散他们一家人的情分。如若不告诉浩兄,就怕有朝一日,他蒙在鼓里,后果不堪设想。” 张明远掷地有声道:“别说了,你就心里想想好了,别自讨没趣,祸从口出。他们的家务事,我们最好别瞎掺和。这好心办坏事,最是令人苦恼万分。你这样聪明过人,如若也随波逐流,岂不差强人意?” 费无极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们就不说这个了。睡觉,明日还要去找那茶肆,不知现在何处?这人找人,难上加难。人找地方,也并不容易。”随即吹灭蜡烛。 二人和衣而睡,夏国剑就在枕边,窗外疾风袭来,树叶忽闪忽闪,小雨淅淅沥沥,吧嗒吧嗒,打在外边的窗棂上。 “如今出门在外,只你我二人,实在有些不自在。”次日吃过午饭,张明远走在路上,回过头道:“以前从终南山到京兆府长安城,有师父和扁头、阿长陪伴。出使西夏也有张叔夜大人引领。此番我二人便是形单影只了,以前在终南山,我等夸下海口说经风雨,见世面,走遍天下都不怕。我看这话也只能开个玩笑。此番抵达雄州,人生地不熟,真不敢轻举妄动。” 费无极灵机一动,计上心头,不紧不慢道: “要不然我们去找雄州知府帮忙,你看如何?我想这件事,只能如此,才办的妥善,如若不然,恐怕要延误时机。” 张明远惊道:“此事,为何干爹在我们出发之前,未曾提及呢?如今贸然去找官府,谈何容易?我二人乃一介草民,并无一官半职。购买马匹,还要见官,恐怕不妥。”伸手摇了摇,叹了口气。 费无极晃着脑袋,冥思苦想之际,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乐道:“那只好大海捞针一般,去找那接头人了。干爹说他居无定所,没有府邸。如今燕来茶肆又找不到,打听了几遍,都说早已关门,不知去向。” 张明远镇定自若道:“事已至此,我们只好自己想办法。去那边再看看,再做计较。”拿着夏国剑,指向右边,快步离去。 费无极摇摇头,紧随其后,叫道:“师兄,慢一点。我看瞎耽误功夫,天色已晚,怕是还找不到。”紧锁眉头,一脸不悦。 张明远回过头叫道:“如若想瞎耽误功夫,你就站着不动好了,我自去寻找。出门在外,总怕麻烦,那还不如别出来,又没人请你来此,你可明白?” 费无极一脸不悦,只好跟上前去。果然依然找不到,只好回到客栈去。如此忽忽三日,两人一筹莫展,那姓张的员外,雄州比比皆是,真如大海捞针,便苦煞了二人。 第102章 说书瓦子 七日后,张明远、费无极走在雄州街市,有一家“云来茶肆”映入眼帘,他们皆瞥了一眼,便路过而去。费无极隐约感到有人在跟踪,但回过头,什么也看不见。拐过一个酒楼,见一个说书人在一个瓦子说学逗唱,便停了下来。 那说书人道:“诸位看官,小人从山东而来,初来乍道,路过宝地,想去高丽国谋生计。听说高丽国王最喜欢我大宋说书人讲故事。如今要离开我大宋了,在此为诸位说一段,权当临别。” 有人叫道:“你为何不从山东登州坐海船去高丽国,如此舍近求远,岂不自讨苦吃?” 又有人叫道:“如今女真人与契丹人水火不容,刀光剑影,你从雄州去高丽国,难道不怕被女真人或契丹人活刮了?” 还有人叫道:“你们别瞎说,从登州坐海船,虽说很近,但并不安稳。上个月一艘大海船翻了,几百人卷入茫茫大海,都喂了鲨鱼的肚子。” 此言一出,那说书人点点头,黯然伤神,道:“这位看官所言极是,小人宁愿死在路上,也不愿葬身鱼腹。到那时,尸骨无存,后人如何祭奠于我?”此言一出,众人叹息不已,皆黯然神伤,低下头,好似感同身受一般。 张明远对费无极耳语道:“高丽国,想必很远。我在京兆府听说过,许多说书人说,高丽国的商人最爱到东京走一遭。” 费无极道:“只是听说过高丽人,那高丽国不知在何方。估计也是神秘兮兮,如同西夏和大理。这三个国家,都尊崇佛教,算是异曲同工了。” 张明远笑道:“你没去过,便说人家神秘兮兮,真是好笑。我等没去西夏之前,也以为神秘兮兮。去了以后才知道,党项人酷爱我中原衣食住行。虽说他们穿衣戴帽,服饰发型与我中原大有不同,但他们皆仰慕中原孔孟之道。” 费无极道:“高丽,想必与西夏一样神秘兮兮,如若得空,向这说书人请教一番,或许他略知一二也未可知。” 张明远笑道:“他见多识广,能说会道。岂止略知一二,我看人家知之甚多,你要虚心请教才是。”费无极点了点头,看向说书人。那人敲着小鼓,嘚嘚作响,众人交头接耳,四处张望,皆看热闹。 正在此时,说书人开始说书,他头头是道开来:“小人今日所讲的便是把幽云十六州送给契丹人的那个石敬瑭的故事。” 一个老头叫道:“那个卖国求荣的东西,也值得后人评说。”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一个老太太笑道:“老身以为先生要说太祖皇帝的故事,石敬瑭嘛,走了,不听也罢。”迈着步子,缓缓离去。 一个小姑娘跺跺脚,气道:“如若不是他,幽州便不会被契丹人夺走。我等来往雄州和幽州之间,便不会如此心烦意乱。过了白沟河,又是站岗放哨,又是盘查刁难,气煞我也。”此言一出,有些人便气急败坏之际四散而去。 费无极见状意欲离开,见张明远不为所动,便拽了拽他的衣角。张明远见状,示意费无极静下心来,听一听无妨。费无极不情不愿,只好站在一旁,心不在焉,看向别处。 说书人也不心灰意冷,依然说书,缓缓道:“石敬瑭是沙陀人,生于太原汾阳里,家中排行老二,从小就沉默寡言,喜读兵书,还崇拜战国时赵国名将李牧和汉朝名将周亚夫。时任代州刺史李嗣源对他很器重,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李嗣源的义兄李存勖听说石敬瑭善于骑射,把他提拔到自己身边,李嗣源请求将他调往军中,李存勖欣然应允。李嗣源让石敬瑭统领自己的亲军精锐骑兵‘左射军’,号称‘三讨军’,视他为自己的心腹之将。石敬瑭南征北战,拥立岳父李嗣源登基大宝,石敬瑭成为开国功臣。后来李嗣源病死后,石敬瑭悲痛欲绝。那李从厚继位,石敬瑭被加授中书令,调任镇州成德军节度使,让在关中的李从珂任河东节度使。李从珂因此发动了岐阳兵变,最后用眼泪使李从厚派去镇压他的将士归降,然后领兵杀向洛阳。李从珂又让石敬瑭去商议军国大事,石敬瑭在路上遇到从洛阳逃出来的李从厚,李从厚的随将嫌石敬瑭不保李从厚,短兵相接后,石敬瑭就将李从厚的随从全都杀死,然后将李从厚幽禁起来,去向李从珂请功。最后李从珂派人将李从厚杀死。李从珂继位后,也抬举石敬瑭一些高官厚禄。但并未信任石敬瑭,反而将石敬瑭当成最大的宿敌。绞尽脑汁要将他调离河东之地。在石敬瑭参加完李嗣源的葬礼之后,也不敢提出要回去,害怕李从珂起疑心,故而整日愁眉不展,再加上他当时有病,最后竟瘦得皮包骨头,不像个人样。李从珂的妻子李氏素日得到石敬瑭孝敬的金银珠宝数不胜数,见状赶忙向那曹太后求情,让李从珂放石敬瑭回去。李从珂虽不是曹太后的亲生儿子,但曹太后从小对他如同亲生一样,又见石敬瑭病成这样,估计难以酿成大祸,于是就顺水推舟做个人情,让石敬瑭回到了河东。”一语落地,喝了一口茶。 有人听得津津有味便催促道:“后来怎样,快说,快说。”张明远也是听得入迷,费无极依然东张西望。 说书人道:“石敬瑭回去之后,更是小心防范,石敬瑭的夫人李氏有次回去参加李从珂的生日宴会,想早点回来,李从珂却醉醺醺地对她说:‘这么着急回去,是不是要和石郎造反呀?’李氏回来告诉了石敬瑭,这使石敬瑭更加相信李从珂对他疑心很重,常言道酒后人常说些平时不想说的话。从此石敬瑭就谨小慎微,不敢居功自傲。一则来客面前装出一副病态,说自己没有精力治理地方政务,以此来麻痹李从珂;二则,他几次以契丹侵扰边境为名,向李从珂要大批军粮,说是屯积以防敌入侵,其实是为以后打算。李从珂被石敬瑭蒙在鼓里,屡次上当,但石敬瑭的部下却看了出来,在朝廷派人慰劳将士时,有的人就高呼万岁,想拥立石敬瑭做皇帝以功邀赏。石敬瑭害怕事情泄露,就将领头的将士共三十六人杀死。为防止以后有变时措手不及,石敬瑭决定试探李从珂,就上书假装辞去马步兵总管,让他到别的地方任节度使,如若李从珂同意就表明怀疑自己,如若安抚让他留任,那便表明李从珂对他没有加害之心。但李从珂却听从了大臣薛文遇的主意,薛文遇说:‘河东调动也要反,不调动也会反,时日不会太长,不如先下手为强。’李从珂一不做二不休,咬咬牙便改任石敬瑭为郓州节度使,进封赵国公,又改赐‘扶天启运中正功臣’的名号。”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向众人。 有人问道:“李从珂如此,石敬瑭又当如何应对?”有人笑道:“那还用说,李从珂这是逼迫石敬瑭谋反,此为自坏长城,自取其祸。”有人叹道:“想必石敬瑭定会早作准备,伺机而动了。如若不然,便要束手就擒了。” 说书人点了点头,笑道:“足下所言极是,石敬瑭先装病不走,然后又有意上书,要李从珂让位给李嗣源的亲生儿子李从益,说李从珂是养子,不应继承皇位。” 不等说书人继续说下去,一个书生立马追问道:“石敬瑭这是要侮辱李从珂,明知李从珂会大发雷霆,他还如此,真是胆大包天。不知李从珂如何应对呢?” 说书人道:“李从珂自然气急败坏,就下令罢免石敬瑭的所有官职,然后派兵讨伐,命张敬达领兵攻打太原。安重荣、安元信、安审信率军来援,张万迪等人率军来降。这个月里,城外围军进攻得异常激烈,石敬瑭亲自抵挡飞箭流石,人心虽坚定,但仓里的粮食却逐渐匮乏。”说到这里,看向众人。 一个小男孩笑道:“石敬瑭恐怕要输了,没吃的,要哭鼻子。”众人哄堂大笑,张明远乐个不住,费无极忍俊不禁。 说书人道:“石敬瑭早有计谋,见兵临城下,自己又兵微将寡,就打算向契丹皇帝耶律德光求救,并向其许诺:割让幽云十六州给契丹,每年进贡大批财物,以儿国自称。刘知远认为太屈辱,没必要许诺这么多,但石敬瑭在桑维瀚的支持下一意孤行。正愁没机会南下的耶律德光喜出望外,立即领兵从雁门关南下来救石敬瑭,最后偷袭大败后唐军队,杀死一万多人。后来辽太宗耶律德光册封石敬瑭为皇帝,改元天福,国号晋,契丹主自解衣冠授之。石敬瑭遂即位于柳林(今山西太原市东南)。 石敬瑭则将幽云十六州,割让给了契丹。”众人唏嘘不已,黯然神伤。有人咬牙切齿,有人冥思苦想,有人唉声叹气,有人垂头丧气,有人仰天长叹,有人低头不语,有人冷笑一声,有人摇头苦笑。张明远见状也默然不语,费无极更是一言不发,叹息不已。 一个小女孩问道:“先生,幽云十六州我听说过,却不知哪十六州,还望赐教?”说书人道:“那幽云十六州分别是:幽、蓟、瀛、莫、涿、檀、顺、新、妫、儒、武、蔚、云、应、寰、朔。”众人依然叹息不已,自然心知肚明,这些地方,曾几何时,皆为中原王朝的土地。 小男孩和小女孩好似比赛一般,皆掰着自己的小手指头在数着。费无极见状破涕一笑,张明远见状也是引以为乐。小男孩又问道:“我听爹爹说,石敬瑭叫做‘儿皇帝’,我不明白,还望先生教我?” 说书人笑道:“石敬瑭称帝后,对辽国百依百顺,非常谨慎,每次书信皆用表,以此表示君臣有别,称辽太宗耶律德光为‘父皇帝’,自称‘臣’,便是‘儿皇帝’了。当时石敬瑭四十五岁,耶律德光三十四岁。”众人瞠目结舌,一个个诧异万分。 张明远、费无极也惊掉下巴,目瞪口呆。小女孩不甘示弱,瞥了一眼小男孩,追问道:“先生,石敬瑭又是如何做‘儿皇帝’的?” 说书人介绍道:“每当契丹使臣至,便拜受诏敕,除岁输三十万布帛外,每逢吉凶庆吊之事便不时赠送好奇之物,以致赠送礼品奇异的车队拥堵在当道,水泄不通。”众人皆忿忿不平,脸色煞白。张明远、费无极面如土色,一脸不悦。小男孩和小女孩也面面相觑,咬牙切齿。 小男孩又问道:“先生,石敬瑭后来怎样,他下场如何?”说书人道:“石敬瑭虽推诚以抚藩镇,但藩镇仍不服,尤耻臣于契丹。大同节度使判官吴峦,闭城不受契丹命。应州指挥使郭崇威,挺身南归。石敬瑭晚年尤为猜忌,不喜士人,专任宦官,由是宦官大盛。由于吏治腐败,朝纲紊乱,以至民怨四起。游牧在雁门关以北的吐谷浑部,因不愿降服契丹,酋长白承福带人逃到了河东,归服刘知远。天福七年,契丹遣使来问吐谷浑之鼎,石敬瑭既不敢得罪手握重兵的刘知远,更不敢得罪‘父皇帝’耶律德光,由此忧郁成疾,于六月倾盆大雨之夜死去,时年五十一岁,谥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庙号高祖,葬于显陵。”众人听了默然不语,皆叹了口气。 张明远仰天长叹,费无极嘘唏不已。听到这里,众人以为说书结束便有离去之意,一个老太太,一左一右,拉着小男孩、小女孩离去。两个小孩子依依不舍回过头还看说书人。 说书人道:“诸位,还有两个石敬瑭的小故事,说完便散场。还望诸位鼓个掌,捧个场。”留下来的人皆拍手叫好。张明远、费无极也鼓掌,算作捧个场。 众人齐声喝彩,说书人道:“治理河东时,好多事石敬瑭都要亲自处理,尤其是一些疑难的案子。有一次,一个小店的妇人和军士争执,告到官府,妇人说:‘我在门外晒谷子,被他的马吃了很多。请大人明断。’军士却说冤枉,但又没法让人相信自己的清白。石敬瑭就对断案的属吏说:‘他们两人争执不下,那用什么判断是非呢,你给我把马杀掉看看肠子里到底有没有谷子。有就杀军士,没有就杀妇人。’”说到这里看向众人,倒起茶来。 路边有人停了下来,驻足观看。说书人口干舌燥,环顾四周。有人坐了下来,有人起身离开。老毒物和大毒物、小毒物也在其中,但三人伪装极好,与寻常老百姓没什么不同,故而不曾被张明远和费无极发觉。 正在此时,有一个费无极熟悉的身影晃了过去,但费无极转过脸,却早已无影无踪。费无极对张明远耳语道:“我感觉有人跟着我们,莫非有盗贼小偷,当心包袱,还有夏国剑。”张明远对费无极耳语道:“青天白日,如此众目睽睽,我看小偷敢动手。我一剑封喉。” “别吹牛,还一剑封喉。你以为自己是江湖豪客,武林大侠,还是江洋大盗,绿林好汉。你可知杀人偿命,你吃得起官司么?除非你对付党项人、契丹人,便可大开杀戒。如若不然,在中原滥杀无辜,便罪过不小。”费无极对张明远耳语道,随即转过身去,那个身影出现在路对面的酒楼下面,费无极看时那身影早已躲进里面去了。 张明远又对费无极耳语道:“你别喋喋不休,没完没了。对付盗贼小偷,如何称之为滥杀无辜?你以为如今官府衙门就干净?那便是自欺欺人。这盗贼小偷,抓了放,放了抓,有个屁用。京兆府之事,莫非你忘记了不成?就是与萧勇、萧燕初次相见的那一次。” 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寻思道:“太也奇怪,居然看不到那身影的正脸,却觉得身影熟悉的不得了。莫非是京兆府时,萧燕对付的那个小子,又跑到雄州故技重施了,不过没看到那个老太婆。”想到这里,冥思苦想,也无可奈何,索性不想,看向说书人。 说书人喝了一口茶,道:“于是石敬瑭一声令下,就将马杀死了,一看马的肠子里没有谷子,这下真相大白,是妇人在诬陷军士,想讹诈他的钱。石敬瑭就下令将那个刁妇处死了。”众人目瞪口呆,议论纷纷。 “石敬瑭虽说聪明过人,但也心狠手辣。”有人笑道。有人冷笑一声,道:“那是当然,这做‘儿皇帝’的人,如若不心狠手辣,便贻笑大方了。心慈手软之人,那是光头和尚。”众人忍俊不禁。张明远、费无极也乐个不住。 说书人道:“还有一个故事说,有人卖地给他分居的哥哥,价钱没有讲好,弟弟就要卖给别人。买主为防以后哥哥找麻烦,就让弟弟拿哥哥同意转卖的书面文书来。哥哥不肯给,弟弟就告到官府。县令认为兄弟俩都理屈,然后送到石敬瑭那里请他处罚,石敬瑭说:‘人之所以做不义之事,是由于我这个父母官新来,没有及时教育百姓,我很惭愧。如果论他们的是非,哥哥得到好地,弟弟卖个好价钱,说有理都有理,说无理则都无理,但哥哥作为兄长不对的地方多一些,应该重打哥哥一顿板子。至于地,就卖给出高价的人好了。’” 此言一出,众人听了,都很佩服石敬瑭将这个棘手的案子断得如此明了。”一语落地,有人不屑一顾,皆有不屑一顾之色。有人业已离开凳子,背起包袱,转身离去。 费无极寻思道:“为石敬瑭歌功颂德,平冤昭雪,世人不敢苟同。故而如此,也就一目了然了。”不觉笑了笑。 张明远寻思道:“石敬瑭为了自保,割地也是人之常情,但他让幽云十六州被契丹人占据,中原人岂能谅解石敬瑭。想必石敬瑭会在后人的辱骂声中遗臭万年。”不觉神情肃穆,叹息不已。 片刻,说书散场,说书人意欲离去,张明远、费无极赶忙上去见礼,请他去酒楼吃酒。那人见二人面善,便欣然应允,三人谈笑风生,往对面酒楼而去。说书人突然转过身,招呼一人近前,对他耳语几句。那人走路好似军人一般,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看向那人渐行渐远。 第103章 再续前缘 酒楼上,二人请说书人吃饭,店小二上了几道菜,喜笑颜开之际,下楼而去。张明远问道:“先生如何称呼?”说书人道:“小可姓张,叫我张十六好了。” 费无极问道:“先生如何起这个名字,想必也是艺名。莫非是幽云十六州的‘十六’?” 说书人点了点头,笑道:“不错,小可这‘十六’的确是与‘幽云十六州’大有渊源。萍水相逢,他乡之客。二位如何称呼?”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报个假名。说书人看向费无极,道:“你叫李泰。”又看向张明远,道:“你叫李平。” 费无极乐道:“我二人,合起来,便是天下太平。”张明远笑道:“如今世人皆盼望天下太平,先生如何不知?” 说书人道:“那是自然,天下太平才可安居乐业。如若天下不太平,兵荒马乱便民不聊生了。” 张明远和费无极都暗笑,佩服自己的一派胡言,原来这假名,李泰与李平,乃是张叔夜在出使西夏之际,为种浩和种溪起的假名,如今张明远和费无极反倒拿过来,派上用场。 张明远听方才说书人开场说书之前,提及高丽国,便饶有兴致之际,问道:“高丽国,先生方才提及,想必神秘兮兮。”费无极道:“高丽秘色,听说名扬天下,怕是吹牛罢了。” 说书人掷地有声道:“高丽秘色天下闻名,与契丹鞍、夏国剑并称天下三宝。如何是吹牛,这位小兄弟怕是想吃牛肉了,还想吹牛。”张明远破涕一笑。 费无极惊道:“我以为这是一句玩笑话,没曾料想,先生也这样说,可见的确如此。” 说书人道:“高丽人对我大宋中原颇为景仰,苏东坡在高丽国,称之为‘东坡热。’高丽所产的纸张称之为高丽纸,又分白楮纸、金黄纸、金粉纸、鹅青纸,此些皆作为贡品进入我大宋。那大书法家黄庭坚酷爱高丽纸,曾传为美谈。” 张明远好奇问道:“方才有人说,从我大宋去往高丽国,可从山东登州坐海船,莫非时常有船被卷入大海不成?” 说书人摇摇头,笑道:“休听那厮胡说,早在神宗皇帝熙宁七年高丽使臣金良鉴出使我大宋,便请求将两国往来口岸从传统的登州转移到明州,以避辽国耳目,这件事得到朝廷允许,此后高丽使者就从明州至杭州,再由大运河进入我大宋东京。这高丽人也算聪明过人,为了出使我大宋可谓煞费苦心。如今不论高丽人来我大宋,还是我宋朝人去高丽,皆从明州出发,登州如今唯有渔船罢了。如若坐客船,只能去明州、温州、泉州了。” 费无极饶有兴致之际,问道:“我大宋对高丽使节,又当如何?毕竟我中原自古是礼尚往来。孔夫子所言极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说书人把手一摆,笑道:“那还用说,在东京宣德门前歌舞升平,为高丽使节助兴。”张明远、费无极点了点头,惊讶不已。说书人道:“你们二位小兄弟,此番抵达雄州,不知来做什么?” 费无极寻思,购买马匹之事自然不可轻易对外人说,便搪塞道:“在中原腻味了,听说雄州榷场很好玩,便来逛一逛。”张明远道:“不错,我们去过江南、成都,偏偏没来过北方,没见过草原。此番抵达雄州,还以为能见到草原。” 说书人笑道:“雄州哪里有什么草原。幽州也未必见得到,幽州以南差不多可以见到草原。小可此番路过幽州,如若你们想看草原,我带你们去,如何?” 费无极寻思:“出门在外,师父和干爹都千叮万嘱,不可轻信于人。”便摇摇头,谢道:“多谢先生美意,我等只是来雄州逛一逛就南下中原了,听说女真人如今和契丹人在打仗,我们避之不及,如何敢去自寻烦恼?” 说书人叹道:“你们所说有些道理,路上兵荒马乱,的确并不太平,不过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言一出,张明远一怔,随即问道:“何出此言,还望赐教?” 说书人道:“你们想想看,契丹人逼迫女真人的是海东青。女真人对契丹人深恶痛绝,但对我宋朝人绝不会如此。毕竟山高路远,多少年来,女真人经年累月深居深山老林,哪里知道我宋朝繁华富庶。再说女真人也素闻宋辽两国因幽云十六州结下不共戴天之仇。如若不是‘澶渊之盟’早你争我斗,大打出手了。我大宋与辽国以兄弟相称也是被逼无奈,同时对付契丹人和党项人,便是疲于奔命。如若辽国与西夏合兵一处,共同对付我大宋,又当如何?故而当年的‘澶渊之盟’也算不得已而为之。我见过不少女真人,虽说他们颇为粗鲁野蛮,但豪气冲天。他们不会以强凌弱,以大欺小。如若你敬他一尺,他便敬你一丈。如若你戏弄于他,他便有仇必报,绝不留情。他们好似虎豹般的性情,你不招惹,便不会袭击。如若你招惹,那便是自寻短见,自讨没趣。”此言一出,张明远、费无极对这说书人顿生敬意,佩服的五体投地。没曾料想这说书人不只会讲故事,还深通女真人的秉性。 正在此时,一阵噔噔作响,有人走上楼梯。说书人这才实话实说,道:“小可徐兢,和张叔夜大人昨晚一同抵达雄州。张明远、费无极,你二人就不必遮掩了。种师道老将军早有书信送递东京,自然放心不下你们。你们那日没见到种溪,只是不好对你们说。我自小喜欢听说书人说话,方才是给了瓦子老板几两银子,我自娱自乐罢了。”此言一出,张明远、费无极惊讶万分,顿时乐个不住。 “明远哥哥、无极哥哥,别来无恙。跟着你们很久了,你们居然没发觉,这怎么可以?还行走江湖,岂不差强人意?”张明远、费无极转过身,原来是种溪,后面是张叔夜,还有一位官员,紧随其后。 费无极这才恍然大悟,方才那熟悉的身影,跟踪他们的便是种溪这个臭小子,顿时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哭笑不得。 “在东京可见不到种溪,眼下却不请自来。”费无极拉着种溪的胳膊,拽过来坐在自己身边,问道:“臭小子,居然搞恶作剧,老实交代,你在路上跟着我们,到了瓦子依然如此,为何玩捉迷藏?” 种溪道:“你们离开东京,我可是目送你们离去的,我站在城楼上见你们去骑马远去,可是威风凛凛,英姿飒爽。在宫里参加画科考试,忙得焦头烂额。的确顾不得和你们见上一面了。”喝了一口茶看向张叔夜,笑道:“你们还是请教张大人好了,此番抵达雄州,我可是有皇命在身。” 张明远、费无极立马向张叔夜见礼,久别重逢,三人喜笑颜开,互相问候,情真意切,不在话下。 张叔夜道:“明远、无极,你们从西夏回来,只歇息三个月便马不停蹄,抵达雄州,的确不简单。” 张明远道:“大人,我们在终南山与世隔绝十年,此番下山,便是拟补那十年岁月。”费无极道:“大人也是如此,刚出使完西夏,如何又抵达雄州,莫非又要出使辽国不成?” 张叔夜点了点头,道:“不错,如今女真人与契丹人水火不容。本官奉命出使辽国,一窥究竟。”随即向二人介绍身旁的官员,道:“此乃东京翰林图画院学正陈尧臣大人,是种溪的老师。”张明远、费无极对这陈尧臣见礼,此人回礼之际,微微一笑。 种溪对费无极介绍道:“无极哥哥,我眼下也是翰林国画院的画学生了,我师父很厉害。你们就等着我功成名就,名扬天下好了。”不由眉飞色舞,得意洋洋。 张明远问道:“画科考完了,溪弟高中状元不成?”种溪笑道:“皇上钦定我为画学生状元,我拔得头筹,画的荷花,让皇上心满意足。” 费无极起身拱手作揖道:“恭喜,贺喜,小人见过画学生状元大人。还望大人抬举,让小人飞黄腾达,功成名就,名扬天下。” “免礼免礼,孺子可教也。”种溪昂首挺胸,学着许多老学究的声色老练,大手一挥。张明远叹道:“如今你也是朝廷之人,听说有俸禄了,以后花钱不用愁了。”众人笑出声来。 张叔夜道:“此番本官与陈尧臣大人、徐兢大人,带着种溪出使辽国。明远、无极也一同前往便好。种浩明日也将抵达雄州与我等会合。至于购买马匹之事,本官自有安排,明日我们一同去见这张员外。这张员外与本官也有交情,我和种师道老将军当年在东京,结识了这张员外。一转眼业已二十年,实乃岁月催人老,岁月最无情。本官留在东京出使他国,种师道在西北抵御西夏,张员外在雄州贩卖马匹。我三人,或做官,或投军,或经商,也算各得所愿。离开京兆府之时,我与老种将军密谈过,要考验一番你四人。故而本官带着种溪进京,种浩跟着他叔父种世中去了太原府。明远、无极,你们二人便相携抵达雄州。购买马匹只是个事由,此番朝廷让我等出使辽国才是当务之急。明远、无极、种溪,你们想必不会忘了那一同出使西夏的四个人,高个、矮个、肥胖、消瘦。他们提前离开西夏,便是朝廷命他们回东京。本官回到东京才得知,便是为了出使辽国这件大事。我们原班人马又要去辽国了,你们也算缘分使然,皇上叮嘱让你们谨言慎行。辽国不同于西夏。天祚帝也不同于乾顺。我等当谨小慎微才是,你们可别露怯。”一语落地,张明远、费无极、种溪,面面相觑,了然不惑。 见张明远、费无极看着徐兢和陈尧臣二人,张叔夜介绍道:“徐兢大人出身官宦世家,年纪轻轻,今年二十八岁,也出使过不少国家,比如高丽、大理、吐蕃。能书善画,才华横溢,出类拔萃。陈尧臣大人可是翰林国画院的学正,眼下被皇上任命为水部员外郎,此番出使辽国,我等称之为尚书便可。” 徐兢道:“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跟随张叔夜大人出使西夏,早已名扬天下。此番出使辽国,我等还要向你们讨教才是。” 张明远拱手道:“大人见笑了,我等皆是跟随张大人前往西夏,算是受益匪浅。”费无极道:“出使这件事,我以为,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种溪问道:“无极哥哥素来油嘴滑舌,你这话说的像开玩笑。不知有何道理,还望赐教?”费无极看向徐兢,乐道:“那要向徐大人请教才是。” 徐兢笑道:“请教不敢当,赐教更是勉为其难。且一家之言,你们听一听罢了。我以为出使外国,自当,点到为止,恰到好处,留有余地,不卑不亢。一则就事论事,不可就事论人。抵达别国,要遵纪守法,光明磊落,不可逾矩,不可自以为是。面对危难,要镇定自若,不可自乱阵脚。岂不闻完璧归赵的故事,蔺相如出使便是不卑不亢,威风凛凛。晏子使楚也是机智过人。” 陈尧臣道:“国与国相交,和人与人相交,相差无几。你到别人家做客,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莫非你自己不知道么?做到心中有数,自然事半功倍。” 张叔夜道:“本官曾出使过辽国,此番前往辽国南京析津府幽州城,也算轻车熟路了。如今不同往日,想必天祚帝不会趾高气昂,毕竟契丹人眼下被女真人滋扰的早已草木皆兵,谈虎色变,闻风丧胆。”说话间,神情肃穆,回忆历历往事,情不自禁,捋了捋胡须,默然不语。 张明远道:“张侍郎,上次在西夏兴庆府,见那辽国国师萧奉先依然趾高气昂,不像丧家之犬。”费无极乐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看辽国如今被女真人追着跑,可契丹人对我中原人却不屑一顾。” 种溪道:“这很难说,还是要去看一看才了然不惑。契丹人夺占幽云十六州,此乃我大宋遗恨。”徐兢道:“我看西夏也不会坐视不管,毕竟辽国可是他们的靠山。”陈尧臣道:“那是自然,听说乾顺派李良辅抵达河曲,早已安营扎寨。想必便是为了以防不测。” 张叔夜道:“我大宋在辽国和西夏的细作早已飞鸽传书,朝廷得到许多讯息。如今天祚帝如坐针毡,此番我等前往,他必定亲自接待。西夏也派焦彦坚出使辽国幽州了。” 费无极道:“这样说来,萧奉先又会与大人碰面了。”张明远问道:“不知如今辽国南京道析津府幽州守将,是何许人也?”种溪道:“叫做耶律大石。”张叔夜道:“不错,此人不可小觑,也是头头是道,才华横溢。”费无极问道:“萧奉先莫非不如耶律大石?” 张叔夜道:“天祚帝手下,有一些大臣,皇叔耶律淳、萧兀纳、萧奉先、耶律余睹、耶律大石、萧干。萧兀纳可是个正人君子,如同大唐魏征,喜欢直言犯上,当年被天祚帝赶到辽东对付女真人去了,可惜他年事已高,去年寿终正寝,年七十岁。萧奉先你们都知道了,也在西夏见过。至于耶律余睹、耶律大石和萧干,想必此番可能会见到。” 张明远好奇之余,问道:“耶律淳,又当如何?”种溪笑了笑,不紧不慢道:“他是天祚帝的堂叔,是个契丹老头。”神色傲慢,一脸不屑。 徐兢惊得呆了,没想到这种溪口不择言,就一脸不悦道:“小子,你别瞧不起老头,他可是老谋深算,老于世故。如若别人这样说你爹爹,你又当如何?”种溪无言以对,笑了笑。 陈尧臣笑道:“听说耶律淳聪明过人,能掐会算,好比诸葛孔明。他做辽国南府宰相时,便制定汉番两院礼仪,很有才华。不止于此,他还会带兵打仗,也算文武双全。我看好比当年鼎鼎大名的范希文。” 种溪乐道:“应该叫范仲淹大人,或范文正。一说范希文,我倒想起另一个大人物了。”费无极纳闷道:“是谁,别卖关子。”种溪神秘兮兮道:“范仲淹,字希文。包拯,字希仁。为何世人都称范希文,无人称包希仁呢?”众人听了哈哈大笑。 片刻,众人又谈及辽国帝王将相,张叔夜叹了口气,缓缓道:“如若天祚帝重用萧兀纳和耶律淳,罢黜萧奉先,辽国如今也不至于如此举步维艰。” 费无极心想,自己也喜欢吃鱼,听说天祚帝也是如此,便道:“我记得张大人说过,天祚帝对鱼情有独钟。他最喜欢去混同江钓鱼,摆头鱼宴。” 张明远道:“他也爱好骑马打猎,那幽州城以北便是水草丰美之地。想必天祚帝最是逍遥快活。那草原上的骏马最是了不得,好比大漠骆驼,江南小船。” 种溪道:“如此说来,那就很有趣了。你们想想看,马儿被天祚帝的屁股压的喘不过气来,鱼儿被天祚帝的嘴巴咬的疼痛难忍。天祚帝纵马狂奔,草原就是他的家。”一语落地,众人忍俊不禁,乐此不彼。 第104章 云来茶肆 次日,张叔夜等人在客栈用早饭,种溪跑了进来扬起袖子,大手一挥,叫道:“我哥哥来了,我们原班人马总算到齐了。开拔,进军幽州城。”后面跟着种浩。 张明远站起身来,拱手道:“浩兄,别来无恙。”种浩道:“明远兄,别来无恙。”种溪也有模有样,照猫画虎,笑道:“兄弟们,别来无恙。” 费无极双手叉腰,伸手一指,叫道:“别装傻充愣,文绉绉的,孩子气可不好。又不是初次相见,搞得如此客套。说点大白话不好么?浩兄,你来了,太原府可好玩。我们下终南山去长安城里,本想与你道别,没想到你却早走了。害得我二人形单影只,抵达雄州,路过东京,本想与种溪见上一面,可这臭小子却不见我们。这当官以后,六亲不认,生分了。”种浩、种溪对视一笑,摇摇头乐个不住。 种浩笑道:“看把你给委屈的,你该哭鼻子了。”种溪翻个白眼,一脸傲娇道:“无极哥哥好厉害,‘形单影只’这个词用的恰到好处。” 张叔夜笑道:“西夏贺兰山下,也有提及‘恰到好处’这个词。那是乾顺说西夏太子李仁爱的话。如今你们又提及,真是孩子气。” 见陈尧臣和徐兢不知其中原委,种溪给他们说了,他们才点了点头,了然不惑,皆称赞西夏太子李仁爱聪明过人,年少有为。 张叔夜坐了下来,喝了口茶,笑道:“我们在雄州做好准备,三日后,前往幽州。”陈尧臣也喝了口茶,道:“种溪画得乾顺像,皇上看了赞不绝口。此番去画天祚帝,种溪,你还要不辱使命才是。”看向种溪。 种溪端茶倒水之际,笑道:“那是自然,大人放心便是。山水画,信手拈来。人物画,更是熟能生巧。”徐兢接过茶杯,笑道:“我要去高丽国一趟,明日出发,祝你们马到成功。” 张明远纳闷道:“大人果真要去高丽国,不过真要从幽州出发不成?如若契丹人见到,岂不怀疑大人要去找女真人?” 费无极神情肃穆道:“想必徐大人会从海上去高丽国。”种浩道:“你们别猜了,我看都不对。”摇了摇手指头。 种溪介绍道:“你们有所不知,徐大人是来雄州见几个高丽使节的。那高丽使节购买了我大宋许多瓷器,他们要从幽州运往高丽国去。上个月有一艘海船从山东登州出发,去往高丽国都城开京,结果风浪大作,一船瓷器卷入大海,血本无归。”说话间,好似亲身经历,神情凝重,心有余悸。 张叔夜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神情肃穆道:“如今女真人与契丹人打得不可开交。辽国东京辽阳府和上京临潢府,皆被完颜阿骨打攻占。高丽使节也不敢冒险通过那战场,只好沿着海岸走了。” 陈尧臣叹了口气,缓缓道:“从我大宋山东登州坐海船,抵达高丽国都城开京,本来很近。但此番高丽使节舍近求远,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徐兢定了定神色,笑容满面之际,推心置腹道:“我看未必如此,其中定有蹊跷。高丽人想通过辽国和金国,打探一番天下大势。毕竟这‘螳螂捕食,黄雀在后。’别小瞧了高丽国。” 张明远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徐大人果然深谋远略,聪明过人。”费无极惊道:“没曾料想,女真人的金国如今势如破竹,居然攻占了辽国两京。” 种浩见他二人如此大惊小怪,心里不觉好笑,也惊道:“可不是,辽国东京辽阳府和上京临潢府可是契丹人的命脉所在。”种溪听三人如此说,也问道:“那辽国西京大同府和南京析津府幽州城,又待怎讲?” 见众人饶有兴致,张叔夜转过头介绍道:“还有中京大定府,也不可小觑。辽国幅员辽阔,天下莫可能及。想当年耶律阿保机,开疆扩土,也算一代雄主,可惜后世子孙,江河日下了。”又回到原座。 费无极听了这话,感慨万千道:“辽国有五京,果然名不虚传。”此言一出,心思早去想萧燕了,哪里会听众人说些什么,居然双手捧着自己的脸,眼睛盯着茶碗,一个劲的傻笑。众人皆对金国攻打辽国一事上心,自然顾不得看费无极这幅表情。 张明远素闻辽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故事,念及如今辽国形势危急,就唏嘘不已道:“我大宋也知道,‘唇亡齿寒’之理,想必此番我等出使辽国,皇上定要支援天祚帝了。”种浩叹了口气,缓缓道:“蔡京和童贯如今大权在握,皇上都听他们的,如之奈何?” 种溪闷闷不乐,握了握拳头道:“临行之际,皇上千叮万嘱要我们务必画一张天祚帝的像。”陈尧臣见众人不解,就低声介绍道:“本官会易经看相,略知占卜之术。画得天祚帝像,便可看出他命运如何。”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惊讶万分。徐兢点头道:“本官出使高丽国,也有此皇命在身。” 种浩知道弟弟种溪有机会去高丽国,就羡慕道:“我也想去高丽国走一遭,不过身不由己,怕是不得机会。”种溪喜道:“如若我也可去高丽国,便此生无憾。” 张明远担忧道:“山高路远,女真人与契丹人又战火纷飞,怕是海船比路上安稳。”费无极瞅了瞅自己的左手,又瞧了瞧自己的右手,无奈道:“海上有风浪大作,路上有战火纷飞。这可如何是好?”众人都笑。 张叔夜捋了捋胡须,叹道:“你们就不必替高丽使节担惊受怕了,想必他们自有妙策。眼下我等还要商议一番,准备前往辽国。尔等不可掉以轻心,此番与出使西夏大有不同。”一语落地,众人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次日午时,与徐兢、陈尧臣在雄州府衙和雄州知府商议出使辽国之事时,张叔夜便写了一封书信,并让张明远、费无极带着信物去云来茶肆找那张员外交割购买马匹之事。种浩和种溪被张叔夜留了下来,说是还有要事商议,便不曾一同前往。张明远和费无极与种浩、种溪又说笑片刻,出了府衙,向街市而去。 二人来到云来茶肆闲坐之际,有一老者拄着拐杖咚咚作响地走了进来。费无极抬头看时,只见那老者年纪不算太大,红光满面,两眼炯炯有神。后面跟着一个小厮,小厮抬头挺胸,不觉环顾四周,一双三角眼定睛后色迷迷的瞅向窗边座位上的一个小姑娘,但见那小姑娘模样也颇有几分姿色,一身粉红衣衫,有说有笑。这一幕偏偏让费无极看得清楚仔细。张明远只顾喝茶,未曾看到。 店小二赶忙上前答礼,“员外您来了,快,里面请,雅间早已备好,就等您前来。”闻得此言,店主也放下柜台上的算盘,赶忙出来陪笑道:“张员外,您老今又得空到我小店喝茶了?真是盼星星盼月亮,每日都盼您到来。如若不是您老,我这小本买卖恐怕难以为继,如今契丹人到来的越来越少,中原人又路途遥远自然不会前来光顾。只有一些贩卖马匹的波斯商贩和高丽客商路过这里,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我这小店不知撑到哪一日也就该关门了。只是在此十余年,早已把这当作第二故乡,如若有一日要离去了还真舍不得呢,您说,是也不是?” 这张员外便捋了捋胡须,对店家笑道:“你这小店虽说规模不算太大,可在此边关之地已是数一数二,如何如此自谦,岂不可笑?契丹人如今和女真人打仗,形势危急,他们自然不会有闲工夫前来消遣。至于我大宋子民,更是有苦难言。罢了,不说也罢。” 店主应声道:“员外所言极是,我说的有失偏颇,还望见谅。”张员外一脸惆怅,缓缓叹道:“不必如此,恐怕你这小店未曾搬走,我就先行一步了。”店家道:“此话怎讲?”顿时诧异万分,赶忙追问开来。 张员外道:“且里面说话,此处人多眼杂,还是谨小慎微的好。”说着与店家一同上楼而去,那张员外回过头来环顾四周,看向张明远、费无极,见他二人坐在那边谈笑风生,就拱手作揖答礼。 张明远二人见状,也起身微微一笑,算是答礼。那张员外的小厮却不屑一顾并不答礼,瞅了一眼张明远、费无极就跟在张员外身后离去了,张明远也不生气,费无极只是笑而不语。 等那张员外上楼后,费无极道:“明远师兄,方才那老伯好似一个人。”张明远问道:“像谁?”费无极惊道:“很像宝叔啊!” 张明远满不在乎道:“又开玩笑,师父师叔不是说过嘛,他和天叔一起酗酒,跌下山崖,去世很多年了。这世上,面貌相像者,也不足为奇。你别大惊小怪,令人耻笑。”叹了口气,摇摇头。费无极再说什么,张明远却并不理会,只顾喝茶。 片刻,店主下楼,来到张明远、费无极跟前拱手作揖笑道:“二位小兄弟不知从何而来?张员外方才和我说了许多话,他素日乐善好施又助人为乐,也喜欢结交青春俊杰之人,尤其外地来的客商和游客,不知二位可否赏脸,去和张员外说说话,张员外说,他方才想请二位上去,只是素昧平生,不好见礼。他的小厮素日傲慢无礼,又怕冷落二位,张员外行动不便,故而让我前来代劳,请二位楼上一续,不知意下如何?” 张明远寻思,这张员外想必是这雄州数一数二的人物,但不知是否是自己寻找的人。这几日张叔夜大人未曾到来,我与无极已找寻多时。张员外在雄州比比皆是,就怕眼下之人也不是自己要找寻之人。不过且去和他说话,说不定会得到些什么消息也未可知,想到这里,就应声道:“自然很好,就怕打扰了张员外的清净。” 费无极也想,此番抵达雄州,一则购买马匹,二则探听辽国契丹人和女真人的虚实。如此遇到这般呼风唤雨之人,如何不亲近一下,有些收获也未可知,就掷地有声道:“也好,我等也愿与人打交道,这张员外看上去也面善,既然乐善好施又助人为乐,这便好说话了。”说着,二人跟随店家上楼而去。 “两位小兄弟,幸会,幸会!”张明远、费无极被店家领进去后,张员外就如此毕恭毕敬,慈眉善目,二人心中一怔,缓过神来也拱手回礼道:“客气,客气。员外如此热情好客,晚辈有礼了。” “二位小兄弟,别来无恙?”那小厮虽说一脸不悦,可也无可奈何的作揖答礼,话中似有些许不屑一顾,酸溜溜的瞥了一眼二人,感觉张员外太过抬举二人。张员外心知肚明,眼前便是张明远和费无极,故而对自己的小厮很是不满,不过不好喜形于色,故而微微一笑道:“二位小兄弟风尘仆仆,想必从远处而来,不知到此有何见教?” 张明远道:“员外果然知书达理,晚辈佩服万分。此番抵达雄州,算是忠人之事,受人之托。”费无极笑道:“员外想必也是从远处抵达这里,把此处当作第二故乡了?” “不错,老夫也是中原人士,的确把这雄州当作了第二故乡,难舍难分,如之奈何?”张员外说笑间看向那小厮,道:“你且下去,我与二位小兄弟说些私话,你可自去吃酒,有事我自会让店家找你。” “小人恭敬不如从命。”这小厮自然得意万分,梦寐以求,故而高兴之余赶忙应声道:“员外这般通情达理,小人感激不尽,小人就在楼下吃酒,有事员外尽管吩咐。” “好了,去罢,不过且记,不可贪杯。”张员外掷地有声,再三叮嘱。“员外大可放心,二位小兄弟定是头头是道,你们自有说不完的话,小人这就告辞,不再打扰。”小厮连连点头,随后似笑非笑间轻轻关门,又诡秘一笑而去。 张明远道:“员外,你这小厮想必是好色之徒,不知晚辈所言是否属实,还望员外见谅。”费无极顿时瞠目结舌,见张明远又如此心直口快,素来如此,真是令人猝不及防。 张员外一怔,愣了愣,顿时哈哈大笑道:“小兄弟果然好眼力,不错,这厮就是这一点不好,其它倒也还好,跟随我多年,从京兆府到开封府,从开封府到雄州,也算是忠心耿耿。当然,‘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何况这市井中人。你们年纪小自然不能明白,也是在所难免。他好色不好财倒是我看中之处。” 张明远见费无极使个眼色,便叹道:“原来如此,晚辈方才唐突之言,还望员外不要介意。”费无极用手一指,油嘴滑舌,道:“好色也是人之常情,七情六欲如何可以加以节制。只要不伤天害理就好。” 张员外道:“所言极是,如若他伤天害理,我自然绝不轻饶于他。实不相瞒,我也是要回东京去了,在雄州太久,目下契丹人也越来越少,手下的买卖做不下去,也在所难免。” 张明远问道:“这是何故?素闻雄州榷场,契丹人和我大宋做买卖的颇多,如今为何就没有昔日的光景了?”费无极也问道:“如若员外方便,但说无妨,晚辈洗耳恭听。” 张员外慈眉善目道:“我倒是有一个故事,可以说给你们听听,如若你们听了,自然了然不惑,大可明白目下雄州光景。不知你们可有急事,如若有就不可耽误。如若没有,老夫倒是愿给你们说一说,不知意下如何?” 费无极寻思道:“毕竟去幽州并不在今日,既然出来便不用着急回去。”张明远寻思道:“且听一听无妨,不知可有什么故事。” 第105章 话里有话 张员外笑道:“这故事很长,三言两语说不完,你们当真想听?老夫可是喋喋不休好一阵子呢,就怕你们不耐烦。” 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颇为惊讶,心有灵犀,顿时兴趣大增,异口同声道:“愿闻其详,还望员外赐教。” 张员外心想,何不编排一个故事,让他们二人了然不惑,就捋了捋胡须,缓缓道:“话说,这张小宝是雄州的一个庄家汉子,他爹死得早,和娘相依为命,娶了个媳妇,男耕女织,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他祖祖辈辈也便是靠着面朝黄土,背朝天为生。张小宝头脑还算机灵,说话大大咧咧,是个直肠子。一次偶然的机会去雄州傕场发现了商机便做起了买卖,把庄里的农货收购来拉到榷场卖,再把马匹转运中原得到东京商人的银子钱,算是一个小商贩。”张员外目不转睛之际看着张明远,娓娓道来:“只是娘亲得了一场大病,他心爱的小儿子在瘟疫之中也死了,他自己也是大病一场,家里的银子钱也就余不了多少,在亲朋好友、街坊邻里跟前也欠了债。为了还债,这一年他从与他交好的契丹人那里得到一包西瓜种子,又学到了契丹人那‘牛粪覆棚’的种瓜技艺,便种了一块西瓜地,算是勉强维持生计。” 此言一出,张明远、费无极一怔,对张小宝这名字自然很是熟悉,就面面相觑之际点点头,算是明白了这故事的背景。 张员外继续笑道:“且说,炎炎夏日终于来临,对,与眼下这时节颇为吻合。张小宝便赶着毛驴拉了一车西瓜往傕场去了,一路上爬坡过河才算是到了那里。快要进榷场之时,迎面出来了一群契丹人,他们嘴里哇哩哇啦说个不停,张小宝自然不知说些什么。正当张小宝的驴车拐过一棵大柳树时,张小宝转过身去,看到那些契丹人已上了马车,渐渐远去。张小宝进了榷场,把车子停在一旁,正在栓马之际,一个榷场里的小吏过来了。‘小宝,今日又赶场?’一语落地,张小宝转过身来抬头一看便忙道:‘吆,哥哥来了,今日得空了?’小吏叹道:‘哪里?怕是这榷场快要关门了,你小子还来?’张小宝笑道:‘没有法子,要活下去,不来如何是好?’小吏看了看张小宝那一脸的无可奈何忙道:‘兄弟,不是哥哥我难为你,老爷们又催了,说你的租税该缴了,再拖下去就说不过去了。哥哥我也想给你兜着一点,可我也是给人家当差,哪里有那法子,如若可以就给你免了。’ 说着两人信步开来。张小宝忙道:‘哥哥哪里话,如何要免了,兄弟我可没有这样想,如今也多亏哥哥担待,否则如何是好?’小吏道:‘那就好,我也知道你家道困难,我也一样。老家东京也有八十老母在堂,大哥已六十岁了,膝下还没有一男半女,也可怜了。’张小宝忙道:‘这是为何?’小吏叹道:‘一个儿子在东京放烟火的时候,起了大火给活活的烧死了。一个女儿在虹桥观看水戏的时候被挤到河里淹死了。’说着说着不再言语,张小宝也感慨不已。小吏忙道:‘好了,此些事情不提也罢。我走了。’说着意欲离开,张小宝叫住他转过身去跑到车子旁边挑了一个大西瓜赶忙跑了过来递给他,小吏叹道:‘你这是小本生意,家里光景又不好,算了,留着卖吧!’张小宝忙道:‘哥哥哪里话,不必如此客气。一点心意,天气炎热,解解渴也好。’小吏笑道:‘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兄弟尽管放心就是,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一定尽力而为。回去代我向弟媳问好。’ 张小宝笑道:‘那是自然,哥哥慢走。’这话没有说完,那小吏便走了。” 张明远问道:“这小吏如何就走了?后事如何,请员外赐教。”费无极叹道:“原来小吏也是有苦难言。张小宝后来如何,员外说说看。” 张员外又道:“张小宝把车子停在了一条街巷,烈日当空,那店铺的旗子直挺挺的挂在那里一动不动。几个书生边走边摇着手里的扇子,几个大汉抬着一顶轿子,吱吱悠悠的路过,一个个满头大汗,豆大的汗珠滴答滴答,好生了得,一队队宋朝士兵也穿行而过。顷刻,张小宝才摆好摊子,慢慢的直起腰板,累的气喘吁吁,也满头大汗。他在摊位上边摇扇子边吆喝着卖西瓜,几个书生过来抱着西瓜坐在地上便大口大口啃了起来。张小宝笑道:‘你们慢点,也不怕噎着!’书生忙道:‘好热的天,多亏了你这西瓜,不错,不错。’陆陆续续又来几个,张小宝的西瓜卖的不错。正在张小宝忙乎之时,只听的是如此一声,‘你小子做的什么事?’张小宝顿时唬了不小,慢慢的抬起头来一看赶忙笑道:‘哎呦呦,徐老爷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谁。您今个得空了?出来逛逛。’那徐老爷说道:‘哪里,今日还有应酬。你小子还真是有骨气,是个经商的料。以后怕是能发达了。’张小宝忙道:‘您这不是说笑话了,我这是小打小闹,没什么发达之说,只是混口饭吃,如若徐老爷能栽培抬举,想必会有发达之日。我们乡下里舍的一年到头哪里那么容易,像我们苦上一日,还不如你们府里丫鬟婆子们零用的碎银子多呢,您说是也不是?’ 徐老爷忙道:‘你小子油嘴滑舌,会说话。得了,老爷我还去翠花楼喝酒去,不跟你闲扯了。回头送几个好的西瓜到我府上就行了。’张小宝喜笑颜开笑道:‘那是自然,徐老爷放心便是,保准又大又甜。’正说着,那徐老爷大摇大摆摇着扇子已步出老远了。” 费无极追问道:“后来如何?”张明远也来了兴致,看向张员外,目不转睛。 张员外道:“正在此时,一个老太太问道:‘小子,你在傕场算是常客了,榷场里头是咋回事?’张小宝忙道:‘小商人十人结一保,每次携一半货物到对方榷场交易。大商人如果知道了就扣留了下来,等着对方商贡前来。榷场商税是官府一笔不小的收入。还有官牙人评定货色等级,兜揽承交,收取牙税。之前热闹非凡,如今便不大好了。契丹人来的时候,买我的农货,像是土豆、大豆、葵花、香料、茶叶、蔗糖、丝绸,我也贩卖他们的牛羊、骆驼、皮货、药材、珠玉、青盐、白盐。过去买卖算是不错,如今倒是不行了。’一个汉子叹道:‘听说,这榷场要关门了?’张小宝忙道:‘谁说不是,已传开了。’老太太叹道:‘那你还来卖西瓜?契丹人都走光了。’张小宝摇摇头忙道:‘这便是挨天过日子了,有什么法子。如今契丹人不来,可榷场也没有闲下来,我想朝廷是要撤榷场的,怕是官家老爷们还是顶着上面在运转着榷场哩!租税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他们哪里肯放过。’正说着,只听的是,呵呵笑声从对面的楼宇传了出来。汉子忙问其故,张小宝说道:‘是一个说书的老头,在这酒楼上逗大家乐呢。’随着张小宝的话语,汉子放眼过去,果然是个酒楼。雕梁画栋,古朴大气。二层有一黑漆匾额,上书四个绿色大字:雄州酒楼。汉子笑道:‘我也去凑凑热闹。’说着便往酒楼去了。老太太忙道:‘我和儿子约好的,怕是他等着急了。’那老太太也慢慢的走了,转过酒楼的拐角不见了踪迹。” 听到这里,张明远猜想,接下来必定有什么故事,就聚精会神的听着。费无极见状也仔细听着,两人不敢作声以免打扰张员外的话语。 张员外道:“再说,那汉子上了酒楼二层,只见,一个老头在说话,他姓李,从外乡逃难而来在这里多年了,人们叫他老李,身着灰布衣,虽然皱纹布满额头,但却精神十分矍铄,言谈举止竟不像个七十开外的老头儿,倒像个不过五十的壮年汉子了。几个老头坐在窗边,两个茶壶,一把扇子。几个汉子也一起听的津津有味。只听的是,那老李说道:‘大伙不要嫌我老头说的不好,不过是一些先朝的旧闻遗事罢了。话说那杨家将是英勇无畏,七尺男儿个个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尤其是那杨业,已是年老体衰可也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了。他扬鞭东指,跨马而去,手握偃月大金刀,舞的好生了得,把个辽人杀的血流成河,哭爹叫娘。’正在言语之际,一个个拍手叫好。就在此时,一团云朵移过把太阳遮住了,天色阴暗了下来。一个书生忙道:‘怎么天色暗了下来?’一个老太太忙道:‘看,有乌云了。怕是要下雨了,我得回去了。’说着便慢慢的走了。几个老头笑道:‘来,喝口茶,润润嗓子。’说着倒了一杯递了上去,老李忙道:‘多谢,多谢。’说着便接了过来呡了一口,叹道:‘杨业固然老当益壮,身手不凡不减当年,可是最终还是全军覆没了。’一个老头叹道:‘可惜,可惜。’老李忙道:‘此言不差,不过可惜的却不在这里。’此时此刻,一个公子哥从里间出来了,他握着扇子抚掌称好。公子哥仪表堂堂,衣着华丽,忙道:‘老人家说的好啊,那么可惜什么,但说无妨。如此精彩难得了。’老李叹道:‘不说也罢,所谓可惜不过是一厢情愿了,如今还是莫谈国事的好,否则被人抓住了把柄,落得个诽谤朝廷之罪,岂不是得不偿失了,罢了,罢了。’说着老李便慢慢的背起布袋下楼去了。公子哥原形毕露骂道:‘妈的,这个老东西果然厉害。眼看快要上钩的鱼又给跑了。气煞我也!’那个仆人赶忙上前捂住了公子哥的嘴,又急匆匆把他拉进了里间,忙道:‘如此不就暴露了。’公子哥正欲发火,那厮赶忙对公子哥耳语了一番,公子哥立刻便转怒为喜了。他们匆匆忙忙出来,结果人都早已离开了,公子哥气急败坏把个凳子一脚踢了出去,店小二上来看为何人都走了,刚要拐过楼角的时候,一个凳子就飞了过来,如若不是木梁的阻挡怕是就砸到头上了。公子哥二人噔噔下楼,店小二赶忙往边上一立,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哪里敢说半句话。公子哥出了酒楼,张小宝抬头一看忙道:‘何公子,哪里去?来几个西瓜如何?’公子哥笑道:‘噢,原来是你小子,嗯,这一车我全包了,跟我走。’张小宝忙道:‘公子不是开玩笑了,如果全包下那自然感情好,不过玩笑还是不必开了。’一人喝道:‘小子,谁和你开玩笑了,跟我们走吧。’张小宝顿时感到不妙,果然两个官府牙差上来把张小宝锁了,他在辩解挣扎之际,猛然看到两个十分熟悉的面孔,公子哥给那个汉子和老太太了一些碎银子,他们在那里喜笑颜开的,张小宝被押解着离去,从他们旁边经过时,他们低下头躲路而走,张小宝就这样被下了大狱。后来是傕场的那个小吏花了一些钱才把他赎了出来,自此张小宝再不敢随随便便的说大话了。三月之后,雄州傕场的中原宋民陆续往中原而去,自然为数不少。” 如此洋洋洒洒的故事说了下来,张员外顿觉口干舌燥,张明远赶忙端起茶杯递给张员外,张员外接过咕咚咕咚喝个痛快,费无极听毕心中也是义愤填膺。张明远和费无极齐声道:“果然是个好故事,说书人说的都不如员外说的好。” 张员外笑道:“不瞒二位小兄弟,老夫年轻时候就是个说书人,故而方才故事才娓娓道来。这故事绝非道听途说,而是老夫亲身经历之事,那张小宝就是我一个故人的侄儿,这故事也不过刚刚过去一年多,我这故人的侄儿张小宝如今已经到了东京,他再没来过雄州。今年春上,我还希望他来雄州帮忙,他就是不肯来,老夫出的银子钱不算少,可他心有余悸,居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之奈何?” 费无极道:“员外也不必责怪那张小宝,可见雄州之事也给他造成许多心有余悸。晚辈明白他的苦衷,他也是苦不堪言。” 张员外道:“老夫也没责备什么,只是希望他过来帮忙。来与不来,拿主意的是他,老夫并无半点勉强之意。” 张明远道:“员外如此善解人意,想必那张小宝也可以理解。时候不早了,晚辈还有些事情去做就不打扰员外了。” 张员外笑道:“有什么事,如若信得过老夫,但说无妨,如若可以帮忙,老夫心甘情愿。如若二位多有不便,老夫绝不勉强,即刻送二位下楼。” 费无极道:“员外如此,便是折煞晚辈,此番并无什么大事,只是有一件事,受人之托,前来料理。”说着看向张明远,示意该不该说出此番前来之事。张明远点点头。费无极笑道:“此番前来,便是购买马匹。” 张员外应声道:“原来如此,何不早说。老夫就是在这雄州靠贩卖马匹起的家,如今依然做这买卖,虽说规模不大,可也数一数二。十余年,不敢说令人信服,也敢说绝不欺诈他人。”张明远还是并不相信这张员外的话,提防之意难免藏在心头。 费无极看出张明远的顾虑,就道:“员外,今日得遇算是缘分,如若多有打扰就对不住员外了。”张员外猜出话里的言外之意,顿时默然不语。 张明远道:“就此告辞,还望见谅。”张员外道:“好说,好说。”马上起身拱手答礼,眉慈目善,彬彬有礼。费无极笑道:“员外行动不便,不必相送。”张明远笑道;“员外多加保重,后会有期。” 张员外道:“好,两位小兄弟多家保重,后会有期。老夫就不强留了,记得有事可以来找老夫,街对面张府就是舍下所在。这府邸是老夫新购置的所在,入住不过半个月而已。是一个富商大贾要回中原去,故而低价转让,老夫见宅院不错便买了下来。如若离开雄州,想再卖给别人也容易。如今购房者比比皆是,此处虽说是边陲,但有榷场,便不缺富商大贾。”不觉笑容满面,捋了捋胡须。 张明远、费无极齐声答礼谢道:“好,后会有期。”说着二人推开房门离去,张员外走了出来,站在栏杆处,依然笑容满面,目送他们离开。只听张明远和费无极噔噔作响,下楼去了。 第106章 雄州府衙 出了茶肆,前行之际,张明远疑惑道:“不知这张员外到底何样人物,如何会对陌生人如此通情达理。实在莫名其妙,难知底细,故而要敬而远之。” 费无极也前行之际,狐疑道:“看他模样不像什么歹人,听他言语也不是什么歹意。不过就是感觉莫名其妙,有些出人意料,有悖常理。人生地不熟,他这般自来熟,便是一厢情愿,热情过度,如之奈何?毕竟世道变迁,令人不得不防。还别说师父再三叮嘱,去了一趟西夏,我们就明白了许多。人心隔肚皮,不可不防。”伸手一指,笑了笑。 张明远看着街边三三两两的路人,叹道:“明日且去榷场看看,不知契丹人好不好打交道。至于这张员外,再做计较。”费无极忙道:“契丹人倒好对付,只是这张员外实在难知底细。”张明远笑道:“我们又不与他打交道,何必在意他的底细。” 费无极笑道:“师兄所言极是,师弟就是觉得,如若与他打交道,就不知如何应对了。毕竟出门在外,人心隔肚皮。”不觉拍了一下张明远的肚皮。 张明远示意费无极,别孩子气,就正色道:“我看必须见机行事,此番抵达雄州,人生地不熟,且要多加小心,不可大意。” 费无极点点头,依然寻思,张员外到底是何等人物,实在难知底细。想到这里就问道:“师兄,如若张员外明日就是我们要找的马匹商贩,如之奈何?” 张明远尴尬一笑,乐道:“自然更好说话,反而不生分了不是?不过就要仔细再三,多加小心了。”二人且走且谈,不觉来到府衙。 张叔夜见二人闷闷不乐,灰头土脸,便问道:“你们为何如此?可见到张员外,交割的如何?”张明远和费无极,一人一句,便诉说了今日茶肆所见所闻。 费无极道:“今日听故事去了。那老人家真厉害,喋喋不休,说得口干舌燥。”张明远道:“不错,他讲故事的本事,原来也是看家本领。” 张叔夜见二人如此,就知道白跑一趟,不觉叹道:“你们居然没遇到那张员外,只好明日随本官去张员外府邸拜访了。我已打听到了,那张员外今日去了云来茶肆,想必没看到你们,便走了也未可知。”张明远、费无极点了点头。 种浩、种溪居然不见踪迹,不等张明远、费无极发问,张叔夜便告诉他们道:“种浩、种溪跟随徐兢、陈尧臣和那高丽使节道别去了。徐兢要跟随高丽使节去往高丽国。” 费无极问道:“高丽人果然要沿海边回国不成?”张明远道:“他们舍近求远,也算勇气可嘉。”张叔夜道:“高丽人到我大宋东京的比比皆是,他们都喜欢苏东坡。那题有苏东坡词的折扇也被他们抢购一空,我看他们装了一大箱子折扇。” 张明远道:“王羲之题字帮助老太太卖扇子,苏东坡题词为别人卖扇子。皆是一段佳话,这两个故事,大嘴师叔时常提及。” 费无极道:“对了,我们在东京还买了两把折扇。”随即去拿包袱,张明远依然与张叔夜坐在椅子上,喝茶之际,谈笑风生。 正在此时,种浩、种溪走了进来。有两个陌生面孔跟随雄州知府也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高丽使节。高丽使节身后,有两个头戴斗笠之人。张叔夜见状顿时站起身来,徐兢、陈尧臣已走到跟前。张明远也站起身来,看向众人。 “张大人,请屏退左右,只你我在场。”雄州知府毕恭毕敬之际,对张叔夜拱手笑道。张叔夜摆摆手,笑道:“不必如此,在场皆我大宋使节,此番都去辽国。他们跟随本官去过西夏,乃是皇上的心腹之人,你们不必见疑。” 徐兢道:“马政大人与张叔夜大人并不陌生,为何面面相觑?”陈尧臣道:“赵良嗣大人也知道张叔夜大人。”张叔夜与马政、赵良嗣互相指了指对方,笑出声来。这时,费无极过来了,张明远示意他无须说话。费无极拿着折扇看向张叔夜,张叔夜点了点头。 原来三人皆从东京出发。马政与赵良嗣离开东京,从登州出发去了金国,如今返回,又来到雄州。张叔夜离开东京,抵达雄州,眼下早已准备妥当,要去辽国。张叔夜等人又与高丽使节见礼,高丽使节身后两个戴斗笠之人却一言不发,低着头。 雄州知府道:“你们跟随本官到地下密室去密谈,本官出去让军士在门外把守。”便引众绕到后院,下了地道,关上门,退了出去。 肥胖高丽使节道:“我乃高丽人高光和,此番前来,出使大宋东京,眼下回国,土金雄州。”另一个消瘦高丽使节道:“我是高丽都城开京人李文玉。” 一个大胡子摘下斗笠,拱手道:“我便是大金国狼主完颜阿骨打。”张明远定睛一看,此人面目异常,世所罕见,目光如炬,威风凛凛。另一个大胡子也摘下斗笠,拱手道:“我是大金国完颜宗干,乃狼主庶长子。” 费无极目不转睛去看,此人面善,笑容满面,气度不凡。张叔夜等人大惊失色,马政和赵良嗣对张叔夜耳语几句,张叔夜才了然不惑,点了点头。 张叔夜拱手叹道:“没想到金国狼主居然微服前来,佩服佩服。”张明远和费无极目不转睛看向此人,果然英雄人物,仪表堂堂,气度不凡。 完颜阿骨打回礼,道:“张叔夜大人的名声,寡人早已如雷贯耳。寡人最爱走南闯北,这算不得什么。本来寡人想到西夏去,可惜我大金国文臣武将极力劝阻。高丽使节要去大宋,寡人便乘坐高丽海船抵达大宋明州,去了东京,果然繁华富庶。如今抵达雄州,要离开大宋回金国去了。素闻张叔夜大人威名素着,乃是文武双全之人,寡人仰慕已久,故而前来拜见一番。” 张叔夜道:“狼主如此客气,本官受宠若惊。”完颜宗干道:“契丹人欺辱我女真人由来已久,原本我女真人对辽太祖耶律阿保机最是尊崇,可大辽后代圣主皆作威作福,每况愈下,对我女真人强取豪夺,百般刁难,肆意羞辱。这天祚帝最是贪得无厌,欺人太甚。我完颜部作为女真人的王族,如若不举兵伐辽,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马政喜道:“这‘海上之盟’快要谈拢了,可喜可贺。”赵良嗣笑道:“大宋对幽云十六州梦寐以求,如若大功告成,便美梦成真了。” 徐兢问道:“金国此名从何而来?”马政指了指自己,不紧不慢道:“本官功不可没。”赵良嗣道:“的确如此,正所谓‘真金不怕火炼’,想必金国以后会如日中天。”完颜阿骨打点了点头,笑出声来。 张明远寻思道:“完颜阿骨打是女真人,不懂我中原文化。我大宋号称火德,这马政不怀好意,居然给完颜阿骨打建议女真人建国叫做金。”想到这里,沉默寡言。 费无极寻思道:“火与金,既相生又相克。相生者,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相克者,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想到此处,便低下头,一言不发。 陈尧臣道:“金国与辽国大打出手,我大宋本该劝和促谈。不可拱火浇油,幸灾乐祸,隔岸观火。” 张明远道:“女真人被契丹人欺辱,此乃契丹人的错。不过黎民百姓没错,战火纷飞,刀光剑影,苦的还是寻常百姓。” 费无极道:“自秦始皇、汉武帝以来,一统天下实乃梦寐以求之事。可帝王将相皆高高在上,哪里知道寻常百姓家的酸甜苦辣。那烽火燎原之际,妻离子散便令人痛心疾首了。” 种浩道:“不错,我大宋与西夏在西北多年你争我斗,苦的的确是寻常百姓。” 种溪道:“但愿天下太平,不再有刀光剑影。”张叔夜问道:“金国狼主陛下此番抵达我大宋,可有什么见闻?” 完颜阿骨打道:“明州海船巨大无比,东京街市繁华富庶,就连雄州边关也是人头攒动,军士武艺高强。素闻中原人杰地灵,此番前来,三生有幸。” 完颜宗干道:“我女真人世居黑山白水之间,靠打猎捕鱼为生,没想讨伐大辽。实在是迫不得已,被逼无奈。” 张叔夜仰天长叹,道:“你女真人的苦衷,本官心知肚明。如若讨伐辽国,也不能滥杀无辜,搞的民不聊生。”完颜阿骨打和完颜宗干,面面相觑,脸色煞白,一脸不悦,却不好反驳,只得低头不语。 马政与赵良嗣皆劝张叔夜不可破坏宋金友好局面,张叔夜动了动嘴唇,默然不语。马政和赵良瞪了一眼张叔夜,又对完颜阿骨打和完颜宗干安抚再三。 完颜阿骨打定了定神色,目不转睛地看向张叔夜,微微一笑,便拱手问道:“请问张侍郎,你出使过辽国几次?”张叔夜一怔,愣了愣,不知完颜阿骨打此话何意,就捋了捋胡须,扬起袖子介绍道:“算上此番,便是第二次。”完颜阿骨打道:“听说第一次出使大辽,便让天祚帝瞠目结舌,可有此事?” 张叔夜不知此话何意,纳闷道:“此话怎讲?狼主何必拐弯抹角,但说无妨。我素闻你们女真人历来心直口快,不会拐弯抹角,眼下就不必藏着掖着了。” 完颜阿骨打笑道:“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当年张叔夜弯弓射箭,拔得头筹,在草原上也是传为佳话,自是一段美谈。” 张叔夜淡淡的一笑,道:“原来是这件事,实在不足挂齿,好汉不提当年勇。瞠目结舌不敢当,最多就是刮目相看。” 完颜宗干道:“没想到张侍郎弯弓射箭的本事也不可小觑。”张叔夜道:“常言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本官也是仰慕我太祖皇帝罢了。” 马政道:“不错,我大宋太祖当年何其雄才大略,如若不是太祖开疆扩土,何来后代子孙享受太平岁月。” 赵良嗣道:“打天下,难。坐江山,更难,难于上青天。”张叔夜道:“唐太宗有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管大国小国,都要为民造福才可国泰民安。” 完颜阿骨打深以为然,佩服道:“中原文化果然博大精深,深不可测。我等多年以来,在长白山上打猎,在混同江边打渔,不曾读书识字,没想到中原人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寡人羡慕不已。” 张叔夜道:“一己之见,一家之言,狼主见笑了。我等还羡慕你们那样的日子呢,无忧无虑,不管春夏秋冬,无惧严寒酷暑,在深山老林,悠然自得,岂不是优哉游哉?也没什么勾心斗角,岂不痛快?” 完颜阿骨打笑道:“这句话,寡人颇为赞同。路过东京的市井,小商小贩也争吵个没完没了,为的就是地盘。为了招揽生意,一个个勾心斗角,可是花样百出,不似我女真人,从不斤斤计较,历来都是慷慨大方。就算做买卖亏了本,也不生气,就当接济歹人罢了。好心有好报,便是我女真人的信条。” 张叔夜道:“天下苍生,皆为一家。何不友好相处,何必针锋相对,大动干戈。还是汉唐时代,尤其唐太宗李世民,各部族与大唐友好相处,乃是一段佳话。少了战火纷飞,黎民百姓也安居乐业,岂不美哉?” 张明远道:“我也佩服唐太宗,他那‘天可汗’的帽子恐怕恰如其缝。天下本该一家,不可分个三六九等,高低贵贱。” 费无极道:“不错,人生在世,当光明磊落,不可穷兵黩武,自取其祸。这生灵涂炭,可是要遭天谴的。如若滥杀无辜,恐怕有损阳寿。” 张叔夜也随声附和道:“不错,穷兵黩武要不得,如若不然,将昙花一现,万劫不复。人生在世,要造福苍生,不可滥杀无辜,涂炭生灵。” 完颜阿骨打一怔,虽不太懂“穷兵黩武”是何道理,也不懂“昙花一现”是何道理,但见马政和赵良嗣分别瞪了一眼张叔夜和费无极,便笑道:“‘穷兵黩武’这个词,寡人不明白,‘昙花一现’也不知是何道理?还望赐教。” 张叔夜道:“就是说,不可随意开战。毕竟打仗非同儿戏,关乎生死大事。战火纷飞,苦的还是寻常黎民百姓。”完颜阿骨打神情肃穆,默然不语。 完颜宗干捋了捋胡须,看向张叔夜。张叔夜定了定神色,一言不发。张明远、费无极也沉默寡言,并不出声。片刻,众人相互辞别,离开雄州府衙,相继离去。 第107章 榷场秋风 次日午时,张叔夜带着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抵达张员外府邸,那管家却说,张员外去了榷场。众人只好一同赶往榷场,只见,契丹人、党项人、高丽人、中原人、波斯人、大理人、吐蕃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马匹、牛羊、骆驼、布匹、丝绸、瓷器、铁器,一应俱全。 叫卖声此起彼伏,来往间热闹非凡。四下绿树成荫,一排排大树,昂首挺胸,威风凛凛。讨价还价之际,听不懂契丹人说得什么。只见汉人比划,各国人猜。各国人比划,汉人猜,原来至此的商贾早已是年纪轻轻的胆大之人。 好在有些老者,懂得许多异域话,愿意帮忙通译几句,便避免了不少尴尬。那契丹人也会汉话,但并不主动开口。如若中原人破口大骂,契丹人才会用中原话应对,这便让许多中原人猝不及防,目瞪口呆。 费无极见一马群嘶鸣之际,上前问道:“这雄州如今买卖可好?”商贩叹道:“马马虎虎,不日将回中原去。这日子实在难以为继,苛捐杂税没少,反而变本加厉,真是令人苦不堪言。听说有许多中原来的假道士,来此招摇撞骗,说是朝廷派来收税的,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何时有道士收税了。” 张明远道:“果然不容易,没想到如今虽说大宋富甲一方,可寻常百姓也并不好过,边关的榷场也是有苦难言。” 商贩打量了张叔夜等人片刻,给马刮着毛,摇摇头就苦笑道:“如今在大宋,那道士地位很高,林灵素就是,不过也不可有恃无恐,为所欲为不是?朝廷还派人到雄州暗中抓捕胡言乱语之人,谁人不知,肯定是蔡京和童贯的馊主意。告密者比比皆是,搞得雄州人心惶惶,鸡犬不宁,还做什么生意,还是保命要紧。”那马匹嘴里咀嚼着什么,又低头去喝木桶里的水,水声咣叽咣叽响个不停。 种溪一脸不悦,双手叉腰之际,气道:“官府果然欺人太甚,假道士也是令人发指。难道雄州榷场要关门了不成?”张明远看向四处,宋朝商人果然不如契丹人多,便道:“没曾料想,榷场遭遇如此变故。” 种浩是首次抵达,虽说听京兆府说书人提及雄州榷场很多次,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此番来到,如若不是亲眼所见,自然不敢相信,便道:“我们刚来榷场,便遇到关门,实在扫兴。素闻‘澶渊之盟’后,我大宋与辽国之间有许多榷场,想当年都是热闹非凡。可如今却凋敝不堪,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偏偏见不到昔日的繁盛,岂不抱憾终身?”不觉黯然神伤,低下头去。 张叔夜长叹一声,自然知道当年的盛况空前,毕竟出使辽国多次,每每路过雄州,自然会到榷场光顾一番。想起当年在雄州榷场,遇到不少西域的奇珍异宝,张叔夜便笑了笑,叹道:“如今天下并不太平,你争我斗,时局不稳,富商大贾最怕血本无归。本官素闻许多商人抵达此处做买卖,他们都不来了,不知去了哪里。” 正在此时,只听的是,有人过来了,“二位小兄弟,老夫说过,我等定会再见。这后会有期可非儿戏,这不,昨日一别,今早又见,实在是缘分使然。”张明远、费无极转过脸去看时,原来是昨日的张员外,后面紧跟的依然是那个三角眼的小厮,他依然威风凛凛,傲气十足。那张员外见到张叔夜,马上近前握手,二人久别重逢,情深意切,不在话下。 张叔夜道:“兄长如今可好?多年不见,依然风采依旧。”张员外道:“哪里话,贤弟在朝廷做官,如今出使列国,也算光宗耀祖了。哪像我,只是做买卖,和三教九流打交道,不过混口饭吃罢了。” 种浩、种溪近前见礼,张员外道:“你们莫非是种师道的二位公子?你们小时候,老夫还抱过你们。还记得那是建中靖国年间的六月,老夫带着契丹友人送的西瓜,去了京兆府,拜访种师道。种浩和种溪当年还是小男孩,如今都长大成人了,后生可畏。” 种溪惊道:“我想起来了,前辈当年带着大西瓜,我还踩到西瓜皮,摔了一跤,屁股老疼了。”指着自己的屁股,拍了拍。众人都笑。 种浩笑道:“你还哭鼻子了,为此娘误以为我把你推到了,便朝我屁股打了几巴掌,哥哥我好委屈。” 张员外乐道:“小男孩小时候都爱哭鼻子,无缘无故,莫名其妙,便哭个没完没了。等你们有了小孩,便知道了。”随即问种浩、种溪二人眼下是否有妻室。得知种溪如今形单影只,张员外笑道:“我女儿在东京,老夫招你做上门女婿,如何?”众人哈哈大笑,种溪乐个不住。 张明远连忙上前拱手作揖笑道:“张员外,晚辈见礼了。今早特来榷场看看,不知此处马匹如何?没想到又遇到员外了,实在缘分使然。”费无极问道:“契丹人的马匹如何由中原人帮忙买卖?” 张员外的小厮笑道:“诸位有所不知,此处马匹皆是我家员外一人包下了,你们如若购买,价钱好说。” “我这管家,所言极是,诸位大可放心,马匹都是西夏马、契丹马、女真马,个个膘肥体壮。这买卖也就这个月了,下月初老夫就回东京了,余下之事由这管家料理,闭上眼睛想一想,来雄州业已十年之久,见过塞北的雪,赶过契丹的马,骑过西夏的骆驼。去过草原,越过大漠,往事如烟,历历在目,不堪回首。”张员外娓娓道来,不觉眼里带泪。 张明远、费无极顿时心中一怔,原来昨日顾虑实在多余。片刻,张叔夜等人与张员外又来到昨日那茶肆楼上包间说话,那小厮依然出去喝酒。 张员外马上拿出木匣亮出一半折扇,张明远、费无极看去,上面果然写着一个‘兆’字,乃是瘦金体。张叔夜使个眼色,费无极也拿出木匣,亮出另一半折扇,上面乃是一个‘京’字。众人忍俊不禁。 费无极喜道:“员外,您就是我等要找的张员外。看看,实在羞愧难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们却不认识,实在抱歉,还望见谅。” 张明远道:“员外,实乃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居然不认识一家人。昨日明明见过,我们却以为员外并非我们要找之人。” “不必如此,你们谨小慎微,理所应当。老夫佩服,种浩和种溪,有你们这般朋友,想必定会欣慰许多。种浩前几年也跟随他爹爹种师道抵达雄州购买过马匹,故而与老夫熟识。你们二人不曾来此,人生地不熟,谨小慎微也在所难免。” 张员外笑道:“你们放心好了。马匹,我会派人送到京兆府去,至于这银两之事,好说,好说!当马匹抵达之日,再说也不迟。诸位,意下如何?”张叔夜等人点了点头,笑容满面。 张明远拱手道:“多谢张员外,来雄州,路途遥远,走一走,逛一逛,也好。算是不虚此行了。”随即见礼。 “张员外如此客气。”费无极也拱手道:“晚辈感激不尽。”种浩道:“员外要回中原去,恐怕对雄州难舍难分。” 种溪道:“第二故乡也是故乡。既然员外也是京兆府人,我也是京兆府人。我们在雄州相见,便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了。”张员外道:“说你是小男孩爱哭,你这小子便又想哭了。”众人笑出声来。 张明远道:“此番抵达雄州,找云来茶肆,好不容易。”看向费无极。费无极突然想起这件事,便好奇之际追问开来:“我们离开京兆府时,我干爹说,到雄州燕来茶肆与张员外相见,为何眼下变成云来茶肆了,还望赐教?” 张叔夜看向张员外使个眼色,张员外仰天长叹,冷冷的道:“你们有所不知,这茶肆原本的确叫做燕来茶肆,但政和元年童贯出使辽国归来,路过雄州,偏偏来到此处喝茶,看到这‘燕来’二字便冷笑开来,说,‘这名字要改一改,辽国萧太后,萧绰,小名便是萧燕燕。燕来,莫非是盼着萧太后阴魂不散,庇佑那契丹人夺占我大宋雄州不成?其心可诛!’他这一番话,令雄州知府也脸色煞白,吓得面如土色。店家瘫倒于地,昏厥过去。”众人听了,惊讶万分,顿时唏嘘不已。 种溪惊讶万分,顿时饶有兴致,立马也问道:“后来怎样?”张叔夜道:“此事,本官也略知一二。那童贯对雄州知府说,此茶肆要改名。雄州知府便请童贯赐名。” 张员外道:“童贯说,叫做‘风来茶肆’也好,‘雨来茶肆’也好,‘云来茶肆’也罢,但就是不能再叫‘燕来茶肆。’雄州知府辩解说,‘童大人,这‘燕来’也有另一番说法。’” 张明远问道:“童贯又怎么说?”张员外道:“童贯自然气急败坏,便反问有何说法。那时任雄州知府便说‘燕来,也可说是盼望燕云十六州归我大宋之意。’”种浩问道:“童贯又当如何?” 张员外叹道:“童贯当然怒不可止,定要让店家改名。店家以为‘风来’和‘雨来’皆俗不堪耐,唯有‘云来’好听。再者,这燕云十六州,没‘燕’字还有‘云’字也算说得过去。”种溪笑道:“到底叫做‘幽云十六州’,还是叫做‘燕云十六州’?” 费无极乐道:“这好比,我大宋叫西夏为西夏,而党项人自称大白高国或大夏和西朝一般。亦或是我大宋叫辽国为辽国,而契丹人自称契丹或大辽一般。我宋朝自称大宋,而契丹称之为南朝、宋朝、宋国。”正在此时,有人过来对这张员外耳语几句后,张员外就辞别张叔夜等人匆忙离去了。 那张员外离开之际,饱含深情的瞅了一眼张明远,而张明远不曾留意,但费无极却看得真切,挠了挠后脑勺,默然不语。种浩和种溪见费无极在挠后脑勺,都笑了笑,以为费无极又孩子气了,在假装孩童般的可爱。费无极却瞅着远去的张员外,看向张明远。张明远与张叔夜谈笑风生,哪里顾得上费无极的眼神。 张叔夜引众离开榷场,正在前往雄州府衙的路上,突然那徐兢和陈尧臣跨马赶来,让张叔夜和种浩、种溪火速回去,不知所谓何事。 第108章 他乡偶遇 张明远、费无极便结伴在雄州街市自由自在地逛上一逛。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你来我往,热闹非凡。老毒物带着大毒物和小毒物也尾随而来,死死盯着张明远和费无极。 老毒物道:“锋儿且看张明远和费无极有何动向。”大毒物道:“师父,弟子盯着雄州府衙。”小毒物道:“师父放心,我定会死死盯着张明远和费无极。”三人面面相觑,笑了笑。 “莫不是萧勇、萧燕,他们兄妹两个。”费无极东张西望之际,顿时喜上眉梢,突然叫道。张明远回过头来,一眼看去,果然是萧勇和他那古灵精怪、刁蛮可爱的宝贝妹妹萧燕。 萧燕也看到了费无极,赶忙拉住萧勇,喜道:“哥,那不是费无极么?看,还有张明远。”伸手一指。 萧勇转脸一怔,诧异道:“果然是他二人,两个家伙又让我碰到了,看我如何对付你们。”意欲走过去。 萧燕毫不犹豫,马上抓住萧勇的手,急道:“莫非又要动手?上次不是在西夏兴庆府比试过了么,难道还不过瘾?” “动手?”看着这傻妹妹这般说话,萧勇摇起头来,又好气又好笑,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轻轻拍了拍萧燕的手背,乐道:“你放心。‘君子动口不动手’,哥哥又不是不知道。” 张明远走上前来拱手道:“幸会幸会,没曾料想,在此相见。实在是缘分使然。”费无极笑道:“常言道,‘冤家路窄。’不过我们可非‘冤家’,实乃故交。此处也非‘路窄’,反而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识君。’今日相逢,实为万幸。正所谓,‘他乡遇故知。’实乃人生三大幸事之一了。” 萧燕强自镇定,冷冰冰之际随即叹道:“油腔滑调,一派胡言。素闻中原人出口成章,才华横溢。你这引经据典的本事也真是有些可笑了。” 费无极并不生气,马上笑道:“我方才的确有那么一句有些牵强附会,望文生义,自圆其说了。姑娘见笑。” 萧燕好奇之余,忙问道:“哪一句?”费无极不紧不慢,瞅了一眼萧燕,一本正经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有些说不过去。应该是相逢之路虽山高水长,但今日相遇实乃路宽心阔。” 萧燕心下暗自佩服费无极这小子的出口成章,却强自镇定,按耐住怦怦乱跳的心绪,不紧不慢之际问道:“人生有何三大幸事,莫不是你信口胡诌、胡说八道罢了。” 费无极眯眼一笑,伸手一指,油腔滑调道:“中原人,人人皆知。不信,你随便问问路过的中原人,就知道我有没有信口胡诌,胡说八道了。” 萧燕果然拉住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原之人追问开来。那书生随口道:“‘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实乃人生三大幸事。”说罢转身离去。 此言一出,萧燕一怔,原来费无极果然没有信口胡诌、胡说八道。费无极又重复一遍方才书生的话,故意在“洞房花烛夜”上提高嗓门,还嘻皮笑脸开来,这让萧燕害羞起来,费无极却乐此不彼。张明远见状,憋着不笑。 萧勇傲慢之际,挑了挑眉毛,双手抱胸,失笑道:“你二人不是回终南山了么?如何又至此。真是太奇怪了,我们到哪,你们到哪,总跟着我们算怎么回事?”萧燕用左手把两个辫子往后一甩,歪着脑袋打趣道:“不会尾随我们吧?真是两个跟屁虫了。” 费无极听了这话,倒也不恼,瞅了一眼萧燕,笑了笑,一本正经道:“对啊,姑娘如此美若天仙,在下那日念念不忘,故而一路找来。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天意难违,目下就碰到了。可见,茫茫人海,缘分使然。”随即拱手见礼,不停作揖。 “休要贫嘴,快说,来此做什么?”萧燕马上厉声厉气,不觉伸出自己的左手按着费无极的脖子右边,右手中一把金色小弯刀嗖的一声,猛然袭来,挡在费无极脖颈处。那细细的铁链就攥在萧燕右手中。萧燕得意洋洋,歪着脑袋,目不转睛看向费无极。 费无极冷不丁被唬了一下,马上又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冰雪冷美人,如此刁蛮可爱。这小金刀也是小孩所用之物,真可爱。”听了这话,萧燕不觉好笑顿时低下头去,红了半边脸。 正在此时,萧勇近前,伸出左手,那一个手指头弯了弯,轻轻一弹,萧燕那小弯刀又是嗖的一声被弹回萧燕右手中。 萧勇示意萧燕在这城中人多眼杂,不可量出绝密兵器,以免引人注目,惹起不必要的麻烦,毕竟江湖险恶,必当处处留神,时时小心。萧燕对费无极翻着白眼气呼呼道:“哥,干嘛帮他,看他油嘴滑舌,居然戏弄于我,妹妹我气不过。” 萧勇站在萧燕身前,转过脸笑道:“你别理他就是了,你越理他,他越逗你玩。”萧燕拉着萧勇的左胳膊,伸出脑袋,朝费无极做个鬼脸,费无极也回她一个鬼脸。 一瞬间,两人颇为有趣,越发熟识。离开西夏后,萧燕一直惦记着费无极,没想到又见面了,心里欢喜,方才便逗他玩,原来那金色小弯刀并没开鞘,上面还有刀套。如若开鞘,不见血是不回刀套里去的。 对萧勇这话,张明远并不放在心上,而萧勇方才的一举一动,张明远却看得分明,记在了心上,顿时惊道:“萧兄果然好身手,莫非传说中的弹指神功,据说来自少林寺。难道你去少林寺学过武艺不成?令妹这金色小弯刀也是小巧玲珑,稀世珍宝。” 萧勇听了这话,愣了愣,回想当年历历往事,不觉回思如泉涌,神情肃穆之际,拱手道:“过奖,幼年在中原长大,的确到过少林寺拜师学艺,空远大师乃我师父。岂不闻天下武功出少林。这小金弯刀乃天祚帝赏赐宝贝,用于防身,妹妹喜欢的不得了。” 萧燕拿着小弯刀,又朝费无极晃了晃。费无极伸手去抢,萧燕立马藏在怀中。二人逗闹,萧勇挡在中间,笑了笑。 张明远见萧勇神情肃穆,有不少愁苦,便问道:“可见你对中原很了解,想必有不少如烟往事。” 萧勇摇摇头笑道:“不敢当,不敢当。谁还没有个陈年往事,你又何必笑话我。”张明远摇摇头,笑道:“不敢,不敢,我怎敢笑话别人。人生在世,何必五十步笑百步。”萧勇虽说当年在少林寺也读书,可听了这话,不大明白其中有何道理,便摇摇头,一言不发。 “天祚帝!”费无极见萧勇被师兄张明远说得哑口无言,就灵机一动,想打圆场。又听方才萧勇提及辽国天祚帝,便不敢相信,这萧燕居然得到契丹皇上御赐的宝物,不禁叫出声来。 萧勇见费无极如此,就纳闷道:“怎么?难道不知我大辽圣主。你们出使西夏,又不是没听张叔夜说过。”费无极笑道:“当然知道,鼎鼎大名,如雷贯耳。”说话间又做个鬼脸,朝向萧燕笑了笑。 萧燕翻个白眼,想回避费无极的逗闹,就故意撒娇道:“哥,咱们走。不理他们!”萧勇道:“好歹在西夏萍水相逢,如何就躲躲闪闪。兴庆府一别业已许多时日,如今在此重逢,实乃缘分使然。何必太过生疏,不可不通情理?” 张明远道:“萧兄果然知书达理,好说,好说。实乃不打不相识,何不找家酒楼吃上几杯,也算是有缘。你以前在京兆府就说自己来自雄州,我却不信,眼下果然在雄州遇到你们。” 萧勇问道:“恐怕你当时还不知道雄州在何处?”张明远点了点头,笑道:“我们下山不久,哪里知道雄州,就连东京开封府,西夏兴庆府在何处,也并不知道,自然晕头转向。” 萧燕乐道:“你们在终南山和猴子差不多,下山来到人间烟火,自然不大习惯。此番来到雄州,你们便有福气了,不但有耳福,看到骏马,还有口福吃到美味佳肴。” 费无极不以为然道:“不知雄州可有什么美味佳肴,想必边关之地,也没什么好吃的。”萧燕傲慢无礼道:“胡说八道,此地虽是宋朝边关,可也有契丹美味。你这终南山荒山野岭来的野人,知道什么。”不觉瞪了一眼费无极,凶巴巴的不得了。 张明远、费无极顿时一怔,好生气愤,可无可奈何,总不能对一个小姑娘大打出手。自从离开终南山,张明远、费无极还未曾遇到这般辱骂,总觉人间遍地满面笑容,和颜悦色。 没曾料想,遇到这契丹小姑娘的巧言令色,实在尴尬不已。见张明远、费无极面如土色,一脸不悦,又看妹妹得意洋洋,萧勇马上抱歉道:“我这妹妹就是调皮捣蛋,明远兄、无极兄,切莫见怪。你们终南山虽说多天下隐士,但也没那般荒山野岭。我这妹妹嘴毒,千万不要在意。”张明远只是摇摇头默然不语。 费无极却哈哈大笑道:“见怪不怪了,如此可爱,在下胡说八道也值了。嘴毒不要紧,只要心不毒就好。”一语落地,张明远、萧勇笑出声来,只有萧燕一个人撅撅嘴,不大开心。 萧燕本想骂了他二人,他们会生气,会大打出手,哥哥也会出手,这般就有好戏看了,就喜欢看男人打架。这下好了,好戏登场已成泡影,如之奈何。 又看费无极痞笑十足,萧燕心里小鹿不由乱撞,目下对费无极顿生无以言表之感,好生奇怪,不知如何是好,比在长安京兆府、东京开封府和西夏兴庆府时更加强烈。顿时满生欢喜,乐此不彼,却强自镇定,还是威风凛凛,不屑一顾。 费无极回过头招了招手,笑道:“走,吃酒去了。”背着手,摇头晃脑之际,逗笑着走在前面。张明远紧随其后,摇摇头笑了笑。 萧勇过来拉萧燕。萧燕一脸不悦,瞪了一眼费无极。费无极回过头来,正好撞见,不觉坏笑开来。张明远在前,费无极等人在后,四人朝一酒家走去。 “小二,上酒,上菜。”费无极懒洋洋的坐在二楼包间靠窗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嚼杨木(牙签)轻轻地在自己脸上慢慢戳着。时不时偷偷瞅着萧燕,朝她吹着口气。“讨厌!”萧燕见状又瞪一眼。“讨厌!”费无极依然坏笑,学着萧燕的语调。 店小二笑道:“来了,客官。这是小店送的瓜子,请先打个牙气。幽州契丹人在榷场售卖此物,味道不错。”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纳闷道:“牙气,不知何意?” 萧燕马上掷地有声道:“你傻啊,就是磨磨牙,看你没事干,先吃瓜子,人家的菜还没好,酒也没筛,懂吗?” 张明远点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下明白了。”费无极道:“磨牙,还用瓜子?嚼杨木(牙签)不是很好使么?”萧燕道:“嚼杨木(牙签)是掏牙缝的,如何用来磨牙,再说,此磨牙非彼磨牙。此磨牙就是用饭前的消遣而已,你可明白了。” 费无极道:“姑娘果然知道许多,所言极是。”萧勇道:“此乃北方习俗,还望你们入乡随俗。” 张明远道:“你一个契丹人,如何把中原话说的如此信手拈来。”萧勇笑道:“见笑,见笑。小时候在中原长大成人,自然会中原话。” “你看,我都忘记了,方才那说过,小时候在少林寺住过。我这记性,真笨。”张明远马上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后脑勺,尴尬一笑。 费无极道:“‘入乡随俗’,这个词说的不错。萧姑娘,你说呢?”萧燕甩甩长发,对费无极爱搭不理。 张明远道:“不知离开西夏,萧兄去了哪里,那日也没辞别,实在可惜。”萧勇道:“的确可惜,赶回大辽是有急事。” 费无极道:“原来如此,不知急事目下如何了?”萧燕气呼呼道:“用不着你管。”萧勇脸一沉,劝道:“妹妹何必如此,好好说话,如何不好?无极哪里得罪你了不成,何必针锋相对,没完没了。” 萧燕依然我行我素,并不听萧勇的话,只是嘴里吃着瓜子,不理男人们说话。费无极道:“小姑娘都这样,萧兄不必如此。”萧燕又对费无极瞪眼,费无极只笑不语。 第109章 情投意合 片刻,店小二送上酒菜,契丹牛羊肉乃是雄州特色,四人举杯痛饮,喜乐无比。那张明远和费无极二话不说,先吃菜,萧勇却先喝酒。萧燕却喝起汤来,乃是店家赠送的银耳莲子红枣汤。 张明远道:“离开西夏许多时日,不知你们近来可好?”萧勇道:“说来惭愧,我义父说我那日与无极打成平手,丢人现眼。一顿数落,乃我离开大辽在江湖上首次惨败。没曾料想,你终南山果然深藏不露,名不虚传。”张明远道:“你契丹国师好生喜欢大打出手。” 费无极道:“打成平手还丢人现眼,莫非要打败我才算荣耀之至。”萧勇道:“我契丹人向来崇拜英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不输不赢,算个什么东西,岂不令天下人耻笑?” 张明远正义凛然之际,不觉掷地有声道:“此言差矣,英雄乃为国为民,匡扶正义者。天下武功大同小异,所谓天下第一,天下无敌,不过沽名钓誉,浪得虚名。如若不分青红皂白,不辨是非曲直,不明正义邪恶,就滥杀无辜,谋财害命,如此便是恶贯满盈,人神共愤的大恶人。如何成为顶天立地的英雄,何况是大英雄?” 听了这话,萧勇一时语塞,说不出半个字来,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萧燕见张明远如此冷嘲热讽,顿时火冒三丈,瞪了一眼张明远,一言不发。 费无极寻思,萧勇这家伙自讨没趣,又能怪谁。他哪里知道天下人间的话,到我明远师兄嘴里全是道理,明远师兄除了武艺高强,那嘴上功夫也是了得。 片刻,缓过神来,萧勇寻思,这家伙说的在理,可毕竟自己是天祚帝的心腹爱将,忠君爱国,又何错之有?越想越心烦意乱,就道:“好了,素知你中原人头头是道,我契丹人说不过,吃酒,吃酒。”举起酒杯,笑了笑。 张明远尴尬一笑,叹道:“吃酒,吃酒。言多必失,我何尝不知,就是管不住这张嘴,你们说,如何是好?”还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管不住,就闭嘴啊。没完没了,惹人嫌。我最讨厌男人婆婆妈妈,絮絮叨叨,废话太多。不如大打出手,来的痛快。”萧燕突然插嘴,令人猝不及防。张明远、费无极、萧勇三人顿时捧腹大笑。 费无极道:“岂不闻,‘君子动口不动手’。姑娘如何不知,岂不孤陋寡闻?”萧燕道:“这是屁话,女人才动口,男人应该动手。”费无极道:“不对,男人应该动手动脚。”此言一出,张明远、萧勇又是破涕一笑。 萧燕气呼呼个不住。萧勇吃了一杯酒后,若有所思道:“不知西夏国王乾顺那日带你们做什么去了?神神秘秘,好生奇怪。嵬名安惠还不告诉我们,气煞我也。” 张明远道:“也没什么神神秘秘,只是去了承天寺,登塔而已。”不觉笑了笑。萧燕道:“承天寺塔,我知道,据说是西夏没藏太后所建,塔上风铃很漂亮,声音很好听。还有妙音鸟,上一次去过,看见妙音鸟就想摸摸看,结果那秃头和尚老大不高兴,就是不许,气煞我也。”伸手在桌角敲了敲,当当作响。张明远、费无极乐此不彼,萧勇也破涕一笑。 萧勇道:“西夏的枸杞,我上次带回一些,天祚帝每日早起都喝上一杯枸杞茶水,我也尝试过,果然倍感神清气爽。”费无极道:“枸杞红果,对,茶水味道确实不错。” 张明远道:“其实承天寺塔没什么意思,我倒觉得贺兰山很神秘。”萧勇道:“据说乾顺这贺兰山里藏有三万神兵。这神兵与众不同,乃是迅雷不及掩耳的铁鹞子骑兵团,就是不知其所在。”张明远道:“如若知道了,乾顺岂不碌碌无为,西夏岂不危险了。” 费无极道:“离开承天寺塔,我们又去了一个地方。不说这个,我还想不起来,都怪你们契丹人,还有那个薛元礼。” 萧燕立马站起身来,双手叉腰,瞪着眼睛,气呼呼道:“什么,怪我契丹人?又是胡说八道。你说!怎么个怪法?如果冤枉我契丹人,定要你好看。” 萧勇也纳闷道:“何出此言,无极兄,但说无妨,如若有什么妨碍,自当赔礼道歉。” 张明远道:“倒也没什么,那日乾顺带我们离开承天寺塔后,到了高守忠府邸,乾顺见一大棵灵芝,意欲作诗酬唱,结果薛元礼闯了进来,对乾顺耳语一番,他们就匆匆忙忙离去了,不知所谓何事。次日会面,乾顺才告诉我们,原来是你们辽国使节离开西夏要见他一面,因此这乾顺的《灵芝歌》也就不了了之了。”萧燕听到此处,一脸不屑,顿时朝费无极翻白眼,费无极依然在笑。 萧勇道:“我以为怎么了,原来这样。那你们次日为何不问乾顺,让他补回《灵芝歌》?”张明远挠了挠后脑勺,尴尬一笑,缓缓道:“一觉醒来,忘了。” 费无极道:“可不是,我们都七老八十,记性很差。”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萧燕破涕一笑,萧勇也乐个不住。 张明远道:“此乃天意,想必乾顺会作《灵芝歌》 ,如若无缘见到,也没什么遗憾,看他那般喜欢中原文化,模仿唐诗,也是在所难免了。” 萧燕道:“我以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简直就是小题大做,一个个,无聊的家伙。”此言一出,只有费无极乐个不住。 萧勇道:“要不要去草原做客?”说话间马上给张明远、费无极使个眼色,意欲转移话题。萧燕冷笑一声,撇撇嘴,冷冷的道:“他们不敢去,都是胆小鬼。” 张明远道:“草原,从未见过,想必一定很美。”费无极道:“萧姑娘这般美若天仙,想必草原上很多。我很想走一遭,如若不然,恐怕就抱憾终身了。” 萧燕急道:“屁话真多,‘美若天仙’四个字也不是随口一说。本姑娘也算不得美若天仙,起码比你们臭男人好许多。费无极,你好丑,好恶心。”听了这话,张明远、费无极乐此不彼,费无极摇摇头似笑非笑之际,倒默然不语了。 萧勇道:“我这妹妹又在开玩笑,无极兄也是仪表堂堂,想必京兆府喜欢你的姑娘也不少。”费无极马上笑道:“那是自然,排成队,把渭水都快塞满了。”伸手比划开来。 萧燕轻轻呸了一声,乐道:“真是不害臊,真是不要脸。就你这熊样,还有人喜欢,快别吹了。草原上的牛不是笨死的,都被你给吹死了。”一语落地,张明远、费无极、萧勇顿时哈哈大笑。萧燕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埋怨费无极有女人喜欢,而且还有许多。费无极也心知肚明,这是萧燕吃醋了,不觉喜上眉梢。 张明远寻思道:“看来这萧燕喜欢上了无极,可儿女情长难免与师徒情谊相桲。如若离开师父,岂不令家师寒心。可长大成人,难免谈婚论嫁。我与无极都孤苦伶仃,靠师父收养长大成人,难以忘怀,无以回报。如何不报答一生。”心烦意乱之际,张明远一杯酒下肚,居然更加惆怅无比。 费无极寻思:“这萧燕也不错,可惜师父还需要照顾,曾发誓报答,不会儿女情长,谈婚论嫁。如今若有心爱之人,一见钟情,两情相悦,如之奈何?”不由胡思乱想,也一杯酒下腹,顿时默然不语。 萧勇虽说一介武夫,可也心知肚明,感觉妹妹对费无极颇有好感。可汉人与契丹人毕竟有所不同,家国天下与儿女情长如何权衡,个人私情与忠君爱国如何并存。实在难以言表,不由匪夷所思,也举杯痛饮。 萧燕寻思:“这三个男人为何同时举杯,莫非男人喝酒乃天性使然。素知大唐李太白那‘举杯消愁愁更愁!’的话语,目下却看到如此光景,不由感同身受。离开西夏时便想,恐怕见不到费无极了,没曾料想,这雄州又重逢了,莫不是天意弄人。我一个女孩子家的,总不能明目张胆去追他,岂不显得轻浮。如若有缘,他就追我好了。”想到这里,瞅着费无极,万万没想到,费无极也正在瞅她。萧燕顿时害羞起来,费无极却一脸坏笑,乐个不住。 张明远道:“雄州榷场如今怎样?”萧勇道:“你们看看去自然一目了然,还记得前些年,人头攒动,来此卖东西的,买东西的,络绎不绝,四面八方之物如若想买卖实在方便之极,应有尽有。还有不少异域新鲜玩意。”萧燕道:“我就见过女真人的海东青。” 费无极惊道:“还有这个?据说很稀有,俗名叫做苍鹰。”张明远道:“女真人也来雄州卖东西?”萧燕道:“那些下贱奴才只配给我契丹人舔脚。” 萧勇马上气道:“越说越不像话,这是有些大辽王爷说的,你如何也学过来,女孩子家的,成何体统,像个什么样子?你可知我契丹女子都知书达理,说话招人喜欢。看看你,凶巴巴不说,还学会许多粗鄙之恶语,如何是好?” 萧燕愣了愣,鼻子一酸,居然眼里含泪道:“明明是天祚帝说的,哥哥干嘛撒谎,何必为他遮遮掩掩。”萧勇气道:“你!” 费无极摆摆手道:“不妨,不妨。我喜欢!”萧燕哭道:“哥哥如何这般说我,我也不是有意,哥哥最疼我,干嘛这样。” 张明远道:“萧兄,看看,把妹妹说哭了。”费无极道:“粗话也很好,我喜欢。”萧燕翻个白眼,气道:“要你喜欢,闭嘴。”又凶巴巴起来。 萧勇不觉尴尬一笑,道:“好妹妹,哥哥错了,别哭了。哥哥说你也是为你好。素知你刁蛮可爱,不过,毕竟长大成人了,不可任性妄为,须知’知书达理’四字对女人很重要,而非胡搅蛮缠。如若得理不饶人就令人厌恶了。如若不得理还不饶人,那还了得,岂不自讨苦吃。天祚帝再有过失毕竟是我大辽皇帝,不可不尊敬。为臣之道,当以忠君为先。”拱手之际,毕恭毕敬。 萧燕只是抽泣,并不说话。费无极见状,心中不是滋味,本想近前抱着萧燕安慰一番,但就怕萧勇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索性低下头,默然不语。 张明远道:“没曾料想,萧兄如此忠君。对于女人,也是颇有见地,佩服佩服。我素闻契丹人对母亲很是尊重,有无此事?” 萧勇道:“那还用说,莫非大宋不是如此?我可知道,晋武帝那样牛气冲天,面对李密的一篇文章《陈情表》也甘拜下风。可见孝道所向披靡,无坚不摧,是也不是?”众人都笑。 费无极缓过神来,抬起头,叹道:“在下听我干娘说过,作为一个女子,小时候要礼貌要可爱,长大后,要温柔要贤惠,要知书达理;作为一个男子,小时候要活泼要懂事,长大后,要坚强要勇敢,要诚实守信。萧姑娘这般绝顶聪明,如何不知?看萧兄如此好说话,想必萧兄的女人很多,喜欢你的人不少。” 萧燕不以为然,并不搭理费无极。张明远喜笑颜开,没曾料想,无极师弟如此头头是道,还记得干娘的话语,不觉热泪盈眶,低下头去。 “素闻中原人头头是道,费无极果然非同一般,佩服。”萧勇笑道:“说来惭愧,有七八个左右。”张明远咋舌道:“这还惭愧,置我俩于何地?” 费无极道:“我们在京兆府也有,只是中原人不似你契丹人心直口快。我中原人历来都是含蓄,低调低调再低调,低调到无法低调的地步才算可以。如若口若悬河,妄自尊大,人家就会说你,太狂妄自大。” 萧勇摆摆手道:“我又不是没在中原生活过,此乃一面之词。我自小东京长大,八岁上少林寺习武,原以为自己是汉人,没曾料想自己的胸膛上有契丹图腾草原狼的印记,一时间如何可以接受得了。后来在东京去往雄州商人的帮助下,来到契丹找到亲生父母。可惜他们没过半年皆死于盗贼之手,令人痛心疾首。” 费无极惊讶万分,道:“辽国居然也有盗贼,我以为只有我大宋才有,原来天下人间,盗贼比比皆是。” 萧勇道:“只要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便会有盗贼。有人富贵,有人贫困。有人看不惯贪官污吏和富商大贾,便会铤而走险,落草为寇,打家劫舍,劫富济贫,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说话间握了握拳头。 张明远道:“你养父和养母呢?”萧燕道:“哥哥在草原出生,在雄州榷场被契丹人贩卖给西夏人,西夏人又把哥哥转手给中原人,在东京一户漕运官宦人家长大。哥哥十岁那年,听说叫做童贯的狗贼太监逼迫‘花石纲’,那漕运人家就破产后,妻离子散了。”费无极道:“之后没找过他们?” 萧勇道:“找过,据说被童贯迫害致死。我便孤身一人北上寻找亲生父母,可他们却撒手人寰,后来遇到萧奉先,认作义父,我又在雄州搭救了妹妹萧燕。当年妹妹在大街小巷乞讨,我见到她时,她三日没吃饭了,面黄肌瘦的一个小女孩蹲在破庙门口哭鼻子。” 萧燕早已泪流满面,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默然不语。萧勇也黯然神伤之际,轻轻拍了拍萧燕的肩膀,示意她别伤心难过了。 费无极道:“气煞我也,童贯这厮居然如此胆大妄为。”张明远道:“胆大包天,如之奈何?据说那蔡京也是靠童贯才一步登天的。”萧勇咬咬牙气道:“童贯这狗贼,如若有机会定要剁了他,报仇雪恨。” 萧燕恨道:“可惜,这狗太监,狗仗皇势,在宋徽宗左右,形影不离,又掌控宋朝军队大权,身边不乏武林高手,别说暗杀,就是靠近都难。听说童贯也会武功,身手不凡,寻常人一般亲近不得。” 张明远道:“我与无极倒是在东京见过他。”萧勇一怔,马上乐道:“开玩笑,你以为他会在大街小巷走来走去。”萧燕道:“除非你们进宫了,或者去过西北宋朝军营,不然根本见不到他。”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不由心中颇为震动。 张明远寻思,萧勇与童贯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又是一个契丹人。不论私仇还是国恨,以后绝对是大宋的心腹大患。切不可稀里糊涂告诉他们,我和无极与皇上交好,我们见过童贯,岂不自讨没趣。好在他们不知,如若有朝一日知道,岂不反目成仇。当然童贯是一个大恶人,人神共愤,迟早有一日会遭灭顶之灾,至于谁来灭他,目下也未可知。我们终南山虽与宋徽宗交好,可他手下人却并非善类,还是敬而远之的好,随即道:“的确见过。” 萧燕大惊失色,站起身来,立马后退一步,惊道:“什么?你们莫不是童贯手下之人。”萧勇也诧异万分,惊道:“在哪?”张明远道:“见过和他模样相似之人。”萧勇、萧燕愣了愣,叹了口气,齐声道:“原来如此,吓人一跳,你们真顽皮,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费无极寻思:“童贯这厮恶贯满盈,迟早要死于非命。虽说他的下场与我无关,只是如若有朝一日,萧勇带着契丹铁骑侵我大宋,我当如何?岂不反目成仇。萧燕会对我大打出手,我又当如何?真是不敢想象,为何如此令人费解。契丹人和汉人为何不能世代友好,何必打打杀杀,你争我斗。到底是为帝王将相打打杀杀,还是为黎民百姓慷慨赴死,实在不好明白。所谓忠君爱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费无极实在想不明白。”想到此处,马上笑道:“童贯,不想见到他,请我,我都不要。” 萧勇抬眼看向张明远、费无极,问道:“好了,你们不要开玩笑了。言归正传,明日我兄妹二人要回草原去,你们要不要去做客?”走近二人,拍了拍他们的后背。张明远点了点头,费无极不动声色。萧燕破涕一笑,用手比划,道:“草原摔跤手比我凶巴巴,他们不敢去的。” 张明远寻思道:“明日我们便跟随张叔夜大人出使辽国了,自然要去幽州。”随即道:“去,一定去。” 费无极浮想联翩道:“来一趟北方不容易,看看草原也很好。岂不闻,‘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去,去,当然要去!不去对不起萧兄,还有燕妹。”说到这个“燕妹”二字上,语调痞坏气十足。 “废话真多,讨厌!”萧燕嘴上不说,可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萧勇道:“好,一言为定,明日早上还在这家酒楼相聚。”说话间拱手一笑。 张明远、费无极异口同声道:“一言为定。”四人又说了几句话,吃了几杯酒。夕阳西下,走出酒楼,萧勇、萧燕投东,张明远、费无极投西,各自离去。 第110章 大美幽州 张叔夜见张明远、费无极进了雄州府衙,便上前问道:“你们为何这么晚才回来?辽国天祚帝派萧奉先抵达雄州,明日我们便跟随萧奉先去往幽州。就等你们回来,商议此事。” 种浩道:“萧勇、萧燕恐怕也来雄州了,就是不知现在何处。”种溪道:“听萧奉先的话,好似西夏也派人出使辽国幽州了。” 张明远笑道:“你们猜猜看,我们在路上遇到谁了?”众人看向张明远,费无极插话道:“都看我,我告诉你们,我们遇到萧勇和萧燕了,在酒楼相聚,便谈笑风生了一下午。”张叔夜等人一怔,随后了然不惑。 种溪纳闷道:“萧奉先全无在西夏时的傲慢无礼,他回客栈去了。明日要护送我等前往辽国,不知为何如此?”顿时挠了挠后脑勺。 种浩道:“那还用说,自然是女真人把他们打得招架不住,意欲向我大宋求援。”徐兢道:“故而萧奉先此番低声下气,全无往日的傲慢无礼。这厮最会见风使舵,溜须拍马。” 陈尧臣道:“也难为萧奉先,他也算忍辱负重。如若不是女真人造反,他们契丹人才不会低声下气,心甘情愿与我们谈笑风生。自从‘澶渊之盟’后,辽国也算改头换面了,不似当年打谷草之时,凶神恶煞。” 费无极惊道:“莫非形势危急,契丹人果然溃不成军了。没想到耶律阿保机开创的辽国,如今日薄西山,每况愈下了,真是匪夷所思。我可是听说那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当年也算英雄好汉,一匹马,一张弓,一支箭,便定了上京临潢府,打下四道之地,好一片锦绣江山。” 张明远扬起袖子,掷地有声,道:“我看女真人此番是志在必得,毕竟完颜阿骨打对天祚帝耶律延禧早已是深恶痛绝,恨之入骨。如今辽国东京和上京两道的大半领土业已沦陷,就剩下西京道和南京道了。没想到曾经不可一世的契丹人,居然败于女真人之手。女真人也是被逼无奈。好比陈胜吴广在大泽乡对抗秦朝。更好比武王伐纣。” 张叔夜仰天长叹,道:“女真人要造契丹人的反,党项人要造我大宋的反。都是劫数,都是孽债,如之奈何。明日过了白沟河,就到了辽国境内。本官此番是第二次到辽国,想想看,实在恍然如梦。如若有朝一日,我大宋收复幽云十六州,该多好。恐怕我有生之年,难以见到了。”不觉唏嘘不已,热泪盈眶。众人与雄州知府说了几句话,便离开府衙回客栈歇息去了。 次日,艳阳高照,雄州风和日丽。张叔夜等人与萧奉先、萧勇、萧燕一同吃了早饭,离开客栈,走在郊外,望着榷场稀稀拉拉的人群,不由摇摇头。萧奉先与张叔夜、徐兢、陈尧臣、种浩、种溪快马加鞭赶往幽州,不知是何缘故。张明远、费无极与萧勇、萧燕在榷场逛了逛,随后赶去。 “看来榷场光景不好。”萧燕瞅向榷场,环顾四周,眨了眨眼睛,蹙眉道:“关门大吉也没办法。”张明远一怔,顿时不以为然,马上摆手道:“一时半会关不了。”费无极若有所思,对萧燕挤眼,道:“就看两国还打不打仗。” 萧勇寻思道:“辽宋两国原本兵荒马乱许多年,后来太平的不得了,还不是‘澶渊之盟’凑了效。倒是宋朝京兆府种师道、种师中与西夏兴庆府察哥目下还时不时金戈铁马一番。”想到这里,笑道:“我大辽耶律大石将军本不想与宋朝为敌,西夏晋王察哥才有狼子野心,宋朝童贯也有狼子野心。” 萧燕心花怒发道:“西夏察哥王子好威武,怪不得许多西夏姑娘喜欢他。我在西夏时,就看他不错。西夏男人皆彪悍威猛,是大大的男子汉大丈夫。”说话间,眨了眨眼睛,不觉想入非非,仿佛回到西夏一般。嘴上虽如此说,心中却暗思,费无极定会吃醋,不觉笑出声来。 费无极心知肚明,这萧燕分明是故意如此,便无动于衷。萧燕见状,闷闷不乐。萧勇拍了拍胸膛,眼神犀利,不失傲慢,顿时傲气道:“莫非哥哥不威武?”萧燕缓过神来,笑了笑,撒娇道:“哥哥,你比西夏察哥厉害多了。” 萧勇双手叉腰,点点头道:“这还差不多,哥哥可是草原上的大英雄,多少妙龄少女都对我爱慕,他们哭着喊着要为我生儿育女,我一个都瞧不上,我对爱哭鬼不感兴趣。”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忍俊不禁。 “事不宜迟,即刻出发,草原上夜晚有狼,颇为凶险,不如趁早出发,赶天黑之前抵达。再说张叔夜大人他们都走了老远了,我们要赶上去才好。”萧勇脚踩马镫,抓住马鞍,飞身而跃,只听马儿嘶鸣,眨眼间跨马远去。 张明远不甘落后,随即跨马,明知故问道:“此番,我们去哪里?”萧燕瞥了一眼费无极和张明远,不觉身轻如燕,也跨马而去,回过头吐了吐舌头,俏皮之际,叫道:“去幽州。那里有一大片水草地。” 萧勇见张明远、费无极还在身后,就拽紧缰绳,调转马头,转过脸,目光如炬之际,盯着张明远、费无极二人的眼睛,一本正经道:“你们二人莫不是胆小如鼠,害怕了不成?”费无极紧随其后,跨马道:“开玩笑,莫非契丹人会吃人不吐骨头,怕什么?” 张明远道:“难免人生地不熟,不过也去过西夏,再去辽国,以后如若有机会去西州,去吐蕃,去大理,去高丽。那天下人间,就走遍了。岂不是见多识广,不枉此生了。” 萧勇不怀好意之际,似笑非笑间,故意问道:“听说你们与世隔绝过?”费无极歪着脑袋,一怔,道:“你又如何得知?”萧燕扯了扯缰绳,抬起头,转过脸去,盯着后面那费无极的眼睛,道:“何必隐瞒,西夏人其实早知道,我们也听说了。你们的底细,西夏早已了如指掌。从东京出发,你们就被党项人的细作盯上了。” 张明远狐疑道:“你们信了?”萧勇一脸不悦道:“素知你们终南山神神秘秘,我的出生故事已经对你们说了,你们何必藏着掖着,好不爽快,当然,如有不便,绝不勉强。”张明远尴尬一笑,道:“既然如此,也没什么不可说的。的确与世隔绝过,故而要出来走一走,逛一逛,算是行走江湖,不枉此生。” 萧燕喜乐无比道:“过去一直在草原,去了西夏,才觉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走一走,看一看,见多识广,实在好极了。”萧勇跨马前行道:“素知中原人不愿背井离乡,都有守土习俗。不过我契丹人倒不以为然,既然生于天地之间,四海为家,如何不好?” 费无极调皮开来,用手指头摸了摸马耳朵,道:“此番去幽州,定要看看草原。马儿你可要听话,带我去草原,好也不好?” 张明远见状,破涕一笑,道:“草原那边想必风景如画,美不胜收。”萧勇昂首挺胸道:“草原母亲让我契丹人生生不息,如何不感恩戴德。”萧燕也掷地有声道:“如若不是草原哺育,如何会有我契丹人的今日。” 萧勇道:“事不宜迟,路上且走且谈,意下如何?”张明远和费无极不约而同地马上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说着四人出了雄州,过了白沟河,跨马往北方赶去。 一路上,果然风和日丽,天高地阔。小河淌水,波光粼粼。山峦起伏,若隐若现。时有黑鹰盘旋,一派北国风光。 张明远道:“快马加鞭如何?”萧燕道:“快马加鞭,天黑之前,赶到南京。”费无极诧异道:“南京?”萧勇道:“就是幽州,也叫析津府,中原人叫幽州,我大辽叫南京。正所谓我大辽五京,你们可知?” 费无极欣喜若狂,笑道:“想起来了,上次在西夏兴庆府,萧兄不是没来得及说么?”张明远也想起来了,马上喜道:“对啊,还请赐教?”萧燕失笑起来,马上不以为然道:“你们也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什么都知道。” 萧勇得意洋洋,神气十足,随即笑道:“这有何难,我大辽五京,正所谓:上京临潢府、中京大定府、东京辽阳府、西京大同府、南京析津府。” 费无极听了这番介绍,咂咂嘴道:“辽国果然幅员辽阔,一口气五个京。还有叫东京的,岂不与我大宋东京重名了?” 萧燕当然不服气,以为费无极在蔑视大辽,就一脸不悦道:“那有何妨?我大辽东京才天下第一。”萧勇偷窥张明远、费无极二人一眼,笑道:“这幽州也是中原人送给我大辽的,不得不笑纳。” 张明远心中气个不住,暗骂石敬瑭,此贼可恶之极。不觉寻思开来,不过这石敬瑭并非中原人,乃是沙陀人。想到这里,便笑话萧勇所言有误了。费无极蹙眉道:“我中原人念念不忘的幽云十六州?” 萧燕得意洋洋道:“噢,你还知道。”萧勇也得意洋洋道:“中原人望眼欲穿之地,自然铭记在心。”张明远、费无极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对答,虽说此地在唐末后就陷入四分五裂,中原人早已不能掌控,但追忆汉唐,便也嘘唏不已,黯然神伤。 四下快马加鞭,但见牛羊成群,契丹人赶着马车,四处游荡,好不快活。天黑之前,四人抵达幽州,此地果然非同凡响。契丹人走来走去,还有党项人,也有中原人。 没曾料想,此处没张明远、费无极所想那般,到处都是帐篷,全是契丹人。酒楼、茶肆皆是中原风格,大街小巷也与中原大同小异。也有许多女真人、渤海人、高丽人、大理人、吐蕃人、回鹘人、波斯人。只有一处令人深思,城头巡逻士卒有中原人、女真人,而一些军官却是契丹人。 张明远、费无极和萧勇、萧燕赶到幽州时,已是下午时分。张明远、费无极与萧勇、萧燕分别,赶到客栈与张叔夜等人会合。四人面面相觑,依依不舍。 萧燕道:“明日你们进宫去,自会有人接见。别乱走,我大辽皇宫大殿可比宋朝东京皇宫大殿大多了,你们那边寒酸极了。”萧勇道:“到了我大辽,别胆小如鼠,露怯就丢人现眼了。” 费无极听张叔夜介绍过,但只知姓名罢了,随即问道:“是天祚帝接见我们,还是耶律大石,还是你义父萧奉先?”萧燕道:“你们去了自会明白,我无可奉告。”顿时没好气。 张明远问道:“你义父萧奉先,他是北院大王,还是南院大王?”萧勇道:“耶律大石将军是北院大王,我义父萧奉先是国师。你们心知肚明,别装傻充愣。” 费无极道:“北院大王管契丹贵族,南院大王管中原人。是也不是?”萧燕点了点头,乐道:“这就是各得其所,岂不聪明过人?” 萧勇道:“你们可知一句话说的极好,叫做‘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你们别以为我大辽南京析津府,对中原人百般刁难,如若这般去想,便是大大的笑话。为了得到中原人的民心,我大辽开创的南北院制,可谓煞费苦心。故而我大辽,民心相通,国泰民安。”说话间,神情肃穆。 张明远、费无极顿时惊讶万分,对萧勇佩服不已。没想到这萧勇虽一介武夫,却也头头是道。四人又说了几句话,便道别而去。张明远早已离开,费无极却与萧燕鬼鬼祟祟,不知说些什么。如若不是张明远和萧勇去拉开他们,便不知他们要喋喋不休,没完没了到何时。 “无极哥哥你这是怎么了?”进入客栈,种溪见费无极面红耳赤,便歪着脑袋,近前问道。费无极朝种溪后脑勺轻轻敲了敲,道:“没什么,你个小屁孩,别打听大人的事。” 种浩问道:“你们与萧勇、萧燕可是越发熟识了。不知你们在路上说些什么?”张明远道:“就说在京兆府相识,后来到了东京,又去了西夏,如今在雄州遇到,此番又抵达幽州。皆是鸡毛蒜皮,你还是别问了。”笑了笑。 张叔夜道:“辽国派使节去了中原,西夏派使节去了中原,高丽派使节去了中原,金国完颜阿骨打也派使节去了中原。我们此番其实是有备而来,责任重大。” 徐兢道:“不错,辽国天祚帝要我大宋合力讨伐金国,金国要我大宋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如若时机成熟,合力讨伐辽国。西夏和高丽劝我大宋不可与金国合力讨伐辽国。” 陈尧臣道:“如今皇上派我等出使辽国,就是一探究竟,看天祚帝到底如何。正所谓先礼后兵,如是而已。”听了这话,众人点了点头,可见金辽酣战,如今是剑拔弩张,形势危急。 张明远道:“自古以来,便有‘唇亡齿寒’之理,西夏与高丽所言极是,不无道理。”种浩环顾四周,叹道:“我大宋与辽国自从‘澶渊之盟’后便太平了许多年,如若背信弃义,恐怕要遭到天下人耻笑。” 种溪道:“那是面和心不合罢了,这幽云十六州乃是奇耻大辱,切齿之恨。如此,我大宋与辽国便不共戴天,水火不容。” 费无极道:“我大宋自当静观其变才好,不可操之过急。如若和金国眉来眼去,万一辽国胜,岂不自讨苦吃?如若和辽国沆瀣一气,万一金国胜,岂不唇亡齿寒,自取其祸,与虎谋皮,引火烧身?”张叔夜听了这话,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第111章 辽国皇宫 次日,张叔夜等人走进辽国南京析津府幽州城皇宫元和殿。殿内金光灿灿,红色廊柱恢宏大气。张叔夜引众前行之际,但见辽国军士,身穿红色战袍,头戴黑色军帽,手握金色战刀,昂首挺胸,分列红毯两侧廊柱下。那战刀,金光闪闪,晃人眼球。辽国群臣分列站立,左边穿绿衣,右边穿红衣。皆傲气十足,威风凛凛。一人穿紫衣端坐在虎皮宝座,高高在上,神情肃穆。看上去,年龄不小了。不过仪态端庄,目光如炬。只是忧思在眉间,可见一斑。 张明远不知此人是谁,心中犯起嘀咕,寻思开来:“天祚帝怕不是被女真人吓坏了,一夜之间就老的不成样子了。如此看来,女真人果然厉害。完颜阿骨打这人居然如此厉害,不可思议。” 费无极寻思道:“天祚帝如何老成这个样子?他如今不过四十四岁而已,为何像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可见李太白所言极是,‘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那‘缘愁似个长’也是有的。” 种浩寻思道:“听说天祚帝眼下诚惶诚恐,草木皆兵,被女真人完颜阿骨打搞的寝食难安,但如今老的真吓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眼下他居然老态龙钟这般模样,实在太吓人了。” 种溪寻思道:“天祚帝老了,张大人还说他四十出头,是男人最好的年纪,眼下看来皆是胡扯。这分明是糟老头,哪里是四十出头的男人。” “我等见过辽国秦晋国王。”张叔夜见辽国群臣皆神情肃穆,便引众,拜道。张明远四人这才傻了眼,不觉大惊失色,原来眼前之人并非天祚帝,而是辽国南京留守、都元帅、秦晋国王耶律淳。这老头面善,看上去端庄厚道,好似正人君子,有龙凤之姿,仪表不俗,气度不凡,年轻时候也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虽已年老,却不改男儿气概。岁月催人老,可见一斑。 耶律淳定了定神色,大手一挥,笑道:“不必如此,张侍郎,本王久仰你的大名。记得前些年你出使我大辽,便是本王接待的你,你在幽州城外射箭,技艺高超,不可小觑。此番前来,别来无恙。” 张叔夜神情肃穆之际,拱手道:“那时王爷还不曾被封为秦晋国王。”徐兢随声附和笑道:“如今王爷加官进爵,想必也是福星高照了。” 陈尧臣昂首挺胸,掷地有声道:“我等此番出使,为两国友好而来,为何有军刀和甲士列阵?堂堂辽国,如何不懂待客之道?岂不令人费解?” “大辽将士退下!”耶律淳一怔,紧锁眉头,不觉哈哈大笑,随即大手一挥。辽国手握战刀的军士尽皆整整齐齐向后转过身去,依次从两边廊柱旁退了出去。只听哒哒作响,渐行渐远。 “王爷,南朝张侍郎前来,也算熟客。中原人孔夫子所言极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此时,一人出班道,众人看去,此人高大威猛,威风凛凛。 耶律淳道:“想必耶律大石将军也听说过大宋张叔夜的威名。那可是如雷贯耳,名扬四海。张叔夜的口若悬河,头头是道,令人丧胆。听说蔡京和童贯都甘拜下风。” 原来方才出班者,便是鼎鼎大名的辽国大将耶律大石。这耶律大石可不简单,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八世孙。此人通晓契丹文和汉文,饱读诗书,学富五车,能言善辩,口若悬河。还在辽国天庆五年中了进士,入辽国翰林院。辽国称翰林为林牙,耶律大石,又被称之为大石林牙。和耶律大石亲近的好友,便叫他大石牙子。 耶律大石后来做了辽兴军节度使。骑射技艺号称大辽第一,可谓文武双全,除了带兵打仗,无出其右,还有一身好武艺,尤其是夜晚时分,可百步穿杨,江湖人称‘草原夜游神’。 又听一人出班道:“我大辽历来爱好带战刀上殿,你宋朝使节最好入乡随俗,不必少见多怪。”耶律淳道:“余睹,不必如此。”随即给此人使个眼色,示意他不可鲁莽。此人一脸不悦,依然趾高气昂,这便是辽国久负盛名的将军耶律余睹。此人骁勇善战,心狠手辣,但也很会见风使舵。 又有一人掷地有声,道:“童贯这厮最是可恶之极,实乃赵佶的一条狗。为何让宋朝西军前往真定府和太原府,意欲何为?莫非想与女真人勾结,南北夹击,趁火打劫不成?如此背信弃义,其心可诛。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么?”一语落地,气急败坏,瞪了一眼张叔夜等人。耶律淳见状,捋了捋胡须,默然不语。 耶律大石看向这人,劝道:“萧干将军,不必如此大动肝火。童贯这厮最是卑鄙无耻,他尽管调兵遣将好了,就算种师道和种师中,姚古、姚平仲,还有折彦质、王禀,他们一同陈兵列阵于雄州和霸州,又有何惧?我大辽太祖在天之灵也会保佑我等,必定挫败一切来犯之敌。” 张明远看时,这萧干眉宇之间,善气迎人,嘴角有黑痣,好似西夏礼官焦彦坚。萧干叹道:“种师道也算宋朝的正人君子,忠臣良将,居然心甘情愿做童贯的走狗,实乃令人不耻。” 此言一出,种浩、种溪面面相觑,义愤填膺,怒不可止,一股无名火直窜头顶。如若不是张叔夜使个眼色,恐怕二人要怒发冲冠,暴跳如雷了。张明远瞠目结舌,费无极目瞪口呆,没曾料想这萧干辱骂童贯也罢了,还辱骂干爹,心中顿时气急败坏,横眉怒目,瞪了一眼萧干和耶律大石。 张叔夜见状也是大惊失色,顿时推心置腹,道:“诸位辽国将军不必如此,你们被女真人袭扰,心中有怨气,心中有怒气,也在所难免。本官心知肚明,也感同身受。此番出使辽国,还是要再续前缘,毕竟‘澶渊之盟’历历在目,实乃宋辽两国百姓之福。” 耶律淳见状也叹道:“张大人此番肺腑之言,难能可贵。我大辽也不愿战火纷飞,让黎民百姓生灵涂炭,遭受苦难。如今天下本来太平无事,可女真人犯上作乱,唯恐天下不乱。我大辽也是痛心疾首。你宋朝与西夏议和,化干戈为玉帛,实为万幸。如若宋朝、西夏与我大辽友好相处,那女真人势单力薄,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众人闻得此言,皆议论纷纷。 片刻,张叔夜等人退出元和殿,通过一个红色宫门,沿着一个大湖,抵达一个大殿,只见匾额上书曰:临水殿,三个汉字。 走进临水殿,众人落座,萧奉先走了进来,笑道:“我秦晋国王耶律淳都元帅要接见高丽使节,不便前来,本王代替他招待诸位。明日,本王派耶律大石将军护送你们去城外草原大帐,觐见我大辽圣主天祚帝陛下。眼下设宴招待诸位,算是接风洗尘。” 牛舒温紧随其后,笑道:“张叔夜,别来无恙?”张叔夜等人起身见礼答谢。张明远等人见萧奉先和牛舒温一同前来,又想起来西夏的历历往事,心中颇多感慨。 不多时,辽国士卒来报:“大王,西夏使臣焦彦坚和西夏太师之女嵬名白云在殿外等候。”萧奉先喜上眉梢之际,大手一挥,道:“快快有请。”牛舒温道:“焦彦坚来了,我等久别重逢,可喜可贺。” 张叔夜等人听了顿时一怔,张明远听了瞠目结舌,费无极也喜出望外。种浩却不以为然,种溪听了这话,想到能与嵬名白云重逢,也欣喜若狂。西夏礼官焦彦坚和嵬名白云走进大殿,四处去看。见张叔夜等人正喝酒吃菜,顿时一脸不悦,但看萧奉先和牛舒温时,便喜笑颜开。 萧奉先请二人入座,神情肃穆之际,仰天长叹一声,缓缓道:“本王与张叔夜大人和焦彦坚大人也算老熟人了,我等在西夏兴庆府也算有过交情。此番诸位出使我大辽,本王感激不尽。” 牛舒温道:“实不相瞒,如今形势危急,女真人犯上作乱,我大辽没想到完颜阿骨打居然如此胆大妄为。大宋与西夏,皆是我大辽友邦,不能静观其变。须知‘唇亡齿寒’之理。本王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直言不讳了。眼下大辽与金国已不共戴天。你们不可置若罔闻,以免后悔莫及。不过等见了圣主,不可妄言,如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岂不差强人意?还望二位明白,不可惊吓我主。” 张叔夜似笑非笑之际,愣道;“这‘唇亡齿寒’之理,我大宋自然明白。你辽国对付女真人,恐怕还不至于力不从心。”西夏焦彦坚道:“辽国幅员辽阔,女真人疲于奔命,想必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萧奉先恨恨的道:“可女真人如今业已攻占了东京辽阳府,中京大定府也是岌岌可危。如若上京临潢府被攻破,我大辽将国将不国,灰飞烟灭。那西京大同府和这南京析津府,也危在旦夕。” 牛舒温昂首挺胸,正色道:“女真人完颜阿骨打这厮着实胆大妄为,如今犯上作乱,令人匪夷所思。他那一个小部落,居然成了气候,实在令人猝不及防。”一杯酒下了肚,愈加惆怅无比。 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一言不发。种浩也是感慨万千,无以言表。种溪与嵬名白云却眉来眼去,相互眉目传情,逗闹开来。 费无极见萧奉先和牛舒温如此光景,便打圆场之际,问道:“王爷、枢密大人,今日大殿之上所见,果然与我大宋朝堂,不相上下。不过对群臣服饰颜色,有些不解,还望赐教?” 萧奉先愣了愣,纳闷之余,问道:“有何不解?”牛舒温笑道:“王爷告诉他们也无妨,如若要补充一二,本官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明远用手比划之际,缓缓笑道:“为何一边绿衣,一边红衣。”萧燕听了这话,摇摇头笑道:“真笨,绿衣代表草原的绿色,乃是我大辽契丹官员。”萧勇道:“红衣自然是中原官员了。” 萧奉先笑道:“岂不闻,中原人说:‘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本王也素知大宋文武百官之中,有紫袍、朱袍、绯袍、绿袍、青袍,这五色之说。具体如何区分,本王不得而知,还望张叔夜大人赐教。”牛舒温随声附和道:“还望张侍郎,不吝赐教。” 张叔夜寻思道:“萧奉先和牛舒温意欲何为,莫非想探查我大宋文武百官的级别。此乃机密,不可泄露。”随即道:“本官才疏学浅,也不知是何缘故。”萧奉先哈哈大笑,用手一指,道:“你不是不知道,怕是不想说罢了。其实也不用你说,本王早已了如指掌。” 牛舒温神气十足,不紧不慢道:“你宋朝皇帝的朝服乃红色,三品以上皆紫袍,蔡京、童贯便是如此。五品以上皆朱袍,高俅、李邦彦便是这般。六品以上皆绯袍,七品皆绿袍,九品芝麻官,比如种师道当年在大宋秦风路同谷县做县令时便是青袍。”此言一出,尽皆目瞪口呆,都佩服牛舒温,萧奉先更是眉飞色舞,狂傲不羁。 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四人,对视后皆低头沉默,一言不发。张叔夜和焦彦坚不约而同透过窗户看向殿外,但见烈日当空,波光粼粼,垂柳荡漾,鸟雀翔集。 片刻,众人离开皇城,张叔夜、徐兢、陈尧臣还有西夏礼官焦彦坚一同进萧奉先王府去了,原来萧奉先和牛舒温再三邀请,张叔夜和焦彦坚不好推辞,只好欣然赴约。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嵬名白云说是想与萧勇、萧燕逛一逛幽州城,便不曾一同前往。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张明远等人行走在辽国南京道析津府幽州城的大街小巷。此处虽不如大宋东京开封府那般繁华富庶,但也很是不错。 在夜市,费无极惊道:“这里如何是中原模样?”萧勇挠了挠后脑勺道:“你以为应该怎样?”萧燕笑了笑,指着费无极,道:“他以为今晚要住帐篷了。草原儿女最喜欢帐篷,中原人知道就好。”种溪道:“我们在西夏贺兰山下便住过帐篷。” 嵬名白云道:“萧燕姐姐所言极是,草原儿女皆是如此。想起来真好玩,我们姐妹俩,实乃不打不相识。在兴庆府时虽说大打出手过,可就是那一次,妹妹我便认了萧燕做姐姐,也算因祸得福。” “白云妹妹真好笑,何谓因祸得福?姐姐我只不过打你一掌,至于装作身受重伤之状么?”萧燕笑的咯咯作响。嵬名白云赶忙用手去捂萧燕的嘴巴,可惜萧燕眼疾手快,早已躲开,蹦蹦跳跳与嵬名白云逗闹开来,嵬名白云气得直跺脚。 种溪乐道:“如今炎炎夏日,天气又不冷,白云妹妹如何直跺脚?莫非冬日里跺习惯了不成?我最喜欢春天和秋天。”嵬名白云好奇问道:“此话怎讲?”种溪道:“春光乍泄和秋高气爽,自然令人欢喜。春天开花,秋天便可吃上果子了。”众人忍俊不禁。 种浩看向四处,情不自禁道:“我以为到了幽州便是草原了,毕竟如今在辽国境内。”张明远也极目远望,不解道:“帐篷怎么看不到?”萧勇抬起手往前一指,道:“明日便带你们去看草原,草原上才有大帐。”费无极道:“还以为到了辽国,遍地帐篷。” 张明远道:“看来,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话果然不错。契丹也非中原人传说那般。”笑了笑,看向远方,但见灯笼高挂,人声鼎沸。 “中原人又说什么坏话了”只见那熟悉的影子居然又晃在眼前,原来是那一把金色小弯刀又从萧燕手中嗖的一声飞了出来。嵬名白云大惊失色,种溪也颇为好奇。张明远和种浩也是叹为观止,目不转睛。 费无极眼疾手快马上躲开道:“中原人说,契丹王妃很漂亮,契丹国师很古怪,契丹男人把牛羊肉生吞活剥。契丹人不洗澡,身上一股羊膻味。契丹人凶巴巴和野鬼一样。契丹人死了就放在草原上,让苍鹰吃了才算大大的福分。”本想萧燕会义愤填膺,大打出手,没曾料想她低下头,随即收起小金弯刀道:“胡说八道,中原人才和野鬼一样。你才鬼呢!” “这是可爱的吊死鬼!看一看好了。”费无极马上扮作吊死鬼的脸。萧燕见状,笑出声来。众人也是乐个不住。种溪与嵬名白云互相做鬼脸,追逐打闹之际慢慢离去了。 种浩不放心种溪,便紧随其后。留下张明远、费无极、萧勇、萧燕四人且走且谈。不知不觉四人抵达张叔夜等人所住的客栈,走了进去。听陈尧臣说,才知道张叔夜、徐兢在萧奉先王府交谈还未回来。 来到张明远、费无极的屋子,四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了下来,把夜市购买的吃食摆放好,四人又是把酒言欢。萧勇指着烤羊蹄,道:“宋朝人真是吃不上羊肉,说羊肉膻。” 费无极听了这话,心中不悦,但只能陪笑道:“你们可知在我大宋东京,这羊肉可是达官贵人的吃食。老百姓吃猪肉,东坡肉也是稀罕。” 萧勇挑了挑眉毛,伸手一指,笑道:“素闻如今宋朝中原人喜欢羊肉,可苏东坡为何吃猪肉?你们说说看,让我等也知晓。” 张明远纳闷之际,眨了眨眼睛,缓缓道:“吃不起羊肉,只好吃猪肉。苏学士也并非一贫如洗,我大宋养得起他,可惜我们出生后,苏学士早去世了。无缘相见,实在生不逢时。” 萧勇双手抱胸,没好气道:“你们宋朝人真是阳光灿烂,如若不是遇到我大辽和西夏这般对手,你们也是太平了。只可惜,这天下非一人所有,我等也不可与命相抗,只能顺其自然。” 张明远听了这话,尴尬一笑,针锋相对之际,应声道:“可不,如若不是契丹与西夏,我宋朝人也用不着提心吊胆,在边关绞尽脑汁。这友好相处,岂不很好?” 费无极见张明远使个眼色,也附和道:“五代十国兵荒马乱,天下还是要一统山河,黎民百姓才不至于颠沛流离。如若割据一方,为了称王称霸,搞的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岂不是大大的罪过?” 萧燕一脸不悦,冷笑一声,掷地有声道:“又是屁话,臭话。你这话说的很好,不过实在太假,太大,太空。看上去头头是道,实则索然无味。岂不闻,一片树叶也有两面,朝阳则勃勃生机,背阳则暗无天日。厚此薄彼的道理,如何不知?如何不察?西夏是党项人,宋朝是汉人,我大辽是契丹人。都不愿寄人篱下,任人摆布,故而各自为政,鼎足而立。如若有朝一日,天下一统,也是很好,就怕这皇帝宝座会争的头破血流。” 此言一出,张明远、萧勇一怔,没曾料想,这嘻嘻哈哈,刁蛮可爱的萧燕也有这般男儿见识,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张明远定了定神色,叹道:“为皇位头破血流毕竟是几个人,如若割据开来,你争我斗,岂不让黎民百姓受苦受难?是几人死好还是万人苦好?想必一目了然,不言自明。” 费无极来了兴致,喋喋不休道:“师兄所言极是,可世人皆知此理,又不能自拔,如何是好?就拿乱臣贼子来说,自秦始皇到如今,哪朝哪代没有?大奸大恶之人比比皆是。这赵高、王莽,乃篡权之辈;董卓、袁术,实为不自量力。兴风作浪之徒哪里会想黎民百姓之苦,恐怕是为所欲为,自私自利,贪得无厌,只为自己功名利禄了。” 张明远不甘示弱,也补充道:“是这道理,心烦意乱实在不想为此纠结。”费无极道:“既然心烦意乱,不说也罢。我就不爱自寻烦恼,还是随遇而安,逍遥自在的好。” 萧勇听了这话,五味杂陈,就笑道:“好了,不说也罢,吃几杯酒,就早日歇息,明日去草原,还要早起,你们难道不想看草原日出?如若错过了,那可要抱憾终身,哭天喊地了。” 张明远笑道:“至于么?又在开玩笑,说的天花乱坠,真可笑。”费无极见萧燕一脸不悦,便点了点头道:“师兄别说了,我以为,当然至于。” 萧燕瞪了一眼费无极,乐道:“草原日出,美轮美奂,我好久没见到了。明日一定要看看去。有人居然说草原日出没什么大不了,岂有此理?” 萧勇看萧燕如此,便安抚一二,使个眼色给费无极。费无极举杯道:“好,来,干了这杯,就睡觉。” 张明远也举杯道:“吃酒,吃酒。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萧燕虽不太明白此话眼下有何含义,但大体知道这句话一定是有些道理,便轻轻点点头。萧勇陪同,萧燕也凑热闹,四人一起又吃了几杯酒。萧勇、萧燕退出张明远、费无极房间依依不舍离去。 费无极不觉醉意朦胧,居然和衣而睡,张明远觉得好笑摇摇头也睡了。原来这费无极翘着二郎腿,一只大脚矗立朝天。窗外雨下,淅淅沥沥。 第112章 圣主大帐 次日,黎明时分,幽州城早市业已热闹非凡。张叔夜和西夏礼官焦彦坚带领着各自的大队人马早已离去,张明远、费无极、萧勇、萧燕、种浩、种溪、嵬名白云却依依不舍,还在后面逗留徘徊。 走在街上,萧燕和费无极追逐打闹,种溪与嵬名白云说说笑笑,好似两对初恋情侣。萧勇看在眼里,喜上眉梢。张明远却不大开心,倒不是羡慕嫉妒,而是担忧无极师弟越陷越深,无法自拔,将来后悔莫及。 种浩也闷闷不乐,担心弟弟与党项人如此,便是自寻烦恼。种家军世世代代皆抗击西夏,如若弟弟与这嵬名白云交好,如何是好,顿时心烦意乱,沉默寡言。买了些东西后,七人回到客栈,牵马离去。那老毒物和大毒物、小毒物也在幽州城转悠,尾随他们。只是打探张明远和费无极的动向,不曾靠近他们。 张叔夜和西夏礼官焦彦坚等人跟随耶律大石的护卫军,淌过一条河,越过一个坝子,穿过河边的一片芦苇荡,又过一个坡,才算抵达了辽国草原行营大帐。 只见大帐外,契丹铁骑列队相迎,军旗烈烈,威风凛凛。一座白色大帐映入眼帘,蔚为壮观。士卒尽皆身披红色战袍,头顶黑色军帽,昂首挺胸,手握战刀,气度不凡,不过脸上皆有忧色,神情肃穆,看上去好似经过了一场恶战,刚刚归来,颇有倦容。 “尔等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快请入座。寡人抵达幽州不久,便是为了亲自接待你们而来。”走进大帐,只听得一语落地,众人看去,此人头戴白帽,身披蓝彩朝服。留着八字胡须,斜眼笑了笑,这便是天祚帝耶律延禧。 宋夏使节也列队近前,向天祚帝见礼,众皆落座,举杯痛饮。契丹人一个个威风凛凛,心中虽慌乱,忐忑不安,但在宋夏两国使节跟前,也是强自镇定罢了。 张叔夜起身拱手道:“再次拜见大辽圣主,本官荣幸之至。”徐兢、陈尧臣二人也起身拱手致意,一个个毕恭毕敬。 天祚帝头也不抬,淡然一笑,不急不慢道:“张叔夜当年出使我大辽,那拉弓射箭的本事,也是令人刮目相看。没想到,你宋朝也有箭术奇才。此番张侍郎前来,寡人当以礼相待。如今天下并不太平,女真人犯上作乱,罪恶滔天,人神共愤。还望你宋朝念及‘澶渊之盟’,鼎力相助才是。”抬起头看向张叔夜,晃了晃食指,示意张叔夜坐下说话。 张明远、费无极定睛一看,那高丽使节高光和与李文玉居然也在场,互相见礼,笑而不语。 萧奉先眯眼一笑,举起拳头晃了晃,信誓旦旦道:“圣主,微臣以为女真人不足为惧,我大辽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耶律淳面露难色之际,淡淡的道:“萧国师所言,本王不敢苟同。我大辽还是不可掉以轻心。” 耶律余睹道:“圣主放心,我定会将完颜阿骨打击败,活捉他来南京,给圣主跳舞。”天祚帝捋了捋胡须,心满意足之际,抚掌大笑。 耶律大石道:“微臣守护南京析津府,当尽职尽责。”萧干拱手道:“微臣愿主动出击,击败女真人。” 牛舒温大手一挥,恨恨的道:“圣主,那女真人顽固不化,犯上作乱,必遭天谴。”说话间,吹胡子瞪眼。 萧勇道:“陛下,属下也不惧怕女真人。”天祚帝目视耶律大石、萧干、萧勇三人,点了点头,示意牛舒温派人赐酒。萧燕道:“圣主,还有我。我非女流之辈,我也是女中豪杰。” 天祚帝笑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不可逞强,你还是去玩好了。”指了指帐外,众人笑出声来。 徐兢道:“大辽圣主,我等此番出使辽国,还望两国一如既往才好。”陈尧臣道:“女真人为非作歹,我大宋颇为鄙视。”张明远、费无极心知肚明,此等场合,理当静观其变不可插嘴,便只听不言。种浩和种溪见张明远、费无极一言不发,自然心领神会,也是默然不语。 高丽使节高光和见皆说金国坏话,便故意插嘴,道:“张叔夜大人与我等都算老熟人了,此番一同出使辽国,也算难能可贵。” 高丽使节李文玉道:“我等素闻辽宋两国乃兄弟之国,‘澶渊之盟’后便亲如一家,礼尚往来,不在话下。宋朝少林寺的塔林,本官也拜访过,的确很有气势。” 天祚帝摆了摆手,笑道:“此言差矣,宋朝少林寺虽说是古刹,可如今赵佶尊崇道教,对佛家并不上心。要论天下礼佛大国,还要看我大辽,其次西夏,再次大理。至于你高丽,怕是还要等寡人多赏赐几本《大藏经》才可让你们超凡脱俗,变成上乘佛国。我大辽上京临潢府开龙寺的鲜演大师可是对寡人说过,你高丽想要变成佛国,还要跟着我大辽多学几十年。”众人笑出声来,尽皆乐个不住。 不等众人笑毕,天祚帝看向高丽使节,寻思道:“眼下形势危急,迫在眉睫,寡人只是不甘示弱,以免列国耻笑。高丽与女真人为邻,且要安抚一二,最好让高丽袭扰女真人,才可缓解我大辽的局面。安抚高丽,有三个好处,一则,如若成功,女真人腹背受敌,我大辽再遥相呼应,击败金国,大事可成。二则,敲山震虎,不让宋朝和西夏有非分之想,趁火打劫,趁人之危。三则,投石问路,如若高丽中立也不错,宋朝和西夏也会如此,不至于局势恶化,有害我大辽。”想到此处,便推心置腹道:“如今女真人犯上作乱,此乃违背天意,定要遭天谴,这完颜阿骨打注定是个短命鬼。他对我大辽用兵,便是触怒了佛祖,佛祖定会惩罚完颜阿骨打。你高丽不可坐视不管,隔岸观火,即便不协助,也要保持中立,最好与我大辽联手,如若不然,唇亡齿寒。”随即瞥了一眼张叔夜和焦彦坚,端起酒杯,仰头一饮。 西夏礼官焦彦坚心知肚明,瞪了一眼张叔夜,又白了高丽使节高光和与李文玉一眼,寻思道:“眼下金国虽势如破竹,但辽国毕竟是大国,谁胜谁负,还很难分出,我西夏要静观其变。形势危急,再做计较。但眼下还是要安抚天祚帝,以免不利我西夏。”想到这里,笑道:“我西夏也瞧不上女真人,大辽定当稳操胜券,击败来犯之敌。如若形势危急,我西夏李良辅将军定会火速驰援。”嵬名白云道:“我党项人对付女真人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天祚帝道:“小姑娘就会开玩笑。吹牛罢了。这草原上的牛羊肉味道好极了,但只可用嘴咬,不可用嘴吹。毕竟吹不完,要张嘴才可吃完。”众人破涕一笑。 正在此时,有契丹士卒急报送来,说高丽商队路过金国被截留了,高丽使节高光和与李文玉闻之色变,急忙辞别天祚帝和张叔夜、焦彦坚等人匆匆离去。 片刻,张叔夜看向天祚帝,拱手笑问道:“听说圣主最爱吃鱼?可有此事。”西夏礼官焦彦坚道:“我也素闻圣主很喜欢摆头鱼宴。” 天祚帝捋了捋胡须,点头笑道:“不错,寡人的确很喜欢鱼,尤其早春那鸭子河的第一尾鲜活鱼,这是我契丹人多年以来的风俗习惯。我太祖以来,列祖列宗皆如此,不足为奇。夏日炎炎,我大辽国的西瓜最解渴。眼下虽已八月秋风瑟瑟,但西瓜还有许多。此番尔等前来便可大饱口福了。来人,上西瓜!”顿时大手一挥,给萧奉先使个眼色。 牛舒温笑容满面之际,随即拍了拍手,掌声未停之际,辽国行营侍女便已端着盘子进来了,但见切好的西瓜摆上桌面。天祚帝热情招呼开来,张叔夜和焦彦坚等人便不再客气,尽皆拿起西瓜,吃了起来。黑仔红壤,皮薄水多,实乃解暑佳品。撤去西瓜,又上甜瓜、香瓜、桃子、杏、石榴、葡萄、荔枝、柿子、梨、樱桃、红枣。还有干果核桃、板栗、松子、榛子。 张叔夜与焦彦坚笑容满面。徐兢和陈尧臣喜乐无比。张明远、费无极见状眼花缭乱,种浩、种溪也是赞不绝口。嵬名白云喜笑颜开。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天祚帝早已命人又上酒菜了,既有契丹菜,也有宋朝菜,还有西夏菜。有道契丹菜叫做石头焖羊肉,有道宋朝菜叫做黄雀鲊,有道西夏菜叫做红烧黄河大鲤鱼。 萧奉先、张叔夜、焦彦坚三人举杯痛饮,乐此不彼。徐兢、陈尧臣也是笑容满面,张明远等人更是假装斯文,实则早想开吃,不愿规规矩矩,但如此场合,也只好客气开来。张叔夜等人动嘴去吃,他们才紧随其后,不敢自作主张,随意去动手,免得被人笑话。 张明远寻思道:“为何天祚帝上了三道菜,那契丹菜,叫做石头焖羊肉。这辽国契丹人的草原上,按理说来,有三种肉皆是美味佳肴,便是马肉、羊肉、牛肉。毕竟如今契丹人最是爱马,便很少吃马肉。析津府又多汉人,耕地离不开牛,故而牛肉也少见。那羊肉便是可见美食了,但这羊肉在辽国与我大宋皆非寻常百姓可常见美食。可以吃上上好羊肉,并不容易。如今天下优等羊肉,有两处地方,其一是辽国阴山下的草原,其二便是西夏贺兰山下的草原。”想到此处,神情肃穆。一瞬间,念及草原上的契丹人,春夏秋冬,也不容易,便叹了口气。 费无极也寻思道:“天祚帝上了我宋朝菜,叫做黄雀鲊。想必他知道大宋太师蔡京的名头,想必辽国天祚帝也素闻我大宋蔡太师最喜欢吃这黄雀鲊。常言道‘螳螂捕食,黄雀在后。’如今女真人与契丹人你争我斗,我大宋与西夏,还有高丽,静观其变。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还很难说,只能看局势变化,再做计较。只是这道菜说也蹊跷,为何偏偏在此时此刻摆上了桌面。令人猝不及防,莫非天祚帝也知道我大宋想趁人之危,想必他是在告诫我大宋,不可隔岸观火,趁火打劫,便上了黄雀鲊。”想到此处,心中暗笑。 种浩寻思道:“天祚帝居然还上西夏菜,红烧黄河大鲤鱼。西夏因黄河而繁衍生息,黄河的确是党项人的母亲河。但黄河于我大宋,何尝不是如此?可西夏多年以来,与我大宋种家军,交手无数。他们皆像鱼一般,在水里游来游去,又快又滑。我种家军想抓住党项人,却也费尽周折,难上加难。如今西夏乾顺帝又左右逢源,靠着辽国与我大宋分庭抗礼。天祚帝果然厉害,把西夏看得入骨三分,清澈见底。”想到此处,悲从心来。 种溪寻思道:“此番前来,天祚帝用美味佳肴款待,我等算是赶上了,微幅不浅。这些好吃的,如若那猪头哥哥扁头和傻大个阿长见了,必会乐得如老鼠一般。我何不细细端详,画上几幅,未为不可。”想到此处,乐个不住。 见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在沉思,张叔夜看他们一眼,又瞅向萧勇、萧燕、嵬名白云,一个个皆吃酒吃菜,喜乐无比。 徐兢和陈尧臣自然心知肚明,也对天祚帝上的三道菜,倍感佩服。天祚帝果然是聪明过人,萧奉先却捋了捋胡须,笑容满面。原来三道菜,皆是萧奉先的主意。 天祚帝又吩咐牛舒温几句,但见契丹武士推搡进来一队五大三粗的野汉子,有八个人。一个个皆昂首挺胸,面无惧色。但天祚帝瞪了一眼,牛舒温给武士使个眼色,契丹武士握了握战刀,一个个才勉为其难,腰间带着腰鼓,脚踝带着铃铛,光着脚丫子在大帐中间跳起舞来,只听咚咚作响,当当作声。 天祚帝道:“诸位不必惊惶,这些皆是我大辽征讨女真人,得胜归来,抓住的女真俘虏。让他们跳个舞,助助兴。让宋朝和西夏使节也开开眼,算是寡人的恩赐了。”大手一挥,随即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见女真人停了下来,牛舒温指着女真人,呵斥道:“狗东西,还不快跳起来,更待何时?如若不从,格杀勿论。把你们的脑袋砍下来,挂在大帐外,喂野狼去。” 一个女真人宁死不从,天祚帝瞪了一眼,就被拉了下去,只听帐外传来一阵嘶吼声,一颗人头一瞬间被契丹武士送进大帐,众人愕然。 其余女真人吓得噗通跪地求饶。此时又有两个契丹人提着两个布袋进来了。一个布袋里圆乎乎的有两个东西,另一个也是两个圆乎乎的东西。列国使节瞠目结舌,女真人瑟瑟发抖,直冒冷汗。 费无极寻思道:“莫非契丹人砍了女真人的脑袋,都装在袋子里不成?”张明远也心想,天祚帝如此惨无人道,居然滥杀无辜,可怜那些女真人了。萧燕愣了愣,嵬名白云惊得呆了。种浩耸了耸肩,种溪手心冒汗。 牛舒温使个眼色,两个契丹人将第一个布袋扔在地上。张叔夜和焦彦坚等人皆立马背过脸去,不忍直视。女真人早已昏厥过去,早被契丹人拖出帐外。 天祚帝却挠了挠后脑勺,笑道:“诸位这是怎么了?你们转过脸瞧一瞧可好?”众人都不作声,闭着眼睛。天祚帝叫道:“当真不看?那寡人就命人拿刀了。如若睁开眼看,便不拿刀。”众人脸色煞白,缓缓睁开眼。 费无极与种溪随即转过脸,长舒一口气,又轻轻拍了拍张明远和种浩的肩膀,二人也缓缓转过脸,一看,都慢慢笑了,原来是两个西瓜。 第二个布袋也被打开,众人还在笑,突然之间,张叔夜伸手指了指干咳几声,尽皆去看,无不大惊失色,惊恐万分,一个个转过脸去作干呕之状,费无极和种溪定睛一看,脸色煞白,居然是两颗鲜红夺目血淋淋的人头。张明远和种浩见状早已面无人色,低下头去。 天祚帝与萧奉先、牛舒温,狂笑开来。耶律淳、耶律余睹、萧干面面相觑,低下头,皆默然不语。张叔夜和焦彦坚也是叹息不已。 张明远一脸不悦,费无极瞪了一眼萧奉先。种浩义愤填膺也无可奈何,种溪咬牙切齿,横眉怒目,却不好发作。萧勇叹了口气,一言不发,萧燕和嵬名白云,不再吃西瓜,大惊失色,看着女真人,皆眼里含泪。 天祚帝用眼角余光环顾四周,盯着女真人笑道:“这糙汉子跳舞别有风味,还记得那年让完颜阿骨打跳舞,他却不肯。如若不是完颜吴乞买和完颜宗翰的呼鹿、刺虎和搏熊让寡人心满意足,定不会放完颜阿骨打回去。如此便是放虎归山,悔之晚矣。寡人发誓,定要活捉完颜阿骨打,让他到我大辽南京析津府幽州城兴元殿,给寡人跳舞。你们这些下贱胚子,还不配给寡人跳舞,真是给脸不要脸,都滚下去。”说话间给牛舒温使个眼色,牛舒温大手一挥,女真人被契丹武士推搡了出去。 顷刻,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一个个皆被处死。众人面如土色,心如刀割,皆一言不发,唯有天祚帝与萧奉先举杯痛饮,哈哈大笑。耶律淳心中颇为震动,心想,如此滥杀无辜,实在惨不忍睹。 第113章 弯弓射箭 西夏礼官焦彦坚见大帐之中,气氛颇为肃杀,便想,如今辽国形势危急,宋朝又诡计多端,我大夏国可从中坐收渔翁之利,但不可舍弃辽国。如若辽国被金国灭亡,女真人定会滋扰我大夏国,唇亡齿寒之理,不可不察。想到此处,便道:“我素闻大辽的西瓜名扬天下,这‘牛粪覆棚’的技艺也是巧夺天工,无出其右。” 张叔夜听焦彦坚如此,便也随声附和,道:“听说辽太祖耶律阿保机最喜欢西瓜。”天祚帝点了点头,道:“不错,当年我太祖远征西州回鹘,在大漠里口渴难忍,便吃了西瓜,赞不绝口。后来我太祖带着那回鹘农艺师回到我大辽上京临潢府,并让那人传授技艺,从此以后,这‘牛粪覆棚’便熟能生巧了。如今不只有西瓜,还有甜瓜和香瓜。” 西夏礼官焦彦坚道:“我西夏也有甜瓜,那甘州所产,小商小贩都拿到兴庆府去叫卖,购买者比比皆是。”张叔夜不甘示弱,笑道:“如今我大宋东京开封府也有西瓜、甜瓜、香瓜,不过中原人还是以荔枝为果中极品。” 天祚帝道:“那大唐有个杨贵妃最爱吃荔枝。”耶律淳道:“那个红颜祸水搞得大唐灰飞烟灭,最是可恶之极。”耶律大石道:“杨贵妃的兄长杨国忠最是乱臣贼子。”耶律余睹道:“大唐的确名不虚传,可惜被安史之乱搞得天翻地覆。”萧奉先道:“大唐虽好,可已然成为历史。” 牛舒温道:“如今我大辽才是王者风范,如日中天。”张叔夜、徐兢、陈尧臣面面相觑,一言不发。张明远、费无极也面如土色。种浩、种溪唉声叹气。天祚帝仰天长叹之际,乐道:“可惜荔枝今犹在,杨贵妃却不在了。如若杨贵妃还活着,寡人愿为她剥个荔枝,亲自喂到她嘴里去。”众人捧腹大笑,乐此不彼。 萧奉先素闻张叔夜弯弓射箭的技艺非比寻常,便故意挑事道:“素闻张叔夜大人文武双全,弯弓射箭也是名不虚传,上次你出使我大辽便一鸣惊人,此番不知可否赏脸,再给我等演示一番,也好大开眼界。”牛舒温随声附和道:“不错,张叔夜如若不敢,便是徒有虚名,岂不丢人现眼?” 张叔夜一怔,摆了摆手,道:“本官不好献丑,此番为两国友好而来,不可造次,还是免了为好。”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萧干尽皆看向张叔夜,耶律淳也回想上次见过张叔夜弯弓射箭之事,不由赞不绝口。 天祚帝也随声附和道:“寡人上次听皇叔耶律淳说过,只是无缘一见,此番想必张大人不会不给寡人薄面,是也不是?你宋朝上次派个宦官童贯前来,真是笑掉大牙。赵佶也算荒唐透顶,派张大人便可,为何让童贯那厮前来?一个宦官,本该去管宋朝后宫之事,和那些娘娘打交道。他倒好,偏要带兵打仗,还出使我大辽,岂有此理?寡人以为赵佶便是有意羞辱我大辽!莫非张大人再三推辞,也有羞辱之意不成?”张叔夜听天祚帝如此说,便不好推辞,只好点头允诺。 天祚帝笑道:“寡人请宋夏两国使节到帐外校场比试骑射,不知意下如何?”耶律淳饶有兴趣之际,附和道:“圣主,两国对垒太过单调,我看三国比试才更有趣,我大辽由耶律大石将军出面,至于宋夏使节要派何人比试,由他们自行商议好了。”天祚帝看向张叔夜和焦彦坚二人,二人不好推却,只好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天祚帝在前,众人随后,出了大帐,来到校场。只见绿草片片之间,有很大一块空地,光秃秃的,被碾压平整的如同中原蹴鞠场一般。四周用粗树桩围成一圈。四周各有一个了望木塔,塔上皆有军旗烈烈,还有契丹士卒登高守护。 天祚帝登上一个夯土高台,坐了下来,众人随后列座。天祚帝居中,左边是萧奉先、牛舒温、萧勇、萧燕,张叔夜、徐兢、陈尧臣、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右边是耶律淳、耶律大石、耶律余睹、萧干、焦彦坚、嵬名白云。 天祚帝喜上眉梢之际,大手一挥,叫道:“此番比试,点到为止,不可伤了和气。如若技高一筹者,寡人重重有赏。”牛舒温拍了拍手,侍女端着盘子登上高台。走到近处,张明远等人定睛一看,盘子上盖着帕子,整整齐齐的不知何物。“我猜是珍珠,用盒子装的。”种溪对种浩耳语道。费无极对张明远耳语道:“我猜是一条混同江的鱼。已做好,用食盒装着。” 焦彦坚问嵬名白云,道:“殿下以为,此是何物?”嵬名白云摇摇头,笑了笑。萧勇问萧燕,道:“妹妹以为,盘中乃是何物?”萧燕瞅了一眼费无极,乐道:“我猜是几块西瓜。” 天祚帝哈哈大笑,摆了摆手,拍着大腿,道:“不对,不对,你们比试完后,但见分晓。”牛舒温又拍了拍手,只见一对辽国士卒押着三个人来到高台之下,三人低头跪在地上没精打采,脸上早已伤痕累累,血肉模糊。 嵬名白云和萧燕虽说也见过不少从战场上归来的死伤者,可看到这三人,不觉心如刀割,也转过脸,不忍直视。张明远嘘唏不已,费无极瞠目结舌,种浩神情肃穆,种溪脸上颇有惧色。 天祚帝挑了挑眉毛,笑道:“这三个女真俘虏,是生是死,便由比试者而定了。你们看前面那三个箭垛,皆有红心。尔等须跨马去射,射中红心处,女真俘虏可活命,还重重有赏。如若射不中,女真俘虏只有死路一条。还有,三个骑射者,有两人射中,除了你们对应的女真俘虏,还可释放另外两个女真俘虏。如若只有一人射中,只能释放对应的一个女真俘虏。如若你们三人皆射不中,每人罚白水三杯。还要当场斩杀这眼下的三个女真俘虏,砍掉他们的脑袋,还要让你们目不转睛看他们的脑袋一眼。”随即给牛舒温使个眼色。牛舒温吩咐士卒押着女真俘虏抵达那三个箭垛之后。萧奉先灵机一动,又对天祚帝耳语几句。 天祚帝喜上眉梢,马上叫道:“萧爱卿,你何不早说。撤去箭垛,改个玩法。让那三个女真人站到箭垛之处,他们头顶皆放一个小西瓜。骑射者可去射西瓜最中间的红纸。”随即吩咐牛舒温跨马亲自到女真人那边,将小西瓜放到他们头顶,并在西瓜中间,贴了一张大拇指大小的红纸。女真人瑟瑟发抖,却也无可奈何。牛舒温跨马返回,跳下马来,抵达天祚帝身边,坐了下来。 校场三通鼓声而过,众人一同看向高台之下。辽国士卒里三层,外三层,把守着校场四周。气氛萧杀,皆屏气敛声。张叔夜与焦彦坚一同看向天祚帝,天祚帝懒洋洋的侧身瘫坐在宝座上,嘴巴张开,一个侍女给他喂剥好的葡萄和荔枝。一个侍女给他揉着肩膀,另一个侍女给他锤着腿,还有一个侍女给他脱掉靴子,捏着脚。萧奉先和牛舒温则坐在旁边,陪着有说有笑。耶律淳神情肃穆,耶律余睹和萧干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比试开始,耶律大石首先出场,看了一眼张叔夜,寻思道:“我素知张叔夜最是正人君子,惜老怜贫,乐于助人。莫如送他个顺水人情,顺便搭救三个女真人也好。虽说眼下女真人与我大辽势同水火,可孔夫子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可滥杀无辜,如此嗜杀成性,恐怕会有报应。但给张叔夜薄面又有何用?眼下我大辽与金国打得不可开交,宋朝与金国勾勾搭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只是萧奉先瞒着圣主罢了。我又不好去说,也怕引火烧身。如若我射不中,便显得我失了大辽国威和军威。我可射中西瓜皮,但不射中红纸,也不算输。”想到这里,惆怅无比,硬着头皮,跨马而去,弯弓射箭之际,一箭刺穿那女真人头顶的西瓜皮,西瓜坠地,只听啪的一声,摔个四碎开来,红色汁水躺在地上,好似鲜血。那女真人也吓得魂飞魄散,瘫倒在地,被契丹士卒拖了下去。 一个契丹士卒上前察看,随即跑过来回报道:“圣主,耶律大石将军果然箭术天下无敌,正中西瓜红纸中心,分毫不差。”随即递上那只箭。 萧奉先一怔,咧着嘴巴一脸狐疑,缓缓站起身来,立马近前接过,转过身双手捧着箭,快步送到天祚帝眼前,上面还占着红纸,红纸早已被西瓜汁寖湿,粘在箭头。 牛舒温喜笑颜开,应声道:“好箭法,大石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堪称我大辽第一神射手,必定打遍天下无敌手。” 天祚帝见状,喜上眉梢,坐起身来吐了一颗葡萄仔,那侍女用手上的帕子接了过去包住,放到那空盘子里去了。有两个盘子堆得好似两座小山。一座是荔枝壳,一座是葡萄皮。 焦彦坚第二个出场,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没想到焦彦坚也会骑射。种溪对张明远、费无极、种浩道:“你们有所不知,白云妹妹可告诉我了,焦彦坚与张叔夜大人不相上下,也是文武双全。焦彦坚还会骑射和拳脚功夫,尤其那夏国剑的剑术更是出神入化,不可小觑。” 嵬名白云喜道:“那是自然,我党项人自打出生,便会骑射。如若不然,便会饿死。”费无极纳闷道:“这是为何?”种溪笑道:“真笨,党项人如若不会骑射,便不能得到猎物,没有猎物,便会饿死。他们追逐水草地,好比中原喜欢靠水建庄园一般。” 天祚帝挑了挑眉毛,冷冷的道:“骑射也算我大辽与西夏的看家本领,如若不然,便寸步难行。你宋朝中原之地,皆是读书人。没想到张叔夜大人骑射也技高一筹,眼下便一睹为快了。”“圣主请看,好戏登场了。”萧奉先和牛舒温分别指了指前面,众人看去,焦彦坚正在弯弓射箭,一箭射去,女真人大叫一声便哎哟一下,捂着左眼,血从那手指缝喷涌溢出。 焦彦坚赶忙跨马近前,女真人用力一拔,连带眼珠一起掉了出来,女真人张嘴便吃了下去,众人愕然。焦彦坚愣了愣,缓过神来,镇定自若之际寻思道:“本官实乃故意而为之,为了博得天祚帝的高兴,只好下此毒手。只怪女真人命该如此,我也无能为力。我西夏输给大辽,不丢人。如若赢了大辽,那才麻烦了。”想到这里,回转马头,嘚嘚作响,往高台而去。 张叔夜最后出场,跨马走向高台之下,捋了捋胡须,神情凝重之际,寻思道:“耶律大石技高一筹,拔得头筹,乃是意料之中。这厮可谓智勇双全,乃是辽国一员虎将。他如若射不中才奇怪,他射中乃是家常便饭。西夏焦彦坚果然狡猾,故意输给耶律大石。我又当如何?女真人的命也是命,不可置若罔闻,见死不救。但如若不竭尽全力,又会失掉大宋国威,岂不自取其辱?”想到这里,搭弓射箭,嗖的一声,箭飞出去了,张叔夜低下头,泪光点点。 那女真人见张叔夜不抬头便射箭,一定要取自己的身家性命,不觉动了动脑袋,结果,这一动,箭偏偏射到他右眼去了。这厮也大叫一声,捂着眼睛,被辽国契丹士卒拉了下去。张叔夜跨马近前,心如刀绞,没想到会发生意外。 天祚帝哈哈大笑,又挑了挑眉毛道:“宋夏皆输,我大辽拔得头筹。重重有赏耶律大石将军。”大手一挥,侍女端着盘子,靠近耶律大石。侍女拉开帕子,众人才知道,原来是金玉带。金光闪闪,晃人眼球。焦彦坚眼前一亮,后悔莫及。张叔夜神情肃穆,还想着那女真人伤势如何。 耶律大石接过盘子,走到天祚帝跟前,跪拜于地,抬头拱手道:“圣主,末将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恩准。”天祚帝一怔,近前扶起耶律大石,纳闷道:“将军何必如此,快快请起,但说无妨。” 耶律大石指着那盘子里的金玉带,对天祚帝拱手之际,诚恳道:“末将愿用这金玉带换女真人的身家性命。他们皆是末将从战场上俘虏回来的,圣主可曾记得,我契丹人也被女真人俘虏了。末将要用这些女真人交换我契丹人。圣主如此滥杀无辜,虐待俘虏,怕是不妥,还望圣主三思。”说话间神情肃穆,弯下腰来,又单膝跪地,拱手见礼。 萧奉先拍着大腿,腾起身子,横眉怒目,伸手一指,呵斥道:“将军如此冲撞圣主,怕是不妥。你这般替女真人讲话,莫非与女真人勾结不成?其心可诛!”牛舒温毕竟官职低,不敢直面顶撞,只好轻轻哼了一声。 耶律淳见这萧奉先如此飞扬跋扈,心中一怔,但又不好直言怒斥,以免伤了和气,再说天祚帝在场,更不好大发雷霆,想到此处,很是为难,只好看向耶律大石,定了定神色,缓缓劝道:“大石也是有口无心,随口一说。圣主切勿怪罪,萧大人何必动怒,伤了和气就不好了。”萧奉先一看是耶律淳王爷,也不好再说什么,陪之一笑,心中依然不悦。 耶律余睹历来看不惯溜须拍马的奸诈小人,何况萧奉先多年以来都以此为荣,随即瞪了一眼萧奉先,掷地有声道:“我等战场厮杀,替圣主抵挡女真人,不知兰陵君王又在何处?只知溜须拍马,谗言献媚,欺上瞒下,恐怕有负先王所托。有朝一日见了太祖,有何脸面自圆其说?”此言一出,萧奉先脸色煞白,怒不可止,心中生恨。 萧干却心里乐个不住,静观其变。萧勇、萧燕低头不语,左右为难。“都住嘴!”天祚帝横眉怒目,大喝一声,转身拂袖而去。萧奉先和牛舒温紧随其后。 第114章 后院起火 众人只好又回到天祚帝的大帐,回到原坐,又开始举杯痛饮,谈笑风生。天祚帝吩咐萧奉先让众将退出,此刻座位便空缺不少。天祚帝笑道:“张侍郎、焦礼官,尔等远道而来。寡人当以礼相待,请寡人的几位后宫妃子前来与你们相见,便是情真意切了。”随即吩咐牛舒温。 牛舒温退出大帐,不一会,三个契丹女人走了进来。还有西夏皇后耶律南仙、西夏太子李仁爱、西夏晋王李察哥、西夏大将李良辅、耶律南仙的随从护卫萧和达,一同走了进来。焦彦坚和嵬名白云皆喜出望外,没想到他们会来。皆上前互相问候便坐了下来。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与他们也并不陌生,故而微笑致意,算是见礼。徐兢和陈尧臣没见过他们,也见礼致意。天祚帝指着三个女人,一一介绍开来。 “皇后!”张明远看去,此人端庄威严,昂首挺胸,名叫萧夺里懒。 “文妃!”费无极看去,此人端庄大方,容貌清丽,名叫萧瑟瑟。 “元妃!”种浩看去,此人腼腆害羞,一直低着头,名叫萧贵哥。 众人一一见礼时,天祚帝却眼里含泪道:“可惜寡人还有一妃,叫做德妃,是萧师姑。我那可怜的皇儿耶律挞鲁八岁就夭折了,他母后萧师姑也悲痛欲绝,随着去了,寡人当年也是痛心疾首。要知道,此皇儿最像寡人。”皇后萧夺里懒赶忙递上帕子,天祚帝接过去,不住拭泪。 文妃萧瑟瑟顿时哭道:“我那姐姐心肠好,可惜好人不长命。做妹妹的,一提起她,也伤心欲绝。”元妃萧贵哥却不动声色。 天祚帝缓过神来,便歪着脑袋问她:“元妃,莫非你不伤心难过?寡人记得德妃在世时,与你情同姐妹,你们谈笑风生,一起在草原上跨马打猎,莫非你都忘了?” 元妃萧贵哥道:“圣主,说不伤心难过那是假话。臣妾心里很痛,不好当着众人面前表露,还望见谅。”见文妃萧瑟瑟依然哼哼唧唧,哭个不停,天祚帝喝道:“文妃,你别哭了。猫哭耗子假慈悲,德妃活着时候,就你与她闹的最凶。你时常写诗讥讽她,当寡人不知道?小肚鸡肠,勾心斗角,睚眦必报,伤天害理,说的就是你。”伸出手指头指了指文妃萧瑟瑟的鼻子。 文妃萧瑟瑟顿时扔掉帕子不哭了,不紧不慢,傲慢道:“圣主说这话便不合时宜,臣妾当年写那诗也是得到圣主恩准。德妃姐姐她痛失爱子才撒手人寰的,与我何干?我写诗是个人兴趣爱好,她不懂舞文弄墨也罢,还时常笑我写的狗屁不如。我提起此事就恼火,但也并不与她一般见识。不知何人挑拨离间,让我们姐妹做不成,还反目成仇。我看圣主该仔细查一查,还臣妾一个清白。如若不然,姐姐她在天有知,也会替我伤心难过。”随即看向皇后萧夺里懒与元妃萧贵哥,恨恨的瞪了二人一眼,便又哭又闹,拿起瓜果就往地上扔去,噼里啪啦,声声作响,不多时地上一片狼藉。众人愕然,张明远、费无极也面如土色。 天祚帝一怔,站起身来,把一串葡萄抓起立马扔向文妃萧瑟瑟,萧瑟瑟身子往后一退,便躲了过去,只见地上,葡萄四处滚落。天祚帝气急败坏,歪着脑袋,大声骂道:“你这贱人居然口不择言,寡人几时让你写的。你舞文弄墨臭显摆,还诬赖寡人,如此狗胆包天,气煞我也。滚出去,别在此晃人眼球,丢人现眼。”随即给萧奉先使个眼色。 萧奉先冷笑道:“舞文弄墨那是宋朝皇帝干的事,我大辽乃马背上得天下。靠舞文弄墨,赶不走女真人。莫非文妃娘娘还要写一篇诗,为女真人歌功颂德,摇旗呐喊不成?如此胆大妄为,其心可诛!”随即轻轻哼了一声,马上派侍卫意欲拉文妃出去。 牛舒温欲言又止,贼眉鼠眼之际,静观其变,毕竟素日背地里得到各位妃子的好处很多,不知要帮哪一个,索性一言不发,都不得罪。 西夏皇后耶律南仙见状立马劝道:“圣主叔叔,不必如此。南仙此来,愿辽夏两国世代友好。如若辽国后宫内乱,便差强人意。给人笑话事小,辱没了我大辽太祖在天之灵才是大大的罪过。我每每想起大辽太祖创业艰苦,便感触颇多。太祖如若得知今日之局面,想必也会痛心疾首,声泪俱下。”天祚帝听了这话,顿时面无人色,哑口无言。 文妃萧瑟瑟一听这话,便脸色煞白,瞪了一眼耶律南仙,不紧不慢之际,拿起一个小西瓜扔了过去,啪的一声,砸在地上,西瓜破裂,淌了一地红色西瓜汁。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文妃萧瑟瑟冷嘲热讽道:“耶律南仙,你如今最好搞清自己的身份,摆正自己的地位。你一个小小的西夏国王后,来到我大辽,便是客人。我大辽后宫之事,哪有你说话的份?中原人有句话说的很好,叫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一个圣主手下的族女,出身卑微,有何脸面同哀家论长道短。你真是大言不惭,还拿太祖教训我等,你算什么东西!不知天高地厚,真是个下贱胚子,呸,不要脸!”随即抓起眼前的葡萄,众人顿时紧张兮兮,以为她又要扔出去,可她却拿起来轻轻抖了抖,用嘴吃了起来,还把那葡萄皮,噗的一声,吐了出来,又瞟了一眼天祚帝。种溪与费无极憋着不笑。 西夏太子李仁爱见母后耶律南仙被人如此羞辱,便指着文妃萧瑟瑟喝道:“你敢羞辱我母后,你才不要脸!你会舞文弄墨有什么了不起,宋朝皇帝赵佶御书房的宫女也比你强上百倍而不止。辽国有你这等人为非作歹,如何打败金国?我虽西夏太子,可母后是契丹人,我身上也流着契丹人的血。契丹人如若勾心斗角,自相残杀,还指望女真人幡然悔悟,罢兵言和,岂不可笑?契丹人不可被女真人笑话,要争口气,为了大辽,与女真人战斗到底!”随即伸出拳头重重敲击那桌子,咚咚作响,震耳发聩。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闻之色变。萧和达与耶律南仙感情很深,当年如若不是耶律南仙的面子,萧和达早被萧奉先处死了。眼见女主人耶律南仙受辱,又见大辽圣主天祚帝在场,本想破口大骂,但人微言轻,又怕帮倒忙,顿时心如刀割,心中苦闷,无人知晓,不觉一杯酒下了肚,更是愁容满面,心在滴血。牛舒温见西夏太子李仁爱小小年纪居然胆大包天,本欲呵斥,但萧奉先使个眼色,牛舒温便低下头去。 天祚帝寻思道:“你这臭小子,居然敢如此口出狂言,有恃无恐,全然不把寡人放在眼里。虽说文妃言语莽撞,有错在先,但你一个晚辈,当着众人面如此无礼,便大大的不妥。寡人如若教训你,也未为不可,一则寡人的地盘,寡人做得了主。二则,寡人是你这臭小子的长辈。但细细想来,如若乾顺死在寡人之前,你这臭小子便要登基大宝,做西夏国主。眼下如若开罪于你,就怕以后不好相处了。再说眼下我大辽实乃大敌当前,寡人不可莽撞行事,以免埋下祸根,自取其祸。”想到这里,顿时面如土色,瞠目结舌,动了动嘴唇,说不出一个字来。 张叔夜捋了捋胡须,一言不发,徐兢和陈尧臣对视一眼,默然不语。费无极一怔,没想到西夏太子李仁爱小小年纪也如此慷慨陈词,令人顿生敬意。张明远心里乐个不住,寻思道:“做儿子的为母亲打抱不平,也算有孝心。如若我也有娘,该多好。”不觉眼里含泪,神情恍惚。 种浩、种溪也面面相觑,倒想起自己的娘了。西夏晋王李察哥见李仁爱如此,不由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李良辅也心满意足,不觉向李仁爱竖个大拇指。焦彦坚愣了愣,没想到太子会如此,不免担心会触怒天祚帝,便瞥了一眼天祚帝,见天祚帝一言不发,才放下心来。嵬名白云心里暗喜,对李仁爱佩服不已。 那天祚帝皇后萧夺里懒劝道:“今日饮宴,当高朋满座,以礼相待。诸位到此,不可伤了和气。想必文妃妹妹也是性急,一时疏忽,也非出自本意,还望诸位见谅,还请圣主切勿见怪。” 文妃萧瑟瑟一听这话,便冷笑道:“皇后说话,臣妾不敢不从。只是我一片苦心,无人知晓,实在伤心难过。一个族女都能做皇后,也是乌鸡变凤凰。不过西夏那荒无人烟,鸟不拉屎的苦寒之地,想来也没什么了不起。”此言一出,耶律南仙虽心中愤愤不平,可并不喜形于色。 萧和达听了这话,虽说一脸不悦,但也不生气,毕竟自己是契丹人,只是眼下在西夏谋生罢了。嵬名白云气得咬牙切齿,握了握拳头,又缓缓松开手指头。西夏晋王察哥与西夏大将李良辅面面相觑,面无人色。焦彦坚面如土色,欲言又止。元妃萧贵哥也劝道:“文妃妹妹,不看僧面看佛面,圣主在座,我等妇道人家还是沉默寡言的好。素闻你爱好舞文弄墨,有什么话何不舞文弄墨一番,何必都说出来。言多必失,妹妹要熟思才好。”随即摇摇头,又缓缓叹了口气。 文妃萧瑟瑟顿时站起身来,左手扶着自己的腰,右手环顾四周,指了指四下,义正言辞道:“在座诸位当中,也有宋朝中原人,他们最懂舞文弄墨。但他们除了舞文弄墨,还唇枪舌剑。耶律南仙为何不嫁到宋朝去?我可听说宋朝皇帝赵佶如今可是有二十七个儿子,恐怕以后还会有,就不知道还有多少个了。人家说了,天朝血统高贵,不容混淆。宁愿让那蔡京的儿子娶了赵佶的女儿,也不可能嫁到我大辽。至于我大辽的闺女想嫁给宋朝皇帝的皇子更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赵佶也算风流无敌,他那后宫好似猪圈,那些娘娘们好比老母猪了。可人家宋朝有钱,便肆意挥霍,并不担忧。哪像西夏穷得一无所有,只会穷兵黩武,唯有依靠我大辽,才得以与宋朝分庭抗礼。”此言一出,天祚帝拍着大腿,忍俊不禁。 张叔夜等人面无人色。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皆面如土色。西夏皇后耶律南仙等人也是怒不可止。西夏晋王李察哥瞪了一眼文妃萧瑟瑟,李良辅横眉怒目,焦彦坚定了定神色,脸色煞白。 嵬名白云气急败坏,顿时喝道:“萧瑟瑟,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你自己也会瑟瑟发抖么?如今大辽已今非昔比,你还得瑟个什么?” 耶律南仙赶忙使个眼色,嵬名白云低下头,依然怒气未消,不觉黯然神伤。种溪见状也心如刀割。天祚帝瞪了一眼嵬名白云,一脸不悦。萧和达见天祚帝发怒,也低下头去,大气不敢喘。 张叔夜寻思道:“没曾料想,不曾招惹这疯婆娘萧瑟瑟,为何天降横祸?这婆娘与耶律南仙勾心斗角也罢,如何还牵扯到我大宋,此人怕是疯的不轻。这等事,不好插手,要静观其变。毕竟宋辽、宋夏、辽夏,这三国的关系错综复杂,一言难尽。辽国曾几何时帮助乾顺鸩杀了小梁太后,得以亲政,这件事历历在目。李元昊时,辽国兴平公主也远嫁西夏。辽国时常替西夏出头,同我大宋分庭抗礼。”想到这里,默然不语。 焦彦坚寻思道:“这等事,我一个西夏使臣理当出面,维护西夏皇后尊严,维护我西夏国威,但偏偏天祚帝在场。如若冲撞了天祚帝,便百口莫辩了,还是静观其变为好,不可逞一时之快而误大事。”随即一言不发,嘘唏不已。 张明远寻思道:“可见这文妃萧瑟瑟乃是孤立无援了,迟早被天祚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此人方才太也引人注目,好似一场闹剧。就是不知乃天祚帝故意安排,逢场作戏,还是事出突然,实乃巧合。”不觉为她担忧开来。 费无极寻思道:“好戏连台,此番实在有趣。原来辽国与西夏如此错综复杂。这天祚帝文妃萧瑟瑟,实乃名如其人,如今正值秋风瑟瑟,她方才便让人不觉瑟瑟发抖。我倒想起三国魏武帝曹孟德的两句诗了,正道是:‘秋风萧瑟,洪波涌起。’”不觉摇摇头,心里乐个不住,顿时默然不语。 种浩寻思道:“天祚帝的后宫也是勾心斗角,天祚帝的文臣武将也是勾心斗角,如此如何抵御金国,怕是凶多吉少。” 种溪寻思道:“我要给天祚帝画一副像,还要给耶律南仙画一副。至于萧奉先的画像,焦彦坚的画像,还有张叔夜大人的画像,也是不能少的。” 萧勇寻思道:“这事的确左右为难,帮耶律南仙,便得罪文妃娘娘。帮文妃娘娘,便得罪耶律南仙。我虽暗恋南仙久矣,但如今她身为西夏皇后,我不可因小失大。此事最好一言不发。” 萧燕寻思道:“看耶律南仙姐姐受委屈,妹妹我也痛心疾首,心如刀割。但义父萧奉先与文妃娘娘素来不睦,如若我贸然插嘴。这文妃娘娘必定说我合起伙欺负她,便百口莫辩了。同为契丹人,互相勾心斗角,成何体统。”想到这里心烦意乱顿时仰天长叹。 嵬名白云寻思道:“耶律南仙是我西夏国皇后,如今到辽国,居然被视之为客人。可谓世态炎凉,如之奈何。我虽有心帮西夏皇后,可却会得罪天祚帝。别看天祚帝在斥责他那文妃,看得出来,很有可能此乃阴谋诡计也未可知。且静观其变,再做计较。”便一言不发,又瞅一眼种溪,微微一笑。 西夏晋王察哥寻思道:“来到大辽,的确如天祚帝文妃所言,我等皆客人而已。虽说我西夏皇后受到羞辱,可她毕竟是契丹人,非我党项人。我作为一个兄弟,看到自家嫂嫂受到欺负,心里不好受也是自然,但此种场景,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惹是生非,坏了辽夏两国友情,便得不偿失。但不出声,又会让天祚帝误以为我西夏对皇后漠不关心,便难以自圆其说了。”想到这里,打圆场道:“圣主,自古皇帝后宫便是很难不起风浪。耶律南仙作为我西夏皇后,与我王兄乾顺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可谓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她眼下受些委屈,也在所难免。做兄弟的置若罔闻,怕是不妥。但又怕言多必失,冒犯大辽文妃娘娘。思来想去,本王意欲舞剑,以助雅兴,聊以忘忧,不知圣主尊意如何?”随即拱手而笑。 天祚帝神情肃穆,动了动嘴唇,一言不发。辽国群臣一个个面面相觑,叹了口气。萧奉先眯眼一笑,低下头去。萧勇和萧燕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西夏大将李良辅寻思道:“晋王一人舞剑,形单影只,我也凑个热闹。”便拱手道:“我大夏与大辽亲如一家,女真人犯上作乱,虽势如猛虎,但也已成强弩之末。我大夏国将与大辽同在。圣主且放宽心,我与晋王殿下一同对剑,以助雅兴。” 天祚帝缓过神来,才大手一挥,喜笑颜开道:“好,难得你们西夏党项人如此有心,寡人无忧矣。快快舞剑,更待何时?”李良辅随即与李察哥拔剑对舞开来。李良辅与李察哥互相使个眼色,舞剑之际,哄的天祚帝眉开眼笑。萧和达见天祚帝笑了,便放下心来。 李察哥与李良辅舞得夏国剑果然非同凡响,张明远和费无极看得入迷,缓过神来便伸手摸了摸自己手中的夏国剑,不觉自惭形秽,原来二人的剑术虽说有些长进,但论舞剑,便技不如人了。 种浩、种溪也面面相觑,喜乐无比。萧燕盯着费无极,嵬名白云又偷偷瞟一眼种溪。西夏太子看在眼里,乐在心间。耶律南仙也无意间发觉嵬名白云和种溪眉来眼去,顿时忧思袭上眉梢,不免替嵬名白云担惊受怕,如若白云和宋朝人好上了,便是异地相思之苦。 此种远嫁他乡之苦,耶律南仙最是感同身受,故而忧思开来。萧和达见耶律南仙一脸愁绪,便也闷闷不乐。西夏太子见自己的母后耶律南仙受了委屈,却并不生气,心中佩服不已。但定睛一看,母后愁容满面,便也神情肃穆,叹了口气。 片刻,众人辞别天祚帝,退出大帐。张叔夜、徐兢、陈尧臣与西夏礼官焦彦坚随耶律淳和萧奉先、牛舒温、萧干返回幽州城内商议大事去了。西夏皇后耶律南仙引众去了辽国大同府游玩。 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与萧勇、萧燕、嵬名白云,留在草原上自由自在,尽情玩耍。几人跨马扬鞭,欢颜笑语,逍遥自在,无拘无束,恣意徜徉于绿油油的草原上。 第115章 草原风光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天祚帝早已离开大帐,不知去向,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二人留下来,陪张明远等人在大帐过夜。辽国契丹军士身披铠甲,紧握战刀,在大帐四周来回走动,一个个谨小慎微,不时登上了望塔,不知在观望什么。军旗烈烈,几只牧羊犬也汪汪大叫。 那羊群早回到栅栏里,一个个咩咩乱叫。篝火渐渐熄灭,夜色撩人。远处那契丹人家的帐篷里传来欢声笑语,小孩子跑来跑去,围着帐篷转圈子,小狗也跳来跳去,跟在屁股后面,叫上几声。 “尔等今晚在此过夜,不可到处乱跑。人生地不熟,切莫闯入狼窝,后果不堪设想。”耶律余睹笑了笑,拱手道:“大帐外有野狼出没。”随即走了出去。 耶律大石客气道:“派重兵把守,以防不测,为宋夏使节安危着想,尔等不必多虑。我去去就回,你们自便。”带领军士走了出去。 张明远等人心知肚明,耶律大石乃是暗中监视他们,害怕他们搞什么阴谋诡计,或者偷袭天祚帝也未可知。众人坐在大帐内,品茶吃瓜,逗笑聊天。 萧燕喜上眉梢,环顾众人,随即问道:“明日东方既白,我等便要早起,去看草原日出,你们意下如何?” 费无极喜上眉梢道:“今日没看到草原日出,颇为遗憾。明日一定不负草原日出。”顿时一杯酒下了肚。 种溪痴痴地想,便笑道:“草原日出,又是一幅画。”种浩朝种溪后脑勺轻轻拍了拍,道:“画痴那是好听的,画呆子也算对得起你了。”兄弟二人二人逗闹开来,众人都笑。 萧勇道:“书呆子我听过,画呆子没听过。”萧燕道:“我看无极哥哥就是书呆子。油嘴滑舌,不知道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看皆是东拼西凑,胡搅蛮缠罢了。” 费无极道:“错,我是武痴,可称之为武呆子。”张明远道:“我乃书呆子。”种浩道:“我也书呆子。”众人都笑。 种溪道:“白云妹妹,今晚在草原过夜,让我想起了西夏贺兰山月夜。”嵬名白云道:“你还没忘记,算你懂事。我与萧燕姐姐先去睡了,你们慢慢吃,我可告诉你们。这核桃别吃太多,如若不然,晚上睡不着。”拉着萧燕起了身。种溪挠了挠后脑勺,苦笑道:“我不是小孩子。” 萧燕对费无极做个鬼脸,用手比划道:“草原夜晚有狼,当心被狼爪子划破你的小脸蛋。”费无极与种溪面面相觑,皆苦笑开来,众人破涕一笑,各自回帐歇息去了。 夜色撩人,草原月光如水,恬静无比,远处芦苇摇曳,河水哗哗作响。大帐里,青草香扑鼻而来。一个个依然谈笑风生。 一大早便起身,草原上有些冷风吹拂,费无极骑在马上,合了合衣衫,想起昨日天祚帝和焦彦坚所说的“牛粪覆棚”一事,有些好奇,便问道:“燕妹,这辽国西瓜名扬天下,我是素有耳闻,但如何种植,并不知晓。此番听说了‘牛粪覆棚’技艺,饶有兴趣,还望赐教?” 萧燕一怔,瞪了一眼费无极,凶巴巴道:“你又不是三岁小孩,总是问个没完没了,见什么都要刨根问底,多无聊?你就不能装作很懂的样子么?” 费无极笑道:“孔夫子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我实话实说,本来就不知道,何必自欺欺人说自己知道。你且说说看,我便不耻下问了。”作揖再三。 萧燕灵机一动,勾了勾手指头,叫道:“无极哥哥,你过来我告诉你啊。”费无极近前,萧燕却惊道:“你干嘛靠近我,欺负我。”一把推开费无极。如若不是张明远从身后抱住,怕是要跌倒在地。 萧勇见状呵斥道:“妹妹这是何故?不得无礼。”萧燕笑的咯咯作响,指了指费无极,乐道:“开个玩笑,何必当真。” 嵬名白云一看那古灵精怪的萧燕故意不告诉费无极,有关“牛粪覆棚”之事,还戏弄费无极,又见种溪无动于衷,便道:“我也知道,却没人不耻下问,真是伤心难过了。” 种溪喜上眉梢,问道:“看看我这笨脑袋,如何忘了西夏皇后耶律南仙也知道。白云妹妹,在下不耻下问,还望赐教?”萧燕见状,使个眼色,示意嵬名白云不许说。嵬名白云只好沉默寡言。 张明远和种浩向萧燕拱手,萧燕不睬。萧勇道:“我告诉你们无妨。”萧燕见哥哥萧勇要说,便急道:“好了,我来说,都别和我抢。无极哥哥给我听好了。”向费无极招了招手。 费无极闷闷不乐道:“爱说不说,不要听。真是孩子气,居然捉弄我,岂有此理?”捂着耳朵,走到一边的草丛里,坐在草垛上,极目远方。 张明远过去用手拽了拽费无极的胳膊,叫道:“好了,无极师弟,不可孩子气。”费无极回过头来,马上答道:“她惹我,我又没理她。”萧燕马上过去朝费无极的屁股轻轻踢了一脚。费无极又好气又好笑,叹了口气,摇摇头。 萧勇大喝道:“放肆,妹妹,不可胡闹。这样胡来,岂有此理?”萧燕撒娇道:“他欺负我。”萧勇自然看得分明,忙道:“明明是你先戏弄他的,真是孩子气。” 萧燕笑的前仰后合,得意洋洋道:“说什么戏弄不戏弄的话,谁让他是男人呢。”萧勇不以为然道:“男人就应该被女人戏弄,纯属无稽之谈。” 费无极乐道:“不妨事,燕妹又占不到便宜,由她玩好了。”马上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萧勇一怔,哭笑不得之际,瞠目结舌起来,马上认真道:“你别引火烧身,我这妹妹可不简单。招惹了她,她可要赖你身上了。” 萧燕顿时面红耳赤,害羞道:“哥,又在胡说。”嵬名白云乐个不住,种溪也喜上眉梢。张明远、种浩面面相觑,一言不发。费无极笑的合不拢嘴,萧勇用手指头指了指费无极,摇摇头笑出声来。 张明远道:“无极,萧兄所言极是,不可胡来。”种浩寻思,无极被紧抓不放,要替他解围才是,便道:“草原风光不错,我一直以为草原上荒无人烟,没想到辽国草原,牧民不少。” 种溪却火上浇油,一脸傲娇道:“无极哥哥招蜂引蝶,是个花心大萝卜。”费无极瞪了一眼种溪,又坏笑道:“没什么大不了,随便玩玩嘛!” 萧勇笑道:“你都叫上燕妹了,还说随便玩玩。姑娘家的,你说随便玩玩就随便玩玩,岂不自讨苦吃?” 嵬名白云气道:“最讨厌男人说‘随便玩玩’四个字,我以为这世上没有随便一说。有则有,无则无。吃饭要熟,不可半生不熟。做人要厚道,不可害人害己。我最讨厌被人欺骗,如若让我知道有人骗我,我定将他碎尸万段。”说话间瞪了一眼种溪。 种溪一怔,耸了耸肩,汗毛直立,挠了挠后脑勺,乐个不住。张明远寻思,赶忙说些其它事,不然无极师弟恐怕招架不住了,随即道:“去了草原,就回终南山了。” “什么,回终南山?”萧燕顿时不高兴了,心想,这张明远好可恶,要把无极哥哥带走。故而说这话,分明说给我听。看来要想方设法让他们多留一些时日。 萧勇看出萧燕心思,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是好。就怕妹妹铁了心,这便猝不及防,毕竟保护妹妹是头等大事,就怕妹妹有朝一日会伤心难过,可眼下妹妹正在开心,如若让她伤心难过就不好了,想到此处,愣了愣,忙道:“傻妹妹,走,去草原。明远、无极、种浩、种溪没见过,如若见了想必不走了,也未可知。”萧燕道:“哥哥说的话,好难懂。”挠了挠后脑勺,不知哥哥何意。 嵬名白云对萧燕耳语开来,“此乃激将法,静观其变,未为不可。”萧燕点了点头。种溪叹道:“贺兰山下的草原也不错。”嵬名白云道:“比起辽国幽州草原,便甘拜下风了。” 种浩道:“弟弟种溪想必会画一副草原图卷,留作纪念。”种溪点了点头,喜道:“那是自然,草原大帐,气势磅礴。定要画下来,留作纪念。” 萧勇道:“草原既有魅力,又有魔力,你们还不曾见识。如若看到,便乐不思蜀了。”看向远方,笑了笑。 费无极乐道:“草原魔力竟然如此厉害?看来不去也不成了。如若不去,恐怕抱憾终身,那可是我费无极不愿看到的。” 张明远摸了摸下巴,一怔,笑道:“是吗?草原居然有这等魔力,那倒要见识见识不可了。”说着七人喜笑颜开,牵马结伴,跨马飞奔,你追我赶,欢喜不已。顷刻,众人气喘吁吁,停了下来。 种浩知道种溪骑马不行,便跟着。种溪却与嵬名白云一同跨马而行。种溪见哥哥种浩紧随其后,回过头瞪了一眼,一脸不悦。种浩却一怔,嵬名白云也好奇,寻思道:“为何种浩对种溪不放心,难不成对我不放心。害怕我加害他弟弟种溪不成。他们种家军的事,种溪早告诉我了。虽说我是党项人,与宋朝种家军可谓有世仇。但我与种溪情投意合,为何让我们担负两国仇恨。”想到这里,闷闷不乐。种溪见状,又瞪了一眼种浩,怪他坏自己的好事。 张明远看向萧勇、萧燕,随即叹道:“草原这般神奇,能让我们流连忘返,不忍离去?我如何也不相信,你们不会开玩笑吧。”萧勇只笑不语,萧燕晃着脑袋,长发飘飘,随风而起,顿显活泼可爱。 费无极扯住缰绳,舒了口气,叫道:“萧兄又开玩笑,莫非草原能拴住我们的手和脚不成?终南山,我们肯定要回去,师父还等着呢。” 萧燕气呼呼之际,瞪费无极一眼,又是快马加鞭,跑出老远,马儿被萧燕抽了一鞭就暴跳如雷,好生了得。费无极神色紧张,张明远诧异万分。嵬名白云也瞅了一眼萧燕,皆担惊受怕。 “妹妹,慢一点,两腿夹紧马镫,扯住缰绳。”萧勇跨马紧随其后,生怕妹妹有所闪失,一双眼睛盯着前方,不敢离开萧燕身上。 好在萧燕在草原上长大,对这马儿暴跳如雷,早已习以为常,故而没跑多远就好了许多,可见三人担忧,纯属多余,乃是自讨没趣,萧燕嘴上不说,心里对他们很是不耐烦,居然敢小看我,真是笑死人了。 萧勇不再担心,张明远、费无极也如释重负,对视而笑。三人一同赶来,片刻追上了萧燕。种浩、种溪、嵬名白云也跟了上来。 顷刻,众人便来到了一大片银光闪闪的水草地,七人站在那山坡草地上举目远望。一条河流,如白色飘带铺展而去,草原雄鹰早已展翅高飞。一片墨绿的大草原上,但见一轮红日缓缓跃出东方地平线,一只黑色雄鹰也挥动翅膀,直上云霄,一瞬间,蔚为壮观。七人远望,不觉心旷神怡,宠辱皆忘,神游物外,壮志凌云。 费无极坐了下来,呡了呡嘴唇,叹道:“如此壮观,没曾料想。”张明远环顾四周,笑道:“草原日出,果然不错。”种浩也坐了下来,叹道:“名不虚传,叹为观止。”种溪紧随其后,坐了下来,眨了眨眼睛,喜道:“这如若如画,便会名扬天下。” 嵬名白云见种溪坐了下来,便靠着种溪也坐了下来,情不自禁之际,赞不绝口,缓缓道:“果然比我西夏贺兰山下的草原壮观辽阔。”萧勇双手抱胸,依然站立道:“我契丹人世世代代都与这草原结缘,草原日出更是情深意长。” 萧燕坐了一会,又站起身来,拿着皮鞭,背着手,靠近费无极,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道:“草原这样美,你还走么?岂不辜负了这大好时光?”又双臂张开,走到一边,啪的一声,将手中鞭子甩了一甩。 费无极也随即站起身来,微微一笑,盯着萧燕的眼睛,顿时高出萧燕一头,不由坏笑道:“可我离不开师父,要不要和我去终南山。那里实乃天上人间,神仙境界。保准你会喜欢的不得了!” 萧燕傲娇起来,低下头又抬起头,漫不经心道:“让我做道姑,和你这臭道士一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费无极笑道:“我又不是道士,你莫非真想去做道姑不成?我可听说辽国的国教是佛教,与西夏和大理、高丽一样,你们皆尊崇佛家。你即便做,也该做尼姑,何来道姑一说?我大宋道家地位如今的确很高,但我敢说用不了多久,在我大宋做道士便不吃香了。”萧燕道:“道士当然不吃香,人家烧香。” 嵬名白云道:“我知道萧燕姐姐方才为何不说尼姑,而说道姑了。”种溪追问道:“快说,为何?”嵬名白云道:“毕竟尼姑要剃发,而道姑不用。”众人哈哈大笑。 萧勇道:“这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一句恐怕说的不是他自己。我听东京说书人提及,他们说陶渊明与庐山结缘。陶渊明在庐山和道士交好,也算半个道士了。” 张明远一怔,惊叹道:“果然厉害,你和你妹妹还知道东晋中原人陶渊明的诗句。”萧勇与萧燕神气十足,笑了笑。费无极道:“佩服佩服。”萧燕看向费无极,一脸喜色和害羞之色。 萧勇见状,诧异道:“妹妹又做梦,费无极是不可能带你走的。他一个大男人,志在四方,如何会儿女情长。”萧燕逼近费无极,又盯着他的眼睛,马上追问道:“是么?快说!”费无极一时语塞,默然不语。张明远只好解围道:“以后可以到草原找你们叙旧。” 萧燕马上背过身去泪光点点,道:“你们走吧,草原日出已经看了,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张明远听这声音顿时就猜出了几分味道,自觉无能为力,故而并不吱声。萧勇也明白,与张明远、种浩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种溪与嵬名白云也是感同身受,对视之际,默然不语。 嵬名白云寻思道:“种溪离开我大夏国兴庆府后,我便不指望再见到他,可偏偏天意弄人,来到大辽,又见到了他。可他要回大宋去了,我要回大夏去了。不知何年何月何日何时何地,再见面了。我不可用情太深,以免自寻烦恼。看萧燕姐姐如此,我当引以为鉴。可种溪与我情投意合,如若我冷落于他。舍弃这份情缘,便是自欺欺人。我于心何忍?”想到这里,五味杂陈,顿时红了眼圈,低下头,默然不语。但见冷风吹拂,浑身寒意袭来,不禁缩了缩脖子,搓了搓自己的双手,又放在自己嘴巴,吹了吹。 种溪见状,早已心知肚明,寻思道:“白云妹妹一定很难过。其实我何尝不是如此,我是真心喜欢她。可我们之间有国仇家恨,我们彼此心照不宣,心知肚明。偏偏我们情投意合,偏偏我们于茫茫人海之间,相遇、相识、相知、相爱。我该如何是好?谁能告诉我?有谁能知我心?”不觉嘘唏不已,浑身打个寒颤,也依葫芦画瓢,学着嵬名白云一样,搓了搓手,放在自己嘴巴吹了吹,又缩了缩脖子。 嵬名白云见状,忍俊不禁,看向种溪,笑得咯咯作响。种溪也乐了,默然不语。嵬名白云不觉背过身去,眼里含泪,看向远方,泪珠在眼眶直打转转,心中一丝凉意袭来。泪水顺着脸庞滑落到嘴角,嘴里突然有了一点点咸味。 费无极放眼远望,心潮澎湃之际,豪情满怀道:“草原日出是看了,可草原日落还没看。我这人有个毛病,凡事必得有始有终,不可半途而废。” 萧勇心中大喜,却也犹豫万分,片刻就若有所思道:“这草原日出,是兄弟姐妹背井离乡必须要看的,以为念想;这草原日落是情侣看的,实为情投意合,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恩爱有加,情意绵绵。” 萧燕心里,马上小鹿乱撞,费无极这傻瓜方才又不知,目下哥哥解释了,看他眼下怎么说。嵬名白云听了这话,顿时羡慕不已。种溪也是喜上眉梢。 张明远道:“这说法好可怕。”萧勇不解道:“此话怎讲?”费无极道:“谁说草原日出是兄弟姐妹看的,谁说草原日落是情侣看的。草原它同意这说法么?” 萧燕马上掷地有声道:“同意!”萧勇哈哈大笑,张明远、种浩也乐此不彼。种溪与嵬名白云面面相觑,彼此盯着对方,目不转睛。 费无极道:“草原上的日出也好,日落也罢。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想和谁看就和谁看。如何会有定数,哪里会有法度?莫非辽国天祚帝耶律延禧颁布律令了不成?” 萧勇摇摇头笑出声来,道:“当然没有。”费无极道:“这就是了,故而这日出日落乃自然馈赠的礼物,我等笑纳便是,不可自寻烦恼,擅自做主,给予它太多人为的想法。” 萧燕心烦意乱,摇摇头,苦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费无极向萧燕招手,叫道:“过来。”萧燕不睬,费无极执拗不过,只好笑着过去,对萧燕耳语起来:“草原日出,如婴儿出生。草原日落,似老人掉牙。都好玩。”萧燕笑的咯咯作响。 种溪与嵬名白云走过去一听,也乐个不住。唯有张明远、种浩、萧勇三人一脸茫然,不知他们乐个什么。 第116章 对酒当歌 看着茫茫草原,种浩不禁泪光点点,原来心中早已寻思道:“我大宋没有草原,没有牧场,当西夏党项人从贺兰山下的草原骑着战马奔袭到我大宋西北边界时,我种家军唯有誓死抵抗。当辽国契丹人从阴山下的草原跨马,挥师南下抵达我大宋澶州时,我大宋唯有议和,花钱买太平。”想到这里,惆怅无比。 费无极转过脸,见种浩如此光景,不觉一怔,问道:“浩兄,这是何故?”疾风吹过,种浩揉了揉眼睛,笑道:“没什么,草原上果然秋高气爽只是秋风瑟瑟,也多亏我家娘子让我临走时多穿了一件衣衫,如若不然,怕要着凉了。” 张明远道:“不错,草原毕竟一望无垠,没什么高山大川阻挡风寒,不似中原,名山大川比比皆是。”嵬名白云一脸不悦,反驳道:“我大夏国的贺兰山便是塞北名山大川,贺兰山下不只有水草丰美,还有沃野千里,瓜果飘香。你们去了兴庆府,又不是没见过,何必置若罔闻,装傻充愣?” 种溪点了点头,笑道:“贺兰山的确蔚为壮观,实乃塞上名山大川。”萧燕自然不服气,掷地有声道:“谁说草原上没有名山大川,是谁胡说八道,给我站出来。”伸手一指,吹胡子瞪眼,不过嘴角在笑。 费无极故意靠近萧燕,萧燕伸手要拧费无极的耳朵,费无极眼疾手快,赶忙躲闪开来。萧燕只好去拧不及防备的种溪,可种溪人高马大,萧燕根本够不着,便示意种溪低下头,对他有悄悄话要说,种溪不知是计策,便低下头,结果被萧燕的左手拧住了耳朵。 萧燕不等种溪挣扎,便叫道:“臭小子,快说。我大辽有没有名山大川?”嵬名白云见状,紧锁眉头,搓了搓手指,心中忐忑不安,就怕种溪的耳朵被拧疼了,马上请求萧燕高抬贵手,道:“姐姐,种溪不知,妹妹我知道。你先放开手,我替他回答,意下如何?”萧燕头也不抬,摆摆右手,叫道:“不行,偏要他自己说。” 嵬名白云只好请费无极帮忙,费无极拉着萧燕的胳膊劝道:“燕妹不可如此,还不快松手。”这一拉扯,种溪痛得叫出声来:“无极哥哥,这是救我还是害我。”萧勇使个眼色,萧燕马上松开了手。 费无极道:“草原上有一座名山大川,叫做阴山。”张明远道:“这阴山可是久负盛名,岂不闻北朝民歌所唱‘敕勒川,阴山下。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种浩饶有兴趣之际,也随声附和道:“我还想起一首唐诗,正道是‘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这王昌龄也算厉害,如此边塞风光,被他写的如此豪迈。要说边塞诗,这‘二王’也算不相上下,平分秋色。” 种溪问道:“我只听说过书法上有‘二王’之说,正所谓王羲之和王献之。边塞诗人如何也有‘二王’之说?”张明远道:“我看边塞诗人,有‘四王’之说。”众人追问开来。 费无极抢先道:“那便是王昌龄、王摩诘、王之涣、王涵。”种浩道:“不错,有四句,便是他们各自的代表作了。”种溪反驳道:“应该是四首。”随即吟诵开来: 其一,王摩诘《使至塞上》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其二,王昌龄《出塞》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城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其三,王之涣《凉州词》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其四,王翰《凉州词》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世人皆知,如今阴山在辽国境内,玉门关、萧关和凉州,皆在西夏境内。张明远、费无极与种浩、种溪也是感慨万千,心中惆怅无比。嵬名白云和萧燕也是一脸不悦,以为这些唐诗皆是嘲讽他们。 萧勇顿时面如土色,一脸不悦,傲气十足之际,冷冷的道:“什么‘不教胡马度阴山’,如今你宋朝连阴山也不复所有,还想马踏阴山,岂不可笑?再说,阴山是你宋朝中原人的叫法,我大辽契丹列祖列宗皆称之为木叶山,实乃我契丹神山。”不觉拱手见礼,昂首挺胸,威风凛凛。 “不错,大辽有木叶山,我西夏有贺兰山,皆是神山。”嵬名白云点了点头,也冷嘲热讽开来:“我西夏如今有沙州、瓜州、肃州、甘州,至于凉州更是被称之为西凉府。大唐时的唐太宗在灵州饮马黄河,如今灵州叫做西平府。我可听说过一首宋诗,是王安石所作,叫做《泊船瓜洲》,正所谓:‘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我也奇怪,我大夏国瓜州离江南很是遥远,王安石何时到过我大夏国瓜州?”此言一出,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捧腹大笑。 种溪对王安石的诗最是熟悉和喜爱,便耐心解释道:“你可知你西夏的‘瓜州’与我大宋江南‘瓜洲’可是一字之差,便一念之间被你望文生义了。我大宋的瓜洲那‘洲’字是三点水的洲,你西夏瓜州那‘州’字不带三点水。” 费无极灵机一动,脱口而出,道:“你可以这样想,你西夏在西北,皆是大漠和荒滩,自然缺水,便是少水的瓜州。我大宋江南靠着长江,总是细雨蒙蒙,自然水满为患,便是多水的瓜洲了。”种溪见嵬名白云依然不解,便拿起她的手,在她手心,写出两个字的不同。嵬名白云这才恍然大悟,羞愧难耐,低下头默然不语。 萧燕见嵬名白云被汉人的唐诗难为了,心中自然打抱不平,便冷冷的道:“只怪你们中原文字太也稀奇古怪,同样的发音,却是不同的写法。写法不同,含义也不尽相同。往往令人绞尽脑汁,焦头烂额。比方说唱歌这件事,我与哥哥在东京听那茶肆和酒楼里的女子和男子唱歌,他们唱的是‘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我却听成了‘明夜几时有,芭蕉问青天。’” 种溪一脸不悦,笑道:“可见你听到的是个吐字不清的歌者,或许是醉酒后故意而为之。”众人忍俊不禁,乐个不住。 中午时分,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嵬名白云跟随萧勇、萧燕到契丹人的帐篷里做客。契丹人听说中原人和党项人来看草原,居然热情接待,绝无凶神恶煞,家国仇恨。之前许多中原人都以为契丹人皆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殊不知,那是大大的误解。契丹士卒为了辽国曾南下侵宋,确有一些烧杀抢掠,搞的汉人鸡犬不宁,怨声载道。不过大宋士卒抓住契丹牧民何尝不是大开杀戒,滥杀无辜。 契丹人说话,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嵬名白云当然听不懂,还好有萧勇、萧燕在身旁,故而可以简单交流。一时间,宾主尽欢,奶酒畅饮,好不快活。契丹人的午饭并不丰盛,主人说,夜宴才可以让客人喜乐无比。吃完午饭,萧勇、萧燕带着张明远等人去随主人放马牧羊,体会草原风情。 草原辽阔,如绿毯一张。远处河流,如白练一条。白云朵朵,鸟语花香。骏马奔驰,羊群游荡。如此逍遥自在,实在比终南山那深山老林畅快许多,也比那西夏大漠清凉许多。 张明远等人不觉喜欢的不得了。身心愉悦,无拘无束,超然洒脱,不在话下。种溪与嵬名白云,费无极与萧燕,这四人更是有说有笑,眉来眼去。张明远、种浩、萧勇三人只好组成男人帮,自娱自乐。 “这马如此雄姿,真是世所罕见。”张明远看着彪悍的马群奔驰如飞,顿时赞不绝口。萧勇骄傲道:“此马乃我大辽铁骑兵团所有,自然养得膘肥体壮。你们看,那领头马,可是天祚帝最爱。名叫‘白龙在天’,世所罕见。”伸手一指,笑得合不拢嘴。 众人放眼望去,远处骏马奔驰,个个膘肥体壮,神采飞扬。唯有一匹白马,昂首挺胸,冲在最前面,此马好似很有灵气。见张明远等人观看,便跃起身来,四蹄超前,噌的一声,鸣叫开来。引得众人一片喝彩。其余的马群都跟在后面,奋蹄疾飞,好不欢畅。只听得,嘚嘚作响,绿油油的草场上,一派热闹非凡。 “真是厉害,的确不错。”张明远点点头,看向远方,不觉一股忧思袭上眉梢,心想,“契丹铁骑如若南下,东京城就麻烦了,一马平川的中原不知要有多少生灵涂炭。” 费无极寻思道:“但愿雄州张员外送到京兆府的马匹,以后也可以如此膘肥体壮,神采飞扬。我大宋铁骑也就天下无敌了。” 种浩也感同身受,寻思道:“我种家军如若有如此良马,何愁不能踏平贺兰山,一统塞北。如今草原上风云变幻,以后就不知又当如何了。” 种溪寻思道:“此马当入画,真是帅气十足的宝马。可称之为马中俊杰。”嵬名白云心想,我党项人在贺兰山下也有良马,这契丹人的马,也不过如此。只是我大白高国疆域太小,无法与宋辽相提并论。 费无极见张明远忧思袭上眉梢,便转移话题,叹道:“我倒想起海东青了。”萧燕道:“如何又提海东青,女真人那边很多,我们这里不多。”萧勇道:“海东青可是稀罕物,是捕猎的好帮手。” 张明远道:“此话怎讲?”萧燕道:“海东青乃天下飞的最高,最快的大雕。”费无极道:“大雕,我终南山也有。” 种浩道:“我京兆府也有大唐留下的大雕品种。”嵬名白云道:“我西夏贺兰山也有神雕,大鹏展翅,天下无敌。” 种溪道:“西夏贺兰山的大雕与大辽草原大雕,都不错。但皆不如我大宋的大雕。”费无极道:“不错,终南山上的大雕盘旋,最是厉害。”萧燕嗤笑道:“你那终南山只能叫老鹰,女真人的海东青才叫大雕,也叫苍鹰。” 费无极马上颇有兴趣,道:“有多大?”萧燕用手比划,凑近费无极,一惊一乍道:“说出来,吓死你!”费无极乐道:“你倒是说呀!”萧燕只是嘻嘻发笑,就是不说。 萧勇道:“这畜生,体大无比,看我九尺之躯,这最大海东青可到我肩膀,双翅若张开,超过我与燕妹两人合起来的个头。我大辽历代皇帝,每年春天在鸭子河附近放海东青捕天鹅,捕到第一只天鹅,要摆宴庆贺,名曰:头鹅宴。” 种溪惊道:“我素闻我大宋宴会多如牛毛,没曾料想你辽国宴会也多如牛毛。又是头鱼宴,又是头鹅宴。还有什么,说出来听听可好?” 萧燕道:“不告诉你。”种浩问道:“告诉我总可以吧?”萧燕还是摇摇头。嵬名白云又问道:“姐姐,我呢?”萧燕点了点头,笑道:“妹妹当然要告诉。”嵬名白云乐个不住,向种溪使个眼色。种溪苦笑不已。 费无极道:“想必天鹅肉的味道,一定好极了。”张明远道:“莫非你想做癞蛤蟆不成?”费无极道:“天鹅肉是谁啊?”萧燕掷地有声道:“我啊!”萧勇顿时捧腹大笑,众人也不由哈哈大笑。 张明远问萧勇道:“不知这海东青,哪里来的?”萧勇道:“自然是女真人献给我大辽的了。女真人都甘拜下风,对我大辽俯首称臣。” 萧燕撇撇嘴,叹道:“哥哥又说假话了,实不相瞒,有些大辽王爷实在贪得无厌,向女真人索要海东青就没完没了。”萧勇尴尬一笑,顿时默不作声。 萧燕道:“女真人其实也好可怜,我契丹老爷们确实很过分,海东青是稀有之物,总是索取,总有捕完的一日。总不能逼着女真人造反吧。他们就作罢,有朝一日,女真人和兔子一般,就麻烦了。”众人唏嘘不已。 费无极纳闷道:“这又怎么个说法?”张明远道:“兔子除了不吃窝边草,还能怎样?”种浩道:“会跑路,飞一样的跑路。”种溪道:“兔子的嘴巴很有趣。”嵬名白云道:“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张明远笑道:“你们两个真有趣,一个说兔子嘴巴,一个说兔子尾巴,风牛马不相及,真好笑。”费无极道:“实乃驴唇不对马嘴,不过兔子嘴巴看上去怪怪的,我见了只想笑,不知为何。”萧燕忍不住,笑道:“你居然敢笑话兔子的嘴巴,真是胆大包天。不怕兔子找你算账么?” 费无极道:“兔子有什么本事,还怕它不成?”萧燕道:“真笨,兔子急了也咬人啊。我们草原上,这野兔还对战过黑鹰,当然,对于海东青,他们就无能为力了,毕竟海东青要比黑鹰厉害嘛!”张明远等人点点头,笑道:“原来如此!”一个个都喜笑颜开。 当夜,草原上,月光如水。大帐外,篝火熊熊。契丹人家欢聚一堂,萧勇、萧燕与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嵬名白云一道与之举杯痛饮。契丹人跳起舞,唱起歌,张明远等人也加入其中,倍觉许多欢乐。 此时此刻,萧燕又像在西夏时那样偷窥着费无极,费无极冷不丁就发觉了,顿时也盯着萧燕,两人眼神猛然相对,不由各自心中一怔,原来我看他时,他看我。我想他时,他想我。 费无极与萧燕避开篝火旁的人群,偷偷离去,萧勇和张明远心照不宣,只好对酒当歌。种浩见状不由闷闷不乐,也想起姚月来了。种溪见萧燕姐姐离去,也是一脸不悦,又看向嵬名白云。嵬名白云使个眼色给种溪,种溪会意离去。两对男女各自离开,留下张明远、种浩、萧勇对酒当歌。 第117章 含情脉脉 河边流水潺潺,月光倒影,露出几分柔美。几棵芦苇也随风摇曳,此起彼伏。那月光下,有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一慢一快,原来是萧燕跟在费无极身后,二人走了片刻,突然停了下来。背靠着背,缓缓坐在了草地上。 萧燕痴痴地想,慢慢转过半边脸,随即害羞道:“可以多留一段时日么?”费无极心中早已明白了萧燕的心思,就故意言不由衷道:“此来雄州业已七日,就是不知家师那边可好?我可想他老人家了。”萧燕见费无极心不在焉,就埋怨道:“你别提你师父,好吗?” 费无极依然油嘴滑舌开来,耸了耸肩,愣了愣,笑道:“不提师父怎么可以,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不可欺师灭祖,不可忘恩负义。我费无极行走江湖,还要有个好名声。如若让江湖上的朋友知道,我费无极不尊师重教,那岂不是大大的罪过。”说话间假装一本正经,两个眼睛睁得如铜铃。 “你,你这个傻瓜蛋,气死我了。”萧燕随即转过身,猫着腰,伸手指着费无极的鼻子,马上急道:“你总这样,没个正经的,岂有此理?” “哎呦喂,起身也不打招呼。”费无极冷不防躺在地上,又起身坐着依然装傻充愣,挠了挠后脑勺,纳闷道:“傻瓜就傻瓜,还傻瓜蛋。姑娘实在厉害,莫非经常吃什么蛋了?我可听说草原上有什么鸟蛋、鹅蛋、鸭蛋、老鹰蛋。不知有没有乌龟王八蛋。”用手比划开来。 萧燕坐了下来,与费无极面对面,顿时心中一乐,不觉含情脉脉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可知道我心中所想。我只想和你,我们两个人之间聊一聊。不说别人,好也不好?你就别油腔滑调了,素知你喜欢信口开河,油嘴滑舌,说个没完没了。可眼下你不必这般逗我开心。我已经很开心了,毕竟看到了你,遇到了你。你可知我的心,就别装傻充愣了,好也不好?” 费无极心中大喜过望,见萧燕害羞之状,随即点点头,道:“好吧!不谈别的,只有我们两个。”萧燕道:“你师父毕竟是你师父,不是你家父。”费无极道:“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萧燕闷闷不乐道:“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屁话真多。居然是口头禅了,没完没了,烦不烦。”费无极一本正经道:“烦不烦,这话有意思,我想你的意思就是说,既烦也不烦。”萧燕不解道:“这是为何,你又在胡说八道。” 费无极瞅了一眼萧燕,推心置腹道:“你不明白也没事,且听在下说个明白。烦,因为天下不太平。不烦,因为我二人有缘相识。” “一派胡言。”萧燕听了这话,不觉佩服起费无极。倍觉费无极说的有些道理,不由心下对费无极的爱慕越发浓烈,不可收拾。不过不可喜形于色,就强自镇定道。 费无极叹道:“当然是一派胡言了,且看这北国草原,一派风光,曾几何时,汉武帝也慨叹,胡人在草原上见到一派草原风光,自然赞不绝口,他们所言,自然是一派胡言。是也不是?”此言一出,萧燕忍俊不禁。费无极笑的前仰后合,萧燕也笑出声来。 片刻,两人不觉又陷入沉默,只有河水哗哗作响。萧燕哪里有心思去想这胡人,泛指北方草原各部族呢,那心里眼里,都是费无极的影子。 费无极见萧燕又不说话了,很是一反常态,便问道:“你觉得雄州与幽州,有何分别?你不用想那么多,随便说说看好了。” 萧燕愣了愣,不知费无极这话有何深意,便摇摇头,笑道:“我不懂你这话什么意思呢。能有什么分别?你真有趣,我可不知道,你且说说看,让我了然不惑。” 费无极道:“我以为没什么分别,都有中原人和契丹人,他们安居乐业,其乐融融。可偏偏被宋辽两国分开,至于做辽人也罢,做宋人也好,都要给朝廷上税钱,最苦的还不是黎民百姓。” 萧燕道:“看看你,我说了今夜不谈国仇家恨,我们要忘却心烦意乱,你又说这些,是何道理?”白了一眼费无极,闷闷不乐。费无极乐道:“我要掌嘴,让姑娘不开心,真是罪过不轻。”随即伸手要自己给自己一记耳光。萧燕眼疾手快,伸手拦住。二人的手贴在一起,萧燕笑了笑。 费无极无精打采道:“那就说点开心的好了,我喜欢辽国西瓜,你喜欢宋朝什么?”萧燕道:“是荔枝,我知道苏东坡那首诗名扬天下。我本想去南朝岭南走一遭,亲眼去瞧一瞧荔枝树,长得什么样子。可惜一直都没有机会。”费无极一愣,挠了挠后脑勺,傻笑道:“我以为什么大事难事,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走一遭可好?” 萧燕扑哧一笑,乐道:“别吹牛,岭南可是杂草丛生,人迹罕至之地。听说宋朝皇帝贬谪朝廷命官,最爱往岭南发配。我可不要去那样一个不毛之地。” 费无极又挠了挠后脑勺,笑了笑,叹道:“你看看,想看荔枝树,又不愿去不毛之地,这可难办了。那我从岭南将荔枝树挖来,送到雄州让你瞧可好?” 萧燕摆了摆手,叹道:“我若真让你这样做,我算什么?岂不是大搞‘花石纲’么?我可要遗臭万年了。” 费无极听了这话,愣了愣,缓过神来,心想,萧燕这句话让我很受教。她果然聪明过人,比我厉害多了。我费无极只知道喋喋不休说教,令人心烦意乱,而萧燕只言片语就让我懂得了许多,真是自惭形秽,想到此处,摇摇头乐个不住。 萧燕见费无极发起呆来,就问道:“看看,还是我技高一筹,只言片语就论及臭名昭着的‘花石纲’,比你厉害多了。”又轻轻哼了一声,便得意洋洋起来。 费无极赞道:“那自然,小生佩服,姑娘果然技高一筹。不像我,多年以来总是长篇大论,喋喋不休,总讲一些大道理,非但惹人烦,还吃力不讨好。”二人互相指了指对方,笑出声来。 随着笑声落下,二人又不说话了,都互相目不转睛看着对方出了神,不知不觉,含情脉脉,好似有千言万语,却一时语塞。 萧燕心想,此番见面实属不易,毕竟我辽国如今早已今非昔比,女真人完颜阿骨打的大军滋扰过甚,我大辽实在不堪其扰。想想看,无极哥哥是宋朝人。我们如若再见面,又不知何年何月了。小道消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童贯要与金人合伙对付我大辽,那‘海上之盟’岂能瞒天过海?就怕那时候我们再见面,就变成了敌人。想到此处,心如刀割,终于忍不住了,心中憋着一口闷气,长长的叹了出来,马上恨恨的道:“你走吧,我想通了,不留你。”一瞬间使劲用手推了一把费无极,费无极差点倒在地上。 费无极一怔,也不生气,平了平心绪,诧异道:“为何?”萧燕眉毛一挑,喃喃道:“留下你的人,留不下你的心。况且眼下不一定可以留住你的人。”费无极寻思,这素日快人快语,刁蛮可爱的萧燕,眼下如何就这般柔情似水的说话了,其中似有些许哀怨。想到这里,马上笑道:“谁说留不住了。” 听了这话,萧燕不由欣喜若狂,情不自禁之际,居然转身亲了一下费无极的脸颊。费无极也不感到惊讶万分,料到萧燕会有这般举动,索性抱过萧燕,两人紧紧相拥,互相亲吻之际,一起滚进旁边的草地。 只听河水依然哗哗,只见远处篝火依然旺盛。过了一会,两人躺在草地上,听着河水流淌,看着月光明媚,默然不语。只有气喘吁吁,此起彼伏。 那嵬名白云走了很久,却依然原地打转,走过来又走过去,走过去又走过来。种溪却站着不动,看向嵬名白云,不知她想些什么,又在做什么,为何原地踱步。嵬名白云采了一片芦花,拿在手里,玩弄着。 不多时,种溪过去也采一束芦花,用嘴吹着,芦花四散开来,飞在半空中。二人皆看着漫天飞舞的芦花在月光下飘荡。 种溪道:“这‘牛粪覆棚’是何道理?告诉我可好。”嵬名白云一言不发。种溪又问:“你来辽国,你爹爹放心么,你娘呢?”嵬名白云一怔,愣了愣,居然泪流满面。种溪见状大惊失色。 不等种溪上前安慰,嵬名白云喃喃道:“别提我娘,她在我三岁时便得了一场怪病离开了我和爹爹。爹爹这些年上了年纪,只顾为夏王奔走效劳,又是营建兴庆府的亭台楼阁和寺庙了,又是跟随夏王四处巡视边关重镇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兴庆府玩多没劲。如若不是你们到我大夏国,我怕是遇不到同龄人的好朋友了。我毕竟是大夏国王室,寻常百姓根本见不到我。我又不喜欢那些武夫,他们五大三粗只会弯弓射箭,不懂得中原人的花前月下和出口成章。”抬起眼,瞅向种溪,羞红了半边脸。 种溪点了点头,叹道:“有娘的孩子是个宝,没娘的孩子是棵草。”嵬名白云破涕一笑。种溪看向嵬名白云,问道:“同我去大宋东京走一遭,姑娘可愿意?”嵬名白云迟疑片刻,掷地有声道:“不行,焦彦坚不答应的。他可是在我爹爹面前发过誓,不会让我掉一根头发。我跟你去大宋,万一被你骗了。我可怎么办?人生地不熟,那就麻烦了。”嘴上虽这样说,心中却早已小鹿乱撞,千万个愿意跟种溪走。 “那好吧,我就不强人所难了,毕竟强人所难非君子。你怕被我骗了,我长得像坏人么?脸上也没写‘坏人’两个字,好吧。”种溪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顿时失望不已,随即低下头去。 嵬名白云见状,笑道:“焦彦坚说要去大宋东京,我也想走一遭。只是我怕爹爹不答应,如之奈何?”种溪喜上眉梢,笑道:“想去就去,岂不闻‘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之理。”嵬名白云瞪了一眼种溪,道:“我又不是将军。” 种溪看着眼前的河水,深情道:“我如若爱一个人,便如滔滔河水,奔流不息。我如若恨一个人,也如这滔滔河水,奔流不息。” 嵬名白云扑哧一笑,朝种溪后脑勺轻轻敲了敲,乐道:“少学我,我说贺兰山,你说河水。你就会开玩笑。言归正传,我便告诉你契丹人种西瓜的技艺好了。” 种溪喜出望外,笑道:“快说,快说,回到京兆府,我好告诉猪头哥哥去,他一定欢喜不尽,乐出屁来。那他要对我千恩万谢一番。”不觉点了点头。 嵬名白云道:“所谓‘牛粪覆棚’便是初春时节,先集中育苗,再大田移栽。为了使地温回暖,西瓜下种后,在地上铺一层牛粪,这牛粪慢慢发酵便生出热气来,地表自然回暖。西瓜种子便可很快发芽了。不过辽国在北,倒春寒时有发生。还要在瓜田间搭建草棚,以此抵御霜冻。耶律南仙姐姐亲口告诉我的,她当年去我大夏国,还带了不少西瓜种子和甜瓜种子。我来幽州之前,还在兴庆府吃过耶律南仙姐姐亲手种的西瓜,味道好极了。你如若尝了,也会说好。”笑得如小姑娘一般。 种溪想起扁头爱吃西瓜,意欲带些西瓜种子回京兆府,作为礼物送给扁头,便问道:“你来辽国怎么不带西瓜来,带西瓜种子也可以。我有一个猪头哥哥,他最喜欢西瓜。我想送他礼物,西瓜便最好。” 嵬名白云纳闷道:“什么猪头哥哥?关我什么事。你真好笑,我大夏国兴庆府到辽国析津府有多远,你不是不知道?你让我背着西瓜来幽州,亏你想得出来?你不是吃过辽国天祚帝御赐的西瓜了么?还贪心不足,没吃够么?”白了一眼,笑了笑。 种溪伸手比划道:“我去西夏兴庆府时,你为何不给我吃西瓜。我很想和你一起吃西瓜。你一块,我一块。你一口,我一口,味道好极了。” 嵬名白云笑得前仰后合,歪着脑袋,手里玩弄着自己的长发,笑道:“那时候西瓜还没长大成熟,你想吃西瓜叶,我也不拦着你。不过我又不认识你,你是何许人也,我一无所知。我只是觉得你们这些中原人,总是文绉绉的,我只是好奇。我听说汉唐长安城蔚为壮观,我也知道我大夏国景宗皇帝李元昊曾有凌云壮志,他说要‘亲临渭水,直取长安。’虽说他没有实现夙愿,便意外撒手人寰了,但那股子党项人的王者风范,我便佩服不已。那样的男子汉大丈夫,姑娘不喜欢才怪了呢。”说话间,想入非非,好似见到过李元昊本人了一般。 种溪听了这话,顿时闷闷不乐,寻思道:“想想看,我种溪在京兆府被扁头哥哥击败,在西夏兴庆府被萧燕姐姐击败。哥哥和姐姐们总说我只会作画,一无是处。眼下又听白云妹妹仰慕李元昊那样的男人,心中如何不失落,虽说我人高马大,可却没有凌云壮志,岂不羞愧难耐。”想到这里,眨了眨眼睛,仰望天上的明月,不觉嘘唏不已,长长的叹了口气。 嵬名白云见种溪闷闷不乐,唉声叹气,便寻思道:“这傻瓜,我方才是故意为之。就是要冷嘲热讽他一番。男子汉大丈夫如若没有凌云壮志,这样的男人靠不住。可如若我话过重,就怕打击了他的自信心。”想到这里,后悔不已,低下头来,默然不语。 二人肩靠肩,坐在河边,静静的听着河水哗哗作响。种溪问道:“我不久要回东京了。你意欲何往?”嵬名白云道:“当然要回大夏国兴庆府去。” 种溪追问道:“不去东京么?”嵬名白云故意认真道:“不去,不去,也没人请我,干嘛死乞白赖自己去。”随即摆了摆手。 种溪转过脸看下后面,左手扶地收回左腿,抬起屁股站起身来,又转过身,来到嵬名白云面前,弯腰作揖道:“在下相邀,还望妹妹赏脸。”又抬起头,侧着脑袋,瞅了一眼嵬名白云。 嵬名白云笑道:“好了,我们该走了。此处人烟稀少,如若有野兽出没,如之奈何?”伸出手,示意种溪拉她一把。种溪没用力便轻轻一抬,嵬名白云就站起身来,跑开了。 种溪愣了愣,缓过神来在后面喊道:“等等我,哪里有野兽?我不是野兽,你真是胆小鬼。”嵬名白云回过头,边跑边叫:“可我是美女。” 种溪紧随其后,二人逗闹片刻,且走且谈,渐行渐远。头顶皓月当空,冷风拂过,芦花漫天飞舞,飘向远方。 第118章 离别之痛 又过了三日,众人要离开辽国了,张叔夜和焦彦坚等人走在最前面,张明远、费无极和种浩、种溪、嵬名白云留在最后面与萧勇、萧燕话别。幽州城外,萧燕泪光点点。 萧勇安慰道:“以后可以去京兆府、兴庆府、终南山找他们。”萧燕落泪道:“他们说走就走,为何不能不走呢,我还没玩够。这些日子,大家在一起,有说有笑,多好。”紧紧地拉着嵬名白云的手。 费无极神情肃穆道:“我还会来幽州的。”说话间马上笑了笑:“幽州这样好,难舍难分。” 嵬名白云抱着萧燕,含泪道:“萧燕姐姐,你在我大夏国兴庆府打败了我,我都不哭。为何眼下没人欺负你,你便哭了。”马上递给萧燕一块绿色帕子,示意她擦干泪花。萧燕动了动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张明远拱手道:“有道是,‘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们请回!”种浩道:“萧兄,后会有期。” 种溪安慰道:“萧燕姐姐果然是性情中人,别看她素日嘻嘻哈哈,情到深处也不由自主了。”萧勇见萧燕泪流满面,就对张明远等人,忙道:“把你们送到雄州如何?” 费无极看萧燕那般伤心难过,就点点头,道:“好吧!”张明远道:“不用了吧!你们送我们以后,还要回去,多辛苦。” 萧燕擦了擦眼泪,马上装作若无其事之状,顿时气呼呼道:“张明远,你别不识好歹。要不是我早早给幽州大辽总兵耶律大石将军打招呼,你们能到此如入无人之境?岂不是天大的笑话。眼下天下并不太平,女真人完颜阿骨打犯上作乱,我大辽也是疲于应付,焦头烂额。这草原上,不只有豺狼虎豹,还有女真人的从天而降。”一语落地,张明远等人一怔,面面相觑,神情肃穆。 原来到幽州草原安然无恙,又可随便在辽国草原走动,都是萧勇、萧燕提前安排好的。如若不是,汉人在辽国的确寸步难行。天祚帝手下的萧奉先和耶律大石可是派了不少人在各地严防死守,毕竟眼下女真人完颜阿骨打的人蠢蠢欲动,搞的天祚帝招架不住,故而惊弓之鸟,草木皆兵,诚惶诚恐,谈虎色变,实乃当下辽国君臣之现状。天祚帝如今很少出外打猎钓鱼,只在南京道析津府和西京道大同府来回穿梭,不敢去别处,就怕女真人突然袭击。 种溪见萧燕闷闷不乐,念及在东京,萧燕给自己买川饭吃,便心想,何不说些契丹人爱听的,让萧燕姐姐开心,便笑道:“素闻辽国与西夏、大理、高丽皆信奉佛教,我等在我大宋东京开封府见过不少佛塔,尤其那开宝寺铁塔最是久负盛名。到了西夏兴庆府也见过承天寺塔,也听说大理国有个崇圣寺三塔。可眼下到了辽国,为何没见到什么佛塔?” 萧燕笑道:“你们又没说去登佛塔,我们哪里会主动带你们去呢?素闻你们宋朝教派多如牛毛,什么佛家少林寺,道家武当山,儒家山东曲阜。我大辽的确尊崇佛家。现到如今天祚帝陛下最是尊崇佛教,故而对完颜阿骨打网开一面,没曾料想如今养虎为患,又放虎归山,才落得如今的局面。可见不可心慈手软,作茧自缚。” 种浩听了这话,喜上眉梢,自己也知道些地理,便介绍道:“山东曲阜是汉唐的叫法,自从我大宋真宗皇帝大中祥符五年以后,便改称为仙源了。”种溪也听叔父提及过,便也乐道:“我大宋真宗皇帝以为孔夫子是神仙人物,故而将他老人家的故里,称之为神仙之源。” 费无极反驳道:“你们别听种溪信口开河,混淆视听。这仙源的说法,乃是我大宋真宗皇帝以为,那轩辕黄帝生于山东曲阜寿丘,故而下诏改曲阜为仙源。将县治迁往寿丘,并建造景灵宫。以祭祀黄帝,还特定孔夫子后人充任仙源县官。”此言一出,众人破涕一笑。 种溪挠了挠后脑勺,低头一笑。嵬名白云瞪了一眼种溪,摇摇头,笑而不语。费无极得意洋洋,朝萧燕抛媚眼。萧燕瞪了一眼费无极,赶忙安慰种溪。种溪却乐个不住,道:“我方才是逗大家开心罢了,没曾料想无极哥哥居然戳穿了,他太坏了。”向费无极胳膊,啪的一声,轻轻拍了一下。 费无极并不生气,又叹道:“佛塔在中原比比皆是,想必辽国没什么佛塔。”萧勇掷地有声,笑道:“一派胡言,你没见过,如何说没有。要说我大辽佛塔,可谓天下第一,莫可能及。且不说应州木塔早已名扬天下,如今天祚帝要在这南京析津府幽州城建造天王寺塔,这也是一件功德无量之事。” 嵬名白云听了这话,笑了笑,叹道:“上次在我大夏国兴庆府,你们只是去了承天寺登塔,其实我大夏国兴庆府有三座佛寺名扬天下,其一是承天寺,其二是戒坛寺,其三是高台寺。” 种浩来了兴致,追问道:“听高丽使节李文玉说,他们高丽国也有佛塔,在那平安南道成川郡成川邑有个慈福寺,里面有个五层石塔。”张明远道:“既然尊崇佛教,为何爱好穷兵黩武?”萧勇、萧燕、嵬名白云面面相觑,面如土色。 “走吧!”片刻,萧燕马上拉着费无极的胳膊,强颜欢笑起来。张明远道:“多有打扰,真是麻烦你们了。”萧勇欲言又止,神情肃穆。 种浩、种溪一言不发,嵬名白云对萧燕耳语几句,萧燕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又是笑又是哭 ,哭笑不得。 萧勇神秘兮兮之际,低声细语道:“你们可知这蔡京、童贯有多可恶,出尔反尔,胡作非为。雄州榷场恐怕时日无多,关门大吉不在话下。” 萧燕摇摇头,伸手一指,恨恨的道:“赵佶好糊涂,身边一堆乱臣贼子,迟早要有麻烦。”萧勇赶忙示意妹妹不要胡说,萧燕却翻白眼并不理会。 萧勇懊恼之极,气呼呼道:“妹妹别胡说,我看咱大辽王爷如若继续在海东青上对女真人强取豪夺,恐怕也有麻烦。如今女真人业已对我契丹人恨之入骨,你看归来的将士,对女真人实乃谈虎色变。他们以前可不这样,他们都是怎么了,实在令人瞠目结舌,匪夷所思。” 众人都劝她不可口无遮拦,以免惹祸上身。萧燕不以为然道:“危言耸听,有一两个胆小鬼也在所难免,上了战场要死人的,不怕,鬼都不信。你不能听一两个人的谣言,便对女真人的厉害就确信无疑,这可是以偏概全,不足为信。我就不信邪,我也不相信女真人都骁勇善战,没有贪生怕死之徒。看天祚帝让那几个女真人跳舞,你就明白了,他们也有贪生怕死之徒。在死这件事上,没有人可以置若罔闻,视同儿戏。什么‘视死忽如归,捐躯赴国难。’我看皆是随口一说罢了。” 费无极点了点头道:“只好静观其变,不好早下结论。”又纠正道:“燕妹,你说的不对,那是三国曹孟德之子曹植的诗歌《白马篇》 ,原句是‘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你为何颠三倒四,那曹植如若地下有知,会生气的。”萧燕浑身打个寒颤,吓得瞠目结舌。费无极却暗笑不已。萧勇见状,摇摇头,笑而不语。张明远道:“但愿天下太平。” 种浩道:“童贯想开疆扩土,邀功请赏。”种溪冷冷的道:“他也算男人么?”嵬名白云道:“我可听说童贯是宦官出身,可不像宦官。他的胃口如今大了,嫌我大夏国太小,恐怕想对付大辽。”此言一出,萧勇、萧燕瞠目结舌。众人面面相觑,一言不发。冷风袭来,皆合了合衣衫,浑身打颤。 顷刻,众人跨马而去,出幽州到雄州。在雄州那重逢的酒楼,张明远七人又吃了几杯酒,说了许多话。在雄州城外,终要告别。当下风和日丽,绿树成荫。张叔夜和焦彦坚临时有事,早已辞别张明远等人赶赴东京去了,种溪和嵬名白云紧随其后。雄州知府送来种师中的加急信件,种浩便辞别众人,快马加鞭往太原府赶去。唯有张明远、费无极、萧勇、萧燕四人在雄州城外相互告别。 萧燕笑道:“记得,到幽州来看我,带上它!”把那金色小弯刀,从怀中轻轻抽出,小心翼翼递到费无极手中,又害羞的叮嘱道,顿时又是泪光点点。 费无极安慰道:“不要哭,要听话,再哭就丑八怪了。”说话间点点头,用手轻轻摸了摸萧燕的后脑勺,差点揽入怀里。 萧燕惊道:“你才丑八怪!”噗嗤一笑,乐个不住,用手指头轻轻戳了戳费无极的胸膛。费无极的胸膛顿时感到一丝柔意,不觉浑身幽幽颤抖,心花怒发,深情凝视之际看向萧燕。萧燕害羞之际,低下头红了半边脸。张明远、费无极异口同声道:“萧兄,多加保重。” 萧勇饱含深情之际,叹道:“明远兄,无极兄,后会有期。你们以后想来幽州城玩,就来好了,随时欢迎。”费无极道:“你们有空就到京兆府长安城做客。” 张明远若有所思,叹了口气,深情道:“这些时日,多有打扰,真是让你们费心了。”萧勇道:“哪里话,客气,客气。”萧燕道:“婆婆妈妈,啰哩啰嗦,一个个大男人干嘛难舍难分。”听了这话,张明远、费无极、萧勇马上忍俊不禁。 萧勇苦笑一声,不紧不慢道:“天祚帝身边离不开,如之奈何?”萧燕道:“想必大宋还有很好玩的地方,比如江南,不过我路痴。”抬起头,看向远方,一脸不悦。 费无极笑道:“如何与师哥一般了?师哥如若来了,想必可以够到天上的雄鹰。”萧燕缓过神来,拉着费无极的胳膊,问道:“谁是你师哥?你们还有师哥?”费无极轻轻拍了拍萧燕的手背,笑了笑。 张明远伸手,介绍道:“我们师哥叫做阿长,他说自己是路痴一个。因此就没有来,他是一个大高个,一般人见了要仰视他的。那大长腿可比你哥哥长太多太多了。” 萧燕撅撅嘴,一脸天真道:“胡扯,我哥哥已然是天下第一大长腿了,不可能有另一个大长腿,你就忽悠我好了。你那个师兄不可能是大长腿,你就胡说八道好了。好奇怪的名字,如何就叫做阿长阿短的了。你们肯定是开玩笑,这个玩笑开的如何一点都不好笑,倒像你们故意开的玩笑了,反没意思。乃是不怀好意,故作镇定,是也不是?”此言一出,萧勇破涕一笑,张明远、费无极也乐此不彼。 费无极心下对这萧燕喜欢的不得了,可又当着萧勇的面不好脱口而出,就盯着萧燕道:“路痴不打紧,没事,我来接你。我闭着眼睛都知道东南西北,这个可不骗你,我天生聪明过人,对地理方位了如指掌。”说话间,神采飞扬,洒脱不羁,一副天真烂漫的孩子气。 “好!”萧燕点点头,微微一笑,显得乖巧懂事极了。费无极灵机一动,笑道:“我师哥扁头最喜欢西瓜,如若有种子带回终南山,便可以种瓜得瓜了。” 萧燕嫣然一笑,喃喃道:“这有何难,我料想你们会索要西瓜种子,你们和大辽老爷们一个样,索要女真人的海东青。这是一包种子,有西瓜、甜瓜、香瓜。我都分开用纸包好了,你们回到终南山,来年栽种,便可种瓜得瓜了。街市卖的西瓜,不如自己种的好吃,不信你们试试看。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切记切记。”随即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费无极,啪的一声,又拍了一下费无极的手背。 费无极忽然想起什么,又追问道:“为何幽州叫做析津府,我可听说以前叫做幽都府。真是奇了怪了,改名字这件事,为何大宋与大辽都习以为常。” 萧燕瞪了一眼费无极,摇摇头,叹道:“你真是长不大的孩子,总是没完没了的不耻下问。你别说了,孔夫子的废话真多,‘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真好笑。我太祖圣主当年也不厌烦,居然重用汉人,还尊崇儒学。把孔夫子恨不得捧到天上去。我就很担心,如若掉下来,就惨不忍睹了,一定会摔个粉身碎骨。太祖当年在春夏秋冬皆巡查我大辽,手不释卷的便是佛经和《论语》 。可惜太祖他有自知之明,居然料事如神,洞察天下,还预言自己离世的时节,实乃蹊跷。我大辽太祖说‘三年之后,岁在丙戌,时值初秋,必有归处。’没曾料想我太祖他在初秋时节便驾崩了。” 张明远听了这话,寻思道:“如此说来耶律阿保机岂不成了神仙,非凡人,这便是笑话。耶律阿保机早已作古,和我大宋太祖赵匡胤一样,他们之死,恐怕皆有蹊跷。只是后人难以知晓罢了。我太祖赵匡胤登基大宝是迷局,撒手人寰也是迷局。这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也是如此,皆出神入化,难知底细。实话说来,我太祖赵匡胤当年为帝图皇之时,人家耶律阿保机早已缔造契丹国许多年了。还有一件蹊跷之事,那便是耶律阿保机去世后的次年,我太祖赵匡胤出生。实乃一个契丹草原英雄人物离去,又一个中原英雄人物横空出世。这不能不说是大大的巧合,如若二人可以相遇,便是棋逢对手了。可惜我太祖在时,始终不能收复幽云十六州,还打算用金库财宝赎回。如若耶律阿保机还活着,恐怕更是难上加难。”想到此处,心如刀割,低下头去,默然不语,只是回想历历往事,对宋辽多年的恩恩怨怨,就有些黯然神伤。 费无极又问道:“我在问幽州为何称之为析津府,你却介绍你太祖耶律阿保机。东拉西扯,真奇怪。燕妹好好说,别开玩笑,好也不好?” 萧燕瞪了一眼费无极,一脸不悦,看着张明远,便神情肃穆之际,随即介绍开来:“析津府原来的确称之为幽都府,至于为何改称析津府,那便是我大辽太宗皇帝定幽州为幽都府,后来不知是何许人也,在那胡说八道,说什么‘以燕分野旅寅为析木之津。’由此我大辽开泰元年以后,改幽都府为析津府了。也就是你们宋朝真宗皇帝大中祥符五年。” “又是大中祥符五年,你方才提及山东曲阜,便是这个时间。”费无极想起萧燕前面提及山东曲阜之事,便笑道:“只是为何宋辽两国的皇帝,都热衷于改地名,便令人匪夷所思。我大宋改山东曲阜为山东仙源,你辽国该幽都府为析津府,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我看这改朝换代,改的是国运,改地名想必也是改好运了。如此说来,人若改名换姓,岂不也会好运连连?” 萧勇问道:“莫非无极兄想改名换姓?我想你可以叫做赵富贵。”费无极纳闷道:“这是为何?又开玩笑,我不爱升官发财,我对青山绿水,鸟语花香,诗词歌赋,美味佳肴,很酷爱。” 张明远笑道:“我大宋的国姓叫做赵,中原人最爱大富大贵。萧兄给你改名换姓,也算抬举于你。你要千恩万谢,不可执迷不悟。”众人捧腹大笑。 萧燕破涕一笑,道:“要说这孔夫子也真厉害,他早已作古,却历尽周秦汉唐,现到如今还让中原人俯首称臣,顶礼膜拜。就连我大辽太祖当年也是尊崇有佳。没想到我大辽驰骋草原,天下无敌,却拜倒在孔夫子的脚下不能自拔,真是令人感慨万千。这孔老头,好可怕。” 费无极道:“你瞧好吧,不管是中原人,还是党项人、契丹人、高丽人、女真人,大理人,恐怕历朝历代都会顶礼膜拜孔夫子。千秋万代以后,皆是如此。这漫漫历史长河,人心思定。帝王将相左右着江山社稷,他们要黎民百姓顶礼膜拜谁,那黎民百姓自然是敢怒不敢言了。” 萧燕仰起小脸,愣了愣,立马追问道:“此话怎讲?”费无极故作深沉,道:“那你请教我好了,先顶礼膜拜再说。如若把我当作孔夫子,那才更上一层楼。”萧燕马上去拧费无极的耳朵,费无极赶忙躲开。萧燕又看向张明远。 张明远叹道:“孔夫子有句话怕是最得帝王将相的喜爱了,正道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简而言之叫做‘君臣父子。’” 费无极插话道:“我看还要加上几句,叫做‘男女老少。’”萧燕一头雾水,摇摇头,挠了挠后脑勺,看向费无极。 张明远道:“孔夫子的想法,那帝王将相最是爱不释手。”萧勇道:“此话怎讲?”张明远使个眼色,萧勇、萧燕都看向费无极。 费无极见尽皆看向自己,就耐心解释道:“君是君,臣是臣,父是父,子是子,不可乱了规矩,坏了法度。为君者要勤政爱民,为臣者要忠君报国,为父者要慈爱,为子者要孝顺。男是男,女是女,老是老,少是少,不可肆意妄为,为所欲为。男儿就要志在四方,女儿就要温柔体贴,老人不能倚老卖老,为老不尊,以免晚节不保,自取其辱。少年不能不加管教,为祸而不受惩罚。”萧燕点了点头,乐个不住,顿时对费无极佩服不已。 萧勇见二人这般没完没了,恐怕要耽搁不少归程,就拱手道:“多保重!有空到雄州玩!” 张明远、费无极异口同声道:“多保重!有空到中原玩。”说话间,萧勇、萧燕跨马向北,张明远、费无极也跨马朝南。噔噔作响,不绝于耳,天高地阔,鸟雀翔集。 萧燕回头张望之际,又向费无极不停挥手,费无极也回头,见状,马上向萧燕挥手,还坏笑之际来了一个飞吻。这一幕让萧勇瞅见了个正着,他鸡皮疙瘩顿时起来,想抖动都来不及了。 萧勇耸了耸肩,寻思,费无极这臭小子,果然夺走了妹妹的心。如若他们有缘无分,异地苦等,岂不是痛苦万分。想到这里,不觉摇摇头,悲从心来。 费无极心花怒发,乐个不住,想起萧燕那可爱的面孔,不由喜笑颜开。张明远只顾赶路,却不曾见到这一幕。 那老毒物和大毒物、小毒物见了,自然也乐个不住,三人跟在雄州出城人群的后面,尾随至此,虽说在辽国停留数日,却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耶律大石的人马,四处游荡,故而老毒物师徒也不好有所举动,只能静观其变,一路尾随。 张明远感觉有人跟踪,示意费无极不要回头。费无极偏偏不听,回过头,老毒物师徒三人赶忙低下头去。等张明远和费无极渐行渐远,老毒物三人才跨马离去。 第1章 荒郊野店 走在路上,费无极时不时回过头瞧一瞧,低声细语道:“有人跟着,不知是谁?”又抓着张明远的肩膀,让他别回头。 张明远道:“恐怕是契丹人,也未可知。都是为了幽云十六州。此地崇山峻岭,连绵不断。地势险要,关隘重重。易守难攻,极为显要。大辽把控就可挥师南下,横扫中原,势不可挡。大宋如若收复,便可凭借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阻挡大辽南下。” 费无极道:“如今我大宋时至今日皆无法收复幽云十六州,故而只好在河北之地栽树挖沟了。这也是无计可施,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二人又谈笑风生几句,跨马渐行渐远,尘土飞扬,天高地阔。 那大山高耸入云,黄雀只在半空中来回盘旋,啼叫开来。那崖壁上的枝繁叶茂,在云雾缭绕间,好似神仙聚会,不知交头接耳,说些什么。不多时,淅淅沥沥的小雨滴,滴滴嗒嗒,落个不停,片刻又云开雾散,万里晴空。雄鹰展翅,射向远方。 离开雄州,向西北方向走了几日,张明远、费无极跨马前行,来到一座大山之前,只见这山,陡峭直立,险峻无比。郁郁葱葱,颇有气势。张明远正在四处张望之际,有一老头路过。走路直着腰板,颇有仙风道骨,但穿衣打扮却如同乡下老村夫一般,貌不惊人,并不起眼。 张明远拱手,问道:“敢问老伯,此山叫做什么名字?”老头指着这山,答道:“这里是太茂山,也叫玄武山,太恒山。” 费无极又问道:“莫非便是那名扬天下的北岳恒山了?”老头点点头神色紧张之际,匆忙离去。又有不少人路过,皆交头接耳,不知嘴里念叨什么,含糊不清。 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纳闷道:“为何这般模样?见师兄就说话,见我就不说话了,如此厚此薄彼,岂不匪夷所思?” 张明远指着前面,笑道:“可别冤枉了老人家,你且看前面,便知是何缘故。”原来有一对辽国契丹人的士卒巡逻过来了,没曾料想,这里是辽国大同府地界。 前面是契丹人的盘查岗哨,但见中原人路过都被搜身,契丹人路过却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那契丹士卒个个凶猛彪悍,厉声厉气,将过往中原人拉来拽去,中原人只好忍气吞声,不敢反抗。如若瞪一眼契丹人,便被拉过去毒打一顿。知道的中原人多了,只好收敛脾气。究其原因,原来契丹人被女真人打怕了,只好拿中原人撒气。 张明远将手搭在费无极肩膀上,指着前方,小声叮嘱道:“无极,师父说,如遇契丹人巡逻搜查,便以香客做掩护,你可明白?” 费无极笑道:“这个简单,契丹人的话,萧燕还教给我几句,瞧好了。”说着,费无极牵马向前,对契丹人哇哩哇啦说了一大堆话,居然轻轻松松过了岗哨,契丹人没有搜查他,摆摆手只是让他快些走。 张明远见状一怔,也心想既然无极没事,我也没事,就牵马而去,可契丹人马上挡住他的去路。 费无极回过头来,看张明远如何应对。张明远一时不知所措,向费无极使着眼色,费无极得意洋洋,摇摇头,示意张明远,自己先想想办法,实在不行,他再相助。顿时握了握夏国剑,默然不语。 张明远马上一脸不悦,心想,这无极师弟关键时刻却还开玩笑,真是孩子气。只好任由契丹人搜身。费无极见状自然不大高兴,也觉自己开玩笑有些过头,也没想到张明远居然束手无策,素日聪明过头的师兄张明远,面对几个契丹人却无可奈何,实在不忍心看着他任人摆布。那契丹人朝着张明远的胸膛、肚子、腋窝、腰、屁股、大腿,就是一顿乱摸,搞得张明远想笑却笑不出来。 费无极见了捂嘴暗笑,见张明远瞪了一眼自己,费无极立马上前对契丹人点头哈腰,说着些契丹话,契丹人才住手,放张明远过去。 张明远倒也心知肚明,不可意气用事,只好忍气吞声,须知小不忍则乱大谋。张明远走在前面,跨马而去,费无极也紧随其后。 费无极也故意伸手偷偷摸着张明远的屁股,笑道:“师兄,莫非生气了?不必如此,出门在外,不可内讧。” 张明远眉头一皱,啪的一声,用手打掉费无极的手,气呼呼道:“生气?何出此言,不过是感慨万千罢了。幽云十六州不归我大宋掌控,想自由出入恒山便是难上加难。你这臭小子也学契丹人,乱摸什么,留着摸你以后的小娘子好了。五大三粗的糙汉子,拿开你的爪子。” 费无极又故意伸手去摸一下张明远的胸脯,乐道:“开个玩笑,师兄何必如此。师弟我何尝不知,莫说你看到契丹人对我大宋黎民百姓搜身倍感不爽,我也一样。我等在此,实在不如在幽州那般自由自在。” 张明远将费无极的手指头抓住,一把轻轻推开,淡淡的道:“知道就好,算你小子聪明。看看,萧燕在幽州城外所说果然不假,如今辽国面对女真人,实乃谈虎色变,草木皆兵。你这臭小子没完没了不成,要你乱摸,你还上瘾了。”随即也去摸费无极的屁股。二人打闹玩笑片刻才停了下来。 费无极笑道:“我不聪明,只不过有些智慧而已。聪明过人,不敢当,但异于常人罢了。”指着自己的脑门。 张明远道:“智慧?我怎么没看出来,这智慧不过是得益于萧燕的功劳罢了,没有她,你会契丹话,又怎会轻而易举从契丹人面前‘过关’?你真是大言不惭了,还好意思夸夸其谈,岂不可笑?”说话间回过头来,一脸不悦,顿时用手指头指了指费无极,乐个不住。 费无极闷闷不乐,歪着脑袋,瞪大眼睛,一脸孩子气道:“羡慕嫉妒了吧,果然自食其言,还说什么好呢?” 张明远摇摇头,失笑道:“随你怎么想,你这嘴巴油嘴滑舌惯了,我可不会自讨苦吃,素知你古灵精怪。” 费无极摸着自己的脑门,仰天长叹之际,低下头乐道:“算了,算了,不想了,想的脑袋也大了。”顿时摇了摇手指头。 片刻,二人一前一后跨马行至一个岔路口。左边有三四家茶铺,右边有五六家卖瓜果的摊位,还有一家茶铺。两边皆有伙计当道揽客。张明远的马被契丹人“请”到右边,费无极的马被中原人“拽”到左边。 契丹人拽着张明远的马,飙出一句汉话来:“兄弟,我这来自大同府的奶茶,味道好极了,要不要尝一尝。” 中原人不甘示弱,拉着费无极的马,叫道:“一看你们就是上恒山的香客,恐怕来自中原,常言道,美不美,故乡水,亲不亲,故乡人。想必你还是爱喝咱大宋的茶。” 二人只好往一处走,又告诉两边的伙计,他们是一起的,契丹伙计便拽着二人的马匹同往,中原人也不示弱。但费无极对那契丹人叽叽咕咕说些契丹话,契丹人便一脸失望,不再生拉硬拽他们二人的马了。 二人跨马跟随中原人走到一边,只见,米黄色旗子飘出小茅屋外,旗子上写着一个黑色的汉字:茶。外边摆着五六张桌子,每桌约摸四五人坐着喝茶,解渴解乏。刚好有一桌人起身离去,自然就空出一桌来。 张明远跳下马来,费无极也紧随其后,不等二人吩咐,那小二早已将他们的马匹拴在马柱上了,马匹嘶鸣一声,那伙计便提来木桶,放在两匹马的嘴边,马儿张嘴去喝,水声哗哗作响。 张明远走到一张桌子跟前,坐了下来,挥手叫道:“小二,来两碗茶。”那小二过来招呼他二人,端来两杯茶:“来了,客官请慢用,不知还要点什么?”将那白色帕子搭在肩头,抹了一把汗,微微一笑,站在一边。 费无极问道:“可有什么好吃的?”小二道:“有甘州来的甜瓜,味道不错。”对面契丹人好似听懂了这句话,气得咬牙切齿,原来他们的摊位边皆是绿皮西瓜和白皮甜瓜。 张明远道:“尽管上来。”店小二又擦了一一下桌子,笑道:“好,稍等片刻。”应声而去。 那契丹人瞪了一眼,嘴里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费无极侧耳去听,可惜在路对面太远,什么也听不清,只好作罢。张明远见状,乐个不住。 费无极喝了口茶,对张明远耳语之际,轻轻叹道:“甘州,我倒想起了在西夏的事情。甘州如今被西夏称之为宣化府。我们上次本要前往走一遭,那乾顺偏偏不让,还摆出东京画科搪塞我们,以此敷衍了事,那便是逼迫我们知难而退,这厮果然狡猾无比。” 张明远也喝一口茶,冷嘲热讽之际,对费无极耳语道:“莫非你又想起那西夏甘州卧佛寺?乾顺的母后被他与辽国合谋诛杀,乾顺才得以亲政。他母后去世多年,他在我们面前假装怀念,还自圆其说我看实乃大大的自欺欺人。” 费无极轻轻的道:“师兄好记性,我一想起这件事,便有许多不解,当时如若不是张叔夜大人使眼色劝阻我,恐怕我要脱口而出,质问乾顺了。” 张明远道:“到兴庆府做买卖,你在那边好记性,我离开那边也好记性”费无极歪着脑袋问道:“你是说,我离开西夏,脑子就不够用了?”张明远顿时扑哧一笑,喝到嘴里的茶水马上喷了出来。听了这话,邻座客人,乐此不彼。 “二位客官请慢用,味道好极了,好吃。”小二用盘子盛着甜瓜端到桌子上,又见张明远擦嘴,还见桌子上有茶水溢出,就笑道:“莫非茶水味道不好,如何吐出来了?” 费无极又喝一口,放下茶杯,道:“那倒不是,你且去忙,还有需要叫你便是。” 店小二笑道:“好,好。”点点头,笑容满面之际离去。 那契丹人又瞪了一眼张明远和费无极,转过脸,拿着一块西瓜,走过路中间,来到中原人的茶铺边,当着张明远、费无极的面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吐西瓜子,满地皆是。 中原人见状,便骂道:“你这契丹狗,果然是草原上的畜生,拉屎撒尿皆随心所欲。如何这般欺人太甚,快给老子舔干净,如若不然,定要你好看。”重重的拍了拍手,几个五大三粗的野汉子从茶铺冲了出来,皆有凶色。 契丹人见状愣了愣,没来得及躲闪,早已被汉子们踢倒在地,痛得哇哇大叫。契丹人一看,在他们的地盘,中原人竟敢如此胆大妄为,便招呼契丹人大打出手。双方互不相让,打得不可开交。噼里啪啦声此起彼伏,桌椅皆被踢倒,客人大呼小叫,四散逃离。 张明远见状意欲出手制止,费无极却拉住他,示意赶快离去。正在此时,张明远、费无极前面路遇的那个老头居然又经过此处,契丹人与中原人打斗之时,老头刚好经过他们身边。 见老头若无其事,不似众人四散逃离,中原人和契丹人,皆面露尴尬之色。二人打斗并未停下,快要打到老头身旁时,老头左手捏着契丹人的手腕,右手捏着中原人的手腕,一转眼间,淡定轻松之际,轻轻把二人的手放在一处。二人不觉握了握手。 老头另一只手捋了捋胡须,微微一笑,道:“不如给老夫一份薄面,化干戈为玉帛,把手言和,可好?”契丹人与中原人面面相觑,手腕动弹不得,只好勉为其难,点了点头。 不多时,一队辽国契丹士卒巡逻路过,见状马上跑了过来。老头见了辽国军官对他耳语几句,辽国军官对老头毕恭毕敬。 张明远、费无极看得分明,老头居然快步离去,一瞬间不见了踪迹。那契丹人见自己的军队前来,便更横了。中原人也不敢动手,意欲停战。契丹人正要举着火把烧那中原人的茶铺。辽国军官近前,大手一挥,居然把契丹人带走了。 众人瞠目结舌,中原人也目瞪口呆。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契丹人走后,中原人的茶铺又照常招揽客人。张明远、费无极帮忙摆好桌椅,坐了下来,接着吃瓜喝茶。中原人店主安抚客官示意他们不必惊慌失措,可尽情享用茶水。 费无极站起身来,惊道:“方才那老头好手段,一把年纪居然让两个壮年男子动弹不得。不过,就是没礼貌,我们前面见到他时,你问他,他对答如流。我问他,他一言不发,落荒而逃。眼下又在此逞威风,真奇怪。”顿时闷闷不乐。 张明远道:“没曾料想,此地居然有世外高人。你就别牢骚满腹了,人家或许不方便,情有可原。你如若冤枉别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费无极坐了下来,叹道:“我看师父比这老头厉害。”张明远笑道:“叫前辈,没大没小,张口闭口叫人家老头。还说人家没礼貌,你的礼貌哪去了?” 费无极寻思道:“我的礼貌靠嘴说出来,可惜我的嘴巴早已和燕妹靠到一起了,萧燕素日也没大没小,眼下我的礼貌便说不出口,只好深埋在心底,与燕妹同流合污了。”想到这里,随即乐道:“是,叫前辈,总是你说的对,说得好。我的礼貌让萧燕吃了。” 张明远一怔,哪里会想到费无极与萧燕在幽州草原河边那个晚上做了什么,便转移话题,缓缓道:“没想到,辽国军官居然公正无私。” 费无极叹了口气,道:“你信不信,那辽国军官还要放人,契丹茶铺那厮会很快返回的。”张明远摇摇头,叹道:“我不信,想必会关押也未可知。” 费无极道:“毕竟此地乃辽国掌控,容许宋朝客商前来已是他们的宽宏大量,你还指望他们大公无私,岂不异想天开?” 张明远喝了口茶水,道:“辽国如今与我大宋在边界通过榷场做买卖,如若他们不一视同仁,恐怕没有宋朝人前来做买卖,他们便收不到税钱,也得不到宋朝人心。你可知道,辽国南京和西京,皆是许多中原人世居此地。如若不得民心,辽国便不可长治久安。从辽国太祖到如今,契丹人如若不懂此理,便是贻笑大方了。” 费无极伸手一指,惊道:“你自己看,我料事如神,你却不信,我有什么办法。”张明远顺着费无极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大惊失色。 那契丹茶铺刚被带走之人,果然又回来了,不过收敛许多,不再惹是生非。只是横眉怒目,向对面直瞪眼,嘴里不停吐痰。有契丹人劝阻,那厮才进了茅屋,不再出来。契丹人提着水桶,朝方才那厮吐痰之处,用葫芦舀水,泼了泼。张明远、费无极见状,皆诧异万分,默然不语。 费无极吃着甜瓜赞不绝口道:“这甜瓜味道果然不错,与我们在幽州吃的不相上下。如今秋高气爽,瓜果飘香,真是好极了。扁头阿长,此番不来,真是遗憾。实乃抱憾终身。”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笑了笑。 张明远叮嘱道:“好吃可不能多吃,尤其眼下这八月时节!”费无极不解道:“这是何故?”张明远解释道:“水果吃多了会闹肚子,你不懂?” 费无极乐道:“那是小孩子,我是大人,我不怕!”张明远心里乐个不住,摇摇头,微微一笑,道:“这与大人、小孩没关系,与身体有关,懂吗?” 费无极道:“管不了那么许多,反正我喜欢,就多吃点!”张明远含笑道:“真是孩子气。”费无极笑了又笑,道:“只要师父在,我就孩子气。”张明远摇摇头,乐道:“真拿你没办法。”顿时忍俊不禁。 片刻,两人说说笑笑,吃了甜瓜,又让小二给自己水囊灌满水,就携夏国剑跨马离去了。 第2章 崇山峻岭 费无极指向前方崇山峻岭,问道:“无极,这恒山果然非同凡响,气势非凡。如今秋风瑟瑟,此地却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好似还在盛夏时节。” 张明远环顾四周,缓缓道:“太行、王屋倒是在列子的书里出现过,叫做《愚公移山》 ,说的便是太原府和大同府这山大沟深的故事。可惜,如今太原府在我大宋,大同府却归辽国所有。雁门关便成了两国边界之地,实在不敢想象。” 费无极点了点头,笑出声来,心想,师兄真是个书呆子,迂腐不堪,无可救药。到了哪里都能扯上一本书,真可笑。不觉摇摇头,乐个不住。 张明远道:“恒山就在这大山之间,不过气势更上一层楼。你看,从雁门关到白沟河,宋辽边界自西向东,也算绵延悠长。但也不如宋夏边界长,故而西夏乃我大宋心腹大患。至于辽国,我看不必大惊小怪。你可知此番去幽州我看到什么了?” 费无极问道:“看到什么了,何必卖关子,但说无妨。”顿时环顾四周,但见郁郁葱葱,悬崖峭壁。 张明远道:“契丹人被汉化的差不多了,辽国自从‘澶渊之盟’后,便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故而面对女真人的突然袭击,便猝不及防,叶在所难免。这一败涂地,便不必大惊小怪了。眼下辽国对大同府严防死守不足为奇,毕竟辽国东京辽阳府早已沦陷女真人之手。我看天祚帝唯有扼守西京大同府和南京析津府,才可抵抗女真人。辽国幽州要与我大宋雄州交好,才可免于战火。如此来看,辽国大同府也要与我大宋太原府交好才是。但理虽如此,可契丹人如今如惊弓之鸟,故而掌控恒山在所难免。” 费无极道:“想必恒山派定有许多武林高手,玄空道长一定神通广大,不然师父怎会让我们亲自前来拜访。” 张明远道:“莫非你想切磋切磋?”费无极摇摇头,笑道:“我可没那闲情逸致,自从离开西夏,抵达雄州,又去幽州,总觉刀光剑影索然无味,人世间并非打打杀杀,血腥味道。也有几分春意阑珊、花前月下,也未可知。”张明远顿时目瞪口呆,掷地有声道:“莫非你真陷入儿女情长,无法自拔了?” 费无极,拿起水囊递给张明远,张明远不要,费无极就张嘴喝了一口,笑道:“开个玩笑,何必当真,只是觉得能舌战群儒就不必大打出手,是也不是?” 张明远这才如释重负,道:“这还差不多,我可告诫你,幽州之事,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可对外人说。师兄我又不是不知道,又不是看不明白,你与那契丹萧燕卿卿我我,眉来眼去,暧昧的要紧。此事点到为止,不可再生枝节。以免你沦陷其中,便束手就擒了。” 费无极乐道:“莫非羡慕嫉妒恨了不成?还说没有?如若辽国沦陷于金国之手,那我也沦陷于萧燕之手,便是异曲同工。可惜金国不只要辽国的土地,还要辽国的所有。萧燕只要我的人,又不会谋财害命。你不可相提并论。” 张明远斥责道:“一派胡言,如若羡慕嫉妒恨倒好了,可惜我张明远骨子里讨厌儿女情长,愿侍奉师父,须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想我小小年纪,若非师父辛苦抚养,何以至今日。儿女情长也并非没曾料想,只是时不我待,再做计较。当务之急是行走江湖,见多识广,以待将来为国为民,舍生忘死,保家卫国。难道你看不清眼下的天下大势么?实在是如诸葛孔明在《出师表》里所云:‘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你不可为了儿女情长,忘了国仇家恨。” 费无极道:“师兄何必忧国忧民,自寻烦恼?年纪轻轻就这般自讨苦吃,岂不令人费解?如此杞人忧天,如何是好?” 张明远道:“出使西夏,难道看不清乾顺的雄才大略么?此番抵达雄州,又去幽州,萧勇、萧燕言语之间,一个海东青就暴露了许多机密。” 费无极一怔,笑道:“师兄再说仔细一些,可好?”不觉,来了兴致,伸手一指,瞧了瞧那悬崖峭壁,叹了口气,果然崇山峻岭,蔚为壮观。 张明远摇摇头,笑道:“你素日也聪明好学,你不是说你智慧过人么,如此便是颇有见地,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岂不可笑?” 费无极道:“还是师兄了解我,所言极是。师弟我当然明白,这危急存亡之秋,的确愈来愈近。西夏乾顺雄才大略,颇有抱负;察哥有勇有谋,武艺超群;嵬名安惠,老谋深算;李良辅镇守一方,忠心耿耿。”看向张明远。 张明远道:“你到说的不错,头头是道,妙不可言。”喝了一口水,一言不发,摆了摆手,示意费无极接着说。 费无极道:“契丹天祚帝虽昏庸无道,可那国师萧奉先诡计多端;耶律淳足智多谋,耶律大石、耶律余睹、萧干也是能征善战。萧勇、萧燕这等武林高手也效忠于天祚帝。因海东青,确会有大变故。想必完颜阿骨打不会甘受凌辱,如若像越王勾践一般,三千越甲可吞吴,那女真人会让历史重演,辽国契丹人也会灰飞烟灭,只是时日无多了。” 张明远点了点头,嘘唏不已道:“师弟果然颇有见解,这便是我担忧之处。”费无极道:“此话怎讲,但说无妨。” 张明远道:“西夏雄才大略,契丹如若被灭,取而代之的自然是女真人,我大宋依然有宿敌。如若契丹人不灭,女真人崛起,我大宋的东北、西北、正北,便有三大敌人。如若合起伙来攻击我大宋,如之奈何?这吐蕃如若遥相呼应,这大理如若背信弃义,后果不堪设想。” 费无极惊道:“师兄,想的确实很长远,很周密,也很周全,明白的说你忧国忧民,不明白的还以为你是帝王将相。我反正觉得天下人间之事何其多,如若冥思苦想,胡思乱想,想当然,便是自寻烦恼。你这半天说了许多个‘如若’,可见并未发生,何必高瞻远瞩。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必想那么许多心烦意乱之事。老子和庄子说的是今生今世,逍遥自在。你这委屈自己,苦苦挣扎的想法,岂不与秃头和尚类似了?苏学士说的有道理,‘昔者曹孟德,固一世之雄,尔今安在哉?’李后主所云,‘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何必自寻烦恼,不要总是家国天下,忧国忧民。” 张明远惊道:“一派胡言,去了西夏,去了幽州,你整个人为何变了?难道忘记师父的教诲了?”翻个白眼。 费无极闷闷不乐,道:“师兄为何大发雷霆,我可没变,我只是有感而发。为何如此,我也说不好,我也不好说,我也不要说。随你怎么想好了。” 张明远听了这话,顿时一怔,摇摇头道:“你呀,真是孩子气。就知道胡说八道,油嘴滑舌。”笑出声来。 费无极心想:“这明远师兄还是迂腐的很,年纪轻轻就这样,以后还了得。总是按照师父那一套岂不自寻烦恼,如何如此糊涂,岂不闻,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如此道理如若不明白就没有办法了。我费无极就是喜欢庄子,喜欢逍遥;喜欢李白,喜欢浪漫,喜欢潇洒;喜欢苏学士,喜欢豪放,喜欢洒脱。”想到这里,看向远方,喜上眉梢。 张明远也心想:“也许是自己太过分了,无极又不是小孩子了,何必固执己见,何必太过强求,又太过苛求。毕竟人各有志,不可自以为是。我这般的确自寻烦恼,苦了自己。”想到这里,神情肃穆,默然不语。 费无极道:“师兄,我们可不能吵吵闹闹,我们以后还要一起闯江湖。”张明远道:“好兄弟,所言极是。不过我们这般书生意气的闯江湖,也是奇葩了。世人皆以为江湖只有侠骨柔情,只有逍遥豪放,只有无拘无束,只有自由自在,只有洒脱放荡。却不知,江湖也有文武双全,也有智勇双全。”费无极道:“江湖,我们目下感觉不到。” 张明远道:“此话怎讲?”费无极道:“你可知‘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荆轲刺秦王的故事,你可知楚霸王血洒乌江的故事,你可知少林棍僧搭救李世民的故事。到了太祖武德皇帝这里,更是十八般武艺,好生了得。可惜---”张明远心下不解,不知无极说些什么,就问道:“可惜什么?” 费无极叹了口气,闷闷不乐道:“可惜重文轻武后,武林高手都寂寞难耐了。带兵打仗的都英雄无用武之地,何况江湖豪杰。” 张明远道:“对啊,不过,也不尽然,高手在民间,我大宋许多武林高手只不过不愿意抛头露面而已。你可听说这样的传闻了。”立马蹙眉而思,顿时看着费无极。 费无极道:“但说无妨。”张明远道:“俗话说,‘王不过项,将不过李,拳不过金。’你可听说了?”费无极摇摇头:“什么项了,李了,金了的,何不仔细说来。” 张明远道:“就是说,做大王的,做不过楚霸王项羽;做武将的做不过李存孝;拳法厉害的,也比不过金台!” 费无极不以为然,摇摇头,道:“开玩笑,楚霸王那个王也叫王,不过匹夫之勇而已。曹孟德的魏王,才举世无双。他大权在握,挟天子以令诸侯,实乃天下第一。李存孝,的确做武将厉害,飞将军李广怎么办?莫非王子安所云,‘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实为戏言?比李存孝厉害的何止一人,这关羽、张飞就够了。何况吕布、黄忠、马超,还有许多,就不一一列举了。金台倒是不太了解!” 张明远笑了笑,道:“你倒说说看,李存孝难道一无是处了?别胡说八道,我可读过他的故事,别骗我,我知道。”话虽如此,其实自己不知道,眼下强自镇定,好面子罢了,故而如此。 费无极道:“我倒是看了唐代史书,也仔细看过李存孝的故事,他这个人其实很冤枉的,是个厉害角色。李存孝,唐末五代第一名将,十八骑取长安,十三太保第一。代州飞狐人,本姓安,名敬思,沙陀族。天生神力,被晋王李克用看中,收为义子。随着李克用南征北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结果遭到其他义子和武将的嫉妒,诬陷他谋反,被处车裂而死,年仅三十六岁。“ 张明远听了这话,惊得呆了,唏嘘不已。毕竟自己不知道,费无极说了,自己才了然不惑,一瞬间,五味杂陈。 费无极道:“李存孝和李克用两人相识就有一段故事,据说李存孝小时候,上山放羊,遇到猛虎,李存孝不仅不怕,还上去跟老虎搏斗,徒手打死了老虎。这一切正好被路过的李克用看到,故意对李存孝说:‘这老虎是我家的,你得还给我。’李存孝也不争辩,拎起老虎,隔着山涧,像扔石头一样扔到李克用脚下,据说砸出个坑,叫‘迭虎坑’。 李存孝武艺高强,勇猛无敌,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连武功天下第二的‘铁枪’王彦章在他手下都过不了几个回合,排第三的高思继就更不用说了,在李存孝大战十员武将后,而且是伤风感冒的情况下,几回合就生擒了高思继。 李克用处死李存孝后,排第二的王彦章就天下无敌了,竟连挑李克用三十六员大将,急的李克用都哭了,后悔杀掉李存孝,这时军师出主意,派人假扮李存孝出战。王彦章见到李存孝原来还活着,吓得魂飞魄散,掉头就跑,同时竟把王彦章的弟弟王彦童活活吓死了。” 张明远问道:“金台呢?”费无极道:“干爹种师道曾对我说,金台曾支持王安石变法,传授过蔡京内功。他出生在浙江金华府义乌县金庄村,自幼脾气倔强,喜欢练武,十岁那年,父母双亡。十二岁时离家出走,浪迹江湖,在河北一次遇险时被一名叫田七的武侠救助,并与他结为兄弟,向他学习异功绝招。后来从军并成为一名赫赫有名的战将,他性格豪爽,喜欢广交天下武林好友,曾偕同结义兄弟,力挫七十二座擂台,打遍天下无敌手,获得‘天下拳王’的美称。据说他有一个徒弟叫做周侗,在东京郊外做武师,一般人都难以相见。”一语落地,张明远暗自佩服,没想到无极知道这么许多,可见读书不比自己少。 张明远道:“方才我听你提及吕布,倒想起一个人了。”费无极笑道:“何许人也?”张明远道:“吕布,也叫吕奉先。还用我说么?” 费无极拍了拍脑门,哈哈大笑,道:“你是说萧奉先?”张明远点了点头,乐道:“我怀疑萧奉先这名字便是取自三国吕奉先。”费无极道:“我也以为如此,如若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总觉得萧奉先这名字好像似曾相识,眼下便明白了。” 张明远道:“吕奉先的下场由他在世之时的反复无常所造就。萧奉先的下场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必将自食其果。” 费无极恨恨的道:“这萧奉先不是什么好东西,张叔夜大人如若不说,我们还难以置信。他弟弟战败,他居然欺瞒天祚帝,由此萧奉先的弟弟得以生还,而不受到军法处置。他这便是和童贯一样的所作所为了。童贯欺瞒皇上,说刘法将军没死。萧奉先欺瞒天祚帝,说他弟弟已经竭尽全力,只怪军士贪生怕死。这二人也算沆瀣一气,都有胆大妄为之举。” 张明远气得握了握拳头,骂道:“童贯这狗贼最是丧尽天良,害死刘法将军,如若再害死干爹如何是好?” 费无极瞠目结舌,问道:“莫非干爹如今也要步刘法将军后尘?童贯如若狗胆包天,我们定要告诉皇上,想方设法也要为刘法将军平反昭雪。” 张明远嘘唏不已,叹了口气,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常言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蔡京和童贯如今作威作福,恐怕非你我三言两语便可挫败。我等与皇上眼下还交情不深,还要静观其变,以免引火烧身,得不偿失。”递个眼色给费无极,示意他不可冲动,以免自取其祸。 费无极指着前面高山,信誓旦旦,道:“蔡京和童贯好比眼前大山,我等定要翻过去。”张明远道:“谈何容易,不过事在人为,我们将竭尽全力。”费无极乐道:“恒山派,我们来了。”跨马而去。 张明远紧随其后,叫道:“山谷骑马,不可太快,当心有闪失。你出门在外,要小心谨慎,干娘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常言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可明白?” 费无极回过头,纳闷道:“如此地方,能有什么闪失。又开玩笑,胆小鬼,快走,如若天黑就麻烦了。”笑了笑,得意洋洋,跨马飞奔。 张明远眼疾手快,用夏国剑一指,急道:“你看,快躲开。”果然一块山石滚落下去。路上的水坑砸出水花来,啪的一声,溅到路边石头上去了。 费无极见状大惊失色,心有余悸,摸了摸胸膛。张明远道:“北方高山,少雨所至,树木稀疏,土层很薄,故而多裸露松散的山石。久而久之,山石滚落,不足为奇。” 费无极问道:“你看了什么书,居然还知道这些?”张明远道:“沈括的《梦溪笔谈》,在东京时,那王希孟手中便有,他是手不释卷了。我恰巧就看到这些,如今正好活学活用。”费无极乐道:“那是爱不释手。” 张明远问道:“你可知如今这恒山派所在的恒山,为何处在辽国掌控之内?我百思不得其解,一直以为,在大宋境内。” 费无极看向远方叹道:“幽云十六州被石敬瑭献给契丹人以后,恒山便划归了辽国。‘澶渊之盟’以后,辽国为了两国友好,便容许中原人抵达恒山烧香了。恒山派见到中原人很是亲切,不由泪光点点。” 张明远笑道:“好像你来过似的,见过恒山派泪光点点一般,别吹牛,真可笑。”“虽未曾见过,但也差不多了。”费无极笑出声来。 顷刻二人不再争执,更相和睦。来到恒山派山门把马交给恒山派弟子,说明来由,就跟随恒山派弟子,且走且谈,上山去了。山路漫漫,秋高气爽,郁郁葱葱,风景优美。众人心旷神怡,举目四望,喜乐无比。 恒山派弟子回过头愣了愣,伸手一指,不紧不慢的问道:“你们来恒山干嘛来了?很久不见中原人抵达,久违了。” 张明远笑道:“百闻不如一见,来看看。也拜访你们师父玄空道长,我家师父太平先生,你可知道?”恒山派弟子摇摇头,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恒山派弟子乐道:“逗你们玩罢了,还当真。你们终南山太平草庐,我们听说过。还记得上一次家师去京兆府,也得到你们师父的关照。此番你们前来,我等当以礼相待。” 费无极抬起头,指着这大山,挠了挠后脑勺,叹道:“如此大山,必定有大人物。师父既然让我们专程前来拜访,可见这恒山派玄空道长神通广大。” 张明远道:“如今恒山地处辽国境内,他们不容易。”恒山派弟子神情肃穆之际,仰天长叹道:“我等皆如三国时的关云长,便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罢了。” 这时,从他们后面传来声音,有人说话了,道:“玄空道长当然神通广大,有万夫不当之勇,曾以一人之力,在东京禁军万马军中,杀了一个狗提辖。如探囊取物!”张明远、费无极回过头看时,原来是方才老头路过,他感慨万千之际,介绍起来。 张明远道:“原来是方才老伯,敢问老人家可是要上山?”老头点点头,缓缓道:“不错,老朽是香客,上山烧香祈福。”费无极道:“方才,老人家为何行色匆匆?” 老头捋了捋胡须道:“契丹人近来多加防备,听说有一些太行山的山大王要联合我宋朝大军意图出雁门关袭扰辽国西京大同府,这恒山自然是必争之地,他们如何不严加防范。”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点了点头。 “老朽先行告辞,要去翠屏峰下拜访一位故人,你们可沿着这石阶,越溪过坡,便是恒山派祖庭。”老头用手指着前面,就离开了。 那恒山派弟子对张明远、费无极道:“你们再走几步就到了,在下有事要去山门,你们自便。”下山而去。张明远、费无极低头作揖,深表谢意,却早已不见这人的身影。 张明远道:“听这老人家所说,玄空道长,岂不如三国赵子龙大战长坂坡故事了?实乃骁勇善战,厉害的不得了。” 费无极踩着石阶与张明远且走且谈,缓缓道:“想必这玄空道长的功夫了得,赵子龙恐怕比不了。毕竟赵子龙只会舞枪弄棒。” 张明远道:“既然如此,那还废什么话,自然去拜访一番,见识一下了。如若不然,我便以为在吹牛皮,说大话。” 费无极用手捡起一根树枝,划拉着路边的杂草,唰唰作响之际,像个小孩子一般,歪着脑袋,笑道:“事不宜迟,出发。”伸手一指,迈开步伐,往前轻轻跳了跳。 说话间,二人已越过小溪,翻过山坡,往恒山派祖庭去了。一路但见,郁郁葱葱,枝繁叶茂,潺潺流水,悦耳动听。 正在此时,山坡后,三个人影走了出来,原来是老毒物和大毒物、小毒物,他们跟随张明远和费无极多日,也尾随而去。 第3章 拜访恒山 费无极登上石阶,远远望去,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老道长穿着白袍正闭目养神,许多道士成八卦拱卫之势。张明远靠近一点,往山坡下再看,这老头居中,弟子坐阵如先天图法,气势不凡,只是看不到那老道长的正脸。 费无极不小心踩翻一块石头,只见石头滚落,刚好掉入这阵法外围的一个水池里,只听,咕咚一声,果然叨扰了此地的清净。 张明远、费无极不觉暴露无遗,正在此时,突然,那老道一甩长袖,水池之水溅起许多水花,居然打到了张明远、费无极的脸上。二人用手抹了一把脸,眨了眨眼睛,立马站起身来,诧异万分,没曾料想,恒山派有如此高人,二人定了定神色,面面相觑。 “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来此作甚?”那老道问道,虽隔十米之远,可声有回音,却听得犹如天籁之音,中气十足。 张明远、费无极也大惊失色,目瞪口呆之际,异口同声拜道:“终南山太平先生李长安座下弟子张明远、费无极,拜访恒山派玄空道长!” 那老道默然不语,只是闭目养神。那弟子倒大喝一声,道:“终南山远在关中京兆府,如何到我恒山来了?” 费无极出其不意,道:“想来就来,有何不可?”那老道睁开眼睛,笑道:“油嘴滑舌,何出此言?”慢慢转过脸。 张明远一怔,瞠目结舌,道:“你可是方才山下老伯?”费无极也揉了揉眼睛,叹道:“没曾料想,前辈还和晚辈玩捉迷藏。”老道点了点头,笑道:“你们如何就料定老夫乃恒山派掌门人玄空?” 张明远道:“前辈莫非不是玄空道长,方才如何乔装打扮成老头?眼下又仙风道骨冒充玄空道长。” 费无极也道:“如若前辈不是,敢问玄空道长现在何处?烦请引荐一番,不胜感激。”随即作揖开来。 恒山派两个弟子用手一指,齐声大喝道:“放肆,安敢如此无礼?”老道摆摆手,弟子退下。 张明远叹道:“此来恒山派,千里迢迢,不远万里,也算走一遭了,哪知北方这般模样。”老道长笑道:“哪般模样?” 费无极道:“契丹人横行霸道,中原人受苦受难。”老道长道:“你们两个年轻人,倒也明白许多,既然如此不易,何必至此。” 张明远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无论千辛万苦,也要看看我大宋北国风光。”费无极道:“没曾料想,北方茫茫,宋民如此受苦受难,任人摆布,看人脸色。” 那老道一怔,缓过神来,仰天长叹,道:“只要我恒山派一日不灭,北方大宋元神就不灭。”张明远问道:“敢问前辈,不知玄空道长可在?” 有道士问道:“你是何人?”张明远掷地有声道:“我是张明远!”那老道长问道:“你如何知道贫道?” 费无极道:“家师提及,自然铭记于心。”老道顿时哈哈大笑,道:“贫道便是玄空,撤阵!”此言一出,恒山派弟子一瞬间撤离,只眨眼功夫。 张明远、费无极暗暗称奇,揉揉眼睛,不敢想象。玄空指着眼前山坡,道:“还不下来说话,更待何时?”张明远、费无极便小心翼翼走下石阶,快步前行,来到玄空道长跟前,拱手见礼。 玄空捋了捋胡须,笑道:“不是有轻功么?何不飞下来,如何与寻常人一般,走了下来?” 费无极道:“道长切勿见怪,来此宝地,不敢有恃无恐,不敢扬威耀武,自然也不敢造次。方才看到道长武艺高强,故而不好献丑。” 张明远道:“道长近来可好?素知此地是三国交锋之地,又为宋辽边界,颇有争议。想必清净不得?” 费无极道:“常言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在此乱世,恒山派能修身养性,实乃难能可贵。” 玄空神情肃穆之际,扬起袖子,忙道:“天下大势已去,北方幽云十六州早已被辽国的契丹人占据了很多年,我这恒山也是受契丹人管辖之地。许多匾牌石刻都被毁坏,贫道至此已是千疮百孔,先师走的早,留下我一人守山,如今有些弟子已是不易,让他们跟随我更是不易,但愿这大宋有朝一日可以北伐,我守这恒山,也算是不白守了。眼下看来,女真人早晚崛起,那时,恒山恐怕就离我大宋越来越远,可我恒山派一颗拳拳赤胆忠心将永向南方,永向东京。生为大宋人,死为大宋鬼,有何不可?” 一语落地,张明远一怔,费无极也神情恍惚,没曾料想,玄空原来这般心往大宋,慷慨陈词,实在令人佩服不已。 张明远道:“家师在弟子下山之时,叮嘱再三,定要前来拜访恒山派玄空道长,故而前来。听道长一番高论,令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费无极道:“如若不是亲眼所见,如何会知道,大唐时的北岳恒山,如今会陷入契丹人之手,与幽云一般,令人望眼欲穿。” 玄空道:“大同府便是云州,被契丹人叫做西京;幽州被契丹人叫做南京,也叫析津府。你们可知?” 费无极笑道:“实不相瞒,此番便是从雄州归来,还去过幽州,见识过契丹风貌。”玄空诧异道:“你们去雄州做什么?” 张明远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到雄州办些事情!”玄空道:“如何会去幽州?那可是契丹人的地盘!”一脸不解,紧锁眉头。 费无极道:“恒山也是契丹人地盘,我们不是也来了么?玄空道长在契丹人地盘相安无事,我们还怕什么。” 玄空点点头哈哈大笑,张明远、费无极也乐此不彼。玄空问道:“去雄州,事情可办完了,还顺利么?” 张明远道:“有贵人相助,还算顺利。目下早已离开雄州数日,意欲回京兆府复命,也好回山看望家师。故而南去之际,特意前来拜访。”随即献上李长安的书信。 玄空接过书信看罢,喜道:“原来如此,请大堂说话。”说话间,玄空在前,恒山派三弟子紧随其后,张明远、费无极跟随而去。 玄空道:“你们此番从终南山而来,一路多有劳顿。又是去雄州,又是去幽州,眼下又抵达我恒山。年纪轻轻,便行走江湖,前途不可限量。贫道佩服,佩服。”便让弟子献茶,坐了下来,微微一笑。 张明远坐了下来,拱手道:“不敢当,道长如此抬爱,晚辈受宠若惊。道长携弟子在此边关之地遥望大宋,也算并不容易。中原各大门派想必皆自愧不如。” 费无极拱手道:“道长,如今辽国掌控恒山,你们身居此地,想必对中原也是望眼欲穿了。” 玄空看了一眼费无极,站起身来,仰天长叹道:“这好比我大宋对幽云十六州望眼欲穿一般。”张明远、费无极点了点头,也站起身来。玄空回过头示意他们坐下说话,但二人皆不坐。玄空便坐了下来,二人才一同坐下。 玄空道:“如今天下并不太平,听说女真首领有个叫做完颜阿骨打的,此人也算英雄豪杰,四年前称帝建国,国号大金。他如今把天祚帝像赶羊群一般,搞得魂不附体。辽国如今是抱头鼠窜,草木皆兵,谈虎色变。故而对我中原人便少了些霸凌,不似前些年那般傲慢无礼。这辽国南京和西京靠近我大宋,故而汉人很多,男耕女织也算与中原大同小异。辽国种西瓜的技艺,被我中原人学了去,如今听说那太原府、真定府、河间府、雄州、霸州,乃至德州,都有种西瓜的行家里手。你们在山下茶铺吃的甜瓜,便是来自太原府的,不过辽国大同府对此可是颇为不满,以为大宋抢了他们辽国的买卖。如今契丹人与中原人你争我斗,早已习以为常,不足为奇。贫道与辽国军官也算旧相识,他们也给些薄面。” 费无极听了这话才了然不惑,好奇之际,又问道:“道长,这辽国西京大同府与南京析津府如若相提并论,不知谁更胜一筹?” 玄空道:“彼此彼此,不相上下。好比我大宋的杭州与成都,皆是长江沿岸的大城。贫道虽身居辽国掌控的恒山,但一颗拳拳报国之心,犹如烈火,永不熄灭。这恒山派,原本是佛家子弟所在,只因辽国天祚帝尊崇佛教他们皆下了山,到辽国大同府去了,辽国修寺院,建佛塔,佛门弟子倍受荣耀。恒山上还有一些寺院,大多荒芜,人烟稀少,唯有我道家在此,固守山门。”张明远、费无极听了莫不嘘唏不已。 玄空笑道:“你们不必如此,他们曾在恒山也算热闹,不过太也热闹便令人勉为其难了。你们想想看许多香客上山拜佛,便叨扰了恒山的清净,如今那些香客都去大同府城里了,也算人间烟火,热闹非凡。我道家喜欢清静无为,如此幽静,实乃一方乐土。” 费无极道:“原来如此,我们在中原就听说恒山的名头,没曾料想身居辽国境内。此番抵达,也是了然不惑。辽国尊崇佛家,想必会刁难道家。” 玄空摆了摆手,捋了捋胡须,叹道:“毕竟我道家乃中原土生土长的教派,不似佛教来自天竺。辽国天祚帝为了收买人心,也不会得寸进尺,赶尽杀绝。毕竟那鲜演大师也与贫道是故交,他又倍受天祚帝尊崇。天祚帝对我恒山派自然也会网开一面。如今天祚帝还会派大同府官吏上山赠送钱粮,以示恩惠。贫道也万万没想到,实乃不可思议之事。” 张明远道:“天祚帝还赏赐高丽《大藏经》 ,高丽使节两眼放光,不知何故。”玄空笑道:“如若高丽得到鲜演大师的《华严经》那才会乐出屁来。” 张明远、费无极破涕一笑,没曾料想作为恒山派掌门人的玄空居然也冒出粗语。费无极问道:“敢问道长祖籍何处?” 玄空仰天长叹,喃喃道:“贫道本是太原府人氏,祖居那太行、王屋二山之间。自小跟随叔父长大,出生便没有见过生身父母。叔父曾在雄州榷场做买卖,只因发生口角,便被雄州府衙的衙役乱棍打死了。我那兄弟与我一同告官,可惜当年的那个雄州知府是出身于蔡京的府邸,听说是给蔡京管理地窖的管家。那厮说给蔡太师管理黄雀鲊也比来雄州做官舒坦,但贫道长大成人自然心知肚明,那厮也是替蔡京捞油水的货色。后来蔡京被贬谪,那厮才被童贯的人赶了下去。童贯的人又做了雄州知府,眼下雄州知府便是童贯的人。别看一个小小的雄州知府,从榷场大把捞银子却是世人皆知。” 张明远纳闷道:“这是何故,还望道长赐教?”费无极却解释开来,缓缓道:“这还不明白,真笨。我看小小雄州知府却胜似东京开封府府尹。” 玄空笑而不语。张明远惊道:“又开玩笑,开封府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天子脚下,当今皇上住的地方。正所谓京官可比地方官大,这东京开封府府尹,相当于秦风路的经略安抚使。” 玄空冷笑一声,定了定神色,缓缓道:“雄州知府可不简单,一则中原抵达雄州的富商大贾要贿赂于他,以求他睁一只眼就闭一只眼,让其在榷场做买卖。二则辽国商队抵达雄州榷场要贿赂于他,以求他少收些杂税。三则,波斯、女真、高丽、大理商人也在雄州榷场做买卖,依然要时常孝敬雄州知府。如此看来,你们如若还不明白,岂不装傻充愣了?”张明远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费无极气道:“这便是闷声发大财,如此好事,真是羡煞旁人。”不觉搓了搓手心,顿时心花怒发。 玄空紧锁眉头,站起身来,扬起袖子,骂道:“如今这世道,实乃丧尽天良,令人发指。我大宋文官爱钱,武将惜死,富商大贾却逍遥自在,走南闯北,衣食无忧。苦了穷苦农夫,他们春夏秋冬幸苦劳作,却依然粗茶淡饭。哪里比得上东京那酒楼里的酒囊饭袋,鸡鸭鱼鹅早已腻味,螃蟹都不稀罕,鲨鱼本在海里搏击风浪,安享快乐,也被世人捕杀上岸,成为达官贵人碗里的美味佳肴。当今皇上如此大搞‘花石纲’,此乃败国之举。一旦民怨沸腾,国将不国。不等外敌入寇,中原便已离心离德。犯上作乱,怕是迫不得已。官逼民反,也是咎由自取。”一语落地,依然愤愤不平,坐了下来,喝了口茶,黯然神伤,一目了然。 张明远也不觉心中苦闷,五味杂陈,看向门外,寻思道:“皇上果然糊涂,还不废除‘花石纲’更待何时?如若我有机会进宫面圣,定要劝谏才是。范仲淹大人有言在先,正所谓‘宁鸣而生,不默而死。’人生在世,自然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想到这里看向费无极。 费无极心领神会,点了点头,也寻思道:“这‘花石纲’之事,我们听得不少了,一人说是道听途说,许多人说,恐怕就不可置若罔闻了。何况又是如此多的不同人都提及此事。我与明远眼下只是一介布衣,既非朝廷大员,又非地方父母官。又能如何?贸然去给皇上说,怕会引火烧身。还是静观其变,再做计较。”顿时低头喝茶,只字不提。 玄空见二人沉默寡言,便叹道:“你们师父李长安也算关中德高望重之人,想必他早已教导你们如何安身立命了。贫道只是想告诉你们,人心险恶,不可祸从口出。方才老夫所言皆气话罢了,不足为外人所知,你们可明白?”二人点了点头。 玄空又道:“眼下秋风瑟瑟,你们晚上睡觉要盖好被子,以免着凉。这恒山之上秋风最是萧瑟,切记切记。” 费无极道:“草原上的秋风最冷,可契丹人还在吃西瓜。”张明远道:“不错,雄州也有,我们离开之时,吃了不少,味道好极了。” 玄空站起身来,转过脸,伸出双手,用手比划之际,笑道:“西瓜在北方司空见惯,不足为奇。贫道在大同府见过的西瓜,最大的好似车轮一般大小。天祚帝赏赐给佛寺的西瓜,那可是极品中的极品。” 张明远也站起身来,问道:“道家子弟与佛门子弟居然也能友好相处?”玄空笑道:“友情无关地域语言教派,须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贫道精通儒佛道三家真谛,自然明白如何为人处事。”张明远、费无极对视一笑,佩服不已。 玄空感慨万千之际问道:“你们可知人生在世有哪四件大事?”张明远道:“生老病死和衣食住行。”费无极道:“喜怒哀乐与吃喝玩乐。”玄空点点头又摇摇头。二人不解,玄空笑道:“你们所讲,世人皆知。贫道所问,却鲜有人知晓。” 张明远拱手问道:“还望道长赐教?”费无极坐在椅子上,慵懒之际也看了一眼玄空,一言不发,也不说想请教,也不说感兴趣。玄空见费无极心不在焉,便笑而不语。张明远道:“道长何故沉默寡言?” 玄空道:“人若想大彻大悟,恐怕少不了虚心请教。如若目中无人便差强人意。”随即瞪了一眼费无极。费无极却低着头,不曾见到这一幕。 张明远问道:“道长所言人生四件大事,不知是什么,还望赐教?”见张明远如此执着恳切,玄空道:“那便是这四个字,叫做修、真、情、康。”随即拉着张明远的手,一一写在张明远手心里。 张明远点了点头,了然不惑,但却不解这四字是何道理,便追问道:“前辈,这有何道理,还望赐教?” 玄空道:“修便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来到这世上一回,便开始了每个人的修行。不管父母和师父的教诲,还是行走江湖的真知灼见,皆是每个人自己的路。实话实说,每个人都要经受孤独。尽管你有父母兄弟姐妹,亲朋好友师父师兄弟,可晚上睡觉,每个人做梦都不同。” 费无极听了这话,有些佩服玄空,但拉不下面皮,只好故作镇定,并不喜形于色。张明远又问道:“前辈,何谓‘真’?” 玄空道:“这没什么可说的,人生在世,没有人一辈子不撒谎的。撒谎便是假,实话实说,光明磊落,便是真。不管你追求什么,不管你胡思乱想什么,归根结底,要返璞归真,做真实的自我最重要。一个人如若虚情假意,一辈子活在虚伪和谎言里,那该多累?成天勾心斗角,想着害人,如此阴谋诡计之人,到头来恐怕也是害人害己。天道好轮回,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费无极靠近张明远,规规矩矩直起身子。 不等张明远问,费无极便恭恭敬敬拱手问道:“前辈,这‘情’,晚辈最想知道,还望赐教?”玄空默然不语,低下头喝了一口茶。 张明远见费无极自讨没趣,本要开口替费无极请教,玄空笑道:“费无极这回想听了,那贫道便说说看。” 费无极站起身来,作揖道:“多谢前辈,方才我不太舒服,可能是有些着凉伤风感冒,还望见谅。”不觉轻轻咳嗽一声。 玄空道:“何不早说,我让弟子熬姜汤,你们都喝一碗,发发汗,便好了。”费无极再再拱手致谢。 玄空摆了摆手,道:“贫道且说说这情字,世人皆知人与鸟兽鱼虫、花草树木的不同之处,便是人情冷暖。不过贫道以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句话有失偏颇。” 费无极点了点头,喜上眉梢之际,笑道:“前辈居然与晚辈心有灵犀一点通了,不可思议。晚辈也这样以为。”玄空惊讶万分,乐道:“怕是开玩笑罢了,你也这样想,果然后生可畏。” 张明远道:“草木也有情,鸟兽鱼虫更有情,只是人不知而已。有诗为证,正所谓‘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此处我不想说这句诗的字面意思,而是要说,小草也是有孝心的,还知道报答春晖的恩情。” 玄空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那可是最可怕的东西。亲情如水,在你饥渴难耐之时,便是最能体会。友情如雨,在你酷暑难当之时,便是清凉心头。男女之情如酒,喝少了不过瘾,喝多了便要哭鼻子。”此言一出,张明远、费无极点了点头,佩服不已。 费无极追问道:“前辈,这康莫非是身体健康不成?”玄空点了点头,笑道:“不错,一个人不管大富大贵,还是大权在握,如若病入膏肓,神仙也束手无策。自古生老病死,无人逃脱。有些婴儿夭折便是如此,有些年轻人争强好胜便身首异处。往往皆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岂不令人痛心疾首?”说罢,端起茶碗,黯然神伤,颇多心事重重,原来玄空的儿女皆夭折过,如今年过半百,却膝下无儿无女。 顷刻,一弟子进报道:“师父,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他们回来了。”玄空道长大手一挥,道:“让他三人前来会客,你们三人替换他们。”弟子领命而去,只见有三个陌生面孔,走了进来。 玄空介绍道:“此乃大弟子惠松。”张明远看去,此人眉清目秀,颇有仙风道骨,不过高冷之极,怕是不容易说话,难以亲近。此人拱手答礼,并不喜形于色,只是盯着张明远看个不住。 玄空接着道:“这是二弟子明哲。”费无极一瞅,这人身长八尺,容貌甚伟,气度不凡,一个酒窝浮现眼前,笑容满面,令人赏心悦目。 玄空最后笑道:“三弟子道空。”张明远、费无极同时看去,此人,浓眉大眼,皮肤黝黑,不知为何如此。此人小眼睛,大耳朵,好似蝙蝠一般的模样。 张明远、费无极与之一一见礼,四下不再陌生。一起品茶说话,已是中午时分。吃了午饭,玄空道长歇息去了。 张明远、费无极与他座下三个弟子惠松、明哲、道空在恒山四处走动,算是观赏一番,以示不虚此行。 第4章 悬空古寺 众人且走且谈,便不再陌生。张明远看着眼前的峡谷,叹为观止,不禁问道:“此处如此蔚为壮观,不知叫做什么名字?还望赐教。” 明哲介绍道:“这是金龙峡,居于天峰岭和翠屏峰之间,峡谷幽深,峭壁侧立。石夹青天,最窄处不足三丈。这里是古往今来的绝塞天险。据说北魏时,那穷兵黩武的道武帝发兵数万人,在此处劈山凿道,作为进退中原的门户。就是到了我大宋太宗皇帝时,此处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想当年,杨业父子在这里以雁门关之险而据守,抵抗辽国萧太后的大兵入侵。金龙峡内,悬崖中腰有古栈道盘绕,名为‘云阁’。我等时常到此处修身养性,坐道观天,常常三日,废寝忘食。”听了这话,张明远点点头微微一笑,不觉举目四望,果然蔚为壮观。 费无极道:“废寝忘食,坐道观天,你们何必苦煞自己。”摇摇头笑出声来,看着眼前的松树,又问道:“这松树与我终南山不老松如何大相径庭了?” 明哲道:“我恒山松,风格别致,形状奇特。其中,有四株形状奇特的唐代古松,人称‘四大夫’。这四株古松,根部悬于石外,紧抓岩石,傲然挺立,气势不凡,别具风格。实乃我大宋忠君爱国之士。”随手一指,张明远、费无极望去,不远处,果然有四棵松树,在山岩间矗立。形态古怪,好似四个男子。 费无极看着山洞口,忽见桃花朵朵,不由瞠目结舌,喜出望外。张明远道:“如此风景秀丽,果然妙不可言。” 惠松介绍道:“这桃花洞古已有之,位于真武大殿后的恒宗峰上。洞口坐北朝南,高有丈余,宽近八尺,入深约十五丈。此处集中我恒山桃花群,历百年而茁壮常新,清明前后桃花盛开,红若香珠,灿若彩霞,点缀山谷,飘摇春意。实乃奇景!不过今年颇为古怪和奇特,已是八月秋高气爽,居然还有桃花。” 一语落地,费无极瞠目结舌道:“看看你,头头是道,出口成章,说的诗意盎然,实在令人喜欢。我也知道有唐诗为证,正道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白乐天所说的桃花在四月暮春之际,也说得过去,毕竟那山寺居高临下,与地面气候不同。可你这恒山桃花洞却秋高气爽也桃花绽放,岂不是人间仙境,令人惊讶万分了?” 张明远道:“看了这桃花,我便觉得人生颇多感慨。”费无极问道:“师兄总是颇多感慨,不知又要感慨什么,但说无妨。”张明远低下头,沉默不语。 惠松道:“明远兄但说无妨,我等也好切磋一二。”明哲道:“触景生情也在所难免,眼下想必明远兄看到桃花,可能想起自己的故乡也未可知。” 道空仰天长叹道:“桃花是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不过许多人背井离乡都会看到桃花,桃花盛开便是一年之始。多少游子也割不断故乡情深。”不觉热泪盈眶。 张明远道:“如此说来,我倒也很想终南山了。此番走南闯北,路途遥远,好不容易,才算知道,人在江湖,走来走去,可是一件苦差事。”费无极点了点头,叹道:“我也一样。” 明哲道:“明远兄,你还没说你感慨什么,但说无妨。”张明远道:“恭敬不如从命,我便说说看,还望诸位不要笑话才好。”费无极拍了拍张明远的后背,催促道:“别卖关子,快说。” 张明远道:“人生在世,岁月更替,四季枯荣,时光轮回,好似这桃花,花开花落,皆一念之间。桃花落了,便入泥,来年桃花又盛开。只是不知今年的桃花与去年的桃花是不是同一朵,就难以知晓了。据说人有投胎转世之说,桃花又当如何?” 听了这触景生情,费无极感同身受,心中颇多历历往事,不觉嘘唏不已道:“唐诗里对桃花说的多如牛毛,不劳你说。我便知道许多。李太白说‘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崔护说‘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刘禹锡说‘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众人听了,都对费无极惊叹不已。 明哲笑道:“别说大唐,大唐的桃花都烂大街了。我大宋苏学士也有不错的诗句,正道是‘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惠松看向张明远、费无极等人,神秘兮兮之际,乐道:“关于这李太白和汪伦的故事,的确和桃花潭大有渊源,不知诸位想听么?” 张明远饶有兴致的追问道:“但说无妨,还望赐教?”一个个聚精会神,都看向惠松。那明哲和道空也是如此。 惠松道:“李太白这人最爱游山玩水,当时已是大名鼎鼎,名扬天下。有个青年叫做汪伦,他对李太白很是仰慕想结识一番,可惜人微言轻,自然不好见到鼎鼎大名的李太白。汪伦有一次终于等到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听说李太白要到汪伦家乡游玩。汪伦以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便斗胆写信相邀,说有十里桃花和万家酒店。没想到李太白居然答应下来。等李太白坐船兴冲冲到了以后才发现上当受骗了,顿时心灰意冷。原来一株桃花也也没有,只有一家孤零零的小茅屋,外边一个杏黄旗,上面写着‘万家酒店’四个黑色大字。汪伦就拉着李太白的手说‘十里桃花是我们这里潭水名称。万家酒店是这家酒店的店主姓万。’李太白听了这话愣了愣,破涕一笑。李太白坐船离开之际,汪伦与村民在岸边一起用脚打着节拍,唱歌。李太白不禁心潮澎湃,思绪万千,便写下了那首名诗《赠汪伦》 ,如此汪伦便活在了李太白的诗中,名扬天下。”此言一出,众人意犹未尽,惊叹不已。 明哲笑道:“古之友情比比皆是,犹如鲍叔牙和钟子期之高山流水觅知音的故事,便是源远流长,名垂千古。君子之交,淡如水。通透便是喜乐无比。可又有人说,泛泛之交淡如水,知己二三足以慰风尘。人生自古无不如此,毕竟人心隔肚皮,朋友也罢,故交也好。还是亲生父母才会对你掏心掏肺。” 道空点了点头,笑道:“所言极是,除了父母,想必世上不会对你好了。毕竟人生在世,有许多无可奈何,这世人之所以勾心斗角,无非是为了名利罢了。” 惠松反驳道:“也不见得如此,这故交也是有的。师父与终南山太平先生便是如此,他们的交情可不简单。” 张明远、费无极听了这话顿时愣了愣,饶有兴致之际,异口同声的追问道:“何出此言,但说无妨。” 明哲道:“明远、无极,你二人去西夏的事情,你们师父早告诉我家师父了。还有,你们去西夏之际,我们也去了终南山,还是我家师父带领我们去的。此番你们师父虽没带你们来,可你们自己前来也不错。毕竟你们师父年纪大了,长途跋涉恐怕不合时宜。我家师父比你们师父年龄小一点,长途跋涉不在话下。” 道空道:“去了终南山,我们才知道你们居然跟着张叔夜去了西夏。我们跟着家师去过辽国上京临潢府,那一次拜访那鲜演大师,也算长途跋涉。家师比我们的精气神好太多,我们自愧不如。” 张明远问道:“原来你们拜访了我们终南山,不知你们何时回来?”费无极惊道:“你们觉得终南山如何,与你们恒山,可有一比?” 惠松笑了笑,叹道:“都是山,大同小异罢了,你们真是孩子气。为何世人总爱比来比去。辽国与大宋比来比去。西夏与大宋比来比去。辽国与西夏比来比去。无非大与小,强与弱,富与穷,好与坏罢了。”众人都笑。 明哲道:“去你们终南山时,就是你们离开京兆府去往萧关的时候,我们便下终南山回来了。我们没进长安城,本来想去种师道老将军的府邸与你们见个面,可是你们师父说你们去萧关了,我们只好回来了。” 道空寻思道:“种师道府邸,我很想去,想看看鼎鼎大名的种家军到底是何模样,偏偏师父不去了。我又不知道在何处,只好归来。”想到这里,笑道:“如若还有机会,我们还想去终南山拜访。” 费无极笑道:“机会很多,礼尚往来,下次你们去终南山,我等定会以礼相待。我们有菜园子,瓜呀果呀菜呀的,摘下来,招待你们。” 道空笑道:“为何没肉,东坡肉也不错,东坡鱼,更上一层楼。再不济,也要有东坡豆腐,是也不是?招待人不能抠抠搜搜,要热情大方。”众人捧腹大笑。 张明远点了点头,笑道:“不错,你们恒山派在我大宋东北,我终南派在我大宋西北。皆是大宋边关重镇,皆固守大好河山,自然同为一家人,亲如兄弟。” 惠松道:“你终南山面对西夏党项人,我恒山面对辽国契丹人,也算缘分使然。眼下宋夏议和,你终南山便可清净了。而我恒山怕是要‘山雨欲来风满楼’了。”听了这话,张明远神情肃穆,紧锁眉头,黯然神伤之际,顿时惊道:“此话怎讲?但说无妨。” 费无极也好奇之际,用手指头轻轻划动自己的下巴,笑道:“怕是惠松兄危言耸听罢了。这‘澶渊之盟’后,宋辽两国亲如兄弟,雄州榷场热闹非凡。哪里会有什么危机四伏?就算女真人犯上作乱对付契丹人,那也是人家的家务事。我大宋何必多管闲事,想必辽国眼下自顾不暇,何况会叨扰我大宋。杞人忧天恐怕是个天大的笑话。” 惠松瞪了一眼费无极,似笑非笑,一言不发。明哲见状,笑道:“未雨绸缪还是免不了,你看辽国天祚帝,曾几何时也瞧不起完颜阿骨打,结果如何,如今乃是谈虎色变,草木皆兵。” 张明远道:“不错,眼下天祚帝的确草木皆兵,谈虎色变。”又使个眼色给费无极,费无极笑道:“可他放虎归山,也怨不得别人。” 惠松道:“女真人反抗契丹人,是辽国家务事。由此我想起秦始皇来,陈胜吴广在大泽乡犯上作乱,也是秦朝家务事。就是不知谁是家长了。” 道空道:“家长当然是秦始皇,不过人家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也不无道理。”费无极本欲反驳,张明远又使个眼色,费无极便低头不语。 张明远抬头又见一片云海茫茫,恒山郁郁葱葱,佛若人间仙境。道空道:“恒山云海,变幻无穷。出云洞在后土夫人庙的不远处山腰,晴日明朗,洞口寂静,阴雨来临,洞口便游出缕缕白云。”不觉指了指前方。费无极随之望去果然云卷云舒,非同一般。 费无极道:“这寺庙建的好生奇怪,如何就高悬于此了。莫非玄空道长略施法术不成?”指着远处的庙宇出神,张明远放眼望去,果然与众不同。此言一出,惠松、明哲、道空哈哈大笑。 明哲道:“这悬空寺,原叫‘玄空阁’,乃北魏时拓跋人所建。北魏天兴元年建都平城,北魏天师道长寇谦之仙逝前留下遗训:要建一座空中寺院,以达‘上延霄客,下绝嚣浮。’之后天师弟子们多方努力,精心谋划,悬空寺于北魏太和十五年建成。唐开元二十三年,大诗人李太白游览悬空寺后,在岩壁上书写了‘壮观’二字。”费无极放眼望去,果然有‘壮观’二字。 张明远笑道:“李太白有句诗叫做‘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返。’想必此二字‘壮观’便出自这句诗了。” 费无极摇摇头,苦笑道:“可惜李太白的这句诗乃是写庐山,与眼前的恒山,没什么关联。” 明哲笑道:“这又何妨,读唐诗,不必逐字逐句推敲,把握意境便是恰到好处。”费无极紧锁眉头,笑而不语。 惠松见费无极一脸不悦,便插话道:“这北魏道人也是厉害,硬生生忽悠着拓跋人出钱出力把道坛从平城,南移至此。那工匠确有些本事,根据我道家,‘不闻鸡鸣犬吠之声’的逍遥境界建了这天下莫可能及,无出其右的‘玄空阁’。不瞒二位,家师道号玄空,也是与这‘玄空阁’大有关联。玄者,玄而又玄,乃道家之妙。空者,空空如也,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乃佛门之悟。我恒山派如今是三教合一,天下莫可能及。”张明远点点头,算是了然不惑。 道空道:“我恒山派悬空寺处于深山峡谷之间,全身悬于石崖之中,石崖护佑,故而免受雨水冲淋。如若山下洪水泛滥,也免于被淹。如此巧夺天工,世所罕见,想必后世也会惊叹不已,称之为天下奇观。” 费无极环顾四周,叹道:“果然想的周到。”张明远仰天长叹道:“实乃天下第一。” 道空道:“这四周大山如此高耸,玄空阁自然不会被风吹日晒。目下有些不愿去大同府的佛门弟子,又不愿受契丹人欺凌的都南下五台山和中原嵩山去了,听说还有去峨眉山的,留下这佛家禅房,让我道家弟子享用。如若不是有些契丹人为非作歹,焉能如此。天祚帝是尊崇佛法,可他手下难免阳奉阴违,从中作梗。在天祚帝跟前,他们说和尚们不愿接受辽国的管辖便逃之夭夭了。在和尚面前,又说天祚帝有旨意,必须接受大辽法令,受朝廷掌控。和尚们当然不愿意,便想南归大宋了,临行之时,和尚们泪光点点,好生了得。都为名门正派,都为大宋子民,如何不感同身受,泪流满面。”一语落地,惠松、明哲,一个个也热泪盈眶。张明远、费无极不觉也泪光点点。 张明远心想,这下好了,和尚走了,道士就忍辱负重了,随即叹道:“原来北方如此,怪不得,韩昌黎言道,‘燕赵古称多慷慨悲歌之士!’想当年,荆轲刺秦王的故事,何其悲壮!‘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潇洒之极,豪迈不已,世所罕见。如今的大同府早已在契丹人掌控之中,以幽云十六州为依托,契丹更是嚣张,更是虎视眈眈,更是有恃无恐。”不由握了握拳头,咯吱作响。 第5章 真知灼见 众人都陷入沉思,一个个五味杂陈,低下头去。张明远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明哲与惠松面面相觑。道空叹了口气,看向费无极。 费无极道:“《周礼·职方氏》记载:当时天下‘九州各有镇山,恒山,正北并州镇山’。《诗经-尔雅·积山》也称‘恒山为北岳’。北魏郦道元所作《水经注》载,‘又东南过中山上曲阳县北,恒水从西来注。之滱水自倒马关南流与大岭水合,水出山西南大岭下,东北流出峡,峡右山侧,有祗洹精庐,飞陆陵山,丹盘虹梁,长津泛澜,萦带其下。东北流注于滱。’由此可见,恒山之地,溪流飞瀑,颇为壮观。” 张明远道:“恒山西控雁门雄关,东跨河北,南接五台山,北临大同府,连绵数百里。当年古人登临此山,可俯视真定府和太原府,山势苍茫,气象万千。古者天子巡狩,常以岁十一月至于北岳,侯伯皆有汤沐邑,以自斋洁。周昭王南征不还,巡狞礼废,邑郭仍从。”惠松惊叹不已,原来张明远和费无极引经据典,读书颇多。 费无极问张明远道:“师兄,在东京时,我倒留意过有关大山名川的记载。沈括所作《梦溪笔谈》载‘北岳恒山,今谓之大茂山者是也。半属契丹,以大茂山分脊为界。岳祠旧在山下,石晋之后,稍迁近里。’此话怎讲?” 张明远道:“契丹人对恒山也是垂涎三尺。他们自然明白,雁门关实乃兵家必争之地,恒山又易守难攻,距雁门关不远,岂可等闲视之。” 费无极又笑道:“孔子编《尚书中所云,‘岁二月,东巡守,至于岱宗。五月,南巡守,至于南岳,如岱礼。八月,西巡守,至于西岳,如初。十月一月,朔巡守,至于北岳,如西礼。’可见北岳也为孔夫子所推崇!孔夫子此人被奉若神明,尤其中原帝王将相更是顶礼膜拜。孔夫子都对北岳恒山如此推崇,可见一斑。” 张明远挠了挠后脑勺,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道:“我倒听种溪说过,他说我大宋有个大画家叫做郭熙的,他的《早春图》世人皆知。郭熙早就有精妙说法,他说,‘泰山如坐,华山如立,恒山如行,衡山如飞,嵩山如卧。’这五岳实乃中原名山大川之至尊。如何不心生敬意,如何不顶礼膜拜。难怪泰山封禅为历代皇帝所爱,也是仰慕大山之雄伟。难怪杜工部也感慨万千道: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惠松道:“没曾料想,你终南山弟子皆是饱读诗书,才高八斗之辈。如此引经据典,头头是道,可见‘读书破万卷’自然‘下笔如有神’了。” 费无极道:“你也用了杜工部的诗句,也是引经据典,头头是道了。”此时,众人开怀大笑,更相和睦。 道空道:“我恒山派虽处两国交锋之地,可心往大宋,梦回东京,魂系中原。不知将来如何,还望大宋出师北伐,收复失地才好,让我汉人也堂堂正正,顶天立地。” 明哲道:“许多中原门派可能早忘了我恒山派,不过也没什么。天下一家,何必在意那么许多。汉人、契丹人、党项人、吐蕃人、大理人、女真人、回鹘人,皆是蓝天白云下的子民。虽国不同,君有别,地域分东西南北中,语言文字习俗,皆是五花八门,但大可合同为一家,世代友好。少了刀光剑影,互相杀伐,岂不惠及天下苍生,也是帝王将相大大的功德无量了。” 张明远斩钉截铁道:“所言极是,可我却不能这般豁达,让我张明远寄人篱下,很难做到。如若有朝一日,终南山也被西夏所占,我当以死谢天下!” “什么!”费无极大惊失色道:“师兄你疯了吗?一派胡言,什么死不死的,我们要长命百岁,看到大宋一统山河。”张明远点了点头,神情肃穆。 惠松道:“但愿我大宋一统山河,我恒山派就可以与中原各大门派华山论剑了,到那时天下太平,黎民百姓安居乐业,恐怕江湖也寂寞许多。虽说江湖寂寞了,可贪官污吏也不少,我等也好替天行道,也是何其快哉,故而江湖也是不甘寂寞。就怕天下大乱,江湖也会陷入不义之战。如若为贼人利用,这江湖就血雨腥风,不敢想象了。” 道空道:“目下看来,难上加难。听说辽国天祚帝胡作非为,完颜阿骨打倒是与那越王勾践有些相似,恐怕辽国要完蛋了。西夏乾顺虽说也雄才大略,可党项人也是自身难保。天下大势要变,实在感慨万千。” 明哲道:“中原的人难知我北方宋人的苦衷,就像江南不知中原疾苦一般。北方汉人处在契丹人、党项人、女真人威胁之下,我大宋边关烽火狼烟,此起彼伏。如北方雁门关的杨家将和西北京兆府的种家军者,又有多少?为国为民,世世代代,子子孙孙,抛头颅,洒热血,镇守边关。他们实乃我大宋堂堂正正的大英雄!”张明远、费无极听了这话,皆暗自佩服,对明哲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明哲摆了摆手,笑而不语。 费无极道:“说到这里,我也忍不住,说上几句话。我与种家军认识,他们子子孙孙,实乃感天动地泣鬼神,从种谔到种世衡,从种世衡到种师道、种师中,从种师道再到种浩、种溪,种家军多少年来一直与西夏党项人周旋。如若不是他们,关中京兆府恐怕早被西夏占据,那后果不堪设想。京兆府就永无宁日,东京就腹背受敌了。他们让西夏不敢轻举妄动,故而我终南山才逍遥境界,才是人间乐土。他们种家军实乃我大宋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听了这话,道空若有所思,沉默不语。原来道空有个西夏朋友,时常提及种家军,对种家军恨之入骨,这西夏人是西夏小将,在战场上曾被种师中砍掉了一只胳膊。道空听得多了,眼下听了费无极提及种家军,便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 张明远道:“你们说了这么多,我也忍不住要长篇大论了。不管何时何地,只要是大宋的地方,镇守者都是大英雄!有些有名有姓,有些无名无姓。可怜了黄沙漫漫,尸骨未寒。多少帝王将相在‘朱门酒肉臭’,多少黎民百姓是‘路有冻死骨’。多少士卒冲锋陷阵、马革裹尸、为国捐躯、慷慨赴死、血洒疆场。殊不知,千秋功罪也只待后人评说,英雄本色实为后人仰慕,后人追思,后人凭吊!”此言一出,惠松、明哲佩服不已。道空笑而不语。 费无极道:“如若计较功名利禄,岂不可笑之极?不过既然为国为民,就该得到些什么。这建功立业,功成名就,也就不是沽名钓誉了。故而我以为,不可让英雄流血流汗,到头来又流泪,岂不令人匪夷所思。”明哲点点头,深以为然。 张明远道:“看我大宋之前,史海泛舟,自然有许多感慨万千:夏启设坛告天,立开天辟地之国,尧舜禹乃上古帝王之楷模。可惜后来出现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故事。夏桀还大言不惭自比什么太阳,最后被国人赶下台来,实乃贻笑大方,自欺欺人,自取其辱;商汤本也不错,可惜这青铜器太久也难免锈迹斑斑,殷纣王就是太自不量力,结果招来武王伐纣,一个牧野之战,就把天下交了出去;周文王礼贤下士,得到姜太公的辅佐,后经周武王的修生养息,周天子也慢慢的变成了一棵参天大树,一个分封制让天下各得其所,本也相安无事,天下太平。不过这到后来也出了麻烦,实乃自寻烦恼。世人皆知楚王好细腰美女,自然也知楚王问鼎的故事。自此,天下大乱,春秋五霸,战国七雄。老子、庄子、孔子、孟子、韩非子、墨子、孙子、荀子,还有出神入化的鬼谷子,诸子百家都出来为天下君王争霸天下而出谋划策。虽说齐楚赵燕秦魏韩,东西南北到中间。可偏偏是地处西北最不起眼,最被人瞧不起的秦国后来居上,后发制人,最后势不可挡,最终出现了李太白的慨叹,正所谓,‘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这秦王嬴政不再是从前的秦王,他成为这天下无敌的秦始皇!可惜好景不长,二世不过,就被赵高搞的乌烟瘴气,指鹿为马,国将不国。陈胜、吴广被逼无奈,揭竿而起本算不得什么,狂风暴雨还在后头。那便是西楚霸王项羽的巨鹿和楚汉之争。” 一语落地,惠松、明哲、道空目瞪口呆,暗自佩服,没曾料想,张明远如此博闻强识,头头是道,把个历史脉络诉说的天衣无缝,清楚明白。 费无极接过话锋,叹道:“同一事件可反复出现,这在历史上算不得什么大事,便是异曲同工了。垓下之围到白登之围,都是男人与女人斗智斗勇。垓下有美人虞姬,白登有匈奴王妃。项羽因女人流泪,刘邦因女人而解围,皆是无言以对。”明哲点了点头,惊叹不已。 张明远接着说道:“西汉有汉武帝、司马迁、霍去病、张骞之辈,何其雄伟,虽远必诛,天下无敌。不过也有美人的柔美,这昭君出塞也是从容不迫,声名远扬。东汉光武中兴,也算名不虚传。可惜东汉末年,宦官专权,外戚干政,天下大乱。三分魏蜀吴,曹孟德中原称霸,刘玄德建邦西蜀,孙仲谋坐领江东。王羲之的兰亭序与白鹅,淝水之战的草木皆兵。不过是过眼云烟,匆匆过客。南北朝真是一个颇为有趣的时代。北魏冯太后和孝文帝,何其英明神武,实干兴邦;南朝梁武帝却舍身佛寺,空谈误国。大江东去,江南江北却是天壤之别。隋唐大一统终究到来,一条大运河,让隋炀帝快乐许多,也让他的大隋昙花一现的何其如梦如幻。还是李世民果断干练,心狠手辣,玄武门之变,便把江山牢牢抓住。不过他也皇天不负有心人,开启贞观之治,成就了大唐盛世,长安美梦。”惠松眼前一亮,喜乐无比。 费无极道:“武则天也厉害,硬生生从男人堆里爬出来,站起来。虽说做了天下人间的女皇帝,可命运的安排,只能给她一块无字碑,可见做女人实在不容易。武则天这个女人,让大唐的男人羞愧难耐,无地自容。就是如今我大宋的男儿也自愧不如,望尘莫及。恐怕后世也绝无仅有,武则天当属千古第一女皇帝。”道空听了这话,喜上眉梢,毕竟自己最喜欢武则天这样的女人。 张明远道:“这唐玄宗偏偏爱上那杨玉环。还什么‘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说的好听,也令人动容,可惜大难临头各自飞。虽说是皇帝,又能如何?马嵬坡下也只有一缕香魂,飘逝而去,不再回来。最终大明宫倒塌了,安禄山、史思明走后,是黄巢,黄巢走后是朱温。一把火不够,又是一把火,燃烧了大唐也燃烧了一切,那好像一个梦!一个大唐梦!” 费无极道:“五代十国兵荒马乱,如若不是我大宋太祖武德皇帝,一统南北,不知李煜口中的胭脂泪要流满多少荷花池了。” 张明远道:“事到如今,幽云十六州的确望眼欲穿,如若朝廷不知枕戈待旦,只顾眼前享乐,恐怕天下大乱,为时不远了。”听了张明远、费无极的话,惠松、明哲、道空顿时点点头,颇为叹服,不觉一时语塞,默然不语。 费无极坐在一块巨石上,吹起口哨。张明远也坐在身旁歇脚。惠松、明哲皆在溪水边洗把脸,道空看着一棵大树发起呆来。 费无极见道空这般光景,笑问道:“道空兄,看什么如此入迷?”道空愣了愣,两只眼直勾勾依然盯着大树,道:“你们说,树的年轮如何才可看到?” 众人一怔,明哲用手比划之际,笑道:“那要砍倒去看,如此挺拔,怕是难以知晓,无法去看。” 惠松摆了摆手,道:“树也有情感,不可随意砍伐,那是不义之举,实不可行,非君子所为。”说话间,神情肃穆,眼里含泪。 费无极走到道空身旁,道:“树有根,刨根问底也可知,不一定非要砍倒。不可太也残忍。”道空听了,不知何意,叹了口气,看向远方。 张明远叹道:“要我说,人还不如一棵树。听说西夏胡杨寿命很长,我终南山许多古松也很长寿。人却不同,恐怕参天古树犹在,人却不见踪迹了。细细想来,皆是感慨万千。”此言一出,众人默然。 片刻,五人走下翠屏峰,向恒山派玄空住处走去。但见,山色苍茫,郁郁葱葱,鸟语花香,令人心旷神怡,宠辱皆忘。 第6章 剑气如虹 张明远走在山道上,环顾四周,但见郁郁葱葱,绿叶片片,金叶满地,风景如画,便问道:“秋高气爽,果然在恒山是最为深有体会。不知眼下你们晚上盖什么被子?”惠松道:“棉被太厚,夏凉被太薄,只好在四季被子上盖一件衣衫。” 费无极道:“北方之秋,总是冷飕飕的。”张明远点了点头,叹道:“我想起大唐杜工部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了,其文曰,‘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这秋高气爽最是令人喜欢,不过风太大也烦人。” 张明远笑道:“杜子美的诗歌,这首时常被提及,恐怕杜子美都不耐烦了。”惠松道:“杜工部比杜子美好听。”众人都笑。 费无极道:“什么杜工部了,白乐天了,总在春夏秋冬做些生离死别,愁别离苦的东西,令人伤心难过。莫不如李太白的诗歌来的痛快。虽说如此,可我也佩服杜工部的忧国忧民,他可是说过‘安得广厦千万间,大辟天下寒士俱欢颜。’此等家国情怀的确令后人佩服。” 明哲道:“论忧国忧民,我看范仲淹最厉害。”张明远道:“范仲淹大人曾作过一首词,叫做《苏幕遮》 ,对出门在外那旅途之人的思乡之情,可是写的最为妙不可言。” 费无极叹道:“我最喜欢范仲淹这首词,可谓秋高气爽之际最合时宜。不过范仲淹大人除了这首《苏幕遮》还有一首《渔家傲》,皆是写秋天。” 张明远道:“不错,《渔家傲》里有一句名言叫做‘浊酒一杯家万里’。《苏幕遮》也有一句名言,便是‘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此言一出,张明远与费无极面面相觑,看向远方。 明哲见状,笑道:“古人早有言在先,正所谓‘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那京兆府和终南山的秋天也不错,想必你们深有体会。” 张明远点了点头,缓缓道:“不错,好一个‘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此情此景正是我等眼下回到京兆府和终南山的真情实感。如若不说,怕是不会想家。既然提及,怕要回家心切了。” 道空笑道:“思乡之情,古来有之。唐诗与宋词里比比皆是。我最喜欢大唐王湾的诗歌,叫做?《次北固山下》 ,这首诗可是思乡诗里的扛鼎之作。”费无极饶有兴致之际摇头晃脑地吟诵道: 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 明哲拍了拍手,乐道:“没想到,无极兄像个学子,居然如此倒背如流。佩服佩服。我素闻你们终南山太平草庐,一个个文武双全,果然名不虚传。” 惠松笑道:“他们太平草庐本来就是个书院,只是还习武罢了。文武双全,便是终南山的最高境界,天下如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听你们师父太平先生李长安老前辈说,他最崇拜范仲淹大人,还有那句名言,叫做‘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费无极笑道:“那是自然,家师自小对我等教诲的便是立志做范仲淹大人那样的大英雄。至于这英雄人物的至理名言,我等更是烂熟于心,深入骨髓。唐诗也是我等最爱,我方才所背的《次北固山下》分明是正背如流,何来倒背如流?”众人破涕一笑。 张明远道:“无极打小如此,三位兄弟切莫见怪。”明哲道:“怕是见怪不怪了,想必无极兄如此,便要勾走许多女子的心了。” 费无极道:“不敢当,不敢当。被人喜欢,强比被人讨厌好许多。莫非尔等要被人厌恶才心满意足不成?”道空乐个不住,惠松和明哲也忍俊不禁。张明远摇摇头,笑而不语。 众人且走且谈,喜乐无比。费无极和明哲并肩同行,张明远和惠松在前引路,惟有道空,跟在后面,不急不慢。 玄空见五人走来,起身近前问道:“莫非你们一同上翠屏峰去了?”五人点点头。 惠松道:“想不到张明远和费无极皆是出口成章,才高八斗。”明哲道:“他们引经据典的本事,可谓出神入化,令人刮目相看。”道空道:“不错,太平草庐果然名不虚传,想必文武双全便是天下无敌。” 费无极摆了摆手,道:“我们眼下碌碌无为,比起什么包拯、寇准、欧阳修、司马光、王安石、范仲淹、韩琦、种世衡、狄青、苏东坡,就自愧不如了。如若有朝一日也像他们一般,便此生无憾。”“师弟所言极是,提起文武双全,我大宋范仲淹大人首屈一指,当名垂青史。” 张明远看向费无极,点了点头,赞道:“听说恒山派武艺高强,不如三位展示一番,也让我们大开眼界。” 玄空道:“明哲,你把翠屏剑法演习一番,算是见面礼,送给明远,如何?”明哲拱手应声道:“弟子领命!”玄空在前,众人紧随其后,一同走出厅堂,来到山间露台练武场附近的山坡之上。 只见那明哲玉树临风,果然神采奕奕,抽出宝剑,舞得神采飞扬,腾空而起,时而旋转,时而起起落落,剑影所到,声声入耳,清脆动听。这剑气富有功力,可见内力不虚。明哲那一袭白衣,果然是翩翩少年,无出其右。张明远看时,这明哲,或劈或刺,力道正好。 费无极又见,那时点时撩,恰到好处;又见那明哲又崩又截,技艺高超,不禁赞叹不已。明哲剑到心到,手到眼到,不出虚招,只有绝招。正所谓,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明哲一剑向左边挥去,只见一棵苍松的树干,嘭的一声,四分五裂,升起一股白烟。明哲一剑又向右边挥去,但见一块巨石,咚的一声,被击个粉碎,石块一瞬间滚落开来。 张明远、费无极惊讶万分,叹为观止,皆佩服不已,羡慕有佳。张明远一袭青衫也兴趣大增,与之切磋开来。拿着一把恒山派弟子的宝剑,与明哲对垒。张明远的剑术也是李长安所教,颇有终南山风范。一招一式,皆是克敌制胜。 明哲飞身一剑袭来,张明远把剑轻轻一挥,一股剑气飞去,如若不是明哲躲闪,怕要被剑气所伤。明哲与张明远对剑之际,费无极也拿着树枝在一旁比划,学个一招半式,原来费无极的剑术比张明远差一些。玄空见张明远剑术独道,不由赞叹不已。片刻比试结束,张明远与明哲,不相上下,众人喜笑颜开。 张明远素闻干爹种师道介绍过,便拿来提及,随口笑道:“沈括曾说,‘钱塘有闻人绍者,尝宝一剑。以十大钉陷柱中,挥剑一削,十钉皆截,隐如秤衡,而剑锋无纤迹。用力屈之如钩,纵之铿然有声,复直如弦。关中种谔亦畜一剑,可以屈置盒中,纵之复直。张景阳《七命》论剑曰:‘若其灵宝,则舒屈无方。盖自古有此一类,非常铁能为也。’可见我大宋历来都喜欢宝剑!” “我倒想起了欧阳修的一首诗来了,他老人家曾经专门赞美过宝剑!”费无极随即吟诵道: 宝剑匣中藏,暗室夜常明。 欲知天将雨,铮尔剑有声。 惠松道:“大唐贾岛对宝剑的论述最为着名。”正所谓: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我倒是记得唐朝的诗句,他是大唐有名的将军!”明哲马上吟诵道: 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 良工锻炼凡几年,铸得宝剑名龙泉。 龙泉颜色如霜雪,良工咨嗟叹奇绝。 琉璃玉匣吐莲花,错镂金环映明月。 正逢天下无风尘,幸得周防君子身。 精光黯黯青蛇色,文章片片绿龟鳞。 非直结交游侠子,亦曾亲近英雄人。 何言中路遭弃捐,零落漂沦古狱边。 虽复尘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 玄空介绍道:“龙泉宝剑是吴国干将和越国欧冶子二人,用昆吾精矿,冶炼多年成,备受时人赞赏。但后来埋没在丰城的一个古牢狱的废墟下,直到晋朝宰相张华夜观天象,发现在斗宿、牛宿之间有紫气上冲于天,后经雷焕判断是‘宝剑之精,上彻于天’,这才重新被发掘出来。” 明哲笑道:“这首《古剑篇》,又作《宝剑篇》,是大唐名将郭震的诗作,相传是他受武则天召见时所写。郭震因此诗为武后所激赏,授右武卫铠曹参军,后成为大唐的名将名相。” 惠松笑道:“方才翠屏峰上,我等还说武则天来着,眼下就又说了。”道空道:“都说江湖人不会谈史论文,也不会琴棋书画,我等如何就这般模样了?” 明哲道:“自古侠客的确只知刀光剑影。但也不尽然,李太白就是剑客中的高手,他便是大名鼎鼎的大诗人,这又当如何说法?” 玄空捋了捋胡须,笑道:“上古剑客,贫道以为有九人可名垂青史。想想看,也是颇有意味,令人感慨万千。” 张明远饶有兴致,立马问道:“还望玄空道长指教?也让我等了然不惑。”费无极道:“九位剑客,不知我大宋,榜上可有其名?” 玄空捋了捋胡须,缓缓道:“那便是,其一:越女,是春秋时期的一个越国剑客,辅助越王训练兵士,帮其打败吴国,越王称其是当时剑术第一高手。其二:盖聂,是战国时期的剑术高手,与荆轲多次讨论剑术,荆轲与其相比,剑术相差颇多。其三:聂政,战国时期的剑术高手,韩国人,曾独身一人进入韩国都城,杀死侠累及其数十位侍卫,要知道侠累曾是韩国的国相,其守卫何等严密。其四:虫达,此人深藏不露,世人比较陌生,他是西汉时期的高手,被封为曲成候,他是西汉时期的剑圣,据说他的剑术达到了越女的级别,关于他,有不少诗词流传。其五:雷被,也是西汉时期的剑客,是淮南王刘安的手下,素有‘淮南第一剑客’的称号,他怀恨举报刘安,也算是刘安造反的缘由所在;其六:王越,东汉末年的剑术高手,是史阿的师傅,曹丕曾在史阿门下学习过剑术,所以王越算是曹丕的师祖,在桓灵二帝时期,王越被称为帝师。其七:裴旻,他是唐代开元年间第一剑术高手,官居大将军,传说李白曾在其门下学习剑术,他的剑术,李白的诗,张旭的草书,并称为唐代三绝,世人称其为剑圣。其八:李白,他的剑术是仅次于裴旻的,在大唐时期,也算是一等一的剑客。只不过,作为大诗人,诗才盖过了剑术。其九:公孙大娘,同样是唐代的剑客高手,以《剑器》而闻名于世,她对剑术的理解和运用上,堪称顶尖。”一语落地,众皆惊叹不已。 张明远道:“玄空道长果然厉害,知道这样许多,果然深藏不露。晚辈今日算是了然不惑,感激不尽,多谢赐教。”随即拱手见礼。 费无极道:“大唐人才济济,唐玄宗时如何就出现了许多人才,令人目不暇接。这些人才,每一个都是一座大山,实在令人望其项背。唐朝文宗皇帝之时,曾向全国发出了一道罕见的诏书,御封李白的歌诗、张旭的草书、裴旻的剑术为大唐三绝!再加吴道子的画,便是大唐四绝了,是也不是?”不觉咂咂嘴,羡慕不已。 玄空喜笑颜开,问道:“惠松,你要送费无极什么见面礼,你可想好了?这费无极听说也是终南山的宝贝,功夫了得。”费无极破涕一笑。 惠松道:“弟子看这费无极,如此风流英俊,又放荡不羁,就送他套云海掌法好了。无极,看我掌法。”说着便飞身而起,那掌法如云雾缭绕,令人目不暇接,果然是好功夫。 费无极看得仔细,暗暗记心。惠松出掌如影随形,好似云海茫茫,掌气所过,以柔克刚,鸟雀不能靠近。费无极跃跃欲试,飞身而起,与这惠松比试起掌法。 惠松素知终南山掌法天下第一,故而不敢怠慢。费无极也素知玄空手段,他手下弟子自然也是身手不凡,自然竭尽全力,见招拆招,对战的紧张兮兮。玄空见状,心中大悦,原来惠松所用掌法皆是恒山派绝顶功夫,可见素日多有练习。 张明远看时,不由为费无极捏着一把汗,原来,惠松掌法的确神出鬼没,猝不及防。如若不是费无极眼疾手快,差点被一掌打下山崖。二人在山坡上下对战,掌气掠过,溪水横流,落花飘散,好生了得。 惠松笑道:“你可记住了?想必你终南山掌法也是大名鼎鼎,我恒山派掌法也是出自少林掌法,不过是师父又根据《周易》开创了一套我道家新掌法,还望不要见怪。”拱手作承让状。 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破涕一笑道:“哪里话,如何会见怪。毕竟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行走江湖,自然要博采众长,不可固步自封。再说,终南山与恒山皆为大宋名山大川,故而互相学习,取长补短,互相切磋,也未为不可。” 惠松拱手笑道:“终南山掌法果然名不虚传。实乃天下第一,佩服,佩服。比试点到为止,意下如何?” “承让,承让。”费无极也乐道:“没曾料想,恒山派掌法与我终南山不相上下,果然身手不凡,佩服,佩服。” 玄空道:“道空,你可想好见面礼了?”见道空目瞪口呆,就问道:“你在想什么,心不在焉,成何体统?” 道空愣了一下,缓过神来,马上笑道:“什么?二位师兄已有见面礼,我看弟子才疏学浅,就不班门弄斧了。送一首词给二位,如何?看你们文武双全,想必喜欢诗词歌赋也是颇为要紧,不知意下如何?” 张明远惊道:“如此谦虚,始料不及。好,悉听尊便。”费无极笑道:“恭敬不如从命,自然不敢有所苛求。还望教诲。” 道空笑道:“听了你们的话,见了你们的面,倍感亲切。你们如此头头是道,引经据典,博闻强识,才高八斗,出口成章。在下就送你们一首词好了。我且不说何人所作,听了,你们自然明白。”道空吟诵道: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张明远叹道:“莫不是欧阳修的大作?果然很好。”费无极纳闷道:“为何送这一首词给我们?不知有何用意,还望道空师兄点拨一二,可好?” 道空道:“你们绝顶聪明,还要我点拨,不是有些难为人嘛!你们应该懂得其中意味,想我们一同游览了我恒山,你们自然有许多欢颜笑语,也有许多感慨万千。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岂不令人匪夷所思了,是也不是?” 费无极笑道:“瞧你说的,好一张油嘴滑舌,伶牙俐齿。欺负我们欺负的好生了得,我是百口莫辩了,也一时语塞了。”瞅着道空,不觉笑出声来。 道空笑道:“无极兄,还一时语塞。你这不是头头是道,说个没完没了么?我可听扁头阿长提及,说你油嘴滑舌,头头是道。骗的小姑娘主动给你果子吃,有无此事?”众人捧腹大笑。 张明远道:“好了,你们两个就不必多费口舌了,难道不累的慌?道空所言极是,我们自然明白,也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还记得恒山洞口那桃花朵朵,的确是一片芳丛。明日就告辞了,回京兆府复命,回终南山看望家师,不知何时才可以见到诸位,玄空道长,弟子有礼了。”说着拱手抱拳,对玄空道长等人见礼。 明哲道:“此言差矣,何必搞得如此伤感,好像永别一般,岂不可笑?”张明远乐道:“很少到雁门关来,路途遥远,自然有些依依不舍。” 惠松笑道:“的确如此,你们以后可以再来做客,我们依然欢迎。我们有空也会去终南山看望你们,就怕你们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们,就尴尬了。” 费无极道:“这话说的,我们哪里是贵人,不过是野人。”说话间破涕一笑。“野人?”玄空道长等人瞠目结舌。 张明远道:“只不过契丹朋友的一句玩笑话罢了,无极开个玩笑,不必当真。”马上解释起来。“实在抱歉。” 道空道:“我这一首词居然搞的如此尴尬。”费无极道:“哪里话,说什么抱歉不抱歉,多虑了不是。” 玄空笑道:“明远、无极,你们来我恒山实属不易。可多住上几日,意下如何?”费无极道:“就怕家师挂念。此番前来,已是多日,不敢怠慢。”张明远道:“明日告辞。玄空道长,在下心领了。” 正在此时,恒山派一弟子匆匆忙忙过来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他神色喜悦,喜出望外,对玄空道长耳语一番。 第7章 桀骜不驯 玄空喜道:“这下好了,有一件大事,也不瞒你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惠松惊讶万分,问道:“什么好消息?还望师父明示。” 张明远道:“如若不便,我们可回避。玄空道长,不必为难。”费无极笑道:“我们还是回避好了,免得你们师徒不快。” 道空笑道:“不知何事?可能用不着你们回避。”明哲道:“你们且听家师吩咐,再做计较。”玄空摆了摆手,笑道:“就是要你们知道,自然用不着回避。”张明远、费无极、惠松、明哲、道空,都盯着玄空道长。 玄空道:“此番武林大会要在嵩山少林寺举行,非同一般,与以往有所不同。是贫道主持,请了江湖豪杰,许多名门正派。明远、无极,你们若不去,那么终南山就缺席了,你们难道不愿结识武林中人?” 费无极道:“道长如此心怀天下,还召开武林大会。”走到玄空跟前,笑道:“不知此番要说些什么?还望道长先说说看,我们有没有兴趣也未可知。” 道空瞪着眼睛,马上一脸不悦,掷地有声道:“你!我家师父好心好意请你们参加武林大会,你小子居然这般说话,自以为是。以为你们终南山有什么了不起,爱去不去,还耍起排场了不成?” 惠松也不解道:“你这费无极,好生无礼。你要知道,做晚辈的也要有个样子,如此不识抬举,说话没有规矩,岂有此理。” 明哲走到费无极跟前,对他使个眼色,示意他给玄空说些软话,也好消除惠松与道空的猜忌,就道:“想必费无极也不是有意如此。无极,你也是孩子气,是也不是?” 张明远一看,如此情状,岂不风云突变,就尴尬一笑,赶忙帮费无极打圆场,道:“玄空道长,我师弟历来就这样,说话无所忌惮,不必生气。他是一个晚辈,您是长辈,不必和他一般见识,都怪他不好。” 玄空道:“你这费无极,果然与众不同。好,贫道就告诉你,此番武林大会所谓何事,这倒与你有没有兴趣,无关,就看你有没有一颗心。” 费无极心想,不可太过鲁莽草率,要忍一忍,改一改脾气,就厚颜道:“什么心,还望道长指教。方才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道空指着费无极的嘴巴,道:“这还差不多,你这小子,有恃无恐,坏就坏在这张嘴上了,说话一点分寸也没有,岂不可笑?” 惠松一脸不悦,冷笑道:“费无极,你要和张明远学习。不可胡言乱语,当心闪了舌头。” 费无极瞪着眼睛,气道:“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别以为到了恒山,就怕你们不成。”道空翻个白眼,火冒三丈,瞪了一眼费无极,欲言又止。 明哲立马劝道:“大家少说几句,有何不可?明明是小事,何必发火,搞的大家不痛快。无极,你在我恒山,的确作为客人,我等不可与你无礼,可你也不能有恃无恐,是也不是?我师兄和师弟,也是有分寸的,不会斤斤计较。你要对我师父尊重一些,难道你觉得不应该么?我们给你们见面礼,你们难道就这般回礼了,岂不可笑?”不觉白了一眼费无极。 张明远大喝一声,拽了拽费无极的胳膊,凶道:“无极,太不像话了。如此莽撞,丢人现眼,岂不有负终南山上上下下。你可知错了?还不快道歉,更待何时?” 费无极气呼呼,不过眼睛一转,马上尴尬一笑,道:“好,多有得罪,诸位切莫生气。如若有酒,当自罚三杯。” 玄空心里暗笑,随即一声令下,“拿酒来!”明哲去取酒。张明远说些软话,替费无极不停赔礼道歉,玄空付之一笑,摆了摆手。费无极却昂首挺胸,一脸不服气。道空靠近费无极,二人比起昂首挺胸,惹得众人破涕一笑。 片刻,众人坐在大殿外边的亭台楼阁里喝起酒来,一个个酣畅淋漓,几杯酒下肚,忘却了方才尴尬之事。 