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寡妇一笑,退伍硬汉砖都搬冒烟》 第1章 哦,你说娃娃嗝屁袋儿啊 “同... ...同志,” “请问您这儿有没有... ...那,那,那个。” 泛着青霉跟潮气的墙角,摆着个晃里晃荡的躺椅。 女人一双皓白手臂毫不矜持地伸展着,精致锁骨上落着一滴猩红小痣。 站在柜台外面的青年不敢再看,涨红着脸低下头接着磕巴:“要,要是没有就... ...” “有什么?” 女人打了个哈欠终于从浅眠中醒来,把脸上的报纸拿开。 她眨巴着一双祸水似的眸子,尽管困倦却颇有一番风情。 青年嗓子眼儿这下算是彻底糊死了,半拉字儿都挤不出来了。 “哦,你说娃娃嗝屁袋儿啊。” 姚海棠眨巴眨巴眼忽然笑了。 脸上没有半分羞涩,就跟说啤酒饮料花生米似的自然。 “啊,啥,啥是娃娃... ...” 青年自然没听懂下意识地猛然抬头,刚一抬头就见女人如玉般的素手推过来个小小的包装袋。 “喏,计划生育人人有责,不收你钱。” “啪——” 青年头顶冒着热烟,一把将小塑料袋抓过来放进口袋。 随后迅速转身,连谢谢都没说出来。 姚海棠愣了半晌,挑了挑眉笑着哼哼了句:“还得是小年轻儿啊,活力四射啊。” “这么等不及。” 姚海棠又打了个哈欠,双眸瞬间盛满雾气。 她从破旧的柜台上又拿起那张报纸打算接着睡,却未想到咸涩微腥的海风忽然猛烈。 随着海鸟的几声鸣叫,一阵阵结实又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您好同志。” 柜台被人敲了两下,说话的人口气很是正经。 姚海棠无声叹息,只好又把报纸掀开。 打头的男人穿着一身工工整整的军绿色皮子,当即就被老板娘这张妖里妖气的脸惊得一震。 姚海棠早习惯了,眉眼弯成个热络又狡黠的弧度。 起身就贫了吧唧地敬了个军礼:“您好啊同志,我可是守法好公民。” “你们这是... ...有何公干啊?” 话音才落,后面就冲出来个大妈。 五十多岁的年纪,满脸横肉膀大腰圆。 这一看见姚海棠,表情明显鄙夷:“抓奸!” “那个贱货破坏军婚,我儿子可是营长!” “赶紧的,带我们查房... ...多少房来着,对,302,302!” 大妈扯着脖子嚷嚷完又瞪了姚海棠一眼,不禁小声嗤笑了句:“怪不得找了这么个地方儿偷奸呢,我看这老板娘看着就不像个好货色!” “... ...” 后面站着的军官面色微讪,清了清嗓惦着打圆场。 姚海棠直接一抬手拦下:“没事儿同志我明白。” “配合,我绝对配合。” 部队这帮人可惹不起,无论搁在哪个年代破坏军婚都是违法的。 这个小破旅店可是她在这里安稳度过后半生的重要依靠,可不能因为不配合部队公务被搞关门儿了。 姚海棠趿拉着拖鞋从柜台绕出来,雪白的脚后跟全暴露在众人视野。 她穿着一条大红色的棉布裙子,裙摆耷拉在小腿上的腿窝儿处。 跟在后面的几个剃着寸头的新兵蛋子都一下儿看直了眼,浑身燥的不行。 同样心跳差不点儿奔200的领导猛咳了一声,这帮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才望天儿的望天儿,看地的看地。 姚海棠慵懒又散漫地在前面走着,就跟没骨头似的。 大妈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咬着后槽牙从姚海棠手里抢过那把钥匙就直接冲上三楼。 “诶... ...” 姚海棠内心不禁骂了句国粹。 真他妈的不想爬楼梯。 可这种事儿不是小事儿,她一老板肯定得跟着。 姚海棠呼哧呼哧地喘着跟上大妈。 后面几个军人则轻轻松松一脚迈出仨台阶。 可她们都比不过已经怒火中烧的大妈。 这大妈直接冲到302门口,钥匙一拧就奔里冲。 她直接跑到床前扯劈了嗓子骂:“贱货!!你这个贱货!!” “我撕了你!撕了你!” “诶呀,我们老陈家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娶了你这么个媳妇儿啊,我儿可是部队营长,你有什么不满意... ...” “... ...” 大妈骂着骂着,冷不丁儿地抬头这么一看。 直接就傻眼了。 堵在门口儿那几个部队的也傻眼了。 至于姚海棠呢,姚海棠差点以为自己心跳都要骤停了。 她瞪圆妖媚双眸,定定地看着这个外面被树全挡着几乎照不进半分光的房间。 床上靠着一个男人,正以一种无比戒备的姿势死死地靠着床头。 他就像是一只狼狈的,微微佝偻着背的精悍猎豹。 古铜色的腹部因上半身的二股筋背心被扽上去不少块块分明的暴露着。 再往下,是一条同样被褪了半截的洗到脱色的大裤衩。 隐约还能瞧见里面裹着的黑色平角裤。 突然有这么多人闯入,男人深深埋着头,硬朗深邃的五官全埋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 姚海棠只能看到他颈侧凸起的青筋,阵阵跳动着,像是在预示着他的不爽和狂躁—— “啊!!你们什么人啊!耍流氓啊!” “哪儿有不敲门就瞎进的!” 刚才还在床上的女人赤裸着身子,狼狈地躲在窗户边儿上,用窗帘紧紧地裹着身体。 她脸上画着老浓的妆,浑身散发着一股黏腻的香膏味道。 大妈傻了,阿巴阿巴地张了半天嘴都没说出话。 后面的几个军人却反应极快地连忙鞠躬:“对不起!” “实在抱歉,同志!” “我们可能是找错房间了!” “滚!!都滚!!” “部队的就能这样没规矩了么?明天我就去县里告你们!滚... ...都给我滚!!” 女人尖锐的嗓音一声大过一声,姚海棠却根本听不进耳朵。 她就跟魔障了似的,仍然盯着床上的男人看。 男人似乎冷静了一会儿,然后就开始旁若无人地把大裤衩往上一提,二股筋背心往下一撂。 低着脑袋瓜儿起身就要走。 这个举动却好像再次刺激到了窗边的女人。 她表情扭曲着骂了一句:“一个臭搬运工拽什么拽啊,白长个好体格子,底下都站不起来!” “呸!赶紧滚!” “装什么黄花大闺女,真没劲!” 第2章 那方面不行也就算了,听说还是个哑巴 几分钟的功夫,那个大妈跟部队的人匆匆忙忙地道了歉然后就跑没影儿了。 姚海棠面对着只剩下赤裸女人的屋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是啊... ...我说芳姐,你能不能别给我找事儿啊?” 姚海棠从口袋里摸出盒红梅,又掏出打火机。 她走到窗户边递给女人一支,又叼了一支在唇间。 嫣红的唇开阖,隐约蹙着眉无奈道:“前段时间你不跟我说你从良了?” “怎么,被妇联的抓一回还不长记性?” “我告你,这是刚才部队的理亏人才没细查。要不然你就等着被关进去接着做半拉月的思想教育吧啊。” 王三芳探着脑袋,让姚海棠给她把烟点着了。 随后确定真没人了,才光着身子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她拧着眉头坐在床边穿衣服,叼着烟骂:“你知道啥?” “这回可是我自愿的,我往上贴的。” “老娘想免费让他爽爽,谁知道这孙子是个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你瞅那一身肌肉疙瘩,天天在码头搬来扛去的... ...结果还不行。” “... ...谁啊。” 姚海棠对他没什么印象。 她从码头定鱼,每天都有码头的搬运工往这儿送,却没见过他。 这么乍眼的男人,她要是见过肯定忘不了。 “你不知道也正常,你本来也没来多久呢。” “他好像也是半年前过来的... ...再一个,你瞅他闷驴似的,哪儿能那么容易惹人注意。” 王三芳说完以后瞥了姚海棠一眼,暧昧一笑。 她起身捏捏姚海棠能掐出水儿似的脸蛋儿:“诶呦,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谁能想到我们风情万种的姚老板还是朵儿没开过的花儿呢。” “你也是倒霉,刚定完婚爷们儿就死了。啥也没捞着不说,好好儿的一个大闺女还得被他们叫成寡妇。” “有兴趣。” 姚海棠眯了眯妖冶的眸,冷不丁地笑着说出仨字儿。 把王三芳给惊得一愣。 她夹着烟,抽搭两下嘴皮子满脸不理解:“我看你真是有病... ...” “你看上谁不好... ...非看上个不行的。” “还是个臭搬货的。” “我跟你说离近了闻真不行,身上都是鱼腥味儿。” “那怎么了?”姚海棠仍然笑,笑得妖娆而惑人。 她转身从地上拎起那把钥匙,在纤白指尖处晃了晃,乐着道:“我还满身铜臭味儿呢,名声也不好。” “不都说我是什么逮着年轻男同志就往店里拽的婊子么。” “还说我这人,只认钱跟色。” “我觉得挺好。” “... ...疯了,真是疯了。” 王三芳蹬上鞋也往外跑,小声嘀咕:“一个大姑娘白长这么个好皮相,说不搞对象是真一个不搞。” “好不容易看上一个,还非得挑个搁楞蹦子。” “那方面不行也就算了,听说还是个哑巴... ...刚才都那么不乐意了愣是一声没吭。” “哎呀呀,姚海棠这脑子真是坏了!泡了海水了!” 要说王三芳这人,姚海棠谈不上喜欢。 只是开门做生意,多一个友总比多一个敌强。 而且王三芳在九林这个小海岛是土着,横淌儿。 哪儿都熟,哪儿都吃得开。 跟她把关系搞不愉快对姚海棠来讲没有任何好处。 她之所以不喜欢王三芳,是因为对方总是带着种莫名的普信。 姚海棠不是看不起做皮肉买卖的。 但你靠着皮肉买卖置房置地,就甭笑话人家码头搬货浑身鱼腥味儿的。 当然,她这个开宾馆的也没多高贵。 大家都是讨生活,有什么区别么,怎么就得分个高低贵贱了。 今天天气不好,九林这个小海岛一入了夏,天儿就根本让人摸不透。 前几天大太阳能把人晒脱皮,可没准儿再过两天就是狂风暴雨。 没有几个渔夫敢去挑战海上风浪,每到了那个时候码头都会停泊着无数渔船,大家伙儿收衣服的收衣服、回家的回家。 不过好在宾馆刚巧是个能落脚的地方,所以对她来说恶劣天气还不一定是坏事。 就比如现在,姚海棠一边下楼一边听着外面隐隐约约的风声,不自觉地勾了勾唇,纤白指尖上的一大串钥匙又晃了几圈儿。 “嘿~真是天公作美。” “又要赚钱喽~” 王三芳早就没了踪迹,姚海棠拿脚趾头想都知道她肯定是习惯性地从后厨那个小门溜了。 她也没那闲心管她,只暗道她还是不如王三芳狡猾。 比方说她上次也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溜进来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障眼法。 姚海棠想着睡也睡不得了不如下去翻翻账本儿算计算计。 结果没成想,她才刚下到一楼,大厅门口就传来几声叫骂—— “姚海棠!!你这个小贱人!吸血精!” “你给老子滚出来!” “诶呦... ...可了不得喽,你们都快来看看嘞!我这个亲叔叔把她从小儿养到大啊,她不知道感恩不说,还偷我家的财产嘞!真的是能把人坑死啊!” “... ...淦。” 姚海棠太阳穴都跳了两跳,闭上眼骂了一声。 她就说今天这运势不好吧。 第3章 她就是个祸害年轻男同志的女妖精 大中午的被闹了这么一场不说,远在天边的奇葩亲戚还追过来了。 姚海棠无奈,虽然烦得不行却也没刻意加快脚步。 他们扯着脖子叫的这么大声,又堵在宾馆门口儿,摆明了打定主意要作场大妖。 姚海棠是没在怕的。 她刚来九林的时候半点都没隐瞒自己的情况,就算是有雷也是由她自己都提前爆了。 姚海棠长了前后眼,知道今天这一出儿早不来晚也得来。 她还是慢慢悠悠跟没骨头似地往楼下走,结果刚下楼梯往门口儿一看就愣住了。 男人结实又透着野性的身躯正杵在大门口,就直挺挺地站在那儿等着—— 紧接着,姚海棠就看到她那个总爱撒泼的婶婶扑通一声坐在了门槛上。 “诶呦!老天爷啊!” “我们这叔叔婶婶把她当亲闺女养啊,你老爹是生了你不管养... ...说是在外面赚钱,多少年也不回去扒头儿看一眼。” “我供你吃供你穿,到了岁数还给你找人家儿出嫁。我容易吗我?结果你倒好啊,偷了家里的钱不说还跑到这儿来享福当老板来了,哎呀!同志们啊,这种丧良心的小贱人开的宾馆你们也敢来住啊!” “没准儿哪天你口袋儿里的钱也得被她顺走啊!” 姚海棠没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男人稍显孤寂的背影。 她见他往后退了一步,又站在那儿不动弹了。 须臾,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表。 这才身躯稍僵,让人瞧出了几分不淡然。 他顿了顿,随后试探着想绕过门口坐着的妇女走出去,结果姚海棠她婶儿直接往门槛子上一趴:“不许走!” “今天她姚海棠要是不给我们个说法,谁也不许出去!外面的也不许进去!” “姚海棠,你个小贱人!你要是不想开门做生意了,就继续做缩头王八!” 这么大的阵仗,宾馆门口早就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本来今天天气就不好,好多人都寻思干脆回家歇着去了,甭做工了。 这敢情好,顺便看个热闹。 有几个不安分的,听了几句以后忍不住搭腔:“老子就说那姚海棠不是个好货色吧!”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赶明儿路过这可得绕道儿走!” “谁说不是呢,” 一个中年妇女哼了一声,还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谁不知道她就是个祸害年轻男同志的女妖精?” “那些个往她这做过活儿的小年轻们,但凡干几天那脸上都顶俩大黑眼圈,就跟被吸干了精气似的!你们看她那身段儿就知道了,是个缺不了男人的主儿~~” “怎么,你嫉妒啊?” 姚海棠噙着笑,这才慢慢悠悠地走到门口。 她轻飘飘地扔出去一句话,刚才那个中年妇女瞬间爆炸了。 “你,你个贱蹄子说的什么?” 姚海棠从旁边儿提溜过来个板凳,一放。 侧眸看着仍然沉默伫立在一旁的男人,软言道:“同志,不好意思。” “可能得耽误你事儿了。” “你先坐着歇会儿,我尽量快点结束战斗。行么?” “啊,还有你放心。要是影响你赚钱了,一会儿我补偿给你。” 姚海棠这么说着,男人才终于略扬起脑袋瓜子。 外面乌云盖日,隐约只有些雾蒙蒙的光照进来—— 姚海棠瞳仁剧烈收缩。 她第一眼只瞧见了他颈间那道极其可怖的刀疤,随后视线上移,这才看清他狭长的眼型,冷沉刚毅的面容。 迟铁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很快又闭上了。 他微微颔首,紧接着就往下一坐。 那个板凳突然就显得特别小,他缩在上面看着也有点狼狈。 可他还是略垂着眸,不做声色,与此同时双手习惯性地扶在膝盖上。 看着特别守规矩,就跟受过什么训练似的。 姚海棠挪不开眼的那个劲头子又上来了,她不受控制地开始观察他,看他青筋隐隐浮现的侧颈,顺着那凸起的青筋又一路看向他结实的手臂—— 他手臂上有两个颜色,下半部分比古铜色更深,已经被晒得黝黑。 估摸着平时是经常穿半截袖... ... “姚海棠!” 刘燕这一看见姚海棠,更像个疯子似地大喊大叫:“小婊子!我这一段时间没见你,你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我刚才还当人家那个女同志说的是瞎话呢,现在看人家可是一点儿都没扒瞎!” “这青天白日的你盯着一个汉子这么直勾的瞧,你是真不要脸啊!” 刘燕讽刺性地呵呵笑着。 坐在板凳上的迟铁粗粝指尖稍稍一颤。 姚海棠也笑,笑得还特别肆意张扬。 她环抱双臂,往前走几步直接靠在门框上由高自下的俯视着刘燕,“婶儿,你也嫉妒我啊?” “怎么我叔满足不了你吗?” “没事儿啊婶儿,这事儿我绝对支持你。咱们女性要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男人不行咱就换。” “姚海棠!!” 刘燕就跟见了鬼似的,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原先的那个受气包怎么从小山坡上滚下来以后就突然消失了—— 消失前,她还偷了钱拿了她自己的证件。 他们是托人打听了好长时间才得知姚海棠是来九林找她爹老姚了。 这还不算完。 姚正义刚好突发心脏病死了,留下了这么一个能生钱的来福宾馆。 想起大儿子说九林马上就要作为县里的开发重点地区,刘燕眼睛里冒着精光,这一瘪嘴就开始哭了,指着姚海棠说:“哪儿有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 “家里的钱都被你卷跑了,我们一家子怎么吃饭?” “你还霸占了大哥的宾馆!让你爸知道了得多难受啊。” “你一个女人,迟早是要嫁人的。这宾馆肯定得给你叔儿啊!” “你是去地府问我爸了吗?” 姚海棠笑意渐冷,声音清亮语气锐利,她单刀直入,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儿挑明:“你真应该问问他,知不知道他弟弟跟弟媳把我卖似地嫁出去,那男人死了以后又纵容自己家的养子对我动手动脚——” “刘燕,我为什么从山坡上滚下去的你不清楚么?” 第4章 好像是伤着声带了,说话跟鬼一样 “姚大成你也不知道?” “你们家养的那个臭瘪三要撕我的衣服,说我这个婊子反正也是个寡妇了,不如让他帮我长长见识!” 姚海棠每说一句话,坐在墙根处的迟铁身躯便僵上一分。 直到最后,他再也忍不住了似的,晦暗幽深的眸笔直地看向了姚海棠。 迟铁见她纤细的腰身挺得笔直,明明那样羸弱却又显得绝对不会被弯折半分的样子,只觉得后脑勺像是被闷棍重重地敲了一记—— 他眼前突然闪现出母亲懦弱又耻辱的样子。 他想起她哭着对自己说:铁娃,不许跟别的娃干仗。 都是妈的错儿,是妈自己不干净了。 “姚海棠!!我他娘的撕了你这个浪货的嘴!!” 姚大成没料到姚海棠会这样戳穿真相,他臊的老脸涨红,疯狗似地冲过来: “是你这个浪货勾搭我家平志!你他娘的还有脸——” “啊!” 姚大成堪堪冲到门口,没看清怎么回事儿呢嗓子眼儿就被人掐住了。 他龇牙咧嘴地再一看,脸一下就白了! “坏了坏了!动手儿了!” “这汉子是哪个?俺的娘诶,长得这么吓人嘞!” “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他这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我都不知道里面还有个人呢!” 父老乡亲们一阵骚动,踮着脚抻着脖子往里看。 却只瞧见男人藏在暗色中的半张脸,和他径直伸出门肌肉贲张的黝黑手臂。 刘燕吓得魂儿都跑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吱哇乱叫地站起来,可也是又想拦着又不敢拦着。 她离得近,看得清楚。 男人面上仍然没什么表情,显得漠然又死寂。 他冷沉的面容,和那只青筋暴涨的似乎要把人往死里掐的手臂形成了极强的对比,令刘燕腿肚子直打哆嗦,站都站不稳。 至于姚海棠—— 她也少见的傻了眼。 她实在想不到这么样儿的一个人,看着就特别像不想惹麻烦的主儿,怎么就突然出手了。 就在此时。 男人忽然开口:“报警吧。” 这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刘燕直接吓得又一屁股歪地上了。 豆大的汗珠沿着她脑门儿往下滴答,刘燕张着嘴,面无血色地磕巴:“咋... ...咋说话,这个... ...这个声儿... ...” “我艹!老子刚看出来!这不码头搬货的那个哑巴么!” “他这不说话了么... ...” “对啊,就是因为他平时不说话才叫他哑巴!你没看他脖子那儿老大的疤!好像是伤着声带了,说话跟鬼一样。” “所以他基本不说话。” 姚大成觉得气管子都被人生生地攥住了,跟个破风箱似地呼哧呼哧喘气,哈喇子都要顺着闭不上的嘴流下来。 众人的讨论重点也突然从姚海棠变成了迟铁。 “他叫迟铁。” 有人说了他的名字。 迟铁眉梢登时一跳,冷不丁地撒了手。 姚海棠瞬间醒神,直接就抬起腿来照着刘燕的屁股蛋子一踹! “诶呦!” 刘燕就跟个蠢猪似的被踹的打了个滚儿。 紧接着,姚海棠就反手把门摔上了,大门锁一上,喊:“想找我要钱就报警。” “走法律渠道吧。” “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死的都能让你们说成活的。” “姑奶奶我有的是钱~” “今儿还就关门歇业了~” “都给我滚蛋!” “... ...” “... ...” 外面顿时一片唏嘘声。 还有姚大成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 他半天才缓过来,却甩手抽了刘燕一个嘴巴子:“你个不中用的货!你老爷们儿都让人打了,还在那儿干看着!” 刘燕魂儿还没回来,牙关都打哆嗦:“他哪是个正常人了,看着跟疯人院放出来的似的... ...” 再然后,姚海棠就没心思继续听了。 大厅的窗户靠里,这一关上门就显得屋里暗得不行。 男人的脸再一次被藏在阴霾中,过了半刻却蓦然开口:“不好意思啊。” “给你找事儿了。” “... ...这话怎么说的?” 姚海棠连着上了两个门锁,转身看着他。 迟铁头颅又埋下了,跟做错事了一样。 他张张嘴,喉结滚动了两下,结实的颈绷得很紧,像是想尽量让说话的声音不那么吓人。 可尽管如此,他挤出来的每个字还是阴沉又嘶哑:“我可能激化你们之间的矛盾了。” 姚海棠很快就定下心神,她摆摆手笑得轻松:“没有的事儿。” “我跟他们之间的矛盾还用激发么?” 她抬腿往里走,走到柜台旁边时下意识地想去拉灯绳。 