玄空扬起袖子,站起身来,昂首挺胸之际,掷地有声,道:“此番武林大会,在少室山上召开。就是要让江湖中人团结一心,联结河朔,在辽国地盘,除暴安良,杀富济贫。如若辽国、西夏侵宋,武林中人也好组成队伍,抗击敌人。你们意下如何?”看向众人,目光如炬。 张明远马上对玄空抱拳行礼,道:“好,玄空道长所言极是,此番少室山,我们非去不可。我大宋英雄好汉齐聚少林寺,自然是千载难逢,无与伦比了。”不觉举起酒杯,礼让玄空道长。玄空道长点头赞许,喜上眉梢。 惠松握了握拳头,叹道:“师父,弟子非去不可,对少林寺仰慕已久。行侠仗义,保家卫国,也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义举。如若做英雄好汉,如此大事,岂有不参与之理?” 明哲也捏的手指咯咯作响,道:“师父,弟子也非去不可。中原之地,自古繁华,此番还可以去东京,走一走,看一看,也是很好。如若与中原武林高手对决一番,那才有趣。” 玄空瞪了一眼明哲,明哲尴尬一笑。原来玄空多年教导弟子,习武之人不可争强好胜,人前卖弄。 道空笑道:“东京,从未去过。南下见识一番也是不虚此行。我听说少林寺乃是武林至尊,此番前去一探究竟,未为不可。” 玄空问费无极,道:“费无极,你有没有兴趣,参加武林大会?”众人都瞅费无极。张明远拽了拽费无极的胳膊,示意他不得无礼。 费无极又是一杯酒下肚,放下酒杯,站起身来,环顾四周,看着恒山郁郁葱葱之际,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此番武林大会果然非同一般,不是打打杀杀,倒像是东京朝议了,不过是江湖聚集,说不定可见到许多武林高手,岂不痛快。” 道空道:“你小子倒像个江湖豪客了,一身侠客气息。”先是一笑,便迟疑一下,吱吱唔唔起来:“不过--”又停了下来,看向众人,故意卖起关子。 费无极马上转过身来,走到道空面前,端着酒杯,醉醺醺之际,问道:“不过什么,但说无妨。” 道空端着酒杯,喝了一口,随即乐道:“不过,你还饱读诗书,出口成章。你要知道真正的侠客,一般都不读书,不识字。都是一箫,一剑,走天涯,所谓仗剑天涯,你可明白?像你这般,读了许多孔夫子的书,怕是没有什么江湖侠气。” 费无极一杯酒下肚,仰天长叹道:“不过我向往那样的江湖。就不知道以后怎样。人生在世,浪迹天涯,实乃一大痛快之事。” 张明远又吃一杯酒,拍了拍胸脯,扬起袖子,环顾四周后,眉飞色舞之际,笑道:“实话实说,江湖就是人情世故。所谓江湖,非与世隔绝,神神秘秘。难道江湖就少了人间的袅袅炊烟不成?江湖也有酒楼,有客栈,有茶肆,有诗词歌赋,有琴棋书画,有冷暖人间。是也不是?” 玄空道:“要说江湖,贫道倒想起了荆轲刺秦王的故事。你们以为这就是江湖了?他潇潇洒洒去,无怨无悔死。许多人都说荆轲是大大的江湖豪杰,贫道以为,此言差矣。他不过是天下人间第一大傻子!” 众人瞠目结舌,齐声道:“什么?是何道理?” 玄空笑道:“荆轲刺秦王,看似,是先秦江湖之豪放,却不知,荆轲刺秦王是一个大大的阴谋,荆轲是一个被人利用的蠢货。当然他心甘情愿,后人又能说什么呢。江湖之上,许多人都难分谁对谁错,有的人,受人恩惠,就视死如归,让他杀谁就杀谁,这叫滥杀无辜。有的人,打抱不平,匡扶正义,杀富济贫,行侠仗义,这叫替天行道。” 道空道:“目下,我们应该怎么办呢?还望师父指点。”惠松道:“江湖险恶。孰轻孰重,实在难以辨别。” 明哲笑道:“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江湖上想必也有许多真正的大英雄,他们会替天行道也未可知。” 玄空道:“尔等所言,不无道理。如何行走江湖,此番武林大会就会水落石出,但见分晓,你们以为如何?” 张明远掷地有声之际,拱手道:“玄空道长果然厉害。此番武林大会一定会有许多江湖豪杰,想必他们会有好的说法。” 费无极惊喜万分,笑道:“武林大会!有意思,还未见过我大宋的名门正派,此番就一睹为快了。不知他们何等模样,但愿他们都是大英雄!不是‘大雄鹰’!” 玄空道长颇有疑惑,马上追问道:“此话怎讲?你这臭小子,油嘴滑舌,又是别出心裁,是也不是?” 费无极一本正经:“我所说的这‘大雄鹰’与众不同,看上去展翅高飞,实则胸无大志,只知俯身夺取兔子,正所谓争名夺利罢了。”众人哈哈大笑,冰释前嫌,玄空、惠松、道空、明哲与张明远、费无极举杯痛饮,不在话下。 费无极片刻,又口无遮拦之际,不小心问道:“不知玄空道长是如何来到恒山入道的?还望赐教。如若不方便,不说也罢。” 惠松顿时一脸不悦,马上责备费无极道:“你这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有你这样和长辈说话的吗?家师岂是你做晚辈的该问的,岂有此理?” 道空招招手,坏笑间忙道:“我的故事,你小子要不要听。过来,我告诉你好了。”顿时归来搂着费无极的脖子,逗闹开来,二人都笑。 明哲道:“好奇怪的费无极。你怎么回事,如何该说的不说,该问的不问。如何就不喜欢你说话了,口无遮拦,好生了得。” 张明远掷地有声,笑道:“无极,你今日是何道理?切莫胡言乱语,如若是醉话且饶你,如若不然,你就麻烦了。” 费无极假装醉醺醺,道:“尔等何故如此,如何大惊小怪,忘年交也是有的,我和玄空道长一见如故,难道不可以么?他老人家不说也罢,如若想说,我问他一问,又有何妨?你们如何就兴师问罪,匪夷所思了,岂不可笑?” 玄空道:“贫道的师父乃是河北大名府人,他幼年丧父,母亲改嫁,十八岁那年入了道观只求丰衣足食。后来他老人家年过花甲,只图保家卫国。他临终之际对贫道谆谆告诫,定要为国为民,心忧天下。还记得当年的那件事,难以忘怀。叔父撒手人寰后,贫道与我那兄弟相约,一同抵达雁门关想去辽国大同府谋个出路。我那兄弟在路上被盗贼逼下山崖坠亡,我被师父搭救,后来又被师父收留,才得以长大成人。师父待人接物皆无出其右,贫道不愿提及此事,以免伤心难过,你们可知道了。”张明远、费无极听了这话,顿时陷入沉思,原来玄空道长也有难言之隐。 众人离开练武场的山坡,走进斋堂吃了晚饭,回到厅堂夜色渐深,张明远、费无极与玄空等人在厅堂喝茶说话,居然到了午夜,依依不舍离去,众人歇息去了。张明远和费无极到了歇息之所,盖上被子,又披上衣衫,不觉晚风在窗外呼呼作响。冷气透过门窗缝隙,二人不觉皆打个哈欠,流起青鼻涕。 费无极用帕子捏了捏鼻子,随手把帕子扔向床边的桌子上,但帕子掉在了地上,费无极瞅了一眼,懒得下床去捡,又合了合衣衫,躺了下来,闭上眼睛,渐入梦境。张明远伸手用帕子擦掉鼻涕,叠了叠帕子,轻轻放在桌角。却把两只手交错着垫在后脑勺上,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胡思乱想,久久不能入眠。还想着玄空道长的师父和玄空的故事。窗外树影婆娑,月光如水。 第8章 各抒己见 次日,张明远、费无极与玄空等人在斋堂吃早饭,这恒山派的早晨,空气清新,山色格外沁人心脾,悬崖峭壁间自有一股侠骨豪情。众人喜笑颜开之际,又说起话来。眼下都不陌生,故而没什么拘束,言谈举止皆颇为自在。 张明远吃着米粥,叹道:“恒山是个好地方,此处虽在我大宋与那契丹针锋相对之地,可之前毕竟也是我中原人之地。汉唐时代,世人皆知。此番来到北方,见到这般名山大川,心中颇多感慨。如若不是亲身至此,走一走,看一看;看一看,走一走,如何会有大气魄。出使西夏已有许多时日,此番前来雄州又登上恒山又是几日,今日就此别过。还有些恋恋不舍了,如之奈何。” 费无极喝了一口茶,笑道:“到了少林寺参加武林大会以后,就该回京兆府和终南山了,想必家师早已望眼欲穿,盼着我们归去。免得家师担忧,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身边要有人才好。”玄空点头一笑。 张明远听了这话,心头一凛,感同身受之际,深情道:“孔子云,‘父母在,不远游。’师父虽非亲生父母,可也含辛茹苦抚养我与无极长大成人。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敢不报答,敢不挂念他老人家。”此言一出,玄空不觉热泪盈眶,原来玄空也是家师抚养长大,故而同病相怜,不在话下。 费无极素日大大咧咧,眼下也为之动容,就正色道:“师兄总是多愁善感,头头是道,没完没了。天下人间的话都被你说尽了。你真是厉害,你真是贪心不足, 你真是欺人太甚,你真是有恃无恐,你真是胆大包天,你真是强词夺理。好像这世上只你一人知道许多大道理,什么乌鸦反哺,什么‘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什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搞的别人自愧不如,甘拜下风,无地自容。说这些催人泪下之语,实乃不怀好意。你只顾自己占尽仁义道德,全然不知别人只不过不愿提及而已。庸人说大话,俗人说实话,高人不说话。你可知道?” 玄空等人无不瞠目结舌,原来这年纪轻轻的费无极也是如此头头是道,说了这么许多话语也是颇有几分道理,如何可以等闲视之。不觉对费无极暗自佩服起来,没曾料想人不可貌相。 张明远失笑道:“好了,知道你又编排我,我说了这样几句,你就回我这么许多,让我无言以对,想抢风头不成?你说,你说,我不拦着你。” 费无极笑道:“冤枉我了不是,你张口闭口,师父师父。挂在嘴边,又有何用?何不飞回去,看他老人家。还说我想抢风头,有什么风头可抢,知道你的自不必说,不知道你的,岂不认为你是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那你就真是大大的冤枉了,是也不是?” 张明远乐道:“没翅膀,不可以么?我倒是想呢,可我也是凡夫俗子,非神仙中人。我小时候时常见那鸟雀,越飞越高,翻山越岭,真是逍遥自在,我很是羡慕嫉妒,偏偏我不是鸟雀,不然也飞回终南山了。” 费无极哈哈一笑,道:“原来也有自知之明。还以为你张明远厉害的不得了。天下人间,什么也难不倒了。你这番话,我算是领教了。实话实说,我也有此想法。不过我不想变成鸟雀,我想变成鱼,在河里游来游去,有朝一日到大海里去,那才好呢。” 张明远一怔,掷地有声道:“自知之明,有啊,想必你也有。”不由一怔,其实心里自然明白,无极师弟其实很挂念师父,只是藏着掖着而已。昨夜的确听见无极梦话了,还念叨师父呢,无极还哭哭啼啼,好似小姑娘,吚吚呜呜。早上问他如何有泪光点点的泪痕,他却说昨晚让蚊子咬了,岂不忽悠我么,目下说些言不由衷的话语,想必也是有感而发,并非如此不懂事,不通情理。无极素日大大咧咧,但那是表象罢了。 费无极走到玄空等人身边,举起手指头,若有所思,道:“恒山的确风景如画,美不胜收。昨晚也睡的香,感觉恒山夜色撩人。不过--不过蚊子不少啊,我这手指头还痒着呢。没有想到,在幽州草原上没被契丹蚊子咬,却到恒山被蚊子咬了,岂不匪夷所思,莫名其妙了?可能契丹蚊子见我是客人,不忍心吧。恒山怪我去了草原,故而在我回来后就惩罚于我了。虽说恒山蚊子咬了我,可难以忘怀,让有中原精气神的蚊子咬了,痛并快乐着,也是很好。” 一语落地,玄空等人忍俊不禁,张明远也扑哧一笑。这费无极真逗,如何说话总是孩子气,果然是大男孩儿。 费无极又道:“这西瓜本来自西域回鹘,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当年西征回鹘,带回西瓜种子,由此辽国南京便可以吃到大西瓜。我大宋在雄州榷场也可以吃到大西瓜。至于东京和洛阳,还有成都、杭州,对了,还有我京兆府长安,更是可以吃到大西瓜。圆圆的大西瓜,实乃契丹人的宝贝。我大宋也有宝贝叫做荔枝。岭南的荔枝甜又甜,幽州的西瓜圆又圆。”玄空等人并不作声,只听费无极说话,心里便乐个不住。张明远也是乐此不彼。费无极却不动声色,便惹得众人啼笑皆非,一个个笑口常开。 片刻,明哲紧锁眉头,看向费无极,问道:“无极兄,你方才说岭南的荔枝甜又甜?”愣了愣,憋着不笑。 费无极道:“不错,莫非我说错了不成?天祚帝都好这口,我也纳闷,他一个老爷们如何喜欢老娘们爱吃的荔枝。”玄空等人素知张叔夜出使辽国的故事,想必是张叔夜对费无极说了,费无极才绘声绘色知道这些,殊不知此番张叔夜又出使了辽国,张明远和费无极也一同前往了。玄空等人却不曾知晓。 道空自然明白明哲想问什么,便笑道:“明哲是说,岭南虽好,还产荔枝,可也是个荒无人烟的去处,不少被贬谪的大宋官员皆被刺配岭南。苏东坡当年便是被发配惠州,惠州便出产荔枝。”惠松神情肃穆之际,仰天长叹,道:“苏东坡写的那首诗也算名扬天下。”不觉吟诵道: 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张明远道:“这首诗乃是苏东坡的正话反说,这‘不辞长作岭南人’也是发牢骚罢了。如此杂草丛生,荒无人烟之地,又多巨蟒和野兽出没,能苟且偷生便烧高香了,还要长居于此,岂不可笑?” 费无极道:“可不是,但凡大才子皆是如此。李太白说‘但愿长醉不复醒’,苏东坡说‘不辞长作岭南人’,这两句话皆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一个牢骚话罢了。李太白嘴上说想一醉方休,醉后不醒,但他内心却渴望人间清醒,想建功立业,功成名就,得到朝廷的重用,受到皇帝的赏识,干一番大事。苏东坡嘴上说想永做岭南人,可他内心却想离开那个鬼地方,荔枝是甜在口中,可日子却苦在心间。天祚帝不知苦为何物,故而爱吃荔枝。我想他也并非爱吃荔枝,实乃做个样子。装模作样罢了。”玄空一怔,饶有兴致地问道:“此话怎讲?”不觉暗自佩服,没想到他二人如此有见地。 张明远道:“天祚帝如今被完颜阿骨打搞的心神不宁,如惊弓之鸟,这世人皆知。他吃葡萄和荔枝,分明是表演给使节看的。葡萄来自西域,也代指西夏。荔枝来自岭南,就是直指我大宋。不管葡萄,还是荔枝,都是解渴之物。天祚帝在暗示,他口渴难忍,需要宋夏两国大力支援。” 费无极道:“此番我等跟随张叔夜大人出使西夏和辽国以后,早已看出些端倪。西夏定会支援辽国,我看金国也未必会占到什么便宜。至于我大宋,毕竟与辽国有‘澶渊之盟’,不趁火打劫也算给天祚帝脸面了,还指望我大宋支援,岂不可笑?”此言一出,众人目瞪口呆,皆对费无极的头头是道,佩服不已。 张明远又将出使辽国的事对众人介绍了一番,众人豁然开朗,玄空看向费无极,微微一笑,捋了捋胡须,赞不绝口,夸赞费无极能说会道,妙语连珠。 费无极又接着道:“真想留下来,感受雁门关的气势磅礴。也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作为大宋黎民百姓,不可忘却幽云十六州的奇耻大辱和国仇家恨。恒山,只能后会有期了。”走到厅堂门口,拱手弯腰低头之际对眼前的恒山拜了拜。 玄空等人马上对费无极刮目相看,肃然起敬。没曾料想,这费无极有如此见解,不由心生敬意。 张明远道:“舍不得离开也没办法,毕竟我们要回终南山去。到了中原,以后还望玄空道长常来书信,也让我等知道雁门关外情势如何?如若有朝一日,契丹人被女真人打败了,不知女真人会不会南下胡作非为。” 费无极仰天长叹道:“师兄所言极是,不过这二虎相斗,必有一伤。我大宋可隔岸观火,静观其变。当然也要见机行事,早作打算。免得‘螳螂捕食,黄雀在后。’也免得只顾隔岸观火,却忘记了这火也会烧到对岸。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唇亡齿寒,不可不知。这女真人长期受契丹人压迫,势必仇视天下,如若发了虎威,难免有些可怕。”不觉叹了口气。 听了这话,玄空等人对费无极愈加佩服,实话说来,张明远、费无极一起上恒山来,玄空等人并不看好费无极,再加上他之前说的那些话,令人厌恶。总认为他就一个小孩子脾气,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倒觉得张明远稳重些,颇有头脑,颇具智慧,也头头是道。没曾料想,这费无极也心怀天下,忧国忧民,把天下人间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三言两语之间,尽显风流才气,实乃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可见以貌取人,实在可笑之极。以只言片语取人,也太过草率行事。 明哲惊讶万分道:“实在大开眼界,费无极,好厉害的一张嘴。”瞅了一眼费无极。“大饱耳福!不敢想象。”道空瞠目结舌道:“还以为只有张明远能说会道,原来你们不相上下。”费无极摆了摆手。 惠松抚掌笑道:“精彩绝伦,无与伦比。”你们果然饱读诗书,此番又出来走一走,看一看,可谓见多识广,故而出口成章。”费无极愣了愣,尴尬一笑。 玄空对张明远和费无极,笑道:“后生可畏,尔等言之有理,所言极是。无极如此能说会道,可见聪明之极。你们与世隔绝的故事,其实你们家师也在书信中早已说了。还让贫道照顾你们。我看你们根本不需要什么照顾,凭你们的身手不凡,凭你们的口若悬河,走遍天下,绰绰有余。好了,明日下山,我等去中原!至于你们师父那边,不必挂念,贫道让弟子送一封书信前往终南山,你们师父自会明白,也不会牵肠挂肚。等你们抵达中原,下了嵩山少林寺,路过东京还可去拜访张叔夜大人和种师道老将军的二公子种溪,之后再回终南山,岂不很好?你们不用大惊小怪,你们与种师道父子的交情,你们师父早告诉贫道了。我等在你们出使西夏时去过终南山拜访过你们师父。贫道与你们师父是多年故交,情深意重,不在话下。我们都老了,将来还要靠你们这些后辈撑起江湖才是。” 张明远、费无极大惊失色,没想到玄空也知道自己与张叔夜和种师道父子皆熟识,还替他们规划好了路线,如此周到,令人为之动容。不觉点了点头,喜笑颜开。 第9章 秋夜难眠 吃了午饭,玄空引众在恒山参观。众人且走且谈,喜上眉梢。玄空在前,边走边指,张明远和费无极四处看去,郁郁葱葱,风景如画,不觉叹为观止。 玄空回过头问道:“你们以为我恒山与终南山相比,有何不同?但说无妨,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明远道:“如今恒山身处辽国,而终南山身处我大宋。”费无极道:“恒山在北,终南山在南。” 惠松道:“师父,弟子以为,没什么不同。都是山,我们早讨论过了。”明哲问道:“此话怎讲?” 道空笑了笑,叹道:“的确没什么不同,终南山面对西夏,我恒山面对辽国。虽说恒山地处辽国境内,可心往大宋,魂在大宋。” 玄空默然不语,看向远方。只听鸟雀鸣叫,渐飞渐远。潺潺流水,叮咚作响。 回到厅堂,玄空坐了下来,问道:“明远、无极,你们出使西夏和辽国,可有什么收获?” 费无极答道:“西夏毕竟是小国,兴庆府好比小东京,学我大宋有模有样。乾顺这人也是好比唐太宗,很有雄才大略,不可小觑。我们还在贺兰山下过夜,那便是第一次住帐篷。” 张明远道:“那次贺兰山之夜住帐篷时,我身负重伤,昏迷不醒。”玄空惊道:“居然会身负重伤,是何缘故?” 道空道:“想必是比武,被西夏武林高手击败了?”明哲担心道:“眼下可康复了?”张明远点了点头。惠松问道:“西夏也有武林高手?” 费无极道:“我估计你们万万想不到,那伤明远之人便是西夏晋王李察哥。”玄空惊讶万分,站起身来,道:“此人居然是武林高手?不可思议,贫道只是听说他带兵打仗,乃是骁勇善战的西夏虎将。刘法将军便是被他击败了。刘法将军可是大宋西军里的名将,他的离世,江湖上也传得沸沸扬扬。童贯这厮最是谋财害命,为了邀功请赏,害死多少将军,着实可恶。”一拳打在桌子上,茶碗滚落地上,咣当一身,摔碎开来。四下静悄悄,无人出声。 黄昏时分,张明远、费无极回到屋里翻看明哲送来的《唐诗集》 ,二人皆不说话,过了三个时辰。夜幕降临,明哲送来一些桃子,三人攀谈开来。 明哲道:“你们去了西夏兴庆府兴州城,也去了辽国析津府幽州城,感觉如何?”费无极拿一个小桃子递给明哲,明哲摆了摆手。 费无极便自己用帕子擦了擦,啃上一口,边吃边说道:“你别看这桃子虽小,可味道不错。西夏兴庆府和辽国幽州城,大抵如此。与我大宋东京开封府,自然无法相提并论。不过这兴庆府和幽州城皆有中原人出没,也出乎意料。” 张明远笑道:“这不值得大惊小怪,东京也有许多契丹人、党项人、波斯人、回鹘人、吐蕃人、大理人、高丽人。” 明哲拿着《唐诗集》赞不绝口道:“我很喜欢大唐,可惜生不逢时。毕竟大唐时没西夏和辽国,也没大理。中原人在大唐最是逍遥快活。你们都知道李太白的故事,他一个人便是唐诗的佼佼者。游山玩水的李太白,心无杂念的李太白,逍遥自在的李太白,走南闯北的李太白,何其洒脱。” 费无极也喜道:“不错,如若我投胎转世,定要去大唐,和李太白交个朋友。我如若见了那汪伦,也写一首诗,叫做《送李白》 ,我想,李太白也会甘拜下风。”随即吟诵道: 十里桃花不如你,万家酒店平地起。 汪伦踏歌送李白,明年春来再相聚。 “瞧瞧,你们跟着张叔夜大人,居然会作诗了,真不简单。”明哲乐道:“可惜你们生不逢时,如今我大宋可是词的天下,非诗的国度。” 张明远道:“唐诗的确比宋诗更上一层楼。如今我大宋的词作家还有女子,比如大名鼎鼎的李清照。” 费无极眼前一亮,不觉又黯然神伤,道:“听说李清照十六岁时,在东京就小有名气,她的《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一经问世便轰动京城。那可是元符二年之事,我当时也是十六岁。岂不羞愧难耐?” 明哲破涕一笑,道:“你何必如此,你当时去过东京么?”张明远一脸苦笑,叹道:“我们还没离开过终南山和京兆府。都不知道东京在何处,如何去东京。” 费无极问道:“明哲兄,你小时候去过东京么?”明哲顿时泪光点点,叹了口气,道:“我和你们一样,父母离世的早,师父抚养长大,十八岁以前从未离开过真定府。我是在真定府乞讨做小叫化时被师父收留带上恒山来的。惠松与道空与我是同伴,我们三个小叫化,在真定府也算小有名气。总缠着那些员外施舍些粥啦饼啦,有些员外好心还能客客气气多给一些,有些员外狗眼看人低,放狗撵走我们。不提也罢,小时候受了不少罪,吃了不少苦。”听着明哲诉苦,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张明远寻思道:“他们三人的身世居然如此可怜,比我和无极惨多了。我们毕竟只是与世隔绝,不会受到世人的叨扰,拾人牙慧最是难受,嗟来之食也不是什么好滋味。真是不可思议,没想到,终南山与恒山也算同病相怜了,竟然都是孤儿的乐园。”想到这里,五味杂陈,又好笑又想哭,却是哭笑不得,不觉轻轻摇摇头,唉声叹气。 费无极寻思道:“三个小叫化当年流落街头,想必很可怜,但他们与我和明远相提并论,恐怕好许多。我们与世隔绝整整十年,这简直要命。是死是活,不为外人所知。如若死了,也无人知晓,岂不更可怜。不似他们,好歹还可以走在大街小巷,见到那么多人。就算死了,也会被人看到。”想到这里,心如刀割,不觉嘘唏不已,默然不语。 明哲与张明远、费无极又说了几句话,便离去了。二人送走明哲,躺在床上,互相对视一笑,一言不发,皆站起身来,看向窗外的明月。 张明远道:“中秋佳节快到了,团圆时刻,还是要回终南山去。”费无极点了点头,道:“可不是,我们出来很久了。吃喝玩乐可谓收获满满。”张明远笑道:“你小子与萧燕自然收获满满,种溪那小子也是如此。” 费无极转过身,走到椅子旁坐了下来,紧锁眉头,叹道:“我就怕你提这件事,偏偏你还是要提。” 张明远见费无极如此心事重重,便追问道:“不至于吧,你男欢女爱,我又不反对。如今你都是大男人了,不再是小男孩。如此美事,你为何闷闷不乐?” 费无极摆了摆手,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如若有朝一日,宋辽开战,我们与萧勇、萧燕会不会反目成仇,在战场上对战?到那时候,你又当如何?” 此言一出,张明远一怔,愣了愣,缓过神来,喃喃道:“你说有‘澶渊之盟’如何会反目成仇?我想不会,毕竟辽国已自顾不暇,不会与我大宋为敌。难道天祚帝疯了不成?还要左右开弓,同时招惹金国与我大宋?” 费无极见张明远如此,便气道:“我可是服了你,你怕是装傻充愣,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童贯,你又不是没见过,不知道。还要我给你掰开了,揉碎了,说个清楚明白不成?” 张明远拍了拍脑门,笑道:“我差点忘了这厮,不错。辽国不想与我大宋为敌。但难保蔡京和童贯不会兴风作浪,如若他们给皇上出馊主意,便大事不妙。” 费无极冷冷的道:“童贯想做王,怕是想疯了。西夏与我大宋议和后,童贯无用武之地,岂会善罢甘休?他打幽云十六州的主意,便自然而然,首当其冲。” 张明远道:“趁火打劫之事,非正人君子所为。可惜童贯非正人君子,如何是好。这件事,我看不可胡说八道,还是谨小慎微的好。” 费无极叹道:“如若正有一日,辽宋开战,我等与萧勇、萧燕在战场相见,便无以言表。这是迟早的事,回避是不可能了。” 张明远道:“那时候,我们最好避而远之。躲得远远的,就是干爹真被童贯带到战场,我们也不能去,绝对不能去。” 费无极转过脸,一脸狐疑,笑道:“你张明远别自欺欺人了,你不是说,范仲淹大人说过,‘宁鸣而死,不默而生。’么?你能眼睁睁看着干爹那么大年龄,独自面对契丹人,我却不信。” 张明远点头之际,神情肃穆道:“不错,我也是说说而已。故而五味杂陈,很是纠结。不知如何是好。还有一句叫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范仲淹大人如此,种世衡将军如此,干爹种师道也会如此。他们皆如此,我们如若不如此,莫非要苟且偷生,遗臭万年,为世人耻笑不成?面对家国天下,儿女情长就退避三舍好了。” 费无极点了点头,沉吟开来,缓缓道:“人生在世,七情六欲也无可厚非。家国天下与儿女情长难道不能共处一室不成?我看未必,儿女情长以后,可以传宗接代,如此岂不是为家国天下而奔走效劳了,这可是功德无量。” 张明远听了这话,点头喜道:“不错这话也有理。差一点忘记了一件事,不知明日玄空道长带我们从那条路走,如若路过太原府,想必会遇到浩兄和他叔父种世中将军。” 费无极笑道:“那可说不定,或许他们早已回京兆府,或许他们去东京找种溪去了。那可说不准,毕竟干爹盼子心切。如若种浩、种溪不回京兆府,想必干爹、干娘便夜不能寐了。”夜色渐深,二人不再言语,吹灭蜡烛,盖好被子,渐入梦乡。 第10章 百姓之忧 次日清早,吃了早饭,玄空引众,下了恒山,一路走来,众人愣了愣,没曾料想,许多大宋村庄都荒废了很久,成为残垣断壁。 众人来到太原府郊野的一处羊圈,只见山坡下,草色青青,绿树成荫。一条小河哗哗作响。几只黄雀跳来跳去,在土墙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你偷偷摸摸,在看什么?”费无极正东张西望瞅着这羊圈,有人从他背后说话,这声音就传来了。 费无极转过身去,原来是一个老头,这老头长得颇具喜感,歪着脑袋,瞪着眼睛,好似老顽童。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尴尬一笑。 张明远快步过来,怕费无极不会说话,又得罪人,就笑道:“大叔,为何这兵营成了羊圈?”众人都看向老人家,玄空拱手一笑。 老头年轻时牧羊,喜好走南闯北,颇有游侠气概,也有江湖阅历。仔细打量玄空一行人,并不直接理会张明远方才的所言所语,只是一愣,张了张嘴,心想,何方人士,恐怕难知底细,且见机行事。说着马上把众人让到桌子跟前,让他们坐了下来,倒上水,就见礼道:“道长见礼了,你们打哪来?如何知道此地是兵营?快入座,喝口水,歇歇脚。” 玄空道:“老人家好,我等自恒山而来,去往中原走一遭,路过宝地,多有打扰,还望见谅。”坐了下来,微微一笑,算是回礼。惠松、明哲、道空也坐了下来,马上见礼,顿时和颜悦色。 费无极依然站着,指着墙头旗杆道:“这莫非不是军旗?”只见一面红色军旗,早已废弃许久,风吹日晒后,便褪了颜色,有些发白。 一个老太太道:“我等乡下人可不管这些,祖祖辈辈养羊,有人给了银子钱,他们来抓羊也好,喝羊奶也罢,给他们管够也就是了。” 原来是老头的老伴端着簸箕过来了,嘴上虽这般说话,听上去和颜悦色,不过老太太也是自有一番寻思,这不知何方人士,如若是官府明察暗访,如何是好,不可胡言乱语,以免惹祸上身,且好生礼待,再做计较。 老头侃侃而谈,道:“许多员外派人来抓羊,他们虽说年纪轻轻,可没什么经验,笨手笨脚,一看就是新兵蛋子,一问才知道,果然是刚入伍的娃娃。想必家里太穷才当兵混口饭吃。你们也知道咱大宋当兵都是有银子钱的。这刚入伍的娃娃,不懂军纪不说,也不练拳脚功夫,抓羊很费劲,估计打仗也够呛。”不觉摇了摇头,唉声叹气。“休要胡说!” 老太太一把拉过老头,对他叮嘱道:“不可多管闲事。如今契丹人和党项人又不来,怕什么。不打仗,这些娃娃又没事做。我看不惹是生非,就很好。他们抓羊笨手笨脚,这也不碍事。如若他们啥都会,还要你我做什么?你会养羊,我会挤羊奶。他们吃你放的羊,喝我挤的奶,咱老两口也有用武之地,岂不美哉?” 玄空侧耳听得仔细,笑道:“原来,两位老人家还是手艺人,佩服,佩服。”捋了捋胡须。“道长客气了。”老太太回礼道:“我等也是混口饭吃。”和颜悦色的看向众人。 老头眉开眼笑道:“素闻我大宋皇上尊崇道家。你们如若去东京想必可以升官发财也未可知。” 玄空哈哈大笑,张明远、费无极、惠松、明哲、道空也乐此不彼,心中自然明白,他们所谓升官发财,不过是一些江湖骗子假扮道士,忽悠官家的把戏罢了。 明哲笑道:“敢问老人家膝下可有儿女?如若方便,但说无妨。我等唠唠家常,未为不可。” 老头掰着手指头,介绍开来:“有八个儿子,六个女儿。儿子都去江南景德镇谋食去了,女儿都远嫁成都府了。成都府实乃天府之国,故而丰衣足食,我们也放心。” 玄空若有所思之际,问道:“景德镇莫非有大事可做?贫道听说那个地方,可是繁华富庶,无出其右。赚钱和流水似的。” 老太太笑容满面,道:“长子开了瓷厂,还有船队,故而几个弟弟一起帮忙,他们过的还好,让我们也过去享清福,可我们祖居太原府,世世代代在此,不愿去江南,那里夏日雨多,冬日又阴冷,不常见太阳,我们怕身子骨吃不消。故而留在太原府,他们时常北来带着孙子孙女看望我们,也算他们的一片孝心了。只是--” 费无极追道:“只是什么?老人家不必吞吞吐吐,但说无妨。” 老太太尴尬一笑,勉为其难道:“常言道,‘大厦将倾,难以支撑。’外面看着阔气,里面其实难着呢,如之奈何。我等素知端王继位多年,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偏偏不务正业,奸臣当道,民不聊生,世人皆知。如今‘花石纲’造祸天下,朱勔狗贼,人人得而诛之。” 老头气喘吁吁之际,伸手一指,气道:“你们有所不知,我那长子靠大船运送景德镇瓷器过活,日子本也逍遥自在。偏偏朱勔搞‘花石纲’征调私船,许诺补贴官府银子钱,可是要我儿先运送‘花石纲’,而后才给钱。我儿轻信这鬼话,白白运送一分钱没赚,只因风浪大作,整个花石翻船落水,官府将我儿下了大牢,我只好劝他卖掉所有船只,才买通蔡京的管家,落得个刺配永州的下场,保全一条身家性命。如此害得我儿倾家荡产,差点搭上性命,岂有此理?听说是蔡京的馊主意,这老贼,鬼主意多如牛毛,岂不令人痛心疾首?” 张明远赶忙安慰,道:“老人家慢慢说,不必生气。”惠松道:“老人家一定有苦难言。儿子的事,自然也牵挂于心了。” 道空道:“没曾料想,大宋江南也有令人义愤填膺之事。可见我大宋也是内忧外患,不敢想象了。” 老太太恨恨的道:“你们说说看,这岂不是没有公理了么。欺人太甚。蔡京作威作福,朱勔大搞‘花石纲’,江南黎民百姓,苦不堪言。” 费无极气道:“的确没有道理。实乃贪官污吏所为。”明哲摇摇头,道:“欺人太甚,可恶之极。” 惠松掷地有声道:“没有天理,如之奈何?” 道空道:“朱勔搞‘花石纲’升官发财,还要坑害黎民百姓,不放过商人,岂不可笑?这事自然容易引起世人非议,也难以服众,是也不是?”不觉握了握拳头。 玄空道:“这蔡京难道不懂其中道理?岂不匪夷所思了?想方设法搜刮黎民百姓,岂有此理?” 张明远轻轻摇头,苦笑道:“恐怕是他手下那些贪官污吏搞的名堂也未可知。人生在世,最苦的便是黎民百姓。” 费无极道:“如何也想不明白,这莫名其妙的鬼主意,岂不搞的怨声载道了?”一瞬间百感交集,低下头,欲言又止。 明哲道:“难道官家要官逼民反么?岂不可笑?”自然听说了不少江湖上的传言,毕竟盗贼蜂起,好生了得。 惠松气急败坏,握了握拳头,气呼呼道:“难怪王小波、李顺要犯上作乱,也是被逼无奈,故而才铤而走险,恣意妄为。这‘花石纲’弄不好也是危机四伏,世人如何不知。听说山东近来也有不少草寇专门杀富济贫,江南也有不少对抗官军的地头蛇。” 道空仰天长叹道:“原来也不是他们犯上作乱,只是黎民百姓受到压迫,自然要揭竿而起了。”张明远和费无极听了这话,动了动嘴唇,叹了口气。 老头摇摇头,笑道:“我也说,事到如今,得过且过好了。反正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都忍辱负重,老夫这又算得了什么。好歹有手艺,也能养家糊口了。我儿时常回来诉苦,说这江南遍地黄金,也止不住官家如此搜刮,是也不是?‘花石纲’之事,世人皆知。” 老太太用手示意老头别再说话,就道:“好了,休要再说。身在我大宋,目下军爷又不打仗,只知道抓羊吃,喝羊奶。有朝一日,想必让他们吃个够,喝个够。就怕这羊不是我大宋黎民百姓所养,这奶不是我大宋黎民百姓所挤。”说话间闷闷不乐。 玄空大为惊讶,随即问道:“老人家,何出此言,但说无妨?你们这黎民百姓的日子,没想到也不尽人意。东京富的漏油,歌舞升平,好生了得。” 老头环顾四周,嘿嘿一笑,道:“或许我大宋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后,契丹人会突然袭击,是也不是?” 老太太翻个白眼,乐道:“尽瞎说,我们还能活几年,管不着了。这眼睛一闭,都清净了。” 老头不以为然,用手比划道:“这可不是瞎说,能活几年是几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来,自己去,老汉我今年才六十三,还早着呢。” 玄空道长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惠松、明哲、道空也不敢相信,张明远也不敢想象,这老头居然已经六十三了。费无极盯着老头看,哪里是六十三的人,分明是四十三岁的男人。不知这人为何如此年轻容貌却已耳顺之年了,好生奇怪。 老太太道:“你要等着喝契丹人挤的羊奶?你安敢如此,岂有此理?”众人都笑,毕竟老太太埋怨的眼神似有少女般的害羞。 老头笑道:“想必,味道好极了。”捋了捋胡须,扑哧一笑。原来是故意如此说,顿时乐个不住,引得众人都笑了。 老太太放下簸箕,一脸不悦道:“我可不想吃契丹人放的羊。虽说天下人间的羊,都差不多,可中原的与草原的,毕竟有所差别。” 老头喜道:“羊又没错,何必责怪羊呢?还是我放的羊不错吧?”瞅了一眼老太太,颇为一往情深。 老太太道:“老身当年就是看上你这手艺,不然会嫁给你么?我可是十里八乡的大美人。”老太太此言一出,众人忍俊不禁。 老头闷闷不乐道:“你还惦记那个军爷?岂有此理?老汉这辈子对你如何,你心知肚明,你个死老太婆。”顿时一脸不悦。 老太太摇摇头道:“那倒没有,我大宋军爷没啥地位,读书人又太文绉绉。摇头晃脑,之乎者也,都是书呆子,不中用,我一乡下妹子,找你很合适。”老头哈哈大笑,老太太也哈哈大笑。 张明远、费无极也哈哈大笑。玄空等人也乐此不彼。一时间,羊圈外众人哈哈大笑。不知何故,羊圈里的羊也咩咩乱叫,好似听懂了众人所笑何事。土墙上的黄雀也叽叽喳喳,越叫越欢实了。 道空喝了口水,道:“契丹人目下可能是日薄西山了。”惠松放下碗,道:“听说契丹天祚帝昏庸无道,作威作福,荒淫无度。” 明哲想起什么,就叹道:“听说女真人完颜阿骨打很有雄才大略。”张明远装傻充愣之际,笑道:“天祚帝恐怕没那么弱不禁风,契丹也并非朝中无人。” 费无极想起萧勇、萧燕,就不以为然道:“契丹圣主虽不怎么样,可他手下也还有不少厉害人物,契丹还是不可一世,不容小觑。我看那耶律淳、耶律大石皆是很有胆略,很有宏图大志之人。” 玄空看着远处山坡郁郁葱葱,不觉神清气爽之际,笑道:“想必天下大乱,为时不远,我等武林中人皆可大显身手了。” 老头摇摇头,老太太心中一怔,张明远默然不语,费无极诧异万分,惠松不以为然,明哲若有所思。只有道空颇为担忧,顿时无语。 费无极灵机一动,笑道:“玄空道长何必如此杞人忧天。想必天下太平,没什么大事。”拱手一笑。 道空瞅着费无极道:“你这臭小子,又在胡说八道。”白了一眼。明哲笑道:“什么杞人忧天。你们不在北方边界,自然不知其中原委。” 张明远看出费无极心思,就笑道:“好了,我等只喝白水有什么味道,莫如喝羊奶,意下如何?” 费无极道:“老人家,上羊奶,银子钱不少你。”从包袱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桌子上。老太太笑道:“既是道家子弟,但喝无妨,银子钱就免了。” 张明远指了指自己和费无极,笑道:“老人家有所不知,我们并非道家子弟,只是读书人罢了。”老太太与老头面面相觑,点了点头。 玄空道:“你们也不容易,我们不可白喝。”吩咐惠松拿出散碎银子递给老头。 老头笑眯眯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道长如此,老朽谢过。”说话间对玄空连连称谢,马上差老太太去盛些新鲜羊奶。 老太太笑道:“来,今早挤的羊奶,新鲜着呢。这是白糖,你们如若喝不惯原汁原味,就加上三勺白糖好了。我孙子孙女就喜欢加三勺,你们可试试看。”笑容满面之际,端着一个瓷罐放在桌子上,又递来一个碗,碗里有白糖,糖上面,放着一个勺子。 费无极道:“多谢,多谢。羊奶味道一定不错。”接过碗,果然加了糖,搅拌之后,张嘴一喝,味道的确不错。玄空喝了一口,倍感神清气爽。 惠松笑道:“这羊奶,契丹人可能喜欢。”明哲仰天长叹道:“羊肉,我大宋达官贵人才吃得起。”道空道:“世人都说我大宋喜欢羊肉。却不知,羊奶也是滋味甚美。” 张明远笑道:“果然好喝,加了白糖,这就很有味道了。小孩都喜欢吃糖,故而总是掉牙,无极最喜欢,不过不掉牙。说也奇怪,人,生下来会掉牙。人,年老体衰也会掉牙。小孩和老人,都差不多,爱哭爱笑,还会掉牙。”说话间喝了一口,顿时喜笑颜开。费无极尴尬一笑,众人忍俊不禁。 第11章 羊圈遇险 正在此时,一队官军整整齐齐,步伐铿锵有力之际快步而来。一个肥胖的士卒和一个瘦弱的士卒,走了过来,进了羊圈便伸手去抓羊。羊群跑来跑去,二人哈哈大笑。好似在东京青楼与女子鬼混一般猥琐模样。 肥胖军官走向老头,拱手道:“张老爹,最近可好?我等过来抓羊吃,几日不吃一只羊,那便茶不思饭不想了。” 老头捋了捋胡须,将那白色汗巾搭在肩头,似笑非笑之际,缓缓道:“你们这些年不操练,也不打仗,都在忙些什么。” 那肥胖军官笑道:“军机大事,你老人家还是少打听为妙。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不打仗便英雄无用武之地,如之奈何。” 老太太开玩笑道:“女真人和那契丹人在草原上摔跤,你们不去凑热闹?我可听说,他们为了争夺什么海东青,有无此事?” 肥胖军官摆了摆手,冷笑道:“费婆婆又开玩笑。躲之不及,还趟那浑水。‘澶渊之盟’后天下太平。只有西军与西夏在荒山野岭玩捉迷藏,我等很久不摸刀剑了。至于东京禁军,恐怕更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高太尉领着他们玩,不是在艮岳搬石头,就是到金明池搞龙舟争标比赛,他们可快活着呢。” 另一个脸上有黑痣的军官带着另一只队伍路过,队伍三三两两,走走停停,皆散漫而来。 这脸上有黑痣的军官见到众人,便走上前来,又见玄空、惠松、明哲、道空,便仔细打量开来,问道:“尔等可是道士?”玄空点了点头。 这厮叫道:“怕是假道士,如今世人皆知,当今做道士可发财,冒牌货也比比皆是。” 道空无名火突起,骂道:“无耻之徒,狗胆包天,居然出言不逊。看我不教训你,更待何时?”随即大打出手,一掌击退那脸上有黑痣的军官。 那厮躺倒在地,气喘吁吁。这厮手下几个士卒便一同前来挑战,许多士卒也大打出手。此时此刻,乱作一团,老头和老太太赶忙躲到一边,不敢露头。 玄空好言相劝,那肥胖军官也劝和,但脸上有黑痣的军官不依不饶。这厮让他手下朝玄空和张明远、费无极袭来,玄空只是略施几招,制服士卒,并不伤及他们身家性命。 费无极本想躲避,可那些士卒不依不饶,以为他与道空都是一伙人。费无极无处可躲,只好学玄空,制服他们罢了。 张明远也不得不三拳两脚,制服那些前来袭扰的士卒。脸上有黑痣的军官见占不到便宜随即引众匆匆离去,临行撂下一句狠话:“有种别走,给爷等着。”随即落荒而逃。 肥胖军官拱手道:“这厮历来如此,你们不必放在心上。他是童贯的狗腿子,飞扬跋扈惯了,没人管得住。你们还是早些离开,以免多生事端。” 玄空道:“无量天尊,罪过,罪过。贫道本不想出手伤人,但被逼无奈只好教训他们一番。这些士卒与那厮实乃寻衅滋事,不知天高地厚。” 张明远看向费无极,笑问道:“无极,你素日劝我休多管闲事,为何方才你也大打出手了?” 费无极伸手一指,气呼呼道:“师兄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等下山之际,师父千叮万嘱让我们不可惹是生非。方才是他们寻衅滋事,我们只不过是被逼无奈,自卫防身罢了,有何不可?” 惠松扬起袖子,威风凛凛道:“不错,无极所言极是。如若我们一忍再忍,一让再让,一退再退便是示弱。他们定会得寸进尺,那时候我们便自食其果,自取其辱了。” 明哲气道:“可不是,遥想战国时,秦始皇统一天下之际便是如此。苏辙的《六国论》也提及此事的经验教训,想必世人皆知。” 道空骂道:“他们狗仗人势,居然无法无天,实乃可恶透顶。”玄空道:“好了,事不宜迟,我看我们还是快快离开此地,免得招惹是非。” 老头气道:“那厮时常前来捣乱,抓羊从来都不给钱,还说给我们脸,瞧得起才来抓羊。” 老太太劝道:“世人皆知如今蔡京和童贯一手遮天,狼狈为奸,把持朝政,祸国殃民。却无可奈何,只能躲之不及。但这二贼爪牙太多,老百姓无可奈何。” 肥胖军官道:“如今像张叔夜这样的忠臣良将便少之又少,如种师道、种师中这样的将军也凤毛麟角。”听这军官提及干爹,张明远、费无极对视而笑。 玄空仰天长叹道:“谁说不是,只可惜忠臣良将不得重用,乱臣贼子却扬威耀武,如之奈何?” 费无极问道:“这位军爷,你可见过种师中将军了?”肥胖军官应声道:“昨日我亲自送种师中将军和种浩将军离开太原府。他们归心似箭,再说朝廷有旨意下达,他们不得不离去。” 张明远追问道:“你可知他们去往何处?”顿时神情肃穆,叹了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肥胖军官道:“他们说是路过东京,便回京兆府。与他们相处半个月,才知道种家军果然名不虚传,皆心忧天下,尽忠报国。在下自愧不如,惭愧之极。”不觉低下头。 肥胖军官叮嘱玄空等人从另一条小路离开,以免被方才那厮追上,便引众整整齐齐列队,匆匆离去。 “事不宜迟,我等快走!”玄空见那肥胖军官带领队伍远去,又怕那脸上有黑痣的军官引众前来滋事,便欲引众撤离。 老头道:“你们还是先别走,躲一躲为好。你们有所不知,那厮有铁骑。他派骑兵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追上你们。你们不可冒险,听老夫安排,保你们平安无事。” 老太太道:“事不宜迟,快到地道躲避。等那厮走了,你们再走。”便引众转过羊圈,来到一棵大柳树下。 老头揭开那树下一口大缸的盖子。玄空等人低头去瞧,大开眼界,下面居然是一个地洞。众人跟随老头、老太太下到地道,抵达羊圈的土墙边,透过墙边的柴草,居然把羊圈外面看的颇为清楚明了。不多时,果然那厮引众跨马赶来,一瞬间尘土飞扬。马嘶长鸣,声声入耳。 那厮环顾四周,骂道:“那伙假道士为何不翼而飞,不知去向?”一个士卒扬着鞭子,冷笑道:“他们一定落荒而逃了。” 那脸上有黑痣的军官纳闷道:“那两个老东西为何也不见了?”随即环顾四周,眼神犀利之际,叫道:“本将军知道你们躲起来了,快快出来,如若不然,便把这一圈羊都带走。”随即吩咐士卒前去打开羊圈的木头栅栏,羊群便被赶了出来,咩咩乱叫。 老头在地道轻声细语道:“老夫去看看,这可是一年的家当,如若被这厮带走羊群,这一年可就白忙活了。”正欲起身离去,老太太紧锁眉头,一把拽住,小声道:“你出去,便是中计了。他在虚张声势,我等静观其变。” 玄空寻思道:“如若为了我们,让两位老人家白忙活一整年,实在受之有愧。虽说贫道乃是出家人,但也要心怀天下,不可叨扰黎民百姓。”想到这里,低声道:“他们要找的是我等,二位老人家不可受到连累。我们出去看看,他占不到什么便宜,想必就走了。” 惠松道:“师父,我们莫非不如羊群,如此便是缩头乌龟。”明哲道:“他们不去镇守边关,建功立业,居然祸害大宋子民,该当何罪?”道空恨恨的道:“方才应该杀了此贼,免得他造祸一方。”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失色。 玄空低声训斥道:“一派胡言,我等虽江湖中人,但与草寇盗贼不同。不可滥杀无辜,自取其祸。那厮虽冒犯我们,但罪不至死。你如此滥杀无辜,岂不差强人意?” 费无极低声急道:“我等不必争论不休,如若不想方设法,羊群真要被那厮带走了。”张明远透过柴草定睛一看,脸色煞白之际,小声道:“看,他们带着羊群要走了。”老太太急得一身冷汗,心神不宁。 老头强自镇定,却也双手微微颤抖。“看,那肥胖军官回来了,对那脸上有黑痣军官说些什么。羊群相安无事,不必担惊受怕。” 费无极透过柴草看时,羊群又被赶回羊圈,两个军官引众跨马离去。老头也急忙去看,确信无疑,才眉目舒展,放下心来。老太太也看了一眼,顿时喜上眉梢,一瞬间瘫坐在地道的地上,动弹不得。 张明远、费无极见状,一怔,赶忙扶起。惠松、明哲拿来水葫芦,递了过去。道空打开葫芦口,亲自喂老太太喝水。老头不停作揖,以示谢意。众人都一一喝了口水,稍时歇息,以便离开地道。众人挤在一块,地道地方狭小,并不宽敞,一个个眼对眼,眉对眉,彼此的喘息声也听得清晰。 张明远和费无极只好互相簇拥着,不至于挤到玄空。玄空旁边就是惠松、明哲和道空,三人也挨得很紧。老头和老太太毕竟上了年纪,众人就怕挤到他们,故而一干人等,在地道并不舒服,闻着泥土气,还有潮湿的腐烂老鼠味,捂着鼻子,也无济于事,索性都强忍着。 “敢问道长,尊姓大名?”老头拱手问道。老太太笑道:“五位青春俊杰也是一表人才,想必皆是读书人?”玄空道长一一介绍,老头、老太太点了点头,一一答谢。 费无极问道:“敢问老伯,如今一只羊可卖多少钱?”老头道:“大抵三贯钱,今年老夫养了八十只羊,也算不菲的收入。”众人惊叹不已。 玄空笑道:“我大宋的羊如此金贵,羊肉更是贵不可言。说到此处,倒想起仁宗皇帝了,他当年的确勤政爱民,为后人楷模。半夜三更想吃羊肉汤,但忍住了。他说,为了他一口羊肉汤,便要夜夜宰杀羊,于心不忍。” 费无极道:“我也听说过这件事,仁宗皇帝的确难能可贵,是个仁人君子。他体察民情,忧国忧民,手下的忠臣良将比比皆是,范仲淹、包拯、韩琦、狄青。皆是了不起的人物。” 张明远道:“不错,仁宗皇帝确实是位好皇帝,我还听说当年他驾崩,叫花子和孩童皆在皇宫宣德楼门口焚纸哀哭,以致烟雾缭绕,天日无光。” 惠松蹙眉之际,那大拇指紧扣中指、无名指和小指,轻轻摇了摇自己的食指,笑道:“果真如此,我却不信。” 明哲点了点头,扬起袖子,道:“的确如此,还有一件事,辽国听说我大宋仁宗皇帝驾崩,那辽道宗耶律洪基也潸然泪下。” 道空叹道:“这样的好皇帝,怕是不多,的确难能可贵。”玄空道:“我大宋如太祖者,乃仁宗。他二人,皆是百姓之福。”不觉感慨万千。 老太太道:“如今奸臣当道,世道不公,黎民百姓深受其害。当今皇上登基大宝那年也算勤政爱民,可十年前便每况愈下。大兴土木,劳民伤财。穷奢极欲,祸国殃民。他爱好舞文弄墨,骑马丹青,倒也没什么大错。可‘花石纲’却害人不浅,实在敢怒不敢言。花花草草和稀奇古怪的石头莫非能当饭吃,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老头若有所思,恨恨的道:“我这把老骨头了,怕什么?也不过发牢骚罢了。”老太太劝道:“我们都老了,不可动怒。世道艰难,岁月不居。千秋功罪,后人自有评说。你休要胡言乱语,免得祸从口出,引火烧身,自讨没趣。” 张明远道:“不错,张老爹所言极是,费婆婆也所言极是。人生无常,难以预料。黎民百姓最盼天下太平,安居乐业。谁做皇帝都无关紧要,怕只怕昏庸无能还恬不知耻,自以为是。还要占着茅坑不拉屎,便是遗臭万年了。这李从嘉当年也舞文弄墨,琴棋书画,但无大过。如今就不好说了,如若‘花石纲’继续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费无极冷笑道:“夏桀、商纣王、周幽王皆是如此。大汉桓灵二帝,三国西蜀刘禅,东吴孙皓,无不如此。还有那鼎鼎大名的隋炀帝!还有一个李后主,就是叫做李从嘉,李煜的南唐国主,这厮只会舞文弄墨,根本不是做皇帝的料。”此言一出,鸦鹊无言。众人陷入沉思,不知想些什么。 片刻,众人匆匆忙忙出了地道,告别老头、老太太,张明远、费无极和玄空等人离开羊圈,马不停蹄地进了太原府城中。 第12章 太原酒楼 路过城门口时,众人瞠目结舌。墙高池阔,水面清澈,深不见底。路边人头攒动,有不少异域之人。热闹非凡,人声鼎沸。许多驼队路过,许多马车路过,皆从高大宽阔的城墙边迎来送往。城门口的城墙边搭建许多摊位,售卖老陈醋的小商小贩站在大大小小的黑色醋坛子旁边,叫卖声此起彼伏。 张明远和费无极东张西望之际,都很是纳闷,为何不见十字街,皆是丁字街。问了玄空几次,玄空都摇摇头。明哲靠近费无极要开口说话,玄空立马给明哲使个眼色,明哲欲言又止。 众人向前面的一家二层酒楼走去。一个个在门外,赶忙让那出来迎客的店小二打些水来,尽皆洗把脸,用帕子弹去身上的些许浮尘。费无极的鼻子凑到明哲身上,又凑到张明远身上,顿时恶心的想吐。 张明远、明哲面面相觑,又各自闻了闻自己,也想吐。道空与玄空见状,皆闻了闻自己,果然一股死老鼠的恶臭味。 费无极得意洋洋之际,众人又一起去闻他,顿时皆捂着鼻子。费无极闻了闻自己,顿时嗓子间如翻江倒海般恶心。玄空只好唤来店小二对他耳语几句,便引众离开了。 店小二摇摇头,失望的瞥了一眼,不再理会他们。玄空等人去一家卖衣服的店铺,各自挑选衣衫,换好后,又去对面澡堂洗个澡,返回酒楼。 玄空等人走了过来,店小二也没发觉,直到费无极和明哲一起拍了拍他肩膀,他回过头才喜出望外,热情招呼开来。玄空等人便随店小二上楼而去,要了些酒菜,坐下来,尽皆拿起筷子。 张明远、费无极早饿了,但惠松、明哲、道空都没动筷子,他们也只好瞅向玄空。只见玄空端起茶水咕咚咕咚,一杯接一杯喝个不停。 见五人不动筷子,玄空笑道:“你们别愣着,该吃吃,该喝喝,贫道口渴难忍,你们自便。” 一语落地,五人狼吞虎咽之际,那一大盘子鸡肉,一眨眼就不见踪迹,玄空大吃一惊,五人面面相觑,嘴里吃着,便笑出声来。 费无极好奇道:“为何太原府没十字街,全是丁字街,真奇怪。”玄空笑道:“问张明远,他想必知道。”张明远摇摇头。 明哲介绍道:“我方才想说,师父不让说罢了。眼下我说说看。”张明远催促道:“快说,快说。” 惠松却抢先道:“这件事,说来话长。”道空笑道:“我说说看,意下如何?” 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齐声道:“快说,你们师徒四人玩什么蹴鞠。” 玄空捋了捋胡须,笑道:“还是老夫说说看好了。当年潘美在建太原府新城之时,为了破坏太原风水,消除太原王气,取谐音以‘钉’死太原龙脉,故而只修丁字街而不修十字街。” 明哲介绍道:“童贯曾夸下海口,他大言不惭的说‘太原府如铜墙铁壁,辽国契丹人想攻破太原府,实乃痴心妄想。即便入城,有丁字街阻挡,那契丹人的铁骑到了城里,恐怕也难以施展,必会被大宋军民关起门来打狗。’你们听听看,这话着实可笑。” 玄空冷笑道:“太宗皇帝当年对晋阳城不屑一顾,予以拆毁。如若不然,太原府与晋阳城,互为犄角,便可形成一道防线,契丹人想翻越太行王屋,直扑洛阳,那便是痴心妄想。贫道担惊受怕的是,如若契丹人来犯太原府,太原府一旦失守,契丹人便会沿着汾河谷地,挥师南下,占据洛阳,打开潼关,那关中京兆府就如探囊取物了,想想看,真可怕。” 惠松冷笑道:“一旦太原府城门失守,后果不堪设想。孤城一座,便功败垂成了。” 道空叹道:“丁字街没什么大用,城门失守,巷战有个屁用,也只不过多几个送死的人头罢了。” 张明远道:“带兵打仗这件事,我不太懂。只是看过《孙子兵法》 ,可战场瞬息万变,猝不及防。靠长江,南唐也阻挡不了我太祖当年挥师南下。靠长城,秦始皇也没长生不老。太原府靠丁字街想阻挡契丹铁骑,岂不是自欺欺人?” 费无极冷笑道:“谁说不是,童贯只知道带着西军攻城掠地,殊不知,我大宋也会被攻城掠地。当年辽国萧太后挥师南下,那可是进入我中原腹地来了。那雄州水长城有个屁用。白沟河水再深,也见底不是?” 片刻,玄空等人坐在酒楼举杯痛饮之际,突然听到有人噔噔作响,上楼来了,边上楼边说话:“你们好自在,看你们往哪逃?” 众人转过脸去看,居然是那个肥胖军官和那脸上有黑痣的军官,他们身后并无一人,只他二人。 玄空大惊失色,张明远瞠目结舌,费无极脸色煞白,入口的酒也吐了出来,淌在自己的胸膛处,湿了一大片。 惠松正欲拔剑,明哲示意静观其变,道空早已站起身来,意欲冲锋陷阵,与之厮杀。玄空赶忙拉住。肥胖军官见状,马上摆了摆手。脸上有黑痣的军官也摆了摆手。 二人异口同声道:“在羊圈,是一场误会。你们皆是种师中将军的故交,自然也是种师道老将军的故交。听种溪说过,你们去过东京蔡太师府做过客,我等便是不打不相识了。你们且看谁来了。”随即往楼下一指,只听一人轻轻咳嗽一声,上楼来了。玄空等人再看时,此人已拐过栏杆走了过来。 费无极惊道:“原来是太师府管家,久别重逢,幸会,幸会。”张明远也拱手道:“没想到在太原府遇到大人,失敬,失敬。” 那蔡太师府邸管家道:“羊圈一事乃是误会,本官眼下是蔡太师派来的虞侯,过几日要回东京复命。听说有假道士在太原府郊野羊圈闹事,便细问此事。又派人盯梢羊圈,一路尾随,才得知你们进城而来。本官在城门口的城楼上早已发现了张明远、费无极你们二人,这便带他二人前来赔礼道歉,还望你们多多原谅才好。”随即指了指肥胖军官和脸上有黑痣的军官。 此言一出,玄空直冒冷汗,不由后脊发凉,寻思道:“居然有人一路尾随,我等却不曾发觉,实在细思极恐。” 张明远紧锁眉头,缓缓寻思道:“一路尾随,可怕至极。如若偷袭,岂不麻烦了?”想到此处不寒而栗,看向费无极。 费无极与张明远对个眼色,慢慢寻思道:“这蔡太师府邸管家居然升官发财了,还到太原府替蔡京办差。我等以为躲过一场危机,没想到还是输给他们了。这厮如此厉害,做事滴水不漏,神不知鬼不觉,鬼神莫测,如之奈何。” 惠松、明哲面面相觑,脸色煞白。道空顿时面如土色,动了动嘴唇,一言不发。玄空神情肃穆道:“原本就是一件小事,还望大人明白。” 脸有黑痣的军官笑道:“你们与蔡太师、童大人坐在一桌吃饭,那是何等荣耀。小人方才多有冒犯,还望赎罪。见了蔡太师和童大人,还望你们多多美言几句才好。小人一时糊涂,眼下赔罪了,这桌饭菜我全包了,你们尽管吃好喝好。”随即喊来店小二,又上许多酒菜,皆鸡鸭鱼鹅,还有果子和美酒。 肥胖军官毕恭毕敬道:“玄空道长乃是恒山派掌门人,那盯梢之人去过恒山,见过道长。如今皇上尊崇道教,如若我等有冒犯之处,还望多担待才好。” 蔡太师管家对玄空道长作揖道:“道长从恒山而来,一路辛苦,世人皆知辽国尊崇佛家,你孤悬于外,如今南归天朝,也算难能可贵,令人甘拜下风。” 玄空道:“大人客气了,贫道虽孤悬辽国,但也是中原魂。世世代代将祈祷我大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张明远看向那蔡太师府邸管家,给他倒了杯茶,递到跟前,笑了笑,随口问道:“大人,蔡太师近来可好?” 那管家定了定神色,笑道:“太师毕竟上了年纪,还日夜操劳,很是辛苦万分。偏偏公子蔡攸隔三差五前去‘滋扰’一番,令人不胜其烦。我一个做下人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实乃他们的家务事,外人不可自寻烦恼。” 费无极惊道:“何谓‘滋扰’?做儿子的不孝顺也罢,莫非还敢对家父无礼不成?” 蔡太师府邸管家道:“你们上次去太师府,莫非忘记了?就是太师设宴时,公子不请自来那次。” 张明远、费无极慢慢回想,不觉拍了拍自己脑门,齐声道:“原来如此,公子也懂医术,时常给太师把脉,也算颇为孝顺。” 管家大笑,两个军官素闻此事,自然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是非曲直,也随声附和,笑出声来。 费无极道:“不知足下此番来到太原府,有何贵干?” 那蔡太师府管家笑道:“蔡太师念念不忘童太师,毕竟同殿为官多年,特派我前来拜见童太师。他府邸就在太原府城中,你们莫非不知道?”众人这才了然不惑,原来童贯作为陕西、河东、河北宣抚使,如今坐镇太原府,替朝廷镇守边关。 片刻,那蔡太师府邸管家带两个军官离去,还送一些银两给玄空和张明远、费无极二人。惠松、明哲由此知道张明远、费无极居然与朝廷命官有瓜葛,顿时羡慕嫉妒开来。道空也羡慕嫉妒,不过由此暗暗生恨,心中颇多不满。 费无极笑道:“太原府果然名不虚传,也是龙兴之地。”明哲道:“大唐李世民把太原府叫做龙兴之地。” 玄空介绍道:“隋末,李渊、李世民驻守太原,因晋阳古有唐国之称,李渊父子定都长安后,遂以‘唐’为国号。因此,唐文化发源于太原。唐初,并州初置大总管府,又改大都督府。唐朝的几位帝王曾数次扩建晋阳城,并相继封其为‘北都’、‘北京’,为河东节度使治所,与京都长安、东都洛阳并称‘三都’、‘三京’,李白曾盛赞‘天王三京,北都居一’可见太原府在大唐就无出其右了。” 众人了然不惑,皆点了点头。张明远道:“这大唐龙兴所在,却成为我大宋边关重镇,岂不感慨万千。” 玄空道:“自古以来,我中原富有四海。如今辽国、西夏,不自量力,占我中原圣土,侵我大好河山,实在欺人太甚。”酒楼之中,无不侧目。其中有两拨人马,原来是西夏察哥手下武士两人,辽国天祚帝手下探子三人。 张明远对玄空耳语道:“玄空道长,当心隔墙有耳。”费无极也低声细语道:“我看这太原府里,异域之人,为数不少。” 道空掷地有声道:“怕什么!”惠松不以为然道:“我恒山派天不怕,地不怕。”握了握拳头。明哲谨小慎微,缓缓道:“师兄,师弟。切莫如此,还是小心为好。” 玄空哈哈大笑,道:“河曲之地,乃至兴庆府,自古就是我大宋河山。幽云十六州也是我大宋国土。”契丹人与党项人听了这话,对玄空,无不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明哲劝道:“师父,行走江湖,还是小心为上,难免江湖险恶,遭人暗算,也未可知。尤其出门在外,不可不防。还望师父点拨,不知弟子所言可妥帖?”拱手一笑。 玄空点点头,不紧不慢道:“明哲,你果然明白许多道理。”为师也是义愤填膺,说给贼人听一听而已,免得他们有恃无恐,如入无人之境。”说着玄空瞪着酒楼内的异域之人,可见玄空早已看出这两拨人马了,故而这般说话,也是心有不甘而已。 费无极掷地有声道:“太原府也非铜墙铁壁,契丹人、党项人恐怕早已虎视眈眈,暗伏杀机。意欲里应外合,攻城掠地。” 玄空忍不住,大喝道:“太原府在三国交界地带,是兵家必争之地。贫道在恒山越想越生气,就想着有朝一日,我大宋江湖豪杰,一个个都可以摩拳擦掌,把契丹人、党项人,都赶出去。恢复我中原锦绣山河。” 片刻,那两拨人马,先后离去,回头不忘恶狠狠瞪一眼玄空道长。玄空不以为然,依然笑容满面。 张明远担忧道:“这两拨人,如何一同离去。怕是来者不善。不知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为何偷偷摸摸,神秘兮兮。实乃卑鄙无耻,下流龌龊之徒。” 费无极嘴里喝口茶,笑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怕什么,他们可能吃饱了撑的,出去透透气。我们还怕他们,岂不可笑?玄空道长武艺高强,我们不怕!收拾他们不过三拳两脚。一眨眼的功夫就摆平了,不用大动干戈,多费口舌。在羊圈对付那帮人也算抬举他们,看他们一个个人五人六,身披军服,却在大宋横行霸道。有本事窝里横,却没本事到外边撒野。面对契丹人和党项人,一个个吓得胆小如鼠。遇到大宋黎民百姓,却趾高气昂,欺人太甚。这是何道理?”不觉紧锁眉头,气急败坏,握了握拳头,看向窗外。 玄空笑道:“你小子是在拍马屁了?贫道武艺高强是贫道,歹人来了,你还要自己保护自己,莫非只想依靠别人,这般哪里像个英雄好汉,岂不可笑了?” 费无极道:“抱歉的紧,马屁没拍好,玄空道长果然不吃这一套,可见实为大大的英雄好汉了。”顿时尴尬一笑。 玄空道:“你小子,油嘴滑舌,年少轻狂。如若这心思多用在功夫上,想必将来不可限量。凡事不可意气用事,能忍则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费无极指了指自己,自我调侃道:“油嘴滑舌还说得过去,但年少轻狂怕不合时宜了。我都而立之年好几年了,实在算不得年少,只是比同龄人看上去相貌年轻罢了。至于轻狂,实不敢当,只是略显逍遥。轻狂也要有轻狂的本钱,晚辈自愧不如,怕是没有这本钱。” 玄空摇摇头,乐道:“素闻李长安说,他的徒弟里,最是油嘴滑舌的便是费无极,贫道还不信,眼下果然如此。你小子油嘴滑舌倒没什么,可不能祸从口出。行走江湖要时时提防,处处留心。如若素昧平生便口若悬河,怕要自取其祸。”费无极点头一笑。 惠松见费无极不大开心,便打圆场,道:“这太原府果然有许多异域风情。好久没下山了,吃这酒好生痛快。”一杯酒下了肚。“的确过瘾。不过这酒太厉害,太猛了。” 明哲辣的不住饶舌,道:“山上的酒不如太原府的酒烈。这好酒如同交朋友,交朋友也如同喝好酒。其中滋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道空嘴里吃着豆芽菜,嚼了嚼,缓缓道:“山上也没豆芽菜,这豆芽菜味道好极了。”又用筷子夹了些,放在嘴里。 费无极笑道:“恒山派在山上这般可怜兮兮么?吃酒不烈,豆芽菜也没有?”一脸神气。 道空瞅着费无极,问道,“怎么?你终南山莫非应有尽有?别吹牛,吹牛会被牛蹄子踹到天上去。” 费无极道:“天上有谁啊,恰好太上老君路过。这太上老君的坐骑便是青牛,青牛可是非同一般。如若我到天上见到太上老君,可怎么说呢。莫非说,‘老倌,看看你的牛,太欺负人,把我送到你这里来了。我到这里来,别的不要,那仙丹给我来个一万葫芦。”众人捧腹大笑。 张明远喝到嘴里的茶水,也噗的一声,喷了出来。道空挠了挠后脑勺,惠松和明哲早已笑得前仰后合。 正在此时,只听得,如此一语,“事不宜迟,我等赶往少林寺。你们就别说孩子话了,一个个老大不小的年纪,如何还如此不懂事。我等日夜兼程,紧赶慢赶,不知到了中原,还须几日。此番路上也颇多自寻烦恼,你们不可再惹是生非,以免惹出祸端,耽误行程,你们可知道了?”众人看时,原来是玄空,闷闷不乐,吃了杯酒,就一语落地。 众人看玄空这般模样,就放下酒杯,跟随玄空,离开酒楼,往中原而去。契丹人、党项人自然在暗处听的清清楚楚,也暗中派人尾随玄空等人向少林寺进发。 第13章 中原魂魄 各大门派在玄空道长力邀之下,纷纷抵达少林寺。虽说方今大宋皇帝赵佶崇信道教颇多,可少林寺自大唐以来就名扬天下,故而在中原武林界,威望极高。再说天下武功出少林,此番齐聚嵩山,也算是武艺根源上的认祖归宗了。 嵩山上突然齐聚许多江湖豪杰,乃多年来少有之事。张明远、费无极与玄空、惠松、明哲、道空,一行人抵达嵩山。一路走来,但见这嵩山,实为名山大川,古迹遍地,果然名不虚传。古树参天,寺庙屹立。古塔林立,蔚为壮观。 “果然是中原气魄。”玄空环顾四周,情不自禁之际,缓缓赞道:“中岳之大观。如此名山大川,古刹屹立,自然有着一股精气神,你们可知?” 张明远道:“我倒想起春秋战国时,有这样四个词,叫做楚王问鼎,问鼎中原,中原逐鹿,鹿死谁手。” 费无极道:“这精气神便是中原魂。周秦汉唐,无不如此。如若不掌握中原便被视之为夷狄。秦始皇便是被称之为夷狄之王,那小小赵国和韩国,根本不把秦国放在眼里。嬴政自然很不服气,后来之事不用赘述,自然就是李太白所言,正所谓‘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至于汉唐更是如此,中原的洛阳,可谓名扬天下。” 玄空道:“不错,无极所言极是。有句诗,贫道很以为然,叫做‘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如今大唐长安变成我大宋京兆府,大唐洛阳变成我大宋河南府。大唐的牡丹到了我大宋,如今也从长安名扬到了洛阳,从关中到了中原。如今我大宋更是占据中原,雄视天下。嵩山乃中岳,果然气度不凡,凝聚了中原魂。”昂首挺胸,捋了捋胡须。 惠松看着郁郁葱葱的嵩山,缓缓道:“师父所言极是。我看这嵩山以少室山为最,少室山又以少林寺为最,自然非同一般,气势不凡。”说话间环顾四周,笑出声来。 明哲道:“师父说的有道理。这嵩山号中岳,自然是天下人间,最居中的地方了。”说话间看向远方。 道空道:“我也听说过少室山的名头。的确名扬天下。就是不知师父所说精气神,到底是什么?” 玄空掷地有声道:“嵩山就是嵩山,在中原大地,并非最高峰,但自从有了少林,不高也高了起来,此中可谓三高:其一谓之气势,乃中原文脉之冠。其二谓之胆略,实为大宋武术之魂。其三谓之区位,作为兵家必争之地。这精气神,便是这‘三高’,你们以为如何?”众人莫不叹服,一个个点点头,深以为然。 只有费无极虽说点头可心中却并不以之为然,又是一个兵家必争之地。玄空说,太原府是,如何嵩山又是,好生奇怪。自己琢磨半日,闷闷不乐,但也一时无解,索性心烦意乱,不再多想,如此自寻烦恼,费无极自然不会深陷其中。 费无极自从出使西夏,见了乾顺、察哥。出使辽国,见了天祚帝和耶律大石。便越发对这天下有了自己的看法,只是暂时想不通,索性不去自寻烦恼。张明远却挠了挠后脑勺,冥思苦想,不得要领,看向远方。 “少室山!”费无极眨了眨眼睛,心想,“少室山,少林寺。真有趣。那些和尚在此倒也快活许多。”就笑道:“嵩山上最有名的莫过少室山,少室山上最有名的就是这少林寺,是也不是?”背着手,好似老先生,一副气度不凡。 张明远叹道:“没来过少林寺。自然对嵩山了解不多,对少室山,少林寺更是不甚了解。”便向玄空请教。 “你们可知这嵩山有太室山和少室山之分么?”玄空放眼望去,对众人道:“你们只知少室山的少林寺,难道不知太室山上也有名扬天下的场所。”瞅了一眼张明远和费无极。 “不知道。”费无极转过身来,依然闷闷不乐,不紧不慢道:“玄空道长,你且说说看。”张明远也随声附和。 玄空道:“据传,夏朝禹王的第一个妻子涂山氏生启于此,山下建有启母庙,故称之为‘太室’。室者,妻也。也就是正室。”众人听了,顿时笑了笑。 玄空接着道:“太室山共三十六峰,主峰‘峻极峰’,则以《诗经·嵩高》‘峻极于天’为名。登上峻极峰远眺,西有少室侍立,南有箕山面拱,前有颍水奔流,北望黄河如带。倚石俯瞰,脚下峰壑开绽,凌嶒参差,大有‘一览众山小’之势。山间云岚,瞬息万变,美不胜收。太室山下那中岳庙,始建于秦朝,是我道家象征。太室山南麓的嵩阳书院,又是那孔夫子儒家的象征。” 费无极问道:“玄空道长如何这般了解,还这般富有情思?”玄空笑道:“贫道来嵩山之时,你们可能还未来到这世间。”玄空笑道。 张明远来了兴致,缓缓问道:“原来如此,玄空道长这般熟悉太室山,那少室山又当如何?” 玄空捋了捋胡须,介绍道:“这少室山,也有三十六峰,自然也颇为壮观。少室山的山顶宽平如寨,分有上下两层,有四天门之险。少室山为嵩山最高峰,主要建筑为少林寺。据说,禹王的第二个妻子,涂山氏之妹栖于此。后人于山下建少姨庙敬之,故山名谓‘少室’。也就是妾!名扬天下的少林寺,是嵩山释家的象征。也是佛门重地!世人皆知,故而前来拜会者络绎不绝。”环顾四周,微微一笑。 惠松看着路边野草,一片白色花朵,问道:“这嵩山野草野花如何这般奇特。还望师父指教。” 玄空看着这白色花瓣,喜笑颜开之际,乐此不彼地介绍道,“此乃天目琼花,又叫佛头花,树态清秀,叶形奇特,花开似雪,果赤如丹。此物,乃药材,枝、叶、果均可入药,春、夏采摘,晒干或鲜用,可祛风通络,活血消肿。治腰肢关节酸痛,跌打闪挫伤,疮疖,疥癣。叶色绿、花色白、果熟时又鲜红。春可观花又可观果,秋还可观红叶。如此野花,嵩山上自然成为一景。如若赶上了算是造化,也算微幅不浅。”随即采摘一些,捏在手里,细细看来。 明哲追问道:“这少林寺,可有什么来历?还望师父指点,弟子素闻大名,如雷贯耳,如今前来更是喜出望外。” 玄空洋洋洒洒道:“少林寺为北魏孝文帝拓跋元宏敕建,这天竺僧人跋跎在此落迹传教。因天竺高僧菩提达摩在这里首传禅宗,后来禅宗成为佛教中的重要宗派,由此少林寺被称为禅宗祖庭。禅宗祖师达摩在传教中留下了‘一苇渡江’、‘面壁九年’的故事,确立了‘明心见性,一切皆空’的修道禅法。可以说,少林寺非中原人所建,乃拓跋氏孝文帝所建。这北魏孝文帝,想必你们也略知一二。” 张明远喜道:“北魏孝文帝的确厉害。冯太后也是巾帼不让须眉。”说话间神情肃穆,好似见过孝文帝与冯太后一般。 费无极喜笑颜开道:“在西夏,说到孝文帝。你们是没看到,乾顺的眼睛都热泪盈眶了,好像孝文帝是他父王或者王兄一般。”不觉回想开来。 明哲道:“我想北魏孝文帝是拓跋家族。西夏乾顺也是拓跋家族,他们应该有渊源。”看向张明远和费无极。 惠松道:“北魏在北方。西夏党项人来自高原,地域并不相同。我看这其中,恐怕不可捉摸,难以搞清楚。”伸手比划开来。 道空道:“北魏孝文帝是雄才大略。乾顺也是雄才大略,但愿西夏不会被契丹灭了。我大宋可能一时间顾不上它。就看西夏会不会自生自灭也未可知。”看过不少史书,故而记忆犹新。 玄空笑道:“这个说法未免牵强附合了。管他孝文帝和乾顺是不是同姓同族,反正这北魏和西夏都信佛,这就有意思了。”众人听了都点头。 张明远问道:“不知这嵩山有何历史?还望玄空道长教诲。”说话间拱手一笑。 玄空想起往事,难以忘怀,不觉缓缓道:“贫道与少林寺方丈空远大师是故交。曾与他彻夜长谈,听他介绍,嵩山实为名山大川。鲁昭公四年,晋国司马侯曰:太室,九州之险也。又楚椒举,即武举,伍子胥的祖父曰:周幽王为太室之盟,戎狄叛之。汉武帝礼祭中岳太室。 晋永康二年,八王之乱,赵王司马伦篡权,齐王司马冏等自许昌起兵讨之。司马伦惧,夜使人披羽衣上嵩山,伪称仙人王乔,陈述符命。永嘉三年,刘渊遣子刘聪等犯洛阳,刘聪亲祈嵩山,留军围洛,洛中乘虚出击聪军,败之。北魏泰常八年,北魏明元帝拓跋嗣入洛阳,遣使祠嵩高。太和二十年,北魏孝文帝拓跋宏祭嵩高。永平中,择嵩山形胜地,北魏宣武帝元恪立闲居寺。北魏孝明帝元诩神龟二年,胡太后游嵩高。永熙二年,北魏孝武帝元修狩于嵩高。永淳初,唐高宗于山南作奉天宫。垂拱四年,武则天封嵩高为神岳,禅少室。圣历二年,武则天幸嵩山。次年,武则天复幸嵩山。”听了这话,众人叹了口气,暗自佩服。没曾料想玄空道长如此博闻强识,头头是道。 费无极心中暗想,就目瞪口呆道:“这和尚如何知道这么许多。岂不匪夷所思?”明哲道:“弟子也觉得不可思议。过去之事,如何知道?”惠松也摇摇头,笑道:“不大相信方丈知道这么许多。” 道空道:“莫非少林寺方丈大师有通灵之术,可以回到远古不成?岂不可笑?难道古人梦里对他介绍过了不成?他怕是在胡编乱造也未可知。” 张明远疑惑道:“对啊,方丈如何知道这些。还望玄空道长教诲。这可匪夷所思,不可思议。” 玄空道:“你们这些晚辈,真是少见多怪。这此却有了疑惑,不知是对年代有疑惑,还是对这发生之事有疑惑?岂不闻史书可载。这历朝历代修史乃国家举措,何况帝王到名山大川,如何没有记载。”众人恍然大悟,尴尬一笑。费无极不觉点点头,深以为然。张明远也拍了拍脑门,笑出声来。 费无极饶有兴致之际,问道:“玄空道长,请问嵩阳书院如何?想必大有来头。”看向玄空。 玄空笑道:“嵩阳书院?我且介绍一番,之后我等去看看,如何?只说怕是难以知晓,去看看,想必你们就了然不惑了。再说,你费无极也是头头是道,出口成章,想必与嵩阳书院的学子可以谈经论道也是你大显身手了,你们不是喜欢文武双全么?” 费无极喜道,“好,去看看也好。”明哲掷地有声道:“我也去!”道空与惠松对视一笑,齐声道:“自然去看看。” 张明远紧随其后,笑道:“大家都去,我张明远自然不甘落后。”玄空在前,众人随后,信步开来。 第14章 理学之辩 玄空看向远方,介绍道:“嵩阳书院,原名为嵩阳寺,创建于北魏孝文帝太和八年,初为佛教活动场所,僧待多达数百人。隋炀帝大业年间,更名为嵩阳观,改为道教活动场所。唐弘道元年高宗李治游嵩山时,闭为行宫,名曰‘奉天宫’。五代后唐时,改为太乙书院。我大宋仁宗景祜二年,名为嵩阳书院。我大宋开国之初,太祖武德皇帝皇恩浩荡,国内太平,文风四起,儒生经五代久乱之后,都喜欢在山林中找个安静的地方聚众讲学。先后在嵩阳书院讲学的有的有司马光、范仲淹、程颢、程颐,听东京太学生说,司马光的巨着《资治通鉴》第九卷至第二十一卷就是在嵩阳书院和崇福宫完成的。” 张明远道:“二程理学?事不宜迟,马上去嵩阳书院请教。”费无极道:“理学是什么?恐怕枯燥乏味,又是摇头晃脑,之乎者也罢了。” 明哲道:“这理学不是周敦颐开创的么?没曾料想,二程又发扬光大了。后继有人也就罢了,还发扬光大,实乃令人佩服,甘拜下风。” 惠松道:“周敦颐?何许人也?”道空道:“此人也是一个头头是道,妙笔生花之人,乃是大名鼎鼎的理学家,想必很有学问。” 张明远道:“种浩曾经还吟诵过周敦颐的文章。叫做《爱莲说》 。无极,你可想起来了?” 费无极猛然想起来,就挠了挠后脑勺,笑道:“好像是种溪吟诵过,你可别张冠李戴,如若种溪知道你如此,便要气恼了。我如何就记不清了。”嘴上这样说,其实费无极早就想起来了,心里乐个不住,至于为何并不高兴谈起,玄空等人并不明白。 不过张明远心知肚明,费无极早已变了,尤其出使西夏,又去幽州,遇到萧燕后。费无极对学究气早已不感兴趣,他喜好真正的江湖侠气。 “无极师弟记性最好。”张明远虽说看出费无极的心思,但还是想挽回费无极对学问的兴趣,就叹道:“出使西夏,记得枸杞。在京兆府也说过,对周敦颐的《爱莲说》不仅倒背如流还可书写出来,是也不是?”说着神情肃穆。 费无极看张明远这般光景,不忍心伤他的心,就勉强点点头,笑了笑,道:“嗯,是说过,我记得了。我怎能不记得,许多年前的历历往事,我总在心里默记,忘也忘不了。” 玄空道:“费无极,目下也不要你书写,也不要你倒背如流。你的油嘴滑舌也是出了大名,贫道早已领教,只是人生在世,都说不可人前卖弄。但孔夫子所言极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要你说你就说,如若推三阻四,太也拿捏,就难免差强人意了。”不觉捋了捋胡须,冷笑一声。 费无极诧异万分,问道:“玄空道长,何出此言。那你叫我做什么?”看向明哲。 “我师父的意思,你不明白?”明哲对费无极眨了眨眼睛,道:“你绝顶聪明,如何不知,岂不可笑?” 玄空道:“你吟诵一番如何?”费无极摇摇头,叹道:“还是让我师兄代替我如何?” 张明远摇摇头缓缓叹道:“我也记不得了,真是抱歉。”张明远眼里含泪,背过身去,没曾料想无极师弟这样不愿提及书卷了。 明哲道:“师父,我来如何?”玄空道:“算了,既然不感兴趣,依贫道来看,嵩阳书院也不要去了,少林寺武林大会你们也不要去了。”说话间马上摆摆手,看着张明远、费无极顿时默然不语。 “这----这---”费无极没曾料想玄空居然感觉到了自己的想法,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 张明远道:“家师也挂念的要紧,即刻告辞,玄空道长,祝武林大会成功,我等就回终南山去了。许多热闹也看不上了,也不能结识许多江湖中人,实在没有缘分,如此有缘无分,也怪我们自己,后会有期。”张明远也灵机一动,且使个激将法,看费无极如何,随即对玄空道长使个眼色。 玄空道:“好,我等就去嵩阳书院了,你们自便。”玄空马上会意,随即带着惠松、明哲和道空准备离去。 明哲不解,且走且自言自语道:“他们不去了,闹了半天。”道空闷闷不乐道:“你们还不如当初下恒山就回终南山,到了嵩山又不参加武林大会,岂不可惜?” 惠松道:“你们真的不去了,还想和你们切磋切磋呢,好可惜。”挠了挠后脑勺,缓缓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张明远招呼他三人近前,对他们耳语一番,三人点点头忍不住破涕一笑。 “看看你们。”费无极心中一怔,寻思开来,江湖中人,武林高手,会有许多有趣的事情,说不定会有萧燕那般的小美女出现,岂不快活,想到这里,随即笑道,“如何这般不爽快。嵩阳书院我要去,少林寺也要去,武林大会要参加。我费无极最爱热闹,最怕寂寞。《爱莲说》我背就是,到了嵩阳书院,借他笔墨纸砚,书写出来,还请玄空道长一观,指点一番,如何?”一语落地,众人捧腹大笑。 明哲摇摇头,乐道:“费无极真是孩子气,你说你,方才不情不愿,眼下又如此,真是小屁孩一般,太可笑了。” 惠松摇摇头,笑道:“也就他师兄张明远了。”道空道:“换了别人,谁惯他这臭脾气。”伸手一指,乐个不住。 玄空捋了捋胡须,缓缓道:“费无极,你师兄待你如同亲兄弟,要好好珍惜这缘分才是。” 张明远道:“这小子,小时候就胆小如鼠,长大后就变了,胆大包天了。”摇摇头,笑个不住。 费无极笑道:“好了,你们为了我居然串通一气,还激将法,真是深藏不露。且听我《爱莲说》,让你们佩服有佳。”马上且走且吟诵开来: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玄空且走且笑,抚掌之际,赞叹不已,喃喃道:“果然不错,妙不可言。博闻强识,好记性。” 张明远道:“周敦颐此人如何?还望玄空道长指教?我素闻此人饱读诗书,精通道学,那文章可是了不得,里面妙不可言。” 玄空又捋了捋胡须,笑道:“周敦颐活了五十六岁,又名周元皓,原名周敦实,字茂叔,谥号元公,是我大宋道州营道楼田堡人,世称濂溪先生。他是儒家理学的开山鼻祖,是我大宋很有造诣的文学家·、哲学家,着有《周元公集》 、《爱莲说》 、《太极图说》 、《通书》 。所提出的无极、太极、阴阳、五行、动静、主静、至诚、无欲、顺化等理学,为后世所称道,名扬天下,好生了得。” 费无极道:“敢问玄空道长。周敦颐可有什么有趣的故事么?不妨说说看,晚辈对他倒是饶有兴趣了,如此饱读诗书之人,想必也有许多趣事。” 玄空道:“你小子,如何对周敦颐有兴趣了。贫道就说说看,让你们了然不惑。此人的确有许多的故事,且说说他与王安石的故事。” 费无极目瞪口呆道:“王安石!鼎鼎大名的王安石?这故事一定很有趣,晚辈一定要听听,还望玄空道长指教。” 玄空喜笑颜开道:“嘉佑五年六月,周敦颐从合州解职回东京,正好遇上回京述职的王安石,他们相互间仰慕已久。这夜风清月明,周敦颐应邀造访王安石。王安石对年长自己四岁的周敦颐充满了崇敬之意,正所谓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以至于周敦颐离开了,那王安石还久久回味,不能忘却,居然就忘记了吃饭和睡觉。他们这次聚会和交谈,双方都是受益匪浅。一时传为佳话,东京太学生也念兹在兹。王安石在神宗陛下手里做宰相,大刀阔斧,做了许多事。你们想想看,周敦颐一个学者,自然对王安石仰慕已久。王安石又起起落落,宦海沉浮。两人神交已久,不在话下。也是冥冥之中注定有一段佳话了。正所谓惺惺相惜,互相佩服。” 惠松道:“这般看来,周敦颐也是希望功成名就了?可惜他没有做什么大官,只是一个先生。”道空摆了摆手,笑道:“做先生有什么不好。费无极,你说,是也不是?” 费无极点点头,微微一笑,叹道:“是啊,做先生也很好。做官也不错,不过王安石他这个人,做官那么辛苦,做学问倒信手拈来。他如若当年只做学问,想必不会那样苦恼。人生在世,何必自寻烦恼,哪有十全十美之事。” 明哲道:“莫非做官不好么?王安石为国为民,想必也是好的。还有范仲淹,那可是为国为民,顶天立地,堂堂正正。”众人自然知道,顿生敬意。 张明远道:“无极师弟的意思,我明白。可惜做学问只能教诲人心,而做官却可以造福苍生。二者并不矛盾,只是宦海沉浮由不得自己,这做宰相的,再厉害,在我大宋也要听皇上的。你们也知道蔡太师,几次被罢相,还不是皇上一句话。” 玄空道:“尔等所言极是。看看,说周敦颐,如何又说起王安石,又说起蔡太师了?岂不自讨没趣?蔡太师也是劳苦功高,不可随便妄议朝廷重臣,你们且要小心行事。我江湖中人,还是要处江湖之远,不可居庙堂之高。范仲淹大人早已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诫过我们,不可不察,不可不明。”众人默然不语,只有费无极不以为然,微微一笑。 “走了!”玄空扬起袖子,叫道:“我等一同去嵩阳书院,费无极,你要知道你的名字,是何道理,就随贫道去,便见分晓,你可明白?” 费无极诧异万分,歪着脑袋,纳闷道:“我的名字,道长是说‘无极’二字么?” 玄空道:“你们可知,这‘无极’二字,周敦颐的理学里早有说明。莫非你不想知道?” 费无极点头笑道:“当然,当然。这个晚辈当然感兴趣,事不宜迟,走啊!”说着,上前摘下一株天目琼花,闻了闻,拿在手里,一路而去。 张明远见费无极那般孩子气,就笑道,“师弟,这些花花草草也是有生命的,你就这样随随便便摘了,不怕它们哭鼻子?”用手比划开来。 “哭鼻子?”道空回过头,一怔,随即问道,“谁哭鼻子?”笑了笑。 “张明远开玩笑。”惠松看向张明远和费无极,道:“又逗你师弟开心不成?”瞅了一眼二人,轻轻摇摇头。 “费无极是孩子气。”明哲过去也摘一株天目琼花,拿在手里闻了闻,笑道:“我也是。” 费无极拉着明哲的手,笑道:“明哲,不要理他们,咱们走!孩子气怎么了,只要父母在,做晚辈的永远是孩子,有什么错呢?虽说父母不在,可有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只要师父他老人家尚在,我们孩子气又有何不可呢?”再瞧一眼天目琼花,果然楚楚动人,好似美少女一般。 “无极所言极是。”明哲点点头,乐道:“就是,不理他们。”玄空忍俊不禁,张明远、惠松、道空,三个人摇摇头,也乐此不彼。 第15章 一波又起 不觉,众人一路,但见天目琼花漫山遍野,潺潺流水,鸟语花香。一个大门,近在咫尺。黑色牌匾,古色古香。金色壁画,蔚为壮观。四个大字,映入眼帘。便道是:嵩阳书院。 此处,群山环绕,幽静之极,果然是个好所在,乃是读书的好地方。费无极满面笑容,整理一番自己的衣衫,按捺住激动异常的心绪,抢在前面去叩门,只听得,当当当三声作响,居然没有反应。 众人也颇为疑惑,一个个互相对视开来,且静观其变。此声,却飘出一阵郎朗读书声--- 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金木水火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 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 唯人也得其秀而最灵。形既生矣,神发知矣。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事出矣。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 故圣人‘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故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又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大哉易也,斯其至矣! 费无极惊得呆了,低声道:“‘无极’!如何拿我的名字读书,吓死我了!”立马后退而去。 玄空哈哈大笑:叹道:“听到了?费无极,你看看嵩阳书院居然拿你的名字读书,你那会还不愿意来,这下可好,倒吓到了。”伸手指了指。 明哲赶忙上前拉住费无极,乐道:“你看看你,胆小鬼的样子。真是好笑。”又看向嵩阳书院。 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纳闷道:“不知这书院学子方才读的什么?什么极了极的,莫名其妙!”环顾四周,眉开眼笑。 惠松摇头晃脑之际,笑道:“想必孔夫子的书都要这般摇头晃脑。才会神游物外。”背着手,好似老先生一般。 道空见状也摇头晃脑试上一试,缓缓道:“之乎者也,者也之乎。无极而太极,太极而无极。” 费无极破涕一笑,喃喃道:“你们就笑话人家好了。人家郎朗读书声,好生了得,方才我敲门,居然没人理,实在尴尬。” 玄空又对费无极说道:“这下,去敲门看看,再说。或许他们读完了,也未可知,是也不是?” 费无极道:“我不要,方才早已领教。”挺直腰板,马上摇摇头,又摆摆手。 玄空道:“明远,你去敲门如何?”看向张明远。 张明远道:“终南山弟子拜访嵩阳书院,请开门。”对玄空点了点头,便笑着上前叩门。依然没有反应,不知为何。 道空也不耐烦了,随即敲门,叫道:“恒山派拜访嵩阳书院。”传来当当当三声。 惠松也上前敲门,缓缓道:“恒山派特来拜访,不知嵩阳书院今日如此朗朗读书声,多有打扰,还望见谅。”传来当当作响之声。 明哲也加入序列,笑道:“恒山派弟子明哲,素闻嵩阳书院大名鼎鼎,今日拜访,还望行个方便。”伸手却没敲。 玄空道:“这是为何?莫名其妙。”说话间一看众人敲门没有动静,这嵩阳书院一阵读书声后居然死气沉沉,不知为何,捋了捋胡须,心下疑惑开来。 费无极灵机一动,蹙眉之际,用手一指,道:“想必书呆子一个个都入迷了。他们既然怕打扰,我们偏就打扰一番未尝不可,看他们还敢冷落我们。”说着跑开了。 张明远喊道:“师弟做什么去,不可乱来。”随即近前,静观其变,就怕出麻烦,顿时紧张兮兮。毕竟不知道这家伙想做什么,就怕他乱来,惹出祸端。 明哲转过身去叫道:“无极,无极!”不过,这费无极早已不见踪迹,本想跟随,看看这小子到底要做什么,可惜,为时已晚。只好与众人一起等待,看他意欲何为。 玄空心中疑惑万分,寻思道:“这小子,果然机灵鬼,不知又玩什么花样”惠松摇摇头,笑道:“这臭小子,真有趣。” 道空道:“好累,这山路果然辛苦,师父过来坐会。”走到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伸手招呼玄空过去。 玄空一脸不悦道:“道空,你还没到少林寺就累了,还说山路辛苦,真是差强人意。看看费无极,一路游山玩水,人家可不知累为何物?难道我恒山派弟子不如终南山弟子了?” 道空挠了挠后脑勺,缓缓道:“师父何必生气,弟子知错了,也不过随口一说,还望见谅。”赶忙站起身来,拍拍屁股,走了过来。 玄空道:“此番来嵩山,参加武林大会,可不能让各大门派笑话,我恒山派弟子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要有精气神,你可明白?”听了这话,道空点点头,心中却并不服气。 众人叹了口气,玄空神情凝重,回过头随即对惠松和明哲,掷地有声道:“你们两个也一样,是也不是?” 惠松、明哲拱手之际,异口同声道:“师父教诲极是,弟子明白。”一个个低下头去,神情肃穆。 张明远走近玄空身旁,笑道:“玄空道长,想不到你对弟子这般严格,我家师父待我们就不一样了,没这么多繁文缛节,他让我们自由自在,只要不伤天害理就成。” 玄空对张明远低声细语道:“明远,像你这般知书达理,乖巧懂事。可谓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贫道也放心,何况你家师父。至于费无极,你说,哪个师父会放心,就怕他捅娄子,说错话。”惠松、明哲、道空也靠近试图听玄空在说什么。众人皆围拢在玄空左右。 突然,一语袭来,“玄空道长,好不爽快。我帮大家想主意打开嵩阳书院大门,你倒好,如何说我不是了,岂不令人伤心难过?我费无极得罪你老人家了不成,以至于你这般说我,我家师父也没说我这不好,那不好,你倒好,咸吃萝卜淡操心,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岂不是多管闲事,自寻烦恼了?”众人一怔,转过脸去,费无极气呼呼的,一语落地,依然瞪着玄空道长。 “你!”玄空大吃一惊,气得差点绊倒在地,原来他后退之际,一块石头在后,脚下一滑,不由站不太稳。明哲眼疾手快赶忙扶住。 张明远紧锁眉头,急道:“少说一句,有何不可?无极,好歹玄空道长也是长辈,一代宗师,不可无礼,你可明白?”拉过费无极,对他叮嘱再三,示意他不可造次。 费无极翻个白眼,冷笑道:“方才为何不替我辩解,这下又来教训我。”顿时气急败坏,一把推开张明远,随即双手叉腰,横眉怒目。 道空指着费无极,叫道:“臭小子,如此胆大包天,敢对我师父无礼,看招!”随即大打出手,向费无极扑去。 费无极不以为然,冷笑道:“看看你,黑不溜秋,也配和我过招,换明哲,这白白嫩嫩小白脸,正合我意。” 道空大喝一声,伸手一指,气急败坏道:“好小子!今日不教训你,你就不知天高地厚了。”随即腾空而起,飞身而来,一掌发出,内力果然了得。路边花花草草也被打得七零八落。如果不是张明远眼疾手快,拉开费无极,后果不堪设想。 费无极惊得呆了,急道:“啊呀!你动手,还动真格的,来,谁怕谁,混小子,来!”费无极嘴上不依不饶,本来觉得道空不会大打出手,只是嘴上说说,没想到,却动真格的,这下猝不及防,险些受伤,心里无名火突突直冒。意欲动手,张明远死死按住他,他动也不能动。 道空大喝道:“臭小子,我要打的你满地找牙!”不觉继续发掌意欲攻击费无极,大喝道:“你不知天高地厚,岂有此理?” 玄空掷地有声之际,呼道:“住手!道空,你何必和他一般见识。我恒山派莫非是闲云野鹤,动不动就大打出手,岂不与江湖无名鼠辈为伍了?你可知错?我们走!”使劲拽了一把道空的胳膊,意欲离开。 张明远赶忙拉着费无极到玄空跟前,陪着笑脸道:“玄空道长,您是一代宗师,大人有大量,何必与我们晚辈一般见识。我师弟方才确实有些冒失,不该冲撞您,还望大人不计小人过,且看在家师李长安面上饶他一回。弟子对您仰慕已久,此番参加武林大会,如何可以缺席,还望玄空道长见谅。”随即让费无极道歉。 玄空神情肃穆,并不理会,昂首挺胸,远眺前方。张明远拉过费无极,对他耳语几句,示意他上前诚心诚意道歉。费无极轻轻拍了拍脑门,尴尬一笑。 费无极心想:“武林大会,对啊,为何如此稀里糊涂。方才如何就不冷静,如何就太过冲动。武林大会,可以结交天下豪杰,如何可以错过。如若与玄空道长结怨,这武林大会恐怕就无缘了,岂不坏了大事。再说回到终南山,如若师父得知我得罪了玄空道长,岂不又要责罚于我。我目下武功也是浅薄的很,不可太过任性。如若为此,以后有什么事师父都只让明远师兄下山去做,我费无极岂不可怜了,落的和扁头、阿长一样下场,岂不自寻烦恼。”想到这里,叹了口气,瞅了一眼张明远。 张明远使个眼色,示意他要赶快道歉,以免自寻烦恼,就叹道:“听话,不可造次。出门在外之前,你如何答应师父了?干娘如何千叮万嘱来着,莫非都忘了不成,岂有此理?” 费无极定了定神色,笑了笑,马上对玄空道长作揖,道歉道:“玄空道长,晚辈方才去后面找了找,结果没发现后门。回来路上被一棵大树枝碰了脑门。故而方才晕乎乎的,可能脑袋不太够用,就冲撞了您,还望见谅,千万不要和晚辈一般见识。您那恒山派乃是北岳至尊,天下无敌。如若此番武林大会少了恒山派,岂不没有意思。如若玄空道长因晚辈生气,又气坏了身子。岂不是晚辈大大的罪过。晚辈心里过意不去不说,玄空道长也心里不好受。如若传扬出去,知道的且认为玄空道长不与江湖鼠辈为伍,不知道的以为玄空道长不慈祥呢,这就冤枉您了?作为一代宗师,武艺高强不说,重要的是为人师表,不计前嫌,心胸宽广。玄空道长就是这般人物,晚辈佩服的五体投地。将来回到终南山和京兆府也要写篇文章,赞扬此番上恒山和嵩山的经历了,后人也会怀念玄空道长的宽宏大量,忠君爱国了。”一语落地,众人瞠目结舌,佩服不已。 玄空不觉笑了笑,捋了捋胡须,叹道:“好小子,头头是道,说这么多,一定口干舌燥了。这马屁拍的不错,贫道就不追究了,还望你好自为之。如若上了少林寺参加武林大会还这般模样,想必自有人教训你,你如若惹恼了许多江湖中人,你就麻烦了。” 费无极道:“不敢,不敢。成为众矢之的,岂不危险?”道空道:“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见玄空给他使眼色,就走上前来。 费无极摆了摆手,叹道:“也是我年轻气盛,你小子身手不凡,佩服,佩服。” 惠松紧锁眉头之际,失笑道:“你们两个人,真是有意思。”明哲伸手一指,冷笑道:“费无极,你这乌鸦嘴,武林大会上千万管住了,不然你就麻烦了。” 张明远道:“好了,我们只顾打打闹闹,说说笑笑,来嵩阳书院,进不去,这外边做什么?” 玄空走上前去,敲门道:“恒山派玄空拜访嵩阳书院,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第16章 淮南好茶 “你们闹够了,不吵了!书院重地岂能儿戏,进来说话。”门咯吱一声开了,一语飘出。玄空愣了愣,缓过神来带头前行,众人一同走了进去。但见参天古木,亭台楼阁。好别致的书院。 一人上前答礼,拱手笑道:“原来是恒山派玄空道长,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失敬失敬。方才读书,学生们一起去后院藏书楼了,炉火上的水开了,小可去倒水,又做其他事情去了,故而没来开门,还望见谅。方才路过门口,听你们吵吵闹闹,就以为闲杂游客,故而也没理睬。听玄空道长一语,才知道贵客临门,请茶室说话。”众人看时,这人黑色长须飘逸如仙,两眼炯炯有神,笑容满面。 玄空回礼道:“贫道前来,多有打扰,多谢接待。此番路过贵地,多有叨扰,还望见谅。”费无极道:“敢问先生可是院长?” 这人笑道:“小可是此处教书先生,院长下山去了。”明哲拱手问道:“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费无极目不转睛盯着此人的长须惊得呆了,好似关云长在世一般,威风凛凛。这人道:“小可微不足道,诸位不问也罢。”说话间微微一笑只是摇头,眉目间露出不少神气,很有威风。 张明远道:“既然如此,绝不勉强。”顿时对此人很是好奇,倍感他深不可测。看那仙风道骨,想必不会只有书卷气,可能也会绝世武功也未可知,这也只是张明远的胡思乱想。费无极也感觉此人非比寻常,那眉目之间有不少杀气。 惠松环顾四周,昂首挺胸之际,叹道:“好大一座书院。”众人都附和道:“的确如此,书院如此,妙不可言。” 只见,亭台楼阁,许多人字屋,错落有致。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不少走廊交错其间。灰瓦红墙,雕梁画栋;小榭花木,颇有情趣。不时飘来一阵檀香,沁人心脾。如此古朴典雅,实乃神仙境界。在此颐养天年,乃是一大乐事。 道空笑道:“嵩山已是深不可测。这太室山上更是深不可测,如此书院蔚为壮观。想必少室山上的少林寺更是卧虎藏龙,天下无敌了。” 听了这话,这教书先生,只笑不语,捋了捋胡须前面引路,飘飘然有神仙之感。凭张明远的知觉,如此走路,好似习武高手才会。 费无极见张明远若有所思,就对他耳语道:“师兄,我猜这人可能是武林高手也未可知。” 张明远也低声细语道:“嘘---且看看再说。”明哲见费无极不走,就过来问道:“呆头呆脑,做什么?你莫非不想知道‘无极’是什么意思?” 这教书先生马上转过脸来,捋了捋胡须,掷地有声道:“方才学生郎朗读书声,不是早已解答了么?” 玄空诧异万分,惊道:“莫非早已知道,我等前来?”费无极笑道:“不会吧!”众人都惊得呆了,一言不发。 这先生哈哈大笑,又捋了捋胡须,乐道:“当然不知,只是这文章叫做《太极图说》 ,乃是周敦颐先生大作,今日拿来给学生教习。” 张明远点点头,微微一笑,赞道:“原来如此,果然妙不可言。”那先生伸手一指,笑道:“里面请!”说话间,众人来到茶房,玄空在前,教书先生随后,其余紧随其后,众人走了进去。 这先生道:“请坐!来人,上好茶!让贵客,解解渴。”一语落地,众人坐了下来。随即有学生模样之人走了进来,前来献茶。 众人齐声答谢,学生模样之人离去,看那学生不过十二三岁模样,一男一女,好似这教书先生弟子一般。 玄空品茶后放下茶杯,问道:“可是座下弟子?如此青春年少,后生可畏。想必都是好学生了。” 那先生微微一笑,缓缓道:“好学生嘛,谈不上。是两个弟子,年纪轻轻,但他们学习理学已有两年,不可小觑,实乃孺子可教也。这为人处事要的就是知书达理,懂得取舍与分寸。年纪小不打紧,尊师重教便是可造之材。小可教书也育人,如若偏废怕有不妥。面面俱到也并不可能,但求问心无愧罢了。”笑容满面之际,侃侃而谈。 张明远叹了口气,喜笑颜开之际,赞道:“这茶,果然味道好极了。”喝了一小口,抿住嘴唇,用舌苔,细细品味。 听了这话,教书先生愣了愣,微微一笑,饶有兴趣之际,问道:“这位小兄弟,莫非懂茶道?” 张明远用手指头比划之际,笑道:“略知一二,浅薄的很。”教书先生依然笑容满面,喝了口茶,叹道:“但说无妨?”张明远又喝了一小口,赞道:“此茶莫非极品淮南茶?” 那教书先生惊得呆了,站了起来,见张明远如此,心中大喜过望,握着张明远的手,笑道:“啊呀,果然厉害,不错。是淮南茶!” 费无极见这人和明远聊得畅快,心中不快,不甘示弱之际,便追问道:“敢问先生,何处所产?” 教书先生道:“这淮南茶,自然是信阳第一!苏学士曾说,‘淮南茶,信阳第一。西南山农家种茶者多本山茶,色味香俱美,品不在浙闽以下。’由此可见,苏学士也对信阳淮南茶推崇有佳。目下,我大宋共有十三个卖茶山场,信阳的光州、子安、商城分别为其中之一。你们喝的便是信阳淮南茶,来自光州!” 玄空喝了一口茶,叹道:“果然味道好极了。”看向张明远,点头一笑,没想到张明远懂茶道,本就对张明远印象很好,又见他眼下博闻强识,自然愈加赏心悦目了。 教书先生掰着手指头,介绍道:“此茶,色、香、味、形,均有独特个性,其色鲜润、干净,不含杂质,香气高雅、清新,味道鲜爽、醇香、回甘,从外形上看则匀整、鲜绿有光泽、白毫明显。外形细、圆、光、直、多白毫,色泽翠绿,冲后香高持久,滋味浓醇,回甘生津,汤色明亮清澈。优质信阳淮南茶,自然汤色嫩绿、黄绿或明亮,味道也清香扑鼻。” 费无极端起茶碗,赞不绝口道:“信阳淮南茶,果然天下第一!”又喝了两口,顿时果然回味无穷,口中不觉,清香四溢,牙齿也是,舌头也有,好生奇特。 教书先生笑道:“你们可知这信阳淮南茶也分季节么?”众人都摇摇头,齐声道:“还望赐教,但说无妨。” 明哲笑道:“还望先生指教?也让我等了然不惑,那就感激不尽了。”惠松赞道:“好茶自然是一年四季都回味无穷了。” 道空素日不爱喝茶,今日听众人如此赞不绝口,也跃跃欲试喝了一口,果然也是回味无穷,就津津有味之际,笑道:“莫非这淮南茶一年四季都可采摘不成?” 听了这话,张明远笑道:“不知这淮南茶分几茬,还望先生指教?”费无极道:“如此美味茶叶。自然要多喝几口。”说着又端起茶杯。 玄空喜笑颜开之际,笑道:“嵩阳书院如此书卷气。自然也要有极品茶叶想陪,你们这些读书人在我大宋真是喜乐之极。好茶好书好文章,好山好水好地方!” 教书先生哈哈大笑道:“玄空道长,何出此言,莫非你恒山不是好山好水好地方了?那可是名扬天下,妙不可言。毕竟身处辽国,更不容易。” 张明远道:“恒山也是好地方,嵩山也是好地方,我终南山也是好地方。”费无极乐道:“师兄在说什么?左一个好地方,右一个好地方,想说什么?何必吞吞吐吐,神秘兮兮?” 张明远一本正经道:“我说什么,都听到了,何必多问,自然是好地方啊!”此言一出,众人乐此不彼,开怀大笑。 教书先生见众人意犹未尽,就主动介绍道:“据这淮南茶的生长季节,当地人习惯以鲜叶采摘为准,将其划分为春茶、夏茶和秋茶。这春天的茶叶,一般指当年五月底之前采制的茶叶。茶树休养生息一个冬日后,春茶新梢芽叶肥壮,叶质柔嫩,毫毛多,叶片,实乃全年最好。当地人习惯按春茶生长期将其分为明前茶、雨前茶和春尾茶;夏茶指六七月底采制的茶叶,随着天气和暖,茶叶也渐长,不知何故,叶片中苦涩味颇多起来,因此,这夏茶味道微苦涩,香气不如春茶浓,叶子泡出来比较大而宽。世人喜欢的不太多,但夏茶耐泡,市价便宜,故而一些平常百姓也要去买上一些,喝一喝。这秋天的茶叶,也叫做白露茶!” 费无极饶有兴致之际,追问道:“何谓明前茶,何谓雨前茶,何谓春尾茶,还望先生指教?” 玄空乐道:“你这小子,如何喋喋不休,问个没完没了?”教书先生道:“敏而好学,多多益善,我最爱这多问多学之人。” 费无极兴趣盎然,眉飞色舞道:“行走江湖。自然是要多学多看,知道许多学问也是受益匪浅了。虽说武艺高强实为江湖中人孜孜以求,可天下人间诸般学问也不可不知,不可不学,须知,我大宋重文轻武的风气虽说也非完美无缺,可读书人在我大宋自然勃勃生机,安享快乐了。” 张明远笑道:“师弟如此头头是道,佩服,佩服。”明哲道:“费无极,你好厉害的一张嘴!” 费无极摸着自己的嘴唇,不紧不慢道:“厉害么?我问过我的嘴唇,它可告诉我说,‘我乃嘴也,有两个本事。一个叫做吃,一个叫做说。我如若一张口,吃遍天下美味佳肴,让舌苔享尽味蕾之美,可吃鸡鸭鱼鹅,可喝汤汁酒水。我如若一张口,道尽天下兴衰荣辱,可唇枪舌剑,可口出狂言,可口若悬河。’”一语落地,众人忍俊不禁,佩服有佳。 一个个意犹未尽,喝了口茶都笑。费无极瞅着教书先生,又问道:“先生快教我?我的嘴巴对我说,快请教先生。”众人又是破涕一笑。 教书先生笑道:“明前茶,顾名思义,自然是清明节前采制的茶叶。春日刚刚冒出的嫩芽采制而成。这期间的茶叶嫩,喝着有种淡淡的香。生长速度慢,几乎都是嫩芽头,是信阳淮南茶中级别最高的茶,大山采制的明前茶是信阳淮南茶中珍品里的极品。一般人可无缘相见!雨前茶,当然是谷雨前采制的茶。春季温度适中,雨量充沛,茶叶的生长正在含苞怒放,一芽一叶正式形成。虽然仅次于明前级,但味道稍微加重了一些。这种茶结合了对信阳淮南茶外形的档次感,和它的口感为一体,主要适合达官贵人喝。寻常百姓恐怕望其项背,也在所难免。” 费无极立马追问道:“春尾茶呢?”张明远等人也目不转睛,想听教书先生介绍一番,都一言不发,笑了笑。 教书先生道:“春尾茶,在春日末期前采制的茶。和明前茶、雨前茶相比,条形稍差,但是耐泡好喝,价位相对比较便宜。当地人喝的普通茶叶大多是春尾茶。” 费无极继续追问道:“白露茶又当如何?”张明远和玄空面面相觑,笑了笑,都不说话,明哲和惠松、道空也齐声道:“还望赐教,多谢,多谢,有劳,有劳。” 教书先生娓娓道来,笑道:“八月以后采制的当年茶叶,称为秋茶,也叫白露茶。秋季的茶树经过春、夏两季采摘,新长出的叶片,叶色泛黄,大小不一,滋味、香气都较平淡。白露茶既不像春茶那样鲜嫩,不经泡,也不像夏茶那样干涩味苦,而是有一种独特甘醇的清香味。” 众人听了,莫不叹服,原来茶叶也有许多学问。只这一种茶就滔滔不绝,如若把大宋诸多茶叶都滔滔不绝,那还了得,恐怕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道不尽。这茶也是一门大大的学问,难怪有许多茶博士也是身份高贵,专门在皇家礼仪司供职,这皇宫大殿如若有了大事,献茶可是一种礼仪,不可小觑。张明远、费无极在东京进宫面圣,宋徽宗与他们交谈过,故而二人也略知一二。 张明远笑道:“先生如此才思敏捷,妙语连珠,饱读诗书,晚辈佩服。如若有缘,晚辈愿结交先生,还望不吝赐教,不知意下如何?” 惠松道:“先生滔滔不绝,满腹经纶。晚辈自惭形愧,如之奈何?”明哲笑道:“如若不是下山,如何会遇到高人,又如何会知道这样许多学问。” 道空看着这文绉绉的先生,尴尬一笑,叹道:“实话说来,晚辈并不喜欢舞文弄墨,文绉绉的书卷气。不过对先生却是甘拜下风。” 玄空推心置腹道:“没曾料想,嵩阳书院有先生这般得道高人。一个淮南茶就如此滔滔不绝,如若其它学问,恐怕就妙语连珠,令人难以忘怀了。”捋了捋胡须,笑容满面。 教书先生环顾四周摆了摆手,看着费无极,一怔,只见费无极独自沉思,便微微一笑问道:“小子,你如何不说话了,方才没完没了,问个喋喋不休。小可解答这么许久,你就没有半点谢意,岂不贻笑大方?” 费无极缓过神来,挠了挠后脑勺,尴尬一笑,马上喜笑颜开,拱手作揖,答礼道:“先生所言极是,晚辈并非不知礼数,只是,对方才先生所言,若有所思而已,一时缓不过神来,还望见谅。多谢先生教诲,没齿难忘。” 教书先生乐道:“年纪轻轻,如此问询,孺子可教,后生可畏。”费无极笑道:“晚辈不年轻了,而立之年已过,如何谈年纪轻轻,先生见笑了。晚辈对理学,知之甚少,还望先生教我?” 教书先生一怔,神情肃穆之际,问道:“你看上去年纪不大,如何过了而立之年,又开玩笑。这个理学,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你不如拜我为师,如何?”原来费无极比同龄人年轻一些。 费无极一时语塞,挠了挠后脑勺,尴尬道:“这----这---这----”顿时目瞪口呆,站在那里发呆。 张明远见状,马上笑道:“先生,有所不知,我等皆是终南山太平先生座下弟子,还望先生明白。” 教书先生愣了愣,笑道:“原来如此,你们可知,李长安早年也拜访过我嵩阳书院,说是给弟子起名字,后来,他座下就有了两个弟子,一个叫做张明远,一个叫做费无极。莫非你二人就是了,如今长大成人,非同一般,令人刮目相看了。” 费无极拱手笑道:“晚辈便是费无极!”张明远笑容满面,叹道:“晚辈就是张明远!” 教书先生笑道:“你们如今出人头地,都这般模样了,果然是青春俊杰,相貌堂堂。”顿时喜出望外,细细端详二人,只见二人,都是八尺之躯,容貌甚伟,不过费无极多了些风流倜傥,不似张明远稳重儒雅。 费无极笑道:“先生如何与家师认识?”张明远道:“无极又是孩子气,师父名扬天下,这并不奇怪。” 教书先生微微一笑,介绍道:“李长安年轻时候曾在太原府居住,常去龙虎山,路过嵩山,时常前来请教学问,故而一见如故,乃是故交。”众人这才点头一笑,了然不惑。 张明远看这教书先生一脸的善意,想必很好说话,就开个玩笑,乐道:“家师故交真是多,以前在京兆府认识种师道,目下又和嵩山嵩阳书院的您认识,可见家师也是喜欢交朋友了。” 玄空回想往事,喜笑颜开道:“李长安和贫道也是在东京一次打擂认识的,他这人乐善好施,行侠仗义,助人为乐,心胸宽广,是个善人!” 惠松回忆之际,喜道:“还记得,那年我们都很小,我被道空欺负,太平先生抵达恒山还安慰我,给我擦鼻子呢,想一想都好笑,他老人家对小孩子也照顾有加佳,实在没齿难忘。” 道空笑了笑,叹道:“还好意思说,明明是你欺负我,恶人先告状啊!你真够可以了,这件事我记你一辈子,总冤枉我,欺负我,现到如今,你还这样,岂有此理?” 玄空笑道:“不错,是惠松先戏弄道空。”听了这话,众人都笑。惠松挠了挠后脑勺,尴尬一笑。 明哲伸手比划道:“太平先生的那个葫芦,晚辈记忆犹新。他去恒山,就带着那两个葫芦,好似两个兄弟一般。” 张明远心中大喜,立马笑道:“家师在你们眼中这般威名素着,我们做弟子的脸上也有光了。” 费无极笑道:“家师名扬天下,是家师的本事。我想,我们以后会比师父更上一层楼,让大宋人人得知我等威名才是。” 教书先生惊得呆了,叹道:“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当年李长安来请教如何取名,小可就告诉他,可以读一读周敦颐的文章,想必他读了,果然就起了这样的名字,后来还写信问我合适与否?小可自然觉得很好。无极而有极;明远而远明。终南山以后想必会有二位得道高人行走江湖也未可知,就看你们以后又当如何,也是你们的造化了?” 费无极走到教书先生跟前,突然问道:“淮南茶可有什么武功秘籍在其中?如若不然,先生为何头头是道,说的天花乱坠,神乎其神,还望赐教。多谢,多谢。”说话间笑了笑,低下头去。 众人大惊失色,玄空欲言又止,这费无极旧病复发,又是口无遮拦,一派胡言。张明远立马拽了拽费无极的胳膊,使个眼色,费无极尴尬一笑。 第17章 嵩阳书院 教书先生微微一笑,掷地有声,“你如何得知,自然没有!不可道听途说。毕竟道听途说,并不可信,你可知道?” 张明远拉住费无极,立马急道:“无极,不可胡说八道,不可造次。”神色紧张之际,就怕费无极又闯祸。 玄空道:“就是有,也不可轻传,你们可知?”惠松、明哲、道空齐声道:“不错,费无极胆大包天,不懂规矩,岂有此理?”费无极见众人如此,就一言不发。 教书先生却不以为然,示意不必对费无极追责,一个个点了点头,都说,就怕费无极捣乱,让先生不开心。 教书先生摆了摆手,笑道:“不必如此,我和费无极差不多,都是爱好逍遥自在,有话直说,不会拐弯抹角,大大咧咧,油嘴滑舌,没什么不好。毕竟笑一笑十年少。”众人都笑。 教书先生接着笑道:“此番武林大会,想必非常热闹。我这小小书院,恐怕清净不得了。实不相瞒,玄空道长召开武林大会的消息早已传遍大江南北,各大门派昨日已光临我这嵩阳书院了。我便是本书院的院长,陆九舟,大唐陆羽便是祖上圣人。”众人惊得呆了,都拱手一笑。 玄空喜笑颜开,赶忙握住陆九舟的手,激动异常,回忆往事,笑道:“原来如此,陆羽乃大唐文人墨客口中的‘茶圣’,你便是我大宋,江湖人称,中原‘茶神’了,是也不是?你果然深藏不露,自《茶经》中悟到许多武功心法,自创一套武功绝学,名曰:天目琼花剑法,当年名噪一时,没曾料想,后来在武当山比武,输给老毒物黄剑那厮后,就隐姓埋名在这里做了教书先生,实在令人难以想象。贫道当年与老毒物黄剑打成平手,只是听说你早已离开武当山,故而无缘相见。今日相见恨晚,已是许多年后。” 陆九舟摆了摆手,笑道:“不过江湖中人过誉,什么‘茶神’,还不是遭老毒物暗算!一败涂地,真是丢人现眼,惭愧至极。” 费无极叫道:“天目琼花剑法?”张明远道:“怎么了?大惊小怪,成何体统?不可造次,虽说先生知书达理,不怪罪你,但你也不可蹬鼻子上脸。”费无极给翻个白眼,笑了笑。 惠松道:“想不到,教书先生是武林高手?”明哲道:“果然深藏不露。”道空叹道:“先生果然厉害,以为你文绉绉,只是头头是道。” 张明远摇摇头,惊道:“天目琼花如何有武功秘籍,匪夷所思?”费无极也疑惑不解,追问道:“天目琼花乃是药材,非茶,如何可以有什么武功秘籍了?” 玄空笑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天目琼花虽为药材,也是野花。不过-----”说话间看向陆九舟,便不再言语。 见玄空看向自己,陆九舟心领神会,随即接着道:“祖上陆羽公,说,‘不羡黄金,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入台;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当年天目琼花漫山遍野,祖上喜欢的不得了。在祖上宅院当年就遍植此物,后来在祖上一部书中,本院就看到天目琼花的许多奥妙,故而开创天目琼花剑法!我这嵩阳书院,以文武双全,名扬天下。学生们素日读书,只有那有心弟子,关门弟子,本院才会教他武功,当然,也看他本人意愿。有些学生就喜欢舞文弄墨,本院也不勉强。毕竟祖上也说过。”随即吟诵道: 月色寒潮入剡溪,青猿叫断绿林西。 昔人已逐东流去,空见年年江草齐。 张明远饶有兴致,就问道:“不知何意,还望张院长教诲?我对先生的话,真是越来越赞赏,佩服佩服,还望赐教,多谢。” 费无极伸手一指,笑了笑,气呼呼道:“明远,不可造次,问什么问,你方才怪我,眼下就打脸了不成,你这分明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岂有此理?”众人都笑。 陆九舟微微一笑,介绍道:“祖上之意,乃是说,人各有志,不可强求。祖上一生清贫,处江湖之远,没有出仕之念,本院愿以祖上之志自勉,但求清静无为,做个教书先生也就心满意足了,至于武艺绝学,不过防身所用。如若不是迫不得已,自然不会拿出来显摆,以免令人耻笑,也以免自寻烦恼,自取祸端。”陆九舟微微一笑。 玄空热泪盈眶,笑道:“没曾料想,陆羽后人也如此淡泊名利,实在令人感动。人生在世,就当如此。功成不必在我,不可自取其辱。非要追名逐利,便歹害无穷。随遇而安,遇事不怒,心平气和,才可返老还童,延年益寿。”随即看向费无极。费无极低着头,没看到这一幕。 张明远道:“大唐陆羽,他的《茶经》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我最想看这本书,可是一直都找不到,如若东京有卖,就好了。此番买下来,带回去收藏,也好了。” 费无极用手比划道:“那是自然,陆羽这人的文章我看过,的确洋洋洒洒,好生了得。《茶经》共十章,七千余言,分为上、中、下三卷。十章目次为:一之源、二之具、三之造、四之器、五之煮、六之饮、七之事、八之出、九之略、十之图。” 明哲惊道:“你小子,居然知道这么多。”惠松道:“佩服,佩服。”道空笑道:“我要刮目相看,没想到费无极也不是油嘴滑舌,肚子里也有不少东西。” 玄空捋了捋胡须,笑道:“费无极,油嘴滑舌,大大咧咧,可是满腹经纶,头头是道。这就令人刮目相看了,后生可畏,好。” 费无极听了,并不喜上眉梢,只是挠了挠后脑勺,摆摆手,叹道:“我几斤几两,我心知肚明,诸位别吹捧我。如若捧到天上去,大风一吹,我摔下来就惨了。脸着地,那还了得?破相不打紧,就怕砸到别人。比如妙龄少女,又怪我的嘴巴耍流氓,如何是好?”众人捧腹大笑。 张明远笑道:“有一次,京兆府街市上,无极正在看书,我过去,他还津津有味,特别入迷,我抢了过来,才知道是一本大唐《茶经》 。只是太贵,故而错失良机,后来再也找不到了,此乃一大遗憾。” 惠松纳闷道:“京兆府也有这书?”道空道:“还以为只有东京才会有。”陆九舟道:“没错,京兆府好歹也是汉唐两朝京师,故而有这书,不足为奇。” 费无极道:“当然,好书谁不喜欢。”玄空道:“莫非你是书呆子。”摇摇头微微一笑。费无极摇摇头,叹道:“不!” 陆九舟不解,笑道:“何出此言?”费无极举起拳头,晃了晃,掷地有声道:“我可是文武双全啊!”众人破涕一笑,乐个不住。 张明远问道:“不知何时可看到陆院长的天目琼花剑法?”陆九舟反问道:“你不关心理学了?”张明远一怔,叹了口气,笑道:“什么?” 费无极伸手拍了一下张明远的胳膊,掷地有声之际,不觉诧异万分,笑道:“理学,你耳朵没毛病吧?还要再啰嗦一遍,岂有此理?” 张明远面露难色,笑道:“这个---”顿时吱吱唔唔。玄空一怔,欲言又止,毕竟张明远不会如此,眼下如此,其中不知是何缘由。 陆九舟见张明远、费无极二人这般模样就认真道,“怎么?你们不是要文武双全么?”这一语落地,心里乐个不住。 费无极见张明远目瞪口呆,一时语塞,就抢先说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道:“我文武双全,明远师兄可能有他自己的想法,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道空道:“这费无极如何就喜欢理学,对天目琼花剑法,漠不关心了,岂不奇怪?”惠松道:“费无极这个人鬼机灵的不得了,谁知道他做何感想。” 明哲拉过费无极,问道:“你说,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和哥们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费无极叹道:“你们何必如此看待我,我费无极虽说古灵精怪的不得了,可做学问也是认真之极,要知道,天下之事并非大打出手就可以解决,要用智慧,便可事半功倍。须知,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张明远笑道:“师弟这般见识,实在刮目相看。你接着说,看你还能说出什么来,又是妙语连珠,佩服佩服。”说话间瞠目结舌。 玄空点头笑道:“所言极是,看来这小子是明白了许多天下人间的大道理了。有觉悟,后生可畏,不可小觑。” 陆九舟一怔,马上推心置腹起来,叹道:“理学就是智慧,天目琼花剑法虽说从祖上得到启发,可也受到理学的影响。其中奥妙无穷无尽,不可胜数。”不由仔细看向费无极的眼睛,费无极的大眼睛果然如炬,摄人魂魄,这小子有一双古灵精怪的眼睛,能说会道的眼睛,头脑也是古灵精怪,聪明过人。 费无极道:“何谓理学,还望先生教诲?”张明远、惠松、明哲、道空齐声道:“还望赐教,感激不尽。”玄空也点头一笑,示意陆九舟介绍一番。 陆九舟介绍道:“理学也叫道学,顾名思义,道家学说!正所谓:理气、心性、格物、致知、主敬、主静、涵养、知行、已发未发、道心人心、天理人欲、天命之性,气质之性。周敦颐所谓,无极、太极、阴阳、五行、动静、主静、至诚、无欲、顺化,皆为理学之基。濂溪先生,平生致力于此些学问,可谓废寝忘食,冥思苦想。这金木水火土五行便是天目琼花剑法的来源。本院就是依据这五行,自创剑法,起个好听的名字叫叫做天目琼花,此剑法威力无比。” 玄空喜上眉梢,叹道:“看看,从理学果然说到武艺。”明哲笑道:“金木水火土,五行之说果然名不虚传。” 费无极伸手一指,自言自语道:“无极就是太极,太极者,宇宙也。宇宙者,天地万物也。” 陆九舟笑道:“孺子可教,后生可畏,你果然悟到了。”玄空道:“天下之大,无极而生。这道理,妙不可言。” 费无极昂首挺胸,笑道:“我以后就开创一套无极掌法好了。”张明远道:“我就太乙掌法或光明掌法,好了。” 听了这话,惠松、道空乐此不彼。道空摇摇头,笑而不语。玄空道:“这两个小子,果然悟性极高,佩服佩服。但愿你们二人成为一代宗师。”不觉叹了口气,神情肃穆。 陆九舟捋了捋胡须,笑道:“一代宗师最好,不过做个先生隐姓埋名,也是很好,何必打打杀杀的,岂不自损寿命。我生平是不愿出生入死的,随遇而安才好。” 费无极昂首挺胸之际,叹道:“可行侠仗义如何可以废弃,怕是身不由己了。毕竟江湖险恶,正道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张明远掷地有声道:“为国为民,敢不效命,如若为国捐躯,死得其所。”费无极叹道:“人生在世,为国为民,此为道义所在。” 明哲笑道:“看看你们,好似厉害的不得了,好似马上就要为国捐躯一般。‘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曹植此言果然被你们玩坏了。” 玄空叹道:“好了,不必这般想,想必天下太平也没什么为国捐躯一说。你们以后行走江湖,多做善事,就更上一层楼了,是也不是?” 陆九舟环顾四周,扬起袖子,笑道:“既然到了嵩阳书院,何不参观一番,也算不虚此行,诸位意下如何?” 费无极饶有兴趣,点头一笑,急道:“好啊,且参观参观,有何不可。”玄空点了点头,喜乐无比。张明远瞪了一眼费无极,对他耳语几句,示意他不可造次,要尊重玄空道长。费无极只笑不语。 “好,诸位请。”陆九舟起身,引众前行开来。玄空紧随其后,起身微微一笑,拱手道:“有劳陆掌门,此番多有打扰,你这书院清净不得了。” 陆九舟笑道:“不必如此客气,玄空道长身在辽国,心在大宋,你一颗拳拳报国之心,惊天地泣鬼神,我等中原门派,佩服不已,向道长致敬。” 玄空笑道:“素闻嵩阳书院天下闻名,百闻不如一见。此番参观一番,回到恒山,贫道也想教书育人,让契丹人也知道我大宋的本事。让他们甘拜下风,未为不可。” 张明远道:“嵩阳书院如此名扬天下,想必有许多文人墨客留下许多墨宝了。”说话间马上起身紧随其后。 道空放下茶杯笑道:“嵩阳书院,一定很有趣,看看去。”惠松站起身来,笑道:“走了许多路,坐了许久,也该走一走,看一看了。” 明哲忽然想起了什么,灵机一动,笑出声来,盯着费无极的眼睛不放,追问道:“费无极,你不是说可以书写《爱莲说》么?可不能吹牛。” 玄空也想起来了,就转过头,问道:“对啊,费无极,你难道要自食其言了不成?” 张明远笑道:“我师弟书法不错,他一定记忆犹新,不会忘记。”费无极环顾四周,笑道:“放心好了,一定不让诸位大失所望。” 陆九舟伸手一指,缓缓笑道:“好,到藏书楼,有笔墨纸砚,费无极,你就书写一番也好,算是留作纪念。”费无极会心一笑。 众人出了茶房,来到院落,信步开来。陆九舟前面且走且引路,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许多学生都到书院旁边的住所午睡去了,故而没有人声鼎沸,吵吵闹闹。陆九舟见玄空看的仔细,便放慢脚步一一介绍。张明远等人也紧随其后。 张明远四处张望,转过头,指着一个石碑,饶有兴趣之际,问道:“这是什么石碑,还望院长指教。” 陆九舟边指边说,介绍道:“此乃大唐碑,大唐天宝三年刻立。内容主要叙述嵩阳观道士孙太冲为唐玄宗李隆基炼丹九转的故事。李林甫撰文,裴迥篆额,徐浩的八分隶书。字态端正,刚柔适度,毛法遒雅,是唐代隶书的代表作品。” 费无极指着前面,笑道:“这参天古树,一定很有来历了?”但见三株古柏,不觉若有所思。 陆九舟笑道:“西汉元封六年,汉武帝刘彻游嵩岳时,见这柏树高大茂盛,遂封为‘大将军’,‘二将军’和‘三将军’。” 道空叹道:“这汉武帝真有意思,对古树也喜欢封什么将军。看来做皇帝做出感觉了,想封谁将军就封了,可见也是随性而为了。” 费无极笑道:“三国有个刘关张,关云长便是二将军,张翼德便是三将军。刘玄德嘛,窝囊废一个,我平生不大喜欢这人。” 张明远又问道:“大将军又是谁?”费无极冷笑道:“大将军乃何进也!此人飞扬跋扈,把持朝政,可太过小儿科,居然被十常侍所杀,乃是个大大的草包!” 明哲问道:“十常侍,何许人也?”费无极道:“这都不知道,真笨,梁师成和童贯是做什么的,你可知道?” 惠松挠了挠后脑勺,道空笑了笑。明哲先伸出左手来,后伸出右手来,一起往前一推,乐道:“童贯是当朝枢密使,梁师成是当朝太尉。世人皆知,你何必多问。” 费无极叹了口气,摇摇头,问道:“他们之前,何等人出身,你可知道?”明哲摇摇头,玄空叹道:“宦官出身,与秦朝赵高,大唐高力士差不多。汉唐的宦官可是名扬天下,皇帝皆怕得要命。”众人默然,一言不发。 惠松见众人如此光景,便打圆场道:“说到大汉,不得不提汉武帝。汉武帝,雄才大略,他手下的人也是好生了得。有一句话说的颇为气势磅礴。” 明哲挠了挠后脑勺,缓缓道:“叫什么,我也忘记了。”张明远道:“陈汤!”费无极也追问道:“说什么了?” 玄空捋了捋胡须,掷地有声道:“他这人,口出狂言,语惊四座,正所谓:‘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费无极疑惑道:“难道不是汉武帝说的?”陆九舟笑道:“汉武帝虽没说过,可他手下人说过,岂不是更显示出他作为皇帝的威名了么?” 明哲笑道:“汉朝皇帝一般都比较雄才大略,喜欢动武。”惠松问道:“难道还有比汉武帝更厉害的不成?”道空道:“当然有,光武帝就不错。” 玄空笑道:“虽远必诛是一个大将所言,可汉朝皇帝也是口出狂言,你们可知?” 张明远一怔,追问道:“道长请赐教,是谁?”费无极笑道:“说什么了?莫非又是惊天动地,天下无敌的话不成?” 陆九舟笑道:“汉宣帝曾口出狂言说,‘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这便是口出狂言,狂言妄语。”众人大惊失色,莫不叹服。费无极也瞠目结舌,心中胡思乱想,好厉害的一句话。 张明远看向一边,问道:“这两棵槐,不知何人所种,看上去很是年轻气盛。”陆九舟笑道:“神宗熙宁,元丰年间, 程颢,程颐二人,到嵩阳书院讲学时,亲手栽种槐柏多株,装点院景。” 费无极微微一笑,问道:“藏书楼在何处?晚辈很想去看一看。天下闻名的藏经阁乃是嵩山少林寺的,那里都是佛学经卷,想必你们嵩阳书院的藏书楼,不仅仅只是道学经卷,一定有些武功秘籍了。” 陆九舟应声道:“眼下是先师祠,供奉与书院有关的先师先贤,其后为讲堂,讲堂后为道统祠,最后是藏书楼。武功秘籍怎么可能在藏书楼放着,那不是引狼入室,引火烧身?既然是武功秘籍,自当秘而不宣,不足为外人道也。至于放于何处,自然是神鬼莫测了。岂能让人知晓。”此言一出,众人破涕一笑。 玄空朝陆九舟眨了眨眼睛,伸手指向前方,拱手笑道:“直接去藏书楼好了。不好多加打扰!” 陆九舟点头一笑,叹道:“所言极是,学生们下午还有功课实属不便。还望见谅!” 费无极喜道:“到藏书楼,留下墨宝也好,我们就去少室山了。”明哲不服气道:“看把你能耐的,好似我们跟你走一般。” 玄空笑道:“所言极是,为师所想便是如此。费无极说出心里话,妙不可言。”一语落地,众人点点头。 不觉来到藏书楼,只见这藏书楼,果然古朴典雅,好大楼阁。众人登上藏书楼,里面皆是书架,许多理学书籍琳琅满目,目不暇接。许多诸子百家也是应有尽有。还有儒释道,三教九流,无不齐备。一股檀香飘飘荡荡,令人神清气爽,宠辱皆忘,心旷神怡,超然物外。 陆九舟拿出笔墨纸砚,看向费无极,随即问道:“费无极,你要写么?不必客气,本院希望你们以后常来此处,我等做个忘年交,也是极好。” 费无极见了那书帖,翻阅一遍,叹道:“不写了,还是让玄空道长代替晚辈如何?晚辈才疏学浅,不敢班门弄斧。我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心中有数的。”顿时尴尬一笑,原来有许多文人墨客留下墨宝,皆是长辈,还未见一个晚辈。 张明远推心置腹道:“算你小子聪明,你可知玄空道长,实乃得道高人。做晚辈的理当谦恭再三,不可造次。” 玄空不以为然,笑道:“此言差矣,费无极虽说油嘴滑舌,可也是机明过人。不可泼冷水,让他垂头丧气。什么前辈晚辈的,须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理。贫道以为,人生在世,可做出一番大事,与年龄并无多大妨碍。须知,自古英雄出少年。尔等可知王子安为初唐四杰之首,他留下《滕王阁序》这篇大作,为后人仰慕,岂不是青春俊杰么?” 费无极听得此言,羞愧难耐,没曾料想,玄空有如此心胸,堪为一代宗师。随即谦恭道:“晚辈哪里敢和王子安相提并论,折煞晚辈了。还是玄空道长请吧!素闻玄空道长,文武双全。写得一手好字,我师父可提及过,只是我自愧不如,难以望其项背。” 玄空微微一笑,捋了捋胡须,喃喃道:“好,看你小子如此难为情,贫道献丑了。”只见玄空接过笔墨,写下一首诗来: 恒山苍苍望中原,中原气魄不可言。 嵩阳书院读书声,青春原来曾少年。 陆九舟抚掌大笑,叫道:“好,诗好,字好!”众人近前观看一番,一个个点点头,喜上眉梢,都也深以为然。玄空却微微摇头,一言不发。 片刻辞别陆九舟,玄空等人下了太室山,往少室山去了。陆九舟带着两个弟子,送到山门外,才转身离去。 第18章 拜访少林 费无极走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环顾四周,伸手一指,喜道:“没曾料想,玄空道长,才华横溢,信手拈来。这地方果然风景如画,你们瞧,那边真好看。” 明哲低头经过一棵枝繁叶茂的柏树,如此高耸入云,也乐道:“你以为我家师父不会作诗?” 张明远越过一块白色大石头,笑道:“当然不会这样想。”惠松踩过一块野草覆盖的小石头,低头道:“谁知道你们做何感想?”道空绕过一棵不老松,抬头道:“怕是胡思乱想。” 玄空嗖的一声,张开双臂,腾空而起,飞过一条哗哗作响的溪流,缓缓道:“管他们怎么想,反正我们离开嵩阳书院了,陆九舟是中原武林高手,想必此番武林大会,他会参与其中。”众人且走且谈,心旷神怡。 张明远紧随其后,过了溪流,笑道:“他是教书先生,恐怕早已神游物外,不会到少林寺论道的。”余众随之越过溪流。才算一段平缓山路,浮现眼前。 费无极摆下手,笑道;“此言差矣,越是神秘越厉害,如此不显山不露水之人,便是高手中的高手。岂不闻,‘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明哲道:“好好好,我知道,你费无极最有理。好也不好?”不觉笑了笑,伸手一指,费无极躲过,如若不然,二人又是逗闹,孩子气十足。 道空笑道:“费无极,我且仔细看看你,你是真人还是假人?”走到费无极跟前,瞅着他的眼睛。 费无极双手叉腰,威风凛凛,伸手一指,不紧不慢道:“我倒想做个假人,好比那田埂上的稻草人,可假不起来。你看我有鼻子有眼,有耳朵有嘴巴,有胳膊有腿。活蹦乱跳的。”用手指头,全身上下自己指了指自己,随即破涕一笑。 惠松清了清嗓子,鼓起腮帮子,缓缓乐道:“不要和小孩子玩,费无极这孩子气,一般人真受不了。”近前拉过道空,站在一边,二人对视一笑,都瞥了一眼费无极。 张明远见费无极势单力薄,有些不大开心,就打圆场道:“一路而来,你们打打闹闹,说说笑笑,也是欢喜冤家了,此番到少室山,到少林寺,可非比寻常,不可叨扰了佛门清净,那就是大大的罪过了。”使个眼色给费无极,示意他不可得罪于人,免得得不偿失。费无极满不在乎。 玄空捋了捋胡须,笑道:“还是张明远,知书达理,后生可畏。”顿时喜笑颜开。 费无极听了这话,自然一脸不悦,就自言自语道:“少室山,少林寺。这都是三个字的名字,有意思。”明哲好奇道:“有什么意思?” 玄空若有所思,缓缓道:“这嵩山上有许多寺院,不过只有少林寺,名扬天下。” 道空问道:“有什么寺院?”道空问道。惠松纳闷开来,笑道:“不就一个少林寺么。难道还有其它寺院,不会吧。” 玄空介绍道:“这嵩山上最有名的是少林寺,不过也有许多其它寺庙,比如,北魏会善寺、嵩岳寺、永泰寺,少室寺。汉代建的太室阙、启母阙、少室阙。” 张明远笑道:“玄空道长,方才我等下了太室山,目下又上少室山,不知这二山有何关联?”说话间,看向玄空。 玄空介绍道:“少室山包含的三十六峰,山势陡峭险峻,奇峰异观,比比皆是,是嵩山枝繁叶茂之地。少室山东面与太室山相对。” 费无极伸手比划之际,一本正经道:“大娘子,小娘子,面对面。”众人忍俊不禁。 玄空哈哈大笑,捋了捋胡须,叹道:“走吧,前面异常险峻,如若胆小如鼠,算不得英雄好汉了。” 明哲不解,缓缓道:“什么?险峻异常?”道空笑道:“如此陡峭,不知,路在何方?”极目望去,但见悬崖绝壁,映入眼帘,心下大吃一惊。 费无极也举目望去,叹道:“悬崖峭壁,好生了得,与终南山相提并论,也是厉害。” 惠松不以为然,摇摇头道:“我恒山翠屏峰才是悬崖绝壁,这算不了什么。你们不可自以为是,一派胡言。” 玄空环顾四周,饶有兴趣道:“诸位且看,这少室山果然非同一般。诸峰簇拥起伏,蔚为壮观。你们看这四处山势,是不是很像几幅画。” 明哲道:“诸位看右边,如旌旗环围。”指了指前面,众人放眼望去,果然如此。惠松道:“诸位再看左边,似剑戟罗列。”指了指,众人仔细一瞧,的确有些意思。 玄空笑道:“如此拔地而起,实在不可思议,鬼斧神工,莫过如此。”看向远方,捋了捋胡须。 张明远搂着费无极的脖子,笑道:“无极,看看,那座山,好似猛虎蹲坐,千万小心,不可惊醒了它,不然就麻烦了。” 费无极道:“那边,雄狮起舞,有没有?”说话间朝张明远后脑勺敲了一下,躲到明哲身后。明哲放眼一看,点点头:“巨龙睡眠,是也不是?”说着叫出声来。 道空指了指,笑道:“怎么看都像是,乌龟爬行,你们看,是也不是?”顿时点点头。 玄空赞不绝口道:“峰峦参差,峡谷纵横,颇为壮观。少室山果然名不虚传,乃是藏龙卧虎之地,怪不得,少林寺要在此,乃是好地方。”众人深以为然。 费无极笑道:“嵩山虽大,也不过太室山和少室山举世闻名。太室山以嵩阳书院做教书育人之地,少室山以少林寺做武林至尊,实在是天造地设,不敢想象。” 明哲道:“好了,你小子头头是道,没完没了。别人说你胖乎乎,你倒踹口气了不成?”不觉笑出声来。 玄空捋了捋胡须,缓缓叹道:“走,少林寺近在眼前了,我等不可逗留,以免大煞风景。” 没看见少林寺大门,却有钟声早已轰鸣开来,嗡嗡作响,好生了得,荡涤杂念,神游物外,只在一瞬间。那参天古木,直上云霄,好似威风凛凛的甲士一般,护卫着古刹。 玄空道:“到了少林寺,不可执意妄为,我等毕竟道家教派,不可让江湖中人耻笑,你们可记下了?”转过头对众人叮嘱起来。 众人点点头,费无极也点点头,不过心里不以为然,自己明明不是道士,只是读书人。 玄空道:“敢问小师父,方丈空远大师可在?”上前答礼,两个小和尚正洒扫大门外面,许多江湖豪杰络绎不绝往里面走。今日难见香客,颇为蹊跷。 西红柿看着玄空,缓缓迟疑道:“敢问道长,是何方高人?此番前来少林寺,有何贵干?”如此明知故问,惹得众人惊得呆了。 “玄空道长,别来无恙,武林大会是你的主意,我华山派也来参加,还望指教?”众人转过脸去,原来是华山派掌门人赵世杰,后面是六个弟子,一个个背着宝剑,气宇轩昂,傲气十足,好似华山屹立天地之间一般,气势不凡。 小和尚笑了笑,随即上前拱手道:“原来是玄空道长,此番武林大会皆道长主意,失敬失敬,久仰大名,如雷贯耳,里面说话,快请进!” 玄空对小和尚笑道:“不忙,不忙,贫道与赵掌门说几句话随后再进里面也不迟,你且辛苦洒扫,贫道自便可好?”转过头,又对赵世杰答礼道:“华山派赵掌门,失敬,失敬。”小和尚点点头,继续洒扫去了。 赵世杰问道:“你后面是何方人士?”玄空介绍道:“三个弟子,惠松、明哲、道空。还有这两位,乃是终南山太平先生李长安座下的弟子张明远、费无极。”众人一一见礼。 赵世杰道:“你们也见过玄空道长?见过恒山派弟子和终南山弟子,快快见礼。”一语落地。他身后弟子对玄空行礼,对张明远、费无极等人见礼。 华山派弟子喜道:“莫非是出使西夏的,张明远、费无极?” 张明远拱手道:“敢问你是?”赵世杰介绍道:“大徒弟,关风!”一人近前。白白净净,微微一笑。另一一人近前,对费无极笑道:“我是二弟子,叶雨!” 费无极应声道:“这名字听上去,清清爽爽,叶雨?”叶雨笑道:“对,是我。”顿时露出白齿,微微一笑。 张明远仔细一看,才觉,这人与明哲长相酷似孪生兄弟,如何就分不清谁是谁了,原来明哲一身浅绿色衣衫,这叶雨也是一身一模一样的颜色,实在颇为奇巧。 玄空叫道:“你们两个人,互相看一看,诸位也看看他们。”费无极目瞪口呆,问道:“明哲是谁?” 赵世杰道:“叶雨在哪边?”他们二人一个在右边,一个在左边,互相一看,好似在照镜子一般,忍俊不禁,不在话下。 明哲道:“天下人间居然这般神奇?”赶忙上前拉住叶雨。叶雨笑道:“我们何不结为兄弟?”明哲伸出手指头,叹道:“好!” 叶雨也伸出手指头和他拉拉勾,笑道:“一言为定。”一时间,两人孩子气,好生了得。众人喜乐无比。 “玄空道长,诸位都等你了。”一语落地,众人再看,原来这少林寺方丈空远大师早已走了出来,他身披袈裟,红光满面,白须飘飘,自然和蔼可亲,浑身上下,一股浩然之气,四处溢出。 玄空拱手笑道:“大师见礼了。此番前来,我等也算久别重逢。”赵世杰应声道:“空远大师,近来可好?”近前马上答礼。 空远捋了捋胡须,神情肃穆道:“赵掌门,你那日走后,老衲觉得,你说的颇有道理,我少林寺不可碌碌无为,玄空道长主持武林大会,老衲也要有所作为,不然对不起少林寺的历代方丈了。” 玄空拱手笑道:“素闻空远大师武艺高强,‘万佛朝宗’,天下第一。‘佛光普照’,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空远摇摇头,笑容满面,缓缓道:“老衲最厌恶大打出手,还是天下太平的好。习武也是被逼无奈,如若贼人不袭扰少林寺,老衲宁愿自废武功,吃斋念佛,度化世人。” 玄空、赵世杰谦让之际,笑道:“里面请。”空远道:“诸位里面请!”众人紧随其后,前行开来。 “少林寺!”费无极抬头再看一眼那大门匾额,顿时念念有词。明哲来拉费无极,笑道:“走啊,呆头呆脑,看什么?” 费无极犹豫不决,笑道:“你是叶雨还是明哲?”叶雨道:“我是明哲。”明哲笑道:“我是叶雨。” 玄空对空远耳语道:“大师,孪生兄弟模样,又一模一样的衣衫,今日不好分辨了。” 空远转过身去,捏着佛珠,捋了捋胡须,目光如炬,依然笑容满面,拱手笑道:“原来如此,这可难为老衲了。老衲可分不出这个,神仙还差不多。” 叶雨追上赵世杰,笑道:“少林寺果然高手如云。师父等等我。”明哲挠了挠后脑勺,叹道:“来到少林寺,才知道,我有一个‘兄弟’。” 玄空道:“何不早说?为师以为你是孤儿了。”朝明哲脑袋,轻轻敲了敲。赵世杰低下头去,缓缓叹道:“叶雨的确是孤儿!” 张明远目瞪口呆,不觉泪光点点,叹道:“果然如此。”费无极大惊失色,心下难过起来,自言自语道:“孤儿---孤儿---” 道空见状,揉了揉眼睛,叹道:“我也是孤儿。”惠松仰天长叹道:“你们不必如此。” 费无极望着远方,叹道:“你们可知孤儿的滋味?”张明远也看向远方,缓缓道:“孤儿的滋味,尝一尝就知道了。” 玄空摇摇头,缓缓道:“真是麻烦了。好端端,如何一模一样的,天下人间果然有许多烦恼。你们就不要孤儿个没完没了了,贫道也是孤儿,你们知道吗?”不知者以为玄空道长在开玩笑,却不知,玄空道长的确如此。张明远和费无极也以为自己是孤儿,同病相怜,不在话下。 众人走进少林寺院落,各大门派早已聚集在大雄宝殿之内,列座于后面的大堂之内。少林方丈空远大师对玄空等人一一介绍开来: “衡山派掌门人李浩然!” 费无极看去,这人居然也是绿色衣衫,相貌堂堂,乃是青春俊杰。一把折扇拿在手间,风流倜傥,不在话下,可谓英雄少年。玄空当年游历江南,有幸登上衡山也到过武陵源,乃是澧阳郡,慈利县地界。李浩然家师撒手人寰不久,他接管衡山派大小事务不久,书生意气,一目了然。不过掌法不可小觑,乃是南岳神掌的集大成者,可见他家师对他十分器重,把平生所学都传授于他。此时此刻,面对各大门派,心中似有些许惆怅,也有些许紧张,难免沉默寡言起来,只好静观其变,向前辈讨教学习,乃是此番前来之意。小时候又得到玄空的关爱,故而对玄空道长尊敬有佳。还记得那年,玄空拜访衡山派,下山看到李浩然哭哭啼啼是个小孩,询问之际,果然是个弃子,也是玄空可怜于他,故而为他指明出路,他才有了今日这般出人头地的机遇,对玄空道长,感激不尽,不在话下,自然要来参与武林大会,再次感谢玄空道长的大恩大德。 “庐山派掌门人钱紫川!” 张明远看去,此人是个中年男人,果然一身紫衣,彬彬有礼。此人与少林寺空远和终南山李长安颇有交情,与玄空道长算是初次见面。 第19章 江南女侠 “武夷山掌门人,玉女仙子,李婵娟!” 费无极看这美人,果然美丽动人,众人也是喜出望外,不忍多看几眼。粉红衣衫,柳叶弯眉,瓜子脸,模样标志,眼睛也好看。张明远一瞬间居然怦然心动,好生了得。 只见她捏着一个小圆扇,那眼眸就没离开过这扇子,她轻轻擦拭,柔柔拿捏,乃大宋许多大家闺秀模样,似乎看不出有什么江湖之气,不过此人神出鬼没,常在福州街市游荡,许多人都认识她,不过却不知她深藏不露,乃是江湖人士,她与许多江湖豪杰不同,乃是为了银子钱才杀人,故而买卖不成,仁义在,便是她口中口头禅。 此番前来看似格格不入,不过玄空道长年轻时候曾在福州搭救过她,故而此番也是答谢恩公,以表寸心,可谓给足玄空面子,算是江湖义气。至于玄空在福州搭救李婵娟之事,此番,想必李婵娟本人会自己说出,乃是后话。 “雁荡山掌门人,桃花仙子,韩芙蓉!” 张明远看时,这是个中年妇女,不过也是美丽至极,这中年妇女也是从她脖颈看出,虽面容似二十左右,可脖颈处却是另一般景象,不禁令人唏嘘,岁月催人老。此人是玄空多年挚友,一同在福州偶遇过,算是玄空道长年轻时候的红颜知己。她看着玄空道长,似有久别重逢之感。心中一直暗恋玄空道长,没曾料想,玄空道长后来上了恒山,从此以后,杳无音信,此番听李婵娟提及,顿时旧情复燃,无论如何也要前来,和玄空道长见上一面。 “齐云山掌门人岳江南!” 费无极看时,此人是个中年男人,居然容颜未老,好似小鲜肉一枚,如何看出中年男人,也是皮肤之处略有可见。此人暗恋韩芙蓉多年,只因韩芙蓉心中无他,故而后来的岳江南就娶妻生子,上了齐云山,隐居起来。可惜后来他遭山贼袭击,妻子被杀,故而性情大变,习武报仇,走上了江湖之路。心中对韩芙蓉念念不忘,此番得知韩芙蓉的消息,如何不前来相会,也是来意之一,作为齐云山掌门人,他也是对玄空道长,久仰大名,自然前来,听听江湖大事,算是跻身名门正派的意思。他时不时盯着韩芙蓉,旧情复燃,好生了得。 “九华山掌门人连衣师太!” 张明远看时,是个尼姑,不过安安静静,不似韩芙蓉那般,卖弄风骚。此人与玄空道长不熟悉,却是少林寺空远大师的挚友。 “梵净山掌门人红云方丈!” 费无极看去,是个老和尚,与空闻大师一般,也是长须煞白,飘飘然,好生了得。这人是空远挚友,多有交往。 “敬亭山掌门人,人称诗中仙子,何九娘!” 张明远看时,此人,装扮如何是男儿模样,乃是个书生气度,如李白在世一般,一把折扇在手中,旋转一番,果然手上功夫,不可小觑。此人听说少林寺举办武林大会,如何不来凑热闹,一个女人身男儿胆之人,果然与众不同。 “武当山掌门人天一道长!” 费无极看去,这人慈眉善目,微微一笑。乃是个和蔼可亲之人。玄空与空远都与他八拜为交。 “峨眉派掌门人明月师太!” 素闻峨眉山,举世闻名,众人都看了过去,这女人是个尼姑,似有些许惆怅哀怨,眼眸如秋水微波,含情脉脉,也深不可测,好似深明大义,嫉恶如仇。蹙眉之际,不觉令人魂不守舍,乃是个令人看一眼,不可忘却之人。没曾料想,她有许多故事,不知此番可否自己道出,还要静观其变。玄空道长和空远也与之八拜为交。 张明远对费无极耳语起来,“这明月师太不可小觑,果然与众不同,好似心事重重。”费无极对张明远耳语道:“此人一定很有故事,也未可知。” “青城山掌门人费无天!” 费无极笑了笑,原来此人名字与自己,只一字之差,不过天壤之别,他是掌门人,我却还是终南山一个小小的弟子。张明远突然想起那终南山上的天叔,寻思开来,莫非此人就是那天叔不成?但又想,师父师叔不会骗人,他都去世很多年了,可能天下人间同名同姓者,模样相像者,也是有的。想到此处,黯然神伤。此人与明月师太是挚友,故而一同前来。 明哲对费无极耳语道:“你和他,名字如何何其相似,乃是缘分使然,还是天意弄人?”道空也对费无极笑道:“你会不会认识他?”惠松道:“你们如何模样都那般相似?” 玄空瞅着费无极,又看一眼青城山掌门人费无天,不觉乐此不彼,缓缓道:“果然如此。” 张明远对费无极耳语道:“青城山与我终南山相距遥远,如何就这般天意弄人?你不认识他,他不认识你。就看以后认识不认识了?” 费无极摇摇头,低声笑道:“他真的和我长相酷似,好生了得。他还和天叔有些相像,乃是一大怪事,我看我与这青城山掌门人很有缘分,如若有机会,认识一番,未为不可。” “普陀山掌门人,沈海天!” 张明远、费无极看时,此人是个中年和尚,相貌堂堂,白衣加身,笑容满面,令人赏心悦目,可惜是出家人,不然不知多少妙龄少女都要投怀送抱了不可。此人是江湖出了名的浪子,后来不知为何就削发为僧了。他不入道门却入佛门,与当时许多人不同。许多人做道士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可这人早已不愁穿,不愁穿,也不差女人。只是一场变故,故而就削发为僧,这是何故,不知他此番前来作何意图,还要待他自己说出,众人才能明白。 “龙虎山掌门人张继先!” 众人看时青春俊杰,仪表不凡,张明远、费无极自然认得,顿时欣喜若狂,也对张继先师叔点点头,微微一笑。 张继先看到他二人也是点点头,微微一笑。这人虽年纪轻轻,可江湖中人都惧他三分,他与宋徽宗是故友。有了朝廷背景,故而许多人都不敢轻易接触他,这也是他心中烦恼之事。 此番本不想前来,只是碍于两位前辈力邀,不好拒绝。这两位前辈,自然是玄空和空远了。为何张继先会如此,那还要说他的雷法和他的通灵之术,所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知未来之事的能力。自然是可怕之处!众人对他微微一笑,不敢怠慢。他也微微一笑,顿时默然不语。 “崆峒派掌门人马超!” 众人看时,此人相貌堂堂,鼻梁高挺,一双丹凤眼霎时间,摄人魂魄,个头高大,一袭黑衣,帽子上有红色条纹,身后背着两柄宝剑,那剑穗飘红,飘飘然,似有灵气。 张明远、费无极一怔,这人恐怕身手不凡。玄空曾游历崆峒山,故而结识他家师父,他也是接管崆峒山不久。听了这名字,张明远、费无极心中一凛,三国有一个马超,乃刘玄德手下的大将。此人神似三国马超,略有将帅仪态。名字居然也出奇的一致,实乃匪夷所思之事,不觉心中乐个不住。 “五台山掌门人慧能方丈!” 费无极看时,此人是个中年和尚,一身灰色袈裟,黑色长须,头顶受戒,光彩照人,浓眉大眼,憨态可掬。慧能与玄空和空远是故交,自然要来捧场。为何没与玄空同来,原来他早已到了少林寺,为玄空奔忙张罗来了。 “昆仑山掌门人玉龙飞雪!” 众人看时,此人白衣飘飘,手上拿着一支白色长笛,乃是中年男子模样,玉树临风,容貌甚伟。后面跟着两个弟子,也是白衣飘飘,青春俊杰模样。张明远、费无极一怔,目瞪口呆,这般人物,出神入化,绝非尘世中人。玄空本与他不认识,只是当年瘟疫横行,玄空抵达少林寺与空远说话之际,来了一对夫妇避难,生下一个男孩,这男孩就是如今的玉龙飞雪。 后来,他在京兆府路遇一个白衣男子,白衣男子对他很好,两人成为好朋友,白衣男子与他结为兄弟,还告诉他,昆仑山可以习武。他们就跋山涉水,到了昆仑山习武。后来白衣男子跟随昆仑山高人练武,走火入魔之际,一命呜呼,玉龙飞雪就引以为鉴,在高人仙逝后,自创了昆仑派,并与昆仑大鹏为伴,向大鹏学习,独创了一套武功绝学,名曰,玉龙上天。 并隐去真名,自号玉龙飞雪,颇为奇巧的是,他后来的武功都是在昆仑山的雪山之巅独创而成,乃是天生奇才。玄空力邀,空远力请,他自然前来。 “嵩山派掌门人陆九舟!” 听了这名字,张明远、费无极一怔,恍然大悟,原来嵩阳书院的教书先生,院长,陆九舟,就是大名鼎鼎的嵩山派掌门人。玄空也是方才听空远介绍才知道,他已经做了掌门人。惠松、明哲、道空无不恍然如梦,顿时微微一笑,对陆九舟点点头。陆九舟也微微一笑,点点头。 “泰山派掌门人鲁长安!” 费无极看时,这人一身红衣,拱手之际,威风凛凛。此人也是青春俊杰,接管泰山不久。张明远、费无极心里黯然神伤,自己还是一个弟子。 “黄山派掌门人宋风雨!” 张明远看去,这人好似一棵不老松,有些驼背。不过也是青春俊杰,刚刚接管掌门人。费无极一脸不悦,怪自己没本事,还是一个小小的弟子。 “华山派掌门人赵世杰!” 张明远、费无极笑了笑,这赵世杰何须介绍,方才早已在门口见过,不过众人不知,故而少林寺空远大师需要介绍,自然不在话下。 “晚辈终南山太平先生座下弟子,张明远、费无极,见过诸位前辈!同辈!”张明远、费无极异口同声,嘴上虽说掷地有声,气宇轩昂,可心里紧张兮兮,初次见面,如何见过这般大场面。 空远捋了捋胡须,笑道:“老衲是少林寺方丈,空远,诸位久仰,久仰!”不觉缓缓坐了下来。众人自然知道空远,故而不用介绍,也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 玄空对众人介绍道:“贫道便是此番武林大会谋划者,恒山派掌门人玄空,这是我恒山派弟子,惠松、明哲、道空!诸位请坐!”顿时神采飞扬。 众人对玄空早有耳闻,一个个点点头,微微一笑。玄空回礼,更相和睦。一语落地,众人坐了下来,空远吩咐下去,少林寺弟子前来献茶,众人神采奕奕,喜乐无比。 玄空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微微一笑,叹道:“此番,请诸位前来,不为别的,就为江湖论道。” 虽说如今在少林寺,按理来说应该让少林寺方丈空远大师主持开场词,可玄空实为此番召集人,故而开场白开来。 少林寺空远笑道:“今日少林寺,蓬荜生辉,诸位武林中人,各大门派,难得齐聚中原,大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峨眉山明月师太掷地有声道:“敢问玄空道长,北方雁门关目下情形如何?”玄空蹙眉,若有所思之际,答道:“前几年契丹人依然扬威耀武,虎视眈眈,似有南下之意,不过后来天祚帝昏庸无道,恐怕一时半会为海东青,顾不上我大宋。何况如今女真人与契丹人你争我斗打得不可开交,想必契丹人气数已尽为时不远了。”此言一出,众人愕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个个眉飞色舞,喜上眉梢。 第20章 江湖美谈 峨眉山明月师太仰天长叹道:“素闻幽云十六州为我大宋一道伤疤,不知何年何月何日何时才可出师北伐,收复失地,行走我大好河山?” “明月师太,不必如此,这是迟早之事,何必自寻烦恼?”众人看时,不是玄空,而是青城山费无天。 峨眉山明月师太笑道:“青城天下幽?是也不是?”青城山费无天问道:“何出此言?”峨眉山明月师太点头道:“太幽难免孤单。” 青城山费无天回道:“还好,还好。”衡山派李浩然瞅着明月师太,问道:“峨眉山远在成都府,衣食无忧,明月师太如何对北方雁门关如此提心吊胆?” 庐山派钱紫川也看着净水师太,叹道:“明月师太如此家国天下情怀,令人感慨万千。” 明月师太紧锁眉头,感慨万千之际,叹道:“家国天下,看似空洞无物。可有国才有家,如若国无宁日,家便提心吊胆了。” 武夷山李婵娟端起茶杯,又放下,感慨道:“雁门关,契丹人占据许多年,还是杨业,杨家将时候的事情,不知如今怎样?” 雁荡山韩芙蓉不以为然,叹道:“我中原人离北方太远,难免不太清楚,还望玄空道长说个明白?让我等知道雁门关,知道契丹人,知道究竟如何,才好论道。” 齐云山岳江南站起身来,对韩芙蓉微微一笑,缓缓道:“雁门关之外,幽云十六州,乃是奇耻大辱。不过澶渊之盟更是奇耻大辱。”韩芙蓉也似笑非笑。 九华山连衣师太也坐不住了,笑道:“还是玄空道长说说看。”梵净山红云方丈捏着佛珠,念念有词道:“还请玄空道长主持也好。” 敬亭山何九娘骂道:“契丹狗贼,欺人太甚。”不觉折扇快要掉在地上,啪的一声,众人看时,何九娘早已半空中接住,费无极暗自佩服,张明远也佩服有佳。 武当山天一道长,叹道:“玄空道长远在北方,好不容易来中原一趟,如何心事重重,莫非契丹人刁难于你恒山派了不成?想必契丹人也非凶神恶煞,他们如何不知收买人心,你恒山派自然受到尊崇才是,不知贫道,说的在理不在理,如有失言,还望见谅。”不觉看向玄空。 普陀山沈海天看不惯武当山天一道长所言所语,就一脸不悦,不过武当山毕竟是南方教派中的中流砥柱,不好得罪,故而尴尬一笑,叹道:“契丹人如若收买人心,也是图谋不轨,想必玄空道长断然不会同流合污,是也不是?” 没曾料想,玄空听了这话,摇摇头又点点头,一时语塞,缓缓迟疑道:“这个---贫道不知如何作答?” 五台山慧能方丈见玄空道长作难,就马上解围道:“莫非诸位以为恒山派和我五台山会认贼作父,同流合污,做背叛我大宋的苟且偷生之事?你们可知此番武林大会,江湖论道,也是玄空道长与老衲一同谋划的,如若不为大宋,何必多此一举,我等都投靠契丹人也是荣华富贵,高高在上,难道我等都是自寻烦恼,自欺欺人,自取其辱不成?还望诸位以诚相待,不必猜疑,不必忌讳,大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实为此番武林大会,圆满落幕之大幸。” 众人一怔,五台山慧能一语落地,如剑穿心,直刺灵魂。一个个恍然如梦,缓过神来,都点点头,交头接耳之际,更相和睦。对慧能和玄空倍感同情,也颇为叹服。 崆峒山马超笑道:“玄空道长良苦用心,晚辈如何不知。我崆峒山在与西夏的争斗中,也是心知肚明,感同身受。” 泰山派鲁长安道:“听说女真人的海东青被契丹人压榨的好生了得,可有此事?如若果有此事,那女真人犯上作乱,便情有可原。契丹人如今这般光景,便是咎由自取,根本不值得天下人同情。”一语落地,嘘唏不已。 嵩山派陆九舟,点头道:“这倒也听说过。海东青实为大雕之中非同一般之物。想必非同一般。” 黄山派宋风雨道:“海东青?这名字,似有江湖味道。”华山派赵世杰若有所思,笑道:“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味道。听说女真人最会捕捉此物。” 昆仑山玉龙飞雪笑道:“海东青再厉害,想必与我昆仑山展翅大鹏一比就相形见拙了。”龙虎山张继先果然说话了,笑道:“莫非昆仑山大鹏比海东青还厉害?”玉龙飞雪点头道:“那是自然。” 少林寺空远笑道:“契丹人压榨女真人的海东青,老衲早有耳闻,都是草原之人,何必打打杀杀的,实在不明白。” 玄空环顾四周,不觉潸然泪下道:“我恒山派在契丹人地盘忍辱负重,为何苦苦支撑,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大宋皇上一声令下,杀回恒山,收复幽云十六州。” 张明远安慰道:“玄空道长,不必如此。想必此番武林大会,玄空道长如此用心良苦召集各大门派前来,也是此意,不知晚辈说的可对?” 费无极也安慰道:“玄空道长如此深明大义,做晚辈的也是感同身受。不瞒诸位英雄豪杰,我费无极此番去过契丹,又上恒山,对契丹人有所了解,故而大言不惭,多说几句,还望诸位前辈见谅,不知诸位意下如何?”众人一怔,议论纷纷。 不过玄空、空远在场,不好造次,故而只是疑惑,并不喜形于色。且听费无极说些什么,再做计较。一个个神色狐疑,对费无极不免猜忌开来,如何去过契丹?乃是蹊跷之事。 惠松安慰玄空道:“师父,如此性情中人,令人感动。可既然武林大会业已召开,有什么话不妨告诉诸位英雄豪杰,诸位一同商议,何必藏在心里,委屈自己,弟子看师父这般,心里也不是滋味。” 明哲泪光点点道:“从未见过师父这般模样,如何到了中原,就伤心难过了?莫非中原才是大宋子民的故乡,莫非恒山被契丹占了,师父就觉得恒山非故乡了?” 道空唏嘘不已,缓缓道:“恒山派虽远在北方,可拳拳之心,乃是大宋子民。诸位不能明白,也无可厚非。” 张明远洋洋洒洒道:“大宋不能北伐,收复幽云十六州。好在,大江以南皆为我大宋国土。我终南山离西夏最近。京兆府以西皆为西夏、吐蕃之地。想当年,汉武帝北击匈奴,唐太宗设立安西都护府,武则天设立北庭都户府。何等扬威耀武?可惜如今我大宋只能望西域而兴叹?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雄州之北,那幽云十六州也是可望不可及,如之奈何?” 费无极也头头是道开来:“方才晚辈说自己到过契丹,各位前辈和英雄豪杰一定颇有疑虑。此乃理所当然,晚辈也心知肚明。不过有句话,不知各位可知?”众人面面相觑,看向玄空。 玄空笑道:“但说无妨,不必卖关子?在各大门派,英雄豪杰面前,大可畅所欲言。”瞅着费无极。众人也点点头,看向费无极。 费无极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众人缓过神来,点点头,深以为然。 张明远笑道:“接着说,何必吞吞吐吐,好不爽快。此番让你说,你可一吐为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费无极接着道:“晚辈随张叔夜大人出使西夏,结识了两个契丹人,萧勇,萧燕。他二人乃天祚帝心腹之人。起先也是不太了解,多有误会。后来不打不相识,在雄州就偶遇了,故而跟随去了幽州。看过草原,辽阔无比。这契丹人也非凶神恶煞,不可亲近。原来以为契丹人都把汉人赶出了幽州,没曾料想,幽州有许多汉人,还有女真人、党项人。晚辈也得到一些秘密!” 众人顿时全神贯注,要听费无极怎么说。张明远愣了愣,想说话,费无极挤眉弄眼,张明远才一怔,随即缓缓点了点头。原来费无极不想把跟随张叔夜出使辽国之事抖露出来,以免祸从口出。张叔夜千叮万嘱,让张明远、费无极不可对外人去说,此乃朝廷机密大事,二人答应下来,费无极眼下便如此去说,张明远方才没反应过来,以为费无极在欺骗众人,眼下回想起来,才了然不惑,顿时笑而不语。 玄空笑道:“这秘密说是秘密,其实也不是秘密。”众人诧异万分。 华山派赵世杰道:“这秘密我们也知道。”少林寺空远道:“什么秘密,说来听听。” 玄空伸手,扬起袖子,威风凛凛道:“贫道以为,还是不说为好。此番我等相聚于此,还是以大事为重,就不必开玩笑了,是也不是?” 华山派赵世杰道,“费无极肯定看上名叫萧燕的契丹小姑娘了。”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前仰后合。 张明远尴尬一笑,急道:“诸位,可不是这个。”费无极道:“契丹人压榨女真人的海东青,有一个叫做完颜阿骨打的恐怕要灭了辽国。” 众人这才不再言笑,一个个神情恍惚,缓过神来,正襟危坐。他们以为油嘴滑舌的费无极最会开玩笑,哪料费无极此番却是没有开玩笑,出乎他们的意料也在所难免。 玄空庄严肃穆,认真道:“的确如此。此番武林大会,就是为了这件大事。金国攻打辽国,势如破竹。那天祚帝如今实乃草木皆兵,谈虎色变。本来金辽你争我斗,不关我大宋之事。但唇亡齿寒之理,不可不察。朝廷如何想法,不得而知。不过我等江湖中人要有个未雨绸缪才好。毕竟我名门正派皆得到太祖武德皇帝的庇护,才得以繁衍生息,延绵不绝。如若江山社稷不稳固,黎民百姓便要受苦受难。那时候各大门派也不得安宁。毕竟人间烟火关乎天下三教九流。如若江山社稷陷于危机,便是兵荒马乱,我等也要受到波及。”众人点点头,默然不语。 玄空看众人已是兴高采烈,不再陌生,心生一计,大可凝聚人心,就掷地有声道:“各大门派,都是名门正派,都是我大宋一份子。何必神神秘秘,各自为政,互相猜忌。常言道,‘文人自古相轻’,晚辈看来,我大宋武林中人皆不必如此了。诸位开创门派,要的就是扬名立万,名扬天下。如若天下有变,我等岂可坐视不管。当今皇上只知舞文弄墨,与南唐后主李煜有何不同?莫非诸位要看着我大宋万里河山毁于一旦。等到国破家亡之际,恐怕我等就不能再相聚一起,说说笑笑了。烽火燎原之际,各大门派岂不要受到搅扰?贼人如若势如破竹,举兵南下,我等还能置身事外?虽说朝廷重文轻武,可也让黎民百姓吃饱穿暖。我大宋黎民百姓的日子恐怕比大唐时候要好。五代十国战乱不休,黎民百姓,颠沛流离。各大门派的银子钱向何处去寻?如今国泰民安,朝廷尊崇道教。各大门派也是沾光许多,岂不有福同享?贫道说了许多题外话,也是有感而发。虽说召开这武林大会,可各大门派,多年以来都是各自为政,何不相互介绍一番,素日难得相见,也并不认识,并不了解,你们一一介绍,诸位也好了解一番,一则让你们名扬天下,二则,也是此番武林大会,相互交流的见证,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听了这话,众人交头接耳之际,点头答应下来。 玄空带头介绍道:“贫道就起个头好了,还望诸位效仿一番,意下如何?我恒山派在恒山,顶天立地,虽身处契丹地盘,可心归大宋。翠屏峰高耸入云,如此气度,乃是我恒山派顶天立地之气!恒山想必诸位早有耳闻,贫道就不必多说,还请诸位仔细说说各自名山大川。”随即看向少林寺方丈空远大师。 空远捋了捋胡须,笑道:“老衲倒有个主意,从恒山派之后,我等按从北向南,自西往东的次序,依次排开,按地理方位介绍,这也免去许多麻烦。各大门派也不会争风吃醋,在次序上有所在意,诸位意下如何?”众人无不心悦诚服,答应下来。 说着,五台山慧能方丈就介绍道:“我五台山,只因五座高峰,峰顶平坦如台,故名五台。东台望海峰、西台挂月峰、南台锦绣峰、北台叶斗峰、中台翠岩峰。五峰之外称台外,五峰之内称台内。佛教传入我五台山,始于大汉。想当年,大汉永平十一年,迦叶摩腾、竺法兰来到我五台山,当年叫清凉山。这山里很早就有天竺摩揭陀国孔雀王朝的第三代国王阿育王的舍利塔,再加上五台山又是文殊菩萨演教和居住的地方,二人在此建寺。便使五台山闻名异域,好生了得。唐代高僧慧祥在其《古清凉传》卷上,引《仙经》云:五台山,名为紫府,常有紫气,仙人居之。大唐时,新罗王子金乔觉曾在我五台山建造了一座高塔,后世叫做新罗王子塔。后来这王子还去过九华山,坐化九华,名曰,地藏菩萨。”众人看向九华山掌门人连衣师太。 连衣师太双手合十,微微一笑道:“轮到我九华山时,贫尼自会为诸位讲述这件故事,让各位了然不惑。眼下还轮不到我九华山,贫尼不便插话,还望诸位见谅。” 昆仑山掌门人玉龙飞雪环顾四周,笑道:“到我昆仑山了,晚辈就当仁不让了,连衣师太意下如何?”连衣师太点点头,顿时默然不语。 众人都看向昆仑山玉龙飞雪。昆仑山掌门人玉龙飞雪道:“我昆仑山,自古为神游物外之所。虽然目下不属于我大宋管辖,在西夏、吐蕃与黄头回纥手中,你争我夺,可自古也是中原气度,为天下第一神山,又号玉山。所谓万山之祖,龙脉之祖,也并不为过。上古传说,《山海经》记载,我昆仑山中居住着一位神仙叫做‘西王母’,人头豹身,由两只青鸟侍奉,是道教最大正神,与东王公分掌男女修仙登引之事。大汉太史公司马迁在《史记·大宛传》中记载:‘汉使穷河源,河源出于寘,其山多玉石,采来,天子案古图书,名河所出山曰,昆仑云。’《淮南子》上也说,昆仑虚上有大稻,约有四五丈粗,其西有珠树、玉树、璇树、不死树,还有凤凰和鸾鸟,这凤凰和鸾鸟,颇为奇特,头挂蛇,足踏蛇,腹前也挂蛇,沙棠树和琅玕树在其东,其南有绛树、雕鸟、腹蛇、六首蛟、视肉。所谓视肉,乃是聚肉形如牛肝,有两目,食之无尽,寻之更生如故。其北有碧树、瑶树、文玉树,此些树乃仙树,生长一种五彩斑斓的美玉,光彩照人。不死树上结的果实,人吃了可以不死,琅玕树上生长美玉,是凤凰和鸾鸟之食。昆仑虚高一万一千一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山又叠叠重重的有九层。大唐诗仙李太白也赋诗赞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可见昆仑山在大唐已是名山大川。我昆仑山有昆仑泉乃雪山下的饮水之处,如遇中毒,可饮水解毒。昆仑山上一座昆仑桥,世人皆传,走过昆仑桥,神仙一般乐逍遥。”说着拿起白玉做的笛子吹了一阵悠悠乐律,引人入胜,不觉神游物外,仿佛飞到昆仑山一般,似乎看见了昆仑山上的白雪。众人听了,心驰神往,心旷神怡。 崆峒派马超随即介绍道:“我崆峒山也是道家福地。想当年,轩辕黄帝问道崆峒山,向师祖爷广成子请教,传为一段佳话。有滔滔泾河水,我崆峒山也算青山不老,绿水长流了。我崆峒山剑法自成一派,为天下莫可能及之造化。”说话间神采飞扬,洋洋洒洒。众人点点头,微微一笑。 第21章 武林道义 张明远喜乐无比之际,介绍道:“终南山,乃秦岭余脉,世人皆知。大唐时候,京兆府叫做长安。这长安百万家,乃天下无敌。故而我终南山也是当时久负盛名之地,更别说,太上老君的楼观台了,自然是道家始祖之地。天下第一福地,当然名不虚传。岂不闻,‘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这‘寿比南山’的‘南山’,便是我终南山。” 费无极不甘示弱,又插上一句:“终南山还有四个字,在大唐也算名扬天下,叫做‘终南捷径’。如若想出人头地,有个前程,必得上终南山。” 众人皆知太上老君,此番道家较多,自然对天下道家第一福地的终南山颇为崇敬了。许多剑客也素闻终南山的鼎鼎大名故而并不陌生。一个个点头微笑,毕恭毕敬。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昂首挺胸,得意洋洋。 华山派赵世杰介绍道:“别的不谈,三句话就够了。其一,秦始皇当年首祭之山,乃华山也。其二,太祖武德皇帝与华山道士陈抟来往密切,以道治天下。其三,自古华山一把剑,我华山如剑,颇为有趣的是,如今我华山剑法,不敢说天下第一,也是不可小觑。三年一度的‘华山论剑’已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大事,实乃世人皆知,无出其右。”说话间昂首挺胸,得意洋洋。 众人素知华山论剑的故事,天下剑客都以到华山比试剑法为荣。天下诸多剑法,皆不如华山剑法精妙绝伦。 嵩山派掌门人陆九舟介绍道:“嵩山就不用说了,诸位此番上山,自然是一路走一路看了,故而十分熟悉,是也不是?不过本院想说的是,我嵩山派与少林寺互为邻里,故而都有家国天下之大情怀。我嵩山派有嵩阳书院,乃文武双全,在太室山为我嵩山妙笔生花。少林寺乃佛门圣地,在少室山为我嵩山增光添彩。” 众人如何不知大宋如今是重文轻武,故而嵩阳书院的名头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众人无不感慨万千,佩服不已。 少林寺空远笑道:“老衲只好介绍我少林寺了!想必少林寺也没什么好说的。虽说少林寺是北魏孝文帝时所建,可如今早已成为我大宋国中一座丰碑,天下皆知少林寺,想必后世也是妇孺皆知。少林寺是天下武学之源,武林泰斗,武林至尊。在江湖,无论你走多远,都走不出我少林寺的精气神。不过眼下却有一桩烦心事。”顿时仰天长叹。众人站起身来,对少林寺空远大师致敬。 费无极好奇之际,问道:“少林寺能有什么烦心事,还望方丈赐教?”不觉叹了口气,微微一笑。 空远叹道:“世人皆知少林寺天下闻名,故而慕名前来者比比皆是,络绎不绝。来自五湖四海,大江南北,长城内外。这三教九流,富商大贾,才子佳人,凡此种种,不可胜数。想那最南边的儋州、泉州,还有最西边的成都府、凤翔府、西宁州,最北边的太原府、真定府和雄州、霸州,皆来过我少林寺。更别提这西京洛阳河南府和东京汴梁开封府,北京大名府,南京应天府了。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人满为患便是少林寺的烦心事。” 张明远纳闷道:“少林寺人满为患,自然香火钱也多如牛毛,如何成为烦心事?想必方丈大师说笑了。” 空远乐道:“尔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衲乃出家人,如何可以见钱眼开,为了香火钱,便把少林寺的光辉形象给破坏了,岂不是大大的罪过?佛祖也会怪罪的。不过老衲也想通了,这些香火钱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如此一来,也不必自寻烦恼,如坐针毡了。” 费无极拱手问道:“方丈果然智慧过人,不知如何‘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晚辈不太明白,还望赐教?” 空远道:“香火钱皆是俗客给予,老衲便发出告示:其一,少林寺将把每一笔香火钱,登记造册,留下档案,以便日后查验。其二,少林寺不接受孤儿寡母的香火钱,他们本就孤苦伶仃,少林寺不可为难他们。其三,少林寺的香火钱,将用于救助小叫化和老叫化。其四,少林寺的香火钱,将奖励科举前三甲,一个榜首和两个榜眼。其五,少林寺的香火钱,将奖励那些西军中,对抗西夏,屡立战功,后来卸甲归田之人。其六,少林寺的香火钱,将奖励那些各行各业的人才,比如大汉时蔡伦的造纸术,还有我大宋毕昇的活字印刷术,诸如此类的人物,都可以带着自己的技艺,领取少林寺香火钱作为奖励。其七,少林寺的香火钱,将用于地震、瘟疫和旱灾、水灾、雪灾、火灾时,扶危济困。其八,少林寺的香火钱,将用于我大宋军士购买靴子的备用钱。毕竟我大宋多步兵,跑来跑去,那汉子的脚上都是磨破了的靴子。其九,少林寺的香火钱,将用于我大宋行侠仗义之人的盘缠,如若江湖名声口碑极好,便可到少林寺领取香火钱用于走南闯北的路费。”一语落地,神情肃穆。 费无极纳闷道:“为何只有九个,常言道,十全十美。还望赐教,也让我等感激不尽。” 空远笑道:“我佛说,九九八十一难,九九归一,九九归真。故而老衲取九字便是恰到好处。” 一语落地,众人听得入迷,缓过神来,也心悦诚服,佩服不已。有人也自惭形秽,低头不语。 玄空和空远同时看向泰山派,张明远、费无极看到了这一幕,不觉才反应过来,方才费无极耽误了各大教派继续介绍的时辰,不由尴尬一笑。 泰山派鲁长安介绍道:“孟夫子所云,‘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大唐杜工部的诗作也对我泰山做了赞美,本座还说什么好呢?岂不闻,‘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作为五岳之首,五岳独尊。想必华山、嵩山、恒山、衡山,都要对我泰山毕恭毕敬才对。我泰山历来被帝王视为‘直通帝座’的天堂,成为百姓崇拜,帝王告祭的神山,有‘泰山安,四海皆安。’之说,泰山端坐东方,我大宋当千秋万载,国泰民安。” 听了这话,众人颇为叹服,一时间,恒山派、华山派、衡山派、嵩山派掌门人都尴尬一笑,只有泰山派弟子乐此不彼,傲然不已,威风凛凛,好生了得。 武当山天一道长捋了捋胡须,缓缓道:“泰山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也是对五岳来说。岂不闻,南武当,北少林。江湖皆知,‘坐禅登少林,问道上武当。’如若少林寺在北方天下第一,我武当山在江南就天下第一。至于空远大师所说精气神,想必我武当山也是有的。少林寺有达摩祖师,我武当山就有诸葛孔明。” 青城山费无天道:“天一道长,达摩祖师是天竺高僧,算是异域之人,你拿诸葛孔明与之对比,恐怕有所不妥。再说武林界也从不把诸葛孔明作为道家高人看待,他不过是一位治国有方的丞相,也是文人墨客之中的谦谦君子。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与达摩祖师相提并论,实在不敢恭维。据说达摩祖师会武功,诸葛孔明会什么?怕是除了治国有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别无他物了。诸葛孔明连带兵打仗都不行,何况武功?”挠了挠后脑勺,诧异万分。 费无极也挠了挠后脑勺,笑而不语。费无天早见到费无极学自己,想笑却忍住不笑,毕竟自己是一代宗师,不可有失体态。 武当山天一道长,尴尬一笑,缓缓道:“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青城山费无天道:“青城山在成都府,一句话,青青竹林,幽幽我心。如若诸位有空,请到青城山做客。”还特意直勾勾盯着费无极一人,顿时笑容满面。费无极见了一怔,好似这人与自己颇有眼缘一般。二人互相对视,笑而不语。 峨眉山明月师太道:“青城山如此寥寥数语,想必我峨眉山也不可说太多。只一句话,如若说五台山是文殊菩萨、普陀山是观音菩萨、九华山是地藏菩萨,那我峨眉山便是普贤菩萨了。” 五台山慧能方丈、普陀山掌门人沈海天、九华山连衣师太,三人点点头,对明月师太顿生敬意。 梵净山掌门人红云方丈道:“我梵净山自太祖皇帝以来名扬天下,也是我佛家名山大川。这西岩寺,有佛光幻影,举世闻名。” 张明远点了点头,费无极对这佛光普照倒是并不陌生但听了佛光幻影,便不知是何道理。意欲请教,但衡山派早已左顾右盼,张明远示意费无极不可造次,费无极只好默然不语。玄空和空远见状,虽替费无极惋惜,但也对张明远的知书达理颇为欣慰之至。 衡山派掌门人李浩然道:“南岳衡山,已是无可争辩。我衡山恐怕要比四岳多雨水了,自然处处是茂林修竹,终年都翠绿可见。那奇花异草,四时飘香,景色秀丽,令人神清气爽,因而便有‘南岳独秀’之说。” 众人看去,此人年纪轻轻,却文武双全,风流倜傥,不在话下,兴高采烈之际,一把折扇唰的一声打开,摇上一摇,便有许多风流才气。喜笑颜开间,那一双眼睛,煞是迷人,清秀之极,令人不可忘却。 庐山派掌门人钱紫川不以为然,扬起袖子,笑道:“你衡山如若多雨水,那我庐山又算什么?何况大唐诗仙太白早有所云,‘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就这一首诗就够了,别的在下就不废话了。” 黄山派掌门人宋风雨自然不服气,掷地有声道:“你们都在江之南,何必争风吃醋。还是在下说说我黄山好了。你们五岳都厉害,可我要说,你们都要对我黄山,甘拜下风。一句话,‘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 众人瞠目结舌,恒山派、华山派、衡山派、泰山派、嵩山派,一个个都向宋风雨看过来,宋风雨尴尬一笑,默然不语。 敬亭山掌门人何九娘笑道:“终于轮到我敬亭山了。还是大唐诗仙太白在一首诗里说的恰到好处,正所谓,‘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如此气度不凡,天下谁能敌?”忍不住,哈哈大笑。 众人也大惊失色,不过仔细想一想,诗仙太白的诗作的确给予敬亭山许多尊意,令人羡慕,令人嫉妒。 九华山掌门人连衣师太道:“阿弥陀佛!你们都拿诗仙太白说事,诗仙太白如若尚在人世,想必也是喜乐无比。实在抱歉,贫尼也要让诗仙太白出来为我九华山扬名立万了。传说这九子山只因诗仙太白《望九华赠青阳韦仲堪》一诗云:‘昔在九江上,遥望九华峰。天河挂绿水,秀出九芙蓉。’而更名为‘九华山’。一字之差,却声名远扬,可见诗仙太白妙笔生花,令人回味无穷。这书卷气也是非同凡响。如若胸无点墨,就尴尬十分了。后来新罗王子金乔觉坐化九华山,这故事也是一段佳话。五台山慧能方丈早已提及,贫尼就不多费口舌了。至于地藏菩萨,其真身便是新罗王子金乔觉,峨眉山明月师太也提及了,贫尼还说什么呢?多谢二位,佛门同仁,贫尼回礼了。”捏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五台山慧能、峨眉山明月师太对连衣师太也回礼,齐声道:“阿弥陀佛!” 龙虎山张继先道:“龙虎山乃我道家张道陵天师世居道场,举世闻名。还望道家仙山不必争什么天下第一福地的名头,终南山的确是第一福地,有楼观台这般太上老君之所,如何可以,你争我斗,岂不可笑。我龙虎山乃是一座道场,只愿道家清静无为,与世无争,延年益寿,就好。”好似仙风道骨,顷刻,微微一笑,默然不语。 齐云山掌门人岳江南并不服气,但也只能自圆其说,便尴尬一笑,介绍道:“的确如此,你争我斗有什么意思,莫如,春秋五霸时期,百家争鸣,岂不很好。我齐云山虽说不如终南山、武当山、青城山、龙虎山,这般威名素着,可也名扬天下,乃我道家仙山之一。”此言一出,众人点了点头。 普陀山掌门人沈海天对少林寺空远大师、五台山慧能方丈、峨眉山明月师太、九华山连衣师太、梵净山红云方丈,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随即见礼道:“晚辈虽说接管观音菩萨,佛门之地,可心知肚明,自己修行远远不及。我这海天法号,也是取普陀山外,茫茫大海,海天一色,之意。”五人随即还礼致意。 武夷山掌门人李婵娟笑道:“该我武夷山了,憋了这么久,总算可以说话了,这茶水也凉了,空远大师,是不是该沏茶了。武夷山,美丽十足,魅力无边,比如奴家,是也不是?”这妙龄少女,可以与许多前辈坐这么久也算难得。众人破涕一笑,气氛活跃开来。 李婵娟接着道:“武夷山,奴家住在武夷宫,常过九曲溪,又登玉女峰!好了,就说这么多,换茶可好?空远大师可别抠门。” 少林寺空远哈哈大笑,缓缓道:“所言极是,换茶!”少林寺弟子应声而来,列座茶碗被换了下去。 雁荡山掌门人韩芙蓉最后一个说话,喃喃道:“雁荡山与武夷山,相距不远,情同姐妹。你们可看出来了?”没人催促她,自然并不着急,再说方才李婵娟早已把气氛热闹起来,故而说起话来,就轻轻松松,愉悦起来。 张明远笑道:“当然,早已看出。”玄空乐道:“都是粉红色衣衫。”费无极道:“分不清姐姐妹妹。” 玄空道:“这小子油嘴滑舌。”顿时尴尬一笑。李婵娟含情脉脉,缓缓笑道:“这小子油嘴滑舌,是个情种。” 费无极道:“苏东坡有云,‘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不知在下,说的可对么?” 韩芙蓉道:“费无极,你这名字如何与费无天,一字之差?”费无极摇摇头,端起茶碗,喝上一口。 费无天看着费无极,顿时一脸喜悦之色,顿时笑道:“本座也不知,既然名字只一字之差,也是缘分使然,太平先生,本座也是知道的,以后可到青城山来做客,本座自然欢迎。”费无极马上笑道:“多谢前辈厚爱,晚辈感激不尽。” 众人喝着茶,聊着天,一个个交头接耳,乐此不彼,久别重逢者,初次见面者,皆是喜乐无比,更相和睦,无所不谈,畅所欲言。 张明远心下疑惑不解,费无天和费无极,两个人居然同姓?名字也一字之差。莫非有什么渊源,倍觉不可思议,恐怕胡思乱想。但又不可否认,实乃百思不得其解之事,蹊跷万分。 费无极看张明远不说话,就笑道:“师兄想什么,又是胡思乱想?” 张明远道:“没想什么,只是感慨万千,知道许多名山大川,都有许多英雄豪杰。” 费无极点点头,摆着手指头,笑道:“没曾料想,此番武林大会,来了许多英雄豪杰,加上我终南山,足足二十三个门派。好生了得,可见玄空道长,面子够大也够足!” 张明远道:“谁说不是。”费无极道:“这李婵娟,你觉得怎样?”张明远大惊失色道:“你!” 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不解起来。张明远目瞪口呆,问道:“你不是和萧燕已经很好了,如何又看上李婵娟了?” 费无极笑道:“开个玩笑,何必如此?对萧燕,对李婵娟,都作为好朋友相处,如何不好?师兄何必想入非非,岂不冤枉于我,便是那大大的罪过。” 张明远破涕一笑,朝费无极脑门轻轻敲了敲,乐道:“一派胡言,乃是胡搅蛮缠。好像我没事找事一般。” 费无极摆手道:“别打打闹闹,这许多前辈在场,如若让看见,以为我们幼稚就不好了。” 空远见状笑道:“两位少侠,如何打打闹闹?高兴什么?但说无妨,也让我等笑一笑,可好?” 张明远和费无极齐声道:“没什么,没什么。”惠松道:“费无极,如何喜乐无比?”过来瞅着张明远、费无极。 明哲道:“明远、无极,你们和费无天有何瓜葛?”也过来追问。道空道:“费无天,费无极,有意思,一字之差,天壤之别。”顿时念念有词。 张明远蹙眉低下头去,缓缓道:“不必取笑无极,这也是此番收获。看看,叶雨和明哲好似孪生兄弟。费无天与费无极又是一字之差,可见人生百态,无奇不有,机缘巧合,不可捉摸。”说话间若有所思,低头沉吟,顷刻,默然不语。 费无极站起身来,笑道:“好了,明远师兄,不必冥思苦想。无奇不有多了去了,行走江湖,慢慢走,慢慢看,也好。这般才是趣味无穷,心驰神往了。” 玄空对众人道:“诸位,今日就说到这里。既然是武林大会,明日就比试武功。贫道冥思苦想了一个月,有一个法子,说出来,诸位看看,如若同意,明日就照办,如何?贫道的法子,就有劳空远大师告诉大家。”众人不觉心领神会。 空远喜笑颜开,叹道:“明日比试,第一场:道家教派之内;第二场:佛门之内比试;第三场:剑派之内比试。后日,三大高手对垒,最终产生一位武林盟主,主持保家卫国之大业!以后,江湖中人都听武林盟主号令。这便是我中原各大门派的幸事了。从此以后,江湖之上不再血雨腥风,黎民百姓也可安居乐业。两全其美,岂不美哉?至于那些乱臣贼子、闲云野鹤、邪门歪道、盗贼草寇,我等如若见了,必要出手教训他们才好,免得他们为非作歹,祸国殃民。”听了这话,众人议论纷纷。 片刻,空远又请众人喝了茶,谈笑风生几句,一个个点点头退了出去,各自歇息去了。 第22章 掌气惊天 次日,众人来到少林寺塔林附近的山坡上,在空远的主持下,比试武艺。一个个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喜笑颜开。摩拳擦掌者,手握兵器者,无不昂首挺胸,不失威仪。中原比武素有派头之说,未曾比试之前,要不输气势才好,正所谓不可露怯是也。 玄空和空远对视而笑,皆捋了捋胡须,看向塔林,并提议众人为了表达对少林寺的尊重,皆在空远的带领下,绕着塔林走了一圈,顶礼膜拜。回到山坡下的空地,才开始比试武艺。 空远和玄空坐在山坡下的凉亭里,众人都围坐四周,看各大门派,比试武艺。那少林寺弟子早将茶水奉上,一个个喝茶交谈。 第一场:道家之内比试。 玄空笑道:“既然是我恒山派出头主持此番武林大会,那我恒山派就先出人,由座下弟子明哲与终南山费无极比试?”随即看向费无极。 费无极听了这话,茫然失措,笑道:“什么?让我与明哲?你们恒山派是道家教派,可我是终南山太平草庐弟子,我又不是道家弟子,我是读书人。”看向玄空。 玄空道:“此番各大门派都是掌门人比试,你一个终南山弟子,如何可以独挡一面,自立山头。终南山乃道家仙山,依我看,你就归入道家范畴好了。” 费无极心中虽说并不服气,但张明远使个眼色,他便只好默然不语。 明哲也目瞪口呆,故意想激怒费无极,便笑道:“第一场,第一局,就我恒山派与终南山?他费无极一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怕是差强人意。如若一败涂地,便丢人现眼了。” 费无极却不恼火,心中暗笑,你这厮居然口出狂言,看我如何收拾你,让你丢人现眼,输的惨不忍睹。 张明远道:“我终南山与恒山对决,以道家之内归类,未为不可,但只是切磋,不必争风吃醋,你争我斗,伤了和气。毕竟终南山面对西夏贺兰山,恒山面对辽国阴山。我等皆是大宋边陲的中流砥柱。”众人点了点头。 少林寺空远方丈笑道:“如此,终南山和恒山比试便非比寻常,诸位意下如何?” 玄空道:“张明远所言极是,我恒山与终南山皆是大宋边陲重地,自然有拳拳报国之心。此番比试,点到为止,诸位此番比试,也该如此,不知意下如何?” 听了这话,张明远喜上眉梢,叫道:“既然是恒山派玄空道长主持武林大会,少林寺空远大师又如此鼎力相助。自然听玄空道长和空远大师安排,我等悉听尊便。”众人点点头,答应下来。 费无极走出人群,昂首挺胸,笑道:“好!恭敬不如从命,男子汉大丈夫,不必扭扭捏捏。我最讨厌拖泥带水,我最喜欢雷厉风行。”说话间仿佛终南山屹立在渭河边。 明哲也喜笑颜开,不甘示弱,掷地有声道:“家师既然发话了,代表恒山派,弟子也是荣幸之至,自当竭尽全力,大显身手。” 费无极脱口而出,掷地有声道:“一局三招,决胜负,如何?”费无极自西夏、幽州后就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洒脱豪放起来,故而说话做事,乃是由着性子,从不瞻前顾后。 众人大惊失色,目光聚焦,看向这年少轻狂的费无极,青城山费无天也瞠目结舌,张明远一怔,不过想了想就点点头,默然不语。 没曾料想,明哲更是胆大包天,淡淡的道:“好!既然我们都年轻气盛,故而不必单打独斗许多回合,也别说三招,一招决胜负如何?”此言一出,众人也是交头接耳,玄空道长狐疑起来。 “好,爽快,废话少说,快快接招!”说时迟,那时快,费无极飞身而起,明哲紧随其后,两人只一掌对打,众人目不暇接,明哲已落了下来。 如若不是玄空道长飞身去救,后果不堪设想。原来费无极使出终南山神功护体,只一掌,就把明哲打将下来了,内力深厚,世所罕见。 众人嘘唏不已,许多前辈,诧异万分,看向嘻皮笑脸的费无极。青城山费无天更是点点头,拜服不已,心想,这小子果然是我儿子,很随我,想那年离开京兆府,许多年不曾相见。如今无极长大成人,真是越来越随我,真像我年轻时候。看着费无极,心中一丝暖意,不觉捋了捋胡须,笑容满面。 玄空问道:“第一场,第二局,武当山与青城山。龙虎山张继先天师,你意下如何?” 龙虎山张继先微微一笑,叹道:“不必如此,玄空道长,贫道实话实说。此番前来不比武,只是前来参会,略表寸心。”众人愕然,顷刻,默然不语。 原来张继先的确只会雷法和通灵术,不曾打打杀杀的练习武功,众人自然心知肚明,不便强求。张明远、费无极看张继先时,张继先笑容满面,神采飞扬。 青城山费无天笑道:“我青城山得罪了?本座亲自会一会武当山天一道长,意下如何?” 天一道长笑道:“恭敬不如从命,贫道自当奉陪!既然晚辈一招制敌,我等都登峰造极了,还需要这个?比内力如何?看谁可以逆行真气,倒吸对方功力?” 青城山费无天道:“好,好!”马上打出一掌。武当山天一道长道:“贫道,接招!”随即也对上一掌。两人对掌,内力运行,互不让步。 只一瞬间,武当山天一道长的内力就被青城山费无天吸了过去,天一道长赶忙脱开,才避免意外,原来费无天的掌法早已出神入化,再说,论年龄,费无天毕竟比天一道长年轻一些。 众人对青城山费无天刮目相看,费无极也是乐此不彼。此时此刻,费无天与费无极眼神一对,仿佛似曾相识一般,好生了得。 费无天对费无极微微一笑,费无极也是微微一笑。二人好似忘年交一般,互相说上几句话,算是不再陌生。惟有费无天心知肚明,费无极就是自己的好儿子。而费无极却蒙在鼓里。 玄空叹道:“此番,道家比试两场结束,第三场,一决雌雄。武当山与我恒山派,甘拜下风。终南山与青城山,一决雌雄!”一语落地,众人默然不语。 玄空虽说心里不是滋味,可毕竟,武林大会,英雄豪杰皆是风尘仆仆而来,自个定下规矩,如何可以更改,毕竟明哲输给费无极,没有办法,只能忍气吞声,也不能怪明哲,方才也看得清清楚楚,原来费无极深藏不露,看他大大咧咧,油嘴滑舌,不过功夫却出神入化,令人猝不及防,实乃,快,准,狠! 费无天道:“我青城山与终南山,隔着蜀道,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如今要一争高下,实在不忍心?”不觉笑了笑。 费无极笑道:“没事!如若晚辈输给前辈也心服口服。毕竟才疏学浅,技不如人。如若前辈手下留情,晚辈恐怕并不领情,还以为前辈瞧不起我,那这比试便了然无趣,令人大失所望了。” 众人看时,青城山费无天与终南山费无极对掌之际,好生了得,二人内力皆是神出鬼没,不可捉摸。 费无天果然是厉害,在费无极喜笑颜开之际,一发内力,费无极败下阵来。这非费无极不用心,也非费无极故意让给费无天,而是费无天的确厉害,只一瞬间,费无极就笑不起来。 张明远见状就过去帮忙,两个人加起来也非费无天一人对手。费无天自然没有使出大招,乃是怕伤到费无极。玄空道长一看,如若张明远、费无极不脱手,功力迟早减半。费无天也不忍心让费无极受伤,故而一掌打去,嘭的一声,双方马上脱离对掌。 费无极尴尬一笑,缓缓道:“前辈!弟子甘拜下风!”不甘心也无可奈何,方才还觉得自己有可能会赢得此番武林盟主的地位,没曾料想,第一场第一局,可赢明哲,却不能赢费无天。 玄空心里对费无天佩服开来,自言自语道:“青城山果然厉害!” 费无天笑道:“过奖,过奖!主要是青城山,山好,水好,心情好!”捋了捋胡须,哈哈大笑。 空远道:“第一场,青城山获胜,道家仙山由青城山做代表!”众人齐声叹道:“恭喜青城山掌门人费无天!” 见费无极闷闷不乐,费无天心如刀割,本想上前安抚,可不好表露心机。眼睁睁看费无极垂头丧气,也只能叹了口气,默然不语。 第二场:佛门之内比试。 空远笑了笑,捋了捋胡须道:“既然来到少林寺,老衲就以和为贵,少林寺退出比武,把机会让给诸位佛门高手,如何?”双手合十,彬彬有礼。 红云方丈道:“我梵净山也退出比武,只是前来一观。”也笑了笑。 众人大为不解,可既然他们发话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张明远、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一脸疑惑。 玄空环顾四周,笑道:“既然如此,贫道尊重空远大师的决定,诸位以为如何?”众人点点头,还是议论纷纷。 玄空道:“第一局,五台山对战峨眉山;第二局,九华山对战普陀山。第三局,一决雌雄。诸位以为如何?”众人都答应下来。张明远、费无极看向众人,尽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五台山慧能方丈道:“明月师太,得罪了!”拿出一朵小小的金莲花放在手心,念念有词,只见,步步生莲,越来越大,好生了得。慧能拿着金莲,如同一对金钹,旋转起来,虎虎生威,飞向明月师太。 明月师太微微一笑,伸手一指,叫道:“我峨眉山也是天下无敌,看招!”只见,明月师太大手一挥,甩出腰间一把宝剑,这宝剑乃天下第一的金光剑,剑气所到金光闪闪,不必说什么削铁如泥,更为厉害之处,在于这剑金光一出,所有宝剑一瞬间都会化为乌有,十分奇特。 不过五台山金莲非同一般,自然不会被金光剑所镇住。两人在群山之间对打。金光剑与金莲相碰,金莲被剑气所伤,慢慢被明月师太收了去。慧能方丈大惊失色,败下阵来。 慧能方丈尴尬一笑,伸手到:“还望明月师太,高抬贵手,把金莲归还我五台山。”说话间,低下头去,算是认输。 明月师太道:“不用方丈出口,贫尼自当奉还。”口念佛陀,拿出金莲,金莲飞回五台山慧能手中,明月师太微微一笑。 众人神情恍惚,不觉缓过神来,也是不敢想象。张明远、费无极瞠目结舌,缓过神来,也是意犹未尽,没想到此番见识到了江湖上的法宝,皆出神入化,神鬼难测。 九华山连衣师太笑道:“没曾料想,峨眉山金光剑也前来助阵。方才比试乃器物,此番贫尼与海天法师比意念,如何?” 普陀山沈海天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连衣师太所言极是。贫僧最喜欢坐禅,莫如在这山坡之上坐禅如何?” 费无极纳闷之余,居然笑道:“这,如何比法?”张明远赶忙捂住费无极的嘴巴,急道:“不可胡说。”众人乐此不彼。 连衣师太伸手一指,解释开来:“这禅,不一定坐。我二人可对眼神,禅坐心中,心中意念又见于眼,对视双眼,实为比试禅心,法师可明白了?” 普陀山沈海天点点头掷地有声道:“恭敬不如从命,见笑了。”二人相互见礼,互相谦让,颇有风范。 众人看时,只见两人相距一米之内,一双眼睛,看着对方。沈海天的眼睛里是海天一色,这海天一色居然送到连衣师太眼中。两人好似在普陀山外大海边的沙滩上比武,沈海天对沙滩司空见惯故而走起路来,随随便便。 而连衣师太没见过大海,也没见过沙滩,故而不大习惯。此时连衣师太才恍然大悟,被沈海天陷入了幻境,必得马上逃出,不然只能被牵着鼻子走。连衣师太坐了下来,念念有词。 一瞬间就逃了出来,原来她心想九华山就回到了九华山。九华山云海茫茫之际,连衣师太把这般景色送到了沈海天眼中,沈海天不觉又被带到了九华山的云海茫茫,连衣师太对沈海天微微一笑。 沈海天跟在连衣师太后面,如何也追不上她。这才发觉,被连衣师太带入了她的幻境。沈海天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不知为何,原来连衣师太念念有词的是如来佛祖,而沈海天念念有词的是观音菩萨。孰大孰小,一目了然。 少林寺空远方丈道:“好了,老衲为你们解幻境。老衲已得知,连衣师太占上风!”说话间来了一个佛光普照。 一瞬间,金光闪闪,照在沈海天和连衣师太身上,两人哆嗦一下,才出了幻境。张明远、费无极看时,也目瞪口呆,惊叹不已。 第23章 剑派对战 玄空大手一挥,笑道:“第二场,第三局,一决雌雄,峨眉山对战九华山。有请明月师太和连衣师太。” 空远道:“佛法无边,我佛不愿针锋相对,还望二位点到为止,以和为贵,弘扬佛法,善哉善哉!”随即双手合十,又用右手捏着佛珠,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 费无极低声细语之际,嘀嘀咕咕起来:“两个尼姑,真有意思。”张明远听了这话,惊得呆了,对费无极耳语道:“别小看两个尼姑,这两个毕竟是女人,女人之间要对战起来,那天下就可怕了。” 费无极对张明远耳语道:“此话怎讲?”张明远对费无极耳语道:“嘘,你且看且听,自然心知肚明,了然不惑。”又轻轻叹了口气。 明月师太微微一笑,叹道:“我峨眉山上最漂亮的就是那明月。”连衣师太也微微一笑,乐道:“我九华山上最壮丽的就是这云海。” 众人看时,明月师太使出明月掌法,连衣师太使出云海掌法,只一掌,连衣师太就甘拜下风。众人尴尬一笑。费无极歪着脑袋,大惊失色,没想到一眨眼就比试完了。张明远也瞠目结舌,不可思议。 第三场:剑派之内比试 玄空细致入微之际,耐心解释开来:“第一场,华山派对战嵩山派。第二场,泰山派对战衡山派。第三场,庐山派对战黄山派。第四场,昆仑山对战齐云山。第五场,武夷山对战雁荡山。第六场,昆仑山对战敬亭山。决胜的六大剑客,再自由组合,两两对决,分出三大高手。三大高手,互相对决,产生一个剑术霸主,此番便是天下第一剑客!诸位意下如何?贫道也想到了,如此多人的对决,如若慢慢切磋,恐怕费些时日,故而,一招分胜负。顷刻见分晓!” 众人听了都有些糊涂,谁让天下剑客太多,又有什么办法。 玄空一语落地,剑客飞出宝剑,一决雌雄。只有昆仑山玉龙飞雪,别具特色,他不用宝剑,却用一把长笛作为武器,也是威风凛凛,不可小觑。 只见剑影无情,令人生畏。有人险些受伤,有人险些被刺。眼花缭乱,异彩纷呈。剑法各色各样,招数却大同小异。一时间,剑锋所指,威力无比。各大剑派,也是互不相让。 费无极目瞪口呆,唏嘘不已,叹道:“天目琼花剑法果然名不虚传,一招一式皆是令人眼花缭乱,好似一朵花,慢慢绽放,可这剑法令人猝不及防,如何也不似花朵慢慢绽放。剑气所到,令人不寒而栗,如何也想象不到,与天目琼花这般美丽模样相匹配。别看这剑法花样多,可不出虚招,如若不是内力输给昆仑山,想必也是不同凡响。”看向陆九舟和玉龙飞雪,他二人昂首挺胸,气势上互不相让。 张明远惊讶万分,叹道:“天目琼花剑法在这中原大地已是身手不凡,上乘武功。我等肉眼凡胎,恐怕学不会如此精美绝伦的上乘武功。” 嵩山派陆九舟拍了拍自己的胸腹,缓缓道:“惭愧,惭愧。可天目琼花剑法还是输给昆仑山剑法了,他的飞雪在天剑法果然厉害,令人目不暇接。” 张明远指着玉龙飞雪的笛子,啧啧称赞道:“玉龙飞雪果然身手不凡,这下他便是天下第一剑客了。” 费无极歪着脑袋,缓缓道:“可是他拿的不是剑,是笛子,如之奈何?” 张明远诧异万分,一时语塞。费无极道:“那他就是天下第一笛子高手!”张明远蹙眉之际,笑道:“听上去,多别扭啊---” 费无极道:“这可如何是好?”天一道长道:“天下第一剑,如若是一把笛子,岂不贻笑大方?” 明月师太摆摆手,掷地有声道:“这有何难?让玉龙飞雪拿着剑比试一番,有何不可?” 空远捋了捋胡须,叹道:“此乃无招胜有招,无剑胜有剑。恐怕玉龙飞雪,不用剑也是天下无敌。”不觉微微一笑。 果然不错,玉龙飞雪打败所有剑客,成为天下第一剑客!出乎许多人的意料。华山派赵世杰也没曾料想,昆仑山玉龙飞雪居然是一匹黑马。 自此,三大高手已产生,正道是:其一,青城山,费无天。其二,峨眉山,明月师太。其三,昆仑山,玉龙飞雪。 玄空笑了笑,叹道:“明日,三大高手对垒,须得有文武双全之才拔得头筹,便是武林盟主!”一语落地,又神情肃穆开来。 众人点点头,依次从塔林的山坡下离去,到少林寺斋堂里用饭去了。少林寺弟子早已恭候多时,引众落座,便上吃食。第一餐,皆是瓜果。第二餐,乃是素斋。 少林寺弟子走来走去,忙前忙后,就怕照顾不周,被空远大师责备。空远大师见他们皆用心招待客人,捋了捋胡须,心满意足。 玄空与空远谈笑风生,各大门派掌门人与弟子也是喜笑颜开。江湖各门派难得聚在一起,此番也是多年以来,罕有之事。玄空与空远看在眼里,喜上眉梢。 张明远寻思道:“可惜家师没来,我终南山太平草庐掌门人也是德高望重之人,各大门派见了,想必也会客客气气,恭恭敬敬才是。师父他老人家如今可好,离开终南山很久了,很想他。但眼下可飞不回去,如若我像鸽子就好了,我要翻山越岭,去看师父他老人家。”想到这里,不觉心中不是滋味。 费无极寻思道:“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有的一把年纪了,有的却青春年少,真是不可思议。江湖原来也是新陈代谢,代代无穷。真羡慕玉龙飞雪,看他年纪不大却也是一代宗师,乃昆仑山掌门人。如若我费无极有朝一日也有门派,该多好。说句大不敬的话,如若师父他老人家百年之后,我看明远一定会做掌门人。我费无极总不能给他打下手,我要自立门户才好。”想到这里,瞥了一眼张明远。 吃完饭,众人离开少林寺斋堂,到厅堂用茶去了,玄空和空远一同在禅房交心谈心。张明远、费无极吃饱喝足后,出去散散步。 张明远吃完饭,来到少林寺山门外,站在一棵大树下,极目远眺,但见山色苍茫,郁郁葱葱,一股秋风掠过,衣衫有些单薄,不觉一丝冷意袭过,便喃喃道:“无极,我们出来很久了,要回去看望师父和师叔。中秋佳节将至,我们也要和他们团圆才是。” 费无极拿着一个桃子,啃了一口,笑道:“师兄,你就别多愁善感,胡思乱想了。我们去过西夏兴庆府的贺兰山下和辽国幽州城的草原大帐,吃过许多好吃的,喝多许多好喝的,也算不虚此行,微幅不浅。如今来到少林寺,吃些素斋也不错。想那西夏羊肉和辽国牛肉,也算美味佳肴,不过吃的太多,难免腻味。此番少林寺吃素,便是调和一番。虽说素斋没什么好吃的,但俗客送来的瓜果蔬菜也算丰盛,便大饱口福。” 张明远一本正经道:“你小子如何与扁头师哥一般了,提起吃喝便滔滔不绝,张口闭口就不厌其烦的说个没完没了。要我说,这世上,再好吃的,再好喝的,到了茅厕,也不过是屎尿罢了。酒肉穿肠过,也没什么了不起。” 费无极听了这话,嘴里吃的桃子,差一点就吐了出来,随即朝张明远的脸上,用桃子蹭了蹭。张明远猝不及防,脸上被桃子毛给碰到,奇痒无比。二人追逐打闹,好似两个小男孩一般。 叶雨走了过来,乐道:“你们这是童心未泯,返老还童了?”关风笑道:“他们也不显老,瞧一瞧,两个而立很多年的老男人,居然像个二十出头的俊后生。” 惠松找了张明远、费无极半天,出了山门才看到,走上前来,问道:“明远、无极,你们好自在。还追逐打闹,有什么开心事,至于这般返老还童,童心未泯?” 明哲也走了过来,抢过费无极的桃子,咬了一口,笑道:“味道好极了,费无极,你真是个吃货,那么大的桃子,你吃了两个,还嫌不够,居然又拿了一个,出来吃。莫非你是猴子投胎转世,对桃子情有独钟不成?” 道空道:“人生在世,该吃吃,该喝喝。做个吃货也不错。何必自寻烦恼,岂不差强人意?” 费无极见自己手上的桃子被明哲吃了,便有些嫌弃,瞅了一眼桃子,转过脸去。张明远见状,趁其不备,又抢过费无极手上的桃子也咬了一口。 费无极见状大吃一惊。惠松、道空、叶雨、关风,皆趁其不备,意欲抢夺费无极手中桃子。费无极只好用力一扔,那桃子飞了出去。张明远眼疾手快,飞身去抢,明哲也紧随其后。众人一拥而上,皆抢夺桃子。 费无极瞠目结舌,叹道:“你们在做什么?我吃过的桃子,你们也抢?恶不恶心。” 张明远道:“你吃过又怎样,可桃子无罪。”明哲埋怨道:“可不是,你如何要扔掉桃子,真是孩子气。” 费无极笑道:“我吃过了,有我的口水,你们也要去抢,岂不可笑?这桃子如若是让我心上人吃了,那才对头。你们几个大男人也想吃,太也奇怪。”众人尴尬一笑,乐个不住。费无极却挠了挠后脑勺,心中暗暗思念起萧燕来了。 张明远道:“桃子从桃花而来。桃花开,便有桃子。可有些桃花不一定变成桃子。” 费无极道:“我倒想起一句诗,叫做‘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在恒山,我们提及过。” 惠松道:“可不是,我恒山桃花最是姗姗可爱。”叶雨不服气道:“我华山也有桃花,乃中原桃花。” 关风反驳道:“华山在关中,不在中原。所谓中原,那是河南府地界。从洛阳到东京,从安阳到南阳,便是中原。” 张明远道:“提起中原,我倒想起春秋五霸和战国七雄了。当时问鼎中原的便是宋国与晋国,魏国和韩国。” 费无极看向远方,喃喃道:“周文王和周武王万万没想到,后人会问鼎中原。秦始皇也万万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会被一个宦官赵高给断送了。” 惠松道:“宦官在历朝历代,都不可小觑。名扬天下者,也比比皆是。你们看秦朝有赵高,汉朝有十常侍和蔡伦,唐朝有李辅国和高力士。到了我大宋,就不用多说了。世人皆知的便是童贯和梁师成、杨戬。童贯之前还有许多宦官将军,比如王继恩、李舜举、秦翰,皆能征惯战,带兵打仗也是行家里手。” 明哲冷冷的道:“休提童贯这厮,我看他可不配与王继恩相提并论。人生在世,如若苟且偷生,岂不恶心?” 道空问道:“明哲为何对童贯恨之入骨,莫非有什么深仇大恨,难言之隐?还望赐教,但说无妨。” 明哲苦笑道:“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世人皆知,你还要问,岂不可笑?这种罪恶滔天的大恶人,人人得而诛之,你何必装傻充愣。” 惠松喃喃道:“不提也罢,苏东坡所言极是,人生如梦,还是要看得远看得开才好。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道空不以为然,冷笑道:“我看自古以来,现到如今。那些杀人放火,恶贯满盈者,比比皆是。照样活的有滋有味,舒舒服服。反观那些正人君子,皆贫困疾苦,难上加难。你说老天爷为何不开眼?这贪官污吏,皆是前呼后拥,妻妾成群。忠臣良将,不是马革裹尸,就是冤屈赴死。世上何来公道?古人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看大位当有德者居之,那些碌碌无为,空谈误国,夸夸其谈,自以为是者,当羞愧难耐,遗臭万年。”众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叶雨仰天长叹道:“方才说到苏学士的话叫做‘人生如梦。’我以为人生如行路。李太白也说,‘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人生之难,犹如行路。如若一步错,便步步错。积重难返,悔之晚矣。” 关风道:“我等抵达少林寺,参加武林大会,本是切磋武艺,经风雨,见世面。如何就多愁善感,谈及人生来了?”不觉挠了挠后脑勺,尴尬一笑。 惠松信誓旦旦道:“可不是,人生在世,要光明磊落,堂堂正正。为国捐躯也在所不惜。岂不闻太史公司马迁有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如若马革裹尸,死得其所,也死而无憾。此番各大门派都为保家卫国而来,我等也不可落后。” 明哲点了点头,道:“不错,男子汉大丈夫理当‘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如若贪生怕死,岂不差强人意,丢人现眼?” 道空不以为然,冷笑道:“二位师兄所言,师弟我不敢苟同。这苏学士也说‘固一世之雄也,尔今安在哉?’争强好胜未必是好事。所谓英雄恐怕也是徒有虚名,沽名钓誉罢了。人生在世,有三种人。其一,争强好胜,却碰的头破血流。慕虚名而招实祸,非可取之道。其二,胆小如鼠,畏首畏尾,只会妥协退让。其三,墙头草随风倒,一生忙忙碌碌,到头来,什么也没做好,空空如也。还有人,看上去正人君子,实则是伪君子,道貌岸然,比比皆是。”此言一出,众人目瞪口呆。 费无极道:“这世上的老天爷不是不开眼,分明是有眼无珠。贪官污吏,乱臣贼子,大奸大恶之徒,尽皆穿金戴银,妻妾成群。而那些忠臣良将,安分守己,任劳任怨者,却一贫如洗,半生飘零,总是失意冷落。都说世道不公,却不知为何如此。依我看来,不是世道不公,而是人心险恶,贪得无厌。欲望害死人!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我看长寿者,必定是忍辱负重,心胸宽广。你看那千年王八和万年龟,皆是缩手缩脚。便是一个‘忍’字当头。可话又说回来,有些时候,你越退让越被欺负。苏辙老先生的《六国论》中早已说的再明白不过。贪心不足蛇吞象。别人会把你的忍让当作示弱、妥协、退缩、软弱、无能。换来的只能是得寸进尺,后患无穷。” 众人听了这话,点了点头,颇有同感,自然都心知肚明,多年以来,所见所闻,无不如此。 张明远道:“人生如梦,岁月如歌。春华秋实,亘古不变。人生如春夏秋冬之四季交错一般。正道是,婴儿如春花之绚烂,万紫千红,多姿多彩,生机勃勃,美不胜收。少年如夏雨之俊美,点点滴滴,淅淅沥沥。好读书,读好书,便为美少年。青春如秋叶之凋零,稍纵即逝,一去不返。既然如此,定当惜时如金,自立自强,立于天地之间,光明磊落,堂堂正正,不失为大丈夫。年老如冬雪之消融,只在眨眼之间,便无影无踪,不留痕迹。这世上,最无情者,便是岁月不居,时光荏苒。再也不复从前,如何不令人黯然神伤?” 一语落地,众人嘘唏不已,也佩服不已,皆看向远方,但见山色苍茫,鸟雀渐飞渐远。秋风萧瑟,几个人打了个寒颤,转过身,尽皆离去。 第24章 武林盟主 次日,已是武林大会第三日,武林盟主必要择选出来。三大门派也是互不相让,难以决断,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玄空和空远面面相觑,在等两个人的到来,而众人却不知是何许人也。玄空和空远对别的人并不在意,唯独对张明远、费无极很是留意。费无天也时不时瞟一眼费无极,不知是何缘故。 玄空捋了捋胡须,扬起袖子一挥,笑道:“今日,三大高手,如何比试?都是各有所长,如何是好?”一语落地,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有人互相耳语,有人默然不语。有人紧锁眉头,有人闭上眼睛,有人言之凿凿,有人一言不发。张明远环顾四周,也不知如何是好。费无极却满不在乎,并不放在心上。 少林空远方丈神色忧郁,仰天长叹道:“青城山费掌门代表道家!峨眉山明月师太自然代表我佛门的释家!昆仑山玉龙飞雪拿着笛子,文质彬彬,也出口成章,代表文人墨客的儒家!如此儒释道,如何不好,三教合一,天下无往不胜!”话虽这样说,可少林寺空远也是无可奈何。 见少林寺空远大师如此惆怅万分,昆仑山玉龙飞雪寻思道:“为何如此,原来地处嵩山少室山的少林寺,目下境况也越来越不好。嵩山与洛阳并不远,少林寺的一举一动,大宋朝廷如何不知。此番武林大会虽说空远与玄空颇有交情所致,可历来都绝不可能。只是宋徽宗的一句话,故而才有此番武林大会,而武林大会也是朝廷关注之事。如若不是如此,他们齐聚少林寺,难道不怕朝廷追问。玄空此番谋划武林大会也是宋徽宗的意思。空远心知肚明,也不好多说。好在此番宋徽宗也给予少林寺许多薄面,并不派人前来查看,只是在山下调集了一万禁军予以保护。严防西域拜火教偷袭!至于这拜火教偷袭中原,不免有些可笑,如若拜火教偷袭,禁军岂能抵挡?再说远在天山的拜火教也不会千里迢迢而来。如若拜火教途径西州回鹘和西夏、吐蕃,早被斩杀的所剩无几,又如何会到大宋中原兴风作浪。不过听说受拜火教影响的摩尼教如今倒是蠢蠢欲动,尤其眼下大宋江南睦州一代。我可听说有个叫做方腊的自称圣公,专门结交江湖豪杰,与九华山、武夷山、衡山、黄山、普陀山,都有秘密联络。我如今身处吐蕃和西州回鹘、西夏三国交界处,虽说不惧怕拜火教,但就怕西夏乾顺派李良辅等人袭扰。我昆仑山也是靠着莫高窟的商人接济度日,好在西夏乾顺为了笼络人心,对我昆仑山网开一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而我昆仑山才得以休养生息,代代无穷。”想到此处,神情肃穆,默然不语。 玄空道:“如今天下大势,乃三足鼎立。辽国、西夏,亡我贼心不死,我等江湖豪杰,必得携手努力,才可抵御来犯之敌!如若不然,有朝一日,中原也烽火燎原,黎民百姓,岂不可怜兮兮,颠沛流离,生灵涂炭了。实乃我等,武林中人,义愤填膺之事。”说话间掷地有声。 嵩山派陆九舟感慨万千,叹道:“玄空道长,远在北方,居然深明大义,对天下大势,黎民百姓,有如此见识,实在不可思议。忧国忧民,可见一斑。” 华山派赵世杰道:“谁说不是,玄空道长如此也难能可贵,可见他虽然身在北方,却胸怀天下。如若没有大气魄,如何能够想到如此之事,乃是出家人,不可相提并论之举。” 峨眉山明月师太目光如炬之际,扬着衣袖,神采飞扬,正义凛然道:“如此便是江湖豪杰,所言所语乃黎民百姓、家国天下,这样就又超出了旁门左道打打杀杀那样的庸俗之辈,岂不令人感慨万千?我峨眉山虽在成都府,日子过的优哉游哉,可也是懂得‘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之理!” 青城山费无天笑道:“的确如此,长远来看,中原风云变幻,也不过年年岁岁之间了。” 费无极道:“我等以前都是各大教派争风吃醋,不是教派之间勾心斗角,就是武林大会刀剑相逢。如今天下纷争,国有难,民有危,玄空师父如此顾大局识大体,如何不令人佩服。看来打来打去没什么意思,争来争去反而令天下人耻笑了。天下人皆知我中原乃是仁义道德、三纲五常,也素知我大宋文武双全、才高八斗。只是如今人人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各自为政,像是文人自古相轻的事情不在少数。谁看得起谁,谁又看不起谁。谁又比谁厉害到哪里去?依我看来,不过烟消云散,春暖花开罢了。唐朝白居易的诗歌说的好,正道是‘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世人就好比这草,年年岁岁,春去秋来,枯荣不过岁月更替,兴衰乃是稍纵即逝。哪有一成不变的道理。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不知秦汉以来,几人起几人落,几家盛几家衰。成王败寇的定论,也不过是一面之词。岂不闻,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起起落落;秦始皇以为万万世,二世不过;楚河汉界兵戎相见,乌江溅血。又道是,汉高祖刘邦长安高坐,晋武帝司马炎洛阳欢歌;唐太宗玄武登基,武则天大周帝国。如此看来刘汉李唐不过冬去春来。因此珍惜眼下之人,把握目下之际,便是天下人间不枉此生的浅显之理了。何必冥思苦想千百年以后的事情,过去之人不复返,明朝之情还未来。既回不去,又赶不到,只能慢慢等待,不可火急火燎。如此看来,也就不知天下大势如何,人情冷暖如何,后世又当如何了?” 众人听了,瞠目结舌,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费无极如此头头是道,皆佩服不已,赞不绝口。费无天更是喜上眉梢。 张明远道:“师弟所言极是,也让晚辈想起我大宋苏东坡大学士的话语了,苏学士在《赤壁赋》里说的好,‘固一世之雄也,尔今安在哉?’逞强好胜非英雄也,大智大勇大仁大义乃正人君子之所为。我等应向玄空道长看齐,有家国天下的胸怀才是。想就想今日之所想,做就做今日之所做。无论如何,黎民百姓如若大难当头,我等自然挺身而出,义不容辞。”此言一出,众人无不侧目,深表赞赏。 费无极道;“各位前辈过誉,晚辈言不由衷,还望见谅。”拱手一笑,低头见礼。“不必如此。” 玄空道:“后生可畏。”“玉龙飞雪做了天下第一剑客。”少林寺空远方丈道,“岂不是说明了自古英雄出少年了。” 峨眉山明月师太道:“玉龙飞雪!这小子是黑马一匹。”伸手一指,笑了笑。九华山连衣师太破涕一笑,赞道:“黑马也是马。”青城山费无天道:“没曾料想,笛子比剑厉害。” 五台山慧能方丈笑道:“老衲看来,不是笛子厉害,是玉龙少侠多了些智慧。” 昆仑山玉龙飞雪道:“方丈过誉,晚辈也非智慧过人。只是这剑毕竟会弯曲,而笛子不会。” 崆峒山马超道:“这又当如何?在下如何稀里糊涂,如何就听不懂了。”华山派赵世杰道:“玉龙少侠实乃高人,听不懂也在所难免。” 嵩山派陆九舟道:“听不懂就听不懂,反正输的心服口服,没曾料想我的天目琼花剑法居然也输了。” 张明远、费无极也颇为遗憾,没曾料想,看好的天目琼花剑法居然输在玉龙飞雪的龙飞雪飘剑法之下,虽说是笛子替代剑,可招式依然是剑法。 泰山派鲁长安道:“昆仑山剑法出神入化,令人刮目相看。”武当山天一道长道:“你们剑术出神入化,我等掌法莫非不是出神入化?” 梵净山红云方丈道:“剑法与掌法本届不同,如何可以对比,岂不可笑。”衡山派李浩然道:“的确如此。”点了点头。 庐山派钱紫川道:“无剑胜有剑,无招胜有招。练剑之人,如若心绪混乱,想必浮躁之际,剑法就自相矛盾了,焉能不败?” 龙虎山张继先缓缓道:“剑法讲的就是意念,灵气,悟性。如若不能洞察人心,你出招就会被对手识破,如此必要甘拜下风了。如若对手毫不留情,岂不必死无疑?” 普陀山沈海天道:“没曾料想,张继先天师如此明白剑法精髓?”齐云山岳江南道。“张继先天师对剑法的领悟,说白了,就是意念的发挥。这意念可非同小可。我等坐禅也好,问道也罢,都逃不出这样的意念。” 武夷山李婵娟道:“你们说的意念我不太明白,我也不想明白。我想,天下人间,要明白的实在太多,难得糊涂,有什么不好。明白的多了,自寻烦恼。不过来了少林寺,我倒收获不少,也见了诸位英雄豪杰,正所谓,经风雨,见世面。真是喜乐无比,令人心旷神怡。此番武林大会,文武双全可谓异彩纷呈。实在有趣极了!乃是天下人间从未有过之事,也是天下人间只此一回之事!自后,江湖再也不会有,武林再也不会有,中原再也不会有,人间再也不会有,是也不是?” 雁荡山韩芙蓉道:“此番武林大会,居然是文武双全,实在有趣。” 敬亭山何九娘,用手指头比划道:“诗仙太白如若看了此番武林大会,也会乐此不彼。只不过,没有明月,没有好酒,没有笔墨纸砚。不然他会直抒胸臆,想必就是妙笔生花了。我敬亭山也会增光添彩,也未可知。” 黄山派宋风雨道:“此番武林大会,英雄豪杰齐聚少林寺,可喜可贺,但愿我等同道中人,可以风雨同舟,如本座姓名一般:我大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岂不很好?” 少林寺空远方丈若有所思,捋了捋胡须,介绍道:“听说,东京打擂明年四月要召开,据说许多契丹、西夏、吐蕃、回鹘、大理、高丽、女真武林高手会前来,不知诸位想参加么?我少林寺反正是不会参与,免得自寻烦恼,惹出祸端。天下人间诸多事,也正所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张明远、费无极一怔,心想,东京打擂,一定很有趣。顿时两人面面相觑,微微一笑。 玄空掷地有声,环顾四周,叹道:“东京打擂是老把戏了,皇上还不是为了炫耀大宋东京繁盛。许多异域之人前来,自然也是扬威耀武。各大门派此番参加了嵩山武林大会,想必也没什么兴趣再参加什么东京打擂。诸位意下如何?” 明月师太道:“东京打擂,我们就不凑热闹了。想必后生可畏,还是年轻人去的好。对付夷狄何须我等。这异域之人,如何懂得我中原武艺精髓,懒得与他们解释明白。即便解释清楚明白,也是浪费口舌,自讨没趣。”不觉哈哈大笑,蔑视契丹、西夏、吐蕃之意,不言而喻。众人笑出声来。 连衣师太更是哈哈大笑,随即叫道:“只要我等大宋江湖豪杰,联起手来,就无往不胜。就怕这契丹人、西夏人、吐蕃人,胆小如鼠,不敢来!” 玄空忙道:“贫道看来,尽管如此,列国贼人怕是依然会络绎不绝,争先恐后的前来,自然兴趣十足。正所谓,‘飞蛾扑火,自取灭亡。’虽有灭亡的危险,但他们还是心甘情愿去扑火,这便是飞蛾的禀性。” 道空笑道:“他们咎由自取,师父不必替他们担忧。”明哲笑道:“当然,当然。”惠松道:“天下人间,唯利是图者,比比皆是。” 张明远道:“飞蛾扑火,也是勇气可嘉,就怕这飞蛾吃饱了撑的,飞也飞不动,如之奈何?”爽朗一笑。 费无极不以为然,环顾四周,咂咂嘴,道:“诸位说够了没有?滔滔不绝,好生了得。空远大师,请问可不可以开饭了,好饿。肚子咕咕叫,可有什么好吃的?武林大会已然至此,文武双全早有定论。晚辈虽说输了,不过心服口服。好在,三大高手并未大打出手,你争我斗。但愿以后可以风雨同舟,我大宋就天下无敌了,是也不是?虽说争强好胜实为江湖道理,可酒醉饭饱才是当务之急。”此言一出,众人忍俊不禁。 走在去往少林寺斋堂的路上,费无极突然问玄空:“玄空道长,既然到了少林寺,何不去洛阳走一走,嵩山与洛阳不远了。” 玄空摆了摆手,神情肃穆道:“洛阳太热闹,我们江湖中人还是少去为妙。” 惠松问道:“师父,此话怎讲?”明哲疑惑道:“洛阳热闹,难道有什么不便,以至于我江湖中人不敢抛头露面?”道空也追问道:“我们下山时,不是说可以路过洛阳,也好去看看。” 张明远道:“我们要回终南山,洛阳就不去了。”费无极附和道:“可不是,的确如此,此番长途跋涉,翻山越岭,一路上千难万险,遇到不少妖魔鬼怪,比唐僧取经都困难,实乃千辛万苦。”众人都笑。 玄空看向弟子们,叹道:“贫道也没打算去洛阳,惠松、明哲、道空。你们三人如若想去,为师并不阻拦,不过要多加小心,不可与人大打出手,免得惹出祸端,你们可知道了。为师想去东京走一遭,要去登门拜访一位故人。”恒山派弟子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师父要去拜访何人。 费无极听了这话,不以为然,反驳道:“东京可比洛阳热闹多了,人多眼杂,就怕你三人不惹是生非,难保有人欺负你们,你们又当如何?” 玄空道:“只要不人前卖弄,想必好事者也不会自讨没趣。” 费无极用手指头摇了摇,叹道:“这可不一定,东京有许多破皮无赖,欺行霸市不在少数,就怕他们故意没事找事。让你们惹不起也躲不起,你们又当如何?” 张明远问道:“开封府莫非没有作为?无极岂不杞人忧天了。天子脚下,难道还有人胡作非为不成?” 惠松笑道:“东京这样大,难保有些干戈。”明哲摇摇头,叹道:“你们不去,我去。”道空喜道:“我也去。” 玄空捋了捋胡须,笑道:“惠松跟为师回恒山,是也不是?” 惠松掷地有声,拍了拍胸膛,道:“这个自然。不过要等到逛完东京城,再做计较。”此言一出,玄空摇摇头,笑出声来。众人也是乐此不彼。 张明远故意说给费无极听,笑道:“少林寺的饭菜也不错,肚子好饿。” 费无极道:“明远师兄也吃饭,还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了。你喜欢读书,书中自有酒和肉。”众人听了,哈哈大笑。素知费无极油腔滑调,如今所见所闻,果然名不虚传。 那老毒物自然得知武林大会在少林寺召开,故而一路尾随,见终南山李长安不在,便藏在少室山,并不出面,只让大毒物和小毒物装扮成弟子,混在各大门派之间,静观其变。 夜色时分,大毒物和小毒物来到少林寺门外密林与老毒物会面,三人低声细语开来。 老毒物问道:“你们打听的如何?”小毒物道:“师父,终南山张明远和费无极跟随恒山派玄空而来,李长安却不见面。” 大毒物呡了呡嘴唇,道:“我猜李长安也来了。”小毒物惊道:“为何不见踪迹。” 老毒物捋了捋胡须,笑道:“李长安自然去了东京。这老东西与大宋朝廷有瓜葛,多年以来,各大门派并不服气,但都畏惧终南山与大宋天子的瓜葛,故而不敢造次。” 小毒物冷笑道:“原来终南山是朝廷的狗腿子罢了。”大毒物笑道:“师弟也要给终南山留点薄面,他们也并非什么狗腿子,该叫大宋朝廷鹰犬。” 老毒物低声道:“你们这几日盯仔细了,最好将他们一网打尽,水井里可下毒。记得谨小慎微,不可粗心大意。” 大毒物小声道:“少林寺空远叫来峨眉山明月师太,这老尼姑从峨眉山洗象池带来的水,可解天下奇毒,不好下手。” 小毒物嘿嘿一笑,摆了摆手道:“我今晚乘机去将她带来的洗象池水倒掉,看各大门派如何应对。”计下已定,三人一瞬间散去,密林里只有随风摇曳的树叶,哗哗作响。 第25章 不速之客 次日,各大门派一大早便辞别少林寺,相继离去。老毒物等人一晚上没睡,结果眼下都在山洞歇息不曾发觉。原来峨眉山明月师太也一晚上没睡,看守那洗象池水,小毒物和大毒物几次三番都没得手,只得作罢,悄悄下山去了。 青城山费无天却留了下来。玄空和空远把意欲离去的张明远和费无极也留了下来。玄空不走,惠松、明哲、道空也就不能一走了之。各大门派走后,空远和玄空引众抵达少林寺山门外,不知在等什么。 只见空远和玄空面面相觑,看向眼前的山道。山道上,石板层层叠叠。山道两旁,百草丰茂,参天古木,不时传来鸟鸣声声。 费无极见空远在瞅山道,便好奇问道:“方丈,请问在看什么?” 空远双手合十,微微一笑道:“在等贵客,贵客临门,老衲自当以礼相待。眼看中秋佳节即将来临,老衲要普度众生,祈愿天下人间,家家户户都过中秋佳节,团圆美满。中秋佳节之夜,月明更月圆。” 玄空见张明远也不解,便捋了捋胡须,笑道:“明远、无极,眼下有两位贵客抵达,皆是你们的老熟人。想必从此以后,这中秋佳节便是你们的家常便饭了。” 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挠了挠后脑勺,不太明白。也不知何许人也,莫非是张叔夜,还是陈尧臣、徐兢,或者其他人。二人胡乱猜测片刻,也不得要领,只好看向空远和玄空。但两位前辈却守口如瓶,笑而不语。 “师父,贵客来了。”只听一语袭来,众人看去,两个少林寺弟子气喘吁吁,拾级而上,已来到空远和玄空面前。二人后面是两个头戴斗笠之人,却走的颇为缓慢。 张明远寻思,莫非是完颜阿骨打和他儿子完颜宗干,顿时一怔,不知道他们又戴着斗笠到少林寺做什么来了。 费无极大惊失色,也想,果然是那两个女真人,他们居然还没回金国去。居然从雄州,一路追踪,抵达少林寺,找我们来了。 “师父,张员外!你们怎么来了?”那两个戴斗笠之人,愈来愈近,那步伐却并非完颜阿骨打和完颜宗干,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等二人拿掉斗笠,张明远、费无极喜出望外,目瞪口呆,随即叫出声来,立马迎了上去。 李长安捋了捋胡须,和空远、玄空见礼问候寒暄片刻,笑道:“明远、无极,此番为师应皇上邀请,抵达东京国子监为皇子们讲学,要返回终南山了,知道你们来了少林寺。为师便赶来了,总算见到了你们。你们此番出门在外,可没给为师捅娄子吧?” 费无极笑道:“当然没有,徒儿乖巧懂事,最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张明远笑道:“无极总爱吹牛,一路上也是遇到不少离奇之事。” 李长安道:“回到终南山,你们再讲给为师听好了。眼下张员外与为师也是故交,你们都知道了?” 张明远道:“去雄州之前,我听干爹说过。”费无极也点了点头。费掌门与张员外互相使个眼色,二人笑而不语。 玄空道:“长安兄,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李长安道:“明远、无极出使西夏之际,道长不辞辛苦,远赴我终南山,如今又带着我两个弟子拜访少林寺参加武林大会,也算劳苦功高。老夫此番前来,要答谢玄空兄和空远大师才好。” 空远捋了捋胡须,笑道:“太平先生不必如此客气,你多年以来奔走五湖四海,也算辛苦。如若不是你的鼎力相助,恐怕这武林大会也难以召集诸多英雄前来。你两个徒儿也是后生可畏,不可限量。头头是道,无出其右。言谈举止,皆非等闲之辈。老衲佩服,这便是名师出高徒。” 李长安摆了摆手,笑道:“过奖,过奖。此番武林大会也是多年夙愿。如若天下太平,恐怕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了。只恨西夏滋扰,关中黎民百姓苦不堪言。幽云十六州望眼欲穿却非我所有。如今女真人和契丹人你争我斗,不可置若罔闻。如若不未雨绸缪,恐怕悔之晚矣。还是范仲淹大人那句话,不敢忘却,正道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玄空道:“按理说来,我等名门正派不可妄议朝政,也不必多管闲事,但心忧天下,乃道义所在。” 空远点了点头,感慨万千开来:“我佛说,四大皆空,不可自寻烦恼。但少林寺接受人间烟火供奉,自然不可置身事外。如若天下不太平,便没了香火钱,没了香火钱,少林寺便不可兼济天下。” 李长安叹道:“我两个徒儿最喜欢头头是道,想必他们也有自圆其说之事,如若冒犯冲撞了二位,还望见谅。老夫替他们配个不是。” 不等玄空和空远说话,费无极抢先道:“师父,弟子可不曾自圆其说,对前辈也彬彬有礼。” 玄空和空远对视一眼,尴尬一笑。费掌门和张员外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张明远道:“师父,无极师弟去了西夏和辽国,回到中原便成了吃货。常言道,胡吃胡喝,不可胡说。但无极却总是胡说八道,比以前更厉害。回到终南山,要扁头师哥和他比试一番,恐怕扁头师哥也甘拜下风。”众人捧腹大笑。 张员外看向张明远,目不转睛。费无极见状,颇为疑惑,不知何故。而费无天却也目不转睛看向费无极,费无极却不曾发觉。 惠松见费无天盯着费无极,便故意打岔道:“青城山掌门人果然名不虚传,武艺高强,佩服佩服。” 明哲叹了口气,不紧不慢道:“素闻青城山远在成都府,不知成都府如今怎样?” 费无天愣了愣,缓过神来,笑道:“成都府自然是天府之国,自三国蜀汉以来,很少水旱之灾。丝竹管弦,田园风光,皆是妙不可言。如若有机会,你便去亲自走一遭,理当流连忘返,不 忍离去。” 道空道:“我早问成都府大名,那里可是个好地方。大唐李太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可过了蜀道,进了成都府,想必便是一马平川。” 费无天道:“成都府有都江堰,许多文人墨客都去参观。还有杜甫草堂,武侯祠。本座时常想起大唐,对安史之乱后,杜甫举家迁往蜀中一事颇多感慨。苏学士也来自蜀中眉州,他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团圆之事,自然孜孜以求。眼看中秋佳节即将来临,本座也想团圆。” 李长安使个眼色,费无天点了点头,道:“本座与张员外也是多年不见的故交,听张员外提及明远、无极,很好奇。又听说二人皆是长安兄座下弟子,更是佩服不已。常言道名师出高徒,弟子如此出类拔萃,师父必定名不虚传。故而想留下来,与长安兄见个面,说说话。” 此言一出,张明远等人这才了然不惑,点了点头。张员外和费无天依然瞥了一眼张明远和费无极,惠松、明哲和道空见状,总感觉哪里不对,但不好去问,只好默然不语,静观其变。 玄空道:“我等也要回恒山过中秋佳节了,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逢。” 空远道:“这有何难,我少林寺敞开大门,随时欢迎诸位光临。” 张员外道:“自从明远、无极离开雄州,老夫便念念不忘。如若不是此番会见故友,也不会专程前来少林寺。毕竟方丈大师乃是老夫的多年兄弟。” 费无天道:“我也一样,和长安兄,玄空道长,空远大师,都是故友,如何不前来相见。” 空远道:“人生在世,结交四方英雄,便是畅快之事。” 李长安捋了捋胡须,扬起袖子,正色道:“不错,多年以来,我等聚少离多。此番武林大会才算欢聚一堂。不过很遗憾,老夫来了,各大门派业已离去。只是皇上在洛阳挽留,不好推却,故而耽误了行程。” 玄空将拂尘一甩,笑道:“各大门派也问及此事,都说终南山太平先生好大架子,掌门人不来,只派两个弟子敷衍了事。不过他们也是私下嘴上说说,开个玩笑罢了,不曾大庭广众中心去说,故而没人说三道四,说长道短。” 空远捋了捋胡须,捏着佛珠,不紧不慢道:“我等莫非要站在山门外,等月明星稀不成?诸位,还请厅堂说话。”众人紧随其后,进了少林寺厅堂,先后坐了下来。少林寺弟子近前献茶,一个个点头称谢。 玄空见惠松、明哲、道空嘀嘀咕咕,不知低声细语说些什么,便叹道:“贫道与空远大师乃道与佛,长安兄为儒。我三家何不斗法一回,让几个晚辈也了然不惑,对这大千世界有所顿悟。既然长安兄姗姗来迟,便让你先口若悬河,不知意下如何?” 张明远等人听了这话,一怔,顿时喜出望外。张员外和费掌门也火急火燎,不知所谓何事,但听玄空如此说,也不好推却,点了点头。 李长安和空远面面相觑,心中早已明白过来,给张员外和费掌门使个眼色,示意他二人稍安勿躁,不可心急,不知他们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张明远、费无极却不曾多想,而道空心下泛起波澜,胡思乱想开来,不知师父与李长安、空远还有这张员外、费掌门之间有什么难言之隐,想了片刻,不得要领,索性不再去想,只好静观其变。 第26章 生老病死 李长安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我儒家学的是仁义礼智信,这五常的功用妙不可言。可行走江湖,可出人头地。不知道家又当如何?”众人看向玄空。 玄空道:“我道家说的是金木水火土,这五行的妙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此言一出,众人看向空远。 空远笑道:“我佛家悟的是生老病死苦,这五化的真谛,晦涩难懂,非寻常人所能知晓。况且眼下朝廷有生老病死苦的新解,你们或许不曾明白。” 张明远问道:“大师,何谓生?” 空远道:“在我大宋,如今凡是读书人,都可称之为三舍生。他们养尊处优,十年寒窗苦后,便可参加科举,如若一举高中,便可平步青云,官运亨通。这便是朝廷所说的‘生’。” 费无极追问道:“何谓老?还望大师不吝赐教。” 空远道:“老衲所知,历朝历代,年老体衰以后便要靠养儿防老,但如若儿女不孝,自己又贫困交加,便会无依无靠。但如今大有不同,蔡太师在东京建立了许多居养院。如此有了国家供养,他们便衣食无忧了。这便是朝廷所说的‘老’。” 惠松问道:“大师,何谓病?” 空远道:“这有什么可说的。世人都会得病,如若穷人得病,无钱治疗,恐怕只能等死。如今大有不同,蔡太师建安济坊,再穷也不怕没钱治病了。毕竟朝廷拨款,绰绰有余。这便是朝廷所说的‘病’。” 明哲问道:“何谓死?” 空远道:“以前穷人死了只好横尸街头,如今有了漏泽园,让买不起棺木的穷人有了栖身之所,官府还定期去祭奠,这便是朝廷所说的‘死’。” 道空饶有兴趣,也问道:“何谓苦,还望大师赐教?” 空远双目紧闭,李长安和玄空见状诧异万分。 张明远等几个晚辈再三追问,空远却无动于衷,一言不发。张明远等人心下疑惑万分,莫非其中道理高深莫测,不可言说,顿时更加兴趣大增,看向李长安和玄空。李长安和玄空见状,只好也追问起来。 张员外和费无天也加入其中,众人再三追问后,空远突然老泪纵横,道:“苦海无边,无穷无尽。自古以来,黎民百姓便是苦难深重。范仲淹所言极是,‘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可惜如今忧国忧民者,少之又少。做最底下的老百姓,如若没有受苦受难的心,便苦不堪言。但众生皆苦,大可忆苦思甜。苦中作乐,以苦为荣,与苦作伴。正道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先苦后甜,回味无穷。先甜后苦,苦不堪言。”众人嘘唏不已。 张员外道:“大师所言极是,人生在世本就苦中作乐。生老病死苦,皆是无可避免之事。眼下老夫便有一苦,不知大师可否为我一解?” 费无天道:“我也有苦难言,这苦,实乃欲哭无泪。”顿时仰天长叹。 空远喃喃道:“世人皆有苦,各种各样,稀奇古怪。有些人的苦大仇深,有些人嫉恶如仇,有些人付之一笑,有些人满不在乎。但也只不过是心境不同罢了,你要说遇到苦,心中毫无波澜,那是大大的自欺欺人。但凡事也要想得开,如若想不开,便苦不堪言。” 费无天泪流满面道:“无极,你还好吗?我便是你口中的天叔,费无天啊!我实则是你的亲生父亲,听你那些年叫天叔心如刀割,这些年爹爹对不起你。”随即站起身来,走到费无极跟前,拉起费无极,抱头痛哭。 费无极一脸茫然,不知所措,还以为费无天在开玩笑,便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道:“前辈这是怎么了,恐怕在开玩笑。或许晚辈与你儿子模样相像,故而如此?我那天叔早已去世了许多年。” 李长安却摇摇头,泪如雨下,道:“无极,说来话长,你的身世之谜,如今再也瞒不住了。你们要父子相认才好。”见师父如此,费无极大吃一惊,张明远也目瞪口呆。众人更是诧异万分。 张员外也哭道:“明远,你还记得我说过张小宝的故事么?实不相瞒,张小宝便是我,我便是张小宝。明远,爹对不起你!”随即也上前抱着张明远,潸然泪下。 惠松、明哲、道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带张明远、费无极抵达少林寺,不只为武林大会,更为他们父子相认,父子团聚。李长安、玄空和空远把来龙去脉对张明远、费无极说了,二人依然神情恍惚,不大确信,仍然以为这是白日做梦,实在猝不及防,难以接受。但回想起点点滴滴,历历在目,也有些豁然开朗。 李长安道:“明远、无极,你们还记得两个樵夫么?”费无极道:“宝叔和天叔?”李长安点了点头。 张明远顿时猛醒过来,惊道:“师叔说,他二人早已去世了。如何又活了过来?” 玄空道:“这件事,明远、无极,你们去西夏期间,我与你们师父就商议过了。如若当年不这样说,你们又如何会死了心,滴酒不沾呢?当年说他们喝醉了便跌落悬崖。你们小小年纪,被搭救回来不久,如若跟你们师叔学喝酒,养成不良习气,如之奈何?” 空远道:“我看,还是张员外和费掌门与明远、无极去说好了。”张小宝和费无天点了点头。 费无极却摆了摆手,诧异道:“这是为何?你们在我们小时候不曾认我们,如今为何急于相认?这是为何,你们能说明白么?” 费无天顿时羞愧难耐,低下头。张小宝也泪光点点,背过身去。惠松劝慰费无极,明哲劝慰张明远。 道空质问道:“稀里糊涂,莫名其妙。何不说个清楚明白?”玄空瞪了一眼道空,使个眼色,让他不可造次。 空远道:“张明远、费无极,这件事在江湖上,只老衲与玄空兄、长安兄三人知晓。张员外和费掌门到少林寺与老衲促膝长谈之际,长安兄和玄空兄也在座。这些年来,这件事一直令人放心不下。这便是一段孽债!”随即看向李长安。 李长安嘘唏不已,叹道:“还是张员外和费掌门自圆其说好了,我等皆是外人,还要看他们两对父子,如何了结这桩孽债!”随即站起身来,缓缓退了出去。 玄空和空远也站起身来,紧随其后。惠松、明哲、道空见状,也走了出去。厅堂里只剩下张明远、费无极、张小宝、费无天四人,四下鸦鹊无语,静悄悄的,只听得彼此呼吸声,时快时慢。 张小宝道:“这件事,老夫埋藏心底许多年,如今不得不真相大白。明远,你如若怨恨为父,那就恨吧。”费无天道:“不错,无极,你要怪,为父也不伤心难过。” 费无极顿时一怔,挠了挠后脑勺,苦笑道:“有话就说,何必吞吞吐吐?二位前辈莫非听了不少说书人的故事。张员外在雄州就说书讲故事,眼下到了少林寺还念念不忘?费掌门武艺高强,如何也喜欢听说书人讲故事?这听别人讲故事不好玩,还要自己做故事中人,真是好笑。” 张明远见他们如此,一时之间也难以接受,便苦笑一声,也乐道:“你们别开玩笑,我们从小没有见过父母,听师父说,父母撒手人寰也是意外。你们不必可怜我们。我们眼下都长大成人了,又不是小孩子。认不认亲,无关紧要。如若二位前辈觉得我们是可造之材,想与我们做忘年交,不是不可以。何不早说,何必如此拐弯抹角,岂不令人匪夷所思?”听了这话,张小宝和费无天顿时欲哭无泪,面面相觑。 张明远、费无极话虽如此,可心下也早已有些波澜,疑惑万分,莫非他们真是父亲。不由鼻子一酸,心中五味杂陈,心如刀割。见两个前辈如此痛苦不堪,也是伤心难过。 李长安突然走了进来,叹道:“方才明远、无极所言,为师听到了。你二人不可如此,岂不太也心狠手辣?”此言一出,张明远、费无极顿时目瞪口呆。 李长安看向张小宝和费无极,心中犯了难,眼看如此愁苦,便横下一条心,掷地有声道:“这件事,你们实乃难以启齿,只好由老夫从中斡旋了。明远、无极,你们听好了。为师曾是京兆府不及第的秀才,后来心灰意冷上了终南山。一日下山,去渭水边会友,便遇到了两个汉子,便是你们父亲,一个叫做张小宝,一个叫做费无天。费无天曾经是家徒四壁,偷盗了张小宝的菜地,后来二人不打不相识,结为兄弟,上终南山做了樵夫。”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费无极问道:“后来怎样?”李长安嘘唏不已,叹道:“的确难以启齿,还是他们自己告诉你们好了。”随即瞪了一眼张小宝和费无天。 费无天泪流满面道:“这件事,你们不要再追问了。我本与宝兄弟反目成仇,但老毒物黄剑前来挑战长安兄,结果老毒物害死了你们两个的娘。我便与小宝冰释前嫌,想要报仇雪恨,但只会三脚猫的功夫,哪里是老毒物的对手,去了也是白白送死,又害怕连累长安兄,只好在搭救你们后,把你们托付给你们师父和师叔,便离开了终南山。” 张小宝泪光点点道:“明远,爹爹见你娘遇害,便看破红尘,路过太原府,北去五台山,想出家当和尚。但念及你自小孤苦伶仃,不想让你以后更苦,便到了雄州做买卖。但被人欺骗血本无归,走投无路,露宿街头,偶然机缘巧合,遇到一个富家千金收留,由此结为连理,后来有了明哲、明红和明浩。五年前,我夫人得病去世,为父的岳丈岳母也年老体衰去世,为父便成为富商大贾,便是你们在雄州见到的张员外。”张明远热泪盈眶,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费无天道:“无极,爹爹后来南下,去了成都府,得到隐士指点迷津,上了青城山,读书习武,此后再未娶妻生子,这些年来,一个人也习以为常,便是眼下青城派掌门人。爹爹虽无家财万贯留给你,但却有一身的武艺,想要传给你。还要将青城派传给你,也算爹爹死而无憾了。”顿时眼里含泪,悲从心来。 第27章 真相大白 “贫道也说几句好了。明远、无极,这张员外托人到恒山,请贫道出面,又联络你们师父,故而我等商议一番,让你们到雄州买马,就是想让你们父子相认,又安排贫道带你们到少林寺,也是要让你们父子相认,合家团聚。”众人转过脸,玄空也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惠松、道空,还有明哲。 明哲这些年来没有见过张小宝,此番知道与张小宝、张明远是一家人,顿时大吃一惊。 空远也走了进来,捋了捋胡须,叹道:“明远、无极、明哲,你们三人如今要父子相认,合家团聚一起过中秋佳节才好。至于你们小时候,为何张员外和费掌门不与你们相认,便是不想在你们小小年纪就有了仇恨。如今相认,因为你们长大成人,他们业已年老体衰。他们不想抱憾终身,你们要体谅他们的苦衷才好!” 张小宝老泪纵横,费无天泪如泉涌。张明远仰天长叹,闭上双眼。费无极哭笑不得,动了动嘴唇,一言不发。明哲也又惊又喜,又苦又悲,不知如何是好。瞥了一眼张明远,没想到自己和张明远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还知道自己原来姓张,叫做张明哲。但心中还是哭笑不得,心里痛苦不堪。 正在此时,张明远突然站起身来冷笑一声,伸手一指,叫道:“这是说书人的故事,我张明远不相信!”随即抬起腿,大步而去。 费无极摇摇头,冷冷的道:“这个玩笑真可笑。”也紧随其后,一溜烟走了,头也不回,边走边落泪开来。 明哲更是泪光点点,鼻子一酸,气道:“这算什么,怪不得我小时候哭鼻子,你张员外还安慰我,我还以为你想认我做干儿子,收留我。师父告诉我说,我是捡来的野孩子。张员外,你好狠心。终南山送一个,恒山再送一个。你养不起,就别生。你有何颜面在此大言不惭?你让我与母亲分离,让我与妹妹和弟弟分开,你是何居心?如今厚颜无耻的相认,你真是欺人太甚!”随即跑了出去,头也不回。张小宝轻轻咬了咬嘴唇,缓缓眨了眨眼睛,不禁泪如雨下。 费无极、明哲下了嵩山少林寺,便各自离开,不知去向。张明远只身前往东京,一路上越想越难过,一个大男人,总哭鼻子,怕被人耻笑,便也买个斗笠予以遮掩。但张明远依然泪光点点,心痛无比。 路过玉津园,张明远看着成群结队的孔雀在湖边站立,顿时泪光点点,过了南熏门,一路上许多人都兴高采烈,喜气洋洋,原来中秋佳节前,东京人家总要早作准备,买些鲜花和瓜果。路过观音院桥,但见挑着担子卖月饼的小商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张明远只顾走路,结果碰到一个挑担子的小子。 那小子横眉怒目,伸手一把拽住张明远的胳膊,大声喝道:“哪来的狂徒,撞了老子的担子,也不赔礼道歉,便要离去。岂不便宜你了?不买月饼,休想走!” 张明远愣了愣,瞪大眼睛瞧那小贩,就掷地有声道:“放手,不然要你好看。”正欲大打出手,有人经过,便道:“这位小兄弟,何故如此?” 张明远意欲呵斥,但听此人声音好生耳熟,转过身去一怔,居然是张叔夜,后面跟着一个小厮,手里拿着东西。张明远又惊又喜,马上拿掉斗笠,叫道:“张大人,我是明远。” 张叔夜本欲离去,听到此声,便停了下来,转过脸,见果然是张明远,便愣了愣,喜上眉梢,笑道:“明远,你如何来东京了,为何不见无极。你二人历来形影不离,眼下只你一人,真是奇怪。”看了张明远后面,并没看到费无极。 那挑担子的小子见是大名鼎鼎的张叔夜,就陪个笑脸。张叔夜给他几个银子钱,他留下一包月饼就挑着担子,瞪了一眼张明远,渐行渐远。 张明远不睬那挑担子的小子,只瞧了一眼张叔夜的头上,居然插着一片裁剪的叶子,就拱手道:“他回终南山了,我来找种溪。” 张叔夜一脸狐疑,分明看到张明远脸上有些许泪痕,像是大哭了一场,也不好当面揭穿,就叹道:“种溪昨日就离开东京,回京兆府去了。翰林国画院放假了,眼看中秋佳节来临,如何不让他回家乡与亲人团聚。想必你念兹在兹要回终南山看望你师父,我还以为你早回终南山了,没想到在此碰到了你。”张明远动了动嘴唇,一言不发,心中依然伤心难过。 张叔夜欲言又止,张明远看着张叔夜头上的叶子,问道:“大人,你头上为何插着叶子,不知是何树叶?我素知东京人家喜欢头上簪花,我们路过洛阳也见过把牡丹插在头上,可簪叶却很少见,还望大人赐教?” 张叔夜笑道:“立秋之际,把楸叶簪在头上,乃京城习俗,你们远在京兆府终南山,不知也不足为奇。恰好还有一片裁剪好的,你也插上好了。”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拿出一片裁剪的叶子递到张明远跟前。 张明远轻轻摆了摆手,叹道:“我可没这心情插这东西,算了,大人还是留下自己用好了,给我也是浪费。” 正在此时,有两个年轻人走了过来。张叔夜见状,随即拉着二人对张明远介绍道:“此乃长子张伯奋,次子张仲熊。”又对二人介绍张明远。张明远见张伯奋笑容满面,张仲熊似笑非笑。三人互相拱手回礼,不再陌生。 张叔夜指着前面,道:“本官府邸在上土桥附近,既然明远至此,岂有不去家中做客之理?” 张明远道:“恭敬不如从命,就怕麻烦大人。”随即跟随张叔夜父子和小厮一同前往府邸。 一路上,人头攒动,垂柳荡漾,汴河风光,美不胜收。瓜果飘香,茶酒满目,店铺林立,目不暇接。翩翩美少年也乘舟,谈笑风生。岸边妙龄少女也泛起花痴,许多路过的妇道人家更是目不转睛,皆看向船头,差一点撞到垂杨柳的树干上去了。 岸边年老的算命先生却捋了捋胡须瞥上一眼,摇摇头,默然不语。叫卖楸叶的小商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几个老太太带着小孩子,驻足观看,皆买来裁剪后插在头上,走来走去,笑容满面。 费无极只顾走路,哪有心思去看这些,就是汴河边酒楼里歌妓的卖唱,也无心去听,走着走着,张叔夜突然惊道:“那不是费无极么?没想到也来东京了。他旁边还有一个人,本官不认得。” 此言一出,张明远本以为张叔夜在开玩笑,并不予以理会。但张叔夜拽住张明远的胳膊,张明远瞥了一眼,顿时一怔,居然是费无极和明哲。他们且走且谈,但见费无极摇摇头,伤心难过的样子,明哲也咬牙切齿,不知说些什么。 张明远依然无动于衷,张叔夜见状,惊讶万分之际,问道:“你们吵架了,莫非有什么误会?”张明远一言不发。 张伯奋道:“父亲提及张明远,必言费无极。他二人从来都是形影不离,如今好似形同陌路,其中必有隐情。” 张仲熊乐道:“兄弟反目成仇,并不奇怪。曾几何时,战国时代,庞涓与孙膑也是同门之谊,后来也反目成仇了。” 张明远喃喃道:“没有,我们还是好兄弟。只是我眼下心情不大好,还望见谅。这与他无关,乃是我自己的私事。” 张叔夜紧锁眉头,诧异道:“可你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如何是好?这可是匪夷所思之事,毕竟你们情同手足,好的不得了,如胶似漆,羡煞旁人。旁边不知何许人也。” 张明远道:“那是恒山派玄空道长座下弟子明哲,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真的没和无极翻脸,就是自己有些伤心难过罢了。” 张叔夜和张伯奋、张仲熊面面相觑,大吃一惊。原来张叔夜告诉儿子们,张明远和费无极皆是孤儿。张叔夜让张伯奋和张仲熊带着张明远和小厮先走一步,便亲自去找不远处的费无极和明哲。 到了张叔夜府邸,张明远在厅堂坐了下来,放下手中的斗笠,依然闷闷不乐。张伯奋把楸叶从自己头上摘下来,道:“明远兄,如此光景,想必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说无妨?”张仲熊道:“既然是难言之隐,我看不必追问。” 张明远叹了口气,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道:“一言难尽,看到你们父子团聚,我很是羡慕。眼下中秋佳节,合家团聚乃是天下人间家家户户孜孜以求之事。” 张伯奋一怔,笑道:“古人云‘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兄弟不必如此。合家团聚,天经地义,实乃寻常之事,何来羡慕一说?兄弟开玩笑了。” 张仲熊道:“父亲说,你们二人是孤儿,如何你又有了弟弟,还是同父异母?” 张明远道:“说来话长,不提也罢。这件事我也不太清楚,还要仔细搞个水落石出才是。眼下也是听一面之词,难知底细。只是有人劝我父子相认,兄弟相认。这其中的来龙去脉颇为繁杂,令人匪夷所思。恐怕其中还有许多难言之隐,只是眼下我一无所知,事出突然,令人猝不及防,毫无头绪。” 听了这话,张伯奋和张仲熊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一些大体原委,便安慰张明远几句,三人又说了几句话。 不多时,小厮走了进来,道:“公子,老爷和客人来了。”张伯奋和张仲熊大手一挥:“我等出迎,准备饭食。”那小厮答应下来,退了出去。 张明远却并不起身,依然坐着。张伯奋和张仲熊正要出去,张叔夜却已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费无极和明哲。 张叔夜道:“我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天塌下来,也不可伤了兄弟间的和气。你们素知孔孟之道,如何一时糊涂,岂不令人大失所望。”张明远见了费无极,一言不发。 费无极也默然不语,明哲更是沉默寡言。张叔夜引众前往厢房用饭,众人围着圆桌坐了下来。 张叔夜起身为众人倒茶,坐下后,笑道:“明远、无极、明哲,你们如今也长大成人了。哪知为人父母的苦心,如今在我大宋,能合家团聚乃是一件幸事和喜事。明远和无极在终南山,你们时常下山去京兆府,也常听老种将军提及西军中的故事,多少妻离子散,多少孤儿寡母,都因为边关战事而痛心疾首。多少年来,东京人家都合家团聚盼望中秋佳节,可你们如何明白那失去亲朋好友者心中的苦痛。明哲远在恒山,地处辽国境内。虽说‘澶渊之盟’后,并无战事,但边关小打小闹也不可避免。千千万万大宋子民都期盼合家团聚在中秋佳节。你们如今有此机会,为何拒之千里,置若罔闻?如若执迷不悟,悔之晚矣。须知时光如梭,岁月不居。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人,谁还没有个青春,年轻时候难免犯错。那是上一辈的错,如何要惩罚你们这一辈?你们理当给父母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才是,千错万错,父母把你们带到人间来,便没有了错。为人处事,当以‘忠恕’二字为先。” 一语落地,张明远看了一眼明哲,又瞧了一眼费无极。费无极和明哲也看向张明远,三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番,低下头去,心中还是怒气未消,难掩悲伤之情。 张伯奋问道:“父亲,何谓忠?” 张叔夜道:“忠君爱国,忠贞不渝,忠心耿耿,忠臣良将。这便是忠!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如若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人神共愤,天理不容。” 张仲熊问道:“父亲,何谓恕?” 张叔夜道:“孔夫子早已说过,孟夫子也提及过。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便为恕。宽恕,饶恕,皆是此意。如若耿耿于怀,只会痛不欲生。这长寿秘诀,恐怕就是忠和恕。从一而终,便是忠。以德报怨,实为恕。” 听了这话,张明远、费无极、明哲虽说心中依然没有放下仇恨,但早已没有在少林寺时那般痛不欲生了。张叔夜这一番话,令三人茅塞顿开,不在话下。 张明远道:“大人所言所语,令人佩服。其实我等读过不少孔孟之道,何尝不知其中道理。只是此些道理,劝慰别人容易,说服自己却难上加难。毕竟‘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费无极道:“还有王安石所言‘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明哲乐道:“这两句虽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此时此刻,恐怕不合时宜。” 张叔夜道:“这又何妨,人生在世,历来如此。如若一件事不发生在自己身上,便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惟有祸及自身,才会拍案而起。” 张伯奋点了点头,笑道:“不错,这便是世人不懂未雨绸缪的道理。” 张仲熊不以为然,道:“我看未必,大唐陈子昂所言极是,正道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有些事不可胡思乱想,自寻烦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若未雨绸缪的如同草木皆兵,难免兴师动众,劳民伤财。” 张明远拱手道:“我们释然许多,就不必耿耿于怀了。中秋佳节即将来临,我也该回去了。” 费无极笑道:“我们还要在东京买些礼物带回去,不辞而别,让师父担惊受怕,眼下想想看,真是不懂事。” 明哲拍了拍脑门,叹道:“可不是,我家师父又要唠叨了,我不该不辞而别。” 张叔夜哈哈大笑,站起身来,笑道:“你们不必如此,你们看谁来了。”众人转过身,惊讶万分,但见李长安、玄空、惠松、道空早已站在门口。 张明远、费无极、明哲大吃一惊,齐声叫道:“张大人,你真是神仙中人。” 李长安道:“我等自然放心不下,与张叔夜大人有飞鸽传书。你们下了山,我们猜想你们会抵达东京。果然飞鸽传书,得知你们在此。” 费无极走出门外,四处看了看,回过头问道:“青城山掌门人呢?”张明远也问道:“张员外如何没来?” 玄空道:“他们留在少林寺,要听空远大师教诲。”李长安叹了口气,道:“你们果然不愿谅解他们,还不肯相认。” 张明远喃喃道:“一时半会,不可接受。”费无极点了点头,叹道:“我希望他们也释怀。” 明哲见到惠松和道空,低下头。惠松道:“师弟不必如此,我们还是好兄弟。”道空也点了点头。 张叔夜道:“既然如此,难得诸位来此做客,本官当以礼相待,带你们逛一逛中秋佳节的东京城,不知诸位意下如何?”顿时喜上眉梢。 李长安摆了摆手,婉拒道:“事不宜迟,小子们离开终南山很久了。我们要回终南山去,中秋佳节要团圆。明远、无极还惦记着他们干爹干娘。至于中秋佳节逛东京城之事,他们还年轻气盛。以后有的是机会!想必他们父子还不曾相认和团圆,他们也没什么心思逛东京城了。见到别人合家团聚走在一起,他们心中毫无波澜,那是自欺欺人罢了。你们父子三人对此,自然心知肚明,何须老夫言明,是也不是?” 此言一出,张明远愣了愣,没曾料想心中所思所想,已被看穿,不觉神情肃穆,悲从心来。费无极却不以为然,轻轻摇摇头笑了笑,一言不发。 张叔夜又看向玄空师徒,笑道:“你们又当如何?此去恒山,山高路远。来一趟中原实属不易,多停留几日,过了中秋佳节,岂不很好?” 玄空捋了捋胡须,掷地有声道:“不错,离开恒山许多时日。明哲眼下痛不欲生,贫道以为他恐怕也没什么闲情逸致逛东京城了。张大人的美意,我等心领了。后会有期,再来拜访。如若多有打扰,就差强人意了。毕竟我等专程拜访少林寺,作为江湖中人,如若和官府中人眉来眼去,就怕江湖中人耻笑,说我们乃朝廷鹰犬,岂不自寻烦恼?”李长安欲言又止,淡然一笑。 张叔夜听了这话,尴尬一笑,都不知如何对答一番,缓过神来,只好动了动嘴唇,笑道:“既然如此,本官就不好多说什么了。但愿以后我等还有机会,相聚东京城。那时候我们举杯痛饮,再叙友情。”李长安和玄空点了点头。 张明远、费无极笑容满面,对张叔夜毕恭毕敬的作揖,以示谢意。惠松、明哲和道空也见礼。张伯奋、张仲熊对李长安和玄空也是作揖行礼。 众人坐了下来,谈笑风生,不知不觉天色已晚。言辞恳切,更相和睦。 张明远和费无极齐声道:“种溪的消息,大人可知道?我们都是亲如一家,还望大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叔夜听了这话,便知道,他们怕自己有所隐瞒,便笑道:“种溪说要回长安去了,估计早离开东京城,去了洛阳。” 李长安道:“事不宜迟,他们明日快马加鞭,去追种溪。”众人欢颜笑语,夜色渐深,李长安、玄空师徒都在张叔夜府邸留宿一晚。 次日,李长安和玄空各自带领徒儿跨马离开张叔夜府邸,张叔夜父子三人送到门口,看众人走远,才转身依依不舍离去。 李长安和张明远、费无极与玄空、惠松、明哲、道空抵达陈州门,相互辞别,尽皆挥手离去。东京城外,一马平川,汴河滔滔,波光粼粼。秋叶飘零,路上但见迎来送往的路人。 玉津园的金菊、荷花、桂花,香气扑鼻。仙鹤在水中时起时落,孔雀在池边走来走去,不时传来大象的嘶吼声,传向远方。 许多外地客商和外国客商也纷至沓来,都涌向戴楼门,一时间,人头攒动,人声鼎沸,那轿子吱吱悠悠,那太平车也咯吱咯吱作响。 小孩子自是欢喜,见许多街头卖艺人进城而去,便知道,又有新鲜玩意了,见了货郎挑着担子,哼着小曲,便围拢过去,指指点点,哈哈大笑。 第28章 皇亲国戚 李长安带着张明远和费无极本要跨马离去,回终南山。忽闻身后袭来一声不阴不阳的喊叫,“太平先生请留步,回过头来,可好?” 三人愣了愣,转过头去一瞧,都目瞪口呆,一座轿子里,探出一个脑袋,居然是宋徽宗。 李长安等人下马见礼。宋徽宗吩咐那内侍带着李长安师徒走进玉津园。园内孔雀居然开起屏来,那宦官又是歌功颂德,溜须拍马。李长安等人不免随声附和一番。宋徽宗坐下,众人落座。 李长安惊讶万分捋了捋胡须,笑道:“陛下,如何得知我等进京了?” 宋徽宗伸手一指,缓缓道:“朕心知肚明,先生长途跋涉,多有劳顿,你离开国子监,上了少林寺。那国子监可告诉朕了。” 李长安笑道:“不错,老夫向国子监叮嘱过,也是怕陛下又前来送别,毕竟陛下日理万机,老夫不敢叨扰。” 张明远道:“师父,陛下眼下便来叨扰了。”见张明远如此说,李长安一怔,使个眼色,示意他不可如此。 没想到,费无极也道:“上一次辞别陛下,此番出使辽国,不曾在东京叨扰陛下,没想到此番下了少林寺,陛下叨扰我们来了。” 李长安正欲开口,宋徽宗忙道:“太平先生不必如此,我与明远、无极情同手足,如此开玩笑,才显得情真意切,我不见怪。” 此言一出,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笑了笑,没想到宋徽宗私下如此自称,可见把他们当作了亲朋好友。 李长安缓过神来,捋了捋胡须,缓缓笑道:“老夫多年以来,也很少抵达东京,就怕江湖中人说三道四。” 宋徽宗一怔,紧锁眉头,问道:“谁敢如此?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安敢如此?朕当昭告天下,将终南山封为大宋道教国山。” 费无极不解道:“可是我们终南山太平草庐非道教。”张明远点了点头,叹道:“不错,莫非陛下要我等入道门不成?”李长安也一怔,欲言又止。 张明远道:“终南山道观不少了。” 宋徽宗大手一挥,笑道:“不必如此胡思乱想,朕心之所向,乃是佛道儒,三教合一。你太平草庐正和朕意。岂不闻苏东坡也是儒佛道,三教通吃,如此大才,天下莫可能及。只可惜他去世过早,无缘相见。” 李长安素闻元佑党碑之事,当年可是沸沸扬扬,满城风雨。那蔡京由此一步登天,权倾朝野。苏东坡因此,早被蔡京赶下神坛,至于苏东坡诗文早在禁书之列,如今皇上这样说,难知底细,便随声附和道:“谁说不是,老夫也深以为憾。” 听了这话,张明远和费无极低下头去,毕竟自己也听说过苏东坡,顿时唏嘘不已。 见气氛如此压抑,宋徽宗笑道:“好了,我等过些日子再谈论苏东坡,眼下就不提憾事。眼看中秋佳节到来,你们就留下好了,在东京城伴驾,意下如何?” 李长安道:“本想回终南山去,他们两个小子,去了西夏,又去辽国,他们师叔和师兄弟都很是牵挂在心。” 宋徽宗看向张明远和费无极,笑道:“兄弟们,你们意下如何?”见宋徽宗黯然神伤,不忍拒绝,便看向李长安。 李长安道:“既然如此,老夫回去,他们留下可好?” 宋徽宗道:“朕可知道,你们师徒情深意切,如若先生离去,恐怕他们心不在焉。你们都留下,可好?”见宋徽宗如此说,三人只好从命,留在东京城。 众人跟随宋徽宗进宫而去,那刘贵妃和孟皇后、令德帝姬,都在后苑谈笑风生。李长安与张明远、费无极给刘贵妃等人见礼,宋徽宗见了令德帝姬也问候一番,众人落座,品茶叙话。 孟皇后道:“哀家本不想进宫叨扰,还望陛下赎罪。毕竟身份不同昔日,就怕市井传闲话,那谏官的口水也能淹了我。我这些年来,离开皇宫,住在外边也不错。多谢陛下抬爱。” 令德帝姬也随声附和道:“可不是,我这把老骨头,年龄大了,腿脚不便,进宫免得给陛下打嘴。可偏偏皇恩浩荡,老身自然感激涕零。回想父皇当年与我有说有笑,可怜她在我小小年纪就弃我而去,怎不叫人伤感?可我一把年纪,如若哭鼻子,便叫人看了笑话,给皇家丢脸,我可做不到。” 宋徽宗笑道:“不必如此,你们都是皇亲国戚。偌大的江山社稷,都姓赵。莫非还容不下你们?皇兄去世的早,皇嫂不该离开皇宫,偏偏祖宗家法,再加闲言碎语,朕也于心不忍,见你出宫居住,心里不是滋味。”转头又对令德帝姬道:“令德帝姬年事已高,您老毕竟是仁宗皇帝的后代。朕怎敢怠慢?自古延年益寿,乃是帝王将相,梦寐以求之事。有老寿星时常进宫,朕才高兴,也沾沾福气。一来,显出朝廷恩泽。二来,也是亲戚们的心意。朕以仁孝治天下,当效仿那李密《陈情表》之中的皇帝,叫做晋武帝。” 孟皇后和令德帝姬,面面相觑,眼里含泪。刘贵妃安慰道:“陛下,看看,三言两语说哭了她们。”众人破涕一笑。 李长安道:“中秋佳节,自当合家团圆。看到皇亲国戚如此和美,老夫佩服万分。毕竟自古以来,皇亲国戚都是勾心斗角,争名夺利。如今陛下这般恩惠不绝,心胸宽广,可是难得一见,佩服佩服。” 张明远道:“不错,唐太宗为了做皇帝,可是心狠手辣,亲兄弟也不放过。玄武门之变,可是名扬天下,无出其右。” 费无极道:“还有武则天,为了保住身家性命,居然亲手掐死自己的女儿,这可是瞠目结舌之事。” 刘贵妃道:“不错,如今陛下与众不同,毕竟是文人墨客,为人处事也非同一般,自然是性情中人。” 孟皇后道:“陛下登基大宝以来,可是了不得。如今大宋国泰民安,五谷丰登。黎民百姓也歌功颂德。他们哪里知道,陛下实乃有福寿,这福寿便是菩萨心肠。” 令德帝姬素闻宋徽宗尊崇道教,便奉承道:“这话可有失偏颇,菩萨心肠可不好听。陛下是有太上老君的心肠。”众人都笑。 宋徽宗道:“不必歌功颂德,我等自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太平先生和明远、无极都不是外人。” 刘贵妃道:“陛下如何过中秋佳节,可有奇思妙想?”宋徽宗看向李长安,笑道:“先生以为如何?” 李长安道:“自李唐来,赏月乃是一件雅致之事,何不作画写字,便是妙趣横生。” 宋徽宗喜道:“好,先生果然知我心。”随即吩咐内侍提前准备。 张明远道:“写字我可不会,陛下的字才是名扬天下。” 宋徽宗笑道:“莫非蔡京的字不值一提?”费无极愣了愣,心想,明远又在胡说,明明自己书法也不错,为何如此说。 李长安心想:“不可人前卖弄,明远果然聪明过人。中秋佳节,如若蔡京等人一同伴驾,就怕我等被夹在中间,苦不堪言。一则不想见蔡京,二则,被蔡京得知我终南山琴棋书画,文武双全,便是一件祸事。就怕蔡京等人胡思乱想,误以为我等会与他们争强好胜。他们如若从中作梗,就麻烦了。”想到此处,心如刀割,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 宋徽宗见李长安忧思在眉间,就问道:“先生所忧何事?莫非在蔡京?” 李长安耸了耸肩,惊得欲言又止,定了定神色,笑道:“陛下开玩笑,老夫历来与太师没见过面,如何会胡思乱想。” 宋徽宗道:“既然如此,蔡京力邀朕去他府邸赴宴,你们一同前往好了。” 费无极道:“恐怕不妥。”张明远道:“不错,我们初次来东京,去过太师府。如今再去,不合时宜。” 宋徽宗素闻此事,点了点头,笑道:“好,既然如此。朕也不去了,朕要与你们一同度过中秋佳节。”听了这话,刘贵妃等人愣了愣。 不等孟皇后、令德帝姬说话,宋徽宗道:“你们也一同可好?我等在后苑楼阁上,赏月、写字、作画,谈笑风生。诸位意下如何?”众人应声见拜,喜笑颜开。 宋徽宗传旨,让内侍去太师府告知蔡京,今年中秋佳节,不来赴宴。 蔡京傻了眼,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缓缓道:“莫非童贯从中作梗?恐怕李邦彦又胡作非为?还是高俅又别出心裁陪陛下蹴鞠不成?他们安敢如此,成何体统?”转念一想,叹道:“恐怕是朱勔父子,用奇花异草勾搭皇上。”叹了口气,塞给那皇宫内侍一些银子钱,派管家毕恭毕敬,送出府邸去了。 那内侍回报后,宋徽宗道:“童贯、高俅、朱勔、李邦彦各府邸的宴席,都罢了,一概回绝。”李长安等人听了也目瞪口呆。 刘贵妃道:“陛下为何如此?去年可是去了太师府,还说黄雀鲊,实乃美味佳肴。” 孟皇后道:“哀家素闻太师府有出了名的太师宴,那厨娘做的的蟹黄包子,可是东京一绝。” 令德帝姬没得到蔡京的银子钱,心中愤愤不平,便道:“老身听闻东京小报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陛下去太师府赴宴后,坐过的椅子,蔡京会明码标价,如若东京富商想坐一坐,就要一万贯一次。许多外地官员抵达东京城,都知道陛下在蔡京府邸赴宴过,故而登门拜访,排队等候,都想去赴宴,坐在皇上坐过的椅子上沾沾福气。” 宋徽宗听了汗毛竖立,大怒道:“安敢如此,岂有此理?居然有这等事?”话虽如此,心中却暗喜,没想到做皇帝的,能有这等威仪,自然颇为得意。 刘贵妃得到过蔡京的银子钱,便忐忑不安开来,眨了眨眼睛,立马安慰道:“小道消息,不足为惧。想必给蔡京一百个胆,他也不敢如此胡作非为。” 令德帝姬见宋徽宗怒火中烧,就怕激怒蔡京,祸及自身。虽说自己是皇亲国戚,可毕竟是一把年纪了,又是当今天子拐弯抹角的皇亲国戚。如若由此得罪蔡京,就怕子孙后代也受牵连。想到此处,急道:“陛下,老身也是道听途说,不足为惧。陛下切勿动怒。” 李长安道:“陛下不必如此,想必蔡京不敢如此。”张明远和费无极都劝道:“陛下,还要宽心。不可听小道消息。如若冤枉了蔡太师,恐怕不合时宜。” 宋徽宗咳嗽一声,看了窗边一眼,提高嗓门,纳闷道:“此话怎讲?莫非朕还怕他不成?此事朕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这话被内侍听得清清楚楚,这厮便夜色时分,偷偷进了太师府,禀报蔡京。 听闻此事,蔡京恼羞成怒,又忐忑不安,缓缓道:“李长安果然好手段,令德帝姬这老妖婆,安敢如此,欺人太甚。” 管家道:“太师,她毕竟是皇亲国戚。眼下当务之急,还要小心伺候皇上,实乃十万火急。” 内侍道:“太师,此事干系重大,就怕陛下听信谣言,任人摆布,太师就麻烦了。还要想个万全之策,予以周旋才好。洒家回宫去了,以免陛下见疑。” 送走这厮,蔡京捋了捋胡须,眯眼一笑,乐道:“天助我也,皇上不来赴宴,老夫偏要去祝寿。”管家再问,蔡京不答,金梁桥上,月色撩人。汴河之上,波光粼粼。 第29章 飞来横祸 那内侍刚走进后苑,正在小路上拿着蔡京的赏银暗喜,突然从宫门口出现两个黑影,原来是禁卫军近前,将他按倒在地。只见黑影在地上晃动,噔噔作响,原来是黑靴子愈来愈近,禁卫军将这人交给那黑靴子便渐行渐远。 这黑靴子就是皇城司的毛头小子。这厮便被皇城司又拿下了,急匆匆押到了宋徽宗跟前。宋徽宗命人乱棍打死。李长安等人本欲劝阻,可为时已晚。 刘贵妃怕事情败露,祸及自身,故而秘密给皇城司交代此事,又在宋徽宗跟前吹耳边风,故而做成此事,除去心中一大隐忧,此时此刻放下心来,叹道:“自作孽不可活。” 费无极道:“咎由自取,活该。”张明远拱手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望陛下宽恕他子孙后代。”低下头去。 宋徽宗冷笑道:“此贼居然替蔡京胡作非为,其心可诛。朕看在刘贵妃面上,就不诛灭九族了。”拂袖矗立在一边,缓缓欠了欠身子,叹了口气。 刘贵妃近前挽着宋徽宗的胳膊,缓缓道:“陛下,答应臣妾,以后不可如此。可饶他一条身家性命。” 宋徽宗问道:“孟皇后回去了?”刘贵妃道:“本要让她留下来,她说要出宫见些故人。”宋徽宗又问:“令德帝姬走时,那几副药,可曾带了?” 刘贵妃道:“臣妾早吩咐人,给她带齐全了,她老人家每次进宫,都是空手来,带着大包小包走,不曾亏待她。” 宋徽宗笑道:“仁宗皇帝乃是老祖宗,老祖宗的面子不能不给,她毕竟一把年纪,能活多久。她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只要她不做武则天就好。”众人都笑。 夜色撩人,李长安带着张明远和费无极本欲离去,宋徽宗吩咐小内侍将后苑一个客房收拾出来,让他们师徒三人住了下来。茶食点心,一应俱全。被褥皆是崭新的。洗脸盆和牙刷子、铜镜,无不齐全。 夜色正浓,李长安在烛火前,笑道:“明远、无极,你们去西夏和辽国,可有什么体会?”费无极道:“师父,种溪在西夏认识一个党项人。”张明远道:“是个厉害人物。” 李长安道:“危言耸听,西夏莫非有神仙不成?”张明远道:“那倒没有,是个小姑娘。” 费无极笑道:“这小姑娘与众不同,可是厉害的不得了。” 李长安笑道:“莫非西夏麻魁,老夫素闻党项人之中,有女子很是彪悍,时常跨马带兵打仗,不比男子差之千里,失之毫厘。” 费无极喝了口茶,笑道:“这女子非同一般。” 李长安惊道:“何出此言?”捋了捋胡须,叹了口气。 张明远道:“别听无极神秘兮兮,乃是西夏太师嵬名安惠的掌上明珠,叫做嵬名白云。种溪恐怕一见钟情,与之情投意合。” 李长安道:“原来如此,此事你们回到京兆府不可张扬,在东京也不可张扬。”张明远和费无极齐声道:“这是为何?” 李长安对他们耳语道:“此事干系重大,非同一般。种家军和西夏乃是世仇,可谓不共戴天。如若种溪和嵬名白云好了。朝廷震怒,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如若蔡京等人抓住把柄,诬陷种家军里通外国,和西夏勾勾搭搭,眉来眼去,如之奈何?”此言一出,张明远和费无极诧异万分,说不出一个字来。夜色渐深,三人各自歇息去了。 次日,洗漱后,吃了早饭,喝了茶,李长安又问张明远和费无极,在辽国的见闻。张明远道:“萧勇和萧燕,我们又见到了。” 李长安道:“他们是契丹人,你们在辽国见到他们,没什么稀奇古怪。”费无极道:“那可是难以忘怀,好吃好喝的,数不胜数。” 张明远道:“西夏焦彦坚也去了,耶律南仙都去了,什么西夏晋王察哥,还有李良辅,对了,还有西夏太子李仁爱。” 李长安捋了捋胡须,叹道:“我大宋张叔夜引众出使辽国,西夏居然也凑热闹。” 费无极道:“谁说不是,我大宋去西夏,辽国派萧奉先去。我大宋去辽国,西夏派焦彦坚去。如若西夏出使我大宋,或是辽国出使我大宋,他们恐怕也会结伴同行。” 张明远道:“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出使这件事,也是礼尚往来。”费无极道:“话虽如此,可像个跟屁虫,便差强人意了。”此言一出,三人忍俊不禁。 李长安道:“这好比三国,魏蜀吴也是如此。当年刘玄德白帝托孤后,诸葛亮主持蜀国大局。蜀国北伐魏国,必要和吴国化干戈为玉帛。如若吴蜀不和睦,恐怕诸葛亮是不敢轻举妄动了。今日之局面,与当年三国时代,何其相似。哲宗皇帝如若还活着,恐怕西夏早已覆灭,偏偏天不遂人愿。想我太祖开疆扩土之际,哪有西夏这个名字。如今李乾顺称霸一方,对京兆府虎视眈眈。如若不是这般,你们干爹又怎会‘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没有西夏,恐怕种家军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张明远道:“不错,好比当年杨家将,如若没有辽国,杨家将也英雄无用武之地。” 费无极摇摇头,笑道:“师父,如今身居皇宫,我等谈论此些事情,恐怕不合时宜,当心隔墙有耳。” 李长安笑道:“好,无极果然孺子可教。‘防人之心不可无’,所言极是。” 张明远道:“中秋佳节后,我们回到终南山,就怕师叔不开心。”费无极道:“我怕扁头师哥不开心。” 李长安站起身来,缓缓道:“你们可知,张小宝与费无天才不开心,你们如此绝情,不与他们相认,恐怕不合时宜。这世上什么药都有,唯独没有后悔药。” 费无极叹道:“可是我们想不通。”不觉五味杂陈,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心中愈加悲苦,嘴里也苦不堪言。 张明远一怔,悲从心来,冷笑道:“中秋佳节,自当合家团聚。可我娘哪里去了?莫非我张明远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 费无极道:“我费无极老大不小,人到中年,却米见过娘亲,这般苦痛,世人皆知。师父,您以为如何?” 李长安顿时老泪纵横,缓缓叹道:“不必说了,你们如此,为师焉能不知。可你们要想想看,你们已然没了娘亲,如若再不原谅他们,以后连爹也没有了。”此言一出,三人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中秋佳节就在今日,老身来也。”费无极闻得此声,推开门一瞧,那令德帝姬拄着拐杖,进入后苑,远远的笑道:“费无极,别来无恙,老身看你来了。” 孟皇后紧随其后,笑道:“我等都算孤家寡人,齐聚一堂,过中秋佳节。” 李长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宋徽宗叫令德帝姬和孟皇后前来,就是安抚张明远和费无极,可见都是不能合家团聚之人。 刘贵妃走了过来,笑道:“皇嫂和令德帝姬大驾光临,后院蓬荜生辉,今日可要好好热闹一番才成。” 孟皇后道:“中秋佳节,哀家最怕过。”令德帝姬道:“老身也怕,不过想起小时候,父皇仁宗皇帝时候的故事,便有趣多了,听老身讲故事,诸位意下如何?” 正在此时,只听的是,“好,朕也想听听看。”众人看时,宋徽宗走了过来。一干人等近前见礼。 宋徽宗引众来到楼阁,内侍早已摆放好了节日茶食糕点,还有各式各色水果,葡萄、荔枝、蜜桔、甜枣、西瓜。蜜饯果子和荔枝膏,也摆放其间。 令德帝姬笑道:“我父皇仁宗皇帝,可是一个好皇帝。” 刘贵妃笑道:“这世人皆知,您老人家又何必如此,岂不令人奇怪?” 令德帝姬将龙头拐杖放在一边,举起茶杯,道:“这有何奇怪之处?你们可有所不知,回想历历往事,真叫人嘘唏不已。” 宋徽宗笑道:“您老不必如此,莫非朕在政和三年将公主改称帝姬后,你就不喜悦了不成?那好,你以后还叫庆寿公主。” 令德帝姬乐道:“还是皇上好,如此通情达理,怪不得那向太后当年都看好你,说你有福寿。” 孟皇后道:“不是皇嫂夸赞,陛下的确难能可贵,当年哲宗皇帝在位,时常提及说,他这皇弟是个聪明懂事的好兄弟。” 宋徽宗叹道:“朕还记得父皇在位时,有一年中秋佳节,我等都在后苑,就在此处,众人围坐。母后也在场,皇兄哲宗皇帝与朕比赛吃葡萄,可是开心的不得了。”不觉笑出声来。 刘贵妃道:“臣妾听闻神宗皇帝当年时常在陛下面前提及仁宗皇帝,可有此事?” 李长安道;“不错,江湖传闻,神宗皇帝最爱哲宗皇帝,还有陛下。”张明远好奇道:“有无此事?”宋徽宗道:“这要问令德帝姬了。”众人都看向令德帝姬。一个个笑了笑。 令德帝姬也笑道:“老身是神宗皇帝的皇姑,神宗皇帝当年的确请老身来过后苑过中秋佳节,故而很多年过去了,老身年纪大了,是个老糊涂,故而记不得,诸位不要见怪。常言道,难得糊涂。如此便可延年益寿。老身这把年纪,何故?”众人都问,令德帝姬笑道:“无它,只因难得糊涂。”众人笑出声来。 宋徽宗道:“好一个难得糊涂,我也想如此。”众人惊得呆了,毕竟作为大宋天子,如若难得糊涂,便麻烦了。 令德帝姬接着笑道:“别看我一把年纪,我可耳不聋眼不花,走起路来顶呱呱。只是这几年腿脚不便,还要龙头拐杖陪伴左右。夏天可吃西瓜,喝酸梅汤。冬天还能在雪地里散步。养养花,逗豆鸟,儿孙满堂,说说笑笑,一年四季,不大喜不大怒,图个自在。” 听了这话,李长安叹道:“殿下如此,乃是仁宗皇帝恩泽护佑,殿下以为如何?” 令德帝姬点了点头,眼里含泪之际,叹道:“先生所言极是,我父皇驾崩那年,我还小,才四岁。如今一晃多少年过去了,世人还在歌功颂德父皇的丰功伟绩,老身也老了。” 刘贵妃道:“不错,所言极是。世人皆知,仁宗皇帝,实乃正人君子,仁义皇帝。” 孟皇后道:“大宋江山社稷,在仁宗皇帝时候,也算天下无敌。神宗皇帝时候,气吞山河。哲宗皇帝时候也是,名扬天下。”听了这话,众人默然不语,一个个低下头去。 唯独刘贵妃目不转睛看向宋徽宗。孟皇后也心知肚明,方才出言不逊,有失偏颇,就怕宋徽宗多心,话已出口,才觉不妥,可为时晚矣,懊恼也来不及了,便对宋徽宗耳语几句,辞别众人缓缓离去。刘贵妃将孟皇后送到宫门口,叮嘱几句,见孟皇后不见踪迹,才转身回来。 第30章 中秋佳节 听了众人方才那番话,虽说宋徽宗心里不服,可也不能多说什么,毕竟对列祖列宗,作为晚辈不可亵渎。就是皇兄仁宗皇帝,也不可亵渎,这也是维护大宋帝王的脸面,便笑了笑,一杯酒下了肚,,放下酒杯,见气氛悲凉,时逢中秋佳节,又见张明远和费无极一言不发,似有不少心事,便打圆场道:“诸位欢聚一堂,今日又是中秋佳节,何不说说笑笑,何必愁眉苦脸?” 李长安道:“不错,今日当举杯痛饮,将心烦意乱之事,一概抛之脑后,陛下以为如何?” 宋徽宗吩咐内侍上好酒好肉,又礼让众人欢饮吃菜。刘贵妃亲自为令德帝姬和李长安倒酒。张明远和费无极一同拿起酒壶,为宋徽宗倒酒。宋徽宗又为刘贵妃倒酒。那酒壶乃天青色汝窑,冰裂之态,颇为精美。内侍小心翼翼缓缓拿起,又去添酒,随即放回原处,站在一旁,侍候左右。 宋徽宗道:“既然中秋佳节,我等何不以月为题,对诗句。岂不文雅?”众人都说好。 刘贵妃道:“陛下有如此雅兴,臣妾当第一个来,意下如何?” 宋徽宗点了点头,笑容满面。刘贵妃道:“我这诗句,很容易,诸位听好了。”随即应声道: 州桥柳树明月夜。 宋徽宗看向令德帝姬,笑道:“您老可否赐教?”令德帝姬,喝了杯茶,缓缓道:“这有何难,老身当年可是作诗场里的霸王花。诸位,献丑了,还望不吝赐教。” 众人看着老人家要脱口而出,可她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挠了挠后脑勺,应声道:“太难了,老身可对不出,当罚酒三杯。”随即,自斟自饮三杯酒下了肚,宋徽宗瞠目结舌,众人乐个不住。 刘贵妃摇摇头,劝道:“您老上了年纪,不可多吃酒。”令德帝姬道:“那就多吃肉,老身爱吃东坡肉。可眼下没有。”笑出声来。 惹得宋徽宗笑出泪来,刘贵妃赶忙近前,拿起帕子给擦一擦。众人一再谦让,宋徽宗只好亲自应答,应声道: 汴河鸟雀上御街。 刘贵妃看向李长安,宋徽宗也看向李长安,那令德帝姬目不转睛瞅了一眼李长安,三人都要他作诗。 李长安执拗不过,缓缓道:“陛下与贵妃娘娘,所作,的确文雅极了,那老夫献丑了。”应声道: 中秋佳节思故人。 费无极道:“接下来,我献丑可好?”张明远道:“很难,我以为这诗句,很不简单。” 宋徽宗道:“不必推辞,但说无妨。无极先来,明远紧随其后。不必推辞,中秋佳节,我等找个乐子罢了,不必劳思费神,又不是科举殿试,用不着如此庄重,反而坏了兴致,岂不差强人意?” 费无极只好应声道:“好,实不相瞒,我等在西夏兴庆府也曾对过诗文。” 宋徽宗笑道:“张叔夜回到东京复命,私下早告知我了,如若不然,今日中秋佳节,朕何故如此。”此言一出,张明远和费无极对视一笑。 费无极道:“恭敬不如从命,献丑了。” 令德帝姬见这费无极油嘴滑舌,迟迟不对诗,只在胡搅蛮缠,就伸手朝费无极后脑勺,轻轻敲了敲,乐道:“小兔崽子,还不快说,莫非龙头拐杖打你屁股开花不成?”随即伸手去摸龙头拐杖。 费无极赶忙笑道:“好好好,怕了怕了,老人家且听好了。”随即应声道: 一杯新茶情义真。 众人看向张明远,张明远道:“令德帝姬如若一言不发,我和谁去对答?”令德帝姬道:“你小子居然还不放过老身,好,你且说,老身对答。” 张明远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您老可不许反悔。” 令德帝姬朝张明远瞅了一眼,笑道:“你这小子,居然不放心,好,老身出上句,你对答好了。”随即起身,拄着龙头拐杖,原地走了一圈,转过头,环顾四周,笑道:“诸位且听好了,老身献丑,还望不要见怪。”应声道: 皇城脚下天子路。 众人听了,诧异万分,没想到,令德帝姬虽说上了年纪,却还念念不忘皇亲国戚的身份,这作诗居然还是念兹在兹赵宋王朝,不觉都佩服不已。 宋徽宗道:“您老人家这气魄真大,朕愧不敢当。”刘贵妃道:“皇上日理万机,辛苦万分,气魄自然大,乃是为大宋黎民百姓日夜操劳。” 费无极道:“明远要对诗了。”令德帝姬道:“老身拭目以待。” 宋徽宗道:“明远,且看你如何对答?”李长安道:“明远,但说无妨。”张明远道:“好,既然如此,我就献丑了。”应声道: 红墙绿瓦定乾坤。 宋徽宗大喜过望,赞叹道:“果然,妙不可言。这偌大的东京城,偌大的皇宫大殿,皆是红墙绿瓦。明远此句,妙不可言。”刘贵妃道:“可见张明远乃是陛下的知己。” 李长安道:“将明远和无极引荐给陛下,绝非老夫私心,老夫也没曾料想,在国子监,听闻陛下寿诞日,才知道,原来明远也是如此。你们居然同年同月同日生。” 宋徽宗道:“朕早就派人四处打听过,故而确信无疑。在朕出生之时,全国各地有多少婴儿,那可都是登记造册。朕对京兆府长安城仰慕已久,只是多年以来,无缘去走一遭。如若不是祭奠列祖列宗,恐怕洛阳也很难走一遭。”众人听了,皆不敢相信。 刘贵妃道:“令德帝姬如今,来去自如,其实宫里不如宫外自在。”令德帝姬笑道:“不错,老身小时候在宫里住,咱大宋皇宫大殿比起汉唐,实在寒酸极了。说句不好听的,还不如郡王府。破破烂烂的殿宇,住着也不痛快。” 宋徽宗道:“延福宫在修建,艮岳也提上日程,再过几年,令德帝姬再进宫,便可大饱眼福。” 李长安道:“大宋列祖列宗都勤俭立国,不曾大兴土木,劳民伤财。陛下可要三思才是。”宋徽宗笑道:“蔡太师所言极是,人生在世,岁月几何?不可苦了自己,朕登基大宝快二十年了。住着寒酸的地方,成何体统?那些员外,在东京城外朱仙镇购置田产,豪宅可是不得了。朕为何不能修建延福宫?不必多言,朕心里有数。只在宫内重修,又不占用民宅,也不拆城墙,毁坏街道,先生还要体谅朕的良苦用心才是。”此言一出,众人默然不语。 刘贵妃道:“太平先生也是替陛下担忧,毕竟黄河泛滥成灾,难民颇多。我等在东京城皇宫大殿,还要体恤民情才是,还望陛下明鉴。” 宋徽宗笑道:“朕都忍了十多年了,向太后时候,朕忍着。向太后走了,还要忍着。如今朕快不惑之年了,还要忍到何时何地?黎民百姓还要朕怎地?西夏被我征服,不敢造次。辽国如今被女真人搞的鸡犬不宁,也不会轻举妄动。如今既无内忧,又无外患。还要朕忍辱负重,岂有此理?朕别无他求,只是爱好琴棋书画,奇花异草,亭台楼阁,仅此而已。”众人愣了愣,无言以对。 令德帝姬道:“既然如此,我等也不必胡思乱想。我看皇宫大殿该重修一番,老身小时候见观稼殿破破烂烂,如今几十年过去了,依然如故。那小宦官,变成老宦官,都出宫归乡,可皇宫大殿依然如故,纹丝不动。实乃铁打的观稼殿,流水的宦官人。”听了这话,刘贵妃破涕一笑。 张明远喝了口茶,笑道:“我看,东京城没多大变化,宣德楼没多大变化,反而迎来送往不少朝廷命官。” 费无极道:“那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苏东坡,恐怕都目不转睛,盯着宣德楼发过呆。” 李长安道:“老夫小时候也跟随师父来过东京,那还是天圣六年。在京兆府听说党项人李元昊被立为党项西平王的继承人。还听说范仲淹大人修建了堤坝,抵御海水祸患。还有一件事,令人伤心难过,便是种家军的种谔撒手人寰。”张明远和费无极心知肚明,此乃干爹种师道的叔父,顿时也嘘唏不已。 令德帝姬见众人都一脸不悦,便打圆场道:“看看你们,都说中秋佳节,合家团圆,当眉开眼笑。说着说着,一个个就愁眉苦脸,如何是好?老身上了年纪,可人老心不老,最爱个笑话。听别人说也好,自己去说也罢,就图个乐子。人生在世,岁月不居。出生就哇哇大哭,离世也哇哇大哭。既然如此,只要有一口气,何不开怀大笑?笑比哭好,老身爱笑,故而活这么多年,还这一把年纪。很硬朗,牙口好,能吃能喝能睡,没什么烦恼,岂不羡煞旁人?” 宋徽宗笑道:“不错,皇嫂身体不适就回去歇息了,朕于心不忍,却不好再说什么。既然诸位留下来,就畅所欲言,当眉开眼笑。”刘贵妃道:“今晚赏月可好?” 李长安道:“还是苏东坡所言极是,‘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这四句最是极妙。” 张明远道:“师父,还有四句,叫做‘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费无极道:“不错,我也最爱这句。东坡先生写的真是妙不可言,令人神游物外。” 令德帝姬拿起葡萄,剥起皮来,喂在自己嘴里,细嚼慢咽之际,笑道:“这苏东坡啊,男女老幼,无人不知,无人不爱。西夏、辽国、大理、高丽,都爱苏东坡。可惜命不长!如若不然,老身定要和她见上一面,听说他琴棋书画,无所不晓,无所不能,实乃全才。可惜哲宗皇帝,孩子气十足,将个王佐之才,一贬再贬,赶到儋州去吹海风,岂有此理?当年老身听闻此事,心里难受,半个月都茶不思饭不想,可是想不通,又有什么办法?毕竟人微言轻,说话不中听。”又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宋徽宗道:“当年朕还是端王,在府邸听王驸马提及此事,朕也痛心疾首,可作为亲王,不好干政。再说当年哲宗皇兄也是身不由己,毕竟高太后主政。” 费无极道:“高太后之后,哲宗皇帝不是亲政了么?为何将自己的恩师苏轼一贬再贬?” 令德帝姬道:“如若是小孩子,会爱听糟老头子没完没了一天到晚,在耳边啰哩啰嗦么?”张明远和费无极点了点头,了然不惑。 宋徽宗叹道:“朕登基大宝后,就大赦天下,特意请苏东坡回京,就是想委以重任。”说到此处,神情肃穆,缓缓闭上眼睛。 刘贵妃劝道:“可惜苏东坡撒手人寰在路上。”令德帝姬道:“苏东坡如若活着,见你们中秋佳节愁眉苦脸,定会嘲笑开来。” 宋徽宗道:“他会说什么?”张明远道:“他会说,出生自己哭,去世别人哭。人生在世,真也奇怪。不是哭,就是笑。既然生死都要哭,那活着为何不开怀大笑?”众人听了,乐个不住。 张明远见众人喜笑颜开,不再伤心难过,就提议切磋书画,毕竟此二者乃大宋天子所爱,投其所好,未为不可,想到此处,乐道:“陛下,我等书画一番如何?还望陛下不吝赐教。” 宋徽宗喜上眉梢,随即吩咐内侍拿来笔墨纸砚。那李长安执拗不过,用行草写了六个字:腹有诗书气自华。 令德帝姬上了年纪,可也爱好书画,用楷体也写了四个字:寿比南山。 刘贵妃用楷体写了四个字:福如东海。 张明远用行书写了五个字:江海寄余生。 费无极用草书写了五个字:诗酒趁年华。 宋徽宗见众人写的各不相同。李长安师徒居然都用苏东坡的句子,心里为之动容,毕竟自己也对苏东坡很是仰慕已久,只是碍于情面,不好言明罢了,便提笔用瘦金体写下四个大字:天下一人。 众人请宋徽宗点评一番,宋徽宗不说刘贵妃和令德帝姬,也不说李长安,只看向张明远和费无极,笑道:“明远此生可是心在江湖了,无极此生可是如庄生晓梦迷蝴蝶了。你二人,一个行书写的端庄稳健,一个草书写的挥洒自如,可是妙不可言,朕将私下收藏,作为情谊见证,如何?”二人听毕,拱手见礼。李长安也捋了捋胡须,笑容满面。刘贵妃和令德帝姬也喜笑颜开。 宋徽宗又在众人的恭维下当场作画,画了几条鱼和一朵粉红色荷花,题跋曰:中秋佳节,荷塘鱼戏。盖上小金双龙印,随即送给李长安,又赠送金带和天青色玉佩给张明远和费无极。令德帝姬也得到一块天青色玉佩,刘贵妃得到一块乳白色玉佩。 众人说说笑笑,夜色时分,一同拜月,吃月团、葡萄、荔枝,其乐融融,欢声笑语。夜空圆月挂在树梢,后苑的宫灯在亭台楼阁间,仿若天宫。 第31章 白雪茫茫 次日,那李长安与张明远、费无极三人本要回终南山去,宋徽宗再三诚意挽留,他们也只好留下来伴驾。李长安和宋徽宗谈笑风生,张明远、费无极也陪伴左右。四人整日里就是品茶、谈诗、观画、写字。原来李长安也有一笔好字,乃是效仿苏东坡的字体,惟妙惟肖。 宋徽宗嘴上不说,心里可是对苏东坡神交已久,只可惜,宋徽宗登基大宝之际,已然下诏让苏东坡返朝,本欲加以重用,即便不让其位极人臣,做个宰相,也要让其掌管翰林院。偏偏天不遂人愿,那苏东坡没到东京就客死了他乡,实乃一大憾事。 每每提及此事,宋徽宗心如刀割,却不知对何人去说,听闻李长安得到苏东坡一副字,上面是一首诗,自然饶有兴致,拿来去看。四人便就此谈天说地,不亦乐乎。 不知不觉,初冬已至,东京城卷下纷纷扬扬的雪花,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东京寻常人家只为取暖卖炭火发愁,可宋徽宗自然不会为此焦头烂额,反而笑道:“好雪,美如画。”指着那皇宫后苑亭台楼阁间,笑出声来。 李长安道:“老夫倒想起大唐一位大诗人来。”宋徽宗道:“何人?”费无极道:“我猜到了。” 张明远道:“我如何猜不到?”李长安道:“无极又是油嘴滑舌,为师不曾说出口,你如何知道?” 宋徽宗笑道:“我素闻无极油嘴滑舌,如同李邦彦。你们师徒三人在东京城伴驾,我就不去理会其他人。放在往年,我可是周旋于蔡京、童贯、高俅、李邦彦、王黼、朱勔、梁师成之间。尔等可明白我的一片苦心了?” 李长安道:“我等心知肚明,陛下用‘我’字便令人为之动容,此等恩惠礼遇,我等承受不起,还望陛下明鉴。”李长安引众见拜,宋徽宗赶忙一一扶起。 一干人等走在内城墙上,远眺那金明池,宋徽宗大手一指,笑道:“等春暖花开,我等在金明池上看三春翠柳,意下如何?” 李长安道:“老夫回山后,恐怕就不下山了,明远、无极想来,再做计较。”宋徽宗再问何故,李长安却摇摇头,笑而不语。 张明远对宋徽宗耳语一番,宋徽宗才了然不惑,原来李长安年事已高,此番长途跋涉,很不容易。 李长安见宋徽宗愁容满面,便笑道:“陛下,老夫方才说想起一个大唐诗人,便是白居易,他有一首诗叫做《卖炭翁》 ,这首诗也算名扬天下。” 宋徽宗听了这话,便知道李长安恐怕又要诉说民间疾苦,让自己勤政爱民,爱民如子。可宋徽宗如今人到中年,皇帝都做得随心所欲了,哪里听得进去这许多唠叨,便敷衍道:“朕明白了,先生不必说了。至于黎民百姓如何过冬,开封府自有主张。再说,东京城许多仓库,都有储备炭火。就算那些富商大贾狗胆包天,敢于哄抬物价,府衙也很有法度。我大宋不比大唐,只要不懒惰,银子钱只会赚得钵满盆满。如若好吃懒做,就算天上掉馅饼,恐怕也无济于事。天上掉馅饼,也要张嘴去接,如若不然,掉在地上,又怪的了谁?” 众人本欲发笑,但这话,似曾相识,大嘴和扁头、阿长曾说过。碍于宋徽宗大宋天子的身份,师徒三人只好毕恭毕敬,微微一笑,不再多说一个字,就怕言多必失,惹出祸端。 宋徽宗见众人如此,也心知肚明,便打圆场道:“好雪当入画,片刻有人来,你们见了定会喜上眉梢。”说话间只见一人跑了过来,众人看去,原来是种溪。 费无极惊讶万分,问道:“臭小子,你回到东京,音讯全无。我等抵达东京,张叔夜大人说,你回长安去了,恐怕到了洛阳,今日又冒了出来,为何没走?” 种溪笑道:“我是要去洛阳,结果路上被宫里内侍快马加鞭追上,陛下召见,我只好回到东京。” 张明远愣了愣,轻声问种溪道:“嵬名白云,莫非不与你在一块?” 种溪对张明远耳语道:“在此别说话,我等回去路上再说。”张明远只好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宋徽宗和李长安谈笑风生,不曾看到这一幕,原来费无极见二人说悄悄话,便挡在前面,不让宋徽宗看到。 宋徽宗见费无极挡住自己的眼睛,看不到张明远,便伸出头,瞅一眼。李长安道:“无极何故如此,快别挡住陛下。” 张明远拍了拍费无极的后背,笑道:“无极要变个戏法,还望陛下观赏。”宋徽宗笑道:“好。”众人拭目以待,费无极却一言不发。 种溪道:“白雪茫茫,变什么戏法。莫非能变成雪花,跳舞不成?”随即扭动身子,好似得到李邦彦真传,惹得宋徽宗哈哈大笑,众人也忍俊不禁。 众人来到城墙上的角楼里,内侍看座,众人坐下来说话,宋徽宗合了合衣衫,手里拿着暖炉,递给李长安等人。一个个端起热茶,白雾缭绕。 种溪道:“陛下,今日莫非要作画?”宋徽宗道:“作画等晚上再说,眼下观看雪景后,我等说说话也是极好。” 李长安道:“老夫素闻唐诗里对雪很是钟爱,不过宋诗也不容小觑。” 张明远道:“不错,李太白有云‘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这句极妙。” 费无极道:“王安石有云‘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这首诗,我最是喜爱。” 种溪道:“这两首诗都可入画,也是绝美。”宋徽宗道:“苏东坡莫非没有写雪的美文不成?其文曰:‘雪似故人,人似雪。’这一句极妙。” 李长安道:“陛下所言极是,这一句来自苏东坡《江神子》 ,许多人鲜有耳闻。如若不是偏爱苏东坡,怎会知道这一句?” 种溪纳闷道:“师公确信无疑,叫做《江神子》而非《江城子》么?溪儿却听说过东坡先生有一首词叫做《江城子密州出猎》这里面有一句名扬天下,其文曰:‘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西北望,射天狼。’” 费无极乐道:“一派胡言,错了。那一句叫做‘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张明远道:“又是射虎,又是射天狼,到底射什么?”宋徽宗道:“我最爱这一句。”听闻此言,众人都看过来。 宋徽宗道:“苏东坡有云‘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这一句时常成为我与苏东坡之间的一大憾事。本想大赦天下,将苏东坡请回东京做朝奉郎,以后缓缓为其升官,偏偏天不遂人愿,他老人家撒手人寰,弃我而去。听闻噩耗,我难以入眠,这有谁能知?恐怕史官也不会得知这件事。我爱惜苏东坡,好比仁宗皇帝爱惜范文正公一般。” 听了这话,众人又想起令德帝姬,不觉嘘唏不已,这才明白了宋徽宗的良苦用心。对令德帝姬如此,也算对仁宗皇帝的崇敬追思。 窗外雪花又纷纷扬扬落个不停,从内城墙上去看皇宫大殿,红墙绿瓦之间,白茫茫一片,好似神仙境界。 宋徽宗引众下了内城墙,去了延福宫工地查看,没曾料想,工匠们在外边的活停了下来,可那殿内的活并没有停下来,刷漆的刷漆,雕刻的雕刻,木工在锯木头,咯吱咯吱响个不停。内侍都在走来走去,仔细监工,见了宋徽宗,一个个也不跪拜,皆打个招呼,又忙忙碌碌去了。宋徽宗喜上眉梢,一一查看,叮嘱内侍,好酒好菜,款待工人们。 李长安劝道:“陛下,这些工人们很幸苦,为何要他们下雪天还干活?” 宋徽宗道:“一来,延福宫重修,刻不容缓,等东京打擂时候,列国使节前来,也好让他们见识我大宋国威。二来,他们要养家糊口,如若没了活干,如何生计?你们可不能只看到辛苦,也要看到付出自有回报之理。人生在世,哪有不劳而获,是也不是?” 种溪道:“我倒想起一首唐诗来了。”立马吟诵道: 不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 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听了这话,宋徽宗面带笑容,心中却很是不悦,自然胡思乱想,认为种溪在冷嘲热讽。 李长安见宋徽宗在笑,却是皮笑肉不笑,便打圆场道:“人生在世,无人不辛苦,须知天地万物,皆为生而来,为死而去。如蜜蜂一般奔波忙碌,也难能可贵。” 张明远看向延福宫亭台楼阁,笑道:“没想到此处如此,也算神仙境界。”费无极道:“雪景乃世人皆知的美景,可谓超凡脱俗,令人无忧无虑,去愁解苦。” 宋徽宗见众人并无心思,便道:“雪大也难免令人大伤脑筋,好,今日至此,你们歇息去罢,朕想和种溪说说国画院里的诸多事务。”李长安便带着张明远和费无极渐行渐远。 等三人离去,宋徽宗又让种溪离去,说自己要去找刘贵妃。种溪纳闷,为何如此,又去追张明远他们去了。 张明远走在路上,过了拱辰门,笑道:“今日皇上不开心,不知何故。”费无极道:“那还用说,种溪一首诗便坏了事,他果然是个坏孩子。” 李长安道:“你们不可背后说他坏话,如若溪儿听到,要不依不饶,看你们两个做哥哥的,如何应对?” 正在此时,只听得,一声炸起,“说什么?快说,如若不然,不饶你们。”张明远和费无极耸了耸肩,转过脸,种溪搂着他们的脖子,他们顿时一激灵。 李长安道:“今日皇上乃是触景生情,你们小小年纪,不可揣测上意。我劝你们还是少参与宫廷之事。” 话虽如此,可李长安心里也不是滋味,没想到种溪一首诗就惹出如此祸端,如若是官员,恐怕就会被革职查办,发配边疆。可如今皇上与明远、无极、溪儿乃故友,自然不会真生气,但君臣有别,乃是他们不能明白之事,想到此处,黯然神伤。 四人到了后苑,进了屋子,那内侍端来热水,众人洗过手,坐了下来。那内侍又进茶,喝罢,端着小暖炉,四人围坐在暖阁里面,谈天说地,不过是陈年旧事。 种溪好奇道:“我记得师公多次提及明远哥哥和无极哥哥在深山老林里的故事,不知当年你们在终南山如何过冬?” 费无极道:“那山洞里面倒也暖和,将柴草备置齐全,专等大雪封山之际,将山洞的地面挖个坑,烧柴木,地面热了,那旁边铺的床铺也暖烘烘的,一晚上睡的又香又甜。”张明远道:“又香又甜那是蜜饯果子。” 种溪道:“如今来到东京城过冬,我可是见识了何谓富贵人家。昨日我去那徐兢和陈尧臣二位大人家中做客,他们的暖阁,用的暖炉里飘出奇香。又暖和,味道又奇妙。我喝了半盏茶就热得受不了,脱了外套,还冒汗。” 费无极道:“吹牛。”张明远道:“骗人。”李长安道:“师公,我却不信。” 种溪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说出实情来:“实不相瞒,我们在一起作画,画得兴致勃勃,他们评论我作画还欠火候,我心里不服。这一来二去,不得劲,心烦意乱,便直冒冷汗。”众人哈哈大笑。 等那内侍离去,李长安叮嘱道:“你们以后那言谈举止,切不可肆意妄为,如若被隔墙有耳,恐怕就麻烦了,你们可知?” 种溪道:“不错,我素日在京兆府长安城家中有说有笑,随意开玩笑,如今进京以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不敢多嘴多舌,这也是徐兢和陈尧臣二位大人给我的忠告。我听着稀里糊涂,他们却说,‘东京好比染坊的大染缸,花花绿绿,无出其右。’听了这话,可笑死我了。” 听种溪提及此二人,张明远和费无极问道:“这二位都是翰林院的高手,那跟着他们以后就发达了。” 种溪道:“发达不发达,不敢夸下海口,总之,为人处事,便是更上一层楼。” 李长安捋了捋胡须,笑道:“宦海沉浮可不是开玩笑,当年苏东坡的‘乌台诗案’可是满城风雨,世人皆知,苏东坡为此陷入牢狱之灾。这其中还有一件事,可是让苏东坡哭笑不得。”听此话,张明远、费无极、种溪三人饶有兴致,问道:“是何故事?” 李长安喃喃道:“还记得乌台诗案爆发后,朝廷上下一片哗然,江湖之上也是瞠目结舌。虽说我大宋文人墨客与江湖中人并无瓜葛,可苏东坡与众不同,他为人逍遥自在,豪爽畅快,江湖中人多得到苏东坡的仗义执言。故而官府和皇城司逮捕许多江洋大盗,苏东坡都会酌情去慷慨陈词一番。多年以来,江湖中人都知道苏东坡的鼎鼎大名。西夏、辽国、大理、高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诗文字画,也被许多江湖人珍藏起来。” 种溪听了这话,点了点头,笑道:“果然如此,我素闻苏东坡名扬天下,没曾料想,如此名扬天下真是令人大吃一惊,颇为汗颜。”张明远道:“师父,讲故事可好。” 李长安道:“言归正传,我便说说这个故事。还记得苏轼下狱后未卜生死,一日数惊。在等最后判决之时,其子苏迈每日都去大牢给他送饭。父子不能见面,便早在暗中约好,平时只送蔬菜和肉食,如有死刑判决的坏消息,就改送鱼,以便心里早做准备。一日,苏迈因银钱用尽,需出京去借,便将为苏轼送饭一事委托远亲代劳,却忘记告诉远亲暗中约定之事。偏巧那个远亲那日送饭时,给苏轼送去了一条熏鱼。苏轼一见大惊,以为自己凶多吉少,便以极度悲伤之心,为同胞兄弟苏辙写下诀别诗两首。这其一如下,你们听一听好了。”随即吟诵道: 圣主如天万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 百年未满先偿债,十口无归更累人。 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独伤神。 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 张明远追问道:“师父另一首呢,还望赐教。”费无极道:“乌台诗案,我们听干爹说过,但这个故事,还是头一次听说。” 种溪叹道:“不敢想象,大名鼎鼎的苏东坡,遭遇如此横祸,也如惊弓之鸟。” 费无极道:“傻瓜,这还用说?生死之事,岂可儿戏?谁遇到谁都害怕。” 种溪不以为然,笑道:“我却不怕,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如若有朝一日慷慨赴死,我只会微微一笑。那曹植所言极是,‘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我反正会长命百岁,我爹爹和我娘请先生给我算过卦,我的身家性命可长着哩!” 张明远和费无极一怔,都觉得实乃孩子话,毕竟人生在世,黄泉路上,可不分男女老幼。世人皆知,皇家子嗣夭折腹中者比比皆是。想到此处,皆摇摇头,笑而不语。 李长安道:“老夫再过几年就驾鹤西去了,你们年纪轻轻就替老夫看到幽云十六州收复那日好了,毕竟你们年轻气盛,智勇双全。”众人会心一笑。 张明远等人又追问另一首诗,李长安道:“老夫本不愿提及乌台诗案,虽说老夫与苏东坡素未谋面,可神交已久。当年乌台诗案时,传到江湖,许多人都诧异万分,却也黯然神伤。有许多江湖豪客想去东京城营救苏东坡,最终苏东坡被贬,捡回一条命,故而江湖中人也只好作罢,如若不然,大闹东京,必不可少。那也算是一首绝笔诗,老夫烂熟于心。”随即应声道: 柏台霜气夜凄凄,风动琅珰月向低。 梦绕云山心似鹿,魂飞汤火命如鸡。 额中犀角真君子,身后牛衣愧老妻。 百岁神游定何处?桐乡应在浙江西。 种溪听了,叹道:“如若哥哥遭受牢狱之灾,我也会送鱼给他吃。”张明远和费无极“啊?”了一声,惊掉了下巴。 李长安笑道:“溪儿不可胡说,这说话切不可口无遮拦。你如此诅咒浩儿,岂不是不合时宜?” 种溪开玩笑道:“此乃大义灭亲。”李长安摇摇头,叹道:“不可胡言乱语。”张明远道:“溪第,你这玩笑开大了,并不可取。” 费无极却一反常态,对种溪竖起大拇指,笑道:“溪弟所言极是,如若你掌管开封府,定会是个父母官。” 李长安摇摇头,神情肃穆之际,叮嘱道:“你们越说越离谱,不可如此。开封府知府多是皇亲国戚,尤其大宋太子兼任,此乃潜龙之职。切不可听信谣言,说什么开封府府尹是常置官职。这可储君之位。负责开封府府衙的官职叫做权知开封府事,此为中枢官职,极为显耀,乃是大宋天子所在地的父母官。那寇准、包拯、范仲淹、欧阳修都担任过此职。这开封府,历来是大宋文人墨客、达官贵人、富商大贾最爱来的处所。如今太子便坐镇开封府。开封府有八个大字,名扬天下,叫做‘清廉刚毅,除暴安良。’这除暴安良倒是很与我终南山志同道合。多年以来,我都很想结交开封府的官员,真是天可怜见,巧了,这寇准、包拯、范仲淹、欧阳修,老夫都见过面。王安石、司马光都和老夫称兄道弟。可是偏偏老夫没见过苏东坡。当年乌台诗案后,老夫在长安终南山,很少下山去。再说,种家军与西夏对抗,老夫也出谋划策,故而很少进京。苏东坡又一贬再贬,故而无缘与他见面。”说话间轻轻咳嗽一声,合了合衣衫,低下头去,叹息不已。 张明远听了点了点头,神情肃穆。费无极只是微微一笑,满不在乎。种溪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去。 听了这番话,张明远对师父更是崇拜,没想到这样多的大文豪,师父都见过,他们都撒手人寰许多年了,师父还健在。想到此处,颇多感慨。 一则,羡慕师父的好运气,二则对那些叱诧风云的大文豪故去,感到惋惜。如若自己也见过他们其中一个,便三生有幸,何况如师父一般,皆见过就厉害了。不过在李长安心中,与苏东坡失之交臂,却是一大憾事,时常引以为恨。 费无极倒没有张明远这般的心思,只是觉得那些大文豪离自己很遥远,毕竟没见过,便将信将疑,并非不相信他们真的存在过,而是不相信他们当年的叱诧风云。 种溪多年以来,对苏东坡也是仰慕已久,只怪自己生不逢时。李长安喝起茶来,捋了捋胡须,站起身来推开窗,一股冷气袭来,小雪花落个不停,伸手赶忙关住,转过身,又坐了下来。 张明远见茶水冷了,便又去取了炉火上的水壶,将茶壶里换了热水。费无极端来一盘薄皮核桃,用牙齿咬开,将那核桃仁,放在小盘里,递到李长安跟前。 李长安道:“为师牙口不好,这几年左边槽牙活动了,你们吃,为师喝些茶就好。” 张明远又将那蜜饯果子递到李长安跟前,李长安摇摇头,笑了笑。种溪将金灿灿、绿莹莹、红扑扑的葡萄干递到李长安跟前。李长安也摇摇头。 三人齐声道:“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您可难坏我们了。” 李长安笑道:“这几日,宫中太也油腻,鸡鸭鱼鹅,应有尽有。你们还嫌不够吃?坐下来嘴里还要塞些东西,老夫可佩服不已。”张明远等人都笑。 种溪道:“我在东京这段时日,也是大鱼大肉吃腻了,就怕回到京兆府后,我娘做得没胃口。” 李长安道:“此言差矣,虽说出门在外,大鱼大肉吃得何其好,可京兆府乃故乡。这乡音乡情,难舍难分。再说了,自己娘亲做得东西,那可是娘的心,便是故乡味道,不可忘却。” 听了这话,费无极和种溪倒没什么感慨万千,张明远却早已眼里含泪,毕竟没见过娘,何来娘的心。 外边的雪下得更密了,那亭台楼阁之间,也是飘雪见白。只听得隔壁有小男孩和小女孩的声音,此起彼伏,原来是后宫的皇子和帝姬在玩雪,不多时,雪大了,后苑便听不到喧闹声。 只听得红色宫墙外,叮叮当当作响,原来是车马往来。那大雪纷飞,银装素裹,皎洁如白纸。不知不觉,夜色初上,亭台楼阁之间,红灯笼随风摇曳,那烛火也随之摆动。 张明远和费无极在宫门口送别种溪离去,种溪本要留下陪张明远和费无极,偏偏宋徽宗派人叫种溪到图画院去,种溪不情不愿也无可奈何。 送走种溪,张明远和费无极走在亭台楼阁之间,那内侍近前,笑道:“你们好福气,陛下叫你们去。” 二人齐声道:“我们师父呢?”内侍道:“早已去了,就等你们。”二人随即紧随其后,赶往宋徽宗处。 一路上,沸沸扬扬的银白色小雪花,好似精灵一般,跳起舞来,挥洒自如。灯火照耀之下,更增几分眩晕迷幻之气,令人如痴如醉,如梦似幻。 第32章 宫廷夜宴 二人一进去,瞠目结舌,李长安、刘贵妃、蔡京、童贯、李邦彦、朱勔、王黼,都欢聚一堂。 宋徽宗招呼张明远和费无极坐在自己身边,众人互相问候,喝起茶来。宋徽宗道:“明日太平先生要回终南山去了,今晚朕设宴践行。太师和诸位爱卿,听说后,都来饯别,明远、无极,你们意下如何?” 费无极道:“多谢诸位大人,我等感激不尽。”张明远道:“本想去诸位府邸登门拜访,可惜我们人微言轻,乃是黎民百姓,就怕给诸位添麻烦,还望见谅。” 蔡京等人心里不悦,但碍于宋徽宗情面,笑而不语,也素知张明远说话很得罪人,不似费无极圆滑,便付之一笑,并不生气。 童贯道:“此番首次见太平先生,可谓三生有幸,听说先生当年与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都见过面,可有此事?” 宋徽宗道:“尔等不必多问,太平先生乃朕请来的贵客,你们要尊重再三。”听这话,童贯低下头去,默然不语。 李邦彦贼眉鼠眼,欲言又止。朱勔和王黼面面相觑,一言不发。蔡京捋了捋胡须,默然不语。 刘贵妃看眼下刚一见面就如此尴尬,顿时心惊肉跳,心想,如若不欢而散,如何是好,便笑道:“陛下,各位达人为太平先生饯别,当谈笑风生。陛下不可多言,免得他们不自在。” 宋徽宗这才觉察方才自己言语不妥,可话已出口,悔之晚矣,便笑了笑,一杯酒下了肚。 蔡京道:“贵妃娘娘所言极是,陛下所言极是。今晚为终南山师徒践行,也是一片真情。我等前来,便是弥补中秋佳节的憾事。”又瞅了一眼童贯。 童贯见蔡京递个眼色给自己,笑道:“微臣也仰慕范仲淹,那种世衡便是范仲淹一手提拔。他们为我大宋镇守边关,我等感激不尽。先生回到京兆府,还要代我向老种将军致意才好。” 李长安道:“好说好说,定会转达致意,童大人放心就是。” 李邦彦道:“我有个好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朱勔道:“快说。”王黼道:“但说无妨,何必吞吞吐吐。” 宋徽宗笑道:“快说。”李邦彦笑道:“微臣想唱一首歌,以助雅兴。”李长安师徒看向李邦彦,李邦彦道:“这首歌,乃是范仲淹的大作。”李长安师徒听了这话,惊喜万分。 李邦彦又道:“世人皆知,叫做《武夷茶歌》 。”费无极扑哧一笑,童贯瞪了一眼。毕竟少有人听过,李邦彦却说世人皆知。宋徽宗喜上眉梢,喝了口茶,众人静听,李邦彦唱道: 年年春自东南来,建溪先暖冰微开。 溪边奇茗冠天下,武夷仙人从古栽。 一曲唱毕,众人欢声雷动,喜笑颜开。虽说李长安满怀期待,还以为这李邦彦会唱那京兆府歌者最爱唱的《渔家傲塞下秋来风景异》 ,偏偏这厮长乐鲜有耳闻的《武夷茶歌》 ,虽说名气上不如《渔家傲》 ,但也难能可贵,毕竟都是范文正公的大作,这令李长安心满意足,也让张明远和费无极喜上眉梢。 经不住众人恭维,李邦彦又唱一首歌,叫做《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费无极最是喜欢这首词,便喜上眉梢。心里默念,其文曰: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刘贵妃听得入了迷,宋徽宗见状,将一颗红色葡萄干扔向李邦彦的脸蛋,那李邦彦娇滴滴地,学着女子声音笑道:“陛下如此,小女子承受不起,这小脸要破相了。”刘贵妃尴尬一笑,翻个白眼,抓了一个红彤彤的桔子,扔向李邦彦。 李邦彦接过去,缓缓剥皮,慢慢吃起来,口里道:“桔子脱了衣服,到我嘴里洗澡,我让牙齿给它搓澡可好。呀,坏了,桔子被搓的流了水,桔子哭了不成。” 众人哄堂大笑,李长安也乐个不住,心中却痛心疾首,没想到皇上与这宠臣如此不顾君臣礼仪,当着后宫妃子如此,便是伤风败俗之举,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吞了进去。就怕得罪权贵,对张明远和费无极以后的前程有所妨碍。 朱勔道:“这一场雪下的好。”王黼道:“不错,瑞雪兆丰年。”蔡京道:“明年我大宋又是国泰民安,陛下就可到延福宫一观。” 童贯道:“延福宫眼下还在重修,明年中秋佳节,便可请陛下入住。”李邦彦道:“到时候,我等将一同庆贺,为陛下操办一番。” 刘贵妃道:“陛下,那艮岳还是缓缓才好。毕竟破土动工,非一朝一夕可成?就怕叨扰黎民百姓。” 宋徽宗道:“不错,爱妃所言极是。朕也怕劳民伤财。” 李长安道:“陛下的不世之功便是派童大人征讨西夏,攻占横山,这为关中黎民百姓可是做了一件大事,从此以后,安居乐业,不用怕党项人滋扰了。” 张明远道:“不过西夏蠢蠢欲动,虽说张叔夜大人带领我等出使,西夏也同意议和,可辽国与金国如今打得不可开交,就怕风云突变。” 费无极道:“不错,朝廷花钱之处很多,还望陛下三思。” 李长安见宋徽宗一脸不悦,便道:“明远、无极又是孩子话,朝廷大事岂容你们胡言乱语,还不喝茶解酒,你们喝醉了。”二人低下头去。 宋徽宗却缓过神来一反常态,笑道:“你们哪里知道泉州海船如今的货税,可是富甲天下,莫可能及。朕重修延福宫花不了几个钱。朕想多重修几个园子,让列国使节也知道我大宋国威。比起历朝历代,如今大宋皇宫大殿就寒酸多了。”众人听了,点了点头。 蔡京道:“不错,人生在世,要难得糊涂。说句不中听的大实话,那汉唐许多皇帝,与什么匈奴和突厥连年征战,肆意厮杀,又能如何?汉末三分天下,汉献帝被各地草头将军玩弄于股掌之间。唐末藩镇割据,愈演愈烈。黎民百姓也是苦不堪言。哪里比得上我大宋,自太祖开国以来,现到如今,财富天下无敌。当及时行乐,不可自寻烦恼。” 童贯道:“不错,太师所言极是。如今西北无战事,自从唐末以来,长安凋敝已久,莫非你们终南山视而不见?如若我不带领大宋西军夺占横山,让党项人胆战心惊,哪会有关中黎民百姓的高枕无忧。” 宋徽宗喜道:“不错,童爱卿劳苦功高,朕敬你一杯酒。”童贯诚惶诚恐,起身见拜,接过美酒,一饮而尽。宋徽宗又转身赐酒给朱勔和王黼,让他们督办好延福宫和艮岳事宜。 李邦彦还等着宋徽宗赐酒,结果空欢喜一场。蔡京与李邦彦对饮开来,二人说说笑笑,乐此不彼。 宋徽宗亲自为李长安布菜,又将梅花糕吩咐内侍端到张明远和费无极跟前。二人见了喜上眉梢,原来这点心味道好极了,酥软香甜,好似蜂蜜琼浆。宋徽宗和刘贵妃对饮,二人对视一笑,含情脉脉之际,又是喜笑颜开。 李邦彦边跳舞边唱歌,刘贵妃笑得前仰后合,如若不是宋徽宗拉住,要钻到桌子底下去了。夜色渐深,意犹未尽之际,众人慢慢散去。 次日,雪晴日出,可寒风刺骨。宋徽宗穿着厚厚地红色棉袄,在拱辰门为李长安师徒践行。蔡京等人并未前来。种溪留在国画院供职,说是上元佳节后,才回京兆府。 李长安黯然神伤,张明远和费无极也闷闷不乐。宋徽宗见状,笑了笑,立马对张明远耳语几句,又御赐三件斗篷给李长安、张明远和费无极。 宋徽宗深情道:“天青色斗篷送给明远,蓝色斗篷给无极,白色斗篷,请太平先生收好。”师徒三人感激不尽。 宋徽宗走后,张叔夜急匆匆跨马赶了上来。等出了内城,在朱雀门,李长安道:“这几日以来,本想登门拜访,偏偏在宫里,不得空闲。” 张明远道:“可不是,我们都想去大人府上,可惜一直出不去。” 费无极笑道:“看看,吃的肚儿圆圆,好似大西瓜。”随即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可惜蓝色棉袄太厚,看上去和没拍没什么两样,那肚儿看不到。 张叔夜道:“张小宝到了我府邸,我说明远、无极在宫里伴驾,他放下心来,左等右盼,想见个面。” 张明远惊道:“他们为何还在东京?”费无极冷笑道:“莫非都发财了不成?敢在东京城游手好闲,真是不得了。” 李长安道:“你们不必如此,为师教你们为人处事,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莫非都忘记了?” 张叔夜道:“明远、无极,你们好歹见上一面。”此言一出,只见一辆马车近前,那马儿嘶鸣一声,下来两个人,张明远和费无极看时,原来是张小宝和费无天。 张明远和费无极扭过头不睬。李长安与他们说了几句话,安抚一番。张叔夜又劝说几句,可张明远和费无极却无动于衷,心中依然耿耿于怀,都很痛恨他们,当年为何弃之不顾,如今再来叨扰。 见张明远和费无极如此,张小宝老泪纵横,费无天唏嘘不已。辞别张叔夜,张明远和费无极头也不回,跨马而去。 那李长安年事已高,张小宝早吩咐车夫送上一程。李长安坐在车里,和张小宝、费无天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张明远和费无极知道后面车里有师父,张小宝吩咐车夫让张明远和费无极坐车,他们执意跨马。 雪后的路上,太阳出来了,雪水融化,道路泥泞,再者寒风刺骨,冻得二人受不了。只好将马拴在马车后面,让两匹马跟着马车走,自己躲进车里取暖。 张小宝和费无天坐的马车很宽敞,车里应有尽有,有暖炉。还有美酒、蜜饯果子、干果。李长安示意张明远和费无极接过张小宝和费无天递过去的暖炉,二人却低下头不睬。车里冷清极了。李长安和张小宝、费无天说说笑笑,张明远和费无极好似没听到一般。 如此过了两日,抵达洛阳之际,张明远和费无极居然伤风感冒,浑身滚烫。李长安也受到波及。张小宝和费无天却相安无事。 一行人坐着马车,路过一个小镇,名叫白沙镇,在洛阳近郊,见李长安师徒三人咳嗽不止,张小宝和费无天心急如焚,便吩咐车夫安顿一番,众人住进客栈,停了下来。 没想到,此处又下起大雪,小镇四周皆山川,漫山遍野都是白雪皑皑。那山峦起伏,沟壑纵横。黄土被白雪覆盖,露出头来的枯黄野草,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 只听,噌的一声,一只灰黄色野兔蹿了出来,越跑越近,钻进客栈不远处的柴草堆,不见了声音。客栈里,张小宝照顾张明远,费无天照顾费无极。李长安被车夫照顾。姜汤不止,药丸不停。那大夫也被请来看病,银子钱花了不少,居然毫不见效。 这日夜色深深,张小宝在客栈给张明远喂药时,忽听吵闹声袭来,那店小二跑了进来,慌道:“盗贼来了,诸位客官快躲到地窖。”说毕便引众去躲藏,偏偏张明远和费无极昏迷不醒,李长安也睁不开眼,昏昏沉沉。客栈里的人都跑光了。张小宝和费无天带着车夫,只好留下照看,以防不测。 那一伙盗贼闯了进来,见张小宝坐着一动不动,便伸手一指,大喝一声,凶巴巴道:“快把钱交出来,如若不然,大爷可要杀人放火了。”随即将大刀砍在桌角,砰的一声,桌角被砍掉一块,木屑溅出。 张小宝闭上眼睛,纹丝不动。三个盗贼近前,正要去抓张小宝,一掌袭来,费无天飞身,将三人打翻在地。没曾料想,一个盗贼居然将一包红色粉末洒出,费无天的眼睛被灼伤,尖叫一声,躺倒在地。 张小宝吓得脸色煞白,伸手去看,急呼道:“无天,怎么了?”费无天捂着眼睛,不住流泪,随即大叫道:“狗贼居然暗算我。”可怜那车夫被盗贼搜出,为了护住银子钱,被打个鼻青脸肿,还是被抢去身上银子钱。 张小宝和费无天也被盗贼团团围住,搜出银子钱,那盗贼才一哄而散。原来李长安、张明远、费无天早被张小宝三人藏在客栈的杂物房里,里面堆满柴草。 次日,本要离开这客栈,偏偏李长安、张明远、费无极三人还不见起色,再者费无天眼睛又被盗贼灼伤,张小宝与车夫照顾四人。许多客人早已逃之夭夭,店里没几个人,留下皆是老弱病残。 吃过午饭,盗贼居然又来了,张小宝来不及藏人,和车夫本欲再拿出银子钱,破财免灾。可盗贼闯了进来,发觉床上躺着好几个人,便要来搜查银子钱。车夫被盗贼一把推开,后脑勺偏偏撞到门栓,车夫昏了过去。盗贼抡起木棍正要去打张明远的脑袋,张小宝俯身去死死护住,这一棍子,如若不是打偏,定会要了张小宝的身家性命。 张明远突然醒了过来,见状,一掌发出,将盗贼打倒在地。其余盗贼一拥而上。费无极也醒了过来,去保护李长安。张明远与盗贼周旋。眼看盗贼要动费无天,费无极将兜里踹的核桃扔了出去,不偏不斜,打在那人小腿上,将那厮击倒在地。盗贼又去打张小宝,张明远一脚踹翻那厮。盗贼又要故技重施,扔出红色粉末。张小宝喊时为时已晚,便挺身而出,挡在张明远前面。 张小宝的眼睛也被灼伤。一声惨叫,张小宝昏死过去。费无天有功力护体,尚且支撑不住。何况张小宝乃是没有武功的富商大贾。 张明远急道:“张员外,你醒醒。”搂住张小宝,大声疾呼。车夫缓缓醒来,见状,赶忙去请大夫。不多时官府来人,没有缉拿住盗贼,只是安抚店家几句,便扬长而去。店家苦不堪言,摇摇头唉声叹气,也无可奈何。 又过三日,众人抵达洛阳城里。张明远和费无极请大夫前来,这时李长安也好了,惟有张小宝和费无天的眼睛还不见好。 大夫道:“此乃江湖上有名的奇毒,混合砒霜、巴豆、麻椒、蟹子血,制成的药粉,称之为‘热血红魔’,如若不针灸一番,恐怕会有性命之忧。不可用内功治疗,切记切记。”随即拿出细银针,缓缓给张小宝、费无天治疗一番。又敷用药贴。二人躺了三日,才算慢慢好了。 李长安道:“没曾料想,遭遇如此祸事。”张小宝道:“明远,你可好?”张明远道:“不用张员外挂念,你还是调养好了。” 大夫临行之际,再三告诫他们,十日内不可睁眼去看。张小宝和费无天偏偏不听,总是黯然神伤。李长安又用终南山偏方,为他们治疗。可二人却无动于衷,并不配合。 见张小宝如此,张明远淡淡的道:“不必如此,让我好好想想看,过几年再说。”转过脸,眼里含泪,手指头在微微颤抖。 张小宝道:“好,为父等你。”缓缓闭上眼睛,慢慢躺了下来。费无天也再看一眼费无极,慢慢躺了下来,嘴角一丝微笑。 费无极道:“你这又是何苦?明年再说,意下如何?”费无天又惊又喜,本想坐起身来,可浑身乏力,动也不动了。 李长安劝道:“明远、无极,你们不可铁石心肠。不可如此,要得饶人处且饶人。人生如梦,岁月不居。免得后悔莫及,悔之晚矣。” 张明远早擦了眼眶泪痕,急道:“可是我娘,现在何处?”一双冷眼,直射张小宝。费无极道:“我没有娘么?我爹当年为何将我弃之不顾?”冷笑一声,目光呆滞。 张小宝眼泪婆娑,哭道:“我当年眼一红,心就瞎了。我糊涂,我该死。”随即自己给自己耳光,啪啪作响。张明远近前死死抓住张小宝的手,示意他不必如此。 费无天摇摇头,苦笑道:“无极,你原谅爹爹也好,不原谅爹爹也罢,爹爹都等着你。”费无极摇摇头,湿润双眼,咬了咬嘴唇,说不出一个字来。 车夫道:“我照顾他们就好,你们回终南山好了。” 李长安辞别张小宝和费无天,走了出去。张明远和费无极头也不回,跟了出来。张小宝和费无天怎么喊,他们都无动于衷。 张明远心中却泪如泉涌。费无极虽说油嘴滑舌许多年,可此时此刻也不由悲从心来,叹息一声,跨马而去。离开洛阳,路上依然白雪茫茫,寒风刺骨。 第33章 长安飘雪 过了潼关,直抵长安。黄昏时分,日落西山,那路上依然白雪飘飘,红光映照之下,雪花似红叶片片缓缓垂落。如此一看,那长安风采,便不减当年。汉唐古韵,自是源远流长。 师徒三人见长安茶肆开着,就进去要了淮南茶喝,热气腾腾,又谈笑风生一会,见店家要闭店过节,才意犹未尽,慢慢离开。 路过慈恩寺大雁塔,李长安道:“上元节快到了。”抬眼一瞧,塔身银白。 张明远看向远方,缓缓道:“还记得小时候在终南山,烟花爆竹,热闹非凡。”费无极伸出手来,笑道:“瑞雪兆丰年,真好。” 李长安道:“先去你们干爹府上拜访,再上山去。”张明远愣了愣,不知师父为何要带他们去干爹府邸。 费无极挑了挑眉毛,缓缓道:“我们上元节在哪里过呢?”张明远道:“不想叨扰干爹干娘。” 李长安道:“为师也怕叨扰,故而这些年好几次,到了长安城,很少去他府邸,便直接上山去了。”捋了捋胡须,微微一笑。 张明远更是好奇,为何此番师父要带自己去呢,本欲追问,可转念一想,去拜访一番未为不可,毕竟多年以来,都叨扰干爹干娘,如若上元节前夕,不去拜访,如若让干爹干娘得知,岂不多心,想到此处,神情肃穆,便道:“都说雪后长安,很大唐,我深以为然。这些年左思右想,汉唐离我大宋远去了很多年,可波斯人很怀念,我们也很怀念。” 李长安道:“为师何尝不是如此。土生土长的长安人,听着祖辈讲故事,都是汉唐雄风。可惜现到如今,大宋都城在开封,称之为东京。长安如今变成边城,岂不令人黯然神伤?” 费无极道:“你们不必如此,兴衰荣辱,古来有之。想必太祖当年也心心念念长安。” 李长安道:“不错,太祖当年的确有意定都长安,偏偏他弟弟赵光义坚决反对。”张明远道:“师父,我猜想,太宗皇帝当年必定说了这番话。” 费无极笑道:“我们早说过此事。”张明远道:“此番大有不同。”费无极道:“吹牛。”李长安道:“你们哪里知道那样许多,又是杜撰。” 张明远道:“我猜想,太宗皇帝会说‘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费无极道:“孟夫子这破嘴,害得太祖赵匡胤不能定都长安,岂有此理?” 李长安道:“孟夫子所言,不无道理。但那是太平盛世,大一统时代。如若强敌环伺,恐怕就不合时宜了。” 费无极冷笑道:“赵光义这人真可笑。”张明远纳闷道:“此话怎讲?”李长安也侧目来看。 费无极不紧不慢,蹲下身来,伸手抓起一把白雪,缓缓道:“他心知肚明,大宋虽说灭了南唐和后蜀,但北汉与契丹还虎视眈眈。汉唐疆土何其宽广,赵匡胤只不过得到黄河与长江土地,那西域和白山黑水还不曾收入囊中,有什么可炫耀的?虽说开封在黄河边,只面对契丹一处威胁。但开封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契丹铁骑从幽云十六州出发,踏着河北麦苗青青,抵达中原,实乃易如反掌。如若定都长安或洛阳,就不一样了。” 张明远道:“此言差矣,洛阳当年也是兵荒马乱后,一片狼藉。长安早已变成废都。再说如若定都长安,如今西夏和吐蕃,便让我大宋如坐针毡。”李长安道:“谁能想到冒出个西夏来?那是个小小的意外。” 费无极道:“仁宗皇帝驾崩,为何辽国圣主也哭鼻子,我如今才明白了。如若不是仁宗皇帝眼睁睁看着李元昊为帝图皇,又连吃三场败仗,让西夏横空出世。哪有宋辽夏三足鼎立?仁宗皇帝他是辽国的大恩人。” 张明远道:“你这话说的,好似仁宗皇帝他心甘情愿一般。我却不信,这件事也是猝不及防,做皇帝的哪有喜欢被戳脊梁骨的。” 李长安捋了捋胡须,看向远方,叹道:“好了,别说这些。上元节到了,要辞旧迎新。虽说长安不如东京繁华,可也铁骨铮铮,这汉唐雄风不可抹杀,关中气节不可动摇。”又嘘唏不已,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但见片片雪花落下,纷纷扬扬。那长安城的城墙也在雪中,昂首挺胸,气吞万里。师徒三人向种师道府邸而去,进了厅堂,那大嘴、扁头、阿长居然也在。 张明远道:“端午节,我等在此。上元节,我等又在此。”费无极道:“过的真快,一年快过去了。” 大嘴笑道:“你们这一年出门在外,真是游山玩水,逍遥自在,岂不羡煞旁人?” 扁头道:“不错,俺在终南山,就等着你们。你们这一路走一路看,俺并不羡慕嫉妒。端午节有粽子吃,上元节,有团子吃。岂不快活?” 阿长朝扁头后脑勺,用手指头敲了敲,笑道:“死胖子,一派胡言。你三句话离不开个吃,真是夯货。兄弟们并非游山玩水,那党项人和契丹人的地盘,不是好惹的。当年太宗皇帝招惹契丹人,如若不是小毛驴搭救,恐怕就麻烦了。当年仁宗皇帝招惹党项人,如若不是范仲淹力挽狂澜,恐怕麻烦了。” 众人想笑,却笑不出来,毕竟此乃大宋的奇耻大辱。许多人都不愿提及,说书人也只能偷偷摸摸,提及几句,如若让官府得知,便要惹来许多麻烦。众人坐了下来,喝起茶来。 种师道走了进来,笑道:“长安兄,一路辛苦。”李长安起身,拱手道:“东京之行,从中秋节到上元节,这几个月,也算还好。”张明远等人皆起身见礼,种师道摆摆手,示意都坐下说话。 众人站着不动,尹氏道:“你们师徒留在东京进宫见驾,我等担惊受怕。”坐了下来,笑容满面。 种雪依偎尹氏身旁,坐下来道:“明远哥哥,师公早派人送来信件。”种浩问道:“种溪可好?”种师道坐下来笑道:“那小子来信了,说回不来。”李长安等人也跟着缓缓坐了下来。 尹氏泪光点点,叹道:“他一个人在东京,我如何放心的下。”不由黯然神伤。种雪拿起帕子,赶忙为其拭泪。种师道见状,捋了捋胡须,叹息不已。 费无极道:“干娘不必如此,他在京伴驾,很有出息。”种雪道:“有出息也不能忘了娘。”种浩道:“不错,忘了故乡也不行。” 尹氏道:“溪儿志在四方,你们不可错怪他。为娘真想去东京,与他团圆。你们偏偏拦着,为娘就是不放心他。