然后她就突然想到迟铁收手的时候,外面好像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姚海棠迟疑了。 最终也没去拉灯。 她想了想说:“其实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你刚才一直看时间,是不是耽误你出去赚钱了?” “对不起啊... ...但我估计你可能还得再等会儿。” “我这儿有个后门,我想想... ...再过一刻钟吧,我就送你出去。” “保险起见。” 迟铁闷闷地嗯了一声,站在原地安静地等着这一刻钟。 姚海棠这个性格,你让她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让时间过去是不可能的。 她依着柜台,笑着弯起风情万种的双眸,说:“迟同志。” “你用不着顾忌我,我不害怕。” “你那声音也没他们说的那么夸张... ...嗯。烟嗓你知道啥意思不?” “我最开始学抽烟的时候就是可羡慕那种烟嗓了,我觉得特别性感,真的。” 姚海棠觉得自己要是个男的,这会儿就肯定可像个混不吝的小痞子了。 她甚至还从柜台里面摸出来盒没拆开的红梅,撕开塑料皮子在柜台上磕了两下,“抽么?” “... ...嗓子不行。” 迟铁摇头,顿了会儿问:“你抽这个不嫌劲儿大?” “劲儿不大多没意思。” 姚海棠嬉皮笑脸地抽出来一根,凝脂般莹润白皙的指松松夹着。 “我本来就抽的少,就那么一会儿还不得有点意思。” 第5章 他挺有本事的,还能打铁呢! 姚海棠又去摸火儿,半天没摸出来。 正逢此时后厨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啪嗒啪嗒的,听着沉甸甸的,鞋底下好像还带着水。 王忠汉那大嗓门儿喊:“海棠姐!” “咋回事儿啊?” “我听他们说店里今儿有人找茬儿啊?我看你大门关了没敢敲——” 王忠汉带着满身雨水走到前厅,看清眼前情景时一下愣了神。 姚海棠却显得很自然,挑了挑眉说:“啊,远房亲戚找来了。” “撒大泼要钱呢。” “... ...” 王忠汉看了迟铁一眼。 迟铁微微颔首,算是打个招呼。 他见过王忠汉,在他眼里顶多算个孩子,才十七八。 不过也跟他一样,干力气活儿的。 打一枪换一炮,家里有弟弟妹妹要养。 “诶,我说瞅着这大哥眼熟呢。” 王忠汉看姚海棠叼着烟呢,从兜儿里掏打火机,一边走过来给姚海棠点上一边皱着个眉头盯着迟铁看。 “... ...您是不是也是码头做散工的?” 迟铁又点点头。 姚海棠眼神一下就冒光了,“啊?” “你俩认识?” 她心尖儿上发痒,要是迟铁不在估计得拉着王忠汉聊上个把小时,逼着他把知道的全说出来。 迟铁不太喜欢旁人打量般的眼神,也不想惹人注意。 他眸色愈发暗沉,又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姚海棠呼出口烟雾,随之慵懒又散漫地喟叹。 那声音像是带着小钩子似的往耳朵里钻,迟铁登时眼皮子跳了跳,不自觉地撩起乌睫看她。 阴雨天昏暗无光的屋子里,他鬼催了似地生出探究和好奇。 他看见她未着妆的唇嫣红异常,叼着烟缓缓吸了一口,如常地跟旁边的小同志寒暄。 “下雨了还往我这儿跑什么?” 王忠汉龇着牙乐:“咋?你还怕他们瞎说?” “嗬,快说。” “我还想让他们说点儿新鲜的。” 姚海棠失笑。 王忠汉晃悠晃悠膀子:“姐你是看不上我,你要看得上我我屁颠屁颠的。” “我真给你当牛做马。” “别贫。我不搞姐弟恋。” “但我这几天是累的不行,姐。” 王忠汉苦哈哈地说:“你顶层那几个屋子修了坏坏了修,你一开始听我的不得了?” “我跟你说了这日子不能刮腻子,总要有雨,潮的不行。” “你补完了还得起皮。” “... ...姐乐意。” 姚海棠把烟摁灭在烟灰缸,移开视线。 王忠汉却骤然变脸。 他带着愧疚和动容,有点闹脾气:“海棠姐,你别跟我扯那个。” “你听说了对么?” “我妹生病的事儿。” “... ...” “... ...” 俩人都不说话了。 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旁边的迟铁也听明白了。 姚海棠是个老好人,还是个宁肯自己吃亏都得帮别人一把的老好人。 “我干不了了,我退你钱。” 王忠汉今天来也是为了这个事儿。 他本来是摸不准,可看姚海棠这个态度就都明白了。 王忠汉本来岁数就不大,说着说着眼圈就开始发红,手心蹭了蹭裤缝摸到口袋去掏钱。 “你这算咋回事儿?” “干不了的活儿你是故意让我多干呢,有钱你没地方使了?” “就是你有能耐也不带这么糟践的。” “你找别人吧。” 王忠汉他妹得的是强直性脊柱炎,俗话讲叫不死的癌症。 他们家的这个条件,买点好的止疼片吃都得他天天卖苦大力吭哧吭哧干。 俩弟弟一个妹妹,没爹没妈也没亲戚能指望。 王忠汉十三四开始就牺牲了自己以此换来弟弟妹妹们能读书上学,没想到他妹前段时间又查出来这么个病。 迟铁知道些他家里的情况,也是因为九林这个地方不大。 恨不能谁家的猪下崽了都能传得人尽皆知。 姚海棠自然不去接钱,还想说点什么哄哄这小孩儿,没料到迟铁忽然说话了:“我修吧。” “应该不会再起皮了,我试试。” “大哥... ...” 王忠汉表情一僵,有点想不明白了。 迟铁说:“我修好了等过两天不起皮,你就把那钱给我。” 他只能先这么说。 要不这小孩儿点不了头,姚海棠看着也不愿意让步。 “行,行!” 王忠汉亢奋道:“姐,能行。” “我听说过这大哥,他挺有本事的,还能打铁呢!” “那活儿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不光劲儿得大还得有技术呢。” 第6章 我不是装。我就是你妈 “... ...行啊,那太行了。” 姚海棠笑弯着眉眼点点头,“迟同志,那我带您上去看看?” 迟铁点点头,王忠汉赶紧咋咋呼呼地往楼上跑:“哥,我给你带路。” “就顶层,四层。” 迟铁跟姚海棠递了个眼神,意思是他先跟着王忠汉上去了。 姚海棠被他冷沉的视线看得后颈都麻了一下儿,好悬没管理住脸上的表情。 她说行,你俩先上去吧。 我这一身懒肉,最烦爬楼梯,走得可慢了。 姚海棠说这话倒也不算自黑,可迟铁却稍微愣了一下。 然后他也是没管住自己,眼神顺着姚海棠那张祸水般的脸,到她纤细窈窕的腰身儿晃了一圈。 姚海棠没少被人这么盯着看过,但迟铁的眼神跟别人的都不一样。 他是用一种考究似的、甚至特别严肃的眼神,看完了以后他稍微撩起眸子又瞅了姚海棠一眼。 像是无声地说: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肉在哪儿呢? 姚海棠到这儿就又发现了一件事。 迟铁肯定是个钢铁直男。 王忠汉跟迟铁速度都快,马上就到四楼看房间顶子的墙面去了。 姚海棠就在后面慢慢悠悠地走。 等她堪堪走到的时候,却见王忠汉又从走廊末尾的那个房间跑出来。 “海棠姐,我得买网子去!” “还得重新买腻子粉。” 王忠汉眼神亮晶晶的,走近了一举大拇哥:“我就说迟大哥肯定行,他就看了一眼就说我腻子弄稀了,里面儿也没挂网,肯定得裂。” “这下雨呢不行就明天再说?” 姚海棠顺着窗户往外面看了一眼。 虽然不大,淅淅沥沥。 王忠汉不行,他语气中甚至带着股狂热:“不行不行,再改天找不着他了咋整?” “迟大哥也是散工,本来就哪儿都去。” “好不容易有这么个缘分,我还能跟他学学呢。” 王忠汉风风火火地就跑了,连姚海棠在后面喊给他拿钱他都没听见。 姚海棠无奈失笑,轻叹了声:“这死孩子。” 然后就往最后的那个房间里走。 外面昏暗无光,屋里就更甚。 姚海棠一进来,脑子里就恍然想起刚闯进302房间时候的场景。 她下意识地看他背对着她,还在仰头看着房顶的身影。 看他一双带着晒痕的贲张手臂—— 王忠汉说的那句他能打铁又冒出来了,瞬间便激发了姚海棠的想象能力。 她几乎闭上眼就能看到他赤裸着精悍的上半身,块块分明的肌理鼓胀而紧绷,汗水沿着他侧颈的青筋往下滑。 他站在炙烤着的热铁前,迅猛地抡起手臂。 姚海棠嘴比脑子还快,一下就溜出来句:“迟同志,所以你这个名字是... ...因为你会打铁?” 姚海棠寻思应该也没事儿,这个问题应该挺随意的。 没成想在她话音才落地的那一秒,却无比清晰地看到迟铁身躯陡然一僵。 姚海棠太阳穴不自觉地跳了跳,马上说:“啊... ...不好意思。” “我话有点儿多了。” 迟铁却整理好心情嘶哑着嗓子说:“没有。” “因为我爸是铁匠。” “... ...怪不得呢。” 姚海棠讪讪一笑,少见的感到尴尬。 这个回答虽然普通又合乎常理,但他的反应明显是不对劲。 所以姚海棠也就没有再接着问了,包括在等待王忠汉回来的时间里,她也没再说什么。 王忠汉跑得快,卖东西的离这儿也近。 没多久他就拎着个大桶回来了,进来以后呼哧带喘地给迟铁撂到脚边。 迟铁沉默不言地把桶里装着的东西全都拿出来,再把桶往下一扣。 屋子里的床早在最开始就被王忠汉推到角落,不耽误干活儿。 迟铁这准备上手了,王忠汉就开始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他身后,不停地发问。 姚海棠定定地望着男人孤寂又专注的侧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以后就下楼了。 她心里有种很强的沉闷感。 可她清楚,肯定不是因为阴雨天。 姚海棠进了柜台,倒在自己的躺椅上举着账本和开房记录看。 她顺着本子哗啦哗啦地往前翻。 她知道来福宾馆好多窟窿,甚至在她刚来的时候都是入不敷出的。 原主的父亲老姚在她来之前突发心脏病走了,当时店里还剩下俩仨老伙计。 老姚走了,人家闺女也回来了。 伙计们说得了,俺们也回老家了,这是你老爹的店,同志您看着整吧。 姚海棠懒怠地翻着泛黄的本子,结果顺着往前翻了个十几页目光倏而顿住—— 开房人:迟铁。 居住人数:1。 姚海棠愣了好半天的神才反应过来。 他在这儿住过? 为什么? 他... ...没家? 开房倒是正常。 可是一个人开房只为了住到.. ... 姚海棠又看了看退房时间,是凌晨四五点左右。 “真怪... ...” 她忍不住蹙着眉心嘟囔了一句。 再看一眼退房时间。 6月16日。 上个月的今天。 姚海棠的眉心越蹙越深,干脆顺着本子又往前翻。 她想没准只是巧合呢。 保不齐是人家家里要修什么东西,不方便住。 可等到她将本子又往前翻了俩月,眼神却愈发沉下。 5月16日,4月16日他都来住了。 赶上的还都是姚海棠不在的时候。 因为16日姚海棠基本都要去县城订货,当天回的话这个年代的交通还不是太便利,太赶喽。 所以姚海棠基本都在县城住一宿再回来。 “诶呀俺的娘诶,这天儿真叫人憋得慌,能把人闷死。” 姚海棠还没回神呢,后厨就传来阵动静。 她听着这怨声载道的语气,瞬间翻了个老大的白眼。 把本子往柜台上一扣,举步走进厨房。 “候师傅,您怎么不干脆晚上再来呢?” “进来晃悠一圈儿直接下班了多好?” 真服了。 原先那个做饭师傅推荐他这个老乡的时候说的可好听了,什么认真负责、原来是在南方大酒楼里的一把手儿。 姚海棠想这都来了仨月了,不是头疼牙疼就是今儿有事明儿有事儿,问他什么事儿,人家就说是私事儿。 “诶,姚老板,你说这话是啥意思?” 候仁刚准备装模作样地把围裙戴上动作就停了,他直接冲到门口耷拉着一张老脸哼了声:“我就是早来能咋着?” “你这能有人?” “几个人住啊?” “住了能点几个菜?” “不是我说啊姚老板,您就是多余还弄个后厨。不光检查的时候麻烦,还跟个摆设似的... ...” “对,你这话说的没毛病。” 姚海棠都无语笑了,越过他走进去说:“不过后厨不是摆设,你才是。” “你要这么说我明白了,你不就是想辞职么?” “一会儿我就把工资给你结算了。” “但你类似的这种情况30天里面得有十五天,我尽量给你凑凑,看看能不能给你凑几个整天儿。” 候仁一听姚海棠这是要辞退他,瞬间爆发了。 仅存的那点演技也顾不上了。 他直接老长地诶了一声,像只公鸭子一样。 紧接着就骂:“姚海棠,你装你妈呢?” 姚海棠听得噗嗤一声就笑出来,慵懒转身张扬地挑了挑眉梢儿,嫣红的唇瓣轻启。 她风情万种地笑着说:“我不是装。” “我就是你妈。” 第7章 谁不知道你是图人家身强力壮 “我艹你八辈儿祖宗!” 候仁一张布满老褶子的脸气得紫红紫红,按岁数姚海棠都得叫他声老叔了,她竟然能骂的这么脏,懂规矩么? “诶呦,您可别。” 姚海棠随便找了个地方一坐,“您都多大岁数了,别挑战极限了。” “诶呦我艹了,你个小贱婊子啊!” 候仁脑瓜仁儿都要被通天的怒火和羞耻盯炸了,噼里啪啦地就往外倒:“你装啥啊?” “谁不知道你这来福宾馆本来就不行啊,” “你老爹给你留了一堆烂摊子,你一个寡妇家能弄得过来?你长多大个脑子啊。” “再说了,你找的那几个小同志... ...谁不知道你是图人家身强力壮,拐着弯儿地给人家送钱让人伺候你了。” “我都这么大岁数儿了,天天给你点儿面子睁一眼闭一眼啥都不说也就得了。” “你还摆上谱儿了你?” 候仁这发泄了一大通,姚海棠都半句话没说。 他气得肺管子都要炸了,刚要冷静冷静搭眼这么一瞧—— 姚海棠二郎腿都翘上了。 姚海棠妖里妖气的眉眼弯弯的,笑意一直都没减。 等他呼哧带喘地说完才悠悠叹了口气:“候师傅啊,你也说了人家小同志们年轻力壮啊。” “您再看看您。” “说几句话都要背过气去了。” “您要是年轻力壮长得好,还至于在我这儿委屈着么?” “我也供着您啊,是不?” “再说了,我对您够可以的了吧。” 姚海棠指了指角落的冰柜,说:“买十斤肉您能割走四斤,一颗白菜择完了只剩个芯儿了。” “我说什么了么?” “你还好意思说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姑奶奶我才是。” “你那老眼皮子耷拉的都能夹死苍蝇了。还睁一只闭一只... ...你哪只也睁不开啊!” “... ...行,行!老子不干了!” 候仁干过的那些小偷小摸的事儿被姚海棠全摆在明面上了,他也瞬间退了几分气焰。 就算姚海棠作风有问题,跟他小偷小摸的性质也是不一样的。 候仁到底这个岁数了,只看姚海棠这个架势就知道她绝对不是个能吃亏的主儿。 三十六计退为上,没了这家儿再找下家儿。 不过想到这种能占着便宜还清闲的地方实在是不好找了,候仁还是忍不住碎碎叨叨地骂:“什么东西啊。” “本来就是个寡妇,赶紧趁着自己年轻还有几分姿色找个老实人嫁了得了,开门做啥买卖呢?” “我就看你能干成啥德行... ...呵,没准儿再过段时间都得有人往你门口泼大粪来!” “我呸!” “老b!!!我他娘的先灌你满肚子大粪!” 候仁才往地上淬了口痰,王忠汉就冲进来了。 他虽然不及迟铁高,但也是这个岁数里够壮实的了。 姚海棠一看王忠汉明显炸毛儿了,这才站起来赶紧到门口拦他,“诶诶诶,不许闹。” “这种老瘪三你碰了他一会儿讹咱怎么办?” “那就这么听他骂你?” 王忠汉攥着拳头咬紧牙关,真是忍不住了。 本来他不想跟这种人费唾沫星子,但实在无从发泄,只能挣扎着抻着脖子骂他:“老b,你听好了!” “我海棠姐是他妈的大好人!大好人知道么?” “九林能有她这么一个人都得烧高香!” “她错就错在太善良了,太好心了。才让你这种他妈满肚子大粪的老b占起便宜来没够!艹!你他娘的赶紧滚蛋!” “再让我看见你给你老黄牙都打掉!” 别看王忠汉瞧着挺横,但候仁不怎么怕他。 他知道王忠汉是个有牵挂的,没法儿喝出去的主儿。 他哼哼地笑,想还嘴。 结果这刚要张嘴顺着王忠汉身后一看—— 表情瞬间就僵在脸上。 那人足高了王忠汉一个头,肩膀子也宽出他几寸出去。 森然刚毅的眉目,冷冽狭长的眸。 面无表情,神色一片死寂。 可候仁却认出了他脖子上的那道疤—— 他傻愣了半晌,突然转身就往后门跑! “不要钱了,我不要钱了。”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 ...” “... ...” 姚海棠跟王忠汉都没醒过神儿来。 过了老长时间王忠汉才哈哈大笑。 “诶呀海棠姐!那个老b被我吓到了!哈哈哈哈!” “我厉害吧!我太帅了我!” 王忠汉得意地仰着脑袋瓜儿,就跟大英雄似地蹭了蹭鼻子:“咳咳咳。” “不用谢了嗷。” “... ...” 姚海棠微微侧眸看了他身后一眼。 然后垂下乌漆漆的羽睫笑道:“对对对,你可厉害了。” 第8章 听得心尖儿直颤悠 “等你姐我能耐了高低得雇你当保镖。” 王忠汉完全没听出来姚海棠语气中的心不在焉,乐得嘚嘚瑟瑟地就也要从后门走。 “我得回家给那几个小崽子做饭了,估摸着快下学了。” “房子那事儿让迟大哥跟你说吧姐。” 王忠汗风风火火地就走了,天大地大不如弟弟妹妹大。 姚海棠也没再说什么,只挥了挥手痛快道别:“行,有事儿过来找我。” “别总不好意思。” “诶~~~好嘞~~~” “吱呀——”一声。 后厨的小门被关上了。 迟铁也没往里走,就站在门口低哑地开口:“那几个房间这几天别开窗开门,阴干。” “等这阵雨天过去了再说。” “行。” 姚海棠看他好像要转身,估摸着他是要从大厅出去了。 “诶你等会儿,锁还上着呢。” “正好儿我把锁卸了。” 姚海棠步伐轻快地先一步去柜台拿钥匙,然后就跑到门口去开锁。 锁打开了,迟铁也走过来了。 他又恢复不发一言的状态,眼瞅着就要走进细密的雨帘。 姚海棠一侧眸便又看到了他脖子正当间儿的那道疤。 心一紧,“迟同志,” 迟铁站在门口房檐下,顿住。 看向她。 “那个钱... ...你到时候找个好点的说辞,王忠汉这小孩儿虽然憨,但是他不傻。你要是随便敷衍他他不带同意收下的。” 迟铁一愣,“看出来了?” “嗯。”姚海棠点头轻笑:“你不像是随便乐于助人的性格。” “我估计你是知道他家的情况。” “嗯,甭管了。” 迟铁表情仍显得漠然孤寂,微微颔首迈开腿。 很快却又停了一下。 他犹豫了半刻,还是稍稍侧身。 嘶哑破碎的嗓音叫了声:“姚老板。” “... ...诶。” 姚海棠好悬没直接浑身打个哆嗦。 不是,她到底是个什么癖好啊。 听得心尖儿直颤悠。 迟铁眼睫很黑,耷拉着的时候显得像鸟类身上坚硬的黑羽。 挡着他狭长深眸,让人瞧不清里面的情绪。 他说:“姚老板,我多句嘴,你也别介意。” “不让人欺负是好事儿,但下回打算跟人干仗最好观察下地点。” 他朝着姚海棠身后看了看后厨的方向。 “尽量别挑放着锐器的地方,真把对方逼急了你终归是个女人,还是容易吃亏。” 迟铁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喉咙的撕扯感让他抿紧唇,用力吞咽了两下。 最后点头告别,终于转身离去。 姚海棠也没再说得出话。 她失神般看着他走进雨中,宽阔结实的肩膀被雨水打湿,水滴沿着他后颈露出来的那块古铜色的皮肉滚落进背心的领口—— 姚海棠嫣红的唇瓣微微开阖了两下。 无声地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带着海风咸腥气息的水雾中,蓦然觉得他如同那雾气一般,叫人什么都看不清、也看不透。 绵绵细雨一直连着下到傍晚。 外面天色乌压压的黑沉,要是不看时间的话根本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二三楼还有几个房客,快到晚上的时候下来找姚海棠要菜单,其中有个从外地来的商人,是个中年男人。 手上戴着块价格不菲的进口手表,拿着菜单跟姚海棠说:“我家那口子跟我说,九林这地方小,满个岛上也没几家宾馆旅店。” “能点菜吃的,就更没有了。” 商人笑得直率热情,眼神中还透着股好奇,“姚老板,你年纪轻轻的还是个女同志,怎么想出这么个好主意的。” “多有竞争力啊。” 姚海棠还在那儿对着那个开房记录的本子发呆,见人家看了半天没点菜反而问她问题,这才移开眼礼貌地与他对视,大方一笑:“这宾馆是我老爹留下的。” “他开的时候就一直这样。” “我就也沿袭传统了呗,别浪费了后厨那点儿地方。” “证件啥的办来也挺麻烦的,总得物尽其用吧。” “呦,不简单啊小丫头。” 中年男人微微诧异:“来的时候前面是个小孩儿,你在后面坐着我也没跟你说话。” “我这一听,你说话够脆生的,听着就是个爽快聪明的主儿。” “行,是个干买卖的好苗子。” 中年男人说着便掏出名片,递给姚海棠:“我叫葛毅,我闺女估摸着也就小你个几岁,你就叫我葛叔吧。” “以后万一有机会合作呢?留着点儿吧。” 葛毅一推名片,又一推菜单。 “西红柿疙瘩汤,就这个了。今儿还有点冷,想暖和暖和。” “得嘞您,那就多谢葛老板青眼有加。” 姚海棠露出营业式微笑,弯弯的眉眼媚而不俗,葛毅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都难免一愣。 没忍住夸:“你别过意啊丫头,你葛叔我就是这么个直脾气。” “就凭着你这张脸蛋儿,真想在家里享清福做全职太太不知道得多少男的上赶着呢。” “... ...但是这个地儿不行,这地儿人文化浅,见识短。” “你要有心思,回来葛叔给你看着点儿。” “不用了葛叔,我多谢您。” 姚海棠走出柜台,拿了个头绳把泼墨般的乌发规规矩矩地绾起来,嬉皮笑脸地往后厨走。 她招招手道:“我的梦想是做富婆,养个贼帅贼板正的男人。” “天天给我在家里洗衣做饭看孩子。” “我没啥事儿就拿钱往他脸上扔,让他对我俯首称臣。” “诶呦老天爷诶,” 葛毅被姚海棠古灵精怪的性子逗得哈哈大笑,摇头感慨:“真是人不可貌相!” “真没瞧出来你这性格这么爽辣!” 姚海棠说了句您就回去等着吃吧,然后就钻进后厨去了。 她极其熟练地开火备菜,提前冻上的西红柿捅根筷子进去架火上烤烤,再把皮全剥掉—— 切丁,热油,下葱花。 