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如何是好?” 种浩道:“他老大不小了,娘何必牵肠挂肚。”尹氏冷冷的道:“你成家立业了,他还一个人。你不管,我管。你铁石心肠,为娘可就恼了。”拿着帕子,哼了一声,一脸愁苦。 听了这话,种浩低下头去,无言以对,心里苦笑,我也替他担惊受怕,只是做兄长的,不能过问此等事情,毕竟弟弟他是男子汉大丈夫,也是要脸面的,我不可好心办坏事,让他伤心难过。娘亲眼下责怪我,我却不能反驳,毕竟做儿子的,要乖乖听话,不可让母亲伤心难过。 姚月走了进来端着茶,笑道:“娘,不必恼。你们看,有人来了。”只听得咳嗽一声,一人走了进来。众人看时,原来是姚平仲。尹氏站了起来,喜出望外,心想,这姚平仲一来,必有溪儿的消息。 姚平仲笑道:“种溪说,明日抵达长安。”尹氏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惊得呆了,缓过神来,喜上眉梢,慢慢笑道:“这便好了。”拿着帕子,缓缓坐了下来,一脸欣慰。 种师道喜道:“溪儿回来就好,合家团聚,此乃千家万户一大喜事。”张明远道:“方才忘了告诉你们。” 李长安道:“我等离开东京,皇上亲口所说,会让溪儿回长安过上元节。“费无极道:“但不知会如此及时。” 扁头埋怨道:“何不早说,让老夫人如此伤心难过,都是明远和无极的罪过。俺可要说你们的不是了。”阿长道:“还敢怪罪师父,胆大包天。” 种浩道:“怪姚平仲。”种雪道:“不错。”姚月道:“这是为何?”姚平仲也一脸疑惑,尴尬一笑,问道:“看来,还是我的不是?” 尹氏笑道:“那可不是,谁让你与我家种溪,情同手足呢?”种师道笑道:“怪不得姚平仲,只怪溪儿要学画。” 众人这才喜笑颜开。送走姚平仲,众人围坐一桌,谈笑风生,夜色渐深,才意犹未尽,各自歇息去了。 第34章 合家团聚 次日午时,雪停日出,那瓦檐上的积雪,滴答滴答,落下水珠。种溪归来,脸蛋冻得红扑扑的,好似猴屁股。尹氏一把搂入怀里,心呀肝啊肉啊,叫个不停。 种师道笑道:“回来就好。”种浩道:“这红棉袄真好看。”那种雪早拿去披在自己身上,走来走去,威风凛凛。姚月看到哈哈大笑,原来种雪好似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种师道笑道:“我女儿好似萧太后御驾出征。”李长安道:“这话如若传出去,可要惹出祸端。” 费无极道:“不妨,长安如今又不是帝都。”张明远道:“可我心中一直以为长安才是帝都。” 大嘴道:“我也以为,的确如此,故而离开东京,来到长安。” 扁头道:“俺也一样,师叔所言极是。这长安就是汉唐雄风,听说杨贵妃当年在华清池洗澡,那水也香香的,故而到此一游。”众人都笑。 阿长道:“这话真恶心,洗澡水还能香?我看杨贵妃一点也不香。”种溪道:“我听画院的学政师父说,杨贵妃有狐臭。” 费无极道:“一派胡言。”扁头朝费无极后背一拍,道:“你才一派胡言,种溪所言极是。” 种溪道:“因此杨贵妃爱洗澡。”尹氏道:“都是野史,不足为信。如若杨玉环的确如此,唐玄宗还能受得了?岂不可笑?” 张明远道:“那要问唐玄宗本人。”种师道笑道:“如此说来李太白脚臭,杨贵妃狐臭了。” 李长安道:“莫非大唐臭气熏天不成?”大嘴道:“难怪长安城城墙高大,原来要挡住那股味道。”众人都乐。 费无极道:“谁说李太白脚臭?”种浩道:“高力士。”姚月道:“他闻过不成?”种雪道:“那是自然。” 张明远道:“妹妹如何知道?”扁头道:“俺也知道,李太白定有自知之明,故而‘仰天大笑出门去。’如若不然便要被赶出去,那脚丫子该多冷。”种雪早乐得前仰后合。 阿长道:“我知道了,难怪那日扁头做梦喊着高力士别脱你袜子,原来你和李太白在梦里喝酒呢。不知是李太白的脚熏到你了,还是你的脚熏到李太白了,那可无人知晓,高力士也不知道。” 扁头纳闷道:“那是为何?”阿长道:“高力士早被熏晕,四脚朝天。”众人哈哈大笑。 种雪道:“上元节热热闹闹,就是这样了。”环顾四周,摇摇头,喝了一杯茶。张明远道:“妹妹莫非不开心?” 种溪道:“二哥我回来了,妹妹还不开心么?”种雪道:“有什么可开心的,一年很快过去了,我掐指一算,没做什么大事,没写多少词作。还要挑灯夜战,不可怠慢。”说话间捏着手指头,比划开来。 费无极道:“妹妹可有什么佳作,何不让我等欣赏一番?”种雪淡淡的道:“我写词,可不是人前卖弄的。” 种溪道:“二哥看看,可好?”种雪摇摇头。费无极道:“你明远哥哥看看,又当如何?”扁头道:“俺看看,可好?”阿长道:“我又如何?”种雪头也不回,跑了出去。 种师道和李长安面面相觑,尹氏与姚月笑了笑。种浩紧随其后,就怕妹妹种雪不开心。 张明远道:“你们别为难雪儿妹妹。”种溪道:“瞧瞧,这就护上了。”费无极道:“可不是,真有趣。” 扁头叹了口气,边走边说道:“不给面子,俺吃果子去。”阿长转过头,去拽扁头,道:“死胖子,你有个屁面子。你屁股有面子。”二人逗闹之际,坐在一边,大嘴也喝了一杯茶,默然不语。 费无极道:“快说说看,皇上留下你,你为何偷偷跑回长安来了,抗旨不遵,那可是罪过不轻。” 张明远道:“我等离开东京,你可是口口声声说,上元节后,回来?”种溪道:“这是朝廷机密,不告诉你们。”神秘兮兮的环顾四周,笑了笑。 费无极道:“真是孩子气,又在故弄玄虚。” 种溪心想,翰林图画院如今有机密大事,在画西夏山川地图和燕云十六州地图,还有高丽地图,此乃皇上与童贯交代的任务,不可透漏出去,便叹道:“那倒不是,不该问的别问。” 张明远道:“好,既然是朝廷机密,那就不问了。”费无极道:“作画能有什么机密,别听溪弟开玩笑,就知道吹牛。” 种溪伸手一指,看着自己的脚,笑道:“不错,作画没什么了不起,无极哥哥你倒是画一副,我瞧瞧?看看,能不能够得着图画院画学生的脚指头?”此言一出,费无极又好气又好笑,闷闷不乐,欲言又止。 扁头和阿长面面相觑,只怪费无极自讨没趣。尹氏近前,责备种溪几句。李长安近前安抚费无极几句。大嘴欲言又止,喝起茶来。 费无极笑道:“不必如此,技不如人,此乃实情。”张明远道:“世人皆知,正道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无极何必黯然神伤。” 种溪道:“开个玩笑,不必伤心难过。”种师道叹道:“苏东坡有云‘江山如画’,但愿天下太平,我大宋国泰民安,五谷丰登。” 李长安笑道:“苏东坡还说‘人生如梦’,一切皆是浮云。上元节,就不说心烦意乱了。” 大嘴道:“苏东坡可是乐天派,我等至此上元佳节,自当谈笑风生,聊以忘忧。” 尹氏道:“不错,上元节要欢天喜地,辞旧迎新。明日烟花爆竹不能少。”姚月道:“不错,我早已吩咐下去,准备妥当。” 众人忘却不快,坐了下来,谈天说地,回望历历往事,皆悠然自得。但见烛光柔美,那檀香徐徐,暖炉里红彤彤,茶水也冒着白气。 次日午时,长安城里,张灯结彩。那小孩子在雪地里跑来跑去,脸蛋通红,却不怕冷。雪花点点,下的不大不小。老头和老太太也走在街市,笑容满面。那富贵人家,坐着马车,穿行在渭水边。长安城眼下有个习俗是,上元节要拜河神,祈求风调雨顺。 种师道本不信,李长安也从未参与,偏偏尹氏深信不疑,引众抵达渭水边。大嘴,扁头和阿长却不曾跟来。众人一起焚香祈福。 尹氏念念有词道:“我是延安府人氏,来到长安几十载。我官人乃种家军传人,为大宋镇守边庭。如今老身携家带口前来祈福,还望苍天保佑,我合家团圆,万事大吉。”随即三跪九叩,趴在雪地。 种师道使个眼色,示意种浩和种溪扶起尹氏。尹氏偏偏不起身,众人执拗不过,也依葫芦画瓢,跪在雪地。 礼毕,众人站在渭水边,但见一马平川,银装素裹。那河水哗哗作响。芦苇丛泛黄,白雪落在里面,寒气逼人。 岸边结冰很薄,却有小孩子在上面嬉戏打闹。种师道和李长安带着尹氏、姚月离去。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雪、种溪留了下来。 白雪又飘零开来,种雪披着种溪的红斗篷,眨了眨大眼睛,伸手去捧,叫道:“这雪真美。”原地缓缓转个圈子,笑容满面。 张明远盯着看,种雪美极了,樱桃小口,面如满月,一对眸子水汪汪。种雪走了几步,依然原地转圈,张明远惊得呆了,就怕她摔倒了,笑道:“雪儿妹妹,何不赋诗一首?如此好雪,不可错过。” 费无极道:“谁先来?”种溪身披绿色斗篷背着手,走在河边,看着干枯发黄的芦苇荡,道:“我先来。” 种浩身披蓝色斗篷,笑道:“你为何先来?从东京急匆匆回来,乃是客人?” 种溪道:“那更应该先来,你们要以礼相待。我要客随主便,故而我先来。” 费无极身披紫色斗篷,笑道:“古人对雪,爱不释手,汉唐皆有名言名句。” 张明远身披宋徽宗御赐的天青色斗篷,来到芦苇丛便,伸出折下一根,道:“溪弟,眼前此情此景,恐怕入画很好,你可不能错过。” 种雪笑道:“你们是作画还是赋诗?” 费无极道:“也不能在此作画,没笔墨纸砚,如何是好?” 种溪笑道:“那倒未必,你们看,眼前雪地,好似画纸,我等何不拿苇子杆写字?毕竟作画对你们来说,难于上青天。” 张明远等人听了这话,闷闷不乐,都很不服气。尽皆取来苇子杆,探下身子作画。张明远在地上画了一匹马,费无极画了一头小毛驴,种浩画了一朵荷花,种雪画了几朵梅花。 种溪近前一一瞧了瞧,惊道:“你们居然画得不错。”四人拱手齐声道:“还望学政大人多多栽培。”种溪昂首挺胸,笑道:“好,孺子可教也。”众人面对渭水,笑出声来。 此时此刻,雪下得多了,种雪看着远处山峦起伏,白雪皑皑,顿时心潮澎湃道:“我倒想作一句诗。你们都紧随其后。如此诗情画意,岂不很美?”随即吟诵道: 长安万里雪花飞,飞向汉唐天地美。 张明远看向终南山,缓缓道:“雪儿妹妹果然冰雪聪明,这句气势磅礴,恢宏大气,极好。我等男儿如若不对上一句,便羞愧难当了。”随即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目不转睛看向种雪,吟诵道: 渭水长流关中情,终南不老长安人。 种浩一怔,这二人的诗句,对的如此好,不觉手心冒汗,笑道:“你们真厉害,有李太白的气派,好,如若我不好好想一想,就丢人现眼了。”随即想了想,缓缓吟诵道: 昭君远去琵琶声,拨动长安儿女心。 费无极看向芦苇摇曳,不觉想起萧燕,心中颇多感慨,就笑道:“浩兄这句厉害,你是和姚月情深似海,我等愧不敢当。献丑了。”便吟诵道: 火树银花长安风,辞旧迎新关中情。 种溪念念不忘那党项人嵬名白云,顿时笑了笑,叹道:“哥哥们这话真厉害,我自愧不如。只好献丑了。”随即笑道: 渭水滔滔故乡情,长安万里盼佳人。 费无极听了,如何不心领神会,毕竟自己也在想着萧燕,便也懂得种溪这诗句之情。二人面面相觑,同病相怜。张明远和种浩自然看在眼里,都心知肚明,就默然不语了。费无极嘴里呼出口气,搓下手,合了合衣衫。张明远也极目远眺,合下衣衫。 不多时,雪下的急了,众人依依不舍,离开渭水,渐行渐远。那芦苇随风轻轻摇曳,雪花不觉慢慢飘落,如诗如画,不在话下。种雪转过头,远远一望,一双大眼睛眨了眨,笑得极甜。 张明远无意间看到,怦然心动,却默然不语。费无极和种溪说说笑笑,不曾见到这一幕。种浩在想着驻守西北怀德军的边关将士,故而也不曾见到这一幕。 进入城门,将士迎着风雪,走来走去。有那好心的人,送些吃食,他们也不要,就怕误事。种浩见礼,将士们都知道种家军,故而笑容满面。一路上,小孩子早被大人们叫回了家,那房前袅袅炊烟,红灯笼早挂得密了。小商小贩就在那些大户员外的门口守着,虽说天寒地冻,可买的人多,那人心里便暖融融的。 夜色初上,小商小贩散去,都回家团聚去了。长安城,灯火耀眼,流光溢彩。无不喜悦,无不眉开眼笑。花灯在街面高挂,欢笑在四处流淌,长安人家都等着吃过饭,出来玩耍,小孩子自然等不及,没吃几口,都蹦蹦跳跳出了小院,你追我赶,在大街小巷跑来跑去,一个个乐得咯咯作响。 回到府邸,脱下棉袄,张明远等人落座。种师道、李长安、大嘴、扁头、阿长等人早已围坐一桌。尹氏和姚月还在张罗饭菜,亲手做的好几道菜,也是名不虚传。厨房里,欢声笑语。 从酒家买来的一两碟肉菜也早已放在蒸锅里了,篝火烧的越来越旺,不多时,屋里便红光满面。白雾也起的越来越多,众人好似在神仙境界。种浩、种溪、种雪都来帮忙。 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虽说是客人,但也想去厨房,偏偏尹氏不许,就让他们规规矩矩坐在厅堂。众人说说笑笑,围着暖炉,回忆往事,其乐融融。 种师道笑道:“这上元节,每年一次,那是少不了的。还记得小时候,虽说战火纷飞,很苦,可祖父和爹爹总讲故事,那便很开心了。” 李长安笑道:“不错,我小时候也是如此,娘在渭水边的老宅子,一年四季就靠麦子为生。到了上元节,团子吃的味美香甜甜。” 尹氏道:“我小时候不爱吃,就爱吃那羊肉。吃不起,也爱吃。延安府那边,羊肉是必不可少的。” 大嘴道:“离开东京,来到长安,早听说长安的羊肉好吃。这些年来,一打听,都来自西夏兴庆府。” 扁头道:“俺也知道,保安军和高平寨,都是宋夏榷场,那榷场里,羊是宝贝。俺去过高平寨,羊群像渭河水,哗哗作响。” 阿长道:“成都府也有养羊的。吐蕃人在成都府贩卖牛羊肉,不可胜数。” 张明远道:“去西夏和辽国后,才知道,牛羊和马群在贺兰山下,在燕山下。” 费无极道:“可不是,西夏羊肉不错,兴庆府的宴会上,乾顺命人送来羊肉,味道不错。”此言一出,扁头早咽了口水三两回。 阿长喝了一口茶,笑道:“死胖子又在白日做梦。” 尹氏道:“今晚有羊肉吃,用白萝卜炖羊肉,味道好极了。多喝几口汤,也是极好。”说话间,种浩等人早已端菜来了。 张明远等人也去帮忙。不多时,众人都回到厅堂,门外灯笼高挂,红光扑面。 只见众人坐了下来,桌上有肥羊、嫩鸡、酿鸭、红烧鲤鱼,团子一盆。蟹酿橙、荷花酥应有尽有。就是不见黄雀鲊和蟹黄包子。还有三样菜,映入眼帘,便是东坡肉、东坡鱼、东坡豆腐。 李长安见这三样,指着道:“此乃怀念苏东坡,是也不是?”种师道叹道:“不错,我素知长安兄爱吃这三样,故而吩咐特意准备。”李长安道:“多谢,多谢。” 张明远道:“世人皆知,苏东坡是美食家。”费无极道:“黄州如今的特产,便是东坡菜。” 扁头道:“俺早听说过,黄州客栈,必有三样菜,便在眼前。” 阿长道:“无论如何,东坡肉,最解馋。”大嘴却只顾喝茶,一言不发。 种师道举杯道:“你们偏偏要上山过节,这成何体统?我等团聚,岂不可喜可贺?” 李长安笑道:“就怕打扰你们。你们一大家子合家团圆,如若我等前来讨扰,要花多少银子钱?” 尹氏拿着帕子,缓缓笑道:“这无妨,一年到头,过个节,都是家常便饭。没什么花费的。菜都是园子里种的,鸡鸭鱼都是亲朋好友送的。朝廷还有俸禄。” 种师道看了一眼尹氏,叹道:“老夫坐不到大官,就算当年范文正公做了宰相,也不敢大手大脚。这做官,无论大小,只要为国为民就好。” 众人听了这话,沉默不语,毕竟范仲淹当年的确身体力行,鞠躬尽瘁,实乃大宋久负盛名的好官。 尹氏饱含深情道:“范仲淹大人为人臣楷模,这毋庸置疑。偏偏他还是个大孝子。实乃忠孝两全的大英雄。想起他的故事,如何不令人为之动容?” 种师道叹道:“夫人所言极是。我种家军祖祖辈辈都感激他老人家,如若不是他,如何会有我种家军如今的局面,他是恩人。”顿时泪光点点。 尹氏见状,鼻子一酸,也泪光点点,为了不让众人看到,赶忙拿着帕子转过头拭泪,回过头随即转移话题,打圆场道:“东京开销很大,长安开销莫非很少不成?我看未必。东京是大城,应有尽有。长安如今是边陲小城,有些东西,物以稀为贵。能种的自己种,能养的自己养。我们很少买肉买菜。如今上元节了,吃喝上,不必斤斤计较,那酒家的手艺果然不错,许多人都买上几碟,味道自然非比寻常。” 种师道笑道:“不错,那李小二家的东坡肉,张小山家的东坡鱼,刘小五家的东坡豆腐,都是美味佳肴。” 大嘴道:“我等在终南山,上元节过得就寒酸多了。”费无极道:“小时候终南山上元节,我们都是粗茶淡饭。” 张明远道:“不似今日这等大鱼大肉。”扁头道:“可不是,俺有香肠就不错了。”阿长道:“我不爱吃肉,爱吃青菜,兔子吃什么,我吃什么。”众人笑出声来。 种雪催促道:“快吃饭,一会看花灯,看烟花爆竹去。”种溪道:“不错,今晚还要好好玩一会。” 种浩道:“老大不小了,真是孩子气。”姚月道:“爹娘在,你们都是孩子。”众人笑了笑,皆举杯痛饮,吃肉吃菜。 尹氏道:“端午节,虽说也团聚了一会,可哪有上元节团聚的热闹。你们一会都写桃符去,写完再出去疯玩。” 种溪道:“写那些东西,交给爹爹和师公好了,我们都去玩。” 种雪道:“不错,哪有什么心思写东西,今夜要玩个痛快。”没吃几口菜,抓着一个果子,早跑了。 尹氏叫道:“真是假小子,多少年了,一到上元节,晚上就不吃饭,总跑去看花灯,那手指头烧了好几回,也不说痛。”摇摇头,乐个不住。 姚月道:“妹妹去找灵感了,想必明日必会有词作横空出世。” 种溪见种雪出去了,哪有心思吃饭,拉着费无极就跑。张明远也紧随其后。种溪心想,如若让扁头哥哥和阿长哥哥留下,定要吃光我家的东西,便急匆匆又跑了进来,拽着扁头和阿长也跟了出去。厅堂只留下种师道夫妇、李长安、大嘴、种浩与姚月。众人再怎么喊,种溪等人就是不回头。 来到街市,果然人声鼎沸,张灯结彩。波斯人也来凑热闹。一个个指指点点,看着花灯喜笑颜开。爆竹声声,火树银花。小孩子蹦蹦跳跳,老人们笑容满面。 种雪在前,张明远在后。费无极和种溪紧随其后。扁头和阿长面面相觑,闷闷不乐,本想在府邸大吃二喝,偏偏种溪不许,他们只好跟来,陪着一起玩,至于肉菜,明日再做计较。 种雪见花灯高挂,笑道:“真好看。”种溪指着烟花,笑道:“离开东京也无憾,回到故乡看烟花,才好看。” 费无极道:“哪里看都一样,为看烟花,千里迢迢归来,你傻啊。”种溪笑道:“不回来才傻呢。”又对费无极耳语道:“我想偷偷去兴庆府。”费无极惊道:“想做什么去?” 种溪低声道:“关你屁事。”便跑开了。种雪紧随其后,张明远也跟了过去。扁头靠近费无极,笑道:“无极,种溪又骂你了?俺看你是自讨没趣。”阿长安慰道:“弟弟骂哥哥,有趣。”费无极不睬,摇摇头,走开了。 扁头道:“这种溪欺负无极,无极给俺甩脸子,岂有此理?”阿长道:“不知种溪捣什么鬼?”扁头使个眼色,二人去找种溪。 种溪道:“快看花灯。”扁头和阿长堵住种溪。种溪见一胖一瘦,一高一矮近前,纳闷道:“你们要找什么?” 阿长道:“走,回去,有话问你。”扁头道:“此处人声鼎沸,听不清。” 种溪拉着种雪,种雪见种溪在使眼色,便对扁头和阿长凶巴巴道:“想欺负我二哥,岂有此理?”推开扁头和阿长,一溜烟跑了。 种溪趁其不备,撒腿就跑。张明远和费无极都跑开了。扁头和阿长笑了笑,索然无味,都离开人潮。烟花爆竹,此起彼伏,人山人海,络绎不绝。 第35章 上元之夜 回到府邸,种溪道:“烟花爆竹虽好看,可还是不如和爹娘团聚,说说话的好。”种浩道:“不错,街市很热闹,不过太噪杂吵闹。” 姚月笑道:“过节就图个开心,人啊,都图个乐。为了乐子,便心甘情愿。”种雪道:“可不是,说起这乐子,想必你们终南山很有话说。” 李长安微微一笑,缓缓道:“孟子有云:‘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乎?’”张明远道:“孟子曰:‘不若与人。’” 种师道笑道:“孟子曰:‘与少乐乐,与众乐乐,孰乐?’”种浩道:“孟子曰:‘不若与众。’” 尹氏也微微一笑,叹道:“今夜便是与众人齐乐,岂不其乐无穷?”姚月道:“汉唐文人墨客,早对上元节赞不绝口。那大唐苏味道有云‘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种雪听了这话,乐道:“嫂嫂少说一句。苏味道有云‘金吾夜不禁,玉漏莫相催。’”种溪道:“大唐卢照邻有云‘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 费无极笑道:“如若你一言我一句,恐怕明日都说不完。”张明远道:“我最爱欧阳修的一句,叫做‘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写得太美,好似一幅图画。” 种溪叹了口气,笑道:“这一句,翰林院图画师父早交代了,我等都拿来做题目,入画。”随即去拿来那幅画,展开,让众人观看。 李长安来了兴致,问道:“欧阳修最有名的是什么?”大嘴道:“那还用说,世人皆知。” 不等众人说话,扁头道:“一篇《醉翁亭记》便让欧阳修名扬天下,俺可是最爱这文章,里面有几句,俺读了直流口水。”众人都笑。 不等笑罢,扁头随即吟诵道: 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山肴野蔌,杂然而前陈者,太守宴也。宴酣之乐,非丝非竹,射者中,弈者胜,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者,众宾欢也。 张明远和费无极对此烂熟于心,听了扁头绘声绘色的吟诵,也身临其境,顿时点了点头,佩服不已。 阿长点头道:“果然是吃货的文章。这里面,又是肥鱼,又是香酒,还有野菜。”种浩道:“这叫做野炊,不似宫廷饮宴,要什么斯文,高雅。还吹拉弹唱,叫做歌舞升平。” 种溪听了这话,喜上眉梢道:“我也最爱农家小宴,逍遥自在,比那宫廷饮宴,洒脱多了。在翰林院赴宴,本来看到美味佳肴,硬生生不敢动筷子,就怕那些老头笑话我,说我没见过世面。” 种雪开个玩笑,挖苦道:“你小子,进京以后,攀了高枝。就怕你以后连家宴也瞧不上了。” 姚月摇摇头,叹道:“我看不会,听说皇上最爱去蔡太师府赴宴,便是家宴,爹爹不是带着明远、无极去过么?早听说书人讲得很玄乎了,又是吃的,又是喝的,赶上王母娘娘的蟠桃大会了。” 尹氏笑道:“浩儿和溪儿也去过,听说蔡太师府,蟹黄包子和黄雀鲊,名扬天下,有无此事?” 张明远和费无极齐声道:“那蟹黄包子,寻常百姓家可吃不起,黄雀被蔡太师吃的快要断子绝孙了。那蔡太师嘴里总是嚼啊嚼的,不知吃些什么。”众人听了这话,却笑不出来,都一言不发。 种雪破涕一笑,缓缓道:“我看一定在吃黄雀。”种溪也点了点头,乐道:“那还用说,自古这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在图画院见了老蔡头,也毕恭毕敬。” 种浩摇摇头道:“我看未必,你哪里是碍于赴宴的情面,分明是忌惮他太师的身份罢了。”众人心知肚明,都笑而不语。 种师道叹道:“我可听说,东京四周的黄雀,都到了蔡京嘴里。洛阳的黄雀也到了蔡京嘴里。长安的黄雀,恐怕以后也难逃厄运。” 李长安不以为然,缓缓道:“他一把年纪了,还能吃多少。”大嘴道:“吃多少算多少,毕竟人啊,只要活着,那嘴巴就少不了吃的。何时不吃了?活人睡着就不吃了,那与世长辞者也不吃了,毕竟想吃,也吃不着了。”众人忍俊不禁。 夜色渐深,种师道和尹氏、李长安、大嘴去睡了。只留下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种浩、姚月、种溪、种雪。众人又吃喝一阵子,便撤去了盘子,都放到厨房的桌子上去了。 扁头、阿长、种溪、种雪,还坐着吃一条鱼,其余人都去厨房帮忙,姚月将那窗子开个缝隙,饭菜都用纱布盖着,早熄了炉火。 费无极问道:“为何如此?”姚月道:“肉菜冻着便不坏,明日还可吃。”张明远点了点头,这时,一个空盘子和四双筷子被种雪拿了过来,几人都退了出去。 种雪不知说些什么,嘴里叽里咕噜,张明远再问,她一言不发,只是闷闷不乐。 姚月笑道:“你拿回来就好,总不能让客人代劳?”种雪道:“二哥也算客人?真是可笑。”姚月道:“他从东京来。”众人都笑。 回到厅堂,种雪道:“今夜乃上元之夜,你们都不睡觉,想做什么?”种溪道:“妹妹说,我们做什么好呢?” 扁头挠了挠后脑勺,缓缓道:“俺看,做游戏可好?”阿长道:“夜深人静,莫如睡觉。”站起来要走,扁头一把拽住。阿长只好坐了下来。 种浩懊恼道:“眼下天寒地冻,不能打树果,也不能争花。”种溪笑道:“赌钱可好?” 姚月翻个白眼,没好气道:“不可,逢年过节就赌博,此乃陋习。”种浩见姚月如此,笑道:“娘子所言极是,还是换一个游戏。” 费无极笑道:“这样,我等拿来笔墨纸砚,裁剪小块纸片,写下一些三国的人物,每个人轮流接牌,叫做流水宴席。一人一张,接下去。头尾相同,则赢取头尾和之间的牌,诸位意下如何?” 张明远以为不妥,便道:“这多无趣,何不用人物压制人物,岂不妙哉?比如,袁绍被曹操打败,那曹操一出,袁绍就输。谁拿曹操,谁就拿走曹操和袁绍,最后比谁手中牌最多,便是庄家,可好?”众人听了,颇有兴趣,都答应下来。 张明远、费无极、种浩、姚月的字好看。四人分别写牌面,种溪和种雪二人,帮着裁纸研墨。窗外雪花还在飞舞,屋内暖炉红扑扑,檀香徐徐。众人都围着桌子,喜笑颜开。扁头和阿长也不闲着将写好的纸牌,都收拢。放在布袋里。 张明远写大汉,分别是:汉献帝、张角、何进、张让、段圭、丁仪、王允、董卓、董承、孙坚、袁绍、袁术、孙策、吕布、刘表、陶谦、张鲁、刘璋、韩玄、马腾、韩遂、公孙瓒、李榷、郭汜。 费无极写曹魏,分别是:曹操、曹丕、曹植、曹休、司马懿、郭嘉、贾诩、徐庶、荀彧、荀攸、于禁、曹仁、夏侯渊、张辽、夏侯淳、典韦、徐晃、程昱、王朗、崔琰、毛玠、杨修、陈琳。 种浩写西蜀,分别是:刘备、诸葛亮、关羽、张飞、赵云、马超、黄忠、魏延、孙乾、简雍、糜竺、糜芳、庞统、法正、陈震、杨仪、费祎、蒋琬、孟获、马谡、刘禅、黄皓。 姚月写孙吴,分别是:孙权、周瑜、张昭、鲁肃、陆逊、诸葛谨、吕蒙、甘宁、太史慈、程普、黄盖、韩当、周泰、蒋钦、丁奉、徐盛、陈武、凌统、潘璋、马忠、吴国太、孙尚香、小乔。 片刻,写毕,游戏开启。众人一起接牌,一人一张。都不偷看各自的牌面。以张角开启,谁接到张角,谁先出牌。种溪接到,便将牌面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众人看去,果然是张角。种雪叫道:“何人可拿下张角?” 费无极举起手,抢先道:“我来,汉献帝。”张明远道:“胡说,张角是黄巾军,汉献帝不能带兵打仗,他是后来的。此时的皇帝是汉灵帝,不过牌面没有,毕竟这个桓灵二帝都是大坏蛋,故而不值得上台面。”种溪道:“那么何人可拿下张角?” 姚月伸手一指,笑道:“何进可拿下。”扁头笑道:“俺手里有。”随即放下去,要拿走张角。谁料,阿长一把放下自己的牌,喜道:“张让可杀何进。三张归我。”随即拿走张让与张角、何进。种溪闷闷不乐,种雪不服气,问道:“张让又被谁拿下?” 种浩环顾四周,诡秘一笑,缓缓道:“曹操。”众人又让阿长将三张牌放回来。种溪手里正好有曹操,便收回四张牌,喜道:“方才一张牌,眼下赢得三张,你们亏大发了。”张明远放下一张诸葛亮,众人顿时一脸茫然。 费无极定了定神色,掷地有声道:“一上来就是王炸,诸葛亮出场太早。”姚月道:“刘备三顾茅庐,将诸葛亮拿下。”种雪道:“刘备又被谁拿下呢?”费无极道:“陆逊火烧刘备。”随即扔下一张陆逊。 种溪环顾四周,问道:“何人可拿下陆逊?”种浩道:“除了孙权,还有谁?”随即放下一张孙权,洋洋得意。见众人无动于衷,便收回四张牌。众人冥思苦想,也想不出来,何人可拿下孙权。毕竟孙权寿终正寝,的确没被什么人拿下过。 张明远拿出一张王允,费无极拿出一张董卓。种浩拿出一张吕布,种溪拿出一张曹操。正当种溪得意洋洋,要收回四张牌之际,种浩拿出两张牌,叫道:“孙刘联军,赤壁之战,拿下曹操。” 种溪叫道:“只能单张,没有两战合击一张之说,不作数。”众人都深以为然,种浩便只好拿回孙权和刘备,本欲不出牌。众人都说,不可耍赖,必要出牌。执拗不过,种浩拿出一张周瑜。 种溪本想用诸葛亮对付,偏偏手中没有。张明远用小乔,众人都汗颜,笑出声来。小乔能被谁拿下,众人犯了难,也只好让张明远收回了周瑜和小乔两张牌。 扁头拿出诸葛瑾,阿长立马想到诸葛亮,偏偏自己手里没有,又想到孙权,偏偏自己手里没有,急的直冒冷汗。种浩见状,果然拿出孙权来。这番种溪不服气,马上拿出吴国太,骂道:“孙权再厉害,还能违背吴国太么?”众人笑出声来。 种溪得意洋洋,拿走三张牌。种浩失去孙权,悔之晚矣。阿长道:“我来汉献帝,看谁能拿下?”众人大笑。 种溪伸手一指,急道:“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拿捏汉献帝,易如反掌。”种浩道:“董卓让汉献帝横空出世,拿捏的十拿九稳。” 种雪不以为然道:“刘备是刘皇叔,是汉献帝长辈。”张明远道:“司马懿就逼迫汉献帝让位给曹丕。”费无极道:“汉献帝,那可是个窝囊废。”张明远黯然神伤,低下头去。 扁头介绍道:“俺可听说,人家可是山阳公。那退位后,一年四季该吃多少小羊羔。”众人都笑,不多时一个个都瞌睡了,才歇息去了。 张明远和费无极回到卧室,坐了下来,看着窗外,还有人放烟火,不觉摇摇头。 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笑道:“我方才说汉献帝乃窝囊废,师兄为何黯然神伤?” 张明远叹了口气,冷笑道:“想想看,汉献帝刘协的确很不容易。登基大宝是被董卓给控制,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不能亲政,算什么皇帝?” 费无极听了这话,叹道:“后来,董卓被诛,曹操上位,汉献帝也委曲求全。曹操去世,汉献帝本想着,可以重整旗鼓了,偏偏曹丕称帝。” 张明远眨了眨眼睛,叹道:“曹丕将汉献帝彻底赶下皇帝宝座。大汉天子做到这种地步,岂不令人痛心疾首?我每每想起这件事,总是伤心难过。” 费无极伸手一指,摇摇头道:“你也不必替汉献帝伤心难过,他好歹没被早早诛杀,就谢天谢地了。岂不闻,历朝历代,多少帝王将相,登基大宝,都是诛杀前朝皇帝。” 张明远愣了愣,缓缓道:“我太祖便没有做此等惨绝人寰之事。” 费无极冷笑一声,急道:“欺负孤儿寡妇,太祖这件事,也不光彩,故而后代都不叫皇帝,称之为官家。” 张明远点头道:“不错,欺负孤儿寡妇,很不光彩,故而太祖重文轻武,就是怕武将尾大不掉,犯上作乱。” 费无极冷笑道:“太祖他老人家在天有灵,哪里会知道后世子孙后代的无可奈何。他以为后代都像他,打遍天下无敌手么?他哪里料到自己活不过一万岁呢?”众人愣了愣,默然不语。 张明远摆手道:“太祖也非打遍天下无敌手,契丹的幽云十六州,太祖至死,也是念念不忘。这耶律阿保机缔造大辽,实在不简单,能在草原上站稳脚跟,实属不易。” 费无极伸手道:“仁宗皇帝心慈手软,让西夏横空出世,如今关中不太平,都是养虎为患,岂不令人痛心疾首?讳疾忌医,并非长久之计。横山一战,为何不一鼓作气,让西夏土崩瓦解?这件事,我多年以来,百思不得其解,总也想不通,不知谁知道其中有何道理。为我答疑解惑,也算微幅不浅。可惜偏偏无人知晓,也无人对我说个清楚明白,如之奈何?” 张明远看向众人,缓缓道:“这件事,你哪里能想的周全。一则辽国不许,二则,西夏覆灭,大宋要面对吐蕃、回鹘和辽国,疆土大了,固然很好。但那边界的麻烦可不少。再说西夏好比刺猬,搞不好,要伤人。” 费无极拍了下脑门,叹道:“好了,该睡觉了。”张明远举起茶杯,吹了口气,叹道:“明日该回终南山。”一股白气徐徐腾起。费无极喝了口茶水,笑道:“可不是,素斋才是美味佳肴。用仰天池的冰水煮茶,味道妙不可言。” 谈笑风生之际,二人都笑,吹灭蜡烛,窗外风雪交加。京兆府长安城的上元之夜,美轮美奂。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喜笑颜开。夜深人静,星星点点的灯火,遍及长安城的大街小巷,沁人心脾,妙不可言。 第36章 春暖花开 转眼间又是一年冬去春来。不多时,慢慢的,关中大地便春暖花开了,终南山上的积雪早已融化,山涧雪水潺潺而下,叮咚作响。雄鹰展翅,呼啸沧桑。 大嘴见几个弟子在外边堆的白色雪人早已消融,就出来走一走。张明远、费无极站在墨绿的不老松跟前,看向远方,但见红日冉冉升起。银装素裹间,顿时红晕开来,那朝阳刺得人睁不开眼。张明远和费无极捂着眼睛,大嘴也低下头去,不敢去看。三人的衣衫上都被红光照耀,愈发鲜艳。 大嘴道:“臭小子,你们去年出去为何杳无音信,过了那么久才回到关中。可是走了不少地方。等到初冬飘雪,上元佳节再回来?真厉害!”不多时,春寒料峭之际,大嘴又转身回厅堂去了,张明远和费无极紧随其后。 大嘴拉着张明远、费无极,看个不住,心下又喜又悲,喜的是他二人长大成人,出息了许多,行走江湖,也多有见识。如今文武双全,滔滔不绝,能说会道,实在令人高兴。悲的是他二人总是下山,很久不见,颇为担忧,还有就是他们还不肯与张小宝和费无天相认,合家团聚。打小看他二人长大,如今他们行走江湖,如若遇到危险如何是好?看他们离自己而去,当时心中着实空落落的,就埋怨起来,顿时指着二人脑袋瓜,笑出声来,“你们都长大了,心也野了,是也不是?” 张明远心下早已明白师叔之意,也热泪盈眶,看着大嘴师叔,马上泪光点点道:“师叔何必如此,我们也挂念您,不知您当年行走江湖,怎样?” 费无极坐在椅子上,笑的前仰后合,顿时拍手乐道:“看看你们,老大不小了,还孩子气。泪光点点,成何体统。”环顾四周,乐个不住。 李长安道:“臭小子,你师叔也是有感而发,你们到他这个年纪也是一样,你们可知?”李长安嘴上不说,看着爱徒,自然欢喜万分。 扁头闷闷不乐,皱着眉头,冥思苦想,道:“师父,师叔如何厚此薄彼。是不是也该是个头了!俺想不通,俺不服气,俺郁闷之极!” 阿长一怔,看着张明远、费无极,眨了眨眼睛,埋怨道:“明远、无极去了东京、西夏、雄州、幽州、恒山、嵩山,这么多地方。什么时候我们也去耍一耍?” 李长安笑道:“耍一耍?何出此言!”捋了捋胡须,神情肃穆开来,不觉摇摇头,叹了口气。 大嘴道:“让你留在山上好吃懒做,还想下山耍一耍。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要知你小子会说这话,师叔就不拦你们,爱上哪上哪。没人捆住你们的手脚。”顿时闷闷不乐,敲了扁头脑门一下,“你这肥头大耳的混小子。” 扁头一脸冤枉,低下头,十指交错,不知如何是好,瞅了一眼众人,乐道:“好生气,好冤枉。这耍一耍又不是俺说的,何必怪俺。” 李长安叹道:“既然如此,你们下山走一遭也未为不可。此番去东京打擂,不如扁头、阿长就跟着一起去,如何?” 大嘴眨了眨眼睛,挠了挠后脑勺,一脸难色道:“这个,恐怕,不合适,我看他们还是留下陪我好了。”对李长安摇摇头,使个眼色。 扁头、阿长,抬起头,一脸不悦,齐声道:“这是为何?师叔不可厚此薄彼,如若不然,我们就不开心了。” 张明远也看不过去,就恳切道:“应该让二位师哥下山了,他们去了,多些欢乐,一路上我们说说笑笑,也不错。” 大嘴听了这话,计上心头,马上笑道:“扁头、阿长,你们听听看,明远这话你们莫非听不出什么不对头么?他拿你们当作开心果,你们好比瓦子里的猴子,他们把你们当猴耍,供他们取乐,你们还浑然不觉,真可笑。” 扁头和阿长都看向张明远,张明远矢口否认道:“绝不可能如此,师叔在开玩笑,故意这样挑拨离间,你们不可听信。” 李长安笑道:“师弟这样说,可不大好。”大嘴尴尬一笑,缓缓道:“开个玩笑,他们难道听不出来。” 扁头摸了摸大嘴肥肚皮,轻轻拍了拍,翻个白眼。阿长道:“师叔真坏,让我等不开心,岂有此理?”也摸了一下大嘴肚皮,笑了笑。 费无极满不在乎,信口道:“一起去,去东京玩玩。如若师叔不让他们去,我和明远师兄就不去了,我们好累,行走江湖果然不容易,回到终南山想歇歇脚。” 李长安一怔,道:“那你们一起去,也好。路上有个照应。”看了一眼大嘴,顿时使个眼色。 大嘴听了李长安的话,一脸不悦,又劝道:“他们出去非惹祸不可,最不放心扁头。扁头你还是听话,和师叔在山上多开心。” 扁头笑呵呵道:“不!俺就想去。”说话间一个小酒窝跃然脸上,如此憨态可掬,惹得费无极忍俊不禁。张明远转过身来,也是乐此不彼。阿长并不感到有什么可乐的,这憨态可掬看太多,也就习以为常了。 李长安见状,心下已定,意欲让扁头、阿长和张明远、费无极一同下山。只有大嘴若有所思,存有疑虑,不知所谓何故。 阿长见大嘴闷闷不乐,就问道:“大嘴师父,为何不让我和扁头下山?” 大嘴不假思索,立马掷地有声道:“怕你们闯祸,自寻烦恼。”扁头叫道:“借口!俺不信。”随即抱着李长安,假装泪光点点。 李长安道:“你们可以去,师父同意。”立马安慰扁头,轻轻拍了拍扁头的后背。又对阿长微微一笑。 扁头喜出望外,眼睛睁得如铜铃,立马喜得乐开了花,拽着阿长的手,摇了摇,喜出望外道:“真的!太好了,俺盼星星盼月亮,如今见梦想成真了。” 大嘴道:“不可!”摆了摆手,依然固执己见。扁头拉着大嘴,摇一摇他的身子,又给他挠痒痒。大嘴被扁头搞得抵不住,不觉哈哈大笑道:“要约法三章!” 扁头也笑容满面,爽快答应下来:“好,俺答应,一言为定。”众人喜笑颜开,李长安摇摇头,乐此不彼。 大嘴道:“到了东京,不可贪杯,不可惹是生非,不可人前显摆,不可说是终南山弟子。”掰着手指头,叮嘱起来。 阿长一怔,马上看向大嘴,惊道:“何出此言?”大嘴继续坚持,目不斜视,叫道:“依不依,一句话?” 扁头无可奈何,皱眉之间,勉强点点头,委屈道:“依!俺依了。师叔你,可要说话算话。” 李长安道:“下个月下山,去东京,一则看望皇上,二则探探虚实,听说此番东京来了不少武林高手,你们可记下了?”微微一笑,缓缓上前,神情肃穆,语重心长之际,对四个徒儿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再三叮嘱。 阿长道:“放心好了,师父不必如此。我等记下了,绝不敢忘记。”使劲点头,不觉喜出望外。 李长安捋了捋胡须,神情肃穆之际,叹了口气,笑道:“嫌为师唠叨了不成?” 扁头摇摇头,不觉笑容满面。阿长道:“扁头眼下乐出屁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真可笑。” 李长安一脸狐疑,便捋了捋胡须,问道:“果然如此,为何乐出屁来?下山就这样开心,至于么?” 大嘴乘此机会,笑了笑,便火上浇油开来。“年纪不大,排场不小,还嫌烦了,臭小子。”扁头道:“大嘴师叔,俺没有。”大嘴朝扁头后脑勺摸了摸道:“鬼都不信,臭小子。” 扁头难为情,一时语塞,吱吱唔唔道:“师叔别这样,俺也很好,如何不信俺,岂不冤枉了俺。”满嘴语无伦次,眼珠子转了转,破涕一笑。 李长安将扁头、阿长招呼近前,仔细再三道:“但愿如此,此去东京不可肆意妄为,须知出门在外,不可惹是生非,不可人前显摆,不可人前卖弄,不可人前吹嘘,可一一记下了?” 扁头、阿长使劲点点头,齐声道:“师父放心,我们知道了。”李长安轻轻用手指头敲了敲二人后脑勺道:“又嫌烦了?” 扁头摇头晃脑,哭笑不得。阿长一脸委屈,欲哭无泪。大嘴继续火上浇油道:“嫌烦就不用去了。” 听了这话,扁头急道:“大嘴师叔,孩子气,说话不算话。”阿长也急道:“大嘴师叔居然欺负我们。” 李长安庄严肃穆道:“一派胡言,哪里有师父欺负徒儿的道理,岂不自欺欺人?”随即给大嘴递了一个颜色,微微一笑之际背过身去,捂嘴暗笑。 大嘴镇定自若道:“你们说怎么个欺负法啊,既然觉得师父、师叔欺负你们,那你们就不要去了,免得说把你们欺负走了,就得不偿失了。” 张明远笑道:“师父,师叔,不必如此,让他们去好了,他们在山上一定憋疯了。” 费无极似笑非笑道:“就是不疯,也可怜兮兮。看看扁头师哥都瘦了,阿长师哥都矮了。” 李长安捋了捋胡须,叹道:“从去年算起,为师已有十年没去东京了,也好端端的,如何就疯了?真是孩子气,孩子话!” 大嘴笑道:“两个人,别孩子气了,去吧!你们总是长不大,这可如何是好?”说话间摸了摸扁头的脸蛋,又瞅瞅阿长的眼睛。扁头,阿长笑出声来,齐声道:“这还差不多。” 张明远拉着扁头、阿长,对他二人耳语起来:“东京,特别好玩,好吃的特别多。”扁头和阿长惊得呆了,笑了笑。 大嘴把耳朵凑近,偷听起来,心里乐个不住,随即笑道:“臭小子,又是吃吃喝喝,东京有什么好的,就是不听话,还是终南山好!” 阿长笑道:“大嘴师叔不爽快,偷听我们讲话。”扁头问道:“好吃的,东京眼下真的很多?俺只记得小时候,东京吃喝玩乐很多,这么多年了,不知还像不像小时候。” 费无极伸手比划之际,笑道:“那可不,人山人海,都在吃吃喝喝。一口大锅,一头猪,肥头大耳,味道好极了!”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 时光如梭,转眼一个月后,终南山阳光明媚,绿树成荫,山涧溪水,叮咚作响。桃树上早已结了果子,桃花早已不见了踪迹。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一同下山,往长安城去了。 四人本想到长安城见种师道、种浩一面,奈何二人早已去了东京,原来种溪在元宵节后,就去了东京。如今几个月过去,很久没回家,做爹爹的种师道和做哥哥的种浩,便去看他了。老夫人尹氏与姚月、种雪坐着马车把四人送到长安城的城门口,众人依依不舍,开起玩笑。 种雪目不转睛看向张明远,紧锁眉头之际,缓缓问道:“明远哥哥,你去年上元佳节从东京回来,为何眼圈红红的?我们上山,你也闷闷不乐,一言不发。元宵节让你下山到长安城过节,你也婉言谢绝。眼下暮春之际,树上结了果子,有好果子吃了,你倒好了许多。你倒是真好了,还是假好了?千万告诉我,如若不然,做妹妹的可要提心吊胆了。”听了这话,张明远一怔,动了动嘴唇。 不等张明远开口,扁头道:“你明远哥哥自打从东京回来,那个脸,要多黑有多黑,要多长有多长,好似俺欠他钱一般。俺细细想来,倒也没欠他钱。俺想他可能是被江湖给吓傻了。俺就说,江湖并不逍遥快活,也有血雨腥风。他们偏偏不听,非要下山去逞能么。结果回来便吓坏了,能怪谁,俺看只能怪他们自己。”说话间双手叉腰,挑了挑眉毛。 阿长道:“我们此番也要一同走一遭,之前很想去,偏偏错失良机。听说蔡太师设宴,有黄雀鲊,把我们都馋的要命。”偷窥一眼扁头,接着道:“我以为黄雀鲊再好吃,毕竟是富贵人家的东西。我们寻常百姓家,还是吃些牛肉饼为好。党项人的羊肉也不错。上次明远和无极去兴庆府,带回的枸杞还有很多。我便与扁头下山买了一只羊,炖了汤,滋味甚美,鲜的不得了,实在回味无穷。” 费无极见阿长在使眼色,便心领神会道:“东京的羊肉汤,味道最是鲜美。我们此番定要去喝一碗。”扁头道:“一碗哪够,俺不喝个三碗五碗,誓不罢休。”众人捧腹大笑。 张明远道:“姚月妹妹,种雪妹妹,你们放心好了。我好了许多,眼下春夏之交,和去年一样。没什么烦恼,只是上个月春寒料峭,有些伤风感冒,怕是难以抵抗,眼下总觉得不大舒适。”说话间打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眼睛也倦意未消,原来昨晚上还在想着自己的爹爹,嘴上不愿相认,可心下依然惦念不已。费无极心知肚明,却不愿提及此事。 姚月也知道了那件事,在种师道等人去往东京之前,老夫人尹氏还再三叮嘱,不让众人提及此事,以免张明远和费无极伤心难过,故而众人谨小慎微。 尹氏拿着两个包袱走上前来,微微一笑,道:“明远,无极,你们去东京散散心也是极好。这春暖花开,春光明媚,春意盎然之后,心烦意乱之事,就随着一江春水向东流了。何况眼下春去夏来,天气一日比一日热了。可不能心烦意乱,以免急火攻心。” 姚月接过老夫人手中包袱,叮嘱道:“这两个包袱里,是一些糕点,你们四个路上吃。种浩和种溪走时,也带了一些。你们到了东京,见到他们,别忘了,让他们照顾好爹爹。”种雪道:“爹爹走时又咳嗽了,我看怕是旧病复发。” 张明远惊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劝住他老人家?春寒料峭,不宜出行。眼下春夏之交,穿衣最是麻烦,薄不得,厚不得,多不得,少不得。昼夜冷暖,差异不小,还是要谨小慎微才好。” 尹氏摇摇头,苦笑道:“你干爹的性子,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他最疼爱溪儿。虽说元宵佳节过后,溪儿就离开京兆府,去往东京。也没过几个月,偏偏他放心不下,还要去看看。他又说,到了东京与张叔夜大人讨论边关要事,便是非去不可。老身就不好再阻拦了!我种家军世世代代,便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马革裹尸,为国尽忠。你们看看,如何可以阻拦你们干爹?人生在世,志在四方。我如若不是妇道人家,也想建功立业,出人头地。” 费无极道:“也是,干爹为国尽忠,我们做晚辈的自愧不如。”阿长道:“你们就不要伤心难过了,常言道,春意阑珊,要如沐春风才是。眼下瓜果蔬菜要上新了,多吃几个好果子,才是好兆头呢。” 扁头道:“俺此番是重归故里,不知家乡如今可好?还记得小时候在汴河边,那春夏秋冬真是好极了。汴河边的果园子里,俺还偷过桃偷过杏,偷来的果子最好吃。还有汴河里的鱼和乌龟,打渔的老头总想追上俺,可那时候虽说肥肥胖胖,但毕竟年纪小,老头也跑不过俺。俺总觉得两个屁股蛋子要掉了,晃来晃去的。”边说边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两个屁股。众人哄堂大笑。 尹氏道:“扁头的家乡在开封府何处?”姚月道:“上次听种溪说,在开封府东明县。”种雪道:“不错,是东京郊野的一个小县,有汴河流经,也算不错的地方。” 扁头点了点头,介绍道:“俺小时候可是有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团团圆圆,其乐融融。可是俺爹和俺娘死得早,俺真想他们。俺要回去祭祖,给俺祖父祖母俺爹俺娘烧香磕头,保佑俺无灾无难,无病无祸。祖宗有灵,天下太平。”众人忍俊不禁。 张明远道:“一大家子人?那该有多少人。”费无极道:“不知是四世同堂,还是五世同堂。人多了热闹,可吃饭时候,便要抢起来了,如若不然,没得吃,要饿肚子了。”此言一出,扁头早已泪落如雨,阿长瞧见,憋着不笑。 众人又说了几句话,相互辞别。老夫人尹氏等人坐着马车,渐行渐远。张明远等人也跨马,离开长安城,往东京赶去。一路上,马不停蹄,欢颜笑语。莺歌燕舞,和风拂面。 第37章 大相国寺 来到东京,扁头东张西望,阿长喜笑颜开。张明远只管走路,费无极也是吊儿郎当对眼前的热闹,漠不关心,好似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四人且头且谈,但见,人头攒动,人声鼎沸,说什么也彼此听不清。只好只顾走路,等到僻静处,停下来说几句话。扁头听街边小商小贩叫卖起来,就踮着脚,看个不住。阿长却只是低下头就看的一清二楚。 走的累了,挤来挤去,扁头甩了甩胳膊,不小心碰到一个小姑娘,见那小姑娘一脸不悦,瞪着眼睛。扁头便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笑道:“哎呦喂,小美女!俺不是故意的。莫怪,莫怪!” 小姑娘白一眼扁头,撅撅嘴,气呼呼道:“猪头先生,胳膊那么粗还甩什么甩?”听了这话,路人都忍俊不禁,扁头尴尬一笑。 阿长前仰后合,笑的合不拢嘴,乐道:“猪头先生!笑死我了。”扁头闷闷不乐道:“让你笑话俺,岂有此理?”马上拉着阿长,示意他弯下腰,要敲他脑门。 张明远见二人如此,便摇摇头,劝道:“大街上,就不要孩子气了。此地人多眼杂,不可惹是生非,以免自寻烦恼。” 费无极停了下来,走到阿长跟前,对他耳语起来:“让他打一下又何妨,何必躲躲闪闪,此处人多眼杂,扁头方才甩一甩胳膊就碰到人,你还怕什么,他再碰到大汉,岂不自讨苦吃。你就惯着他,他迟早自讨苦吃,也用不着你再捉弄他了,别人自会替你出气,惩罚他。” 扁头学着大嘴样子附耳上前,意欲偷听。听到此话,火冒三丈,凶巴巴道: “好啊,无极,你小子够厉害,俺不饶你。”又去追费无极,可惜费无极身轻如燕,躲开了。扁头气呼呼,只好朝阿长大腿踢上一脚。 阿长惊道:“死胖子,脚力够大,可恶!”揉了揉大腿,话虽这样说,其实根本没踢上,原来扁头想踢阿长的屁股,只可惜扁头的腿太短,够不着。 张明远转过身,见路上有人指指点点,便乐道:“你们又胡闹,人来人往,当心惹是生非。” 就在张明远话音刚落之际,果然扁头碰到一个摊位,没站稳被人潮挤个人仰马翻,一屁股,坐到人家小贩的炊饼箱子上去了,热腾腾的炊饼,被扁头坐了个扁头样,炊饼大哥叫嚷着索赔。 有人围观一时间好生了得,扁头只笑不语,顿时放了一个大大的屁,不过,一点响声也没有,人群马上四散逃离,果然是响屁不臭,臭屁不响。张明远赶忙上前赔礼道歉,给上些银子钱打发了,才算是了却一桩麻烦。 张明远赶忙拉着扁头离开人潮,埋怨起来:“好了,还默然无语?沉默是金?你就不怕人家笑话你么?” 扁头瞪了一眼张明远,不服气的埋怨道:“俺可是你师哥,不可没大没小。”阿长气道:“扁头,又惹是生非。” 费无极笑道:“无关紧要,没事,这炊饼被扁头屁股压扁了也无妨,就怕一屁熏臭也吃不了了。” 张明远摇摇头,笑道:“走了,去找干爹和种浩、种溪,不知他们现在何处?上次我们抵达东京住过的那家客栈很不错,如若他们还在就好找了,顺着汴河,轻车熟路。不过眼下我们不着急,去州桥逛一逛可好?”一语落地,众人喜上眉梢,紧随其后,一路上扁头与阿长又打打闹闹。 阿长笑道:“猪屁真多,大胖黑猪!”原来扁头一袭黑衫。扁头笑道:“猴屁股真红!”原来阿长穿了一身红衫。 “我是什么?”张明远指了指自己,看向费无极,示意他嘴下不可一派胡言,要乖巧些,说的中听才好。 费无极转了转眼珠,马上笑了笑,叫道:“白衣大仙!”张明远指着费无极,笑道:“无极便是绿衣公主了?” 阿长感觉纳闷,马上问道:“无极喜欢绿衫,到西夏去是这样,如何此番还是?莫非是太懒不想洗衣服,还是念旧,不愿以旧换新?” 费无极转过脸去,得意洋洋,目光如炬,笑道:“绿色乃青春之色,我偏爱!偏爱就是偏爱,别问那么许多缘由。这理由可说得过去?” 扁头问道:“明远为何喜欢白色衣衫?俺倒要讨教一番,看你是何理由?不妨说说看,也让俺涨涨见识。” 张明远伸手一指,笑道:“大夏日的,白色凉快啊!”环顾四周,但见许多人都是白色衣衫。四人说说笑笑往州桥而去。 在州桥逛了片刻,张明远提议去张叔夜府邸拜访,众人便买了些蜜饯果子,往上土桥而去,一路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几个壮汉穿着褂子,露着胳膊,推着太平车咯吱咯吱响个不停,那小商小贩紧随其后也忙前忙后,满头大汗。 张明远等人见状,皆佩服有佳。走到张叔夜府邸门口,扁头见街边卖瓜果的,便上前看个不住,阿长也跟上前去。张明远和费无极见二人嘴馋,便又买个西瓜和一些桃子、杏子。 几个小孩见扁头又肥又胖,见阿长又高又瘦,皆围着二人蹦蹦跳跳,欢颜笑语。二人哭笑不得,轰都轰不走。张明远和费无极忍俊不禁,乐个不住。 张明远等人还在喜笑颜开之际,只听一语袭来,“你们终于来了?等你们好久了。师公早已飞鸽传书,我们就盼你们下山散散心。如今春暖花开早已过去,炎炎夏日即将来临,又是一个暮春之际,还想起出使西夏那回,想必你们也不会伤心难过了。”张明远看时,原来是种浩。 正在此时,又是一语袭来,“山上过冬过够了,眼下下山到东京,你们好似冬眠后的蛤蟆。” 阿长喝道:“谁啊?神神秘秘,鬼鬼祟祟,谁蛤蟆了,口出狂言,快出来!”扁头道:“可不是,出来给俺瞧瞧,别偷偷摸摸。”伸手一指,闷闷不乐。 “明远、无极、扁头、阿长,你们可算了啦。”众人看时,居然是种师道,后面还有张叔夜。种溪躲在种师道身后,哈哈大笑。 张明远等人这才明白,方才是种溪在开玩笑说他们是癞蛤蟆。张明远四人将种溪抓住,四人和种溪玩闹片刻,种溪讨扰后,众人哈哈大笑。 种溪气呼呼道:“哪有你们这样做哥哥的,当着我爹爹的面,欺负我?好久不见,居然这样,真过分。” 种师道笑道:“溪儿又胡说,明明是你先欺负他们,居然怪他们欺负你。不可太淘气,好歹你也是朝廷画学生了,不可有失庄重。” 听了这话,种溪闷闷不乐,张明远四人和种浩摇摇头,乐个不住。张明远四人上前对种师道和张叔夜见礼。 张叔夜道:“扁头、阿长,你们也来东京了?扁头,你这是回乡祭祖不成?如何你师叔大嘴没来?” 扁头道:“师叔不愿来,我们下山他都百般阻拦。”种师道叹道:“想必大嘴也是有苦难言。” 张明远道:“干爹,张大人,此番我们四人一同下山,师叔并不放心,还闷闷不乐,百般阻拦,不知何故。” 费无极道:“明远师兄又开玩笑,师叔可没阻拦你我二人,只是不愿扁头、阿长两位师哥下山。”扁头、阿长齐声道:“不错。”种师道和张叔夜面面相觑,笑而不语。 张明远和费无极齐声道:“你!何时来的?如何不一块来,一个人偷偷摸摸就走了。”赶忙上前握住种浩的手。 扁头、阿长也紧随其后。种溪挽着种师道的手,说些画院的故事,种师道听得津津有味,父子二人,喜笑颜开。 种浩笑道:“你们看还有谁?”一语落地,转身一指,一人近前。 张明远、费无极一怔,喜出望外,诧异道:“段王!一路多有劳顿,近来可好?”原来是大理国王段和誉。 费无极近前笑道:“段王,我素闻大理国很远,你何时到的东京?一路辛苦,佩服佩服。” 段和誉微微一笑,叹道:“昨日赶到,听说东京打擂,如何不来凑热闹。”看着扁头、阿长一怔,问道:“这二位是?” 张明远介绍道:“这二位是两个师哥。”费无极道:“不错,此番一同下山,路上做个伴。” 扁头一脸不悦,上前拱手道:“俺又不是哑巴,自个来,俺叫扁头,还望段王指教,听说大理国有很多孔雀,十分美丽。大理国可有什么美味佳肴?” 段和誉一怔,笑道:“美味佳肴还是东京多,我大理国也没多少。看先生如此,必是食肠宽大,美食鉴赏大师了不成?” 种师道笑道:“去年上元佳节,他们都在长安城做了美食鉴赏大师,一个个胃口不小,微幅不浅。可是都吃不了几口,恐怕是美味佳肴太少,不合胃口罢了。后来都说,上元节太热闹,喝些酒就饱了。”众人都笑。 阿长也作揖见礼道:“我是阿长,段王好。”种浩拉着扁头与阿长,问道:“如何这般拘谨?” 扁头笑道:“初次见面,不可造次。俺可懂得一些分寸,不似你们,好不识趣。这自来熟,俺可不会。” 段和誉笑道:“不必如此,本王也喜好结交江湖豪杰。终南山上的人,都算我的朋友。”一语落地,众人顿时不再尴尬。 张叔夜环顾四周,喜笑颜开,扬起袖子,往前一挥,笑道:“既然齐聚东京,自是缘分,何不吃酒去?本官请客,尔等不必客气。” 种师道喜上眉梢,紧随其后,种溪跟上前去挽着种师道的胳膊,回过头对张明远等人做个鬼脸。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扁头、阿长跟在后面,且走且谈。 费无极只顾与段和誉交谈,种浩、扁头、阿长见状闷闷不乐。张明远拉住费无极,笑道:“怎么?有了好朋友,连哥们弟兄也忘记了?” 阿长也不高兴,纳闷开来:“怎么,无极,这是几个意思?”扁头道:“别忘了你可是俺终南山的人!”气呼呼之际,一把拽过费无极。 费无极马上指着扁头,瞪着眼睛,问道:“约法三章,莫非忘记了?”扁头顿时捂嘴,尴尬一笑,叹道:“忘记了,你又能怎地?” 种浩拉过扁头,问道:“何出此言,什么叫做约法三章?”扁头耳语道:“大嘴师叔不让我告诉别人,我们是终南山来的。” 种浩摇摇头,诧异万分,低声细语道:“这是为何?”扁头笑了笑,摇头晃脑道:“俺不知道!” 段和誉道:“你们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张明远也笑道:“鬼鬼祟祟,成何体统?”不觉也纳闷开来。 费无极道:“扁头师兄一定又想好吃的了。”阿长瞠目结舌,冷笑道:“死性不改!” 扁头不以为然,撇撇嘴,叫道:“胡说八道,岂有此理?”瞪了一眼阿长,意欲去抓他,阿长眼疾手快,躲闪开来。 种浩拉过张明远、费无极,追问道:“约法三章,我们也不是别人,再说,终南山怎么了?如何就不能说,不可说?岂不奇怪?” 费无极道:“大嘴师叔说的,我也觉得古里古怪,不可思议。”轻轻拍了拍种浩的后背。张明远道:“这个实在不大明白,也许有师叔自己的道理。”不觉摇摇头,神情肃穆开来。 段和誉道:“此番东京打擂,有许多武林高手在所难免,想必不让你们说出终南山,也是怕惹出祸端。可见你家师父和师叔用心良苦。”说话间,情真意切,神情肃穆。 种浩点头叹道:“段王所言极是,我也觉得,是这道理。” 扁头道:“约法三章好不爽快,莫非俺给终南山丢人现眼了不成,大嘴师叔明摆着是欺负人嘛!”说话间嘟囔开来。 阿长也想不通,挠了挠后脑勺,看向四周,没好气道:“终南山莫非见不得人了?” 张明远缓缓道:“不必胡思乱想,此番东京人多眼杂,多加小心也是有必要的。”种溪道:“哥们弟兄今日聚齐,吃酒,吃酒,不必胡思乱想。”顿时喜笑颜开。 费无极叫道:“吃酒去了,扁头师兄,好大炊饼,走,大相国寺那边,美味小吃,应有尽有。烧猪肉一绝,惠明师傅,无出其右。”说着窜入人群,去追张叔夜和种师道。 扁头追向费无极,在后面急道:“师弟,别忙,等等俺!这臭小子,欺人太甚,好吃的,不早说,害得俺说许多废话,肚子都咕咕叫了。”众人忍俊不禁,一同随后跟来。 张叔夜引领众人抵达大相国寺桥附近的酒楼,叫来店小二,点了肥鸭、嫩鸡、鲜鱼、烧猪,又上了茶酒。这附近的僧侣不少,故而街市上时有和尚走来走去,售卖香火的店铺,也是一家挨着一家。众人举杯痛饮,喜笑颜开。一同看向近在咫尺的大相国寺,果然门庭若市,热闹非凡,哪里是寺院,分明是闹市。那巍峨的牌坊,红墙绿瓦的殿宇,处在闹市区,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这大相国寺可是大宋皇家寺院,颇有历史渊源,相传为战国时魏公子信陵君的故宅。后来唐睿宗时,赐名大相国寺,并大兴土木,予以扩建。等到大宋年间,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这大相国寺便极为显贵。宋太宗、宋英宗、宋徽宗先后为寺院题额或制赞,寺院各院住持的任命和辞归均由大宋天子诏旨允准。高僧、达官、文人、使节、百姓出入其间;佛事、巡幸、文娱、参访、商贸汇集其中。历来是东京最为热闹非凡的地方。 张叔夜道:“明远、无极,你们爹爹听说你们二人离开东京回终南山后,他们痛心疾首,眼睁睁看着中秋佳节不能合家团聚。本官看着也感同身受!” 种师道叹了口气,劝道:“明远、无极,别怪干爹多嘴,你们的心绪,干爹心知肚明。这件事放在谁身上都不可能轻易接受,你们伤心难过在所难免。不过人生在世,生老病死和喜怒哀乐便是家常便饭。你们要想开一些,年纪轻轻不可太过固执,以免痛不欲生。” 段和誉早已听种师道和张叔夜说过张明远和费无极与他们父亲张小宝、费无天的故事,何况大理国与青城山也多有往来。每次段和誉抵达东京,总要从建昌府出发,路过青城山和成都府,又路过终南山和京兆府。故而和青城山掌门人费无天颇有交情,眼下见费无极如此闷闷不乐,自然要加以劝解,但作为大理国主,不好直言相告,故而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费无极。 张明远摆了摆手,缓缓道:“大家不必劝了,我心知肚明,多谢干爹和张侍郎的好意。这件事,再做计较,我想还要从长计议。我还要许多日子,慢慢想一想。还望诸位明白。”随即端起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费无极见张明远如此,也叹道:“我也好了许多,眼下不想提及此事,还望诸位可怜于我。此乃家务事,我都多大人了,我会料理好,多谢诸位关心。大家的好意,心领了。”费无极见张明远如此,也叹道。 种浩伸手一指,掷地有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说了,明日打擂,我们就发泄一番,未为不可。” 扁头一本正经道:“不错,心烦意乱,便要发泄。明远和无极就去拳打脚踢的痛痛快快发泄一番好了,俺发泄的话,便是痛痛快快把那猪蹄啃个干干净净,吃个酣畅淋漓。”听了这话,众人破涕一笑。 张叔夜马上吩咐店小二再上一盘猪蹄。原来扁头早已一个人啃掉了一盘猪蹄,那一盘有三个大猪蹄,扁头拿了两个。其余人嫌太油腻,便不曾去啃。种溪见扁头如此,早已乐得前仰后合。 阿长笑道:“到了东京,美味佳肴是应有尽有,简直目不暇接。搞的人眼花缭乱,都不知,该吃什么好。毕竟看着就欢喜,闻着就陶醉。吃着更是妙不可言。” 种师道笑道:“天下诸多美食,偏偏这猪肉最是寻常百姓家,独一无二的最爱,不可思议。” 张叔夜道:“不错,苏东坡有东坡肉传世,这段佳话也算名垂青史了。这烧猪蹄,也是大相国寺烧猪院惠明师傅的手艺,这酒楼的菜乃是从大相国寺烧猪院买来的。谁让惠明技艺高超,远近闻名呢。” 扁头又吃一口东坡肉,赞道:“俺看,还是留下来,到大相国寺跟着惠明学烧猪肉的手艺好了,如此美味,不可多得。让俺做太师,俺也不干。”众人哈哈大笑。 段和誉道:“我在大理国也听说过苏东坡,他也是名不虚传。” 种溪道:“段王,你们大理国尊崇佛家,恐怕不知道东坡肉的滋味了。”众人一怔,都用眼神责备种溪,怪他唐突,冒犯了段和誉。 段和誉见状愣了愣,笑道:“不妨,不妨。我虽说尊崇佛家,但我也毕竟是尘世间的凡夫俗子。我可听说中原有不少佛门俗家弟子,他们皆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便见怪不怪了。况且明日大相国寺门前打擂,更会有许多叫卖肉食的小商小贩。佛门便清净不得了!”众人乐此不彼。 种师道和张叔夜齐声道:“那打擂之事,我等就不去看热闹了,皇上在宫中等候。等你们凑完热闹,我等再相聚。段王此来也为打擂,但愿段王旗开得胜,拔得头筹。”张明远等人听了这话,皆看向段和誉,段和誉笑而不语。 种溪道:“我明日要回图画院待命,就不和你们去玩了。真是左右为难,不得自由。”说话间唉声叹气。众人看向种溪,笑出声来。夜幕慢慢降临,勾栏瓦肆响起阵阵喝彩声,张叔夜才引众离去。 第38章 东京打擂 次日,列国武林高手都汇集东京,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客栈、茶肆、酒家皆是人来人往,客流爆满。街上小商小贩挑着担子吆喝叫卖者纷至沓来,好不欢快。不多时,人群皆涌向大相国寺那边去。 大相国寺门前的广场上,人山人海,三尺来高的台子映入眼帘。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扁头、阿长,一同围观。只见,大宋武士、禁军教头,都参与其中,与契丹武士、西夏高手、吐蕃高僧、回鹘武士、高丽武士、大理僧人、女真勇士在摩拳擦掌的一一过招。双方互有胜负,场面热烈,激动无比。 为了掩人耳目,张明远见身旁有一黄衣老者,就假装不知之状,上前便问道,“大叔,大相国寺门前,今日为何有如此壮观的擂台?” 黄衣老头介绍道:“此番叫做,‘东京打擂,争霸江湖’!这回打擂非比寻常,乃列国豪杰聚集,而非我大宋天下豪杰聚集。” 费无极问道:“这有何不同?”此言一出,很蠢很可笑,话已说出,才觉不妥,不过为时已晚。 老头瞪了一眼费无极,冷笑道:“你这小子,看上去也相貌堂堂,聪明过人,如何问这不三不四之语,好生愚蠢,好生可笑。” 费无极尴尬一笑,自嘲道:“的确如此,见笑,见笑。”扁头、阿长早已前仰后合,笑的抽风起来。 老者看张明远稳重礼貌,就掰着手指头,继续对张明远介绍道。“这打雷,非同一般,不分拳脚掌腿,刀剑骑射,枪戟锤鞭!凡武学有无兵器都可参与其中,获胜者会得到当今圣上御赐的美酒一坛,黄金万两。天下武林高手都为此蠢蠢欲动。每年一届,如今已是第三届。这契丹、西夏、吐蕃、回鹘、大理、高丽,乃至安南都有人前来参加过,去年获胜的便是大理人!”听了这话,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扁头、阿长不约而同,看向段和誉时,段和誉微微一笑。 费无极又问身旁一个紫衣夫人道:“请问大婶,这打擂,可有时限?” 这妇人转过脸来,见费无极相貌堂堂,是个俊俏模样,就心花怒发之际,乘机摸着费无极的胸膛,笑道:“听说,一共三日,一日共比两场,晨时九刻和午时三刻,今日是最后一场,一决雌雄!小哥从哪里来,莫非也想打擂。奴家可告诉你,肌肉要有,不然,就你这瘦瘦弱弱,恐怕不行,会被摔倒!” 费无极惊得呆了,不大习惯陌生女人对自己动手动脚,就笑道:“多谢,男女授受不亲,多有打扰。”赶忙躲闪开来。众人忍俊不禁。 阿长个高,微微低头,问一绿衣小男孩道:“嗨,小鬼,你小小年纪如何也来看摩拳擦掌之事?” 小男孩仰视阿长,掷地有声道:“大叔有所不知,我长大成人要文武双全。如今早早学习,有何不可?”说着双手叉腰,昂首挺胸。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小男孩眨了眨眼睛,把小手放在嘴里,不知大人们傻笑什么。 扁头见一粉衣小姑娘在看,也问道:“你一个小姑娘,为何也至此?俺给你让一条道,你赶紧出去,不然一会人多眼杂,你就麻烦了,出不去被挤趴下,如何是好?” 小姑娘笑道:“我要照顾弟弟,谁要你让道,我人小,人多也不怕,你看,我进来出去,很方便。是也不是?”说着钻出人群,马上又钻入人群,大人们站的高,小姑娘个矮,果然不受妨碍,反而是扁头,弯腰都困难。阿长人高马大,也是如此。 阿长问道:“谁是你弟弟?”小姑娘指着小男孩,缓缓道:“先生好记性,你方才不是与他说话了么?” 种浩道:“看看你们,作为先生,一个个欺负小孩子。”段和誉笑道:“他们都是小孩子。”小男孩眨了眨眼睛,咧嘴急道:“你们才是小孩子,我是孩子王!”张明远等人捧腹大笑。 小姑娘笑道:“这些先生好漂亮,不过--”盯着段和誉、费无极、种浩、张明远,不过到了阿长就仰视起来,不觉脖子酸了,阿长太高,她也看不清什么模样,到了扁头,就捂着眼睛。 费无极心想,这小姑娘有趣,如何用漂亮形容自己,摇摇头不觉好笑。张明远也想,童言无忌,果然如此,什么漂亮不漂亮,小孩子,有意思。段和誉作为国主,听大宋小姑娘这般夸奖,鸡皮疙瘩掉了下来。 种浩摇摇头,心里一乐,这小姑娘实在胡说八道,先生我不是漂亮,是风流倜傥。扁头心里一怔,气个不住。阿长依然人高马大,站在人群里好生显眼。这才明白为何大嘴不让他们下山了,他们两个人的确异常无比。一个太矮,一个太高。一个太肥,一个太瘦。不过皆为父母所生,不可更改。他们也有自己的优势,如何可以笑话他们。 扁头闷闷不乐,追问道:“小姑娘,俺咋了?快说,快说。”小男孩道:“好丑啊!”一脸嫌弃,马上低下头心中暗笑,顿时十指交错。 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阿长哈哈大笑。阿长摇摇头也乐个不住。唯有扁头闷闷不乐,挠了挠后脑勺,尴尬一笑。众人安慰扁头,扁头不睬,白了一眼小姑娘和小男孩。 可此处人声鼎沸,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一浪更比一浪高,早把张明远、费无极等人的笑声淹没了。几个回合后,大部分武林高手都甘拜下风,这所谓武林高手,也不乏那泛泛之辈。其中滥竽充数者,比比皆是。只有四人留了下来,却非大宋中原人士,十分蹊跷,众人看时,而是这样四人: 其一,金国勇士完颜娄室,这人生的皮肤黝黑,虎背熊腰,身强体壮,人高马大,两个大辫子坠在胸前,耳朵上还吊着个银环,明晃晃,摄人魂魄。八字胡须,尽显王者风范,如若不知者,还以为他就是金国的狼主完颜阿骨打了。 此人多笑脸:冷笑、讥笑、嘲笑、大笑,各种各样,无奇不有,乃是令人费解之处。此人眉目浓黑,眼睛大睁,一副愤世嫉俗之状,狂傲不已。 在雄州和幽州时,张明远、费无极早已听说过金国女真人的大名,还面见过完颜阿骨打,只是当时未曾留意,眼下再看,原来女真人深藏不露,身手不凡。种浩、段和誉心里笑了笑,阿长抱胸静观,扁头笑了笑,果然与众不同,威风凛凛。 其二,西夏武士平吉,如今越发威风凛凛,气度不凡。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在西夏是数一数二的武林高手,深得西夏国主乾顺赏识,乃手下大将,镇守黑水镇燕军司。 此番随西夏使节焦彦坚前来,并未暴露真实身份,而是作为护卫。费无极当然记得他,在西夏,曾与他交过手,如何会忘却,他目下是狂傲不羁,令人难以置信。张明远也记得。种浩、段和誉只是听说。扁头、阿长盯着这人的眼睛,看个不住。 其三,吐蕃法王古思罗,一头卷发,脖子上挂着一串牛骨头雕刻的骷髅头,最引人注目之处乃是他肩头的黑鹰。这黑鹰凶神恶煞,好生了得。尖叫一声,可传百米之远,可使人,耳聋眼花,心神不宁,颇为凶险。 这厮可是新鲜,张明远、费无极一怔,未曾相识,不知何方神圣。可段和誉却一眼就认了出来。原来这厮当年在大理、吐蕃边界滋事,打伤过许多大理武林高手。 段和誉当年年纪小,可也记得清清楚楚。种浩看他这般模样,心里一怔,令人望而生畏。扁头看他卷发偷偷乐个不住,阿长看他脖子上的骷髅头,赶忙转过脸去。 其四,辽国萧勇。这人虽在契丹草原,不过长居雄州,故而会说中原话,也最懂中原文化。九尺之躯,容貌甚伟,身材健硕,鼻梁高挺,嘴角上扬,两眼有神,是许多契丹姑娘心中的白马王子,就是雄州宋朝姑娘也知道他的名头。 张明远一怔,费无极更是欣喜若狂。种浩也暗暗称奇,段和誉也目不转睛。扁头、阿长也对此人颇为称道,一个个盯着萧勇,看个不住。许多宋朝姑娘和妇女也盯着萧勇目不转睛,花痴一般,好生了得。 费无极惊道:“莫不是老朋友么?如何有这许多熟悉面孔?”张明远叹道:“果然如此,萧勇、平吉。” 费无极心中大喜,随即道:“想必萧燕也来了。”段和誉问道:“萧燕,是谁?”费无极一脸孩子气,喃喃道;“一个好朋友。” 段和誉也好奇道:“男的女的?”扁头追问道:“胖的瘦的?”阿长也问道:“高的矮的?”其实扁头和阿长自然听李长安说过,也知道萧勇和萧燕,只是眼下开个玩笑罢了。 费无极孩子气一般,撇撇嘴道:“不告诉你们。”挑了挑眉毛。众人乐了,齐声道:“这小子,卖起关子来了。” 段和誉问道:“你们如何认识他们?”种浩心想,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就撒谎笑道:“上回出使西夏,故而有过一面之缘。”段和誉道:“原来如此。” 费无极伸手一指,掷地有声道:“此番不可让他们在此扬威耀武。”张明远道:“东京打擂,他们难免耀武扬威。不过他们撒野就不可以了。” 种浩抱胸道:“那还用说,在我大宋,当仁不让,定要打败一切来犯之敌。绝不让他们逞威风!” 扁头紧锁眉头,叹道:“俺见了这些人在我大宋耍威风,心里憋火。”阿长道:“憋火会憋出毛病的,故而发泄一番,多啃几个猪蹄就好了。”拍了拍扁头的胳膊。众人扑哧一笑。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种浩与段和誉笑而不语。 段和誉叹了口气,缓缓道:“你们五人是宋朝人,本王虽为大理人,可也算大宋一份子。既然碰到了,岂有坐视不管之理。本王也加入你们,同这金国、辽国、西夏、吐蕃武林高手切磋一番,你们以为如何?” 张明远、费无极对视一笑,随即异口同声道:“就等段王这句话了,我等都是好朋友,自然肝胆相照,荣辱与共。” 段和誉乐道:“你们二人如何就‘心有灵犀一点通’了?”张明远和费无极齐声道:“此乃默契是也。” 种浩急道:“我当然要加入!”四人看扁头、阿长之际,二人摆摆手,“我们就不凑热闹了,师父不让我们惹是生非,再说我等武艺差强人意,还是让明远、无极代替我们好了。” 种浩笑道:“既然如此,绝不勉强。你们两人别乱跑,待会我们比试完,再吃酒去!”扁头、阿长答应下来,看向擂台。 那萧勇、完颜娄室、平吉、古思罗,正站在擂台挑衅众人,耀武扬威时。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已飞到擂台上去了。众人喝彩,人声鼎沸。 “你们干嘛也来捣乱?又要和我哥哥打架不成?”突然有人大喊一声,众人看时,原来是萧燕,她气呼呼之际双手叉腰,也飞上了擂台。 扁头眼前一亮,好可爱的小姑娘。阿长也微微一笑,这小姑娘居然如此活泼可爱。种浩一怔,段和誉破涕一笑。 萧燕马上跑到费无极跟前瞪着大眼睛,笑道:“好久不见,无极哥哥,别来无恙?” 费无极低头看萧燕,用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燕妹可好,想我想的要紧么?” 萧燕撅撅嘴:“屁话真多,我哥哥打遍天下无敌手,你们这回不要瞎掺和,好也不好?不然你们就自讨没趣了。”随即拉着费无极的胳膊。 扁头尴尬一笑,阿长倒吸一口气。种浩愕然,段和誉瞠目结舌。没曾料想,这样可爱的小姑娘居然也粗话出口,不过更显可爱。 张明远睁大眼睛问道:“习武之人,手痒痒怎么办?”萧燕翻个白眼,不紧不慢道:“手痒痒就抠啊,这还用问,真笨。”人群哈哈大笑,乐个不住。 段和誉对费无极窃窃私语道:“这就是你口中的美女?”萧燕看段和誉,寻思道,“又一个大帅哥。”再看完颜娄室,也是大帅哥。如何这么多大帅哥。 萧勇回礼道:“二位别来无恙?又见面了。”张明远、费无极微微一笑,拱手道:“失敬,失敬。缘分使然,如之奈何。” 萧勇见妹妹萧燕盯着段和誉看,就清了清嗓子,问道:“这二位是?”目不转睛之际,也看着段和誉。 张明远介绍道:“一个好朋友。”种浩盯着西夏平吉看,段和誉瞪着吐蕃古思罗看。二人又同时看金国完颜娄室、萧勇。 完颜娄室见状,倍觉奇怪,就笑问道:“看什么看?小子,没见过大金国勇士么?”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种浩、段和誉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萧勇道:“你们如何盯着我们看个不住?”西夏平吉问道:“你们为何也盯着我看,没见过西夏武林高手?” 吐蕃古思罗道:“小子,你在看什么?没见过吐蕃武林高手?” 种浩道:“诸位,久仰大名,如雷贯耳。方才听擂台介绍,你们都是武林高手?” 完颜娄室笑道:“武林高手谈不上,打败你们绰绰有余。中原人诡计多端,武艺也不过如此。在下不敢说武林高手,但行走江湖还是意气风发,势不可挡。” 西夏平吉道:“宋朝重文轻武,武林高手也是躲在深山老林里,不敢抛头露面。我西夏武林高手都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吐蕃古思罗道:“是不是武林高手,只有和贫僧过招才见分晓。”人群议论纷纷,好生了得。 有人大喊一声:“大宋也有武林高手,少林寺空远大师,恒山派玄空道长,武当山天一道长,峨眉山明月师太!”众人看时,是一个书生。众人点点头,喜笑颜开。 金国完颜娄室马上挑衅道:“中原有高手也是闲云野鹤,一个个道貌岸然,就知道抱着孔子、孙子的破书,翻个没完没了,一肚子诡计多端,真可笑。” 辽国萧勇紧随其后,冷笑道:“中原武林高手出来切磋切磋,未尝不可。光说不练可不成,毕竟耍嘴皮子,算不得英雄好汉。” 西夏平吉傲气十足,威风凛凛道:“中原武林高手都是缩头乌龟,一个个不敢出来迎战,都在鬼鬼祟祟,偷偷摸摸。” 吐蕃古思罗昂首挺胸,冷笑道:“贫僧从高原而来,就没见过什么中原武林高手,只见过一些读书人,只会舞文弄墨,夸夸其谈。” 萧燕问道:“张明远、费无极,你们如何来东京了?”费无极笑道:“大宋人在大宋,理所当然,有何不可?” 听了这话,萧燕气呼呼道:“我是说,如何来东京看打擂了?”张明远想了想,笑道:“偶遇,实乃偶遇。” 西夏平吉闷闷不乐,伸手一指,冷冷的道:“偶遇可台下观看即可,用不着到台上来跃跃欲试?我们可没功夫和你们说闲话!如若没有人了,我们就宣布打擂结束了。” 吐蕃古思罗问道:“跃跃欲试也不错,贫僧听说你们武艺高强,切磋一番如何?怎么,这二位也要跃跃欲试?” 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齐声道:“好,自当奉陪!”种浩与段和誉也拱手道:“如此机缘,岂有不跃跃欲试之理?”众人抚掌,喜乐无比。佩服四个青春俊杰的勇气可嘉。扁头、阿长在人群里也颇为自豪喜悦。 萧燕撅撅嘴,闷闷不乐。心想,这下坏了,哥哥与无极要打架了,又是令人提心吊胆,如何是好,随即捏着自己的辫子轻轻揉搓起来。契丹萧勇西夏平吉马上目瞪口呆,他们素知张明远、费无极身手不凡,故而心中一怔。再看又加种浩、段和誉,难知底细,故而这般模样,心下没了底气。只有金国完颜娄室和吐蕃古思罗依然狂傲不羁,不以为然。 萧燕马上追问道:“这位哥哥也要比武打擂?你那里来的?莫非武林高手?”伸手指了指段和誉。 段和誉点点头,微微一笑,叹道:“中原自然有武林高手,我不才,愿意跃跃欲试?” 辽国萧勇、金国完颜娄室、西夏平吉只好答应下来,齐声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比试一番未为不可。” 吐蕃古思罗哈哈大笑道:“如此看来,宋朝也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青春气概了?素闻中原武林高手一般是白须大仙,你们这些小子居然敢跃跃欲试,待会让你们甘拜下风就无言以对了。” 张明远等人齐声道:“当然,当然。待会就怕晚辈得罪了前辈,就罪莫大焉了。”说话间,几人不再生疏。 片刻,擂台上准备好了,一个个摩拳擦掌,随着大宋擂台官员敲锣声响,打擂正式开始,擂台周围,人头攒动,人山人海。众人目光齐聚擂台之上。 第一回合:只见这种浩神采飞扬,一把长槊舞得虎虎生威,闪出道道金光,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那一身的轻功也是好生了得,时而飞起,时而落下,辽国契丹武士萧勇根本不能近身,何况与之格斗。 萧勇并不服输,掷地有声道:“可比骑射,敢不敢一决高下?”挑了挑眉毛。种浩点点头,拱手笑道:“自当奉陪到底!” 种浩乃种家军传人,又得到终南山李长安言传身教,武艺高强,不在话下。如今威震塞北,骑射更是看家本领。只见他跨马如平地行走,翻腾自如,轻轻松松拉开铁弓一张,斜躺马背,百发百中,百步穿杨。 那萧勇虽说常在草原狩猎,骑射自然更上一层楼,可此时此刻也甘拜下风,言不由衷。 萧勇并非礼让种浩,只是上次费无极踢伤他的大长腿,故而如今还是没有痊愈,可以打败许多人,又与种浩过招许多已是不已。他甘拜下风,退了下来。 萧燕心急如焚,热泪盈眶,马上扶他歇息去了,回过头对费无极瞪了一眼,这一眼好似许多埋怨夹杂其中,自然令人印象深刻。萧勇回过头来,疼痛难忍,原来腿部出血,好生了得。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第二回合:段和誉与吐蕃法王古思罗比坐禅。垒起高台,看谁在烈日下可以支撑到底。段和誉自小是佛教徒,虔诚无比,最喜欢坐禅。打小就在洱海边,一坐就是一整天,常常早出晚归。此番仿佛遁入某种境界,仿佛置身洱海边,心平气和,清风自来。 吐蕃法王虽说武功极高,可心神不宁,心高气傲,心燥气乱,总想打败段和誉,得到擂主的名头,故而心烦意乱、胡思乱想,虽双目紧闭,却满头大汗。一个时辰后,众人看时,都觉这厮要摇摇欲坠,如何是段和誉对手。吐蕃法王古思罗突然睁开双眼,心生一计,不由暗喜,看这段和誉稳稳当当,便使出阴招,口诵咒文,向那段和誉放飞一只站在他肩头的高原黑鹰,意欲捉弄段和誉,让他猝不及防,掉下高台。 他以为段和誉很是寻常,并没什么武功绝学,正暗自高兴之际,殊不知,他又打错了算盘,自然要自讨苦吃。众人也没曾料想,段和誉还有惊天动地的绝招。只见他耳根一动,料到吐蕃法王古思罗的一举一动,一瞬间十指缓缓展开,一道彩虹之光似孔雀一般从眼前展翅高飞,刺得那黑鹰睁不开眼,黑鹰坠落,惨叫而死。没过几招,这厮败将下来。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段和誉飞下高台后,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扁头、阿长过来,大惊失色。金国完颜娄室也大惊失色,西夏平吉也神情恍惚,不知如何是好。 费无极惊道:“是何绝学?闻所未闻。”段和誉双手合十,笑道:“段氏绝学,孔雀开屏。” 第三回合:费无极不等众人下去,就与西夏平吉针锋相对了。两人近在咫尺,面面相觑。费无极素知西夏平吉的无影掌,西夏平吉也素知费无极古灵精怪的掌法。 费无极使出自创的无极掌,一个八卦光环旋转而出,逼人后退。掌气过人,好生了得。西夏平吉不敌,甘拜下风。只一瞬间,立判高下。费无极出掌极快,无人能敌。 西夏平吉输的心服口服,闷闷不乐,也无可奈何。原来等到他出掌时,费无极早已使出掌气,掌气一发,西夏平吉居然动弹不得,何况是出招。众人诧异万分,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好生了得。 第四回合:张明远飞身而起,众人没看清,他已然身轻如燕之际落到了擂台中间。张明远使出光明掌,从太乙掌转化而来。一道白光腾起,金国完颜娄室使出神鹰掌,一道黑气溢出,臭气熏天,人群四散而开,好生了得。 张明远手起掌落,引来许多蝴蝶翩翩起舞,实在匪夷所思,令人诧异万分。萧燕也目瞪口呆,喜笑颜开。完颜娄室的臭气熏天消失殆尽,这厮顿时魂不附体,败将下来。 打擂结束,东京开封府把战况从宣德门送到宫中,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四人也一同入宫去了。扁头、阿长说想在东京好好玩一玩,众人执拗不过,只好由他二人去了,故而扁头、阿长便没有一起进宫。 那宣德门城楼,巍然屹立,禁卫军身披铠甲,手持红缨枪,昂首挺胸,目视前方。红色杈子外,正对那御街两侧,不多时,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许多人做梦也不敢想,有生之年能走进这道红色宫墙,翻越这顶绿色屋脊。那些望眼欲穿,自是寻常巷陌之间的江湖传说。多少人抵达东京,看上一眼宣德门便此生无憾,夫复何求。 张明远往里走之际,回过头再看一眼街市人影晃动,再听一声市井喧哗热闹,自觉三生有幸,微幅不浅。费无极见张明远如此,轻轻摇摇头,笑而不语。而种浩、种溪却没什么杂念,只觉跟随家父进京后,颇多皇恩浩荡,自当感恩戴德,报效朝廷。 第39章 大宋国宴 见众人前来,宋徽宗大喜过望,开起玩笑道:“既然到了东京,如何不进宫来看望朕,明远、无极、段王、种浩,为何如此?你们莫非不把朕放在眼里不成?此番东京打擂,擂主居然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你们这四人。昨日听说契丹人、党项人、吐蕃人、女真人,前来扬威耀武,朕忐忑不安,就怕他们惹是生非。一则怕他们捣乱,让我大宋颜面尽失。二则怕我大宋武士误伤他们,激怒他们,就麻烦了。没曾料想,今日你们就点到为止,替我大宋挽回颜面,朕高兴之极,要多谢你们才是。原本朕以为那高丽人也不可小觑,奈何他们都败下阵来,故而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说话间,全然没有皇帝的威仪,居然是一个见了故友的俗人一般。话虽如此,哪里知道辽国萧勇也受伤了,也是蔡京和童贯封锁了消息,故而宋徽宗还蒙在鼓里。 听了这话,张明远等人先是一愣,意欲跪拜于地,后听宋徽宗开起玩笑,才缓过神来,乐此不彼。 宋徽宗示意众人不必太过拘礼,大可自由洒脱,但宋徽宗毕竟是大宋天子,众人也不好太过随意,一个个都笑了笑,一言不发。 张明远笑了笑,近前拱手道:“皇上不必如此,作为大宋子民,理当如此。眼睁睁看着列国来此扬威耀武,岂有能置之不理?” 费无极微微一笑,缓缓道:“皇上不必担心,即便我等不出手,想必也有武林高手出手。我大宋武林高手层出不穷,比比皆是,只是我们运气好,恰好就碰到了。”说话间作了个揖。 种浩喜笑颜开,拜道:“皇上龙体要紧,不必为区区小事,牵肠挂肚。我等为人臣子,自当鞠躬尽瘁,竭尽全力为朝廷分忧。” 段和誉神情肃穆,叹道:“皇上可知吐蕃法王古思罗乃我大理国宿敌,此番打败他也是便宜他了,如若不然,废其武功也未为不可。” 宋徽宗环顾四周,扬起袖子,昂首挺胸之际,笑道:“段王乃佛门子弟,自然不会滥杀无辜。朕也最见不得打打杀杀的,把他们的傲气十足打下去就很好,如若惹出什么祸端,我大宋也难免会自寻烦恼,你们自有分寸,朕欣慰之极。” 张明远见宋徽宗如此兴高采烈,但不知是何缘故,便模棱两可的问起来:“陛下近来可好?” 宋徽宗笑道:“还好。你们几时到的东京?去岁,你们出使西夏归来,朕就盼望你们进京,结果又出使辽国,归来已是中秋佳节。今岁春暖花开,你们来了,朕欣慰之至。” 张明远还在想着大相国寺那打擂之事,听宋徽宗一问,不觉又提及此事,也是喋喋不休,笑道:“昨日抵达,没来得及进宫,就遇到这打擂,手痒痒,自然切磋一番。” 听了这话,宋徽宗心里颇为不安,本想利用打擂将一些盗贼草寇一网打尽,没曾料想,被张明远等人给搅和了,不过不可让他们有什么疑心,故而强作镇定,笑容满面道:“原来如此,此番东京打擂也是老传统,从太祖开始,已经很多年了。朕本不喜好这些舞枪弄棒。你们也素知朕喜欢舞文弄墨,只是我大宋要文武双全,才可天下无敌。故而有朝臣献计东京打擂,要选拨禁军教头。你们看看,这下可好,如何收拾局面?段王不可能做教头,种浩镇守京兆府,自然也不可能。明远、无极,你们呢?” 张明远紧锁眉头笑了笑,叹道:“这个嘛,我们在终南山自由自在惯了,让我们到东京,怕是并不适应。再说,师父尚在,不可离开终南山。至于做教头,还给禁军教习武艺,怕是勉为其难,我们都闲散惯了,还望陛下明白。” 听了这话,宋徽宗一脸失望,话到嘴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不再多言,环顾四周,笑了笑。 费无极笑道:“教头,我做不了。我自由自在惯了。受不了禁军里的规矩,如若勉为其难,也辜负了皇上的一片好意!” 宋徽宗尴尬一笑,马上喜道:“看看只顾说话了,赏赐快快拿来。给四大高手呈上。”顿时宋徽宗心中大悦,心想,张明远、费无极他二人如若到了禁军里面,朕岂不睡不着了。岂不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此乃太祖遗训,不可不察。虽说张明远、费无极与我有缘,他们也非贪恋权势之人,可人心难测,变幻无常,难保他们手下心腹不做非分之想,如之奈何。他们也毕竟是文人墨客,还是与他们在琴棋书画这些事上多交流一番,实为一件美事。 张明远等人赶忙摆摆手,谢绝赏赐,拱手道:“皇上,我等愿将此些赏赐送给东京禁军将士,望他们以后保家卫国,忠心耿耿。” 宋徽宗听了这话,惊得呆了,缓过神来,喜上眉梢之际,掷地有声道:“好,你们如此,朕喜乐无比,以后有何所需,尽管开口,朕必不亏待。这四个玉坠,你们且收下。此为朕之信物,你们可凭此物,出入皇宫,还可携剑见朕。”一语落地,一个公公端着黄白之物退下,另一公公端着盘子近前,里面是四个玉坠。 众人拜道:“多谢皇上赏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随即收下玉坠,只见那玉坠天青,坠穗金黄,好一块美玉,上面用瘦金体刻着四个字:吉星高照。 宋徽宗喜乐无比,赶忙上前一一扶起,笑道:“平身,快快请起,我等见面不必如此客气。既然老熟人,自然随便许多,拘礼过甚就令人不快了。” 众人拜道:“君臣之礼,古来有之,不可轻废,还望皇上明鉴。”宋徽宗摆手笑道:“你们就是太过客套,朕不需要这个,起来,起来。” 顷刻,宋徽宗引众前去大庆殿赴宴。张明远、费无极看时,那大庆殿果然气势恢宏,蔚为壮观。金钉朱漆,绿瓦红墙。左右两个楼宇,对称而雅致。如若起了大雾,便仿若了天宫一般。顺着三重汉白玉栏杆,拾级而上,雕梁画栋映入眼帘。大庆殿三个红色大字,书写在金色匾额上,悬挂在大门之上的屋檐上,端坐于正中央。 宋徽宗引众走进大殿之内,抵达宝座,高坐其上,身后宫女侍立左右,打着翠绿孔雀羽毛做的华盖。两边分列群臣,以及辽国、西夏、大理、吐蕃、高丽、回鹘、金国等各国使节,还有今日打擂的列国代表高手,依次落座。 费无极眼尖,上次见过的辽国使节牛舒温居然也来了,顿时愣了愣。美酒佳肴,应有尽有。歌舞升平,举杯痛饮。琵琶声声,锣鼓齐鸣。檀香徐徐,沁人心脾。 看那中间一个绝色女子穿粉红衣衫翩翩起舞,四周有二十个墨绿色衣衫少女,随着乐声,舞动身姿。众人看去,眉黛如画,唇红齿白,一双眸子,含情脉脉,婀娜多姿,体格风骚,身材苗条。那列国使节皆如痴如醉,一个个差点淌出口水来。 宋徽宗大手一挥道:“诸位使节,此番东京打擂,各有千秋。不必在乎输赢,只要互相切磋,也就心满意足了,还是要以和为贵,天下太平才是。” 蔡京捋了捋胡须,傲气十足的眨了眨眼睛,笑容满面道:“诸位使节抵达东京,朝拜我天朝上国,实乃尔等识时务之举。我大宋皇上,皇恩浩荡,如此胸襟气度,天下莫可能及,尔等可明白了?” 此番言语之间对列国轻蔑之意,可见一斑,列国使节心中一怔,一个个一脸不悦,瞪了一眼蔡京,笑而不语。 童贯捋了捋胡须道:“天下第一,自然是出自我大宋了,尔等既然至此,来朝拜一番,见识我大宋气魄,也算不虚此行。”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二位大人,所言极是。我大宋文武双全,自然是天下无敌。”众人看时,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高俅。此番张明远等人总算见到了这厮,也算不易。高俅在江南许多日子,回到东京自然常常陪在宋徽宗左右,宋徽宗对这人也是爱惜有佳,谁让他长着一双会蹴鞠的脚呢。 张明远、费无极一怔,这厮果然是神气十足,有宋徽宗撑腰,这厮昂首挺胸,一副不可一世之状。种浩轻轻哼了一声。段和誉默然不语。 李邦彦风流倜傥之状,掷地有声道:“如此良辰美景,何不举杯痛饮?”宋徽宗道:“来来来,举杯痛饮,举杯痛饮。”一语落地,高俅瞪了一眼李邦彦,恰好被张明远、费无极同时看到。 众人马上会意,立马举杯痛饮,才算打破僵局。张叔夜和种师道也列座群臣之间,张明远等人见二人与蔡京、童贯近在咫尺,却并不交谈,心中自然明白过来。 张明远寻思道:“蔡京与张叔夜不睦,童贯和干爹种师道不和,偏偏皇上又安排他们坐在一起,不知做何感想?这蔡京偏偏是张叔夜大人的顶头上司,童贯又是干爹种师道的顶头上司。真是奇怪,皇上明知他们不和,为何还要如此,岂不是故意而为之?要说张叔夜大人的才学不在蔡京之下,偏偏官位比蔡京低,要说干爹种师道的才干不在童贯之下,偏偏官位也比童贯低。如今倒也想明白了,不为别的,只是蔡京会书画,又老谋深算,足智多谋。童贯多谄媚,会欺下瞒上,巧言令色。而干爹种师道和张叔夜大人二人,太过忠厚耿直,敢于直言犯谏,自然容易冒犯皇威。惹得皇上不痛快,也是在所难免。好在皇上如今并不太也糊涂,重用蔡京和童贯之时,也并不疏远张叔夜和干爹种师道这样的忠臣良将。”想到这里,惆怅无比。 辽国使节牛舒温依然耿耿于怀,似笑非笑道:“大宋皇上所言极是,结局已定,岂可更改?只是一路走来,颇多感慨。” 宋徽宗饶有兴致之际,马上问道:“是何感慨,但说无妨?” 辽国使节牛舒温冷笑道:“大宋东京的确风光无限,不过我大辽的幽云十六州更是风光无限。” 听了这话,宋徽宗尴尬不已,一瞬间脸色煞白,不知所云。世人皆知,大宋自太祖赵匡胤以来,幽云十六州便是一处伤疤。所谓望眼欲穿四个字最为贴切。此时此刻,契丹人说这个分明是有意挑衅,故意羞辱。 众人面面相觑,尴尬不已。蔡京、童贯、高俅、李邦彦,一个个一脸不悦。张明远、费无极两人看时,蔡京马上紧闭双眼,童贯瞪了一眼辽国使节牛舒温,高俅默不作声,李邦彦抬头看天,装作若无其事。 张明远马上掷地有声道:“风光无限也要看时候,此时此刻的风光无限才算是真正的风光无限。莫非草原上如今还有海东青要献给天祚帝不成?”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失色,都知道这话里有话,冷嘲热讽,可见一斑。 费无极东张西望,在寻找萧勇和萧燕,定睛一看,原来他们在辽国使节牛温舒身后。费无极对萧燕做鬼脸,萧燕闷闷不乐,怪种浩让哥哥受伤了。萧燕瞪着种浩,种浩微微一笑。费无极也微微一笑,萧燕气得脸色发白。 辽国使节牛舒温面如土色,吱吱唔唔道:“风光无限?此时怎样?”萧勇横眉怒目,萧燕并不服气。 见辽国使节牛舒温等人如此剑拔弩张,李邦彦灵机一动,打圆场道:“好了,不必如此。诸位再干一杯。” 众人举杯,马上举杯痛饮。萧勇对那童贯翻个白眼,童贯见状一怔,不知为何如此,原来萧勇与童贯有深仇大恨,此为后话。 吐蕃使节蠢蠢欲动,笑道:“没曾料想,大理国王对大宋忠心耿耿。不知大理是一国呢还是大宋一路呢?” 列国使节哈哈大笑,只有五人不知,这段和誉就是大理国王。这五人分别是:辽国使节、契丹武士萧勇、萧燕,西夏平吉、吐蕃法王古思罗。 段和誉不慌不忙,微微一笑,介绍道:“就看怎么说,我大理当然是一国,大宋皇帝承认我段氏大理,这天下皆知,有何异议?我大理也是一路,是与大宋同心同德,肝胆相照,携手并肩,一路同行的一路人,是也不是?”一语落地,这五人才恍然大悟。宋徽宗喜笑颜开,乐此不彼。张明远等人也是笑而不语。 吐蕃使节默不作声,古思罗目瞪口呆,没曾料想,这小子居然就是大理国王段和誉,他父王段正淳才退位,他就即位,还马上来东京和宋朝勾勾搭搭,岂有此理。如若这般,对我吐蕃岂不是大大的威胁?想到这里,古思罗心中暗暗生恨,对段和誉咬牙切齿。 宋徽宗欣喜若狂,笑道:“不错,我大宋愿与大理世代友好,共享太平!”说话间对段和誉点点头,微微一笑,不过心里却胡思乱想,谁知道段和誉说的到底如何,岂不是权宜之计,且提防再三未为不可,随即又道:“同饮一江水,何必太生分?大理与我大宋实乃友好邻邦。” 段和誉笑道:“我大理与吐蕃也是邻居,还望法王不要见怪。方才不过切磋一二,何必在意输赢。” 吐蕃法王古思罗愤愤不平,但也无可奈何,故而皮笑肉不笑开来:“段王快人快语,贫僧失敬,失敬。” 张明远听了这话,才对大理国和吐蕃的恩怨略知一二,那吐蕃历来喜欢骚扰大理国,只因为大理国物产丰富,国富民丰,乃是人间乐土。不似吐蕃,远在高原,烈日曝晒,地冻天寒,雪山沼泽,瘴气颇多,更兼野兽出没,神鬼莫测。 费无极只顾喝酒,不曾多想。萧燕见费无极只喝酒,便担心开来,以为费无极有什么烦心事。费无极的烦心事便是与费无天相认这件事,而萧燕此时此刻却并不知晓。 西夏焦彦坚也跃跃欲试,拱手道:“诸位可还记得永乐城么?”此言一出,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见到这焦彦坚此番也来到东京,如此面熟,自然并不奇怪他如此说话。焦彦坚历来如此,并不稀奇。 种浩道:“当然记得。虽说我大宋当年有所失利,可你要知道,我大宋乃皓月当空,你西夏不过萤火之光,偶尔小胜,又算得了什么?” 一个西夏使节道:“你是何人?”种浩道:“种世衡乃太祖父,种谔乃祖父,种师道乃家父。”顿时哈哈大笑。 “原来你是种师道之子!”焦彦坚瞠目结舌,片刻缓过神来,马上尴尬一笑道:“去我西夏还隐姓埋名,装傻充愣,真是可笑。此番东京打擂,我西夏历来说一不二,输的心服口服。” 费无极暗笑,党项人历来诡计多端,最爱见风使舵,还说一不二,岂不大言不惭? 西夏平吉平生最敬重种师道,故而也拱手作揖以示敬意,缓缓道:“幸会,幸会。原来是种师道后人,多有得罪。” 种浩应声道:“大相国寺前,擂台之上,多有得罪,请勿见怪。”马上回礼。 西夏平吉默然不语,只是微微一笑。气氛由此转机,不知为何,原来天下皆知大宋种家军的威名。 这种家军有三代可谓天下无敌:种世衡,种谔,种师道,便是这种家军的三座大山,令人望其项背。种浩虽说把祖上抬出,为大宋增了一些光,也添了不少彩。可他内心却无比难受。想起家父年事已高还身居小官,如何不愤愤不平。可惜自己年纪轻轻,并不能撑起种家军的大旗,只怪自己没什么太大的建树,此番东京打擂不过小试牛刀,还看以后,跟着家父金戈铁马,方显英雄本色。心中顿时豪情万丈,神情肃穆。 高丽使节高光和道:“我高丽国远道而来,抵达东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前来,都觉新鲜。大宋果然富甲一方,天下莫可能及。” 高丽使节李文玉道:“大宋皇宫虽说富丽堂皇,可也太‘寒酸’了点。”此言一出,众人惊愕,皆看向宋徽宗,宋徽宗面如土色。 蔡京喝道:“大胆,居然敢如此无礼。”童贯也怒不可止道:“小小高丽,如此无礼,是何道理?” 一个高丽使节捋了捋胡须,解释道:“大宋皇帝陛下,不必如此。只怪我高丽使节不曾说明白,且听老夫一言。老夫以为,大宋皇宫虽说规模不大,但蔚为壮观,气势如虹。方才所说‘寒酸’二字便是意在于此。大宋虽不及汉唐幅员辽阔,但气度不凡。故而皇宫大殿也建的风雅极了,天下无出其右。岂不闻周敦颐有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如此看来,大宋宫城之盛,不在规模,而在精美绝伦了。”一语落地,众人无不侧目,佩服有佳。 费无极去问身旁高丽使节高光和,才得知,这方才头头是道的老者,便是高丽国大名鼎鼎的一代名臣,金富轼。 此番金富轼作为高丽国使臣之首,前来大宋。他眼下也不过四十五岁,却自称老夫。张明远也愣了愣,不过从面相看,此人与种师中相似,皆老成持重。 宋徽宗听了方才金富轼的话语,很是佩服,为了联丽抗辽的大计,故而推心置腹回想开来:“还记得朕登基大宝的第三年,也就是崇宁二年,便派户部侍郎刘逵和给事中吴拭出使你高丽国。后来大观四年,朕又派了兵部尚书王襄和中书舍人张邦昌出使高丽国。也算我大宋对你高丽国恩惠不绝了。” 金富轼笑道:“大宋那两次出使我高丽国的故事,老夫也略有耳闻。可见陛下恩泽,我高丽国铭刻在心,不敢遗忘。此番我高丽国出使大宋,便是要与大宋世代友好。” 宋徽宗大手一挥,笑道:“金富轼大人,还是你会说话。你也算高丽国的苏轼,苏东坡了。” 金富轼摆了摆手,仰天长叹道:“岂敢岂敢,陛下说笑了。可惜,本官想与苏学士见上一面也不能。听说苏学士在陛下登基大宝后不久就与世长辞了,可惜,可惜。”不觉叹了口气。 宋徽宗安慰再三,蔡京和童贯等人却不以为然,高俅想起苏东坡,不觉眼里含泪,一杯酒下肚,掩人耳目。偏偏被张明远和费无极看到,二人面面相觑,颇为好奇。原来高俅当年做过苏东坡的小小书童,虽说时日不长,可苏东坡有恩于高俅,故而眼下听高丽人提及故主,不免有所伤感。 种师道常听张叔夜提及苏东坡反对大宋结交高丽国一事,之前并不明白其中缘由,后来才得知,大宋与高丽国结交收效甚微,每次高丽国出使大宋,使团吃喝住行皆由大宋承担一切费用,由此来看高丽国派出的皆是吃喝团。而且远水解不了近渴。 辽国与大宋都拉拢高丽国,故而高丽国两头通吃,坐收渔翁之利。还听说高丽使团中夹杂不少辽国探子,防不胜防,这便是当年苏东坡极力反对大宋和高丽国结交的原由所在。 高丽国使团每次抵达东京,皆要大量采购书籍,其中不乏地理和图志。如今高丽国使节如若将这些书籍转售给辽国和金国,大宋就如坐针毡,寝食难安了。 金国使节道:“高丽国与我大金国也算比邻而居,如今我大金国如日中天,天下无敌。此番抵达大宋东京,也看到不少繁华,不虚此行,果然是富甲一方,莫可能及。” 完颜娄室寻思道:“如今我大金国虽说打败了辽国,摧枯拉朽灭亡辽国也指日可待,可大宋毕竟富甲一方,不可小觑。此番前来便是一窥究竟,听说宋徽宗想恢复汉唐盛世,说到此事,不得不提及长安。如若有朝一日这长安城为我大金国所有,该是何等荣耀。”想到此处,笑道:“我最佩服汉武帝和唐太宗,这两个皇帝,让长安名扬天下,如若能去长安城看上一眼,也算不枉此生。” 宋徽宗笑道:“我大宋本就继承了汉唐,如今也在重整旗鼓,恢复汉唐盛世。愿与列国友好相处,还望诸位使节从中斡旋一二,我等同心同德,才可让天下太平。” 众人齐声高呼:“我等定当竭尽全力,与大宋世代友好。”顷刻,宾主举杯,欢颜笑语,喜乐无比。 第40章 弄巧成拙 西夏焦彦坚听金国完颜娄室提及长安,心有不悦,寻思道:“这女真人远在大宋东北那遥远的长白山,居然野心勃勃,想到关中与我大夏国争夺长安。如若得到长安,也该是我大夏,还轮不到你女真人。你那卒尔小国,能成什么气候。虽说眼下让契丹人闻风丧胆,抱头鼠窜,但如若胆敢冒犯我西夏,定让你有来无回,丢盔卸甲,一败涂地。不过眼下皆在大宋,不好驳了宋朝的面子,只好不和你女真人斤斤计较。”想到这里,笑道:“完颜娄室将军,听说你远道而来,从那白雪皑皑的长白山,跋山涉水,很是辛苦。你千里迢迢抵达大宋东京很是不易,如何还异想天开,意欲去长安走一遭?这长安可是在关中,恐怕你是遥不可及,鞭长莫及。”此言一出,众人面如土色。 金国完颜娄室心里生恨,暗骂道:“你这小小西夏,居然口出狂言,实在狗胆包天。我大金国如今无往不胜,无坚不摧。你居然敢嘲笑我,痴心妄想,异想天开。好,为了你这句话,我便发下重誓,有朝一日定要踏平中原,直取关中,占据京兆府长安城,让你西夏哑口无言,吓得屁滚尿流,看你那时候还有何话说?”想到此处,笑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焦彦坚大人,听说你当年去见种师道老将军,结果碰了一鼻子灰,你丢人现眼算是天下闻名。你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曾几何时,何其威风凛凛,夸下海口说,‘亲临渭水,直取长安。’结果怎样,还不是白日做梦罢了。李元昊的美梦没有成真,自己反倒落得个凄惨的下场,听说那李元昊去勾搭自己的儿媳,反被那太子宁令哥削去鼻子,失血过多,疼痛而死。如此人物,不知改叫大英雄呢,还是叫做大狗熊呢?”此言一出,女真人哈哈大笑。列国使节默然不语。 西夏平吉,怒不可止。如若不是焦彦坚百般阻拦,恐怕平吉定要掀翻桌子,和金国完颜娄室大打出手了。 焦彦坚叹了口气,五味杂陈。西夏平吉气呼呼之际,大踏步夺门而去,临行之际,撂下一句话:“完颜娄室,你等着。我西夏在萧关等着你。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去到哪里。就怕你连阴山也翻不过!至于太行山和王屋山,恐怕你更是望尘莫及。”随即头也不回而去。 焦彦坚只好打圆场道:“大宋皇帝陛下,他肚子不大舒服,去找方便之处,还望见谅。”宋徽宗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完颜娄室又笑道:“这西夏是缩头乌龟,胆小如鼠。辽国也是如此。” 辽国使节个个面无人色,萧勇喝道:“狗贼,安敢如此?欺人太甚,你女真人皆是狼心狗肺,如若不是我太祖宅心仁厚,哪有你在此胡说八道之理?” 萧燕也骂道:“完颜娄室,你别高兴的太早,我大辽定会打败你。” 完颜娄室冷笑一声笑道:“冢中枯骨,也配与我说话。天祚帝造恶多端,你们何必执迷不悟。与其苟延残喘,在天祚帝手下等死,莫如投降我大金国,日后也名扬天下,名垂青史。” 西夏焦彦坚不紧不慢,笑道:“辽国兄弟,不必如此大动肝火。这女真人眼下的确如日中天,势不可挡。”完颜娄室听了喜乐无比,点了点头。 众人都瞠目结舌。西夏焦彦坚立马叹道:“你女真人再厉害,也不过是穷兵黩武,蛮横无理。岂不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人必非之。’枪打出头鸟,风水轮流转。你金国不必高兴太早,我敢用项上人头打赌,你金国就算立国,也不可长久。靠武力取胜,焉有长久之理?”此言一出,语惊四座。 完颜娄室虽说听不懂许多中原文绉绉的大道理,但也略知一二,想必焦彦坚这些话必是讥讽之言,虽心有不悦,但也不计较,笑道:“本将军说过,我只佩服汉武帝和唐太宗。你说的天花乱坠也没用,我大金国必会兵强马壮,横扫天下,一统山河,傲视群雄。”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失色。 金国使节也劝完颜娄室不可夸下海口,以免贻笑大方。但完颜娄室并不理睬,依然我行我素。 种师道见状,笑道:“完颜娄室将军,别来无恙。”完颜娄室听人介绍,才得知,眼下乃是大宋西陲大将种师道,便拱手见礼。 种师道叹道:“作为带兵打仗的将领,不可太也目中无人。为将者,自当为国为民,保家卫国。而不可穷兵黩武,有恃无恐,只知滥杀无辜,只知攻城掠地。如此和盗贼草寇有何不同?想必将军也听说过我中原不少忠臣良将,那霍去病、卫青,三国关云长和赵子龙,还有大唐李靖、薛仁贵、苏定方。此些人无不是驰骋疆场的一代战神!” 完颜娄室喜道:“老将军乃是种家军的传人,我深表敬佩。你说战神,我便立志于此!男子汉大丈夫理当驰骋疆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说话间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张叔夜听了这话,又劝道:“将军此言,本官不敢苟同。为将者定当审时度势,智勇双全。为国家社稷,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如若只知杀伐,不懂智谋,又岂能称之为战神?岂不是一介武夫,匹夫之勇罢了。” 完颜娄室素闻张叔夜的鼎鼎大名,便笑道:“我素知张叔夜大人威名素着,你文武双全,也算一代豪杰。可惜你如今不堪重用,人微言轻,你自身难保,劝慰我又有何用?” 蔡京见张叔夜和种师道在众目睽睽之下卖弄言辞,便一脸不悦,随即喝道:“尔等不得无礼!如今大金国使节远道而来,我大宋当以礼相待,你二人皆是朝廷老臣,如何这般糊涂?” 童贯见状,也冷冷的道:“不错,我与太师还不曾说话,你二人却口出狂言,是何道理?如此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居心何在?莫非要替代我与太师不成?其心可诛!”此言一出,众人愕然。 听到这“其心可诛”四个字,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皆面面相觑,又想起辽国萧奉先来,当时萧奉先也是如此,脱口而出。段和誉见状,不好说话,只是喝茶。 宋徽宗见众人面如土色,便瞪了一眼蔡京和童贯,笑道:“今日大宋国宴,没曾料想搞得如此唇枪舌剑,好似朝议一般。皆是朕的过失,尔等见谅才是。朕有一言,诸位静听。”众人看向宋徽宗,毕恭毕敬,完颜娄室也不再趾高气昂,随即低下头来,洗耳恭听。 宋徽宗道:“天下太平乃列国期盼之事,不可轻言废弃。尔等出使我大宋,当友好相处才是。我中原自古乃礼仪之邦。诸位前来,理当以礼相待。此乃欢宴之所,非鸿门宴,也非琼林宴。举国欢宴,当以和为贵。不可争强好胜,争风吃醋。如若视同儿戏,岂不大煞风景,有失体态?”一语落地,尽皆点头默然。 费无极灵机一动,笑道:“皇上,我提议,不如列国比赛喝酒,如若先醉者,当自行承担此番出使我大宋的衣食住行相关费用,不知意下如何?” 完颜娄室笑道:“这主意不错,本将军还未遇到对手,谁敢与我比试一番?”种浩站起身来,叫道:“我来与你比试,意下如何?”完颜娄室一怔,道:“你是何许人也?” 种浩笑道:“将军恐怕没喝酒就先醉了,方才家父与你论长道短,如何就忘了?再说我早已自报家门,莫非你忘记了?” 完颜娄室拍了下脑门,缓缓道:“种家军,你是种浩?我以为是谁,比就比,就怕你输了,你爹爹种师道怪我欺负你。” 种溪冷笑一声,叹道:“用不着哥哥出手,我对付他绰绰有余。”完颜娄室笑道:“果然是种家军,一条心。你们两个一同,我也不怕。” 宋徽宗随即吩咐下去,高俅便命人又抬着御酒进来了,完颜娄室见碗不大,又让换大碗。费无极见种溪在逞能,便让他退下去,费无极抬起一坛酒,使出神功,轻轻一掂,好大酒坛被抱起,咕咚咕咚,费无极如深潭一般,将那酒吞下去,只见嗓子在动,人却纹丝不动。 反观完颜娄室,也抬起酒坛,却喝了起来。众人目瞪口呆,二人不相上下。一人一坛,只见侍卫又陆续抬来好几坛酒。费无极用终南山神功,偷偷用真气逼出酒,故而不醉。完颜娄室喝了三坛已摇摇晃晃,站不稳了。 费无极再喝第四坛时,完颜娄室已醉倒在地,酒坛摔碎在地,砰的一声,众人惊讶万分。原来那完颜娄室虽说武艺高强,也带兵打仗,但内功不足,还是个不会拐弯抹角的铁汉子,历来都是真刀真枪,直来直去,性情豪爽,无出其右。 张明远见费无极依然不醉,方才一把冷汗,才缓缓散去,便提议道:“方才比试喝酒,眼下比试吃肉,不知意下如何?”随即吩咐种溪快步跑出去找扁头前来帮忙。费无极吩咐种浩也跟去找阿长前来,不知阿长又有什么特别的本事。 顷刻,种浩和种溪果然在张叔夜府邸找到二人,又匆匆忙忙带二人抵达大庆殿门口。此时阿长站立,那脑袋早已可及大庆殿的大门。大庆殿大门足有一丈有余。 扁头又肥又胖,身高六尺,好似一尊弥勒佛。二人一左一右,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走了进来。众人无不骇然。扁头进去一看,好多鸡鸭鱼鹅,顿时摸着肚子,喜笑颜开。阿长见皆看向自己,便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这一伸手,一双大手挥出,吓得宫女,差点跌倒在地。 宋徽宗见状,招呼张明远、费无极近前,小声道:“如何没听你们提及,你们终南山居然有这等人物?快让他们退出去,免得惹来列国非议。” 费无极道:“皇上,不必如此,既来之则安之。看在我面子上,还是让他们留下来,表演一番也好。” 宋徽宗见张明远神情肃穆,左右为难,便点了点头,笑道:“诸位莫怪。这二位乃我大宋终南山奇能异士,好比大理国的幻戏乐人。他们皆来表演一番,以助雅兴。”众人这才了然不惑。扁头和阿长面面相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给众人消遣自己的。 扁头顿时心灰意冷,怒道:“俺是终南山弟子,非消遣艺人,此番表演,恕不奉陪,还望陛下见谅。”随即转身离去。 阿长笑道:“张明远、费无极,你们好狠心。亲爹不认也罢了,连师哥也敢耍笑,实乃禽兽不如!”转过脸,扬长而去。 如此一闹,列国使节议论纷纷。张明远和费无极心如刀割,痛心疾首。宋徽宗心知肚明,也怪自己太也唐突,被他们误会了,如此羞辱他们,实在考虑欠妥,可身为帝王,当着列国使节和群臣的面,如何可以认错,只好动了动嘴唇,叹了口气。 张叔夜见状,立马上前安慰泪流满面的张明远,又劝费无极不必自责。种师道也叫来种浩和种溪,严厉斥责。蔡京和童贯瞪了一眼张明远和费无极,一脸不悦。 段和誉见状马上打圆场道:“这件事不能怪皇上,也非明远、无极的过失,更非种浩、种溪的不是。” 宋徽宗纳罕道:“段王以为,又当如何?就怕伤了明远、无极和他两个师哥之间的和气。” 段和誉笑道:“只怪这御酒太香,肉食太多,歌舞太美,我等列国使节太也陶醉,居然醉的过了头,总想拿人消遣,岂不是有失偏颇了?我看逢酒只喝三分醉便可,不能酗酒过头,如若不然,便要消遣自己了。”众人听了这话,都觉之有理,笑而不语。 宋徽宗见张明远有些伤心难过,顿时心如刀割。费无极、段和誉和种浩、种溪与张叔夜、种师道再三劝慰,张明远依然痛心疾首,倍加自责。饮宴过后,列国使节退出,宋徽宗对蔡京等人吩咐几句,便让他们暂且离去,随后引众抵达睿思殿。 那睿思殿,雕梁画栋,好比天上仙境。彩绘廊柱,美轮美奂。内置宝鼎,檀香徐徐。书卷气扑面而来,字画琳琅满目。费无极瞠目结舌,种浩目瞪口呆,段和誉也是目不暇接,流连忘返。唯有张明远,顾不得看上一眼,只闻一股檀香扑鼻,心绪慢慢缓和下来,不再浮躁焦虑。 宋徽宗坐在御桌前,挥笔之际,缓缓道:“朕送八个字给明远。”张明远一怔,接过宋徽宗的御书,只见上书曰:山高水长,海阔天空。 费无极道:“这件事,也怪我太也草率行事,不知如何面对他们。怕是有一件麻烦事了。” 种溪看向宋徽宗和种师道,笑道:“我去国画院拿点东西,过一会再来侍候皇上和爹爹。”宋徽宗和种师道点了点头,种溪辞别众人急匆匆离去。 种浩叫道:“你慢点跑,别摔倒了。真是小孩子,总也长不大。”种溪头也不回,大步流星,渐行渐远。 张叔夜道:“扁头、阿长也是性情中人,但愿他们不要误会。本官想去方便一番,还望陛下见谅。”随即去往宫中茅厕处,种师道见张叔夜使个眼色,便一同离去。 宋徽宗与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在睿思殿坐了下来,诉说闲话,无非是文人墨客之间的闲言碎语,可宋徽宗心知肚明,张明远此时此刻,心不在焉。 宋徽宗劝道:“明远,你和你们二位师哥感情很好,朕心知肚明。朕与哲宗皇兄当年也情好日密,只是他登基大宝以后,寡人便不敢再去叨扰他了。” 费无极听了这话,挠了挠后脑勺,微微一笑之际,缓缓问道:“陛下,这是为何?还望赐教。” 不等宋徽宗说话,张明远道:“无极素日聪明过人,何必在皇上跟前装傻充愣。皇上之意,明远明白。我等还是欠考虑,不曾想伤害他们,虽说小时候他们伤害过我们。” 见宋徽宗不明情状,种浩道:“扁头和阿长当年利用放风筝,将明远和无极骗的掉入石洞,这一去,便是十年与世隔绝。” 宋徽宗大吃一惊,叹道:“有这等事?眼下看来,他们定会以为你们在报仇雪恨。也难怪他们如此咬牙切齿,你们这般,怪不得他们误会。朕实在不知这其中的缘由,如若知道,便不会说些让他们误以为羞辱他们的话,实乃朕的过失,你们见了他们,且要好言抚慰,就说乃寡人之过,改日请他们宫中赴宴,朕当以礼相待,当面谢罪。”此言一出,众人一怔。 段和誉道:“陛下不必如此,我亲自劝他们,想必他们会给我一些薄面。”费无极道:“这件事,恐怕唯有段王帮忙了。”种浩道:“不错,我等都不好说,唯有段王。” 张明远道:“皇上,事不宜迟,我看我们还是就此告辞,赶忙去找他们,说明白,以免误会加深,伤了和气。回到终南山,便无言以对了。” 宋徽宗拽住张明远的胳膊,叮嘱道:“他们眼下正在气头上,你们去了也无济于事。莫如晚上,你们再说,未为不可。”张明远见费无极和种浩都对自己点了点头,又看向段和誉。 段和誉笑道:“不错,已然错了。你们也不必在乎一时半会,眼下去说,便是自讨没趣。他们正在气头,如若你们吵个没完没了,岂不前功尽弃,于事无补。” 种浩道:“等他们气消了,我们再说,必定马到成功。都怪我和弟弟,好心办坏事,伤了他们的自尊,我们罪责难逃,害得你们无缘无故受牵扯。” 费无极笑道:“我就在等你这句话,偏偏左等不到,右盼不来。好家伙,眼下好了,你倒脱口而出了。” 种浩笑而不语,和费无极互怼片刻,笑出声来。二人心中不是滋味,还在想着如何去劝慰扁头和阿长,毕竟得罪之事,早已板上钉钉,不可更改。 张明远仰天长叹道:“我当时为何不予以阻拦,我真是后悔莫及,酿成大错,悔之晚矣。” 费无极自责道:“这件事如若过不去,以后又当如何?”宋徽宗等人轻轻拍了拍费无极的胳膊,默然不语。 第41章 深情厚意 宋徽宗离开睿思殿后,便带着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抵达后苑,来到张明远等人初次见驾之处,此处并无太多更改,好似又回到当年。只是那时候宋徽宗时常一身道袍,如今却随和许多。 不多时,张叔夜和种师道,还有种溪一同赶来,众人落座,谈笑风生开来。蔡京、童贯也随后赶来,不知何故。 张叔夜道:“陛下,与高丽国交往,要慎之又慎,不可疏于防范。书籍不可随意转售,以免泄露机密,祸国殃民。” 宋徽宗端起茶杯,张嘴喝了一小口茶,听了这话,立马蹙眉之际,叹息一声。 蔡京见状,冷笑道:“一派胡言,我大宋与高丽国交往,乃仁义至尽之举。胸襟如此宽广,天下无人可及。你却妖言惑众,要断送我大宋联丽抗辽之大计不成?” 种师道见张叔夜被蔡京斥责,便叹道:“陛下,苏学士当年就说过,这联丽抗辽,实不可行。有百害而无一利。劳民伤财不说,还授人以柄,让辽国寻找借口,便会在边界寻衅滋事了。” 蔡京捋了捋胡须,瞪了一眼种师道,冷笑道:“天朝上国,还怕小小高丽国不成?那辽国如今被金国搞的头昏眼花,体力不支,哪有功夫多管闲事。高丽国历来仰慕我大宋,如若疏远怠慢,大理国和吐蕃,乃至安南、三佛齐,皆会寒心。如此一来,我大宋将陷于不仁不义,心胸狭窄,无汉唐气度之境地。那时候,汉唐盛世,何以恢复?岂不是陷陛下于不利地步,尔等居心何在?”种师道听了这话,愣了愣,欲言又止。 童贯道:“太师所言极是,向高丽国出售书籍,传播中原文化,此乃柔远之道,尔等小题大做,杞人忧天,岂不可笑?” 宋徽宗大手一挥,叹道:“好了,不必为此争执,这高丽国也并非忘恩负义之辈,结交也未为不可,尔等不必担忧,也无需多言。”众人面面相觑,沉默寡言。张明远和费无极也一言不发,默不作声。 片刻,张叔夜和种师道、蔡京、童贯先后离去,说是有朝廷要事商议。种溪去了国画院,依依不舍和众人辞别。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在宋徽宗引领下信步开来,听说张明远等人进京打擂,夺得头筹,刘贵妃喜乐无比,也前来伴驾。 众人来到德寿宫奉华堂,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顿时目瞪口呆,虽说是刘贵妃的居所,却好似书屋一般。好个所在,字画如此之多,一卷一轴都规规矩矩被整整齐齐安放在七八个精美的瓷缸里。只见那瓷缸釉色天青,还有枝桠般隽秀的瘦金体字书写其上,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映入眼帘。 张明远等人颇为诧异,见此情状,实在大开眼界,大饱眼福。那令德帝姬和宋哲宗废后孟氏居然也在奉华堂里做客,见了宋徽宗,二人近前见礼,宋徽宗一一扶起。 张明远等人见了她们,也见礼。众人见过面,故而并不陌生。只是张明远和费无极万万没想到,再一次遇到两个妇道人家。见宋徽宗在招待客人,孟皇后和令德帝姬便辞别而去,刘贵妃亲自送她们到了奉华堂门口,看着她们渐行渐远,才回过头,走了进来。 宋徽宗马上指着一个茶碗,对众人介绍道:“这器具非同一般,是朕与刘贵妃当年的定情之物,朕颇为珍惜。朕还记得,刘贵妃刚刚进宫,每日等朕下朝后,她就用这茶碗给朕沏上一杯白茶,喝起来滋味甚美,令人神清气爽。” 只见这茶碗果然与众不同,胎色灰黑,釉汁肥厚,胎体厚重,看上去好似道观里的茶碗一般。 刘贵妃笑道:“陛下,我以为你早扔了,没想到,还在这里留着。臣妾可不大明白,这‘斗笠碗’有什么好的,布衣之家都有,看上去很是寻常。”刘贵妃寻思,皇上如何说这个,还把它放在奉华堂的显眼处,真是难能可贵,许多人议论纷纷,说皇上是风流倜傥,多情种,我看都是一派胡言,这茶碗实乃当年我与皇上定情之物,没想到,皇上念念不忘,如今皇还是倍加珍惜。想到这里,顿时热泪盈眶,喜欢的不得了。 宋徽宗拉着刘贵妃的手,缓缓道:“不,这可非比寻常。还记得,爱妃当年用这茶碗给朕倒茶,如何不倍加珍惜。说起这建盏,朕目下倒想起一首诗了,有这样几句,甚合朕意。”情深意切之际吟诵道: 螺钿珠玑宝合装,琉璃瓮里建芽香。 兔毫连盏烹云液,能解红颜入醉乡。 此言一出,众人也是心领神会,喜笑颜开。 刘贵妃笑道:“虽说‘斗笠碗’颇得我大宋黎民百姓喜欢,也让皇上龙颜大悦,不过这东西灰黑模样,总是不大美观,名字也俗气。” 宋徽宗抿了抿嘴错,熟思片刻,马上掷地有声道:“不如就把这建盏斗笠碗叫做‘孔雀杯’如何?你看这斗笠碗里的斑纹,一条一条,岂不是如同孔雀羽翅一般了,是也不是?” 刘贵妃喜出望外,惊叹道:“‘孔雀杯’,果然妙不可言。”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齐声道:“孔雀杯!” 听了这话,宋徽宗与刘贵妃对视而笑,怡然自乐。众人都会心一笑,乐此不彼,一个个不免歌功颂德一番,称赞皇恩浩荡。 刘贵妃对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介绍道:“我大宋有许多画师,一个个在陛下栽培下出息的非同一般。这王希孟、张择端、李唐,皆是才华横溢,不可多得。哀家也喜欢写写画画,陛下说哀家是妙笔生花,可哀家觉得,不过雕虫小技,哪里可与大师相提并论,便是与晚辈比,也是差强人意了。” 宋徽宗摆摆手,不以为然道:“爱妃如何自谦,你的妙笔生花,非同一般,拿出来,让明远他们瞧一瞧,便见分晓。”说着命人拿来刘贵妃画作,众人细细看来,果然跃然纸上,非同一般,画的孔雀东南飞也是逼真传神,富有神韵。 张明远目瞪口呆之际,赞道:“贵妃娘娘果然妙笔生花。”费无极瞠目结舌之际,叹道:“贵妃娘娘,这画真是妙不可言。” 种浩顿时大惊失色,不免奉承道:“非同一般,美轮美奂。贵妃娘娘果然大手笔!” 段和誉拱手笑道:“贵妃娘娘也是如此喜欢舞文弄墨,实乃妙笔生花,实在佩服。如若不是亲眼看到,自然认为乃是大宋画院老先生所为了。” 刘贵妃尴尬一笑,摆了摆手,叹道:“诸位过誉,实不敢当。我不过是随手一画,上不得台面,我心知肚明,你们不必如此。” 宋徽宗顿时眉开眼笑,指着一副画卷细致入微地对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介绍道:“诸位请看,这画中群山峰峦连绵不绝,江河湖水烟波浩淼,山岭俊秀、坡岸幽美、水边无际,点缀着这亭台楼阁、村舍长桥之间,顿觉身临其境。再看这捕鱼、驶船、行旅、飞鸟尽皆描绘精细,意态生动。此间景物繁多,气象万千,不可胜数。如若仔细品味就会发觉,这其中的奥妙实在令人叹为观止,这设色均净清丽,于青绿中间以赭色,极富变化和底蕴,如此看来,整幅作品就意境雄浑壮阔、气势恢宏伟岸了。这自然青山绿水的秀丽壮美就跃然纸上,一目了然了。” 张明远惊道:“皇上,在下看这画作,实在感慨万千,美轮美奂,不可名状。如此大作,一定是位年过半百的老画师所作了。”费无极道:“如若不是老当益壮、历经沧桑,如何会有如此大气魄。” 种浩目瞪口呆道:“果然非同凡响,不知此画叫做什么名字?”段和誉道:“大宋江山果然如此多娇,陛下洪福齐天,才会有这等佳作了。” 刘贵妃介绍道:“这画的颜色就别具一格如若不是匠心独运,恐怕就差强人意了。”宋徽宗道:“此画作成之时,朕也算是初次见识,如若不是朕教导有方,画师孺子可教。如此大作,就世所罕见了。” 费无极追问道:“如何世所罕见?还望皇上明示。”张明远道:“陛下,我很感兴趣,还望赐教。”种浩与段和誉都附和开来。 宋徽宗得意洋洋之际,介绍道:“此画与众不同,故而世所罕见。画院书生一个个也喜欢的不得了。如今来东京的画生都慕名而来,一睹为快。恰恰相反,此画乃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青春俊杰所做,叫做王希孟。年纪轻轻就颇有造诣,朕也栽培了一二,没曾料想,他自个勤学苦练,出息的令人刮目相看。此画就叫做《千里江山图》 ,乃我大宋国宝。上次明远和无极在场,朕提及过此人,莫非明远和无极忘记了不成?可惜他辜负朕的一片苦心,如今流落民间,不知他现在何处,可好?” 一语落地,众人颇为叹服。张明远和费无极这才想起王希孟,乃是种溪顶礼膜拜之人,顿时点了点头,了然不惑。种浩也听种溪说过,上次蔡京也亲口所说,这《千里江山图》眼下被皇上赐给了自己,如何眼下又在奉华堂,心中纳闷开来。 费无极若有所思,笑道:“不知可不可以见到这位王希孟,小兄弟。”张明远道:“不知年岁几何?”种浩道:“想必是个青春俊杰也未可知。”本见过王希孟,不过在宋徽宗跟前不好去说,便故意如此追问开来。 段和誉又看了一回那画,赞不绝口之际,惊叹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刘贵妃微微一笑,挽着宋徽宗的胳膊,叹道:“陛下,告诉他们无妨。” 宋徽宗笑道:“自然是青春俊杰,后生可畏了。”众人喜笑颜开,乐此不彼。 刘贵妃命人拿出四个盒子,走到众人跟前,微微一笑,叹道:“段王、种浩、明远、无极,你们四人过来,这是皇上和哀家的心意,你们权且收下,留作纪念,也算相识一场。” 张明远拜道:“贵妃娘娘如此厚爱,明远感激不尽,来时匆忙不曾准备礼物给贵妃娘娘,又让贵妃娘娘费心送礼物,实在过意不去。”抬头看时,刘贵妃慈眉善目,着实美丽异常,好似邻家妹妹一般。 段和誉道:“贵妃娘娘,本王带来的孔雀,不知可还喜欢?”不觉微微一笑,看向刘贵妃。 刘贵妃点头笑道:“作画时,看着它,很有趣。哀家谢段王带来的礼物。这些年你总来东京见驾,跋山涉水,辛苦万分,我与陛下都心知肚明。” 段和誉马上拜道:“皇上洪福齐天,贵妃娘娘洪福齐天,我大理国自然与大宋世代友好,亲密无间。” 费无极道:“真是盛情难却,贵妃娘娘费心了,皇上万福,贵妃娘娘万福,无极回到终南山定会日日烧香,岁岁祈福,愿我大宋如日中天。”拱手一笑。 种浩喜笑颜开,拜道:“皇上与贵妃娘娘如此恩爱,实为天下楷模。微臣感谢贵妃娘娘隆恩,多谢皇上隆恩。” 刘贵妃一一扶起,叹道:“快快请起,收下礼物,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笑纳。”马上吩咐宫女送上礼物。 宋徽宗大手一挥,笑道:“不必拘礼,起来说话。”众人赶忙拜谢,收下礼物。打开一看,便是四把折扇。皆是宋徽宗的瘦金体题写的诗文,刘贵妃作的画。那折扇飘出一股香味,不知用何木材所制。 张明远折扇上,一面是一首诗,其文曰: 与君深入逍遥游,了无一物当情素。 道卿道卿归去来,明远主人今进步。 另一面是一幅画,画的是,庄子的《逍遥游》图景,只见一个人看着一条鱼飞上九霄云外,正道是:北冥有鱼,扶摇九万里。 费无极折扇上,一面是一首诗,其文曰: 醉后乐无极,弥胜未醉时。 动容皆是舞,出语总成诗。 另一面是一副画:画的是,《李白醉酒图》,李太白穿着白衫站在江边,面对浩浩江水,举着酒杯,哈哈大笑。惟妙惟肖,形神兼备。 种浩折扇上,一面是四句话: 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朝晖夕阴,气象万千。 另一面是一幅画:乃是岳阳楼与洞庭湖。只见岳阳楼,气势雄伟。洞庭湖波光粼粼。小舟飘荡,鸟雀渐飞渐远。 段和誉折扇上,一面是一首诗,居然署名:御笔,其文曰: 大鹏展翅冲九霄,洱海三月飞金鸟。 登高远望向东京,汴河春光无限好。 另一面是一幅画:只见大理国特有的金翅鸟在虹桥上空展翅飞翔而过,两个人在虹桥上互相鞠躬,颇有趣味。 不等段和誉礼让,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早已拿过去,细细端详,顿时赞不绝口了,原来这画乃宋徽宗所作,这诗也是宋徽宗所写,众人欢颜笑语,乐此不彼。 宋徽宗环顾四周,神情肃穆道:“朕就不一一解说了,你们自会看的明白。”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点点头,不知所云。 第42章 人间烟火 离开奉华堂,宋徽宗引众又到了延福宫一个二层阁楼。只见此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宝鼎焚香,香气幽幽。粉纱飘逸,烛光点点。众人围坐,一桌好酒好菜,皆是酿蟹和醉虾,还有各式各色糕点。舞女片刻便来,乐工也纷至沓来。 宋徽宗举杯痛饮,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也陪同起来,几杯酒下肚,一个个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只听琵琶声声,那美女翩翩起舞,身姿婀娜,肌肤雪白。眉目传情,小嘴嫣笑。 费无极也只喜笑颜开,张明远却无动于衷。种浩含情脉脉,段和誉也拿起筷子附和着乐音袅袅的节奏。宋徽宗更是气度非凡,面色红润,喜乐无比。片刻,歌舞升平结束,还是意犹未尽。 张明远看着与自己同岁的宋徽宗,猛然间突发奇想,问道:“皇上可有什么遗憾?”被这突然一问,刘贵妃瞠目结舌,宋徽宗也倍感猝不及防。众人也是目瞪口呆,为张明远捏着一把汗。 费无极自然知道,张明远这话有些过头,就赶忙解围,笑道:“明远师兄喝醉了,皇上切莫见怪。” 段和誉也打圆场道:“皇上富有四海,如何会有什么遗憾,明远果然喝醉了。皇上切莫生气!”轻轻拍了拍张明远的后背,笑了笑。 种浩道:“明远喝多了,我等还是不打扰皇上了。如若祸从口出,岂不要被史官记上一笔,那罪过可就大了。”说话间叹了口气。 张明远自知方才有些唐突,就笑道:“皇上赎罪,我喝醉了。” 刘贵妃赶忙打圆场道:“明远想必喝醉了。陛下自然不会斤斤计较。”随即递个颜色,张明远笑而不语。 可宋徽宗却微微一笑,并不生气,只是感觉冷不防,被人如此一问,很不适应。毕竟养尊处优许多年,如今又身为万乘之尊,做了大宋天子。何曾有人敢斗胆这般质问自己,看看目下四人与自己也算是知己。张明远又是文武双全,况且又与自己同岁,此乃缘分使然,何必在意,何必斤斤计较,就淡然一笑,缓缓道:“如何没有遗憾,自然许多许多。只是一言难尽,不知所云。朕做端王时,年纪轻轻,或骑马或蹴鞠,笔墨丹青自是信手拈来。这几年公务繁忙,为了伐辽,为了高丽,为了大理,为了西夏,这诸国事务,忙得晕头转向。你们哪里知道这其中的苦衷。列国君主至此,列国使节至此,朕都要迎来送往。为了等那一两个人,多少文武百官都要迎风冒雨,忍受严寒酷暑。朕每每于心不忍,但也是无可奈何了。毕竟礼仪之邦,必得如此。排场搞小了,人家嘴上不说,心中自然笑话我大宋,非礼仪之邦。如若排场搞大了,就怕那些谏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又要忧国忧民,上些奏章,写些谏文。又说些慷慨陈词,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话了。都埋怨朕又花钱了。他们哪里知道,这是给大宋长脸,该花的钱,就要花。高丽使节每次抵达东京,总说我大宋皇宫大殿太也‘寒酸’,朕这脸上都挂不住了。故而重修延福宫,领着他们走一走,瞧一瞧,那嘴巴就闭上了,惊得呆了。大宋的脸面就有了。朕的一番苦心,无人知晓,也是肝肠寸断了。”一语落地,众人点头不语。 段和誉笑道:“陛下所言极是,我也是深有感触,安南使节到了我大理国,我也苦恼这迎来送往的繁文缛节,能简化就简化了,坐下来说话多好,都站着走着,绕着王宫大殿,晃来晃去,年龄大了,可是很苦恼。故而每次接见外国使节,我都劝叔父他们不必来了,他们还不领情,还埋怨我,嫌弃他们年龄大了。看着他们站在大太阳下直流汗,我于心不忍。” 张明远叹道;“如若是年纪轻轻的官员,还好说,如若上了年纪,如蔡太师一般。站在大太阳下迎来送往高丽使节,那可要受罪了。站得住站不住且不论,就说那一套规矩,也够麻烦的了。” 费无极笑道:“我素闻汉代礼仪,人家都是坐在屁股上会客。如今我大宋都坐在椅子上。椅子比屁股舒服多了。” 种浩笑道:“此言差矣,椅子如若没坐垫,不见得比屁股舒服。不过屁股上坐着,就怕腿麻了。真佩服汉代官员,他们的屁股真厉害。”众人都笑。 不多时,宋徽宗携刘贵妃走出二层小楼,来到亭台楼阁,众人紧随其后。看着东京夜色,张灯结彩,火树银花,众人默然不语。 张明远心想,东京夜色,果然妙不可言,可惜许多老百姓还在奔波,为了养家糊口,哪里顾得上看一眼东京的繁华和热闹。费无极心想,来到东京,实在妙不可言,享受人间烟火,自然神清气爽。 片刻,宋徽宗挽着刘贵妃的手,两人对视一笑,刘贵妃点点头,宋徽宗马上心领神会,意欲请众人明日出去走一走,就微微一笑问道:“你们难得来东京一趟,明日朕要去琼林苑游赏,你们可一同前往,意下如何?” 费无极道:“琼林苑?我知道!”说话间喜上眉梢。宋徽宗看向费无极问道,“怎么,你去过?”费无极摇了摇头。 种浩自然知道大名鼎鼎的琼林苑,就在金明池的对面,此时此刻却假装摇摇头,装作并不知晓,笑出声来,顿时乐道:“我听都没听过。” 宋徽宗寻思道:“朕几次召见种师道,种浩都跟随抵达东京,就算不知道,一定听说过,眼下如此说,便是自欺欺人,不知这小子,为何如此。”想到此处,笑而不语。 段和誉道:“皇上,本王听过琼林苑和金明池的名头,不过没去过。听说妙不可言。” 刘贵妃喜笑颜开,看众人这般情状,就介绍道:“金明池和琼林苑,皆风景如画,美不胜收,自然令人心旷神怡,你们会喜乐无比。” 张明远和费无极看向宋徽宗。宋徽宗笑道;“金明池当年乃我大宋水军练兵所用,如今天下太平,并无战事,故而开辟为皇家园林。至于琼林苑,想必早已名扬天下,这读书人最是熟悉不过,如若享受了琼林宴,便是科举高中进士及第了。明日朕和你们走一遭琼林苑,你们便大开眼界了。”看着张明远,笑了笑。 种浩道:“皇上所言极是,微臣感激不尽。”种浩心里笑起来,西夏虎视眈眈,如何是太平,可还是喜笑颜开。 段和誉道:“琼林苑,一定是大宋第一皇家园林了。毕竟琼林宴可是名扬四海,世人皆知。” 宋徽宗笑道:“世人皆如此看,朕却不以为然,如若琼林苑天下第一,金明池又当如何?朕的延福宫也不甘示弱,至于还在修建之中的艮岳更是妙不可言,天下莫可能及。”说话间喜乐无比。 费无极看向宋徽宗,追问道:“皇上为何喜好园林?”张明远道:“素闻皇上喜好花花草草。这园林有什么值得爱不释手呢?” 刘贵妃挽着宋徽宗的手,叹道:“那是自然,陛下喜欢兰花,至于园林,更是爱之深切,无出其右。” 宋徽宗介绍道:“这花花草草也是天人合一之意,岂不闻,道家庄子云,‘逍遥自在,在乎山水之间也。’兰花之香,香在无心处。君子爱兰,概莫如此。”顿时点点头,笑出声来。 张明远惊道:“庄子说过这话?”费无极道:“没听说过。”种浩道:“不错,我不知道。”段和誉道:“果然如此?” 宋徽宗尴尬一笑,叹道:“这句话是两个人说的,朕把他们结合为一句话,有何不可?那便是,庄子与欧阳修了。”众人点点头,喜笑颜开。 费无极道:“皇上,可否带上好友一同前往琼林苑?”随即拱手一笑。张明远神情肃穆道:“我师兄扁头、阿长也想去看看。” 宋徽宗叹道:“如若能找到他们,便好。你们要好言相劝,让他们消气。自然要带他们到琼林苑去,朕要设宴款待他们,让他们受享进士及第的荣耀,如此算是朕给他们赔礼道歉了,未为不可。” 刘贵妃道:“这是何故?”顿时一脸好奇。宋徽宗将大庆殿内国宴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刘贵妃。 刘贵妃明白过来,叹道:“原来如此,这件事要从长计议,哀家定会好言相劝,让他们摒弃前嫌,与明远、无极和好如初。” 费无极道:“也怪我这张嘴,祸从口出,实在羞愧难耐。”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笑了笑,低下头去。 张明远叹道:“他们喜欢市井热闹,故而没准备进宫见驾,结果国宴上,我们聪明反被聪明误,得罪于他们,眼下想起来,后悔莫及。又让皇上蒙受委屈,还望赎罪。他们当着列国使节的面,让皇上丢了面子,我等罪责难逃。” 段和誉道:“原本这件事也是大大的误会,也怪本王在种浩、种溪离去之前,没能嘱咐明白。让他们误会了,还以为要取笑他们,皆是本王过失。” 宋徽宗心知肚明,分明是自己出言不逊,玩笑过头所知,并不干段和誉的事。听了段和誉的话,笑而不语,心中更是对段和誉感激不尽。 刘贵妃微微一笑,深情道:“陛下心怀天下,自然宽以待人。不怪他们,更不怪你们。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件事纯属弄巧成拙,想必明远和无极,聪明过人,定会逢凶化吉,化干戈为玉帛,化腐朽为神奇,重归于好,也是只言片语罢了。”挽着宋徽宗的手,小鸟依人起来。 宋徽宗道:“人各有志,朕自然明白。住惯终南山,来东京就倍感新鲜,自然流连忘返于闹市。结果弄巧成拙,让他们倍受羞辱,乃朕之罪过。”说话间摆摆手,尴尬一笑。 刘贵妃道:“陛下不必如此自责。今日意犹未尽,明日自当心旷神怡。时候不早了,哀家看,我们还是早早歇息,明日齐聚琼林苑,意下如何?”见宋徽宗似有倦意,就对众人一笑。 张明远道;“皇上,时候不早了,我等就退下了。”说话间带头拱手见礼。“好,明日再会!”宋徽宗、刘贵妃点点头,其余紧随其后。片刻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四人退了出去。 第43章 重归于好 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出了皇宫,马不停蹄去找扁头、阿长,可东京城如此大,也不可能大海捞针。他们去了张叔夜府邸,扁头和阿长还在生闷气,叫嚷着要回终南山。张明远、费无极、种浩都不敢多嘴。 种师道和张叔夜也好话说尽,却无济于事。扁头哼哼唧唧,伤心难过开来,阿长也泪光点点。张明远、费无极也又好笑又好气,笑的是他们老大不小还孩子气十足。气的是自己不该惹是生非,害得他们伤心难过,自己跟着羞愧难当。种浩顿时面如土色,尴尬无比,没曾料想,自己好心好意,却好心办坏事,让扁头和阿长伤心难过。 段和誉道:“扁头、阿长,你们错怪明远、无极了,也错怪种浩、种溪了,更错怪种师道老将军和张叔夜大人了。他们无辜受牵扯,皆是本王之过。本王给你们赔礼道歉,还望海涵。皇上今日国宴,不过一句玩笑话罢了,皇上也知道有些冒失,明日将在金明池设宴,给你们赔礼道歉,还望你们赏脸。这件事,都是本王的馊主意,我听说你们最爱开玩笑,扁头自小活泼淘气,阿长自小聪明过人,你们此番下山抵达东京,也算陪着明远、无极走一遭。想想看,你们师兄弟之间,从小玩到大,这骨肉亲情,如何可以轻易割舍?他们在你们离开大庆殿后,痛心疾首,心如刀割。但他们总不能责备皇上和本王。这件事也是本王一时疏忽,和你们开个玩笑罢了,本想着请你们前来助阵,与列国使节比试一番。无极喝了好几坛酒,你们来比试吃肉,比试聪明才智,岂不很好?结果皇上一句玩笑话,让你们误会了。也怪本王不该多嘴多舌,让你们前来。可惜你们走后,那些酒肉全部被撤下。我等既没有看到你们二人的聪明才智,又没能让你们享受宴会上的美味佳肴,想起来便懊恼不已,悔之晚矣。” 一语落地,扁头依然闷闷不乐,不过不再嚷着要走。听段和誉这样说,不管这话是真是假,但总觉有些道理,阿长便叹了口气,笑而不语。 张明远道:“扁头师哥、阿长师哥,你们就看在我们有烦心事的苦楚,饶了我们罢。我们知道错了,还望你们原谅。如若取笑你们,便是取笑我们自己,这有何分别?我等一同下山,皆代表终南山。师父和师叔如若知道我们不和,岂不要伤心难过,痛心疾首?这便是我们做弟子的不是了。” 费无极道:“走吧,我们为了赔礼道歉,请两位师哥,务必赏脸,我等去汴河边走一遭。那猪蹄管够,果子管够!”上前拉扁头和阿长。 至此扁头、阿长才恍然大悟,与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等四人一起出了张叔夜府邸,且走且谈,兴高采烈间,到汴河边游玩。 目下已是黄昏时分,看着汴河岸边,不远处的垂杨柳,落下了一片叶子。众人都不觉触景生情。一个个极目远望,汴河滔滔,一艘大船,扬起风帆,船头汉子赤膊撑篙,嘴里唱起歌来。 张明远等人虽听不清唱的什么,但遥听船上伙计,哈哈大笑,便知他们喜乐无比,自然感同身受,笑而不语。 扁头扬起袖子问道:“皇宫御花园怎样,好不好玩?俺听说了不得,好似神仙境界。”阿长道:“可惜,许多好吃好喝的,无福消受。”阿长追问再三,故意逗扁头开心,扁头白了一眼阿长,二人玩闹开来,众人劝说,才消停下来。 种浩道:“谁让你们一气之下,就跑了来着?”笑了笑,看向扁头和阿长。扁头低下头,闷闷不乐,一脸懊恼,叹道:“俺也后悔,可为时已晚,如之奈何?” 段和誉看向远方,神情肃穆之际,叹道:“皇宫,有的人想进去,可有的人想出来。你们可知做皇帝也有许多烦恼,你们以为皇宫很好,却不知,勾心斗角,令人心烦意乱。虽说吃穿享用并不担忧,可许多烦恼令人猝不及防。” 张明远道:“还是不去的好。”叹了口气,摇摇头。 扁头依然闷闷不乐,轻轻哼了一声,伸手一指,叫道:“俺咋不信,世人都说皇宫好,你们却说不好。如若你们在平头百姓的苦日子上体验许久,你们自然明白许多。这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需要银子钱。黎民百姓就是为这个忙忙碌碌,你们可知?” 费无极笑了笑,拍下扁头的胳膊,劝道:“以后有机会再去,未为不可。不必耿耿于怀,一次两次。” 段和誉点点头,尴尬一笑,叹道:“扁头所言极是,可能,本王自小养尊处优,不能体味人间寻常人家辛苦,故而身在福中不知福。”看向张明远。张明远见状示意不必在意方才扁头的话。 费无极道:“世间烦恼有千千万万,出身之事不可选择,一切命里注定。我们可做的也是随遇而安,一切皆事在人为。”不觉信誓旦旦开来。 张明远道:“忙忙碌碌是寻常人家,帝王将相未尝不是忙忙碌碌。只是这忙忙碌碌,有所不同而已。” 种浩道:“忙忙碌碌乃人间寻常之事,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想当年,祖上种谔忙忙碌碌,可怜了为国为民,辛辛苦苦。不知后人会不会记得他老人家,姓甚名谁。恐怕还不如杨家将,也未可知。”不觉神情肃穆,点点头。 费无极道:“何必自寻烦恼,何必追名逐利。后事自有公论,我等不必争论。人啊,别总自寻烦恼,要想开一些才好。” 张明远看着汴河滔滔,垂杨柳随风飘散,自由荡漾。不觉环顾四周,问道:“你们可知,这世上最无情,最残酷,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扁头笑了笑,摸着自己的肥肚皮,掷地有声道:“那还用说,自然是饿肚子!”阿长伸手指了指自己,比划道:“定是个头过高!”众人破涕一笑。 费无极不假思索道:“杀伐!”种浩想起家父患病之际的点点滴滴,就道:“病患!”段和誉想起大理国南部洪水泛滥,许多子民遭难,便脱口而出道:“天灾!” 费无极想起蔡京、童贯、高俅、李邦彦的丑恶嘴脸,不觉嘘唏不已,冷笑道:“定是人祸!”种浩想起自己与姚月分别许多日子,便叹道:“人情冷漠。” 段和誉是佛门子弟,故而胡思乱想道:“莫非是女人!”费无极听了段和誉这般说,就想起了萧燕,顿时后怕起来,什么,女人莫非老虎,这般吓人。众人忍俊不禁。 张明远摇摇头,乐道:“你们想的很多,可惜都不对!”众人看向张明远,马上走到他跟前,追问起来:“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扁头摸着张明远的肚子,叮嘱他之际,笑道:“说,饿肚子。”阿长埋怨道:“死胖子,别捣乱。” 张明远掷地有声道:“是岁月。”众人不解。张明远解释开来:“孔夫子所云,‘逝者如斯夫’。苏学士也云,‘曹孟德,固一世之雄,尔今安在哉?’由此可见,岁月不饶人,岁月是把杀人刀。纵然是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也不过如此。要说长生不老之事,男人孜孜以求。女人年老本就多长寿,自然不用多说。就说武则天作为大周皇帝,身前何等英明神武,巾帼不让须眉。让大唐男人颜面扫地,可她撒手人寰后,也不过无字碑一块,功过是非后人说了,又能如何?莫非女人里面还有比武则天更厉害的不成?武则天尚且如此,何况他人?试问天下女人,有几个比得上武则天?当然武则天也是孤家寡人,心中苦痛非常人可知。故而她女儿太平公主想做第二个女皇帝,武则天就告诫她,绝不可以。此乃自寻烦恼之路,漫漫长夜,一个女人纵然天下无敌,可毕竟是女儿身,有什么办法?”一语落地,众人点点头,顿时了然不惑,默然不语。 片刻段和誉和种浩说是去找种溪,便离开了众人。扁头和阿长想去喝酒,也与张明远、费无极分开了。费无极说要买猪蹄赔礼道歉,扁头却摆了摆手不让,说自己不爱吃那玩意。阿长也说自己自此以后不再吃西瓜了。 张明远问何故,扁头、阿长齐声道:“猪头猪脑,笨手笨脚,傻瓜笨蛋,可不是我们。”众人捧腹大笑,扁头、阿长却不苟言笑,看向远方。 东京黄昏时分,依然人头攒动,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费无极走在路上,东张西望,心中想起萧燕。张明远与他说话他也爱答不理,心不在焉,总是出神。 张明远站住不走了,回过头忙道:“无极,莫非有什么心事?但说无妨,你莫非还担心扁头和阿长不原谅我们,那你放心,他们都没心没肺,开朗极了。” 费无极缓过神来,笑道:“没,没有。你别胡说八道,如若让他们听到了,又该大发雷霆,你再去哄可不容易,他们回到终南山,再给大嘴师叔哭鼻子掉泪的告状,看你如何应对。”摆了摆手。 张明远破涕一笑,缓缓道:“那又开玩笑,他们不爱告状。他们小时候都说我们恶人先告状。你的心事重重,我看很多。没有才怪了,是不是想萧燕了?” 费无极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低下头,默然不语。 张明远劝道:“你们做个寻常好友也不错,你何必非要胡思乱想,自寻烦恼,陷入无法自拔的地步。” 费无极认真道:“你不懂,别乱说。我和她之间,你不懂,你懂什么?”紧锁眉头,叹了口气,看向远方。 张明远听了这话,心下明白过来,无极一定想萧燕了,就拍了一下费无极的胳膊,笑道:“好了,你找她去,早去早回。” 费无极喜出望外道:“师兄果然通情达理。我去去就回。”张明远道:“臭小子,果然无法自拔,越陷越深了。” 费无极头也不回,笑道:“放心好了,你不懂世间之情,就别说话了。”向张明远挥挥手,渐行渐远。 第44章 一往情深 费无极来到辽国在大宋东京汴梁城的馆驿门口,居然就碰到在门口走来走去的萧燕。近前拍了一下萧燕的后背,叫道:“干嘛呢,呆头呆脑。” 萧燕又惊又喜,低头害羞道:“无极哥哥,你怎么来了?你如何知道都亭驿是大辽使馆?” 费无极道:“别说话,跟我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到汴河边走一走。”拉着萧燕就走。 “干什么去?”一个声音从背后袭来,费无极转过头,原来是萧勇。 萧燕道:“我们去走一走。”不觉破涕一笑。萧勇愣了愣,笑道:“费无极,你莫非哑巴了?”伸手一指,双手叉腰,直挺挺站在一边。 费无极道:“萧兄别来无恙,我和令妹去走一走,还望通融一二可好?放心好了,我会送她平安归来。” 萧勇一怔,叮嘱道:“别贪玩,东京人多眼杂。”看着妹妹萧燕,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捏一下萧燕的脸蛋。 费无极、萧燕二人异口同声道:“放心好了,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一瞬间颇有默契。萧勇摇摇头,苦笑道:“你们如今一往情深,恐怕和小孩子没什么分别呢。”萧燕回过头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 二人走在汴河边,好似在幽州草原一般,费无极走在前面,后面跟着萧燕。河水滔滔,船来船往,一帆远影,渐行渐远,鸟雀展翅,冲向远方。 芦苇荡漾,不时跳出几条大鱼,几个孩童笑得咯咯作响,噗通几声,几个小男孩光着屁股,一头扎进汴河,抓着几条鱼儿,越发开心。几个小女孩捂着眼睛,站在大柳树后,不敢瞧上一眼。 老太太与老头相携走在岸边,晚风拂面,心旷神怡。几对小夫妻也打情骂俏之际,在汴河边登上游船,驶向远方,远远看去,只有两个身影相携,矗立船头。哗哗流水,波光粼粼。夜色渐浓,柔情更甚。 萧燕紧锁眉头,冷冷的道:“你为何不来雄州找我玩?你都做什么去了,你说。你不可以对不起我,你可知道?” 费无极听了这话,愣了愣,缓缓乐道:“我自从去了西夏,一直在路上,行走江湖,没有空闲。又去了幽州,你都知道,我很忙的。男人嘛,总是志在四方,四海为家。”瞅了一眼萧燕。 萧燕翻个白眼一脸不悦,气呼呼道:“你撒谎,胡说八道。你有多忙?我看你又沾花惹草,红杏出墙罢了。” 费无极破涕一笑,心中明白,萧燕学的成语也是张冠李戴,一知半解,就缓缓道:“你这眼睛,我是又爱又恨。” 萧燕愣了愣,急道:“胡说八道。我问你,你说你没有空闲,那这空闲干嘛去了。噢,本姑娘知道了,原来空闲自个长了腿跑到东京打擂来了?”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冷嘲热讽,阴阳怪气开来。 费无极笑道:“这个嘛,你不是来东京了么,我们不是目下见到了么。难道你还不高兴,还不开心?” 萧燕蹙眉,抱怨起来,凶巴巴道:“有什么好高兴的,有什么好开心的。哥哥受伤了,你难道看不见?我劝他别来东京逞威风,他就是不听,就是手痒痒,我这个做妹妹的如何也劝不住,真是好生气。他要来,我本来不想来。可他来了,我就是不放心,想照顾他。他倒好,到了东京就和使节一天到晚喝酒,都不理我。我说他身上有伤,还是少喝酒,他就是不听,气死我了。还骂我跟屁虫,赶紧嫁人,免得惹人烦。我就那么惹人烦不成?”说话间哽咽再三,不觉一瞬间泪光点点。 听了这话,费无极心中哭笑不得,又是心疼又是乐个不住,就憋着不笑,缓缓安抚道:“这男人喝酒天经地义,如若少了酒,就乏味之极,英雄好汉自然要一醉方休,不醉不归。你难道没听说过许多中原大英雄,都是喝酒的高手?他们都是喝酒才有大气魄,喝酒才有大胆略,喝酒才成就了许多声名远扬。做妹妹的关心哥哥也无可厚非,不过你哥哥有句话说的很有道理。” 萧燕纳闷道:“又胡说,你且说说看,都是哪些吃饱了撑的,才喝酒声名远扬的。我哥哥哪句话很有道理,你别胡说八道。那又是什么话?”撅撅嘴,不以为然,破涕一笑。 费无极摇头晃脑,一本正经,洋洋洒洒道:“三国曹孟德: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大唐李太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大宋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大宋文坛领袖欧阳修: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是也不是?” 萧燕蹙眉道:“醉翁,真有趣。不过我却素闻也有不少喝酒惹出麻烦的事。”说话间,早已笑的咯咯作响。 费无极故意装傻充愣,惊道:“我如何不知道,真是奇怪。你有何高见,但说无妨。让我了然不惑。” 萧燕听了这话,轻轻哼了一声,心中寻思,费无极岂能不知,他这样一个头头是道之人,自然心知肚明,可见了我萧燕却不愿争强好胜,自愿装聋作哑,装傻充愣,真可笑。想到此处,不耐烦道:“我不想和你东拉西扯,我想听一听你的真心话,你说说看。” 费无极一怔,马上笑道:“真心话是什么话?你终于明白我的心意了,我很想你。” 萧燕故作镇定,不紧不慢害羞道:“想我做什么?又不来看我,告诉你,如今本姑娘后面有不少人紧追不舍,你如若给不了我一个帐篷,我就不等你了。” 这帐篷对契丹人来说,就是家的意思。有了帐篷可以遮风挡雨,萧燕说的很明白了,希望费无极娶妻生子。 费无极笑了笑,叹道:“可是我目下什么也没有,如何给你一个帐篷。再说,你要和我在一起,恐怕要到京兆府去,那里可不住帐篷,要住豪宅。” 萧燕冷笑道:“要让我等你?恐怕不可能了。你就别吹牛了,能在终南山下,采菊东篱下,就不错了,还豪宅。” 费无极马上神情恍惚,哈哈大笑:“嗯,还是你聪明过人,很懂我。这个,我也说不好。反正我很喜欢长安。” 萧燕神情肃穆道:“你记住,再丑的女人也有男人要。可再英俊潇洒的男人也不一定会找到如意之人。何况我萧燕貌美如花!女人的岁月很宝贵,让我等你多久,你都说不上来,可见你心里就没我。不过我也不感到伤心难过,我们隔得太远。你不会到草原,就像我不会到终南山一样,我们注定是过客,不过拥有一个美好的回忆也很满足了。不敢奢求,你可明白?”嘴上这样说,可心里在滴血。 费无极摇摇头,苦笑道:“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无论如何,你要记得,我对你是情有独钟。”马上把萧燕拥入怀里,朝她额头轻轻一吻。这一吻,随着明月挂在了汴河边的柳树枝头,几只鸟雀也惊得渐飞渐远。 萧燕眼里含泪,叹了口气,缓缓道:“你这个臭男人,臭流氓,害得我好苦。这辈子我偏偏遇到你这种人,又爱又恨,气死我了。”随即举起小拳头,咚咚作响,敲了费无极胸膛好几下。 费无极道:“记得,晚上想我。我忘不了你,你可是我费无极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我也是你男人,别忘了。”随即送萧燕回到馆驿,挥挥手要告别。 萧燕破涕一笑,没好气道:“不,想你有病啊!”顿时摇了摇头。 “当然,相思病。”费无极坏笑之际,又来了个飞吻,朝萧燕飞去。 萧燕挥挥手,泪光点点道:“路上小心。” 费无极道:“当然,当然”点点头,转过身去,渐行渐远。萧燕依然看向远方,只听,人声鼎沸,只见,人头攒动。 回到客栈,扁头、阿长居然还没回来,费无极四处一瞧,摇摇头,问道:“扁头师哥、阿长师哥呢,他们为何不在?” 张明远笑道:“可能没玩够。怎么,你和萧燕说什么甜言蜜语了?去了那么久?”种浩偷笑道:“肯定搂搂抱抱,卿卿我我。” 段和誉道:“萧燕,看上去很可爱啊,无极兄,你很有眼光,佩服佩服。”费无极乐道:“段王就不必取笑我了,不过是傲娇的小妹妹而已。” 张明远摆摆手,叹道:“这萧燕就是嘴毒。”费无极应声道:“嘴毒有什么关系,我觉得甜甜的,味道好极了。你不懂,别瞎说。他对你凶巴巴,如今对我可是乖极了。” 张明远听了这话,轻轻咳嗽起来,叫道:“我可受不了了,好恶心。鸡皮疙瘩散落一地,你们瞧,太吓人了。”随即站起身来,用手指头在胳膊上轻轻划动。众人笑出声来。 费无极道:“扁头与阿长,又嘻嘻哈哈个没完没了。”种浩笑道:“我猜,他们一定在大相国寺附近。”段和誉点头笑道:“那边好吃的多,本王看,扁头一定喜欢。” 正在此时,扁头、阿长一前一后,推门而入。张明远道:“你们玩够了?”阿长道:“对啊。”扁头道:“你们进宫,待遇不错吧?俺就不喜欢皇宫,可能这辈子算是无缘了。” 费无极道:“这是为何?此话怎讲?”张明远也纳闷道:“不必吞吞吐吐,但说无妨?”种浩道:“没曾料想,你们居然不喜欢皇宫?”挠了挠后脑勺,纳闷开来。 段和誉叹道:“本王其实也厌倦宫廷生活,如若不是情非得已,便要归园田居,遁入空门。” 费无极道:“莫非段王以后会皈依佛门?这大理国又当如何?”不觉若有所思,感慨万千起来。 张明远道:“大理国只有吐蕃这个敌人,不似我大宋,虎视眈眈者,比比皆是。我看段王皈依佛门,未为不可。” 扁头道:“你又要纵论天下大势?烦不烦。俺不爱听了,麻烦您年纪轻轻别如此杞人忧天,好也不好?”笑了笑,轻轻推一推张明远的后背。 阿长道:“他们一天到晚,天下大势。我们真是心烦意乱,来了东京,大家难得团聚,为何不开开心心,玩一玩,聊一聊?”撇撇嘴,瞪了一眼张明远和费无极。 种浩道:“所言极是,我弟弟如若在,这句话恐怕就出自他的口中了。东京是花花世界,吃喝玩乐,无出其右。若论为国为民,忠心耿耿,那是皇宫大殿朝议之事,不干我们的事。” 段和誉笑道:“对啊,我们都年纪轻轻,如何就这般模样,岂不可笑?”搂着张明远和费无极的后背,笑的前仰后合。 费无极尴尬一笑,乐道:“你们以为我喜好如此,不过有感而发,我可心烦意乱呢,你们别开玩笑,我是开玩笑中的高手,你们要甘拜下风才是。”回过头去,轻轻拍了拍段和誉的手背。 张明远道:“无极肯定在想一个人了。”段和誉见张明远在使眼色,便乐得:“那契丹小姑娘,又要不停的叫‘无极哥哥’了。” 费无极尴尬一笑,摇摇头。费无极知道张明远说的是萧燕,故而马上笑道:“对了,皇上说,扁头、阿长二位师兄可以一起去琼林苑赴宴,你们明日去不去?” 张明远摇摇头乐道:“臭小子,你别古灵精怪,乱打岔。”段和誉道:“琼林苑设琼林宴,肯定有好吃的,想必羡煞旁人。” 种浩好似身临其境,便活灵活现的说起来:“听说琼林苑的对面那大名鼎鼎的金明池里也有许多吃食小摊,应有尽有。想必很有趣,只是没去过,只是听说。” 阿长笑道:“又在胡说,吃食小摊如何到金明池里去了?”扁头乐道:“他们是说,人们都划着船,在池水里叫卖。”众人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张明远、费无极再三力邀,意欲让扁头、阿长明日一同去琼林苑,二人面面相觑,摇头晃脑。 种浩道:“这可是皇上亲口所说,要给你们二人当面赔礼道歉。”段和誉道:“不错,贵妃娘娘也说,要当面劝说你们,不要生气。” 扁头闷闷不乐,尴尬一笑,站起身来,背着手乐道:“忽悠,接着忽悠。反正俺们就是不愿面圣了。俺们自由惯了,不喜欢太多规矩。到了皇上跟前,俺们怕言多必失,自古以来,所谓,伴君如伴虎,你们就是说破天,哈哈,也没用,还拿出贵妃娘娘开玩笑,真是可笑,怎么不说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呢。” 阿长摇摇头,神情肃穆之际,叹了口气,应声道:“不去,不去,东京城里多好玩,我们还要走一走,逛一逛。宫里可大有不同,这规矩太多,我们怕生人,这个不喜欢。再说,我们是平民百姓,哪敢让皇上给我们赔礼道歉。你们进宫面圣,替我们转达谢意好了。还要替我们给皇上赔个不是,就说我们驳了皇上的面子,不该说走就走,皆是我们的过失。” 种浩寻思,这两个真是胆小如鼠,便使出激将法,笑道:“你们还是胆小如鼠,不能‘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莫非受过一次委屈,就胆小怕事不成?你们小时候总笑话明远和无极,是两个胆小鬼。如今你们自己却变成胆小鬼了,真可笑。”扁头和阿长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张明远摇摇头,笑道:“看来好吃的,你们是没福气消受了。”费无极乐道:“好吃的,我们就独自享用了,我们回来可别闷闷不乐,羡慕嫉妒。” 扁头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应声道:“不必用激将法,就是美人计也没用。俺这人有个毛病,如若不开心,再好再多的美味佳肴,俺也不稀罕。”顿时闷闷不乐,轻轻的哼了一声。 阿长摇头晃脑,一本正经道:“我看我们也逛够了,明日就不出去了,叫川饭店的伙计送食盒到客栈好了。如此足不出户,便可享用美味佳肴,实乃微幅不浅,神仙日子。美味,不可多得也。”一语落地,众人哈哈大笑。 第45章 琼林绿苑 次日,东京城西郊,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宋徽宗、刘贵妃、蔡京、童贯、高俅、李邦彦,以及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一干人等乘坐马车浩浩荡荡进了琼林苑东门。 不多时,众人下了马车,宋徽宗引众沿着锦石小路步行,且走且看,果然是个绿树成荫,百草丰茂之所。 大门牙道旁.皆是古松和怪柏.两侧有花圃,宋徽宗右手一指,众人看去,一片牡丹园,或红或粉,或黄或蓝,娇艳动人。宋徽宗左手一指,众人看去,一片玫瑰园,或白或红,或黑或紫,温馨可人。 再往前走,宋徽宗引众,向左一看,一座石榴园。向右一瞧,一座樱桃园。各有亭榭在园中对望开来。那路旁多是酒家所占,眼下却不曾听到酒家传出的喧嚣声,唯有林间、花海、柳浪里飘出的几声啼叫声,抬头去看,几只黄雀渐飞渐远,蝴蝶翩翩起舞,蜻蜓时隐时现。 张明远放眼去看,不禁赞道:“果然非同凡响。”费无极环顾四周也叹道:“如此多的花木,有些名字恐怕也说不上来。”种浩环顾四周,笑道:“莫非儋州的椰树也在这里了。” 宋徽宗伸手比划,笑道:“朕倒想看到椰树,可惜中原不可种植这海边的树种,如之奈何?” 段和誉笑了笑,赞不绝口道:“皇上有如此园林,自然天下第一。” 蔡京道:“陛下,此处鸟语花香,美不胜收。诸位以为如何?京兆府、大理国、终南山可有如此景观?” 张明远摇摇头,叹道:“蔡太师所言极是,我终南山自然没有。” 种浩也摇摇头,应声道;“蔡太师如此说,京兆府自然没有。” 段和誉道:“大理国地处偏僻,不可与东京相提并论。”马上摇摇头,顿时尴尬一笑。 高俅笑道:“此处美景,名扬天下,也是人满为患,本官去年来过,有些书生皆称赞陛下英明神武,实乃我大宋洪福齐天。” 李邦彦忙道:“陛下,谁说不是,的确如此。如若多些妙龄少女便更上一层楼了。”宋徽宗笑容满面,乐此不彼。 刘贵妃道:“陛下,此处真是美不胜收。”挽着宋徽宗的手,边走边看。 宋徽宗捋了捋胡须,仰天长叹道:“如此胜景,的确很好。朕想起太祖开国不易,他老人家当年建立殿试,让天下读书人成为‘天子门生’,后来赐宴在这琼林苑,世人称之为‘琼林宴’。由此名扬天下,世人皆知。”众人点点头,喜笑颜开。 宋徽宗指着不远处那路边的石头,叹道:“太湖石果然名不虚传,高大威猛,好似男人体魄,如此乃是天下气力所在。” 李邦彦随声附和道:“陛下所言极是,这男儿威猛,女儿才乐在其中,欲仙欲死。”随即抛个媚眼,扭动屁股,抖动胯部,做个浪荡浮夸之状,引得众人捧腹大笑。张明远和种浩却不苟言笑,瞥了一眼李邦彦。 刘贵妃低头害羞一笑,叹道:“陛下,又开玩笑。”众人一个个哈哈大笑。 高俅忙道:“值得一提的是,山上存了两样东西, 一样雄黄,另一样便为炉甘石。” 费无极问道:“高太尉,请问这两样东西有何用处?” 高俅眯眼笑道:“雄黄用以避蛇鼠蚊虫,炉甘石的妙处则在于下雨之时,石头遇水便会冒烟,在此楼台宫阙,湖光山色之处,云蒸霞蔚,恍如仙境,岂不妙趣横生?”又指向远处的池塘和亭台水榭,介绍开来:“这些木头都刷了漆防腐防水,可是费尽周折,那能工巧匠来之不易。”众所周知,能工巧匠皆是高俅从禁军里挑选出来的罢了。 费无极点点头,了然不惑。童贯笑道:“琼林苑中除有奇石名木之外,还养了许多珍禽异兽。仅梅花鹿就养了一百头,还有仙鹤、锦鸡及各种水鸟,如此一来,就蔚为壮观了。不过比起正在筹建的艮岳,便是小巫见大巫,实在微不足道。”说话间摆了摆手,笑出声来。 张明远问道:“不知梅花鹿素日吃什么?”童贯道:“四季有所不同,以嫩草,干果为主。” 种浩指着眼前那绿草地上走来走去的梅花鹿,笑道:“梅花鹿看上去也温顺可爱,招人喜欢。” 李邦彦道:“梅花鹿再温顺可爱,也不如那白居易所言,令人喜欢。白居易说,‘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如若世间女子皆有樱桃小口一点点,苗条风骚小蛮腰,那世间男子便欢喜不尽,做鬼也风流了。” 此言一出,蔡京、童贯、高俅忍俊不禁,刘贵妃追着李邦彦就撕他的嘴。李邦彦赶忙告饶,二人如此不成体统,宋徽宗却笑得前仰后合,并不生气。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宋徽宗笑道:“明远、无极,你们可知朕为何在这琼林苑养了梅花鹿么?还有仙鹤、锦鸡。”费无极摇摇头,一头雾水。 张明远掷地有声道:“皇上喜好道家教派,故而喜欢道家珍禽异兽,不知学生所说,对也不对?” 宋徽宗喜出望外之际,马上介绍道:“孔夫子说,鹿实乃帝王仁德之表率。我道家仙人多乘鹿,朕自然也喜欢。常言道,鹿腹之肉,食之长寿。朕有好生之德,不忍实用,做仙人吉祥之兆,圈养,有何不可?” 李邦彦担忧起来,看向宋徽宗,叮嘱道:“陛下,鹿肉虽好也不可多吃,鹿血也是,这东西火气大,多了就不好了。”宋徽宗轻轻拍了拍刘贵妃的玉手,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蔡京忙道:“皇上所言极是,贵妃娘娘所言极是。梅花鹿的确很多,仙鹤也不少,水鸟飞来飞去,实在美不胜收。白天还好说,每到夜幕降临,此处就传出一片鸟叫兽号的声音,和玉津园不相上下。如若艮岳再建好,如此东京城,便更是天下第一。城中有艮岳,城外有玉津园和琼林苑,更有金明池。列国使节到来,也显出我大宋气度不凡了。”宋徽宗喜上眉梢。 段和誉叹道:“果然名不虚传,天下第一。我大理国就差强人意了,不敢相提并论,实在惭愧至极。” 宋徽宗笑道:“那是自然,要建就史无前例,不然就想都不想。如此仙境一般,道家之法自然更上一层楼。天下也就太平了!”说着挽着刘贵妃的手信步开来。 刘贵妃指向远处,对宋徽宗介绍开来:“陛下,那边亭台楼阁,美不胜收,真是不错,去看看。”宋徽宗点点头,喜笑颜开。众人紧随其后,一个个随声附和,前行而来。 蔡京走了走,眯眼一笑,忙道:“陛下这些日子劳累过度,也该好好歇息一番才是。这些蛮夷列国实在不堪入目,来我大宋东京,实在有伤风化。他们不懂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如何可与皇上论天下。东京打擂,虽说名扬天下。可老臣以为,还可以搞个东京琴棋书画的赛事,如此,天下就莫可能及了。” 宋徽宗捋了捋胡须,点点头,笑道:“太师所言极是,要论琴棋书画,我大宋自然天下第一,无人能及。朕最厌烦匹夫之勇,打打杀杀。舞枪弄棒焉能与舞文弄墨相提并论,岂不可笑?”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刘贵妃道:“我大宋还要文武双全,自然天下无敌。”环顾四周,语重心长。宋徽宗道:“文有蔡太师,武有童枢密,我大宋自然文武双全。” 张明远道:“陛下,学生以为,文有苏东坡。”费无极道:“学生以为,武有种家军。”种浩和段和誉对视一笑,乐此不彼。蔡京等人闷闷不乐,宋徽宗却点头称是。 高俅附和道:“皇上所言极是,贵妃娘娘所言极是。太师所言极是,皇上还是要多加保重。这蹴鞠,皇上可以搞的更热闹一些,微臣愿为皇上分忧,近来可组建一支蹴鞠队伍,由微臣亲自挑选,必得陪皇上玩个痛快,玩个过瘾。由此微臣也想了一个好主意,可以举办东京蹴鞠大赛,让列国组建蹴鞠队伍,抵达东京参赛,岂不很好?” 宋徽宗笑道:“实为一个好主意!可以把文武双全定格为东京赛事的内容,朕只说些大体意思,具体事宜,高卿可全权负责。朕以为,可比琴棋、书画、骑马、蹴鞠。让我东京热闹非凡,列国到我东京,必得花费些银子钱。即可扩大我东京名誉,也可让东京小商小贩赚些钱,岂不一举两得?再说,我大宋东京夜市也是名扬天下。如此从早到晚,小商小贩都可以赚的钵满盆满,也是朕为他们做的一件好事了。朕不图他们感皇恩,只要安居乐业,便是国家幸甚。” 刘贵妃笑道:“陛下的想法很好。不过也要仔细再三,不可让鸡鸣狗盗之辈,诓骗陛下。这市井之人,择选之时务必仔细严格,不可让骗子混入其中,招摇撞骗,你们可记下了。”看向高俅。 高俅笑道:“圣上所言极是,贵妃娘娘所言极是。微臣定当竭尽全力,抓紧操办,让皇上喜乐无忧,让贵妃娘娘放心,让东京商贾喜笑颜开。”蔡京和童贯一脸不悦,李邦彦更是咬牙切齿,翻个白眼。 宋徽宗问张明远、费无极:“明远、无极,你二人意下如何?”刘贵妃、蔡京等人马上看向张明远、费无极,等着他两人说话。 张明远道:“这主意不错,想必皇上胸有成竹。”费无极道:“自然很好,高太尉操办,必定马到成功。” 童贯笑道:“那些黎民百姓一个个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不愁吃不愁穿。他们打情骂俏,南来北往,游山玩水,不亦乐乎。与他们比,陛下日理万机,可不就辛苦万分了。天下人不能体谅,一个个没有良心,微臣真是伤心难过。”说着低下头去,宋徽宗见状摇摇头,笑了笑。 “说到银子钱,想必东京寻常人家都会赚钱。皇上把琴棋书画拿来赚钱,把蹴鞠拿来赚钱,这主意,天下也就皇上想得出来,童贯大人也说的极好。如此东京就天下无敌了。”费无极嘴上虽这般说来,可心里却骂个不住,童贯,你这狗贼,胡说八道。你只知东京小商小贩过的不错,哪里知道,苛捐杂税也不少。京兆府有许多叫花,东京也有不少叫花。日子过的不尽人意者,比比皆是。就你们这些狗官贪污受贿,黎民百姓的日子如何可以过的好,岂不可笑。实乃,“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琼林苑和玉津园里的珍禽异兽,花草树木,奇珍异宝,怪石嶙峋,哪一个不需要银子钱才可以运抵东京。皇上,你可知道这些?你只顾看到园林里的琳琅满目,却不知江南有许多泪流满面。“花石纲”实乃伤天害理,草菅人命,祸国殃民,造祸天下的一大败笔!这岂是明君圣主所为。只是碍于颜面,不好发作。倒不是我费无极怕什么,师父李长安为何十年不来东京,想必此时此刻就了然不惑了。 宋徽宗又问道:“段王、种浩,你们以为如何?” 种浩心想,作为种家军的传人自然要从长计议,想必皇上在考我地方治理事宜,就笑道:“好主意,就怕人多眼杂,许多人到东京,要防火防盗防出乱子,衙门要多加人手才是。如此禁军就要抽出人手了,以此才可使开封府无忧,皇上无忧。不然举办赛事之际,如若有些干戈,就麻烦了,毕竟涉及列国,不似东京寻常案件。我大宋府衙就责任重大了,也难逃干系。”听了这话,宋徽宗喜上眉梢,称赞不已。 段和誉寻思,不知皇上问这个,是何意?恐怕是觉得只有大宋才办得了这般赛事,必得奉承几句,算是略表寸心,定了定神色,就道:“这主意看上去很不错,我大理是做不了。东京有许多酒楼、茶肆、店铺,应有尽有,列国至此,自然喜乐无比。本王看许多犹太教人士在东京走来走去,可见皇上对列国人士,乃是皇恩浩荡了。” 李邦彦瞪了一眼童贯默然不语。蔡京又与高俅,对视而笑。费无极见状,偷笑起来。蔡京叹道:“陛下操劳过度,乃是为了江山社稷,可是却苦了自己!此些事情,不必皇上亲自操劳,做臣子的,自然替皇上分忧。” 宋徽宗深有感触,寻思道:“何尝不是如此,朕也是没有办法。童爱卿昨日可把朕给吓着了。昨日说金国又打败辽国,斩杀八万契丹人,如今我大宋与金国要南北夹击辽国,恐怕并不容易。女真人那么厉害,怕不愿与我大宋分享战果。女真人要吃独食,那可就麻烦了。虽说有了‘海上之盟’,可眼下江南方腊蠢蠢欲动,山东宋江为非作歹,又当如何?事情多又麻烦,真是令朕心神不宁,心烦意乱。”想到此处,还是心有余悸,摸了摸额头,顿时默然不语。 刘贵妃翻个白眼,恨恨的道:“昨日东京打擂,那金国女真人实在有恃无恐,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宋徽宗道:“他们匹夫之勇,朕如何会在意,岂不可笑?” 蔡京寻思道:“陛下在为伐辽之事苦恼,老夫在雄州的亲信与辽国萧奉先密约了榷场的买卖,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如若童贯伐辽,大局已定,老夫就麻烦了。”想到此处,立马巧言善变道:“贵妃娘娘所言极是,陛下,女真人乃白山黑水间的猎户,他们实乃撮尔小国,难成气候,不必在意那完颜娄室的闲言碎语。他一介武夫,哪里知道我大宋的气度不凡。微臣虽说并不赞同什么‘海上之盟’,可朝廷之中有人偏要逞能,岂不可笑?还望陛下三思,如若和女真人沆瀣一气,就怕列国耻笑,传到辽国天祚帝耳中,也不好搪塞。依微臣之见,这‘澶渊之盟’还是要固守,不可轻废。” 宋徽宗一怔,面如土色,瞪了一眼蔡京,蔡京低下头,脸色煞白。张明远愣得出神,费无极一怔,种浩和段和誉也诧异万分。 童贯寻思道:“蔡京这老东西果然老谋深算,你在雄州的买卖,我岂能不知?只是碍于多年同殿为官一场的情分,不和你斤斤计较。你却阻挡我邀功请赏的路,真是可恶之极。老夫要想被陛下封王,必得建功立业。征讨西夏,眼看要大功告成,结果被辽国天祚帝搅黄了。这口气,岂能咽下去?如今,惟有收复幽云十六州,讨伐辽国,才可弥补征讨西夏的缺憾。你蔡京老儿倒好,为了你榷场的一点银子钱,便误了老夫升官发财的去路,岂有此理?”顿时一脸不悦,但不好顶撞蔡京,便假笑道:“太师言之有理,不过收复幽云十六州乃列祖列宗梦寐以求之事。见风使舵,才可运筹帷幄。识时务者为俊杰。太师要明白这‘海上之盟’的良苦用心才是。陛下承继大位,当建不世之功。太师不可让陛下失去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才是。如若不然,后悔莫及。” 宋徽宗顿时喜笑颜开,欢喜不尽。张明远等人无不沉默寡言,笑而不语。蔡京见宋徽宗如此,心中咯噔一下,面如土色,便咳嗽一声说有些公务要处理一番,就辞别众人,离开琼林苑而去。 第46章 园林之美 张明远寻思道:“这事实在蹊跷,按理来说,如此军国大事,必当谨小慎微,不可随意乱讲,为何蔡京和童贯在我等面前去说,而皇上也不知道严加斥责。他们如此胆大包天不说,还内讧,反目成仇。如若闹的不可开交,伤天害理,搞的黎民百姓怨声载道,又当如何?”想到这里神情肃穆,不觉叹了口气。 费无极寻思道:“这件事真有趣,蔡京与童贯斗法,世所罕见,素闻他们都是宰相,只不过蔡京称之为公相,童贯称之为媪相。他们历来是沆瀣一气,眼下却为何反目成仇,有撕破脸皮之势。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岂不是自寻烦恼。管他们呢,如若他们敢害我,便不肯轻饶他们。”想到这里,默然不语。 种浩寻思道:“我种家军虽说天下无敌,可偏偏在西北受童贯节制,蔡京这老匹夫又一手遮天,一心一意想征讨西夏。眼下宋夏议和,蔡京和童贯无所事事,居然又打起辽国的主意,还与虎谋皮。我看金国女真人不容小觑,我观那完颜娄室非同小可,其志不在小。他嘴里清清楚楚说要去长安走一遭,这话分明非同小可。他如若游山玩水倒也罢了,倘若有朝一日跨马引众,厮杀而来,就骇人听闻了。”想到这里顿时浑身冒冷汗,不觉忧思喜上眉梢。 段和誉寻思道:“眼下北方女真人和契丹人大打出手,不可开交,天下并不太平。如今大宋与金国联合伐辽,如此机密军国大事,按理来说不可轻易示人,以免走漏风声,前功尽弃。可偏偏皇上对我提及过此事,不知是何用意,莫非是明明白白告诉本王,大宋忙于收复幽云十六州,顾不得大理国。大理国不可轻举妄动,不可与金国、辽国、高丽有所往来。如若不然,后果自负。恐怕本王多想了,我大理国从未想过要与大宋为敌。以我大理国的势力,同西夏也不可相提并论,何况与大宋。莫非皇上想要我大理国予以协助不成?不过幽云十六州离我大理国太遥远,鞭长莫及。要论兵力,大理国不及大宋十分之一。莫非皇上要我大理国出军饷不成?这便更是无稽之谈了。大宋富甲天下,恐怕用不着我小小大理国予以资助。除此之外,本王再也想不到有何缘由了,实在百思不得其解。”想到这里神色黯淡,不知所云。 宋徽宗见众人皆不大喜悦,看了一眼童贯,便叹道:“童爱卿言之有理,此些事情你去办就得了,蔡京这厮,朕懒得理他,要不是先帝的重臣,又是才高八斗,做得好文章又会作画,再者是一把年纪了,朕岂能饶他。”顿时横眉怒目。刘贵妃劝道:“陛下,蔡太师毕竟年老体衰,多年以来,劳苦功高,还望宽恕于他。” 高俅见童贯得势,也劝道:“太师毕竟上了年纪,陛下不必生气。”李邦彦也见童贯如日中天,便笑道:“太师年纪大了,也该颐养天年。如今童枢密实乃朝廷栋梁之才,不可多得。陛下要建不世之功,恐怕人选非童枢密莫属。”童贯听了喜不自禁,宋徽宗也笑而不语。 蔡京已走,但童贯心里虽有不悦,可脸上只能陪笑,随即道:“皇上,贵妃娘娘,诸位大人,他是倚老卖老,又稀里糊涂。陛下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微臣虽说也上了年纪,可不糊涂,精神抖擞,甘愿为皇上分忧。”宋徽宗喜上眉梢,张明远和费无极只是亦步亦趋并不作声。 种浩寻思,西夏没消灭,契丹没打败,幽云十六州没收复,如何又出来个金国,匪夷所思。就看契丹与女真较量,鹿死谁手了。想必对我大宋都没什么好处。段和誉心想,果然列国有动作,冒出个金国,不可小觑,我大理国且静观其变,不可轻举妄动。 童贯正在与宋徽宗谈笑风生,一个将领前来和童贯耳语几句,他便辞别宋徽宗,又与众人告别,急匆匆离去,不知有何急事。 前行之际,宋徽宗的心绪好了许多,与张明远且走且谈,喜乐无比。高俅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他看着宋徽宗,笑道:“今日天气和暖,我们逛逛也好。陛下现今就放宽心便是,不必劳思伤神。”宋徽宗忙道:“那是自然,爱妃,我们从何处一一观赏?” 正在此时,一个宫女火急火燎赶来,对刘贵妃耳语片刻,刘贵妃与众人话别,不知所谓何事。宋徽宗只是点点头,喜乐无比。众人说说笑笑,环顾四周,神清气爽。 李邦彦笑道:“陛下,眼下贵妃娘娘不在,应该有美女作陪才是,如此岂不快活?”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种浩、段和誉也不知所云。 宋徽宗笑道:“你小子,果然不错,此事夜晚再议。”李邦彦毕恭毕敬忙道:“陛下所言极是。”宋徽宗忙道:“目下从哪里走?” 高俅叹道:“就看陛下,如何打算?”李邦彦环顾四周风光忙道:“陛下,从长廊到池边,看看再说。不知尊意如何?”高俅叹道:“李大人所言极是,雕梁画栋不可不看。” 张明远看着长廊的确很好,就道:“陛下,二位大人所言极是,我等看看也不错。” 段和誉道:“波光粼粼,心旷神怡,如此小巧玲珑的水面,的确难能可贵。”种浩道:“听说东京金明池,比长安华清池好许多。” 费无极道:“京兆府与开封府比不了,华清池自然也比不了金明池。况且华清池只是一个澡堂,杨贵妃洗澡而已,而金明池却大有不同,实乃皇家园林。” 宋徽宗说道:“无极所言极是,如此自然是好,走,看看去。”一语落地众人随同前行开来。众人先到了一个曲曲折折的十里长廊,廊外花团锦簇,绿树成荫。 宋徽宗等人在高俅的引导下进了长廊,廊柱盈框上,栩栩如生的图卷,一副副目不暇接,雕梁画栋之间仿若天宫琼宇一般,清风徐来,又闻扑鼻花香,令人神清气爽,果然是个好所在。 高俅笑道:“陛下,您看。此乃江南园林,此景名为曲径通幽。” 李邦彦忙道:“果然美丽无比,好似仙女下凡。曲径通幽,这曲乃是文贵曲,理贵直。美女身材曲乃是婀娜多姿,才可以幽幽美丽。”宋徽宗忍俊不禁,一个个喜笑颜开。 张明远叹道:“果然是个好地方。”费无极见前面有一小潭,便喜道:“大唐常建有诗云:‘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随即站在潭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种浩也近前,段和誉紧随其后。 宋徽宗叹道:“嗯,江南园林果然名不虚传,白墙黑瓦,绿水翠竹。好,好。此景甚好!想朕当年与刘贵妃,唉!”高俅和李邦彦安慰道:“陛下,您就别太难过了。” 李邦彦急道:“微臣不好,又惹陛下不高兴了。”说着说着李邦彦像是难过起来,就拿着手绢还擦起了眼睛。 高俅忙道:“李大人如此多愁善感,感人肺腑。陛下多愁善感,乃是天下莫可能及。” 宋徽宗笑道:“李爱卿?你怎么也如此!好啦,我们都不必再难过了。” 顷刻,宋徽宗与张明远在前,高俅、李邦彦与费无极、种浩、段和誉随后,众人出了长廊又到了一个亭轩,正在此时,只看的是一群群仙鹤在湖面上翔集开来,一个个鸣叫不已,众人举目四望欢颜笑语起来。 宋徽宗指了指前面,对张明远,笑道:“明远,你看,我道家灵物仙鹤也与我等一般赏心悦目了。” 高俅忙道:“乃是陛下到来,它们才欢喜不已。”众人纷纷称颂,张明远等人不得不随声附和。李邦彦咬牙切齿的看着高俅默然不语。见状,张明远、费无极看得清清楚楚,种浩与段和誉也是偷笑开来。 宋徽宗喜笑颜开之际指着亭轩边的一个花盆问道:“爱卿说笑话了,这是何处所造的瓷器?”高俅笑道:“回陛下,此乃江南西路景德镇的良瓷。您看,色泽亮丽,实乃瓷中精品。” 张明远道:“乃是好瓷器,的确名不虚传。”费无极忙道:“那是自然,陛下所观必定是大宋最佳良品了。”说着众人继续前行开来。 宋徽宗等人沿着池水岸边继续前行,岸边山石犬牙交错,玲珑之处精巧古怪,庞大之体形象逼真,湖水飘荡,柳叶飞舞,阵阵风来,荷塘之处,便是一一风荷举。如此美景,赏心悦目,不在话下。 高俅安排侍卫把船只准备好,就来到宋徽宗等人跟前指着远处忙道:“陛下,我们何不坐上画舫到那边山坡上游赏一番?不知尊意如何!”顺着李邦彦指去的方向,宋徽宗远眺而去,只见,绿树成荫,亭台楼阁,果然是个好地方。宋徽宗笑道:“诸位意下如何?”余众忙道:“愿听陛下尊意。” 宋徽宗叹道:“如此秀丽风光,如何可以错过,且去看看。”一语落地,高俅马上安排人手,宋徽宗等人在李邦彦引导之下来到岸边,眼前便是一个画舫。此时,李邦彦瞪了一眼高俅,一脸不悦。 高俅正好看到顿时拉下脸来,宋徽宗看时,高俅眼角赶忙堆起笑来。宋徽宗朝高俅、李邦彦两人使了一个眼神,那高俅和李邦彦,便想上前亲自扶着宋徽宗上船。 可宋徽宗摆摆手,示意他二人身后的张明远、费无极过来。张明远、费无极就上前扶着宋徽宗上了船,种浩、段和誉也跟了上来,高俅、李邦彦,陆续紧随。费无极回过头来,李邦彦一脸不悦。张明远转过脸去,看高俅也是闷闷不乐。只看那侍卫竹竿一撑又闻水声波动,画舫渐渐地离开了岸边的山石,垂柳荡漾,波光粼粼。 宋徽宗和众人来到船中央,几人围着一个圆桌坐了下来。张明远、费无极坐在宋徽宗左右,有说有笑。种浩、段和誉也在宋徽宗对面,喜乐无比。高俅、李邦彦围坐一桌,虽心中不悦,可也不好发作,只能强颜欢笑。 那凳子也是楠木精雕细琢之物,桌子上摆着各色水果,像是桃子、水杏、荔枝、龙眼一类,那果盘倒也别致,乃是花色瓷器。画舫外面锦鳞游泳、一碧万顷,时不时还有沙鸥翔集。众人看去便是赏心悦目的所在,一个个也倍感喜乐。顷刻出了芦苇荡又进荷花池,拐过一小岛又见一座桥。雕梁画栋,美轮美奂。 宋徽宗笑道:“这小岛上应该建个小亭,如此登高望远,岂不心旷神怡?诸位以为如何?” 高俅忙道:“陛下所言极是,只是林灵素道长说:‘日月同光,不符合风水。此处还是空下的好。’因此就没有建,如若陛下喜欢,微臣马上吩咐下去,立刻动手便是。” 李邦彦笑道:“陛下喜欢就好。”随即笑出声来。宋徽宗道:“明远,你饱读诗书,老子和庄子可说过这话?” 张明远微微一笑,叹道:“这个我可不太懂,故而说不好。张继先天师可能知道,至于我家师父知道不知道,我就不知道了。” 费无极道:“家师让我们读《道德经》,也习武,至于风水学,实在没教过。”费无极只是看过相关书籍,可没学习过,故而老老实实的对答。 种浩笑道:“风水学,龙虎山想必懂的多。”原来种师道与张继先也是故交。当年一起在荷花池谈笑风生,小小年纪的种浩,自然耳濡目染。 段和誉道:“这中原风水学,我大理也略知一二,不过也是略知一二。”高俅问道:“这亭子还建么?还望圣上示下。”低下头去。 宋徽宗笑道:“不必了,既然林真人如此说,那就这样吧。我乃是从建筑美学去想,哪里知道又冲撞了我道家风水。今日天气和暖,到这里逛逛便是赏心悦目了。别无他求!” 张明远和费无极对视一笑,点头称是。段和誉此时若有所思,定了定神色,拱手笑道:“陛下乃是出口成章,才华横溢,何不作诗一首?便是这秀美风光的造化了。” 李邦彦意欲发怒,高俅瞪了一眼,转过脸去看着宋徽宗,马上眯笑道:“这般提议自然很好,陛下就为琼林苑赋诗一首,也好名垂青史。蔡太师曾说过,有道是,‘人主当以四海为家,万事当以太平为娱,方今岁月几何,何必苦了自己。’还望陛下明白。” 见宋徽宗与段和誉、高俅面面相觑,微微一笑,李邦彦也勉为其难之际,笑道:“二位所言极是,陛下就让我等也受享一番如何?便是三生有幸了。”也推让宋徽宗,又使个眼色给众人。 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见李邦彦不停使眼色,也推让起来。宋徽宗望了望远处,只见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林叶青翠,心旷神怡。他看了片刻,就不紧不慢,转过脸道: 琼瑶错落密成林,桧竹交加午有阴。 恩许尘凡时纵步,不知身在五云深。 一语落地,一个个啧啧称赞开来。高俅笑道:“陛下所言极是,这琼林苑里都是我大宋典雅所现,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像个东京微缩景观。” 李邦彦忙道:“如此之地,便是翰林院的画师们写生的好地方了,种浩,你家兄弟以后便会到此一游,你何不做个记号,让他知道。到时候,也算是个纪念,岂不更上一层楼?”随即看向种浩,笑出声来。 种浩笑了笑,一言不发,毕竟这种事,不过李邦彦开个玩笑,自己自然不能当真,再说此乃皇家园林,岂可胡作非为。 宋徽宗责备道:“不许在琼林苑乱涂乱画,如此胜景,焉能人为破坏,岂不差强人意?”众人一怔,默然不语。 宋徽宗倒哈哈大笑,原来是虚惊一场,开个玩笑罢了。见宋徽宗并未生气,只是一句玩笑话,众人便释怀开来。 第47章 附庸风雅 种浩道:“陛下,我弟弟才疏学浅,翰林院图画院里人才济济,有陛下掌舵,必定会更上一层楼,他们想要出人头地,有所建树。如若离开陛下的栽培,恐怕就举步维艰了。如若到此写生,也算画学生们微幅不浅。” 此言一出,高俅和李邦彦对视一惊,没曾料想,这种浩居然如此会拍马屁,他们也愧不能及。张明远和费无极更是目瞪口呆,段和誉也大吃一惊,笑而不语。 高俅见状,心中自然不服,寻思道:“当年本官发迹,扶摇直上,做了太尉,何等聪明过人。便是靠着一脚好气球才光宗耀祖,如若只靠这个恐怕也不行。还要能说会道才行。如今我倒学到种浩这小子的一招了,溜须拍马便更上一层楼。不过,我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可,比这种浩更厉害才好,如此才能显出我的本事。”想到这里,随即笑道:“陛下,这画学生越来越多,但圣上看重的贵在精而已。为了精挑细选,让人才出类拔萃,便要下一番功夫。陛下的才华横溢,世人皆知,自然是在胜景园林之中写生,才画出了天下莫可能及的传世之作。画学生自然不能与陛下相提并论。不过陛下爱惜人才,人尽皆知。为了写生有好去处,便修建了许多园林,如今艮岳建造如火如荼,黎民百姓不懂其中奥秘,偶尔被几个品行不端的官员斥责后,便污蔑圣上修建艮岳,搞花石纲的过错,此乃大大的误解。列国使节前来,见到我大宋皇宫大殿规模较小,便嘲讽为寒酸。此乃大逆不道,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王,你们都见识过那高丽国使节的口出狂言了,还需言说么?为了大宋江山社稷千秋万代,为了大宋威仪,圣上才修建园林,一则为了宣扬国威,用山水竹木的秀美,驱散列国的俗气,让他们知道我大宋不只富甲一方,还富有典雅之气。二则,让画学生有可写生练笔的好去处。圣上如此良苦用心,世人不知也罢,还流言蜚语,让陛下寒心,实在令人费解。微臣这些年来,也心如刀割,替陛下感到不平。”一语落地,掩面假装落泪。 李邦彦见高俅之言无懈可击,又见宋徽宗听了顿时喜上眉梢,便不甘示弱道:“陛下,高太尉所言极是,不过微臣以为,和那些凡夫俗子说这些,实乃对牛弹琴,费劲口舌也无济于事。如今大宋天下无敌,列祖列宗都称赞陛下的英明神武。我这是昨晚做梦,太祖托梦于我所知。太祖说,你要一心一意为当今天子分忧。太祖说,他如今看到大宋如此繁花似锦,太平岁月,打心眼里高兴,高兴的紧啊!太祖还说,辽国快灰飞烟灭了,大宋收复幽云十六州,易如反掌。建功立业,就在此时。听了这话,我还想说什么,结果就醒了。” 此言一出,宋徽宗一脸狐疑,笑道:“爱卿又在开玩笑罢了,太祖为何不托梦于朕?” 李邦彦道:“太祖知道陛下日理万机,辛苦万分,不忍心打扰陛下的好觉。太祖又知道,微臣是一心一意替陛下分忧的肱骨大臣,故而对微臣托梦。”宋徽宗破涕一笑,乐个不住。张明远等人都默然不语。 高俅、李邦彦对视一笑,齐声道:“画学生都拜谢陛下的皇恩浩荡,如若不是圣上栽培,他们便不会有长进了。” 宋徽宗忙道:“那是自然,以后让他们多来琼林苑看看也未为不可。朕的《诗帖》 、《柳鸭图》 、《池塘晚秋图》 、《竹禽图》 、《四禽图》这些他们也可参考参考。” 李邦彦眉飞色舞之际忙道:“的确如此,陛下御题的《芙蓉锦鸡图》和《腊梅山禽图》也是好生了得。还是陛下有眼光,怕是陛下要好好栽培栽培才是。” 高俅心想,眼下还不可得罪蔡京,便忙道:“陛下天下第一,莫可能及,翰林院还是陛下要把把关,否则就不成大器。陛下,《宣和书谱》 、《宣和画谱》 、《宣和博古图》已经编纂的差不多了,微臣昨日已经拜读,妙笔生花,娓娓道来。陛下放心,这些应该可以成为后世参考的画科大作了。太师功不可没,乃是费神劳思之事。” 李邦彦虽说看不惯童贯,但心想制衡蔡京者,非童贯莫属。如若与高俅一争高下,还是不可少了童贯,故而笑道:“陛下童枢密也劳苦功高,他虽说带兵打仗,与武将在一起许多年,但他也是有心人,在地方上,也收集汉唐古画,等齐备后,一同进献给陛下。” 宋徽宗连声称赞说:“好,朕当静候佳音。” 张明远道:“如今宣和年间,琴棋书画,我大宋实乃天下第一。不知画学有些什么科目?还望皇上介绍一番,让我等了然不惑。” 宋徽宗道:“这画学分为佛道、人物、山水、鸟兽、花竹、屋木六科,摘古人诗句作为考题。考入后按身份分为‘士流’和‘杂流’二类,分别居住在不同的地方,加以培养,并不断进行考核。入画院者,授予画学正、艺学、待诏、祗侯、供奉、画学生等名目。” 费无极笑道:“我大宋要文武双全才是,学生以为文武双全是读书和习武,没想到作画也是一门技艺。怪不得许多学子孜孜以求,这也是光宗耀祖之事。” 宋徽宗问道:“明远、无极,你二人可知如何画孔雀?”张明远道:“不知,还未见过孔雀。”摇摇头,尴尬一笑。 费无极道:“陛下,画科,学生乃门外汉,还望见谅。实在不知,圣人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我只好实话实说。” 段和誉心知肚明,就算知道,也要装傻充愣,不可人前卖弄,尤其在大宋天子跟前,何况大宋天子乃是书画大家,就笑道:“我大理国有许多孔雀,不过如何画孔雀,本王就不知道了,还望皇上明示。”眨了眨眼睛,紧锁眉头之际,一脸茫然,笑了笑。 宋徽宗道:“孔雀登高,必先举左腿。鱼儿游动,必先摆其尾。凡画,必得要法,正所谓:花妩媚,叶飘逸,枝挺劲,草绰约,石玲珑,鸟飞鸣,兽跳跃,虫蠕动。一物皆有一物的妙法。”边说边用手比划一番。 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无不暗暗称奇,深以为然,颇为叹服。高俅和李邦彦更是作揖再拜,佩服再三。一个个惊得呆了,都喜笑颜开。 种浩道:“京兆府也有许多书画院,不过可没皇上说的这般传神。”段和誉道:“我大理国没有这些,还要从东京学习一番。听了皇上所言所语,我大理国愧不能及。” 李邦彦道:“栽培翰林院的学生,陛下还要费心,微臣可没这个本事。” 宋徽宗笑道:“还得他们自个体会,莫非他们去风流快活,也让朕去栽培他们?”一个个哈哈大笑开来,张明远等人也是乐此不彼。 众人不知不觉便到了一个小亭,此亭在一个小山坡下,坡下是一池,亭在池边。只见池边山石上刻写着:琼林苑,三个褐红大字,一目了然,甚为壮观。此处景色怡人,美不胜收。张明远、费无极又扶着宋徽宗下了船,余众一个个跟了下来。 宋徽宗在前面走着,观赏着此处的景色。望了一眼那亭子,高俅灵机一动,便别出心裁道:“陛下,此亭还未取名,您就御赐一名如何?”拱手一笑,回过头使个眼色给众人。众人愣了愣,点头一笑,齐声附和开来。 高俅近前侍候左右,宋徽宗转过身去看了看亭子,又望了望那池水,只见,池边柳枝飞舞,池水波光粼粼,如白雪一般皎洁,便道:“此亭就为‘雪浪亭’,如何?这名字朕本想为艮岳中的亭子预留备用,眼下赏给琼林苑也好。等艮岳完工,就收回名字,赏给艮岳好了。” 段和誉道:“艮岳想必更上一层楼。”宋徽宗道:“琼林苑也妙不可言。不过以后这艮岳就独步天下,无出其右了。”众人都笑。 李邦彦道:“哎呀呀,了不得。‘雪浪亭’,这名字真好听。陛下果然妙语连珠,这世上再浪也浪不过白雪。” 众人破涕一笑,尽皆追问道:“此话怎讲?” 李邦彦笑道:“你们想想看,寒冬腊月,大雪纷飞,何等风光?那白雪皑皑,踏平千山万水。纵然你是千沟万壑,还是天南地北,在白雪面前,皆羞愧难耐。白雪覆盖之后,银装素裹,茫茫银世界。不管你是香的臭的,大的小的,方的圆的,厚的薄的,高的矮的,长的短的,粗的细的,硬的软的,皆不在话下。”此言一出,众人早已笑得前仰后合。 张明远和宋徽宗对视一笑,李邦彦却不笑,一本正经道:“由此而论,‘雪浪’二字实乃绝妙之名也,曾几何时,陛下武功英勇神武,乃我大宋帝王之楷模,如今文治又是天下冠顶,微臣佩服,佩服的五体投地。好,好,太好了,来人啊!”伸手一指。一个内侍应声道:“属下在!” 李邦彦道:“快,速速取来笔墨纸砚,请圣上御赐墨宝。切记拿来金丝龙纹宣纸,要小心翼翼,如若失手损坏,小心你的脑袋!”一声令下,那人便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匆忙而去。 张明远问高俅有关金丝龙纹宣纸之事,高俅对他耳语道:“这是贡品,专人制作。世面上是有钱也买不到的,金丝吸墨好,龙纹又足显帝王气度,这纸,非比寻常,世所罕见,恐怕后世会失传。”张明远听后了然不惑,目瞪口呆。 宋徽宗走到亭子里面,他看了看那石桌,精雕细刻的,十分精致。石凳上早已铺好了一块红色垫子。高俅忙道:“请陛下稍作歇息,先且观赏观赏。等笔墨纸砚齐备,还望陛下不吝赐教。”说着,高俅便上前扶着宋徽宗坐了下来,余众一个个才进来。 第48章 溜须拍马 不多时,在亭子石桌旁边高俅研磨,李邦彦亲自将那金丝龙纹宣纸慢慢铺展平稳在桌面上,正在张明远等人全神贯注看那宣纸时,宋徽宗挥毫起来,在那金丝龙纹宣纸上大大的书写了三个字:雪浪亭 。只见,字体端正,秀美婉约,如工笔所画的柳枝一般,清瘦而骨干,端庄而典雅。三个字横在纸幅上,足显风流之气,一股江南秀美之感,袭上心头。 宋徽宗微微一笑,看向众人,缓缓道:“你们看,朕这瘦金体之字,尔等觉之如何?”李邦彦赶忙笑道:“天下第一,莫可能及。”高俅一看不由感慨万千起来,忙道:“陛下书法,果然天下第一。 李邦彦又叹道:“陛下,此书果然美妙,妙,妙,妙。足显陛下果断干练之气,实乃帝王妙笔。笔法犀利铁画银钩,飘逸劲特,这样的楷体之书乃是独步天下了,必当流传于后世。” 高俅赶忙惊道:“陛下,您实乃我大宋史上帝王文笔之冠顶。我等愧不可及,愧不可及!” 宋徽宗笑道:“高卿言重了,过奖,过奖,实乃过奖言语。素闻蔡太师书法也是东京一支笔,他也自谦,何况朕了。” 李邦彦道:“蔡太师是东京一支笔,陛下便是天下一支笔。” 宋徽宗笑道:“爱卿又开玩笑,实不敢当。”身边之人也随之笑将了起来,而李邦彦自然更是笑面可掬。宋徽宗走了走,转过身来,含笑问道:“明远、无极、段王、种浩,你们以为如何?” 张明远心想,如何也问我们,想必皇上也照顾我等情绪,故而这般问上一问,可见皇上心思缜密。我该如何对答,看这瘦金体,可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反正我不大喜欢,感觉有些太媚。不过既然问到了,不可失了皇上颜面,必得违心而言,不可自以为是。皇上已然给了很大面子,按理说来,这琼林苑非寻常人可出出进进,虽说如今早已让寻常百姓家踏春游玩,可寻常百姓家如何可以有皇上陪同游玩,我们便是微幅不浅。既然让我等进来观赏,可见皇恩浩荡,不可自寻烦恼。想到这里,随即道:“皇上书法,天下第一。明远愧不能及,只是这京兆府见过大唐的颜筋柳骨,此番抵达东京,才知天下书法,能者比比皆是,皇上便是这其中的佼佼者。” 费无极道:“我不太懂书法,不过在长安和洛阳,听说过不少书法大家的故事,王羲之和颜真卿、柳公权,还有黄庭坚、米芾,都名扬天下。但陛下的书法别出心裁,与众不同。我看自成一派,当名垂青史。” 种浩与段和誉齐声道:“不错,天下第一,无出其右。”高俅眯眼含笑,李邦彦闷闷不乐。 宋徽宗两眼炯炯有神,笑容满面间,点点头,继续前行,微风拂面,昂首挺胸,气度不凡。头上天青色飘带也随风起舞,脚踏岸边石基,波光粼粼,远眺而去,蔚为壮观。如若不是几声鸟儿啼鸣,众人还以为皆在画中游走。 费无极见宋徽宗在看自己,嘴里还念念有词,说什么,颜真卿和柳公权。就附和道:“没想到,皇上书法如此了得。想必颜筋柳骨也是自愧不如了。” 宋徽宗道:“他们也不过如此,朕的瘦金体当永垂不朽。” 费无极一怔,心想,这赵佶真是不自量力,就这些个叉叉丫丫的字,太过妩媚,娘气十足,还天下第一,着实可笑,不过在此处,不可由着自己的性子胡说八道,这可不是玄空,乃是当今大宋皇上,想到此处,马上笑容满面。 高俅瞪了一眼这费无极,被种浩看在眼里,心中乐个不住。李邦彦一怔,看费无极也谄媚的不得了,不由一激灵。又抬眼仔细去瞧,看费无极风流倜傥,模样俊俏,也笑了笑。此些光景居然被段和誉撞个正着。 种浩寻思,作为种家军的传人,如何不趋炎附势一番,否则无法在这官场混下去,想到这里,也随即道:“皇上书法天下第一,纵然颜筋柳骨如何可比,他们乃是凡夫俗子,皇上书法实乃天子御笔,自然更上一层楼。” 段和誉心想,我大理国虽与大宋表面上平起平坐,实则要得到大宋庇护,作为大理国主,此番进京,也是为了讨好皇上,毕竟东京打擂,列国争雄,来此也是探探虚实,看看列国如今有何动向,昨日大宴已然明了,大宋、辽国、西夏乃三家强势之国,我大理与吐蕃,乃至黄头回纥、西州回鹘、安南、高丽、金国,不过是列国眼中的小兄弟而已。我大理如若不被吐蕃欺辱,只能依附大宋。虽说辽国、西夏与我大理隔着大宋,他们不能对我大理构成威胁,可也不可掉以轻心,国之大事,乃生死之交。不可不察,不可不明。须知,“唇亡齿寒”之理。如若大宋受到围攻,我大理断不能坐视不管。如若辽国、西夏、吐蕃要有意拉拢我大理也不可稀里糊涂就上了贼船,大宋纵然重文轻武,与列国作战,败多胜少,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可因小失大,也不可轻举妄动。想到这里,马上喜笑颜开道:“皇上洪福齐天,自然书法也天下第一。我大理国可不会这个,想必吐蕃也没有,西夏也没有,契丹更没有。受到大宋熏陶,我大理也文明开化了不少。如若不是时常到东京,如何可以见识到天下人间诸多稀罕事务。我大理国还要多多学习大宋才是。”此言一出,众人笑而不语。 宋徽宗喜道:“段王如此,大可不必。我大宋文武双全,自然心怀天下。你大理国有不少稀奇玩意,此番进京,带给朕的幻戏乐人果然不错。” 费无极惊道:“幻戏乐人?” 段和誉介绍道:“这幻戏乐人便是杂耍技艺,变换戏法,深藏不露,又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妙不可言,令人赏心悦目。” 张明远道:“原来如此,闻所未闻,不知我等可有机会看到?” 宋徽宗对张明远道:“明远想看,朕自然亲自安排,谁让你与朕同年同月同日生呢?”众人恍然大悟,喜乐无比。怪不得宋徽宗从进琼林苑便总与张明远谈笑风生。 高俅、李邦彦也对张明远毕恭毕敬起来,种浩、段和誉也羡慕不已。只有费无极神情恍惚,不觉尴尬一笑。师兄和皇上这般亲近,好生令人羡慕。不过我与师兄情同手足,想必皇上待我也差不到哪里去。 李邦彦一脸不悦也无可奈何,委屈巴巴跟在后面。高俅忙前忙后,毕恭毕敬。宋徽宗与众人出了亭子继续前行,只见四周亭台楼榭,湖光山色。既有东京皇宫大殿的红墙绿瓦,也有江南之地的黑瓦白墙。但见大气磅礴的大殿,巍峨挺立在蓝天白云之下,又见规模较小,布局精巧,色彩素淡的江南园林浮现眼前。 宋徽宗扬起袖子,笑道:“高卿,此番辛苦,有劳了。” 高俅忙陪笑道:“陛下哪里话,实乃微臣份内之事,为陛下奔走效劳,倍感荣幸之至。微臣去江南督导‘花石纲’,敢不尽心尽力,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就怕误了工期,让艮岳迟迟不得面世。如若微臣怠慢,那便愧对陛下当年的一番栽培了。” 宋徽宗道:“朕当年抬举你,也是深思熟虑。如今看来,朕没看错人。你跟随刘仲武去西北对付西夏,回到东京统帅京畿要地的禁军。多年以来,尽心尽力,任劳任怨。朕心知肚明,不会忘了你的一番苦心。还望你再接再厉,替朕分忧。” 高俅俯首再拜,感激涕零,拿着内侍递过来的帕子,不住拭泪,惹得众人憋着不笑,费无极早捂着嘴巴,暗笑开来。 李邦彦叹道:“高太尉劳苦功高,微臣莫可能及。”宋徽宗望了望北方园林,又瞅了瞅江南园林,环顾四周,向众人问道:“你们可知北方园林和江南园林有何区别么?”众人默然,只是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张明远笑道:“不知,不知,还望皇上明示。”费无极道:“我看都一样,有何不同?”说话间心想,不知何意,既然问了,且搪塞一番,看这皇上如何对答。 高俅叹道:“陛下,我等肉眼凡胎,才疏学浅。如此仙境如何明白,陛下乃是得道之人,自然有独到的见解了,还望陛下为我等一一明示如何?不必过于谦虚,就折杀微臣了。” 李邦彦忙道:“此些学问,凡夫俗子怕是勉为其难,只有陛下才得心应手。” 段和誉忙道:“陛下如若言明,我等也好开开眼界。”高俅笑道:“陛下就不必客气了。”种浩叹道:“园林之学,非陛下莫属。” 段和誉道:“大宋园林天下第一,天下第一又以东京为最,东京园林,以琼林苑为首。皇上如若不知,想必天下无人知晓。” 宋徽宗忙道:“既然如此,朕就说说无妨,如若有所偏颇,请诸位见谅。” 高俅笑道:“陛下不必过谦,我等愿闻其详。” 李邦彦忙道:“陛下过谦,微臣惭愧。”段和誉道:“还望陛下赐教。”种浩道:“陛下,请赐教。”张明远和费无极只好随声附和。 宋徽宗便道:“北方园林规模宏大,建筑色彩浓重,以红、黄、绿为主色调,大显皇权尊荣华贵,又多与宽阔整齐的地势,蓝天白云的天气相呼相应。而江南园林大多私家而作,规模小,布局巧,白墙黑瓦以迎合园主追求闲适宁静修身养性之需,又与水乡风光,湿润气候融为一体。二者尽显我道家‘清静无为、天人合一’的境界,如此便可长生不老,益寿延年。我大宋园林尽皆遵从一个法度,那便是‘虽由人作,宛自天开’,朕为何爱好此些,你们可明白了?”听罢尽皆惊叹不已,一个个喜笑颜开。 张明远虽然不以为然,不过也不好反驳,只是若有所思。此时,池塘波光粼粼,愈发光彩照人,远处莺歌燕舞,奇花异草十分美观,只听的是,宋徽宗等人马车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第49章 自成一派 片刻,众人又回到了皇城大内,马车路过拱辰门时,张明远掀开侧窗帘子往外瞥了一眼,又路过了熟悉的皇宫过道,那是首次进入后苑面圣时走过的路,只见御林军又路过,一个个人高马大持着红缨枪,踏着大步,哒哒作响,渐行渐远。 马车出了拱辰门,经过一座桥,进入一个宫门,那匾额上书曰:延福宫。世人听说过大名鼎鼎的延福宫,只是未曾见过,眼下乘车进来,大开眼界。下了马车,张明远等人神情恍惚,那延福宫果然名不虚传,好似人间仙境。 那城墙边有个土坡,上有假山数座,流水潺潺,又有绿树成荫。亭台楼阁之间皆有波光粼粼的池水环绕,又有翠竹摇曳、牡丹吐艳。锦鳞游泳,鸳鸯戏水。再看几只仙鹤站在池边嬉戏,几只孔雀也走来走去。池水中央有一个亭子,亭子与岸边有弯弯曲曲的小桥相连。 众人走到一个宴殿,尽皆落座。高俅、李邦彦等人为宋徽宗请了场歌舞,宋徽宗派人去请张叔夜和种师道,回报说二人去了少林寺,故而不曾前来。种溪在图画院忙碌,故而也不曾赶来。 蔡京和童贯忙完后,在宋徽宗的密令下,急匆匆赶来。群臣列坐,歌舞升平,好不热闹。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也一同参与。一个个喜乐无比,心旷神怡。 宋徽宗喜笑颜开,听说蔡京最近有书法大作,就催促起来,蔡京只好献上自己多年以前的书法大作助兴,众人看时,只见写有一篇文章,其文曰: 臣闻唐有天下,不能追法先王。其政之所施,与士之所学,皆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其文鄙朴,无覆风雅。开元中叶,号为极治。而遗风余烈,无可稽考。 世称明皇脊令颂,最为翰墨文章之美。 伏蒙宣示真迹,其书札词语,始知臣前言不诬。臣伏观前日圣制图赋,羲画遒劲,奎文藻焕。非骚人嫉世愤懑之词,真圣人孝友格物之义。以彼方此,以今观昔,其事则同,其德其言则异。犹日月之揭,霄壤之殊,非臣敢私也。 政和五年四月望 太师鲁国公蔡京谨题 张明远见状,仰天长叹道:“蔡太师果然名不虚传,书法登峰造极,实乃妙不可言。这书坊,功力十足,无出其右。” 费无极道:“厉害,厉害。果然名不虚传,非同凡响。”虽对这蔡京很不喜欢,可看了他的书法,也不由笑容满面。 种浩叹道:“果然名不虚传,如此书法,不可思议。”段和誉看了目瞪口呆,惊讶道:“蔡太师书法,无出其右,冠绝天下。在皇上之下,未为不可。” 宋徽宗笑道:“朕的瘦金体与蔡太师书法不可相提并论。只是瘦金体乃朕独有,世人不好临摹,而蔡太师等人书法,大可效仿,而且也颇有建树。世人皆知蔡太师年老体衰,可不知他也是老当益壮。书法独步天下,此乃我大宋舞文弄墨之大家是也。所谓,苏黄米蔡,各有所长。” 费无极明知故问道:“何谓,苏黄米蔡?还望皇上指点。” 宋徽宗笑道:“我大宋书法四大家便是:苏东坡,天然豪放;黄庭坚,颈键骨干;米芾,纵情飘逸;至于蔡太师,那便是,姿媚豪健,痛快沉着了。此乃大宋书家最高境界,正所谓‘尚意’,是也。”一言未必,口里骂道:“米疯子,当年可是疯疯癫癫,给朕带来不少快乐。”又捋了捋胡须,哈哈大笑开来。众人也陪笑起来。 正当众人笑时,宋徽宗却叹道:“可惜,天妒英才。崇宁五年朕让米襄阳做了书画博士,还是礼部员外郎,时常伴驾,也算人尽其才。偏偏他大观元年,非要离京,去淮阳军做知州,结果撒手人寰。朕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岂不令人伤心难过。”听了这话,众人再三安抚。 张明远心知肚明,早听师父说了,建中靖国元年,米襄阳在发运司做官,听说苏东坡生病,多次前往拜访。结果当年八月中秋,苏东坡一病不起,与世长辞。米襄阳自然悲痛欲绝。要知道米襄阳可是苏东坡的故交,又是当今天子的故交,只因为蔡京大搞元佑党人的迫害,故而苏东坡的诗文也遭到蔡京的袭扰。 宋徽宗道:“蔡太师的书法,自成一派,朕也爱不释手,当年做端王,花钱购买,那可是一段佳话。” 蔡京惊恐道:“圣上过奖,微臣实不敢当。”摇摇头,捋了捋花白胡须,低头笑出声来。 童贯瞪了一眼蔡京,一脸不悦也无可奈何,看向宋徽宗,随即毕恭毕敬。李邦彦道:“太师书法名不虚传,好似窈窕淑女,自然令人赏心悦目。不过此窈窕淑女又多了不少书卷气,很有古之蔡文姬的风范,就是与那李清照的风范也并无差别。再说李清照也姓李,说起来还与本官同姓。” 蔡京笑道:“过誉,过誉,实不敢当。” 高俅笑道:“有一次,蔡太师与米芾在府邸说话,微臣也在场,他二人聊的畅快。蔡太师问米芾,‘当今书法,何人最好?’米芾说,‘自唐末柳公权后,便是蔡太师和令弟蔡卞了。’蔡太师又问,‘还有何人?’米芾笑了笑,答曰:‘当然是在下了。’” 蔡京摇摇头,摆手道:“见笑,见笑。”低头羞笑起来。宋徽宗哈哈大笑,张明远等人也喜笑颜开。众人点点头,举杯痛饮,好不快活。 提及米芾,宋徽宗自是颇为怀念。张明远和费无极也对此人很是喜爱,毕竟米襄阳的书法,令人心驰神往。张明远总拿来垂范。 费无极听说过米襄阳的一些故事,为了让龙颜大悦,便笑道:“陛下,我有个有关米襄阳的故事,也是道听途说,讲给诸位听一听,可好?” 宋徽宗立马来了兴趣,笑道:“但说无妨。”童贯冷笑道:“道听途说,不足为信。何必再说。”李邦彦见宋徽宗一脸不悦,便笑道:“听一番,无妨。” 费无极道:“我在京兆府听过说书人的吹牛,他说米芾很爱干净,只要用手拿过的东西,马上就把手洗上一遍。因此无论走到何处,那仆人都带着一壶水,随时准备着伺候一番。米芾洗手从不用盆,嫌盆里的水不干净。仆人用一把银壶倒着水,米芾用手接着水洗,洗完后还不用毛巾擦,两只手拍打拍打,直到晾干为止。” 宋徽宗笑道:“果然是个怪人。那件事,朕难以忘怀。那年朕让他写字助兴,用完的砚台,他居然当场揣入怀中,墨水四溅,他满不在乎。朕都惊呆了。再问为何如此,他说已然用过,就赏赐给他。朕再看,那墨汁沾在他手指头上,他居然放在嘴里舔,内侍都笑。”众人听了忍俊不禁。 张明远道:“苏门六学士,名扬天下。米襄阳却自成一派。”宋徽宗笑道:“米襄阳疯疯癫癫,苏东坡自然不敢收为门人。苏门弟子,不知是哪六人?” 高俅道:“微臣当年做过苏东坡的书童,这件事可是难以忘怀。我便见过东坡先生的六个高徒。”蔡京道:“这六人加起来,也比不上你高太尉一人。”众人都笑。 费无极掰着手指头,介绍道:“秦少游、黄山谷、晁补之、张耒、陈师道、李廌。此为苏门六学士。” 高俅又补充道:“除此之外,还有四人,我也是听东坡先生的子孙所说,那李格非、李禧、廖正一、董荣,为苏门后四学士。那年我去找苏过和苏迨,他们正与这四人攀谈。” 张明远和费无极听了这话,才知道,原来这些年,高俅一直与苏东坡后人有来往,顿时肃然起敬。蔡京见高俅不停提及苏东坡,便一脸不悦。童贯也闷闷不乐,毕竟苏东坡的影响力,无出其右,如若总提及此人,自己就甘拜下风了。 种浩道:“苏东坡当年在凤翔府做过官,到过终南山,想必也去过长安,也未可知。” 段和誉道:“我在大理国就听说过苏东坡的鼎鼎大名,那还是小时候。成都府的文人墨客,去了大理国游玩,就带去不少苏东坡的诗文,我读了惊掉下巴,没想到中原文人墨客之中,居然有两个神仙中人,一个是大唐李太白,一个是大宋苏东坡。” 见宋徽宗神情肃穆,欲言又止,李邦彦和高俅都使个眼色,示意众人不许再提苏东坡,毕竟苏东坡提的太多,当今大宋天子就一脸不悦了。宋徽宗心中又喜又悲,喜的是苏东坡为大宋文人墨客大大的长了脸。悲的是,苏东坡去世太早,如若不然,也能为朝廷所用。心中也有些许羡慕嫉妒,毕竟做皇帝的,就怕功高盖主。这苏东坡虽说不会带兵打仗,也没什么武艺高强,但苏东坡实乃大宋文坛之中的神仙人物。大宋文坛之上,恐怕多少人都要甘拜下风了。苏东坡的风头太大,虽说撒手人寰许多年,可他的诗文永垂不朽,自然令人羞愧难当。 高俅使个眼色,众人就避开了苏东坡,谈论起了书法。张明远道:“王羲之的《兰亭序》我最是佩服。”费无极道:“不错,柳公权和颜真卿,更是妙不可言。” 蔡京道:“大唐哪里比得过我大宋,尔等不可,替大唐歌功颂德,眼下还要替陛下祈福才是。”高俅道:“那自然。” 童贯道:“理当如此。”李邦彦道:“我大宋更上一层楼。”宋徽宗叹道:“好了,朕想与明远、无极走一走,你们且先去。”对蔡京、童贯、李邦彦、高俅摆了摆手,四人缓缓离去。 第50章 天生奇才 宋徽宗引众出了宴殿,抵达一个四处开阔露天的小广场。那广场四周皆有水池相连,荷花绽放,荷叶吐绿。如若雨后起雾,便仿若天宫一般,妙不可言。 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疑惑之际,已见有许多人风尘仆仆赶来。华盖高擎,宫女徐步,公公俯首,众人毕恭毕敬,不敢作声。侍卫抬着许多案几、凳子,摆在亭台楼阁之间。 一个御座被抬来,蔡京示意,几个公公和宫女,侍候宋徽宗威风凛凛之际,慢慢坐了下来,张明远等人也一一入座,尽皆敛声屏息,静观其变。那美酒、香茶和葡萄、荔枝皆摆放在桌上。只听哗哗作响,御酒早已倒上。众人皆看向宋徽宗,宋徽宗微微一笑。 宋徽宗见众人恭敬拘谨,就笑容满面道:“我大宋点茶礼仪即刻开始,朕亲自操办。尔等不必客气,诸位皆是朕的挚友,自当随意,不必拘礼。”话虽如此,众人依然颇为客气,点头允诺。 毕竟宋徽宗是一代帝王,自然不可随意,哪里听得进去宋徽宗的客套话。如若信以为真,便是自寻烦恼了。伴君如伴虎,实乃天下人间、江湖之间,人人皆知之理。 蔡京眯眼道:“点茶还要圣上亲自操办,老臣心有不安。”童贯道:“太师言之有理。”虽说与蔡京为了收复幽云十六州之事有不同看法,但心不合面却合,便笑了笑。 高俅陪笑劝道:“圣上还是歇息如何?”李邦彦不安起来,站起身来,劝道:“圣上龙体要紧,这等事还是宫女来做,不知尊意如何?” 宋徽宗道:“明远,你们以为如何?”环顾四周,哈哈大笑,马上问张明远。 张明远心想,既然皇上要亲自点茶,自然有他的道理。想到这里,就笑道:“皇上亲自点茶,可见必有独道之法了。” 费无极心想,何不借机奉承几句,让皇上为我效劳一番,可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何必拒绝,就乐道:“皇上为我等点茶,世所罕见,传出去也是千古佳话,后人当以皇上为圣主明君了。” 群臣听了都瞪了一眼费无极,怪他大逆不道又有恃无恐,不懂礼数。可费无极却置若罔闻,并不生气,付之一笑。 种浩道:“点茶可是一门大学问,素闻东京点茶,天下闻名。今日得见,还是皇上亲自教诲,自当受益匪浅,感激不尽。”点点头,乐此不彼。群臣更是面无人色,李邦彦朝种浩翻个白眼。 段和誉道:“大理国绝对没有,恐怕天下人间只有大宋有了。素闻东京斗茶大会,有许多点茶高手,想必都要佩服皇上的点茶技艺了。既然皇上有意亲自操办,我等恭敬不如从命。” 蔡京、童贯、高俅、李邦彦,这才无言以对,一个个毕恭毕敬,见宋徽宗喜乐无比,都笑容满面开来。强颜欢笑,一目了然。 宋徽宗认真介绍道:“大唐茶神陆羽的《茶经》早已说的清楚明白。所谓,五之煮,三之沸。这妙法便在三之沸。沸如鱼目,微有声,乃第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乃第二沸;翻波鼓浪,去无影,实为第三沸。蔡襄在《茶录》里也说,煎水为先,煮茶为后。茶少汤多,云脚散;汤少茶多,粥面聚。点茶贵在品味,如若点不出味道,就了然无趣了。朕的七汤点茶法,想必会流传千古。”说话间喜上眉梢,颇为得意。 费无极听了,兴趣盎然,赶忙追问起来:“皇上,何谓七汤点茶法,还望赐教?” 宋徽宗笑道:“朕就亲自示范一番,你们且看且听,朕仔细道来,如何?”马上让蔡京布置一番,就开始了点茶。 张明远道:“东京斗茶大会,如若是陛下评点,恐怕谁胜谁负,一目了然,谁也骗不了陛下。”费无极道:“那还用说,毕竟皇上技艺高超,一目了然。”宋徽宗捋了捋胡须,笑出声来。 众人都瞠目结舌,没想到他二人如此口无遮拦,皇上居然付之一笑。 不多时,内侍准备妥当,宋徽宗边说边做,只见,他拿起茶碗,用小勺取些茶粉,沸水倒入,不停搅拌,掷地有声道:“一汤,量茶受汤,调如融胶。正所谓调膏,茶粉一勺半,沸水注入,使茶粉之间咬合在一起。二汤,击拂既力、珠玑磊落。这一步要急速而有力,泡出而成。三汤,击拂轻匀,栗文蟹眼。水要少,用茶筅匀速将大泡击碎为小泡。四汤,稍宽勿速,轻云渐生。茶面颜色要变白,乃最高境界。五汤,乃可稍纵,茶色尽矣。正所谓,水乳交融,随意而为。六汤,以观立作,乳点勃然。此乃翻江倒海之状,意为搅拌其余茶粉。七汤,乳雾汹涌,溢盏而起。此为最后一搏,快速击打,使之凝固。”越说越快,手上却有条不紊,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好生了得。费无极乐个不住,张明远也喜笑颜开。 众人见状,一个个异口同声,喜乐无比,赞不绝口道:“皇上妙手,天下无敌。可谓大饱眼福,微幅不浅。” 蔡京捋了捋胡须,喜道:“圣上七汤点茶,天下无人能敌。”童贯环顾四周、,笑道:“我大宋点茶,自然比唐朝厉害” 高俅眉开眼笑,伸出大拇指称赞道:“我大宋点茶高手,无出其右,非陛下莫属。” 李邦彦扬起袖子,眉飞色舞道:“皇上点茶技法,奴才想学,不过就是太愚昧,不得要领,如之奈何。” 张明远喜道:“皇上七汤点茶,独步天下,名不虚传。”费无极道:“七汤,如若不是点茶,还以为是煮羊肉汤了。”众人捧腹大笑。 种浩揉了揉眼睛,喜不自禁道:“点茶之法,我京兆府也有,可今日看皇上如此七汤,世所罕见,妙不可言。” 段和誉瞠目结舌,赞道不觉站起身来再拜道:“大宋点茶果然厉害。皇上的七汤点茶法果然名不虚传,看来本王要派人来学习学习才好,不然我大理喝茶就俗不堪耐了。” 宋徽宗摆了摆手,笑道:“好了,诸位对这七汤点茶,可明白了?点茶不过技法,味道还须自己品味。下面就献茶好了。” 顷刻,蔡京示意下,宫女成群结队,前来献茶。宋徽宗接过香茗,示意众人随意,一个个才不再拘谨,接过宫女递过的茶碗,端了起来,品起茶来。 此时此刻,刘贵妃前来,原来刘贵妃方才匆匆忙忙离去,便是为了亲自准备这个,还叫来许多画师。那些走在最前面的画师皆是老头,那中年男子居中,小青年断后。 蔡京道:“圣上,贵妃娘娘,老臣素知这天下画科,以我大宋为最。我大宋画科,圣上实为天下第一人,此番翰林院画师都到齐了,就请圣上出题,考一考他们,如何?想必他们一个个也是翘首以盼,得到圣上指点,也算他们三生有幸了。品茶赏画,便是美不胜收,不知圣上意下如何?”说话间笑出声来。 宋徽宗道:“过誉,过誉。朕也是随便画画。既然画师到了,就请他们写生好了。不错,太师言之有理,品茶赏画,自然妙不可言。今日高朋满座,自当受享一番。”顿时笑容满面,随即放下茶碗。 刘贵妃笑道:“后生可畏,不过少不了陛下亲自指点。种师道老将军的二公子也是青春俊杰想必以后会做画学正,就看他的造化了。”宋徽宗示意刘贵妃近前坐了下来。刘贵妃点点头,马上过去。 张明远等人听刘贵妃提及种溪,放眼看去,都在寻找种溪,偏偏不见他的面孔,不知他到哪里去了。张明远问宋徽宗后,才得知,种溪去了南京应天府有要事在身,张明远也不好多问,故而不知种溪做什么去了。 李邦彦道:“他们也不能随便写生,还要有了题目才是。”瞅一眼宋徽宗,毕恭毕敬之际,媚笑开来。 高俅喜道:“陛下画作天下第一,故而有陛下指点,他们的画作才可有所长进。”童贯道:“如若没有皇上提携,恐怕这翰林院的画作就难成大器。” 张明远道:“皇上对画作如此了如指掌,指点一二,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了。”看着宋徽宗,喜笑颜开。 费无极问道:“素知我大宋画作名扬天下,就是不知翰林院有何传世之作?” 种浩四下张望在找弟弟种溪,便笑道:“京兆府也有画院,不过与东京一比就愧不能及了。” 段和誉顾四周,看这画师一个个年龄悬殊颇大,年老体衰者,年纪轻轻者,比比皆是,随即道:“没曾料想,大宋翰林院的画师也是人才辈出,后生可畏了,新老交替,好生了得。我大理可没这般阵势,愧不能及,也在所难免。还望皇上指点,也让本王见识一番大宋画作,岂不令人喜乐无比?” 宋徽宗熟思片刻,猛然想起离开琼林苑的场景,随即喜上眉梢,掷地有声道:“既然如此,朕就却之不恭了。那就以‘踏花归来马蹄香’为题,诸位以为如何?” 刘贵妃道:“这名字果然妙不可言,真是陛下的奇思妙想了。这图画院在陛下栽培之下,必会更上一层楼。”不觉点点头。 正在此时,一个穿着蓝色内侍官服之人近前笑道:“圣上所言极是,贵妃娘娘所言极是,我等遵命,即刻就让画师和画学生以此作画。圣上别出心裁,我等愧不能及。此题甚好,妙不可言。”只见这人,贼眉鼠眼,不觉媚笑开来。 宋徽宗介绍一番,张明远才知道,他便是内侍总管蓝从熙,眼下深得宋徽宗宠爱,目前作为殿头官掌管延福宫,也掌管睿思殿。 张明远等人去睿思殿时没见到蓝从熙,原来他正在延福宫,督促宫女太监装扮亭台楼阁,那些盆景皆是蓝从熙亲力亲为,就怕宋徽宗不满意,故而还亲手去精挑细选那些中看的花石竹木,颇得宋徽宗赏识,此人成为延福宫的掌管者,颇有权位,原来宋徽宗这些年常居新延福宫,想要进延福宫见驾,必得蓝从熙的相助。就是那艮岳,宋徽宗也信得过蓝从熙,故而蓝从熙专管皇城所有御花园。 第51章 巧出题目 一个老画师拱手道:“圣上所言极是。此画题,实乃妙不可言!如若不是技艺精湛,奇思妙想,怎会想出这等题目来,真是大开眼界。”画师一个个点点头,随声附和开来。 宋徽宗笑道:“诸位画师,开始作画,如何?”一声令下,画师研墨写意开来。刘贵妃陪在身边,递给宋徽宗一杯茶。宫女侍候左右,宋徽宗、刘贵妃乐此不彼。 张明远心想:“这‘花’、‘归来’、‘马蹄’都好画,可‘香’乃无形之物,如何画出来?岂不难上加难?想必皇上有意为难翰林院这些画师了。香乃味觉之物,如何可以闻得到?好生奇怪。”想到这里,不觉轻轻摇头。 费无极心想:“‘踏花归来马蹄香’,真是有意思。这些文绉绉的东西,被我大宋文人墨客称之为诗情画意,实在难懂其中奥妙。这马蹄本是臭的,如何可以香起来?谁见过马蹄可以香了。骑着马跑来跑去,马蹄踩的都是肮脏之地,尤其马粪被马儿自己踩到了,肯定臭气熏天。”想到这里,不觉乐个不住,轻轻摇头,端起一杯茶,吹了吹,热气腾腾,味道果然不错,一股幽香袭上舌尖。 种浩暗笑,“这下翰林院画师可有苦头吃了,本以为带兵打仗不容易,没曾料想这琴棋书画也是不容易。须知冥思苦想最为令人头疼。” 段和誉寻思,“大宋皇上果然厉害,一个画题就难倒许多人。我大理国恐怕难以望其项背。” 一时间,许多画师虽有丹青妙手,却也面面相觑,无从下笔。张明远等人见状也是东张西望,不知如何是好,都为画师捏着一把汗。 蔡京道:“圣上,画师大作既已完成,老臣就恭请圣裁?”接过画师大作亲自送到宋徽宗手上。童贯笑道:“翰林院画师都是精兵强将。” 高俅媚笑道:“这画作,微臣虽知之甚少,可也知道好看不好看。”李邦彦附和道:“皇上的画作实乃天下第一,想必无出其右。” 宋徽宗不睬蔡京等人,只问张明远道:“明远,你可懂得作画之妙?”蔡京等人听了这话,尴尬一笑。 张明远道:“回皇上,在下只是在终南山见过老子的画像,算是第一次看画,当年还小只觉得好看,一个老头,栩栩如生。至于作画之事,实在不大明白,不太懂得,还望皇上赐教。” 费无极道:“皇上,京兆府也有卖画的,不过与东京无法相提并论。要说作画之妙,的确并不知道,还望皇上指点。” 种浩问道:“不知皇上以为如何?我等愿闻其详。” 段和誉道:“素闻皇上的画作也是独步天下,此事还望皇上指点,我等才好了然不惑。大理也有画师,不过随意玩耍自然比不上东京画师的妙笔丹青。素闻皇上的画作独步天下,不知作画之妙何在,还望赐教。” 宋徽宗道:“你们过誉了,朕的画也是学习名家后,才自成一派。翰林院画师也是精挑细选,也是妙笔丹青,不可小觑,我等且观,自然了然不惑。”环顾四周,定了定神色,笑容满面。 刘贵妃赞不绝口道:“陛下的画作,自然妙笔纵横,天下第一。”宋徽宗道:“爱妃过誉!”尴尬一笑,拉着刘贵妃的手,摸了摸,笑出声来:“朕也是随心所欲,聊以忘忧。寥寥几笔,权当自娱自乐。” 李邦彦道:“圣上,微臣给您展开,还望圣上慢慢看来,细细看来,指点一二,让画师们,受益匪浅,也让我等受益匪浅。”媚笑之际,立马上前给宋徽宗轻轻展开画卷。 画师一个个紧张兮兮,直冒冷汗。张明远也聚精会神,费无极不以为然,种浩全神贯注,段和誉翘首以待。 宋徽宗瞅了一眼画作,马上问道:“骑马人踏春归来,手里捏着一枝花。此乃何人所作?”刘贵妃也全神贯注,陪在一旁,细细看来。 一红衣男子擦了擦额头汗珠,缓缓道:“皇上,乃是微臣所作,不知尊意如何?”不觉尴尬一笑。 张明远看时,宋徽宗又看了看,放在案几上,呡了呡嘴唇,点点头。这人马上放下心来,眉开眼笑。不过宋徽宗又眉头紧皱,摇摇头。这人顿时就诚惶诚恐,瞠目结舌了。 宋徽宗环顾四周,问道:“马蹄上面沾着几片花瓣,又是哪位‘妙笔生花’? ”刘贵妃看去,果然“妙笔生花”,独具匠心。 一个青春俊杰眉开眼笑,得意洋洋道:“陛下,乃是学生拙作。”宋徽宗点点头微微一笑,此人心满意足,昂首挺胸。 宋徽宗瞅他一眼,不觉失笑开来。刘贵妃也是捂嘴失笑,不知何故。宋徽宗笑道:“诸位画作妙笔生花,乃我大宋翰林院大作!”众人眉开眼笑,议论纷纷。 费无极看时,宋徽宗蹙眉,摇摇头,一脸不悦道:“不过,皆无马蹄之‘香’,你们可知?”众人心灰意冷,几个老头闷闷不乐,几个青春俊杰也郁郁寡欢。 张明远心想,“这是为何?果然这‘香’很难画了。”费无极偷笑道:“这些翰林院画师可要吃苦头了,丢人现眼,笑死我了。” 种浩不觉熟思,心想:“马蹄香,这‘香’实在令人头疼。”段和誉蹙眉,叹道:“马蹄香,马蹄香。的确难画。”顿时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此时,只听一人远远的跑了过来,轻轻一跳越过一片硕大的荷叶,立在宋徽宗身旁,掷地有声道:“皇上,学生想到了,此刻画出来,如何?” 众人看时,这人约摸十七八岁,人高马大,长相清秀,眉宇有神,目光如炬,发黑如漆,英姿勃发。一身白衣,温润典雅。张明远等人大吃一惊,居然是老熟人。 宋徽宗顿时喜出望外道:“快快画来,你如何才回来。朕可是盼你很久了,你这臭小子,总算赶回来了。”刘贵妃也是笑容满面。众人不以为然,几个老画师,嘀嘀咕咕,交头接耳。 蔡京对高俅耳语道,“又是个不自量力之徒,这小子和他爹爹种师道一样,就爱臭显摆,好似他种家军天下无敌了。”原来这火急火燎跑来的便是种溪。 童贯对李邦彦耳语道:“胆大包天,故弄玄虚,实乃哗众取宠。这小子进了国画院,那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 张明远对费无极耳语道,“溪弟好生猖狂,不过做哥哥的看好他。”费无极对张明远耳语道:“猖狂也不错,比胆小如鼠好许多。我就觉得溪弟必会出类拔萃,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种浩对段和誉耳语道:“我这弟弟年纪轻轻,就如此猖狂,我看这不是什么好事。” 段和誉对种浩耳语道:“素闻大宋画师一个个身怀绝技,且看看再说,不可早下结论,就看令弟到底如何。” 顷刻,种溪献上画作,李邦彦瞪了一眼种溪便不情不愿的接了过去,轻轻递到宋徽宗案几上,规规矩矩放好。宋徽宗瞅了一眼种溪,叹了口气。 “你这狂徒,如若画的不对,当心脑袋。”李邦彦瞪了一眼种溪,回过头又对宋徽宗毕恭毕敬,喜笑颜开道:“圣上,如若不中意,不用生气,给奴才递个眼色,这人,奴才给办了,替圣上分忧!”此言一出,众人愕然,都为种溪担忧开来。 种浩握了握拳头,手心冒汗。费无极素日爱和种溪闹着玩,眼下也一本正经替种溪紧张兮兮。张明远和段和誉面面相觑,皆替种溪担惊受怕。种溪却看向张明远四人,朝着种浩和费无极,做个鬼脸。种浩和费无极摇摇头,笑而不语。 种溪胸有成竹,众人却不以为然,几个老画师对他轻蔑一笑。这些,被费无极看在眼里,费无极心中乐个不住,文人相轻,果然如此。画师瞧不起画学生也在所难免。有些狂傲的画学政更是对画学生都不正眼去看。 宋徽宗重要开口了,喃喃道:“这画,是你临场发挥还是早有准备?”刘贵妃瞠目结舌,叹道:“果然一鸣惊人,不可思议。” 众人紧张兮兮,一个个交头接耳,莫非有人泄密,宋徽宗狐疑万分。张明远、费无极也面面相觑,种浩和段和誉也破涕一笑。 种溪镇定自若道:“方才众人可见,学生实乃临场发挥。还望陛下圣裁。”宋徽宗目瞪口呆,马上追问道:“你好大胆子!” 李邦彦马上示意来人拖出去,众人瞠目结舌。种浩意欲站起身来,费无极拉住他。张明远和段和誉也安抚种浩。 种溪昂首挺胸,瞥了一眼李邦彦,缓缓道:“学生不敢欺瞒皇上,的确是临场发挥!”看向宋徽宗,又低下头去。 宋徽宗不紧不慢,摆手示意李邦彦不可鲁莽,马上又问种溪道:“爱卿意欲何为?谁说朕生气了?朕想说,种溪,你好大胆子,画的如此绘声绘色,朕都羡慕嫉妒了,如之奈何?”众人舒了一口气。种浩这才尴尬一笑,张明远、费无极、段和誉也是乐此不彼。 种溪异常机智,拱手笑道:“还是皇上恩泽天下,学生只是直抒胸臆,也非妙笔生花。比起皇上的大作,学生自愧不如,甘拜下风。还要皇上多加指点,才成大器。” 种浩对弟弟种溪此番话,很是佩服,不过难免担忧开来,如此阿谀奉承,就怕弟弟种溪一入画学院便无法自拔,为了功名利禄,便要变得如蔡京、童贯、高俅、李邦彦之流了,又当如何?想到这里,种浩心急如焚,坐立不安。 宋徽宗马上哈哈大笑,喜笑颜开,俯身细细看时,不由抚掌大赞,指着种溪,喜出望外道:“此画果然妙笔生花,奇思杰构。亏你小子想得出来,实在是个高手。几只蝴蝶飞舞在奔走的马蹄周围,踏花归来就跃然纸上了,马蹄还留有浓郁的馨香,好似扑鼻而来。妙!妙!妙!此画之妙,妙在立意妙而意境深。把无形之花香,有形的跃然于纸上,令人感到香气扑鼻!此画可名垂千古,今日就收入翰林院,作为画师杰作予以珍藏,明日朕就御笔题词,予以褒奖。自后你就伴驾左右,你意下如何?” 刘贵妃道:“实在奇思妙想,妙笔生花。如若不是匠心独运,如何会有如此大手笔。种溪,哀家没看走眼,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微微一笑,点点头,赞不绝口。种溪道:“学生遵旨。”微微一笑,又对费无极做个鬼脸。 张明远等人见状喜笑颜开,宋徽宗也乐个不住。刘贵妃更是把种溪当作弟弟一般看待,自此更相和睦。众人乐此不彼,老画师也尴尬一笑,不得不服,乃是心悦诚服。可见老当益壮,未必是初生牛犊的对手。 第52章 大宋汝瓷 夜色时分,宋徽宗、刘贵妃与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在延福宫说话。宋徽宗吩咐,如若非紧急事务,就算蔡京前来也不许打扰,蓝从熙一一记下,不敢怠慢。片刻,屏退左右,宫女太监离去,掩上房门。宋徽宗、刘贵妃与四人畅所欲言。种溪去了画学院,一路上喜乐无比。 宋徽宗喜笑颜开,洋洋得意之际,笑道:“我大宋江山,到朕这里,最为辽阔。就让朕为你们说说看,好让诸位了然不惑。我大宋幅员辽阔。北至代州,看那恒山郁郁葱葱,太行王屋,古来有名。列子作《愚公移山》便是说此间故事;南至思陵州,其地,望海而居,遥望南云,可谓沧海桑田;西及西宁州,长河所在的湟水谷地,乃震慑吐蕃各部的咽喉所在。当年大唐文成公主进吐蕃与松赞干布和亲便是通过了这里的日月山和青海;东至登州,乃山东蓬莱仙岛之地,面向大海,神仙境界,无出其右,我道家三仙坐道于此,岂不令人肃然起敬。传到朕手里的大宋江山,如此多娇。太祖皇帝恐怕也望尘莫及。你们说,是也不是?”伸手轻轻摸着刘贵妃的手笑了笑。 刘贵妃叹道:“多少年来,我大宋梦寐以求的开疆扩土。到陛下这里才算大功告成,势必名垂千古。”此言一出,张明远等人点点头马上笑容满面。 费无极嘴上在笑,心中却冷笑,大宋国土比大汉、大唐小许多,有什么可高兴的,有什么可炫耀的。 张明远、段和誉近前盯着几个瓷碗发呆时。宋徽宗指着介绍道:“这便是天下第一的汝瓷。那汝瓷的天青色如妙龄少女出了沐浴水桶一般,实在妙不可言。”众人憋着不笑。 刘贵妃听了这话,挽着宋徽宗的胳膊,破涕一笑,道:“陛下这般说话,实在好笑。”宋徽宗道:“朕这是妙趣横生,免得言不由衷,说话苍白无趣。” 费无极道:“妙不可言,皇上解得很有趣。”张明远问道:“请问皇上,汝瓷如何是天下第一?” 段和誉道:“愿闻其详,还望皇上明示。”种浩道:“汝瓷,果然非同凡响。”叹了口气。 宋徽宗灵机一动,笑道:“朕说天下第一,自然是天下第一。”刘贵妃笑的前仰后合,张明远四人也乐个不住。 宋徽宗见四人兴趣盎然,随即携刘贵妃,引众来到几个瓷碗跟前,指着瓷碗,一一解释开来:“方才不过玩笑,即刻言归正传。汝瓷称得上天下第一,自然有它与众不同之处。要说汝瓷,有几句话颇为独道。正所谓:‘青如天、面如玉、蝉翼纹、晨星稀,芝麻支钉釉满足。’还有诗云,‘雨过天晴云破处,千峰碧波翠色来。’又云,‘人巧久绝天难留,金盘玉碗世称宝。’这汝瓷造型古朴大方,端庄而凝练,形神而兼备,清雅而肃静,实在美轮美奂,令人喜欢。釉色如碧峰翠色,晶莹剔透,明丽轻快,土质细润,坯坚细腻,釉药浑厚,清澈温润,通体完美。诸位且看,用玛瑙入釉色,色泽自然独特。釉色天青、粉青、天蓝,也有豆绿、青绿、月白、桔皮。正因这入釉之物非同一般,故而使器具随光变幻。这器具表面蝉翼细纹的小开片,有‘梨皮蟹爪芝麻花’之称。釉面滋润柔和,纯净如玉,看上去有种酥滑油爽之感,如若抚摸,就如细绢,素静典雅,不在话下。有些釉色,大有不同。釉色中多布红晕,或如晨日出海,或似夕阳晚霞,或同雨过天晴,或比高悬长虹。” 此言一出,众人拜服不已,赞不绝口。张明远深以为然,费无极佩服有佳,种浩神情恍惚,段和誉也恍然如梦。一个个听得入迷,好生了得。没曾料想,宋徽宗滔滔不绝又头头是道。 种浩问道:“皇上,不知这汝瓷如何制作而成?还望赐教。”拱手见拜,毕恭毕敬。 宋徽宗道:“我大宋官瓷,在选料上,极其奢华,优质之极。均要经夏日曝晒、秋雨滋润、冬雪冰浸和春暖软化。然后碾磨粉碎,过筛成粉,水激池澄,掐取精炼瓷泥反复揉搓,使之化为‘绕指柔’,以达到制瓷之需。瓷泥有了,再各自加入玛瑙、翡翠、珍珠的粉末,在模具上造型,窑火加以煅烧,自然就做出汝瓷来了。朕也曾去过不少瓷窑,见过工匠的技艺。如今细细想来,实在妙不可言。如若朕有空,很想亲自去瓷窑制作一套瓷器,算是不枉此生了。这技法犹如腹中婴儿出生,妙不可言。” 刘贵妃对众人介绍道:“陛下最喜欢这个,你们有什么疑惑,随意去问。陛下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费无极在“绕指柔”三个字上留了意,心想,莫不是一套武功绝学。此后我便独创此武艺,名曰:绕指柔,好了。 张明远惊道:“这釉面就美轮美奂了。”段和誉赞道:“本王听说,瓷器最美在釉面,釉面美,瓷器就别具一格。” 费无极道:“实乃一大学问。”种浩笑道:“釉面开片,美轮美奂,不知有何妙境。”顿时喜笑颜开。 宋徽宗道:“开片自然要流畅一些才好。梅花冰片最为独道,正所谓,花片相叠,全器盛开,多达七层,真如梅花绽放。世所罕见,美不胜收。令人不可思议之处还在于,此梅花冰片真有冰清玉洁之感,此冰,遇水则冰融,冰状梅花,若隐若现,水干冰现,水满冰隐。无处不有,神乎其神。”此言一出,众人诧异万分,没曾料想,宋徽宗如此妙语,令人心旷神怡,神游物外。 刘贵妃笑道:“陛下,臣妾最喜欢梅花冰片,这般瓷器,看上去心旷神怡。别说喝茶,就是看上一眼也心旷神怡,气定神闲。” 宋徽宗道:“朕以后多送你几件就好了,如今汝瓷中难得有极品,便好。”拉着刘贵妃的手,笑出声来。 刘贵妃拜道:“多谢陛下隆恩。”宋徽宗扶起,笑道:“免礼,免礼。如此客气,便是见外生分了。” 费无极道:“皇上如此如数家珍,我等自愧不如。”嘴上这样说,可心中大喜,在‘梅花冰片’上停了下来,心想,梅花剑法,好名字。 段和誉道:“天下第一,便是皇上了,我大理恐怕无人能及,本王也是自愧不如。”种浩笑道:“皇上日理万机,还博学多识,知道这么许多,微臣佩服。” 张明远道:“不错,汝瓷果然名不虚传,皇上解说也是别开生面。”宋徽宗摆摆手,乐道,“切莫如此,朕也是略知一二,一知半解,还望你们明白。” 刘贵妃道:“陛下何必过谦。如今我大宋,懂瓷器者为数不多,陛下便是为首者。如若以后陛下不爱瓷器,恐怕天下人间的瓷器就绝无仅有了。” 段和誉赞不绝口,叹道:“素闻大宋景德镇瓷器天下第一,看来汝瓷才是天下第一。”环顾四周,笑容满面。 宋徽宗笑道:“各有千秋,不可一概而论。景德镇瓷器实为天下人间之最,出产多,样式多,也可流芳百世。而汝瓷却不可如此。汝瓷乃赏玩之物,贵在精妙绝伦,稀世珍宝。恐怕后人不可追及,也未可知。” 刘贵妃道:“汝瓷的确名扬天下,恐怕后人也未必赶上我大宋的半个手指头。”点点头,深以为然。宋徽宗眯眼一笑,深以为然,叹道:“爱妃所言极是。” 张明远又追问道:“不知龙泉瓷如何,还望皇上明示。” 宋徽宗看着张明远,微微一笑,道:“明远,可见你心思缜密,龙泉瓷也想问个明白?朕就说说也无妨。龙泉青瓷之美,如蔚蓝落日之天,远山晚翠。湛碧平湖之水,浅草初春。是‘青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磐。’此乃文人墨客雅致所在。正所谓:含蓄、内敛、优雅、深沉。它静默成景,却又意境深远。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张明远听了这话,对宋徽宗佩服不已。 刘贵妃道:“文人墨客最喜欢这个,龙泉瓷最符合雅趣。”张明远、种浩、段和誉,三人听得如痴如醉。 没曾料想,宋徽宗实乃天生奇才。惟有费无极心中不觉苦笑,好一个文人墨客,搞这些东西,实在是吃饱了撑的。 段和誉道:“陛下,此番到东京给您带来了幻戏乐人,颇为有趣,比东京杂耍要有意思,还望皇上笑纳。” 宋徽宗乐道:“段王每次到东京,都让朕龙颜大悦,实在高兴之极。” 刘贵妃语重心长道:“大理国与我大宋世代友好,才乃江山社稷洪福齐天。还望段王告诉大理国臣民,我大宋子民也与大理国臣民,亲如一家。” 段和誉点点头道:“皇上所言极是,贵妃娘娘如此语重心长,本王自然心领神会。” 张明远一怔,问道:“幻戏乐人?”费无极道:“闻所未闻。”也摇摇头。 种浩环顾四周,喜笑颜开道:“听家父在世时,提及,没齿难忘。素闻大理国远在西南,靠近吐蕃。吐蕃本就神秘兮兮,大理更是神秘兮兮。有如此幻戏乐人,可谓不难想象。只是这幻戏乐人乃大理王室所有,段王忍痛割爱也是煞费苦心了。” 段和誉感觉种浩话里有话,就笑道:“明远、无极、种浩,以后如若有机会,何不去我大理国走一走,看一看,这神秘兮兮就水落石出了,是也不是?” 张明远道:“这想法早就有了,只是目下去了西夏,又去了辽国,如若再去大理,家师这边不大方便,他老人家毕竟上了年纪。需要照顾!以后如若有机会,一定去大理走一走,看一看。” 费无极道:“我等有一个心愿。”种浩笑道:“什么?莫不是走遍天下?”费无极道:“所言极是,西夏、辽国、大理、吐蕃、西州回鹘、高丽、安南。” 宋徽宗心中失笑道:“莫非明远在提醒寡人不成?朕答应过,他们出使西夏归来,当论功行赏。不过他们又出使了辽国,又是功不可没。两件功劳,朕必得大大的奖赏。上次虽说给了他们玉佩,但远远不够。朕还说在宣德门为他们接风洗尘,迎接他们凯旋而归,结果他们到了东京,朕也没能兑现承诺。如若朕变成言而无信之徒,岂不是大大的冤枉?”想到这里,叹道:“明远出使西夏和辽国,劳苦功高,无极和种浩,还有种溪,你们的功劳,朕铭记在心。本想着在宣德门为你们接风洗尘,不过去年朕太也忙碌,为迎接列国使节,忙得不可开交,还望你们见谅。等过几日,朕自当论功行赏,兑现承诺。” 张明远、费无极、种浩诚惶诚恐,齐声跪拜于地,叹道:“为陛下分忧,心甘情愿,论功行赏,大可不必,陛下美意,我等心领了。”宋徽宗轻轻摇摇头,笑出声来,一言不发。 见张明远等人与宋徽宗,互相谦让,段和誉笑道,“明远、无极,你们不愿接受皇上的论功行赏,那应该要接受本王的盛情相邀了?岂不闻,大理三月好风光。我大理国三月时节,风景如画,美不胜收,犹如仙境,还望诸位去大理国走一遭。”费无极问道:“如何美法?” 段和誉摇摇头,笑道:“不能说,不必说,不可说。”宋徽宗问道:“此话怎讲?”刘贵妃笑道:“段王也卖关子,真是孩子气。” 张明远和费无极、种浩齐声道:“但说无妨,不必神秘兮兮,吞吞吐吐,藏着掖着,好不爽快。” 段和誉马上回答:“皇上可知‘身临其境’四个字?贵妃娘娘自然也懂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之理了,是也不是?” 宋徽宗道:“身临其境,果然妙不可言,所言极是。”刘贵妃道:“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之理,自然妙不可言。” 张明远点点头,笑道:“如若不是来东京,也难以体味身临其境。”种浩笑道,“身临其境用在大理国,想必也妙趣横生。” 段和誉笑道:“京兆府也不错,终南山也不错,可看惯了北方,也需要去南方走一走,想必会有不同感受。” 费无极依然追问开来:“大理国如何美法?段王何必小家子气,说说看,可好?” 段和誉破涕一笑,道:“诸位可知,百闻不如一见的道理?”众人会心一笑。 第53章 翰墨幽思 次日,宋徽宗、刘贵妃在延福宫中与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一同游赏。这延福宫果然非比寻常,众人目不暇接,那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好比天宫一般,绿瓦红墙,垂柳荡漾。潺潺流水,锦鳞游泳。几座高大怪异的太湖石矗立在道路两旁,那太湖石旁边皆有溪水环绕,清澈见底。 刘贵妃挽着宋徽宗的胳膊,笑道:“陛下,今日天气好,出来走一走,看一看,自然喜乐无比。”二人且走且笑。 宋徽宗笑道:“昨晚睡的太迟,爱妃画的孔雀真是妙不可言,这说说笑笑就二更天了,真是不可思议。”点点头,喜乐无比。 张明远赞不绝口道:“原来如此,可见贵妃娘娘好兴致。” 费无极笑出声来:“贵妃娘娘喜欢舞文弄墨,画作了得,书法自然也不错。学生走进奉华堂,还以为是个御书房,没曾料想乃是娘娘的寝宫。” 种浩一听刘贵妃书法不错,就喜出望外,想一睹为快,马上拜道。“还望贵妃娘娘赐教。”原来种浩也喜欢书法。段和誉也瞠目结舌道:“书法,本王也喜欢。” 刘贵妃微微一笑,夸赞许多书法大家后,不免察言观色,见宋徽宗神情肃穆,就马上夸赞宋徽宗道:“臣妾也是随便写写,不如陛下和蔡太师的。苏东坡、米芾、黄庭坚的也不错,臣妾还是喜欢颜真卿、柳公权。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堪称天下第一行书,自然天下人间不可多得。不过陛下的‘瘦金体’恐怕也是绝无仅有,世所罕见了。”听了这话,宋徽宗顿时心满意足,捋了捋胡须,笑出声来。 众人又是随声附和,不免歌功颂德。宋徽宗喜上眉梢,心里乐此不彼,随即忙道:“爱妃所言极是,中原书法,蔚为壮观。依朕来看,想必天下人间,列国文字,只有我中原之字才可称之为书法之字,列国之字虽形态各异,自有道理。不过绝无我中原之字,妙趣横生,意义非凡。行云流水,高山仰止,汉字书写起来,自然如诗如画,如梦如歌了。” 张明远道:“皇上,明远所知,王羲之书法便是如此。不过我倒觉得,如若探讨书法,必得了解我中原文字的来历,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费无极点点头,饶有兴趣之际,乐道:“不错,中原字从何而来,实在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是。只不过无人专门去探究这个。” 种浩若有所思,细细介绍道:“我中原,自古便是‘书画同源’,想必许多摩崖石刻,岩画篆刻也是妙趣横生,不可胜数。听说西夏贺兰山有许多岩壁图画,唯妙唯俏,莫非明远、无极出使西夏之时,没曾见过?这商周时的甲骨文,也是妙不可言。周代的鼎上金文也是百花齐放。秦始皇一统天下后,宰相李斯开创小篆,世人称之为‘秦篆’。到了大汉年间,这蚕头雁尾的汉隶就独步天下了。后来魏晋王羲之作‘真书’,名扬天下,后人争相效仿,称之为‘楷书’。大唐时,颜真卿、柳公权、欧阳询,自成一派,各自为战,号称大唐楷书三大家!张旭不甘寂寞,以狂草与楷书‘分庭抗礼’也是名声显赫,不可小觑。”此言一出,宋徽宗赞不绝口,喜上眉梢。刘贵妃见宋徽宗高兴,也随声附和。 张明远、费无极一脸哭笑不得,贺兰山去过,不过岩画的确没仔细看,也是一大遗憾了。心想,如若以后有机会,自当前往兴庆府,与乾顺抵达贺兰山,看一看贺兰山岩画。可如今离开西夏很久,不知何年何月何日何时还有机缘。 段和誉见种浩这般头头是道,就饶有兴趣的追问开来:“到了如今的大宋,中原字,又当如何?还望浩兄见教。” 宋徽宗喜道:“种浩果然饱读诗书,知道许多,朕心悦诚服。快说,快说。”笑出声来,指着种浩,赞不绝口。 刘贵妃也大喜道:“种爱卿如此头头是道,可见家风甚好,自然是书香门第,文武双全。”顿时赞叹不已。 张明远看种浩如此娓娓道来,也是佩服有佳,马上叹道:“自愧不如,自愧不如。素闻你饱读诗书,没想到了解的很是细致入微,不可小觑。” 费无极也是大惊失色,对种浩微微一笑,佩服道:“想不到,浩兄喜欢这些,不敢想象。如数家珍,佩服,佩服。这书卷气多了就是不一样,这谈笑风生就有了趣味,如若不然,说什么都插不上话,就难免令人尴尬了。” 种浩道:“到了我大宋,自然就有了‘宋体字’。也叫行书!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很是好看。不过也是由这楷书变幻而来,自成一派。” 段和誉羡慕道:“本王听说大宋有个叫做毕昇的,是也不是?他做的活字印刷版,想必宋体字就名扬天下,易于传扬了,只是我大理国技艺落后,自然不能比肩大宋。还望陛下恩惠,传授技艺于我大理国,也算本王受宠若惊了。” 张明远赞道:“那是自然,这‘宋体字’虽说有肥体和瘦体之分,可无论肥瘦,都是横细竖粗,方方正正,如此看来,就显得古朴端庄,落落大方了。” 费无极破涕一笑,道:“如此看来,我中原之字,便是‘殷商甲骨文、周代金文、秦篆、汉隶、魏晋南北朝大唐楷书、大唐草书、我大宋行书。’化而简之,正道是:‘甲金篆隶楷草行,中原文字到如今。’了。” 张明远环顾四周,故意卖起关子,笑道:“不过我听说有两个人在我中原造字,一个叫做仓颉,一个你们猜猜看?” 刘贵妃心中暗喜,给张明远使个眼色,笑道:“我倒是想到了,却不可以说出来。”段和誉神情肃穆之际,也笑道:“我也知道。” 宋徽宗破涕一笑道:“不必卖关子,朕也知道。”目不转睛的看向张明远。 种浩与费无极面面相觑,笑出声来:“何许人也,还望赐教?” 张明远掷地有声道:“武则天!正所谓,日月当空,叫做照!难道你们不知道,就孤陋寡闻了。当年武则天对犯人说认得这个字就活命,认不得就要处死,吓得犯人半死不活。” 段和誉神色紧张,随即追问道:“后来如何?”张明远道:“都不认得!”费无极紧张兮兮,立马猜道:“自然都死了。” 刘贵妃破涕一笑,乐道:“都活着,武则天告诉他们,从今日起,永远记得,不可不认得。他们战战兢兢,以后念念不忘了。”众人哈哈大笑,乐此不彼。 张明远饶有兴致,追问道:“眼下便可说说书法了,还望浩兄赐教?” 种浩尴尬一笑,心想不可一个人娓娓道来,免得让皇上不高兴,只顾自己显摆,全然不顾皇上颜面就自寻烦恼,自取其辱了。想到此处,拱手道:“书法,还是皇上来说,微臣略知一二,不敢造次。” 段和誉自然心领神会,就看向宋徽宗,问道:“还是皇上赐教?也让我等大开眼界。”刘贵妃道:“陛下,但说无妨。”看向宋徽宗,轻轻摇了摇宋徽宗的胳膊。 宋徽宗捋了捋胡须,神情肃穆,介绍道:“何谓书法,便是书写出那神、气、血、肉、骨!正所谓: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这笔法、字法、构法、章法、墨法、笔势。都要颇具耐心,独具匠心。笔法也称‘用笔’,指运笔用锋的方法。字法,也称‘结字’、‘结构’,指字内点画的搭配、穿插、呼应、避就。章法,也称‘布白’,指一幅字的整体布局,包括字间、行间形态的处理。墨法,是用墨之法,指墨的浓、淡、干、枯、湿的韵味。”众人都点头。 张明远道:“如何写好一副字,称之为书法,还望陛下赐教。” 宋徽宗道:“如若没有文房四宝,书法便无从谈起。何谓文房四宝,世人皆知,正道是:笔墨纸砚。可笔墨纸砚也不可草草了事,随意敷衍。这笔要好,墨要香,纸要精,砚要良。不可不察,不可等闲视之。说到毛笔,大唐到我大宋,宣州最出名,所产紫毫笔,为无上佳品,其价如金,文人墨客,爱不释手。易州墨,加麝香、冰片,香味十足,实为上品。”众人叹服不已。 费无极道:“陛下,纸张,有何讲究?” 宋徽宗道:“宣州出宣纸,临川出薄滑纸,扬州出六合笺,广州出竹笺,都是上等品。绛州澄泥砚,质地细腻,犹如婴儿皮肤一般,具有贮水不涸,历寒不冰,发墨而不损毫,滋润胜水可与石质佳砚相媲美,因此前人多有赞誉。洮砚以其石色碧绿、雅丽珍奇、质坚而细、晶莹如玉、扣之无声、呵之可出水珠、发墨快而不损毫、储墨久而不干涸,名扬天下。”众人惊得呆了。 宋徽宗道:“徽州歙砚,正所谓:发墨益毫、滑不拒笔、涩不滞笔。南唐后主李煜说‘歙砚甲天下’;东坡先生评其‘涩不留笔,滑不拒墨,瓜肤而縠理,金声而玉德’;米芾时常赞不绝口说:‘金星宋砚,其质坚丽,呵气生云,贮水不涸’ 端州端砚以石质坚实、润滑、细腻、娇嫩,而驰名于世,用端砚研墨不滞,发墨快,研出之墨汁细滑,书写流畅不损毫,字迹颜色经久不变,端砚若佳,无论是酷暑还是严冬,用手按其砚心,砚心湛蓝墨绿,水气久久不干,故古人有‘呵气研墨’之说。朕对这笔墨纸砚,如数家珍,爱不释手。如若是寻常的笔墨纸砚,用来写字画画,就差强人意了,朕都感觉了无兴趣,何况妙笔生花了,是也不是?”此言一出,众人点点头,惊叹不已,没想到,宋徽宗如此了如指掌,喜闻乐见。 张明远喜笑颜开道:“陛下大才,果然天下第一,无出其右。”费无极赞不绝口道:“如若不是饱读诗书,大开眼界,如何会有如此博闻强识。学生甘拜下风,佩服佩服。” 刘贵妃大喜过望,笑道:“陛下知道的头头是道,臣妾听得津津有味。这历朝历代,恐怕没有哪个皇帝可与陛下相提并论了。”看向宋徽宗,一脸害羞。 宋徽宗掰着手指头,笑容满面之际,一一介绍道:“诸位太过抬爱,愧不敢当。爱妃也不可过誉,朕就飘飘然了。这《绎山石刻》、《泰山石刻》、《琅玡石刻》、《会稽石刻》即为秦朝丞相李斯所书。汉朝的《说文解字序》里说:‘秦书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书,八曰:隶书。实乃秦朝书法杰作!” 种浩惊得呆了,缓过神来,一脸茫然,不知说些什么,就叹道:“没想到,秦始皇时就有书法。” 段和誉微微一笑,叹道:“听说李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张明远回想秦朝,不觉感慨万千道:“正所谓,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李斯很了不起。实乃大才!” 费无极也记得司马迁对秦朝历史的描述,故而颇为感慨的叹了口气,缓缓道:“秦始皇厉害,李斯也厉害。不过后来却坏在赵高手里。” 宋徽宗接着介绍道:“《封龙山》 、《西狭颂》 、《孔宙》 、《乙锳》 、《史晨》 、《张迁》 、《曹全》诸碑尤为后人称道仿效,此乃汉代书法。从扬雄起后代把书法称之为才华横溢。崔瑗的《草书势》 ,便是论述草书的文章。 汉隶书家,以蔡邕为集大成者。一类是草书家,以杜度、崔瑗、张芝为久负盛名。”众人点点头,了然不惑。 刘贵妃道:“没曾料想,大汉的书法碑帖如此之多,真是大开眼界,妙不可言了。哀家有空定要拿来看一看。” 宋徽宗接着笑道:“楷书又名正书、真书,由钟繇所创。正是三国时,楷书进入刻石。三国曹魏的 《荐季直表》 、《宣示表》等成了雄视百代的珍品。 ”宋徽宗洋洋洒洒,有滋有味,陶醉自在之际,介绍道:“王羲之,人称‘天下第一书圣’。王羲之的行书《兰亭序》被誉为‘天下第一行书’论者称其笔势以为飘若浮云,矫若惊龙。说到王羲之,不得不提他的师父,乃卫夫人。卫夫人为晋代汝阴太守李矩之妻。卫氏家族世代工书,卫夫人的丈夫李矩也善隶书。卫夫人师承钟繇,妙传其法。王羲之少时曾从其学书。王羲之的儿子王献之有书法《洛神赋》传世,字法端劲,所创‘破体’与‘一笔书’为当世一绝。陆机、卫瓘、索靖、王导、谢安、鉴亮,等书法世家自成一派,南派书法便相当繁荣。南朝宋之羊欣、齐之王僧虔、梁之萧子云、陈之智永偕步其后尘。两晋书法最盛时,以行书见长,行书介于草书和楷书之间。其代表作为‘三希’,即《伯远帖》、《快雪时晴帖》、《中秋帖》 。” 张明远笑道:“我倒记得王羲之的《兰亭集序》,记忆犹新,没齿难忘。我便试着背诵一遍好了,你们仔细听听看,可还中听?”马上吟诵开来: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宋徽宗赞不绝口之际,不免自我安慰道:“明远果然记忆犹新,一字不差,美轮美奂,实在令人喜欢。这王羲之的确不简单。他的书法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过想必和朕的‘瘦金体’就不可相提并论了。朕也非自我夸口,他一个文人墨客,如何与朕真龙天子相提并论,是也不是?” 段和誉破涕一笑,叹道:“隋朝很短暂一定没什么书法了。我只是听说中原大运河的名头还是天下闻名,至于隋朝,实在想不起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如若勉强来说,也只有那赵州桥实为佳作了。听说如今大宋河北许多人都知道隋朝的赵州桥如今还在,人们都慕名前往一观。” 宋徽宗道:“平正淳和如丁道护的《启法寺碑》 ;峻严方饬如《董美人墓志铭》 ;深厚圆劲如《信行禅师塔铭》 ;秀朗细挺如《龙藏寺碑》 。此乃隋朝书法极品。”众人诧异万分,如此生僻之事,宋徽宗居然烂熟于心,果然名不虚传。 种浩身在长安许多年,想起大唐,不觉叹道:“大唐一定气势恢宏,书法天下无敌了。素闻大唐光辉灿烂,文人墨客,此起彼伏,诗文独步天下。自当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费无极道:“大唐书法,异彩纷呈。我素闻李太白的书法也是自成一派,不可小觑,可惜那李太白的诗写的太有名,故而无人夸赞李太白的书法了。” 张明远道:“大唐的皇帝个个是书法家,那唐太宗、唐玄宗,都是高手。最为称道的便是一代女皇武则天,她老人家那一手好字也是不可小觑。” 段和誉道:“不错,我也听说武则天的书法,自成一派,乃是女中豪杰。中原自古便有许多女书法家,比如大汉蔡文姬,还有方才提及的晋代卫夫人,还有大唐的薛涛和吴彩鸾。这不爱好书法者自然不知道,如若爱好书法,便会心知肚明。” 刘贵妃笑道:“武则天的字写得不错,哀家也见过,只是再模仿也只是形似神不似,说来惭愧。”说着叹了口气,宋徽宗赶忙轻轻拍了拍刘贵妃的手,安慰再三,让她不必灰心丧气。 张明远道:“大唐楷书、草书,行书,都是名扬天下。唐初,国力强盛,书法从六朝遗法中蝉脱而出,楷书大家以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薛稷、欧阳通,这四家为书法主流。其结构严谨整洁,一时尊为‘翰墨之冠’延至盛唐歌舞升平,儒道结合。李邕变王羲之的行法,独树一帜,张旭、怀素以颠狂醉态,将草书推向极致,张旭史称‘草圣’,孙过庭草书则以儒雅见长,其余的像贺知章、李隆基,也力创真率夷旷,风骨丰丽的境界。而颜真卿也出纳古法于新意之中,生新法于古意之外。”听了这话,宋徽宗喜上眉梢。 费无极道:“到晚唐五代,国势转衰,沈传师、柳公权再变楷法。以瘦劲露骨自矜。进一步丰富了唐楷之法,到了五代,杨凝式兼采颜柳之长,上朔二王,侧锋取态,铺毫着力,遂于离乱之际,独饶承平之象,也为唐书之回光。五代之际,狂禅之风大炽,此亦影响到书坛,‘狂禅书法’虽未在五代,不过也别具一格,此后对我大宋书法影响不小。”此言一出,宋徽宗喜出望外。 刘贵妃看向宋徽宗,马上追问道:“这般看来,到我大宋书法也就浑然天成,成为文人墨客,妙笔生花,直抒胸臆的法子了,想必大宋书法定会光芒四射” 宋徽宗颇为得意,介绍道:“我大宋书法尚意,此乃朱熹提倡理学所致,意之内涵,包含有四:一重理,二重气,三重样,四重意,也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新颖别致。如若说隋唐五代的尚‘法’,是求‘工’,那我大宋,便以尚意直抒胸臆。无论是天资极高的蔡襄、蔡京和自出新意的东坡先生,还是高视古人的黄山谷和萧散奇险的米芾,都力图风貌立异,使学问之气郁郁芊芊发于笔墨之间。我大宋有‘苏黄米蔡’四大书家。这菜,朕看可以叫做‘二菜’,正所谓:蔡京、蔡襄。一道菜难免平淡,二菜一到,我大宋书法自然是美味佳肴,秀色可餐了,是也不是?许多人说蔡太师飞扬跋扈,权倾朝野,朕看言过其实,难免有些羡慕嫉妒恨。如若蔡太师没有什么真本事,岂不是朕有眼无珠了,那便是大大的无稽之谈。” 众人听的喜乐无比,不过张明远、费无极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宋徽宗自以为是,也不必耿耿于怀。种浩暗笑,段和誉也不以为然。只有刘贵妃心知肚明,蔡京的书法和文章的确都不错,只是做了官,难免为人处事有些飞扬跋扈,老谋深算,自然就被指指点点了。宋徽宗见张明远似有心事,便看了一眼,笑而不语。 第54章 延福神宫 忽忽三日之间,宋徽宗在延福宫依然与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一同游赏,几人谈笑风生,更相和睦,大有相见恨晚之势。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四人临行之际,扁头和阿长面面相觑,种溪也挠了挠后脑勺,不知所云。 宋徽宗指着太湖石对张明远指指点点,介绍开来,费无极和段和誉交谈开来,段和誉环顾四周,看得出神,仿佛走进了画卷一般,一时间宠辱皆忘,心旷神怡,脱胎换骨,如饮美酒。 张明远问道:“陛下,延福宫有五位,学生听东京人家称之为‘延福五位’,这是何道理,还望赐教?” 宋徽宗心想,明远恐怕这是话里有话。朕自然心知肚明,这是老把戏,在冷嘲热讽罢了,如若承认就正中下怀,如若不承认,自然被明远笑话,但不好驳了他的面子,想到此处,笑了笑,用手一指这眼前的亭台楼阁,推心置腹,道:“那不过是寻常百姓家开个玩笑罢了,他们乃是凡夫俗子,如何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朕登基大宝以后眼见这皇宫大殿规模狭小,虽说大小殿宇也不少,但远不如汉唐的气度不凡。朕也素知列祖列宗要以民为重,故而俭朴风范,但如今列国使节出使前来,如若让他们小看了,便要颜面扫地,有失体统。”不觉叹了口气。 费无极道:“原来如此,陛下用心良苦,佩服佩服。” 宋徽宗道:“故而朕便在这延福宫,重新规划修建一番,也不用重新找地方,免得世人闲言碎语。朕自掏腰包多盖几间房子,也没什么大不了。蔡太师说,汉唐帝王将相的宫殿府邸,哪个不是富丽堂皇。我大宋列祖列宗历来与民同甘共苦,故而在前朝府衙之上兴建大宋皇宫大殿。回想起来太祖太也苦了自己,统一大江南北后,也没享过什么福,一辈子南征北战,开疆扩土,真是任劳任怨,勤政爱民。列祖列宗留下的江山,到了寡人这里,也算富甲天下,无出其右。让百姓安居乐业,便是朕的福气。想想看,朕登基大宝以后,四方无事,天下太平。如今重修延福宫,建造艮岳,有何不可?比起那些王公大臣,还有各地的富商大贾,朕这又算得了什么?实乃不值一提。”说话间又叹了口气。 费无极听了这话,自然明白过来,不过是自圆其说,但不好直接反驳顶撞,又问道:“陛下,这大名鼎鼎的‘延福五位’,学生还是很想知道,还望赐教?” 宋徽宗看了一眼费无极,没想到他不依不饶,经不住他如此紧追不舍,只好笑了笑,直言相告,叹道:“这都是蔡太师劳苦功高,功不可没,他说延福宫改建重修后,将青山绿水的图卷变成延福宫胜景,便是不用大动干戈,就可美轮美奂了。这延福宫空地不少,还有一些太祖太宗留下的老房子,如今稍作修葺一新,便与众不同,岂不很好?也不用大兴土木,只是修修补补,花不了几个钱。那木头皆是各地富商大贾捐助的,也算他们的孝心。”笑了笑。 张明远道:“果然如此?” 宋徽宗道:“那是当然,朕如若在后宫也住着,太后和皇后,还有妃子、帝姬、王子,一大家子人,太也拥挤。为了他们,寡人搬出后宫,到延福宫居住,岂不两全其美?一则大家不用挤在一起都有各自宫殿了。二则,寡人来到延福宫,住在此处,会见列国使节,处理政务,两不误。免得外国使节见朕,还要到后宫走一遭,让后宫不得安宁,不得清净。” 种浩饶有兴致之际,也问道:“皇上还是没说何谓五位?” 宋徽宗见众人又紧追不舍,心里不悦,但碍于情面,便笑道:“你们如此不依不饶,好,朕便说说看,免得你们紧追不舍。”随即道:“那童贯、杨戬、贾详、何诉、蓝从熙,乃朕的心腹。他们五人听了蔡太师的话,自告奋勇,为寡人重修延福宫,可谓争先恐后,忙前忙后,亲力亲为,劳苦功高。他们每人督造一座宫殿,你争奇,我斗艳,真是煞费苦心,辛苦万分。朕也说过,不必如此奢侈,他们偏偏不听,还说原本皇宫大殿就狭小,如若延福宫重修后,还平平无奇,便对不起列祖列宗。朕也知道,他们都为了朕,用心良苦。太祖在天有灵,想必也安息了。朕在他们功不可没之时,论功行赏,还写下《延福宫记》予以赞美,又让画学生王希孟刻石竖碑纪念此事。这件事世人皆知,你们不必多问。”随即向西一指,笑道:“延福宫西门叫做丽泽。”众人看去,果然蔚为壮观。 段和誉问道:“陛下,那东门又叫做什么名字呢?”宋徽宗大手一挥,道:“便是晨辉了。”众人点了点头,赞不绝口。 宋徽宗在前,众人且走且看,问东问西,看前看后,目不暇接。大殿有延福、蕊珠。东旁的殿有移清、会宁、成平、睿谟、凝和、昆玉、群玉。阁有蕙馥、报琼、蟠桃、春锦、叠琼、芬芳、丽玉、寒香、拂云、偃盖、翠保、铅英、云锦、兰薰、摘玉。西侧的阁有繁英、雪香、披芳、铅华、琼华、文绮、绛萼、琼华、绿绮、瑶碧、清荫、秋香、从玉、扶玉、绛云。 在会宁殿之北,有一座用石头叠成的小山,山上建有一殿二亭,取名为翠微殿、云归亭、层亭。在凝和殿附近,有两座小阁,名曰玉英、玉涧。背靠城墙处,筑有一个小土坡,上植杏树,名为杏岗,旁列茅亭、修竹。宫有右侧为宴春阁,旁有一个小圆池,架石为亭,名为飞华。 又有一个凿开泉眼扩建成的湖,湖中作堤以接亭,又于堤上架一道粱入于湖水,粱上设茅亭栅、鹤庄栅、鹿岩栅、孔翠栅。由此到西边丽泽门一带,嘉花名木,类聚区分,幽胜宛如天造地设,令人眼花缭乱,目瞪口呆,雕梁画栋,仿若神仙天宫一般,妙不可言。 段和誉放眼一看,那风景如画,映入眼帘,口中不由自主就赞道:“果然如临仙境,令人叹为观止。” 张明远不看眼前景致,只听名字就觉得不可思议,便惊叹道:“不错,这名字取得无出其右,不知何人取名,如此典雅,令人愧不能及。”宋徽宗笑而不语。 费无极道:“莫非陛下取的名字不成?” 宋徽宗笑道:“不错,正是寡人所取的名字,如若让童贯五个去取名,怕俗不堪耐。让蔡太师取名,他又再三推辞,故而寡人只好献丑了。” 种浩寻思道:“这延福宫重修的如此富丽堂皇,定要花费不少银子钱,圣上居然说花不了几个钱?如若这些钱用在西军,怕是好几年都绰绰有余。禁军如此庞大,军饷却迟迟不见足额发放,皇上却醉死梦生的大兴土木,为了爱慕虚荣,便要劳民伤财,实在匪夷所思。”想到这里,叹道:“这延福宫的重修,一定并不容易。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石一花,都是精挑细选。雕梁画栋想必也出自不少能工巧匠之手。如此奇思妙想也要费一番周折,很伤脑筋。末将对此深表钦佩。” 宋徽宗笑道:“都是蔡太师和童枢密他们那五个爱卿的功劳,还有高爱卿的殿帅府也劳苦功高。朕只不过随口一说,他们便信以为真。高爱卿派禁军中的能工巧匠修建,自然更上一层楼。朕起先也反对禁军士卒参与其中,就怕耽误他们练兵备战,但蔡太师说,有西军镇守边关,并无忧患。况且宋辽两国又有澶渊之盟,北方并无战事,不必杞人忧天。与其拿这些钱白养那些雄州和太原府的士卒,莫如拿出来一部分重修延福宫,营建艮岳。朕也见如此大兴土木,恐不适宜,但蔡太师和童枢密说,辽国和西夏的皇宫大殿,都比我大宋富丽堂皇,还有徐兢出使高丽国归来,也说,高丽国的王宫大殿绝对富丽堂皇。如若大宋没有个富丽堂皇的宫殿,便要被人耻笑。你们也在大庆殿听到高丽国金富轼说过了,不是么?他们居然嘲笑我大宋皇宫大殿太也‘寒酸’,岂有此理?以后朕在延福宫接见他们,看他们还说什么风凉话?等艮岳大功告成,朕带着列国使节去逛一逛,他们便会目瞪口呆,自然不会再冷嘲热讽我大宋皇宫大殿太也‘寒酸’,如此也算不世之功,朕便无愧列祖列宗,也对得起黎民百姓了。”众人默然不语,低下头去。 宋徽宗指着前面那气势恢宏的城墙,缓缓介绍道:“这‘延福五位’早已建好,但还有空地,闲着也是着,故而蔡太师建议又在延福宫后跨旧城修筑,号‘延福第六位’。高爱卿又把旧城濠外之地疏浚为河,朕赐名景龙江,一会我等去看看也好。”随即引众前往,众人抵达,只见碧波荡漾,绿树成荫。 宋徽宗喜道:“这水中可泛小舟。一叶扁舟,橹声汩汩,别有一番情趣。沿景龙江两岸种植一些奇花珍木,每逢夏秋之际,姹紫嫣红,争奇斗艳,落英缤纷,流水潺潺,置身其中,恍若仙境。岂不更上一层楼?”随即在前一一指上一指,众人莫不叹为观止,不觉清风徐来,神清气爽。 一个个来到岸边,蹲下身来,用手轻轻划动那碧水,果然凉爽。宋徽宗见水中游鱼游来游去,顿时笑出声来。 张明远坐在那岸边小亭里的石凳上,叹道:“陛下,我等出使西夏,见那乾顺也是个仁主,他励精图治,很有一番作为,好比大唐的一个皇帝。” 宋徽宗一怔,问道:“像谁,但说无妨。”放下茶杯,抿了抿嘴错。 费无极道:“好比唐太宗李世民。”段和誉摆了摆手,笑道:“乾顺果然如此?他也配与唐太宗相提并论,我却不信。”种浩道:“乾顺的一个年号的确叫做贞观,这便是一个证据。”宋徽宗哈哈大笑。 段和誉道:“原来如此,只不过学些皮毛罢了,不足为奇。”费无极道:“乾顺这人爱好我中原文化,他对儒学颇为酷爱,这件事可是我等亲眼所见不敢欺瞒皇上。” 宋徽宗笑道:“这件事,朕素有耳闻,不足为奇。那党项人的西夏,不过卒尔小国,不足为虑。童枢密带领西军早已对付的服服帖帖。如若不是辽国天祚帝多管闲事,朕绝不会善罢甘休。奈何我大宋历来以和为贵,不愿大动干戈。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如若不战而屈人之兵,再好不过。岂不闻《孙子兵法》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如若穷兵黩武,杀气太重,便会有损阳寿。道家说,‘生死气化,归乎自然。’朕虽看淡此事,奈何黎民百姓皆是万物生灵。朕的江山社稷,必得造福百姓才是。故而不可轻言开战,以免生灵涂炭,祸国殃民。” 张明远道:“学生也以为,不可穷兵黩武。不过范仲淹大人当年所言极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孟夫子有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还望陛下明鉴。”此言一出,宋徽宗面如土色,张明远见状顿时跪拜于地。 宋徽宗扶起道:“朕心知肚明,明远这话也不无道理。朕以后小心谨慎就是了。至于建好的园林,寡人看,就不必耿耿于怀了。毕竟已经建成,总不能再拆毁。这便不合时宜,又是劳民伤财。” 费无极道:“陛下,唐太宗有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花石纲’恐怕还要慢慢停下来,如若不然,恐怕黎民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就麻烦了。黎民百姓自然不懂陛下的良苦用心,就怕一些别有用心之徒,加以利用,搞的民怨沸腾,便得不偿失了。如若误会了陛下,岂不自寻烦恼?” 宋徽宗顿时脸色煞白,站起身来,向岸边一片翠竹走去。费无极大惊失色,段和誉与种浩看向费无极。费无极又看向张明远。张明远示意几人坐了下来,静观其变。 宋徽宗回过头,轻轻摇头,饱含深情之际,叹道:“明远、无极,也就是你二人敢与朕推心置腹说这些,如若是别人,朕必会大发雷霆。你们的好言相劝,朕心领神会。你们放心好了,艮岳之后,朕便不会再建造园林了,你们要体谅朕的难处。朕如今快不惑之年了,青春早已一去不复返。忽忽几年光阴,短短几度春秋,时光如梭,岁月不居,人生几何?与大宋各地的富商大贾相提并论,朕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听说苏州和杭州的许多员外,都有大庄园和私家园林,皆是依山傍水,天造地设的神仙境界。朕作为堂堂大宋皇帝,反不如那些凡夫俗子,岂不是怪事?况且朕只不过爱好些舞文弄墨和琴棋书画,比起那些穷兵黩武的皇帝,好上百倍。是穷兵黩武花费大,还是修建园林开销大,你们哪里会知道?”听了这话,众人顿时一怔,默然不语。 宋徽宗道:“朕也不是替自己修建园林找借口,自古以来帝王将相也是凡夫俗子,虽说位高权重,但也是寻常之人。一张嘴,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两个耳朵,两条腿,两只手,十个手指头。不管男女老少,皆是如此,没什么太大分别。要说不同之处,便是帝王将相想的是兴衰荣辱权名利,而寻常百姓家想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虽说朕自小深居宫城大院,衣食无忧。可也有自己的烦恼!你们哪里知道,朕小时候很想去全国各地走一走,看一看,但父皇总说不行,后来慢慢长大成人,父皇才说,那是怕朕出门在外有所闪失。毕竟朕是皇子,非寻常子弟。再后来兄长赵煦做了皇帝,我不操心国家大事,故而无忧无虑,也算过得充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骑马射猎,也有长进。偏偏天意弄人,哥哥他命短。他征伐西夏之事,做弟弟的,早听说了。他正值青春旺盛之际,一腔热血,都在建功立业,恢复汉唐盛世。这也是我父皇当年的夙愿。无奈他还是撒手人寰,离我而去,怎不叫人痛心疾首。朕只好由端王摇身一变,成为皇上,登基大宝,统领这大宋江山社稷。这做皇帝,谈何容易?朕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端坐朝堂,听大臣们,唇枪舌剑,你争我斗。如此了然无趣,岂不令人心烦意乱,莫如琴棋书画,游山玩水,来的心旷神怡,酣畅淋漓。偏偏朕又做了皇帝,征讨西夏,一直如火如荼。收复西宁州后,也算稍有喘息。既然西北无战事,东北那辽国天祚帝眼下又自顾不暇,便天下太平,我大宋无忧矣。朕趁此良机,修延福宫和艮岳,有何不可?如若错失良机,又不知等到猴年马月去了?如若西夏再无端生事,西军便会要钱,那时候朕如何修建艮岳,岂不是遥遥无期了?”这一番话下来,众人只是静静的聆听,不插一句话。 张明远仰天长叹道:“我大宋如今富甲一方,但如若军备废弃,恐怕并不可取,还望陛下熟思。” 宋徽宗笑道:“好好好,朕记下了,明远不必多说。朕请你们前来延福宫,可不是说这些扫兴的话,你们饱读诗书,到此一游,也算朕的良苦用心了,你们可知?” 费无极道:“不错,延福宫如此神仙境界,想必那艮岳更是妙不可言。”种浩道:“我等来到延福宫,仿佛来到天宫一般。” 段和誉笑道:“我大理国洱海边,如若也有这等神仙境界,本王死而无憾。可惜我大理国并无能工巧匠。” 宋徽宗笑道:“这有何难,朕派高卿前往大理国,带着能工巧匠同行,便高枕无忧了。” 段和誉道:“如此便是本王的不是了,岂敢劳驾高太尉前去,便要耽误大宋禁军操练,岂不是大大的罪责难逃?” 宋徽宗笑道:“他们都在金明池操练,如若有机会,你们一起去看看。” 种浩纳闷道:“陛下,如今和西夏作战,用不着水军,为何禁军要在金明池操练。” 宋徽宗道:“这件事,你们有机会去了金明池,自然一目了然,朕却不想说。” 费无极道:“贵妃娘娘与陛下如此恩爱有佳,实在羡煞旁人。”种浩道:“不错,末将看贵妃娘娘,也是女中豪杰,一代才女。” 段和誉道:“不错,每次进京见驾,本王都见刘贵妃娘娘,陪驾左右,可见陛下与刘贵妃娘娘,恩爱有佳。” 张明远道:“刘贵妃娘娘如此天资聪明,待人和蔼可亲,实属难得。” 宋徽宗喜道:“尔等不必如此,这等话语,岂不令人如坐针毡?朕还是喜欢你们推心置腹的好。” 张明远笑道:“我们这句话,皆是发自肺腑,推心置腹,绝不敢有谗言献媚之心。”宋徽宗哈哈大笑,看向远方,但见翠竹摇曳,波光粼粼。 “陛下,大事不好了。”只听有人大呼小叫,众人转过脸去,居然是童贯和李邦彦一前一后,争先恐后,慌慌忙忙跑来,后面还跟着宋哲宗的废后孟氏。张明远等人给孟氏见礼,孟氏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第55章 香魂陨落 宋徽宗一怔,惊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何事如此慌慌张张?” 童贯瞅了一眼宋徽宗,看他也神色紧张,就气喘吁吁,火急火燎跪拜道:“刘贵妃身子不舒服,还望陛下去看看。” 李邦彦道:“陛下,的确如此,贵妃娘娘凤体欠安,还望陛下去看看。” 宋徽宗摆了摆手,笑道:“你二人怕是危言耸听,她有御医看护,如何会不舒服?朕昨晚见她喜乐无比,哪里会不舒服?” 孟氏也近前,眼里含泪道:“皇弟,我那妹妹,你要多去看一看才好,不可辜负她对你的一往情深。” 宋徽宗又摆了摆手,乐道:“皇嫂恐怕在开玩笑,朕知道你们姐妹情深,不必说了。”孟氏摇摇头,眼泪婆娑。 童贯掷地有声道:“陛下,还是去看看的好。我看贵妃娘娘有心事,还心事重重。” 李邦彦目不转睛盯着宋徽宗的眼睛,认真道:“陛下,微臣最懂女人心。我观贵妃娘娘今日一反常态,不可不察。” 宋徽宗一怔,顿时破涕一笑,叹道:“原来如此,我等一同去看她,免得她耍小性子。”随即引众前往宫中。 只见,刘贵妃亲手在德寿宫奉华堂外的空地上种了几株芭蕉,宫女在一旁帮忙浇水。孟氏走了过去,神情肃穆。刘贵妃拉着孟氏的手,也微微一笑。 宋徽宗神情肃穆,马上问道:“爱妃闷闷不乐,所谓何事?”宫女近前惨参拜道:“奴婢参见陛下,官家吉祥!”宋徽宗大手一挥:“平身!”宫女应声退下。 张明远等人见到刘贵妃,都诧异万分,只见她一脸病态,无精打采,就拜道:“我等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刘贵妃慈眉善目之际,笑道:“平身,诸位快快请起,不必拘礼。我等早已见过面。” 闻得此言,宋徽宗道:“爱妃既然身体不适,为何又在种树?”孟氏道:“妹妹是聊以忘忧,种下许愿树,愿我大宋国泰民安。”宋徽宗点了点头。 刘贵妃低下头去,喃喃道:“皇嫂太抬举我了,我只是闲来无事,消遣解闷罢了。” 宋徽宗道:“爱妃不必如此,朕素知皇嫂不会说谎,历来老实本分。”孟氏轻轻摇摇头叹道:“自从你哥哥去世,皇嫂我也肝肠寸断,时常思念他。”不觉眼里含泪。 宋徽宗安慰道:“皇嫂近来可好?你要多来陪伴刘贵妃才是,你们情同姐妹,朕欣慰之至。”孟氏道:“我们姐妹一场,陛下放心。”顿时微微一笑。 刘贵妃抬头微微一笑道:“陛下今日,莫非不繁忙?”李邦彦拿着帕子轻轻拭泪道:“贵妃娘娘,陛下算是日理万机,奴才也感同身受,如何不难受,如何不苦闷,如何不难过。” 童贯瞪了一眼李邦彦,推心置腹,道:“贵妃娘娘不必伤心难过了,陛下前来,有什么心事,说出来也好。微臣也会替陛下和娘娘分忧。” 看着这芭蕉,刘贵妃走到宋徽宗身边,就对身边的宫女道:“等到这些芭蕉长大之时,恐怕本宫就难以看到了。不过它们便是本宫的情意所在,陛下看到以后便是看到了我。我会像芭蕉一样笑对陛下。陛下喜欢孔雀杯,你们要洗干净,给陛下沏茶喝。”说着泣涕涟涟起来。宋徽宗大惊失色,众人也是一脸茫然,不知何故。 宫女叹道:“娘娘放心便是,一定遵命。” 刘贵妃道:“陛下喜欢东京城,本宫原来并不喜欢,去了琼林苑我才明白陛下的原委。陛下如若忧国忧民,像对琼林苑一般,天下就好了。黎民百姓也会感恩戴德,大宋就天下无敌。愿上苍保佑陛下,本宫恐怕是看不到陛下一统山河的那一日了,希望天下一统,黎民百姓没有颠沛流离之苦,大宋江山可以太平昌盛。哀家虽死犹生,也了无遗憾,像是那孔雀杯一般祝福陛下,像是这棵芭蕉树一般,祝福大宋。”咳嗽三声,宋徽宗和孟氏赶忙扶住,二人不觉热泪盈眶,示意刘贵妃别说话。 童贯忙道:“娘娘何必如此悲观,陛下得空就会来看娘娘。这不,皇上来了。娘娘千万多加保重,不可忧思过度伤了身子。” 李邦彦道:“童大人所言极是,娘娘与陛下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神仙眷侣,羡煞旁人,不在话下。娘娘千万保重,不可忧思过度。” 刘贵妃微微一笑,马上吟诵出一首诗,正道是: 楼上黄昏欲望休,玉梯横绝月如钩。 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 刘贵妃接着叹道:“陛下,横山是大宋不可丢失的边防要塞。一旦有失,西夏会蠢蠢欲动。后果不堪设想,京兆府就会岌岌可危。请陛下派人时时关注横山边防之事。”言毕刘贵妃咳嗽几声,瞬间脸色苍白,泪眼迷茫之际,看向远方。 孟氏眼里含泪,无言以对,动了动嘴唇,低下头去,想起宋哲宗当年伐夏的历历往事,不觉痛心疾首。不多时孟氏辞别而去。 童贯得意洋洋,马上拜道:“贵妃娘娘放心,只要微臣有口气,党项人就闻风丧胆。也怪当年奴才心太软,不然我大军攻入兴庆府,灭了西夏,就好了,自后我大宋西北再无战事,可高枕无忧了。也是皇上当年心怀天下,于心不忍,看乾顺可怜兮兮,不然哪有今日的西夏。” 李邦彦撇撇嘴,不以为然,却也无可奈何。在旁的宋徽宗闻得此言,又定睛一看刘贵妃如此光景,慌忙派人去找太医。 正在此时,刘贵妃突然晕倒,宋徽宗命人送入寝宫,众人守在门外,宋徽宗一人在内守护,厉声厉色命令太医全力以赴,如若不然,小心脑袋。太医诚惶诚恐,魂不附体,额头上豆大汗珠,滴落耳畔,好生了得。 张明远等人在外边,也是坐立不安,毕竟与刘贵妃相识一场,也算缘分使然。自然担惊受怕,为刘贵妃捏着一把冷汗。三个时辰后,刘贵妃醒来,宋徽宗放下心来,引众慢慢离去。 当晚,延福宫里灯火通明,宫女矗立。张明远等人还在陪侍宋徽宗,并没有回到客栈。宋徽宗雅致颇高之际挥毫泼墨。 张明远瞅着宋徽宗这般闲情逸致,不免忧心忡忡,再瞅一眼宋徽宗,忍无可忍之际,忙道:“陛下,贵妃娘娘怕是病体缠身,有什么难言之隐。今日咳嗽个不住,又突然昏迷不醒,还望陛下知晓。陛下日理万机多有劳顿,明远颇为担忧。” 宋徽宗摇摇头笑道:“明远不必担忧,爱妃那是撒娇开玩笑,不必当真!她怪朕最近几日没有去看她,应该是想朕了。不必大惊小怪,岂不有失体态。” 种浩斗胆劝道:“皇上,微臣也感觉贵妃娘娘,风体有碍。还望皇上倍加留意才好。” 费无极羡慕道:“皇上可还记得,与我等讲过皇上与刘贵妃的故事,可见皇上对她一片爱意。”不觉叹了口气。 段和誉劝道:“皇上还是去陪陪她,实为当务之急。” 童贯泪光点点道:“陛下,您说贵妃娘娘撒娇开玩笑,我看不像,娘娘脸色欠佳,陛下还是去看看为好。奴才诚惶诚恐,绝不敢危言耸听,还望陛下明鉴。” 李邦彦添油加醋,马上紧张兮兮道:“陛下,赎臣冒昧相告,贵妃娘娘咳嗽,都出血了。” 宋徽宗道:“果然如此,那朕看来不得不去了。明日宴请了高丽来使后,朕就看看去。看看你这奴才,说说也罢,竟然如此泪光点点,实在太过性情中人。念你一片忠心耿耿,实在令人感动。”顿时面露忧色,放下手中画笔,一朵荷花跃然纸上。 李邦彦拿出帕子拭泪道:“陛下日理万机,这般辛苦,这般操劳,奴才心里难受,奴才实在苦不堪言,奴才不能替陛下分忧实在惭愧之极。”说着泣涕连连。 宋徽宗大惊失色顿时摇摇头笑道:“如何这般不可思议,不必不必。如此便是匪夷所思,这般了得,岂不令人诧异万分。你这奴才果然忠心耿耿,忠心可嘉。朕果然没有看错你,不枉费朕栽培你一场。” 张明远道:“皇上喜好写写画画倒也令人仰慕,刘贵妃这病,恐怕还要殚心竭虑,还望陛下明鉴。” 宋徽宗微微一笑,喝了一口茶,笑道:“那是自然,爱妃非同一般,朕的确要好好陪陪她了。她有些时候也是孩子气,不过也可爱非常。” 当夜宋徽宗与张明远等人说说笑笑,意犹未尽,依依不舍之际才离开延福宫,到刘贵妃宫里歇息去了。 童贯和李邦彦走后,张明远和费无极辞别宋徽宗离去。种浩去看种溪,段和誉说是要去拜访高丽使节,故而不曾与张明远、费无极一路同行。 刘贵妃轻轻咳嗽一声,笑道:“官家来了,快去端茶。”对宫女吩咐后,喜出望外,赶忙从床上慢慢起来,走向宋徽宗。 宋徽宗见刘贵妃面色苍白,嘴唇干裂,顿时神色紧张,关切之际,随即问道:“爱妃,你今日如何?太医可曾来过?” 刘贵妃点点头,微微一笑,叹道:“好多了,多谢皇上挂念。”宫女上前恭恭敬敬献茶,宋徽宗点点头,示意放下就退出去。众人领命而去。 宋徽宗道:“爱妃,这盆景如何?”指着窗边一盆祥龙石笑了笑。 刘贵妃喜乐无比,脸色煞白之间咳嗽一声,道:“不错,皇上那年就留下这一盆,哀家还觉得不大好看。” 宋徽宗笑道:“虽说不大好看,可朕当年与你,可是靠了这盆景和孔雀杯,才定下深情,留下姻缘,是也不是?菊花也不错,中秋朕陪你到洛阳看看,意下如何?” 刘贵妃叹道:“何须去洛阳,东京就很好,不必舍近求远,听说,夜市时候,虹桥上卖的多得是,菊花飘香,皇上可去看看。” 宋徽宗明知故问道:“是么?我们一起去,好也不好,你可以给朕挑一挑,看一看,免得被人糊弄。” 刘贵妃坐了下来,看着宋徽宗,笑了笑,喜道:“都是本地人,谁要糊弄皇上。不值几个钱,说出来还怕别人笑话呢。” 宋徽宗神情肃穆之际,叹道:“原来如此,东京就是好,应有尽有,看来天下就没有比我大宋东京好的地方。朕想以后再也不要离开东京了,醉生梦死在这里也值。” 刘贵妃笑道:“那可不一定,皇上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皇上难道不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男子汉大丈夫,江南青山绿水,好地方多的是。臣妾的一个远房亲戚,如今还在雄州傕场和契丹人打交道,她说还去过草原,喝过马奶,反正不好喝。那年臣妾还小,她要我去那里做生意,说银子钱和流水差不多。如果不是爹爹病了哀家恐怕就走了,怕也见不到皇上了。” 宋徽宗笑道:“幸好你没去,不然就遇不到朕了。荒山野岭的地方,‘天苍苍,野茫茫’之处,自然没什么好景致。李太白也说,‘燕山雪花大如席’如此荒蛮之地,去做什么,还是东京好。反正朕今生今世是不可能去了,想去也去不了。” 刘贵妃摇摇头笑道:“何出此言?皇上可以去的,不要恋恋难舍东京,东京也不是完美无缺,天下人间好地方多了去。皇上可以去南方微服出巡,说不定比东京好玩,也未可知。” 宋徽宗叹道:“南方固然好,不过东京是京城,天下人多会于此,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还是好。朕便是生也东京,死也东京,爱也东京,梦也东京了。”说着竟然摇头晃脑,像是孔夫子的弟子董仲舒。 刘贵妃见状呵呵一笑,道:“搞不懂,难道皇上属于东京,东京属于皇上。开什么玩笑,皇上真有意思。” 宋徽宗寻思道:“大宋天下都属于朕,何况东京。”想了想叹道:“我们都不离开东京,好也不好?” 刘贵妃娘摇摇头,看着窗外道:“臣妾难以预知,谁知以后会到哪里去,怕是身不由己了。”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直到黎明时分。 月光如水,宋徽宗陪着刘贵妃度过漫漫长夜。烛光点点,情意无限。刘贵妃嘴角露笑,宋徽宗眼角生情。二人更相和睦,恩爱有佳。 次日,赐宴高丽使节后,宋徽宗辞别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和高丽来使离开琼林苑,前去探望刘贵妃之时,她居然溘然长逝。宋徽宗悲痛不已,大告天下,特加四字谥号“明达懿文”,将其生平事迹编成诗文,令乐府谱曲奏唱。 张明远等人也是瞠目结舌,难以置信,一时间感同身受,也是伤心难过。张明远、费无极、段和誉、种浩,不得不在东京多留了几日,为刘贵妃举丧。虽说宫中自有准备,可宋徽宗伤心难过,他们只好一同劝慰。 种师道和张叔夜听闻此事,也急匆匆从少林寺赶回东京。种溪素日和刘贵妃说说笑笑,这几日更是悲痛欲绝,痛哭流涕。种师道再三劝慰,也无济于事。 在刘贵妃出殡之日,宋徽宗捧着孔雀杯,站在芭蕉树跟前默然不语,眼角颤抖,不觉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张叔夜、种师道、蔡京、童贯、高俅、梁师成、朱勔、王黼、杨戬、李邦彦、蓝从熙,一个个,都看得分明,顿时神情肃穆,默然不语。 张明远顿时也红了半边眼圈,费无极也眼里含泪,种浩热泪盈眶,段和誉神情肃穆,种溪更是泪如泉涌。正在此时,一个轿子停了下来,走出一人,众人看去,原来是那令德帝姬来了,老太太见宋徽宗伤心难过,便握着龙头拐杖,近前安慰。 宋徽宗抱着令德帝姬落泪道:“爱妃去了,你老也来送她?”令德帝姬点了点头,老泪纵横道:“陛下,老身也来送她,她在世时,常去看我,一片真情,感天动地。好人不长命,老身心里难过啊!”说话间气喘吁吁,咳嗽开来。 宋徽宗赶忙命人送了出去。老太太走后,宋徽宗愈加悲痛欲绝,原来历历往事又浮现眼前。不多时,宋徽宗让众人离去,只留下张明远和费无极二人,陪伴左右。 那宋哲宗的废后孟氏也来了,她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想起刘贵妃就落泪。宋徽宗安慰她几句,让她住在宫里,孟氏却道:“陛下,妹妹她走了,恐怕以后再无人与皇嫂我掏心掏肺,情同姐妹了。皇嫂还是出宫居住的好,没了妹妹,宫里便冷冷清清了。那奉华堂与瑶华宫近在咫尺,如若我还留下来,难免睹物思人,便是痛心疾首。” 宋徽宗听了这话,无言以对,点了点头,吩咐下去,对孟氏多加眷顾,不在话下。原来瑶华宫是宋哲宗时期的冷宫,孟氏被废后,一直住在此地。刘贵妃多年以来,都去看望孟氏,二人情深似海。此番刘贵妃撒手人寰,孟氏作为皇嫂便伤心难过的不得了。见孟氏如此泪光点点,宋徽宗也是感同身受,心里不是滋味。 张明远近前安慰宋徽宗,孟氏道:“二位先生与皇上情同手足,做皇嫂的高兴。” 宋徽宗道:“皇嫂与刘贵妃情同姐妹,朕与明远、无极情同手足。此番刘贵妃撒手人寰,皇嫂心中悲苦,朕心知肚明。” 孟氏拿着帕子拭泪道:“皇上也知道,自从先帝驾崩,哀家本废后身份,但皇上又恩惠不绝,虽说哀家与蔡京一般,起起落落,但哀家心里知道,大宋江山社稷,还是没有改变。一日夫妻百日恩,先帝喜欢我也好,不喜欢我也罢,哀家对先帝还是一往情深啊!” 回想起历历往事,宋徽宗道:“皇兄他英年早逝,朕也痛心疾首。皇嫂不必伤心难过,放心好了。虽说朕贵为天子,可向太后她老人家在天有知,朕绝不会做对不起她老人家的事。对皇嫂的眷顾,朕当尽心竭力。” 张明远和费无极齐声道:“看到皇上如此,我等欣慰之至。” 孟氏道:“皇上,哀家以后有空也会来看你的,只要你还记得你还有我这样一个皇嫂就好。” 宋徽宗神情肃穆,眼里含泪道:“皇嫂放心,皇兄在天有灵,他会安慰,朕当照顾好皇嫂。” 孟氏叹道:“还记得那年,你进宫赴宴,年轻气盛,踢的一脚好蹴鞠。皇嫂看你兄弟二人也是欢颜笑语。没想到,先帝猝不及防就驾崩了。皇上又急匆匆登基大宝。作为皇嫂,哀家想起来那些年,就觉得好似一场梦。你当年也说,自己是大宋历代最为逍遥快活的王爷。如今做了大宋天子,又当如何?”这句话,令宋徽宗猝不及防,顿时目瞪口呆,无言以对。众人也瞠目结舌,欲言又止。和宋徽宗又说了几句话,孟氏便辞别离去。 张明远道:“没想到哲宗皇帝的皇后,如今还被皇上照顾。”费无极道:“毕竟是皇嫂。” 宋徽宗道:“不错,皇兄登基大宝以后,朕做个逍遥自在的大宋王爷,那可是梦寐以求之事。毕竟朝廷大事,与我并无瓜葛。有那么好几年,朕都了无牵挂,游山玩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朕早已打算好了,要出去走一遭,到大理国去会见段和誉,就是那日清早,偏偏宫里传出噩耗,皇上驾崩了。”听到此处,张明远惊得呆了。 宋徽宗道:“向太后下懿旨,让在京所有王爷原地待命,不准离开王府半步。朕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就吓懵了。结果过了十天,宫里来了御轿,接我进宫去了。‘我’字便不能说了,变成了‘朕’。这下好了,再也没能离开东京去。这十多年下来,便是在东京城皇宫大殿里走来走去。一年四季,不能走南闯北,游山玩水。再说皇兄驾崩也因为太子夭折,这可如何是好?朕登基大宝以后,便要做好两件事。其一,让朝廷安稳下来。其二,要多福多寿,多子多孙。朝堂上党争不息,令人心烦意乱,故而修建艮岳,聊以忘忧。再说,道家说,修建艮岳,便可福寿延年。”一语落地,张明远和费无极这才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费无极道:“如此看来,皇上修建艮岳,便是有两个缘由了。” 张明远道:“不错,其一是不能走南闯北,游山玩水,故而把奇山异水带到东京来,不出东京城,便可一览无余。” 费无极道:“其二,祈福大宋多子多孙,多福多寿。”不等宋徽宗点头,二人早已心领神会。 宋徽宗见孟氏越走越远,动了动嘴唇,深情道:“皇嫂是个苦命女子,如若朕不眷顾,世人哪里知道,朕也是一个性情中人。他们都胡说八道,说什么,朕早已把皇嫂赶出皇宫,又是什么,心狠手辣,简直一派胡言。朕最是怜香惜玉,又怎会对皇嫂如此?仁宗皇帝的美名远扬,朕恐怕万万不及。但待人接物,朕当效仿太祖,无愧于心。”张明远和费无极听了这话,默然不语。 第56章 帝王心术 刘贵妃去世后,宋徽宗闷闷不乐,张明远和费无极放心不下,便留在东京,陪伴宋徽宗左右。三人时常在延福宫谈笑风生,种溪时常带着画学生前来,将画作呈上,让宋徽宗当面指教,张明远和费无极听着宋徽宗的头头是道,佩服不已。如此一来,宋徽宗便少了许多伤心难过。 宋徽宗引众在睿思殿看画,费无极盯着那瘦金体字帖出了神。宋徽宗想起与刘贵妃一起握笔写字的点点滴滴,不由黯然神伤。 张明远道:“贵妃娘娘在天之灵,看到陛下如此,恐怕也不会开心。”费无极道:“不错,还望陛下宽心。” 种溪道:“昨日那幅画,陛下指点一番,自然更上一层楼。”宋徽宗道:“你们不必如此,我好了许多,休提此事。” 张明远道:“好,那就说些愉快之事。”宋徽宗道:“可有笑话,讲讲看,可好?”费无极道:“我倒有一个。” 宋徽宗道:“快说,不必吞吞吐吐。”费无极道:“陛下自创字体,叫做‘瘦金体’。”使个眼色给张明远和种溪。 种溪道:“如若推广在全国各地,又当如何?”张明远道:“这一年下来,可是不得了。”宋徽宗道:“又当如何?” 种溪道:“这要问无极哥哥。”费无极道:“一年下来可省下多少墨水呢?”张明远道:“可见陛下的高明之处,佩服佩服。”众人哈哈大笑。 这日,文德殿朝议,宋徽宗无精打采,群臣也以为相安无事,皆一言不发。殿头官高呼道:“有本早奏,无事卷帘退朝了!” 见众人无话可说,宋徽宗本欲起身离去,突然有人急匆匆跑了进来,跪地疾呼道:“陛下大事不妙,江南方腊犯上作乱,贼寇势大,杭州沦陷,知府被方腊斩首示众,点灯熬油。方腊滥杀无辜,要造反。如若不派大军剿灭,恐怕方腊要打到东京来了。方腊口口声声说,要来东京杀朱勔!”此言一出,群臣大惊失色,宋徽宗耸了耸肩,面无人色。 宰相王黼为了保住官帽,一直没有禀报方腊之事,虽也做了一些迎战的准备,可却是雷声大雨点小,这让方腊的势力越来越大。朱勔与王黼时常往来,今早朱勔和王黼给宋徽宗告假不上朝,梁师成与二人多有往来,见众人看向自己,梁师成欲言又止,低下头去。宋徽宗瞪了一眼梁师成,梁师成毛骨悚然,吓得一声不吭,战战兢兢。 徽猷阁待制陈遴道:“陛下,方腊起兵之初,人数不多,剿灭起来易如反掌。如今势力大增,又有苏州的石生、归安的陆行儿等贼寇响应,已非同小可。但朝廷在东南的兵力极少,并非方腊对手。朝廷应紧急调派准备北伐辽国的西军和鼎、澧二州的枪牌手,快速赶到那里,以便掌控局面。如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还望陛下明鉴!”宋徽宗听了这话,点了点头。 童贯怕西军都去剿灭方腊,会抢了自己的风头,便启奏道:“陛下,镇守边关,防范西夏,西军不可轻动,北上伐辽乃头等大事。南下征讨方腊可派大将即可。” 宋徽宗道:“爱卿所言极是,何人可派?但说无妨。” 梁师成道:“折家军历来驻守府州,让西夏闻风丧胆。何不派他们跟随童大人南下。种家军和姚家军不可轻动,毕竟关中防守,不可轻视。种师道年老多病,姚古刚愎自用,唯有折可求堪当大用。只要朝廷恩威并施,他们必定感恩戴德,竭尽全力。不愁方腊不破,江南不平。”宋徽宗听了这话,心悦诚服。 高俅道:“陛下,折家军让西夏闻风丧胆,此番南下征讨方腊,自然马到成功。”童贯道:“折可求武艺超群,堪当大用。” 宋徽宗道:“既然如此,童爱卿可精选大将,调派人马,等候听用。”童贯领命。 御史中丞陈过庭道:“陛下,听说引起方腊造反的人是蔡京,隐瞒情势的人是王黼。朝廷只要将这两人降职流放,盗贼流寇就会自然平息。朱勔父子只是卑下的小官,竟敢与有权势者勾结来取得大权。他们还用花石来讨好圣上,并借此鱼肉黎民百姓,引得怨声载道,望陛下处死他们,来为黎民百姓出气。” 宋徽宗听了脸色煞白,虽没有按他说的去做,但对于东南之乱的原由已是心知肚明,顿时一脸不悦,叹了口气。随即下令让准备北伐辽国的十五万官军,在童贯带领下前去征讨方腊。还把殿前副都指挥使刘延庆任命为宣抚司都统制,负责指挥大军。 朝议后,宋徽宗叫来童贯、高俅,又再三叮嘱,二人自然谨小慎微,一一照办。临出发时,宋徽宗对童贯谆谆告诫,吩咐道:“童爱卿,你可全权处理此事,必要时,就以朕的名义发布命令。火速剿灭方腊,不得有误!”童贯拜谢而去。 这日,童贯以宋徽宗的名义提高捕获起义军将领的奖赏,并亲自对文臣武将说道:“陛下有旨,能抓住方腊者,是平民,就升为横行防御使,另赏银、绢各一万匹,钱一万贯,金五百两。生擒或杀掉其他起义军头领者,寻常士兵可以升为武翼大夫,并奖银、绢五千匹两,钱五千贯,金三百两。抓住一名义军小头目者,寻常上兵就升为教武郎,另赏银、绢一千匹两,钱三千贯,金一百两。以上人等有愿作文官的,也可以。如本来就是官员,也可得到升迁。‘盗贼’等有罪之人取得同样的功劳,可以免死,仍可得到同样奖赏。”众人听了瞠目结舌,议论纷纷。 蔡京和高俅听说皇上给童贯如此特权,皆羡慕嫉妒恨开来。梁师成更是恨得咬牙切齿,茶不思饭不想,寝食难安。同一日,童贯到达镇江,便以宋徽宗的名义下令停止收买花石,立马关闭设在苏州及其他地方的造作局,限十日内将工人的银子钱发放到位,并遣返他们回故乡去。童贯背着宋徽宗又下旨,发布《罪己诏》昭告天下,凡江南官员再有言及花石纲者,严惩不贷。江南官员劝说童贯不可如此,童贯却笑了笑告诉他们,皇上不会生气。 不几日,朱勔父子拿出家财,交给朝廷,以充奖赏之资。宋徽宗虽说一脸不悦,但并不责备他们,只是告诫,等方腊被剿灭,再做计较。又罢免朱勔父子的官,让他们赋闲。他们吓得魂不附体,以为方腊被擒之际,便是自己人头落地之时。 七日后的一个夜晚,延福宫中,宋徽宗独留下张明远和费无极二人,段和誉与种浩、种溪、张叔夜、种师道,尽皆退了出去。蔡京、王黼、高俅、李邦彦、梁师成等人,本欲留下来,但宋徽宗大手一挥,也让他们退了出去。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不知所谓何事,以至于要让所有人回避。 宋徽宗见二人并不坐下,便亲自拉着二人的手,一同围着圆桌坐了下来,笑道:“朕贵为天子,可也渴望亲朋好友陪伴左右。与你二人如此情投意合,也算天意如此,自然相见恨晚。明远好似左膀,无极如同右臂。你二人能文能武,实在难能可贵。你们出使西夏,又出使辽国,两件事都是功不可没,如若朕忘却,便差强人意了。”说话间,轻轻拍了拍二人的肩膀,笑出声来。 张明远听了这话,有些为之动容,历历往事浮现眼前,又想起那些年,顿时神情肃穆,拱手道:“陛下不必如此,这些事微不足道,为大宋江山社稷奔走效劳,我等心甘情愿,万死不辞。” 费无极也很有感触,便点了点头,嘘唏不已,随即笑道:“不错,此等事,我们绝不会袖手旁观,必当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宋徽宗又伸手拉着张明远和费无极的手,笑道:“朕本想让你们进入皇城司任职,就怕你们不愿意。朕对你们有非同一般的情谊,也不愿你们被世人指指点点,故而作罢。” 费无极好奇道:“皇城司是什么官职,我们不愿做官,陛下是知道的。”宋徽宗笑道:“你们就不愿时刻陪伴朕左右么?” 张明远一怔,笑了笑,问道:“莫非皇城司就可以陪伴陛下左右?” 宋徽宗见二人如此,不知是明知故问,还是装傻充愣,便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再问,心灰意冷的喝起酒来。张明远和费无极二人只好尴尬一笑。 宋徽宗举起酒杯,看向二人,深情道:“还记得你们出使西夏之前,朕就有言在先,要论功行赏,眼下你们不只出使西夏,还出使辽国,张叔夜早已汇报于寡人了。朕知你二人不辱使命,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是忠臣良将。朕本想赏赐官职给你们,但朕何尝不知你们,就怕你们推辞。至于蔡京、童贯、高俅、李邦彦,皆是如此进京为官的。你们与众不同,朕不想你们也随波逐流。朕想让你们逍遥自在一些,虽说你们不在朝廷为官,但朕会给你们金牌令箭,让你们出入皇宫大殿,随意自如,你们意下如何?”二人诚惶诚恐,坚辞不受。 宋徽宗纳闷道:“这可是世人梦寐以求,你们为何如此?朕如若不懂你们的心,便不配与你们成为故交挚友了。既然如此,你们师父在终南山设立太平书院一事,朕就吩咐下去了,你们不可推辞,好也不好?”二人欣然领命。 三人举杯把盏,吃些宫女端上来的菜蔬和肉食,一个红色陶罐里面,汤水沸腾,宋徽宗用筷子夹些兔肉和羊肉,又放些菠菜、冬瓜、山药、香芹、韭菜、白萝卜、豆芽、生菜。 宋徽宗看向张明远和费无极,推心置腹,道:“眼下朕本想派童贯北上伐辽,偏偏有贼寇犯上作乱,就为‘花石纲’一事,朕那几日为此和爱妃争吵了几句。不满你们说,如今方腊在江南造反,朕派童贯前往征讨,你二人可愿一同前去,替朕分忧啊?你们素知朕信得过童贯,故而让他带兵打仗。但朕更信得过你二人,想让你们同去,好将童贯的一举一动,传送到东京来,让朕心明眼亮,了然不惑。朕心知肚明,你们很想跟随你们干爹种师道去打仗,可他要镇守边关防范西夏,不可轻动,再说他大病初愈,你们也不想他去江南受罪。”陶罐中飘出扑鼻的肉香味,宋徽宗吃上一口张明远替他夹起来的兔肉,笑容满面。 张明远寻思道:“在童贯手下,必会被江湖中人耻笑,说我是朝廷的鹰犬和爪牙,再说那童贯坑害过刘法将军,便是前车之鉴,我等如何会再上圈套,但又不好驳了皇上的面子,便是心烦意乱之事。干爹其实也不想在童贯手下带兵打仗,我们早听干爹说过。”想到这里,叹道:“皇上,明远本想替陛下分忧,奈何我师父年事已高,师叔又力不从心,他们还要人照顾,还望陛下体谅。”听了这话,宋徽宗面露难色,停下了往陶罐加水的手,又看向费无极,问道:“无极,你去如何?” 费无极寻思道:“刘法将军一事刻骨铭心,童贯此贼只想邀功请赏,不管他人死活。我不屑于屈尊在他手下,再说,如若大功告成,童贯会从中作梗,把功劳一人独占。如若功亏一篑,童贯会栽赃陷害,百般刁难。如此左右为难,令人哭笑不得。既然进退两难,莫如加以拒绝,以免惹祸上身,自取其辱。”想到这里,叹道:“我干爹体弱多病,干娘身体也不好。我和我爹还没有相认,我爹常去京兆府叨扰,防不胜防,心烦意乱。就怕到了江南,心不在焉,误了大事,如若得罪童大人,想必皇上会左右为难,我看还是不惹麻烦为好。” 宋徽宗大失所望,心中一怔,放下给费无极夹菜的筷子,寻思道:“也怪朕糊涂,明远和无极不愿在童贯手下,怕别人说三道四。毕竟童贯的名声不好,寡人如何不知,但念及童贯南征北战,功不可没,故而也不必追究这些。莫如送个顺水人情,让他们去海州帮助张叔夜消除宋江草寇未为不可。”想到这里,叹道:“你们不愿跟着童贯,那去帮助张叔夜,意下如何?” 张明远纳闷道:“张大人不是在东京么,需要什么帮助?” 宋徽宗道:“他早已去了海州,就是从辽国出使回来以后,朕便派他出京的。此事莫非你们并不知晓?张叔夜回京,也是朕特意召他进京。” 张明远一怔,问道:“张叔夜大人出使西夏和辽国,功不可没。即便不加官进爵,也不该贬出东京,不知何故,以至于此,还望陛下言明,学生就了然不惑了。” 宋徽宗寻思道:“这件事,朕也于心不忍,但蔡太师和童爱卿说,张叔夜在西夏为乾顺歌功颂德,到了辽国又谄媚天祚帝,不管是真是假,文武大臣也如此说,朕只好将张叔夜贬黜了。这心烦意乱之事,朕又当如何?自然不可把实情告知明远和无极。”想到此处,叹道:“明远、无极,你们听朕细细道来。这件事也是出于无奈,张叔夜出使,还带着你们,朕如何不知。他劳苦功高,朕当褒奖。可惜张叔夜自告奋勇说,想去海州帮助朕收缴船税,以作东京延福宫扩建之资。他的良苦用心,朕心知肚明。执拗不过,便让他去了海州。他心甘情愿,朕便不好多说什么了。如若你们不信,去问张叔夜便一清二楚。”话已出口,又想,幸好朕早已叮嘱张叔夜,如若张明远和费无极要问去海州的缘由,便说心甘情愿,自告奋勇。 张明远听了这话,半信半疑,默然不语。宋徽宗将那肉菜夹出,递到张明远、费无极手中,二人接过,张嘴去吃,羊肉膻味消失殆尽,只有肉香袭卷舌苔,直通味蕾,果然妙不可言。那兔肉发红,吃在嘴里有些生硬却是滋味甚美,细嫩脆香而又爽滑,但有点腥味,却是张明远不可适应之处,而费无极看宋徽宗却吃得过瘾,笑容满面,也尝试一番,如若不是蘸着宫女调制的汁水,恐怕难以下咽。宋徽宗见状,笑而不语,示意二人随意。 费无极听了这话,愣了愣,装傻充愣之际,淡淡的道:“既然如此,张叔夜大人,他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海州靠海,海船往来,不过收些船税,做官收税这件事,我一窍不通,实在爱莫能助。” 宋徽宗看向张明远,又瞟了一眼费无极,道:“你们就不必装傻充愣了,盗贼宋江一伙滋扰州府,抢夺官船,民不聊生,你们武艺高强,去海州帮助张叔夜对付盗贼,有何不可?” 费无极道:“江南方腊之事,也传得沸沸扬扬,他为帝图皇实乃大逆不道。”宋徽宗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张明远接着冷笑道:“可是也怪朱勔父子为非作歹,大搞‘花石纲’。” 宋徽宗把筷子缓缓的放在桌子上,不由慢慢站起身来,面如土色,两手微微颤抖,心不在焉的捋了捋胡须,迅疾扬起袖子,厉声大怒道:“一派胡言,莫非还要指责朕的不是了?” 二人顿时一怔,魂不附体,只听咣叽两声,张明远丢下手中的筷子,费无极离开座位,二人赶忙一同跪拜于地。 宋徽宗缓过神来,示意他们起来说话,二人跪地不起。宋徽宗也无可奈何,摇摇头仰天长叹。那罐中咕嘟咕嘟,汤水冒泡,肉菜煮熟,却无人动筷子去夹,只升腾起徐徐白气。 张明远道:“我们师父有言在先,不可对大宋子民大打出手,宋江和方腊即便罪大恶极也是大宋子民,我们不忍心对他们痛下杀手。除非保家卫国,对付辽国契丹人,西夏党项人,金国女真人。” 宋徽宗愣了愣,一言不发,长叹一声,唏嘘不已。片刻,回过神来,让二人重回座位,又为二人夹菜,随即叹道:“你们如此想,朕欣慰之至。朕何尝不想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只是江南方腊和山东宋江犯上作乱,如之奈何?你们既然不愿征讨贼寇,朕不强求。等那收复幽云十六州之时,想必你们想推脱也不成了,这可是一件大事,乃列祖列宗梦寐以求之事。你们意下如何?”张明远、费无极对视一叹,又离开座位,跪拜于地,答应下来。 宋徽宗扶起二人,三人面面相觑,坐了下来,吃些罐中肉菜,品茶聊天,夜色渐深。那罐中只剩汤水冒着白色热气,宫女撤去剩余肉菜,端走陶罐,又上瓜果桃李,和蜜饯果子。 张明远和费无极留在延福宫,和宋徽宗彻夜长谈,不知不觉,延福宫中的公鸡飞上假山打鸣,天色露出东方鱼肚白。宋徽宗和张明远、费无极一同用早膳,也不觉疲倦。 三日后,黄昏时分,宋徽宗在延福宫西边丽泽门外送别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宋徽宗神情肃穆,不苟言笑,往日欢乐全无,喃喃道:“明远,你们还是要走,朕也知道,你们下山有些时日了,回去看望你们师父,也是很好,回去代朕向你们师父问好。” 张明远安慰宋徽宗道:“陛下,节哀顺变,不必伤心难过,贵妃娘娘在天有灵,也会为陛下祈福,祝愿我大宋洪福齐天,祝愿皇上万寿无疆。”不由泪光点点起来。 费无极寻思,刘贵妃之死颇为蹊跷,不过人已去,疑惑有何用,随即安慰宋徽宗道:“皇上多加保重,贵妃娘娘如若看到皇上伤心难过,心里也不好受。” 种浩见宋徽宗伤心难过之状,也劝道:“皇上日理万机,且不可伤心过度,龙体要紧。贵妃娘娘在天有知也会安息。” 段和誉拱手道:“皇上,本王带的幻戏乐人颇为有趣,如若皇上闷了就招呼他们好了,自会为陛下解忧去烦。”勉强微微一笑。 宋徽宗一怔,立马想起来了,的确是段和誉此番带来的礼物,随即点了点头,深情道:“段王这般深情厚意,朕没齿难忘。大理国与我大宋世代友好,朕不会忘了你。” 段和誉拜道:“还望皇上多加保重,贵妃娘娘撒手人寰也是猝不及防,本王也是伤心难过,感同身受。”顿时热泪盈眶。 种浩见宋徽宗依然这般伤心难过,自然不可无动于衷,马上拜道:“皇上节哀顺变。”拱手见拜。 张明远道:“皇上还记得‘孔雀杯’么?”看向宋徽宗,突然想起那孔雀杯,就微微一笑。 费无极也想起了孔雀杯,就问道:“那孔雀杯,皇上一定会倍加珍藏了。” 宋徽宗也突然想起来这个孔雀杯,就心领神会,神情恍惚道:“当然记得,那德寿宫里,朕历历在目。那奉华堂中,朕难以忘怀。爱妃她还活着,没走,她只不过有些累了,歇息几日就好了。”不觉泪如泉涌,唉声叹气。 张明远寻思,皇上不会疯了吧,就劝道:“皇上,贵妃娘娘的确驾鹤西去了。还望节哀顺变,不可胡思乱想。” 费无极寻思,这宋徽宗根本没疯,他只是受不了这刘贵妃离去的情景,居然是历历在目,想到这里,马上摇摇头,劝道:“对,贵妃娘娘没走,就是有些倦乏。” 宋徽宗点了点头,擦干眼泪,微微一笑道:“无极果然聪明过人,所言极是。”种浩挠了挠后脑勺,倍觉模棱两可,不过也有些会意,就劝道:“陛下多加保重。” 段和誉寻思,如今刘贵妃去世,郑皇后就得势了,以后来东京,还要去这郑皇后跟前多走动走动,想到这里,马上拱手道:“皇上,贵妃娘娘仙逝,令人悲痛欲绝。还望皇上节哀顺变,不可忧思劳神。皇后娘娘,想必也不愿看到皇上如此伤心难过。” 宋徽宗想起刘贵妃的一颦一笑,仿佛近在眼前,顿时又是泪眼迷蒙,就自言自语道:“爱妃,都是朕不好,如若知道这般,那晚朕就与你促膝长谈,如何黎明时分就与你睡着了。” 段和誉惊道:“莫非贵妃娘娘与皇上,后半夜才睡觉?” 宋徽宗神情恍惚,泪光点点道:“一晚上都在说话,朕也感觉不对头,朕都瞌睡了,可她总是喋喋不休。” 张明远劝道:“皇上,事已至此,还要节哀顺变,不可伤心过度。”费无极随声附和道:“毕竟陛下乃万乘之尊,不可太也儿女情长。” 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又与宋徽宗攀谈许久,走了几步,转过头挥了挥手,慢慢离去。 宋徽宗道:“你们也多加保重,以后有空记得常来东京看朕。”点了点头,也挥了挥手,顿时目光呆滞,转过身去,不觉依然泪流满面。 片刻,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辞别宋徽宗,来到东京客栈,扁头、阿长早已等候多时。 第57章 金玉良言 众人一推开客栈房间的门,扁头就发起了牢骚,一脸不悦,用手指头指了指众人,喋喋不休起来:“看看你们,太过分了。说是去见驾,又去琼林苑,又去延福宫,吃吃喝喝,玩玩闹闹。把俺们给忘记了.你们如此,俺就不开心了。”那嘴巴就停不住,嘟嘟囔囔了好大一阵子,说完还气呼呼的白了一眼众人。 费无极惊得呆了,喃喃道:“这么多好吃的?你们这几日,真有口福。”费无极坐在桌子旁边,看着桌子上的炊饼、麻花、果子、糖果,不觉瞠目结舌。 阿长也站起身来,叹道:“你们如何就忘记我们了,一去就好几日,好生了得。还以为你们当官去了,从此以后,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再无瓜葛了。” 种浩笑道:“没有吧,让你们去,你们不去,怪谁?我们不是回来过一次么?没办法,皇上盛情难却,我们不好婉拒,也不敢婉拒。” 段和誉笑道:“个子这么高,当心把人家房顶戳个窟窿。看看你,如何这样高,吃什么长大的,好奇怪。”拉着阿长,示意他坐下来。阿长笑了笑,依然站着不动。段和誉盯着阿长看,众人笑出声来。 见段和誉如此少见多怪,阿长心里不悦,可还是破涕一笑,叹道:“没这样可怕,段王玩笑开大了。” 扁头瞅着段和誉,问道:“俺没猜错的话,大理国可能没大高个,故而段王如此好奇,在所难免。正所谓少见多怪吧!是也不是?” 段和誉心下虽有不悦,可也并不计较,就失笑道:“的确如此。大理国那么小,哪里比得上大宋。大宋之大,无奇不有。辽国又算得了什么。” 扁头自然很不服气,便两眼放光,看向段和誉,追问道:“此话怎讲?你给俺说说看。”毕竟都知道,辽国地大物博,大宋比不得。 见眼下段和誉尴尬一笑,费无极马上打起圆场:“扁头师哥,此话还是不讲的好。”阿长不识趣,依然追问道:“为何?”种浩使个眼色,叹道:“哪里许多为何,不必说了。” 张明远定了定神色立马转移话题,伸手比划道:“你们以为见驾有多好,你们还是没去的好,蔡京、童贯、高俅、李邦彦,一个个争先恐后,明争暗斗,拉帮结派,谗言献媚,给我们做了师父。我们都不得不打官腔,说官话,做官事。好不自在!本想和皇上独处,没曾料想他偏偏叫来许多不相干之人,什么老奸巨猾的蔡太师,巧言令色的童枢密,溜须拍马的高太尉,妖言惑众的李浪子。实在大煞风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段和誉感同身受,叹息道:“蔡京的确有恃无恐。本王也礼让三分。” 种浩掷地有声,冷笑道:“蔡京、童贯,狐假虎威。明眼人,谁人不知何人不晓。皇上一句话,蔡京也是上上下下。” 费无极道:“对啊,蔡京宦海沉浮也是不简单,被皇上罢相了好几次。世人皆知,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扁头双手叉腰,乐道:“俺可听说,每次罢相,皇上都说,彗星来了,蔡京你看看,不吉利,你还是回家歇息好了。”众人哈哈大笑。 阿长拍了拍自己的大长腿,比划道:“彗星就是扫把星,蔡京果然是扫把星,比我这大长腿都长的扫把星。” 张明远道:“果然如此。”也破涕一笑。费无极捧腹大笑道:“彗星,扫把星。”段和誉捂住费无极的嘴巴,示意不可如此,以免惹祸上身,自取其祸。 张明远一怔,也使个眼色,示意费无极不可如此莽撞行事,以免惹祸上身。 费无天摇摇头,笑道:“没事,蔡京眼花,耳聋。看不见也听不清。” 种浩掷地有声道:“他手下可不眼花、不耳聋。” 扁头笑道:“别说这个了。说说看,见驾有何体会?好吃好喝肯定免不了,是也不是?你们一一招来,免得师哥俺‘严刑拷打’!”说着大手一挥,阿长前来拿费无极。 费无极摆摆手笑的前仰后合,张明远也乐此不彼,种浩、段和誉笑做一团,好生了得。 阿长追问道:“皇上给你们款待什么了?快说!不得隐瞒,如若不然,大刑伺候。”一手抓着费无极的胳膊,一手拉着张明远的手。 段和誉道:“点茶!”扁头挠了挠后脑勺,纳闷道:“什么,俺听不懂。又在开玩笑,岂有此理?” 费无极拍了拍阿长的胳膊,阿长松开手,费无极过去对着扁头的耳朵轻轻说,“点茶!真笨。”马上又回到自己座位上。 扁头眨了眨眼睛,叫道:“大声点,什么?俺听不见。”费无极笑出声来,马上朝对面的扁头的耳朵大喊一声:“点茶!” 阿长看他们说的神神秘秘,也纳闷不已,摇摇头,不大明白。种浩笑道:“就是喝茶。”忍不住哈哈大笑。扁头、阿长面面相觑,皱起眉头。 张明远道:“这喝茶非同一般,寻常人恐怕不大明白。”环顾四周,微微一笑。段和誉道:“也与众不同。世所罕见。” 费无极马上使坏,笑出声来:“更大吃一惊,惊天地泣鬼神,天下人间,无出其右,妙不可言。” 扁头马上酒窝浮现,双拳抱胸,撇撇嘴,叹道:“什么大吃一惊?喝茶如何与吃有关了。俺咋稀里糊涂了,你们可别忽悠俺,俺老实,俺实在。你们欺负老实人,这可不大好。” 阿长瞪了一眼扁头,忙道:“死胖子就知道吃,别打岔,看他们怎么说。咱们猜来猜去,问来问去,恐怕一知半解。” 张明远看扁头、阿长一脸期待,就耐心道:“皇上亲自为我等点茶。七汤点茶,独步天下。” 费无极瞅着扁头若有所思之状,马上补充开来:“七汤点茶,茶香回味无穷。这滋味,妙不可言。” 种浩见扁头流口水了,就叹道:“京兆府的确没有。”段和誉道:“大理国更没有。”叹了口气。 张明远笑道:“总觉人间百态,稀奇古怪。难料人间烟火,也非同小可。我看官家的日子过得真是舒坦极了。” 费无极赞道:“这点茶实为我大宋人间烟火的最高境界,无出其右。喝口茶也如此啰哩啰嗦,寻常百姓家,我看就免了。” 张明远站起身来摇头晃脑之际,笑道:“焚香于宝鼎之内,烟雾缭绕。插花在金瓶之上,典雅别致。点茶在高朋之间,喜笑颜开。此乃我大宋文人墨客最高境界,是也不是?” 费无极摆摆手,不以为然道:“要我看虽美轮美奂,却华而不实,太过繁琐,流于形式,岂不自寻烦恼?倒不如举杯痛饮,杯盘狼藉,自由自在,豪放飘逸的好。” 段和誉回想宋徽宗点茶大法,心中还是颇为敬佩,不由心中回味无穷,对费无极所言所语并不赞同,马上摆摆手,叹道:“也不尽然,这便是人各有志了。皇上如此,也是文人墨客之为。” 扁头挠了挠后脑勺,寻思,这茶水不就喝喝而已,何必繁文缛节,啰哩啰嗦,那么麻烦,叫我扁头看来,开水一泡,大嘴一张,也就是了。想到这里,心中暗笑,马上摇摇头,乐个不住:“好奇怪,好难懂。不过俺终南山却不可如此,不然心烦意乱。” 阿长撇撇嘴,冷笑道:“依我看,这繁文缛节,来自孔夫子。要怪就怪他!这糟老头子,就是丧家之犬,说些故弄玄虚的狗屁话,害得后人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种浩笑道:“如何要怪孔夫子,孔夫子乃中原文明开化之源,不可有所亵渎,不然就罪莫大焉了。”看向众人,伸手一指。 张明远掷地有声道:“孔夫子是儒家,老庄是道家。虽有些观点不同,但大同小异,异彩纷呈。” 费无极笑道:“说这个,更令人稀里糊涂了。不说也罢。还是吃喝玩乐有意思,扁头,你以为如何。” 扁头马上过来朝费无极脑门轻轻敲一敲,乐道:“这才对了,无极,总算开窍了。”一语落地,众人捧腹大笑。 张明远若有所思之际,问道:“我大宋许多人,尤其文人墨客,喜欢做什么?”种浩气道:“什么琴棋书画,诗酒花茶。” 段和誉笑道:“素闻大宋东京许多富贵人家,都有这样一句话。正所谓,‘烧香点茶,挂画插花,四般闲事,不宜累家。’我自小听我母后说,故而记忆犹新。” 费无极道:“这四件事,居然是值得炫耀的闲事,我倒看不出什么闲情逸致来。烧香不过闻一闻,点茶不过喝一喝,挂画不过看一看,插花不过赏一赏。如若吃饱了撑的,做这些事想必有趣,如若衣食住行都困难,想必没有这般闲情逸致了。” 扁头点头笑道:“俺觉得无极的确成熟了许多,不是小孩子了。”阿长道:“无极果然饱读诗书。” 张明远叹道:“说的有些道理。”笑了笑。种浩掷地有声,气道:“此番到琼林苑和延福宫,看到奢靡之气,心里不是滋味。” 段和誉安慰道:“不必如此,做好自己就好。你不可自寻烦恼,人各有志,不可强求。”瞅了一眼种浩。 费无极环顾四周,不由回想在东京的所见所闻,马上闷闷不乐,掷地有声开来:“琼林苑和延福宫里的石头古里古怪,素闻是太湖里打捞上来的,江南的黎民百姓受苦受难,东京如何可以看见。实在不堪入目!要说皇上深居简出不敢想象,他也是看不到许多天下人间的百姓疾苦。就算走出来,还不是贪官污吏紧随其后,这明察暗访也变得索然无味了。皇上喜好这花花草草、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舞文弄墨,上行下效,这官家自然也是附庸风雅,在所不惜了。这东西好是好,不过银子钱也花费不少。如今这世道,没银子钱怎么说呢,寸步难行不敢说,也是举步维艰。吃喝拉撒睡,哪一个不需要银子钱,是也不是?” 张明远淡然道:“皇上想必也是一时糊涂,蔡京等人不怀好意,蓄意诱导,如之奈何。的确令人担忧,可一时半会儿怕是没办法?毕竟咱皇上他偏偏就喜欢这个,你们说有什么办法。想必皇上想到了也早已身不由己,习以为常,总觉咱大宋国库丰盈,富甲天下。殊不知,咱大宋寻常百姓人家,也是日子不好过。苛捐杂税可不少,官家富得流油,百姓山穷水尽,也是有的,这并非杞人忧天,危言耸听。” 扁头与阿长面面相觑,默然不语。种浩和段和誉对视一笑,叹了口气。 次日,张叔夜在南熏门外的玉津园旁,送别众人。玉津园内传出鸟鸣声,只见眼前绿树成荫,枝繁叶茂。一股牡丹花香扑面而来,几只蝴蝶翩翩起舞。 张叔夜饱含深情之际,捋了捋胡须,推心置腹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后会有期,一路顺风。” 种师道拱手道:“有劳张大人送出城外,你还是回去吧,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几日总是和我等在一起,又陪老夫去了少林寺,你夫人该多心了。虽说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可还要顾家才是。” 张叔夜笑道:“我们都老夫老妻了,不在乎这个。” 种师道笑道:“这话就不敢苟同了,常言道,‘少年夫妻,老来伴’,你们年轻时候,都各自忙碌,好不容易抚养儿子长大成人,还聚少离多,岂不令人痛惜?我与我家夫人就不一样,我等如若离开许多时日,便会互相思念。” 种溪道:“张大人,我回到东京,半个月后就要结婚了,还望你到京兆府做客。有大人的大驾光临,我定会开心许多。” 张叔夜点了点头,叹道:“你爹爹昨日还提及此事,我已知晓。如若得空,自然前往,就怕海州那边盗贼滋扰。我为官一任,便要造福一方。岂可擅离职守,肆意妄为?还望你们多担待。” 种溪道:“大人此言,晚辈记下了。这也无妨,如若大人公务繁忙,等我有空,带着我家娘子到东京来,拜会大人就是。”张叔夜笑容满面。 扁头道:“种溪结婚,司仪非俺莫属。”阿长道:“非我莫属,你不行。”扁头道:“俺嗓门大,你是蚊子在叫,哼哼唧唧。俺是公鸡打鸣,响彻云霄。” 阿长道:“我怕你突然之间放个响屁。”扁头道:“响屁不臭,臭屁不响。”众人捧腹大笑。 张叔夜看向张明远,神情肃穆之际,慷慨陈词道:“明远,你不去海州的想法,我知道了。你做得对,本官也不想大动干戈,只是为官一任,如若无所事事,便会留下骂名。我乃朝廷命官,身不由己,不似你,可游刃有余,进退自便。你不出仕也很有道理,但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范仲淹大人有云‘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又有句话所言极是,有道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若苟且偷生,便枉为大丈夫。纵然狂风暴雨,也不可做缩头乌龟。李太白有云,‘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这世上,哪有一帆风顺,只有披荆斩棘。一生一世,要顶天立地。如若人人都不为国为民,天下便大乱,黎民百姓要痛苦万分了。”张明远一怔,羞愧难耐,低下头去。 张叔夜又看费无极,不等张叔夜说话,费无极昂首挺胸,拍了拍胸脯,掷地有声之际,抢先道:“大人放心,我们不做官,又何妨?那也不能说我们会碌碌无为。我们对皇上说了,江南方腊和山东宋江,此乃家务事,我等不愿痛下杀手。如若西夏、辽国,乃至金国,有朝一日,来犯我大宋。我等纵然粉身碎骨,也会全力以赴,拼死一搏,视死如归,为国捐躯。”张叔夜眼前一亮,点了点头,欣慰之至。 张叔夜看向种浩,笑道:“你要学你爹爹和叔父,也算难能可贵。不过带兵打仗,非一朝一夕可学,你要饱读诗书,勤学苦练才是。” 种浩见张叔夜言辞恳切,颇为动容,就信誓旦旦道:“大人的话,我记下了。” 张叔夜对种溪道:“画学院里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你是种家军后人,带兵打仗也是不可轻废。” 种溪道:“我也想,可是有爹爹、叔父、哥哥,我便高枕无忧了。不过大人放心,有朝一日如若有来犯之敌,我不会袖手旁观,定会冲锋陷阵,为国为民。”张叔夜顿时喜上眉梢,叹了口气,很是欣慰之至。 张叔夜最后看向段和誉,叮嘱道:“段王远道而来,每次进京都多有劳顿。我大宋有你这等老友,也算微幅不浅。你每次进京面圣,都会带许多礼物,分发给朝廷大员,居然连我这样不大不小的朝廷命官,也有。我就怕有人栽赃陷害,说段王勾结大宋官员,如若这般,恐怕就麻烦了。” 段和誉回应道:“张大人为国为民,令人佩服。本王早在大理国就听说大人出使辽国的威名素着。又听明远和无极还有浩兄说,你出使西夏。如若我大理国也有你这等忠臣良将,便是大大的福气。” 张叔夜摇摇头,笑出声来:“段王过誉,实不敢当。我只不过是尽职尽责罢了,我以为做官先做人,做官先做事。做人做事如若不错,那这做官便必无差错。有道是,事在人为。有的人做人不错,但未必会做事。有的人做事不错,可未必会做人。本官自以为做官做事还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可做人也非十全十美。问心无愧,便再好不过了。至于那些虚名,实在不是我所追求的东西。”听了这话,段和誉定了定神色,佩服有佳,暗记于心,颇为赞赏。 不多时,段和誉回大理国去了,种师道、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扁头、阿长,一同往长安京兆府而去。 第58章 美梦成真 回到京兆府后,扁头、阿长急匆匆回终南山去了。这日清早,种师道带着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在府邸荷花池说话,突然管家来报,说有一个姑娘在门外叫种溪出去。 种溪走了出来,费无极悄悄跟在后面,一直到门口,种溪也未曾发觉。只听两阵笑声飘过,便是一个女子的哽咽声断断续续传来。 费无极伸出头,偷偷瞅了一眼,大惊失色,原来是嵬名白云。 只听嵬名白云道:“你告诉伯父伯母了?他们都同意我们在一起,谈婚论嫁么?你要实话实说,不许隐瞒。” 种溪紧锁眉头,道:“你还不相信我,我就伤心难过了。本来他们都说不成,可我不依不饶,他们便心慈手软了。” 嵬名白云喃喃道:“父王说,即便他愿意,种家军不计前嫌,忘记深仇大恨,勉强同意,恐怕也无济于事。毕竟党项人与中原人结为连理,并不容易。如若夏王和晋王得知此事,必会从中作梗,横加指责。毕竟种家军斩杀过不少西夏将士。到时候,家国仇恨一起涌上心头,那可要人命了。”费无极听了这话,也深以为然,手指头抠着门框。 种溪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道:“事在人为,如若他们胆大包天,真敢欺负我们,别怕,还有两个哥哥帮我。” 嵬名白云道:“你不是只有一个哥哥么,如何多出一个哥哥来?” 种溪笑道:“我说的是张明远和费无极二人,至于我哥哥种浩,不用多想,他定会为此拼命。哪有哥哥不爱弟弟的,哪有姐姐不爱妹妹的。” 嵬名白云轻轻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他们能有什么本事,能替你出头,我却不信,你定是吹牛。” 种溪心想,明远哥哥和无极哥哥与皇上是故交挚友,宋夏议和不久,想必乾顺不会不给皇上面子。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嵬名白云,毕竟她是党项人,就怕走漏风声,引火烧身,想到此处,惆怅无比,随即道:“反正他们文武双全,天下无敌。夏王和晋王再厉害,也绝不敢跑到我大宋京兆府寻衅滋事,你何必杞人忧天,草木皆兵?如若你父王嵬名安惠胆小如鼠,那我就爱莫能助了。”说话间,叹了口气。 嵬名白云听了这话,瞪了一眼种溪,凶巴巴道:“不许说我父王坏话,小心我打你。”随即笑得咯咯作响,那拳头轻轻戳了戳种溪的胸膛,不觉低下头去,羞红了半边脸。 突然有声音从门口传了出来,种溪和嵬名白云一怔,上前去看,一只猫跳了下来。二人才摇摇头,笑而不语。 “他们两个真有趣,居然是女追男,便隔层纱了。”费无极早已离开门口,走了进来,边走边嘀咕起来:“原来种溪这臭小子在撒谎,还说西夏同意了他们的婚事,方才听种溪一说,才得知,他们的婚事,并不顺风顺水。”不觉摇了摇头。 张明远走了过来,纳闷道:“你在说什么?一个人自言自语,真奇怪。” 种浩道:“你莫非追出去,偷听种溪说话了不成?什么小姑娘?” 种师道气道:“这臭小子,新婚在即,还招蜂引蝶,胆大包天。”正在此时,一语落地,“你们看,谁来了。”众人回过头,种溪拉着嵬名白云的手,走了进来。 种师道笑道:“原来是白云姑娘,你莫非从兴庆府赶来?”嵬名白云点头称是。 种浩道:“一路上辛苦了,快坐下来歇息片刻,这里有酸梅汤,给你倒一杯。”随即倒了一杯,递给种溪,种溪接过去放到嵬名白云的手心处。 嵬名白云笑道:“也没有多辛苦,一路上游山玩水很不错。我最喜欢京兆府长安城,梦回汉唐,便从这里开启。”又东张西望,问道:“伯父,为何不见伯母、姚月姐姐、种雪姐姐。还有一个肥头大耳的哥哥,人高马大的哥哥,怎么不见他们?” 费无极听了这话,自然明白,这肥头大耳的哥哥是扁头,人高马大的哥哥便是阿长,原来在他们离开雄州,抵达恒山,路过太原府,去往少林寺之际,种溪带着嵬名白云来过京兆府。 张明远道:“好久不见,白云妹妹可好?”嵬名白云道:“明远哥哥,你觉得种雪姐姐如何?”张明远一怔,道:“是个好妹妹,这还用说。” 嵬名白云追问道:“难道你没有别的想法?”张明远出了神,种浩也纳闷,费无极也觉得这话里有话,却不大明白。 种溪乐道:“明远哥哥真傻,莫非你不喜欢种雪么?”这话一出,张明远大惊失色,脸色煞白。 种师道也愣了愣,寻思道:“老夫这些年为何没想过此事,把雪儿许配给明远,岂不是亲上加亲。只是老夫糊涂,不曾考虑过此事,又怕明远多心,这孩子们的事,我不可过多操心,好心办坏事也是司空见惯。如若我主动去问,明远会很难为情,这可不是老夫愿意看到的。莫如眼下将计就计,来个激将法,试探一番明远,岂不很好。”想到这里,叹道:“溪儿,你又在胡说,你明远哥哥恐怕早有心上人了,你不可开玩笑。” 张明远寻思道:“其实我也喜欢种雪妹妹,只是碍于情面,不好谈婚论嫁。