直到西红柿熬出浓稠的红汁再添热高汤。 看到高汤进了锅,姚海棠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就这高汤还是她督促了好几遍那个老瘪三才按着她的配方熬好了一直煨着的。 哎,这下倒好,还是自己亲自上阵了。 怎么想做条咸鱼就这么难呢? 第9章 你相亲我能帮什么忙啊 姚海棠上辈子不为人知的经历1:她曾经还真是个富婆,坐拥半条街的民宿。 虽然赚的钱大多数都给早死的双亲还账了吧,但好在奋斗了几年终于还完了。 姚海棠不为人知的经历2:刚还完钱她就噶了。 姚海棠只依稀记得自己应该是突发性的心梗,估计是积劳成疾累的。 不过噶的还算是快,勉强算得上没什么痛苦。 ... ...如果她能提醒自己早点忘了那半条街的话。 没人知道一个十七岁就读不得书的女娃娃想要创业有多艰难。 为了攒钱拉投资姚海棠陪笑的本事早就练出来了。 下厨的手艺则是她亲自辗转多地,靠着刻苦地考察和学习掌握的。 再加上头一家民宿刚干起来的时候要尽量减少成本,所以姚海棠就一个人干十个人的工作,各种本事包括油嘴滑舌的功夫也都是因此逐渐锤炼的炉火纯青。 想起上辈子的事情,姚海棠还是难免感慨。 她才在这个世界醒来的时候是在山坡底下,脑海中乱糟糟的一团犹如麻线,倒腾明白原身从前的事包括她自己的事也属实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不过姚海棠才刚想清楚就抓住机会从那个家里拿了钱和自己的证件跑了出来,那个家... ...基本就跟个虎狼窝没什么区别。 老爹带着孤女,一人在九林打拼,寄回去的钱却在十几年的时间中几乎都让弟弟和弟媳独吞了。 甚至他们家的那个养子——姚平志还对原主满肚子的脏心思。 畜生一样的叔叔和婶婶却睁一眼闭一眼,只当是瞧不见。 至于原主呢,软弱好拿捏。 旧社会的傻丫头一枚。 跟老姚那个爹也算不上熟悉,只能是报喜不报忧。 被欺负或是被侮辱,在如今这个时代背景下、大多数的女同志眼中都是件无比丢人的事情,所以她们宁愿咬碎了牙和着血往肚子里咽,也不说。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这个跟自己同名同姓的姚海棠虽然从头到脚长得跟自己犹如复制粘贴,但锁骨下的那枚只属于她的小红痣却是在她穿过来以后凭空出现的。 当然,关于这点姚海棠也懒得再去细想。 魂儿都能穿呢,还有什么事不可能的? 姚海棠刚把搓好的面疙瘩均匀下到浓郁的西红柿汤里,店里那个兼职的女孩儿就突然冒出来,一下扒在姚海棠身上探着脑袋瓜儿贪婪地吸闻了好大一口。 “海棠姐~~~我可算是又等到你下厨嘞~~~” “真的好香啊。” “嘿嘿嘿... ...这是你给自己准备的晚饭嘛?” “西红柿疙瘩汤... ...” 于小钱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抹了一把嘴儿说:“你那疙瘩汤我就尝过一回,天天想。” “回去以后我叫我妈做了一会,那疙瘩和的一点都不好。” “不筋道,黏黏糊糊的。” 姚海棠笑得妩媚温柔,捏着她圆乎乎的小脸蛋儿往后拽:“馋了你早说?” “一会儿我再重新给你做。” “这是客人点的。” “我不做大锅饭。” “诶呀... ...不对不对,吃啥吃啊。” 于小钱突然一拍脑门儿,皱着眉头说:“我是特地来求你的姐,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跟我出去一趟。” “我请你吃饭。” “诶呀,都是你这做的太香了,弄得我差点儿把正事儿忘了。” “啊?” 姚海棠一边关火一边问:“啥正事儿还得出去吃饭?” “相亲。” 于小钱一瘪嘴,苦兮兮地说。 “啥?” 姚海棠拿出个纯白色的大海碗,把疙瘩汤盛好。 想想客人没说要不要香菜就另外备了小碟子放,然后端着托盘往外走。 “你不是准备参加高考?” “天天学的那么刻苦,相什么亲啊?” “你也知道我两年了都没考上。” 于小钱唉声叹气,耷拉着肩膀跟在姚海棠身侧,“我妈说了,提前准备着。” “今年我要是再考不上,必须嫁人。” “... ...” 姚海棠觉得这件事很严肃。 跟于小钱说等她一会儿,她上去把客人的餐送了。 于小钱却直接极亢奋地一把抢过来,风风火火地就开始往上窜。 “不用不用,海棠姐你帮我就行嘞。” “我帮你爬楼!” “绝对微笑服务,嘎嘎到位!” “... ...” 不是。 姚海棠眉梢微蹙,心想—— 你相亲我能帮什么忙啊。 没搞明白。 难不成是帮忙给她妈洗脑去? 姚海棠站在楼梯下面等于小钱,听到于小钱颇有气势地说:“祝您用餐愉快。” 然后就又跟阵风似的刮下来了。 于小钱圆嘟嘟的小脸儿红扑扑的,喘了几口气跟姚海棠嘿嘿一笑:“海棠姐。” “你跟我见相亲对象去吧!” “你长这么好看,刚好可以衬托我的平凡。” “这样我就可以幸免于难了!” 姚海棠倒吸一口凉气,眉梢一吊。 忍不住道:“好... ...家伙。” 第10章 瞅他这老登一下,都是脏了我的眼 姚海棠觉得于小钱的这个主意未免有些太戏剧化了,但最终也没拗得过她的连环撒娇。 其实姚海棠觉得这件事的根源问题是说服于小钱她妈,可是她一个外人,直接上门去对于母的教育方式指手画脚说不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万一于母因为这事儿讨厌自己,于小钱就得被彻底捆在家里,连自己出来打工赚钱的权利都没有了。 来福宾馆处在一条底商街的末尾拐角处。 平时赶上码头有集市的时候这条街会异常热闹。 于小钱早就轻车熟路,打头儿去旁边的鞋店吱哇地叫:“牛牛,帮海棠姐看会儿店呗。” “她跟我出去有事儿呢。” 里面憨头憨脑的小同志跟于小钱差不多岁数,听见这动静当即眼一亮,答应的那叫一个爽快利落。 这段时间天儿不好很少有客人来买鞋,李牛爹妈就借着这个机会去外地串亲戚了。 这日子想眯点钱都眯不下,他偷偷攒小金库买电视机的计划眼看是遥遥无期了。 李牛嘿嘿笑着说:“海棠姐你们放心去,流程我都知道。” 姚海棠了然道:“成,那麻烦你了牛牛,回来姐就给你结钱。” “得嘞~放心吧您嘞。” 没有后顾之忧了,于小钱就拉着姚海棠加快步伐。 一边拽着她往商业街那边走一边跟她念叨情况:“那男的都二十四了,跟我差了好几岁,是罐头厂的一个小头儿。” “我妈说找男人就得找比自己岁数大的,知道疼人。” “我觉得也不一定吧海棠姐,你看忠汉哥,岁数也不大啊。他不会疼人吗?他对他弟妹们多好啊。” 于小钱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片稚嫩单纯,显然是个还未有过情窦初开,对这方面也暂时没有兴趣的样子。 姚海棠点头,纵使满肚子的虎狼之词肯定也没办法跟如此傻白甜的小丫头说。 她就问:“去哪儿见面。商业街哪家店?” “惠民小炒啊。咱这小破地儿说是商业街,那搁人县城顶多就算个菜市场。” “天天那帮卖鸡鸭鹅的一走,满街道的毛。” “没事儿嗷海棠姐,一会儿你就敞开了吃。我口袋里带着我的打工费嘞,他要是嫌咱吃的多,我来结钱!” 于小钱朝着姚海棠挤咕挤咕眼儿,“反正谁也不能委屈了我海棠姐。” 于小钱这丫头姚海棠打第一次见到她就很喜欢她。 这种活泼乐天的性子几乎跟她一拍即合,也是她特别欣赏的。 俩人你一嘴我一嘴,还让姚海棠逐渐觉得这事儿有点意思了。 结果没成想,才一到了惠民小炒店,那点“意思”就瞬间瓦解了。 姚海棠眯着祸水般的眸,往里瞅了一眼。 同时拽着于小钱在门口儿蹲下。 她挑挑眉:“喏,候仁那瘪三在里面呢,我今儿刚把他开了。” “啧,我就说今儿走背字儿。” “真晦气。” “姐你早就应该给他开了。” 于小钱稍微愣了一会儿,其实很想问问下午是发生了什么。 可八卦魂刚燃烧起来,就看到店里右边那个把角儿坐着个穿身藏蓝工作服的年轻男人。 特征都对上了,于小钱又看了斜对面挨着墙坐的候仁。 她见候仁那满身酒气的德行估计已经喝的天地颠倒了,于是压低些声音跟姚海棠说:“海棠姐,我那相亲对象在柜台前面那把角儿呢。” “你看侯师傅都快喝倒了,估计也发现不了咱们。” 姚海棠听得一愣,然后就无奈失笑。 她眉眼弯弯,语气张扬又肆意:“就是再来俩瘪三你姐我也不带怕的。” “就是感觉多瞅他这老登一下,都是脏了我的眼。” “那儿是吧?” 姚海棠远远一指,于小钱点头。 然后姚海棠迈开步子朝着于小钱的相亲对象就过去了。 “您好,请问是周同志吗?” 姚海棠营业式的微笑再一次挂在脸上,妩媚妖娆又不俗气。 那是种大大方方的,耀眼又惑人的美。 被她蓦然叫了一声的周同志只听这声音就欠不点儿浑身打了个哆嗦。 耳根子都发麻呢,木木然地扭过头儿—— “啊!” “你。” “您您您。您好。” 周同志磕磕巴巴,眼神乱晃。 白斩鸡一样的身形肉眼可见的打着哆嗦。 姚海棠眉梢一吊,心想岁数也不小了,至于不好意思成这样儿吗。 于小钱瞧见这场景却喜得只想拍大腿。 肯定是成了,这招儿保证能行。 她大咧咧地走过去,叫大家伙儿都坐下。 那副热络的架势倒显得她才像是个中间人。 于小钱说:“这是我海棠姐。” “我岁数小,怕不会说话办事儿的,就让她陪我一起来了。周大哥,您不介意吧?” 这个周同志诚惶诚恐地坐下了,虽然臊得低着头但眼神还是忍不住一直在姚海棠脸上打转。 他不经意地突然窥见她锁骨上的那枚猩红小痣,更是浑身血脉贲张,不知所措地结巴:“不,不不不介意。” “挺好的,挺好。” 于小钱又开始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姚海棠却开始逐渐心不在焉。 她眉头微蹙,恍惚中好像听到了候仁醉醺醺的谩骂声。 “来福宾馆的那个臭婊子!艹!” “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一点儿不懂的规矩,哼... ...怪不得都说她没娘呢。” “有人生没人养的玩意儿。” 第11章 哑巴就他妈是那个不要命的主儿啊 嚯~ 姚海棠差点乐出来。 要不说背后别说人坏话呢。 九林这么个小地方,你说点儿什么明天就能顺风刮开。 又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没在怕的。 姚海棠白玉般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腿上一下一下地叩,抿了抿唇想要再听听老瘪三还能放出什么屁来。 白斩鸡周同志这时拿了菜单,将将要直接递给姚海棠的时候才觉得不对劲,及时刹车转递给于小钱。 姚海棠抬了抬精致的下颌,意思让于小钱看着点。 她侧耳听着,神色显得懒怠随意。 然后就听到和候仁一起吃饭的老哥们儿嗐了一声。 “老侯啊,你个怂蛋可别搞那马后炮了。你要有种就当时跟她闹啊?” “你夹着尾巴跑了,现在说这些有啥用?” 老哥们儿很长地“吁”了一声。 “你知道个屁?老子要不是因为... ...” 候仁说一半儿,忽然面色刷白。 给对面的人都看得一愣。 姚海棠听到这儿蓦地心头一紧。 她起身说:“我去柜台要俩凉快点儿的喝,汽水儿喝么小钱。” “喝,喝。” 于小钱疯狂点头。 “行。” 姚海棠迅速起身走到柜台。 到了柜台人老板问她要什么,她却摆出一副苦恼的样子。 “您别着急啊,我这人选择恐惧症,我再看看。” 这个位置能把候仁说的话听得更清楚。 姚海棠心口怦怦跳,嗓子眼儿有点发干。 她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专注细听。 候仁那边又灌了半杯老白干儿才哆嗦着说:“我看见那个哑巴了,” “脖子上带个大疤痢那个。” “艹,格老子的。哪儿啊?在来福。” 老哥们儿听得也是一阵冷汗。 “嗯呢呗,在来福。” “我瞧着他跟那寡妇小婊子好像还认识嘞... ...艹,也别说,他俩挺配!娘的,一路货色!” “这是跟你,我一点儿不扒瞎。你笑我也不碍的。” 候仁吞了两口唾沫说:“你记不记得在集市那回... ...” “哑巴好像是去买啥东西嘞,碰到原先卖猪肉的那个老陈。” “老陈嘴多你妈臭,他说那哑巴天天不吭声,也不见他有个亲友的,没准儿是野的。” “不知道是哪个裤腰带绑不紧的浪婊子下出来了就把他扔嘞。” “那b就是欠,一个老汉了嘴比老太太的裹脚布都臭都长。” 老哥们儿面色发沉,啧啧两声也灌下老大一口酒。 他嗓子眼儿跟肚子都热乎些了,才算是勉强驱散了些身上的寒意。 “你要说这个我知道了。” “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 ...可依我看,那哑巴真不能用狗来形容嘞。” “... ...我说不上来。” “我估摸着老陈这辈子也没想到,他剁猪肉二十几年的那把刀差不点儿杵他自个儿嗓子眼儿里。” 老哥们儿想起当时场景,寒颤一阵一阵的,又哆嗦着手重新倒酒。 “你做的对啊老侯。” “那种人咱是真不能惹,你知道不?” “老话儿都讲,穷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 ...哑巴就他妈是那个不要命的主儿啊!” “同志,您看了半天的,到底要哪个啊?” “我得给您翻翻冰柜里凉的还有啥嘞。” 柜台的老板见这个老好看的美女半天都愣着神没说话,还忍不住自己扭头儿看看。 心想就这三样汽水儿,至于纠结这么长时间么? “啊。” 姚海棠眼睫一颤,歉意笑道:“健力宝吧,来... ...来四个吧。” “诶。等会儿您。” 话音才落,姚海棠又突然添了一句:“再给我拿个小红星。” “行。” 老板进后厨冰柜拿了仨健力宝,说只有这仨凉的了,然后又顺手从身后拿了小红星跟一听常温的健力宝。 姚海棠稍微侧眸看了于小钱那儿一眼,从口袋儿里掏出钱包。 “老板,我先存30块钱。” “就那桌,一会儿多退少补啊。” “诶呦... ...您这,您太客气了。” 老板愣是吓一跳,心想这么阔绰大气的做派县城里都少见。 激动万分地接过来,“您快别麻烦了,我给您把酒水送过去。” 他说完了就把钱一揣,捧着那堆喝的就送到桌上去了。 姚海棠慢悠悠地走到座位坐下了。 那边候仁他们也吃完了,钱一撂走人了。 白斩鸡周同志可算等到姚海棠回来了,转悠转悠眼珠子吭哧老半天问:“我... ...我看这位女同志气质非凡,肯定是个文化人吧?” 于小钱一听这话,瞬间憋笑憋到表情扭曲。 她微妙地看向姚海棠。 随后就见姚海棠伸出手,那纤细莹润的皓腕咔嚓一转! “啪——”地一声,红星二锅头的盖子直接顺着桌子飞出去了! 姚海棠嫣红的唇微微张开,直接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几口热辣白酒。 完事儿以后一抹嘴儿,撩起浓密乌睫看了一眼对面儿。 “你刚才说的啥?” “没听清。” “... ...” “... ...” 第12章 专吸老爷们儿精气的那个? 姚海棠这一番如此丝滑的操作成功给周同志干懵了。 他那张小白脸儿瞬间更白了几分,嘴角抽搭了两下儿磕巴道:“呵呵... ...没,没想到,这位同志的酒量还真不错啊。” “但这个... ...毕竟是女同志嘛,喝酒还是不太好。” “啊,没事儿。不经常喝。” 姚海棠心不在焉地垂着睫,眸中似有水色隐隐浮动。 周同志只不经意间瞧到一眼,刚还有些发白的脸色瞬间涨红。 “对,对,少喝点儿没事儿。” “那个... ...有,有助于睡眠。” “不像抽烟,那个不光对身体不好,而且对女同志的形象也... ...” 周同志话还没说完呢,姚海棠突然就掏出烟盒子,抽出来一根“啪”地一下点上了。 她吸了一口,在烟雾中妖娆又懒怠地眯起双眸。 恍惚间似乎透过这熟悉的雾气看到了那个孤寂冷冽的高大背影。 姚海棠愣了半刻,不自觉地夹着烟轻抚喉咙。 讷讷道:“对... ...” “可不是么。” “怪伤嗓子的。” “... ...” 小周同志彻底呆滞,一口气憋在胸口,啥也说不出来了。 他受过的教育告诉他,这样的女同志绝非善类。 他有一大堆不吐不快的话,他想说这算咋回事儿? 哪儿有女同志在外面这样的。 又抽烟又喝酒的,您也不在乎个形象么? 可看着对面这个被烟雾缭绕包裹住的女人,看着她那张摄人心魄妖里妖气的脸。 周同志咋也说不出来那些批判性的话了。 他脑海中甚至冷不丁地冒出来个想法:怎么就不行呢? 一个如同娇艳玫瑰般的女人,不就是应该带着刺儿的么。 桌子上一片寂静。 于小钱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憋着笑,一直也没吭声。 后厨出来个伙计,刚出来目光便被那个一身红裙肤若凝脂般的美人吸引了。 “诶老板,我刚才就觉得这美女同志看着眼熟嘞!这不来福的寡妇老板娘么?” 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不错眼儿地盯着姚海棠:“好家伙,之前就从来福门口儿瞅见过一回。” “就姚老板这皮相... ...那些年轻汉子确定不是上赶着伺候她去的么?” “... ...你说的啥?” 老板一惊,没管住嗓门儿,直接就叫了一声:“我滴娘诶,你说她是来福那个女妖精?” “就专吸老爷们儿精气的那个?” “... ...老板!” 伙计真没想到老板这么管不住嘴,这说的也太直接了太荤了点儿... ... 他慌得汗珠子都滴下来了,甚至不敢再往前面姚海棠他们那桌子上看。 将这一切都听进耳朵里的周同志臊红的脸忽然一片青紫,这回再也没忍住。 他直接猛然站起,腿还碰了桌子一下。 那几十年的老木头桌子打了一晃,被姚海棠叼着烟扶了一把。 随后便见白斩鸡同志义愤填膺地怒视着于小钱,声音打颤道:“于小钱同志,我要是知道你会跟这种败坏风气的女同志交朋友,今天这次相亲我根本就不会来!” “我刚才还想,有点不良习惯嘛也没关系,以后还可以改。” “可这人要是不讲个羞臊,个人作风不好可太难改了。” “俗话说的好,狗改不了... ...” 白斩鸡同志想着自己是个文化人,还是别把话说的那么难听。 他咽回后面几个字转身就要走。 于小钱却直接炸了。 她捂了嚎风地窜起来,插着腰就骂:“你装个屁的文化人?” “你们家文化人瞅个女同志跟要给人瞅个洞出来似的?” “你知道个毛啊你就瞎评论,咋?女人就得三从四德,恨不得一辈子就搞一回对象呗?” “那原先拆了的道口街那边儿那么多按摩房,我看好些男同志都往里面钻呢,哪个不是有家有室的?” “你这么讲作风,讲风气咋不去那边儿开个教育演讲去嘞?” “我真新鲜了。” “... ...我,我还新鲜了呢!” 白斩鸡同志不服输地回了这么一句,接下来就像是被于小钱一针见血的话封喉了似的,啥也挤不出来了。 他直接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剩下惠民小炒店的几个食客还有老板跟伙计互相对视,气氛死寂到可闻针落地。 姚海棠却不在意,弯着眉眼笑,烟头儿往桌子上的烟灰缸里一摁,顺毛儿似的捏了捏于小钱肉嘟嘟的手。 “得了啊,怎么这么横?” “你也没错儿,人家也没错儿。” “他管不了你咋想,你也别指点人家怎么想。” “坐下吃饭,瞅给你气的,脸跟猴子屁股似的。” 原本侧耳听着的那些人寻思姚海棠肯定是被戳到痛处了,都等着看她炸刺儿的。 却没想到只等来了这么云淡风轻的几句。 连惠民的老板都给听愣了。 老板眼睛直勾地瞅着姚海棠妖娆侧脸上透出的淡然跟松弛,好半天以后无意识地讷讷了句:“... ...不愧是能自己顶起摊儿买卖的。” “真经的起事儿啊。” “... ...还真是的。” 伙计也往下咽了两口唾沫,忍不住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老板,你还别说。” “你要搁我... ...我可能也想上赶着伺候她去。” “艹,你个龟孙儿,疯了!” “你可给我把嘴闭严实儿的吧!” 老板差点蹦起来,老脸都臊红了。 都是生意人,眼界也就没那么狭窄。 想着姚海棠刚才贼大方地提前押了钱,老板觉得特愧疚。 说到底要不是他们这小崽子开始没管住嘴,提到这茬儿了,也不会给人家找这么个麻烦。 别的地儿他管不着,但他这是开门做生意。 但凡是来吃饭的食客,那就必须得服务好了。 “滚蛋,去后面整个花毛一体,给人姚老板送过去。” “你他娘的以后再管不住你这张嘴,咱这小店儿迟早得被你给整黄了。” “这九林总共才多大点儿?” “今儿得罪一个明儿得罪一个还干不干嘞?” “... ...又不是我一个人说的... ...” 伙计耷拉着脑袋瓜儿哼哼着转身,老板本来就心虚臊得差点拿纸巾盒扔他。 伙计这才抱着脑袋瓜儿连说知道了知道了,灰溜溜地钻后厨去了。 后来那盘子赠送的花生毛豆由老板亲自给端了上去。 老板赔笑,跟姚海棠道歉。 姚海棠直接给老板递了根烟说这有什么的,小事儿。 您家这菜味儿真不错啊,哪天探讨探讨厨艺。 老板这一听,直接来精神儿了,说嚯诶,姚老板一个开宾馆的,还对做菜有心得呢? 第13章 姚老板。我这儿只有凉白开 这回可好。 俩生意人碰一块儿,那就是没有年龄跟性别的差距了。 聊到兴起时,老板又去柜台拿了个牛二回来,坐那儿跟姚海棠就喝上了。 越聊越有兴致,越聊越激动。 后来于小钱都坐得开始犯困了,扭头儿一看墙上挂着的表—— 都快晚上十点了。 于小钱惊了。 时间过得这也太快了。 “不行了海棠姐。” 于小钱站起来说:“我得回家了,一会儿我妈看不见我非得疯了。” “啊,你快去吧。” 姚海棠喝酒上脸儿,脸蛋子上飘着两团红,看着要多媚有多媚。 于小钱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凑她耳朵边说:“海棠姐你可别喝了。” “这大晚上的你一会儿自己回去咋也是不安全。” 