就怕干爹和干娘误会,如若我主动,种雪妹妹不答应,又让干爹和干娘,还有师父师叔得知此事,说我禽兽不如,我岂不丢人现眼了。”想到此处,笑道:“我的确很喜欢种雪妹妹。”此言一出,众人愕然。 张明远接着道:“那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非男女有别之情。我常听师父教诲,他老人家说,这终生未嫁者,大有人在。终生未娶者,也不是没有。如若遇到情投意合者,再好不过。” 种溪道:“那你是哪一种,为何如此云雾缭绕,遮遮掩掩,好不痛快?”种浩拉着种溪的胳膊,叮嘱道:“不可开玩笑,没大没小。” 费无极道:“没事,没大没小也无妨,我们都是哥们弟兄,有什么不可以。”种师道叹道:“明远所言极是,但愿你遇到情投意合者。” 种溪挽着种师道的胳膊笑道:“爹爹,情投意合者不是没有,恐怕两小无猜,情投意合,才世所罕见。我与云儿实乃相见恨晚,如若我很早去兴庆府就认识她,该多好。”又拉着嵬名白云的手,笑道:“云儿,你说呢?” 嵬名白云撒开手,急道:“不许拉拉扯扯,我虽说是党项人,按理说来,可热情奔放。但我以后来到京兆府,便是要入乡随俗做个大宋子民。男女授受不亲,不可逾矩。”此言一出,众人愣了愣,乐个不住。 午饭之际,见到尹氏、姚月、种雪后,嵬名白云,喜不自禁,说说笑笑,其乐融融。尹氏笑道:“大家总算聚齐了,就商量一番溪儿与云儿的婚事。老身以为,这件事不可大张旗鼓,免得走漏风声,引火烧身。”一语落地,众人一愣,颇为不解,都看向老夫人。 尹氏道:“种家军与西夏,可谓水火不容。如若大张旗鼓谈婚论嫁,就怕有人从中作梗。如若西夏寻衅滋事,又当如何?” 姚月道:“可是结婚这件事,人生中不可或缺,乃头等大事。如若太也敷衍了事,就怕以后追悔莫及。”种雪看了一眼张明远,道:“明远哥哥,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才好。” 张明远道:“还是听干爹怎么说。”又看向种师道。种师道笑道:“明远总说不会蹴鞠,眼下蹴鞠技艺,令人刮目相看。”众人哄堂大笑。 种师道喃喃道:“此事非同小可,要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奢侈不可取,寒酸更不可取。你们都说说看。” 尹氏笑道:“官人这等于没说,我以为偷偷摸摸,神不知鬼不觉,可掩人耳目。”姚月道:“只请亲朋好友,其它闲杂人等,一概不请。” 种雪道:“我们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在府里举办婚礼,就够了。既然怕西夏派人寻衅滋事,便要神不知鬼不觉才好。” 种溪问道:“西夏寻衅滋事又能怎样?莫非还兵临城下不成?” 种浩咳嗽一声,轻轻从种溪后脑勺敲了敲,道:“笨蛋,西夏寻衅滋事,我大宋朝廷必定会知道,到时候,后患无穷。” 嵬名白云纳闷道:“我只是担心夏王和晋王从中作梗,又关大宋朝廷什么事?” 张明远叹了口气,推心置腹,道:“就怕朝廷当中有人会借题发挥,胡作非为。”费无极见嵬名白云一脸疑惑,便叹道:“你可知道,我大宋历来不和亲的。” 种雪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道:“我大宋既不会把公主嫁给外国,也不会把外国公主娶进来。” 姚月道:“不错,汉唐皆有公主和亲之事,到了我大宋便消失殆尽。其中原委,一言难尽。” 种浩道:“我可知道王昭君的故事,那便是大汉和亲。”种溪不甘示弱,笑道:“我也知道文成公主的故事,便是大唐和亲。” 种师道仰天长叹,道:“和亲一事,汉唐的确屡见不鲜。但我大宋便戛然而止。其一,我大宋守内虚外,不愿让公主远走他国。其二,我大宋富甲一方,榷场便替代了和亲,用银子钱摆平之事,何必用大活人去交换。一旦两国翻脸,那和亲之人,便为刀下之鬼,得不偿失。其三,我大宋以文治天下,士大夫瞧不起夷狄。其四,辽国、西夏也不屑于做我大宋的上门女婿。它们并非汉唐时的部落,如今养虎为患,早已称邦定国。” 尹氏道:“这便是老身担惊受怕之处,就怕那些文人墨客说些闲言碎语,如若说书人再添油加醋,煽风点火,便搞的沸沸扬扬。” 种溪问道:“他们会说什么?”费无极道:“听干爹干娘一说,我便猜到他们要说什么了。”嵬名白云道:“别卖关子,快说。” 费无极笑道:“他们会说,皇亲国戚都不和亲,你种家军敢逾矩,莫非要藐视朝廷不成?”此言一出,众人点了点头。 吃完饭,种师道和尹氏去歇息,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嵬名白云与姚月、种雪回到荷花池闲话去了。 种雪问嵬名白云道:“白云妹妹从兴庆府而来,路上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你一路很幸苦吧,这出门在外我最有体会,因此我不大喜欢远走他乡,更何况远走他国。我素闻宋夏边界处,有许多盗贼出没,毕竟是边关之地,两国军营皆不愿去招惹那些盗贼,他们称之为毛贼。偏偏他们都不去管,故而让这些毛贼为所欲为了。榷场时常遭到袭扰,许多波斯人苦不堪言。如若波斯人找到大宋军营请求帮助,宋军会推脱给西夏,西夏反之亦然。如此好似蹴鞠,波斯人也只好自认倒霉罢了。” 嵬名白云道:“姐姐所言极是,妹妹我也不愿背井离乡。这路上的确遇到过几个小毛贼,不过都被我打发了,我的武功虽说并非天下无敌,对付小毛贼绰绰有余。” 种溪担心道:“你一个人前来,为何不带侍卫?如若出了差错,我可怎么办?”随即用左手抓着嵬名白云的右手,轻轻放在自己胸口上,又用自己的右手轻轻拍了拍嵬名白云的右手背。 嵬名白云抽开手,笑出声来:“你别这样,我不喜欢。” 种溪笑道:“你来了,我就放心了。本想去兴庆府接你,偏偏你赶来了。” 嵬名白云用手指头点了点种溪的脑门,乐道:“鬼知道你会去兴庆府接我,怕是拿这话搪塞罢了。胆小鬼!带兵打仗都不敢,只会写写画画,贪生怕死,鼠目寸光。还号称种家军的传人,真丢人!”说话间笑出声来,虽说是开玩笑,可众人倍觉不自在,都觉得这西夏小姑娘太也口无遮拦,不懂人情世故。 可种溪却不恼,尴尬一笑,立马伸出右手,对天发誓道:“我种溪如若欺骗云儿,当被乱箭射死,死无葬身之地。放心好了,如若有朝一日,朝廷让我带兵打仗,我绝无二话,自当欣然领命,为国尽忠,慷慨赴死。血染沙场,在所不辞。”说话间信誓旦旦,话虽如此,也不过是强自镇定,心中有些不服气也在所难免,便暗下决心,有朝一日,定要带兵打仗,驰骋疆场。 众人瞠目结舌,没想到种溪会如此口不择言,发下如此重誓,还异常毒辣,实乃匪夷所思。 嵬名白云一怔赶忙伸手捂住种溪的嘴巴。种溪用手捏着嵬名白云的手指头,放在嘴唇上,亲上一口。嵬名白云害羞低头,转身躲在种雪和姚月身后。 姚月轻轻摇摇头,又叹了口气,笑道:“我这弟弟总喜欢闹着玩,实在孩子气十足,白云妹妹别放在心上,见你二人如此情投意合,做嫂嫂的也放心了,这些年就盼着兄弟成家立业,出人头地。这下倒好了,多年来的期盼,近在眼前,如何不心满意足。” 种雪道:“二哥如今要谈婚论嫁了,嫂嫂,你何时为种家军增添子孙呢?” 种浩见妹妹种雪说话没轻没重,便插话道:“你休要伤口上撒盐,让你嫂嫂伤心难过,快了,我们明年春天就会有后。”姚月轻轻拿着帕子拭泪,一言不发。 原来吃过不少汤药,还是并不见效,姚月怀孕过好几次却意外流产,生下儿女也夭折过几次,如若提及此事,便是痛心疾首,苦不堪言,故而种师道和老夫人时常告诫种溪、种雪,不可鲁莽。 张明远、费无极也得知此事,故而在姚月跟前,绝不提此事,乃是咸口默然。嵬名白云也听过种溪说过,故而眼下也泪光点点,对姚月安慰再三。种雪见自己闯下大祸,羞愧难当,瞥了一眼张明远低下头去。 张明远见状,安慰道:“妹妹也是无心,不必如此自责。”种雪抬起头,点了点头。 费无极见众人不大开心,便打圆场道:“种溪和白云妹妹的婚事,不能一拖再拖,就怕夜长梦多。你们想想看,他们也认识很久了,好不容易谈婚论嫁,如若有什么变故,岂不是追悔莫及,抱憾终身。人生难得遇知己,要珍惜才是。” 种浩道:“不错,我当哥哥的就盼着兄弟成家立业,功成名就。眼下他进入了东京翰林画学院,可谓功成名就,如若有了家室,便是喜上加喜。” 种溪喜道:“事不宜迟,我看三日后就张罗此事,你们以为如何?”众人皆欢喜不尽,深以为然。 嵬名白云却面露难色,种溪问道:“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说无妨?”嵬名白云道:“我父王不能前来,这便是我伤心难过之处。”此言一出,姚月和种雪也红了眼圈。 张明远安慰道:“人生在世,哪有十全十美。虽说不能让父母见到你谈婚论嫁的热闹场面,可他们也记挂在心,想必你父王会谅解。等你们结婚后,再去兴庆府拜见也为时不晚。” 嵬名白云叹了口气,应声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我伤心难过的是我娘如若在天有灵,也会含笑九泉了。” 一语落地,姚月泪流满面,原来姚月的娘去年刚刚去世。种雪见嫂嫂姚月如此光景,便安慰再三。 “发什么呆,无极,你又在想萧燕了不成?”夜色时分,费无极正在荷花池看着月光洒在水面,静静的发呆,有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又见两只手,一左一右,落在他肩膀上。费无极看时,是张明远和种浩。 费无极道:“种溪和嵬名白云呢?姚月和种雪呢、他们做什么去了,晚饭后就见他们出去了,为何眼下还不回来?” 张明远道:“嵬名白云来一趟长安不容易,自然拉着种溪去逛街,姚月和种雪也被拉去作陪,四个人说说笑笑,哪里肯回来。” 种浩笑道:“无极,你又不是不知道。虽说长安夜市不如东京夜市,可好歹也是长安。他们爱逛就随他们去了。” 费无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叹道:“我这可不是发呆,是思念。燕妹如今身在何处,我却不知道。离开东京后,一直惦念。真怀念在西夏和辽国的那些日子,眼下却无所事事,心里便空落落的。人就是如此犯贱,太忙嫌累,太闲嫌烦,我看不忙不闲再好不过。可是如若总在一个老地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又索然无味。也不能走南闯北,浪迹天涯,我便不知如何是好了。我就想着有朝一日,如若带着知己,浪迹天涯,一年四季,走遍三山五岳,大江南北,该多好。人在旅途,风光无限。心情也好,那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 张明远和种浩一言不发,皆看着费无极说话,二人对视一笑,皆以为此乃白日做梦。 种浩笑道:“无极兄,你在异想天开。人生在世,哪有为所欲为之事。许多人都想着升官发财,追名逐利,费尽心机想做人上人。奔波忙碌实乃家常便饭,除非你去写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之人,才会抛舍的干干净净,找个深山老林,归园田居。” 张明远道:“至于浪迹天涯,走遍天下,也并非不可以。不过你可知朝廷如今不赞成闲散人员,走来走去。就怕寻衅滋事,闹得各地清净不得。再说如今盗贼蜂起,江南方腊和山东宋江,还有许多地方贼寇也神出鬼没。你如若走南闯北,就怕路上会遇到麻烦,自取其祸。” 费无极摆了摆手,笑道:“你们就是胆小如鼠,京兆府离江南和山东都远,盗贼滋扰又有何妨?从京兆府向南,去往成都府,也未为不可。听说这成都府很不错,有座青城山,乃是神仙境界。如若到天府之国走一遭,颐养天年,也算此生无憾了。” 张明远问道:“无极,你想和你爹相认不成?天叔就在青城山,就在成都府。这下你可说实话了,方才你说思念萧燕,我看思念萧燕之时,也念念不舍你爹爹费无天,我可说的对头?” 费无极顿时面如土色,一言不发,低下头眼里含泪。 张明远也叹了口气,神情肃穆道:“我何尝不知,少林寺一别,我们都一样伤心难过。但愿他们都还好!” 种浩何尝不知此事,见张明远和费无极眼下如此伤心难过,便安慰道:“明远、无极,你们不必如此,我看找个机会,相认了罢。他们上了年纪,如若有个闪失,就追悔莫及了。人生在世,有许多灵丹妙药,偏偏没有一种药。” 张明远和费无极齐声问道:“什么药?” 种浩走到池边,蹲下身,用手摸了摸那荷叶,淡淡的道:“你们二人聪明过人,还用我说?我看你们不必装傻充愣,你们心知肚明。” 费无极叹息道:“后悔药,的确世上绝无仅有。”张明远望着明月,低下头去,泪如泉涌。但见池水波光粼粼,月光如水,洒在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第59章 喜事临门 次日午时,李长安带着大嘴、扁头、阿长下山来了,坐在厅堂谈笑风生,见到张明远和费无极,大嘴笑道:“两个臭小子,东京打擂后,回到京兆府,为何不上山,赖在京兆府,成何体统?” 费无极拉着大嘴的胳膊,乐道:“师叔,我们终于在京兆府见到了你,素闻你走南闯北,可每次都不见你下山抵达京兆府。如此近在咫尺,为何不见你的身影?” 大嘴道:“你们两个臭小子,师叔我下山还用给你们打招呼不成?在你们出使西夏和辽国之际,你们师父和我带着扁头、阿长便时常到种师道老将军府邸做客,还去过太原府和成都府。你们出门在外,我们也没闲着。你们师父去东京国子监为皇子们讲学,你们可知道?”张明远看向李长安。 李长安笑道:“不错,去东京国子监教学,乃是为师多年前的职责所在。也是为师为你们牵线搭桥。如若不然,皇上也不会对你们如此礼遇有加。” 张明远和费无极一怔,齐声问道:“难道我们和皇上的交情,只不过是假象。皇上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对我们以礼相待不成?” 李长安见二人有些失落,便安慰道:“你们心知肚明就好,不可到皇上跟前去追问。如若不然,这友情的小船,说翻就翻。” 张明远面容憔悴,整个人顿时打不起精神,目光呆滞,好似被抽去筋骨一般,瘫坐在椅子上,黯然神伤。 扁头见状,安慰道:“俺本想老早告诉你们,就怕你们伤心难过。” 阿长见费无极动了动嘴唇,意欲说话,便抢先道:“为何眼下对你们实话实说,那便是东京打擂后,我们实在看不下去,故而如此。就怕你们越陷越深,不能自拔。免得你们将来后悔莫及。” 李长安看向张明远,安慰道:“明远,你不必如此伤心难过。方才所言也只不过是猜测罢了。事在人为,如若你们用一片真情感化皇上,那为师的面子又算得了什么。你们且想想看,就算为师当着皇上的面,说请皇上关爱我两个爱徒。难道皇上就听为师的话不成?可见皇上爱护你们,恐怕也是动了真情。为师只不过牵线搭桥,你们与皇上的交往,还要你们自己把舵。”此言一出,张明远才眼前一亮,不再伤心难过。 费无极笑道:“吓我一跳,还以为我们怎么了,原来是虚惊一场。不错,我们和皇上自然不认识。如若不是师父和干爹牵线搭桥,我们如何会去东京见驾,如何会和皇上结识。这也算是机缘巧合,缘分使然。” 种师道笑道:“不错,明远和无极曾经与世隔绝十年之久,如何弥补愧疚,我等长辈自然要好好思量一番故而有了这般路数,让你们进京见驾。至于你们能不能得到皇上的赏识,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老夫时常担心你们为人处事不似蔡京、童贯、高俅、李邦彦、朱勔、梁师成、杨戬这些乱臣贼子圆滑,老于世故。就怕你们说错话,触怒了龙颜。”听了这话,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想起那日和宋徽宗在延福宫吃夜宵之际,得罪宋徽宗的事情,不由不寒而栗,心惊肉跳。 尹氏道:“好在明远和无极化险为夷,也算心惊动魄了。” 李长安看向张明远和费无极,神情肃穆道:“你们在东京太师府赴宴,几句话就得罪蔡京。这件事为师听你们干爹提及,也心有余悸。就怕你们惹祸上身,偏偏你们哪壶不开提哪壶。蔡京起起落落,世人皆知。当着他的面提及,你们也是胆大包天。” 费无极笑道:“师父,我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管他三七二十一。” 张明远也笑道:“这句话也是弟子口不择言,一时兴起,脱口而出后,才后悔莫及,可为时已晚。”姚月道:“有皇上撑腰,怕什么。” 种雪道:“话不能这样说,当年爹爹也有皇上撑腰去做弓箭手,可童贯一脸不悦,爹爹也只好坚辞不受。” 种师道叹道:“不错,雪儿所言极是,想起来,那可是记忆犹新之事。” 种浩道:“当年我还小,听了这事,还怪爹爹胆小如鼠,如今回想还是自己年幼无知。” 种溪笑道:“你们哪里知道,有一件事情,轰动一时。我在国画院还戏耍过童贯和李邦彦,也算替爹爹报仇雪恨了。” 阿长追问道:“什么事,快说。” 种溪笑道:“还记得我初次进入国画院,李邦彦先到,我就寥寥几笔,偷画他的画像。不知怎么回事,我那画像被李邦彦的人偷了去。我翻箱倒柜找了几日,居然跑到东京一家画坊去了,有人重金购买,献给李邦彦,李邦彦明察暗访,要找寻谁画了他的脑袋。许多画学生战战兢兢,拒不承认。我大大方方承认此事,那李邦彦也知道我有明远哥哥和无极哥哥撑腰,再说皇上也看好我,他虽心有不悦,可也无可奈何,一笑而过。如若是别人,恐怕在劫难逃。这件事之后,童贯居然主动来找我。” 嵬名白云瞅了一眼种溪,补充道:“种溪说,童贯主动来找,要种溪当面给童贯画像。这件事如若是其他人,便战战兢兢,坚辞不受。可种溪一口答应下来,却迟迟不动笔。童贯问为什么,种溪却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种溪接着笑道:“你们可知,为何如此?”众人摇摇头。 种溪道:“童贯再三追问,我只好说,童大人乃大宋军旅人物,如若一身戎装,画出来才气度不凡。这件事我故意说给徐兢大人,偏偏李邦彦就在跟前。” 扁头笑道:“后来怎样?俺可想知道。” 种溪道:“后来童贯军务繁忙,顾不上找我画画了,便不了了之。再见到童贯时,他只字不提要我为他作画之事。我听徐兢大人说,才明白,原来蔡京就此授意他的人联合起来弹劾童贯,说他逼迫画学生为他作画,实乃大逆不道。说种溪画了西夏乾顺和辽国天祚帝画像,那是奉旨行事。童贯逼迫种溪作画,莫非要与乾顺和天祚帝平起平坐不成?童贯听了吓得魂飞魄散,便不再叨扰我了。” 阿长乐道:“此计果然高明,一石二鸟。”大嘴哈哈大笑。 李长安道:“这等事也算有惊无险,只此一回,不可莽撞行事。凭童贯的秉性,不会善罢甘休,定会伺机报复,挽回颜面,不可掉以轻心,自取其祸。” 种师道捋了捋胡须,黯然神伤之际,担忧道:“不错,当年曾有人弹劾他,皇上命方劭去调察,方劭的一举一动都被童贯侦得,他先到皇上那告状,并陷害方劭,方劭反而获罪被处死。”众人愣了愣,脸色煞白。 种浩道:“刘法将军之事历历在目,不可不察。” 姚月道:“不错,蔡京能文,童贯能武。他们狼狈为奸,祸国殃民。但二人也并非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种雪道:“追名逐利,历来如此。哪有什么友情,恐怕只有臭味相投,和气生财罢了。” 张明远叹道:“虽说世人都痛恨蔡京和童贯,但他们也并非一无是处。如今皇上倚重他们,他们大权在握。如若动摇了他们,朝廷会地动山摇。眼下西夏虽不再寻衅滋事,可金辽酣战在即。明眼人都明白,唇亡齿寒之理。实乃‘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费无极道:“如此说来,要以大局为重。家丑不可外扬,我等要齐心协力,一致对外。至于蔡京和童贯,自会有人收拾他们。想想看,历朝历代那些飞扬跋扈者,哪有好下场?秦朝赵高和汉朝十常侍,大汉王莽和大唐杨国忠,汉末董卓和唐末朱温。”众人素知费无极爱好历史,头头是道,听了皆佩服不已。 扁头道:“蔡京爱吃菜,叫做黄雀鲊。”阿长道:“童贯爱打仗,好大喜功。” 大嘴道:“你们哪里知道,这二贼也是有本事的,如若不然,靠什么一手遮天。” 李长安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也非黎民百姓的福气。好了,就不说他们了,眼下喜事临门,我们不可自寻烦恼。” 种师道笑道:“不错,长安兄所言极是,喜事临门自然要忙忙碌碌,下午就先布置厅堂。这也够麻烦,还要井井有条。” 尹氏道:“常言道:‘众人拾柴火焰高’就有劳你们了。”众人齐声道:“那是自然,定会全力以赴,竭尽所能。” 种浩看向姚月,笑道:“溪弟大婚在即,这酒肉菜蔬还要提前准备一番,有劳你了。”姚月笑道:“那是自然,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种溪和嵬名白云一同拜谢众人,一个个喜笑颜开,喜上眉梢。顷刻,众人说笑一会,一同吃了午饭,皆歇息去了。 下午时分,厅堂里,众人皆在忙碌:种浩在擦桌子,姚月在摆放果子,张明远在写福字,种雪在旁边研墨,时不时偷看一眼张明远。费无极在挂喜子,一个丫鬟帮忙传递。扁头也在摆放果子,阿长跟在旁边帮忙。 扁头趁阿长不注意,伸手拿个蜜饯果子为在嘴里,阿长看时少了一个,低头看桌子底下,却碰着脑袋,只听咚的一声,阿长痛的咧嘴又用手去揉一揉,扁头早已笑得咧开嘴,那果子从嘴里就掉了出来。 种师道和李长安、大嘴在挥毫泼墨,写些吉祥如意的条幅,一个丫鬟在旁边研墨观望。几个小厮也在分工干活,有人在屋檐下挂红绸,有人在桌子上摆放红蜡烛,有人在摆放椅子。 种师道府邸管家被尹氏叫到跟前,尹氏叮嘱道:“鸡鸭鱼必不可少,韭菜和鸡蛋,莲藕与黄瓜,还有瓜果,比如西瓜和荔枝。老身听说嵬名白云最爱岭南惠州的荔枝,她称之为‘妃子笑’,老身还纳闷,何谓‘妃子笑’,溪儿如若不说,老身还不知道原来是荔枝罢了。至于羊肉,党项人最爱这个,京兆府虽说没什么好羊肉,可延安府却有,我早已吩咐我远房亲戚帮忙购买,算算日子,我看明日便可到了。”说话间,笑出声来。 管家笑道:“夫人放心,小人都铭记在心,亲力亲为,必无差错。还有红纸和红绢布,必不可少。少夫人吩咐小人要买许多红蜡烛,我都记在心里,绝不遗漏。我看还要货比三家,虽说这京兆府比不得开封府,可这街市上的店铺也不少了。” 尹氏担忧道:“如若店家问,为何置办此些物品,你可如何对答?” 管家一怔,明白过来,叹道:“我都记下了,绝不可走漏风声,以免惹祸上身。” 尹氏欣慰之至,亲自送管家带着三个小厮离开厅堂,出了府邸门口,看着他们赶着马车渐行渐远,才回去。 尹氏回到厅堂,迎面走来姚月和种雪,姚月忙问道:“娘你为何亲自送张叔出去,他办事莫非你还不放心?你都吩咐他什么了,莫非还有遗漏不成,我们昨日已买了不少,想必都齐全,不必再买什么了。如若娘还派张叔出去莫非嫌我们不会办事不成?”一边说,一边笑。 种雪笑道:“嫂嫂这可是冤枉娘了,我们也没买多少,想必查漏补缺也很有必要。” 尹氏笑道:“你们买的倒是不少,可皆是溪儿的物品,如何不考虑嵬名白云?她背井离乡,远道而来,形单影只,不可怠慢,以免她伤心难过。”姚月和种雪皆神情肃穆,默然不语。 尹氏又道:“这厅堂还要布置一番,你们先忙,我去叫浩儿和明远、无极。”随即走了出去。 尹氏穿过走廊,路过荷花池,见种溪与嵬名白云二人在荷花池说说笑笑,便走了过去。见尹氏前来,种溪和嵬名白云一起上去见礼,一同挽着老夫人的手轻轻坐了下来,笑道:“娘,您来了,快请坐下。” 尹氏摸着嵬名白云的手,笑道:“你们果然在此,好孩子,到了关中别想家,以后有什么想吃的告诉你嫂嫂,她自会照顾你。如若溪儿欺负你,告诉为娘,为娘替你做主。”嵬名白云一个劲的点头,只是微微一笑。 尹氏又拉着种溪的手叮嘱道:“溪儿,你如今长大成人了。常言道,成家立业。你偏偏是立业成家,也都依你就是。俗语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为娘年纪大了,就盼着你们小两口恩爱有佳,早生贵子。溪儿,你不可负了云儿,如若你不听话,为娘绝不轻饶。”随即拉着嵬名白云的手,将种溪的手放在上面,看着二人,喜不自禁,随即对嵬名白云嘱咐道:“云儿,我将溪儿交给你了,你以后就替为娘照顾他好了,他以后也会关爱于你,但愿你们鸳鸯成双,喜结良缘,白头偕老,共度一生。”二人千恩万谢,不觉眼里含泪。 说着说着尹氏也老泪纵横,三人站起身来,走到池边,看着荷花绽放,笑容满面。但见波光粼粼,一对蝴蝶翩翩起舞。 “荷花果然美丽,怪不得你们在此观赏。”三人正喜上眉梢之际,只听有人走了过来,笑道。三人转过脸看时,原来是李长安、大嘴、张明远、扁头、阿长,种师道也跟了过来,姚月和种雪一左一右,挽着种师道的胳膊。 尹氏道:“那厅堂布置的如何?你们且要仔细再三,不可敷衍了事。今日一过,还有两日,掰着手指头算,迫在眉睫,就怕到时候,还有什么遗憾。” 费无极道:“干娘,放心好了,我们已布置妥当,必无差错。” 尹氏道:“我可要去瞧一瞧,不是不放心,只是要看看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还要改一改。”便拉着姚月和种雪离去。 种师道笑道:“我夫人历来如此,年轻时候就仔细认真,如今还是这般。” 李长安道:“种夫人如此,也难能可贵。要说这为人处事,女子可比男子心思缜密也想的周全。” 大嘴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见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也有些只羡鸳鸯不羡仙了。”随即笑出声来。 扁头问道:“眼看夕阳下山,管家如何不见回来?如若是俺,也该回来了。” 阿长道:“别胡说,如若是你,我看夜深人静也未必可以见到你。” 种浩道:“毕竟是货比三家,哪有这么快。”种溪走了过来,笑道:“可不是,张叔做事历来仔细认真,那可是我娘多年栽培的结果。” 嵬名白云跟了过来,谢道:“有劳诸位,我给大家分发些见面礼。”随即拿出一个布袋,打开一一送到众人手中,张明远看时,是一块光滑平整的小石头,上面刻着一个字:福。 不等众人去问,嵬名白云介绍道:“此乃贺兰山上的石头,我离开兴庆府之际,请了王宫中的雕刻大师帮忙,分别雕刻了几个字。”种师道看时,是寿。李长安看时,乃道。大嘴看时,乃大。扁头看时,是羊,阿长看时,乃长。 费无极笑道:“我居然是个‘空’字?莫非‘无极’就是‘空’不成?” 嵬名白云道:“你们去问种溪好了,他可是将诸位一一介绍给我,我才给每个人专门定制了一块雕刻的贺兰石,不敢说价值连城,也算弥足珍贵。毕竟是一番心意,还望收下。至于娘和嫂嫂、种雪姐姐的,我晚上亲自给她们就是了。” 众人喜上眉梢,坐在荷花池边的小亭里,说说笑笑,不觉夜色降临,却还不见管家回来。 顷刻,种浩和种溪走进厅堂,坐了下来,又站起身来,走到种师道和老夫人跟前,忙道:“张叔如何还不见回来,莫非出了什么事不成?” 种雪笑道:“能有什么事,货比三家,恐怕他还在精挑细选,放心好了。” 姚月道:“我想也不会有什么事,这置办的东西可不少。” 尹氏道:“浩儿、溪儿,莫如你们出去看看,如若东西太多也好帮忙。”二人应声而去。 张明远道:“我们师父和师叔还有扁头、阿长两位师哥在书房坐着,我去瞧一瞧好了。”便起身离去,种雪见状赶忙紧随其后。费无极却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张叔你脸上如何这般模样?”种浩、种溪走到门口,又急急忙忙退了回来,扶着管家来到厅堂,且走且说,火急火燎。种师道和尹氏见状也目瞪口呆,姚月顿时大吃一惊。 管家道:“实在惭愧,我带着小厮路过那小石桥,马受了惊,连车带货,翻下水沟,我摔了一跤,不妨事,已到武员外家上过药膏,好了许多,就怕你们担心。” 费无极见状也上前关切道:“如何闹的人仰马翻?这马莫非孩子气不成?”管家笑得捂着嘴,又痛又想笑。 种溪道:“莫非黑灯瞎火,故而遭此灾祸?”管家摇摇头。 小厮插嘴道:“只见一人提着灯笼,好似鬼火,估计马儿被吓受惊,以至于此。” 种浩道:“原来如此,你们受苦了,张叔且好生歇息才是。” 种师道拉着管家坐了下来,瞧下他的脸,叮嘱道:“如何鼻青脸肿?且要冷水去敷,想必明日就好了。” 管家谢道:“老爷所言极是,小人明白。”尹氏又问:“吃饭了没有?”管家与小厮,应声说吃了。管家又和种师道与尹氏说了几句话便退了出去。 种师道叹道:“好端端的,如何会人仰马翻?这绝非吉兆。” 尹氏瞪了一眼种师道,气道:“夫君,你是老糊涂了,这话也敢说出口?” 种师道尴尬一笑,道:“夫人所言极是,这话犯忌讳,该打嘴。” 尹氏转过头,大嘴走了进来,嘴里嘀嘀咕咕道:“打嘴?打谁的嘴?”后面跟着扁头和阿长。 又听一语传来:“人仰马翻,黑灯瞎火,我看明日再做计较。夜色渐深,师道兄,莫如且先歇息如何?”种师道转过脸,李长安走了进来,张明远和费无极紧随其后。众人坐了下来,又商量了明日之事,便各自离去,歇息去了。 第60章 棒打鸳鸯 又过一日,大婚举办之日到了,天气晴好,阳光明媚,府邸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种师道请了自己在军旅中的四位将军故交,分别是姚古、姚平仲、折可求、折彦质,他们也各自携带家眷,他们的礼品是十匹骏马,皆拴在门外的马棚里,马棚也装扮一新,挂上红绸。张明远看时,姚古身材发福,姚平仲笑容满面。费无极看时,折可求威风凛凛,折彦质仪表堂堂。 尹氏请了自己在延安府的四位远房亲戚,和他们的家眷,他们的礼品是延安府的土特产。如此便是四桌。李长安和大嘴、扁头、阿长、张明远、费无极,为一桌。种溪的朋友一桌,嵬名白云的朋友,从兴庆府秘密前来,皆大宋服饰,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又是一桌。种师道和尹氏高坐厅堂。 扁头做了司仪官,高门大嗓,震耳欲聋。婚礼简洁朴实,免去了三书六礼,至于十一个流程也一并简化改变了一番,那十一件事便是:上轿、拦门、撒豆谷、跨马鞍、坐虚帐、拜先灵、拜舅姑、夫妻交拜、撒帐、合髻、交杯酒。眼下便是撒豆谷、跨马鞍、拜先灵、拜父母、夫妻交拜、交杯酒。 顷刻扁头主持仪式,高声道:“撒豆谷!”小厮抛洒开来,但见那豆谷变成小雨点,落在地面,哗哗作响。 众人正在喜悦之际,忽然有士卒走了进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袭来:“东京来报,皇上有旨,众人跪地接旨。”众人看时,费无极一眼认出,居然是李邦彦。 种师道和尹氏赶忙引众,跪地接旨。李邦彦神气十足,昂首挺胸道:“朕喜闻国画院画学生种溪喜结良缘,新婚在即,特御赐礼品送达,略表朕心,还望种溪不负朕望,为朝廷效力,替寡人分忧。”随即让种溪接旨。种师道等人跪拜再三,山呼万岁。 李邦彦昂首挺胸之际,招呼对种师道近前,对他耳语几句,二人快步走入厅堂,只见种师道探出头,急匆匆招呼种溪进去。不多时,李邦彦带着种溪头也不回的大踏步离去。 嵬名白云一怔,喊道:“种溪,你哪里去?”种溪回过头,眼里含泪道:“等我从东京回来,再和你成亲。”众人大惊失色,种浩要去拉住种溪,种师道和尹氏追了过来,示意种浩不必如此。 张明远和费无极见状,意欲拦住李邦彦问个明白,种师道摆了摆手,二人只好停下脚步。扁头和阿长也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目瞪口呆,一言不发。 李长安站起身来,神情肃穆。大嘴愣了愣,默然不语。种溪跟着李邦彦等人跨马,疾奔离去,只听嘚嘚马蹄声,渐行渐远。 嵬名白云愣了愣,瘫坐在地,目光呆滞,一言不发,姚月和种雪赶忙扶起,送到婚房去了。天边一团乌云压了过来,一阵凉风袭来,吹的院内垂杨柳在轻轻摆动。 种师道仰天长叹道:“今日犬子新婚大喜,不过朝廷有皇命在即,种溪赶赴东京见驾去了,诸位亲朋好友,还望见谅,宴席照旧,诸位尽兴便好。”一语落地,众人面如土色,一看婚礼半途而废,如若再蹭吃蹭喝便不合时宜,皆向种师道夫妇告辞而去。 只留下种师道等人神情落寞,皆回到厅堂无心饭菜。老夫人见宴席颇多,不可浪费,便吩咐管家将酒菜用食盒装好,送到京兆府长安城那居养所去了,那里有许多孤儿寡妇,无家可归之人。素日尹氏常去,眼下便想到了那里。 嵬名白云在婚房,坐在椅子上,眼里含泪,气急败坏,姚月和种雪劝慰再三也无济于事。嵬名白云抹了把眼泪,突然站起身来,跑了出去,跨马奔驰而去。姚月和种雪吓了一跳,立马紧随其后,跑了出去,上马去追。 种浩和张明远、费无极在院子里正在抬桌子,见嵬名白云、姚月、种雪如此,便放下桌子,赶忙跑了出去,跨马也紧随其后去追,就怕嵬名白云想不开,会做傻事。 管家嘘唏不已,吩咐扁头和阿长带着小厮和丫鬟继续忙碌开来。姚古等众人离去,又回到种师道府邸,后面跟着姚平仲、折可求、折彦质。 “你们不必安慰我了,多谢你们前来捧场,老夫便心满意足。”种师道见四人走了进来,便起身迎了上去。 姚古寻思道:“我姚家军与这种家军历来都是争强好胜,争风吃醋。可如今西夏战事平息,皆英雄无用武之地。早听说童贯意欲伐辽,这等军功,莫说种家军和姚家军会争先恐后,恐怕折家军也不会袖手旁观,善罢甘休,毕竟朝廷对西军颇为重视,而在西军中,又特别关照种家军。如若让种师道得了皇上的恩宠,我姚家军又当如何?不过毕竟听说种师道和李长安又来往密切,这李长安和皇上可是颇有交情,李长安的爱徒张明远和费无极更是与皇上称兄道弟,如此看来,老夫不可与种师道撕破脸,且要谨小慎微,不可怠慢。”随即安抚道:“老种将军,你也不必大动肝火。虽说种溪婚礼不成,可皇上召见,此乃要紧之事。以后补办未为不可。” 姚平仲寻思道:“种溪这臭小子虽说不会带兵打仗,可他进入国画院,受到皇上恩宠,难保以后不会带兵打仗。如若做了我的顶头上司,便是天降横祸,我姚家军要永无出头之日了。可种溪的两个哥哥张明远和费无极可是非比寻常,他们和皇上交往密切,我不可得罪种溪,以免自讨没趣。”随即叹道:“种溪艳福不浅,如今大婚在即,虽说仪式中断,但也无关紧要。还是要以朝廷为重。” 折可求寻思道:“我折家军虽说不如种家军名扬天下,但和姚家军不分上下,这些年来,斩杀党项人,我折家军为何最为猛烈,便是不甘落后,必要向童贯表明,我折家军也不容小觑。可不论我折家军,还是姚家军,皆不如种家军厉害,毕竟人家祖上太牛,大儒种放和陈抟老祖有交情,陈抟老祖和太祖有交情,这等背景,恐怕天下莫可能及。何况种世衡又是范仲淹的得意门生,皇上对范仲淹也是佩服有佳。种师道又与李长安结交,李长安和皇上又是交情深厚,原来李长安是皇上的帝师,这个秘密,我也是从童贯的门人口里偶然得知。想想看,种师道虽说为人刚正不阿,可被蔡京赶出官场长达十年之久,十年后,种师道如今又镇守边关,虽说被童贯压制,可我以为人人皆知,如若种师道年龄再小些,童贯怕是要在种师道之下了。这也是我的想法。童贯为何掌管枢密院,那也是我大宋历来的规矩。至于种师道不可掌控西军,自然是太祖杯酒释兵权的缘故了。种师道此人不可轻易开罪,恐怕朝廷束手无策之际,皇上还要启用种师道。眼下种溪被皇上召回东京,所谓何事,不得而知,就怕皇上突然让种溪掌管翰林国画院,这个差事看上去并不显赫,但不可小觑。皇上的兴趣不外乎两个,一则美人,二则书画。”想到此处,叹道:“将军不必心烦意乱,种溪回东京,也是皇恩浩荡,想必补办婚礼也是极好。” 折彦质寻思道:“我折家军世居府州,镇守边关。我心知肚明,朝廷历来防范我等。大宋西军之中,四大家族,名声显赫。种家军、姚家军、折家军、杨家军,都是各显神通。种家军毕竟是范仲淹的门人,我等不可与之争锋。但镇守府州,让西夏不能东渡黄河,此乃我折家军的功不可没。此地既是建功立业的好地方,也是一处兵家必争之地。虽说弹丸之地,不值一提,但处在宋、辽、夏三国交界处。如若辽夏合谋,便是死路一条。”想到此处,心中隐隐作痛,但依然镇定自若,随即笑道:“种家军历来能征善战,虽说种溪婚事遭遇险阻,可没什么大不了。好比战场之上,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足为惧。” 种师道一一答谢,老夫人也紧随其后。众人离去,大嘴、扁头、阿长在帮着管家把肉菜装到食盒里去。李长安和种师道、老夫人来到荷花池小亭中,坐下来说话。种师道提议下盘棋,李长安欣然接受,二人下棋,老夫人坐在一边,观看开来。不多时,电闪雷鸣,淅淅沥沥落下雨滴。 种师道老泪纵横道:“李邦彦来了,还有一张皇上亲手所拟圣旨。”随即从胸口拿出一张圣旨放在李长安手上。 尹氏落泪道:“李邦彦当众所念的圣旨乃是殿头官太监蓝从熙所拟。” 李长安捋了捋胡须,叹了口气,打开那宋徽宗亲手所写的圣旨,看起来,只见那圣旨上,写得一手好字,乃是瘦金体的行书,但见笔笔如刀,字字如剑,直直射来: 种师道,你教子无方,理应惩处,但念你忠心耿耿,为国尽忠,不予追责。画学生种溪,你胆大妄为,居然在出使西夏之时,与党项女子眉来眼去,以致谈婚论嫁,辜负朕之期望,朕颇为震怒。本想将帝姬许配与你,但你却私定终身,为所欲为,实为不忠不义之举。今本欲治罪,但念种家军劳苦功高,又念种溪出使西夏和辽国有功,功过相抵,便不予追究。朕要种溪将功补过,快马加鞭抵达东京,跟随徐兢出使高丽,不辱使命,不得有误。 看毕,李长安双手颤抖,圣旨差一点掉在地上,幸亏尹氏眼疾手快,赶忙接住。尹氏眼里含泪间叹道:“事到如今,只能如此。至于云儿,老身当亲自去往西夏兴庆府,向嵬名安惠当面谢罪。” 李长安摆了摆手,缓缓道:“我看不必如此,如若西夏得知此事,定会大动干戈。如若前去,恐怕会有危险。” 种师道咳嗽一声,捋了捋胡须,气道:“不知何人走漏风声?莫非老夫请的姚古、折可求他们在捣鬼不成?” 李长安惊得呆了,安抚道:“我看他们不会如此行事,他们得罪你种家军,得不偿失。” 尹氏泪眼迷蒙道:“莫非西夏焦彦坚透漏给蔡京或童贯不成?李邦彦对我耳语了此事,他说焦彦坚抵达东京,面圣后,去了蔡太师府,还去了童贯府邸。” 种师道顿时抖动花白胡须,冷笑一声,握紧拳头,重重打在石桌上,石桌微微摇晃:“又是这西贼!可恶之极。” 李长安道:“焦彦坚这厮,居然一直耿耿于怀,伺机报复。” 种师道黯然神伤道:“这蔡京、童贯二贼也气煞我也,他们害我不说,还要害溪儿。” 尹氏劝道:“事已至此,又能如何?毕竟他们乃是权臣,也是重臣,如若扳不倒他们,他们便要害人,那蛇咬一口,入骨三分。”说话间轻轻咳嗽一声 种师道忙伸手轻轻抚摸尹氏后背,神情肃穆,叹道:“这等事,不好去找皇上,老夫当对明远、无极千叮万嘱才是,免得他们自取其祸。” 李长安叹道:“不错,我看这其中缘由不可告诉他们,以免让他们引火烧身。” 尹氏泪流满面,看着雨越下越大,荷叶被雨滴打得吧嗒吧嗒,响个不停。李长安突然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种师道和老夫人赶忙扶着,赶往厅堂去了。 李长安回到厅堂,种师道本欲让管家找张明远等人马上归来,李长安阻拦道:“我只是有些热伤风罢了,不必大惊小怪。如今种溪与嵬名白云的婚礼中断了,非同小可,接下来对西夏怎么说,要想个万全之策才是。明远他们去追嵬名白云了,就不必让他们回来了。我先且离去,回到山上静养几日便好,师道兄要以大局为重,不可分心。” 尹氏拿起帕子,伸手一指,喜出望外之际,缓缓道:“那就找大嘴、扁头和阿长前来。” 李长安笑道:“他们帮着收拾酒菜,让他们忙活好了,我看留下一桌也好,如若都送走,岂不可惜?大嘴、扁头和阿长也很幸苦,犒赏他们一些肉菜未为不可。”尹氏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种师道再要说话,李长安依然摆了摆手。尹氏道:“既然如此,找郎中看上一看,总是很有必要。”李长安答应下来,说自己会去找自己的师弟,就是费无极所说的“老神仙”的,种师道夫妇便放下心来。 李长安随即去找大嘴,一同辞别种师道夫妇,离开京兆府长安城,回终南山去了,扁头、阿长留在种师道府邸帮忙。 张明远、费无极、种浩、姚月、种雪紧赶慢赶,在凤翔府追上了嵬名白云,嵬名白云说自己想回兴庆府去,众人心知肚明,此事错在种溪身上,不怨嵬名白云。 见她还很坚强,姚月安慰道:“妹妹,虽说婚礼半途而废,但我们早已认定你是我们家的人了,这辈子,你可是种家军的媳妇了。” 种雪叫道:“二嫂在上,妹妹见礼了。”种浩道:“哥哥见你受委屈,心里也难受,等种溪回来,我让他去兴庆府接你回来。” 张明远叹了口气,缓缓道:“妹妹的委屈,做哥哥的心知肚明,放心好了,明远哥哥一定为你做主。” 费无极也安抚道:“妹妹不必伤心难过,常言道,好事多磨。等过些时日,必会有所转机,放心好了,有些事情,只在转念之间。” 张明远定了定神色,伸手一指,叹道:“这婚礼其实就是个装模作样的花架子,反正你们情投意合,注定以身相许,何必在乎如此多的繁文缛节。” 费无极摸着自己的肚子,叹了口气,喃喃道:“可惜那么多酒肉,便宜了流浪汉。”众人破涕一笑。 嵬名白云上马回过头微微一笑,跨马而去,尘土飞扬间,渐行渐远。张明远等人也快马加鞭赶回京兆府长安城。 第61章 重回终南 次日,夕阳西下,离开长安城后,扁头笑呵呵之际,跑上终南山太乙池边的山巅,便自言自语开来:“回来了,俺们终于回来了。偏偏师父提前上山,也不等我们,真奇怪。俺看老种将军夫妇神色好生奇怪,不知担惊受怕什么,想必也是为嵬名白云罢了。” 阿长呼哧呼哧紧随其后,一把拽住扁头的胳膊,笑道:“等等我,死胖子。” 费无极道:“回来了,我们又回来了。”也跑上山巅,张开双臂,情不自禁开来。 张明远慢条斯文的慢慢走,环顾四周,笑道,“看你们这个样子真是好笑,在东京望火楼,我便笑无极和种溪,你们眼下又如此。” 费无极纳闷之际,问道:“此话怎讲?别吞吞吐吐,神秘兮兮,你可说个明白,别如此含糊其辞。” 扁头歪着脑袋,转过身来到张明远跟前,纳闷道:“明远,俺觉得你小子话里有话?” 阿长道:“拐弯抹角,啥意思,说个明白。”不觉目光如炬,令人心惊肉跳。 张明远深情道:“我们都三十几岁的人了,还小子小子的,别忘了,我可是与当今皇上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我们都快到了不惑之年,时光如水,岁月不居。想想看,实乃岁月不饶人。”不觉昂首挺胸,看向远方,但见绿树成荫,山峦起伏,流水潺潺,鸟雀翔集。 费无极笑道:“看看你,师父都精神矍铄,莫非你想倚老卖老,岂不可笑?”不觉笑了笑。 扁头朝张明远后脑勺轻轻一敲,乐道:“小明远。”阿长好似小孩子,也紧随其后,叫道:“小远远。” 张明远摇摇头惊道:“看看你们,你们都多大了,一个个,还是孩子气,真可笑。”笑个不住。 费无极道:“孩子气怎么了?三十几岁又怎么了?我们正青春,是也不是?你们一个个,如何心灰意冷,真可笑。” 扁头大喝一声,“我们正青春!”传向远方。阿长又是大喝一声:“我们好年轻!” 费无极也加入,大喝一声,笑道:“我们好开心!”张明远居然是有生以来,首次大喝:“我们回家了!” 四人在终南山山巅,哈哈大笑,好生了得。山坡下路过的几个樵夫听见也微微一笑。 费无极笑道:“师兄方才说我们好笑,此话怎讲?”又问张明远。张明远瞪着眼睛,问道:“非说不可?” 扁头掷地有声道:“非说不可,不然,俺不饶你!”阿长道:“快说,我们等着呢。” 张明远翻个白眼,闷闷不乐道:“你们方才真是有意思,好像刚出大牢一般,如何就放风了不成?” 费无极摇摇头,笑出声来,喃喃道:“师兄可知,人在旅途,心中最累。” 阿长点头笑道:“所言极是。” 扁头道:“去了东京才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东京热闹非凡,勾栏瓦肆的小姑娘唱的小曲也咿咿呀呀,婉转动听。许多杂耍颇为奇妙,说书先生抑扬顿挫,娓娓道来。的确要走一走,看一看,不然只在终南山上,人都废了。” 费无极笑道:“一路上跋山涉水,走过许多地方,遇到许多人,见到许多事,回来了,感觉好累,原来是心累。”张明远叹道:“今晚早睡。” 扁头道:“那是自然,俺觉得,这瞌睡遇到枕头,如何还要客气。”阿长道:“死胖子,还以为你只喜欢吃吃喝喝,没曾料想,还喜欢睡大觉。” 扁头朝阿长脚背踩一下,吐了吐舌头,叫道:“傻大个!来追俺!”马上跑开了。阿长紧锁眉头,摇摇头,叫道:“死胖子,站住!”随即抬起大长腿追上去。二人说说笑笑,你追我赶,回太平草庐去了。 张明远和费无极稍事停留了片刻,也意犹未尽,向太平草庐而去。一路上,但见终南山郁郁葱葱间,有不少木屋,好似隐士人物走来走去,口中念念有词,仔细听来,原来是大唐王维、李白、白居易的诗歌。 费无极摇摇头,缓缓道:“眼下,我不想多说一个字了,师兄,那日在太原府和少林寺,与玄空道长他们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也是师兄你惹的祸。都怪你!”笑个不住,片刻才好,顿时望着远处,动了动嘴唇。 张明远道:“好,都怪我,你也不用说话了我也感觉言多必失。好累,不想说话了。出门在外,不可笨嘴拙舌,故而能说会道也算本事。目下回到终南山,一句话也不说了,好好歇息一番也好,免得自寻烦恼,岂不庸人自扰了。” 费无极道:“我终南山为何没有变化?”看着终南山,不觉失笑。张明远惊道:“你想怎样变化?难道要终南山变高变胖,搬走不成?”费无极笑道:“言多必失,言多必失。” 张明远道:“好了,去见师父。”说话间走下山巅。费无极紧随其后,笑道:“对了,师父肯定很着急了,扁头、阿长又要胡言乱语。” 二人且走且谈,环顾四周,终南山依然鸟语花香,青山绿水。郁郁葱葱,美不胜收。 张明远、费无极走进太平草庐,见到李长安就兴高采烈开来:“师父,我们回来了。” 李长安急道:“嵬名白云可好?”张明远道:“我们在凤翔府追上了她,她回西夏兴庆府去了。”李长安轻轻点头,放下心来。 大嘴道:“一个党项小姑娘,远道而来,遭此祸端,心灰意冷也在所难免,如今孤零零一人回西夏去,不知该多伤心难过。”众人听了,嘘唏不已。 扁头坐在斋堂嘴里吃着果子,点心,品着茶,乐道:“你们又去哪里直抒胸臆了?看,终南山上有不少香客前来。有许多果子,味道不错。俺还是喜欢山上,不喜欢下山。”扁头坐在斋堂嘴里吃着果子,点心,品着茶,乐道。 阿长笑道:“他们好厉害,在东京见驾!和皇帝老子为伍。我们都羡慕嫉妒了!” 张明远道:“下山自然有下山的好处,不下山自然有不下山的好处。你们不是下山走了一遭么,何必装傻充愣,好似你们没下山一般,莫非一直在山上被捆住手脚,动弹不得不成?”扁头和阿长对视一笑,一言不发。 费无极道:“想要经风雨见世面,自然要下山。至于东京见驾,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何来羡慕嫉妒呢,二位师哥见笑了。你们也面圣了,何必一脸委屈,假装可怜?”扁头和阿长紧锁眉头,瞪了一眼费无极,怪他口无遮拦。 李长安叮嘱道:“为师正想下山,没想到,你们回来了。你们总算回来了!回到京兆府虽说也算回来了,可不上终南山总是感觉没回来。出门在外不容易,素闻东京打擂,人多眼杂,列国歹毒之人,人心叵测,你们可惹是生非了?为师就怕你们有什么闪失。既然安然无恙,为师就放心了。这当今皇上,和明远同年同月同日生。心里知道就好,不可逢人就说,见人就讲,口无遮拦可不好,以免惹出祸端。好了,什么也别说了,好好歇息一番,明日为师再找你们说话。” 听了这话,张明远急道:“师父莫非有什么急事,要下山去?”费无极问道:“我们回来了,师父却离去,不知有什么要紧事?” 扁头紧锁眉头,随即喝了一口茶,笑道:“师父不高兴了,你们回来他老人家就要躲开,懂吗?俺就说,你们下山就知道贪玩,一点也不知道听师父的话,不似俺扁头,总是乖巧听话,师父自然欢喜无比。” 阿长继续火上添油,随口拿个果子吃起来,笑道:“你们回来迟了,师父能高兴才怪了。离开终南山挺好,不过东京的果子倒也不如京兆府的果子好吃。” 李长安捋了捋胡须,笑道:“扁头、阿长,不可胡说。明远、无极,你们回来,为师就高兴。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京兆府来人说,张继先师弟到京兆府了,要为师去见上一面。这同门情谊,不可忘却。” 扁头道:“师父嫌我们胡说,俺们出去胡说。”不觉闷闷不乐,头也不回就跑了出去。 阿长紧随其后,叫道:“死胖子,等等我。” 李长安道:“两个小子,回来就说说笑笑,吃吃喝喝,莫非东京没吃的不成?”摇摇头笑出声来。 张明远惊道:“张继先师叔?”李长安神情肃穆道:“正是!”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大为不解,问道:“他为何不上山来,还要师父亲自下山去?” 李长安面带笑容,叹道:“为师也不知何故,许多年不曾相见,为师下山去也无妨。” 费无极道:“张继先师叔如何想起师父来了?”张明远道:“不知干爹,知不知道?” 李长安扬起袖子,伸手一指,缓缓笑道:“正是你们干爹飞鸽传书,捎来的消息。你们张继先师叔云游四方,顾不上看为师也情有可原。说什么想起不想起的话,岂不埋怨于他了。你们可知他目下忙忙碌碌,也是得道高人的身份,身不由己。他时常前往东京进宫面圣,莫非你们不知?” 张明远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年纪轻轻许多人都敬他三分。”叹了口气。费无极道:“我们在少林寺遇到了张继先师叔,他最是知书达理,非比寻常。虽说年纪轻轻,可许多前辈掌门人都对他很是以礼相待。” 李长安道:“你们在少林寺见到他,那就表明他去过东京,面过圣了。” 费无极问道:“为何如此?” 李长安道:“如若有缘,你们当面去问你们张继先师叔好了,为师就不说了。” 张明远破涕一笑,乐道:“师父总爱卖关子,不爽快。”费无极道:“师父,我们要不要去见张继先师叔?” 大嘴道:“你们有了新师叔,便忘了我?真是白眼狼,枉费师叔栽培你们一场。”说话间笑出声来。 张明远和费无极对视一笑,齐声道:“哪能忘恩负义,大嘴师叔是我们永远的师叔。” 大嘴这才心满意足,又看向扁头和阿长,他们也模仿张明远和费无极,大嘴忍俊不禁,乐个不住。 李长安慈眉善目道:“明远、无极,你们从东京回来,多有劳顿,快去歇息去吧。再说此乃我师兄弟之间的会面,你们做晚辈的去了,不大方便。” 费无极失望道:“那师父早去早回。”张明远突然想起什么,就追问开来:“师父,徒儿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长安疑惑开来,“但说无妨。”费无极马上问道:“我们上山见许多木屋,不知何故?”李长安笑道:“许多人最近到我终南山做隐士来了。” 费无极问道,“什么隐士?徒儿看,就是江湖上的闲云野鹤,恐怕是骗子也未可知。”张明远道:“想必有些看破红尘,想超然物外,学我庄子境界。” 李长安道:“有些杀人越货,吃了官司的人,也有许多英雄好汉,他们也是被逼无奈,身不由己。” 费无极道:“隐士?真新鲜,把我终南山当作避难之地,岂不欺负我终南山无人了?” 李长安道:“此言差矣,终南山非我所有,乃名山大川。朝廷能让我等在此作为福地,已是微幅不浅,岂可有非分之想,何况占山为王?” 张明远道:“虽说如此,可终南山被他们搞的乌烟瘴气,如之奈何?如今也是奇怪,效仿之风,此起彼伏,真可笑。这人云亦云,岂有此理?” 费无极道:“终南山上到处都是木屋,不少松柏被砍倒,有人点火少了许多花草树木,岂不胡作非为,让我终南山如何逍遥境界?”不觉掷地有声,愤愤不平。 李长安道,“无极所言极是,这些隐士大多尊崇道家,道家也是清静无为,清静遁世,与世无争。须知此些上山做所谓隐士之人,可都在京兆府府衙内使了银子钱的。” 费无极马上炸开锅,瞠目结舌道:“岂有此理?莫非京兆府府尹他也贪赃枉法,受人贿赂不成?” 张明远大吃一惊,气道:“如若这般,岂不匪夷所思。”费无极冷笑道:“如若这般,我们就劝干爹与他情断义绝,自此后再无瓜葛。”不觉义愤填膺,一拳头敲在桌子上,嗡嗡作响。 李长安摇摇头,顿时神情肃穆,叹道:“何出此言,为师绝不相信。故而下山去,一则到你们干爹那边,问上一问,也许有些误会和难言之隐也未可知。二则见一见你张继先师叔,你们可明白了?” 费无极道:“原来师父有了主意。”张明远点点头,叹道。“怪不得,师父这般胸有成竹。” 李长安道:“你们快歇息去,与世隔绝后,洛阳、东京、兴庆、雄州、幽州、太原、少林、东京,走一走,看一看,也算很了不起了。如今离开终南山许多时日,为师记挂在心,就怕你们出门在外,有所闪失。你们此番回来就在山上多留些时日,歇息一番也好。我们师徒也好团聚,好好说话。”不觉轻轻咳嗽一声,神情肃穆开来。 片刻,李长安与张明远、费无极依依不舍辞别,下山去了。 第62章 其乐融融 大嘴带着扁头和阿长在菜地忙碌去了。张明远和费无极在花圃浇了片刻水,又回到厅堂,坐下来谈天说地。 费无极道:“想想看,师父说的也颇有道理。我们与世隔绝后,走了多少地方,见过多少人,遇到多少事。这出门在外,也好也不好。”说话间摇摇头。 张明远纳闷之余,追问道:“也好也不好,师弟说个明白可好?” 费无极叹道:“这个,可说不清。”张明远问道:“莫非,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费无极深以为然,笑道:“是这意思。” 张明远道:“我可忘不了一些人,一些事,一些地方。”说话间离开椅子,站在厅堂,看着窗外,神情肃穆。 听了这话,费无极来了兴致,摇摇头,好奇道:“什么?说说看。”张明远道:“西夏乾顺,辽国天祚帝,恒山玄空,少林空远,嵩山陆九舟,昆仑山玉龙飞雪。” 费无极马上补充道:“还有许多人,你这才几个。萧勇、萧燕、嵬名白云,峨眉山明月师太,叶雨和明哲。”两人说说笑笑,就这般你一言我一语,喋喋不休。 “你们两人说说笑笑,开心什么呢?俺可是老远就听到你们叽叽喳喳了,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莫非师父又偏心了不成?你们都而立之年已过,为何师父还是这样,实在想不通。”费无极回过头来,原来是扁头走了进来,摇摇头又一脸不悦,对费无极翻了个白眼。 阿长跟了进来,微微一笑道:“别听死胖子胡说八道,师父对你们好,我是最知道的,总是你们有理,我们没理,我们也不生气,毕竟当年我们心里有愧,是也不是?” 扁头双手叉腰,很不服气,冷笑道:“傻大个,你这话就不好听了,好像俺们永远都要低人一等,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也该得饶人处且饶人。” 阿长道:“死胖子,你就是嘴上厉害。” 费无极赶忙打断他们,一本正经道:“师兄,你们二位就歇息片刻,你们的嘴莫非不累么?吃吃喝喝一大堆,回来还不消停。你们的嘴长在你们身上真是遭罪。” 张明远道:“低人一等的话,可不许再说了,不然我就恼了。你们也不必总是自责,事情的确早已过去。我们都往前看,不必将计就计。” 费无极道:“好累,师父让我们歇息,看看你们,又斗嘴,真是孩子气。”笑了笑。 扁头灵机一动,笑道:“萧燕,是契丹小姑娘,俺听说模样不错。”阿长会心一笑,喃喃道:“对了,东京打擂,看那架势,可是个刁蛮的小可爱了。” 张明远也马上会意,偷笑道:“燕妹古灵精怪,无极古灵精怪。江湖上都传开了。” 费无极目瞪口呆,惊道:“什么?胡说八道,不可能!” 扁头道:“怎么又是胡说八道了。俺可从来都不胡说八道!”阿长附和道:“怎么又是不可能了。” 张明远道:“江湖人多眼杂,无奇不有,这胡说八道和不可能,绝不存在。”张明远依然乐道。 费无极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心事重重之际,挠了挠后脑勺,缓缓道:“你们不是小孩子,别拿我穷开心,我心烦意乱的,你们可知道?” 张明远笑道:“开心就开心,什么叫做穷开心。”扁头一脸不服气,掷地有声道:“好像你费无极很有钱,俺们是穷光蛋不成?” 阿长道:“我们穷光蛋不打紧,只要你费无极不是穷光蛋就好。”冷笑一声。 费无极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道:“我们本来就非富贵人家,如若不是皇上关照,香客爱心,终南山如何可以衣食无忧。如若不然,我们去西夏、辽国、嵩山,岂不花费许多银子钱。” 张明远破涕一笑,缓缓道:“出门在外,不花钱不可能。” 扁头道:“俺觉得东京夜市卖的东西比晓市要贵许多。”突然想起什么,微微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线。 阿长笑道:“大相国寺附近的夜市上,卖书的书摊上,只看不买的比比皆是,我看那小贩欲哭无泪,想想都好笑。” 扁头背着手走了几步,分析开来,不觉咂咂嘴,自言自语道:“可见卖书的生意就是没小吃摊生意好,俺看许多小孩子都被父母轮流抱着,在糖果摊位前扎堆,排队的没几个,一个个都争先恐后,好像这糖果是仙丹一般,小孩子抢不到就哭鼻子。这些小孩子,一个个就是乱花钱,一点也不知心疼父母。为人父母赚钱不容易,可小孩子又不懂事,哭哭啼啼,闹腾个心烦意乱。如若不买个好吃的,他们就折腾。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点也不懂事。” 阿长道:“死胖子,你这便是废话连篇了。小孩子如若懂事自然就不是小孩子了。他们不懂事,因此才叫做小孩子。还好意思说别人,你看到人家小孩子吃糖果,你都流口水了,比小孩子还要小孩子。”张明远和费无极破涕一笑。 扁头气个不住,念念有词道:“一派胡言,俺可不喜欢糖果,俺最喜欢大相国寺的猪肉。”好像猪肉已嚼在嘴里,好吃的不得了一般。 张明远瞅了一眼扁头,故意招惹他,不紧不慢道:“大相国寺的猪肉,有那么好吃吗?” 费无极有意吊扁头的胃口,绘声绘色的说道:“正所谓,华灯初上时,香味正诱人。这州桥附近的夜市和朱雀门夜市才最热闹。大相国寺白天最热闹!夜市好吃的应该在州桥附近,州桥上灯火通明,如白昼一般,人头攒动,络绎不绝。这煎炒、熬炖、蒸煮、凉拌,各类做法,应有尽有。只要你食肠宽大,包你满意。” 扁头想入非非,张了张嘴巴,好似嘴里嚼着什么,但就是一言不发。虽说扁头在东京都见过,如今归来,却依然回味无穷,意犹未尽。 阿长果然就忍不住回想起许多,可心知肚明张明远、费无极一番介绍那是故意逗扁头,故而说些言不由衷之语加以搪塞,安抚扁头道:“那晚我与扁头就在夜市玩了一晚上。汴河上的船儿都亮堂堂的,汴河也桨声灯影。杨柳依依,晚风拂面,波光粼粼,灯火辉煌。真是了不得了!真是喜欢东京,喜欢的不得了。只恨自己没有生在东京,如之奈何?有些书呆子居然在汴河边酒楼上边吃酒边看书,一个个认真极了。全神贯注,好生了得。我去问他句话,居然爱答不理,头也不抬,你们说说看,是不是太过头了?莫非他们家里没有酒,没有灯,非要去汴河边,听着小曲,看着汴河,才别有一番韵味不成?这也不是读书的地方不是?” 扁头道:“读书如痴如醉,也是本事,俺也爱读书。闹市读书,怕没那个本事。” 张明远一看扁头不上勾只好作罢,不再开玩笑,便乐道:“东京的读书人可不管这个,你们可知我们初次抵达东京,在望火楼就看见一个书生,他订了饭菜,居然不亲自送回去,还要去大相国寺附近淘书,意犹未尽才恋恋不舍离去。可见这东京读书人一个个如痴如醉,把读书放在吃饭之前。可见有多重要了。” 费无极也看出扁头的聪明过人,故而不再挤兑扁头,深情道:“那书生肯定是个书呆子。想必夜市才出来吃喝玩乐,白天都是读书写字的!这东京夜市的确非同一般,三更结束,五更又开。一晚上真是热闹非凡。通宵达旦也是未为不可!东京的一些蹴鞠小哥更是厉害,夜市与白天没有分别,脚痒痒,照样踢上几脚。” 张明远道:“可不是,我就说东京人都是夜猫子投胎转世。”阿长道。“他们哪里是夜猫子。”扁头道:“只怪有俺这般吃货。”扁头居然这般说话,自个却没有发笑。众人哈哈大笑。 阿长朝扁头后脑勺轻轻用手指头弹了一下,乐道:“这话有些道理,如若没有你这样的吃货,他们哪里赚钱去!” “小子们干完活,回来了?”正在此时,四人看时,原来是大嘴走了进来,拍着自己的肥肚皮,一脸憨笑。 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围了过来,近前见礼,齐声道:“师叔!” 大嘴摸了摸他们的脸蛋,像对待孩童一般,令人为之喷饭。张明远等人早已习以为常,大嘴多年以来都是如此,让他们见怪不怪。如若有朝一日不这样,他们反而不大习惯了。 大嘴笑道:“让你们浇菜浇花,也是让你们知道终南山上的一花一草,也盼着你们平安归来。如今你们回来了,安然无恙,师叔欣慰之至。此番下山到东京,可有什么收获?扁头和阿长先不用开口,待会慢慢说。明远、无极,你们先说说看?”挥了一下手,示意他们坐下,马上微微一笑。 扁头和阿长最听大嘴的话,故而乖乖听话,毫无怨言,但就是不知大嘴为何如此,心里犯起嘀咕,瞅了瞅大嘴,憨憨一笑。 张明远道:“两次到东京,自然是越来越熟悉了。”费无极道:“这所谓的熟悉也不过是知道虹桥怎么走,知道大相国寺在何处。” 阿长居然摇摇头,插嘴道:“东京太热闹,一天一个样。”不等大嘴说阿长,扁头紧接着道:“可不,俺就奇怪。今晚的虹桥与昨晚的虹桥就是不一样。”说话间,笑出声来。 大嘴道:“此话怎讲?”一瞬间没了脾气,就纳闷开来。 费无极介绍道:“今晚虹桥有卖花的小姑娘,昨晚可能没有。” 大嘴逗起扁头,笑道:“原来如此。这小姑娘模样如何,好不好看?扁头可看上了一个没有。” 扁头惊得呆了,没想到师叔居然如此说,摇摇头,尴尬一笑,缓缓道:“有,小姑娘见俺都走不动路了,眼泪汪汪看我,谁让俺大帅哥呢。” 费无极伸手一指,笑道:“许多东京人家,喜欢插花,这水灵灵的花束,漂亮的不得了。” 张明远伸手比划道:“还有画,许多画师都是翰林院的,还到虹桥卖画。” 费无极介绍道:“想必翰林院的官家银子钱不够花,故而做个小本买卖。有了吃酒钱,才有许多灵感,才好做许多画,继续买酒吃。” 扁头咽了下口水,痴痴地想,嘴里就说了出来:“夜市的糕点,味道好极了。”大嘴朝扁头后脑勺轻轻敲一敲,瞪着眼睛,惊道:“吃货!” 阿长道:“本来不是吃货,可到了东京,眼花缭乱,不是吃货也非变成吃货。实在受不了,这舌尖诱惑,无出其右,如之奈何?”说话间立马躲开大嘴,就怕自己也如扁头一般,冷不防被大嘴师叔给敲一敲后脑勺,可就麻烦了。 大嘴轻轻敲一敲,一时半会儿感觉不到什么,可大嘴的内力皆在弹指一挥间。扁头眼下就瓷牙咧嘴开来。 张明远道:“夜市里东京的勾栏瓦肆才热闹,咿咿呀呀,小曲也是悦耳动听。”回想起来,喜笑颜开,不觉缓缓道。 费无极回想道:“最有名的要数周邦彦和柳三变了。他二人的词,被那些小美人唱的才算地道,一个个抑扬顿挫,余音绕梁。” 扁头道:“还有杂耍,也不错。”阿长道:“如若我去杂耍瓦肆谋个出路,一定不错。”大嘴问道:“此话怎讲?”笑了笑。 张明远道:“阿长师哥,大高个,想必这杂耍里也是一个异人。”费无极道:“如若扁头师哥和阿长师哥到了瓦肆里做杂耍,想必生意会很好。” 扁头道:“那是自然,俺人气旺,自然财气也旺。”阿长昂首挺胸,笑道:“原来我也很不错,瓦肆里的人见了我一定会大吃一惊。”大嘴津津有味的听着,纳闷道:“这是为何?” 阿长喜道:“大高个,在东京的大街小巷也没几个。许多人都在人头攒动中被挤得看不到,我就不一样。”笑得合不拢嘴。 扁头伸手一指,气呼呼道:“傻大个,你站在人群里,就好比一杆旗子。你若走动,一眼便可看到。” 费无极道:“东京人家,有许多好玩意。”张明远神秘兮兮之际,一本正经道:“这好玩意,可不一般。” 大嘴问道:“快说,快说,何必卖关子,师叔这里还吞吞吐吐,岂不可笑?” 费无极道:“东京的果子,味道好极了。”一语落地,扁头傻了眼。 大嘴笑道:“如何又是吃吃喝喝,新鲜玩意,莫非除了吃吃喝喝就没有其他的了?”看了一眼扁头。扁头尴尬一笑。 张明远道:“当然有。”阿长道:“比方契丹人做生意!”扁头道:“西夏人也来做生意!” 费无极介绍道:“还有波斯、占城、真腊,此些国人也来东京做买卖。” 大嘴道:“有什么东西比较新鲜,我京兆府没见过的,东京也很少有?”笑了笑。 阿长比划道:“听东京小贩说,象牙很稀有!”费无极不知如何比划,就笑道:“珊瑚!” 扁头道:“玛瑙!”顿时喜笑颜开。张明远道:“珍珠!”大嘴追问道:“还有什么?”张明远道:“乳香!” 阿长道:“没药!玻璃!”不觉掷地有声。扁头道:“还有叫做胡椒的,俺问了一个模样奇怪的老太太。” 费无极道:“应该非大宋人士。”大嘴好奇道:“扁头,没问哪里来的?” 阿长道:“好像是大食。”扁头摇摇头,叫道:“不对,是波斯。”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笑道:“忘记了。”张明远道:“想起来了,是真腊!” 大嘴笑道:“臭小子,师叔我也知道,只不过考考你们。是占城!天竺也有!”一语落地,众人忍俊不禁。 扁头偏偏没笑,问道:“师叔原来知道,还故意骗俺,不爽快,和俺小时候一模一样。” 大嘴道:“东京,师叔我比你们清楚明白。打小师叔就在东京长大成人,故而闭着眼睛都知道东南西北。” 阿长好奇道:“东京作为我大宋国都,自然设置了许多外使接待的馆驿,作为大宋接待各国使节的地方,自然各有不同。请问师叔,辽国馆驿在何处?” 大嘴毫不犹豫,脱口而出,笑道:“在都亭驿!”扁头道:“西夏呢?”好奇开来。大嘴闭着眼睛,掷地有声道:“在都亭西驿!” 张明远道:“高丽?”大嘴道:“在梁门外安州巷同文馆!”费无极并不服气,接着紧追不舍道:“回鹘、于阗?” 大嘴睁开眼睛,不眨眼,越说越快,笑道:“礼宾院!”大嘴越说越快,不眨眼睛。 张明远依然不服气,接着道:“三佛齐、真腊、大理、大食?”大嘴哈哈大笑,伸手一指,介绍道:“臭小子,不依不饶了。在瞻云馆或怀远驿。” 费无极若有所思,问道:“东京人家穿衣服,一般节俭还是奢靡?” 大嘴笑容满面道:“崇尚节俭,不过奢侈之风盛行。这寻常百姓人家自然素衣打扮,富商大贾,达官贵人,当然就绫罗绸缎了。” 张明远喜上眉梢,问道:“东京人家,一般吃什么肉?” 大嘴得意洋洋,应声道:“富人吃羊肉,穷人吃猪肉。鸡鸭鱼鹅,一般人也很少吃。” 张明远问道:“东京人出门在外,怎么走路?”大嘴道:“牛车,骡子,乘轿。”依然不厌其烦。 费无极道:“东京有几条河?漕运以哪条为主?”大嘴笑道:“四条。汴河是漕运龙头老大。” 张明远还是很不服气,又问道:“除汴河,其余三条叫什么名字?”大嘴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掷地有声道:“这个简单,五丈河、金水河、蔡河。” 费无极饶有兴致,又问道:“汴河如何流入东京城?”大嘴纳闷道:“臭小子,如何喜欢问这个。” 扁头摇摇头,笑道:“师叔还是告诉他好了,他就喜欢这个。不然不依不饶,俺可受不了。” 大嘴见扁头如此说,就道:“告诉你也无妨,汴河由西而来横贯全城,出城后趋向东南。” 扁头道:“听说东京的金明池风光秀丽。想必无出其右。”大嘴立马一怔,问道:“你们可知东京有四座皇家园林?” 阿长摇摇头,道:“不知,我们以为只有一个金明池。只是听说金明池里风景优美,有个宝津楼,蔚为壮观。”说话间摇摇头。 大嘴道:“还有三个,叫做宜春苑、玉津苑、琼林苑。”扁头若有所思,笑道:“只有皇家园林,莫非没有私家园子?” 大嘴眼里有神,捋了捋胡须,笑道:“你们可知东京什么样的人物没有?富商大贾不可胜数,因此这私家园子也有不少。东京城郊外,院子和园子都连在一起。百里之内,并无闲地。但见粉墙绿柳,芳草如茵。亭台楼阁,画桥流水,景色宜人,美不胜收。那年师叔我离开东京时,就在郊野随处走一走,看一看。如若不是迫不得已,也想在郊野置办些田亩,造几个园子,岂不心旷神怡。” 扁头仿佛身临其境,笑道:“俺好似走在汴河边了。”张明远道:“垂柳荡漾。”费无极闭上眼睛,笑道:“暖风和煦。” 费无极笑道:“一个卖猪肉的汉子迎面走来。”扁头摸着自己的肚子,道:“肚子好饿,怎么办?”大嘴马上朝扁头脑袋瓜轻轻敲了敲,笑道:“白日做梦!” 阿长笑道:“扁头就是吃货,原本富有情调的画卷,结果被猪肉搅扰了。”瞪了一眼扁头。 扁头道:“你们就知道文绉绉,诗情画意什么的,却不知,这吃吃喝喝才是市井百姓人家的日子,俺可最喜欢。”众人捧腹大笑,乐此不彼。 正在此时,一个弟子慌慌忙忙跑了进来,一声炸起,“师叔,师哥,师兄!不好了,老毒物黄剑前来挑战,师父与这老毒物在后山比武了!你们赶快去看看,以防不测。师父有令,虽说不让离开终南山,可你们四个不一样,如若你们不去,恐怕没人敢去了。”一语落地,众人瞠目结舌。 第63章 防不胜防 大嘴惊得呆了,一脸不悦,伸手一指,环顾四周之际,气道:“老毒物又来了!岂有此理?” 张明远握了握拳头,气呼呼道:“老毒物终于来了。”费无极不以为然,笑道:“老毒物来了就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扁头摆了摆手,笑道:“俺以为怎么了,老毒物是师父的手下败将,不用担心什么。”阿长想了想,应声道:“老毒物心黑手辣,诡计多端,不可不防。” 张明远道:“事不宜迟,快走!”不觉边走边说。费无极不慌不忙,漫不经心道:“师兄总是火急火燎。” 扁头蹙眉之际,伸手一指,冷笑道:“在俺终南山,还怕什么。你们真是胆小鬼,一个个怎么了,真好笑。” 阿长摇摇头,笑道:“老毒物不可怕,就怕扁头的屁股放一个大臭屁,把老毒物臭晕,他就甘拜下风了。”阿长摇摇头,众人捧腹大笑。 扁头一脸不悦,应声道:“师弟,你们说,那黄剑是咱师父的对手么?” 张明远笑道:“扁头师兄,想知道就去看看呗!”费无极摇摇头,苦笑道:“可,师父有令,不让去。” 阿长忙道:“我说你们怎么这么笨!师父只是说不得离开终南山,有没说不得离开厅堂,是吧!” 扁头叹道:“这又有个屁用?就跟没说一样。”阿长道:“笨蛋,这终南山大不大?”扁头笑道:“你不废话,终南山自然很大,那又怎样?” 阿长道:“笨蛋!终南山既然很大,我们出了厅堂,不下终南山不就行了。你们为何聪明反被聪明误。” 张明远笑道:“还是等师父回来吧!”费无极道:“不错,我觉得可行。”笑了笑。 阿长道:“不知师父与那老倌比武如何,谁胜谁负看看便知,兄弟们,走!看看去,那么热闹,开开眼界也未为不可,否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说着要去。 张明远叹了口气,缓缓道:“行,你们去吧。不过师父回来之后,要是问到你们三人的话,兄弟们,我可没办法!”说话间笑了笑。 扁头笑道:“吓唬谁呢,兄弟们,俺们走。黄剑的武功与俺们师父如何可以相提并论,俺想应该差十万八千里,目下他们怕是早已比完,老毒物已经认输了。” 大嘴乐道:“老毒物虽说身手不凡,可与师兄相提并论,自然是自不量力。岂不是蚍蜉撼树,以卵击石,螳臂当车,自取其辱?” 扁头道:“如若我们去了,师父会不会不高兴。”阿长挠了挠后脑勺,惊道:“此话怎讲?” 张明远道:“我们且走且谈,不可掉以轻心,好也不好?”费无极走了出去,缓缓道:“光说不练有什么用,走啊!”费无极走了出去。 大嘴笑道:“无极的确不错,说到做到,很好。”张明远闷闷不乐道:“师叔在怪明远,是三国马谡,纸上谈兵了?” 费无极道:“明远,别生气,不可气大伤身。您老人家如若因此气出毛病,我们就担待不起了。”朝张明远后背摸了摸,。 扁头也加入费无极,笑道:“给你挠挠痒,好也不好?”伸手也摸了一下张明远的后背。 阿长也笑道:“给张真人捶腿!”大嘴捧腹大笑,叹道:“臭小子,一个个,把师叔置于何地?” 扁头道:“我们一起侍候大嘴师叔!”环顾四周,给张明远、费无极、阿长使眼色,四人马上给大嘴捏腿捶胸。 “小子们,不可玩耍,你们老大不小了,走!”大嘴朝张明远等人摇摇头,对方才进来送消息的弟子叮嘱再三道:“我们去去就回,让众弟子本本分分,安安稳稳,留在山上,不可轻举妄动。”那弟子点头应声道:“师叔放心好了,弟子一定告诉众师兄弟。” 众人离开厅堂,往后山而去。大嘴在前,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一个个紧随其后,一路鸟语花香,心旷神怡。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到时,大惊失色。只见,太平先生李长安与老毒物黄剑,大打出手,好生了得。 二人果然武艺高强,太乙池上飞来飞去,楼观台处你拳我掌。圭峰山间攀来躲去,高冠瀑处对战无双。仰天池旁比试道法,车厢潭里蜻蜓点水。 李长安与武当山黄剑比武,双方不下八九个回合,于终南山奇峰秀水间上演了他们的各自绝技。只见,两人天地回旋,山水大战,招招式式,不相上下。 大嘴与张明远等人见状马上放下心来,心想,师父肯定可以打败老毒物。一个个在山坡下,坐了下来,欣赏四周风光,不觉心旷神怡。 突然,一声尖叫袭上心头,大嘴引众马上奔赴山坡之上。只见老毒物气喘吁吁,有些吃不消,李长安依然微微一笑,嘴角却有些血丝。只是张明远等人离的远,故而看不清。 李长安道:“没曾想到,武当之功果然名不虚传,老朽佩服,佩服。老毒物三十六年不见,不同凡响。” 黄剑大笑道:“太平先生,我武当与终南一比,自然是东山比于泰山,小鲁比于天下了。十八年前本要前来,只因老夫走火入魔,不得不调养生息。” 李长安道:“此言差异,我终南山武艺乃是伸张正义除暴安良之用,何可与江湖之上闲云野鹤相提并论?” 黄剑道:“好了,快快出招,我可等不及了。”没等他再笑,李长安便腾空而起,左腿一蹬,一个“上善若水掌”打将出去,掌气把黄剑冲的透不过气来。 黄剑并不服气,他的大青无极手十分阴险,此乃达来神掌的最高境界,难怪如此阴险毒辣,一般状况他自然不会显露出来,乃是他的杀手锏,但此时他似乎不甘心就如此败将下来,因此他在等寻机会让李长安尝尝他的厉害,此为黄剑心中所想。 而李长安却是本着武艺切磋罢了,黄剑被李长安的掌气冲到崖边,十分危险,李长安赶忙收住了掌气,黄剑便装着受伤的样子,大叫了起来,李长安上前正要拉他时,他忽然闪了一闪,躲到李长安左侧去了,便用他的大青无极手,双手用尽了全力,猛击在了李长安的背部,李长安身子一斜,吐出一口血水,缓缓的倒将下来。 远处,草丛里传来一阵说笑声,大嘴道:“高手过招,闲杂人等最好回避。如若我们去看,老毒物还以为,人多势众,欺负他一个人了。他去江湖上闲言碎语一传,我等便百口莫辩了。”便低下头去,拿着一个小木棍在地上划动着。 张明远手里捏着一朵紫色的小花,放在嘴边,笑道:“可不是,师父武艺高强,老毒物输定了。” 费无极前仰后合的笑了笑,乐道:“老毒物不输,莫非还想自取其辱不成?他千里迢迢而来,扬威耀武,意欲何为?真是大言不惭,岂有此理?” 扁头拍了拍肚皮,笑道:“俺以为老毒物的嘴巴,好比生蛆的猪肉。” 阿长朝扁头的脑门轻轻用手指头弹了弹,乐道:“恶不恶心,你说这话,今日如何吃饭,你能咽的下去,我可不行。” 费无极摸了摸扁头的肚皮,用手指头戳了戳,笑道:“那就饿着好了。”会心一笑。张明远也趁其不备,摸了一下扁头的肚皮,笑道:“都留给扁头师哥,让他一个人吃个肚儿圆。” 扁头摸着肚子,轻轻拍了拍,笑道:“肚儿圆,肚儿圆,快活似神仙。去去去,你们别摸我,只能我摸我。” 阿长一抬手朝扁头后脑勺轻轻拍了拍,道:“死胖子,就知道吃。” 费无极破涕一笑,道:“老毒物不吃饭,他一定一年四季喝毒药。” 见大嘴坐不住了,张明远劝道:“师叔,你方才也说,不可让老毒物小瞧我终南山,你如何火急火燎起来了?” 大嘴笑道:“话虽如此,可你们师父毕竟上了年纪,体力不支在所难免。”便叹了口气。 一个时辰后,不见远处有动静,阿长坐的屁股有些痛了,便站起身来意欲伸一伸腰,转过头,看到远处有一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便大惊失色,赶忙叫起来,众人皆站起身来,阿长健步如飞,众人紧随其后,跑了过去。那黄剑还站在高处,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如鬼神莫测,令人发怵。 到了近处,大嘴诧异万分,张明远目瞪口呆,费无极大惊失色,扁头倒吸一口气,阿长脸色煞白。一个个赶忙飞身而起,意欲去救李长安。 老毒物黄剑认为自己已取胜,伸手一指,便狂笑道:“李长安,如今你可败于我手了,还有何话要说。”就在此时,李长安却反蹬一脚,赫然而立起来,用了一个太平正法打向老毒物黄剑,老毒物黄剑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他的轻功了得,似滑翔般下山崖而去。 不过太平正法还是伤及他的腿部,他仓皇逃走。张明远等人去救时,李长安已昏迷过去。大嘴让张明远等人救李长安下山,自己就追赶黄剑去了。 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匆匆忙忙将李长安抬下后山,来到太平草庐山门,终南山弟子们一个个迎上去,只见李长安白发苍苍,脸色煞白,昏迷不醒,众人都恸哭不已。张明远便把李长安背进了厅堂,费无极、扁头、阿长三人去找药。 张明远又背李长安回卧房去了,将李长安放在床上,张明远眼里含泪之际守在师父的病床旁,看着弟子一个个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心中忐忑不安,脸上愁云满布,其悲其痛,其哀其伤,不在话下。 “不知灵丹妙药是哪一个葫芦?”费无极急匆匆翻出了道观之中的灵丹妙药。片刻,大嘴气喘吁吁赶了回来,横眉怒目,气急败坏。 费无极惊道:“师叔,您可追上了老毒物?”大嘴满头大汗,叹息道:“老毒物果然神出鬼没,无影无踪。” 张明远火急火燎,眼里含泪道:“没曾料想,这般结局!”费无极神色紧张,气喘吁吁,急道:“如何是好?” 扁头冷笑道:“老毒物伤天害理,罪不容诛。”翻个白眼。阿长气急败坏道:“老毒物如此歹毒,气煞我也。” 张明远义愤填膺,伸手一指,喝道:“老毒物为何如此,实在匪夷所思。” 大嘴道:“师兄此番中的是达来神掌的最高境界,大青无极手。真没想到,黄剑竟如此狠毒,此人在江湖之上,必定是殆害无穷。师叔我没用,居然追不上他!”意欲伸手扇自己耳光,众人立马劝住。 张明远泣声安慰道:“大嘴师叔!您,您不要太自责,黄剑乃武当败类,江湖耻辱。” 费无极也斩钉截铁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总有一日,黄剑要血债血偿!老毒物,我费无极与你不共戴天!” 阿长又看看师父,叹道:“都怪明远师弟,咱们如若不闲聊,躲在他们比武的不远处,即便打不过老毒物,也不会猝不及防。即便抓不住黄剑那贼人,也早背师父下山来了!师父受伤,又与黄剑过招,我们束手无策,真是羞愧难耐。” 扁头气道:“也是老毒物诡计多端,他还算不错了,没有痛下杀手。如若他狗胆包天,害了师父,恐怕我们赶到也为时晚矣。” 大嘴自责道:“你们不必怪这个,怪那个了,都是师叔的过错。明知你们师父年老体衰,还要他与老毒物单打独斗。” 张明远也自责开来,啪的一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惭愧道:“师父,师父。我,都是我不好,我没用。”顿时目光呆滞,黯然神伤。 费无极也摇摇头叹道:“老毒物前来挑战,我们应该马上赶到,以防不测。我们到了还粗心大意,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不觉苦笑开来。 大嘴平了平心绪,缓缓叹道:“好啦,好啦。此乃天意不由人愿!尔等尽可好生看着你们师父,切莫让你们师父身边空无一人,如若出了差错,就悔之晚矣!”又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弟子们点点头应声道:“是,师叔!” 大嘴自言自语道:“这老毒物神出鬼没,千万当心,不可让他偷袭我终南山。”说话间心有余悸之际,便出去了,来到李长安屋子旁边的房内歇息,暗中查看四处,以防老毒物偷袭。 原来这老毒物会些邪门歪道的偷袭之术,飞檐走壁,不可小觑。弟子争先恐后、陆陆续续的在李长安屋内进进出出,都想为师父做些什么。弟子们络绎不绝前来,尽皆呼唤着:“师父,师父!您醒醒啊,师父。” 可李长安还是双眼紧闭,昏迷不醒,嘴角有淤血,血色发乌,好生了得。面色也发乌,嘴唇发乌,手臂发乌。整个人一瞬间枯瘦如柴,憔悴不已。众人各自分工,有弟子下山去请神医去了。 张明远和费无极更是下山马不停蹄的去拜访那妙手回春的大夫,从早到晚,并不歇息,也顾不得吃饭,只喝些水解渴,几次三番都被欺骗,也顾不得去追究,还是毅然决然的寻找各种各样的机会,拜访各种各样的大夫。 种师道夫妇、种浩、姚月、种雪得知后,更是大惊失色,一同去请名医去了。种师道就怕走漏了风声,让种溪提心吊胆。远在高丽国的种溪,哪里知道李长安眼下的境况。 第64章 羽化登仙 这日,扁头看护着李长安,他正在呼呼酣睡,那嘴巴顷刻一张,像是要吃天,一合像是要着地,好生了得。而此时,只听得是如此之声袭来:“徒儿,徒儿!”原来是李长安,微微睁眼轻唤着。但扁头肥硕的脑袋正压在李长安的脚下,李长安一看想笑但有气无力,他便轻挪了一下脚,可几乎像是并没有挪动一般。 阿长走了进来,听到唤声,他便快步而来,走上前惊道:“师父,您终于醒了!可把我们几个吓坏了。这许多日子,真是提心吊胆。老种将军派人来了,就怕师父有所闪失。我们可吓坏了。”嘴里重复着这几句话,又惊又喜。 李长安面色苍白,捋了捋白胡须,微微一笑:“是啊,看!扁头都累成这般模样,为师不好,让你们受苦了。等为师好了,还要下山去下棋,师道兄,有约,不可言而无信。” 阿长笑道:“师父快别这么说,您醒了,我们就放心。”没说完,他又看着扁头,便揪了一下扁头的鼻子。 扁头顿时朦朦胧胧之际,揉了揉眼睛,吵吵着:“谁呀,吃了豹子胆了,刚跟俺扁头开玩笑。活的不耐烦了!” 阿长靠近扁头,冷笑道:“是我,怎么的!”伸手摸着扁头的脸蛋,用手指头轻轻点了点。 扁头正要发怒,他起来一看师父已经醒了,便大呼:“师父,师父。您醒啦!”抓起李长安的手,轻轻摇了摇,像个小孩子一般。 阿长抱怨道:“可不是,让你这胖家伙好生看待着师父,你倒好,就知道贪睡。” 扁头喜出望外,笑眯眯道:“那快走,告诉师兄弟他们去。”站起身来。 阿长道:“你去吧,我看着师父呢,他老人家如果再睡过去怎么办?你这死胖子又不专心,对你,我可不放心了。”笑了笑。 “好吧,你可别又呼呼地大睡去了。俺对你更不放心!”扁头回过头笑道,抬脚要走。 阿长道:“好啦!我可比不上你的睡眠功夫,哪能达到那么高的境界,已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了。”白了一眼。 “好,师父,俺扁头可就去了。”言毕扁头胖胖的身子一摇一晃便跑了出去。 大嘴刚到门口,差点被扁头撞倒。大嘴叮嘱扁头慢点跑,扁头居然头也不回,撒腿就跑。大嘴以为扁头又闯祸了,心中一怔,赶忙走了进去,见到李长安醒来,顿时喜上眉梢。 李长安问道:“明远和无极如何不在?” 大嘴道:“他们去烧水了,说是老种将军送来几只乌鸡,很补,要给你煲汤,还要放些出使西夏带回来的一些枸杞子。” 李长安道:“扁头和阿长也辛苦了。”阿长道:“明远和无极下山多日,不吃不喝,更辛苦。”听了这话,李长安看向门外,老泪纵横。弟子们皆赶了进来,李长安赶忙擦干眼泪,笑容满面。 此时此刻,张明远和费无极正在打水,老远便听到了大嗓门袭来。“师兄弟们,师父醒了,快去看吧,快去看吧!”原来是扁头,边跑边喊。 张明远便同费无极放下水桶转过身来,马上飞奔而去,见到李长安时,李长安已在阿长的帮扶下,斜躺在了床头处。 大嘴笑道:“师兄,好福气。弟子很好,此些日子他们可够辛苦的了。” 李长安尴尬一笑,叹道:“师弟!又麻烦你了不是。” 大嘴道:“不必见外,快!躺下。不要多说话,好好歇息。”不觉喜上眉梢。 张明远惊喜万分,笑道:“师父,您就先躺下来,好好歇息!”走到李长安跟前,慢慢俯下有些瘦弱的身子,赶忙拉着面无人色的李长安那发乌又微微颤抖的手看着他,目不转睛,眼里含泪。 眼睛发红的费无极也来到李长安跟前,跪在地上,拉着李长安的手,热泪盈眶道:“是啊,师父!您就好好歇息,我们自会打点山上的一切,请您放心好啦!再说,大嘴师叔也会帮助我们的,对吧,大嘴师叔。”话音未落就看着大嘴笑了起来。 大嘴喜道:“师兄,这几日,我终南山弟子可都魂不附体。看着你这个样子,提心吊胆,不在话下。目下看到你有所好转,也就放下心了。看看,这帮小子,真会说话。”环顾四周,弟子们都近前问候,李长安一一致谢,微微一笑。弟子们都神情肃穆,担惊受怕,一个个站成一圈,纹丝不动。 李长安笑道:“嗯,尔等心意,为师自然知晓,你们辛苦了。”不觉咳嗽起来。大嘴又欲再言,但李长安却道:“师兄,我有一物在终南宫密室内,就在那紫金匣之中,你去帮我速速取来。” 一语落地,众人好奇开来。 大嘴叹道:“那你好好歇息,师弟我这就去。”李长安道:“好,去吧!”李长安言毕,弟子们让开路,大嘴便出去了。 张明远和费无极坐了下来,扁头与阿长示意众人都坐下来,可一个个不坐,站着都看李长安。 李长安道:“徒儿们,为师已身中巨毒,恐怕不久于人世,有些事恐怕要早早说与你们,我也是无可奈何了。”话还没有说完,噗的一声,李长安便又口吐血水。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惊得呆了,耸了耸肩,赶忙上前扶着他。 余众弟子尽皆大惊失色,都欲上前,李长安摆手示意,他们便站在那儿不再作声。扁头和阿长瞠目结舌,近前靠拢。 李长安叹了口气,眼里含泪道:“我去之后,终南山大小事物尽皆明远担当,也算是继承我位。无极,西蜀之地,天府之国,有青城山草庐,为我太平草庐的一处圣地,当年神宗皇帝赐封给我,我让一人打理至今,他就是费无天,便是如今青城山掌门人。无极,有件事要告诉你。不过此时不合时宜,今晚午夜到我这里,为师亲口告诉你,好也不好?”说话间,微微一笑。 费无极听了这话,早已泪流满面,喃喃道:“弟子听从师父安排!”张明远泣声道:“师父!弟子恐怕不堪担此重任。”顿时目不转睛,看向李长安。 李长安叹道:“你是堂堂七尺男儿,生于天地之间,如何这般怕担重任?男儿要有所作为,此乃大丈夫也。莫要推辞,为师望你能把终南山发扬光大,不负为师教诲。”张明远低下头,泣不成声。 李长安又看着扁头、阿长笑道:“扁头,阿长。你二人跟随为师多年,今日我也算不负你们父母之托了。扁头留在终南山,以后回东京祭祖也方便。阿长故乡在成都府,就去青城山,也算回归故里。望尔等好生帮扶你两位师弟,发扬光大本门!” 扁头道:“师父,不要说这些话了,俺们都明白的,明白的。”说着就点点头,眼里含泪,神情恍惚。 阿长忙道:“师父好好歇息,您一定会好起来的,不要吓唬我们,我知道您会好起来的,您总是开玩笑可不好。”擦了擦眼泪,摇摇头。 张明远、费无极、阿长、扁头还有座下弟子们已尽皆泣不成声,李长安也是老泪纵横,顿时不觉泣声一片。张明远紧紧地抱着李长安,不肯撒手。 李长安拍了拍张明远的胳膊,神情肃穆之际,笑道:“明远,为师传给你一首诗,此乃东坡先生当年在凤翔府,公干之余,游我终南山楼观台所作,这是苏东坡亲手所书的真迹,牧童明乐从黄州带来,交给为师,乃是我太平草庐的传家宝,要世代相传,切记切记。”随即拿出一副字帖,看了一眼,吟诵道: 剑舞有神通草圣,海山无事化琴工。 此台一览秦川小,不待传经意已空。 张明远听了,赞道:“好诗,好诗。”此时,李长安已端坐于床前,双目紧闭,不再言语。弟子们还在哭泣。 大嘴师叔已到了,他低着头说着:“师兄,我以为你让我拿什么去了,原来是宝葫芦,此中所藏为终南医术药方。你如何想起来这个,不知要这个做什么?”只听的是哭哭啼啼一大片,大嘴抬头一看,见李长安坐在那儿,上前再一瞧,李长安已不省人事,时年一百岁。 突然一股冷风吹了进来,众人大惊失色,一只猴子跳了进来,将一个果子,放在李长安手里,便一溜烟跑了。众人缓过神来去看,红红的果子上,写着一个白色的寿字。这令人惊奇。一个个都议论纷纷,叹息不已。 大嘴慢慢的说道:“你们师父,已去了。” 说着说着就缓缓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一颗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掉落了下来,大嘴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张明远听了这话像是五雷轰顶,他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想什么,顷刻便泣声呼道:“师父!师父!师父!您这样狠心,丢下明远走了,让我怎么办,怎么办?”说着,默默流泪,悲伤不已。 费无极哽咽道:“师父,您睁开眼看看我,我是无极!您今晚午夜时分不是还要对我说话么?您怎么说话不算数了。”不觉泪如泉涌,嚎啕大哭。 扁头哭道:“师父,师父!俺是扁头,俺是最乖,最听话的扁头。俺以后不吃了,都省吃俭用留下给您,俺听话。”顿时泣不成声,抹着眼泪,声嘶力竭,好生了得。 阿长放声大哭,叫道:“师父,我是阿长,您走了,我怎么办。”终南山弟子们也都蜂拥而上,哭泣一片,哀痛之势,不在话下。 几日后,宋徽宗也派张叔夜前来吊唁。种师道夫妇和种浩、姚月、种雪得知讯息,马不停蹄赶来。许多终南山下的香客,听说后,也扶老携幼,牵儿带女,一个个到山上祭奠李长安。 种师道引众,抵达厅堂,老泪纵横之际,喃喃道:“长安兄,我来看你来了。我还想和你下盘棋,你言而无信,好狠心。”此言一出,众人悲痛欲绝。 姚月和种雪赶忙扶着种师道坐了下来,张明远和费无极抱着种师道只是哽咽再三,却欲言又止,老夫人尹氏拍了拍二人后背,也是眼里含泪,劝他们节哀顺变。种浩哭得撕心裂肺,捶胸顿足。终南山弟子见状,无不感同身受,痛心疾首,心如刀割。扁头和阿长,见状,摇摇头眼泪婆娑,泪流满面。 张叔夜也神情肃穆,泪光点点道:“明远、无极,不必伤心难过,想必你们师父在天之灵也会心有不安。” 张明远安慰种浩道:“不要哭了,浩兄,你哭个没完没了,小心身子。虽说不老,可也快不惑之年了,是也不是?” 种浩依然泪如泉涌,哭道:“师公那么疼我,这下好了,他老人家走了,这世上再也没人教我武艺了。” 扁头哽咽道:“大嘴师叔三天三夜都没合眼了,师父走了他就不开心了。”不觉豆大的泪珠打在自己的孝服上,白色的衣衫一瞬间湿了一大片。 阿长安慰道:“以后你走了,我也一样。”扁头破涕一笑,心里难过极了,叹道:“乌鸦嘴,你走我前面可好?” 费无极热泪盈眶,缓缓道:“大嘴师叔素日里看上去满不在乎,他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张明远道:“可遇到自己身上,大嘴师叔还是过不去。可见他对师父也是忘不了。”不觉又泪光点点。 张叔夜擦干眼泪,仰天长叹道:“生老病死,试问这人世间有谁可以逃得过?太史公司马迁有云‘人固有一死。’”扁头擦干眼泪,不觉闷闷不乐道:“神仙就不会死!” 张明远若有所思道:“如何不见张继先师叔?”费无极道:“也许他云游四海,来不及上山了。”缓缓闭上眼睛。 扁头摇摇头,哭道:“他来有什么用?”阿长不以为然,冷笑道:“年纪轻轻,想必也一筹莫展。”种浩喜出望外道:“莫非他可以让师公起死回生?” 张明远道:“张继先师叔只会雷法,也会通灵之术,可预知天下事,至于起死回生,不知何处有高人?” 费无极猛然想起一个人,惊道:“老神仙啊!”张叔夜皱起眉头,纳闷道:“老神仙?这世上还有神仙,恐怕危言耸听。” 扁头最是不信鬼神之说,听了这话便问道:“什么老神仙?俺没听错么。” 阿长也不信鬼神,可听人说却躲之不及,眼下便纳闷道:“这世上如何会有什么神仙,胡说八道。” 张明远环顾四周,叹了口气,掷地有声道:“就是有,也远水解不了近渴。须知老毒物的毒,天下第一,无人可以逃脱。” 费无极义愤填膺,握了握拳头,晃了晃,恨恨的道:“以后要报仇雪恨,定将黄剑碎尸万段!” 种浩也双目狰狞,恨恨的道:“老匹夫,抓住他,把他五马分尸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张叔夜神情肃穆,叹了一口气,缓缓劝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你们找到黄剑时,想必他已奄奄一息。” 张明远不以为然,扬起袖子,气急败坏开来:“奄奄一息,也要亲自送他见阎王。” 扁头随即捶胸顿足,一脸愁容之际,叹道:“目下说这个有什么用,师父已然离去,哭都哭不出来,怎么办?” 费无极指向远方,骂道:“这丧尽天良的老毒物,我费无极发下毒誓,有朝一日,定将他碎尸万段。” 阿长将大手搭在费无极的肩膀上,安慰道:“骂他有何用,口干舌燥,了然无趣。还是想着以后报仇雪恨好了。正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张叔夜道:“我想出去走一走,你们继续哭好了。”走了出去,回过头看了一眼四人,轻轻摇了摇头,心中惆怅无比。 扁头道:“这张叔夜啥意思,俺稀里糊涂了。”纳闷之际,挠了挠后脑勺,见张叔夜那眼神,好似大失所望一般。 阿长挠了挠后脑勺,看向远方,叹道:“头头是道也能说会道,不知话里有话,是为何意?” 张明远立马掷地有声道:“他在提醒我们,不可孩子气。”费无极一怔,想笑却笑不出来,便叹道:“孩子气?” 种浩细细琢磨,对张叔夜的话明白过来,便叹道:“可见哭哭啼啼,并没用。我们心知肚明,可却忍不住。” 费无极好奇之余,不觉百思不得其解,便抬头紧锁眉头,追问道:“那什么有用?说说看。” 种浩回想往事,五味杂陈,定了定神色,叹道:“师公临走前可有什么遗愿,可有什么叮嘱?” 费无极道:“师父让我与费无天相认,去青城山。”眨了眨眼睛,不觉黯然神伤,低下头去喃喃道。 张明远神情肃穆,悲从心来,一瞬间眼里含泪,咬了咬牙,缓缓道:“师父让我接管终南山,还要行侠仗义,保家卫国。” 种浩轻轻拍了拍张明远后背,安抚开来:“这就对了!” 张明远问道:“就这样几句话?”种浩忙道:“还要怎样?”张明远面露难色,瞅着费无极,叹道:“可师父还有一个心愿。” 种浩问道:“什么?”费无极道:“师父说,希望有朝一日天下太平,明远与我,可以娶妻生子,带着下一代,到他墓碑之前给他说一句话。我们来看您了!师父就心满意足了。” 阿长道:“原来如此。”种浩马上泪如泉涌。“师父也让我娶妻生子,你们说我这样傻大个,如何可以娶妻生子?”点点头。 张叔夜安慰道:“怎么可以说自己是傻大个呢,你这样身材挺拔,天下第一。想必也有姑娘喜欢!” 扁头拍了拍胸膛,信誓旦旦道:“我终生不嫁!”见众人诧异万分,马上改口:“我终生不娶。”众人才舒了一口气,笑而不语。 费无极道:“师父为何让我等娶妻生子?真是奇怪,人生在世,有许多事情要走,莫非娶妻生子就是应有之义?岂有此理,我却不信。” 张叔夜若有所思,叹道:“想必他一辈子孤零零,如若不是收留你们,养老送终也没人了。”不觉也想家中小孙孙了。 扁头歪着脑袋,笑道:“俺也能娶妻生子?”阿长道:“你不行,我行,可我不愿意。” 张叔夜道:“怎么?莫非你自惭形秽?这男人不管高矮胖瘦,皆有女子愿意以身相许。反之亦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未为不可。当然,如若本人愿意孤独终生,也无可厚非。除了亲朋好友过问一番,想必没人会多管闲事去数落你。” 阿长看向扁头,缓缓道:“他以后做个大厨想必也是绰绰有余。毕竟这肚皮,这嘴巴,可是大厨的标配,是也不是?”笑了笑。 扁头叹了口气,不紧不慢道:“俺做美食家可以,大厨那不是小菜一碟么?美食家只张嘴,大厨还要颠勺,太累了,俺想被人伺候,不愿伺候别人。”众人破涕一笑。 阿长听了这话,叹道:“我其实喜欢蹴鞠,只是这些年来生疏多了。小时候那蹴鞠技艺名声在外,只是我不愿人前卖弄罢了。” 扁头挠了挠后脑勺,缓缓道:“何不早说,你可以去找高俅。俺离开东京那年,就听说高俅靠一双臭脚升官发财,俺还不信。” 阿长惊得呆了,好奇之际,问道:“死胖子,你又在胡说,找高俅做什么?我可讨厌和官府打交道,躲之不及。” 扁头伸手一指,比划道:“俺说你小子真笨,当然是让他带你玩了。带你蹴鞠,带你玩,带你一脚飞上天。” 张叔夜失色道:“让高太尉带你玩?”扁头道:“莫非不可以?俺以为没什么不可以。” 费无极道:“这个,我可不知道,对高俅没什么认识,只知道他蹴鞠不错,可如今他都岁月不饶人了,那脚还能踢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脚,笑了笑。 张明远道:“反正他早已不需要靠蹴鞠发迹了,那是他年轻时候的本事,后来当了官,蹴鞠就退后了,溜须拍马便成为他的家常便饭。” 阿长道:“他是高太尉。”种浩道:“高太尉蹴鞠,不可思议。”扁头马上又郁郁寡欢,叹道:“俺想师父了,俺哭一会去,你们聊,你们开心就好。”随即向灵堂走去。 张明远呼道:“不知师父去哪里了?”环顾四周,但见终南山依然青山绿水。 张叔夜应声道:“你们师父去了一个好地方,那里无忧无虑。” 费无极纳闷道:“莫非神仙境界?”张叔夜摇摇头,心如刀割,叹道:“不知道。” 阿长也向灵堂走去,边走边说道:“我想师父了。” 张明远望着远方,泪光点点,缓缓苦笑道:“师父没离开,他还在!”费无极惊喜万分,问道:“是吗?” 种浩道:“师公或许睡着了。”喜出望外,神情肃穆。费无极道:“走,师父睡着了,明日他就醒了。” 张明远一脸孩子气,缓缓道:“对,或许明日师父还会对我们微微一笑!”引众走向灵堂。 张叔夜摇摇头,一颗泪珠滚落下来,微风拂面,终南山依然鸟语花香,天上飘下细语,如烟如雾,似梦似幻。 第65章 另有隐情 次日,扁头与阿长守在李长安灵堂就是不出来,种浩也是伤心难过,守在灵堂,默默流泪,不愿离开。大嘴、张明远、费无极送张叔夜下山去了。临行时,张叔夜依然神情肃穆。 费无极道:“师叔,你实话实说,师父要对我说什么秘密?”盯着大嘴。 大嘴面露难色,心想,要不要说,随即敷衍道:“这个,实在难以启齿,怕你伤心难过。” 张叔夜看出了什么,捋了捋胡须,伸手一指,便劝道:“无极,既然你家师父走了,你还是好好守孝三年,三年以后,再说。” 张明远对大嘴耳语道:“师叔,到底是什么?告诉我一个人就好,我保证守口如瓶,绝不透漏半点风声。” 大嘴对张明远耳语之际,叮嘱道:“青城山费无天就是无极亲生父亲!但无极的娘却是费无天勾三搭四的一个小娘子。费无天的结发妻子因此郁郁而终。此事万不可被无极知道,如若不然,无极会羞愧难耐,无地自容,此乃秘密,幸好你们师父没说出口,这秘密要烂在肚子里,永远都不可让无极知道,你可记下了。” 张明远诧异万分,脸色煞白,震惊不已,跄踉之际,后退一步,差点跌倒在地,嘴里不觉“啊!”的一声。 张叔夜问大嘴道:“明远这是何故?”大嘴对张叔夜耳语道:“青城山费无天是无极的亲生父亲,但无极的生母却让费无天的发妻郁郁而终。” 听了这话,张叔夜也大惊失色,差点把手中的折扇掉在地上,口中叫道:“原来如此。” 张明远提心吊胆,就怕张叔夜不能守口如瓶,偏偏师叔告诉张叔夜,自己也不能阻止,不觉心急如焚。 费无极狐疑之际,盯着大嘴,问道:“为何不告诉我,你们一个个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师叔你说话啊。” 大嘴对张明远、张叔夜摇摇头,示意他们千万不可说出实情,随即撒谎道:“师叔是说,你们师父与老毒物黄剑三十六年后一决高下,居然命中注定要有此一劫。故而张大人说,原来如此。” 费无极问张明远道:“师兄,你看着我的眼睛,是么?又问张叔夜道:“张大人,是吗?”二人点了点头。 “这样啊!”费无极微微一笑,可马上转过身来,大吼道:“你们骗我,有意思么?”双手叉腰,哼了一声。 张明远神情恍惚道:“为何这样说?”张叔夜打圆场道:“的确如此,没骗你。”费无极笑道:“你们可知我费无极有一个本事。” 大嘴、张叔夜、张明远三人面面相觑,一怔,齐声道:“又开玩笑,是什么?” 费无极心想,且诈他们一诈,再做计较,随即冷笑道:“你们说谎的脸,我费无极一看就明白。” 张明远快崩不住了,急火攻心,抓住费无极的胳膊,摇了摇,顿时眼里含泪道:“无极,你知道了?” 张叔夜也不愿隐瞒了,神情肃穆开来,缓缓叹道:“你知道了,又当如何?”费无极摇摇头,苦笑道:“你们让我怎么办?” 大嘴缓缓道:“你亲生父亲,你到底认不认?不过,你认不认,他都是你父亲!你娘并非你爹的发妻,你可知道。”大嘴果然是大嘴,果然说漏了嘴,话已出口,并不自责,反而舒畅许多。 费无极顿时万念俱灰,如五雷轰顶,一瞬间哭笑不得,咬牙切齿之际,恨恨的道:“什么?我有爹有娘,莫名其妙,我哪里有什么亲生父母,我父母双亡,我无父无母!我是个孤儿!你们别胡说八道,当心折了舌头。” 张叔夜心想,这件事,我还是不要搀和,赶忙下山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说费无极与本官出使西夏,也算莫逆之交,可毕竟他也是不惑之年的人了,非小孩子,这般事情,我一个局外人还是不要插嘴的好,想到这里,马上喜笑颜开起来:“大嘴也是信口开河,逗你开心。有道是,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本官告辞,明远、无极,以后有什么难事,如若用得着本官,就到东京找我好了。本官素知明远与皇上是故交,按理说来,本官也帮不上什么忙。想必有什么难事,皇上也会有一臂之力,要比本官强百倍。可我们相识一场,也算缘分使然。” 张明远道:“张大人不必如此。虽说我张明远与皇上的确同年同月同日生,也算老天爷的恩惠。可家师时常对我教导说,不可人前卖弄。这个我一般真不愿提及,还望大人明白,以后不必说这个,以免尴尬不已。大人作为我大宋忠臣良将,我张明远可以结识,才算是三生有幸。以后到东京,一定到府上看望大人。”顿时笑容满面。 大嘴会意之际,缓缓道:“对,无极,师叔总是大嘴巴,你可知道。逗你玩,切莫放在心上。” 费无极道:“素知大嘴师叔爱开玩笑,我想也是玩笑。不过拿这个开玩笑,总是不大好吧!”嘴上不以为然,可心里或多或少有所怀疑。 张明远道:“大人一路多加保重。”张叔夜道:“告辞,告辞,节哀顺变!”费无极应声道:“大人保重,多谢您来吊唁家师!” 张叔夜道:“你们要有打算,以后怎么办。”拱手一笑。 张明远、费无极齐声道:“守孝三年,以后再说。如若以后到了东京,还望大人多多指教,别忘了我们。” 张叔夜叮嘱道:“你们也不惑之年了,不可孩子气,还是要以大局为重。你们家师百岁仙翁,也算不枉此生了,也算老神仙了,是也不是?你们应该感到欣慰!”张叔夜叮嘱道。 大嘴道:“他们也不是小孩子,他们的路,他们自己走!” 张明远道:“师父去世,虽说百岁高龄,乃福寿,可还是于心不忍,还想让他老人家多活几年。”摇摇头,泪光点点。 费无极道:“师父活了一百岁,可是了不得,历经神宗、哲宗两朝,眼下又到当今天子这一朝,还愿他活到下一个天子,可如今都不能如愿。如若有可能,我费无极愿将自己的阳寿送给师父十几年,那也是好的。”不觉叹了口气,嘘唏不已。 张叔夜劝道:“不可胡思乱想,常言道,‘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来,自己去。’”顿时神情肃穆,示意费无极不可胡说。 张明远掰着手指头道:“这样说来,师父还多赚十年不成?”费无极道:“或许乃是天意,但愿师父在天有灵,可以安息。” 张叔夜拱手道:“告辞,我该走了。看到你们伤心难过,老夫心里也不好受。毕竟知道太平先生驾鹤西去这件事,一路上也是伤心难过,在东京我们曾彻夜长谈过。先生如同范仲淹大人,我历历在目,终生难忘。”一语落地,说的众人泪流满面。 张明远挥挥手,缓缓道:“多加保重!”费无极道:“一路顺风!”也挥挥手。张叔夜回过头来,神情肃穆之际,也挥挥手,深情道:“节哀顺变。” 大嘴念念有词,捋了捋胡须,叹道:“多加保重!”片刻,张叔夜与随从下山去了,直到不见踪迹,张明远等人才依依不舍,回灵堂而去。 “师叔!到底什么秘密?”费无极穿着孝服在斋堂吃饭时,猛然抬头看着大嘴,问道。众人目瞪口呆,不知何故。不过,大嘴与张明远却心知肚明。 大嘴装作若无其事,反问道:“秘密?”张明远也故作镇定,反问道:“师弟,此话怎讲?” 费无极蹙眉之际,掷地有声道:“你们要瞒到何时?你们说,我可以承受。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是男人,你们如若不希望我孤苦伶仃,可怜兮兮,就老老实实,说出来,让我自己判断,好也不好?”一脸认真,放下碗筷,嚎啕大哭。 张明远道:“无极,你别这样,又招惹大家的眼泪。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伤心难过的不得了,可我们何尝不是如此。”见状也泪如泉涌。 扁头马上哽咽道:“无极,师哥我都一把年纪了,你还招惹我的眼泪。你太过分了,岂有此理?”拿起帕子不停拭泪。 阿长泪光点点,叹道:“师父走了,大家心里不好受,男人,心里难受,哭一哭也无妨。如若莫名其妙掉眼泪,那才奇怪呢,眼下随意,没人笑话你。” 大嘴灵机一动,何不先让这小子吃了饭,再做计较,想到此处,定了定神色,慈眉善目间劝道:“无极,你吃完饭,师叔我就告诉你。” 费无极睁大眼睛,喜道:“真的!那我吃,我好饿啊,这几日半夜起来睡不着,喝点茶,更是睡不着。” 大嘴掷地有声道:“那还有假,师叔说到做到!你知道,师叔从不撒谎,是也不是?”使个眼色,示意费无极吃饭。 “好!”费无极张嘴大口大口吃饭,好似恨的不得了,张嘴之际,恨不得咬碎那碗,狗刨似的,饭菜掉在桌子上,哪里是吃饭,分明是狗吃屎。 阿长见状,一怔,惊得呆了,叫道:“你!”扁头笑道:“俺以为,无极乃是狗吃屎!这吃饭不可如此狼吞虎咽,一定要细嚼慢咽,才有滋有味。”随即做个示范,众人想笑却笑不出来,只是点点头。 大嘴嘴里吃着饭,劝道:“慢慢吃,浪费粮食,罪莫大焉?这‘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啊,不可如此。”顿时摇摇头,细嚼慢咽起来。 张明远道:“哭笑不得,如之奈何?”费无极马上放下碗筷,叹道:“我吃完了。”虽说吃了饭,但嘴上没什么滋味,心头苦味十足。 张明远抬头一瞧,惊道:“师叔还没吃完。”费无极盯着大嘴,并不眨眼,笑道:“师叔?” 大嘴道:“明远不是早已替我回答你了吗?”头也不抬,依然细嚼慢咽,花白胡须,一瞬间,泛起水花,原来扁头给大嘴盛了一晚热气腾腾的鱼汤。 大嘴夸赞道:“扁头,好孩子。”说着竖起大拇指。 费无极道:“我不是坏孩子。我不是故意浪费粮食。”扁头道:“桌子上的米粒,要不要自己捡起来?俺可是最听话了。” 费无极道:“我知道。”点点头,说着捡起米粒,喂到嘴里,嚼起来,津津有味,原来米粒的香味必须细嚼慢咽,如若狼吞虎咽,不仅没有味道,反而对身体不好。这可是李长安生前一直教导徒儿的口头禅,众人都记在心间。 大嘴吃完饭,擦了擦嘴,喝了一口鱼汤,不觉滋味甚美,鱼鲜味十足,眨了眨眼睛,马上笑道:“明远,我们出去可好?” 费无极马上问道:“师叔?”阿长故意打断费无极,叹道:“怎么了?”费无极依然执着道:“我问师叔,你们别打岔。” 扁头又故意捣乱,叹道:“我们一起出去,让无极一个人向师父忏悔好了。” 费无极道:“忏悔?!”挠了挠后脑勺。张明远气道:“怎么,你还不知道自己的过错?” 扁头伸手一指,叹道:“你总是口无遮拦,俺见怪不怪。”阿长应声道:“你总是目无尊长,岂有此理?” 大嘴终于发话了,神情肃穆,叹道:“无极,师叔说了,守孝三年后,师叔就告诉你!这是你们师父的遗愿和遗嘱。三年后,师叔自然告诉你们,如若逼迫师叔,师叔就下山了,你们自便好了。”全无素日大大咧咧,颇为一本正经。 扁头抱着大嘴,急道:“师叔!我们不会那般。您可不能下山丢下我们一走了之。没有了师父,再没有师叔,我们就生不如死了。” 大嘴用手指头揪了一下扁头的嘴巴,叹道:“孩子气!”扁头笑道:“只要师叔在,扁头俺就孩子气,长不大。” 阿长扶着大嘴走了出去,笑道:“师叔,我们出去坐一坐。”扁头看着窗外,眨了眨眼睛,热泪盈眶道:“今晚月亮真好看,真圆。” 张明远道:“月亮好大,好圆。”走了出去,仰望夜空,果然月儿圆圆。费无极道:“今晚是中秋佳节。” 大嘴道:“去年中秋佳节,你们师父吃了半块月团,牙齿不好,嚼不出什么味道了。还记得八十大寿,你们还记得不?” 张明远道:“师父居然不想过,也没给江湖各大门派送帖子。” 费无极道:“师父太过低调。”阿长道:“中秋佳节,月团吃腻了。” 扁头道:“俺以为还是西州的甜瓜和回鹘的葡萄,味道好极了。岭南的荔枝也不错。”说话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张明远道:“再好吃的东西,如若与人分享,那才有滋有味。一人独享,恐怕没什么意思。”又想起师父,心如刀割,张了张嘴,微微颤抖。 费无极叫道:“师父!我怎么办,无极好可怜!”眨了眨眼睛,离开众人,走到一处,独自泪流满面。 张明远道:“无极,别这样。你要听话,别胡思乱想。”走了过去,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安慰再三。 费无极掩面之际,泣不成声,喃喃道:“不这样,能怎样?你们如今就瞒着我一个人,我孤苦伶仃,还被你们欺负,还是合伙欺负,岂有此理?” 张明远道:“师父看到你这样会伤心难过的。不可这样说,冤枉我们,就大错特错了。”极目远眺,叹了一口气,默默流泪。 费无极摇摇头,苦笑道:“你们都欺负我,还说我冤枉人,岂有此理?你们如今知道师父不在了,我费无极找谁去?” 张明远道:“何出此言?”惊得呆了。费无极伸手一指,冷笑道:“还说没有?”张明远惊道:“你且说说看,如何欺负你了?” 费无极随即掷地有声,马上盯着张明远的眼睛,冷笑一声,问道:“师父的遗愿是什么?青城山费无天,怎么回事?师父临终前分明话里有话。莫非与青城山费无天有什么瓜葛?你们如若知道其中原委,为何就瞒我一个人,岂不欺负我了?” 大嘴道:“不错,青城山费无天就是你亲身父亲!你们师父就是要告诉你这个,可惜他来不及了。无极,这下你可心满意足了?你要不要认他做父亲?你家师父早已告诉我了,他说如若自己来不及,就让师叔我告诉你,青城山掌门人是他的弟子,多年以来,是个江湖秘密。你家师父的遗愿是,无极与亲身父亲相认,然后去青城山,继承掌门人之位。恐怕费无天也时日无多了。” 费无极道:“何故?”追问开来。大嘴道:“这个师叔就不知道了,你要亲自去问费无天。” 张明远道:“你要问他,就要先认他,你可明白?”费无极哭笑不得道:“我,认他!” 大嘴问道:“怎么?你有了父亲,不高兴了?” 费无极道:“我都不惑之年才知道自己不是孤儿,才知道,这世上有亲生父母,岂不可笑?他在我小小年纪时候,干嘛不来看我,为何不给我父爱?对了,我娘呢?”摇摇头,依然哭笑不得。 大嘴道:“你傻了?你娘那年被终南山毒蛇袭击,去世了。” 费无极冷笑道:“费无天!躲在青城山,不给我父爱,三十多年,早干嘛去了!”随即跑向自己的屋子。 张明远惊道:“无极,无极!”意欲追赶,生怕他想不开,有所闪失。扁头过来了,马上抬手,叫道:“且慢!” 阿长道:“这个动作如何年纪轻轻时也有?” 扁头一本正经道:“别开玩笑,俺在说正经事。”张明远道:“师叔?你看无极他。” 大嘴摇摇头,缓缓叹道:“让无极一个人想一想,你们不必理他。明日为师去找他,开导开导就好了。”一语落地,众人面面相觑,一言不发。月色真好,终南山依然幽静美丽。 第66章 终南吊唁 次日,阳光明媚,终南山鸟语花香,郁郁葱葱。各大门派齐聚终南山,吊唁李长安。许多江湖豪杰也慕名而来,络绎不绝,不可胜数。山下黎民百姓听闻李长安撒手人寰,也前来吊唁,山道上,不时有人过往。 费无天一个人携剑上山到山门处,对终南山弟子道:“青城山掌门人费无天前来拜访终南山大嘴先生!吊唁太平先生!” 费无极回礼道:“里面请!”心中有些疑惑,不过不可鲁莽,且找机会,才可问个清楚,弄个明白。 弟子继续高呼前来吊唁的贵客: “峨眉山明月师太携弟子净水前来!” “崆峒山掌门人马超!” “华山派掌门人赵世杰携弟子叶雨前来!” “昆仑山掌门人玉龙飞雪!” “五台山掌门人慧能方丈!” “敬亭山掌门人何九娘!” “武当山掌门人天一道长!” “武夷山掌门人李婵娟!” “雁荡山掌门人韩芙蓉!” “衡山派掌门人李浩然!” “庐山派掌门人钱紫川!” “齐云山掌门人岳江南!” “梵净山掌门人红云方丈!” “九华山掌门人连衣师太!” “普陀山掌门人沈海天!” “嵩山派掌门人陆九舟!” “泰山派掌门人鲁长安!” “黄山派掌门人宋风雨!” “少林寺方丈空远大师!” “龙虎山掌门人张继先天师携弟子前来!” “恒山派掌门人玄空道长携弟子惠松、明哲、道空前来!” 大嘴、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招呼众人道:“诸位一路劳顿,多有辛苦!里面请!”终南山其余弟子引众走了进去,众人对李长安灵位三鞠躬,一个个神情肃穆,颇为伤悲。 顷刻来到厅堂,众人入座,终南山弟子奉茶,众人坐下来说话。 张明远走过去握着张继先的手,叫道:“师叔!”扁头和阿长也随声附和。大嘴捋了捋胡须,众人神情肃穆,一个个叹了口气。 张继先站起身来,热泪盈眶,捋了捋胡须,喃喃道:“明远,切莫伤心难过,听说你家师父遭人暗算,师叔也是日夜兼程从龙虎山而来,此番葬礼,就由贫道代劳好了。贫道用五雷之法,祈求风调雨顺,送师兄魂归故里,一路走好!” 费无极近前,拜道:“玄空道长,多谢恒山派师徒前来吊唁家师!”随即握着玄空的手,泣不成声。 惠松站起身来握着费无极的手,安慰起来:“无极,节哀顺变。”明哲站起身来拉着费无极的手,也闷闷不乐道:“明远,节哀顺变!”道空站起身来,走到二人跟前,再三安慰道:“明远!无极!节哀顺变。” 华山派掌门人赵世杰道:“大嘴,太平先生仙逝,切莫伤心难过。”华山派弟子叶雨看到恒山派明哲也过来了,打个招呼,缓缓道:“明哲!” 恒山派明哲看着华山派叶雨一怔。叶雨道:“怎么,不认识了?真是贵人多忘事。”明哲回礼道:“当然认识,幸会幸会。” 峨眉山明月师太对大嘴和张明远、费无极介绍道:“这是我峨眉山大弟子净水!”费无极看时,这净水是个子高挑的女子,有股孤傲的气度。 扁头道:“多谢诸位前来吊唁家师!俺终南山深表谢意!”顿时泪光点点。 阿长道:“诸位前来,我终南山感到莫大安慰!二十多个门派齐聚终南山,世所罕见。”拱手见拜。 大嘴动了动嘴唇,神情肃穆,缓缓叹道:“十多年以来,各大门派都各自为政,几乎互不往来。此番为了师兄,齐聚一道,实乃前所未有。” 少林寺空远捋了捋胡须,深情道:“上次武林大会也齐聚少林寺,此番算是第二次齐聚。算不得前所未有。虽说不能齐聚,但也相互往来,络绎不绝。” 恒山派玄空道长道:“太平先生德高望重,我等前来也是略表寸心,还望大嘴明白。” 武当山天一道长略带歉意,马上义愤填膺,喃喃道:“都怪我那师弟,他实乃老毒物!害人害己,不知又去哪里了。他早已被家师逐出师门,我们已有二十多年不曾会面。此番伤天害理,偷袭太平先生,的确罪过太大,如若见了他,定要让他血债血偿!”握了握拳头。 五台山慧能方丈伸手一指,气道:“听说老毒物逃去辽国了,天祚帝奉为座上宾。这家伙真是厉害,东躲西藏,危害四方。” 听了这话,张明远心下一怔,心有余悸。如若有朝一日,宋辽为幽云十六州开战,免不了战场上再次遇到老毒物。 昆仑山玉龙飞雪也恨恨的道:“我还听说,老毒物眼下正在西夏乾顺处效劳,还偷袭过黄头回纥的驸马爷!那驸马爷可真是太惨了,被乾顺关在甘州大牢,被五毒门拿来练毒功。听说最后还是七窍流血而死,惨不忍睹。” 此言一出,费无极不觉紧锁眉头,对西夏乾顺收留老毒物并不感觉意外,只是乾顺重用此人,怕是引火烧身,不免替乾顺担惊受怕。 梵净山红云方丈也心有余悸道:“他还在吐蕃手下卖过命!哪里给的金银多,他就去哪里。是江湖上有名的刽子手!杀人不眨眼,好生了得。” 峨眉山明月师太若有所思,缓缓叹道:“听说黄剑还有一个哥哥?”峨眉山净水一怔,道:“师父,听说是亲哥哥!” 张明远道:“他还有亲哥哥?我以为他是石头缝里出来的东西。”费无极道:“正所谓,人之初,性本善。想必老毒物并非天生就歹毒!” 大嘴道:“谁说不是,不知何故老毒物居然与中原武林人为敌了。”扁头握了握拳头,恨恨的道:“这老毒物,扁头俺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阿长泪流满面道:“家师今年一百岁。他可是武林盟主,武林至尊。代表武林最高境界。居然被老毒物给夺走了身家性命!气煞我也!” 嵩山派陆九舟道:“太平先生百岁寿辰驾鹤西去,也算微幅不浅。”武当山天一道长道:“家师还差一岁就百岁了,也是让黄剑给气死了。” 九华山连衣师太冷笑道:“想不到老毒物如此歹毒,居然欺师灭祖。”衡山派李浩然诧异道:“老毒物难道就一心要与我中原各大门派为敌了?” 庐山派钱紫川摇摇头,冷笑道:“在下觉得老毒物可能也是有苦难言。”听了这话,众人大惊失色,一脸茫然。 武夷山李婵娟质问道:“你且说说看,如若说不明白,想必你和老毒物有什么瓜葛,也未可知。如若有,我们就与你势不两立。” 雁荡山韩芙蓉也盯着庐山派钱紫川的眼睛,凶巴巴道:“快说!如若不然,小心我雁荡山的剑,不长眼!”庐山派钱紫川笑道:“看看你们,何必如此。” 恒山派玄空道长也好奇道:“你且说说看,不然众人就疑神疑鬼了,以后如何可以齐聚一堂,岂不内讧开来,让契丹人、西夏人耻笑?” 齐云山岳江南拱手道:“庐山钱紫川掌门人所言,在下可以说个明白。”敬亭山何九娘不耐烦道:“快说,吞吞吐吐,成何体统。” 普陀山沈海天不以为然,神情肃穆道:“看看你们女流之辈,就是沉不住气。观音菩萨所云,不可心烦意乱。要沉住气。世间多少事,不过过眼云烟,多少误会都是急躁所致,且听他们说说看,自然一目了然。这钱紫川说的,老毒物有苦难言,想必也是如此。”顿时叹了口气。 此言一出,许多女掌门人愤愤不平,只是不好发作,一个个一脸不悦。有人瞪着眼睛,有人横眉怒目,还有人那手指头不停在茶杯的盖子上轻轻点着,手指头也微微抖动,心中愤恨一言难尽。 龙虎山张继先道:“沈掌门,这般说女流之辈,不知做何感想?不过说法不免令人不快。” 普陀山沈海天尴尬一笑,叹道:“多有冒犯,言多必失,还望见谅!阿弥陀佛!”顿时默然不语。 青城山费无天道:“老毒物的有苦难言想必也是咎由自取。听说老毒物小时候被生身父母抛弃,无家可归,小小年纪,在汉水边乞讨。”说话间对武当山天一道长使个眼色,意欲让他亲口说出许多往事。 武当山天一道长马上接过这话头,回忆开来:“家师云游收留了他,可一个西域的怪人,却暗中接济黄剑。后来东窗事发,师父知道了就把他逐出师门,他亲哥哥也不相认,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听说那个西域的怪人,被一个中原武林高手打败,把他锁在华山脚下,结果被毒蛇袭击,怪人满脸毒疮,浑身腐烂。口中奇臭无比。怪人临终前,黄剑得到天下第一的毒功,那怪人又留给黄剑九十九枚毒镖。他发誓要替怪人报仇雪恨,要把华山上比过武的各大门派斩尽杀绝!可他势单力孤,故而投靠列国,对付我大宋各大门派!他手下目前有三个弟子,就是不知叫什么名字,他们神出鬼没。想必他的弟子的毒功还不到火候,不然此番不会一人前来。”众人一听,议论纷纷,各执一词。有人神色紧张,有人镇定自若。 峨眉山明月师太道:“当年华山比武,有一人武艺高强,他就是终南山李长安的家师终南子!也是他把西域怪人打下了华山!华山派赵世杰的师父华阴子把他锁在了华山脚下。自此黄剑就与终南山和华山结下了仇怨。当年的那一战可谓惊天地泣鬼神,直直打了三天三夜。” 武当山天一道长叹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当年离开武当山就说要灭了终南山和华山。我以为他疯了在开玩笑,没想到他居然当真。” 赵世杰心有余悸,义愤填膺道:“老毒物为何没有到华山派找麻烦,只来终南山挑战?” 大嘴道:“老毒物说,他要先打败终南山再上华山。”赵世杰惊得呆了,疾呼道:“不好!”顿时脸色煞白,气喘吁吁。 华山派弟子叶雨叫道:“师父,华山可能有危险。下山时,华山脚下有一个樵夫告诉弟子,最近有一个陌生面孔在打听华山消息。樵夫说,那人带着黑纱斗笠,看不清面貌。听声音有些沙哑,是个耳顺之年的声音。”众人大惊失色。 “事不宜迟,在下赶紧回华山了。诸位,后会有期。”赵世杰赶忙辞别众人,带着叶雨匆匆忙忙下山去了。 众人议论纷纷,都在骂骂咧咧,说五毒门的坏话。张明远和费无极哪有有这心思。都伤心难过的不得了,想着师父的点点滴滴,历历往事不堪回首,摇摇头,苦不堪言。 大嘴也不好受,见众人七嘴八舌都在说老毒物,顿时觉得心烦意乱。扁头和阿长也是如此,可说又不好说,总不能赶走贵客。 有人近前,讨论老毒物,张明远和费无极也只好点点头,摇摇头,敷衍了事。扁头和阿长见状依葫芦画瓢也是如此搪塞一番。 大嘴只是一个劲的摇头晃脑,嘴里胡乱说着些言不由衷的话,别人听不懂,自己也不知所云了,只因为如今的终南山,伤心难过,痛心疾首,都为李长安羽化登仙感到伤心难过。 费无极小声问张明远,道:“师兄他们几时才能走?烦不烦啊,一个个真讨嫌。” 张明远听了这话,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别这样说,他们远道而来不容易。不为别的,只是碍于朝廷的面子。如若不然,他们不会来的。师父是朝廷帝师,从哲宗皇帝到如今,教了大宋皇家许多人。他们都是怕朝廷怪罪,故而来此。心里面都不愿意来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们也不是怕朝廷,主要还是师父为人处世之道,井井有条,光明磊落,折服了江湖中人。师父的为人师表,值得你我受用一生。他们来了,要以礼相待,不可怠慢。”说到此处,不再言语。 众人依然说着老毒物之事,有人又信口开河,说老毒物如何如何杀人不眨眼,一个个议论纷纷,面面相觑。 张继先道:“老毒物出没在各处,他还肆意破坏我五雷法,实在不可小觑。” 第67章 难以启齿 一时间,众人也担惊受怕起来,害怕老毒物偷袭各大门派,各有后怕之意。 费无极寻思,如若这般,一个个都下山去了,如何可以得知秘密,如何可以得知费无天与我之间有什么秘密,一瞬间就恍然如梦,不知所措了。 少林寺空远捋了捋胡须,叹道:“既然如此,老毒物会偷袭,我们也都下山去吧。” 崆峒山掌门人马超不以为然,冷笑道:“一个老毒物,何必胆小如鼠。我们各大门派联合起来,还怕他不成?” 昆仑山玉龙飞雪道:“就怕老毒物一一击破,使些手段。离间之际,防不胜防。” 嵩山派陆九舟,伸手一指,缓缓道:“老毒物习惯偷袭,如之奈何?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此事干系重大,不可掉以轻心。” 泰山派鲁长安气急败坏道:“我们如此多人还怕他不成?岂不有失尊严。”黄山派宋风雨念念有词,冷笑道:“老毒物神出鬼没,我们皆是名门正派,偷袭之事,断不可为。” 峨眉山明月师太眼睛发红,恶狠狠的环顾四周,扬起袖子,咬牙切齿的叫道:“一派胡言!对付这种大魔头根本用不着什么正大光明。把他万箭穿心也难解我中原人心头之恨!” 龙虎山张继先道:“老毒物毕竟年老体衰,量他也掀不起什么巨浪,且乃他几年,他就老死了也未可知。如若想着围攻他,残忍不说,也不可因大失小。万一中了诡计,岂不得不偿失。” 峨眉山净水道:“有什么诡计,天师不妨明说。有道是,明人不说暗话,是也不是?” 龙虎山张继先道:“老毒物既然在西夏人、契丹人手下做事,他自然与列国有什么勾当。一则老毒物可以报仇雪恨,二则列国也可以从老毒物这边得到我大宋中原江湖之间的秘密。如若有朝一日围攻我大宋,老毒物岂不成了开路先锋?”此言一出,众人点点头,恍然大悟。 龙虎山张继先接着道:“目下就是严防死守,不可让老毒物到各自山上打探什么讯息,此乃当务之急。” 少林寺空远听了这话,捋了捋胡须,担惊受怕道:“老毒物神出鬼没,防不胜防,如之奈何?” 昆仑山玉龙飞雪道:“我昆仑山在吐蕃、西夏、黄头回纥、西州回鹘,四国之间,防不胜防。” 崆峒山马超笑道:“你昆仑山也非我大宋国土,故而不用担心。”不以为然,瞥了一眼玉龙飞雪。 昆仑山玉龙飞雪道:“可我昆仑山也是心往中原。”瞪了一眼马超,掷地有声。 嵩山派陆九舟打圆场道:“所言极是,正所谓,‘天下凡日月所照,皆是我中原之地。’”费无极一怔,明知故问道:“此乃汉朝皇帝所言?”众人都点头。 泰山派鲁长安气道:“可惜我大宋如今国土,乃是半壁江山。”恒山派玄空道长纳闷道:“何谓半壁江山?” 青城山费无天一语道破,笑道:“想当年,武则天在西域有安西都护府,如今呢?” 五台山慧能方丈一脸不悦,冷笑道:“目下的大宋国土比秦始皇时代都小。”恒山派玄空道长,仰天长叹,喃喃道:“对啊,我大宋失去幽云十六州,就可怜兮兮。” 崆峒山马超若有所思,伸手一指,愤愤不平道:“这党项人割据塞北,搞的我们提心吊胆。” 武当山天一道长疑惑开来:“此话怎讲?恐怕危言耸听罢了?”崆峒山马超道:“党项人虽说失去横山,可对我崆峒山也是虎视眈眈。” 梵净山红云方丈冷笑道:“这大理,居然可以独存?”峨眉山明月师太道:“按理说来,大理不可独存。” 峨眉山净水喃喃道:“如若不是我太祖皇帝皇恩浩荡,如何可以让大理到今日还分庭抗礼?太祖玉斧一挥,大渡河便成为我大宋和大理之间的边界了。大宋成都府与大理建昌府,可谓隔着大渡河,只可远观,而抱憾终身了。” 费无极看得分明,这净水比明月师太可谓有过之无不及,净水想必会成为峨眉山后来的掌门人也未可知。只是如今她年纪轻轻,不曾显山露水。费无极对净水微微一笑,净水也笑而不语。 青城山费无天义愤填膺,骂道:“这吐蕃欺人太甚,东京打擂,居然敢扬威耀武?如此来势汹汹,气煞我也。” 敬亭山何九娘环顾四周,叹道:“这吐蕃在大唐就扬威耀武,如之奈何?”武夷山李婵娟微微一笑,叹道:“无论如何,江南之地,历来皆是我中原王朝的地盘,是也不是?” 雁荡山韩芙蓉笑道:“那是自然,只有汉人才可拥有江南。也最懂江南!”衡山派李浩然道:“江南自有江南的韵味。” 庐山派钱紫川道:“江南自有江南的情调。”齐云山岳江南道:“在下的名字里有江南二字,故而对江南理解的最为透彻,最为地道。” 九华山连衣师太昂首挺胸,傲气十足道:“何出此言?莫非我等不懂江南?真是岂有此理?” 敬亭山何九娘道:“诗仙太白的文章,只有配上江南的青山绿水才蔚为壮观,是也不是?”梵净山红云方丈道:“诗仙太白不知何方人士?” 武当山天一道长,叹息道:“不管他何方人士,只要对我江南名山大川予以赞扬,便是功德无量了。” 峨眉山明月师太环顾四周,背着手,马上喝道:“一派胡言!老毒物也是江南人士,他就认贼作父,为虎作伥,如之奈何?” 普陀山沈海天目光如炬,喃喃道:“此言差矣,老毒物虽十恶不赦,可也师出武当山。认祖归宗,不可不察。” 武当山天一道长摇摇头,苦笑道:“黄剑早已非我门派。”龙虎山张继先慈眉善目道:“烽火燎原到头来还是自相残杀,还是与世无争的好。”少林寺空远双手合十,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张明远道:“老毒物罪恶滔天。”大嘴道:“老毒物必遭天谴。”扁头和阿长齐声道:“此贼必会死无葬身之地。” 费无极道:“老毒物一定在契丹手下做事,看他腰间有一令牌,可知。听说契丹人天祚帝有一个武士府,招募奇门遁甲之人。我们去幽州,无意间发现过。”说话间缓缓回想起来,萧勇、萧燕、萧奉先腰间的确有一个腰牌,上面是契丹文,是牛骨头雕刻的牌子,通体黑色,有三个黄色的狼头图案,镶嵌其上。众人愕然,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恒山派玄空道长道:“北方幽云十六州,望眼欲穿。想当年,汉唐时代,万里长城,何其雄伟壮阔,如今却狗屁不如。” 五台山慧能方丈义愤填膺,掷地有声道:“雁门关外,本是我大宋国土,可惜,当年没能收复。” 恒山派玄空道长道:“以至于‘澶渊之盟’,辽军都打到黄河边,我大宋才出击。这真是丢人现眼,奇耻大辱。” 五台山慧能方丈道:“想不通,实在想不通。我大宋将士当年都做什么去了?难道辽军长驱直入,我大宋是无人之境了不成?” 崆峒山马超环顾四周,扬起袖子,喝道:“最可气的还是西夏。”昆仑山玉龙飞雪道:“何出此言?” 崆峒山掌门人马超喋喋不休道:“西夏党项人原本来自吐蕃之地,后来到河套之地,受我太祖恩德,升官进爵。没曾料想他们狗胆包天,那个李继迁果然是个老狐狸。李元昊也是胆大包天,居然分庭抗礼,建国定邦。如今乾顺在学唐太宗李世民,此人志向远大,不可小觑。” 五台山慧能方丈道:“辽国契丹人也不是什么善类。”恒山派玄空道长道:“契丹人本性难改,如之奈何?” 少林寺空远捏着佛珠,双手合十,仰天长叹道:“但愿天下太平。”峨眉山明月师太道:“契丹人、党项人如若冒犯我中原,我等绝不坐以待毙。” 恒山派玄空道长道:“好了,太平先生羽化登仙,不可叨扰。我等多说无益,不如早退。免得叨扰终南山一片清净!斯人已去,我等就为他祈福好了,但愿他老人家保佑我大宋国泰民安,天下太平。”环顾四周,掷地有声。 大嘴仰天长叹道:“各大门派齐聚我终南山,深表谢意。师兄走的匆匆忙忙,不过也留下遗嘱,以后的终南山掌门人便是大弟子张明远了,还望诸位多多关照才是。”众人点点头,神情肃穆。 张明远拱手道:“诸位江湖朋友的关心,我终南山多谢。尔等前来,可谓情深意重,已是我终南山微幅不浅,岂有苛求?家师遗愿,我张明远从即日起就掌管终南山了,以后还望诸位前辈、同辈、晚辈多加照顾,常来常往,我终南山自然欢迎。如若我终南山有什么照顾不周,还望诸位海涵。” 费无极也随声附和道:“诸位百忙之际,抽空前来,我终南山深表感谢!家师羽化登仙,我等痛心疾首。如今诸位前来也算情深意重。诸位辛苦了。” 扁头起身拱手道:“俺终南山并不寂寞,不过多是些香客前来。今日有许多武林人士前来也算前所未有。尔等多有劳顿,就先歇息片刻,略备粗茶淡饭,还望诸位多多海涵。” 阿长叹道:“诸位莫非看不起我终南山,还望留下用饭,意下如何?”随即微微一笑。 少林寺空远大师仰天长叹,叹道:“终南山香火旺盛,果然非同一般。我等许多人,不便多有打扰,即刻告辞,还望见谅。”环顾四周,意欲离去。 众人也紧随其后,上前答礼,依然对太平先生李长安羽化登仙,深表哀悼。个个愁容满面,惆怅无比。 泰山派掌门人鲁长安昂首挺胸,威风凛凛之际,扬起袖子,傲慢无礼道:“如今太平先生虽说驾鹤西去了,但我泰山自当支撑大宋江湖才是。”众人不服,追问缘由。 鲁长安哈哈大笑,捋了捋胡须,掷地有声道:“春秋时,孔夫子说:‘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也。’大唐杜工部也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如此看来,我泰山实乃五岳之尊。众所周知,中原历代皇帝也多次到此封禅,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无一不卑躬屈膝。现到如今,我大宋也不例外,从太祖到真宗,无不顶礼膜拜我巍巍泰山。何况尔等凡夫俗子,是也不是?”众人听了沉默不语。 张明远寻思,如今和汉唐相提并论岂不自寻烦恼。我大宋倒是好比那秦始皇的秦朝,国土大小很是相似。秦始皇的长城还在,可惜我大宋连长城都守不住。如若秦始皇活了,恐怕都会被气死过去。想到这里,看向费无极。 费无极顿时一怔,也寻思:泰山虽在,但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都作古了,我太祖皇帝也作古了。封禅泰山之事,在我大宋真宗皇帝为止,现到如今,皇上就不去泰山了,何况封禅。只可惜,秦始皇雄才大略,汉武帝气吞山河,唐太宗胸怀天下。而我大宋皇帝却是个文绉绉的文人墨客,如之奈何。故而开疆扩土之事在我大宋怕是勉为其难了,但求守住太祖留下的地盘,就谢天谢地了,不敢奢望太多。 费无极见众人意欲离去,猛然想起了什么,马上问众人道:“诸位且慢,先请留步!晚辈有句话想问上一问,还望包涵?”听了这话,众人停了下来,转过脸去,一个个看着费无极。 大嘴诧异万分,张明远不知所云,扁头神情恍惚,阿长默然不语。 费无极问道:“我亲生父母还在不在人世?各大门派里有没有我的亲身父亲?”如此一语落地便是石破天惊,众人顿时诧异万分,尽皆议论纷纷,窃窃私语。 只有青城山费无天心中一怔,默然不语,也不敢去看费无极的眼睛,只能偷窥一下,立马低下头去,大气不敢出。 当着各大门派,大嘴掷地有声,斥责道:“无极不可胡闹,还不退下。” 见各大门派皆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张明远也急道:“无极,不得如此,还不退下。”近前拽了拽费无极的胳膊。 扁头拉过费无极,对他耳语道:“俺可告诉你,今日是明远执掌终南山的大喜之日,不可造次。” 阿长也对费无极耳语道:“当心明远不高兴。”二人再三劝慰,费无极点了点头,一声不吭,直勾勾盯着张明远的眼睛,欲言又止,张明远见状,挠了挠后脑勺,动了动嘴唇却不知所云。 费无极道:“张掌门执掌终南山,恭喜贺喜。”说话间突然就哈哈大笑开来,笑声如钟,嗡嗡作响,如若不是发出内力,焉能如此,一个个惊讶万分,捂着耳朵。 张明远听了这话,大叫道:“无极,不可胡闹。”青城山费无天走了过来,问道:“无极,你怎么了?” 峨眉山明月师太笑道:“他可能不高兴张明远做终南山掌门人。”峨眉山净水也乐道:“羡慕嫉妒了不成?” 青城山费无天对费无极道:“要不,委屈一下,到青城山,我把掌门人传给你好了。” 费无极瞪着眼睛,喝道:“你在羞辱我?”青城山费无天坚持道:“我从不开玩笑,历来一言九鼎。” 张明远近前,费无极一把推开费无天,义愤填膺,气呼呼道:“你为何这样说?我认识你是谁啊?”大嘴惊得呆了,近前安慰费无天。扁头和阿长挡在费无极面前,就怕他又伤害费无天。 “我!”青城山费无天一时语塞,半晌说不出来一句话,老泪纵横,好生了得。 大嘴一看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也是费无天咎由自取,如之奈何。索性就当着各大门派说出实情,计下已定,环顾四周,随即仰天长叹:“当年实情,这便说来。” 张明远赶忙过来拽了拽大嘴的衣袖,示意他别说。扁头挠了挠后脑勺,追问道:“师叔,什么?俺稀里糊涂的。”阿长问道:“什么当年实情?”阿长问道。张明远示意扁头、阿长不可追问。 可二人偏偏不听,还要追问个没完没了。众人见状,不觉失笑,以为他们皆是玩笑,全然不顾费无极的感受。 费无极伤心难过,青城山费无天心知肚明,却无法口直心快说出实情,看着费无极的眼泪汪汪,不觉也伤心难过起来。 少林寺空远蹙眉熟思道:“想必没什么,此乃终南山内部之事,我等不便插嘴,这便告辞。”随即迈开步伐。余众紧随其后。 费无极抓着大嘴的左手腕,轻轻摇了摇急道:“师叔,求求你,快说!”。众人感到蹊跷,不知何故,也不便追问,空远大手一挥,众人已陆续向外走去。 费无极泣不成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道:“师叔!” 大嘴见状,神情肃穆,掷地有声道:“诸位且慢!”众人一怔,回过头来,又停了下来。 大嘴道:“当年实情是,有一村姑,怀有身孕,被我与师兄搭救到终南山。去世前村姑告诉我,孩子父亲叫做费无天,是京兆府举人,那年沾花惹草,故而村姑带着身孕离开他。那费无天便是如今的青城山掌门人费无天!这孩子就是如今我终南山二弟子费无极!”一语落地,泪眼朦胧,捋了捋胡须,坐在椅子上,低头不语。众人一怔,议论纷纷。 青城山费无天顿时羞愧难耐,百口莫辩,虽说心知肚明,这是大嘴在堵住悠悠之口,故而自圆其说罢了。 费无极气急败坏,目光无色,马上质问费无天:“就你这样的爹,还想让我费无极相认?在少林寺我就告诉你了,万不可能,你别痴心妄想,迟早断了这念头,此乃非分之想。”费无天一时语塞,神情恍惚。 费无极指着费无天的鼻子,冷笑道:“你滚,你滚!”马上转过身去,头也不回,随即跑了出去。 费无天神情恍惚,缓过神来,随即大呼道:“无极!”不觉咳嗽开来,原来上次少林寺比武也有内伤,虽调养许多时日,可也没有完全痊愈。 第68章 暗箭伤人 费无极跑到后山,对着远处的悬崖峭壁和如华盖般的不老松大吼大叫开来:“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声声如雷,响彻云霄。 终南山依然郁郁葱葱,云雾缭绕。一瞬间,惊起一群鸟雀,呼啦一声,扑扑翅膀,渐飞渐远。 费无天追到后山,随即老泪纵横,看着费无极的伤心难过,心里不是滋味,一瞬间泣不成声,缓缓叹道:“无极,你骂我好了,都是爹当年不好,愧对你母子。” 费无极一句话都不说,又马不停蹄,躲到楼观台默默流泪,在一个人迹罕至处,听着黑色大雕不停的鸣叫。 四下静悄悄,只听黄雀,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那树林间的猴子,也四处欢闹。 费无极寻思,“师父走了,可惜他老人家走的太也匆忙。也怪自己为何行走江湖许多时日,也没好好陪在他老人家身边。如今人去屋空,只有往事历历在目,难以忘怀。如若师父还在,一定会告诉我该怎么办,他偏偏就走了,一走就是永远。”想着想着,两腮坠泪,伤心难过,不在话下。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此时此刻已到伤心之处,如之奈何?不是费无极太过不争气,原来是他忍耐了太久。如此空山翠色,任由泪水流下,也是在所难免。 突然之间,有东西在树林中闪动一下,费无极眼睛余光感觉,是个黑影。费无极回过头去,原来是一个猴子,顿时哭笑不得,转过脸去,依然伤心难过。有脚步声,慢慢靠近,费无极以为是费无天又跟来,就并未在意。愈来愈近,有一双黑手握得咯咯作响,慢慢靠近费无极后背。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费无极依然满不在乎。只见这黑手,随即岔开五指,伸向费无极的脖颈。 正在此时,只听得有人大呼:“休要伤害我儿!”费无极一怔,脸色煞白,后背发凉,转过身去,原来是老毒物黄剑意欲偷袭。费无天也到来,正好发觉这一幕,如若不是费无天大呼,恐怕凶多吉少。 老毒物喝道:“多管闲事,谁是你儿!费无天,莫非想儿子想疯了,一派胡言!坏我好事!取这小子的脑袋可以练功,你如何叨扰?”随即奸笑声声,不绝于耳。 听了这话,费无极心有余悸,心里骂道,“老毒物,心狠手辣,要我脑袋练功,恐怕我费无极的脑袋还轮不到你来取。”顿时退后,躲开老毒物。 “休得多言,看招!”费无天一眨眼,飞到费无极身边,马上挡在费无极前面。 费无极并不领情,冷笑道:“要你管!”以为费无天多管闲事,自己对付老毒物也是绰绰有余,他哪里知道,老毒物今日已是丧心病狂,杀人不眨眼。 费无天对费无极关切道:“无极,快走!老毒物丧心病狂,不得不防。” 老毒物伸手一指,冷笑道:“想走!没那么容易,恐怕你们两个都要留下陪老夫了。如今李长安见阎王去了,你们也在劫难逃。” 费无天马上打出一掌,掷地有声道:“休要废话,拿命来!” 老毒物也随即打出一掌,哈哈大笑道:“先送你上西天,再要这小子脑袋未为不可。” 二人单打独斗,好生了得。费无天果然身手不凡,老毒物以为志在必得,可惜身受李长安的掌气,并未痊愈。此番以为可以偷袭费无极报仇,可惜费无天出手相助,也身手不凡,顿时心有余悸。不过双方实力旗鼓相当之时,临阵退缩,实非老毒物风格,自然为了几分面子也要硬撑下去。 老毒物全然不把费无极放在眼里,以为费无极乃是一介酸腐学生。原来他曾偷听过费无极当年背诵《道德经》的细枝末节。费无极那摇头晃脑的学生模样,让老毒物印象深刻,不曾忘却。 费无天连连出击,逼退老毒物。老毒物并不气馁,心想,既然费无天厉害,就出其不意,对付费无极好了,故而还是意欲偷袭费无极。费无天心知肚明,自然要保护好无极。费无天急中生智,抢先又打出一掌,掌气把老毒物打倒在地。老毒物依然不甘示弱,随即朝费无天发出数枚毒镖,趁费无天躲闪之际,又朝费无极发出一枚毒镖。 费无天躲闪开来后疾呼道:“无极,小心!快走开。”飞身而起,躲过老毒物又一只毒镖。 费无极伸手一指,恶狠狠道:“老毒物,使暗器,算什么英雄好汉?你狗胆包天,居然还在终南山撒野,岂有此理?今日定要你血债血偿。”轻轻松松躲过,冷笑一声。 老毒物嘲笑道:“英雄好汉?老夫以为可以杀人就是英雄好汉。你这臭小子,懂个屁!你那顽固不化的师父,愚昧无知,乃是朝廷鹰犬,老夫替天行道,为武林除害,各大门派背地里欢欣雀跃。” 费无极听了这话,不以为然,知道此乃离间计,就坏笑道:“的确很臭,怪不得,目下臭气熏天,原来是你这老毒物放屁了。一派胡言,你胡作非为,还要栽赃陷害,岂有此理?”随即捂住自己的鼻子。 老毒物骂道:“臭小子,一派胡言。出言不逊,有你好看。老夫行走江湖多少年,对那些所谓名门正派见得多了,他们一个个道貌岸然,其实卑鄙无耻,最是心里龌龊,勾心斗角,明争暗斗,世人皆知。一个个自我标榜,专搞小圈子,时常欺软怕硬。对内斩尽杀绝,对外胆小怕事,都是一些无耻之徒,乌合之众,只会见利忘义,沽名钓誉。大宋江湖各大门派早已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没有一个好东西。” 费无极笑道:“多谢多谢,我已经好看之极,比你好看就是了。你发牢骚没用。你这邪门歪道,自然比不过光明正道,故而如此胡说八道。”费无天心中暗笑,我儿实在风趣幽默,老毒物算是自讨苦吃。 老毒物叫道:“臭小子!”说话之际,又发出三枚毒镖,朝费无天而来。费无天心有余悸,马上躲闪开来,老毒物果然诡计多端。费无极对老毒物哈哈大笑,不以为然之际,有一毒镖被不老松弹回,不知何故,居然不偏不倚,飞速朝费无极射来,近在咫尺。费无极大吃一惊,可惜已然来不及躲闪,老毒物开始了哈哈大笑。 “无极,快躲开!”费无天赶忙用身子去阻挡,结果被毒镖射中胸口,马上倒将下来。嘴角吐血,气喘吁吁。 老毒物以为已然得手,随即嗖的一声,朝费无极扑来:“臭小子,看你脑袋还好看多久!” 费无极见状,惊得呆了,随即大喝道:“老毒物!暗箭伤人,我费无极和你拼了!”随即打出一掌,掌气过人,不可小觑。 老毒物眼疾手快,躲闪开来,如若不然,也是凶多吉少,原来这一掌发出,不老松早被炸裂成两半,腾起一股白烟,徐徐升起。 老毒物气喘吁吁,心有余悸,马上回过头来,冷笑道:“臭小子,老夫小看你了,后会有期!”瞪了一眼费无极就逃之夭夭了。 费无极赶忙去看费无天如何,只见费无天嘴角流出黑血,咳嗽不住。没曾料想,老毒物的毒镖当场就显出威力。看到费无极抱着自己,费无天眼里含泪,嘴角微微一笑。 费无极冷淡道:“我可不原谅你,我只是多谢你的救命之恩。”费无天摇摇头,还是喜上眉梢:“只要你肯理我,就心满意足。”费无极道:“别说话了,我带你去疗伤化毒。”意欲扶起。 费无天眨了眨眼睛,慈眉善目之际问道:“你关心我的死活?”费无极轻轻摇头:“不!”死活拉不动费无天,原来费无天拽着树藤,不愿起身。 突然,一声炸起,“无极,你居然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毒手?”正在此时,张明远恰好赶到,见状,顿时目瞪口呆,伸手一指,大声疾呼。 费无极瞠目结舌道:“师兄别开玩笑,误会我了。”耸了耸肩,不寒而栗,毕竟这种伤天害理之事,惹不得半点差池。 费无天马上解释开来:“明远,这般说,就误会了。无极救了我!老毒物黄剑居然在此处躲藏,方才如若不是无极发现及时,老夫恐怕就被黄剑偷袭暗害了。老毒物被赶跑后,趁我们说话不备,他又来偷袭。我只不过被老毒物毒镖射中了,一时半会,死不了,你们走吧!” 费无极一怔,寻思:“费无天说的什么话,撒谎!不过揭穿他也没什么劲。如若告诉明远,费无天为了救我而受伤,岂不显得我费无极太过没用。不用理费无天了,既然明远赶来,让明远照顾他好了,我还是赶紧走。”想到这里,就不耐烦地淡淡道:“你若不要紧,我就走了。”嘴上虽这般说话,可心里又不免担忧,就心中暗暗嘀咕开来,“如若这般,可能显得自己太过孩子气,不如嘴上说说,站着看看风景也就是了。”随即,前行几步,站在石头边远眺云海,只见,终南山郁郁葱葱,鸟语花香。 “无极,你不可如此。你爹为了你,你如何铁石心肠。老毒物的毒镖非同一般,既然当场就毒性发作,可见凶多吉少。”张明远近前拉住费无极,随即又对费无天关心道:“费叔叔,还是上山解毒的好。”近前抱着费无天。“如何解毒?”费无天咳嗽几声,马上问道。 张明远神情肃穆道:“山上武林高手众多,想必化毒高手也大有人在。听说昆仑山玉龙飞雪就是解毒高手!” 费无天摇摇头,面露惭愧之色,尴尬一笑:“不必,我无颜见他们。”咳嗽一声,气喘吁吁。 张明远道:“费叔叔,那就到上善池化毒,如何?”费无天随即喜出望外:“就是号称天下第一的神泉?”瞅了一眼费无极。张明远点点头,叹道:“当然!” 费无天笑容满面,看向张明远身后,缓缓道:“无极,你怎么说?”轻轻眨了眨眼睛。 费无极一脸不悦道:“师兄目下是终南山掌门人,何必问我?”费无天咳嗽一声,应声道:“无极又是孩子气。” 张明远道:“无极总是话里有话,偶尔有些小性子。别看他都而立之年了,其实就是个大男孩。” 费无极拍了拍胸脯,威风凛凛道:“你才孩子,我是大人。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觉付之一笑。 费无天见状,喜道:“无极,你终于笑了,笑起来就是好看。”费无天看着费无极,和许多大宋寻常人家的父亲看儿子的眼神一样,还多了些许愧疚和歉意。的确如此,费无极小小年纪就没有父爱和母爱,如若不是师父,和师兄弟,他可不就是一个孤儿么。看到费无极,费无天有说不出的自责和懊悔。儿子都长大成人,三十多年了,没有尽到一个为人父的职责,有何脸面对费无极说三道四,指手画脚。面对费无极的冷淡,只能无怨无悔。正道是,要知今日,何必当初。至于以后怎样,也要看自己的表现了。随即心里自己暗暗骂自己,不觉寻思道:“我不是人,我当年抛妻别子,混混沌沌。逛青楼,赌钱,游手好闲,偷鸡摸狗。后来被京兆府刺配永州,遇到皇上大赦天下才回到京兆府,一天到晚也是无所事事,可怜兮兮,混不下去。如若不是李长安可怜我,教我武功,让我执掌青城山,如何会有老夫的今日。我愧对无极,愧对他娘。我如若此番中毒身亡,也死而无憾。我本也死过几次,永州大牢,被打个不死不活,那杀威棒,好生了得。后来又差点被永州的毒蛇袭击!京兆府的大雪天,没吃没喝,没冬衣过冬。如若不是李长安,早就饿死街头了。后来苟且偷生,活到如今,又去了天府之国的成都府,还做了青城山掌门人,打出一片武林道场,赢得无数耀眼光芒。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夫复何求?如今见到亲生骨肉,本欲相认,却是妻离子散。小时候给他留下了好名声和好念想,也值得重逢,也有些感天动地的泪流满面。可偏偏没有留下任何念想,哪怕丁点好,如之奈何?如此尴尬相遇,如此匪夷所思,岂不令人大失所望,失望透顶。”想到此处,悲从心来,心如刀割,咬了咬嘴唇,潸然泪下。 费无极听了费无天这话,不觉心里暖洋洋。心中胡思乱想开来,我没有爹娘,突然冒出个爹,可娘不在,也是不完全。想到这里,心中不止流泪,而是流血,甚至滴血。心里暗暗喊道:“娘,你好狠心,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无依无靠,师父又走了。本没什么希冀。可我这爹又冒了出来,他可害苦我了。我到底认也不认。如若认了,世人会说我没有骨气,不会明辨是非,是觊觎费无天青城山掌门人的地位,想以后接班。如若不认,世人又怪我铁石心肠,不明白,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世人以为我费无极都而立已过,奔向不惑之年还孩子气,就令人耻笑了。如之奈何?娘,你告诉我,要不要认他?”想到此处,哭笑不得,眼里含泪。 张明远听了费无天这话,心里一怔。无极还有一个未曾谋面,却已二次相遇的爹。虽说此番相认太也迟了。可迟了总比没有好,无极至少还有一个爹,在他有生之年还有个念想。可自己呢,和无极何其相似,娘都不在了,叫什么名字也不记得。这张小宝算个什么名字,在大宋司空见惯,并非达官贵人家的名字,他如今要与我相认,我到底认不认呢。张明远心里连流泪的感觉也没有,麻木而恍惚。不觉心里暗暗叫道:“爹!娘!明远好想你们!” 张明远给费无极使个眼色,费无极一怔,马上会意,不情愿也迫不得已,上前与张明远一左一右,扶着费无天去往了上善池。费无天接过费无极手中的水,喝了一口,倍感清凉甘甜,从未有过的感觉。 其实这泉水本也没有什么滋味,可费无极递给了费无天,费无天喝着就有了滋味。费无天心中酣畅淋漓,喜笑颜开。费无天喝了泉水,又被张明远、费无极二人送到了终南山太平草庐的厅堂。 第69章 父子相认 没曾料想,各大门派早已被大嘴送下山去了。扁头、阿长伤心难过也和种浩一起下山到京兆府去了,终南山弟子告诉张明远、费无极,说他们次日返回。张明远、费无极心知肚明,扁头、阿长也是要安慰种浩,也是不忍心看到师父灵牌,以免睹物伤情。 费无天在山上住了几日。费无极依然爱答不理,不肯原谅他。张明远、扁头、阿长轮流照顾费无天,算是代替费无极以尽孝道,毕竟费无天实乃费无极的亲生父亲。费无极又是自己的师弟,哥们弟兄一起从小玩到大,情好日密,不在话下。 张明远给费无天换了一条热毛巾,看着他气色好了许多,就微微一笑道:“费叔叔,您感觉好些了么?千万别伤心难过。”将茶水端到跟前。 费无天笑道:“多谢明远,你小时候乖巧懂事,如今不曾改变。”接了过去,喝上一口,张明远接过去,放在床头小桌上。 张明远道:“我长大了,无极也一样,我们都人到中年了。” 费无天笑道:“你们再大,在老夫眼里,也是孩子。”二人说笑,回忆往事,不知不觉,夜色渐深。 次日,回到山上后,扁头安慰费无天,便笑道:“俺想无极只是一时半会想不开,想必过些时日,想开了,想通了,想好了,他会和您相认。”拿个果子,啃将起来,一脸堆笑。 阿长也劝道:“要给他些时日。这一时半会想不通,也在所难免,毕竟这么多年,给谁,谁不迷糊。恐怕难以接受,不可思议。” 费无天点点头,眼里含泪之际,哽咽道:“我知道,我都知道。都是我年轻气盛惹的祸,不怪他,不怪他。我不配做他爹,他却是个好孩子。”又示意众人不必替他担忧。 张明远道:“我知道,无极他伤心难过,心里也不是滋味。毕竟我与他从小到大,都心知肚明,孤苦伶仃的滋味,不好受。如今师父他老人家羽化登仙了,我们更是心如刀割,无法接受。” 扁头道:“他没有了师父,俺懂得。”阿长道:“突然就有了父亲,接受不了也在所难免,给谁都一样,是也不是?”也拿起果子,咬上一口。 费无天道:“做父亲,我不称职。我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何必当初啊,可惜已成定局,世上绝无后悔药,如之奈何?”又是热泪盈眶,咳嗽一声。 张明远陡然泪光点点,眼神迷离起来:“如今师父离开了我,如何不令人肝肠寸断。我唯有孝顺干爹了。” 费无天大吃一惊,看向张明远,惊道:“你们居然有干爹?”扁头羡慕道:“也是费无极的干爹。”费无天马上追问道:“是何许人也?”眼睛里充满期待和嫉妒。阿长心直口快,叹道:“种师道。” 费无天站起身来,神情恍惚,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诧异万分道:“居然是他,大名鼎鼎的种家军,名扬天下的种师道。他是一个称职的好父亲,我不如他。他当得起,而且绰绰有余。”又惊又喜,却强自镇定。 张明远扶着费无天慢慢坐在了椅子上,劝道:“费叔叔,切莫如此。” 费无天口中念念有词,老泪纵横道:“我就想把青城山交给无极,这是老夫多年来的心病,也是如今一大心愿。不过当务之急,和无极相认实乃重中之重,也是唯一夙愿。如若得偿所愿,死也值了。死而无憾,夫复何求?” 张明远道:“家师临终之际,也提及此事,我们都知道了。可是无极他接不接受,还很难说的。” 扁头口无遮拦道:“他羡慕许多人,比方衡山派李浩然,年纪轻轻就可独断专行。”阿长又心直口快道:“比方昆仑山玉龙飞雪。” 张明远极目远眺,不觉仰天长叹道:“他在少林寺武林大会之前,很早就羡慕嫉妒其它人了,比方说种浩,目下京兆府他功成名就,镇守一方,可谓威风八面,鼎鼎有名,不输他父亲。” 费无天马上点点头,愧疚不已道:“我知道,我明白,我懂得,我了解。”不知何故,此言一出,费无天突然毒性发作,口吐血水,气喘吁吁。 众人赶忙扶着费无天回到李长安曾经住过的卧室,张明远轻轻拉下旧被子,费无天缓缓被扶着躺了下来。张明远又忍不住慢慢抚摸李长安曾盖过的这旧被子,不觉潸然泪下。 见费无天又面色煞白,咳嗽一声,张明远随即神色紧张,急道:“我马上找无极过来,费叔叔,好好歇息。” 阿长急道:“我去,我大长腿,跑得快!”扁头放下手中的果子,摸了下嘴巴,笑道:“俺去!俺知道他在哪里。” 张明远掷地有声:“你们不必争执,还是我去。”起身就走,示意众人静候佳音,眼神却离不开费无天,走了几步,还站在原地。 扁头道:“好吧,反正当前的终南山,你说了算。俺恭敬不如从命好了。”阿长也火上浇油,调侃道:“掌门人说了算。”拱手见礼。 张明远摇摇头,笑道:“又开玩笑,岂不编排于我?” 费无天对张明远叮嘱道:“明远,我想见无极最后一面,千万带他前来。”说话间,慢慢闭上眼睛。 张明远见费无天老泪纵横,不觉热泪盈眶,叹道:“放心,放心。” 阿长催促张明远,又近前伸手轻轻推了一下,叫道:“” 快去,呆头呆脑,别墨迹了,人命关天。扁头催促道:“快去,快去,这里有俺们!放心好了。”招了招手。 费无天又睁开眼睛,急道:“告诉无极,我有话说,很重要。”又叮嘱再三,神情恍惚,气喘吁吁,咳嗽不觉,花白胡须被泪水粘结。 张明远急道:“费叔叔,要挺住!”回过头来看费无天这般模样。不觉忧心忡忡,马上跑了出去,只一眨眼功夫。 张明远走在终南山上,果然不容易找到费无极,不知这小子哪里去了。莫非扁头真知道,张明远为了不耽误,果然找扁头,结果扁头挠了挠后脑勺说方才开玩笑而已。阿长马上埋怨扁头,又闯祸了。这玩笑开的实在有失庄重!张明远、扁头、阿长匆匆忙忙分头去找。 折腾了很久,结果还是被张明远找到了。原来费无极就在山门旁边的花圃里,他藏在牡丹花丛里,躺在地上,睁着眼睛,仰望天空。 在漫山遍野寻找了一遍,气喘吁吁之际,看着费无极,张明远寻思,要用善意谎言才好,就道:“你爹恐怕不行了,他让我对你说,他有句话很重要,希望你听他亲口说。”气喘吁吁,站在原地。 费无极惊了一激灵,耸了耸肩,依然躺着,也不起身,眨了眨眼睛,没好气道:“我爹?我也有爹?开什么玩笑。” 张明远依然叹道:“他要把青城山掌门人传给你,还有武功绝学。他这也算将功补过,还望你原谅他。他希望临终前见你一面。”随即也躺了下来,靠着费无极。二人如此,仿佛时光倒流,回到小时候。 大嘴正好路过花圃,听到声音,便走了过来,见到张明远和费无极,便问张明远是何缘故,张明远说了方才之事,大嘴便推心置腹的劝费无极一番:“无极,听师叔的话!你不需要师叔我开导你什么,你总是能说会道。人世间的道理你如此聪明过人,岂能不知?明远比我更了解你,相信明远会给你一个好想法。你师父的遗愿很明白,有三件大事:其一,你要结婚生子;其二,你要父子相认;其三,继承青城山掌门人。这就是你师父那天晚上要对你说的,只是来不及对你说就走了。你即便做不到全部,好歹也要做两件,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好了。”费无极听了这话,一言不发,只是眼里含泪,目光呆滞。 张明远道:“无极,师叔最疼你,你要听话。” 费无极不觉泪光点点,长叹一声,缓缓道:“结婚生子,以后看造化了。父子相认,既然是师父遗愿,我自然听从。至于做青城山掌门人之事,再从长计议好了。” 大嘴欣慰之至,马上点点头,微微一笑,道:“好了,果然明白事理。你们两个接着说,师叔歇息去了。”随即慢慢走了。 众人看去,大嘴果然一下子老了许多,精气神也大不如前。 张明远、费无极马上回礼道:“师叔慢走!”大嘴转过身来,捋了捋花白胡须,喜笑颜开。 次日,夜深人静,众人都睡着了,费无极到了费无天病榻处,一进去,费无极就目瞪口呆,费无天居然一夜白发苍苍,而且胡须也似雪飘飞。没曾料想,昨晚吃饭还见费无天一头乌发,今晚却这般模样,可见一夜忧思,好生了得。 费无极目无表情之际,淡淡的问道:“你好些了吗?” 费无天神思恍惚,满脸泪痕随即坐了起来,慢慢穿上鞋子,马上勉勉强强,站起身来,叹道:“无极,你来了,无极!” 费无极见状紧锁眉头,心中不安,缓缓问道:“你为何一夜白发?”又仔细瞧了瞧。 费无天摇摇头,微微一笑:“不知何故,上了年纪,不足为奇。”来到圆桌跟前,颤颤巍巍给费无极倒茶,茶水洒在桌子上,滴答滴答,淌在地上,吧嗒作响。 “身体要紧,吃些何首乌,想必会好。”费无极扶着费无天坐下,拿帕子擦了桌角,倒了两杯茶,一杯给费无天,一杯给自己,坐了下来叮嘱开来。 费无天乐道:“不用了,年纪大了,用不着这个。无极,你还好吗?上次在少林寺,就觉得你好像,就是没想到,你还活着。你师父还是隐瞒了,我问他无极呢,他告诉我,你也被毒蛇咬了,后来才知道那是见过苏东坡的牧童明乐。我之前来过终南山,也见过你,只是你年纪太小,可能记不得了。再说也没想到是你,你被扁头、阿长欺负,我看到了,却不好直接出面管,故而偷偷告诉你师父,因此你师父教训了他们。不知你还记得么?”咳嗽一声,气喘吁吁,脸色煞白。 “不要说了,好好歇息。”费无极愣了愣,细细一想,自思开来,五岁那年好像真有这档子事,我当日偷偷哭鼻子,有一个男人路过,看了我一眼,我还是哭鼻子。结果晚饭时候,师父就教训了扁头、无极,他们果然听话多了。没曾料想,他就是自己的爹,近在咫尺却不曾知晓。当时小小年纪心里就想,如若爹在,扁头、阿长就不敢欺负我了,可是爹,你在哪里,你好狠心。居然不管无极,无极被人欺负了,好可怜。想到这里,鼻子一酸,热泪盈眶,好生了得。为了不让费无天看到,赶忙背过身去,强忍悲伤,唏嘘不已。 费无天咬咬牙,好恨自己,不觉老泪纵横道:“我要说,不然死不瞑目。我这辈子话不多,就今晚话多。” 费无极擦了擦眼泪,转过身来,突然问道:“你去青城山那么久,没有娶妻生子?” 费无天喃喃道:“没有,此番前来终南山之前,在成都府收留了一个小孩子,叫做怡乐。太小,才出生半个月,留在青城山,让弟子照顾。算是行善积德了!”摇摇头,又惊又喜,费无极终于和自己说话了。 费无极微微一笑,叹道:“嗯,没想到你是这般好人。看来我错怪你了。行善积德,不错,不错。” 费无天摆摆手,惭愧道:“好人谈不上,问心无愧就好。”顿时黯然神伤,叹息不已。 费无极脸色突变,不由冷笑一声,喝道:“好一个行善积德!好一个问心无愧!自己的儿子不养,还去收留别人的,好大爱心?这不是如同自己的父母不养,却去收留阿猫阿狗一般,你良心何安?” 费无天听了这话,瞠目结舌,自惭形秽,不觉又咳嗽起来,结结巴巴急道:“无极,我,我----”费无极见状,马上默不作声。 “无极说的对,无极说的好,都怪我不好,我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常言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算是明白了。”费无天苦笑之际,轻轻点头。 费无极眉头一皱,冷冷的道:“我如今真的不知道该叫你什么了?”翻个白眼,哭笑不得。 费无天泪流满面,应声道:“我毕竟是你亲生父亲。” 费无极质问道:“那你给过我什么?”费无天盯着费无极的眼睛,问道:“你想要什么?” 费无极坚持道:“你能给我什么?”一语落地,如寒光一道,扑面而来。 费无天不紧不慢,微微一笑,叹道:“给你一条命,带你来到这世上。” 费无极反驳道:“带我来到这世上,孤苦伶仃,遭人白眼,无父无母,像个孤儿。” 费无天一时语塞,喃喃道:“我!都是我的错。”低下头去,心如刀割,万念俱灰。 费无极摇摇头,哭笑不得,立马上前抓着费无天的臂膀轻轻摇了摇,哭笑不得开来:“我以为我孤苦伶仃,我是孤儿。你却突然告诉我,我有一个父亲,一个曾经抛妻离子的坏爹,我怎么办?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说话间泪如雨注。 费无天道:“都怪爹不好,爹好恨自己。”不觉眨了眨眼睛,泪如泉涌,抬起手,啪的一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费无极见状,便嚎啕大哭,抱着费无天,泪流满面,哭道:“爹!”紧紧地抓着费无天的手,感到一丝温暖。 “无极!”费无天喜出望外,泪眼迷蒙,也紧紧抓着费无极的手,生怕他马上离开,费无极的这双手,是费无天多少年的亏欠,如今儿子就在眼前,要握着,不可松开。 费无天渐渐伸手轻轻揉着费无极的头发,这如漆的黑发,与费无天花白的头发,一同晃人眼球。费无极多年以来不曾见到亲爹,如今见到,心中五味杂陈,又悲又喜。悲的是,太也姗姗来迟。喜的是总算有爹了。 “爹,您老了。”费无极泪光点点,眨了眨眼睛,细细端详起费无天。只见费无天两鬓斑白,眼角皱纹很多了。 费无天道:“无极,你长大了。”说话间瞅了瞅费无极。费无极早已人到中年,可却好似青春少年一般,容貌不曾改变,还似二十出头那年,这令人诧异万分。费无极与费无天深情凝视,不觉抱头痛哭。 费无天片刻才好了许多,对费无极慈眉善目道:“无极,爹平生所学传给你,恐怕你也不稀罕。素知你武艺高强。爹思来想去,就把爹的内力全部传给你好了!即便你十年不习武,也保证无人可伤你。爹快不行了,要这个没什么用。”摇摇头,笑了笑。 费无极拉着费无天的手,认真道:“我什么也不要,只要爹在孩儿身边,再也不要离开我就好。我都快不惑之年的人了,才有了爹,我容易么我?” 费无天笑了笑,缓缓抓住费无极的手,大呼道:“好吧,随你高兴。无极,你的手比爹的小,是不是?爹仔细看看。哎呀,爹以为,不管你多大,在爹眼里,永远都是孩子。傻小子,不要就浪费了,接掌!”随即经脉逆行,把内力毫无保留的输给费无极,费无极神情恍惚之际,突然感觉红光满面。费无天一瞬间居然头发乌黑起来,精神焕发,好生了得。 费无极喜道:“爹,您好了。年轻许多,头发好黑!”又惊又喜,细看费无天。 费无天笑道:“傻小子,这叫回光返照,爹心满意足,走了也安心。我死之后要火化,毕竟爹爹身中剧毒,这剧毒有传染之能,不可小觑。爹太累了,想歇息片刻,无极,给爹沏壶茶,去吧,去吧。”说着费无天慢慢起身,坐在床边,盘起腿,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一笑,闭上眼睛,默然不语。 费无极喃喃道:“好,爹,您等会。别开玩笑,您哪里会死,您好了许多。如若寿终正寝,另当别论,到时候,孩儿会买口好棺材孝敬你。”随即站起身来,意欲离去。 “无极,哪里去,你爹归天了!”大嘴走了进来,凑到跟前,发觉费无天早已没有了呼吸。 费无极不以为然,走了过去,准备摸费无天的手,费无天向一边倒去,费无极赶忙搂住,把手指头往费无天鼻子上一靠,马上嚎啕大哭:“师叔又开玩笑!怎么可能?爹!”顿时长啸一声,声嘶力竭,划破终南山夜空。 大嘴安慰道:“无极,别难过。”费无极哭道:“师叔,无极从今往后就真是孤儿了,再也没人叫我无极了。可如何是好?”哭得像个孩子。 大嘴泪光点点,叹道:“无极!师叔不是一直在叫你吗?”张明远、扁头、阿长听到喊声和哭声都跑了进来,原来费无极用内力呼喊,自然声传百米之远,好生了得。许多终南山弟子也被梦中惊醒,世所罕见,一个个都跑了出来。 扁头、阿长异口同声问道:“无极,怎么了?” 张明远道:“你大晚上叫什么?父子相认是好事,我们都知道了,替你高兴。”费无极哭道:“我爹走了!”说话间目光呆滞,长叹一声。 扁头走了进来,揉了揉眼睛,笑道:“走了,去哪里了?这不是在吗?晚上嘛,要睡觉了。他没走啊!俺说你小子瞎说啥,难道做梦不成?”看到费无天好好的躺在床上,就是睡着了。 张明远一怔,喊道:“费叔叔!”阿长近前一瞧,叹道:“死胖子,费无天与世长辞了。” 张明远惊得呆了,耸了耸肩,安慰道:“无极,别这样。这几日,咱们哭得够多了。总是这样伤心难过,也不是办法。”不觉眼里含泪。 扁头瞅向费无天,愣了愣,抱着费无极的脑袋,伸手摸了一下费无极的后脑勺,安慰道:“无极,别哭,俺知道,俺懂了。你说,谁遇到这件事不伤心难过呢。” 阿长也泪光点点,想起李长安,顿时叹道:“无极,哭吧,哭出来就好了。这些年,咱们哥们弟兄总是喜笑颜开,乐乐呵呵。如今哭一哭也是在所难免。苏东坡有云‘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是也不是?” 费无极俯下身,趴在费无天床边,泪流满面,声嘶力竭的喊道:“爹-爹—爹!”这一夜,费无极彻夜未眠,一直看着费无天的遗体,守护在旁边,泪水不住的留下来。 第70章 难舍难分 次日,大嘴查看费无天的遗体,要费无极遵照费无天的临终遗言。费无极泪如泉涌,答应下来。费无天被火化,费无极让青城山弟子前来带着费无天骨灰回青城山去,临行前,费无极与大嘴、张明远、扁头、阿长一一道别,依依不舍,不在话下。 费无极泪光点点,喃喃道:“师父走了,爹也走了,他们说走就走,都走了。如今我们人到中年,本想尽孝道,可惜‘子欲养而亲不待。’岂不令人痛心疾首,肝肠寸断?我后悔莫及,不该对爹爹那样绝情,我心知肚明。这世上,可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我不该对爹爹冷冰冰,如今他走了,我又成了孤儿。”不觉像个小孩子,哽咽开来。 阿长强自镇定之际,劝道:“哭什么哭,你是男人,别哭。”话虽如此,可是昨晚上,阿长却泪流满面。 扁头心里不是滋味,俺只能这样劝道:“俺就不哭,无极打小胆小如鼠,让他哭也好。” 张明远道:“哭鼻子就胆小如鼠?”扁头坚持道:“当然。俺知道。” 阿长摇摇头,气道:“死胖子胡说八道。”扁头闷闷不乐,叫道:“傻大个,闭嘴。” 大嘴劝道:“别吵,臭小子,你们老大不小了,还是孩子气,没完没了。”大嘴劝道。 张明远道:“你们两个如若有一日不吵了,想必终南山也会寂寞难耐许多。”扁头和阿长忍俊不禁,大嘴也乐此不彼。 费无极破涕一笑,叹道:“方才说哭,目下就笑了。哭笑不得,此为何意?”大嘴道:“你们年纪不小了,也该有人管管你们了。” 扁头道:“谁管?俺才不怕。”阿长撇撇嘴,叹道:“但愿你不怕,除非你一个人。” 费无极又重复这句话,接着叹了口气道:“师父走了,爹也走了。” 阿长不以为然,叫道:“你老年痴呆么?同样一句话如何说上两遍,还不厌其烦,有完没完?” 大嘴听了这话,一脸不悦,质问阿长,淡淡的道:“老年痴呆?莫非你在骂师叔不成?” 阿长吓得面如土色,立马辩解道:“没有,师叔,我阿长最听话,如今出息的非同一般,从不胡说八道。” 张明远道:“让无极把话说完。”阿长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扁头似笑非笑,点头道:“既然终南山掌门人发话,俺们哪有违抗之理?” 大嘴掷地有声,叹道:“这就对了。”扁头诧异万分道:“什么?”大嘴看着扁头,伸手一指,缓缓道:“让无极把话说完。” 扁头激将法出炉,意欲让费无极振作起来,就一本正经道:“说吧,又不是不让他说,嘴巴在他嘴上,俺又不捂他的嘴,只怪他自己笨嘴拙舌了,目下一蹶不振,怪谁?” 费无极道:“师父走了,爹走了。这下我就孤儿了。不过师叔在,师兄们在,我就不感到伤心难过,孤苦伶仃。” 大嘴笑了笑,安抚道:“到了青城山,回个信,别让师叔挂念。师叔年纪大了,不想流泪。你走吧,师叔不想看到你依依不舍的样子。”说着背过身去,慢慢走了。 费无极追上前去,大呼:“师叔,您老人家多加保重,我去去就回。”说着跪地而拜,咚咚作响,磕了三个响头。 大嘴回过头,笑道:“去去就回,还没做出什么大事,就想撂挑子?师叔可不高兴。你长大成人了,该自立山头,不可碌碌无为,一事无成。” 费无极道:“没,师叔总是逗无极开心。”顿时破涕一笑。 大嘴老泪纵横道:“起来,无极,要坚强。师叔知道你挂念终南山,等安放好你爹的骨灰,先回来看看师叔。以后的路还很长,作为一个男人,要无比坚强。男子汉大丈夫,不可流泪,你可明白?” 费无极摇摇头,叫道:“不懂,师叔如何流泪?”看了一眼大嘴,只见他眼里含泪。 “不懂装懂,会不会?”大嘴像个老顽童,笑道:“师叔方才被风吹了眼睛,故而流泪。老年人嘛,明白了?”费无极欲言又止,也是紧锁眉头,眼里含泪,悲从心来。 片刻,费无极与大嘴言别。大嘴背着李长安生前的葫芦和宝剑,最近几日,一天到晚都带在身边,看着看着就热泪盈眶。此时此刻,走着走着,也是泪流满面。无极走了,大嘴心里难受。大嘴寻思,终南山怎么了,最近许多烦心事。想着想着,慢慢走了。 费无极看着张明远、扁头、阿长,微微一笑:“师兄们,放心好了,我会回来的,谁让我们是一家人。就怕你们以后见我会生分,彼此就麻烦了。” 张明远神情肃穆,笑道:“无极,你这般说,岂不令人笑话,记住,终南山永远是你的家。还记得么?你说的,回到终南山,就是回家了。” 扁头道:“虽说舍不得你离开俺们,可你也要自立门户,是也不是?谁让你长大了呢?” 阿长道:“看看江湖各大门派,年纪轻轻就自成一派。你想必有些羡慕嫉妒也未可知。既然机会来了,就抓住好了。”拍了拍费无极的肩膀。 费无极纳闷道:“机会?我还要在终南山守孝三年,青城山上我会派人看管,代行掌门人职责。如若不为师父守孝三年,心里何安?” 张明远问道:“那你爹怎么办?难道不为自己的爹守孝三年么?” 阿长出起主意道:“你还不如就在青城山,把师父的遗物带走一件,做个念想,在青城山上,为师父和你爹,一起守孝三年,有何不可?” 扁头介绍道:“一派胡言,为两个人守孝三年,岂有此理?俺觉得不太好,两个人都不高兴,因为这守孝三年,要虔诚为一人。” 阿长反驳道:“你才一派胡言。苏东坡儿子当年为何为父母守孝三年,也是两个人?” 扁头辩解道:“一派胡言,种浩父母是两口子。莫非师父与费无天,也是两口子?” 张明远破涕一笑,缓缓道:“你们两个人如何又信口开河。” 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叹道:“不必如此,你们两个人何必都一派胡言。” 扁头歪着脑袋道:“什么?”阿长一怔,纳罕道:“但说无妨?”扁头附和道:“何出此言?”阿长摇摇头,笑道:“此为何意?” 张明远道:“说起孝道,想必太祖皇帝也是我等楷模。” 费无极道:“所言极是,太祖对杜太后的孝道,世人皆知。这西夏乾顺还为他母后造甘州卧佛寺大佛,也算极其孝顺了。不过世人皆知,乾顺的母后小梁太后,也是契丹人鸩杀,恐怕乾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众人听了默然不语。 扁头念念有词,叹道:“俺知道,有一句话叫做,‘谁言寸草心’!”阿长挠了挠后脑勺,一瞬间死活想不起来,苦笑道:“下一句叫做什么来着?”扁头冥思苦想,装傻充愣道:“叫做,‘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是也不是?” 阿长猛然拍下自己的脑门,叫道:“世人皆知,叫做‘报得三春晖’!”喜笑颜开,想起来了。 费无极深情道:“唐诗就是牛气冲天,我们以后说什么都要引经据典,往往张口闭口,离不开唐诗,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这大唐之诗,犹如皓月当空,自然光芒万丈。我看和唐诗分庭抗礼者,非我宋词莫属。后人如若评论周秦汉唐,都会对唐诗念念不忘,便是张口即来,喜欢的不得了。如若评论我大宋,自然不可少了宋词。” 张明远道:“这有什么,难道唐诗不好么?唐诗通俗易懂,言简意赅。要数白乐天的诗歌最通俗易懂了,世人皆知白乐天每每作诗,总要拿给老婆婆读读看,如若明白了,白乐天才觉得这诗歌作的就很好。如此体察民情,深入寻常百姓人家的生活中去创作,才算得上大师风范。如若关在书房里读些引经据典的东西,写出来的东西,自然是阳春白雪,曲高和寡,鹤立鸡群了。虽说高雅的不得了,可令人看不懂,猜不透,只能束之高阁,敬而远之,有什么意思?这般创作反没意思,既浪费时间,也自寻烦恼。如今我大宋许多文人墨客,只知炫耀些辞藻,却不知用心用情,如何会有大作横空出世?想必他们只知勾心斗角,一派胡言。文坛泰斗的名头,想必也是沽名钓誉,自以为是了。如若不靠作品加持,文人墨客便是一无是处,自惭形秽。” 扁头道:“明远此番高论,妙不可言,俺甘拜下风。” 阿长道:“可惜,苏东坡作古了,如若不然,明远与苏东坡谈笑风生,想必定会成为大宋文坛一件大事。” 张明远笑道:“想必苏东坡最厌恶谈及此事,苏东坡的文章,都是取材芸芸众生,有着清风明月,青山绿水,带着春夏秋冬,万物枯荣,世间轮回,天地日月星辰。他实乃得道中人,早已超凡脱俗,羽化登仙。要说大唐诗仙太白,到了我大宋,必要说大宋词仙东坡了。”众人会心一笑,深以为然。 费无极笑出声来,喜道:“看看你们,说这么多,好似废话连篇。还是做好自己罢了,何必自寻烦恼。我觉得师父和我爹都是顶天立地的真汉子,要向他们致敬才是。”顿时神情肃穆。 张明远若有所思,安抚道:“这便很好,既然你想明白了,师兄我就放心了。记得师父的恩德,也原谅你亲生父亲的过错,有何不可?记得,你我皆不惑之年。既然不惑之年,顾名思义,就是,没有疑惑。” 费无极道:“那我离开终南山到青城山,师兄你会来看我么?我们从小到大,没分开过,如今要分开了,你于心何忍?” 张明远惊道:“你真孩子气。老大不小的人了,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小孩子,乖宝宝,那我也好给你买些果子吃,也算我抬举你了。长大成人,总是孤单寂寞,世人皆知,你何必装傻充愣。你迟早另立山头,我等以后常来常往,未为不可。”扁头和阿长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费无极不以为然,马上仰天长叹道:“常言道,长兄如父。看看,师父走了,好不容易认了爹,他也走了。虽说干爹尚在,可毕竟是干爹。你做师兄的如何不懂得这个道理。眼下看来,这不就是长兄如父么?莫非是我说错了?”张明远一怔,一时语塞。 扁头破涕一笑,叹道:“无极所言极是,常言道‘长兄如父’,明远,你以后不可不理无极,你可知道? 阿长伸手一指,笑道:“你们至死是少年啊,我看这多少年来,你们都是形影不离,情同手足。这世上恐怕双胞胎也未必能如此。” 费无极道:“阿长师哥,我先去青城山安放家父骨灰,大约三个月左右时间。等我到终南山后,我们一同回青城山,你意下如何?” 阿长点头笑道:“好了,你凌晨早说了八百遍了,啰哩啰嗦,烦不烦。眼下我为师父守孝,哪里也不去。” 张明远笑道:“无极,到了成都府,不可人前卖弄。听说成都府的文人墨客不可小觑。”费无极只笑不语。 扁头和阿长面面相觑,齐声道:“记得,路上别沾花惹草,听说成都府美少女,多如牛毛。” 费无极深情笑道:“好了,我走了。”随即挥挥手,环顾四周,但见终南山,云海茫茫,山色苍茫。 张明远、扁头、阿长也挥挥手,齐声道:“一路顺风,到了青城山,记得回个信。”直到费无极等人不见踪迹才回去。 费无极带着青城山弟子,走在山道上,回过头,已是泪流满面。终南山依旧,郁郁葱葱,云雾缭绕。不老松焕发生机,山路上阳光明媚,美不胜收,鸟语花香,潺潺流水。 第71章 魂牵梦绕 费无极离开终南山后,张小宝便回到了终南山,听闻费无天中毒身亡,自然痛哭流涕,回想历历往事,不觉潸然泪下,何况张明远还在,父子相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张小宝来到李长安坟茔,神情肃穆之际,叹道:“太平先生,我来迟了。你如何走的匆匆忙忙,我们连面也见不到。”顿时老泪纵横。 一个小厮搀扶着,劝道:“员外,不必如此。我等一路颠簸,你身体也不好。” 大嘴神情肃穆,缓缓道:“张小宝,这些年过去了,你可好?还记得当年我说过许多话,不知你还怀恨在心么?” 张小宝摆摆手,叹道:“不必再提,当年你说的对,怪我,你没错。如今你师兄走了,你也老了。我们都老了。”眨了眨眼睛。 大嘴道:“别说我老,我人老心不老。你是真老了,看看你,操心命,那家大业大,烦心事恐怕多如牛毛。” 张小宝深有体会,应声道:“你果然厉害,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多少年来,我东奔西走,看云识天气,看人脸色做买卖。忍辱负重,三更灯火五更鸡,起早贪黑,可是不容易。如今上了年纪能逍遥自在,都是年轻时候打拼出来的。如若年轻时候我碌碌无为,恐怕眼下就可怜兮兮了,上了年纪,再去打拼,那滋味,岂不肝肠寸断?” 扁头道:“张叔叔,你眼下在东京可好?”阿长道:“一定阔气的不得了了?”那小厮翻个白眼,介绍道:“那还用说,我家员外,在东京首屈一指,那开封府知府也来拜访。” 张小宝使个眼色,示意他不可多嘴多舌,笑道:“别胡说,开封府知府那可是太子,皇子的职位。我何德何能敢让他们登门拜访。最多就是与一些外地官员,有些交集,他们想在东京租房,难免找我。” 张明远冷笑道:“原来你是东京数一数二的租房大亨,厉害,真厉害。那官员租房,岂不都巴结你不成?你好大本事,跑到我终南山做什么来了?真是委屈你了。如此屈尊降贵,你图什么?” 大嘴劝道:“明远,如今你不可如此。无极之事,历历在目。你不可重蹈覆辙。” 张明远道:“师叔放心,我不打不骂,他怕什么?” 张小宝摇摇头,苦笑道:“明远,你好歹看在你师父面上,原谅爹爹才好。无天走了,爹也不想活了,但也希望我们父子相认,才好离开这世界。”此言一出,众人惊得呆了。 扁头听了这句话,眨了眨眼睛,缓缓道:“明远,你看看你,如此绝情,岂不糊涂?”阿长道:“这些年过去了,明远,得饶人处且饶人。” 张明远冷冷的道:“我想不通,再过几年好了,你们别逼我,师父尸骨未寒,别逼我。”随即转过头,撒腿就跑,渐行渐远。 张小宝疾呼道:“明远,等等我。”随即带着小厮渐行渐远,追上前去。 当晚,张小宝就在终南山厅堂,众人一言不发。张明远不见踪迹,一个个心急如焚。扁头和阿长喝了口茶,叹了口气。大嘴吩咐换茶,弟子近前,张小宝摆了摆手,弟子下去了。 张小宝道:“看来明远,不原谅我。他师父走了,他眼下心烦意乱。我明日就下山了,临行前,想和明远说几句话。” 大嘴道:“我尽力而为,定让你们父子相认。”扁头道:“明远如今脾气很倔强,况且又是掌门人,谁也管不住他。” 阿长笑道:“胡说八道,有师叔在,他敢造次么?”大嘴道:“你们两个还不闭嘴,明远他是那样的人么?又在说明远的坏话,一派胡言。” 正在此时,张明远走了进来,抬头一看,张小宝还没走,扭头要走。大嘴道:“明远,你不可如此。快坐下,师叔有话说。”张明远只好听话,坐了下来,靠近门口。 张小宝道:“明远,你的心情,我知道。我此番前来就是想吊唁太平先生。他含辛茹苦把你抚养长大。你对他的感情,无人能及。你一定悲痛欲绝了。” 大嘴道:“员外,明远的确悲痛欲绝,你别招惹他了,他已经够难受了。”张小宝道:“我明日要下山了,临行前,想与明远单独聊聊。” 张明远道:“有什么可说的呢?咱们之间只是雄州榷场做买卖罢了,如今你不需要给我终南山做买卖,我终南山不需要马匹,你和我没什么好说的。” 见张明远如此冷冰冰,张小宝也不灰心丧气,笑道:“你如何才能原谅我,你说,我死也心甘情愿。” 张明远冷笑道:“你别说这种话,好像我要逼死你一样。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素不相识,你何必以死威胁我,我不吃这一套。” 扁头听了这话,气道:“明远,不得无礼。俺越听越生气。你看看你,师父尸骨未寒,你如何这样,太不像话了。” 阿长道:“不错,明远不得无礼。师父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说,你们父子相认,你不得违背师父的遗训。你莫非想让师父在天有灵不得安息么?” 大嘴劝道:“好了,你们一个个别这样说,明远他伤心难过,你们体谅他才好,就别火上浇油了。”瞪了一眼扁头和阿长。示意他们,别说话,别插嘴。 众人都缓缓起身离去,厅堂只留下张小宝和张明远二人。 张小宝笑道:“明远,你眼下可好?”张明远道:“你以为如何?”张小宝道:“去年中秋佳节,本该团聚,我希望今年如愿以偿。” 张明远道:“这件事也不难,你有儿有女,儿孙满堂,何必问我,与我何干?关我何事?” 张小宝听了这话,五味杂陈,忍住不生气,叹道:“明远,爹爹错了,你原谅爹爹可好?” 张明远淡淡的道:“这话莫名其妙,我们素昧平生。你别张口爹爹,闭口爹爹。我不认识你。我师父认识你,与我何干?你来吊唁师父,我终南山感激不尽,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明日员外下山,我让扁头和阿长送你。”随即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张小宝呆呆的站在原地,目光呆滞,哑口无言,心里伤心难过,寻思道:“明远不肯原谅自己,他是悲痛欲绝罢了。以后再做计较,我好歹活下去,等到他认我那一天为止。”咬了咬牙,悲从心来。 张明远走出厅堂,泪流满面,委屈一股脑滚落,他坐在花园小亭里,看着天上一轮明月,自言自语道:“我张明远从今以后不想伤心难过,我年龄大了,哭不起了。我不是男孩,是男人了。”说这话,自己也觉得可笑,毕竟过了而立之年,自然不是小男孩了,可师父在世,总觉得自己像个孩子。如今师父不在了,以后就要靠自己单打独斗,故而如此胡思乱想。 扁头走了过来,安抚道:“你不睡觉,在此自言自语做什么?” 阿长笑道:“明远在想,天上的月亮如若变成月饼,应该很好吃了。”一语落地,三人忍俊不禁。 张明远道:“你们不必逗我开心,不是我心狠手辣,不愿父子相认,只是如今师父尸骨未寒,我心烦意乱,你们明日替我送他下山,告诉他,我不生气了。师父都走了,我没什么看不开的。从此以后,我们张明远看破红尘,绝不会斤斤计较,耿耿于怀。” 听了这话,扁头和阿长面面相觑,喜上眉梢,齐声道:“原来如此,何不早说。我们知道了。”二人心满意足,和张明远一同离开花园,歇息去了。 次日午时,众人吃过午饭,弟子进报说,种师道上山来了。张小宝喜上眉梢,心想,这下好了,劝说明远,自然更有把握。 张明远和扁头、阿长正在送别张小宝,一声炸起袭来:“师公,我来晚了。”众人看去,原来是种溪,后面跟着种师道、尹氏、种浩、姚月、种雪。种师道府邸可谓悉数到场。众人寒暄几句,都到李长安坟茔祭奠一番,回到厅堂坐了下来。 种师道叹道:“如今长安兄羽化登仙,终南山今后就靠明远和扁头了。不过眼下大嘴掌舵,想必也会一如既往。” 大嘴道:“话虽如此,可我上了年纪,力不从心。况且师兄走了,我万念俱灰,从此以后恐怕不再过问江湖之事。除非太平草庐遭遇来犯之敌。” 尹氏泪流满面道:“万万没想到,此番祸不单行。溪儿的婚事变成了棒打鸳鸯。太平先生又惨遭毒手,驾鹤西去。这世上的事情,总是如此,岂不令人悲痛欲绝。” 种溪哭道:“没能见到师公最后一面,我抱憾终身。想起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如何不让我伤心难过,他老人家每次下山都为我找来不少画谱。” 种浩叹道:“师公他老人家一辈子教书育人,任劳任怨,长安城许多人都是他的学生呢。那日有不少都上山来了。” 姚月哽咽道:“可不是,他们都把钱送到府上,让我们代为转达,你们收下,也好置办一些笔墨纸砚,以备教学使用。”随即拿出包袱,递到大嘴身旁。大嘴不动声色。扁头意欲拿下去,阿长却接过去抱在怀里,坐了下来。 大嘴道;“居养院里的孤儿恐怕更需要,你们拿去给孩子们用。雪儿,你时常去居养院,孩子们眼下可好?” 种雪叹道:“师公上次走后,孩子们都说想念李爷爷,他们知道先生遇害,都哭哭啼啼想上山来。可居养院的官员不让,说是怕孩子们被传染疾病,毕竟他们听说老毒物的魔功,有毒。” 张小宝冷笑道;“一派胡言,岂不是危言耸听?他们恐怕是另有所图,此等诡计多端,世人皆知。如若孩子们到了终南山,他们没孩子们,如何伸手让朝廷拨款呢?朝廷不拨款,他们如何水过地皮湿,中饱私囊呢?” 扁头气道:“岂有此理?孩子们成了他们的摇钱树不成?怪不得上次端午节,他们要抢孩子,原来如此。” 阿长叹道;“心知肚明就好,不必说出来,免得祸从口出。如今奸臣当道,贪官污吏层出不穷,更何况‘花石纲’歹害无穷。你们也知道,蔡京与童贯,一手遮天,二手遮地,天下乌鸦一般黑。” 大嘴落泪道:“你们不必说了,如今你们师父羽化登仙,他倒好,眼不见心不烦。留下我们肝肠寸断,亲眼目睹这天下人间的蝇营狗苟,恩恩怨怨,岂不可怜兮兮了?” 张明远喃喃道:“师父他老人家这辈子有一个夙愿,就是看到大宋收复幽云十六州,可惜他看不到了,他带着遗憾离去,我们恐怕也看不到了。”不觉失望之极,缓缓闭上眼睛。 种师道缓缓道;“也不尽然,明远不必如此悲观。朝廷自有主张,你何必如此。老夫有生之年,也觉得前途渺茫,可如今镇守边关,西夏差点覆灭,也算祖宗有灵,我大宋也不错了。” 张小宝叹道:“离开雄州之前,契丹人都传言童贯多次到太原府和真定府。恐怕大宋有北上伐辽的想法。” 张明远摆了摆手,缓缓叹道:“这件事,我们就不说了。战火纷飞未必是一件好事。离我们太远了,我们一介布衣,管不了这些事。我师父走了,我心如死灰,你们不必说了。” 张小宝听了这话,落泪道:“明远,你果然长大成人了,爹爹对不住你,你原谅爹爹可好?” 种师道劝道:“明远,你师父走了,你不可违背他临终前的遗愿,父子相认,迫在眉睫,你还是原谅你爹爹好了。你师父在天有知,也欣慰之至。” 种溪环顾四周,问道:“明远哥哥,无极哥哥如何不在?他莫非还没回来?他不在终南山,少了许多欢乐,真冷清呢。”众人笑不出来。 种浩叹了口气,介绍道:“才走七八天,路上也好久,三个月,哪能那么快,再说他就算临时改变主意,想马上回来,恐怕他也没翅膀。他可是坐着驴车走的,你可知道?又不像你,快马加鞭,日夜兼程。” 扁头道:“无极与他爹爹费无天相认了,可惜他爹爹却撒手人寰,真是匪夷所思,这老毒物真是岂有此理?专门搞的别人家破人亡。” 阿长恨恨的道:“他自己孤苦伶仃,家破人亡,故而见不到别人合家团圆,他这是羡慕嫉妒恨,他已经走火入魔,人神共愤了。” 张明远缓缓道:“你老人家不必伤心难过,我眼下心烦意乱,等过些时日再说吧,你长途跋涉,远道而来,辛苦万分,在终南山歇息几日也无妨。” 张小宝老泪纵横道:“明远,你终于松口了。爹爹欣慰之至,盼着你原谅我,与我相认。那时候,爹爹死而无憾。”顿时咳嗽一声。 种师道叹道:“边关重镇军情繁忙,老夫就下山去了,明远多加保重,以后多下山走一走,干爹在府里与你叙旧也好。” 尹氏道:“明远,等无极回来,你们下山到府里,干娘为你们烧菜吃。”姚月道:“明远,你多加保重。终南山以后就靠你当家作主了,你要让师公在天有灵放心才好。”张明远点头落泪。 种浩道:“别哭,男子汉大丈夫,还哭鼻子,真可笑。”种溪道:“不错,别哭了,终南山掌门人还哭鼻子,真是小孩子。”众人想笑却笑不出来,都默然不语。 种雪深情道:“明远哥哥,你以后不必躲着我。我知道你以兄妹相称于我,我不怪你。做你妹妹也不错。你以后要当家作主了,不过不许忘了我,我在京兆府等你做客。” 张明远缓缓叹道:“雪儿妹妹,哥哥我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我们自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从此以后,终南山与长安城,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师父他老人家离我而去,我恐怕要伤心难过好一阵子才能缓过来。你们心知肚明,多少年来,有师父在,我们出门在外心里有底,回到山上,也有个嘘寒问暖。如今再回终南山,怕是睹物伤情,怎能不痛心疾首?” 张小宝强自镇定之际,笑道:“明远,我先走了,东京还有一些杂事要料理。你以后到了东京,我们自会再见面,我希望那时候,我们父子相认,合家团圆。我知道你眼下伤心难过,你师父与你的感情,比天高,比海深,我比不上,也比不了。我羞愧难耐,我对不起你。”张明远含泪点了点头。众人寒暄几句,张明远引众为众人送行。 看着众人渐行渐远,张明远再也忍不住悲从心来,嚎啕大哭。大嘴和扁头、阿长站在一边,也泪落如雨。 终南山依然郁郁葱葱,天气阴沉沉下来,远处彤云密布,不多时,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众人如何劝都没用。张明远坐在山道边,仰着头,任凭大雨冲打自己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 第72章 忧思成疾 三个月后,费无极安放好费无天的骨灰后,返回终南山。没曾料想,大嘴师叔也病倒了,神思恍惚,茶不思饭不想。费无极问道:“怎样?好些没有?大嘴师叔,还好吗?” 种浩得知大嘴生病,马上从京兆府赶到终南山上来了,来到大嘴卧室,关切万分,问道:“大嘴师叔,你看上去乐乐呵呵,如何也伤心难过?这伤心难过就积劳成疾,是也不是?” 大嘴笑道:“浩儿,你怎么来了,京兆府有许多公务,你如何就放下了。如若百姓有状子,你岂不给耽误了。接到案子,要仔细再三,就是比不上包青天,也要尽心竭力,是也不是?”咳嗽个没完没了。 原来种师道去了边关和种师中一样忙忙碌碌,种溪还在高丽不曾回来。种浩如今被宋徽宗任命为京兆府府尹,西军事务他便参与的不多了,他如今也算功成名就。 扁头道:“大嘴师叔,别婆婆妈妈,这可不像你了。俺知道,你心里放不下许多许多,可你如今这个模样,就少操点心好了,养病要紧。”端来热水,微微一笑。 大嘴朝扁头嘴巴用手指头轻轻掐了掐,笑出声来:“臭小子,师叔又不是病入膏肓了,怕什么。什么模样,难道七老八十,动弹不得了。你这肥头大耳的家伙,不听话,总没大没小和师叔我开玩笑。” 扁头拿了毛巾在水里洗洗,给大嘴额头换上一条热毛巾,笑道:“您就掐吧,反正俺脸皮厚,肉乎乎,没事,没感觉。”听了扁头的自嘲,众人哄堂大笑。 “明远,你别闷闷不乐。”大嘴看着张明远愁眉苦脸的样子,就笑了笑。 张明远拉着大嘴的手,微微一笑,镇定自若之际,缓缓道:“看到素日里满面红光,身材发福,乐乐呵呵的师叔,如今越来越脸色不佳,消瘦不堪,没精打采。弟子当然担惊受怕了。”轻轻摸着大嘴的手背。 阿长道:“无极,你咋也不高兴了。”拉着费无极的手,笑了笑。 费无极破涕一笑,叹道:“很高兴,师叔,看到你就很高兴。您老想吃啥告诉弟子,弟子和老师傅学了几道菜,手艺不敢自吹自擂说很好,但也不可小觑。我做给你尝一尝,好也不好?”转过脸,叹了口气,热泪盈眶。毕竟自师父去世后,大嘴师叔就郁郁寡欢,如今早已不似当年,那一副乐天派也烟消云散了。 大嘴看着阿长,伸手一指,露出笑容:“阿长,你那么大个子,坐下来,别站着,师叔有些头晕目眩,看着难受,让师叔与你扬着脖子说话,难道很舒服了,臭小子。” 阿长马上坐了下来,拉着大嘴的手,看着他的手枯瘦如柴,与自己的一模一样,心里伤心难过,一时语塞,不知说些什么,只好开玩笑,逗大嘴开心也好。想到此处,笑道:“师叔,你的手,原来可不是这副模样,原来白白胖胖,像个冬瓜,目下枯瘦如柴,却如黄瓜。” 大嘴挤出几丝笑意,勉强乐呵呵起来:“一派胡言,这差别太大了。说的夸大其词,并不恰当。” 扁头揉了揉眼睛,潸然泪下,喃喃道:“一个月了,师父走了这么些日子,大嘴师叔总是闷闷不乐。俺看着就伤心难过,这下好了,又笑了。笑了就好了,就对了。” 大嘴摸了摸扁头的脸蛋,笑道:“老大不小了,还孩子气。羞不羞,哭什么?”扁头叹了口气,也笑道:“只要师叔尚在,俺就是孩子。” 大嘴道:“我看你们一天到晚只知道照顾我,一定心烦意乱了,是也不是?”看着众人,长叹一声,不觉心中苦闷,伸手捋了捋花白胡须,又咳嗽几声。 阿长点头叹道:“还好,还好。师父走了,这不守孝三年么。师叔病了自然也要照顾有佳,不然师父在天有知,会怪罪我们的。” 张明远缓缓深情道:“师叔,您老就不必客气了,也别胡思乱想。我们行走江湖那么多年,在终南山上的日子太少。师父走了我们才明白,这孔夫子所言极是:‘父母在,不远游。’也是很有道理。如若我们年纪轻轻只知道走南闯北,为所欲为,等我们再回来,恐怕后悔莫及。想见之人就怕无缘一见,想说之语就怕无人去听。正道是睹物伤情,悲从心来。” 费无极见扁头早已泪流满面,便推心置腹道:“不错,丘吾子对孔夫子说的话更是令人羞愧难耐,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扁头泪光点点道:“俺们虽说与师父朝夕相处,可他老人家总是牵肠挂肚着明远、无极,虽说心里面多少会羡慕嫉妒,不过毕竟俺们也心知肚明,自个小时候犯了错误,师父没有把俺们逐出师门已是俺们微幅不浅了,夫复何求?” 阿长道:“不错,扁头师兄所言极是。这些年来,我们也是心有余悸,后悔不已。好在师父宽宏大量,饶恕我们的过错,让我们留下来,陪在他老人家身边,就感到很开心了。师父没怪罪,还教给我们做人的道理,还教一些武功给我们,用以防身自保,真是感激涕零。”热泪盈眶起来。 大嘴回忆往事,不觉滔滔不绝,说个没完没了:“你们一个个都是大老爷们,别这般模样。你们师父什么不知道,虽说嘴上不说,可惦记着明远、无极出门在外,也没少操心扁头、阿长。有一日,斋堂里有香客送来腊肠,师兄就舍不得吃,不是留下来给扁头了么?扁头还记得师叔给你留下的腊肠么?你以为是师叔留下给你的,如若不是师兄阻拦,我早吃光了,如何会留下给你。” 张明远一脸孩子气,惊道:“为何没留下给我们?”随即呵呵一笑。 阿长笑道:“你们不是出门在外,行走江湖么?如若等你们回来,也不好吃了。老婆婆说要尽快吃掉,不然就臭了。”嘴上这样说,却偷偷给扁头使眼色,不知何意。 扁头叹道:“怪不得俺拉肚子,恐怕要坏掉了,才送到山上,是也不是?可见世态炎凉,人心叵测。这老太太真过分。”说话间装作瞠目结舌,气呼呼的样子,心里却乐个不住,不过是敷衍搪塞张明远和费无极罢了,其实东西好着呢。 “我也觉得,是这样。”大嘴点点头,嘴上虽这样说,不过心知肚明,腊肠根本不会坏,扁头与阿长在开玩笑,就是他们贪吃而已,不过为了照顾扁头与阿长的情绪,故而微微一笑,装聋作哑,毕竟事情过去了,不必将计就计,说出来也反没意思,让明远、无极、扁头、阿长,四个人闷闷不乐,因此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就得不偿失了,只好沉默不语。 张明远好奇道:“我们行走江湖,出门在外之际。师父在山上,还给香客祈福么?” 扁头回忆往事,缓缓道:“不错,师父每日都耐心解答香客的疑惑,还讲经说法。俺也觉得说的真是很好,浅显易懂,绘声绘色。许多人听得很高兴了。” 费无极追问道:“师父讲什么经了?我们如何错过了,真可惜,真遗憾,你们两个就很有福气了,一定得到了师父不少真传。” 阿长神秘兮兮,笑道:“你们猜一猜,师父讲什么?”张明远道:“莫非是《道德经》了!” 扁头得意洋洋,摇摇头道:“不对!俺说你肯定猜不到。”费无极道:“《太平经》?”扁头摇了摇手指头,笑道:“俺说别猜了。” 张明远道:“一定是《南华经》了!”阿长摇摇头,笑道:“非也,非也。”费无极不服气道:“定是那《老子想尔注》了?” 张明远不甘心,应声道:“一定是《清静经》了?”扁头摇摇头,叹道:“别说了。”阿长道:“都不是。” 费无极道:“《了心经》?”张明远急道:“《天机经》? ”扁头依然摇摇头。费无极叹道:“《抱朴子内篇》了?”张明远道:“《黄庭经》呢,是也不是?” 阿长道:“越说越远。”还是破涕一笑。费无极道:“《黄帝阴符经》,是也不是?”看着大嘴,希望得到大嘴指点。 大嘴还是摇摇头。张明远也看向大嘴,马上笑道:“《冲虚至德真经》 ,是也不是?”大嘴依然默然不语。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扁头道:“你们难道不知师父喜欢儒学,俺就纳闷了,亏你们还是高徒。”阿长乐道:“想一想,师父素日喜好读什么书?” 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笑道:“《周易》 、《春秋》?”张明远道:“《诗经》 、《尔雅》?”顿时破涕一笑。 大嘴看二人冥思苦想许多,可都不是,一个个颇为为难,就忙道:“你们师父素日喜好什么,你们如何记不得了,真是令人伤心难过。” 扁头用手指头比划起来,意欲启发他们。只见扁头比划着一首诗:“看我,如何比划,猜猜看,好也不好?” 张明远叫出声来:“莫非是鼎鼎大名的《登鹳雀楼》不成?”大嘴轻轻点点头,喜笑颜开道:“不错,你们师父这些年,居然喜欢为香客讲解不少唐诗宋词。 费无极神情肃穆之际,纳闷道:“想不通,想不到。还有什么?” 扁头道:“俺想想看,师父讲了诗仙太白的许多诗篇,比如《侠客行》 还有白乐天的《琵琶行》了,还有杜工部的《兵车行》了!” 张明远道:“为何都是这样的长篇大论?”不觉一脸茫然。 大嘴介绍道:“师兄读了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后,就喜欢许多唐诗宋词,对唐朝和我大宋的许多大文豪的文章都喜欢的不得了。闲余时光,为香客讲许多道家故事,还有这许多妙笔生花的诗词歌赋,文章书画。” 费无极惊道:“还有书画?” 大嘴洋洋洒洒道:“比如晋朝顾恺之的《洛神赋图》了,大唐阎立本的《步辇图》了,大唐张萱的《虢国夫人游春图》 、《捣练图》了,还有周昉的《簪花仕女图》、《挥扇仕女图》了。” 扁头道:“俺还听师父讲过一副叫做《五牛图》的,俺也看过师父从京兆府拿来的图本资料,上面刊印的图片也很清晰可见,五头老黄牛,健壮彪悍,栩栩如生。”说话间乐此不彼。 阿长道:“还有一副吃饭的长卷。许多人坐着吃饭,杯盘狼藉的样子,真可笑。一个个酒饱饭足,像个冬瓜一样,一动不动坐着。” 扁头笑道:“俺知道,是五代顾闳中的,叫做《韩熙载夜宴图》这里面吃饭的人不少,不过一个个好像没什么胃口。” 阿长翻个白眼,叫道:“谁像你一样,就知道狼吞虎咽,人家都是谦谦君子,彬彬有礼,夜宴,夜宴。晚上吃饭,讲的就是一个趣味,不可贪吃。人家都是听琵琶,听击鼓,雅趣四溢,妙趣横生,你可不懂。”伸手指着扁头。 张明远问道:“你们可还记得师父如何说的。”扁头摇摇头,叹道;“俺记不得了。”阿长道:“早忘记了。” 大嘴义愤填膺,气急败坏道:“他们两个记这些做什么,没什么大用,把《道德经》记得就很不错了。是也不是?像这写写画画,师叔也觉得没什么大用,莫如专心正学的好。沉迷书画,有什么好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当今皇上,为了写生画画,就为了看一块怪石嶙峋,派人到太湖捞石头,许多人都被官兵抓去拉石头,被打得皮开肉绽,惨不忍睹。皇上他知道么?蔡京、童贯、李邦彦、高俅、王黼、梁师成这些狗官还口口声声说,黎民百姓欢呼雀跃,喜乐无比。你们说这不是祸乱主上,为非作歹,欺上瞒下,祸国殃民么?”说着咳嗽起来。 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赶忙上前安慰,让他不要这般情绪激动。 大嘴摆摆手,接着心平气和道:“写写画画本没什么错,师叔也不是怪这写写画画。这文人墨客写写画画也是很好,你们说说看,作为一国之君,当今皇上他却执迷不悟,无法自拔,一天到晚就知道游山玩水,写写画画。如何是好?痴迷其中,必定是后患无穷。明远,你意下如何?”大嘴素知张明远与宋徽宗同年同月同日生,故而这般问他。 张明远神情恍惚,喃喃道:“师叔,明远不好说,也不能说,更不必说。皇上如此,明远无计可施,如若有朝一日,可以劝说皇上也是迫不得已。真到那一日,恐怕皇上就恼了,毕竟他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无可奈何,自己的有苦难言,我却不能理解,不能知道。” 费无极最明白其中缘故,故而义愤填膺道:“有什么无可奈何,有什么有苦难言。大权在握的是皇上,我看皇上就是执迷不悟,自暴自弃。难道要怪罪蔡京之流。当然怪罪他们也无可厚非,不过最后还是皇上说了算,岂不闻蔡京被罢官好几回了,还不是赵佶的一句话。” 扁头冷笑道:“蔡京被罢官,俺可听说了,世人都说彗星来了。”阿长道:“蔡京就是彗星下凡,是也不是?” 大嘴语重心长,喃喃道:“无极所言极是,明远,师叔知道你不愿伤害你与皇上之间的友谊,你感觉说他就是说你自己一样。你们冥冥之中好似有着一个魂魄一般,不过你要明白,虽说你们同年同月同日生,可常言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何况你与皇上。皇上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是生在世上很可怜。你没有一个做皇上的爹,你没有一个赵匡胤一般的太祖,是也不是?师叔我祖上有章淳这样的大官已是微幅不浅,夫复何求?” 张明远仰天长叹,闭上眼睛,摇摇头,又点了点头,不觉苦笑道:“不错,我与皇上不可相提并论,他有个神宗这样的爹,我却没有。” 费无极笑道:“太祖赵匡胤难道有一个做皇上的爹了?还不是太祖靠着自己的本事,得到的天下,建立了我大宋百年基业。因此,凡事还要靠自己,岂不闻,‘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如若总想依靠别人,那便丢人现眼了。” 张明远道:“无极说的好,无极说的对。”笑了笑。 大嘴微微一笑道:“师叔没什么胃口,师叔不想吃,就是想和你们说说话,和你们聊一聊,师叔就开心。”众人异口同声道:“我们都不走,我们都和师叔说说话。”一个个笑了笑。 第73章 妙讲故事 大嘴道:“你们四个人,一人一个故事,但凡文人墨客,帝王将相,市井小民,贩夫走卒。名人也好,寻常人也罢,说说看,师叔要听故事。师叔年龄大了,你们就像对待小孩子一般对待我就好了,师叔高兴,师叔看着你们就高兴。” 张明远点点头,笑道:“好,好,师叔喜欢,我们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费无极举手,喜笑颜开道:“我先来,我提议多讲一些幽默好笑的故事,让师叔开怀一笑。师叔心情好了,想必病患也就没那么多了。” 扁头道:“好,这个主意俺赞成。”阿长点头笑道:“我还提议,这故事要讲的通俗易懂,绘声绘色。” 张明远道:“那是自然,不仅好听,而且要身临其境,耐人寻味。这讲故事,也有不少技巧,如若让人欲罢不能,也算本事。” 扁头环顾四周,定了定神色,一本正经道:“俺还提议,这故事按朝代次序讲,不然东拉西扯,一会大唐,一会春秋,一会战国,一会大汉,一会南北朝,一会三国,一会又跑到俺大宋,一会又到大唐。俺们都知道,大唐离俺大宋最近,想必你们讲大唐的故事一定最多。索性讲每个朝代故事都集中讲一讲,好也不好?”众人点点头,对扁头刮目相看。 张明远寻思:“没想到扁头素日傻乎乎,目下考虑的颇为周全,可见素日也是装傻充愣,不然如何会如此懂得讲故事。” 费无极心想:“扁头师兄真厉害,考虑的很好。尤其历朝历代的故事,最忌讳东拉西扯,按照年代时间先后次序,这故事就有意思了,前因后果也会藏在故事里。回顾岁月,想必也有许多安慰。正所谓,陈子昂所言极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就是我大宋司马光的《资治通鉴》也是如此,这编年体的好处就是如此。不似《史记》 ,这纪传体,一般人还搞不懂。前因后果就很难搞清楚。当然《史记》以人物为中心,写人自然就比较好。这倒不是说《资治通鉴》就不写人,只是前后次序把握的比较好了。” 大嘴道:“可别太幼稚可笑,这耐人寻味的故事,自然也要感人才好,这有关忧国忧民,家国天下,忠君报国的故事不妨也说说看,师叔不妨事。听了这等故事,想必会精神振奋,意气风发,仿佛回到年轻时候,也是热血沸腾,凌云壮志了。岂不闻,魏武帝曹孟德所云,正道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不觉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来。 众人笑了笑,大嘴忙道:“师叔我在你们讲故事之前,先讲一个故事,算是反例。何谓反例,就是说,不可以这样讲,如若这般拖拖拉拉,师叔我不高兴。且听:这众所周知,我中原第一个帝王叫做黄帝!有一日,黄帝正在洛水,与大臣们观赏风景,忽然见到一只大鸟衔着卞图,放到他面前,黄帝连忙拜受。再看那鸟,形状似鹤,鸡头,燕嘴,龟颈,龙形,骈翼,鱼尾,五色俱备。图中之字是慎德、仁义、仁智,这样六个字。黄帝从未见过这鸟,便去问天老。天老告诉他,这种鸟雄的叫凤,雌的叫凰。早晨叫是登晨,白天叫是上祥,傍晚鸣叫是归昌,夜里鸣叫是保长。凤凰一出,表明天下安宁,是大祥之兆。后来,黄帝又梦见有两条龙持一幅白图从黄河中出来,献给他。黄帝不解,又来询问天老。天老回答说,这是河图洛书要出的前兆。于是黄帝便与天老等游于河洛之间,沉璧于河中,杀三牲斋戒。最初是一连三日大雾。之后,又是七日七夜大雨。接着就有黄龙捧图自河而出,黄帝跪接过来。只见图上五色毕具,白图蓝叶朱文,正是河图洛书。于是黄帝开始巡游天下,封禅泰山。他听说有个叫广成子的仙人在崆峒山坐道,就前去向他请教。广成子说:‘自你治理天下后,云气不聚而雨,草木不枯则凋。日月光辉,越发的缺荒了。而佞人之心得以成道,你哪里值得我和你谈论至道呢?你有罪过,你可知道?’黄帝闷闷不乐回来后,就不再理政。自建一个小屋,里边置上一张席子,一个人在那里反省了三个月。而后又到广成子那里去问道。当时广成子头朝南躺着,黄帝跪着膝行到他跟前,问他如何才得长生。广成子翻身说:‘问的好!至道之精,窃窃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妆形,无摇妆精,方可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如此,神形合一,方可长生。’说完,广成子给了他一卷《自然经》。黄帝向广成子问道后,又登过王屋山,得取丹经。并向玄女、素女询问修道养生之法。而后,回到缙云堂修炼,他采来首山铜,在荆山下铸九鼎,鼎刚刚铸成,就有一条龙,长须飘垂来迎黄帝进入仙境。黄帝当即骑上龙身,飞升而去。有几个小臣,也想随他升仙,便匆忙间抓住了龙须。结果龙须断了,这些小臣又坠落到了地上。” 费无极道:“魑魅魍魉的故事,师叔可知?”张明远道:“居然还有故事,师叔说说看,也好,让我等了然不惑,也是极好。” 大嘴道:“炎黄二帝争天下,炎帝之子蚩尤被俘后,做了黄帝的一名随从,后来找机会逃了出来,回到炎帝的身边去,力劝炎帝重起战事,洗雪阪泉之耻。但炎帝早已年迈力弱,又不忍因自己发动战争而让百姓遭殃,没有听从蚩尤的蛊惑。蚩尤只好去发动他的兄弟们,又召集了南方的苗民,以及山林水泽间的魑魅魍魉等鬼怪,率领大军,打着炎帝的旗号,向黄帝发起了挑战。黄帝听到蚩尤发动大军也不禁大吃一惊,他想施以仁义感化蚩尤,但蚩尤并未被感化,双方在逐鹿展开了大战。蚩尤使用魔法,摆出了毒雾阵,把黄帝的军队围困起来。但黄帝驾着谋臣风后发明的指南车,指挥军队冲出了毒雾阵。蚩尤又派魑魅魍魉去作战,黄帝则叫兵士们用牛角军号吹出了龙的声音,吓跑了这些鬼怪们。这魑魅魍魉都是一些杂牌小妖,据说他们专吃美女,外表大多高大、红身、尖耳、头长角,民间传说,在荒野无人的深山,山下四野又多古木。长途跋涉之人,尤其是走夜路的,常常遇上山魈鬼怪、魑魅魍魉,都是木、石、禽、兽变的。好了,师叔说了许多,算是抛砖引玉,废话连篇。你们不可这样讲,要言简意赅,明白了?”众人点点头。 费无极道:“烽火戏诸侯,你们听说过了?” 大嘴哭笑不得,自顾自喋喋不休之际,笑道:“这个老掉牙了,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为了博得褒姒一笑,把烽火台点着了,狼烟四起,诸侯前来,结果是一场闹剧,褒姒笑了,可周幽王的江山后来却难保。不要听。换一个!”立马摆摆手,示意这故事不必说了。 费无极一看大嘴对这故事烂熟于心,居然滔滔不绝讲个从头到尾,顿时叹了口气,笑道:“好,说个指鹿为马的故事。” 大嘴又是尴尬一笑,摆了摆手,打断费无极的话,笑道:“不要听,老掉牙了。秦始皇驾崩后,二世是个窝囊废,被赵高大权独揽。赵高指着梅花鹿告诉秦二世,那是马,许多文臣武将都点点头,是。说不是的,就被赵高秘密处决了。可见赵高权倾朝野,是名副其实的皇帝做派,是也不是?” 费无极接着道:“我且不说,讲一讲好了。据说汉高祖刘邦与匈奴作战,在白登被围。”费无极兴高采烈,还没说完,大嘴就不高兴了,瞪了一眼费无极。费无极见状,低下头,一声不吭。 大嘴喃喃道:“打住!后来刘邦派人给匈奴的王妃说,你们如若灭了我大汉,你们单于会把长安的美女带回去,你这个王妃就做不成了。这女人爱嫉妒,刘邦就抓住这一点,勾结匈奴王妃,劝说匈奴放松戒备,刘邦趁机逃回长安,此后刘邦再不敢御驾亲征了,是也不是?”捋了捋胡须,又是喋喋不休。费无极一怔,挠了挠后脑勺,无可奈何。 张明远道:“无极,这样说来,名人故事还是少说为妙,这是为何?你自然心知肚明,世人皆知,有什么意思。别人听的无聊,你说的也乏味。岂不是自讨没趣?” 费无极不甘心,马上娓娓道来:“丈夫死后,孟母和孟子相依为命,为了儿子学有所成,曾三次搬家。孟子慢慢长大,却经常逃学,一日,他很早就回来了,孟母正在织布,孟母看见他,便问他:‘读书学习是为了什么?’孟子说:‘为了自己。’孟母非常气愤,用剪刀剪断织布机上的布,说:‘你荒废学业,就像我剪断这织布机上的布。娘不要这布了,明日我们就买不了米,要饿肚子了。’孟子感到害怕,羞愧难耐,此后每日都勤学苦读,孟母才放下心来,颇为欣慰。后来孟子成为仅次于孔子的圣人,世人称之为‘亚圣’。” 大嘴笑道:“不错,你们明白了,就这样讲故事,短小精悍,言简意赅,妙趣横生。”费无极道:“还有一个。” 大嘴道:“接着说,干脆师叔我就定下个规矩,你们每个人至少三个故事,四个人就是十二个故事,师叔我听着也高兴,意犹未尽,多好。” 张明远乐道:“莫非这故事的滋味比东坡肉还好?”阿长道:“东坡肉,莫如羊肉汤美味。”“快别说了,俺都流口水了。”扁头撅撅嘴,舔了舔嘴巴。此言一出,众人忍俊不禁。 费无极道:“战国时代,诸国乱战。魏国大军围困了赵国都城邯郸,双方战守年余,赵衰而魏疲。这时,齐国应赵国的求救,派田忌为将,孙膑为军师,率兵八万救赵。攻击方向选在哪里,当时各执己见,没有定数?起初,田忌准备直扑邯郸。孙膑是个军事奇才,他摇摇头说,要解开纷乱的丝线,不能用手强拉硬扯,要排解别人打架,不能直接参与去打。众人以为这人胡说八道,就不以为然。可孙膑接下来就切入正题,微微一笑说,派兵解围,要避实就虚,击中要害。他向田忌建议说:‘此时魏国精锐部队都集中在邯郸,内部空虚,我们如带兵向魏国都城大梁猛攻进去,占据它的必经之地,袭击它的空虚之处,我料必定事半功倍。田忌是个身经百战,颇有谋略之人,疑惑不解,马上问道,先生何不仔细说来。孙膑道,向魏国的国都大梁进军,魏国必然放下赵国回师自救。我军可以以逸待劳,在桂陵埋伏,迎敌于归途,袭击魏军。田忌欣喜若狂,照着孙膑的计谋调兵遣将。果然魏军在庞涓带领下,慌慌忙忙赶回大梁,结果一路颠簸,人困马乏,猝不及防,被打得招架不住,一败涂地,庞涓也死于非命,被射死在大树之下。如此,邯郸之围,化险为夷。” 大嘴乐道:“此乃《孙子兵法》里最妙的‘围魏救赵’之计!” 张明远道:“不错,这个故事,必定会名垂千古。我素闻长安城说书人都爱拿这个故事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完没了。”众人都笑,深以为然。 费无极道:“庄子和同乡挚友惠施在濠水的一座桥梁上散步。庄子看着水里的儵鱼说:‘儵鱼在水里悠然自得,这是鱼的快乐啊。’惠子说:‘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的快乐呢?’庄子说:‘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的快乐呢?’惠子说:‘我不是你,固然不知道你;你不是鱼,你不知道鱼儿的快乐,也是完全可以断定的。’庄子说:‘方才我们怎么说。你说:‘你怎么知道鱼的快乐’这话,就已知道了,我知道鱼的快乐而问我,而我是在濠水河边上知道的。惠子哈哈大笑,指着庄子说,你小子就知道投机取巧。庄子说,我哪里是投机取巧,分明是物我两忘,天人合一。”“实乃庄子的子非鱼故事,师叔最喜欢这个。”大嘴哈哈大笑。 张明远道:“下面该我了,我就说说这大汉年间的故事好了。”看向众人。 扁头道:“俺就选择大唐故事。”阿长故意笑道:“我选择大宋故事,我大宋好吃的的多,故事也多。”瞅了一眼扁头。 费无极笑了笑。扁头道:“俺选择大宋,阿长你就大唐好了。”马上一怔,改变主意。阿长闷闷不乐,惊道:“为啥?” 扁头灵机一动,一本正经道:“大唐以胖为美,你看看,俺太胖,如若说大唐,万一越来越胖,咋办?” 阿长道:“胡扯,大唐这以胖为美,是说美女,你一个老爷们,怕什么。我看大唐男人也没有大胖子。都是俊男,是也不是?”不觉不以为然。 张明远道:“二位师哥,还让不让明远讲故事了,你们看师叔不高兴了。” 当扁头、阿长看向大嘴时,大嘴马上转怒为喜,喜笑颜开:“没事,没事。素知你们这般模样,见怪不怪了。” 张明远道:“大汉李广,是一个能征善战的神将。有一次,他在草丛看到一个老虎,可这老虎却纹丝不动,李广十分好奇。” 大嘴听了笑出声来,咳嗽一声,吐出一口血水。自己赶忙用手绢擦了,包裹好,谨小慎微的藏起来,继续聆听故事。依然笑容满面。 第74章 欢颜笑语 阿长挠了挠后脑勺:“怎么回事?”扁头道:“为啥老虎不动,是死老虎了?俺好怕!”挠了挠后脑勺,紧张兮兮。 费无极道:“可老虎再不动,你也不能到跟前,是也不是?至于摸摸老虎屁股,就更不可思议了。” 扁头道:“常言道,老虎屁股摸不得。摸一摸又当如何?俺就敢!”伸手摸了一下阿长的屁股。 阿长拍了拍扁头的屁股,缓缓道:“那你去摸一摸好了。”大嘴喃喃道:“别打岔,让明远讲故事。” 张明远接着道:“李广二话不说,张弓而射,嗖嗖作响后,走到跟前,仔细一看,你们猜怎么着?”看向众人。 阿长、费无极追问道:“怎么着?”张明远道:“原来是石头,过后再射,就怎么也射不进石头里去了。” 扁头追问道:“后来怎样?俺要知道。快说,快说”拽了拽张明远的胳膊。阿长道:“死胖子,别这样。看你猴急猴急的,和峨眉山的猴子一样,真可笑。” 张明远道:“后来李广一听说什么地方出现老虎,他就常常要亲自去射杀,居守右北平时一次射虎,恶虎扑伤了李广,李广带伤最终竟也射死了这只虎。后来李广久经沙场,战功卓着。可惜他曾坑杀了投降的匈奴人,故而受到天谴,一辈子都没有受到朝廷的封赏,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将军,后来他拔剑自刎,令人惋惜。”费无极道:“大唐王子安不是做《滕王阁序》里说过么。” 阿长津津乐道之际,笑道:“正所谓:‘冯唐易老,李广难封。’是也不是?”扁头闷闷不乐,笑道:“有啥了不起,酸腐之极也拿来显摆!俺觉得没意思!” 大嘴对张明远质问道:“看来明远读书也是稀里糊涂,李广之死与李广难封,你根本就搞不懂。你可知道,李广难封的缘由,自然是内因与外阴共同绞杀了李广被封侯的可能。李广为何难封,其一:本人威震天下,赏无可赏,自然也封无可封,汉武帝也没办法。其二,汉景帝搞的是和亲和亲再和亲,英雄无用武之地啊!其三,李广遇到卫青,自然是倒霉透顶,卫青比李广更年富力强,又是大将军,李广要听他的指挥,卫青当然对李广很好,可李广再厉害毕竟年龄大了,后生可畏,也是没有办法。其四,儒学盛行,都怪董仲舒,他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皇帝被这样的老学究搞的晕头转向,自然对一介武夫的李广置之不理。其五,大汉两大军旅家族,正所谓李家与公孙家。公孙家对李家自然要排除异己,赶尽杀绝。别说中原人,文人自古相轻,就是一介武夫也是自古相轻。还有一个秘密,当然也是世人皆知的事,公孙家与卫青的关系,都是亲戚了。” 听了这话,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四人面面相觑,原来大嘴也是饱读诗书,头头是道。 张明远道:“素闻卫青此人是个堂堂正正的大英雄,应该不会徇私枉法。” 费无极摇摇头道:“卫青口碑不错,师叔如何说他会为了公孙家,去对李广老将军下毒手,不大可能。”大嘴叹道:“人心叵测,这个就不说了。” 张明远眉目舒展道:“飞将军!这个名字很有趣。”费无极纠正道:“是外号,不是名字。” 大嘴道:“听说我大宋东京,目下就有个‘飞将军’,名扬天下。”顿时哈哈大笑。四人看向大嘴,齐声道:“谁?” 大嘴掷地有声,得意洋洋像个淘气的三岁小孩:“你们以后到了东京,自然会知道,师叔我偏偏就不告诉你们。” 费无极乐道:“师叔孩子气。”扁头和阿长齐声道:“这世上有一种儿童,叫做老顽童。”众人捧腹大笑。 张明远道:“第二个故事,叫做《苏武牧羊》 ,你们就别打岔了,仔细听一听,这故事可非常感天动地了。话说,匈奴新单于即位,尊大汉为丈人,汉武帝为了表示友好,派遣苏武率领一百多人出使匈奴,持旄节护送扣留在汉的匈奴使者回国,顺便送给单于很丰厚的礼物,以答谢单于。不料,就在苏武完成了出使任务,准备返回中原时,匈奴部落发生了内乱,苏武一行受到牵连,被扣留了下来,并被要求背叛汉朝,臣服匈奴单于。匈奴人知道苏武终究不愿投降,就告诉了匈奴单于。匈奴单于气急败坏,认为苏武瞧不起匈奴,就把苏武囚禁起来,放在大地窖里,不给他吃喝。天下大雪,苏武卧着嚼雪,同毡毛一起吞下充饥,几日不死。匈奴人感觉这很神奇,就把苏武流放到北海边没有人的地方,让他放羊,说等到公羊生了小羊才能归汉。傻子都知道,此乃胡说八道。就是想让苏武屈服!苏武被流放到北海后,没吃没喝,只能掘取野鼠所储藏的野果来吃。他拄着汉朝皇帝在他出发前御赐的符节牧羊,睡觉都抱在怀里,醒来先亲一口,地久天长,这系在节上的牦牛尾毛全部掉落了。可见牦牛尾巴味道好极了!后来千辛万苦,苏武回到大汉,已是狼狈不堪,老泪纵横。长安百姓听说他回来了,都出城欢迎。汉昭帝喜出望外,称之为伟丈夫!苏武后来参与了拥立汉宣帝,被赐爵关内侯。活了八十多岁,病亡。也算寿终正寝,不枉此生!” 阿长纠正道:“明远,寿终正寝那是不能乱说的。所谓寿终正寝,必得无病无灾,安然离世,如若病亡便不叫做寿终正寝了。” 张明远道:“我说也算,毕竟活过六十岁,就不容易了。”阿长再要说什么,张明远便不睬。 扁头咂咂嘴,笑道:“胡说八道,牦牛尾巴如何味道好极了,你莫非尝过,俺咋不相信。”大嘴道:“不错,苏武牧羊,感天动地。这大汉的气节值得我大宋效仿!” 张明远道:“第三个故事,叫做《司马迁》好了。司马迁年轻时候离开了家乡龙门,来到京城长安父亲的身边。此时司马迁已学有小成,司马谈便指示司马迁遍访河山去搜集遗闻古事,网罗放失天下旧闻 。司马迁自然喜乐无比,从二十岁开始游历天下 ,从长安出发向东南而行,出武关至宛,南下襄樊到江陵。渡江南下,从沅水源头至湘西,折向东南又到九疑。仔细看过九疑后北上长沙,到屈原沉江处凭吊,乘船渡过洞庭,出了长江,顺流东下。登上庐山,观看了大禹疏九江的地方,展转到钱塘江边。上了会稽山,还探密夏禹曾经住过的洞穴。回到吴地,游玩观赏了春申君曾几何时的宫室。上了姑苏,望了五湖。之后,北上渡江,经过淮阴,抵达临淄和曲阜,考察了齐鲁文化,观看了孔子留下的遗风,不过路上也有些颠簸,受困于鄱、薛、彭城,然后沿着秦汉之际风起云涌的历史人物故乡一路而来,司马迁来到楚汉相争的战场,经彭城,路过沛、丰、砀、睢阳,到了大梁,后来回到长安,见到时任太史令的父亲司马谈。他父亲问他,有什么收获。司马迁感慨万千的说,大好河山,英雄豪杰,我中原果然非同凡响。孩儿要写一部大作,把天下人物的故事写出来,让后人效仿,膜拜!后来的故事世人皆知,汉武帝虽说雄才大略,可千不该万不该把腐刑加在司马迁身上,这也是汉武帝的一大罪过。”一语落地,大嘴咳嗽一声。 大嘴喜笑颜开,叹道:“明远所言极是,你与无极,与世隔绝三年,为何要行走江湖,便是如司马迁故事了,可见你们师父的用心良苦。” 费无极道:“当然,当然。”张明远潸然泪下,喃喃道:“司马迁游历天下回来见到他父亲还能与父亲说许多话,可惜我们却不能。” 费无极泪光点点,缓缓道:“师父走的匆匆忙忙,好狠心。”扁头道:“俺觉得司马迁比我们好许多。”不觉也神情恍惚。 阿长泪眼迷蒙,掷地有声道:“至于司马迁后来的遭遇,也是始料不及。好了,别这样伤心难过,讲故事要开心。”大嘴笑道:“阿长,有什么好故事,但说无妨?” 阿长道:“世人皆知,魏征是大唐的一代名臣,他喜欢给唐太宗提意见。魏征是山羊鼻子,文质彬彬,走路也颇有大家风范,颇具儒学礼法。有一日,唐太宗对众人说:‘那个山羊鼻子整日板着脸,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能让他动心的东西?你们说说看,如若让他动心,朕自然多加赏赐。’李世民身边的侍臣回答说,‘这老头是个怪人,喜欢吃醋芹’。第二日,李世民赐宴,赏赐的食物中有三杯醋芹。魏征见了,食指大动,饭还没吃完,装菜的餐具就见底了。李世民说,‘你看你看,你说自己没什么爱好,我终于见识到了。’被揭短的魏征回答李世民说:‘皇帝喜欢无为,臣子自然不敢有什么偏好。我就好这一口醋芹罢了。’当时哄堂大笑!李世民因此感叹好久。后来魏征去世了,每次想起魏征,唐太宗都潸然泪下,准备三杯,自己还细细品味,以至于泪水淌在了里面,也浑然不觉。” 扁头朝阿长后脑勺轻轻敲了敲,埋怨道:“看看你,又说这个,惹师叔泪流满面。俺打你!”阿长懊恼道:“师叔,都怪我不好。”看向大嘴,大嘴果然泪流满面。 大嘴喃喃道:“没事,师叔想起师兄在世时,想吃黄瓜!有一次,我说他回来吃,等他回来,我都吃完了。”破涕一笑。 阿长道:“我说个好笑的故事,大家乐一乐好了。大唐有一个故事很好笑。当时滕王李元婴在做龙州刺史时,仗着自己的权力,就胡作非为,他有一个属下名叫裴聿,这人是个腹有良谋之人,也是正人君子,就好心劝李元婴,让他不要继续闹下去,可李元婴这家伙非但不听,还叫人打了裴聿一顿,裴聿随后就上京告诉了皇帝,皇帝就问裴聿,李元婴打了你多少下?裴聿连忙说八下,随后皇帝把裴聿连升八级,事后裴聿向自己的朋友诉苦,说自己的命非常不好,如果当初说打了自己九下,那眼下自己就是一个五品官员了。” 大嘴捧腹大笑道:“好笑,好笑,不过要师叔说,这小子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如若被打死了,还有官做?是也不是?好在这人的确才华出众,不然要说这皇帝老儿是个大大的糊涂蛋了,是也不是?”大嘴捧腹大笑。扁头与张明远、费无极也是乐此不彼。 阿长接着道:“还是唐朝时候,有个道士,这人最会溜须拍马,胡说八道。他不知从哪里得到一条咒语,就对街上一些人说,连着念上它七天七夜,念上它一万遍,就可让骰子随心所欲的挪动,而且是逢赌必赢,百试不爽。当时有个赌徒对此深信不疑,不过这人,生性懒惰,他只念了一千遍,就跑到了赌场,最后输了精光!”众人忍俊不禁。 扁头马上追问道:“这咒语怎么说?俺想知道。”张明远道:“莫非师哥想逢赌必赢?”费无极笑道:“你念得了那么多遍么?” 阿长神秘兮兮道:“咒语叫做‘伊谛弥谛,弥揭罗谛!’”扁头读了读,哈哈大笑。众人却不解其中是何道理。 大嘴掷地有声:“这道士就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扁头道:“或许有些手段也未可知,俺觉得挺好。” 大嘴道:“扁头讲故事,更待何时?”扁头乐道:“这有何难?”阿长催促道:“快说,快说。” 扁头笑道:“话说俺大宋元丰二年,有一个叫做钱乙的人,是个土郎中的儿子,不知他如何妙手回春,居然治好当时太子的病,才四十几岁的他,就做了太医,不能不令这些官僚味十足的太医们瞠目结舌。有些人固然佩服他,不过也羡慕嫉妒。他们私下议论,‘钱乙治好太子的病,不过是巧合罢了!’有的说:‘钱乙只会用土方,真正的医经怕懂得的不多。’这不,有一日,钱乙和弟子正在为患者治病,有位经验丰富的老太医带了一个钱乙开的儿科方子来‘讨教’。他略带嘲讽地问,‘钱太医,按张仲景《金匮要略》八味丸的方子,必得有地黄、山药、山茱萸、茯苓、泽泻、丹皮、附子、肉桂。你这方子好像少开了两味药,大概是忘了吧?’众人也偷笑,没曾料想大名鼎鼎的钱太医也会开错药方,都看他的笑话。钱乙笑了笑说:‘没有忘。张仲景这方子,是给大人用的。殿下年幼,是小孩子。这小孩子阳气足,俺觉得可以减去肉桂、附子这两味益火的药,制成六味地黄丸,免得孩子吃了过于暴热而流鼻血,您看对吗?’此人老脸顿时火辣辣,随即羞愧难耐,马上毕恭毕敬,拱手作揖,退了出去。众人也是脸色煞白,尴尬一笑。” 阿长笑道:“这钱太医也自称俺?这可是你扁头的口头禅了,你自个用好了。”听了这话,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破涕一笑。 大嘴笑道:“扁头,所言极是。我大宋给小孩子治病早已是司空见惯,比大唐要医术高明许多,是也不是?” 阿长催促道:“第二个故事,快说,快说。”费无极道:“扁头师哥的故事真不错。”张明远道:“的确很不错,有些意思。” 扁头来了兴致,接着道:“某次御宴,翰林学士王着喝醉了就耍酒疯。俺太祖武德皇帝让人把他拉下去,他还死赖着不走,在宫门口嚎啕大哭。第二日有人上奏章弹劾他,说这家伙昨日大哭,是在哭前朝皇帝柴荣,请求治他的罪。太祖说,他不过一个酒鬼,以前是柴荣的臣子,这事朕也知道。况且他一介书生,哭两声,又能如何?不必小题大做,如此便显得朕小肚鸡肠,不能容人。便是陷朕于不义之地,岂不得不偿失?这人诚惶诚恐,跪拜于地,自此再也不敢多嘴多舌,提及此事。” 大嘴道:“可见太祖皇帝的宽宏大量,不过太祖还是胸有成竹,觉得一介书生翻不起什么大浪,故而有了那句话,叫做‘与士大夫共天下!’” 扁头摆摆手,马上挠了挠后脑勺,冥思苦想道:“太祖最重要的话,可不是这句。俺想想看!” 阿长掷地有声道:“真笨,我知道,叫做‘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说话间伸手拍了一下扁头的脸蛋。 众人点点头,深以为然。扁头见阿长抢风头,便瞪了一眼,一脸不悦。阿长笑了笑,示意扁头不可小肚鸡肠。 扁头见大嘴看着自己,不忍心让大嘴伤心难过,便故作镇定,转悲为喜,津津乐道开来:“第二个故事:有一次,司马光跟小伙伴们在后院里玩耍。院子里有一口大水缸,有个小孩爬到缸沿上玩,一不小心,掉到水缸里。缸大水深,眼看那孩子快要没顶了。别的孩子一见出了事,吓得边哭边喊,跑到外面向大人求救。司马光却急中生智,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使劲向水缸砸去,‘砰’的一声,水缸破了,缸里的水流了出来,被淹在水里的小孩也得救了。小小司马光遇事沉着冷静,聪明机灵,从小就是一副小大人模样。难怪后来写出煌煌巨着《资治通鉴》 ,是也不是?俺可佩服此人了。”话虽如此,可小时候自己对此可是有不少真知灼见,对此不以为然,埋怨过司马光如此不合时宜,还说司马光是坏孩子,砸破缸,是大大的小坏蛋。 大嘴笑道:“这个故事我们听的多了,不作数,换一个。再说扁头小时候在课堂就说过,不新鲜,还说司马光砸缸,一口缸也要花不少钱。” 扁头尴尬一笑,接着道:“眼下俺讲司马光另外一个故事,你们别打岔。司马光要卖一匹马,这匹马毛色纯正漂亮,高大有力,性情温顺,只可惜夏日有肺病,这是个秘密。司马光对管家说:‘这匹马夏日有肺病,这一定要告诉给买主听。’管家笑了笑说:‘哪有人像大人这样的?俺们卖马怎能把人家看不出的毛病说出来!岂不是不打自招,那还能卖出去,岂不奇怪了,大人这可玩笑了,自然也为难小人了。’司马光微微一笑对他说:‘一匹马多少钱,这事很小,对人不讲真话,坏了做人的名声却事大。俺们做人要诚信,要是失了诚信,损失将更大。’管家听后羞愧难耐。”扁头乐此不彼。 阿长问道:“后来这马卖出去没有?”扁头道:“俺可不告诉你,你自个猜好了。” 费无极道:“我也知道司马光的一个故事:世人皆知,我大宋士大夫生活富裕,有纳妾蓄妓的风尚。司马光却与王安石一样,极为罕见的不纳妾、不储妓。婚后三十年余,妻子张夫人没有生育,司马光并未放在心上,也没想过纳妾生子。张夫人却急得半死,一次,她背着司马光花钱买了一个美女,悄悄安置在卧室,自己再借故外出。司马光见了,不加理睬,到书房看书去了。美女也跟着到了书房,一番搔首弄姿后,又取出一本书,随手翻了翻,娇滴滴地问:‘请问先生,中丞是什么书?’司马光离她一丈,板起面孔,拱手答道:‘中丞是尚书,是官职,不是书!’美女很是无趣,大失所望地走了。” 阿长追问道:“他夫人回来说什么了?”扁头道:“这美女咋办了?告诉俺。”费无极摇摇头,学着扁头的口吻:“俺不知道。”扁头、阿长面面相觑,哈哈大笑。 张明远也想起司马光的一个故事,便笑道:“还有一次,司马光到丈人家赏花。张夫人和丈母娘合计,又偷偷地安排了一个美貌丫鬟。司马光不客气了,生气地对丫鬟说:‘走开!夫人不在,你来见我做什么!我夫人貌美如花,比你好看许多。’次日,丈人家的宾客都知道了此事,十分敬佩,说他二人就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白头偕老的故事。唯独一人笑道:‘可惜司马光不会弹琴,就知道读书!’张夫人却潸然泪下道:‘官人虽说是个书呆子,可却是奴家的书呆子!’之后,司马光夫人终身未育,收养了哥哥的儿子作为养子。” 大嘴道:“司马光与王安石虽说政见不合,可也是挚友,为人处事,二人皆是君子模样,堪称后人楷模。”费无极摇摇头,叹道:“司马光不喜欢美女,好奇怪。” 大嘴也知道司马光的故事,他微微一笑,喋喋不休的讲起来:“司马光退居洛阳后,和文彦博、富弼等十三人,仰慕大唐白居易‘九老会’的旧事,便会集洛阳的卿大夫、年龄大、德行高尚的人,他认为洛阳风俗重年龄不重官职大小,便在资圣院建了‘耆英堂’,称为‘洛阳耆英会’,让闽人郑奂在其中画像。” 张明远来了兴致,介绍道:“当时富弼七十九岁,文彦博与司封郎席汝言都已经七十七岁,朝议大夫王尚恭七十六岁,太常少卿赵丙、秘书监刘几、卫州防御使冯行己都已七十五岁,天章阁待制楚建中、朝议大夫王慎言已七十二岁,太中大夫张问、龙图阁直学士张焘已七十岁。当时宣徽使王拱宸任北京大名府留守,写信给文彦博,想要参加他们的集会,王拱宸七十一岁。而只有司马光还没到七十岁,文彦博素来看重他,便用唐朝九老狄兼謩的旧例,请他入会。司马光因为自己是晚进后辈而不敢在富、文二人之后。文彦博不听,让郑奂自幕后传司马光画像,又到北京大名府传王拱宸的画像,于是参会的有十三人,他们置酒赋诗相互取乐。” 费无极笑道:“听说,当时洛阳有许多名园古刹,有水竹林亭的风景,司马光等人头发和眉毛都雪白似神仙,仪表神态端庄美好。每次聚集宴会时,洛阳的许多寻常百姓都随从观看。看到司马光都喜乐无比,说他与大汉司马迁一样,都是司马家的好儿郎。司马光老泪纵横,摇摇头说,我可不如太史公,他的《史记》乃是一个人的天下闻名,我的《资治通鉴》却是许多人的一气呵成。” 扁头道:“俺说说看。要说司马光,不得不说另一个大人物,叫做王安石。熙宁三年,司马光三次写信给王安石,有篇文章,就叫做《与王介甫书》,列举实施新法弊端,要求王安石废弃新法,恢复旧制。王安石回信《答司马谏议书》,对司马光的指责逐一反驳,并批评士大夫阶层的因循守旧,表明坚持变法的决心。随后神宗欲起用司马光任枢密副使,司马光趁机复议废止新法,神宗当时碍于王安石自然没答应,司马光一看大势已去,就辞职离京,回乡赋闲去了。这老头真可笑,笑死俺了。” 阿长道:“二人只是政见不合,私下却是君子之交淡若水。王安石得病后,念念不忘司马光,还说司马光是真朋友。后来王安石病入膏肓,撒手人寰。司马光也一病不起,嘴里念叨王安石,说,这辈子忘不了他,虽说这老顽固搞变法很过分,不过不可毁之太过。”一语落地,众人平心静气,听得如痴如醉。 大嘴笑道:“王安石邋里邋遢,米襄阳身有洁癖,你们都知道了?不知司马光又当如何?我可知道,司马光这人很念旧,用过的枕头,从不肯换新的。”众人听了,笑而不语。 第75章 笑傲生死 这日后,大嘴病情好转,红光满面,可以下床,可以吃饭。不知何故,只是微微一笑,沉默寡言。山上香客来看他,他也微微一笑,一句话也不说,或者点点头,或者摇摇头。那些老头老太太还以为他老年痴呆了,都摇摇头,泪流满面。 不过与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独处时,大嘴却对答如流,说说笑笑,喜笑颜开,如往日一般乐观豁达。 大嘴时常拿着《逍遥游》翻来覆去的看个没完没了。时常站在终南山最高处,看着上山和下山的过往俗客,几乎不曾间断,好似看到什么都感觉好奇,好像孩子般可爱。 中午时分,大嘴在花园小亭喝了口茶道:“明远,师叔好了许多,你怎么不下山去?那日种浩来叫你,你说放心不下师叔,大可不必,有扁头和阿长在,你放心就是了。我知道你们都要行走江湖,出人头地去。你们师父对你们寄予厚望,师叔也看好你们。不必担心,师叔没事。” 张明远深情道:“师叔我放心,只是我自从师父走后,有些惭愧。行走江湖的日子多如牛毛,陪伴师父的日子少得可怜,我心有不甘。” 费无极叹道:“眼下师叔尚在,如若我们不在上山,师父在天有灵也放心不下。故而陪伴师叔左右,实乃当务之急。” 扁头缓缓道:“不错,俺以为,师叔病了,可不是一件小事,他们都漠不关心,俺却不能置若罔闻。” 阿长没好气道:“一派胡言,好似就你知道关心师叔,我们都是大笨蛋一样。我们不是石头,不是木头,我们如何不知,师叔如今形单影只,心里不好受。” 大嘴听了这话,唏嘘不已,落泪道:“你们都别说了,这些日子,你们都伤心难过,师叔上了年纪,经不住这个。一个个不听话,又惹我掉眼泪,你们都是小坏蛋。还是当年一样调皮捣蛋,尤其扁头,要乖乖听话,像当年一样,好也不好?” 张明远道:“师叔别伤心难过,我们都在山上,陪伴左右,寸步不离。你放心好了,我们都不愿离开” 大嘴伸手摸着张明远的胳膊,劝道:“明远,你如今做了掌门人,不可意气用事,凡事要以大局为重,以后的事情很多。种家军和终南山情同手足,如若国家遭受危难,你们都要下山去,为国为民实为你们以后行走江湖的漫漫长路,你们可明白?万不可儿女情长,婆婆妈妈。如若像楚霸王那样婆婆妈妈,恐怕有百害而无一利,切记切记。” 费无极道:“眼下天下太平,恐怕没什么战火纷飞,风平浪静,国泰民安。师叔不必杞人忧天。咱们都在终南山,过太平日子多好,何必下山招惹那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恐怕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自寻烦恼。” 大嘴叹道:“但愿如此,可是你们师父一直都有一个心愿。如今他羽化登仙看不到了。师叔有个心愿,有生之年替你们师父看到大宋收复幽云十六州,你们意下如何?” 扁头道:“俺以为,这件事恐怕并不容易。毕竟辽国不可小觑,虽说如今与金国斗得不可开交,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大嘴道:“师叔也这样想,可大宋立国以来,就盼望收复幽云十六州。偏偏不能如愿以偿。现到如今,西夏滋扰,关中还算太平。有朝一日,那幽云十六州也归来,那我大宋也算心满意足了。” 阿长见大嘴眼里含泪,就哽咽道:“师叔如今不必多想这些,安心养病,虽说好了许多,可我知道,师叔不似师父在世那般模样,你骗不了我。” 大嘴摆了摆,缓缓道:“哎,你们都不必说了,眼下无极要回到青城山去,如若总在终南山,青城山如何是好?不可因小失大,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怕什么呢?你们都不必围着我转圈圈。如若不然,我于心何忍?就是有朝一日见了你们师父,也不安心。你们都各自忙自己的去吧,我一个人安静下来,就好了。你们都杵在这,我可不自在。” 扁头使个眼色,费无极欲言又止。阿长道:“师叔别赶走无极,他如今不愿离开终南山,就不必勉强他了。他看着师叔如此,心有不安。” 张明远道:“可不是,师叔赶走无极,他就伤心难过了,如若师父怪罪师叔,师叔又当如何?” 大嘴捋了捋胡须,哈哈大笑道:“臭小子,师叔可不曾想赶走无极,只是另立山头以后,要以身作则,不可擅离职守。男人啊,责任心很重要。” 费无极听了这话,含泪道:“师叔所言极是,无极铭记在心。师叔不必胡思乱想,以后我等虽说另立山头了,但心都在终南山,魂都在长安城。” 扁头挠了挠后脑勺,叹道:“你们说什么呢,真吓人。俺还是肚子饿了,走,还有一个猪蹄没啃完,那味道好极了。” 众人哈哈大笑,看向远处,但见郁郁葱葱,鸟雀渐飞渐远,蓝天白云之间,天高地阔,山下的长安城,也雄壮威武,昂首挺胸。 三个月后,大嘴突然病入膏肓,枯瘦如柴。在大嘴撒手人寰的那日,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恸哭不已,尤其是扁头更是伤心欲绝,那般情感不言而喻。那个时候扁头哭的泪如泉涌,而大嘴却笑得呵呵作响。 大嘴唤来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对他四人,分别叮嘱许多。四人泪如泉涌,抱着大嘴泣不成声,大嘴却笑容满面,乐此不彼。 大嘴道:“不必这样,你们如何不知道庄子的典故了?他老婆死了,他敲盆子击碗筷的,高兴的不得了。如今我就要走了,你们不必伤心难过,这样我也不好受。让我看着你们哭鼻子,师叔我死不瞑目!你们愿意让我这样离去?就太狠心了。你们难道就不知道师叔我最怕哭鼻子了?不让我放心的去,好狠心啊!”这一句话,扁头记忆犹新,难以忘怀。阿长也铭记在心。 张明远郁郁寡欢,费无极泪如泉涌。四徒失去了师父,也失去了师叔,自然伤心难过,不在话下。终南山太平草庐白绸漫卷,许多俗客也闻讯赶来,对大嘴予以祭奠。那些老头和老太太,更是哭鼻子掉眼泪,好生了得。种师道携家带口都来祭奠。种溪远在东京,也带来问候。 张小宝得知大嘴撒手人寰了,赶忙从东京赶来。见到张明远成为终南山掌门人以后,终南山上上下下井井有条,就颇为欣慰,但也愁容满面,随即叹道:“明远,不必伤心难过。事已至此,还是节哀顺变。”又看费无极悲痛欲绝,便叹道:“无极,好孩子,不必伤心难过,如今唯有擦干眼泪,只手擎天了。你们都长大成人,自立门户了,我如若也走了,也算放下心来。”不觉老泪纵横,捋了捋胡须,默然不语。 扁头劝道:“人生无常,明远、无极,你们就不必执迷不悟了。师父、师叔和天叔都走了,眼下惟有宝叔一个,你们怎能狠心不原谅他老人家?”此言一出,张明远和费无极泪流满面,哽咽开来,张小宝也痛心疾首。 阿长哭道:“人固有一死,这话不假,可一下子走了三个人,实在匪夷所思。为何老毒物不死,这是为何?”说话间用拳头敲打着桌子,咚咚作响。 扁头劝住,叹道:“俺以为这世上真也奇怪,都说上有天,下有地,中间有良心。可天地万物,总是患得患失。好人不长命,坏人偏逞凶。眼睁睁看着贼人为非作歹,却不受天谴,实乃天理不公,又当如何?” 张小宝道:“明远、无极,你们二人如今都自立门户,成为掌门人了,不似当年年轻气盛,凡事要谨小慎微,不可独断专行,如若不能克己复礼,恐怕难免有所闪失。” 费无极饱含深情道:“宝叔不必说了,无极心知肚明。你不便怪明远,他一时半会想不开,你给他一点时间,想必他会回心转意。我爹爹走后,我就知道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 听了这话,张明远顿时泪光点点,抱着张小宝,叫道:“爹爹,孩儿知道了。你不必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张小宝惊得呆了,耸了耸肩,泪如泉涌,见张明远与自己相认,心中喜极而泣,不由哭道:“明远,爹爹早已离开雄州,如今在东京购置了房舍,以后你若去东京,也有落脚的地方。我若离开人世,那房舍就留给你和你三个弟妹了。至于你们要不要留在东京,就自己拿主意,反正爹爹也管不着了。” 张明远纳闷道:“我知道明哲是弟弟,还有两个又是谁?”张小宝道:“一个叫做明红,一个叫做明浩。明红是你和明哲的妹妹,明浩是你们三人的弟弟,乃是爹爹的老来子。”众人一怔,乐个不住。 次日,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送别张小宝,原来明红和明浩皆在东京安家落户,张小宝如今落户东京,也算数一数二的员外,开封府也不得不给些薄面,故而张府宅院靠近汴河,也算大户人家的豪宅。 张小宝深情道:“明远、无极,你们以后去了东京,就找我,家里什么都有,别住客栈,行走江湖我不拦着你们,不过到了东京,要回家坐坐。” 张明远笑道:“爹,放心好了,我们就怕去了,叨扰你们,毕竟明红妹妹和明浩弟弟都在,我们这一群人去了,好麻烦的。” 张小宝环顾四周,笑道:“麻烦什么,不就多舔几双筷子么?扁头和阿长都去,大相国寺烧猪院的猪蹄子管够,使劲吃。” 扁头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笑道:“那感情好,俺感激不尽。俺不会多吃,俺最懂礼数,礼多人不怪。” 阿长埋怨道:“死胖子,你就知道吃吃喝喝。明远和无极去了,那是人家的情分,你跟着去算怎么回事,还想贪吃,岂有此理?” 张明远道:“不必如此说,我爹爹最是乐善好施,你们不必见外。” 张小宝附和道:“那是自然,你们都是好兄弟,就是我的孩子们一样。老夫知道你们如今心里不好受。师父和师叔都撒手人寰了,你们没了主心骨。明远、无极,你们以后要单打独斗,行走江湖,要谨小慎微,千万多加保重。” 张明远道:“爹爹放心,孩儿不会惹是生非,只会本本分分,安分守己,不会到江湖上寻衅滋事,家师身前多次教导,不可人前卖弄,自寻烦恼。” 众人又寒暄几句,张小宝带着小厮下山去了。张明远和费无极、扁头都目送,直到张小宝不见踪迹,才回到厅堂。 等张小宝走后,扁头与阿长争论不休,费无极问及才知道,他们是想问张小宝的豪宅在汴河何处。 张明远道:“我爹爹说,到了东京,去开封府一问,便见分晓。” 费无极道:“目下我等还没什么心绪进京去,以后再说也好。眼下我们还要到京兆府走一遭。”不觉神情肃穆。 扁头道:“如若是俺爹爹买了豪宅送给我,我早乐出屁来,飞回东京去了,还做什么山野游民。可惜俺爹爹不在了,世上再也没人叫俺乳名了。” 阿长瞪了一眼扁头,道:“一派胡言,明远如若是贪图富贵之徒,那师父九泉之下就难以瞑目了。” 张明远掷地有声道:“我平生有三大志向,其一,终生不娶。其二,保家卫国。其三,清心寡欲,与金银珠宝和功名利禄,分道扬镳。”众人听了,愣了愣,皆钦佩不已。 不多时,费无极带着阿长携弟子下山去了,赶往青城山。张明远引众送别,大嘴深情挥挥手,笑道:“到了青城山,别忘终南山,常回家看看。” 第76章 街市蹴鞠 这日,张明远和费无极相约终南山,赶往京兆府,要看望干爹种师道去。二人一路上颇多伤感。念念不忘师父,念念不忘大嘴师叔。两人感慨万千又不知所云,顿时热泪盈眶,望向远方。 在渭水边上,两人不约而同泪光点点,看着眼前的波光粼粼,目光呆滞,想起昔日和师父、师叔的点点滴滴,顿时掉下泪来。但见那河边的芦苇,随风轻轻摆动。那绿叶也随之恍惚不定。 张明远拿起河边石子扔向远方,又站的直挺挺,高声呼道:“师父,师叔,你们在哪里?明远好想你们。” 费无极轻轻抚摸张明远的后背,缓缓劝道:“师兄,不必如此。我也想他们,好想回到当年。” 张明远摇摇头,苦不堪言,喃喃道:“师弟,师父、师叔在天有灵,想必他们也不好受。想想看,我们实在孤单许多。他们在时,有许多事,有他们照应,我们放心。如今我们要自作主张了,才感觉做掌门人的确不容易,责任重大,这肩膀好似千斤重,是也不是?” 费无极道:“我何尝不知,我何尝不是,只是不由自主了。自作主张可不好,做对了,弟子也感觉做师父的料事如神。如若不对,就贻笑大方了。倒不是说丢人现眼,就怕给门派带来麻烦和遗憾。” 张明远道:“所言极是,可见这做决断也是不容易。” 费无极一改多年前的油嘴滑舌,变得男子汉大丈夫气概,也说出了如此豪言壮语:“正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可断与不断也有许多周折,这其中的厉害,就不好掂量了。我等每次做决断,都关乎门派前程和安危,也关乎弟子的身家性命。如若是不义之战,最好就不要搀和。杀人放火的勾当就不必自寻烦恼了。行侠仗义,为国为民,才算是江湖英雄好汉所为。” 听了这话,张明远一怔,看了一眼费无极,喜上眉梢,心想,师弟果然与我一条心了,我心里一股暖流涌动。想到此处,捋了捋胡须,微微一笑。 顷刻,两人往京兆府长安城里去了。人来人往,叫卖不绝。酒楼林立,店铺临街。那多年以来的热闹不曾更改,只是二人心中总感觉少一点什么。原来师父和师叔不在了,他们心中一丝悲凉,空落落的,心却无处安放。 二人目不转睛的盯着以前和师父一同喝茶的长安茶肆门口,脚也软了,动也不能动,被街边人群推着往前走,眼神却离不开。难舍难分,一股酸楚涌上心头,二人眼里含泪,哆嗦嘴唇,转过脸,轻轻摇摇头,皆长吁短叹。 白衣小贩环顾四周,吆喝道:“快来看一看,快来瞧一瞧,上好的淮南茶了。” 蓝衣老头笑眯眯的道:“蜜枣,蜜枣,快来买了。”随即扬起袖子,招揽生意。费无极看去,蜜枣金灿灿,妙不可言。 络腮胡子的青年汉子叫道:“延安府的脆梨,香甜可口。”只见他嘴上吃着,笑了笑。那脆梨,绿绿的果皮,白嫩嫩的果肉,看上去味道好极了。 黄衣老太太笑容满面拿着扇子摇来摇去,笑道:“折扇,苏东坡诗词的折扇。” 随着街上的喧嚣,两人走进长安茶肆坐了下来。里面的客人此时算是为数不少,一个个说说笑笑,不知有何高兴之处,只有张明远、费无极郁郁寡欢,闷闷不乐。愁容满面,神情肃穆。心事重重,脸色苍白。 小二赶忙上前笑容满面之际,招呼道:“二位客官,请问喝什么茶?” 费无极道:“茶博士,来一壶淮南茶。”张明远道:“蜜枣一盘。”小儿叫道:“好嘞,淮南茶一壶,蜜枣一盘。”应声离去。 张明远道:“师父每次来这里都喜欢喝茶!总是喜欢淮南茶,不知这茶有什么好的。其实我并不喜欢喝茶,只是有一次看苏东坡的故事,有一个典故,令人没齿难忘,故而喜欢喝茶了。这故事说来很有意思。话说,有一年,苏东坡微服出访,到苏杭一带暗察民情。这日,他来到处州府,在一个亲戚家赴宴,知府杨贵和县令王笔也在场。苏学士虽坐在首席,因他没穿官服,大家并不知道他就是大文豪苏东坡。席间,有人提议,我们都来赋诗助兴,并且凭诗的好坏轮流坐首位,诸位意下如何? 县令王笔说,我领头先赋一首。接着念道:一个朋字两个月, 一样颜色霜和雪; 不知哪个月下霜, 不知哪个月下雪。 一个官员马上接着吟道:一个出字两重山, 一样颜色煤和炭; 不知哪座山出煤, 不知哪庄山出炭。”说到此处,停了下来。 费无极道:“这故事,我也略知一二。那知府杨贵也摇头晃脑地吟道: 一个吕字两个口, 一样颜色茶和酒; 不知哪张口喝茶, 不知哪张口喝酒。 这时,苏东坡灵机一动,心里一乐随即捋了捋胡须吟道: 一个二字两个一, 一样颜色龟和鳖; 不知哪一个是龟, 不知哪一个是鳖。 他一念完,王笔忽然醒悟过来:好哇!这不是辱骂大人杨贵和我王笔么?这我还听不出来?‘龟’和‘贵’、‘鳖’与‘笔’是同音字。” 张明远道:“他当下指着苏东坡骂道:‘狂徒!你胆敢骂人!来人,给我赶出去!’苏学士说:‘要说骂嘛,我看你们刚才吟的诗才是骂哩!试想:霜雪见不得光,煤炭要烧成灰,茶酒进肚要变成尿的,这不是骂吗?至于我的诗才是祝寿,龟鳖意为长寿,你们也不懂,就匪夷所思了。”苏学士的话说得王笔无言以对。当他们知道面前的就是大名鼎鼎的苏东坡时,一个个都愣住了。” 费无极道:“苏学士出口成章,才思敏捷,如此教训贪官污吏,也算他们的造化。要我说,他们也配让苏学士骂么?苏学士有那功夫也好多做几首大作了,自然会流芳百世,名垂青史。” 张明远道:“那是自然,苏学士这是斗智斗勇。不过在大宋,难免官场得罪人。文人墨客的情怀就是多情。多情者做官难免感情用事,如何可以变通。须知文人墨客最好面子,这面子比金子还值钱。说起喝茶,便是文人墨客最潇洒的嗜好。师父也是文人墨客,自然喜欢喝茶了,是也不是?我大宋目下重文轻武,许多江湖中人想要和官府打交道,这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如若勉为其难,品茶的本事还是要有的,不然不懂得品茶,就不懂得附庸风雅,这般如何在天下人间吃得开,是也不是?”张明远道。 费无极道:“可不是嘛!还记得嵩山少林寺,武林大会,陆九舟不是也给我们介绍过淮南茶么。想必有独道之处,不然师父也不会情有独钟。”不觉也陷入一阵哀叹。张明远和费无极仿佛又想起了师父和师叔的音容笑貌。 正在此时,有人喧闹开来。只见,一个穿着蓝衣服,风流倜傥,眉清目秀的小青年喝道:“走,不要管我,我爹爹都不管我,你算老几?” “你看,我算老几,哥们,不必如此,你爹爹不就娶了个小妾么,你何必自寻烦恼,与你有何贵干?”只见一个穿着绿衣服睁着大眼睛的顽皮模样的小青年迅速叉开五个手指头,又看着四下赶忙收回三个手指头,笑道:“我还以为算老大,不就老二么。” 蓝衣小青年顿时忍俊不禁,片刻,不紧不慢,若有所思道:“我想上终南山去,拜师学艺。我已经看破红尘了,不去少林寺做和尚已是不错了。他还要我怎样?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做道家俗家弟子总可以吧,照样吃肉喝酒,娶妻生子,还不成么?想想就来气,竟然想让我去东京考进士,我就不喜欢做官,官场阿谀奉承,明争暗斗的,令人心力交瘁,好不心烦意乱。我无拘无束惯了,这个万万不成。我也不要参军,做了禁军也没什么好的,还不是让几个舞文弄墨的酸儒瞎指挥,能有什么好前程。何况高俅搞的禁军在金明池耍把戏,童贯到西北瞎指挥,我可不愿任人摆布。” 绿衣小青年头头是道的分析道:“哥们,你看你,说的就怨天尤人了不是?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去东京城花花世界做什么都好,骗一些你爹爹的银子钱,去了那边,你好好想想,我们不就自由自在了。你为何执迷不悟,不懂得变通一些。目下咱大宋,要出人头地,就要学会四处打点,没什么亲戚朋友,就不好说了。正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多结交几个江湖朋友也是好的,有了门路,再使些银子钱,这牵线搭桥就好了许多,这好前程就为时不远了。说起打点,自然需要许多银子钱。没银子钱,这事就不好办了。你平日最是聪明过人,如何想不通这些道理,岂不糊涂了。” 绿衣小青年指着蓝衣小男孩道。“武连,你小子跟我普安,算是跟对了人,我们是好弟兄,你爹爹在镇江府做过生意,他回京兆府后,有许多银子钱,你是不愁吃不愁穿,我就不好了。” 蓝衣小青年嘻嘻发笑:“我们一样,都是不愁吃不愁吃.莫非你昨日没有吃饭,今日光着屁股不成?虽说衣食住行不操心,可也心烦意乱,总不能坐吃山空,混吃等死吧,要有些事情来做,不然混混沌沌,人生在世就白白过了一场,这般就索然无味了。我总想去江湖走一遭。范仲淹都说,江湖很好玩。” 张明远、费无极两人并不理会,只当玩世不恭的小子随意说笑罢了,毕竟京兆府虽说比不得东京,也比不得洛阳,可好歹也是汉唐古都,这名流望族也并不少见。尤其面对西北西夏,朝廷尤为在乎京兆府。故而京兆府的人杰地灵,也是数一数二,不可小觑。张明远、费无极二人自然只顾喝茶,一时间谈笑风生,没有了烦恼。 正在此时,只听的是噔噔作响,见那小二一边端着一壶茶,一边喜笑颜开的引着两个小子走了上来。张明远和费无极看时,一人穿红衣十分乖巧,一人穿白衣比较稳重.他们好像十分熟悉这里就径直走到一个窗边坐了下来。 小二喜笑颜开之际擦着桌子喋喋不休道:“子午、余下,里面请,你们两个小哥上次走了,不知找到终南山张明远了没有,小弟虽没见过,但听说过,太平先生李长安羽化登仙以后,应该是他在终南山太平草庐主事,他还有一个师弟,费无极。还有两个师哥叫做扁头和阿长,他们那年在京兆府为种师道老将军遍访名医的故事,我也听说过。一个个知书达理,心慈目善,真是一群青春俊杰。我还听说,张明远、费无极文武双全,是不得了的人物,当年跟随张叔夜大人出使西夏和辽国,可是大大的英雄,他们的故事传为佳话,名扬天下。” 两人斩钉截铁道:“我们此番就是要上山拜师学艺的,契丹人、党项人,都欺人太甚,作为大宋子民,如何可以袖手旁观.我们要做国士,大宋独一无二的国士。” 张明远和费无极一听顿时心中一怔,不过如今乱世风云变幻,难知其中底细,因此并不理会,只是听着他们言语再做计较。子午、余下二人看见对面两个先生心中顿生敬意,就拱手作辑。张明远和费无极也回礼还是并不言语,绿衣小子看到这一幕只是发笑。 张明远捋了捋胡须,对费无极轻声细语道:“我看他们有剑,怕是武林中人。年纪轻轻居然也携剑出门,不可小觑。” 费无极喝着茶,爽朗一笑:“且看看再说,不必马上理会他们。那剑我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就是不知他剑术如何。小孩子,想必厉害不到哪里去。” 张明远道:“那可不一定,听说许多武林高手,都有不少弟子,他们的弟子,也有小孩子。小孩子杀人,防不胜防。”费无极听了,愣了愣,点了点头。 只见那边绿衣小子手里还拿着球,应该是蹴鞠小子。他眼下正在对刚刚那个蓝衣小男孩耳语着什么。 顷刻两人笑道:“小二,我们要在楼台蹴鞠,开个场子如何,放心,给,这是银子钱。”说着只见绿衣小子扔给小二一吊银子钱,就拿着蹴鞠回过头去,看着刚才两个小子,坏笑了片刻,径直到了天台,原来这茶肆是京兆府数一数二的地方,亭台楼阁,算是规模不小。 绿衣小子喜笑颜开,嘴角掠过一丝笑意:“来,我们好好踢上几脚,今日玩个痛快,不尽兴就不走了,好也不好?” 只见,蓝衣小子就翻身过了栏杆到了天台,两人踢得带劲,茶肆里面的人连连叫好,张明远也暗暗称奇,费无极不由佩服起来。 正在众人看得高兴之时,忽然一个黑影闪了进来,张明远定睛一看,是那球飞了进来,打到了方才两个小子的桌子上,茶杯落地咣当一声瞬间破碎开来,茶水也飞溅到了两人的衣服之上。 此时,张明远和费无极面如土色,小二大惊失色,众人目瞪口呆。有人喜笑颜开,等待一场打斗的到来。 红衣小子噌的一声,站起身来,伸手一指,没好气的喝道:“哎,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敢耍笑于我,狗胆包天。” 绿衣小子睁着大眼睛满不在乎的嘟囔着:“什么怎么回事,我的球哪里去了?谁看到了,赶快还我,如若不然,后悔莫及。” 白衣小子不紧不慢道:“你们应该道歉,如何就这般蛮横无理了,什么来头,敢在此撒野放刁?” 蓝衣小子,扬起袖子,咧着嘴,笑道:“吆喝,大爷我没有发话,你们两个臭小子就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今日是没事找事,是也不是?” “费什么话,打!”红衣小子耀武扬威着,只见蹴鞠小子飞身过来,和两人大打出手起来。 白衣小子赶忙过去抢过皮球,绿衣小子就过来抢,两人你来我往,左冲右撞,不可开交.另外两个也没闲着,白衣小子意欲拔剑,蓝衣小子就过来了,红衣小子也跑了过来。四人对着一把剑大打出手,你争我斗,此时乱作一团。 众人对市井小厮打打闹闹已是习以为常,因此并不新奇,只是怕惹祸上身就一个个慢慢地离开了。只有几个小混混在煽风点火、添油加醋。张明远和费无极并非怕他们对自己怎样,只是时候不早要去种浩那里就匆忙离去了。 第77章 情同手足 种浩递给张明远、费无极两碗茶,坐了下来,喜笑颜开道:“我爹爹去了边关,种溪在东京。我娘和姚月、种雪去了延安府,他们都不在家,眼下府里就我一个人。你们许多时日不来了,不知山上忙什么?有没有带什么好东西过来,京兆府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山上的野味。” 荷花池依然美轮美奂,还是当年模样,几片荷叶亭亭玉立,一朵粉红莲花含苞待放,白莲也躺在莲蓬上,银光闪闪。原来阳光明媚,垂柳荡漾,今日天气和暖。 费无极笑道:“野味?这大夫不是说,不让你吃油腻的肉了么?莫非还喜欢东坡肉不成?” 张明远道:“山上倒没什么,不过香客带来的些许果实。虽说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也是他们的一片心意。倒是皇上派人送来了一些银子钱,说是希望我们有空去东京做客去。目下年龄大了,腿脚不利索,怕走路了,怎么办?” 种浩笑道:“常言道,男人四十一枝花,你们说自己年龄大了,可笑不?再说了,才三十几岁,虽说奔四十了,也没四十,何必自寻烦恼,说什么岁月不饶人的话,岂不可笑?” 费无极道:“比起十八岁那年就是年龄大了。”张明远笑道:“当然,十年一变化,如若十年没变化,你就是妖精或者神仙转世了。” 种浩摆摆手道:“这倒不然,我看无极与三年前没什么变化,依然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费无极尴尬一笑,道:“我都快不惑之年了,你别取笑我。” 张明远道:“说到毛头小子,今日京兆府街市,我们倒见了四个小毛猴。一个个就是奶娃娃,挺有趣。” 费无极爽朗一笑,回忆往事,眼里含泪道:“这四个毛头小子,好像我们终南山的四个弟子小时候的样子。” 种浩明知故问道:“哪四个?”费无极掰着手指头,道:“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种浩一脸不悦,问道:“如何没我?”张明远道:“你是京兆府的。”种浩笑道:“我也是师公的徒儿。” 费无极道:“好好好,你也算一个好了,不然看你这样子,不大高兴?”种浩笑道:“什么叫也算一个,本来就是。”顿时闷闷不乐。 费无极又掰着手指头,笑道:“好,终南山五个弟子,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种浩。” 种浩破涕一笑,道:“怎么叫不大高兴,我本来就不高兴。” 张明远道:“好,终南山五个弟子,你高兴就笑一笑。”种浩点点头,微微一笑,叹道:“这还差不多。”费无极拍了拍种浩的胳膊,道:“孩子气!” 种浩道:“这也是消愁解闷的一个法子了。老人们都走了,就剩下我们这一辈了。想想看,也是有意思。”顿时仰天长叹。 张明远朝种浩后脑勺用手指头轻轻戳了戳,笑道:“一派胡言,干爹干娘尚在,何来老人们都走了一说。”种浩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尴尬一笑。 费无极问道:“浩兄,你有中意的姑娘么?”种浩一怔,一脸不悦,气道:“这是什么话?”张明远问道:“想讨小妾么?” 种浩目瞪口呆,不解道:“你们何出此言?”费无极道:“你都三十几岁了,莫非不想有后?”种浩反问道:“你们呢?”看向张明远、费无极。 张明远和费无极二人应声道:“我们是隐士。”种浩道:“隐士也可以娶妻生子,你们不是俗家弟子么?”张明远道:“自从师父和师叔走后,我张明远早已看破红尘了。” 种浩见张明远神情肃穆,又看着费无极,问道:“明远,你爹爹张小宝会同意么?无极,你和萧燕又怎么说?” 费无极道:“这个,从长计议好了。”微微一笑。种浩道:“既然如此,我也从长计议好了。” 种浩突然喜笑颜开道:“我有心上人了,三个月后,你们就准备吃我喜酒好了。娶小妾,也是父母之命,我家娘子姚月不能生育,她也劝我早些纳妾,我迟迟不表态,也怕她伤心难过。这汉唐以来,纳妾不算什么,白居易和欧阳修、苏东坡都喜欢纳妾,我纳妾想必也没什么不可以。” 张明远目瞪口呆道:“什么?”费无极痴痴地想,叹道:“哪里的姑娘?”种浩眉开眼笑道:“是叔父种世中的女儿,叫做种容。” 费无极气道:“你这个不大好吧。”张明远问道:“算近亲通婚么,这个?”种浩笑道:“表明上算,不过也不算。”张明远和费无极反问道:“此话怎讲?” 种浩心里欢喜万分,一副孩子气,调皮一笑:“这堂兄妹之间按理来说总不大好,不过我堂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 费无极哈哈大笑道:“这个不说也罢。说起来就麻烦了。”张明远眨了眨眼睛,点点头道:“这倒也是。”种浩歪着脑袋问费无极道:“萧燕是个美女,莫非无极没什么想法?” 张明远看着种浩,对他挤眉弄眼。“无极念念不忘,你可知道?”种浩目瞪口呆,颇为好奇,马上追问起来:“果然如此?” 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捋了捋胡须,害羞之际笑出声来:“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张明远瞅着费无极,问道:“莫非敢做不敢当?”费无极瞠目结舌道:“此话怎讲?” 种浩看费无极这般模样已猜出一些意味,随即开玩笑打趣道:“喜欢就娶回青城山去?” 费无极念念有词,心里担惊受怕,一脸关切,喃喃道:“不知她如今在何处?可好?”种浩把手搭在费无极的肩膀上,认真道:“想知道,就找她去。” 张明远欲言又止。费无极也烦闷之际,迈开步子原地来回转了转,自言自语道:“不知在何处,如何去找?我离开东京后,再也没见过她。” 张明远道:“正道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看着荷花池,一条红鱼游来游去,浮动之际,溅起许多水花。雕梁画栋之间,飘出一缕缕熏香气味。宝鼎之中,散出幽幽惬意。原来种浩在荷花池边又新建一个小亭子。 种浩道:“所言极是,‘千里共婵娟。’”顿时仰天长叹,回想历历往事,心中颇多感慨。 费无极道:“不错,‘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说话间环顾四周,极目远眺,闻着暗香缭绕,不觉捋了捋胡须,愁容满目,好生了得。 种浩神秘兮兮,好奇问道:“你们可知京兆府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张明远道:“倒也没什么。”喝了杯茶,站起身来,走到池边转过头来。 费无极伸手比划道:“只是蹴鞠好似很是流行。”种浩喜出望外,笑道:“蹴鞠?”费无极低头笑道:“对,是蹴鞠。”瞅了一眼自己的脚。 种浩介绍道:“这蹴鞠,并不新鲜,大唐就有,叫做马球。顾名思义,马上玩的玩意。如若追本溯源,这可有得说了。我也喜欢蹴鞠,只是目下公务繁忙,就很少蹴鞠了。” 费无极饶有兴致,问道:“但说无妨。”张明远道:“高俅就是我大宋不可多得的蹴鞠高手,世人皆知。” 种浩道:“所言极是。不过蹴鞠高手也非他一人。要说蹴鞠,最早可追溯到战国,太史公司马迁在《史记》里说过。就是班固的《汉书》里也有不少记载。” 费无极问道:“汉代如何?” 张明远道:“大汉时代,单人蹴一鞠、单人蹴两鞠、双人边击鼓边蹴鞠。可谓花样繁多,玩法也各异。大唐蹴鞠如何?” 种浩道:“唐太宗、唐玄宗都喜欢看蹴鞠,杨贵妃还参与过蹴鞠队,骑马蹴鞠在杨贵妃手里算是发扬光大了。大唐美人蹴鞠队就是杨贵妃献给唐玄宗的礼物。” 费无极道:“我大宋蹴鞠又如何?” 种浩道:“听说当年我大宋太祖武德皇帝与太宗、赵普等人蹴鞠的场面也是许多人都记忆犹新。如今有个大名鼎鼎的蹴鞠社团,叫做齐云社。这齐云社可不简单,连当今皇上也知道它的名声。齐云社也颇具模样,还制定了《齐云社规》。其中有‘十紧要’,正所谓:要和气,要信实,要志诚,要行止,要温良,要朋友,要尊重,要谦让,要礼法,要精神。还有‘十禁戒’,正所谓:戒多言,戒赌博,戒争斗,戒是非,戒傲慢,戒诡诈,戒猖狂,戒词讼,戒轻薄,戒酒色。”当年听院工提起过,故而记得许多,兴趣盎然,随即喋喋不休开来。 费无极笑道:“如此,我们就觉得自愧不如了,莫非高俅比我们厉害?”顿时兴趣猛增,毕竟自己也喜欢蹴鞠。 种浩摇摇头,笑道:“此言差矣,小小蹴鞠,何足道哉。” 张明远道:“世人皆知高俅靠蹴鞠一步登天,皇上抬举他,他做了殿帅府太尉。如今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可世人却不知,高俅不仅仅有蹴鞠的本事,这溜须拍马的本事也不小。” 费无极拍着大腿,笑道:“不必说他,今日之京兆府街市上看到四个小子,想必也是高俅一类之人。他们还大言不惭,信口雌黄的说什么,要上终南山拜师学艺,岂不可笑?” 种浩蹙眉,捋了捋胡须问道。“蹴鞠小子?”张明远道:“对,蹴鞠小子。” 费无极道:“我们在长安茶肆见过,四个小青年为了蹴鞠,大打出手,真是不可思议,一个个争强好胜,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大打出手,岂有此理?” 种浩道:“京兆府街市上多如牛毛,东京更是司空见惯。高俅当年就是在东京蹴鞠,如若不是苏学士举荐,如若不是到了王铣处,他又如何会遇到端王。如若端王不是如今的皇上,高俅岂能一步登天?” 费无极缓缓道:“不是说好不说高俅了,如何张口闭口,没完没了了。”张明远和种浩互相指着对方,乐道:“说蹴鞠小子。”三人都笑。 张明远语重心长道:“蹴鞠小子蹴鞠也没什么稀奇古怪,不过他们在亭台楼阁之间,还技艺高超,也有些手段,自然令人刮目相看。” 种浩环顾四周,认真道:“他们想拜师学艺?你们亲耳听见他们说要上终南山?这件事恐怕还要从长计议毕竟如今静下心来拜师学艺,好不容易。这追名逐利才是当今黎民百姓争先恐后之事。” 张明远、费无极点点头,异口同声道:“不错,不过他们年纪轻轻说拜师学艺,还是很出人意料。” 种浩问道:“你们如何打算,但说无妨?”张明远道:“见机行事,从长计议,要仔细观察。” 张明远道:“是该收徒弟了,如若不然,以后年龄大了,就后悔莫及。”费无极道:“你怕没人给你养老送终?”张明远道:“一派胡言。” 种浩咂咂嘴,好似吃羊肉一般,笑道:“昨日街市买了一只羊,晚上给你们补一补,意下如何?” 费无极捋了捋胡须,笑道:“羊肉是个好东西。”张明远也笑道:“东坡肉也不错。” 种浩道:“苏学士也是美食家,多才多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茶酒美食,样样精通。为人处事又德才兼备,后人当以苏学士为楷模。” 费无极道:“如若不是欧阳修当年的面子和私心,想必苏学士也是稳坐状元郎了。”张明远道:“苏学士的故事倒也听说过,的确可惜。” 种浩问道:“苏学士的什么故事,告诉我可好?我当年追着爹爹问苏东坡的故事,在长安城,可是有一些老传统,小时候如若不听苏东坡的故事,便不开心。苏东坡的故事,可谓家喻户晓,老少皆宜。” 费无极道:“欧阳修这人小时候对韩愈情有独钟,不知是何缘故,我这几日读了韩愈和欧阳修的文章,想找出一些共通之处,却迟迟不得要领。这可把我愁死了,如若师父和师叔尚在,也好给我指点迷津,偏偏他们都不在了。”顿时悲从心来。种浩安慰开来,费无极一言不发。 第78章 劳逸结合 张明远为了缓解费无极的悲伤,就介绍道:“嘉佑元年,苏轼首次出川赴东京,参加朝廷的科举考试。苏洵带着二十一岁的苏轼、十九岁的苏辙,自偏僻的西蜀,沿江东下,于嘉佑二年进东京应试。当时的主考官是大名鼎鼎的文坛领袖欧阳修,小试官是诗坛宿将梅尧臣。二人正锐意于诗文革新,苏轼清新洒脱的文风,一下子把他们震动了。策论的题目是《刑赏忠厚之至论》,苏轼的《刑赏忠厚之至论》获得主考官欧阳修的赏识,却因欧阳修误认为是自己的弟子曾巩所作,为了避嫌,使他只得了第二名。实乃天妒英才。还好,后来欧阳修知道了也是悔之晚矣。不过欧阳修也当着许多人的面,夸赞苏学士,说他文章当独步天下,这可是文坛泰斗很高的褒奖了。” 费无极回想起看过的欧阳修故事,就笑出声来:“岂不闻,我大宋文坛当年有这样一句话,正所谓:不怕翰林院,就怕欧阳修一句话。可见欧阳修一句话的威力无比,这份量,好生了得。简而言之,一篇文章出来,欧阳修说好,就一定好。欧阳修说不好,这文章也就狗屁不通了。” 张明远诧异万分,惊道:“欧阳修?”种浩见张明远这般模样,马上问道:“怎么了,不知道?” 张明远看看自己的左手又瞧瞧自己的右手,叹道:“当然知道,不过苏学士与欧阳修,不知哪个更厉害了。” 种浩素日喜好读欧阳修、范仲淹、苏东坡的文章,故而饶有兴趣之际,笑道:“不可同日而语,不可相提并论。要说大唐到我大宋,写文章的行家里手,也的确以我大宋居多,是也不是?” 张明远和费无极齐声道:“此话怎讲?说说看。” 种浩介绍道:“要说文章大家,我以为大唐有两个,叫做韩愈、柳宗元。我大宋有六个,正所谓:欧阳修、苏洵、苏轼、苏辙、王安石、曾巩。这八个人的文章如若读过,想必不会做文章,也会看文章了。在我大宋,有两个最突出,便是欧阳修与苏东坡。一个是文坛领袖,一个是文坛泰斗,不相上下,难分高下。是我大宋两座文化大山。” 张明远其实心知肚明,就想考一考种浩,看他知道多少,随即问道:“他们都有什么文章,值得你这般歌功颂德?” 种浩摇头晃脑道:“韩愈的《论佛骨表》 、《师说》 、《进学解》 、《祭十二郎文》 。天下闻名,无出其右,我时常读一读,倍觉神清气爽,妙不可言。” 张明远饶有兴致,立马追问道:“为何是大唐文章第一人?凭什么?快说,我想了然不惑。” 种浩笑道:“韩愈是古文运动的倡导者,主张继承先秦两汉散文传统,反对专讲声律对仗而忽视内容的骈体文。韩愈的文章气势雄伟,说理透彻,逻辑性强。是大唐文坛领袖人物。” 费无极不服气,笑道:“柳宗元呢?” 种浩介绍道:“柳宗元的《黔之驴》 、《捕蛇者说》 、《始得西山宴游记》 、《小石潭记》 都是名扬天下,无出其右。” 张明远问道:“敢问柳宗元如何是大唐文章第二人?” 种浩道:“柳宗元主张文道合一,文以明道。还留下寓言文章,乃我中原汉学寓言一大家。” 费无极又问道:“欧阳修的文章有哪些?” 种浩笑道:“欧阳修的文章可谓大师大作,比方《与高司谏书》 、《朋党论》 、《丰乐亭记》 、《秋声赋》 、《醉翁亭记》 。” 张明远兴趣大增,笑道:“苏洵是苏东坡的家父,有什么文章,名噪一时么?他们父子三人,名扬天下的太也奇怪,羡煞旁人。” 种浩洋洋洒洒,喋喋不休的介绍道:“这老人家可不简单,听家父说过,大中祥符二年,苏洵出生于眉州眉山。少时不好读,由于家父健在,没有养家之累,故而在青少时代有点像李白和杜甫 的任侠与壮游,走了不少地方。大中祥符九年,苏洵开始读书,学习断句、作诗文但没有学会就放弃了读书。天圣六年,苏洵与眉山大理寺丞程文应的女儿程氏结婚,程氏时年十八岁。天圣六年,苏洵尚未发奋读书,终日嬉游,不知有生死之悲。程夫人生长女但未满一岁夭亡。天圣七年,苏洵仍未发奋读书,其父气不过,就随便他好了。这地久天长,苏洵也感到了伤悲,如何谋生,养家糊口便是一件大事。二十七岁的苏洵才开始读书学习!后来苏轼和苏辙都一举成名,苏洵就是考不上,这老脸没地方放。苏东坡当年二十二岁,弟弟苏辙十九岁,作为家父的苏洵已是四十八岁的人了。正所谓快知天命的年龄,如何不羞愧难耐,好歹欧阳修还是看上了苏洵的文章。故而父子三人一时间名动京城,光宗耀祖。苏洵擅长于散文,尤其擅长政论,议论明畅,笔势雄健。有一篇文章,可谓苏洵的代表作,叫做《六国论》。这文章堪称我大宋可千秋万代的好文章。” 费无极道:“至于苏东坡,他的文章可谓家喻户晓。我们都知道,就不问你了。我所知道的,便有一篇好文章叫做《赤壁赋》 。” 张明远素闻苏氏父子三人的名头,就笑道:“苏辙我们也知道,他的一篇文章,叫做《上枢密韩太尉书》也名噪一时。” 种浩笑道:“王安石是宰相,虽说作为官员,可也是文思泉涌,妙笔生花。他的三篇文章也是世人皆知。叫做《伤仲永》 、《读孟尝君传》和《游褒禅山记》。”不觉津津乐道起来,原来曾熟读,且酷爱,一直感觉这妙笔生花,实在无出其右。 张明远笑道:“曾巩嘛,前面不是已然知道了,如若不是欧阳修以为文章是弟子曾巩的,如何会让苏东坡成为第二名,是也不是?想必曾巩当年也是惭愧万分了。好在曾巩也是不赖,没给老师欧阳修丢人现眼,他的文章《墨池记》也是闻名遐迩了。” 种浩端起茶碗才发觉茶水已凉,不觉笑出声来:“好了,我们说的口干舌燥,该喝茶了。” 张明远招了招手,笑道:“走,喝茶没意思,莫如吃酒去。”费无极附和道:“好主意,煮酒去。” 种浩道:“又不是冬日,煮酒岂不可笑?”费无极道:“岂不闻,青梅可煮酒,也非严寒冬日,乃是初春时节。”三人笑而不语。 张明远拉住种浩的胳膊,关切道:“目下你的武功可有进展?伤可好些了,听说你从马上摔了下来,听这消息,我们就马不停蹄赶来了。” 费无极道:“还是小心为好,你说你,依然孩子气。娶妻生子后更是责任重大,不可自以为是,你可明白?” 种浩搂着张明远、费无极的脖子笑道:“兄弟们,废话连篇可不好,婆婆妈妈成何体统?” 张明远道:“你眼下还是没人管,等你家娘子回来了,官人长官人短的叫个没完没了,看你还嫌婆婆妈妈不成?”种浩笑道:“就知道你能说会道。” 费无极道:“蹴鞠小子也是能说会道。”张明远掷地有声,笑道:“能说会道算什么英雄好汉,文武双全才是英雄好汉。” 种浩道:“好啊,方才文的说了个口干舌燥,眼下何不身手不凡,鄙视开来,意下如何?”顿时哈哈大笑,喜乐无比。 费无极笑道:“比试什么?”种浩欲言又止,叹了口气,笑了笑。张明远道:“拳脚功夫?”费无极道:“刀剑棍棒?” 见种浩一言不发,张明远纳闷道:“掌法可好?”见种浩笑而不语,费无极也纳闷开来:“我猜定是轻功了,便是飞檐走壁。” 种浩掷地有声:“蹴鞠,可好?”笑了笑。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大跌眼睛,齐声道:“什么?”种浩道:“蹴鞠。” 张明远苦笑道:“这个有什么意思。”摇摇头。费无极道:“这蹴鞠是小孩子玩的,我们都多大年龄了,再玩这个就令人哈哈大笑了。莫非浩兄返老还童,是老顽童了不成?” 种浩劝说道:“明远、无极,你们怎么了?才三十几岁就说自己老顽童,岂不可笑?”费无极道:“这个?”挠了挠后脑勺。 张明远尴尬一笑,乐道:“也对。”种浩继续道:“蹴鞠如何是小孩子的玩具了,莫非太祖当年也是小孩子了,唐太宗、唐玄宗也是小孩子了?你们这般说法难免就贻笑大方了,是也不是?岂不闻:‘蹴鞠者,天下同乐也。’” 费无极道:“如何玩法,但说无妨。”微微一笑,不觉青春焕发,好似二十出头。种浩道:“既然是习武之人,这蹴鞠当用武艺,意下如何?” 张明远也点点头:“你说如何就如何,听你的好了。”种浩道:“这便很好,走!”一语落地,张明远、费无极紧随其后,一同离开荷花池,出了种府,走在京兆府大街上。 种浩带二人到店铺挑好蹴鞠的衣物,又拿了一个球。到一个酒楼订好了饭菜,告诉店家,做好了就让店小二送到府里,说着留下银子钱,就离开了街市。 看着后院的草坪,绿油油的一片,种浩欣喜若狂,拍了拍手,笑道:“来来来,今日且放松放松,好好踢上几脚。明远、无极,不可扭扭捏捏,不会踢,可以学。踢不好,可以练习,就不必吞吞吐吐,多加推辞了,你们意下如何?”看着后院的草坪,绿油油的一片,种浩欣喜若狂。 费无极道:“恭敬不如从命。”张明远道“你们两个既然如此,我就奉陪到底好了,谁让我们是好兄弟了。” 种浩在额头上系了条红丝带,就拿着球,上场了,回过头,笑道:“看你这话说的,令人厌恶起来。如若不是好兄弟,就是遇到了,踢上几脚球,又有何妨?不过玩耍几下,无伤大雅,何必搞得紧张兮兮。” 费无极纳闷开来,双手叉腰,笑道:“你脑袋上系个红丝带,此为何意?真好笑,一把年纪了,像个小男孩,真调皮。” 种浩道:“明远脑袋系上黑丝带,无极就蓝丝带好了。你们且照我模样装扮,我再细说如何?”种浩踢上几脚,这蹴鞠功夫也不错,原来种浩的蹴鞠技艺也是好生了得,就是不知与高俅比赛,又当如何,就难说了。 张明远念念有词道:“黑丝带!还好不是白丝带。”勉强照做,毕竟并不喜欢蹴鞠。 费无极突然冒出一句话:“白丝带是戴孝么?” 张明远和种浩齐声道:“一派胡言!”费无极道:“莫非说错了,如何是一派胡言,你们好大脾气,我哪里又得罪你们了?” 种浩解围道:“蹴鞠要开心,你们可别自寻烦恼。”张明远破涕一笑,“开个玩笑,别当真。”看向远方,眼里含泪,不觉想起历历往事。 费无极瞪着眼睛,马上微微一笑:“当然,当真,我就输了。”原来种浩走了过来。 种浩道:“你们两个,一见面就斗嘴,没完没了。”费无极自言自语道:“蹴鞠,加武功,是也不是?”指了指张明远和种浩。二人点头一笑。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费无极飞脚而起,把个蹴鞠技艺玩的炉火纯青。“无极,踢给我。”张明远接过球,原来是无师自通,首次蹴鞠就熟能生巧,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张明远一个鸳鸯拐,递给费无极,叫道:“接招!看你又当如何?”费无极来个跃起后勾,叫道:“来来来,随便玩耍,献丑,献丑。”张明远又一个双腿齐飞,笑道:“来,看招。” 种浩站在一边,目瞪口呆,缓过神来,笑出声来:“好小子,你们都忽悠我。原来是深藏不露。” 费无极拱手道:“见笑见笑,不过很久没玩了。”张明远道:“终南山也有弟子偷偷玩这个,那日我用技艺征服了弟子,他们以后就不敢随便在人前卖弄了。” 在京兆府待了一日,种浩在渭水边和张明远、费无极道别。种浩道:“如今山上应该不忙,何必急急忙忙回去。” 张明远道:“话虽如此,不过师父告诫让好好照看,自然不敢怠慢,如今可以让扁头师兄帮忙协助照看一番,我下来和兄弟叙叙旧已算是微福不浅了,哪里敢奢望自己逍遥游,先圣老子、庄子敢,我们可不敢。” 费无极道:“阿长师兄本也要来,只是放心不下许多事,就没来。” 种浩道:“渭水滔滔,家父那年所言所语仿佛萦绕耳边。”又陷入了哀伤,张明远见状默然不语。费无极低下头去仿佛也想起了自己的师父。 张明远神情肃穆道:“好了,你们两个如何就这般模样了。” 种浩道:“下次我们去骊山看看,散散心也好,让扁头师兄和阿长师兄也来。当年我们很多人在一起,如今物是人非,还剩我们几个了。”指了指彼此。 费无极道:“好是好,不过他们来了,我们就不能来。我们来了,他们就不能来。除非--”说到这里,费无极不再言语,种浩想要追问,张明远示意不必追问。种浩也就默然不语了,自然心知肚明,山上不能没有主事之人。 下午时分张明远和费无极在此处告别了种浩回了终南山,种浩因为京兆府有些府衙公务也匆匆忙忙离去了。 第79章 拜师学艺 这日,张明远和费无极正在终南山上,费无极意欲回青城山,只是听张明远说多留一些日子再回去就答应了下来。二人一同祭奠师父、师叔,畅所欲言,废寝忘食,好生了得。久违之感,自然不在话下。 二人说了一会话,在厅堂喝茶。只听的是,一个弟子走了进来道:“师父,师叔。有四个小子上山来了,指名道姓要见师父和师叔。”火急火燎,气喘吁吁。 费无极不以为然,端起茶杯,捋了捋胡须道。“怕是香客,何必大惊小怪。”张明远疑惑再三:“指名道姓,意欲何为?” 弟子叹道:“说是拜师学艺。”费无极道:“噢,拜师学艺,小青年。”张明远道:“让他们在厅堂等候。”弟子拱手道:“师父,弟子知道了。”应声而出。 费无极惊道:“我们要收徒弟么?”张明远捋了捋胡须,若有所思道:“看看再说,不知孺子可教不可教。” 费无极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要是像那日的四个人,倒是要考虑考虑。他们不学无术,都是街头混混,不可招惹他们,免得自寻烦恼。” 张明远伸手一指,缓缓道:“对,师弟所言极是,不过也未必,他们四人,依我看来并非玩世不恭子弟,各有千秋,也各有故事。蹴鞠的小子油嘴滑舌,好像无极你,稳重的小子为人稳重,颇有我的风度。”捋了捋胡须。 费无极听了这话,不服气道:“好的都是你,坏的也不一定都是我。谁说油嘴滑舌就不好了。” 张明远道:“也对,老成持重也是有的,这也在稳重的意思之内。” 费无极道:“走,看看去,又不是你我,何必多想,说不定是什么地方的青春俊杰,也未可知。”一语落地,两人往厅堂而去。 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叽叽喳喳起来。终南山弟子意欲通报,费无极马上让他不要叫,张明远使个眼色,弟子会意马上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费无极对张明远耳语道:“且先听一听这些臭小子说什么,再做计较。”张明远点点头,低声细语道:“那是自然。”张明远、费无极站在门口,示意弟子离去,二人就聆听里面的说话声了。 一人道:“不知两位先生怎样,如若没有真本事,就去华山或者恒山、武当山。”另一个笑道:“听说张明远很好,费无极也不错。” 又有一人道:“李长安的故事,那年我就听说了,他救了人上终南山,其中就是他们两个人。我还听说,他们与世隔绝,出使西夏,去过契丹,到少林寺参加武林大会。真是不得了。” 另一人笑道:“种浩将军和他们是兄弟,种浩那么好,他们恐怕错不了。” 一人叹道:“去什么恒山和华山,武当山就不用了,武当山有个老毒物,杀人不眨眼,肯定不大好。我看不必舍近求远了,终南山乃是天下无敌。” 另一人喃喃道:“不知道,看看再说。” 正在此时,有人叫道:“你们三个偷偷摸摸干嘛呢?俺看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半天了。”不用说,这声音好生熟悉,张明远、费无极心中一怔,转过脸去,自然以为是扁头了。可偏偏不是,没曾料想,居然是阿长。他不是远在青城山么,如何到了终南山。张明远、费无极还来不及喜出望外。 只听得如此声音传了出来:“谁鬼鬼祟祟,偷偷摸摸?”里面有人叫了起来。 这终南山弟子机警聪明,见里面四个小子要出来了。他知道师父与师叔此时此刻的尴尬局面,如若不上前解围就麻烦了,就笑了笑,马上走了进去,只一眨眼功夫,随即道:“没事,方才我不是为你们二位请我家师父和师叔去了么。家师和师叔说他们马上就到,我就在外边替你们等一等,没曾料想,让我家另一位师叔看见了。” 费无极眼疾手快,一把拽过阿长,对他耳语起来:“别说话,待会给你解释。”阿长差点站不稳,还好有费无极扶住,点点头,还是诧异万分,百思不得其解。 有人在里面掷地有声:“为何是三个,难道还有两个?” 里面传出了终南山弟子解释的声音:“另外两个也是我终南山弟子。你们须知我终南山师父和师叔都德高望重,自然要用三个弟子出迎,以示恭敬,你们可明白了?”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对这弟子佩服起来。 阿长听得稀里糊涂。里面传出四个小子的声音:“请问小师父,你家师父和师叔还来不来了?我们等不及了。” 终南山弟子冷笑道:“你们小小年纪,要有耐心。不可火急火燎!如若没有耐心下山去好了,也非我终南山请你们来,是你们自己要来的,是也不是?” 一个小子尴尬一笑。其它三个齐声道:“所言极是,等一等无妨。”又坐了下来,一个个叹了口气。 终南山弟子笑道:“你们稍等片刻,我去请师父、师叔,你们意下如何?先吃茶可好?”说着马上走了出来,给张明远、费无极使个眼色。 张明远、费无极微微一笑,捋了捋胡须,点点头。 张明远对阿长耳语道:“师兄,我们要见四个香客,稍等片刻再招待你,意下如何?” 阿长微微一笑,低声细语道:“好!我去找扁头去。”说着慢慢离去,看着终南山郁郁葱葱,不觉往事如烟,热泪盈眶。 “终南山张明远、青城山费无极,二位掌门人到!”随着终南山弟子这话语,张明远、费无极两人走了进去。 定睛一看,张明远和费无极顿时诧异万分,异口同声,道“是,你们?” 四人抬头看时,其中两个也大惊失色,道:“原来二位先生就是我们要寻找的师父。” 张明远顿时不觉笑道:“真是奇怪,我们那一日在茶肆见过你们,你们居然大打出手。” 费无极乐道:“本座想应该是市井小厮玩耍,也不知你们打打闹闹是何缘故,后来慢慢回想,应该是无事生非了。”其中两人不觉羞愧难耐低下头去笑出声来。 四人异口同声,笑道:“先生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失敬失敬。” 费无极笑道:“那日打打闹闹,如何今日成了兄弟,要一同上山拜师学艺。你们不会开玩笑吧,你们可知我喜欢老实人,不喜欢油嘴滑舌之徒。” 白衣男孩道:“光顾说话,还没有自报家门,我叫子午。见过先生!”说着,另一红衣男孩道:“我是余下。先生好!” 绿衣男孩正要说话,只听的是,有人抢了先道:“我是武连,先生好!”原来是蓝衣男孩挠了挠后脑勺,在笑着。绿衣男孩笑道:“我是普安,见过先生!” 张明远和费无极喜笑颜开,也各自报出姓名,算是回礼。顷刻,弟子上茶,众人坐下来说话。 子午拱手道:“二位先生有所不知,我们那日,算是不打不相识。虽说年轻气盛,可也知道深浅,不敢寻衅滋事。我们可与那街肆恶少大有不同,就怕被人误会,便百口莫辩了。” 张明远看向子午,见他彬彬有礼,又如此知书达理,便问道:“此话怎讲?”费无极也觉得眼前这小子不错,好似张明远年轻时候模样,就也附和道:“但说无妨。” 普安见子午一人出尽风头,自然并不服气,也插嘴道:“我和武连算是公子哥了,家境不错,只因家父娶了个小妾,比我大几岁岁,我也不知道叫她什么好,是姐姐还是娘亲。心中烦恼,可想而知。”终南山弟子哈哈大笑。 武连叹了口气,喃喃道:“因此他就闷闷不乐,我找他蹴鞠,他不冷不热的,索性就一起去喝茶。” 费无极纳闷之余,随即问道:“为何不去吃酒,年轻人,不是都喜欢吃酒么?”费无极纳闷之余,随即问道。 普安道:“李太白说了,借酒浇愁愁更愁嘛!”张明远、费无极听了笑出声来,乐此不彼。 子午搂着余下的脖子,破涕一笑,道:“故而遇到我们就撒气,我们算是倒霉鬼了。” 余下上前用手指头轻轻敲了敲武连的脑门道:“我知道,武连是想故意找茬。”武连示意余下不可如此,余下才回到原坐,坐了下来。 普安道:“找茬,找什么茶,我们又不是没有喝过。这茶叶没什么滋味,只是苦涩回甘,倒是比酒好许多!” 费无极笑道:“你小子好似我当年模样了,不对,本座目下也很是幽默。”普安点头笑道:“当然,当然。” 余下道:“先生走后,我就很失望,还以为你们会大显身手,出手相助。我们也好偷师学艺,没想到,你们走了。” 张明远神情肃穆叹道:“不知其中底细,如何可以轻举妄动,你们也许是市井顽童也未可知,我等自然不可惹是生非。你们以为习武之人就应该大打出手么?那样不问青红皂白,就大打出手,岂不可笑?再说行侠仗义乃江湖豪杰所为,并非拳打脚踢般肆意妄为。贼寇才杀人越货,偷盗抢劫,无恶不作。这英雄豪杰,历来都是行侠仗义,保家卫国,除暴安良,尽忠报国。你们可知道?”这一席话,令子午四人顿生敬意,暗自佩服。 费无极看着武连给他辨析道:“蹴鞠不错,我们当时心中已是佩服开来。不过你们那般打打闹闹实在不敢恭维,也许你们年轻气盛而又血气方刚,并不在意什么,可我等江湖中人,尤其我终南山和青城山之人就非比寻常了,我等习武乃是行侠仗义,保家卫国,你们可知道?如若意气用事,大动干戈,就难免令人匪夷所思,也令人不耻了,你们说,是也不是?” 武连拍了下脑门,叹道:“原来如此,我是学那高俅了,希望有朝一日也可以踢出一个太尉了将军了诸如此类的。” 普安立马泼冷水道:“白日做梦,除非你长着高俅一样的脚,虽然是臭脚丫子,可人家把球踢给了当今天子,也把自己踢给了天子。你可以么?恐怕天下人间至此一回,你不要人云亦云,没什么意思。” 子午乐道:“高俅,快别提他,可笑之极。”张明远问道:“何出此言?” 余下道:“据说当年有人看高俅步步高升也要赏赐,皇上说过这样的话,说,‘你们有他那样的脚么?’武连,你也不想一想,正人君子谁会想这样破天荒的事情?高俅乃是遇到当今皇上了,如若不然,高俅还不如你我。” 费无极道:“你们所言极是,不可坐享其成,总是寻找什么异想天开之事。须知凡事自有定数,如若效仿天下人间不可思议之事,那注定空空荡荡一场梦了。须知脚踏实地的道理。” 张明远语重心长道:“武连所言虽玩笑之语,不过也是情有可原。毕竟高俅此人实在真真切切,他飞黄腾达虽然不走寻常路,可也算是他的造化,他的本事,所谓一技之长总有用武之地。这般说来,对于高俅发迹之事应该多加思索才好。老子所言极是,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推而广之,可以得出一个天上人间的大道理,那便是,一切皆在变幻之中,学会转危为安,因势利导,以柔克刚,扬长避短,才是抵御艰难困苦的药方。” 武连羞愧难耐道:“高俅会遗臭万年,我还是不学他的好。”张明远、费无极瞠目结舌,不过慢慢回想,就哈哈大笑起来。 余下见眼前的张明远和费无极如此哈哈大笑,一瞬间也不觉他们有什么威严之处,便笑了笑,应声道:“这就对了。” 普安素日风流倜傥,爱开玩笑,不过此时却一本正经,并不嬉笑玩耍,随即斩钉截铁道:“先生所言极是,如此便是醍醐灌顶,如梦初醒。” 子午见普安一反常态,颇为诧异,但当着张明远和费无极的面,不好调侃,就自顾自的掷地有声道:“先生方才所言,在下已经大彻大悟了。高俅发迹虽靠投其所好这般雕虫小技从而得势,可细细想来,也是造化弄人。如若高俅没有这一技之长,恐怕也如同许多东京街头小混一般,可就默默无闻了。虽说,高俅有人举荐,先是药铺小厮,后被举荐给苏学士,苏学士又把他举荐给那王驸马,这本没什么新奇,可偏偏这王驸马与端王交好。高俅帮那王驸马去给端王送礼物,倒也没什么稀奇,可偏偏端王喜好蹴鞠也正在蹴鞠。高俅偏偏就有蹴鞠这一技之长。好家伙,时来运转,机会来了,高俅给赶上了。高俅一步登天,狐假虎威,为所欲为。如之奈何?” 一语落地,张明远暗暗佩服,心中寻思:“这小子居然如此大彻大悟,超乎想象,孺子可教。” 费无极喜出望外,笑道:“所言极是,如此明明白白,果然大彻大悟。好了,高俅之事不谈也罢,还是说说你们四人之事,你们意下如何?” 张明远道:“子午所言极是,果然孺子可教。高俅不谈也罢。且说说你们四人。后来,你们如何就和好了?” 子午道:“我和普安打了个平手,余下和武连打打闹闹竟然哈哈大笑起来。”顿时众人乐个不住。 正在此时,有两人说说笑笑走了进来,一人道:“如何多了四个香客,我听说是拜师学艺的。”另一人道:“俺就说,酒香不怕巷子深.果然不出一年就有徒弟自己上山来了。” 子午四人看时,只见,那扁头胖乎乎的憨态可掬,阿长高高的个头,只是偏瘦了一些。张明远、费无极一一介绍,子午四人马上拱手见礼,扁头、阿长随即回礼。众人算是不再陌生。 余下、武连见扁头胖乎乎,捂嘴在笑。子午和普安瞪了一眼二人,示意他们不可造次,但见阿长如此人高马大,二人自己却也大吃一惊,惊得目光呆滞,张着嘴巴,哇了一声。 片刻,一个个喝茶说话,费无极与张明远耳语片刻。张明远叹了口气,道:“你们要上山烧香祈福,自然欢迎,不过拜师学艺怕是要从长计议。”子午四人马上十分失望,一脸忧郁,闷闷不乐。 费无极摆摆手道:“不必如此,你们还可以去其它地方,我们终南山未必适合你们。” 余下道:“子午和我一样,父母去世多年,身在江湖,漂泊不定。武功也是毛手毛脚。” 武连拱手道:“我们虽家财万贯,但也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大丈夫,想要拜师学艺,报效朝廷,救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还望师父收留。” 张明远和费无极看着子午、普安,问道。“你们两人的志向如何,但说无妨。” 子午斩钉截铁道:“契丹人欺我大宋北部大好河山,西夏人虎视我关中龙兴之地。如何不奋发图强,大显身手在天下人间。还望二位师父明白!” 普安道:“‘长安百万家’一定要恢复,幽云十六州不能再望眼欲穿。我大宋天下,中原之地一定要政通人和,天下归心,一统山河便是心中夙愿。” 张明远、费无极无不叹服,扁头、阿长也颇为震动。后生可畏,不在话下。余下和武连并不服气,欲言又止,原来张明远和费无极示意他们二人,不必说了,他们只好闭嘴,一脸忧郁,就怕师父们嫌自己年龄太小,不肯收留。顿时担惊受怕,手心冒汗。 张明远道:“好,如此很好,就不知你们能否忍辱负重?可否吃苦耐劳了?” 费无极道:“有道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等还是要‘听其言,观其行。’你们可知道?” 阿长道:“好,我可看好你们,应该是孺子可教了。”扁头喜笑颜开,笑道:“嗯,很好,很好!俺觉得,小子们倒是比俺们年轻时候好许多,有想法,有见地,有远见。” 张明远神情肃穆道:“明日,你们四人在我终南山楼观台上善池等待,记住,早晨太阳升起之前,如若迟了,就不要来了。” 费无极叮嘱道:“记住,言必信,行必果,果必真!”说着张明远和费无极走了出去。 扁头和阿长与四人坐在那里发呆。顷刻,武连和普安求助阿长片刻,子午和余下同扁头说说笑笑一阵,众人就走了出去,四人与扁头和阿长告别匆匆离去。 第80章 各显神通 结果连着两日,普安和三人在京兆府长安城自己家中喝酒耽误了时辰,只好约了第三日,子午决定在渭水边住了下来,当晚皓月当空,就马不停蹄赶往终南山,到上善池的时候,果然但见太阳慢慢升起,张明远和费无极已经在他们后面了,他们总算是走到了张明远和费无极的前面。 张明远捋了捋胡须,笑道:“今日算是刚刚好,徒弟应该比师父早到, 如今做到了,也算是你们的造化。” 四人笑道:“那是自然,我们势在必得!” 费无极道:“走,去太乙池!油嘴滑舌算不得英雄好汉,脚踏实地实为青春俊杰。”一语落地,一个个跟随而去。 张明远腾空而起,飞在太乙池青山秀水之间,来去自如,一掌打出,湖光山色顿时波浪翻滚,好像水中有蛟龙浮游一般,子午等人大惊失色,费无极也暗暗称奇。 顷刻,张明远飞身而下,落在山坡之上,双掌齐发,太乙池之中顿时出现一个偌大的太极图,好似活灵活现,乃是匪夷所思的景象。 费无极也大显了身手,只见他飞身到太乙池水面,蜻蜓点水一般,身轻如燕,一飞而过,一瞬间落在湖面之上,并不沾水,悬立在湖面之上,口诵着什么,顿时天寒地冻,湖面结成薄冰,令人诧异万分的是,子午等人并不感觉是冬日,因为四下依旧青山绿水。 当众人再看之时,不可思议之事发生了,只见,费无极落在冰面之上,迅速向子午等人移来,他飞身上岸之时,后面一片水花,湖面顿时又是五光十色,波光粼粼。费无极转过身去双掌齐发,太乙池上两条水龙飞身上天,顷刻落入湖底,不见踪迹。 两人盖世无双的神功演示完毕,一个个惊叹不已。子午和余下当场向张明远下拜再三,普安和武连向费无极下拜再三。 张明远问子午道:“你小子为何跟本座了?”子午道:“师父好像家父一般。”张明远又问余下道:“你小子呢?”余下乐道:“我与子午是好兄弟,要在一起闯天下。” 费无极道:“普安,成都府离京兆府可有些路程,你要背井离乡不成?” 普安道:“如若不离开京兆府,想必家父要隔三差五到终南山来,我就不开心了。当然,最为重要的是,我自由自在,喜欢无拘无束。油嘴滑舌也是好生了得。我听许多江湖中人都说费无极师父当年也是头头是道,还得到一个契丹小姑娘的芳心,可见风流倜傥,不在话下。”看着费无极,微微一笑。 费无极听了这话,哭笑不得,缓缓道:“臭小子,你在说本座当年太过风流不是?”翻个白眼,一脸孩子气。 普安惊得呆了,赶忙拱手道:“不敢,不敢,师父,弟子以后绝对听从师父安排,不敢风流倜傥。”顿时尴尬一笑。 费无极道:“风流倜傥也是很好,只要你行侠仗义,其它的为师并不怪你。不过要是伤天害理了,为师可不饶你,你可明白?”普安马上拱手见礼,答应下来:“弟子记住了。” 武连道:“师父,你们没完没了,可不可以让弟子说句话。”笑了笑。 费无极道:“好小子,你为何也去青城山?” 武连道:“家里没什么意思,听说成都府很有趣,那边用交子,钱引什么的,天府之国嘛,自然令人心驰神往。” 费无极道:“闹了半天,你想去玩耍,你还是回京兆府好了。” 武连马上拱手道:“方才戏言还望师父见谅,弟子要学习武艺,将来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如若吐蕃、大理胆敢来犯,就从青城山出发,为我大宋扫除祸害。我家在京兆府,如若在终南山,就怕家里人时常滋扰,我就不开心了。” 费无极道:“臭小子,你可知我大宋目下的敌手根本不是什么吐蕃和大理,而是北方的契丹和西夏。你这话就可笑了。” 武连挠了挠后脑勺,笑道:“原来如此,我就觉得我大宋打不过契丹和西夏,也要防着吐蕃与大理不是?这有一个故事,说的是三国时代,关云长被陆逊给欺骗了,故而大意失荆州的故事。目下细细想来,也是前车之鉴,不可不察,弟子愚见,还望师父教诲。”众人忍俊不禁。 不过张明远、费无极顿时对这武连有了刮目相看之感,别看这小子小小年纪,看上去柔柔弱弱,乖巧腼腆,原来也是很有见识,可见家中也是书香门第了。 张明远道:“你们要明白,习武不是目的,取义成仁才是天下豪杰。” 费无极道:“切莫徒有虚名,你们看我们如此武艺,恐怕是看了热闹,却不知其中奥妙,习武乃是神形兼备之事,要天长地久,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便是这般道理。” 武连道:“师父,为何方才冰冻半尺就一会寒了。” 费无极道:“自己体会。”张明远道:“武功最高境界,是无形胜于有形。无招强于有招,有时是智慧比打打杀杀厉害。” 正在此时,弟子前来说青城山弟子有要事禀报,说着几人往太平草庐而去。 草庐之中,扁头道:“不知收他们做徒弟了没有,一个个也不见人影。俺就奇怪了他们不会有什么妨碍吧?” 阿长喃喃道:“应该回来了,不收也犯不着让四个小子在上善池瞎等。” 扁头道:“这收徒弟,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俺以为,不怕误人子弟,就怕收不到得意门生。” 阿长道:“不好说,人心难测,随时变化,有些人神龙见首不见尾,高深莫测。有些人大器晚成,有些人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扁头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正在此时,有人走了进来,问道:“怎么了,青城山有什么事情?”原来是费无极突然走了进来。 张明远紧随其后,看着扁头、阿长疑惑道:“两位师兄,不知青城山怎么了?” 扁头道:“弟子已经下山了,说是青城山一个老道士已经去世多时,说无极应该派弟子打理一番去。俺就觉得,这事要从长计议才是。” 费无极道:“原来如此,看来是李爷爷去世了,来终南山之时,他就咳嗽个没完没了,没曾料想,老人家还是走了。”说着热泪盈眶。 阿长泪流满面道:“人固有一死,师弟节哀顺变好了。” 张明远关切道:“我终南山也要派人去为老人家送行,算是我两家兄弟之情,无极,你意下如何??” 费无极叹道:“恭敬不如从命。” 张明远道:“好吧,既然如此,就不必迟疑了,大局为重,个人情谊为小。快快下山回青城山好了,为老人家操办丧事,也算青城山一件大事。” 普安和武连道:“我们愿意追随费无极师父去青城山,给老人家举丧。”子午和余下忙道:“我们愿意同张明远师父留守终南山。” 扁头喜道:“如此就很好,俺也多了两个弟子。快叫俺师伯!”子午、余下马上叫道:“师伯!” 阿长看着普安、武连,立马问道:“我和无极师弟在青城山,我算是助他一臂之力。目下还是要回去,普安、武连,你们两个要去青城山了,是也不是?” 普安道:“当然。师伯好!”武连道:“那是自然,师伯所言极是!” 扁头道:“不是说这次回来就不走了?阿长,你方才怎么说的?”说话间一怔,闷闷不乐。 阿长道:“李爷爷去世,恐怕要马上赶回去。死胖子,不可孩子气。” 扁头不依不饶,抱怨道:“你且说说理由,让俺心服口服,俺如何得罪你了,就要离开这里,全然没有情谊了,你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说着说着竟然颇为激动就泪光点点起来,像是小孩子一般。众人不由心中发笑,只是并不做声。 阿长道:“如何这般模样,我是看无极师弟一个人去操办丧事,心里面放心不下,小时候我欺负他,如今就不能弥补弥补,你想哪里去了,我还是你的铁哥们。”说着给扁头擦着眼泪,扁头顿时破涕而笑。 张明远笑出声来,道:“师哥还是老样子,没多少变化,说说笑笑竟然如同儿戏。” 费无极道:“当然,当然。扁头师哥,我们会想你的。”说着走上前去抱住扁头。阿长也过去,张明远不由自主也过去,四人抱作一团,情深意长不在话下。子午四人也是为之动容,一个个颇为感慨。 子午和普安握着手道:“刚刚相识在一起,就要分开,如何就这般样子了。”武连看着余下,笑道:“记得,想我就养鸽子,让它们带信给我。” 余下摇摇头,惊道:“养什么鸽子,放什么鸽子?不想,想什么想,还没有分开就想,想的也太快了,再说没什么恋恋不舍的,才见了多久,以后天长地久慢慢地增添友情吧。也许在一起没有什么,离开了友情就回想起来了。” 武连道:“你让我离开以后想起你的好,我怕做不到,你有什么好呢,让我好好想一想。”说着挠了挠后脑勺。 余下道:“恐怕是京兆府大打出手,没什么其它的回想。”武连道:“胡说八道。”不觉哈哈大笑。 张明远引众去斋堂用饭,弟子们在一起算是互相认识一场。一个个谈笑风生,回忆在京兆府的那些历历往事。不知不觉,夜色初上,依然欢颜笑语。张明远和费无极却悲从心来,毕竟叔父与师叔不再了,这心中自然空落落的。 次日,在山门之处,张明远和扁头、子午、余下送别费无极和阿长、普安、武连去往青城山。 “师弟,多加保重。”张明远深情地看着费无极,又深切的看着阿长道:“师哥,千万多加保重。”说着拉起两人的手久久不忍撒开。 子午微微一笑道:“普安师兄、武连师弟,去了那边,有空回来。”强颜欢笑之际,看向远方。 普安和武连点头叹道:“你们可以去找我们,就怕你们懒得动弹。” 余下笑道:“大老爷们还这般依依不舍,你们这是做什么,好不害羞。” 武连道:“你这家伙,如何就冷冰冰的,我们就要分开了,也没有个热热乎乎的好话说。即便无话可说,也不至于这般没有情谊,我算是看透你小子了。”说着气呼呼的样子。 余下顿时笑出声来,缓缓道:“哎呦,看看你,我也没说什么,你就如此发脾气了,开玩笑,我知道兄弟们就要去青城山了,心里面不好受,也不知说什么好,希望我们都很好,希望大宋天下太平。” 子午道:“当然,这话在理。即便天下不太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是干什么吃的,有我们兄弟几个,一定会有所作为,请师父、师伯们,放下心来就是。”一语落地,一个个使劲点点头。 普安道:“所言极是,师父、师伯尽管放心,我们再过几年都长大成人了,虽然不是什么英雄奇才,但好歹也算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大丈夫,大家说,是也不是?” 扁头和阿长齐声道:“好孩子,所言极是。”都点点头。 费无极不觉欣慰:“后生可畏。”张明远微微一笑道:“孺子可教。” 扁头拍了拍普安和子午的肩膀道:“好样的,师伯就放心了,你们两个看来是有希望的。” 余下和武连顿时尴尬起来,道:“看来,我们没希望了,男子汉大丈夫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我们就好好做。” 张明远等人一听,道:“脾气不小,好,就看你们四个了。”顿时神情肃穆。 武连举起拳头晃了晃,坏笑道:“这还差不多,不要偏心。”余下道:“我们也不错,我们后生可畏。” 子午道:“看看你们,油嘴滑舌。”普安道:“胡说八道什么,小家子气如何就这么多,还是没有长大成人。” 费无极道:“小子们,走了,师父看好你,不要生气。”瞅了一眼武连。 武连道:“没有,生什么气,开玩笑,我武连又不是三岁小孩,我长大成人已经好多年了,只不过有些小孩子气而已,不过放心,我会慢慢地成为一个好男人的。” 普安斗嘴道:“这话说的,实在令人羞愧难耐。你恐怕只能做好男孩,男人,你再修炼个几千年吧。” 阿长道:“好了,你们两个臭小子,喘口气,不要吵吵闹闹。” 武连瞥了一眼普安,颇带孩子气的道:“不理普安,我听师叔的。” 费无极和阿长面面相觑,笑道:“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以后可有热闹了。青城山清净不得,如之奈何?” 普安道:“以后终南山与青城山,有好戏看了。青城山更是好戏连台,是也不是?” 武连挠了挠后脑勺,倍感莫名其妙,问道:“怎么了,你们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好生莫名其妙。” 扁头道:“俺们终南山本也热闹非凡,大家在一起多好,何必分什么终南山、青城山。也怪费无天,偏偏做了青城山掌门人,又偏偏是无极的父亲,真是不可思议。” 阿长道:“一派胡言,我们去了青城山也没什么不好。一天到晚就看这几个人,虽说热闹非凡,不过也厌烦了。分开也好,免得吵吵闹闹。” 扁头不以为然道:“阿长,你这就不对了,如何就想另起炉灶,自个做饭了?俺们本在终南山,吃一锅饭长大成人,有什么不好,非要到青城山,再开一口大锅。浪费柴火不说,那柴米油盐酱醋茶,也要花不少银子钱了。” 张明远道:“这可有意思了,徒儿没吵吵闹闹,两个师伯却起了内讧。” 费无极转过头,微微一笑:“明远师兄,你与我要不要也热闹热闹?” 张明远一怔,不知何意,纳闷道:“此话怎讲,但说无妨。” 费无极伸手一指,笑道:“内讧一下,有何不可?我们拌嘴才更相和睦。如若相敬如宾,岂不成了怪事?” 张明远神情肃穆道:“所言极是,还是分开的好,毕竟我们都快长大成人了。”心头一凛,悲从心来。 扁头气呼呼,拍了拍胸膛,掷地有声道:“俺也长大成人了,为何不能有个山头?” 阿长也不服气道:“对啊,我也想有个山头。” 张明远道:“这主意不错,那扁头师哥就主持终南山大局如何?我与无极去青城山。阿长师哥也留下在终南山,好也不好?” 扁头道:“俺说着玩,俺没那个本事,还是明远厉害,明远沉稳,做事周全。俺可不当这个苦命主。俺要寿终正寝,不要太操劳!”顿时哈哈大笑。 阿长也摆摆手道:“我主持大局,开玩笑,有事就捉襟见肘了。还是跟着无极,他古灵精怪,本事大,主意多。无极会长寿,我也想跟着他学。” 张明远道:“莫非我不能寿终正寝?”顿时闷闷不乐。费无极笑道:“你就是操心的命!”张明远笑道:“像师父一样,有何不可?” 子午仰天长叹道:“徒儿也想如师父一样,做个一代宗师。”普安喜笑颜开:“我自然要和师父一样了。” 武连道:“我看大嘴太师叔就不错,乐乐呵呵,挺好。”余下灵机一动,笑道:“我们都做庄子好了。”费无极乐道:有道是: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张明远道:“庄生晓梦迷蝴蝶,这句不错!”费无极道:“望帝春心托杜鹃,也很好。”扁头咂咂嘴道:“庄生晓梦!”阿长潸然泪下道:“大嘴师叔最喜欢‘庄生晓梦迷蝴蝶’,这一句。”众人都默然不语。 子午赶忙安慰道:“师伯,喜欢就喜欢,别哭。”余下道:“庄子很幽默的,我也喜欢。”普安道:“你喜欢庄子,可他不喜欢你。”武连挠了挠后脑勺,惊道:“此话怎讲?” 张明远道:“庄子最讨厌别人哭哭啼啼了。”不觉笑了笑。费无极道:“当然,当然。” 余下一脸茫然,委屈道:“可我没哭。”武连附和道:“我也没哭”费无极道:“你是没哭。”张明远道:“不过!”看向阿长,话虽出口却停了下来。 武连安慰道:“师伯,别哭!”阿长道:“我没哭,你们看!”随着阿长一指,原来扁头一只脚踩了阿长的脚背一下。 扁头一低头,叫道:“呀,真是好奇怪,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脚下。” 张明远道:“扁头师哥,要不要减肥了?”费无极道:“不用,这才叫做气度不凡,海纳百川。”众人哈哈大笑。 随着这笑声,费无极、阿长、普安、武连四人下了终南山向青城山而去,张明远等人直到他们在山路上不见了踪迹才慢慢离开,依依不舍,不在话下。 终南山郁郁葱葱,几只猴子跳来跳去,一片不老松依然昂首挺胸,远处云雾缭绕,如幻似梦。 第81章 再次进京 等费无极等人下山后,张明远让扁头留守草庐,便带着子午和余下,下山拜访种师道去了。 到了府邸,见种师道坐在荷花池边,看着游鱼发呆,张明远喝了口茶,便问道:“干爹,听说童贯南下征讨方腊去了,如今不知结果如何。我素闻江南黎民百姓苦难深重,他们一个个都是夹缝中求生存,实属不易。” 种师道点头一笑,默然不语。种浩道:“明远,别问了。我们都不赞同童贯南下。他对付的是什么人?都是咱大宋的人,我们于心不忍。毕竟多年以来,西军都与西夏作战,这是保家卫国。童贯去屠杀江南的方腊,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种师道叹道:“这件事,老夫也束手无策,朝廷自有道理,你们都不必自寻烦恼。” 张明远纳闷道:“为何如此?” 种师道叹了口气,喃喃道:“方腊乃造反,世人皆知。但他提出诛杀朱勔,便是替天行道。如此东南百姓才会一呼百应。朱勔的罪恶是大搞‘花石纲’,方腊要以此为借口,攻城掠地,为帝图皇,朝廷便无计可施。老夫并非贪生怕死之徒,也不是不愿意为朝廷效力,只是跟随童贯出征,那可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童贯怕我抢头功,故而不让老夫南下征讨方腊。老夫本来就大病初愈,去了东京回来也身体不适,故而就作罢了。再说朝廷要我坐镇西北,让我不可轻举妄动,我就只能按兵不动了。” 尹氏劝道:“不去就对了,且不说童贯坑害刘法之事乃前车之鉴,单论江南水土不服就令人退而却步了。西军也是可怜,与西夏厮杀了许多年,本想天下太平,休养生息,没想到又被拉到江南去征方腊。西北人到了江南,水土不服,如何是好?如若客死他乡,便痛心疾首了。这江南之地,尤其苏杭一代,从四月起,阴雨绵绵不绝,直到七八月。这五六月又是酷暑难耐,江南湿热,西北人可受不了这份苦。真是可怜那些士卒,背井离乡,跟着童贯去讨伐方腊。黎民百姓便要遭殃了,战火纷飞,妻离子散,人命关天,血流成河。想想看,皆是大大的灾祸。” 姚月道:“可不是,我大宋西军的马革裹尸,历历在目。他们本想平定西夏后,与家人团聚,偏偏童贯不消停,意欲建功立业,便马不停蹄带领西军南下。” 种雪道:“我可听说西军刘延庆屁颠屁颠跟着去了,这厮比姚家军和折家军都厉害,居然是争先恐后。” 种师道问道:“明远,你此番下山,只是为了看我和你干娘么?” 张明远道:“当然不是,还有两个新收弟子,本想带他们前来拜见,但他们回家心切,过一会就来了。” 种师道叹道:“常言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明远,这为人师表,并不容易,你要明白。不过干爹听到你收徒了,欣慰之至,替你高兴。你师父在天有灵也会欣慰之至。” 张明远听了这话,点头道:“干爹放心,明远自然不敢怠慢,定当不负所托。绝不敢误人子弟,人前卖弄。但愿他们行走江湖,为国为民。这些年,我行走江湖,知道实属不易,不敢妄自尊大,自当谨小慎微。” 正在此时,两个小子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管家老伯。张明远介绍二人。子午和余下一同拜见种师道,又问候其他人,众人不再生疏。丫鬟献茶,都坐下来说话。 种师道笑道:“你二人都是京兆府人氏?年纪轻轻,后生可畏。” 子午和余下点了点头,齐声道:“我们素闻种家军的威名,也知道老将军的鼎鼎大名,只是人微言轻,不敢登门拜访。实话实说,之所以上终南山拜师学艺,也是想结交种家军,毕竟江湖上早传言,终南山太平草庐与种家军可谓亲如一家。”此言一出,众人了然不惑。 种师道喃喃道:“见到他们,老夫又想起溪儿当年的样子,不知他如今在东京图画院可好?那小子当年与眼下你们这些年轻人都一样,初生牛犊不怕虎,越是艰险越向前。” 尹氏劝道:“夫君,不必如此。上个月溪儿回来,上终南山祭拜他师公太平先生,你们父子才见过面,才分开不久,你又想他了不成?” 种师道喝了口茶,叹道:“他是次子,从小在我身边,如今背井离乡,挂念他,担心他,也在所难免。只是我不常挂在嘴边罢了。夫人,你就不必安慰我了。昨晚你说梦话,嘴里还不是念叨溪儿个不停。”众人都笑。 尹氏顿时泪光点点,姚月和种雪立马安慰再三。种浩也神情肃穆,眼里含泪。张明远等人更是感同身受,这子午和余下虽说没见过种溪,但听了方才种师道话语,便明白过来。 子午道:“老将军不必如此,我素知家师与老将军之间的情深意长。种溪也算我等长辈,老将军挂念次子,乃人之常情,我在京兆府,我父母也很牵挂。” 余下道:“不错,回家后,才觉得,很温暖。我们听说师父与种家军也是亲如一家,自然更相和睦。” 张明远叹了口气,不紧不慢道:“西军南下讨伐方腊,背井离乡是一种苦,江南百姓遭难也是苦。不知何时天下太平,黎民百姓才可安居乐业。”此言一出,众人默然。 种雪靠近张明远倒了杯茶,微微一笑。张明远喝了口茶,坐了下来。种师道使个眼色,张明远跟着走了出去。 种师道对张明远耳语道:“明远,这子午和余下会不会听说你与皇上情同手足,故而想攀龙附凤,他们如若有此邪念,你不得不防。这些小孩子,恐怕是见利忘义之徒也未可知。人心叵测,不得不防。” 张明远听了这话,惊得呆了,低声细语之际,喃喃道:“干爹多虑了,我看他们不是这种人,以后静观其变,未为不可。我们迟早与皇上打交道,他们在所难免知道这件事。再说了,人生在世,追求功名利禄也无可厚非。只要他们光明磊落,堂堂正正,行侠仗义,为国为民就好。如若他们胆敢认贼作父,助纣为虐,投敌叛国的话,那我万万不能坐视不管,定会将他们绳之以法,不让他们为所欲为,胡作非为。” 正在此时,姚平仲前来,张明远走了进去,示意子午和余下出去买些果子吃,二人面面相觑,叹了口气,摇摇头不情不愿出去了。 子午和余下走后,姚平仲传达皇上口谕,要种师道带着张明远、费无极赶往东京,不知所谓何事。姚平仲又让种师道和张明远近前,对他们耳语几句,便匆匆离去。 种师道和尹氏去了姚古府邸,托姚古送些东西给种师中,原来姚古要赶往边关,正好路过种师中的军营。姚月和种雪到厨房准备饭菜去了。张明远留在厅堂和种浩叙旧,买果子回来的子午和余下也陪伴左右。 种浩似笑非笑,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明远,你爹爹在东京有豪宅,你此番进京,便非比昔日了。想必衣食无忧,自当更上一层楼。比起当年咱们一起去东京,好太多了,是也不是?” 张明远愣了愣,不解道:“此话怎讲?不必取笑我。我爹爹是我爹爹,我是我。他有本事在东京家大业大,我没这本事,你不必耍笑我。再说了,人生在世,几度春秋。家父他也非一个喜欢炫耀显摆之人,他也是靠着自己的勤劳致富,我为他高兴。他也知道我不是喜欢功名利禄之人,故而我们父子二人,都不会妄自尊大,也不会妄自菲薄。” 种浩听了这话,摇摇头苦笑一声,伸手一指,叹道:“别装傻充愣了,如今在东京有豪宅,那可是了不得的一件大事。你此去便可住进豪宅,不必再去挤客栈了。这可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让你如此轻描淡写,我看你这比四处炫耀还气人。听说当年欧阳修在东京,也只能租房住。你爹爹一个从雄州回来的员外,便可在寸土寸金的东京购买豪宅,可见你爹爹财大气粗,出手阔绰,不可小觑。你就没事偷着乐好了,还满不在乎。知道的不必多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太过狂妄自大了。” 张明远道:“你只知他如今财大气粗,却不见他当年流落街头,夜不能寐,痛哭流涕的日子。他有钱那是他的钱,又不是我的钱。我一个读书人,谈什么钱,有辱斯文,你别说了。” 种浩道:“这话就不对了,你爹爹的钱,迟早也有你一份。你们兄妹四人,如若分上一分,也不少了。” 张明远道:“他老人家不容易,还好端端活着,你却对我说瓜分他的财产之事,你这便不合时宜了。再说,你种家军的传人,谈什么钱,真可笑。” 种浩笑道:“这有什么不可说的,迟早的事情。我种家军的财富比不得你们,我种家军可是靠朝廷俸禄过日子,没什么财大气粗。要说祖上有财富,那也是铁骨铮铮为国为民的精气神罢了。” 张明远道:“此言差矣,我想成为种家军,可惜偏偏不是。种家军将永垂青史,万古流芳,这可是一笔巨额财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当世世代代名扬天下。” 种浩苦笑道:“沽名钓誉罢了,我想蔡京和童贯与我种家军相提并论,后世必会人人皆知蔡京和童贯的大名。又会有谁知道我种家军呢?” 张明远道:“蔡京和童贯那是臭名昭着,遗臭万年。种家军可是保家卫国,永垂青史。饭香屁臭,你都分不清,还要我说你什么好?” 种浩忍俊不禁,乐个不住,接着道:“皇上此番要你们进京,不知有什么要事。我想也没什么大事,恐怕就是太想找人说说话,不过我以为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皇上身边又不缺说话的人,什么蔡京、童贯、蔡攸、高俅、朱勔、王黼、梁师成、李邦彦、蓝从熙,这些人可都在皇上跟前绕来绕去,不停转圈子,也轮不到别人去搔首弄姿。” 普安道:“童贯去了江南,怕是不在东京,他和方腊正在酣战,不可开交。” 张明远惊道:“莫非要我们南下征方腊不成?” 子午道:“师父,那可如何是好?”余下道:“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君命难违。” 张明远道:“我看未必,此事蹊跷,去了东京,再做计较。” 种浩道:“如今蔡京年老体衰了,蔡攸扬威耀武了,朱勔可是方腊讨伐的借口,童贯带兵打仗,位高权重。” 张明远冷笑道:“我看蔡京下台为时不远,再说他下台也不是什么新鲜事。那老贼下台后,又上台,已是司空见惯。” 子午道:“可不是,说书人可是津津乐道。”余下道:“师父,我们要不要一同前往?师叔和普安、武连呢,他们要不要一同前往?我们没去过东京,很想去的。” 种浩道:“自然可以同往,不过进宫面圣,恐怕只能我爹爹和明远兄、无极兄了。” 张明远道:“不错,方才姚平仲对我和干爹交代了这件事。你们想去东京玩,怕是不合时宜。你们上山是要文武双全,为国为民,并非四处游荡,游山玩水。” 种浩道:“有的是机会,何必非要挤的头破血流。” 张明远叹了口气,耐着性子,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苦口婆心道:“上山才几日,你们读了多少书?学了多少本事?你们扪心自问可好?你们都还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不成。你们上山来,为的什么,好好想想看。” 听了这话子午和余下低下头,心里不觉好笑,但又不好反驳,便吐了吐舌头,默然不语。子午和余下并不知道张明远和皇上有什么瓜葛,只知道他们要进京了,都面面相觑,发起呆来。 第82章 奇山异水 这日,费无极抵达了京兆府,与种师道、张明远会合,三人便一同进京去了。种溪离开国画院在戴楼门门外等候多时,众人见了,欢喜不尽,种溪挽着种师道的胳膊,张明远和费无极跟在后面,四人一同抵达延福宫去面圣,宋徽宗在延福宫赐宴,蔡京和朱勔、梁师成、李邦彦陪坐,众人坐了下来。 宋徽宗道:“你们总算来了,朕此番要你们去寻找天下人间的奇石和秀水,归来后,放到艮岳里去,为的是祈福我大宋皇家多福多寿,多子多孙,这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不知你们意下如何?”随即命内侍蓝从熙将那七个红色木盒和六个金色葫芦拿了出来,又介绍道:“这木盒可装奇石,这葫芦可装秀水,上面都有朕亲笔书写的名字贴在上面,你们别搞错就好。此番要走遍天下许多地方,可是一件苦差事,别人想去,朕却不放心,故而还要劳烦你们大驾走一遭了。” 张明远和费无极接了过去一瞧,果然是独步天下的瘦金体,顿时一怔,齐声道:“皇上何必如此,不知何人主意,又要我们到哪里去走一遭呢?” 蔡京和朱勔齐声道:“这自然是陛下得到道家梦境,我等提个醒罢了。”梁师成眯眼一笑,附和道:“艮岳之美,要天下无敌。此番就看你们大显身手了。” 李邦彦笑道:“莫非你们在质疑这主意不好么?”宋徽宗一脸不悦,叹道:“他们不会,你们别当着朕的面,欺负明远和无极。”听了这话,李邦彦低下头去,尴尬一笑,心中虽有不悦,但也无话可说。 种师道笑道:“不知老臣可帮得上什么忙么?”种溪急道:“还有我。”说话间指了指自己。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乐此不彼。 宋徽宗道:“种溪就留在东京,毕竟国画院还要你多加协理才是。老种将军嘛,朕此番让你进京,便是想知道西夏的动向,你回到西北后,务必关注乾顺的一举一动。具体事宜,童贯自会和你商议。明远、无极,你们此番去寻访奇石和秀水,可以带着扁头、阿长同往,或者带着你们各自的弟子,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你们放心好了,此番你们要去的地方,朕早已通过使节提前给各国打好了招呼,他们自会通情达理,不会为难你们,不过你们到了各国,也不可执意妄为,如若妄生事端,朕也爱莫能助。” 听了这话,张明远惊道:“陛下,莫非都是外国?” 宋徽宗掰着手指头,一一介绍道:“不错,你们要去西州回鹘的天山、西夏贺兰山、辽国木叶山(阴山)、金国长白山、吐蕃日月山、吐蕃逻些城布达拉宫、黄头回纥昆仑山、大理国无量山。这些地方寻找奇石。” 费无极道:“秀水,又要去哪里寻找?” 宋徽宗道:“你们要去西夏金沙大湖、西州回鹘蒲昌海、辽国栲栳泺、金国混同江、吐蕃青海、大理国洱海。”此言一出,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诧异万分,皆面面相觑,果然是一场远行之路。 蔡京见张明远和费无极如此表情,便捋了捋胡须,笑道:“怎么,游山玩水还不知足么?这可一件美差,别人求之不得。皇恩浩荡,你们该感恩戴德。” 朱勔笑道:“我等打个赌注,比比看,是你们的奇石先抵达东京,还是本官的太湖石先抵达东京,你们意下如何?” 梁师成道:“不管你们哪个先到,杂家都在南熏门迎接你们。” 不等众人质疑,宋徽宗笑道:“南熏门是御街直达,多年以来一直都是大宋历代列祖列宗走的城门。朕为了艮岳,破例让太湖石通过南熏门。” 李邦彦见众人不解,便介绍道:“朱大人在苏州太湖发现一座太湖石,高大威猛,天下无敌。如今正在赶往东京的路上。” 宋徽宗喜道:“太湖石和灵璧石都司空见惯,但此番苏州来的太湖石可是非比寻常,如若具备了廋、透、漏、皱,朕将为其封侯赐爵。” 朱勔惊道:“哎呀呀,陛下如此,微臣感激涕零,多年以来的劳苦,便感天动地了。”说话间跪拜于地,喜极而泣。 梁师成笑道:“蔡太师为陛下主持艮岳修建大局,杂家替陛下负责艮岳修建的具体事务,朱大人进献花石竹木,我等都为陛下分忧,要说感动,不可厚此薄彼。” 宋徽宗笑道:“放心好了,如若太湖石进入艮岳,朕为尔等加官进爵。” 朱勔和梁师成又拜,喜上眉梢。蔡京和李邦彦面面相觑,笑出声来。 宋徽宗愣了愣,白了一眼朱勔,笑道:“明远、无极长途跋涉很不容易,朱勔近在江南,如何去比?朕以为就不必相提并论。如若不然,就太不公平了。” 种师道听了这话,叹道:“辽国、西夏和大理国还好说话,至于西州回鹘、吐蕃、金国就难说得很了。” 种溪道:“你们没有地图,怎么寻找这些地方?”李邦彦道:“这个不难,跟着波斯商队,他们对路线烂熟于心。” 宋徽宗道:“明远和无极,还有种溪,你们都去过西夏和辽国。至于西州回鹘和黄头回纥,吐蕃,又有何难?到了西夏便接近这三个国家。至于吐蕃嘛,青塘六谷部倒还好说,毕竟我大宋西宁州靠近此地,他们不敢不给我大宋薄面。那远在逻些城的吐蕃部落就比较麻烦一些,他们远在雪山,你们这一路就艰辛万分。不过有潘罗支的六谷部留下来的吐蕃法王便容易许多,上次他也抵达东京打擂来了,明远、无极都见过。他在西宁州等候你们,由他做向导,你们去逻些城便不费吹灰之力。大理国段和誉,你们又不陌生,去了就当游山玩水。你们到了辽国,便离金国不远,这‘海上之盟’后,宋金乃盟友,朕派马扩协助你们,必无差错。”随即命蓝从熙传来马扩。 众人看去,果然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一身蓝衣,气度不凡,虽说一脸书生气,却有一副好身材。马扩素日饱读诗书,跨马射箭,也出类拔萃。