于小钱倒是知道姚海棠的酒量,她知道姚海棠就是看着像醉了其实一点儿事儿都没有,所以劝了两句以后就小跑着回家了。 剩下姚海棠又跟老板扯了会儿生意经,店里的食客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都走光了。 伙计把醉得一塌糊涂的老板搀到二楼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半左右。 姚海棠没再跟人算该退多少钱。 十块八块的哪天再说吧,反正她没准儿哪天还得来吃饭呢。 她也没说一声,直接趁着一楼店里没人,自己攥着烟盒儿走进了昏暗的长街。 九林的夜空气本来就比白天更加潮湿,加上溜溜儿下了大半天的雨,更是让人觉得连皮肉上都湿哒哒的。 粘滞又沉重,怎么都不舒服。 姚海棠就这样慢悠悠地走着,眼神晃晃荡荡地飘在虚空,懒怠又放松。 她深吸了口气,嘟囔着也挺好,这儿的人都睡得早,晚上不吵,清净。 正自言自语着呢,耳畔就蓦然窜进来几声叫骂。 “艹!他他娘的就是个狗赖儿!” “什么b玩意儿啊,咱们给他辛辛苦苦干了俩月,他卷钱跑了?” “留着个门脸儿干哈?咱还能把他那门脸儿分了去?” 叫骂的人说话的时候嘴里像含着点儿什么,明显也是喝多了。 姚海棠感慨,哎呀,都说借酒浇愁估摸着也没什么大用吧。 她正打算接着往前走呢,那边儿骂骂咧咧的醉鬼好像“咚”地一声捶了谁一下,然后就嚷嚷:“别跟我这儿装哑巴!” “你又不是真不能说话!” “你倒是吭声啊你!” “那卖肉的老陈都让你吓得,猪肉都不卖了。咋赶上这种事儿你就乐意吃亏了,啊?说话!” “... ...” 姚海棠顿时滞住,心口怦怦地冲撞了几下。 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像是跟那个叫骂的人一样,在等他说话。 很久很久以后,那道在深夜显得更加嘶哑可怖的声音才缓慢响起—— “追不回来了。” “我能吃得起饭就行。” “滚边拉去!你就臭哑巴一个,一张嘴,不饿就行。” “我家里还四张嘴呢,往哪儿吃饭去?” 男人说着说着就开始哭了,听着三十多岁的年纪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我媳妇儿生完老三那身子就一直没养回来,家里肉票儿都没了,我这口袋儿也空了。” “我都不敢跟她说,我怕她又急得上火。” “迟兄弟啊... ...你说你哥我可咋整啊!” 再后来,那个男的好像是站不住了。 嘟囔着骂了几句我没多,你甭扶我。 紧接着,两道沉重的脚步声便开始由近向远。 姚海棠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竟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以后就悄然跟了上去。 她脚步轻,没什么音儿。 且一直掌握着一个不算近的距离。 就这样无声地跟了迟铁一路。 她跟着他把那个醉酒的男人送回了家,看着他家媳妇儿一个大姐红着眼睛给男人接回去。 然后哆哆嗦嗦地跟迟铁道了声谢。 迟铁还是只点了点头,然后一声不吭地重新走进夜色。 姚海棠就又跟了上去。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从一个充满了烟火气的平房街走进无人的狭窄过道,左拐右拐地到了那个传说中的九林贫民窟—— 一处破败又杂乱的筒子楼。 姚海棠听说过这是之前一个食品厂倒闭了剩下的,被人低价买下来以后就往外租。 里面设施杂乱陈旧,所以租金低廉,大多数都是外地来这儿的无依无靠的人,或是家境困难的在这儿住。 所以九林的人才管这儿叫贫民窟。 姚海棠觉得胸口沉闷,倒不是因为这种狼狈的居住环境让她产生了同情。 而是她想起迟铁刚才说的那句话:我能吃得起饭就行,再联系对他的印象和眼前的这个地方。 她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就好像是个半死不活的人。 没什么心气儿,凑凑合合的活着。 他的那句吃得起饭就行,听着就像是:能剩口气儿就行。 姚海棠抿了抿唇,脑子好像也有点不怎么清醒了。 她无意识地跟着他爬上最高的五层,还少见的没气喘吁吁。 路过堆满了杂物和锅碗瓢盆的楼道时,姚海棠感觉鼻腔里都充斥着陈年油污的味道。 随后,她就眼瞅着迟铁脚步沉重地走到尽头的那个房间门口儿,站在只有半截围墙的楼道开始掏钥匙。 他冷沉的五官全埋在看不清的月色里,钥匙顶进锁眼儿动作却蓦地顿下—— 姚海棠被潮湿且闷热的风吹得打了个激灵。 一片昏暗中,迟铁如孤冽野兽般精悍而结实的身形微微侧了侧。 他嘶声道:“姚老板。” “我这儿只有凉白开。” “... ...” 姚海棠羽睫受了惊似的哆嗦了两下,随后弯起妖娆眉眼笑着走了过去。 “这不正好儿。” “就想喝凉白开。” “去火。” 第14章 真不行?这样儿也不行? 迟铁稍愣,点了点头把门打开了。 他站在原地瞥了姚海棠一眼,姚海棠瞬间领会。 她笑意更深,祸水般的眸中闪动着几分兴致,一边迈开步子毫不客气地往屋里走一边贫了吧唧地说:“诶呦,可真是打扰你了啊。” “不好意思啦。” “我喝口水就走。” 迟铁没说话,见她走进去了才跟着进门,反手把房门一关拉下灯绳。 四四方方的小屋子,只有挨着楼道的那边有扇窗户,几乎是一眼望到底。 墙边上有张木板跟铁架子搭起来的床,栏杆处隐隐还挂着锈迹。 床脚处有个快散了架的衣柜,门儿只剩了半拉。 隐隐看去,里面似是板板正正地叠着几件衣服。 姚海棠站在原地愣了好半晌,惊讶于如此破败的房间看着竟几乎一尘不染。 东西坏的坏、旧的旧,便更显得床上干净的军绿色床单和叠成豆腐块似的被子极其乍眼。 她环绕四周一圈,有个打开的折叠桌子在床侧。 旁边一把孤零零的椅子,就成了姚海棠唯一适合坐下的地方。 她作势要过去,没成想刚走到跟前儿迟铁就快步走来。 伸手一拦,“姚老板,你坐床上吧。” “椅子腿儿不结实,快坏了。” “... ...哦,行。” 姚海棠还寻思呢,暂且不提这床是挺私密的一个地方,光看这整洁干净的程度也有点儿让她不忍坐下。 可人家都这么说了,她也就没再矫情。 姚海棠坐下了,迟铁就真去给她倒了杯凉白开来。 那印着大红牡丹的暖壶瓶子就放在窗台上,旁边也只有一个陈旧却干净的杯子。 迟铁倒了水,端过来说:“水得有个几天了。” 姚海棠笑着接过:“没事儿,还能喝死人啊。” “... ...” 迟铁听完这话,冷沉深眸中竟隐约泄出抹笑意,嘶哑着嗓子说:“那倒是喝不死。” “就怕你闹肚子。” 姚海棠直接咕咚咕咚把一杯水都灌下去了,素白莹润的手背一抹嘴儿,甚至还打了个小嗝儿。 “没事儿,全当减肥了。” 然后迟铁就又不说话了。 姚海棠散漫地耷拉着眼皮子,似乎感觉到他冷冽的视线又从她头顶到脚面顺了一圈儿。 姚海棠有点想笑。 她觉得不看都知道是跟白天的时候差不多的眼神儿,那种不知道她肉都长哪儿去了的眼神儿。 她把水杯一推放在桌子上,头脑有些昏沉。 今天这酒喝急了,肚子里又没有什么食。 所以姚海棠就只能比平时胆子更大,说话更直。 她缓缓抬头,那双风情万种妖精似的眼眸深处闪着微光,笑道:“不问我?” “不问。” 迟铁答得很快,话音才落也坐下了。 姚海棠看他俩小腿肚子绷着劲儿似的坐在椅子上,明显是不敢用全力往下坐,眉梢一吊:“核心力量挺强啊,迟同志。” “... ...” 迟铁像是被噎了一把。 说啊,干力气活儿的么。 后面他又不吭声了。 姚海棠知道,他不问,他也不想问。 她来了,他不算是讨厌她。 甭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让她进屋,都不会是那种带着暧昧的。 姚海棠上辈子或是这辈子都听过许多来自于异性的邀请,却没有如同迟铁一般冷肃且怪异的。 怪得让她想笑。 让她忍不住更生兴味。 姚海棠管不住嘴以后更没了顾忌,想到什么问什么。 她头一个问的就是:“你多大了啊?” 迟铁:“二十七了。” “姚老板呢?” 姚海棠:“比你小四岁。” 说完这话她就感觉哪儿有点儿发胀。 本来就喝了汽水儿跟酒,刚才又灌了杯凉白开。 姚海棠无声叹了口气。 “迟同志,请问有厕所么?” “有点儿急。” “有。” 迟铁点头起身,“我带你去吧,在楼道里。” “没亮儿。” 姚海棠也起身,说行谢谢。 哪料到这刚站起来,脑袋瓜子直接“嗡”地一声炸开了。 左脚右脚跟系扣儿似的绊一起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已经往前栽歪了! “嘭——”地一声。 姚海棠下意识闭上眼,羽睫抖了两抖。 不小心撞到的折叠桌子吱嘎地响了两下,被黝黑贲张的手臂又往旁边儿推了推。 姚海棠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跌进了一个结实又坚硬的怀抱,男人的体温比她高上许多,隐约间她还能闻到一股胰子混杂着潮气和泥土的味道。 她一愣,随即便睁开眼—— 入目的却是那道可怖又狰狞的疤痕。 迟铁凸起的喉结滚了滚,疤痕也就跟着动了动。 他声音很低,显得嗓子眼儿里那股子恶鬼般的嘶哑更重了些。 “没事儿吧?” “站得起来么?” 他面不改色,俩胳膊都平摊在地上。 像是个垫背的工具似的漠然没波澜,一点儿都不带碰姚海棠的。 姚海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了王三芳说的“他不行。” 然后她竟然莫名产生了一种无比幼稚的挑战欲,不服输似地将柔软的身子往下使劲压了压。 姚海棠看着是挺瘦,某些部位也谈不上过度丰腴。 可那种年轻又饱满的弹性实在没办法令人忽视。 那是种奇妙的触感。 让迟铁瞬间觉得自己就好像块乌漆嘛黑的、又硬得不行咯得要命的石头块儿似的。 他颈侧青筋瞬间胀起眸底飞速划过抹暗色,但很快就被他蹙着眉咬紧后槽牙压了下去。 他粗糙有力的手下意识地动了动,想推开她。 迟铁没多想,只当姚海棠是真醉上头了,身上没劲儿瘫软了。 结果手刚要抬起来,身上的人却又幅度很大地动了动。 “... ...姚老板。” 迟铁那股子漠然冷冽的劲儿终于退了几分,隐约带着愠怒和不悦:“故意?” 姚海棠却跟没听见似的。 她现在所有的注意力全在迟铁身下的某个部位上了。 尤其是当她如此努力地想要通过自己掌握的所有理论知识点,试试看能不能唤醒它的时候—— 它还、完全、没有、反应。 姚海棠咬了咬唇,本就嫣红的唇瓣被她咬出来个旖旎的齿痕。 她撩起乌睫,特不死心地仰着细白脖颈看向他。 “真不行?” 姚海棠浑圆挺翘的臀动了动。 眸间水色盈盈。 “这样儿呢?” “这样儿也不行?” 第15章 姚老板,你到底憋不憋? 姚海棠毫不避讳地死盯着迟铁那双狭长而冷冽的眸,不想错过他任何一个反应。 她也成功在他如铁般刚硬的神色中看到了一丝裂痕。 迟铁漆黑锋锐的眉深蹙,终是攥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软腰身—— 丝毫没有犹豫,甚至稍显粗鲁蛮横地把姚海棠往外推。 “你跟着我,就是为了这个?” 迟铁觉得嗓子眼儿里好像有点烧得慌。 这种陌生又没体会过的滋味儿让他愈发焦躁。 “那肯定不是。” 姚海棠眯缝着眼笑。 这样的言行本应该让她显得特别轻浮,可迟铁却说不上为什么—— 他就是觉得姚海棠绝对不是跟王三芳一样的人。 “你不是不问么?” 姚海棠手臂一撑,终于暂时将上半身退开。 她由上自下俯视着他,眼底闪动着一抹让迟铁看不懂的光。 不知何时,姚海棠随意绑起的乌发已然凌乱。 犹如海藻般茂密的散落在肩头,背上。 她身上凝脂般白皙的皮肉纵是在如此昏暗的房间中也极为乍眼—— 尤其是与他贴的这样近。 迟铁觉得自己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和身上的这个人根本不属于一个世界。 她太亮堂了。 太轻盈了。 她说的话,做出的举止。 都好像可以不用怎么思考,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也不在乎会因此发生什么。 好的或者是坏的。 迟铁脑子有点儿乱了,尤其是当他看到姚海棠并没有因为他“不行”就改变态度的时候。 他反而觉得碰上王三芳那种只为了肉欲的女人更好办。 他甚至不用动手儿。 不用说话。 反正他就是不行。 把他全扒干净了溜儿光了也不行。 迟铁眉心越蹙越紧,犹如烈火烧心般焦灼。 他也顾不上了,没有余裕了。 直接就冷不丁儿地来句:“姚老板,” “你到底憋不憋?” “憋憋憋。” 姚海棠还是笑,没显出半分尴尬:“其实我是想让你扶我一把,” “脚底下真没劲儿了。” 这回迟铁不敢再犹豫,当即就支起胳膊把她一拎,就跟拎个小鸡子似的给她提溜儿起来了。 姚海棠稍微晃悠了一下站稳当了。 “你就扶我到门口儿,我自己顺着围墙过去就行。是不是就在后面儿?” “我刚才好像看见了。” “嗯。” 迟铁心想怎么也是晚了,一会儿把她送回来福去得了。 把姚海棠扶出去以后,他干脆站在楼道等着。 他伫立在半截围墙边上,仰头儿看了看被云遮起来的月,心想明天估摸着还得有雨。 正这么想着呢,公共厕所的门被推开了。 姚海棠打了个酒嗝儿,往前就走了两步道儿。 然后“咚”——地一声。 就顺着围墙瘫到地上了。 “... ...姚老板。” 迟铁预感不太好,眼皮子跳了两跳,叫了她一声。 姚海棠抵着围墙坐在地上,脑袋瓜子耷拉着还是没反应。 迟铁就又足足在原地站了好半天。 最后粗哑地叹了口气,长腿一迈走过去了。 他蹲下看了她一眼。 醉过头儿了,睡过去了。 迟铁突然觉得心特累。 面色冷沉又糅杂着几分不痛快。 可他也不能就让她这么睡在楼道。 迟铁再次像拎鸡仔儿似的把姚海棠弄回屋里去了。 直接把她往那张吱呀作响的小床上一放,被子一抖楞开,盖上。 至于他自己。 他从衣柜拿了仅有的几件衣服,就着叠好的姿势摆到靠门口那面墙的墙角。 顺地上一躺,眼睛闭上了。 闭上是闭上了,但迟铁肯定是睡不着。 他怎么可能习惯这屋里突然多了个人,还是个女人。 迟铁翻了个身,干脆对着墙。 虽然不习惯屋里多了个人,但睡不着这件事儿他是习惯了。 而且也不是一两天儿了,是自打有记忆开始。 他就这么硬邦邦地躺到凌晨三四点,身体像带着惯性似地坐起来。 起身,出门。 动作悄然无声。 顺着冗长又杂乱的楼道下到一楼,走到一家门口儿稍微碰了两下门。 “诶,来喽。” 里面的老婶子没过一会儿就来开门。 开门以后就数落他:“小迟啊,婶儿都跟你说嘞,你不用每天都帮我弄。” “我这点儿东西自己拿也不碍事儿的。” 迟铁没说话,就摇了摇头。 李瑛叹气,表情酸楚又动容。 “行行行,哎呀。” “你这个孩子啊... ...” 李瑛跛着左脚把门都打开了,迟铁迈开步子进去。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屋里,顺着床头边上抄起两个破布裹的大包袱一个肩膀儿扛一个,然后就往外走。 李瑛等他走出去了,也揣着钥匙一下一跛地跟上了。 天边的乌云还没散,那点儿微弱的晨光也是灰蒙蒙的。 如同仍在黑夜。 可筒子楼里大多数的人家都已经开始有了动静,扛着大包袱的,拎着工具桶的。 去码头搬运腰上别着麻绳的。 迟铁埋着脑袋扛着俩大包袱往前走,走一会儿就停下来等着后面的李婶子。 直到走进窄巷子,李瑛忍不住又惦着伸手去拽他身上的包袱。 “小迟啊,算婶子求你嘞。” “孩子... ...别总这样儿,用不着。” “你又不欠我家梁子什么,你替他尽个啥孝啊!” 李瑛越看迟铁越觉得嗓子眼儿梗着团棉花似的,伸手要去抢包袱。 迟铁这才开口。 “婶儿。” 迟铁这一说话,李瑛浑身打个哆嗦,眼泪儿直接就掉下来了。 可她却跟别人都不一样,她不是因为害怕。 她哭得老眼昏花,说:“小迟啊,婶儿真没事儿。” “自打梁子穿上那身儿皮子婶儿就想到过可能会有这么一天。” “可你不能这么活啊,小迟啊。” “你说想当初你还是他领导嘞,咋也轮不上你伺候婶儿呀!” 李瑛劝慰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都要说烂了。 可她还是不愿意放弃。 “你就听婶儿一句劝吧,小迟啊。” “你家离这儿也不远,甭在这儿窝着嘞。” “回老家去吧!” “婶儿给你拿钱,回去娶个媳妇儿,要个娃。” “你得好好过日子呀,小迟。” “... ...不回了。” 迟铁脸上一片漠然,看不出个悲喜。 他只又掂了掂包袱,嗓子嘶哑着转身:“就这儿挺好。” “诶——” 李瑛是又难受又心窝儿里发酸。 可他这老大个儿一往前走她根本拦不下。 急得李瑛抹着眼泪儿又唉声叹气:“你这娃,” “咋就这么拧呢?” “你这半年多的功夫... ...就愣是啥也不跟我说啊!” “小迟啊,你到底是有个啥难处。” “就当婶儿求你嘞,你跟婶儿说说吧,行不?” 第16章 都能往男的屋里钻了是吧? 李瑛每回听见迟铁说话,心就揪成一个儿似的疼。 那会让她瞬间想起那个寒冬夜晚,糊了好几层纸跟尼龙袋子的窗户被刮得呼呼作响。 然后房门骤然被人敲了几下。 他站在门外什么话都没说。 李瑛却觉得嗓子眼儿跟被灌了那如刀片般的冬风似的,一步一沉地过去开门。 当她推开门的那个瞬间,只见他如黑暗中一团巨大又孤冽的阴影似的,脖子上裹着的好几层白色绷带分外刺眼。 沉默冷然地伫立在门口。 身无长物,一言不发。 李瑛当时就跟被雷劈了似的,愣了好半天以后声音打着颤问:“是... ...是梁子的战友么?” “我儿出事儿了,是吧?” 李瑛这一想起来,刚要缓下的泪意又猛烈涌上。 她哽咽着几乎求他:“小迟啊,算婶儿求你嘞行不。你这样儿婶儿真的... ...真的太难受了。” 迟铁终是又停下了。 薄削唇瓣抿了抿,说:“婶儿,我家真没人了。” “我没跟您瞎掰。” 迟铁隐约低哑叹息:“婶儿,您甭难受。” “要不是因为有您,我还真不知道该在哪儿落下呢。” 迟铁语气中近乎凉薄的浅淡笑意让李瑛一愣。 再想细瞧他的神色却见他已经重新迈开步子往商业街的方向走了。 李瑛只好无奈摇头,缓缓跟了上去。 迟铁这娃啊,怎么也是相处了一段时间了,所以李瑛知道—— 这娃心里沉甸甸的,不知道装着些什么东西。 反正是因为这些东西才让他活不轻松、活不痛快。 算了,谁心里还没点儿不愿意告诉别人的事儿呢。 李瑛忍不住劝自己:小迟都这么说了,往后就别总追着他问了。 娃要是乐意继续在这儿生活下去也成。 等她过两年存些钱,能搭把手儿让他在这娶个媳妇儿成个家也行啊。 这不成家,怎么能叫落下了? 帮李瑛把货都送到商业街那边以后,迟铁就原路返回。 只不过回来的时候天光微亮,他脚步明显更快了些。 今天家里有个人。 而且安全起见,他出来的时候还顺着锁眼儿从外面把门锁了几圈儿。 迟铁寻思着宾馆没有个关门的时候,姚海棠肯定醒了就得赶紧回去。 她也要开门做生意的。 他这么想着,步伐便愈发急促。 明明是已经走到几乎烂熟的一条路,迟铁却突然觉得它特别长。 长到他这脑瓜子里恍然冲出来好多画面。 例如她身着红裙,坐在那张被他收拾的一尘不染、却吱嘎作响的床上。 例如她双眸浸满雾气和水色,趴在他身上挑着妩媚惑人的眉眼冲他笑。 想着想着,迟铁就感觉耳朵边嗡嗡地响。 响的他心乱、心麻。 就跟昨天晚上一样。 他顺着大多数人都开始往外涌出的楼道,步伐沉重又稍显急促地回到家门口。 还没往外掏钥匙呢就闻见一股油盐夹杂着小麦粉的香气—— 热乎乎的,闻得人心窝子里暖和,肚子里却突然觉得空得慌。 迟铁得在门口儿站了好半天。 愣神的功夫隔壁的邻居出去做活儿。 是两个合租的散工,中年汉子说话也没个顾忌。 俩人也是闻着味儿了听见声儿了,就往迟铁这边看了一眼。 其中一个倒吸了一口凉气。 “嗬!我以为我耳朵坏了呢!” “迟哑巴家是有人儿了?” “男的女的?肯定是个娘们儿吧!” “哈哈哈哈艹!你他娘的小点儿声吧,你把人说臊了一会儿跟你急嘞!” “肯定是娘们儿... ...他家那窗户我就没瞧见过冒烟!你瞅瞅,都开上火嘞!哪个汉子这么早给他做饭啊!” 俩人一边拍拍打打地嬉笑着一边走了,末了儿还依稀说了几句不忌荤素的。 迟铁这手里的钥匙就一直悬在半空中,耷拉着眼皮子,眸色晦暗而沉重。 直到又过了半刻,他才把钥匙插锁眼儿里拧了两圈。 “吱呀——” 一声,门被推开了。 迟铁还没抬头呢就听到姚海棠笑着跟他打招呼。 “诶,迟同志,回来了啊。” “你可真勤快啊,这么早就出去干活儿了?” 姚海棠语气自然,犹如昨天刚认识的时候一样。 迟铁身躯微僵,抬眸看向她—— “... ...姚老板,你做啥呢。” 迟铁看着窗边自打来了就没用过的炉灶,又看了看她沾上面粉的素手和娇艳的脸庞。 嗓子眼儿里的嘶哑好像更重了些。 “啊?做饭啊。” 姚海棠答得爽快利落,指了指灶台底下。 “我看里面有面粉跟油盐,虽然东西少但做点儿面食还是可以的。” 姚海棠抬起手背蹭了把脸,笑得眉眼弯弯:“昨天让你照顾我这个醉鬼真是难为你了,算是表达下歉意吧。” 迟铁一时没接上话。 随后很不自在地动了动喉结,“你回去吧。” 他门没全关上,留了个缝子。 本以为今天还要下雨,怎料一夜的功夫乌云基本都散了。 阳光顺着窗口照进来,把正在蒸腾着热气的灶台照的亮堂堂的,把姚海棠那张本就白到晃眼的脸映得更加通透。 迟铁忽然不想再看,埋下头说:“昨儿的事儿没啥。” “你不用道谢。” 说完了这话,他就转身往屋里走。 离开门口如同窗口一般被照亮的地方,背影如常般孤寂冷冽。 姚海棠掐着时间差不多了,把燃气灶关了。 她眉梢轻挑,瞥了他一眼。 “成,那我就走啦。” “不过天儿要热了,这花卷你还是得赶紧吃了。” “不然坏了也是糟践粮食。” 姚海棠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这个迟铁似乎突然变得不自在了。 无论语气还是神色相较昨天都明显生硬别扭了许多。 