是个文武双全的青春俊杰。马扩见礼,宋徽宗示意他不必客气,众人皆举杯痛饮,谈笑风生。 蔡京见众人都只是喝酒说笑,全然不顾宋徽宗的心思,便心生一计,笑道:“你们都是青春俊杰,一路上游山玩水也算风光无限,可惜老夫年龄大了,如若回到当年,自当长途跋涉,为陛下分忧。” 朱勔听了这话,心想蔡京又在溜须拍马,自然不甘示弱,就笑道:“微臣在江南主持‘花石纲’,一心一意为陛下分忧,任劳任怨,绝无二话。” 梁师成也不甘示弱,拱手道:“杂家在艮岳等候诸位的奇山秀水,为我大宋江山社稷,为陛下多福多寿,杂家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李邦彦自然心知肚明,如若让他们逞威风,自己就麻烦了,随即笑道:“陛下,微臣虽说比不得太师和两位大人的劳苦功高,但陪伴皇上左右,自当尽心竭力。” 种师道见宋徽宗看向自己,便叹道:“大宋西北边关,我种家军镇守于此,绝不会让西夏扬威耀武。”宋徽宗点了点头,喜笑颜开。 种溪道:“微臣定会协管好翰林国画院,为陛下分忧。” 马扩本不想随声附和,但宋徽宗偏偏目光如炬,盯着他,他只好勉为其难,拱手道:“出使金国,微臣当子承父业,为朝廷排忧解难。” 宋徽宗最后看向张明远和费无极二人。张明远拱手道:“定会完成好这次皇差,不负众望。” 费无极附和道:“那是自然,皇上就等着我们凯旋归来好了。至于比试一番,未为不可。朱大人与我们,也算各尽其能了。” 宋徽宗举起酒杯,笑道:“好,诸位此番肺腑之言,朕听后颇为欣慰,这些年为了艮岳可谓费尽心血。大功告成之日,当与黎民百姓在宣德门前歌舞升平。”众人随声附和,喜笑颜开。 宴罢,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辞别宋徽宗而去,马扩紧随其后。蔡京等人依然陪伴宋徽宗左右,谈笑风生,喜乐无比。 当夜,张明远等人力邀马扩在客栈商议一番,马扩道:“你们与家父见过面。”种师道见张明远和费无极愣了愣,便笑道:“明远、无极,这便是马政之子。”张明远这才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尴尬一笑,道:“想起来了,当年在雄州府衙见过令尊大人。” 费无极道:“不错,没想到你们父子都与女真人很有缘分。”种溪道:“听说女真人当年扣押马扩,可有此事?”马扩搪塞之际,立马否认道:“那是别人,不是我。” 张明远道:“完颜阿骨打此人如何?”费无极道:“我们当年见过,也是一面之缘。”种师道叹道:“你们见过,老夫却没这个机会。” 种溪道:“女真人没什么好看的,必定其丑无比。”马扩道:“这话有待商榷,完颜阿骨打实乃大英雄,不可小觑。” 张明远道:“何出此言?”费无极道:“兄弟恐怕在吹牛。”说话间一脸不屑。 马扩道:“等你们见了便知道,眼下说什么也不过是吹牛。” 种溪道:“乾顺是我们见过,天祚帝我们也见过,但完颜阿骨打,真没见过。还有西州回鹘和黄头回纥的国主。” 种师道笑道:“你们此番是寻找石头和水,何必去招惹列国的朝廷。” 马扩道:“能不去打扰最好,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既然去人家国家走一遭,不去打个招呼,恐怕不妥。如若得到他们的协助,便会事半功倍,岂不很好?” 此言一出,张明远心中顿生敬意,没想到这马扩虽说年纪轻轻,但说话却是老练深沉,很有见地,随即佩服道:“兄台所言极是,虽说江湖中人都不愿与庙堂打交道,可庙堂毕竟是庙堂。行走江湖,虽说可以来去自如,但如若得罪官府,便要自寻烦恼。” 费无极近前,笑容满面道:“马扩贤弟,你与我们一起走,意下如何?”马扩道:“我也想如此,再好不过,可惜还是不能如愿以偿。” 种师道纳闷道:“这是为何?”种溪道:“谁不许你去?” 张明远看向马扩,笑道:“听说兄弟也是文武双全,那弯弓射箭的本事,与张叔夜大人,不相上下。” 马扩摆了摆手,笑道:“又开玩笑,张叔夜那是什么人?那可是名扬天下的大英雄,我比不了。” 费无极看向马扩,拱手道:“我们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马扩拱手笑道:“我要提前走了,要到金国去,朝廷有公干在身,我不可随心所欲。到时候我们在黄龙府回合。”张明远和费无极无可奈何,只好点点头,喜笑颜开。 种溪失望道:“你们要出门远行,真羡慕你们。我一个人留在东京,孤孤单单,一天到晚,不是跟着一群老头和老太太吟诗作画,就是陪着一群小孩子写生,真是一脚火,一脚水,太难了。”顿时摇摇头,尴尬一笑。 种师道劝道:“溪儿去过高丽国,漂洋过海才远呢,他们此番皆骑马,远着呢,辛苦都是小事,路上遇到麻烦事,可不容易对付,毕竟是异国他乡。” 种溪道:“我可听说汉唐的故事了,张骞去了西域,苏牧到了北海,玄奘还去西天取经。游山玩水,多开心。”众人开怀大笑,说话间马扩辞别众人,渐行渐远。 辞别种溪,回到京兆府,种师道陪着自己的娘子尹氏回延安府探亲去了。种浩陪着姚月到凤翔府会见亲朋好友去了。种雪跟着自己的姐妹去逛街,张明远和费无极与子午四人留在府邸一同商议开来。 张明远推心置腹道:“我毕竟是师兄,多完成两件也心甘情愿。我带着子午、余下到西夏、西州回鹘、辽国、金国去。” 费无极听了这话,点了点头笑道:“我带着普安、武连,抵达黄头回纥、吐蕃、大理国去。” 子午道:“我们一起在西宁州还能见个面。”普安摆了摆手,叹道:“此去路途遥远,不可迟缓。我看我们还是分头行动,打个赌,意下如何?” 余下惊道:“怎么还有闲情逸致,打赌?”武连眉开眼笑道:“可不就是游山玩水么?莫非是发配边疆,受苦受难?别白日做梦,如今不是汉唐,我大宋国土并不大,西域皆是小国家。” 张明远来了兴致,问道:“打赌?怎么赌法?”费无极灵机一动,笑道:“这个容易,莫如这般便好。我们比试一番,看两队人马,谁先抵达东京交差。” 众人听了都点了点头,计下已定,各自歇息去了。 第83章 西域历险 次日,张明远带着子午、余下辞别种雪从京兆府出发,往西夏兴庆府赶去,毕竟去过一次西夏,故而得到乾顺的支持,很快用葫芦装了西夏金沙大湖里的水,完成了第一件皇差。 众人兴冲冲赶赴贺兰山,子午正要取石块,嗖的一声,三枚飞镖掠过,碰在山石,电石火花四溅,张明远惊得呆了,余下也后退一步,跌倒在地。老毒物师徒冒了出来。 小毒物叫嚣道:“贺兰山归我五毒门,尔等终南山的野人,敢来此撒野,是何道理?”余下冷笑道:“当年你们为何到终南山豹林谷撒野?” 大毒物一脸不屑,笑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居然口不择言,还不闭嘴,莫非要我骂你不成?”子午欲言又止,张明远使个眼色,余下也一言不发。 张明远道:“乾顺说你们不会阻拦,为何还要刁难?” 老毒物冷笑道:“不错,自然不会阻拦,方才我们在练武,那是大大的误会。” 余下缓过神来,又取石块,小毒物偷偷将蜈蚣放出,如若不是子午眼疾手快,余下早被攻击。 子午又取石头,大毒物又口吐黑气,予以阻拦。双方免不了对战一番。三番五次,取不到质地优良的贺兰石块,张明远等人又回兴庆府城里告知乾顺,遇到五毒门阻拦。 乾顺道:“寡人早对他们说,不可肆意妄为,看看他们还是不听话。”张明远道:“我等相信夏王的诚意,想必不会阻拦,可五毒门如此,令人心烦意乱。”乾顺道:“寡人与你们走一遭。”随即带着卫队,与张明远师徒赶往贺兰山。 到了贺兰山下,却不见五毒门的身影。乾顺道:“你们为何撒谎,哪里有五毒门?他们根本不在我大夏国,不知去向。”随即离去。等乾顺等人离开,张明远等人又取贺兰石,老毒物师徒飞身而来,予以阻拦。 张明远早料到来到贺兰山必有此番麻烦,但偏偏有一些难以启齿。原来宋徽宗告诫他们,不可惹是生非,故而张明远不愿与老毒物师徒的五毒门为敌,以免破坏宋夏两国的太平。 老毒物道:“痛痛快快比试一番,如若赢了,自当放你们西去。”大毒物道:“豹林谷一战,我五毒门甘拜下风。”小毒物道:“此番你们来此,便是欺人太甚,莫非挑战我五毒门?” 子午道:“比就比,愿赌服输。”余下道:“赢了,你们不可阻拦。”张明远道:“好,既然如此,我等就不客气了。”随即和老毒物师徒比试一番。 只见双方在贺兰山下的草原上,对战开来。老毒物飞身扑向张明远,又是口吐黑气,连发三杯毒镖。张明远一掌发出,腾空而起。二人都在半空中对战,十几回合,难分胜负。 子午和大毒物,余下和小毒物,都比试起剑来。双方对战一番,老毒物被张明远的掌气击退,子午和余下不敌大毒物和小毒物,如若不是张明远护佑就麻烦了。 老毒物受了张明远一掌,力不从心,五毒门不得不把手言和。张明远师徒赢了之后,又将那贺兰山石挑选了一块质地优良的,放入木盒中,由此第二件也顺利完成。 张明远带着子午和余下从西夏兴庆府出发,路过西夏西凉府、宣化府、肃州、瓜州、沙州,进入西州回鹘境内。河西走廊有祁连山,草原上郁郁葱葱,河流众多。 但过了沙州,可是不得了。前往蒲昌海的路上,便是茫茫戈壁滩和金色大漠。众人不得不跟随波斯商队骑着骆驼前行,那马匹便跟在驼队后面。乾顺派人告诉张明远,要他们不必担心马匹,要他们珍惜自己骑的骆驼。 走在沙海,遇到恶劣天气,张明远和子午、余下差点就被大漠掩埋,好在波斯商队很有经验,他们费尽周折,总算通过大漠,抵达蒲昌海,这大漠绿洲里的大湖,的确难能可贵,百草丰茂,绿树成荫,胡杨林也矗立眼前。 子午和余下见了大湖,想去游水,被波斯商队劝住,告诉他们,此乃西州回鹘圣湖,如若亵渎,后果不堪设想。张明远和波斯商队歇息之际,子午和余下趁其不备,烈日炎炎之下,偷偷摸摸下水去了,结果皮肤溃烂,惨不忍睹。张明远等人发觉之时,二人早已昏迷不醒。 当地的牧民告诉张明远,夜晚将二人抬到湖边,所有人跪拜,西州回鹘大法师会做法,二人醒来深沉忏悔,自会相安无事。想要痊愈必要喝西州回鹘童子的尿液,方可了事。 等到夜色降临,子午和余下缓缓苏醒以后,听了都不答应。西州回鹘牧民又说,如若不想喝童子尿,也不勉强,但要与当地妇女共度良宵。二人唬得脸色煞白,绝不答应。眼见二人嘴唇发紫,毒性越强。 张明远也急得团团转。波斯商人素闻张明远乃宋徽宗心腹,便花钱消灾。可西州回鹘当地的酋长并不领情,严词拒绝。子午和余下只好喝童子尿,才渐渐好转。张明远趁着夜色,装了湖水,完成第三件。 过了三日,身体康复后,张明远和子午、余下,跟随波斯商队,跨马前往天山去了。那西州回鹘的都城高昌城便座落在天山脚下。众人抵达果然是一座西域风格的古城。没曾料想,城中也有不少汉人。来自大宋的瓷器和茶叶,被视之为稀世珍宝。 西州回鹘大首领早就得到大宋的文书,自然对张明远、子午、余下三人,以礼相待。那西瓜、香瓜、葡萄都被摆了出来,美女也列队跳舞,欢迎他们的到来。 那大首领道:“远道而来的贵客,欢迎你们的到来。大宋果然人才济济,张明远,你当年出使西夏和辽国,可是传得沸沸扬扬,都说你们很有张骞风骨,很有苏武气节,就是大唐的玄奘也自愧不如。” 张明远道:“大首领客气了,没想到你的汉话也如此地道,佩服佩服。”大首领笑道:“大宋如今富甲一方,和大宋做买卖乃是列国梦寐以求之事,如若不懂汉话,如何是好?”那大首领的公主目不转睛看着子午和余下。二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大首领看出端倪,笑道:“这二位,何许人也?”张明远道:“两位徒儿。”大首领道:“可有婚配,莫如留下,本王招为赘婿,做个驸马爷,不知意下如何?” 子午道:“多谢大首领抬爱,可惜我家乡远在京兆府,便是汉唐长安城。”余下也随声附和,笑道:“不错,我们中原人不爱背井离乡,还望大首领见谅。”那大首领的宝贝女儿遮着面纱,悄悄对大首领说了几句话。 大首领气得咬牙切齿,拂袖而去。那西州回鹘的礼官近前道:“你们不识抬举,我们大首领看上你们两个臭小子了,你们居然不领情,岂有此理?” 张明远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去天山取了石头,便告辞。”西州回鹘礼官冷笑道:“还想去天山,白日做梦。如若不留下一个男子,就别想到天山去。” 子午和余下愣了愣,一脸苦笑。张明远道:“看来也只能你们想方设法了。”子午、余下齐声道:“我看只能靠那公主。”张明远不知他们有何计谋,便等待他们的好消息。 子午和余下去见那西州回鹘公主,那公主喜得抓狂,在御花园等候他们。公主见他们来了,隔着纱帘问道:“你们想通了?”子午和余下齐声道:“那是自然,我们都愿意留下来。” 回鹘公主自然疑惑,问道:“想骗我,没门。”子午道:“让我们师父走,我们留下来陪公主,不知意下如何?”回鹘公主摇摇头,冷笑道:“你们的雕虫小技如何瞒得过我?你们一个都不能走。” 余下道:“如若扣押我们,不怕大宋发兵来兴师问罪么?”那回鹘公主道:“隔着西夏、吐蕃、黄头回纥,你们宋朝莫非会飞过来不成?” 子午道:“你别忘了,辽国和西夏都与你们接壤,如若我大宋给些好处,他们能不替大宋帮忙?” 回鹘公主道:“等他们到来,生米早已煮成熟饭,看你们又当如何。”二人诧异万分,还以为要被杀人灭口,便脸色煞白。那公主哈哈大笑。正在此时那大首领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张明远。 大首领笑道:“只不过试探你们一番,开个玩笑,何必当真。这可是大宋天子的主意。”张明远和子午、余下三人愣了愣,有惊无险,皆尴尬一笑。 张明远师徒随即马不停蹄赶往天山,果然一座高山,山坡草色青青,灌木葱笼,山顶白雪皑皑,那天山雪莲在山石间的白雪上绽放。 众人取了雪莲旁边的石头,装在木盒之中,便完成第四件。西州回鹘官员跟在旁边,他们想偷天山雪莲,却没有机会。 张明远带着子午、余下返回高昌城,临行之际,那大首领又送给他们三朵天山雪莲,要他们带回东京,献给大宋天子。他们答应下来,收拾行李,又返回西夏,进入辽国境内,在木叶山(阴山)取了石头,便完成第五件任务,又穿越西京道,抵达乌古部,直抵辽国栲栳泺(呼伦湖)。 那敌烈八部和乌古部为了栲栳泺爆发了多次部落战争,长期以来都是天祚帝的一块心病,当年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还有萧干,争先恐后,没少去讨伐,如今在大金国围攻下,摇摆不定,对天祚帝的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天祚帝早已捎话给张明远师徒,如若想得到那湖水,必得费尽周折,调和两个部落的矛盾,如若不然,便徒劳无益。 张明远和子午、余下抵达湖边时,近在眼前,却不敢轻举妄动,原来乌古部和敌烈八部,正在湖边对战,打得不可开交。别说去取水,就是牛羊闯入各自领地都会被射杀。张明远和子午、余下试了好几次,也无功而返。 正当三人愁容满面之际,忽听有故人前来,张明远去看,原来是萧勇和萧燕。萧燕不情愿道:“如若不是圣主下令,我们是懒得来的。无极哥哥,如何没来?” 张明远道:“他去吐蕃和大理国去了。”萧勇笑道:“原来你们此番分工明确,一个北上,一个南下。”萧燕道:“还收了徒弟。” 子午道:“我们听说过两位前辈,鼎鼎大名。” 张明远瞪了一眼二人,叹道:“小小年纪,不说实话。你们才做弟子,哪里去听我们说许多故事。”子午和余下面面相觑,尴尬一笑。 萧燕道:“你们要去栲栳泺?”张明远道:“不错,不过眼下并不容易。” 萧勇道:“那还用说,多年以来,这两个部落时常争斗。”张明远道:“你们有什么好办法?” 余下道:“我看两位前辈一定有办法,既然前来,自然小菜一碟。”萧燕叹了口气,摇摇头。 萧勇道:“我们来找你们叙叙旧罢了,这趟浑水,可不好趟。”张明远道:“我们一起想办法,你们还要帮帮忙才好。” 众人便七嘴八舌,集思广益,不多时想出一个计策,要让两个部落,和平友好。张明远和萧勇去了敌烈八部,子午和余下跟随萧燕去了乌古部。 见了敌烈八部的大首领,张明远开门见山劝道:“大首领,如若你不罢兵言和,后果不堪设想。”萧勇道:“天祚帝说,把手言和,时不我待。” 那大首领冷笑道:“一派胡言,我与天祚帝好着呢,他定会听我的,赶走乌古部,让我敌烈家族掌控栲栳泺。”张明远道:“如今辽国与金国在打仗,你想想看。天祚帝如若得知两个部落争风吃醋,他会怎样?” 萧勇道:“圣主最厌恶内讧。”大首领愣了愣,问道:“此话怎讲?”张明远道:“他会认为你们与完颜阿骨打眉来眼去。” 大首领冷笑道:“天祚帝自顾不暇,不可能管我们。”萧勇喝道:“胡说八道,圣主那么信任你们,你们不可各自为政,不听号令。”说话间气呼呼的,走了出去。 张明远见萧勇太过激进,便缓缓道:“你们对金国和辽国以后的情况,有何判断?但说无妨,我等随便聊聊。” 大首领道:“不必拐弯抹角,你有话直说。你想说什么,要威逼利诱我投降女真人,白日做梦?我眼下就绑送你去见天祚帝。” 张明远不慌不忙道:“我们此来便是天祚帝的恩惠,他说,栲栳泺,乃大辽圣湖。如若谁忠于大辽,当以礼相待宋朝客人。” 大首领道:“这话,是真是假?我敌烈八部从来都是圣主信得过的。我同意罢兵言和,但乌古部,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张明远听了这话,喜上眉梢,辞别之际,走了出去。 萧勇见了,问道:“这厮,一定不肯罢兵言和?” 张明远道:“那也未必,有些话要慢慢说,不可急功近利。惟有让听者喜悦,才可得偿所愿。可见这为人处事,当以礼待人。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切记切记。”拉着萧勇的胳膊,跨马而去。 子午和余下跟着萧燕去找乌古部大首领。那大首领的女儿也目不转睛盯着二人发呆。但萧燕在场,这女子也不好明目张胆,只是偷偷瞟了一眼二人。 子午和余下自然以为又是开玩笑,便齐声道:“我们不怕考验。”那大首领纳闷道:“你们喝醉了不成,何来醉话?” 子午心想,虽说不大了解辽国这些部落,但人心都一样,爱听奉承话,是古来有之的道理,便溜须拍马道:“乌古部自来是大辽最强悍的部落。” 余下见子午给自己递眼色,立马心领神会,便随声附和道:“不错,如若不是乌古部,大辽也不会如日中天。”这大首领听了这话,一脸狐疑,顿时喜不自禁,得意洋洋。 那公主道:“你们居然知道我乌古部,不错,在大辽,乌古部可是占据大辽最丰美的水草地。”大首领道:“你们此来,有何贵干?” 萧燕拱手道:“圣主说,他们要来取圣水,还望你们行个方便。” 这大首领一脸不悦,搪塞道:“少拿圣主压我,我不怕这个。”萧燕又要发火,子午赶忙拦住,陪笑道:“我们听说大辽栲栳泺的湖水,喝了可以延年益寿,便来讨水喝。” 余下点了点头,笑道:“不错,为了延年益寿,我们不辞辛苦前来,还望大首领恩准,我们去喝点水。” 萧燕纳闷道:“胡说八道,从没听说过。”子午和余下使个眼色给萧燕,萧燕明白过来,点了点头,欲言又止,退了出去。 等萧燕离开,大首领道:“可是敌烈八部在与我们打仗,他们不肯善罢甘休。” 子午道:“你们不该窝里斗。”余下道:“你们乃大辽耶律阿保机的好子孙,看在他老人家的面子上,何不把手言和,共同对付女真人。” 听了这话,那大首领果然动了心,想起耶律阿保机建国之艰难,如今却被完颜阿骨打欺辱的大势已去,想到此处,心如刀割,便叹道:“好,我乌古部听你们的。”又设宴款待二人,众人谈笑风生,乐此不彼。 萧燕见子午和余下愁容满面出来,还以为他们也束手无策。等萧燕低下头去,一声炸起:“我们大功告成了。” 萧燕再看,子午和余下两个臭小子,都伸出手,啪的一声,击掌而笑。萧燕也笑了笑,看向远方,但见绿绿的草原上,蓝蓝的天,白白的云,马儿奔跑,羊群也似云朵一般,飘来飘去。 第84章 雄浑北国 次日,在张明远、子午、余下、萧勇、萧燕五人的注目下,乌古部大首领和敌烈八部大首领在栲栳泺(今呼伦湖)湖边把手言和,对天起誓,不再互相打仗,要和好如初,共同对付女真人。张明远和子午、余下取了湖水,完成了第五件。两个部落大首领设宴款待,众人落座谈笑风生。 萧燕叹道:“我大辽如今形势危急,各大部落还要团结一心才是。如若像过去那样一盘散沙,互相攻伐,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了。” 萧勇道:“不错,中原人说得好,正所谓‘人心齐,泰山移。’女真人都拧成一股绳,我契丹人莫非不可以么?” 张明远道:“你们要回想耶律阿保机创业之艰难,不可一盘散沙。如今你们对完颜阿骨打恨之入骨,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何女真人都那么厉害。他们如今如豺狼虎豹也是被逼无奈。人啊,一旦忍无可忍,那可就真是杀人不眨眼了。” 子午道:“草原上的草色青青,也需要牧民爱惜。如若常在一个地方牧羊,草色青青便不复存在。你们都不愿背井离乡,离开这里,那就应该爱护自己的家园。而不应该破坏这里的安宁。想必你们的长生天也不愿看到你们如此互相残杀。” 余下道:“就像辽国历代圣主一年四季四处游荡一般,草色青青才天长地久。” 萧燕听了这话,纠正道:“不懂就别瞎说,我大辽圣主一年四季带着大帐巡视四方,叫做大帐行营,春夏避暑,秋冬避寒。乃契丹人的四时捺钵制度。” 乌古部大首领叹道:“如今完颜阿骨打犯上作乱,实乃胆大妄为。我乌古部也是肝肠寸断,不知如何去面对大辽列祖列宗,有朝一日去见太祖爷,我也是羞愧难当。 敌烈八部大首领,叹了口气,缓缓道:“谁说不是,你们宋朝千万不能助纣为虐。咱们大辽与你们也是世代友好了许多年,你们不能忘恩负义。” 萧燕道:“给他们说也没用,宋朝皇帝说了算,童贯说了算。他们又不是宋朝官员。” 萧勇伸手一指,气呼呼道:“不过,你们不可跟随童贯袭击我大辽,我可不想在战场上,与你们刀剑相逢。” 张明远摇摇头,笑道:“放心,带兵打仗我们又不会。童贯带兵打仗,我们更不会去紧随其后,我们都是江湖中人,怎会跟着军队跑来跑去。”子午道:“我们只在终南山上文武双全。谁愿意下山自讨没趣。到了军中,那规矩可就太多了。” 乌古部大首领纳闷道:“你们宋朝自赵匡胤以来便是重文轻武,我看不会袭扰我大辽。再说了,童贯是什么货色,世人皆知,见利忘义,卑鄙无耻。” 萧燕反驳道:“那也未必,童贯最是好大喜功,如若他一意孤行,我看也麻烦。我还听说当年宋朝神宗皇帝留下遗言,收复幽云,可封王。童贯如此见利忘义,追名逐利之徒,怎能不动心?” 敌烈八部大首领道:“童贯远在宋朝江南,正和方腊摔跤,哪里有空袭扰我大辽。” 萧勇点了点头,叹道:“但愿辽宋不会爆发战争。”萧燕盯着张明远的眼睛,凶巴巴道:“如若我们有朝一日在战场见面,又当如何?” 张明远瞠目结舌,说不出一个字来。萧勇道:“看把张明远吓得,妹妹只会欺负老实人,在费无极跟前恐怕就乖的像只小猫了。”萧燕害羞之际哈哈大笑,众人忍俊不禁。 子午和余下这才明白过来,师叔与这萧燕看来有段非比寻常的情感纠纷。张明远见子午和余下看向自己,便一杯酒下了肚,沉默寡言。 宴罢,张明远辞别萧勇和萧燕又带着子午、余下去往金国,果然在黄龙府与等候已久的马扩会面,完颜阿骨打设宴款待。众人落座,喜笑颜开。 张明远道:“没想到黄龙府也是名不虚传,混同江近在咫尺,我们便省去不少周折。” 马扩道:“不错,眼见你们大功告成,便可早早回东京复命去了。” 完颜阿骨打好奇道:“你们此番出使我大金国,为了什么?莫非就是看看长白山,喝一口混同江的水?” 子午道:“大宋天子修建了一个御花园,叫做艮岳,位于东京城。官家要我们寻找天下奇石和秀水,带到艮岳去便可让大宋多福多寿,多子多孙。”余下道:“我们去了西夏、西州回鹘、辽国,眼下就差大金国了。” 完颜阿骨打心想,看来赵佶伐辽并不坚定决心,实乃摇摆不定,让他们去列国走一遭,便是想打探各国虚实,拿此做幌子,也难得赵佶想得出来,顿时心中佩服开来,便笑道:“西域小国一个个都臣服大宋和辽国,你们去,他们必定以礼相待。至于我大金国,更不用说。有‘海上之盟’尚在,寡人期盼金宋两国能有一番作为。” 听了这话,张明远出了神,不知这话是何道理,便追问道:“莫非伐辽,迫在眉睫?” 马扩见张明远如此问一怔,欲言又止。完颜阿骨打一杯酒下了肚,便道:“大金国伐辽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如今辽国大半国土都被我大金国掌控,你们又何必装傻充愣。” 子午道:“我素闻大金国兵强马壮,狼主也是气度不凡,志在四方。”余下道:“也知道狼主的英明神武,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完颜阿骨打听了这话,摇摇头,笑道:“你们不必如此,伐辽之事,寡人还望你们回到中原,力劝赵佶,让他催促童贯。如若方腊被灭,你们宋朝可不能言而无信。如若我大金国夺占了幽州城,那个时候,别再来叨扰。”一杯酒下了肚,捋了捋胡须,紧锁眉头,欲言又止。 马扩听了这话,惊道:“还望狼主宽限一些时日,毕竟讨伐方腊,要费些周折。宋金两国之间,还要世代友好,大金国不必火急火燎。” 张明远这才明白过来,马扩抵达黄龙府,也为了伐辽之事,看来大宋伐辽已是板上钉钉,便道:“朝廷的事,我们眼下不便议论。” 子午伸手一指,急道:“我们关心的头等大事,是如何得到混同江和长白山。”完颜阿骨打听了这话,脸色煞白,还以为宋朝要夺占大金国的国土。 余下见完颜阿骨打一脸惊讶,便笑道:“狼主误会了,我师弟没说清楚。我们此番要得到混同江的水和长白山的石头。” 完颜阿骨打这才尴尬一笑,拍着手乐道:“原来如此,吓我一跳,还以为你宋朝要挥师北上,漂洋过海,来我大金国抢地盘。” 马扩道:“如今大宋与大金国隔海相望,也算是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我大宋多年以来一直都想与邻为善,世代友好,还望狼主明白。”完颜阿骨打点头一笑。 子午道:“莫非从登州出发,便可漂洋过海抵达大金国?我对海路一窍不通,不比陆地之上,那茫茫大海,可是令人晕头转向,毕竟海水晃来晃去,并不容易。” 余下道:“我听说平海军指挥使呼延庆将军,当年率领大宋水军,便出使过大金国,可有此事?那说书人都提及,神乎其神,都说什么,大宋水军在海上遇到神仙,传得邪乎极了,我却不信。” 完颜阿骨打点了点头,笑道:“我们都是老朋友,见得多了。”马扩道:“那是自然,当年我家父也参与其中,时常提及,我听得也多了。” 张明远拱手道:“混同江水今日便要得到,明日我们想赶往长白山。毕竟出门在外许多时日,不可久拖不决,以免延误时机。我等归心似箭,还望狼主见谅。” 完颜阿骨打定了定神色,不紧不慢道:“不必如此着急,想必费无极南下大理国很是遥远,你们回中原,可坐船抵达登州,不必绕道契丹人那边去。” 张明远应声道:“我们离开辽国,进入金国,契丹人也是夹道欢送,并不为难。”马扩道:“如今,兵荒马乱。你们要多加小心才是。” 子午叹了口气,扬起袖子,笑道:“去了西域,长途跋涉,我只想回中原去。” 余下嫣然一笑,拱手道:“我们与师叔他们在打赌,看谁先抵达东京,还望金国狼主,帮帮忙。” 完颜阿骨打见马扩也看向自己,随即命人带着子午、余下赶往混同江去。 众人坐着马车抵达混同江,但见江水浩浩荡荡,岸边郁郁葱葱,鸟雀渐飞渐远,风景秀丽,令人心旷神怡。天湛蓝如雨后放晴之时,鸟语花香,扑面而来。 子午深情道:“混同江果然名不虚传,一派北国风光。”余下见一些野鸭在岸边草丛嘎嘎作响,就喜道:“鸭蛋味道好极了。” 肥胖女真人白了一眼。余下道:“此处可有什么美味佳肴?”子午道:“你如何就知道吃了,真好笑。这荒山野岭,想必没什么。” 矮个女真人笑道:“混同江的野鸭乃我女真人的守护神,你这小子,居然想吃鸭蛋,岂有此理?”三人都笑。 不多时,子午和余下小心翼翼,在女真人协助下,装了混同江的水,由此完成第六件。正当众人意欲离开,忽闻水声哗哗作响,一艘小船穿过芦苇荡,过来了。船上一个老头,船头坐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道:“爷爷,这些是哪里人?”伸手指着子午和余下,笑了笑。老头瞧了瞧岸边,笑道:“恐怕是宋朝人,看这穿衣打扮。”小男孩道:“他们做什么来了?” 老头道:“鬼知道呢,这些南国人,都是书呆子。”小男孩道:“爷爷,我要不要做书呆子。”老头道:“作为女真人,还是要骑马射箭,打猎捕鱼。至于读书,再做计较。以后狼主开疆扩土,我大金国必定要入主中原,故而你长大以后,读书未为不可。” 小男孩点点头,笑道:“我听说南朝人都在读书,他们的小孩子可真可怜,小小年纪,都没空玩,瞧瞧我,多好。追着小梅花鹿跑,采蘑菇,在混同江摸鱼。” 老头看向远方,笑道:“他们南朝人,尤其是那个东京开封府,人满为患,如若不做买卖,恐怕无以立足。不似我女真人,靠水吃水,靠山吃山,如此逍遥自在。” 小男孩笑道:“爷爷,爷爷,那我长大以后,想去东京开封府做买卖,又当如何?我想把混同江的鱼啦野鸭啦,带到东京去,定会卖个好价钱。” 老头摇摇头劝道:“不可,你哪里知道,那个地方最是名利场,勾心斗角,无出其右,你还是在混同江边,打鱼为生的好。记住,人生在世,时节如流。切不可随波逐流,迷失眼睛。人啊,欲望害人,切记切记。” 二人撒网打渔,那老头嘴里唱着歌,子午和余下,侧耳细听,听不懂说的什么。陪同的女真人与马扩是故交,会中原话,故而翻译出来,吟诵道: 混同江水长,芦苇水中央。野鸭叫,鱼儿笑,天地看夕阳。 风儿吹过来,芦花飘远方。美丽可爱的姑娘,就在我身旁。 春夏秋冬啊,江水夜茫茫。一轮月儿挂天边,思念我家乡。 翻山越岭啊,歌声在荡漾。远处奔跑的梅花鹿,越过那山岗。 女真人在岸边,都坐了下来,听老头唱歌。子午和余下二人听女真人唱了一会船歌,又喝了女真人的奶酒,四处逛了逛,依依不舍离去。 张明远和马扩陪着完颜阿骨打说说笑笑。等子午、余下赶回时,完颜阿骨打告诉他们,不必急着去长白山。 再问是何缘由,完颜阿骨打直言相告,眼下女真人在长白山祭天,不可叨扰,众人便留在黄龙府,等候开来。 这第七件便由此耽搁下来。张明远心里寻思道:“不知无极他们,如今又当如何?”不觉神情肃穆,看向远方。 第85章 高原风光 那费无极带着普安、武连离开京兆府后,便马不停蹄赶往西宁州,见了那吐蕃法王,果然还是当年模样,不过他头发很长,身穿白色长袍,不是在东京打擂时候的装扮,一脸和善之色,不似初见那般凶险。 费无极近前见礼道:“法王别来无恙,多年不见,可好?”吐蕃法王拱手笑道:“好几年没见面了,别来无恙。”费无极道:“当年我们都齐聚东京,缘分使然。” 吐蕃法王笑道:“没想到,你们师父驾鹤西去了,如今你们做了掌门人,还收了徒弟?一个个年轻气盛,就是不知道,可有长进?” 普安、武连听阿长提及当年东京打擂盛况,故而听说过吐蕃法王,今日一见,便齐声道:“没想到,吐蕃法王气度不凡。” 吐蕃法王道:“那还用说,此番带你们走进吐蕃,并非大宋天子的面子。” 普安纳闷道:“那是为何?” 吐蕃法王道:“想让你们到我吐蕃诸部走一遭,回到中原,也好告诉大宋子民,我吐蕃不容易。” 武连冷笑道:“天下人间,黎民百姓哪有容易的。”费无极道:“不错,在衣食住行上,帝王将相容易,黎民百姓不容易。而在人间烟火气上,黎民百姓容易,帝王将相不容易。” 吐蕃法王点了点头,叹道:“当年就听说你们终南山上的人,皆是口若悬河,没想到,今日果然不假。一个个头头是道,犹如唇枪舌剑。” 武连道:“法王抬爱,愧不敢当。”普安道:“我们如今不在终南山。”吐蕃法王笑道:“你们在何处?莫非在天宫做神仙不成?”费无极道:“我等在成都府青城山。” 吐蕃法王惊道:“果然如此?”费无极道:“那还有假。”吐蕃法王道:“老夫酷爱成都府,多次抵达,也听说过青城山的名头,只是无缘相见。”费无极道:“那便颇为遗憾。” 武连道:“不错,青城山有个名号。”普安笑道:“正所谓‘天下青城幽。’”吐蕃法王摇摇头,纠正道:“此言差矣,乃是‘青城天下幽’你们瞒不过我,我时常行走江湖,对大宋各大门派,不敢说了如指掌,也算略知一二。”伸出手指头,比划开来。 费无极笑道:“好,法王所言极是,佩服佩服。”武连道:“有什么可佩服的,我以为这‘幽’字不可乱用。” 吐蕃法王愣了愣,冷笑道:“素闻中原人最会装神弄鬼,神秘兮兮。咬文嚼字,老夫最是深恶痛绝。” 费无极见这厮欺辱爱徒,便针锋相对道:“要说装神弄鬼,中原人可比不过你吐蕃。”眼看二人针尖对麦芒,普安笑道:“法王切莫生气,师父也不必如此。都怪武连,太过孩子气。” 武连白了一眼普安,冷笑道:“都怪我,是不假。你又胡说八道,便恶心透顶。”吐蕃法王好奇道:“这‘幽’字为何不可乱用?”武连道:“岂不闻幽冥界之说?”吐蕃法王时常为人做法事,对此深信不疑,便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见吐蕃法王闷闷不乐,费无极道:“吐蕃自大唐而来,也算不同凡响。”吐蕃法王道:“此话怎讲?”武连道:“大唐文成公主便有吐蕃,如今我大宋还有吐蕃,可见你吐蕃,乃是亘古不变。” 普安见吐蕃法王洋洋得意,便道:“可惜,松赞干布成为历史。如今不知吐蕃做何感想?毕竟眼下的吐蕃,今非昔比。” 吐蕃法王瞪了一眼,冷笑道:“强比你大宋,名曰大宋,可是大在何处?那大辽才称之为大。你大宋,不过占据黄河与长江,西域和幽云十六州皆不在大宋掌握,我看你中原人也不过如此。有什么值得炫耀呢?汉唐不再,你宋朝岂不羞愧难当?”普安和武连灰头土脸,无言以对。 费无极道:“这话可是法王在大宋天子跟前说过?”吐蕃法王一怔,叹道:“那倒没有,本王自然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费无极道:“如今三分天下。你吐蕃是排不上的。” 吐蕃法王笑道:“大辽与大宋自然当仁不让。这三足鼎立的第三个,恐怕未必是西夏。”费无极道:“不是西夏,莫非是吐蕃?”吐蕃法王道:“我看金国要替代大辽了。大理、高丽自然不值一提。”费无极道:“金国的完颜阿骨打的确不容小觑,不过鹿死谁手,还不好说。” 武连道:“如今我大宋愿与吐蕃友好相处。”普安道:“毕竟西夏强大后,对吐蕃未必是一件好事。”吐蕃法王笑道:“那是自然,大辽与金国的战火纷飞,本王早听说过了。乾顺这厮的狼子野心,不容小觑。” 费无极道:“好,回到东京,我等自会美言几句。让大宋对吐蕃以礼相待。”听了这话,吐蕃法王喜上眉梢,顿时拱手一笑,不觉千恩万谢。 众人谈笑风生之际,跟着吐蕃法王又抵达青海,但见漫山遍野的金黄色油菜花,扑面而来。湖水天蓝色,令人神游物外。日月山和青海并不遥远。 来不及欣赏美景,费无极便与普安和武连装了日月山的石头在木盒,取了青海的湖水在葫芦里,这第一件和第二件完成的很是顺利。 众人便喜上眉梢,跨马前行,悠然自得。快要离开青海之际,吐蕃法王叫道:“且慢,都下马,回过头来,向神湖跪拜,感谢恩赐。”费无极师徒三人愣了愣,只好下马照做。 武连看向青海,道:“神湖如此大,不知有何神通广大?”吐蕃法王道:“青海乃我吐蕃神湖,好比西夏贺兰山乃神山一般,你们去过西夏,老夫早已知晓。” 费无极心知肚明,当年神宗皇帝派王安石主持熙河开边,王韶的运筹帷幄,让吐蕃唃厮啰的青塘城土崩瓦解。大宋拓边两千余里,得到熙、河、洮、岷、叠、宕等六州之地。自此以后,吐蕃再不敢与大宋为敌。西夏也由此腹背受敌,不敢滋扰关中。此番抵达吐蕃,童贯早已给吐蕃青塘城打了交代,故而无人敢沿路骚扰。 那昆仑山以北被黄头回纥控制,以南被吐蕃控制。两国为了争夺昆仑山,时常爆发战争。大宋熙河开边后,吐蕃如今是大大小小的部落,自然不如黄头回纥的王国强大。 黄头回纥虽然是小国,但黑汗和西州回鹘,还有西夏,都不能灭亡这个小国。只因黄头回纥牢牢控制昆仑山北坡,每当春暖花开,雪水融化,黄头回纥就兵强马壮,来犯之敌总是悻悻而回。 再者,黄头回纥还有一些神秘莫测的大法师做法,故而让来犯之敌都不敢轻举妄动,原来西域诸国如今都尊崇长生天,故而不敢亵渎山神土地。就是电闪雷鸣和狂风骤雨,以及飞沙走石,诸国也以为是得罪了神灵。 黄头回纥的大法师也时常抵达大宋东京城,得到不少员外的亲赖。如此黄头回纥,便让诸国不敢轻举妄动了,原来背后有大宋撑腰。 费无极、普安、武连跟随吐蕃法王,一路跋山涉水,过悬崖峭壁,穿越茫茫草原,踏过沼泽地,经过深山老林,历尽大风骤雨,才抵达昆仑山。那玉龙飞雪是昆仑山的掌门人,他从不介入吐蕃与黄头回纥的战争中。 故而费无极和普安、武连抵达昆仑山时,玉龙飞雪劝告他们,不可招惹吐蕃和黄头回纥。虽说玉龙飞雪的弟子们如若与他们打斗,也算小菜一碟,但经不住他们成群结队的滋扰。 玉龙飞雪的洞府建在一座高山之上,山顶白雪皑皑。洞府门外,有铁索桥飞架两座高山之间,洞府外建了亭台楼阁,好似天宫圣境。远远一望,一只白色巨雕展翅高飞,啊啊啊叫声不断,这便是昆仑大鹏。吐蕃武士在洞府大门侧站岗放哨。 吐蕃法王见了惊道:“你们为何在这里,听人驱使?”吐蕃人脸色煞白,喃喃道:“混口饭吃罢了,山下水源断了,颗粒无收。”吐蕃法王气道:“何不去逻些城找大赞普?” 吐蕃人缓缓道:“就是大赞普赶走我们的,他说,吃了宋朝的肉,喝了宋朝的酒,非吐蕃好子孙,我们也到过青塘城和牦牛城,可惜宋朝人赶走了我们,我们无家可归。”众人面如土色。 张明远道:“不必为难他们。”子午、余下齐声道:“真可怜。”玉龙飞雪冷笑道:“有什么好可怜的,到我这里,有吃有喝还有女人,他们身在福中不知福。”吐蕃法王听了这话,无言以对。 玉龙飞雪带领费无极、普安、武连、吐蕃法王走进昆仑山洞府,果然是神仙境界。此处有一个大洞,外边冰天雪地,常年积雪,可洞内却温暖如春。里面有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有荷花池,有飞瀑,仿若天宫一般。玉龙飞雪的弟子有男有女,皆是俊男和美女。西夏美女端着盘子进献瓜果,回鹘美女翩翩起舞。玉龙飞雪左拥右抱着绝色美女,实乃风流人物。 吐蕃法王见玉龙飞雪如此对待吐蕃子弟,心中愤愤不平,一言不发。走了出去,坐在洞府外边的亭台楼阁里,闭目养神,玉龙飞雪派人送来的吃食,他也瞧都不瞧上一眼。 吐蕃人心疼他,便力劝几句,他才走进洞府去了,原来外边冷冻寒天,的确冻得人瑟瑟发抖。等吐蕃法王走了进去,吐蕃人也关上大门,到里面围着火炉,吃肉喝酒,搂着美女,说说笑笑开来。 玉龙飞雪见费无极等人颇为拘束,便笑道:“你们不必如此,我在昆仑山神宫这些年,时常行走江湖。这些西域小国,别的不敢说,美女绝对不少。你们常在中原,对西域一无所知,真是可怜又可惜。” 普安听了这话有些不大明白,便问道:“她们可是心甘情愿上的昆仑山?这昆仑山乃是神仙境界,自古以来就有许多神话传说。” 玉龙飞雪心想,这小子真会开玩笑,还以为我是山大王,喜欢强抢民女,便冷笑道:“我可不会强人所难,想当年我风流倜傥,用我这男儿气度征服不少女子。她们都心甘情愿上山而来,为我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如若有那不愿意的,别说她想入我法眼,恐怕一点机会也没有。” 武连惊道:“前辈今年高寿?”玉龙飞雪看向费无极,笑道:“我与你们师父同岁。”费无极点了点头,普安和武连早已惊掉了下巴。原来玉龙飞雪虽说快不惑之年了,但看上去好似二十出头。果然玉树临风,气度不凡。那些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们,早已人老珠黄,坐在那里,个个是中年妇女的模样。可玉龙飞雪却是年轻气盛的样子。 玉龙飞雪对费无极耳语道:“我时常采阴补阳,也有辟谷术。还在昆仑山的雪水深潭沐浴,故而返老还童,不在话下。她们早已人老珠黄,但都不想下山去,如若她们想离开,我自然不加阻拦,任由他们来去自如。只是上下山时,要经过不少险境。可有些人下山以后,不到半年,又回来找我,还是忘不了我。”费无极听了颇为羡慕。吐蕃法王毕竟是出家人,故而不为所动,早早歇息去了。 当夜玉龙飞雪便送绝色回鹘美女给费无极享用,又送西夏美女给普安和武连受享,皆是他们醉的不省人事之际,玉龙飞雪吩咐下去的事情。费无极禁欲十年,一夜之间,激情似火,翻云覆雨之际,让回鹘美女直上云霄。 普安和武连年轻气盛,在如今大宋,他们同龄人之中恐怕早已妻妾成群,故而面对天下人间无出其右的第一大诱惑时,自然把持不住,和那两个西夏美女,如胶似漆,双宿双飞,好不快活。昆仑山上大雪纷飞,神宫里却春心荡漾。那一夜,让费无极师徒三人,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这日,费无极带着普安、武连出了玉龙飞雪的洞府,那黄头回纥和吐蕃的士卒居然围攻而来。子午看去,黄头回纥果然是黄衣和黄发,好似神仙中人。吐蕃人身强体壮,短卷黑发,皮肤晒得暗红。 吐蕃人叫道:“宋朝来的,你们要拿昆仑山的石头,不可拿北坡,该拿南坡。南坡是昆仑山精华所在。” 黄头回纥不服道:“一派胡言,代表昆仑山的奇石,必是北坡,你们想想看,北坡有昆仑山雪水滋润,得天地之精华,才可代表昆仑山。” 玉龙飞雪根本不出来解围,费无极只好尴尬一笑,叹道:“你们两个山坡的,我们都要,如何?” 黄头回纥的人,气道:“我们不与吐蕃人相提并论。”吐蕃人也不服道:“如若我吐蕃松赞干布在大唐时发兵,早灭了你黄头回纥。”两队人马吵得不可开交。普安道:“我不大了解你们。” 武连道:“你们说说看,你们的来龙去脉。”吐蕃人叫道:“大唐时代,松赞干布去长安,得到唐太宗接见。文成公主进我吐蕃,乃是一段佳话。”黄头回纥人也不甘示弱之际,高声叫道:“我祖辈世居昆仑山,你吐蕃远在逻些城,为何来犯我境?” 玉龙飞雪在洞内用神功千里传音,叫道:“你们都下山去吧,昆仑山乃我祖庭,你们如若胆敢争夺,别怪我用神功,断绝你们两国的水源。我昆仑山神宫,与你们历来没有瓜葛,如何前来滋扰?你们在山下爱怎样就怎样,上山胡闹,是何道理?” 此言一出,两队人马跪拜于地,齐声道:“玉龙飞雪宫主我们知错了,定会选送美女和美男前来,孝敬宫主。”费无极和普安、武连听了脸色煞白。不多时,两队人马随即散去,不见踪迹。 得到第三件宝物昆仑山石后,费无极带着普安和武连,跟随吐蕃法王,辞别玉龙飞雪,下昆仑山去了。武连问道:“听说逻些城寻常人去不得。”普安道:“我听说当年文成公主进吐蕃,到过逻些城。真佩服她,一个弱女子,跋山涉水,不简单。” 费无极道:“此番我们便沿着当年文成公主的路线去逻些城。” 吐蕃法王道:“此番你们就试一试好了,看看文成公主厉害,还是你们厉害。毕竟大唐那般天下无敌,你们宋朝可比不上。” 费无极等人听了这话,一脸不悦,但转念一想,只好压制心中怒火,欲言又止。毕竟此番可是朝廷请这厮协助,不可得罪怠慢。 众人马不停蹄抵达吐蕃逻些城,可一个个呼吸急促,吐蕃人却哈哈大笑。吐蕃法王说自己先去拜见吐蕃国王,便不紧不慢离去。费无极引众祭拜了布达拉宫里的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塑像。 不多时在吐蕃国王的礼待下,将布达拉宫山上的一块奇石,毕恭毕敬装入木盒之中,便完成第四件。众人再看蔚为壮观的布达拉宫一瞬间感慨万千。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当年的故事家喻户晓,费无极与吐蕃国王谈及此事,吐蕃国王也唏嘘不已。 费无极缓缓道:“吐蕃最伟大的人物便是松赞干布。”普安轻轻道:“文成公主也不错。”武连上气不接下气,缓缓道:“我不想说话。”吐蕃国王介绍起身边人,一个个近前见礼。费无极道:“吐蕃诸部很多,为何还有吐蕃国王?” 吐蕃国王笑道:“你们中原汉末不是有个汉献帝么?那曹孟德、刘玄德、孙仲谋照样做一国之主。”此言一出,费无极明白过来。 普安道:“我们要去大理国了。”武连道:“不错,此番长途跋涉,都在路上了。”费无极道:“莫非吐蕃逻些城,没什么招待我们的美味佳肴么?” 吐蕃国王随即命人带上牦牛肉干,又上青稞酒和酥油茶。那布达拉宫山脚下,时不时走过牧民赶着牦牛路过。吐蕃人看向费无极、普安、武连,见他们是宋朝人打扮,都指指点点,驻足围观。 费无极道:“没想到吐蕃接待客人,都与民同乐。”说话间喝一口酥油茶,不觉口中又咸又香,一股酒味扑鼻而来。普安拿起牦牛肉干嚼了嚼,喜道:“这牛肉干,味道不错,吃起来很劲道。”吐蕃国王道:“这是专门招待外国人的,故而味道很中原。” 武连喝了一口青稞酒,不觉口中清香四溢,笑道:“青稞酒和酥油茶虽好,但我们要回大宋复命去了。”但吐蕃国王却笑道,“必得与我吐蕃法王比试一番武艺方可离境。” 正在此时,只听咳嗽一声,费无极转过脸去,那吐蕃法王早已换了模样,一头短短的卷发,好似释迦牟尼的造型,一身暗黄衣,身披红色袈裟。两个大耳朵,吊着两个大耳环,皮肤暗红,铮铮铁骨,人高马大,身强体壮。费无极为了不伤及和气,便以防为主,并不主动攻击。 吐蕃法王却频频发力,飞身而起,出掌来击。费无极用终南山神功护体,吐蕃法王用雪山银光护体。二人对战几十回合,不分胜负。 原来费无极不曾使出撒手锏罢了。只是防守便抵住吐蕃法王的进攻。吐蕃法王见自己讨不到便宜,只好把手言和,但心中很不服气,暗思,以后定要去中原少林寺走一遭,击败空远才可扬名立万。 第86章 秀美西南 费无极带着普安、武连离开吐蕃,进入大理国境内。段和誉早在都城羊苴咩城等候多时,那都城果然不错,但众人为了赶快完成皇差,故而无暇进城游玩。只在城外馆驿停留。 那城外河水潺潺,四处鲜花烂漫。远处雪山,近处大湖。好似泼墨山水图卷。大理人载歌载舞,无忧无虑,好不快活,自是逍遥自在。没了战火纷飞,便是神仙境界。 段和誉道:“没想到,你们敢于远赴吐蕃逻些城,一般人可不敢到那里去,毕竟呼吸急促。我所知道的,也就是大唐文成公主去过吐蕃,她可是个巾帼英雄。” 费无极道:“听说吐蕃时常滋扰大理国,可有此事?” 段和誉道:“这些年好了许多,毕竟童贯收复西宁州以后,吐蕃诸部自顾不暇,便不再南下滋扰我大理国。” 普安道:“无量山在何处?”武连环顾四周,问道:“洱海又在何处?” 段和誉道:“你们一路长途跋涉,很是辛苦,明日再去,未为不可。今晚本王设宴款待你们,不知意下如何?” 费无极尴尬一笑,拱手道:“要越快越好,我们与明远可是打赌了,如若输了赌注,我这小脸往哪放。”段和誉哈哈大笑,乐道:“无极还是很调皮,当年的油嘴滑舌,丝毫未曾改变。” 普安愣了愣,缓过神来,捧着脑袋惊道:“糟了。”武连吓了一跳,急道:“怎么了?” 费无极摇摇头苦笑道:“我知道,这小子是想,赌注是什么,还不知道。” 段和誉听了这话,乐个不住,缓缓道:“到了东京,想必皇上会有赏赐。” 费无极拱手道:“事不宜迟,马上出发。”段和誉执拗不过,只好派人快马加鞭引领费无极师徒前往无量山和洱海。 那无量山果然名不虚传,繁花似锦,绿树成荫,蝴蝶飞舞,鸟语花香。飞瀑泉水,流水潺潺。那水中石头或红或蓝,或紫或绿,好似神仙宝物,落入人间。水中游鱼历历可数,石头精美绝伦,如碧玉一般。 洱海的波光粼粼美不胜收,岸边有漫山遍野的山茶花,或红或白,自是一道风光无限。费无极带着普安和武连,来不及游赏,取了石头,装了水,便完成了第五件和第六件。 普安看向远方,深情道:“好想留在这里,不想走了。”武连深吸一口气,喜道:“我也是,如此神仙境界,天下人间,无出其右。” 费无极笑道:“好,你们留下,为师马不停蹄赶回东京,有段王照顾,你们不必想家。此处青山绿水,妙不可言,你们留下来也是极好。” 武连笑道:“不行,还要回东京去。”普安纳闷道:“为什么?”武连对普安耳语道:“功劳不能让子午和余下抢了去。”普安笑了笑。 费无极轻轻摇摇头,叹道:“如若有机会,你们再来也不迟,快走。”众人便返回段和誉处,来不及接受段和誉的设宴款待,众人恋恋不舍离开大理国,马不停蹄赶往东京去了。一路上快马加鞭,连夜急行,好生了得。 次日路过永州,众人停了下来,已是黄昏时分。那竹林幽幽,无出其右。杂草丛生,水光山色,自是绝美。可惜世人皆知,此地乃深山野林之地,时有野兽出没。密林深处,有许多神出鬼没的毒蛇。 费无极叹道:“大唐柳宗元的文章《捕蛇者说》 ,你们可读过?”普安道:“我记忆犹新。”随即吟诵道: 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然得而腊之以为饵,可以已大风、挛踠、瘘疠,去死肌,杀三虫。 武连道:“这篇文章,我只记得一句话,叫做‘孔子曰,苟政猛于虎也。’这毒蛇之毒,可刮骨疗伤。但这臭名昭着的‘花石纲’之毒,不知何人去治疗呢?”费无极听了这话,悲从心来,没想到武连有如此见识,心中颇为欣慰。 普安摇摇头,乐个不住。武连接着说道:“我看这‘杀三虫’很有趣,我大宋有三虫,其一,是蔡京。其二,叫童贯。其三,乃朱勔。” 费无极点了点头,笑道:“为师倒想写篇文章,叫做《杀三虫》 ,可惜没那文笔,也写不出来。自古以来,黎民百姓无不痛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大虫’。” 普安若有所思,缓缓道:“周秦汉唐以来,黎民百姓的苦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很佩服柳宗元,他有两篇文章,其一《捕蛇者说》 ,其二叫做《黔之驴》 。细细想来,这两篇文章,皆在说西南之事。师父以为如何?” 费无极神情肃穆之际,应声道:“那还用说,梵净山掌门人红云方丈,便对《黔之驴》爱不释手,上次我拜访梵净山,他还用此练习书法。为师技痒,也写了几张。” 普安和武连齐声道:“师父写的什么?”费无极笑道:“乃是诗仙太白的《蜀道难》 ,红云方丈还说不似为师风格,他说我费无极历来油嘴滑舌。为师对他说,如今上了年纪,油嘴滑舌也不多了。他却不信。他说我该写《逍遥游》 ,那可是庄子的文章。”普安和武连对视一笑。 这日,路过岳州来到洞庭湖边,极目远眺,湖光山色,美不胜收。费无极站在岳阳楼上,远观洞庭湖,深情道:“范文正公,我们来了。你老人家当年没来此地,却妙笔生花写出《岳阳楼记》 ,今日我等三生有幸,路过此地,就替你老人家看一看这洞庭湖和岳阳楼好了。” 武连笑道:“范文正公实乃天下奇才,可谓文武双全。他在关中抵御西夏,在中原也能妙笔生花。没来过岳阳楼,居然靠着一幅画,就看图说话,洋洋洒洒,一挥而就,留下千古名篇,世所罕见。” 普安拱手道:“这范文正公,非等闲之辈。我以为他不只为官,令人钦佩。那为人处事,也是文人墨客的典范。” 费无极叹道:“不错,他当年恢复自己的原姓名,又极其孝顺家母。他在京城执掌开封府,为民请命。在边关,又不怕艰难险阻。一辈子光明磊落,为国为民,实乃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武连叹息道:“英雄也罢,还大英雄,我就不信范仲淹乃圣人,一点毛病也没有?” 普安道:“你且说说看,范文正公,哪里不好?” 武连道:“他不该多管闲事,直言犯谏,以至于那‘庆历新政’变成‘昙花一现’,自己仕途中断不说,那满腔热血,宏图大志,都付之东流了,岂不是大大的遗憾?” 费无极听了这话,冷笑道:“此乃‘宁明则已,不默而生。’你们不懂,你们懂什么。为师也不懂,你们师伯张明远他懂。”不觉看向远方,但见洞庭湖上,帆影点点,渔歌隐隐约约。 次日,离开岳州,途中路过黄州,费无极带着普安和武连去了那苏东坡当年游玩过的赤鼻矶。 武连站在江边,道:“果然气势磅礴,非同凡响,苏东坡当年就在此写下了《念奴娇赤壁怀古》 ,果然名不虚传。” 普安看向远处,帆影点点,便叹道:“如今离苏东坡他老人家去世都二十多年过去了,过的真快。” 费无极笑道:“臭小子,你们说这话恐怕不合时宜,为师说才恰到好处。毕竟我是元丰五年出生,那年乌台诗案后,苏东坡被贬黄州。就是皇上,也才出生。” 武连饱含深情道:“建中靖国那年,皇上登基大宝,苏东坡在何处?”普安道:“笨蛋,苏东坡还在儋州。”费无极神情肃穆道:“皇上大赦天下,苏东坡北上,本要回到东京。偏偏路过常州,就病逝了。” 普安叹道:“苏东坡自己说过,他一生就三个地方,黄州惠州儋州。”武连唏嘘不已道:“可他出生在眉州,做过杭州的官,还去过密州,又病逝常州,最后葬在汝州。” 费无极神情肃穆道:“你们两个臭小子,何必又说这话。在黄州,苏东坡最是流连忘返。苏轼到苏东坡,便在于此。” 武连叹了口气,不紧不慢道:“可惜苏东坡死在常州,而非黄州。” 费无极道:“你真笨,他出生和病逝之地,哪轮得到他自己选择。至于为何葬在汝州,恐怕三言两语说不明白。不过为师想来,有五大缘由。” 普安和武连饶有兴致,皆齐声道:“还望师父赐教。”毕竟对苏东坡的崇敬,二人也是不分上下。 费无极饱含深情道:“其一,苏轼的同胞兄弟苏辙,定居许昌了,那汝州郏县离许昌不远,为了苏家子孙后代方便前往祭奠,故而如此。苏辙也想让哥哥死后,离自己近一点,毕竟他们兄弟情谊,非他人可比。” 普安饶有兴致道:“师父,还有呢,快说。”武连附和道:“我多年以来,也想不通,师父此番一说,弟子就了然不惑了。快说。”催促开来。 费无极笑道:“其二,郏县位于许昌和洛阳的古道上,南来北往很是便捷。其三,苏轼苏辙兄弟二人当年一同进京,路过此地,逗留在此,很有好感。其四,苏东坡自从乌台诗案后就阔别东京许多年,死后若离东京近一些,也算安慰许多,弟弟苏辙便满足他的心愿。其五,郏县风水极好,苏东坡与苏辙谈论百年之后之事,都对郏县偏爱。” 武连纳闷道:“我可听说苏东坡有遗愿,死后葬身嵩山。”费无极叹息不已,缓缓道:“人死不能复生,死后之事由不得自己做主。” 普安点头笑道:“如今身在黄州,我才明白,苏东坡为何说‘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费无极问道:“为何?”普安道:“黄州虽苦,可苦中作乐。黄州虽粗茶淡饭,但苏东坡留下许多神作,为文坛留下许多妙笔生花。” 武连道:“不错,所言极是。如若是我,也会对黄州情有独钟,毕竟这里靠着长江。”普安纳闷道:“靠着长江,又能如何?” 费无极道:“大唐以来,除了黄河就是长江,多少文人墨客,多少琴棋书画,都无不爱恋。岂不闻杜工部有云‘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这一句极妙。还有李太白有云‘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返。’”师徒三人,在江边的酒楼,谈笑风生,追忆苏东坡,不觉夜色渐深。只听江水滔滔,但见明月升起。 回到江边客栈,费无极道:“明日就要过江去了,你们有何感想?”武连道:“回到东京,和师伯他们汇合。我们还要与朱勔打赌,如若输了,就丢人现眼了。” 普安坐了下来,喝了口茶,应声道:“这一路人困马乏,回到东京要好好歇息一番,想必皇上会好生款待。” 费无极冷笑道:“你们就别白日做梦了,我看此乃大祸临头。” 二人瞠目结舌,齐声道:“何出此言,师父又在吓唬人。” 费无极坐了下来,缓缓道:“孟夫子所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范文正公所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你们莫非没听说过?” 二人愣了愣,齐声道:“师父为何如此说,岂不大煞风景?”都素闻师父费无极年少轻狂,从不讲这些大道理,为何眼下如此,都惊得呆了。 费无极站起身来,靠近窗边,深情道:“为师绝非杞人忧天,如若年轻时候,我会以为杞人忧天,绝不会去多管闲事,可如今人到中年,才明白,人生在世,不可得过且过,胸无大志,定要忍辱负重,居安思危,未雨绸缪。” 武连纳罕道:“此番走遍天下搜寻奇山异水,莫非是祸端不成?”费无极转过头,心如刀割之际,恨恨的道:“此乃玩物丧志之举,我等本要严词拒绝,可奈何事与愿违。” 普安睁大双眼,惊道:“师父这样说,恐怕危言耸听。”武连道:“你敢忤逆师父?”惊得摸起下巴。 费无极也不生气,淡淡的道:“或许是为师危言耸听,但愿如此。明日快马加鞭,从朱仙镇方向进京,你们以为如何?”武连道:“这名字真好听。” 普安将茶碗递给费无极,笑道:“我早听说过,朱仙镇是东京开封府郊野,最有名的镇子。南来北往开封府,无不路过此地。” 费无极接过茶碗,喝了一口,喜道:“如今我大宋两大名镇,便是朱仙镇和景德镇。” 武连喋喋不休道:“景德镇我知道,瓷器天下第一。景德元年,产青白瓷而被朝廷设立为镇子。属于浮梁县地界。” 普安道:“大唐天宝元年叫做浮梁县。景德元年,可是我大宋真宗皇帝的年号。” 费无极喜上眉梢,笑道:“不错,好记性。景德镇便是真宗皇帝亲自命名,沿用至今。许多波斯人都知道我大宋有个名扬天下的景德镇。想必后世也将沿用下去,不可更改。” 普安见武连出了风头,就笑道:“所言极是,景德镇这个名字,好听极了。武连你大出风头,不过你比景德镇的名头,就甘拜下风了。” 武连翻个白眼,不睬普安,接着道:“瓷器,惟有景德镇名扬天下,想必千秋万代,也是如此。我没什么名声显赫,又有何妨?反正我不追名逐利。” 普安摇摇头,哭笑不得,以后之事,难以预料,难保武连不会追名逐利,毕竟世事难料,世态炎凉。 费无极回想一路上的长途跋涉,又想起文成公主进吐蕃的故事,叹道:“我们此番好比大唐文成公主进吐蕃。只不过,文成公主是女儿家,又是公主殿下。不似我们三个大老爷们。” 武连拍了拍自己的肚皮道:“可不是,人家文成公主可是前呼后拥,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我们却单枪匹马,一路上没少忍饥挨饿。这山高路远,很是辛苦万分。” 普安破涕一笑,问道:“胡说八道,你路上饿肚子了?”武连摇摇头。 费无极道:“只是到了逻些城,吐蕃的吃食,我等不大习惯罢了。”普安道:“如今成都府有不少吐蕃人。在逻些城也见过一些中原人。” 武连喝了一口茶,笑道:“成都府的大理人和吐蕃人一样多。波斯人最爱我大宋长安城。还是家乡的美食吸引人,走南闯北的江湖中人,真是不容易。他们如若想念家乡美食,那可就欲语泪先流了。” 费无极坐了下来,叹道:“此番抵达吐蕃逻些城,终生难忘,尔等到了东京,且要谨言慎行,不可坏了吐蕃与大宋之间的外交大计。” 武连冷笑道:“莫非我大宋还怕吐蕃不成?如今的吐蕃可不是大唐的吐蕃,他们早已四分五裂,称之为吐蕃诸部,唯有六谷部和青塘城算是两个势力比较大的吐蕃部落。可王安石当年派大将军王韶早已收复河湟,偏偏司马光又还给黄头回纥和西夏。吐蕃也乘机来攻西安州和兰州,如若不是童贯带兵攻占横山,降服西夏,恐怕西夏也会蠢蠢欲动。那时候,关中就不太平了。” 费无极一怔,劝道道:“你这小子,不可自圆其说。这件事,恐怕非司马光的过错,息事宁人未尝不可。我等一介草民,哪里懂得司马光的聪明过人。” 武连骂道:“司马光这个老顽固,真是岂有此理?就是这厮害得我大宋疆土如此狭小,我记恨他一辈子。” 普安劝道:“你真是孩子气,何必如此?王安石和司马光那是水火不容的两派之争。我大宋不爱开疆扩土,能固守住老祖宗留下来的疆土就谢天谢地了。司马光送的好,反正我大宋对不毛之地,历来爱答不理。当年太祖挥动玉斧斩断大渡河,大理国从此以后,不被袭扰,井水不犯河水,岂不很好?” 武连冷笑道:“贺兰山是不毛之地?故而太祖皇帝爱搭不理,到了仁宗皇帝,李元昊便为帝图皇,称孤道寡了,是也不是?”普安无言以对。 费无极见二人如此,就叹道:“好了,你们就不必为此大伤脑筋,争风吃醋了。到列国走一遭,也算微幅不浅,夫复何求?毕竟如今我大宋面对的可是列强,而非列国。” 武连伸手一指,气呼呼道:“我以为长江以南总是打不过长江以北,比如当年我太祖荡平南唐。李从嘉做了俘虏,面对太祖,他可怜兮兮。他真是冤枉极了。” 普安站起身来,叹道:“一派胡言,当年契丹进犯中原,为何攻占了开封,又退回草原去了?可见凡事也有所区别,你不可以偏概全。” 武连挠挠后脑勺,笑道:“我怎会知道?那时候我大宋都没建立呢。耶律阿保机可是比太祖早出生很多年。”三人都笑。 师徒三人又说笑几句,都歇息去了。黄州长江边,月光如水,波光粼粼。唯有岸边竹林深深,随风摇曳。 第87章 不辱使命 这日,风和日丽,张明远和费无极两队人马都齐聚东京,张明远和子午、余下从东京城北面的陈桥门进城。费无极和普安、武连从东京城南面的戴楼门进城。两队人马,居然齐聚在延福宫晨晖门外。六人终于见面了,皆谈笑风生,进宫而去。 他们带着七个红色木盒和六个金色葫芦面圣,宋徽宗大喜过望,立马设宴款待。蔡京、朱勔、梁师成、李邦彦依然前来伴驾,众人落座,举杯痛饮。那宫女个个风姿绰约,举着盘子端来果品。内侍端来酒菜。一个个毕恭毕敬退了出去。 蔡京笑了笑,不紧不慢道:“你们两队人马,总算回来了。”朱勔道:“一个月的时间,便完成任务凯旋归来,实在令人佩服。比我预期的要早太多,果然是高手,不错不错。如若让你们去江南督办那‘花石纲’恐怕是更上一层楼。”子午四人偷偷翻个白眼。 梁师成道:“兵贵神速,可见你们对陛下的一片真情,感天动地。”宋徽宗点了点头,看着张明远,喜上眉梢。张明远淡然一笑,欲言又止。 李邦彦见状,附和道:“不错,果然是皇上的心腹爱将。”朱勔笑道:“如若这话让童贯大人听到恐怕不合时宜。”蔡京心想,不可让张明远等人占上风,便叹道:“不错,陛下的福将乃童枢密。” 宋徽宗看向张明远和费无极师徒,喜道:“朕还想着你们需要三个月才可归来。”说话间拿起筷子,给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夹菜。 张明远等人受宠若惊,齐声道:“皇上不必如此,我们自己来。”宋徽宗又命人上酒肉,上歌舞。蔡京等人便面如土色,默然不语。 费无极道:“昆仑山真是神秘兮兮,我们此去虽说山高路远,跋山涉水,路途艰辛,可为了皇上就无惧风雨了。” 宋徽宗点头一笑,惊道:“有何神秘之处,但说无妨?”费无极道:“玉龙飞雪又返老还童了,这人好比神仙一般,令人震惊。”宋徽宗笑道:“他不过快不惑之年罢了,哪有老。再说了,他有养颜美容的本事,朕也曾向他调教过 ”随即对费无极耳语道:“便是男女房中术。” 费无极笑了笑,道:“昆仑山洞穴温暖如春,山上却是大雪纷飞。” 宋徽宗道:“这玉龙飞雪也是朕的知己,他当年时常进献西域美女进宫。朕当年可是年轻气盛,没少与他切磋辟谷术和房中术。他很有经验,朕受益匪浅。”说话间哈哈大笑。 李邦彦道:“微臣也见过玉龙飞雪,此人的确风流倜傥,是个神仙人物。” 宋徽宗道:“可惜他偏偏喜欢逍遥自在,不愿留在东京为官。如若他愿意,朕当奉为座上宾。也好陪朕身边,岂不更上一层楼?”蔡京和朱勔听了脸色煞白,双手微微颤抖,那夹菜的筷子差点掉在了地上。 蔡京心想,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还有段和誉,都蒙受皇上恩泽,如今又冒出个玉龙飞雪。至于刘混康和林灵素更是不可小觑。太平先生李长安总算去世了,如若不然,被皇上器重,也是麻烦。想到此处,不觉心惊胆颤,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张明远道:“没想到玉龙飞雪也精通辟谷术?”费无极道:“可不是,辟谷术以终南山为最,昆仑山辟谷术也非同凡响。” 普安吃着菜,乐道:“自古采阴补阳,采阳补阴,阴阳相合,方可传宗接代。” 武连道:“天下第一大诱惑,无出其右。”说话间又回想起昆仑山的那一夜,不觉神游物外。 子午道:“我们在西州回鹘也遇到一桩艳史。”余下见武连瞪大双眼在目不转睛看向自己,便叹道:“你别看我,我无福消受。” 宋徽宗笑道:“是朕派人捎信去,和明远开个玩笑。你们师徒不会怪我吧。”张明远摇摇头,缓缓道:“我倒无所谓,两个臭小子还以为真的,都吓了一跳。” 费无极回想那一夜,顿时意犹未尽,尴尬一笑,道:“两个臭小子,那可要失望了。”张明远皱着眉头,叹了口气,道:“他们以后自会有妙龄少女相伴,你不必勾搭他们。要让他们,做的正行的端,不可教他们一些歪门邪道。” 宋徽宗听了这话,愣了愣,劝道:“人生在世,还要及时行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男欢女爱,天经地义。这如何是什么歪门邪道?如若没有男女,如何传宗接代?此番朕要你们师徒都做一回男人,如何?”说话间坏笑一番。 李邦彦听了这话最是得心应手,便笑道:“这房中术,微臣略知一二。”蔡京和朱勔哈哈大笑开来。 张明远纳闷道:“皇上何出此言,我们这些年莫非都不是男人不成?”宋徽宗指着张明远,对费无极,笑道:“无极,你开导开导明远好了。” 费无极一本正经道:“如若男人不采阴补阳,不翻云覆雨,不会房中术,便不能称之为真男人。” 不等张明远说话,子午抢先道:“我看未必,男子汉大丈夫,无欲无求也未为不可。那寺庙里的和尚,也禁欲,没见他们活得很苦闷。” 宋徽宗道:“如若人人都禁欲,如何传宗接代?”张明远听了这话无言以对。 蔡京道:“不错,陛下所言极是。”朱勔道:“多子多孙,我大宋江山社稷才千秋万代,这艮岳功不可没。” 梁师成道:“杂家在艮岳,就觉得工人们干劲十足,他们为了大宋,都心甘情愿,不怕苦不怕累,加班加点,就盼望陛下早一点能进入艮岳游赏。这艮岳里祈福,我大宋就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泰民安,千秋万代。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实乃百年大计。” 李邦彦道:“艮岳如今修建的如神仙境界,太湖石也进去了,明日将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周游列国取得奇石和秀水安放进去,便可大功告成。”宋徽宗见张明远一言不发,笑道:“明远为何闷闷不乐?” 张明远愣了愣,笑道:“我在想传宗接代之事。”费无极赶忙打圆场,劝道:“实话实说,种雪对明远师兄,暗恋了许多年,但明远装傻充愣,不为所动。”子午四人听了这话,大惊失色。宋徽宗等人也是诧异万分。 正在此时,一人走了进来,笑道:“你们终于回来了,到了艮岳,我要为你们画像。”众人转过脸,那种溪早已走了进来,坐在宋徽宗身边。 宋徽宗携着种溪的手,笑道:“明远和无极带着弟子走了一个月,如此神速便完成任务,种溪,你在艮岳作画,进展又当如何?” 众人看向种溪,种溪笑道:“我画了一点点,和几个画学生去玩了。不怪他们,只怪我自己,管不住自己。还望陛下见谅。”宋徽宗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叹道:“无妨,他们都还年纪轻轻,贪玩也在所难免。不过朕所布置的东西,他们都乖乖听话,完成的也可以,故而就不斤斤计较了。不过适可而止。作画之事,重在吃苦耐劳,不厌其烦,精益求精。要想这功力深厚,只能勤学苦练,别无捷径可走。如若不能吃苦耐劳,就想一鸣惊人,朕还闻所未闻。当年朕为了画好那《芙蓉锦鸡图》,起早贪黑,就躲在一边,仔细观察那些锦鸡。它们走来走去,停不下来,我也干着急,总不能把它们的爪子给栓起来,是也不是?只能去追踪,仔细端详。” 张明远看向宋徽宗,宋徽宗道:“没事,我们明日一同去艮岳,朕亲自和种溪带着画学生去作画,正好明远、无极你们也去走一遭,观赏一番。” 费无极道:“艮岳如今一定是神仙境界,我们道听途说了不少,都说犹如图卷,妙不可言。”张明远道:“走一遭,便会看的清楚明白。眼下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是也不是?” 宋徽宗端起茶碗,道:“不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回想起当年,与你们在皇宫后苑见面,后来朕带着你们去过琼林苑,也在这延福宫游赏过。金明池也不过如此。可这艮岳大有不同,世所罕见。恐怕百年以后,也无人能及。说归说,笑归笑,走一遭自然心明眼亮,了然不惑。” 张明远道:“莫非艮岳比金明池和琼林苑、玉津园都好上百倍而不止?”宋徽宗点头一笑。种溪道:“去了,自然明白。” 费无极道:“如此说来,想必也是‘人在画中走,人在画中游了。’佩服佩服。” 宋徽宗点了点头,喜上眉梢,笑道:“所言极是,便是如此。那风景如画,美不胜收,便是一副人间神境。妙不可言,四个字恐怕也不能够了。”蔡京等人皆随声附和,歌功颂德,赞美之词,不觉于口。 子午道:“艮岳如此美丽,可见皇上用心良苦。将天下人间的美丽风景都囊括于胸,自然胸中就有了大丘壑。胸怀天下,就无出其右了。” 宋徽宗道:“过奖过奖。不过一个御花园罢了,没什么了不起。这些风景,都来自山水画之中。虽说精雕细琢了一番,可终究还是人工打磨的痕迹不可避免。不过这人生在世哪有十全十美。天地之间,就没有完美无瑕的。艮岳是这样,万事万物皆是此理。细细想来,屈指一算,我这一生,最心满意足的就是瘦金体,还有东京图画院。后世当顶礼膜拜,五体投地,甘拜下风。还有汝瓷,艮岳,当然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这两个了。” 张明远心想,这臭名昭着的“花石纲”可害苦了老百姓,何不乘此机会予以劝说。但转念一想,如若激怒皇上不欢而散,恐怕就事与愿违了,顿时笑道:“自然风光乃是浑然天成,艮岳虽好,可还是人工雕凿而出,毕竟有人为的意念。如若皇上垂怜老百姓,何不微服私访,到各地走一遭,便可见到许多风景如画。” 费无极愣了愣,心想明远这样说不无道理,但天子巡视各地,便要花费不少,这也是不菲的开销,便附和道:“皇上如若微服私访,好是好,但安危事关重大,如若遇到强寇盗贼,便是铤而走险。” 普安听了这话,也寻思开来,师伯与师叔,所说各有道理,便劝道:“的确走一遭天下人间,很是受益匪浅,但我们此番出门在外,有了深切体会。我们到人家的地盘,人家嘴上不说,可心里埋怨我们前来滋扰。”余下听了这话也叹道:“不错,是这道理。” 武连反驳道:“那不见得。他们素日无人问津,好不容易有我们登门拜访,他们应该以礼相待。” 见众人争论不休,种溪道:“走一遭也有走一遭的好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有妙处。” 蔡京道:“你们不可如此造次,艮岳自有道理,非你们所知。大宋自有祖宗家法,你们老百姓不懂这些,老夫就不多说了。” 朱勔道:“御花园在东京,并不少见,但艮岳却与众不同,其中奥妙,非凡夫俗子可知。”子午四人齐声道:“我们都是凡夫俗子,自然不如大人的天生奇才。” 李邦彦见朱勔横眉怒目,就怕双方争论不休,便劝道:“各有其理,各有其理。听陛下怎么说。” 梁师成也劝道:“尔等不必如此争执,杂家和工人们朝夕相处,他们都说,艮岳很好,足不出户便可走遍天下美景。但天下人间何其广阔无垠,有朝一日陛下去江南走一遭,也是极好。陛下富有四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有什么妨碍呢?” 宋徽宗道:“明日到了艮岳,朕亲自给你们说说此事。好了,眼下不必争论不休,快快举杯痛饮,一醉方休。”众人只好沉默寡言,喝酒吃菜。 第88章 艮岳胜景 次日,宋徽宗在蔡京、朱勔、梁师成、李邦彦的伴驾下,带着张明远和费无极师徒六人一同去艮岳游赏。 众人出了延福宫晨晖门,向西直抵艮岳西边的华阳门。这艮岳也称之为华阳宫,名字很有道教风范。这华阳门红墙绿瓦,雕梁画栋,好似天宫的楼宇。 走进华阳门,一条大路直通向东,直达一座高山。路边,乃八十棵荔枝树郁郁葱葱。透过荔枝树,放眼望去,山下孔雀居然开屏了。几只仙鹤也飞来飞去。 宋徽宗喜出望外,用手一指,众人也看了过去,皆目瞪口呆。张明远等人定睛一看,有几个小黄门在山后跑来跑去。 路北侧叫做西庄,有许多农家屋舍,鹤发童颜的老者身披天青色的道袍,拄着拐棍,走来走去,好似道家太上老君一般。 西庄路边有耕田,左边是金灿灿的麦穗随风摇曳,右边是墨绿的稻田里蛙声一片。路以南叫做药库,便是制药作坊,但见许多男女在劳作,一个个说说笑笑。 宋徽宗让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将木盒与葫芦交给蓝从熙的人。宋徽宗叮嘱道:“记得一会我们下山来准备妥当。” 蓝从熙道:“陛下放心,微臣定不辱使命。”宋徽宗又道:“让种溪带画学生来。”蓝从熙道:“陛下放心,微臣自然安排。” 宋徽宗道:“华阳宫每日可曾洒扫?”蓝从熙道:“陛下放心,微臣亲自监督,必无差错。”宋徽宗笑了笑,示意他退了下去。 众人四处张望,喜笑颜开。宋徽宗道:“太师,这‘花石纲’如今可好?” 蔡京道:“陛下,自政和七年以后,东南郡官、监司、二广市舶司都要进献花石,为了不让陛下劳思费神,微臣与朱太尉早已上了奏折,陛下也是知道的。没有圣旨,他们不能直接献给陛下,由我等代为转送,自然万无一失。” 宋徽宗纳闷道:“这是为何?”众人也看向蔡京。蔡京捋了捋胡须,笑容满面。蓝从熙眨了眨眼睛,蔡京点头一笑。 张明远师徒三人面面相觑,心中寻思,这老贼明明想中饱私囊,故而要自己转送,真是岂有此理。 蔡京道:“陛下,如此也是替陛下着想,就怕陛下多有劳顿,也免得那些鱼龙混杂,叨扰了圣上的雅趣,毕竟他们实乃凡夫俗子,肉眼凡胎,自然比不上圣上的独具慧眼,我等跟随陛下多年,也耳濡目染,知道一些,自然替陛下分忧。” 听了这话,宋徽宗喜笑颜开。蔡京道:“每有一批‘花石纲’送来,都有好几十船。所运物:石有灵壁石、武康石及登、莱的文石。竹有二浙奇竹、湖湘文竹。那儋州南海的椰子,福建路的荔枝、橄榄、龙眼,成都府路的佳果木。” 朱勔笑道:“陛下,花木倒是容易成活,果品则要挑选精兵强将快马加鞭,沿陆路一站一站传递,在果品还新鲜之时运到京城,才可让艮岳妙趣横生。” 宋徽宗担忧道:“如此兴师动众,朕就怕扰民过甚。毕竟明远恐怕也道听途说了,这花石竹木,来自苏杭。”随即看了一眼张明远。 蔡京见宋徽宗蹙眉,便劝道:“陛下不喜女色,所爱只是寻常花草树木,世人连多看一眼都不肯,陛下不必如此担惊受怕。如若刁民草寇还有怨言,不过是办事的人办事不力,或是官府用人不当。此非陛下过错,以后微臣吩咐下去,让他们不要扰民就好。如若陛下还不放心,微臣以为可组建提举淮浙御前人船所,由内侍邓文诰全权负责,并由朝廷定下法度,以后陛下可传达旨意,指定人船按数量征集,再运入京城。此外不许其他人进献。如此就万无一失了。” 此言一出,宋徽宗露出满意笑容。蔡京使个眼色,余众无不歌功颂德,张明远和费无极师徒也不得不随声附和。 蔡京毕竟上了年纪,腿脚不便,故而坐在西庄的小亭子里,喝茶纳凉,梁师成陪着蔡京,故而留了下来。朱勔和李邦彦伴驾左右,张明远和费无极师徒六人,紧随其后。 宋徽宗示意张明远和费无极近前,朱勔和李邦彦不得不退后,宋徽宗又招了招手,子午四人又跟在张明远和费无极后面,朱勔和李邦彦只好面面相觑,跟在最后面,心中虽有不悦,可也无可奈何,毕竟宋徽宗与张明远乃亲密无间的挚友,他们自然不敢造次。 走了几步,宋徽宗突然转过脸,示意朱勔和李邦彦不必紧随其后,二人愣了愣,只好停在原地,目瞪口呆。 宋徽宗在前,张明远和费无极师徒六人沿着石阶登上寿山,山上郁郁葱葱,百草丰茂,金色猴子在林木间跳来跳去,来自成都府的长臂猿也在林间穿梭。这让张明远和费无极愣了愣,仿佛回到童年岁月一般,在终南山便是如此场景。众人沿着寿山山道,自西向东走,竹林摇曳,风景秀丽。 下了寿山,跨过一条小溪上的木桥,但听流水潺潺,哗哗作响。过了木桥,又见一座高山,山上叠石千姿百态,依然是郁郁葱葱,绿树成荫,再往北,来到一个亭子,叫做极目亭,雕梁画栋,自然巧夺天工。众人凭栏远望,只见山下好大一个湖泊,叫做雁池。 子午叫道:“极目亭,这名字取得极好。果然是极目远望,一览无余。”余下道:“高山仰止,登高望远。”普安道:“挖湖造山,古来有之。”武连道:“如此浩大规模,不知要多少人多久才可完成。” 费无极道:“有禁军,不缺人。”张明远道:“果有此事?” 宋徽宗道:“不错,高卿带领禁军里的能工巧匠修建艮岳,蔡京和童贯,还有梁师成、蓝从熙他们都鼎力相助,便不费吹灰之力。”一语落地,众人了然不惑。 张明远纳闷道:“陛下,这艮岳有何不同之处?” 宋徽宗道:“自秦汉以来,皆是‘一池三山’的布局。朕这艮岳却与众不同,诗情画意进入园林,便是苏东坡赞誉王摩诘所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朕以为便是‘园中有画,画中修园。’叠石为山,妙不可言。如此‘括天下之美,藏古今之盛。’天下莫可能及。” 费无极道:“陛下,艮岳名称,从何而来?” 宋徽宗介绍道:“道教说,艮在八卦中,为山之象。若作方位便指的是东北方。朕当年登基大宝之初,无有子嗣。有那得道高人指点迷津,他说‘京城东北角,加以少高,便可多男。’故而这艮岳实乃我大宋龙脉所在,有了艮岳,多子多孙,多福多寿。江山社稷便可后继有人。”众人这才明白过来,艮岳的由来,原来如此。 张明远环顾四周,但见寿山叠石飞瀑,哗哗作响。那雁池里,波光粼粼,不由赞道:“如此神仙境界,便是‘人在画中走,人在画中游。’” 费无极笑道:“这是我说的,师兄却一字不差记下了,佩服佩服。”此言一出,众人喜笑颜开。 众人又跟随宋徽宗往北,但见一座更大的土山,叫做万岁山。张明远等人自然心知肚明,艮岳过去叫做万岁山,便是以此山为名。那雁池的泥土都被堆积在万岁山上,故而万岁山越来越高大,雁池越来越宽阔低洼。湖水波光粼粼,画坊游来游去。万岁山脚下参天巨木比比皆是,更有那野兔跑来跑去。 宋徽宗指着杂草丛生,道:“这些杂草丛生,可不是岭南的荒山野岭。乃是精心栽植。”说话间,两只梅花鹿从山坡的草丛跳了出来,瞅了一眼众人,便缓缓转过头,走远了。 正在此时,一声炸起,“万岁山瑞禽迎接圣天子的大驾!”众人看时,一个男子,带着两个道童,跪拜于地。旁边草丛里,有两个大盘盛着肉炙、粱米。 宋徽宗大手一挥,笑道:“薛爱卿,请起。”这人名叫薛翁,是童贯手下的驯兽师,此人原本在东京城瓦肆耍猴戏,一日童贯路过,偏偏见到此人的神通广大,便带入延福宫,推荐给宋徽宗。艮岳里的珍禽异兽时常上蹿下跳,搞的万岁山乱作一团,宋徽宗早想找人打理一番,童贯最会察言观色,故而早早替宋徽宗物色到了此人。此人见此美差,便把浑身本事使出来,自艮岳开建,便在此掌控,此后便与蓝从熙一同打理艮岳。蓝从熙一门心思在延福宫,故而艮岳便让薛翁实际掌控了。 薛翁道:“今日陛下到来,可大饱眼福,陛下请看。”又有两头梅花鹿缓缓走了过来。宋徽宗喜道:“路遇二鹿,此乃吉兆。” 张明远问道:“陛下,这有何说法?”薛翁介绍道:“二位先生,二鹿相迎,一路顺风。”众人点了点头,宋徽宗喜上眉梢,命人重赏,那薛翁带着童子拜谢而去。 费无极道:“可有什么奇石,还望陛下介绍一番。”宋徽宗引众前行之际。有许多假山矗立,众人绕过假山丛,来到最中间的一块,宋徽宗双手合十,介绍道:“这艮岳里的‘磐固候’近在眼前,你们快顶礼膜拜。”众人仰头看去,果然一座高大的太湖石,高耸入云。 见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无动于衷,宋徽宗一脸不悦,但也不生气,笑道:“你们不爱石头,故而不懂礼数。朕不怪你们。”随即自己跪拜于地,磕了三个头,这令众人诧异万分。 众人又跟随宋徽宗登上万岁山介亭,此处居高临下,乃是观看雁池绝佳的地方。众人坐了下来,早有随从将果品香茶端上来,宋徽宗招呼众人享用开来。 宋徽宗指着北面,介绍道:“万岁山以北叫做白龙江和曲江,那蓬壶和消闲馆就在岸边,还有漱玉轩和高阳酒肆。眼下还在扩建,我们就不去了。”又指着万岁山下以西,笑道:“你们看濯龙峡横跨万岁山和万松岭之间,那万松岭上有个巢云亭,我们就不去了。眼下沿着萧森亭,到萼绿华堂、书馆、绛霄楼去走一遭。”随即引众下山而去。 这几处殿宇皆雕梁画栋,精美绝伦。众人到书馆去看书,果然是许多印刷精美的书籍,苏东坡文集,最是晃人眼球。 子午惊道:“我最爱苏东坡了。”余下道:“可惜生不逢时。”普安道:“苏东坡年轻时候也去过凤翔府。” 武连道:“他做过什么官?”宋徽宗道:“当年苏东坡在凤翔府做签书判官,管理‘五曹文书’,还不错。”张明远道:“皇上如何看待苏东坡?” 宋徽宗道:“他是文人墨客,朕登基大宝以后便大赦天下,想让他老人家回到京城,当面请教治国理政。可惜他半路就撒手人寰了。朕听闻此事也是肝肠寸断,但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当着文武百官哭鼻子。朕知道他老人家当年受委屈了,乌台诗案,不是他的错,乃是有人栽赃陷害。他这样一位名扬天下的大才子,朕可是仰慕已久,也神交已久。令人痛心疾首的是,偏偏他撒手人寰。” 费无极道:“听说苏东坡也尊崇道教,可有此事?” 宋徽宗道:“不错,他很对朕的胃口。琴棋书画他是无所不能,谈经论道,他是无所不知。可惜朕与他失之交臂,想起来皆是遗憾。”说话间黯然神伤。 子午道:“我也喜欢苏东坡,可惜生不逢时。”余下道:“我还喜欢李太白,更生不逢时。” 普安道:“听阿长师伯说过,当年终南山来了一个牧童,他受苏东坡委托回终南山寻找太师父李长安。” 武连点了点头,叹道:“不错,这件事我也听说过。”张明远和费无极示意他四人别说了,原来宋徽宗早已黯然神伤,想必是在怀念苏东坡。 来到射圃,宋徽宗弯弓搭箭,正中箭垛红心,众人拍手称赞。张明远等人故意射不中,乃是种溪早已偷偷吩咐的。宋徽宗再问是何缘故,张明远搪塞说,长途跋涉,便射不中了。宋徽宗笑而不语,摇了摇头。 子午道:“契丹人、党项人、女真人、回鹘人,都是跨马射箭的高手。” 余下不服道:“一派胡言,想当年三国时代,带兵打仗的中原将军,皆是跨马射箭的高手。” 普安道:“不错,攻城掠地,少不了骑马射箭。”武连道:“汉唐那些大将军,个个都是天下无敌。” 宋徽宗笑道:“禁军里有不少武功高强的人,朕曾在金明池见过,他们驾着龙舟争标比赛,高俅让他们表演的很好看。” 费无极心想,禁军用来保家卫国,如若表演成了花架子,便贻笑大方了,但又不好反驳,便叹道:“难为高太尉一片苦心,他受苦受累了。” 张明远自然明白,费无极这话是冷嘲热讽,正话反说,便笑道:“操练禁军的教头,想必更是了不起。” 宋徽宗道:“你们干爹种师道便是个弓箭手出身,他百步穿杨的本事,朕可见过。走,我们去看看大方沼。”随即引众出了射圃,雁池与大方沼之间有一座石拱桥。 众人沿着池水看去,大方沼里,有芦渚和梅渚,景色宜人,美不胜收。与大方沼相邻的叫做凤池。位于西庄以北。凤池边,新建一个小亭子,名叫揽秀轩。亭子里,有一个圆池,和一个正方形的池子。众人停了下来。此时蔡京、朱勔、梁师成、李邦彦也走了过来。 宋徽宗命蓝从熙带着几个小黄门,拿着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带来的木盒和葫芦,皆放置在一个铺有天青色绢布的红色长方形木桌上。宋徽宗道:“开始放石,放水。” 蓝从熙领命立马吩咐小黄门,带着木盒和葫芦,分别将西夏贺兰山石头、西州回鹘天山石头,辽国木叶山石头、金国长白山石头、黄头回纥和吐蕃交界的昆仑山石头、吐蕃逻些城石头、大理国无量山石头,皆摆放在一个圆形水池里。又将西夏金沙大湖的水、昆仑山雪水、西州回鹘蒲昌海里的湖水、辽国栲栳泺湖水、吐蕃青海湖水、大理国洱海湖水,皆倒入一个盛满小石子的正方形池子里。 蔡京道:“这下艮岳就齐全了。”朱勔道:“太湖石和灵璧石,双石合璧,天下无敌。”梁师成道:“艮岳竣工,洒家总算不辱使命。” 李邦彦道:“陛下和太师,自然要妙笔生花,用诗赋赞誉才是。” 宋徽宗道:“朕早想好了,一篇《艮岳记》便是多年来的夙愿,美梦成真,朕便此生无憾了。”蔡京等人随声附和,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也只好点了点头,不免歌功颂德一番。 张明远见宋徽宗命人这样做,便问道:“皇上,为何如此布置?” 宋徽宗道:“这叫做天圆地方,我大宋不能收复汉唐故土,乃是一大憾事。故而朕派你们去收集这些地方的石头和水,便是聊以忘忧罢了。朕素知这些东西没什么大用,地图开疆可是自取其辱,自欺欺人之举。朕回想汉唐,心中苦闷,无人知晓。这吐蕃天寒地冻也就罢了,偏偏西域被小国占据,让我大宋望眼欲穿而心灰意冷。武则天都在天山设立过北庭都护府,可朕却难以比得过武则天,岂不是羞愧难耐?”一语落地,众人嘘唏不已,皆想起汉唐盛世,一个个神情肃穆,无言以对。 费无极道:“这艮岳有什么奇特之处?”宋徽宗介绍道:“奇花异草都是家常便饭。主要是按照画卷修建,让人看不出人工雕凿的痕迹。” 张明远纳闷道:“这可难上加难,雕梁画栋毕竟是人工所建,这大湖也是人工湖。”宋徽宗不睬,只是坐在亭子里歇脚。 费无极看着波光粼粼,乐道:“金明池挺好,此处却更胜一筹。”武连道:“此处是活水,金明池也是。” 余下道:“可是金明池里没有高山。”普安道:“不错,青山绿水,必不可少。”子午道:“我看汉唐画作里,有不少山水图卷。”张明远道:“可是如今艮岳里,好似照着图卷修建。” 宋徽宗笑道:“朕做了梦,便画了出来,又让国画院集思广益,故而修建这艮岳。”蔡京等人皆喜笑颜开,众人点了点头,赞不绝口。 宋徽宗又给众人介绍几处美景,一个个看过去,果然美不胜收,那翠竹摇曳,波光粼粼,荷花绽放,锦鳞游泳。枇杷和荔枝也挂在枝头,好似孩童笑脸一般,令人为之动容。尽皆映入眼帘,令人心旷神怡。 不多时种溪到来,后面跟着十个眉清目秀的少男。蓝从熙命人早已准备好十二张长桌子,又让宫女摆放好笔墨纸砚。 宋徽宗引众近前,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驻足围观。种溪带着十个少男,作起画来。宋徽宗道:“你们各自分工,画出西庄、寿山、极目亭、雁池、射圃、万岁山、曲江、高阳酒肆、濯龙峡、巢云亭、凤池各处景致。种溪负责查看,朕将一一验收。如若画的不好,不许离开艮岳半步。”画学生一个个面面相觑,脸色煞白。 宋徽宗见状笑道:“国画院里给你们的待遇可是极好,你们离开父母以后,也不愁吃不愁喝,只要多加练习作出名画来,便可得到重用,你们还有何话要说?人贵有自知之明,不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是朕夸下海口,如今你们生在大宋应该知足常乐。如若不是遇到朕,你们难有出头之日。” 蔡京道:“陛下所言极是,尔等不可有负圣望。”朱勔道:“花石竹木都给你们送来了,以后你们写生,便可在艮岳得心应手。” 梁师成道:“雁池边有亭台楼阁,你们可远观。万岁山和寿山上有小亭,你们可俯瞰东京城。”李邦彦道:“可见陛下对你们实在用心良苦,如若你们辜负了,便差强人意。”此言一出,众人默然不语。 种溪道:“皇上,这艮岳里作画,以后有的是机会,就交给他们好了。”随手指了指画学生,又笑道:“莫如我画明远和无极他们师徒六人一路上所见所闻。我想听他们介绍一番,画出昆仑山、天山、贺兰山、木叶山、长白山、日月山、无量山的雄姿,不知意下如何?” 宋徽宗顿时喜上眉梢,笑道:“朕也正有此意,好,画学生留下作画,种溪,你就和张明远、费无极师徒也住在西庄好了,每日酒饱饭足,你们只管好生歇息几日,如何?” 张明远等人长途跋涉也身心俱疲又听艮岳里无人打扰,画学生每日也是作画后,便离去,不曾打扰,便答应下来,留在艮岳住上几日。 第89章 逍遥日子 西庄有一座大宅院,专门有个御厨为张明远和费无极师徒做菜,那御酒也是宋徽宗命蓝从熙从延福宫拉过来的。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便在艮岳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 师徒六人之中,子午四人最是了不得,四人年纪轻轻却是吃了睡,睡了吃。张明远和费无极早起吃了早饭,趁着阳光明媚,就沿着雁池湖边散步,可子午四人却还赖在床上一动不动,懒洋洋的睡懒觉。 等张明远和费无极回到厅堂看书,子午四人才起床漱口洗脸,一个个走出去,走在湖边,迎着垂柳荡漾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好似小孩子一样。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时分,那宫女前来端茶倒水,又将饭菜奉上,就退了出去,众人坐下来吃饭。 子午道:“酸梅汤我不爱喝了。”武连道:“那就喝茶。”余下道:“白水最好。”普安道:“这几日的日子真是舒坦,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真是神仙一样,逍遥自在,快活无比。” 张明远听了这话,笑道:“可是这样的日子,一辈子能有几回?”费无极道:“管它那么多做什么,哪怕一回也此生无憾了。”众人忍俊不禁。 吃完饭,他们都不用收拾碗筷,子午四人早已跑了出去,张明远和费无极正要站起来拿碗筷,早有宫女进来收拾一番。 张明远和费无极只好致谢而去,二人午睡两个时辰之际,子午四人却在万岁山上追逐打闹,依然像个孩子。余下搂着武连的脖子目不转睛看向高大的灵璧石发愣,子午和普安也盯着那大树上的猴子哈哈大笑。 沿着万岁山的竹林拾级而上,孔雀走来走去,仙鹤也四处散步。几只金猴跳来跳去,几只锦鸡也扑了扑翅膀。四人正要过去,蹭的一声,猴子摘了果子扔过去,又扔过来,欢乐无处不在。 不多时,登上山顶,远眺汴河,但见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熙熙攘攘。那喧闹声此起彼伏。不远处有人家大喜的日子,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就震耳欲聋了。远远看见那侍卫将靠近艮岳这边的马车阻挡在一边,就怕喧闹惊扰了艮岳里的幽静。 下午时分,在西庄庭院的厅堂里,种溪问道:“你们按照方位一个一个来说,我一个一个来画。” 张明远道:“西夏贺兰山,好似奔腾的骏马。”费无极道:“既然按方位,我们师徒先去凤池边坐一会,你们完事叫我们。”随即带着普安和武连走了出去。 子午道:“天山上有雪莲,要画出雪莲。”种溪点了点头,记录下来。 余下道:“辽国木叶山,有青松,要画出松树。一片一片的那种。”种溪点了点头,笑出声来,原来这小子边比划边说。 张明远道:“金国长白山,便是积雪。山脚下是参天巨木。最好有海东青飞过长白山顶。” 种溪喜道:“如此看来,贺兰山要画骏马,天山画雪莲,木叶山画青松,长白山画海东青。”说话间去找费无极等人。 费无极见种溪到来,笑道:“要问什么?”种溪一怔,笑道:“无极哥哥又装傻充愣,自然是昆仑山、日月山、无量山。” 普安道:“昆仑山嘛,也有雪,最好是远处白雪皑皑,近处雪水消融,哗哗作响。”种溪道:“这可没什么标志性的东西。贺兰山有骏马,天山有雪莲,昆仑山呢?” 武连道:“昆仑山,画个玉龙飞雪好了,他拿着笛子,站在山顶。”众人破涕一笑。 费无极道:“日月山与青海相邻,你要画金黄色油菜花,还有天青色的湖水,旁边便是日月山。” 种溪听了这话,顿时喜上眉梢,叹道:“这幅画,皇上一定喜出望外。”武连纳闷道:“这是为何?” 种溪笑道:“皇上尊崇道教,那天青色可是皇上最爱的颜色,莫非你们不知道那幅画。” 普安道:“什么画?”种溪介绍道:“名扬天下的《瑞鹤图》 ,你都不知道,真是孤陋寡闻。”众人哈哈大笑开来。 种溪又问无量山,费无极道:“这个简单,无量山下,画几朵山茶花,要那种洁白的山茶花,你可记下了。”种溪拿笔,记了好几张,一一收好,辞别众人,离开艮岳,去了国画院。 三日后,宋徽宗来到艮岳,看望张明远和费无极师徒。种溪神秘兮兮,展开七幅画。众人看去,果然是贺兰山、天山、昆仑山、木叶山、长白山、日月山、无量山七幅图,都按照张明远和费无极六人所说,一一画出来。宋徽宗和画学生看了,都称赞开来。 宋徽宗道:“这些画作,一定要收好,放在国画院。以后画学生都由种溪带领。”种溪答应下来。宋徽宗引众,离开艮岳,前往延福宫。 到了延福宫,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大吃一惊,宋徽宗居然准备了金带和免死金牌,赏赐六人。 宋徽宗道:“你们六人此番,劳苦功高。朕必要重赏,不必推辞,不得推辞。快领旨谢恩。”众人欲言又止,皆跪拜谢恩。 张明远起身道:“皇上不必如此,我们走一遭散散心,也不错。” 宋徽宗道:“长途跋涉,路途艰辛,朕何尝不知。朕也想离开东京到外边走一遭,可惜江山社稷离不开朕主持,朕很是羡慕你们。”说话间神情肃穆,眼里含泪。 费无极劝道:“世人都羡慕皇上作为大宋天子,何等威风凛凛,呼风唤雨那是小菜一碟。” 宋徽宗笑道:“那是世人的看法。做皇帝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寻常老百姓在大街小巷,肆意玩闹,朕却不能。你们出门在外,说走就走,朕也不能。朕吃饭喝茶喝酒,也必得内侍查验,方可享用。朕的一举一动,全国军民皆看在眼里。虽说许多人一辈子也看不到朕什么模样,可东京的小道消息,飞向五湖四海。有点风吹草动,便是造谣生事。面对辽国和西夏,大宋天子也是疲于应付。方腊作乱,搞的江南人心惶惶。这皇帝的龙椅被许多人惦记着。你们想想看,汉唐宫殿多么蔚为壮观,再看我大宋,外国人都说‘寒酸’。” 张明远道:“做皇帝当然不容易,做一个好皇帝,更是难上加难。”费无极道:“有的皇帝年轻时候志在四方,年龄大了便大失所望。” 宋徽宗笑道:“朕登基大宝之初,便是想志在四方,这些年也没闲着。对付完西夏,对付方腊。眼下对付辽国,可是迫在眉睫。”说话间叹息不已。 听了这话,众人恍然大悟,果然完颜阿骨打所说不假。宋徽宗此番就是让张明远等人打探消息。但并没有明说,只是让大宋使节同时出发,但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却不曾知道。那些官员对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此番的出门在外,颇有微词,都认为他们是游山玩水,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次日,宋徽宗又设宴款待张明远和费无极师徒六人。 宋徽宗道:“知道你们思乡心切,想回去。可既然出门在外,便不必火急火燎。朕听说明远的家父还活着,居然在东京有宅院,可见他老人家也是财大气粗的员外。明远的故事,朕早听种溪提及。也不必怪种溪多嘴多舌。朕也是一片好心,明远还是要谅解老人家。放心好了,朕早已吩咐下去。让开封府对老人家多加眷顾。张明远家的宅子,官府不得随意闯入。明远,以后抵达东京,想进宫伴驾也成,想去陪伴你爹爹也成,由你自己好了,不知意下如何?”张明远感激涕零,点了点头。 费无极劝道:“别这样,老大不小的人了当着徒弟面掉眼泪,成何体统?”张明远道:“我这是高兴,但此番不想去叨扰,下次进京,再去拜访也好。” 子午道:“我们要离开东京么?”余下道:“我还没玩够。”普安道:“老大不小了,就知道贪玩。” 武连瞥了一眼,冷笑道:“别自命清高,你倒是不贪玩,昆仑山上那一夜可玩大了。”众人愣了愣,普安与费无极瞪了一眼武连,示意他闭嘴,别多嘴,以免惹是生非。 宋徽宗见他们神奇古怪,便笑道:“你们何必着急回去,多陪伴朕几日也无妨,来一趟东京不容易,又不是没地方住。” 张明远道:“我们想回京兆府去,干爹盼我们回去。”费无极附和道:“还有干娘,都在牵肠挂肚。”宋徽宗听了这话,也想起自己的父皇和母后,还有哲宗皇兄,不觉心如刀割,痛心疾首。 次日,宋徽宗在南熏门外,玉津园内的亭台楼阁里送别张明远和费无极师徒,种溪忙于国画院不曾出来送别。 张明远拱手道:“皇上,请回。”费无极也拱手道:“此番走一遭,此生无憾。多谢皇上恩典,机会难得,多谢多谢。”宋徽宗微微一笑,轻轻摇头。 子午伸出胳膊,比划开来,道:“可不是,我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真是不可思议。”余下道:“最远的地方,应该是天山。” 普安道:“最近又是何处?”武连道:“那还用说,自然是西夏兴庆府的贺兰山,出了萧关,并不遥远。” 宋徽宗恨恨的道:“只恨当年我大宋没有痛下决心,也恨朕太也心慈手软。如若不然,早派童贯荡平西夏了。只要灭亡西夏,便可西进,夺占西州回鹘和黄头回纥,一举打通西域丝绸之路,直抵黑汗。再夺占吐蕃,便可如日中天。” 众人听了这话,面无人色,没想到大宋天子敢有如此雄霸天下的大志,可惜此乃白日做梦。毕竟吹牛这件事,无人不晓,无人不会。宋徽宗这些年跟着蔡攸和李邦彦,可是浪荡惯了,故而言谈举止,愈加浮夸吓人,说起话来,好比小孩子一般天真烂漫,充满童趣。这令众人猝不及防,但也不好多嘴,以免让龙颜不悦。 费无极道:“皇上,西夏不灭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可以阻挡西域滋扰。再说西夏以西,皆是不毛之地,荒无人烟。眼下伐辽收复幽云十六州,实乃当务之急。” 张明远道:“如今女真人与契丹人战乱不休,如若我大宋不收复幽云十六州,那马背上的人挥师南下,便是家常便饭。” 宋徽宗点了点头,叹道:“不错,可天不遂人愿,偏偏这方腊冒出来犯上作乱,我大军眼下难以北上。伐辽之事也只好,一拖再拖。那完颜阿骨打再三催促,朕也分身乏术,又有什么办法呢?西军可是能征惯战,派河北军和京城禁军北伐,朕可不敢冒这个险。童贯说,伐辽非西军莫属。” 张明远担忧道:“可是西军与西夏作战多年,他们到了河北,恐怕水土不服。” 宋徽宗不以为然,笑道:“他们去了江南剿灭方腊,听童贯来报,一个个身先士卒,没什么水土不服。” 费无极惊道:“莫非西军剿灭方腊后,便要马不停蹄北上伐辽不成?” 宋徽宗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童贯对朕说,要趁热打铁。如若让西军懈怠,如何可以伐辽。如今金国势如破竹,如若我大宋再观望等待,恐怕后悔莫及。” 子午道:“疲于奔命,兵家大忌。”余下道:“军饷和粮草可是一笔大开销。”普安道:“皇上自然知道带兵打仗有个规矩。”武连道:“叫做‘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可是自古以来亘古不变的道理。” 张明远瞅了一眼宋徽宗,劝道:“穷兵黩武要不得,还望皇上垂怜老百姓的疾苦才是。”宋徽宗不睬,看向远方,沉默寡言。 费无极道:“我们就此告辞,陛下多加保重。”宋徽宗道:“好,你们一路顺风。”张明远和费无极带着子午四人出了玉津园,跨马飞奔,渐行渐远。 第90章 平定江南 宣和三年八月时节,童贯剿灭方腊,宋徽宗得到战报后,大喜过望,亲自登上东京宣德门城楼迎接童贯班师回朝。种师道和张明远二人也早已赶来东京,陪同左右。但见旗帜招展,又听人声鼎沸,御街两侧人山人海,许多游人都听说朝廷剿灭了方腊,童贯要进京献俘了。 一时间,炸开了锅,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奔走相告,沸沸扬扬。有人说方腊是英雄好汉,有人说方腊祸国殃民。有人骂方腊自作自受,有人怪方腊自取其祸,偏偏无人敢说童贯的坏话,原来皇城司早在东京城内暗中巡查开来,故而无人多嘴多舌。 “西北无战事,江南又太平,可喜可贺。”宋徽宗看着宣德门下,那人头攒动,捋了捋胡须,喜道:“老种将军、明远,你们没去江南替朕分忧,乃是一大憾事。朕本想论功行赏,可惜你们偏偏不去。如今后悔莫及,也为时已晚。”种师道和张明远低着头,一言不发。 张明远心里暗笑,辛亏没去,如若不然,会被江湖人所耻笑,都以为自己是朝廷鹰犬。再说了,此番对付方腊,实在不是一件好事。毕竟方腊打着为黎民百姓鸣不平的旗号。如若我去对付方腊,便是赞同“花石纲”,如此逆天之举,绝非我张明远所为。想到这里,看向种师道。 种师道心里苦笑,跟着童贯能有什么好呢?对着宋朝子民大打出手,这不是我种家军该做之事,论保家卫国,我种家军当仁不让,如若让我等对付方腊,便辱没了种家军的威名。毕竟方腊的旗号是诛杀朱勔。事出有因,世人皆知,此乃“花石纲”造祸。想到此处,惆怅无比。 宋徽宗见状,还以为他二人有些后悔莫及,如今幡然悔悟了,心想,何不用些言语说服他们。如若得到他二人的谅解,岂不一举两得?一则,关中将领都会拜服朝廷。二则,让天下人都知道朕的英明神武,不觉喜上眉梢之际,便扬起袖子,安慰道:“不过朕不怪你们,这‘花石纲’有什么错?朱勔有什么罪?方腊攻城掠地,草菅人命,才是罪大恶极。黎民百姓不明真相,受了摩尼教的蛊惑,也在所难免。朕以仁义治天下,最厌恶杀伐。看到江南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朕痛心疾首。方腊的嘴脸,世人皆知。他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为帝图皇,全然不顾黎民百姓的死活。如若他真替天行道,便不会犯上作乱,为帝图皇。如此大逆不道,人神共愤,其心可诛。”不觉咬了咬嘴唇,叹了口气,缓缓抬眼,看向远方。 种师道见宋徽宗对方腊这样深恶痛绝,心下也是无可奈何,念及江南百姓疾苦,不由叹道:“方腊一人有罪,可定罪杀头,其余人,还望陛下饶恕。”听了这话,宋徽宗摇摇头,笑道:“朕说过,不好杀伐。只要方腊幡然悔悟,回心转意,朕便赦免于他。”张明远喜出望外,拱手道:“没想到皇上如此宽宏大量,实为万民之福。” 宋徽宗一怔,纳闷道:“明远,朕如若不杀方腊,你莫非如释重负?”张明远心中咯噔一下,一言不发,站在一旁,不敢多嘴。见种师道要说话,宋徽宗立马笑道:“朕在逗明远罢了,如若怀疑明远,便是怀疑朕自己。”听了这话,张明远吓出一身冷汗,种师道也算放下心来,心中依然忐忑不安。 童贯骑着黑色的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嘚嘚作响,从戴楼门进城,朝西沿御街向北,过了州桥,后面跟着大队人马,皆昂首挺胸。宋徽宗远远一望,喜上眉梢。种师道和张明远看去,童贯左右皆是金色铠甲将军,后面有一队囚车,上面盖着青布帐幔。为首的囚车里便是方腊。童贯抵达宣德门楼下,赶忙下马,引众跪拜。童贯拱手道:“陛下,微臣领命,南征方腊,竭尽全力,殊死搏斗。今日凯旋归来,俘获贼首方腊,及其手下一干人等,押解进京,献俘于宣德门下,请陛下明鉴。” 宋徽宗喜上眉梢,大手一挥,笑道:“童爱卿平身,诸位将军快快请起,朕奉大宋列祖列宗遗命,承继大统,威仪天下。虽无盖世功德,但一向爱民如子。不好穷兵黩武,不愿生灵涂炭。贼寇方腊,犯上作乱,致使江南生灵涂炭,其心可诛。如今剿灭方腊,乃皇天保佑,江山社稷之福。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听了这话,童贯又引众山呼万岁,御街两侧的人群也跪拜之际随声附和。种师道和张明远也只好跪拜于地,山呼万岁。宋徽宗昂首挺胸,喜乐无比。 片刻,宋徽宗让童贯带着方腊囚车抵达开封府大牢,暂且看管。又让朱勔带着其余囚车去了东京城外的军营,予以关押。宋徽宗又命种师道和张明远去往开封府,要二人劝降方腊。 见种师道和张明远与方腊唇枪舌剑,童贯自然看不惯,便计上心头,命人给方腊沐浴更衣,大鱼大肉款待一番,但那方腊却打翻肉菜美酒,对着士卒就是破口大骂,童贯三番五次说好话,方腊不予理睬。童贯无可奈何,转身离去,留下种师道和张明远,与方腊逞口舌之争。 张明远看的仔细,方腊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八字胡须,略微抖动,那手腕上的铁链早已沾上血渍,那两条腿也浮肿开来,但那面色还是一股英雄气概,并不惧怕童贯的威逼利诱,俨然一副视死如归的姿态,多年以来的为帝图皇和养尊处优让方腊有了不少霸气,这令张明远感到很是不可思议。种师道却心知肚明,使个眼色给张明远,示意他不必白费心机,以免自取其辱,再做计较,也未为不可。 种师道坐在方腊对面,叹道:“老夫钦佩你是条汉子,事到如今,老夫并不想劝降于你,但你也要为妻儿老小着想不是?”方腊顿时慢慢睁开眼,眼里含泪。 张明远道:“我们没有南下与你刀剑相逢,除了不愿在童贯手下做事,也只因,我们不愿与国人大动干戈。你是大宋子民,非党项人和契丹人。” 方腊道:“种师道,你祖上种世衡是英雄好汉,保家卫国,是条汉子,也是大宋豪杰,我佩服不已。你种家军在西北镇守边关,我方腊除了钦佩,别无二话。可是这臭名昭着的‘花石纲’,你心知肚明,如若置若罔闻,装傻充愣,岂不可笑?黎民百姓的苦难,想必你也听说了不少。你又当如何?” 种师道小声劝道:“你所说,句句在理。朱勔的确罪恶滔天,人神共愤。” 方腊小声道:“那你为何助纣为虐,效力这赵佶?他如此昏庸无能,也配做皇帝?想当年,赵匡胤灭了南唐李煜,那是替天行道。风水轮流转,如今赵佶好比李煜,如此玩物丧志,只懂舞文弄墨的执跨子弟,如何懂得黎民百姓的疾苦?莫如我假意投降,你让赵佶来这里,我刺杀了他如何?”种师道吓得一身冷汗,站起身来。 张明远小声道:“方腊,你疯了吗?” 方腊小声冷笑道:“莫如你们让朱勔来,我刺杀朱勔,或者童贯。总得让朕报仇雪恨才是。如若你们执迷不悟,助纣为虐,我虽死无憾,并不怨天尤人。” 张明远一脸诧异,顿时惊道:“你如今乃是阶下囚,又是脚链,又是手链,你如何刺杀?当心小命不保。” 方腊瞥了一眼张明远,冷笑道:“我假意投降,伺机而动,未为不可。” 种师道捋了捋胡须,叹道:“你就不必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这朝堂上的贪官污吏,皆是人精。你想什么他们心知肚明,别白费心机,自讨苦吃。” 张明远叹息道:“不错,我劝你还是委曲求全,归园田居,颐养天年好了。如若皇上赦免于你,你逃到西夏、大理或吐蕃,高丽也行。” 方腊摇摇头,摸着自己的手背,苦笑道:“李元昊时候,嵬名山遇叛逃我大宋,被送回西夏遭了灭顶之灾。如今童贯讨伐西夏多少年,宋夏又议和,我还去西夏?等着被送回大宋么?大理国段和誉和赵佶情同手足,世人皆知,我去大理国,便是自讨苦吃。吐蕃更是不可取,那些吐蕃人如若知道我方腊,定会痛下杀手。高丽更不可能,赵佶和高丽国王有私交,明州商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听说比段和誉,更上一层楼。再说了,我方腊乃大宋子民,不会颠沛流离,漂洋过海,背井离乡。如若赵佶想杀我,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正在此时,童贯抵达,种师道和张明远站起身来,方腊立马闭上眼睛,转过身去。童贯吩咐士卒将方腊身上的手链和脚链除掉,抬上担架,带了出去。张明远一怔,种师道也替方腊捏着一把冷汗。童贯瞪了一眼方腊,方腊依然闭着眼睛。 出了开封府大牢,方腊坐着小轿在前,童贯和种师道、张明远也各自坐着轿子紧随其后,一行人沿着西角楼大街往北而去。 方腊在路上偷偷睁开眼睛,看向轿子外边,但见红墙绿瓦,原来他们沿着宫墙,过了金水河进入了延福宫的丽泽门。童贯等人来到延福宫内池水边一个亭台楼阁里,落了轿子,尽皆走了出来。 唯独方腊被两个侍卫搀扶出来,又被挽着胳膊坐在了一张椅子上,种师道和张明远也落了座。童贯吩咐小太监几句,小太监转身离去。 童贯站在池边,看着水中游鱼,自言自语道:“鱼儿离不开水,这鱼上了岸就要渴死了。”方腊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谁渴死了?快上茶,苏杭的茶,味道妙不可言。”张明远转过身,原来是宋徽宗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两个宫女。童贯和种师道、张明远赶忙见礼,方腊却不睬宋徽宗,童贯一言不发。种师道和张明远也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宋徽宗并不生气,看着眼前的方腊,问道:“你可认罪伏法?” 方腊顿时离开椅子,强忍浮肿的腿疼,直挺挺站在一边,慢慢睁开眼睛,看着风景如画的延福宫,突然冷笑道:“你为何不在艮岳见我?那可是狗贼朱勔的杰作,你可以当面羞辱于我。” 宋徽宗愣了愣,一时语塞。众人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方腊道:“如今我功败垂成,但问心无愧。永垂青史不敢说,至少是农民兄弟会永难忘怀。而你赵佶,心知肚明,大搞‘花石纲’自然祸国殃民。我虽死无憾,虽说再也看不到大宋灭亡之日,但大宋王朝摇摇欲坠,为时不远了。” 宋徽宗和童贯听了这话,惊掉下巴,皆以为方腊疯了,在说疯话。种师道也脸色煞白,张明远更是面如土色。 童贯摸了摸胡须,掷地有声道:“方腊,你这厮胡言乱语,口不择言。如今我大宋国运昌盛,如日中天。平定西夏,剿灭你方腊,不久后我大军北上,即将伐辽,等收复幽云十六州后,便天下无敌了。你却痴人说梦,岂不可笑?” 宋徽宗道:“方腊,你若回心转意,弃恶从善,改弦更张。朕将赦免于你,让你回故乡颐养天年,你意下如何?” 方腊不禁神情肃穆,眼里含泪道:“赵佶,亏你还知道‘故乡’二字。我方腊还有故乡可回,你赵佶的故乡在哪里?你有故乡么?”此言一出,众人诧异万分,不知此话何意。 宋徽宗更是一怔,百口莫辩,心想,朕有万里江山,处处皆为故乡,如何没有,这厮又是胡言乱语,实在可笑。 种师道寻思道:“方腊此话实在厉害,要说皇上的故乡,还真不好说。若说有,勉强视之为东京开封府,毕竟他出生于此。若说没有,也很有道理,毕竟大宋万里江山皆是皇上的,何来故乡一说。”想到此处,惆怅无比。 张明远也寻思道:“我的故乡在终南山,家父说在东京。皇上也出生东京,如此说来,我与皇上乃是老乡了。只是我乃一介布衣,皇上为真龙天子。方腊所言极是,他的故乡在江南,皇上的故乡在何方?皇上哪里有什么故乡,皇上的故乡该叫做大宋江山社稷。”想到这里,看向宋徽宗,笑而不语。 宋徽宗道:“方腊,你造祸江南,犯上作乱,对抗天朝,其罪当诛。奈何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不忍让你妻离子散,你可明白?” 方腊冷笑道:“我死且死矣,还死得其所,忠骨埋在中原也罢,魂归故里最好。男子汉大丈夫,为人处事当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绝无后悔一说。要我投降,绝无可能。” 童贯目光如炬,急道:“为何绝无可能?生死就在一念之间,你只要回心转意,做个顺民,便可生,何必执迷不悟,做反贼。” 方腊淡然一笑,不屑一顾之际,缓缓道:“苟且偷生,非英雄所为。贪生怕死,枉为大丈夫。”宋徽宗再说什么,方腊便慢慢闭上了眼睛。童贯使个眼色,方腊被带了下去。 宋徽宗缓缓闭上眼睛,叹道:“方腊也算一条好汉,朕虽不爱舞枪弄棒,对这铁骨铮铮也没什么好感。不过方腊的胆气,不可小觑。可惜,他不能为朕所用。反心未泯,如之奈何?” 童贯道:“此等贼寇,定斩不饶。如若放虎归山,恐怕不合时宜。他日此贼东山再起,就后悔莫及了。” 宋徽宗睁开眼睛,看向种师道,问道:“老种将军意下如何?”种师道叹道:“此等事,老臣实在爱莫能助。上天有好生之德,想必皇上早有主意。”宋徽宗又问张明远。 张明远道:“方腊已灭,可他的余党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方腊如若被处死,就怕摩尼教犯上作乱。”童贯道:“摩尼教早被我大军冲散了。”种师道叹道:“还是饶他不死好了。” 童贯气道:“方腊如若活着,是关押还是放虎归山,并不容易决断。关押就怕有人劫狱,聚众造反。留下绝对是祸害,为了以绝后患,应该将方腊凌迟处死,五马分尸。” 宋徽宗冷冷的道:“此事就交给童爱卿操办好了,朕只要方腊的项上人头便可。”此言一出,种师道和张明远心灰意冷,五内俱焚。 童贯在宋徽宗走后,便警告种师道和张明远,要二人不可再去探视方腊,如若不然,将按同党罪论处。 种师道和张明远心知肚明,如今方腊被处决,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如若激怒童贯,便要自寻烦恼。 宋徽宗眼下也是恼羞成怒,对方腊恨之入骨。权宜之计,种师道和张明远便再也没能去见方腊一面。 第91章 好大喜功 走在汴河边,张明远眼里含泪,感慨道:“方腊虽死,可江南生灵涂炭,这罪过,又要去怪谁呢?” 种师道见张明远如此,于心不忍,便轻轻拍了拍他后背,安慰道:“明远,看到方腊要被处决,实在于心不忍,我等还是赶快回京兆府好了。” 张明远点了点头,苦笑道:“皇上急匆匆召我们进京,原来就为了招降方腊?” 种师道叹了口气,仰天长叹道:“此番童贯得了势,我看他要升官发财了。” 张明远缓缓闭上眼睛,叹息道:“蔡京如若还在朝堂,又当如何?” 种师道笑道:“蔡京自然不会让方腊活。” 张明远立马睁开眼睛,紧锁眉头之际,问道:“这是为何?” 种师道冷笑一声,摇了摇头,苦笑之际缓缓介绍道:“方腊要动摇国本,改朝换代,蔡京自然不能容忍。如若大宋江山社稷不稳,蔡京还能大权在握,岂不成了怪事?” 听了这话,张明远动了动嘴唇,默然不语。 种师道叹道:“如今秋高气爽,又是一年中秋佳节,合家团聚,乃黎民百姓所盼。方腊一家人却要结伴登上断头台,一同走上黄泉路,他们一大家子的男女老少,都难逃一死,实在令人痛心疾首。”说话间轻轻锤了捶自己的胸膛,不觉黯然神伤。张明远听了这话,神情凝重,欲言又止。 “爹爹,明远哥哥,你们让我找的好苦,听翰林院的官员说你们来东京看我来了,我从北京大名府,快马加鞭,总算赶了回来。”张明远正要安抚种师道,就听一语袭来,二人回过头,种溪来了。 种师道赶忙擦干眼泪,拉着种溪的手,问长问短。张明远道:“我们来东京,是圣上旨意。去翰林国画院找你,却见不到你,没想到你去了北京大名府。做什么去了,快说?” 种溪道:“还不是因为方腊。皇上要我为方腊画像,说是将方腊列入贼寇名录,予以登记造册,还要留下画像。我不想被那些方腊同党视为眼中钉和肉中刺,故而自告奋勇去北京大名府办皇差去了。徐兢大人带着画学生到北京大名府接待高丽出使我大宋的画学生,我便跟了去。至于为方腊作画之事,就由别人代劳好了,我是坚辞不受。我可不愿招来滚滚骂名,自取其辱。” 种师道赶忙捂住种溪的嘴巴,示意他不可如此口无遮拦,以免招来麻烦,毕竟汴河边人头攒动,难免有童贯的细作混杂其中,走来走去。张明远环顾四周之际,果然看见有几个人,正在斜对面的垂杨柳下,不时偷窥着种师道等人。 过了三日,大理寺审判后,宋徽宗亲自用红笔勾画了方腊一干人等的名字,予以处决。种师道和张明远、种溪本想找个借口不去观看方腊被处决之事,但宋徽宗偏偏不肯,一定要三人跟随童贯前往,一睹为快。三人如何能躲得过,只好硬着头皮,不情不愿跟随童贯前往。 方腊在法场临刑前大骂童贯和宋徽宗,童贯道:“方腊,如今你是手下败将,还有何话要说?” 方腊冷笑道:“只可惜没能多杀几个贪官污吏,如若还有机会,就好了。” 童贯问道:“此话怎讲?” 方腊道:“朕便把贪官污吏割肉剥皮,断手断脚,取其肺腑,熬成膏油。定要让他们乱箭穿身,血债血偿。把他们五马分尸,也难解朕心头之恨!”不觉咬牙切齿。 此言一出,童贯颇为震动,却强自镇定之际,淡然道:“你最恨谁?” 方腊指着艮岳的方向,笑的毛骨悚然,缓缓道:“自然是赵佶和朱勔了。” 童贯一怔,纳闷道:“本官剿灭了你,你为何不恨我。” 方腊冷笑一声,骂道:“你一个狗太监,也有脸让朕恨。” 童贯顿时一怔,愣了愣,缓过神来,吹胡子瞪眼之际,气血攻心,怒不可止。若非身旁随从扶住,怕要跌倒在地。 那童贯随从骂道:“你这反贼,安敢如此。”方腊紧锁眉头,面不改色道:“只求速死,想让朕投降,痴心妄想。” 童贯长舒一口气,定了定神色,叹道:“本官钦佩你是条汉子,再说与你一个快死的人斤斤计较,岂不可笑?”不多时,有人对童贯耳语说朱勔来了。 童贯寻思道:“这下可有好戏看了,世人皆知,方腊犯上作乱,那口号便是‘诛杀朱勔’。”想到此处,笑而不语。见童贯如此,种师道和张明远、种溪默然不语。 朱勔见了方腊,笑道:“你个十恶不赦的贼寇,居然谋反,自立为帝,对抗朝廷。如今成为阶下囚,乃是罪有应得。听说你打着一个旗号造反,说什么要诛杀本官,把本官吓了一跳。如今你倒是再扬威耀武看看,恐怕你没有机会了,天生一副做贼的骨头。” 方腊啐了一口朱勔,冷冷的道:“只恨朕贻误战机,如若不然,定会杀到东京,剁了你这狗贼,替天下苦难的黎民百姓,伸张正义。” 朱勔扬起袖子,用手指头指着方腊的鼻子,厉声厉色道:“你这贼寇,死到临头,还敢自称皇帝,乃是贼心不死。” 方腊一口咬住朱勔的手指头,只听杀猪般惨叫声直上云霄,原来朱勔的手指头被方腊狠狠地咬住了。 侍从近前,用木板拍打方腊的嘴巴,啪啪作响,朱勔才随即抽出手指头,那手指头早已被咬破,红血流出来了。方腊嘴角浮肿,血肉模糊之际,笑道:“狗贼,别高兴的太早。朕做鬼也不放过你,你的下场会更惨,童贯的下场,也是人头落地。赵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会死无葬身之地!”此言一出,震惊四座,童贯大怒,朱勔气急败坏。 童贯一声令下,刀斧手近前,方腊一家老小和心腹爱将尽皆被斩杀,天上卷下一场大风,刮得人睁不开眼。种师道神情肃穆,张明远心如刀割,种溪眼里含泪。 离开刑场,童贯和朱勔一前一后坐着大轿从戴楼门进城沿御街向北,路过宣德门,绕到东华门,再进宴殿升平楼,宋徽宗设宴嘉奖,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升童贯为太师,改封楚国公,由此童贯权势更盛。种师道和张明远、种溪也坐在殿内,举杯痛饮,心中却五味杂陈,心如刀割。 宋徽宗道:“太师如今劳苦功高,朕本想让你休养生息,可完颜阿骨打那边,进军神速。如若我大军迟疑不决,就怕幽云十六州为女真人所得。” 听了这话,种师道叹道:“陛下,西军讨伐西夏,横山一战,便元气大伤。如今南征方腊,又是筋疲力尽。如若再挥师北上,恐怕不合时宜。” 张明远也劝道:“陛下,大军南征北战,虽说士气高涨,可趁热打铁。但伐辽之事,要谨小慎微,如若准备不妥当,后患无穷。”种溪道:“陛下,如若墨水不够,还要写字,那力道就不够了。” 宋徽宗不以为然,笑道:“明远所言极是,就是要趁热打铁,一鼓作气。不怕疲劳,才能百战百胜。这大军如若懈怠,那可大失所望。就好比琴棋书画,这笔墨纸砚之间,就要一气呵成,哪有写到精彩绝伦之处,停下笔墨的道理?种溪,你毕竟是区区一个画学生,哪里懂得大家风范,你还要多加勤学苦练才是。至于登峰造极和炉火纯青,恐怕你为时尚早。” 种师道听了这话,气得微微抖动胡须。张明远和种溪也面如土色。找个借口,三人尽皆离去,宋徽宗也不挽留,任由他们离开。 童贯见宋徽宗如此火急火燎,好大喜功,便奉承道:“微臣何尝不知,故而日夜思量此事,心急如焚。陛下所累者,也是微臣所虑者。剿灭方腊,不过是小试牛刀。北上伐辽,实为大显身手。陛下不必担忧,微臣当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 高俅道:“太师如今的确劳苦功高,南征归来,又要北战。如此南征北战,东征西讨,劳苦功高。”童贯摆了摆手,笑而不语。 李邦彦道:“可不是,童大人如今是童太师,这绝非沽名钓誉,实乃名正言顺。能者多劳,便是如此。如若太师不是栋梁之才,如何替陛下分忧。可见太师的本事,实在是首屈一指,无出其右。如若没有童大人,官军便群龙无首了。” 梁师成最会察言观色,见宋徽宗一脸不悦,立马笑道:“李大人所言极是,不过我大宋如今能有如此国运昌盛,便是三个缘由了。” 朱勔道:“陛下,这缘由微臣也心知肚明,不过还要问太师才好。”宋徽宗道:“是哪三个缘由,但说无妨。” 童贯道:“梁大人提出,我来说,恐怕不妥。”朱勔道:“那就要请教梁大人了。” 高俅道:“我也明白了。”李邦彦道:“高太尉明白什么了?我看你不明白。” 梁师成道:“这三大缘由,我等心知肚明。其一,列祖列宗的保佑。其二,陛下的英明神武。其三,童大人如此忠臣良将。” 朱勔道:“说来说去,还是皇上洪福齐天,才有如此国运昌盛。” 宋徽宗笑道:“尔等溜须拍马罢了,言归正传,北上伐辽,迫在眉睫。剿灭方腊之际,就听说天祚帝早已望风而逃,不知所踪。没曾料想女真人如此能征惯战。” 童贯道:“陛下,正所谓,‘兵贵神速’这完颜阿骨打的确聪明过人。看来当初的确小瞧他了,总觉得辽国地域广大,想攻城掠地,并不容易。没想到金军所向披靡,势如破竹。” 朱勔道:“此番伐辽,军耗巨大,还要举国之力,方可支撑。”李邦彦道:“只恨方腊贼寇犯上作乱,偏偏把江南搞的乌烟瘴气。”童贯道:“可不是,朝廷赋税过半皆来自江南,尤其苏杭一代。” 高俅道:“方腊造祸,导致百万生灵涂炭,黎民百姓流离失所,此贼罪孽深重,人神共愤,其罪当诛。” 宋徽宗道:“方腊之事,暂且告一段落。虽说江南遭遇浩劫,可我大宋国力雄厚,武力充沛。成都府和京兆府,还有泉州、雄州,赋税大可支撑此番北伐。” 童贯道:“不错,陛下所言极是。成都府与大理国接壤,大理人到成都府做买卖,也交税。京兆府有不少西域商人,赋税绰绰有余。” 高俅道:“泉州的海船,雄州的马队,银子钱源源不断。再过几年,方腊造祸就慢慢愈合了。” 宋徽宗道:“收复幽云十六州,乃我大宋梦寐以求之事。尔等要竭尽全力,不可怠慢。” 正在此时,蔡攸进来道:“陛下,微臣从泉州归来,赋税都征调进京了,随时听候调用。” 宋徽宗喜道:“童爱卿,朕命你统率十万大军北上巡边,你就择日启程,赶赴太原府和雄州,替朕分忧,意下如何?”话虽如此,可眼神依然忧心忡忡。 童贯见状,便安慰宋徽宗,掷地有声之际,信誓旦旦道:“敢不尽心竭力、全始全终。必当鞠躬尽瘁,为国尽忠,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不是微臣夸下海口,等我王师一到,幽云汉民,必会箪食壶浆,夹道欢迎。不战而屈人之兵,便是再好不过了。” 宋徽宗喜乐无比,众人随声附和,又是歌功颂德,尽皆争先恐后,在宋徽宗跟前夸夸其谈,大表忠心。 被宋徽宗勒令辞官的蔡京得知童贯加官进爵的消息后,气得浑身发抖,咳嗽不止。蔡攸却在自己家中请了巫师做法诅咒蔡京早死。蔡京的耳目众多,得知不孝子蔡攸如此,蔡京便一病不起,老泪纵横之际,眼睛越来越模糊,说话也含糊不清,一个月内暴瘦开来。 巴结蔡京的地方官,眼下只好见风使舵,纷纷将礼品送到童贯府邸去了。登门求见童贯的官员,络绎不绝。 夜深人静之时,都在小巷子里排队等候。童贯为了掩人耳目,便租了酒家,让外地官员住店等候他的接见。见到地方官时,童贯故作姿态,严词拒绝。但地方官将礼品放下,童贯便喜得眉开眼笑,夜不能寐。 这日,宋徽宗单独召见张明远抵达延福宫,见到张明远,便笑道:“明远,你那日早早离开了大庆殿,朕心中很是挂念。剿灭了方腊,朕心中大喜,黎民百姓也欢呼雀跃,总算太平有望了。你却闷闷不乐,不知为何?你与朕乃是情同手足,但说无妨。” 张明远道:“陛下,在您意欲派我前往江南征方腊之前,我便说了。对付党项人和契丹人,我义无反顾,心甘情愿。但对大宋子民痛下杀手,我于心不忍。” 宋徽宗愣了愣,黯然神伤,叹息道:“朕知道,你不必说了。还记得你那一次也说过,收复幽云十六州,你和无极会竭尽全力,是也不是?” 张明远点了点头,缓缓道:“陛下,我自然不会食言,自当信守诺言,为国为民,驰骋疆场,鞠躬尽瘁,在所不辞。” 宋徽宗拉着张明远的手深情叮嘱道:“明远,大军即将开拔,北上伐辽迫在眉睫,此番收复幽云十六州易如反掌。你可要替朕分忧才是。据探,辽国天祚帝逃入了夹山那深山老林,如惊弓之鸟。耶律淳又年老体衰,孤掌难鸣,幽州城唾手可得。如此天赐良机,难能可贵。如若错失良机,岂不是大大的遗憾?‘海上之盟’早已板上钉钉,如若不是方腊造反,耽误了时辰,幽云十六州早就回归我大宋了。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大宋,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若让女真人攻占了幽云十六州,便后悔莫及。” 张明远听了这话,也是喜出望外,笑道:“原来如此,便是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转念一想,又担惊受怕道:“不过我听说耶律淳手下也是精兵强将,岂不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宋徽宗一脸不悦,叹了口气,缓缓道:“莫非我大宋是马,辽国如骆驼?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岂不可笑?明远不可孩子气。”见张明远面露难色,又强颜欢笑一番。 张明远道:“耶律淳定会做困兽之斗,对我大宋是收复失地,可对辽国来说,便是保家卫国的头等大事。他们岂有不殊死搏斗之理?” 宋徽宗摆了摆手,笑道:“完颜阿骨打的女真人,区区几千人就打得天祚帝抱头鼠窜。我大军几十万人,莫非还不如女真人不成?再说女真人和我大军南北夹击,契丹人又怎会占到什么便宜?契丹人如何抵御两面夹击?他们恐怕是分身乏术,回天无力了。再者朕让童贯向辽国发布招降榜文。在幽云十六州世居的中原黎民百姓必定会感激涕零,泪流满面,盼望王师抵达,到时候,一呼百应,灭亡辽国,指日可待。攻占幽云十六州,易如反掌。” 张明远听了这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但总觉得凡事不可掉以轻心。毕竟战场瞬息万变,虽说不曾带兵打仗,可也看过不少兵书战策,也听干爹种师道谈论过带兵打仗之事,骄兵必败,乃兵家大忌。宋徽宗见张明远一言不发,便以为说服了张明远,心中甚喜。 又与张明远同进御膳,且笑且谈,夜色渐深,宋徽宗留下张明远,一同在延福宫留宿一晚,二人在月光下,走在池水边。回想起历历往事,张明远又想起师父和师叔,宋徽宗安慰再三,也眼里含泪。张明远一言不发,看到月光铺满水面,好似师父与师叔在水中微微一笑。宋徽宗再三劝慰,张明远心如刀割,泪流满面。 张小宝在府邸门口左顾右盼道:“怎么还不见明远?这臭小子,那日只是到了门口,没说几句话就走了。”说话间提心吊胆,就等着张明远回来。 原来张明远到了东京就来看望张小宝,只因公务繁忙,就匆匆离去,未曾进府邸去,只是离开后,托人送来一些礼品。 “张小宝,不必等了,宫里传出话来,皇上留下他过夜了。”张小宝转过头,原来是种师道,身旁是种溪,种溪挽着种师道的胳膊,二人走到跟前。张小宝笑道:“你们父子二人,还是当年的模样,令人羡慕嫉妒。” 种溪道:“宝叔,如今你们父子相认,只是明远哥哥又不是小孩子,才不会和你撒娇。” 种师道笑道:“听听看,溪儿就是嘴巧,如此一说,溪儿便是小孩子了。撒娇便天经地义了不成?”张小宝也破涕一笑。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传了过来:“谁在撒娇,岂有此理?” 张小宝叫道:“明浩,好孩子,来来来,见过你种师道爷爷和种溪叔叔。” 种溪纠正道:“宝叔,他叫我哥哥才对。明哲是明远的弟弟,我叫明远哥哥。明哲怎能叫我叔叔?” 明浩道:“大哥哥不想被我叫叔叔,并非我哥哥明远,只是你不想做叔叔,想做哥哥。怕我把你叫老了不成?”众人哄堂大笑。 一个笑容满面,眉清目秀的绿衣女子走了过来,叫道:“笑什么呢,爹爹,明远哥哥回来没有?” 张小宝笑道:“明红,还不见过你种叔叔和种溪哥哥。”明红见礼,种师道和种溪也回礼,众人一同进府邸去了。 第92章 自作聪明 次日清早,张明远辞别宋徽宗,赶往爹爹张小宝府邸。众人见面,喜笑颜开。 张明远摸着明浩的小脸蛋,笑道:“明浩,这些年你开心么?” 明浩喃喃道:“有什么可开心的,自小在雄州玩,认识不少契丹小孩,大家都是好朋友。都怪大人们偏偏要打仗,我不得不离开雄州,背井离乡,来到中原。我不喜欢东京,我还是忘不了雄州。契丹小伙伴听说我要走了,哭得眼睛红红的,害得我也哭了。他真坏,那几日我总不开心。到了东京,晚上做梦,还梦见我们在白沟河捉鱼呢,可好玩了。”此言一出,众人愣了愣,皆心如刀割,面如土色。 明红道:“明浩,雄州可不是我们的故乡,我们的故乡本就在东京。”明浩道:“不对,姐姐骗人,爹爹说,他当年从京兆府终南山搬迁到了雄州,我们张家的故乡,在京兆府终南山。”见明浩一脸坚信不疑,张小宝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种师道神情肃穆,一脸庄重之色,缓缓叹道:“不管身在何处,只要在我大宋就好。你们以后要记得,无论走到哪里,切不可忘了故国和故乡。” 明浩听了这话,好似听懂了,不管大人们如何,他却使劲点了点头,笑了笑,又双手交错,低下头去,拉着明红的手,绕着明红,原地转个圈子。 明红赶忙拉住明浩,示意他别摔倒了。种溪道:“来到东京,人生地不熟,背井离乡,这日子不好过。如今宝叔落户至此,可喜可贺,以后我也不会孤单了。” 张小宝笑道:“种溪,你以后有空就过来,不必见外。明远和无极当年到了京兆府,多蒙你们府上照顾,如今也该老夫投桃报李才是。” 张明远道:“爹爹,明哲如今可好?明红和明哲、明浩的娘呢?”张小宝动了动嘴唇,眼里含泪。 明浩道:“明远哥哥,爹说我娘病死了,我出生就没见过她。”明红捂着鼻子哽咽道:“明远哥哥,不提此事了。” 张小宝却眨了眨眼睛,缓缓道:“那还是在雄州,她和契丹女人在榷场认识,情同姐妹。可雄州衙门不知听了什么谣言,偏偏要追查此事,怀疑暗通辽人,我娘子一气之下,就病倒了,后来听说那契丹女人难产大出血身故,我娘子伤心难过,便也跟着去了。” 张明远道:“天下太平弥足珍贵,两国帝王将相为了争地盘,便大打出手,不顾黎民百姓的死活,实在令人痛心疾首。” 种师道叹道:“不错,西夏和我大宋征战多年,也是民不聊生,百姓深受其害。” 种溪道:“这便是我学画的缘由了,实在不愿冲锋陷阵,大动干戈,如若伤及无辜,便于心不忍。” 明红道:“战火纷飞,多少流离失所,多少妻离子散,多少颠沛流离,多少阴阳相隔。” 明浩道:“多少孤儿寡女,多少可怜兮兮的老爷爷和老奶奶。还有多少小男孩和小女孩,都不能开心玩耍,都怪你们大人。要打屁股了,让你们不听话。”说话间举着小拳头朝众人屁股挨个轻轻敲一敲,众人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不知不觉,夜深人静之时,宋徽宗秘密召见童贯,张明远也陪伴左右。宋徽宗道:“此番伐辽,朕左思右想,想来想去,有三策。你们看一看,再各抒己见。”随即拿出一张稿件,递给童贯。 童贯看毕,递给张明远。张明远看时,只见文稿上写道: 伐辽三策 耶律淳不战而降,幽州城百姓箪食壶浆,夹道欢迎,我大宋收复幽云,大功告成,此乃上策。 耶律淳称臣纳贡,甘拜下风,成为我大宋藩属,我王师则班师回朝,不可逗留,以免寻衅滋事,此乃中策。 耶律淳负隅顽抗,执迷不悟,兴师问罪,我大宋则不可与之争锋,只须按兵巡边,全师而还,此乃下策。 宋徽宗千叮万嘱要童贯按旨意办事,童贯跪地再拜,欣然领命。 张明远寻思道:“没想到,皇上还是个军师,恐怕《三国志》看多了,居然学起诸葛亮,不知他何时懂兵法了。依我看这上策和中策,形同虚设,乃是天大的笑话。皇上伐辽,却犹豫不决。好比上树摘桃子,别人想着如何爬上树,皇上却想着要不要爬树。这便成了怪事!既然要伐辽,岂有不带兵打仗之说?免不了一场大战!这犹豫不决,瞻前顾后,是何道理?这带兵打仗,非同儿戏,乃是人命关天,国家大事。更非作画,不画了可以放下笔墨。既然决心伐辽,已然调动大军还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岂不可笑?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想到此处,顿时默然不语。宋徽宗却神气十足,眉飞色舞,沾沾自喜,喜笑颜开。 张明远忍不住多嘴一句,劝道:“陛下,不知这‘伐辽三策’,出自何人之手?”童贯也看向宋徽宗。宋徽宗笑道:“你们猜猜看?”童贯和张明远摇摇头。 宋徽宗道:“当然是朕的想法,收复幽云十六州,乃列祖列宗梦寐以求之事。朕去太庙烧香祈福,便想到这三策,也是太祖护佑。你们可明白了?”二人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皆面面相觑。 童贯嘴上不说,心中也无可奈何,颇有疑虑,见宋徽宗如此兴高采烈,只好笑了笑,一声不吭。 张明远见童贯如此,便猜想,这三策恐怕乃是笑话罢了,但当面揭穿,实不可行。且不说皇上的颜面扫地,就怕皇上执迷不悟,怪罪下来,可吃罪不起。再说自己并无带兵打仗的本事,也无在朝廷做官的资历,这其中的道理,也不能全知,如若干爹在场,也好听他老人家如何说法,偏偏他老人家偏偏不在场,也只好回去,当面请教,再做打算了。 等童贯和张明远走后,朱勔从后堂走了出来,宋徽宗道:“你呀,应该和童贯友好相处,不可内讧。” 王黼笑道:“陛下,如今方腊已死,天下无忧,可安享太平了。” 宋徽宗点了点头,眉开眼笑,缓缓道:“朕眼下只有一块心病,便是幽云十六州。眼看契丹人与女真人打得不可开交,可谓天赐良机。如若错失良机,后悔莫及。” 王黼道:“陛下,实话实说,微臣以为,这方腊作乱是因盐茶法,而童贯说是因‘花石纲’,还自作主张,背着陛下发布《罪己诏》 ,实乃胆大妄为,这是诽谤圣上,还望陛下明鉴。” 见宋徽宗若有所思,王黼道:“如今最好建立一个新的应奉局,由微臣亲自管领,艮岳还要营建,绝不可半途而废,如若不然,以后都敢不听朝廷法令,就麻烦了。再说,为了大宋江山社稷多子多孙,多福多寿,千秋万代,艮岳岂可废弃?” 听了这话,宋徽宗神情肃穆,捋了捋胡须,答应下来,随即叮嘱道:“让梁师成协助你,要恢复‘花石纲’。”王黼感激涕零,跪拜见礼。 离开延福宫,坐着轿子,走在街上的王黼,心里暗喜,以后把搜来的珍宝都留下,运到艮岳的少一些,也未为不可,如此神不知鬼不觉,闷声发大财,岂不快活。想到此处,哈哈大笑开来。随着笑声,东京城夜晚依然热闹非凡,灯笼高挂,人声鼎沸。 三日后,离开东京时,宋徽宗亲自在南熏门玉津园赏赐御酒送别童贯去往太原府,童贯信誓旦旦,定要建功立业。 宋徽宗叮嘱道:“到了太原府,替朕问候将士们,就说朕知道他们的劳苦功高。此番河北军和京畿军已是绰绰有余,再加上西军,更是如虎添翼,势不可挡。” 童贯道:“圣上,微臣定会予以转达。粮草军械辎重,还望陛下费心了。这自古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还望陛下明白。” 宋徽宗笑道:“朱勔和高俅,二位爱卿自会料理妥当,你可与他二人以书信来往,交割相关事宜。就别拿这些琐事烦朕了,你呀,带兵打仗又不是一回两回,这些年来,你劳苦功高,朕信得过你。”随即轻轻拍了拍童贯的手背,童贯喜笑颜开,欣慰之至。 童贯看向种师道,笑道:“老将军,你没去江南剿灭方腊,实属遗憾。此番北伐辽国,恐怕你就难以推辞了。” 种师道叹道:“为将者,当听朝廷调遣,绝无二话。方腊乃区区草寇,童大人亲自前往征讨,自然马到成功。北伐辽国,事关重大,皇上对此念兹在兹,我种家军敢不竭尽全力,鞠躬尽瘁,报效朝廷。” 宋徽宗看向张明远,问道:“明远,此番你也一同前往,有何顾虑和要求,可说出来。朕自会一一满足。” 张明远道:“跟随干爹左右,毫无怨言,并无他求。”童贯道:“陛下,微臣在太原府迎接老种将军和张明远、费无极。意下如何?” 宋徽宗道:“调兵遣将之事,童爱卿可自行其是。至于老种将军和明远、无极,你到了北方,务必多加照顾,他们可是朕派去的,你可知道?”又对张明远叮嘱道:“明远,此番北伐,让无极一同前往。朕素知你们历来皆是一路同行,相依为伴。” 童贯道:“陛下,放心,微臣自当竭尽全力,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不错,初次相见,张明远和费无极就形影不离。他们在蔡太师府邸赴宴,皆是出口成章,头头是道。” 张明远笑道:“没想到童大人还记忆犹新,佩服佩服。”童贯也笑道:“老夫虽说上了年纪,可耳聪目明,又不是老糊涂。虽说比不上老种将军的本事大,不过也算老当益壮了。” 种师道叹道:“我乃区区西军小将,怎敢与东征西讨,南征北战的童大人相提并论,惭愧,惭愧。”顿时叹了口气,笑了笑。 童贯道:“我祖上可没大儒,又没有得到范仲淹的抬举,全拼单打独斗,才有了一点小小的功劳,如若不是陛下抬爱,焉能带兵打仗,为国尽忠,替陛下分忧。” 种师道笑道:“不错,童大人这话也算推心置腹。刘法将军他不知好歹,自讨苦吃,明明斩杀了李察哥,偏偏有人说李察哥还活着,岂不成了怪事?皇上如若有兴致,可召见刘法将军进京,当面去问,便真相大白了。”此言一出,童贯吓得魂不附体,脸色煞白。 宋徽宗见状一脸狐疑,问道:“老种将军不可道听途说,童爱卿说刘法将军出师大捷,斩杀李察哥,至于刘法之死,则是他旧病复发所致,朕也见了童爱卿送来的刘法将军尸检文书,刘法将军的确是金疮崩裂,旧病复发。” 童贯见宋徽宗深信不疑,还为自己辩解,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随即狠狠瞪了一眼种师道,怀恨在心,意图伺机报复。 宋徽宗笑道:“西夏之事,早已平息。江南方腊如今又被剿灭。双喜临门,可喜可贺。既然西北无战事,东南无忧患,北伐幽云,就迫在眉睫,时不我待了。明远和无极答应过朕,想必你们必不负朕。眼下,还有何话要说,但说无妨?” 张明远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行必果,果必真。陛下放心好了。多年以来,家师教导我们要忧国忧民,保家卫国。此番便是完成家师夙愿,自然竭尽全力,全始全终。我等将为国家出力,为朝廷分忧,为陛下分忧。” 宋徽宗大喜过望,拍了下手,笑道:“好,朕当为你们高兴,还望你们凯旋归来,朕当在宣德门迎接你们!” 童贯道:“张明远和费无极武艺高强,此番正是用人之际,他们可大显身手了。陛下如此知人善任,乃黎民百姓之福。” 种师道笑道:“他们二人如今也是各自为政,自立山头了。无极在青城山,不在终南山了。” 宋徽宗诧异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此番不见无极前来,朕想召明远,无极定会跟随,结果没见到无极。朕本想追问缘由,不过为了方腊之事,最近几日茶不思饭不想,总算高枕无忧了,故而一时忘记问了。无极如今可好?” 张明远道:“他与他爹爹相认了。”宋徽宗喜道:“合家团圆,此乃一大喜事。”种师道又黯然神伤,漠然道:“可他爹爹又去世了。” 童贯纳闷道:“这是为何?”张明远一言不发,种师道也默然不语,宋徽宗示意童贯不必再问了,童贯便低下头,一声不吭。 不多时,童贯先行告退,宋徽宗又送种师道和张明远回京兆府去,叮嘱他们,回去早作准备,早去河北之地,早奏凯歌,再立新功。 张明远临行前,拱手道:“陛下,多加保重,明远告辞。”宋徽宗道:“朕在东京,等你凯旋归来。”握着张明远的手,不忍撒开。种师道拱手道:“陛下,微臣告辞。” 宋徽宗点了点头,叮嘱道:“西军北上,务必尽心竭力,全始全终但听童贯调遣。”种师道答应下来。张明远道:“陛下,可速回,不必再送。”宋徽宗笑道:“无妨,我很久不出城,出来逛一逛,也极好。” 张明远道:“听说太祖当年,就爱微服出巡。”宋徽宗笑道:“那是自然,这故事,我也听说过很多次。太祖最爱与民同乐,我何尝不是如此。”二人都笑,种师道也笑。 宋徽宗再三叮嘱道:“此番出师北伐,非同小可,乃是完成太祖遗愿。如若大功告成,朕当前往洛阳永安军,亲自祭奠太祖,告慰他老人家的英灵。”种师道和张明远听了,点了点头,感慨万千。 种师道叹道:“如若陛下如此说,微臣敢不尽心尽力。”张明远道:“为了完成太祖遗愿我等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宋徽宗大吃一惊,缓缓道:“不可如此,不许你们有所闪失。”张明远笑了笑,种师道神情肃穆。 宋徽宗又说几句话,让他们多加保重,便离去了。种师道和张明远答应下来,与快马加鞭赶来的种溪道别后,依依不舍离去。 张小宝吩咐管家驾着马车紧赶慢赶,才算出了南熏门,便带着明红和明浩躲在玉津园墙边,远远的望着张明远等人远去,见张明远和种师道有说有笑,渐行渐远,张小宝顿时心如刀割,老泪纵横。 第93章 久别重逢 宣和四年的四月,终南山春光明媚,桃花盛开,在厅堂,扁头故意大惊小怪起来,还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开来:“听说没有?俺可听说了。” 张明远诧异万分,素知扁头喜欢大惊小怪,但此番扁头却认真之极,就赶忙惊道:“怎么了,如何神秘兮兮,快说,快说。”催促开来。 扁头伸手比划,一脸确信无疑,惊道:“东京传来三条小道消息。其一,蔡京被贬。其二,童贯伐辽。其三,天祚帝逃跑了。俺听京兆府有人这样说,沸沸扬扬,满大街都是。” 张明远假装满不在乎道:“关我终南山何干?师哥何必如此大呼小叫,大惊小怪。咱们心平气和,修身养性就好,别的一概不管。” 扁头一怔,睁大眼睛,一脸严肃道:“俺觉得,不得了。‘唇亡齿寒’,难道你不明白。你不是素日最喜欢高谈阔论天下大势么,怎么,俺说,你还不感兴趣,是何道理?” 张明远见状,心下一怔,不觉好笑,皱了皱眉头,担忧道:“原来如此,我当然感兴趣了。蔡京咎由自取,童贯不自量力,这契丹人实在过分,对我大宋也是虎视眈眈。” 扁头道:“俺看了信件,感觉恒山派要有大麻烦了。如今契丹人狗急跳墙,被女真人欺负了,定会找我大宋撒气,是也不是?” 张明远见扁头这般愁容满面,全无平日的开玩笑,就叹道:“师哥所言极是,童贯伐辽,辽国自然会对付恒山派。” 扁头神情肃穆,面露忧思道:“俺看,俺们终南山和青城山要组成一个队伍,前去搭救,抵御这契丹贼人围攻恒山派。就算玄空道长和惠松、明哲、道空可以抵御个一回两回,可难免会受到奸计所害,贼人手段也非同小可。西夏、辽国都派了武林高手,老毒物黄剑也派弟子去了,如若老毒物黄剑也插手,恐怕恒山派凶多吉少。” 张明远道:“师哥所言极是,没曾料想,师哥如今对江湖了如指掌,分析的头头是道。师弟甘拜下风。虽说行走江湖也非一天两天了,但有些事情,也是差强人意,不能全始全终,还望师哥教诲。”张明远暗自佩服,不觉对自己的不屑一顾暗暗自责。 扁头果然洋洋得意,傲气十足,威风凛凛,道:“那是自然,俺可是扁头。”张明远乐道:“明远刮目相看了,可好。”扁头点了点头背着手,吹着口哨,喜乐无比,不减当年的孩子气。 清早斋堂用饭之际,扁头就对张明远这般一惊一乍起来。二人多年以来,如此说话也世所罕见。 张明远道:“西夏听命契丹,契丹意欲对付我大宋。三足鼎立,如三国故事。不必大惊小怪。” 扁头不以为然,笑道:“不说这个,羊肉汤味道不错,俺今日吃的很高兴,弟子们果然懂得做菜。子午那小子果然有一手,这般做羊肉,俺就可以多吃几碗了。”又拿一个馒头吃了起来,端起羊肉汤,喝个有滋有味,一股鲜美味袭上舌苔,直击味蕾,果然是美味。 余下走了进来,听到扁头方才言语,马上一脸不悦:“师叔,莫非弟子就不好了。去京兆府不是还给你带了许多好吃的么,莫非您都给忘了?” 子午笑道:“师叔,羊肉汤好喝就多喝点。”余下朝扁头后脑勺轻轻用手指头弹了弹,道:“师叔好吃懒做,这可不好。” 扁头一脸不悦,气呼呼道:“俺乐意,臭小子,一边去。”果然后脑勺是被弹的有些发麻了。 张明远见状,紧锁眉头,指着余下,吹胡子瞪眼之际,大喝一声,告诫道:“不得无礼,小小年纪如何不懂得规矩。如此胆大妄为,成何体统?”余下惊得呆了,耸了耸肩。 扁头看余下马上要眼泪汪汪,就摆摆手乐道:“师弟何出此言,不必如此。余下调皮捣蛋也没什么大不了。你这般说话岂不有失体态了。比起俺小时候,就小巫见大巫了。”随即爽朗一笑。 张明远一愣,不解扁头之意,就问道:“我如何有失体态了,我怕你受委屈,这些臭小子,年纪轻轻没大没小,岂有此理。” 子午解围道:“师父,师伯的意思是,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好了,何必怪余下,这小子有恃无恐,该说他。” 余下破涕一笑道:“师父何必如此,扁头师伯对我很好,我们随便玩耍,有何不可。” 扁头点点头,又摇摇头,喃喃道:“俺对谁都好。臭小子,随便玩耍,没人和你玩耍不成,和师伯玩耍,胆大包天。”说着朝余下后脑勺轻轻用手指头弹了弹,算是扯平。扁头这般孩子气,也是意料之中。 张明远道:“好了,你们自个心知肚明就好。”子午痴痴地想,愣了愣,笑道:“普安去了青城山,不知如今在做什么?”张明远见子午这般光景,就问道:“怎么,子午想去青城山看看?” 余下道:“听说成都府实乃天府之国,好吃的特别多,银子钱也不贵。”扁头道:“大早上就觉得瞌睡,不知怎么回事。”说话间张了张嘴巴,打了个哈欠。 张明远道:“看来师兄不喜欢成都府的好吃的,听说那边爱吃辣椒。”子午道:“这成都府的小吃,色香味俱全。” 余下道:“不错,我小时候听说书人提及,时常在想,有朝一日去了,但见分晓,如若不然,就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张明远偷偷瞄一眼扁头,故意笑道:“成都府有一样东西,味道好极了。” 子午问道:“什么?” 张明远招呼两个弟子近前,马上耳语一番,其实什么也没说。 余下靠近,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眼,皱起眉头,摇摇头,叹道:“师父说什么了,弟子耳朵不好使,如何听不到。” 张明远笑道:“成都府的这个东西,味道很不错,你们以后去了,要买一些回来,你们师伯反正不喜欢,就留给师父好了。” 子午道:“成都府到终南山很远的,还是有些路程的,如何可以带来,岂不坏了?”余下摇摇头道:“可以买不会坏的,快马加鞭就好。” 扁头偷偷凑近笑道:“带回来可不好,还是去成都府亲自品茶一番,实为上策。俺定会去成都府,毕竟美味佳肴,多如牛毛。明远,你方才所说,到底是什么好吃的,快说。” 张明远笑道:“这东西也没什么好吃的,算了,不说也罢。师哥不必追问,叫什么名字,我忘了。” 扁头闷闷不乐,叹道:“看看你,说好吃的,就说完,还没知道叫做什么名字,你就不说了,真扫兴,这可不好。弟子们都洗耳恭听,你这倒好,居然是蚊子在叫。不爽快!俺可不答应。” 张明远道:“根本没什么好吃的,带回来就臭了。”顿时破涕一笑。余下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听不到什么。” 子午见张明远一脸不悦,就瞪了一眼余下,叹道:“一派胡言,师父如何会这般说话。”扁头摇摇头,自然相信张明远。 张明远欲言又止,子午道:“成都府没去过,想必以后去了会知道些风土人情,好吃的也就知道了。” 余下道:“我们京兆府的好吃的也不少。”子午道:“有什么?”余下道:“师父肯定知道。”看向张明远,扁头也看向张明远。 张明远道:“还真有一个,据说五代末年,太祖皇帝还未得志时,身无分文,穷困潦倒。一日,在京兆府街头流浪的他,因饥饿难耐,不得已低下男儿头向一家烧饼铺讨食。店主大婶看他可怜,就把几日前剩下的两个大饼给了他。可放了几日的烧饼是又干又硬,根本咬不动。这时,他闻到了一股肉香,原来不远处正有一家肉铺在煮羊肉。太祖便向店家讨了一碗羊肉汤,把干硬的烧饼掰成小块,泡进那羊肉汤里。没想到,这碗烧饼吸入了肉汤的香气,肉汤泡软了烧饼,一碗‘汤泡馍’吃得太祖浑身发热,饥寒全无,精神大振,容光焕发。”子午听得入迷。扁头早流出口水。 余下惊道:“果有此事?后来如何?” 张明远接着道:“几年后,太祖得势,掌了兵权,‘黄袍加身’做了我大宋的皇帝。当了皇帝的太祖,每日山珍海味,日久天长,嘴里自然就没了味道。一日,他突然想起了那碗香到心里,暖透全身的‘汤泡馍’,可又不好意思,就把这意思告诉了杜太后,杜太后是最懂得太祖心意的人,她老人家就立即传旨御厨速速做来。但御厨做了几次,太祖都觉得不是当年的那个味儿。”扁头舔了舔嘴唇。 子午道:“莫非太祖就心灰意冷了?”余下道:“我看太祖夙夜在公,恐怕就忘记了。” 张明远道:“一次,太祖外出巡察,行至京兆府,带了随从,素衣打扮,体察民情,不知不觉又来到当年流浪的那条街,又闻到了那久违的肉香。这下,太祖食欲顿起,让随从原地待命,他就直奔肉铺,让店主马上做一碗‘羊肉泡馍’。店家见他体体面面,就介绍其它好吃的,只字不提泡馍之事。”扁头挠了挠后脑勺。 余下道:“这可如何是好?” 张明远道:“后来随从忍不住说出身份,眼见皇上驾到,这店家,又是惊喜,又是惶恐。夕阳西下,街上的烧饼铺已关了门,店家只得让妻子烙了几个饼,怕皇帝嫌是死面饼,便把饼子掰得碎碎的,浇上羊肉汤煮了煮,再放上大片牛肉,又在汤内放入了墨绿菠菜、白滑粉丝,撒入翠绿葱花,最后又淋上几滴金黄浓香的油。”扁头咬咬嘴唇。 子午和余下看向扁头。扁头笑道:“快憋死了,俺要流口水了。”又舔了舔嘴巴。“师哥你早流口水了。” 张明远伸手一指,笑道:“当热气腾腾、香味四溢的羊肉泡馍端到面前时,太祖尝了一下,立刻找到了当年的感觉,于是,皇上的架子也不端了,在卫士和店家惊异的注视下大快朵颐。吃完后,全身舒畅,当即赏赐了店家。一夜之间,皇帝来吃羊肉泡馍的事就在京兆府传开了,越来越多的人慕名来尝美味,店家索性把肉铺改成羊肉泡馍馆,吃的人多了,馍也掰不及了,于是谁吃谁就自己掰,反倒生出许多情趣。久而久之,羊肉泡馍成了京兆府人最喜爱的小吃,一直流传至今。或许还因占了太祖的龙威,因而被誉为‘天下第一碗’。东京也有这样的美食,只是当今皇上可不喜欢。要说这美味,还是京兆府比较地道。”一语落地,众人意犹未尽。 扁头道:“羊肉泡馍学名叫做羊羹,俺知道。苏学士也说过,‘陇馔有熊腊,秦烹唯羊羹。’不过俺不喜欢烧饼,羊肉汤味道虽说不错,还是羊肉吃起来才带劲。”又咽了下口水。 张明远笑道:“要说京兆府的美味佳肴,也是不少,可羊肉泡馍却首屈一指。”扁头不以为然,摆了摆手,笑道:“俺京兆府的吃食,可不仅仅是羊肉泡馍,想必还有许多,不为人知。”子午乐道:“扁头师伯是美食家,想必知道许多。” 余下道:“羊肉泡馍,味道不错。去京兆府一定要吃一次,有太祖武德皇帝的龙威,羊肉泡馍必定天下无敌。” 张明远道:“太祖是一个英雄好汉,他也是念旧。”扁头道:“俺也是英雄好汉,也念旧。”听了这话,众人哈哈大笑。 “你们吵吵闹闹,大老远就听见了。死胖子,出来接驾。”听得此声,扁头喜出望外,好生熟悉,实乃久别重逢。 扁头叫道:“傻大个,瞎咧咧啥。”走了出去,一看,原来是阿长,后面还有三个人,分别是费无极、普安、武连。 张明远迎上前去,喜上眉梢道:“无极!上山何不来信,我等也好准备。你们一路辛苦,快厅堂坐。” 费无极走了进来,笑道:“明远师兄,终南山可还好?”张明远道:“当然很好,青城山可好?”二人相携,寒暄几句。 子午道:“普安!到我终南山,有何贵干?”余下道:“武连!哥们昨晚还做梦,你上山来了,今日就来了,果然好梦成真。” 余下道:“普安师兄,方才我们还说青城山,你们就来了。”子午笑道:“总算来了,还以为你们一去不复返了。 普安道:“说什么呢,青城山也不错。离开终南山时,还以为青城山荒山野岭,没想到,去了才发觉,比终南山要美丽许多。” 武连道:“余下,你小子如何不到青城山找我?”余下道:“终南山忙忙碌碌,可没空。” 张明远道:“此番让你们来,有一件十万火急的大事要商议。”费无极定了定神色,微微一笑。众人听了马上坐了下来,聚精会神,仔细聆听。终南山弟子早献茶后,退了出去。 费无极捋了捋胡须,掷地有声道:“信件我已经看了,皇上说童贯伐辽迫在眉睫,干爹和西军早已赶往了雄州和太原府,让我们也前去太原府和雄州与干爹会合。这宋辽大战一触即发,恒山派恐怕有危险,我们不得不前去搭救。” 张明远担忧道:“师弟所言极是,这恒山派我们去过,自然知道那里易守难攻,不过贼人如若围攻,恐怕凶多吉少。” 扁头道:“这个也用不着商议什么了,你们两个带着弟子一起去可好?俺与阿长留下守山门。” 阿长道:“青城山也少不了人,此番来,也是叙叙旧,我还要赶回青城山去。” 扁头道:“莫非青城山有什么贵重物品不成?你小子许多时日离开终南山,留下来和俺叙叙旧,有何不可,为何着急回去?” 阿长道:“我也很想留下来,奈何青城山上有不少新收弟子,如若我不会去,他们耽误了学业,岂不是我阿长的罪过了。扁头师兄,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素知无极不喜欢摇头晃脑,之乎者也,他只教武艺,这学问便由我代劳了。” 扁头道:“那你辛苦了,俺却与你恰恰相反。俺只管花园和菜地还有斋堂,至于教书育人和教习武艺,那都是明远的活。” 阿长道:“我不辛苦,我命苦。哪像你小子,有了明远,你便快活似神仙了,逍遥境界,不在话下。”众人哈哈大笑。 子午看着张明远、费无极,问道:“师父、师伯,弟子去吗?”普安道:“当然要去,既然是大打出手,如何不去凑热闹。” 余下道:“此番就叫做行走江湖。”武连道:“恐怕比较危险,武林高手围攻恒山派,这实在匪夷所思。” 费无极道:“武连,说的不错。此番非同小可,不知你们四人武艺如何?如若去了有什么闪失,岂不得不偿失。依为师之见,你们还是不去的好。”看着武连微微一笑,随即对张明远、扁头、阿长使眼色。 张明远会意,要用激将法让子午、普安、余下、武连四人有行走江湖的胆识,吃苦耐劳的意志。便叹道:“此番你们四人第一次下山,武艺不精,如何对付贼人?还是我与无极两人前去好了。子午四人就安心留在山上好了。如若普安、武连想念青城山,也可以回去。如何安排,你们自便,意下如何?” 扁头添油加醋道:“子午、普安,你二人是大师哥,可要做好表率。”阿长火上浇油道:“余下、武连,不可孩子气。还是听话,在山上练武,将来也好行走江湖。” 子午一怔,心中火急火燎,随即掷地有声道:“这个不成。恒山派远在太原府以北,师父师叔二人前去,岂不形单影只,你们忍心把弟子扔在山上?” 普安不紧不慢,笑出声来:“只是想去看看,这恒山派武艺如何?也见识一下,武林高手如何模样。还望师父、师伯成全。”拱手再拜。 余下到扁头跟前,摸着他的肥肚皮,微微一笑:“师伯,您就给我师父说一下好了,弟子想去行走江湖。回来也好给您带些好吃的,听说太原府的牛肉烧饼,味道好极了。” 武连也走到阿长跟前,虽然没阿长个子高,不过刚好到阿长嘴巴处,也就笑了笑:“师伯,您如此挺拔在天地之间,难道不希望弟子行走江湖,扬名立万?” 扁头捋了捋胡须,叹道:“这个,你看,怎么办才好,俺觉得孩子们长大了,要行走江湖。如若你们不带着,就怕他们大失所望。大失所望不要紧,留下来,做什么呢?文武双全这件事,还要你们去操办。你们收了徒弟,就要负起责任,担起道义,是也不是?如若不然,传到江湖上,就贻笑大方了。”说到此处,招呼张明远近前,对他耳语道:“他们会说你,收徒不教徒,占着茅坑不拉屎,就麻烦了,把终南山的名声搞臭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再说了,终南山可是俺家一般,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那俺可不答应。俺还要终南山名扬天下,到时候,学生多了,银子钱也就有了,那样衣食无忧多好。俺就高枕无忧,逍遥快活了。”捏着手指头比划开来,随即瞅了一眼张明远。张明远听了这话愣了愣,欲言又止,尴尬一笑。 阿长看向费无极,缓缓道:“看看,武连越发出息了,伶牙俐齿,口若悬河,想必行走江湖后一定会出人头地,还是让他们去历练一番也是很好。” 费无极对张明远耳语道:“看看,扁头、阿长果然被子午这四个臭小子给收买了。他们都穿一条裤子,岂有此理?” 扁头端起茶碗,刚到嘴边就停了下来,忍不住,冷笑道:“你们两个又嘀嘀咕咕,说悄悄话。多少年了,俺就看不惯,你们这样可不好。” 阿长也一脸不悦,吹胡子瞪眼开来:“无极,你和明远,两个人都一把年纪了还是孩子气,耳语个什么?”目光如炬,看向张明远和费无极。 张明远笑道:“看看二位师哥,果然生气了。”使个眼色,让他们不必如此。费无极打圆场道:“好了,且先用饭,晚上再议,明日就下决定,意下如何?” 扁头带头,阿长、子午、普安、余下、武连点点头,走出厅堂。众人一起坐在斋堂用饭,张明远和费无极继续交头接耳,扁头与阿长且笑且谈。 子午和普安说话聊天,余下和武连喜笑颜开。终南山弟子们和费无极、阿长、普安、武连见面,也有说有笑,寒暄片刻。久别重逢,情深意重,不在话下。 第94章 肝胆相照 张明远对费无极介绍起来,马上偷偷看了一眼扁头:“今日也是粗茶淡饭,为师上了年纪,常言道,不惑之年就要注意养生之道,首先要从饮食上加以节制。吃些清淡的便是很好,就怕扁头师哥不高兴。” 扁头一愣,马上摆摆手,环顾四周,喜笑颜开之际,用肥肥的手指头捏着筷子朝眼前的碟子、盘子、大碗指上一指:“这话俺可听不懂了,俺有啥高兴不高兴的。你们看这芝麻凉拌菠菜、烧茄子、蘑菇炒油菜、藕片炒芹菜、辣椒烧豆腐。味道也是极好!难道非要吃酸菜炒羊肉才可以?虽说俺最喜欢酸菜炒羊肉,可不能总是吃,吃的太多也容易吃饱了撑的,也就不喜欢了。偶尔解解馋也是很好,夫复何求?”但见浓香扑鼻,热气腾腾,这吃食和菜的确很好,不敢说什么色香味俱全,也是可口之极。 子午、普安、余下、武连四人颇为不解,异口同声问道:“酸菜?” 费无极介绍道:“大汉许慎在《说文解字》里早已解释过了,正所谓:‘菹菜者,酸菜也’,是也不是?” 余下挠了挠后脑勺,猛然想起来了,笑道:“原来如此,我倒是尝过,扁头师伯做过,味道不错。原来叫做酸菜。” 阿长劝道:“清淡也没什么不好,扁头师兄总是肉啊肉的,对身体能好么?一堆肉,这可不好。”摇摇头。 扁头一脸不悦,轻轻哼了一声,摇摇头道:“肉啊肉的,非俺所愿,就好这口,有啥办法。还有东坡肉,东坡鱼。明远、无极,你们不是也喜欢鱼肉么?”笑了笑。 费无极道:“明日午饭就丰盛一点,大家吃好喝好,算是欢聚一堂,就下山了,恐怕许多时日,算是短暂分别,诸位意下如何?” 张明远道:“无极这个提议不错,斋饭还是要丰盛一些,我们清心寡欲,如若吃不好,实在就麻烦了。”会心一笑。 阿长道:“虽说在青城山,风景如画。可也要吃饭睡觉,每次下山到成都府,看到市井中人,在酒楼吃的好肉好菜,真是羡慕之极,人生之乐,不外乎,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行走江湖,潇洒豪放。是也不是?” 扁头道:“你们都是怎么了?莫非有意安慰俺?素日你们都不谈论吃吃喝喝,都怪俺喜欢吃吃喝喝,今日要分别了,却吃吃喝喝说个没完没了。”摇摇头。 费无极低下头,热泪盈眶,为怕人发觉,笑出声来:“此去恒山,危险想必也是有的。终南山、青城山,还望二位师哥多担待多费心了。” 张明远语重心长道:“恒山派遭此大难,我等如何不痛心疾首。恨不能马上插上翅膀,飞到恒山,与玄空道长并肩作战,把贼人杀个片甲不留。” 扁头道:“俺觉得没那么严重,想必玄空道长武艺高强,对付区区几个小毛贼也是不在话下。” 阿长道:“此言差矣,区区几个小毛贼?玄空道长乃是一代宗师,莫非他不知面子是个什么道理?他还会写信前来搬救兵,岂不可笑?”摆了摆手。 费无极道:“玄空道长说了,翠屏峰还有一件宝贝,就怕落入贼人之手。”子午道:“什么宝贝?”惊得呆了。 余下道:“恒山派有宝贝?贼人如何消息灵通,前去趁火打劫,岂有此理?”也纳闷开来。普安道:“这个可有些热闹了。武林高手齐聚恒山,我们也好去看看。” 张明远紧锁眉头,担忧道:“明日我们就下山去了。晚上大家早睡,明早起来吃了斋饭,就下山赶往东京去了,至于恒山派,还看情势如何,再做计较。就怕夜长梦多,我们离恒山派很远,不可贻误时机。如若雄州惨败,太原府也凶多吉少。恒山派自然夹在宋辽两国之间,左右为难。就怕到时候天祚帝拿恒山派出气,那恒山派便遭殃了。” 费无极道:“也对!就是不知各大门派有何动向?这几年江湖上风平浪静,倒也没什么风吹草动。” 张明远道:“不管各大门派,反正我们终南山和青城山,定会枕戈待旦,为国为民。对了临行之际,我们还要去祭奠一番师父和师叔,祈求他们保佑我们平安归来。”众人点头肃穆,默然不语。 费无极道:“那是自然,此番定要大显身手,为国为民。”扁头道:“午饭你们就不吃了?”半张着嘴巴,一脸狐疑。 阿长道:“晚上也用不着商议了,目下就决断好了。明远与子午、余下,无极和普安、武连,你们六个人下山去恒山派增援,我与扁头师兄守山,你们意下如何?” 张明远深情道:“难为师哥了,辛苦师哥了。”点点头。费无极道“这个不为难也不辛苦。下山行走江湖才麻烦。” 扁头道:“无极,你小子还是当年的样子,油嘴滑舌,俺看普安就像你。”笑了笑,捋了捋胡须。 普安惊道:“师伯,怎么说我了?普安又惹师伯生气了不成?”喝了一口汤,差点喷出来。 扁头道:“那倒没有,借力打力而已。你小子和你师父可不是很像么,是也不是?”吃口菜,抹抹嘴。众人忍俊不禁。 吃完饭,众人又在终南山走一走,看一看。且走且谈,说说笑笑。但见终南山,云雾缭绕,郁郁葱葱。 回到草庐的张明远与费无极同住一个屋子,二人很久没在一起,故而晚上一块叙叙旧。这卧室原本是费无极当年在终南山的屋子,目下却有两张床,是素日终南山接待一些客人的屋子。 只因费无极前来,张明远今晚又住了过来,还让子午和余下换了新的被子和床单。看着一些原封未动的物件,费无极潸然泪下,往事难忘,不觉热泪盈眶。还记得师父在时,与费无极就在这屋里彻夜长谈。张明远猛然看到费无极的泪流满面,心知肚明之际,也黯然神伤。两人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张明远想了想,看向费无极:忍不住劝道:“无极,不必胡思乱想。你不是小孩子。”说话间神情肃穆。 费无极破涕一笑,叹道:“何出此言?想必是方才路上,那风大吹了眼睛,故而这般。” 张明远瞅了一眼费无极,目不转睛道:“休要瞒我。”费无极深情道:“还记得师父有一夜,与我彻夜长谈。”张明远道:“说什么了,可还记得一些?” 费无极道:“师父说,他知道我小时候的一些小秘密。”微微一笑,嘴角翘起。张明远纳闷,不由好奇起来:“什么小秘密?” 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尴尬之际,笑出声来:“师父说我小时候有一次晚上吃了些桃子,居然尿裤子了,好家伙,把床单都湿了一大片。” 张明远道:“有这等事?我却不信,师父在开玩笑,你别油嘴滑舌,又开玩笑。”也笑出声来。 费无极脸皮厚起来,也不觉什么不好意思,故而像个孩子般微微一笑:“也是太小,自己哪能记得,师父说有就有了。” 张明远道:“太尴尬了,师父有一晚也对我说了这等事,说你尿了前半夜,我可厉害多了。” 费无极问道:“你又怎样?”不觉诧异万分。张明远道:“我后半夜也是尿床了,你在师父左边睡,我在师父右边睡。”说话间绘声绘色。 费无极尴尬一笑,问道:“结果怎样,你可知道?快说。” 张明远道:“结果把师父冲进了池塘一般,师父的身下成了汪洋大海。”顿时哈哈大笑。 费无极道:“怪不得师父后来叫我小喷泉,你是大喷泉。”此言一出,也哈哈大笑。 张明远不服道:“你才大喷泉。”辩解起来像个顽童。 费无极笑道:“好,我就我,你总是争强好胜,小肚鸡肠。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你喋喋不休,要烦死我啦。” 张明远神情肃穆,念念有词道:“你可冤枉我了,我可不是小肚鸡肠,最多就是得理不饶人。” 费无极道:“我们小时候,师父并不容易,他老人家没少为我们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张明远道:“可不,含辛茹苦,一个男人带着一群小男孩。”费无极道:“可别忘了大嘴师叔。” 不提大嘴还好,这一提,张明远顿时又泪光点点道:“大嘴师叔,当年对我们说的话,无极,你可记得?” “当然记得,他老人家当年说扁头、阿长坏话,说我们很好。”费无极低下头,眼里含泪之际,回忆开来。 张明远道:“大嘴师叔就是嘴大。他乐乐呵呵,像个庄子,逍遥游可是被他玩的团团转。” 费无极咬咬嘴唇,嘴角微微颤抖,缓缓道:“师父走的匆匆忙忙,也含恨而逝。我们不懂事,不听话。” 张明远道:“师叔走的却从容不迫,好似老顽童。他这是驾鹤西去,羽化登仙,我们难以忘怀。” 费无极道:“还记得他的庄子之鱼?他笑口常开,没什么心烦意乱,偏偏师父驾鹤西去这件事,他耿耿于怀。” 张明远道:“师父对孟夫子情有独钟。”看向窗外,只见夜色深深,幽静之极。费无极道:“师叔对庄子虔诚有礼。”看向窗外,微风拂面,心旷神怡。 张明远帮费无极铺好被子,叮嘱道:“好了,睡吧,早睡早起。”费无极离开窗台,回到床边,坐了下来,应声道:“好!”吹灭蜡烛,张明远、费无极又说说笑笑了片刻,慢慢的二人才睡着了。 扁头与阿长一个房间,二人回来就吃了些水果,嘴里还不停吃东西。扁头问道:“阿长,你为啥不来终南山看俺?” 阿长道:“青城山离终南山不近,我青城山许多事,无极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虽说他只教武艺,可拜师学艺者比比皆是。” 扁头道:“成都府咋样?好不好?俺都没去过。听说好的不得了,至于有多好,俺就便知道了,恐怕在吹牛。” 阿长道:“和京兆府差不多了。听说京兆府种浩这小子和他娘子恩爱有佳,很是不错。你有没有下山去老种将军府邸做客。”不觉敷衍起来,心知肚明,这扁头肯定要问好吃的多不多,有什么,叫什么,怎么做法。诸如此类,许多疑问,那要回答个没完没了,阿长灵机一动,赶忙转移话题。 扁头笑道:“什么娘子?俺没觉得多好。”扁头闷闷不乐,自个也没讨老婆,关心别人有什么意思。 阿长道:“肯定羡慕嫉妒恨了,是也不是?我最了解你,我还不知道你。就你,擦了屁股,我也知道你下一回要拉什么屎。” 扁头冷嘲热讽道:“胡说八道,一把年纪,咋说话还这般信口开河了?俺觉得你年纪长了,如何脑袋却傻了。光长年龄不长脑袋,可不好。”张了张嘴,眉头一皱。 阿长道:“不过是用词不当,何必如此。看看你,又讥讽我。”尴尬一笑。 扁头一本正经道:“不惑之年,快要知天命了,还口无遮拦,岂不令人耻笑?俺可不如你了,还敢信口雌黄。” 阿长道:“别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懒得理你,睡觉了。”马上伸出手指头,在扁头面前晃了晃,一脸不悦。 扁头笑了笑,叹道:“开个玩笑,俺逗你玩,何必生气。”阿长急道:“生气?” 扁头道:“对啊。”点点头,笑出声来。 阿长道:“对个狗屁不通。”扁头道:“看看你,还说俺,自个也是粗话连篇。”顿时闷闷不乐。阿长道:“睡觉。”扁头不依不饶,伸手拍了一下阿长的胳膊。 二人就这般说说笑笑,夜色深深,不知不觉,才熟睡过去。一个时辰后,扁头打呼噜,吵醒阿长,阿长才发觉蜡烛还亮着,赶忙吹灭,推了推扁头,扁头呼噜停了,阿长才睡着了。 子午在房间对普安介绍道:“京兆府挺好。还是家乡好,八百里秦川,天高地阔,这长安雄风,何其壮哉。” 普安躺在床上翻阅着子午从京兆府买来的书,点点头,微微一笑,赞不绝口道:“没想到,京兆府也卖成都府的书,这书我在成都府见过,只是当时身上带的银子不多,故而没买。没想到,你小子却买了。” 子午道:“不瞒你说,我买了两本。一本收藏,一本素日拿来看看。” 普安灵机一动,缓缓问道:“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子午早已猜出普安话里有话,索性装聋作哑,看普安又耍什么花样,笑道:“此话怎讲?” 普安挠了挠后脑勺,心想,这子午是个极聪明过人的人,如若不用些谋略,的确拿他没办法。,想到此处,笑道:“这样好了,以后你去了成都府,我还你两本苏学士的词本,可好?” 子午可聪明过人,自然想的周全,就笑道:“空口无凭,成何体统?” 普安觉得这书很好,恐怕早已售罄,故而不可坐失良机,只好咬咬牙,答应下来:“空口无凭,立字为据。” 子午喃喃道:“这便立字为据可好?”心中暗笑,意欲试探一番。 普安掷地有声,气呼呼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必欺人太甚?”朝子午胸膛,伸手拍了一下。 子午看普安有些生气就乐得笑出声来:“没想到,普安为了一本书也生气,真是孩子气?” 普安闷闷不乐,叹道:“哥们弟兄一场,送也就送了,几个银子钱,至于么?你真是个抠门鬼,小气鬼,大财迷。见钱眼开,岂有此理?” 子午听了立马一脸不悦,气呼呼道:“至于吗?看看你,一本书不至于,也是银子钱买的。要便要,不要可去市集买,我可不拦你,也不硬塞给你。虽说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毕竟一码归一码。何况你我?” 普安一愣,自言自语道:“这话也在理!”挤出这几个字后,半天一言不发。 子午看眼下有些尴尬之极,不觉挠了挠后脑勺,笑了笑:“这个书,你也是知道的,我子午酷爱书。嗜书如命,你要明白。” 普安点点头,虽说心里不舒服,但无可奈何,就叹道:“当然,我知道,我明白。”子午见他依然闷闷不乐,就安慰道:“除了这个,要什么给什么,好也不好?” 普安破涕一笑,瞪了一眼普安,冷笑道:“你有什么?” 听了这话,子午挠了挠后脑勺,没好气道:“对啊,我有什么?好像也给不了你什么。扁头师伯有吃的,我可没有。” 普安顿时也一脸不悦,随即翻个白眼,朝子午脑门轻轻用手指头点了点,乐道:“得了,看你这般模样,莫非我青城山弟子是乞讨之人?” 子午双手捧着普安的脸蛋,靠近之际,端详开来:“嗯,不太像乞讨者。”普安盯着子午的眼睛,问道:“你好好看,细细看,不太像,那就是说,有点像,是也不是?” 二人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就差嘴唇对嘴唇了,都忍不住破涕一笑,躲开了对方。 普安拿掉子午的手,笑道:“莫非我青城山弟子是打家劫舍之人?你别动手动脚,两个大男人,你这算怎么回事,好奇怪。” 子午摇摇头,又伸出食指轻轻摇了摇,笑道:“不,我没口臭,别嫌弃我,好也不好?” 普安越说越想笑,瞪了一眼子午:“我才不管你有没有口臭,反正我又不是你家小娘子。莫名其妙。我想问,莫非我青城山弟子是强人所爱之人?” 子午脑袋好似拨浪鼓:“不,当然不是。”普安翻个白眼:“那你是什么意思?岂有此理?” 二人,说说笑笑,吵吵闹闹,没完没了,夜色深深,不觉熟睡过去。 武连瞅着低头的余下,故意咂咂嘴,好似品尝了一道美味佳肴一般。笑道:“还是青城山好。” 余下抬起头,不解道:“何出此言?你故乡在此,这样说,岂有此理?” 武连双手往开一摊,笑道:“这个就不知道了。我是实话实说,并非我不爱故乡。故乡还是很好,可成都府乃我第二故乡。” 余下从床上爬起来又躺下,气道:“看看你,话里有话。口口声声青城山好,再问你为啥,你又说不上来,岂有此理?莫名其妙。” 武连伸了伸懒腰,破涕一笑,不紧不慢道:“青城山有怡乐。”余下一怔,挠了挠后脑勺,问道:“怡乐是啥意思?”武连笑出声来,看向余下:“是一个小道童。” 余下问道:“你是说,青城山有小孩子,终南山没有?”轻轻哼了一声,很不服气。武连反问道:“难道不是?”余下没精打采道:“这个说不好,也不想说。”不觉叹了口气。 武连瞅了一眼他们,笑道:“但说无妨。”余下道:“有了增添几分活力和生气。不过--” 想了想,停了下来,不再说话。武连马上上去捏着余下的耳朵追问道:“不过什么?”愣了愣。 余下挠了挠后脑勺,笑道:“不过这小家伙如若调皮捣蛋,如之奈何?”拿开武连的手,翻来覆去,睡不着。 武连点点头,“原来如此。”看着桌子上的茶壶发呆。 余下坐了起来,和武连并排坐一起,让武连把茶水递给他,喝了一口就放下了茶杯,笑道:“难道不是?快端茶倒水,伺候好我,不然不理你了。” 武连道:“对,有些道理。”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有些凉了,就站了起来,拿着温水茶壶,给自己的茶碗蓄水,也给余下的茶碗蓄水。 余下道:“不是有些道理。”笑了笑。武连不由感到莫名其妙,问道:“那是什么,快说,吞吞吐吐,神秘兮兮,成何体统?”余下点点头微微一笑:“是很有道理。”笑了笑。 武连一口气喝完了茶水,靠近床马上躺了下来,双手抱头,缓缓道:“好久没去东京了,真是不可思议。” 余下听了这话,笑了笑,故意打趣道:“莫非东京有你喜欢的人?” 武连动了动嘴唇,瞪了一眼余下,矢口否认道:“开玩笑,我从未去过东京,何来喜欢的人。” 余下立马爬上床,盯着武连的眼睛,追问开来:“如若到了东京,遇到喜欢的人,你又当如何?” 武连痴痴地想,笑道:“喜欢了再说,这不还没有呢,你就别胡说八道了,此番行走江湖,还是要跟着师父们学些本事,不可碌碌无为。如若只知吃喝玩乐,那还不如回到京兆府家中,做公子哥去,何必跑出来受这份罪,吃这份苦,图什么。儿女情长就更不敢奢望了,如若让师父知道,那可就惨了。不等师父发话,我看我会卷铺盖走人,灰头土脸下山去,毕竟我脸皮薄。如此一来,那上山来不就前功尽弃了?我可不想半途而废。如若行走江湖,名扬天下,成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何愁不能抱得美人归。毕竟美人都爱大英雄。” 余下笑道:“看来你是雄心壮志不小了?说的如此天花乱坠,我都相信了,真是不害臊,你脸皮还薄,我莫非脸皮很厚不成?我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没羞没臊,真可笑。”拱手一笑。 武连朝余下伸出大拇哥,又把大拇哥朝下,抿了抿嘴错,马上吹灭蜡烛:“睡觉好了,早睡早起身体好,明白么?就不爱听你瞎咧咧,没个正经,算什么男人。我鄙视你!” 余下气呼呼,叹了口气,埋怨道:“臭小子,哥们茶水还没喝完呢。”武连道:“别喝了,味道肯定不太好。”余下笑道:“除非你使坏。”白了一眼。 武连笑道:“对付你小子,用不着。”轻轻摇了摇头。余下道:“别张口闭口,小子小子的,咱俩一般大,好也不好?”武连道:“叫我小哥哥,懂吗?” 余下瞪着眼睛,坐了起来,凶巴巴道:“叫你老大爷好了。武老头,你快睡,不然我打呼噜,吵死你。”武连摇摇头,哈哈大笑道:“胡说八道。” 二人就这样说笑片刻,才慢慢睡着了。那武连在磨牙,余下也磨牙,好似两只小老鼠,不知嘴里嚼着什么。 第95章 美味佳肴 次日,斋堂外阳光明媚,不老松傲视群峰。斋堂里,众人齐聚,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坐在正中,子午、余下在左,普安、武连在右,还有一些弟子,分列在长桌两侧,众人喜笑颜开之际,不由谈笑风生。 张明远道:“我终南山今日算是到齐了,许多师兄弟和弟子都来了,机会难得。大可说说笑笑,直言不讳。此番我终南山与青城山两山联合,一同奔赴恒山派搭救玄空道长,此为刻不容缓之事。还望我等同心协力,不负重托。”顿时环顾四周,洋洋洒洒开来。 费无极道:“我青城山与终南山本也师出一门,都是师父的好徒儿。想必师父在天有知也欣慰许多。此番恒山派遭此大难,我大宋武林高手都要出手相助,不管其他门派会不会前去搭救,我青城山和终南山是一定要去。还望我同门子弟,北上恒山,搭救玄空,打败贼人,重振我中原武林雄风才是。”说话间目光如炬,信誓旦旦道。 扁头道:“你们就不能说些大白话?何必说这些文绉绉的话,俺听不懂。你们读书也好,习武也罢,总一本正经可不好。杜工部道,‘语不惊人死不休。’你们说的也非语不惊人死不休,我看,皆是无关紧要,无关痛痒,一大堆冠冕堂皇的废话、空话、屁话、臭话、傻话、假话。”顿时不以为然,大手一挥,脱口而出。众人愣了愣,一声不吭,本想发笑,不过皆硬生生忍住了。 阿长见状便摇摇头,乐道:“扁头师兄,你看看你,说的哪门子话。大家觉得好生奇怪。你又出什么幺蛾子了。什么人说什么话,你才粗鄙不堪。听听看,阴阳怪气的,谁能听懂?” 子午打圆场道:“师伯说的很好,我们都听得津津有味。”不觉笑了笑。普安添油加醋,喃喃道:“扁头师伯说的,好似东坡肉一般回味无穷。” 余下道:“扁头师伯喜欢东坡肉。东坡肉虽说好吃,可不能吃太多。”咂咂嘴,火上浇油。武连抹抹嘴,逗扁头道:“扁头师伯,东坡肉真好吃。” 终南山弟子道:“你们可别小看扁头师伯,他老人家可不是只喜欢美食,你们不知道扁头师伯也是身手不凡。” 子午四人一怔,齐声道:“果然如此?”的确长期以来,扁头会不会上乘武功一直是秘密,这只有扁头心知肚明。张明远下山之际,扁头主持大局历来都是有条不紊,令人佩服。 费无极一直觉得扁头、阿长本不会什么上乘武功,故而马上打圆场:“扁头师哥与阿长师哥会不会武功,也比你们臭小子厉害,是也不是?” 扁头笑了笑,本也会个一招半式,当年与种溪也切磋过几个回合,只是碍于情面,没大显身手。可目下众人不相信,就记得大嘴临终的叮嘱,不可人前卖弄,不可惹是生非,故而就隐瞒一些有何不可,专心辅佐张明远也算是造化了,随即尴尬一笑,缓缓道:“俺不会武功,俺笨手笨脚,如何会武功。俺对美味佳肴最是爱不释手,天下人间,唯美食是俺最爱。”众人破涕一笑。 阿长也想起大嘴临终嘱托,可心有不甘,便安慰扁头:“会个一招半式,作为太平先生的弟子,也无可厚非。如若没什么一技之长,岂不可笑?” 扁头瞪了一眼阿长,随即道:“一派胡言,你哪里会什么武功?” 阿长笑道:“就你笨手笨脚不会,我可与你不一样,莫非你不会,还不许我阿长会,岂有此理?我阿长也不为你扁头一人活着。虽说师兄弟一场,情好日密,难舍难分。可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扁头低下头,念念有词道:“好,俺觉得所言极是。” 阿长痴痴地想,便脱口而出:“辅佐二位师弟也非一朝一夕,习武之事也不可废弃。如若明远、无极有朝一日有什么难处,我等也好给予一臂之力。如若我等一招半式也不会,贼人打碎山门,偷袭到山上来,如之奈何?” 扁头点了点头,乐道:“师弟想的长远,也想的周到。”阿长摆摆手,道:“还好,还好。”扁头破涕一笑:“看看,我等好似顽童一般。” 阿长也破涕一笑,道:“所言极是。” 张明远看在眼里,心中也不是滋味,原来扁头、阿长为了自己付出不少委屈,就安慰道:“看看你们,老大不小的人了,如何就性情中人了?你们大可活的自由自在,洒脱豪迈一些,不必事事处处为我们着想。凡事也可自己做主!毕竟你们也是不容易,师父师叔离开我们了,兄弟们聚少离多,如何不痛心疾首。”说话间饱含深情,眼里含泪。 费无极道:“你们两人与我和明远一样,都是难兄难弟。成双成对,实乃无出其右。我就纳闷,为何来到终南山的人,都是成双成对。你们看,师父与师叔,我与明远,扁头师哥和阿长师哥。子午与余下,普安和武连。” 张明远尴尬一笑道:“什么叫做难兄难弟,好像我们就不可一帆风顺了不成?人生在世,也不能一直伤心难过,生离死别。” 费无极道:“当然,当然。”顿时点点头。张明远迟疑道:“什么?你是说不可了?”费无极道:“明知故问,罪加一等。” 张明远一本正经起来:“许多时日不见,无极,青城山可好?”费无极道:“好是好,不过。”微微一笑,不觉顿了顿。张明远追问道:“但说无妨。” 费无极道:“可惜,难免孤孤单单。”张明远道:“不是有阿长师哥陪你么?还有普安、武连,听说还有小男孩怡乐。你们青城山倒是热闹非凡了,可怜了我终南山才孤单寂寞。” 费无极道:“别说,这怡乐的确很可爱。”破涕一笑。张明远笑道:“可爱就好。童言无忌,想必有许多欢乐了。”费无极道:“肚子要造反了,明远师兄,莫非不给我们吃饭了?”看向扁头。 阿长看到费无极的眼睛朝扁头瞅着,马上会意之际点点头,朝扁头后脑勺轻轻敲了敲:“扁头,转过脸来看我好了。” 扁头转过脸来,还以为阿长搞什么恶作剧,没曾料想,恰好就看到费无极的眼光盯着自己,故而掷地有声地问道:“看啥呢?肚子造反就去镇压好了,莫非俺脸上有好吃的不成?无极,你傻了不成?”众人乐此不彼。 子午道:“师父我们去端菜好了,看看老师傅做了什么好吃的。”普安站了起来道:“我也去。” 余下、武连紧随其后,笑道:“我们都去,看看老师傅的手艺如何?”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点点头,四个弟子应声而去。 子午走了出去与普安且走且谈起来:“终南山最近有许多新鲜蔬菜,都是山下香客送的。” 普安紧随其后,笑道:“我们青城山也不错,成都府许多员外送到山上的蔬菜,也很好,还有许多羊肉也被送到山上。”看着终南山郁郁葱葱,心旷神怡。 子午担忧道:“只要老师傅盐放少了就很好。”普安诧异道:“莫非你们时常吃盐很多。” 余下听了这话,马上接着道:“当然,老师傅可能老眼昏花,煮饭做菜放盐多。”武连哈哈大笑:“你们应该多吃醋。”余下尴尬一笑,惊道:“你们莫非总爱吃醋,怪不得一股醋味。” 武连道:“青城山吃的是成都府的井盐,味道好极了。”余下纳闷之际,追问道:“井盐?我听说过,但不太知道,还望赐教。” 武连介绍道:“成都府,沃野千里,青山绿水。井盐自然与众不同,更上一层楼。早在战国末年,秦蜀郡太守李冰就已在成都开凿盐井,汲卤煎盐。当时的盐井口径较大,井壁易崩塌,且无任何保护器具,加之深度较浅,只能汲取浅层盐卤。我大宋庆历年后,川南出现了卓筒井。卓筒井是一种小口深井,凿井时,使用‘一字型’钻头,采用冲击方式舂碎岩石,注水或用地下之水,以竹筒将岩屑和水汲出。卓筒井的井径仅碗口大小,井壁不易崩塌。有些聪明过人的成都府人还将大楠竹去节,首尾套接,外缠麻绳,涂以油灰,下至井内作为套管,防止井壁塌陷和淡水浸入。取卤时,以细竹作汲卤筒,插入套管内,筒底以熟皮作启闭阀门,一筒可汲卤数斗,井上竖大木架,用辘轳、车盘提取卤水。这井盐可非寻常百姓家可用,如若不是成都府大户人家的员外赠送,我青城山焉能享用?” 子午招呼普安、余下、武连三人端菜,笑道:“好了,说个没完没了。不过武连这小子也不错,知道这样许多。” 余下用鼻子使劲嗅了嗅,对武连笑道:“什么味?好鲜好香。”武连喜笑颜开,叹道:“对啊,好像是鱼汤?” 子午近前,惊道:“我看看,多大一条。”忍不住上前要动手,想偷吃。普安道:“你看看,仔细瞧一瞧。”四人一同围了过来,惊得呆了,这鱼做的真是一绝,金灿灿的肉,绿油油的香菜,扑面而来。 “你们鬼鬼祟祟做什么?臭小子,呵呵,四个人终于聚齐了?上次听说,你们要拜师学艺。老夫可没赶上脚,没看到你们?”四人听了这话,转过身去一怔,一个老头,红光满面,头发却如黛般油黑发亮。只是脖子与面孔乃是耳顺之年的样子。 普安、武连异口同声地问道:“敢问老师傅,您可是终南山最近请来的大厨了?”老头点点头,得意洋洋。 余下道:“您不是说,我们从恒山派回来您才来么?”子午拱手道,仔细端详开来:“前辈莫非是京兆府的顶级大厨?” 老头皱了皱眉头,素日心高气傲,最不喜欢别人瞧不起自己。随即昂首挺胸,问道:“怎么,不像?” 普安心中早已有了数,马上媚笑道:“像,一看就是大师。”老头听了这话,纳闷道:“何以见得?” 子午道:“我等来到厨房,却空无一人,可见您对自己手艺胸有成竹。”老头捋了捋胡须,笑道:“接着说。”普安依然吹捧道:“满屋鱼香,回味无穷。可见是大师。须知这做鱼最考验手艺了。” 武连道:“听说我们此番从恒山派回来,种浩叔叔纳妾的婚礼宴席就由前辈操办了,已然定好了,是也不是?” 老头喜出望外,笑道:“当然,此番前来终南山,也是老种将军和种浩的意思,让你们提前知道老夫的手艺。老夫曾为老种将军做过宴席,可惜他那年太过寒酸,这个嫌贵,那个嫌多。老夫只好硬着头皮做,没想到,用边角料做了一道菜,美名曰,杂炒天下鲜。却被吃的一干二净,有人居然还舔盘子。老种将军的家父种记当年也夸我厨艺精湛,天下无敌。可惜他老人家走的早,不然他也看到老夫为他孙子做宴席了。还是当年的味道,你们算是有口福了。你们师伯扁头当年还没出生,不然赶上老种将军的婚宴恐怕就喜欢的不得了了。”原来有人夸赞于他,他便高兴之极,看着年轻人就自夸自说起来。 普安道:“好啊,从恒山派回来,我们就到京兆府尝一尝前辈的手艺好了。”余下急道:“肚子咕咕叫,美味佳肴不可少。别顾着喋喋不休了,感觉没完没了了。”武连摸了摸肚皮,调皮道:“前辈这菜可以端走了么?”伸手指了指。 老头大手一挥,笑道:“端走,你们看,做好的,老夫都用碟子扣住了,在那边蒸锅里,就怕冷了,你们一人两碟菜,端过去好了。明远师父千叮万嘱,不可让野猫了耗子了偷吃。” 子午、普安、余下、武连走了过去,武连揭开大锅锅盖,一股白色雾气袭面而来,好生了得,好似腾云驾雾的神仙境界,片刻,清晰可见,果然有许多菜品。 老头伸手一指,喋喋不休道:“有两层,第一层有八碟菜,都是肉。第二层是炊饼、米饭、米粥。老夫已然吃过,你们不用客气。老夫去山上走一走,散散步。听说你们终南山有上善池,乃神泉。老夫慕名而来,想去看看。如若喝上一口,长生不老也是极好。”说话间头也不回走了出去。子午四人听从老头吩咐,一人端着两碟菜,也走了出去。 余下嘴里叼着一口花卷,叫道:“菜来了,菜来了。”武连嘴里含着半块黄瓜,不甘示弱道:“菜到了,菜到了。”普安吹个口哨,边走边叫道:“吃菜了,吃菜了。”子午摇摇头微微一笑,跟在后面。 张明远一怔,纳闷道:“武连,什么叫做菜倒了?还没吃就要倒掉?” 扁头道:“敢倒了,俺把你倒了。这么香喷喷的菜,没张嘴就闻到了,果然名不虚传。还是京兆府数一数二的宴席老师傅厉害。”说话间眼巴巴瞅着每一道菜,摸了摸嘴巴,流起口水。 阿长也拿鼻子嗅了嗅,果然如此,就微微一笑,点点头:“看来今日算是口福不浅了。” 张明远问道:“老师傅呢?何不叫来一起吃。”余下道:“前辈说自己吃了,让我们不用客气,他去山上走一走,散散步了。” 子午道:“老师傅说种浩大人的宴席他胸有成竹,可惜就是老种将军的家父不在了,如若在,也能看到孙子成婚,吃到宴席了。” 普安环顾四周,赶忙打圆场道:“今日欢聚一堂,何必说这般伤心难过的话,岂不大煞风景?”普安环顾四周,赶忙打圆场。 张明远顿了顿,忙道:“子午,你们种浩师叔纳妾,你们几个要下山予以帮忙,可好?” 余下道:“既然很热闹,自然恭敬不如从命。”笑了笑。普安道:“我当然要来,虽说青城山到京兆府也是很远。”武连道:“既然很热闹,自然要去玩一玩。” 张明远笑道:“玩一玩?这可不大好玩,你们要受累了。”武连道:“没事,受累谈不上,只要种浩将军高兴就好。”顿时摆摆手。 费无极欣慰道:“武连,为师觉得你长大了。”普安道:“莫非弟子还是小孩子?”不觉闷闷不乐。费无极一怔,笑道:“你觉得呢?”普安一时语塞,尴尬一笑。 武连站了起来,举起拳头道:“我就是看着小,其实人不可貌相嘛。虽说许多人都叫我美少年,可我觉得不靠脸吃饭才好,我武连也可以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费无极赶忙示意武连坐了下来:“臭小子,说你胖,你就喘。”扁头眨了眨眼睛,道:“咋了,俺就胖,可也没喘啊?”众人忍俊不禁。 第96章 豪言壮语 子午招呼普安、余下、武连把菜摆好,又倒上米酒,都站起身来,笑道:“让师父们、师伯们,吃好喝好。” 费无极举杯道:“大家欢聚一堂,此番就要暂别了,我先干为敬,还望子午四人下山后要言听计从。还望扁头、阿长师哥,多多费心。青城山、终南山谢过了。” 扁头吃着东坡肉,笑道:“好说,好说,有老师傅做饭,这日子就美滋滋了。俺说你们就放心下山好了,终南山有俺,青城山有阿长。放心,放心。” 阿长劝道;“死胖子,东坡肉虽说好吃,可不能多吃。”扁头不管阿长,继续大口吃着。 费无极招呼众人吃菜,随即夹起鱼肉尝了尝,果然鲜美无比,情不自禁的叹道:“吃菜,吃菜。没想到终南山有个宝贝,这老师傅的手艺的确不错。” 张明远也尝了尝鱼肉,舌头上倍感鲜美。,赞不绝口道:“鱼肉做的色香味俱全,果然好手艺。” 扁头咂咂嘴,翻个白眼,闷闷不乐道:“别说话,吃菜说话可不好,俺最讨厌了,都要听话才好。” 阿长不以为然,瞪了一眼扁头,冷笑道:“你吃你的就好了,热菜堵不住你的冷嘴。” 费无极劝道:“就要暂别了,还望此番恒山派之行,一路平安才好。你们就少说几句,青城山与终南山虽说不远,可也不是几步路的行程。” 张明远神情凝重,叹道:“我们在此吃吃喝喝,不知恒山派又当如何?” 费无极道:“不可自寻烦恼,到了自然明白。”张明远道:“也好,也好。” 终南山弟子道:“师父、师伯,还没下山就忧心忡忡,恐怕不太好。还是要放宽心。” 扁头瞪了一眼这弟子:“什么不好,俺觉得吃了好菜再下山,一定好运道。”阿长道:“胡说八道,我们吃菜。” 张明远举杯道:“这米酒味道不错。”喝了一口。费无极尝了尝,喜道:“的确与我青城山不同,有些甜味。” 扁头也尝了尝,不以为然:“一派胡言,分明是苦涩味。”阿长捧腹大笑,指着扁头,笑道:“死胖子,果然上当了?” 张明远破涕一笑:“不如此,师哥如何会上当?”费无极道:“苦涩味乃是入口,咽下去,自然回甘。” 扁头咽下去,片刻就笑了笑,点了点头,叹道:“果然如此。”阿长道:“恒山派玄空道长武艺高强,怕是没什么危险。” 子午道:“雁门关没什么契丹人了,我大宋与辽国在‘澶渊之盟’后早已化干戈为玉帛,如何会在雁门关有什么瓜葛。” 余下道:“辽国圣主天祚帝是个昏庸无道之人,辽国大军也不会从雁门关攻打我大宋。只是江湖中人要围攻恒山派,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普安不以为然,冷笑道:“凶多吉少,怕是危言耸听。听说玄空道长武艺高强,他手下三大弟子也是身手不凡。师父、师伯,是也不是?” 张明远捋了捋胡须,正色道:“当然,玄空道长手下的惠松、明哲、道空,当年还与我们切磋过武艺。”费无极语重心长,好奇道:“不知西夏平吉会不会来,契丹萧奉先、萧勇会不会来。” 扁头火上浇油,挠了挠后脑勺,诡秘一笑,喃喃道:“如若俺没记错的话,还有一个契丹小姑娘,叫做什么来着,俺想不起来了。”伸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轻轻拍了拍脑门。 阿长见扁头给自己挤眉弄眼,便心领神会,随即煽风点火,道:“萧燕,萧燕!”武连叫道:“契丹小姑娘?” 子午问道:“辽国契丹人就两个姓氏么?”普安道:“听说契丹人只有两个姓氏。他们都是穿一条裤子长大成人,不分彼此。” 余下道:“一个叫萧,一个叫耶律。是也不是?”普安点头一笑:“当然。”武连追问:“这萧燕,是何许人也?”余下乐道:“想必是契丹郡主了。” 武连想入非非,笑道:“我也想有一个公主什么的,做个朋友也好。”余下道:“你这话,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张明远环顾四周,叮嘱道:“小子们,快吃,快吃。吃完了,收拾包袱,就要下山去了。” 费无极痴痴地想,会心一笑,缓缓道:“不知玄空道长怎么样了?各大门派会不会前去去援助恒山派。我对童贯伐辽不感兴趣,我以为会重蹈覆辙,那太宗皇帝当年在高粱河一战,都一败涂地,如若不是他坐着驴车落荒而逃,恐怕要被活捉到幽州去了。” 张明远指了指费无极,笑出声来:“恐怕,无极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如今人到中年,依然是秉性难移,此乃旧病复发也。” 费无极尴尬一笑,纳闷道:“何出此言?”扁头一语道破,笑道;“萧燕怎么样了,是也不是?” 阿长打圆场道:“扁头就是秃噜这破嘴,和大嘴师叔一般孩子气。” 子午道:“萧燕是契丹郡主了?”费无极摇摇头,叹道:“她是契丹女侠,江湖中人。” 普安胡思乱想,信口开河道:“想必是个绝色大美人。” 余下笑道:“听说太原府有许多契丹人。” 武连环顾四周,认真道:“我也听说党项人与契丹人在太原府有许多酒家和店铺。他们时常常来常往不知有什么图谋不轨。” 张明远点点头,笑道:“这太原府地处三国交界地带,自然有许多异域之人,也在所难免,是也不是?故而此番前去,尔等要小心行事,不可惹是生非。” 费无极道:“明远与师父一般,千叮万嘱也算苦口婆心了。这唠叨个没完没了,烦不烦。” 张明远拍了一下费无极的胳膊,笑了笑,喃喃道:“我又想起太原府郊野那老头和老太太了。”原来叫做张老爹和费婆婆。 扁头道:“如若遇到萧燕,告诉她,俺终南山欢迎她做客。”阿长纳闷道:“此番如若与萧勇、萧燕短兵相接,如之奈何?” 子午伸手一指,叫道:“放她一马。”普安握了握拳头道:“斩尽杀绝。”余下摆摆手道:“留下活口。”武连大手一挥,道:“带回终南山。” 张明远一怔,看向费无极,叹道:“这个要问无极了。你们都不许胡说八道,一个个都不可拿此事开玩笑。”众人默然不语。 费无极若有所思,痴痴地想,缓缓道:“叙叙旧,说说话,化干戈为玉帛,带回终南山也非遥不可及。就怕她不肯来,来了也不好办。她还是当年的她,恐怕不是小姑娘了,也未可知。如若是小媳妇又当如何?我就祝福她好了。你们这些臭小子,一派胡言些什么,岂不自以为是,大言不惭了。”众人哈哈大笑。 片刻,吃的意犹未尽,众人又喝的酣畅淋漓。子午四人帮老师傅洗了碗筷锅碗瓢盆,就在张明远、费无极带领下,与扁头、阿长和终南山弟子辞别,一同下山去了。 张明远过去牵马,叮嘱道:“各大门派去与不去,我们管不着,也不必多管闲事。不过此番抵达恒山,要见机行事,不可因小失大。”但见京兆府外一马平川,渭河之畔,绿意盎然。 费无极也牵马之际,补充道:“因小失大,就是怕你们只顾与贼人短兵相接,却顾此失彼,忘了保护恒山派上上下下你们可明白了?要知道不可恋战,以防贼人诡计多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围魏救赵,此些计谋也未可知。” 子午摸着马尾巴,疑问道:“契丹人、党项人莫非如此聪明过人?” 普安盯着马眼睛胡思乱想道:“雁门关外的契丹大军该不会有所行动吧,如若埋伏在通往恒山派的山路上,如之奈何?” 余下对马嘴笑了笑,叹道:“这个想必也有可能。” 武连轻轻拍了拍马屁道:“我大宋大军也在太原府驻守,还怕他不成?即便契丹铁骑很厉害,可我太原府城墙高大,易守难攻。雁门关也是气势雄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是也不是?” 余下道:“诗仙太白的诗句你也滚瓜烂熟,信手拈来,好生了得,佩服,佩服。”武连道:“那是自然。”顿时得意洋洋。 普安马上泼冷水道:“会一句诗仙太白的诗就了不起,真是不害臊。”子午道:“雁门关你们去过么?去都没去,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武连闷闷不乐,余下安慰也无济于事。子午与普安面面相觑,乐此不彼。 费无极对张明远耳语道:“要不要给皇上捎信,让皇上知会一下太原府,如若契丹雁门关大军有所行动也好派大军做疑兵之计,吓唬吓唬契丹人和西夏人也好,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围攻恒山派。师兄意下如何?” 张明远低声细语道:“见机行事好了,虽说我与皇上是故交,可不能因此就张口借兵,这坏了江湖规矩。想必契丹人和西夏人也不会明目张胆搬救兵,是也不是?如若为了围攻恒山派,他们就仰仗大军,岂不贻笑大方?江湖中人也瞧不起了,是也不是?” 子午闷闷不乐道:“师父、师叔,嘀嘀咕咕什么?如何把我们当作外人。” 普安道:“一定不方便,如若方便自然会对我们说,子午,不必闷闷不乐。” 余下道:“对啊,如何沉不住气,惹师父不高兴。” 武连道:“嘀嘀咕咕,鬼鬼祟祟。四个字,四个字的词很有意思。厨房里,老师傅对我们说鬼鬼祟祟,目下师父、师叔又嘀嘀咕咕,真是有意思了。” 张明远道:“告诉你们也无妨。武连不是说太原府有我大宋驻军么,难道你们希望我大宋驻军到恒山派保护我们么,把贼人抓起来杀头,岂不干干净净一了百了了。也免得我们风尘仆仆,一路颠簸前去大打出手,单打独斗,和贼人拼个你死我活。” 费无极道:“这般想法倒也有趣,不过实属异想天开。且不说行得通行不通,你们说说看,官军为何要听我们的话?再说江湖中人岂不耻笑?我们自个可以处理为何要搞的鸡犬不宁,因此造成三国大军作战,岂不成了大大的罪过。我们如若这般行事,就搞的金戈铁马,天下不太平了。黎民百姓岂不受苦受难了?你们觉得值得不值得呢?最要命的是恒山派地处辽国境内,宋军要到辽国打仗,岂不异想天开?” 子午点点头道:“师父、师叔所言极是,江湖与庙堂不可相提并论。江湖乃快意恩仇,刀光剑影。庙堂是唇枪舌剑,金戈铁马。不管武林盟主也罢,还是帝王将相也好。虽说有三六九等之分,高低贵贱之别。可有一处亘古不变之理,便是太史公司马迁所云,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此言一出,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心悦诚服,喜上眉梢。 余下瞪了一眼武连,叹道:“武连好邪恶的想法。”普安掷地有声:“他们胆敢围攻恒山派,也算狗胆包天了。” 武连尴尬一笑,喃喃道:“我也是随口一说,开个玩笑,何必都怪我。” 张明远语重心长道:“切不可如此开玩笑,信口开河害死人。你们胡吃胡喝也罢,如若胡说八道就难免令人唾弃了。” 费无极看武连一脸委屈,心中暗笑武连毕竟是我的弟子,明远这般说他也没错,不过看这臭小子受了委屈,做师父的自然也没面子,随即笑出声来:“天下人间,多少事皆是胡思乱想、胡说八道。说是一码事,做是另一码事。大可不必当真。好了,此番去恒山派要见机行事,你们可明白了?” 张明远马上会意,尴尬一笑:“武连,去了恒山派贼人如若纠缠不休,你当走为上,不可恋战,你意下如何?” 费无极道:“余下,贼人如若偷袭你,你要眼疾手快。不可迟疑,不然就会顾此失彼。”礼尚往来之际,也叮嘱余下。 张明远道:“普安,记得到了太原府不可贪杯,素知你喜欢喝酒。” 费无极道:“子午,你心思缜密,要带好头。不过不可独断专行,凡事要与普安商议。难免要让你们四个分头行动,去做些事情。” 子午道:“弟子明白。”张明远道:“你们四个也没什么像样的兵器,掌法目下还不能教给你们。学会了兵器后,才可得到上乘武功,你们可明白了。” 费无极叮嘱道:“故而不必心急,火候一到,你们的武功便会有所跃升,你们可听明白了?”子午点点头道:“弟子明白了。”神情肃穆。 普安道:“弟子也懂得了。”子午笑道:“听说西夏平吉武艺高强,很难对付。”握了握拳头。 普安道:“这个不用我们出面。早就知道西夏平吉曾与家师单打独斗过,是也不是?” 费无极道:“那还是出使西夏之时,在兴庆府和他较量过。这厮也不可小觑,武艺也非一成不变,难料他又研习了什么上乘武功也很难说。” 子午道:“结果如何?”普安得意洋洋,喃喃道:“当然是家师厉害了。”余下笑出声来:“明明打成平手,还撒谎。” 武连道:“一派胡言,家师肯定赢了。”余下看向费无极,情不自禁问道:“师叔,是吗?” 不等费无极回答,武连就追问道:“师父,西夏平吉肯定输的心服口服,是也不是?” 费无极一怔,不知如何答对,虚荣心作祟想说赢了,可结果是不分上下,这可难为自己了,随即给张明远使眼色,马上哈哈大笑:“问你明远师伯好了。” 张明远心知肚明,无极是让自己悠着点说话,随即微微一笑:“当然稳操胜券。” 费无极尴尬一笑:“撒谎,输了是不大可能,我与西夏平吉打成了平手。也是当年争强好胜,如若目下,也很难说。毕竟西夏平吉也会增强功力,是也不是?” 张明远道:“不撒谎也是很好,如此说话酣畅淋漓,不错,不错。但愿天下人间都说老实话。” 费无极道:“这阿谀奉承的天下,人人说假话,如若你说了真话,别人就没办法了。人人都说真话,那你的假话一定非比寻常。曹孟德就是一个非比寻常之人。他在《述志令》里说的很好。”顿时喜笑颜开。 众人走到一处青山绿水的开阔地带,但见一马平川,绿草油油,远处小河哗哗作响。张明远引众下马,坐在林荫道旁歇息开来。费无极示意子午四人将马牵到小水沟,那马儿便开始大口喝水了,咕咚咕咚,声声作响。 张明远环顾四周,神情肃穆之际,捋了捋胡须,缓缓道:“这建安风骨的文章,我倒也记得许多,你们要不要听一听?”众人点点头。 费无极将水葫芦递给张明远,张明远喝了一口,费无极引众坐了下来,那绿草如碧丝般柔美,几只蝴蝶翩翩起舞,子午和普安拿出吃食,余下和武连早抢了去,四人又是打打闹闹,费无极嘘了一声,顷刻安静下来。 张明远随即学着曹孟德雄视天下的样子,昂首挺胸,威风凛凛之际朗诵开来: 孤始举孝廉,年少,自以本非岩穴知名之士,恐为海内人之所见凡愚,欲为一郡守,好作政教,以建立名誉,使世士明知之;故在济南,始除残去秽,平心选举,违迕诸常侍。以为强豪所忿,恐致家祸,故以病还。 去官之后,年纪尚少,顾视同岁中,年有五十,未名为老。内自图之,从此却去二十年,待天下清,乃与同岁中始举者等耳。故以四时归乡里,于谯东五十里筑精舍,欲秋夏读书,冬春射猎,求底下之地,欲以泥水自蔽,绝宾客往来之望。然不能得如意。后徵为都尉,迁典军校尉,意遂更欲为国家讨贼立功,欲望封侯作征西将军,然后题墓道言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此其志也。 今孤言此,若为自大,欲人言尽,故无讳耳。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或者人见孤强盛,又性不信天命之事,恐私心相评,言有不逊之志,妄相忖度,每用耿耿。然欲孤便尔委捐所典兵众,以还执事,归就武平侯国,实不可也。何者?诚恐己离兵为人所祸也。 子午目瞪口呆,赞不绝口道:“真曹孟德在世。” 普安情不自禁道:“好像铜雀台身临其境一般,不知情者,还以为你从三国而来,真是不可思议。” 余下喜笑颜开,笑道:“还是家师非同一般,如此文武双全,天下无出其右,弟子甘拜下风。” 武连道:“曹孟德做这等好文章,真是不敢象。我等以前听说三分提及曹孟德都不会有什么好话,可曹孟德在苏东坡眼中,却非比寻常。《赤壁赋》中可是又爱又恨。苏东坡还说曹孟德是‘平生奸伪,死见真性。’” 费无极见武连如此说,便道:“东坡先生这话,我不敢恭维。毕竟常言道‘男儿至死,童心未泯。’还记得后人传言,曹孟德临死之时,不说什么豪言壮语,偏偏说些家长里短,像个老太太一样唠唠叨叨,又是什么让夫人们勤学女工,以便以后自食其力,诸如此类。曹孟德果真活得通透极了。我平生最佩服四个人,曹孟德、李太白、范仲淹、苏东坡。” 张明远道:“所言极是,我也一样,可见曹孟德,名不虚传。这三国里,曹孟德可谓神一样的存在,无出其右。” 费无极道:“你方才哪里像曹孟德了,分明是曹阿瞒。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真可笑。这曹孟德虽说厉害的不得了,可也是老顽童一般。” 张明远道:“曹阿瞒就是曹孟德,曹孟德就是曹阿瞒。阿满乃曹操小名,孟德为曹操大名,你们不知道,岂不可笑?这如同乌龟叫做甲鱼,甲鱼叫做乌龟,有何不同?”众人听了哈哈大笑。 片刻,众人跨马前行,自京兆府往太原府而去。一路上,但见大宋西军北上,军旗烈烈,威风凛凛。但定睛一看,倦容满面,一目了然。 第97章 北上伐辽 来到太原府后,童贯并不住在城里的官邸之中,而是住在军营。太原府的知府为了巴结童贯,时常在夜深人静时,送许多舞娘给童贯。童贯数日饮酒作乐,只是进入军营时,检阅士卒,说些慷慨陈词,便不再理会整军备战之事,任由各军将领自由散漫,各自为阵。 大军在太原府和雄州郊野,连营数十里。战马嘚嘚作响,军旗呼呼飘扬。本是人困马乏,可童贯所到之处,皆装模作样,精神抖擞。 童贯眼下有一个幕僚叫做宇文虚中,本叫做宇文黄中,还是宋徽宗改的名。 在军营中,童贯调侃道:“我该叫你什么?黄忠还是徐忠?” 宇文虚中道:“太师见笑了,黄忠也不错,乃是三国老将。”童贯哈哈大笑。宇文虚中道:“我可听说皇上给种师道老将军也改过名。他原本叫做种建中。” 童贯笑道:“不错,老种的名字与皇上建中靖国年号冲撞了,故而皇上给他改名。你们二人微幅不浅,能得到当今大宋天子御赐名字,可谓世所罕见。你们就没事偷着乐罢。” 宇文虚中道:“皇上还改公主为帝姬,把佛改为大觉金仙。” 童贯拱手道:“改名字也并非少见多怪,历朝历代并不少见。可是到了咱大宋朝,尤其当今天子这里,便与众不同。咱皇上爱好舞文弄墨,对名字尤为注重。咱皇上爱好这些,做臣子的,当歌功颂德。”宇文虚中点了点头,二人又是喜笑颜开。 童贯抵达太原府主持伐辽的大计,消息很快传入了辽国幽州城,城墙上军旗矗立,冷风袭来,哗哗作响。两个士卒看向远方,紧锁眉头之际,交头接耳开来。 一个汉人道:“听说童贯来犯,不知幽州城是守得住,还是守不住。” 契丹人道:“这可不好说,毕竟天祚帝不在,如今圣主天锡帝名不正,言不顺。” 汉人道:“天祚帝自己逃跑,又能怪得了谁?” 契丹人道:“可不是,他给我大辽列祖列宗丢人现眼了。” 汉人道:“如今大辽危在旦夕,不知天祚帝又在何处安享快活。” 契丹人道:“那个胆小鬼,实乃我大辽的奇耻大辱。” 汉人道:“可圣主如今年事已高,不知能不能抵御金宋两国的南北夹击。”正在此时一个契丹军官过来了,二人吓得闭上嘴巴。城内百姓也是诚惶诚恐,夜不能寐。 街道上,几家酒楼早已关门谢客,路上只有几个小孩子有说有笑,蹦蹦跳跳在玩耍。两个老人正在街边一个小饭馆吃饭。 汉人老太太道:“你说幽州城能守得住么?” 契丹老头摇摇头,苦笑道:“听说是剿灭方腊的童贯来犯。” 汉人老太太气道:“原来是他,狗太监。如若不是他和蔡京、朱勔搞‘花石纲’,我怎会走投无路,从杭州逃到雄州。” 契丹老头乐道:“还要多亏童贯。” 汉人老太太纳闷道:“此话怎讲?” 契丹老头笑道:“你若不到雄州,我如何会在榷场遇到你。” 听了这话,老太太害羞一笑,二人乐此不彼。 吃完饭,汉人老太太挽着契丹老头的胳膊,正好路过皇城宫门口,好奇之余,老太太瞥了一眼,便被远处巡逻的汉人士卒大喝一声,二人相携,头也不敢回,渐行渐远。 辽国皇城元和殿又升殿议事,群臣议论纷纷,天锡帝耶律淳强自镇定之际,问道:“听说童贯已到宋朝太原府,这厮能征善战,横山一战降服西夏,南下宋朝江南,又平定方腊造反。童贯统帅宋朝西军,这可是一只常胜军,此番气势汹汹而来,其意在攻取幽云十六州,赵佶的胃口不小。诸位爱卿,有何妙策,但说无妨。”随即环顾四周,捋了捋花白胡须,神情肃穆。 耶律大石轻轻哼了一声,掷地有声之际,拱手道:“圣主,童贯徒有虚名,不足为惧,倒是种师道那老将不可小觑。” 萧干不甘示弱,也启奏道:“圣主,王禀也很厉害,这厮可是宋朝平定方腊的骁勇战将。至于辛兴宗、刘延庆、杨惟忠,此些人倒不足为惧。” 一个蓝衣老者出班道:“圣主,童贯剿灭方腊后,挥师北上,来势汹汹。我大辽要以逸待劳,挫其锐气。” 耶律淳点了点头,叹道:“李爱卿所言极是。”这李大人乃汉人,姓李,名处温,饱读诗书,为辽国军政幕僚,耶律淳对其言听计从,颇为信服。 李处温道:“西夏乾顺那边,还要派人联络,以备不时之需,还望圣主明鉴。如今金国狗胆包天,如若与西夏勾结,后果不堪设想。” 耶律淳笑道:“爱卿所言极是,只是乾顺这厮只认天祚帝,不认寡人,如之奈何。” 李处温听了这话,也犯难。虽说西夏焦彦坚和自己有些交情,可如今兵荒马乱,幽州城和西夏早已被金国大军阻断了来往,消息闭塞,也是无可奈何。 又有一红衣男子出班道:“圣主,如今要严防死守,就怕金宋两国,南北夹击。也怕西夏,毁约来犯。故而和高丽国要有往来,不可轻废。” 耶律淳捋了捋胡须,伸手一指,气急败坏,道:“刘爱卿所言极是,寡人不是派你出使高丽国几次,如今可有收获?那小小高丽,不识时务,几次三番,都不听寡人的话,其心可诛。实乃见风使舵的卑鄙小人。” 这刘爱卿,叫做刘宗吉,是汉人,与耶律大石乃同窗好友,如今得耶律大石举荐,做大辽幽州城翰林院的文官,这人相貌堂堂,才高八斗,饱读诗书,能言善辩。却好色成性,也嗜酒如命,最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是幽州城汉人里一等一的风流人物。家中妻妾成群,汉女和契丹女子,一样多,还有西域绝色美女,都从西夏和回鹘被他买来享受,他还花重金,从高丽、大理买了几个美少年,皆做他的书童,陪伴左右。耶律大石多次劝他,不可招惹西域女子,就怕他说漏嘴,让西域打探到大辽军情。刘宗吉却置若罔闻,耶律大石也无可奈何。 刘宗吉见天锡帝耶律淳在问有关高丽国之事,便回复道:“圣主,高丽国说,如若圣主有难,他们会派海船前来搭救。”众人神情肃穆,面无人色。 耶律大石气道:“小小高丽国,一派胡言。”萧干骂道:“高丽国杞人忧天,着实可笑。我大辽定会打败来犯之敌,收复失地,再展雄风。不容他们操心!” 李处温道:“远水解不了近渴,高丽国与我大辽远隔茫茫大海,如若形势危急,谈何容易,他们也不过开个玩笑罢了。就算他们敢派海船来,我们也不敢去坐。风高浪急,如若出海,生死就难说的很了。” 刘宗吉听了这话,心想,你们懂什么,迫不得已,坐船逃离,强比被女真人和宋朝人赶尽杀绝,死无葬身之地的好,便喃喃道:“听说宋朝朝堂有大变故。” 耶律淳道:“蔡京被贬,蔡攸上位,听说他父子二人不和,相互争风吃醋,可有此事?” 耶律大石道:“不错,我在大宋东京安插的密探来报,蔡京眼下被贬,蔡攸受宠。蔡京和蔡攸没什么父子情分了。”萧干乐道:“张叔夜被赵佶赶到海州去了,蔡京得意洋洋,结果蔡京自己也被贬了,也算一大笑话。”辽国群臣一个个,皆哈哈大笑。 耶律大石冷笑道:“蔡京又不是第一次被贬,他可是时起时落,家常便饭,不足为奇。” 萧干道:“种师道有二子,长子叫做种浩,如今做京兆府府尹,是文官身份。次子种溪,在东京翰林国画院是画学生,颇得赵佶亲赖和恩宠。” 耶律淳问道:“此番跟随种师道抵达河北的是何人?” 耶律大石道:“是张明远和费无极,还有他们的徒弟,一共六个人。” 耶律淳叹道:“没曾料想,当年跟随张叔夜来过我幽州城的张明远和费无极也来了,还收了徒弟。” 萧干道:“听说他们武艺高强,恐怕不好对付。他们师父太平先生早已过世。” 耶律淳道:“岁月不饶人,这几年有许多变迁,实在是时光荏苒,往事不堪回首。宋人武艺高强,不可小觑。” 耶律大石不服气道:“可论摆兵布阵,带兵打仗,他们就自愧不如了。” 耶律淳道:“对付童贯,只能靠那宋朝皇帝赵佶,寡人还是派使节赶赴东京,面见赵佶为好。毕竟童贯谁也不怕,独怕赵佶。”众人愕然,一言不发。 耶律淳计下已定,急忙派汉人刘宗吉前往大宋东京去了。 刘宗吉等人跨马抵达大宋东京城外,便有大宋马车前来相迎,众人坐马车,路过牧苑就遥见高高耸立的开宝寺塔。过了护龙河,从东北角陈桥门而入。沿着陈州门大街向南,转道袄庙斜街,路过开宝寺。 从旧封丘门入,沿赵十万街南行,一路上,人声鼎沸,人头攒动。穿着绿色衣衫的小孩子被穿着红色衣衫的大人拉着手,小家伙皆东张西望,笑容满面。那丰乐楼传出咿咿呀呀的女子唱小曲声,那庄楼也走出走进许多过往行人。拐过竹竿市惠和坊,路过鬼市子,直抵东华门。不见了马车身影,东京百姓才议论纷纷。城内很久没有见到辽国来使,东京城百姓皆指指点点。 一个黑衣老头道:“这五年来,不见契丹人来了,今日却看到辽国使节,不可思议。” 一个蓝衣汉子道:“听说天祚帝跑了,耶律淳称帝,契丹人换了新圣主。” 一个绿衣妇人叹道:“可不是,听说是个老头。天祚帝的年龄与咱官家差不多。” 一个红衣汉子道:“胡说,听说天祚帝比咱官家大七岁。”正在此时,开封府衙役路过,四人闭口不言,四散而去。 又见几个痞子模样的小子身着蓝衣,脚上穿着黑靴子,步伐铿锵有力,贼眉鼠眼的靠过来,众人四散跑开,原来是皇城司的小鬼头。路人避开,夺路而逃。 宋徽宗在紫宸殿接见了辽国使节刘宗吉,端坐之际问道:“你为何至此?” 辽国使节刘宗吉道:“大宋皇帝陛下,我辽国天锡帝圣主愿废除‘澶渊之盟’的五十万岁币,与大宋化干戈为玉帛,还望大宋皇帝陛下恩准。”群臣一怔,议论纷纷。 朱勔道:“天祚帝耶律延禧哪里去了?”刘宗吉摇摇头,笑了笑。高俅道:“耶律淳居然自立为帝,胆大包天。” 刘宗吉道:“此乃我大辽国内之事,诸位插手,恐怕不合时宜。当年我大辽也不曾得罪你大宋,是也不是?这‘澶渊之盟’在先,岂可置若罔闻?” 李邦彦道:“耶律淳是耶律延禧的叔父,这做叔父的犯上作乱,岂有此理?” 刘宗吉道:“都是耶律阿保机的子孙后代,有何不可?” 梁师成道:“耶律延禧下落不明,情有可原。可耶律淳称帝并不可取,他这是僭越谋逆,其心可诛。” 刘宗吉见宋徽宗一脸不悦,便欲言又止。 蔡攸傲慢道:“你辽国如今不投降,更待何时?”辽国使节刘宗吉面如土色,心中恨得真切,可也无可奈何,只能强自镇定。 宋徽宗见状,叹道:“听说耶律延禧逃到夹山深山老林去了,耶律淳身为燕王,如何可擅自登基大宝,岂不有失体统?此乃大逆不道,非人臣所为。你回去告诉耶律淳,朕只将他视为燕王,天祚帝还是辽国圣主。” 辽国使节刘宗吉听了这话,脸色煞白,心想和这帮人说什么也是对牛弹琴,便沉默寡言,立马辞别宋徽宗赶回幽州城复命去了。 刘宗吉走后,宋徽宗闷闷不乐,又下令,让雄州不得再放辽使入境前来做说客。雄州知州和诜得到宋徽宗命令,又知会了童贯。 童贯得知此消息,顿时喜上眉梢。寻思,此番耶律淳走投无路,恐怕会很容易被招降,便谋划招降耶律淳之事,几日内,童贯皆酩酊大醉,喜乐无比,自然以为眼下,拿下幽州城定是稳操胜券,易如反掌。 第98章 奉旨行事 这日清早,太原府郊野的军帐内,童贯坐在虎皮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神气十足,端着茶杯,正观看着一副山水画,原来是杭州西湖图。这幅画是童贯平定江南方腊后,杭州名画师献给他的。他本要献给宋徽宗,宋徽宗却原封不动的赏赐给他。 正在此时,宇文虚中进报道:“太师,终南山掌门人张明远和青城山掌门人费无极携弟子前来。” 童贯漫不经心之际,寻思道:“又是这两个家伙,他们当年跑到东京骗吃骗喝,跑到西夏和辽国骗吃骗喝,这些年无所事事,如今也是皇上多此一举,居然让他们跑到军营瞎掺和,岂有此理?他们不懂带兵打仗,武艺也平平无奇,却自比什么范仲淹,真是可笑。想当年本官在蔡太师府见到他们,就觉得他们徒有虚名,只是骗吃骗喝罢了。如今到来,便是添乱。还带着弟子,更是笑掉大牙。做师父的沽名钓誉,做徒弟的能好到哪里去?如若他们到了战场上胡作非为,本太师又不好加以节制,如何是好。看来要想个万全之策,让他们知难而退才好。”想到这里,笑而不语。 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走了进去,拱手道:“童大人,我等来迟了,还望赎罪。”此言一出,童贯一脸不悦,低着头只顾喝茶。 普安灵机一动,笑道:“怪我们不懂规矩,童太师,我们来迟了,还望见谅。”童贯抬头瞥了一眼,见那普安,相貌堂堂,果然好似费无极年轻时候的样子,聪明过人,油腔滑调。 武连道:“错了,错了。”童贯一怔,问道:“错了,何出此言?”宇文虚中愣了愣。余下道:“楚国公,我等来迟了,还望见谅。” 童贯听了这话,心满意足,笑道:“好小子,所言极是。这话本国公爱听。” 子午纳闷道:“莫非童大人不爱听别人叫您童太师不成?” 童贯道:“世人提起我大宋太师,多年以来便是蔡京,本官也只不过是掌管枢密院。如今有人叫我童太师,的确不能适应,还是叫童大人好了。至于楚国公,不过是美誉。如若让圣上知道了,还以为本官自命不凡,有恃无恐,那可冤枉本官了。” 宇文虚中道:“等拿下幽州城,童大人便要称王了。”童贯听了这话,哈哈大笑。 费无极寻思道:“我如何不知童贯这厮心中做何感想,他一定很厌烦我们到来。他一定觉得我等跑来是想与童贯争名夺利。可惜我等非军旅中人,不懂得带兵打仗。论单打独斗,我等小菜一碟。可要说摆兵布阵,我们的确自愧不如。皇上派我们前来,自然是要去协助干爹种师道了。不过抵达军营,如若不先拜见童贯,便并不妥当。一则要给皇上面子,童贯毕竟是皇上面前的红人,眼下又加官进爵,如日中天,故而不可与之争锋,以免自寻烦恼。二则要给干爹一些面子,毕竟童贯是顶头上司,论年龄干爹自然比童贯长几岁,可官职面前无年龄大小之分。三则,帮助干爹必得从童贯处得到一些粮草,以备不时之需。要知道,自古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想到此处,笑道:“不错,童大人,我等当年在蔡太师府见到大人,就叫童大人。虽说大人建功立业后,升官发财,不在话下。可我等素知大人高风亮节,不慕虚名,最是皇上的肱骨大臣。要说我大宋的栋梁之才,当属童大人首屈一指,无出其右。大人南征北战,功不可没。我等佩服,自愧不如。”拱手见礼,笑了笑。 听了这话,童贯寻思道:“费无极当年就油嘴滑舌,聪明过人,如今还是如此。这话虽说阿谀奉承,但既然他脱口而出,我也不必计较太多。再说他们皆是皇上的故交,我不可驳了面子,让他们留在我这里断不可行,如若让他们知道我的舞娘,岂不弄得沸沸扬扬,传到皇上哪里便麻烦了。如若辽国知道了,也会动摇军心。”随即叹道:“这拍马屁的话,你们不必说了。老夫素知你们与皇上交情深厚。你们干爹种师道眼下在雄州驻扎,你们定会赶往那里。至于粮草,不用你们多言,我自会优先拨发给老种将军。他眼下是都统制(北宋后期,为了统一指挥出征的各路大军而设置的带有临时性质的武官职务,征战结束即撤销,相当于今天所说的战役总指挥一职),本官之下,就数他最大。” 张明远问道:“无极,干爹眼下是何官职?”费无极道:“听浩兄说,干爹乃保静军节度使。”普安纳闷道:“听扁头师伯说,老种将军该做秦风永兴节度使。” 童贯一怔,寻思道:“莫不是张明远和费无极让他们弟子故意这样说,要提醒老夫不成?当年我与蔡京设宴请张明远和费无极去,那种师道被我们留在阁楼,我便与蔡京威逼利诱种师道,说他献出先天图、无极图、太极图后,保举他做秦风永兴节度使。这件事老夫如何会忘,只是皇上不答应,我等也束手无策。大宋西军中种家军算是首屈一指,如若让种师道掌控秦风路和永兴军路,那还了得。种师道如若尾大不掉,岂不威胁朝廷?就算种师道不会,难保他手下不会纵勇。如此好比太祖陈桥驿之事,如之奈何?”想到此处,一言不发。宇文虚中见状也一声不吭,静观其变。 费无极见童贯若有所思,便给普安使个眼色。普安会意之际,笑道:“童大人,晚辈素知如今这节度使虽说名声显赫,尊贵一时,可大宋西军还是掌握在皇上手中,皇上又让大人统领,如此看来。西军想尾大不掉,也万万不能。再说西军皆忠君爱国,何来尾大不掉之说。” 童贯听了这话,不觉愣了愣,没曾料想这普安年纪轻轻居然猜透本官心思,着实一身冷汗。 武连道:“童大人当年在关中督战,让党项人闻风丧胆。可有此事?我年纪小,道听途说了不少,还望大人赐教。” 童贯摆了摆手,笑道:“陈年旧事,不值一提。” 余下道:“听说童大人征讨方腊,不费吹灰之力。” 童贯道:“那是自然,官军一到,方腊余孽便四处逃窜。本官引众,围追堵截。剿灭方腊,此乃小菜一碟。” 子午道:“如今开胃大餐,迫在眉睫。” 童贯道:“不错,横扫西夏和剿灭方腊,乃是萤火之光。这收复幽云十六州,实乃皓月之明。” 费无极道:“听说天祚帝如今抱头鼠窜,闻风丧胆,听到金军,如惊弓之鸟。” 张明远道:“辽国天祚帝很有可能会去求助西夏乾顺。” 童贯冷笑道:“天祚帝那厮,乃丧家之犬。等我大军攻克幽州和云州后,必要生擒此贼。” 张明远道:“为何如此?”费无极道:“莫非童大人对天祚帝恨之入骨不成?” 童贯咬牙切齿道:“这匹夫当年曾当面羞辱于我,此恨焉能不报?”不觉握得拳头咯咯作响。 子午等人意欲追问下去,张明远使个眼色,他们才低下头,默然不语。童贯依然义愤填膺,怒不可止。 宇文虚中再三劝慰,童贯依然闷闷不乐。原来童贯多年以前出使辽国时天祚帝说,大宋无人,派个宦官来,童贯听了这话,由此生恨,多年不曾忘却。 不几日,宋徽宗又调兵遣将,让武泰军承宣使王禀、华州观察使杨可世为种师道的副手,称之为副都统制。这美其名曰好帮手,可种师道心知肚明,这便是朝廷害怕自己大权在握,故而派人来分权罢了。从宋太祖到宋英宗,从宋神宗到宋哲宗,历来如此。宋徽宗自然也继承了列祖列宗的传统。 童贯带着宇文虚中、王禀、杨可世、张明远等人到高阳关路地界后,大宋宣抚司就偷偷向辽国境内揭榜示众。那辽国境内的汉人驻足围观,榜文曰: 幽燕一方本为吾境,一旦陷没几二百年。 比者汉蕃离心,内外变乱,旧主未灭,新君纂攘。 哀此良民重罹涂炭,当司遵奉睿旨,统率重兵,巳次近边。奉辞问罪,务在救民,不专杀戮,尔等各宜奋身早图归计。 有官者复还旧次、有田者复业如初。若能身率豪杰别立功效,即当优与官职,厚赐金帛;如能以一州一县来归者、即以其州县任之;如有豪杰以燕京来献,不拘军兵百姓,虽未命官便与节度使、给钱十万贯、大宅一区。 惟在勉力,同心背虏,归汉永保安荣之乐,契丹诸蕃归顺亦与汉人一等。已戒将士不得杀戮一夫,傥或昏迷不恭,当议别有措置。应契丹自来一切横敛悉皆除去。虽大兵入界,凡所须粮草及车牛脚价并不令燕人出备,仍免二年税赋。 当日回到太原府,张明远等人在城里客栈中商议童贯发榜之事。 费无极冷笑道:“好个洋洋洒洒的榜文,这言语之间颇有忧国忧民之情,不过皆是一派胡言。我想问童贯老儿,人家辽国会理会你么?简直大言不惭,可笑之极!” 张明远气道:“大军征战,莫非真的会不战而屈人之兵?我看绝无可能,实乃笑话,天大的笑话。这榜文的最后一段,可把皇上和童贯的心态暴露无遗了,居然说什么‘已戒将士不得杀戮一夫,傥或昏迷不恭,当议别有措置’。岂有此理?” 子午道:“这话真可笑,就是说,朝廷已命令将士不得杀戮辽国一个人,如有违犯,就要军法严惩。这分明是在做蠢事,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么?” 普安道:“既然是打仗,怎可能不杀人?我猜皇上指的是不杀一个老百姓,不杀那些放弃抵抗的辽兵。虽说这也无可厚非,收服人心,实为上策。但要深思熟虑才好。” 余下道:“作为宣抚使的童贯可能是为了立下不世之功,也昏了头了,居然把皇上的话原封不动的发布了出去,这真是可笑。好歹也要稍作改动才好,毕竟此乃国家大事,不可视同儿戏。” 武连道:“也可能是赵良嗣的话让皇上和童贯白日做梦了,皆认为根本不需动刀动枪,只要在边境上把大宋十万大军一摆开,燕人就会乖乖的归顺。如此轻敌,骄兵必败。” 张明远道:“我看此番北伐必败,非干爹种师道不尽忠报国。” 费无极点了点头,叹道:“不错,实乃童贯好大喜功,异想天开,皇上自命不凡,白日做梦。” 子午四人齐声道:“这赵良嗣,何许人也?” 费无极道:“他原名叫做马植,大名鼎鼎的‘海上之盟’便是此人首倡提出,此乃灭燕之计的始作俑者。” 张明远道:“还有两个人不得不提,一个叫做马政,一个叫做马扩。都说,‘三马同槽,言犹在耳。’我看这非吉兆。天下形式,风云突变,狂风暴雨,迫在眉睫。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说话间神情肃穆,看向窗外。但见,路上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小商小贩,你来我往。热闹非凡,一片太平景象。 张明远等人本欲离开太原府,赶往雄州,但童贯执意强留,众人执拗不过,只好从命。童贯引众到了河北前线,战备情况确让众人大开眼界。但见士卒无精打采,皆在河里摸鱼,树上掏鸟蛋。马车上也是一些多年以前的破烂兵器,早已不堪大用。不时有附近村庄的老头和老太太前来告状,说官军偷树上的果子,还调戏良家妇女。 一个少女躺在牛车上,早已奄奄一息,破被子盖着身子,从脚指头间流出一滩红色鲜血。几个老太太和小孩子哭哭啼啼,说妙龄少女被官军糟蹋了。童贯听闻也无可奈何,便吩咐下去,酌情处置。花些银子钱,才算打发走了。犯事的士卒照样逍遥法外,为所欲为。张明远等人唏嘘不已,痛心疾首。 第99章 力不从心 回到军营大帐,童贯命宇文虚中执笔,给宋徽宗上了一份奏折。奏折被快马加鞭急匆匆送往东京去了。 宋徽宗正在延福宫作画,见到八百里加急奏折,便摇摇头,不情不愿之际,缓缓放下手中御笔,拿起童贯送来的奏折,细细看来,其文曰: 臣仰遵睿训,付以北事,寅夕竭虑,深恐不逮,上辜委寄之重。 臣窃惟复燕大计,昨正月间,女真下中京,余睹往云:中契丹分力枝梧女真之际,我乘机会进兵,收复殊省事力,既失此便,巳为後时。臣奉诏来北,星夜倍道,於四月二十三日到高阳关,整促行军之备。 即见河朔将兵骄惰,不练阵敌军,须之用百无一有。如军粮虽曰:见在粗不堪食,须旋舂簸仅得其半。 又多在远处,将输费力。 军器甚缺,虽与太原、大名、开德支到,封椿各件不足、或不适用,至於得地版筑之具并城戍守御之物悉皆无备。 盖河朔二百年未尝讲兵,一旦仓卒,责备颇难。臣近闻易州军民万人延颈引兵以献城垒。又西兵未来,未敢出应,致彼复疑。 宋徽宗看毕,紧锁眉头,叹道:“这童贯曾夸下海口说,我大军一到,契丹人闻风丧胆,抱头鼠窜,幽州城的中原人必定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可他如今见到的居然是:河朔将兵骄惰,不练阵敌军。大军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不加训练,骄横懒惰不堪。军需物资要什么没什么,这军粮充其量只有帐面上的一半。岂有此理?”说话间赶忙召集群臣,抵达延福宫大殿商议对策。 王黼战战兢兢,叹道;“陛下,总之,童大人的话,就是河朔一百多年不曾打仗,一旦战事四起,恐怕要误事。这可如何是好?”双腿不由哆嗦开来。 李邦彦吓的一身冷汗,默然不语。高俅擦了擦额头汗珠,惊道:“陛下,如此必得快速补充粮草,火速运往太原府和雄州。如若迟疑不决,恐怕后患无穷。” 梁师成道:“陛下,我看童大人危言耸听,西军北上,种师道和种师中兄弟二人统领,必无差错。” 朱勔道:“不错,这童太师为了剿灭江南方腊贼寇,把应奉局也停办。如今为了北伐幽云,朝廷给的钱够多了,莫非还不知足?”见宋徽宗一脸不悦,众人便不再说话。 宋徽宗见众人并不言语,愣了愣,笑道:“怎么,为何哑口无言了,你们都畅所欲言,各抒己见,但说无妨。” 高俅道:“河北军和西军不可相提并论,西军经年累月对抗西夏,河北军却因‘澶渊之盟’,这些年一直修生养息。不过圣上不必担忧,微臣即刻令人火速赶往太原府和雄州,派大将前去,鼓舞士气。他们必可以一当十,打败辽国。” 李邦彦见高俅不停给自己挤眉弄眼,便心领神会,立马叹道:“陛下,童大人这些年在西军,自然知道军中军需缺口极大,这步兵军靴,便是一大开销,入不敷出。何况其它物资。我官军打败辽军,易如反掌,不过粮草辎重,还要足备才好。如若供不应求,便要费尽周折。” 王黼道:“不错,伐辽乃国家大事。如若久拖不决,一旦金国灭辽,恐怕幽云十六州就会被女真人占据。我大宋将错失良机,幽云十六州便不为我大宋所有。”宋徽宗听了这话,大惊失色。 朱勔道:“陛下,江南方腊已灭,此乃圣上神威所致。如若收复幽云十六州,那陛下便可告慰太祖皇帝在天之灵了。” 宋徽宗听了这话,心神不宁,缓过神来,点了点头,喜出望外之际,握着朱勔的右手,笑道:“爱卿所言极是,朕多年以来有三大夙愿,其一,征讨西夏。其二剿灭草寇。其三收复幽云十六州。如今三件事,只缺伐辽这件事。如今耶律延禧如丧家之犬,辽国也日薄西山,气息奄奄。如若坐等完颜阿骨打灭辽占据幽云十六州,我大宋再去商讨此事,恐怕并不容易。童爱卿劳苦功高,平定西夏,剿灭方腊,如今又北伐幽云。他在前方为国为民,朕自然要让他无后顾之忧。至于他的奏折,恐怕也确有其事。不过朕心意已决,北伐幽云,不可动摇。诸位爱卿必要同心同德,为朕分忧才是。”众人皆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蔡攸寻思,此番童贯伐辽,其中的油水不少,如若让童贯一人独吞,如何是好,我定要主动请缨,前往太原府,拦下那调拨粮草之事,与童贯平分也是极好,想到此处,喜上眉梢,便拱手道:“陛下,童太师劳苦功高,虽说他乃栋梁之才,可以一当十。但他毕竟一人也分身乏术,微臣愿前往太原府,助他一臂之力,为陛下分忧,为国家出力,还望陛下应允。” 宋徽宗听了这话,喜上眉梢,立马让他在延福宫随时待命,不必回府邸去了。蔡攸大喜过望,其余人羡慕嫉妒,不在话下。宋徽宗又让送信人回太原府去复命,告诉童贯,不必担惊受怕,朝廷自有妙策。 那送信人回到童贯军营大帐,报告了此事,童贯大惊失色,寻思道:“看来皇上还不相信老夫所说。形势不容乐观,我带兵二十多年来,从不敢打无准备之仗。此番如若贸然发兵,后果不堪设想。但皇上如今远在东京,不知前方军情,即便知道,也束手无策。再说高俅、李邦彦、朱勔、王黼、蔡攸,这些家伙,必定会在陛下跟前造谣生事。我看北伐难上加难。可如今夸下海口,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若临阵退缩,便要丢人现眼了。老夫看,此乃因果报应。老夫害死了刘法将军,如今莫非是他冤魂不散,来报仇雪恨不成?老夫如今倒成了刘法第二。不过有老种,还有王禀和杨可世。这三人之中,可找个替罪羔羊,便是万不得已了。杨可世乃老夫亲手提拔,实乃心腹爱将,自然不可害他。王禀也是一员虎将,虽说为人耿直,但豪爽义气。此番老夫三言两语便说服的他心服口服,他便心甘情愿抵达太原府,在老夫麾下听用。毕竟老夫剿灭方腊,这王禀可是冲锋陷阵,勇猛无敌。此人成为老夫爱将,也易如反掌。惟有种师道,这老家伙,年事已高,脾气却又臭又硬。他嘴上不说,心里自然并不服气。当年种师道见了我,就趾高气昂,居然不跪拜。如今上了年纪,能把我放在眼里就怪了,但此人在西军中威望极高,不可轻动。皇上对张明远和费无极最是恩爱有佳,我又不可怠慢他们。得罪他们,便是得罪皇上,得罪皇上,便会有蔡京的下场。这建功立业,还要靠皇恩浩荡才是,至于伐辽之事,还要从长计议,给皇上的奏折,要情真意切,将肺腑之言托出,皇上是文人墨客,性情中人,如若我好言诉苦,他必会垂怜。”想到这里,惆怅无比,走到帐门口,一股冷风袭来,浑身打颤之际,又赶忙转过身,急匆匆退了进去,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宇文虚中站在一旁,道:“太师,此番伐辽,要谨小慎微才是。” 童贯道:“我何尝不知,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多年以来,本官带兵打仗历来都是运筹帷幄,可此番面对契丹人,也有些担惊受怕。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偏偏我大军如此情状,怕是令人担惊受怕了。” 宇文虚中劝道:“事已至此,还要从长计议。” 童贯双手抱胸,冥思苦想之际,宇文虚中近前将红色披风给童贯披上,童贯喝了一口茶,站起身来,与宇文虚中一同走到帐外,但见夜色昏暗,唯有几颗星辰,忽明忽暗,一闪一闪。 次日,童贯带着张明远等人到了河间府分军,那十万大军分为东、西两路军。以雄州和广信军为东西路军的防区,座座军营,人声鼎沸。天上飘着小雨,淅淅沥沥,点点滴滴。 张明远在军帐内,叹道:“这打仗,也不是说人多势众就稳操胜券。自古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也比比皆是。” 费无极道:“不错,兵不在多,而在智勇双全。精兵强将,实为当务之急。如若让一群乌合之众前去,岂不白白送死?” 子午道:“师父,师叔。弟子以为,此番北伐,这麻烦,不在此处。”普安耸了耸肩,惊道:“此话怎讲?” 余下冷笑道:“我看麻烦在东京。”武连道:“不错,麻烦的确在东京,还在皇上。这件事,傻子都看得出来。” 见众人疑惑不解,张明远道:“听说皇上用圣旨指挥此番北伐。这可如何是好?”不由紧锁眉头,担惊受怕。毕竟常言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皇上一介书生,只知舞文弄墨,哪里懂得带兵打仗之事。如若好大喜功,就贻笑大方了。 费无极自然也心知肚明,素闻皇上喜好琴棋书画,只是听了几句吹捧之语就大动干戈,如此穷兵黩武,岂不自寻烦恼,就担忧道:“我看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干爹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刘法将军?” 张明远道:“我看不至于,我也想不通一件事。” 子午道:“师父,什么事?” 张明远灵机一动,想考一考子午四人,便明知故问,好奇道:“剿灭方腊,皇上为何没派我干爹。”说话间使个眼色给费无极,费无极心领神会,笑了笑。 余下道:“童贯南征方腊,怎么可能带着老种将军,童贯自然怕军功被抢夺。我可听说,有个叫做韩世忠的生擒了方腊。” 武连反驳道:“我怎么听说是辛兴宗生擒方腊。” 普安道:“那杨惟忠莫非吃饱了撑的不成?为何回朝奏明实情,皇上才转授韩世忠为承节郎?” 子午道:“我早听说辛兴宗乃童贯心腹。”张明远等人这才点了点头,了然不惑。 费无极道:“生擒方腊者,自然非比寻常。这韩世忠也算文武双全,不可多得之才。” 张明远道:“我听干爹说过,韩世忠是延安府人,乃是刘延庆手下爱将。如今三十出头,一表人才。听说身材魁梧,勇猛无敌。好似三国关云长和赵子龙二人附体一般。” 费无极道:“西军中不乏将才,延安府更是如此。” 子午道:“此番见了老种将军,再问一问有关韩世忠的事好了。”普安道:“韩世忠,这个名字也厉害,世世代代对大宋忠心耿耿。” 余下道:“不知此番能否遇到韩世忠?”武连道:“我也想认识他,不过他是刘延庆的人,不是种家军。” 费无极问道:“刘延庆,何许人也?”张明远道:“我看还是见了干爹,细问好了。” 正在此时,一语袭来,“你们躲在大帐做什么?”张明远等人后背发凉。随即哈哈大笑声传来,有人掀开门帘,童贯走了进来。张明远等人见礼,童贯坐了下来。 张明远道:“童大人有所不知,此来太原府,也算第二次了,没曾料想这次细雨蒙蒙。虽说凉快,可有些寒风刺骨。” 童贯听了这话,眨了眨眼睛,笑道:“你们来过太原府?何时来过?” 费无极道:“当年跟随张叔夜大人出使辽国以后。路经太原府。” 童贯点头道:“原来如此,老夫早听说过了。那蔡京府邸管家回到东京,便告诉了蔡京,我正好在场。听说那一次,你们喝羊奶了?” 费无极道:“没想到蔡太师府邸管家的嘴巴如此漏风,他这样,恐怕不合时宜。知道的,自然明白是我们感恩戴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又背地里说蔡太师坏话了。” 张明远道:“不错,那次见一座军营荒废,被村民当作羊圈了。这河北军如此,不知大人,有何感想?” 童贯笑道:“张明远啊张明远,费无极啊费无极。当年你们在蔡京府邸就出言不逊,没想到,旧病复发,依然如此。老夫未尝不知这河北军现状,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澶渊之盟’是缘由之一,可更为要紧的,你们却一窍不通。此乃军机大事,不便告诉你们。”众人一怔,不再追问。 童贯又道:“明日你们就前往雄州好了,老夫知道你们要去找种师道老将军了,留下你们数日,不为其他,只是我派种师道秘密回东京去了,故而这几日他不在雄州,此乃机密,不可泄露,你们明白了?老夫过几日也会抵达雄州,与你们会合。你们路上多加小心,如今大战在即,难免有辽国偷袭。” 张明远等人恍然大悟,点了点头。不多时,童贯引众赴宴,和诸位将军一起举杯痛饮,一个个兴高采烈,不知不觉,夜色朦胧。 第100章 各有烦恼 次日清早,童贯命人护送张明远等人快马加鞭前往雄州。一路上,但见军营座座,军旗烈烈。连着数日狂风,不少大旗都被拦腰截断。军中人心惶惶,不在话下。张明远等人见了种师道,皆喜上眉梢。种师道见了子午四人更是喜笑颜开。众人落座,说些历历往事。 张明远握着种师道的手,关切道:“干爹近来身体可好?” 种师道笑道:“明远,干爹上了年纪,能好到哪里去。不过如今国事为重,自然老当益壮,故而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为国尽忠。这收复幽云十六州之事,非同小可。干爹本不同意,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如之奈何?” 费无极道:“童贯想要升官发财,必定要邀功请赏。如若不带兵打仗,童贯根本斗不过蔡京。童贯降服了西夏乾顺,又平定了江南方腊。如今念兹在兹的便是北上伐辽。” 种师道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神宗皇帝当年留下遗志,收复幽云十六州者,可封王加爵。如今皇上自然继承他父皇神宗皇帝的遗命,童贯不心动才怪了呢。” 张明远道:“干爹所言极是,如此看来,幽云十六州可是我大宋一块心病了。” 种师道气道:“童贯为了一己私利,不顾‘澶渊之盟’就枉开杀戒,一发不可收拾,辽国灭亡,唇亡齿寒。金国狼子野心,不得不防。老夫这几年多次上书皇上,可皇上却说,此事有蔡京和童贯全权负责,要我不必操心,说我在西北防范西夏便是很好。” 费无极叹道:“干爹素闻刘法将军之事,此番不得不防。”种师道一怔,众人陷入沉思。张明远和费无极安慰再三,种师道摇摇头,默然不语。 子午冷冷的道:“可不是,此番蔡京与童贯斗法,蔡京败下阵来。” 普安笑道:“我敢打赌,蔡京不久又会复出。” 余下愣了愣,冷笑道:“那么一把年纪了,还想着再战政坛,也是醉啦。” 武连却反驳道:“这话可不中听。曹孟德有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费无极道:“苏东坡也说,‘老夫聊发少年狂。’武连所言极是,为师看好你。” 武连得意洋洋道:“那武则天登基大宝时候都六十多岁了,想想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做皇帝。如若寻常百姓家的老太太,恐怕早已体力不支,走路都费劲。”余下笑道:“别以为你们都姓武,你就得意洋洋。八竿子打不着,好吧。”众人破涕一笑。 张明远道:“干爹,我们听说了这样四个人,刘延庆、辛兴宗、杨惟忠、韩世忠,不知干爹可知道他们?” 种师道介绍道:“刘延庆是西陲大将,也是西军中的佼佼者,童贯的心腹。辛兴宗也是童贯心腹爱将。韩世忠又是刘延庆手下的心腹爱将。至于杨惟忠,此人不可小觑,他的真名叫做康炯。康炯的祖父乃是仁宗皇帝时候并州代州都总管康保裔,那也是一员虎将。可惜被俘入辽,后来投降辽国。康保裔为了子孙后代不背负投递叛国的骂名,改姓杨。康炯成人后,便隐真姓埋真名,用杨惟忠这个假名字,回到大宋,抵达关中,参加刘延庆统领的一只西军,杀敌报国。康炯剿灭方腊后,提拔韩世忠。刘延庆听说韩世忠后,喜出望外,对韩世忠多有关爱。”听了这话,众人方才明白了四人的身份背景。 众人又问道:“还有王禀,不知此人,又当如何?” 种师道叹道:“王禀此人也是不简单,他可是晋朝丞相王导的二十七世孙。王导还是个鼎鼎大名的书法家。王禀也跟随童贯南下去剿灭方腊,他可是功不可没。就是王禀统军包围了方腊的老巢清溪县帮源洞。王禀此番北伐辽国也是雄心勃勃,意欲再次大显身手,其志不在小。”张明远问道:“不知,此番童贯如何摆兵布阵?” 种师道介绍道:“以老夫统率东路兵,驻扎白沟。王禀率领前军,杨惟忠率领左军,我胞弟种师中率领右军,王坪率领后军,赵明、杨志率领选锋军。老夫以都统制兼东路军大元帅自领中军。此时阵法由我西军常用的五军阵调整成了六军阵,即前后左右中军再加选锋军的阵式。辛兴宗统率西路之兵,驻扎范村。杨可世、王渊统率前军,焦安节统率左军,刘光国、冀景统率右军,曲奇、王育统率后军,吴子厚、刘光世统率选锋军。但都听刘延庆节制。” 张明远等人这才明白过来,可见此番北伐,西军乃主力,河北军却好似摆设一般,不见踪迹,原来尽皆变成了运粮军和修路军。当地一些饥民,食不果腹,都报名参加,故而参差不齐,可见一斑。有些泥瓦匠去了修路军,倒是颇为合适。 听说有泥瓦匠,高俅给童贯来了书信后,童贯便命人将泥瓦匠派往东京去了。虽说背井离乡,可这些泥瓦匠梦寐以求可以举家进京,乃是因祸得福。原来高俅为艮岳的修建,四处搜寻能工巧匠。童贯得知后,便做个顺水人情,将这些泥瓦匠送给了高俅。 三日后,童贯抵达雄州,那时诸路人马均已到齐,大宋军士威风凛凛,一个个昂首挺胸,紧握手中兵器,皆站在白沟河边遥望辽国草原,见得雄鹰展翅,不觉天高地阔,又想到背井离乡,不免思念家乡妻儿老小,一个个也是年纪轻轻的汉子,有人拿着笛子坐在河边在吹,幽幽笛声,也惹得众人听得入迷,眼里含泪起来。 张明远和费无极带着子午四人坐在白沟河边,看那芦苇摇曳,又听笛声袭来,也想起中原,念及京兆府和终南山,难免心中颇多感慨,好在他们习以为常。不觉得背井离乡有什么悲苦,只觉得此番如若能够收复幽云十六州,建功立业,也算不虚此行,便是热血沸腾,喜上眉梢了。 费无极小声道:“不知童贯这时,在做什么?”张明远道:“自然是公务在身,忙忙碌碌。”子午四人齐声道:“这时那雄州府衙里,恐怕热闹非凡。”众人看向远方,神情肃穆。 在雄州府衙,童贯和诸将商议进兵,种师道站起身来,捋了捋胡须,定了定神色,推心置腹之际,缓缓道:“太师,今日之事,好比盗贼闯入邻舍而不能救。我等作为邻居又趁人之危,瓜分其财产。况且师出无名,我料定此番必会无果而终,还望太师三思。” 童贯一怔,一脸不悦,叹道:“老种将军,此言差矣。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却说这话,岂不可笑?今日之事,圣上自有道理,不用你我操心。实话实说,此番也就是借用你种师道的威名,让你出任都统制罢了。此乃圣上御笔,你可不能推辞。如若不然,那可是欺君大罪,你可知道?”种师道一愣,只好一言不发。 杨可世见种师道被童贯一顿训斥,心下也不敢多言,愣了愣,壮着胆子便向童贯请求道:“此事缘由并不简单,如若不想得周全,一旦趟了这浑水,再权衡利弊就难上加难了。如若匆匆忙忙做出决策,若有失误,便后悔莫及。我等虽说不可临阵退缩,但还是心有不甘,总是提心吊胆。我很担心这件事会有意外发生,那可是祸国殃民的大事,还望太师深思熟虑,三思而后行。”童贯瞪了一眼杨可世,默然不语。 雄州知府和诜在座,如今心中最是痛恨童贯,但人微言轻,不好得罪童贯。但杨可世却是童贯的心腹。见杨可世如此,故而嘲笑杨可世道:“杨可世将军,你平时自夸能敌万人,胆气过人,听说你在江南剿灭方腊时,夸下海口,说打败辽国如摧拉枯朽,今日看你只不过是一个懦夫。你莫非只能对付草寇,不敢对抗辽国?” 听了这话,杨可世怒不可止,但毕竟有求于童贯,不便得罪这雄州知州和诜。毕竟童贯伐辽,还要雄州知州和诜鼎力支持,这才默然不语。 童贯环顾四周,掷地有声道:“既然如此,本太师以为,和诜为种师道的副手再好不过。杨可世那你就为前军统制。即日起各军自行招募勇士在边境上来回驰骋,散发招降的檄文,我大军不得过界挑衅,如有违令者,定斩不饶。”众人愣了愣,不得不应诺,尽皆退了出去。 种师道回到军营,张明远见他闷闷不乐,便问道:“干爹,童贯说什么了?为何你闷闷不乐,不知所谓何事?说说看,我和无极也好出出主意。” 费无极道:“不错,干爹,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说无妨。”子午四人也看向种师道。 种师道坐了下来,叹道:“如今辽国发生变故,我看形势不容乐观,大事不妙。天祚帝生死不明,耶律淳自立为帝。皇上如此火急火燎伐辽,就是听信谣言,说什么幽云汉民会箪食壶浆,夹道欢迎。” 费无极道:“天祚帝逃入了夹山,那可是深山老林。天祚帝当年时常狩猎之所!” 张明远道:“耶律淳一把年纪了,居然自立为帝,他如此犯上作乱,莫非辽国无人阻止?” 种师道捋了捋胡须,冷笑道:“辽国大将对天祚帝早已失望透顶,就是他们拥戴耶律淳登基大宝的。尤其是耶律大石和萧干。” 子午道:“当年师父去过辽国,可见过天祚帝和耶律淳了?我听说这两个人真是奇怪,一个好吃懒做,一个殚精竭虑。一个只知道玩,一个只知道家国天下。” 余下道:“扁头师伯说过,天祚帝在校场,有两个盘子,两座小山。还总去鸭子河和混同江,最爱吃鱼头。” 武连道:“我听扁头师伯说过很多次了,他说,一座葡萄皮。” 普安笑道:“阿长师伯也说,另一座便是荔枝壳了。” 听了这话,众人捧腹大笑。 这日,童贯在军营与众将议事,有人来报,辽国有投降官员前来。众人议论纷纷,有人狐疑,有人大喜。张明远等人也面面相觑,不知所云。童贯心中喜出望外,本欲亲自去迎接,可见众人不说话,便也静观其变,推辞不见。可辽人拿出金银珠宝,进献而来,童贯跟前的小军官便见钱眼开,在童贯耳畔吹风。童贯见了金银珠宝,两眼放光,便答应见上一面。 那人道:“张宪愿投降大宋,还望太师垂怜。”众人将信将疑,童贯也还是一言不发。 这张宪道:“太师,我等本为汉人,只恨那契丹人强取豪夺,让我等对大宋望眼欲穿,也无可奈何。如今王师北上,我等愿凭三寸不烂之舌,前往说服幽州城里的汉人。”众人议论纷纷。 那小军官对童贯耳语道:“太师,张宪答应,再送十车金元宝。” 童贯哈哈大笑,近前扶起张宪,笑道:“既然如此,你们可认识赵良嗣,他原名叫做马植。”费无极素知赵良嗣,便笑了笑。 另一人道:“太师,我知道,他被大宋皇帝御赐名字赵良嗣,乃是一段佳话。”童贯问道:“你又是何人?” 这人跪拜道:“辽国汉臣赵忠,愿效忠于大宋皇帝陛下,愿效力于童太师麾下。” 张明远心中一乐,没想到此人的姓名如此可笑,寻思道:“这厮的名字怕是故意而为之。何不反过来叫做忠赵!忠于赵宋,厉害厉害。” 童贯喜道:“不错,此言正和我心,圣上听了也高兴。既然来投诚,可有什么见面礼?” 二人愣了愣,齐声道:“不曾带礼物,还望太师海涵。” 童贯笑了笑,摇了摇手指头,缓缓道:“此见面礼,非彼见面礼。老夫想知道你们有什么好消息,告诉老夫么?” 二人恍然大悟,齐声道:“愿前往幽州城招降耶律淳。”童贯大喜过望,快马加鞭送信到东京,又命人去找赵良嗣,让赵良嗣撰写招降书。 赵良嗣想了一夜,写了一份《谕耶律淳福祸书》让信使送往童贯军营。童贯见书喜上眉梢,立马让那辽国投降官员张宪和赵忠,带着赵良嗣的招降书,前往幽州城招降纳叛。童贯并不放心,又招来宇文虚中和那小军官,对他二人耳语几句。宇文虚中和这小军官又派人跟随。说是沿路保护,实则暗中监视他们的一点一滴,一举一动。 耶律淳在临水殿接见了二人,一脸不悦,似笑非笑之际,伸手一指,缓缓道:“你们为何至此,既然投敌叛国,就该逃之夭夭。眼下作为宋使前来扬威耀武,岂不是太也得寸进尺了么?” 张宪道:“燕王不必如此大动肝火,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辽国大势已去,你何苦执迷不悟。常言道,独木难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辽国兵微将寡,士气低落。何以同时抵抗南北夹击?”耶律淳冷笑一声。 赵忠道:“不错,如今金国势大,辽国势弱。大宋如日中天,西夏朝不保夕。燕王惟有归附大宋,才可保全。如若不然,便悔之晚矣。如今完颜阿骨打来势汹汹,虎视眈眈,虽说眼下按兵不动,可金人早已磨刀霍霍,禽兽不如。惟有大宋还念及‘澶渊之盟’的情谊,前来议和,还望燕王明白。” 耶律大石顿时火冒三丈,喝道:“二贼,有何面目前来信口雌黄?你们今日恐怕要葬生于此了。”顿时嗖的一声,拔刀出鞘。二人吓得战战兢兢,双腿打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顿时面如土色,不敢多嘴。 萧干冷笑一声,伸出右手拍了拍自己的左肩膀,叹道:“你们如此胆小如鼠,还投递叛国,真是可笑?还以为你们会正义凛然,视死如归。你们这般贪生怕死,如若苟且偷生,岂不天理不容了?” 李处温骂道:“贪生怕死,无耻狗贼,还敢来此送死,岂有此理?” 刘宗吉见如此光景,心中虽佩服这二人,但又觉得他们此时投降,实乃荒唐透顶,便也随声附和,破口大骂道:“你们身为中原人,却出生大辽。大辽养育你们,你们却不思感恩,简直禽兽不如。我太祖圣主在天有灵,也会瞧不起你们。没骨头的蠢货,死到临头,还有何话要说。”二人瞪了一眼李处温和刘宗吉。 赵忠大骂他们道:“你们皆是笑面虎,墙头草。我二人死不足惜,不似你们有贼心没贼胆,乃是无耻狗贼!” 张宪也横眉怒目,破口大骂道:“我等投降大宋实乃天经地义,光明正大。你们本想投降大宋,却诡计多端,不敢轻举妄动。大丈夫在世,必得光明磊落,你们如此奸诈,非正人君子。让我们打头阵,你们却贪生怕死,无耻下流。”此言一出,李处温和刘宗吉,一脸不悦,却无可奈何,一瞬间便脸色煞白,吓得直冒冷汗。 李处温大喝道:“住口,自己要做反贼,还要污蔑别人,其心可诛。你们如此卑鄙无耻,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苟且偷生?” 刘宗吉也冷笑一声,叹道:“我等身为大辽之臣,死为大辽之鬼。绝不会贪生怕死。我等将与幽州城同生死、共存亡!你们做卖国求荣的狗贼,还要诬陷我等,实在可恶之极!” 萧干瞅了一眼李处温和刘宗吉,虽说尚有疑虑,但不敢打草惊蛇,便装傻充愣道:“你们狗胆包天,居然敢来招降纳叛,真是不知死活。李处温和刘宗吉,实乃忠臣良将,你们想用反间计,岂不荒唐可笑?” 耶律大石冷笑道:“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何话要说?自投罗网,自寻短见,那就不能怨天尤人了。”张宪和赵忠再想说什么,耶律淳却哈哈大笑,随即命令武士将二人推出,斩首示众。 耶律淳还不解气,又吩咐耶律大石和萧干将抓捕的大宋细作,尽皆处死,以儆效尤。一时间幽州城内的中原人,一个个人心惶惶,魂不附体,就怕被当作大宋细作,由此引火烧身。那李处温与刘宗吉便吩咐左右,不再见童贯派来的人。 第101章 劝降辽主 童贯正在雄州督战,几日间视察了不少军营,童贯在前,后面跟着宇文虚中和许多将军,皆对童贯毕恭毕敬,惟有种师道和王禀除外。童贯素知二人耿直,并不勉强。但心中憎恶,越加深刻。王禀跟随童贯剿灭方腊,看在王禀的战功卓着,童贯并不计较,可种师道多年以来一直如此傲慢无礼,童贯心中便憎恨不已,想着伺机报复。 种师道心知肚明,可依然堂堂正正,正义凛然,并不卑躬屈膝,溜须拍马。童贯引众喝酒,种师道以茶代酒。童贯引众歌舞升平,种师道以病推脱不到。童贯与众人窃窃私语,众人都害怕种师道抢功,皆说种师道的坏话。 这日,童贯引众观看士卒射箭比试,正在兴头,忽报张宪和赵忠的死讯,宇文虚中早已料到,便不慌不忙,众人却诧异万分。 童贯并不死心,叫来张明远和费无极,问道:“跟随你们干爹,近来可好?” 费无极道:“枕戈待旦,但听童大人调遣。” 童贯爽朗一笑,拿起一张弓,用手拉了拉,极目远眺之际,笑道:“想必你们也想建功立业,眼下便有一件大功,不知意下如何?”随即叫来一人,这人走了进来,张明远和费无极会心一笑,立马上前打招呼。 童贯愣了愣,介绍道:“此乃马政之子,马扩。此番出使幽州城,劝降耶律淳,张明远、费无极,还有你们的徒弟,可愿一同前往?” 众人看去,这马扩如今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身着白衣,读书人的气质,一览无余。眉宇之间,又多了几分江湖气。 马扩听了童贯的介绍,一怔,心想,这二人眼下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没想到皇上对童贯如此信任,居然派心腹前来助战,这终南山上的人皆文武双全,顿时心生敬意,便假装不认识张明远和费无极,拱手道:“你们莫非就是终南山太平先生的两个弟子,张明远和费无极?你们名声在外,世人皆知。听说你们当年跟随张叔夜大人出使西夏和辽国,有勇有谋,有胆有识,佩服,佩服。”随即见礼,还给张明远和费无极使个眼色。二人会意,就怕童贯得知他们熟悉,会耿耿于怀。 张明远顿时喜上眉梢,也拱手道:“不敢当,都是张叔夜大人多加帮助,我等不懂外交大事,只会舞枪弄棒。不似你家父马政,当年出使金国,可谓功不可没,没想到如今你子承父业,也是我大宋名不虚传的使节,你当年去见完颜阿骨打的事情,在中原早已传得沸沸扬扬,那女真人都夸赞你文武双全,佩服佩服。” 费无极听张明远这样说,便明白过来,原来这马扩比自己厉害,能得到完颜阿骨打的赞美,那可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想到此处,爽朗一笑,掷地有声,见礼道:“的确如此,外交之事,非同小可。还望兄台多多提携。完颜阿骨打乃当世英雄人物,你得到他的褒奖,便不同凡响,毕竟那完颜阿骨打曾夸下海口,让他佩服的英雄人物,眼下还没有几个。那完颜阿骨打指的是活着的人。我想如若是古人,完颜阿骨打断然不敢大放阙词,毕竟我中原英雄人物,古来有之,还比比皆是,比如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武则天,还有耶律阿保机和我宋太祖。” 马扩笑道:“兄台真会开玩笑,这英雄人物一般来说,可是指那江湖中人,你提及这些庙堂帝王做什么?不过兄台所说不无道理,江湖中人如若隐姓埋名便是英雄人物,江湖中人如若登基大宝,便是帝王将相。我太祖皇帝当年也是江湖中人,后来登基大宝,便是帝王将相。好说,好说。耶律淳如今孤掌难鸣,我等必得好言相劝,不辱使命。” 童贯听他二人如此喋喋不休,本是很不耐烦,又听他们提及太祖,就觉得他们或许故意用太祖讥讽自己一般,顿时心中不悦,但转念一想,眼下用人之际,还是从长计议,便假装喜上眉梢,大手一挥,乐道:“马扩,你果然不负众望,老夫看好你。到了幽州城,见到耶律淳,要好言相劝,不可操之过急。耶律淳虽说做了圣主,可名不正言不顺,他心知肚明,不必对他太客气。如若太过谄媚,便有失体统。不可失我大宋国威,你可明白?” 马扩听了这话,心中自然对童贯很不服气,也瞧不起这厮,但毕竟童贯乃皇上重用的肱骨大臣,不好得罪,只好恭敬有礼,道:“太师,下官明白。一定晓以厉害,让耶律淳认清形势,俯首称臣,甘拜下风。” 送走张明远等人,童贯吩咐众将,命令两路人马摆兵布阵,一路种师道,一路辛兴宗,还故意将此消息,散布到幽州城去了。子午四人留在军营,只待张明远等人回来。 马扩带着张明远、费无极抵达幽州城,城墙高大,军旗烈烈,士卒握着契丹弯刀肃立。过了城门,进了宫城,但见甲兵肃立,尽皆凶神恶煞。穿过红色宫门,垂杨柳在碧波荡漾的湖边随风摇曳。几个小孩子在水边玩耍,笑得咯咯作响。 费无极向小孩子打招呼,小孩子回过头用手划着水洒向他,费无极赶忙躲开,鞋子也湿了。马扩笑了笑,张明远劝费无极别招惹,以免惹麻烦。 三人沿湖边,随契丹人前行,耶律淳在湖边的临水殿设宴接见了宋使。 张明远道:“燕王,如今你做了大辽圣主,有何感想?” 耶律淳捋了捋胡须,愣了愣,如若放在以前,早已大发雷霆,将张明远等人轰了出去,可如今辽国大势已去,今非昔比,故而也只能忍气吞声,便笑道:“老夫并非犯上作乱,爱慕虚荣之人。只是天祚帝下落不明,群臣以为大辽江山社稷不可一日无主,故而本王暂且摄政,如若天祚帝回来了,本王定会退位。” 李处温道:“你宋朝来使,有何缘由质问我大辽江山社稷之事?”刘宗吉道:“不错,此乃我大辽内政,尔等不得无礼。”耶律淳使个眼色,这二人便低下头,一言不发。 耶律大石道:“张明远、费无极,你们不必替那狗太监童贯前来做什么说客。你们宋朝毁盟背约,来犯我大辽,实在有恃无恐,其心可诛。要我看,也没什么好说的,唯有死战而已。” 萧干恨恨的道:“不错,如今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们也算故人,就不必自讨没趣了。” 耶律淳见二人出言不逊,便叹道:“张明远、费无极,你们也是正人君子,自然知道保家卫国的道理。自赵匡胤黄袍加身建立大宋之初,我大辽便早已拥有幽云十六州很多年了。自从大唐土崩瓦解后,五代十国以来,幽云十六州从未属于大宋,你们应该心知肚明。至于石敬瑭向我大辽献出幽云十六州之事,那也是我大辽和石敬瑭之间的恩恩怨怨,与大宋八竿子打不着。赵匡胤的江山也是从柴荣手上抢过去的,名不正言不顺,如今来抢夺幽云十六州,便是很没道理。至于女真人和我契丹人的恩恩怨怨,也非你们所明白,此乃我大辽家务事。好比你们宋朝的方腊一般。你们宋朝将方腊造反这场大火扑灭了,便来趁火打劫,欺辱我大辽,实在没有道义可言?这完颜阿骨打与方腊何其相似,只是方腊的皇帝梦破碎了,完颜阿骨打的皇帝梦如愿以偿,难道不是么?”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马扩见状,笑道:“燕王所言极是,至于幽云十六州,此乃兵家必争之地。也不必用什么历史来龙去脉予以言明。自古两国交战,皆为攻城掠地,谁厉害就是谁的地盘,此乃亘古不变之理。我等暂且不论此事。” 耶律大石诧异道:“马扩大人,既然不为幽云十六州而来,又为何而来?” 萧干道:“大宋此番来犯,不为抢夺幽云十六州,莫非为了抢夺我大辽的西瓜不成?”此言一出,众人忍俊不禁。 马扩道:“此番我大宋天子派童贯大人前来,只因为燕王称帝一事。毕竟天祚帝尚在,只是下落不明。燕王如此,恐怕不合时宜。” 耶律淳咳嗽一声,愣了愣,叹道:“本王摄政有何不妥,何劳你南朝操心?” 马扩道:“燕王如此说,便不合时宜。‘澶渊之盟’犹在,如若辽国内讧,我大宋到底是废除澶渊之盟呢,还是遵守诺言呢,还望燕王教我?”耶律淳无言以对,一时语塞。 李处温道:“胡言乱语,你们莫非盼着我大辽内讧不成?”顿时一脸不悦,横眉怒目。“我大辽内讧,与你弱宋有何相干?” 刘宗吉道:“看看你弱宋,童贯手下内讧者,比比皆是。蔡京下台了,他手下那些巧言善变的文臣好比斗鸡一般,乌烟瘴气,世人皆知。”此言一出,耶律淳哈哈大笑,马扩和张明远、费无极尴尬无比,面如土色。 耶律大石道:“何必拐弯抹角,花言巧语。马扩,我素知你能言善辩,想必你和完颜阿骨打暗中勾结,意欲南北夹击罢了。” 张明远道:“将军何出此言?实在冤枉我大宋了。当年张叔夜大人出使贵国,便是为了两国情谊所在。如今辽国圣主下落不明,燕王又称帝,我大宋如若置若罔闻。那‘澶渊之盟’又当如何?” 费无极道:“不错,我大宋也知道女真人如今虎视眈眈,此番北上巡边也是为了防范女真人偷袭。绝非来犯幽州城。” 耶律淳喜道:“果真如此?” 费无极道:“千真万确,西夏帮不帮辽国,我大宋不知道,可辽国有难,作为兄弟之国,大宋绝不会袖手旁观。” 耶律大石道:“既然巡边,为何摆设火炮?”张明远道:“也是为了防范女真人骑兵。” 萧干冷笑道:“一派胡言,如今女真人还在北,不曾攻取幽州城,你们炮口对准的乃是我大辽,与女真人何干?睁眼说瞎话,其心可诛。” 马扩道:“我大宋也想将火炮运到幽州城,帮助辽国守城,抵抗女真人,可惜你们不让过白沟河,我大宋也爱莫能助。” 耶律淳道:“莫如你大宋将火炮送给我大辽,寡人将用西瓜抵偿,意下如何?” 李处温道:“这买卖划算,我看可行。”刘宗吉摆了摆手,道:“圣主,我看不可行。”费无极问道:“这是为何?” 刘宗吉道:“西瓜能吃,火炮能吃么?神仙也不敢张嘴啊!”一语落地,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耶律淳看向马扩,笑道:“我大辽的西瓜真的不错,你们宋朝要不要换?” 马扩愣了愣,笑道:“军机大事,下官可做不了主。” 费无极道:“那让宋军进驻幽州城,与辽军合兵一处,一同抵御女真人,意下如何?” 耶律大石寻思道:“这费无极总是装傻充愣,如若宋军到了幽州城,来个偷袭,我大辽幽州城岂不要拱手让人了,此等雕虫小技,着实可笑。” 萧干寻思道:“何不将计就计,让宋军带着火炮进幽州城,我大军将宋军一网打尽,如此火炮得手不说,还有投降宋军作为抵御女真人的替死鬼,一箭双雕,岂不很好?” 马扩寻思道:“方才不过开个玩笑,且不说辽国不会让火炮进幽州城,就是童贯也不敢冒险。” 张明远心知肚明,两国剑拔弩张,大战在即,方才戏言,不可当真。费无极自然明白,童贯不会答应火炮入辽。 耶律淳见状,众人皆一言不发,只是各自发呆,便笑道:“你们来幽州城,我大辽当以礼相待,尔等莫谈战事,叙叙旧也不错。”众人这才打破沉寂,举杯痛饮,喜笑颜开。 顷刻,耶律淳支开马扩,单独与张明远和费无极见面,笑道:“二位别来无恙,没想到你们会跟着童贯前来攻打我大辽。” 费无极道:“当年跟随张叔夜大人出使辽国,也没想到如今大王登基大宝做了大辽圣主。” 耶律淳一怔,尴尬一笑,叹道:“寡人也并非心甘情愿,奈何群臣拥戴,大辽形势危急,如若不力挽狂澜,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张明远见耶律淳须发皆白,老态龙钟,面色憔悴,便问道:“燕王如今可好?” 耶律淳咳嗽一声,叹道:“老了,能好到哪里去?只愿见了太祖不羞愧难耐就好了。女真人完颜阿骨打虎视眈眈,你们宋朝童贯又咄咄逼人,我大辽居然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实在不敢想象。” 张明远道:“燕王,方腊你可听说过?” 耶律淳恨恨的道:“当然知道,他要造反,不过被童贯剿灭了。可惜,完颜阿骨打造反,我大辽没能剿灭。” 费无极道:“这是何故?”耶律淳道:“就别提了,天祚帝和宋徽宗可相提并论,但方腊能和完颜阿骨打相提并论么?” 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默然不语。二人听耶律淳提及皇上,心想,天祚帝落荒而逃,不知东京城皇上眼下又当如何,不觉眨了眨眼睛,看向东京城方向,一脸忧思。 第102章 白沟之战 这日,宋徽宗在延福宫走来走去,心急如焚。见小太监带蔡攸走了进来,立马喜出望外,上前拉着蔡攸的手,笑道:“爱卿,天赐良机,绝对天赐良机。据探,辽国天祚帝逃入夹山生死未卜,耶律淳那老贼自立为帝,谋权篡位。辽国如今这般大势已去,我大宋讨伐就轻而易举。如今朕想派你为副使,离开东京赶往太原府,与童贯共领大军。你意下如何?” 蔡攸纳闷道:“这是为何?童大人可是肱骨大臣,我去恐怕不合时宜。” 宋徽宗道:“此番前去,你做监军,为朕心腹耳目,童贯一举一动,你都要暗中飞鸽传书送往东京,让朕知晓,你可明白。”蔡攸一怔,立马跪拜于地,欣然领命。 宋徽宗又摆上一桌酒菜,为蔡攸践行。蔡攸目不转睛盯着陪坐的两个妃子,看向宋徽宗,笑道:“陛下,微臣为陛下分忧,那是分内之事。不过论私交,你我君臣可是情深意重的挚友。这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何不赏赐与我?我带回府邸调教一番歌舞,再送回宫中侍候陛下,可好?” 宋徽宗愣了愣,道:“你小子鬼迷心窍不成,居然打起朕的主意?既然要朕赏赐给你,又何苦说什么调教后再送回,岂不可笑?” 蔡攸笑道:“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微臣为陛下分忧,得到一些赏赐也未为不可。等到微臣凯旋归来,还望陛下成人之美。” 宋徽宗笑了笑,并不生气,只是点了点头,乐道:“你小子,只此一回,下不为例。”蔡攸喜得合不拢嘴,赶忙再拜。 几日后,蔡攸到了太原府,听说童贯在雄州,又快马加鞭赶到雄州。童贯心知肚明,这厮可是皇上的千里眼和顺风耳。童贯只好将计就计,不动声色,表面上装作兢兢业业,背地里却费尽心机,意欲收买笼络蔡攸。 蔡攸素知童贯如日中天,不好得罪,便装傻充愣,并不主动过问军中事宜,惟有童贯提及,蔡攸才随便问上一问,也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宇文虚中见童贯和蔡攸如此,心中万念俱灰,本欲离开童贯,但一心想建功立业,出人头地,只好按耐住火气,留了下来。 童贯带着宇文虚中在雄州城中的酒楼设宴,款待蔡攸和种师道、张明远等人。见到张明远等人,种师道喜笑颜开,叹道:“明远、无极,你们如今收弟子了,后生可畏。如若你们师父师叔还在,也欣慰之至了。”说话间泪光点点,张明远等人安慰再三。 童贯见种师道如此,又见张明远等人如此,便打圆场道:“你们不必如此,太平先生羽化登仙之事,本官也知道了。当年心里不是滋味,他教书育人,博得皇上赏识。太学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太平先生的弟子,皆是才华横溢,才高八斗。这张明远和费无极便是出类拔萃,无出其右。如今皇上要建不世之功,我等皆是皇上的臣民,敢不尽忠报国?蔡大人家父年事已高,体弱多病,皇上体恤怜悯故而让他归园田居,此乃皇恩浩荡。皇上远在东京,等着我等胜利凯旋。如若辜负皇恩,便差强人意。诸位意下如何?” 种师道叹道:“此番北伐,非同小可。童大人,还望三思。”蔡攸见童贯一脸不悦,便打圆场,道:“老种将军不必如此,既然圣意难违,做臣子的就要识抬举。抗旨不遵可是不可取的。” 童贯道:“老种将军,你听听看,蔡大人所言极是。如今伐辽消息,人尽皆知。还是按圣上的‘伐辽三策’行事,必无差错。” 张明远道:“我看免不了一场大战。”费无极道:“不,应该是一场恶战。” 子午道:“师父、师叔,此话怎讲?”余下道:“师兄真笨,这还不明白么?再简单不过了。” 武连道:“耶律淳必定会殊死搏斗,毕竟辽国视之为灭顶之灾,如何不竭尽全力,誓死抵抗。” 普安道:“耶律大石和萧干,可是拥戴耶律淳的左膀右臂,他们必定会冲锋陷阵,负隅顽抗。” 宇文虚中道:“拿下幽州城,乃是此番我大军,志在必得之事。且不管契丹人如何,我大宋要下定决心才是。”听了这话,张明远等人皆佩服开来,都点了点头,豪情万丈。 童贯寻思道:“老夫素知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此番要协助种师道,意欲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如若利用他们的这番心意,来对付蔡攸,再好不过。也用蔡攸羞辱一番种师道等人也未为不可,如此一举两得,岂不妙哉。”想到这里笑道:“你们不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蔡大人到来,便是一臂之力,我等必会马到成功。”蔡攸趾高气昂,似笑非笑之际,抬起手,双手握拳,向左上方一举,对众人道:“皇上洪福齐天,必会保佑我王师凯旋而还。” 种师道神情肃穆,不卑不亢的叹道:“西军水土不服,如之奈何?” 童贯瞪了一眼种师道,掷地有声,道:“他们去了江南剿灭方腊,还不是没什么大碍。到了北方,有什么分别?西北和东北,差不了多少。” 蔡攸道:“可不是,就西军娇生惯养不成?河北军和京畿军也不说劳累,就西军事多。” 童贯听了这话,心里不大舒服,毕竟西军乃自己统帅,这厮居然说坏话,岂不是在藐视本太师,但碍于情面,便笑了笑,缓缓介绍道:“蔡大人此言差矣,西军可不是事多,和西夏交锋多年,又剿灭方腊,如今再赶往河北之地。他们的确劳苦功高。” 蔡攸仗着皇上的宠幸,胆子大了起来,就冷嘲热讽道:“那就让西军断后好了,河北军和京畿军打头阵。西军做个缩头乌龟也不错。”一门心思只想着羞辱张明远和费无极的干爹种师道,便忘了童贯。 费无极道:“大人说什么缩头乌龟,我看征方腊之时,有些人就是缩头乌龟。” 蔡攸笑道:“你还别提方腊,皇上要你们拿下方腊,你们就是缩头乌龟,胆小如鼠。” 费无极道:“大人又当如何?听说在东京青楼,搂着妙龄少女,举杯痛饮,是也不是?” 蔡攸气急败坏,喝道:“一派胡言,你们污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张明远意欲反驳,种师道使个眼色予以劝阻,他们便面如土色,默然不语。众人喝了几杯酒,童贯使个眼色,宇文虚中代替童贯送种师道等人离去。 等种师道等人离开后,童贯和蔡攸举杯痛饮,说说笑笑。 童贯道:“蔡大人不必放在心上,张明远和费无极是书呆子,种师道是糟老头子。我等为陛下分忧,不可因小失大。张明远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不可开罪。” 蔡攸冷笑道:“他是红人,那我又是什么?”童贯道:“蔡大人是紫人。”蔡攸破涕一笑。 童贯又夹菜给蔡攸,立马吩咐下去,不多时,两个妙龄少女走了进来,蔡攸左拥右抱,朝那两个女子的脸颊,皆亲上一口,女子笑出声来。 童贯道:“雄州毕竟是要打仗的地方,蔡大人还是到北京大名府去。有什么消息,本官快马加鞭送给你便可。免得你在边关担惊受怕,听说耶律淳的手下最是神出鬼没,如若偷袭,防不胜防。” 蔡攸指了指两个女子,笑道:“那就带上她们同往。中原女子,都腻味了,可有什么异域风情,也好更上一层楼。” 童贯喝了一杯酒,笑道:“大人自便,北京大名府有不少舞娘,个个国色天香,貌美如花。你到了那里,我自会安排妥当。有几个西域回鹘女子也不错,契丹娘们更够味,高丽妞,也是令人神魂颠倒。” 蔡攸哈哈大笑,叫道:“好,童大人,告辞,从东京一路赶来,我可受了不少罪,你看这腰酸背痛,浑身上下不自在,让她二人给我捶一捶,捏一捏,岂不很好。”搂着两个女子,噔噔作响,下楼去了。 童贯轻轻摇摇头笑了笑,拍了拍手,四个妙龄少女,走了进来,照样服侍童贯,童贯乐此不彼,笑容满面。 这日,前军统制杨可世听说幽州城的黎民百姓早就准备迎接大宋王师的到来,若王师入境,必箪食壶浆,夹道欢迎。杨可世便率领轻骑数千,意欲直取。大军抵达兰沟甸,没来得及下马,就被耶律大石所掩杀,杨可世死里逃生,大败而还。 种师道听闻此事,寻思道:“数千骑兵在西北,对付西夏,绰绰有余。党项人必定闻风丧胆。但摆到河北平原和辽国铁骑针锋相对,就不免班门弄斧了。这杨可世着实可笑,居然拿带兵打仗开玩笑,实在匪夷所思。”想到此处,仰天长叹。张明远和费无极再三劝慰,子午四人也面面相觑,心如刀割。 又过几日,种师道在中军帐发号施令。众将和张明远等人皆站立听命。种师道中气十足之际,说道:“诸位,老夫统帅大军,即将进兵白沟河,此战不可小觑,如有擅自出战者,定斩不饶。” 正在此时,士卒来报说:河北有军情。种师道掷地有声道:“圣上的旨意,不可违抗。太师的指令,不得动摇。大军所到,不得擅杀辽国一人一骑,尔等可知道了?”众将皆惟命是从,不敢怠慢。 杨可世等众将退出,偷偷溜进种师道中军帐,笑道:“老将军,那耶律大石好似神出鬼没,不讲武德,如之奈何?” 种师道叹道:“杨将军,这可不能怪人家耶律大石。你带兵打仗,前去攻打辽国。耶律大石自然奋起反抗,你明目张胆前往,全然不把辽国人放在眼里。焉能不败,岂不可笑?” 杨可世道:“既然进兵强攻不可操之过急,只好智取了。”不等种师道追问,杨可世早已退了出去,即遣骁将赵明率军持黄榜旗前往宋辽边境招降,种师道的士卒早把此事报知种师道,种师道大吃一惊,气得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张明远道:“干爹,赵明所率官军和辽国铁骑已成隔河对垒之势,这杨可世还去招降,岂不是儿戏一般。” 费无极恨恨的道:“可不是,赵明占据桥头向辽军招降,还派人把黄榜旗送到辽军那里去。这真是太滑稽太可笑了。” 种师道立马站起身来,招呼子午四人,吩咐道:“子午,你们四人去杨可世那里看看虚实,回来把亲眼所见之事,细细报来。”子午四人领命而去。 张明远道:“子午四人,武艺平平,不过逃跑的本事,我早已传授给他们了。” 种师道问道:“我只是吩咐他们去查看,不必与辽军针锋相对。你们可对他们说个明白,切不可擅作主张,随意出战。你们告诉他们了没有?” 费无极道:“干爹不必担心,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们四人自会平安无事,如若不放心他们,我与明远一同跟随,免得他们和契丹人大打出手。”种师道点了点头,张明远和费无极随即出帐,追子午四人去了。 没想到子午四人进了杨可世军帐,杨可世又让赵明带着子午四人抵达白沟河桥头去了,子午四人也拿着黄榜旗和招降书,走过河对岸去。 辽军将领看了后破口大骂道:“你们南朝人皆是酒囊饭袋,废话少说,死又何惧,我契丹人不做孬种。贪生怕死,非大辽子民。”话语未完,矢石如雨就向子午、余下、普安、武连四人射来,后面宋军不曾防备,又拘于命令,不敢还击,且逃且退,损失不小。 见子午四人还在与辽军周旋,而宋军早跑得无影无踪,张明远和费无极气急败坏,飞身去救子午四人。费无极心想不用神功,只用刀剑就绰绰有余,没曾料想,那辽兵不可小觑,费无极猝不及防,差点被飞来的几只箭射中,拍了拍胸膛,心有余悸。如若不是张明远发掌击退,后果不堪设想。 那耶律大石跨马飞奔,远远看到张明远和费无极,便示意辽军停止攻击。张明远等人才算安然无恙,退回了宋界,马不停蹄,回到种师道军营。 众将皆在议事,张明远等人见了种师道,便将此番遭遇细说了一遍。众人瞠目结舌,一个个面面相觑,苦笑不已,都握了握拳头,口中道出个“窝囊”二字来。 种师道气得脸色煞白,随即握着拳头,抖动起花白胡须,眼里含泪之际,缓缓道:“既然两军交锋都打起来了,怎能无动于衷,束手就擒?看来老夫要下一道死命令,告诉士卒,还击的有功。诸位将军,不可缩手缩脚。如若迟疑不决,后患无穷。从东京运来的数十门火炮,该拉出来亮亮相了。辽军骑兵威猛,不可与之争锋。我大军要扬长避短,方可以逸待劳,克敌制胜。”诸将又吵嚷开来,尽皆议论纷纷。 辛兴宗叹了口气,缓缓道:“童大人说过,火炮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使用。如若违抗军令,后果不堪设想。” 杨惟忠担惊受怕道:“一发炮弹,不少银子钱,花费太多,朝廷就捉襟见肘了。如若皇上得知,我等岂不要麻烦了。” 刘延庆无可奈何,摇摇头,苦笑道:“还是再观望观望,不可轻易言战,如若我大军先动手,朝廷怪罪下来,就麻烦了。皇上和童大人都说了,下策才是动武。兵不血刃,实为上策也。” 副都统制王禀见状,冷笑道:“若兵不血刃,不动刀枪,便可招抚燕京,如此看来雄州知府和诜等人只要坐享其成,高枕无忧,等着奖赏就成。那还要我们来做什么?” 刘延庆气道:“不可内讧,此番要对付辽军,不可草率行事,王禀将军莫非要违抗皇上的旨意不成?” 王禀叹道:“杨可世大摇大摆过了白沟河,耶律大石就趁其不备,冲锋陷阵。首战我大宋就损兵折将,此乃杨可世冒进贪功之过。” 种师道劝道:“事到如今,还要以大局为重,不可计较个人得失。” 王禀气道:“老将军此言差矣,如若军令不能令行禁止,有了过失,不去追究。军纪废弛,军心涣散,此乃治军不严之过。” 种师道一怔,寻思道:“老夫何尝不知这番道理,只恨杨可世乃童贯心腹,不可轻易开罪,小不忍则乱大谋。王禀乃耿直汉子,我却难以启齿。”想到此处,心如刀割,心烦意乱。 张明远道:“王禀将军所言极是,治军不严,何以带兵打仗。” 费无极道:“王禀将军果然是不同凡响,此番北伐,将军必定功不可没。”子午等人也随声附和,王禀皆以为溜须拍马,并不放在心上。 不多时,王禀退出中军帐,种师道亲自送到辕门外。王禀素知种师道威名,种师道对他耳语几句,王禀才点了点头,了然不惑,和种师道辞别,回自己军营去了。 次日,杨可世不敢怠慢,原来童贯派人斥责了他一番,怪他首战就丢盔卸甲,丢人现眼。杨可世不好反驳,只能忍气吞声,随即勒令所部将士临河布阵,分遣赵明引众还击。 耶律大石立马命令骑兵,气势汹汹之际向西飞奔,尘土飞扬,马蹄噔噔作响。那杂草挨着白沟河,辽国军士都远眺对岸,一个个拿着鞭子一挥,声声作响。一个个紧握战刀,横眉怒目,恨得咬牙切齿,都想击败来犯之敌。 杨可世隔河远远观看心神不宁,对诸将叮嘱道:“这白沟河下流必有可涉水渡河之处,须分兵据守,不可怠慢。如若耶律大石引众渡河,突然杀来,可就麻烦了。还要在河岸多摆几门火炮。如若辽军渡河,便要开炮阻击。绝不可让辽军渡河。如若不然,辽军渡河成功,我步兵就遭殃了,那契丹人的骑兵,可是杀人不眨眼。”当夜派人严防死守,沿河岸仔细巡查。 对岸耶律大石引众向西,为找到白沟河的浅水处,马不停蹄前进。为了不让宋军发觉,耶律大石命令辽军皆在马蹄上用黑布包裹,以免声响过大,惊动河对岸宋军。 宋军那边军营,有拿着火把巡边的几队士卒。而辽军这边却不点火把,趁着月色悄悄前行,急行军之际,一个个精神抖擞,士气大涨。 第103章 高塔放哨 天色微微发亮,露出东方鱼肚白。种师道派遣来支援的泾原路将领赵德就赶到杨可世军营。杨可世见赵德带着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又来了,便尴尬一笑,缓缓道:“张明远、费无极,你们又带着你们徒弟来了?”子午四人不睬杨可世。张明远和费无极默然不语。 杨可世定了定神色,抱歉道:“我已对见死不救者军法从事,让他们回真定府去了。河北军毕竟是河北军,不似西军,尤其种家军。你们多担待才是。” 张明远动了动嘴唇,恨恨的道:“没想到河北军如此不堪入目?” 费无极挑了挑眉毛,伸手一指,冷笑道:“我看京畿军也好不到哪里去。” 子午伸手比划道:“不错,有一个兄弟说自己从大名府而来,他可告诉我,军营变成羊圈司空见惯。从太原府到真定府,从真定府到河间府,从河间府到大名府,皆是如此。” 普安气呼呼道:“可不是,我就纳闷了,辽军弯弓射箭之际,河北军就跑了,丢下我们不管不顾,这可不像话。” 余下紧锁眉头,叹道:“我们本不想来这里,可是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辽军欺人太甚。” 武连一脸后怕,摸着自己的胸膛,缓缓道:“可不是,如若不是耶律大石手下留情,我们就麻烦了。” 杨可世一怔,问道:“耶律大石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为何对你们手下留情?”言语之间,有些许狐疑之气。 赵德对杨可世耳语几句,杨可世笑道:“原来如此,当年张明远和费无极跟随张叔夜出使辽国,这件事世人皆知。耶律大石和你们是老熟人,怪不得他会手下留情。如若不明真相,还以为你们暗通敌人,就麻烦了。” 子午四人这才恍然大悟。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吓出一身冷汗。 正在此时,只听得一声炸起,“报,将军,耶律大石铁骑渡过白沟河,正杀奔而来。”一个士卒火急火燎跑了进来,跪拜开来。众人大惊失色,张明远和费无极对视之际都点了点头。 杨可世顿时紧张兮兮,随即招呼众将,命令道:“立刻前往迎敌!”众将领命而去。 赵德带着张明远等人快马加鞭前去迎击辽军,抵达河岸,但见沿岸宋军火炮早被炸毁,连带着浮桥也丧失殆尽。辽军黑压压赶来,尘土飞扬间,契丹人跨马飞奔,马嘶长鸣之际,那马蹄声,愈来愈近,嘚嘚作响。 张明远放眼一看,急道:“将军,辽军渡河,我等何不用没炸毁的火炮,炸辽军。” 赵德失望道:“距离太近,火炮射程很远。没用了。再说这几门炮,起不了多大效用。炮弹都在后面军营之中,还要搬运过来。等我等手忙脚乱搬过来,恐怕辽军就近在咫尺了。”握了握拳头,手心冒汗。 费无极道:“这火炮为何要炸毁,这些河北军,如此败家子么?” 赵德叹道:“他们是手忙脚乱,乱了章法,被契丹人吓傻了,估计开炮中,炮弹失效,故而炸了炮筒。” 子午道:“我听河北军说过,这火炮是高俅从东京刘家寺拉来的,素日是发射烟火用的。” 余下下马摸着地上的沙粒,道:“炮弹里面为何是沙粒。”普安道:“火药恐怕受潮了,也未可知。” 武连闻了闻地面,叹道:“昨夜后半夜下雨了,地上很潮,这些火炮都没盖住炮口,至于被炸,我看是用新火药炸的。” 赵德听了这些话,忐忑不安,见形势不妙,掷地有声道:“快撤,此地不可久留,辽军要来了。”随即赶忙带着张明远等人快马加鞭,引众回撤,果然不远处,马蹄声响,尘土飞扬,两路辽军,跨马追杀而来。契丹人大呼小叫,气势汹汹,一个个拿着弯刀,猛冲猛打。 见赵德带着张明远等人又回来了,杨可世愣了愣,站起身来,扬起袖子,指着赵德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这匹夫如何又回来了,如此贪生怕死,胆小如鼠,何以报国。”又瞪了一眼张明远等人,引众离开守卫的桥头,亲自前往迎战。 辽国骑兵很快分左右两翼把杨可世部围了起来,赵明兵少也被围攻的损兵折将,杨可世虽身披厚甲,那胸腹也还是中了铁蒺藜箭,浑身是伤,靴子里都是血水,还被打掉了两颗牙齿,杨可世捂着嘴巴痛得直咧嘴。 张明远等人不计前嫌,拼死去救,杀数十辽军,且战且退,才让杨可世死里逃生。杨可世对张明远等人千恩万谢,心有余悸,气喘吁吁。 赵明道:“将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必计较一得一失,胜败乃兵家常事。”赵德安慰道:“将军,这辽军如今是殊死搏斗,实乃不要命的战法。” 杨可世摇摇头,苦笑道:“没曾料想,这契丹人还是当年的模样,厉害的不得了,只怪我轻敌过甚,惭愧,惭愧。” 张明远道:“对我大宋来说,此战是收复幽云十六州。”费无极道:“对辽国来说,便是保家卫国,置之死地而后生。辽军死战也在所难免。” 子午道:“耶律大石果然厉害,摆兵布阵,妙不可言。”余下道:“辽军铁骑名不虚传,火炮都怕他。” 武连道:“不必如此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此乃胆小怕事。”普安道:“不错,我们总会打败辽军。我偏不信辽军会反扑南下,他们不敢离开幽州城太久。”杨可世道:“为何如此?” 张明远道:“契丹人还在腹背受敌。”费无极道:“女真人还在虎视眈眈,契丹人岂能不怕?” 杨可世道:“我等何不散布谣言到幽州城,说完颜阿骨打要进攻幽州城。” 赵德道:“耶律淳还在幽州城,他虽说上了年纪,可也老当益壮,不减当年,这厮带兵打仗也非同小可。恐怕耶律淳早有准备。” 费无极道:“耶律淳可是个厉害人物,怪不得耶律大石惟命是从,要一心一意拥戴他。” 张明远道:“耶律淳在幽州城,一定会严防死守,如若说女真人进攻,他们必定回撤。” 赵德叹道:“恐怕这并不可取,辽国必定有细作,海上之盟在前,此时此刻金军不会进攻幽州城。眼下是我大宋在进攻幽州城。” 杨可世吓得魂不附体,喃喃道:“尔等就先退下吧,我头疼的厉害,要好生歇息一番。”便吩咐军中大夫前来把脉了,众人只好退了出去。张明远等人跟随赵德又回到了种师道军营。 当夜,种师道在中军帐,忐忑不安,走来走去。 张明远道:“干爹,如今杨可世两战两败,匪夷所思。”费无极道:“辽军果然厉害,不可小觑。” 子午道:“契丹人的铁骑势不可挡,我大宋为何不用铁骑对付?”余下道:“都是铁骑,可在契丹人面前玩铁骑,恐怕我大宋还是差强人意。” 武连道:“火炮成了摆设,一炮未发,就损兵折将。”普安冷笑道:“高俅和童贯还打造那么多军械和兵器,置办那么多火炮和突火枪,又有何用?我看皆是辽军的战利品罢了。” 种师道摆了摆手,叹道:“此言差矣,武器没错,还是人为所致。如若不督造武器,带兵打仗就捉襟见肘。如若武器强大,而不知善用,自然形同虚设,乃废铜烂铁一般,贻笑大方。由此可见,强国必强兵,强兵必强武器,当然如若有了武器不会加以使用,没有战略战术,那火炮的确就是烧火棍罢了。” 张明远道:“想必今夜辽军不敢轻举妄动了。” 种师道神情肃穆之际,叹道:“那也未必,如若按我军想法,辽军两战得胜,必料定我严防死守,故而辽军不会轻举妄动。可辽军也会这样想,将计就计,前来偷袭,如若我军懈怠,不早作准备,如若李军突袭,后果不堪设想。” 费无极问道:“那可如何是好?”种师道召集众将吩咐如此如此,尽皆领命而去。 种师道又对张明远等人叮嘱道:“今夜务必小心谨慎,恐怕要彻夜未眠了。一旦有变,要见机行事。午夜时分,你们牵马在河边等待,干爹要你们在河边哨塔上观望辽军动向,记住带上干粮和水,如若饿了就吃,渴了就喝,但不可提前点火把,只有等到发现敌情才可点火把,切记切记。”言毕,种师道又对张明远和费无极耳语几句,便和赵德出帐,抵达河边巡视去了,后面跟着士卒,运送五十架军鼓安放在河岸上,众人便埋伏在了河边杂草丛附近。 马扩路过种师道军营,见大营靠近林木杂草,心中一凛,急匆匆赶来。张明远等人见了马扩,便迎入大帐。 种师道喜道:“马扩,你这几日又去哪里了,从幽州回来,如何不见你。” 马扩道:“童贯让我和宇文虚中写文稿,便在大营闭门不出数日,今日路过老将军的军营,特来探望。” 张明远道:“你何不与我们同住。”费无极道:“不错,干嘛在童贯大营。” 子午道:“大人,童贯待你如何?” 马扩道:“我是朝廷命官,为国家效力,不必斤斤计较。童贯待我好也罢,不好也罢,都没什么妨碍。我与宇文虚中是好兄弟,他都能委曲求全,寄人篱下,我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此言一出,种师道点了点头,笑道:“果然是正人君子,后生可畏。这宇文虚中与老夫一样,名字都被皇上改了。他原名叫做宇文黄中,我原名叫做种建中。只因他的名字里面有一个‘黄’字,我名字里面有两个字‘建中’。皇上便让我们原来的名字灰飞烟灭,从此以后,一个叫做宇文虚中,一个叫做种师道。”众人哈哈大笑。 普安和武连齐声道:“大人又得到老将军夸赞,这下厉害了。”余下笑道:“完颜阿骨打和老将军都夸赞,马扩大人实乃大英雄,佩服佩服。” 马扩摇摇头,看向种师道,叹道:“老将军,晚辈见老将军大营靠近林木,恐怕不妥。”众人忙问其故,马扩道:“如若耶律大石用火攻,老将军以为如何?” 种师道听了这话脸色煞白,缓过神来,点了点头,惊道:“老夫带兵打仗多年,在西北和党项人交手习以为常,总想靠山沟安营扎寨,觉得靠近林木可隐蔽一些,却忘了火攻之事,实乃惭愧,你提醒的好,多谢,多谢。”随即弯腰拱手,马扩赶忙还礼,谈笑风生几句,辞别而去。 马扩走后,张明远走进大帐看向费无极,问道:“我还是跟着干爹,不放心他老人家。无极,以为如何?” 费无极道:“我也去。子午四人就登上哨塔去观望,你们四人可轮换观望,一人观望,其余四人闭目养神,一旦有突发情状,见辽军有动向,便点亮火把。”子午四人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子午等人登上哨塔,坐在高处,凉风吹来,尽皆合了合衣衫,睁大眼睛,看向河对岸。辽军大营,有火把点亮,成群结队,走来走去,还有几堆篝火发亮,有喧哗声,歌舞声,此起彼伏。 子午道:“你们看,辽军在玩篝火晚会,吃肉喝酒。”余下站起身来,瞧了瞧,叹道:“我们却站在高处,啃着硬邦邦的干粮。” 武连道:“如今在战场上,生死攸关,就不必斤斤计较了。”普安道:“可不是,此番下山就是吃苦耐劳,恐怕也是师父们在考验我等。” 武连道:“我先盯着,你们四人先睡会。”余下道:“你小子,又耍小聪明。”子午道:“此话怎讲?” 普安道:“武连这臭小子是想,他先在前半夜盯着,后半夜他去打呼噜,我们却熬夜盯着辽军动向。” 武连嘿嘿一笑,道:“我熬不了夜的,兄弟们多担待未为不可。” 普安道:“好,你一人盯到午夜时分,再叫我三人好了,我们先睡。”武连一听,急道:“眼下刚刚入夜,要那么久么?” 三人齐声道:“你选的,怪不了别人。”武连只好答应下来。不多时,子午、普安、余下皆闭目养神,武连说什么话,三人都不睬。 武连道:“你们哑巴了。”余下拿着一块布趁武连不备,将他嘴巴堵住。武连拿掉后,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下面的夜景,但听河水哗哗作响,对面辽国军营,星罗棋布,火把游来游去。 不知不觉,午夜时分到了,武连也瞌睡的揉了揉眼睛。武连去叫子午,子午一动不动,熟睡了过去,居然不声不响的放了一个屁,熏得武连直捂鼻子。 普安在微微打呼噜,那嗓子也跟着呼噜呼噜个不停,好似一把锯子在来回拉扯。余下说着梦话,还在磨牙,像老鼠一般。武连忍不住打了个打哈欠。 突然河对岸辽军的火把全灭了,一队辽军蹑手蹑脚,缓步前行,偷偷淌过白沟河水,慢慢越过随风摇曳的芦苇荡,试图登上宋军的军营河岸。 武连定睛一看,辽军火把灭了,便重重的拍了一下普安的后脑勺。 普安一激灵,醒了过来,叫道:“怎么了,午夜时分到了不成?” 武连叫道:“都醒一醒,大事不好,有情况,快看!”指了指下面,但见辽军大营黑压压一片,没有火把。 普安道:“夜深人静,契丹人也要睡觉。”子午和余下也醒了过来,问怎么回事。武连一指,三人笑了笑。 正在此时,见哨塔下芦苇荡有几个黑影在月光下,走来走去。四人赶忙点亮四个火把,晃了晃。种师道见状,随即下令在军营四周敲起军鼓,那一队黑衣人便落荒而逃。 耶律大石听到宋军击鼓,怀疑宋军要出击,才没有出动铁骑,原来那黑衣人是辽国臭名昭着的黑蝙蝠敢死队,他们要刺杀种师道。直到天亮,击鼓声连续不断,耶律大石才知道上当受骗了,再要进攻,为时已晚。 种师道早命令宋军合成一个铁桶阵,又新布置许多火炮,列阵河岸,射程覆盖辽国河岸,耶律大石只好命人将军营后撤,避开种师道的火炮锋芒。 第104章 损兵折将 次日,西路统帅辛兴宗驻军范村,和辽军展开激战,前军王渊中枪后差点堕马,胜败未决,辛兴宗遣中部将杨可世前往火速驰援,又亲出军门以上将节钺督战,一时间大宋士卒苦战数日,和辽军拼杀酣战,双方互有死伤,但宋军更是损失惨重,匪夷所思。 种师道带领张明远、费无极等人前往军营,为将士送去瓜果蔬菜和药品,又亲自查看他们的伤势如何。子午、普安为一组,余下和武连为另一组,皆听从王禀指挥,为受伤将士包扎安抚。有人缺胳膊断腿,有人被射中单眼,有人痛不欲生,大喊大叫。有人不堪疼痛,趁人不备自刎者,不在少数。 东西两路军战况不利,种师道决定连夜退兵回雄州,辎重粮草先行,种师道率精锐断后,张明远等人也护佑种师道左右,且战且退,但还是被辽军发现,耶律大石气急败坏,用轻骑追击,宋军大乱。种师道等人好不容易回到雄州,辽军又突然赶到,童贯下令诸军不得进城。 种师道抬头急道:“太师,为何不开城门?”童贯站在城楼,喊道:“如若辽军进城,如何是好,尔等要与辽军周旋,不得有误。”见耶律大石追来,愈来愈近,种师道只好离开城门,后撤而去。 辽军追来,种师道吩咐士卒拿起棍棒,迎头痛击。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也分头行动,与契丹人搏杀在一起。 但这时城内城外大乱,杨可世率人马迎击辽军,辛兴宗也率领所部拼死援救。当时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宋军面对面相距不远,却不能看清楚。 此战,大宋一败涂地,那白沟河的河水里飘满血水,尸横遍野,野狗跑来跑去。哀鸿遍野,残垣断壁,凄凄惨惨,不在话下。耶律大石见宋军互相残杀,顿时哈哈大笑,缴获不少宋军辎重和军械,便退回白沟河北岸去了。 童贯见种师道和王禀、杨可世、刘延庆、杨惟忠、辛兴宗,一个个灰头土脸,垂头丧气,大为不悦,冷笑道:“看看你们,成个什么样子?河北军不行,京畿军也不行,那西军呢?西军莫非也差强人意,岂不可笑?你们都用上高太尉送来的火炮了,为何还是一败涂地,损兵折将?” 杨可世尴尬一笑,道:“耶律大石挺厉害,还是轻敌了。”刘延庆叹道:“高太尉的火炮,受潮哑巴了,不响,如之奈何。” 杨惟忠道:“看来契丹人是在拼死一搏,不可小觑。”辛兴宗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毕竟西军也疲惫不堪,情有可原。”童贯看向王禀,问道:“将军以为如何?” 王禀道:“事已至此,我看雄州知府也难辞其咎。西军的粮草发放不足,吃不饱肚子,如何带兵打仗?我都吃不饱,何况他人。” 童贯道:“那雄州知府还有什么用?他不是年老体衰,老眼昏花,我看是不出力罢了。”随即瞪了一眼种师道,扬长而去。 宋军固守雄州,就怕辽军围攻,次日辽军却全线撤退,一个不留,急匆匆北上,一溜烟走了。辽国天锡帝耶律淳派使者抵达雄州城下。 童贯本想拒之门外,但种师道劝道:“太师,如今辽军获胜却来议和,可见耶律淳也有自知之明,他害怕完颜阿骨打偷袭幽州城。” 童贯噌的一声,从太师椅,抬起屁股,站起身来,原地踱了几步,慢慢停了下来,瞪了一眼种师道,挑了挑眉毛,恨恨的道:“耶律淳不投降,派什么使者前来。” 刘延庆神情凝重,强自镇定之际,冷笑道:“虽说我军没能取胜,可也敢于和辽军针锋相对,比起‘澶渊之盟’以前,强上百倍。” 王禀听了这话,心灰意冷,坐了下来,拍着大腿,叹道:“没曾料想,损兵折将,溃不成军。” 杨惟忠劝道:“王将军不必如此,辽军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威风不了多久。” 辛兴宗喝了一杯酒,将那酒杯重重的摔在桌子上,只听哐当一声,他气道:“可不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这辽狗,气煞我也!” 童贯见状,轻轻哼了一声,看向张明远,似笑非笑之际,缓缓问道:“张明远,你以为如何?但说无妨。” 张明远一怔,不知童贯为何指名道姓,来问自己,便愣了愣,叹道:“如今看来,要以大局为重。辽军虽抵不过金军,可却击败我宋军。要认清形势,还望童大人明白。” 童贯又问费无极,费无极道:“就坡下驴,实乃当务之急,且看契丹人怎么说,再做计较,未为不可。” 童贯不情不愿,坐了下来,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不紧不慢的轻轻点了点头,苦笑之际,勉强答应下来。 童贯一脸不悦,看着前来的辽国使节刘宗吉,瞥了一眼,气道:“你来做什么?听说耶律大石那厮,总骂我,他都骂些什么?” 耶律大石自然总骂童贯是狗太监,可刘宗吉眼下哪里敢说出来,只是笑道:“哪有此事?他乃一介武夫,不可与童大人相提并论。” 童贯笑道:“耶律大石这厮如今恐怕幸灾乐祸了?” 刘宗吉瞥了一眼童贯,陪笑道:“童大人又开玩笑,耶律大石回幽州城后,便被天锡帝严加斥责。” 童贯纳闷道:“这是为何?他大获全胜,都打到我大宋来了,他耶律淳还有什么可说的?” 刘宗吉叹道:“绝非天锡帝本意,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耶律大石自作主张,还望童大人明鉴。” 童贯问道:“耶律淳派你来,所谓何事?” 刘宗吉近前弯腰拜道:“童太师,我天锡帝耶律淳都元帅说,罢兵言和,还望大宋能看在‘澶渊之盟’的情分上,与我大辽化干戈为玉帛。至于五十万岁币就免了。” 童贯扬起袖子,趾高气昂道:“可是你们追击到雄州,又待怎讲?” 刘宗吉道:“那都是新招募的士卒,为了邀功请赏,故而肆意妄为。” 童贯想起宋徽宗的“伐辽三策”,便掷地有声道:“你且回去,告诉耶律淳,如若有诚意,就将幽州城献出来,我大宋可封他做藩王。” 听了这话,刘宗吉愣了愣,一言不发,辞别童贯,悻悻而回。 “干爹不必如此,事已至此,还要放宽心。”种师道在雄州军营,走来走去,心烦意乱,张明远见状劝道:“我看此番损兵折将,并非干爹之过。” 费无极道:“可不是,如若不是皇上的瞎指挥,童贯的太过草率,焉能如此?” 种师道推心置腹道:“此番惨败,老夫自惭形秽,但明知有许多失误,可也无能为力。还是老夫想多了,皇上和童贯并不想伐辽,以致出师不利。既然前来伐辽,必要早作准备,深思熟虑。可童贯瞎指挥,在他手下,想稳操胜券,怕是难上加难。如若给老夫兵力,全权指挥,未必会输给耶律大石,可偏偏事与愿违,又能如何?河北地势平坦,西军颇为陌生。在西北,对付西夏,我等用的是坚守不出,以逸待劳,利用山川沟壑伏击敌人。如今河北一马平川,想躲藏难上加难。你们别以为白沟河边那些芦苇荡就可藏人,那对于大军来说,并非隐蔽之所,好似遮羞布一般。”此言一出,子午四人了然不惑,一个个也黯然神伤,哪里有心思笑出声来。 武连道:“师父,为何不见萧勇和萧燕,不是说,当年他们皆是天祚帝心腹么?” 余下道:“真笨,既然是天祚帝心腹,自然会去护卫天祚帝左右,怎会留在幽州城。听说天祚帝去了夹山。” 普安道:“幸亏他们不在耶律大石手下,如若此番战场相见,岂不尴尬万分?”子午道:“我看不叫尴尬万分,一定会痛心疾首。” 费无极顿时眼里含泪,喃喃道:“不知燕妹如今在何处?她还好吗?” 张明远心知肚明,便劝道:“他们很有可能也在夹山,毕竟天祚帝在那里。” 费无极道:“天祚帝还是逃跑了,可见完颜阿骨打早已下定决心,一定要俘虏天祚帝。这深仇大恨,女真人自然要报。” 张明远叹道:“女真人当年被契丹人欺负的难以置信,如今女真人奋起反抗,便将辽国一口一口给吞并了。” 种师道点了点头,叹道:“不错,天祚帝逃跑,也是自取其祸。如若当年他不色厉内荏,欺辱女真人,焉能有今日之局面,实乃咎由自取。”众人顿时陷入沉思,一言不发。 这日,夜深人静,童贯和杨可世喝酒,二人借酒浇愁,面如土色。杨可世安慰道:“太师,不必如此担惊受怕,皇上问及,便说种师道、王禀、和铣,这三人是罪魁祸首。此番伐辽,的确有些急促。本可缓图之,奈何将士一个个急火攻心,不听号令,便是兵家大忌。可惜太师一番好意,本要让他们冲锋陷阵,建功立业,他们偏偏丢人现眼,不给太师长脸,这可就差强人意了。”端起酒杯,喋喋不休开来。 童贯喝着酒,半醉半醒之际,不紧不慢冷笑道:“王禀,此乃老夫心腹爱将,弃之不顾,着实可惜。他可是在剿灭方腊之时,替我阻挡了方腊派来的杀手。如若不是王禀,老夫就性命攸关。” 杨可世这才恍然大悟,惊道:“怪不得太师对王禀念念不忘,他居然是太师的救命恩人。” 童贯笑道:“可不是,如若让王禀受过,老夫于心不忍,也会让众人寒心,以后带兵打仗,老夫就勉为其难了。” 杨可世伸手一指,恨恨的道:“和诜这厮傲慢无礼,做了雄州知州就有恃无恐,自以为是,此人不可留。” 童贯眨了眨眼睛,叹道:“他可是蔡京的心腹,就怕蔡京得知会恼羞成怒。” 杨可世挑了挑眉毛,冷笑道:“蔡京都被贬了,如今蔡攸如日中天。太师还怕蔡京不成?就算蔡京官复原职,有蔡攸在,蔡京就不敢造次。”童贯听了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三日后,童贯命宇文虚中执笔,又写了奏折快马加鞭送往东京,面呈宋徽宗。宋徽宗拿着奏折仔细观看,只见上书曰: 陛下,辽国耶律淳虽年老体衰,但耶律大石和萧干却精明强悍,负隅顽抗。微臣本想方设法予以劝降,无奈种师道天资好杀,临阵退缩,助贼为谋,有负圣意,不听号令,独断专行,为所欲为。和诜又不从节制,乞行军法。以致伐辽丧师,略有损兵折将。不过微臣力挽狂澜,才不至大败。还望陛下明鉴,赏罚分明,令行禁止,才可鼓舞士气。微臣才可统帅大军,为陛下分忧。 宋徽宗看毕,叹道:“童贯劳苦功高,虽说此番并未拿下幽云十六州,可毕竟童贯功不可没,等收复幽州城后,朕要兑现承诺,封王给童贯。种师道毕竟上了年纪,还是让他告老还乡为好。看在明远的面子上,就不予治罪了。至于和诜,还是让他去筠州颐养天年好了。”叮嘱左右,神情肃穆。 朱勔叹道:“陛下放心,微臣定将陛下旨意传达边关。”点了点头,退了出去。高俅和李邦彦见宋徽宗一脸不悦,也自觉无趣,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辞别宋徽宗,心烦意乱之际,急匆匆打道回府。 夜色时分,延福宫一片寂静,惟有几只鸟雀叫个不停。竹林随风摇曳,亭台楼阁左右,那池水波光粼粼。天上一轮冷月,月光寒气袭人。虽说挂着红红的灯笼,可宋徽宗却没什么心绪,喝了一杯茶,站起身来。 宋徽宗自言自语道:“我本想,大军北上,收复幽云十六州,不费吹灰之力,种师道带兵打仗,童贯坐镇,必定稳操胜券,易如反掌。没曾料想,还是错付了,他们辜负朕的期望,岂有此理?”说话间走了几步,缓缓推开窗户,只见树影婆娑,冷风袭来。 宋徽宗合了合衣衫,不觉打了个寒颤,随即关上窗户,坐在椅子上,呡上一口茶,目光呆滞,心灰意冷,一言不发。又见烛光摇曳,宫内寂寥无声,死一般寂静。 第105章 边关冷月 得知干爹种师道被皇上强令提前告老还乡,张明远和费无极义愤填膺,却也无可奈何,带着子午四人送种师道离开雄州,路过真定府。 在真定府,众人停留了一日,冷月当空,寒风刺骨。客栈里,皆是一言不发,种师道并不心灰意冷,反而安慰张明远等人。张明远更是心如刀割,痛心疾首。 种师道笑道:“看看你们,如此垂头丧气,像个什么样子?” 张明远愣了愣,叹道:“干爹心里不好受,何必如此强自镇定?明远想写封信送到东京,面呈皇上,陈清原委,还干爹一个公道,奈何不敢造次,就怕好心办坏事,弄巧成拙,给干爹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种师道惊道:“明远你如此想,就对了。幸亏你没有这样草率行事,如若不然,反而麻烦了。童贯最会恶人先告状,当年那刘法之事,还有方劭之事,历历在目。故而你不可鲁莽行事,再说,你一介布衣,没有一官半职,非朝廷命官。皇上虽说与你私交甚厚,可你这样,岂不是自寻烦恼?恐怕皇上再也不会让你进宫了。” 此言一出,张明远黯然神伤,叹了口气。费无极素闻童贯当年之事,宋徽宗曾派方劭暗查童贯罪行,结果被童贯花言巧语,一顿诬告,宋徽宗听信童贯,方劭反而获罪被处决,令人痛心疾首。刘法也因童贯瞎指挥而孤军深入,死在西夏。这些事历历在目,触目惊心。 缓过神来,张明远纳闷道:“这是为何?” 种师道叹道:“这世上,和人打交道最是辛苦。皇上毕竟是皇上,官场那些东西,明远又怎会明白?伴君如伴虎,越是与皇上私交甚厚,越要心知肚明,不可将国家大事与个人私怨混为一谈,如若不然,剪不断理还乱,你可明白?” 张明远愣了愣,不紧不慢道:“不过,眼睁睁看着干爹受委屈,明远心里难受啊。但凡能为干爹做些什么,也是一点心意,我家师父在天有知,也安慰了。”种师道这才神情肃穆,叹了口气,摇摇头,热泪盈眶开来。 费无极神情肃穆道:“可不是,干爹就不必如此了,在我们面前,如若这般,那还了得。” 张明远劝道:“干爹不必伤心难过,为国为民,无怨无悔就好。”种师道听了这话,尴尬一笑,擦了擦眼眶,看向远方。 子午安慰道:“老将军受委屈了。”普安埋怨道:“都是童贯捣鬼。” 余下挠了挠后脑勺,喃喃道:“契丹人也厉害,幸亏我们撤的快。” 武连气急败坏道:“莫非我们还要千恩万谢不成?那可要感激不尽了,多谢契丹人手下留情,是也不是?”众人叹息不已,哭笑不得,心中五味杂陈,面露难色。 种师道叹道:“有什么可说的,老夫已是上了年纪,此番北上伐辽,虽说功亏一篑,眼下又离开军营,其中苦衷,你们心知肚明。想起刘法将军,我幸运多了。”此言一出,众人默然不语。 次日,种师道辞别张明远等人回京兆府去了。张明远引众走了几日,一路但见高山大川。原来太行、王屋果然名不虚传。山大沟深,郁郁葱葱。雄鹰展翅,广大幽静。 抵达太原府之际,张明远在客栈叮嘱道:“果然有许多党项人和契丹人,子午、普安,你二人要带好头,切莫让余下、武连惹出祸端。” 子午道:“师父、师叔放心好了。”普安乐道:“怕什么?此处是我大宋太原府,有什么担惊受怕的。” 余下闷闷不乐道:“莫非弟子就只会捣乱不成?”蹙眉看向张明远。 武连也叹了口气,笑道:“惹出祸端?何出此言,我们行走江湖绝非游山玩水,此番必定把贼人赶出恒山派。” 张明远笑道:“臭小子,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你如何说这许多话来?莫非牢骚满腹不成?”顿时笑出声来,摇摇头,乐个不住。 费无极乐道:“实在人小鬼大。”摸了摸武连的后脑勺。 张明远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乐道:“心眼还不少。”又捋了捋胡须。 费无极见四人若有所思,便叹道:“岂止心眼,还很有志向,不可小觑。” 张明远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行人,不觉忧心忡忡:“好了,此番前来也是颇多感慨,宋辽战后,两国就闹翻了天,辽国恼羞成怒,岂能善罢甘休,不知恒山派如何?明早赶路,大家早些歇息。” 费无极给子午、普安、余下、武连使个眼色,叮嘱道:“你们歇息去吧,明早吃了早饭就出发,今晚早睡明日早起,你们可记下了?” 子午道:“记下了。”嘴上虽这般说话,可心里却早已嘀咕起来,还想出去逛一逛,毕竟没来过太原府,这倒好,刚刚抵达已是天色已晚,明早就要离开,向恒山赶去。如若听了师父、师叔的吩咐自己倒觉得可惜,如若不听就怕师父、师叔怪罪。目下便左右为难起来,如之奈何。 普安看出子午的顾虑和烦恼,马上会意道:“不知太原府我等还能不能再来?今晚夜色很好,可惜我们是孤芳自赏了。” 余下道:“听说太原府的面条味道不错。”灵机一动,舔了舔嘴巴。 武连笑了笑,喃喃道:“如若有些糕点就好了,我感觉没吃饱,目下肚子咕咕叫。” 子午道:“不知师父、师叔有没有吃饱?”偷偷瞄一眼张明远和费无极。 余下也会意一笑,问道:“方才楼下店家的饭菜份量不足,如之奈何?” 普安道:“太原府有什么美味佳肴,想必没什么。”也偷窥那费无极。武连故意明知故问道:“我们出去玩一玩可好?” 费无极道:“睡觉了,睡觉了。早睡早起,晚上不可吃东西,你们知道么?”有意轻轻咳嗽一下,笑了笑,使个眼色给武连,让他去问张明远。 张明远如何不知,这是众人给自己暗示着,想要同意他们出去玩,随即哈哈大笑道:“早去早回,切莫贪玩。” 普安喜出望外,喜道:“多谢师父、师叔抬爱。”子午喜笑颜开,点头道:“一定早去早回。” 余下道:“太原府有什么好吃的,真是不太知道。”顿时乐此不彼。 武连忍俊不禁,喃喃道:“何不去街上走一走,逛一逛,自然心知肚明。” 张明远摇摇头,笑道:“切莫贪玩,以免惹是生非。”费无极道:“去吧,去吧,不可贪玩,早去早回。”又摆了摆手。 子午、普安、余下、武连四人辞别张明远、费无极,出了客栈,往太原府夜市而去。 虽说六月时节,本该酷暑难耐,可几场暴雨过后,天气有些阴冷。多加打问众人才找到热闹非凡的所在,虽说比不了东京可也非同小可,颇具规模。 但见,灯笼高挂,瓦肆、酒楼,也是人声鼎沸。来来往往,人头攒动,好生了得。许多契丹人、党项人、高丽人、波斯人、大理人也在此做买卖。 一个契丹服饰打扮之人合了合衣衫,叫道:“大辽南京烤羊肉!好吃不贵。味道好,祖传手艺。” 一个西夏服饰打扮之人,搓了搓手,也吆喝起来:“西夏兴庆府黄牛肉!原产之物,快来买了。” 高丽人服饰打扮之人道:“高丽老参!长生不老。”轻轻跺了跺脚。 宋朝人把一件衣衫穿在身上,吆喝起来:“鸡蛋醪糟汤!” 一个老妇人叫道:“莜面栲栳栳!老手艺了!”是太原府口音,喜笑颜开之际,招呼客人品尝。 一个太原府口音老大爷叫道:“荞面灌肠!不好吃不要钱了!” 子午四人路过时,听一大汉吆喝起来:“要买老陈醋,就到太原府!来到太原府,就买老陈醋!来到太原府,不可不买老陈醋。买了老陈醋,保准您舒舒服服。”油嘴滑舌之际,路人也忍俊不禁。 武连随口道:“怎么个舒服法,好奇怪。”路过之际,不经意念念有词,已然离开大汉摊位。 大汉赶忙追过来,拉着武连的胳膊,就喋喋不休的笑道:“这位小兄弟,我这太原府老陈醋,买回去,在热水里滴上一些,晚上泡泡脚,让你家小娘子给你揉一揉、按一按、扭一扭、挠一挠、弄一弄、捏一捏、摸一摸,岂不舒舒服服?” 子午破涕一笑,惊道:“果然如此?”一脸不相信。 大汉见子午并不相信,便昂首挺胸,掷地有声道:“那是自然,我可从不说假话,历来实话实说,货真价实,诚实守信,名扬天下。” 普安道:“且说这醋有何与众不同之处?” 大汉信心满满,拍着胸脯道:“我这太原府老陈醋,素有‘天下第一醋’的盛誉,以色、香、醇、浓、酸着称于世。” 武连道:“老陈醋与寻常醋有何不同?” 大汉环顾四周,大声介绍道:“老陈醋,可非同一般,除酸醇、味烈、味长之外,还香、绵不已。另外,这东西窖藏越长越香酸可口,耐人品味。过夏不霉、过冬不冻,颜色深橙,为太原府醋中独具一格、质地优良的佳品。”大汉又是洋洋洒洒,居然头头是道起来:“我们太原府是中原食醋的发源地,这作坊在春秋时已遍布城乡,至北魏时贾思勰在《齐民要术》里共记述了二十二种制醋方法。小可在这太原府也是祖传秘方,祖传手艺,传男不传女。你们遇到我,算是缘分。想必你们也是来太原府游玩的贵客。如若不带些太原府的特色物品回去,岂不大大的可惜?如若有人问你们去了哪里,你们说去了太原府,那许多人一定羡慕不已。如若有人再问,你们带回什么好东西了,你们说什么也没买。他们一定会觉得你们真粗心大意,如何就忘了太原府老陈醋乃是太原府的特色物品。世人皆以为,天下人间美味佳肴,不可多得之物,如若少了太原府老陈醋加以调和,那色香味俱全就是一句空空如也的假话了。你们行走江湖也好,游山玩水也罢。出门在外就怕吃饭不香,如若带些太原府老陈醋,吃饭用一些,晚上到了客栈再泡脚用一些,岂不两全其美。也不用很麻烦,就寻常葫芦装一些,走到哪里都方便。常言道,少吃盐,多吃醋,此为长生不老之道。”这一席话落地,路人皆停了下来,驻足观看,都佩服大汉的头头是道,便打问开来,围观人群,越来越多。 余下马上饶有兴趣之际,追问开来:“何出此言?为何说少吃盐,多吃醋?” 大汉道:“无论何种菜肴,甜酸麻辣,大多以咸为本味,加了盐,才能享受到美味,不过盐太多,可不大好。盐多血色不佳,盐多伤肾,盐多会浮肿,盐多脸上会长斑,盐多会猝死在睡梦之中。而醋多则不同,可延年益寿,福寿安康。我太原府有一句民谣,你们可听好了。正道是:英雄不吃老陈醋,侠骨柔情不丰富;美人不吃老陈醋,嫁个官人不富足;孩童不吃老陈醋,吃饭睡觉总是哭;老人不吃老陈醋,一年一年更糊涂。说到这里,看你们年纪轻轻一定喜欢美味佳肴了。小可就推荐一道美食给你们好了。小可说的这道美食便是‘葱醋鸡’,这美味原为唐代名菜。出自唐代韦巨源《烧尾宴食单》 ,陶谷注曰‘入笼’,当为蒸菜。葱醋鸡则舍蒸从炸,淋入葱醋汁,成菜色泽红亮,皮脆肉嫩,葱香浓郁,醋味柔和,鲜美爽口。实不相瞒,小可也是一介书生,嗜书如命,年轻时候去东京考学,可惜没考上,故而回到太原府老家,继承祖上手艺,开了许多醋作坊,娶妻生子,小日子也是红红火火。除了卖醋,也还有一个书坊,就在另一条街上。”指了指前面,意犹未尽之际,笑了笑。 普安起头,子午、余下、武连,一同拱手作揖:“原来如此,失敬,失敬。没想到你也是读书人,佩服佩服。” 正在此时,对面果然有人围观,有人叫道:“葱醋鸡,大唐美味,不可多得。祖传手艺,如今更上一层楼。” 大汉喜笑颜开,拱手笑道:“好说,好说。这边请坐,我们说说话可好?”随即请子午四人到摊位一旁的桌子旁坐下来。大汉又拿来凳子,自己坐了下来,让伙计继续吆喝卖醋,大汉倒茶招呼子午四人一起说话。 子午客气道:“就怕耽搁店家的生意。”普安笑道:“怪不得,方才听店家所言所语,非寻常之人,原来是读书人。” 余下道:“我们路过太原府,算是晚上出来游玩。”武连喜笑颜开道:“不知太原府可有什么美味佳肴?” 大汉道:“你们这是去往何处?”普安道:“去雄州,做买卖。”看着子午,心下想不可大嘴巴,要去恒山之事还是不说为好,随即叹了口气。 大汉笑道:“原来也是同道中人,不知做什么买卖?只要不是卖醋就好。小可在雄州也有分店。”大汉粗中有细,如今早已非书生意气,虽说年纪轻轻之时也是书香门第,可岁月催人老。风吹日晒,风里来雨里去,这大汉也是一个亲力亲为的掌柜了,满脸络腮胡子,与读书人实在大有不同,虽说人不可貌相,可这人在旁人看来的确不是读书人模样。 武连灵机一动,转了转眼珠子,马上古灵精怪起来:“我们要去高丽,路过雄州。” 大汉诧异万分,惊道:“你们莫非高丽商人?”余下摆摆手,笑道:“那倒不是。你这话说的,开玩笑啦。” 子午一看如此纠缠不休,岂不露出破绽,故而微微一笑:“掌柜的,敢问这老陈醋有何典故,但说无妨?” 大汉介绍道:“相传那大唐白居易闲居履道里时,因其住所与寺院相邻,且与寺僧来往甚密,互有馈赠。一日神秀长老执酢到履道里与乐天品茶闲叙酢之神效,兴致之时。神秀向白乐天索句,白乐天以酢研墨,挥毫书就:‘长生殿上竞争传,老来齿衰嫌茶淡。无契之处谁相依,疾酢倍觉酸胜甜。’这首藏头诗暗藏‘长老无疾’四字,喻指神秀长老因经常食酢而能长寿健康。” 子午笑道:“白乐天,白居易,也喜欢吃醋。”普安点点头道:“大凡大人物总有一些佳话流芳百世。” 武连破涕一笑道:“莫非长老无疾,就是吃醋的好处?我看他心胸开阔也是最为要紧。如若一天到晚闷闷不乐,如何会长生不老?” 余下道:“武连,果然妙语连珠,非同凡响。”朝武连伸出大拇指。普安追问道:“不知还有什么典故,掌柜但说无妨。” 大汉哈哈大笑道:“相传女皇武则天有一日御体欠安,常常腹胀气滞,不思饮食,御医们想尽办法,也未能奏效,有位御医因此还被砍了头。后来有一道士进献陈醋,武则天吃后胃口大开,御体转安,从此以后,武则天御膳时总要放上一壶醋。此习惯传与民间,以开胃解酒,流传至今。据说这武则天美容养颜也用这老陈醋,泡泡脚嘛。须知人老先从脚。如若不泡脚,人老的快。而泡脚加老陈醋,自然更上一层楼。” 子午赞道:“武则天,好厉害的女人。”大汉道:“醋虽好,可有四样人不可多醋。”忽然想起了什么,赶忙叮嘱开来。子午四人目瞪口呆,马上仔细聆听。 大汉介绍道:“骨折之人、胃部反酸之人、吃药之人、血色不均之人。吃羊肉,切忌不可用醋。”子午四人与大汉闲聊片刻,街市依然人头攒动,人来人往。 子午一看,夜色迟了,就站了起来,笑道:“掌柜的,时候不早了,就不打扰了,这便告辞,后会有期。”普安、余下、武连也一同拱手,齐声道:“告辞!” 大汉也站了起来,笑道:“慢走,不送。” 子午刚要离开,普安马上拉住他,对他耳语道:“老陈醋,难道不买一些?” 子午喜笑颜开,对大汉尴尬一笑:“老陈醋,来一壶。” 大汉喜上眉梢马上吩咐伙计,装了一葫芦老陈醋递给子午,又看向其余三人。普安、余下、武连,三人见大汉瞅着自己,也各自要了一壶。给了银子钱,四人辞别大汉,来到小吃摊,买了一些糕点,包了一只葱醋鸡,就回客栈去了。 大汉看着子午四人离开,微微一笑:“这四人看来也是读书人。” 卖葱醋鸡的小二走了过来,笑道:“多谢哥哥美言几句,今晚的鸡都卖完了。如若那四人不买,恐怕就剩下了。”也张望远去的四人。 大汉笑道:“有钱一起赚。昨晚,你不是也推荐客官买我的老陈醋了。再说你的鸡,也用我的醋,我们算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是也不是?” 卖葱醋鸡的小贩点点头,喜乐无比,点头道:“好说,好说。”灯笼高挂,小曲飘出,太原府夜市,依然热热闹闹,喜气洋洋。 回到客栈的子午把四个葫芦放在桌子上,看向张明远和费无极,笑了笑,便坐了下来,缓缓道:“葱醋鸡,味道应该不错。师父、师伯,你们尝一尝?我们买了四壶老陈醋,一会用热水泡泡脚,睡觉会很舒服的。” 费无极道:“我看你们会不会上当受骗?是正宗老陈醋么?别说此地是太原府就一定是货真价实,那也未必。出门在外,难免被坑骗,你们年轻气盛,不懂规矩,容易被人蒙在鼓里。” 张明远道:“他们初来乍道,去走一遭也好。这上当受骗,还是要经历一番才会知道其中的奥妙。吃一堑长一智,未尝不可。但愿他们没遇到江湖骗子就万事大吉了。” 普安道:“看那汉子也是铁骨铮铮,想必不会骗人。”子午道:“他还是个读书人。” 余下道:“我们买了醋,汉子又说还有美味佳肴,葱醋鸡,故而我们就买了。”武连笑道:“他说此乃长生不老的好东西。” 费无极道:“大晚上的,你们吃什么不好,非要吃鸡?”顿时目瞪口呆。 张明远道:“晚上还是少吃肉,为师与你师叔都快不惑之年了,晚上不吃肉,你们吃好了。拿到你们自己房间去,我们就睡觉了。” 普安道:“也好,都怪武连,贪吃。”皱眉之际点点头。 武连一脸不悦,没好气道:“我们出去好了。”意欲发怒,子午、普安马上使眼色,就拉着余下、武连走了出去。 武连道:“子午哥、普安哥,你们干嘛撒谎?什么叫我武连贪吃,真是过分。”回到房间气呼呼的。 普安马上陪笑道:“自家兄弟,借力打力,何必生气?”子午也道:“武连,这鸡,你多吃点好了,算是给你的补偿。” 余下道:“味道好极了。”马上撕下鸡大腿嚼在嘴里。武连一看,急道:“余下,你抢我大腿?”说着撕下另一只鸡大腿。 余下道:“武连,师父说了,晚上少吃肉,最好不吃肉。为了你长生不老,我就牺牲自己好了,替你尝一尝,好也不好?”说话间眼疾手快马上夺过,递给子午。 武连气呼呼,瞪大眼睛,愣了愣,伸手一指,喝道:“你,岂有此理?”普安见状给余下使眼色,叫道:“说好的多让他吃,就给他好了。”余下并不听话,依然故我,笑道:“我为他好,还不领情?” 子午撕开鸡肉,把一大块递到武连碗里,道:“余下吃大腿,你就吃鸡屁股好了,鸡屁股上的肉,好吃,不信你尝一尝?” 武连道:“你才鸡屁股。”马上扔回子午的手里,转过脸去,站起身来闷闷不乐,躺在床上气呼呼。 普安道:“这小子果然生气了。好了我不吃了,师父说的好,师父说的对,晚上不吃肉。”笑得咯咯作响,马上离开座位回到自己房间。 子午道:“对,晚上不吃肉。瞧我这嘴,又该打了。”也吃了一口酒擦了擦手,离开了武连与余下的房间。 只有余下吃的津津有味,嘴里喃喃道:“武连,快来,他们都出去了,就我们两个,快来吃,不然我就一个人吃光光了。” 武连没好气道:“给我吧你,这是我的大腿,物归原主。”马上跳起来,跑到桌子旁,抓着余下的手腕一捏。余下不及闪躲,手上的鸡大腿就到了武连手里。原来余下一手一个鸡大腿,右手的吃的差不多了,左手却完好。 余下笑道:“笨蛋,方才我是逗你玩,如若不是我技高一筹,如何保住这鸡大腿,早被子午、普安抢走了,你也不想想看,如若我想吃,早就啃上一嘴了,如何会等你?看看吧,哥们对你还是没话说,对也不对?” 武连哪里管余下说些什么,马上敷衍道:“一派胡言,欺负我的就是你。味道真不错,我喜欢。”张嘴啃向鸡大腿。 两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吃完鸡肉,喝了几口热水,漱漱口,洗了把脸,用老陈醋烫了脚,吹灭蜡烛,才上床睡觉。 太原府冷月当空,护城河里,波光粼粼,许多人在城门关闭之际,皆回到城内。城外重兵把守,城内人头攒动。城外寂寥无人,黑灯瞎火。城内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第106章 恒山风云 次日,张明远、费无极带领子午四人离开太原府赶往恒山。一路上,众人跨马前行,但见过往人群和车马,不知为何许多人南来北往。 其中不乏契丹人和党项人,还有中原人和高丽人。一个个神情肃穆,全无往年的说说笑笑,便是因为战事,故而如此愁眉不展,不苟言笑。 费无极捋了捋胡须,叹道:“又来了,想当年来过一次,此番算是轻车熟路了。”环顾四周,但见恒山郁郁葱葱,山大沟深。 张明远招呼众人近前,再三叮嘱道:“见了玄空道长,子午四人要礼貌。如若不礼貌就会惹出许多麻烦,你们可记下了。” 费无极道:“见了惠松、明哲、道空,也要礼貌。我们当年不礼貌,便自取其祸,你们当引以为鉴,谨小慎微,免得自取其祸,自取其辱。” 子午点点头道:“师父、师叔,大可放心。”普安喜笑颜开道:“这个自然。” 余下环顾四周,伸手一指道:“这就是北岳恒山,果然名不虚传。” 武连仰天长叹道:“早就听说悬空寺的名头,此番定要参观一番了。” 张明远叮嘱道:“恒山蚊子多,你们晚上睡觉可要多加留意。”费无极道:“这个我深有体会,你们哪里知道。”指了指自己。子午四人乐个不住,喜笑颜开。 “明远、无极!你们来了?”原来是玄空与明哲走在山间小路,指指点点,不知说些什么,居然就遇到前来的张明远等人,顿时喜出望外。 张明远、费无极并肩前行,引众上前拱手道:“终南山、青城山师徒拜见恒山派玄空道长!” 玄空道长捋了捋胡须,走上前来,笑道:“不必拘礼,快请山上说话。” 张明远仔细端详,这玄空道长的确老了许多,不过两眼依然炯炯有神,随即深情道:“玄空道长如今有些消瘦,所谓何事,如此忧思劳神?” 玄空道长轻轻咳嗽一声,微微一笑,叹道:“也没什么,不过与江湖中人常来常往,贫道多有颠簸。” 明哲微微一笑,环顾四周,看着子午四人,一个个年纪轻轻,好似当年张明远与费无极的模样。不觉赞道:“明远、无极,你们目下做掌门人了,应该高兴之极。如愿以偿了,是也不是?弟子也是相貌堂堂,仪表非凡。” 张明远道:“说来惭愧,家师羽化登仙后,这终南山上上下下我就多有劳顿了。如若不是扁头师哥协助,恐怕我是力不从心。” 费无极笑出声来:“明哲,你还好吗?有没有收弟子。” 明哲朝费无极胸膛轻轻敲了敲,马上喜笑颜开道:“怎么?来此扬威耀武不成?还是显摆来了?你的来意岂不很明白了,你想让我说,你好厉害,收了弟子,做了师父,还是青城山掌门人,也是名门正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也不是?” 张明远见明哲,二人面面相觑,微微一笑,兄弟重逢,情深意切。 费无极道:“你小子,也是油嘴滑舌了。”明哲笑出声来:“你才油嘴滑舌。” 子午等人向玄空道长作揖道:“弟子见过玄空道长。” 玄空一一扶起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年纪轻轻,有张明远、费无极当年模样。不错,不错,后生可畏。” 子午等人又见礼道:“弟子见过明哲师叔。”明哲微微一笑道:“不必如此。” 张明远道:“这是大徒弟子午、二徒弟余下。皆是京兆府人氏,年纪轻轻,志向远大,后生可畏,雄心壮志,更上一层楼。”给玄空道长和明哲介绍自己的弟子。 费无极给玄空道长和明哲也介绍起自己的弟子:“此乃我青城山大弟子普安,和我一样,都是风流倜傥。这是二弟子武连,你们别看他一个小男孩,也是很有雄心壮志。” 武连尴尬一笑,挠了挠后脑勺。余下一脸不悦,也无可奈何,只恨自己的面相不如武连那般眉清目秀,俊美可人。 玄空道长神情肃穆,仰天长叹之际,喃喃道:“看到你二人功成名就,贫道欣慰之极。你们师父和师叔在天有灵,也含笑九泉了。” 张明远和费无极,顿时眼里含泪,神情肃穆,动了动嘴唇,一言不发。玄空劝慰再三,方才好了许多。子午四人见状,也是心如刀割,默然不语。 明哲羡慕道:“我可没有什么弟子,我自己还是弟子呢。” 张明远道:“玄空道长客气了,也非功成名就。只是责任重大,还望前辈多多指点。只要不负家师期望就好。” 费无极道:“功成名就不敢当,如今做个山大王。逍遥自在就好,如今又多管闲事,行走江湖,真是一言难尽,心烦意乱。” 玄空叹道:“无极,你小子还是当年模样,说话就感觉怪怪的,总是不按常理。”顿时忍俊不禁。 费无极拉着普安近前,介绍道:“这便是我青城山与众不同之处,普安最像我,后继有人,自然高兴之极。我告诉弟子,行走江湖并不难,难得是如何打出一片天下。名扬天下不敢说,好歹让后人知道,我费无极来这世上也走了一回,就值了。” 张明远指着子午道:“子午最像我,稳重,处事缜密。不会夸夸其谈,总是知书达理、行侠仗义,颇有大志。”普安、子午面面相觑,心里乐个不住。余下、武连闷闷不乐,不在话下。 明哲纳闷道:“你们另外两个弟子呢,难道一无是处,不然为何带他们一同前来?”玄空道:“这要问一问他们了。”张明远正要说话,不知谁肚子响了,想必饿了。 费无极道:“这都中午了,我们还没吃饭。”玄空破涕一笑,伸手一指,道:“看看,有所怠慢,马上前往斋堂。我恒山派要开斋了。”张明远环顾四周,但见余下和武连摸了摸肚子,回过头,笑道:“有劳玄空道长了。”玄空在前,众人一同赶往恒山派斋堂。 “明远!”张明远走了进去,一声乍起,原来是惠松。 “无极!”费无极走了进去,另一声乍起,原来是道空。 张明远走了过去,微微一笑,拱手见礼之际问道:“惠松,近来可好?” 费无极近前笑道:“道空,你还是黑黑的。” 玄空捋了捋胡须,笑道:“无极,口无遮拦,也就是你了,如何有了弟子,做了掌门人,还是孩子般说话。” 明哲道:“真性情,也很好。”子午四人拱手见礼道:“我等皆是终南山、青城山弟子,见过师叔!” 张明远、费无极一一介绍开来:“不错,乃是我等坐下弟子,这是子午、余下、普安、武连。” 惠松、道空马上回礼,齐声道:“客气了,不必如此。”仔细端详着四人。 只见:这子午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儒雅之气,一目了然,一身白色衣衫,谦谦君子模样,映入眼帘。普安一脸坏笑,风流倜傥,颇有费无极当年模样,一身绿衣,飘飘欲仙。余下,温文尔雅,玉树临风,一身红衫。武连,花样美男,气质非凡,一身蓝衣。 玄空道:“你们穿衣真鲜艳。”嘴上笑了笑,对子午点点头,看来,也只有子午穿衣规规矩矩。 费无极心知肚明,这玄空年事已高自然看不惯年轻人花花绿绿的衣服了,随即问道:“不知,此番我等前来,恒山派都有什么好吃的招待呢?” 惠松道:“家师年事已高,自然多清淡。” 道空介绍道:“不知你们今日抵达,略备几坛好酒倒是不错,菜可没什么肉。就是不知这素菜你们可习惯?” 张明远道:“肉不可多吃,出门在外,入乡随俗。什么肉不肉的,有饭吃就很不错了。多有讨扰,已是不好意思。” 费无极一本正经道:“都怪这四个臭小子,昨晚买了鸡肉勾引我,可惜我没上当。今日吃些清淡也是极好。”听了这话,众人哈哈大笑。没想到,费无极口无遮拦,这般说话。 子午道:“师叔真是孩子气。”普安乐道:“我家师父可不是孩子气,此乃真性情。”余下道:“孩子气原本就是真性情。”顿时挠了挠后脑勺。 武连替费无极打抱不平,就不以为然道:“一派胡言。”众人都笑。 张明远请玄空上座,喜笑颜开道:“玄空道长,自从离开少林寺武林大会,我们都很挂念您老人家。不知近来可好?” 费无极道:“此番贼人莫非下了帖子,要上山挑战?如今大宋吃了败仗,十五万大军,打不过契丹的散兵游勇,岂有此理?”扶着玄空道长坐了下来。 玄空捋了捋胡须,笑道:“还好,还好。你们师父走了,你们师叔走了,想必你们伤心难过了一阵子。如今在上山难免睹物思人,也心烦意乱。出来走一走,也是很好。贫道也没想到贼人会下帖子来威胁我恒山派。许多名门正派嘴上答应要来援助,可目下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都来不了了。可见世态炎凉,如之奈何?贫道老了,他们觉得我时日无多。他们都不愿意来看我了,觉得我一把老骨头撑不了多久。只有少林寺空远、五台山慧能、梵净山红云、峨眉山明月师太来过,他们也是琐事缠身,身体都不太好。一些年纪轻轻之人,如你们一辈人都躲之不及。这崆峒山马超和昆仑山玉龙飞雪倒是千里迢迢来过一次。