姚海棠还寻思呢,她但凡要是个想象力再丰富点儿的人都得以为他是个什么妖怪呢。 出了太阳就要现原形了,所以才着急往黑乎乎的、照不进阳光的屋里跑。 姚海棠打了声招呼就要走。 怎料楼道里冷不丁地来了个人—— 脚跺的咣咣的,扯着脖子喊她的名儿:“姚海棠!” “你个浪婊子,给老子滚出来!” “咋?长能耐了现在是?” “死了个爷们儿你是彻底不要脸不要皮喽?” “都能往男的屋里钻了是吧?” 第17章 要不然你就跪地上给我磕仨 姚平志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嚷嚷的要多大声就有多大声。 铁了心的想让满筒子楼的人都知道。 他三角眼一眯缝,嘬着牙花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阴笑着骂了句:“个老犊子净跟我吹牛b呢。” “她一个鸡崽子似的小破胆儿,咋能有能耐跟老子对着干?吓不死她的。” 姚平志心话儿了,想跑远了舒舒服服地干买卖过日子,不可能! “姚海棠我可告诉你。” “爷爷我倒数仨数儿,你老实儿地滚出来跪地上给我磕仨头,我还能勉为其难地帮你跟我爹妈说几句好话。” “往后家里还给你口饭吃。” “要不然——” “要不然咋?” 姚海棠乐得不行,推开门就问:“要不然你就跪地上给我磕仨。” “求我别报警让人把你个瘪三抓进去吃牢饭?” “诶呦我艹!” 姚平志没打听全,就知道昨天店里帮着姚海棠的哑巴是住筒子楼顶层,但不知道具体是哪户儿。 他真没想着姚海棠敢直接站出来,这一下也是晃神了。 筒子楼里的男人家大多出去干活儿做工了,剩下的基本都是老人娘们儿,就对看热闹感兴趣。 姚平志这么一闹,家家户户儿自然是跑出来抻脖子踮脚地张望。 整个筒子楼不一会儿的功夫就钻出来好多脑袋瓜儿。 “诶呦!那不是哑巴家么?咋还出来个女同志!” “诶呀妈呀,还不是一般的女同志嘞!是来福宾馆那个女妖精嘞!” “... ...这,这俩人咋还凑一块儿去嘞?” “那这个找她来的人是谁啊?咋瞅着像是捉奸的,应该不是她男人吧?” “不听说她是寡妇么?汉子应该早死了吧。” 妇女同志们有瓜子儿的拿瓜子儿,有马扎的拿马扎。 甚至还有端着大茶缸子吸溜着茶水出来的。 姚平志一瞅,腰板子瞬间更硬了。 邪笑着看向姚海棠。 “你要是不嫌丢人,咱俩就在这儿唠。” “反正老子一个男的啥也不怕... ...但你么... ...” “我咋?” 姚海棠咯咯儿乐了两声,走出来靠在半截围墙边上。 她莹白的指间不知何时夹了根点燃的烟,缭绕雾气中眯缝着眼慵懒而闲适,就跟遛早儿似的轻松。 “姚平志,你打听的时候没打听全么?我在这儿本来也没什么名声啊。” “反倒是你。” “我要是你就夹着尾巴赶紧跑,不然的话你给我磕多少头也没用了。” “... ...你,你他娘的说啥... ...” 姚平志憋得脸又红又紫,虽然打刚才就觉得不对劲了,但只觉得是姚海棠装腔作势想吓退自己呢。 这会儿才彻底觉得不对劲。 这小婊子咋还抽上烟了?? 还... ...还穿的这么少,俩胳膊都露出来了。 姚平志眼神逐渐开始变得淫秽而低俗,止不住地顺着姚海棠如缎子般的皮肉往上看—— “啪——” “啊!!!艹!!!” 姚海棠一弹指,直接就把还冒着火星子的烟头儿照着他脸上就扔过来了。 那点噼啪的火星子刚好落到他眼皮子上。 姚平志捂着脸疼得蹲地上又开始破口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 姚海棠却笑了笑,抬手拢着嘴直接化身大喇叭:“同志们都好好儿看看啊!” “这是我叔叔婶婶家的大儿子!” “这个瘪三当初想强x我未遂,现在又追过来想从我手里抢我老爹的遗产喽!” “哪位好心的姐姐阿姨帮我报个警啊,我姚海棠肯定记着大家伙儿的恩情,往后去来福免费住免费吃哦~~” “... ...诶呀我滴老天爷。” 都是女同志一听到强x这俩字儿瞬间炸了锅。 再加上姚海棠后面抛出的便宜,大姐婶子们都开始躁动了。 “姚老板说的是不是真的啊?这... ...这要是真的咱肯定是得报警嘞!她咋也是个女人家啊,那个臭流氓一会儿真跟她动手儿咋整!” “太恶心了吧... ...说是她叔婶儿的孩子,那不就是表哥吗?这还是人吗?这是畜生吧。” 姚海棠没给大家扔便宜之前,很多人还是单纯看热闹的心态。 来福宾馆女妖精的名声在九林基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家也只当是她有了啥感情纠葛。 其实要问他们了不了解姚海棠。 他们当然不了解。 有的甚至连她正脸都没瞧见过,话也没说过。 可今天,这筒子楼里的同志们算是见识到了。 甚至离得近的,把姚海棠那张祸水似的脸看清楚了以后还忍不住猛拍大腿:“俺滴姑奶诶!” “这外面传的是没错儿,真跟妖精似的好看嘞!” “他王婶儿,你还真别说。” “俺要是能有姚老板这么张脸皮子,我绝对头一件事儿就是把俺家那口子蹬了!” “诶妈呀,天天不洗澡也就算了,臭袜子还往枕头底下塞。” “俺看见他就闹心。” “谁不乐意找精神年轻的汉子啊?俺要是跟姚老板似的,俺也找去!” 姚平志一听因为姚海棠这几句话风向还真变了,瞬间就慌了。 他跟条疯狗似地一抹眼皮跳起来,梗着脖子哆嗦着手指着姚海棠:“你个臭婊子别瞎哔哔,” “全是你勾引的老子!” “我勾引你?” 姚海棠更笑了。 笑得那叫一个放肆。 她乐得眼泪儿都出来了,上气儿不接下气儿地颤着肩膀说:“诶呀妈呀,同志们你们都来评评理啊。” “我是眼睛瞎了才会看上这样的瘪三。” “哦不对... ...” 姚海棠瞥了姚平志一眼,说:“你才是眼瞎了。” “你那俩小眼儿我不拿放大镜都看不着。” “姚海棠我艹你妈!” 姚平志真急眼了,俩眼冒着血丝死死地攥着拳,用一种吃人般的眼神瞪着姚海棠。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诶呀这姚老板成损嘞!” “还真是的!” “你们没听说去给姚老板做活儿的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么?” “那人家也没说错。” “这要一比... ...脑子糊屎了才会看上他呀!” 姚海棠嗯了一声表示同意,下句话就是:“姚平志要不你回去再好好问问你爹吧。” “我觉得没准儿你是亲生的呢。” “你俩癖好都差不多,没事儿就想刨人坟头儿去。” 第18章 像是被男人滋润过了似的 “呵... ...” 姚平志已经找不到词儿说了。 他现在甚至觉得姚海棠很有可能是滚到山坡底下以后死了,被鬼上身了。 不然她怎么可能跟变了个人似的。 跟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 别说是脾气性格了,模样看着都有点变了。 从前她只是瞧着水灵,可真没这股子媚劲儿。 就真像是... ...被男人滋润过了似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姚平志瞬间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嫉妒,他表情扭曲,脑子发热,也不知道该骂什么了,就顺着姚海棠的话往后骂:“对,对。” “老子一会儿就打听打听你妈的坟头儿在哪儿。” “你是个不要脸皮的浪货,你妈也肯定是个栓不紧裤腰带的婊子!” 刚还笑着的姚海棠听到这句话顿时一愣。 她神色猛然滞住,妖冶双眸闪了闪。 这话耳熟,昨天在惠民小炒听候仁说起过。 好像是迟铁... ... 姚海棠刚在心里把迟铁的名字念了一遍,身侧房门便被人拉开了。 老旧的门框稀稀拉拉地往下掉着红锈末儿,迟铁穿着件洗到泛黄的半截袖趿拉着拖鞋走了出来。 他还是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可姚海棠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日头越升越高,阳光顺着半堵围墙将整个楼道笼罩在橙红色的晨曦中。 所有的一切都是暖洋洋的—— 除了迟铁。 姚海棠觉得胸腔中的那颗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一圈一圈地捆住了,她感觉喘不上气儿,仿佛快要窒息。 她失神般地盯着迟铁,乌黑的鬓发已然渗出潮意。 迟铁并没有像传说中的那样手上拿着什么利器,可他颈侧贲张的青筋隐隐跳动,姚海棠甚至能感觉到里面的血液炙热而暴戾。 然后,她耳边便响起了尖锐且被拉长的蜂鸣声—— 姚海棠没看清迟铁是怎么冲出去的。 她只知道没过多久,人群中便此起彼伏地传出惊恐可怖的尖叫。 离得近的都冲上来想拦着,可又没有人敢再往前进一步。 人们就这样推推搡搡,将本就拥挤的楼道堵得更加水泄不通。 姚海棠没了魂儿似的定定看着他的背影。 她看着他像一只浑身肌肉尽数绷紧的精悍豹子一般,将猎物死死地摁在身下。 抡起的臂膀如同她想象中的一样孔武有力。 姚平志则像待宰的鸡鸭似的,最后发出了一声撕裂般的悲鸣,就彻底失去了动静。 紧接着,刺鼻的血腥味儿便将姚海棠彻底唤醒。 她浑身打了个寒颤,抿着唇迈开僵硬的步子走过去,却只看到他猩红一片的狭长眼尾。 他乌漆漆的,如同坚硬鸦羽般的黑睫甚至都没抖上一下,只是机械性地、冷漠而残忍地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抡起拳头。 姚海棠闭了闭眸,尽量强迫自己淡定。 她顺着他身侧蹲下,鲜红的裙摆耷拉在地上。 姚海棠很轻声地叫他:“迟铁。” 可他却跟没听到一样,魔障了似地只死死地盯着身下已经昏过去的姚平志。 姚海棠咬了咬牙,终于狠下心趁着迟铁再次准备提起拳头的功夫一跪,整个人牢牢地扒在了他身上! “迟铁... ...” 姚海棠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纵使是上辈子吃尽了委屈和苦楚,也没见过这种如同亡命徒一般的暴戾和残忍。 她下意识地便产生丝毫无法抵抗的生理性恐惧,浑身都在发抖。 可她知道她现在不能退缩。 姚海棠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说什么,就只好用尽全力抱紧他,然后一遍一遍地叫他的名字。 姚海棠也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久,反正她手臂都快没劲儿了,膝盖底下的小石子儿也把她咯得生疼。 直到有几个男同志突然从楼底下冲上来,手里拿着笤帚跟锅盖儿准备把迟铁捅开的时候—— 姚海棠忽然感觉他挺起身子,痛苦又无力地嘶喘了一声。 然后就往她身上一栽歪。 “等会儿。” 姚海棠赶紧喊:“等,等会儿... ...” “他好像晕过去了。” 姚海棠急促地喘息着,棉布红裙的领子和后襟全都让汗水打湿了。 她俩腿麻得都要没知觉了,咽了口唾沫说:“麻烦帮个忙,” “先把迟同志搀屋里去吧。” 姚海棠大脑迅速运转,用最快的速度调整状态。 她顶着苍白又娇艳的脸说:“同志们,谢谢你们。” “要不是你们跟迟同志... ...我今天还不知道要被这个狗赖儿欺负成什么样儿呢。” “我姚海棠一定记得你们的大恩大德。” “谁帮忙扶一把,我得起来,我得去报警了。” “... ...” 父老乡亲们默默地看了一眼脸上已经血肉模糊的姚平志,又看了一眼被姚海棠搂着的昏过去的迟铁。 真是差点忍不住想问:这报警到底应该抓谁啊。 几个听全活儿也看全活儿的婶子们倒是没忍住,虽然害怕吧也想说句公道话。 “我看哑巴虽然下手重了点儿,但也不算是没理。” “本来就是姚老板那个表哥先骂人的,还骂的那么脏。” “... ...不过你们没觉得这事儿有点熟么?” “你们记不记得卖肉的那个老陈... ...” 姚海棠神色一颤,连忙打断:“对,对!” “迟同志这是帮我。” “这应该算是正当防卫... ...不然可能今天被打的人就是我了。” 姚海棠太阳穴突突跳动着,说:“我真得报警去了。” “对对,报警,得报警。” “咱得听人派出所儿的。” “来来来,都搭把手儿... ...诶呦天姥爷啊,这哑巴吃了啥嘞这么沉!” 几个汉子终于是呼哧带喘地把迟铁给挪进屋儿去了。 完了以后谁也没敢多留又都迅速撤出来了。 姚海棠一边平复呼吸一边四下看了一圈儿,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张张灰败又惊惶的脸。 她当然清楚这无可厚非。 而且说实话,她现在也开始有点儿慌了。 她怕万一迟铁真是个亡命徒怎么办。 他要真是个见不得光的人,她这越来越深的喜欢和执着又该怎么办呢。 第19章 性格够带劲的啊,你是真敢说啊 姚海棠把迟铁家房门关上了,走之前跟大家伙儿又连连道谢,说了好多软和顺耳的客气话儿。 她找地方把手上跟脸上崩的血星子都洗了,然后头一个就是去找于小钱。 于小钱见姚海棠很少露出这种凝重又严肃的神色,也没敢再多问,就爽快点头说姐你忙你的去,我带着复习资料去来福给你盯着。 你踏实的,不着急回。 姚海棠欣慰地捏捏她的小肉脸,又给她塞了点儿钱算是伙食费。 然后就赶紧去码头坐船往县城跑。 九林其实算是个小村子,这村子里的矛盾纠纷头一个儿基本都是找村委会。 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或是有个口角谁都懒得往县城跑。 但姚海棠得去。 今天这件事情也让她清楚,她对姚大成一家子绝对不能再只动动嘴皮子怼来怼去了。 这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不痛不痒。 她得合理合法地维护自己的权益。 小地方儿难断这种家务事,她就干脆去县城派出所。 就算是只立个案也好,最起码有个底。 反正她必须得赶在他们前面,不然就会变得被动。 到了县城,姚海棠连饭都没吃就奔派出所儿去了。 进去以后礼貌地跟人说:“您好同志,我要报案。” 负责登记的年轻小同志拿出记录的档案夹,抬起头来惦着问姚海棠是什么案子。 往她脸上这么一看直接就愣神儿了。 旁边岁数稍微大些的中年队长刚沏完茶水,见到此景不禁发出了一声恨铁不成钢似地叹息。 “滚滚滚,边儿凉快儿去。” “给我。” “诶... ...诶师父。” 小同志赶紧打着哈哈讪讪笑着起身,可档案夹交出去老半天了他还在旁边装模作样地晃悠来晃悠去。 杨队长脸一臊说:“不好意思啊同志,这孩子岁数小。估摸着是没见过像你这样长的这么俊的,让你看笑话儿了。” 姚海棠早习惯了。 眼下又是心神不宁,笑笑说不碍事儿的。 队长一听姚海棠说话,呦。还挺爽快。 他还以为得是那种细声细调儿的呢。 “同志,您跟我进办公室聊吧。” 队长端起茶缸子夹着档案本带路,他刚才听见了姚海棠说是从九林过来的。 过段时间九林就要作为县里的重点开发地进行整顿,无论是从哪个方面现在都要开始重视起来了。 这么想着,杨队长还端着茶缸子跟姚海棠叨叨呢:“诶呀,同志啊,我这人嘴碎你也别介意。” “你这么俊,又这么年轻,是不是叫那些二溜子欺负嘞?” “嗨呀,要说九林那小地方儿啊,从前些年开始人就越来越杂了。” “好多全国各地的来这儿务工,县里不好混就全坐船去你们岛上了。” 姚海棠一愣,心想这话题刚好。 于是垂着眼极自然地苦笑,算是铺垫。 “可不是么,这世道儿现在是越来越难混了。尤其是我这种一个女人家做生意的... ...嗐,难呐。” “呦,你还是做生意的呢?” 杨队长稍显诧异,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叫姚海棠坐下。 坐下以后姚海棠就把具体为什么要报案的事情给说了。 交代的时候,她几乎是用尽了浑身解数,讲的那叫一个声情并茂,甚至说到姚平志以前试图强x她的时候还拧了把大腿挤出几滴眼泪儿。 等她说完了以后,杨队长那笔杆子刚要撂下门口儿做卫生的大妈就突然跳进来。 一挥扫帚说:“这是什么臭狗赖儿啊!” “反了天了这是!” 做卫生的大妈显得义愤填膺的,她们家闺女在厂子做女工的时候就被男同事轻薄过,结果孩子大着胆子说了这事儿还被那个男同事反过来污蔑她作风不好,天天就喜欢跟人说说笑笑,就是因为她总乱勾搭人才会让他会错意。 “杨队,这种臭流氓你们必须得管!把他抓起来,什么玩意儿啊!” “... ...我滴大姐诶。” 杨队都感觉脑袋瓜子嗡嗡疼,抽搭着嘴皮子说:“您甭添乱成么,人家还没说完呢。” 杨队揉揉眉心接着问:“你刚才说后来有个朋友动手儿打他了,什么朋友?” “具体是在什么地点发生的这个冲突,有人证么?” 杨队一问这话,姚海棠心里不禁咯噔一声。 她来的路上还动了个念头,万一迟铁真是什么在逃亡命徒怎么办。 杨队笔杆子“哒哒”地敲着,像是在催促她。 姚海棠定了定呼吸,保持镇定,迅速梳理了一下。 她觉得应该不能。 光凭着迟铁跟她这个声名狼藉的女妖精在九林差不多的知名度,姚海棠就觉得不能。 况且王忠汉说过,迟铁也在码头做工。 要知道码头那边每天来来往往的人都是络绎不绝的,加上迟铁的外貌特征又那么明显... ... 姚海棠乌漆漆的睫毛颤了颤,淡声将迟铁这个人交代了一下。 说完以后姚海棠直接就跟了一句:“我对他有意思,” “不知道他有没有意思,” “所以现阶段还算朋友。” “噗——” 杨队直接半口茶水喷出来了,这是及时侧了个身子才没喷到档案本上。 “诶呀妈呀大妹咂,” 杨队惊得看着她连称呼都变了,“你,你这... ...” “你这性格够带劲的啊,你是真敢说啊!” “这有啥不敢说的?” 姚海棠笑得眉眼弯弯,明艳妖娆:“况且您可是人民警察啊,我必须要跟警察同志说实话。” “... ...” 杨队差点儿都被姚海棠的坦荡给整不会了,又举着茶缸子愣了会儿才哈哈大笑:“对对对,诶呀这妹子。” “真行。” “我看行,不扒瞎。” “你说的那个哑巴肯定迟早得让你拿下!” 杨队这话音才落地,办公室半敞着的门又骤然被人“咚”地一声敲响了。 杨队嘬嘬牙花子:“诶呀我说大姐... ...” 结果这抬眼一瞧直接就站起来了。 “头儿... ...您咋来了?不是开会去了么?” 杨队诚惶诚恐地打着招呼,还板正儿地敬了个礼。 怎料来人连话都没回,直奔着姚海棠就来了。 他像是惊着了,咽了口唾沫缓了会儿才问:“同志,” “您说的是九林的那个哑巴,对么。” “脖子上有个大疤痢的那个。” 第20章 迟铁原来也是穿着绿皮子的 “... ...” 姚海棠没落下多久的心又提起来了。 她愣神似的好半天都没接上话。 曹震也知道自己失态了,赶紧平复了下心情尽量缓和语气:“同志,您别害怕。” “这就是缘分... ...真是缘分。” 姚海棠抿了抿唇,还是没吭声。 杨队长则特有眼力见儿地端着茶缸子往外走。 “我去换个茶叶沏,这茶一股捂吧味儿,估计是沉了。” 走的时候他还特地关上了门。 姚海棠沉默良久,等门被带上以后蓦地开口问:“同志,您先实打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 ...他不是逃犯吧。” “... ...你说啥?” 曹震都傻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似的。 过了会儿直接扶着桌子笑得直不起腰。 “同志,我这么跟您说吧。” “就是明天这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他也不可能是逃犯啊!” 得到这个答案,姚海棠才算是彻底把心落回肚子里。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纤细的肩背也不再绷得那样僵硬。 曹震扭身坐姚海棠对面儿去了。 想想刚才听见的话,眼圈儿都隐约开始泛红。 他哑着嗓子恳求似地问:“同志... ...您看要是方便的话,我能耽误您一会儿么?” “没别的意思。” “... ...我就是想知道他过的好不好。” 姚海棠听到这儿怎么也算是品出些什么了。 从杨队刚才的反应看,这位民警同志的级别肯定要比他高。 军警不分家。 姚海棠几乎可以肯定迟铁原来也是穿着绿皮子的。 加上昨晚,她脚步那么轻地跟着他都能被他发现。 姚海棠寻思,估摸着是八九不离十了。 反正他肯定不是个普通人。 姚海棠忽然就笑了,坦坦荡荡地说:“您刚才没听见我说啥,” “我说我对迟铁有意思。” “您跟我聊他的事儿,我还乐不得儿呢。” 曹震本来是没想打听这事儿的,因为他心里真不觉得迟铁能走出来,能跟正常人一样过日子。 他和姚海棠也不熟,总不能直接劝她妹子你放弃吧,换个人吧。 可姚海棠却丝毫没个顾忌,曹震也不能当做没听见。 说多说少的,分寸不怎么好掌握,他干脆就讪讪一笑:“我真就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别的没啥。” “真的。” 曹震又重复了一遍。 姚海棠则慵懒地吊了吊眉梢。 作为旧相识,人家没想把迟铁的情况跟她说,她也自然不会追问。 她最担心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其他的就都不算问题。 姚海棠思索半晌如实道:“我不知道您说的过得好不好是什么标准。” “他有饭吃,有地方住。” “有钱赚。” “仅此而已。” “... ...这就行了,这就行。”曹震干巴巴地笑两声,嗓子眼儿里像噎着啥东西似的。 他好悬没绷住,怕叫人看笑话赶紧耷拉下脑瓜子看档案。 把姚海棠的情况都看了一遍以后,曹震便缓缓起身:“行,这事儿我心里有数儿了。” “您先回去吧。” “其他的情况和证据我们也得调查。” “需要个几天。” 姚海棠也利落起身,微微颔首礼貌一笑:“那就麻烦您了警察同志。” “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 “我... ...我送您出去。” 到了门口儿姚海棠想想还是多问一嘴。 “同志,我想问问迟铁打人的这个事儿... ...” 曹震如实回答:“这个现在不好判定。” “得看姚平志那边儿后面什么动作。” “他要是想拿这个事儿闹,那也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反正咱们都是按照章程办事儿。” “先看看证据搜查的怎么样吧。” “啊,但你也不用太担心嗷,咋的你也是报案人,也算重点人证了。” “你要是站... ...迟同志这边儿,就能帮老大忙了。” “行,我明白了。” “那我就不耽误您了,先回去了。” “别别别,这话该我说的。” 曹震一边往外送姚海棠一边满脸复杂,不知不觉地都快把姚海棠送到马路正当间儿了。 姚海棠停下脚步,祸水般的眼眸微微弯起。 觉得这个瘦瘦巴巴儿的民警同志也挺搞笑的。 他既不想多说,又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姚海棠摆了摆手说您甭送了。 随后语气轻快地道:“同志,你们俩之间的事情我一个外人不好说什么。” “但您与其通过我知道他的消息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呢。” “不不不,不能... ...” 曹震想起跟迟铁的最后一面就觉得心口闷痛,他知道自己是害怕。 他怕看到他半死不活,没个人样儿。 怕看到他的落魄跟狼狈。 曹震觉得自己担不起、也受不住。 迟铁太沉重了。 他一直都明白。 姚海棠还是那副风轻云淡坦率明艳的样子。 她只笑着悠悠说了句:“有什么不能,” “人这一辈子太短了,没什么是不能的。” - 等到姚海棠都离开很久了,曹震脑子里仍然回荡着这句话。 他找了个没人的旮旯儿胡同儿,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 抽的嗓子眼儿都被烟辣得生疼,才哆嗦着手掀开自己的上衣。 自胸口到肚皮,有一条长长的疤痕。 曹震咬着后槽牙苦笑着骂:“艹。” “你是真他妈的怂b啊。” “你还不济人家一个娘们儿敞亮呢。” 只剩下自己,曹震憋了许久的眼泪儿终于止不住往下淌,跟泄了闸的洪水似的。 他抬手抽自己嘴巴子。 “蛋子儿一样。” “他可是救过你的命啊,你咋就这么窝囊呢... ...” 曹震顺着墙根子蹲下,视线中一片模糊。 他知道那句没对姚海棠说出来的话,是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过无数次的。 :你帮不了他的。你遭不住他。 放弃吧。 这么一个沉甸甸的人,你根本就拽不动的。 直至今日,曹震还是会时不时地困在那个可怕的梦魇中。 男人眸底晦暗,沉默寡言地厮杀到用尽最后一颗子弹。 当时曹震还以为他们没法儿活着回来了。 他被划破了肚皮,迟铁被划烂了嗓子。 血泊中,他满眼猩红好像什么都看不清了。 后来,他看到迟铁从腰间掏出一把小铁刀。 他就拖着那个血哗啦哗啦往外流个不停的身子冲上去了—— 那个瞬间曹震就知道,迟铁从来就跟他们这些人不属于一个世界。 他带着犹如亡命徒般的执拗和暴戾,如死水般的眼神中甚至瞅不见半点生气儿。 无论是作为战友还是兄弟,曹震都心疼他。 但, 他也控制不住地怕他。 第21章 活着可能也挺好的吧。 九林刚入夏的天儿多变又难猜。 迟铁从那个生了锈吱嘎作响的小床上醒来的时候,耳畔忽而跃入雨水砸在楼道半截围墙上的声音。 他眉梢动了动,心想:还真是下雨了。 昏暗无光的房间中,闷热的空气把他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粘滞而沉重。 迟铁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要不就这么一直躺下去吧。 也不用吃饭,也不用喝水。 活到啥时候儿算啥时候儿。 他正这么想着,狭长冷冽的眸便又重新闭上了。 怎料房门却被蓦地敲响。 李瑛焦灼的声音传来:“小迟啊!你在家呢不?” “醒没醒啊?” “是婶儿啊!” “... ...醒了。” 迟铁恍然掀开眼皮,起身坐在床沿子上稍微缓了缓。 “来了婶儿,我给您开门儿。” 他起身走到门口拉了灯绳,昏暗的灯光晃悠了几下。 然后迟铁就看到了自己右手和背心前襟儿崩上去的血沫儿。 已经干了,变成了暗紫色。 “小迟啊,你先把门打开,没事儿婶儿不害怕。” “我知道你今天跟人干仗了。” 迟铁身躯一僵,把门拉开。 “进来说吧婶儿,站楼道一会儿潲雨浇着。” 昏睡了整整一天,迟铁嗓子愈发嘶哑。 像是从深渊传出的恶鬼呢喃声,让人听着就觉得后颈冒凉风儿。 李瑛却只剩下心疼。 她皱着眉毛走进来,杵门口好半天才试探着问了一句:“咋嘞,小迟。” “咋又突然跟人干仗嘞?” “没有,” 迟铁神色漠然,“是我不对,我冲动了。” “他说话不中听,听不下去。” 言罢,迟铁就埋下脑袋:“您回去吧婶儿,真没事儿。” 李瑛吭哧了会儿,实在是忍不住。 “那他们说的那个女同志是咋回事儿?我听人说是来福宾馆的老板娘,好像姓姚,长得老俊嘞!” “小迟啊,岁数合适不?” “咋认识的?” “你跟婶儿说实话,你是不是因为人家小姚同志挨欺负了才动手儿的?” 听到姚海棠,迟铁乌黑坚硬的睫隐约颤动了两下儿。 “跟她没多大关系。” “是我自己听不下去。” “... ...不是,小迟啊... ...” “婶儿,我真累了。” 迟铁少见地有点失态,语气忽然烦躁,“有啥事儿咱明天再说成么?” “明儿早晨我还得上工去。” “... ...行行行,婶儿不问了,不问了。” 李瑛又愁得慌又忍不住生出希望。 迟铁到这儿都多长时间了,天天活的没个生气儿。 好不容易身边出现个女同志嘞,她可别给小迟再造成啥压力了。 李瑛手里拎着个铝饭盒,往灶台上一放:“婶儿做的面汤。” “趁热喝了吧啊。” “行。费心了婶儿。” 迟铁微微颔首,神色又恢复了如常的冷沉。 李瑛没再多留,只嘱咐他以后别再冲动了就带上门儿离开了。 徒留迟铁一人,对着灶台上挂着水珠子的铝饭盒发呆。 他傻站了老半天,恍然看到了那个连盖子都一直没掀开的大铁锅。 眼皮子跳了跳,随后硬邦邦地伸手掀开—— 花卷儿凉了,没了热乎气儿。 但那股子油盐香气却没减多少。 迟铁失神似的看着足足六个瓷瓷实实的花卷儿,只觉得还没吃呢嗓子眼儿里就被噎住了。 特堵的慌,堵得人上不来气。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拿一个,结果不经意间又瞅见了手上的血迹。 于是他又骤然停下—— 撂下锅盖儿去墙角的水桶舀水洗手。 他干脆把背心也脱了,光着脊梁抄起水瓢顺着头顶往下倒。 冲了好多遍,才甩了甩手返回灶台极正式地拿起一个花卷儿。 迟铁往嘴里一送。 刚嚼了没两下儿就停了。 他漆黑眼尾不声不响地烧红了,滚烫而火辣。 粗糙且带着茧的指腹都有点隐隐打着哆嗦。 这花卷儿发的时候没面肥,估摸就是借着温度差不多发的。 半死面儿的,咬着特艮。 这样类似的味道迟铁上次吃着还是他妈死的那天。 他从外面回来,闻着满院子白面的香气喊:妈,你蒸馒头嘞? 后来推开门的时候,迟铁就看见了一双悬空的腿。 一封满是错别字的信。 还有一簸箕半死面儿的花卷儿。 迟铁蹲在地上,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噎着花卷儿。 吃完了一个又吃了一个。 最后噎得直喘不上气儿,他又伸手把李瑛送来的饭盒儿打开呼噜呼噜往下灌了几口面汤。 他就这么一口接着一口,稀的就着干的往下生咽,炙热红意沿着眼尾一路烧到结实的古铜色脖颈。 明明只是吃顿饭,他却吃出了一种如同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用力的架势。 末了儿他全吃了个溜光儿。 还打了个饱嗝。 迟铁脑子里忽然冷不丁地冒出个念头儿: 活着可能也挺好的吧。 至少今天是。 - “嘶——诶呦,我的娘诶,疼死我嘞。” 九林某处的一间小平房里,姚平志鼻孔堵着两团草纸,脸上糊着厚厚的药膏哀嚎了一声。 刘燕心疼的又是吹气儿又是扇扇子:“诶呦妈的心肝儿肉啊,这可咋整啊... ...这两天这么闷,回头感染了咋整,不行咱上卫生所儿吧平志啊。” “你到底是让谁打的啊平志,下手咋这么狠啊。是不是那个哑巴?” 刘燕刚说完,姚平志一张脸就瞬间更没了血色。 他牙关打着哆嗦,磕磕巴巴下意识地往后退:“什么... ...什么哑巴... ...” “那逼就是个疯子!” “疯子!” “老姚啊,你听听... ...你听听咱儿说的,我就说那个哑巴像是疯人院放出来的!” “就不是个正常人!” 刘燕又气又愁,一边儿扇扇子一边儿拍大腿:“诶呀,你说这可咋办啊。” 她扭头儿跟院儿里喊:“你快别抽了你!” “你想想法子啊!” 第22章 老子倒要看看你还能撑多久 “你快他娘的闭嘴吧你!” 姚大成叼着烟头一脚踹门上了,指着刘燕的鼻子就骂:“天天那嘴没完没了地叨咕,叨咕出啥有用的了?” “你要是能耐你想招儿啊,好意思舔着张大脸说呢,” 姚大成把烟头儿啐地上,阴阳怪气地嘲笑:“一口一个疯子疯子的,你不也让个疯子吓的没魂儿了么。” “瞅你那天那德行吧,好悬没尿裤里。” “要不说这娘们儿家都是头发长见识短呢,” 姚大成嘬了嘬牙花子哼哼:“没听过句老话儿么,但凡能成大事儿的人都得稳得住。” “你现在跳着脚儿的要找那小婊子去,去了又能咋滴?” “你没看她现在脑子也不正常,老子估摸着是从老家把脑瓜儿磕坏了!” “咱现在属于是打蛇打不着七寸,瞎忙活!” 姚平志想起姚海棠那副嘚嘚瑟瑟不痛不痒的模样也是呼呼地冒火儿,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我爸说的对,那浪货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 “咱再拿从前那套对付她估计是不管用了。” “而且她现在身边儿还有个疯子... ...” 想起迟铁那如同死水般不起波澜的眼神,姚平志浑身都冒鸡皮疙瘩连头皮都发麻。 “我妈都说像疯子,这事儿咱就是找警察了... ...给他抓起来,没准儿还得判个没罪呢。” “哎呀,报警不行,报警肯定是不行。” 刘燕一听这个瞬间就跳起来了:“那小蹄子都能当众说你要强她,去了警察局还不定——” “啪——”地一声骤然响起。 刘燕话还没说完呢,就被姚大成冷不丁地抽了个嘴巴子。 “老子再听你胡咧咧的,什么强奸啊,什么强奸!” “那明明就是那个浪货勾搭咱平志,知道么!” 姚平志听了这话身子一僵,不过很快就也跟着嚷嚷:“对对,我爸说的对,就是她勾搭我!” “况且我看那个婊子现在真是彻底没皮没脸了,今儿我去的时候太阳还没出全呢,她就从那疯子家出来了... ...哼,谁知道俩人昨晚上都干啥了。” “... ...她脑子真是糊屎了,找谁不好偏找个疯子做姘头。” 刘燕捂着脸眉头拧成了疙瘩,被姚大成抽的都快耳鸣了也不敢说啥。 全当是什么都没发生了。 这时姚平志忽然问了一句:“诶爸,姚富贵儿那憨货嘞?” “您不是说您给他写信了?” “他在阳县那边儿要是坐火车也该到了吧。” 当年姚大成跟刘燕婚后多年都没娃,便顺应老话儿“抱一个、带一个。” 先抱了姚平志。 果不其然没过两年刘燕的肚子就有动静了。 后来就生下了老二姚富贵。 俩人美得鼻涕泡儿都快冒出来了,天天对着姚平志念叨你是咱家的大功臣,加上后来姚富贵慢慢长大,可却越来越憨傻没脑子,完全没有嘴甜会来事儿的姚平志讨人喜欢。 所以他们家在村儿里当年也是非常有名的。 鲜少有见两口子更疼养子的。 再后来,姚富贵十四五的时候就背着包袱去外地打工了。 姚大成两口子也不在意,只是缺钱了才联系姚富贵。 “管他那个憨货做啥呢,” 姚大成提起这个亲生的儿子就恨铁不成钢地叹气:“懂个屁啊他,孝心都没有。” “说走就走了,也不知道孝敬我俩。” “早知道这样我跟你妈当初也不再生了,有你就足够了,成管事儿了。” 姚平志听姚大成这么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完了以后就眯眼笑,说那必须的,爸妈这么疼我我必须得报答你们,放心吧你俩老了要是瘫炕上了姚富贵儿那憨货不管,我肯定给你俩接屎接尿。 这给姚大成听得,一边儿眼窝发烫一边儿骂:“滚犊子!你个瘪犊子还盼望你老子我瘫炕上啊!” 屋里一片嘻嘻哈哈的,沉重的气氛也逐渐退下了些。 最后姚大成收了个尾,说明天他再出去打听打听,又叫刘燕抓紧找地方干活儿赚钱去。 儿子现在受伤了,不得吃点儿好的。 再一个这地方的房租也是仨月一交。 想到大哥留下的那些钱大部分都被姚海棠弄走了,姚大成气得俩眼直发红。 末了儿冷哼着来了句:“根儿里的东西变不了。” “姚海棠啊,你甭以为你给我来咋咋呼呼那一套就能吓退我。” “你啊... ...根儿里其实就跟你那个老爹一样窝囊!老子倒要看看你还能撑多久!” - 县城那边从下午天上就开始聚集乌压压的云,码头好多船都不敢动劲儿,说可能又得有大雨。 姚海棠就坐在码头边的长凳上等着,直到最后雨都下起来了,也没再大的架势,才有人说行了甭等了,近点儿的先走一趟,有没有去九林的。 然后姚海棠就上船了。 等她回到来福的时候,于小钱正趴在前台的桌子上打瞌睡呢。 姚海棠捋了捋发尾的水,滴滴答答流到地上,带着浑身湿意走过去,轻声地叫于小钱:“小钱。” “醒醒回家睡去吧。” 于小钱本来也没睡实,揉着眼打了个哈欠。 再一看表:“啊,才八点多。” “... ...诶呀妈呀,这雨又下上了。” 于小钱叹气:“不够叫人心烦的。” “行了,别烦了。” 姚海棠绕进柜台掏了钥匙打开小抽屉,递她两块钱:“喏,今天算是加班了,给你双倍工资。” “算啥算,”于小钱翻着白眼就拿了一块:“你走的时候还给我饭钱了,我都没花完。” “那钱我就眯着了,双倍就算了。” 于小钱挤咕挤咕眼,夹着复习资料拿上旁边的伞就往外走:“海棠姐,那我先走嘞。” “伞明儿还给你带回来。” “行,快回去吧。” 姚海棠知道一下雨于小钱她妈的老寒腿就得犯,所以她心里也记挂着。 “麻烦你啦小钱,真帮大忙了。” 姚海棠眉眼弯弯,动容一笑。 于小钱挥挥手,蹦蹦跳跳地走了。 姚海棠本来想着去一楼空房换身衣服,怎料还没动弹呢上头就响起阵脚步声—— “呦姚老板,我是左盼右盼可算把你给盼回来了啊。” “赶紧的吧,再给我来份儿疙瘩汤,没喝够!” 第23章 你脸上写了仨字儿。不甘心。 “呀,葛叔儿。” 姚海棠稍愣,随后便热情地迎上去打招呼:“不好意思啊,今儿有点儿私事办,溜溜儿出去了一天。” “不碍的,我白天也出去谈合作了。” 葛毅爽快道:“跟你也就前后脚儿。” “我可是推了个大饭局啊,就为了回来喝你这疙瘩汤。” “好说,” 姚海棠绾着头发就奔后厨。 “十分钟。” “行,那你做去。” “诶姚老板,你这座机能用么?” 葛毅看着那个座机,神色忽然带了些沉重:“我得跟家里那口子联系一下。” “能用,用您的。” “就是下雨天可能信号不好。” “不碍的。” 姚海棠临走进厨房的时候依稀听见葛毅拨通了电话,顿了会儿就长长地叹了口气,说甭哭了。 咱找医院,找最好的医院,技术最好的大夫。 姚海棠自然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兴趣,还很懂分寸地把后厨的门关上了。 轻车熟路地做完西红柿疙瘩汤,姚海棠端着出来。 葛毅都打完电话了,不声不响地坐柜台对面的小沙发上去了。 看见姚海棠出来,葛毅缓缓抬头。 “我就在这儿吃吧姚老板,” “诶,你这儿有酒么?” 姚海棠动了动眉梢,端过去帮他放跟前小矮桌上。 笑道:“我们这儿不卖酒。” “怕人太多太杂,沾酒了容易闹事儿。” 葛毅一听这个刚想说那算了。 没成想姚海棠却狡黠一笑,莫名透着几分小女孩儿的俏皮,嘘了一声:“但是吧叔儿。” “有我个人珍藏的小红星。” “只赠有缘人。” 姚海棠看出来了,这叔儿啊估摸着是有烦心事儿了。 “嘿,这话说的。” 葛毅都乐了,“丫头,那叔儿我算你有缘人么?” 姚海棠没说话,直接转身回柜台掏出个小红星。 拿过来以后龇着洁白的贝齿说:“那不必须的么。” “哈哈哈哈哈——” 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疙瘩汤配着一瓶小红星,让葛毅吃的胃里热乎乎的,眼窝子也开始发胀了。 他常年在外,酒量自是不差,可今天也不知道是咋了,刚喝了半瓶儿就忍不住了—— 他觉得心里憋了一大堆的话,必须得宣泄出来才行。 或许是跟这个刚认识没多久的爽快丫头真是投缘,甚至让他品出了些忘年交的滋味儿。 葛毅从兜儿里掏出来盒进口香烟,知道姚海棠也抽还递她一根儿。 姚海棠没矫情,痛快接过拿出打火机先给葛毅点上。 她坐在小板凳上,从下面举手,带着对长辈亦或是前辈的尊敬。 葛毅嘬一口烟,看着姚海棠长长地叹了口气:“多好啊,年纪轻轻的。” “我现在就羡慕你们这个岁数儿。” “不像你叔儿我,现在就叫... ...中年之伤,懂么?” “上有老,下有小啊。” 葛毅顿了顿,哑着嗓子指了指柜台:“刚跟你婶儿打电话了,我们老丈人脑梗进医院了。” “我这个丈人爹是把我媳妇儿当大小姐似的养了一辈子... ...最后咬碎了牙才嫁给了我这个穷小子。” “得亏是我没让你婶儿赌输喽。” 葛毅话匣子打开了,一说起来就没完了。 顺着岁月的绳索往回一点儿一点地捯,末了儿说了句:“没法子。” “有病看,有困难想办法吧。” “愁也没用。” 其实到了他这个岁数道理能不明白么,他也只不过是发泄发泄,要不这些东西堵在心里实在是憋得慌。 葛毅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跟姚海棠说:“丫头,你记着这话。” “人没事儿的时候想咋安逸都行,但你一旦有事儿了就会发现。” “世界上大多数的问题都能用钱解决。” “虽然你也得发愁,但愁到最后还算有个解决办法。” “可要是没钱,你就得干愁了。” 姚海棠被这几句话说的神色一震,恍然间就想起自己刚找到九林的时候—— 她想着原主的爹没了,剩下个来福宾馆。 她干脆躺平就得了。 可直到这两天姚海棠才发现。 什么躺平啊,人只要活一天儿,你就得有人际交往,有了这些你就得有烦心事儿,有需要解决的问题。 姚海棠知道,她内心是一个非常渴望温度的人。 她特别感恩这辈子在这里也能遇到这么多朴实可爱的人。 她有在意的东西,人想保护自己在意的东西就得有本事。 姚海棠素白的指尖颤了颤,摸出根红梅。 “叔儿您说的对。” 她递上去又帮葛毅点上了,“一语惊醒梦中人了。” “听出来了?” 葛毅和蔼又慧智地笑了笑:“丫头,叔儿这辈子真没咋走过眼,” “我就告诉你,你潜力很大,知道么?” “别浪费喽。” 姚海棠还垂着眼睫暗自寻思着呢,葛毅就自顾自地往后说。 说但往后要是搞对象还是得擦亮眼。 你像你叔儿我吧当初就是穷,可我知道努力。 我也不是说得找个多富贵的人,但你最起码得看到他有行动吧? 不能空口说白话。 为啥你叔我当初就那么莽,我就敢追你婶儿呢,人家可是资本家的大小姐啊! 因为你叔有这份儿信念、有这个自信,老子就能吃苦、老子这股子拼劲儿别人绝对没有。 就是这个才让我有追求爱情的勇气跟决心呐!哎呀。 葛毅说到后面就开始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了,也不知道重点在哪儿,反正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彻底放飞了。 姚海棠却听得愈发沉默,直至他说累了才稍微回神。 葛毅起身道:“行了行了,丫头别过意啊,你叔儿我今天嘴是碎了点儿。” “上楼歇着喽,明天我得赶紧回家去了。” 姚海棠抿抿唇,心不在焉地说了句行,您上楼慢点儿。 她也跟着站起来,却好半天都站在原地没动。 忽然,葛毅刚登上楼梯又停住脚步。 侧过身子笑着问:“丫头,” “你知不知道你脸上现在是个啥表情?” “... ...啊?” 姚海棠讷讷地抬起头,眼神稍显迷茫。 葛毅却蓦地认真了几分,指指她:“你现在脸上写了仨字儿。” “不甘心。” 言罢,他将剩下的时间交给年轻人自己去思考。 只摆了摆手上楼:“姚老板,我明天早晨八点走。” “要跟我谈买卖儿的话你别太晚了。” 第24章 我给你三年,让我这钱翻番儿 姚海棠这是头一回切实感觉到语言的力量。 这个生意场上的老前辈,只消短短两天的功夫儿就像是把她看透了似的。 “不甘心”这仨字儿好似一支离弦的箭,径直穿透了姚海棠的胸膛。 直到楼上隐约传来关门声,她才重新迈开脚步。 姚海棠素白的指不自觉用力。 红梅的盒子都被攥得吱吱响。 过了老半天,她忽然悠悠笑着叹了口气。 “是啊。” “我能甘心么。” “累死累活的才挣下整条街,还没怎么享受呢就噶了。” 姚海棠艳眸轻颤,围着来福宾馆老旧的一楼看了一圈儿。 她想,这怎么不叫命呢。 噶是噶了,可老天爷又给了她一个新的起点。 还是她最擅长的事儿。 她又顺着门口往外看,听着雨水滴滴答答打在石台阶上的声音,蓦然想起姚大成他们上门儿找茬儿的可恶嘴脸。 随后弯着眼睛笑,无奈摇头:“奇葩都已经招上了,还做啥咸鱼啊。” 姚海棠吃过生活的苦,所以她十分明白葛叔儿的每句话说的都是发自肺腑。 什么躺平躺赚,那只能是干等着看看老天爷愿不愿意给你个好运气。 不然的话,你就要甘于平庸。 在问题来临的时候也只能把一切交给天意。 姚海棠不想做这样的人。 