也是贫道大病初愈之际,你们那次走后,没多久他们来的。听说马超路过东京,皇上要他做使节,如今他倒成了官府之人了。至于会不会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就很难说了。无论如何,贫道都祝福他功成名就好了。”听了这话张明远、费无极热泪盈眶。惠松泪流满面,明哲泪光点点,道空默然不语。子午神情肃穆,普安若有所思,余下诧异万分,武连闷闷不乐。 惠松安慰道:“师父,今日天气晴好,不必自寻烦恼。” 明哲道:“世态炎凉,恐怕有些牵强附合。师父实乃自寻烦恼,再说我恒山派也非到了此诚危急存亡之秋的地步。” 道空叹道:“就是,再说毕竟地处辽国境内,来一趟并不容易,何况如今宋辽大战过后。”点点头。 张明远环顾四周,尴尬一笑,缓缓道:“虽说人多力量大,可人少好吃饭。尤其军旅之中,驰骋疆场免不了人多势众,但粮草不济,就难上加难了,毕竟张口除了说话,还要喝水、吃饭、磨牙,打呼噜。”众人捧腹大笑。 费无极道:“这话在理。乌合之众不如精兵强将,要那么多人又有何用。我们不信贼人能翻云覆雨不成?岂不闻,‘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人少有人少的好处,我们且看贼人又当如何?” 子午道:“听说老毒物的徒弟要来捣乱。”普安道:“西夏平吉也来了。”余下道:“契丹人狗胆包天,居然到恒山耀武扬威。”武连乐道:“不怕,我用太原府老陈醋熏死他们。”众人忍俊不禁。 吃了午饭,众人闲话片刻,张明远、费无极等人一路而来,多有劳顿,都歇息去了。玄空也去午睡,只有惠松、明哲、道空在斋堂收拾碗筷。其余弟子也跟着忙前忙后。张明远等人本想帮忙,奈何惠松等人不许。 费无极道:“我们要帮忙,他们说不用,只好自己受累了。”叹了口气,坐了下来。张明远紧锁眉头,缓缓道:“没想到玄空道长年事已高,如今身体不大好。” 子午道:“老人家好像看不惯我们的穿衣打扮。”普安摆摆手道:“我看他很喜欢,说我们青春不已。” 余下道:“我看玄空道长聪明过人,年轻时也是个相貌堂堂之人。”武连道:“恒山派真是卧虎藏龙,明哲也是老帅哥了。” 张明远道:“贼人防不胜防,不知他们意欲何为?”费无极道:“这贼人到来,自然神鬼莫测。至于他们几时到来,我们管不着,不过加强防范自然最为要紧。” 子午站了起来,把茶水递到张明远身边,问道:“师父,这恒山派如何就得罪契丹人和西夏人了?” 普安也把茶水递给费无极,追问道:“如何老毒物黄剑的弟子也来凑热闹?”武连道:“想必玄空道长当年的武林大会走漏了什么消息,也未可知。” 余下义愤填膺,握紧拳头,恨恨的道:“他们来了,倒要问一问,为何狗胆包天,前来挑战?” 费无极伸手一指,握了握拳头,恨恨的道:“这事情,还要从太原府说起。我提起来就恨得牙痒痒,就不说了,明远,你说说看。我怕我忍不住要骂娘。” 张明远猛然想起,随即惊道:“对了,太原府那一日,我们与玄空道长路过,有许多契丹人、西夏人就贼眉鼠眼,玄空道长说了一些义愤填膺的话,想必激怒了他们,故而一路尾随。我们还是心知肚明的。况且宋辽大战过后,辽国耶律淳恼羞成怒,不免会拿恒山派撒气。那完颜阿骨打的金军也在追捕天祚帝,我看辽国西京大同府被女真人拿下为时不远了。恒山派又离大同府不远,女真人不来骚扰,那是不可能的。至于一些契丹残兵败将,恐怕也会以恒山为据点,负隅顽抗,继续同金军周旋,也未可知。” 武连挠了挠后脑勺疑惑起来,缓缓叹道:“莫非恒山派有什么宝贝,不然他们不至于为了几句话就围攻恒山派,岂不太过牵强附合。要知道这江湖中人自然是有非常明确的目的,自然不会出师无名,打打闹闹。” 余下仰天长叹道:“他们居然敢到恒山派撒野,岂不匪夷所思?”子午冷笑道:“怕什么,料他们也是乌合之众,难成什么大气候。”普安乐道:“但愿我们可以成大气候。” 张明远道:“此番恒山派遭此一劫,也是冥冥之中的定局。就怕契丹人、党项人、女真人一同围攻。”捋了捋胡须。众人瞠目结舌,默然不语。 费无极点点头,叹道:“不错,这恒山派地处三国交界地带,难免为契丹、西夏武林高手虎视眈眈。何况如今女真人又来捣乱。曾几何时,许多契丹武士和西夏武士都想到少林寺挑战,到东京打擂,可惜一个个甘拜下风。故而他们觉得恒山派远在北方,远离东京和少林寺,没什么中原朋友支援,自然想来扬威耀武。殊不知此番我们前来,就是要灭了他们的嚣张气焰。” 子午斩钉截铁道:“师父、师叔放心好了,弟子一定不负所托。” 武连也信誓旦旦,握了握拳头,恨恨的道:“贼人兴师动众,一路多有劳顿。我等以逸待劳,自然胸有成竹,打败一切来犯之敌,便是易如反掌。” 普安道:“没什么大不了,何必草木皆兵,怕个要命。”余下动了动嘴唇,痴痴的一笑,缓缓道:“就是不知贼人武艺如何?” 费无极道:“你们几个还是不要好大喜功的好,凡事要见机行事,不可自以为是。出门在外,别人前卖弄,以免自取其祸。” 张明远叮嘱道:“还是下山之际,为师嘱托的那般,不可恋战。当心上了贼人的当,他们有可能调虎离山,声东击西。故而保护好玄空道长实为万全之策。” 子午问道:“师父、师叔,玄空道长是不是有什么宝贝,让贼人惦记着?” 普安乐道:“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恒山派肯定有什么宝贝。”武连道:“玄空道长为何不说?”顿时挠了挠后脑勺。 余下笑了笑道:“猛然间问一问好了。如若说出来,我们就明白了,如若他老人家不说,我们也不必强求。” 张明远掷地有声道:“不错,恒山派的确有宝贝,在翠屏峰上,叫做英雄剑!” 费无极想起来了,马上点点头道:“这个宝贝,也是世所罕见。我们也是听大嘴师叔提过。” 张明远对子午四人道:“好了,此事还要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免得走漏了风声,你们歇息去吧。”四人应声出去,回过头再看一眼张明远,张明远摆了摆手。 费无极缓缓道:“想起来了?” 张明远回忆道:“那是自然,大嘴师叔弥留之际,叮嘱说,玄空道长告诉他,恒山派有宝贝叫做英雄剑,在翠屏峰上。他说,玄空道长告诉他,要明远、无极到恒山取走宝物。这宝物,辽国、西夏早已惦记许多时日。” 费无极道:“还记得大嘴师叔笑容满面,咯咯作响,转眼几年过去了。真是很想他了,有时候看到扁头师哥,仿佛大嘴师叔历历在目了。” 张明远道;“扁头师哥!大嘴师叔?莫非你想让扁头做师叔?” 费无极摇摇头,破涕一笑道:“你又不是三岁小孩,说这话,真可笑。我想你也心知肚明,大嘴师叔他是乐天派,扁头和他差不多。” 张明远听了这话,倒想起苏东坡了,毕竟苏东坡也是个乐天派。 夜色深深,费无极与张明远面面相觑,默然不语。不知明日,又当如何?看向窗外,清风徐来,神清气爽。冷月挂在枝头,只听几只鸟雀叽叽喳喳,叫个不住。 第107章 群起围攻 次日,玄空与张明远、费无极、惠松、明哲、道空、子午、余下、普安、武连正在厅堂说话,只听得恒山派弟子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大呼小叫道:“师父,贼人打上山门来了!来了很多人,契丹人、党项人,中原人,他们成群结队,气势汹汹,三教九流,应有尽有。” 玄空道长站起身来,扬着袖子,神情肃穆起来,一身灰袍,外披格子短褂,气宇轩昂,威风凛凛,虽已年老体衰,可精神矍铄,须发虽花白,壮志却凌云,两眼炯炯有神,神情肃穆,不慌不忙,稳如泰山。随即吩咐道:“别慌!惠松、道空,前去察看。明哲留下与为师赶往翠屏峰,保护‘英雄剑’!” 三人摇摇头,急道:“师父,我们三人留下两人照顾于您,可好?” 玄空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不用担心,为师尚且可以自保,你们快去。记住,不要慌张,凡是都要镇定自若,临危不乱,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昂首挺胸之际,泰然自若。 张明远道:“情况紧急,玄空道长,莫如让子午四人前去察看,如何?”费无极道:“我看,不用兴师动众,以防贼人声东击西。分两拨人马,意下如何?” 玄空见费无极好似胸有成竹,便喜出望外之际,问道:“无极,你且说说看。” 费无极一看,难得有前辈对自己刮目相看,又如此客套,便认真道:“子午、普安跟随惠松师兄去守山门。武连、余下和明哲到翠屏峰保护‘英雄剑’。我与明远、道空,保护玄空道长,不知意下如何?” 张明远听了这话,颇有疑虑,眨了眨眼睛,蹙眉之际问道:“为何这般安排?” 费无极看师兄张明远这样问自己,便笑道:“亏你素日聪明过人,如何不懂这般道理,再简单不过了。你想想看,如若贼人大打出手硬闯,山门恐怕守不住。不过也不能不守!惠松师兄武艺高强带领子午、普安一定可以坚守一些时日,也好让翠屏峰和恒山派弟子早做准备。翠屏峰远离山门,相对比较安全,武连、余下与明哲三人守护,已是绰绰有余。我与明远、道空保护玄空道长,也是对付老毒物弟子的万全之策。诸位以为如何?” 玄空听了这话,虽说颇为赞同,但心中自然很不喜悦,便尴尬一笑,缓缓道:“莫非你们觉得我恒山派守不住这恒山,要撤退么?如何早做准备。” 惠松劝道:“师父,费无极所言极是,两手准备也是很好。” 道空不以为然,摆了摆手,一脸不悦道:“我就不信弟子守不住恒山。” 明哲斩钉截铁道:“不知他们来了多少人,我们就慌慌张张,乱了阵脚,岂不贻笑大方?” 张明远道:“凡事要见机行事,不可刚愎自用。”费无极道:“事不宜迟,就按我方才建议行事如何?” 众人看向玄空道长,玄空道长缓缓点点头,不觉看向远方,叹了口气。 张明远见玄空心事重重,想必并不放心,就安慰道:“玄空道长不必如此担惊受怕,此番我等定会大显身手,阻挡贼人袭扰,为保万无一失,我会严加防范。” 费无极掷地有声道:“贼人来势汹汹,不可掉以轻心,不过那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之事,我看还是算了。如若还未交手就胆怯,岂不差强人意?如今我大宋子民,要有股英雄豪气,不可胆怯!” 玄空捋了捋胡须,笑道:“贫道听说你们的老熟人也来了,你们恐怕下不了手,我所担心的便在于此。”随即用手指头在张明远和费无极手心上轻轻点了点。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不知玄空道长所说老熟人到底是谁,心中疑惑万分,顿时默然不语。 顷刻,惠松带领子午、普安和十几个恒山派弟子往山门赶去,一路郁郁葱葱,不过天色灰暗,冷风袭来,不时细雨点点。众人且走且谈,议论纷纷,都不知何人敢来叨扰。 惠松指着几人大声问道:“施主们远道而来,为何如此兴师动众,弄得山门好不清净。” 一人喝道:“少装蒜,玄空何,何在?我们今日就是为他而,而来。你们快快把他交,交出来,免得我们打,打碎山门,烧了悬空寺,让你们死,死无葬身之地,那时再跪,跪地求饶就为时晚了。” 子午看去,这人凶神恶煞,好生了得,原来是个契丹老头,秃顶,两个辫子垂在胸前。说话结结巴巴,不知何故,看上去年龄很大了,却凶巴巴的,腿脚很是利索。 “快让开,让我们进去,好吧,小师父。我们不过来取回我们想要的东西,并不是来烧香拜道、游山玩水的,因此就不必让我们在此这般等候了吧?”随着此言,普安看过来,原来是西夏平吉。 子午伸手一指,问道:“来此既不烧香也不赏游,那你们想做什么?取回你们想要的东西,简直是大言不惭!说出来也不害臊。再者,我们又不欠你们的。如若赏游、烧香的话,我们还是可以考虑考虑。若为他事恕不奉陪,敬请自便!” 西夏平吉笑道:“赏游没兴趣,烧香也就免了。此番前来取一样宝物,快快让我等进去看看,岂不很好?” 普安叹道:“宝物,什么宝物?道场之地,何来宝物!” 一人不耐烦了,随即伸手一指,破口大骂道:“臭道士,休得花言巧语。恒山之处,没有宝物岂不成了笑话。听说玄空把一把玄铁剑藏在翠屏峰,是也不是?叫做英雄剑,可有此事?” 一语落地,子午、普安大惊失色,原来贼人早已知晓“英雄剑”的名头,而且专为此物而来。惠松当然知道这人,这人与张明远非常熟悉,尤其与费无极也算老朋友了,这人便是大长腿契丹武士萧勇。 惠松厉声道:“口出狂言,实乃欺人太甚。宝你个头,宝物。快快下山去吧,否则悔之晚矣。” 有人又说话了,掷地有声道:“小师父,我们几个是大宋江湖豪杰,自己人不打自己人,何必呢,就让我们几个进去。” 子午四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小毒物黄子锋,惠松惊得呆了,心下忐忑不安,毕竟此贼神出鬼没,在江湖上,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惠松骂道:“呸,小毒物!你还知道自己人不打自己人,你还知道自己是大宋子民,谁不知道你师父黄剑那个老毒物卖国求荣的行径,怕是在为其主卖命之后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尔等不知廉耻还敢在此大言不惭。小毒物,快滚!” 没等惠松再言,一个恒山派弟子已重重倒将下去,此为何故?原来那贼人小毒物黄子锋一只飞镖已插在了那弟子的脑袋上去了,这一冷不防,恒山弟子牺牲了一个。 惠松摇着那先去一步的弟子叫道:“师弟,师弟。你醒醒!”顷刻,泪花已在眼眶中打着转转,转身喝道:“贼人,居然下此毒手,实在可恶。”但并未马上动手,可早已握紧了拳头,暗暗发力,一股无名火直冒头顶。 萧勇见状,也握起拳头,予以早作准备,就怕惠松突然袭击。 子午便厉声道:“你们这些强盗,你们这帮贼人。我,我跟你们拼了。”说着他已飞起一身向小毒物黄子锋而去,一个三阳指,小毒物黄子锋躲闪开来,如若不是惠松眼疾手快,出手袭击黄子锋,恐怕小毒物要伤到子午了。 子午也是后怕之际,原来方才子午伸出手指头,差一点就被黄子锋给夹断了。普安见状赶忙救回子午,躲在惠松身后。 黄子锋使出大力金刚指,凡被他夹住的东西,非碎即断,好生了得。恒山弟子三四个一起冲锋陷阵,都被小毒物的毒镖袭击而亡。 惠松不敢怠慢,来不及伤悲,只好使出绝招为弟子报仇雪恨。惠松使出左旋掌、右飞脚,宋人已倒下了七八个,短短一瞬间,这帮人已没了劲头,七个人战战兢兢,有后退之意。 只有小毒物撇撇嘴,傲气十足,瞪了一眼后面几人,心中暗骂:“一个个酒囊饭袋,要知这般窝囊废,就不与他们同伍了,如今倒好,丢人现眼,好不爽快。”随即打个指响,冷笑起来:“没想到,这小子还是身手不凡了?” 此时,西夏平吉大笑道:“打得好,打得精彩。恒山弟子身手果然不凡。”说着也打了个指响,他们一上,剩下的那些虎狼狗友们便都冲过去,恒山弟子与之厮杀在了一起。 西夏平吉飞身而起,意欲偷袭恒山弟子,两个弟子见状,赶忙上前阻击,不料这厮掌气好生了得,把弟子一个个冲倒在地,面目像是白霜覆盖一般,顷刻动弹不得。 惠松大声喝道:“贼人实乃欺人太甚,为何这般心狠手辣?” 那西夏平吉哈哈大笑道:“臭道士,快快束手就擒,免得受死,此乃贺兰风雪掌,不到半个时辰,如若没有解药,一个个必将命丧黄泉。”言毕又是一阵奸笑。 惠松忍无可忍飞身而起,从半空中俯冲而下,一个太极旋风掌打降下来,那西夏人平吉竟然躲闪开来。此些人士身手不凡可见一斑。 “这是何苦,快快把山门打开让我等进去,尔等一意孤行怕是徒劳无功而已,识时务者为俊杰,难道没有听说过吗?如若跪下来求我,我大发慈悲可以把解药给你,意下如何?”西夏平吉指着惠松奸笑起来,随即又指着子午、普安骂骂咧咧:“这两个臭小子真是窝囊废,还没出手就躲躲闪闪,哪里是什么英雄好汉,简直是酒囊饭袋。” 子午气急败坏,没想到,这西夏平吉居然骂自己,意欲冲锋陷阵。普安马上拉住他,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 惠松意欲冲锋陷阵,可两个受伤弟子喃喃道:“大师哥,快快退去,不可为贼人蒙蔽。他们诡计多端,如此下去怕是有所闪失了。” 惠松忙道:“师弟,你们不必如此,我自有妙招。”说着吩咐弟子如此如此。 子午、普安看的清清楚楚,那个先去一步的恒山弟子已被师兄弟们背起向山上转移,剩下十个弟子还在作短暂的抵挡。 契丹草原的老头、萧勇,西夏的平吉,宋朝的贼人老毒物黄剑的徒弟小毒物黄子锋都向恒山弟子而来,恒山弟子准备布八卦阵,但那些人自然不会让弟子们布好阵式再开打。阵法被那些人三冲两冲就乱做一团不成样子。 这时,萧勇抱住一个恒山弟子不放,把他在草原上的擒拿手使了出来。西夏武士平吉用夏国剑,宋人的武功花样多,好看但华而不实,被恒山弟子几下打倒在地。 但这群人中毕竟是有高手,贼人黄子锋会用龙图手,他腾空而起,一掌打在了恒山派弟子的后背上,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弟子已重重的倒将下去,惠松与之交手,一个太平掌上去和他打了个平手,两人都受了伤。 他们正在厮杀之际,恒山鼓声响起。众人东张西望起来,有人还以为是山下辽兵要攻山了。就在此时,惠松已领着众弟子和子午、普安后退而去,就在那些贼人缓过神来之时,众弟子已到山坡上了,他们便喊声四起的向山上追去。 恒山派众弟子面对穷追不舍的贼人很是镇定,一弟子掩护着,余众一个个跟上前去,要知道,在茫茫恒山,崇山峻岭间,一棵树就能挡住一片视线,所以弟子们纷纷往后山去了。 这些号称是同盟者的人上了恒山自然是不知去向,他们那里知道翠屏峰在何处,这么多山峰个个都似翠屏峰。真是山望山高,山路崎岖,这一大帮人走了一会儿,爬了一个坡又是一个坡,翻过一道岭又是一道岭,都迷失了方向。 第108章 遭遇强敌 小毒物黄子锋抱怨道:“这恒山真大,这帮臭道士都死哪去了。”西夏平吉喃喃道:“道士不在观中,能到哪呢?”契丹老头说道:“草原多好,中原人就是不,不行。连邦臭道士都,都在这穷山恶水间藏,藏着,这里有什么好,好玩的。”此人目下中风刚好,故而略带点口吃,因此这般说话。 小毒物黄子锋不服道:“胖老头,你懂什么,我们中原人怎么了,比你们强多了。”原来这契丹老头目下非比寻常,肥胖之极,自从中风后,就养在了大同府,目下刚刚痊愈就到恒山扬威耀武了。 契丹勇士萧勇一条大长腿矗立于前,双臂抱胸,又傲慢道:“实乃大言不惭!什么大宋,被我大辽铁骑打得一败涂地节节败退。我看东京归我辽国也快了,诸位豪杰,恕我直言,难道不是如此?你们自然明白宋朝是不行了,我们大可轻而易举的摧枯拉朽。” 小毒物黄子锋忙道:“依我看,你们契丹人应该最早被摧枯拉朽,你们还全然不知,得意洋洋个什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契丹萧勇一怔,面如土色,气急败坏,咬牙切齿之际,冷笑道:“我们就看看宋朝人有什么本事敢在此撒野,不过是耍个嘴皮的货色罢了。” 小毒物黄子锋又欲上前争执,西夏平吉便道:“好了,别吵啦!现如今,在这莽莽恒山中,已是晕头转向了,我等应同心同德,找到出路才是正题。还有这般闲功夫吵吵闹闹,亏得还是武林高手?萧勇,你眼下离开天祚帝到此,也算丧家之犬,何必还故作镇定?”萧勇面无人色,意欲大打出手。 西夏平吉笑了笑,摆摆手,叹道:“开个玩笑,何必当真。”萧勇哪里肯忍气吞声,便和西夏平吉,对打开来,二人拳脚相加,打得不可开交,众人躲得远远的,哪里肯近前去劝阻。 正在此时,只见不远处,只隔一溪,青峰之上,一道金光闪闪射出。 小毒物黄子锋注意到了这一变化,大声疾呼:“看,看。金光,金光!如何有这般金光闪闪,好生了得!你们都住手。”辽国萧勇和西夏平吉,这才停了下来,把手言和。 萧勇心里不服,但也无可奈何,毕竟如今辽国大势已去,还要靠西夏支援。此番萧勇离开夹山赶赴恒山派,也是天祚帝的吩咐。天祚帝不知听了哪里的传言,说得到恒山派英雄剑,便可赶走女真人,恢复大辽江山。故而萧勇前来夺取英雄剑。耶律大石眼下在幽州城,并不知道萧勇的动向。萧勇此番也想夺取英雄剑后,去投奔耶律大石,毕竟天祚帝如今的确是大势已去了。 见到金光闪闪,众人大惊不已。不错,这正是玄空已炼出的英雄剑在翠屏峰发出的金光。这帮人便向此处缓缓而来。 翠屏峰上金光四起,玄空大惊失色,已知危险迫在眉睫。一时间忘了给明哲交代,英雄剑绝不可见水,遇水则金光闪闪,剑气也会有所减损。 玄空赶忙对张明远、费无极、道空叮嘱道:“英雄剑已暴露无遗,贼人恐怕也看到了,快去翠屏峰。”玄空道长在前,众人紧随其后一同赶往翠屏峰。 武连、余下看时,英雄剑果然不同凡响,真乃天赐之物。只见,那剑身散发着股股逼人香气,剑体闪射出道道耀眼金光,剑把上红、黄、绿三颗宝石镶嵌其上。剑头处黄、白、黑三色彩线飞悬其间,令人惊叹不已。 武连惊道:“明哲师叔,英雄剑世所罕见!”余下端详再三,惊叹不已道:“英雄剑,模样就是好看。” 明哲慨叹道:“不错,此为五彩石所炼,我等为此努力,总算没有白费,今日金光闪闪,实乃不易。把布拿来,包上,我恒山地宫中寒星池间即可消此香气,尔等可千万明白了。”恒山派弟子应声道:“是!二师兄,师弟明白。” 此时,武连转过脸去惊道:“明哲师叔,看,玄空道长和道空来了,师父、师叔也来了。惠松、子午、普安也来了。普安扶着子午,莫非子午受伤了不成?” 余下定睛望去,马上大惊失色:“贼人也来了,他们真是狗胆包天。”明哲转身,果然见玄空道长、大师哥惠松,两路人马前来,不速之客也前行而来,三路人马从三条山道向翠屏峰而来。翠屏峰依然郁郁葱葱,高耸入云。 见到玄空道长,明哲上前笑容满面,叫道:“师父!”玄空看着子午灰头土脸,一怔,惊道:“贼人果然厉害,莫非受伤了?” 子午点点头,笑道:“小毒物黄子锋是老毒物黄剑的高徒,果然厉害。” 张明远见状,关切道:“普安,子午怎么了?小毒物果然来了。” 普安道:“子午冲锋陷阵,没想到,小毒物的大力金刚指,好生了得,厉害的不得了。”说话间心有余悸,后怕开来,拍了拍自己的胸腹。 子午自责起来,缓缓道:“怪我武艺不精,如之奈何?” 费无极惊道:“莫非贼人出手不凡?” 张明远摆摆手,指着子午训斥道:“让你见机行事,如何不听。非要逞能,实乃自讨苦吃。你们才上山几日,武艺的确不行。真是后悔让你们下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若被小毒物伤了,或者被害了。你们小小年纪就这般离去,岂不可笑?要明白,不可自以为是。” 费无极劝张明远道:“怪我好了,是我安排他们守山门的。看看你,如何大发雷霆,看把子午骂的,你当年还不是一样,习武之时,也被师父说,真是笨蛋,是也不是?”众人捂嘴暗笑,子午也破涕一笑,热泪盈眶。 玄空道:“不必如此,明远、无极,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责怪弟子!他们虽说技不如人,不过精神可嘉。想必有朝一日,定会大有长进,会成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谁天生下来就是名噪一时的英雄豪杰?岂不可笑?武艺不会,可以学。武艺不深,可以多加温习,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必在乎一招一式的胜败。”捋了捋胡须,马上微微一笑。 道空紧锁眉头道:“这贼人快来了,如之奈何?”明哲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惠松责备明哲道:“英雄剑为何金光闪闪?” 余下埋怨起来:“都怪武连贪玩,明哲师叔不好拒绝,就把英雄剑取了出来观看。不过细雨点点,居然落在英雄剑上,故而英雄剑金光闪闪。” 武连自责起来,喃喃道:“都是我惹的祸。”明哲低下头,一言不发。 玄空摆摆手,安慰道:“不必如此,事已至此。就打败贼人好了!别无退路,如之奈何?既然子午受伤了,那子午、普安、余下、武连,你们四人就随同明哲下山好了,保护英雄剑,便是你们的指责所在。”马上对三个弟子吩咐如此如此,又对张明远、费无极吩咐如此如此。 子午、余下握着张明远的手。普安、武连握着费无极的手,四人面面相觑,齐声道:“师父,多加保重!” 张明远叮嘱道:“凡事都听明哲师叔的话。”又安慰子午几句,让他不必伤心难过,不必把自己训斥他的话放在心上,子午顿时心如刀割。子午、余下点点头,应声道:“师父放心,弟子明白了。” 费无极叮嘱道:“不可贪玩,不可肆意妄为。”普安、武连应声道:“师父放心,徒儿记下了。” 明哲道:“师父放心便是,我们就带着英雄剑先撤退了。只是你们要小心行事,千万平安归来才是,如若遇敌,不必硬碰硬,可以来个什么计谋也未为不可。” 玄空老泪纵横,缓缓对明哲叮嘱道:“好,好。我明白,你们也要多加小心,不必再回来了,我们在地宫后山相会,如若不见我们就离开恒山到中原去。千万不要再到前山门去。切记,切记。” 明哲眼里含泪,点头道:“师父,多加保重!弟子记下了。”转身已带着包有英雄剑的包袱,携子午四人向恒山派地宫而去,刚下翠屏峰,明哲等人不由回过头来,望着玄空等人,不愿离开。 玄空对明哲等人挥挥手,“快走,快走!”言毕又对张明远、费无极、惠松、道空说道:“我等在翠屏峰下恭候那些施主们吧!看他们是如何嘴脸。”说着,便引众下翠屏去了。 玄空与两弟子惠松、道空坐在翠屏峰下的大青石上去,张明远、费无极也埋伏在附近,等着那些闯入恒山之徒的到来。惠松、道空对玄空道长的安排心中多有不满。明哲如今似有做掌门人的瞄头。道空更是心中愤愤不平。 茫茫恒山,此起彼伏。青青翠屏,溪流飞瀑。一个西夏武士走得快,翻过山坡后,他看到一老头两弟子在大青石旁,而面前不远处是溪流一道,溪流之上是飞瀑,哗哗作响,水流湍急。 西夏武士平吉捋了捋胡须大呼道,“看,那不是玄空么。”好像寻到了英雄剑一般。 小毒物黄子锋哈哈大笑道:“嗯,不错确为那老倌。快!过去问他英雄剑何在?”言毕几个宋人便匆匆忙忙向玄空道长跑去。 他们跃过溪流,来到离大青石十米开外的地方,在这荒山野岭之间,了无人烟之处,毕竟生疏,再说,江湖之上,特有的危机感使他们很是小心翼翼,自然是怕中了埋伏,慢慢挪步,向前缓缓前行,蹑手蹑脚,瞻前顾后,四周的气氛顿显得紧张而凝重,众人呼吸都很急促,他们一步步向大青石渐渐地逼近。 只见,玄空道长岿然不动,端坐其上,双眼紧闭,活像一尊雕像。三米之外,这帮家伙站定了。不敢再越雷池一步,原来玄空道长已睁开双眼,笑道:“施主们!千里迢迢至此,为何而来,为何而去?” 惠松、道空已把玄空扶将了起来,他双腿放平,望着眼前这帮人,那眼神逼得他们透不过气来。此种眼神也许他们还从未见过,那眼神慈祥中暗藏着威严,威严中显出几分灵气。 小毒物黄子锋不以为然道:“玄空道长,我等来此只为一样宝物,你把英雄剑交出来,我等自会放过你们师徒三人。” 玄空伸手一指,笑道:“施主,贫道也不管你是宋人还是其它什么人,既然你能至此,那就说明你已入江湖恶道,我奉劝你多行不义必自毙。” 西夏平吉不耐烦道:“老倌,废话少说快快交出宝物,免得一死。” 玄空又道:“切莫如此!你们可曾知晓,尔等祸不远矣。” 西夏平吉嘲笑道:“老倌,此言正合你师徒此境,如何就信誓旦旦了不成?莫非埋伏了什么精兵强将,我还怕你不成?” 玄空道:“罢,罢,不说也好。你们可要明白,宝物只有一件,尔等却是众多,如之奈何?” 小毒物黄子锋亦笑道:“玄空道长,我等皆大宋子民,此宝物自然归我大宋,就放心的交给我!我会把他献给皇上的。给你封个大官,我们也好沾沾光,是也不是?”其余宋朝人也哈哈大笑,前仰后合,丑态百出。 玄空缓缓叹道:“那是好啊!其它人呢?好好想想,你得宝物,余众能放过于你?尔等可要明白,也许辽兵还在山下等着你们呢,贫道劝你们还是罢了下山去吧!” 小毒物黄子锋不耐烦起来,大手一挥,叫道:“给我上!先干掉这老倌再说。好像契丹大兵是你的属下一般,你能调动他们斩杀我们,岂不可笑?”手下宋朝人便向前冲去,可已倒在了地上,此乃道空的青天掌。 其它人还在冲,面对此些人玄空自然游刃有余,一个浑天道法,几个人便动弹不得了,三个高手与玄空打将了起来,二徒之中,惠松已受伤,道空还在冲杀着。西夏武士平吉、契丹老头、小毒物黄子锋,这三人可谓本次冲锋陷阵中的强中手了,一个个凶神恶煞,争先恐后。 此三人一看众人纷纷倒下,便面面相觑,互相使个眼色,与玄空商议一对一,三局两胜,齐声道:“只要你这老倌能打败我们之中的任何两个,便罢手。” 玄空心知肚明,这只不过是贼人的缓兵之计而已,他们不可能就此罢手,但他还是答应了。费无极忍无可忍,意欲冲锋陷阵,可张明远劝住了,让他见机行事,再等等看。 西夏平吉首先冲锋陷阵,向玄空冲来。他的轻功不凡,只见他在半空之中滑翔不已,翻腾如云矫健似鱼,顷刻又在土石间穿梭,此乃隐身之术。 玄空并不敢轻视于他,西夏平吉又上九云霄去了,他笑道:“玄空道长,天上一战如何?”玄空便道:“好,贫道自当奉陪。”言毕便飞身而起向天而去在半空之中定立。 西夏武士平吉使出金光环,试图把玄空罩在其中,玄空飞起一脚,蓝光一道向那厮而去,金光环顿时被击破,这便是恒山飞天脚。 西夏平吉便喊了声:“飞沙走石。”那厮便唤起了石块,只见,他飞起一掌,顷刻,山石果然变得如沙粒一般碎散,令人称奇。这厮顺势便双手托起碎石向玄空推去。 玄空不敢怠慢,又使出了浑天道法,一道雾气从天而降,西夏平吉的飞沙走石瞬间不见了踪迹,更是令人称奇。 西夏平吉大惊失色便飞下天来,小毒物黄子锋目瞪口呆,契丹萧奉先、萧勇不知所措,西夏平吉又到山石中去了。 玄空飞下来站在地上,那家伙想从后面突然袭击,玄空自然察觉得出,不过他不动声色在静观其变。 他突然立在玄空身后,正欲偷袭,惠松惊呼:“师父,师父。危险!”但此时,人们见到的却是西夏平吉又不见了,自然又钻到了地里去。 玄空一个千光掌打将下去,那家伙受不了不得不上来,嘴里还啃着泥巴,他灰溜溜退了下去,首局,玄空赢了,二徒甚为高兴,贼人们却在埋怨着那号称西夏第一的武士平吉。张明远放下心来,费无极也如释重负。 第109章 驾鹤西去 次局是契丹人,是草原上的胖老头。此人看似其貌不扬,熟不知他的武功如今却令人望而生畏,大有惨绝人寰之势。恒山山门外几个弟子就遭此毒手,横七竖八、断筋伤骨、惨不忍睹。此人身壮体健,草原上许多人惨遭毒手,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摔死,当然,此人也并非只会这两下子,他也有杀手锏。 玄空立于大青石之前,契丹老头扑将过去,但玄空躲闪开来,他可扑了个空,玄空又跳到他身后去了,契丹老头如此壮实自然行动就显得不那么灵敏,他来到大青石之处,有人还以为他要坐下来歇息片刻,岂不知,契丹胖老头却做出了令人十分发指的举措,他把大青石举了起来。 西夏平吉惊呼道:“气力如此之大,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目瞪口呆,没曾料想,这契丹老头这般厉害。 契丹老头抱起巨石向玄空扔去,玄空一掌劈去,大青石四分五裂,看似平常之举,玄空又胜一局,但此间却是令人意想不到,就在此时,一道绿光冲向了玄空,他没有来得及躲闪便中了一拳,原来此贼人使的是连环计,真未想到,此人看似傻乎乎心机却是了得。 他扔大青石不过一诱饵而已,料定了玄空必要劈落大青石,就在劈石之间他便趁机而上,偷袭因而成功,此所谓那辽人的大阴五指手,其毒性是在击中人后随血液遍布全身,人会慢慢中毒而亡,老毒物黄剑目下在辽国卖命,此为老毒物黄剑所授大阴无极手的第六式,其功其毒,虽不及全式那般威力无比,但也是非常人所能承受。 玄空虽然武功不凡,如今炼英雄剑后已是大伤元气。因此目下吃此一招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况且年事已高。二徒惠松、道空赶忙上前搀扶,玄空正欲运功逼毒。 那厮笑道:“老倌,别白费力气了!此毒之功,我只用了六成,剩下四成留给你二徒!你越运功毒性渗透的越快,看你这老倌还能支持多久!”为何口齿变得正常了,原来这厮时好时坏,乃是可笑之处。 惠松喊道:“你这贼人,占我国土,欺我百姓,如今还伤我师父。我跟你们拼了。”但没走多远,小毒物一掌打去,他便倒在了地上,先前他已受伤,此刻便伤势过重,气喘吁吁,浑身乏力,顿时口吐血水,昏迷不醒。 道空目瞪口呆,赶忙上前摇了摇惠松,叫道:“大帅哥,大帅哥!”玄空也唤道:“徒儿,徒儿!”但为时晚矣。玄空感到力不从心,他便对那剩下一徒道空耳语吩咐了如此如此。 正在此时,一声炸起,“贼人,如何胆大包天?”有两个身影,嗖的一声,从密林草丛里面飞了出来。众人一怔,许多人东张西望,不知哪里有人。一个个耸了耸肩,东张西望,但听身旁溪水哗哗作响。 契丹老头微微一笑,叹道:“原来是张明远、费无极!老熟人了,别来无恙?”张明远和费无极并没有见过这厮,不过当年张叔夜带着二人出使辽国幽州城,这厮在元和殿,还有天祚帝的大帐,都见过二人。故而这厮便这般说话。 西夏平吉也点点头,冷笑道:“老朋友,又见面了,别来无恙,没想到你们居然来恒山派助战,还玩捉迷藏,真是胆小如鼠。”自然和张明远与费无极乃是老熟人了。 契丹萧勇看到张明远、费无极,就尴尬一笑,高声道:“明远、无极,可还好?妹妹很惦记你们。” 小毒物黄子锋冷笑一声,扬起袖子,问道:“原来你们认识?终南山的高徒为何到恒山派来逞英雄,岂不可笑?” 费无极道:“别来无恙,你们一群人围攻恒山派,也不怕江湖中人耻笑?萧勇,燕妹如若知道,也很鄙视你了。”指着萧勇叫起来。 张明远见萧勇略有惭色,便质问道:“萧勇,你也是英雄人物,如何就执迷不悟?女真人都虎视眈眈,你们居然还到大宋逞威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萧勇恨恨的道:“女真人又能如何?我天祚帝顶天立地,我大辽如日中天。妹妹朝思暮想着费无极,可是她早已嫁人了。”费无极一怔,心里不是滋味。目瞪口呆,一时语塞。心如刀割,眼里含泪。 契丹老头拍着手,乐道:“这恒山派老弱病残的,我觉得没意思了,萧勇,你就收拾残局好了。费无极,听说你喜欢萧燕,可惜,她可等不了你。你就死了那份心。”这厮居然说话比方才利索多了,原来是故意装模作样罢了。 这厮的面相原来也是假的,并非老头,乃是四十多岁的铁汉子。只是被完颜阿骨打的大军围追堵截许多日,为了逃命,故而化妆成老头,东躲西藏,这厮乃是天祚帝的心腹爱将,也是萧奉先的狗腿子。萧奉先父子早已被天祚帝处死,这厮便怀恨在心,刺杀天祚帝未遂,便在大同府靠着偷袭金军,捡回一条性命。 费无极大吼一声,厉色道:“胡说八道,萧燕她会等我。” 萧勇冷笑道:“妹妹嫁给西夏晋王察哥了,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我妹妹。”费无极泪光点点,叹道:“我目下也是掌门人了。燕妹必定不负我,你们一派胡言。” 西夏平吉摆摆手,傲慢道:“听说,是你爹留下的,如若不是你爹,就你,有什么本事做青城山掌门人,也是终南山李长安的遗嘱了。” 费无极义愤填膺,喝道:“有没有本事,你们说了不算。今日来此撒野,岂有此理?” 西夏平吉冷笑道:“好了,别废话。你费无极喜欢契丹小姑娘,一时间在江湖传为美谈,可也没什么了不起。你的那些破事不必拿出来显摆。今日你就别不识抬举,多管闲事,也算你的造化了。张明远、费无极,你们在兴庆府和我打成平手,到了东京打擂,你们又占上风。不过如今,你们也未必有多厉害。何必自讨没趣,多管闲事。素闻大宋武林中人皆是勾心斗角,你难道还希望恒山派如日中天,压过你们终南山不成?” 小毒物黄子锋一看,就冷笑起来:“你们可不知,这终南山的张明远、费无极与恒山派玄空道长座下弟子可是哥们弟兄的很,想必鬼鬼祟祟,有什么勾当。” 玄空气喘吁吁,喝道:“一派胡言,危言耸听。”道空道:“明哲与费无极称兄道弟,难道也不成?你们多管闲事!我们恒山派与终南山、青城山好的很!你们不必用什么离间计,没用。” 萧勇冷笑道:“玄空道长对明哲最好,其次惠松。道空,你黑不溜秋的,你师父根本就没把你当盘菜。张明远、费无极,你们两个也别多管闲事!这英雄剑他们也不会给你们,那可是恒山派的东西,他们会给你们终南山,岂不可笑?你费无极油嘴滑舌,听说,在上少林寺之前还得罪过玄空道长。玄空道长诡计多端,会相信你!玄空道长请了那么多江湖中人,为何一个个都不来,偏偏让你们终南山、青城山来?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 萧勇好像看出道空话里有话,就心生一计,如此巧言善变开来。原来张明远、费无极与恒山派的瓜葛,他都道听途说了许多,没曾料想,萧勇曾尾随张明远等人去往少林寺。 这一席话,正中道空下怀,道空脸色煞白。费无极也心中一怔,张明远恍然如梦,原来萧勇尾随过自己,萧勇如何也知道此番恒山派请各大门派,没有音讯之事。玄空也咳嗽不已,神情恍惚。原来恒山派有内贼,不过此时此刻却不知何人。 那小毒物黄子锋笑道:“怎么样?玄空道长,你不能比了吧!认输吧,快快交出宝物。免得一死。” 玄空咳嗽一声,吐了一口血水,气喘吁吁道:“贫道答应尔等。不过要放过我这徒儿道空,如何?” 西夏平吉,喜上眉梢,伸手一指,惊道:“当然可以,识时务者为俊杰,玄空道长果然是个聪明人,只要你肯交出宝物,莫说放过你的徒儿,我等自会交出解药,让你活命也未尝不可。” 萧勇道:“是啊,玄空道长,只要你交出宝物,我等马上下山,绝不食言。” 道空泣声道:“师父!别听他们的,这些杀人不眨眼的贼人,跟他们有何话可说?恐怕就算交出英雄剑,他们也没有解药。”说到此处,欲言又止,心中忐忑不安。 玄空对道空叮嘱道:“徒儿!你听为师之言,跟着明远和无极快走!”使个眼色给张明远和费无极,示意他们下山。 张明远道:“玄空道长,我们怎能舍你而去,放心好了,我们一定击败他们。搭救你下山。” 费无极道:“听说辽国大同府会派人上山围剿,有无此事?如若情况属实,恐怕凶多吉少。” 玄空落泪道:“的确有小道消息传来,宋辽大战白沟河,童贯落荒而逃,辽国要对恒山派,斩尽杀绝。贫道时日无多,此番劫数难逃,实乃天意难违,你们快走,不要管我。” 小毒物黄子锋恨恨的道:“休提童贯老贼,他带兵打仗可害苦了黎民百姓。我父母都被他害得很惨。他逼死我爹,害死我娘,此等切齿之恨,怎能忘却。”原来小毒物的爹曾在西军刘法手下做军官,因童贯瞎指挥,跟随刘法,一道在攻打西夏之时身首异处了,小毒物的娘也上吊自尽。从此以后,黄子锋被老毒物收留,漂泊江湖,四海为家。 西夏平吉道:“童贯狗贼,带领种家军,攻占横山,欺辱我兴庆府,此等国仇家恨,岂能善罢甘休?我党项人,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契丹老头道:“童贯老贼,罪孽深重。居然带着种家军,攻打西夏不说,又来袭扰我大辽。这狗胆包天,匪夷所思。” 萧勇咬牙切齿,恨恨的道:“张明远、费无极,你们助纣为虐,居然听命童贯,甘当杀人狂魔,进攻我大辽。如若不是耶律大石将军,你们岂不是要阴谋得逞。天佑我大辽,童贯狗贼,我恨不得杀到太原府,亲手剁了他。” 围攻而来的众人一个个都七嘴八舌,对童贯颇有微词,原来都想斩杀童贯,建功立业。 契丹老头道:“玄空留下,弟子没用就快滚吧!我等量玄空道长也不会耍出什么花招来。” 此时,恒山地宫中的一班弟子耐不住了,子午四人也担惊受怕起来。玄空说是让他们在地宫等候,但迟迟不见玄空踪迹,十个人便悄悄地向翠屏峰而来。 契丹老头远远一瞧,但见山道有一队人马前来,就计上心头,假装呼道:“看,我们大辽的援兵到了,快,快打死这老倌!” 玄空听了这话,毛骨悚然,急道:“快走,快走!”说着便把道空推开了,也示意张明远、费无极赶忙离去。 道空泣涕连连,哽咽道:“师父,师父。” 张明远道:“玄空道长,不可恋战,快走!”说着意欲过来搀扶。费无极却发呆,看着眼前默然不语,还在念念不忘萧燕。 玄空道长一个金光大掌打将了过去,溪水横流、飞瀑直冲、地动山摇、乱石巨焚,几个宋朝人冷不防,掉下了山崖。剩下的都吓得冲下山去,逃之夭夭,而那契丹老头、萧勇、西夏平吉、小毒物黄子锋还在与玄空打斗着。 玄空身负重伤,刚才又大展道法,此刻,他已是脸色发青,嘴唇变紫之状。那四人合力把玄空逼到了悬崖旁,他口吐毒血气喘吁吁,大喊一声:“明远、无极、道空,一定要把宝物带,带回大宋!”便纵身一跃,跳下了万丈深渊。 那四人感叹道:“这老倌是个豪杰。我等佩服,佩服!”玄空业已离去,张明远、费无极、道空见状,尽皆目瞪口呆。一个个缓过神来,冲锋陷阵为玄空道长报仇雪恨。 西夏平吉依然败下阵来,萧勇不敌张明远、费无极围攻,契丹老头被道空一掌打掉一颗牙,痛得哇哇大叫。张明远、费无极、道空趁机且战且退。 那道空嘶哑的唤道:“师父!师父,师父!”顿时泪如雨注。那贼首四人又追将了过来,张明远、费无极、道空不得不带着昏迷不醒的惠松向地宫而去。 第110章 紧急突围 进了地宫,明哲、子午等人将寒星池里的英雄剑装好,从地宫通道向后山而去。那小毒物黄子锋、西夏武士平吉、契丹老头、契丹勇士萧勇,还在地宫外大呼小叫,空喊一阵不见动静便下山去了。有人有进去搜查,小毒物大骂愚蠢,尽皆离去。 不下来还好,一下来三人大惊失色,早早下来的人横七竖八躺在那里,不知死活,不过一个个像是变成了刺猬一般,满身皆箭,鲜血淋漓,惨不忍睹。还有中了火弓的,那尸体还在燃烧着,散发出股股焦臭味和血腥味。 原来早早下山的人,辽兵抓住以后,便把余众尽皆斩杀后退兵而去。贼首四人到时,一人附在尸体之旁,装着已死,因此躲过一劫,他如实说来。众人大惊失色,诚惶诚恐,一个个环顾四周,两腿发软。 小毒物黄子锋大惊失色,西夏平吉气急败坏,契丹老头气喘吁吁,萧勇义愤填膺。没曾料想,契丹铁骑中也有一些萧勇的死对头,契丹国内也有势不两立的队伍。但亦无可奈何,四人便匆匆各自分散后离去。 张明远、费无极、明哲、道空,带着受伤的惠松、子午,还有普安、余下、武连,以及几个恒山派弟子,从恒山地宫离开后山绕道而下,向辽人大营去了。 明哲不禁泣声,叹了口气,说道:“师弟,我等且要完成师,师父的遗愿才是!” 道空安慰道:“师兄,唉!你别太难过,师父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也知道的,今晚行事,明远、无极,你们意下如何?” 张明远道:“好!我们就今晚吧!”费无极道:“今晚突围,务必小心谨慎。” 普安道:“惠松、子午,为何昏迷不醒?”余下担心道:“不会中毒了吧。”武连惊道:“可他们没中毒迹象,岂不奇怪了?” 道空道:“这小毒物神鬼莫测,他的手段,非同小可。这毒恐怕是慢性的。他在江湖上可是出了名的下毒高手,恐怕那宋太宗都望尘莫及。”此言一出,众人瞠目结舌。 明哲道:“一时半会他们也无大碍,师父留下的药丸让我急用时以备不时之需,先让他们服用了,自然会好的。”随即拿出恒山派药丸给二人服下。 道空目瞪口呆,闷闷不乐:“师父如何偏心了,我与惠松却没有。你却独有,师父太偏心了,实在令人无法理解。” 明哲心想,扯个慌,恭维一番自然相安无事,就挠了挠后脑勺,不紧不慢道:“这不能怪师父,毕竟你们都是武林高手,我武艺不精,你们何必与我斤斤计较,岂不可笑?”听了这话,道空点头一笑,才不生气。 张明远道:“等惠松醒来,他就做掌门人好了,你们两个意下如何?想必你们三人感情很好,自然不会斤斤计较。”看着明哲、道空,叹了口气。 明哲点点头,叹道:“那是自然!我一定竭尽全力支持他,大师兄历来都有情有义,我很佩服他。他做掌门人,定会服众,也不负众望。师父在天有灵也会安慰。只是可怜了许多弟子都被贼人所害,师父他老人家又为了我们,撒手人寰。这大仇未报,我不甘心啊。” 道空似笑非笑,缓缓道:“拥有‘英雄剑’自然是掌门人了,不然弟子不服。等师父丧事料理完,我们守孝三年后再做定夺未为不可。此乃我恒山派内部事务,想必明远、无极,也不能决断,是也不是?师弟如此草率,恐怕不合时宜。” 费无极点点头,叹道:“所言极是!也怪明远操之过急。但愿恒山派逢凶化吉。你们师兄弟好说好商量,我们不便插手此事。如若传到江湖上,便会惹来不必要的流言蜚语,毕竟祸从口出。” 张明远道:“道空所言极是,我算是多管闲事了。你们师兄弟情深义重,你们师父又大义凛然,我等愧不能及。”顿时尴尬一笑。 明哲道:“不必如此,如今我们都是名门正派,有些事也可以互相交流。” 道空道:“师弟又在开玩笑,话虽如此,可各大门派自己的内部事务还是要咱们自己协商,如若让外人干扰,就麻烦了。你可知道,如今师父尸骨未寒,就商议掌门人之事,未免太火急火燎了。让师父他老人家肝肠寸断,死不瞑目,恐怕非后辈弟子所为。人生在世不可自私自利,切记切记。” 没想到,这一说,都误以为明哲要觊觎掌门人了,搞的道空站在道德制高点。实在令人匪夷所思。毕竟按江湖上的传说,师父去世,往往那想抢班夺权的必是急于立掌门人者,偏偏此番不是这回事。明哲自然不是那种喜欢追名逐利的狂妄之徒。可道空看上去如今也不像那种恶徒。这让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片刻,众人便歇息去了,恒山派伤感者还是此起彼伏,嚎啕大哭。失声痛哭者大有人在,令人感动不已。 夜幕很快降临,恒山弟子摩拳擦掌,心中冲动不已。他们悄悄迈步,缓缓前行,向辽人大营而去。 只见,辽营中,大帐座座,火光点点。辽人猜拳声、喧哗声、大笑声,远远地飘荡开来,张明远等人与恒山弟子按兵不动,先静观其变。 明哲道:“恐怕贼人有埋伏,你们觉之如何?”惠松果然早已醒来,急道:“事到如今,还怕此些贼人不成!” 张明远叮嘱道:“我与无极和子午四人从小河那边突围。惠松,你与明哲、道空带领恒山派弟子从大帐后面突围。且战且走,不可恋战。英雄剑就由我们保管,毕竟契丹人知道你们是恒山派的,我们却不是。意下如何?我们在太原府汇合。” 费无极道:“太原府也是人多眼杂,不如在乡下会合?” 惠松、明哲没兴趣,点头应声道:“好!明远、无极,有劳,有劳。” 道空诧异万分,不服道:“英雄剑乃恒山派宝物,你们终南山拿走,成何体统?” 费无极道:“到了大宋太原府,自然还给你们,放心好了。你们莫非怕我们要你们的东西?玄空道长说把英雄剑带回大宋,交给你们恒山派也是理所应当,想必你们会妥善保管,不负所托。玄空道长在天有灵也瞑目了,是也不是?” 惠松斩钉截铁道:“道空,不得无礼。左三,右四,于中间大帐回合,出发!”一声令下,尽皆分散开来,道空愤愤不平,一时间无可奈何。 张明远、费无极带领子午四人,抵达小河边,突然遭遇了大批辽兵的围追堵截,故而与契丹人厮杀在一起,几个回合,张明远等人且战且走,夺了契丹快马退出恒山地界。 半路上,山大沟深的恒山两侧居然埋伏了许多契丹弓弩手,火光四起,火把照亮了高山大川。张明远、费无极、子午、余下、普安、武连,被契丹士卒前后追杀着,他们一人一匹快马,契丹人紧追不舍,步步为营,又是弓弩手,又是铁骑兵。为了追六人可谓煞费苦心。 只见,契丹大兵两千弓弩手齐上阵,号令一下,万箭齐发,费无极使出浑天道法,箭统统断在了半空之中,契丹将令大惊失色,但也无可奈何,铁骑兵又上阵了。 张明远用了终南地宫神功:龙腾虎跃。双手一合,十指对紧。往怀中一推而后双掌齐发,两道火龙俯冲而去,契丹铁骑兵,尽皆为火龙所烧,惨不忍睹。张明远悲苦道:“在下不忍如此,但也无可奈何。涂炭生灵乃是自损阳寿,如何不知?” 费无极叹道:“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师兄不必如此,乃是命中注定的一劫。”子午四人也战战兢兢,与契丹人大打出手。 如若不是四人眼疾手快,火箭恐怕要把他们射成刺猬了。而后,契丹大军又欲冲锋陷阵,但张明远、费无极两人的终南神功使他们不堪其苦,自当败去,一个个逃之夭夭。 次日,张明远、费无极等人在太原府郊外等待惠松、明哲、道空,没曾料想,恒山派弟子死里逃生,说惠松被小毒物黄子锋杀害,明哲、道空被契丹老头和萧勇抓走了。张明远等人大惊失色,恒山派弟子说罢也是口吐血水,不省人事,原来也中了小毒物的毒镖。 张明远大呼道:“快醒醒,你其它师兄弟,又当如何?” 费无极拿过子午手里的葫芦,随即给这人灌水,惊道:“要不要喝些水,会好许多。”片刻只见一股黑色液体从这弟子嘴角流出,一股酸味袭来。 子午吱吱唔唔,叹道:“这是何故?”原来是醋,老陈醋。 张明远目瞪口呆,惊道:“怎么回事?如何是醋?”费无极脸色煞白道:“莫非小毒物的魔功,让这恒山派弟子的胃都坏了,吐出酸水了,实乃骇人听闻,世所罕见。” 普安道:“我们从太原府买的老陈醋。”费无极惊道:“买这个做什么?”瞅着普安。 武连道:“泡脚,解乏。”张明远道:“难道可以当水喝,可以解渴?” 余下马上大惊失色,惊喜万分,惊道:“快看,他醒了。”恒山派弟子缓缓揉了揉眼睛,苦笑道:“如何给我灌醋,酸死我了。” 费无极道:“你好了?”恒山派弟子喃喃道:“不知为何,好了许多。” 张明远摇摇头,一脸好笑,乐道:“好生奇怪,这不可能。老陈醋如何会让你醒过来,岂不匪夷所思。” 费无极冥思苦想,缓缓道:“可,眼见为实,如之奈何?”张明远追问道:“惠松如何被小毒物杀害?可说个明白。” 恒山派弟子咂咂嘴道:“口渴难忍,酸死我了,可不可以给口水喝?” 张明远道:“快去找水!”马上让子午四人去找水,他们慌慌忙忙跑出去。 来到杂草丛生之处,四人走了片刻,但见荒无人烟,阴森森之感倍觉稀奇古怪,听到有鸟叫也胆战心惊,实在草木皆兵,不在话下。这般模样自然束手无策,匆匆忙忙赶回。张明远、费无极看他们两手空空,居然无功而返。 费无极顿时火急火燎,自己亲自跑出去,在一处旷野间,正在为难之际,歪打正着,走了一些路,居然碰到当年的旧相识,就是那一对给玄空道长和他们喝过羊奶的老夫妇。老夫妇得知实情,马上给费无极装了三葫芦新鲜羊奶,分文不收。费无极谢过老夫妇,赶了回来。 张明远把羊奶递给恒山派弟子,叮嘱道:“快喝,快喝。”恒山派弟子喜笑颜开,拱手道:“多谢明远师父。” 武连目不转睛盯着那恒山派弟子,舔了舔嘴唇,问道:“好喝吗?啥味道?”余下也凑到跟前,笑道:“羊奶,没喝过吧?” 费无极递给子午、普安一葫芦,又递给武连、余下一葫芦:“你们也尝一尝好了,臭小子,馋嘴猫。你们如何是孩子气了,不可思议。” 张明远看着恒山派弟子,热泪盈眶之际问道:“惠松如何被小毒物杀害了?快说,快说。” 恒山派弟子泣不成声,边说边哭道:“惠松大师哥原本伤势过重,不能行动自如,还昏迷不醒。我等死战,被辽军围追堵截。后来看到惠松醒过来后拖着瘸腿,跨马和辽军对战,冷不防被小毒物黄子锋乱箭穿心,惨不忍睹。我等意欲去搭救,可辽军越来越多,包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又有辽国许多高手来攻,惠松大师哥早已血肉模糊,奄奄一息。我们见大势已去,只能死里逃生,不敢恋战。如若迟疑不决,恐怕就在劫难逃了。那辽国契丹人好似发了疯一般,不顾死活向前冲。这些年来,宋辽未曾交锋,可此番却不同。自从童贯伐辽以来,那契丹人见了中原人,便恨得咬牙切齿,意欲斩尽杀绝。”此言一出,拍了拍胸膛,平了平心绪,顿时泪流满面。 众人也神情恍惚,武连、余下不再喝羊奶,子午、普安根本没动葫芦。张明远与费无极面面相觑,也是潸然泪下。片刻恒山派弟子辞别众人缓缓离去。 第111章 各有图谋 张明远、费无极师徒只好带着英雄剑马不停蹄赶往中原。抵达东京已是黄昏时分。宋徽宗早已派人前来接引,原来张明远抵达太原府后,官府就将张明远等人的动向送到了东京宋徽宗处。这是为何,原来宋徽宗也喜欢稀罕物,早听说恒山派翠屏峰的宝物英雄剑了。 此番辽国契丹大兵从雁门关外偷袭张明远等人,此些动向,宋徽宗自然知道,早已知会太原府派兵接应。结果大宋士卒抵达恒山后,才发觉契丹士卒死伤惨重,原来被女真人偷袭。他们料定张明远等人平安无事,接到张明远等人抵达太原府的讯息,马上回报东京。 到了陈桥驿,有公公前来,便告诉了张明远等人这些事情。张明远等人才感觉,自己虽江湖中人,可也在宋徽宗的眼里走来走去。 那公公道:“张明远、费无极,皇上有旨,你们歇息后,择日可进宫面圣。” 张明远道:“我等遵旨,多谢公公在此迎接。” 费无极道:“皇上还有何话说?” 那公公笑道:“进宫以后,皇上当面和你们说话,杂家回宫交差了,告辞。”转身坐着轿子,咯吱作响之际,渐行渐远。 子午道:“看看,这扬威耀武的样子,真可笑。有什么了不起,伺候皇上就不得了了,真是过分。” 普安道:“我们一路千辛万苦,居然都在皇上掌控之中,这以后还有什么秘密可言,真可怕。” 余下道:“可不是,从此以后,在庙堂和江湖之间,摇摆不定,恐怕就是老鼠一般,如何是好。” 武连道:“这样也不错,进可攻,退可守。进可与朝廷打交道,退可在江湖之上,四海为家。别人羡慕死了呢。” 费无极见张明远愁容满面,劝道:“师兄可知范仲淹大人有云,正道是‘居庙堂之高则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 不等张明远说话,子午四人齐声道:“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乐耶?”吟诵道: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张明远、费无极等人路过陈桥门,远远的见到一个轿子停在路边,有一个老头坐在一把椅子上,坐立不安,左顾右盼。张明远等人到了近处一瞧,居然是蔡京。 原来这蔡京早知道张明远等人赶回东京的消息,便在家耐心等待,听说张明远等人过了陈桥驿,就亲自到陈桥门来迎接,这令张明远等人大为意外。 蔡京只说,当年有交情,好久不见,便请张明远等人到府上去赴宴,张明远执拗不过,费无极也不好推却。听说蔡京设宴款待,子午四人自然喜上眉梢。张明远和费无极知道子午四人多日辛苦,死里逃生,便不再推脱,众人便前往蔡京府邸赴宴去了。 到了蔡京府邸阁楼,蔡京果然上了年纪,拉着张明远和费无极的手,颤颤巍巍,坐了下来,笑道:“你们一路辛苦,跟随种家军伐辽,劳苦功高。多年不见,你们也不来看望老夫,便太也生分了。听说你们师父师叔都去世了,老夫也是伤心难过。你们要节哀顺变才好。如今见你们都做了掌门人,还收了弟子,老夫欣慰之至。” 张明远道:“太师所言极是,我等心领神会了。你老人家如今心里一定不好受,我们也听说你被皇上罢官,赋闲在家,你儿子蔡攸也不来看你,你一定很失落了。” 这话令蔡京愣了愣,点头,眼里含泪,心中颇为震动,毕竟一语中的,说到心坎上去了,如何不为之动容,动了动嘴唇,捋了捋胡须,欲言又止。 费无极道:“如今太师身体可好?我知道你衣食无忧,可人生在世,也不尽然如此。上了年纪,定会多愁善感,回想青春往事,也会为之动容。” 蔡京摆了摆手,叹道:“上了年纪,能好到哪里去呢?不过是个老废物罢了。老夫如今不是太师了,赋闲在家。毕竟年纪大了,还要给青春俊杰让位才是。”话虽如此,心中却对童贯恨之入骨,很渴望重回皇宫大殿去。 子午道:“蔡大人,你儿子蔡攸也算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了,这可是你蔡家大大的福气。又何必伤心难过。” 蔡京动了动嘴唇,咳嗽一声,喃喃道:“提那逆子做什么?他早已和老夫断绝了父子关系,如今势同水火,势不两立。此番老夫赋闲在家,这小子没少背地捅刀子,此贼狗胆包天。” 普安劝道道:“世人皆知这父子反目成仇,乃是大逆不道。这可不是蔡太师的福气。” 余下定了定神色,叹道:“常言道,养儿防老。如何人老了,反而养出仇恨,是何道理?” 武连道:“我听说张叔夜大人父子三人,很是亲密无间。”张明远见蔡京一脸不悦,便使个眼色,示意武连不可胡言乱语。 费无极道:“多谢蔡太师,这还是我们当年吃的美味佳肴,一点也没变。”看向桌子,只见还是许多熟悉的菜品,什么黄雀鲊,什么蟹黄包子,什么蟹酿橙。喝了几口茶,众人喜笑颜开,说说笑笑。 蔡京叹道:“如今岁月不居,时光荏苒。老夫上了年纪,老眼昏花,行动不便。实在岁月不饶人。张明远、费无极,你们也不再年轻了。只是这黄雀鲊样子没变,可吃的人都变了,想必其中滋味也变了。” 一语落地,张明远和费无极也是感慨万千,神情肃穆。又想起李长安和大嘴。当年在蔡太师府邸赴宴离开东京后,回到终南山,还有李长安和大嘴在山上等待,可如今张明远和费无极再回终南山,却没有人等待了。 蔡京见张明远等人若有所思,便劝慰几句。不多时,离开蔡太师府邸,张明远等人赶往了张小宝的豪宅。 子午四人贪玩,都去州桥御街了,张明远和费无极也不拦着,便告诫几句,让他们四个谨小慎微,不可惹是生非,子午四人点点头就匆匆离去了。 张明远和费无极走进府邸,在厅堂坐了下来。张小宝如今也上了年纪,捋了捋花白胡须,笑道:“明远、无极,你们此番从太原府归来,一路可受苦了。” 张明远见张小宝如此憔悴,心疼不已,不觉欲言又止,低下头去,心中不胜伤感,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懊恼万分。 费无极心中不是滋味,动了动嘴唇,还是忍不住,缓缓道:“宝叔,玄空道长驾鹤西去了。”随即将来龙去脉告诉了众人。 张小宝惊道:“他可是武林高手,如何就敌不过贼人?没曾料想,他居然身首异处,客死他乡。”费无极道:“寡不敌众,贼人诡计多端,防不胜防。” 明红安慰道:“明远哥哥,明哲哥哥如何?他现在何处?”听了这话,张小宝急道:“明哲的师父走了,明哲心里一定伤心难过,他为何不一起回中原来?” 张明远给子午四人使眼色,示意他们不可实话实说,免得张小宝火急火燎。 明浩看的真切,叹道:“明远哥哥不必撒谎了,莫非明哲哥哥他死了?”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失色,张小宝追问道:“快说,怎么回事?” 费无极道:“明哲和他师弟道空都被契丹人抓走了,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普安劝道:“吉人自有天相,我想不会出事。”子午道:“不错,可能成为人质,我们还要想方设法去搭救。” 余下道:“只是我们寡不敌众,故而回东京搬救兵来了。”武连道:“他们很可能被带到幽州城去了。” 张小宝一瞬间昏厥过去,众人一同扶回卧室去了。张明远等人守在床边忙忙碌碌,管家走了进来,说是有人指名道姓见张明远和费无极,二人愣了愣,便跟了出去。原来是那迎接他们的公公。 那公公客客气气,低头媚笑道:“二位,杂家又来了,此番传口谕,皇上要你们明日进宫。皇上可是皇恩浩荡,你们真是好福气。” 费无极拱手道:“惭愧之至,皇上如此,我等受之有愧,毕竟北上伐辽,功亏一篑,已是大大的罪过。” 张明远道:“我爹爹病了,他老人家昏厥过去,我放心不下,请代为转达,家父病情好转,我等定会择日沐浴更衣,进宫面圣,还望公公禀明缘由,不胜感激。”说话间叹了口气。 那公公见状,自然心知肚明,这张明远自来稳妥,如此定是确有此事,如若不然,定不会如此,便劝道:“好,既然如此,杂家定会告诉皇上,你们就等老人家病情好转,再进宫未为不可。” 张明远道:“感激不尽,多谢,多谢。” 那公公笑道:“好,不必如此,杂家告退。”转身坐着轿子,咯吱作响,渐行渐远。但见汴河波光粼粼,岸边灯火辉煌。 三日后,张小宝才算好转,见他不再担惊受怕,张明远等人才在宋徽宗的再三催促下,进宫去了。 此时此刻,宋徽宗和童贯、王黼、高俅、蔡攸、李邦彦等人正在延福宫饮酒作乐,突然来报,说辽国天锡帝耶律淳病故,立下遗嘱,要萧德妃萧普贤女做辽国太后主持军国大事,汉臣李处温辅佐,将扶持天祚帝第五子耶律定登基大宝。萧德妃传出话来,要同大宋议和。还有,一个好消息,辽国汉臣郭药师率所部兵马投降大宋。 众人一听心中大喜过望。又听说张明远等人归来,尽皆在延福宫商议此事。宋徽宗虽说闻知此等好消息,但鉴于第一次伐辽丧师,便心灰意冷,默然不语。 王黼见状,笑道:“陛下,胜败乃兵家常事。首次伐辽丧师,也是耶律淳还在。此番耶律淳已死,辽国必定人心涣散,此等天赐良机,不可迟疑不决。辽国残兵败将,有何惧哉?” 见宋徽宗依然不为所动,急于一雪前耻,建功立业的童贯便拱手道:“陛下,耶律淳那老贼总算死了,如今辽国大势已去,留下个女流之辈萧普贤女主持残局,实在不足为惧。郭药师来降,此乃天赐良机,微臣先取幽州城,再攻大同府,收复幽云十六州,便是易如反掌。” 听了这话,宋徽宗这才怦然心动,喜笑颜开之际点了点头,叹道:“如此甚好,但愿爱卿为朕分忧,早日传来捷报,朕就不负太祖遗志了,在列祖列宗的英灵跟前,也好交代了。” 高俅道:“太师劳苦功高,本官定会准备军械和粮草,赶往雄州,以备不时之需。” 王黼道:“高太尉,那方腊留下的军械如若可用,你便命禁军挑选出来,送往雄州好了,免得另外打造,耽误时日。” 高俅笑道:“自然,自然,那是自然。王太尉考虑周全,本官佩服,佩服。此番征讨辽国,定马到成功。” 李邦彦道:“耶律淳一死,耶律大石和萧干也独木难支。这老弱病残,孤儿寡妇,实乃天赐良机。” 蔡攸道:“主要还是天祚帝那厮生死不明,辽国如今一败涂地,我大军要先下手为强,免得完颜阿骨打攻破幽州城,抢了风头,便悔之晚矣。” 宋徽宗大手一挥,捻须喜道:“不错,太师要立马赶往雄州操办此事,不可迟疑。此番大功告成,也算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童贯道:“陛下放心,微臣准备几日便启程,快马加鞭,赶往雄州。” 宋徽宗道:“童爱卿的奏折,朕都看了。明远和无极倒还听话,他手下弟子没什么本事,实在就是滥竽充数。此番朕还要张明远和费无极前去助你一臂之力,他们的弟子就算了。就是种师道倚老卖老,为所欲为,令人厌恶。” 童贯点了点头,道:“微臣明白,陛下放心。” 宋徽宗又道:“这件事朕想还是要有个万全之策,张明远和费无极毕竟与朕情同手足,如若不让他们带着弟子,就怕他们心中不快。故而朕想,在他们弟子跟前就说,让张明远和费无极去五台山给方丈祝寿,这个借口绝无差错。童爱卿,此事朕亲自对他们去说,你心知肚明就好,可记下了?”童贯答应下来。 蔡攸道:“陛下,有一件事,想必张明远和费无极依然耿耿于怀,种师道也是如此。”众人齐问何事,蔡攸道:“便是种溪的婚姻大事了,这件事非同小可。” 童贯道:“陛下,上次将种溪棒打鸳鸯,不许他和党项人嵬名白云结为连理,此事如今看来要改弦更张了。” 高俅道:“不错,陛下,如今契丹人已是强弩之末,就怕西夏支持辽国。为了拉拢西夏,同意种溪和嵬名白云结为连理,实为当务之急。” 王黼道:“这种溪的婚姻大事可谓一箭三雕。”众人纳闷开来,蔡攸道:“王大人之意,我知道了。其一,可以让种家军为朝廷效力,他们必定尽心竭力。种师道如若知道皇上同意种溪和党项人的婚事,必定感恩戴德。其二,可以让契丹人知道,我大宋与西夏有联姻,契丹人就不敢造次,只要西夏不插手,我大宋收复幽州城,指日可待。其三,种溪如若知道陛下如此恩惠,他此后必会专心致志效力翰林图画院。” 李邦彦道:“陛下可以御赐宅院府邸给种溪,让种溪留在京城完婚,让列国使节前去祝贺,如若皇上也前去,便是种溪大大的福气了。” 宋徽宗大手一挥,笑道:“各位爱卿言之有理,准奏!”众人喜笑颜开,看向波光粼粼的水面,笑出声来。 第112章 皇家私宴 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走进了皇宫,子午四人一个个都屏声静气,不敢说话,两腿发软。原来后宫都来了,黑压压一大片,一个个坐的齐刷刷。众人都看向自己,张明远等人就有些不好意思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知如何自处,毕竟这种场合见的不多。岁数当年张明远和费无极跟着师父李长安也见过,大宋国宴也见过,但此时此刻,大宋后宫却没见过这么多人,不自在也在所难免。 宋徽宗早已得知恒山派玄空道长驾鹤西去的事情,心里也是伤心难过。郭药师如今降宋,此乃一大喜事,宋徽宗便叫来了郑皇后、刘贵妃、王贵妃、太子赵桓、郓王赵楷、嘉德帝姬赵玉盘、荣德帝姬赵金奴、安德帝姬赵金罗、茂德帝姬赵福金、仁福帝姬赵香云,还有当朝重臣童贯、高俅、王黼、朱勔、李邦彦、梁师成伴驾左右。 宋徽宗宴请张明远等人并非心血来潮之事,皇后、贵妃、太子等人习以为常,童贯等人也多有陪同。此时此刻蔡京赋闲在家,伺机而动。这朱勔便是蔡京特意讨好拉拢之人,在童贯伐辽之际,蔡京没少亲自到朱勔府邸前去拜会,送了不少黄雀鲊和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朱勔也时常和高俅、李邦彦、梁师成走动,就怕童贯一手遮天,便谋划蔡京官复原职之事。 皇帝设宴自然排场不小,山珍海味应有尽有,美酒好肉更当不绝。只见桌上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瞠目结舌。 宋徽宗捋了捋胡须,不紧不慢道:“我大宋江山,锦绣一片,国泰民安,繁花似锦。而今天下分峙,幽云十六州尽落敌手,乃是无可奈何之事了。方今辽贼、夏寇乃朕心腹大患,玄空道长驾鹤西去,朕颇为伤心难过。本欲为他报仇雪恨,无奈如若兴师动众,怕辽国、西夏合兵一处,局面就不好收拾了。故而不可因小失大,还望玄空道长在天有灵,可以担待。‘英雄剑’作为我大宋国宝,就放在终南山好了。对终南山,朕最为放心。你们一路多有劳顿,很是辛苦。在东京歇息几日再回去,意下如何?” 张明远,费无极二人点头一笑,子午四人,微微一笑,有些拘谨。 郑皇后安慰道:“陛下,不必如此,今日欢聚一堂,可高兴些,说这些伤心难过,岂不自寻烦恼。” 刘贵妃道:“陛下如今对契丹人的事很是担惊受怕,还望诸位明白。哀家还望诸位替陛下分忧,为我大宋解难。”饱含深情看向众人。 王贵妃喜笑颜开道:“皇上何必愁眉不展,今日如此欢聚一堂,不必自寻烦恼。北上伐辽虽说有些不尽人意,但常言道好事多磨,臣妾以为,幽云十六州迟早归我大宋所有,毕竟皇上运筹帷幄,定会决胜千里之外。”这一席话,众人听了为之一振,宋徽宗早笑得合不拢嘴。 张明远道:“皇上如此,我等自然恭敬不如从命。盛情难却,却之不恭。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放心好了,如有用得着明远处,自当效劳。” 费无极道:“此番契丹人、西夏人围攻恒山派,我等也是多有打斗。没曾料想,他们有恃无恐,雁门关外,契丹铁骑也是扬威耀武,对我大宋虎视眈眈。” 宋徽宗道:“果有此事?契丹人实在可恶,西夏人也是狗胆包天,欺人太甚!”捋了捋胡须,一怔,恨恨的叹了口气。 郑皇后不以为然,立马劝慰开来:“皇上不必担惊受怕,雁门关平安无事,只要我大宋不招惹是非,想必契丹人不会乱来。” 王贵妃微微一笑,眉飞色舞道:“不必杞人忧天,草木皆兵,皇上不必担惊受怕。我大宋定会逢凶化吉,国泰民安。” 刘贵妃瞠目结舌,不敢想象,也手舞足蹈开来:“他们居然到我大宋恒山胡作非为,实在可恶。”众人憋着不笑,毕竟世人皆知,这恒山如今归辽国所有,非大宋国土。 童贯道:“陛下之言,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所言,二位先生可听明白了,你们尽可放心,保护国宝,事成之后,朝廷自然不会亏待诸位。朝廷自然大告天下,宣扬终南山不在话下。至于国宝一定要深藏不露,不可丢失。” 李邦彦叹道:“二位先生一路多有劳顿,在东京歇息几日也是很好。” 张明远道:“太师所言极是。”费无极道:“李大人客气了。”笑了笑。 高俅道:“张明远、费无极,你们此去恒山,可有什么危险?”说话间对二人耳语说,童贯如今称之为广阳郡王,不可再叫太师,二人一怔,点了点头。 张明远道:“撤退之时,契丹人围追堵截。”费无极掷地有声道:“想不到,契丹铁骑实在厉害,居然埋伏起来偷袭我等。” 朱勔瞠目结舌,冷笑道:“有这等事?契丹狗贼目中无人,气煞我也。” 王黼笑道:“你们风尘仆仆,陛下接风洗尘,应该多喝几杯。不必再说担惊受怕之事,岂不大煞风景。” 梁师成道:“道长德高望重,陛下如此器重,一定要不负重托才是。” 费无极道:“我等谨记陛下及几位大人的嘱托,身为大宋子民理当效力,一定不负重托,望朝廷放心,望陛下放心,望大宋黎民百姓放心。” 张明远把子午四人叫到跟前,对宋徽宗、郑皇后、刘贵妃、王贵妃,介绍道:“这是四个徒弟,子午、余下、普安、武连。他们都是身手不凡。” 子午四人羞愧难耐,低下头,默然不语。自然是心知肚明,自己的半斤八两。此番恒山大战,四人皆是丢盔卸甲,颜面扫地。 宋徽宗、郑皇后、刘贵妃、王贵妃一一看去,只见,子午生的魁梧结实,容貌甚伟。普安长的眉清目秀,乃是个风流倜傥之人。余下和武连都是活泼可爱,喜笑颜开的青春俊杰。 宋徽宗心中自然不悦,早听童贯提及,这四个都是酒囊饭袋,但依然笑容满面道:“后生可畏,没想到,明远、无极都做了掌门人,还收了高徒,可喜可贺。来,小子们吃酒!”说话间郑皇后、刘贵妃、王贵妃,举杯邀请,一个个才慢慢抬起头喜笑颜开起来。 宋徽宗对张明远、费无极和子午四人介绍起太子、帝姬等人:“此乃太子赵桓、郓王赵楷、嘉德帝姬赵玉盘、荣德帝姬赵金奴、安德帝姬赵金罗、茂德帝姬赵福金、仁福帝姬赵香云 !是朕的爱子、爱女!” 张明远等人给太子、帝姬等人见礼,太子、帝姬等人马上回礼。众人说笑之际,不再生疏,一个个喜笑颜开,乐此不彼。 太子微微一笑,便低下头去喝茶。荣德帝姬赵金奴也是温柔美丽,却愁容不展,似有心事一般,令人感到疑惑不解。 嘉德帝姬赵玉盘与安德帝姬赵金罗依偎在郑皇后身旁,不苟言笑。郑皇后对安德帝姬赵金罗说些什么,她只是点点头,似有不少不开心,不知所谓何故。 子午四人猛然定睛一看,都发觉茂德帝姬赵福金居然美若天仙,超凡脱俗。好似天外来仙,如此冰清玉洁,楚楚动人。依偎在刘贵妃身旁,喜笑颜开,却并不瞅子午四人一眼,看上去有些高冷和孤傲,令人难以捉摸。 武连、余下又瞅着仁福帝姬赵香云,这赵香云居然也瞅着他们两个,片刻,破涕一笑,嘻嘻哈哈之际,对赵香云有了好感,像是容易亲近一般,赵香云感到其中的武连显得十分可爱。 这般眉来眼去,王贵妃看在眼里,乐个不住。郓王赵楷却闷闷不乐,独自吃酒,王贵妃对他耳语什么,他也只是点点头,予以敷衍,不苟言笑。子午对这太子,感到好奇不已。普安看这郓王,感到浑身不自在。 宋徽宗、郑皇后、刘贵妃、王贵妃、太子、郓王、童贯、高俅、王黼、李邦彦、朱勔、梁师成和张明远、费无极一个个说笑起来。话语之间,帝王将相、皇后嫔妃,皇亲国戚、先生弟子,欢聚一堂,好不欢畅。 宋徽宗笑道:“明远、无极,你二人如今归来,要留在东京多住几日才好。”童贯给张明远和费无极使个眼色。 张明远道:“听说五台山慧能方丈过八十大寿,我等还要走一遭。”原来童贯还是不听宋徽宗的叮嘱,依然自作主张去找张明远和费无极,对他二人千叮万嘱。子午四人听了这话也倍感意外,没想到师父们还要北上,顿时愣了愣。 费无极道:“五台山也是个好地方,可惜我们路过,没去拜访过。” 见子午四人不苟言笑,有些拘束,宋徽宗指着太子等人对张明远等人说道:“何不让年轻人出去走一走,交个朋友?” 张明远、费无极点点头:“皇上,他们不是小孩子。随他们好了。” 郓王赵楷傲气十足,掷地有声道:“父皇、贵妃娘娘,儿臣还有一幅画没画完,就先告退了。还望诸位见谅。” 宋徽宗微微一笑,点点头,笑道:“楷儿果然妙笔生花,专心画作,孺子可教,去吧,去吧。” 王贵妃摇摇头,笑道:“楷儿就这牛脾气,还望诸位见谅。” 刘贵妃慈眉善目,担忧道:“郓王殿下也要多交朋友,陛下要劝一劝,一个人可不好。” 宋徽宗拉着刘贵妃的手,笑道:“楷儿长大了,由他好了。不必管他。” 荣德帝姬赵金奴、嘉德帝姬赵玉盘、茂德帝姬赵福金,三人齐声拜道:“儿臣就回府里去了,驸马等着儿臣。父皇多保重!” 原来这美若天仙的赵福金早已嫁人。子午四人心中难免感到可惜,如何自己没这福气。片刻帝姬三人辞别宋徽宗、皇后、贵妃和众人,慢慢离去。 刘贵妃对茂德帝姬赵福金叮嘱道:“金儿,凡事多忍耐。得空回宫看母后。”赵福金点点头,昂首挺胸而去。 太子拱手,善气迎人,笑道:“父皇、母后,儿臣留下与四位小兄弟说话好了。” 宋徽宗一怔,马上喜笑颜开,点点头,叮嘱再三:“好,陪他们去御花园走一走也不错。要招待好了!” 仁福帝姬赵香云道:“父皇我也要一起玩。”歪着脑袋,瞅着子午四人,目光落在武连身上。 王贵妃拉着赵香云,马上瞠目结舌,示意赵香云乖乖听话:“小姑娘家不可抛头露面,快走,母后给你讲故事去。” 赵香云摇摇头撒娇起来,指着子午四人:“母后的故事太啰嗦,还是太子哥哥的故事好听,想必这四个小哥哥也有许多故事。” 宋徽宗对郑皇后、刘贵妃、王贵妃、张明远、费无极,微微一笑:“好了,我们继续吃酒,赏歌舞,让他们年轻人自个玩去。” 不多时,进来一对舞女,翩翩起舞,许多乐师,鼓瑟吹笙。宫女又端来各种各样的美味佳肴,瓜果点心。 “皇上,明远感觉自己在做梦了。”张明远寻思,刘贵妃早已撒手人寰,如何这刘贵妃又活了,就对宋徽宗耳语:“皇上,这贵妃娘娘不是早已仙逝,如何又坐在这里,方才差点吓我一跳。”说着看向刘贵妃。 宋徽宗对张明远耳语道:“目下且听歌舞,过后朕自会相告。” 费无极也感觉奇怪,震惊不已,心有余悸,这刘贵妃与那刘贵妃莫非两个人,还是自己在做梦,二人有模有样,不过还是感觉有些不同,这刘贵妃比那刘贵妃花枝招展多了,风骚妖娆多了,喜笑颜开,无拘无束。 第113章 刁蛮帝姬 子午四人出了宴殿,随太子赵桓、仁福帝姬赵香云到了御花园,同龄之间,自有许多话可以娓娓道来。在皇宫御花园中,只见亭台水榭,假山矗立,意蕴深沉,蔚为壮观。 那样高大的太湖石他们如何见过,不禁啧啧称赞开来。湖光山色之间,尽显迷人之情。景色宜人之处,令人宠辱皆忘。 子午等人见那太子赵桓束发戴冠,两条黄色穗带垂在耳侧,连缀着的蓝色玉珠颗颗晶莹剔透,闪烁着夺目的光彩。 再看,眉目如墨,两眼炯炯有神,面若玉冠,唇如脂膏。身着青龙黄色太子服,腰系红色玉带,脚蹬黑色白底小朝靴。看那通身的气派便是个年纪轻轻的公子哥了,不过身在帝王之家打小饱读诗书,受孔孟之道,习四书五经,因此便是个知书达礼之人。 太子赵桓腼腆道:“方才三弟有些无礼轻狂,不必在意,他就那样。和父皇一般,喜欢写写画画,就是个画痴。” 子午尴尬一笑,应声道:“没事,郓王专心书画,可见刻苦用功。我等愧不能及。实在自惭形秽,自愧不如。”正在此时,迎面走来两个人,后面跟着两个弱不禁风的宫女。 “太子殿下万福,九弟见礼了。”一语落地,这人彬彬有礼,马上跪拜。 太子昂首挺胸,轻轻摆手,冷淡道:“九弟不必客气,起来说话。”又对这妇人和皇子道:“韦修容好!九弟你们要去哪里,最近没见了,可还好?” 这韦修容一怔,马上点点头,微微一笑:“太子殿下好,哀家与构儿出来走一走,今日天气真好。好久没看见皇上了,不知他都忙些什么?”原来这九皇子便是康王赵构。 赵香云插嘴,指着子午四人,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最后指了指自己,喋喋不休道:“父皇赐宴与终南山来的先生和弟子,众人欢聚一堂,热闹非凡。听说他们是故交。你看,这四个就是终南山来的。父皇叫了皇后娘娘、刘贵妃、母后、太子哥哥、郓王哥哥、嘉德帝姬、荣德帝姬、安德帝姬、茂德帝姬,还有我。” 韦修容叹道:“皇上可忘记哀家了。”顿时脸色煞白,热泪盈眶,差些跌倒,如若不是这九皇子扶住就麻烦了。 这康王眨了眨眼睛,顿时似笑非笑,道:“母后,不必胡思乱想。”看向远方,仰天长叹,似有些许埋怨,也无可奈何。 太子见状,笑道:“韦修容身子不舒服,就在宫里歇息好了,不必出来乱走。你毕竟只是个修容,又不是皇后、贵妃、贤妃、淑妃。父皇的宴席,如何能轮到你。”赶忙示意宫女扶着离去。这康王瞠目结舌,闷闷不乐,却低头不语,意欲陪着那韦修容转头离去。 赵香云马上拉住这康王,撒娇道:“九哥,干嘛要走,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妹妹我素知你喜欢交朋友!” 韦修容回过头对九皇子点点头,示意他不用管自己:“构儿,你不必担心哀家,哀家没事。你要开心一些,别垂头丧气。哀家还望你多交朋友,过得开心。” 太子傲慢道:“九弟,好久不见,就陪本太子走一走好了,这还有四个朋友,你要给点面子,你可明白?”伸手戳了戳这九皇子赵构的胸膛。 “母后,您当心些,慢点走。”康王赵构点点头,顿时泪光点点,站在一边目送韦修容离去。 赵香云一把拉过她九哥康王对子午四人介绍:“这是我九哥康王,你们知道么,九哥的书法很不错。”马上对四人示意见礼。四人会意拱手见礼,康王笑出声来,点点头。 赵香云拉着康王的胳膊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别动不动哭哭啼啼。妹妹我可不喜欢这样的九哥!” 康王摸着赵香云的鼻子乐道:“妹妹真乖,九哥就喜欢妹妹乖的模样。你和九哥情同手足,九哥忘不了你。” 太子笑道:“好了,别肉麻兮兮了。你喜欢你九哥,可你九哥不喜欢你。方才就是逗你玩,别生气。好久不见,开个玩笑,可别放在心里。” 康王想要说什么,太子马上拉着康王笑出声来。康王一怔,众人也是一怔。 赵香云马上不高兴,拉着太子埋怨起来:“有这样开玩笑的么?方才九哥都生气了,你说话好难听。谁知道你是不是开玩笑。韦修容都被你气坏了。” 康王心想,太子真过分,母后不生气是不可能,而我赵构目下是真生气了,不过既然太子说了开玩笑,也不可斤斤计较,毕竟他是太子。想到此处,笑道:“太子殿下这玩笑开的,九弟我猝不及防。”顿时陪笑。 “好了,九弟,哥哥给你赔不是好了,好兄弟何必斤斤计较。”安慰康王后,那太子马上指着赵香云,道:“四位兄弟,我来介绍一下,这是仁福帝姬赵香云。她和三弟郓王是亲兄妹,都是王贵妃的心头肉!”这话后,康王才算好受一些,对方才尴尬之事,一瞬间释情放怀开来。 赵香云破涕一笑,叫道:“什么心头肉,还不如东坡肉。”康王与太子捧腹大笑,乐此不彼,子午四人也是乐个不住。没想到赵香云如此活泼开朗,令人啼笑皆非,欢乐开怀。 子午等人见礼道:“帝姬殿下,我等见过殿下。” 赵香云一本正经道:“什么,你们见过我,何时何地?我如何没有印象。你们这样开玩笑太好笑了。”说着笑了起来。 武连歪着脑袋看时,那赵香云哈哈大笑开来,原来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她喜笑颜开,水汪汪的大眼睛,脸庞左右都扎着个小辫子垂在耳畔,上面的发饰并不多,长发飘飘披在肩头,倒是这皇宫之中不拘一格的人物了。她打扮的简单反而是干练可爱了一些,一身粉红衣衫,仿若含苞待放的芙蓉。 “什么?我的帝姬妹妹,此乃礼节之语,你为何如此去想?”说这话的是康王赵构,只见他穿着皇子的普通官服,并无什么奇特之处,不过眉宇之间却是英勇威武,像是胸有成竹,似乎比那太子赵桓更有大气魄一般。 太子赵桓又蹑手蹑脚,缓缓笑道:“我这个妹妹可了不得,整天缠着父皇不说,还找我兄弟二人学什么唐诗和文章,目下也会赋诗呢!”赵香云还真来劲,说她胖她可就要喘了。只听得她念念有词道: 前朝有个大诗人,会玩剑来会喝酒。 太监脱靴脚丫臭,宫女扶着不洗手。 早晨走出皇城口,鞭子一扔不回头。 众人阵阵大笑,好不欢畅。众皆总算是领教了赵香云的厉害。 武连喃喃道:“大家还别说,此诗真不错,真有水平,我可不行。”赵香云居然抓着武连的胳膊摇了摇,笑道:“你夸我的诗了。你是我的知己,我看好你。” 武连听这话语心里颇为鼓舞,也美滋滋起来,尴尬的瞧了一眼赵香云抓他胳膊的小手,嘿嘿一笑,缓缓道:“的确不错,实乃肺腑之言,还望帝姬殿下明鉴。” 普安笑道:“我怎么就不明白公主殿下这诗的意境呢?”武连笑道:“你笨呗,帝姬殿下的诗是说一个人。” 余下问道:“哥们,是谁?”武连道:“是刘邦。” 太子、康王、子午、普安一个个捧腹大笑起来。赵香云瞪了一眼几人,对武连微微一笑。 余下看了看几人又看着武连纳闷道:“武连,你说的难道不对吗?”武连道:“那对还是不对呢?”说话间疑惑起来,心里面嘀咕个不住。 赵香云看他那难为情的样子心里面倒是乐了,神情肃穆之际,喃喃道:“你说的对,我也一直这样认为。太师父当年出了这么一段让我背会,太子哥哥还说,我记不住。怎么样?还行吧!如今我记忆犹新,永难忘怀,哥哥就知道取笑别人,拿人家寻开心,一点当哥哥的样儿也没有。可惜,太师父他老人家去世了,他的名字叫做李长安。就是你们师父和师叔的师父,世人称之为太平先生。如此说来,我们也算同门师兄妹了。想起当年太师父来东京,在国子监教学,我小小年纪,不听话,总惹他老人家生气,我就心里好难受。他老人家走了,再也没人考我唐诗了。”说话间眼里含泪,叹了口气。 子午四人听了这话,顿时愣了愣,缓过神来,点了点头。毕竟他们四人没见过李长安,自然不似张明远和费无极那般有感情。也不如赵香云这般感情深厚。 太子赵桓自然明白,这话儿是气话,如果不把原诗说出来,她如何可以认输。又见赵香云如此伤心难过,自然要安慰一番,笑了笑随即道:“妹妹!这话就冤枉我了。这诗我曾经问过太师父,原诗是如此之句,正道是: 前朝出有大诗人,会舞剑来会喝酒。 太监脱靴脚发臭,宫女扶坐不见手。 一朝出了皇城口,扬鞭东指不回头。 此言一出,众皆回想方才赵香云所说,又念叨方才太子所说,那么前后一对比,便大笑不止,一个个前仰后合,乐此不彼。赵香云也破涕一笑,泪光点点之际,默然不语。 武连见状,马上安慰赵香云,笑道:“帝姬殿下,您可是一句也没有记对!” 赵香云已笑不出来,气呼呼之际,两个眼珠只打转转,随即气道:“太子哥哥,你,你。横!再不跟你们玩了,就知道欺负我。”低下头去,撅着嘴。 太子如何不知道,她一生气又要去告状,索性说些软话也就相安无事了,便赶忙笑道:“好啦,我的帝姬妹妹。太子哥哥我,错了还不行嘛,不过玩笑而已,何必当真。闹得大家没有了乐趣,你不觉得反没有了意思么。我想一语落地就一笑而过,何必斤斤计较。” 武连也缓缓道:“帝姬殿下,那我,我也向你认错!你看你就不必如此了,你应该---” 赵香云上前问道:“你什么?”武连又欲说话,吱唔道:“我---”可赵香云马上说道:“我什么?”武连立马道:“你,你。”赵香云道:“你什么?” 他二人如此一来二去,其它人是哭笑不得,余下已笑翻了天,不过硬是给忍住了。只见,赵香云猛一向前,武连倒惊了不小,这更是令人欲笑不止。 子午道:“诗是有了,武连,那依你看来,此诗为何是说刘邦的呢?你就说说看!” 普安也笑道:“武连,我们几个可都愿闻其详,但说无妨!”太子也笑道:“武连,说说吧,愿闻其详。” 康王喜笑颜开,摇摇头,笑道:“这应该不是说刘邦。”余下又催促道:“快,快说说看,你若不能说出来,看我们如何惩罚于你!” 武连想,故意拖延一下也无妨,便说道:“好好,诸位可听好了,我可说了,真说了啊。” 余众尽皆追问道:“你就别卖关子啦,速速道来,速速道来。但说无妨,别拐弯抹角,好不痛快,婆婆妈妈,成何体统?” 武连一看躲不过,只好掷地有声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守四方,安得猛士兮归故乡。” 没等他说下去,赵香云马上打断他:“停停停,武连,武连。你快别说了,什么大风了,什么归故乡的。胡扯什么,我替你说。保证让他们心服口服。” 武连微微一笑,喜上眉梢,喃喃道:“真的吗?好,那在下就有劳帝姬殿下了!” 太子指着武连又看赵香云,叹了口气:“不是说好了,武连来解。妹妹,你就别打岔了,如何?” 赵香云望着太子赵桓撒娇道:“不行,你就让我来解,好不好?” 康王笑道:“妹妹,听话,几位兄弟们可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我们怎么可以不谦让一些,是也不是?” 赵香云继续撒娇道:“我要说,就让我说!你们再欺负我,我告父皇去。”天子妥协道:“好,我们服你了,行不!” 康王赵构对子午、普安笑道:“妹妹就是如此,但凡大事小情,乃至鸡毛蒜皮之事总搬父皇,我们真服她了。” 赵香云开始了她别具特色的高谈阔论:“你们看,此中是说一位皇帝,他是大诗人,既能舞剑又能喝酒,太监、宫女,自然是皇帝才总是与这些下人打交道。” 武连问道:“那他为何出了皇城口,又不回头了?”赵香云笑道:“自然是他不想当皇帝了。” 余下笑道:“原来如此,高见,果然高见。”太子、康王、子午、普安都破涕一笑。 太子笑道:“够了,妹妹再说下去,我等非笑坏了不可,还是我来说好了,此诗乃是太师傅他老人家自作一诗,此诗说的是唐朝的诗仙,李太白是也,太监即指高力士,这是一个典故。” 太子还未说完,赵香云便道:“太子哥哥,那就说说这典故,我最爱听故事了。你讲故事一点也不好听,可是我偏要你讲,治一治你结结巴巴的嘴巴,胆小如鼠的性子,好也不好?” 听了这话,太子一脸不悦,气呼呼道:“好啦,故事改日再讲,说说正事,四位兄弟,此番从恒山归来,路上定有不少危险,幸好你们相安无事。你们离开东京回终南山去,恐怕也凶多吉少。就怕贼人一路追踪,你们可要多加小心才是,万望保重。” 子午道:“那是自然,殿下所言极是。多谢殿下关心我们的安危。行走江湖,难免磕磕碰碰,跌跌撞撞。我们习以为常了。” 普安回想从太原府一路而来,有许多大宋黎民百姓受了黄河水灾,日子颇为艰难,就有感而发道:“离开恒山,一路风尘仆仆。到了东京才感觉天上人间,一目了然。” 余下心想,虽说来过东京一次,但这件事不可人前卖弄,毕竟家师多次教导,不可人前卖弄,便扯谎道:“这是我第一次来东京,感觉真不错。” 武连瞠目结舌,但见余下使个眼色,就也撒谎道:“一直以为京兆府已是天堂,没想到,东京才是。东京真是大都会,都说白天热闹非凡,原来夜色也是异常好看。来一趟不容易,真想在东京多玩些时日!” 子午与普安面面相觑,见余下和武连都在挤眉弄眼,就心知肚明,意思是让他们不可说出上次来东京去寻找奇山异水之事,顿时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赵香云笑道:“有这想法,自然很好。宫中十分烦闷,你们几个就在此和我们说说话也好,算是相识一场,既然年纪相仿不如做个朋友也未为不可,是也不是?” 武连道:“帝姬殿下,我们就和师父们商议一下,你看,到时候再决定如何?”一句话还没有说完。 赵香云喜出望外便道:“不用商议,你们留下好了,我去告诉父皇去。父皇传旨,你们师父一定答应。”言毕便匆匆忙忙离去,片刻不见了身影。 第114章 交情深厚 “帝姬妹妹!如何真去?你还言行一致的很!”太子赵桓再怎么喊也没用了,赵香云已消失在了回廊间,又回过头,看向众人,缓缓笑道:“我们这妹妹,从小就这样,活泼可爱、开朗淘气,四位兄弟不要见笑!” 康王赵构道:“诸位兄弟不要见怪,香云妹妹打小像个小男孩,和我们玩在一起,一点也不像小女孩,别看她如今也楚楚动人,可性子很古灵精怪,千万别惹恼他,如若不然,可要自寻烦恼了。” 武连道:“那倒不会,我们怎么会见怪,太可爱了,我觉的挺好的。女孩子就该活泼可爱,我最讨厌那种高冷孤傲的女子。” 子午笑道:“我等自然不会见怪,殿下客气了不是。” 余下又笑道:“武连,你都学会抢话了。哥们真有你的,给我俩争了口气,兄弟我佩服,佩服不已。”“那是自然。”武连又笑将了起来。 子午道:“好啦,你俩傻笑什么。”普安道:“没事偷着乐,这是有病的症状,此乃家师所言。” 太子道:“本宫怎么没有看出来,你们真逗。” 武连若有所思,看向太子,马上问道:“今日见了许多贵妃娘娘,和许多帝姬!不知帝姬这名字从何而来,我们稀里糊涂的,还望太子殿下,介绍一番。如若冒昧,还望见谅。” 不等太子说话,康王赵构介绍道:“父皇喜好琴棋书画,爱好舞文弄墨,附庸风雅,他觉得公主一词太过寻常,便别出心裁,改为‘帝姬’这也是模仿周代的王姬称谓。蔡太师便是功不可没了。”见康王如此说,太子笑了笑。 康王见太子一脸不悦,便毕恭毕敬安抚一二,太子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如此。 子午道:“皇上的皇子皇女真多,你们也算一大家子人了。” 太子介绍道;“父皇有许多许多后宫嫔妃,可目下只有三个乃父皇所爱。本宫与荣德帝姬乃母后王皇后所生,乃父皇长子、长女。嘉德帝姬与安德帝姬乃郑皇后所生。茂德帝姬乃刘贵妃所生,美若天仙,后宫都叫她‘神仙’帝姬。郓王和方才的仁福帝姬赵香云乃王贵妃所生。郓王恃才傲物,倒是妹妹赵香云活泼开朗,惹人喜欢。九弟康王的生母乃方才的韦修容。郑皇后乃我大宋当今国母正宫皇后,总摄后宫。这下你们可明白了?” 康王一怔,闭了闭眼睛,低头不语,脸色难堪却无可奈何,义愤填膺也是不在话下,一时语塞,默然不语,只是仰天长叹。 子午等人看到了康王的这一幕,顿时了然不惑,回想韦修容的那一幕,历历在目,难以忘怀。不免对康王同情起来。 太子好奇道:“那你们来东京,现住何处?” 子午心想,开个玩笑也不错,就应声道:“师父说让我们前往大相国寺暂住一时。” 康王强颜欢笑,叹道:“这可新鲜了,道士住佛寺!” 普安道:“我们不是道士,我们是学子,这是师父、师伯安排的,我们自然从命了。”太子道:“我一直以为终南山上都是道士。” 普安道:“我们也想做道士和隐士,可惜不够格。这终南山上,卧虎藏龙,人世间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在山上可以见到。我们也想得道成仙,可惜没那本事。”众人哈哈大笑。 太子道:“要不这样如何?我禀告父皇,为你们在东京找一住处,大相国寺,人多眼杂,恐有不便。再一个我们也想见识见识你们终南山山上的风土人情,学习学习武功,听说,太平先生武功盖世,你们的师父们都是他的弟子,你们又是他的徒孙,武艺高强,自然不在话下?” 康王赵构也道:“我在外行军打仗难免遭遇敌手,纵有侍卫相护,自己练些本领自然不是坏事,虽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可逃不脱了,又当如何?” 子午笑道:“太子殿下,康王殿下这般诚意,我们自然明白。只是容我们与师父们商议一下,你们看如何?” 武连看着太子的佩剑追问道:“太子殿下的佩剑好精致。”余下也目不转睛,盯着看,只见这剑的确美轮美奂,妙不可言。 天子伸手握了握,笑道:“夏国剑,张叔夜大人送的,听说当年你们师父跟随张叔夜一起去过西夏。难道你们没听说过?” 普安点点头,笑道:“当然知道了,师父、师伯可威风了,听说当年在西夏与武林高手过招,也是打败许多强中手。”话虽这般说,可心知肚明,师父根本没告诉他打遍天下无敌手,只是打成了平手。他便自吹自擂,也是好笑。 康王又瞧了瞧太子手中的夏国剑,轻轻摇摇头,缓缓道:“宝剑是不错,不过西夏的东西,我不大喜欢。还是中原的剑比较好!” 武连见康王赵构一脸不悦,就笑道:“听说夏国剑‘天下第一’。康王殿下居然不以为然?怕是又开玩笑。谁说的,我却不知道,还望赐教。”顿时一脸狐疑。 余下也观康王脸色不佳,又看着四处黄昏时分,就拱手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告辞了。” 康王道:“好吧,天色不早,你们也该歇息了,不知你们今晚夜宿何处?” 余下道:“我们今晚住在一处豪宅里,听说是师父的爹爹在东京的宅院,就在汴河边,很宽敞。” 子午笑道:“方才开个玩笑,还望太子殿下不要见怪,我们眼下都住在张员外府邸,他可是我们师父的爹爹。” 太子摇摇头,笑道:“你小子居然骗人,本宫就觉得你们不大可能去大相国寺去,这玩笑可真有趣。没想到,张明远师父还有个有钱的爹,居然在东京购置豪宅,佩服佩服。好,我们改日再聚。” 子午道:“好,太子殿下,康王殿下,我们就告辞了。”言毕四人便一同出了皇宫向张小宝府邸而去。 宋徽宗、郑皇后、刘贵妃、王贵妃,与张明远、费无极正说着带劲,童贯、高俅、朱勔、王黼、李邦彦也在向张明远、费无极询问有关英雄剑之事。 正在此时,只听的是撒娇之声传来:“父皇,我想让那四位弟子留在皇宫里!您看好吧?”原来是赵香云走上前来。 宋徽宗顿时假装趁着醉意喃喃道:“他们不是要到五台山给慧能方丈祝寿去么,之后就拜访完少林寺,回京兆府的终南山和成都府的青城山了,如何留的下来。小祖宗且末又耍娇气。” 郑皇后道:“小云儿,如何就撒娇了。”顿时乐个不住。刘贵妃笑道:“小云儿,听话。” 王贵妃尴尬一笑,也拉着赵香云,示意她不可撒娇,让人笑话,就笑道:“云儿,听话,回去,别抛头露面,这不好。” 赵香云不以为然,撒娇道:“母后都抛头露面,我怕什么。”众人破涕一笑,乐此不彼。赵香云已在宋徽宗的痒痒处挠着,她笑道:“父皇,我又耍什么呀!啊,我又耍什么啊。” 宋徽宗笑道:“好,好,父皇认输,认输,行了吧!”宾客见此,无不欲笑,不过这徽宗毕竟是帝王,为了不失体统,众人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赵香云便道:“父皇有所不知,他们几人又不同他们师父前去五台山,他们想留在东京玩一玩!” 宋徽宗道:“果然如此?”张明远道:“陛下!我与无极二人要去五台山,四弟子将一同前往。” 费无极叹道:“陛下,我等此去,也是告诉慧能方丈,玄空道长的消息,免得他担惊受怕。” 宋徽宗忙道:“明远、无极。朕希望你们留在东京多住几日,既然你们有事,就去五台山好了,回来就多住几日。如若推辞,当罚酒才是。” 张明远叹道:“陛下,我们可不胜酒力,且莫怪罪。” 费无极道:“既然盛情难却,自然恭敬不如从命。皇上如此抬爱,敢不答应下来。” 宋徽宗笑道:“这就对了,很久不见你们,既然来了,岂有马上离开之理。如若怠慢也是朕的疏忽了。” 赵香云一看,一个个并不搭理于她,她小嘴一撅忙道:“父皇,那让他四人留下吧!我想让他们陪我玩。你们就不要岔开我的话了,行也不行?”宋徽宗、郑皇后、刘贵妃、王贵妃和童贯等人与张明远、费无极哈哈大笑起来。 宋徽宗看向张明远和费无极,随即笑道:“明远、无极,你们看,如之奈何?” 张明远和费无极相互对视了一下笑道:“那就看弟子们的意见了。” 赵香云甭提有多高兴,叫道:“他们当然开心,定会答应下来,我去命令他们留下来,不听话,让侍卫打他们屁股开花,看他们听不听话。”又匆匆忙忙跑回御花园去了。 赵香云正笑着跑,迎头碰上了太子与康王,就喜出望外地叫道:“太子哥哥,康王哥哥。他们呢?” 太子故意逗赵香云道:“他们啊,走了。说你不理不睬,不够意思,他们一生气,就走了。” 赵香云可炸开了锅,气呼呼之际,笑容满面,道:“什么?走了,多久啦!为什么?如何不告诉我一下,这些家伙太没有礼貌了!一个个胆大包天的。居然还敢生气,实在无法无天,我派人把他们抓回来。” 片刻,太子赵桓、康王赵构、仁福帝姬赵香云在逗闹中离开了御花园。夜色渐深,御花园中,月上树梢,安详宁静。 次日,东京城外,宋徽宗与一班大臣在陈桥门外的牧苑为张明远和费无极送行。牧苑的孔雀成群,皆慢慢开屏,乃是一大怪事。 宋徽宗道:“明远、无极,到了五台山代朕向老寿星问好。虽说朕不信奉佛家,可慧能方丈德高望重,与恒山派玄空道长是故交,自然要毕恭毕敬才是。烈马乃西夏进贡的汗血宝马,让你们骑乘算是朕的心意了。这马桀骜不驯,千万小心,千万保重。” 张明远拱手笑道;“请圣上放心,明远多谢了。”费无极拜道:“皇上深情厚谊,无极感激不尽。” 童贯笑道:“一路多加保重。”高俅忙道:“明远、无极,后会有期。”李邦彦叹道:“二位先生,一路顺风。” 朱勔道:“五台山虽说也是武林至尊,可用不着专程拜访。”一语落地,李邦彦瞪了一眼。武连看得分明,摇摇头笑了笑。 王黼道:“千万多加保重。”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齐声道:“多谢几位大人,放心,放心。” 子午四人说道:“师父,师叔。你们多加保重,一路小心。” 张明远对子午、余下叮嘱道:“尔等在此且莫惹是生非,不可离开东京,不可肆意妄为,要千万小心,不可与武林中人大打出手,以免得不偿失。要自己照顾好自己,等为师回来后,我们就上少林寺,下了少林寺就回山去了。” 子午道:“师父,放心好了。”余下笑道:“那是自然。” 费无极对普安、武连叮嘱道:“东京繁华,不过人多眼杂,不可只顾贪玩,且要小心行事。” 武连拍了拍胸膛,信心百倍,笑道:“师父,多加保重!弟子一定谨遵师命,放心,放心。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知道孰轻孰重。” 普安道:“别人不招惹,我们还要滋事,怕是大笑话了。我们自然知道如今在京城要小心谨慎,不可坏了终南山和青城山的规矩,辱没了师父们的名声。”顿时笑了起来。 张明远神情肃穆,千叮万嘱道:“就知道打哈哈,耍嘴皮。要仔细一些,千万要小心。东京城人多眼杂,难免有好事之徒。有武林高手也未可知,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明白么?子午、普安带好头,余下、武连要听话。你们对那不会武艺之人,能忍且忍,不可轻举妄动,以免吃了官司。” 高俅笑道:“不要怕,吃了官司,皇上自会亲自过问,开封府也是太子主持大局,怕什么?”宋徽宗翻个白眼,高俅低下头去,唯唯诺诺。 费无极摇摇头,笑出声来:“婆婆妈妈,可不好。”宋徽宗等人忍俊不禁,乐此不彼。子午四人一时语塞,默然不语。 宋徽宗笑道:“他们如若吃了官司,朕让太子亲自去开封府过问此事,还怕什么?”童贯道:“何劳皇上和太子殿下,微臣吩咐下去就是了。” 张明远道:“这恐怕不妥,如若弟子犯法,还要按大宋律令予以治罪,公事公办。”费无极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他们?” 宋徽宗道:“大宋朕说了算,你们不必担惊受怕。”随即哈哈大笑,童贯随声附和道:“刑不上大夫,何况天子?” 子午四人一怔,默然不语。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看向陈桥门。但见高大巍峨,气势雄浑。 张明远和费无极跨马之际,回过头向众人挥挥手,两匹烈马载着两位大宋侠士向北方去了,只见,尘土飞扬,天地苍茫之中不见了踪迹。 张小宝得知张明远和费无极刚从北方回中原,还没来得及到家里去,就又走了,顿时心如刀割,等赶到陈桥门时,早已看不到张明远和费无极了,只有子午四人在城门口傻站着。 张小宝那日见过四人,又听四人说师父们去了五台山,只好灰心丧气,老泪纵横之际,带着子午四人回府邸。 结果路过赵十万街,在惠和坊边,就被赵香云给截住了。张小宝从未见过帝姬赵香云,只是听说过宫中有许多公主被称之为帝姬。 子午四人对他耳语几句,张小宝便要跪拜见礼,赵香云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如此。张小宝起身笑了笑。赵香云对张小宝耳语几句,又要子午四人跟她走,子午四人执拗不过,只好跟随赵香云去延福宫居住了,张小宝悻悻而回。 第115章 卷土重来 张明远和费无极马不停蹄之际急匆匆北上,与三日后赶来的童贯、宇文虚中、蔡攸在雄州会合,郭药师也从东京赶来,就在张明远等人离开的第三日,宋徽宗专门在延福宫设宴,招待郭药师,并御笔改幽州城为燕山府,还御赐名曰,燕京。世人皆知,燕京此名,古来有之。 宋徽宗此番是意图恢复中原王朝对幽州城的掌控,故而恢复燕京之名。郭药师感恩戴德,立下誓言,为大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雄州城外,白沟河岸,宋朝大军又重新安营扎寨,军旗烈烈,威风凛凛。白沟河辽国沿岸,居然不见耶律大石的大军,原来自从耶律淳驾崩后,萧德妃惊慌失措,急令耶律大石和萧干,固守幽州城,不得随意出战。 这日,萧德妃在元和殿如坐针毡,群臣议论纷纷。耶律大石道:“太后,如今金军乃当务之急,宋军不足为惧。完颜阿骨打恐怕没什么兴趣和我议和,金贼意在亡我,不得不防。” 萧干骂道:“童贯又来袭扰,狗胆包天,这狗太监一败再败,居然不肯善罢甘休。”做了大辽国相的李处温道:“太后,如今宋朝势大,不可与之针锋相对,莫如纳贡称臣,保全大辽百年基业。” 萧德妃冷笑道:“何出此言?先帝驾崩才多久,你便出言不逊,是何道理?莫非欺负我妇道人家不成?你一个汉臣,能身居大辽宰相,已是恩惠不浅,居然要哀家对赵佶俯首称臣,其心可诛。”李处温吓得跪拜于地,不敢抬头。群臣皆一言不发,低下头去。 萧德妃侧了侧身子,环顾四周之际,抬手一指,恨恨的道:“郭药师此贼叛国投敌,人人得而诛之。如若再有言降者,便是郭药师同党。”李处温自知不可再言,便默然不语,顿时诚惶诚恐,双腿打颤。 突然有人进殿,众人看时,是刚从高丽国回来不久的刘宗吉,他拿出文书递给萧德妃,萧德妃看毕大惊失色,把文书扔到地上,大怒道:“李处温,你如今还有何话要说?”李处温惊道:“太后何出此言?”耶律大石捡起文书看毕,扔给李处温,李处温见状,脸色煞白。 刘宗吉道:“太后,下官出使高丽国归来后,就马不停蹄奉太后懿旨追查,果然搜到李处温勾结童贯的罪证,他们蓄谋已久,李处温要-----” 萧德妃定了定神色,站起身来,缓缓伸手一指,强自镇定之际,追问道:“要什么,快说。” 刘宗吉不紧不慢道:“要与童贯里应外合,挟持太后,投降宋朝。”听了这话,众人惊慌失措,议论纷纷。李处温矢口否认,大骂刘宗吉,蓄意编造谎话。 萧德妃大惊失色,扬起袖子指着李处温,喝道:“你居然暗通童贯,蓄意谋反,要把哀家的脑袋送给赵佶不成?” 李处温吓得哀嚎道:“绝无此事,实乃刘宗吉公报私仇,栽赃陷害,还望太后明鉴。” 萧德妃大手一挥,骂道:“无耻老贼,安敢如此,来人呐,拖下去五马分尸,暴尸三日。”李处温听了气急败坏,便大骂刘宗吉。 萧德妃大怒之际,伸手一指,呵斥道:“李处温,你要敢作敢当,如此贪生怕死,岂不可笑?” 李处温哭笑不得,心想,自己与刘宗吉密约投降童贯,这刘宗吉居然如此卑鄙无耻,出卖自己,就假装可怜,捶胸顿足道:“可怜我拳拳报国之心,毁于一旦。” 萧德妃气急败坏,伸手一指,恨恨的道:“刀斧手安在,还不快拖出去,斩首示众,更待何时?”大手一挥,随即让侍卫将李处温拖出去立即处决。 刘宗吉因此有功,萧德妃大加封赏,刘宗吉看了一眼耶律大石,便退了下去。群臣面无人色,一声不吭。 耶律大石面露难色之际,叹道:“对付童贯不费吹灰之力,就怕完颜阿骨打突袭,这不得不防。” 萧干握了握拳头,气道:“如今之局面,也是天祚帝不听劝阻所致。当初如若剿灭完颜阿骨打,哪会有今日。” 萧德妃道:“不错,这童贯剿灭了方腊,我大辽却不能剿灭完颜阿骨打,如今此贼带领豺狼虎豹来犯,虎视眈眈,气势汹汹,哀家实在分身乏术。如今先帝驾崩,我又能如何?恐怕纵然武则天在世,也无回天之术。”说话间眼里含泪,痛心疾首,用手摸了摸额头,叹了口气。那头上的凤冠也微微抖动开来。 群臣默然,耶律大石寻思道:“萧德妃居然提及武则天,为何不提及那萧太后?”想到此处,定了定神色,嘘唏不已。不多时萧德妃心烦意乱,便退朝而去。 次日,萧德妃便派遣使节韩昉和刘宗吉出使雄州,面见童贯,奉上降表,请求念及百余年的邻里邦交,不再进攻,辽国愿降为臣属,永为屏藩。 见跪在地上的韩昉噤若寒蝉,童贯冷笑一声,一口拒绝,把韩昉叱出帐外。宇文虚中定了定神色,一言不发,心中却早已痛苦万分,也难免对契丹人垂怜开来。 见刘宗吉不走,童贯问是何缘故,刘宗吉紧锁眉头,冷笑一声,缓缓道:“童太师,你也是大宋肱骨大臣,如何不懂道理?我乃大辽使节,会自己走出去,不会被赶出去。”便昂首挺胸而出。 童贯见他有气节,颇为敬重,便意欲留下赐宴,刘宗吉却不予理睬,踏步而去。童贯居然追了出去,刘宗吉却不理不睬。 韩昉心灰意冷拖着心疲力竭之身,在庭院中捶胸顿足道:“辽宋两国,和好百年。盟约誓书,字字俱在。你能欺国,不能欺天。可怜我太祖耶律阿保机的大辽,如今要灰飞烟灭了。”随即痛哭而去。刘宗吉也瞪了一眼童贯,扬长而去。 见辽国使节这般委曲求全,却无功而返,张明远和费无极也痛心疾首,虽说自己身为大宋子民,自然盼望收复幽云十六州,可见到辽国如今惨不忍睹,心中便有些推己及人了,一时间百感交集,愁容满面。 等辽国使节走后,张明远在雄州云来茶肆,喝着茶道:“无极,当年跟随张叔夜大人出使辽国,天祚帝何其傲慢无礼,耶律淳何其威风凛凛。转眼几年间,辽国江河日下,国土沦丧。天祚帝生死不明,耶律淳撒手人寰。幽州城如今也是岌岌可危。不说我大宋梦寐以求,那金国也是虎视眈眈。” 费无极叹道:“这便让我想到一副图景。” 张明远问道:“但说无妨。” 费无极道:“好比,辽国是狼,金国是虎,我大宋是猴子。草原狼如今受了伤趴在地上,那脖子在滴血。东北虎和江南猴都虎视眈眈,想欺负草原狼。你想想看,猴子本就敌不过狼,猴子只会跳来跳去,装腔作势。可东北虎就不同了,不动则已,动则必定一口咬住草原狼的脖子。” 此言一出,张明远神情恍惚,惊颤道:“如今草原狼行将就木,东北虎便成为草原霸主。那猴子如若再跳来跳去,恐怕要受伤,危及身家性命也未可知。”二人面面相觑,面无人色。 张明远和费无极回到军营后,童贯召集众将,吩咐道:“此番,本太师统领大军再次讨伐辽国,必定大获全胜。诸位将军,我大军分两路人马,一路由刘延庆指挥主力,刘光世、杨可世、高世宣三将为辅,由雄州出发,进攻幽州城。另一路由范琼率领,以郭药师做开路先锋,张明远、费无极听从范琼将军调遣,由白沟河进攻幽州城。我将坐镇雄州,期盼尔等凯旋归来。”众人应声领命。 蔡攸道:“各位将军,皇上派我前来,便是督办粮草军械一事,至于军务,便是童太师全权负责。还望诸位同心同力为朝廷效力,为皇上分忧。本官明日为尔等践行,便去往北京大名府,督办粮草,刻不容缓。” 张明远寻思道:“上次蔡攸就在大名府,这番居然还在大名府。这厮好自在,躲在大名府花天酒地,歌舞升平,安享快乐。” 费无极寻思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说这话岂不恶心。说自己去大名府寻花问柳就行,何必装腔作势。” 童贯道:“不错,这粮草和军械,乃是重中之重,蔡大人去大名府督办,必定稳妥。尤其是山东齐鲁之地,粮草征集最是重中之重。那济南府的张叔夜最有本事,有他鼎力相助,必无差错。”说话间对蔡攸挤眉弄眼,蔡攸哈哈大笑。 张明远和费无极听了这话,顿时一怔,听到童贯提及张叔夜,自然喜出望外,毕竟当年跟随张叔夜左右,很有感情,没想到张叔夜如今在孔夫子的故乡做官,也算他的造化。众将自知蔡攸乃是眼下皇上跟前最红的人,无不吹捧歌功颂德,惟有范琼置若罔闻。 郭药师更是对蔡攸溜须拍马之际,笑道:“大人不辞辛苦,从东京赶来,劳苦功高。皇上知道大人这般辛苦,也会眼里含泪了。” 蔡攸摆了摆手,叹道:“做臣子的,就是要替陛下分忧。此番剿灭萧德妃,攻取幽州城,我大宋收复幽云十六州,指日可待。本官会在皇上跟前提及郭药师将军的功不可没,当奏请皇上,封你做燕京留守。”郭药师跪拜于地,感激不尽。蔡攸昂首挺胸之际哈哈大笑,退出大帐。 正在此时有人来报,说东京出使金国的使节团路过雄州,前来拜见童贯。童贯大手一挥,士卒请使节团走了进来。“张明远、费无极,别来无恙。”众人看时,是马扩带着宋使走了进来,径直走向张明远和费无极跟前。 童贯一脸不悦。张明远和费无极给马扩使个眼色,马扩才拜见童贯。宇文虚中道:“兄弟前来,别来无恙。” 童贯冷冷的道:“如今大军势如破竹,你等出使金国,恐怕不值一提。等我大军收复幽云十六州后,就不劳女真人凑热闹了,你们去完颜阿骨打那边有什么好说的。” 刘光世笑道:“不错,我看‘海上之盟’该废纸一张了。”童贯瞪了一眼刘光世,嫌他多嘴多舌。 见童贯一脸不悦,刘延庆道:“此等事乃是朝廷大事,光世,不可胡说。” 郭药师道:“太师,攻取幽州城,我大军易如反掌,就怕金军也来抢夺。”杨可世扬起袖子一挥,吹胡子瞪眼,道:“怕什么,和他们拼了。” 高世宣捻须沉思道:“就是不知金军比辽军如何。” 范琼道:“太师,此番攻取幽州城,实乃天赐良机,不可轻敌。如若不然,就怕重蹈覆辙。至于出使金国,我看也不妨一试。” 宇文虚中道:“童太师,眼下要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出使幽州城,未为不可。” 童贯听了这话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如此,那马扩去幽州城,便迫在眉睫。最好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此乃上上策。老夫最怕血流成河,有人以为老夫嗜杀成性,此乃大大的谬论。上天有好生之德,如若两国交战,战火纷飞,不知道多少将士要身首异处,客死他乡了。”转过脸看向张明远和费无极。 张明远道:“范琼将军所言极是,皇上也怕违反‘海上之盟’,有失体统。” 费无极道:“幽州城不可小觑,那耶律大石和萧干还在负隅顽抗。” 马扩道:“太师,萧德妃的兄弟萧干可是不会屈服,耶律大石也是宁死不屈,此番伐辽,定要谨小慎微,不可轻敌。” 童贯笑道:“你一介酸儒,哪里知道军国大事。萧德妃不过一个妇道人家,死了男人正伤心难过,哪有心思管幽州城。耶律大石虽有通天的本事,可也分身乏术,不敢自作主张,就怕被萧德妃和萧干给扣上造反的帽子,那李处温便是前车之鉴。萧干虽说是个茅厕石头,又臭又硬,可又有何惧?如今耶律淳撒手人寰,天祚帝抱头鼠窜,生死不明。幽州城人心惶惶,人心浮动,契丹人和中原人分心离德,此乃天赐良机!我大军人踩马踏也可拿下幽州城,我偏不信邪。小小幽州城,居然久攻不克,岂有此理?”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动了动嘴唇,一声不吭。 第116章 血染燕山 次日,刘延庆带领大队人马从雄州出发,范琼也紧随其后由白沟河北上。两队人马过了白沟河就分道而行。蔡攸和童贯在军帐喝酒,并未出来送别诸将。 张明远和费无极与马扩在白沟河辞别,临行前马扩叮嘱道:“明远、无极,我听说你们当年跟随张叔夜大人出使过西夏,曾舌战党项人,可有此事?此番带兵打仗,非同小可,不似出使那般,不可轻动。” 费无极道:“那都是陈年旧事了,不值一提,如若有机会很想跟着兄台一同出使金国。我可听说你出使金国,与那完颜阿骨打算是故交了。” 张明远道:“我们也曾跟随张叔夜大人出使过辽国,对幽州城也算知道一些,并不陌生。可惜如今兵戎相见,实在不是一件幸事。” 马扩笑道:“一言为定,我可盼着与你二人结为兄弟,一同出生入死,保家卫国。”随即和张明远、费无极击掌为誓。 张明远道:“我们一同去过元和殿面见耶律淳,便是患难与共的兄弟了。兄弟此去金国,要多加保重。” 费无极道:“我们与完颜阿骨打也有一面之缘,曾在雄州府衙见过。对,就是那一次,也算与赵良嗣和马扩兄弟的家父马政大人初次相见。” 马扩叹道:“家父也提及此事,还说与张叔夜大人的情谊非比寻常。可惜张叔夜大人如今在济南府做知府,朝廷不再让他出使,你们也不能跟着他逍遥自在了。时光如梭,岁月不居,我们都人到中年了。” 张明远道:“张叔夜大人剿灭宋江一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可惜我等没什么机会去给他一臂之力。” 马扩道:“你们不去自有道理,张叔夜大人那是为官一任的本分。如今你们北伐幽云,也算为国家做点事,很不容易了。” 费无极道:“本来朝廷要我们南下剿灭方腊,我们没去。直到童贯大人押解方腊进京献俘,我们才见到方腊。” 马扩惊道:“你们见过方腊,可见你们的恩宠,无人可及。皇上对你们太好了,羡煞旁人。我等愧不能及。如若不是皇上罩着你们,恐怕也不会有如此恩泽。”张明远、费无极笑而不语。 片刻,张明远和费无极送别马扩,见马扩大队人马渐行渐远,听白沟河哗哗作响,才向范琼大军处赶去。 在路上,张明远道:“无极,如今我们知道了张叔夜大人的所在。等此番打完仗,不如去趟济南府,找张叔夜大人叙叙旧,你意下如何?” 费无极喜道:“这主意不错,毕竟当年跟随他出使西夏和辽国,也算情深意重。可惜他一代忠臣良将,却被皇上弃之不用,埋没在地方,只做个小小的济南府知府。童贯这厮却大权在握,快要封王了。” 张明远道:“好在蔡京被赶下台了,如今赋闲在家,也算让人心里舒服许多。” 费无极道:“童贯不倒,朝堂就一日不得安宁。何况高俅、王黼、朱勔、李邦彦、梁师成之流,尚在兴风作浪,为非作歹。” 张明远道:“干爹如今可好?” 费无极道:“我问范琼将军了,他说干爹在终南山豹林谷他们种家军祖宅,一个人种菜闲居,只让种浩派人送些米去。” 张明远道:“此番我等下山很久,等这一仗打完,就算对得起皇上了,该回去照顾干爹干娘才是。” 费无极道:“胜负难定,生死难料。”张明远惊道:“无极,你贪生怕死不成?”费无极道:“人到中年,不似热血青年。贪生怕死不敢说,总是会惜命。” 张明远道:“我看此番作战应该稳操胜券,耶律淳不在,群龙无首。耶律大石孤掌难鸣,萧德妃和萧干可是亲兄妹。这局面,想想看,实乃天赐良机。”费无极道:“反间计对付耶律大石不成?” 张明远点了点头,喜道:“未为不可。”费无极担忧道:“郭药师投降,李处温投降,皆是汉臣。耶律大石投降不大可能。” 张明远道:“笨蛋,离间计,让萧德妃和萧干赶走耶律大石。”费无极道:“可以试试看,告诉童贯如何?”张明远摇摇头,笑而不语。 刘延庆在幽州城外准备安营扎寨,立足未稳,萧干便带领骑兵奔袭而来,刘延庆大惊失色,军士慌乱一片,仓促应战之际,首战宋军便丢盔卸甲,死伤许多军马,只好坚守不出。 夜色时分,耶律大石又带人摸黑奔袭范琼部,张明远和费无极正在军营哨塔登高望远,忽见远处黑影,有一队铁骑缓缓而来,却听不到马蹄声,原来耶律大石命人在马蹄包上黑布。 张明远飞身而下,急忙报知范琼。范琼赶忙召集弓箭手埋伏起来。等了很久不见黑影有动静,范琼以为张明远撒谎,便拂袖而去。 等到午夜时分,费无极独自一人抹黑查看时,才发觉耶律大石所部早已绕过范琼,奔袭雄州白沟河去了。 张明远和费无极连夜悄悄跟踪耶律大石人马,抵达白沟河,耶律大石才发觉身后的张明远和费无极,双方厮杀开来,耶律大石跨马来战,费无极也跨马迎战。 二人在马上对打,不下十几回合。这耶律大石也是文武双全,会带兵打仗不说,还有一只神臂弓,百发百中。张明远见费无极有些吃力,便前来助战。耶律大石弯弓射箭,嗖嗖嗖三声,三只被点火的箭羽疾飞而来。张明远飞身躲过。 耶律大石纵马一拳袭来,张明远顺势将他击倒在地,随即给了两掌。耶律大石翻身而起,出拳猛击,张明远也出掌对战。 酣战之际,费无极飞身去敲战鼓,宋军才发觉。见大势已去,耶律大石跃上马背,带领残兵败将,仓皇逃窜,溜之大吉。张明远和费无极也不敢恋战,急匆匆赶回范琼军营去了。 范琼在军营夜不能寐,不见张明远和费无极归来,心急如焚,原地走来走去,搓搓手,担惊受怕道:“这可如何是好,他们可是皇上的心腹,如若有个闪失,我便无法交代。” 张明远和费无极归来,走了进去。,齐声道:“将军,我们回来了。”范琼这才拍了拍胸膛,平了平心绪,叹道:“好家伙,本将军提心吊胆,你们太也胆大妄为,以后不许擅自行动,你们可知道?”二人点头一笑。 郭药师见状,叹道:“听说耶律大石偷袭白沟河,你们追赶如何?” 费无极道:“我们赶到时,耶律大石意欲偷袭过河,恐怕要斩首童太师。我们敲响战鼓,大军惊醒,耶律大石见失去战机,只好抱头鼠窜。”范琼和郭药师面面相觑,惊得呆了,缓过神来,这才放下心来。 范琼道:“如何对付辽军,实在要三思而后行。我大军多步兵,面对辽国铁骑,恐怕力不从心,火炮也不能运来,如何是好?” 郭药师喝了一口茶,想了想,灵机一动,笑道:“我有一计,不知诸位可愿聆听?” 张明远和费无极对视一下齐声道:“但说无妨。”范琼一怔,狐疑道:“你有何主见。” 郭药师道:“莫如突袭幽州城。那萧干和耶律大石,总有一人出城来战。我等可让刘延庆将军拖住耶律大石,我大军神不知鬼不觉,带领精兵强将,绕过萧干军营,突袭幽州城,如此出其不意,必定稳操胜券。” 范琼质疑道:“如若萧德妃派人埋伏幽州城周围,我们岂不自投罗网?” 郭药师道:“如今幽州城没多少军马,萧德妃的皇城卫队不会出城来。耶律大石和萧干,不可能处处防范,毕竟燕山脚下还有完颜阿骨打的人马。由此可见,耶律大石和萧干要分兵把守,幽州城必然空虚。我们出其不意,萧德妃必定料想不到,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可迟疑,要越快越好。” 范琼还有些不为所动,张明远道:“此乃声东击西之计,未为不可。契丹人防范女真人是头等大事,我等在此,要分兵突袭。如若坐等,恐怕并非良策。如若女真人攻取幽州城,我等就白跑一趟了,回到东京,无法交差,诸位将军也不能加官进爵。” 费无极道:“兵贵神速,如今辽国大势已去,我等不可错失良机。如若突袭幽州城,便胜券在握。大功一件,便是妙不可言。”此言一出,范琼定了定神色,缓缓喜上眉梢,众人也思量再三,都议论纷纷,大喜过望。 范琼便吩咐道:“张明远、费无极,如今建功立业就在明日。你们明早快马加鞭告诉刘延庆将军,拖住耶律大石,我们绕过萧干突袭幽州城。再让刘光世派兵接应,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幽州城。”张明远和费无极领命而去。 次日天刚亮,张明远和费无极早已快马加鞭赶到,诉说范琼和郭药师的计谋,刘延庆和刘光世答应下来,为报仇雪恨,在沿路截击身心疲惫的耶律大石。 杨可世和高世宣本想留下来助战,奈何刘延庆和刘光世父子怕他们抢功,便强令二将跟随张明远和费无极去找范琼。 一看张明远等人走后,耶律大石长舒一口气,精神抖擞之际拼死力战,和刘延庆、刘光世周旋在桑干河附近。辽国对此地烂熟于心,宋军初来乍道,跟着耶律大石在河边兜圈子。 几个回合,刘延庆和刘光世便招架不住,眼睁睁看着耶律大石猛冲猛打,却毫无还手之力。如若不是宋军人多势众,怕要被耶律大石杀个片甲不留了。耶律大石不敢恋战,也怕幽州城有失,如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便得不偿失,随即且战且走,退往幽州城。 可刘延庆与刘光世硬生生死死拖住耶律大石,就是不放手。宋军人马众多,耶律大石好不容易冲出包围圈,又被刘延庆大军保卫,如此一来二去,耶律大石便被困在桑干河附近,动弹不得。 按理说来耶律大石是神射手,也会武功,自然不怕宋军,奈何耶律大石昨晚中了张明远的两掌,故而有伤在身,便不能单打独斗了。 宋军和辽军互有伤亡,辽军毕竟人马稀少,只见草原上,宋军一个个倒在地上,死伤惨重。辽军威猛,以一当十,越打越勇,势不可挡。宋军见辽军如此丧心病狂,皆不敢上前送死。如若不是刘光世斩杀逃兵,宋军怕要逃得一个不剩了。耶律大石命人死战,去往幽州城,打探幽州城的消息,就怕女真人突袭。 此时幽州城的城门刚刚打开,范琼就大手一挥,郭药师为先锋带头冲杀,杨可世带军继续冲入,高世宣也引众杀向幽州城内城。 张明远和费无极各带一军,紧随其后。杨可世和张明远、费无极在内城门口会面,费无极见杨可世止步不前,便急道:“将军,内城是辽国皇宫和官衙的所在地,如若迅速攻破内城,辽国王公大臣就被一锅端了。活捉萧德妃,建功立业,便不在话下。我等何不强攻,更待何时?” 杨可世笑道:“都攻破了幽州城,还怕什么?人困马乏,让将士们随意快活一番好了,你们也去,能抢就抢,如若迟疑,好东西都被抢光了。”说话间跨马而去,宋军见主帅如此说,就毫无顾忌,在幽州城大肆烧杀抢掠,不多时,幽州城升起滚滚浓烟。 张明远和费无极想要制止,却无可奈何,一个个四处乱窜,一瞬间都四散而去。妙龄少女被宋军拖到街头巷尾肆意凌辱。男女老少被逼迫交出银子钱。黎民百姓抱头鼠窜,吓得四处逃散。 宋军在幽州城街市,见人就杀,见店就烧。一瞬间,城内惨不忍睹,哀鸿遍地。火光冲天,喊杀四起,鲜血四溢。 五千宋军在幽州城里纵马狂奔之际,当地民众百姓一哄而起,每条街道上都展开了巷战。只因宋军杀人放火,好似贼寇一般,毫无人性。 萧德妃和君臣听说宋军进城,吓得魂不附体,只觉天兵降临一般,忙派人火速向耶律大石和萧干求援。刘宗吉自告奋勇前往,可出城却被张明远和费无极发觉,二人活捉刘宗吉,其余人尽皆被击杀。 刘宗吉哄骗张明远和费无极说,自己是汉人,愿里应外合诛杀萧德妃,二人信以为真,又因此人曾出使雄州面见童贯,面不改色,很有气节,张明远和费无极也在场,实乃亲眼目睹,心下就颇为佩服,便私放他偷偷离开。 耶律大石此时也看到了幽州城的烟火,知道形势危急,刻不容缓,便派令人跨马通知萧干。萧干听耶律大石的快马来报,也大惊失色,便向所部人马招手,气道:“范琼和郭药师这两个狗贼果然诡计多端,我偏不信邪,各位兄弟,我等不可迟疑不决,快马加鞭,赶赴幽州城,必能击败偷袭的宋军。”说话间忐忑不安,引众前行。 萧干大队人马来到幽州城下,定睛一看,那城门居然大开,没有宋军把手,里面一堆喊杀声。萧干大喜过望,马上引众冲入城内。城内宋军本已心疲力竭,发现萧干回援,立马报告杨可世。 杨可世和张明远、费无极听说后,大吃一惊,赶忙派人找刘光世马上救援,可一直等到萧干率领三千骑兵酣战许久,重新关上城门,把宋军的奇袭士卒堵在城中,还不见刘光世到来。杨可世和郭药师面面相觑,心中诚惶诚恐,不多时业已心灰意冷。 张明远急得直跺脚,叫道:“如若功亏一篑,便是后悔莫及,刘将军怎么还不到? ”费无极左顾右盼,带领士卒与萧干拼死力战,也是无可奈何。只杀的昏天地暗,血流成河。远处黑沉沉的燕山,一轮红日徐徐落下,好似鲜血一般红。鸟雀渐飞渐远,黑烟滚滚。 刘光世见那幽州城升起黑烟,叹了口气,闷闷不乐道:“辽国完了,此番回东京受赏,杨可世和高世宣恐怕要排在我刘家军之前。” 刘延庆道:“可不是,拿下幽州城,功劳也是杨可世的,与你我何干,我等又何必去为他人作嫁衣?不去又怕太师怪罪,还是去吧,不过你慢慢走,别慌。等他们收拾残局差不多了,再说。为父拖住耶律大石,你放心去吧。”刘光世便带着人马,游山玩水一般,慢慢悠悠,磨磨蹭蹭,在幽州城外兜圈子,就是不进城去。 此时,萧干和萧德妃的守军便内外夹击,把宋军死死堵在了幽州城里无路可走,在内城厮杀的宋军,最终全军覆没,副将高世宣等全都战死。 张明远和费无极拼死酣战,阻挡萧干来袭,几个宋军保护着杨可世和郭药师二人偷偷爬上城头,用绳子吊着逃到了城外。 张明远和费无极见二人逃脱,才飞身而下,离开幽州城,保护范琼、郭药师、杨可世死里逃生,渐行渐远。刘光世见范琼人马落荒而逃,便跨马就跑。一口气跑回刘延庆军营。 刘光世大呼小叫道:“父亲,不得了了,突袭幽州城一败涂地。”刘延庆听了这话,吓得脸色煞白,随即命令大军,不可轻举妄动,只可坚守不出。 第117章 诡计多端 等宋军被赶出幽州城后,萧德妃才缓过神来,立马在元和殿召集文武大臣,商议对策。群臣议论纷纷,或言偷袭,或言投降,各执一词。 萧德妃心中早有投奔天祚帝的想法,却难以启齿,便试探道:“诸位爱卿,形势危急,刻不容缓,莫如我们投奔天祚帝,如何?” 刘宗吉道:“就是不知天祚帝现在何处,会不会怪罪我们。毕竟他尚在人间,我们就另起炉灶,他能不怨恨才怪了。” 萧德妃担惊受怕道:“怪罪也无妨,强比被困死幽州城好,毕竟都是耶律阿保机的子孙,哀家不信天祚帝会见死不救,会兴师问罪。如今天锡帝驾崩,天祚帝还有什么话好说。大不了哀家将权柄物归原主。再说了,如今国难当头,大敌当前,天祚帝不为别的,还要力挽狂澜,保住大辽百年基业,实为当务之急。他再糊涂,这点道理都不懂,那哀家就算看走了眼,虽死犹荣,虽死无憾。”说话间眼里含泪,神情恍惚,好似眼前看到了耶律淳的模样。 刘宗吉道:“如若太后想联络天祚帝,微臣愿效犬马之劳。”萧德妃点了点头,喜出望外,夸赞他忠心耿耿。 刘宗吉道:“大石牙子,你意下如何?”耶律大石道:“兄弟,如今宋军围困,恐怕不是时候。” 萧干道:“太后,大石将军所言极是。宋军还在城外,并未撤退。我等弃城而去,恐怕走不了多远就人困马乏,溃不成军了。如若侥幸击败宋军,就怕路上遭遇金军。岂不是自投罗网?” 刘宗吉道:“将军所言极是,女真人神出鬼没,不可不防。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如若我等此时逃走,必会有失。” 耶律大石道:“太后,不如按兵不动,击退宋军后,再做计较。” 萧德妃喃喃道:“此番有惊无险,多亏两位将军死战。可如今幽州城成为一座孤城。如若宋军和金军合围,我们能支撑多久,你们可知?”此言一出,众人垂头丧气,惆怅无比。刘宗吉环顾四周之际,欲言又止。 片刻,众人缓缓依次退了出去,耶律大石和萧干且走且谈,刘宗吉紧随其后,依然沉默寡言。 夜幕降临,离开萧德妃后,萧干和耶律大石来到临水殿喝酒,耶律大石举着酒杯,吃了一口鹅肉,道:“莫如用计谋吓退刘延庆。” 萧干放下手中的鸡腿,抿了抿嘴唇,喝上一口酒,惊道:“将军但说无妨,我洗耳恭听。” 耶律大石拿着宫女递过的帕子,擦了一下嘴巴,喝了一口茶,便对萧干耳语几句,萧干点了点头,喜上眉梢。 耶律大石紧锁眉头,瞅了一眼身旁的宫女,低声道:“此计要谨小慎微,不可大意,以免走漏风声,便歹害无穷了。” 萧干使个眼色,那宫女退了出去,萧干就轻声细语道:“我看,此计就你我二人知晓好了,万不可告诉第三人。” 耶律大石掷地有声道:“那还用说,如今幽州城人心惶惶,那些中原人恐怕早有叛国投敌之心,虽说不可草木皆兵,但也不得不防。” 萧干嘘唏不已,叹道:“就怕中原人和宋军里应外合,打开城门降敌。” 耶律大石后怕道:“可不是,此番郭药师诡计多端,居然用调虎离山之计,又用声东击西之法,让我等措手不及,此贼不可不除。” 萧干低下头,灰心丧气道:“如今大势已去,就怕再出一个郭药师。” 耶律大石站起身来,走了走,恨恨的道:“只恨天祚帝仓皇逃窜,留下这样一个烂摊子。” 萧干一杯酒下了肚,惆怅无比之际,眼里含泪,道:“事到如今,怨恨又有何用?我不怕童贯,就怕完颜阿骨打。” 耶律大石神情凝重,坐了下来,一杯酒下了肚,哭笑不得之际,笑道:“完颜阿骨打此人的确不简单,如若他不是女真人,不攻伐我大辽,便可与他称兄道弟了,可惜,此乃一厢情愿。实话实说不怪他,只恨圣主当年对女真人太过分,此乃被逼无奈,他们才犯上作乱。” 萧干愣了愣,心中一怔,安抚道:“你居然说到我心坎上了,我也有此意。如若我大辽有完颜阿骨打做圣主,便可挥师南下,赶走赵佶,一统天下。可惜如今我大辽名存实亡,灰飞烟灭。出了天祚帝这等败类,便是大辽的奇耻大辱。这话憋在我心里三年了,我夜里都想着这件事。那日见天祚帝逃走,我打心眼里高兴。他如若从此杳无音信,那才是草原上的万幸。” 耶律大石眨了眨眼睛,不觉心潮澎湃,低下头之际,垂泪道:“我太祖耶律阿保机开国以来,祖宗基业如今毁于一旦,万里江山沦丧敌手,契丹人要流离失所,苦不堪言了。” 萧干也落泪道:“我契丹人不爱落泪,偏偏此时此刻要我男子汉大丈夫落泪,不为其他,只因恨铁不成器。天祚帝总是不听劝阻,偏偏对萧奉先这等败类,听之任之,赶走萧兀纳,斩杀萧瑟瑟,逼死晋王殿下,逼迫耶律余睹叛国投敌。连郭药师这类辽国汉臣也心灰意冷才投降宋朝,可见人心丧失,一目了然。” 耶律大石擦干眼泪,咬咬嘴唇,掷地有声道:“如今悔之晚矣,幽州城恐怕守不住了。童贯败退,消息必定会传到完颜阿骨打那里去。金军一旦来犯,要誓死抵抗才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弃城而去。” 萧干点了点头,苦笑道:“我看你我不可合兵一处,死守幽州城。我在城内保护萧德妃和文武大臣,你埋伏在城外芦苇荡。如若有变,也可互相接应,大石将军,意下如何?”耶律大石答应下来。二人又喝几杯酒,更是惆怅无比,心烦意乱。 次日傍晚,耶律大石和萧干各领一彪人马,分兵抄了刘延庆粮道,用迷药松骨散对付宋军,抓了两名宋军士兵,偏偏是大毒物黄子路和小毒物黄子锋装扮的。 辽军把二人关押在大帐不远处,看守的契丹人是个老头,那老头抱着酒坛子,醉醺醺的坐在一边,闭着眼睛,不知不觉打起呼噜。 小毒物听到打呼噜声,便惊得睁开眼睛,耸了耸肩,怀里藏的匕首也掉了出来,这厮赶忙用嘴扯着自己的衣衫,掩盖住。小毒物又用嘴朝那大毒物的耳朵吹口气。 大毒物打了个哈欠,摇摇头示意小毒物别闹。小毒物张嘴又朝大毒物耳朵咬了一下,他才惊醒睁开眼。 二人面面相觑,只听外边呼噜声,随即对个眼色。他们被反绑着手,又绑着脚腕,不能动弹,只能对视一笑,叹了口气。小毒物见匕首若隐若现,便示意大毒物帮忙。 大毒物愣了愣,小毒物对他耳语道:“大哥,你用嘴巴,将我两腿之间的匕首叼到我屁股后面放平,我再往后挪挪最好用屁股盖住匕首,就怕契丹人发现。这可是我家娘子在东京大相国寺为我购买的稀罕物,来自回鹘,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大毒物惊了一下,小毒物哀求的眼神让他不得不照做,小毒物便藏好了匕首。 正在此时,两个契丹人走了进来,居然给他们解开绳子松绑,二人一怔,吓得面无人色,齐声道:“我们投降,别杀我们。”两个契丹人面面相觑,笑了笑就先出去了,要他们快点出去。 小毒物赶忙将屁股底下压着的匕首捡起藏好,与大毒物,一同跟了出去。皮肤黝黑的契丹人笑道:“胆小鬼,请你们喝酒,可好?”二人半信半疑,点了点头。 皮肤蜡黄的契丹人乐道:“想得倒美,快走,干活去。”随即让他们一起去帮忙抬酒,二人问是何缘故,契丹人告诉他们,眼下军中人数不够,都去偷袭雄州了。 小毒物听了将信将疑,便与大毒物一同来到一个大帐里,帮忙抬酒。那两个契丹人抬着酒正往外走,不小心踩在一个木棍上,只听啪的一声,坛子碎裂开来。 皮肤黝黑的契丹人随即脸色煞白,双手发抖,急道:“要是大石将军知道我们摔了酒,必要我们皮开肉绽。” 皮肤蜡黄的契丹人伸手拽了拽皮肤黝黑的契丹人的衣衫,吓得脸色煞白,忙道:“走,赶快去找袋子将这些破碎东西装起来扔掉。”又示意大毒物和小毒物二人等一会,两个契丹人便急匆匆跑了出去。 那大毒物和小毒物虽说武艺高强,可毕竟中了契丹人的毒药,眼下浑身疲乏,不能使出功力,只好坐了下来,等他们回来。一队契丹人走了过来,他们吓得赶紧站起身来,等契丹人往里面瞅了一眼走后,他们才敢坐下来。 突然,他们听到旁边帐篷有人在大声说话。小毒物侧耳去听,一人高声道:“萧干将军,宋军只有十来万,我军是其三倍,可分为左右两翼,以精锐正面冲锋,然后左右翼响应夹击,如此必大获全胜。”小毒物听了大惊失色,惊掉下巴。 大毒物又侧耳去听,另一人喜道:“不错,大石将军所言极是。宋军实乃酒囊饭袋,不足为惧。” 一人道:“天祚帝长途跋涉,此番带三十万铁骑,突袭雄州,必定杀童贯一个措手不及。萧干将军,我等此番就高枕无忧了。” 另一人道:“活捉童贯,挥师南下,直逼东京。大石将军,当立头功。”大毒物听了这话,惊得脸色煞白,双腿打颤。 小毒物又听,一人道:“不错,我大辽铁骑势不可挡,对付宋军绰绰有余。萧干将军偷袭刘延庆,指日可待。” 另一人大喊道:“刘延庆和范琼必为刀下之鬼。”一人又大叫道:“莫如把这两个宋军俘虏砍头祭旗,预祝我大辽旗开得胜。”小毒物吓得如一堆肉泥,坐在地上。大毒物也吓得坐在地上,像竹竿倒地。 二人正瑟瑟发抖之际,又听一人大笑道:“砍头多没劲,莫如把那大个子五马分尸,将那肥猪熬油点灯。”此言一出,又传来哈哈大笑声,不绝于耳,好生了得。原来事隔多年以后,大毒物变得肥胖,小毒物变成了大个子。 大毒物和小毒物听了这话,面面相觑,吓得躺倒在地,魂不附体。二人缓过神来,见帐外契丹人居然在远处喝酒,无人看守,便商议一起逃走。 小毒物道:“哥哥,兄弟我腿长,我没有马匹也奔跑如飞。我走。”大毒物低声道:“你个高,容易被发觉,还是我走。”小毒物小声道:“如今命悬一线,不可内讧。” 大毒物低声道:“我是做饭的,你是扛旗的。我比你堪当大用。”小毒物小声道:“此言差矣,军旗乃军魂,大旗不倒,军魂尚在,我才堪当大用。” 大毒物低声道:“一派胡言,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若我不做饭,尔等打什么仗?民以食为天!” 二人争论不休,眼看契丹人过来了,小毒物让大毒物近前,便偷偷抽出怀中藏着的匕首,捅向大毒物的心脏处。 只听刺啦一声,大毒物冷不防被袭击,双眼大睁,倒在地上,淌出一滩鲜红血水。小毒物便偷偷掀开帐幔,见契丹人脚步声越来越远,便悄悄溜了出去,跨马夺路而逃。一路上,嘚嘚作响,头也不回,满头大汗,湿了后背。 小毒物赶回刘延庆处,报告所听之事,刘延庆大惊失色,魂不附体。辽军在卢沟以北点燃火把,刘延庆一见到火起,就信以为真,大呼道:“辽军精锐来了,快跑!”率先下令点火烧掉大营逃跑。 一瞬间,十几万宋军还没和耶律大石的人马交手就自我崩溃,成群结队,落荒而逃,赶往雄州,沿路上全是自相踩踏而死的宋军士兵。 耶律大石见状,则纵兵追击,一直追到了涿水。范琼、杨可世、郭药师、刘光世紧随其后,且战且退。 张明远和费无极见大势已去,也心灰意冷,无力回天。宋军死伤殆尽,死体盈路。小股辽军追击而来,到了白沟河,不再过河,沿岸作歌传唱,嘲笑宋军既无心又无能。 张明远和费无极隔河与辽军对望,听了辽军谩骂,气得咬牙切齿,宋军皆垂头丧气,心中苦闷。小股辽军大骂一通,便意犹未尽之际,往涿州回报耶律大石去了。 第118章 以史为鉴 童贯听闻刘延庆抱头鼠窜,气得浑身发抖。又闻耶律大石追来,吓得脸色煞白。立马派人去金国那边召回马扩,想让马扩带着张明远和费无极去见耶律大石,意欲罢兵言和。 马扩出使金国途中又暗中接纳在辽的汉人刘宗吉,这人秘密来到马扩处,张明远和费无极与之交谈,思量出一个计谋,自以为万无一失。 原来这刘宗吉说,他与耶律大石乃故交,可前往游说。离开雄州,刘宗吉去了宋辽两国眼下都顾不得的海边,吩咐早已到来的海船,耐心等待几日。 那海船潜伏在海边的芦苇荡里,原来是刘宗吉花钱从高丽国雇来的渔船,此船以打渔的名义留在白沟河与大海交汇处。靠近大宋,如今兵荒马乱,宋朝只顾夺取幽州城,无暇顾及边界,何况还是偏避的海边,故而此船也不曾被发觉。 刘宗吉离开海边,在涿州见了耶律大石,笑道:“兄弟,近来可好?” 耶律大石见他前来,顿时一怔,心想,他不在幽州城,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便急道:“先生此来,可有什么要事?” 刘宗吉不慌不忙道:“大石牙子,如今大势已去,念及素日情分,我有一个升官发财,名垂青史的出路,不知将军可愿静听?” 耶律大石愣了愣,一言不发。 刘宗吉道:“我等皆出身翰林,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兄弟可曾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 耶律大石瞅了一眼刘宗吉,拿着酒碗,喝了一口酒,道:“兄弟说来听听。” 刘宗吉见他不情不愿,便笑道:“大汉献帝时有一个谋士,叫做贾诩。” 耶律大石自幼喜好中原文化,对宋朝说三分更是痴迷不已,他对《三国志》更是酷爱至今,故而对大名鼎鼎的贾诩,更是仰慕已久,便饶有兴致,打起精神,洗耳恭听。 刘宗吉见耶律大石来了兴致,便清了清嗓子,介绍道:“贾诩早年被察举孝廉为郎,因病辞官,向西返回家乡到达汧地,路上遇见叛乱的氐人,和同行的数十人一起被氐人抓获。贾诩说:‘我是段公的外孙,你们别伤害我,我家一定用重金来赎。’这段颎(jiong)被世人称之为段公,此人久为边将,威震西土,贾诩便假称是段颎的外孙来吓唬氐人,叛氐之人果然不敢害他,还与他盟誓后送他回去,而其余的人却都遇害了。” 此言一出, 耶律大石一怔,笑道:“可见这贾诩,诡计多端,足智多谋,有鬼神莫测的才能。” 刘宗吉却笑道:“不过是随机应变罢了。永汉元年九月,董卓废汉少帝刘辩,改立陈留王刘协为帝。十一月,董卓自为相国,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秽乱后宫。贾诩在此时以太尉掾为平津都尉,后升讨虏校尉。当时董卓之婿中郎将牛辅屯兵于关中,贾诩便在牛辅军中辅佐。不久,牛辅遣李傕、郭汜、贾诩等出兵攻打关东联军,先攻孙坚,在梁东大破其军。孙坚率千骑溃围而去。” 耶律大石赞道:“没想到,贾诩也会出谋划策,带兵打仗,佩服,佩服。” 刘宗吉见耶律大石饶有兴致,便笑道:“初平三年,董卓被杀,牛辅死去,王允清算董卓余党。当时李傕、郭汜等人心怀不安,都打算各自逃亡,贾诩出面阻止他们,说:‘听闻长安城中正在商议着打算把凉州人斩尽杀绝,而诸位抛弃属众独行,一个亭长就能把你们抓住。不如带领部队向西,沿途收敛士兵,再攻长安,为董公报仇,若能幸运成功,尊奉国家的命令征服天下。若不能成功,再逃走也不迟。’此计为众人采纳。”耶律大石听了这话,便想到眼下幽州城的处境,在“逃走”二字上有了些在意,顿时愣了愣,瞅了一眼刘宗吉,随即低下头去,一杯酒又下肚。 刘宗吉见耶律大石若有所思,便掷地有声道:“于是李傕等散发‘王允欲洗荡此方之人’的流言,联络凉州诸将,率军昼夜兼程,奔袭长安,及至长安城下,已聚合十余万之众。李傕与樊稠、李蒙等围攻长安城,因城防坚固攻而不克。后由城内叛变士兵引导凉州军入城,与守将吕布展开巷战,吕布兵败,仅率百余骑出逃。李傕等纵兵掳掠,吏民死者万余人,尸积满道。太常种拂、大鸿胪周奂、城门校尉崔烈、越骑校尉王颀等被杀。李傕等拥兵至南宫掖门,威逼献帝和司徒王允,封李傕为扬武将军、郭汜为扬烈将军、樊稠为中郎将。李傕又杀司隶校尉黄琬、左冯翊宋翼、右扶风王宏和司徒王允及其妻子。一时间,京城腥风血雨,朝野大乱 。” 耶律大石听到此处,一怔,心想,巷战原来从汉代便有,此番宋军偷袭幽州城,多亏城中百姓与宋江展开巷战,如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便又催促刘宗吉接着说。随即满上一杯酒递给刘宗吉。又把熟牛肉,端到他跟前。 刘宗吉喝了一口酒,接着道:“李傕等人把持朝政,以贾诩为左冯翊。李傕等以贾诩之功欲封其为侯,贾诩说:‘这是保命计谋,哪有什么功劳?’坚辞不受。李傕等又让贾诩为尚书仆射,贾诩说:‘尚书仆射是百官的师长,是天下的榜样,我贾诩一向没有什么名望,难以服人。就算我可以贪享虚荣,对国家又有什么好处?’于是改拜贾诩为尚书,掌管选拔人才之事。贾诩如此智慧过人,李傕等人亲近贾诩但也很忌惮他。” 听了这话,耶律大石想到自己与萧德妃和萧干的相处,心中五味杂陈,顿时吃了一块牛肉,又是一杯酒下了肚,便追问道:“后来怎样,快说,快说。” 刘宗吉本欲吃一口牛肉,但耶律大石不许,刘宗吉执拗不过,随即笑道:“自李傕、郭汜、樊稠共同执政后,三人互相猜忌,争权夺利,多次欲图起兵争斗。贾诩每次都以大体责之,三人虽心中不和,但表面上还过得去。不久,贾诩家母去世,贾诩辞官举丧,后又拜光禄大夫。” 耶律大石听到这里,心想,如今萧德妃和萧干,还有我耶律大石,看上去三人主持大局,可萧德妃和萧干却大权独揽,我只不过是看门狗罢了。顿时眼里含泪,赶忙揉了揉眼睛,又是一杯酒。 刘宗吉知道耶律大石不愿意离开幽州城,定会孤注一掷,死守到底,便迎合着说道:“兴平二年,李傕使骑都尉胡封刺死樊稠,李、郭之间便反目成仇,开始交兵。李傕请贾诩为宣义将军以助自己,又与贾诩商议劫持献帝到自己营中,贾诩劝道:‘将军不可,胁持天子,不合道义。’李傕不从。张绣问贾诩:‘如今长安不可久留,先生何不离开此地?’贾诩说:‘我受国家厚恩,义不可背,情不可分。你可自行离开,但我不能如此。” 耶律大石喃喃道:“他与我如何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祖上开疆扩土,谈何容易,如若我弃之不顾,百年之后,有何脸面去见太祖?”说话间饱含热泪,神情恍惚。 刘宗吉见耶律大石如此性情中人,便喜上眉梢,喋喋不休开来:“那将军段煨与贾诩是同乡好友,屯驻在关中华阴,贾诩去投靠段煨。贾诩向来名动天下,为段煨军所敬服,段煨当然怕贾诩功高震主,但对贾诩客客气气,十分礼遇。贾诩看出后,心中不安。当时张绣在南阳,贾诩与他暗中来往,张绣便派人去迎接贾诩。贾诩临行时,有人问贾诩:‘段煨待你这么好,你为何还要离去?’贾诩说:‘段煨生性多疑,有猜忌我的企图,待遇虽优厚,却不可依靠,待久了一定会被他所害,而我离开之后,他一定很高兴,又指望我连结外援,一定善待我的家人。而张绣缺乏谋士,也很愿意得到我,这样我和我的家人都能够得到保全。如此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此番话,令人茅塞顿开,佩服不已。贾诩到达张绣处,张绣果然大喜,对他‘执子孙礼’。而段煨知道贾诩离去,也果然善待其家人。” 此言一出,耶律大石听得有些糊涂,不知这刘宗吉有何深意。便定了定神色,瞅了一眼,默然不语。但念及同窗好友之情,不好打断他,便示意他接着说。 刘宗吉见耶律大石有些诧异,还以为他有些心动,便接着介绍道:“建安三年三月,曹操南征张绣,包围张绣据守的穰城。不久,曹操闻袁绍欲趁虚袭取许都,便立即从穰城撤退。张绣率兵尾随追击,刘表也派荆州军占据安众,切断曹军退路,企图与张绣夹击曹军,曹操出奇兵大败张、刘联军。曹军获胜后,速行北撤。张绣亲自率兵追击,贾诩劝阻说:‘不可追,追必败。’张绣不听,强行追击,结果被曹操亲自断后击败。贾诩这时又对张绣说:‘赶快再追,一定会胜。’张绣说:‘不听你的话才落大败,如今已败,为何要再追?’贾诩说:‘眼下不同与前日,赶快去追,准能获胜。’张绣将信将疑,再行追击,竟将曹操后卫部队击溃。” 耶律大石最爱听带兵打仗之事,故而方才听得如痴如醉,听了这话,挠了挠后脑勺,忙问道:“是何道理,还望先生教我。”随即拱手拜道。 刘宗吉笑道:“得胜后,张绣问贾诩请教是何道理,贾诩道:‘这道理很容易明白,将军虽擅长用兵,但绝非曹公敌手。曹军虽刚撤,但曹公必会亲自断后,将军追兵虽精,但将领敌不过曹操,曹操士兵还很有士气,故而我知道将军你必败无疑。曹操之所以还未尽力就已撤兵,一定是后方出了事,他击破将军的追兵后,一定会全力撤退,留别人断后,他留的将领虽厉害,却比不上将军,故而我知道将军用败兵也能取胜。’听了这话,张绣大为佩服。自此言听计从,奉为座上宾。” 耶律大石又追问道:“后来如何?贾诩一定不会再投降别人了吧。”刘宗吉摇头不语,耶律大石拉着他的胳膊轻轻摇了摇,搂着他的脖子,好似小姑娘一般娇滴滴的送上一块牛肉。刘宗吉吃了一口,细嚼慢咽,耶律大石又赶忙恭恭敬敬给献上一口酒。 刘宗吉笑了笑,不紧不慢道:“建安四年,袁绍遣人招降张绣,并与贾诩结好。张绣本想同意,贾诩却当着张绣的面回绝了袁绍的来使,张绣大为不解,等袁绍的人走后,贾诩便说。”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 耶律大石拱手再拜,刘宗吉道:“贾诩说,‘将军何不想想看,袁绍和袁术兄弟反目成仇,不能相容,何况是将军。袁绍不能容人,我料必败无疑。’张绣又问为何投降曹操,贾诩笑道:‘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名正言顺;曹操兵力较弱,更愿意拉拢盟友;曹操志向远大,心胸宽广,一定能不计前嫌。” 耶律大石叹道:“结果如何?” 刘宗吉道:“张绣听从贾诩的建议,率众归顺曹操。曹操闻讯后大喜,亲自接见贾诩,执其手说:‘让我信誉着于四海,先生功不可没。’后来曹操拜贾诩为执金吾,封都亭侯,迁冀州牧。自此以后,贾诩忠心耿耿,陪伴曹操左右,南征北战,东征西讨,献计献策,就连曹操做了魏王后,那立嗣之争,曹操也只问贾诩。曹操驾崩,曹丕也对贾诩毕恭毕敬,恩宠有佳,最终贾诩颐养天年,寿终正寝。” 耶律大石听了这番话,不觉意犹未尽,对中原人物,更加佩服,也想为大辽的前程,谋个出路,又想起刘宗吉前面的话,便问道:“你方才说的出路,是什么?” 刘宗吉笑了笑,一本正经道:“莫如我等一起投宋,也有个好归宿。” 耶律大石顿时寒毛直竖,噌的一声,站起身来,面无人色,指着刘宗吉的鼻子,大喝道:“你这话是何道理?我大辽宗族,岂能投降?还是个弱宋!赵佶乃昏庸无能之人,童贯乃狗仗人势之辈。投降西夏也强过投降弱宋。不过我不会投降任何人,尤其金贼,我是耶律阿保机的子孙,我是草原儿女,焉能束手就擒,卖主求荣,卑躬屈膝,仰人鼻息,拾人牙慧。”瞪了一眼刘宗吉,气喘吁吁。 刘宗吉一把拉他缓缓坐了下来,劝道:“息怒,将军息怒。如今萧德妃和萧干乃是亲兄妹,你乃外姓人,虽说你是辽太祖八世孙,可大辽历代圣主,皆是耶律家族,轮不到萧氏家族。虽说当年萧燕燕做了大辽皇太后,大权在握,好比中原大唐武则天,世人称之为萧太后,名噪一时,可他毕竟有些手段,也算一代雄主,功不可没。天锡帝耶律淳驾崩后,按理来说,应该让将军继承大统,为何萧德妃谋朝篡位。将军想想看,萧德妃能与萧太后相提并论么?将军难道愿意委曲求全在他们兄妹之下,甘愿受辱不成?想必大辽太祖在天有灵,也断不能容忍。” 此言一出,耶律大石心中又是一怔,大惊失色,虽说此人所说有些挑拨离间之嫌,可也不无道理。如今萧德妃主持大局,凡事他们兄妹一唱一和,我便孤掌难鸣,如若他们有了歹心,置我于死地,我就功败垂成了。想到这里,不觉心灰意冷,但转念又想,莫不是萧德妃派这厮前来试探于我,不可不防。再回想萧德妃对自己的点点滴滴,也是亲如一家,虽说萧德妃的确不能与当年那威震天下的萧太后相提并论,但也没什么失德之举。如此反间计,岂能瞒我?大敌当前,如若内讧,大辽就再无回天之力了,顿时惆怅无比,心烦意乱,举起一杯酒,下了肚,搂着刘宗吉的脖子,假装醉醺醺的笑道:“兄弟不可胡言乱语,来喝酒。如若再说,我就恼了,别怪我不念往日一同在翰林院同窗好友的情分。” 刘宗吉唬得脸色煞白,绝口不提,辞别耶律大石后,当夜便快马加鞭,回到幽州城,让家眷赶忙收拾行李,吩咐管家在自己走后,便放火烧了府邸。 刘宗吉吩咐妥当,乘着夜色,花钱买通守城将士,偷偷溜出幽州城,车马滚滚,一溜烟,跑到海边去了,刘宗吉眼里含泪,引众坐上早已备好的海船,往高丽国逃去。 第119章 一败再败 次日,吃过早饭,马扩和张明远、费无极一行人在涿州面见耶律大石,一行人却不似前几次那般有恃无恐了,毕竟眼下两国酣战在即,不斩来使,也是微幅不浅。 在涿州军营大帐,耶律大石高高在上,马扩道:“此番出兵并非应金人之约,而是大宋怕金国攻取幽州城,故而前来协防辽国,一同抵御金军。” 耶律大石冷笑道:“宋辽‘澶渊之盟’后南北通好已百年,如今要背盟来侵夺,是何道理?我自小在草原上长大,见过不少乌鸦反哺的事情。我大辽不求宋朝感恩戴德,知恩图报。但也不能恩将仇报。想当年宋朝与西夏连年征战,打得不可开交,王安石排遣大将王韶出征西域,我大辽也不曾南下滋扰大宋,这些历历往事,莫非你宋朝,视而不见么?如今趁火打劫,北上来犯,是何道理?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么?”一语落地,张明远等人面如土色,低下头去。 费无极道:“将军有所不知,那金国从海上数次遣使,要献还燕地,近来又得到女真人的文牒,完颜阿骨打说金军已夺取燕山,离幽州城,近在咫尺。如果宋朝不要燕地,则金国就要自取。我大宋不得不发兵救燕,也是为了宋辽百年和好。” 耶律大石一脸不悦,冷冷的道:“西夏累次上表,意图兴兵与我大辽夹攻宋朝,我大辽每次都将表章送与南朝,不肯见利忘义。而贵朝才得到女真人的一句话,就要举兵,是何道理?你们如此背信弃义,丧尽天良,有何脸面自称天朝上国?素闻宋朝以孔孟之道治国,我也对此颇有见识。孔孟之道乃为人处事之根本,如若恬不知耻,实乃人神共愤。”说话间横眉怒目。 张明远又解释道:“夏国虽然屡次有不逊之言,然而数十年间,何尝侵得大宋寸土一分一毫?但女真所说的,确有应验,大宋不只救燕地,也想巩固自己的边疆,由此出兵。何况幽云十六州,实乃我大宋故地,自汉唐来,皆有根有据,世人皆知。” 耶律大石再问道:“你们作为使者,为何要与刘宗吉结约图谋我大辽?如若不是看在昔日情分,我早将他五马分尸,以儆效尤了。” 马括强自镇定之际,喃喃道:“我是大宋招纳使,职责所在,不得不如此。还望将军体谅。各为其主,这也是将军所能明白之事,还望不要见怪。” 张明远道:“我等素闻女真人冒犯大辽,如今幽燕之地,危机四伏。如若眼睁睁看着幽州城被女真人攻破,想必大辽也于心不忍。”耶律大石叹了口气。 费无极道:“如今天祚帝下落不明,大辽内讧,这可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如若等金国取得幽州城,恐怕大辽再想恢复就难于上青天了。如若我大宋取燕,宋辽之间,尚有商议之处,如若女真人插手,将军想想看,恐怕绝无转换余地。”偷偷瞅了一眼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握了握拳头,紧锁眉头,气道:“一派胡言,无论如何,你们都是不怀好意,图谋不轨。女真人和中原人一样可恶。看着辽宋两国和好百年的面上,我就不想扣留你们了,喝了这碗酒,你们就回去好了,替我带话给那童贯,想要和则仍可和,不想和则请出兵见阵,战场相见。恕不远送!”说话间头也不回,走了出去。马扩和张明远、费无极再说什么,耶律大石早已无影无踪了。 见耶律大石下了逐客令,马扩只好带着张明远和费无极悻悻而回,一路上,但见冷风吹拂,雄鹰盘旋,骏马奔驰,牛羊散落,一条白练铺展,只听哗哗作响。 次日,耶律大石引众抵达白沟河,跨马扬鞭,叫道:“马扩,张明远、费无极,出来回话。你们此番前来,不知用了什么魔法,居然如此厉害,我大辽与你们不共戴天,快出来。” 马扩和张明远、费无极跨马而出,在白沟河岸,齐声道:“将军有何见教?” 耶律大石道:“我兄弟刘宗吉死了。”马扩、张明远、费无极大惊失色,齐声道:“莫非你杀人灭口不成?” 耶律大石苦笑道:“我们兄弟一场,哪会痛下杀手,你们别胡说,非我所杀。” 马扩道:“莫非萧德妃所杀。” 耶律大石摇摇头,叹道:“他是座上宾,萧德妃眼下对他言听计从,绝不会出此下策。我兄弟,宅院失火,烧死了。”说话间痛哭流涕。 张明远道:“可见你们兄弟情深。”费无极道:“还望将军,节哀顺变。” 耶律大石道:“难得遇到如此好兄弟,他偏偏嗜酒如命,好色成性,难怪被那些红颜祸水害死。我听他管家说,一个汉人绝色美女,放火杀人,只因为我兄弟没陪她一晚,去陪高丽美女了。”众人哭笑不得,默然不语。 童贯听闻耶律大石引众前来挑战,便心神不宁,强自镇定之际,赶忙身披铠甲,火急火燎带领身强体壮的军士,跨马前来。 耶律大石见了,怒发冲冠,指着对岸的童贯大骂道:“狗太监童贯听着,我大辽纵然不敌金军,但对付你们宋朝这些酒囊饭袋,绰绰有余。如若再敢来犯,定让你们有来无回。” 童贯跨马,握了握战刀,脸色煞白之际,哆哩哆嗦之际,缓缓气道:“耶律大石,你休要猖狂。辽国气数已尽,尔等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老夫必要进入幽州城,把你碎尸万段。” 耶律大石扬起鞭子,往前一挥,冷笑道:“你那狗脑袋,想必是想找死不成?我不砍,迟早有人会砍。” 童贯大怒,立马下令士卒去开炮。耶律大石见状,赶忙后撤,辽国铁骑便快马加鞭,后撤而去。范琼主动请命要追击,童贯不许。范琼闷闷不乐,跨马扬长而去。 马扩、张明远和费无极也紧随其后。三人且走且谈,有人来找马扩,说有紧急公务,马扩便依依不舍和张明远、费无极辞别而去。 白沟河依然波光粼粼,哗哗作响,远处鸟雀渐飞渐远,冷风袭来,回到军营,范琼在中军帐缓缓坐了下来,垂泪道:“自王安石变法以来所存储的军用物资,被弃之殆尽!还有何脸面回东京,面见家乡父老。如若朝廷追责,皇上追问,如何是好?” 费无极安慰道:“将军不必如此伤感,还要稳住阵脚,就怕辽国再来袭扰。”张明远道:“我看萧德妃不会来袭扰了,他们害怕的不是我大宋,而是金国。” 童贯走了进来,见范琼如此光景,便叫来刘延庆、刘光世、杨可世、郭药师。众人走了进去,皆面如土色。 童贯紧锁眉头,不紧不慢道:“此番伐辽,又是一败涂地,实在是奇耻大辱。刘延庆将军,你跑什么?”刘延庆尴尬一笑,默然不语。 刘光世道:“耶律大石和萧干有重兵,听说天祚帝要抵达幽州城增援。”此言一出,童贯信以为真,惊道:“果有此事?那刘延庆将军跑就对了,如若不然,伐辽丧师,后果不堪设想。” 范琼厉声道:“我如何没见到天祚帝大军?怕是刘光世将军胆小如鼠罢了?” 杨可世气道:“刘延庆将军,你这一跑,大军跟着跑,吓死多少胆小如鼠的胆小鬼,你可知道?”听了这话,刘延庆和刘光世对杨可世愈加憎恨。 张明远见他们剑拔弩张,便劝道:“各位将军,如今不必如此争执,既然已退出幽州城,恐怕再进就难上加难了。” 费无极瞅了一眼童贯,道:“不错,我所担心的便是一件很可怕的大事。”童贯愣了愣,缓过神来,惊道:“所谓何事,但说无妨。” 费无极见童贯一脸慌张,便急道:“如若完颜阿骨打得知我大军连辽国残兵败将都打不过,恐怕要小瞧我们了。小瞧倒也没什么,就怕女真人攻破幽州城,我们就后悔莫及了。” 宇文虚中道:“不错,女真人拿下幽州城易如反掌,我大宋再想讨价还价,恐怕难上加难。”此言一出,噗通一声,童贯的屁股重重的落在椅子上,只见他目光呆滞,一言不发。 离开军营,张明远和费无极并肩来到白沟河边,远离两军对峙处。远远的看见辽军渐行渐远,往幽州城而去。芦苇荡漾,水声潺潺,月色朦胧。 费无极坐在岸边,喃喃道:“此战损兵折将,丢盔卸甲。丢人现眼,世所罕见。” 张明远也坐了下来,道:“提及幽州城,便是我大宋一段哭笑不得的血泪史了,实在爱恨交加。想当年太宗皇帝,也是在高粱河一战,损兵折将,丢盔卸甲。眼睁睁看着契丹人追击,毫无还手之力。如若不是太宗皇帝驾着驴车夺路而逃,怕要做辽国俘虏了。” 费无极恨恨的道:“两次攻取幽州城,皆是一败涂地。童贯如何向皇上交代。” 张明远冷笑道:“这不是我们关切之事,可怜此番失去了幽州城黎民百姓的民心,此乃当务之急。” 费无极道:“不错,如若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总是听说契丹人当年打草谷,打女真,欺负中原人和女真人。总是听说党项人袭扰我大宋西北。可是我宋军又当如何?听说童贯到了江南剿灭方腊,也是见人就杀,不问男女老幼。这罪孽深重,可就很吓人了。” 张明远神情肃穆,眼里含泪,道:“历朝历代的江山社稷,皆是血流成河堆积出来的,概不例外。” 费无极瞪了一眼张明远,反驳道:“也不尽然,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便是兵不血刃。” 张明远点了点头道:“如太祖者,能有几人?” 费无极嘘唏不已,叹了口气,看向远方,冷笑道:“此番功败垂成,我们回到东京,面见皇上,也算问心无愧了。” 张明远冷冷的道:“可不是,童贯大权在握,这功过是非,恐怕世人皆知。” 费无极恨恨的道:“用人不当,又能如何?皇上只用童贯,谁也不用。好似离开童贯,我大宋无人了。且不说童贯心中如何去想,就是军中将领恐怕也颇多怨言。有刘法将军和干爹种师道之事在前,谁还敢在童贯下面卖命?如今人心涣散,军纪废弛,士卒寒心,将帅貌合神离,如此下去,就算拿下了幽州城,恐怕也守不住幽州城。那日宋军入城好似草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失去民心,可见一斑。” 张明远叹了口气,喃喃道:“今日之局面,歹害无穷。我料完颜阿骨打知晓,必会瞧不起童贯。契丹人也不服,如若女真人和契丹人里应外合,幽州城恐怕又会易主,也未可知。” 费无极冷笑道:“那还用说,我也瞧不起,狗太监,谁能瞧得起。”张明远赶忙捂住费无极的嘴巴,告诫道:“别胡说,当心隔墙有耳。” 费无极挑了挑眉毛,恨恨的道:“你又胡说,此处哪里有墙,只有白沟河。再说,即便隔墙有耳,又有何妨?依我之见,隔墙不只有耳,还有狗脑袋。” 听了这话,张明远哭笑不得,一言不发。费无极神情肃穆,喃喃道:“不知皇上如今,做何感想?” 张明远叹道:“我看,我们恐怕在此时日无多了。回到东京,再做计较。此番北上行军,又更随马扩出使金营,这一路上可是走了不少路,说了不少话,见了不少人,做了不少事。为了大宋江山社稷,也是竭尽全力,此生无憾。正所谓,功成不必在我,夫复何求?” 费无极点了点头,冷笑道:“可不是,卸磨杀驴最是童贯的看家本领,何况你我。我等回东京,指日可待。不知那四个臭小子有没有闯祸,就怕他们有恃无恐,不知轻重,如若得罪仁福帝姬,我们也不好在皇上面前交代。这年轻人的事情,我们不是不懂,毕竟我们也年轻过,只是眼下这些年轻人心里想什么,又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就难说得很了。”叹了口气。 张明远笑道:“子午和普安,还好说。至于余下和武连,我看不好说,毕竟他们孩子气十足。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不过他们都不是小孩子,就不必操心了。” 话虽如此,可费无极心知肚明,师兄张明远总是如此,说一套做一套,口口声声不会多管闲事,却总是替人担惊受怕,便是为了范仲淹那句话“宁鸣而死,不默而生。”二人说笑片刻,一同看向远方。 白沟河依然哗哗作响,月光如水,芦苇摇曳,有人吹起笛子,笛声悠悠,传向远方。 第120章 金明池雨 这子午、余下、普安、武连自打留在东京之后,便整天陪着仁福帝姬赵香云到处疯玩,就在师父们回来的那日,他们还在街上。 东京城就是繁华,逛完东市就到西市,走完南市还有北市。出了皇城就是内城,离开内城,又到外城。走出外城,还有城门外。 汴河两岸,街道之多,店铺之盛,何其繁华。风格不同而又特色鲜明。各国奇珍异宝,多会于此,难免惹人喜爱,备感新鲜好奇。商旅游客,你来我往。男女老幼,喜笑颜开。 这日阳光明媚,赵香云引领子午等人到了金明池,按理说来乃是皇家园林,不到开放的日子,闲杂人等自然无法进入,不过有帝姬带路也就不是可望不可及之事了。 金明池目下是宋徽宗授意重建的经典园林,也是东京城西郊一处耀眼的明珠。曾几何时,五代时就声名远扬。宋太祖赵匡胤也在此乘龙舟赐御宴。宋太宗曾在此操练水军,蔚为壮观。 现到如今,爱好风水的宋徽宗更是将这金明池打造的仿若仙境,美轮美奂。这出使大宋的列国使节,都以被邀请到金明池赐宴为荣。世人皆知,如若绕着金明池走一圈,便是鸿运当头,这说法不知何人何时提及,多年以来,不知不觉便在坊间传播,成为一段佳话。 赵香云饶有兴趣,玩兴大发就带着子午、余下、普安、武连到金明池园林中畅游去了,一进去那侍卫便已迎了上来。 赵香云道:“这四个是张明远、费无极二位先生的徒弟,今日本宫带他们来池子里逛逛,不许告诉父皇,否则小心你们的脑袋开花。”侍卫赶忙陪笑领命下去,金明池的大门就吱吱悠悠的关住了。 赵香云叫了一个管园子的牛鼻子老道一同前来,只见他须发花白,却精神矍铄。走起路来像是一阵风,看那身板还挺硬朗。 赵香云介绍道:“这是父皇的道学师父,你们叫他李爷爷好了,有他老人家给你们几个解说解说也不妨的,免得问这问那,我就招架不住了。” 子午几人点头示意,一个个忙道:“弟子见过老前辈。” 老倌笑道:“客气了,你们终南山乃是天下闻名,年轻时候我也跟着师父们拜访过,早些年也去过。目下腿脚不利索,再说也没有空闲,如今看管金明池便是皇上皇恩浩荡体恤于我。此中之景我虽说不能一一明了,也是十有八九如数家珍。有我为几位公子解说,尔等便可了然不惑。” 武连笑道:“原来是去过我终南山的,虽然未曾见过面,那就算是旧相识了。”普安忙道:“老前辈精神矍铄、行走如风,如何这般谦虚?” 老倌叹道:“看来,你这小子是个油嘴滑舌之徒?”如此一语,一个个哈哈大笑开来。 赵香云看着武连几人忙道:“好了,光顾着说话。我们做什么来了?”说着转向老倌笑道:“李爷爷,不过您只要跟着就行,不必紧随其后,免得我们几个没有了兴致。” 老倌忙道:“自然明白,你们年轻人说说笑笑、打情骂俏,贫道乃是个糟老头,当然要回避一些。贫道愿替帝姬殿下分忧解难,还望殿下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那月俸,多加一些,实为万幸。” 赵香云道:“本宫知道,你就是想讨赏钱,回头给你就是了,不必担心。”老倌笑道:“殿下误会了不是,贫道虽说老了,但并不糊涂。如若为了讨赏钱,那就白活了。我也不怕殿下不爱听,我是为陛下担忧罢了。有些事情是纸包不住火的。” 赵香云挠了挠后脑勺不解道:“所谓何事?但说无妨。”那老倌看向子午四人,赵香云会意道:“我说了,他们是我的好朋友。李爷爷不必回避!”老倌走了走示意赵香云过去,她执拗不过就走了过去,老倌对她耳语了片刻。 赵香云走向子午四人身边,老倌便说道:“你们前面走,贫道在后面慢慢跟着,有何吩咐,尽管叫我便是。”赵香云点点头笑着引众前行开来。武连在赵香云后面紧紧地跟着。 子午和余下还有普安会了会眼神,见状叹道:“这里如何有个跟屁虫了,真是臭气熏天。” 赵香云忙道:“什么,什么?跟屁虫,在哪里?我怎么没有发现,是什么虫!有没有这样的虫?”子午忙道:“唐代的书里有记载,跟屁虫是有的。” 普安走到赵香云前面也忙道:“这跟屁虫是随时随地都会跟在人后面的。我以前还让他吓了个半死呢。尤其是夜间,那骷髅头啦,绿尸体呀,就随着跟屁虫来了。”这话一出来,赵香云竟然装作紧张兮兮的样子赶忙跑开了。 武连又追了去大呼:“殿下,别怕!我来了。”余下呼道:“殿下,跟屁虫追你了。” 赵香云转过身来一看,子午三人指着武连哈哈大笑起来,武连到了赵香云跟前,赵香云竟也噗哧一笑起来。 武连像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赵香云又回到子午等人这里来,武连又跟了来。 余下故意一惊一乍说道:“呀,怎么又在殿下后面跟着。大摇大摆的快爬进脖子里面去了。” 武连忙道:“哪里,哪里?我如何看不见。”赵香云转过身去笑道:“你这个大傻瓜,原来跟屁虫就是你,自己还不知道。真是大笨蛋!”武连这才明白过来,便意欲追余下。 赵香云道:“好了,不要追了。”一语落地,武连气呼呼的看了看子午三人,往赵香云跟前去了,见了她又转怒为喜。 赵香云道:“你们兄弟们开玩笑,何必当真。不过开玩笑别太过头,以免伤了和气。”回过头去又说道:“怎么,还让本宫来请你们?快,我们去那边看看。” 子午笑道:“不必,我们就来。”普安忙道:“殿下不要生气,我们来了。”说着赵香云引众一同前行开来。 赵香云挥了挥手,叫道:“李爷爷,过来。”老倌笑了笑就过来了,“公主殿下,有何吩咐,但说无妨?”子午问道:“李爷爷,这金明池建置如何?” 老倌眉飞色舞,绘声绘色,用手比划起来,忙道:“这金明池风景如画,景色宜人,美不胜收。世人皆知,游金明池,便是游天上人间。”一语落地,子午等人一一看去啧啧称赞。 正在此时,一个胖乎乎的小道童急匆匆跑来说是,那南熏门外玉津园里有一只仙鹤的脚伤了,老倌便辞别赵香云等人随之而去。天空突然有彤云密布,打雷闪电,淅淅沥沥,飘下小雨。 老倌一走,天气就变了,真是奇怪,赵香云引众在殿宇内躲避。武连忙道:“殿下,方才那老倌耳语都给你说什么悄悄话了?” 子午轻轻敲了敲武连的后脑勺,叹道:“怎么不懂礼数了,不该问的就不要问嘛。” 赵香云笑道:“他说,那林灵素会雷法和幻术,让你们几个小心一些。又说林灵素克扣银子徇私枉法,让我提醒提醒父皇,但是不要把他出卖了。他还说,有几个假道士投靠了林灵素后居然好吃懒做,还有人欺骗林灵素,得到银子钱后花天酒地,纸醉金迷,色迷心窍,好赌成性。” 武连忙道:“什么是花天酒地,纸醉金迷,色迷心窍,怎么个说法?”赵香云哈哈大笑,她看着武连那眉清目秀、活泼可爱的表情笑道:“你是不是也想色迷心窍?” 普安叹道:“那就可怕了。”余下见武连呆头呆脑,就偷笑一阵,有意唬他,故意骗他道:“所谓色迷心窍,就是说你那眼睛早上起床,揉一揉,一片迷茫。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一语落地,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起来。 武连点点头,深以为然,笑道:“原来如此。” 余下又朝武连后脑勺轻轻一敲,搂着他的脖子破涕一笑之际,对他耳语起来:“傻瓜,这色迷心窍,就是说男人喜好逛青楼,找歌妓玩耍。” 武连被唬得面红耳赤,笑道:“臭小子,一派胡言。”二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子午忙道:“林灵素,何许人也?” 赵香云叹道:“听说他小的时候是苏东坡的书童,年纪轻轻的就会一些诗词歌赋,如今做了道士又会幻术。这样一个人,父皇如何不宠幸于他?高俅也一样,也是苏东坡的书童,他们应该是师兄弟,我猜的。” 武连道:“什么是幻术?” 赵香云马上叹道:“不知何故,林灵素居然可以迷惑住父皇。要说女人迷惑父皇,那当属李师师。要说男人迷惑父皇,当仁不让,林灵素。” 一语落地,普安像是明白过来,对武连耳语道:“林灵素这个名字很像美人的名字,李师师这个名字倒像个道长名字了,好生奇怪。这两人都是神仙人物,神鬼莫测。”武连跑到余下后面吓得默然不语。子午也感慨万千起来。 不多时,雨过天晴,赵香云带着他们继续前行,走上骆驼虹,俯瞰金明池,只见波光粼粼,锦鳞游泳,远处垂柳荡漾,风景如画。下了骆驼虹,在金碧辉煌的水心五大殿处,看的是,大气磅礴,巍然高耸。 绿瓦红柱在蓝天白云之下赫然而立,众人走着走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殿,只见匾额之处上书曰:排云殿。与皇宫大殿有异曲同工之妙。 子午叹道:“如此气派也就是皇家有了。”普安忙道:“果然不同凡响。”赵香云笑道:“此处是父皇接待那些来金明池的外国使节的地方。” 武连忙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这样气势雄伟。”“的确蔚为壮观,非同凡响。”余下点点头。 赵香云引众坐龙舟在池面游赏,微风拂面,心旷神怡。有几只小舟飘飘荡荡,靠到近处,才知道,那些人在用渔网做的东西打捞池里的死鱼和一些游人扔下的杂物,那些工人见了赵香云,便见礼,赵香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干活。子午四人见工人们颇为辛苦,顶着烈日,划着小船,在金明池里划来划去。 赵香云看向远方,喃喃道:“我听说杭州西湖,名扬天下。这东京金明池虽说也不错,总不如那杭州西湖。白居易、苏东坡,可都是去过的。” 武连心中寻思道,你这生在帝王之家的赵香云懂什么,嘴上说得好听,白居易是大唐的就不说了,苏东坡可是大宋的,还不是你赵香云的老祖宗干的好事,把苏东坡贬谪到杭州西湖去了。如今方腊灭亡,杭州西湖又太平了,也是黎民百姓的福气。想到此处,笑道:“如若有空,我们一起去杭州西湖玩好了。反正方腊也死了,杭州西湖如今也平静如水,不再风高浪急。” 余下道:“杭州太远了,过长江去,我从来没想过,我故乡在关中京兆府。” 普安道:“成都府没什么大湖大水,只有一个叫做都江堰的地方。那里的水还算清澈见底。要说大湖,范仲淹的《岳阳楼记》里面提到了一个大湖,叫做洞庭湖。我还听说大理国有个洱海。” 武连介绍道:“我师父说西夏兴庆府也有一个大湖,叫做金沙大湖。今日到了金明池,也算大开眼界。金沙大湖与金明大池,都是一个‘大’字,也算缘分使然。” 赵香云道:“西夏,那是一个什么地方,我可闻所未闻。” 武连道:“你又开玩笑,西夏李元昊,你没听说过,不可能。当年范仲淹大人可是眼睁睁看着西夏李元昊登基大宝,称帝建国。” 赵香云纳闷道:“他为何不阻拦,作为大宋臣子,他白拿俸禄了。” 武连哭笑不得,余下笑道:“殿下,你有空去问你父皇好了。” 赵香云见众人哭笑不得,便笑道:“逗你们玩呢,还不识逗,真可笑。我早听太师父李长安说过,仁宗皇帝派人攻打党项人,结果一败涂地,只好眼睁睁看着西夏建国,契丹也派人攻打,也是一败涂地。西夏李元昊真厉害,硬生生把立国之战打赢了。”众人听了,尽皆喜出望外,佩服有佳。 武连道:“西夏对我京兆府虎视眈眈,好比如今我大宋对幽州城虎视眈眈。” 赵香云道:“虎视眈眈有什么用,得到手里才算数。” 武连道:“北方在打仗,南方眼下太平了,有空我们到南方逛逛去。” 子午道:“反正我们北方人世世代代都在北方,去了南方,可不大习惯,听说杭州那边总是细雨蒙蒙,那下雨就好比小姑娘哭鼻子,没完没了。”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 片刻下船抵达大屋,赵香云引众绕过白玉石栏杆过道便到了道家风格的观宇,子午见状,高高大大的香炉站立在大殿之前,比终南山道观的大许多,几人进去一看,道观之中,奉三星,壁画之中有老子驾青牛过函谷关,张道陵青城山布道。一个个形象栩栩如生,好生了得。几人惊叹不已。 余下忙道:“宫廷壁画,果然技艺高超,像是活灵活现的。” 顷刻,赵香云说道:“此处不宜久留,那林灵素是个怪老头,那老倌是个出神入化的人。且莫让他看见了,他要告诉我父皇,我又挨骂了。” 武连笑道:“原来,你也怕你父皇呀!” 赵香云忙道:“谁说我怕了,只是他在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上专心致志,如若我做错了,他偶尔发发脾气。走吧!”说着赵香云引众出来了,出去之后便是柳叶飞舞,湖水荡漾。 在两个亭台楼阁之间有两层天桥相接,赵香云引众从一湖边小亭往另一小亭而去,中间是曲曲折折的木桥相接,望着湖水荡漾,看着金鱼翻游,实乃心旷神怡。 那不远的地方,一边是临岸的彩楼,高耸于蓝天白云之下蔚为壮观,对面便是五殿。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仿若蓬莱仙阁。此时此刻水面上腾起了一阵大雾,那五殿所在的小岛仿佛是道家仙境了。 正在此时,赵香云忽然大呼:“快看,仙桥显灵了。”子午几人一眼望去,只见,那仙桥横卧其中,连接着彩楼和对面的五殿,像是天庭琼宇一般。 赵香云在前,子午四人一同往彩楼跑去,顷刻,上了仙桥又往五殿而去。宫殿池水,雕梁画栋,美不胜收。在五殿小岛一停泊龙舟的岸边,他们信步开来。 赵香云笑道:“金明池是皇家园林,每逢元宵节甚为热闹壮观,父皇会大宴群臣,一同赏游金明池。有一年我还小,但记忆犹新,父皇为了看烟火,我母后让他歇息去,他都不肯。金明池里头表演的可谓异彩纷呈,新鲜备至。父皇和我看的,一个比一个精彩,哎哟,那一夜我们甭提有多么开心了。”说着说着仿佛回到那段梦中去了。子午四人也是想象开来,仿佛他们也在那次元宵节金明池庆贺之中。 顷刻,赵香云引众匆匆离去,一个个流连忘返。为何这般匆忙,原来金明池又来了许多外国使节,宋徽宗一道密令下达,赵香云不得不引众而去。他们进城去了。一路上,人头攒动,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第121章 欢乐开怀 赵香云笑道:“东京真热闹。”走在前面,蹦蹦跳跳,天真烂漫,开心不已,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居然对陌生人微微一笑,有人还以微笑,有人不予理会,有人还以为这小姑娘是脑子有毛病,便躲避开来,指指点点。 子午马上忍俊不禁,乐道:“热闹有什么好开心的。看看你,被人误以为是个傻丫头了。你太开心了,也不好,悠着点,可好?” 听了这话,赵香云一脸不悦,立马撅撅嘴,翻个白眼,欲言又止,不理不睬,接着四处张望,喜笑颜开。 武连不以为然,看着赵香云笑容满面,开心的不得了,就自顾自附和道:“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个人爱热闹当然要开心。我就喜欢热闹,一个人如若不喜欢热闹,那就躲到深山老林好了。也没人去讨扰,岂不很好,可人生在世,不可孤孤单单,不喜欢热闹可就差强人意了。” 赵香云听了这话,并不领情,不睬武连,更不在乎武连方才说些什么。武连尴尬一笑。 余下笑容满面,拿着折扇作揖起来:“哥们真厉害,可谓饱读诗书了,佩服佩服。” 普安笑道:“这小子还知道《战国策》 ,还不错。孺子可教也。” 听了普安这句话,赵香云一怔,便想为武连打抱不平,便喜笑颜开,道:“你是刮目相看还是自愧不如?这话我怎么听上去好像酸溜溜的,你吃醋了不成?莫非太原府的老陈醋翻山越岭,过了黄河,来到东京,飞到你嘴里了不成?难道羡慕嫉妒恨了。太原府的老陈醋不能喝太多,当心酸掉你的大牙。”轻轻哼了一声。众人破涕一笑。 子午道:“这倒没有,虽说饱读诗书是个人的事,可有些人读书信手拈来,有些人读了也不记得。你们说,岂不可笑?” 余下道:“书呆子最没用。”普安道:“也未必。”武连问道:“何出此言?” 赵香云饶有兴致之际追问开来,:“书呆子有什么用?我觉得读书人都是文绉绉的,一点也不好玩。和他们说话很不容易。总是引经据典,之乎者也。最讨厌这样的人物,说些大白话有什么不好。说说看,书呆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不爱读书,照样可以说话,你们能把我怎么着呢?”说话间又偷偷瞄了一眼武连。 武连却不曾发觉,只顾东张西望,看街景,毕竟东京繁华,人头攒动,五步一景,十步一画,好似人在画中走。酒楼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歌声,汴河边垂杨柳下的客船人满为患,下了一批,又上一批,都想目睹汴河好风光。 这走在岸边赏景,与乘船赏景,大有不同,尤其是客船路过州桥,两岸的石壁上,便栩栩如生出现许多海马,象牙,仙鹤,锦鳞游泳。岸边亭台楼阁里,皆是痴男怨女,文人墨客。那热闹还须走一遭才感触的真切。 武连进京,总是看不够,意犹未尽,不在话下。子午、普安、余下,无不如此。赵香云虽说出生于此,可也还是看不够,玩不够。她不出宫门三个月后,东京城便大变样,原来走的一个寻常街道,居然变成店铺林立,这沿街开店,在东京,实乃家常便饭。赵香云引众东逛逛,西走走,处处新鲜,时时好奇。 众人走了片刻,有些疲倦,坐在汴河边一个小亭子里,坐了下来。又回想起那会子的话头。 子午道:“我替普安说说看,好了。这读书人也是有用的,这读书人也了不起。士农工商,不可同日而言。人生在世,不读书就不知道天下人间的大道理。杜子美也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语不惊人死不休。是也不是?” 余下笑道:“春秋战国以来,富商大贾就最没地位。做百工的也是体力活,做农夫的很辛苦。还是士人比较好,正所谓,士人可做官,功名利禄,无出其右。治理天下也是士子最高境界。” 普安道:“这孔夫子的弟子曾子在《礼记·大学》里说的好,正所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武连道:“商人没地位,何出此言?” 赵香云道:“听说过这样一个爱情故事么?陶朱公范蠡与西施泛舟西湖,这范蠡就是个富商大贾。他曾辅佐越王勾践灭了吴国,可后来做了商人,后人就觉得他身份卑微了。” 余下道:“在我大宋,如今世人皆知,这读书人的确地位很高。”子午道:“当然了,你也不看谁让读书人这样高高在上。” 武连点了点头,笑道:“难怪太祖皇帝要与士大夫共天下。这士大夫也是好生了得,居然得到太祖如此赏识。有老祖宗撑腰,读书人走在路上也挺胸抬头,傲气十足,更有那厉害的,恐怕眼里没人了。” 普安笑道:“连太祖都尊崇士大夫,可见我大宋士大夫地位很高了。也难怪,士大夫想造反乃是自取灭亡,武将如若造反岂不可怕?还是太祖当年的那句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赵香云捧腹大笑,叹道:“我说你们不要文绉绉,不要之乎者也,还是不听话。一个个都是摇头晃脑的老学究,真是不可救药。” 子午乐道:“我不喜欢文绉绉。”武连笑道:“老太太脸蛋才文绉绉。” 余下道:“许多人以为读书人很容易,其实不然。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文人不仅相轻,而且胡思乱想。写文章不由自主,可能会闯祸。这士大夫与读书人都有一个毛病,那便是,口无遮拦,下笔千言,离题万里。手无缚鸡之力说的便是读书人!还是市井中人有趣,瞧瞧,他们生活的多自在多真实。” 普安道:“一分钱一分货,斤斤两两,说说笑笑,热热闹闹,开开心心。一点也不浮躁。货真价实才是真道理。这日子才有趣!有些读书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宅在家里,就知道读书写字!看似雅致非常,其实也是虚度光阴。出来走一走看一看也是很好。天地之大,无奇不有。行走江湖,人生才得风光。”说话间看着热闹非凡的街市,微微一笑。 子午道:“人各有志,你何必强求。人家读书人难道要在人声鼎沸之处做文章,岂不可笑?你可知有些画师和文人墨客,人家一首诗,一首词,一篇文章,都是一字千金,夫复何求?强比逛窑子的破落户好许多。士农工商,还是士大夫地位高。”顿时很不服气,叹息不已。 正在此时,汴河岸边一个姑娘的声音飘了过来:“姐,要去哪里逛一逛?”人群里听见这一声,好不容易。 另一个姑娘的声音从轿子里传了出来:“月儿,不如去吃冰雪如何?天气热,受不了。” 那小姑娘道:“姐,要出城么?听说城外有个好去处,那里的冰雪不错。”靠近轿子,附耳过去。轿子里传出声音:“走吧。” 赵香云转过脸去,很熟悉这顶轿子,马上叫道:“莫非是李师师姐姐不成?”丫鬟月儿问道:“不知姑娘是?” 赵香云微微一笑,低声细语,马上递上一块令牌,笑道:“我是赵香云。把这个给你家小姐看,她自会明白。” 丫鬟月儿道:“稍等。”接过去递到轿子里。这轿子看上去,彷如闺阁,粉红帷帐,飘飘欲仙。红木的轿厢,雕梁画栋。两个轿夫喜笑颜开。 子午看着这丫鬟对普安耳语起来:“李师师的丫鬟也这般漂亮。”原来这月儿看上去也是个美女,一对眸子,水汪汪,温柔可人,一目了然。 余下对武连耳语,道:“大名鼎鼎的李师师!不可思议,江湖人称‘飞将军!’” 普安对子午耳语,道:“这下就见到了,没想到,东京卧虎藏龙。” 武连惋惜道:“可惜啊,那林灵素没见到。”赵香云乐道:“见到李师师也算你们的造化了。” 丫鬟月儿还回令牌,马上对赵香云毕恭毕敬,耳语起来:“公主殿下,姐姐请你们一同在旧宋门外李大嫂冰雪店里会面。姐姐先过去,你们随后。”说着李师师的轿子出城门去了,丫鬟月儿也紧随其后。 子午还在看着李师师轿子远去的背影。普安瞅着子午,笑道:“看什么,如此着迷?”又瞧向李师师远去的轿子。 子午挠了挠后脑勺,尴尬一笑,缓缓道:“没,没什么。”武连道:“赵姑娘,李师师和你如何认识的。” 赵香云心知肚明,这是看自己如何对答,就坦诚相待,笑道:“你们别绕弯弯,直言不讳没什么不好。父皇喜欢她,我知道。我也没办法啊,我只能叫她姐姐了。她也是身不由己,我如何不知父皇的情不自禁了。” 武连哈哈大笑道:“好一个情不自禁。”子午纳闷道;“你笑什么?”余下乐道:“他笑李师师也算情不自禁。”普安道:“这没什么。” 赵香云笑道:“有什么也无妨。好了,你们四个乖乖听话,我们一起去旧宋门外吃冰雪去。走了,别傻站着,当心人家轿子和马车撞倒你。如若一头大肥猪突然窜出来,那不把你吓坏了。”随即招了招手,引众前行。 武连惊道:“冰雪?”赵香云一怔,笑道:“对啊,冰雪,怎么了?为何大惊小怪。莫非京兆府没有,果然京兆府是小地方,自然不如东京好,啥也没有,笑死我了。” 子午道:“他觉得冰雪只在冬日里。没曾料想,炎炎夏日,冰雪便是解暑的好东西了。”普安道:“夏日也有,岂不匪夷所思。” 余下道:“东京应有尽有,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武连缓过神来,笑道:“当然不必大惊小怪,岂不少见多怪了。” 赵香云挑了挑眉毛,笑道:“好歹你们也是京兆府长大成人的,普安、武连还在成都府。你们也非没见到什么世面,就别装傻充愣了。我方才开个玩笑,别介意,京兆府长安城毕竟是汉唐古都,我心知肚明。” 武连道:“我小时候最喜欢冰雪了。最喜欢甘草冰雪凉水!”舔了舔嘴巴。 子午道:“还记得小时候在京兆府也吃过冰雪冷元子。” 余下道:“上终南山之前,还在京兆府吃过水木瓜,味道挺不错的,很解渴。” 普安道:“我小时候倒是不喜欢凉水解渴,不过许多小朋友喜欢,我难免馋嘴,吃过水晶皂儿,味道很好。”四人看向赵香云。 赵香云道:“我当然喜欢荔枝膏了!味道甜甜的,特别好吃!”武连道:“杨贵妃喜欢新鲜荔枝,你喜欢荔枝膏?”赵香云嘟囔道:“怎么了,不可以?”伸手戳了戳武连的胸膛。 武连道:“当然可以。”余下笑道:“听说东京的冰雪都用银器吃。”武连道:“这是为何?”余下道:“难道不许带走,只能在店里吃,吃完拍拍屁股就走。”挠了挠后脑勺。 武连道:“对啊,我想边走边吃,怎么办?”子午问道:“想拿在手里?”普安道:“吃在嘴里不算,还要拿在手里,真是贪心不足。” 赵香云乐道:“这可难办了,要带走人家的银器,恐怕不大方便。走啊,一个个喋喋不休,没完没了。别让李师师姐姐等我们,这样可不礼貌。” 武连拱手道:“遵命。”子午抱拳道:“赵姑娘,恭敬不如从命。”普安乐道:“悉听尊便。” 余下弯腰之际乐道:“这边请。”子午四人要了一辆马车,赵香云被武连搀扶入内,众人赶往旧宋门外。 第122章 冰雪饮子 赵香云引众到了李大嫂冰雪店后,被店小二带到二楼包间,轿子里的姑娘见赵香云走了进来,马上带着丫鬟月儿见礼;“明红拜见公主殿下。”原来这姑娘并非李师师,可也美丽无比,温柔袭人。 明红是张明远的妹妹,子午四人还不曾见过,原来那日,子午四人从州桥玩耍后,就去了客栈。张明远和费无极怕子午四人打打闹闹,扰乱了张小宝的清净,故而婉言谢绝住在宅子里,毕竟张小宝昏迷不醒,伤心难过的不得了,就怕明哲有所闪失。 丫鬟也见礼道:“月儿,拜见公主殿下。” 赵香云道:“明红姐,你不是伴随师师姐左右么,师师姐呢?这是我的四个朋友。”把子午四人介绍给明红。 明红微微一笑,见礼道:“四位公子好,师师姐在和乐酒楼。” 子午也低头笑道:“见过姑娘。”抬头看时,只见这明红果然非同凡响,眉黛如画,腰如细柳。五观标致,气质不俗。尤其那眼睛,煞是好看。 赵香云见子午目瞪口呆,赶忙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还以为他着魔一般。 普安赞道:“姑娘果然倾国倾城。”子午夸道:“姑娘果然气度不凡。” 武连笑道:“姐姐这容貌,东京城虽说也不少见,可与众不同。” 余下喜道:“今日才见美人为何等模样。想必李师师更是与众不同。” 明红道:“四位公子何出此言?你们只知我容貌,不知我心中苦闷。常言道,红颜多薄命。生的天生丽质又有何用,还不如寻常模样,也少了许多烦恼。师师姐便是如此。”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看着路上行人,一双玉手捏着小扇,转过脸来,微微一笑。 赵香云撅撅嘴,挖苦道:“你们就是小屁孩。”竖起手指头,指了指众人,又挤眉弄眼,轻轻哼了一声。 丫鬟笑道:“他们哪里是小屁孩,分明是小孩。”明红破涕一笑,问道:“你们打哪里来?四位公子,不知高姓大名,还望见谅。”看子午四人,一个个也是腼腼腆腆,殊不知也是装模作样。 赵香云马上一一介绍道:“子午、普安、余下、武连。” 丫鬟见四人,皆是风流倜傥,容貌俊俏,不由心花怒发,就急道:“我是月儿。”近前,微微一笑。 武连自言自语,打趣道:“月儿圆,月儿弯。月圆就吃小月团。” 余下毫不示弱:“苏东坡说得好,正道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此言一出,众人忍俊不禁。 明红笑道:“月儿,给李大嫂叮嘱一下也好,各种口味的冰雪都来一份,让公主殿下和四位公子尝一尝好了。”吩咐月儿去要些冰雪。 “姐姐客气了,不用那般麻烦。”赵香云大手一挥,马上对子午四人微微一笑:“坐,请坐,别站着了。” 子午四人坐了下来。明红也坐了下来。只有赵香云走到窗边,看着外边,东张西望起来。 明红道:“子午,你哪里人?”子午道:“我是京兆府人。”普安笑道:“我也是京兆府。”余下不甘示弱,笑道:“我也是。”武连道:“我们都是京兆府人。” 子午看着明红,不觉缓过神来,微微一笑。明红又问:“可读什么书了?”四人摇摇头,齐声道:“不喜欢读书。” 子午问道:“姑娘是哪里人?”普安道:“定是东京人,何必多问,子午,你不懂规矩可不好。问长问短,问东问西,成何体统?” 明红见子午四人皆是陌生人,并没有见过他们,还以为是赵香云在宫中的男宠,不想惹是生非,便撒谎道:“我是东京本地人,家父早年开个染坊。后来慢慢长大了,遇到许多文人墨客。后来遇到师师姐,跟她学乐律唱曲,也算是糊口饭吃。” 赵香云也没有见过明红,只是在与李师师见过几面时,遇到过,故而也不知道明红就是张小宝的女儿,也是张明远的妹妹。子午更不知道,此时此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明红,就是师父的妹妹。 武连好奇道:“姐姐遇到哪些文人墨客了?”明红道:“皇上啊。”众人惊得呆了。普安诧异道:“姑娘进过宫?” 明红爽朗一笑,缓缓道:“那倒不是,是皇上来见师师姐,我端茶递过帕子。皇上走后,才知道。” 子午心下喜乐无比,马上找些话,意欲和这明红套近乎,就笑道:“既然是东京本地人,自然对东京风土人情了如指掌,还望姑娘赐教?” 赵香云马上快步走了过来,坐下来微微一笑:“我最喜欢听故事了,不知明红姐说些什么有趣的事。” 明红跟随张小宝从雄州搬到东京业已三四年了,对东京生活也算如数家珍,看五人饶有兴趣,就介绍开来:“这东京城虽说有许多风俗在更替,可也有些一成不变的地方。过节就图个热闹,这几年都习以为常了。不似初来乍到,少见多怪。” 正在此时,那丫鬟月儿端来盘子,里面是银器盛的各式冰雪,众人拿着边吃边笑,且说且谈。不再生疏,更相和睦。 子午问道:“听说东京的包子味道不错,炊饼也美味可口。众所周知,包子、炊饼是我北方人的所爱,虽说南食和川饭在东京颇为流行,但咱北食还是不可撼动,是也不是?” 明红站起身来,笑道:“那是自然,咱东京有许多美食,味道都很不错,而且店铺规模很大,做工讲究。精美绝伦,很受欢迎。” 武连追问道:“敢问姐姐,可有南食店?” 赵香云抢先道:“我来说,我知道。当然有了,而且还不少呢。”说话间笑了笑。 普安问道:“川饭又当如何?”赵香云举起手,介绍道:“我知道,你们总是问明红姐,烦不烦,还是我来回答好了。川饭也大受欢迎,至于这川饭,都有些什么好吃的。自然很多。你们猜一猜?” 余下道:“何必卖关子。”赵香云道:“料你们也不知道,还是我告诉你们好了。”武连乐道:“快说,快说。”赵香云道摇摇头,笑了笑。 子午、普安、余下、武连只听的晕头转向,哪知这赵香云原来也是个刁蛮可爱的小吃货,吃遍天下的小馋猫,早把东京美食知道的头头是道,难怪小太监一个个都怕赵香云带自己出宫。赵香云出宫总是乔装打扮成公子哥,吃喝玩乐把个东京城走个遍也意犹未尽。 普安若有所思道:“咱大宋果然非同凡响,看看这东京城,如何就美轮美奂了。封闭的里坊不见了,开放的街巷展开了。寻常百姓可以沿街开店,东京人家这宅第与那街市酒楼、店铺混杂交错。此乃我大宋繁盛之景,蔚为壮观。实在令人叹为观止,流连忘返。” 子午看着明红,情不自禁的问道:“明红姑娘,敢问东京酒楼如何,还望见教?” 明红坐下,介绍道:“东京酒楼很多,有空去找一找,也是一个乐趣。听说欣乐、和乐、丰乐,这三个楼,名不虚传。”说话间微微一笑,边指边说。 子午四人乐个不住,原来都在欣乐、和乐、丰乐,三个不同的乐字上感到了妙趣横生。 子午和普安面面相觑,齐声道:“真有趣,三个乐。” 武连看着赵香云,微微一笑:“三个乐,好快乐。” 赵香云道:“也对,酒楼就是图个乐嘛。可见这店主也是煞费苦心了。”吃着茶,低头而笑。 众人喜笑颜开,说话间赵香云对武连顿生好感,武连对赵香云想入非非。子午对明红似有好感。只是初次见面,一时不好表露,只埋在心底,权作一股暖意默默流淌。 丫鬟月儿见子午四人对自己爱答不理,却对明红格外喜欢,顿时闷闷不乐,皱了皱眉头,心生一计,对明红催促道:“时候不早了,师师姐还在和乐楼,要去接她了。明红姐,我们还是走吧!” 明红听了这话,拍了下脑门,叫道:“对了,我差点忘记了。今日居然只顾和你们说话忘了素日的头等大事,我真糊涂。后会有期,我们先走了。”噌的一声,站起身来。 子午紧随其后,也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向外边,问道:“这顶轿子好生灵巧,莫非是李师师姐姐的?” 明红点点头道:“是师师姐的,时常由我接她所用。” 普安道:“李师师,这名字好生奇怪。”子午问道:“何出此言?”余下笑道:“好像佛家法号。” 武连道:“应该是道家。”赵香云道:“一派胡言。”丫鬟月儿道:“还是明红姐告诉你们如何?” 明红微微一笑,介绍道:“的确是佛家法号,师师姐曾在佛门修行过,后来还俗了。” 子午心知肚明,如若想与明红多相处一些时日,必得见一见李师师,才是大大的机会,随即尴尬一笑:“在下冒昧相问,不知可否引荐一番,我等想见一见李师师。” 普安喜乐无比,追问道:“来了东京,岂有不见名人之理。我们定会见到,是也不是?” 武连道:“听说李师师,在江湖上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叫做‘飞将军’,自然要见一见,算是不虚此行。”武连道。余下乐道:“飞将军不是大汉李广么?” 赵香云道:“李师师也算行侠仗义,慷慨英雄人物,巾帼英雄,自然不让须眉。”子午道:“何出此言?” 明红召集众人,低声细语道:“不怕你们知道,师师姐曾结识林灵素,二人在一个大名府员外资助下,合谋买了个荆轲式的江湖人士暗杀过蔡京,可惜事情败露,幸好那人咬舌自尽了,不然就东窗事发,连累了林灵素道长和师师姐了。” 子午点点头,低声细语道:“这样说来,林灵素还是个正人君子了,真是可笑,我从未听说江湖骗子会有什么好的。” 赵香云道:“这个可说不好,我最讨厌蔡京、高俅、童贯、梁师成、王黼、李邦彦,最喜欢张叔夜。林灵素道长为了得到父皇赏识也是煞费苦心,但愿他可以引导父皇走上定国安邦之道。师师姐本和父皇勾勾搭搭,我很反感。后来知道真相才泪流满面。师师姐多次劝诫父皇要心怀天下,可父皇不听,只是告诉师师姐,他心烦意乱之时给他唱几首曲子,就心满意足了。” 普安自言自语,百思不得其解,挠了挠后脑勺,笑道:“可见红颜命苦,自古红颜多薄命。女人为何叫做红颜,男人又叫做什么呢?” 武连道:“人生在世,都苦。男人叫做绿颜好了。常言道,红花配绿叶。” 余下道:“哪里是命苦,只怪世道艰难。什么红花配绿叶,如果是翠竹,又待怎讲?”众人忍俊不禁。 赵香云却不笑,反而热泪盈眶之际,叹道:“只怪蔡京等人胡作非为,我素知黎民百姓的苦痛,‘花石纲’可是个祸国殃民的坏东西。” 武连劝道:“何必如此,你心知肚明就好,说出来,岂不痛心疾首了。” 明红心中心知肚明,这赵香云只知蔡京有罪,如何不说皇上也大有过失,只是碍于情面,不好明说,随即道:“天灾人祸,世道艰难。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告辞了。” 赵香云道:“我想和明红姐一块走,不知合不合适?”明红伴在赵香云左右,后面跟着丫鬟月儿,喜笑颜开道:“当然可以,公主殿下请。”随即站起身来。 子午四人紧随其后,齐声道:“我们也走。”众人一同出了隔间,走到店门口。 赵香云微微一笑,对店家道:“明红姐,今日的冰雪,味道真好。”李大嫂喜笑颜开,拱手回礼:“不知公主殿下驾到,小人罪过,还望下次光临。” 赵香云马上给了赏钱,笑道:“免礼,免礼。早就听说李大嫂冰雪声名远扬,今日前来,本宫喜乐无比。我在夏日里避暑,多喝酸梅汤。但我喜欢冰雪冷饮子,可我母后总劝我不可多吃。”李大嫂又是千恩万谢,陪笑左右。 李大嫂对明红笑道:“姑娘下次再来,你若有亲朋好友,便介绍过来也是极好。我自会热情招待,让他们心满意足。” 明红微微一笑,喃喃道:“好说,好说。今日有劳,知道你素日忙忙碌碌,今日为了招待殿下,耽误不少生意,我过意不去。” 李大嫂摇摇头,喜笑颜开之际招呼道:“不必如此,接待公主殿下,三生有幸。俗客总有,如若时常接待殿下,那才烧高香了。四位公子常来。” 子午四人点头一笑,齐声道:“不错,不错,冰雪味道很好。”转身缓缓离去。 “武连,待会见。我先行一步,你们都跟着。”赵香云朝武连做个鬼脸,伸出舌头,马上与明红携手共进一个轿子,又想起什么,马上掀起帘子,伸出脑袋对子午四人喊道:“前面和乐酒楼会面,别婆婆妈妈,让姑娘等你们,你们就罪莫大焉了。见了面,都机灵点,乖乖听话哈!” 武连道:“当然,当然。罪莫大焉,有意思。真会拽文,自己都文绉绉还说我们。”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明红也伸出头来,微微一笑。子午定睛一看,也微微一笑。赵香云与明红乘轿在前,丫鬟月儿紧随其后。子午四人听路人说酒楼不远,故而步行前往,顺便看看市井热闹也是很好。 正在此时,那李师师的侍从赶到,对明红耳语几句,众人只得作罢,原来明红对众人耳语几句,那宋徽宗正在与李师师幽会,故而不可前往打扰。 子午四人远在京兆府就听小道消息提及此事,当年他们都是小孩子,还以为说书先生在开玩笑,逗他们玩。 没想到如今他们长大成人,来到东京,居然听到了,便面面相觑,目瞪口呆,一言不发。见不到李师师,他们只得作罢,只好次日再做计较,便又跟着赵香云到大相国寺附近游玩去了。 子午四人再三追问,赵香云却只字不提。那普安听了李师师与宋徽宗的故事也很多,毕竟这等事,江湖上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有鼻子有眼。成都府的说书人传得神乎其神,令许多人都津津乐道。 第123章 临水大殿 次日,子午四人本要去拜访李师师,偏偏宋徽宗又召见他们进宫去了,原来是赵香云的主意,只见身旁多了一人,居然是太尉高俅。 宋徽宗笑道:“你们师父不在,朕就代替他们,款待你们,意下如何?”四人跪拜见礼,千恩万谢。 宋徽宗大手一挥,笑道:“不必如此,快快请起。”示意他们起来说话。子午四人起身,又给高俅见礼,高俅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赵香云道:“看看你们,和我偷偷去金明池,一定不过瘾,今日,父皇让你们好好过把瘾,此生无憾。”众人会心一笑。 高俅道:“陛下,帝姬殿下,四位少侠,此番金明池龙舟争标,便可大饱眼福了。”宋徽宗道:“好,高卿办事,朕放心。”便引众前往金明池。 那高俅早已吩咐下去,士卒一个个沐浴斋戒,都在做准备,不敢怠慢。 一路上可是不得了,男女老少,人头攒动。争先恐后,都在金明池四周走来走去,热闹场面,令人目瞪口呆,那老头老太太和小孩子,笑容满面,小商小贩更是叫卖不绝,喜上眉梢。子午四人见状,也是喜乐无比,没想到师父们离开后,自己居然赶上了东京城的热闹,这倒让他们喜出望外。 等宋徽宗引众进入金明池时,那金明池的岸边四处早已人山人海。黎民百姓能目睹大宋天子威仪,可谓三生有幸。有人从泉州赶来,就是为了这一日的到来。 毕竟昨日,子午四人早已来过,故而对金明池就并不陌生了,但见许多人驾着船儿,漂在金明池湖面。那船上插着许多彩旗,或红或蓝,或黄或绿,或紫或青,呼呼作响,这时起风了,湖面就波光粼粼,波浪汹涌。 不多时,那皇后、贵妃、太子和皇子、帝姬、皇亲国戚都来了,群臣和列国使节紧随其后,一些东京城有名有姓的富商大贾也前来捧场。 子午四人一看,金明池岸边,早已黑压压一片,皆是人头攒动。那宫中的侍女忙前忙后。 只见那威风凛凛的宋徽宗高坐宝津楼上,郑皇后和王贵妃、乔贵妃、刘贵妃、崔贵妃,伴驾左右。太子赵桓、郓王赵楷分列左右。其余皇子都靠边坐。皇长女嘉德帝姬赵玉盘、皇二女荣德帝姬赵金奴、皇四女安德帝姬赵金罗、皇五女茂德帝姬赵福金,看着四个姐姐,作为皇二十四女仁福帝姬的赵香云笑了笑。王爷、驸马爷都坐了下来。朱勔、王黼、蔡攸、李邦彦、梁师成,尽皆陪伴入座。 子午四人也靠着赵香云坐了下来。宝津楼四周,皆是禁卫军把守,皇城司也穿着百姓衣服,扮作小商小贩,都在宝津楼附近。 赵香云见子午四人盯着宝津楼四周甲士看个不停,就对武连耳语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今日金明池里,没有一个黎民百姓,都是京城各衙门口的家眷。那些小商小贩,有些是皇城司假扮,有些是东京城正店酒楼的伙计。” 武连点了点头,乐道:“我也想在东京做买卖,就是不知道做什么好。”赵香云道:“你可以卖酸文啊。”普安纳闷道:“何谓酸文?” 赵香云道:“比如有一个员外,今日逛了金明池,请你写篇文章,记下来这件事,便称之为酸文。” 余下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赵香云道:“东京城许多商铺,你都可以去做伙计。”子午道:“街头卖艺,又当如何?”赵香云道:“不足为奇,东京城街头卖艺者,比比皆是。除非你与众不同,玩出新鲜花样。” 武连道:“我可是文武双全,故而酸文也可卖,街头卖艺也绰绰有余。”赵香云冷冷的道:“别吹牛,东京城里的人物,都是高手如云,你哪里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除非你是苏东坡。”子午四人诧异万分,齐声道:“是何道理?”赵香云笑而不语。 不多时,只见种溪也过来了,与子午四人打个招呼,众人寒暄几句,又有一人前来。种溪介绍一番,原来是张择端。 子午四人看去,果然是相貌堂堂,气度不凡,温文尔雅,谦谦君子。宋徽宗眨了眨眼,张择端近前道:“陛下,今日有何吩咐?” 宋徽宗道:“今日你与种溪作画,你二人比试一番可好?” 种溪惊得张大嘴,摆了摆手,笑道:“岂敢班门弄斧?陛下不可如此。” 宋徽宗道:“常言道‘初出牛犊不怕虎。’不可胆怯。此番比试,朕定下题目,叫做《金明池争标图》 ,你们不可推辞。”随即定了定神色,昂首挺胸。种溪只好答应下来。 张择端道:“微臣知道了。”宋徽宗道:“好,爱卿此番定要大显身手才是,这可是盛况空前,妙不可言。”又看向种溪。 种溪苦笑道:“我也记下了。”宋徽宗环顾四周,后宫、皇子、帝姬、群臣随声附和,众人欢颜笑语。 赵香云对宋徽宗耳语道:“父皇,子午四人会武功,就让他们一会在龙舟争标中大显身手好了。如若他们输了,就将他们泡在酒缸里,变成烂醉如泥。”宋徽宗听了哈哈大笑。 片刻,宋徽宗一声令下,高俅吩咐左右,那禁军士卒便布置好金明池上的争标比赛事宜。子午四人站起身来,站在宝津楼,扶着汉白玉栏杆,放眼一望,只见,湖面上,那高俅早已威风凛凛亲自指挥开来。 宋徽宗道:“这金明池争标比赛,历来都有个仪式,高卿,可一一介绍,子午四人恐怕并不知晓。” 赵香云道:“父皇,过一会我给他们说好了。不劳高太尉操心。”高俅看向宋徽宗。 宋徽宗道:“云儿不可造次,眼下还有皇亲国戚,列国使节,这介绍也是为了大宋礼仪,你不可胡闹。”高俅便介绍开来。列国使节也不免饶有兴致,虽说他们都素有耳闻,但新来使节,自然就不大知晓。 宋徽宗起身笑道:“我等先去临水殿赴宴,宴罢就观看百戏,最后便是重头戏,争标比赛。”众人都起身,歌功颂德,山呼万岁。黎民百姓也无不如此。 金明池的临水殿里,宋徽宗赐宴,那宫女早已将吃食摆放整齐,站在一边,笑容满面喜迎皇亲国戚和列国使节的到来。众人欢聚一堂,喜笑颜开。 郑皇后道:“陛下,今日欢聚一堂,金明池里,可热闹非凡了。” 宋徽宗笑道:“不错,今日欢聚金明池,高朋满座,夫复何求。” 太子赵桓道:“父皇母后高兴,儿臣就高兴。”皇长女赵玉盘道:“父皇、母后,儿臣以为与民同乐很不错。”皇四女赵金罗道:“我听说杭州西湖最好。” 见皇五女茂德帝姬赵福金眼里含泪,郑皇后安慰道:“金儿,又想你母后不成?好孩子,你母后不愿你伤心难过。”宋徽宗听了这话,对郑皇后微微一笑。 王贵妃道:“楷儿总让母后伤心难过,他不听劝阻,最近读书时常熬夜,还总看《孙子兵法》 ,为了母后要听话。” 郓王赵楷依偎她左右,笑道:“母后又开玩笑。”宋徽宗笑道:“楷儿不许如此,你母后也是为了你好。”众人都笑。 乔贵妃寻思道:“如若妹妹韦修容也在,就好了。”刘贵妃道:“陛下亲临,金明池便蓬荜生辉。”崔贵妃道:“列国使节至此,自然蓬荜生辉。” 赵香云见母后崔贵妃如此,又见宋徽宗一脸不悦,赶忙打圆场道:“母后在开玩笑,父皇不会生气。”宋徽宗不睬赵香云,看向赵福金。赵香云顿时心如刀割。 武连见状,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崔贵妃要如此说话。原来崔贵妃最是刚正不阿,对花石纲颇为不满,故而言谈举止总惹怒宋徽宗,如若不是赵香云得到宋徽宗喜爱,崔贵妃便会被打入冷宫,贬为庶民也未可知。 王黼道:“陛下,宴饮之际,自当歌舞升平,普天同庆。”朱勔道:“不错,如若改日到艮岳举杯,自当无出其右。” 李邦彦笑道:“如此看来,莫非艮岳变成朱太尉的地盘不成?”朱勔翻个白眼。 蔡攸道:“二位不必如此,陛下宴请,我等自当举杯痛饮。”梁师成道:“可惜蔡太师和童枢密不在,如若不然,自当为陛下分忧。” 原来此时那蔡京赋闲在家,童贯还在北方忙碌军务。列国使节当中,不似曾经西夏有焦彦坚、辽国有刘宗吉、金国有完颜娄室、高丽有金富轼、大理有段和誉、吐蕃有古思罗。如今辽国与大宋仇深似海,故而辽国使馆如今早已关闭。此番前来的使节,只有金国、西夏、大理,皆是新任使节。 子午四人见大宋帝王将相和皇亲国戚在谈笑风生,自然闷闷不乐,毕竟自己人微言轻,插不上什么话,也不敢贸然插嘴,以免惹祸上身。 好在赵香云心知肚明,也陪他们说话,故而不会有些失落。想必即便他们师父们张明远、费无极在,也无能为力,无可奈何。种溪与张择端只顾吃酒,并不理会宋徽宗等人的话语。 宴会期间,宋徽宗靠近子午四人,对他们叮嘱道:“此番之所以在你们师父们离开之际在金明池搞争标比赛,也是怕他们想不开,再说北方需要他们。你们是他们的弟子,朕有一件事,要你们答应下来。”子午四人愣了愣,点了点头。 宋徽宗低声道:“朕要你们以后护卫仁福帝姬左右,你们以后最好进入皇城司,为我大宋江山社稷分忧,你们意下如何?” 子午道:“莫非我们师父们都是皇城司的人了?”普安道:“不可思议。”余下惊道:“为何我们一无所知。”武连摇摇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宋徽宗摇摇头,叹道:“明远和无极都不曾进入皇城司,你们要代替他们,可明白了?” 子午四人顿时一怔,左右为难便道:“等我们师父们归来,再做计较,如何?”宋徽宗道:“也好,朕就让你们考虑几日无妨。”子午四人点了点头,举杯痛饮。 正在此时,宋哲宗废后孟氏也来了,作为皇嫂,宋徽宗居然想起她来,便派人请来观看金明池争标比赛,也让她热闹一番。皇亲国戚尽皆爱搭不理,唯有宋徽宗、郑皇后、赵香云近前见礼。那令德帝姬也来了,宋徽宗亲自牵手,让老太太坐在自己身边。 孟氏道:“陛下日理万机,居然还想起皇嫂,皇嫂感激涕零。”说话间拿着帕子拭泪。 令德帝姬道:“可不是,皇上还是小时候那样爱热闹,爱玩。老身当年也来过金明池,还记得是父皇仁宗在世时候,可热闹了。不过也没有今日这般人山人海。”但见金明池岸边果然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宋徽宗道:“你们来了就好,朕这些年来,最牵挂的就是你们二位。” 赵香云依偎令德帝姬身旁笑道:“父皇这话是真的。”令德帝姬道:“有何道理?” 孟氏道:“皇上自从没了刘贵妃,伤心难过好几年,这般情深意重,天下莫可能及。哀家自然相信陛下的情深似海了。” 宋徽宗摆了摆手道:“自古君王多孤独。有谁能知我心?想起大宋列祖列宗创业之艰难,敢不忆苦思甜?好在江山社稷如今稳固,西夏不再造次,江南方腊已被铲除。如今再收复幽云十六州,朕百年之后,去见列祖列宗,便此生无憾了。”此言一出,众人神情肃穆,欲言又止。 顷刻,宴罢,宋徽宗引众出来观看,子午四人站在张择端和种溪身旁,赵香云靠近武连。众人放眼一望,都喜笑颜开,意犹未尽。 第124章 龙舟争标 子午四人看去,湖面有人划船。 赵香云对武连耳语道:“你可知道,这划船之人,皆是皇城司精挑细选之人。如若有人为非作歹,皇城司就地正法,绝不会心慈手软。” 武连听了这话,愣了愣,不知这赵香云为何对自己泄露如此朝廷机密。可见赵香云对自己如今很是友善近乎亲密无间,无话不说。 普安看去,又有两条船。 赵香云又对武连耳语道:“这些飞鱼船,非比寻常,皆是高太尉从禁军里千挑万选出来的能工巧匠,将他们派遣到作坊里,花费许多日子才制作完毕,他们实乃技艺精湛,无出其右。父皇都夸飞鱼船,妙不可言。” 余下看去,那船上有人左右挥舞,敲锣打鼓,声声作响。 子午再看,又有两条船,不过,每条只能容一个人划。武连追问赵香云,赵香云笑了笑,低声道:“真笨,这种船是用一根大木制成的。那‘花石纲’运送者功不可没。”随即指了指朱勔。见赵香云对自己微微一笑,朱勔也笑容满面回应。 武连却暗骂道:“你这狗贼,恬不知耻。高俅与朱勔,可谓狼狈为奸。” 突然,赵香云叫道:“大龙出来了,快看,快看。”随即伸手拽了拽武连的胳膊。 武连乐个不住,放眼一望,那么多船,游来游去。子午四人顿时目瞪口呆,眼前大龙船愈来愈近,放眼一瞧,大约长三四十丈,宽三四丈,都精雕细琢,妙不可言。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赵香云对武连介绍道:“这大龙船可是国宝,能瞧一眼也算三生有幸。”听了这话,武连点头一笑。 高俅请宋徽宗用御笔,蘸着红色的油漆,为龙船上那龙的双眼,点上红。这可是大宋天子的威仪所在,多年以来,马虎不得。 宋徽宗“点睛”后,三声炮响。有人拿起金色皮鞭,挥动之间,啪啪作响。又听鞭炮齐鸣,人群皆鼓掌欢笑。金明池中,无不高呼万岁,一个个喜笑颜开。 宋徽宗素闻种溪和子午四人会武艺,便让种溪去护佑“标竿”,让子午四人,划着鳅鱼船去争标。这相当于让子午四人围攻种溪一人。 五人听了瞠目结舌,宋徽宗却笑道:“莫非你们不愿意?”群臣又歌功颂德,子午四人面面相觑,种溪也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赵香云便出面对宋徽宗耳语道:“父皇不可如此,让他们互相争斗,可不好玩。” 宋徽宗笑道:“朕料定他们不愿如此,无妨。让我大宋皇城司的高手,与他们五人在龙船上争标如何?”随即给高俅使个眼色。高俅领旨而去。大龙船便靠在宝津楼前面的岸边。 子午四人登上船去。种溪说自己肚子不舒服,便辞别而去。皇城司也出了五人。那标竿是一面杏黄旗,被插在龙船的楼顶,随风飘扬。 宋徽宗道:“谁先拿到杏黄旗,便得胜,朕重重有赏。如若落入水中,便是愿赌服输,罚白水三碗。”随即命令龙船争标赛开始。 只见,人群看向龙船上。子午四人与皇城司单打独斗开来。人群里有人高呼也想参赛。宋徽宗点了点头,高俅给皇城司使个眼色,人群里出来几个汉子,皆飞身上了龙船。 宋徽宗顿时喜上眉梢,笑道:“好,高手如云,才精彩热闹。”群臣也随声附和,皇亲国戚一个个都全神贯注,看向龙船。赵香云见武连与皇城司单打独斗,便握了握拳头,手心冒汗,紧张兮兮,咬了咬嘴唇。 武连被那厮踢了一脚,赵香云惊道:“父皇,快让武连下船。”又抓着宋徽宗的胳膊,摇了摇。 宋徽宗道:“他是男子汉大丈夫,既然参赛,便是愿赌服输,哪有半途而废,中途退场之理?云儿不可胡闹,坏了规矩可不好。” 崔贵妃见状,也劝道:“云儿,不许胡闹,快到母后这边,乖乖听话,坐下来。”原来赵香云早已站起身来,意欲下宝津楼去。 子午的后背被人击了一掌,普安的胳膊被人踹了一脚,余下的手指头差点被人掰断,皆为抢夺那高高矗立的杏黄旗。 人群仰头去看,皆大喊大叫,只见子午四人与皇城司四人早已把七八个前来挑战的江湖武士,打下了龙船,只听噗通几声,有人落入水中,溅起白色浪花。高俅早让人送到岸边歇息去了,一个个唉声叹气,说说笑笑。 还有一些不服气的,又来挑战,接二连三,都败下阵来。不多时皇城司有人也被打入水中,悻悻而回。 最后只剩子午四人了,种溪回来意欲上船,宋徽宗大手一挥,予以制止,拉着他的手笑道:“你快和张择端,铺开画纸,作画,更待何时?” 种溪便来到张择端身旁。二人便在高俅早已准备好的长桌前站立了。朱勔、王黼、李邦彦、梁师成都围拢来看。张择端边看边画,种溪也是紧随其后。 宋徽宗起身近前,见二人画得栩栩如生,便端着茶杯,笑道:“今日该叫画学生前来,大好机会,不可错过。”随即让梁师成前往翰林院,叫来许多画学生,尽皆登上宝津楼的亭台,站在楼上,边看金明池上的争标赛,边作画。 朱勔道:“陛下,在宝津楼上看金明池,便是一览无余。”蔡攸道:“不错,朱太尉所言极是,此处登高望远,就是琼林苑也看得真切。”李邦彦道:“如若歌舞升平,更是美轮美奂。” 王黼道:“今夜可观看百戏。”梁师成道:“宝津楼观诸军百戏,可是金明池多年以来的老规矩,洒家回想十年前,便操办过此事,如今高太尉全权负责便是更上一层楼。” 高俅笑道:“多谢梁太尉提点,本官自当为陛下分忧。金明池操练水师,也是不敢怠慢。我大宋水师,从金明池操练后,便可前往黄河、长江,至于登州、明州、泉州,更是海邱大船畅行无阻之地。” 宋徽宗笑道:“如今天下太平,水军也英雄无用武之地。金明池闲着也是闲着,用来争标也是极好。” 郑皇后道:“陛下,有备无患,水军还是要有的。”乔贵妃道:“姐姐所言极是,陛下当忧国忧民。岂不闻孟夫子所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之理?’”宋徽宗一脸不悦。 赵香云见状伸手拽了拽崔贵妃的胳膊,耳语道:“母后,儿臣知道母后所言极是,不过父皇不高兴了,你瞧。”随即递个眼色给崔贵妃。崔贵妃低下头去,眼里含泪。 王贵妃道:“金明池争标果然好看。”刘贵妃道:“此番大饱眼福,居然有武艺表演。”崔贵妃道:“武连是哪一个?” 赵香云道:“就是那个穿蓝衣的小哥哥。”随即指了指龙船上。崔贵妃看去,子午四人皆相貌堂堂,身手矫捷。那武连更是一脸孩子气。 崔贵妃看了摇摇头,叹道:“我看还是个奶娃娃,不足为虑。”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郓王赵楷一怔,以为这话说给自己听,便自言自语道:“自古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世人自然心知肚明。” 太子赵桓听了这话,笑道:“五弟所言极是,男子汉大丈夫,自当顶天立地。”皇长女嘉德帝姬赵玉盘道:“两位哥哥在说什么?” 皇二女荣德帝姬赵金奴摇摇头道:“不知道。”皇四女安德帝姬赵金罗道:“真好看,今日金明池争标与往年大有不同。”皇五女茂德帝姬赵福金道:“我看也不怎么样。” 皇二十四女仁福帝姬的赵香云听了这话,翻个白眼,冷冷的道:“我看挺好,武连哥哥最棒了。” 崔贵妃见赵香云目不转睛看着那武连,便知道这赵香云暗恋那臭小子了,顿时心中一凛,寻思道:“皇家儿女,自然不可与寻常百姓家结亲,我这小祖宗怕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顿时黯然神伤,赵香云却嘻嘻发笑,捧着脸颊,开心的不得了。 争标结束,子午和普安同时拿到标竿,人群却诧异万分。赵香云看去,子午拿着杏黄旗,普安拿着旗杆。 宋徽宗笑道:“二人并列得胜,都有赏赐。”便命人端出两个盘子,揭开帕子,众人大惊失色,居然是金带,此物非比寻常,乃是宋太宗当年打造的,用于赏赐有功之臣。封藏府库多年,不曾拿出来。 余下和武连败下阵来,回到宝津楼,赵香云一脸不悦,不去关心武连有没有受伤,伤在何处,而是埋怨他居然败下阵来。武连心里委屈,哭笑不得。 不多时,宋徽宗引众缓缓走在金明池岸边。赵香云急匆匆让随行太医为余下和武连诊治伤痛。余下的脚崴了,故而落入水中。武连的手指头都流血了,赵香云见了摇摇头,直呼他真笨。 众人走在金明池岸边,赵香云道:“今日真开心,我很久没有这样玩了。” 子午四人边走边看,金明池出售的饮食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实在令人垂涎三尺。 赵香云笑道:“你们看,眼下黎民百姓可以自娱自乐了。这东京有名有姓的员外,都有一个习俗。” 子午四人齐声道:“但说无妨。”赵香云道:“便是在父皇来到金明池后,一同观看争标比赛。他们带着自己的亲朋好友,才算脸上有光,多年以后,也算一笔谈资,便可羡煞旁人了。” 武连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众人看去,金明池里,依然热闹非凡。 第125章 美人如玉 次日,子午四人又提议去见李师师,赵香云执拗不过,经不住四人软磨硬泡,又加上武连对赵香云的含情脉脉,赵香云只得答应下来,带他们去拜会一番,不过他们在东华门等了很久,却见不到赵香云的身影。 正在他们大失所望,要离开之时,一个小黄门过来了,告诉他们,赵香云在和乐楼等候他们。子午四人就跟着小黄门前往和乐楼去了。 前行之际,但见人头攒动,路过城门,一对骆驼缓缓而过,波斯人东张西望紧随其后。大柳树边,飞过几只鸟雀,叽叽喳喳,令人心旷神怡。 顷刻,和乐酒楼近在眼前,子午等人定睛一看,果然非同凡响,黑色匾额矗立高悬,和乐酒楼四个红色大字,映入眼帘,光彩夺目。彩楼欢门,蔚为壮观。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乃东京大名鼎鼎所在。 走了进去,气派非凡,一个天井下,许多廊柱上雕梁画栋,温文尔雅。二楼挑台,许多隔间,来往皆是书生意气之人,拿着折扇,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许多美人也是体态婀娜,柳叶弯眉,画眉丽眼,手捏小扇,迈着小步,徐徐前行。小黄门将他们引到和乐楼前,就辞别而去。 子午东张西望,普安目瞪口呆,余下瞠目结舌,武连喜笑颜开。正在四人神情恍惚之际,有一个声音飘来:“看什么呢,四位公子楼上请,公主殿下和师师姐、明红姐,早已恭候多时了。”四人转过身来,原来是那丫鬟月儿。 子午笑道:“有劳姑娘带路。”丫鬟月儿微微一笑,指着二楼挂角处笑道:“我要回去了,你们看就是那个拐角,门口有一个红灯笼,一个黄灯笼,就是了。” 子午四人转过脸去,果然近在眼前。丫鬟月儿与子午四人辞别,子午四人噔噔作响来到二楼,随即来到黄灯笼和红灯笼的拐角隔间门口。 想一想要见大名鼎鼎的李师师了,四人心中自然又惊又喜,也难免紧张兮兮,互相整理一下衣衫,长长呼气吸气,真是好生了得。 没想到,四个青春少年,见个姐姐般人物也是如此害羞腼腆,殊不知,他们要见这声名远扬之人,自然心中难免有些激动万分,情不自禁。 子午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道:“子午四位来迟,还望李师师姐姐见谅。”门吱的一声开了,明红走了出来,子午微微一笑。 明红叮嘱道:“帝姬与姐姐说话,帝姬听着听着就哭了。你们进去别惹帝姬。”四人点点头。 子午四人跟随明红走了进去,只闻檀香徐徐,窗帘飘柔。安安静静,雅致颇高。窗外居然就是滔滔汴河,垂柳荡漾,波光粼粼,小舟远去,风光无限。眼前一道屏风,上面是一幅画,青山绿水。 一个柔美有力的声音飘了过来:“明红,是子午四个小兄弟来了?”明红微微一笑,应声道:“姐姐,是的。” 转过屏风,子午四人拱手拜道:“姐姐好。我们从京兆府远道而来,到东京走一走,看一看,特地拜访姐姐,还望见教。”说话间抬头看去,这女子果然与众不同,非同凡响,气质优雅。额前齐眉流海,发如黑漆,长发飘飘。发簪装扮,落落大方。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微微一笑间,身子绰约,通身的柔美与潇洒,这飞将军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这便是大名鼎鼎,名动京城的李师师。 赵香云马上不大高兴,撅着嘴,闷闷不乐,原来四人都目瞪口呆的盯着这眼前的李师师,瞅都不瞅自己一眼。明红倒是不以为然,她自然知道此情此景是何道理,许多男子如若见了李师师,不目瞪口呆都是不大容易,只因貌美如花,风姿绰约,无出其右。 赵香云双手叉腰,指着子午四人,气呼呼道:“你们怎么了,为何目瞪口呆,傻了吗?” 李师师尴尬一笑,她也觉得奇怪,眼前四个小青年为何盯着自己看个不住,都把自己看发毛了。随即微微一笑,问道:“四位小兄弟,你们请坐。” 普安道:“不知姑娘美名,还望赐教?”赵香云道:“明知故问。” 李师师马上招呼众人坐了下来,道:“姐姐正是李师师。香云妹妹虽说贵为公主,可她也是我妹妹。我这妹妹有些刁蛮,不过也很可爱。你们恐怕见怪不怪了。明红也是我妹妹,我们三个情投意合,算是缘分一场。” 子午四人喜笑颜开,乐此不彼,顿觉气氛活跃,原来李师师并非不近人情的高冷之人。 普安目不转睛,夸赞道:“姐姐真漂亮。”余下动了动嘴唇,咽了下口水,笑道:“姐姐真美。” 子午看明红一眼,不觉尴尬一笑,应声道:“姐姐真善解人意。”武连见赵香云闷闷不乐,就笑道:“姐姐可认我做个弟弟好了。” 赵香云笑出声来:“你们真可笑,又是看来看去,又是夸来夸去。有完没完!武连你最可笑,让姐姐认你做弟弟,你也配?”赵香云果然说话狠毒,不过武连心里虽不高兴,可也觉得没什么。 四人异口同声问道:“何出此言?”赵香云道:“问你们自己好了。”没好气的摇摇头。 明红微微一笑,摆了摆手,缓缓道:“妹妹开玩笑,不必在意。”李师师道:“好了,你们几个在一起真是热闹非凡了。问姐姐好了。” 众人起身站成一排,看向李师师,齐声作揖道:“姐姐,请赐教?” 李师师微微一笑:“姐姐素闻辽国幽州城有一座龙泉寺(今潭柘寺),那里有尊弥勒佛。弥勒佛处,有一对联。” 众人追问道:“怎么说?”李师师不紧不慢道:“正道是: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笑口常开,笑天下可笑之人。”众人点点头,颇为拜服。 李师师站起身来,捏着小扇,神情肃穆道:“东京虽繁华,可也有许多不尽人意之处,这汴河看上去风光无限,殊不知汴河左右无不污臭不堪。就说酒楼每日剩菜残羹还不是半夜三更就倒入了汴河。东京无险可守,地势平坦,边关又是辽国、西夏虎视眈眈。如若有朝一日敌军骑兵冒险突袭东京,岂不长驱直入,危在旦夕?在东京住久了就不能明白,孟夫子所言,正道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岂不令人担忧?” 听了这话,子午等人莫不叹服,没曾料想大名鼎鼎的东京一枝花李师师,居然会有如此巾帼不让须眉的想法,实在令人刮目相看。“飞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普安看向李师师,缓缓道:“姐姐坐,姐姐如此忧国忧民,令人佩服。不知姐姐素日读些什么书?” 李师师道:“喜欢李清照的词,周邦彦先生的词,柳三变先生的词。也读过《道德经》和《南华经》。” 余下惊道:“姐姐也读道家?”武连纳闷道:“姐姐不是佛教徒么?”子午乐道:“《道德经》也是一本人生在世的智慧之书,谁说是教派专用了。” 明红道:“所言极是,《道德经》告诉我们,人生在世,要懂得自己宽慰自己。岂不闻,‘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的道理。” 赵香云乐道:“《道德经》就是之乎者也,摇头晃脑。” 李师师微微一笑,缓缓道:“之乎者也也并非不好,摇头晃脑也太过夸张。只要平心静气读些好书,就问心无愧了。” 明红道:“李清照的词真不错。”赵香云点点头,笑道:“她是大才女,我很是羡慕她了。” 李师师道:“姐姐最喜欢李清照了,她的词就是我们女人最肺腑之言。” 赵香云道:“也怪我素日不用功,记不得李清照的词句。看一眼就忘记了!”不觉挠了挠后脑勺,尴尬一笑。 明红道:“我倒记得一首,叫做:《一剪梅》 ,其中词句感人肺腑。”说话间吟诵开来: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赵香云好奇道:“不知这词是什么意思?”明红道:“是说李清照与她官人赵明诚刚结婚不久,两个人相思之苦。” 李师师道:“你们想想看,一个初婚少妇,自己官人要出门远行,心里能开心么?” 武连低头而笑道:“肯定不高兴了,公主殿下,意下如何。” 赵香云道:“有什么了不起,爱走就走了,倒也清净。两个人一天到晚粘粘糊糊也不好。”说话间不以为然,嘴上虽这般说,心中却暗笑,刚刚结婚就分别,这男人太过分。 子午道:“初婚大喜,把娘子一个人丢在家里,总是说不过去。”余下道:“没办法,男人要养家糊口,志在四方,在所难免。” 普安笑道:“这少妇寂寞,原来如此啊。”众人哄堂大笑。 明红尴尬一笑,没好气道:“你们真搞笑。” 李师师道:“李清照作为一个才女,这词实在道尽了许多真情实感,令人喜欢。还有一首词,也不错,叫做《如梦令》 ,其中词句令人拍手叫绝。”不觉深情吟诵道: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赵香云顿时心花怒发,拍手喜道:“有趣,好简单,好喜欢。我一定记下来。这个很简单,写的很不错。” 明红介绍道:“李清照还是妙龄少女之时就才华横溢,这词言简意赅,小孩子也喜欢。” 子午微微一笑,叹道:“要我说,这词比较有趣。故而小孩子喜欢也是理所当然了。” 余下打趣道:“藕花深处有什么,自然是鱼儿、叶儿、月儿的。这小姑娘黄昏时分一定是寂寞难耐,找情郎去了。还吃酒,真是胆大包天的疯丫头。” 普安也打趣道:“争渡,争渡,好像布谷,布谷,一般。李清照很有趣,她一个小姑娘,居然敢争渡,看,把鸥鹭都吓跑了吧。看来小姑娘也活泼可爱,还有点,有点调皮。” 武连笑道:“公主殿下,你就是这小姑娘,把鸥鹭都吓跑了,你怎么这样凶巴巴。”几个姑娘含羞而笑。 赵香云撅撅嘴,闷闷不乐,凶巴巴道:“胡说八道,小心撕烂你的嘴。你才把鸥鹭吓跑了。”说着朝武连过来。二人打打闹闹,说说笑笑,被众人劝住,继续坐下来说话。 李师师饱含深情道:“还有一首,叫做《多丽,咏白菊》,其中几句令人凌云壮志。”随即吟诵道: 小楼寒,夜长帘幕低垂。恨萧萧、无情风雨,夜来揉损琼肌。也不似、贵妃醉脸,也不似、孙寿愁眉。韩令偷香,徐娘傅粉,莫将比拟未新奇。细看取、屈平陶令,风韵正相宜。微风起,清芬酝藉,不减酴醿。 渐秋阑、雪清玉瘦,向人无限依依。似愁凝、汉皋解佩,似泪洒、纨扇题诗。朗月清风,浓烟暗雨,天教憔悴度芳姿。纵爱惜、不知从此,留得几多时。人情好,何须更忆,泽畔东篱。 明红义愤填膺,冷笑道:“这是对贪官污吏的不满。” 子午点点头,附和道:“看得出来,李清照果然也是侠骨柔情了。” 普安道:“果然巾帼不让须眉。”说话间挑了挑眉毛。 武连叹道:“巾帼英雄李清照。”赵香云凶巴巴道:“一派胡言。” 余下乐道:“巾帼英雄赵香云。”众人破涕一笑。 李师师深情道:“姐姐最喜欢李清照的一首词,念念不忘,也令人泪流满面。”又吟诵道: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人未梳头。任宝奁闲掩,日上帘钩。 生怕闲愁暗恨,多少事、欲说还休。今年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明朝,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即难留。念武陵春晚,云锁重楼。 记取楼前绿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更数,几段新愁。 明红马上安慰道:“姐姐,我总是劝你不要总读这样的词,当心伤心难过。” 赵香云道:“姐姐,我也觉得这样的词还是少看为妙,太过伤感。” 李师师点头道:“可是写的很好,写到姐姐心里去了,如何不感同身受。”顿时热泪盈眶。 子午劝道:“愁啊愁的,这个令人伤心难过,还是放宽心的好。” 余下道:“诗仙太白说得好,正所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武连灵机一动,伸手一指,喃喃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杯玉液酒。”听了这话,众人忍俊不禁。 李师师也破涕一笑道:“武连不错,还知道遇仙楼有玉液。” 赵香云笑道:“我告诉他的。” 明红道:“是啊,悲欢离合,旦夕祸福,愁苦无休无止。” 李师师嫣然一笑,喃喃道:“还是那句话,一起来。”伸手一指。 众人拍着手,异口同声道:“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笑口常开,笑天下可笑之人。”不觉声声作响。 第126章 一代才女 李师师推心置腹道:“方才你们问我,一个佛家弟子为何读《道德经》,姐姐告诉你们也无妨。佛道儒,三教合一,有何不可?况且我太祖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自然对三教九流都宽仁相待了。如今天子是个文人墨客,对读书人更是坦诚相待。东京许多小报杜撰也罢,转述也好,就是说些宫中秘密,皇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何况许多小报实在厉害,把许多名人八卦的面目全非。一个个都是一派胡言,唯恐天下不乱。造谣生事的太也匪夷所思。他们说什么,都是博人眼球罢了。不过我也时常担心。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以讹传讹,子虚乌有之事,恐怕也被谣言变成真的了,毕竟祸从口出。” 明红道:“蔡京老贼,也害怕这东京小报,姐姐为了和林灵素合伙扳倒蔡京、高俅,还使了银子钱给小报,杜撰蔡京被皇上斥责的消息,说他们被一网打尽了。蔡京那年吓得魂不附体。居然也使银子钱,让小报杜撰林灵素逛窑子和姐姐李师师鬼混的造谣新闻,实在可恶之极。后来蔡京出面与姐姐与林灵素讲和,才算是点到为止。蔡京虽说大权在握,可还不是皇上一句话。蔡京也不敢对姐姐轻举妄动。就说那年彗星出现,皇上就罢了蔡京的官,东京寻常百姓拍手称快。在东京小报‘大战’中,蔡京虽说怀恨在心,也派人送来血衣恐吓姐姐,可好在有皇上撑腰,蔡京也是无可奈何。” 武连道:“那是自然,蔡京再牛气冲天,也不敢得罪皇上的人。打狗看主人,世人皆知。”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妥,但为时已晚就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尴尬一笑。余下道:“蔡京和童贯太过分了。” 普安道:“如何才能搬倒他们。”子午道:“要从长计议,我看太子与康王早就对他们不满了。” 李师师使个眼色,低声道:“这个问问公主就知道了。” 赵香云缓缓气道:“太子哥哥和康王哥哥当然不喜欢蔡京、高俅了,他们一天到晚就知道忽悠父皇,我也讨厌他们。虽说林灵素与姐姐合谋搬到蔡京诸人,可父皇不同意也没办法。太子哥哥他又尊崇佛家,不喜欢道家。自然不喜欢林灵素,也不喜欢姐姐。你们谁这就复杂了。”李师师道:“太子殿下对我也有误会。” 明红道:“这也怪不得他,倒不是信仰不同造成的,也是太子心中或多或少对姐姐也是有所爱恋而已。” 子午惊道:“莫非皇上与太子都喜欢姐姐。”普安道:“康王呢?” 赵香云摇摇头,没好气道:“你们烦不烦,别问这个。好像天下男人都喜欢姐姐了,姐姐怎么办?” 李师师道:“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话。太子敢怒不敢言,康王又常年在外。皇上对姐姐也是关爱有佳,不过皇上也是喜欢姐姐的歌声罢了。” 赵香云尴尬一笑:“也喜欢姐姐这个人。”明红一本正经道:“不然姐姐怎么是东京第一,飞将军呢。” 李师师长叹一声,不紧不慢道:“我宁愿与李清照姐姐一样做个良家妇女,有个官人和儿女,免得一个人孤苦伶仃,只能用歌声倾诉心中苦闷,岂不可怜兮兮?知道的人自然明白我心中的愁苦,不知道的自然以为我受宠若惊,锦衣玉食,乃是东京上等人。这天下人间,有许多迫不得已,姐姐便是其中感同身受之人。人生在世不能如愿以偿,总是任人摆布,听人指挥,难道这也是开心的事了。话又说回来了,如若平凡平淡的过一辈子,没什么惊天动地,岂不虚度年华?逆来顺受也非惨无人道,有些时候想开一些也便很好,不必自寻烦恼。既然身在东京,就有身在东京的道理。虽说东京繁华,许多人羡慕要进来,为此挤得头破血流。如若有朝一日进来了,才发觉,东京也非很好。在东京谋食并不容易,在东京经年累月出人头地更不容易。我世居东京,从小到大,看惯了太多的悲欢离合、妻离子散、家道败落、勾心斗角。做官的来东京,一个比一个有头有脸,只觉自己官位真是微不足道,都说不出口。做买卖的,你的回头客比我多,我就是不服气。做苦工的,今日有便有,明日无便无,也是没有办法。养家糊口,只得少些银子钱去流泪流汗。你们也一路走来,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卖东西的,都是不容易。卖荔枝的吃不上荔枝,卖羊肉的,吃不上羊肉。来一回东京逛一逛,走一走,看一看,玩一玩,热闹热闹也不枉此生,不虚此行。人生在世,行走江湖,也是很好。见到子午四人,从京兆府远道而来,也很是佩服你们了,但愿你们以后行侠仗义,保家卫国,出人头地,青史留名。”说话间神情肃穆,一语落地,看向窗外。 听了这话,子午四人才觉往日读书甚少,跟不上李师师的思绪飘飞,才觉自己才疏学浅,幼稚可笑。众人默然不语,看向窗外,但见汴河滔滔,流水潺潺。远处一帆,渐行渐远。 李师师坐了下来,似乎看出子午四人的顾虑,就笑道:“如今我们算是好朋友了,不必耿耿于怀,胡思乱想。大可畅所欲言,无所不谈。姐姐我少有知音,但愿你们成为我的知音,我也成为你们的知音,好也不好?” 子午四人面面相觑,心中一怔,尴尬一笑,皆点点头,齐声道:“自然很好。”普安与费无极一样,古灵精怪,总是奇思妙想,也最爱动歪脑筋,故而有意问道:“人生在世,如若有些流言蜚语,不知姐姐如何面对?” 李师师马上明白过来,这指的是皇上宠幸之事,如若后宫皇后与妃子暗中刁难,如之奈何。心下虽有不悦,可面对几个少男,却并无半点尴尬,反而使然开怀,便推心置腹道:“人世间有三种办法,对付流言蜚语。” 武连追问道:“姐姐说说看。”赵香云道:“别打岔,让姐姐说。”朝武连后脑勺轻轻敲了敲。武连笑了笑。 李师师道:“一则,听之任之,岁月会抹平一切。二则,置之不理,闻所未闻。三则,不听不理。” 赵香云挠了挠后脑勺:“姐姐说的,妹妹如何听不懂了?”明红拉着赵香云的手,笑道:“以后慢慢就懂了。” 子午道:“姐姐果然非同凡响,名不虚传。”普安惊道:“此话怎讲?”余下催促道:“子午快说,别神秘兮兮,吞吞吐吐。” 李师师道:“但说无妨。”普安道:“我来解释好了。” 子午点点头,笑道:“普安头头是道,他解释的比我明白。” 普安道:“姐姐出口成章,与李清照不相上下。” 李师师摆摆手,笑道:“李清照姐姐是个大才女,姐姐我可比不了。不但目下比不了,恐怕后世也比不了。” 明红道:“各有千秋,姐姐何必自惭形秽。”子午道:“李清照嘛,我想她应该是‘词国皇后’。姐姐呢?” 赵香云道:“飞将军还不够?那就‘东京歌后’如何?”明红道:“这个不错。” 李师师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 子午道:“听说姐姐唱歌很好听,何必太过谦虚。”余下起哄道:“姐姐何不唱一曲。” 普安赞道:“如若不是性情中人,没有真情实感,如何会绕梁三日,余音袅袅了?” 武连给赵香云使个眼色,笑道:“公主殿下,难道不喜欢姐姐唱歌?” 赵香云拉着李师师的胳膊,轻轻摇了摇,撒娇道:“姐姐。” 明红道:“姐姐就唱几句好了。他们大老远的,来一趟东京,算是给他们接风洗尘了。” 李师师微微一笑,叹道:“好,献丑了。就唱周邦彦的《苏幕遮》好了,想必你们离开京兆府一定很挂念故乡了,是也不是?”四人齐声道:“好,感激不尽。”片刻,明红弹古筝,赵香云抱琵琶。李师师站在前面唱起来: 燎沈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 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 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武连听了这首歌,喜笑颜开,惊道:“没想到,帝姬还会琵琶?” 赵香云气呼呼的,冥思苦想开来:“怎么,你以为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我最喜欢琵琶了,大唐的白乐天不是有一句话嘛,说的很不错。叫什么来着?”挠了挠后脑勺,笑了笑。 武连掷地有声:“犹抱琵琶半遮面!”赵香云叫道:“对,就是这句。” 余下又起哄道:“你方才也没半遮面,露了整张脸。”众人哈哈大笑。 正在此时,门吱的一声突然开了,探出一个脑袋,“师师,今日如何兴高采烈,多日不唱,目下却唱起歌了,妈妈我一听这曲子,就知道师师今日高兴。” 只见一个半老徐娘模样的老妈子,虽说上了年纪,可仿若四十出头,并不浓妆艳抹,通身的气派,却像个富贵人家的老夫人。 李师师微微一笑,半开玩笑之际,笑道:“李姥,师师有礼了,您老这是偷听了不成?”李姥自然知道,此乃开个玩笑,就会心一笑。 原来这老妈子就是李师师的救命恩人,叫做李姥,这人能说会道,年轻时也是才貌双全,如今年过半百,手下有几个东京城的貌美如花的歌妓,这头牌当数李师师,李姥对李师师照顾有佳,绝不勉强李师师接待凡夫俗子,如若宋徽宗抵达,李姥也是仔细打点,细致入微。李姥待人接物也实在,故而有许多东京酒楼的掌柜都买李姥的面子,凡是李姥知会的,他们想方设法也会去做。李姥在江湖上也有个绰号,名曰,东京李姥姥。李师师引荐众人与李姥认识,众人一一见礼,李姥也一一回礼,李师师与李姥说了几句话,就退了出去。 子午近前瞅了一眼那桌子上摆放的古筝,不觉缓缓出了神,只见红木古筝,雕花精美绝伦,便赞道:“明红姑娘的古筝弹的真不错。” 李师师道:“妹妹古筝自学成才,乃是东京无出其右的高手。”明红道:“见笑,见笑。”尴尬一笑。 普安赞不绝口道:“还要说姐姐唱的真是不错。宛转悠扬,悦耳动听,飘逸空灵。歌中有故事,故事中有真情实感。实在身临其境,感人肺腑。” 李师师道:“真情流露,自然要打动自己,才可感动他人了。” 明红道:“这乐律的确非同一般,不是人人都会,天生丽质加后天努力也是秘诀所在了。” 赵香云听李师师和明红都说得很有见地,也按耐不住,想说上一句,便饶有兴致道:“我也喜欢唱几句,就是气息掌握不好。可能是调子掌握不好,情感掌握不够。还有就是不知节奏是何道理,总是唱的乱七八糟,稀里哗啦,不伦不类,一知半解,不尽人意。” 李师师听了这话,心想,赵香云也喜欢,何不说一说,便认真介绍道:“以字带声,以声带情,以情动人。唱歌要唱字,唱字要唱韵。如若唱的字没有韵味,那么情感也就无从谈起。再说,调性是基石,如若跑调,就很难唱歌。岂不闻,白乐天所言:‘未成曲调先有情。’这调如何才可拥有和掌握,最重要的便是要有情。带着情去唱歌,这调也就成调,曲也就是曲了。先是字,再是韵,再是调,最后是曲。一个曲调必得从字入手。吟诵数遍,自然很有感情,有了感情,把这曲调依附到字上,按照高、低、快、慢、长、短、抑、扬、顿、挫、起、伏,唱出来,自然就是一首美妙曲子了。”一语落地,众人莫不叹服,皆点头称是,深以为然。 第127章 羞愧难当 赵香云低头惊道:“很受教了,多谢姐姐指点一二!这些年来,我没少去太常寺和教坊拜师学艺,曾经还去大晟府找国宴小唱大师当面请教,偏偏不得要领,不知是他们不会教,还是不敢教,还是我学不会,学不好,总是差强人意。此番才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得到姐姐真传了,佩服佩服。” 李师师道:“过奖,过奖。殿下天资聪慧,领悟起来并不难。” 明红介绍道:“姐姐唱过周邦彦先生的《少年游》因此夺得东京小唱第一名,也是勤学苦练三年之久,才一举成名。”微微一笑,看向子午四人,问道:“你们此番到东京,不知所谓何事?” 余下道:“逛一逛,走一走,看一看,玩一玩。”武连道:“年轻人嘛,就喜欢走遍天下,行走江湖。” 赵香云道:“他们随他们师父来的,他们师父去五台山了,他们留下来在东京陪我玩。”李师师惊道:“五台山?” 明红看向窗外,喃喃道:“东京到五台山,好远。”子午道:“骑马的确也要走几日。” 李师师疑惑道:“你们师父让你们留下 ,在东京真放心。不怕你们贪玩乱跑被人骗?”余下道:“莫非东京骗子很多?” 明红叮嘱道:“骗子哪里都有,只是东京人多眼杂,难免上当受骗,买东西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可自寻烦恼。”子午听了这话感到心中一怔,一股暖意袭上心头,这明红实在善解人意。 赵香云闷闷不乐,笑道:“我觉得还好,你们别疑神疑鬼。” 子午对李师师开玩笑道:“报告‘飞将军’,恒山派玄空道长遭契丹人和党项人围攻,已经驾鹤西去了,家师与师叔去五台山为慧能方丈祝寿,顺便告知一下,让他老人家知道这样的悲痛消息。”众人忍俊不禁。 李师师追问道:“恒山派不是与五台山很近么?莫非五台山不知道恒山派发生的变故?你们为何不去帮忙?” 子午、普安,面面相觑,一脸尴尬,心知肚明,自己三脚猫的功夫,不添乱就不错了,一时语塞,默然不语。 武连立马搪塞道:“一言难尽,不知道怎么回事。” 余下没想到这一层,随即大嘴巴道:“我们也不怕姐姐笑话,不添乱就不错了。” 李师师、明红异口同声道:“添乱?”顿时诧异万分。武连马上捂住余下的嘴巴,给赵香云使眼色,示意她千万兜着点。 赵香云诡秘一笑,马上揭短,笑道:“听说太原府到五台山的路上有不少契丹人和党项人,他们几个上终南山没多久,这三脚猫的功夫去五台山很危险,如若遇到契丹人和党项人,一定会被他们的打的落花流水。与其一败涂地,不如陪我玩。”四人低下头,尴尬一笑。 明红听了这话,心想,哥哥张明远来自终南山,他们居然也来自终南山,就点了点头,了然不惑。 普安一脸无奈,轻轻摇头,微微一笑,缓缓道:“公主殿下,好厉害,一点面子也不给我们。” 余下气呼呼的,举起拳头,晃了晃,道:“公主殿下,我们目下虽说是三脚猫功夫,这不假,我们也心知肚明,颇为自责,不过一颗拳拳报国之心,天地可鉴。” 赵香云最喜欢捉弄人,也最爱看别人被激怒后着急解释的样子,这让她无比兴奋,就傲慢道:“我不信,怎么办?”马上摇摇头,蹙眉而笑。 武连举起手,信誓旦旦,掷地有声道:“我有,总该相信了吧。” 赵香云马上点点头,又随即摇摇头:“更不相信了。” 普安道:“这个,可不是要人信不信的。”子午道:“做出来才是正道。” 赵香云冷笑道:“你们就会说大话,吹牛皮。做什么,怎么做?你们知道不知道,咱大宋打不过契丹人,真是丢人现眼,你们这些男人,长着一双臭脚,就只会蹴鞠玩。上了战场,胆小如鼠,连契丹人都打不过,真是丢人现眼,真可笑。”此言一出,子午等人闷闷不乐。一个个灰头土脸,毕竟宋朝男子被赵香云侮辱的体无完肤。 明红见四人闷闷不乐,就安慰道:“有志气就不错。”李师师神情肃穆,掷地有声道:“姐姐信。” 赵香云诧异万分,惊道:“这是为何?”明红劝道:“让姐姐说完。” 李师师饱含深情道:“姐姐相信你们以后一定会行侠仗义,保家卫国。” 明红道:“作为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自然要有所作为。相信你们会行走江湖,仗剑天涯。” 子午看着这明红,想来言语不多,安安静静,落落大方。目下又这般说话,自然心下颇有好感。随即问明红道:“明红姑娘,你这名字很好听。” 明红道:“我本姓张。学名叫做,张明红。只是觉得不好听,故而大家叫我明红,很少叫我的全名了。” 子午道:“家师叫做张明远。乃终南山得道高人,武艺高强,行侠仗义,可是了不起的大英雄。” 此言一出,明红一怔,如何这名字和明远哥哥一模一样的,莫非是同一人。原来明红并不知道张明远如今是终南山掌门人,还收了弟子。只是上次听爹爹说,哥哥明远如今出类拔萃。上次见了张明远也只是相认罢了,没说多少话,故而不知道许多。再说,并没有见过子午四人,故而如此。 余下没好气道:“没规矩,师父的名字也乱叫。”武连道:“反正师伯不在,随便叫一下,也没事,余下何必小题大做。” 普安道:“一派胡言。”子午道:“此话怎讲?”普安道:“随便叫呗,反正都不在。”众人破涕一笑。 明红道:“实话实说,家父在雄州贩马,是个员外。人称雄州张员外,年纪大了,前些年身体很好,可后来体弱多病。娘亲生病走了后,留下我与弟弟,弟弟目下在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小时候在雄州走丢了,说是在恒山,但我没去过,不知道在不在,他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如若有朝一日他活在世上,恐怕也难以认出来,毕竟当时年纪太小。长大成人,自然变化很大。爹爹带着我们回到东京,眼下爹爹体弱多病,我除了照顾爹爹,还要照顾弟弟。还好,与终南山一个哥哥相认了。是同父异母的哥哥。也叫做张明远,方才你们提及,我以为是同一个人呢。” 普安一怔,好奇道:“你见过他不成?”武连打断道:“你管人家见过没见过,这是明红姐的伤心事,别让他难过了。” 余下也打岔道:“就是,揭别人的伤疤,你就那么开心?”普安一时语塞,明红默然不语。 子午见明红眼里含泪,便叹道:“家师也姓张,这般说来,都是张家人。”余下开玩笑道:“莫非是亲戚也未可知。” 普安不以为然,矢口否认道:“胡说八道。”武连打趣道:“我姓武,告诉大家一个秘密,我和武则天一家人。”众人忍俊不禁。 李师师语重心长,叹道:“没事,但愿我们可以成为一家人。叫做‘东京一家人’。好也不好?”赵香云道:“此话怎讲?” 明红解释开来:“姐姐的意思是,我们萍水相逢,缘分使然,可以交个朋友。”李师师点点头,笑道:“所言极是。” 子午道:“姐姐近来可好?” 李师师笑道:“得过且过,不过琴棋书画,偶尔游山玩水,也不过在东京郊野。想去苏杭却不得空闲。”普安追问道:“这是何故?” 明红道:“皇上随时召见,自然不可远离东京。” 赵香云闷闷不乐,叹道:“我也想去苏杭,听说那边是天堂。不过父皇要我好好学琵琶,可没工夫乱跑了。” 李师师道:“苏杭的确很美。” 余下叹道:“这韦庄词作曾说:‘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武连道:“大唐白乐天曾说,‘江南诸州,苏为最大。’可见苏杭,苏杭,苏州就跑到杭州前面去了。可见苏杭声名远扬,人人都想去,走一走,看一看。” 赵香云道:“当然,莫说姐姐想去苏杭,我也想去。只是姐姐与我一样,都困在东京肯定就不开心了。” 明红道:“姐姐心事重重,忧国忧民,令人拜服。”子午道:“我们几个也一样,不信问问看。” 普安道:“当然,青城山上好久,总想下山到成都府走一走,看一看。”余下道:“终南山上也一样,京兆府还是比上山好玩。” 武连喜笑颜开,笑道:“山上憋得慌,下山到东京来,很开心的。” 普安道:“从青城山到成都府,从成都府到终南山,从终南山到京兆府,从京兆府到开封府,一路走来,的确心情不错。” 武连道:“如今见到公主殿下,见到两位姐姐,心情更是美丽无比。”明红道:“怎么这般会说话。”不觉微微一笑。 李师师点点头喜道:“别看你们小小年纪,说话还是很有凤度。看来也读过不少书,知道许多道理,听普安头头是道了许多地名,看来这图本方位知道的很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既然如此,各地的风土人情自然也有所了解了。” 武连傲然开来,好像他知道一般,就笑道:“当然,当然。普安最拿手。” 李师师问道:“成都府与京兆府有何相同之处,有何不同之处?”李师师问道。 普安道:“成都府,沃野千里。京兆府也是一马平川。这便是相同之处!京兆府有渭水,成都府有郫江。京兆府在汉唐叫做长安建都定国,乃世之名城,成都府虽说不及京兆府的汉唐雄风,却也在三国做了西蜀刘玄德和诸葛亮的国都。”一语落地,众人颇为叹服。 子午道:“到了东京开封府,才感觉京兆府的确夕阳西下了。”余下道:“如若定都京兆府,想必姐姐会离我们更近,也会早些年相识了。” 普安道:“目下见了也为时不晚。”武连道:“如今见了叫做相见恨晚。” 赵香云撇撇嘴,摇摇头,冷笑道:“油嘴滑舌,我就不相信。”明红道:“我相信。” 李师师道:“姐姐也相信。”赵香云挠了挠后脑勺,纳闷道:“为何?” 明红给赵香云一指,赵香云转过脸去,马上忍俊不禁。原来武连瞅着赵香云目瞪口呆起来。众人哈哈大笑,乐此不彼。 李师师瞅了一眼檀香,微微一笑,环顾四周,笑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应该回去了,我与明红也该回去了,如若有空,你们下次到东京,我们再相聚。” 赵香云闷闷不乐,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自责道:“怪我不好,应该叫一桌菜来,大家说说笑笑,吃吃喝喝,热热闹闹,多好。” 明红道:“下次再吃喝也可以,为何初次见面就吃喝,岂不奇怪。” 子午道:“我等初次见面,以后定会常来常往。明红姑娘所言极是,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 余下伸手一指,睁大眼睛,急道:“都别说话,我知道,下一句叫做‘无缘对面不相逢’。” 赵香云马上纠正道:“错了,应该是‘无缘对面不识君’。真笨,记不住可不行。”众人都笑。 普安拱手道:“后会有期。”武连瞅着赵香云,对李师师笑道:“姐姐可以见我们一面,我们心里就很高兴了。微幅不浅,夫复何求?” 李师师站起身来,笑道:“好,后会有期,明红,替我送送公主他们。”明红点头一笑。 赵香云也站起身来,摆了摆手,笑道:“不用客气。此番带他们来叨扰姐姐,我过意不去。他们好烦人的,缠着我,非要来见姐姐。告诉他们说,别烦我,偏偏不听,都是大坏蛋。”瞅了一眼武连,挤眉弄眼,又吐了吐舌头。 武连一脸委屈,挠了挠后脑勺,笑道:“这话,我无言以对。来见姐姐,的确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子午起身,道:“客随主便。”普安和余下、武连都噌的一声,起了身,随声附和。众人喜笑颜开,相互告别。 离开酒楼之际,子午对明红微微一笑,明红也是微微一笑。子午四人出了酒楼,向汴河边的闹市而去。武连与赵香云一路上,追逐打闹,乐此不彼。 第128章 皇城黑靴 一路上沿着汴河,且走且谈,众人喜笑颜开,但见游船如梭。许多船上的女子目若秋波,在向岸边的男子看去,却高冷的不得了,并不主动抛媚眼,而是似看非看,若即若离。一个个身子绰约,体格风骚,身量苗条,黛眉红唇。 子午四人如此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模样俊俏的公子哥,她们也视而不见。武连向一画船上女子招了招手,呼道:“姐姐们好!” 女子们却无动于衷,一个个拿着团扇,矗立船头,嘴里念念有词,好似李清照一般,才华横溢。 正在此时,另一个画船上,七八个女子齐声叫道:“小哥哥快来啊!”拿着帕子在那搔首弄姿。 一个胖乎乎的女子叫道:“我们这画船,可是东京城第一等的风流之所。”一个消瘦的女子笑道:“周邦彦和苏东坡也曾光顾过。” 一个粉红衣衫女子瞪了一眼消瘦女子,嫌她抢了自己的风头,便冷笑道:“胡说,自太祖以来,到东京城做官的,他们那些小妾,哪个不是从我们船上出去的。” “这倒不假,乃是实话实说。”一个绿衣女子笑道:“蔡太师的厨娘,也是从我们这里出去的,她那做包子的技艺也是我教的。” 那消瘦女子插嘴道:“菊花褶子蟹黄馅,梅花包子酸梅汤,东京人家,都好这口。” 绿衣女子将消瘦女子的头发往后一拽,接着道:“后来她也被洛阳一个富家子弟娶回去做小妾了。” 消瘦女子又将绿衣拽到自己身后,绿衣女子本欲大打出手,用手指头去抓那消瘦女子的头发,见两个糙汉子过来了,便不敢造次。 一个蓝衣女子笑道:“姐妹们,别闹了。你们也别孤陋寡闻,丢人现眼。世人皆知,那蔡太师府上一笼屉蟹黄包子,可不是一个人就做得出来。岂不闻,那可是一堆人在忙活。我可听说了,那厨房里,烧火的烧火,劈柴的劈柴,挑水的挑水。切葱丝的切葱丝,杀螃蟹的杀螃蟹,调馅的调馅,和面的和面,擀皮的擀皮,包的包,蒸的蒸,摆盘的摆盘,端的端,拿的拿,吃的吃。可是不少人呢。”这一番话一出口,众人惊叹这女子说话干脆利落之余,早已笑得咯咯作响。 一个黄衣女子道:“不错,包子蒸熟,蔡太师可吃不了第一口。”一个红衣女子道:“谁吃第一口?” 一个紫衣女子道:“调馅的,当之无愧。”一个白衣女子道:“如若味道不对,又当如何?” 黑衣女子道:“蔡太师养的狗很多,喂狗啊!”一语落地,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掉到汴河里去了。 这时,波光粼粼的河面,不时跳出几条大鱼,噗通个不停。老鸨子叫道:“姑娘们,别开玩笑,快点揽客,晚上若还没有员外财主,你们别说包子,羊肉汤也喝不得。”女子们便搔首弄姿,拿着帕子朝岸边说说笑笑。 岸边那些男人们也喜得裹足不前,逗留观看。垂杨柳随风摇曳,那长长的枝条不时打在男人们的后脑勺上和脸上,哒哒作响。 子午四人忍不住瞄了一眼,果然貌美如花,一个个出落得惊为天人,有闭月羞花,月宫嫦娥之态。 赵香云见状,哼了一声,挡在四人前面,不许四人看那船上的女子搔首弄姿。 那女子就笑道:“哪里来的野丫头,敢坏了姐妹们的生意。快滚开!”赵香云一听这话便恼羞成怒,意欲掏出金牌令箭,调派人马前来,子午四人赶忙劝住,示意她不可莽撞行事,如若让皇上知道,怕要怪罪。 赵香云气呼呼的跑开,不睬那船上女子们的谩骂。不多时,赵香云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子午四人劝说开来,赵香云还是不消气,瞪了一眼那些女子们。 不多时,居然有一队十人穿着黑靴子的黑衣小子登上画船,将那些女子赶下船,意欲查扣船只,一个老鸨子急急忙忙凑到子午四人跟前,跪在地上,拿着帕子假装哽咽开来。 子午四人哪里见过这阵势,赶忙扶起,又劝赵香云。武连灵机一动跑开了,赵香云果然追了过去。 老鸨子见状,爬起身来,就快步过去,拉着几个穿黑衣的小子塞给一些钱,还对他们耳语几句,才算免去一场危机。老鸨子让女子们,跪倒在地,向那岸边的赵香云磕头请罪。 赵香云对那黑衣小子耳语几句,老鸨子千恩万谢带着女子们,落荒而逃。赵香云兴高采烈,又赏给黑衣小子几锭金子。那几个黑衣小子拜谢而去。 子午四人看得目瞪口呆,却也不敢多嘴多舌。子午四人去问,赵香云才告诉他们,原来叫做皇城司。有三大职权,其一,探事,负责监视、防止、镇压任何造反的苗头,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黎民百姓。其二,缉捕,有权抓捕可疑的贼寇和犯上作乱之徒。其三,审讯,可将贼寇就地正法,先斩后奏。听了这话,子午四人更是瞠目结舌,面如土色。 赵香云见状,得意洋洋,又说道:“这几个小子,也非皇城司内衙役,只是招募的临时雇工罢了,说白了,便是皇城司的狗腿子,这几个小子,一贯欺行霸市,欺软怕硬,东京城数一数二的地痞流氓人物。最是狗仗人势,气焰嚣张。常常打着维护东京城望火楼的名头,驱赶小商小贩,如若不交银子钱,便要打砸抢,惹得天怒人怨,人人自危。” 听了这些,子午四人无名火突起,目不转睛的看向远方,正好又是汴河画船上的方向。赵香云见状,诧异万分,赶忙拉着他们离开,免得又去看船上的姑娘们。子午四人虽说很生气,但也无可奈何,毕竟自己人微言轻。 在州桥处,赵香云看着桥上桥下甚为高兴,武连过去笑道:“赵姑娘,看什么呢?”为了公主身份不暴露,因此离开皇宫自然要如此称呼赵香云了。 赵香云知道武连是京兆府来的,便要有意开他的玩笑,忙道:“武连,你们京兆府和成都府好,还是我们东京开封府好?” 武连想了想,这公主殿下为何这样问,敷衍一下便是,看看她是何意思。便叹道:“那还用说,东京乃是大宋京师之地,京兆府和成都府不过边关城池而已。” 赵香云心想,这家伙敷衍我呢,便笑道:“太肤浅了吧?你就知道这一点。” 武连忙道:“那还有什么?”赵香云故意略带害羞的盯着武连忙道:“是京兆府和成都府的姑娘漂亮,还是东京开封府的姑娘好看?” 武连笑了笑想,她捉弄我了,我就将计就计和她绕弯子兜圈子得了,说一些不明不白,难得糊涂的话,看她如何,便道:“在京兆府,我曾看到过一位大嫂和她女儿。当时我才六岁,是母亲领着我,我看了一眼那女孩,那女孩却瞪了我一眼,我就十分莫名其妙了,她长得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扎两个羊角小辫子,又蹦又跳的,很可爱,可是我看见一个小男孩比她还让我心动。” 没等言语下去,赵香云忙道:“停,停,停。武连,你真的是妙语连珠呐,我问你姑娘,你胡扯什么小姑娘和小男孩,又是少年之事,一点头绪都没有,太差劲了。”说着便转身离去。 子午等人见状便道:“武连,怎么,又惹人家生气了?”武连笑了笑叹道:“我故意逗她的,她倒是,唉!” 说着不再作声。 顷刻几人又沿着汴河来到靠近虹桥的地方,此时此刻可谓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群,好生了得。只见,赵香云在前,子午等人随后。听的是,叫卖吆喝声,声声入耳。看的是,过往行人处,人山人海。 赵香云指了指路边摊位忙道:“看这些好吃的。你们要不要?”子午四人目瞪口呆,尴尬一笑,摇摇头,齐声道:“买不起,太贵了。” 武连笑道:“别开玩笑了,赵姑娘有钱!”此语一出,赵香云哈哈大笑道:“你们光想占便宜,吃白食!真是抠门鬼,小气鬼,可怜鬼,贪吃鬼。”又做个鬼脸,吐了吐舌头。惹得众人捧腹大笑。 普安道:“出门在外,也没想逛街。”余下道:“看看就好,这出门在外,总花钱,可不好。”子午道:“我看东京小商小贩卖的东西,肯定不便宜。毕竟都是忽悠外地人和外国人的,对也不对?” 赵香云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头,伸手一指,反问道:“你们真的都是抠门鬼么?我听说眼下大宋家家户户都富得流油,如何还会有你们这样的穷鬼,你们真给我大宋丢人现眼,见了波斯人,别说自己是大宋子民,要说自己是西夏人,记住没?”伸手挨个戳了戳子午等人的胸膛。到了武连,却放他一马。 武连挠了挠后脑勺,尴尬一笑,叹道:“我不是,我大方。”余下见赵香云不伸手戳武连的胸膛,就知道赵香云是故意袒护武连了,顿时一脸不悦。 赵香云翻个白眼,没好气道:“那你大喊大叫,赵姑娘有钱,还以为你会请客吃饭,没想到居然想蹭吃蹭喝,岂有此理?”子午、普安、余下乐此不彼,武连尴尬一笑。 走了走,赵香云又说:“你们说东京的美味佳肴多不多啊?”接着一口气叹道:“东京城的商铺牌号可有意思了,你们想知道么?” 武连故意不让赵香云喘气,随即道:“当然,请说?”赵香云毫不示弱,心知肚明,武连这故意逗自己开心,就道:“我开玩笑而已,我不知道。只知道都是女子名称。”武连挠了挠后脑勺,疑惑道:“就知道欺负我?为何都是女子名称” 赵香云指着武连的鼻子,笑道:“毕竟她们好,她们比男人好。你们臭男人,一个个口臭严重,脚臭恶心,从头到脚,臭气熏天。什么肉饼了,茶肆了,药铺了,鱼羹了,酒家了,不就臭了么,至于香坊,你武连最好不要去,进去香香的,出来臭臭的,怎么办?人家如何可以开店。”此言一出,子午四人,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路人也破涕一笑。 武连并不生气还眉开眼笑,挠了挠后脑勺,颇为认真的问道:“如此多的店铺了,茶肆了,酒家了。一旦起火怎么办?” 赵香云道:“开封府和军巡铺都会管的,放心好了。方才说的好吃的多不多?你们记住没有?”一个个赶忙摇摇头。 余下笑道:“当然多,当然多。算是小吃了,对吧?就是太多,记不得。不要说大饱口福,大饱眼福也不枉此生了。” 子午叹道:“有人到这里来一遭已是微幅不浅,如何可以一一品尝,怕是看都看不过来的。” 普安忙道:“是啊,我们看一看都是眼花缭乱的不得了了,还别说是一一去观赏,一一去品尝了。” 赵香云指着一条小巷的尽头说道:“你们哪里知道,如此之多,我们怎么会一个一个的去看,只是熟悉熟悉也就是了,见了不眼生,也就够了。你们四个看,那便是瓦子。不如进去观赏观赏如何?”顿时喜笑颜开,活泼可爱,令人喜欢。几人放眼望去,果然是一个三层的楼宇。 武连笑道:“那感情好,看来里面热闹的很啊!我就最爱凑热闹,哪里热闹哪里走。不知道有没有蹴鞠的好所在,也好大显身手一番。” 余下忙道:“自然好了,看看去。蹴鞠,不知道瓦子里有没有表演的。” 赵香云忙道:“原来武连你喜欢蹴鞠啊,不知道你比高俅怎么样?高俅能蹴鞠一个太尉,不知道你能蹴鞠个什么?” 武连尴尬一笑:“高太尉的脚不一般,我比不了,也不敢比。” 余下道:“好好蹴鞠,说不定可以蹴鞠成一个驸马爷。”此言一出,武连、赵香云面面相觑,尴尬不已,害羞之态,一目了然。 子午叹了口气,拍了下胸膛,忙道:“我们真的累了,走不动了。” 普安摆了摆手,笑道:“你们三个去吧。我们在这边茶肆等待如何?” 赵香云马上缓过神来,为了缓解尴尬随即摇摇头很不高兴,缓缓道:“才走了多久,你们就累了。大男人的,一个个就不如我姑娘家了,真是不可思议。” 普安忙道:“实在对不住,走不动了,实在不喜欢逛街,我们就歇息去了。你们瞧,我们在这茶肆,一会,过来找我们就好。”众人抬眼一瞧,暗红色阁楼的门迎牌坊,上书四个绿色大字,名曰:开封茶肆。 子午道:“赵姑娘千万见谅,有武连、余下作陪,你一定会玩得开心。我们比你大几岁,反而坏了你的兴致,就吃罪不起了。” 赵香云听了这话,一脸不悦,没好气道:“爱去不去,男人就是这样,为何就不爱逛街?何必头头是道,说个理由,不要听,好吗?”说话间翻个白眼,一脸嫌弃,头也不回的离开,武连、余下紧随其后,渐行渐远。 说着子午、普安二人往路旁而去,跟随小二噔噔作响,拾级而上,到了二楼,坐在靠近汴河的地方。远处垂柳荡漾,波光粼粼,芦苇摇曳,渔舟穿梭。只见几个人低声细语的聊天,桌上一壶茶,茶香飘来。 子午环顾四周看到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在看着一本书,津津有味的,不时口中道着个“妙”字,喜悦之色不言而喻。 普安忙道:“地处闹市,竟也怡然自乐的读起书来,实在佩服。” 子午道:“切莫高语打扰了人家,就不礼貌了。”说着两人要了一壶淮南茶,就不再动弹。 看着楼外热闹非凡的街市,感慨万千着东京的繁华。子午指了指外面,普安看了过去,果然是个好地方。原来眼前一棵大柳树,枝繁叶茂,美丽不已。实乃碧树高耸,万条垂下。 俯瞰大柳树,再往前面沿着一个小巷看去,汴河风光尽收眼底。樯橹在船,桅杆矗立。河水滔滔,飞鸟翔集。 第129章 繁花似锦 赵香云、武连、余下,三人还在街上走着,只见眼前便是潘楼酒家了,竹竿挑着米黄的幌子。酒楼外面买卖热闹非凡,各式各样的东西令人眼花缭乱。 一个小男孩过来了,拎着竹筐,脑袋上扎着两团发束,脸蛋肉嘟嘟的,边笑边说:“来,大黄梨了。又香又脆,又甜又大,吃一个想两个。吃了我的大黄梨,小宝宝不哭也不闹;吃了我的大黄梨,老爷爷不掉牙,老奶奶不打呼噜不翻身来床不响;吃了我的大黄梨,小哥哥风流倜傥,高中状元郎;吃了我的大黄梨,小妹妹更漂亮,小姐姐不用再化妆。”说话间嘴巴利索的不得了。 武连暗笑,目不转睛瞅着这小孩子,这小家伙,两眼圆圆,炯炯有神。 “炊饼,热乎乎的炊饼。吃我炊饼,没灾没病!吃我炊饼,天天高兴!”一个汉子挑着扁担过去了,喜笑颜开,也吆喝的带劲之极。 余下暗笑:“真是能说会道。”不觉四处张望,见人来人往,人声鼎沸。 街边有个店铺,匾额上写着:赵太丞家。武连抬头看时,听到里面这般说话:“大嫂,昨日可睡的安稳?再吃几副药,想必就好了。这小孩要听话,吃药要紧,不过节食也很要紧,晚上不可偷吃。” 一个店小二,把白色毛巾搭在肩头,喜笑颜开,对过往客人这般说话。有书生果然驻足,听这小二说话,有人就走了进去,店小二赶忙招呼,热情万分:“客官里面请,住在王员外家,必定高中状元。去年新科状元,便是在我家客栈下榻,故而一步登天,考上功名,升官发财。”余下一听,以为在吹牛就笑出声来。 一个中年妇女走了出来,虽说并非妙龄少女,可也体格风骚,喜笑颜开;“哎呦喂,客官,里面请,里面请。我孙羊店乃东京第一店。何谓第一店,便是名扬天下的第一正店,客官可吃饭、吃茶、夜宿,短住,来东京,如若住了我孙羊店,必定高中状元,财源滚滚。”如若不是背后的孙羊店三个大字,还以为她是那樊楼的妈妈了。这妇人瞅向对面,瞪了一眼那王员外家的店小二。 武连一看,乐此不彼。“刮脸了,刮脸了。祖传手艺,舒舒服服。” 一个老头,拿着刀子,站在街边,肩上搭着毛巾。武连和余下面面相觑,可惜自己脸上白白嫩嫩,不然一定会被老头拉过去刮脸。 “看悬丝傀儡了!小人张小三初来乍到,来往诸位看官,多多捧场。今日傀儡乃南唐后主李从嘉和小周后的爱情故事,感天动地,好看好玩喽!”这人四十来岁模样,相貌堂堂,油嘴滑舌,拿着道具站在木箱后面,吆喝起来,周围都是些年轻官人拉着自家小娘子,一个个哈哈大笑,看着表演,兴高采烈。武连也围观起来,赵香云与余下也目不暇接,果然非常有趣。 “小人孔夫子后人孔小钱!来自京东仙源,初来乍到,还望东京看官捧场。我这鸟儿会说话。不信大伙听一听。”只见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之人,映入眼帘,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拿着鸟笼,嘴里念念有词。鸟儿果然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众人听了,暗暗传奇,围拢过来,乐此不彼。 “今日,我们请来两位说话人,说两个话本,一个叫做《五代史》,由大名鼎鼎的尹小哥今日主讲。尹常卖,自幼饱读诗书,别看他一个年轻人,却口才了得。他所说《五代史》曾巡演大江南北,江南许多官老爷都请他去说话,今日诸位有耳福了,且听尹常卖带来异彩纷呈《五代史》,敬请期待!另一个叫做《说三分》,由名扬天下的霍小凡主讲,霍师父的《说三分》早已家喻户晓,他连大理国都去过,今日《说三分》非比寻常,霍师父会讲三顾茅庐的故事。如若老少爷们高兴,再加一个《唐三藏取经的故事》,意下如何?”一个说书人拿着折扇,眉飞色舞,铿锵有力,说话间,表情丰富,绘声绘色。顿时人声鼎沸,拍手叫好者比比皆是。 赵香云仔细听了听,的确颇为有趣。余下、武连乐此不彼。 “小人许小多,今日说诨话,如若心烦意乱,想必听了会没有烦恼,开怀大笑。闲话不说,且听小人说说看。众所周知,唐朝时候有个宰相叫房玄龄,相传这个宰相是非常怕他夫人的,此话怎讲?据说,有一次下了早朝,房玄龄在宫门口一直徘徊,不肯离去,皇上出宫路过,见到后就很奇怪,问他,你在这里干什么?怎么还不回家去?房玄龄就说,昨晚得罪了我夫人,今早来时,她还在生气,我怕回去没有好果子吃,请皇上下一道圣旨不让我夫人生气,我才敢回家。皇上听后诧异万分,想不到堂堂大唐宰相竟然如此惧内,这要传了出去,岂不让世人笑话,同时也为房玄龄感到不公,于是皇上就想到了一个主意:说房玄龄有功,赏赐美女数名,送回家中想要杀杀房玄龄夫人的锐气,房玄龄的夫人看到皇帝赏赐的美女,自然大怒便关着房门不肯出去,皇上便派皇后来劝说,没想到皇后却碰了一鼻子灰。皇上知道后,非常生气,就亲自对房玄龄夫人说,如若你今日同意了朕赏赐房玄龄的那些美女为小妾便罢,如若不然,朕便赐你毒酒,这女人真厉害,听后二话不说,马上拿起毒酒便喝,皇上心中大惊,这等女子朕都会感到害怕,别说房学龄了,可这女人喝到嘴里就不听摇头,嘴里叫道:好酸!皇上居然用醋来酸我。”只见一人神采飞扬,说说笑笑。 众人哄堂大笑,余下、武连、赵香云也哈哈大笑,前仰后合,好生了得。 “看一看,瞧一瞧了。上好木桌了!”随着如此叫卖声,余下看到一个摊位进入眼帘,只见那摊位上有许多木器。样式多且做工考究,十分好看。皆是家里常用之物,一个个精雕细刻,令人赏心悦目,叹为观止。 “大剪刀,长绳索了。”听得此声,武连赶忙跑了过去随即蹲了下来细细看着。“客官,要什么?大剪刀乃是自家老字号了,锋利无比。绳索乃是漕运官家或者远行商家客船所用之物,尤其是汴河冬日,泥沙淤塞,不易通行时候,绳索就派上大用场了。客官请看!如若中意,价钱好商量。”说着小贩热情周到的笑对着武连和几个客人。 一人忙道:“绳索可结实?”小贩看着客人马上拿起绳索使劲扯了扯叹道:“如若好好使用,可用五六载不在话下。都是上好绳索,可堪大用。” 另一人看向小贩,问道:“大剪刀修剪苗木花卉是否大材小用了?” 小贩忙道:“大剪刀剪布匹触之即开,剪花卉得心应手。不过不可两用,乃是长久使用的道理了。是也不是?” 摊位上顿时好不欢畅,许多人点点头,围观起来:“不错,不错,所言极是,有些道理!” 看着余下和武连在看着摊位,赵香云走了过去轻轻的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喜笑颜开道:“好了,你们逛不逛了。看什么呢?前面还有更好玩的,快走。” 武连忙道:“真是热闹非凡了,好地方。”赵香云道:“还有更好更热闹的地方,就是瓦子里面。去不去?” 余下转过身来忙道:“去,当然去。到了东京,当然要好好逛一逛,玩一玩。不然后悔莫及。” 武连道:“我再叫子午他们去,一块去人多热闹就好玩了。”说着武连向开封茶肆跑去,可人来人往,这跑也变成了徐步前行。许多小孩子如若被撞到,就是武连的麻烦了,故而只得跟随人潮挪动,顷刻过来摇摇头,就是挤不过去。 赵香云笑道:“算了,他们不去就不去,有什么了不起的,一点面子都不给我,他们不去,我们去。”说着赵香云、武连、余下,三人往前面那瓦子去了。 瓦子是个三层高的宽阔楼宇,二层挂一高大的匾额,上书:虹桥瓦子。四个绿色大字印在黑色漆匾上,典雅别致,可见一斑。整个建筑气势恢宏,过往行人络绎不绝,顷刻里面传出阵阵喝彩声。许多人在门口排成了长龙队伍,他们如何能进得去。 赵香云灵机一动,引他二人从后面去了,演员们正在化妆。熙熙攘攘,忙忙碌碌。不能彼此相顾。三人小心翼翼前进着,正在此时,只听的是:“你们是做什么的?还不快点把那些旗子搬到前台,在这鬼鬼祟祟干什么,当心扣你们工钱!”余下和武连顿时被唬的一身冷汗。 赵香云倒是古灵精怪,不紧不慢道:“那是自然,我们马上便去。”三人转过身去,那人竟然不见了身影。如若夜幕降临,还以为活见鬼了。 武连迟疑之际,赵香云耳语道:“怕什么,我们从那前面进不去,便从后面来。这便叫做走后门,且看看去也未为不可。”武连又欲再言,赵香云已拉着他去了。 余下顿时觉得他便是多余的了,跟着他们在此像是不合时宜不觉摇摇头笑出声来。 赵香云叹道:“余下,傻笑什么,快走。”他们便一个人四个旗子,抱在怀里往前台来了。 只见,瓦子之中很大,设施十分讲究,亭台楼阁置于其中,雕梁画栋的十分大气美观。抬头一望是个露天的天井。一共三层,底层是普通席位,不过最前面的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坐的,一个戏台,前面是一个小厅子,呈“众”子状一字摆开了一些桌椅。厅子四方四正的,两侧是游廊,红色灯笼一个个挂在廊中,天井被黑色幔帐遮盖起来以后,瓦子里面黑乎乎一片,好在灯笼点起倒显出了一些看戏的气氛。 原来这是东京的一个久负盛名的大瓦子。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这自然是指余下和武连了。演员们上场后,三人趁人不注意悄悄地溜进了观看场。瓦子之中,人们看着相扑,一个个欢呼雀跃。 赵香云可谓百看不厌,一个劲的拍手叫好。武连生怕赵香云有所闪失,自然是寸步不离,亦步亦趋。 赵香云笑道:“不错,不错。”顷刻演出结束,公主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和子午、普安二人会合后,一个个东看看,西瞅瞅,慢慢悠悠,往皇城而来。 子午看着前行之中的赵香云呼道:“‘老大’,慢一点。东京我们并不比你熟悉,就是在京兆府,我们也不敢东驰西骋,不熟悉之处自然不可冒然而去。你在东京自然甚为熟悉了,可怜可怜我们吧?” 赵香云笑道:“怕什么,即使你们真的丢了,我让我大哥派人全城搜捕不就行了嘛!” 尽皆惊愕不已又笑道:“什么,我们又不是通缉犯,还全城搜捕。” “住嘴,都听我的。”赵香云回过头,翻个白眼,凶巴巴道:“该说笑时你们不懂,不该说笑时你们逞能,我真的不懂你们。快走,快走。”又伸手指了指四人。 武连也不生气,乐个不住。子午、余下、普安却以为赵香云在摆架子,便一脸不悦,摇摇头,苦笑一声,不紧不慢而去。 余下抱怨道:“赵姑娘,我们可走不动了。你慢点,行不?” 子午叫道:“赵姑娘,我们歇一会!走不动了,真的走不动了。”普安也拱手讨饶,乐个不住道:“找个椅子歇息一下,把此些物品装起来好拿一些,赵姑娘,意下如何?” 武连却笑呵呵的道:“赵姑娘,我能走动。咱俩就逛去。让他们歇息一下,如何?” 赵香云没好气道:“好吧,这回就听大家的,武连,你能走动。行,你就自个逛去,想多久就多久,没人拦着你,我们歇息去。”言毕,余众便一块去了。 武连笑道:“一个人,没意思,没意思。哎,等等我啊,你们。”说着便追了上去。 第130章 皇子争宠 他们走进了一家大街正中的客栈,此客栈为皇室所开,名为金明楼。赵香云又引道,因而到了这里。赵香云与这里的人自然比较熟悉,出宫时,她告诉太子在此停息,他们便在此处等候了。 几人正品着茶,说笑之际,有人推门而入,笑容满面道:“静一静,我有大事要说。”原来是太子,他有说有笑,却又急又怯,腼腆害羞,蹑手蹑脚,唯唯诺诺开来。 子午便道:“太子殿下,有话慢慢说,着什么急。”赵香云笑道:“太子哥哥,快说!什么事?干嘛吞吞吐吐,像个小姑娘了。” 太子道:“二位先生回来了,快回宫去。”余下喜道:“啊,什么,什么?师父回来了,武连,我没听错吧!” 武连闷闷不乐,心想,师父回来了,就要离开东京,就不能和赵香云玩了,顿时撇了撇嘴,缓缓道:“没,没有。你耳朵还好使,是师父、师伯,师父终于回来了。” 余下道:“师父们回来了就好,太好了。”子午起身笑道:“走吧,快走。”一语落地,普安、余下,尽皆同意。武连一言不发。 而赵香云却不大高兴道:“着什么急,再转转,还有好多好东西呢,晚上赏灯去嘛,猜灯谜多好。” 太子道:“小祖宗,我的帝姬妹妹,你自个去,要不我派两卫士或者便衣公公前来,如何?”还未说完,赵香云看着武连。武连目瞪口呆,一时语塞。 赵香云便闷闷不乐道:“好啦,回去还不行嘛,反正他们到哪我就到哪。”几人便匆匆下楼,此时东京已是灯火通明时分,面对大好东京夜景,他们却是一闪而过,说说笑笑、欢欢闹闹,便向皇宫去了。 皇宫之中,喜庆而热闹,宋徽宗正在宴请张明远、费无极。宫里上上下下忙作一团,一派盛典之气充斥其间。许多朝廷宠臣也伴驾左右,皇亲国戚,一应俱全。那宫女和公公,忙忙碌碌,跑来跑去。 子午四人进宫抵达延福宫,就拜道:“师父、师叔,你们回来了?” 张明远、费无极一一扶起,笑道:“不必拘礼,要多谢皇上抬爱,不可只知贪玩。还不多谢皇上!”子午四人对宋徽宗行礼,宋徽宗点点头,微微一笑。 宋徽宗笑道:“明远、无极,今日归来可算让朕放下心来了,朕可要谢谢你们了。”几杯美酒之后,已是面红耳赤。 张明远道:“有劳陛下担忧,作为大宋子民,理当如此。不知陛下所说谢意,从何说起?还望陛下明示。” 费无极乐道:“徒儿在东京,有劳陛下多加眷顾。这才是我等应该谢过皇上之处。” 宋徽宗举杯醉意朦胧道:“不必客气,明远、无极乃朕故交。今日高朋满座,朕喜乐无比。” 刘贵妃道:“上次见面匆匆忙忙,明远和无极不曾细问,皇上也不曾一一介绍,此番当将皇子帝姬一一介绍一番,众人才会更相和睦。” 郑皇后道:“陛下,要不要皇子帝姬前来见见陛下的朋友。刘贵妃道:“那是自然,既是陛下的朋友,当然也是我皇家的朋友了。” 王贵妃道:“陛下高兴,臣妾也高兴。”乔贵妃道:“可惜王皇后去的早,不然姐妹们在一起,岂不快活。”宋徽宗一脸不悦。 崔贵妃一言不发,只是微微一笑。宋徽宗道:“今日有贵客,让太子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和云儿前来就好。”王皇后使个眼色,太监领命而去。 宋徽宗对张明远、费无极介绍道:“这皇长女赵玉盘,皇二女赵金奴,皇四女赵金罗,皇五女赵富金,都已出嫁,不在宫中。朕的女儿太多,就不让她们出来让你们一一见面了。她们皆是朕之最爱,以前最疼赵富金,眼下待字闺中的皇二十四女赵香云乃是朕的心肝宝贝。” 子午一言不发,普安东张西望,余下笑口常开,武连顿时喜出望外,意欲一睹为快。毕竟赵福金的花容月貌,名扬天下。虽说眼下喜欢赵香云,可也想见一见赵福金。赵香云见武连左顾右盼,一脸不悦,翻个白眼,撅撅嘴,低下头去。 宋徽宗道:“朕的儿子啊,也不少。一会你们就见到了,太子就是个假山,一动不动。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老实巴交,迂腐之极。二皇子赵柽(cheng),年仅一岁就夭折了,怎能不令朕痛心疾首。三皇子郓王赵楷啊,好比古时潘安、卫阶、宋玉、邹忌,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相貌堂堂,俊俏可爱,这琴棋书画,舞文弄墨,样样精通,朕甚是欣慰,这后继有人,岂不令朕喜乐无比。四皇子荆王赵楫也夭折了。五皇子肃王赵枢,不堪大用,胆小怕事,不过仁孝而已。六皇子景王赵杞,乔贵妃所生,是个乖巧人物,就看以后如何。七皇子济王赵栩,仁孝懂事,虽说舞文弄墨比不上他三哥郓王赵楷,但对朕最是体贴入微,朕没白疼他。八皇子不提也罢。九皇子康王赵构嘛,朕不大和他在一起,只听说他书法不错,还听说他还弯弓射箭。这舞文弄墨就舞文弄墨。舞枪弄棒就舞枪弄棒。文武双全算怎么回事。朕不明白。岂不闻,孟子曰:‘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其他皇子就不说了,如若说下去,就说不完了。”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不多时,太子等人都走了进来,一个个与张明远、费无极等人见礼,一一落座。子午四人与太子、康王、赵香云都见过面,故而不再生疏。 宋徽宗道:“今日朕喜乐无比,挚友捧场,岂不快活。众人在场,何不做个游戏。” 赵香云问道:“父皇,什么游戏。”宋徽宗道:“对对子。” 太子道:“父皇自然行家里手,儿臣不懂这个。”宋徽宗一脸不悦,但张明远费无极等人都在,不好发作,就一言不发,举杯喝了一口佳酿。 郓王道:“父皇请出对,儿臣愿试上一试。”肃王道:“儿臣就不对了,实在不如郓王。”景王道:“儿臣愿父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儿臣愿试一试。” 济王道:“父皇高兴就好,不好还是少贪杯为好,当心龙体。二位先生和父皇一见如故,但求天长地久,来日方长,想必也不会贪图一醉方休了。” 宋徽宗笑道:“皇儿所言极是,不过今日高兴,尽兴就好。”张明远道:“陛下,想必皇子都等候多时,不知陛下的对子是什么。” 宋徽宗不慌不忙,喜道“好,朕就小试牛刀,尔等见笑了。”随即吟诵道: 桂子三秋七里香。 众人皆冥思苦想,一筹莫展。宋徽宗环顾四周,笑容满面,道:“太子不懂,就不勉强了,你们兄弟几个想想看,明远无极,你们就别与他们晚辈争风吃醋了,子午普安余下武连,你们四个和朕的皇儿,可比试一番,如若对的精彩,朕重重有赏。” 费无极和张明远面面相觑,不动声色。子午普安余下武连跃跃欲试之际,费无极给他们四个使眼色,他们就默不作声了。 这一幕,太子看得分明,郓王也洞若观火,自然心领神会。只有肃王、景王、济王蒙在鼓里,依然冥思苦想。郓王胸有成竹,对道: 菱云九夏两岐秀。 此言一出,宋徽宗大喜过望,抚掌大笑,站起身来,随即靠近郓王,轻轻拍了拍郓王后背,喜乐无比。郓王也喜笑颜开看向宋徽宗。 太子顿时不知所措,默然不语,垂眉之际,眼神黯淡,闷闷不乐,只顾自酌自饮。 蔡京道:“陛下和郓王乃是父尧子舜,父子皆是舞文弄墨的行家里手,岂不羡煞天下人。”张明远等人方才不曾发现蔡京,只因为蔡京神不知鬼不觉就坐在了宴席内。原来蔡京早已官复原职,毕竟童贯伐辽久拖不决,朱勔等人,在宋徽宗跟前吹耳边风,说童贯废除“花石纲”是公报私仇,宋徽宗经不住群臣的话语,又回想蔡京的好处,便同意蔡京官复原职,眼下又是太师,权倾朝野,无出其右。童贯得知消息,也无可奈何。 宋徽宗和郓王对视之际,哈哈大笑。太子听了这话,不觉心里深恶痛绝。肃王、景王、济王默然不语。张明远、费无极看在眼里,也一言不发。 高俅一看宋徽宗也已半醉之状,想替徽宗打圆场,思量半天,终于憋不住,看了看众人,说道:“两位先生,你们一路辛苦还是回去歇息去吧,诸位意下如何?” 又赶忙回过头来问宋徽宗道:“陛下,您看今日就到此,不知意下如何?” 没等言毕,赵香云闷闷不乐,便道:“父皇,他们师父回来了,要尽兴而归。才哪到哪,高太尉不许这样,赶走他们,我不答应。” 张明远和费无极见蔡京、高俅闷闷不乐,就齐声道:“我们师徒要团聚,陛下,就告辞了。” 宋徽宗虽有醉意但尚且清醒,他便道:“师徒团聚,好,念尔等一路劳顿,那,那今日就到此。” 师徒六人道:“是,陛下!我等且先告退。” 蔡京和高俅也道:“那微臣,就恭送陛下了。” 宋徽宗笑道:“呃,诸位走好。朕就,朕就回宫去了。”说着已被几个宫女扶将着走了出去。皇后、嫔妃、太子等人也紧随其后,退了出去。 赵香云急道:“父皇,父皇,太子哥哥!”但他们已走了,赵香云转过身时,那师徒也要走。 张明远等说道:“公主殿下,我等告辞。”赵香云应声道:“好吧!先生慢走。”又望着子午四人问道:“武连,你,你们也要走吗?” 武连道:“公主殿下,师父们回来了,我们得回去了,明日再见。” 赵香云闷闷不乐,失望道:“噢,那好吧,明日可别不来。”顿时撅撅嘴。 武连笑道:“放心好啦,他们不来,不有我么,是吧?走喽!”师徒已出了皇宫。 片刻,宴罢,那宋徽宗走后,众人离去,太子在门口拉住张明远、费无极道:“二位先生,我这太子的确窝囊。请教我如何自保。” 张明远惊得呆了,想了想,叮嘱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太子一脸茫然,费无极道:“多给皇上请安问好,不可争辩,要毕恭毕敬。”太子眼里含泪拜谢而去。 此时,又有三人前来,原来是那肃王、景王和济王。三人喜笑颜开,神采飞扬。 肃王道:“二位先生,你们必定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景王道:“你们必定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济王道:“如若为朝廷效力,岂不很好。” 张明远道:“三位殿下如此抬爱,受之有愧。”费无极道:“还要殿下们多多指教。” 肃王、景王、济王齐声道:“不敢,不敢,后会有期。”说话间,三人且走且谈,渐行渐远。 张明远、费无极、子午、普安、余下、武连正走在长廊里,只听一声哈哈大笑从身后传来,原来是郓王得意洋洋道:“本王失陪了,父皇让我掌管皇城司,自然不容马虎,要恪尽职守,尽职尽责。二位先生,后会有期。”说话间,大踏步而去,威风凛凛,英姿飒爽。 张明远小声道:“这郓王如今受宠,掌管皇城司,大内卫队都归他掌控,气焰本就嚣张,自从得了榜眼,更是不可一世。” 费无极低声细语道:“仪表堂堂,一表人才,可惜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如皇上一般,可想而知。” 子午道:“的确美若天仙。”普安道:“的确是潘安在世。”余下道:“潘安也逊色三分。” 武连不服气道:“我武连也不差。”众人看向武连。余下道:“武连的确不错,可惜你没中过状元。” 康王走了过来,拱手道:“二位先生,本王愿与你们四个弟子交朋友,不知意下如何。” 张明远费无极异口同声,应声道:“殿下这般,自然很好。就怕他们高攀不起。” 康王道:“不必见外,本王就是喜欢文武双全,听说你们都是文武双全,想必弟子更是如此。” 张明远道:“殿下这般,算他们的福气了。”费无极道:“你们年轻人交朋友,没什么不好。我们和你父皇也是如此。朋友多了路好走。” 子午四人齐声道:“康王殿下瞧得起我们,我们感激不尽。” 康王寻思,这四人如若为我所用,必定是不可多得的好帮手,想到此处,喜上眉梢,笑道:“好,一言为定,找个机会,本王与你们四人,八拜为交。”点点头,拜谢辞别。 第131章 亲上加亲 夜色渐深,师徒在大街上走着,东京城依旧灯火通明,只听的是打更之人走了过去呼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种”。 子午问道:“师父,师叔。你们去了这么些日子,还好吧?我们可想你们啊!” 张明远笑道:“是吗?你这小子油嘴滑舌,我们还好!你们呢?没给为师和你师叔捅出什么娄子来吧。” 费无极看着武连忙道:“东京好还是成都好?”武连拉着费无极的手笑了笑道:“师父,东京呢就是你的大拇指,你的中指就是成都了。”众人忍俊不禁。 普安看着费无极叹道:“武连又在犯傻。师父可别听他瞎咧咧。”余下忙道:“什么瞎咧咧,说的很好嘛!”普安叹道:“当然,穿着一条裤子呢,不好才怪了。” 子午心里不觉好笑,余下见子午如此之状感觉莫名其妙。普安和子午递着眼色便是心领神会了。 张明远捋了捋胡须说道:“武连,很好是吗,子午带着你们如何?没有捅娄子!” 武连笑道:“哪里,师伯,您想哪去了,子午师兄带着我们很好的。和公主在一起,甭提有多开心了。” 余下瞪大眼睛看了看武连忙道:“武连,真有你的。原来你对赵香云关爱有加了。”此言未出,嘴巴上一手已捂了上去。此手自然是武连的了。 费无极定了定神色,笑道:“那就好,我和你师叔也还好,只是,唉!”还未说完,不觉仰天长叹。张明远泪光点点便道:“走吧,师弟。我们回去再说。” 顷刻,他们便回到了张小宝府邸,子午四人一进去,才明白过来,明红便是张明远的妹妹。明红见到子午四人也大吃一惊,居然是哥哥张明远的弟子。众人说话间,才了然不惑。子午和明红面面相觑,含情脉脉,只是碍于人多眼杂,便尴尬一笑。 明浩跑了进来,见到家里来了四个小哥哥,挠了挠后脑勺,就将手指头喂到嘴边,笑了笑。子午四人招了招手,又和明浩坐在一边,说说笑笑。 明浩昂首挺胸,威风凛凛道:“你们从哪里来的?到我家里做什么来了?我叫什么名字,你们可知道?我可是鼎鼎大名。”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子午听了这话,缓缓拱手道:“你叫明浩,我们都知道。东京城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普安拱手道:“明浩先生,您老人家高寿?可是翰林院的帝师不成,学生见礼了。”随即弯腰见拜。 武连一本正经,恭恭敬敬的请教道:“明浩,你方才为何吃手指头?我没吃过,不知滋味如何,还望赐教?” 余下灵机一动,扯个谎,试探道:“明浩,你姐姐说了,你昨晚上尿床了,有无此事?” 明浩瞠目结舌,伸手一指,凶巴巴道:“你们,你们如此口出狂言,岂有此理?来人啊,打板子,让你们不听话。”随即自己来到子午四人身后,矮个拍了拍他们的屁股。众人捧腹大笑,自此都算不再陌生。明浩闹了一阵子,明红才劝住,带了出去,让他和街坊邻里的小孩子玩去了。 张小宝道:“也难怪你们到如今才认识,明远和无极去了五台山后,子午四人就进宫了,明红又跟着李师师,如若不是他们见到李师师,也难见面,到了府上这样一说,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都是一家人。子午、普安、余下、武连、明红,你们也算有缘分,好孩子,长大成人不容易,多交朋友是好事。”众人点了点头,更相和睦。 张明远对大家说道:“徒儿们,慧能方丈已谢世了。老寿星做不了,听了玄空道长驾鹤西去,他居然一口气没上来,就上西天极乐世界去了。” 普安叹道:“这老年人,看来不可太过激动。” 子午叹道:“贼人可恶之极,害死了玄空道长,没想到,慧能方丈也感同身受,居然一命呜呼了。” 张小宝道:“明远,你和无极走了这些天,路上可受苦了。” 听了这话,费无极心中不觉一怔,摇摇头暗笑开来,岂止受苦,还大打出手,在幽州城和契丹人拼死力战,那可是从战场归来。 明红道:“明远哥哥,你瘦多了。”张明远笑道:“还好,还好。”子午道:“明红,我也瘦了。” 明浩道:“大哥哥在东京,跟着香云姐姐,一天到晚花天酒地,还说自己瘦了,你能不能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此言一出,众人破涕一笑。 子午也尴尬一笑。武连道:“我们倒是想在员外府上住下来,奈何公主殿下她不许,我们只好在延福宫下榻。宫里吃饭,由不得我们,难免大鱼大肉。眼下看见肉,我都恼了。” 余下道:“可不是,我们也不白吃白喝,陪着公主玩,并不轻松。” 普安道:“的确如此,这赵香云可是真会玩,又是鬼市,又是夜市,又是早市。我们三更灯火五更鸡,本该是读书,而眼下这几日却是陪着赵香云逛遍东京城。要我说,汴河边的垂杨柳都要骂我们,没事瞎跑什么了。” 明浩道:“瞎跑也不怕被人贩子骗走,大哥哥真厉害。”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 明红带着明浩走了出去,原来准备晚饭去了。明浩依依不舍,回过头还在看几个大哥哥,很想和他们一起玩。 子午四人嫌明浩太小,和小孩子有什么好玩的,就摆了摆手,示意明浩跟着姐姐玩去。明浩吐了吐舌头,轻轻哼了一声,被明红拉走了。 费无极道:“回到东京总算好了,路上的确风餐露宿,也不得安宁,毕竟如今兵荒马乱。雄州榷场有不少南下的车马。”回想一路上所见所闻,自然颇多感慨,不由叹了口气。 张明远道:“爹爹,幸亏你回来的早,如若不然,如今连雇马车恐怕也是有钱无处使了。回到东京,便安稳下来。也算多年背井离乡,漂泊不定,有了着落。” 张小宝道:“明远,爹爹当年就料定宋辽迟早有一战。毕竟当年雄州榷场有不少波斯人,我听他们说,他们路过京兆府长安城,素闻童贯有收复幽云十六州的夙愿。这西军传得沸沸扬扬,关中传得沸沸扬扬,到了雄州更是沸沸扬扬。有‘澶渊之盟’,雄州尚且不安稳。何况如今,方腊一灭,童贯急功近利便要挥师北上。世人皆知眼下契丹人被女真人追得抱头鼠窜。我看辽国大势已去,这不是一件好事。女真人如此能征善战,他对付契丹人如此心狠手辣,如若调转马头,来犯我大宋,便措手不及了。不知朝廷做何感想?我看东京城迟早有一段祸事。我要静观其变,迫不得已,我看就卖掉这宅子,举家回京兆府好了,这叫做未雨绸缪。明远、无极,你们意下如何?” 费无极道:“眼下看不出什么,还要静观其变。毕竟金宋两国如今可是盟友,相约一同灭辽。再说完颜阿骨打乃英雄人物,绝不会自食其言。” 张明远点了点头,笑道:“爹爹,无极所言极是,可静观其变。我见过完颜阿骨打,实在是英雄人物。” 此言一出,张小宝捋了捋胡须,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可毕竟在雄州多年,早听闻高丽人讲述女真人了,也见过不少女真人,他们被契丹人欺辱,颇多怨恨,就不知这怨恨何时能消解。 余下道:“玄空道长驾鹤西去的实在令人伤心难过。”武连斩钉截铁道:“都怪四大恶人,这小毒物黄子锋、西夏平吉、萧奉先、萧勇,都是大魔头,杀人不眨眼,丧尽天良。” 张明远泪流满面:“玄空道长受难,为何武林中人都默然不语。”张小宝安慰道:“明远,不必如此。” 费无极虽说没去五台山,但也道听途说不少,便编造几句话开来,顿时仰天长叹:“可见世态炎凉,都不愿冒险,惹是生非。听说玄空道长驾鹤西去,许多武林高手居然打探起英雄剑的下落。可见他们也是有些情分,不愿围攻恒山派,尤其是四大恶人围攻之时。他们比起四大恶人更是可恶,见死不救、落井下石。等玄空道长驾鹤西去后,居然就为了英雄剑互相残杀去了。听慧能方丈所言,泰山派与华山派大打出手,弟子死伤无数,为了寻找英雄剑,居然到五台山兴师问罪,得知恒山派变故一个个拍手称快,真是匪夷所思,令人诧异万分。当年的武林大会,看来有些门派也是希望得到英雄剑的下落才参加的。心怀鬼胎者不在少数。怪不得玄空道长所到之处,各大门派都齐聚,原来也不是江湖中人给玄空道长许多薄面,看来皆是各有目的。”一语落地,师徒六人便陷入了深深地哀思之中。 晚饭后,张明远说,要带着徒弟离开东京城了,张小宝说自己明日要去大名府,就不送了。明红和明浩也跟着一同去,原来大名府有一个张小宝的故交,在雄州认识的,这人当年有恩与张小宝。张明远请张小宝带去问候,张小宝答应下来。 夜色时分,张小宝与张明远坐在汴河边,回想李长安的点点滴滴,不知不觉,夜深人静,还意犹未尽。看着张明远伤心难过,张小宝更是痛心疾首,苦不堪言。 次日,在延福宫中,宋徽宗只让张明远、费无极二人带着英雄剑前来,二人跟着小太监一路前行,不知宋徽宗所谓何事。 到了延福宫,宋徽宗却不曾露面,过了一个时辰才姗姗来迟,宋徽宗带着二人下了地道,二人跟着,随烛火行走,抵达一个四方四正的密室。里面有桌椅,还有太极图挂在四壁,众人坐了下来。 宋徽宗倒上茶水放在张明远和费无极跟前,笑道:“此乃朕的修行之所,寻常人不会让进来,你们与朕是知己故交,故而朕带你们来密谈。上次朕提及过皇城司,你们可有考虑?” 张明远愣了愣,欲言又止。费无极惊道:“莫非陛下还念念不忘此事,我们不愿做官,多谢皇上厚爱。” 宋徽宗道:“你们可知,朕的心腹,定会欣然接受,你们如此,实在大失所望。” 张明远叹道:“想必皇上有人选,我们不合适。”宋徽宗道:“莫非你们知道皇城司?”二人摇摇头。 宋徽宗道:“郓王楷儿如今便是提举皇城司,他为朕掌管皇宫禁卫军。朕信得过他,但他武艺平平,朕想让你们进入皇城司,教他武艺,你们意下如何?” 费无极回到京兆府后,早向干爹种师道打问过这件事,种师道告诫费无极和张明远,绝不可进入皇城司。这可是一个遭人嫉恨,吃力不讨好的地方。 张明远见费无极给自己使眼色,张明远跪拜于地,拱手道:“明远愿教习武艺给郓王殿下,但在师父灵位前曾发下重誓,绝不会入朝为官,还望皇上垂怜。”见宋徽宗又看自己,费无极也赶忙跪拜于地。宋徽宗见状,也无可奈何,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上前扶起二人。 见张明远和费无极依然忐忑不安,宋徽宗突然想起一件事,就安抚二人,道:“好了,此事到此为止,既然你们不愿意,朕绝不强求。朕一生绝不强求别人,毕竟朕也不强求自己。这龙椅又不是朕想做的,实在是情非得已。不说这个了,我等且说说这‘刘贵妃’,上次你们还纳闷此事。朕此番就说说看,她也姓刘,仅此而已。当然模样与那‘刘贵妃’颇有相像。如若不然,朕就不会纳她了。还是童贯最懂朕的心,知道朕念念不忘刘贵妃,故而引荐了这‘刘贵妃’,也算再续前缘,情意绵绵了。这下你们可明白了?”宋徽宗心知肚明,张明远、费无极二人一定会问刘贵妃之事,随即开门见山,推心置腹,掷地有声。 张明远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可喜可贺,陛下对刘贵妃念念不忘,如若不然,何至于此。” 费无极笑道:“我就说,也不是我们看花了眼,白日做梦,原来是皇上再续前缘。” 宋徽宗摆了摆手,笑出声来:“你们那日的眼神,朕心知肚明,只是不好说。朕也早早叮嘱再三,故而这‘刘贵妃’ 自然心领神会,并不在意,也不感到诧异。” 张明远道:“怪不得,明远看她那日神采奕奕,有说有笑,好似没什么大惊失色,就算我瞠目结舌,她也微微一笑。”顿时尴尬一笑。 费无极道:“只要皇上不再伤心难过,就很好。” 宋徽宗神情肃穆,顿时认真道:“虽说这刘贵妃仿佛回来了,可毕竟不一样,就算孪生姐妹也各有不同,何况她们只是模样有些相似,这秉性却决然不同。皆是妙龄女子,朕甚爱之。” 张明远寻思,既然不同,为何还要纳妃,就问道:“世间万事万物,都要个追本溯源。皇上对刘贵妃念念不忘,按理说来,自然会睹物伤情,见了这刘贵妃,难道就不怕伤心难过?” 费无极也纳闷道:“我看,这‘刘贵妃’花枝招展,不如原来的刘贵妃。衣服还是不能喜新厌旧,人也是如此。”笑了笑。 宋徽宗马上一脸不悦,掷地有声之际就气道:“放肆!”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大惊失色,顿时跪拜于地。 宋徽宗寻思,你二人虽说与朕是故交,可不能得寸进尺,毕竟朕是九五之尊,朕想纳妃用不着你们多管闲事,不过不可把往日情分搞的荡然无存,让他们以为朕变了,变得绝情了,那就得不偿失,随即微微一笑,扶起二人,安抚道:“后宫之事,你们就不必多问。朕也是一时气愤,不必放在心上。此番你们去恒山派,这英雄剑如何,朕且一观,不知意下如何?” 张明远拿出英雄剑,只见,那金光四起、香气扑鼻,令人叹为观止。 宋徽宗目瞪口呆,大惊道:“果然名不虚传,朕有生之年就无憾了。明远、无极,即日转移英雄剑,带到终南山去好了,也算朕做个顺水人情送给你们做礼物,朕就不多留你们了。没曾料想,我大宋竟有这般稀世珍宝。” 张明远和费无极齐声道:“是,陛下,我等照办。还望陛下多加保重,我等自会祈福我大宋国泰民安,也祈福陛下万寿无疆。”言毕二人便匆匆离去,宋徽宗颇为动容,眼里含泪,一时语塞。 次日,宋徽宗在东京城外对张明远、费无极二人喃喃道:“朕为你们送行,祝你们一路顺风。”令人称奇的是,徽宗一语落地,眼眶之中分明有泪花在闪动。顷刻宋徽宗一行人进城而去,太子、康王、赵香云与子午、余下、普安、武连等人也一一惜别。 此时此刻,只有赵香云还在,她哭的很是伤心,只因要分别了。赵香云看着子午等人,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等到看见武连的时候,她低下了头,把一个小荷包递给了他便扭头跑了,那小荷包并不新奇,只是那上面缀着红色的穗子倒是格外光彩夺目,长长地连在上面。武连呆呆地看了看不知所措,余下对他耳语了一番,他才跑去追赵香云。 不知道他们倒底说了一些什么话,武连笑嘻嘻的从城门那边走了出来,余下远远地一看,那赵香云泣涕涟涟,一个宫女给她递上了一个手帕,她望着武连哭哭啼啼的。 武连回过头去一看,笑个不住。赵香云赶忙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扇耳光,武连哈哈大笑起来,众人也忍俊不禁。 原来赵香云与武连还有一个约定,那就是又相逢,世事难以预料,谁知道,他们能否又相逢,那就看造化了。 张明远和费无极商议后,费无极说道:“师兄,我等就先上嵩山。嵩山少林寺,是个好所在!” 张明远道:“好吧,先到少林寺,拜见空远大师。玄空道长的一片丹心可以回归大宋了,他该安息才是。”不觉眨了眨眼睛,又是一阵子的心酸涌上心头。 费无极顿时安慰道:“契丹人着实可恶,玄空道长死不足惜。此仇不报,天理难容。” 张明远仰天长叹,道:“的确如此,契丹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乃是大宋的宿敌。我等与之不共戴天。” 子午道:“师父,师伯。我们要上嵩山去么?” 余下担忧道:“师父,师伯。此去嵩山,如若少林寺知道玄空道长驾鹤西去,会不会也让空远大师太过激动。如五台山慧能方丈一般,如之奈何?毕竟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如若是老头,得知老友去世,也会伤心难过。如若一个不小心,嘎嘣一声,就过去了,如何是好?”还做个昏厥之状。 张明远忙道:“空远大师非同一般,不会如慧能方丈。”费无极叹道:“少林寺毕竟是武林至尊,想必不会感情用事。” 子午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余下道:“玄空道长作为一代宗师,却被逼而死,实在委屈。” 普安摆摆手:“玄空道长乃英雄豪杰,不愿苟且偷生。他素知契丹人不会把解药给他。” 武连道:“这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玄空道长实在铁骨铮铮,令人拜服。做晚辈的,要向他老人家看齐才好。”嘴上虽如此说,可心中却在想,这老倌太也耿直,既然身在大辽,又何苦如此顽固,毕竟独木难支,想到此处,轻轻摇摇头。 片刻,六人出了东京城戴楼门向西,跨马朝少林寺而去。一路上,但见,一马平川。 第132章 师徒同行 子午看着张明远、费无极二人,愣了愣,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该不该问,问吧就怕师父们以为自己孤陋寡闻,不问实在是自己知之甚少,想了想,鼓足勇气,随即问道:“师父、师叔,这少林寺,我们没去过。素闻天下第一,不知为何如此说法,还望师父、师叔说个明白?” 张明远见子午如此问,便愣了愣,毕竟少林寺世人皆知,居然还有人问这样的问题,笑了笑,应声道:“少林寺实为武林至尊,自大唐以来就名扬天下。虽说目下道家被当今皇上尊崇,可少林寺的地位不可撼动。再说了,太上老君也与孔夫子交好,太上老君也是一个海纳百川之人。既然三教可以取长补短,自然也可并存于世,肝胆相照。” 费无极道:“号令天下者,自古以来便是少林寺。无出其右虽说有些虚妄,可也名副其实。少林寺乃天下武林绝学始祖,不可不尊敬,不可不参拜。” 普安点点头道:“素闻少林寺乃天下第一,就是不知少林寺何德何能,天下第一。” 武连道:“恐怕少林寺也非武学天下第一。”余下纳闷道:“那是什么?” 子午认真道:“乃是武学道义,天下担当,民族大义,国家兴亡。” 张明远捋了捋胡须,微微一笑道:“不错,少林寺之所以天下第一,自然是做到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了!” 费无极道:“范仲淹虽说是一介书生,可也厉害。经略西北,让西夏不敢造次。也留下许多诗词歌赋的文章。妙笔生花,令人感慨万千。故人虽去,可精神永存,想必后人当记得范仲淹这个名字了。”跨马之际望向远方。 子午扯住缰绳笑道:“也记得岳阳楼了。”余下道:“如若不是范仲淹,岳阳楼如何会名噪一时。”摸了摸马耳朵。 武连道:“要说天下五大名楼,也是值得一说。正所谓:滕王阁、岳阳楼、黄鹤楼、浔阳楼、鹳雀楼。每个名楼都有一个名人和一篇诗文相伴。” 普安道:“滕王阁后面,就是大唐的青春俊杰王子安,还有他的《滕王阁序》 。” 费无极听了这话,不觉心潮澎湃,仿佛时光倒流,回到金色童年,便乐道:“《滕王阁序》里面有两句,正所谓,‘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确堪当名垂千古。想不到诗仙太白斗酒诗百篇,这王子安也是好生了得,喝了酒,年纪轻轻就荡气回肠了一篇文章,才高八斗,无与伦比。可见小小年纪也可以做大文章。当年我师父教我们牢记王子安,我至今还是难以忘怀。” 张明远小时候对王子安的故事烂熟于心,事隔这么多年,如今依然记忆犹新,便滔滔不绝,惋惜道:“不错,王子安的确才华横溢、文采出众,可惜年轻气盛,太过短命。渡海溺水,葬身鱼腹,实在可惜。如若当年不是意外溺水,可能后来会有更多妙笔生花也未可知。这王子安也是学习了儒释道,不过他本人尊崇儒家与佛家,是个愤世嫉俗、傲骨凌云之人。” 子午道:“师父、师叔所言极是,如若不是去世太早,自然会留下许多好文章。不过天妒英才,如之奈何?好在王子安来世上走一遭,后人还记得他,记得他的诗文,记得他的滕王阁。登上滕王阁也会情不自禁想起他。” 武连羡慕道:“王子安留下两句千古绝唱,前面师父早已说了,便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至于后一句,便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了!” 余下若有所思,叹道:“王子安是渡海溺水而亡,要我说也怪他自己乱写诗句。‘海内存知己’,看看吧,他果然到海里寻找好朋友去了,莫非海里才是他的归宿不成?” 普安道:“一派胡言,海内指四海之内。这意思就是说天下人间,大江南北了。你胡扯什么海内是海里,真是望文生义,自欺欺人。” 子午也乐道:“余下果然胡说八道。”武连道:“余下,你就是多余的废话太多,出丑了,是也不是?”余下不服气道:“开个玩笑,何必如此。” 普安气道:“一派胡言,王子安这人虽说年纪轻轻,桀骜不驯,牢骚满腹,孤傲不羁,身上小毛病不少,可也是一代大文豪。难道不值得后人尊重?何必拿人家渡海溺水开玩笑,岂不自取其辱了?” 费无极点点头,叹道:“所言极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不可取笑于人。” 张明远告诫道:“不必‘五十步笑百步’,此等事,非我辈所为,尔等可明白了?” 子午道:“除了滕王阁,还有岳阳楼。”余下道:“岳阳楼,自然是我大宋范仲淹了。” 武连道:“《岳阳楼记》里自然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了。” 普安道:“黄鹤楼,世人都推崇唐代诗人崔颢。可知道此人的诗句,也只有这一篇,叫做《黄鹤楼》 。” 费无极道:“为师记得清清楚楚,也最喜欢这首写黄鹤楼的诗作,可谓千古绝唱,无出其右。正道是: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诗仙太白关于黄鹤楼也有一首,叫做《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也是名垂千古了。”张明远昂首挺胸,也道:正所谓: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余下道:“浔阳楼,后面是大唐白居易和他的《琵琶行》。”武连扬起袖子,笑道:“不错,白居易的诗,开头第一句说的就是浔阳楼。”马上吟诵开来: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 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朗诵了几句,子午马上打断道:“好了,素闻白乐天的《琵琶行》很长很长,你喋喋不休,没完没了可不好。这白乐天写的洋洋洒洒,那是才华横溢,如若你吟诵的滔滔不绝,就是自惭形秽了。难道自己就做不出了?” 普安道:“话说的容易,可白乐天才华横溢,我们可比不得。还是说说这天下名楼的好。鹳雀楼,这个好像知道的不多。” 张明远纳闷道:“老生常谈的几句,你居然说知之甚少,岂不自欺欺人?”费无极道:“更上一层楼,是也不是?”子午道:“可见鹳雀楼非常有名。”马上吟诵开来: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余下仰天长叹道:“为何喜欢建楼?原来是喜欢更上一层楼了。”武连道:“听说黄鹤楼乃道家圣地,吕洞宾在黄鹤楼飞天了,可有此事?” 普安点点头,笑道:“我也听说了。” 费无极道:“这黄鹤楼与武当山,皆是道家圣地。黄鹤楼临水,武当山靠山。依山傍水,实乃道家乐土;神游物外,实为庄子境界。” 张明远道:“好比我终南山与楼观台,自然是山水相伴了。” 子午道:“东京城外无险可守。”担惊受怕之际,看向远方,一马平川之际,小河淌水。 武连若有所思:“为何不迁都洛阳或者我京兆府长安城。” 余下闷闷不乐,挖苦开来:“你咋不说,到成都府?” 武连叹道:“到成都府恐怕不好,那叫偏安。当年三国刘玄德,虽说三分天下有其一,可成都毕竟是成都,还是不如洛阳好。长安也比成都好!毕竟曹孟德在许都挟天子以令诸侯,这说话也带着王者风范,自然就名正言顺了许多。” 费无极道:“东京城防的确堪忧,太祖皇帝早有预料,可惜太祖驾崩以后,太宗就不主张了,如之奈何?” 张明远心中义愤填膺,伸手一指,叹道:“我看那些贪官污吏在东京作威作福恐怕是怕离开东京,自己的良田美宅就不值钱了。故而一个个自私自利不愿离开东京。” 费无极道:“毕竟我大宋是半壁江山,那幽云十六州望眼欲穿。北方受辽国虎视眈眈,西北又是西夏蠢蠢欲动。就是大理也心怀鬼胎也未可知。” 张明远不以为然,摆了摆手,道:“我看大理国段和誉是个正人君子,再说大理国比我大宋国力就不及,他们翻不起什么浪来,放心好了。主要是辽国与西夏。” 余下若有所思,叹道:“这个真不好说。”武连问道:“但说无妨。” 子午马上会意,笑道:“余下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不可无。陆逊打败关云长就是铁证。”普安撇了撇嘴,尴尬一笑,道:“西夏那么小。” 张明远笑道:“再小也是一应俱全。学我大宋有模有样。”费无极不以为然,冷笑道:“西夏不可怕,我倒担心女真人了。” 张明远仰天长叹开来:“如若契丹人被女真人灭了,会不会南下讨伐我大宋,会不会联合西夏,便是担忧之处?” 费无极摆了摆手道:“我看为时尚早,契丹人还是兵强马壮,女真人还难成大器。不必杞人忧天。” 张明远点点头道:“但愿如此。”费无极道:“天祚帝昏庸无道,可耶律大石不错。”张明远道:“萧奉先与萧勇、萧燕,在天祚帝手下算是可惜了。” 费无极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张明远指向远方:“我们如何就胡思乱想了。” 费无极破涕一笑,缓缓道:“我们哪里是英雄豪杰,分明是朝廷大臣。” 子午道:“忧国忧民,实为大英雄。”武连道:“江湖中人过去是明争暗斗,打打杀杀的。如今看来家国天下倒也大气磅礴了许多。” 余下道:“我看多管闲事也是好的,不然行走江湖就少了许多乐趣。” 普安乐道:“乐趣也伴随着不少危险。我们一介草民,如何与契丹铁骑和西夏铁骑相搏杀,岂不多管闲事。” 张明远道:“多管闲事也看什么事,你管的事如若鸡毛蒜皮便是自寻烦恼。” 费无极不以为然道:“刘玄德说过,‘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子午笑道:“刘玄德也是英雄豪杰?”武连点点头,掷地有声道:“刘玄德三分天下有其一,如何不是英雄豪杰。” 余下道:“刘玄德不是英雄豪杰,他是皇帝。”普安道:“要我说,还是曹孟德来的酣畅淋漓。反正我觉得曹孟德比刘玄德好许多。”子午纳闷道:“为何?” 武连道:“他觉得刘玄德窝窝囊囊,是不是也哭哭啼啼。一点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也没有。” 余下不服气道:“一派胡言。”普安道:“刘玄德当然不是窝窝囊囊,也是雄才大略。只不过这人没曹孟德更猛。” 子午不解道:“此话怎讲?”武连追问道:“曹孟德猛在哪里?”余下不以为然道:“胡说八道,别听他吹牛。总是爱吹牛,这吹牛吹多了,就麻烦了。” 普安道:“麻烦在哪里,你才吹牛大王。”武连道:“你且说说看,如若说不出个所以然,要你好看。” 普安笑道:“多谢,不过我已好看的许多许多。你就不要操心了,不但我不会领情,也害得你自作多情,我就罪莫大焉了,是也不是?” 余下道:“别打岔,让他说。你们两个就知道斗嘴,没完没了,真是孩子气。难道不会害臊不成?” 子午催促道:“快说,快说。你们都不要婆婆妈妈,好也不好?如若你们不打岔,普安早说了,是也不是?” 普安道:“曹孟德,曹孟德,自然猛。刘玄德,刘玄德,这玄而又玄,故而一败再败。再看他们的名字,曹操,自然是横扫天下,威风凛凛。刘备,自然是背水一战,运气很背。备者,准备也。足够了,具备,完备,差不多了。曹操做了周文王,曹丕做了周武王,周武王做什么了,自然是武王伐纣,改朝换代。刘备,靠着诸葛亮拥有天下三分之一,也是不容易,这也就足够了,完备了。那到了刘禅,自然好景不长,也该做够了,要禅让出去。”听了这话,众人乐此不彼。 张明远捋了捋胡须,叹道:“曹孟德是个文武双全之人,妙笔生花自然也是不在话下。我就记得,这样几句,正所谓:‘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费无极笑出声来:“可刘玄德也非大老粗不是。不然如何会说出方才的至理名言,岂不可笑?这开国的皇帝,就是不一般,有些疾苦经历也是好的。” 张明远道:“正所谓:‘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这话许多人都心知肚明,每每拿出来,都觉得总也爱不释手。” 费无极道:“孟夫子这人就是看世间最刻骨铭心,我们人的这点岁月,孟夫子都清楚明白,故而他说的也最令人为之动容。”听了这话,张明远点点头,看向远方。 片刻,师徒六人跨马飞奔,谈笑风生之际,快马加鞭,往少林寺赶去。 第133章 再访少林 张明远等人登上少室山,抵达少林寺厅堂,见空远神采奕奕,精神矍铄,就马上拜道:“空远大师,近来可好?” 费无极向少林寺介绍一番,子午四人齐声道:“终南山弟子拜见少林寺空远大师。” 空远微微一笑,双手合十,缓缓叹道:“还好,还好。张明远和费无极另立山头以后,居然收了弟子,佩服佩服。” 费无极环顾四周,但见古色古香,心旷神怡,随即喜笑颜开道:“少林寺又来了,大师安泰?” 空远道:“无极,还是孩子气。安泰,安泰,我少林寺自古安泰,有道是,天下风云际会,我自岿然不动。纵然金戈铁马,我少林寺也气定神闲。我少林寺见惯了走马观花,也见过了帝王将相,这中原历朝历代走过多少风云人物,可我少林寺却昂首挺胸,立于天地之间。” 张明远介绍道;“这是座下弟子,大徒弟子午、二徒弟余下。还望大师多多提携!多多照顾,江湖之中,免不了纷纷扰扰。有大师的情面,许多晚辈自然会逢凶化吉,有所建树。” 空远点点头,笑道:“明远又是孩子话,岂不置我少林寺于武林至尊了?你终南山依然是武林至尊,虽说你家师羽化登仙了,但终南山的精气神,无出其右,毕竟汉唐的风骨都在长安,终南山自然就更上一层楼了。” 费无极介绍起普安、武连:“此乃座下大弟子普安,二弟子武连,还望大师提携。此番前来少林寺,仰慕已久,自然多有打搅,还望见谅。” 空远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叹道:“善哉,善哉。好说,好说。你们这叫做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但愿你们都名扬天下。” 子午四人齐声道:“拜见空远大师。晚辈见礼了。” 空远大手一挥,笑道;“不必拘礼,后生可畏。希望你们和你们师父一般,行侠仗义,行走江湖。” 空远神情肃穆,坐了下来,不紧不慢道:“玄空道长之事,老衲早已知晓。” 张明远道:“玄空道长驾鹤西去,实在令人伤心难过。”费无极道:“这贼人可恶之极。” 空远道:“乃是劫数,不可强求。玄空道长心怀天下,有些时候口无遮拦,遭到贼人围攻也在所难免。不过他一生坦坦荡荡,匡扶正义。也算一代宗师,值得天下豪杰尊重。对他的离去,我少林寺也是伤心难过,颇为同情。从此以后,恒山恐怕要陷入战火纷飞之中苦苦挣扎了。毕竟金辽两国还在你争我斗,这件事,江湖上,素有耳闻。” 子午道:“素闻少林寺,武林至尊,不知何出此言?” 空远笑道:“不过江湖中人一句平常的玩笑话,我少林寺也非什么武林至尊,不过沽名钓誉,徒有虚名。”听这话语,自然是老和尚谦虚低调了。 普安饶有兴趣,马上追问空远:“大师可知吐蕃法王?” 玄空眨了眨眼睛,笑道:“古思罗么?”空远没想到普安会知道吐蕃法王,故而惊得呆了。 余下蹙眉一怔道:“莫非大师见过这厮?”武连惊道:“难道古思罗到少林寺找过麻烦?” 空远回望当年,不觉仰天长叹,历历在目,不堪回首之际,叹道:“古思罗的确来过少林寺,说是切磋武艺,不过被老衲打败了,故而记得。” 武连脑海中突然显现出吐蕃法王古思罗被少林寺击败的场景,不觉乐个不住:“可见少林寺名扬天下,无出其右。” 子午也想象当年许多武林高手前来挑战,一定也是甘拜下风,素闻少林寺藏经阁从不对外开放,想到此处顿觉心生敬畏,马上笑道:“素闻天下武术出少林,是也不是?” 普安素知许多武林绝学皆是各大门派自创随即不以为然。应声道:“这说法,未免有些危言耸听。” 余下看少林寺空远微微一笑,神秘兮兮,随即追问空远:“大师以为如何?” 张明远看四人喋喋不休,害怕空远不耐烦,就打圆场笑道:“你们四个没完没了,问些什么?” 一看空远默然不语,自然是答对也好,不答对也罢都勉为其难,进退维谷之际,费无极自然心知肚明,为了缓和尴尬气氛,马上开玩笑道:“都是一派胡言,且听大师赐教。” 空远端起茶杯,喝上一口,马上道:“荆轲刺秦王时候,我少林寺也没出现,你们自然明白了。” 费无极道:“这倒也对。”张明远道:“荆轲刺秦王,这荆轲还是失败了。” 空远道:“不过勇气可嘉。我少林寺就是有这样的精神,故而为各大门派所敬重。” 费无极道:“大师以为佛家如何?” 空远捋了捋胡须,叹道:“佛家说,因果轮回,因果互换。我佛家应有尽有,包罗万象,八部天龙,无所不容。故而辽国南京有个龙泉寺(今北京潭柘寺),里面有一尊弥勒佛,这弥勒佛有句对联,你们可知?” 子午四人,齐声道:“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笑口常开,笑天下可笑之人。” 空远大惊失色道:“你们如何知道?”子午道:“李师师告诉我们的。” 张明远、费无极、空远齐声道:“李师师?” 子午四人齐声道:“李师师怎么了,难道你们不知道?”空远道:“老衲倒是听说过此人,她是东京首屈一指的头牌歌妓。” 费无极道:“李师师,我们当然知道,她名扬四海。”张明远道:“李师师这个名字据说也是佛家名号。” 空远神情肃穆,叹息道:“不错,师师姑娘,很有我佛家意味。如若不是落入红尘,想必她也是一代宗师,如若用歌喉唱些佛歌,岂不青史留名了。可惜她为君王歌,为尘世中人挤眉弄眼。乃是可惜了。” 费无极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李师师也非凡夫俗子。她结交了不少文人墨客。作为‘东京歌后’当之无愧。” 张明远道:“李师师与皇上的事,也是沸沸扬扬。” 费无极道:“且不说东京小报胡编乱造,坊间也是声名远扬。” 空远道:“尘缘未了,如之奈何。” 子午道:“素闻西夏乾顺和大理段和誉皆是虔诚的佛教徒,大师以为如何?” 空远道:“老衲素闻此事,也知道西夏在甘州造了卧佛寺,大理段和誉在洱海边也举行过不少法事。西夏在我大宋西北,大理在我大宋西南,都以佛家作为国教。唯独我大宋目下,当今皇上以道家为国教。老衲也是想不通,如之奈何?” 张明远道:“大师不必自寻烦恼,放宽心也很好。”费无极道:“我与西夏乾顺有一面之缘,素知他雄才大略。” 子午道:“大理段和誉不是与家师也很有兄弟之情么?” 张明远道:“当然,为师对西夏乾顺和大理段和誉都是有所了解,不过人心叵测,不可不察。” 武连道:“听说大理国王段和誉相貌堂堂。”费无极道:“西夏乾顺也是一表人才。”余下道:“我大宋皇上也不错。” 张明远道:“皇上当然不错,聪明过人,就是太过沉迷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花草树木、瓷器蹴鞠。如之奈何?” 普安喜出望外,喃喃道:“蹴鞠?” 费无极道:“你们四个不是喜欢蹴鞠么?此番朕东京没得到高俅一样的机遇,岂不可惜?” 空远捋了捋胡须,冷笑道:“这世间只有一个高俅就够了,你们都想做高俅,岂不天下大乱?” 普安道:“莫非我们没有机会了。”子午笑道:“见了皇上你倒是沉默寡言了,还什么蹴鞠。” 余下乐道:“也是,见了皇上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武连道:“见了皇上两腿打哆嗦,说话也害怕。” 费无极笑道:“莫非做贼心虚,做什么坏事了?”子午四人破涕一笑,齐声道:“那倒没有。” 正在此时,少林寺弟子跑了进来,急道:“师父,吐蕃法王古思罗送来帖子,他说明日带弟子前来挑战。”众人大惊失色,一个个不可思议,都哭笑不得。 费无极道:“方才说他,目下他就要来了。真是莫名其妙。”张明远道:“吐蕃法王古思罗与我们有一面之缘。” 普安、武连齐声道:“我们也与他有一面之缘。”此言一出,费无极使个眼色,示意他们不可提及此事,二人欲言又止。 费无极道:“两个臭小子,你们哪里去见他,一派胡言。东京打擂之时,大理国王段和誉与古思罗切磋过。”空远道:“谁胜谁负?” 张明远道:“自然是大理国王段和誉更上一层楼。” 子午道:“大理国王段和誉是佛教徒,吐蕃法王古思罗也是佛教徒。他们为何打起来了?”武连道:“佛家也有许多门派,是也不是。” 余下道:“这个倒不太清楚。”普安道:“还望大师赐教?” 张明远道:“佛家也有许多教派?”费无极道:“只知道少林寺天下闻名,不知道许多其它佛家教派。” 空远介绍道:“我佛家目下有八大宗派名扬天下。我少林寺便是其中之一,乃是禅宗。正所谓:禅宗、天台宗、三论宗、法相宗、华严宗、律宗、密宗、净土宗。佛家有四样道理,乃是天下人间无人可逃脱之处。正所谓:不可听信宿命、因缘于人生在世、不可杀生也不可轻生、绝无末日之说。”说话间微微一笑。 张明远道:“吐蕃法王古思罗又当如何?” 空远道:“古思罗也是一代宗师,要说他也不容易,如若不是卷入国事,如何会跑到中原寻衅滋事。他也是有苦难言。” 费无极好奇之际,双手抱胸道:“此话怎讲,还望赐教?” 空远叹道:“吐蕃国王要古思罗到中原打败大宋各大门派,算是一厢情愿。吐蕃也非我大宋对手。就是辽国、西夏也不敢说,要杀到东京,何况吐蕃。大理国倒是本本分分,算是我大宋的兄弟之国了。” 普安不解道:“同样是以佛家为国教,为何大理国与我大宋世代友好,西夏却屡犯边关。这是为何?” 空远介绍道:“这就是人各有志了,不可强求。西夏乾顺虽说是个佛教徒,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面对辽国与我大宋,夹缝中求生存嘛,故而要理解他才好。而大理国却不同,远在我大宋西南边陲,有我大宋保护,没什么忧患。吐蕃与交趾也不敢轻举妄动,大理国自然不需要金戈铁马。” 子午道:“大师果然是大师,一语道破。” 普安道:“目下我大宋尊崇道家,你们少林寺一定羡慕嫉妒恨吧?” 空远哈哈大笑,轻轻摇了摇头,叹道:“这般追问,老衲如何作答,还是沉默寡言的好。” 张明远想了想,笑道:“听说太子喜欢佛家,不知有无此事?” 空远道:“不错,太子还摆驾过少林寺与老衲有一番促膝长谈。”费无极道:“太子此人如何?” 空远听了这话,摇摇头,一脸不悦道:“无可奉告,你们对太子议论纷纷可不好。” 普安试探起来空远,随即道:“我觉得太子挺好的。”武连道:“太子还小。”余下道:“太子不小了。”子午道:“再小也比明红的弟弟大,再大也是皇上的儿子。” 空远捋了捋胡须,笑道:“老衲观太子此人优柔寡断,瞻前顾后,恐怕非雄才大略之人。” 费无极惊道:“如若太子登基大宝,岂不有些干戈。”张明远道:“没办法,太子登基大宝,谁能阻拦。” 空远道:“这登基大宝,只是迟早之事。”子午道:“如若太子登基大宝,莫非大师不高兴?” 空远诧异万分,摇摇头,苦笑道:“有什么好高兴的,又有什么不高兴的?” 普安安慰道:“说不定太子登基大宝,国教就变成佛家了,少林寺会重振雄风。” 空远摆了摆手,叹息道:“恐怕没什么可能了。太子优柔寡断,皇上年富力强。老衲恐怕等不到那一日了。” 武连道:“听说少林寺有一个达摩祖师,他是天竺来的?”空远点点头,双手合十,虔诚道:“达摩祖师乃少林寺祖辈,天下人皆要尊敬。” 武连笑道:“少林寺武功如何?”空远道:“莫非你担心我少林寺明日会输给吐蕃古思罗?”余下道:“当然没有。”随即摆摆手。 普安摇头道:“少林寺天下第一,想必吐蕃法王古思罗也是自讨苦吃。” 空远道:“这倒不然,且看明日如何?如若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也很好,免得大动干戈。明日老衲要与吐蕃古思罗谈论一番。” 张明远道:“不错,可以言和就不必大动干戈。” 费无极冷笑道:“就怕吐蕃古思罗不肯善罢甘休,如之奈何?你们素闻吐蕃古思罗一惯雷厉风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虽说模样凶巴巴,可也讲义气。” 子午环顾四周,走向窗边,看向外边,叹道:“少林寺真舒服,郁郁葱葱,风景优美。” 普安也站起身来,对空远毕恭毕敬,道:“不如出去走一走,看一看,素闻少林寺天下闻名,如若来了不走一走,看一看,敲一敲,瞅一瞅,岂不可惜?” 空远笑道:“明远、无极,你们意下如何?” 张明远道:“自然很好,就怕大师不高兴。”费无极道:“也怕大师公务繁忙,我们多有打扰,就罪过了。” 空远双手合十,笑道:“你们还是孩子气,我们也算老相识了,大可不必拘礼。我佛家说的就是,无忧无愁,无拘无束。” 费无极道:“莫非我入错教派了,我就喜欢这般无拘无束。” 空远神情肃穆,庄重道:“目下乃是掌门人,你这般说话就好笑了。莫非你能放下身段,离开儒家,到我佛门,岂不贻笑大方?” 费无极道:“随便说说,开个玩笑。师父在天有灵,听我这般胡说八道,岂不伤心难过了。” 张明远道:“无极,老大不小了,还开这般玩笑,岂不是大大的罪过,你可知罪?”费无极道:“当然,当然,罪过,罪过。”空远道:“三教合一有何不可,你们何必这般模样?”张明远惊道:“原来大师也主张三教合一?” 空远道:“当然,当然。”嘴上这样说,心里乐个不住,如若三教合一,佛家就厉害了,佛家拥有儒家和道家所有的,也有二者没有的。如若三教合一,佛家将会一家独大。 费无极道:“三教合一也不错。我们就可以吃肉喝酒,读书写字,娶妻生子了。”张明远道:“当然,当然。” 空远面露难色,笑道:“喝酒吃肉,娶妻生子,罪过,罪过。我佛家可不能这般。” 普安道:“方才大师还说希望三教合一,是也不是?”余下补充道:“为何目下又变卦了?”武连紧随其后,笑道:“岂不自欺欺人?”子午笑道:“三教合一,人生就圆满了。”子午笑道。 费无极道:“以后绝不再提三教合一的话了。”张明远道:“三教合一,又不是说各自规矩都废了,都破戒了。” 空远道:“当然,三教合一,玄空道长最主张,可惜他驾鹤西去了。” 费无极道:“不过悬空寺还在,那里就是三教合一的遗迹。” 空远道:“人生在世很是苦,正所谓:生老病死苦、爱恨情仇苦、怨憎离别苦、有失有得苦。” 费无极神情肃穆,叹道:“大师所言极是,如若不是看破红尘之人,恐怕难以有此见识,自然是高人才可成此境界了,凡夫俗子恐怕不能。” 空远道:“佛家还有七宝,正所谓:金、银、琉璃、珊瑚、砗磲、赤珠、玛瑙。”子午道:“七宝?有什么用?还望大师赐教?” 武连道:“我们来少林寺,是来看武功的,大师给我们道家子弟说许多佛门之事,这恐怕不合时宜?什么苦啊苦的,人活着要开心,为啥苦?” 空远笑道:“苦尽甘来,忆苦思甜,苦中作乐。苦后自然就有甜了,是也不是?”武连道:“当然,当然。” 普安道:“这没什么不好,听一听也不错,就当一种学问好了,不是在说三教合一么,难道了解一番也有错,岂不可笑?” 子午道:“所言极是。这佛家果然博大精深。可惜来自天竺,非我中原本土。” 余下道:“这便是我道家与佛家的区别。不过佛道儒,既然说三教合一,也不必太过排斥。” 空远道:“不错,年纪轻轻有此见识,可见后生可畏。” 费无极道:“这三教合一,到底好也不好?”张明远道:“大师以为如何?还望赐教,但说无妨。” 空远环顾四周,语重心长道:“三教合一,也好也不好。不过目下天下纷争,我大宋面对辽国与西夏,这般虎视眈眈之辈,自然要摒弃前嫌,放下争执。岂不闻春秋战国时代,百家争鸣之事。因此老衲因为,各大门派自然可以携手并肩,行侠仗义,保家卫国,才乃我少林道义所在,中原魂魄所在。” 张明远道:“我们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费无极道:“大师请。”空远起身道:“好,跟老衲四处走一走也好。”众人相随,一同走了出来。 空远且走且谈道:“少林寺是北魏孝文帝建造的,你们早有耳闻。” 费无极道:“当然,孝文帝这人与西夏乾顺都是雄才大略之人。我听西夏人说,乾顺总自比为孝文帝。二人皆是虔诚的佛教徒!” 张明远道:“莫非大理国段和誉不是?”空远叹道:“段和誉也是。”众人叹息不已。 空远接着道:“孝文帝不愧为雄才大略的国主,他安排小乘佛教的天竺高人跋陀在嵩山少室山建造了这举世闻名的少林寺。其后孝明帝时菩提达摩老祖到了少林寺,发扬光大了少林寺。隋文帝、唐太宗皆为少林寺发扬光大做出许多大事。如今我大宋少林寺虽说暗淡下来,可各大门派还是推崇我少林寺为武林至尊。” 武连问道:“少林寺最着名的是哪些地方?”空远道:“大雄宝殿、达摩洞、钟楼鼓楼、塔林。这四个地方作为我少林寺四大圣地。”用手比划开来。余下追问道:“此话怎讲?” 空远笑道:“大雄宝殿,自然作为少林寺最大正殿,诸多佛事,皆在此处。达摩洞乃少林寺武功道义之所。钟楼鼓楼,自然是晨钟暮鼓之地,唐太宗李世民也刻碑撰文于此,正所谓,十三棍僧救秦王的故事流传至今,乃我少林寺最辉煌之时。” 普安道:“塔林又当如何?”空远双手合十,虔诚有礼,缓缓道:“历代祖师高僧皆圆寂于此,自然令人敬畏。” 子午听了这话,神情肃穆,应声道:“我们目下想去大雄宝殿看看,不知可不可以?”空远笑道:“当然可以。”子午四人紧随其后。 