就像葛叔儿说的,他为什么会有追求爱情的勇气,也是因为他相信自己的那股艮劲儿。 他知道他能拼能闯,他愿意吃苦。 姚海棠又想起了自己。 她上辈子忙于还债,根本没时间走男女情爱的脑子。 但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与人交往时总是带着一种自信和松弛感。 碰到迟铁以后,她也没犹豫,就玩儿命打直球。 姚海棠明白自己的腰杆子从来都能挺的笔直,偏偏就是因为上辈子那些酸楚又辛苦的打拼经历。 她知道:她行。 她有能力创造更好的生活,自然也有能力勇敢地去爱。 姚海棠觉得今天晚上她肯定能睡个好觉了。 如同拨云见月一般,她现在只感觉所有的一切都是亮堂堂的。 - 翌日一早,姚海棠才刚七点就站前台等着了。 她笑么呵呵儿的,表面瞧着与往常无异,可眸底却透着股势在必得的炙热火光。 葛毅临近八点下楼来退房,走完流程以后抬头儿看了她一眼。 “嚯。” “火力够大啊姚老板。” 葛毅笑得那叫一个痛快,一边从包里掏东西一边说:“行。” “有骨气。” “你叔儿我算是没看走眼。” 葛毅干脆利落地掏出了一张轻飘飘的支票,就跟随手给个小礼物似的自然轻松:“你什么都不用跟我说,丫头。” “什么计划什么想法,你自己实行去。” “看你这眼神儿我就知道,啥也不用聊了。够了。” 他把那张写着五千块的支票往柜台上一放,点点。 伸出三根手指头:“我给你三年,让我这钱翻番儿。” 姚海棠纤白的玉指往支票上一搭,笑意极深。 “嗐。” “叔儿你这可就是看不起我了嗷。” “两年。” “哈哈哈哈!” 这给葛毅笑的,眼尾的褶子都笑出来了。 他摆摆手,又掏出纸和笔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 “得了,我得去码头坐船了。” “着急,别的过后儿再联系。” 直到葛毅离开,俩人谁都没提赔了咋办的事儿。 葛毅这样的人快意恩仇、飒爽直接,能只因为投缘就跟玩儿似地丢给姚海棠五千块钱支票,就证明人不在乎这个。 至于姚海棠。 现在她的字典里就没有“赔”这个字儿。 上辈子那么卷她都能在短短的几年中拼出自己的一片天,更何况是这个老年代呢。 她脑子里有那么多玩意儿要是还能赔,就真甭混了。 五千块钱放在这个普通职工一月只有几十块钱工资的年代也不算是小数目了,姚海棠垂下乌漆漆的羽睫,点燃了一支烟。 随着渺渺烟雾升起,她就用这一支烟的时间想好了钱该如何支配。 她想起县城派出所儿杨队说,九林马上就要被作为重点开发地点扶持建设,又想着姚大成他们一家子费劲巴拉地追过来。 她觉得这事儿十有八九肯定是得落实。 姚海棠清楚她眼下作为这个“姚海棠”,羽翼还未丰满。 没办法放开手儿跟他们去硬刚。 所以她得长能耐,她得让自己更硬气。 拿上支票,姚海棠就等着于小钱上门儿来兼职。 还是告她今儿也双倍工资。 于小钱啧了声:“姐你这是干嘛啊!” “不干嘛,”姚海棠笑着捋了捋鬓边乌发,走出宾馆。 侧眸道:“我高兴~” 于小钱无奈摇头:“成成成,高兴高兴。” “快去吧大忙人。” “我来这儿都半年嘞,头一次看到你这么亢奋嘞。” “原先天天闲的发慌,这两天倒好... ...忙东忙西的。” “去吧去吧~” “来福就交给我小于同志吧!” 姚海棠还没从来福门口儿走出去多远呢,就碰见了风风火火赶着做活儿去的王忠汉。 他打老远就喊:“海棠姐!” “海棠姐你等会儿。” 王忠汉跑过来问:“楼上那房顶咋样?” 姚海棠一愣:“我忘看了。” “啊。没事儿。” 王忠汉算算时间:“我今儿傍晚过去看看。” 姚海棠挑了挑眉梢:“甭你自己看啊,叫你迟大哥一起啊。” “你不说要跟人学学么。” “找得着他么?” 王忠汉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万一真又有点啥毛病叫上迟铁也方便。 要是没毛病,他还能顺便把钱给人家。 “行,那我试试能不能找着他。” 王忠汉摆摆手:“甭管了姐,要是找不着我傍晚自己去。” “嗯呢。” 姚海棠也跟他摆摆手告别。 完事儿以后姚海棠直接就顺着小路去九林村委会了。 路上还特地从供销社又买了两盒烟。 贵的。 人家收不收另外说,反正态度得先有了。 九林大半拉的海岛都算作个村儿,就叫九林村儿。 村委会也好找,村中心的位置。 姚海棠今儿还穿的裤子跟件素色上衣,也方便放钱揣烟。 她顺着村里的土道走到村委会,结果刚想进去呢就听见个特熟悉的名字。 “王三芳同志,我现在以妇联大队长的身份命令你。” “你要是再让我发现你败坏风气、不知羞耻,破坏别人家庭,你就别怪我还把你送县里去!” “这回,你可就别想那么容易出来了!” 第25章 女妖精啊,改吃素了这是 “滚,都别碰老娘!” 王三芳骂骂咧咧地被两位村委会的大姐架出来,一张血盆大口不停输出:“都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老娘不知道他有媳妇儿,什么玩意儿啊!” “好不容易我想从良了... ...想找个人好好儿过日子了,结果等来个这。” “老娘还不知道该找谁算账呢!” 姚海棠一看就先甭进去了,站门口等会儿吧。 随后王三芳一出来自然也看到了姚海棠。 姚海棠刚打声招呼呢,王三芳却突然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儿:“呦呵,这谁啊?这不话题人物么。” “咋今天没跟你家那哑巴搁一块儿啊?” 嚯。 姚海棠无声吊了吊眉梢,心想这是做啥。 明显话中带刺儿啊。 她弯起眉眼笑得慵懒随意:“啊,没有。” “他有他的事儿,我有我的事儿。” “等有功夫儿的吧。” “... ...呵。”王三芳嘴皮子抽搭两下,说:“真没想到啊,你俩才见几回面儿啊,他都能为你出头了?” “一个铁疙瘩似的人,姚老板... ...好手段啊。” 王三芳语气这个酸啊。 酸的姚海棠都牙疼,而且还觉得特别莫名其妙。 九林村儿里一到白天还挺热闹,好多娘们儿家都乐意端个小马扎坐门口聊大天儿。 刚才她们自然都竖起耳朵听王三芳的热闹,边听还边骂:“这就是九林的毒虫啊!” “这要搁古代肯定得给她浸猪笼,哼... ...还想从良,想从良去别的地儿啊。” “这儿还有谁不知道她王三芳是辆公交车啊!” 王三芳越想越堵心。 又见姚海棠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就更来火儿了。 她有过不少男人,但从来没见过迟铁那样儿的。 王三芳想想他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冷冽感就觉得心里痒痒的慌。 她刚开始也没把姚海棠说的对迟铁感兴趣当回事儿。 她心想,迟铁肯定骨子里得是个特迂腐的主儿,所以对送上门儿的不感兴趣,嫌脏。 那他也肯定不会对姚海棠感兴趣。 结果没成想,这两天她就顺着风儿听见好多事儿。 说啥迟哑巴为了姚老板都动手儿了,他上回动手儿还是好长时间以前了。 还说什么,俩人好像都住一块儿去嘞。 王三芳心底的某个地方像是被彻底戳痛了,她很清楚自己跟姚海棠的区别。 可别人不知道啊,就名声来说她跟姚海棠明明是半斤八两。 所以凭啥? 凭啥姚海棠就能那么轻易得到她想要的? 王三芳都快憋炸了,脑瓜子一热插着腰扯着脖子就开始嚷嚷:“没想到嗷,姚老板还真是与众不同。” “逮着个不行的男人还当个宝贝呢。” “还是说你就好这一口儿?就稀罕不完整的汉子?” 王三芳面容扭曲地笑着,死死地盯着姚海棠那张年轻又明艳的脸不放。 颠婆。 姚海棠心想。 姚海棠慢悠悠地叹了口气:“你怎么知道迟铁不行?” 是不是不行无所谓。 姚海棠的宗旨就是你别招我,招我我也绝对不带让你好受的。 她眉眼间都透着股媚劲儿,乐呵呵地说:“你这消息也没听全,” “不知道我俩整住了一宿呀。” “... ...啧啧啧,哎呀,那可真是... ...” 言至此处,姚海棠略微垂眸,乌漆漆的眼睫撩拨似地颤着。 那叫一个欲语还休,春光满溢。 听得四下的女人家们都忍不住往下咽了咽口水,甚至有种逼着她往下接着说的冲动。 姚海棠其实很讨厌雌竞,都是女人原本就应该互相理解。 从前她对王三芳也绝对称得上是尊重。 可你要是带头儿搞这一套,就甭怪她了。 不得不说姚海棠正正好好儿戳到了王三芳的痛处,她想起尽管她脱到一丝不挂,那个哑巴却连头儿都不带抬的,又见姚海棠眸含春水的妖娆模样,只觉得嗓子眼儿都噎住了—— 王三芳跑了。 她眼眶又麻又涨,特想问问是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干净的。 凭啥呢,这到底是凭啥。 他们就干净么? 姚海棠见王三芳走了,笑容便瞬间退下。 为了她的肝脏健康,这火儿她是得呛。 同时她也对王三芳难免唏嘘。 姚海棠从不觉得女人要被贞洁这两个字桎梏住。 而且像王三芳这种她还不是别人逼的,是自己选的。 那你还有什么觉得不公平的? 要么就是干脆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真还未必过的多差,最起码痛痛快快的,要么你一开始就别走这条道儿。 又得意于靠着皮肉交易买房置地,又不想别人对自己戴有色眼镜儿。 咋可能? 管天管地你还管得了别人咋想么。 姚海棠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进村委会大院儿去了。 却不知道她刚一走进去,九林村就彻底炸了锅。 妇女同志们的嘴最是厉害,除了一传十十传百还能添油加醋。 等这消息传到码头的时候已经有了两个版本。 一个不忌荤素的中年汉子端着盒饭蹲在石墩子上比比划划:“啧啧,真没想到啊,这来福的女妖精还是个这么专情的主儿,一旦看上了都不在乎哑巴行不行。” “姚老板还说嘞... ...嘿嘿,不行有不行的办法?” “啊?!?” 底下年轻些的大小伙子听得瞬间血脉贲张,咽着唾沫嘴里的饭都没顾上嚼:“啥,啥办法儿?” 然后人群中又站起来一个:“不对不对,你说的不对!” “她明明说迟哑巴一宿能整八回,老带劲嘞!” “那不能!” “你没听王三芳都说不行?” “王三芳那是个多有花活儿的,人是‘专业的’行么,那对王三芳都不行... ...” “哎呀呀呀,好一个女妖精啊。” “这哪是女妖精啊,这明明就是个大情种啊!” “改吃素了这是... ...” “咚——”的一声骤然响起,冷不丁地叫汉子们把话全都噎到了嗓子眼儿。 他们端着饭盒儿脸煞白,齐刷刷地看向了那个身躯精悍健壮的迟哑巴。 迟铁穿着半截袖,袖口撸到青筋胀起的胳膊根子。 面冷而沉,似是聋了一般。 他机械性地从船上卸包袱,那包袱里的东西只听动静就绝对不轻,可他愣是连大气儿都不带喘一下。 大家伙儿更迷茫了。 “我瞧着他... ...咋也不像是不行啊... ...” 第26章 没想到啊哥。你还挺骚 旁人都道哑巴真是个活死人,听到这么热辣的话题还是关于他跟女妖精的都愣是半点反应没有。 可只有迟铁知道他今天下午这劲儿最起码比平时大了两倍不止。 就跟找不到宣泄口儿似的,拼了命地干,只想把自己干到筋疲力尽没心思细琢磨。 他从来觉得这种话题低俗无趣,可当他们说起的时候脑子里就是忍不住想起姚海棠趴在他身上、俯视他的勾人模样。 他甚至觉得身体还没能忘了她皮肉上那种充满张力的弹性。 迟铁胃里一阵阵地抽抽儿。 然后他就开始恶心自己。 他从来不曾像这一刻一样如此清晰地感觉到—— 他也只是个充满劣根的雄性动物。 迟铁不想。 他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他嗓子眼儿剌的慌,绷得难受。 他便借着无人的间隙站在船舱望向海面。 恍然中,那双悬在半空中的腿又闯进脑海。 于是,迟铁身体中的血液便又瞬间变得寒凉。 “诶!铁哥!” 正当迟铁准备继续扛包袱的时候,岸上忽然传来声爽朗的呼唤:“铁哥!” “我,王忠汉!” 迟铁眼皮子一颤,直起身子看向他。 王忠汉跑过来,喘着粗气问:“可算是找着你嘞,铁哥你今儿傍晚有空儿没?” “跟我去海棠姐那儿看看顶子去呗。” 迟铁身躯陡然一僵,薄削唇瓣无声抿紧。 半天了才微微颔首。 “成,那我到时候去来福等你。” “嗯。” 迟铁闷闷地应了声。 可王忠汉却没急着走。 他眼珠子转悠转悠,想忍还是没忍住,一边做贼似地往周围看了一圈儿一边走上船,半捂着嘴悄声问:“那个... ...铁哥... ...” “你到底行不行啊?” “... ...” 迟铁眸色一暗,嘶哑着嗓子道:“甭闹。” 完事儿就不再管他,沉默地扛起包袱。 王忠汉却听得心里越来越刺挠,他对这方面也是一知半解的。 他跟屁虫似的跟在迟铁身后,只用气音着急巴拉地问:“诶铁哥咱咋也算熟了点儿,你就告诉我呗。” “那到底行不行啊... ...” “这要是不行能不能治?” “... ...” 迟铁太阳穴突突跳动,脑瓜子嗡嗡的。 末了儿实在是受不了了,大包袱咣地一下扔地上。 王忠汉吓得浑身一激灵,还没来得及道歉呢就冷不丁地被迟铁薅住了脖领子。 迟铁也没使劲儿,可王忠汉却感受到了极强的压迫感,如同呼吸都被他单手攥住。 迟铁俯视着他,狭长黑眸中隐约透着股暴躁。 嗓音嘶哑低沉:“咋?想试?” “... ...不不不不不。” 王忠汉脸又青又紫,连连摇头儿都快成拨浪鼓了。 “我错了我错了哥,我没兴趣我。” 迟铁立马撒手儿,转身又要回船上,还扔下句:“你再闹个试试?” 王忠汉扥了扥衣领,看着迟铁的背影愣了老半天。 完了以后忽然嬉笑着来了句:“真没想到啊哥。” “你还挺骚。” 迟铁又一僵,却懒得再管他。 娃是个好娃,也正因此才没个顾忌。 他一个奔三的人了,也没必要太跟他较真儿。 迟铁还忍不住心想,怪不得天天跟他海棠姐那么亲呢。 这娃跟姚海棠一样,自来熟的功夫真不是开玩笑的,而且你说他怕吧,他还敢接着贫。 可迟铁没辙。 迟铁提溜起包袱的手蓦地顿下。 如同那天想要推走身上的姚海棠。 他犹豫来着,他知道。 他对王忠汉这个娃没辙,对姚海棠那就是更没辙了。 前面那个没辙不打紧,后面这个没辙才是真要命。 迟铁冷然垂眸,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自己手上的骨节、指腹上的厚茧,仿佛还能看到上面殷着腥气的血污。 他清楚这双手能做出啥。 他怕她,怕她不知胆怯地继续靠近,怕他终有一天也跟那些骨子里满载肉欲和劣性的雄性动物一般——伤了她。 毕竟他根儿就是烂的么。 能长得多好? - 下午四五点钟,村长朱全庆拿着一大把钥匙累的呼哧哈赤地回了村委会,一进办公室端起茶缸子就咕咚咕咚灌下半缸茶水。 “呦,村长您这是下地里干活儿去嘞还是咋?” “这累呢?” “... ...不,不是带那个... ...那个来福的姚老板看地皮去了么。” “啥?”妇联大队长许玲许大姐一愣:“她来村委会是为了这事儿?” “... ...我还以为她是帮她‘好姐妹儿’叫板来了嘞。” “嘿,许玲同志此言差矣。” 朱村长啧啧两声,坐到位置上长舒一口气:“我原先也以为这个姚老板跟王三芳属于加一块儿不带找钱的,但是今天吧,还真是对她改观了。” “这话咋说嘞?” 许玲一下来了精神:“您这是跟她聊啥嘞?” “嗐,也没聊啥。就是我瞧着姚老板这人挺爽快的,热情!直率!” “就是命不好么,还没嫁呢男人就死了。” “寡妇门前是非多呐... ...她一个女人家倒也是不容易,而且才多大嘞,才二十几。” “... ...倒也是。” 许玲也忍不住嘟囔了句:“虽然都说这姚海棠就跟个女妖精似的,但我可没见人破坏家庭。” “这话也就咱私底下说... ...” “就是她总找男人天天换也算你情我愿呗,性质不一样。” “王三芳那可不光是风气问题,那是违法乱纪!” “诶不过村长,这姚海棠也挺那啥的... ...我刚隐约听见她在外面儿说荤话呢,啧啧啧,也够没脸皮儿的。” “那咱不管,反正今天咱真得感谢这姚老板。” 村长掏出那串儿少了好多的钥匙,晃荡几下:“你知道咱们村儿后面那荒地么?” “主家儿早去南方混了。” “人托我给卖了,这都多少年嘞?” “荒得就剩野草地嘞!” “嘿嘿,你猜咋着?都叫人姚老板收喽~” “啥?!她这是疯嘞?买那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儿做啥?” 第27章 干嘛,怕我? “姐你说啥?!” “疯了嗷你?!” “发烧了?脑子进海水嘞?!” 王忠汉做完工就寻思先到来福,结果进门儿正赶上姚海棠回来。 姚海棠一想接下来的计划,就跟王忠汉大概说了说。 因为她想着这孩子认识的人多,要想找包工头没准儿王忠汉能给推荐个靠谱儿的。 结果没成想,王忠汉一听说姚海棠把九林村后面那片大荒地买了瞬间跳起,满脸不理解:“那是个啥破地方儿啊,后面都是林子。” “平时都没人去啊。” “紧里面儿呢离商业街也远... ...这,你买这做啥嘞姐,你要种地嗷?” “不啊。” 姚海棠淡然一笑点了根儿烟,呼气悠悠道:“开个民宿。” “?” 王忠汉瞪眼:“啥,啥叫民宿。” 没听过。 “啊... ...就是,能住能吃也能玩儿。” 姚海棠上辈子的民宿就是这样,好几个后面都配有小型的采摘园。 “玩儿啥?玩儿鸟粪?” “不然那破地方儿还能玩儿啥?” “诶,你还真别说。” 姚海棠笑意渐深,眸间隐约闪动着一抹狡黠的光,“你不知道好多有钱人就好这口儿,” “玩儿鸟粪怎了?” “咱这点儿地方绿色天然无公害的活动多了去嘞,出海钓鱼、下地挖菜,野营户外烧烤,多有意思啊。” “... ...” 王忠汉听着姚海棠说的天花乱坠,虽然他还是没全听明白,但就是莫名觉得: 好像有点牛逼。 “... ...那可能是我脑子笨,”王忠汉细想想倒也是,他海棠姐咋看也不像是个傻的。 浑身都冒着精气儿呢。 所以她这么做肯定是有她的道理。 “可是姐,找包工头儿这个事儿我感觉我也够呛帮得上多大忙呢。” “暂且不提靠谱的本来就少,我也是个做散工的。” “打一枪换一炮的,再者说我岁数小,平时也不咋跟那些年长的老油条们混... ...” 王忠汉皱着眉头有点发愁,正赶这时候大门被推开了。 他这抬头一看,立马儿道:“诶!” “诶诶诶!” 王忠汉拍下脑门儿指着来人:“姐,你问问铁哥啊。” “我寻思他挺有能耐的呢... ...他一人就能干十个人的活儿,不扒瞎。” “诶姐你不知道,铁哥其实也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搁楞蹦子,他还挺... ...” “王忠汉。” 迟铁眼皮子一跳,赶紧嘶哑着嗓子拦下。 他怎么就觉得这娃说不出啥好话。 “... ...” 王忠汉后面儿那个“骚”字又咽回去了,莫名觉得脖颈子突然有点儿勒得慌。 他下意识地挺得贼直溜儿,跟报告似的回:“诶!铁哥!” “您吩咐!” “... ...” 迟铁卯了劲地干了一天的活儿都没感觉多累,这会儿却突然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步伐沉甸甸地走过来,直接奔着楼上就去。 “不看顶子么?” “啊看看看,” 王忠汉一边朝姚海棠挤咕眼一边捶了两下胸膛。 你甭管了姐,包我身上。 其实打王忠汉看向迟铁的那个瞬间,姚海棠就已经想出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她也不着急,心想这孩子气势满满的怎么也得让他发挥发挥才能死心呢。 姚海棠看出来了,从刚才迟铁进来就没瞧她一眼。 像是刻意避着似的。 事实证明,姚海棠没猜错。 没过一会儿,王忠汉就耷拉着肩膀子满脸怨气地下来了。 “姐... ...” “我有个好消息还有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姚海棠早看穿一切,乐着道:“好消息是顶子没事儿是吧。” “... ...” 王忠汉沉默了。 “得,你甭管了。” 姚海棠与他擦肩而过往楼上走。 “我试试吧。” “不是姐... ...” 王忠汉又看不懂了。 外面不都说他俩处上了么,还说海棠姐都去铁哥家里嘞。 铁哥还为了海棠姐跟她那个畜生表哥动手儿了。 但怎么... ...怎么感觉他俩之间的气氛怪怪的呢。 都处上了,咋还显得熟又不熟的。 难道说大人搞对象都这样儿么? 难懂啊,难懂。 王忠汉觉得自己有点儿受伤。 暂且不提海棠姐,他觉得他跟铁哥咋也算个朋友哥们儿的... ...可他怎么就能毫不犹豫地拒绝自己呢。 恍然间,王忠汉又冷不丁地想起中午在码头的时候,迟铁一把薅住了他的脖领子。 那种强烈的侵略和暴戾感令王忠汉瞬间汗毛直立,心口也怦怦狂跳—— “坏了... ...坏了... ...我咋还心跳上了呢。” 王忠汉失神般嘟囔着,于小钱正好儿推门而入。 直接翻了个白眼:“忠汉哥,你心不跳不就死了。” “... ...滚边儿拉去小黄毛丫头。” “懂个屁你。” 于小钱切了一声:“好意思么?你跟我差多少啊。” “装成熟。” “... ...” - 姚海棠找到迟铁所在的房间,连铺垫都没有,走进去直接说:“干嘛,怕我?” “... ...” 迟铁没回答,站在窗口回身看她,反问:“你不怕我?” “嚯。” “为啥。” 姚海棠慵懒地靠在墙上,纤白如玉的手臂悠悠抱在胸前。 “万许我还得给你找事儿呢。” 迟铁声沉而哑,明明是夕阳西下,火烧似的红霞艳丽的要命,姚海棠却还是如昨日清晨一般体会到了那种沉重与晦暗感。 她羽睫微颤,直直地望着他。 “你不找事儿事儿就不找你了?” “再一个,你找事儿了么。是你找的事儿么?” 迟铁觉得姚海棠这话真怪,明明跟绕口令似的,好像挺像随口一说,可又字字像是带着股力量。 逐字敲在他心窝儿,传出强烈的震颤和回响。 是你找的事儿么。 是你的错儿么。 迟铁耷拉下眼皮子,半声吭不出来了。 