空远在前,张明远、费无极随后,众人一同进入大雄宝殿。但见一尊尊佛像栩栩如生,令人叹为观止。 子午问道:“达摩洞在室外?”空远点头道:“你们要去看看?”张明远喜出望外道:“当然,方才所说都要看看。” 众人随空远而去,到了达摩洞、钟楼鼓楼,一一观看,赞不绝口。四下已是黄昏时分。 第134章 嵩山之夜 回到少林寺山门,费无极道:“塔林明日再说。”张明远道:“多谢大师陪同参观,多有打扰。” 空远笑道:“既然至此,何不在少室山多住几日,我等也好说说话。那嵩山派陆九舟掌门也多次提及你们,如若你们想去,不妨前往拜访,毕竟都在嵩山,并不遥远。”张明远和费无极齐声道:“自然很好。”众人喜出望外,答应下来。 吃了晚饭,空远坐禅去了,张明远、费无极与子午四人到少室山走一走,看一看。张明远想起嵩山派掌门人陆九舟,故而与费无极商议后,携子午四人前去拜访。一路上,从少室山到太室山,又见天目琼花。漫山遍野,蔚为壮观。 张明远、费无极来到嵩阳书院,见陆九舟携弟子在门口迎接,随即拱手,微微一笑:“陆掌门,幸会幸会。” 陆九舟喜出望外,高声道:“明远、无极,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张明远马上介绍道:“座下弟子,子午、余下。”费无极向陆九舟介绍道:“徒儿普安、武连。” 子午四人拜道:“见过陆掌门。”陆九舟喜笑颜开,伸手道:“免礼免礼,不必客气。里面请!”马上让开大门,示意张明远等人进去。陆九舟与张明远、费无极且走且谈,久违之感,一目了然。 抵达厅堂,众人落座,陆九舟吩咐弟子上来献茶,随即客气道:“诸位请用茶,我嵩山派没什么,只是茶水管够。”张明远等人接过茶碗,喝上一口,算是礼节。 费无极道:“陆掌门实乃茶神之后,名不虚传。”陆九舟淡然一笑,叹道:“不敢当,不敢当。” 张明远道:“此番抵达嵩山,一则拜访少林寺,二则拜访嵩山派。” 陆九舟气急败坏,握着拳头,往桌子上重重一拳,茶碗当当作响,茶水四溢,顿时叹息道:“恒山派玄空道长的事情,我们早已听说,都痛心疾首。江湖中人也是议论纷纷,气愤填膺。没想到老毒物居然派小毒物胡作非为与契丹人、西夏人同流合污,实在可恶之极。如若碰到小毒物和老毒物一定将他们碎尸万段。” 费无极劝道:“陆掌门不必如此,这老毒物与小毒物的确可恶之极,他们不出手相助也就罢了,居然还趁火打劫,与贼人合兵一处,围攻恒山派,岂有此理。如此敌我不分,是非不明,岂不有愧天下。” 张明远道:“老毒物和小毒物如若明白这些,他们就不是老毒物和小毒物了。” 子午恨恨的道:“陆掌门有所不知,我是与小毒物近在咫尺的交过手,他的确心狠手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头。” 武连道:“为何不说大魔头?”普安道:“大魔头是他师父。”余下惊得呆了,问道:“师父?”武连道:“就是老毒物黄剑!”武连道。“不错,老毒物是大魔头。” 费无极环顾四周,叹道:“小毒物自然是小魔头。” 陆九舟缓过神来,平心静气,道:“目下恒山派有此变故也是事发突然。玄空道长驾鹤西去,可怜了他一i腔热血。他主张三教合一,可惜如今没人主持大局了。” 费无极大惊失色道:“莫非陆掌门也赞同三教合一不成?” 陆九舟道:“三教合一也很好,之前江湖中人,恩恩怨怨多少年,总是打打杀杀的,没完没了。如若三教合一,岂不天下太平?” 张明远道:“此话怎讲?”子午四人齐声道:“其中道理,晚辈不知,还望前辈赐教。” 陆九舟仰天长叹道:“你们可知我几大剑派皆是儒家门派,我们读书写字,琴棋书画。这各大门派之中,有两大教派名扬天下,便是你们道家和那佛家。终南山、青城山、武当山、龙虎山,皆是道家教派里的佼佼者,何况如今皇上尊崇道教,你们终南山自然威望颇高。只是五雷之法里龙虎山张继先与林灵素无出其右,故而他们在东京朝堂受到的赏识就比较多了。佛家就是少室山上少林寺为代表,什么峨眉山、五台山、九华山、梵净山、普陀山,皆是天下人间有头有脸的佛门圣地。我们儒家剑派与佛道争雄自然煞费苦心。” 费无极听了这话,想了想,不以为然,随即反驳道:“陆掌门此言差矣,你岂不闻太祖皇帝有遗言?” 陆九舟一怔,伸手一指,追问道:“愿闻其详。”费无极神情肃穆,好似宣读官文一般,认真道:“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 张明远道:“陆掌门目下可明白了?太祖皇帝都说,绝不可以杀士大夫,你居然说读书人,儒学在我大宋地位不高,岂不可笑?” 陆九舟喝了口茶,缓缓道:“太祖皇帝的确对儒教颇为尊崇,不过他对道教也非常尊崇。” 子午道:“应该说,别看太祖武德皇帝是个习武之人,他才最明白如何做皇帝,如何做个好皇帝。” 普安道:“我们不讨论做皇帝的事情,好也不好?” 武连道:“我们以后专门来说说太祖。目下先不要打扰太祖,要知道太祖对我大宋有多重要,故而不可信口雌黄。”余下道:“那自然很好。” 张明远道:“实话说来,在我大宋,这三教合一最为江湖中人推崇。”费无极道:“此话怎讲?” 陆九舟道:“我以为这我大宋,这士农工商四种人里,其实这商人才最厉害。如若没有富商大贾,你们且看东京,会如此热闹非凡,岂不可笑?且说读书人,如若没有衣食无忧,又如何可以潜心做文章?你们去问问欧阳修、苏东坡,他们不吃不喝,没钱花,如何做文章,恐怕饿死了都很有可能,是也不是?三教合一,就少了许多纷纷扰扰,不会勾心斗角,天下人间也会太平许多。” 张明远道:“所言极是,不过士农工商缺一不可,如若没有农夫耕耘,吃什么?别说这麦子稻子,还是那瓜果蔬菜,喝西北风也难说。如若没有工匠做各种各样的东西,我们如何会有瓷器铁器,锅碗瓢盆?如若没有士大夫做文章,总结农夫的经验,总结工匠的技艺,后人如何会代代相传?技高一筹!反过来,士大夫做文章也可以着书立说,拿到街市去卖,这叫做商。农夫的稻花香,拿到街市卖,也叫做商。工匠做的东西,为别人做苦工,也叫做商。只要换了银子钱就叫做商。正所谓士农工商,缺一不可,互相关联,密不可分。如何可以评头论足,说三道四,亲疏远近,是也不是?如若没有士农工商,黎民百姓的日子不好过,恐怕天下人间,只要张嘴吃饭,闭眼睡觉者,都不好过。” 费无极淡淡的道:“许多人都皆知此理,可一个个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有些人最是瞧不起这士农工商,我们江湖中人难道就不食人间烟火,我看未必。江湖中人如若离开了那士农工商,也难活。如若我们只知江湖恩怨,勾心斗角,滥杀无辜。岂不如行尸走肉一般。与峨眉山的猴子有什么两样?”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 普安一本正经,缓缓道:“师父,可不能小看峨眉山的猴子,峨眉山的猴子可都是有灵性的猴子,世人称之为灵猴。” 武连回忆往事,叹道:“说起峨眉山的猴子,我就想笑。在成都府就见过有人说,自己带着峨眉山的猴子卖艺来了。可世人皆知峨眉山掌门人明月师太曾三令五申,如若峨眉山弟子发现有人狗胆包天抓峨眉山的猴子乞讨或者胡作非为就格杀勿论。有一日,在成都府,一个人就拉着猴子,被峨眉山弟子发现了,峨眉山弟子把剑架在那人脖子上,那人战战兢兢说,这猴子不是峨眉山来的。峨眉山弟子逼问,哪里来的。那人魂不附体说,从终南山来的。那峨眉山弟子说,哪里来的都不可以,就没收了他的猴子。那人哭哭啼啼说没了猴子就要饿死了。峨眉山弟子问他何故,他说,靠猴子表演混口饭吃。峨眉山弟子只好作罢。我想峨眉山弟子也有私心。如若是峨眉山猴子她们一定会带走,偏偏是终南山猴子,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睛了。”一语落地,气呼呼的。 普安笑道:“你这故事莫非杜撰,我为何不知?”武连白了一眼,众人又是喜笑颜开。 张明远道:“要说终南山猴子,我与无极最难以忘怀。”指着费无极,看向陆九舟。 费无极点点头,对陆九舟介绍开来:“小时候,在终南山与世隔绝三年,自然与许多终南山猴子为伴,感觉猴子很可爱,很有灵性。” 陆九舟想起一个人,便饶有兴致的说道。“说到猴子,东京有许多画师也喜欢画猴子,而且画的惟妙惟肖。不过有一个叫做易元吉的画师却是无出其右,他是仁宗年间的画师。初攻花鸟、草虫、果品,后专写獐猿。曾游荆、湖之间,搜奇访古,总是到深山密林之间写生,故而妙笔生花,非同一般。” 武连好奇道:“画猴子,可有什么寓意?” 陆九舟笑道:“一只猴爬于树上挂印,取‘封侯挂印’之意;一只猴骑于马背之上,取‘马上封侯’之意;两只猴坐在一棵松树上,或一只猴骑在另一只猴的背上,取‘辈辈封侯’之意。” 余下道:“都变成猴子窝了。”众人哈哈大笑。 陆九舟道:“真是岁月不居,时光荏苒。转眼间明远、无极都有了弟子,真是不得了。武林大会之时,明远、无极还年纪轻轻。” 费无极捋了捋胡须,叹道:“当年也是快而立之年了,也不小了。”张明远道:“当然,当然。男人嘛,就是孩子气,多大也是长不大。” 武连笑道:“莫非这女人就长大了,我看赵香云比我还孩子气。” 陆九舟诧异万分,惊讶道:“你认识当今皇上的帝姬?”费无极道:“莫非你不知皇上把这大唐以来的公主改成了帝姬。不必大惊小怪。” 武连嘿嘿一笑,缓缓道:“我知道武则天有一个女儿叫做太平公主。” 普安本听太子提及此事,但眼下却装傻充愣,冥思苦想,摇摇头道:“这帝姬,是何道理?” 子午也假装一脸茫然,笑道:“不知道。”余下苦笑道:“公主多好听,干嘛叫什么帝姬。” 陆九舟道:“皇上别出心裁,我们也是一乐,管它叫什么,与我们何干。” 张明远解释道:“听说,这帝姬最早可追溯到周朝。周朝八百年国祚,恐怕皇上想以此,祈求大宋国泰民安,国运昌盛罢了。”听了这话,陆九舟了然不惑,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武连道:“帝姬也不错,不过公主还是好听。”顿时破涕一笑,心中暗笑,当然与你无关,可与我有关。 余下对武连耳语道:“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赵香云可是金枝玉叶,你是个什么人,真是不害臊。” 武连附耳,对余下挖苦开来:“你就是羡慕嫉妒恨,你也有自知之明。人家赵香云看我就脸红,看你就没反应。对了,应该说人家压根就没正眼看你一下,是不是很难过,很伤心,很羡慕,很嫉妒。你就是没我武连相貌堂堂,我就是喜欢赵香云,气死你。” 余下火冒三丈,不过不好发作,只得苦笑,冷冷的道:“帝姬还是没公主好听。”武连点点头,笑道:“对了,公主还是比帝姬好听。这帝姬就留给皇上好了!”众人哈哈大笑。 张明远道:“天色不早了,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可好?” 陆九舟道:“你们可知夜宿嵩阳书院,别有韵味,难道不想亲身体味一番?”费无极道:“夜宿书院?”微微一笑,纳闷开来。 子午道:“夜游佛寺倒是听说过。”普安赞不绝口之际,仰天长叹:“我倒听说过苏苏东坡有篇文章叫做《记承天寺夜游》,乃是仙文。” 余下不以为然,感觉普安在胡说八道,就笑道:“仙文,一派胡言。”武连立马笑道:“余下你这臭小子,不可污蔑普安,他所言极是。这篇文章,我倒背如流,你洗耳恭听,可好?”随即吟诵道: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张明远道:“既然苏东坡夜游承天寺,我等就夜宿嵩阳书院好了。” 费无极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挠了挠后脑勺,马上掷地有声道:“承天寺,明远师兄, 你还记得一件事吗?” 张明远一怔,缓过神来,笑道:“对了,出使西夏,去过承天寺。” 陆九舟问道:“这样说来苏东坡也去过西夏?闻所未闻。” 费无极笑道:“苏东坡可没去过西夏,他去的承天寺是黄州的,在江南,是我大宋地界。我与无极去的承天寺是兴庆府,在塞北江南,是西夏地界。” 张明远追问道:“莫非苏东坡去过契丹?为何没有人提及。毕竟苏东坡鼎鼎大名,无出其右。” 陆九舟笑道:“苏东坡可没机会去契丹,他倒是写过一首诗。叫做《送子由使契丹》,算是少有之事。” 武连笑道:“陆掌门可记得其中诗句?”陆九舟点点头,微微一笑,随即吟诵开来: 云海相望寄此身,那因远适更沾巾。 不辞驿骑凌风雪,要使天骄识凤麟。 沙漠回看清禁月,湖山应梦武林春。 单于若问君家世,莫道中朝第一人。 张明远道:“说到契丹与西夏,不得不提高丽。” 余下道:“我们去太原府夜市逛一逛,就骗那老陈醋的掌柜说我们要去高丽,师父居然就提高丽了,真是有趣。” 普安道:“我们倒是想去,可要经过契丹,不然只好从登州渡海了。” 子午道:“别提渡海,王子安在南海渡海就年纪轻轻淹死了,只留下个《滕王阁序》,真是瘆得慌!” 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毕竟小时候误入地宫,也讨论过此事,如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想一想,二人都笑。 武连白了一眼,冷冷的道:“胆小鬼!” 陆九舟捋了捋胡须,笑道:“岂不闻,夏国剑、契丹鞍、高丽秘色,皆是天下第一。”顿时昂首挺胸。 子午双手叉腰,两个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咧嘴在苦笑,纳闷道:“夏国剑那么厉害,我却不信。” 普安颇为喜欢宝剑,故而在京兆府,常听许多文人墨客娓娓道来,故而记得许多名剑:“我看一定是吹牛。素闻我中原宝剑才天下第一。岂不闻,黄帝的轩辕剑、夏禹的禹王剑、夏王太康的太康剑、殷商太甲的定光剑、殷商武丁的照胆剑、周穆王的昆吾剑、吴国干将剑、吴国莫邪剑、秦昭王的太阿剑、秦始皇的定秦剑、汉高祖的赤霄剑、汉文帝的神龟剑、汉武帝的八服剑、汉昭帝的茂陵剑、光武帝的秀霸剑、汉明帝的龙彩剑、汉顺帝的安汉剑、汉灵帝的中兴剑、袁本初的思召剑、蜀汉后主刘禅的镇山剑、晋怀帝的步光剑、唐德宗的火精剑。” 张明远、费无极瞠目结舌,没想到普安知道这样许多,居然喋喋不休个没完没了,顿时面面相觑,并不插话,看这臭小子说出什么名堂来。陆九舟也会意,三人默然不语,只是喝茶,看着子午、普安、余下、武连四人说说笑笑。 子午道:“还有么?听说殷商时青铜器无出其右,难道就没有什么宝剑。” 普安道:“有三大名剑,正道是:含光、承景、脊练。”武连道:“听说春秋战国时名剑颇多,还有么?” 余下道:“我听说,最着名的莫过于,吴国干将与莫邪了。雄剑是丈夫干将所铸,雌剑乃他娘子莫邪所铸。”武连道:“莫非越国没有剑?” 普安介绍道;“当然有,而且不少。一曰:湛卢,二曰:纯钧,三曰:胜邪,四曰:鱼肠,五曰:巨阙。” 余下道:“素闻越王勾践名声显赫,他手上如若没什么剑,世人都不相信,是也不是?” 普安道:“那是自然,越王勾践这人最喜欢佩剑,他有不少名剑,正道是:掩日、断水、转魄、悬翦、惊鲵、灭魂、却邪、真刚。” 武连道:“汉朝人最喜欢佩剑了。”普安道:“虽说王莽这人名声不好,可他也有一把剑。” 余下苦笑道:“他也有剑,不可能。”子午道:“叫什么?”普安破涕一笑,叹道:“叫做‘乘胜万里伏’!”众人忍俊不禁。 武连调侃道:“乘胜追击,万里埋伏。是这意思么?” 余下道:“王莽篡权,胡作非为。果然埋伏的够深,其心可诛!”点点头,又摇摇头。 子午冷笑道:“普安,方才那说汉朝的两个皇帝,一个叫做汉顺帝,一个叫做汉献帝。汉顺帝的安汉剑,汉献帝的中兴剑。真是颇具讽刺意味,他们两个都没能挽救大汉王朝,在位之时,搞的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他们罪莫大焉。” 武连道:“他们的可恶之处,便是宦官专权,外戚专政。” 张明远、费无极、陆九舟,三人点点头,微微一笑,果然这些臭小子所论颇高,的确孺子可教,令人喜欢。 第135章 夜宿书院 子午道:“袁本初都有剑,大名鼎鼎的魏武帝曹孟德如若没有名剑,岂不可笑?”普安笑道:“魏武帝曹孟德当然有剑,而且天下闻名。正道是:孟德剑、倚天剑。” 余下饶有兴致,问道:“难道曹孟德的儿子不喜欢佩剑?”普安道:“曹丕有三剑,名曰:飞星剑、流彩剑、华诞剑。” 武连道:“刘玄德也是英雄人物,自然也有宝剑了?” 普安道:“岂不闻,如今成都府还有人念念不忘,好似一个故事流传于今。正所谓:蜀中八剑,谁与争锋?”张明远、费无极、陆九舟也神情肃穆,意欲听普安娓娓道来。 武连道:“此话怎讲?” 普安道:“据说,蜀汉照列皇帝刘玄德,曾采金牛山铁,铸剑八把,每把三尺六寸。一备自用,其余都赏给了蜀国很重要的七个人,正道是:太子禅,梁王理,鲁王永。诸葛孔明、关云长、张翼德、赵子龙。” 武连细细想来,不由追问道:“孙仲谋难道没有宝剑?岂不闻,曹孟德都说,‘生子当如孙仲谋。’是也不是?” 普安掰着手指头,介绍道:“你们真有意思,看曹孟德有,必定让刘玄德有,刘玄德有了,还要问孙仲谋。当然东京说书人总喜欢《说三分》 ,我大宋文人墨客也总喜欢讨论三国,自然总把魏蜀吴的三个人拿出来比划比划了。孙仲谋作为吴大帝,也有不少宝剑,正道是:一曰:白虹,二曰:紫电,三曰:辟邪,四曰:流星,五曰:青冥,六曰:百里,七曰:大吴。” 子午笑道:“你小子真是厉害,在成都府居然饱读诗书,知道这样许多。” 费无极道:“普安,既然有名剑,自然有名铸剑师了。你可知这铸剑师的鼻祖是何人么?”张明远、陆九舟也看向普安。 武连催促道:“快说,别卖关子。” 普安想了想,介绍道:“这春秋时,据说有一个叫做欧治子的铸剑师名声显赫,他奉命铸造三把宝剑,正道是:龙渊剑、泰阿剑、工布剑。方才我说的秦昭王的太阿剑便是其中之一。泰字为了避讳泰山,改为太上皇的‘太’字;龙渊的‘渊’字为避讳唐高宗李渊的渊字改为泉字。故而大名鼎鼎的三把宝剑,名扬天下,正道是:龙泉剑、太阿剑、工布剑!”余下道:“方才为何不说?”普安道:“目下说了也一样。”众人哈哈大笑。 普安看向张明远、费无极、陆九舟,微微一笑,拱手道:“做晚辈的喋喋不休,你们长辈居然不插话,这是为何?” 陆九舟道:“听你们喋喋不休也是受益匪浅,我们何必再多嘴。” 普安素闻夏国剑的名头,可还是不大相信,故而不死心地追问起来:“夏国剑莫非比我中原宝剑还名不虚传,还望师父、师叔赐教?” 费无极缓过神来,笑道:“普安,你小子喋喋不休,为师都哑口无言了。这夏国剑不说也罢,想必的确没我中原宝剑声名远扬。只是夏国剑颇为独道。为师也不知道独道在何处,只是苏学士赞不绝口,后人自然就信以为真了,想必夏国剑也的确不错,不然以苏学士这般大文豪,如何会抬爱西夏的东西,是也不是?要知道,苏学士最是对我大宋歌功颂德,予以夸赞,这大江大河在苏学士的文章词句里,皆是如诗如画。” 余下道:“师父,您怎么说?” 张明远道:“为师去过西夏,也见过夏国剑,的确名不虚传。不过也就一把宝剑而已,只是苏学士赞不绝口,仅此而已。” 子午笑道:“苏学士如何赞不绝口?” 陆九舟道:“西夏党项人善铸剑,其剑锋利无比,至为名贵。苏东坡都极为欣赏,听说有一次还让晁补之作歌赞扬,这晁补之是苏东坡的学生。老师面前自然要好好表现,故而有‘试人一缕立褫魄’,之句传世。”说话间点点头,掷地有声之际,赞不绝口。 子午并不明白这话有何妙解,随即追问开来:“陆掌门,此话何意?”意欲了然不惑。 张明远等人点头笑道:“江湖流传,见血封喉,便是如此。”顿时深以为然,豁然开朗。费无极道:“不错,夏国剑的确名不虚传。” 武连挠了挠后脑勺,一怔,马上惊道:“想起来了。”余下笑出声来:“怎么了?一惊一乍。” 武连道:“我那日见太子殿下随身就佩戴着一把剑,说是兴庆府来的,他告诉我们说,那便是大名鼎鼎的夏国剑。” 子午、普安、余下也想起来了,顿时喜笑颜开齐声道:“不错,太子的确佩戴了夏国剑!” 陆九舟笑道:“听东京小报传闻,当年张叔夜出使西夏,带回的夏国剑,太子小小年纪就很喜欢,如今长大成人居然喜欢的不得了,随身佩戴,爱不释手。可惜太子胆小如鼠,不如康王赵构。赵构有些武艺,而太子赵桓却手无缚鸡之力。想必佩戴夏国剑也是一种雅致而已。” 普安道:“此话怎讲?” 费无极解释道:“春秋战国之时,许多士大夫都手无缚鸡之力,可一个个也随身佩剑,屈原就是这般。” 武连道:“屈原佩剑,为何还跳河自杀 。” 普安笑道:“一派胡言,谁说佩剑就天下第一,什么也不怕了。再说屈原也不是跳河自杀,他可不是一般的轻生。” 子午道:“屈原佩剑想必也是雅量非凡。”余下追问道:“屈原之死,有何不同?” 陆九舟仰天长叹,介绍道:“屈原出生于战国时的楚国丹阳秭归。芈姓,屈氏,名平,字原。又自云名正则,字灵均。楚武王熊通之子屈瑕的后代。少年时读过书,博闻强识,志向远大。早年受楚怀王信任,任左徒、三闾大夫,兼管内政外交大事。 提倡‘美政’,主张对内举贤任能,修明法度,对外力主联齐抗秦。因遭贵族排挤诽谤,被先后流放至汉北和沅湘。楚国郢都被秦军攻破后,自沉于汨罗江,以身殉国。”众人默然不语。 武连好奇道:“契丹鞍,又当如何?” 陆九舟喜笑颜开,马上介绍道:“太平老人在《袖中锦》中称:‘契丹鞍,为天下第一,他处虽效之,终不能及。’据说,‘澶渊之盟’后,真宗皇上做寿之时,辽圣宗在送到东京的生日礼物中,就有涂金银龙凤鞍、白楮皮黑银鞍、绿褐楮皮鞍、水晶鞍。不过这辽国契丹人也聪明过人,你们想想看,没有不透风的墙,东京有什么大事,天下自然皆知。这真宗做寿,西夏自然也来送礼物。西夏使节正好就碰到契丹送给我大宋的礼物,一看如此精美的契丹马鞍,回到兴庆府就对西夏国王说了。西夏国王自然就派人到上京,软磨硬泡,契丹就在回赐西夏物件中给了这金涂鞍、素鞍。” 武连追问道:“太平老人是何许人也?” 陆九舟一怔,摇摇头,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清楚。” 余下又问:“有多老?”武连也问:“有多太平?”众人都笑。 陆九舟摇摇头,道:“这些文人墨客都隐居起来,只见他们的书,也没什么画像,自然不清楚了。” 子午道:“陆掌门如何知道这样许多消息?你如何得知真宗做寿的事情,辽国送了契丹鞍的?” 陆九舟笑道:“东京小报消息满天飞,自然知道了。要知道在兴庆府也有我大宋使节,是也不是?这契丹驸马,北院大王,据说结婚之日,有不少宝贝。土银质鎏金鞍饰,铸有精细的花草纹和银质鎏金鞍桥饰,铸有双龙戏珠纹,极为精美。这都是雄州到东京来的富商大贾说的。” 费无极道:“辽国北院大王?” 陆九舟道:“怎么?无极,你不知道,听说北院大王上个月娶了个貌美如花的契丹美女。听说姓萧!” 费无极瞠目结舌,惊道:“姓萧?!” 陆九舟道:“怎么,你与明远不是去过契丹么?自然知道,契丹只有两个姓,一个叫做耶律,一个叫做萧。大名鼎鼎的萧太后萧绰便是姓萧的,她小名叫做萧燕燕。你不是出使西夏、到雄州、幽州,在东京打擂还与契丹人称兄道弟么,叫什么来着?” 武连道:“萧勇,萧燕。”张明远道:“不错,萧勇、萧燕,我当然认识,算是老朋友,旧相识了。不知他们如今怎样?” 子午义愤填膺,恨恨的道:“师父,快别提了,萧勇着实可恶,与小毒物、西夏平吉、契丹老头,一起围攻恒山派,把玄空道长害死了,师父、师叔难道不记得了?” 普安也恨恨的道:“的确如此,令人义愤填膺。” 费无极一时语塞,吱唔道:“萧勇也是被萧奉先威逼利诱,想必也是身不由己。” 武连恨恨的道:“不管怎么说,害死玄空道长就不可饶恕。”余下道:“想必萧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费无极马上斥责道:“一派胡言!”众人一怔,惊得呆了。 张明远心知肚明,马上对费无极耳语:“别这样,萧燕也不在,说她坏话你就不高兴,也太偏袒了,这可不好。儿女情长害死人,你费无极平生不是最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么?如何目下也小家子气了,岂不令人匪夷所思。” 费无极仰天长叹:“好了,不说了。你们聊,我出去走一走。” 张明远马上拉住费无极,示意他坐下来:“出去做什么,一个人独处可不是你无极的风格。你这个人,师兄我还不知道,最怕寂寞,最喜欢热闹,最喜欢幽默,最爱开玩笑,最爱捉弄人。如何目下就性情中人了,岂不奇怪。你还是坐下来和大家说说话。人家陆掌门可不是看你耍小性子来了。” 费无极叹了口气,苦笑道:“陆掌门,见笑,见笑。”陆九舟道:“客气了,客气了。” 余下吓得一脸茫然,没见过师叔这般发火,他这是怎么了,好奇怪。子午也觉得师叔一定与这个契丹女人萧燕有故事。 武连也瞠目结舌,不知道师父怎么了。普安看着费无极,猜出八九分意味,想必萧燕与师父有什么瓜葛也未可知。陆九舟顿时一怔,不知其中是何缘故。 武连一看气氛尴尬,马上追问:“何为秘色?”费无极道:“就是瓷器。”余下道:“不是说,瓷器天下第一,只有我大宋么?” 普安道:“我大宋瓷器,不是有五窑么?”余下道:“哪五个?”武连道:“我知道,正所谓:汝、哥、官、定、钧。” 子午道:“想必当今皇上最喜欢这汝瓷了,我看宫中瓷器大多都是汝瓷。” 陆九舟羡慕道:“素闻明远与皇上同年同月同日生,无极也与皇上是故交。真是了不起,实乃‘近水楼台先得月。’连弟子也跟着沾光,出入皇宫也是随随便便。” 武连马上留意开来,随即问道:“这句话是何人所说,还望陆掌门赐教?”陆九舟道:“哪句话?” 普安道:“就是这句话‘近水楼台先得月’!”陆九舟道:“你们可知范仲淹?” 子午笑道:“当然知道。”余下道:“《岳阳楼记》有两句话,天下闻名,正道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武连歪着脑袋,纳闷道:“莫非这句话是范仲淹说的?” 张明远道:“别打岔,听陆掌门娓娓道来。” 陆九舟介绍道:“范仲淹对部下很宽厚,常举荐随员做官。据说,他在江南一带做官时,部下都经他举荐当了官。只有一位叫苏麟的人,因外出办事不在跟前,未被范仲淹举荐。这苏麟也是聪明过人,他便作诗留下给范仲淹看,范仲淹回到府邸,管家把诗交给范仲淹,范仲淹喝茶之际,也没留意。猛然间,仔细看了看,居然放下茶杯,目瞪口呆之际,赞不绝口。这诗便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看似咏楼台亭榭、花草树木,实则暗示:好处都被别人占了,而自己却得不到恩泽。范仲淹何等聪明,看到他的诗后,明白了他的意思,因此,写了封推荐信,使苏麟得到升迁。此诗以后,人尽皆知。” 普安笑道:“陆掌门方才便是嘲讽我们了。”余下道:“我看陆掌门很给我们面子了。”子午纳闷道:“此话怎讲?”武连道:“陆掌门没说我们‘一人得势‘就很不错了。” 余下道:“谁得势了?”武连对余下耳语:“傻瓜,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做:‘一人得势,鸡犬升天。’”余下笑道:“陆掌门,手下留情了,多谢,多谢。” 张明远、费无极、陆九舟点点头,微微一笑。可张明远、费无极心知肚明,陆九舟的确手下留情了。不由微微一笑,虽说也是微微一笑,可这微微一笑却勉为其难,饱含不少苦涩与无奈。但也不好发作,只得心中闷闷不乐。想想看,张明远、费无极得到的殊荣,的确世人也是羡慕嫉妒。 张明远马上岔开话题,笑道:“钧瓷的海棠红、玫瑰紫,好似晚霞般光辉灿烂。”费无极自然会意,掷地有声道:“翠绿晶润的‘梅子青’是龙泉窑中上好的青瓷。” 陆九舟随即哈哈大笑,自然明白张明远与费无极的尴尬:“定窑的印花、耀窑的刻花也是我大宋瓷器装饰手法,别出心裁之处。” 普安虽说不喜欢寻章摘句,可也在京兆府见过不少老学究,时常听他们滔滔不绝,故而记得这许多:“要说天下瓷器,这景德镇如何可以疏忽?景德镇青白瓷以其‘光致茂美’、‘如冰似玉’的釉色名满天下。不知高丽秘色有何了不起的地方?” 陆九舟曾翻阅许多书籍,也亲自到窑厂去过,故而很有见地,不知不觉就赞道:“高丽秘色,也叫高丽青瓷。它脱胎于唐末、五代的瓷器烧造技术,渊源深厚,色彩素雅清新、光泽柔和。又在数百年间形成了自己的鲜明风格,以摄人心魄的曲线与釉色,誉满天下,中原人谓之‘天下第一’。” 子午听了他们的话,又听陆九舟的介绍,便笑道:“想不到,高丽人也如此厉害。” 武连看向陆九舟,不以为然道:“高丽瓷器无论如何好,也是学习我大宋技艺,这样说来也没什么了不起。” 普安不服气道:“我大宋不仅瓷器天下第一,就拿活字印刷、指南针,无不天下第一。”余下得意洋洋,道:“那是自然。” 陆九舟不觉喜上眉梢,赞道:“后生可畏,听了你们头头是道这样许多,还以为你们年纪轻轻,什么也不懂。没想到也是出口成章,知道许多。” 费无极乐道:“他们不过班门弄斧,还要虚心请教才是。这人世间,学问多如牛毛,哪里学的完呢。儒释道,三教九流,无不如此。” 张明远捋了捋胡须,笑道:“儒释道,三教合一。只要行走江湖,用得着,什么都可以学习。正所谓,博采众长,自然更上一层楼。” 夜色渐浓,灯笼高挂。当夜,张明远、费无极与子午四人就下榻在了嵩阳书院。陆九舟安排弟子收拾好客房,一干人等,吃了晚饭,喝了几杯酒,又翻看了几本书,在嵩阳书院的亭台楼阁之间,坐了下来,闲话了许久,才算意犹未尽,回到房内歇息去了。屋外那月明星稀,树影婆娑,幽静之极。 第136章 吐蕃法王 次日,张明远、费无极与子午四人和嵩山派陆九舟辞别,走在少室山上,少林寺弟子赶来,正好碰到张明远等人。少林寺弟子说,吐蕃法王古思罗前来挑战,张明远、费无极等人随即赶回少林寺。 子午四人远远看去,这吐蕃法王古思罗的确与众不同,非中原人打扮,毛发如释迦牟尼一般,不过皮肤黝黑,骨骼健壮。身披黄色长袍,腰系红色布袋,脚穿黄色牛皮靴,威风凛凛,傲慢异常。 张明远和费无极当年在东京大相国寺打擂场地见过此人,费无极和普安、武连当年去吐蕃逻些也见到过此人,而子午、余下却没见过。 张明远来到少林寺门口,只见吐蕃法王古思罗东张西望,一副傲视天下的模样,随即道:“吐蕃法王,远道而来,别来无恙。” 吐蕃法王古思罗哈哈大笑:“听说契丹人被女真人打得屁滚尿流。本王来中原探听一番虚实。既然来到了中原,这少林寺,岂有不来拜访之理?岂不显得我不懂礼数了。” 子午掷地有声,冷笑道:“契丹人被女真人打败,你一个吐蕃人有什么幸灾乐祸的,岂不可笑?” 普安道:“法王千里迢迢,难道就为了告诉我们这个?” 武连哈哈大笑:“你来少林寺做什么,这里可不欢迎你。你如何不去辽国,如今契丹人很需要帮手。” 余下双手合十,笑道:“别到处乱走,吓坏了少室山上的花花草草,也是罪过,罪过。” 吐蕃法王顿时火冒三丈,凶神恶煞之际,破口大骂道:“原来又多了两个臭小子!你们四个乳臭未干,毛还没全,也在本王面前撒野,岂不自讨没趣,当心本王把你们的小脸打烂,让你们阿妈也不认得。” 张明远拱手道:“法王也是一代宗师,如何与晚辈一般见识。岂不贻笑大方?”费无极道:“我终南山和青城山,你怎么不去拜访?” 吐蕃法王狞笑道:“你们终南山、青城山算不了什么,还是少林寺有头有脸。” 费无极正色道:“此话怎讲?” “正所谓,武林至尊,唯有少林!”吐蕃法王冷笑之际,伸出手指头,指向少林寺门口上方那匾额上的三个大字,马上故意拱手作揖道:“既然是天下第一,岂有不来参拜之理?你们中原所谓各大门派,个个心怀鬼胎,勾心斗角,皆是乌合之众。” 正在此时,一语落地,“吐蕃法王远道而来,老衲有失远迎,还望见谅。诸位里面说话,何必在我少林寺门口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众人看时,原来是少林寺方丈空远走了出来。 吐蕃法王微微一笑,随即笑道:“空远大师,失敬失敬。” 张明远道:“空远大师,晚辈多有得罪,还望见谅。”费无极默然不语,淡然一笑。子午四人也静悄悄,默然不语。众人走进厅堂,坐了下来。 空远让弟子献茶,吐蕃法王古思罗才算是彬彬有礼,不过对张明远、费无极依然并不理睬,只是淡淡一笑。 空远看众人死气沉沉,作为中原武林至尊,自然要有容乃大,大度纳人,故而微微一笑:“素闻吐蕃远在雪山,法王如何前来我中原,不知有何贵干?” 吐蕃法王古思罗义愤填膺,恨恨的道:“这契丹人本来很厉害,如何被女真人打得满地找牙了?” 空远倍感莫名其妙,随即纳闷道:“这与你吐蕃何干?” 吐蕃法王古思罗仰天长叹,神情恍惚,缓缓叹道:“想我吐蕃当年,松赞干布立国,与大唐也是情同手足,情好日密。后来与你们大宋也算世代友好。看到不可一世的契丹如今日落西山,如何不感同身受。” 费无极道:“何谓情同手足?恐怕法王言过其实,这大唐与吐蕃可并非表明上风平浪静,素闻大唐时候,吐蕃与中原可是暗流涌动,风高浪急。” 吐蕃法王古思罗不由冷笑,明知故问开来:“这是为何?” 子午四人意欲争先恐后的发表长篇大论,张明远、费无极给他们使眼色,示意他们闭嘴,不要惹出祸端,他们只好哑口无言,坐在一边,默不作声。 张明远道:“素闻松赞干布立国吐蕃,可文成公主和亲之事,想必也是唐太宗李世民迫于无奈,自然是哭笑不得了。” 吐蕃法王古思罗诧异万分,马上讥笑开来:“一派胡言,听说当年文成公主高高兴兴到了逻些,与我松赞干布恩恩爱爱。你们如此诽谤,岂不可笑?想必你们宋朝不如大唐,故而嘲讽大唐。” 张明远道:“大唐时代,面对的敌手可不止吐蕃一家。”吐蕃法王古思罗追问道:“还有谁?” 费无极介绍道:“突厥最牛之时,能逼迫唐太宗李世民在渭水边求和,就是那个叫做颉利可汗的。可一场大风雪就可能让突厥吃不饱肚子。如今的契丹人也差不多,他们如何可以与我中原长期作战。但吐蕃却不同,这吐蕃世代繁衍、国土广袤,又有个雄才大略的松赞干布,还积极吸纳中原文明,大搞农牧和手工,国力逐渐强大,居然还能造铠甲和刀剑。长此以往,吐蕃就蠢蠢欲动,与大唐金戈铁马起来。大唐对付吐蕃却束手无策,故而出现什么和亲,后来不是还有一个金城公主,也是去了逻些。”如此娓娓道来,好似滔滔不绝,亲身经历一般。 吐蕃法王古思罗沾沾自喜,得意洋洋之际,笑道:“那是自然,我吐蕃也辉煌过。” 张明远道:“到了我大宋,吐蕃四分五裂,自然就无法与中原抗衡,只好选择臣服我大宋。想必唃厮啰,法王也听说过。” 吐蕃法王古思罗神情肃穆,继续追问道:“本王为了纪念缅怀唃厮啰大王,故而自号古思罗。我吐蕃与你宋朝开国之初,有什么瓜葛,且说说看。” 费无极介绍道:“我大宋太祖皇帝立国之初,吐蕃首领李立遵很是扬威耀武,气焰嚣张。居然要求朝廷立他为赞普,想必恢复吐蕃帝国的美梦也是做了很久。我大宋当然拒绝,想不到你吐蕃李立遵居然勃然大怒,率领三万大军入侵我大宋边关。我大宋将军曹玮只好从容不迫的率部应战!” 吐蕃法王古思罗依然神情肃穆,颇为焦虑,马上急道:“后来怎样?” 张明远也读过这段故事,自然铭记于心,娓娓道来:“双方在伏羌寨三都谷展开决战,吐蕃人多势众、来势凶猛,但我大宋军队训练有素,自然技高一筹,以阵亡六十七人,斩首千余级,打败了吐蕃军队,追赶了二十里,直到沙洲才凯旋而归,此后,吐蕃部落纷纷归顺我大宋。” 吐蕃法王古思罗自然不服气,脸色煞白之际,冷笑道:“如今又当如何?”张明远道:“你是指当今我大宋与你吐蕃。”吐蕃法王古思罗虽骨子里不大服气,可也无可奈何,只好按耐怒气,点点头。 费无极从张叔夜那边得知这消息已很久了,故而铭记在心,目下就掷地有声,意欲挫一挫古思罗的锐气:“如今吐蕃更是俯首称臣。王厚将军收复西宁州,天下皆知,难道法王孤陋寡闻不成?” 吐蕃法王古思罗灰头土脸,不过仔细琢磨,马上眉开眼笑,掷地有声:“依本王来看,胜败乃兵家常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吐蕃虽说如今失去许多辉煌,可心知肚明,这树大招风的道理。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你们宋朝如此繁华,女真人会视而不见?有朝一日,你们宋朝就知道了,契丹人倒下了,可女真人站起来了。宋朝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有什么了不起,你们宋朝有本事去招惹西夏,还不是胆小如鼠,瞻前顾后,只能送岁币,当党项人的钱罐子。契丹把持幽云十六州许多年,你们宋朝还不是担惊受怕,大气不敢喘一声。如今女真人帮你们把契丹人这眼中钉、肉中刺拔掉了,真是恭喜贺喜。但愿你们宋朝不是与虎谋皮,自取其辱。你们最好自求多福,免得自取其祸,自欺欺人,自取其辱。”这番话说的自是洋洋得意,扬威耀武。 众人一怔,不知所云,细细想来颇有几分道理,可无人愿意承认这般事实,只待以后再做计较。只是好奇这厮如何说话这般文绉绉,遣词造句,皆是老学究气度。原来这厮年轻时候在大宋成都府读过书,也知道孔孟之道,后来回到吐蕃,练就上乘武功,便做了吐蕃法王。 空远见状,气氛如此尴尬,马上笑出声来:“法王不远千里,从吐蕃到我中原,有道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唇枪舌剑就不必了,何必自寻烦恼,莫如化干戈为玉帛,心平气和,以礼相待,岂不很好?”劝慰古思罗之际,也暗暗提醒张明远等人,不可太过自寻烦恼。 吐蕃法王古思罗喝了口茶,笑道:“佛家中人,如何说起儒家话语。素闻孔夫子所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你作为佛家一代宗师如何也说,岂不奇怪?”尴尬一笑,并不领情,不过看在少林寺方丈德高望重的面子上,也算有所收敛,这一脸怒气一瞬间消失殆尽,只是傲气十足又袭上脸面。 费无极细想,吐蕃法王古思罗千里迢迢而来,自然不甘心受辱,到了少林寺自然是扬威耀武了,不过看在空远的面子上,点到为止就好,不可过于自以为是,毕竟目下少林寺是主人,古思罗是宾客,自然要听主人的安排,想到这里,马上叹道:“我中原文化博大精深,你吐蕃岂能知道?看来法王也是博学多识 ,不然如何知道孔夫子。真是佩服,佩服。” 张明远道:“我中原有三教,正所谓:佛教、道教、儒教。三教合一,有何不可?” 吐蕃法王古思罗突然冷笑道:“三教合一难免勾心斗角,素闻你中原各大门派皆是各自为政。岂不闻,自古相轻,中原横行。” 子午忍无可忍之际,指着古思罗气道:“一派胡言。”武连气道:“胡说八道。”余下道:“挑拨离间。”武连掷地有声:“自以为是。” 吐蕃法王古思罗挑了挑眉毛,淡淡的道:“臭小子,你们如何不闭嘴。难道憋不住了不成?如若不是去东京买些东西,必让我徒儿对付你们。本王对付你们自然绰绰有余,不过作为一代宗师,与你们这些无名小辈斤斤计较,岂不可笑?江湖中人也难免小看本王!” 这等轻蔑之语,子午等人自然义愤填膺,如若不是张明远、费无极用眼色阻拦,子午等人一定会忍不住,大打出手。不过子午等人显然不是吐蕃法王古思罗的对手。 吐蕃法王古思罗看子午四人没反应,反而继续挑衅,顿时嘲笑开来:“徒弟这般没大没小,没规没矩。想必做师父的也好不到哪里去,自然也难辞其咎。” 费无极倒是举重若轻,并不生气,马上笑道:“法王所言极是,徒儿多有得罪,你堂堂一代宗师何必在意。如若斤斤计较,岂不得不偿失?这知道的以为你是教训晚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吃饱了撑的,自寻烦恼呢。你难道喜欢自讨没趣,怪不得在下听说,契丹人被女真人打得屁滚尿流,你都高兴之极,喜乐无比。可见法王也不过如此,与小儿一般性情,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你!”吐蕃法王古思罗吹胡子瞪眼,气急败坏,好生了得。没想到曾经古灵精怪,油嘴滑舌的费无极又回来了。费无极这几句话轻轻松松就替子午四人出了口气,四人心中一怔,乐个不住。 空远见状,马上打圆场,问道:“吐蕃法王,不知你何故至此?想必也不只是拜访。” 吐蕃法王古思罗气呼呼的道:“听说少林寺武功盖世,本王前来切磋一番,意下如何?” 空远微微一笑:“如何切磋?”吐蕃法王古思罗马上喜出望外道:“本王愿与空远大师切磋一二,还望指教?” 费无极道:“莫非看不起在下?”张明远也笑道:“在下也愿领教,不知尊意如何?” 吐蕃法王古思罗马上又是冷笑:“你们也配。” 子午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指着吐蕃法王古思罗骂道:“你也配与空远大师过招?”张明远摆摆手,笑道:“你们退下。” 吐蕃法王古思罗笑道:“看看,这臭小子伶牙俐齿,口无遮拦。没大没小,也难怪!” 费无极道:“法王不必将计就计,晚辈不懂礼数多海涵。” 吐蕃法王古思罗道:“好啊,你们三个一起上,本王单挑你们,意下如何?”马上昂首挺胸,扬威耀武,用手指头指着空远、张明远、费无极。 普安道:“我中原人绝不以强凌弱。”武连道:“这话欠妥,应该说,我中原人绝不以少胜多。” 余下道:“是以多胜少,傻瓜。”子午乐道:“也不对,应该这样说,我们不会和一个无名鼠辈大打出手。”子午四人笑出声来。 “你!”吐蕃法王古思罗恨得咬牙切齿,握紧拳头咯咯作响。 费无极灵机一动,笑道:“法王,方才他们一派胡言,我代他们给你道歉,还望见谅。我觉得你大老远跑来,就为了切磋切磋,实在没什么意思。莫如做些有意思的事,意下如何?” 吐蕃法王古思罗听费无极言语和善,态度诚恳,就道:“何必吞吞吐吐,但说无妨。” 费无极朝子午四人偷笑一下,回过头对吐蕃法王古思罗,认真道:“法王一路辛苦,既然到了少林寺,岂有不见真佛的道理。这真佛就在达摩洞。你还是到达摩洞,磕个头就下山好了。” 吐蕃法王古思罗一脸茫然,问道:“这是为何?”张明远笑道:“难道达摩祖师,法王不该尊重么?” 吐蕃法王古思罗更加糊涂起来,点点头,马上一想,不对头,就随即摇摇头:“本王是吐蕃法王,如何向少室山祖师跪拜,胡说八道。” 费无极道:“法王不必如此,且听我说,你们都是异域之人,非我中原人士。再说了,看看你的头发,与释迦牟尼有什么两样。还有,你给达摩祖师磕个头,你也不亏,说不定达摩祖师在天有灵一高兴,再梦里传你个绝世神功,岂不唾手可得,名垂千古。那时,你就立地成佛了。” 吐蕃法王古思罗越听越迷糊,挠了挠后脑勺,惊道:“此话怎讲?费无极,你又在胡说八道。” 武连道:“看看你,我家师父好心好意,你却当成驴肝肺。你咬吕洞宾一口,对你有什么好处?” 吐蕃法王古思罗摇摇头,惊道:“绿冻冰,没听过。我为何咬它,它是什么?本王素知昆仑山上白雪皑皑,你宋朝东京也有冰雪解渴。西夏乾顺的地宫也有从贺兰山上采集的冰雪。绿冻冰,没吃过。油嘴滑舌,一派胡言。臭小子,再敢信口雌黄,当心本王割了你的舌头。”众人忍俊不禁。 空远道:“说来也没错,吐蕃佛家难道不是从天竺而来?只是与我中原有所不同。既然同奉一尊佛,何必太生分?” 吐蕃法王心中一怔,素知中原人油嘴滑舌,头头是道,论嘴上功夫,与中原人斗恐怕是自讨没趣,故而心烦意乱,掷地有声:“废话少说,与你们絮絮叨叨这样许多,真是浪费口舌。比武,比武。本王原本是来切磋武艺的,你们给我讲了那么多文绉绉的东西,难道是,想给本王洗脑不成?本王才不要听。你们说了你们许多,都是说大唐如何如何,宋朝如何如何。可宋朝再厉害,又能如何?岂不闻,宋朝是士大夫的天下,赵匡胤不是大言不惭的说过,要与士大夫共天下么?他一介武夫,很抬举读书人。怪不得你们一个个油嘴滑舌,说些鬼话,岂不可笑?” 张明远道:“不错,我大宋实乃士大夫的天下,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太祖皇帝便是一个武林高手。别说什么一介武夫的话,这一介武夫也做了天子,可见也非凡夫俗子。虽说文人墨客在我大宋风光无限,你却不知我大宋也有许多武林高手。正所谓,高手在民间,你可知道?” 吐蕃法王古思罗笑道:“这样说来,宋朝民间有高手,这庙堂上皆是酒囊饭袋了。”哈哈大笑,前仰后合,好生了得。 空远与张明远等人面如土色,他们自然心知肚明,如今大宋重文轻武,守内虚外,被契丹、西夏欺负的满地找牙,纵然银子钱多如牛毛,也不过是跪在地上得来许多面子和虚荣。 张明远感到心如刀绞,心中滴血。费无极也是一时语塞,居然说不出半个字来。空远也是无计可施,默然不语。子午神情恍惚,普安瞠目结舌,余下仰天长叹,武连一脸茫然。 吐蕃法王古思罗伸手一指,喝道:“比武,比武。你们宋朝唇枪舌剑厉害,既然高手在民间,何不快快出手,更待何时?”吐蕃法王古思罗看众人一个个面如土色,心下明白过来,这说到了他们的痛点,也说到了他们的心里。这是大宋的伤疤,也是致命的伤疤。心中喜乐无比,总算出口恶气。 此番前来中原,一则打听辽国与女真人的胜负,二则探听宋朝国内虚实。虽说吐蕃早已大势已去,可宋朝依然气壮如牛,武林高手也是层出不穷。如若女真人南下,吐蕃也许会有咸鱼翻身的可能。自然心里暗暗得意,乃是不虚此行。试探少林寺,便是题中之义,自然也是心驰神往了。 空远神情肃穆,缓缓道:“素闻吐蕃法王武功高强,不过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咄咄逼人?” 吐蕃法王古思罗站起身来不耐烦道,“休得多言,空远大师,外边请!”随即走了出去。 “法王,请!”空远只好站起身来,朝张明远等人使个眼色。 众人离开厅堂,来到少林寺一处山坡。四周山大沟深,郁郁葱葱。 吐蕃法王古思罗冷笑道:“我吐蕃本也天下无敌,可如今被宋朝压制的服服帖帖,这吐蕃帝国已然化为泡影,本王岂不心烦意乱。既然打不过宋朝庙堂,难道还斗不过你少林寺。”顿时气急败坏,说话间不打招呼,马上朝空远袭来,空远躲闪开来。 子午目瞪口呆,武连担惊受怕,余下大惊失色,普安神情恍惚。只有张明远、费无极不以为然,原来他们早已知道吐蕃法王古思罗的手段。还记得东京打擂,这厮与大理国王段和誉曾交过手,也是大理国王段和誉的手下败将,也非法力无边。 只见吐蕃法王古思罗使出雪山银光,这厮双掌合实,银光闪闪,众人居然一瞬间睁不开眼,好生了得。这厮飞身而起,双掌齐发,好似片片雪花,似冰刀一般,射向空远。 空远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用万佛朝宗予以对付,只见他一串佛珠,抛向半空,双目紧闭,念念有词。佛珠闪闪发光,慢慢升起。空远随即睁开眼睛,飞身而起,许多佛珠落入掌中,双掌打出,佛珠如风火轮般旋转而去。双方掌气碰撞,炸开一道白光。 如若不是张明远、费无极眼疾手快发掌护佑,子午等人恐怕会有所受伤。二人斗上三个回合,各有胜负,算是打成平手。 吐蕃法王古思罗本欲继续挑战张明远、费无极,不过与空远切磋后已感到力不从心,故而匆匆忙忙辞别空远,下山去了。张明远、费无极也不追赶,自然由他而去。 第137章 反目成仇 武连道:“方才应该抓住他,好好教训他一番,让他到中原逞威风。我最见不得这种耀武扬威的人,本来狗屁不通,还装模作样,狐假虎威。”余下道:“信誓旦旦前来撒野,没想到灰溜溜就抱头鼠窜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这种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心不死。” 普安道:“这厮看来也是身手不凡,不可小觑。”子午道:“我看他内力非比寻常,如若不是内力浑厚,恐怕难以对付。实话实说我有些力不从心,如若不是兄弟们一起迎敌,论单打独斗,恐怕难以招架。” 普安笑道:“子午,你把我心里话说出来了,真有你的。我方才也是这样想的。” 余下和武连对视一眼,齐声道:“咳,我们都一样。不胆颤,那是吹牛。” 空远道:“不过切磋切磋,何必心狠手辣,赶尽杀绝。” 余下道:“方才见识高手对决,实在三生有幸。”子午道:“大师以为吐蕃法王古思罗功力如何?” 空远道:“非同小可,不可小觑。”普安道:“师父如若与他交手,可有把握?”看向费无极。 费无极一怔,握了握拳头,道:“有,当然有。我们早晚会有机会见面。” 普安道:“此话怎讲?还望师父赐教。徒儿才疏学浅,不大明白。” 费无极道:“吐蕃法王打探女真人的动向,大有勾结女真人的意思。难料吐蕃与女真遥相呼应,围攻我大宋。这吐蕃法王古思罗如若效命西夏或者女真人,自然会前来挑战,恐怕到时,我们想避其锋芒,也无后退之力。”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空远道:“吐蕃与女真相隔千山万水,再说这契丹人也并非气数已尽,战事变化,不可预测。难料女真人会不会被契丹人打败。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也是比比皆是。何况契丹也是不可小觑,虽说目下被女真人打得抱头鼠窜,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张明远道:“吐蕃法王古思罗也是一代宗师,替吐蕃国王卖命,实在可惜,不过他也是同我们一样,都是家国天下,为国为民。” 子午等人面面相觑,心知肚明,师父、师叔何尝不是也替太上皇卖命了,这英雄剑难道不是如此?只不过玄空道长这边多了些情深意切罢了。如此说来,世人何尝不知,玄空道长乃太上皇故交,难怪许多江湖中人不愿到恒山派出手相助。此时此刻便了然不惑了。 空远看他们这般表情,自然就颇为疑惑,马上打破僵局:“吐蕃法王古思罗应该有内伤。” 费无极道:“东京打擂,莫非伤的很重,如今还没痊愈?我以为他高深莫测,早就好了。” 张明远惊道:“恐怕不是,我看那日他们也没什么大不了,如何会有伤。”说话间摇摇头,哭笑不得。 空远叹了口气,微微一笑,缓缓介绍道:“内伤,是看不到的。你们莫非不知道?东京打擂何人与他切磋过,你们可知?” 张明远道:“大理国王段和誉。”空远陡然神情肃穆,惊道:“居然是他!”费无极道:“怎么,大师知道他?” 空远摇摇头叹了口气,叹道:“万万没想到,大理国王段和誉身手不凡,居然打败了吐蕃法王古思罗。段和誉曾上过少林寺与老衲促膝长谈,老衲一直以为他是书生意气,手无缚鸡之力,只道是一个文弱书生。没曾料想也是江湖中人,武林高手。” 子午惊道:“大理国王段和誉,大名鼎鼎。”武连道:“你见过?”子午道:“听说过。” 普安神秘兮兮道:“听成都府人说,大理国王段和誉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大理王宫美女如云。” 余下道:“师父不是见过么?”随即问张明远。张明远道:“不错,有过一面之缘。” 费无极乐道:“什么一面之缘,大理国王段和誉与我们是故交,算是好朋友了。”空远道:“果然如此,明远居然深藏不露。” 张明远道:“大师为何这般又惊又喜,这大理国王的确与我们是故交,不过他毕竟是国王。” 空远对张明远的话不以为然,摆摆手顿时念念有词:“大理国王段和誉是一个佛门高人,你们不必小看于他,他也非自命清高之人,还是颇为平易近人的。他的‘孔雀开屏’乃是江湖上的一道绝学。不过比这绝学更上一层楼的,他却不肯轻易示人,故而江湖上鲜有人知罢了。” 众人面面相觑,也是神情恍惚。至于这高人,高在哪里,他们却一无所知。再问什么,空远居然是绝口不提,沉默寡言。好似隐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子午与普安低声细语,原来二人相约,如若有朝一日有缘见到大理国王段和誉,一定当面请教,为何少林寺空远大师提到他会如此诡秘。 正在此时,弟子进报道:“师父,有两个陌生人到我少林寺塔林去了,居然嚎啕大哭,不知何故?”说话间气喘吁吁,神色紧张。众人大惊失色。 武连惊道:“莫非吐蕃法王古思罗,他徒弟也上山来了?”顿时马上想到这厮,不由心有余悸,虽说不一定甘拜下风,可这厮如若纠缠不休,如之奈何,且不说江湖中人会妖言惑众,如若搞的少林寺鸡犬不宁,就是大大的罪过了。可见小不忍则乱大谋,并非戏言,还是颇有几分道理,值得深思熟虑。 余下摇摇头道:“不可能,他不会到塔林嚎啕大哭。”普安道:“要哭也该去达摩洞。” 子午大惊失色,叹道:“去达摩洞应该磕头,谁叫他嚎啕大哭了。”武连道:“可不是,如若哭得撕心裂肺,达摩洞震塌了,如何是好?” 张明远道:“你们实属无稽之谈。”费无极道:“或许是不速之客。” 空远气定神闲,缓缓道:“走,看看去。”神情肃穆,大手一挥。众人神色匆匆,赶往塔林,且走且谈,火急火燎。 少林寺弟子挠了挠后脑勺,笑道:“师父,有一个,是个女施主!”子午惊道:“还有女人?” 普安瞠目结舌道:“莫非哪家娘子与官人的儿子,是少林寺的得道高僧不成?” 余下道:“和尚也有爹娘?”武连道:“傻瓜,和尚也是人,如何没爹娘。”朝余下后脑勺轻轻敲了敲。 少林寺弟子接着道:“这男的是个大长腿,看上去相貌堂堂,只是高冷无比,想必很厉害。” 余下惊道:“大长腿?”武连叫道:“阿长师伯!” 子午道:“胡说八道。阿长师伯怎么可能来少林寺,又如何与女人在一起?” 少林寺弟子突然又想起来什么,叹道:“那大长腿的皮肤好像很黑!” 空远一怔,惊得呆了,缓缓闭上眼睛,叹息不已:“恐怕是他来了,他还是来了。” 费无极也猜到了,惊道:“大师认识他?”空远神情恍惚,仿佛想起什么,叹道:“有过一面之缘。” 张明远对费无极耳语道:“莫非是他,他说过,他小时候到过少林寺学过功夫,你忘记了?”费无极低声细语,叹道:“对,我想起来了。” 子午气道:“这人可恶之极,敢到少林寺塔林捣乱。”普安骂道:“他居然狗胆包天,敢来少林寺。” 余下气急败坏,冷笑道:“古思罗的弟子,一定是了。”普安道:“别瞎说,我猜是萧勇!害死玄空道长的罪魁祸首。” 武连仰天长叹:握了握拳头,叹道:“真的假的,不会吧,他想必是认罪伏法来了,还嚎啕大哭。奇怪,玄空道长在恒山驾鹤西去,他居然到少林寺来嚎啕大哭?哭错地方了吧。” 余下道:“我可打听到了,在东京有人告诉我,契丹勇士萧勇还有一个妹妹。” 武连不由追问起来,心里说不上的疑惑和纳闷,干着急可见一斑,不由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苦笑道:“叫什么来着?我原本记得,为何就想不起来了,真是大大的笑话了。” 普安见状,心里好笑,自己只好脱口而出道:“萧燕”。 费无极听了这话,心头一凛,早已忐忑不安,捋了捋胡须,仰天长叹。张明远见了,心如刀割。 “事不宜迟,看看他们为何嚎啕大哭?”空远神情肃穆,看向远方,双手合十,口里念着:“阿弥陀佛”。 张明远哭笑不得,脸色煞白,急道:“莫非有什么变故也未可知。”看了一眼费无极,也是感同身受。 费无极摇摇头,一怔,缓缓道:“不会吧!”嘴上这般说,心里也七上八下,不知如何。 空远道:“这女施主不知何人,听说萧燕成婚了,如何会来少林寺?”费无极顿时目瞪口呆,一脸茫然。 张明远见状急道:“不可能,我们看看就知道了。”随即拽了拽费无极的胳膊。费无极面如土色,心如刀割。 空远带着张明远、费无极、子午等人走在少室山上,转过山坡,但见塔林。突然,传来一阵长啸,嚎啕大哭之声袭来。猛然之间,费无极东张西望,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再走的近一些,面孔也更为熟悉,不觉揉了揉眼睛,神情恍惚,欲言又止,喜出望外。 费无极揉了揉眼睛,瞠目结舌道:“怎么是你们?为何嚎啕大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张明远大惊失色,又惊又喜:“你们如何到中原来了?”原来这二人果然是萧勇和萧燕。 听到张明远和费无极叫喊,二人却并不答话,顿时笑了笑,二话不说,飞向张明远、费无极。众人都面面相觑,张明远开口道:“你们来找我们吗?好久不见。” 费无极见萧燕面有泪痕,就开玩笑道:“久别重逢,不用哭。” 萧勇拱手道:“好久不见,别来无恙。”萧燕冷笑道:“不错,好久不见。你们如今功成名就,名扬天下,恭喜贺喜。”子午四人也近前见礼。正在此时,突然萧勇、萧燕步步紧逼,出招袭来,令人猝不及防,张明远、费无极耸了耸肩,心头一凛,立马节节后退,躲躲闪闪。 费无极苦笑道:“燕妹,你这是什么意思?好久不见,你怪我,我无可厚非,干嘛一见面就要比试武艺。我知道你的武艺超群,我甘拜下风,别闹了好不好,停下来,咱们有话好说。” 张明远道:“不错,萧兄何故如此啊?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同我们玩真的。” 萧勇冷笑道:“我可不认识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不必套近乎。”听了这话,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惊慌失措。 “废话少说,看招!”萧燕飞出金色小弯刀,金光闪闪射向费无极。费无极目瞪口呆,赶忙躲闪,惊道:“燕妹,何故如此?”砰的一声,白烟腾起,金刀居然削开了一块巨石。 “快走!别傻站着!”张明远赶忙推开费无极,如若不是张明远出掌,费无极险些受伤。 萧燕依然步步紧逼,张明远依然躲躲闪闪,避免和萧燕针锋相对。萧勇向费无极袭来,如若不是空远制止,也是不堪设想。但空远制止也无济于事,萧勇和萧燕步步紧逼,丝毫没有停手之意,这让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费无极冷不防被萧燕踢了一脚,也不觉得痛,早已麻木不仁,心神不宁。张明远只好防守,不让萧燕靠近费无极。普安和武连也拉着费无极往后跑。子午和余下同张明远一同阻挡住萧燕的猛冲猛打。 空远把萧勇制服,萧勇动弹不得。又听萧勇哎呦在叫,生怕有所闪失,空远一不小心,萧勇点了空远的穴道,空远动弹不得,萧勇接着攻击费无极去了。 子午等人也是大惊失色,担惊受怕,都神情恍惚,模棱两可。都怪师父、师叔为何不还手,为何躲躲闪闪。可他们哪里知道,张明远、费无极也是于心不忍。 不多时,空远运功一瞬间就破开了被封的穴道,捋了捋胡须,皱着眉头,强作镇定之际一看,如若任由他们这般下去,自然会两败俱伤,一瞬间,一个佛光普照,金光闪闪之际,四人一瞬间被分开了。 第138章 爱恨交加 张明远惊道:“大师好手段!”空远道:“费无极,你方才如若不躲闪,你的胳膊必会被斩断。”子午四人瞠目结舌。张明远也心有余悸。 费无极却满不在乎,依然装傻充愣,陪笑脸道:“燕妹,为何见面就动手。好久不见,这是怎么了?莫非这般开玩笑很好玩,就算很好玩,也不能下死手。我费无极心知肚明,言行不一,说好了会去看你,我自食其言了。我对不住你,好也不好?” 萧燕却凶巴巴道:“不想和你说话,闭嘴!”低下头去,早已泪眼迷蒙。费无极见状,眨了眨眼睛,也唏嘘不已。 萧勇义愤填膺,脸色突变,没好气间,伸手一指,破口大骂:“张明远、费无极!你们这两个狗奴才!原来是宋徽宗的走狗!没骨气!玄空道长也是狗,你们都是狗!你们可知宋徽宗这狗皇帝有多可恶,多卑鄙,多无耻,多下流么?你们居然助纣为虐,岂有此理。” 子午见有人侮辱家师,哪里肯咽得下这口气,随即义愤填膺,喝道:“放肆!”普安掷地有声:“大胆!”武连瞪着眼睛,凶巴巴道:“可恶!”余下用手一指,叫道:“闭嘴!” 萧燕抬起头,目光如炬,义愤填膺之际,气急败坏骂道:“哪里来的四个臭小子,你们才放肆!大胆!可恶!你们还不闭嘴!更待何时?好一个‘海上之盟’。你们可知那宋徽宗手下的蔡京和童贯派那马政做了什么好事?马政是崆峒山掌门人,他一个名门正派掌门人居然从江湖回到庙堂。居然出使女真狗去了。要勾结女真人,灭亡我大辽!岂有此理?曾几何时,我大辽与你宋朝也有一个盟约,叫做‘澶渊之盟’,你们难道不知道么?” 费无极道:“马政是朝廷命官,不假,马超才是崆峒山掌门人。你们连名字都搞错了,真可笑。” 萧燕骂道:“这时候,还开玩笑,油嘴滑舌。马政也叫做马超,马超也叫做马政。都是一个人。马植叫做赵良嗣。马政有一个儿子叫做马扩,都是宋徽宗的狗,和你们一模一样。”众人大惊失色,默然不语。 张明远见子午四人这般与萧燕说话,不由担忧起来,马上解释道:“‘澶渊之盟’,也是迫不得已!想当年,我大宋真宗皇帝也没想大动干戈,如若不是寇准坚持,恐怕我大宋要迁都了。辽国当年长驱直入,侵入大宋,抵达颤州,直逼东京。在我大宋国内签订了一个叫做‘澶渊之盟’的东西。难道你大辽认为,这对我大宋来说很光彩照人么?辽国都到了我大宋国土之内撒野了,我们还一再克制和忍耐,这有什么值得炫耀的?这难道不是我大宋的奇耻大辱么?这难道不值得我大宋黎民百姓好好反思一番么?好在‘澶渊之盟’后,宋辽两国相安无事,太平有望。也造福了黎民百姓!如若当年大打出手,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恐怕后来就不太平了。自然是年年有征战,岁岁有干戈,如何是好?停停打打,打打停停。岂不经年累月,劳民伤财,自然也得不偿失。这议和也是权宜之计。‘澶渊之盟’,也是迫不得已。”此言一出,众人一怔,都叹息起来。 萧燕默然不语,萧勇嘴上不服气,可也无可奈何。澶渊之盟毕竟事过境迁。大辽被女真人步步紧逼。宋朝背信弃义,也非张明远、费无极等人所能左右。大势已去,如之奈何?费无极自然心知肚明,张明远自然也心知肚明。就是子午四人,空远也心知肚明。但皆一时语塞,一言不发。 萧勇道:“不必信口雌黄,花言巧语。” 萧燕道:“不错,哥哥所言极是。‘澶渊之盟’是福是祸,非我等所知。不过如今宋朝攻打我大辽便是背信弃义,人神共愤。”不觉冷笑一声。 费无极道:“那都是朝廷之事,我等也无能为力。”张明远道:“我们又能如何?”空远道:“善哉善哉,还要偃旗息鼓,化干戈为玉帛才好。”众人都默然不语。 费无极神情肃穆,一改往日嘻皮笑脸,缓缓劝道:“萧燕,且听我说。这国家大事,我们何必议论纷纷,真说不清,道不明的。何必自寻烦恼,岂不得不偿失?我们都长大成人了,有些时候可不能太过想当然。虽说国与民,大同小异,可毕竟要从长计议。有些事,热血沸腾虽说解气,可麻烦就麻烦在冲昏头脑得不偿失。凡事还要细细计较,不可莽撞,感情用事要不得。” 张明远素闻这些事,叹道:“澶渊之盟后,我们两国和平相处,世代友好,长达一百多年。世所罕见,乃是一大创举。” 此言一出,萧勇愣了愣,吹胡子瞪眼之际,冷笑道:“亏你还知道这么多。原本我大辽与你宋朝相安无事,雄州榷场也红红火火。这有什么不好,你们宋朝居然看着女真人造反,就蠢蠢欲动。蠢蠢欲动也罢,隔岸观火我大辽也勉强认了,你们倒好,居然和女真人勾结起来,意欲合谋,亡我大辽,实在匪夷所思。”不觉握了握拳头,义愤填膺。 萧燕失魂落魄之际,冷笑道:“想必你们心知肚明,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恶心了。世人皆知,宋朝皇帝的黄袍加身原本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如今你们背信弃义,又有什么大惊小怪呢?连故主都背叛,何况我大辽?”这句话如同万箭穿心,又如黄河巨浪翻滚,也如巨石滚落泰山脚下。 张明远和费无极惊得呆了,无言以对,没曾料想这萧燕居然这样说,让他们尴尬万分。毕竟这都是历史上的千真万确,也是大宋江山社稷一大污点。故而赵匡胤之后,大宋皇帝自称官家,现到如今,想到这些,张明远心如刀割,费无极无地自容。 萧勇见妹妹话说的有些重了便打圆场说些他事,予以搪塞,打起圆场。萧燕却满不在乎,依然如故。费无极心中苦闷,责怪萧燕也不是,不怪也不是。在家国和个人情感上,颇为纠结,顿时陷入沉默,一言不发。 张明远早已料定,女真人迟早会反戈一击。目下心知肚明,却还装傻充愣,此中原委实在一言难尽。曾几何时,耶律阿保机立国自然比大宋早。耶律阿保机立国四十四年后,大宋太祖皇帝赵匡胤才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在汴京做了皇帝,开创了大宋基业。现到如今徽宗这里已是第八代。契丹一直占据幽云十六州,压的大宋喘不过气来。如今听到女真人替大宋把契丹人打得抱头鼠窜,自然十分解气。不过好歹与萧勇萧燕认识一场,不可有失情义,想到此处,马上惊道:“果有此事?女真人造反,不大可能。素闻完颜阿骨打一直对你辽国俯首称臣,甘拜下风。你大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乃女真首领完颜阿骨打最佩服的英雄好汉。女真人又如何会反戈一击,犯上作乱,岂不可笑?” 听了这话,见张明远给自己使眼色,费无极也是一怔,心想,女真人终于忍无可忍,不再忍耐,揭竿而起,向辽国杀去了,没曾料想,居然还势如破竹,居然攻占辽国许多城池。心下又惊又喜,这北方总算没有了强敌,想必大宋的幽云十六州也是大有希望,回归中原了。天祚帝抱头鼠窜,天锡帝撒手人寰。辽国如今六神无主,危在旦夕。虽说大宋北伐两次,皆兵败幽州城下,可想到辽国大势已去,心中无比喜悦。想到这里,喜乐无比。不过为了萧燕,只好将喜出望外,欣喜若狂,按耐在心底,随即摇摇头苦笑道:“这怎么可能?恐怕你们是危言耸听,夸大其词。历来都是女真人被契丹人欺负的服服帖帖,他们如何会势如破竹,再说我大宋与女真人远隔重洋,如何会勾勾搭搭。想必绝无此事,你们开这样的玩笑,真是想不通。” 萧勇冷笑道:“这女真狗都杀到南京幽州城下了,你们还装傻充愣。你们宋朝与女真狗合谋,就是与虎谋皮,自取其辱。到头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目下坐山观虎斗,笑的前仰后合,得意洋洋,沾沾自喜,想必不久有你们哭天喊地,垂头丧气,忍辱负重的时候。不过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宋朝勾结女真人图谋不轨,意欲围攻我大辽,结果是一败涂地,没占到什么便宜,落得个狼狈不堪,令人耻笑。可见你们宋朝也不过如此。”萧勇也哭笑不得,嘴里这般说已是按耐了怒火许多,可心中却骂道:“宋朝人就是窝囊废!” 萧燕淡淡的道:“无极,如今我大辽国破家亡,危在旦夕,我与哥哥相依为命。天祚帝亡命天涯,大辽子民苦不堪言。这女真人犯上作乱,为非作歹。你们宋朝居然背信弃义,不伸出援手也就罢了,如何还助纣为虐,背后放冷箭,岂不可恶?” 空远双手合十,神情肃穆之际,念念有词道:“阿弥陀佛,恩恩怨怨何时了,你辽国气数已尽,也不必做困兽之斗,何必怨天尤人,前来质问我宋朝国策。难道你们不知天祚帝所作所为,他昏庸无道,伤天害理,才招致如此变故,又能怪谁?自然是自取其辱,自作自受。萧勇、萧燕,你们可明白?老衲素知你们受天祚帝关爱有加,可你们也心知肚明,天祚帝也不过是利用你们,为他掌控辽国。如今他大势已去,你们何必执迷不悟?岂不令人惋惜。你们难道不知往日的历历在目,你们替天祚帝滥杀无辜,难道不是伤天害理,难道不是大大的罪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难道辽国佛家没教你们这些?” 萧勇一怔,神情恍惚,热泪盈眶,一瞬间,往事历历在目,想起离开少林寺后抵达雄州,又到幽州,天祚帝派人在草原上捡到自己,又抚养成人后,辽国佛家鲜演大法师对自己的教诲。还记得当年大法师听说自己从少林寺而来,就异常关爱有佳,也呵护备至。还说少林寺乃佛门至尊,还让自己如若心烦意乱,可到少林寺塔林嚎啕大哭,便没有了伤心难过。如今就照做了,可遇到空远,曾经的师父,如今的方丈,自然更为感同身受,仿佛时光倒流,回到当年。 萧燕却气呼呼之际,伸手一指,喋喋不休道:“你这老和尚好不讲理,澶渊之盟莫非忘得一干二净。大宋如此背信弃义,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你口口声声天祚帝昏庸无道,伤天害理。宋朝皇帝又当如何?莫非蔡京、童贯之辈,就干干净净,想必也是乌鸦一般,全身没有一处是清白的。想必包青天早都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指着宋徽宗的鼻子破口大骂了。你们如此,便是灯下黑。大师为何不敢说宋朝皇帝,你倒是说啊!可见你也不过如此,有什么了不起的。” 空远一怔,哑口无言。想不到萧燕嘴毒,也是天下无敌了。这说的正中下怀,不错,宋徽宗如何,空远自然心知肚明,想必宋徽宗与天祚帝差不多。难怪女真人崛起,遇到两个大玩家,自然却之不恭,完颜阿骨打如若不站起来都天理不容。大好的江山被天祚帝和宋徽宗玩的乌七八糟,岂不有负天下苍生。想到这里,仰天长叹。张明远等人也是一怔,默然不语。 萧勇喝道:“妹妹,不得无礼。好歹大师也是哥哥的师父,虽说做哥哥的师父没多久。可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妹妹不可无礼。”萧勇一看,心里如临深渊,口中只觉苦涩不堪,妹妹说的不无道理,可大辽与宋朝不可相提并论。大辽靠着草原,女真人也靠着草原。同样都是草原儿女,可契丹人却国破家亡了。宋朝虽说柔柔弱弱,可富甲天下,女真人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把宋朝怎样,至于后事如何,我岂可预知。只是眼下大辽大势已去,这心自然也破碎了许多,想到此处,心如刀绞,又无可奈何,只是欲哭无泪,只好目瞪口呆,缓过神来,马上掷地有声。 萧燕委屈之际,默默流泪,一时语塞,默然无语。费无极见状,忧心如焚。众人看着空远与萧勇说话,一个个也是颇为感动,原来师徒情深便是如此。为此感动,便默然不语,只是观望一二,意会开来。 空远道:“没想到,你虽契丹人,却也记得中原人的这句话。” 萧勇点点头:叹道“当然记得,还记得师父说过,‘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空远乐道:“那是《三字经》 ,你小时候太小,懵懵懂懂。为师也不能教你太深奥的,只能告诉你一些简单的东西,没想到你还记得。” 萧勇顿时热泪盈眶道:“当然记得,多谢师父教我。这些年来,每次想起都历历在目。” 空远神情肃穆,推心置腹道:“为师知道辽国如今大势已去,你心里不痛快,很难过。你死里逃生,回到中原,也是造化。以后无论走到哪里,都要记得。行善积德,别做伤天害理之事就好。想必你会延年益寿,极乐无边。” 萧勇问道:“师父如今高寿?” 空远捋了捋胡须,笑道:“老衲已经一百三十岁了。” 萧勇点点头,微微一笑,依然泪光点点,哭道:“师父,多加保重。”抱了抱空远。 萧燕低下头,自责道:“大师,方才晚辈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空远乐道:“素知你嘴毒,说话口无遮拦。没事,以后要听哥哥的话。心烦意乱就念佛珠,自然心平气和。”随手将一串佛珠,送给萧燕。 萧燕收了下来,微微一笑道:“当然,当然。多谢,多谢。”点点头,潸然泪下。 费无极道:“燕妹,目下还好吗?”说话间终于忍不住了,饱含泪水,看着萧燕,关心开来。 萧燕喃喃道:“我嫁给耶律大石将军了,做了王妃,我要跟随耶律大石将军去西域,我以后不会到中原来了。”说话间,回避费无极的眼神。 听了这话,才知道萧勇骗了他,原来萧燕并没有嫁给西夏晋王察哥,也没有嫁给其它辽国将军,却是大名鼎鼎的耶律大石。费无极顿时目瞪口呆,马上抓着萧燕的胳膊追问道:“为什么?” 萧燕道:“我恨宋朝,我恨赵佶,我恨蔡京,我恨童贯!我恨赵良嗣!我恨完颜阿骨打!赵佶与女真人合谋,让我大辽国破家亡。童贯害得哥哥小时候远走他乡,到了幽州。如若不是哥哥想再看一眼小时候记忆中的少林寺,我是断不会踏入中原半步的。女真人席卷了大辽草原,我所有的美梦都化为乌有。我好难过,好心痛,好想哭。可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如之奈何?这般滋味不好受,你们根本感觉不到。”马上蹲下来,低下头,泣不成声。 空远道:“你的话老衲听明白了,你这苦大仇深,恨的咬牙切齿,实在太苦了自己。岂不闻我佛释迦牟尼所云,‘恨不止恨,唯爱能止。’你可明白?”捏着佛珠,随即闭上双眼,又马上睁开双眼,目光如炬,射向萧燕。 费无极泪光点点安慰萧燕道:“空远大师所言极是,你别总是恨,带着仇恨,这辈子想必都过不好。你嫁人了,我该祝福你。你感觉国破家亡了,心里很难过。我知道,我懂得,我明白。” 萧燕抬起头,目不转睛的问道:“难道你没喜欢过我?”顿时泪眼迷蒙。 费无极看着萧燕的眼睛,认真道:“喜欢过,当然喜欢过。我以为你可以等我,可你等不得。我知道,这不怪你。” 萧燕道:“我也想等你,可我等不起。我是一个姑娘,我也想你,总盼着你来大辽找我,可惜你没来。你偏偏就没来,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你可知道,我多少次站在我们一起走过的小河边,芦苇荡漾,波光粼粼,月光如水。我好想你,可惜你不在我身边。不知道这些年,你在做什么,你过的好也不好?”顿时破涕一笑,说话间神情恍惚,两腮坠泪。 费无极一怔,神情恍惚,动了动嘴唇,喃喃道:“师父、师叔去世后,我一直在终南山,总是闷闷不乐,心中伤心难过,总觉神情恍惚,我实在不知所措。后来我又去了青城山,做了掌门人,才算有事可做,再后来,和师兄在京兆府偶遇了目下的这四个小子,收了普安、武连做徒弟。如今我觉得我有头有脸,出人头地,是个人物了,可以配得上你了,可惜你已嫁人了。我感到空落落的,真是匪夷所思。这可能应了那句老话,想得到的,有朝一日得到了,却觉得没什么了不起,也不过如此。这大概就叫做欲望害人吧!” 萧燕背着手,孩童般一笑,乐道:“无极,这可能是我们命中注定的事,我们有缘无分。好在幽州草原上有一个美丽的梦,有一个美好的夜晚,有一个美丽的初吻。这也算今生今世,我们有一个牵挂了,想必你一辈子应该都忘不了吧。”众人一怔,空远示意张明远、萧勇,与子午四人马上离开,让费无极和萧燕独处,众人会意不知不觉悄悄离去。 普安、武连面面相觑,没想到师父还有这等风流往事,心里偷笑起来,不过听了方才他们二人的一番对话,难免有所触动,故而也是颇为伤感,对萧燕同情起来,对契丹人同情起来,对女真人憎恶起来,对大宋背信弃义感到匪夷所思起来。这契丹人原本令人深恶痛绝,也是幽云十六州牵动了千千万万大宋黎民百姓的心和情,就算黎民百姓、寻常人家不会感到多么牵心挂肠,可仁人志士无不义愤填膺。 多少年来,大宋都是忍辱负重,望眼欲穿这幽云十六州,如今契丹人大势已去,女真人旭日东升。苦的也是寻常百姓,天祚帝罪大恶极,如何也连累了萧燕,这契丹美女。师父也陷入其中无法自拔,搞的英雄气短,如何是好。想到这里,两人一怔,默然不语。 子午和余下对师叔这般情形也是明白了许多,没想到师叔也是个多情种,令女人着迷的男人。可听了他们这段情感史,不免伤心难过。这等国破家亡背后的爱恨情仇,实在令人心驰神往,也入迷慨叹。 多少情多少爱,无不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也是可怜兮兮。自古道,红颜祸水,红颜多薄命。英雄气短,美人泪多。这萧燕却刚毅无比,如若不是情到伤处,如何会泪眼迷蒙,伤心难过。顿时又惊又喜,又悲又苦。 萧燕见四下没有别人,马上对费无极低头羞笑道:“无极,你可以再抱抱我么?” 费无极一怔,微微一笑道:“来,燕妹,我好久没抱你了,让我好好抱抱你。”马上伸出臂膀,走向萧燕,一瞬间把萧燕拥入怀里,紧紧拥抱,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草原之夜,回到了汴河岸边。 少室山上郁郁葱葱,塔林就在二人身后,他们感到这般模样对少林寺历代高僧有所失敬,很是妨碍,故而相携而去,在少室山上走一走,看一看,且笑且谈。萧燕搂着费无极的腰,费无极反过来搂着萧燕的腰,远处一群鸟雀渐飞渐远,但见群山座座,蔚为壮观。 第139章 转悲为喜 片刻,费无极与萧燕回到少林寺厅堂,众人坐了下来,继续说话。 萧勇看向张明远,问道:“明远,你觉得‘澶渊之盟’好,还是‘海上之盟’好?”张明远道:“这个,真是一言难尽,不大好说。” 费无极摇摇头道:“如今你们到中原避难,我们也不会见死不救。何必怪什么‘海上之盟’。朝廷之事,我们江湖中人还是不要搀和,也是束手无策,如若不能释然,想必就自寻烦恼了。” 萧勇背过身,不觉叹道:“我何尝不知此乃徒劳无益,自寻烦恼。可就是想不通!可怜了我大辽许多铁骑,如何就不堪一击了。都怪‘澶渊之盟’!” 子午问道:“前辈,此话怎讲?”萧勇转过身,缓缓道:“如若不是‘澶渊之盟’,我大辽如何会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普安道:“原来如此。”顿时点点头。 余下道:“前辈所言极是,也颇有道理。这‘澶渊之盟’后,宋辽两国,世代友好,偃旗息鼓,相安无事。缺乏军旅演习,自然是自废武功。”武连道:“那还用说,果然如此。” 张明远道:“女真人长期饱受契丹压榨海东青,一直怀恨在心,想必时常厉兵秣马,枕戈待旦。一旦忍无可忍,就揭竿而起,令人猝不及防。”随即掷地有声。子午不由后怕道:“这样看来,我大宋岂不也很危险?” 费无极认真道:“女真人既然可以攻击辽国,那对付我大宋一定也是不在话下。这真是令人不敢想象了。”普安道:“我看,不得不防。” 萧勇道:“这便是我担忧之处,与虎谋皮,如之奈何?” 萧燕道:“你们想必杞人忧天,女真人虽说打败我大辽,可宋朝也不可小觑。大不了再来个‘澶渊之盟’好了!就怕女真人不答应,宋朝就自寻烦恼了。” 空远道:“我大宋皇上也是蒙在鼓里也未可知,你们难道就没想想办法?明远,无极,你们说呢?” 萧燕聪明过人,明白过来,马上喜出望外道:“听说东京有一个叫做李师师的歌妓,与宋徽宗是情人。我们莫如试上一试,铤而走险也值了。可以通过李师师转达一番,希望李师师告诉宋徽宗,不要与女真人勾勾搭搭,这是自取灭亡。好也不好?” 费无极素知宋徽宗,也心知肚明李师师的处境。搞不好就是死罪,如何使得,故而马上摇摇头道:“萧燕,这没用,不必枉费心机。” 萧燕瞪着眼睛,诧异道:“为何?”张明远道:“朝廷大事目下是蔡京、童贯,这般乱臣贼子把持,大宋皇上只知歌舞升平、舞文弄墨,恐怕是没用。” “试一试也不成?”萧勇一怔,不过马上又心灰意冷,摆摆手:“算了,赵佶这人背信弃义,靠不住。素知他妙笔生花是个画家,也是个读书人。这文人墨客最是感情用事,优柔寡断,反复无常,背信弃义,如何可以信得过。罢了,罢了,我看此路不通。如若他有头脑,就不会听信谗言,搞什么‘海上之盟’了,他难道不知道女真人是狼子野心。还想图谋幽云十六州,别竹篮打水一场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空远道:“此话怎讲?” 萧勇道:“幽云十六州得不到,会失去更多。欲望这东西,是个好东西,也是个坏东西。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空远叹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当今大宋皇上的确糊涂了,糊涂了。”随即点点头。 萧勇道:“不过为时已晚。”说话间仰天长叹。费无极道:“何必如此悲观?”张明远道:“我看没那么悲观。” 子午道:“女真人有那么厉害?”余下问道:“海东青,是个什么东西?” 张明远道:“海东青是一种大雕,号称天下第一!”费无极道:“女真人最会训练海东青。” 萧燕眼神慌乱,后怕道:“实不相瞒,此番女真人袭击我大辽,居然派出许多海东青作为武器。他们训练有素,向我大辽军营投毒,猝不及防。我大辽士卒和战马喝了海东青投的毒,死死伤伤,不计其数。女真人有两大高手也是身手不凡,我们如若不是且战且走,恐怕就不堪设想了。” 费无极道:“叫什么名字?”萧勇道:“他们神出鬼没,潜伏在天祚帝身边许多年,都用化名,叫做耶律宗冲,耶律宗雪,也是一男一女,兄妹相称。” 萧燕道:“你们可知他们的真名,叫做完颜宗冲,完颜宗雪,是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的手下,也是杀人不眨眼的两个大魔头。他们杀人自然是不分青红皂白,从小受完颜阿骨打的训练,长大成人后身手不凡,可心怀鬼胎,如之奈何?” 武连道:“你们与他们交过手了?”子午道:“谁胜谁负?”余下道:“想必女真人靠海东青没什么了不起。”普安乐道:“完颜阿骨打,这名字好听。” 萧燕骂道:“好听个屁!一听到这名字,契丹人无不深恶痛绝。”萧勇也恨恨的道:“如若我大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在世,他完颜阿骨打岂敢兴风作浪?” 子午问道:“此话怎讲?”余下道:“但说无妨。”普安道:“两个人莫非都是英雄人物?”武连道:“想必都是英雄好汉。” 张明远道:“且说说看。”费无极忙道:“素闻此人,就是不知如何人物。”空远微微一笑道:“萧勇,你莫非知道你辽国太祖?” 萧勇道:“我大辽太祖小时候据说就是个神童!三个月便能行走,满百日便能说话,凡事未卜先知,自称左右好像有神人护卫。童年时,太祖开言便涉及国家大事。当时其伯父执掌国政,事有疑难,便去向他问上一问。长大成人后,太祖身长九尺,魁梧健壮,胸怀大志,武艺高强。那擒拿手,无出其右。尤其是太祖的目光如炬,堪称摄人魂魄。人到中年,太祖勇猛威武,善于骑射。机警聪慧,明白事理。雄才大略,让契丹七部归顺在他的麾下,又排除阻碍,敢于任用汉人,开创了我大辽百年基业。后来太祖出征渤海国,大获全胜,威震天下。就在班师回朝途中一病不起,撒手人寰。”萧勇仿佛孩子般天真一笑,好似他与耶律阿保机是好兄弟一般,对他熟悉的不得了,故而讲起故事来。 听萧勇如孩子般讲故事,空远感到他释然开怀了不少,顿时神情肃穆,颇为欣慰,看着众人说说笑笑,自己便沉默寡言,心中念起了佛陀。 张明远道:“听说,这耶律阿保机,是位传奇人物。”费无极好奇道:“既然是传奇人物,自然有不少传奇故事了?” 子午笑道:“前辈何不讲一讲。”普安道:“我们最喜欢听故事了。”余下点点头道:“当然,当然。”武连认真道:“辽国太祖,自然是雄才大略了。一般太祖都很雄才大略!” 萧燕道:“我太祖本是马上得天下。后来灭国无数,才发现,国土越来越大,可西部草原上新征服的人,不习惯耕种;投奔而来的汉人,又不可能去牧马。如何是好?太祖自然是聪明过人,北面以国制治契丹,保留我契丹部落的用人惯例;南面以汉制待汉人,后来我才发觉,此乃大唐三省六部制之法。正所谓:皇权归一,两套官制,并行不悖。每年春夏秋冬,我太祖会到四处游牧,乃巡察之法。”萧燕也常听哥哥唠唠叨叨,喋喋不休,故而记得这样许多,而且记忆犹新。故而此时此刻,也显摆起来。 萧勇道:“我大辽后来汉化后,仿唐长安,修建皇都,名曰上京。兴建孔庙、佛寺、道观,自然更上一层楼。”子午乐道:“上京还有孔庙,真是不可思议。” 萧燕道:“我太祖将其母亲、祖母、曾祖母、高祖母家族的姓氏拔里氏、乙室氏赐姓萧氏。据说因他本人羡慕萧何辅助刘邦的典故。太祖的皇后名述律平,其子耶律德光即位后,亦将述律氏赐姓萧氏。因此这萧氏有我大辽皇族之称。太祖汉名叫做刘亿,长子耶律突欲汉名叫做刘倍。”顿时喜笑颜开。 普安惊道:“刘邦!”余下道:“刘备?如何与三国蜀汉照列皇帝一个名字?”武连道:“一派胡言,人家叫什么名字,你管得着么?” 张明远好奇道:“不知这上京如何营建的,如何仿照长安?”费无极道:“难道要跑到长安,观摩一二?” 萧燕瞪了一眼他们,埋怨道:“都闭嘴,听我哥哥说。”一个个安静下来。 萧勇道:“我太祖,跨马出征,统一了契丹各部,掌握了契丹联盟的军政大权后,就萌发了依照汉制营建皇都的念头,但当时的时机还不成熟,只好暂时搁浅。”顿时尴尬一笑。 余下追问道:“后来怎样?” 萧勇道:“后来,我太祖又想营建皇都。此前,太祖有意将皇都建在西楼邑一带,后来我去过那里,才知道,这地方坐落于狼河与潢水之间,隐藏于大山之内。太祖认为此地‘负山抱海,天险足以为固’。此外,这里水草丰足,便于放牧;土地肥沃,利于耕种。正所谓:进可攻,退可守。实乃立国之福地!” 武连纳闷道:“有这等好地方,辽国不是幅员辽阔么,难道别处没有?” 余下道:“为何你辽国太祖非要选择此处?”子午道:“想必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是也不是?” 普安乐道:“往往建都,许多皇帝都喜欢往自己家乡选择。” 费无极道:“想必雄才大略的耶律阿保机断不会这般做了。”张明远道:“那你辽国太祖家乡在哪里?” 空远道:“辽国幅员辽阔,想必耶律阿保机不会到自己家乡建都。” 萧燕破涕一笑,问道:“你们猜猜看可好?” 萧勇乐道:“你们还别不信。我太祖偏偏也落入俗套了。这地方的确是我太祖家族的发祥地,也是耶律家族的世袭领地,其数代祖先也都出生和安葬在此处。太祖想建都于此,对于自己来说,具有天时、地利、人和之利。” 余下道:“那一定是建都于此了。”不觉微微一笑。武连道:“笨蛋,如若建都于此,也不是如今的上京了。” 子午道:“何故就没成功?”普安掷地有声道:“自然是有人反对了,是也不是?” 萧燕卖起关子道:“所言极是,就是有人加以反对,还为数不少呢。”随即使个眼色给萧勇。 张明远道:“这是何故?”费无极饶有兴趣道:“但说无妨。” 萧勇道:“将皇都建立在自己家族的领地之内,虽说很好,也感到无上荣光,可太祖又担心契丹族的各部首领不服。” 费无极道:“我以为别人反对。”张明远也乐道:“原来是他自己胡思乱想,自寻烦恼。”武连道:“后来怎样?” 萧勇道:“后来,太祖便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一日,他对群臣和契丹各部首领宣布,要对建都之地‘以金龊箭卜之’。” 余下道:“此话怎讲?”萧燕道:“就是说,他要骑着战马,在奔驰中射出一箭,箭落之地便是建都之地。”顿时不再伤心难过,也看着众人喜乐无比起来,马上补充开来。 武连道:“这射箭,落到哪里了?”余下道:“笨蛋,自然落到了上京。”普安道:“别打岔。” 子午道:“且听前辈娓娓道来。”张明远、费无极也用眼光责备武连、余下。二人才消停下来。 萧勇道:“决定宣布后,我大辽太祖飞身上马,狂奔而出,文武群臣骑马紧随其后。在距离西楼邑不远处,太祖在狂奔的战马上举起大铁弓,搭上金龊箭奋力射出,箭落之地正是他本人要建都的地方西楼邑。定下营建皇都地点后,太祖下诏任命汉臣康默记担任版筑使,以落箭之地为中心,修建都城,这便是后来我大辽名扬天下的的上京临潢府。”一语落地,仰天长叹,豪情万丈。萧燕也感同身受,仿佛辽国还如日中天,一如既往。 空远见状,也神情肃穆,心知肚明,萧勇想起辽国建国之初,自然豪情万丈。可现到如今辽国大势已去,自然心如刀绞。 张明远心知肚明,萧勇这是回忆大辽的初心,可初心犹在,却物是人非。费无极心知肚明,萧勇这是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只能想一想,梦一梦那遥远的大辽了。 子午一怔,这契丹人原来也是感情丰富。余下一怔,原来契丹人也曾如日中天。普安神情恍惚,原来契丹人也是有英雄人物,比方这耶律阿保机。武连恍然如梦,原来契丹人也曾不可小觑。 第140章 钟声悠悠 萧勇道:“国破家亡,我大辽已经失去了万里江山。耶律大石杀出重围,逃之夭夭。我与妹妹要走了。我们要到西夏的西边去,这一去,千里之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与你们相见了,想必永远也回不到中原来了。”掷地有声,热泪盈眶。 萧燕泪光点点道:“无极,我要走了。” 费无极摇摇头苦笑道:“可以留下来么?” 萧燕气急败坏,恨恨的道:“不行,我早已知道,你们与赵佶是故交。我若留下来,忍不住会冲进东京刺杀那昏君的。你们肯定会出手阻拦,到时候,我们情何以堪?我还是离开的好。”说到这里,背过身去,泪流满面。 萧勇已知大势已去,自然不必多说什么,此番离开中原,也是迫不得已,随即仰天长叹道:“你们记住我的话,女真人不会放过赵佶的,你们就瞧好了,他会为‘海上之盟’付出代价。这也是我们告诉你们这些的缘由!按理说来,我们完全可以不告诉你们,神不知鬼不觉悄悄潜入东京,要了赵佶的脑袋,可我们细细一想,他的脑袋真不值钱,他不配我们的刀,尤其我们大辽的战刀。你们要问为什么,权且告诉你们,从马政从登州出发,和女真人狼狈为奸开始,你们宋朝就不配与我大辽相提并论了,如此背信弃义,实在匪夷所思。”众人一怔,默然不语。 萧勇的话犹如一把尖刀插在众人胸口,不浅不深,却隐隐作痛。空远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沉默了下来,看着萧勇这般模样,已知再说也无益,只好沉默寡言,心下对萧勇很是同情。 萧燕神情恍惚,哭笑不得,叹息一声,不过此时此刻仿佛没有了什么国仇家恨,只有淡淡的往事如烟,回想契丹人祖祖辈辈的草原已是物是人非,自然感同身受,看着众人也是嘘唏不已,也感到些许安慰,随即抹去眼泪,马上微微一笑,讲述起那个契丹人最美丽的远古传说:“我契丹人有一个美丽的传说!不妨告诉你们。素知你们中原对契丹人有许多误解和偏见,可听了我的故事,想必也不会那样以偏概全了。相传有神人乘白马,自马盂山、浮土河而东,有天女驾青牛车由平地松林泛潢河而下,至木叶山,二水合流,相遇为配偶,生八子,其后族属渐盛分为八部。每行军及春秋时祭,必用白马青牛,以示不忘本也。这便是我‘契丹八部’的来历,我们的部族供奉青牛白马,以示祭祀祖先。大草原上,多少花开花落,都是美丽的传说。契丹之意乃是镔铁,我太祖说过,我大辽如同镔铁,无坚不摧。多少契丹人曾热情好客,牧羊放马,日出日落,繁衍生息。幽州城的汉人也与契丹人通婚,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可惜女真人杀来,天下大乱了,一瞬间灰飞烟灭,惨不忍睹。”一语落地,众人默然不语。 萧勇叹道:“可如今我大辽大势已去,如之奈何?这时光如梭,往事如烟,我大辽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岂不令人肝肠寸断,心如刀割。”顿时眼里含泪。 空远见状心如刀割,但不好喜形于色,只好强自镇定,顿时想起一首诗,想安慰萧勇,不觉吟诵开来: 行营到处即为家,一卓穹庐数乘车。 千里山川无土着,四时畋猎是生涯。 酪浆羶肉夸希品,貂锦羊裘擅物华。 种类益繁人自足,天数安逸在幽遐。 萧勇泪光点点,喃喃道:“师父,这是苏颂的《契丹帐》 ,我小时候您教给我的。”张明远等人一怔,一时语塞。萧勇道:“‘澶渊之盟’后,辽宋两国互通时节,好似兄弟之国。”叹了口气,仿佛往事历历在目。 萧燕也素闻许多,马上喃喃道:“据说有个叫做富弼的出使我大辽后做了宰相。号称包青天的包拯为了贺正旦出使过我大辽。大文豪欧阳修为了祝贺我道宗登基出使我过大辽。方才空远大师吟诵的诗歌作者苏颂也作为生辰使出使过我大辽。写《梦溪笔谈》的沈括出使过我大辽。宋朝吏部尚书苏辙是大名鼎鼎的大文豪苏东坡的弟弟也出使过我大辽。张叔夜出使过我大辽传为美谈,这蔡京老贼、高俅老贼也出使过!目下最可恨的童贯狗贼也出使过我大辽!这一路,情深意切,可惜都断送在了童贯狗贼的手里!我契丹人绝不放过他!”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低下头,一时语塞。 费无极突然想起两个人,马上追问道:“萧兄,恒山派弟子明哲与道空,现在何处?” 萧勇淡淡的道:“他们根本没被我们带走,惠松活着,明哲跑了,道空被女真人抓走了。”马上掷地有声。 萧燕摇摇头,对费无极耳语道:“哥哥在安慰你,惠松的确死了,明哲、道空被女真人抓走了。明哲跑了后,又去搭救道空,结果又被抓住了。两个人是死是活,的确不清楚,但愿他们平安无事。” 众人又喝了一会茶,说了片刻话。萧勇、萧燕辞别众人,走出少林寺山门,回头看了一眼少林寺,二人就热泪盈眶起来。萧勇转过脸泪如泉涌,萧燕泪光点点,费无极摇摇头也是泪光点点。萧勇、萧燕拜别众人,依依不舍而去。慢慢的走在山道上。 武连问费无极道:“师父,他们为何看着少林寺落泪了?”费无极道:“萧勇小时候到少林寺学过功夫。”普安道:“原来如此。” 空远道:“萧勇是老衲的弟子,他小小年纪,很是可怜。后来离开少林寺还俗了。其实老衲早知道他是契丹人,那还是在萧勇小时候,老衲给他洗澡时发现了,他胸口有狼头。”顿时老泪纵横,泪流满面。 众人默然不语,看向远方,萧勇、萧燕渐行渐远,费无极忍不住潸然泪下。此时此刻,少室山上,郁郁葱葱。少林寺内,钟声响起。嗡嗡作响,传向远方。 子午看着萧勇和萧燕不见了踪迹,心中很是疑惑,为何在伐辽时候,没见到他们呢,他本想在萧勇和萧燕在时去问,却忘记了,眼下想去追问,恐怕也来不及了,即便追上去问,恐怕他们也不会说,只好找个机会再去问师父和师叔好了,想到此处,顿时叹了口气,低下头去,沉默寡言。 空远道:“明远、无极,你们此番来我少林寺,真是不容易。”费无极纳闷道:“大师何出此言?” 张明远道:“大师的意思是,我们来少林寺,本想清静无为,可惜来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心烦意乱。这其中包括吐蕃法王古思罗的扬威耀武,也包括辽国萧勇、萧燕的埋怨指责。” 费无极道:“这也是意料之中,没什么大惊小怪。人生在世,难免患得患失。” 空远道:“孺子可教,非同凡响。”子午纳闷道:“西夏为何没来?”武连道:“西夏胆小如鼠,自然不敢来。” 张明远语重心长道:“西夏乾顺是个聪明过人的角色,此人心知肚明。这契丹人倒下了,女真人崛起了。宋金又搞了‘海上之盟’,他西夏自然谨小慎微,不敢轻举妄动,意欲见机行事,按兵不动。” 子午道:“我看西夏是泥鳅投胎转世。”余下道:“此话怎讲?” 武连道:“真笨,西夏左右逢源,自然聪明过人。大理为何也没来?” 普安乐道:“大理国与我大宋世代友好,来做什么,岂不自寻烦恼?” 费无极道:“大理国之所以没来,自然是用不着来。这与大理国没什么瓜葛,他何必凑热闹,趟浑水。段和誉是个聪明人,他只要与我大宋情好日密就好了。除非我大宋有麻烦,不然她大理国不会轻举妄动铤而走险。岂不是自讨没趣,自寻烦恼了?”子午道:“吐蕃为何会来?” 张明远道:“吐蕃目下是自作多情,他们自知吐蕃早已大势已去,翻不起什么巨浪,来我大宋也不过是走一走,看一看。至于吐蕃法王古思罗说什么,探听女真人与契丹人的谁胜谁负,自然是哗众取宠的一句玩笑话。当然,他们当作一个乐子,也算是吃不到葡萄的酸味感觉而已了,除此之外,又能如何。” 空远神情肃穆道:“吐蕃法王古思罗,虽说扬威耀武,可他分明是无可奈何。” 子午道:“想想看,大唐时候,也就吐蕃在安史之乱前后和中原人打打闹闹了一些年,就得到了两个大唐公主。” 余下道:“一个文成公主。”武连道:“一个金城公主。”普安道:“大唐用两个公主取得边疆太平,也是迫不得已。” 费无极道:“要说这和亲,应该说,从大汉到大唐就没间断过。”张明远道:“算是老传统了。”费无极看向众人,问道:“可不是,最出名的是谁,你们可知道?” 子午道:“文成公主。”普安道:“金城公主。”余下道:“这是大唐的。” 武连尴尬一笑,乐道:“师父问汉唐两代,你们明白么?”子午冥思苦想道:“莫非最着名的是,叫什么来着。” 普安挠了挠后脑勺,猛然想起来,叫道:“王昭君!”费无极喜道:“孺子可教。” 空远道:“不错,大汉王昭君的故事,老衲也听说过。”子午道:“还望大师赐教?”空远道:“让你们师父、师叔说,老衲记不得许多。” 费无极道:“昭君出塞,大汉与匈奴太平许多年。这件事,世人皆知,可怜王昭君,去了异国他乡。一个女流之辈,的确不简单。” 张明远心知肚明,这昭君出塞,自大唐以来就家喻户晓,乃是一段佳话,如何不知,不过我大宋却并无和亲之事,自然喜乐无比,自以为此处乃是大宋比大唐光彩照人的地方,心下欣慰之极,随即道:“我大宋现到如今,虽说不如汉唐所谓盛世,可在和亲这件事上,却为中原人挺直了腰杆。是也不是?” 费无极尴尬一笑道:“可是我们在送岁币,有什么区别。” 张明远纳闷道:“此话怎讲?”费无极道:“岁币就相当于公主,大宋,大宋,总爱送!”费无极乐道。众人哄堂大笑。 费无极道:“萧燕告诉我,惠松的确死了,明哲、道空被女真人抓走了。看来还要从长计议,前去搭救他们。” 张明远叹道:“不知道他们现在何处,如之奈何?” 空远道:“没想到恒山派遭此劫难,善哉善哉,但愿他们平安无事。阿弥陀佛!”慢慢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顿时默然不语。 子午若有所思,普安看向远方,余下、武连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张明远道:“恒山派从此以后,销声匿迹,大辽也恐怕日薄西山,天下就要战火纷飞了。女真人如若不肯善罢甘休,辽国危在旦夕只是转眼之间。我大宋不可轻举妄动,偏偏皇上好大喜功,要与虎谋皮。我们劝不住,也竭尽全力,北上伐辽,但功亏一篑,也是无可奈何了。” 费无极道:“但愿我大宋国泰民安,黎民百姓不遭受战火之苦。如今女真人与契丹人你争我斗,我大宋也趁火打劫袭扰幽州城,想想看,我们自惭形愧。我就怕女真人以后又来对付我大宋,这件事,总是耿耿于怀。毕竟此番童贯伐辽,让女真人知道我大宋的本事了,原来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这可如何是好?” 空远语重心长,叹道:“如今女真人横行天下,免不了生灵涂炭,烽火狼烟。黎民百姓又要大难临头了。老衲听说完颜阿骨打手下有一个叫做完颜娄室的,实乃骁勇善战,此人带兵打仗已是非同小可,偏偏还武艺高强,深不可测。他在东京皇宫大殿口出狂言,要到京兆府长安城去走一遭,老衲自然听出其中杀机四伏,他这是要带领千军万马前去。此后必为一大祸害。明远、无极,你们大显身手之时,算是快要到来了。想必你们师父与师叔在天有灵,也会欣慰了。”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惊得呆了,随即对视而笑,一时语塞,都以为空远在开玩笑,毕竟这件事恐怕不大可能,眼下金宋可是有“海上之盟”乃友邦。 吃过午饭,张明远、费无极等人辞别空远,下少室山回京兆府终南山去了。少室山上依然郁郁葱葱,少林寺内依然钟声悠悠。 第141章 双喜临门 回到京兆府业已三日,张明远、费无极、子午、余下、普安、武连,颇为兴高采烈,这日坐在厅堂,喝着茶。种浩见到他们喜乐无比,马上问道:“你们如何去了那么久?” 武连道:“好累,将军,你可知我们此番一路而来,真是好辛苦。路上可是人困马乏。”拿着茶杯,咕咚咕咚,喝起茶来。 这茶还是大理国王段和誉,从大理洱海边采摘以后,千里迢迢带来送给种师道的,没想到如今还有一些,种浩舍不得,这回听说张明远他们回来了,就拿出来让他们受享一番。 余下瞅了一眼桌上茶水,赞道:“好茶。”只是在看,并不张嘴去喝。 普安喝上一口,咂咂嘴,惊叹道:“中原恐怕没这样的好茶。”子午尝了一口,赞道:“大理茶,果然妙不可言。味道好极了,不错不错。” 张明远喜上眉梢,笑道:“没想到段王如此懂礼数,千里迢迢送来好茶。不过他太大可气了,如此远道而来,实属不易,他辛苦了。我素知从大理国建昌府到京兆府,要路过成都府,毕竟蜀道之艰难,世人皆知。路上除了颠簸,还要对付毛贼和强盗。很不容易。”听了这话,众人都点点头,深以为然。 费无极喝了一口,站起身来道:“干爹果然面子很大,段和誉出使我大宋,总路过长安,来此拜访。我素闻他对汉唐心驰神往。如若长安乃我大宋帝都,段和誉便不必再去东京,可省去不少路程。东京虽好,可一路走来,很是倦乏劳累。尤其过潼关,那么多车马要来来往往。排队是免不了的,等个几日都算烧高香,我可听说,有一年中秋佳节,从长安都洛阳,排队过潼关的车马都派到华山脚下去了,我听了以为是笑话,结果长安许多人都提及此事,说有人在华山脚下遇到很多车马。我想这件事如若不是亲眼所见,恐怕都以为是笑话。想必有些夸大其词,不过阻塞在关隘,这件事很有可能。想想看,你来我往,车马太多,难免阻塞。” 种浩纳闷道:“去东京玩有什么好累的。”此言一出,张明远和费无极笑而不语,也只是一个劲的喝茶。 余下也喝了一口,赞不绝口,“好茶,好茶。”只觉满口香味,袭卷舌苔。 姚月见状,不觉挠了挠后脑勺笑了笑。种雪走了过来,也喜笑颜开,又拿着果子递给他们。 张明远问他们干爹种师道和干娘尹氏哪里去了,为何几日不见,种浩告诉他,他们去了姚古将军府邸,说是当夜返回,却迟迟不见踪迹。没想到那姚古府邸传来话,说他们去了延安府,便是去邀请亲朋好友去了。 张明远和费无极齐声道:“干爹干娘去延安府邀请亲朋好友,意欲何为?”种浩等人却示意不必多问,子午四人也好奇开来,喝着茶,笑了笑。 普安看着众人,缓缓道:“离开东京,一路上,没什么好茶。想必好茶都在皇宫大殿和富商大贾以及那些达官贵人手里,一些茶肆里的茶只不过就是糊弄过往不懂茶的客商罢了。世人皆知我大宋茶叶犹如金银珠宝一般弥足珍贵,自然令人喜爱。如若喝到好茶,便是大大的福分,眼下,便是如此,实乃人生一大幸事,自然微幅不浅,得偿所愿。” 见普安又油腔滑调,子午便乐道:“什么叫做好茶,喝到嘴里还不都一样。撒泡尿,还不是都一个味!能这般夸夸其谈,如若茶博士听了,想必也会甘拜下风,服服帖帖,你嘴里夸夸其谈,我看竟是吹牛。反正吹牛不上税钱,你得瑟好了,我们只管瞧着也不错。” 此言一出,众人惊得呆了,都想这小子居然口无遮拦,出此污言秽语,实在粗鄙不堪,都指指点点,责备他胡说八道。惟有普安、余下、武连默然不语,张明远和费无极也一言不发,目无表情。 半晌无语后,张明远打圆场道:“臭小子,莫非对东京恋恋不舍?为师看你们对茶赞不绝口是假,对东京念念不忘才是真。” 费无极看向普安,乐道:“臭小子,那你回东京好了,东京也不会拒绝你。明远师兄,意下如何?”张明远摇摇头笑了笑。 种浩定了定神色,神秘兮兮之际,笑道:“你们终于回来了,何必再回东京。东京虽好,毕竟是东京。你们终南山之人,自当对我京兆府长安城恋恋不舍才是。如何去了东京就忘了长安。长安可是在千呼万唤着你们归来。” 费无极笑道:“那你说个理由,让我等了然不惑,可好?”张明远道:“不错,此话怎讲,但说无妨?” 姚月笑道:“有两个好消息,你们听了自会喜乐无比,想必东京再好,你们也不会有兴致了。”众人诧异万分,看向种浩和姚月。不知他夫妻二人在卖什么关子,居然如此神秘兮兮。 种浩笑道:“第一个好消息,我三日后就成亲了,纳了个妾。”众人一怔,喜出望外,兴高采烈。众人又问第二个,种浩道:“种溪要回来了,他也要成亲了。” 费无极忙问道:“种溪和谁?真是不可思议,真的假的。”种浩又卖起关子道:“你们到时候就知道了。” 张明远一脸狐疑,纳闷道:“上次,浩兄说,三个月后,这才半个多月,如何提前了?”费无极笑道:“浩兄等不及了,提前了,有何不可?” 种浩附和费无极之际,笑道:“不错,有何不可?”看向张明远。张明远道:“莫非姑娘等不及不成?”费无极一怔,一脸震惊,笑道:“不会吧。” 种浩点点头,“对,她迫不及待。”马上摇摇头,“哈哈,逗你们玩,是我!” 余下一脸羡慕道:“将军好福气。”武连喜笑颜开,拱手道:“恭喜贺喜。” 子午道:“将军娘子一定美若天仙了?”普安道:“那是自然,将军一表人才,如若不是美若天仙,怎能配得上。” 张明远道:“既然要举办婚礼了,扁头师哥、阿长师哥他们想必还不知道,自然要赶快给他们送信才是。” 种浩笑道:“早已写信,他们答应到时自然会来,放心好了。你们这一去东京,便忘了京兆府,你们到了张员外府邸,便忘了我们,攀高枝去了,真羡慕你们。”故意揉着眼睛,好似落了几滴泪,又偷偷瞅了一眼众人,随即低下头去,又慢慢抬起头来。 姚月见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便给种浩使个眼色。种浩却不睬。姚月道:“这话可就不合时宜了。明远如若攀高枝,恐怕就是加官进爵,如今不知做了多大的朝廷命官了,可他偏偏不做官,只在江湖与庙堂之间走来走去。真真的是,将范仲淹大人的那句话,落到了实处,叫做‘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种雪道:“如若明远哥哥攀高枝,便不是明远哥哥。他最是个念旧的人,终南山还有太平先生的墓碑。他还要守护去。”此言一出,张明远愣了愣,没曾料想种雪如此善解人意,居然知道自己心中这些年的挂念,不觉五味杂陈。 种雪坐了下来,张明远微微一笑。二人如此,被姚月看在眼里,本想撮合二人,无奈张明远一直婉言谢绝,姚月也不好再说什么。 费无极看了种雪绯红的脸庞,便打趣道:“我记得那嵬名白云在贺兰山下说过,那句话我忘记了。” 张明远对此却记忆犹新,便喃喃道:“她说,‘爱一个人好像贺兰山的雪不会融化,恨一个人,也好像贺兰山的雪,不会融化。’这话很是奇怪,许多人不能明白,不过那‘心有灵犀一点通’者,自会心领神会。”此言一出,种雪愣了愣。 种浩和姚月对视一笑,点头赞许。种雪也素闻这句话,如今听张明远脱口而出,倍觉为之动容,可惜张明远这些年行走江湖,对自己并不以男女对待,而以兄妹相称。这让种雪又爱又恨,不能自已。随即埋怨的眼神,射向张明远,低下头去,叹息不已。 子午四人自然看在眼里,都面面相觑,一言不发,早听扁头和阿长两位师伯提及,故而都为张明远感到惋惜,也不能理解。但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他们这些晚辈哪里能明白张明远的心之所向,故而都沉默寡言,只顾谈笑风生罢了。 听了两个好消息,众人喜上眉梢,连连道喜。种浩实乃人逢喜事精神爽,马上摆上一桌,众人在后院荷花池亭台楼阁之间,吃起酒来。时有亲戚朋友前来送些礼物,种浩权且收下,以待日后一一答谢。 管家虽说已是知天命年纪却也精神抖擞,忙前忙后,为种浩喜事奔波忙碌,一把年纪也是不辱使命,越发红光满面,喜乐无比。好似了却一件心事,原来是替种师道夫妇感到喜乐无比。毕竟看着种浩长大成人,好似自己的亲人一般。 几个蹴鞠小子与种浩是同乡,自小玩耍在一起,此时此刻也喜气洋洋前来忙忙碌碌,好似自己的喜事一般。原来他们早已生子,只有种浩算是大龄男儿不曾生子,这京兆府上上下下,许多姑娘都想做种浩的小妾,种浩却并不动心。姚月也几次三番给物色,但京兆府许多姑娘都觉得种浩眼高,上门提亲的也是裹足不前。与老夫人尹氏生前交好的一些老太太也来说媒,可种浩已有心上人,自然一一谢绝,不在话下。 素日风流倜傥,威风凛凛,在京兆府走来走去的种浩,这几日也不大走动,只盼望把小妾娶进府内,早日传宗接代,生儿育女。这小娘子是自家亲戚,一起玩耍长大,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生的貌美如花,如花似玉,樱桃小口,纤纤玉手,柳叶弯眉,婀娜多姿。这不算什么,居然吹拉弹唱,诗词歌赋,也是样样精通。好似京兆府的李清照一般,人称“小清照”,和自家妹妹种雪有的一比。 种浩乃是翩翩男儿,谦谦君子,通身的气度不凡。这小娘子叫做种容,乃是叔父种师中的女儿,也是貌美如花。如今结为连理,自是京兆府一段佳话,广为流传,世人皆称之为郎才女貌,正当绝配。种浩如今为何气度不凡,容貌大变。这也是一桩奇事。 种溪当年容貌甚伟,如今却变得有些不大俊朗,稀疏胡须,脸色微暗,如若不是人高马大,便没了人样。种浩当年平平无奇,如今却模样大变,越变越好看。真真好似换了一张脸。 种溪和那嵬名白云的婚事本该早早办妥了,偏偏宋徽宗等人棒打鸳鸯,加以阻挠,便不了了之。多少个日日夜夜种溪都思念着嵬名白云,在图画院也是心不在焉,时常闹出不少笑话,只因心神不宁,常把墨汁当茶水喝,弄得满嘴都黑。 那嵬名白云也在西夏兴庆府以泪洗面,肝肠寸断,常寝食难安,走在湖边目光呆滞,一坐就是一下午,直到黄昏时分,一轮红日,扑面而来。 如今宋徽宗密谋,又促成这段婚事。种溪自然倍感意外,多日的相思之苦总算如释重负,不由神清气爽。宋徽宗本要种溪在东京完婚,可赵香云得知后,又与武连飞鸽传书商议此事,武连告诉了张明远、费无极、种浩实情,众人不好决断,等着种师道从延安府归来,再做计较。 种师道回到京兆府,与张明远、费无极商议后,让武连联络赵香云,务必让宋徽宗改弦更张。在赵香云的一再劝说下,宋徽宗答应种溪可以回京兆府完婚,种溪对赵香云感激不尽,马不停蹄赶回京兆府来。一路上纵马狂奔,喜上眉梢。 第142章 荷塘说笑 这日黄昏时分,张明远、费无极、子午、普安、余下、武连又与种师道、种浩等人闲话,说起往事,自然滔滔不绝。 种浩深情道:“还记得这荷花池么?” 张明远、费无极点点头,泪光点点,好似又回到当年与种师道、师父李长安在一起的时光,不觉齐声道:“当然,当然。这荷花池依然美丽。” 种师道见张明远、费无极如此光景,自然心知肚明,安抚道:“明远、无极,你们不必伤心难过。长安兄在天有灵,见到你们如今出生入死,为朝廷效力,也会安慰许多。”二人听了这话,更是热泪盈眶。子午四人再三安慰,种浩想起李长安也是眼里含泪,默然不语。 费无极若有所思,叹了口气,笑道:“素闻荷花乃神仙之花,果然非同凡响。”听了这话,众人转过头,看着荷花绽放,粉红花瓣间,金黄花蕊飘出幽香,水面荷叶墨绿如妙龄少女的衣衫。微风拂来,好似翩翩起舞,令人喜欢。 子午道:“老将军乃是种家军之后,素闻种家军金戈铁马作为我大宋西军中流砥柱,实在佩服,以后如若有机会也要和将军并肩作战,这军旅体味也就美梦成真了。”看着种师道和种浩,喜笑颜开。 普安滔滔不绝道:“小时候就喜欢舞枪弄棒,看许多说书人讲游侠故事。素闻太祖皇帝也是大名鼎鼎的江湖中人。一套太祖长拳,名震天下。如若早出生,就能与太祖见面,也可建功立业,如此,便是不负青春年华。”此言一出,众人都笑。 种浩看向远方,若有所思,叹道:“素闻我大宋有许多武术大家,听说有个叫做金台的武林高手。” 种师道叹道:“听说他还有一个徒弟叫做周侗,周侗号称关中大侠,乃华州太高人氏,一双铁臂膀,打遍天下无敌手。” 武连惊道:“莫非比我终南山、青城山还厉害?”余下乐道:“不可能,他们只不过舞枪弄棒,拳打脚踢。我们的武功比他们更上一层楼。” 张明远语重心长之际,介绍道:“此言差矣,凡中原武学,都是从童子功开始,如若没有童子功,如何会有许多武术绝学?” 费无极点点头,也介绍道:“想当年,太祖皇帝也是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练好童子功,有了一身好武艺才参军作战,成就了一代英雄豪杰的威名。” 种师道笑道:“童子功,大宋士卒的童子功便是弯弓射箭。” 种浩道:“我大宋步兵为主,如若上了战场,弯弓射箭乃是必备技能,无出其右。” 种师道叹道:“多年以来,我大宋都是用步兵对抗契丹人和党项人。这马匹的缺失,让我等如坐针毡。看到党项人快马一鞭,岂不令人羡慕”尹氏和姚月、种雪带着果盘过来了,放在石桌上,便坐了下来。 子午闷闷不乐,叹道:“可惜,我们目下的武功平平,根本就不能行走江湖,此番去恒山派,差点身受重伤。” 种雪道:“这武功平平没什么大不了,以后多加练习就好。”姚月道:“就怕你们眼高手低,爱逞能。” 尹氏见子午四人一脸不悦,就笑道:“你们两个姐姐开个玩笑,四个小子别放在心上。来吃果子,果园里摘得桃子和梨子,味道好极了。”随即拿起来桃子分发给子午四人,又礼让张明远和费无极,独不礼让种浩、姚月、种雪。张明远、费无极和子午四人忙连声道谢,接了过去,吃在嘴里。 武连气急败坏,心有余悸,啃了一口桃子,叫道:“这小毒物真是不简单,一身好功夫。” 余下吃着梨子,气道:“也怪我们太草率,匆匆忙忙跟随师父、师叔下山,要知道就留下练好功夫再说。” 普安不以为然,啃了一嘴桃子,笑道:“这话可有些幼稚可笑了,男子汉大丈夫做事从来都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敢作敢当,绝不后悔。如若我们此番不下山如何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们还沾沾自喜,自认为功夫很不错。此番下山虽说也担惊受怕,虎口脱险,可抵达东京也遇到了不少人,见识了不少世面,碰到了不少事,算是受益匪浅,终生难忘了。” 张明远手里拿着桃子,把玩起来,饶有兴趣之际,马上追问开来:“你们且说说看,此番在东京有何收获?”种浩也饶有兴趣,马上微微一笑,问道:“说说看,但说无妨。” 费无极拿着桃子吃了一口,笑道:“想必这东京,你们与那赵香云玩的很开心了。如此玩闹,就怕纸醉金迷,不能自拔。” 种师道惊道:“仁福帝姬赵香云可是皇上的掌上明珠,你们四个居然和她玩在一起,不简单。” 尹氏道:“你们这番居然和皇亲国戚交往,羡煞旁人。” 武连听了这话,喜笑颜开,马上另起话题,绘声绘色起来:“这东京实在是人间天堂,令人目不暇接。从御街到汴河,皆是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余下道:“宫城巍峨,街道宽阔。雕梁画栋,玉石栏杆。那城门处,驼队往返,驼铃叮当,波斯人走来走去。” 子午道:“还有高丽商人、党项人、契丹人、回鹘人、大理人,一个个喜笑颜开,或游赏或做买卖,络绎不绝。这茶肆、酒楼、客栈、食店,应有尽有。小商小贩挑着担子,叫卖不绝。” 普安道:“说书、小说、悬丝傀儡、拿鼎、说诨、小唱、叫果子、散乐、杂剧、影戏,异彩纷呈,眼花缭乱。吃喝玩乐,无奇不有。” 种师道、尹氏、种浩和姚月、种雪皆目瞪口呆,喜笑颜开,佩服这四个小子的头头是道。张明远和费无极也乐此不彼。 余下笑道:“我们还去了金明池,观看龙舟争标。如若不是赵香云,根本进不去。这池子果然神仙境界,雕梁画栋,蔚为壮观。我们还得知一个人。”众人齐声追问起来:“谁?” 子午道:“林灵素!”看向众人,笑了笑。 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难以置信,毕竟这人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寻常人根本见不到。 普安瞠目结舌,笑道:“师父、师叔知道他们?” 种浩道:“我也听说东京有一个呼风唤雨的道士,叫做林灵素,可是不得了的人物。皇上也尊崇异常。听说这人名声不大好,与蔡京、童贯同流合污,排除异己,草菅人命,胡作非为。” 种师道气道:“这牛鼻子就会装神弄鬼,气煞我也。”尹氏和姚月、种雪笑而不语。 普安纳闷道:“我们听到的却恰恰相反。”种浩大惊失色道:“何出此言?” 张明远神情恍惚,喃喃道:“这人听说过,不过素未谋面,自然不好下结论了。我们去五台山的路上,许多太原府人都议论纷纷,一打听,才知道叫做林灵素的在东京呼风唤雨。” 费无极乐道:“起先还以为是个美女,结果太原府都说是个男人,还是个道长。笑得我差点掉了下巴。”说话间不减当年时候的油嘴滑舌。 子午介绍道:“这人我们也未曾谋面,不过听另一个东京大名鼎鼎的人说过,对林灵素评价很高。” 种浩一脸狐疑,问道:“何人?” 张明远斩钉截铁道:“肯定也是个道家子弟了。”费无极冥思苦想,扬起袖子笑道:“或许是皇亲国戚,文武百官,溜须拍马之人?” 普安环顾四周,神秘兮兮之际,笑道:“再猜猜看,肯定意想不到。”众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莫非是皇上不成?” 武连道:“何必想到皇上了,皇上尊崇林灵素,还能说他的坏话。”余下道:“是李师师!”一脸洋洋得意,顿时哈哈大笑。 种师道、张明远、费无极、种浩尽皆瞠目结舌,神情恍惚。尹氏、姚月、种雪也目瞪口呆。众人齐声道:“什么,李师师?你们居然见过大名鼎鼎的李师师?” 子午、普安面面相觑,齐声道:“怎么?此人很可怕?” 余下、武连摇摇头,苦笑道:“不会吧,听说号称‘飞将军’,自然在江湖上也声名远扬了。” 费无极道:“李师师,可是大宋男人的梦中情人。你们遇到她了,不可思议。” 张明远乐道:“一直想拜访,只是碍于皇上的情面,不曾讨扰。” 种师道笑道:“这李师师可是个传奇人物,听说皇上与她有染。”尹氏道:“听说李师师才貌双全。” 姚月道:“那叫色艺俱佳。”种雪笑道:“有什么了不起,我却不信。我反正见不到她,怕是你们在吹牛。” 种浩笑道:“李师师,我感觉这辈子见不到她。”费无极指着种浩道:“那也未必,只是见与不见,都在你自己。” 种雪心知肚明,对东京并非陌生,不过许多时日没去,自然就生疏了,随即问道:“东京还有什么?” 武连伸手比划开来,笑道:“这样大的大黄梨,一个小胖子拎着竹筐,脑袋好像猪头,最可笑的是扮作道家仙童模样,好似这大黄梨从天上摘来的果子,称之为仙果,莫非吃了就长生不老了。”众人忍俊不禁。 余下滔滔不绝道:“素闻东京说书人都是口若悬河,能说会道,果然名不虚传。《说三分》与《五代史》都令人如痴如醉。” 种浩好似见过此人,就笑道:“我还听说有一个叫做文八娘的,也是东京数一数二的艺人。” 种师道也喜欢说书人,便捋了捋胡须,回想往事,笑道:“年轻时候最爱那说书人,听得入迷,居然一下午忘记去吃饭,那茶水都喝完了,只好吃茶叶。” 尹氏道:“我当年听说书,痴迷的了得,买了几个果子,也被小叫化抢跑了。” 姚月道:“我也是,跟着爹爹去听说书,爹爹听到精彩处,还比划拳脚,差点踢到我了。” 种雪道:“爹爹也是,还记得那年带我回洛阳玩,听说书人胡说八道,居然把给我买的果子,拿过去,摔个稀巴烂。” 种师道自责道:“那厮居然说杨业投降契丹人,胡说八道。我无名火突起,无处发泄,只好拿雪儿在嘴里正吃的果子撒气,一把夺过来,扔在地上,用脚踩个稀巴烂,气煞我也!”众人哄堂大笑。 费无极追问道:“文八娘,做什么的?”种浩道:“叫果子的。”张明远不大明白,笑道:“何谓叫果子?”种浩道:“就是学叫卖。吆喝几句,也是妙趣横生了。” 武连眯眼笑道:“要说这个,我看有两个挺不错。”费无极追问道:“噢,哪两个?” 余下点点头,乐道:“就是方才说完大黄梨的小胖子,还有一个炊饼哥。”种浩饶有兴致道:“如何吆喝了,学学看,我们也见识见识如何?” 种师道笑道:“东京小商小贩那吆喝声,可不得了,像唱歌一般,很有人情味道。”尹氏和姚月、种雪赶忙催促武连。 武连走了起来,单臂叉腰,好似胳膊上拎着竹筐,顿时吆喝道:“我就学大黄梨好了,正道是:‘来,大黄梨了。又香又脆,又甜又大,吃一个想两个,吃两个想三个。吃了我的大黄梨,小孩不哭也不闹;吃了我的大黄梨,老头不掉牙,老太太不打呼噜不翻身来床不响;吃了我的大黄梨,小伙风流倜傥,高中状元郎;吃了我的大黄梨,小娘子更漂亮,从此以后不用再梳妆。’” 余下乐此不彼,也装作挑着担子的模样,马上学起来:“我自然学炊饼哥了,正所谓:‘炊饼,炊饼,热乎乎的炊饼。吃我炊饼,无灾无病!吃我炊饼,笑口常开!’” 子午乐道:“学这个,挺好玩。”普安道:“好可惜!”种师道与种浩对视一笑,乐道:“何出此言?” 张明远道:“可惜什么?”尹氏和费无极催促道:“快说。” 普安尴尬一笑,认真道:“我们应该在东京,学着吆喝起来卖东西,这才有趣呢。我们也体味一番东京人家的日子,岂不妙不可言了?” 费无极赞道:“臭小子,这想法不错,下次去东京,可以玩一玩。”众人都点头赞许。 片刻,管家带来些果子放在空盘子里,吩咐丫鬟摆上,又撤掉空盘子里的桃核和桃子皮,添了热水,茶碗顿时热气腾腾,冒出白雾,好似神仙境界。丫鬟也是水灵灵的小姑娘,妙龄少女算是不在话下,看的子午四人只咽口水。 虽说明红与子午、武连和赵香云,冥冥之中有些暧昧,可毕竟初识不久,即便相知,也远水解不了近渴。这青春男儿,情窦初开,有些情愫,也在所难免。何况武连、余下,皆是蹴鞠多年的顽劣弟子,旧日恶习也是慢慢蜕变。他们素日所见美女,也比这个漂亮百倍。 武连早已与七八个小姑娘有染,余下也有五六个相好。普安被四五个妙龄少女追了许多年也是不欢而散。子午倒是与一个姑娘情投意合,可惜这姑娘命短,得了怪病,呜呼哀哉了。 “老爷、夫人、少爷、少夫人、小姐,还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老朽就下去忙活了。”管家和颜悦色,对种师道等人毕恭毕敬,马上回头对张明远等人笑道:“听说师父们去了恒山,去了东京,一路多有劳顿,那就在京兆府住上几日,为少爷操办喜事,你们也热闹热闹,意下如何?二公子也快回来了,我掐指一算,该到潼关了。到时候,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众人异口同声,齐声道:“那是自然。”管家告退,众人继续说话。 种浩问道:“子午,你们四人是京兆府人?” 张明远叮嘱道:“他们离家出走许多日,也该回家看看了。”费无极也道:“小子们,何不回家一趟,免得父母担惊受怕?” 种师道见子午四人年轻气盛,好似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当年一般,不觉又回想起李长安,顿时神情肃穆,五味杂陈。心想,连明远和无极都人到中年了,自己就更不必多说,老的不成样子了。捋了捋花白胡须,轻轻咳嗽一声。尹氏和种浩、姚月、种雪赶忙劝慰开来。 子午潸然泪下,唏嘘道:“爹爹去世了很久,的确要去他墓前看一看了,给他老人家倒上一壶酒,他老人家最喜欢羊奶酒了。还是小时候去东京,他居然让我尝,我可不习惯,我爹真淘气。我娘目下一个人,我离开家告诉她老人家,我要去东京拜师学艺,她告诉我可以到终南山找太平先生,故而我上终南山了。没想到先生去世了,他的弟子做了掌门人,好像我的大哥哥一般。”众人听了这话虽好笑,却无论如何笑不出来。 普安尴尬一笑,叹道:“我娘离家出走了,不知到了哪里。好想她!还记得我小时候就调皮捣蛋,她就脾气很坏,不过有时候凶巴巴,凶巴巴以后就好了。我爹倒是对我好,可惜瘟疫夺走了他的身家性命。我也没家了,如之奈何?”听了二人的话,尹氏早已眼里含泪。姚月和种雪一左一右,拿出帕子给尹氏擦眼泪。 余下心平气和,缓缓道:“我爹爹打我,我娘亲为了我眼睛哭瞎了。我也不是不争气,只怪我发现爹爹的秘密,他就不再回家了,不要我与我娘了。” 众人好奇道:“什么秘密?”顿时追问开来。余下道:“他与一个歌妓鬼混。”众人低下头,费无极又想起费无天,顿时神情肃穆,一言不发。 武连道:“我爹,我娘都对我很好,我感觉他们娇生惯养了我,我不甘心在他们眼皮子低下过一辈子,我要闯荡江湖。他们在我离开家时还不放心,目下回去就怕他们不让我走了,如之奈何?” 余下乐道:“武连,如若你父母不让你走,你就做大少爷好了。” 武连急道:“胡扯,好不容易遇到这么好的师父、师伯,兄弟们。舍不得了。这辈子都在一起,分不开。”武连拉着费无极、张明远的胳膊尴尬一笑,又瞅了瞅子午、普安和余下。 种师道和种浩见状,笑而不语。尹氏听了方才子午四人的话,伤心难过,便辞别众人,被姚月、种雪扶着慢慢走了。 第143章 慷慨陈词 张明远神情肃穆道:“臭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好歹回去看一看,想必你爹你娘很想你。这天地之间,父母就是你心中的佛,命里的道。你可不能看破红尘,无情无义。”不觉心如刀割,怀念起师父李长安和师叔大嘴。 费无极笑道:“武连,孝道还是颇为要紧。听话,这喜事结束了,你玩够了,热闹了,就回去看一看可好。” 武连道:“你们不知道我娘有多厉害,我只要在家,她恨不得把饭喂到我嘴里,我可受不了。我吃个饭,她不停夹菜,不爱吃大鱼大肉,她偏要夹起来放我碗里,还不厌其烦。” 余下愣了愣,叹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娘如若那样就好了,可惜我娘看不见了,自顾不暇。” 费无极道:“放心好了,如若你父母不让你走,为师自会与他们去说。” 武连喜道:“那就等种浩、种溪二位伯伯的喜事结束后,大家一起到我家里做客好了。”众人点点头,答应下来。 “要娶小妾了,心情如何?”费无极朝种浩瞅一眼,只见他眉开眼笑。张明远仰天长叹,点头道:“自然喜乐无比。”又叹了口气。 费无极道:“人家喜事,你叹什么气?莫非羡慕嫉妒了?”不觉眨了眨眼睛。 张明远神情肃穆,缓缓叹道:“我也没什么福气,此生做师父那般人物就心满意足了。无极,你倒是与萧燕有过一段风流往事,也算此生无憾。”不说还好,一提这个,费无极就伤心难过,顿时就神情肃穆。 费无极素日也是满不在乎,并非胡思乱想之人。可无论如何也受不了萧燕这事,子午四人心知肚明,不敢拿这个开玩笑,只有种师道和种浩一怔,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其中原委。 种浩道:“萧燕!你们见面了?她还好吗?什么时候也吃无极与萧燕的喜酒呢?” 费无极淡然一笑,长叹一声,缓缓苦笑道:“还好,还好。只是萧燕她国破家亡了,心情不好,到荒山野岭去独处了,想必过些日子会来中原的。” 种浩喜道:“国破家亡?女真人对契丹人穷追猛打,天祚帝也不知去向,有人说在夹山深山老林,不过也是强弩之末,恐怕很快会被抓住?我大宋与女真人搞的海上之盟,大快人心,辽国终于大势已去了,想必幽云十六州很快会回到我大宋手里,你们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张明远道:“这‘海上之盟’,我看未必很好。”种浩瞠目结舌,惊道:“如何不好?” 费无极道:“静观其变,目下说不好,也不好说。”种浩道:“你们怎么了?如何不大高兴?这‘海上之盟’如何就不好了?”说话间环顾四周,只见众人一个个闷闷不乐。 种师道示意种浩不必多问。小道消息早已沸沸扬扬,世人皆知,金宋如今为争夺幽州城,早已剑拔弩张,闹得不可开交。 子午道:“将军,女真人比契丹人厉害这不假,可是此番北伐,我大宋却被契丹人打败了莫非你还不知道?”种浩看向种师道,原来种师道说,击退了契丹人。这也是安慰种浩罢了。 普安担忧道:“契丹人倒下了,女真人会不会比契丹人还虎视眈眈,与我大宋作对,还很难说的 。” 武连道:“看到契丹人国破家亡,我感觉心里一点也不高兴。毕竟‘澶渊之盟’许多年,宋辽两国相安无事,突然我大宋背信弃义,与女真人合谋,恐怕与虎谋皮之事,也不可不提防?” 余下继续掷地有声道:“将军以为如何?不知西夏对这番变故,有何动向?” 种师道叹道:“听说西夏乾顺也是调兵遣将,往西夏东北发布许多命令,让李良辅枕戈待旦,严防死守。听说女真人给乾顺可下了命令,如若抓到天祚帝或者契丹人要送到女真人哪里去,奖赏很多。如若不然,女真人要兴师问罪。西夏目下也是左右为难,不敢轻举妄动。西夏也派人来了,我倒见过平吉,他如今是西夏黑山威福军司的大将军,居然大老远到我京兆府和我会面,当然我们是偷偷摸摸,如若被朝廷知道就得不偿失了。” 种浩道:“原本没什么,就怕蔡京、童贯抓住什么把柄胡说八道,我爹爹就麻烦了。你们也知道皇上目下被蔡京、童贯、高俅骗的团团转,已然不是当年意气风发模样,一天到晚写写画画,四处游山玩水,早已寄情山水了。如今皇上更是匪夷所思,与李师师和林灵素好的如胶似漆。迷惑皇上的男人是林灵素,迷惑皇上的女人,便是大名鼎鼎的李师师。当然我倒也听过许多东京小报消息,说的也令人疑神疑鬼,有人说林灵素与李师师合谋与蔡京、童贯作对。有人说他们迷惑皇上,胡作非为。实在真假难辨,匪夷所思。这‘海上之盟’的事,我也是听京兆府一些官员窃窃私语。众人都是各执一词,有人赞同,有人反对。可皇上还是听了童贯的话,你们说有什么办法。”顿时摇摇头,神情恍惚。此言一出,种师道愣了愣,默然不语。 种师道自从离开雄州,回到京兆府后,就去了终南山豹林谷闲住。去延安府也是陪同尹氏省亲罢了,至于张罗两个儿子的婚事也是顺便之举。眼下回来,对北伐幽云之事很少提及。种浩见种师道不提及,故而也不多问。如今听种浩这样说,种师道也倍感无言以对。 种浩素知爹爹被罢免,心中滋味并不好受,故而不曾主动询问北伐事宜,也在所难免。宋辽酣战,胜负难定,眼下西夏蠢蠢欲动,种师道私下就联络了姚家军和折家军,严加防范。此番种师道儿子大婚,请来姚古、姚平仲、折可求、折彦质,再加种师道、种师中,西军三大主力的主帅,齐聚京兆府长安,也算一段佳话。 张明远急道:“我们也是此去恒山派和五台山,路过太原府听到的消息。得以证实还是萧勇、萧燕说的。”种浩大惊失色道:“莫非他们家破人亡,逃出了幽州?” 种师道仰天长叹道:“萧勇和萧燕曾经救过我的命,看到他们国破家亡,老夫心中也是痛心疾首。童贯伐辽,老夫骨子里是坚决反对,偏偏孤掌难鸣。我等被逼无奈,不得不带领西军北上助战,可河北军一盘散沙,禁军又是乌合之众,勾心斗角者比比皆是,焉能不败?此番北伐,替罪羔羊,老夫也认了。念及河北黎民百姓的苦不堪言,如何不痛心疾首?想我西军三大主力驰骋疆场多少年,在西北,让党项人闻风丧胆。偏偏到了河北,却面对契丹人的残兵败将,一败再败,真是岂有此理?” 张明远、费无极点点头,叹道:“干爹所言极是,我们何尝不是如此。”子午四人也点点头。 种师道和种浩一同站起身来,背着手,走来走去,心事重重,不知如何是好。众人看向种师道和种浩。 种师道叹道:“耶律大石恐怕要投降了,耶律淳死了。” 费无极道:“我们去了雄州,童贯大军又吃了败仗。听说耶律淳死了,童贯跟打了鸡血一样,喜乐无比。”子午等人这才瞠目结舌,原来他们在东京这些时日,耶律淳死了,师父们去五台山是假,跟随童贯再一次北伐是真。 种浩神情肃穆道:“看来契丹人是大势已去了,女真人已胜券在握。这‘海上之盟’要接近尾声了。对于女真人我了解的真不是太多。倒是听说高丽人在东京有不少商人,卖秘色的不少!” 张明远道:“我们曾经出使西夏,对党项人有所了解。我大宋西北算是没什么战事。去了雄州,又遇到萧勇、萧燕,倒是得到了一个秘密。” 种师道和种浩,面面相觑,惊道:“什么秘密?”子午四人也紧张兮兮。费无极斩钉截铁,铿锵有力道:“叫做海东青。” 种师道捋了捋胡须,叹道:“这不算秘密,世人皆知。”种浩疑惑道:“海东青又当如何?” 张明远神情恍惚,应声道:“这一种鸟,非比寻常。”见种浩依然纳闷,费无极介绍道:“确切一些,便是大雕!正所谓天下第一的大雕!此番女真人在战场用来对付契丹人。”种师道和种溪惊得呆了,都耸了耸肩。 子午问道:“契丹人与女真人之间的乱战,与海东青有什么干戈?”普安道:“没见过海东青。” 武连道:“听说过,是契丹人的宝贝。”余下摇头道:“不对,是女真人的命根子。”种浩追问道:“海东青怎么了?” 张明远道:“契丹人向女真人强取豪夺海东青,女真人忍无可忍,就揭竿而起了,完颜阿骨打便举起大旗,杀向了上京临潢府!天祚帝派七十万对付女真人三千多人,好家伙,丢盔卸甲,抱头鼠窜。这是我们去五台山,路过太原府听街上都这般议论纷纷,好生了得。” 种浩瞠目结舌,惊道:“想不到女真人这样厉害?”子午不解,紧锁眉头之际,自言自语道:“他们都是草原上的人,为何差别如此之大?” 普安用手指头捏着下巴,分析开来:“我看与‘澶渊之盟’有些瓜葛。这‘澶渊之盟’后宋辽两国,真真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原本女真人也不过如此,也怪天祚帝自作孽不可活,强取豪夺海东青。一则契丹人早已没有了铁骑劲旅,二则天祚帝昏庸无道,女真人内部恐怕也不愿与天祚帝同心协力了。这兵败如山倒,看似天下无敌的大辽,便一瞬间灰飞烟灭了。” 种师道点头道:“所言极是,想必便是如此。既然女真人可以灭了辽国,我看我大宋也要做好准备,不可掉以轻心。孟夫子有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那范文正公有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未雨绸缪,刻不容缓。我等北上伐辽,十五万大军打不过契丹散兵游勇,此等羞辱,刻骨铭心。” 张明远信誓旦旦道:“这般担忧不无道理,不过目下看来,金国与我大宋搞的‘海上之盟’不久,想必女真人不会如此背信弃义,是也不是?” 费无极道:“但愿如此,不过据我所知,女真人与契丹人可大有不同。”张明远追问道:“此话怎讲?” 种师道叹道:“契丹人信佛教,自从‘澶渊之盟’后,与我大宋世代友好,雄州榷场可见,两国富商大贾情好日密,边民也喜笑颜开。正所谓,情好日密,不可分割。一句话契丹人被我大宋中原文化融合的差不多了。而女真人身在白山黑水之间,野蛮粗暴,还受辽国天祚帝耶律延禧压迫许多年,自然心中的怨恨如日冲天。这等人岂不可怕?” 种浩惊得呆了,一脸惊骇道:“爹爹,你是说女真人会反复无常,背信弃义。”费无极道:“别说女真人会如此,我们大宋何尝不是如此?” 普安道:“的确如此,我大宋乃是天下第一文明开化之国,待四海列国如蛮夷。尚且背信弃义,何况女真人了。” 武连闷闷不乐,一脸惆怅,缓缓道:“我也想不通,在这‘澶渊之盟’背信弃义这件事上,我想我大宋的确有失偏颇。” 余下冷笑道:“这背信弃义如若是契丹人张嘴倒好,偏偏是我大宋,真是匪夷所思。我时常在想,我天朝上国不可如此,偏偏就如此,我也无能为力。” 种浩紧握拳头,咯咯作响,气道:“都怪乱臣贼子,兴风作浪,如之奈何?如若不是蔡京、童贯,皇上岂会失信天下。当然拍板者也是皇上,又能怪谁,我也是在京兆府家里随便说说,此乃大不敬,忤逆大罪,可也是肺腑之言。” 种师道捋了捋胡须,叹道:“浩儿,如今作为西军,我等不可妄议朝政,此乃大不敬。无论如何,我种家军不可有负皇恩,毕竟祖上大儒种放得到大宋朝廷恩泽,我种家军又蒙范文正公的抬举,为人处事,当忠君报国,你可明白?”种浩叹了口气,无言以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第144章 纵谈盟约 张明远道:“无论如何,失信天下总是一大败笔,这件事,我还是耿耿于怀,想必世人皆知,都心知肚明。” 费无极道:“所言极是,怕什么。我大宋失信于天下,便是一大败笔,犯了大忌!可我们也束手无策,毕竟国家大事非我等所能左右。” 普安道:“这好比一个太学生杀人放火一般。许多人都觉得太学生乃是天子门生,文质彬彬,知书达理,书生意气,最是正人君子,做事最是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可偏偏这正人君子如若做了错事,世人却意想不到,往往还不以为然,为其辩驳开脱。” 子午道:“如若一个乱臣贼子、偷鸡摸狗之辈,素日一件好事也不做,突然有一日做了一件好事,恐怕世人也不相信。”普安道:“这叫做出其不意,惊为天人。”余下和武连只笑不语。 张明远道:“可见,看人不可一锤定音。正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好人未必都好,坏人未必都坏。只是这坏与好,正与邪,善与恶,忠与奸,美与丑,长与短,大与小,祸与福,皆是一念之间,互为转移了,是也不是?这便是道家老子的《道德经》里面的智慧了。”顿时语重心长,娓娓道来。子午、普安、余下、武连点了点头,佩服不已。 种师道叹道:“世人皆知此理,却一意孤行,又有何用?我大宋此番不就是好比一个太学生做了背信弃义之事么?这便是卑鄙无耻了。可为国为民没有错,如此就问心无愧。” 费无极叹道:“事已至此,如之奈何?”张明远紧锁眉头,缓缓道:“我有一种预感,如若女真人背信弃义,恐怕西夏人也会背信弃义。” 种师道冷笑道:“此言差矣。”种浩纳闷道:“此话怎讲?”费无极看向子午四人,叹道:“让小子们说说看,不然都是木头了。”原来皆在观望,默然不语。 子午道:“方今天下,自然是三足鼎立,如三国故事魏蜀吴了。” 普安道:“曾经,我大宋与辽国、西夏,便是三足鼎立,本相安无事。” 武连道:“可惜如今女真人崛起,我大宋背信弃义,让契丹人大势已去,可女真人又填补了契丹人的空缺,也就是说我大宋北方依然形势危急。” 种师道捋了捋胡须,介绍道:“我大宋与女真人的‘海上之盟’,为的是夺回幽云十六州。可我大宋出兵却被辽国打败。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大宋还是一败涂地。这倒好,让女真人看笑话了不是。一步走错,满盘皆输的道理,颇为要紧。如若下一步我大宋再走错几步,形式可就危险了。不过眼下西夏乾顺还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他们也在静观其变。我担心的就是金国降服西夏,西夏对金国俯首称臣,如此一来,恐怕我大宋就凶多吉少了。如若西夏在西北滋扰,金国在河北滋扰,我们顾头不顾尾,那就陷于进退两难了。西军尚能战,河北军啊,多少年就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毕竟这宋辽之间的百年和好都是那‘澶渊之盟’维持的局面。如今辽国自身难保,危在旦夕。我大宋也如坐针毡,如履薄冰。唇亡齿寒之理,不可不察。” 张明远道:“干爹可知‘海上之盟’说些什么了?” 费无极道:“听东京小道消息,那‘海上之盟’说,女真人与我大宋取得幽云十六州后,平分秋色。不可收留对方细作和叛逃之人。” 种浩道:“提到‘海上之盟’,就想起‘澶渊之盟’。我大宋总做这些怪事,拉帮结派,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言行不一,背信弃义,搞这些盟约有什么用?” 费无极追问道:“‘澶渊之盟’当年不知说些什么?” 种浩曾听种师道说过,便道:“听爹爹说过,当年曹利用领命去了辽营谈判,最终达成了不少协议我如今记忆犹新,倒背如流。你们听好了。”随即掷地有开来: 其一:宋辽为兄弟之国,辽圣宗年幼,称宋真宗为兄,后世仍以齿论。 其二:宋辽以白沟河为界,辽放弃遂城及涿、瀛、莫三州,双方撤兵。 其三:此后凡有越界盗贼逃犯,彼此不得停匿。 其四:两朝沿边城池,一切如常,不得创筑城隍。 其五:宋每年向辽提供“助军旅之费”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至雄州交割。 其六:双方于边境设置榷场,开展互市贸易。 种师道点头之际,细细听来,不由笑道:“大体上算是平等相待。”普安若有所思,看向种浩道:“如今事过境迁,我大宋可能以为这对我大宋不公平。” 费无极想起雄州的所见所闻,笑道:“公平不公平,我们说了不算,这雄州人最明白。” 张明远道:“的确如此,我爹爹在雄州,对我们说过,榷场光景不好了。” 武连追问道:“是何缘故?”费无极道:“听说,天祚帝对这榷场不满意。” 余下乐道:“契丹人难道背信弃义在前?”种浩道:“没去过雄州,不太了解。明远、无极不是去过么?说说看。” 张明远介绍道:“实话说来,到了今日我也不大明白,为何雄州榷场惨淡经营了。依我来看,就感觉有很多缘由。只是听说蔡京、童贯的苛捐杂税太多,把雄州的银子钱都拿去江南搞什么‘花石纲’了,还有一部分留在了东京,皇上不是修艮岳么,延福宫和金明池也要翻新。东京大名鼎鼎的虹桥和汴河上的好几座桥,望火楼、城门,都要银子钱。还有那么多的禁军也要花钱。宋辽‘澶渊之盟’后虽说不打仗了,可士卒也要吃饭。还有我大宋造了许多大海船,这船队都抵达很远的南洋去了,三佛齐、占城都不在话下。何况高丽,从登州出发的海船,不计其数。这些海船很花钱,海盗猖獗要防御,造水军海邱大船更花钱。有了海路,这雄州小小榷场自然就惨淡经营了。况且辽国的东西也并非很好,很齐全。我大宋与列国做买卖,这东京自然就八荒争奏,万国咸通了。” 种师道叹道:“颇有道理,怪不得党项人埋怨我们与他们的榷场越来越不好了。辽国也是如此。我大宋倒是与这高丽的买卖越做越大了,波斯人也不少。”不觉黯然神伤。 费无极道:“说了这样许多,感觉乏味之极。如今辽国大势已去,三足鼎立又要变化了。” 张明远伸手比划道:“过去的三足鼎立叫做大宋、大辽、西夏,如今的三足鼎立叫做大宋、金国、西夏。” 子午若有所思,挠了挠后脑勺,冷笑道:“莫非我们要忘记契丹人的大辽不成?耶律阿保机不得伤心难过了。” 普安道:“想必辽国支撑不了多久。完颜阿骨打这厮雄才大略,手下个个骁勇善战。我担心辽国灭亡只在旦夕。”看向远方,黯然神伤。 武连乐道:“辽国倒下了,金国站起来了。真是有意思了,我大宋北方如何就永无宁日。漫漫长夜,茫茫草原,我大宋何时才能到草原去,恢复汉唐气势呢?” 余下神情恍惚,担惊受怕开来:“如若‘海上之盟’大功告成,那幽云十六州虽说回到我大宋了一部分,可守得住守不住,还很难说。毕竟太祖当年都打不下来,要花钱购买幽州,何况后世子孙后代。再说了,辽国契丹人几百年来与我大宋友好相处,彼此都知根知底。这女真人毕竟不似契丹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要知道,吃饱了的孩子好养活。那没吃饱的,才难伺候。契丹人被我大宋喂饱了,他们自然不会与我大宋乱来。可女真人不一样,他们从深山老林出来,彪悍的不得了,难以摸清底细。” 武连道:“一派胡言,太祖哪里打不下来,是不想打罢了。我听说太祖宅心仁厚,不忍心下手。毕竟幽州汉人不少,对着自己人下手,传出去也不好。如此仇者快亲者痛,太祖如此英明神武,固然不会做。”余下道:“那‘封桩库’莫非是传说,可有此事?” 武连道:“这个我如何知道?我不知道,恐怕是讹传。”普安道:“我可听说西夏将折家军世代驻守的府州之地,视之为西夏心中的幽州。西夏心心念念都是要东渡黄河,取得河东。偏偏折家军雄据于此,让西夏动弹不得,他们也只能望眼欲穿,抱憾终身。” 子午道:“姚家军又当如何?”费无极道:“姚家军也不错,干爹说过,熙河路姚家军,令党项人闻风丧胆。西夏最怕还是种家军。” 种师道仰天长叹,回忆往事,喃喃道:“还有麟州杨家将,杨继业当年号称杨无敌,一把金刀闪闪,杀得契丹人,抱头鼠窜,可惜寡不敌众,为国捐躯。” 种浩道:“我种家军在清涧城才天下无敌,爹爹的横山之战,让党项人丢盔卸甲,俯首称臣。”费无极道:“可惜哲宗皇帝年纪轻轻便驾崩 ,真是天妒英才,抱憾终身。” 子午道:“如若不然,哲宗时候早灭亡西夏了。”普安道:“如今横山一战,西夏如临深渊。” 余下叹了口气,苦笑道:“只要一鼓作气,便可彻底剿灭。这件事我听说书人都讲得热血沸腾,偏偏就半途而废,岂有此理?” 普安道:“不错,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当年听说大宋撤军,我就哭笑不得。” 武连道:“我也一样,跑到渭水边,气的不行,抱着一块大石头,噗通一声就扔下去了,溅了我一脸水。”众人笑不出来。 张明远道:“偏偏童贯要北上伐辽,去捅马蜂窝。不能彻底铲平西夏,又打不过辽国,至于金国,我看更打不过。留下这些烂摊子,后患无穷。”众人低下头去,默然不语。 费无极摇摇头,叹了口气,缓缓道:“不好说,不必说,不要说。说这些做什么,只能徒劳无益,添些烦恼。” 种浩握了握拳头,信誓旦旦之际,恨恨的道:“反正京兆府守得住,党项人休想踏入关中半步。咱们种家军,世世代代镇守于此,与西夏不共戴天。汉唐虽说不怎么样,可长安无罪。守护长安,实乃我等平生所愿,不可更改。”握了握拳头,掷地有声。 费无极叹道:“好了,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浩兄马上要大喜过望,喜事临门了,我们再谈论如此心烦意乱之事,岂不可笑。再说了,人家嵬名白云姑娘远道而来,你又说与西夏不共戴天,你这不是自己打脸么?真可笑。对了,我还要千叮万嘱,见了人家白云姑娘,都要以礼相待,以诚相待,不可造次,免得我那溪弟左右为难,伤心难过。都记下了。”众人都笑。 种浩道:“此言差矣,且听我爹爹娓娓道来。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都别说话。”随即看向种师道,子午四人也看向种师道。 种师道慷慨陈词道:“不妨,不妨。你们这一群人乃是行走江湖的仁人志士。这范文正公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乃是此生之道。家国天下,皆为一理。如若只想着修身齐家,而忽略了治国平天下。那就可笑了。岂不闻,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可苟且偷生,自私自利。家国天下还是要铭记于心。这人生在世也就圆满了。至于西夏与大宋的恩恩怨怨那是不可避免的。不过横山一战后,西夏乾顺也乖乖听话,不敢造次。故而你们不必多虑。眼下儿孙自有儿孙福,如若下一代还仇深似海,苦大仇深,那就太可怕了。世事难料,岁月不居,列国之间还是以和为贵的好,也免去战火纷飞。如此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呢?谁愿意冲锋陷阵,打打杀杀。还是友好相处,实为当务之急。”听了这话,众人也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第145章 洞房花烛 这日,种师道府邸,花团锦簇,喜气洋洋。雕梁画栋,高朋满座;亲朋好友,欢聚一堂。敲锣打鼓,吹拉弹唱;宴席满院,人声鼎沸。那姚古、姚平仲、折可求、折彦质也来了。众人见面,谈笑风生。 张明远看时,姚古比上一次有些消瘦,姚平仲倒是越发精神抖擞,不知有何喜事。折可求依然威风凛凛,折彦质自当仪表堂堂。种师道、尹氏、种师中、种浩、种溪,拱手迎了进来,尽皆专门坐在一桌。 有人近前拱手笑道:“祝贺祝贺!”又有人笑道:“恭喜恭喜!”许多人前来道喜,种浩、种溪身穿红衣,笑容满面,站在门口一一拱手作揖予以迎接。扁头、阿长、子午、普安、余下、武连也忙前忙后,停不下来。 张明远、费无极与种师道、尹氏、姚月、种雪在院内待客。管家吩咐下去,丫鬟小厮跑的屁颠屁颠。小孩子们也蹦蹦跳跳,老人们也喜笑颜开,男女老少,欢聚一堂。 “小娘子到!小娘子到!”正在此时两台台花轿而来,后面敲锣打鼓,热热闹闹。画卷上有许多牡丹和芍药装扮,香气袭人,美轮美奂。许多小姑娘与小孩子蹦蹦跳跳,跟在后面,喜笑颜开。人群欢呼雀跃,喜乐无比。 种浩与张明远等人迎入新娘,种浩与种容、种溪与嵬名白云,两对新人一同携手,迈过火盆。各种礼节过后。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答谢亲朋好友。众人欢聚一堂,杯盘狼藉,举杯痛饮,乐此不彼。 种浩环顾四周,举杯笑道:“诸位光临,不胜荣幸,请多吃几杯。”张明远道:“恭喜恭喜,贺喜贺喜。” 种溪对费无极道:“无极哥哥,本想看到你和萧燕姐姐结为连理,看来还要等待下去。” 费无极道:“以后有人约束于你,可不能任性而为了。至于我,你就别操心了,我都人到中年了,有没有红颜知己有什么要紧。” 扁头道:“俺可羡慕嫉妒了,浩兄,早生贵子了。”阿长也乐道:“不可重色轻友,忘了我终南山和青城山上的哥们弟兄。” 种浩道:“这人生在世,也就三件大事了,正所谓,‘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三件事都令人喜笑颜开,潸然泪下。可我高兴,我哭不出来。师公不在,我本想泣涕连连,可我哭不出来。如若我哭,即便不怕笑话,想必祖上在天有灵也不高兴了。” 子午举杯,笑道:“将军,好日子在后面,今日晚辈就祝你与夫人白头到老,相亲相爱。” 余下举杯微微一笑,喜道:“这大喜之日,我就不打官腔了,将军,您开心就好。” 武连乐道:“将军万福,将军大喜。”普安乐道:“晚辈先干为敬,将军随意。” 种浩举杯笑道:“多谢,多谢,还望你们常来常往。”宾客欢呼雀跃,种浩一一敬酒。走到老管家身边,种溪神情肃穆,马上拜道:“伯伯,辛苦,辛苦。” 管家老泪纵横,马上擦干眼泪,破涕一笑:“少将军,只要你过的好,老朽就好了。老朽年纪大了,就等着你娶妻生子后回到乡下去!如若不嫌弃让我儿来做你管家如何?” 种溪赶忙扶着管家坐了下来,笑道:“自然很好,自然很好。我有了空闲会带着夫人们去看你的。”那管家儿子也陪伴左右,笑容满面。 种浩与种溪面面相觑,举杯痛饮,喝的酣畅淋漓,笑道:“诸位,亲朋好友,种浩、种溪感激不尽。千言万语都在酒里。” 众人喜乐无比,种府热闹非凡。两个丫鬟也是忙前忙后,颇为辛苦,种浩、种溪与她们把盏,二人受宠若惊。众人也是看在眼里,颇为叹服。 顷刻,子午四人跟着扁头、阿长出去玩了。尹氏带着姚月、种雪、种容、嵬名白云坐在客房,闲话家常。长安客皆散去,唯独西军一桌留下来。种师道带着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与之攀谈叙旧。 姚古道:“种家军就是名不虚传,我姚家军自愧不如,如今你们在长安,门庭若市,门多故吏,佩服佩服。”众人自然听出这番话,有些醋意,种师道一杯酒下了肚,笑而不语。 姚平仲道:“种溪作画,可是攀上高枝。种家军,原本就文武双全,如今又这等琴棋书画,岂不羡煞旁人?” 折可求道:“你们两家都是朝廷面前红人,红的都发紫了。我折家军愧不敢当。”折彦质道:“圣上曾御赐‘忠勇旗’,我折家军,也不容小觑。” 种师道自然心知肚明,两家都对种家军心怀不满,毕竟勾心斗角乃是人之常情,便淡然笑道:“诸位不必如此,我等皆西军,为朝廷镇守边关,此乃本职所在。常言道,功成不必在我。若为国为民,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等又何必争名夺利,自相内讧?” 种师中道:“不错,世人皆知,西军有三大主力,便是种、姚、折。此排名不分主次,不分先后。党项人都对我等恨之入骨。”种浩道:“今日双喜临门,何必谈论此些。” 种溪道:“不错,姚平仲,你小子,不可坏我好事。折彦质,你也一样。你们如若再废话,就把你们赶出去,让小毛驴踢上几脚,看你们还得意不?”姚平仲和折彦质都笑。毕竟三人自小玩大,情投意合,开玩笑也家常便饭。 张明远道:“素闻姚家军和折家军,上次见面后,谈的不错,此番你们来了,我等欢喜不尽。” 费无极道:“姚平仲,你那胡子真好看。折彦质,你英俊潇洒,把我都比下去了,岂有此理?”姚平仲笑道:“我的胡子你想要,拿去可好?” 折彦质道:“费无极的英俊潇洒在江湖上,如雷贯耳。我一介武夫,愧不敢当。况且你攀上高枝,与皇亲国戚,不无两样,我便羡慕嫉妒了。” 姚平仲道:“不错,我可羞愧难当比不了。” 张明远道:“二位说笑了,我等一介布衣,山野之人。” 费无极道:“不错,好比诸葛亮。” 种师道笑道:“明远、无极在夸自己。自比诸葛孔明。” 姚古道:“我对三国英雄,略知一二。”姚平仲道:“我也一知半解。”折可求道:“李唐的将军才是大英雄。” 折彦质道:“我独爱周公谨。”种溪道:“你小子不可如此,小乔伸手要挠你脸蛋。”随即和折彦质打闹,众人哈哈大笑。 尹氏道:“今日我两个孩儿大喜之日,老身颇多感慨,总算了却多年夙愿。但愿他们两口子,夫妻恩爱,合家团聚,我们这一大家子,都其乐融融,每逢端午节,中秋节,上元节,都欢聚一堂。” 种雪道:“娘,以后我们一大家子人,真热闹,我很开心了。”姚月笑道:“不错,娘这些年来,就盼着合家团聚,这下好了。” 种师道笑道:“夫人所言极是,老夫如今上了年纪,就盼望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之乐。浩儿与溪儿可要加把劲才是。” 种师中道:“容儿此番来到哥哥家里,我们就亲上加亲了。浩儿知书达理,为人本分,叔父信得过,还望你们与姚月相处的亲如一家。” 姚月道:“将军放心,我定会待妹妹情同姐妹。”种雪道:“我也会和姐姐,情同姐妹,我们都是一家人。”众人都笑。 姚古道:“姚月与种浩这些年来,二人举案齐眉,双宿双飞,实乃京兆府一段佳话,如今种浩纳妾,老夫并不反对。但有了新人笑,也不可让旧人哭,是也不是?” 种浩道:“姚伯伯放心,姚月是我发妻,她知书达理,我定会百般疼爱。”姚平仲道:“如若不然,我可不饶你,我妹妹可是我姚家的掌上明珠。” 种溪道:“爹爹,白云妹妹说,她爹爹嵬名安惠太师不便前来,大病初愈,还望爹爹见谅。” 种师道笑道:“这无妨,他毕竟是西夏太师,还是梁国正献王,老夫愧不能及,他不来不勉强,大病初愈,老夫深有体会,他人不来不妨,可他的礼品不可小觑。”原来嵬名安惠送来西夏枸杞和西夏牛羊肉,皆是佳品。 尹氏道:“溪儿,以后对白云姑娘要好,她在异国他乡,你不可欺负她,如若不然,娘不依你。” 种溪笑道:“娘放心,孩儿既然让她来到关中,就不会让她伤心难过。”尹氏点点头,欣慰之至。 折彦质道:“嵬名白云此来,大出意外。朝廷能偶同意,更是出人意料。”折可求道:“不错,西夏对我大宋边关府州虎视眈眈,他们对我折家军恨之入骨。” 张明远素闻此事,就安抚道:“二位将军,你们在府州很不容易,这世人皆知。真是爹不疼娘不爱。西夏虎视眈眈,在所难免,毕竟你们阻挡党项人袭扰太原府,他们不能东渡黄河,自然肝肠寸断,痛心疾首。” 费无极见二人一脸不悦,就笑道:“我师兄历来如此,不会说话,得罪过蔡京和童贯,你们多担待。”二人这才尴尬一笑,毕竟都对蔡京和童贯,颇有微词。 种师道见张明远冲撞了折彦质和折可求,就打圆场道:“今日抵达京兆府,老夫家中办喜事,还是双喜临门。尔等不必愁容满面,当举杯痛饮。来来来,喝上几碗酒,不醉不归。”不知不觉,到了夜色时分,众人离去,意犹未尽。 种浩回到洞房,烛光闪闪。走到窗边,这妹妹低头害羞而笑。揭下帕子,一身红妆的妹妹,娇羞可人。种浩拥入怀里,二人一语不发。 种浩眼里含泪,喃喃道:“妹妹,这些年叔叔可好?” 种容笑道:“浩哥哥,家父还好,他老人家让我告诉你,结婚之日不要哭。看到你开心就好。” 种浩道:“哥哥没哭,真的。我知道,叔叔担心我,怕我想起师公会伤心难过。不过这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随便掉眼泪。” 种容紧紧地抱着种浩,不撒手,笑道:“哥哥,奴家以后就照顾你好了。我小时候就想嫁给你,得知你娶了姚月,我肝肠寸断,如今好了,虽说做不了你的妻,做你的妾也不错。” 种浩微微一笑,坐在床边喜乐无比,紧紧地抱着种容:“妹妹在家里一定习惯了,来到京兆府一路上可还习惯?虽说小时候我们一同在渭河边洗过脚丫子,可后来却不能在一起玩了。” 种容道:“我们长大了,当然不能了,男女授受不亲,哥哥长大了,长高了。妹妹见了好喜欢。” 种浩摸着种容的脸庞,深情笑道:“别说话,我们眼下就安静下来,好了。”二人平平淡淡,话也不多,此夜春意阑珊,此夜缠缠绵绵。烛光点点,朦胧了对面窗边。夜色静好,只有种浩与种容的蜜语甜言。 顷刻,说说笑笑之际,种浩吹灭蜡烛,走到小娘子身边,俯身轻轻吻了她额头一下,好似蜻蜓点水,似梦似幻,拉下床边帷帐,夜色静美,心旷神怡。二人唯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时快时慢。 窗外,月光如水,荷花池,波光粼粼,如梦似幻,一对鸳鸯也结伴浮游,到了荷叶边停了下来。夜色深深,明月当空。 种溪回到洞房,却找不到人,正要出门去,却有个声音笑了起来,种溪毛骨悚然,吓了一跳,转过脸,见嵬名白云早已拿掉帕子,站在窗边,端着酒杯还在喝。 种溪掩上房门,一把拉过嵬名白云,紧紧地抱着,笑道:“云儿,想不想我?” 嵬名白云挣脱开来,摇摇头,叹道:“有什么好想的,你上次丢下我就跑了,你大混蛋!”随即伸出手指头点了点种溪的脑门。 种溪脱掉自己的衣服,嘴角坏笑开来,笑道:“小云儿,哥哥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混蛋。”随即将嵬名白云按倒在床上,拉下帷帐,一句话也不说,紧紧地从后背压着嵬名白云,将那嘴唇游走在嵬名白云的秀发上。 嵬名白云耳畔不觉微微抖动,便翻过身来。二人紧紧地拥吻,缠绵悱恻,翻云覆雨,不在话下。窗外,垂杨柳随风摇曳,几只鸟雀,也叽叽喳喳,跳来跳去。 第146章 夜色阑珊 回到房间,烛光摇曳,恍惚不定,坐了下来,张明远喝了口茶,缓缓叹道:“如若师父和师叔在,就好了,他们上一次来了,却是半途而废,种溪被棒打鸳鸯。人生在世,就盼着众人相聚在一起,其乐融融。这就是团圆。” 费无极道:“可不是,他们两个老人家在天有灵,得知今日干爹府邸双喜临门,定会欣慰之至。”二人面面相觑,黯然神伤。不多时,喝了口茶,都默然不语。 张明远看着费无极,安慰之际,笑道:“无极,如若你与萧燕成了亲,你会怎样?” 费无极闷闷不乐,不过心生一计,用些言语反过来激将一番讥讽一下明远也让他知道我费无极的厉害,就眯眼笑道:“明远师兄为何明知故问,你这话耐人寻味,我看便是话里有话了。我心知肚明,你心里是羡慕嫉妒的,这‘恨’字你肯定没有,就是不舒坦。我与那契丹萧燕卿卿我我,眉来眼去,你肯定很是羡慕。如今我与她天各一方,从此再无瓜葛,我已是伤心难过。好家伙,你又来拿我寻开心。这明摆着往我伤口上撒盐,你便安了什么心思,当我糊涂不知道么?我告诉你我明白的很。当然,这也是人之常情,目下虽说小有遗憾,可无怨无悔。我可记得清清楚楚,那夜幽州城草原之夜,我与萧燕在小河边,芦苇荡里,那个亲热劲,真是忘不了。”说到此处,偷偷瞟上一眼张明远。 “好了,好了。无极,我认输好了。我不听也罢。”张明远果然就忍无可忍,马上用手捂住费无极的嘴巴,示意他停下来,别说了。 费无极继续笑道:“一定受不了,是也不是?谁让你笑话我来着。我好歹还有一个美丽的梦,有个忘不了的念想,你小子却屁也没有,必定很难过了?不打紧,反正你这个人就是个江湖豪杰,不近女色。何必在意男欢女爱,儿女私情。你有师父做榜样,想必以后也是铁铮铮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了。” 张明远破涕一笑,孩子气十足,缓缓道:“一派胡言,这男欢女爱也并非没有想过。我与皇上同年同月同日生,他三宫六院,还有李师师。墙内花开腻味了,还要到墙外采这野花。他享受了人间快乐,必定不枉此生。我却与他不同,没有一个神宗那样的爹,没有仁宗那样的哥哥,有什么办法?我目下还没有三妻四妾,是不是很可怜?不过我告诉你我却不觉的。人生在世,人各有志。你可明白?你倒是好,风流往事是有了,到头来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有什么用呢?” 费无极闷闷不乐,叹道:“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好了,素知你嘴毒。” 张明远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乐道:“我嘴毒?不对吧,是你家那小燕妹嘴毒。” 费无极点点头,傲娇之气,令人捧腹。他自己却装作什么也没有,随即笑道:“没错,怎么,我喜欢。” 张明远喝口茶水道:“今日这大喜事令人难以忘怀,溪弟总算是有了家。干爹干娘也算放心了,欣慰了。” 费无极看着窗外,微风习习,顿时一怔:“不错,如若我们的师父尚在,也会喜乐无比。” 张明远道:“师父当然喜乐无比。浩兄今日高高兴兴,你说我二人如此伤心难过,真是好笑。” 费无极摆摆手:“岂不闻,乐极生悲。好了,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伤心难过今晚就淡化一二,如何?还有些美酒,要不要再吃几杯?” 张明远招手道:“拿酒来,喝几碗也是很好。”不知不觉走到窗边,坐在桌子前面,看着费无极。 费无极拿着一壶酒,走了过去,坐下来,微微一笑道:“这一壶酒本想带到上山给扁头师哥尝一尝的。偏偏要眼下就浪费,真是可惜了。”顿时咂咂嘴。 张明远笑道:“莫非阿长师哥你就忘记了,如此厚此薄彼,岂不让人不快。” 费无极吃了几杯酒,拿起筷子夹着豆腐干嚼在嘴里,津津乐道:“这豆腐干味道不错,与众不同,听说是浩兄的管家做的。”说着示意张明远也吃。 张明远摇摇头,并不想吃,马上问道:“如何味道不错,但说无妨?你又不是扁头,何时也对吃的感兴趣了。” 费无极眉开眼笑,满口油香之际,赞道:“味道妙不可言,醋香味十足。” 张明远惊道:“豆腐干如何有醋香味,胡说八道。那是咸鸭蛋不成?” 费无极拿筷子轻轻敲了敲,只见这豆腐干果然与众不同,金黄酥脆,上面是一层脆皮。随即又拿勺子挖到自己小碟里,张嘴就吃,含含糊糊道:“美味啊,美味。” 张明远不大相信就不紧不慢拿手准备捏上一块豆腐干尝一尝,啪的一声,结果被费无极的筷子打到了手背,张明远的手背一激灵,一瞬酸痛,叫道:“打我干嘛?” 费无极尴尬一笑:“不行,用手抓,真是孩子气。你那手指头不干不净的,你抓了,还让别人怎么吃?” 两人说说笑笑,吃上几杯酒,倍感兴高采烈。顷刻,各自躺到自己床上,醉话连篇之际,不知何时熟睡过去。 扁头回到房间,笑道:“今日宴席,这菜品味道不错。俺吃了也觉得妙不可言。你们也是知道的,俺素人嘴刁,在吃上很讲究。”摸着自己的肚皮,笑了笑。 阿长坐了下来,笑出声来:“菜品味道不错,样子也好看。” 扁头伸手拿了桌上一个桃子,咬上一口,笑道:“不错,今日这筵席,算是美味可口,令人喜欢。俺算是赶上了,如若错过就大大的遗憾万分了。” 阿长端起茶碗,对扁头叮嘱起来:“你吃了那么多,难道肚子不会很难受,想必今夜睡不着了,是也不是?你还是多喝点白开水的好,茶水就免了。” 扁头道:“不打紧,俺胃口很好,故而不用担心。”摆摆手,喜笑颜开,继续吃果子。 阿长笑道:“你哪里是胃口好,分明是好久不见荤腥了,嘴馋。” 扁头蹙眉之际,缓缓眉开眼笑,没好气道:“难道你不嘴馋,让你留在终南山等浩兄和溪弟的婚礼,你却偏偏走了。一听种浩和溪弟的婚礼要开始了,马不停蹄就赶来了。好在明远、无极也回来了,小子们也回来了,大家都到齐了,俺心里高兴,也算圆满了。” 阿长道:“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实话说来,并不圆满。” 扁头神情肃穆,点头道:“当然,当然,你的意思俺懂,俺明白。”吃完果子喝口阿长准备的白开水。 阿长道:“师父、师伯不在,自然就不圆满了,如若大家都在就好了。”扁头道:“俺想大嘴师叔如若在,会吃的高兴了。”阿长乐道:“你咋就知道吃吃喝喝,如何就改不了?” 扁头一脸茫然,翻个白眼,气道:“吃吃喝喝有什么不好,妨碍你什么了。” 阿长哭笑不得,纳闷道:“人生在世,莫非只有吃吃喝喝不成?”扁头愣了愣,问道:“还有什么?” 阿长掰着手指头比划道:“还有娶妻生子、功名利禄,行走江湖。”扁头掰着手指头,介绍道:“还有吃吃喝喝、热热闹闹。”阿长道:“还有什么?” 扁头摇摇头:“没有了。”阿长笑道:“男欢女爱。”扁头追问道:“接着说。” 阿长哈哈大笑道:“儿女情长。”扁头摇摇头,不紧不慢道:“我不喜欢这个,只要美味佳肴就好。”阿长淡然一笑:“随你好了,毕竟人各有志。” 子午、普安、余下、武连,四人回到房间就面面相觑,用手捧着自己的下巴,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子午忍不住,开口道:“你们怎么了,都不说话?” 普安紧随其后,笑道:“今日很遗憾,没闹洞房也没看见新娘子什么模样。”余下道:“遗憾?闹洞房?没看见新娘子什么模样?” 武连道:“对啊。”不觉点点头。普安破涕一笑,问道:“怎么,不对么?” 余下道:“有什么可遗憾的,赶回来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此番下山去恒山派,出生入死,很是危险,到了东京才算放下心来。虽说那日皇上赐宴,你们又不是不明白,有皇上在我们如何可以放得开,这好吃好喝的一桌子,可不敢动一筷子。这样不自在,这美味佳肴也尝不出什么味道来。到了少林寺也是粗茶淡饭,到了嵩阳书院,也是果子一大堆,还有可怜巴巴的小米粥,晚上肚子都咕咕叫。出门在外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也算活受罪了。如今回到京兆府算是回家了。今日吃的开开心心,乐乐呵呵。东坡肉我就吃了好多,还有羊肉汤,我喝了好几碗。”不觉挠了挠后脑勺,笑出声来。 子午赞不绝口道:“今日有一道叫做‘梅菜扣肉’,想必从‘东坡扣肉’而来。”武连道:“这‘松鼠桂鱼’真好看。” 普安咂咂嘴道:“那‘决明兜子’看上去很美,都不忍心吃了。我目不转睛看向盘子里,果然那兜子妙不可言。” 余下咽下口水,笑道:“火腿味道也不错。我还吃不完!” 武连指着三人叫道:“两色腰子,味道如何?”子午问道:“蟹酿橙!看上去哪里是宴席用的,分明是姑娘闺房吃的零食。” 普安是个不怎么喜欢吃的人,居然也舔了舔嘴唇,笑道:“黄豆芽炒肉,真是好吃。” 武连喜道:“黄瓜拌豆腐干,加上老陈醋,味道果然不一样。” 余下道:“来,还有些豆腐干,兄弟们吃几杯酒如何?”顿时端起酒杯,示意三人喝酒。普安举杯,碰了一下,笑道:“来,吃酒,吃酒。” 武连喝了一口酒,叹道:“不吃了,我今日吃的太多,肚子不舒服。”又摆摆手。余下乐道:“这吃货,比扁头师伯还喜欢吃。” 子午道:“扁头师伯和阿长师伯与种浩将军、种溪叔叔也是情同手足,此番前来,五个人算是聚齐了?” 普安乐道:“他们不是说最近终南山、青城山杂事缠身,来不了么。结果又来了!” 余下道:“不来怎么可以,扁头师伯不来,这美味佳肴就可怜了,没人赞美了,不过来了也麻烦,这美味佳肴又遭殃了。”三人哈哈大笑。 武连摇摇头,笑道:“我不和你们说了,我要方便一下。”马上退了出去。余下惊道:“我肚子也不舒服,等等我。”紧随其后。 普安指着他们,笑道:“这两个吃货,果然闹肚子了,吃了那么多黄瓜,还吃东坡肉。” 子午道:“吃货也传染。”普安道:“种浩将军今夜真是快活了。”子午道:“他不容易,如今算是后继有人了。毕竟他小娘子姚月不生育。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世人皆知此理,概不例外。”看着窗外,子午、普安面面相觑,片刻,继续举杯痛饮。 余下和武连回来后,四人又是说说笑笑,嘀嘀咕咕。 子午突然想起那件事,便道:“问你们一个问题?”普安道:“别吞吞吐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子午朝普安屁股拍了拍,道:“快放。”余下和武连齐声道:“你倒是说啊。”子午道:“在少林寺见到萧勇和萧燕,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么?” 普安道:“是很突然,但谈不上什么奇怪。”子午道:“为何在伐辽时候,我们没见到他们?” 武连笑道:“恒山上,不是见到萧勇了么。”余下道:“这个问题,问师父好了。”普安笑道:“问我师父才恰如其缝。” 子午纳闷道:“这是为何?”武连道:“真笨,我家师父与萧燕什么关系,莫非你们一无所知?”此言一出,子午顿时明白过来。众人又是说说笑笑。 第147章 以诚相待 次日,种浩、种溪与种容、嵬名白云携手见过诸位好朋友,尹氏随即一一介绍开来:“这是明远、无极、子午、余下、普安、武连。” 众人拱手作揖,坐了下来。姚月、种雪让丫鬟献茶。众人回礼,更相和睦。一个个也不算陌生。只是种容初次见面罢了。嵬名白云见过张明远和费无极还有扁头、阿长。只是没见过子午、普安、余下、武连。种容却都很陌生。 种容笑道:“素闻诸位终南山弟子,伯伯与你们师父是故交,这故事奴家也是略知一二。只是我家搬到延安府去了,故而与伯伯和浩哥哥见面的时日少了,想当年,我们两个小时候就时常玩在一起。浩哥哥上回去了两次延安府,却不曾到家里做客,我并不怪他,毕竟我们都长大成人了,怕别人风言风语。如今我们‘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后就不怕了,反正生米煮成了熟饭了。以后诸位到了京兆府尽管到家里做客便是,不必拘束。京兆府也是我的故乡,如今算是重回故里了,也很高兴。我祖上墓地都在京兆府,多年以来,清明时节祭祖都从延安府赶回来很是不方便,这下好了,方便多了。家父说了,他是朝廷命官,哥哥也在延安府,我是女儿,他要随哥哥生活,我算是明白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是回不去了。不过这水流到浩哥哥这里,也算是心有所属,自然喜乐无比。” 听了这话,众人忍俊不禁,没想到小娘子种容也是幽默风趣,自此众人更相和睦。尹氏、姚月、种雪拉着种容的手,喜笑颜开,种师道捋了捋胡须,笑而不语。 听了种容的话,嵬名白云自然不甘示弱,便掷地有声道:“我本来快要进入种家了,成为种家儿媳。可上次偏偏被棒打鸳鸯。此番水到渠成,心中很是痛快。种溪对我的好,我心知肚明。我背井离乡,远道而来,还望伯伯、伯母和各位哥哥姐姐多担待。我与种溪的故事,明远师父和无极师父心知肚明,我就不多说了,他们都是亲身经历,是也不是?” 张明远道:“不错,出使西夏之际,种溪与嵬名白云情投意合,他们能结为连理,大出意外。如若不是战火纷飞,恐怕会有更多党项人与关中人结为连理。” 费无极道:“国仇家恨再多,也挡不住深情厚意。人世间弥足珍贵的便是这男女之情。秦少游有云‘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句话好似就为你二人所写一般。你们二人相隔如此遥远,却含情脉脉,终成眷属,可喜可贺。但愿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嵬名白云笑道:“你们果然能说会道,一番话下来,我都不知所云了,一句话,我千言万语,千恩万谢都在不言中,多谢你们。” 子午四人齐声道:“姐姐,还有我们四个弟弟。” 种溪尴尬一笑,道:“叫嫂嫂还是姐姐?”种雪挠了挠后脑勺,欲言又止。 尹氏道:“溪儿叫明远和无极哥哥,他们又是明远和无极的徒弟。云儿又是溪儿的娘子,这可怎么叫呢?” 种师道笑道:“论辈分叫伯母,论年龄,叫嫂嫂。” 嵬名白云道:“我比他们大,还是叫嫂嫂,我可不是小姑娘了。我长大了!我西夏如今与大宋和好如初,便在我与种溪之间,一目了然。” 种溪道:“听听看,我娘子也不错,快鼓掌。”随即拉起费无极的手,又给子午四人和扁头、阿长使个眼色,众人会意,鼓起掌来。种师道等人哈哈大笑。 种浩道:“我家娘子这般说话,兄弟们,小子们,你们就不必拘束了。” 姚月道:“种容妹妹总算进府了,我们姐妹也算成了一家人。”种雪道:“姐姐小时候和我玩,以后在一起就更好了。” 种容道:“妹妹以后愿和姐姐情同姐妹。”众人见状,都欣喜万分,没曾料想,二人如此融洽。不过难知底细,以待日后再说。种容初次进府,自然比不得姚月的身份地位。 张明远看着种浩对小娘子恩爱有佳,马上欣慰之极道:“这就娘子长娘子短的叫上了?” 费无极看这小娘子一脸红晕,打趣道:“昨晚可睡的开心?”张明远端起的茶水喝到嘴里,马上喷出。 费无极一脸茫然:“怎么了?”张明远尴尬一笑道:“这你也问?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费无极乐道:“有什么不可问的,都是哥们弟兄。” 扁头吃着果子,笑道:“两个人在一起,就好比俺手里这果子,甜甜蜜蜜也是很好。” 阿长端起茶碗,笑道:“小日子都是过出来的,还望你们夫妻恩爱,携手并肩。” 扁头嘴里吃着东西,头也不抬,就自顾自地喃喃道;“这还用你说,人家粘粘糊糊,你只有羡慕嫉妒的份了,反正俺是不会羡慕嫉妒了,俺有美味佳肴相伴,自然喜乐无比。” 阿长道:“京兆府有人说我个子太高,真是不可思议。我感觉没多高!”用自己的手比划起自己的身高。 扁头打趣道:“没说你傻大个就不错了。俺可比你好许多。”阿长笑道:“嗯,的确好许多,有人说你大肥猪,这自然很好。”众人破涕一笑,扁头面如土色,一声不吭。 子午道:“两位叔叔与两个嫂嫂大喜,我们很是羡慕了,何时我们也可以遇到心仪之人就好了。” 余下道:“心上人倒是有,可惜在一起就难了。”武连道:“人家大喜,你何必胡说八道。” 普安道:“两位叔叔与两位嫂嫂不打算出去走一走,听说许多大户人家有了小娘子,都要带出去玩一玩,走一走名山大川什么的。” 种容害羞道:“以后有空再说,目下奴家与哥哥好不容易团聚,自然要黏在一起了。”嵬名白云道:“我要和种溪一同去东京玩。” 种雪道:“我也要去。”种溪凶巴巴道:“不许去。”尹氏对种雪耳语道:“雪儿听话,他们小两口去,你去做蜡烛么?多晃人眼球。”种雪懊恼万分,闷闷不乐。张明远微微一笑,种雪才释怀。 种溪搂着嵬名白云的肩膀,笑道:“不错,我们要去洛阳一趟,然后去东京。听说洛阳牡丹园很好玩,还有龙门石窟。” 子午四人羡慕不已,张明远和费无极也颇为羡慕,扁头和阿长更是神情肃穆,沉默不语。种师道和尹氏、种浩、姚月种容、种雪都叮嘱种溪和嵬名白云路上小心。 扁头道:“浩兄镇守边关不容易,有了二夫人,这日子就好多了。” 阿长站起身来,叹道:“坐久了,就不舒服,站起来比较好。”这话本是无意之间的寻常话语,偏偏种容多愁善感,以为话里有话,顿时一脸难色。 种浩道:“阿长个子高,走在京兆府也是被称之为奇人。该坐就坐,该站就站,随心所欲就好,何必在意他人看法,与我无关。”这也是一句寻常话,偏偏姚月以为在有意挤兑自己,心里不是滋味。 张明远道:“个子高与个子矮也是各有所长。”费无极道:“这梅花鹿与狗,一个高,一个矮,‘各有所长’这话,怎么说?” 种浩道:“梅花鹿可够得着树枝,狗却不会爬树,如若是猫也好了。”扁头道:“狗会钻洞,梅花鹿却不行。俺也不行!”众人捧腹大笑。 种浩、种溪环顾四周齐声问道:“有什么好笑的,说给我娘子听。” 嵬名白云道:“他们不是去过东京么,东京有许多开心的稀奇古怪的事,想必他们遇到了。” 姚月道:“东京有李清照和李师师的身影,他们都在汴河岸边有脚印,我猜想。” 种容笑道:“他们不是去过太原府么,一路上难道没有什么好故事?”阿长眉飞色舞道:“东京夜市真是不得了,小曲满街飘琵琶声声响。” 扁头道:“夜市的美味佳肴居然比白天还多。” 子午神采飞扬道:“东京白天也不错,冰雪味道好极了。”笑了笑。 余下道:“东京的冰雪与京兆府的大不相同,记得小时候吃的冰雪味道很熟悉,后来金不见了,此番路过东京居然又找到了,真是神奇无比。” 普安语重心长道:“我们在东京遇到了李师师,这姐姐很不一般。”回想一番,乐个不住。武连乐道:“江湖人称‘飞将军’,自然不一般。” 张明远追问道:“如何非同一般?”费无极道:“可惜,未曾谋面。”种浩道:“妹妹难道没见过李师师?她不是大名鼎鼎,名动京城么?” 姚月道:“前几年,我去过东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是听说李师师名动京城,也未曾谋面。只是听几个亲戚朋友时常说李师师时常资助一些老婆婆银子钱花,还听说那李师师唱的好曲,许多到东京去的文人墨客,如若不见一见李师师,就算白到东京一趟。我们姑娘家家的难免心中羡慕嫉妒。不过这‘飞将军’的确与众不同,想必也是有些本事不然会得到皇上的喜欢,把皇上迷惑的神魂颠倒。东京人家姑娘因此叫张师师,王师师,马师师,刘师师的比比皆是,可都比不过一个李师师。我听说李师师这个名字可不是一个人,东京以前就有个李师师,与周邦彦交好,据说是周邦彦的相好。”一语落地,看向种容。 种容破涕一笑,娓娓道来:“后来这李师师人老珠黄就到东京相国寺出家做尼姑了,遇到一个姑娘,对这烧香姑娘传授了曾经的唱歌技艺。如今这李师师就是那烧香姑娘!李师师这个名字就被老老实实送给了这小李师师,他们以后以姐妹相称。世人以为李师师是周邦彦那个李师师,却不知周邦彦的李师师已是孤灯念佛,看破红尘了,这目下的李师师继承了唱歌技艺,如今出落的美丽无比。人们以为李师师返老还童了,殊不知,李师师已是换了一人。大李师师皈依佛门,小李师师步入红尘。也是令人感慨万千了。” 扁头一怔,伸出舌头,惊道:“有这等事?俺咋不大相信,真是天下人间不可思议之事。” 阿长神情恍惚,听得神魂颠倒,就笑道:“无论哪个李师师,都要会唱歌。” 子午缓过神来,笑道:“我们在东京遇到的原来是小李师师,她看上去很年轻了。”余下惊道:“可我们叫她姐姐,好似她年龄不小了。” 普安喃喃道:“风尘女子也是有苦难言,何况李师师。”武连道:“下次如若有缘相见,一定问一问,看这姐姐怎么说。” 张明远道:“东京难道除了李师师再没有别的了?” 费无极道:“当然有,比如汴河上人来人往,街市上吆喝叫卖,热闹非凡。这说书的、唱曲的、耍刀的、舞枪的、弄棒的,应有尽有。有人给鸟儿教人话,鸟儿学了就说出来,逗的路人哈哈大笑。东京的热闹非凡实在数也数不清,看也看不完。在东京要做买卖可不简单。如若不是有本事,恐怕运作起来就难上加难了。” 种浩叹道:“本想去东京迎亲,我都做好准备了,那几日就想着到了东京,要买些东西,见一见家父过去的老朋友,拜访拜访,可一想,自从家父离开东京后,许多年不见了,还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感觉疏远了,我就觉得突然拜访有些冒昧。” 种容道:“可我爹爹说了,这般大张旗鼓,害怕朝廷有人会说闲话,故而就从东京神不知鬼不觉抵达了京兆府,远离东京,就怕惹是生非,你们可不知道,东京小报可厉害了。” 种浩道:“不错,东京举办婚礼,那可是一件大事。”姚月道:“你们口渴难忍,坐下来喝口水好了。” 种雪将茶水递到众人跟前,道:“三位嫂嫂,请喝茶。”嵬名白云接了过去,呡上一口,道:“妹妹客气了。”姚月、种容也同样见礼。 种溪看向荷花池,叹道:“这荷花池真不错。”张明远道:“所言极是,我们还记得多年前,在此与师父谈笑风生。”说话间不觉眼里含泪。 费无极神情肃穆道:“明远,别说了,又惹我哭鼻子。”扁头和阿长听了这话,也想起大嘴,不觉泪光点点。 子午见状,便劝慰道:“如今时光荏苒,太师父和太师叔,他们在天有知也安息了。” 普安道:“我问过几个师叔,他们说太师父多年以前时常下山,到京兆府走一遭。” 余下道:“可不是,终南山下京兆府,好似一家亲。”武连道:“不错,我们从小在京兆府长大,渭河的水可是亲过我的小脚丫。” 种师道笑道:“老夫也想起小时候了,在洛水边,和小伙伴在一起,跑来跑去,光着屁股,捉鱼。当年的小男孩变成如今的老头子了,老的不成样子。” 尹氏心知肚明,就盼着抱孙子,便看向种浩和种溪,语重心长道:“浩儿、溪儿,你们如今要体谅父母的心,你们可明白了?” 种浩、种溪、种容、嵬名白云齐声道:“爹娘,我们明白了。”说话间跪地参拜。种师道和尹氏示意姚月和种雪近前扶起。二人却无动于衷,种师道只好自己去扶,种浩四人自然赶忙起身。 姚月虽说答应种浩纳妾,可摸着自己不争气的肚子,便痛心疾首。种雪见种溪哥哥都结婚了,自己却还孤单一人,便瞧了一眼张明远,低下头去,心中愁苦,无以言表。 阿长见状,赶忙打圆场,道:“东京小报,有意思。他们不知从哪里得到的小道消息,居然说些宫里稀奇古怪的事情。我就听到大相国寺附近有个小报上说,有一年,宫里走水了,大火熊熊,好生了得。好多房子烧的干干净净,这天又下雨了,宫里的许多宫女和公公没地方住,居然躲在树下过了一夜。真是不可思议,不知道这是真是假。我就想不通,难道宫里没人发觉,居然等到大火烧了房子才逃出。人命关天,好在那次大火,没死几个人。宫里都是雕梁画栋,飞桥相连,难怪走水后没办法。一个宫殿烧着了,另一个也跟着遭殃。” 扁头定了定神色,叹了口气,一本正经道:“要说东京小报,还是不如东京大吃二喝的好。你何必说这不开心的事,想必小报也有些有趣的事,就比方说有人看到小报上说,高俅高太尉家的一个丫鬟怀孕了,高太尉气急败坏要追问,结果后来发觉,就是那丫鬟偷吃东西,闹肚子。你们说好不好笑。俺在东京看到这小报就笑的肚子痛,别人还以为俺也怀孕了。那产婆没到,俺就痛不欲生了。”听了这话,众人捧腹大笑。 片刻几人又说说笑笑,吃了饭,在后院荷花池坐了会,吃些果子,喝些茶,谈一些好笑的历历往事,说一些历朝历代的名人轶事。众人更相和睦,情深意重,不在话下。 第148章 家国情怀 下午,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子午、余下、普安、武连辞别种师道等人抵达武连家中拜访,这府上靠近大慈恩寺的大雁塔下,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也算京兆府大户人家。 武夫人神情恍惚,又惊又喜,赶忙抱着跑了进来的武连,泪流满面,摸着武连的后脑勺,手指头颤颤巍巍,顿时眼泪婆娑,神情恍惚,喜道:“连儿!” 武连气喘吁吁之际,破涕一笑,“娘!”紧紧抱着武夫人,不忍撒手。武夫人看上去眼睛发红,像是眼神不好,想必思儿成疾也未可知。 武员外喜笑颜开,也是又惊又喜,不觉眼里含泪:“臭小子,走了那么久也不回来说一声。爹虽说有些错,可你也不能离家出走,你走之后,你娘可是茶不思,饭不想。夜里做梦都在唤你的名字,叫你回家。” 这武员外是京兆府有名的大善人,最爱怜老济贫,口碑极好,就是好色。人到中年还养了好几个小妾,个个如花似玉,都与武连一般大。武连离家出走,便因此事。如此看来,武连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此番跟随众人行走江湖,吃了不少苦头,可见这武连也是个有志青年,志在四方,并非花花公子,依靠父母之人。 众人见礼之际,笑道:“武员外好,武夫人好。” 武员外与夫人微微一笑马上回礼:“一路辛苦,快快请坐,上茶。”说话间丫鬟前来献茶。众人坐了下来,喝茶说话。 但见厅堂,阔气十足,书画挂墙,宝鼎飘香。茶碗别致,盆景满堂。一派书香门第。 武员外问道:“去终南山也不错,爹又不怪你,如何就音讯全无?你小子做事太也没轻没重,一点规矩也没有,这可不好。你走了之后,你娘以泪洗面,哭红了眼,你可知道?” 武连挠了挠后脑勺,尴尬一笑:“孩儿想学好功夫,有了本事再回来。”说话间,不由看向娘亲,娘亲早已热泪盈眶。 武夫人慈眉善目,目不转睛看向武连,笑道:“连儿,这回不走了吧,在家多住几日,娘给你做好吃的。多谢张明远、费无极二位先生照顾,我儿给你们添麻烦了。”顿时神采奕奕对张明远、费无极等人点点头。 武连虽于心不忍,可想起行走江湖的经历,难以忘怀,不由摇摇头:“孩儿要去青城山,功夫太差,要抓紧时间习武了,如若还嘻嘻哈哈,就麻烦了。” 张明远、费无极也点点头:“夫人客气了。”回礼间微微一笑。 武夫人一怔,心里忐忑不安,没想到武连依然孩子气,如此我行我素,如何是好,想到这里,马上伸手抓住武连的手,眨了眨眼睛,急道:“你练武重要还是娘重要?你练武重要还是娶妻生子重要,你练武重要还是前程重要?你老大不小了,也该择门亲事,别一天到晚想那没用的。你难道不知我大宋自来都是重文轻武,习武有什么用?如今天下太平,你还不如读书写字,到东京考试,也谋个功名利禄,这前程很重要,你可不能为所欲为。如若不听话,娘就恼了!” 武员外素日不曾对武连严加管教,目下也马上认真开来:“素日爹与你嘻嘻哈哈也是不想让你太难受。可爹自从你走后也想明白了。如若放任你,就是害了你。你哪里也别想走,就在家里,等着娶妻生子,以后读书写字,谋个功名。如若你实在不喜欢读书写字也没关系,爹就让你去东京,给你置办些店铺,你做买卖也成。二选一,你自己好好想想。”此言一出,众人一怔。 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扁头、阿长也是对视起来,尴尬一笑。子午、余下、普安,也是一样心中一怔,不知所云。厅堂气氛凝重,众人安安静静,只有彼此呼吸时而急促时而缓慢。 武连见众人这般模样,脸色顿时煞白开来,可挠了挠后脑勺,心中暗喜之际,就灵机一动道:“我有喜欢的姑娘。”众人瞠目结舌。 武夫人又惊又喜,笑道:“哪家姑娘,为何没带回来?为娘也看看,替你把把关,你这臭小子,如若有了心上人,这便很好,为娘也放心了。” 武员外追问道:“姑娘哪里人?父母可尚在?家中可有兄弟姐妹?家中作何营生?” 武连神秘兮兮,喃喃道:“目下要保密,不可说出来。” 武员外哭笑不得,掷地有声,道:“为何神秘兮兮,如若有便有,如若无便无,老老实实也好。你要敢撒谎,我们就恼了。” 不说还好,一听这话,武连顿时横眉怒目,气呼呼道:“当然,当然。如若连儿子都信不过,你们还信谁?我就想不通,为何你们没给我一个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让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养尊处优,这是为何?” 武夫人顿时眼泪婆娑,叫道:“连儿!” 看众人一脸茫然,武员外解释起来:“连儿,你以为你没有么?只是他们不是得病就是夭折,不是夭折就是瘟疫。我武家自然就留下你这样一个独苗了。也是苍天有眼,还好,你活了下来,还算康健,也很平安,我们就欣慰了。”说话间神情肃穆,低下头去,眼里含泪。 张明远忍不住,开口说话:“武员外,武夫人。我是武连的师伯,这武连上山后也是聪明过人,此番下山随我们到太原府和东京,也是有目共睹,他长大了。正所谓好男儿志在四方。老夫人方才所言极是,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作为独苗自然要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延续香火!他可以读书写字,也可以到东京做买卖。可都不是他平生所愿,你们可听一听他心里话,自然明白了。他爱好的是什么,可心平气和谈一谈未为不可。”话已出口,才觉有些冒昧和唐突,但已不可收回,只好欲言又止。 武夫人摇摇头,苦笑道:“爱好归爱好,爱好不能当饭吃。人生在世,岁月不居。青春就那样短短几年,如若虚度年华,如何是好?就怕他碌碌无为,如若闯下大祸,如之奈何?这前程没了不说,还要自作自受,岂不可惜?虽说我武家也算大户人家,不愁吃不愁穿,可常言道,富不过三代。就怕这小子在我们百年之后,挥霍一空,那个时候,可如何是好?”不免担惊受怕开来。 武员外历来都娇生惯养着武连,此刻却是神情肃穆,喋喋不休开来:“连儿,你如何就不听话。为父走过许多路,遇到许多坎坷,好不容易从东京搬到京兆府。当年离开东京,也是奸臣当道,漕运不济。事出无奈,为了躲避蔡京才走的。你素知我大宋重文轻武,你还到青城山习武,有什么用?武将在我大宋目下最没用。高太尉靠蹴鞠就做了殿帅府太尉,难道你不知道?实话实说为父不希望你读书写字去东京考取什么功名利禄。皇上身边的红人一层又一层,一个接一个,一波又一波。什么蔡京、童贯、杨戬、梁师成、高俅、王黼、朱勔、李邦彦,这些人,都有些手段,也有些心眼。他们排除异己,欺上瞒下,胡作非为。就拿目下大宋之事来说。这宋江与方腊不是被朝廷铲平了么?梁山贼寇与江南方腊都被灭了,童贯更是势不可挡。这‘海上之盟’后,契丹人又大势已去,女真人伐辽,脚跟也没站稳。我大宋如日中天,皇上把这功劳都当是蔡京、童贯的,对他们大加封赏。你们难道不知道?童贯越来越自以为是,对内平息方腊贼寇叛乱,对外又搞了‘海上之盟’。如今东京热闹非凡,群臣喜乐无比。你们知道么?”这一番话下来,自己也热血沸腾,越说越激动。 众人还以为武员外不谙世事,没曾料想,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早通过江湖中人,知道了许多天下大事。 武夫人恳切道:“听说张叔夜才是把宋江那三十六人赶尽杀绝的有功之臣,可惜高俅与童贯合谋,再加蔡京吹耳边风,梁师成、朱勔、李邦彦又火上添油。张叔夜就微不足道了。目下张叔夜早已被排挤出了东京,目下只做个小小的济南府太守,你们说可怜不可怜!想当年张叔夜出使西夏和辽国,何其威风凛凛,从容不迫,可惜如今却不受皇上重用,如之奈何。” 武员外见众人皆听得入迷,就掷地有声道:“你们可知,目下皇上用人有个世人皆知的道理。” 众人追问道:“什么?” 武员外道:“全凭皇上个人喜好。皇上喜好谁,谁就做大官。高俅不是蹴鞠很好么,目下就做殿帅府太尉,京畿要地的禁军都由这厮调度。童贯不是阳奉阴违,时常能言善辩么,他对皇上信誓旦旦说由他带兵打仗,就可天下无敌,目下就掌控西军!别说种家军厉害,再厉害也没用,还不是受童贯的指挥!你们说说看,从古至今,哪里有太监做将军的,童贯算是奇葩了。这太监却与众不同,还长胡子,真是奇怪。”众人破涕一笑。 扁头道:“员外所言极是,俺以为,童贯这厮就是个奇葩。” 阿长道:“想必此人也有些手段,不然靠溜须拍马,恐怕不行。” 费无极道:“童贯手下王厚不是率领军队把吐蕃打得落花流水么?不然我大宋国土如何会抵达西宁州。” 张明远素闻此事,也早听干爹种师道多次提及,故而烂熟于心,不觉点点头:“可见童贯还是会用人。” 子午不以为然,摇摇头,反驳道:“这与童贯有什么瓜葛?王厚如若是酒囊饭袋,那又当如何?” 余下道:“高俅与童贯,真是一对好兄弟。” 普安略带轻蔑之色,笑道:“再加一个蔡太师,这三个人和一起,皇上就‘高枕无忧’了。” 武连看向家父和娘亲,马上掷地有声:“爹娘,你们自己说了这样许多,可见世道黑暗,既然读书写字,到东京谋求功名利禄都行不通,那做买卖又当如何?如若很好,爹爹当年如何会离开东京?难道天下第一的东京城比如今的京兆府好?可见做买卖也并非万全之策。眼下只有一条出路,也是迫在眉睫,势在必行?” 武员外与武夫人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的看向武连:“连儿,但说无妨。” 武连道:“这世道黑暗,皇上受乱臣贼子蛊惑,已然是非不分,忠奸难辨,做事往往太过书生意气,优柔寡断谈不上,可难免感情用事。你们可知这读书人最是感情用事。读书人最喜欢无拘无束,随心所欲。岂不闻,大唐诗仙太白便是如此。正道是:‘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高人?’当今皇上也是如此!故而做官不好。苛捐杂税这样多,怪不得爹爹从东京到京兆府来了,因此做买卖也做不好。正所谓,士农工商。既然最好的士子做不了,最差的商人做不了。那农与工又当如何?莫非爹娘希望我去隐居深山老林,种地去?还是学门手艺,养家糊口?你们自然知道世道艰难,恐怕也是不长久。虽说那样也不错,可以学陶朱公范蠡一般,与西施泛舟西湖,从此做了天涯客,免得自讨苦吃,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过清平安稳的小日子也不是不好。可人生在世,平平淡淡,总是乏味之极。孩儿就喜欢行走江湖、轰轰烈烈,做个大英雄。你们意下如何?” 武员外神情肃穆,一脸茫然,叹道:“你还是要习武?给我理由。” 武夫人含泪叹道:“你们说说看,如若说服我,再做计较。” 张明远道:“夫人,虽说我大宋目下,的确是重文轻武,可习武之人也并非无用武之地。这习武之人比起从商之人总好了许多,是也不是?再说,习武之人并非打打杀杀的,滥杀无辜,谋财害命。我终南山与青城山与众不同。我们是行侠仗义,保家卫国,安身立命,为民请命。为何我说保家卫国,这缘由就让武连师父给你们说个清楚明白好了。”又看向费无极。 费无极心领神会,立马分析道:“员外,夫人。你们也说了,如今世道不好。皇上受奸臣当道蛊惑,国将不国,民不聊生。这梁山宋江与那江南方腊为何一呼百应,可以造反,还不是奸臣当道惹的祸。这蔡京、高俅、童贯、李邦彦、朱勔、王黼、梁师成,虽说目下扬威耀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他们毕竟好景不长!杀他们头的何止千千万。我看太子就想要他们的脑袋。我大宋国内这般光景,要除掉贪官污吏,乱臣贼子,这行侠仗义就必不可少。不过我们不可轻举妄动,毕竟皇上也非太过昏庸无道,只是一时糊涂。他不过是个喜欢写写画画的读书人!如若轻举妄动,蔡京、高俅、童贯自然会调兵遣将,予以镇压。他们身边想必也不乏武林高手,听说金台弟子周侗,就在东京做八十万禁军教头。可惜年老体迈,目下已卸甲归田,赋闲在家了。就是不知他有没有什么弟子以后会有所作为。男子汉大丈夫,如若苟且偷生难免不合时宜,莫如行侠仗义,以待世道清平。就是不能提着贪官污吏的脑袋,也可自保。” 扁头道:“你们可知目下天下大势?俺可听说了,京兆府也沸沸扬扬。辽国已经快灰飞烟灭,目下金国崛起。” 阿长掷地有声,推心置腹道:“金国雄心壮志,恐怕比辽国厉害。”子午道:“如若不习武,如何抵御金国。” 余下点点头,叹道:“我看金国会在幽云十六州上做文章。” 普安道:“虽说目下我大宋得到了一部分幽云十六州的土地,可金国人不比辽国人傻,他们岂能不知幽云十六州的厉害。” 武夫人诚惶诚恐,摸着自己的胸口,担惊受怕开来:“你们说的,老身感觉很可怕。这天下大乱了,武连如若习武,必定要冲锋陷阵,如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武家岂不断了香火。” 张明远道:“如若武连不习武,女真人有朝一日打来了,如之奈何?恐怕这小日子更过不好了。” 武员外时常与衙门打交道,故而知道州县衙门的那些事,便不以为然,冷笑一声,缓缓道:“金国人即便来了,又有何妨。老百姓怕什么,莫非女真人会烧杀抢掠?他们不过是霸占一些国土。国土霸占了有什么用,也要有人,没人就没银子钱交税,没税赋,这女真人霸占国土有什么用。” 费无极仰天长叹,劝道:“员外这话就不妥了,难道你希望女真人来做中原人的主子?” 武夫人破涕一笑,叹道:“你们实属危言耸听,这女真人远在东北。我京兆府在西北,八竿子打不着,女真人如何会千里迢迢来找麻烦,岂不可笑?你们是杞人忧天,匪夷所思。”以为众人在开玩笑,毕竟金国的确与关中隔着很远的距离。 扁头点点头,叹道:“老夫人说的也不无道理,女真人刚刚建国,俺大宋如日中天,他女真人巴不得与俺大宋和好,如何会侵俺大宋,岂不可笑?” 武员外点头,笑道:“就是,就是。我年轻时候去过雄州,见过榷场,女真人给契丹人放马牧羊,那个惨样,可怜兮兮。我就不相信这样的人会与我大宋为敌,可笑,可笑?”毕竟自己可是亲眼所见,对女真人也有些印象。 阿长也动摇了起来,淡淡的道:“看来女真人不会对我大宋造成什么威胁,我们可能胡思乱想,自作多情了。” 武夫人喜笑颜开,放下心来,叹道:“既然说服不了我,武连,就留下娶妻生子,过小日子好了。” 子午尴尬一笑,心有不甘,道:“学些功夫,也并非坏事。以后有人滋事,想必也有用处。” 武员外哈哈大笑,拍着自己的大腿,搓了搓手,喜上眉梢,笑道:“我武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钱,我们不会花钱请些院工保护么,何必自己习武,岂不多此一举。如今辽国灭亡,西夏不再滋扰,大理国臣服我大宋,吐蕃被童贯大军打得服服帖帖。天下太平,大宋无忧!即便有几个小毛贼坑蒙拐骗偷抢,又何妨?我们有钱,拿钱便可纵横天下,畅通无阻。再厉害的武林高手,都是见钱眼开。我花钱雇佣,岂不易如反掌?” 普安见武连很有可能也动摇,念及都是同门,又是好兄弟,不忍之心可想而知,便一怔,随即急道:“钱也会花完的,习武却一生受用。” 武夫人责问武连道:“有什么用?舞枪弄棒最没用。读书写字都没用,何况舞枪弄棒。做买卖虽说不好做了,可也相对安稳。如若你们异想天开,什么行走江湖,什么行侠仗义,什么保家卫国,都是虚无缥缈,自欺欺人,杞人忧天。如若与人为敌,岂不担惊受怕。你们不为自己,也要考虑父母的感受,是也不是?如若一意孤行,就难免自私自利了。难道父母养你们,你们就这般尽孝,岂不是大大的罪过,大大的不孝?”听了这话,武连一怔,一时语塞,目瞪口呆,默然不语。 余下道:“可是习武不耽误娶妻生子。” 武夫人与武员外面面相觑,默不作声,他们感觉四个小子就是胡说八道,自然对这余下的话不以为然,置之不理。 “员外、夫人,当初他们四人上山,非我们逼迫,乃是他们自愿,我看一切由他们自己决定好了,学生点到为止。”张明远一看,如此下去,恐怕四人都要动摇,岂不是世人皆知的大笑话了,为了自己的颜面,也为了四人的前程,随即最后一搏,用此等言语予以周全一二,即便不能起到大用,也可谓情深意重。念及多年师徒情分,想必事情不会太糟糕。 费无极也点点头,淡然道:“不错,我们说再多也没用。我等最知道父母与子女之间的亲情。你们好好谈一谈。我们明日就回山了,回与不回,他们自己拿主意。” 子午拉着张明远的胳膊,恳切道:“我定要回山,我有师父,我可是立志保家卫国,为民请命。” 普安环顾四周,笑道:“我喜欢青城山。”余下定了定神色,笑道:“我喜欢终南山!” 费无极笑道:“你们是上山也好,下山也罢,都你们自愿,我们绝不强求。” 武连灵机一动,先且留下,再做计较,便无奈道:“一时半会僵持不下,这样好了,我就留下陪父母,过些日子到山上看师父师叔。” 子午、普安、余下一怔,面面相觑。武连对他们挤眉弄眼,他们才微微一笑。 武夫人欣喜若狂,以为武连乖乖听话了,不觉喜上眉梢,笑道:“没想到这小子果然聪明过人,留下就好,留下就好。” 武员外道:“想通就对了,既然诸位到府里来一趟不容易,就吃个家常便饭如何?”顿时点点头,吩咐下去。说着众人向饭桌而去,一起喜笑颜开,举杯痛饮。 片刻,子午、余下、普安也回家看了看,不觉心里空落落的。三人也长大了,他们父母尚在的已是久违,父母不在的,他们只有以泪洗面。此番回京兆府到家里看看后,不知以后多久才能回家。 第149章 柳暗花明 次日,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与子午、普安、余下辞别种浩、姚月、种容、种雪,往终南山而去,武员外、武夫人、武连也来送别。众人站在长安城城门外不远的小河边,远处那巍巍终南山,若隐若现。 种浩拱手相送,笑道:“明远、无极、扁头、阿长、子午、余下、普安,你们多加保重。娘子是新婚小媳妇,不可抛头露面,乃是京兆府习俗,故而没能前来送别,还望见谅。她说,要我代她送别你们,希望你们以后来京兆府,一定到家里做客。姚月本来要来,不过她说要陪伴小娘子种容,就不来了。我爹和我娘去了延安府答谢亲朋好友,故而不便前来,你们要见谅。”依依不舍之态,一目了然。 种雪道:“明远哥哥,多加保重。”张明远道:“多加保重。” 费无极道:“浩兄依依不舍,那就和我回青城山玩,让你家小娘子独守空房几日,想必等你回来她会愈发对你恩爱有佳。” 扁头道:“无极开玩笑,让小媳妇独守空房,此乃大逆不道,俺可不喜欢。”阿长道:“要你喜欢,有什么用?” 子午道:“将军客气了。”普安道:“将军与夫人恩爱有佳,做晚辈的替你们高兴。没想到夫人与小妾可友好相处,真是不简单。” 余下道:“这下有意思了,京兆府就热闹非凡了。”种浩不懂这小子所言何意,就摇摇头,笑了笑。 武夫人喜笑颜开,笑道:“多谢二位先生可怜我一把年纪,没想到你们如此通情达理。老身还担惊受怕,以为你们会带走我儿。”感激不尽之际对张明远、费无极频频点头。 武员外拱手道:“一路辛苦,多加保重。” 武连微微一笑,拱手道:“师父、师叔,你们放心好了,我很好。” 张明远、费无极点点头,一时语塞。 武夫人道:“放心好了,有空我会带着连儿去终南山和青城山看你们去。” 武连笑道:“到时候别装作不认得。” 武员外道:“武连去了太原府,真是不可思议,这小子打小喜欢到处走,不喜欢宅在家里。”顿时释然万分,看向远方。 武连饱含深情道:“为了父母,孩儿留下何妨。” 种浩一脸狐疑,喃喃道:“武连,你可真的要留下,不上山了?” 扁头叹了口气,失望道:“怎么,要动摇他?别白费力气了,俺都劝不动,何况是你。这小子不喜欢习武了,由他便好。”拉着种浩的胳膊,摇摇头。 阿长神情恍惚,叹道:“武连,师伯盼你以后有空回山。”武连神情肃穆,点了点头,笑道:“放心好了,我会的。” 张明远拱手道:“诸位请回吧,我们走了。”费无极不忍看武连一眼,以为自此失去了一个弟子,很是闷闷不乐,便低下头,淡淡的道:“诸位都多加保重。”不觉咬了咬嘴唇,悲从心来。 武连见状,也难为情,心中也心烦意乱,要劝说父母,并不容易,可眼下的确不能回青城山了。不过灵机一动,马上笑道:“我武连好歹跟师父一场,莫如我们一起到终南山,当初上山见面的地方聚一聚,我再下山回京兆府,你们各自再随意如何?” 武夫人虽说心里担心儿子这是谎话,会一去不回,可素知武连最重情义,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故而勉强答应下来:“快去快回,娘在京兆府等你回来。” 武员外心里咯噔一下,莫非这臭小子又变卦了不成,就心生一计,用激将法想留下儿子,随即担忧道:“你要是变卦了,就走好了。说话不作数,这不是我武家的人!老夫一辈子做买卖,最看重说话算话。为人处事,诚实守信,不可更改。” 子午道:“员外,武连一定说话算话,放心好了。我会送他回来。”余下看向武员外道:“我也会。” 普安道:“员外,普安向你保证,送他回来。”尴尬一笑,心中暗喜,送回来后,你们心甘情愿再让他跟着我上山也是很好。 武连举起手掌,掷地有声道:“孩儿发誓一定回来。”叹了口气,看向远方。 种浩劝道:“员外,夫人,本将军会与他们一起上山,带他回来,意下如何?” 武员外与老夫人欣喜若狂,赶忙抓住种浩的胳膊,深情道:“我们相信将军的为人,那就有劳了。” 张明远笑道:“浩兄想法不错,不过有些兴师动众了,你刚刚新婚大喜,就让娘子独处,传出去也不好。诸位再会。” 费无极神情肃穆,从未这般伤心难过,强忍着,笑了笑:“浩兄不必如此,我让普安送武连下山即可,你还是陪小娘子好了。武连,到终南山,为师教你一套武艺算是你我师徒缘分。” 种浩道:“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武员外与武夫人齐声道:“好,我等就多谢将军好意,如若让小娘子独处,就是我们大大的罪过了。”点点头,嘘唏不已。 种浩笑道:“言重了,言重了。”武连顿时神情肃穆,摇摇头道:“师父,我不会离开你,我的心与你同在。”费无极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扁头尴尬一笑,乐道:“好了,别肉麻了,师徒做到这份上,世所罕见。俺越看越别扭。”拍了拍费无极和武连的胳膊,安抚开来。 阿长道:“还没出发就如此依依不舍,如若离去,岂不麻烦了。” 张明远道:“武连这小子说话有意思。”费无极破涕一笑,缓缓道:“都和你们一样,没心没肺就麻烦了。”几人哈哈大笑。 众人挥挥手在渭水边辞别,张明远、费无极,与子午四人骑马向终南山而去。一路上,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一条小河,哗哗作响。鸟雀渐飞渐远,令人心旷神怡。举目远望,不觉蓝天白云,蔚为壮观。 费无极跨马而行,若有所思之际,问道:“渭水与洛水,哪个好?” 张明远不知何意,马上若有所思,问道:“何出此言?武连,你来答对,意下如何?” 武连一脸茫然,摇摇头,笑道:“师伯为何要我对答?” 费无极道:“臭小子,你不是不回青城山了么?让你多说说话,难道你不高兴,不愿意?” 武连跨马前行,笑道:“当然高兴,当然愿意。可我不知这渭水与洛水,有何不同之处?” 阿长皱了皱眉头,缓缓道:“不就是两条河么?有什么了不起,夏日虽奔流滔滔,可也水流微小,微不足道。还是大江名扬天下,我说的可对?” 扁头摆摆手,笑道:“诗仙太白所云,‘黄河远自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可见黄河名扬天下。俺就不信,你们没听过?” 子午点点头,笑道:“师伯所言极是,还是黄河有名。”普安道:“可大江以南还是富庶。”余下不服气,一脸不悦,笑道:“莫非东京不如成都与临安?”武连马上吟诵开来: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普安笑道:“苏学士也赞美大江,可见很不错。”张明远道:“各有千秋。李太白也喜欢大江。”费无极看向武连,笑道:“武连,该吟诵了。” 子午、余下、普安都心领神会,并不争抢,只待武连一人多说几句话。武连微微一笑,环顾四周,看向远处蓝天白云,心旷神怡之际,马上吟诵开来: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费无极兴高采烈继续追问道:“武连,还有呢?”武连一怔,不知是何道理,为何师父要问这个。不过看师父高兴,心下乐此不彼,随即哈哈大笑,马上掷地有声: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费无极饱含深情道:“继续说。”武连喜乐无比,不知道师父意欲何为,不过总感觉师父有些道理,故而要自己吟诵,就不再胡思乱想,铿锵有力之际,吟诵道: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张明远也不知费无极何意,就问道:“吟诵这些有什么用?莫非他父母会改变主意?” 阿长笑道:“无极,是何道理?”也纳闷开来。子午素日与张明远一般沉稳,目下也火急火燎,随即问道:“师叔,是何道理?” 普安摇摇头,笑道:“师父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们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余下破涕一笑,叹道:“师叔一定是想听一听武连的声音。”武连道:“只要师父高兴,弟子恭敬不如从命。”靠近费无极,微微一笑。 众人一言一语,费无极却看向远方,一言不发。张明远着急起来,又问:“无极,葫芦里卖什么药了?” 费无极仰天长叹,默然不语,马上环顾四周,跨马在河边飞驰片刻,回到众人跟前,一拉缰绳,众人大惊失色。费无极高声吟诵开来: 望君烟水阔,挥手泪沾巾。 飞鸟没何处,青山空向人。 长江一帆远,落日五湖春。 谁见汀洲上,相思愁白苹。 武连喃喃道:“我明白了,师父舍不得弟子离开,师父,放心好了,我会说服父母,我会重回青城山的。”振臂高呼,看向远方,一脸孩子气。 费无极摆了摆手,叹道:“我们欢聚一堂尚且没能说服,你一个人岂不自讨苦吃。罢了,罢了。天意难违,师父失去你一个好徒儿,虽不舍,可也没办法。只是想起家父,自然感同身受。‘父母在,不远游。’岂不闻,‘子欲养而亲不待’乃是人生在世一大憾事。为师最明白这番道理,故而让你吟诵许多,算是不再心烦意乱。正道是‘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返。’心胸宽广就不会自寻烦恼。父母要紧,你要孝敬他们,你可知道?”这下众人才明白过来,一个个也是感慨万千,欲言又止。 扁头听说了此番师徒六人的皇差在身,故而猛然一问:“对了,‘英雄剑’呢?俺可听种浩念念不忘,说你们此番到恒山派得到了宝物。如何只字未提?” 费无极一怔,笑道:“好像忘记了,在种浩府上。只字未提也是我们与浩兄约定的,就是以免惹出祸端。” 张明远也一怔,惊道:“不错,新婚大喜,人多眼杂,我让子午与普安藏在种浩的地窖里了。” 子午也拍了下脑门,惊道:“对,我给忘记了。”余下急道:“粗心大意,如何是好?”武连神情恍惚,叹道:“你们可真是心大?” 普安也急道:“看看我如此马虎,如何是好?如若丢了,就是大大的罪过。”不觉唉声叹气。 阿长道:“‘英雄剑’?是什么?”扁头道:“‘英雄剑’,就是‘英雄剑’!俺说了你也不懂。”武连急道:“我去拿回来,好在我们还在京兆府地面。”意欲跨马离去。 此时,只听远处有人大呼,听不见说什么。有一辆马车,一匹马,越来越近。张明远等人定睛一看,原来是种浩,后面是马车,不知何人在里面。 种浩马不停蹄赶来,气喘吁吁:“你们幸好还没走太远。” “连儿!”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两个脑袋探了出来,武连看去,居然是武员外和武夫人。 武连跳下马,赶忙跑过去,上了车,拉着二人的手,紧紧抱着他们,顿时泪光点点:“爹,娘!你们怎么来了?不放心么?” 武员外神情肃穆,叹道:“爹想通了,种浩将军对我们说了许多,我们也琢磨了很久,你还是回青城山好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如若你回到家里,安安稳稳过日子,你就平平淡淡,碌碌无为了。听说东京的李师师与林灵素尚且挺身而出,为国为民,何况你们。这女真人毕竟是蛮夷,背信弃义也在所难免。我大宋不是也背信弃义,把‘澶渊之盟’都撕烂了么?这天下大势,说变就变。我们不强求你,你自个拿主意。” 武夫人泪流满面,哭道:“为娘真舍不得你走,你说青城山离京兆府这样远,‘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如若你在终南山,我们也好上山看看你。就是觉得你离我们远了,你可明白。” 武连突然哽咽开来,一瞬间嚎啕大哭,叫道:“我还是留下好了。”像个孩子。三人抱头痛哭,众人无不叹息。余下憋着不笑,顿时心如刀割。 武连纳闷,看向种浩,小声问道:“将军说什么了,我父母为何改变了主意?” 种浩对武连耳语道:“我说,武连喜欢青城山,武连聪明过人。如若过小日子就可惜了。习武之人虽说并非人上人,可也是了不起的大英雄。男儿志在四方,不可儿女情长。如若有缘,会有好归宿。最重要的是,我把你与公主赵香云的事告诉他们了,想必他们也想攀龙附凤也未可知。” 武连听了,心惊肉跳,没想到这等机密,种浩都脱口而出,顿时愣了愣,低下头去,又惊又喜,不免黯然神伤,毕竟自己与赵香云之事,恐怕也是难于上青天。 武员外和武夫人齐声道:“我们明白了,你小子真有本事,如若大功告成,便是光宗耀祖。” 武连心里咯噔一下,笑道:“无论如何,孩儿会照顾好自己的。” 武夫人点点头,心中暗喜,虽说世道艰难,可有了靠山,自然就好,随即安抚道:“臭小子,和公主有希望,就好好把握,做皇亲国戚也不错。” 武员外道:“你如何认识公主了,还不是张明远、费无极,他们与皇上认识,你也算‘近水楼台先得月。’了,是也不是?” 武连尴尬一笑,淡淡的道:“原来你们知道了,这样是不是有些攀龙附凤的意味,不怕别人说三道四?世人都怕攀龙附凤,你们为何就不怕?” 武夫人也是爱子心切,只是强扭的瓜不甜,不愿母子反目成仇,只好以此搪塞道:“如今攀龙附凤也是迫不得已,如若不攀龙附凤,我武家如何才能兴旺发达。” 武员外道:“本不想如此,不过既然有缘,为何要执迷不悟。要知道,人生在世,也要圆滑,不可太过耿直。你可知道张叔夜大人如此清清白白,可离开东京后,却英雄无用武之地,岂不可怜?如今世道,许多人都不愿离开东京,都想得到皇上赏识,如若有朝一日自己走了,想回去就难了。为父当年糊涂,离开东京本以为很好,结果童贯还是到京兆府扬威耀武。天下就这般大,人家的巴掌比我们的脸大。走到哪都一样!活着就考虑下生存之道好了,何必心高气傲。要说这心高气傲,诸葛孔明最厉害,还不是出山了。可见有机遇,还要出去走一走。为父盼望你以后出人头地,为我武家增光添彩。” 武连点点头,喜上眉梢,笑道:“你们放心好了,我与公主也是刚刚认识,寻常朋友而已。”武员外与武夫人面面相觑,笑道:“臭小子!” 一家三口,哈哈大笑。三人叙话片刻,相互辞别,马车渐行渐远,只有武夫人探出头来,挥挥手。武连也挥挥手。 等马车走远,种浩才拿出身后背的包袱,递给张明远,叮嘱道:“这是‘英雄剑’!你们忘记了?我从地窖拿出来,快马加鞭,总算是追上了。我这里不妥善,还是你们带到终南山好了!”看向张明远,神情肃穆。 张明远又惊又喜,叫道:“‘英雄剑’,终于完好无损,来到我终南山。”费无极接过去,打开一看,金光闪闪,好生了得,嘴里念念有词道:“‘英雄剑’,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围观,子午、余下、普安、武连也是暗暗传奇,这英雄剑的确与众不同,以防不测,马上包裹好,众人与种浩辞别,跨马赶往终南山。 第150章 神剑归来 在山下,众人把马交给终南山弟子,就登上了终南山楼观台,看着远处郁郁葱葱,云雾缭绕,不觉仰天长叹:“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离开终南山这些日子,一路颠簸,自然感慨万千。此番出生入死,实在是师徒六人的造化。扁头、阿长虽说没有一同前往恒山派,可也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此乃同心同德,肝胆相照。 扁头环顾四周,喃喃道:“你们这一去,俺们也是担惊受怕。” 阿长道:“可不是,我在青城山与怡乐就怕你们路上有什么危险。青城山弟子也是担惊受怕,为你们祈福烧香。” 张明远眼里含泪道:“此番下山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玄空道长驾鹤西去,实在令人痛心疾首,伤心难过。本想在太原府将英雄剑归还恒山派,可如今恒山派溃不成军,如何是好,只得将英雄剑带回中原。皇上又诏命藏在终南山,此番便是完成皇差了。但愿玄空道长在天有灵,可以安息。” 费无极神情肃穆,喃喃道:“五台山慧能方丈也圆寂了,真是祸不单行。”不觉热泪盈眶。 武连赶忙给费无极擦着泪花,安慰道:“师父,哭什么?”子午道:“最可气的是老毒物的徒弟小毒物。” 普安道:“这贼人如何就心狠手辣。”点点头,深以为然。余下骂道:“我看小毒物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扁头疑惑道:“明远、无极,你们为何没告诉种浩,玄空道长和慧能方丈的事?俺感觉很奇怪。” 阿长撇撇嘴,怪扁头多嘴:“你这死胖子就是多嘴。人家种浩新婚大喜,告诉这些做什么?再说了,明远、无极告诉我们也是多余,毕竟我们与玄空道长不过一面之缘,并不认识,而玄空道长、慧能方丈却与明远、无极一同参加过少林寺的武林大会,自然颇有交情,你可明白了。” 张明远叹息道:“不错,种浩、种溪新婚大喜,干爹干娘年事已高,不可坏了兴致。我们师父、师叔不在了,已是令人痛哭流涕之事,如若再加上玄空道长、慧能方丈,这婚礼就令人伤心难过了。如此喜事临门,伤心难过只好放到一边。以后有机会再与干爹、种浩、种溪谈论也好,或许不谈也罢。这是我们心中的悲痛,说给他们,不过徒增了些同情,又能如何?因此,喜事好事告诉别人,让别人笑一笑,乐一乐,岂不‘助人为乐’?如若坏事悲事也告诉别人就罪莫大焉了,除非是迫不得已,比方说最亲近的人,除此之外,如若告诉一个毫不相干之人,就是‘害人害己’了。”说话间,早已潸然泪下。 费无极神情肃穆,叹道:“明远的‘助人为乐’和‘害人害己’实在别出心裁,令人佩服。” 张明远道:“此番下山颇有收获。得到‘英雄剑’也算不虚此行。玄空道长在天有灵也会欣慰。” 费无极担忧道:“玄空道长说带回中原,不过没说要我们保管。惠松死了,明哲和道空被抓走了,生死不明。我们如若把‘英雄剑’据为己有,恐怕不道义?” 阿长笑道:“你们好糊涂。什么道义不道义!大嘴师叔可告诉我们了,这‘英雄剑’本来就是师父与玄空道长、慧能方丈、空远大师、明月师太、天一道长,他们六位得道高人在翠屏峰共同练的一把宝剑。当年少林寺比武,他们约定谁赢了就归谁!” 众人追问道:“最后谁赢了?”阿长道:“当然是师父了。” 费无极一怔,纳闷道:“为何‘英雄剑’留在了恒山。既然我终南山赢了,自然要带回终南山,是也不是?”说话间,挠了挠后脑勺,为何自己不知道这样许多。师父当年为何隐瞒许多秘密,到底还有什么,看来必须向扁头、阿长问个明白。 扁头介绍道:“还记得,在明远、无极第一次拜访恒山派时,你们下山后,大嘴师叔无意间透露了这个秘密,当年‘英雄剑’被师父一掌打进翠屏峰山洞里。还立下誓言,只有终南山弟子去了,‘英雄剑’才能从翠屏峰找到。师父作法,故而翠屏峰山洞口筑起一道看不见的蜘蛛网,只有终南山弟子去才能不受伤害。只有终南山弟子到了,才能拿出‘英雄剑’。没曾料想,小毒物从老毒物哪里得到消息,故而约了贼人西夏平吉、契丹萧勇,还有吐蕃法王古思罗,可他们没去成恒山派,不知何故。此番玄空道长怕有所闪失,故而迫不得已让终南山出马了。俺之前也是神情恍惚听了这许多。” 阿长道:“师父、师叔走了,原本我们想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们。可又怕你们得知师父不告诉你们真相就有其它想法,故而等你们拿回‘英雄剑’,我们再告诉你们。你们以为皇上为何就让你们把此剑带回终南山,那也是明远面子上的事。毕竟皇上与明远同年同月同日生,你们明白了?” 余下瞠目结舌,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惊道:“怪不得我们去翠屏峰感觉怪怪的。他们恒山派弟子都不敢靠近翠屏峰。我们终南山弟子靠近却相安无事。” 张明远道:“其实我都知道了,下山之前,师父梦中早已交代。”费无极道:“在青城山,师父也托梦了。我也知道了!” 阿长惊道:“怪不得你那晚大喊大叫,师父不要走。” 普安挠了挠后脑勺,笑道:“越听越糊涂,师父、师叔,师伯,你们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如何神神秘秘了。” 子午喜上眉梢,叫道:“我头疼死了,不管这样许多,也就说,无论如何‘英雄剑’都是我终南山的了,是也不是?” 张明远、费无极对视之际,神情肃穆。扁头神秘兮兮,卖起关子,笑道:“还有一个秘密。”众人大惊失色,齐声道:“什么?” 阿长介绍道:“‘英雄剑’可以炼成四把宝剑。师叔说,叫做长天、白云、青风、龙雨。” 子午抢先道:“我要长天!”余下道:“我要白云!”普安道:“我要青风!”武连道:“我要龙雨!”笑出声来,举起右手来。 扁头乐此不彼,开起玩笑:“你们与小毒物有何不同?” 阿长喃喃道:“你们四人就算有了宝剑,也没什么了不起。合起来可不可以做英雄,还很难说,何况是大英雄!”说着朝四人脑门一一轻轻敲过来,随即离去。 张明远道:“小子们,有剑也没用。功夫不行,就没有剑气!”费无极摇摇头,认真道:“臭小子,不习武,再好的剑也是废铜烂铁。”尽皆离去。子午等人尴尬一笑,“等到我们。”跟上前去。 回到终南山厅堂,一个个累的坐在椅子上不动弹了。终南山弟子献茶,马上退了出去,吩咐老师傅做饭。 余下给扁头揉揉肩,问道:“师伯,茶水好喝么?”武连马上给阿长捶背,笑道:“师伯,累不累?” 普安给费无极端来一杯茶,毕恭毕敬道:“师父请喝茶。”子午给张明远端来一杯茶:“这茶不错,师父,请喝茶。” 扁头乐呵呵道:“四个臭小子有什么‘阴谋诡计’,如实招来!好啦,多日劳顿。赶路是最费力气的活儿,俺深有体会。玄空道长去了,伤心也是难免,但不可过度。一天到晚只顾别人,只顾什么家国天下,像是范仲淹一样忧国忧民了。你说俺们又不是帝王将相,也非朝廷命官,管那么多不是吃饱撑着了么?再说,也没有人给俺们歌功颂德,记功给赏的,又没有银子钱,不是自寻烦恼了?还不如美味佳肴来的酣畅淋漓。说到这里,俺倒想起大儒种放了,就是种浩、种溪的祖上,人家当年归园田居,好歹真宗皇帝那可是伺候的很好,什么都送,不愁吃喝。”说着端起茶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张明远叹道:“扁头师哥,如何这么多弯弯道道,说的倒是有些道理,不过人各有志,就不必强求了。看,你那么胖不费力气岂不怪了!陛下给的荣耀也是很多,何必主动讨封赏。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再者,江湖中人要那么多银子钱做什么,怕是金银珠宝乱了心绪,坏了章法。” 阿长道:“什么心绪、章法,没有银子钱,黎民百姓没法活,你可知道?” 费无极道:“当然,如何不知,东京繁华,天下子民就好。他们活着没有银子钱肯定不成。”说着那久违的笑容在脸上浮现开来。 扁头转过身来见状笑道:“看吧,这就对了,笑一笑,年年少嘛,你看俺,天天笑一笑,烦恼全跑掉。人生在世难免磕磕碰碰,有些事还是看开的好,如若忧心忡忡,怕是劳神费思了。如若那样,纵然再好的美味佳肴,也是可惜,这便是不懂得享受!俺想睡一觉,不和你们东拉西扯了,好累,总是一些家国天下,说话就好比东京朝议,真累。”说着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众人看着他远去哈哈大笑开来,原来脖子上有个虫子,扁头挠来挠去,痒痒的难受,可无论如何就是赶不走。摸着肥肚皮,迈着八字步,威风凛凛,势不可挡。 片刻,张明远、费无极和子午、普安、余下、武连到后山去了,他们要把英雄剑放到终南山地宫中去,此为机密之事,因此小心翼翼,一路上,青山绿水间花香扑鼻,欢欢笑笑中尽皆远去。 张明远、费无极到了后山,便拿出英雄剑,只见两人双手举捧,英雄剑顷刻间便立于半空中了,两人双手在怀中打了个太极掌,金光四起,好生奇特,张明远左掌一挥,费无极右掌一出。二人掌心朝天,英雄剑缓缓下落,剑把触手时,二人掌心翻过,合力往下一按,英雄剑便飞入地宫去了。子午、普安、余下、武连看到后,就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余下大呼道:“师父,英雄剑到哪里去了!”揉了揉眼睛,惊讶万分。武连道:“终南山还有地宫?” 子午诧异万分,惊道:“我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终南山有如此神奇所在。”普安看向费无极,问道:“青城山有没有?” 张明远笑道:“走吧,小子们,自然是到地宫里去了,难道还会飞到天上去。只有终南山地宫才可使‘英雄剑’剑气大增,过个一些时日,再拿出来,这‘英雄剑’自然就变成四把剑了。你们四人一人一把,拿着它们,行侠仗义,保家卫国,自然更上一层楼。” 费无极微微一笑,推心置腹,道:“青城山没有地宫,天下人间只有终南山有!为师也是从终南山学到的武艺,到了青城山也是命里的安排。你们可知岁月不饶人,我与你们师伯年龄大了,带着你们行走江湖也是有时日的,以后我们走不动了,你们就自己行走江湖好了。后生可畏,但愿你们比我们强,我们就欣慰了。” 子午四人疑惑之际跟随着张明远、费无极慢慢离开。令人称奇之处,乃是终南山地宫如何也找不到入口,只有张明远、费无极二人一同出现,终南山地宫入口才显出模样,居然是缺一不可。如此看来,以后他二人有一个驾鹤西去了,这终南山地宫就再无人知道在何处了,乃是天下人间蹊跷之事。 回到太平草庐厅堂的路上,子午一直想问那件事,就是童贯伐辽之际,萧勇和萧燕为何没在幽州城与耶律大石和萧干并肩作战。可张明远却一言不发,普安、余下、武连再问也无济于事,张明远只是说,这件事去问萧勇和萧燕好了,子午四人便无言以对。再看费无极,费无极早说过了,自然尴尬一笑,默然不语。 次日,费无极携阿长、普安、武连回青城山去了。原来青城山弟子快马加鞭赶来,说青城山来了许多成都府的官员,他们要见一见费无极,不知何故。 这成都府到青城山可比京兆府到终南山近了许多。京兆府有个终南山,成都府有个青城山。正所谓大宋两处风水宝地,一府一山,一山一府,颇为有趣。 第151章 庄子论剑 这日后,张明远在后山教子午、余下两个武功。扁头便主持起终南山大小事务。郁郁葱葱,云雾缭绕,山坡下,子午与余下练起剑术。二人多日来心不在焉,总想去玩,并不用心。 但见张明远苦口婆心,不厌其烦,二人不忍心了,便耐下心来,仔细聆听,用心体会。可毕竟他们年轻气盛,在市井多年,最是厌恶学院里的之乎者也,偏偏如今又是读书,这可令二人颇为不痛快。他们也只好忍一忍,不愿让师父张明远伤心难过。张明远嘴上不说,可心知肚明,也只好再三叮嘱,隐忍不发。 张明远念念有词,站在仰天池,举目四望,缓缓道:“岂不闻《庄子论剑篇》所云,这剑还是要有剑气才好。什么叫做剑气,你们要读一读庄子的这篇文章,自然了然不惑。你们可明白了?”但见,鸟语花香,阳光明媚,郁郁葱葱,群山环绕。但见波光粼粼的湖面,几只鸟雀,掠过水面,哗哗作响。 子午笑道:“师父,弟子明白了。”点点头,拱手见礼。 余下拱手道:“师父,多谢指点。”也点点头,恭敬有佳。二人虽如此,却心不在焉,还想着到湖边捉鱼,到山坡掏鸟蛋,在密林里捉野兔子。 张明远捋了捋胡须,转过身来笑道:“为师心知肚明,谁还没个年轻时候。我走过的桥,比你们走过的路,要多得多。我素知那文章又长又难懂,为师怕你们没耐心,故而讲给你们听一听,如何?” 余下愣了愣,没曾料想师父果然很懂自己心之所想,便笑笑了笑,喋喋不休开来:“多谢师父指点,的确看不懂骈体文。在长安书院里,一看此文,头都大了。记也记不住,背也背不了,满脑子都是‘之乎者也,呜呼哀哉。’真是佩服汉唐那些大文豪,他们都不得了。” 子午听了这话,眨了眨眼睛,见张明远神情肃穆,也实言相告道:“师父,我也觉得骈体文,读来朗朗上口,很好听。不过寻常人恐怕难以明白其中的奥妙,何况是自己创作了。” “好了,你们就不必发牢骚了,且听为师慢慢来说。”张明远微微一笑,讲起故事来: 话说,当年赵文王非常喜好剑术,击剑的人蜂拥而至,他门下食客就达到了三千余人,在赵文王面前日夜相互比试剑术,死伤的剑客每年都有百余人,而赵文王喜好击剑从来就不曾得到满足,总是茶不思饭不想。这般日子过了三年,赵国国力自然日益衰退,各国诸侯都在谋算如何攻打赵国。这太子悝是个后生可畏之人,虽说年纪轻轻可志向远大,他就十分担忧,日日夜夜寝食难安,忍无可忍之际就征求左右近侍说:“谁能说服我父王不再让人比试剑术,本宫颈赠予他千金。”左右近侍说:“殿下,千金很诱人,不过我们都束手无策,恐怕这世上只有庄子能担当此任。” 太子于是派人携带千金厚礼赠送给庄子。庄子不接受,跟随使者一道,前往会见太子说:“太子有何见教,居然:赐给我千金厚礼?”太子说:“听说先生通达贤明,谨此奉上千金用以犒赏从者。先生不愿接受,本宫也无话可说!”庄子听了,微微一笑:“听说太子想要用我,意欲断绝赵王对剑术的爱好。假如我不能游说赵王,自然就违背了赵王的心意,也未能符合太子的意愿。那也就一定会遭受刑戮而死去,我自然就用不着这些赠礼了,是也不是?假如我对上能说服赵王,对下能合于太子的心愿,在赵国这片天地之间,我想得到什么难道还得不到!”太子说:“先生所言极是。父王心中,只有击剑之人。如之奈何,还望先生教我?” 庄子说:“好,我也善于用剑。”太子说:“不过父王所见到的击剑人,全都头发蓬乱、髻毛突出、帽子低垂、帽缨粗实、衣服紧身,瞪大眼睛而且气喘语塞,父王竟喜欢见到这样打扮之人。如今先生一定是穿着华丽的儒服去会见父王,事情一定会弄糟。”庄子说:“请让我准备剑士的服装。” 三日后,剑士衣服裁制好了,庄子便穿上面见太子。太子就跟庄子一道去拜见赵王,赵王解下利剑等待着太子举荐的庄子。 庄子却不急不忙地进入殿内,见到赵王也不行跪拜之礼。赵王一脸不悦的说:“你想说服寡人,还让太子先作引荐。你这先生有什么本事,如此傲气十足?”庄子并不生气,笑了笑,说:“我听说大王喜好剑术,特地用剑术来参见大王。”赵王说:“你的剑术如何战胜对方呢?”庄子说:“我的剑术,非比寻常,十步之内可杀一人,行走千里也无人能敌。”赵王听了大喜,说:“如此说来,先生便天下无敌了!寡人如何不信,何不演示一番。” 庄子说:“击剑的要领在于,有意把弱点显露给对方,再用有机可乘之处引诱对方,然后趁机向对手发起攻击,同时要抢先击中对手。这叫先发制人之术!希望大王派高手有机会能试试我的剑法。”赵王说:“先生暂回馆舍歇息,且待寡人熟思,寡人将安排好击剑比武的盛会再请先生出面比武,不知意下如何?”赵王于是用七日让剑士们比武较量,死伤六十多人,从中挑选出五六人,让他们拿着剑在殿堂下等候,这才召见庄子。赵王说:“今日可让剑士们跟先生比试剑术了。”庄子说:“我已盼望很久了。”赵王说:“先生所习惯使用的宝剑,长短如何?”庄子说:“我的剑术长短都适应。不过我有三种剑,任凭大王选用,请让我先作些说明然后再行比试。” 赵王说:“先生居然有三种剑,可见非同一般,快快说来。”庄子说:“有天子之剑,有诸侯之剑,有百姓之剑。”赵王说:“天子之剑如何?”庄子说:“天子之剑,拿燕溪的石城山做剑尖,拿齐国的泰山做剑刃,拿晋国和卫国做剑脊,拿周王畿和宋国做剑环,拿韩国和魏国做剑柄;用中原以外的四境来包扎,用四季来围裹,用渤海来缠绕,用恒山来做系带;靠五行来统驭,靠刑律和德教来论断;遵循阴阳的变化而进退,遵循春秋的时令而持延,遵循秋冬的到来而运行。这种剑,向前直刺一无阻挡,高高举起无物在上,按剑向下所向披靡,挥动起来旁若无物,向上割裂浮云,向下斩断地纪。这种剑一旦使用,可以匡正诸侯,使天下人全都归服。这就是天子之剑。” 赵文王听了一脸茫然,若有所失,说:“诸侯之剑又当如何?”庄子说:“诸侯之剑,拿智勇之士做剑尖,拿清廉之士做剑刃,拿贤良之士做剑脊,拿忠诚圣明之士做剑环,拿豪杰之士做剑柄。这种剑,向前直刺也一无阻挡,高高举起也无物在上,按剑向下也所向披靡,挥动起来也旁若无物;对上效法于天而顺应日月星辰,对下取法于地而顺应四时序列,居中则顺和民意而安定四方。这种剑一旦使用,就好像雷霆震撼四境之内,没有不归服而听从国君号令的。这就是诸侯之剑。” 赵王说:“百姓之剑,难道也厉害?”庄子说:“百姓之剑,全都头发蓬乱、髻毛突出、帽子低垂,帽缨粗实,衣服紧身,瞪大眼睛而且气喘语塞。相互在人前争斗刺杀,上能斩断脖颈,下能剖裂肝肺,这就是百姓之剑,跟斗鸡没有什么不同,一旦命尽气绝,对于国事就什么用处也没有。如今大王拥有夺取天下的地位却喜好百姓之剑,我私下认为大王应当舍弃这把剑。” 赵文王神情恍惚,明白过来拉着庄子的手,来到殿上。厨师献上食物,赵王围着坐席惭愧地绕了三圈。庄子说:“大王安坐下来定定心气,有关剑术之事我已启奏完毕。”于是赵文王三月不出宫门,剑士们都在自己的住处自刎而死,以谢天下。 一语落地,张明远口干舌燥,但一想到可以后继有人,一想到,有朝一日可以让先师告慰,就不厌其烦。二人听到饶有兴致,果然不似背诵文章那般枯燥乏味。 子午拱手笑道:“师父让弟子明白了许多。”顿时点点头,若有所思。 余下喜道:“师父所言极是,弟子定会牢记于心。如此说来,剑气如若要厉害,必定要心怀天下。” 张明远见二人稍有领悟,就喜上眉梢,笑得心花怒放,眉开眼笑,一瞬间笑得合不拢嘴,不紧不慢的赞道:“你们目下明白就好,习武之人要的就是精气神。如若有了精气神,这剑才有威力!你们可明白了?” 子午道:“师父,其实弟子最爱庄子,并非大唐诗人刘禹锡的那句诗,叫做‘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而是庄子的那篇《逍遥游》 ,这可是名篇恐怕无出其右。”说话间不由自主地吟诵道: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一语落地,张明远赞不绝口,余下也随声附和,子午还要继续吟诵下去,张明远打断他,笑道:“好了,至于如何练剑,你们自己要有悟性,为师就传你们一套终南剑法好了。”言毕张明远挥掌而出,余下手中剑居然飞到张明远手中。 张明远飞身而起,舞得剑气十足,如梦如幻。这剑在手中或旋转或飘移,玄幻而不可捉摸。 张明远出剑叫道:“这叫‘北冥有鱼’!”只见那剑在张明远手中柔软如鱼得水而浮游自如。 “此乃‘水击三千里’!”张明远飞身而下,剑气斩断仰天池水。 子午惊道:“师父,这一招真厉害,我要学,还望师父教我。”张明远继续比划开来,余下惊得呆了,那剑气一出,地动山摇。惊起群鸟争鸣。 张明远飞身而起,剑气刺破青天,随即叫道:“正道是:‘扶摇九万里!’” 余下惊道:“师父,这一招更厉害,我要学这一招,果然妙不可言。” 张明远神情肃穆,语重心长道:“你们以后就学习‘天子剑’的剑气!诸侯剑的威力!百姓剑的招式!可明白了?以后不可贪玩,也不可人前卖弄,记住潜心习武,好好读书,以后方可出人头地,扬名立万。” 二人齐声道:“师父放心,弟子谨遵师命。” 没想到,有终南山神功护体,张明远掌法绝妙,剑术也是无出其右。只不过,如今大宋舞剑不过歌舞升平,到了战场恐怕这剑也没什么大用。如今大宋御敌,用的皆是枪、棒、刀和流星锤。不过这剑有时也是出其不意,克敌制胜的法宝。 半个月后,子午、余下到青城山去,和普安、武连比武,算是看看名师高徒,花落谁家?此乃张明远和费无极之间的约定。那终南山郁郁葱葱,顶天立地,浩气长存,俯瞰八百里秦川,自是威风凛凛,势不可挡。 临行前,张明远叮嘱道:“到青城山,路过成都府,不可惹是生非。习武不是用来打架斗殴的,你们可明白了?你们以后不论是武侠还是游侠!要记住,你们的侠气很重要,武不过是一种手段,保家卫国,除暴安良,势在必行。如若可以用三寸不烂之舌打败敌人,那也算你们厉害。正所谓,舌战群儒嘛!你们不可惹是生非,行侠仗义才是根本。如若国家危难,还要挺身而出,你们可明白了?” 子午应声道:“师父放心,当然,当然。”余下拱手道:“师父所言极是,弟子记下了。” 扁头呵呵一笑,叮嘱道:“小子们,长大成人要做什么,你们目下就明白了。到了成都府,要买些好东西,给师伯俺带回来,知道了?”众人都笑,张明远摇摇头,乐此不彼。 片刻子午、余下,辞别张明远、扁头和终南山众弟子,行色匆匆往青城山赶去。 第152章 多有冒犯 跨马飞奔数日后,二人到了成都府,没曾料想,此处也是热闹非凡,好似到了东京一般。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小曲飘出酒楼,琵琶传出乐坊。姑娘也水灵灵的走来走去。那老头老太太一起晒太阳,小男孩和小女孩模仿大人蹦蹦跳跳,走来走去,不知在做什么游戏,玩得不亦乐乎。走近一看,原来小孩子在模仿东京朝堂群臣上朝的场面。 只见一个胖乎乎肉嘟嘟的小男孩坐在大柳树下,两个小女孩左右分开,拿着荷叶给当伞盖。两边站着小孩子,一个个穿着开裆裤,漏出白嫩嫩的小屁股,手里拿着拨浪鼓。一个小男孩说,我是欧阳修。另一个小男孩说,我是王安石,还有一个说自己是范仲淹,还有扮作司马光,苏东坡的。都一一站在中间,说说笑笑。路人见了摇摇头笑了笑。子午和余下端详片刻,见小孩子为谁扮演谁争论不休,索然无味之际都离去了。 子午和余下二人在终南山住的太久,下山就倍感新鲜十足,东瞅西望,兴致颇高。那市井喧嚣,无不令人眼花缭乱。二人青春年少,哪能管住自己,不免蠢蠢欲动,心浮气躁。那身着绿衣的妙龄少女走来走去,二人流连忘返,盯着看个不停,不忍离去。 “看什么呢,走开,别挡路。”余下正东张西望,一个声音从背后袭来。转过头才看到,一个小姑娘,活泼可爱,不过一脸不悦,横眉怒目。 余下挠了挠后脑勺,诧异道:“姑娘好不礼貌,我如何挡你路了不成?”一时间尴尬不已,不知如何与姑娘说话,毕竟怕说错话。 小姑娘闷闷不乐,眼睛发红,像是刚刚哭过一般,虽说出言不逊,凶巴巴的,却眼泪汪汪:“我要过去,你不挡我路,我会说你?” 子午关切道:“怎么了,这位妹妹如何哭了?有何委屈,哥哥帮你。” 小姑娘伸手一指,依然凶巴巴,没好气道:“要你们管,你们走你们的路,别管我。”顿时叹了口气。 “香儿,快走。”闻得此声,子午看过去,只见一个大约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喊道,这人看上去个头不高,并不起眼,好似农夫模样,不过慈眉善目,倒是令人不太厌烦。 “爹,我来了。”小姑娘头也不回离去。 余下感到莫名其妙,一瞬间哭笑不得,摇摇头,闷闷不乐,叹道:“这小姑娘如何生气了,莫名其妙,也没招惹她。无缘无故发脾气,真是奇怪。” 子午摇摇头,笑道:“不知道,不明白。想必成都府的姑娘都很凶巴巴。这小姑娘恐怕是最凶的一个,无出其右。”没想到小姑娘走了几步,居然听到子午这话就不走了,转过身来气急败坏的骂道:“你说什么呢?我凶巴巴关你什么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真是可笑至极。” 她爹爹赶忙走过来,好似行伍出身,步伐稳健,看似并不简单。见到子午、余下,马上拱手,尴尬一笑:“香儿,别胡闹!二位小兄弟,还望见谅,我这小女多有冒犯,还望见谅。她伤心难过就乱发脾气,请多多包涵。” 二人点点头微微一笑,“好说,好说。”可心里却哭笑不得起来。子午心想,伤心难过就乱发脾气,岂不奇怪?余下心想,这倒也罢,还要我们多多包涵,就更奇怪了,这到底凭什么,彼此素昧平生,也不认识,你这小姑娘就出口伤人,不明白的自然以为她爹爹管教无方了,这般就令人哭笑不得。 这汉子略感抱歉,捋了捋胡须,依然慈眉善目:“既然小女多有冒犯,作为赔罪,请二位吃茶如何?老夫姓黄,你们叫我黄员外好了。” 子午不卑不亢,拱手笑道:“吃茶就免了,想必员外也有事,再说我们也要走了,我们也有事。”话虽如此,可心里不舒服。 余下也掷地有声,冷冷的道:“你女儿如此,想必也是伤心难过,我们就不打扰了。” 小姑娘依然出口伤人,没好气道:“爹爹我们走,素昧平生,请他们喝茶,多此一举。他们可能不是什么好人。”见爹爹瞪了自己一眼,就站在那边,一脸不悦的一动不动了。 余下忍无可忍,破口而出:“姑娘嘴好毒,我们是好人还是坏人,与你何干?何必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岂不可笑。” 子午拽了拽余下的胳膊,示意他不得无礼,场面一瞬间紧张兮兮,那小姑娘正欲上前,被那汉子拉了一把。小姑娘被拽着后退。 “滚!”小姑娘也是越想越气,没人这般说过她,她被爹爹娇生惯养习惯了,顿时转过头破口大骂。 “香儿,不得无礼。快走,快走!”黄员外一看,这样下去就麻烦了,毕竟自己女儿出口伤人在先,如若继续下去,便要惹出祸端,随即瞠目结舌,回过头,马上略带歉意朝子午、余下,尴尬一笑,喃喃道:“小兄弟,抱歉,抱歉。如若有缘,当带我儿道歉。”说着就拽了一把那小姑娘,头也不回,渐行渐远。 余下委屈巴巴,眨了眨眼睛:“好生气,好奇怪!” 子午气急败坏,伸手一指,不解道:“这姑娘可能有病!如何素昧平生就破口大骂,我们招谁惹谁了。太欺负人了,岂有此理?” 余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冷笑道:“对啊!八成脑子坏掉了,真是个疯丫头。” 子午又朝余下发火,气道:“对个屁,都怪你,何必与她吵闹,遇到这样的女人,不理她就好了。好男不跟女斗,明白么?这种女人,就不能给她好脸色,如若不然,便要登鼻子上眼。” 余下更是委屈巴巴,一肚子火,却强忍住了,原来他发现那个小姑娘哭哭啼啼,走了大老远,依然伤心难过。就伸手拍了下脑门,自言自语道:“怪我,怪我。我以后再遇到她,我就撞树上去。” 子午笑道:“你撞树上,老母猪撞你身上?谁眼瞎谁知道,是也不是?”余下没笑,路人却忍俊不禁,几个小孩子哈哈大笑,都蹦蹦跳跳,跑远了。 离开成都府。二人往青城山上走去,一路上竹林茂密,青山绿水,幽美无比,实乃神仙境界。二人倍觉心旷神怡,方才成都府的不快,一瞬间化为乌有,实在颇为神奇。 许多香客络绎不绝也往青城山来,说说笑笑,热热闹闹,与终南山香客不同之处是,此处香客之中有许多官员、员外和富商大贾,而终南山多读书人和老太太与农夫。那轿子停在山下,马车也停在一起,众人拾级而上。 普安看见子午,笑道:“你们来了?想我们了?你们空着手来,太不礼貌了吧。” 子午道:“我也想在成都府买些糖果给你吃来着,不过我怕你掉牙。” 普安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吃什么糖果,要是有那心,买些瓜果也极好。” 子午摇摇头,笑道:“你小子,想吃自己买去,我可没钱,我穷光蛋啊!”众人都笑。 武连看到余下,乐出花开,笑道:“好兄弟,果然来了?我昨晚还做梦,见到你了。我们一起聊天说话,可开心了。” 余下道:“有什么可开心的,总见面,我都烦了。看到你这张老脸,我看够了。” 武连道:“你这老脸我没看够,来吧兄弟,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随即携手同行。 余下却躲开自顾自走路,回过头笑道:“别这样,两个大男人手拉手算什么?如若小时候这样还差不多。”众人都笑。 阿长东张西望,不知在找寻什么,顿时一脸失望,喃喃道:“死胖子呢?” 子午、余下对视一笑,摇摇头,叹道:“师伯,我师父没来,扁头师伯自然也没来。” 费无极问道:“你们师父没来?不是比武么?难道让你们二人前来,让师叔评判,你们师父就如此信任师叔?” 子午笑道:“当然,当然。师父说,他知道师叔是最公平的。扁头师伯目下主持终南山大小事务,我家师父闭关修炼了。”环顾四周,看着幽幽竹林,缓缓闭上眼睛。 子午、余下看着青城山风光无限,东张西望之际,有人过来了。 “我叫怡乐!怡乐就是我。”原来是个小道童,活泼可爱,乖巧懂事。 子午蹲下来,亲了一口怡乐的额头,笑道:“我是谁,知道吗?我是子午哥哥!”怡乐微微一笑。 余下抱起怡乐,用鼻子靠近怡乐的鼻子,轻轻点一点:“我是余下哥哥!”。怡乐眯眼一笑,露出两颗白白的牙齿,像小兔子一样可爱。 四人逗怡乐玩了片刻,怡乐就蹦蹦跳跳自己玩去了。 费无极环顾四周,笑道:“今日,你们一路辛苦,晚上早些歇息,明日比武如何?且先用茶,片刻到斋堂用饭。”引众走进厅堂,众人坐了下来。 阿长学着扁头的样子,伸手摸着自己的肚皮,缓缓道:“我青城山的饭菜,可是名扬天下,你们多吃点。可惜,死胖子没来,不然也吃得肚儿圆圆了。” 费无极道:“你们师父教你们什么武功了?”余下多嘴道:“剑术!” 阿长纳闷道:“方今天下,风云际会之际,许多武林高手都用刀枪棍棒,流星锤,你们如何是剑术?掌法莫非没有练习?” 子午道:“我师父还没教这个。”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 普安坐了下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喃喃道:“师父说,习武之人必须从基本功开始。”武连笑道:“为何要练剑?” 费无极自然明白张明远的用心良苦,顿时顿悟,便环顾四周,语重心长道:“练剑不仅仅是一件兵器,这可以令人神清气爽,有精气神。有了精气神,以后什么掌法、道法、棍法、拳法,武学奇术,都会融会贯通。” 阿长自从上了青城山,也时常顿悟许多道理,眼下见他们如此,便补充道:“你们几个没有什么武学根基。如若一开始就把掌法教给你们,便是害了你们。虽说有兵器与无兵器没什么区别,这对武林高手来说当然如此。你们几个却不同。这精气神有了,注意力集中了,掌法自然更上一层楼。” 普安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叫道:“原来如此,拿着一把剑,的确精气神就十足了。”随即站起身来。 子午神情肃穆,喜出望外,笑道:“怪不得师父给我们讲精气神很重要。”余下虽说明白过来,可依然稀里糊涂,叹道:“这精气神从何而来?” 武连也明白过来,笑道:“不对,从大江而来。小河太小,气度不够。” 阿长认真道:“精气神从你嘴里来,从你眼睛里来,从你耳朵里来,从你鼻子里来,从你的手脚而来。从一个人的全身上下而来!”伸手一一比划开来。 费无极点点头,叹为观止,随即头头是道开来:“所言极是,精气神就在于悟性!庄子早说了,天子之剑,心怀天下;诸侯之剑,治理四方;百姓之剑,不过打打杀杀。你们以后习武,要用老子的智慧,孔子的德操,庄子的境界,孟子的精神,韩非子的法度,孙子的谋略。自然更上一层楼!”捋了捋胡须,神情肃穆。 普安拱手之际,追问道:“此话怎讲,还望师父赐教?” 费无极语重心长,一股脑,全盘托出,不紧不慢道:“老子的智慧是道法自然;孔子的德操是仁义礼智信;庄子的境界是物我两忘,天人合一;孟子的精神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韩非子的法度是欲速则不达;孙子的谋略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子午明白过来,喜道:“师父、师伯,所言极是。”普安喜笑颜开,拱手道:“弟子明白了。” 武连恍然大悟,点头道:“实在受益匪浅!”余下深以为然,叹了口气道:“真是豁然开朗,不可思议。” 几人谈笑风生,喜笑颜开。不觉夜色朦胧,青城山,月挂树梢,竹叶飘摇,幽美静谧。 第153章 萍水相逢 次日,青城山阳光明媚,竹林幽幽,一个山坡下,有个亭子矗立,众人抵达,在亭子旁边,开始比武。那竹林片片,空幽无比,少了许多闹市的噪杂。潺潺流水泻下,碧草青青,微风拂面。 费无极掷地有声道:“普安对战子午,武连对战余下。三局两胜,愿赌服输。你们自己约定赌什么好了。比武过后,你们到成都府逛一逛,好不容易来一回青城山,如若不去成都府走一遭,就可惜了。”说话间,见许多鸟雀叽叽喳喳,顿时心旷神怡,不过好生心烦意乱,大喝一声,鸟雀渐行渐远。 阿长笑道:“成都府人多眼杂,你们不可惹是生非,记下了?”子午、普安、余下、武连齐声道:“弟子知道了,弟子记下了。” 子午手握宝剑,飞身而起,普安微微一笑,也拿出宝剑。二人于竹林之间比试开来,普安后退而去,子午俯冲而下。普安意欲用回马枪的招数,反戈一击。可子午想到张明远所说《庄子论剑》故事,自然心知肚明,突然挥剑向一边闪躲。普安这回头一击,果然扑空,心中一怔,大惊失色。二人又斗两个回合,不分胜负。 竹林幽幽,青翠逼人。绿草与苔藓也夹杂在石头间,随着潺潺流水,越发生机盎然。山泉叮咚,悦耳动听。清风徐来,沁人心脾。神清气爽,不在话下。 费无极捋了捋胡须,惊道:“子午这剑术,果然独道。如何会躲过回头剑?”众人身后竹林的片片叶子随风摇曳。 普安也瞠目结舌,一瞬间用剑一指,笑道:“我这回头剑,一般人都会甘拜下风。”但见,几片竹叶落下,落在剑稍,拿起一片竹叶,含在嘴里,发出黄鹂声音,令人惊讶开来。 子午微微一笑,掷地有声,“这便是名师高徒。”把剑一挥,一棵竹子摇了摇,抖落许多竹叶,子午用手指头极速夹住一片,放在嘴角,居然吹起声音,也好似黄鹂鸣叫,令人暗暗传奇,只听啾啾作响,传向远方。众人破涕一笑。 费无极捋了捋胡须,来到子午与普安跟前,微微一笑,马上仰天长叹: 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余下和武连对战,二人也用宝剑。武连古灵精怪,灵机一动。用反手剑对付余下。余下记下《庄子论剑》 ,自然是随机应变,这剑气很重要。剑气从何而来,自然是精气神。 余下信心百倍,底气十足,飞身而起,先发制人,武连不及躲闪,被剑气所震,眼看要甘拜下风,可这小子古灵精怪,一个反手剑,也用剑抵住余下的剑气。二人斗了三四回合,也是平分秋色,不相上下。 阿长语重心长,缓缓叹道:“好了,这剑法比试到此结束,不过以后实战,这剑术就勉为其难了。” 费无极微微一笑,看向远方,喃喃道:“你们还要学习些掌法、棍法、道法、枪法。” 子午道:“那是自然,弟子觉得太祖盘龙棍也是天下无敌。”余下环顾四周,笑出声来:“难道我终南山掌法不如这枪棒了?” 普安素闻此事,故而洋洋得意道:“太祖长拳与太祖盘龙棍,皆是大宋士卒的必备武艺。” 武连乐道:“我们又不是士卒,我们是江湖侠客!这武艺如若太过寻常,成何体统。” 费无极道:“到成都府走一遭去吧!”看向四人,四人再拜下山而去。 怡乐玩了很久,回来才发现四个哥哥都走了,顿时闷闷不乐,用嘴巴咬着手指头痴痴的想,望着空空荡荡的竹林山道,撅撅嘴,眼泪汪汪。 成都府热闹非凡,酒楼飘出声声小曲,咿咿呀呀,婉转动听。 “怎么又是你,走开,别挡路!”余下东张西望之际,还是熟悉的声音从背后袭来,转过头,居然还是那个小姑娘,不过此时此刻小姑娘却微微一笑,并不凶巴巴。 余下大惊失色,目光如炬:“又想骂人?” 熟悉面孔又到,原来是黄员外拱手笑道:“小兄弟,又见面了。昨日得罪了,今日无论如何要赔礼道歉。这二位想必是你们的兄弟,既然有缘,何不一起吃酒。”这大叔如何自来熟,不可思议。众人抵达一家酒楼,坐了下来,相互介绍,算是初次见面。 这大叔笑道:“我是黄靖,成都府人,目下在襄阳城做买卖。我儿昨日多有冒犯,还望见谅。顿时喜笑颜开,慈眉善目,没什么架子,穿着打扮也是寻常,不似许多富商大贾,喜好大摆排场。 子午四人齐声道:“我们是,子午、普安、余下、武连,见过员外。” 小姑娘微微一笑,拱手道:“我是黄香,公子,我昨日心情不好,还望见谅。”居然斗胆拉着余下的胳膊轻轻摇了摇。余下害羞而笑,心里乐个不住,这小姑娘真是有趣。 余下好奇道:“昨日怎么了?”立马追问黄靖。 黄靖捋了捋胡须,神情肃穆,叹道:“我夫人与女儿和我们分开许多年了,我去襄阳城做买卖,离开成都府也十八年了。岁月不居,不知妻儿是否尚在人世,昨日便是睹物伤情,看到这熟悉的街道,曾几何时一家人吃过饭的酒楼,还有这张桌子,如何不感同身受。” 原来众人目下坐的桌子,黄靖一家人当年也曾团聚之际吃过饭。不知桌子换了没有,可位置想必没有变化,故而惹得小姑娘落泪,黄靖睹物伤情。 小姑娘喃喃道:“我有个姐姐,我娘和姐姐与我们分别十八年了。我好想他们,昨日你站在我姐姐站过的地方,姐姐曾经骂过我,就是这句话,就是一个字:‘滚!’我以为姐姐又回来了,结果不是姐姐,故而我就骂你了。想回忆当年的场景!我姐姐那日骂我不听话,我气呼呼就不理她。晚上我们回到家里都不说话,闷闷不乐。后来我们府里突然失火了,大火熊熊,我们以为她们被烧死了。不过后来有人说,在成都府见过她们,我们无论如何就是找不到她们。”抬起头来,早已潸然泪下。 听了这话,余下一怔,立马安慰道:“别哭,别哭,哭什么,慢慢找,想必会找到的。” 普安道:“妻离子散有许多缘故,这一场大火,就音讯全无,实在蹊跷。”子午问黄靖道:“员外,可会些武术?” 武连摆摆手,乐道:“做买卖的,如何会武术,这玩笑开不得。”黄香却一脸不悦,翻个白眼。 黄靖哈哈大笑,点了点头,叹道:“实不相瞒,老夫自小在武当山习武,有些手段。在成都府做过军营小吏,后来世道变了。当今皇上喜好舞文弄墨,如若想出人头地,自然要走文官之道。可朝廷奸臣当道,我就弃官经商了。可盗贼猖獗,我便文武双全起来,目下就在襄阳城,这日子可比当年军营的日子好过许多。原来带兵打仗都是文官指挥,气得咬牙切齿也没办法。如今做买卖,自然就得心应手许多。”不紧不慢,喝了一口茶,又礼让起众人。 黄香自豪的介绍开来:“我祖父与许多大文豪有过交往,祖父年轻时候在东京见过苏学士,故而舞文弄墨也不错。懂得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还废寝忘食,手不释卷。到了我爹爹这里,依然如此,还耳濡目染,更上一层楼。” 子午叹道:“原来如此。”余下笑道:“不过天下太平,四方无事,想必武将目下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武连掷地有声,笑道:“江南的文官就是舒坦,这成都府的文官就比京兆府的文官好过。我深有体会,虽说来青城山不久,可对成都府也是有所了解。” 普安笑道:“不错,青城山有许多文官前去拜访,他们一个个富得流油。出手大方也阔绰。” 黄香气道:“成都府与襄阳城都一样,江南许多文官都是一手遮天的,为了皇上的‘花石纲’,一个个费尽心机。”黄香气道。 黄靖神情恍惚,叹道:“太湖的石头,我也是见过。幸亏大江边的一些石头皇上不喜欢,如若不然,襄阳城的百姓也是在劫难逃。” 子午道:“‘花石纲’我们也听说了许多,没想到怨声载道,以至于大宋各地都是一片叫苦连天。”子午自然听说过这件事,顿时件件往事,历历在目,不觉咬咬嘴唇,气得咬牙切齿。 余下道:“东京的百姓想必也知道江南百姓的苦不堪言。” 武连掷地有声道:“我看成都府的百姓就比京兆府百姓好过,京兆府的百姓就比江南的百姓好过,江南的百姓就比东京开封府的百姓好过。” 普安诧异万分,惊道:“此话怎讲?” 黄靖捋了捋胡须,笑道:“小兄弟所言极是,成都府毕竟是天府之国,乃我大宋赋税根本,京兆府面对西夏,自然赋税很重。江南遭遇‘花石纲’故而有了方腊造反。世人皆知,这东京开封府乃大宋国基,如若东京有了麻烦,不仅是大宋地动山摇,而且是天下地动山摇。东京看上去热闹非凡,繁华异常,八荒争奏,万国咸通。殊不知,有许多内忧外患。东京城的汴河虽说漕运便利,可一个‘花石纲’就搞的鸡犬不宁,这漕运都拿来运石头了,粮食自然就是私船运作。私船运作也无可厚非,不过难免有些奸商会从中作梗,搞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比方说私运官粮,偷运古玩。东京城目下是人多眼杂,列国都派出探子,据说汴河两岸不少酒楼,都是什么高丽、吐蕃、辽国、金国、大理、安南,他们的探子充当伙计和店家。东京城时常失火,想当年,一场大火,居然烧了宫里许多房子,宫女都没地住,大晚上,下着雨,在树下过夜。这可是东京小报说的!有人带回成都府,我都看过。” 黄香好似知道些什么,居然也头头是道起来:“东京城,还有一个麻烦,一马平川,幽云十六州被敌人占据,恐怕东京城就凶多吉少。听说目下辽国覆灭了,金国却崛起了。我看这‘海上之盟’也是麻烦。如此隐患,岂可高枕无忧?” 子午大惊失色,侃侃而谈道:“原来你们也知道了,辽国的确灰飞烟灭了。事出突然,没曾料想,大辽那样不可一世,居然被女真人打得落花流水,抱头鼠窜,几无藏身之处。” 武连尴尬一笑,喃喃道:“这样大的事,自然是天下震动。世人皆知,也是不在话下。如若有人置若罔闻,那就无话可说了。” 黄靖点点头,叹道:“天下人间,一举一动,自然要格外关注。” 余下道:“辽国没有了,金国又来了。可我大宋岿然不动,西夏不是也好好的么。想必金国也不过如此,初出茅庐,有何惧哉?” 普安乐道:“你们可知,这常言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女真人也是不可小觑了。” 黄香笑出声来:“听说女真人的海东青很好玩,可以捕捉天鹅。就是不知女真人会不会到东京卖海东青,我想去东京买一只玩。就是不知道海东青如何可以捕捉天鹅。想必好玩极了,也有趣极了。想想看都觉得很有趣,海东青飞来飞去,看到一只洁白的天鹅,眼疾手快,就捉住了。”说话间,比划起来。黄香这样活泼可爱,惹得子午四人,着了迷,再看那余下,更是如痴如醉,目不转睛,嘴角也笑了笑。 武连朝余下后脑勺,拍了一下,余下才如梦初醒。黄香又滔滔不绝,众人只是细细聆听。 余下伸手比划之际,打趣道:“何不去金国抓一只?想必女真人也会送上海东青。毕竟契丹人被打倒了,他们欢天喜地,喜乐无比,也未可知。”瞅了一眼黄香。 黄香道:“金国太远,听说那边黑山白水,荒无人烟,我可不要去!还是我们中原好,还是我们江南好,江南风景秀丽,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乃是人间天堂,无出其右!” 余下道:“女真人会不会到东京卖海东青,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希望女真人不要到东京捣乱就不错了。就怕他们羡慕嫉妒乃至恨,这就令人匪夷所思了。” 黄香道:“听说女真人一个个和鬼似得,很恐怖,很吓人,凶巴巴的。想必海东青的眼睛就吓人,女真人更吓人!”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 辞别黄靖和黄香后,子午、普安、余下、武连买了些好吃的,又返回青城山去了。 四人正在山道上走着,一个声音从他们背后袭来:“哥哥们,你们真坏,不带我玩,你们下山也不告诉我,我不开心。”众人顿时一怔,随即转过身,原来是怡乐,眼泪汪汪,可怜兮兮。 武连赶忙过去抱着怡乐,破涕一笑,马上给怡乐擦眼泪;“都怪哥哥不好,让怡乐不开心。” 普安也笑出声来:“怡乐,看,好吃的。”随手递给小家伙。 余下拉着怡乐的小手,笑道:“这个是捏糖人的老爷爷送给怡乐的。哥哥说怡乐又乖又懂事,又萌又可爱,不哭也不闹,老爷爷一听,很高兴,就送给哥哥了,哥哥当然要送给怡乐,快拿着,发什么呆。”递给他一个糖人。 子午也提着东西在怡乐前面晃了晃,摸着小家伙的小脸蛋,逗他道:“米花,很好吃。”又笑了笑。 怡乐还是眼泪汪汪,却笑出声来:“哥哥们走了,怡乐以为你们不回来了。” “哥哥不好,让怡乐伤心难过。”子午摸着怡乐,心疼起来。“怡乐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了,不可哭鼻子,多丢人。”余下昂首挺胸,接着逗怡乐。 普安认真道:“怡乐一个人住青城山开心不开心?”怡乐摇摇头又点点头。武连笑道:“怡乐一句话也不说,看来不开心了。”叹了口气。 怡乐用手比划开来,眨了眨眼睛,一脸认真道:“你们喋喋不休,没完没了。怡乐如何说话,怡乐原来不开心,哥哥们来了,自然开心了。怡乐不是小孩子,怡乐又乖又听话,还聪明。不信你们考一考好了,怡乐把《道德经》和《逍遥游》 ,都滚瓜烂熟,倒背如流。”四人哈哈大笑,自然并不相信,如若有机会再考一考怡乐好了。 子午和余下回到青城山厅堂,费无极正要走出去,子午又想起那件事,便问道:“师叔,想请教一件事,还望指教。” 费无极以为是武艺之事,便停了下来,笑道:“子午,你有何事,但说无妨。” 不等子午说话,余下早已心知肚明,立马抢话道:“师叔,他是想问,为何我们在童贯伐辽时候,没见到萧勇和萧燕。” 费无极愣了愣,顿时神情肃穆,摇摇头,直言相告:“这件事,在少林寺,我也没想起来去问。如若不是你今日提及,我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想这件事。我实在不知,如若知道,便此生无憾了。实话实说,我可不愿在战场上与他们相见,那可是好友相见。如若刀剑相逢,便会心如刀割。” 子午心中笑了笑,明明就是两个恋人,偏偏说什么好友。普安也心知肚明,师父自然不愿提及这件伤心往事,使个眼色,示意子午和余下都别再问了,他们只好说些其它的,不再多说什么。 众人说说笑笑,在成都府和青城山之间,上上下下,如此过了三日,子午、余下辞别青城山,回终南山去了。 第154章 再领皇差 时值炎炎夏日,子午和余下回到终南山,张明远却不在山上,扁头说,张明远去了东京。子午和余下听了这话顿时闷闷不乐,低下头去无精打采。弟子们路过与他们打招呼,二人也心不在焉,无动于衷。 扁头见状,便朝二人后脑勺皆轻轻摸了一下,又问道:“你们去青城山不开心么?为何闷闷不乐。说说看,俺听一听。师伯俺最好打抱不平,如若普安和武连那两个臭小子欺负你们,告诉俺,下次他们到终南山,俺替你们出气。若是你们阿长师伯欺负你们,俺也绝不答应,定会替你们讨回公道。”说话间举起手指头紧紧地握成拳头,在子午和余下面前晃了晃。 余下拿着嫩黄瓜,用衣袖擦了擦,张嘴就啃了一口,掷地有声道:“师父如何又去东京,也不等我们回来,带着我们一起去玩多好。多年以来,咱们师徒都是形影不离,此番却背着我们偷偷走了,是何道理?”顿时撇撇嘴,垂头丧气。 子午拿着胡萝卜,一把扯掉绿秧子,用水桶里的水随意洗了洗,咔嚓一声,也咬了一口,笑道:“可不是,我们还想去东京,师父却一个人偷偷走了。” 扁头这下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两个臭小子是误会他们师父张明远了,便用手敲了敲二人的脑门,笑道:“一派胡言,你们师父去东京从来都是办正经事,何来去玩一说。他都多大年纪了,还玩,不许你们造谣生事。如若再敢胡说,师伯俺不依你们。”顿时撅撅嘴,孩子气般闷闷不乐。 子午道:“我素知师父忧国忧民,不会去玩,他一定去找张员外了,那毕竟是他家父。他们父子一见面,不哭鼻子就不错了。” 扁头摸了摸自己的肥肚皮,低下头道:“听说女真人要攻打幽州城,你们师父前往助战。俺听了,也纳闷,童贯打不下来,皇上难道不知道?这件事还保密,皇上还蒙在鼓里。是童贯来了密信,说如若泄密,后果自负。童贯又软磨硬泡,答应给种师道加官进爵。为了他干爹,你们师父就去了。” 余下纳闷道:“为何无极师叔没去?” 扁头笑了笑,扬起袖子,咋舌道:“你们回终南山了,你们怎么知道他不会去?他从襄阳去了东京,也不带普安和武连。你们不知道,别瞎说。” 子午和余下对视一下,闷闷不乐,便齐声道:“我们都炼成武功了,为何还不准我们去?我们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 扁头摇摇头,冷冷的道:“就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俺看还是不要去惹麻烦了。童贯三令五申不许你们去捣乱,说你们是酒囊饭袋,只会丢人现眼。说你们只会吃空饷,占了士卒的饭碗。”说话间翻了个白眼,扑哧一笑。 子午和余下听了这话,恨得咬牙切齿,顿时无名火突起,握了握拳头,咯咯作响。 当夜,子午和余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只因听了扁头的话,原来扁头将上次张明远和费无极攻打幽州城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们。他们自然明白,童贯瞧不起他们,羞辱的他们体无完肤,故而恨得牙痒痒。子午喝得醉醺醺,口里骂童贯个不住,余下也是如此。 二人嘟嘟哝哝,说些醉话,余下摸着子午的脸蛋,轻轻拍了拍道:“狗太监童贯,欺人太甚。我打你一下,出出气也好。” 子午骂道:“狗太监童贯竟敢打我?”随即伸手一巴掌,啪的一声,打在余下的脸上。余下捂着脸蛋,哎哟起来。子午道:“不知道师父在东京又当如何?” 余下笑道:“我猜,又在延福宫里吃肉喝酒。”子午搂着余下的脖子,笑道:“胡说,一定是吟诗作画,吹拉弹唱。” 余下扯开子午的胳膊,骂道:“皇帝真是舒坦,生来不知人间疾苦。他那些笔墨纸砚真是心肝宝贝,可是多少黎民百姓的血汗钱才换来的。我看他写写画画什么的,写废了放在手里捏成一团,一扔完事。真是大大的浪费。他哪里知道,这一扔,又是多少民脂民膏呢。” 子午冷笑道:“心知肚明就好,何必脱口而出。再说了,关你屁事。人家是祖传基业,列祖列宗都姓赵。自古以来,帝王将相如何会缺吃少穿,何况衣食住行?人家来世上走一遭是享福来了,哪像咱们一介布衣,为柴米油盐酱醋茶而奔波忙碌,这日子过好了,自然不用多说。如若过不好,那就太难了。但帝王将相就大不相同,当今皇上酷爱琴棋书画,他的笔墨纸砚便是寻常百姓家,望尘莫及之事。毕竟笔墨纸砚不能当饭吃。老百姓要吃饱肚子,那就要自食其力,自力更生。如若不然,天上可不会掉馅饼。就是掉下来,那么一抢,不知道落入谁的嘴里去了。我就怕,人人都为此抢的头破血流,到头来被阿猫阿狗给捡了便宜,那就太可笑了。”说的自己先笑了起来。 余下翻个白眼,冷笑道:“还有什么不能当饭吃?”子午一拍脑袋,掷地有声道:“烟花爆竹也不能当饭吃。”余下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惊道:“真是吃饱了撑的,废话真多。世人皆知,还用你说,真可笑。”摇摇头,一脸不屑。 子午见状,不睬余下,不紧不慢道:“就拿烟花爆竹这件事,虽说汉唐以来,除夕之夜,家家户户都有这习俗。从帝王将相到贩夫走卒,除夕之夜,必要听一番鞭炮齐鸣,看一回火树银花。可细细想来,那烟花爆竹有什么好的。一鸣一放,听个响,看个光亮,热闹一场也就罢了。银子钱花了,就图个乐字,不能吃不能喝,顶个屁用。那烟花爆竹如若点燃之时,粗心大意,恐怕会出了差错,伤了手指头,震得耳聋,也大有可能。那噼里啪啦的声响倒是痛快,可烟雾缭绕,强的鼻子难受。如此吃力不讨好,何必花钱买罪受。我反正以后不会燃放烟花爆竹,如若见了谁胆敢在我面前乱搞一气,我必会严加斥责,敬而远之。” 余下听了,点了点头道:“重修延福宫,这件事也是骗人的,多少民脂民膏都被搜刮一空。既然你说到此处,我倒想起另一件事了。” 子午好奇道:“何事,别神秘兮兮,卖关子。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余下朝子午屁股,就是一脚踹去,又笑道:“我想,有些养狗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放着父母不养,却养狗玩。还时常对路人说,别怕,我家狗儿不咬人。这话真恶心。我想,谁的狗,不咬谁罢了。等谁的狗咬了谁,那才是好狗呢。”笑得前仰后合。 子午趁机踢还一脚给余下,乐道:“关你屁事,多管闲事。” 余下果然忍不住放了个屁,只听噗的一声。子午骂道:“你这臭东西,滚远点。滚出去,到东京延福宫放屁好了。” 二人像个孩子一般,闹腾半天,又说些混话,傻笑之际,不知不觉都睡着了。终南山上月光如水,美轮美奂。松柏倒影,寂寥无声。 这日,东京延福宫里,宋徽宗宴请童贯、马扩、张明远、费无极。众人举杯痛饮。宋徽宗道:“既然此番童爱卿再领大军与金军合击幽州城,想必定会马到成功,不负众望。” 童贯媚笑之际,起身弯腰拜道:“陛下放心,前两次皆是手下将士不出力,此番和女真人合兵一处,我军定会竭尽全力。”宋徽宗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来说话。 马扩道:“如此说来,我军喜好合兵一处,如若单打独斗,便没了兴致。”宋徽宗笑出声来,童贯瞅了一眼马扩,一脸不悦,缓缓坐了下来。 张明远见童贯迁怒马扩,也是马扩自讨没趣,便打圆场道:“太师此番攻打幽州城,定会旗开得胜了。” 费无极道:“此番女真人搀和进来,我看不容小觑。” 童贯伸手比划道:“那又何妨,契丹人最怕女真人。等他们斗得你死我活,我大军再坐收渔翁之利。” 宋徽宗笑道:“如若不动刀枪,最好省去一笔银子钱,朕的艮岳就更上一层楼了。”马扩和张明远、费无极听了无言以对,蹙眉之际皆举杯痛饮。 夜色渐深,众人有些醉意,马扩说有故友要去拜访便先行离开。马扩在延福宫门口见张明远和费无极很久不出来,以为他们又要夜宿延福宫便匆匆离去。 宋徽宗意欲拉住张明远陪上一夜,秉烛长谈,但张明远以家父有病予以推诿,辞别而去,费无极也紧随其后。 二人回到张小宝府邸,张明远和费无极诉说北上收复幽州城之事,张小宝劝二人务必小心谨慎,当夜无话,早早歇息去了。 次日,童贯、马扩带着张明远和费无极辞别宋徽宗,北上雄州。童贯却送三人抵达白沟河就裹足不前。马扩和张明远、费无极带着士卒出使金国去了。 到了金国地界,金军围了过来,将众人带了去,如若不是完颜娄室,便要被那些从大同府新来的金国士卒误以为是宋朝来犯士卒。 燕山脚下的金色大帐里,马扩、张明远、费无极被女真人设宴款待,众人喜笑颜开。那完颜阿骨打如今身强体壮,坐拥美女数人,难免起床太迟。马扩等人在大帐等了足足一个时辰。 “大金国狼主到!”张明远等人正吃酒,只听一语袭来。完颜阿骨打走了进来,费无极看去,不似当年那般瘦弱,如今神采奕奕,精神抖擞,胸腹健壮,高大威猛。 完颜阿骨打拱手笑道:“马扩,又见到你了,张明远、费无极你们也来了,诸位安坐,增添酒肉。”一声令下,金国女子端着酒肉走了进来。 完颜阿骨打挥手之间,道:“你们不用说了,寡人知道,你们宋朝想要幽州城。”马扩道:“狼主知道就好,我等此番正为此事。” 费无极道:“当年雄州一别,如今再见,狼主果然气度不凡。”张明远道:“如今大金国如日中天,还是狼主功不可没。这草原上的霸主,今非昔比。” 完颜阿骨打笑道:“尔等不必如此,寡人心知肚明,赵佶很想得到幽云十六州,可惜童贯不行,打不过耶律大石,我大金国看的也干着急。不过我大金国虽说兵强马壮,可也不能白送给宋朝。这可如何是好,寡人为此伤透脑筋,还望三位出个主意才好。” 马扩听了这话,已知道阿骨打的心意,便笑道:“狼主出兵,童贯大人说了,军饷大宋出。大宋将赎回幽州城。”张明远本想说话,无奈马扩早已脱口而出,张明远只好欲言又止。 费无极道:“如若大金国拿不下幽州城,又当如何?”完颜阿骨打愣了愣,一言不发。马扩道:“如若大金国拿不下幽州城,我大宋只好自己去拿。” 完颜阿骨打捋了捋胡须,定了定神色,叹道:“如若童贯能拿下,还要你们来做什么?” 眼见要不欢而散,费无极道:“狼主误会了,我等此番前来,便是为大金国擂鼓助阵。” 完颜阿骨打哈哈大笑,乐道:“你小子说的在理。我大金国拿下幽州城,易如反掌。如今按兵不动,也是看在‘海上之盟’的情分,你们不必装傻充愣。童贯去了杭州剿灭方腊,那是他运气好。我大金国本要一鼓作气拿下幽州城,只是赵佶一再苦苦哀求,寡人于心不忍,才拖延至今。小小幽州城也值得我大金国大动干戈,岂不是笑话?你们此番也只配擂鼓助威,指望童贯攻城掠地那不是天大的笑话么?好了,你们如若愿意,明日就跟随寡人去瞧一瞧,看看我大金国如何拿下幽州城。如若不愿意,悉听尊便,你们就去幽州城外草原上骑着马打兔子去。”听了这话,三人心中虽气,也只好按耐下去,不多时,回到女真人准备的大帐,歇息去了。 第155章 急转直下 次日,马扩、张明远、费无极便跟随完颜阿骨打去攻打那高大屹立的幽州城。耶律大石站在城楼,见完颜阿骨打引众前来,心中也是忐忑不安,毕竟这厮可不是童贯。 耶律大石昂首挺胸之际,朝城楼下大喝一声,不紧不慢道:“金国狼主为何至此啊?” 完颜阿骨打见耶律大石明知故问,扬起鞭子,指道:“大石将军,别来无恙。寡人此来,只想与将军在草原会猎。大辽如今大势已去,你该迷途知返才对。何必守着孤城,负隅顽抗。你如此聪明过人,理当倒戈,这天祚帝昏庸无能,暴殄天物,你在如此昏君手下,岂不可惜?莫如臣服寡人,寡人将以礼相待,让将军做燕王,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耶律大石冷笑道:“忠臣不事二主,此乃天理。我大石牙子乃辽太祖八世孙,岂能卖国求荣?作为耶律阿保机的子孙后代,如若投降,岂不可笑?”完颜阿骨打看向完颜娄室。 完颜娄室笑道:“大石将军,你不必如此。我素闻耶律阿保机的威名,也敬佩他的英雄气概,可惜他的子孙后代,一代不如一代,到了耶律延禧,更是昏庸无能。天祚帝耶律延禧嗜杀成性,羞辱我女真人,强取豪夺海东青。他连自己的妃子萧瑟瑟也杀,连自己的儿子晋王也杀。你说如此昏君,还有何脸面苟且偷生?”耶律大石眨了眨眼睛,蹙眉之际,无言以对。这话如利剑封侯,让耶律大石,欲言又止。 耶律大石见到张明远和费无极,便瞪了一眼二人,冷笑道:“你们两个终南山上的野人,跟着赵佶能有什么好下场?”张明远和费无极面如土色。 马扩心下一怔,心想,莫如巧言善变一番,免得我等被动受辱,便掷地有声道:“将军不必如此,我等只是前来劝说两家罢兵言和,绝无一同攻取幽州城的歹意。” 费无极听了马扩的话,也道:“将军,毕竟我们有一面之缘。如若将军献出幽州城,我大宋保证将军加官进爵。” 耶律大石怒不可止,喝道:“无耻狗贼,呸!出此卑鄙无耻之言,还说自己是孔孟之道,简直一派胡言。我大辽虽说草原上繁衍生息,马背上纵横天下。可也懂得保家卫国。你们宋朝与虎谋皮,大祸临头还幸灾乐祸,真是可笑。” 费无极被骂的狗血喷头,耸了耸肩,心里莫名想笑,硬生生给憋了回去,毕竟自己理亏。张明远欲言又止,羞愧难耐,低下头去。 完颜阿骨打笑道:“战场之上,唇枪舌剑没什么用,莫如痛快厮杀。”随即命人攻城。只见女真人皆争先恐后,跨马向前。耶律大石命人坚守不出。完颜阿骨打也是无计可施。一连三日,久攻不克。 偏偏幽州城里的契丹人出了叛徒,连夜投靠完颜阿骨打,献计里应外合。最终寡不敌众,幽州城破。萧德妃欲哭无泪,耶律大石和萧干只好保护萧德妃,乘着夜色,带领残兵,夺路而逃。 完颜阿骨打便攻占了幽州城。等契丹人走后,幽州城居然完好无损,一切如初,并无大碍。 完颜阿骨打引众走进辽国幽州城皇宫大殿,女真人见了富丽堂皇的宫殿,尽皆惊叹不已。完颜娄室伸手抚摸那大殿的红色廊柱,赞道:“这天祚帝不懂皇宫大殿的妙处,耶律淳倒也很会享受。看看耶律阿保机,营建的幽州城皇宫大殿,真是富丽堂皇,妙不可言。”说话间又看向四处,只见雕梁画栋,亭台楼阁,蔚为壮观。 “走,我等到大殿瞧一瞧。”众人在完颜阿骨打引领下走进元和殿。完颜宗翰指着那高高台基上的宝座,淡淡的道:“不错,我在长白山里就听说天祚帝不爱住在皇宫大殿,总爱住帐篷,这宝座倒没人坐了,到头来还是耶律淳和他女人坐了。” 完颜宗望看着走廊上的佛像壁画,双手合十,虔诚道:“天祚帝喜欢狩猎,皇宫大殿里没有草原,他自然不喜欢了。听说天祚帝也算佛教徒,为何不懂得一心向善,爱民如子的道理。” 完颜兀术握了握手中的战刀,叹道:“我大金国如今坐拥大辽五京土地,可惜那万里江山还有许多。我等还要马不停蹄,开疆扩土才是。只可惜,西去荒无人烟,没什么值得大动干戈的。” 完颜阿骨打昂首挺胸之际,傲然道:“我大金国终于攻占了辽国最后一个都城。如今幽云十六州算是归我所有,可喜可贺。王儿不必耿耿于怀,这开疆扩土,不可急功近利。贪大求全会吃亏,要缓缓图谋,不可求胜心切。”马扩道:“如今大金国势如破竹,可喜可贺。” 张明远道:“不错,我大宋只要幽云十六州,其它辽国土地,自然是大金国笑纳了。”费无极道:“不错,还望狼主派人前往中原,两国也好商议幽州城的归属事宜。” 完颜宗翰愣了愣,质问道:“我大金国拿下来的,自然归属我大金国,与你宋朝有何瓜葛?”完颜宗望道:“不错,你宋朝不可贪得无厌。” 完颜娄室道:“想摘桃子吃,要自己动手。别人摘桃子,你若想要,那就花钱买。硬抢就不懂礼数了,况且想抢也要看,有没有本事。”说话间爽朗一笑。 完颜兀术道:“父王,还是让汉人李善庆跟随马扩他们去一趟东京好了。如今这‘海上之盟’还要跟得上我大军步伐才是。”随即使个眼色给完颜阿骨打。 完颜阿骨打道:“好,此事明日再说。马扩、张明远、费无极,你们先出去随便逛一逛好了,我大金国君臣还要商议军国大事,还望诸位见谅。”随即命人带三人走出了元和殿。 不多时,马扩和张明远、费无极抵达临水殿外,坐在湖边,四处张望。张明远道:“事过境迁,不堪回首。” 费无极道:“可不是,还记得当年来到幽州城,见到那耶律淳,还有萧奉先和耶律大石,他们可是高高在上。”马扩道:“如今耶律淳一命呜呼,萧奉先也死于非命。” 张明远道:“只有耶律大石逃之夭夭。”费无极道:“听说萧干也逃之夭夭。” 马扩道:“我听说萧干意欲自立为帝。”张明远惊道:“又一个耶律淳。” 费无极道:“人人都爱自立为帝。”马扩道:“为了争夺圣主,契丹人也算绞尽脑汁。” 张明远道:“哪像我大宋,自立为帝之事,鲜有耳闻。” 费无极道:“这可不好说。”马扩道:“此话怎讲?”张明远道:“我们心知肚明,别装傻充愣。”马扩会心一笑,自然在指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之事。费无极道:“如今大辽大势已去,天祚帝还有卷土重来的本事么?” 马扩道:“我看渺茫得很,天祚帝如若想恢复祖宗基业,那他十年前就该力挽狂澜,枕戈待旦。何苦等到今日,被女真人像鸭子河里的鸭子一样赶来赶去。” 费无极道:“不错,是这道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天祚帝便是令人‘恨石不成玉’了。”张明远仰天长叹道:“不知下一个天祚帝,又是何人。只愿天下太平,黎民百姓不再受苦受难。” 此言一出,三人看向湖面,但见波光粼粼,岸边垂柳荡漾,夕阳西下,红日沿着远处燕山,缓缓落下,不见了踪迹。 次日,马扩和张明远、费无极带着金国使节李善庆辞别完颜阿骨打,离开幽州城,马不停蹄之际,一同回到东京,向宋徽宗报捷。 金使李善庆见了宋徽宗,直言相告,道:“我大金国狼主陛下千叮万嘱,我大金国将履行‘海上之盟’,还望大宋皇上明白。” 宋徽宗笑道:“那是自然,如今幽州城被拿下。可喜可贺!诸事都好说。”童贯道:“不错,此番幽州城被攻破,多亏金国鼎力相助,我大军才势如破竹。”随即使个眼色给金使。 李善庆点了点头,会意笑道:“童太师引众杀入幽州城,大宋将士拼死力战。萧德妃望风而逃,耶律大石生死不明。” 童贯听了这话喜笑颜开,又给马扩、张明远、费无极使个眼色。三人心知肚明,童贯要他们撒谎,他们也只好欺瞒宋徽宗,只因见宋徽宗喜上眉梢,不想让他得知真相就伤心难过。可张明远与费无极心想,等避开童贯再实言相告,未为不可。 但一连三日,始终得不到机会。宋徽宗宴请金国来使每日酩酊大醉,又给童贯加官进爵,如今童贯权倾朝野,进位广阳郡王,如日中天。气焰嚣张,朝中权势日益熏天。 不几日,宋徽宗命童贯派人北上,前往完颜阿骨打那边交割燕山府幽州城相关事宜。张明远和费无极一连几次进言说童贯花钱赎回幽州城之事,宋徽宗偏偏不信,以为二人开玩笑,还说如若再诋毁童贯,将依诽谤朝廷大员的大罪论处。二人万般无奈辞别马扩,离开东京,回终南山去了。费无极挂念青城山便在终南山停留几日,也辞别下山去了。 不知不觉时光荏苒,已是八月天时。终南山上,张明远和扁头正在菜地忙碌,但见那些黄瓜都挂在枝头,藤架下,扁头在拔草,张明远在浇水,水葫芦里的水,哗哗作响,流淌在黄瓜秧下。 张明远提着水桶过来了,累的气喘吁吁,将水桶放在一边,坐在田埂上大口喘气,不多时,又下地干活去了。 扁头拿着几根黄瓜,放在竹筐里,笑道:“看看你,干一点活就不行了,真可笑。能吃不长肉,光吃不干活。看看你回来这几日,吃好几碗米饭,真是吃货。” 子午听了这话,立马将水桶提到瓜秧边,转过脸笑道:“师父,还是我来好了。”张明远便将舀水的葫芦递给子午,起身到田埂上坐着。 余下又过来给张明远水葫芦。扁头不高兴了,喃喃道:“如何没人换俺?”余下立马放下手中刚摘的黄瓜,走到扁头身边。扁头笑了笑,示意不用。 张明远看着黄瓜越来越多,喜上眉梢,叹道:“这黄瓜多了就是好,再过几日,送到京兆府去,干爹干娘也尝个鲜。” 扁头顺手摘下一根黄瓜,瞅了瞅,撇撇嘴,笑道:“山下的黄瓜比我们这里好,我们这的黄瓜太小。”张明远站起身来,转过脸一瞧,竹筐里的黄瓜的确不大,架子上挂的也不大。 正在此时,只听有人叫道:“师父,东京来信,朝廷信使在厅堂等候。”张明远等人便速速离开菜地,进厅堂去了。 张明远走了进去,一人迎面而来,直言道:“皇上书信在此,先生请过目。”张明远看时,居然是宇文虚中。 二人便寒暄几句,张明远让宇文虚中坐了下来喝茶,将他手中书信接了过去一瞧,原来是两封御笔,一封给张明远,一封给天祚帝。 张明远也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喜上眉梢道:“没想到,如今还能与你见面。可见缘分使然。” 宇文虚中道:“缘分使然,你们离开雄州后,我也觉得遗憾。” 张明远道:“你这样才思敏捷之人,何必在童贯手下做事?” 宇文虚中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得罪蔡京和童贯,想做官,难于上青天。” 张明远道:“也是,张叔夜大人便如此。” 宇文虚中道:“我去过济南府,见过张叔夜。我这辈子最佩服他。除了范仲淹和苏东坡,就是张叔夜。” 张明远道:“我们居然雷同,真是奇怪。” 宇文虚中道:“这便叫做,英雄所见略同。我有皇差在身,不敢久留。”又喝了一口茶,起身道:“皇上的旨意都在信中,皇上叮嘱先生,快去快回,静候佳音。”便告辞而去。送走东京信差宇文虚中,张明远打开书信,细细看来: 明远,朕特写此信,特派你去西夏,面见乾顺,让乾顺想方设法护送你找到天祚帝,将信件交给他。朕意欲让天祚帝到大宋避难。一则,显示我大宋宽以待人之道。二则利用天祚帝,笼络契丹人心,以免女真人翻脸不认人后,我腹背受敌。还望知悉,快去快回,朕深切盼望。大功告成,当论功封赏。 御笔 张明远看毕,将给自己的一封交给扁头和子午、余下三人看了,张明远又将宋徽宗给天祚帝的那封收好,坐了下来。 扁头挠了挠后脑勺,作冥思苦想状,道:“好不容易闲下来,歇一歇,这赵佶又出幺蛾子,真奇怪,他太能折腾了,瞎胡闹。俺就想不通,怪哉。”此言一出,张明远一怔,忙问其故。 扁头道:“如今童贯两次伐辽,一败涂地。不知童贯如何才能收复幽云十六州。此时金宋有‘海上之盟’,不可与天祚帝眉来眼去,如若让完颜阿骨打知道,后果不堪设想。不知何人出这馊主意,实乃祸国殃民之举,其心可诛。俺以为,定有人出这馊主意。” 张明远道:“我也知道不妥,无奈皇上旨意下达,如何规劝?”子午道:“可否婉言谢绝。” 余下笑道:“开什么玩笑,如若推脱,便是抗旨不遵。这可是大不敬之罪。童贯总拿这个吓唬人,世人皆知。” 扁头道:“事到如今,明远,也只能走一遭了。俺料定完颜阿骨打必将严加防范,路上要多加小心。” 张明远仰天长叹,便带着子午、余下急匆匆下山去了,一路上三人为此谨小慎微,就怕走漏风声,毕竟眼下幽州城那边,童贯还在与女真人做生死较量,契丹人也虎视眈眈。 形势危急,在张明远等人回到京兆府后,急转直下。虽说张明远等人已不太清楚童贯那边的详情,可小道消息,早已随着说书人遍及大江南北,五湖四海。 第156章 母子同心 到了京兆府,种师道和尹氏见三人神色紧张,便问缘由。众人得知也忧心忡忡。一个个长吁短叹,都为辽国的覆灭,感慨万千,但也期盼幽云十六州早日回归大宋,一时间百感交集,无以言表。 种雪将茶水递到张明远跟前,笑道:“明远哥哥,你此去西夏,为何不告诉无极哥哥。我可知道,你们历来都是形影不离,结伴行走江湖。如若你一人前往,恐怕形单影只,孤单寂寞了。” 余下听了这话,一脸不悦,叹道:“姐姐有所不知,我们从青城山回来不久,不好再打扰师叔他们,再说路途遥远,不忍心让他们长途跋涉。再说了,我们是两个山头,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总不能一直黏黏糊糊的。分开一段时间,也在所难免。” 子午心中不快,却笑容满面道:“放心好了,师父有我们两个陪伴,路上有说有笑,怎会孤单寂寞。只要师父不嫌我们废话太多就不错了。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行走江湖,虽说不是什么老江湖,可也习以为常。” 张明远见种雪看向自己,只好笑道:“雪儿妹妹在等我说话,看来两个小子说的不太好。那我说说看。行走江湖这件事,好比行军打仗和考取功名,事不同理同。总要单打独斗,这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毕竟无极都另立山头了,他是掌门人,今非昔比。如若什么事都劳烦他,且不说他怎么想,我也觉得不合时宜。亲兄弟也不可能每日都在一起,咱们好比各自成家立业了,也各有自己的路要走。如能在一起齐心协力自然很好,如不能,也不必强求。” 姚月道:“你们就不怕无极得知,怪你们隐瞒不报么?我可是素知他油嘴滑舌,最爱出风头了。” 张明远尴尬一笑,欲言又止,子午和余下见张明远一脸难色,就齐声道:“不怕,只要没人说,师叔他怎会知道?” 种师道捋了捋胡须,叹道:“如今童贯在雄州坐镇,那收复幽云十六州之事,便是骑虎难下。两次落败,女真人见了必会耻笑。如今完颜阿骨打夺取了幽州城,童贯就功亏一篑了。” 张明远道:“干爹所言极是,故而皇上很着急,便想方设法要了解此事。皇上想劝降收纳天祚帝,意在牵制女真人。这件事,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种容冷笑道:“这就是白日做梦,皇上真可笑。”种浩紧锁眉头,叹了口气,气道:“如此,便是自取其祸。如若完颜阿骨打得知,如何是好?” 种溪喝了口茶水,站起身来,叫道:“皇上居然要西夏帮忙,看来云儿与我必要走一遭了。”看向嵬名白云。 嵬名白云点头道:“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没见过。我回去省亲还说得过去,再去麻烦父王,恐怕不合适。何况明远先生与夏王又不是没见过面,当年你们有说有笑,不是如胶似漆嘛,还用得着我?再说了,如今父王说话也没什么份量了,他为此有病在身。”众人瞠目结舌。 尹氏瞅了一眼种溪,叮嘱道:“溪儿,到了兴庆府,替为娘探望你岳父,为娘知道你一心一意想去东京图画院。但此番到西夏,也算陪着白云回家探亲,你乖乖听话可好?”种溪点点头,微微一笑。 张明远一怔,笑道:“这话在理,你们想回兴庆府就回,不想回,我们不勉强。至于去打扰嵬名安惠太师,自然是再做计较了。我自会直接去找乾顺帝,顺便探望西夏太师。”嵬名白云微微一笑。 种溪道:“我可是对贺兰山念念不忘,如若不乘此机会走一遭,就怕后悔莫及。贺兰山等着我,我不可辜负。如若辜负,我怕贺兰山的云朵,飘到京兆府,把云儿妹妹带回去。”一语落地,众人笑出声来。 种师道,捋了捋胡须,缓缓道:“明远,这件事,实在吃力不讨好。见了乾顺,乾顺如若得知,我看他也笑话我大宋异想天开。天祚帝就算想到大宋来,他手下未必会心甘情愿。天祚帝如今说话如若能管用,耶律淳就不会做辽国圣主。天大的笑话。还有,耶律大石也是自有主张。”此言一出,众人默然。 当夜在荷花池,种师道与张明远二人秉烛长谈。三人回想历历往事,都感慨万千,这形势危急,急转直下,虽说幽州城破,可女真人却如日冲天,一个个不得不担惊受怕开来。 种师道叹道:“明远,事到如今,你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路上多加小心。乾顺恐怕今非昔比,他不会再像当年横山一战后那样胆小怕事了。毕竟天下变幻莫测,世事难料。” 张明远道:“干爹,我知道了。我自有分寸,见了乾顺,我也不会像当年那样没大没小,胡言乱语。我定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言相劝。毕竟以前都是西夏有求我大宋,而眼下却是我大宋有求西夏,我自当谨小慎微,见机行事。离开雄州后,干爹一相可好?” 种师道举起酒杯,来到池边,看着月光,长叹一声,喃喃道:“干爹上了年纪,有生之年,还能建功立业也未可知。剿灭方腊不是赶不上而是朝廷不让去,要老夫镇守边关,不可轻举妄动。讨伐西夏,也算颇有建树。唯独抱憾终身之事,便是伐辽。非干爹无能,非西军将士不卖力。其中缘由,世人皆知。上次浩儿与溪儿双喜临门,也算了却多年夙愿。从此以后,干爹就无牵无挂了,只是放心不下你和无极,你们师父和师叔不在了,还有干爹。” 张明远道:“明远自然心知肚明,可叹西军子弟,个个忠君爱国,到头来血洒疆场却死于非命。这人生在世,总有许多不如意。身家性命只有一次,也不是西军子弟不爱惜,只是舍生取义罢了。男子汉大丈夫,当为国为民,出生入死。” 种师道嘘唏不已,眼里含泪,一杯酒下了肚,叹道:“但愿女真人与契丹人一样,还有‘澶渊之盟’尚在,黎民百姓也少了兵荒马乱的苦痛,天下太平,也算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辽国如今灰飞烟灭了,金国早已占据了草原。我大宋不可醉死梦生,毕竟女真人是初出茅庐,不似契丹人早已百年与我和好。人心难测,不得不防。” 张明远也出了小亭,站在池边,看着荷花和荷叶,发起呆来,一言不发,只听鱼儿游动,溅起几处哗哗水声。明月当空,波光粼粼,四下寂寥无影。 次日,种溪和嵬名白云到西夏探亲去了,张明远师徒,紧随其后。众人抵达兴庆府,又是熟悉的街道,承天寺塔依然高高屹立。到了乾顺御花园,张明远将子午和余下介绍一番,众人才算互相认识,不再陌生。 张明远道:“夏王,多年不见,别来无恙。”乾顺笑道:“如今你宋朝得到了幽云十六州,那赵佶必定酩酊大醉,举国欢庆。” 子午道:“夏王,这没什么可炫耀的。”余下道:“不错,这童贯也是徒有虚名。”本要脱口而出其中实情,张明远使个眼色,便欲言又止。 乾顺自然看在眼里,心里暗笑道:“你们不必隐瞒,寡人早已心知肚明。童贯花费百万贯赎回几座空城,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那完颜阿骨打可是只老狐狸,早把幽州城洗劫一空,连男女老幼都带走,老鼠恐怕都没有。”想到此处,冷笑一声,“童贯果然厉害,居然攻占幽州城易如反掌,看来前两次是喝醉了,此番是酒醒了。”众人愕然。 张明远将宋徽宗的意思转达给乾顺,乾顺笑道:“你们的来意,我已知晓。至于援助天祚帝一事,再做计较。你们如若借道我西夏去见那天祚帝,未为不可。李良辅将军和那萧和达明日正好要到河曲,你们可一同前往。” 正在此时,有人走了进来,众人看去,是西夏皇后耶律南仙,只见她面容憔悴,泪眼迷蒙,后面跟着西夏太子李仁爱和萧和达。 乾顺见状,很不耐烦,白了一眼,叹道:“不必说了,寡人明日派李良辅前往夹山,你一个妇道人家别一天到晚哭哭啼啼。” 耶律南仙哽咽道:“夏王,我大辽如今山河沦丧,曾不叫人伤心难过。” 那西夏太子李仁孝近前劝道:“父王,莫如孩儿与李良辅将军一同前往,讨伐完颜娄室。” 乾顺叹道:“王儿,你才十七岁,小孩子家的,不许去冒险。有萧和达将军代替你,必无差错。” 萧和达拱手道:“承蒙夏王器重,皇后和太子殿下请放心,我定会不负重托,凯旋归来。” 耶律南仙哭道:“萧和达,见了圣主,要他多加保重。如若形势危急,请到兴庆府来,我与夏王当以礼相待。”萧和达拜道:“皇后放心,我知道了。”背过身去,眼里含泪。 李仁爱又急道:“可是我很想带兵打仗,李良辅将军他为何不带我去。”说话间气喘吁吁,咳嗽一声,不觉一口血水喷了出来。乾顺大惊失色,众人救起,扶到宫中歇息去了。 耶律南仙脸色煞白,乾顺也惊慌失措,萧和达更是担惊受怕。张明远和子午、余下更是诧异万分,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却气血攻心。 见李仁孝病势沉重,张明远、子午、余下、种溪和嵬名白云也前往探望,回想往事,尽皆泪流满面,劝他好好养病,那李仁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泪流满面。 耶律南仙坐在旁边,拿着帕子不停拭泪。萧和达守护门外,脸色煞白。乾顺示意张明远等人不必担心,众人辞别耶律南仙,退了出去。 这日,张明远等人一同前往嵬名安惠府邸,嵬名白云见嵬名安惠老泪纵横,就安慰道:“父王,张明远和弟子来看望你了,还记得他么?” 嵬名安惠泪眼迷蒙,叹道:“记得,那年张叔夜带着两个年轻人,一个叫做张明远,一个叫做费无极。老夫如今老了,可还记得他们。”张明远带着子午、余下近前见礼。 种溪道:“溪儿前来看望岳丈大人,您老可还好?” 嵬名安惠摇摇头,苦笑道:“你这臭小子还是骗走我的宝贝女儿,我把她交给你,如若辜负她,我不饶你。”目光如炬之际,伸手死死抓住种溪的手腕,重重的使劲摇了摇。 种溪道:“我与云儿好比贺兰山与黄河,绝不分离。”嵬名白云笑道:“胡说八道,贺兰山与黄河,还远着呢。” 子午道:“贺兰山,很高大威猛么?”余下道:“何不去瞧瞧看。”种溪提议道:“何不去走一遭,算是不虚此行。”张明远点了点头,众人便辞别嵬名安惠,跨马一同赶往贺兰山。 坐在贺兰山的山巅,极目远眺,兴庆府远远的,尽收眼底。张明远和种溪、子午、余下、嵬名白云一同叫喊,但见朵朵白云飘来飘去。 子午见贺兰山如此苍茫,叹道:“果然气度不凡。”余下道:“果然名不虚传。” 种溪道:“我记得云儿在贺兰山下说过的话。”嵬名白云看着种溪,挽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快说,我忘记了。” 种溪转过脸轻轻吻了嵬名白云的额头一下,笑道:“我爱一个人就像贺兰山上的雪,不会融化。如若我恨一个人,也像贺兰山上的雪,不会融化。” 子午和余下听了这话,面面相觑,尴尬一笑。张明远想起种雪,只觉心中有些暖意,只是碍于眼下众人,不好表露罢了。 过了两个时辰,意犹未尽之际,张明远引众下了贺兰山,赶往兴庆府城中。乾顺设宴款待一番,便派李良辅和平吉随着张明远等人去夹山找天祚帝。离开兴庆府之际,张明远、子午、余下和种溪、嵬名白云道别。种溪带着嵬名白云回京兆府去了。 第157章 夹山相会 张明远等人跟随李良辅、平吉与萧和达的大军跨马抵达夹山,此处果然是深山老林,杂草丛生,百草丰茂,山坡草色青青,雄鹰展翅,是个狩猎的好所在。如若不是契丹人引路,很难找到天祚帝的藏身之所。 此处依山傍水,有宽谷和山洞,有茂密的大森林。豺狼虎豹,飞禽走兽,应有尽有。众人七拐八拐,经过许多狭长的悬崖峭壁,越过不少沟壑,淌过几处沼泽地,穿过白桦林和油松林,来到湖边一座白色大帐,见到了天祚帝。李良辅、平吉和萧和达吩咐随行士卒在山下安营扎寨,故而不曾一同去见天祚帝。 多年不见,天祚帝不似当年那般威风凛凛的模样,眼下有些失魂落魄,听说大宋天子派张明远前来,又听说西夏乾顺派李良辅前来助战,顿时梳洗沐浴更衣出来会面。虽说面容憔悴,可依然镇定自若。 张明远等人参拜,天祚帝大手一挥,示意侍卫上前扶起,众人落座。那萧勇和萧燕也护卫左右,张明远将宋徽宗亲笔书信呈上,天祚帝接过看来,但见上书曰: 辽国圣主,近来可好。朕知金国来势汹汹,嗜杀成性。人神共愤,列国同忧。悔不当初,听信谣言,才两次犯境,实乃一场误会。不为毁约弃盟,只为耶律淳擅自为帝,谋权篡位。得悉圣主在夹山,特派使节张明远前往,以示慰问。如圣主愿意来宋,朕将以礼相待,御赐豪宅美女,颐养天年。以示两国百年和好之情。如若金贼来犯,朕必发兵讨伐,为圣主报仇雪恨。 万望悉知,恭候佳音。 大宋天子御笔 正在此时,一人走了进来,张明远抬头去看,原来是耶律大石,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嗖的一声,耶律大石立马拔刀,天祚帝大喝一声,耶律大石气呼呼的不肯落座。 萧勇劝道:“将军不必如此。”萧燕劝道:“将军,他们都是我等故交,还望高抬贵手。”心里想起费无极了,不觉低下头去。耶律大石依然横眉怒目直挺挺站着不动。 天祚帝道:“寡人的面子都不给么?如今他们是来使,不可大动干戈。”耶律大石勉强坐了下来,一杯酒下了肚,闭上眼睛,不睬张明远等人。 子午和余下见这耶律大石这般模样,自然心知肚明,童贯伐辽之际,自己跟着师父与耶律大石针锋相对,双方是死敌。如今见了面,又坐下来,并不容易。 萧勇和萧燕面面相觑,心中五味杂陈,没想到自己虽说没与张明远和费无极师徒在幽州城战场短兵相接,可如今辽国大势已去,心中如何不肝肠寸断,寝食难安。 张明远道:“大石将军不必如此动怒,幽州城之事,也是一场误会。我等也是各为其主。人生在世,哪有十全十美。身不由己罢了。” 耶律大石冷笑道:“好一个各为其主,好一个身不由己。童贯来犯,你们大可推托搪塞,何必跟着那狗太监胡作非为。你们助纣为虐,莫非还振振有词不成?辽宋百年和好,被宋朝童贯破坏殆尽,你们于心何忍?”扬起袖子,指责开来。 张明远一脸尴尬,不紧不慢道:“我干爹种师道因此被革职还乡,你可知道?” 耶律大石缓缓点了点头,叹道:“略知一二,种师道是正人君子,我心知肚明,只恨赵佶和童贯,这对昏君奸臣,狼狈为奸。他们与完颜阿骨打眉来眼去,如此厚颜无耻,与虎谋皮,我看宋朝是自寻烦恼,必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萧勇道:“不错,都怪童贯。”萧燕骂道:“蔡京那老狗虽说被赵佶赶下台了,可童贯这老狗还在狂叫。两条老狗,没一个好东西。他们能干什么好事,除了搜刮民脂民膏,就是祸国殃民。对内欺压宋朝黎民百姓,对外惹是生非,胡作非为。如此厚颜无耻,惹得天怒人怨,人神共愤。真是匪夷所思。” 天祚帝摆了摆手,喝了一碗奶茶,笑道:“好了,既然如此,大石就消消气。萧勇、萧燕,你们都不用再说了。如今宋朝和西夏都愿意与我大辽和好,寡人也想东山再起。眼下去西夏,那乾顺却不冷不热,嘴上答应,却不来人马迎接,我看指望不上。你说要西去回鹘,以避金贼锋芒,可此去荒无人烟。我看不等抵达,便要死在路上。唯有南下中原,寡人没去过中原,更别说江南。素闻杭州西湖实乃天上人间,寡人也想去逛一逛。等金贼士气低落之际,寡人便带领我大辽子弟,借道西夏,出其不意,必定报仇雪恨,活捉完颜阿骨打,再造江山社稷,告慰列祖列宗。”说话间眼里含泪。 萧勇和萧燕也痛心疾首,咬了咬嘴唇,握了握拳头。耶律大石愤愤不平,叹了口气。 张明远劝道:“圣主不必如此,如今金国势大,大宋天子也知道后悔莫及,可为时已晚,就想着加以弥补。毕竟宋辽百年和好,再续前缘,未为不可。” 天祚帝道:“赵佶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寡人如若见了面,定要说他几句,让他把那童贯叫来,给寡人跳支舞来。” 萧勇纳闷道:“圣主不是喜欢看糙汉子跳舞么,如何想看童贯跳舞了。”萧燕笑道:“他可是个宦官出身,又一把年纪了。” 天祚帝道:“童贯东征西讨,南征北战,那风吹日晒,摸爬滚打,早变成糙汉子了,听说他有胡子。这有胡子便是糙汉子。”听了这话,众人哈哈大笑。耶律大石也忍俊不禁,但依然闷闷不乐,喝着闷酒。 张明远道:“我大宋天子盼着圣主南下,就担心圣主在此风餐露宿,忍饥挨饿,便肝肠寸断了。”听了这话,天祚帝也为之动容,神情肃穆。 耶律大石见天祚帝有些心动,就劝道:“如今完颜娄室和完颜宗翰在严阵以待,圣主不可轻举妄动。如若必须南下,还望借道西夏,进入关中京兆府,再去中原。” 天祚帝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爽朗一笑,道:“大石此言差矣,如今宋金并无战事,从夹山到宋朝,必要抄近道。如若绕道西夏,算怎么一回事。那便让金贼小瞧寡人了。金贼必耻笑寡人胆小如鼠,怕了他们。” 萧勇道:“再说乾顺这厮,实乃笑面虎,居心叵测。就怕路过西夏,被他软禁起来,又当如何?” 天祚帝道:“虽说耶律南仙多次要寡人去兴庆府,乾顺也口口声声说来接应。可寡人密探来报,乾顺这小子与完颜阿骨打有私通。我看如若到了西夏必被乾顺绑了送给完颜阿骨打做见面礼。” 萧燕道:“党项人历来心怀鬼胎,出尔反尔,实乃墙头草,随风倒,不得不防。” 耶律大石道:“那圣主就不怕被赵佶绑了送给完颜阿骨打?” 天祚帝喝道:“一派胡言,寡人听密探来报,童贯和完颜阿骨打早已为幽云十六州闹的不可开交。如若不然,张明远怎会前来。”此言一出,耶律大石无言以对。萧勇和萧燕劝慰耶律大石,不可顶撞天祚帝。 天祚帝冷笑道:“大石,你被完颜阿骨打活捉过。如今寡人对你并不放心。如若你来诈降,和女真人里应外合,岂不让寡人白白送死不成?”耶律大石脸色煞白,气喘吁吁。 张明远等人惊得呆了,没想到天祚帝不再信任耶律大石。萧勇和萧燕心知肚明,这从天祚帝逃离幽州城就算起。 当夜,辽国天祚帝宴请宋朝张明远等人和西夏李良辅、平吉、萧和达等人。耶律大石、萧勇、萧燕在座,几个契丹女子跳着舞,天祚帝依然喜笑颜开,几个亲随契丹将领却回想当年,不觉热泪盈眶。 耶律大石想起萧干和耶律余睹,还有被赐死的萧瑟瑟和萧德妃,不觉痛心疾首,左一杯,右一杯,以此借酒浇愁。 天祚帝道:“太祖当年,何其英明神武,气吞山河,东征西讨,南征北战,打遍天下无敌手。当年列祖列宗皆马背上纵横驰骋,无往不胜。夹山是个好地方,当年寡人来此狩猎,就说要常来常往,如今果然不错。诸位满饮此杯。”举起酒杯,礼让众人。耶律大石和萧勇、萧燕不得不随声附和,歌功颂德。 李良辅道:“听说完颜娄室号称‘大金国常胜将军’,不知可有此事?”平吉举起酒杯,道:“怕不是吹牛。” 萧和达喝了一口酒,叹道:“不错,我也以为,不过是故弄玄虚。”耶律大石冷笑道:“徒有虚名,不过吹嘘罢了。” 萧勇道:“不错,我大辽绝不服输。”萧燕道:“我大辽无往不胜。”话虽如此,可天祚帝都低下头,一言不发。 张明远道:“女真人这些年也算厉害了,居然由小变大。”子午道:“完颜阿骨打的确是厉害。”余下笑道:“他儿子们才厉害,一个个像豺狼虎豹。” 李良辅冷笑道:“此番,我大夏国的勇士们,倒要会一会女真人,看他们是何妖魔鬼怪?” 天祚帝喜道:“李良辅将军此来,可敬可叹,如若击败那厮,也算天下无敌,名扬天下了。”李良辅喜上眉梢,一杯酒下了肚。 萧和达拜道:“圣主,此番前来,我定会斩杀完颜娄室,请放心就是。” 天祚帝笑道:“萧和达,这些年你去了西夏,护卫耶律南仙左右,劳苦功高。”萧和达摆了摆手,又是一杯酒下了肚。不知何故,萧勇和萧燕一同起身,辞别众人,走了出去。 天祚帝指着李良辅、萧和达、平吉,笑道:“你们三人前来,想必完颜娄室,不足为惧。”耶律大石自思,这话便是天祚帝嘲讽自己被女真人击败之事,不觉羞愧难耐,低下头去。 张明远道:“素闻李良辅将军身经百战,就看明日可否击败来犯之敌。” 李良辅掷地有声道:“都说女真人势如破竹,我大夏国偏偏不信邪。我李良辅不敢夸海口可打败天下无敌手,但与我大夏国交手,他女真人还不够格。明日我先去打头阵,你们就静候佳音好了。” 平吉一脸不悦,众人只顾夸赞李良辅,却只字不提自己。萧和达更是心中懊恼,天祚帝都不提及自己,只是夸赞李良辅。 子午和余下在此等场合不好开口,也只好喝酒吃肉,见到耶律大石如此踌躇满志,李良辅如此刚愎自用,平吉一脸不服,萧和达闷闷不乐,天祚帝如此没心没肺,心中难免多愁善感。念及两次伐辽,大宋功亏一篑,又想起跟随女真人夺取幽州城之事,心中颇多感慨,心下索然无味,只好借酒浇愁。 子午突然想起一人,便看向天祚帝,问道:“圣主,我听说萧德妃被大石将军护送而来,为何不见她呢?”天祚帝脸色煞白,一杯酒下了肚,默然不语。 耶律大石心知肚明,萧德妃早被天祚帝赐死,可眼下不好说,便搪塞道:“萧德妃身体不适,在另一个僻静之所修养,不便会客。” 余下又问道:“萧干将军,为何也不见面?”天祚帝心想,二人都死了才好,便笑道:“他自然护卫他姐姐去了。” 耶律大石叹道:“离开幽州城后,我等算是死里逃生。如今就怕女真人再度袭扰。萧勇和萧燕昨日才来到夹山,他们这些年好不容易,我等也算久别重逢。” 张明远道:“这些年,你们没与萧勇和萧燕在一起么?” 李良辅道:“对了,好久不见他们。”平吉道:“我可知道,萧勇、萧燕兄妹二人每年都去兴庆府看望耶律南仙皇后。” 萧和达道:“不知何故,这几年,他们很少去了。”耶律大石道:“他们干爹得病去世后,他们就下落不明。” 天祚帝心想,萧奉先被寡人赐死,提及此贼,便要心如刀割,如若不是此贼,寡人的万里江山怎会落到如此地步,想到此处,惆怅无比,又是一杯酒下了肚,环顾四周之际,笑道:“寡人要一醉方休。”众人陪笑。 第158章 金夏对战 次日,不等张明远师徒追问,耶律大石便告知他们,萧勇和萧燕离开夹山了,再问去了何处,耶律大石只说,此乃机密,无可奉告。张明远师徒也不好再问,只能长吁短叹,大失所望。张明远替费无极担惊受怕,毕竟费无极很久不见萧燕。 此番偏偏天公不作美,费无极未曾前来,如若来了,二人久别重逢,想必会有许多话要说。见张明远黯然神伤,耶律大石对张明远耳语几句,张明远点了点头。子午和余下追问,张明远却不说话。萧勇和萧燕的下落便不得而知了。 不多时,那身经百战的西夏悍将李良辅引众前去挑战大金国天神将军完颜娄室,平吉和萧和达也引众,驻足观看。 张明远等人怕被女真人发觉,故而躲在山上静观其变。但见山下两军对垒,气吞万里如虎。 完颜娄室傲气十足,伸手扬起鞭子,大声喝道:“小小西夏,不自量力,既然答应臣服我大金国,为何与天祚帝眉来眼去,是何道理?” 李良辅冷笑一声,也伸手一指,高声喝道:“住口,你女真人犯上作乱,其心可诛。草原上多少年以来,都是契丹人雄踞,你们女真人为何胆大包天,胡作非为?大辽待你们不薄,何故谋反呢?” 完颜娄室哈哈大笑,恨恨的道:“杀我女真人,抢我海东青,何谓不薄?你党项人不是也犯上作乱,与宋朝分庭抗礼么?为何,你党项人可以,我女真人就不可以,是何道理?”此言一出,李良辅动了动嘴唇,一脸不悦,不觉无言以对。 张明远听了这话,也羞愧难耐,叹了口气,面露难色,转过头,看向远方,眼里含泪。 子午低声道:“不简单,这话没毛病,如若是我,也羞愧难当,无言以对,没想到完颜娄室文武双全,不可小觑,厉害,厉害,着实厉害,真是骁勇善战而又机警过人。” 余下环顾四周,谨小慎微之际,小声道:“可不是,当年完颜娄室可是出使过东京城,师父也说过,这厮当年在大宋国宴上也是出口成章,头头是道。说什么,想去长安走一遭。我看绝非戏言,看这架势,必然说到做到,真是令人提心吊胆,不敢想象。” 张明远看了一眼山下,低下头,小声道:“好了,你们小心,听说完颜娄室军中有‘千里眼’和‘顺风耳’。如若被这厮发现,那可就遭了,会给大宋带来祸患。如若因此闹将起来,便是我们的过失。” 子午和余下一起小声地齐声道:“真的假的。”张明远示意他们别说话,二人只好低下头去瞧。 只见那西夏平吉跨马拱手道:“我大夏国钦佩大金国,但你也不能赶尽杀绝,好歹给契丹人留下一条活路。常言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金国莫非不信佛。我大夏国与大辽都信佛法,你们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才是。” 完颜娄室环顾四周,皱了皱眉头,摇摇头,冷笑道:“说这话,那可就太可笑了。宋朝给你们党项人留下了活路,你们自然感激不尽。如若不然,你们焉能分庭抗礼到如今?”一语落地,党项人面如土色,气得面无人色。 萧和达快马一鞭,近前喝道:“金贼,来犯我大辽,狗胆包天。如今我们便要一决雌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偏偏不信邪,你金人也是父母所生的血肉之躯,莫非刀枪不入,灵魂出窍不成?今日咱们痛痛快快大战一场,我如若不幸惨败而死,那也是我技不如人,但我如若撒腿就跑,做个苟且偷生的胆小鬼,那就生不如死了。来来来,我恨不得生啖你肉,痛饮你血,也难解我心头之恨。”顿时拍了拍手中战刀,横眉怒目,气势汹汹。 完颜娄室冷笑道:“你一个陪嫁西夏的契丹‘丫鬟’有何面目在此饶舌?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萧和达听了这话,没反应过来,等缓过神来,气得无名火突起。 子午和余下捂嘴偷偷发笑,张明远轻轻拍了拍二人的肩膀,示意他们别胡闹。二人面面相觑,对视一笑,扒开草丛,俯瞰山下,静观其变。 完颜娄室见党项人一脸不悦,便拱手道:“我大金国也不喜欢唇枪舌剑,跨马扬鞭才是我女真人的拿手好戏。你西夏如若识时务就最好放聪明一点,不要多管闲事。如若不然,我大金国绝不会善罢甘休。” 李良辅定了定神色,笑道:“看来今日一战,不可避免。鹿死谁手,便见分晓。”随即大手一挥,西夏铁骑冲锋陷阵。 完颜娄室也挥了挥手,女真人跨马迎敌。两军厮杀酣战,耶律大石率辽国一千人马也赶来驰援。 西夏平吉见了,冷笑道:“大石将军,你这点残兵败将,也拿出来送死,岂不可笑?快点走,有我西夏给你撑腰,大可放心。” 萧和达冷笑道:“让天祚帝高枕无忧就好,赶走女真人,我们绰绰有余。”耶律大石听了这话,怒不可止,瞪了一眼西夏平吉。 李良辅使个眼色,平吉和萧和达才不再出言不逊。李良辅百般道歉,耶律大石也只是皮笑肉不笑,心中憎恨越深,但苦于大辽眼下情状,也只好忍气吞声,不去斤斤计较。 张明远见西夏对耶律大石如此也大惊失色,子午和余下本欲下去,助战耶律大石,但张明远劝住他们,让他们不可轻举妄动。 完颜娄室见耶律大石,便跨马来战。耶律大石与完颜娄室对战,西夏李良辅和平吉、萧和达见状,自然不服,心中顿觉女真人瞧不起自己。完颜娄室追击耶律大石,西夏李良辅却示意平吉、萧和达按兵不动。眼看完颜娄室杀退契丹人,耶律大石只好逃走,只因势单力薄,不可恋战。 耶律大石走后,西夏李良辅便遭到完颜娄室重兵围攻,西夏平吉和萧和达跨马来救。完颜娄室见西夏三支人马夹攻,心生一计,夺路而逃。西夏李良辅和平吉、萧和达见完颜娄室逃跑,便纵兵来追。西夏平吉见完颜娄室只跑不战心生疑惑,就裹足不前,静观其变。萧和达回过头见平吉裹足不前,也停了下来。 李良辅求功心切,大喜过望,眼看要活捉完颜娄室,便拐过山坡,继续追赶,突然完颜娄室不见了,女真人两路伏兵杀出。 李良辅大惊失色,拼死力战,和完颜娄室对打开来。原来二人都身怀绝技,武艺高强。子午看时,那李良辅拔出夏国剑挥去,一刀蓝光袭来。完颜娄室挥动流星锤,舞得呼呼作响,道道绿光,晃人眼球。此战不分上下,难分胜负。 顷刻,二人身披铠甲在半空中旋转开来,皆对掌,单打独斗。李良辅飞身而下,将夏国剑扔给士卒,来个“飞沙走石”,余下看时,只见双手合十,一道黄光飞出。张明远再看,完颜娄室双掌合璧,来个“火龙入海”一道红光嗖的一声,刺破苍穹。二人掌气相撞,一股气力,地动山摇,党项人与女真人面面相觑,大惊失色。 随后,女真人的铁骑猛冲猛打,党项人的铁鹞子无力招架。不多时党项人被女真人打得丢盔卸甲,抱头鼠窜。 西夏平吉见状,拍马就跑,李良辅与平吉带着残兵败将,头也不回,往西夏去了。萧和达也只好退兵而去,但并未立马返回西夏,而是去追耶律大石。见西夏人逃之夭夭,张明远和子午、余下也下山去找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见到张明远师徒,神情肃穆之际,叹了口气道:“如今大势已去,你们也回去吧,萧和达留下就好。”萧和达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大石将军不必灰心丧气。这完颜娄室果然名不虚传,我们合兵一处也不是他的对手,真是羞愧难当,丢人现眼。” 张明远见耶律大石镇定自若,便道:“莫如我们保护天祚帝南下。” 天祚帝定了定神色,缓缓道:“没想到,女真人如此厉害,西夏也败了,气煞我也。”顿时脸色煞白,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目光呆滞,眼里含泪。 萧和达安慰道:“莫如圣主跟我去兴庆府,耶律南仙皇后还等着圣主呢。” 天祚帝愣了愣,叹道:“西夏,谁当家作主?恐怕乾顺不发话,可不行。乾顺口口声声要支援寡人,但和女真人眉来眼去,寡人如何不知?看来乾顺是笑面虎,不可信任。” 耶律大石心想,如今西夏李良辅和平吉兵败已逃,我便心灰意冷,莫如力劝天祚帝北上,再做计较,想到这里,瞅了一眼张明远三人,便对天祚帝耳语道:“圣主,莫如北上可敦城,不知意下如何?眼下只能避开女真人的锋芒,再做计较。” 天祚帝听了这话,冷笑道:“一派胡言,赵佶请我去中原,放着东京城不去,偏要北上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不知大石怎么想的?莫非想劫持寡人,图谋不轨?”听了这话,耶律大石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原来天祚帝对耶律大石早已不再信任,毕竟耶律大石曾拥戴耶律淳称帝,这件事天祚帝一直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耶律大石念及往日君臣情分,又劝道:“既然圣主不愿北上,一心想南下,也未为不可,不过要从西夏绕行,方可南下,万不能从女真人占领之地通过,以防不测。” 天祚帝顿时火冒三丈,吹胡子瞪眼之际,伸手一指,气道:“寡人偏要从女真人眼皮底南下中原,我就不信邪。张明远,你们想跟着就跟着,不愿意,你们自便,寡人恕不远送。”张明远等人愣了愣,欲言又止。 耶律大石再三苦苦劝阻,天祚帝就是不听,破口大骂之际,转过头,带领随从,离开夹山,渐行渐远。耶律大石见状,站在大帐外,目光呆滞,不多时恋恋不舍,再看早已眼里含泪。 张明远和子午、余下见耶律大石如此割舍不掉,顿时也是痛心疾首,便叹道:“将军放心,我们会悄悄跟着,保护天祚帝南下。” 耶律大石顿时一怔,半晌一言不发,蹲在地上,伸出手来,左右开弓,狂扇自己耳光,只听啪啪作响,好生了得。张明远三人赶忙拉住他的手。耶律大石力大无比,三人也拉不住,尽皆被推开。 张明远劝道:“大石牙子。”没想到这四个字,一瞬间就唤起了耶律大石的童年回忆,平生只有三个人这样叫他,一个是生他的阿妈,一个是养他的阿爸,还有一个是同窗好友刘宗吉。听了这四个字,耶律大石悲从心来,痛哭流涕,像个孩子一般。 张明远道:“大石将军,现到如今,你势单力孤,还要从长计议。天祚帝南下后,恐怕就安稳了,你不跟着南下,以后要到哪里去呢?” 萧和达道:“圣主此去,要妥当许多,只是我等意欲何往呢?” 张明远道:“你不是要回西夏么?但愿你以后东山再起,再造大辽江山社稷。你契丹人并不容易,我心知肚明。” 萧和达叹道:“太子李仁爱病魔缠身,耶律南仙皇后又心力憔悴。乾顺恐怕要变心了。我想跟随大石将军左右,不知意下如何?” 耶律大石心想,不可暴露行踪,便指着山坡,叹道:“我要到西夏贺兰山下牧羊去,从此以后,不再带兵打仗。过些自由自在的日子,我太累了。”萧和达听了这话,喜上眉梢,点了点头。 张明远点了点头,叮嘱道:“但愿以后,我们在贺兰山下再见。”子午道:“大石将军,多加保重。” 余下道:“西夏也不错,虽说没我大宋繁华,可我听说兴庆府是‘塞上小东京’,将军去了,也算微幅不浅。” 耶律大石笑了笑,忙道:“你们不是说,要暗中保护我圣主么,快走,快走,别耽搁了。来日方长,咱们再谈笑风生。”随即命人送上干粮和水,挑选三匹好马,送张明远三人离开夹山。 第159章 在劫难逃 那天祚帝离开夹山后,马不停蹄往南而去,正走着,但见高山峻岭,郁郁葱葱,山峦起伏,万壑幽深。一行人,不觉人困马乏,气喘吁吁。天祚帝被扶着坐在大石头上歇息,士卒将水袋皮囊递过去,毕恭毕敬道:“圣主,快到了。这一路真不简单,翻山越岭,长途跋涉。” 天祚帝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汗水滴落下来。环顾四周,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呡了呡嘴唇,道:“到了宋朝,赵佶那老小子,定会好酒好肉款待。你们都是寡人的忠臣良将,以后享受荣华富贵,指日可待。等恢复元气,寡人定会带着你们,穿越吐蕃和西夏杀回草原,把金贼赶回深山老林里去。到时候,咱们一起吃肉喝酒,享受鱼头宴。” 士卒道:“圣主,还有美女。”天祚帝笑道:“你小子,就知道这个,等到了中原,寡人让赵佶送你几个美女。不过要悠着点,如若不然,你就吃不消了。” 士卒拜道:“多谢圣主美意,我可听说,中原美女,当属东京,东京美女,要说那李师师。”天祚帝哈哈大笑道:“还有一个。”士卒惊道:“还有谁?” 天祚帝乐道:“便是赵佶的掌上明珠,茂德帝姬赵福金。寡人素闻此女貌美如花,生的美丽动人。多少英雄都为之神魂颠倒。可惜,可惜。”众人不解。 天祚帝道:“如若宋朝也如汉唐和亲的话,寡人定要赵佶将赵富金送到草原来,那该多好。”众人都笑。 士卒惊道:“圣主,据我大辽使馆都亭驿来报,赵福金早嫁人了,好像是蔡京的儿子,叫做蔡鞗,这个名字怪怪的,那汉字笔画可不好写。” 天祚帝道:“蔡京这老东西,文绉绉的,给儿子起名字也怪怪的。”士卒道:“这帝姬也蔡京给赵佶出的馊主意。” 天祚帝环顾四周,叹道:“好好的公主不叫,叫什么帝姬,果然是个怪老头。”众人尽皆忍俊不禁。 突然有一个士卒,转过脸叫道:“圣主快看,后面有人追来。”此言一出,天祚帝吓得差点滚落在地,幸亏那方才与他说话的士卒眼疾手快给扶住了。 天祚帝耸了耸肩,转过头一瞧,喜上眉梢,原来是张明远师徒三人。天祚帝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喝了一口水,压压惊。 张明远在马背上远远的就拱手道:“圣主引众前行,我不放心。大石将军要我们前来保护。”天祚帝笑道:“吓我一跳,还以为耶律大石变卦,要阻止我南下。” 子午惊道:“莫非圣主不怕女真人追来?”余下道:“如今形势危急,不得不防,大路走不得,要走小路。” 天祚帝冷笑道:“此处离宋朝边界不远了,瞧,翻过这座山就到了。女真人完颜娄室和西夏李良辅打了一仗,他们落荒而逃,想必不会再来了,怕什么,吉人自有天相,寡人福大命大,有长生天保佑,女真人见了我,也不敢造次。” 张明远道:“毕竟眼下宋金是盟国,我们如若明目张胆保护圣主,恐怕不妥,我们还是暗中跟随。圣主你在我们前面,我们远远的跟着,意下如何?” 天祚帝摇摇头,冷笑道:“你们真是胆小鬼,见了女真人怕得要死,成何体统?罢了,你们自便,寡人可不想耽误时辰,要快马加鞭,翻过这座山,就到了雁门关。一到雁门关,宋朝人必会热情欢迎,寡人也好洗个热水澡,在夹山几日,虽说凉爽,可离开夹山路上,热得要命。这一身臭汗,可不得了。恐怕比女真人身上还臭。” 张明远指着眼前山谷道:“眼下可是应州地界?”天祚帝抬头一看,喜上眉梢,笑道:“不错,拿地图。”士卒便递了过来。 子午瞅了一眼地图,道:“此处果然山大沟深,离雁门关也不远了。”余下道:“离恒山也不远了。看来没什么危险,大可高枕无忧。” 天祚帝道:“要不去恒山派玩一玩,寡人早听说过恒山派玄空道长的大名鼎鼎。” 张明远听了这话,本想怒斥,但念及为皇上奔走效劳不可莽撞行事,便冷冷的道:“恒山派早灰飞烟灭了。” 子午道:“玄空道长驾鹤西去。”余下道:“那也是与你们辽国大有瓜葛。” 天祚帝装傻充愣,纳闷之间,笑道:“驾鹤西去,便是做神仙去了,也不错。好比我佛上西方极乐世界一般,可喜可贺。与我大辽有何瓜葛,你们又开玩笑。如果寡人没记错的话,当年围攻玄空,可不只我大辽一路人马。西夏,还有你们宋朝,都派了杀手。那小毒物害死大毒物后,又欺骗老毒物,这些事,你们自然不知道。可寡人心知肚明。”此言一出,张明远三人面如土色。 子午素闻天祚帝身边有个近臣叫做萧奉先,便无意间问道:“圣主,素闻大辽有个萧奉先,他为何没伴驾圣主左右?”天祚帝一怔,翻个白眼,一言不发。 随从士卒冷笑道:“那厮早被女真人千刀万剐了。”又一契丹人叹道:“女真人可不愿千刀万剐他。” 余下问道:“那是为何?”天祚帝脸色煞白,冷笑道:“女真人怕脏了他们的刀,这狗贼早被寡人处死了。” 张明远惊道:“是何缘由?”天祚帝气道:“这萧奉先坑害了寡人的万里江山,如若不是他当年说不杀完颜阿骨打,焉有今日?如若不是他逼迫耶律余睹投降金人,寡人能落到今日这步田地?气煞我也!”说话间叹了口气。 子午这才恍然大悟,明白过来,这萧勇和萧燕没在童贯伐辽时候出现在幽州城,原来是这样的缘由。 余下对子午耳语道:“这下你明白了吧,天祚帝处死了萧奉先,萧奉先又是萧勇和萧燕的干爹。萧奉先与耶律淳本来就水火不容,耶律大石和萧干对萧奉先恨之入骨。你想想看,萧勇和萧燕能在幽州城出现就见鬼了。我猜,他们这几年一定在雄州出没。” 子午点了点头,叹道:“童贯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贪功犯险,妄自尊大。” 天祚帝听了这话,笑道:“寡人多年以前不看好童贯,但眼下觉得,当年有眼无珠。到了东京,还要上门当面致歉才是。想必他大人有大量,定会不计前嫌。都怪完颜阿骨打,他咄咄逼人,搞得寡人焦头烂额。杀人不过头点地,他居然不放过寡人。只恨当年我太糊涂,错失良机,实乃我之罪过。童贯大人劳苦功高,我当与之化干戈为玉帛,冰释前嫌,称兄道弟。” 张明远道:“但愿如此。”辽国军士也面如土色,毕竟当年都冷嘲热讽过童贯的太监身份,眼下要去大宋,大宋可是童贯的地盘。心中难免不安。但比起生离死别,被金人围追堵截,如此苦不堪言,他们也顾及不了太多,都喜上眉梢,说说笑笑。 众人继续前行,天祚帝在前,张明远在后,走走停停,只因天气太热,酷热难当。天祚帝一路都在喝水,不知不觉,随身携带的水喝完了,天祚帝拿起水袋皮囊,滴答滴答,用舌尖去吸吮。看得子午和余下捂嘴在笑,张明远示意他们不许胡闹,反而那些士卒又在咯咯作响的笑出声来。 天祚帝环顾四周,吐了吐舌头,像个小孩子一样,歪着脑袋四处去看。多年的养尊处优,让他习以为常。如今落魄如此,颠沛流离,让他很不习惯,脸上虽笑,也是皮笑肉不笑,心中疾苦,唯有自己明白。见了张明远师徒更是如此,强作镇定,实在太苦了。 突然,哈哈大笑声袭来,众人抬头去看,完颜娄室的士卒站在山坡上,排的密密麻麻。天祚帝吓得脸色煞白,跨马飞奔,夺路而逃。士卒且战且走,女真人放箭,契丹人死伤过半。 张明远三人拼死力战,才保护天祚帝得脱。张明远三人早已换上契丹人服饰,又将脸上摸的脏兮兮,故而完颜娄室没认出他们。可怜了跟随天祚帝的那些契丹人,一个个横七竖八,躺在红色血泊中,死不瞑目。一个个如刺猬一般,令人痛心疾首。 逃离险境,天祚帝口渴难忍,要剩余的几个士卒分头去找水。结果逃回一个与天祚帝说过话的士卒,叫道:“大事不妙,圣主,完颜娄室在水里投毒,他们都死了。”说话间抠着脖子,痛苦不堪,嘴唇发紫,奄奄一息。 天祚帝大惊失色,张明远三人也是胆战心惊。天祚帝等人赶忙又逃,翻过山谷,沿着小路逃跑,完颜娄室引众奔袭,却紧追不舍,众人在山谷里跑来跑去,四处兜起圈子。那山谷果然高大,一谷一世界,一谷一景象。郁郁葱葱,绿色杂草丛生,在山坳爬满。那大雕盘旋在蓝天白云之上,叫声颇为诡异。 天祚帝实在口渴难忍,就吩咐张明远去找水,子午和余下二人留下来保护天祚帝。辽国士卒一个个谨小慎微,四处张望,只听乌鸦绕着山尖飞来飞去,叫个不停。 天祚帝用衣服擦着头上的汗珠,道:“你们两个快过来,给寡人扇一扇,热死了。”余下和子午愣了愣,面面相觑,惊得呆了。 天祚帝叫道:“呆头呆脑,成何体统?快过来呀,如若此行相安无事,到了中原,寡人重重有赏。见了赵佶,给你们封个大官做做,岂不美滋滋?”二人都笑,愣了愣执拗不过便过去,脱下自己的衣衫给天祚帝扇。天祚帝捏着鼻子,叫道:“臭死了,你们两个臭小子身上真臭。快走开。”挥了挥手,一脸嫌弃之色。 子午实在忍无可忍,伸手一指,冷笑一声,目光如炬之际,挖苦道:“圣主,你真是剩主,就剩下你一个人,自己做主好了。” 天祚帝瞪了一眼,骂道:“臭小子,敢如此无礼,到了东京,要你好看。”余下随即停了下来也不扇了,气道:“你真烦人,怪不得叫做孤家寡人。小爷不伺候了,要不是看在我家师父面上,谁认识你谁啊?素日作威作福,眼下不过丧家之犬,还敢造次?岂有此理。” 天祚帝听了这话火冒三丈,指着鼻子,破口大骂:“岂有此理?你们敢冒犯寡人,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你们师父尚且对寡人彬彬有礼,你们却如此不识抬举。见了大宋皇帝,有你们好看。”子午和余下怒火攻心,气急败坏便离开天祚帝,去找张明远。 张明远正在溪水边,用天祚帝的皮囊装水,只听有人过来了。子午和余下一言不发,坐在石头边,生闷气。 张明远惊道:“你们怎敢擅离职守?如若出了差错,如何回东京交差?”子午道:“他一个孤家寡人,有什么了不起。他当年是一国之主,自然高高在上,耀武扬威。可此一时彼一时,他还不思悔改,真是无药可救。” 余下气呼呼的道:“他骂我们,太过分了。”随即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张明远脸色煞白,二话不说,带着皮囊,立马离去,子午和余下见师父火急火燎,也紧随其后。 三人返回时,完颜娄室引众合围,早已俘虏天祚帝渐行渐远。 张明远将那皮囊摔在地上,怒斥子午和余下:“你们如此,叫为师如何面见皇上?” 余下应声道:“师父,这是他罪有应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子午一脸冤枉,闷闷不乐,顿时冷笑道:“他咎由自取,又怪的了谁呢?” 余下挠了挠后脑勺,懊恼道:“眼下去搭救,为时不晚。”子午道:“真笨,如若我等露面,岂不麻烦了?” 张明远神情肃穆,忧心忡忡,淡淡的道:“事到如今,实乃天意难违,罢了,我们回中原好了。如若出手搭救,暴露身份,恐怕金宋两国开战,便因我们而起,实不可行。”随即带着子午和余下往东京去了。 第160章 招降纳叛 张明远等人面见宋徽宗,宋徽宗听说西夏战败,大吃一惊。蔡攸惊道:“居然有这等事?不可思议,女真人挺厉害,怪不得契丹人抱头鼠窜,眼下党项人也抱头鼠窜,太可笑了。”说话间笑了笑。宋徽宗瞪了一眼,蔡攸才捂住嘴。 宇文虚中道:“事到如今,还要从长计议,不可掉以轻心。”子午道:“天祚帝口渴难忍,被抓走了。” 宋徽宗顿时面无人色,两腿打颤差点摔倒在地,颤巍巍道:“到了应州,居然被抓,岂有此理?这女真人不给朕面子。” 张明远道:“女真人又不知道皇上与天祚帝有书信往来。” 宋徽宗听了这话,尴尬一笑,叹道:“可是我糊涂了,居然忘了这个,这几日作画,都忘了这件事。”便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蔡攸道:“事到如今,还有一人可用。” 宋徽宗问道:“何人?”蔡攸道:“平州张觉,这人是辽国汉臣。”宋徽宗道:“就是你昨日说的,这人可不可靠,有待商榷。”说话间捋了捋胡须。 蔡攸瞅了一眼宋徽宗,立马陪笑道:“陛下尽管放心就是,我敢打保票,绝对万无一失,他眼下到了雄州,立等陛下回复,他就归宋。不费吹灰之力,我大宋就得到平州,那可是一大片土地。靠海!以后建立海港,与高丽国往来更加便利。如若高丽国进贡高丽参和高丽纸,岂不更为便捷。从礼成港开船,抵达平州,快马加鞭送到燕山府,一路南下,到了东京,多快好省。”听了这话,宋徽宗喜上眉梢,点了点头。宇文虚中默然不语。 张明远大惊失色,叹道:“陛下,莫非又要招降纳叛?”宋徽宗道:“郭药师就是,有何不妥?” 余下道:“郭药师是从辽国直接投降我大宋,但张觉可是从辽国投降金国的,如今辽国灭亡,郭药师投降之事也无可厚非。但这张觉如若再投降我大宋,岂不是让金国与我大宋成为仇敌么?” 子午惊道:“我怀疑这是金国与张觉合谋,其中有诈,不得不防。” 张明远见蔡攸横眉怒目,便打圆场道:“你们不可胡言乱语,此事非你们可说,还不快闭嘴?”随即使个眼色给二人。 宋徽宗也犹豫不决,拿捏不准,迟疑道:“子午和余下所说,不无道理。” 蔡攸早与张觉私下联络过,张觉要送一批金银珠宝给蔡攸,蔡攸自然要做成这件事,便斥责道:“你们要断送列祖列宗梦寐以求的大事不成?开疆扩土那可是我大宋列祖列宗孜孜以求之事,如若坏在你们手上,你们担当得起么?”宇文虚中叹了口气,一言不发。蔡攸又瞪了一眼宇文虚中。 正在此时,一个身影走了进来,众人看去,是童贯。蔡攸便将方才之事对童贯说了一遍。 童贯听了蔡攸的一番话,便对宋徽宗,恳切道:“陛下,幽云十六州的收复,实乃一件大事,喜事。陛下要完成列祖列宗梦寐以求的千秋伟业,就要拿出气魄,不可受这两个小子的胡言乱语所蛊惑。张觉是个汉臣,他归宋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如若不接受张觉,必会让想归宋之人寒心,如此一传十,十传百,我大宋以后又当如何?如此天赐良机,不可迟疑。只要接受张觉便可不动干戈获得大片国土,岂不是一件大喜事?如此良机,如若错失,必要后悔莫及。” 不多时,李邦彦、朱勔、梁师成都走了进来,童贯与他们一说,七嘴八舌一搅和。宋徽宗便不再听张明远三人的话。 张明远又叹道:“张觉之事,非同小可,要三思而后行。”童贯冷笑道:“张明远真糊涂,别人送到嘴边的肥肉不吃,你意欲何为?” 蔡攸冷嘲热讽道:“你们怕是被女真人吓破了胆,他们连年征战,缺银子钱,给他们银子钱,也就打发了。” 朱勔道:“不错,张觉是心甘情愿来投,何必拒之门外。” 李邦彦见宋徽宗还是有些疑虑,便掷地有声,道:“我天朝上国乃礼仪之邦,如若拒人于千里之外,岂不有失体统?”宇文虚中欲言又止,一言不发。 宋徽宗听了他们的话,便狠下心来,缓缓道:“事到如今,天祚帝被俘,那只能靠张觉了,明远,明日你跟着马扩,带着子午和余下火速赶往雄州,张觉在那里等候,看看他有什么话要说,如若他带你们去平州,你们就一同前往夺取平州,便是大功一件。”张明远和子午、余下点了点头,不得不答应下来。 辞别宋徽宗,张明远带着子午和余下去张小宝府邸,明红见了他们,惊道:“你们何时进京,莫非有什么大事,我猜皇上又让你们办皇差来了。”明浩道:“一定是了,看你们累的够呛。” 子午坐在椅子上,点了点头,笑道:“不错,累死累活都不算什么,可是心累。”余下冷笑道:“我算是看透了,我们说话就是放屁。”明浩道:“真的假的,你们说话是放屁,那要臭死我了。”随即跑了出去。 明红摇摇头,问道:“怎么了?”张明远坐了下来,喝了口水,道:“我们明日要去一趟雄州。” 正在此时,只听得拐杖楮地,哒哒声袭来,有人进来了,“你们刚从京兆府进京,就去雄州?”张明远转过脸,是张小宝。 张明远站了起来,扶着张小宝坐了下来:“爹爹,最近可好?” 张小宝轻轻咳嗽一声,将拐杖放在一边,捋了捋胡须,笑道:“此番进京恐怕又要办皇差,明远,你可是皇上的御用皇城司一号人物了。” 张明远心想,不可将自己从夹山逃离之事说了出来,一则要保密朝廷大事,二则就怕爹爹担惊受怕,便笑道:“没办法,当年跟着张叔夜大人出使辽国,认识几个朋友,故而皇上要我去走一遭,毕竟眼下那几个朋友都投降了金国。” 张小宝冷笑道:“我猜定是辽国汉臣,契丹人很少投降的。” 余下反驳道:“员外说的也不全对,耶律余睹就是契丹人,不是也投降金国了么?” 张小宝早听东京说书人说过天祚帝的故事,便叹道:“那也是天祚帝自作自受,听信萧奉先的鬼话连篇,逼迫耶律余睹叛国投敌。”说话间气喘吁吁,又咳嗽一声。 明红端着茶水递到张小宝跟前,安慰道:“爹爹,咱小老百姓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管他外国那些闲事做什么,听着心烦意乱,还不是生闲气。” 张小宝点了点头,笑道:“东京说书人的本事,便是一张嘴说尽天下事,爹爹不过是听一听,解解闷,当个乐子罢了。还有说书人提及西夏乾顺,那也是和西夏打仗才说,如今都在关注辽国的生死存亡,故而没人搭理西夏。那西夏馆驿跟前过去有东京老百姓去走一走,看一看。如今都到大辽都亭驿门前去了。党项人见不到东京老百姓,还有些不大习惯。” 张明远定了定神色,深情道:“爹爹,明日孩儿带着子午和余下去雄州一趟,你有什么想拜见的老友么,我顺便代您老去走一遭。” 张小宝捋了捋胡须,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爹爹离开雄州很多年了,还是不去打扰的好,人家还以为我在东京有什么事要麻烦人家,再说也怕人家托我办事。你哪里知道,有人以为我来到京城,便结交了达官贵人,有人还造谣生事说我与蔡京、童贯有来往,岂有此理?这不是变着法的骂人么?我从不与官府往来,也与富商大贾没什么往来,为父在京城这些年,只有一个夙愿,便是多走一走,多看一看,这里毕竟是京城,每一个地方都留下那些名人的足迹,什么包拯、寇准、欧阳修、范仲淹、王安石、苏东坡,他们都来过京城,听着他们的故事,走一走他们走过的地方,就觉得高兴。爹爹前几日从朱仙镇回来,真不错,那边乡下地方,沿着汴河,有许多庄园,僻静的不得了。爹爹很后悔不早点去朱仙镇,如若早去,便可购买一处庄园。如今东京有头有脸的员外,在朱仙镇都有好几座庄园,眼下买不起了,都涨价了。”张明远听了这话,笑了笑。 不多时吃了晚饭,众人又谈笑风生开来,不知不觉夜色渐深,尽皆歇息去了。那明浩缠着子午和余下玩,三个人嘀嘀咕咕,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次日,张明远和马扩带着子午和余下跨马赶赴雄州,在雄州府衙的密室见到了张觉。张觉见马扩、张明远等人姗姗来迟,便抱怨道:“你们终于来了,一点也不着急么?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热脸去贴冷屁股’。”此言一出,子午和余下忍俊不禁。 张明远拱手道:“抱歉,我们来迟了。大人何不做个自我介绍,我们不大了解,惭愧,惭愧。” 张觉愣了愣,笑道:“你们真好笑,居然不知道我的大名,我早年考中进士,出仕大辽,官至辽兴军节度副使。这可是一个封疆大吏,官位可不小。”说话间轻轻哼了一声。 子午道:“原来如此,大人好。”余下道:“大人,大人有大量,我们来迟了,还望宽恕。”张明远道:“眼下平州局势如何?”马扩道:“你为何投降金人?” 张觉一怔,心想,他们这话什么意思,莫非是赵佶还在试探怀疑我不成,便毫不犹豫,应声道:“我之前投降了完颜宗翰,也是迫不得已,金人势大,不可针锋相对。”笑了笑。 余下好奇道:“完颜宗翰封你做什么官了?”子午道:“我可听说女真人待你不薄,何故谋反?” 张觉道:“完颜宗翰可没这个权利,那是完颜阿骨打封我做了临海军节度使,平州知州。实话实说,完颜阿骨打这人还不错,起码面子上过得去,完颜宗翰这厮就不一样了,说话粗里粗气,办事野蛮无礼,我反正看不上,不愿意搭理他。”众人听了这话,乐个不住。 张明远道:“我们还是担惊受怕,这件事,非同小可。”马扩道:“不错,你心知肚明,这件事可是干系重大,搞不好就要自取其祸,那可是在钢刀上走路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张觉听了这话,愣了愣,立马强自镇定,缓缓笑道:“这海上的盟约,你们都知道。童贯想求得燕京和西京这两个地方,便是用这个东西。完颜阿骨打把燕京、涿、易、檀、顺、景、蓟这些地方给了童贯。女真人又把平州入了契丹籍另外编成一军,故而平州没给童贯,女真人把平州当成南京,我张觉便出任了大金国南京留守。”说话间神气十足。张明远等人心里乐个不住,这厮果然有趣。 马扩问道:“你眼下为何又投降我大宋,如此反复无常,你不怕金人找你麻烦么?如若你这样做,岂不是让宋金反目成仇?你变成搅屎棍,这可不好。” 张觉听了这话,怒不可止,本欲发火,但转念一想,如若就此罢手,就怕回到平州,迟早成为女真人的刀下之鬼,想到此处,陪笑道:“大人此言差矣,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张觉本是汉人,对大宋怀有深厚感情,如若荣归故里,此生无憾。如若大宋拒之门外,我寒心事小,幽云十六州之地的汉人寒心才是大事。还望大人明白我的良苦用心。还有一件事,重中之重,完颜阿骨打每收一座城邑,往往迁移那里的百姓充实金国京城,民心大多躁动不安,这幽州城的百姓都走了,必会经过平州,我在平州如坐针毡。那么多人去了,要吃饭,我哪有那么多银子钱。幽州城的金银珠宝早被女真人带走了,完颜阿骨打在我面前充好人,却说一套做一套,还是不拿我当自家人,处处防范像防贼一样,你们想想看,我提心吊胆,可想而知。他不给钱,还要把人往来送。岂有此理?”此言一出,马扩无言以对。 张觉道:“我早知道童贯要派你们协助我夺取平州,明日便带着你们出发,赶往平州。”众人答应下来。 第161章 心狠手辣 次日,张明远等人来到白沟河,回想当年的点点滴滴,尽皆热泪盈眶。马扩道:“此番前往,恐怕要有一场恶战。” 张明远道:“听天由命好了。”子午道:“如若被金人知道,恐怕凶多吉少。”余下道:“我也担惊受怕。” 张觉笑道:“你们不必杞人忧天,如今完颜阿骨打在追捕耶律大石,他顾不得平州,平州空虚,实乃天赐良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们就放心好了。我们先进幽州城,鼓动那些投降金国的汉臣投降,再到平州举事。”众人马不停蹄,赶往幽州城,一路上,快马加鞭,但见郁郁葱葱,草色青青。 抵达幽州城后,张觉去拜会投降金人的辽国老臣左企弓、虞仲文、曹勇义、康公弼,马扩和张明远等人陪同左右。 张觉环顾四周,开门见山道:“诸位大人,别来无恙,路过幽州城,特来拜会,如若我等投降大宋,你们意下如何?”马扩道:“你们都是汉臣,如若归宋,也算落叶归根。” 左企弓道:“原来是马扩,你们要接手幽州城了,以后叫做燕山府,恭喜恭喜。郭药师干的好事,这等卖国贼,人神共愤,可惜老夫恐怕看不到燕山府容光焕发了,这幽州城要想恢复当年的辉煌,还须很长的时日。” 众人看去,这是个老人家,慈眉善目,张觉早对众人提前介绍过,张明远便拱手道:“您老可是幽州城的大儒,幸会幸会。”左企弓道:“不敢当,只有一句话,送给你们好了。“随即吟诵道: 一寸山河一寸金,寸土也要得人心。 虞仲文道:“我等只会吟诗作画,舞文弄墨,到了广宁府,也算安静下来了。那些一介武夫,就让他们瞎折腾去吧。” 众人看去,这人文质彬彬,书生气十足。子午道:“我听说大人四岁就会作诗,曾” 曹勇义道:“我等虽汉臣,但很怀念大辽,可惜如今大辽灰飞烟灭了,投降宋朝的人绝没有好下场,郭药师这厮,最不是东西。”众人看去,这人好似张叔夜,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 余下道:“大人此言,看来是深思熟虑了。” 康公弼道:“我只想多读书,不想什么荣华富贵。看到大辽大势已去,我心已死。我最鄙视那些见风使舵,反复无常的小人。” 众人看去,此人昂首挺胸,神情肃穆。张觉听了他们的话一脸不悦,悻悻而出,站在外边,看向远方,顿时眼里含泪。 不多时,张明远和马扩带着子午、余下辞别四个汉臣,退了出来,跟着张觉走在幽州城的大街小巷,但见许多人都在收拾行装,准备离开幽州城,见了张觉,都哭诉道:“宋朝和金国夹攻我大辽,让我们深恶痛绝。左企弓他们不能守住幽州城,让我等背井离乡,流离失所,乃是他们的罪过。张大人眼下乃一方豪杰,想必还感念大辽的恩情。能恢复大辽,让我等有活路的,非大人莫属。”张觉听了这话,洋洋得意。 马扩和张明远顿时愣了愣,子午和余下也大吃一惊,没想到幽州城的黎民百姓还在怀念大辽,对金国和大宋满不在乎,恨之入骨。 次日,张觉引众快马加鞭赶赴平州,马扩和张明远等人被安排在城里游玩。张觉带着部将抵达城外军营。 部将张敦固道:“大人,如今形势危急,莫如投降大宋。女真人经年累月带兵打仗,早已疲惫不堪。我料大宋必会强于金国,如若大宋举兵北上,平州迟早被大宋所有。与其那时投降,莫如眼下早早归顺。我等截获幽州城的老百姓作为见面礼,大宋必会接纳我们。” 张觉定了定神色,担心道:“如若金人来攻,又当如何?这件事不可视同儿戏,马虎不得。如若走漏风声,那可后患无穷。” 张敦固道:“如若金人果然来犯,内有平州人马,外有大宋救援,有何惧哉?为今之计,杀那四个狗贼,实为当务之急,如若不然,他们带着百姓走了,送给大宋的见面礼可就没有了。” 张觉听了脸色煞白,便吩咐部将如此如此,计下已定,张觉派五百刀斧手埋伏在栗林里。那左企弓、虞仲文、曹勇义、康公弼引众到广宁府去,正好经过平州栗林,张敦固派人盯梢,沿路尾随,左企弓等人到了一个山坡下,尽皆谈笑风生,毫无防备。 张觉趴在山坡上缓缓抬起头来,嘿嘿一笑,大手一挥,那张敦固带着伏兵突然冒了出来,冲将下去,将左企弓等人拉出马车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左企弓等人破口大骂,张敦固却哈哈大笑,不多时张觉才慢慢走了出来,左企弓以为他来搭救,尽皆喜出望外。 张觉却靠近左企弓,啪的一声,一个巴掌将左企弓打倒在地,冷笑道:“你这老不死的,还说什么‘一寸山河一寸金,寸土也要得人心。’一派胡言,寸你娘的头,如今落在我张觉的手上,哈哈,料你插翅也难逃!” 左企弓老泪纵横,叹道:“你为何如此?我等也算同为汉臣,何故如此,正所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张觉喝道:“无耻老贼,休得多言。我张觉最看不惯你等这副嘴脸,明明都是汉臣,何故替金贼卖命呢?身在大辽,那是天命,可大辽覆灭,怎么说也只能归顺大宋,你们倒好,一心一意投靠金贼。金贼灭辽,此等切齿之恨,如何可以忘却?尔等有何面目去见大辽列祖列宗?你们有十大罪状,我奉天祚帝密令诛杀尔等,到了阴曹地府,别告我的状。要怪就怪天祚帝好了。” 左企弓等人顿时羞愧难耐,无地自容。张觉见他们无言以对,便历数他四人的十大罪状,凶神恶煞道: 其一,天祚帝在夹山,尔等不去奉迎,目无君主。 其二,擅作主张,立耶律淳为帝,实乃谋朝篡位。 其三,狗胆包天,降封天祚帝为湘阴王,诋毁圣主。 其四,斩杀天祚帝派来的天使,实乃枉杀朝廷命官。 其五,天祚帝传诏,要尔等勤王,你们却抗旨不遵。 其六,妖言惑众,弃守幽州城,投降金狗,卖国求荣。 其七,卑躬屈膝,用臣子礼对待女真人,丧权辱国。 其八,搜刮幽州城黎民百姓财物取悦金贼,滋扰百姓。 其九,强迫幽州城黎民百姓客死他乡,实乃草菅人命。 其十,你们出馊主意,让老百姓路过我平州,滋扰州府。 左企弓等四人面面相觑,泪流满面,没来得及辩解,张觉便使个眼色,四人尽皆被刀斧手砍倒在地,血流不止,一命呜呼。那幽州城来的老百姓都欢呼雀跃,跪拜在张觉和张敦固跟前,高呼他们为救苦救难的大英雄。 一个肥胖的汉子低声细语道:“这下借刀杀人,可算好计谋。” 一个高个壮士拱手弯腰到道:“员外,回到幽州城指日可待,小人还愿替员外打理城外的庄园,不知意下如何?” 那肥胖汉子点了点头,小声道:“那还用说,临行之际,老爷我技高一筹,瞒报了好几座庄园,此番回去,别人两手空空。老爷我却不曾受到滋扰,都亏王安中大人的鼎力相助,不过老爷我也送了三个庄园给他。这厮也是心狠手辣的贪官污吏。”顿时一脸不悦,低下头去。那高个壮士又安慰再三,他才好了许多。 一个小男孩道:“我又可以回到幽州城做我的小少爷了,家父在幽州城的几座酒楼总算留下来了,以后我坐吃山空,有何不可?”此言一出,一个老太太赶忙伸手捂住小男孩的嘴巴,示意他不许说话。 一个小青年也拍了拍小男孩的屁股,对小男孩耳语道:“傻弟弟,如今靠着张觉这个糊涂虫,我们总算可以重返家园,但不可高兴的太早,免得露出马脚,坏了大事。”小男孩顿时脸色煞白,自己也捂住自己的嘴巴,惊得瞪大了双眼。 一个妇道人家乐道:“我们又可以回到幽州城了,我那几家店铺,总算物归原主了。”环顾四周,赶忙捂嘴不住的在笑。 他们回过头朝张觉招了招手,渐行渐远。于是张觉占据平州城叛离金朝而投降了宋朝,而马扩和张明远等人却事后才得知此事。 看着左企弓四人的尸首,马扩潸然泪下,叹道:“他们都是正人君子,张大人为何痛下杀手?” 张明远眼里含泪道:“他们不过是替金人办事。”子午道:“都是汉臣,何故自相残杀?”余下道:“张大人杀了他们,女真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你可闯下滔天大祸了。” 张觉却笑道:“如今我们都是大宋子民,你们如此胆小如鼠,如何成大事?”马扩和张明远等人无言以对,尽皆神情肃穆。 完颜阿骨打听说左企弓等人被杀,勃然大怒,立即下诏到平州来。张觉本不愿接受诏书,马扩和张明远力劝道:“不可撕破脸皮,免得没有退路。”张觉愣了愣,脸色煞白之际,双手微微颤抖,缓缓打开诏书去看: 寡人当初暂住燕京,嘉奖你们官民率先来降,才把平州升为府级作为南京,削减徭役,减少赋税,恩惠也到,张觉何苦再反?寡人想进军南京,却是农忙时节,不忍心为你一人而危害百姓。辽国已举国为我所有,你那里孤城自守,又有何作为?如今寡人只对首恶治罪,其余不问。诏书到日,及早归顺,如若不然,天兵一到,罪不可恕。 大金国狼主诏 马扩和张明远等人也接过去看了一眼,顿时面如土色,毕竟这件事是大宋和张觉做的不对,心虚也在所难免。 张觉咬了咬牙,掷地有声道:“我的五万兵马屯驻在润州近郊,我想胁迫迁、来、润、隰四州一同作为见面礼,归顺大宋。” 张敦固道:“还要将百姓拦住,让他们拿出金银财宝,作为见面礼,送给大宋。”马扩和张明远听了惊骇不已。 子午道:“固然很好,就怕并不容易。”余下道:“如若金人来犯,恐怕又是恶战。”张觉手心冒汗,坐了下来,目光呆滞。 听闻张觉投降大宋,又鼓动其它地方一同反叛,完颜阿骨打火速派完颜阇母从锦州出发前往讨伐,张觉引众抵抗,一败涂地,金将想乘胜进攻平州,不巧天公不作美,连日来雨水不绝,道路泥泞,洪水泛滥成灾,黎民百姓也流离失所。 完颜阇母只好退兵屯驻在海土需。马扩和张明远带着子午和余下劝说张觉接济难民,张觉不睬。马扩和张明远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洪水肆虐,夺取人命,尽皆泪流满面。 几日后天气放晴,完颜阇母再次打败张觉,后来又和张觉在兔耳山作战,完颜阇母却被张觉打得大败,张觉向大宋报捷。 宋徽宗派人传诏,马扩带着诏书,命令张觉在平州组建成泰宁军,任命张觉为节度使,张敦固等人都加封为徽犹阁待制,并拿出银子数万两、绢数万匹犒赏张觉的士卒。 张觉在军营喝的酩酊大醉,马扩和张明远劝他不可如此,要严防死守,随时准备御敌,张觉却置之不理,子午和余下欲言又止,原来张觉在打呼噜。 这日,完颜阿骨打听闻金军被张觉打败,惊得夜不能寐,便派完颜宗望接管完颜阇母的军队讨伐张觉,完颜宗望的军队到平州城东,张觉仓促应战一败涂地,马扩和张明远等人拼死力战,保护张觉连夜逃跑,奔往大宋,进入燕山府幽州城。 那大宋燕山府宣抚使王安中和守将郭药师早已得到童贯命令,赶忙招呼马扩和张明远带着张觉进城而去。众人坐在厅堂,张觉道:“吓死我了,完颜宗望果然厉害。”马扩道:“这下可出大事了。” 张明远道:“事已至此,悔之晚矣。”子午惊道:“完颜宗望来犯,狗胆包天。”余下道:“毕竟是我们有错在先,不能怪人家。” 郭药师道:“如今与女真人反目成仇,恐怕不妥。”王安中皱了皱眉头,双腿打颤,惊道:“我去看看,你们好生歇息,晚上设宴为你们接风洗尘。”急匆匆退了出去,郭药师紧随其后。 王安中和郭药师气喘吁吁,带着侍从爬上城门楼,往远处一瞧,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城外早已出现一座金营,军旗烈烈。 那城墙大旗突然哗哗作响,王安中顿时慌了神,下了城墙,慌慌忙忙跑到厅堂,急道:“大事不好,金人在燕山府城外安营扎寨。” 马扩噌的一声,站起身来,惊道:“来的如此之快,不可思议。”张明远也喝了一口茶水,压压惊,道:“完颜宗望果然厉害。” 子午抬起屁股,道:“出城迎敌。”余下扬起袖子,叫道:“与他们拼了。”张觉冷笑道:“你们这是什么话,他就是想要钱,将皇上御赐的银子钱给他,他必会乐出屁来。” 正在此时,士卒进报道:“大人,郭将军说,金将在城门外大叫,要王大人出去回话。”王安中便急匆匆,带着士卒走了出去。张明远使个眼色,子午和余下紧随其后。 张明远又跟了出去,叮嘱道:“不可露头,如若让完颜宗望看到,后果不堪设想。”子午和余下点了点头,跑了出去。 完颜宗望跨马在前,后面是弓弩手正对城门楼。王安中和郭药师出城,跨马过了护城河,与完颜宗望,相距五米,停了下来。 子午看去,完颜宗望扬起鞭子,不紧不慢,笑道:“王大人好自在,跨马姗姗来迟,如此不懂礼数,这待客之道,可差强人意了。” 余下又看,王安中拱手笑道:“大元帅为何至此?有何贵干,虽说两国乃友邦,又是盟友,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大元帅但说无妨。这待客之道,我大宋自然是天下莫可能及。请城中作客,意下如何?” 子午再看,郭药师也客气道:“大元帅一路辛苦,请进城里歇息。”余下也看,完颜宗望便下马,转过头示意士卒退下,跟随王安中和郭药师进城去了。子午和余下也尾随而来。 王安中、郭药师、完颜宗望三人抵达厅堂,坐了下来。马扩等人早已把张觉藏在甲仗库里,张明远和子午、余下也躲在厅堂的暗格里,听他们说话。 完颜宗望环顾四周,挑了挑眉毛,笑了笑,直言相告:“我也不拐弯抹角,张觉这人,你们最好交出来,如若不然,后悔莫及。” 王安中愣了愣,手心冒汗之际,端起茶碗,只听茶碗的盖子与茶杯口,碰得叮叮作响。心神不宁片刻,平了平心绪,强自镇定之际,叹道:“张觉是谁,本官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将军这话,不知何意?恐怕开玩笑了。”说话间偷偷瞄了一眼完颜宗望。 郭药师也装傻充愣道:“大元帅,我们没见过,绝对没见过此人,我只是听说过,没见过。” 完颜宗望心想,他们自然知道,只是在搪塞罢了,眼下再问什么,恐怕也无济于事,何不以退为进,权且回去,再做计较,不过眼下可诈一诈他们,此乃打草惊蛇,敲山震虎,想到此处,计下已定,便冷笑道:“好,既然你们没见过此人,那我就不再说了。我带兵打仗好几年,身心俱疲,想在幽州城里逛一逛,反正闲来无事,我想停留一个月,还望行个方便,不知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王安中面如土色,郭药师尴尬一笑点了点头,笑出声来。完颜宗望拍了拍屁股,走了出去,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声。 送走完颜宗望,王安中叫来郭药师、张觉,马扩和张明远等人也紧随其后。听了完颜宗望的话,张明远惊道:“完颜宗望要在燕山府城外驻扎一个月。” 马扩笑道:“他有那么多粮草么?”子午道:“毕竟童贯送了银子钱。”余下道:“可不是,金人眼下有钱。”张觉紧锁眉头,叹了口气,缓缓道:“可是幽州城里却没多少粮草。” 郭药师蹙眉担忧道:“不错,金人带走了许多东西,他们聪明过人。”王安中点了点头,叹道:“本官接管燕山府不久,女真人抢劫一空,老百姓都走了,留下一座空城。马匹也没有,什么都没有。元和殿与临水殿外的大水缸都被女真人抬走了,他们真是可恶,就差老鼠没带走。”子午和余下还没笑,张觉却忍俊不禁。马扩和张明远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连着几日,完颜宗望的士卒在燕山府城里,走来走去,一些为数不多的店铺里,女真人买东西却不给钱。诸如此类的小事,王安中敢怒不敢言,就怕得罪完颜宗望。宋徽宗也得到了王安中快马加鞭送来的密报奏折,宋徽宗看后,与群臣商议后,火速传来旨意,让王安中不可得罪完颜宗望,要好言抚慰,一定要尽量满足女真人的要求。不到迫不得已,不可将张觉交给女真人。如若女真人执意索取,割舍张觉,在所不惜。 有了皇上的密旨,朝廷的吩咐,王安中自然心里有数。马扩和张明远找王安中,让他酌情处理,王安中却置之不理,还要他们不可造次,以免激怒女真人。可女真人在幽州城实在无法无天,肆意妄为,欺行霸市,吃东西不给钱,还动手打人,老百姓苦不堪言,王安中不堪其扰,咬咬牙,找来马扩和张明远,商议此事。张觉也偷偷跟了来。 王安中道:“城里有一个人与张觉模样相像,我那日路过一家茶肆发觉此人。”马扩道:“大人的意思是,用此人冒名顶替张觉?” 张明远摆了摆手,惊道:“如此草菅人命,不可不可。” 王安中瞪了一眼张明远,又小声陪笑道:“张明远,你在皇上面前多年,也素知当今皇上的脾气。这件事如若不赶紧处理好,那可是后患无穷。打发走完颜宗望,我等相安无事,皆大欢喜。如若朝廷怪罪下来,得罪了童贯和完颜宗望,我这官便难做了。张觉不可交出去,又不能得罪女真人。我只好出此下策,你们放心好了,给那茶肆店家安个罪名,就说他勾结女真人意图献城谋反,如此斩杀他,黎民百姓也不会说什么。好了,事不宜迟,就这么办了。”计下已定,张觉听了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当夜,王安中便杀了那个相貌类似张觉的茶肆店家代替张觉,将头颅送给完颜宗望。完颜宗望看了王安中写的道歉信,又见了张觉人头,大喜过望。 正在此时,一人走了进来,原来是张敦固,这厮见张觉兵败,早投降金人了,此番跟随完颜宗望追击张觉而来。他看到那木匣里的人头,仔细一瞧,惊道:“将军,我跟随张觉多年,这绝非张觉人头。” 完颜宗望顿时一脸狐疑,不太相信这是真是假。便引众又去找王安中,不料张觉正在厅堂与王安中、郭药师喝酒,偏偏被完颜宗望和张敦固撞了个正着。 这下,完颜宗望勃然大怒,王安中见完颜宗望横眉怒目,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心想,这下完了,如若为了张觉,断送自己的前程就麻烦了,当机立断,当着完颜宗望的面数落张觉的罪状,呵斥道:“为了你这匹夫,让大宋与金国反目成仇,岂不是本官的过失,险些被你害了。来人啊,将反贼张觉拿下,就地正法,为完颜宗望大元帅出出气!”此言一出,郭药师瞠目结舌却也不敢多嘴,站在那里,双手颤抖。 张觉顿时惊慌失措,跳了起来,指着王安中的鼻子,破口大骂道:“大宋薄情寡义,可怜我张觉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死在你这狗贼之手,老天爷啊,我张觉死不瞑目。王安中你这狗贼,还在城里的密室有---”一语未了,王安中大惊失色,使个眼色,士卒便将张觉按倒在厅堂外的石凳上,一刀下去,张觉的脑袋就滚落在地,鲜血流了一地,那眼睛还睁着,怒气未消,士卒便包了张觉的头颅毕恭毕敬递到完颜宗望跟前。 完颜宗望素日信佛,见此情状不由一怔,使个眼色命人上前收下,自己便背过身去,不忍直视。这燕京投降的将领和常胜军也走了进来,见状都流下了眼泪。 郭药师魂不附体,顿时惊讶万分,心中默想:“有朝一日,金人来索药师,又当如何?”顿时眼里含泪,转身离去,那双腿早已瘫软,随从赶忙扶住,如若不然,怕要摔倒在地。 马扩和张明远也嘘唏不已,子午和余下也是痛心疾首。过了三日,马扩和张明远带着子午、余下辞别王安中和郭药师,回东京去了。 第162章 埋下祸端 张觉投降宋朝的消息牵动大金国数日,完颜阿骨打听闻此事气得浑身发抖,追击耶律大石数日,身心俱疲,便班师返回,进了中京大定府,就一病不起。 完颜宗翰、完颜宗望、完颜兀术、完颜吴乞买、完颜娄室、完颜宗辅、完颜宗干、完颜希尹,闻讯赶来。众人抵达皇城,觐见完颜阿骨打。士卒退出,宫女端茶倒水,片刻离去。 完颜阿骨打躺在床上,气喘吁吁,咳嗽一声,伸手紧紧地握着完颜吴乞买的手,叮嘱道:“我本不想进城,还是习惯我女真人的金帐里。我女真人列祖列宗都在深山老林里度过一辈子,如今住在这样豪华的皇城宫殿,寡人一点也不舒服。让黎民百姓受苦受难,我们享受荣华富贵,寡人于心不忍。”顿时神情肃穆,咬了咬嘴唇。 完颜吴乞买摸着完颜阿骨打的手,眼里含泪道:“哥哥不必说了,兄弟我知道你一生节俭,没吃过什么山珍海味,没住过什么豪宅大院。可你却拥有整个大金国,这可是无与伦比的东西。你缔造了大金国,大金国将千秋万代。” 完颜阿骨打笑了笑,轻轻拍了下完颜吴乞买的手背,动情道:“兄弟,这一次,哥哥我恐怕是不行了。”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失色,尽皆近前劝慰。 完颜阿骨打笑道:“我素闻中原人司马迁有句话说的极好,叫做‘人固有一死。’你们别伤心难过,寡人戎马一生,带着女真子弟,从白山黑水而来,总算推翻了大辽。我女真人当家作主,有了出头之日,不再受人欺辱,此乃天佑我也。想当年,我女真人,在夹缝中求生存,实属不易。阿爸阿妈都不容易,带着我们战天斗地,迎风冒雪,和豺狼虎豹厮杀,同黑熊野兽摔跤,想起来,都是不堪回首。寡人终于缔造了大金国,那高丽再也不敢小瞧咱们了,那大辽再也翻不起身了,眼下宋朝也不敢藐视咱们。你们都是完颜家族的好子孙,记住,要对百姓待之如父母,要勤政爱民,让大金国如日中天。”顿时目光如炬。众人皆点头答应下来。 完颜吴乞买道:“兄长,等你龙体康复,便带着我们挥师南下好了。” 完颜阿骨打摆了摆手,笑道:“不可,金宋乃友邦,这‘海上之盟’还算数,你们不可轻举妄动。我大金国要想立于天下,必要诚实守信,不可像西夏和宋朝一样,反复无常、背信弃义,这可不好。”说话间伸出食指摇了摇。 完颜宗翰道:“狼主,耶律大石还要不要追击?” 完颜阿骨打摆了摆手,叮嘱道:“能追则追,不能追则不追,当务之急,要防止西夏与宋朝,还有高丽。毕竟我大金国占据辽国国土,人心不服。尔等还要靠契丹人、中原人去治理这些地方,眼下幽州城尤为重要。” 完颜宗望纳闷道:“父王不是交给宋朝了么,如何还要提及此处。宋朝人早已交割,我们早撤出幽州城了。” 完颜阿骨打笑道:“这件事,寡人又不能明说,童贯花钱,赵佶又同意,我大金国经年累月打仗,的确军饷吃紧。寡人便同意将几座空城给宋朝,赵佶却还开心的不得了。” 完颜吴乞买笑道:“赵佶真傻,他以为得到城池就万事大吉了,我们留下空城给他,他还要花钱来养活这座城池,冤大头,他当定了。”完颜宗翰道:“张觉这厮着实可恶,他死有余辜。” 完颜兀术道:“父王,眼下又当如何?”完颜阿骨打拉着完颜兀术、完颜宗望的手,叮嘱道:“你们要养精蓄锐,不可轻举妄动。”完颜娄室道:“耶律大石就放他一马好了。” 完颜阿骨打道:“寡人死后,管不了那么多,如若耶律大石来犯,要迎头痛击,不可轻敌。” 完颜阿骨打拉着完颜宗干和完颜宗辅的手,看着完颜希尹,叹道:“张觉事件,索要张觉是手段而非目的,只有掌握敌情才能瓦解敌营。攻心为上,切记切记。还有,致使常胜军与宋朝离心离德,此乃撒手锏。寡人之所以苦口婆心劝说张觉,便是此意。逼迫宋朝杀张觉,就是杀鸡给猴看,其意在郭药师等人,此乃一箭三雕,其一,让降宋之人看清宋朝的真面目。其二,让降我大金国的人知道我是合情合理的处理此事。其三,让天下列国知道,反复无常的卑鄙小人有何下场。尔等可明白?”众人点了点头,心悦诚服。 完颜阿骨打突然双手抱头,睁大眼睛,大叫一声,吐了一口血水,便不省人事,时年五十六岁。 当夜狂风大作,中京大定府倾盆大雨。 众人哭天喊地,捶胸顿足,许多后宫妃子早已昏厥过去。完颜吴乞买三日后才派使节送信到宋朝去。 这日傍晚,延福宫里,富丽堂皇,宋徽宗召来马扩和张明远,二人不知所谓何事,匆匆赶去。 宋徽宗见了二人,执手相看,叮嘱道:“朕听说完颜阿骨打去世了,这金国变了天,作为盟友,我大宋不去,不合时宜,故而让你二人前往,你们意下如何?” 马扩道:“陛下,微臣自然不辱使命。” 张明远道:“皇上,我们此去还要好言相劝。就怕女真人对张觉一事,还耿耿于怀。” 宋徽宗顿时愣了愣,结结巴巴道:“此事,事已至此,后悔莫及。朕也觉得对不住女真人,可这话不能说。如今幽州城好歹回来了,变成了燕山府。完成列祖列宗的遗愿,便是一大夙愿。至于女真人那边,借此机会,你们就走一遭,好言相劝,便是功不可没。告诉女真人,自此两国世代友好,朕当以礼相待。” 马扩道:“天祚帝被俘,陛下可知?” 宋徽宗叹道:“只怪那耶律延禧命苦,只恨女真人心狠手辣。好在幽云十六州回来了,我大宋也没什么遗憾。至于天祚帝是死是活,朕可管不着了,他只好听天由命,想必女真人会以礼相待。毕竟完颜阿骨打死了,那女真人伤心难过要一阵子,哪里顾得上处理天祚帝。朕还担心,如若他真到了中原,还要拿钱养活他。给他钱少了,显得我大宋小气。给他钱多了,朕就心疼,这可骑虎难下了。与其养活他,莫如让女真人养活他。朕也落个悠闲自在,把养活他的钱用在艮岳里,岂不妙哉?”说话间爽朗一笑。马扩和张明远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次日,马扩带着张明远离开东京城,北上参加完颜阿骨打的葬礼。完颜阿骨打的灵柩停放在中京大定府城外的金帐里。女真人跪拜于地,皆痛哭流涕,回想他的丰功伟绩,不觉泪流满面。 马扩和张明远也近前跪拜,奉上宋徽宗送来的祭品。女真人见宋使到来,皆面无人色,只因眼下金宋在幽云十六州的归属上谈不拢,双方互派使节好几回,也无果而终。 女真人早已不耐烦了,何况张觉事变突发,天祚帝被活捉。女真人便对宋朝颇为冷淡。眼下完颜阿骨打驾崩,女真人伤心难过,虽说活捉了天祚帝,却也高兴不起来。一个个痛心疾首,心如刀割,完颜阿骨打的离世,让大金国遭受重创,乃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巨变。各部落赶忙抵达大定府,就怕怠慢后,受到完颜家族的清算。尽皆带着牛羊和虎豹、麋鹿前来,犒赏三军,以示忠诚。 完颜吴乞买如今进位新狼主,是为金太宗。手下便是完颜阿骨打的子孙后代和完颜家族的儿女。女真人曾进入了梦寐以求的幽州城,可惜完颜阿骨打却驾崩了,女真人心如刀绞,都盼望灵柩回到白山黑水之间,成群结队的女真人赶往中京大定府,哭天喊地,痛不欲生。 在金国中京大定府,马扩叮嘱道:“明远,此去,要见机行事。”张明远道:“兄弟是主,我为副手,我静观其变。” 马扩道:“我看张觉事变,还要予以据理力争。”张明远道:“我大宋理亏,不便激怒女真人。就怕女真人还有什么把柄拿出来,我等就更是无言以对了。”马扩一怔,叹道:“莫非还有什么把柄不成?” 张明远道:“这就难说的很了,毕竟童贯捣乱,一切皆有可能。”二人喝了茶,赶往大定府皇宫去了。 一路上,但见金军昂首挺胸,把手守各路要道。中京城黎民百姓人人自危,不敢抛头露面。店铺也很少开门,几家小店,也只见到几个金兵吃酒。店家也是客客气气,不敢怠慢。 在城外金营大帐,众人落座,女真人设宴款待,谈笑风生之际,完颜宗望突然大手一挥,侍从缓缓退下,完颜宗望挑了挑眉毛,冷冷的道:“这可是最后一次宋金两国使节相见,再见便是敌人。”说话间握了握拳头,在马扩、张明远面前晃了晃。 马扩目瞪口呆,惊道:“将军,何出此言?”张明远尴尬一笑,道:“毕竟有‘海上之盟’,将军如此,恐怕不合时宜。” 完颜宗翰冷笑道:“你宋朝还有脸提及这件事,我太祖便是因此急火攻心,才病故。赵佶匹夫,欺人太甚。当年遣使文书,就对我大金国不够尊敬,如今居然与天祚帝眉来眼去,图谋不轨,实在有恃无恐,可恶之极。”此言一出,马扩和张明远大吃一惊。 完颜宗翰见二人揣着明白装糊涂,便直言不讳道:“其一,张觉叛国投敌,你宋朝为何招降纳叛?这厮本是辽国守将,驻扎平州,投降我大金国,也算弃暗投明。偏偏你宋朝又私通此贼,意图夺取我大金国平州,其心可诛。你宋朝自觉理亏,杀了此贼赔礼道歉,也算明白事理,我大金国也宽宏大量,不予追究,何况斤斤计较。偏偏你宋朝聪明反被聪明误。拿个模样相似之人的脑袋意图蒙混过关,岂有此理?你们把我大金国当成什么了?你们宋朝这实在是对我大金国大大的羞辱。其二,赵佶居然写信让天祚帝到中原去颐养天年。我完颜娄室将军活捉天祚帝,从他身上搜出一封信,要不要我念出来你们听一听?招降辽国一个小小的地方官也罢了,居然还招降辽国圣主。真是狗胆包天!你们宋朝人的脑袋莫非都被毛驴踢了不成?岂有此理!”随即拿出一封信,狠狠地摔在地上,气喘吁吁。 张明远缓缓捡起来,慢慢一瞧,顿时愣了愣,居然是自己交给天祚帝的信件。偷偷瞄了一眼完颜宗翰,赶紧低下头去。 马扩见张明远表情,便明白过来,便装傻充愣道:“一看就是假的,将军不可轻信。这等事如若道听途说,恐怕会被世人耻笑。” 完颜宗翰纳闷道:“何出此言?信件在此,岂能有假?莫非要带天祚帝前来,当面对峙不成?” 张明远一听,心里慌乱,但至此时机,不可自乱阵脚,便强自镇定道:“那将军就去叫来好了,我大宋身正不怕影子斜。世人皆知,我大宋天子的瘦金体独步天下,这模仿者比比皆是。天祚帝为了栽赃陷害,破坏宋金两国友好,故而出此下策。将军如此聪明过人,不可上当受骗。如若将军上当受骗,且不说,天下人会耻笑,就是金太祖狼主在天之灵也段不能原谅,还望将军明鉴。” 完颜宗翰心想,有些道理,但转念又想,且诈他一诈也未可知,谁知道是真是假,便笑道:“这件事,无论如何,本将军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毕竟你宋朝从来都是背信弃义,说一套做一套。信誉早已一落千丈。张觉的脑袋都能弄虚作假,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澶渊之盟’乃宋辽之间的友好小船,照样说翻就翻,赵佶翻脸比脱裤子还快。我大金国信不过你宋朝。就凭你们的花言巧语,便要我相信你们所言所语,岂不是在侮辱于我?”用手指向马扩的鼻子。 马扩愣了愣,退后一步,道:“此一时彼一时,还望将军明白。” 完颜宗翰冷笑道:“此时怎样?彼时又怎样?” 张明远道:“幽云十六州乃我大宋梦寐以求之地,如若得以‘完璧归赵’,我大宋不会背信弃义。” 马扩道:“不错,如今我大宋得到故土,便不会再生事端。” 完颜宗翰冷冷的道:“童贯打不过契丹人,便花钱从我大金国手中买了几座城池,向那赵佶交差了事。你们说,我大金国怎么想啊!你们还是回去好好想想看,想明白了就好,不必再出使我大金国。尔等三寸不烂之舌,还是到赵佶跟前喋喋不休好了。我大金国不喜欢夸夸其谈,只爱纵马狂奔,纵横天下。”说话间哈哈大笑,示意送客。 张明远和马扩连金太宗的面也见不到,便悻悻而回。二人到了客栈,收拾行装,赶回东京复命去了。 第163章 亲疏有别 张明远和马扩回到东京,种溪就在陈桥门城门口等着他们,张明远见种溪兴高采烈,站在那里一个劲的傻笑,像个小孩子一样,便问何故如此,种溪却摇摇头一言不发。这让张明远更加好奇,也摇摇头,笑了笑。 马扩道:“种溪,你最近在忙什么呢?”张明远会心一笑,道:“他除了作画,想必没什么可做的。” 种溪听了这话,闷闷不乐,冷冷的道:“明远哥哥这是什么话,你们出使金国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回来就笑话我,岂不可笑?” 张明远和马扩面面相觑,尴尬一笑。三人一同赶往延福宫去,到了延福宫,张明远才发现,费无极、子午、普安、余下、武连都在,还有两个熟悉的面孔。 张明远自然想起来了,那年跟随张叔夜出使辽国,路过雄州府衙,便与他们有一面之缘,一个是徐兢,一个是陈尧臣。众人见面,回忆雄州的往事,不觉为之动容。 宋徽宗走了过来,引众赴宴。众人坐了下来,宫女便上酒上菜。宋徽宗举杯,尽皆举杯喝上一口。马扩见了宋徽宗喋喋不休言说出使之事,宋徽宗却只是喝酒,心不在焉。马扩见宋徽宗如此,便叹了口气,默然不语。 宋徽宗皱了皱眉头,淡淡的道:“爱卿说够了?”马扩点了点头。宋徽宗笑道:“如今你不辱使命,朕要褒奖你。” 马扩笑道:“多谢皇上厚爱,微臣只是尽职尽责罢了,不图回报,只愿大宋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 宋徽宗心想,这话难免叫人恶心,莫不是冷嘲热讽,拐弯抹角骂朕,莫非朕不识时务不成?便叹道:“爱卿出使归来,一路辛苦,有件美差,你可愿一同前往?” 马扩道:“我爹爹眼下身体不适,我还要赶回去探望,还望陛下见谅。” 宋徽宗愣了愣,不知是真是假,一脸不悦,但不好发作,自然以为此乃马扩搪塞之词。 马扩见宋徽宗脸色凝重,似有疑惑,便岔开话题,恳切道:“陛下,我等离开幽州城,女真人态度大变,还望陛下加强武备,严防金人挥师南下,此为当务之急。”一语落地,众人大惊失色。 原来宋金眼下联合灭辽,大宋收复了幽州城,看上去相安无事,马扩这样一说,便有些杞人忧天,多此一举。 宋徽宗一怔,觉得这厮大煞风景,便一杯酒下了肚,便想着马上打发他离京,免得碍眼,随即道:“爱卿一路辛苦,念及你家父身体有恙,朕再三斟酌,准你回乡探望。”便让梁师成宣诏,任命马扩为武翼大夫、忠州刺史兼阁门宣赞舍。 马扩辞别众人,离开延福宫,张明远、费无极也跟了出来意欲送别,宋徽宗淡淡的点了点头,二人走了出去。 马扩正走在马行街上,后面传来叫声,马扩回过头,原来是张明远和费无极。三人便上了街边的杨楼,找个包间,坐下来说话。 张明远握着马扩的手,深情道:“贤弟,不知何时还能相见,你要回去多久?” 马扩笑道:“家父的确身体有恙,这几年出使金国,我父子二人聚少离多,我妻儿也时常牵肠挂肚,我虽说是朝廷命官,可也是家中的一员。在家父跟前,我是儿子。在我家娘子跟前,我是丈夫。在儿女面前,我是父亲。这些年,走南闯北,风雨同路,真不容易。跟着家父出使金国,与完颜阿骨打谈笑风生,回想起来也是极好。有时候在想,如若我不是身在中原,早认识完颜阿骨打,便与他称兄道弟了。他如今去世了,作为朋友,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这话也只能跟你们二人随口说说,如若让皇上听到,他可要多心了,童贯听到,可又要说我有贼心了,那我可麻烦了。”不禁摇摇头苦笑。 费无极道:“皇上说,有美差,你为何不听听,是什么?”马扩道:“哪有这心思,我眼下心烦意乱。”张明远纳闷道:“这是为何?” 马扩道:“一则,作为朋友,完颜阿骨打去世了。二则,女真人在我离开之际,留下那样一句话,实在令人捉摸不透,也感到不是滋味。三则,家父身体有恙。四则,我担心女真人要挥师南下,带兵来犯。”此言一出,张明远和费无极愣了愣,一言不发。 张明远道:“我们以后还会再见么?”马扩笑道:“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后会有期,请你们多多珍重。” 费无极听了这话,为之动容,笑道:“看看你,说这话。又不是生离死别,以后到了东京,我们再相聚。我不知道皇上封你的官叫什么,记不住名字,那么长,那么多。什么大夫,什么的。” 马扩笑道:“就是地方官,不大不小,够养家糊口。”说话间,轻轻拍了拍张明远的胳膊,又问道:“明远兄,我很好奇,你们二人与皇上是故交,为何没个一官半职,你们想想看,和皇上亲密无间的,比如蔡京、童贯、梁师成、高俅、李邦彦、朱勔、杨戬。一个个都是高官厚禄,你们如何一介布衣。” 张明远尴尬一笑,摆了摆手,淡淡的道:“兄弟这话好似在骂人,你如何不知这些人都是什么货色,将我们与他们相提并论,岂不可笑?” 马扩听了这话,点了点头,笑道:“这话我爱听,不错,是这道理。” 费无极见马扩还有些疑虑,便推心置腹,介绍道:“皇上曾经多次给我们提过,让我们做官,但我们婉言谢绝。皇上想让我们平定方腊,我们婉言谢绝。皇上要我们去剿灭宋江,我们婉言谢绝。” 马扩诧异道:“这是为何?那可都是多少人挤破头,想要邀功请赏的事情,你们居然如此不屑一顾?” 张明远道:“兄弟聪明过人还不明白么切莫装傻充愣。我们从不干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如若让我们对付来犯之敌,我们义不容辞。”听了这话,马扩点了点头,竖起大拇指。又说了几句话,张明远和费无极送马扩下楼。 三人齐声见礼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相逢。多加保重。”看马扩渐行渐远,张明远和费无极神情肃穆,眼里含泪,也缓缓离去。 张明远和费无极又回到延福宫入席,见众人有些拘谨,宋徽宗爽朗一笑,拉着种溪的手,笑道:“种溪如今也完婚了,便无后顾之忧,眼下就是建功立业。上次跟随徐爱卿出使高丽国,也算功不可没。本想太平无事,再无后顾之忧,毕竟朕完成了列祖列宗梦寐以求之事,收复了幽州城,可喜可贺,诸位再举杯。”随即又是一杯酒下了肚。众人紧随其后,举杯痛饮。 见宋徽宗只是劝酒,却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张明远问道:“有什么要紧事,还望陛下明示。此番出使金国,我等有不祥预感,不敢欺瞒皇上。” 宋徽宗笑了笑,淡淡的道:“不必说了,完颜阿骨打去世,你们怕女真人会撕毁盟约,是也不是?那倒不必担忧,幽州城也花了银子钱,女真人不吃亏,他们经年累月打仗,想必也累了。何况我与他女真人也算盟友,此后就再无战事了,太平岁月,指日可待。想想看,朕就颇为欣慰,西夏不再边关闹腾,方腊被剿灭,如今辽国灰飞烟灭,幽州城又收复,和金国又是友邦。如今我大宋可谓四方无事,人心思定,可喜可贺。你们就不必杞人忧天,草木皆兵了。”一语落地,众人无言以对。 可明眼人都看出来宋徽宗脸上还有些心事,却不好明说,种溪道:“皇上,出使高丽国这件事,放心好了,我一定尽心竭力,将皇上的恩惠带到高丽国去。” 宋徽宗见张明远有些诧异,便介绍道:“无极他们都知道了,明远,就你还不知,那朕就亲自告诉你。恐怕有件美差要拜托你们了。明远,无极,还有子午、余下、普安、武连。朕要你们跟随徐兢、陈尧臣,出使高丽。这高丽国王睿宗驾崩了,朕与他有多年的友情,自然要派亲信之人前往祭奠。明远、无极,你们这些年为朕奔走效劳,朕当然都记在心上。此番派你们随同出使高丽国,也坐上海船去高丽国走一遭,也算一桩美事。游山玩水,岂不美哉?你们不必推辞,如若不然,就是让朕不快了,还望你们明白。”一语落地,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子午四人一听要漂洋过海出使高丽国,心中又惊又喜,可也难免担惊受怕,毕竟他们也听说过不少东京说书人的故事,漂洋过海的海船,有不少葬身鱼腹的事情,时常发生。他们自然将信将疑,忐忑不安。 宋徽宗见张明远和费无极勉强答应下来,便笑道:“别愁眉苦脸,此番让你们出使高丽,朕可是下了血本,造了两艘万斛神舟,让你们去了,脸上增光添彩。” 种溪听了这话,饶有兴致的问道:“皇上,叫什么名字?” 宋徽宗喜道:“一艘叫做循流安逸通济神舟,一艘叫做鼎新利渉怀远康济神舟。还有客船六艘陪伴左右,你们一路扬帆远航,浩浩荡荡,微幅不浅。这出使高丽,又不是头一回,此番前往也算再续前缘。” 子午好奇道:“陛下,莫非出使高丽国乃是家常便饭?” 宋徽宗道:“那倒不至于,毕竟远隔茫茫大海。”余下浮想联翩,笑道:“茫茫大海上,会有海市蜃楼么?” 普安道:“我记得这样一句诗文,叫做‘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武连道:“这山叫做什么山?” 宋徽宗笑道:“或许叫做蓬莱阁。你们此番到了高丽国要见机行事,凡事要听徐爱卿吩咐,他去过一次,种溪也去过,跟着他们,你们师徒就不会有什么不便之处。” 张明远道:“多谢皇上厚爱,我们此番就不去面见高丽国王了,我们只游山玩水。我们不懂朝廷大事。”费无极道:“不错,外交我们不懂。” 宋徽宗笑了笑,叹道:“你们是埋怨朕没让张叔夜带领你们出使高丽不成?张叔夜眼下在济南府替朕分忧,你们回来再去看望他未为不可。朕看在你们面子上,对张叔夜很是恩惠不减了,他也知足常乐,你们何必如此耿耿于怀?”此言一出,二人尴尬一笑,欲言又止。 子午道:“高丽国,不知怎么样?”普安道:“想必很有趣。”余下道:“一定很好玩。”武连道:“徐兢大人去过,种溪叔叔也去过,问问他们就知道了。” 种溪笑道:“我上次匆匆忙忙,也是走马观花,此番定要细细观赏。” 宋徽宗道:“别只顾玩,到了高丽国要见机行事,不可失了国家威仪,坏了朝廷法度,要不卑不亢,彰显我大宋体面才是。” 种溪道:“大宋体面是什么,还望陛下明示。”宋徽宗大手一挥,笑道:“那便是天朝上国,天下归心。”众人笑出声来。 徐兢拱手道:“此番前去,有何吩咐,还望陛下明示?”陈尧臣道:“不错,可有皇上书信。” 宋徽宗道:“此番出使高丽,所有吊慰诏书和祭文都是朕御制亲札,以示优礼。你们面见高丽新国王,传朕口谕:‘今辽命己绝,可以请命朝廷’。这便是暗示那高丽从此以后,便可正式向我大宋称臣纳贡了,还可行我大宋年号。切记切记!”徐兢和陈尧臣面面相觑,虽说心里有些疑惑,但不好反驳便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众人又吃了几杯酒,谈笑风生片刻,离开延福宫,各自回去早作准备去了。种溪本要一同离开,宋徽宗却留下他,让他陪同在延福宫一起作画,张明远等人只好辞别而去。 第164章 难以割舍 回到张小宝府邸,张明远见自己爹爹憔悴许多,便问道:“爹爹,明红如何不在?明浩呢?” 张小宝道:“明红去李师师那边帮忙照看茶肆,明浩跟着教书先生读书去了。你们从幽州回来,一路辛苦。为父听说你们去了金国,彻夜未眠,提心吊胆,明远,你和无极可还好吧?” 费无极喝了口茶,安慰道:“宝叔,我们还好。明远和马扩去吊唁完颜阿骨打,那是朝廷皇差,他也不得不去。谁让皇上最信任他。”说话间似有些许嫉妒羡慕。 张明远笑道:“无极又开玩笑,你以为我愿意去,我当时应该让皇上叫你也一起去,只怪皇上说,无极远在青城山,不忍心让他来回奔波,瞧瞧,到底皇上偏心谁。” 费无极笑道:“这话倒不假,我在青城山也落个逍遥自在,偏偏此番皇上又让我来东京,我以为又要打仗了,哪里想到会派我们一件美差。”张小宝也不问什么美差,张明远却告诉他。 张小宝看着几人,又问道:“种溪为何没来?”张明远道:“他陪着皇上在延福宫作画,可没空。”张小宝道:“原来如此,可见皇上对他喜爱有佳。” 费无极淡淡的道:“毕竟伴君如伴虎,王希孟便是前车之鉴。”此言一出,众人默然不语。 子午道:“张员外放心,我们此番去游山玩水,可是开心的不得了,如若不然,您老也跟着我们走一遭可好?” 张小宝摆了摆手,叹道:“小孩子又开玩笑,老夫年纪大了,可不敢渡海,你们去吧,记得路上照顾好你们师父。” 余下拉着张小宝的手,笑道:“我师父又不是小孩子,您老还不放心么?”张小宝朝余下后脑勺用手指头轻轻拍了拍,笑道:“臭小子,他再大,也是老夫的儿子。” 张明远会心一笑,道:“爹爹,这话对头。还是不放心你,我本不想去,皇上偏偏要我去,我还是不想去,留下陪爹爹多好。” 张小宝一怔,劝道:“不可,皇上让你去,那是多大的恩泽,你若不去,便是抗旨不遵。再说了,出使高丽国也不是什么苦差事。游山玩水也不错。有生之年可以离开大宋,出国一趟,实在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夫复何求?你该知足,别不识好歹。惹怒皇上可不好。常言道,要识抬举。皇上抬举你,你还不识趣,可就太不懂事了。” 听了这话,张明远诧异万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怔在哪里,目瞪口呆。没想到爹爹这样说,张明远顿时尴尬一笑,点了点头。 费无极笑道:“我也不想去,但不好驳皇上的面子。”种溪道:“你们两个就别不知道好歹了,让你们师徒前往高丽国,可是我的主意。”众人大惊失色。 子午道:“这是为何,还望种溪叔叔说个明白。”余下笑道:“这有什么好说的,种溪叔叔一定是孤单寂寞,想让我们陪他走一遭。” 普安道:“不错,茫茫大海,要很久,想必定是孤单寂寞。”武连道:“一路上,有说有笑也不错。” 张明远见张小宝咳嗽一声,便倒了杯水递到张小宝手上,深情道:“爹爹,孩儿此去要一个月左右,爹爹一个人如何是好?” 张小宝笑道:“没事,有明红在,府上还有丫鬟和小厮,他们都挺好,吩咐下去的都井井有条,办的妥当,爹爹放心。再说这东京城吃的穿的用的,一应俱全。虽说用水颇为费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爹爹去了一趟朱仙镇,见那边风水极好,有一桩心事,便是死后能够葬在朱仙镇。还有一件事多年以来忘记告诉你了,咱张家祖宅就在朱仙镇,只是当年蔡京和朱勔搞花石纲,把咱祖宅给扒了,就为运送太湖石。后来你祖父忍痛割爱就变卖家产,到了东京城里做买卖,结果还是让蔡京门子盯上了,使了钱,在开封府走了一遭,夺取了那份产业,你祖父气血攻心便撒手人寰。爹爹就流落街头,被你天叔的爹爹收留,做了你天叔的书童,我们两个也算小伙伴。后来长大成人,蔡京还是不依不饶,派人滋扰,爹爹和你天叔迫不得已,结伴离开东京城,到了京兆府,又上终南山。” 费无极恨恨的道:“如此说来,我们与蔡京可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听了这话,张明远早掉下泪来,一言不发。 子午见状,劝道:“师父,过去的就过去好了。要想得开才好。” 普安道:“这话说的如此深仇大恨,如何过得去。”余下道:“那以后有机会就报仇雪恨好了。” 武连道:“蔡京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虽说眼下又被贬谪,可我听东京小道消息,此人意欲东山再起,如若朱勔在皇上跟前提及,恐怕皇上会动摇。” 张明远道:“一把年纪了,还要上位,老眼昏花,走路不稳,他凭什么大权在握。我看他必要靠他儿子才行。” 费无极道:“他有个小儿子叫做蔡訾,眼下最被蔡京喜爱。”张小宝冷笑道:“他想爱蔡攸,蔡攸也不爱他。” 普安道:“不错,蔡攸与蔡京反目成仇。”武连道:“蔡攸是蔡京的长子。” 张小宝道:“不错,蔡京被罢相,都是蔡攸的主意,蔡京对此恨之入骨,也无可奈何。” 余下道:“皇上对蔡攸是真喜欢,不知道蔡攸有什么本事。”子午道:“高俅和李邦彦的本事,蔡攸都有。” 张明远道:“此人与他家父蔡京不相上下,都是有通天的本事。何况皇上做端王时候,蔡攸就极力巴结,这可与那高俅如出一辙。” 费无极道:“这件事,我听说书人提及过,说书人说,蔡攸当年长得眉清目秀,相貌堂堂。在端王下朝路上,便遇到蔡攸。蔡攸自然是有意而为之,他打听端王行踪,故而早早等候,这处心积虑的耐心等待,便成了处变不惊的偶遇。可见蔡攸的用心良苦。” 张小宝低声细语道:“东京说书人早传开许多年了,都说蔡攸在宫里,常常巴结后宫的娘娘们,还在金明池的宴席上,与李邦彦,一唱一和。李邦彦唱歌跳舞,蔡攸也跳舞,至于跳什么舞,难以启齿,皆是不堪入目的街肆恶少所喜好的东西。这蔡京老奸巨猾,童贯刚愎自用,朱勔玩石头,高俅玩蹴鞠,李邦彦唱歌,蔡攸跳舞。杨戬、梁师成陪着皇上逛青楼,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语落地,尽皆叹息开来。 张明远道:“皇上还要我与无极去皇城司,真是莫名其妙。”张小宝惊道:“明远,他居然让你们去那种地方,亏他说的出口。”张明远纳闷道:“爹爹,莫非那地方不堪入目?” 费无极道:“我早打听过了,成都府许多人都说,要想当天下人间第一号大坏蛋,就去皇城司。” 子午冷笑道:“不错,皇城司就是看门狗,皇城司就是官家的打狗棒。”普安道:“呼之即来,招之即去,便是皇城司。” 武连道:“听说皇城司随便杀人放火,开封府根本不敢放屁。” 余下道:“我可听说成都府有个官员当年偏偏不信邪,抓了皇城司的人,绳之以法,就地处决。消息传到京城,仁宗皇帝气得吹胡子瞪眼,还是忍气吞声了。” 张小宝冷冷的道:“那是仁宗皇帝心慈手软,如若是太宗皇帝,恐怕就不一样了。” 张明远喝了一口茶,道:“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毕竟身在东京,这说话还要谨小慎微,免得隔墙有耳。” 费无极也端起茶碗,道:“到了高丽国,不知有没有茶叶喝,眼下带点茶叶也好,免得去了,喝白开水。” 正在此时,只听得大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爹爹,我回来了。”明红道:“家里来客人了,门外好多马匹。” 明浩道:“明远哥哥来了,我猜!”说话间跑了进来,将背袋一扔,咚的一声,落在桌子上,便伸手端起茶碗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又抬眼一瞧,果然许多人。 武连过去摸了摸明浩的小脸蛋,道:“小可爱,上学去了,今日读了什么书,快说来听听看。”明红道:“他呀,能读什么,只不过《唐诗》罢了。” 子午道:“那也不简单。”余下道:“不错,唐诗可是了不得,小孩子读了,也聪明过人。”普安道:“不知高丽国知道唐诗么?” 明红听了这话,诧异道:“怎么,你们为何突然提起高丽国?” 明浩坐了下来,摇着脚,道:“高丽国是什么,还有这样的国家?我听老师说,有西夏,有吐蕃,有大理国,有安南国,有金国,还有早已灭亡的辽国。”听了这话,众人愣了愣。 张明远道:“明浩,你们老师居然告诉你这些,你都知道什么了?”费无极道:“东京城也有辽国使节住的地方。” 子午道:“叫什么名字来着。”明红使个眼色,道:“爹爹,我们那日还路过。” 张小宝道:“我可记不得,爹爹老了。”明浩立马叫道:“我知道,叫做都亭驿。可是一座大房子,可漂亮了。” 明红回忆道:“不错,大辽在都亭驿设有使馆,绿瓦红顶,蔚为壮观。可惜如今辽国灭亡,那些使节都不知道何去何从。” 张明远道:“听说皇上恩准他们继续住着,可金国不高兴,这也是一件烦心事。”费无极道:“这件事,我们就不好说了。” 张小宝叹道:“想说,也说不了什么。万万没想到,不可一世的大辽会土崩瓦解,灰飞烟灭,好似一场噩梦,只在一眨眼的功夫。” 明浩见大人们都神情肃穆,便知道他们一定不开心,也不闹,只是乖乖的坐着,也不摇头晃脑,也不摆动那脚,坐的像个佛像,规规矩矩的。 子午见众人都不开心,便打圆场道:“我们要去高丽国了。”明红愣了愣,惊道:“这可真是稀奇新鲜,高丽国又在哪里?”武连道:“我们也不知道在哪里,怎么走。” “我知道,我告诉你们。”随着这话音,众人看去,那赵香云边走边说道:“你们要去高丽国,父皇居然一声不吭,气死我了。” 张小宝引众见拜,道:“不知公主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赎罪。”赵香云摆了摆手,赶忙扶起张小宝。 明红道:“明浩,还不给姐姐见礼,呆头呆脑,看什么呢。”明浩目不转睛瞅着赵香云,道:“香云姐姐,快带走武连哥哥。” 武连惊道:“这是为何?”明浩不说话,只是笑,一把推着武连和赵香云,示意他们一起出去。 赵香云来到小院里,坐在小亭子的石凳上,闷闷不乐,低下头,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庞,眨了眨眼睛,不觉心灰意冷,便轻轻的道:“你们要走了,为何不告诉我,算怎么回事,快说。”随即抬起头,用手指头戳了戳武连的胸膛。 武连见状,噌的一声,从石凳起身,立马躲开,站在桌子旁边,道:“你不是知道了么,你父皇的意思,我们哪敢违抗。违抗便是抗旨不遵,抗旨不遵那可是大罪,这大罪,谁能承受。”低下头,皱了皱眉头。 赵香云瞪了一眼武连,冷笑道:“这话真恶心,你在冷嘲热讽么?” 武连听了这话,咧嘴在笑,赶忙俯身作揖道:“不敢,不敢。” 赵香云勾了勾手指头,示意他坐下来:“过来,胆小鬼。你真可笑,瞧你那胆小鬼的模样,去高丽国可不是一件美差。许多人都躲之不及,你们却挤破头硬抢,你们真傻。茫茫大海,风高浪急,葬身鱼腹,那可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武连刚刚坐下,听了这话,吓得立马又跳了起来,道:“果真如此。” 赵香云郑重其事道:“那还有假,我九哥告诉我,在明州,许多女人哭鼻子,跪在港口几天几夜不吃不喝,哭得撕心裂肺,差点把海妖招来了。” 武连又坐了下来,右手扶着自己的脸庞,直勾勾瞧着赵香云,问道:“为什么?快说说看。” 赵香云用手将武连的眼睛捂住,道:“傻瓜,当然是她们死了男人。一群人都漂洋过海去高丽国做买卖,结果回来的人说,翻船了,都死了。如若不是路过的海船搭救,鲨鱼早吃到肚子里面去了,你说吓人不?你还敢去么?还是留在东京陪我玩,好不好,武连哥哥。”随即靠近武连,搂着武连的胳膊,紧紧地抱着,不撒手。 武连愣了愣,伸出手意欲拍一拍赵香云的胳膊,但又缓缓缩了回去,就怕被人瞧见,就尴尬了,便笑了笑,叹道:“你撒开手,别这样,晚上到汴河边,咱们再手拉手走一走,好不好?” 赵香云又伸手打了武连的胸膛一下,撅着嘴,道:“大晚上我才不出来呢,皇城司也不让我出来。” 武连盯着赵香云的眼睛,笑道:“那你要不然跟我一起葬身鱼腹去,我们到鱼肚子里,手拉手,走一走。” 赵香云仰起小脸,亲了一口武连的嘴唇,道:“胡说,不许你出事,鱼肚子里可不好玩。我不能跟你一起去,我还要留下陪父皇,他最近老喝酒,还总莫名其妙眼里含泪,我觉得他不大开心,他说高丽国换人了。怪怪的,高丽国换人有什么大不了的。” 武连也瞅了瞅四周,见没人,赶忙亲一口赵香云的嘴唇,赵香云却搂着武连接起吻来,武连本想推开,可欲罢不能,二人便忘情开来,那青竹摇曳,渐渐朦胧开来,枝头一对蓝色的画眉鸟叽叽喳喳,跳来跳去。 子午见明红愁容满面,便问道:“你怎么了?” 明红瞅了一眼子午,又立马低下头,道:“我没事,就是,就是担心你们渡海会不会有危险。” 子午笑道:“我们还没出发,你就担心受怕,真有你的。” 明红尴尬一笑,道:“也对,但愿你们逢凶化吉,一路顺风。” 子午愣了愣,叹道:“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也担心你,知道你在担心你爹爹身体不好,担心你明哲哥哥的生死不明,担心你弟弟明浩有没有乖乖听话去读书,担心你明远哥哥会不会出生入死有危险,你的担心,我都知道。” 明红一怔,瞪着眼睛,看了一眼子午,点了点头,道:“你知道的真多。” 子午道:“那自然,不让我怎么配得上你。” 明红听了这话,心中有些波澜起伏,但定了定神色,问道:“你们去高丽国,从哪里出发?” 子午道:“明州。”明红道:“那可是在江南,从东京坐船,下汴河,过扬州,到杭州去。”子午道:“恐怕没这个闲情逸致。出使高丽,时间紧任务重,到明州,要快马加鞭去。” 明红道:“要去多久?”子午道:“这个可说不好。”明红道:“我等你回来。”子午道:“要不要一起去,我们一起到高丽国走一遭。” “姐姐干嘛呢。”子午和明红转过头,只见明浩拿着桃子吃着,道:“你们又在玩捉迷藏不成?我们一起玩。”原来二人站在府邸门口的汴河边,旁边是几棵墨绿的垂杨柳。 明红见好几个人都走了出来,便笑道:“你们来看汴河上的船,都是小船。”赵香云一脸羞涩,道:“武连哥哥,你要坐大船了,恐怕瞧不上这小船。” 武连一怔,心想,这小蹄子是话里有话,定是告诫我到了高丽国不许沾花惹草,寻花问柳,便笑道:“放心好了,茫茫大海,只能坐大船,回到东京,还是要坐汴河小船。小船稳当,还咿咿呀呀飘出小曲,多让人陶醉,我怎能舍得。” 赵香云乐个不住。眼前果然许多画船路过,琵琶声声,听得小曲飘了出来,有才子佳人站在船头,相携缠绵。 余下指着汴河两岸的亭台楼阁,但见人头攒动,一个个谈笑风生,路边小商小贩吆喝开来,此起彼伏,便喜道:“我都不想走了,好想留在东京,享受人间烟火气。” 普安靠着垂杨柳,手里捏着柳条,乐道:“不想走就别走。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就劳驾汴河垂杨柳帮帮忙,紧紧将你牵着,你别走好了。”众人听了,笑出声来。 赵香云望着波光粼粼的汴河还有岸边的垂柳荡漾,深情道:“异国他乡再好,还是比不了家乡的河,家乡的垂杨柳,你们别到了高丽国就忘了自己是大宋子民,你们明白么?” 武连靠近赵香云,低声笑道:“等着我,回来和你共度良宵。” 赵香云害羞一笑,朝武连后脑勺拍了拍,道“想得美,就怕你到了鱼肚子,我找谁去。” 武连道:“这可不好玩,我们还没走,你就诅咒我们翻船不成?” 赵香云马上呸呸呸个不停,笑道:“开个玩笑,你们定会一帆风顺,平安归来,我在东京等你们回来。” 明红看向赵香云,深情道:“我们一同等他们。”明浩道:“还有我,忘了我,可不好,两个臭姐姐!”随即伸手,拍了下二人紧挨着的胳膊。 子午道:“好了,我们饿了。”余下道:“到了高丽国不知道吃什么。”普安道:“不会一天到晚就是海鲜吧。” 武连道:“我最爱吃鱼。”赵香云道:“那可是海鱼不是河里的鱼。”明红见武连诧异的神色,便介绍道:“海鱼和河鱼大有不同,味道也不同。你们如若吃不惯,便是要遭罪了。” 子午听了这话,点了点头,靠近明红,作揖道:“多谢姑娘赐教,学生感激不尽。到了高丽国,不吃就是了。” 普安愣了愣,问道:“不吃不喝,你要辟谷不成?”余下道:“什么叫做屁股?”武连道:“就是光屁股。” 明红见明浩一头雾水,便解释道:“别听大哥哥胡说,辟谷是修身养性的一种办法,一般人受不了。” 明浩点了点头,喃喃道:“噢,我知道了,那就是要做神仙了。”众人哈哈大笑,乐此不彼。但见汴河两岸,人头攒动,小商小贩叫卖开来,此起彼伏。 三日后,辞别宋徽宗,张明远等人跟随徐兢、陈尧臣,去往明州,临行前,宋徽宗千叮万嘱,赵香云看着武连渐行渐远眼里含泪开来,埋怨的眼神射向宋徽宗。 宋徽宗拍了拍赵香云的肩膀,安慰道:“小祖宗,他们去安享快乐,你哭什么。他们又不是回不来了,等回来,他们再陪你玩,未为不可。” 赵香云却哭道:“父皇又骗人,他们要是去了东海龙宫见龙王去,我就不理父皇了。我可听说东海龙王神通广大,最爱用大风大浪捉拿小孩了。武连像个小男孩,我就怕他被抓走,从此以后,如若不陪我玩,那可如何是好。” 宋徽宗捋了捋胡须,笑道:“胡说八道,哪有什么东海龙王。父皇总与神仙人物打交道,心知肚明,你这小丫头,又开玩笑。” 赵香云道:“父皇素日总说神仙,为何眼下又说我胡说八道。这世上到底有无神仙,我却不知道。我听说书人都在说,一个个天花乱坠,神乎其神,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宋徽宗捋了捋胡须,对赵香云耳语道:“父皇不只是你父皇,还是大宋皇帝。这样大的国家,不使出些手段,谈何容易。父皇尊崇道教这些年,也觉得有些过头。但细细想来,如若不然,如何让天下归心。神仙鬼怪,那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历朝历代哪有什么神仙之说,父皇不过是用来偏偏老百姓罢了。”赵香云听了这话,摇摇头,一言不发。 第165章 漂洋过海 不几日,众人抵达明州,终于见到了港口外的茫茫大海。但见近处,白浪滔天。远远一望,湛蓝海面,海鸥飞翔。 张明远惊道:“本来不知道。”费无极叹道:“一来吓一跳!”子午呼道:“果然天高地阔,望不到尽头。” 普安伸出双手,笑道:“海风就是舒服,果然比在东京要畅快许多。”余下张开双臂,呼唤开来:“哇,茫茫大海,我来了。” 武连跳了起来,像个孩子一般,乐得屁颠屁颠,跑来跑去,屁股也左摇右晃的,叫道:“这可是大海,不可思议!”众人见状,皆捧腹大笑。 徐兢赞不绝口,指着眼前高大巍峨的两艘神舟巨轮,对众人笑道:“果然巍如山岳,浮动波上,锦帆鹢首,屈服蛟螭,所以晖赫皇华,震慑夷狄,超冠古今。” 那船上掌舵的官员介绍道:“诸位大人,此神舟大樯高十丈,头樯高八丈。风正则张布帆五十幅,稍偏则用利篷。左右翼张,以便风势。此番出使高丽国,我大宋用这两艘神舟,便可让高丽国大开眼界,不失我天朝上国威仪。”众人喜上眉梢,点头赞许。 众人见士卒将神臂弓搬上船,皆纳闷,徐兢却摇摇头,示意他们别问,到了,自有妙用。子午四人追着种溪问,种溪就是只笑不说话,四人只好作罢。 张明远对费无极耳语道:“神臂弓一定是对付海盗用的,可见还是与路上,盗贼少不了。”费无极点了点头。 张明远等人以为,次日便可乘船离开明州了。但徐兢又告诉张明远等人,还要耐心等待几日,不必着急。 费无极问道:“徐大人,为何还要停留好几日?”种溪笑道:“无极哥哥,你着什么急。莫非火急火燎要出海不成?可见你没出过海,什么也不懂。”张明远摇摇头,好奇道:“溪弟,明远哥哥我也不懂。” 子午道:“我也是,一窍不通。”普安道:“我没出过海,只在成都府坐过小船。”余下举手道:“我也是,到东京好几次,只在金明池坐过船。”武连道:“不错,我最不爱坐船,晕乎乎的,想吐,好似怀孕一般。”众人哈哈大笑。 陈尧臣指着眼前茫茫大海,笑道:“你们几个小子,真是孩子气,这出海可不比在江河湖泊里玩耍,你们可要受罪了,把你们这些年吃的山珍海味全部吐出来,都拥抱大海去。” 徐兢道:“没事,等祭拜过神仙,定会保佑他们这些小孩子,一路顺风。”一语落地,众人恍然大悟,笑出声来。 种溪道:“我虽说去过一次高丽国,但实话实说,意犹未尽,其中感受可以说终生难忘,妙不可言。” 张明远听了这话,叹道:“这说的好似到了天宫一般,有那么好,我却不信。”费无极道:“走一遭便知道了。” 徐兢道:“不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陈尧臣看向子午四人,问道:“你们四个以为如何?” 子午四人齐声道道:“走一遭,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武连道:“如若带上明浩就好了,小孩子最喜欢看大海。”种溪道:“你以为大海很好看,你看了就知道了。”众人神情肃穆,都心知肚明出海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过了几日,在祭祀了掌管海事的东海龙王,以及刚刚兴起的水手保护神妈祖之后,一行人带着宋徽宗精挑细选的礼物、罗盘针、海图,趁着夏季风,在明州踏上了宋朝沿海通往高丽国的传统航线。 离开明州海港码头之际,那当地官员和渔民皆前来送别,人头攒动,好不热闹。一声炮响,两艘万斛神舟起锚,缓缓离开码头,六艘客船也紧随其后。浩浩荡荡,一共八只船,扬帆远航,劈波斩浪,渡海前行。 那海面上,不时有海鸥掠过,岛礁也遍布在航道两侧。但见不少破碎海船的木头,躺在岛礁上,任凭风吹雨打。海水拍打山石,哗哗作响。 次日早上,离开明州海港不久,拐过几个岛礁,但见几只渔船映入眼帘。众人离开海港倍觉新鲜好奇,尤其张明远师徒,第一次出海,见海面宽阔,便站在船尾,看着白色的浪花,喜笑颜开。 子午看着眼前的海面,瞧了一眼那些士卒,道:“你们都说出海很苦。”士卒点了点头,看了过来。 普安也问道:“你们都说出海很累。”士卒走了过来,笑了笑。武连见士卒一脸疑惑,话锋一转,笑道:“原来是骗人的。”士卒一怔,忙问其故。 余下见他们在问,便想了想,应声道:“可不是,看看,海面平静,多舒服,哪里有什么危险,看来都在骗人。”士卒皆七嘴八舌,与子午四人争论不休,都说他们一派胡言。 种溪见状,只好上前替子午四人解围,环顾四周之际,笑道:“你们真是孩子气,眼下你们看平静如水,那海底却是暗流涌动。还有那暗礁可是很可怕的,如若遇到大风大浪,海船被拍打到暗礁上,便是船毁人亡,葬身鱼腹。”说话间指了指远方,但见海鸥越过几座岛礁。 张明远听了这话感同身受,想起历历往事,也道:“我在东京见船家过虹桥也是害怕遇到什么石头啦水草了,都怕船体受损。”费无极道:“可不是,好在河道狭窄,海面却宽广无边。” 徐兢拿着罗盘针,瞅了一眼,道:“风平浪静,方向就好辨别。”陈尧臣道:“这罗盘针,主要用在大风大浪,天色隐晦,或有大雨雾霾。” 船长点了点头,将手伏在船舷栏杆处,叹道:“不错,这出海最怕遇到大风大浪,如若再加上狂风暴雨,可就麻烦了。” 副船长道:“出海最怕三件事。”一个胖乎乎的士卒道:“其一,遭遇大风大浪,狂风暴雨。”一个消瘦士卒道:“其二遇到鲨鱼群和海盗。” 种溪道:“我看还有一件事,便是不能洗澡,身上臭烘烘的。”听了这话,几个士卒皆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原来他们感同身受,早已习以为常。正在此时,子午四人还在向海鸥招手,船长定睛一看,便大呼:“前面有船,不像渔船,当心,士卒做好准备。”此言一出,众人神色紧张。徐兢和陈尧臣带着种溪在客船躲避,张明远等人引众埋伏在船舱里。 士卒上前喊话打听一番,那对面的船不大不小,从旁边过去,原来有惊无险,是从高丽国归来的商船。走不多时,又一艘船过来了,副船长让众人提高警惕,结果依然是商船,一来二去,迎面过去七八艘。皆相安无事,船长便让众人各自回位了。 两艘神舟在前,后面的客船上,皆是一些明州官员和家属,都是出使高丽国去的,他们时常跟随出使,高丽国待他们如同一家人。拐过一个大岛,众人正在船头甲板谈笑风生,突然从那岛礁后面冒出两艘船来。 眼看愈来愈近,那船上的人皆笑容满面,招了招手,想要登船。武连便要将缆绳扔过去,一个士卒转过脸一瞧,便拉住武连的手,对他耳语道:“他们为何要上我们的船,其中必有诈,不可掉以轻心。”余下却瞪了一眼这士卒,冷笑道:“茫茫大海,遇到大船,想过来逛一逛,有何不可?” 正在此时,那几个笑容满面之人,突然蒙面,手持利刃,跳到神舟上来了,只听大叫一声,一刀砍翻那个士卒。 士卒头破血流,跌倒在甲板上,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只是蜷缩开来,痛得抱头大呼。多亏子午和普安前去抵挡,如若不然,这士卒便要身首异处。子午四人大吃一惊,躲过蒙面人的大刀,三拳两脚将蒙面人踢倒在地。 又有几个蒙面弓弩手意欲搭弓射箭,张明远和费无极双掌齐发,两道火龙飞出,将那蒙面人的弓箭冲击掉落,烧个冒烟开来。蒙面人诧异万分,跌跌撞撞,跳出甲板,返回自己的船去。几个神舟上的士卒前来,要用神臂弓对付他们,他们便调转船头,试图躲避。 子午四人大叫一声:“有海盗。”船长引众出来,脸色煞白,赶忙调转方向,快速前进,试图甩开海盗船。海盗船见张明远等人发觉自己,便紧追不舍。徐兢等人下令,船队向明州方向逃离。 船长呼道:“这可如何是好。”后面客船皆是妇孺,徐兢派张明远和费无极带着子午四人前去保护,徐兢和陈尧臣,在种溪保护下,也抵达后面客船。前面两艘神舟分开行驶,一艘断后,一艘在前领航。 两艘海盗船上的人,升起黑旗,远处又来两艘海盗船。如此夹击,意欲逼停船队。张明远等人哪里遇到这等阵仗,皆面如土色。一前一后,船队和海盗船在海面,你追我赶。 海盗船上的大汉,拿着大刀,站在船头,高呼:“咱们守了好几日,早知道你们出使高丽国,这条海路上的商船,都叫我们‘海爷爷’” 另一个胖子拿着大刀,晃了晃,冷笑道:“你们定是去祭奠高丽国睿宗,船上金银财宝,必不可少。统统拿出来,如若不然,我们上了船,就将你们扔进海里喂鲨鱼。” 眼看船队快要被逼停,船长不睬海盗船,命人向天放了三个信号炮,只听得,嗖嗖嗖三声,三道金光飞起。不多时,海面滔滔,远处一队大船驶来,张明远等人定睛一看,喜出望外,居然是大宋水师。 那海鳅大船,虎虎生威,船队军旗烈烈。士卒站在甲板列队,船头火炮排的井井有条。见官军到来,眼看到嘴肥肉溜走,那四艘海盗船慌慌忙忙便溜之大吉,逃之夭夭。 徐兢引众登上海鳅大船,向水师将军致谢。众人齐声道:“多谢将军搭救,有劳,有劳。” 那将军道:“不必如此,皇上千叮万嘱,造两艘万斛神舟,实属不易,花费六船‘花石纲’的银子钱,故而让我等保护船队,驶过海盗出没的海域,至于靠近高丽国的海域,我水师就不便前往了,毕竟我官军还要护卫海港,不可离开明州海域太久。”随即吩咐水师船队里的两艘小炮船,护送徐兢船队,向高丽国方向而去。 过了几个海盗船时常出没的海域,大宋水师两艘炮船,辞别而去。徐兢船队继续前行,海面越来越宽广,不时有渔船经过,众人才算放下心来。 张明远道:“有惊无险,真有趣。”费无极道:“海盗船真厉害。”子午道:“不出海,不知海盗船的厉害。” 武连摸着自己的胸口,缓缓道:“吓坏我了。”普安道:“这可比在子午谷遇到强盗刺激。”余下道:“那要问子午了。”众人破涕一笑。 徐兢道:“我们上一次就遇到这厮,不知道,他如何得到我们出海的消息,看来我们的行踪被出卖了。” 种溪惊道:“不可能,我们守口如瓶,我谁也没说。”陈尧臣道:“恐怕后面的客船里,难免有多嘴多舌的妇道人家。” 船长点了点头,嘘唏不已道:“这很有可能,毕竟他们拖家带口,小孩子的嘴巴可管不住。” 副船长道:“或许是商队说出去的。”一个了望兵道:“不用猜来猜去,我想,那海盗船料定我们走那条海路。”另一个了望兵道:“不错,毕竟这条路又近又快,实乃必经之路。” 张明远道:“莫非官军水师不知道?”费无极道:“恐怕他们顾不过来。” 种溪对他二人耳语道:“这里面可是有不可说的东西,徐兢说,水师里的将军与海盗船那头目在明州酒楼喝过酒。”此言一出,张明远和费无极点了点头,诧异万分。 这一日,路过一片海,但见海面刮风,天上飘下小雨,点点滴滴打在船头甲板上。还是黎明时分,武连正在睡觉,忽听得船底咚咚作响,不知哪里发出的怪叫声。 船上士卒赶忙叫醒徐兢等人还有张明远等人,众人站在船头,定睛一看,吓了一跳,鲨鱼群在前面。他们又到船尾,还是鲨鱼群。那鲨鱼在撞击船舷,啪啪作响,白色浪花随之散落。眼看船体被鲨鱼群袭扰,士卒赶忙拿来神臂弓,架在船头和船尾,又在左右两侧也架起神臂弓。 张明远带着子午和余下去了船头,费无极带着普安和武连去了船尾。两队人马,都协同士卒,拉开神臂弓,朝那鲨鱼射去。 只听嗖嗖嗖,几声过后,鲨鱼见巨大的箭头袭来,皆尾随片刻,都逃之夭夭。有的小鲨鱼没来得及逃走,便被射中,众人合力,拖上甲板。 张明远等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神臂弓对付的是鲨鱼群,对付海盗便是小菜一碟。士卒拍着几只小鲨鱼的肚子,笑道:“可以吃肉了。到了高丽国卖个好价钱!” 张明远见那小鲨鱼在嘶叫,眼里还流泪,便急匆匆找到徐兢,恳切道:“大人,还是请你去帮帮忙,说服士卒,放掉那小鲨鱼。” 陈尧臣惊道:“他们真胆大包天,敢捉鲨鱼。”徐兢道:“我们这不是渔船,他们在胡闹,这片海,鲨鱼群很多,如若不放掉,恐怕就麻烦了。” 种溪又舔了舔嘴唇,流口水,道:“可是过了这片海,就没鲨鱼了。鲨鱼皮可是美味佳肴,不可多得。”徐兢道:“别想着美味佳肴了,要美味还是要命。” 种溪只好点了点头,叹道:“当然要要命。”随即立马跑去吩咐士卒放生还活着的小鲨鱼。可鲨鱼群依然在围攻船队。 子午道:“怎么办,鲨鱼群不要命了。”普安拍了拍脑门,懊恼道:“都怪我,使劲拉神臂弓,激怒它们。” 余下跳了起来,看向左边,叫道:“快看,鲨鱼群又上来了,快放箭。”士卒便拉动神臂弓,嗖的一声过去,水花四溅,鲨鱼群一哄而散。 武连指着右边,急道:“又来了,快准备,放!”士卒拉动神臂弓,嗖嗖两声,溅起一片浪花,打在众人脸上。 费无极伸手抹了一把脸,将手搭在鼻子上一闻,果然腥臭难耐,不觉吐了出来一口痰,掉在海水里去了。 不多时,白浪滔天,狂风大作,徐兢叫道:“都进船舱,大风来了,快撤!”种溪指着船头,脸色煞白之际,跳了起来,急道:“那还有一只小鲨鱼,挂在钩子上,跳动着。” “来不及了,快撤!”徐兢一声令下,士卒挥剑斩断挂着小鲨鱼的绳索,小鲨鱼挣脱鱼钩,啪的一声,掉在海水里,带着血水渐行渐远。船队加速前行,赶忙离开这片海域。 次日午时,风平浪静,万里无云,徐兢在船上,对张明远等人介绍道:“有了南洋传来的技术,这船只的甲板宽而船底寨,长宽比小,更利于远洋航行。”子午四人点了点头。 陈尧臣道:“这艘使船已具备了上下分层的结构,底层是仓库和炊事房,其他中层段位的船舱是士兵的住宅。” 种溪笑道:“而船尾的尾楼则是我等官吏的住宅,雕梁画栋,涂抹金漆,看起来就十分精美。”费无极放眼一看,果然精美绝伦。 那掌舵副手笑道:“这艘神舟,的确不简单。船只先用立鸟帆测试海上的风向,然后根据不同来向的风选择布帆、小帆、利篷等不同帆面。可是能工巧匠的手艺,皇上为了我们也算煞费苦心,皇恩浩荡,自然要不辱使命。” 普安心里冷笑,这皇恩果然浩荡,如若风高浪急,葬身鱼腹,就更是皇恩浩荡了,不由担惊受怕起来,原来此时船在晃动。张明远示意众人抓住船上的木梁,子午四人赶忙抓住。 徐兢道:“本官素闻,这海船历来在进入深水航区之后,船只会换用远海的三副舵,是也不是?”那掌舵副手点了点头。徐兢引众立马离开驾驶舱,到客舱去了。 到了客舱,众人坐了下来,不敢朝外面瞧上一眼。正在众人惊慌失措之际,突然电闪雷鸣,狂风暴雨,船队在海里遇到龙卷风。船长示意众人抓紧船上的木杆,身子躺着,脚踩在墙壁上。 船儿左摇右摆开来,还好幅度不大。浪头随着摇摆,拍打在舱门口,几个浪头过后,舱门早被冲开,狂风肆虐,大雨瓢泼。船舱进了水,众人都被水打湿了衣衫,一股海水的腥臭味扑鼻而来,惹得众人呕吐不止。一个时辰后,突然风平浪静,众人悬着的心,才算缓缓落了下来。 缓过神来,余下捂着胸口,问道:“徐大人,你可知海船如何保持不晃动么?”徐兢应声道:“明州建造的船舶上,早已装有减摇龙骨,这艘神舟上有此装置也不例外。减摇龙骨装在船体舭部,在船舶遇风浪产生横摇时,起到减缓摇摆的稳定作用。你们别怕,眼下风平浪静,再过一日,就离高丽国不远了。” 张明远点了点头,喜道:“上了岸就好,茫茫大海,的确令人担惊受怕。”费无极道:“跟着我们数日的鲨鱼总算不见了。” 陈尧臣笑道:“原来你们怕这个,那鲨鱼群所在的地方正好是渔船鲜有之所,故而它们尾随数日。等过了那片海,它们就不敢跟随了。” 普安追问道:“那是为何?”徐兢笑道:“这附近,你们眼下可以出去瞅一眼,便一目了然。” 种溪朝子午四人后背拍了拍,叫道:“快去,发什么呆。四个臭小子!”子午四人听了这话,争先恐后,跑了出去,站在船头一瞧,齐声惊道:“这么多渔船打渔,好厉害。” 但见远处,许多成群结队的渔船往来,海面宽阔,万里晴空,白云朵朵。有几个海岛上面郁郁葱葱。岛上还有人,向这边挥手大叫。 一路上,张明远等人不是躲在船舱躲避狂风暴雨,就是站在船头甲板看海。徐兢却不闲着,每日都会兢兢业业地绘制沿途的礁石、海岛,这称之为航海图。每遇到了夜间阴天,船长就会使用罗盘指路。 几日后在穿越黄海时,海水腥臭不堪,海船颠簸摇摆,让众人呕吐不停,吃了的酒肉一点也不剩,全部吐了出来。张明远以为喝点小米粥定会相安无事,结果照样吐个撕心裂肺一般的难受。 经过了一番风浪后,他们在近海遇到了高丽王国的迎使船,获得了高丽国提供的新鲜淡水和茶叶、大米。高丽官员笑容满面,徐兢、种溪和陈尧臣也微微一笑,众人相互介绍,高丽官员拱手说,宋使在礼成港歇息三日,沐浴更衣,酒饱饭足,养精蓄锐后前往高丽国都城开京。 那高丽官员走后,徐兢等人闻了闻自己身上,果然汗臭味十足,宋朝士卒也闻了闻自己身上,不住的轻轻摇摇头。张明远等人也是如此,一个个互相用手指了指对方,尴尬一笑。 第166章 海港之夜 这日,终于抵达高丽国礼成港,当八艘神舟徐徐靠岸时,张明远等人放眼一望,人山人海,还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原来是成群结队的宋朝商人和他们的家眷列队欢迎。人群里有一个身影,晃来晃去。 张明远和费无极定眼一看,惊得差点掉到海里去,如若不是子午四人拉住,就麻烦了。那人便是刘宗吉,子午四人自然不认得,张明远和费无极第二次伐辽,便与此人有些交集,没想到他没死,这令张明远和费无极大吃一惊。众人抵达港口馆驿歇息。刘宗吉便前来拜访。 刘宗吉不等张明远和费无极追问,便笑道:“你们别问,我来说。反正眼下我到了高丽国,我属于高丽臣民,眼下我还是高丽官员,我又不怕什么大辽、大宋、大金,我便告诉你们无妨。那日离开耶律大石军营,我便去了幽州城,命令管家放火将宅院一烧,我携家带口跑到海边,坐着我雇来的高丽渔船,连夜逃跑,抵达高丽国。我们是沿海边走,那完颜阿骨打一门心思都在幽州城,这海边就没什么女真人。我们到了宋朝登州海边,便随着宋朝商队,很快抵达高丽国。” 费无极道:“萧德妃那样器重你,为何还要逃跑?” 刘宗吉冷笑道:“那臭娘们下场如何,你们为何不说。我劝她,她不听啊。偏偏去找天祚帝,天祚帝还是杀了她,她便是自投罗网。我也知道跟着耶律大石可能比较好,但他终究一个契丹人,再说了,大难临头各自飞,谁还顾得了谁。我料定萧干会自立为帝,果不出我所料,他萧干自立为帝,手下能服气才怪了呢,萧干被部下所杀,死于非命,乃是咎由自取,又怪的了谁呢?” 张明远道:“你到高丽来,一向可好?” 刘宗吉道:“那还用说,这高丽国远是远了点,但与宋朝没什么两样,你们也看见了,不少宋朝商人在此拖家带口,有人还升官发财。我是辽国汉臣,孔孟之道烂熟于心,到了高丽国,和到了宋朝没什么分别,我如今在高丽国宰相金富轼手下做幕僚,一天到晚琴棋书画,谈笑风生,也算逍遥自在。听说大宋天子派宋使前来,我便来了,没想到你们也来了,真是缘分使然。” 张明远便将子午四人介绍一番,刘宗吉环顾四周,赞道:“果然一表人才,气度不凡,高丽国王见了也会喜欢。眼下新国王年纪轻轻,最喜欢结交朋友。” 徐兢问道:“如今高丽国谁掌权?”刘宗吉道:“当然是国公李资谦,还有他的亲信拓俊京。”陈尧臣又问道:“朝中可有派系?” 刘宗吉介绍道:“一派是金富轼为首,还有金富轼的两个弟弟叫做金富辙和金富弼,他们主张臣服金国,还有一派以郑知常为首,包括金安、妙清和尚、文公仁、白寿翰,他们主张反金独立。还有一些文人墨客便一言不发,就不一一多说了。你们如若到了高丽王宫,见到的大臣并不多,李资谦和拓俊京自然要见,还有金富轼、郑知常、金安、文公仁。至于妙清和尚,或许会见到。”此言一出,众人便对高丽国的朝廷有些了解了。 张明远和费无极半信半疑,子午四人也是觉得,难知底细,顿时看了一眼刘宗吉,刘宗吉见他们都狐疑的神情,便笑道:“耳听为虚,你们到了高丽王宫,便明白了,祝你们好运,我可不愿搀和其中,太乱,太杂,高丽虽小,派系不少。如若打个比方,李资谦是曹操,金富轼是孙权,郑知常恐怕就是刘备,你们可明白了。”听了这话,张明远等人点了点头,了然不惑。 原来他们素知三国故事,曹孟德去世后,曹丕称帝,刘玄德去讨伐孙仲谋,结果兵败如山倒,自己死在白帝城,抱憾终身。孙仲谋却南面称孤道寡,最后善终,活了七十一岁,是三巨头里最长寿者。 子午问道:“新国王,多大了。”刘宗吉道:“十四岁!”此言一出,子午四人惊讶万分。费无极道:“怪不得李资谦和拓俊京大权在握,一个个威风凛凛。” 张明远道:“这和当年皇上有些相似,向太后主政,皇上便一言不发。” 徐兢冷笑道:“当年皇上也想说话,可没人听啊。” 陈尧臣道:“皇上交代,定要画一副高丽国王的画像,种溪,就看你了。”随即瞅了一眼种溪。 种溪愣了愣,点点头,笑道:“那是自然,上次画高丽睿宗,此番画高丽仁宗。父慈子孝,不错,不错。”众人哈哈大笑。 送走刘宗吉,众人被高丽官员带到一个亭台楼阁里,只见那阁楼门迎书写着四个宋朝大字,正道是:山高水丽。 一个很大的水池,热气腾腾,白雾缭绕,好似神仙境界。徐兢、陈尧臣脱衣而入,张明远、费无极、种溪也脱衣而入,子午四人紧随其后。 没想到,徐兢和陈尧臣二人的身材早已走样,喝酒的大肚子一目了然,而张明远和费无极、种溪的身材却极好,一身的铮铮铁骨,胸脯和腹部,皆是轮廓分明的肌肉线条。 子午四人也羡慕不已,自惭形愧,原来四人身材消瘦,虽说个头不矮,可身材一点也不好看。众人都在温泉里泡澡,那些山石就在亭子后面,从假山流淌下来的水注入池子里。池边的假山两侧,皆有翠绿的竹枝轻轻摇曳,微风拂面,心旷神怡。还有檀香徐徐,令人舒爽之极,顿觉许多时日漂泊茫茫大海的辛苦一瞬间荡然无存。 高丽官员又派人前来,只见九个模样俊俏,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穿着绿衣跪在众人身后,为他们捏着肩膀,搓着后背。众人见了皆惊讶万分。徐兢和陈尧臣、种溪点了点头,笑容满面。 张明远和费无极示意他们离开,自己来,两个年轻小伙便起身离去。子午四人也示意他们离去,他们却不走。问是何缘故,他们说,高丽国的传统,长辈如若不喜欢,可以予以拒绝,但同辈不可以,如若赶走他们,官员要处罚他们,子午四人便愣了愣,一言不发。 徐兢和陈尧臣来过高丽国故而对这习俗习以为常,示意他们不可拒绝,子午四人只好接受。见他们年龄和自己相仿,子午四人浑身不自在,如若是妙龄少女为他们搓澡,那也极好,偏偏是大男人,虽说不会害羞,但也不好意思。张明远和费无极自己搓了一会就同徐兢、陈尧臣、种溪起身穿衣离开了,四人且走且谈,到那假山后面的亭台楼阁去走一走。但见草色青青,又闻花香扑鼻,还有叽叽喳喳的鸟雀跳来跳去。 子午四人交头接耳,那四个高丽男子见他们一脸害羞,都摇摇头,微微一笑。一个身材壮硕的男子笑道:“四位公子,从宋朝什么地方而来?” 子午、余下齐声道:“京兆府终南山。”普安、武连齐声道:“成都府青城山。”有个圆脸男子道:“终南山,听说出神仙,青城山,也出神仙,好地方。” 武连道:“你们去过?”长脸男子摇摇头,笑道:“没去过,太远了,只是听宋朝商人朋友说,宋朝还有武当山和龙虎山,都是神仙出没的地方。”一个大眼睛男子笑道:“莫非你们四个就是神仙。”子午四人哈哈大笑。 子午四人与他们交谈,出于礼貌,便告诉他们自己叫什么名字,他们也各自报出名字来。身材壮硕的叫金权,圆脸的叫李武,长脸的叫王白,大眼睛的叫张可。 武连道:“高丽国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么?”张可道:“开京的大明宫,还有开京的银杏叶,都不错。” 普安道:“高丽国有什么特产,我们如若回国,带什么回去。”王白道:“高丽参、高丽秘色、高丽纸,都不错。” 子午道:“如若送给姑娘礼物,带什么回去好?”此言一出,余下惊掉下巴。那李武笑道:“自然是高丽梳子,用海贝雕刻而成,精美绝伦。” 那金权又介绍道:“你们如何不问我高丽国有什么美味佳肴呢?我告诉你们无妨,比方是高丽参鸡汤,在那鸡肚子里面填满糯米,加红枣和生姜,小火慢炖,如此色香味俱全,便是美味不可多得了。”此言一出,普安摸着肚子,咕咕叫。 那张可又笑道:“还有打糕,在高丽国,男孩从小到大,必不可少要学会做打糕,如若身强体壮,便要抡起木锤做打糕。” 王白道:“辣白菜也不错,我就是吃着阿妈的辣白菜长大成人的,这是阿妈的味道。” 普安笑道:“可见你这个小弟弟,可是娘亲的好孩子,乖乖听话哈!”随即摸了摸那腼腆害羞的王白的后脑勺。众人笑出声来。 王白笑道:“我高丽国对宋朝武当山很喜欢,故而你们那太极图,用在高丽国一道美食上,乃是一大特色,叫做石锅拌饭,以五行五脏五色为底蕴,自然妙不可言。” 张可介绍道:“在石锅内放入白米饭、黄豆芽、胡萝卜丁、红色鸡肉片、绿色生菜,再打个鸡蛋,放在炉火上,小火烹制。味道好极了!”说话间自己舔了舔嘴巴。子午四人见状,捧腹大笑。 当夜,高丽官员设宴,果然有那四个高丽男子推荐的高丽传统美食。还有一碗面条,细细滑滑,清凉可口,面条上有鸡蛋、辣白菜、青菜、虾仁、牛肉片、撒了一把白芝麻,高丽官员称之为高丽冷面,张明远等人在夏日炎炎吃上一碗,倍觉凉爽舒适。 子午刺遛一声,喝了一口汤汁,赞道:“这宴席果然与众不同。”普安拿着南瓜馅饼,笑道:“我在东京听说过高丽国的美味佳肴,但却在东京看不到一家高丽饭馆,这是为何?” 高丽官员笑道:“你们如若在明州,便可见到,毕竟东京以大宋川饭最有名,我们高丽美食,便不够瞧了。”说话间,尴尬一笑。 余下道:“要说大米,还是占城稻好吃。”高丽官员一怔,心想,这小子此话怎讲,明明占城稻很难吃,他却说假话。想到此处,笑了笑,一言不发。 武连吃了一口石锅拌饭,笑道:“高丽国也种水稻么?”高丽官员装作若无其事,掷地有声,道:“知道你们爱吃占城稻,故而我们今日招待你们的,便是占城稻,这可是从大宋泉州购买的。” 张明远愣了愣,心想,这话也是话里有话,虽说占城稻口感极差,但出使高丽国,不可造次,且听他胡言乱语,再做计较,便点了点头,笑道:“多谢,多谢。” 费无极自然心知肚明,便话里有话,冷嘲热讽道:“我在东京吃河里和湖里的虾,海虾还是第一次吃,味道果然不错。只是论大米,我实在不知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如若高丽国也爱吃占城稻,那我等也只配占城稻了。毕竟高丽国尊崇我大宋,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说话间,哈哈大笑。高丽官员面如土色,陪笑开来。 众人又在高丽官员引领下到港口游玩去了。这海港码头岸边,但见高大海船停靠,那些商人多来自大宋明州。 张明远问道:“你们来几年了?”一个蓝衣汉子道:“我来了五年,可我祖父和家父来了四十多年,他们称之为第二故乡。” 费无极问道:“莫非背井离乡很不错,一点也不思念故国?” 白衣妇女道:“说不想家,那是假话。每次回到明州,便要留下,住个十来天,走的时候,看着父母兄弟,就不能哭。” 子午纳闷道:“这是为何?”妇女道:“我若哭,他们便要肝肠寸断了。”说话间,眼里含泪。 普安摸着一个黄衣小男孩的脸庞,问道:“小可爱,你想不想家?”小家伙摇摇头,喃喃道:“父母在我身边,家便在我身边。”此言一出,众人一怔,皆沉默寡言。 离开商船附近,高丽官员又引众来到渔村附近,但见高丽男女老幼在渔网旁边,捡拾贝壳、海螺。费无极上前一问,才知道他们是在寻找大白珍珠。几个小男孩和小女孩脸上脏兮兮的,却跑来跑去,笑的咯咯作响。 高丽老头弯下腰,高丽老太太拄着拐杖,慢慢走在海边。海平面波光粼粼,几只黑色的海燕嗖嗖作响,一瞬间急速掠过海边的悬崖峭壁,金色沙滩也人头攒动,人们尽皆驻足观看。 随着众人的欢笑声,远处几艘大船越来越近,但见甲板上有人拿着帽子招了招手。海船靠岸,一个宋朝衣服的小伙连跑带跳,靠近岸边高丽服饰的姑娘,他们紧紧拥抱,二人皆热泪盈眶。张明远等人见状,无不为之动容。 众人意犹未尽,回到住所,谈笑风生。那住所靠近海边,海风吹来,惬意万分。夜色来临,只听那海浪声哗哗作响,海鸥也啊啊的叫了起来。海边的夜空有许多星辰,忽明忽暗,好似孩童的眼睛。海上一轮明月,海面波光粼粼。几艘海船上灯火通明。 张明远看向窗外的茫茫大海,叹道:“此番出使高丽,没想到与大海结下不解之缘。”费无极端起茶碗,笑道:“我们都是旱鸭子,来自大宋西北的终南山。” 武连道:“师父这话可不对,眼下我们来自青城山,青城山下,有浣花溪。就是成都府郊野还有都江堰,也不算无水,如何称之为旱鸭子?” 普安朝武连后脑勺轻轻敲了敲,笑道:“笨蛋,这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等毕竟在山上,与水有缘无分,最多就是山上在春夏之交,秋风瑟瑟之前,雨水多一点罢了。” 余下道:“莫非和雨水亲密接触,也不算与水有缘么?”子午道:“在说大海,如何越扯越远?” 费无极道:“我还不会游水,这可是多年以来的一个秘密,从未公之于众,今日算是脱口而出了,惭愧极了。”顿时捂着脸,低下头去,尴尬一笑。 张明远安慰道:“无极,你以为师兄我会游水不成?不怕小子们笑话,我也不会游水。”子午四人面面相觑,惊得呆了,便齐声道:“师父们居然是旱鸭子。” 张明远道:“还记得小时候,我与无极说过,以后有朝一日要游大海,可惜现到如今,老夫还不会游水,真是惭愧至极。我们西北人,总喜欢骑马,划船就不行了,至于游水,只是我们不成,可不代表西北人都不会。你们可知道?” 武连拍了拍胸膛,笑道:“我会一点点,小时候和小伙伴到渭水里玩,大夏天,热疯了,作为小屁孩,自然就光着屁股到河里玩。” 余下道:“没出人命就谢天谢地了,我还记得,我不会下水,偏偏院子里的几个小哥哥们连哄带骗,让我下去,他们说,我下去,他们会教我。可我却喝了好几口水,他们还在笑,自后再也不跟他们玩了。”此言一出,众人忍俊不禁。 费无极道:“还是小时候好,如今长大成人一点也不开心,心烦意乱,看到小孩就觉得自己老了。”随即捋了捋胡须,叹了口气。 武连道:“我最怕小屁孩叫我叔叔。”子午道:“那你让人家叫你什么?”普安道:“叫哥哥,你害羞不?”余下道:“叫小哥哥。” 张明远道:“你们几个会水么,闹了半天,你们还不曾说?”费无极看向四人。 子午摇摇头,尴尬一笑:“我是旱鸭子。”普安道:“我水性极好,到东海龙宫和龙王拜过把子,称兄道弟不在话下。” 武连撇了撇嘴,笑道:“去,眼下东海龙王叫你呢。”子午道:“眼下在高丽国,离东海很远。” 余下道:“你管它什么海,眼下跳进去,东海龙王会派虾兵蟹将来迎接,怕什么。如若虾兵蟹将不来,也不打紧,还有万年神龟来驮你。曹孟德所言极是,神龟可是长寿不已。” 武连乐道:“一派胡言,曹孟德说的恰恰相反,他说‘神龟虽寿,犹有尽时。’”余下道:“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子午道:“千年王八,万年龟,都比人长寿,为何如此?”余下道:“这有何难?箭射出头鸟啊,缩头乌龟也了不起。” 普安反驳道:“缩头乌龟还了不起,谁愿意做缩头乌龟?”子午冷笑道:“你以为做缩头乌龟那么容易么?” 余下纳闷道:“做个缩头乌龟有什么难的?” 武连笑道:“这话可真新鲜,不过我算明白了。想做缩头乌龟,你也要有那硬邦邦的乌龟壳啊,如若不然,你想缩头,往哪里去缩呢?” 费无极道:“不错,你们所言极是,可见悟性极高。”张明远道:“人生在世,反不如乌龟,我看比蜗牛也不如。”此言一出,子午四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出了屋舍走在海边,渐行渐远。张明远和费无极举杯痛饮,乐个不住。 费无极道:“我们之前总觉得离大海很遥远,偏偏眼下近在眼前,好似做梦一般。可见,说话也有灵验之时。” 张明远道:“可不是,皇上说让我们出来散散心,是美差。这话也不假。我们还以为漂洋过海会很苦,但苦尽甘来,妙不可言。” 费无极道:“什么叫做大风大浪,我们渡海之中,可是看得清楚明白。人生在世,如同漂泊在茫茫大海之上,大风大浪之后,定是一帆风顺。” 张明远道:“不错,此番前来实属不易,今生今世,恐怕也难以忘怀。毕竟漂洋过海,实属不易。” 费无极道:“这刘宗吉可是个聪明过人的家伙,他躲避战乱之苦,远涉重洋,背井离乡,也算难能可贵。” 张明远道:“谁说不是,耶律大石去大漠安家,他刘宗吉,漂洋过海来高丽国谋生。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费无极道:“我不觉得刘宗吉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妥。虽说他生在大辽,眼见国破家亡,不能置之不理。但他离开故土,就很不容易。那片土地还在,只是人走茶凉罢了。” 张明远定了定神色,叹道:“我见左企弓等人被害,我就觉得刘宗吉聪明过人。这人很是厉害,知道自求多福。” 费无极道:“也不尽然,还有许多留在幽州城的汉臣,我可听说有个叫做韩昉的,此人颇有学识,为人正直,不卑不亢,是个难得的人才。” 张明远道:“但愿你说的韩昉,有个好归宿。人生在世,皆为名利忙忙碌碌,你争我斗,头破血流。” 费无极喝了一口茶,淡淡的道:“人生在世,不过图个顺其自然,哪有什么好归宿。心若不安,身在何处都一样的惶惶不可终日。” 听了这话,张明远欲言又止,呆呆的看向窗外,只听得不远处,那海水涌上沙滩,哗哗作响。好大一轮圆月,照在海面,透着光亮,不觉神游物外。那海鸥鸣叫几声,越来越远。 第167章 高丽王城 三日后,宋使们抵达开京城,进入了高丽国都。这城池有些唐韵,城门很有大唐长安玄武门的风范。宋人到了以后驻足观看,好似梦回大唐一般。 在兵部侍郎等高丽官员的陪伴下,徐兢、陈尧臣、种溪、张明远、费无极等人受到了高丽士卒的列队欢迎,众人喜笑颜开,乐此不彼。 宋使一行人参观了高丽王城神旗队、锦衣龙虎卫、金吾卫、千牛卫的武力展示。高丽国的将士们手持象旗、海马旗、鹰隼旗、凤旗、太白旗,身披青色战袍,各种仪仗武器都有鎏金装饰,甲胄整饬,寒光闪闪,战马护甲上有精致的面帘、当胸,马鞍上镶嵌着玛瑙石、乌金错银,装饰着天鹅引吭的图案,凛然不可进犯。 张明远见状,叹为观止。心想,如今我大宋文人墨客都瞧不起汉唐,都认为脏唐臭汉,没什么了不起。可我终南山却大有不同,师父在时,时常谆谆教导要我们念念不忘梦回汉唐。如今来到高丽,居然是梦回大唐,眼见为实,一下子禁不住要热泪盈眶了,顿时不能自己。好在人群太多,没有人会特意关注到自己,如若不然可就丢人现眼了。 费无极心想,可见这高丽国遭受辽国和金国的大军压力很大,故而他们枕戈待旦,诚惶诚恐,但见那士卒脸上皆有惊恐之状,虽说昂首挺胸,威风凛凛,但明眼人自然心知肚明,不过是强自镇定罢了。 子午四人见状,也觉得高丽军队的军容,气势上很大,可底气不足,有些刚愎自用,自以为是。但在辽国和金国来犯的多年间,高丽国屹立不倒,也是难能可贵。张明远等人由此,心中顿生敬意,不在话下。 张明远饱读诗书,自然知道从商周圣人箕子抵达此处起,到新罗、百济、高句丽,中原便与此有着不解之缘,一路走来,心中颇多感慨。见到不少唐宋风格的建筑物,那宫廷仪仗,那市井格局,皆有中原烙印。 费无极也回想一路所见所闻,心想开来,我见这高丽国贵族妇女带着斗笠面纱骑马出行的习俗,很明显来自我中原唐朝,还有文人酬唱和官员答谢的做法,也和中土大同小异。我大宋文人墨客喜好的茶具和茶叶也被高丽士人视为上品,实乃风雅之极。 子午寻思道:“虽说此处位于历来粗犷少文的燕地以东,但弦歌声教不输于山东齐鲁。可见这高丽人也聪明过人,知道孔孟之道的不可或缺。” 普安寻思道:“那日在礼成港,居然见到官府在开科取士,孔孟之道,可见一斑。高丽人果然学我大宋,惟妙惟肖,亦步亦趋。” 余下冷笑一声,心中自思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东施效颦而已,学的虽有模有样,但还是美中不足,不伦不类。毕竟我中原大唐,那气度不凡非别国可比拟。如若加以顶礼膜拜还说得过去,如若非要效仿那就有些不自量力了。听说大唐时候那日本国平安城就效仿长安,可惜眼下去不了,故而不知道怎么样,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武连心想,我早听说过,虽说高丽也出产猪羊鸡鸭,但肉畜都只给贵族们吃,那寻常百姓家吃的主要是麦子和高粱,飞禽也明令禁止,不可随意捕杀,海中的鱼虾和贝类,海腥味很重,这偶然吃一次很不错,总吃可受不了。 四人面面相觑,看向远方,一股海风味道,扑面而来。 不等宋使登上高丽王宫大门台阶,便有人迎了过来,众人去看,也是老面孔。徐兢拱手道:“金富轼大人,又见面了。幸会幸会。” 陈尧臣环顾四周,微微一笑,拱手道:“好久不见,幸会幸会。上一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实在是意犹未尽。就想着再来与大人举杯痛饮,再续前缘。” 张明远微微一笑,近前拱手道:“金大人,我等还见过面,如今很多年过去了。”金富轼愣了愣,尴尬一笑。 费无极见金富轼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就介绍道:“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想当年东京城,大宋国宴,高丽可是妙语连珠,令人难以忘怀。” 金富轼这才猛然惊醒,笑了笑,拱手道:“噢,原来是大宋皇上的好友张明远和费无极。老夫想起来了,惭愧惭愧,我不是贵人多忘事,实在是上了年纪,记性不好,还望见谅。”张明远和费无极见礼后,又将子午四人一一介绍。 种溪近前,金富轼道:“种溪,你可是大宋不可多得的人才。你祖辈是鼎鼎大名的大宋种家军,你又是大画家。” 种溪道:“大人见笑了,上次前来很是匆忙,不曾与大人详谈,但愿此番,欢聚一堂,畅所欲言。” 金富轼道:“你们上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老夫也颇为遗憾。”随即引众,走进王宫大殿,侍卫举旗,迎接宋使。 进入王宫大殿,一股唐风迎面而来,那规制宛如梦回了大唐长安的皇宫大殿一般。正当众人喜笑颜开之际,张明远抬头一瞧,喜出望外,使个眼色给费无极。 费无极惊道:“这为何很眼熟?”众人看去,只见一副匾额悬挂在黄色门迎之上,文曰:能仁之殿,四个绿色大字,乃是瘦金体。 金富轼介绍道:“此乃大宋皇上御笔匾额。”费无极叹道:“不错,妙笔生花,妙不可言。”子午四人都赞叹不已。 徐兢引众参见高丽国王仁宗,他果然高高在上,但显得急促不安,坐在宝座上,并不舒适,扭着脖子不敢乱动,唯唯诺诺,心中忐忑不安。李资谦使个眼色,他微微欠个身子,示意徐兢等人起身。 李资谦笑道:“尔等出使我大高丽国,有何贵干?”此言一出,张明远等人抬头去看,此人其貌不扬,八字胡须,人高马大,乃是一介武夫的气势,说话间,横眉怒目。 金富轼道:“他们当然来祭奠先王驾崩,祝贺新王登基大宝。国公如何明知故问,岂不可笑?” 李资谦虽说眼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对朝中肱骨大臣金富轼还是不敢小看,便笑道:“金大人所言极是,他们此来果然是辞旧迎新,不甘落后。我可听说大金国势如破竹,辽国灰飞烟灭,宋朝虽说收取幽州城,但却是花钱购买,可有此事?”此言一出,高丽群臣震动,仁宗不敢多嘴。 拓俊京便打圆场笑道:“我高丽国公不过开个玩笑,不必如此紧张兮兮。想那宋朝皇帝很有钱,花钱买东西,又不是头一遭,没什么大惊小怪。岂不闻名扬天下的‘澶渊之盟’便是如此。” 听了这话,徐兢等人更是面如土色,本想着这厮会打圆场,没想到他更放肆,变本加厉不在话下。 种溪欲言又止,陈尧臣使个眼色,种溪低下头去。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愣了愣,毕竟二人并非使臣,只是随从,便不好开口说话。子午四人驻足观望,静观其变。 徐兢定了定神色,拱手道:“诸位大人所言极是,我大宋的确富甲一方,别说整个大宋,就是一个东京城便富可敌国。正所谓‘八荒争凑,万国咸通。’诸位以为如何?” 高丽群臣脸色煞白,李资谦瞥了一眼一言不发。陈尧臣见徐兢使个眼色,也随声附和道:“这东京城的富可敌国,世人皆知,就不拿出来显摆了。我大宋商队抵达高丽国,尔等莫非置若罔闻不成?” 此言一出,金富轼笑道:“所言极是,两国世代友好,何必如此剑拔弩张,岂不可笑?如今金国势大,不可与之争锋,想必宋朝也心知肚明。” 郑知常听了这话,一脸不悦,冷笑道:“金大人此言差矣,女真人虽说势如破竹,让契丹人灰飞烟灭,可也不过如此,我高丽莫非胆小如鼠不成?不可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 “二位大人都为国家分忧,何必争来争去。”众人看去,是李文玉,此人张明远见过,曾在雄州府衙,他对张明远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不错,无论如何,为国为民都是高丽国的忠臣良将,如此看来,不必针锋相对。”费无极看过去,居然是高光和,这人费无极也见过,就在雄州府衙。 金富轼淡淡的道:“为国为民这话不假,但也要量力而行,不可妄自尊大,以免让我高丽陷入万劫不复。” 郑知常摇摇头,叹道:“好一个万劫不复,辽国实乃万劫不复,那是他不识时务。我高丽国莫非也如辽国不成?金大人这是一派胡言。” 眼看二人争论不休,只听有人清了清嗓子,“你们当着宋使吵来吵去,成何体统?先王驾崩不久,你们如此胆大妄为,惊动先王在天之灵,你们该当何罪?”李资谦大喝一声,脱口而出,高丽仁宗吓得缩在拐角,大气不敢出。 拓俊京见国王如此,便劝道:“国公息怒,国公息怒。我王登基大宝不久,如此惊吓,恐怕欠妥。”李资谦瞪了一眼高丽仁宗,随即假模假样拱手弯腰退了下去。 有人笑道:“诸位,不必如此,我看今日就到此。请宋使去祭奠我先王,意下如何?”众人看去,原来是高丽大臣金安。 有人劝道:“好了,有朋自远方来,我们要以礼相待,如若让宋使以为我们在逢场作戏可就差强人意了。毕竟我高丽也是礼仪之邦。待人接物,有尺有度。”众人看去,是高丽大臣文公仁。子午四人一怔,没想到这人居然把自己心里话说了出来,真够与众不同。 正在此时,一声炸起:“贫僧来迟了,诸位宋使,切莫见怪。”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妙清和尚。只见此人眉清目秀,仪表堂堂,穿着白色袍子,身披金色袈裟,秃顶受戒。 金富轼道:“国师为何姗姗来迟?”李文玉笑道:“国师去烧香拜佛,来迟情有可原。”高光和道:“国师如此忙碌,还记挂朝廷大事,真是用心良苦,劳苦功高。”说话间,瞥了一眼。 李资谦瞪了一眼妙清和尚,冷笑道:“吃斋念佛应该清心寡欲,到朝堂上耍威风,岂不可笑?” 听了这话,妙清和尚白了一眼李资谦,好似佛祖附体一般,立马喝道:“莫非尔等要激怒佛祖,惹怒上天不成?如若山崩地裂,海水泛滥,你们要受到诅咒和惩罚。你们狗胆包天,如此与我说话,真是胆大妄为。”说话间,厉声厉色,横眉怒目。一副吊死鬼的面孔,令人心惊肉跳,不寒而栗。 李资谦听了这话,脸色煞白,只好退了下去,郑知常诚惶诚恐道:“圣人所言极是。我等自当言听计从,不敢冒犯佛法。我佛慈悲为怀保佑我高丽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泰民安,天下太平。”金安、文公仁皆脸色煞白,随声附和。 张明远笑了笑,费无极愣了愣,种溪轻轻哼了一声,子午四人也瞅了一眼妙清和尚,只见他洋洋得意,神气十足。 原来高丽国妙清和尚有一个本事,便是可让佛光普照高丽国,还时常替佛传话给高丽群臣,不知是真是假,但历来让高丽人深信不疑,都不敢轻举妄动。高丽睿宗在世,封为高丽国师,权倾一时,如今更是高高在上,威风凛凛,不可冒犯。 武连心中暗笑,不过装神弄鬼。余下暗笑,不过自欺欺人。子午心下一怔,难知底细。普安摇摇头,默然不语。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种溪使个眼色,都一声不吭。徐兢和陈尧臣低下头去。 不多时,徐兢引众离开高丽王宫,前往祭拜高丽睿宗灵位。高丽官员一个个还沉浸在悲痛之中,久久不能释怀。 那高丽睿宗的大妃哭哭啼啼,面容憔悴,见宋使抵达,愈加悲痛欲绝,原来高丽睿宗时常让这大妃陪同会见宋使。 第168章 顺天馆驿 徐兢上一次出使高丽,便与高丽睿宗和她谈笑风生,颇为愉快。一同前来的,还有金国使节,祭奠完毕,众人回到了宋朝在高丽的馆驿,名曰:顺天馆。 此处规格不俗,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好似大宋一座王府。往里走,但见正厅九楹,规模壮伟。开轩对山,清流环绕,乔松名卉,丹碧交阴,供张器皿,无一不备。这令人赏心悦目,目不暇接。张明远等人见了,也是亲切无比,又惊又喜。 徐兢等人陪同高丽仁宗等人抵达顺天馆后花园,众人一同坐在湖边亭台楼阁谈笑风生。张明远好奇道:“金富轼大人,我听说你这名字与苏轼有瓜葛,可有此事?” 金富轼笑道:“不错,我兄弟叫做金富辙,我叫金富轼我家父金觐当年说过,他很仰慕宋朝苏轼苏辙兄弟二人,便仿照他们,给我兄弟二人起名字了。” 费无极见郑知常一脸不悦,便笑道:“二位大人今日在朝廷争论不休,在我看来,大可不必。” 种溪道:“我大宋朝廷也一样,那帮老顽固,为了出使西夏,曾经唇枪舌剑。”金富轼早听张叔夜提及,故而点了点头。 子午道:“你们争论的焦点是对金国的态度。”武连道:“不错,我们听出来,你们都为了高丽的安危着想。”普安道:“金大人要臣服金国。”余下道:“郑大人要独立自主。” 高丽仁宗道:“你们两个所言极是,我虽小小年纪,可也不愿看到我高丽国卑躬屈膝。”子午小声道:“李资谦欺君罔上,你们都心知肚明。” 金富轼和郑知常示意子午不可说出来,以免惹来麻烦。高丽仁宗泪光点点,点了点头。普安道:“这件事要从长计议。” 余下道:“托俊京这人,我看最会见风使舵,大王何不加以利用。”便对高丽仁宗耳语几句。 高丽仁宗便擦干眼泪向金富轼和郑知常叮嘱道:“二位爱卿,以后不可互相为敌,要齐心协力,为寡人分忧,高丽江山社稷,就靠你们,惩奸除恶,再造乾坤。” 金富轼老泪纵横道:“敢不尽心竭力。”郑知常道:“我王放心,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武连早听说金富轼和郑知常皆是文人墨客,最喜欢写诗,便灵机一动,笑道:“我素闻二位大人喜欢写诗,还望赐教?” 高丽仁宗看向金富轼和郑知常,笑道:“既然宋使盛情相邀,二位爱卿何不以礼相待。”二人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金富轼道:“我素闻知常老弟才思敏捷,时常有佳作横空出世,让许多抵达我高丽国的宋朝商人也瞠目结舌,你写的一句诗极妙。”随即吟诵道: 琳宫梵语罢,天色净琉璃。 张明远一听,便知道这高丽国果然将佛教尊崇为国教,张口闭口便是梵语。郑知常笑道:“这句很寻常,不足为奇。我小时候写的才有些意思。”随即吟诵道: 何人将白笔,乙字写江波。 费无极听了,不大明白这一句有什么奇特之处,顿时皱了皱眉头,但不好发表意见,就看徐兢和陈尧臣做何感想,但二人一言不发,又看张明远默然不语,故而自己也只好静观其变。 种溪见张明远和费无极一言不发,自己也一声不吭。子午四人见师父们不说话,又见种溪叔叔也不说话,自己哪里敢大放阙词,自然守口如瓶,一声不吭。金富轼道:“兄台那首《送人》最是极妙,可谓我高丽国的杰作。堪比大唐李白。”随即吟诵道: 雨歇长堤草色多,送君南浦动悲歌。 大同江水何时尽,别泪年年添绿波。 徐兢赞道:“这首诗妙极了,果然有太白遗风。”陈尧臣也附和道:“不错,我中原大唐的崔颢在《黄鹤楼》中有一句叫做‘烟波江上使人愁。’郑大人的诗句也是非同凡响,有异曲同工之妙。” 高丽仁宗点了点头,喜道:“大同江,是我高丽国的母亲河。”郑知常道:“本官历来主张要独立自主,革故鼎新,这模仿也好,抄袭也罢,皆是为人不齿的勾当。这首,我不以为然,还是《西都》那首不错。”便应声道: 紫陌春风细雨过,轻尘不动柳丝斜。 绿窗朱户笙歌咽,尽是梨园弟子家。 张明远道:“不错,大人果然与众不同,我也以为凡是舞文弄墨必要独立自主,如若剽窃抄袭,非但原作者嗤之以鼻,世人也憎恶痛批。便丢人现眼了。” 费无极不甘示弱笑道:“不错,有人居然妄言说什么‘天下文章一大抄,看你会抄不会抄。’我以为此乃哗众取宠的一大谬论,正人君子绝不会苟同。凡是卑鄙无耻,下流龌龊的奸诈小人才会剽窃抄袭别人。” 种溪恨恨的道:“做文章怕被抄袭,这作画也一样。”子午道:“不错,这叫做‘画虎不成反类犬’。” 普安道:“也叫做‘邯郸学步’。”余下道:“还叫做‘东施效颦。’”武连挠了挠后脑勺,笑道:“还叫做,厚颜无耻,自甘堕落。”高丽仁宗听他们头头是道,便笑得前仰后合,乐个不住。 金富轼见张明远等人如此喋喋不休,很不耐烦,但又不好说什么,便瞅了一眼郑知常,陪笑道:“知常兄,我有感而发,也想跟上一句,还望赐教。”便应声道: 柳色千丝绿,桃花万点红。 郑知常摇摇头,冷冷的道:“这一句不好,我改一改,必会妙不可言。你看,千丝万点,谁会去数呢?岂不是可笑?” 金富轼一脸不悦,但看在众人面上不好发作,就淡淡的道:“你改,你改。看你改出什么花样来。”郑知常乐道:“恭敬不如从命。”便掷地有声道: 柳色丝丝绿,桃花点点红。 正在此时,有金富轼的属下走了过来,对他耳语几句,金富轼笑道:“刘宗吉来了。”众人看去,果然那刘宗吉沿着湖边,信步而来。 高丽仁宗最喜欢刘宗吉,皆是金富轼举荐,便叫他赶快过来,刘宗吉便慢慢跑了过来。众人相见,喜笑颜开。徐兢道:“多日不见,你可还好。”陈尧臣道:“又见面了,缘分使然。” 种溪道:“上一次来,没见到你。这一次来,你却升官发财了,佩服,佩服。” 刘宗吉道:“你们到开京受享快乐,我却在海边风吹日晒,真是羡慕你们。还挖苦我,种溪你这家伙,还是孩子气十足,总是长不大,这可不好。” 张明远道:“此话怎讲?”费无极道:“但说无妨。” 刘宗吉笑道:“开个玩笑,离开礼成港,我去了西京,毕竟公务繁忙,为孔庙的事情,忙前忙后。刚刚从西京赶来,知道你们到了开京。怎么样,我王待你们如何?” 张明远等人拱手道:“礼遇有加,心满意足。” 高丽仁宗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对诗好了,我可是听金富轼大人提及,张明远、费无极师徒乃是大宋皇帝陛下最喜欢的人,你们文武双全,才高八斗,不可小觑。”张明远等人摆了摆手,笑出声来。 高丽仁宗起个头,笑道:“本王开头,诸位赐教。”随即笑道: 百年高丽参,一朝定乾坤。 风雨送春归,大同江上行。 子午道:“我来一句。”随即应声道: 云卷海茫茫,海岛雨苍苍。 浪花送我来,情牵礼成港。 武连道:“如此饶有兴致,自然不甘示弱。我倒想起泡温泉了。”随即应声道: 千沟万壑流水声,翠竹摇曳虞美人。 草色青青红尘路,几处微风水粼粼。 普安道:“我献丑了。我做不出四句,只一句便好。”应声道: 海风吹来东海情,大宋高丽情谊深。 明州灯塔灯火明,海上明月到开京。 余下道:“看看你,口是心非,只一句,结果是一首。我也来试一试好了。只一句,便是不可多得。”应声道: 万斛神舟逐浪笑,海鸥展翅万里遥。 白鹤升起州桥月,梦里开京柳树梢。 刘宗吉有感而发,眼里含泪之际,掷地有声:“我来一首,献丑了。”随即吟诵道: 幽州绿草迎春光,金戈铁马又梳妆。 自古燕赵多豪侠,天地悠悠泪两行。 张明远见刘宗吉如此,也不忍眼里含泪,叹道:“人生在世,总是漂泊无依。只要健康长寿,平安无事,就好了。” 刘宗吉笑道:“张明远,你果然聪明过人,一句话说的我为之动容,我何尝不知人生在世的难处,也是自我安慰罢了。” 种溪眼里含泪,喃喃道:“我只是从京兆府去东京,好家伙,你从幽州漂洋过海到开京,你真厉害。”刘宗吉破涕一笑,嘘唏不已。 费无极道:“我倒想起大唐陈子昂的诗句了。”说话间神情肃穆,看向远处的波光粼粼。子午四人,一人一句吟诵道: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金富轼听了这首诗,一怔,心下一想,这首诗很应和眼下高丽国的处境。的确是前不见高丽国的列祖列宗,后不见高丽国的前途如何。只有老夫在只手擎天,苦苦支撑,如何不“凭轩涕泗流”呢?我素闻大唐诗作名扬天下,听了陈子昂的诗句便自惭形秽,心中索然无味,只好自己找个借口,敷衍了事,便尴尬一笑,叹道:“不错,你们果然是中原才子,出口成章,愧不能及。这青春年少,也是不可小觑,老夫年龄大了,才思敏捷那是当年,眼下可不成。王子安的《滕王阁序》那可是年纪轻轻就出口成章了,老夫不如。比起苏东坡的诗作,我更是羞愧难耐。”众人礼让,金富轼就是不肯赋诗,执拗不过,只得作罢。 郑知常道:“既然金大人如此谦虚,我怎敢班门弄斧,我也罢了。”张明远道:“既然二位大人如此,我们也只好罢了。” 费无极道:“既然师兄罢了,我怎敢不罢了。”种溪笑道:“既然两个哥哥作罢,我也只好作罢。” 徐兢道:“都罢了。”陈尧臣道:“罢了,罢了,我们都罢了。”高丽仁宗和子午四人面面相觑,笑个不住。 金富轼平生对大宋仰慕已久,听了宋使方才的才思敏捷,心中颇多感慨,便问道:“老夫此生有许多憾事,这其中之一,便是没见过中原许多神仙人物。”此言一出,众人诧异万分,不曾听说中原有什么神仙人物,皆好奇之余,看向宋使。宋使也摇摇头,不知所云。 高丽仁宗狐疑道:“金爱卿,何出此言,恐怕实乃开玩笑罢了。”徐兢和陈尧臣齐声笑道:“不曾听说,金富轼大人开玩笑了。” 种溪道:“没听说过。”子午四人也摇摇头,齐声道:“哪有什么神仙人物?绝无此事。” 张明远道:“有。”费无极道:“不错,有,每个朝代都有。”众人诧异万分,齐声道:“愿闻其详。”张明远道:“先秦诸子便是神仙人物,正道是:老子、庄子、孔子、孟子、荀子、墨子、列子、韩非子、鬼谷子、孙子。这十人被后人称之为‘先秦十子’,可谓名扬天下,无出其右。” 金富轼道:“不错,老庄与孔孟,实乃天下神仙人物。” 费无极道:“还有屈原和宋玉,都是大家风范。”金富轼道:“二人的赋文的确名扬天下,尤其这屈原,那《离骚》最是久负盛名。” 张明远道:“秦朝有十人,正道是:秦始皇、李斯、赵高、商鞅、张仪、范雎、吕不韦、蒙恬、王翦、白起。” 种溪道:“我可知道秦始皇一统天下,商鞅变法,李斯和吕不韦治理秦朝的本事,名扬天下。张仪的能言善辩,范雎的深谋远略,蒙恬等人的驰骋疆场。” 金富轼一脸不悦,惊道:“赵高可是乱臣贼子,如何成为神仙人物?张明远开玩笑啦。” 费无极不紧不慢,笑道:“赵高的确祸国殃民,但他也是个文武双全之人,如若没什么本事,如何做了秦朝丞相,又呼风唤雨呢?”众人这才点了点头。 高丽仁宗问道:“大汉可有什么神仙人物?皇帝就不在其列了。” 张明远道:“大王此言差矣,汉高祖刘邦偏偏是了不起的神仙人物。除此之外,还有项羽、韩信、汉武帝、司马迁、张骞、霍去病、卫青、班固、张衡。” 子午道:“司马迁写《史记》 ,张衡搞出地动仪,这二人能在帝王将相里脱颖而出,也算难能可贵。” 普安道:“如此说来,三国神仙人物更是数不胜数了。”余下道:“说来听听可好?”众人都拭目以待。 武连不甘示弱,笑道:“我以为曹操和诸葛亮、司马懿乃三国第一等神仙人物,其余如魏国的郭奉孝、贾文和、张文远。蜀国的刘玄德、关云长、张翼德、赵子龙、黄汉升、马孟起也不错。至于吴国孙仲谋、周公谨、张子布、鲁子敬、陆伯言,更是风流人物。” 费无极道:“晋朝有两个人,我以为比较有名,一个叫做卫玠,乃美男子,是玄学家。一个叫做王羲之,是大名鼎鼎的书法家。” 张明远道:“大唐的人才济济,李白、杜甫、白居易是诗坛三剑客,还有王维、李商隐、刘禹锡。大唐文坛有韩愈、柳宗元坐镇。” 种溪道:“大唐画坛还有四大家,叫做吴道子《送子天王图》 ,阎立本《步辇图》 ,韩滉,《五牛图》 ,周昉《簪花仕女图》 。”众人无比侧目,没想到种溪如此头头是道,名家名作,也是如数家珍。 高丽仁宗和金富轼又问大宋神仙人物,张明远道:“实乃一家之言,只能论及仁宗皇帝之时,如今大宋名人,我们不好评头论足,毕竟我们可不够资历。” 费无极道:“我大宋太祖自然是神仙人物,还有开国宰相赵普,开国大将石守信、曹彬。” 张明远道:“太祖以来的名人可是很多。文坛名家名作,当数范仲淹《岳阳楼记》 、欧阳修《醉翁亭记》 、王安石《伤仲永》 、司马光《独乐园记》 、苏东坡《赤壁赋》 、苏洵《六国论》 、苏辙《上枢密韩太尉书》 、周敦颐《爱莲说》 、黄庭坚《苦笋赋》 、曾巩《墨池记》 。” 高丽仁宗喜笑颜开,叹道:“我最爱苏东坡。”金富轼道:“苏东坡却最爱范仲淹。”众人破涕一笑。 张明远和费无极不觉,又想起历历往事,顿时眼里含泪,原来当年小时候,师父李长安就告诉他们,做人要范仲淹,做人要苏东坡。种溪也爱苏东坡,故而神情肃穆,对没见过此人,感到抱憾终身。子午也深有感触,普安看向远方。 余下和武连齐声道:“没曾料想,一门父子,居然有三大家。苏氏父子三人,当名垂千古。”众人七嘴八舌,又论及这父子三人之事,有人说曹操父子厉害,有人说苏洵父子三人更上一层楼,各抒己见,争论开来。 金富轼道:“曹操是帝王将相,苏洵却只是大宋一个小官。论官职,曹操,赢得第一回合。”张明远道:“不过论才华横溢,恐怕苏东坡就可一人对抗曹孟德父子三人了。”众人哈哈大笑,乐此不彼。 金富轼意犹未尽,又笑道:“宋丽交往,非一朝一夕。自大宋太祖以来,大宋天子对我高丽国恩宠有佳。” 徐兢道:“不错,本官自然知晓,我太祖乾德四年,派僧侣远赴天竺求取佛经。你高丽国知道后,还派使者到我大宋,想要目睹那佛经,实乃贪得无厌。” 陈尧臣见高丽仁宗面露难色,便打圆场道:“高丽国好佛法,贪得无厌也没什么不妥。我大宋以仁爱立于天下,故而以诚相待,未为不可。” 种溪道:“上次出使高丽,我便在金富轼大人带领下观看了不少佛像图画,果然妙笔生花,妙不可言。” 金富轼道:“还是大宋画的好,毕竟当今大宋天子乃是无出其右的高手。”宋使笑容满面。 张明远道:“我听大宋天子说过,我太宗皇帝曾赏赐一部《大藏经》给高丽使臣,有无此事?” 金富轼道:“我高丽皇家寺院如今还珍藏此本,的确有这件事。大宋太宗皇帝后来还御赐《藏经》和御制《秘藏诠》 、《逍遥游》 、《莲花心轮》 。大宋真宗皇帝、神宗皇帝都御赐佛经给我高丽国。” 费无极纳闷道:“莫非只有佛经不成?毕竟我大宋的书籍可是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金富轼笑道:“佛经之外,我高丽国自然梦寐以求。《史记》 、《两汉书》 、《三国志》 、《晋书》应有尽有。” 徐兢道:“本官素闻哲宗皇帝曾把《文苑英华》赏赐给了高丽国。”陈尧臣道:“如今大宋天子还将《太平御览》一千卷御赐给高丽国。” 高丽仁宗笑道:“我也听说大宋太宗皇帝曾将方书《圣惠方》和《乾兴历》 ,还有阴阳二宅典籍,赏赐给我高丽国。可见大宋皇帝的恩惠,实乃如东海一般,滔滔不绝了。”徐兢等人念及大宋列祖列宗,又是一片歌功颂德。 第169章 东坡之风 片刻,众人喜笑颜开,来到宴殿赴宴,高丽仁宗使个眼色给金富轼,但见高丽女子随着乐曲,跳起舞来。那乐声,颇为熟悉。 种溪一说,张明远等人尽皆叹道:“不愧是我大宋大晟府的皇家宫廷乐,果然风雅脱俗,妙不可言。”此言一出,高丽王公大臣面如土色,尴尬一笑,低下头去。 众人举杯痛饮之际,一人走了进来,金富轼介绍道:“此乃我高丽国画师李宁。”种溪让座,李宁坐在种溪身旁。子午四人看去,这李宁居然和李邦彦有些相像,皮肤白皙,容貌甚伟。好似卫玠转世,妥妥一个美男子。这人身着绿色衣衫,温文尔雅。虽说比普安年龄大些,可容貌不相上下,这让普安都自愧不如。 李宁道:“听闻大宋使臣前来,敢不赴宴见礼。”种溪笑道:“兄台何出此言,见笑了。”又将张明远等人一一介绍,众人见礼,微微一笑。 种溪道:“兄台一幅《高丽礼成江图》 ,可是在大宋出了大名。”李宁道:“愧不敢当,只不过得到大宋天子赞赏罢了。”徐兢道:“莫非这还不够?”陈尧臣见高丽仁宗不悦,便一言不发。 种溪道:“李宁兄去东京国画院那次,我也亲眼目睹,那《高丽礼成江图》的确栩栩如生,妙不可言。” 李宁道:“大宋天子回赠一副《白鹰图》 ,可是让我大开眼界,仔细一瞧,吓人一跳。” 费无极惊道:“是何缘故?但说无妨,不必大惊小怪,不必开玩笑。” 李宁道:“先生才开玩笑。我是实话实说。看了以后,实乃活灵活现,晚上做梦,那白鹰要用爪子给我破相了,可伶我这俊美脸蛋,如若有个三长两短,我那些夫人们,可要担惊受怕了。”众人哈哈大笑。 普安道:“刘宗吉也是如此。”子午道:“不错,当年听说此人在幽州城,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余下道:“如今来到高丽国,也算因祸得福。”武连道:“可不是,辽国灰飞烟灭了,刘宗吉却背井离乡,也算不容易。” 种溪道:“李宁兄这几年在大宋东京城学作画,也是背井离乡。”李宁道:“为了向大宋天子学作画,背井离乡也心甘情愿。” 张明远道:“可见兄台的一片诚心诚意,佩服佩服。”费无极道:“听说高丽国到大宋学作画的学子每年都有。” 金富轼道:“不错,他们都争先恐后,每次坐海船,都是人满为患。” 徐兢道:“大宋商人到高丽国,高丽学子到大宋,这就更相和睦了。” 陈尧臣道:“自从如今大宋天子登基大宝以来,翰林图画院就名扬天下。不仅我大宋各地学子前来,列国学子也是梦寐以求,比如大理、安南、波斯、西夏、辽国、吐蕃,比比皆是。” 高丽仁宗道:“他们都不如我高丽国学得多,学得好。” 李宁道:“我在大宋东京城可是见过不少文人墨客,可惜生不逢时,不能与苏东坡见上一面,实乃一大憾事。” 种溪道:“我也一样,虽说在京兆府从小长大,偏偏没见过苏东坡。”金富轼道:“你们都别说了,老夫要落泪了。”眼里含泪,好生了得。 张明远道:“我没见过苏东坡,可好似梦里常见。”费无极道:“苏东坡是眉山人,我在成都府青城山,时常听闻苏东坡在蜀中的故事。苏东坡去世那么久了,可世人难以忘怀。苏东坡如若活着,要害羞了。”众人扑哧一笑,举杯痛饮。 宴罢尽皆离去,还是意犹未尽。高丽仁宗让徐兢和陈尧臣作陪,谈论国家大事去了。看着李宁携手种溪渐行渐远,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跟随金富轼又去他府邸做客去了。 到了金富轼府邸,金富轼热情款待,屏退左右,又叫来自己的兄弟金富辙作陪。众人落座,茶香四溢。 张明远道:“金大人兄弟与苏东坡兄弟,有何瓜葛?”费无极道:“你们为何如此崇拜他们?” 金富辙道:“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金富轼笑道:“我兄弟所言极是。没见过苏东坡,可神交已久。故而每次出使大宋,都想在东京城走一走,看一看,比如苏东坡当年在东京城的足迹。” 普安笑道:“大人为何不去眉山苏东坡故里走一遭呢?”子午道:“不错,祭奠苏东坡墓地,岂不很好?” 金富轼摇摇头道:“不是不想去,只是怕去了,忍不住要哭死过去。”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失色,没想到金富轼如此性情中人,居然会哭死过去。 武连道:“我去过苏东坡故里,也祭奠过苏东坡墓地。”金富轼立马起身,紧紧握着武连的手,久久不忍松开。这让武连猝不及防,惊得呆了,耸了耸肩,坐立不安。 费无极道:“岂不闻,‘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金富辙道:“谈何容易?我们曾向蔡京提出去成都府走一遭,结果蔡京不说话,再者高丽国使团要回国,我们也只好回来了,好几次都是如此,岂不痛心疾首?” 余下道:“原来如此,蔡京曾在成都府做过官。”费无极想起来历历往事,家父费无天说过此事。想到此处,心如刀割,毕竟又想起家父了。 张明远见状,安抚道:“无极,这蔡太师为何不让高丽使节去祭奠苏东坡?”费无极摇摇头,叹道:“我哪里去知道,这要当面去问蔡京。”金富轼道:“也罢,去了反而睹物思人,伤心难过。” 金富辙道:“好在我们专门有一个房子,里面供奉苏东坡父子三人的画像,还有他们的作品。”张明远等人更是好奇,便紧随其后,前往一观。 拐过一个走廊,穿过一片荷花池,众人抵达那厅堂,黑色门迎上大书曰:东坡堂。三个绿色宋体字,映入眼帘。 这厅堂仿若宋朝书院的课堂,古朴庄严,书香扑鼻。正堂前方三副画,正中便是苏东坡拄着竹杖的画像。左侧是苏东坡坐在石头上,眺望远方的画像。右侧是苏东坡与一个和尚,一个道士坐在船上,在月夜下,举杯痛饮的图画。还有三幅字,悬挂三面白皮墙上。 张明远等人近前驻足观看。其一 《念奴娇,赤壁怀古》 ,其二《赤壁赋》 ,其三《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子午四人拐过书架,才看到苏洵和苏辙的画像,都并排挂在窗边并不起眼的地方。 金富轼又指着书架对众人笑道:“你们看,我等从东京城购买了不少苏东坡的书籍。”张明远等人走到书架,一一观看,书籍果然不少。都是有关苏东坡的。 金富辙引众,又到里屋去看,子午四人瞠目结舌。墙壁上皆是字帖,居然是苏洵《六国论》和苏辙《上枢密韩太尉书》这两篇文章。《六国论》落款是金富轼,《上枢密韩太尉书》落款乃金富辙。都是效仿苏东坡字体。 其余都是苏东坡的诗词歌赋,其中有《饮湖上初晴后雨》 、《题西林壁》 、《江城子密州出猎》 、《惠崇春江晚景》 、《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 、《浣溪纱游蔪水清泉寺》 、《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 、《记承天寺夜游》 、《蝶恋花春景》 、《惠州一绝食荔枝》 、《赠刘景文冬景》 、《超然台记》 、《放鹤亭记》 、《喜雨亭记》 、《石钟山记》 、《临江仙送钱穆父》 。 子午道:“我等愧不能及,回到大宋,定要效仿你们才是。”普安道:“回到青城山,我定要建立一个书屋,名字叫做天下书香。” 余下道:“人云亦云,并不可取。”武连道:“不错,苏东坡只是我中原文人墨客里的一颗夜明珠。” 费无极道:“我中原人才济济,李太白、杜工部、白居易、韩退之、柳宗元、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黄山谷,比比皆是。” 张明远道:“女中豪杰也不容小觑,当今大宋有位女词人叫做李清照。”金富轼道:“我听说过此人,不过她与苏东坡就无法相提并论了,这倒不是我瞧不起女流之辈。只是苏东坡乃大宋的脸面。”此言一出,众人恍然大悟,喜笑颜开。 金富辙神情肃穆道:“此生唯爱苏氏父子三人,我时常废寝忘食,就是为了读一读《六国论》 、《上枢密韩太尉书》和《赤壁赋》 ,这三篇文章,让我神魂颠倒,泪流满面。” 金富轼感同身受,眼里含泪道:“百年以后,我有一大遗言。”众人齐问,金富轼道:“那便是我的棺木里,必要放苏东坡的画像和《赤壁赋》的字帖。”众人听了,惊讶万分。 这日,在高丽国大明宫御花园,高丽仁宗叫来子午四人,他们抵达湖边亭台楼阁,便见到四个熟悉的面孔,原来是那礼成港给他们搓澡的四个男子。众人见面,寒暄片刻,坐了下来,谈笑风生。但见波光粼粼,垂柳荡漾。 张可道:“你们还好吗,这几日可安享快乐了?”王白道:“那还用说,一定微幅不浅。”金权道:“陛下,不知叫我们有何吩咐,还望赐教。”李武道:“陛下如此愁容满面,如今登基大宝该高兴才是。” 子午见高丽仁宗闷闷不乐,便问道:“如何这般模样,昨日还很开心的样子。”武连拉着高丽仁宗的手问道:“怎么了,陛下但说无妨,我们都是好朋友。” 高丽仁宗破涕一笑,乐道:“可是你们毕竟要走,舍不得你们离我而去。”武连笑道:“我们还没走,你哭什么。”余下道:“有什么心里话,说说看。” 子午道:“我看还是为了李资谦。”普安点了点头,冷笑道:“那还用说,一定是这件事,我看天下列国皆是如此。这一朝天子一朝臣,概莫如此。” 高丽仁宗点了点头,泪光点点道:“不错,父王驾崩,教我如何面对气势汹汹的大金国。当年父王还在,他就对大辽俯首称臣,对眼下大金国还是俯首称臣。可父王驾崩,我才接过这烂摊子,就被李资谦欺负,气煞我也。他把两个女儿嫁给我,就是想控制寡人。眼下我势孤立单,不敢轻举妄动。”随即又将朝中派系和掌控实权的情况告诉了子午四人,他们听了这话,才对刘宗吉所言,确信无疑。 子午道:“这件事很简单,李资谦权倾朝野一手遮天,你便再多拉拢几个朝臣,与之平分秋色,比如金富轼、郑知常、妙清和尚。这三人,陛下定要掌控在手中。让他们为你所用,这是外援。” 普安道:“你再找找看,李资谦同党里有没有人,是见风使舵,贪财好色之徒,你可威逼利诱,收买过来。” 高丽仁宗恍然大悟,笑道:“我利用拓俊京,对抗李资谦。再让金富轼与郑知常、妙清分庭抗礼。如此一来,寡人便高枕无忧,好主意。” 余下叮嘱道:“陛下手里必须要有靠得住的人,金富轼绝对可以信任。”武连道:“这妙清和郑知常,可加以利用,但也要予以防范。” 张可道:“陛下,我四人愿替陛下分忧。”王白、李武、金权一同跪拜。 高丽仁宗低下头,皱了皱眉头,叹道:“军中大权被李资谦掌控,这可怎么办?” 普安见他年纪轻轻却愁容满面,就笑了笑,叮嘱道:“威逼利诱拓俊京找到李资谦谋反的罪证一举拿下,将兵权收缴。如若拓俊京听话,你就用金富轼等人牵制他,他不听话,将他赶下台就好。” 高丽仁宗纳闷道:“为何不将他杀头?” 子午破涕一笑,嘱咐道:“你那样做叫做卸磨杀驴,以后没人敢为你出生入死。千万记住,收买人心很重要。”高丽仁宗将信将疑,点了点头。 武连见高丽仁宗依然疑惑,就解释道:“借助拓俊京除掉李资谦,这叫做借刀杀人,借力打力。选择拓俊京,那是因为他是李资谦的同党,这叫防不胜防。” 高丽仁宗点了点头,豁然开朗,顿时喜上眉梢,笑了笑。余下道:“等李资谦和拓俊京都覆灭后,就剩下金富轼、郑知常和妙清。这三人,你要借力打力。他们本就分为两派,金富轼最值得你信赖。” 普安道:“如若你高丽国想夹缝中求生存,那就记住三条:其一,不可轻易迁都,听金富轼的没错,他是老臣不会害你。其二,别自命不凡招惹金国,这女真人不好惹。其三,称帝建元非同小可,想想看,你祖上尚且不敢轻举妄动,何况如今金国势大。” 子午道:“西夏李元昊当年穷兵黩武称帝建元,结果如何,还不是取消帝号,对大宋俯首称臣。你在你高丽国内做个土皇帝挺好,别与那些群雄针锋相对。切记切记。” 高丽仁宗目不转睛看向子午四人,饱含深情之际,笑道:“多谢你们四人的真知灼见,真希望你们留下来替寡人分忧。可惜你们要回大宋去。”四人一言不发。 过了两个多月,徐兢等人告别了高丽官员的陪伴,乘坐着来时的大船回国,最后在定海登陆。徐兢和陈尧臣回到东京便忙其他事情去了,辞别张明远等人之际,将几篇文稿送上,作为纪念,张明远收下,又赠送种溪作的《海天一色》画作,予以答谢。 这晚,吃了晚饭,张小宝先去歇息,张明远和费无极与子午四人坐在书房,借着烛火,打开徐兢送的文稿,看的津津有味,那上面写的是: 宣和五年五月辛巳,天色阴翳,风势未定。辰刻风阙且顺,复加野狐帆,舟行甚钝。申后风转。酉刻云和雨作,入夜乃止;复作南风,入白水洋。其源出靺鞨,故作白色。是夜举火,三舟相应矣。 黄水洋即沙尾也,其水浑浊且浅。舟人云,其沙自西南而来,横于洋中千余里,即黄河入海之处。舟行至此,则以鸡黍祀沙,盖前后行舟过沙多有被害者,故祭其溺水之魂云。自中国适高丽,唯明州道则经此,若自登州板桥以济,则可以避之。比使者回程至此,第一舟几遇浅,第二舟午后三舵并折,赖宗社威灵,得以生还。故舟入海以过沙尾为难,当数用铅硾,时其深浅,不可不谨也。 黑水洋即北海洋也,其色黯湛渊沦,正黑如墨。猝然视之,心胆俱丧。怒涛喷薄,屹如万山。遇夜则波间熠熠,其明如火。方其舟之升在波上也,不觉有海,惟见天日明快。及降在洼中,仰望前后水势,其高蔽空,肠胃腾倒,喘息仅存,颠仆呕吐,粒米不下咽。其困卧于茵褥上者,必使四维隆起,当中如槽;不尔,则倾侧辊转,伤败形体,当是求脱身于万死之中,可谓危矣! 槟榔焦以形似得名。大抵海中之焦,远望多作此状,唯春草苫相近者,舟人谓之槟榔焦。夜深潮落,舟随水退,几复入洋,举舟恐惧,亟鸣橹以助其势,黎明尚在春草苫。六月四日乙酉。天日晴霁,风静浪平,俯视水色,澄碧如监,可以见底。复有海鱼数百,其大数丈,随舟往来,夷犹鼓鬣,洋洋自适,殊不顾有舟楫过也。是日午后,过菩萨苫。丽人谓其上曾有显异,因以名之。申后风静,随潮而进。 是日酉后,舟至竹岛抛泊。其山数重,林木翠茂。其上亦有居民,民亦有长。山前有白石焦数百块,大小不等,宛如堆玉。使者回程至此,适值中秋月出,夜静水平,明霞映带,斜光千丈,山岛林壑,舟楫器物,尽作金色。人人起舞弄影,酌酒吹笛,心目欣快,不知前有海洋之隔也。 六月五日丙戌晴明,过苦苫。苫距竹岛不远,其山相类,亦有居民。丽人俗谓刺蝟毛为“苦苫”。此山林木茂盛而不大,正如蝟毛,故以名之。是日抛泊此苫,丽人拿舟载水来献,以米谢之。东风大作,不能前进,遂宿焉。 看了徐兢的《宣和奉使高丽图经》 ,张明远、费无极等人赞不绝口,夜色深深,都歇息去了。 第170章 救苦救难 众人在东京延福宫赴宴几日,就相继辞别。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出了戴楼门,远远的,只听有人在叫他们。张明远和费无极放眼一看,喜上眉梢。 原来那叫他们的是张叔夜,张叔夜后面是三个随从,还有四匹马。张明远喜出望外,快步近前,随即拱手笑道:“张大人,好久不见,实在惭愧,上次说去山东拜访大人,可却没来得及。” 张叔夜笑道:“无妨,我知道你们伐辽去了,可惜我不能前去,要留在山东调集粮草,毕竟皇上有圣令,童贯也催促,你们伐辽的军械和粮草,蔡攸可是没少到我这济南府来催逼,忙得我焦头烂额,废寝忘食。” 费无极回想这些年,张叔夜为朝廷奔走效劳,却被赶出京城,到地方任职心中有些不快,就摇摇头,苦笑道:“我想不通,凭大人的本事,皇上为何让你做个地方官,真是有眼无珠。” 张叔夜惊得脸色煞白,小声道:“费无极,你别口无遮拦,这可是京城,如若皇城司知道你胡说八道,你可就麻烦了。再说,地方官怎么了?那可是为民造福的差事,不比在京伴驾逊色。在京城为官,虽说可以上朝,得见龙颜,但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在地方为官只要治理好就行,不似在京,那些谏官可都时常盯着,轻松不得。” 费无极却笑的像个孩子,乐道:“没事,我们差点就掌管皇城司了。”子午四人惊得呆了,都瞅了一眼费无极。 张明远听了这话,捂住费无极的嘴巴,劝道:“别口无遮拦,皇城司的掌管者是郓王,轮不到你我。我们也不可能去那种地方。毕竟我们今生今世不会做官。” 费无极却不以为然,笑道:“皇城司又怎么了,不识抬举可不好。”子午四人也知道皇城司,但张明远和费无极多次告诫他们,不许打听,不可进入皇城司。 张叔夜道:“我有紧急公务在身,要去太原府走一遭。此番回京向童贯汇报有关伐辽粮草之事,没想到遇到你们了。” 张明远一脸失望,叹道:“本想去济南府拜访,看来没机会了。” 张叔夜笑了笑,拉着张明远的手,安抚道:“没事,秋天你们来济南府就是了,到时候,本官定会热情款待,还要介绍给你们一位新朋友。毕竟世人皆知,这济南府的秋天,风景如画。大明湖畔好风光,你们如若不去,就可惜了。” 子午四人齐声道:“是谁?”张叔夜摇摇头,乐道:“你们到了济南府就知道了。”张明远道:“大人也会卖关子。” 费无极道:“不卖关子的官员,不是好官员。”众人忍俊不禁,随从催促之际,张叔夜便辞别众人,渐行渐远。 张明远回到终南山,依然教书育人,给弟子们教习武艺,也无大事。子午、余下路过长安留在家中数日,也早从家里返回山上,带些果品,孝敬扁头。不知不觉过去三个月,秋高气爽,转眼就到了。 这日,听上山的游客说,河北与山东在闹饥荒,盗贼蜂起,官府派人缉拿要犯,许多州府县衙都不消停,路上多有衙役沿路勘察缉捕。 张明远不信,便飞鸽传书,与费无极约定在东京回合,一同去济南府拜访张叔夜,顺便看看北方饥荒到底如何。张明远便带着子午和余下两人下山去了。 一路上但见从河北抵达中原的饥荒百姓,老头老太太相携而行,小孩子跟着大人也饿的面黄肌瘦。 张明远吩咐子午和余下将随身携带的干娘分发给老太太和小孩子,三人离开洛阳居然又饥又渴,到几个庄园去讨水喝,居然被当作饥民,给轰了出来。余下本来带着盘缠,可张明远偏偏让他全部拿出来,在洛阳买了许多馒头分发给饥民,故而张明远和子午、余下身无分文。 张明远会辟谷之术,只是喝水就行,子午和余下却饿的发昏。路过少林寺,众人才吃了顿饱饭。 空远劝道:“明远你这又是何苦?”张明远吃了饭,喝口茶,有气无力道:“看到那么多饥民,尤其老人和孩子,我于心不忍。” 空远冷笑道:“你何不去东京面圣,天子在延福宫设宴款待过你,你何不去找他。天子设宴一次,足够好几口人吃一顿饱饭了。岂不闻‘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大唐杜工部所言极是。别看如今我大宋富甲天下,可黎民百姓之中,那穷苦人也不少。” 张明远听了这话,顿时一愣,自然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没想到空远大师在讥讽自己,也怪自己与朝廷走的太过亲近,以致江湖上时有传闻,想到此处,便淡淡的道:“到了东京,自会去。” 子午拿着一个馒头,啃了一口,又喝了一口茶,缓缓道:“我从未饿过肚子,此番可是头一遭,上次在东京宴席,我见了那么多美味佳肴,居然无动于衷。那绝非我不爱吃,偏偏吃得肚儿圆,实在吃不下去了。都怪我喝的酸梅汤太多。” 余下也喝着稀饭,摸了摸肚子,叹道:“我在家里,我娘以前让我喝米粥,我一脸嫌弃,眼下却是奢侈之极。”说话间伸出舌头舔着碗底。 空远又命弟子将油饼打包好,又将三个葫芦灌满水,递给张明远等人。空远道:“你们何不多住几日,为何急匆匆要走?” 张明远道:“多谢方丈款待,我们要去济南府拜访张叔夜大人,你是知道的,我们答应拜访他,却一直未能如愿,此番定要信守承诺才是。” 空远笑道:“这话我看非真心话,张明远,你的秉性老衲心知肚明,你想去北方看看眼下的饥民,是否属实,是也不是?” 此言一出,张明远一怔,点了点头,没想到,空远对张明远了如指掌,居然很容易猜中了他的心思。 子午道:“方丈,我家师父听终南山游客说,河北和山东正在闹饥荒,故而去走一遭,至于拜访张叔夜大人,那不过是顺便的事。” 张明远道:“此言差矣,张叔夜大人是故交,去拜访也是应有之义,何来顺便之说。” 空远道:“既然你们执意要走,那就不强留了,你们一路多加保重。这闹饥荒是天灾也是人祸,有真难民,也有假难民,你们要擦亮眼睛,以免上当受骗。你们的好心如若真正接济了那些需要的人,便是功德无量。如若被不法之徒加以利用,你们岂不是得不偿失。我佛慈悲,还望你们多结善缘,广施善心,自会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何况你们都与终南山有不解之缘,岂不是大大的福气。” 张明远神情肃穆,嘘唏不已,顿时叹息道:“人生在世,上当受骗那不过是家常便饭。如若我们不贪图小便宜,便不会上当受骗。至于接济黎民百姓之事,即便冷不防上当受骗,也问心无愧了。常言道,求之不得,得之不求。” 此言一出,子午一脸不悦,定了定神色,缓缓道:“师父,此话,弟子以为有待商榷,这接济黎民百姓固然是好事,但我们的银子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如若让需要的人得不到,不需要的人又利用我们的善意坑蒙拐骗,那我们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用呢?岂不是大大的稀里糊涂?” 余下也反驳道:“不错,人生在世,做任何一件事,我们都要尽心竭力,但目的很明确。如若徒劳无功,莫如不去做,也免得自己问心有愧,徒劳无益。”张明远脸色煞白,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空远见他们师徒有些争执,就怕他们伤了感情,立马打圆场劝道:“小子们所说不无道理,张明远,你做师父的反不如徒弟,你该幡然悔悟才是。” 张明远纳闷道:“出家人说四大皆空,空远大师为何还未曾看破红尘。” 空远道:“老衲看破红尘,故而洞悉人世间一切情痴癫。无欲无求,便逍遥自在。可行善积德也要有度,如若鬼使神差,假公济私,阳奉阴违,这便是佛法也绝不宽容之事。” 张明远道:“人生如海,还是苦海。苦海无边,概莫如此。如若百年之后,闭上眼睛,那才算大彻大悟,万事皆空。到那时,不喜不怒,不悲不苦,看不到也听不见,才算是进入妙境。故而活在世上,便不必斤斤计较。如若总是自寻烦恼,便肝肠寸断了。” 子午和余下听不懂空远和张明远的话,摇摇头笑而不语。张明远和空远又谈笑风生几句,众人辞别空远后,下了少室山。 抵达东京后,在郊野便见到许多饥民的帐篷,多数是一对夫妇带着老头、老太太和小男孩、小女孩。这令人诧异万分,没想到饥荒都跑到京城来了。 张明远和子午、余下到了张小宝府邸。费无极和普安、武连早已抵达,六人又见面了,自然说说笑笑,不在话下。 明红道:“明远哥哥进京又要面圣了?”张小宝埋怨一眼明红,笑道:“明红不可开玩笑,你明远哥哥是看望爹爹来了。” 张明远愣了愣,点点头,笑道:“不错,总是放心不下。”张小宝道:“明远,你去了高丽国,也算出国了,羡煞旁人。” 费无极道:“为何是也算出国,宝叔,我们是出国了,高丽国要漂洋过海才可以抵达。”说话间像个孩子,伸出手掌,那手心手背时起时伏,好似船在水中行,如此表演,众人破涕一笑。 武连问道:“明浩如何不在?”明红道:“他在学堂读书,一会儿就回来了。”众人坐了下来,说了一会话。 不多时,一声炸起,“我回来了,好累,姐姐,我要吃饭。”张明远去看时,明浩便屁颠屁颠跑了进来。 明红笑道:“看,这孩子就是不经念叨,一念叨就来了。”明浩见到张明远和费无极还有子午四人,便近前,张开双臂又闭上眼睛,嘴角露出笑意,示意他们抱一抱自己。众人便挨个抱一抱明浩。 子午摸着明浩的小嘴巴,瞅了一眼明红,笑道:“姐姐有没有欺负你,告诉哥哥。”明浩一怔,瞪了一眼,叫道:“告诉你,有什么用?” 子午道:“没用,哥哥会安慰你啊。”明浩道:“还以为哥哥会帮我教训姐姐,原来是胆小鬼。”说话间笑了起来。子午和明红也面面相觑,尴尬一笑。 普安抱着明浩,道:“你姐姐有没有欺负你。”明浩道:“姐姐欺负我?开玩笑,我不欺负姐姐就不错了,姐姐还敢欺负我。”近前将后背紧紧地靠着张小宝的两腿,又伸手拉着张小宝的胳膊。 余下纳闷道:“这是为何?”明浩道:“我有爹爹撑腰啊!”张小宝摇摇头,笑了笑。 武连又问道:“明浩学什么了,学堂有没有小姑娘。”明浩道:“问这个做什么?小姑娘都掉牙,难看死了。” 张小宝摇摇头,笑道:“这孩子,真淘气。”明浩道:“爹爹这话可不对,不是淘气,是可爱。”众人哈哈大笑。 明浩被明红拉着手,二人说说笑笑,走了出去。 张小宝道:“我知道你们进京总有大事,此番又是为何?莫非皇上又找你们有事不成?伴君如伴虎,明远、无极,要小心谨慎才是。” 张明远心知肚明,就怕爹爹知道自己多管闲事,瞎操心,便搪塞道:“没事,就是想去济南府拜访张叔夜大人,毕竟当年有些忘年交。” 张小宝点了点头,喜道:“不错,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们当年出使西夏和辽国,多亏张叔夜照顾,你们的确要好好感谢他才是。可惜他去了外地做官,不在京城。” 费无极道:“上次去雄州,回来就想走一遭济南府,偏偏没去成。” 张明远道:“从高丽国归来,我们也想去,偏偏在戴楼门碰到他。可他公务在身,也没去成。此番去定会见到他。” 张小宝道:“那可不一定,你们最好事先写信告诉张叔夜,以免他有事出门在外,不在济南府。” 子午道:“没事,我们也没去过济南府。”普安道:“走一遭,就当散散心。”余下道:“听说济南府有三宝,柳树、泉水和石头。” 武连道:“我早听京兆府说书人提及,山东济南府,有大明湖、千佛山和趵突泉。大明湖畔的垂杨柳,趵突泉的泉水,还有千佛山的石头。” 张小宝道:“济南府我也知道,曾巩当年便在齐州济南府做知州,他可是了不起的好官。想必张叔夜也时常感念曾巩。” 张明远叹了口气,缓缓道:“英雄惜英雄,自古有之。”费无极神情肃穆之际,闭上眼睛,冷笑道:“如今做官容易,做好官却难于上青天。” 张小宝叹道:“谁说不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嘛,如今身在京城,虽说不愿道听途说,可京城的老百姓时常见到有些地方官进京巴结蔡京和童贯,高俅如若不高兴,禁军里便人人自危。我还听说,进京如若不见蔡京,想在地方做知州难上加难。如若不见童贯,想做将军,便是痴心妄想。” 子午问道:“又是说书人在瞎编么?”张小宝道:“那就不知道了,捕捉黄雀的猎户,有些地方官根本不敢招惹,就怕踩到蔡京的脚背上去了。”普安道:“黄雀鲊?我知道,蔡京最爱吃这个。” 张小宝道:“寻常百姓吃得起黄雀,却吃不起黄雀鲊。”武连道:“童贯又爱吃什么呢?”张小宝道:“听说童贯爱喝一种汤,里面放了来自西夏的枸杞和大理的蘑菇,还有契丹的银耳。” 费无极道:“原来蔡京爱吃鸟,童贯爱喝汤。”张明远道:“蔡京和童贯,都鱼肉百姓,他们罪大恶极。” 张小宝惊得脸色煞白,小声叮嘱道:“明远,不可胡说,当心被皇城司知道,那可是捅了马蜂窝。”费无极冷笑道:“怕什么,他们迟早要完蛋。”随即使个眼色给子午四人。 四人愣了愣,齐声道:“我们可不敢造次,刺杀朝廷命官,该当何罪?”费无极却笑道:“四个臭小子,真是傻瓜。你们当然斗不过他们,可是你们应该知道,他们的老命在谁手上掌控。” 子午四人明白过来,点了点头。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便是这般道理。张明远和费无极进宫面圣去了,子午、余下、普安、武连也紧随其后。 第171章 安享快乐 宋徽宗笑道:“你们进京就好,去济南府,还不如去苏杭逛一逛。济州一代,虽说是孔孟之乡,礼仪之邦。但听说梁山泊有贼寇做乱,滋扰州府,就怕你们路上不得安宁。我素知你们武艺超群,可他们人多势众,不得不防。” 张明远一怔,喝了一口茶,笑道:“皇上,我们想去拜访张叔夜大人,毕竟好久不见了。还望见谅。” 宋徽宗坐了下来,端起茶碗,端详片刻,淡淡的道:“可见你们是念旧之人,性情中人。张叔夜当年带着你们去西夏和辽国,你们会忘不了。不错,你们情深义重在所难免,走一遭也是极好。” 宇文虚中道:“皇上,张叔夜的确人才难得,在济南府可谓大显身手。如今山东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贼寇都怕张叔夜。” 宋徽宗道:“张叔夜的本事,朕心知肚明,让他在地方做官,便是历练他。人才难得,要用到合适地方。他替朕分忧,便是恰到好处。” 费无极笑道:“想必皇上也有一些难以忘怀的人。毕竟陛下也是个性情中人。” 宋徽宗捋了捋胡须,缓缓道:“那是自然,朕忘不了父皇和皇兄,忘不了向太后和刘贵妃。忘不了高丽睿宗和大理国王段和誉。更忘不了你们。”说话间看向众人。 子午道:“皇上,如若出现旱涝灾害,朝廷又当如何?我听说黄河时常发大水。” 宋徽宗一怔,心想,莫非他们知道如今北方有暴民犯上作乱不成,心下不觉一沉,自然为眼下的局面忧心忡忡,毕竟山东人张万仙聚众十万犯上作乱,与方腊何其相似,这件事数日来让宋徽宗绞尽脑汁。河北高托山也号称三十万犯上作乱。想到此处,不觉心乱如麻,本想派张明远和费无极带着弟子协助梁方平去讨伐叛军,可毕竟方腊和宋江叛乱,他们都婉言谢绝,此番再请他们,恐怕又是一鼻子灰,但形势危急,不容乐观。宋徽宗咬咬牙,实话实说了一番,但话语之间,自然将民变的缘由都推在黎民百姓身上。 张明远劝道:“陛下,这件事如若听明远的,也不难解决。老百姓都不容易。朝廷如若想长治久安,不能靠杀伐去对付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太上老君也说,‘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陛下如何不明白。” 宋徽宗听了这话,点了点头,问道:“朕这回一定听明远的,你说说看,又当如何?” 张明远道:“陛下可赦免叛军首领,减免赋税,安抚民心。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杀人亦有限,必攻心为上。若要天下太平,岂在多杀伤?” 费无极又劝道:“正所谓,洪水泛滥成灾,不可去堵塞,而应该予以疏通。陛下莫非不知道成都府有个都江堰么?” 宋徽宗恍然大悟,喜道:“朕当然知道。”顿时喜上眉梢,又设宴招待张明远和费无极。宇文虚中听了他们的话,也喜上眉梢。众人举杯痛饮,乐此不彼。夜色渐深,才意犹未尽,四散而去。 次日,宋徽宗召集小黄门前来,又让梁师成叫来高俅。宋徽宗带领太子和皇子一队,张明远和费无极带领子午、普安、余下、武连一队,双方比试蹴鞠技艺。高俅成了裁判,此等荣耀,蔡京和童贯听了,无不羡慕嫉妒。李邦彦也是自愧不如。他们只好前来观看,作为看客罢了。 子午四人把武艺与蹴鞠结合,踢的一脚好球,惹得宋徽宗喜笑颜开,赞不绝口。皇子一个个也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只见,子午使出飞龙在天,普安来个雄鹰展翅,余下紧随其后便是龙腾虎跃,武连不甘示弱,乃是蜻蜓点水。 武连把球放在指尖,转得虎虎生威,环顾四周之际,得意洋洋之际笑道:“蹴鞠要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如同武艺,自当心领神会。” 高俅见了不禁热泪盈眶,只怪自己上了年纪,如若不然,也可一展风采,不负当年。可惜韶华易逝,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如之奈何。 高俅见宋徽宗喜上眉梢,便笑道:“我大宋的蹴鞠艺人组织了自己的团体,叫做‘齐云社’,又称‘圆社’。这是专门的蹴鞠团体,专事负责蹴鞠活动的比赛组织和宣传推广。齐云社还制定了《齐云社规》 。其中有‘十紧要’:要和气,要信实,要志诚,要行止,要温良,要朋友,要尊重,要谦让,要礼法,要精神。‘十禁戒’:戒多言,戒赌博,戒争斗,戒是非,戒傲慢,戒诡诈,戒猖狂,戒词讼,戒轻薄,戒酒色。”此言一出,众人点了点头。 子午四人面面相觑,这话真恶心,宋徽宗声色犬马,照样蹴鞠,高俅也是如此。这话真够打脸。宋徽宗笑道:“蹴鞠能令公子精神爽,让王孙知道礼义。强身健体,非比寻常。”众人点了点头,随声附和。见众人深以为然,宋徽宗深情吟诵道: 韶光婉媚属清明,敞宴斯辰到穆清。 近密被宣争蹴踘,两朋庭际角输赢。 此言一出,群臣又是歌功颂德,山呼万岁。张明远等人只好随声附和,跪拜见礼。顷刻,歌舞升平,欢声笑语。宋徽宗与众人把酒言欢,喜乐无比。 送走群臣,来到延福宫花园,宋徽宗、宇文虚中和张明远、费无极促膝长谈。子午四人本想作陪,不料赵香云带走了他们。赵香云在琼林苑设宴,子午四人自然喜笑颜开。 赵香云道:“你们要去济南府?兵荒马乱,我看还是别去为好。”武连道:“莫非张万仙真是神仙在世不成?”赵香云笑道:“那倒不是,他比起宋江差远了。” 余下道:“比方腊呢?”赵香云破涕一笑道:“宋江都不如方腊,你说张万仙比得过方腊么?”普安道:“河北还有一个叫做什么名字?我忘记了。”子午道:“叫做高托山。” 赵香云乐道:“这名字真可笑,张万仙和高托山。高托山上住着一个张万仙。我看张万仙改叫张半仙好了。高托山,改叫高青山好了。” 武连乐道:“那就是高青山上住着一个张半仙。”赵香云突然闷闷不乐,目光呆滞,喃喃道:“方腊死了,又出了这么多人。都怪童贯!” 武连心中冷笑,童贯算个屁,还不是你父皇惹得祸端。童贯只不过煽风点火,那决策者可是你父皇。 赵香云见武连一脸不悦,愤愤不平,便心中明白过来,自责道:“我知道你们都在想,童贯算个屁,如若我父皇不用童贯,便不会有祸端。可是你们想想看,我父皇完成大宋列祖列宗多少年来梦寐以求的夙愿,有什么错?只恨用人不当,只怪他老人家太也感情用事。别看我整日嘻嘻哈哈,我心明眼亮。郭药师和张觉之事,令人匪夷所思。童贯伐辽,银子钱和粮草皆来自老百姓,我也心如刀割。如今山东和河北又是旱灾,庄稼颗粒无收,童贯还要催逼赋税。这与朱勔搞‘花石纲’逼迫老百姓造反,有什么不同?实乃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此言一出,子午四人大吃一惊,皆面如土色。这话也就出自赵香云口中,如若寻常百姓敢如此说,必会被皇城司拿下,凌迟处死。 正在此时,宋徽宗、宇文虚中带着张明远和费无极也来到琼林苑。众人落座。赵香云半开玩笑之际,撒娇道:“父皇,为何到琼林苑来了?我们年轻人在一起说说笑笑,你们来做什么。” 宋徽宗伸出手指头轻轻点了点赵香云的脑门,笑道:“小祖宗,父皇怕你欺负子午四人,故而前来。”众人开怀大笑。 费无极道:“我们要去济南府了,不知皇上还有什么话叮嘱,但说无妨。” 宋徽宗语重心长之际,站起身来,缓缓道:“倒也没什么可说的,到了济南府,替朕问候张叔夜。告诉他,朕知道他早些受委屈了,这些年也受苦受累了。他是忠臣良将,朕心知肚明。让他替朕分忧,治理好济南府。等过几年,朕便调派他进京,让他重归故里。此番宇文虚中同你们一起前往,算是代替朕看望于他。”瞅一眼张明远,担忧道:“你们到了山东,不可听信谣言,饥民的真假,难以分辨,你们要见机行事,替朕走一遭,看看到底如何。”张明远和费无极点点头,答应下来。 宇文虚中心想,皇上想让自己监视张明远等人,但于心不忍,顿时心中苦闷不已。子午四人也随声附和。 赵香云道:“父皇又给他们下任务,他们这些年受苦受累,父皇要重重的奖励他们才是。” 宋徽宗乐道:“你说怎么奖励?”赵香云问道:“你们想要什么,我父皇必会答应下来。你们眼下快说,我好做个见证。如若父皇反悔,我可不依。”说话间看向宋徽宗,宋徽宗笑了笑。 张明远道:“我们什么也不要,只希望皇上答应一件事。”赵香云追问道:“快说,是什么。” 费无极道:“听说山东张万仙和河北高托山在犯上作乱,还望朝廷从宽发落,饶恕黎民百姓。”宇文虚中心中叹服开来,没想到张明远等人如此忧国忧民,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 宋徽宗一怔,心想,他们果然还要多管闲事,便点了点头,叹道:“这个自然,朕一言九鼎,说话算话,你们放心好了。” 费无极心中冷笑,怎么可能放心,皇上最不让人放心。出尔反尔,反复无常,世人皆知。子午道:“皇上,听说山东有个登州,也是海港。为何我们去高丽国,不从登州出发。” 不等宋徽宗说话,赵香云抢先道:“这件事,我知道。当年父皇要联丽抗辽,就怕契丹人得知我大宋与高丽国眉来眼去。山东登州出海,很容易被辽国海船发觉。故而高丽国后来请求我大宋在明州设高丽国馆驿,方便两国海船的往来。” 宋徽宗道:“这也是为了避开契丹人的耳耳目,你们应该明白。”普安道:“高丽国有不少我大宋商船,他们漂洋过海真不容易。” 赵香云笑道:“我也想去高丽国,偏偏父皇不许,不然上次我就跟着你们去了。结果你们去享福,害得我一个人在东京闷闷不乐。” 宋徽宗笑道:“有父皇在,你还不开心么?”赵香云道:“可是我想让子午四个陪我玩。”说话间目不转睛盯着武连看。武连偷偷做个鬼脸,笑了笑。 张明远道:“皇上,济南府可有什么名人故事。”宋徽宗道:“朕知道曾巩做过齐州知府,便是如今我大宋济南府。” 张明远道:“去了济南府,还要当面请教张叔夜大人。”宋徽宗道:“为了避免你们白跑一趟,朕命人送信去了,让张叔夜在济南府等候你们。” 费无极尴尬一笑,叹道:“让张叔夜大人为了我们原地待命,我们受宠若惊。”宇文虚中道:“张叔夜大人很忙提前告知他,很有必要。如若不然,白跑一趟,便麻烦了。” 宋徽宗摆了摆手,叮嘱道:“无妨,张叔夜眼下作为济南府知州,理所当然要在济南府原地待命。为官一任,张叔夜也算尽心竭力,朕心知肚明。”费无极道:“很想去登州看一看,听说当年也是海港。” 赵香云道:“眼下也有大船,不过是水军的海邱大船。” 宋徽宗见张明远有些发愣,便安抚道:“不必如此,你们自然不能去军港登上海邱大船。但登州也有渔人码头,你们去瞧一瞧也是极好。” 张明远道:“多谢皇上,我们就此告辞,就不打扰皇上了。”便引众退了出去。 辞别宋徽宗,张明远和费无极又告别张小宝和明红、明浩带着子午和余下赶往济南府。宇文虚中本要一同跟了去,但童贯找到宋徽宗,不知说了什么话,宋徽宗便让宇文虚中留在东京伴驾了。 第172章 齐鲁之行 这一路众人快马加鞭,沿着黄河走,但见渔民在黄河边打鱼,好不逍遥自在,但也见到不少饥民,在河边搭建许多破帐篷避难,不时有官军来回巡视,就怕有乱民滋扰州府,抢劫府库。 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跨马来到济南府城外,但见天高地阔。黄河并不遥远,一望无垠。那鹤发童颜坐在城墙下说说笑笑,小孩子也结伴玩耍。时不时走过几个饥民,便令人愁容满面。张叔夜在济南府的府衙热情招待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 张叔夜道:“接到皇上指令,我便在济南府专门等候你们的到来,路上可还顺心么?”费无极道:“不闹心就不错了。” 普安道:“可不是,没想到黄河边那么多饥民,饿殍遍野。”张叔夜道:“你们知道就好,这可是天灾人祸。天灾不可怕,人祸才可怕。童贯伐辽无可厚非,朝廷征集粮草和军饷也情有可原,偏偏旱灾又至,庄稼地颗粒无收。让黎民百姓怎么活?江南方腊犯上作乱,那是‘花石纲’造成的。如今北方动荡,便是伐辽和旱灾所致。江南百姓遭了殃,如今河北百姓又遭殃。不知你们在东京,见到的又当如何?” 张明远怕张叔夜忧心忡忡,便撒谎道:“没什么事发生,毕竟是京城,还好,还好。”张叔夜早听说了朋友从东京捎来的消息,眼下东京郊野也发生了饥民。毕竟童贯伐辽,军饷大多都从京城征调。 费无极见张叔夜一脸狐疑,便知道瞒不过张叔夜。费无极给张明远使个眼色,示意他实话实说,张明远只好如实回答。 张叔夜神情肃穆,叹息道:“我就知道此番张万仙和高托山犯上作乱,不可小觑。恐怕比方腊和宋江更棘手。宋江是流寇盗贼,方腊是为帝图皇。朝廷讨伐,合情合理。但此番有所不同,饥民是血淋淋的,伐辽劳民伤财也是众所周知。山东的饥民和河北的饥民都到东京去闹腾了,官军只好出动,将他们阻挡在黄河边。眼睁睁看着饿殍遍野,实在令人痛心疾首。如若放在当年,我也好调兵遣将。眼下我却不能,如若激起民变,那可是大大的罪过。” 听了这话,子午道:“让我们对付老百姓,我们的良心不答应。”普安道:“可不是,师父们当年不曾去剿灭方腊。” 余下道:“方腊毕竟是大宋子民。”武连道:“方腊为帝图皇虽说不妥,可也是朱勔逼迫的。”费无极道:“好了你们别说这些,虽说在济南府,可说话也不可口无遮拦。” 张明远道:“我们马不停蹄赶来,看到老百姓受苦受难,实在于心不忍。”顿时眼里含泪。 张叔夜道:“你们一路辛苦,先且歇息一日,明日我设宴为你们接风洗尘。你们先去歇息,皇上特命准备馆驿接待你们,你们就不必住客栈去了,毕竟眼下人多眼杂。张万仙和高托山的人如若得知你们是皇上跟前的人,便要麻烦了。” 张明远道:“那多不好,我素闻馆驿是为各地朝廷命官准备的,我们何德何能敢消受,我们还是去住客栈好了。”张叔夜却对张明远耳语几句,张明远勉强答应下来,随即引众跟随那济南府干办到馆驿歇息去了。 次日,张明远和费无极又引众抵达张叔夜在济南府的府邸,那府邸是前任留下来的,张叔夜没有丝毫改头换面,那后堂的桌子看上去颇为陈旧,书架上却摆满了许多书卷。众人落座,谈笑风生。 张叔夜道:“到了济南府,你们感觉如何?”张明远道:“只是进了城门,见民风淳朴,好似江南水乡。” 费无极道:“毕竟是孔夫子的故里,知书达理,彬彬有礼,不在话下。”子午道:“孔夫子的故里可不在济南府,在仙源县。” 普安反驳道:“此言差矣,汉唐都叫做曲阜,多好听。偏偏大中祥符五年朝廷改成仙源。” 余下道:“仙源也没错,孔夫子好比神仙,神仙的根源,简称仙源,有何不妥?”武连冷笑道:“一派胡言,改来改去,令人费解。” 张明远问道:“大人,这齐州济南府曾经可有一个叫做曾巩的知州?”张叔夜点了点头,喜上眉梢,介绍道:“我到了济南府就去祭奠曾巩。你们居然知道他,不错。” 张明远等人便齐声道:“那就劳烦大人介绍一番了。”张叔夜喜道:“好,我便说说看。熙宁二年,在京城任职数年的曾巩,因在王安石与司马光关于变法的争执中把两边都得罪了,遂向神宗皇帝提出请求,想要外调到地方做官。神宗皇帝很舍不得,但还是安排曾巩出任越州通判。” 子午道:“这个官,名字挺好听。”张叔夜道:“曾巩到任后,便察民情、访贫苦、探虚实。越州从酒坊征收赋税,供衙门使用。酒坊钱有限,不够财政开支,不足便分摊到老百姓身上,还明文规定,确定了七年。期限已到,衙门却仍旧重税,横征暴敛,没有按规定停征。曾巩得知后,马上停止了这笔赋税的征收。” 张明远喜道:“可见曾巩做官,真是为民请命了。” 张叔夜饶有兴致之际,又介绍道:“后来啊,碰上饥荒,灾情很严重,民生很凋敝。曾巩便安排人广贴告示,要求各县富户如实申报自家粮食的储量。富户们申报上来储量达到十五万石后,他立刻发布政令,要求各地富户以比仓粮价略高一点的价格向百姓出售粮食,从而使饥民能就近购买。曾巩还筹集了五万钱,借给农户购买种子。” 普安叹道:“此乃雪中送炭。”众人皆深以为然,张叔夜也点了点头。 子午问道:“大人,曾巩在济南府又有什么政绩呢?” 张叔夜道:“听说济南府当年有一周姓富户员外,其子周高为富不仁,横行乡里,民愤极大,但周家势大能动权贵,又与地方官沆瀣一气,寻常百姓家根本不敢惹。曾巩初来乍到,却并不畏惧,一面按兵不动,一面偷偷搜集证据,最终将周高法办。当年章丘一带有一伙叫做‘霸王社’的土豪,他杀人越货,无恶不做,曾巩使出美人计,让这厮放松警惕,暗地里派兵将他们悉数抓获,将三十一名罪犯判刑,发配儋州去了。曾巩还在齐州开创了‘保伍’之法,以五户为一保,监督出入,实行外乡人登记,有盗贼则鸣鼓相援。通过曾巩的治理,齐州盗劫情况好转,明显下降,由暴乱多发之州变成了平安之州,风气为之一清。”张明远听了喜上眉梢。 张叔夜又道:“曾巩既勤政,又务实,凡事能求真务实。为治理黄河,朝廷从各地调集民工,要从齐州调丁两万。当曾巩听说一些地方的户口有漏登和瞒报现象后,马上决定普查人口,从下至上,层层上报,反复核实,最后发现,九丁抽一就能满足征丁之需。他的这一务实作风,使许多寻常百姓免去了徭役之苦,减轻了他们的负担。曾巩在齐州的政绩还有他推行王安石的新法,济南府农夫乐于耕种蔚然成风。曾巩还修建齐州北水门,疏浚了大明湖。后人在千佛山建曾公祠,在大明湖畔建南丰祠。这南丰祠祭祀的是南丰先生,告诉你们也无妨,南丰先生就是曾巩。”听了这话,众人意犹未尽,赞不绝口。 武连问道:“大人,后来曾巩一直留在齐州么?那老百姓一定欣喜万分。” 张叔夜摇摇头道:“可惜,熙宁九年,曾巩调任洪州知州,兼江南西路兵马都钤辖(武职,主要负责防务)。齐州老百姓撑起万民伞夹道欢送曾巩。”费无极道:“曾巩的名气估计就是在齐州做官得来的。” 张明远笑道:“他还是个文人墨客,那《墨池记》 ,莫非师弟忘记了?”费无极道:“小时候还背诵过,自然记忆犹新。”余下道:“大人快说说看,曾巩到了洪州又当如何?” 张叔夜道:“任职之初,恰逢瘟疫流行。曾巩赶紧调配救灾物资,迅速命令各县、镇储备防疫药物,以备万一。他安排人腾出州衙门的官舍,作为临时收容所,给那些生病的士兵和染病无力自养的百姓居住,不但分派医生给他们治病,还给他们免费提供饮食和衣被。他派人随时记录瘟疫情状,把染病和没染病者均登记造册,及时汇总,然后从国库调拨资金,按轻重缓急,依次有序地分发救济款。”听了这话,张明远为之动容,赞道:“这样的好官,老百姓不喜欢,天理不容。” 费无极也饶有兴致,立马追问道:“到了洪州又做好事,想必不会再离开洪州了。” 张叔夜见费无极也饶有兴致,便介绍道:“熙宁十年之时,曾巩由洪州转任福州知州。福州任上,曾巩提出‘当官不能与民争利。’官府的蔬菜大量上市,扰乱了市场,导致菜价越来越低,以种菜为业的菜农卖不掉菜,收入大减。曾巩亲自走街串巷得知详情后,立刻取消了朝廷还拨给一定面积的职田(权属朝廷的固定田产),让菜农有利可图,便安居乐业。” 此言一出,子午四人齐声赞道:“曾巩真是贴心人,这样做官,那才算得上父母官。” 张叔夜道:“六十岁后的曾巩,还被朝廷安排到明州、亳州、沧州等地任过知州,所到之地,也均有政绩。曾巩做官的秘诀是说得少,做得多。他一生辗转七八个州,在地方任职,时常走在街头巷尾,倾听民间疾苦,一心为民,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和好事,是我大宋不可多得的父母官。”说话间,颇为动容,眼里含泪。 张明远和费无极安慰几句,张叔夜依然缓不过神来,又恨恨的道:“如今皇上派梁方平前来镇压饥民,令人匪夷所思,可怜许多饥民,要颠沛流离,受苦受难了。这便是山东张万仙和河北高托山如今一呼百应的根源所在。”众人愣了愣,一言不发。张明远顿时悲从心来,心如刀割。 这日张叔夜设宴,走进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张叔夜介绍道:“明远、无极,你们看谁来了,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易安居士。”众人一怔,自然知道这易安居士便是李清照。 张明远看去,这李清照虽说人到中年,可却是通身的气度不凡,非寻常妇女。穿绿衣,光彩照人,优雅得体,落落大方,再看那眼眸,也是气度不凡,和善之极。 张叔夜道:“我听种溪说过,他妹妹种雪对夫人很是仰慕,自比京兆府李清照。小小年纪,也是对夫人佩服有佳。” 李清照笑道:“不敢当,我当年在东京,也对许多大才女尊崇万分。她们都不愿抛头露面罢了,我只不过太过招摇,你们见笑了。” 张明远一怔,心想,这李清照果然谦虚谨慎,便佩服道:“夫人此言差矣,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许多大才女为何默默无闻,并非他们不爱出风头,只是苦于没什么作品令人拍案叫绝。” 费无极道:“不错,我也想成为大文豪,但谈何容易。” 子午心想,见到大才女,定要套近乎,便道:“仰慕夫人很久了,没想到梦想成真,如今见到了,不可思议。” 余下也寻思,这眼前的妇女便是大名鼎鼎的李清照,这女人可不简单,才华横溢,名扬天下,便道:“夫人的故乡在济南府么?” 普安道:“废话真多,世人皆知,何必多问。”武连道:“都说山东出人才,孔夫子、李清照,了不起。” 张叔夜道:“关中也出人才。”李清照道:“不错,周文王和秦始皇,汉武帝和苏武,颜真卿和杜牧。” 张明远道:“夫人何不说大唐女诗人薛涛呢?” 费无极道:“不错,薛涛也很有名,但大唐毕竟是男人的天下。要说大唐女人,也只能用武则天对付男人了。” 李清照道:“你们心知肚明,武则天让中原男人颜面扫地。” 张明远道:“想必后世提及大唐女人,首推武则天。提及我大宋女人,首推夫人。”费无极道:“其次莫非还有人?” 李清照道:“那自然,大唐有武则天和薛涛。”张叔夜道:“大宋便是李清照夫人和李师师了。”李清照摆了摆手,淡淡的道:“不是我瞧不起李师师,而是我不如她。” 张明远道:“此话怎讲?”子午道:“夫人是说,李师师可以见到皇上。”普安道:“莫非皇上不知道夫人?”余下道:“那不可能。”武连道:“不错,夫人出名很早,世人皆知。” 张明远见李清照一言不发,端起茶碗,便道:“你们都别说了。”费无极见李清照没喝茶,又一杯酒下了肚,便惊道:“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说话间用手指了指自己和众人。李清照端详着绿色的酒杯,道:“沉醉不知归路。”众人破涕一笑。 子午道:“作词容易么?”李清照道:“容易。”普安道:“作词很难么?”李清照道:“很难。” 余下挠了挠后脑勺,问道:“夫人说的,为何我听不懂。”李清照道:“这话再简单不过了。”武连追问道:“夫人请赐教。” 李清照道:“作词用心用情,便容易。作词容易,做出极品却难上加难。”张叔夜道:“我爱作诗,不擅长作词。” 李清照道:“作词可以唱歌。作诗可并不容易,我以前也尝试过作诗,但总觉得作词用来排忧解难,恰到好处。” 费无极道:“到了济南府,如若不逛一逛岂不辜负了这济南府的盛情相邀。”张明远道:“还望大人与夫人一同前往,不知意下如何?” 张叔夜和李清照面面相觑,点了点头,答应下来。道:“好,一同前往。” 下午时分,在张叔夜和李清照的引领下,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游览了大明湖、千佛山和趵突泉。一路上,众人谈笑风生,更相和睦。李清照带着面纱斗笠,张叔夜引众前行,张明远和费无极四处去看,子午四人追逐打闹,好似孩子一般。 大明湖果然名不虚传,风景秀丽,如诗如画。岸上翠柳垂荫,婀娜多姿。湖中碧波泛荡,荷花似锦。那水面小舟争渡,画舫徐行,更有那楼台亭榭,若隐若现。在北魏郦道元《水经注》中这大明湖称之为历水陂,唐时又称莲子湖。曾巩称为西湖或北湖,但济南府老百姓还是称之为大明湖。 西晋以前,大明湖范围很大,南到濯缨湖,北通鹊山湖。西晋永嘉年间,建城墙把湖分开,基本形成如今的规模。大明湖的水主要是泉水,由珍珠泉、孝感泉、芙蓉泉、濯缨泉、太极泉等二十多处泉水汇集而成。湖水于东北出水门经泺水河注入小清河。那波光粼粼,令人神清气爽。 众人来到百花洲,放眼望去,附近的居民多在水中植白莲,岸旁栽杨柳;四周房舍,参差错落,似水乡民居。实乃家家泉水,户户垂杨。 百花洲内建有百花台,因那百花堤得名,又因百花堤为曾巩所建,亦名南丰台。百花台周围,鲜花烂漫,景色秀丽,曾巩曾写《百花台》诗赞美: 烟波与客同樽酒,风月全家上采舟。 莫问台前花远近,试看何似武陵游。 离开大明湖,众人又到千佛山去了。千佛山古称历山。据史载,隋朝年间,山东佛教盛行,虔诚的教徒依山沿壁镌刻了为数较多的石佛,建千佛寺而得名千佛山。 沿盘道西路登山,途中有一唐槐亭,亭旁古槐一株,相传唐朝名将秦琼曾拴马于此。半山腰有一彩绘牌坊,即“齐烟九点”坊。张明远等人登上一览亭,凭栏北望,近处大明湖碧波如镜,远处黄河白练如带,济南府城池景色一览无遗。 众人依依不舍下了一览亭,又抵达名扬天下的趵突泉,但见池边垂柳荡漾,泉水咕咚咕咚冒个不停,白色水花,好似孩童追逐打闹,时起时落。 张叔夜介绍道:“趵突泉最早并没有正式名字,因趵突泉是古泺水的源头,汉唐以来常以‘泺’代指趵突泉。那北魏郦道元在《水经注》中写道:‘泉源上奋,水涌若轮,突出雪涛数尺。声如隐雷’后因泉上建有祭祀娥皇、女英的娥英庙,也俗称为娥英水。曾巩出任齐州知州时,为趵突泉取名‘槛泉’。‘槛’,假借为滥,泛滥之意。”张明远等人点了点头,明白过来。 李清照笑道:“‘槛泉’典出自《诗经》 ,《诗·大雅·瞻卬》中写道:‘觱沸槛泉,维其深矣。’但济南府百姓却因‘槛泉’之称太雅,弃之不用。” 张叔夜道:“曾巩在《齐州二堂记》中记载:‘自渴马崖以北,至历城之西,盖五十里,而有泉涌出,高或至数尺,其旁之人名之曰趵突之泉’。 所谓‘趵突’,即跳跃奔突之意。” 听了这番介绍,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了然不惑,顿时心旷神怡,但见趵突泉水不停奔涌而出,好似珍珠撒在地上一般,许多游人驻足观看,谈笑风生之际,皆流连忘返,止步不前。 过了三日,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辞别张叔夜和李清照后,抵达河北大名府,在郊外见到许多流离失所的饥荒难民。有人窃窃私语,朝廷居然派人驱赶饥民,为首者来自东京,叫做梁方平。 这下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才确信无疑,张叔夜说的都是实情。张明远再也忍不住潸然泪下。费无极劝慰也无济于事,张明远被费无极生拉硬拽,子午四人也一同劝慰,张明远泪流满面之际,带着子午和余下离开河北,回终南山去了。费无极也带着普安和余下回青城山去了。 第1章 雪后童趣 时光如梭,年复一年,转眼间又是一年的十二月,青城山上,墨绿的竹林幽幽,风光颇为秀丽。飘雪之后,更是一片童话境界。怡乐正在雪地玩耍,只见普安乐个不住,武连闷闷不乐,二人一前一后,上山而来。踩着白茫茫的厚雪,咯吱咯吱的响个不停,脚印也跟在后面,寸步不离,好似黑色的小狗尾随。 如若不是山道有石阶,怕要滑倒摔个屁股朝天。可有石阶照样打滑。见普安谨小慎微,武连乐个不住,结果不小心自己便滑倒在地,那屁股重重摔在石阶沿上,好在雪厚,没觉得有多痛,只觉得屁股湿漉漉的,原来身上热,走了一路,气喘吁吁。原本爬山就很累,何况雪后爬山,更是不易。何况青城山如此名扬天下,访客也多,香客也多。 这雪再厚,也被那么多脚踩的面目全非。好在人虽多,脚虽多,可雪也毫不喘息,停了下,下了停,好似偏偏要与人作对。可见白雪皑皑对幽幽青城山很是垂爱,不忍离去,自然流连忘返,意犹未尽。 武连过去摸了摸怡乐的小脑袋瓜,抽回手,随即搓了搓手指头,笑道:“怡乐,干嘛呢?都说下雪不冷消雪冷,你这熊孩子,不冷么,瞧瞧你,小脸蛋和猴屁股似得,还以为你是峨眉山来的小猴子呢。” 怡乐歪着脑袋,瞪着眼睛,瞧了一眼,就低下头去,自言自语道:“在玩啊,武连哥哥为何闷闷不乐,莫非普安哥哥欺负你了?你怎么那么不争气。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哭嘛,真笨。” 普安眨了眨眼睛,不敢想象,怡乐小小年纪居然看的清清楚楚,胡思乱想了不少,不知他小脑袋瓜想些什么,随即破涕一笑:“哥哥有那么无聊,欺负他?” 怡乐痴痴在想,眨了眨黑黑的大眼睛,爱答不理的问道:“那你乐呵呵,武连哥哥却苦兮兮。”手里却不停在玩雪。 普安、武连忍俊不禁,马上过去争先恐后朝怡乐的小脸蛋亲上一口。雪后怡乐玩的开心,脸蛋也像红苹果,看上去可爱了许多。 武连恨得咬牙切齿,叹道:“成都府传的沸沸扬扬,听说女真人居然冒犯大宋边关,幽云十六州怕是保不住了,我看河朔之地也是岌岌可危。不知道女真人想做什么?莫非‘澶渊之盟’又要重蹈覆辙不成?又要送岁币了,不是已然送了,如何女真人还是不依不饶,实在匪夷所思。” 普安气急败坏,骂道:“这‘海上之盟’不是说好了,我大宋攻取辽国南京析津府,女真人攻取辽国中京大定府么?幽云十六州归我大宋,如何女真人又说话不算数了。” 武连义愤填膺,握了握拳头,没好气道:“马政与赵良嗣不是口口声声说,金国乳臭未干,自然不敢胡作非为,一定会与我大宋世代友好么?才过了多久就翻脸不认人了?好可恶!” 普安冷笑道:“我大宋也背信弃义了‘澶渊之盟’,看来女真人是学我大宋了。” 武连道:“也怪童贯之辈胡作非为,听说大宋使臣扬威耀武,瞧不起女真人,可能女真人很生气。” 普安摇摇头,苦笑道:“好了,师父叫我们,不知何事?”武连急道:“快走,快走。”伸手拽着普安的胳膊。 怡乐眨了眨眼睛,挠了挠后脑勺,纳闷道:“哥哥们,你们说的怡乐听不懂,我玩去了,你们接着嘀嘀咕咕好了。”说着怡乐跑开了。 费无极在厅堂走来走去,阿长也心急如焚。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青城山上接待一些富商大贾,费无极虽面带笑容,可心中却是闷闷不乐。阿长见状,就吩咐弟子告诉远道而来的富商大贾和官员,说费无极闭关修炼,故而少了不少滋扰。 费无极见普安、武连走了进来,马上说道:“普安,武连,看来我们要去趟东京了,你们明远师伯来信说,一起到东京走一遭。” 普安大惊失色问道:“师父素日不紧不慢,如何今日急急忙忙?”阿长神情肃穆,介绍道:“金国恐怕要打到东京去了。”武连瞠目结舌道:“不会吧!难道张觉大军又失败了不成?” 费无极心神不宁,仰天长叹道:“我大宋的士卒目下怕是没有精气神,士气大不如前不说,一个个见了女真人就落荒而逃。据说被契丹人打怕了,又知道女真人打得契丹人抱头鼠窜,这人心惶惶,故而我大宋就一败涂地了。目下金国因张觉之事而对我大宋恨之入骨!还要捉拿逃到我大宋的辽国叛将,如若不然,他们就誓不罢休。目下金国大军摆兵布阵,虎视眈眈。太原府、真定府人心惶惶,撤往中原的人不计其数。雄州榷场早已关闭。好了,我们明日下山,去往终南山,与你们师伯回合,我们要到东京去一趟,看看情况如何?我就料定‘海上之盟’是与虎谋皮,果然不错。到了终南山听你师伯怎么说,自然就明白,这其中是何道理了?” 阿长劝道:“师弟,不必如此。想必朝廷自然有退敌之策,你何必杞人忧天,自寻烦恼。” 武连道:“师父,师伯所言极是。想必我们多虑了,也未可知。” 普安道:“师父,眼下,要静观其变。不知战局如何变幻,这契丹人会置之死地而后生也说不定,想必女真人也只是一时得偿所愿,不会有什么大进展。” 费无极担忧道:“话虽如此,不过,孟夫子所言极是,正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如若朝廷不政通人和,枕戈待旦,恐怕太平时日就无多了。” 阿长道:“内忧外患的确令人担惊受怕,‘花石纲’搞得人心涣散,怨声载道。宋江、方腊之辈又把官军搞的军心涣散,疲惫不堪。如此我大宋如何对付辽国和金国。” 费无极道:“所言极是,如今辽国大势已去,恐怕金国南下攻我大宋,也只是时日无多之事,不可不察,不得不防。” 普安道:“师父、师伯,听说西夏不断支援辽国,想必契丹人会起死回生,也难说,是也不是?” 武连道:“如今看来,西夏是萤火之光,金国是皓月之明。如今的辽国恐怕就是吹灯拔蜡,呜呼哀哉了。” 阿长好奇道:“那我大宋,又当如何?” 普安叹了口气,无精打采道:“我大宋啊,自然是日薄西山,气息奄奄,危机四伏,朝不虑夕。” 费无极摇摇头,叹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歇息去罢,明日再作商议。”看向普安、武连。 普安、武连应声道:“但听师父差遣。” 费无极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合了合衣衫,随即叹道:“如今大敌当前,就苦了我大宋千千万万黎民百姓了,如之奈何?你们都歇息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普安、武连意欲劝慰费无极,阿长示意二人不必多言,二人随即离去,只留费无极一人沉默不语。阿长劝慰片刻也退了出去。 当夜青城山月光如水,远处竹林片片,悄无声息,雪后寒气袭人,时有冷风肆虐,呜呜作响,阵阵而来。 普安、武连与怡乐在屋里,围着火炉说话。一根蜡烛星星点点,飘飘摇摇,顿觉屋里许多温暖。红光扑来,一个个脸色红晕。 怡乐站起来拿着剪刀把灯芯剪了一下,笑道:“哥哥们,我们青城山的蜡烛最近不太够用,要省着点才好。”武连教给他,他就学会了。武连偷懒,一般都让怡乐代劳,还说,为了怡乐好,让他小小年纪就更上一层楼。 普安纳闷道:“不是还有么?成都府张员外、李员外、胡员外、徐大官人,送来许多,难道不够用了。” 武连二话不说,伸手拽过怡乐,朝怡乐屁股轻轻拍了拍,假装凶巴巴道:“肯定是你这臭小子拿去放河灯了,老实交代。如若师父、师伯知道,要打屁股了。”武连朝怡乐屁股轻轻拍了拍。 怡乐一脸冤枉,不紧不慢道:“武连哥哥,你又胡说。前天晚上,你没吹蜡烛就睡了,早上蜡烛都烫了桌子,蜡水淌了一书,书都看不清了,如若不是蜡烛不多,书要烧了,桌子要烧了,房子要烧了,你也暖和了。” 武连挤出一丝丝微笑,立马矢口否认,正色道:“又在胡说,哥哥可没有。”看了下左右,赶忙捂住怡乐的小嘴巴,使个眼色,示意他不可胡说八道。 普安这才明白,自己的书被武连搞的鬼,不是怡乐,自己果然错怪怡乐了。顿时气呼呼道:“好小子,武连,怪不得书上有蜡烛水,原来是你搞的鬼,我还冤枉怡乐了。害得怡乐被我气哭了。怡乐,咱目下就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马上对怡乐使眼色,怡乐会意,二人朝武连招呼而来。 普安抓住武连的胳膊,怡乐朝武连的屁股拍了拍就跑开了。武连挣脱开来,与普安、怡乐绕着桌子追逐打闹起来。三人打打闹闹,有说有笑,片刻才好。 怡乐仰起小脸,微微一笑,马上问道:“哥哥们,又要下山去?” 武连抱过怡乐,笑道“去终南山,去东京,回来给你带好玩的,好也不好?” 怡乐道:“谢谢武连哥哥,为何不带好吃的。”顿时喜笑颜开。 普安不紧不慢道:“就怕你说这个,小孩子不可以贪吃,会掉牙齿的。掉牙齿会出血,很疼的。”说着做出牙疼的样子。 怡乐乐个不住,笑得前仰后合,不觉左手捂着嘴巴,伸出右手一指,笑道:“哥哥骗人,你才掉牙!”笑得咯咯作响。 武连摸着怡乐的小脸蛋,笑道:“哥哥下山了,怡乐一个人会不会很孤单,如若有个小朋友多好,可以陪你玩。” 怡乐一怔,应声道:“不过我习惯了。你们去多久,为何要去?” 武连道:“女真人要欺负我大宋,我们去东京打探一些消息。”怡乐似懂非懂,问道:“你们是禁军还是朝廷大员,为何多管闲事?”普安与武连面面相觑,犯了难,吱吱唔唔开来:“这个!”一瞬间不知所云。 怡乐眨了眨大眼睛,喃喃道:“我故乡在河北大名府,听过许多契丹人的故事。有些契丹人在雁门关外搞什么‘打谷草’,抓了中原人交差领赏。听说有些大宋小孩被抓了去,见不到爹娘,好可怕。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搞了个‘缠绵之梦’,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听说当年真宗皇上驾崩,契丹皇帝哭哭啼啼,伤心难过,真好笑。如今契丹人不知如何了?哥哥们不是去了恒山么?我知道恒山与雁门关不远。你们难道没见过契丹人,他们如今还好吗?” 此言一出,普安、武连对视而笑,二人瞠目结舌,大惊失色,没曾料想,怡乐小小年纪,知道这样许多。听了这话,武连自然明白,怡乐嘴里所谓“缠绵之梦”便是那“澶渊之盟”,忍住没笑出声来,不过很佩服怡乐的天真可爱,活泼开朗。 武连心知肚明,如今契丹人早已国破家亡,妻离子散,他们的天祚帝也在劫难逃,被女真人俘虏了去。怡乐还小,不可让他知道许多伤心难过,想到这里,随即逗怡乐开心:“还好,还好。‘缠绵之梦’是一个很好的梦,这个梦,会一直有。” 怡乐又问:“女真人怎么回事?和契丹人有何瓜葛?” 普安不知如何作答,一时语塞,缓过神来,笑了笑,叹道:“女真人给契丹人养鸟、放羊、牧马,后来契丹人离家出走了,女真人就在契丹人的家里帮助契丹人放羊牧马,等着契丹人有朝一日回来。” 怡乐点点头,嘻嘻发笑,叫道:“原来如此,我懂了。”转过头,又笑道:“武连哥哥,你懂了吗?”武连听了,心里乐个不住,也马上点点头。 回过头来,怡乐果然又问道:“契丹人为何离家出走,家里不暖和么?” 普安哭笑不得,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只好看向武连,使个眼色。 武连看这怡乐一个疑惑接着一个,没完没了,可也不可欺负他是小孩子,就耐心解释起来,忙道:“契丹人在家里久了就觉得憋得慌,出去走一走,天冷了再回家。目下不是眼看就春暖花开了么,故而契丹人出去走一走。好了,怡乐,不早了,你该睡觉了,早睡早起身体棒。” 怡乐点点头,笑道:“好吧,我也憋得慌,好想出去走一走。”说话间挠了挠后脑勺,闷闷不乐,站起身来马上离开。 普安笑道:“可不能带怡乐下山,他太小,到了东京就知道乱花钱。”武连道:“有本事你以后别娶妻生子。”顿时闷闷不乐。 普安瞠目结舌,惊道:“一派胡言,这事,还早呢。莫非你想与那赵香云生小猴子了?” 武连听了这话,凶巴巴道:“胡说八道,我们是朋友,寻常朋友。”说话间哈哈大笑,心里却美滋滋的不得了。 第2章 忠君报国 次日,费无极携普安、武连下山往终南山而去,阿长留下主持青城山大小事务。怡乐在三人离开之际闷闷不乐,总想哥哥们带自己去东京玩,可他们总说东京人多眼杂很危险,大人就是大骗子,糊弄自己。想到这里,跑到竹林,坐下来,望着鸟雀发起呆来。阿长走上前去安慰再三,这小子依然闷闷不乐。 一路匆匆忙忙,下了青城山,过了成都府,费无极与普安、武连直奔终南山,走了几日,一路上,但见许多人也议论纷纷,说北方女真人虎视眈眈,比契丹人还厉害,还说北方河朔有许多大宋官军在操练。许多兵丁都不情不愿背井离乡。 费无极与普安、武连走进终南山厅堂,就见张明远、扁头、子午、余下在议论纷纷,随即问道:“东京如何?目下可有什么讯息?” “无极,你们来了,快坐,一路辛苦,喝茶,喝茶。”张明远神情恍惚,马上介绍开来:“看来我们要到东京走一遭。形势不妙!刻不容缓!”说话间,神色紧张,心神不宁,忐忑不安。 费无极随即追问道:“怎么了?快说。” 张明远娓娓道来:“无极,张觉之事,你恐怕难以忘怀。这女真人就怀恨在心,一目了然。我怕女真人会借机侵我大宋!故而想去东京走一遭,看一看。不知皇上目下如何决断。你们也知道,皇上也是一天到晚琴棋书画,哪里知道军国要务。” 费无极听了这话,心想,此去恐怕又是一场麻烦,何不让明远知难而退,就冷笑道:“明远师兄,我看你是多管闲事,自寻烦恼。”话虽如此,不过心下却心知肚明,此番的确形势危急,刻不容缓。但想起来朝廷所作所为就气急败坏开来。 张明远诧异万分,马上追问道:“何出此言?但说无妨。” 费无极气道:“‘海上之盟’皇上都不对你我去说,何况其它事。如若不是少林寺见到逃亡的萧勇、萧燕,我们如何会知道辽国大势已去,我们如何知道‘海上之盟。’纵然我们道听途说,可证实这传言为真,还不是萧勇、萧燕,皇上在东京御宴之时,只是问了英雄剑的事,哪里会告诉我们许多国家大事,可见皇上并不把你我当作挚友,你可明白?”张明远默然不语。 扁头见张明远、费无极这般光景,就尴尬一笑,马上看向外边,喃喃道:“阿长咋没来?俺咋没看到他?” 武连笑道:“阿长师伯他说自己要留下主持青城山大小事务,故而没来,怎么,扁头师伯想他了?” 扁头道:“想他做什么,俺只是随便问问。” 子午道:“想必女真人不会很快侵我大宋。”余下点点头,叹道:“他女真人把契丹人刚刚打败,还喘不过气来,如何会胡作非为,冒险树敌。” 普安、武连意欲参与子午、余下方才所言所语,扁头马上使个眼色,示意他们沉默寡言。 扁头马上笑道:“你们两个臭小子,党项人才是我京兆府的大敌。” 普安这才会意,叹道:“西夏目下没什么动向?”武连也明白过来,就摇摇头,笑道:“西夏好像很安静,没什么风吹草动。” 张明远道:“有种家军,西夏不敢轻举妄动。” 费无极不紧不慢,讥讽道:“种家军还不是要听童贯的,童贯还不是要听皇上的。种家军要打仗也好,议和也罢,皇上说了算。” 扁头冷笑道:“俺听说皇上最信任童贯。童贯大权在握,皇上很放心。” 费无极不由气道:“如何到处都是童贯?契丹人那边被童贯搞的一塌糊涂,出了馊主意,帮助女真人灭了契丹人,好家伙,我大宋北方还是有敌手。如何西北面对西夏,还是这臭名昭着的童贯。” 扁头气道:“蔡京给皇上灌药,这是迷糊汤,皇上越来越迷糊,就让蔡京一手遮天,欺上瞒下;高俅陪皇上蹴鞠,皇上玩的越来越开心,就让高俅掌管殿帅府,天下兵马由高俅瞎指挥。童贯长着一张能言善辩的嘴,说的皇上舒舒服服,皇上越来越舒服,就让童贯大出风头,一会带兵打仗,一会出使辽国。俺听东京小报这样说的。高俅派人查抄小报,有人偷偷带回京兆府几张,香客带到终南山上来了,俺昨晚看的,越看越生气,就用蜡烛烧了。” 张明远气道:“乱臣贼子,胡作非为。” 费无极神情肃穆,叹道:“师兄,我素知你对皇上颇有好感,好似亲兄弟。不过皇上毕竟是皇上,你们虽同年同月同日生,可毕竟身份有别,命运不同。” 张明远义愤填膺道:“我也没想到,皇上他变了,上次去恒山派抵达东京就感觉他变了,一直以为市井中人都胡说八道,没想到如今天下有变,近在眼前,不得不信。皇上如何变得我不认识了,实在不敢相信。”说话间,热泪盈眶。 子午惊道:“原来师父与皇上同年同月同日生?”余下神情恍惚,摇摇头,惊道:“不可思议。”武连道:“不敢想象。”普安瞠目结舌道:“匪夷所思。” 扁头道:“如若不是你自己说,俺们可不会多嘴多舌。” 费无极叮嘱道:“小子们,以后不可对外人去说,以免节外生枝,自寻烦恼,你们可记下了?” 四人素知费无极一般不会如此说话,如若不听,他就恼了,故而齐声答应下来:“弟子记下了。” 张明远道:“无极,我知道你不愿意,可我还是想去东京走一遭。” 费无极心灰意冷,叹道:“你别闷闷不乐,去东京一趟也没什么,不过我可事先告诉你,见了皇上,你多说几句,我就少说话了,或者我就不进宫了,一了百了。眼不见心不烦,意下如何?” 张明远一怔,神情恍惚,惊道:“你连皇上都不想见了?他也是身不由己,有些错误,莫非不可原谅?”费无极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一时语塞,默然不语。 扁头道:“还不如不去!既然到了终南山,就去东京走一遭,既然到了东京,如何不进宫。东京有许多皇上的眼线,你若不进宫,岂不自讨没趣?如若进宫一言不发,岂不自讨苦吃。世道艰难,无极,你不是最古灵精怪,巧言善变么?也最懂得处事圆滑么?如何就这般直来直去了,你变了?师哥俺一直以为明远才直来直去,没想到你费无极也这般,当年的费无极哪去了?莫非一个萧燕就带走了你的精气神了,你这聪明过人岂不可惜了?女真人不是还没打来么?如若有朝一日女真人真的打进来了,你难道要置之不理,坐视不管。这可不是师父当年的教诲,也不是你费无极的本心,是也不是?”说话间,义正言辞,一改昔日的玩笑模样。 费无极一怔,缓过神来,寻思:“所言极是,没想到扁头师哥对我目下心思了如指掌,不愧是辅佐明远的好师哥,跟在师父、师叔这么多年,果然有所见识,而且一语中的,令人颇为叹服。” 子午笑道:“当年的无极师叔,我感觉比目下要聪明过人。”武连道:“我家师父一直都聪明过人,只不过萧燕走了,他闷闷不乐。” 普安道:“师父的确闷闷不乐许多时日,自从离开少林寺回到终南山就一直闷闷不乐。”余下道:“闷闷不乐,为一个女人?有意思。”笑出声来。 扁头马上朝余下后脑勺轻轻一敲,凶巴巴道:“臭小子,没大没小。” 张明远语重心长之际,叹道:“作为大宋子民,不可胡言乱语。皇上再有过失,毕竟是皇上。无极,我素知你喜欢直言不讳。” 费无极道:“错了,我喜欢拐弯抹角,不过嫉恶如仇罢了。实话实说,我真不想去东京,也不想见皇上。如今天下大乱,黎民百姓就苦不堪言,免不了烽火燎原,金戈铁马,如之奈何?”顿时仰天长叹。众人也是感同身受。 次日,张明远、费无极和子午、普安、余下、武连一同下山,抵达京兆府,面见种师道。众人在府邸厅堂落座。 种师道叹道:“看来完颜阿骨打去世后,女真人翻脸不认人。那完颜吴乞买做了金国新狼主,我看他未必想挥师南下,来犯我大宋。”此言一出,众人诧异万分。 种浩道:“爹爹,这是为何?” 尹氏道:“老身看,官人所言极是,这新皇帝登基大宝,是完颜阿骨打的兄弟。你们想想看,完颜阿骨打的那些儿子们会怎么想?” 姚月道:“不错,听说完颜宗翰、完颜宗望、完颜兀术都不会善罢甘休。我看这完颜吴乞买也是迫不得已,被胁迫着挥师南下了。” 种容道:“如此看来,女真人也讲家族。真奇怪,为何这开国皇帝都要将皇位传给兄弟,而非儿子们。” 种雪道:“这道理很简单。其一,儿子们太小,比如柴荣。其二儿子们争强好胜,还不如让兄弟做皇帝。兄终弟及也是无可厚非,咱皇上也是兄终弟及,你们莫非不知道?” 种师中点了点头,道:“不错,如今金人大兵压境,燕山府又被郭药师这厮献给了女真人,如此反复无常的卑鄙小人,该千刀万剐。”随即握了握拳头,咬牙切齿开来。 种容劝道:“爹爹,不必如此。此去东京带兵打仗,还要谨小慎微,女儿盼你传来捷报。” 种师中道:“跟着浩儿,爹爹也放心了。就是马革裹尸,也安心。” 种容愣了愣,眼里带泪之际,马上伸手捂住种师中的嘴唇,不许他这样说。种浩轻轻拍了拍种容的胳膊,安慰再三。 张明远道:“没想到形势危急,如此迅雷不及掩耳。”费无极道:“可不是,我们从东京归来没多久。” 子午道:“师父、师叔,你们在面见完颜宗翰时,他都说了些什么?”余下道:“完颜宗翰说,再见就是敌人。” 普安惊道:“果然如此?”武连朝普安吐了吐舌头,开玩笑道:“那还有假,师父告诉我了,偏偏不告诉你,你欲哭无泪了,对吧。” 费无极道:“武连别开玩笑,如此紧要关头,不可胡闹。”武连只好低下头。 张明远道:“女真人的确是这意思,离开燕山府时,那完颜宗翰面带凶色,那眼神要杀人,好比一把匕首刺来。” 种师道一怔,捋了捋胡须,气喘吁吁,气道:“他们尽管来好了,拼了我这把老骨头,定要和金贼血战到底!” 张明远安慰道:“干爹不必如此动怒,我以为女真人开玩笑,没想到他们真会大兵压境,来势汹汹。” 费无极道:“现到如今,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尹氏轻轻拍了拍种师道的后背安慰道:“官人,你上了年纪,我看还是不去的好。童贯飞扬跋扈,蔡京权倾朝野。你去也是自寻烦恼,何必趟那浑水,就在家安心颐养天年。如若心烦意乱,可上终南山,到那豹林谷,便可寄情山水,聊以忘忧。” 姚月挽着种师道的右胳膊,叹道:“可是爹爹闲不住。”种容拉着种师中的左胳膊轻轻摇了摇,担心道:“爹爹,你也别去了。” 种雪近前道:“曹孟德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我看爹爹和叔父闲不住。”种师中道:“还是雪儿最聪明。”种容闷闷不乐,笑道:“爹爹可不能偏心,女儿也不笨啊。”众人笑出声来。 张明远对金人围攻东京很是心急如焚,念及宋徽宗的安慰,愈加五味杂陈,便急道:“不知要不要带兵前往?” 费无极瞅了一眼张明远,见他如此紧锁眉头,早知道他心中在挂念宋徽宗了,便不紧不慢道:“干爹意下如何?” 子午伸手比划道:“金人来势汹汹,西军远水解不了近渴。” 武连冷笑道:“再说调度西军,还要枢密院,皇上不准也不成。” 普安道:“我看还是到了东京,再做计较。” 余下道:“有备无患,如若到了东京,金兵人多势众,又当如何?”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种师道捋了捋胡须,平心静气之际,站起身来,叹道:“这有何难,老夫去延安府招募人马,路过洛阳再招募一些。让人马在洛阳原地待命,静观其变。进可攻,退可守。如今姚家军和折家军,都和我种家军情同手足,如若老夫振臂一呼,他们自然随声附和。” 种师中笑道:“哥哥所言极是,我与明远、无极先去东京,凭着哥哥这么多年以来在西军的威望必会招募不少人马。兄弟在东京,与哥哥相会。姚古、姚平仲,折可求、折彦质,他们必会早作准备,策应我等。”喝了一口茶,惆怅无比。 张明远道:“好,我们明日出发。”费无极道:“路过洛阳再去祭奠一番永昌陵也好,还望太祖保佑我大宋逢凶化吉才好。” 种师道摆了摆手,叮嘱道:“明远、无极,此番不同昔日,形势危急。你们不必去了,干爹到了洛阳自会去走一遭,代替你们就是了。眼下你们不必在洛阳停留,可速去东京护驾。兵法有云‘兵贵神速’不可怠慢。” 种浩担心种师道年事已高,又多病,便担心道:“爹爹,要不孩儿一同前往,也好有个照应。” 种师道摆了摆手,叮嘱道:“为父去去就回,如若你走了,家里可没男子汉大丈夫了,你娘也年事已高,还有姚月、种容、种雪、嵬名白云。眼看种容和白云肚子越来越鼓了,老夫还要回来抱孙子,抱孙女。浩儿,你还是留下来为好。明远和无极去就足够,再说溪儿也在东京。至于到洛阳,有你和顺哥哥就够了,他跟随老夫在军中多年,有些事情,他知道。你不必挂念,你小子快要当爹了,好好照顾一家人,便是你眼下最重要的一件大事,你可明白?”种浩点了点头,笑容满面。 种师中道:“哥哥,莫如我和你一起进京勤王,你意下如何?”不免担惊受怕,毕竟种师道大病初愈,年事已高。 种师道爽朗一笑,再三劝道:“如今西军都在边关,上次伐辽兵马锐减,士气低落。哥哥先去招兵买马早作准备,你到边关按兵不动,等朝廷下令再做计较。西夏乾顺那边,不得不防,朝廷自有打算,东西南北各面总管都会云集东京勤王,我种家军不能都去,赔光了家底,如何应对党项人?” 种师中这才明白过来,欲言又止。张明远和费无极对干爹种师道这番话很是佩服,皆心悦诚服。种浩也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尹氏叹道:“好了,你们此番要远征,要小心行事。以逸待劳本是我大宋所作所为,偏偏金人围攻东京,我大宋要长途跋涉去对战金人,想想看,实在不堪入目。如今方知东京无险可守,如若当年太祖西迁长安定都,恐怕金人想来,也要冥思苦想一番才是。在东京,那是一马平川,被敌围困。到了长安,我大宋可关门打狗。”众人会心一笑,都佩服的无以言表。计下已定,众人早早歇息去了。 第3章 罪责难逃 不几日,张明远、费无极、子午、普安、余下、武连马不停蹄抵达东京,路过戴楼门城墙,突然有许多黎民百姓围观着贴出来的榜文。 他们便跟随人潮凑上前去,只见城墙上张贴了一张黄纸!上书曰:《罪己诏》 。百姓一个个也围观开来。 顷刻,人头攒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一瞬间聚集许多人。一人环顾四周挤了进去,定了定神色,笑将着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承祖宗恩德,置于士民之上,已二十余载。虽兢兢业业,仍过失不断,实乃禀赋不高之故。多年来言路壅塞,阿谀充耳,致使奸邪掌权,贪饕得志,贤能之士陷于谗言,缙绅之人遭到流放,朝政紊乱,痼疾日久。而赋敛过重,夺百姓之财,戍徭过重,夺兵士之力,利源酤榷已尽,而谋利者尚肆诛求;诸军衣粮不时,而冗食者坐享富贵。可谓民生潦倒,奢糜成风。灾异屡现,而朕仍不觉悟;民怨载道,朕无从得知。追思所有过失,悔之何及!当今天下纷争,生灵涂炭。大敌当前,女真人虎视眈眈。还望万民不弃,同心同德,同仇敌忾。保我山河,护我社稷。天下幸甚。朕诚惶诚恐,但求太平,实为万幸。 宣和七年诏 一老妇仔细看上一眼,明白些许意思,马上咳嗽一声,随即冷笑道:“如今天下大乱,官家倒着急起来,那太平岁月,他做什么事来着?那金明池里的龙舟歌舞升平,那艮岳里飞禽走兽、花花草草,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天上不会掉馅饼,何况‘花石纲’了。我老太婆给佃户人家做衣服,大半辈子,苦不堪言,这皇上就没什么好,喜欢花草、树木,破石头。真是好笑,常言道,‘临时抱佛脚,保准没啥好。’况且咱官家他不信佛,他崇道。神仙当不了,还把怪物招来了。听说女真人就是怪物,很可怕。”说着摇摇头,慢慢离去。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拉着一个妇人指指点点,笑出声来:“娘,何谓《罪己诏》?” 妇人也仰天长叹,笑出声来:“你若做了错事,要怎样?” 男孩挠了挠后脑勺,吱吱唔唔的笑道:“可是,可是,孩儿没做错事。”妇人问道:“娘是问你,假如做了,又当如何?”男孩尴尬一笑,叹道:“认错啊!” 另一老夫愤然长叹道:“认错有何用?如今皇上倒关心起我等百姓来了,莫非太阳打西边来了不成?农税繁重之时,他在做什么?我等在黄河泛涝、瘟疫成灾之时,他又在何处?如今慨叹民生,为时晚矣,为时晚矣。”言毕便咳嗽了几声摇摇头慢慢离去。 一商贩又道:“我江南的兄弟乃是漕运之商,前年大获其利,后因‘花石纲’!害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去与何人诉说?”说着说着,此人不禁泣涕连连,余众尽皆感慨不已,哀叹个不住。 听了这话,张明远与费无极面面相觑,一时语塞,子午四人也是义愤填膺,闷闷不乐。 费无极寻思道:“皇上居然下了《罪己诏》 ,真是破天荒了。这赵佶真是越活越回去,堂堂大宋皇帝,岂能如此儿戏?不过他如此,也难能可贵。毕竟自古以来,有些皇帝,心知肚明自己大错特错,但偏偏不认错,比如秦始皇焚书坑儒,汉武帝对待司马迁,还有唐太宗的玄武门之变。”想到此处,悲从心来,可缓过神来,顿时憋着不笑。 张明远纳闷道:“皇上如此临时抱佛脚,恐怕没什么大用。看来女真人真的是势不可挡,挥师南下了。” 普安道:“皇上为何发这个?”看向子午。子午道:“形势危急才这样,历代帝王皆是迫不得已,哪有心甘情愿的。” 余下道:“素闻唐玄宗口头下了《罪己诏》,在马嵬坡就处死了杨国忠和杨贵妃。”武连神情恍惚,叹道:“看来女真人真的要南下了,真是猝不及防,天下大乱,迫在眉睫。” 一个书生意气的中年男子摇摇头从张明远等人面前走了过去,摇着折扇,风度翩翩,随即笑道:“太平之时!那官家在弄什么‘花石纲’,不是歌舞升平就是玩赏花石,还能做出何等好事?此时此刻便是花言巧语了。可笑,可笑,真可笑。《罪己诏》也不过掩人耳目,欲盖弥彰。实为迫不得已的下下策。如若风平浪静,恐怕又是醉死梦生,歌舞升平。” 子午看这人,乃书生模样,自然有些见识,自己对这文绉绉的官文看不明白,就马上拉住这人,毕恭毕敬之际追问开来:“敢问先生,《罪己诏》上说的什么意思?” 这人眼角有黑痣,动了动,一怔,故意结结巴巴道:“你们为何拦我?我可不敢说,我也不太懂。” 张明远恭恭敬敬的请教,问道:“敢问足下,高姓大名,我等不大明白《罪己诏》上的意思,还望赐教?”定睛一看,心里暗笑,如何与西夏使臣焦彦坚有些意思了,焦彦坚的黑痣在嘴角,这人黑痣在眼角。焦彦坚是大胖子,而这人却是矮小子。个头不过六尺,相貌还算不大异样,谈不上俊俏,也是文质彬彬。如若不是眼角的黑痣,实在也是一表人才。这人头上带着东坡巾,手里拿把折扇,便是风流倜傥了。 普安素知东京大名鼎鼎的第一家酒楼便是樊楼,故而也拱手毕恭毕敬起来,“晚辈向先生请教,还望赐教?不知《罪己诏》说些什么。还望赏脸,就到樊楼吃些酒,我等边吃边聊。”看这人有些意思,想必也是头头是道。这《罪己诏》上的文绉绉,普安也是一知半解,自然想找人弄个明白。 这人一脸茫然,凭白无故,有人请客吃酒,还到那样高档的所在,如何天上掉馅饼了,一定没什么好事,故而推脱起来,“你们不必客气,在下有些急事,不便久留,还望见谅。就此告辞!”说着意欲离开。 费无极灵机一动,心想这人想必头头是道,喜欢吹毛求疵,喜欢爱慕虚荣。要用激将法,才可让他回心转意。细细想来,初次见面,就请客吃酒,放在常人身上都难免提防小心,实乃人之常情。如若不推心置腹,客客气气,诚心诚意,恐怕难以奏效,故而对这人,微微一笑,抱歉道:“方才多有冒昧,实在得罪。我们从京兆府而来,久闻东京文人墨客大名,一个个也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头头是道,才华横溢,妙笔生花,出口成章。在下也喜欢诗词歌赋、舞文弄墨。李太白、杜工部的诗歌;欧阳修、苏东坡的文章,王羲之、颜真卿、柳公权的书法;也是略知一二。只是才疏学浅,一知半解。什么都好,就是这文绉绉的官文,知之甚少。如若前来东京,无人可以帮忙解说,也是孤陋寡闻,可怜可怜。如若兄台不方便,我们也不强求,只是我们离开东京,回到京兆府,别人问起。我们就不好意思了,只能说东京的学子恃才傲物,高冷无比,我们想与他们切磋切磋,他们却不肯,我们就灰溜溜回来了。” 这人一怔,没想到面前的费无极油嘴滑舌,却也头头是道,与自己不相上下,顿生好感。一瞬间挠了挠后脑勺,尴尬一笑,欲言又止,站着不动。 余下也会意,想用些言辞激将一番,马上笑道:“素闻东京热闹非凡,许多学子也在酒楼读书。我们在此大街说话,虽说热闹可不够雅致,难免少些趣味。” 武连一看,这人似有动摇,要回心转意了,就继续加些火候,随即拜道:“还望先生赐教?小弟也好更上一层楼,多谢多谢,有劳有劳。”不停作揖。 子午也心知肚明,故而拜道:“多谢先生赏脸!”普安又拜道:“先生如若不肯赐教,就是我们不好了。” 余下道:“如今天下本不太平,契丹人被女真人打败,党项人又蠢蠢欲动,女真人虎视眈眈,我大宋便是危机四伏,不容乐观。”武连道:“晚辈愿请教先生,还望教诲。” 张明远见费无极这般费尽心机,很是为之动容,不想在这四个弟子面前显得不如自己的师弟费无极,就洋洋洒洒,出口成章开来:“先生,我等自然是诚心诚意请教,不必多疑。此番从京兆府赶往东京,也道听途说了许多。如今看到这《罪己诏》 ,才觉形势危急,刻不容缓。朝廷大事自然非我等黎民百姓所可以左右,只能听天由命了。不过许多达官贵人,富商大贾,大可携家带口,背井离乡,亡命天涯。只可怜许多平头百姓,没有银子钱,如何是好?如若女真人前来,岂不是大大的苦不堪言。难道黎民百姓要用手无寸铁,对付女真人的金戈铁马不成?想到此处,怎不令人痛心疾首,寝食难安。”说话间,神情凝重,愁容满面。 这人一看,六人如此诚心诚意,一番肺腑之言,忧国忧民。如若自己再推诿就过意不去了,马上点点头,答应下来。众人一同前往樊楼。 张明远拱手问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这人眼角黑痣抖动了一下,笑道:“在下姓陈,名叫陈东!乃东京翰林院太学!懂得些文章,不堪大用,见笑,见笑。”武连、余下见状,面面相觑,忍住不笑。 费无极听说太学生的名头,故而大惊失色,马上拱手,笑道:“原来是太学生,久仰大名,幸会幸会。”要知道,翰林院太学,文韬武略,不可小觑。 陈东摇了摇折扇,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昂首挺胸,威风凛凛。众人且走且谈,不再生疏。 费无极来到樊楼,带头请这人进了雅间,看着汴河心旷神怡之际,拱手道:“兄台请上坐,我们师徒六人来自京兆府终南山,来东京寻亲访友,路过城门,看到《罪己诏》很是诧异万分,如此文绉绉,自然不大明白,遇到兄台风流倜傥,自然饱读诗书,故而相问,还望兄台赐教。” 陈东瞠目结舌起身拱手道:“你们来自终南山?听说终南山乃隐士乐土。想必你们拜师学艺,拜的也是一代宗师了?你们莫非太平先生弟子?”看向张明远和费无极。 张明远大惊失色,问道:“莫非兄台知道家师?”陈东恳切道:“听说过,只是未曾谋面。实乃平生一大憾事。” 费无极好奇道:“兄台哪里人,莫非家住东京?”陈东介绍道:“学生镇江丹阳人,目下在东京翰林院供职。” 张明远,点头笑道:“果然是天子门生,不可小觑。一表人才,佩服佩服。对《罪己诏》自然有些真知灼见了,但说无妨,还望赐教?”顿时佩服起来。 陈东捋了捋胡须,推心置腹之际,叹道:“如今女真人挥师南下,岌岌可危。皇上听从宇文虚中的话,发了《罪己诏》 ,实属被逼无奈,并非诚心实意。可好歹发了,也算苍天有眼。皇上在《罪己诏》里说,自己的过失不少:朝政絮乱、言路不通、赋税过重、劳民伤财。这些都属实,可说说也不过是说说,有什么用?可恶的是蔡京、童贯、朱勔、王黼、梁师成、李邦彦,这‘六贼’不除,天理不容,江山社稷也会毁于一旦。如若皇上幡然悔悟,就诛杀乱臣贼子,任用忠贞之士,厉兵秣马,枕戈待旦。此乃正道!何必说些言不由衷的话,搞的朝廷颜面扫地,人心浮动,民心涣散。实为掩耳盗铃,自以为是之举。” 武连想起大名鼎鼎的高俅,马上追问道:“敢问先生,为何没有高俅?”普安道:“高俅这人如何,还望先生赐教?” 陈东介绍道:“高俅这人就是靠蹴鞠,一步登天,世人都是羡慕嫉妒恨而已。这人对苏东坡先生的后人礼遇有佳,对东京许多孤寡老人和孤儿予以照顾接济,还算不错。蔡京这老贼搞了个赈济之典、养济之典、收葬之典。虽说看上去冠冕堂皇,算是得民心之举却是中饱私囊、暗渡陈仓、假公济私。高俅却实实在在做了些事。故而在下不把他作为‘六贼’!”笑出声来,对众人低声细语开来。 余下听了这话皆疑惑万分,马上问道:“先生,您如何知道蔡京这般胡作非为的?” 子午也一脸狐疑,缓缓道:“蔡京还做过这些,不可思议?听说他的书法不错,文章不错。” 陈东一怔,含糊其辞开来:“就是人品很差,胡作非为,迷惑了皇上。妖言惑众,阻塞言路,蒙蔽圣听。东京小报传得沸沸扬扬,不可不信。就算蔡京也做些什么好事,可也微不足道。你们想想看,这坏人坏了一辈子,偶尔做些良心发觉之事又有什么大用,他注定是个乱臣贼子。” 张明远道:“兄台果然是忧国忧民,心怀天下。看来范仲淹的《岳阳楼记》 ,兄台一定记忆犹新。” 费无极道:“想必孟夫子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兄台也是滚瓜烂熟,铭记于心了。” 陈东仰天长叹,懊恼之极,叹道:“可惜时运不济,乱臣贼子把持朝政,忠贞之士游于江湖,庙堂遍地皆是朽木。军中有将,却无缘大显身手。世人都说,从我太祖皇帝以来,我大宋有相无将!什么范质、赵普、吕蒙正、寇准、王钦若、富弼、韩琦、王安石、司马光、章淳、韩忠彦、蔡京、张商英、王黼、李邦彦,到如今的白时中。你们看看,除了范质、赵普、吕蒙正、寇准、富弼、韩琦、王安石、司马光有些本事,其余的都是些什么人?王钦若就是卑鄙无耻的小人,章淳就是个多嘴多舌的大嘴巴,蔡京,不用多说。王黼与李邦彦居然被皇上看中,做了宰相,李邦彦还是个死太监,你们说说看,是不是瞎胡闹。大宋不是无将,只是‘澶渊之盟’后,杨家将与种家军就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庙堂上都是斗嘴的谗臣和口若悬河的大学士!像张叔夜这般人才都埋没了,实在是大大的国之不幸!张叔夜出使辽国与西夏,剿灭宋江造反,实乃我大宋文武双全之人。童贯虽说也有些功劳,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了,如若不是皇上抬举,他一个死太监还做大元帅,扬威耀武,岂不可笑?童贯做了三件事还不错,一个是征服吐蕃,设立西宁州,让我大宋西北再无战事;一个是占据横山,威胁兴庆府,让西夏不再藐视我大宋;一个是剿灭方腊,江南黎民百姓太平有望。好了,你们不问我也告诉你们,想必你们想问的,我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诉你们了,你们也是心满意足了,是也不是?” 张明远、费无极一怔,喜笑颜开,子午四人果然心满意足,了然不惑。众人又说了几句话,又吃了几杯酒,片刻相互辞别,离开樊楼。 第4章 大敌当前 张明远等人出了樊楼,走在汴河附近,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袭来,“武连!”众人回过头,居然是赵香云与太子赵桓。 武连转过头,顿时惊得呆了,缓过神来,立马笑出声来,“赵姑娘,别来无恙。”喜出望外之际,立马跑了过去,差点抓住赵香云的手了,只是碍于太子在跟前,便伸出手,又缓缓放了下来,挠了挠后脑勺,尴尬一笑。 张明远等人齐声道:“赵公子好。”大街上,为了太子安危,故而这般称呼太子,太子自然心知肚明。 太子拱手道:“到了东京,走一走,看一看也不错。我也喜欢来汴河边走一遭,心旷神怡,自然喜乐无比。”微微一笑,看向张明远等人。 赵香云笑道:“要吃酒找和乐,要说话到和乐,走,去和乐酒楼!”赵香云打个指响,招呼众人。众人与太子、仁福帝姬赵香云抵达和乐酒楼,来到雅间,坐下来说话。 太子神情肃穆,叹道:“你们一路辛苦,今晚且在和乐酒楼歇息,明早进宫,父皇想见你们。店钱我们已然付过了,你们不必担忧!”看向街边人头攒动,一个个都在议论纷纷。 张明远拱手见礼道:“太子殿下,请问皇上可好?” 赵香云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庞,愁容满面之际,低下头去,闷闷不乐,道:“明远师父、无极师父,父皇他最近不大好,自从你们离开东京后,身体就不好了。想必‘海上之盟’你们也听说了,为这事,父皇担惊受怕,日理万机,算是为大宋江山社稷操了不少心。他想收拾祖宗留下来的麻烦,可目下越来越麻烦。这幽云十六州乃我大宋心腹大患,你们自然明白。就因一个张觉,女真人就翻脸不认人,居然大兵压境,真是匪夷所思。” 太子神情恍惚,结结巴巴开来:“不知道女真人会不会偷袭东京,想必我大宋将士会守得住黄河。只要黄河天堑还在,女真人不会飞过来。” 费无极摆了摆手,对太子介绍道:“太子殿下,您可不能这样想,天下人间的天堑多了去了。想当年,秦始皇,不是有秦岭,有长城么?二世不过,就亡国了,可见长城也没用。还有南唐后主李煜,不是有长江么?我太祖皇帝还不是派曹彬灭了南唐。秦朝与南唐,都是人心浮动,内忧外患,故而国破家亡。辽国如此兵强马壮,不可一世,可也灰飞烟灭了,故而天堑,并不可靠。”听了这话,太子点了点头,欲言又止,转过脸,又看向窗外的汴河,但见汴河上,船来船往。 子午见太子心不在焉,就问道:“太子殿下有何打算?” 太子一怔,转过脸,愣了愣,尴尬一笑:“本宫没什么打算,一切都听父皇安排。如今大宋江山社稷都是父皇做主,我一个太子也没办法。这些年来,只求不出差错,我能做什么呢。郓王殿下他是父皇跟前的红人,他都没办法,我又能如何。”说着尴尬一笑,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便又看向汴河。只见汴河滔滔,寒气袭人。太子合了合衣衫,不觉耸耸肩,打了个寒颤。 赵香云闷闷不乐,看着太子,急道:“太子哥哥,你作为太子,要替父皇分忧,如何就退缩了。”伸手抓住太子的胳膊,晃了晃。 太子站起身来,握了握手中的夏国剑,挠了挠后脑勺,掷地有声道:“本宫也想建功立业,可父皇年富力强,正是精力旺盛之际,如若我太过出头,难免让父皇胡思乱想。我这太子之位恐怕就保不住了。一切还是听父皇的,想必父皇会有好主意。你们也看到了,《罪己诏》一发,想必会见效,天下就太平了。”虽说心中有气,可也顾不得埋怨他的傻妹妹赵香云了,说话间,淡然一笑。 普安见太子握着夏国剑,便问道:“若女真人围攻东京,太子又当如何?” 太子转过脸,尴尬一笑,“不可能,东京如此兵强马壮,女真人不会来的,最多又到颤州,大不了,再来个‘澶渊之盟’,我大宋多的是银子钱,岁币送得起。”摇摇头,坐了下来。 赵香云也点点头,笑道:“对,岁币我大宋是有的。女真人也是吓唬吓唬我大宋,想必不会围攻东京,最多到黄河边吹吹风,看一看东京的繁华,过过眼瘾,不久就回去了。”手里把玩着一个果子。 余下吃着东坡肉,追问开来:“女真人到哪里了?听说他们的铁骑已然南下了。” 太子黯然神伤,心有余悸,喃喃道:“听说,从平洲过来,攻打燕山府,有个叫做完颜宗翰的女真人很厉害!”又是一杯酒下了肚。 赵香云瞠目结舌,也心有余悸惊道:“还有一个叫做完颜宗望的,听说凶神恶煞。郭药师居然投降了,这个贼人真可恶!” 太子抽出夏国剑,恶狠狠的道:“张觉害的女真人进犯我大宋,郭药师又投降。真是气煞我也,本太子与他们势不两立。” 费无极心里好笑,这太子真是孩子气,马上劝太子消消气:“太子收好夏国剑,这夏国剑很锋利,当心别伤着自己。” 武连道:“我大宋太子拿着夏国剑对付金国,如此就是‘三足鼎立’了。”张明远也道:“太子真逗,夏国剑就那么好?” 费无极给武连使个眼色,忙道:“不得无礼。” 太子哈哈大笑:“没事,武连是小孩子,我最喜欢小孩子,和他说说笑笑也不错。我们都是好兄弟!”随即搂着武连的脖子,笑了笑。 武连尴尬一笑,拿着筷子只顾吃肉,嘴里嚼着那条鱼,就怕鱼刺卡脖子,便不在意费无极的话。就怕太子妨碍到自己,太子见他吃的香,便把一只螃蟹掰好,放在他跟前,微微一笑,示意他慢慢吃,武连笑了笑。 赵香云笑出声来,近前目不转睛的问道:“武连,你在青城山最近做什么?” 武连做出邀请之状,道:“习武之人,自然是练武了。青城山上很舒服的,有空帝姬殿下也去走一遭。” 赵香云蹙眉一怔,眨了眨眼睛,闷闷不乐道:“青城山,不错。不过如今父皇身体不好,我要照顾父皇,以后再说好了。” 张明远看向街边,许多人都在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就好奇道:“这《罪己诏》怎么回事?还望太子殿下明示。” 太子道:“都怪那帮大臣,逼着父皇搞这玩意,我说没用。女真人南下,也非父皇之过,与刁民有何好说的。还不如撤回《罪己诏》 ,这多难堪,有损我大宋国威与君威。” 赵香云道:“我也觉得,女真人进犯是女真人的罪过,父皇不必如此自责。他偏偏不听,非要听信谣言,自寻烦恼。” 张明远道:“既然皇上这般行事,必定有些道理,如若不然,皇上怎肯如此?还是见了皇上,再做计较。” 费无极道:“既然发布了,就没必要撤回。毕竟君无戏言,非同儿戏。如此笼络人心,未尝不可。试一试,总是好的。” 太子缓缓点头,道:“当然,既然发布了,就留下,我也只是随便说说。我说了也无济于事。” 赵香云道:“太子哥哥,你不可这样。君无戏言,正所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若当断不断,必然反受其乱。”顿时尴尬一笑。 太子道:“妹妹说的好,妹妹说的妙。好了,心烦意乱之事不提也罢。” 子午突然想起康王,就问道:“康王殿下,如何没来?” 赵香云介绍道:“九哥在南京应天府,他忙忙碌碌,好久没来东京了。我也很想他,不知道他忙些什么。” 太子冷冷的道:“九弟前几日去了河北大名府,带病主持军务,也够辛苦了。没办法,父皇器重嘛。” 赵香云尴尬一笑,叹道:“太子哥哥别开玩笑,父皇喜欢的是三哥郓王,何必拿九哥开玩笑。” 太子自嘲道:“三弟本事大,有什么办法。太子哥哥没本事,当然父皇就不喜欢。” 赵香云歪着脑袋对武连低声细语道:“武连,我告诉你,别告诉别人,这是一个小秘密。父皇尊崇道家,太子哥哥喜欢佛家,三哥喜欢道家,九哥喜欢书法。故而父皇喜欢三哥,也欣赏九哥。”赵香云心知肚明,尽管九哥喜欢书法,可父皇却视而不见,父皇根本不喜欢九哥,我这是替九哥说好话。 武连马上对余下低声细语,并对余下挤眼,示意告诉普安、子午。如此,余下告诉子午,子午告诉普安,四人一瞬间都知道了。普安又对费无极耳语,子午又对张明远耳语。师徒六人,无不知晓。太子看他们如此,就颇为疑惑。武连对太子耳语后,太子才恍然大悟,哈哈大笑。 太子摇摇头,笑道:“佛家也不错,道家也挺好。父皇不会因为这个不喜欢我。” 赵香云瞠目结舌,对武连瞪了一眼:“要你多嘴!” 武连道:“帝姬殿下,很是抱歉,都怪余下,不怪我。”众人哄堂大笑,乐此不彼。 费无极站起身来,端着一杯酒,走到太子跟前,神情肃穆道:“太子殿下,以后皇位迟早是你的,可要勤政爱民,无愧于心了。” 张明远也举杯道:“太子殿下,我们敬酒,还望赏脸。”子午四人也举杯道:“太子殿下,请!” 赵香云撅撅嘴,一脸不悦,叫道:“还有本公主!”众人举杯痛饮,开怀大笑。 张明远坐了下来,追问道:“听说太子殿下与林灵素斗过法?可有此事,如若方便,还望说说看。” 太子笑道:“不错,东京小报也传得沸沸扬扬,我也懒得去追究。天下人间,世人皆知也好。本太子感觉林灵素是迷惑父皇的罪魁祸首。”点点头,娓娓道来。 赵香云插嘴道:“我也深以为然。” 张明远素知太子对这些人恨之入骨,就故意试探道:“太子殿下以为蔡京、童贯、高俅、王黼、梁师成、朱勔、李邦彦,此些肱骨大臣,又当如何?” 太子低声细语之际,骂道:“先生真会开玩笑,他们是世人皆知的乱臣贼子!除了高俅、李邦彦、梁师成,还不错,其他人都是大大的贼人!高俅遭人羡慕嫉妒恨,也是人之常情。他只不过是个蹴鞠小子出身,不懂调兵遣将。李邦彦就是个戏子,唱小曲的,挺好玩!梁师成一个老太监,翻不起什么浪。蔡京、童贯、王黼、朱勔就不一样了,飞扬跋扈,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香云道:“高俅这人,我也听说过,对苏学士的后人挺好的,苏学士后人到了东京,高俅还礼待有佳,虽说这殿帅府这些年,没什么作为,可也没什么大错。” 太子摇摇头,气道:“公主妹妹就不要给高俅美言了,他虽没什么大错,可毕竟与蔡京、童贯之辈同流合污,这罪过就难说了。你看看他掌管的殿帅府,都招了一些什么士卒?” 子午追问道:“何等士卒?”普安、余下、武连也齐声道:“还望殿下,说个明白,多谢,多谢。” 太子定了定神色,掰着手指头,一一比划,介绍道:“什么木匠、铁匠、郎中、会吹笛子的,会吹箫的,会弹琵琶的,会盖房子的,会造园子的,会油漆的,会做架子的,会赌钱的,会养鸟的,会种花的,会牧羊的,会放马的,会养毛驴的,会抬轿子的,会养鱼的,会叫果子的,会说书的,会唱歌的。”说话间笑出声来。子午四人捧腹大笑,前仰后合。 赵香云挠了挠后脑勺,惊道:“有什么好笑的,高俅他是会蹴鞠的,故而就喜欢和这些人打交道。”自己也笑了笑。 太子道:“妹妹哪里知道,高俅是以权谋私,胡作非为。” 普安好奇道:“此话怎讲?” 太子神情肃穆,介绍道:“高俅素日把这些人召集起来,去包揽一个园子,做工。可以赚许多银子钱。” 子午瞠目结舌道:“打仗了怎么办?” 太子道:“如若是征讨江南方腊和宋江贼寇,这些人就组成队伍,故而一败涂地。你们还以为方腊与宋江有多厉害,其实是高俅手下都是酒囊饭袋而已。即便有几个能征善战的节度使,也不过是光杆将军,草头将军。这大权都在高俅手中,具体指挥在童贯手里,如何作战,却是在东京父皇手里!父皇也懒得去管,自然就落在蔡京手里。蔡京嫌麻烦,自然有李邦彦、梁师成、王黼、朱勔,这些人多嘴多舌了。父皇有时候过问,有时候就不过问。如若不是江南方腊犯上作乱,梁山宋江又趁火打劫,父皇断不会过问这等心烦意乱之事。” 赵香云笑道:“方腊、宋江的事,也是过去四年了。你们难道没听说过?还是张叔夜大人厉害,有些手段,不然宋江造反,还不好办了。” 太子道:“张叔夜大人,你们知道么?” 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点头叹道:“当然,当年出使辽国和西夏,我们一路随行,很有交情。算是忘年交了。” 太子喜出望外,笑道:“当年出使西夏,一定有许多故事,不妨讲一下,本宫很想知道这夏国剑的来历?” 费无极道:“那还是重合年间的事了。西夏乾顺当年也是青春俊杰,我们与张叔夜大人抵达兴庆府,还比武,与西夏人和契丹人,大打出手,后来明远师兄受伤去了贺兰山,乾顺这个人不简单,雄才大略,治国有方。送了许多夏国剑!还不是因为我大宋也送了许多好东西,不然会那样阔绰。” 张明远笑道:“夏国剑果然名不虚传,兴庆府街市居然也有不少卖宝剑的店铺和摊位。” 普安道:“西夏,一定是个神秘的地方。”子午若有所思,好奇道:“乾顺,是个何等人物?” 余下道:“听说党项人很厉害的,我大宋虽说瞧不起,可又灭不了他们。”不觉笑了笑。武连掷地有声道:“契丹却被金国灭了,不知西夏又当如何?” 太子笑道:“西夏那么小,恐怕女真人瞧不上。”笑出声来。赵香云点点头缓缓道:“听说西夏公主最漂亮,我看这是假话,如何比得上我大宋公主。” 张明远疑惑道:“不是叫帝姬么?” 赵香云笑道:“父皇别出心裁,把公主改做了帝姬,真的很别扭。” 子午伸手问道:“帝姬好听还是公主好听?” 太子摇摇头,叹道:“还是公主好听,什么帝姬,这是父皇做梦时候改的。肯定是林灵素作祟,不然会这样乱改一气。把大相国寺里的和尚都改成德士!佛寺叫做宫观,释迦牟尼叫做天尊,菩萨叫做大士,罗汉叫做尊者。” 普安摇摇头,苦笑道:“有意思,真有意思。”余下道:“闹剧一场,仅此而已。” 武连瞪了一眼余下,示意他不可胡说八道。张明远和费无极都使个眼色,示意子午四人在太子面前不得无礼,以免惹祸上身。 太子却摆了摆手,笑道:“不错,就是一场闹剧。” 赵香云一本正经道:“闹剧也挺好玩的,想必也是绝无仅有了。”众人吃酒片刻,各自辞别,相继离去。东京夜色依然美丽,月光如水。 第5章 被迫装病 次日清早,张明远、费无极与子午四人进宫面圣。延福宫里,依然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风景如画,只是大雪过后,有些阴冷。 宋徽宗正与太子、康王、赵香云、王黼、朱勔、蔡攸看着一首词作的谱子,李邦彦咿咿呀呀唱起来。张明远等人就走了过去,等了一等,片刻拜道:“皇上,明远、无极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徽宗喜出望外,站起身来,马上走上前去,拉着张明远、费无极的手,微微一笑:“好久不见,明远、无极,可还好么?” 张明远和费无极齐声道:“好! 托皇上的福,很好,很好。” 子午四人拜道:“学生拜见皇上和太子殿下、康王殿下、仁福帝姬殿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徽宗大手一挥,笑道:“免礼,快快请起!”太子道:“你们今日穿的为何整整齐齐,漂漂亮亮?”顿时微微一笑。 赵香云喜乐无比,笑道:“武连,如此英俊了。”康王笑道:“你四人如何花花绿绿了。”宋徽宗哈哈大笑:“听说东京许多小青年穿衣打扮都花枝招展。” 王黼、朱勔、蔡攸也笑而不语。李邦彦翻个白眼,一脸不悦,见到宋徽宗又强颜欢笑。 张明远道:“他们喜欢如何,就如何,不过不做坏事就好。”费无极道:“外表光鲜亮丽有什么用,饱读诗书才可光彩照人。” 子午道:“也非花枝招展,不过是洗了脸,买了件衣裳,精气神就不一样了。”余下道:“人活着就是个精气神,如若没了这个,就麻烦了。”点点头。 普安道:“人生在世,还是要无拘无束,无忧无虑,想到哪里就到哪里。”武连乐道:“那是鸟雀!”众人破涕一笑。 赵香云道:“你们几个去过雁门关?”太子问道:“你们见过契丹人?”康王追问道:“女真人见过么?” 宋徽宗摆摆手,笑道:“看看你们,一口气三个人追问,让他们四个人如何回答?一个一个问,让他们喘口气可好?” 费无极道:“我替他们回答好了,雁门关去过,恒山派也去过,契丹人、党项人、大理人、吐蕃人,都见过。这女真人还真是没见过!” 张明远笑道:“女真人虽说没见过,可听过海东青!可以想象女真人为契丹人养海东青,不停索要压榨,女真人忍无可忍,自然就造反了。一口气打得契丹人望风而逃,抱头鼠窜。如今便大势已去了。” 子午道:“契丹人挺可怜的,目下。”余下道:“听说女真人自黄龙府之战后,就不可一世。那气吞万里如虎,吓得契丹人抱头鼠窜。” 普安气道:“女真人真厉害,大辽四京,被攻陷的如此之快,好似一夜之间,天翻地覆,这如同一场地震,猝不及防。” 武连恨恨的道:“天祚帝素日玩物丧志,喜欢拿海东青捕猎,又喜欢美女,还残害忠良,任用乱臣贼子,如何不受到天谴,自然就一败涂地了。” 张明远寻思,“这小子如此说,实在胆大妄为。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如若被皇上听到心里,便以为这臭小子在指桑骂槐,那可就麻烦了。”想到这里,马上打圆场:“你又没见过天祚帝,就不要一派胡言了。” 费无极也想:“小子们还是太过单纯,这般话如何可以在皇上跟前说,岂不让他难堪。”马上对武连使个眼色,示意他沉默寡言:“武连,你喜欢海东青,为师也是知道的,人家天祚帝得到海东青是他的本事,你如若不服气,你就去会宁府,抢一只好了。” 王黼、朱勔、蔡攸、李邦彦见状,瞪了一眼子午四人,欲言又止,原来宋徽宗满不在乎。 宋徽宗仰天长叹,神情肃穆道:“朕知道了,你们不必遮遮掩掩,那大辽天祚帝被女真人俘虏了。” 张明远安慰道:“皇上,这‘海上之盟’大功告成,想必皇上也非常高兴。契丹人大势已去,天下无忧了。” 费无极道:“天祚帝自作自受不怪别人,既然大辽覆灭。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太子摆了摆手,摸着自己的佩剑,掷地有声道:“西夏还虎视眈眈呢,看看这夏国剑,如此名扬天下。西夏还是不可小觑!” 康王语重心长道:“如今女真人南下,气势汹汹。如若再来一次‘澶渊之盟’也倒罢了,如若不然,又当如何?” 赵香云道:“我大宋就不差岁币,要多少有多少。” 宋徽宗笑道:“香儿所言极是,想必女真人也不过是索要岁币,说是南下,不过是虚张声势,他们虽说把城池抢劫一空,可只要有城,我大宋便会让它起死回生,蒸蒸日上。” 王黼道:“天下在我大宋,大宋在陛下。陛下英明神武,天下莫可能及。” 朱勔随声附和,笑道:“如今广阳郡王童大人收复幽云十六州,我大宋再无边患,可高枕无忧了。还是蔡太师所言极是,陛下,当歌舞升平,受享人间欢乐才是。”随即眯眼一笑。 听了这话,宋徽宗哈哈大笑,看着延福宫那波光粼粼,捋了捋胡须,昂首挺胸。但见青松摇曳,鸟雀翔集。 虽是冬日,却也景色宜人。高大的太湖石,怪石嶙峋,奇形怪状,在雪后更是美不胜收。这眼下的太湖石,好似重获新生,便如同那蔡京又登相位一般。果然蔡京在宣和六年就复位了,朱勔功不可没。 那几次张明远等人没见到,也是因为蔡京身体欠佳,不常出来罢了。蔡攸和李邦彦面面相觑,清了清嗓子。正在此时,那蔡京果然被扶着慢慢走了过来,这厮轻轻咳嗽一声,眯眼一笑。 宋徽宗见状,走了过去,笑道:“老太师,你身体欠佳,何不歇息,不必来见朕了。” 蔡京缓缓摆了摆手,笑道:“不妨事,陛下日理万机,老臣虽有病在身,也是年老体衰。那日陛下在舍下赴宴,也是给足了薄面,不知陛下那日赴宴,可还满意?”蔡攸不睬,王黼、朱勔、李邦彦和张明远等人皆见礼。 宋徽宗笑道:“这要问明远和无极了,当年他二人也去赴宴,他们想必心知肚明。”众人破涕一笑,蔡京、王黼、朱勔、李邦彦也随声附和,笑出声来。蔡攸翻个白眼。张明远等人尴尬一笑,默然不语。 突然,有两个人气喘吁吁跑了进来,神色紧张之际,随即启奏道:“金兵逼近东京了,皇上!”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高俅和宇文虚中。 听了这话,宋徽宗瞠目结舌,马上淡然一笑:“高卿何出此言?宇文爱卿,也为何如此,你们想必玩笑过甚?”蔡京差点栽到,幸亏被扶住了。王黼和朱勔愣了愣,目瞪口呆。 李邦彦吓得手一哆嗦,那本子也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蔡攸面无人色,紧锁眉头。 宇文虚中直言道:“陛下如此十万火急,军情大事。微臣不敢玩笑,还望陛下明鉴。易州韩民毅闻风丧胆,投降金国。”说话间,神色紧张。 高俅神情慌张,顿时火急火燎,擦着额头,诚惶诚恐道:“燕山府守将郭药师也投降了女真人!实乃匪夷所思。我大宋三万援军在中山被金军击败,微臣急派的五千军马又在真定府被金军打败。完颜宗望攻破燕山府!如今金人大军两路杀来!太原府、真定府,岌岌可危!” 听了二人的话语,宋徽宗愣了愣,缓过神来,惊恐万分,抓着蔡攸的手,吱唔道:“没想到金人居然敢如此长驱直入?”叹了口气,又惊道:“什么?郭药师居然投降金人,大胆包天!这厮真是匪夷所思,从辽国投降我大宋,从我大宋又投降金国。见风使舵的贼人!真是气煞我也!朕必杀之!”说话间,不由神情恍惚,气急败坏。心下一怔,忐忑不安,两腿不觉微微颤抖开来。 宇文虚中和蔡攸一左一右赶忙扶住。高俅劝道:“陛下,事到如今,还要发布诏命,让各路援军抵达,以防不测。眼下京城兵力不足,有备无患。”说话间,低下头,气喘吁吁,口中冒着白气。 蔡攸道:“陛下,金贼果然狗胆包天。”李邦彦摇摇头,苦笑道:“万万没想到。”朱勔恨恨的道:“岂有此理?”宇文虚中道:“如今阻挡金军,惟有西军,还望陛下明白。” 听了这话,宋徽宗愣了愣,看向张明远和费无极,立马拍了拍脑门,突然想起一个人,便看向高俅和蔡攸,立马呼道:“快,给京兆府八百里加急,让种师道尽快进京。加封他为检校少保、静难军节度使、京畿河北制置使,有权自行征兵征粮。让他火速调兵遣将,进京防守!”高俅和蔡攸点了点头领命后,还是忐忑不安,急匆匆退了下去。 张明远等人听了,心中不免悲喜交集。喜的是,干爹又被朝廷委以重任,种家军又要建功立业。悲的是干爹如今年事已高,还要抱病御敌,实在于心不忍。想到此处,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皆欲言又止。 宋徽宗又看向宇文虚中,叮嘱道:“宇文爱卿提醒的好,这《罪己诏》也是爱卿的高见,调用种师道,又是爱卿的高见,真是人才难得,如若不是爱卿提及,朕都忘记西军种师道了。朕眼下任命爱卿为资政殿大学士、军前宣谕使,负责指挥熙和经略使姚古、秦风经略使种师中,以及京西两路兵马防守东京城。”宇文虚中领命而去。 王黼缓过神来,马上撒谎之际安慰宋徽宗:“陛下,太原府还好,完颜宗翰受阻,童贯大人坐镇太原府,我大宋守将王禀誓死守卫,童贯大人送来战报,会确保太原府万无一失,绝不懈怠!” 宋徽宗摇摇头,惊得呆了,苦笑道:“女真人居然大兵压境,攻破了燕山府,围困了太原府!真定府就岌岌可危了,如之奈何?东京也就危险了。一旦真定府、太原府被破,女真人的铁骑就长驱直入,一马平川了,我东京汴梁城就首当其冲,实在令朕担惊受怕!”宋徽宗眨了眨眼睛,计上心头,莫如装病,再做计较,便拍了下脑门,不觉头昏眼花,缓缓闭上眼睛,倒向延福宫御花园的栏杆处,如若不是张明远眼疾手快,马上扶住,宋徽宗的脑袋险些磕碰在石阶上。 众人七手八脚送宋徽宗抵达寝宫歇息,宋徽宗躺在御床上,顿时惶惶不可终日,心急如焚,眼花缭乱,神情恍惚,不知如何决断,一瞬间又昏迷过去。 郑皇后、刘贵妃、王贵妃、太子、郓王、康王、帝姬们,得知后,慌慌忙忙赶来,一个个哭哭啼啼,伤心难过,担惊受怕,不知所措。 宋徽宗昏迷不醒,太子只好摄政。蔡京与高俅负责辅佐太子,料理这大宋大小事务。张明远、费无极与子午四人,在宫内也是火急火燎。 第6章 擅离职守 太子此时六神无主,不让张明远等人回馆驿,让他们陪着自己,出出注意,他们本不懂什么军国大事,可此时此刻顾不得许多,就留下来陪着太子,蔡京、高俅虽有不悦,可也无可奈何。 张明远、费无极、子午、余下、普安、武连与太子、康王、蔡京、高俅来到御花园,且走且谈。 张明远问蔡京:“太师,这太原府守得住么?”蔡京叹道:“你可以问高太尉,老夫老了,早已不管这些了。”顿时眨了眨眼睛,眯眼一笑。 高俅走来走去,火急火燎:“太原府当然守得住,童太师都把燕山府拿下了,太原府一定守得住。” 太子一脸不悦,反问道:“高太尉,燕山府,现在何人手里?”康王也追问开来:“燕山府是一座空城,童贯用一百万贯收回一座幽州空城,什么也没有,有什么用?他居然得意洋洋,如何就得意忘形了?” 高俅吱吱唔唔,拜道:“微臣不知实情,太子殿下,康王殿下赎罪。” 太子伸手一指,喝道:“这个也不知,那个也不知,你这殿帅府太尉怎么做的?”太子气急败坏,一甩衣袖,义愤填膺。高俅战战兢兢,马上跪倒于地,魂不附体。蔡京再三劝慰太子,高俅才幸免责罚。 张明远等人也心知肚明,目下高俅还很有威望,朝中党羽遍布,至此危难之际,用人之际,不可让太子处罚高俅。也尽皆说情,太子才不再责难高俅,高俅也放下心来。再者,高俅是宋徽宗面前红人,太子也不得不给些薄面。 康王神情肃穆,马上问道:“童贯现在何处?” 高俅偷偷瞄了一眼蔡京,又对康王毕恭毕敬拜道:“太师,你素来与童贯大人多有书信,难道不知他现在何处?康王殿下,老臣听说他在太原府,应该还在太原府。” 蔡京诚惶诚恐,拜道:“太子殿下,康王殿下。老臣只知童贯他目下在太原府督战,为皇上分忧,为我大宋排忧解难。” 太子掷地有声,仰天长叹道:“马扩送来密信,让童贯早作准备,如何不听,等他回京,再做计较,看他有何话好说。” 费无极明知故问之际,问道:“太子殿下,马扩是何人?”康王介绍道:“马扩曾出使过金国,是眼下太原府守将,也参加了‘燕京和议’。对女真人有所了解。” 子午道:“不知,太原知府目下是何人?”高俅微微一笑,马上讨好张明远的弟子:“太原知府是张孝纯。” 张明远惊道:“居然是他!”蔡京、高俅面面相觑,惊道:“莫非认识他?”费无极介绍道:“不认识,只是听说过他的故事很有趣。” 高俅道:“张孝纯的故事本官也略知一二,讲一个,让诸位乐一乐好了,还望太子殿下,康王殿下海涵。”微微媚笑,看向太子与康王。 太子和空闻对视一笑,点点头:“高太尉但说无妨。” 高俅介绍道:“这人很有趣,少年时一穷二白,什么也没有。吃饭也吃不饱,真是可怜兮兮。他有个邻居叫做吉员外,吉员外有三个女儿,个个如花似玉。不过二女儿却先天失明。吉员外膝下无二,看张孝纯可怜,就让他到家里,一日三餐都给管了,只要他安心读书。原来张孝纯嗜书如命,是个才高八斗之人。这员外十分喜欢张孝纯就与他定下文书,说以后把大女儿嫁给张孝纯,张孝纯感恩戴德答应下来。后来张孝纯长大成人考中了进士,也是仪表堂堂,气度不凡,许多大户人家的老爷都看中他,希望他做上门女婿。可张孝纯不为所动,回到故乡,吉员外就把大女儿嫁给张孝纯。可惜,好景不长,这夫人因病去世。张孝纯伤心难过,许多人劝他再娶个夫人,他不为所动,说要报答恩人吉员外,就娶了吉员外二女儿,吉员外起先并不同意,可张孝纯精诚所至,自然金石为开。可这二女儿没过几年又死了。张孝纯又看上吉员外三女儿,可如今这张孝纯早已年过半百,你们说,岂不是老牛吃嫩草了?”众人只是破涕一笑,一个个顿时默然不语。 费无极道:“张孝纯也是个才子,有不少诗作。”张明远道:“他与张叔夜大人也是故交。” 听到张叔夜,蔡京、高俅一脸不悦,自然是与张叔夜势不两立。张叔夜离开东京也是拜蔡京、高俅、童贯三人所赐。 费无极明知故问,缓缓道:“高太尉一定与张叔夜大人也是故交了?” 高俅尴尬一笑,不紧不慢道:“张叔夜大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能言善辩,堪称我大宋中流砥柱。本官也是仰慕不已。这宋江贼寇之事,如若不是张大人力挽狂澜,聪明过人,调兵遣将,谋略得当,如何会取得成功。” 张明远追问道:“宋江如何被张叔夜大人击败了?”高俅笑而不语。 太子素闻蔡京、高俅与张叔夜不对付,是死对头,就故意笑道:“张叔夜果然是我大宋一代颇有谋略的文武奇才!” 康王也附和道:“此人的确文武双全,令人佩服。” 子午问道:“莫非种家军不如他?”余下道:“西军不是童贯大人掌管么?” 普安点点头道:“张叔夜大人只是个小小的海州知府。”武连破涕一笑,叹道:“一个知府居然也会兵法?” 张明远捋了捋胡须,喜道:“张叔夜大人文武双全,虽说目下宦海沉浮,想必以后自当青史留名。”蔡京、高俅面面相觑,不以为然。 费无极道:“童贯大人才青史留名。” 太子笑道:“那是自然,一个太监也做将军,居然带兵打仗。如若不是父皇开天辟地,恐怕世上就没这等人物了,乃是奇人!” 康王笑道:“太子所言极是,臣弟也深以为然。”蔡京道:“太子和康王所言极是,童贯大人自当为大宋分忧,为皇上分忧。”随即笑了笑。 高俅捋了捋胡须,谄媚一笑,道:“太子殿下、康王殿下,所言极是,微臣也是深以为然。” 正在此时,一个声音掷地有声,只见一个人影走了进来,拜道:“微臣回京,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康王殿下,诸位终南山先生好!”众人看时,居然是童贯,他气定神闲,不紧不慢。 太子大惊失色,指着童贯,脸色煞白,问道:“童贯大人,你不是镇守太原府么,如何跑回东京?前方军务,又当如何?”一时语塞。 康王瞠目结舌,喃喃道:“童贯大人,你作为统帅,如何就离开太原府了,目下金军来势汹汹,你居然跑回东京?是何道理?” 蔡京也纳闷道:“童大人,你如何回京了,皇上并无旨意?”高俅急道:“莫非太原府失守了?” 童贯魂不附体,战战兢兢,叹道:“微臣无能,太子殿下赎罪!这太原府倒是没有失守,只是金军围攻,势不可挡。微臣听说皇上昏迷不醒,就吩咐好张孝纯与王禀留守,马不停蹄赶回东京,看望皇上。不知皇上如何?” 张明远道:“童大人,完颜宗望莫非攻城掠地了?”费无极道:“真定府目下如何?还望童大人赐教。” 童贯摇摇头,紧张兮兮,叹道:“完颜宗望虽说势孤力单,可完颜宗翰却势如破竹。这女真人如今反目成仇,岂有此理。” 子午道:“这女真人什么模样?”余下道:“一定凶神恶煞了。”普安摇摇头,叹道:“契丹人刚刚被女真人打败,女真人莫非就不喘口气,居然挥师南下。” 武连安慰太子,道:“此乃兵家大忌,劳师远征,必定粮草不济,想必女真人撑不了多久,就会退兵。太子要宽心。” 太子缓缓闭上眼睛,叹道:“但愿如此。”康王若有所思,叹道:“这女真人居然一口气也不喘就挥师南下,真是不要命了,不知为何如此,真是匪夷所思。” 费无极道:“想必我大宋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女真人。”张明远附和道:“我们也没有海东青。” 子午道:“一定与‘海上之盟’有关。”余下道:“此话怎讲?”普安道:“‘海上之盟’都说些什么?”武连道:“不知道。”看向太子。 太子没好气道:“问童贯大人好了。”随即愤然离开。康王紧随其后,回过头,冷笑道:“童贯大人,这就是你的丰功伟绩!”康王紧随其后。 童贯神情肃穆,低头笑道:“恭送太子、康王!” 蔡京惊慌失措,捋了捋胡须,叹道:“这下如何是好?童贯大人,皇上听说燕山府被破,就昏迷不醒了。”高俅问道:“真定府又当如何?太原府守得住守不住?” 童贯不以为然,摆了摆手,笑道:“二位不必如此。女真人之所以攻破燕山府,也是郭药师此贼,又墙头草,随风倒了。如若不然,怎会如此。这太原府一定守得住,王禀可是虎将,张孝纯也是个厉害人物,你们放心好了。” 张明远心知肚明,童贯目下如日中天,傲视天下,气焰嚣张,除了皇上,把谁都放不到眼里,如此虽说这宫里,可也不可有恃无恐,毕竟皇上昏迷不醒,太子势弱,蔡京、高俅、童贯之辈大权在握,不可掉以轻心,以免自寻烦恼,故而向童贯拜道:“童太师,太原府果然守得住?” 费无极寻思,童贯虽然很令人不耻,可毕竟也是大权在握,有些手段,随即也问道:“真定府,又当如何?还望大人赐教。” 童贯神情肃穆,冷笑道:“你们平民百姓,问这许多做什么?” 子午笑道:“随便问问,还望赐教。” 童贯摆摆手,傲气十足,没好气道:“本官无可奉告。” 武连心里气个不住,骂道:“狗贼,你是瘟疫,人人得而诛之”。嘴上却不得不恭恭敬敬,笑道:“听说,大人早已名扬天下,许多党项人和契丹人都很诚服大人,听到大人威名,西夏人都闻风丧胆。” 童贯得意洋洋,傲气十足,道:“党项人算个什么东西!本官拿下西宁州之时,乾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了。”不觉哈哈大笑。 普安继续恭维道:“听说许多党项人都把大人称之为大宋神威大元帅。”心里却骂道:“狗太监,什么神威大元帅,我看你是神经大傻瓜!”不觉乐个不住。 童贯愣了愣,问道:“有这等事。”笑了笑。 余下微微一笑,赞道:“大人神威,‘海上之盟’终于让契丹人魂飞魄散了,此乃我大宋千秋伟业。”心里却骂道:“狗官,你才魂飞魄散。” 童贯道:“那是自然,如若不是本官力挽狂澜,恐怕契丹人还继续为非作歹。” 蔡京心知肚明,这几个小毛贼,不过是搪塞奉承,骨子里,一定对童贯恨之入骨,童贯在江湖上的臭名昭着,世所罕见。想到此处,使个眼色,笑道:“好了,童贯大人,你与晚辈说这些,不觉得多此一举么?” 高俅也怕童贯失言说出一些军机大事,便劝道:“童贯大人一路辛苦,还是回复歇息,晚上再看望皇上。” 张明远拱手道:“童贯大人离开太原府,张孝纯与王禀若有紧急大事,又当如何?” 童贯一怔心里暗骂,本官要怎样,轮不到你管,想到这里,马上不以为然,冷笑道:“先生,此话怎讲?” 费无极道:“大人不是掌管大军么,一旦大人离开太原府,大军就群龙无首了,如之奈何?” 童贯冷笑道:“本官是宣抚使又不是知府!守城之责与我何干?” 张明远不甘心之际,又道:“可大人是元帅,河北、河东、陕西,三地大军皆由大人掌管。” 童贯一愣,心里大惊失色,没想到他们对此了如指掌,可大风大浪我童贯见得多了,他们又不能把我怎样,随即镇定自若,哈哈大笑:“关你何事?如若不是皇上情面,本官可不认得你。”说话间,几分轻蔑,浮现眼前。 费无极并不生气,叹道:“张孝纯是一介书生,王禀只有三千人!金军势大,这可如何是好?大人何不调派大军支援太原府。” 童贯不耐烦之际,笑道:“这完颜宗望也不过些许人马,对付他,何用本官。” 张明远道:“听说完颜宗望是虎将。” 童贯马上狡辩,没好气道:“要本官留守太原府,要他张孝纯和王禀做什么?莫非他们是酒囊饭袋。本官很是辛苦,离开东京许多时日,回来也是看望皇上。难道皇上昏迷不醒就是小事?是皇上重要,还是小小太原重要?女真人不过乌合之众,翻不起什么大浪,何怕之有,你们不要危言耸听,杞人忧天?” 费无极见张明远忧心忡忡,很是不忍心,就代替他追问道:“不可掉以轻心,完颜宗翰与完颜宗望,显然是分兵合进。” 童贯破涕一笑,伸手一指,冷冷的道:“太原府,他完颜宗望是攻不破的,即便燕山府被他们拿下了,又当如何?他们如何敢孤军深入?” 张明远担忧道:“如若完颜宗望绕开太原府直取我东京,又当如何?” 童贯气急败坏,冷笑道:“与你何干?大不了又一个‘澶渊之盟’,岁币咱大宋多如牛毛。又不要你出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子午四人惊得呆了,都替师父们,感到愤愤不平。没曾料想,师父们的满腔热血却换来童贯的爱答不理和冷嘲热讽,顿时都气愤填膺,隐忍不发。 费无极叹道:“岁币不是已然送过,女真人照样挥师南下?岂不奇怪?”张明远道:“这郭药师对南下轻车熟路,此番就埋下祸根了。” 童贯听了这话,不以为然,淡淡的道:“本官这下听明白了,你们是想说,苏洵的《六国论》?以为我大宋贿赂金国,如同当年六国贿赂秦国,会有灭顶之灾?太可笑了。女真人本官又不是没见过,刚刚灭了契丹人,手上没钱花,故而来我大宋要几个银子钱,没什么大不了。他们的士卒根本就是强弩之末,不然太原他们都拿不下来,看来,也不过如此。你们实在小题大做,杞人忧天。”童贯哈哈大笑之际,拂袖而去。 没曾料想,这贼人居然知道苏洵的文章,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暗暗称奇,原来童贯素日也是手不释卷,为了迎合宋徽宗,这饱读诗书必不可少,文韬武略也是在所难免。不过回过神来,难免为他方才的言语所雷倒。如此出奇言语,也是奇思妙想,匪夷所思了。 高俅摇摇头,叹道:“这事,童贯大人说没事,一定没事了。”失魂落魄之际,走了出去。 蔡京道:“但愿没事,都怪张孝纯,瞎嚷嚷,害得皇上昏迷不醒。皇上好了,定参他一本。诸位告辞,老夫与童贯大人、高太尉有军国大事商议,失陪了。”捋了捋胡须,仰天长叹而去。 等蔡京、童贯、高俅走远了,张明远等人才放怀释然。 张明远潸然泪下,叹道:“有这些人掌管大宋,天下大乱,为时不远。”费无极也神情肃穆,惊道:“童贯,我看死期将至。” 子午惊道:“师叔,此话怎讲?”普安笑道:“童贯、蔡京都是贼中之贼。” 余下道:“高俅我看必定聪明过人。”武连气急败坏,小声道:“除了高俅,都是贼!”众人上前马上捂住他的嘴。 第7章 计上眉梢 当夜,皇宫内外,上上下下,忙忙碌碌。蔡京、童贯、高俅、梁师成、朱勔、王黼、李邦彦都立于龙榻之前,担惊受怕,御医们也是战战兢兢。 这一夜宫女们可算是跑断了腿,累倒一个,再上一个,累倒歇着,歇好再上,宫中蜡烛点了一支又一支,太监守护熬了一夜又一夜。 郑皇后、刘贵妃、王贵妃、太子、皇子、帝姬都坐在那里七倒八歪,尽皆不成样子,担惊受怕、人心惶惶、神色恐惧,好生了得。如此之状闹了三日。 这日傍晚,张明远等人也是颇为担忧,等候在一旁,不知所措。郑皇后、刘贵妃、王贵妃、太子赵桓、郓王赵楷、康王赵构、帝姬赵香云在那儿很是着急但也无奈。 赵香云哭将着,只听得她喃喃作声道:“父皇,父皇,父皇!你醒一醒,好不好。”一颗颗泪珠滴答滴答打在衣衫之上。 太子赵桓安慰道:“帝姬妹妹,你别太如此难过,父皇定会醒来。” 郓王赵楷也劝道:“帝姬妹妹且莫如此,父皇醒来看到你这般模样,他会伤心难过的。听话!” 康王道:“妹妹,别难过。父皇会好起来!”也拉赵香云的胳膊,轻轻摇了摇。郑皇后泣涕连连,刘贵妃、王贵妃也是泪光点点。 蔡京老泪纵横,叹道:“皇上洪福齐天,自然逢凶化吉。” 童贯搀扶蔡京,安慰道:“太师切莫伤心难过,皇上乃是真龙天子,自然与世人不同,自有神灵护佑。” 高俅道:“太师要放宽心,有皇后、贵妃陪伴,有太子殿下、康王殿下、公主殿下陪伴,有诸位终南山道家真人和弟子护佑,皇上一定会好起来。”也安慰蔡京。 王黼一脸不悦,冷笑道:“皇上尚在,一切皆有皇上做主,高太尉就不必担忧了。”朱勔道:“有皇上,大宋如日中天。” 梁师成老泪纵横,叹道:“如若没有皇上,祖宗社稷就麻烦了。”李邦彦道:“太子殿下,请坐,不必担惊受怕,想必皇上会好起来。” 张明远环顾四周:“皇后娘娘,各位贵妃娘娘,太子殿下、康王殿下、公主殿下,各位大人。皇上一定会好起来。” 费无极道:“太子殿下,莫如带众人且先歇息,我与弟子护佑皇上,如何?” 子午道:“太子殿下,意下如何?”武连道:“要给皇上多喝蜂蜜水,想必好许多。” 普安道:“皇上需要平心静气,不可叨扰。”余下道:“一切皆听太子殿下吩咐好了。”看向太子。 太子看向众人,盯着高俅与李邦彦微微一笑,看向张明远等人:“明远师父、无极师父,子午四位兄弟,你们且先回去歇息,想必你们也累了。” 康王道:“诸位不必如此,父皇没事了,我看他气色好了许多。”不觉环顾四周,但见一个个愁容满面。 赵香云靠近宋徽宗,定睛一看,笑道:“我也看看,果然好了许多,九哥说的不错。”众人走了出去,夜色渐深。 张明远走在路上,叹道:“好端端的,皇上如何就昏迷不醒。他素日身体不是一向很好,并无大碍。太医时常侍候,想必不会御体有恙。” 费无极神情肃穆,缓缓道:“高俅说金军逼近东京,自然吓坏皇上了。” 子午道:“我听说李邦彦之前还有一个太监。”余下也听说过,故而掷地有声道:“叫做杨戬!” 武连道:“不错,童贯与杨戬都是大太监。童贯在外掌控军权,杨戬在内掌控御笔。”武连忙道。普安点点头,道:“如今杨戬死了,李邦彦就上位了。” 张明远想起来了,第一次抵达东京,东京朝议的确见过这杨戬,乃是个文质彬彬的太监,与梁师成,不相上下,想到此处,叹道:“这厮,倒是见过。就是命短!” 费无极气道:“伤天害理,自然命短。”余下道:“杨戬做什么坏事了?” 武连介绍道:“京兆府有人说过,东京小报沸沸扬扬的传闻,这家伙搞的‘稻田务’,臭名昭着。杨戬年轻时在后宫做事,主管后花园,善于揣测上意。自崇宁以后,日益就受宠了,担任知入内内侍省。朝廷立了明堂,铸了九鼎,修建这大晟府、龙德宫,他都担任着提举官。如日中天,名声显赫,好生了得。” 余下道:“什么叫做‘稻田务’?还望赐教。” 武连回想东京小报,马上娓娓道来:“树大招风啊,杨戬如此位高权重,自然有人就巴结他,后来有个叫杜公才的胥吏向杨戬献计,制定法令求取老百姓的田契,从甲到乙,从乙到丙,辗转追究,直到无据可查,就推测土地的产量,增加租赋。从汝州起,慢慢扩展到京东、京西、淮西、淮北,搜求废堤、弃堰、荒山、退滩及大河淤塞之处,都勒令百姓租佃。租额确定后,土地虽被河水冲荡,不能耕种时,租额也不减免,号称“‘西城所’。筑山泺是古时的钜野泽,绵亘数百里,济、郓数州百姓,在这里依靠捕鱼为生,杨戬也按船定租税,有违犯的,就以盗窃罪抓了送监。一县之地往往在常赋之外又增加租钱达十多万缗,按规定,遭水旱灾害时可免税,此处却不能免。这不是逼迫黎民百姓造反么?实在可恶!” 这夜漫长,非比寻常。东京夜市虽热闹非凡,可皇宫里却忙忙碌碌。众人火急火燎,不知皇上这一病不起,如何情状。大宋江山社稷的根本如若动摇,就天下大乱了,想到此处,张明远、费无极也是夜不能寐。 普安、余下,倒是没有胡思乱想,这二人睡的特别香,只有子午想着明红,武连想着赵香云。也不过是想一想,如若有机会独处,再做计较也未为不可。 不知不觉,天已大亮,太阳升起。宫女慢慢苏醒,一个个走了出去,准备梳洗。那延福宫的蜡烛,被烧的面目全非,桌子上到处都是蜡水,淌的如江河湖海一般。 “纸,笔。”突然传来这般声音,熟悉又陌生。梁方平和蓝从熙正欲端走金色脸盆时,忽听得如此之语,定睛一看,便喜得大呼开来:“陛下,陛下醒了,陛下醒了!”童贯也惊喜万分,快步上前。 郑皇后、刘贵妃、王贵妃听到后赶忙冲到御床前,又惊又喜道:“陛下,陛下!您终于醒了!”其它妃子、太子、皇子、帝姬尽皆冲上前去,蔡京、童贯、高俅、梁师成、朱勔、王黼、李邦彦紧随其后。 赵香云拉着宋徽宗的手,轻轻摇了摇,俯身哭道:“父皇!父皇您醒啦!”顿时眨了眨眼睛,眼泪汪汪。 宋徽宗伸手摸了一下眉梢,慢慢坐起身来,瞅了一眼心爱的孔雀杯,看到盆景好端端的,顿时放下心来。环顾四周,望着周围如此之状,大为不解,心中寻思开来,为何许多大臣还在。朕眼下不想做皇帝了,但不好推脱。只好装病,蒙混过关。反正如今江山社稷岌岌可危,朕想起来就头疼,且装傻充愣,再做计较。想到此处,缓缓闭上眼睛,又慢慢睁开眼睛,摸着额头,哀叹不住,便问道:“朕这是怎么了,你们为何如此。是何缘故?”群臣都上前,目不转睛看着宋徽宗,宋徽宗立马缓缓又闭上眼睛。 郑皇后不知宋徽宗在装病,以为他真的昏厥了,便泪眼迷蒙,哭道:“皇上,可算醒了。” 宋徽宗见群臣如此盯着自己,只好又缓缓睁开眼睛,微微一笑:“皇后也担心朕,朕自然好了。” 刘贵妃紧紧地握着宋徽宗的手,泪流满面,惊道:“陛下,您总算醒了,臣妾真是担惊受怕。” 王贵妃也拉着宋徽宗的胳膊,又惊又喜:“皇上,可好些了?” 宋徽宗叹了口气,“爱妃不必如此,朕好了。让你们担惊受怕,朕过意不去。”勉强靠着枕头,轻轻咳嗽一声,低下头去。 赵香云说着泪光盈盈于眶,又哭哭啼啼起来:“父皇您昏迷不醒,难道您不记得了么?” 宋徽宗慢慢抬起头看向赵香云笑道:“好啦,爱女为何如此,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再哭下去就成了大花猫喽!父皇可不喜欢!”说着父女相拥,令人动容。 顷刻,宋徽宗环顾四周,但见众人,一个个泪光点点。随即叹了口气,喝了口茶,一时语塞,只是微微一笑。 蔡京赶忙呼道:“陛下洪福齐天,上苍保佑,陛下终于醒了!”童贯、高俅、朱勔、王黼、梁师成、李邦彦,紧随其后,齐声山呼万岁。 张明远等人也齐声道:“皇上洪福齐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宋徽宗对张明远微微一笑,叹道:“明远,你们都平身。” 张明远热泪盈眶,抬起头来,动了动嘴唇,一言不发。费无极神情肃穆,欲言又止。宋徽宗点点头,又缓缓摇摇头,示意他二人不必说话。 子午四人拜道:“弟子祝皇上,逢凶化吉,万寿无疆。”众人一一落座,都看向宋徽宗。 宋徽宗见蔡京等人一言不发,便若有所思片刻,掷地有声道:“纸,笔!给朕拿来,快点。” 童贯道:“快,陛下要纸笔,速速拿来。”童贯言毕,宫女赶忙出去。 宋徽宗咳嗽了一声,叹道:“如今金人南下,亡我贼心不死,此乃大宋危急存亡之秋。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李纲又上了血书,劝朕退位,可保江山社稷。言语之间也是颇为有理,又是我道家说辞,恐怕实为天意难违。诸位爱卿,不知有何良策,但说无妨。” 郑皇后马上拉着宋徽宗的手,担惊受怕,叹道:“皇上,李纲胆大妄为,罪不可恕。来人,拿李纲前来问罪!”侍卫马上领命意欲离去。 宋徽宗瞪了一眼郑皇后,厉声道:“皇后不得干政!不得怪李纲!谁要拿李纲,先把朕拿下再说!”随即大手一挥,侍卫马上站住不动,战战兢兢,退了出去。 刘贵妃给宋徽宗披上了衣衫,叮嘱道:“皇上当心龙体!” 王贵妃瞪着眼睛,气急败坏之际,指了指大臣,骂道:“你们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李纲算个什么东西,居然狗胆包天,要犯上作乱,逼迫皇上退位,有几颗脑袋够砍的,你们说!”毕竟仗着儿子郓王得到宋徽宗溺爱,故而王贵妃如此有恃无恐,大放阙词,实乃从未有过之事。 郑皇后、刘贵妃面面相觑,一时语塞,瞠目结舌。太子、郓王、赵香云,几个帝姬也是匪夷所思,不敢相信。群臣也是大惊失色,恍然如梦。 蔡京、童贯、高俅、朱勔、王黼、梁师成、李邦彦,面面相觑,心中茫然失措。张明远、费无极心中感慨万千,子午等人也是不知所云。 宋徽宗给郑皇后、王贵妃使眼色,示意他们闭嘴,随即看向太子,忙道:“桓儿,你们看看,李纲的血书,乃是肺腑之言了。”郑皇后、王贵妃依然牛气冲天,也义愤填膺,顿时闷闷不乐。 宋徽宗气急败坏,火冒三丈,凶巴巴道:“你们记住,我大宋后宫不得干政,此乃祖宗家法!太祖皇帝留下的遗训,谁敢不从!蔑视祖宗,此乃胆大妄为,自取其辱!莫非要朕拿出家法,把你们打入冷宫么?” 郑皇后哭哭啼啼,王贵妃泪流满面。二人抱头痛哭,魂不附体。众人也是瞠目结舌,张明远等人顿时神情肃穆。 片刻,缓过神来,宋徽宗马上对郑皇后、王贵妃安慰道:“朕也是怒火攻心,不要哭了,哭的朕心烦意乱。你们就回去歇息好了,有刘贵妃陪着就好。朕心烦意乱,见不得许多人。带着帝姬去吧,刘贵妃、太子、郓王、香云,留下陪朕。其余后宫之人都下去!”后宫许多人浩浩荡荡退了出去,宫女也紧随其后,如同东京街市一般。 张明远、费无极一看,好生了得,如若不是宋徽宗昏迷不醒,不敢想象,后宫佳丽,多如牛毛,不可胜数。许多人都害怕皇上昏迷不醒,大难临头,一个个全来看皇上。 郑皇后虽说大权在握掌管后宫,可也宽宏大量,容许侍寝过皇上的前来探望。郑皇后有自己的想法,她想看看,皇上到底有多少女人。至于秋后算账与否,就看这些人的造化了。可此时此刻,郑皇后还来不及想这些,却被宋徽宗赶了出去。 第8章 临危受命 片刻,刘贵妃把宋徽宗手里的血书接过去,马上递给了太子,太子接了过去看到,上面言道: 陛下: 微臣斗胆上此血书,乃是迫不得已之举,还望赎罪。至此天下大变,国难当头之际,陛下不可恋恋不舍帝位,要以大局为重。百姓如今颇多怨愤,其意在花石纲,陛下如今应禅位于太子,才可安抚民心,以克金人。子承父业,天经地义,乃是古今之理。社稷有主,还在赵氏子弟,非他人之姓,何怕之有?父子相合,天下归心;父子不和,形势危急。父即子首,子乃父足,不必猜疑,乃是一家。何况陛下乃是道家真君,自然知晓测字可知天意。陛下名为赵佶,佶字大有文章。单字一人,实为人主;右字一吉,上士下口,上士所谓天上人间的大学士,才高八斗、才华横溢。独步天下的瘦金体,名垂青史的宣和年。下口所谓四方四正,天下归心。合起来又为一吉,亦是大吉大利,吉人自有天相,天相当继大统,吉星高照之意。不过如今金人南下天下大变,因此佶字又有他意。所谓单字一人,上头一士兵,下面一个口,这口乃四方四正的东京城。恐怕百姓和士兵之心未在城中。而太子名为赵桓,桓字也颇为奇妙。左边一个木乃是大宋江山社稷有主,右边两横之间一个日,实为黄河两岸如日中天。如此看来乃是天意难违,陛下不可违背天意。还望明鉴,实为大宋万幸。 太常寺少卿 李纲 蔡京也接过去看了片刻,掷地有声道:“陛下,依老臣之见,还是议和为好!李纲等人乃是己见,不足为凭。” 童贯附和道:“是啊,陛下!蔡太师言之有理,不如与金人议和且为缓兵之计,金人如若不从,再作他议,未为不可。” 宋徽宗捻须熟思,愣了愣,望着高俅问道:“高卿意下如何?” 高俅忙道:“陛下,太师、童大人所言极是。微臣以为,金人南下必是为国土而来,如今大宋将士都在各地镇压草寇余孽,如若调派进京,草寇连片,成群结队一同围攻,那时我东京将会呈现如此之状:北有金人南下,南有草寇北上。此乃危矣!再者,各地将军进京而来,如若权势大增必会成‘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势,陛下岂不闻汉末董卓、曹孟德之事?到那时太祖皇帝陛下曾经黄袍加身之事便会再现,如之奈何?请陛下三思,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此言一出,宋徽宗不寒而栗,战战兢兢道:“那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随即问张明远:“明远,以为如何?” 张明远心知肚明,如此大事自己不可多嘴,以免自寻烦恼,自取其祸,随即道:“明远无话可说,还望皇上抉择,想必皇上已有主张。” 童贯诚惶诚恐,巧言善变,道:“陛下,如今也只能先议和了。向金人谈议和,大宋江山尚能保全,如若调派将士进京,不是那些草寇渐渐势大,就是那些节度使尾大不掉。赵氏大宋江山恐有不保之测!正所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陛下,微臣之言,万望陛下三思。” 宋徽宗叹息片刻,太子赵桓言道:“父皇,我看高太尉、童大人,二位言之有理。还是议和为主,父皇不可退位,要主持大局才是。”说着此时心中暗暗在想:“如若自己登基大宝,自然也不会把赵氏江山拱手让人。但我绝不能此时登基大宝,这烂摊子,我不要,爱谁干,谁干。” 郓王心想,父皇必会重用我,我必要大显身手才是,顿时心中暗喜的不得了。顷刻,梁师成已把纸笔拿到,童贯砚墨,梁方平和蓝从熙扶着宋徽宗起身,宋徽宗颤颤巍巍的拿起毛笔看了看几位皇子,又望了望太子赵桓,一时间犹豫不决。郓王也在身边,沾沾自喜,以为会成为皇帝。 宋徽宗环顾四周,示意皇子全部退出去,太子便带头,退了出去。 朱勔道:“皇位继承人还要德才兼备者继承,还望皇上三思。” 王黼对宋徽宗耳语道:“郓王殿下,诗书画三绝,自然可君临天下。与皇上如此神似,乃是皇上洪福齐天。太子虽为长子,可唯唯诺诺,蹑手蹑脚,不可立为皇帝!” 高俅素日得到太子赏识,便劝道:“自古以太子为尊,皇上不必犹豫不决。”李邦彦紧随其后,叹道:“太子对皇上恭恭敬敬,理应继承大统。” 蔡京咳嗽一声,叹道:“陛下,自古立皇帝,太子自然最好。如今太子知书达理,容貌甚伟,堪当大宋江山社稷。不过要有人辅政,实为万全之策。” 梁师成也想起太子,如若太子登基大宝,自己便可操控大宋江山社稷,心中暗笑,随即掷地有声道:“太子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不必犹豫不决。自古废长立幼,乃败国霍乱之举。皇上要三思。” 童贯道:“陛下,郓王才华横溢,实为万乘之尊。” 宋徽宗看向张明远,目不转睛的问道:“明远以为如何?” 张明远心知肚明,这立皇帝,自古就是国家大事,非同小可。许多文臣武将因此招来杀生之祸,比比皆是。作为一个江湖中人自然不好过问此事,随即摇摇头,“此乃皇上家务事,也是国事,明远不好插嘴。”说话间叹了口气,默然不语。 宋徽宗泪流满面,寻思,梁师成说的有道理,七人中,四人要太子做皇帝,楷儿只有三人支持。蔡太师也支持太子,看来蔡太师考虑的已是周全,咬咬牙,便在纸上颤微微地写下七个字:皇太子可即朕位。 宋徽宗把此书交给李邦彦,李邦彦见状,吓得两腿直哆嗦,不小心,跌倒在地,只是唉声叹气。宋徽宗见状,瞪了一眼李邦彦,又看向跟前的蔡攸。蔡攸双手打颤,颤巍巍的接了过去,便退了出去。 蔡攸和门客吴敏窃窃私语几句,便抵达太子宫中。蔡攸跪拜于地,双手捧着宋徽宗墨宝,毕恭毕敬地献上。 太子赵桓见状,吓得直哆嗦,赶忙来到后堂,坐了下来,心中一怔,诚惶诚恐,不敢想象,寻思开来,父皇居然同意李纲等人之谋。如此江山社稷落在我手里,我如何是好?父皇年富力强这般畏首畏尾,置我于何地。如此天下大乱之际,父皇却退位,叫我如何面对。我一时半会可没什么对策。蔡攸和吴敏又急匆匆跟了进来。 那耿南仲是太子宫中的老臣,见状便叹了口气。蔡攸和吴敏将耿南仲叫到一旁,苦口婆心劝慰几句。 耿南仲便靠近太子赵桓,劝道:“殿下,如今皇上决意进位太上皇,你不可推辞。大宋江山社稷之主,非殿下莫属。老臣愿辅佐,定让殿下高枕无忧。”听了这话,太子一言不发,低下头去,躲在屏风后面,依然瑟瑟发抖。 一直到了黄昏时分,太子都不答应做皇帝,回报后,宋徽宗惊得呆了,在延福宫原地转圈,捋了捋胡须,气急败坏的伸手一指,下旨道:“今晚,不得宣召,任何人都不许进延福宫,违令者,斩!今晚务必让太子来见朕,就是生拉硬拽,也要让他前来。”梁师成和蓝从熙连连答应,魂不附体的退了下去。宋徽宗还不放心,又派费无极协助蓝从熙,让张明远陪在自己身边,说说话。 不多时,费无极和蓝从熙在延福宫门口盯梢,迎接太子进宫。远远的有个轿子来了,费无极和蓝从熙喜出望外,以为太子来了,就引众迎了上去。御林军也站岗放哨,威风凛凛。 轿子停了下来,有人掀开帘子,居然是郓王赵楷,费无极和蓝从熙大惊失色。 郓王道:“费无极、蓝大人,别来无恙。” 费无极拱手道:“殿下夜晚至此,不知有何要事?” 蓝从熙笑道:“郓王殿下,此来何意?” 郓王道:“我统帅御林军多年,想进延福宫,还要你们通报不成?面见父皇,大宋天子我坐定了,反正太子不做,总要有人做,放心好了。我登基大宝以后,蓝从熙做内侍总管,费无极嘛,到太学教书好了。” 费无极听了这话,面无人色,寻思,这可如何是好,心想:“我素知皇上宠爱郓王,可太子登基大宝天经地义。如若选边站队搞错了,便是杀生之祸。先稳住郓王,再去太子那边。来个激将法,或许太子就不再推脱了。”想到此处,叹道:“殿下有所不知,皇上有旨,今晚,不得宣召,任何人不许进宫,违令者,斩!” 郓王挑了挑眉毛,扬起袖子,伸手一指,冷笑道:“别吓唬我,父皇他不会对我如此,快让开,我进去亲自问一问,恐怕你们在开玩笑。”随即要硬闯。 蓝从熙将尚方宝剑请出来,交给费无极。 费无极拿着尚方宝剑,郓王一见,顿时胆怯,笑道:“好,蓝从熙,本宫记下了。岂有此理?咱们走!”坐着轿子,带着随从,悻悻而回。 正在此时,梁师成出来了,和费无极耳语几句。又会合蓝从熙,三人一同去往太子那边。 太子见了梁师成和蓝从熙不睬,独拉着费无极的手,问道:“无极先生,我不想做皇帝,你快帮我给父皇说说看。” 费无极对太子耳语道:“方才延福宫门口,有场闹剧。郓王口口声声说,要去对皇上亲口讲,既然太子不做皇帝他愿做皇帝。太子好好想想看,自古以来,这‘前太子’能有什么好下场?郓王昔日就对你不冷不热,如若有朝一日他登基大宝,你还能像眼下这样安稳么?说句大不敬的话,等皇上百年之后,你又当如何?到时候,谁替你主持公道?” 听了这话,太子赵桓惊得呆了,心想,所言极是,还是我糊涂。这些年战战兢兢做太子,就怕出差错。好歹我谨小慎微,没什么把柄落在蔡京和童贯他们手上,故而我如今还是太子。如若我还犹豫不决,郓王真当了皇帝,我就惨了。想到此处,不寒而栗。当即决意进延福宫面见宋徽宗。 梁师成和蓝从熙见太子回心转意的如此之快,都惊得呆了,对费无极大加赞赏。费无极笑而不语。 众人抵达延福宫,宋徽宗捋了捋胡须,叹道:“如今,朕意已决,由太子登基大宝,总揽全局,朕将退位。眼下金人来势汹汹,朕深思熟虑,要让太子肩负重任。太子年纪不小了,该登基大宝了。” 太子假装脸色煞白,跪拜于地,惊道:“父皇,父皇!此时您谈及退位之事,难免为时尚早。您还是继续坐大宋江山社稷的主,您离开皇宫大殿,恐怕天下要生变!皇儿资历浅薄,阅历不深,无计可施。如何收拾这东京局面?” 宋徽宗心想,大兵压境,如若还做皇帝,人心浮动,如之奈何。目下又不敢调兵遣将,如若节度使抵达东京,如若尾大不掉,如之奈何。高卿言之有理,不可不察。想到这里,缓缓举起左臂,随即一挥言道:“皇儿且莫推辞,朕意已决,无须多言。” 蔡京几人还心存幻想,意欲挽留宋徽宗:“皇上,皇上。您才过不惑之年,就要做太上皇,实在为时尚早,要三思,三思!” 宋徽宗眼里含泪,缓缓叹道:“诸位爱卿,无需多言。君无戏言,不可更改!以后除了道家事务,其它军国大事,都不必对朕说。朕自此不再过问国家大事。”马上闭上眼睛,不予理会。 刘贵妃握着宋徽宗的手,顿时泪流满面,伤心难过起来:“陛下也是苦不堪言,你们就不要苦苦相逼了。” 宋徽宗见状更是泪光点点,轻轻拍了拍刘贵妃的手,以示安慰:“如若没什么事,下去吧!朕累了,想歇息。” 蔡京一看这般情势,自然不好多嘴,如若不讨好太子,恐怕以后就麻烦了,随即勉为其难,忙道:“我等恭喜太子殿下,登基大宝。” 童贯还欲挽留宋徽宗做皇上,忙道:“太子殿下登基大宝,实乃微臣荣幸之至,不过太子殿下言之有理,方今天下纷乱之际,如若陛下就此退位恐生大变。莫如太子监国,皇上继续主持大局,太子也不会感到太多压力,皇上也不会受世人非议,大宋国本也不会动摇,岂不很好?” 王黼进言道:“陛下,的确如此!太子登基大宝实乃我等之福,微臣贺喜太子殿下,不过陛下此时退位恐天下不安,因此还望陛下三思。” 宋徽宗斩钉截铁道:“不必,不必。大势已去,如之奈何?” 梁师成忙道:“如此,我等就敬请陛下进位太上皇,此乃天意,天意难违!” 宋徽宗又叹道:“如今百姓怨气颇多,其意在朕,如之奈何!” 此时,蔡京捋了捋花白胡须望了望刘贵妃,刘贵妃会意了,过来说道:“陛下,太师、童大人、王大人,既然这样诚心诚意,就不必推辞了。臣妾也是此意,那您就听他们一语如何?” 康王赵构对太子赵桓言道:“太子殿下登基大宝,九弟我贺喜了。”太子赵桓昂首挺胸,威风凛凛道:“九弟不必如此。” 康王赵构又对宋徽宗言道:“父皇,蔡太师等人言之有理,太妃娘娘所言未为不可。您就进位太上皇,此乃黎民百姓心愿!” 赵香云一看马上按耐不住,随即道:“父皇,既然各位大臣和太子哥哥、康王哥哥如此说来,那您就听了嘛!” 宋徽宗不禁笑道:“好,既然尽皆如此,那朕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朝廷上下,大小之事。桓儿你可要自理了。万望蔡太师等人尽心辅佐,不负朕意!大宋遭此劫难,定是朕有负神灵,自当烧香祈福才是。朕决定,七日后,到江南亳州去,参拜太上老君,为我大宋烧香祈福。郓王与朕一同南下,其余皇子但听太子调遣,不得有误。自后朕便是道君皇帝,除道教事务,其余不问。” 刘贵妃也点点头,喜笑颜开:“太上皇万福。”皇子一同拜道,答应下来。郓王看着太子与康王,一脸不悦。 太子赵桓心中一怔,“莫非这些老东西还要把持朝政。父皇莫非还要大权独揽,我岂不成了孤家寡人,有名无实,不过目下不可胡思乱想,还要从长计议,再与这些老东西慢慢理会。”想到此处,随即忙道:“那就有劳蔡太师、童大人、高太尉了。” 蔡京赶忙应声道:“太上皇,陛下!尽管放心便是,微臣等人愿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童贯道:“微臣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高俅道:“皇恩浩荡才有如今的富贵荣华,怎敢不感恩戴德,以报陛下恩泽。服侍陛下乃是三生有幸了。” 宋徽宗笑道:“好,你们也多有劳顿,那就回去歇息去吧!” 蔡京等人齐声道:“是,太上皇,陛下!我等告退。”言毕尽皆离去。 一路上高俅闷闷不乐,一言不发。李邦彦见状也是一言不发。 童贯叹道:“陛下如今做太上皇了。”蔡京对童贯耳语道:“胆小如鼠之人,如之奈何?” 梁师成对王黼、朱勔道:“还得从长计议,不知新皇帝,脾气如何,我等定要小心侍候。” 王黼与朱勔点点头,齐声道:“那是自然。”随即一同离去。 宋徽宗与皇后说了会话,许多人也慢慢离去。太子、康王也道:“父皇,那您且先好好歇息,儿臣就先告退了。” 宋徽宗笑道:“好,你们去吧。”说着拉着郓王的手不撒开。太子、康王正欲离去,只见仁福帝姬赵香云还在。 康王笑道:“帝姬妹妹,你不走么?发什么愣,快走。” 赵香云撅着小嘴撒娇道:“我不走,你们先走,我怕自己走后父皇又熟睡过去。他好像喜欢睡觉,不喜欢他可爱乖巧的女儿了。”此语一出尽皆大笑不已。 郓王赵楷破涕一笑:“香云妹妹,放心好了。有三哥在父皇身边,父皇自然逢凶化吉,洪福齐天。” 宋徽宗对郓王微微一笑,“楷儿就是孝顺!”又看向赵香云,言道:“小祖宗,你还嫌父皇睡得不够!去吧,去吧。听话!父皇保证不会再睡过去。” 赵香云道:“真的!一言为定。来,父皇咱们击掌为誓如何?” 宋徽宗道:“好,好。一言为定。”言毕,只听得父女两人如小孩子一般击掌为誓之际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余众自然是忍俊不禁。 太子、康王拉着赵香云要走,忽然,赵香云又转过身来道:“父皇,真的不许再睡!” 郓王闷闷不乐,冷笑道:“好啦,公主妹妹,不是蒸的难道是煮的。”康王看都不看郓王一眼,便道:“妹妹,走吧!”说着拉赵香云一同出去。 太子头也不回,泪光点点,方才看到父皇对郓王的态度,心中伤心难过。 宋徽宗摇摇头笑道:“这些孩子,有趣,真有趣。”目下只有张明远等人与刘贵妃侍候左右,宋徽宗示意张明远一个人留下,费无极便带着子午四人离去了,郓王也闷闷不乐的慢慢走了。 第9章 继往开来 此时宋徽宗寝宫中,蜡烛已息,蜡水躺了下来,滴答滴答响个不停,落了下来尽皆成团,干成一坨。 宋徽宗看向刘贵妃,缓缓道:“朕昏迷不醒有几日?” 刘贵妃笑道:“陛下!到今日整整有四日,可把臣妾给吓坏了,也急坏了!” 宋徽宗对刘贵妃叹道:“朕自己不知为何好像梦游仙境一般,太上老君说,朕只要把皇位传给太子即可免去大祸。”说着又仰天长叹起来。 刘贵妃疑惑道:“这是为何?” 宋徽宗朝张明远微微一笑道:“我乃教主道君皇帝,太上老君可说了:‘大凡盛世王朝的帝王将相均会拜于我道家门下,道家之人有两大要术,一为炼丹,此乃长生不老之方;二为作法,乃是降妖除魔之术。自春秋五霸、战国七雄之时,道家世尊老子被封为太上老君之后,道法混沌天开,万世均显奇瑞。秦始皇一统山河,他便开了这长生不老之事,徐福东海求仙,即为此事。’明远也懂得,是也不是?” 张明远一怔,只能随声附和道:“皇上所言极是。” 刘贵妃又道;“陛下!那如此说来,秦始皇应该长生不老啊!可为何后人说:‘长城犹在而始皇不见’呢?” 宋徽宗想了想,道:“只因秦皇不得我道真传,是他暴君之为过甚所致。”刘贵妃道:“汉武帝呢?” 宋徽宗答道:“汉武帝,把个司马迁妄自废之,故不得道法。”刘贵妃甚为诧异地问道:“唐太宗也为何不行?” 宋徽宗神情肃穆,喃喃道:“唐太宗,在开国之始,有少林棍僧相助,贞观之治又有唐玄奘佛门遁入相护,与我道家无缘,而他晚年大练丹药自然并无大用,最终而亡。”宋徽宗神情恍惚。 刘贵妃站了起来惊恐道:“那我大宋又当如何?” 宋徽宗大笑道:“五代十国,藩镇割据,诸将混战不休,太祖皇帝陈桥驿黄袍加身,从而止于纷乱,天下太平!此乃上苍降大任于我赵氏子弟,到朕为最盛,因此朕被封为教派道君皇帝。太子赵桓,为赵氏血脉,李纲所言极是,所谓‘大宋江山社稷有主,黄河两岸如日中天’。朕今日便传位于他,此乃天机,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你可听清了,万不可传扬出去。爱妃,你也歇息去吧!” 刘贵妃听后心中大为震动,好似宋徽宗真乃天上神仙一般,连连应声道:“陛下,陛下。臣妾明白了。”言毕,便诚惶诚恐匆匆离去。 宋徽宗定睛看了一眼窗边的那盆景,微微一笑。但见,绿叶依然勃勃生机,石头依旧纹丝不动。顿时喜乐无比,开怀大笑。拿着孔雀杯喝了一口热茶,看到这孔雀杯完好无损,不觉泪光点点。 张明远道:“皇上,明远也要回去了,皇上早日歇息。” 宋徽宗道:“明远,从今往后,朕就叫做道君太上皇了,大宋江山社稷由太子掌管。你可要帮朕督导于他,让他不可破坏道家。朕素知他尊崇佛家,就怕他胡来。”拉着张明远的手,示意他坐下来。 张明远心里好笑,不过嘴上立马答应道:“皇上放心,皇上放心。皇上聪明过人,有勇有谋,自然不负众望,定可运筹帷幄,力挽狂澜。” 宋徽宗微微一笑,缓缓道:“如今是太上皇,叫朕太上皇。朕也有些不大习惯,可慢慢就习惯了。” 张明远突然想起血书和李纲,就追问起来:“太上皇,这李纲,何许人也?” 宋徽宗一怔,没想到,张明远真叫自己太上皇了,缓过神来,尴尬一笑,随即喜笑颜开:“李纲目下是谏议大夫,这人可不得了,有些才华横溢,还记得前不久一个故事,目下想来,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张明远见方才叫太上皇,宋徽宗出了神,自然不大习惯,故而就称之为陛下,这样也就平和许多,随即饶有兴趣,马上问道:“是何故事,还望陛下赐教?” 宋徽宗神情恍惚,历历在目,回想起来,娓娓道来:“那日,蔡京面见朕,对朕说,陛下属狗,就该倡导天下黎民百姓都不吃狗肉,这吃狗肉就是对圣上的大不敬。仔细一想,也感觉很有道理。你想想看,朕乃九五至尊,自然不能让百姓吃了自己的属相,如此便是侮辱自己。朕就下了道诏令,让各州府百姓都不能吃狗肉,违令者重罚。可次日一大早,下朝以后,谏议大夫李纲前来觐见!李纲走进御书房,见朕正在提笔直抒胸臆。李纲还唯唯诺诺,站在一旁不支声。朕就说,李爱卿平身,有话但说无妨。你的文章果然妙笔生花,妙不可言。朕昨日读了,倍感欣慰。这文章,洋洋洒洒,如汴河水缓缓流淌,沁人心脾。李纲居然不再拘束,马上就头头是道起来,说,陛下过奖,不过拙作一篇,陛下如此抬爱,微臣愧不敢当。陛下可知自古天下文武双全者虽说不多,也是不少。微臣虽说不敢妄自尊大,但意欲做文武双全之人,做个出将入相的士大夫,还望陛下成全。你听一听,这话哪里是唯唯诺诺,原来一进来的唯唯诺诺也是朕自以为是。朕正兴高采烈作画,李纲就继续滔滔不绝了,他说,陛下可知黎民百姓与士大夫不同,他们期盼着衣食无忧。听说东京最近有许多养狗人都战战兢兢。朕感觉这话很奇怪,就问他为何如此?李纲掷地有声的说:有人说,目下我东京卖狗的,养狗的,屠狗的,都越来越少。养猫的越来越多。陛下素知猫多狗少,弃猫者就越来越多。东京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流浪猫,如何是好?朕一听差点笑出声来,就说,流浪猫,这可新鲜十足。李纲说,有人说,目下也不敢吃狗肉了,都说狗肉特别贵,超过羊肉。朕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李纲在此处等着朕,就迅疾放下毛笔,用嘴吹了吹那张写有辞赋的宣纸,用手小心翼翼铺展在案头,马上离开座椅来到李纲面前,摆了摆手说,百姓吃狗肉是对朕的大不敬,朕觉得法令并无不妥。你猜李纲怎么着,李纲定了定神色掷地有声道:陛下可知,神宗陛下属鼠,难道我大宋就不能养猫了?朕一怔,转过身去,坐在软榻上顿时哑口无言,片刻尴尬一笑,对李纲道:爱卿所言甚是,朕就下令撤销了这道法令,爱卿以为如何?李纲赶忙跪拜道:此法令一旦废除,黎民百姓又可以大饱口福,吃到狗肉,许多杀狗的屠夫也重新有了事做。这般一来,百姓安居乐业,我大宋自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此乃陛下洪福齐天。明远,这下,你可领教李纲的厉害了,是也不是?” 张明远道:“原来如此,可见李纲堪当大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马上对李纲饶有兴趣,不知这李纲何等人物,居然如此妙语连珠,聪明过人。 宋徽宗道:“人才算是个人才,可不依不饶的嘴巴,就难免令人担惊受怕了,你看看,此番又是血书,这人自比魏征,直言不讳,真是可笑。”不以为然,冷笑一声,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张明远寻思,太上皇果然不是皇上了,他变了,变得令人匪夷所思。想到这里,顿时轻轻也摇了摇头,神情肃穆,默然不语。 次日,宋徽宗与张明远、费无极二人正在延福宫御花园散步,公公来报,大理国王段和誉风尘仆仆赶来。宋徽宗喜出望外,引众前往接见,张明远、费无极紧随其后。 宋徽宗见段和誉一脸忧色,随即上前把手一牵,握手问道:“段王,何故如此?” 段和誉惊道:“没想到女真人来势汹汹,欺人太甚。本王听说后日夜兼程,总算赶到了东京。又听说陛下龙体欠佳,忧心忡忡,心急如焚。见到陛下安然无恙,就放心多了。”神情肃穆,似笑非笑开来。 宋徽宗寻思,眼下形势危急,如若还做皇帝,便是糊涂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还是快走为妙,想到此处,尴尬一笑,喃喃道:“朕眼下退位了,如今是太上皇。太子已然登基大宝!他年龄不小了,也该顶天立地,坐大宋江山社稷的主。朕可不愿一直操劳下去。” 听了这话,段和誉惊慌失措,瞠目结舌,看向张明远、费无极,问道:“明远、无极,这可是眼下之事?”二人点点头,默然不语。宋徽宗叹了口气,低下头去。 张明远扶着宋徽宗,不紧不慢道:“段王一路辛苦,陛下相安无事,只是受到惊吓,昏迷不醒。今日好了许多。” 费无极看向远方,冷冷的道:“太上皇想南下烧香祈福。” 段和誉耸了耸肩,惊讶不已,缓缓道:“陛下,何必急忙退位,女真人虽说来势汹汹,但御敌之策一出,也不怕来犯之敌了。” 宋徽宗仰天长叹,心中寻思:“朕是束手无策才退位,不能眼看江山社稷毁于我手。留下骂名,就不好了。还是退位的好,太子想必会有御敌之策。”想到此处,叹道:“如若有什么御敌之策,朕就不会退位了。朕是迫不得已!如今形势危急,为了挽救局面,朕就在所不惜了。太子业已长大,如若不让他亲政,恐怕天下人会流言蜚语。朕还想多活几年,不能总是操劳过度,朕就可怜了。”一瞬间神情恍惚,悲从心来,多少年的趾高气昂,荡然无存,心里空落落的。 段和誉见宋徽宗这般模样,就不好再说什么了,顿时转悲为喜,微微一笑:“既然陛下做了太上皇,也不必心烦意乱,为国事操劳。何必如此闷闷不乐?如若前去江南,也好游山玩水,心绪就好多了。” 宋徽宗点点头,心满意足,道:“段王果然知道朕的心思,多日以来,诚惶诚恐,心急如火。茶不思饭不想,昏迷不醒。这女真人来势汹汹,如今束手无策。实在不敢想象!” 张明远见段和誉有些疑惑,就介绍道:“陛下忧心忡忡,心烦意乱。便是在议和还是出战,无法抉择。” 费无极道:“出战就怕抵挡不住,如若一败涂地再议和,就怕大宋吃亏。如若抵挡住了,武将尾大不掉,江山社稷就难保了。这便是陛下的心烦意乱。” 段和誉恍然大悟,叹道:“原来如此,可不抵挡,黎民百姓势必会受苦受难。不知陛下退位,太子有何御敌之策?” 宋徽宗笑道:“朕就不想过问了,这要问他自己。朕虽退位,但大宋与大理国还是情同手足,段王大可放心。你还要拜见太子去,毕竟眼下太子已然主持大局。虽说朕还总揽全局,可东京不日将交给他。”说话间马上命人召见太子前来。 段和誉立马摆摆手,拜道:“陛下,还是本王亲自拜见太子的好,免得误会。” 宋徽宗微微一笑,缓缓道:“好,这样也好。让明远、无极陪你去,朕去见不合时宜了。”大手一挥,上前扶起段和誉。 段和誉与张明远、费无极辞别宋徽宗,前去拜见太子。 第10章 老将出马 一路上三人说说笑笑,多日不见,自然这般久违之感,袭上心头。穿过御花园,来到太子宫中,见太子与太子妃坐着低头不语,马上让公公禀报。 “段王,你如何来了?”太子听大理国王拜见,顿时一头雾水,前来迎见。 段和誉拜道:“听说女真人大兵压境,太上皇昏迷不醒,故而前来慰问。又听说太子登基大宝了,故而前来贺喜。” 太子微微一笑,喜道:“大理国远在西南边陲。有劳段王千里迢迢从大理国赶来,一路辛苦,诸位请坐下说话。明远、无极二位先生,我们也不陌生。以后东京的大事,还要你们多多出手相助才是。”马上扶起段和誉,又见张明远、费无极陪同,就示意宫女上茶,请三人坐下说话。 段和誉道:“大敌当前,不知太子有何御敌之策?” 太子摇摇头笑道:“我都没想登基大宝,可父皇已然当机立断,做儿臣的不可违命,只能顺从。此乃孝道,也乃大势所趋。” 张明远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此番女真人来势汹汹,就看太子殿下大显身手了。” 费无极道:“太子殿下定会力挽狂澜,总揽全局。” 太子道:“不怕你们笑话,我也是束手无策,一筹莫展。” 段和誉道:“这个不必担忧,文臣武将自然会有主意。何不问他们!” 太子伸手一指,叹道:“有个叫做李纲的,便是他劝父皇退位。这人胆大包天,敢逼宫,父皇南下后,本宫必不会轻饶他。”话虽如此,心里早乐疯了,顿时对李纲感激不尽,如若不是此人,自己恐怕很难马上登基大宝,想到此处,喜上眉梢,但并不明显。 费无极眨了眨眼睛,目瞪口呆,马上劝道:“太子殿下,依我看来,非但不能降罪李纲,还要委以重任。”太子顿时诧异万分,大为不解。 张明远看向太子,解释道:“太子殿下,且听我一言。李纲虽说胆大包天,血书上奏,请皇上退位,可他必定腹有良策。如若他没主见,自然不敢胡作非为。如此忠臣良将,人才难得。殿下何必拒之门外。如此委以重任,文臣武将必当人心思定,如此齐心协力,保卫东京,自然是没有差错,还望殿下明鉴。” 太子顿时眉开眼笑:“如此一席话,茅塞顿开,醍醐灌顶,多谢,多谢。” 段和誉道:“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宋不可惧怕女真人!地大物博,如日中天,正当再创盛世。如若小小女真人前来,大宋就诚惶诚恐,岂不让列国耻笑,还望太子殿下三思。”叹了口气。 太子道:“不错,本宫也想力挽狂澜,学太祖武德皇帝名扬天下。不过多年以来,父皇都主持大局,相安无事。本宫年纪轻轻,怕是不堪大任。” 段和誉心里不觉好笑:“一派胡言,什么相安无事,方腊、宋江之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花石纲搞得人心涣散,何谓相安无事。只是碍于情面,不想在宋徽宗面前提起,你这太子也会睁眼说瞎话,真可笑。眼下女真人来犯,如若大宋局势动荡,节度使造反,就怕大宋四分五裂,有人到我大理国捣乱,岂不危险了,此番前来就是探一探虚实。宋徽宗固然对我很好,大宋对我大理国也不错。可宋徽宗退位了,太子年纪轻轻,难知底细。眼下要协助他稳住局势,如此对大理国也很好。”想到这里就微微一笑:“太子殿下所言极是,大宋太祖皇帝当年对我大理国可谓仁至义尽,一把玉斧,大手一挥,以大渡河为界,让大理国与大宋称兄道弟,情同手足。可谓同饮一江水,情谊深似海。如今皇上与本王私交甚厚,大宋对大理国恩泽多年。眼看太子殿下就要主持大局,大理国自然想与大宋继续世代友好。本王也愿与殿下情好日密。如今女真人来犯,形势危急。当务之急,便是稳住局势。还望殿下熟思再三!” 太子听了这话,心悦诚服,道:“段王果然出口成章,才华横溢。这番肺腑之言,本宫自然明白。只是如何稳住局势,还望三位教诲?” 张明远叹道:“李纲定会有良策!还有张叔夜。”费无极道:“张叔夜曾是对付过蔡京的仁人志士,他为人正直,文武双全,还望殿下委以重任。” 太子寻思:“那可是父皇手下的人,迫于蔡京压力,父皇当年让张叔夜离开东京,可他毕竟是父皇的人。张明远、费无极想在我身边安插父皇的人,是何居心?李纲能逼迫父皇退位,这个人才是值得委以重任的。张叔夜,恐怕不行。”想到这里,马上笑道:“你们所言极是,本宫会考虑张叔夜的。” 段和誉笑道:“素闻张叔夜当年带着明远、无极出使西夏,不辱使命。这人后来离开东京,也没有自甘堕落,居然灭了宋江这些梁山贼寇。可见张叔夜的手段。还望殿下多加提携!还有种师道、种师中、姚平仲,这些人都是忠臣良将。当务之急要派西军前去御敌。东京就要加强防守,实为万全之策!” 太子寻思道:“段和誉,你一个大理国主,如何操心我大宋江山社稷之事,真是匪夷所思。莫非你想趁火打劫,夺取我大宋江山社稷。你的话,恐怕是大理国的阴谋诡计,断不可信。我素知你与父皇情同手足!这即便不是大理国的阴谋诡计,也是父皇与你串通好的计谋,就想背后掌控我。还有张明远、费无极,段和誉定是先见了父皇,父皇与你们密谋好了,如若不然,如何派张明远、费无极前来壮胆。”想到这里,赶忙拜道:“段王如此肺腑之言,本宫感激不尽。” 段和誉也拜道:“殿下不必如此,岂不闻‘唇亡齿寒’之理?如今女真人来势汹汹,如若大宋有麻烦,我大理国也不会保全。这便是本王此番前来中原的缘由,还望殿下明白。太上皇此番也是想让太子早早历练,故而南下烧香祈福,可见太上皇对殿下寄予厚望,还望殿下明白。”太子听了这话愣了愣,将信将疑。 张明远拜道:“不错,我陪同段王前来,就是想告诉殿下,我等愿效犬马之劳。大宋如今国难当头,岂可置身事外,无动于衷?” 费无极也拜道:“太子殿下马上要主持大局了,我等恭祝殿下力挽狂澜,大显身手。黎民百姓从此以后就苦尽甘来了。” 太子听了这话,惊得呆了,本想责备他们污蔑父皇,予以严词警告,但如今时来运转,自己登基大宝后,大宋江山社稷易主,必得笼络人心,就叹道:“原来如此,多谢,多谢。”赶忙扶起三人,对他们叮嘱再三。 张明远、费无极与段和誉放下心来,退了出去。太子却闷闷不乐,忧心忡忡,看向宫外,愁容满面,心里依然将信将疑。 次日,宋徽宗与段和誉在延福宫交谈,张明远和费无极带着子午四人面见。众人吃了午饭,围着火炉取暖。 宋徽宗端着香茶,喝上一口,又吹着白气,笑道:“多谢段王赶来看望,有劳了。如今天寒地冻,难得一片真心,请喝茶,这香茗可是西域而来,黄头回纥进献,味道妙不可言,这茶有一奇特之处。”众人都看向宋徽宗。 宋徽宗道:“便是天气越冷,香味越浓。”众人都暗暗称奇,点了点头。宋徽宗又倒茶,亲手拿果脯给段和誉,示意他随意品尝。 段和誉道:“陛下哪里话,本王心甘情愿。得知金人来犯,本王夜不能寐,食不甘味,故而快马加鞭,从建昌府抵达黄州,过颍昌府,路过朱仙镇,直抵东京城戴楼门。马不停蹄,不敢怠慢。如若是没有紧急要事,自然要路过成都府,过了子午谷,路过京兆府,过潼关,路过洛阳,才到东京。”宋徽宗点了点头,笑容满面。 费无极问道:“两条路线,哪条比较近呢?”段和誉笑道:“两条都不算太近。”张明远纳闷道:“莫非大理国至此,没有什么捷径可言了?” 段和誉道:“当然有,从大理建昌府出发,坐船,沿江而下。抵达大宋江陵府,快马加鞭,过蔡州和颍昌府,路过朱仙镇,便可直抵东京。” 宋徽宗笑道:“如若没有什么要紧的大事游山玩水到东京,又当如何?” 段和誉笑道:“那就从建昌府坐船,顺江而下,路过江陵府、岳州、鄂州、黄州、江宁府、扬州,沿着大运河,北上路过楚州、再沿淮水进汴河,路过应天府,便到了东京开封府。这一路上好玩的地方真不少,不但好玩,还被玩坏了,那文人墨客可是舞文弄墨的一个都不少。” 宋徽宗饶有兴致之际,问道:“还望段王介绍一番。” 段和誉道:“鄂州有大唐崔颢的诗作《黄鹤楼》 ,岳州有范仲淹的《岳阳楼记》 ,黄州有苏东坡的《赤壁赋》 ,江宁府有大唐刘禹锡的诗作《石头城》 ,扬州有李太白的名句,正道是‘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此言一出,众人佩服不已。 子午道:“段王,听说大理国很好玩?”余下道:“有孔雀开屏么?” 普安道:“有金明池一样的大湖么?”武连道:“有什么好看的花,东京有菊花,洛阳有牡丹,长安有芙蓉。” 段和誉笑道:“你们以后有机会,可以去大理走一遭,便一目了然。”众人会心一笑。 费无极见张明远心不在焉,早已知道他的心思,便若有所指道:“不知我干爹如今征兵征粮怎样了。” 张明远听了这话,便急道:“陛下,莫如我与无极快马加鞭回去看一看,我干爹年事已高,我们去了,他也有个帮手。” 宋徽宗见张明远如此心切,便点了点头,叮嘱道:“如此也好,你们快去快回。太子继位不久,朕放心不下。还要你们陪伴左右,予以协助才好。”二人领命,辞别众人退了下去。子午四人也辞别宋徽宗和段和誉,去找太子了。 张明远和费无极快马加鞭,赶到洛阳,已是傍晚时分。洛水岸边,舟船往来,红男绿女,谈笑风生。那洛阳城里,亭台楼阁之间,但见人声鼎沸。应天门小广场上,也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出了城门,抵达军营,张明远和费无极恰巧遇到那种师道府邸管家的儿子,他近来陪伴种师道左右,一同招兵买马。见到种师道时,张明远泪流满面,原来种师道不顾疲劳,累得躺在椅子上,还在招待许多山贼,试图说服他们,让他们归顺官军,一同抗金。费无极见状于心不忍,也叹了口气。 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笑道:“如若不是老种将军的威名,我才不会加入官军。在狗太监手下,真是丢人现眼。”种师道虽说很是诧异,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一个小胡子叹道:“老将军,听说那完颜宗翰已屯兵东京城下,士气正盛,我看还是按兵不动的好。莫如停在汜水,静观其变。” 种师道看向小胡子,好言劝道:“李童将军,如今你归顺老夫,难能可贵。你所言,不无道理。不过我军兵少,敌军兵多,如若迟疑不决,便歹害无穷。” 张明远诧异道:“干爹,此话怎讲?”费无极道:“此番金贼来势汹汹,兵贵神速,我等都提心吊胆。不知干爹有何妙策退敌。” 种师道捋了捋胡须,分析道:“久拖不决,必会暴露实情,如此定会自取其辱。如今我大军大张旗鼓进军,金贼怎能分辨真假,又如何窥我虚实?” 费无极点了点头,道:“不错,难保完颜宗翰不会派细作,前来打探一番,防不胜防。”张明远道:“干爹所言极是,方才无极所说不无道理。兵贵神速,兵不厌诈。” 种师道笑道:“明远、无极所言极是,正因为如此,老夫以为,不可迟疑,当火速进京,京城军民得知我大军前来,自然士气大增。内外夹击,必获全胜。此为疑兵之法,神鬼莫测。如若我等迟缓,等女真人探得我虚实,恐怕悔之晚矣。这女真人来犯,凭的便是兵贵神速。如今军情紧急,宋金酣战,拼的便是谁快谁慢。快则抢得先机,慢则受制于人。”浓眉大眼听了这话,佩服的五体投地,跪拜开来。 张明远道:“二位将军,多谢你们。”费无极道:“不错,我们干爹老当益壮,你们要鼎力相助才是。带兵打仗我们不懂,帮不上什么忙,很是羞愧难当。” 赵明摆了摆手道:“二位先生何必如此,你们武艺高强,江湖上,沸沸扬扬。”李童道:“不错,老种将军的威名,天下人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跟着老将军,我等也算光宗耀祖了。”说话间,二人面面相觑,一同跪拜种师道。 种师道扶起,叮嘱道:“赵明将军,你与李童将军,作为老夫左膀右臂,必要同心协力,老夫千恩万谢,替黎民百姓再拜。”二人赶忙去扶。不多时,众人一起歃血为盟,共进晚餐。 张明远道:“干爹,二位将军,此番形势危急,如若不然也好在洛阳逛一逛。”费无极道:“我路过洛阳城,黎民百姓依然歌舞升平,安然无恙。”赵明道:“许多员外一个个都去了京兆府,说是逃避金人。”李童道:“他们实乃多此一举。” 种师道笑道:“话不能这样说,他们担惊受怕也无可厚非。洛阳城里的黎民百姓一个个不容易。汉唐以来,兵荒马乱许多年。没曾料想如今洛阳又是如此。”张明远道:“我看金军眼下还不敢来洛阳。” 费无极道:“不错,太原府还在我大宋掌握之中,金人不可能前来袭扰。”种师道叹道:“不是老夫杞人忧天,金人南下,绕过太原府,也大有可能。想当年,‘澶渊之盟’之时,没人会想到契丹人快马加鞭,挥师南下,直逼开封。” 张明远道:“我倒想起三国时代,蜀汉靠蜀道抵御魏国,结果钟会与邓艾好似天兵天将,突破天险,直逼成都,蜀汉就此灭亡。”费无极道:“不错,可见来与不来,我等不敢夸下海口。不过未雨绸缪总没错,常言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众人点头沉思,默然不语。 吃完饭后,种师道让张明远和费无极护卫自己左右,管家儿子留在洛阳征集粮草。种师道引众连夜赶路,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向东京进发,沿路遍贴告示,宣称种少保率领大宋西军劲旅百万前来。 第11章 烧香祈福 金军听了,种师道前来,果然人心惶惶,完颜宗翰也难测真假,故而裹足不前,不敢攻打东京城,只在汴水北岸安营扎寨,静观其变。 金军虽说不敢攻城,但金营堵在东京城外,宋徽宗自然惶惶不可终日。种师道抵达东京后,便将军营在南岸驻扎下来,与金营隔岸相望。 宋徽宗听了这个好消息才算喘口气,也是心有余悸,担惊受怕。三日后,太子与郑太后、王太妃一同在东京开封府汴梁城外送别宋徽宗与刘太妃、郓王。一路而来,但见,汴河滔滔,波光粼粼,鸟雀翔集,微风拂面。 太子低下头,毕恭毕敬拱手道:“父皇,儿臣本该亲自送父皇抵达江南。” 宋徽宗笑容满面,摆了摆手,掷地有声之际,叮嘱道:“不必,东京安危实乃大宋江山社稷之重,皇儿且要力挽狂澜才是。朕就去江南烧香祈福,你我父子各司其职,自然会逢凶化吉。这女真人顽固不化,皇儿且要小心谨慎,不可莽撞行事。” 郑太后哭哭啼啼,伤心难过之际,叹息:“太上皇,臣妾也想去江南。”王太妃也随声附和,泪流满面:“太上皇!” 宋徽宗大手一挥,叹了口气,缓缓叹道:“你们就不要哭哭啼啼了,朕早已心烦意乱,朕去江南也非游山玩水,如今形势危急,为江山社稷烧香祈福也是祖宗定下的家法。你们跟随,成何体统。方腊贼寇平息不久,江南黎民百姓依然苦不堪言,如若去了太多人马,想必百姓就愈加苦不堪言了。”说话间黯然神伤。 郑太后依然不以为然,指着刘太妃,气呼呼开来:“刘太妃为何就可去?” 刘太妃针锋相对,冷笑道:“太上皇身边也不能没人照料,臣妾也是怕太上皇身边没个细心人。至于谁最细心,想必太上皇心知肚明,你我皆妇道人家,就不必操之过急了。” 王太妃也针锋相对,随即嘲笑起来:“刘贵妃到刘太妃,一字之差,果然就是细心人了。” 宋徽宗听了后宫之人又勾心斗角起来,顿时大为恼火,伸手一指,厉声道:“住嘴!如今大难临头!还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太子唯唯诺诺,不好多嘴。太子妃也是默然不语,战战兢兢。 宋徽宗大手一挥,对梁师成叮嘱道:“把盆景和孔雀杯给朕带上,这事你办妥了么?” 梁师成随即低头拱手对宋徽宗毕恭毕敬,微微一笑,“太上皇放心,微臣定会办的妥妥的。”马上转过脸昂首挺胸,对两个小太监用手一指,招手道:“过来,太上皇的宝贝,可要拿好了,如若出了差错,小心你们的脑袋!” 此言一出,两个小太监抱着两个箱子,梁师成一使眼色,他们马上打开,低头送到宋徽宗跟前,让宋徽宗瞧上一眼。 宋徽宗心满意足,点了点头,顿时变色厉声道:“好,带上它们,尤其是孔雀杯,如若搞坏了,搞丢了,你们要怎样,朕就不管了,梁爱卿自会与你们慢慢理会!” 两个小太监吓得战战兢兢,魂不附体,满头大汗。张明远、费无极看得清清楚楚,也无可奈何。 “好了,皇上,朕走了,你好自为之。记住,除了道家,其它诸事,朕一概不问,一概不管。”宋徽宗心如刀割,心痛无比,心中义愤填膺起来:“朕本不愿做太上皇,这也是无可奈何,被逼无奈。”说着马上对太子耳语起来:“皇上,李纲这人,虽说文韬武略,有些本事,但不可大用。对文臣武将,祖宗说过,尾大不掉,还是要多加提防。‘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可明白?” 太子点了点头,应声道:“儿臣记下了。”说话间心有余悸。蔡京等人对太子齐声道:“皇上,老臣告辞!” 太子叮嘱道:“各位大人到了江南,要照顾好父皇。”蔡京等人应声道:“皇上放心。”子午四人拜道:“太上皇一路多加保重。” 宋徽宗微微一笑,叮嘱道:“你们要照顾好你们师父。”子午四人应声道:“太上皇放心。学生定会不辱使命。” 张明远神情肃穆,拜道:“太上皇,一路多有劳顿,千万多加保重。” 费无极道:“听说江南风景如画,想必太上皇去了也高兴。”顿时微微一笑。宋徽宗淡然一笑,叹道:“风景如画倒是不假,不过烧香祈福实乃头等大事。如若风平浪静,朕再返回东京,与诸位久别重逢,实为万幸。” 张明远道:“陛下多加保重。”宋徽宗见张明远神情肃穆,便猜出他有什么心事,或许为了他干爹,便问道:“你们干爹毕竟上了年纪,他可还好?” 费无极寻思,干爹不想来送皇上,只是干爹心知肚明,太上皇想逃之夭夭,但不好言明,只好尴尬一笑,搪塞道:“还望陛下赎罪,干爹有些风寒,不便前来送别。” 宋徽宗点了点头,叮嘱道:“你们好好照顾他,如若有难处,告诉皇上,他必会加以体恤。朕都给他说好了,将宣德门外的一处府邸赐予种师道,让他进出皇宫大殿也方便。”张明远和费无极点了点头,千恩万谢。 宋徽宗过浮桥出城时,禁卫军紧随其后,有人往桥上爬,有人抱怨,有人号哭,皆生怕被丢下。童贯在西北时曾招募许多儿郎组成胜捷军,有近万人,如今都作为童贯的亲军,素日都守卫在童贯府邸,这时童贯又让这支军队跟着。 童贯怕走得慢,命心腹爱将射箭,胜捷军中有一百多人中箭而死,一路哭声,惨不忍睹。于是谏官、御史和黎民百姓议论纷纷,都说童贯的罪大恶极。可宋徽宗在前,蔡京与之交谈正欢。宋钦宗也被李邦彦哄的团团转,无暇顾及。童贯便大手一挥,为所欲为。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见状,大惊失色,皆跪拜求情。可童贯不为所动,示意他们不可多管闲事。 片刻,宋徽宗与刘太妃携手上了御坐马车,起驾南下,浩浩荡荡,成群结队,将士跨马,禁军随行,军旗烈烈,迎风招展。蔡京、童贯、高俅、朱勔、王黼、梁师成、李邦彦紧随其后,各自坐上自己府中马车而行。左右护卫威风凛凛,禁军列队马车两侧,徐徐前行。 太子昂首挺胸,太子妃极目远望,贵妃看向皇上,他们身后是些王公大臣。张明远泪光点点,费无极神情肃穆,看着宋徽宗大队人马渐渐远去。子午仰天长叹,余下若有所思,普安低下头来,武连环顾四周,一同送别宋徽宗。但见汴河滔滔,鸟雀渐飞渐远。 “太上皇!太上皇!太上皇!”韦修容跑到南熏门城门口,一怔,顿时泪流满面,身后拿着个包袱。 康王泪光点点,安慰道:“母后,回去吧,父皇去江南。不久会回来!”后面跟着几个节度使,一个个劝韦修容不必伤心难过。 子午等人见状也是瞠目结舌,没想到韦修容与康王也会来。康王扶着韦修容,二人渐行渐远,往城里去了,几个节度使也紧随其后。康王手下士卒一个个没精打采,心灰意冷。黎民百姓见了,都唉声叹气。 这日,张明远在和乐酒楼包间如此神情肃穆,读着东京小报上的消息:“听说,金军两路大军攻至黄河北岸。太子继位,做了大宋天子。太上皇、蔡京、童贯、高俅、梁师成、朱勔、王黼说是为大宋烧香祈福,一个个都慌慌张张,到江南去了。” 费无极道:“太上皇到江南,眼下正值冬日,江南可比东京好一些,因此他还是在蔡京、童贯、高俅等人陪同下整天游山玩水可谓不亦乐乎。奇怪,蔡京等人不是要留下辅佐太子么,如何改变主意走了。”顿时仰天长叹。 张明远摇摇头,叹道:“或许有些变故也未可知,听说皇上下诏要御驾亲征,效仿仁宗皇帝,童贯被皇上任命为东京留守。” 费无极冷笑道:“看看,童贯果然不听话,跟着太上皇南下了,这不是与皇上作对么,岂有此理?” 子午道:“太上皇到江南,自然是歌舞升平、花天酒地,花石竹木、赏心悦目。” 普安拿起东京小报读道:“此番‘花石纲’没有了,高俅一看中饱私囊怕是不大方便,他自觉没油水可捞,又想要大显身手就请求调回东京,皇上在此紧要关头,正是用人之际,自然求之不得,高俅就风尘仆仆从泗州往东京赶来。” “这还有一篇文章,很有趣,写的感人肺腑。”武连也拿着一张小报,喋喋不休,读起来: 东京,汴河滔滔,李员外一路而来,但见,不少南去人群,一问都是去南方省亲,路上轿子吱吱悠悠,马匹嘶鸣。毛驴驮着老妇人和孩童,尽皆愁容满面,如何愿意离开东京,回头远望,不知何年何月何日何时才可回来。 水上船来船往,借着运货的名头载了不少南去的百姓。迫近东京,举目四望,汴河上一艘官船运送马匹而去,竟也是‘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汴河天际流’。 余下也拿起一张小报,自言自语道:“李邦彦,乃当朝宰相!白时中如今也是位高权重。梁师成忠心耿耿意欲留下侍候皇上,就没陪太上皇南下。梁师成赋闲在家,让得意门生朱拱之侍候皇上。目下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是朱拱之,实乃一个肥头大耳之辈。”顿时瞠目结舌,读到最后,忍俊不禁。 子午四人正笑时,那赵香云早跑来找他们玩了,他们只好辞别张明远、费无极、种师道三人,下楼而去。 种师道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叹道:“如今皇上做了太上皇,太子登基大宝,可金人咄咄逼人,如之奈何?”极目远眺,但见街市,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张明远道:“干爹,你要进宫朝议了,身体可吃得消?” 种师道爽朗一笑,捋了捋胡须,笑道:“明远,放心好了,干爹支持的住。在终南山豹林谷多日,修身养性,身体恢复的不错。不似离开雄州时,总觉得浑身倦乏,四肢无力,腰酸背痛。” 费无极喜笑颜开道:“干爹,目下到东京来了,又可以见到种溪,应该很高兴了。” 种师道点头之际,神情肃穆道:“不错,溪儿一个人在东京,家里人都放心不下。毕竟他故乡在京兆府!” 张明远也捋了捋胡须,笑道:“从京兆府到东京来,虽说并不很远,可总觉得每次来都不一样。” 费无极道:“有何不一样,我看一模一样,没什么区别。”顿时也捋了捋胡须,破涕一笑。 种师道神情肃穆,掷地有声:“此番却不一样了,女真人挥师南下,金戈铁马,我中原生灵涂炭,如之奈何?如若我西军不支援东京,恐怕东京岌岌可危。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如若不保家卫国,成何体统?” 张明远追问道:“干爹,此话怎讲?” 种师道坐了下来,介绍道:“西军乃我大宋威震天下之根本,如若没了西军,列国就虎视眈眈,有恃无恐了。你如何不知西军攻破横山,兴庆府危在旦夕,乾顺俯首称臣,甘拜下风之事了?你们出使西夏,也知道乾顺的态度。如若不是童贯带领西军打得西夏满地找牙,你们如何会在西夏扬威耀武。乾顺何等不可一世,如若不是童贯带领的西军,乾顺会忍气吞声,不敢虎视眈眈京兆府?就奇怪了。” 费无极一脸不悦,叹了口气,缓缓问道:“干爹,莫非种家军作为西军,只在童贯带领下作战,你们感觉自在么?我多年以来,总想找机会问这件事今日索性问一问,如若方便,但说无妨。” 种师道愣了愣,叹了口气,冷笑道:“你是说,一个太监指挥千军万马,很丢人现眼?没事,我们保家卫国,为的是大宋黎民百姓,他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这宦官指挥军队,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有才干,就不必说三道四了。太史公司马迁遭受腐刑,后人也不会说司马迁这个人的坏话,恐怕该责备的是小肚鸡肠的汉武帝,是也不是?” 费无极道:“干爹去朝议,下朝后,我们还在此等候,很想与姚平仲将军,见个面,小酌几杯,不知干爹意下如何?” 张明远道:“不错,很久没见过姚平仲将军了,不知眼下他得意与否,我可是觉得他满腹牢骚,意欲大显身手。” 种师道点了点头,“不错,西军里,姚平仲总以为我种家军压过他姚家军一头,老夫多次对姚古兄说过,种家军只为保家卫国,不会争风吃醋,可姚平仲不以为然,老夫也无计可施。”喝了一口酒,摇摇头,苦笑开来。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欲言又止,喝起茶来。 三人又说笑片刻,种师道与张明远、费无极辞别,往皇宫大殿而去。 第12章 争风吃醋 东京城,皇宫大殿,座座矗立。文德殿金碧辉煌,熠熠生辉。群臣站班,气宇轩昂。两个打着伞盖的宫女,含笑站立。太子赵桓在两个内侍伴随下,登上台基,来到龙座前面,目视前方,随即缓缓坐了下来,由此登基大宝,成为大宋新天子,这便称之为宋钦宗。 只听一声炸起,“有事早奏,无事卷帘退朝啦!”一人高呼,众人看去,肥头大耳,威风凛凛,这便是朱拱之,过去是太子身边红人,太子登基大宝,这厮便成为大内总管替代了梁师成。 这朱拱之原本没这么肥,也是几年间突然变胖的,梁师成离开东京,到朱拱之跟前的地方官就与日俱增,也难怪朱拱之越来越肥,膀大腰圆,站在地上,那肚皮都要挡住自己的脚指头了,朱拱之好似怀孕的少妇一般。螃蟹在他嘴里都不算什么好东西。他时常去大相国寺,原来寺里烧猪院的猪肉,便是他的最爱。 一个大臣启奏道:“陛下,女真人来势汹汹,要做好准备才是!如若不能据守,莫如避其锋芒,再做计较,还望陛下明鉴。” 众人抬头去看,原来是耿南仲,曾在太子宫中,陪伴十年之久,是太子的读书先生,如今升任尚书左丞、门下侍郎。 宋钦宗端坐金殿,不紧不慢地问白时中道:“依白爱卿来看,东京可以据守么?听说女真人杀人不眨眼。”说话间有些心神不宁,心有余悸。 “陛下!金人已达黄河北岸,与我军隔河相望。东京之侧又是悬河,一旦敌军渡河决堤,恐有不测,东京不可守!”众人看时,这便是白时中,贼眉鼠眼,头头是道,扬威耀武,威风凛凛。 一人仰天长叹,忙道:“陛下,黄河不足为惧。金人才是大敌,必得防人而非防河。我等为何要让金人渡河,黄河是大宋天堑,非金人天堑,凭什么让他们决堤?”此言一出,文武百官议论纷纷,顷刻,一个个看着此人,原来是姚平仲。 正在此时,又有一人叹道:“陛下,姚将军所言极是。据守黄河并非难事,据守东京也是绰绰有余。”众人看时,乃高俅。 这厮为何又回到了东京,不知何故,他却没陪在太上皇身边,原来另有隐情。便是那童贯本被宋钦宗任命为东京留守,可那厮临阵脱逃,和蔡京、高俅、蔡攸一同随宋徽宗南下了,高俅与童贯争吵了几句,一气之下,高俅就返回了东京,如今被宋钦宗任命为东京留守。 此时,还有一人闪出朝班,忙道:“陛下,的确如此。守东京,乃是江山社稷大计,必要从长计议。并非不可守,就看怎么守。面对金军,我大宋必得早作准备。据守黄河,以逸待劳。”众人看时,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种师道,他捋了捋胡须,掷地有声道。 宋钦宗叹了口气,不觉心烦意乱,便胡思乱想开来:父皇离开东京,心下没了主意。面对金人的咄咄逼人,我实在诚惶诚恐。素日只知游山玩水,哪里遇到这等军国大事。就是征讨方腊与宋江,也是父皇与蔡京、童贯、高俅等人商议就办的妥善了。到了如今自己却不知所措,实在尴尬不已,眼下没有个知心人,真是匪夷所思。想到此处,哭笑不得。一时间看着殿下群臣,目光都齐聚自己身上,实在很是不自在,随即忙道:“如此说来,诸位爱卿所言,不无道理。容朕细细想来,再做计较。”便紧锁眉头,用手抚着额头,黯然神伤开来。 “陛下,东京不可守,还是离开东京,实为万全之策,当务之急。”宋钦宗看去,原来是白时中,这人贼眉鼠眼,古灵精怪。 耿南仲也随声附和道:“不错,白大人所言极是。还是要从长计议,不可莽撞行事,以免激怒金人,便得不偿失。” 种师道叹道:“二位大人何出此言?如若东京不可守,便是笑话了。” 白时中一看心里一怔,不可被主战派占了上风,心生一计,就忙道:“陛下,几位将军所言不错。不过东京还是不可固守,金人势大,意在强攻。如若坚守,金人援兵大增,岂不是大事不好了。” 耿南仲见白时中爱出风头,也不甘示弱,启奏道:“眼下,这黄河也非我大宋黄河,如今金人早已安营扎寨。我等如何可以抵达?死守孤城实为兵家大忌。不到迫不得已大宋不可调各地人马前来,陛下自然明白。即便他们来了,金人围城打援,各个击破。如之奈何?”说着心想,“纵然本官不懂兵法,却也可自圆其说。皇上必定心烦意乱,自然不会马上做出决断。”想到此处,心里乐个不住。 李邦彦定了定神色,见那旧臣高俅都直言不讳了,自己也不必哑口无言,如若让高俅得到皇上赏识,自己的宰相之位就麻烦了,也赶忙随声附和道:“陛下,白大人言之有理,黄河都守不住,东京就更不用说了。依微臣之见还是撤往成都府,不知圣意如何?” 又有人出班道:“陛下,微臣以为,当务之急,要派人前往各地,让勤王之师进京,以防不测。”众人看去,此人文质彬彬,低下头来。 李邦彦喝道:“张邦昌,你一派胡言,种师道和姚平仲就够了。” 高俅道:“陛下,微臣以为,各路大军还是按兵不动的好,有黄河天险,金兵,不足为惧。” 张邦昌道:“恐怕黄河也阻挡不住。” 宋钦宗摇摇头,疑惑道:“朕可听说,高太尉曾说过,‘黄河天险,岂可飞跃?’那我大宋将士难道连黄河也守不住?”耿南仲冷笑道:“一派胡言,黄河如此宽阔,金人必会望河兴叹。” 李邦彦瞪了一眼张邦昌,若有所思,回忆往事,不觉一怔,想了想顿时眯眼道:“陛下!彼一时,此一时,如何可以相提并论!陛下有所不知,如今黄河在我大宋东京之地已是悬上加悬,非昔日可比。再者,东京禁军早已费了水战很久。”此语一出,众皆愕然。 白时中马上瞪了李邦彦一眼,便道:“陛下,莫听李大人所言。他所说不实!他并不知晓。东京禁军乃是天子之师,何战不习,何战不可,何战不胜!”言毕又给李邦彦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会意。 李邦彦马上自责道:“陛下,陛下。微臣刚才所言的确不实,实乃不实。微臣不曾带兵打仗,自然知之甚少,还望陛下赎罪。禁军的确在加紧训练,迎战金军绰绰有余,陛下不必担忧!我昨日去校场,教头一个个都在教授杀敌之术,将士个个英勇无比。” 高俅也随声附和,笑道:“陛下,禁军个个虎胆龙威,必可打败来犯之敌。” 宋钦宗神情肃穆,叹道:“朕也想,我堂堂大宋禁军岂怕金军不成!” 李邦彦又笑道:“陛下,不过禁军虽训练有佳,可东京实乃战火欲起之地,难免有所闪失。陛下乃天子,应移驾他地,总揽全局。运筹帷幄之中,定能决胜千里之外,还望陛下三思。” 白时中也道:“陛下,欲守东京之地,必定要有得力的干将才是,将领一时半会可不好找,种师道、姚平仲、李纲,他们有把握么,恐怕不可信誓旦旦。因此如今陛下还是先撤往成都府的好,此为万全之策。” 耿南仲不甘示弱道:“不错,凡事要量力而行,不可意气用事。如今要做两手准备,不可孤注一掷。议和实乃当务之急。”宋钦宗点了点头。 “陛下,二位大人所言极是。”李邦彦听了如沐春风,洋洋得意道:“陛下,为今之计,见好就收,既然各路大军前来,金人胆怯,我看还是罢兵言和,实为当务之急。金人来势汹汹,不可针锋相对。” 种师道冷笑道:“老夫在西北多年,时常与西夏作战,那党项人的城墙很坚固,我西军照样攻打。如今京城城墙如此高大坚固,比西北,有过之而无不及。守备起来绰绰有余,还要议和,是何道理?” 李邦彦听了这话,不服气道:“如今东京无兵,老将军远道而来,不知其中厉害,不足为怪。我虽是宰相,也无能为力。常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望老将军明白。” 种师道环顾四周,用手比划道:“东京有百万之众,兵源并不匮乏。就算不能出城迎敌,那守城总是绰绰有余。” 李邦彦听了这话,愣了愣,吱吱唔唔道:“老将军这话说得轻巧,本官又不懂带兵打仗。你这话,我听不懂。” 种师道爽朗一笑,叹道:“大人不懂带兵打仗,可会舞文弄墨?”李邦彦不明白种师道想说什么,便一怔,点了点头。 种师道接着叹道:“既然会舞文弄墨,自然认得中原文字?自古攻守战事并不少见,大人可曾听过张巡守睢阳之事,如若不知,那就太孤陋寡闻了。”此言一出,群臣哈哈大笑。 李邦彦尴尬一笑,宋钦宗也面如土色。种师道又问道:“老夫带兵前来,为何见城外有些居民都被金兵抢掠了一番,为何如此?莫非是故意将城外财物赠送给金贼,让他们旷日持久不成?李宰相可知此事,事关重大。岂不形同卖国求荣?”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宋钦宗看向李邦彦,李邦彦挠了挠后脑勺,不紧不慢之际,笑道:“陛下,这事也怪微臣考虑不周,只顾操心陛下安慰,便来不及将城外百姓疏散进城,还望陛下明鉴。常言道,社稷有主,乃万民之福。仓促之际,太也慌乱,顾不过来,是常有之事。堂堂大宋宰相,也非完人。这几日,夙夜在公,不敢怠慢,想必黎民百姓也能体谅。”一语落地,众人大惊失色。 种师道无言以对,只能大笑道:“好慌,好慌。宰相可不能慌,如若惊慌失措,便有失朝廷威仪。”顿时心中失落,欲言又止。李邦彦却挑了挑眉毛,瞪了一眼种师道,得意洋洋。 正在此时,有一人已抑制不住心中怒气,无名火突起,他狠狠地瞪了白时中、李邦彦两人一眼,便道:“陛下,您怎能丢弃如此大片国土不管,就退往成都府?太祖皇帝传至于今的地方,乃是天子之地,龙兴之气所在,不可轻弃。还望陛下三思!”众人看时,此人仪表不俗,相貌堂堂,正义凛然,一派儒雅风范。朱拱之也看去,马上摇摇头,不以为然。 李邦彦看着此人,忙道:“原来是李大人,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东京恐怕不可守,还是再择良途为好。如今金人势大,不可针锋相对,如若一意孤行,损兵折将,歹害无穷,你可知道?” 白时中也叹道:“李纲,金人势大,不可争锋。避其锋芒,才是上策。尔等博闻强识,明晓事理之人,如何就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不必逞一时之强,千万不可逆水行舟,如若那般,岂不自寻烦恼了?” 耿南仲见是李纲,便欲言又止,心想,这厮能逼迫太上皇退位,便有些手段,且看李邦彦和白时中与他争斗,我可静观其变,坐收渔翁之利,想到此处,便笑了笑,默然不语。李纲又忙道:“陛下,东京是大宋命脉所系,龙根在此,天子之气在此,难道陛下就愿意离开龙庭,岂不有失体统了?” 宋钦宗心觉在理,顿时一声不吭,默默无语,只是望着李邦彦、白时中二人,意在求援。白时中顿了顿,道:“京师不可死守,李大人又何必固执己见?” 李纲不慌不忙,义正词严道:“天下诸多城池,哪有像东京这般坚固?再者,上至朝廷大员,下到黎民百姓。商铺、货物尽皆在此。如此之地都要丢弃,还要去往何处?成都府自唐代便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之说。陛下去往不觉险峻?宰相大人等岂不知晓?天子到西蜀,前朝唐玄宗早就去过,有多危险,世人皆知?金人再打到西蜀去,那又要逃往何处去?莫非要把江山社稷,拱手让人?此非臣子之道,王者之道,断不可行。”此语一出,白时中、李邦彦便不再作声。耿南仲笑了笑,一言不发。 宋钦宗想了想,又问道:“诸位爱卿,依李纲所言,如今何人可带兵驻守东京?眼下战和难以决定,守卫京城,却刻不容缓。” 姚平仲忙道:“还是从长计议。”“陛下要择选才是。” 种师道也叹道:“陛下,贼势虽大,但孤军深入,不足为惧。只要我据守,贼人便自退。请陛下定夺。”斩钉截铁之际看向宋钦宗。 群臣一个个支支吾吾,议论纷纷,看着种师道、姚平仲、李纲指指点点起来。朱拱之瞪上一眼,默然不语。 李纲道:“陛下,这便是宰相白时中、参知政事李邦彦二位大人的责任了!” 白时中自己怕金军甚为胆战心惊,他以为别人和他一般贪生怕死,便大壮其胆,口口声声道:“我们大宋有的是精兵强将,并不害怕金人,难道怯他三分,莫非李大人能出战不成?” 李纲毫不畏惧,厉声言道:“如若让我带兵,定当以死报国!绝不贪生怕死,毫不含糊。”群臣一个个面面相觑。 朱拱之寻思,一派胡言,李纲不过文官,哪里懂得兵法。这厮就是出洋相,胡说八道。耿南仲听李纲一番话,心里冷笑,这厮果然上当受骗,如此便是自作自受。 李邦彦忙道:“李大人看来胸有成竹,自然不会败于金人,陛下,依臣之见,就让他据守东京好了。不过一人恐怕势单力薄,再派种师道、姚平仲二位将军,可确保万无一失。” 二人闻得此言马上斩钉截铁,齐声道:“陛下,我等愿助李纲大人一臂之力。” 宋钦宗看着三人,一声令下:“好!朕就任命李纲为尚书右丞,兼任京城四壁防御使,统帅城内各路人马。种师道统帅城外各路勤王大军。姚平仲为副将,拱卫京师,不得有误!”三人掷地有声拱手拜道:“微臣自当竭尽全力,报效朝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钦宗大手一挥:“诸位爱卿,平身!”四人领命而去,威风凛凛。 白时中忙道:“如此,便是无忧无虑了,陛下,李纲如此,乃是大宋将士之楷模。李邦彦道:“陛下,如此,便可高枕无忧。” 耿南仲笑道:“不错,李大人为国为民,令人佩服,陛下此番大可放心。” 张邦昌忙道:“陛下,李纲指挥若定,又懂得兵法,乃是最佳人选。种师道、姚平仲,二位将军也是虎胆虎威,东京大可据守。” 耿南仲叹道:“陛下,李纲大人的确是文武双全,自然不负陛下,定会据守京师,以克金人。” 虽然已有三人,不过防守东京毕竟非同小可,四处防守非几人可以周旋过来。宋钦宗环顾四周,再没有一个将领出来自告奋勇,再说,李纲的确有勇有谋又是才高八斗也懂得带兵打仗,二位将军也是神勇无敌,锐不可当,心中顿时大为喜悦,不再诚惶诚恐。有了人选心里就踏实许多。看着远去的三人,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