心底某个黑黢黢的地方好像忽然裂开条口子,天边那炙热的霞光蓦然照了进去—— “迟铁,” 姚海棠玩笑似的口气忽然退下,认真而坦率地说:“我这人不喜欢拐弯儿抹角。” “好多话你不问,我也可以暂时不说透。” “但我就这么告诉你,想找你帮忙确实是一码归一码,是真觉得你靠谱儿。” “毕竟这也不是个小活儿,找别人我不放心。” 言罢,姚海棠又佯装可怜地补了一句:“当然了,你也可以拒绝我。” “大不了我就瞎碰瞎找,被骗点儿钱呗... ...” “没事儿啊,真没事儿。” “你别在意。” “行了。”迟铁太阳穴突突跳,还没想好呢话就自己溜出嘴边儿。 他眼一闭,下颌难耐地绷紧。 “甭找了。” “我试试。” 第28章 试试什么?试试我? “啊?” 姚海棠一下儿就乐了。 乐得肩膀都打颤。 她声音不是很细软,但笑起来的时候尾音会有股贼勾人的黏糊劲儿,感觉多听两声心都能被泡化了似的。 迟铁觉得耳根子痒得慌,烧得难受。 更不抬头儿了。 然后姚海棠就带着股得意劲儿问他:“甭找什么了?” “试试什么?” “试试我?” “姚老板。” 迟铁心尖儿一紧,这仨字儿叫的极其破碎喑哑。 他喉咙深处觉得剌的慌、噎的慌。 听她轻飘飘的这么说,就显得她自己多便宜似的,就跟喝了口老酸醋似的。 又酸又涨。 难受、憋屈、不痛快。 不爱听。 姚海棠多精啊,一下儿就听出迟铁是不乐意了。 可她还偏偏不饶人,嫣红的唇缓缓开阖,声调儿拐着弯儿似地问:“咋又不乐意了,还挺敏感。” “... ...” 迟铁终究还是没忍住,抬起头儿来瞪了姚海棠一眼。 他觉得自己的表情肯定是挺横的了,蹙着漆黑锋锐的眉心,紧抿着唇,板着脸。 可在姚海棠看来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姚海棠觉得迟铁的这一眼老勾人了。 尤其是那股欲语还休的无奈,又带着一种禁欲般的冷冽。 偏偏... ...他还没法儿跟自己计较。 真奇怪。 明明他们什么都没说明白,姚海棠却在他如此复杂的一眼中莫名品出了放任。 他是纵着她了,纵着她瞎闹瞎说了。 “行了,我不逗你了。” 姚海棠伸了个懒腰,风情万种的眉眼间略显倦怠:“我一会儿真得好好歇歇了。” “钱的事儿回头你跟王忠汉说去吧。” “我就不管了啊。” 迟铁闻此微微颔首,随后便出了屋子。 他在门口又略停下脚步,哑声问:“啥时候动工,是让我攒人还是。” “让你当头儿。” 姚海棠嘿嘿一笑,爽快道:“你就负责监工跟调度就行,其他的用不着你操心。” “我没想让你为了这事儿去拜托谁,你到了就行。” “后天吧,明天我要把来福这边的事情安排安排。” “... ...成。” 姚海棠说到没想让他去拜托谁的时候,迟铁深眸中蓦然一颤,随后就埋下脑袋往楼梯走。 姚海棠则把门关上以后慢悠悠地在后面溜达。 她是累了,声音比平时听着要绵,没那么脆生利落了,说:“后天早晨你起来了到这儿找我来就行。” 迟铁没吭声,一边径直下楼一边点了点头。 王忠汉刚才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和于小钱辩驳有关成熟的这个问题,顺便等着迟铁。 扭头儿一看俩人下来了,赶紧掏口袋儿去。 怎料却迟铁冲他走过来,直接来了句:“吃饭了么?” “... ...啊?” 王忠汉一愣,阿巴阿巴地道:“没,没啊。” “嗯。” 迟铁拍他肩膀一下:“走吧,带你吃饭。” “... ...我艹。” 王忠汉没忍住,虽然没整明白但腿已经不听话地跟着迟铁往外走了,“哥你这是做啥,咋还突然要找我吃饭嘞... ...” 刚才明明还半点儿面子都没给他呢。 哼。 “不吃?” 迟铁沉着嗓子问了句。 王忠汉一哆嗦,心跳突然又快了几分。 “吃吃吃,吃!” 他屁颠屁颠地就跟着迟铁出去了。 于小钱眨巴着俩圆溜溜的眼,下巴颏儿都要掉地上了。 姚海棠下楼的时候刚巧看到她如此滑稽的表情,才想问她这是咋了就见于小钱带着副“坏菜了”的架势几步冲过来:“完蛋了海棠姐,完蛋了... ...” “啊?” 姚海棠心想俩小孩儿是聊啥了啊,怎么还聊出个完蛋了。 然后她就见于小钱皱起眉头往门口儿又看了两眼,半捂着嘴说悄悄话儿似地凑近:“海棠姐... ...” “我觉得忠汉哥他可能不太正常。” “他可能喜欢男的。” “你,你小心点儿... ...我觉得他对那个迟大哥很有兴趣。” “噗——” 姚海棠实在没想到会听到如此炸裂的发言,直接就笑喷了。 她乐得都快站不直了,素白的指尖拭去眼角湿意上气儿不接下气儿地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诶... ...我不扒瞎呢!” 于小钱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觉得姚海棠也太不严肃了。 她都看出来了海棠姐虽然跟迟大哥不像外面说的那样,但她绝对喜欢迟大哥。 “海棠姐!你别笑了!真的!” “刚才忠汉哥就一边儿看楼上一边捂心口,说什么他心跳可快了。” “等那个迟大哥叫他吃饭的时候,他也明显受宠若惊的... ...绝对的,姐,他绝对是相中迟大哥嘞!” 姚海棠见于小钱板着张小圆脸儿急得不行,拼命忍住笑意舒了口长气。 她捏捏于小钱的脸蛋儿,弯起眉眼笑着道:“小钱啊,这世界上有很多感情都会让人心跳加速。” “你忠汉哥对迟大哥的那种叫敬佩。” “叫... ...欣赏。” “放心吧,他俩都直溜儿的要命呢,不会搞什么断背山的哈哈哈哈——” 姚海棠这边刚笑了一半,然后脑海中却突然闪现了一个无比荒唐的念头。 等会儿,等会儿。 姚海棠笑容僵在脸上,眼皮子跳了跳。 “姐?” 于小钱看姚海棠表情怪怪的抬手戳了戳她:“断背山又是啥意思啊... ...” “唔,你还小呢,等你长大点儿再跟你说。” 姚海棠摆了摆手,掩下眸中思虑转身道:“你先自己盯会儿啊小钱,我去洗个澡。” “在外面转悠一天,出了好些汗。” “嗯呐姐,去吧。” 姚海棠固定在101号房休息,这个房间就不挂出去。 她皱着眉头走进房间转手将门反锁,特小声地嘟囔了句:“真不会是因为... ...这个吧... ...” 姚海棠喝酒从来不断片儿,上回醉酒以后的大胆行径虽然的确有酒精催化的作用,但也确实是她自己想那么干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 那天晚上她动作都那么大了... ...迟铁的某位小兄弟也确实是—— 完全没有反应! 啊啊啊啊,不会吧不会吧。 他总不会是因为对女的没兴趣吧! 第29章 要迟铁真是...对女的不感兴趣 作为一个新时代独立女性,姚海棠对性取向这件事绝对是抱着开放和尊重的心态。 可要迟铁真是... ...对女的不感兴趣,那她就真没必要继续了。 没想到啊。 才刚解决了他不是亡命徒的问题,这就又来了一个。 姚海棠轻牵唇角,露出个无奈的笑。 她脱了衣服去洗澡,脑瓜子里却仍然不受控制地东想西想。 她寻思不然的话哪天就找个机会旁敲侧击一下儿呢? 可姚海棠再想想,又觉得不对。 她怎么想都怎么觉得迟铁肯定是个钢铁直男,她的“好闺蜜”雷达也从来没响过啊。 要知道上辈子她对这件事情还是挺敏感的。 凭着这个雷达认识了好多个“好姐妹”呐。 再后来,姚海棠就真的是没力气想了。 这两天能量消耗的有点大,她真得好好睡一觉了。 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吧。 天大地大都不如吃饭睡觉大。 - 来到商业街某家小炒店的迟铁和王忠汉,谁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别人打上了一个“可能有点儿弯”的标签儿。 更别提王忠汉自己本来就心虚。 寻思咋就自从铁哥薅完他脖领子,他见了他就忍不住心跳加速呢。 王忠汉正这么耷拉着脑袋瓜子瞎想呢,迟铁就把菜单儿推过来:“看看。” “不用不用,”王忠汉干巴巴地笑道:“我吃啥都行铁哥,您看着点就行。” “成。” 随后迟铁就拿着菜单去柜台了。 柜台里面站着的老板娘自打他们进来开始就脸色不老好看的,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王忠汉知道,这几天满九林对他铁哥还有海棠姐这俩人应该都揣着满肚子的好奇呢—— 他们是既怕迟铁,又好奇他到底行不行呢。 ... ...所以铁哥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王忠汉想着想着又成功把自己给绕回去了。 迟铁虽然不喜他人注视,但咋也是习惯了。 他特地挑了个没什么人的隐晦角落坐着,脸上还是那副冷沉漠然的表情,仿佛对啥事儿都不过意,无所谓。 王忠汉却是个憋不住话儿的,他眼睁睁地瞧见后面走进来几个人,四下看了一圈儿—— 刚看见迟铁就齐刷刷地噤声,随后迅速转身去别家儿吃了。 王忠汉不爽极了,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声粗气。 抄起杯咕咚咕咚地灌了一大杯白开水。 “咋不给他们吓死呢?胆儿这么小赶明儿甭出门儿了,搁家捂被窝里不得了么。” 迟铁没说话,对他如此义气的发言似乎也没怎么动容。 或者说他也不意外,他知道王忠汉是个好娃。 迟铁脸颊刚毅弧度隐约软化了些,突然就想起从前在那个小小的山村,总追在自己屁股后面儿跑的小毛娃子。 冒着鼻涕泡儿,脸蛋子上顶着两团红皴叫:“铁哥!” “你真牛逼!” “你那拳头就跟你家铁铺的铁疙瘩一样... ...嘿嘿。” “铁哥铁哥,你说咱都吃棒子面儿,我长大了也能跟你一样牛逼么?” 然后迟铁就会绷着脸、几近叫人看不出地隐隐牵唇,抬起长满茧的大手呼噜他脑袋瓜儿。 骂他:“小娃子毛长全了么。” “不许说脏话。” “诶铁哥,酒你要的?” 王忠汉看伙计慌慌张张地上了一碟子拌三样儿,又撂下一瓶牛二问了一句。 迟铁这才思绪中断,抬抬眉梢儿:“甭装。” “我见过你喝酒。” “... ...嘿嘿嘿。” 王忠汉龇牙咧嘴地笑,搓搓手俩眼亮晶晶的。 “说起来我真是好长时间没喝了... ...挺馋的。” “嗯。喝吧。” 迟铁从篓儿里拿出双筷子递给王忠汉:“就着。” “别干喝。” “啊?哥你不喝?” 王忠汉瞧迟铁好像没有喝酒的意思,皱眉道:“那多没意思啊... ...” 迟铁重新伸向筷篓儿的手却短暂微滞。 然后嘶哑着嗓子闷了吧唧地说:“我不喝酒。” “哦... ...” 王忠汉心思简单,铁哥都给他要了他就喝。 反正他一会儿不能让铁哥请客。 大家伙儿都是在外面做辛苦活儿的,在这方面不分年纪大小。 各自出各自的。 合理! 过后的半个小时,菜就全上齐了。 王忠汉确实是老长时间没沾酒了,这一喝上就有点搂不住了。 怎料他铁哥也完全没拦他。 不光没拦,还在他说没喝够的时候又去前台闷不作声地要了一瓶。 王忠汉越喝越嗨,本来平时话就多这下彻底成了个臭屁篓子了。 他嘿嘿一笑,嘬了口酒说:“铁哥,我跟你说嗷。” “今儿有个主家儿发钱嘞,他们家那活儿我连着干了俩月... ...嘿嘿,给了我好厚一沓子钱呐。” “嗝儿,一眼看了都数不清的那种。” “嘿嘿嘿,晚上我回家,我摸被窝儿里数数。” “数不清?” 迟铁看他一眼。 “啊,数不清啊,根本数不清。” “嗯。” 迟铁重新埋头吃饭,王忠汉接着喝。 等到他跟前儿的酒瓶子又空了,他便下意识地伸手去摸。 “喝你的。” 迟铁又默默推过来一瓶。 “好嘞,好嘞。” 王忠汉那个美啊,这下可是彻底放飞自我了。 直到天儿黑了,店里也没剩什么人了,他才突然捂着嘴猛然站起—— 忽悠地打了一晃差不点儿栽到了。 迟铁却无比淡然,眼皮子都不带撩的。 只是缓缓起身单手扶住他,“忍会儿,别给人吐店儿里。” 他拎着王忠汉就出去了,旮旯胡同儿里找了个垃圾桶,从后面提着他脖领子。 “吐吧。” 然后王忠汉直接就来了个一泻千里。 “还喝么。” 迟铁哑声问了一句。 王忠汉脚底下拌蒜嘴里也拌蒜:“喝... ...咋,咋,不,不喝!” “老子没醉!” “嘿呦吹牛逼呢,老子跟你说嗷,在九林... ...我,我说我酒量第二... ...绝对没人敢说他,第滴滴滴” “第一!” 迟铁嗯了一声。 心想行,到位了。 然后就拎着他到个干净点儿的地方,往地上一撂。 “等着。” 第30章 我是不是该管你叫姐夫啊 迟铁回去结账了,王忠汉就一边吱吱哇哇磕磕巴巴地瞎嘟囔一边挣扎着要起来。 没过一会儿,迟铁就回来了。 又把他拎起来奔着平房区那边走。 他知道王忠汉家是九林村儿里的,就是不知道具体是哪家哪户,迟铁试探着问了他一句,没成想这娃喝完酒嘴上彻底没个把门儿,顺着家住址说到他爸妈是咋死的,最后就差把自家存折密码都交代了。 迟铁提溜着他后脖领子短沉地叹了口气:“赶明儿甭瞎跟别人喝酒了。” 王忠汉听了这话瞬间就炸毛儿了。 “铁... ...铁哥你这话是咋说的?” “你叫别人么,嗯?我问你,你是别人么... ...嗝儿。” 王忠汉眉心皱成个大疙瘩,满脸不痛快。 说完这话却蓦然咧嘴笑开,傻呵呵地举起胳膊肘儿贼贱地捅了迟铁一下。 “你咋能叫别人,我是不是该管你叫姐夫啊。” “你说啊你说啊。” 王忠汉连着捅了迟铁好几下,迟铁还没吭声呢他就把胳膊收回来了。 “诶呀妈呀铁哥,你真人如其名了嗷... ...硬的要死啊你,我胳膊肘儿都疼得慌。” “大铁板做的啊你是。” 迟铁有点儿想乐。 可想到他刚才调侃似的说的那个称呼,唇又抿住了。 他看王忠汉顶着张猴子屁股似的脸,酒嗝儿打起来不停,冷不丁地嘶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你觉得你姐看上我了么。” “... ...那不废话,长了眼的都能看出来。” “嗯。” 迟铁闷闷地应了声,过了会儿又问:“你没啥想法儿?” “我艹,铁哥你这话咋说的。” 王忠汉拼命瞪着眼珠子看他:“我该有啥想法儿?” “不是哥,你不会也信外面那些话吧。” “诶呦我跟你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嗷,我姐就是我姐,真的。” “你别看我... ...我总跟她贫,但在我心里她真跟我亲姐一样。真的。” 说到这儿,王忠汉嗓子眼儿里好像噎住啥了似的。 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一瘪嘴儿:“我亲爹亲妈都没对我这么好过。”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迟铁眸色微沉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觉得你姐眼光有点儿差么。” “啊?!”王忠汉直接就刹住脚步,扶着迟铁尽力稳住身子。 脸上写满了不可理喻。 “啥,你说的啥玩意儿?” “眼光差... ...?” 王忠汉晃晃悠悠地伸手指他:“不是哥,你照过镜子么。” “你这张脸能顶我好几个的了,我要长你这么一张脸... ...嘿嘿,那指不定多少小姑娘追我嘞嘿嘿,” “再说了哥你... ...你这体格子也牛逼啊。” “特阳刚,贼霸气!” “... ...” 迟铁哑然。 他想说的也不是这个。 不过他也是糊涂了,跟个脑子一根筋又啥也不清楚的娃说啥呢。 王忠汉却不管他那个,一张嘴叭叭儿的说起来就停不了。 他说哥,我知道你寻思啥呢。 但我看出来了哥,你跟别人都不一样。 真的。 我海棠姐也是,她跟别人也不一样。 我觉得你俩挺合适,反正你俩都挺不一样。 “那叫啥来着... ...” 王忠汉挠挠脑袋瓜儿,憋了半天可算憋出了个词儿。 一拍脑门儿道:“对对对,与众不同。” 迟铁一愣,无意识地便哑嗓笑了几声儿。 胡撸一把他后脑勺儿说:“嚯,够厉害的。” “还会说成语呢。” “... ...” 王忠汉差不点儿看傻了。 他愣神似的盯着迟铁的脸,想说铁哥你笑起来咋这么好看... ... 就跟,跟什么似的。 王忠汉寻思着铁哥刚夸他有文化呢,他可得想出个再牛逼点儿的形容。 可他这回脑袋瓜儿都快想破了也没想出来。 像啥呢。 王忠汉想,大概就像是暴雨欲来时,海面原本是死一样的静。 一切都是昏暗阴沉的。 可恍然间,云层被一抹特微小的光照穿了、照透了。 就好像在毫无生气的绝望中突然让人看到了希望。 特暖、特烫。 王忠汉直接被自己的想象肉麻的浑身打了个寒颤,别别扭扭地挠了挠后脑勺儿,干笑了两声:“呵... ...呵呵,” “哥没想到你也能有个笑脸儿啊。” “就是听着比说话还哑呢... ...你嗓子不疼么?” “我总感觉那大疤痢看着就老疼嘞。” 王忠汉往前一步一顿地走,迟铁却倏而停下。 他眸底飞速划过抹微乎及微的错愕,硬生生地怔了几秒。 他笑了么。 刚才? 迟铁后知后觉地竟又有点儿发慌了。 他怎么还笑了呢。 王忠汉往旁边一看。 “诶哥,你咋停下嘞?” “真疼啊?” “... ...嗯。” 迟铁缓慢地抬起手,摸了摸嗓子眼儿。 方才的笑意犹如转瞬即逝。 他接着往前走,狭长幽深的冷眸又恢复成一潭死水。 “挺疼的。” 迟铁这么说了一句。 王忠汉后面皱着脸问那咋整啊哥,要不找个大夫好好看看呢。 我知道有那种挺厉害的老赤脚大夫,给你配点狗皮膏药贴贴... ...没准儿能把那疤痢弄浅点儿。 迟铁则说不用。 治不好。 王忠汉听得有点郁闷,说这又不是啥大病,不就是说话吓人点儿,嗓子受伤了么,咋就治不好了。 迟铁自然不与他理论,只步伐沉重地接着送他回家。 俩人走在九林村儿里的土道上,前几天的雨下的这道更难走了,走几步就得踩泥坑里。 王忠汉就骂骂咧咧地说这破道啥时候能修修。 完了以后就忍不住说:“哥你说我海棠姐到底是咋样的,为啥非得花钱弄这儿买地呢?” “她说她要整个啥... ...那叫啥民宿的,” “我咋就不觉得能赚钱嘞!” “... ...不过她到底是从哪儿弄得钱啊哥,” “我觉得我姐这人挺野的,你说她不会是... ...不会是从外面儿借高利贷了吧!!” 王忠汉顺着嘴边儿溜出来这句,当时就傻眼愣在原地。 俩眼直勾地道:“我艹... ...我艹还真有可能... ...” 他脚岔泥巴坑里了都没发现,迟铁无奈地拍他肩膀儿一下:“看脚下。” 迟铁仔细盯着王忠汉的动作不敢放松,生怕一个不注意他就栽喽,结果不想—— 他将所有的注意力基本全放在了这个醉鬼的身上,也就少见地没能敏锐洞察到周遭动静。 一双塑料拖鞋啪嗒啪嗒地顺着土道跑,惊起在垃圾堆旁聚集的野狗。 姚平志顶着仍然未消肿的脸,一路冲回家,一进院儿就压着嗓子喊:“爸!爸!!” “出事儿嘞!” “姚海棠那婊子要干大买卖嘞!” 第31章 我绝对不能让那个老娘们儿好过 姚大成正坐马扎上抽烟呢,拧着眉说:“咋呼啥咋呼啥嘞,” “把门儿关好喽再说话!” 完事儿他直接给了旁边的刘燕一脚:“你眼瞎嗷,那领子还黄的呢,你搓了么?” 刘燕一哆嗦,差点儿没蹲住坐地上。 缩了缩脖子道:“你那是出汗... ...出的... ...” “洗不掉... ...” “诶你他娘的!” 姚大成抬手就要扇她,姚平志却急道:“诶呀爸,咱甭闹了行么,” “再这么下去还真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小婊子把买卖儿做大做强啊!” “那咱不是白来了么?” “我那个哥们儿说了,九林肯定得... ...” “进屋儿说。” 姚大成起身瞥了姚平志一眼:“这种事儿你想嚷嚷的让全天下知道?” “谁都来分你一杯羹啊。” “嗯呐。” 姚大成前脚先进去了,姚平志则冲着刘燕挤咕挤咕眼:“妈,我好不。” “我要不来我爸就得打你。” 刘燕见儿子这么帮着自己,心疼自己感动得不行,连连点头:“好,好。” “我家平志可疼妈了。” 然后刘燕就说:“平志啊,放心吧。” “妈找着活儿嘞,明天就上工去。” “等妈赚了钱,就给你买酱货儿吃,给你买好烟抽!” “诶!谢妈!” “那我先进去嘞。” 姚平志小眼儿里精光一闪,笑呵呵儿地进屋了。 - 姚海棠想着小钱终究还是得学习,要是让她太忙活了可不行,耽误啥也不能耽误学习,就想着干脆再招个人跟小钱倒班儿。 等动工以后她肯定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忙,来福这边可能就不太顾得上了。 这是老姚的店,于情于理,她都会尽自己所能把这个店延续下去。 姚海棠上辈子就是因为父母欠债东躲西藏,很小的时候就上不得学了,所以后来她的起步点就要低很多,所以她才尤其清楚读书的重要性。 等到于小钱来兼职的时候,姚海棠就先跟她说了这件事儿,谁知道于小钱却老半天都埋着脑袋瓜子不吭声。 姚海棠吊了吊眉梢儿,乐着问她:“呦,我们小钱同志这是咋了,不高兴了?” 于小钱直接来句:“甭招人了姐,就我吧。” “书我也不念了。反正我妈也不想让我念。” “这距离上次相亲才几天儿啊,又托人给我介绍... ...咋的啊,她是嫌我在家吃她米面的心疼了是么?” 说着话呢,于小钱眼泪儿就啪嗒啪嗒地砸下来。 “呀呀呀,瞅瞅给我们委屈的。” 姚海棠伸手就把于小钱搂怀里了,跟哄小孩儿似的。 温柔得要命。 她软乎乎地笑,语气又像调侃似的轻松。 “我们小钱掉金豆子啦,行啦行啦,哭也行。” “发泄发泄啊。” “哭完了跟姐说说。” 于小钱闻着姚海棠身上那股说不清的香味儿,感受着她看着纤细却莫名让人有安全感的温暖怀抱,眼窝子酸的要命,越哭越厉害,到后面都哭得直捯气儿。 她磕磕巴巴地念叨,于母今天早晨上工前说,码头扒牡蛎的女工里来了个新人。 外地来的,好像姓刘。 说昨天试工的时候主家儿就特别看好那个婶儿。 她干活儿特别麻利,比别人都快,所以给她的工资是别人的两倍。 完了以后于母就开始抱怨,说于小钱啥时候嫁个好人家儿也让她享享福。 她就可以不用去给人扒牡蛎了,手天天都得磨破喽,要不就是让小刀儿划的都是口子。 于小钱仰着头儿搂着姚海棠纤曼的腰身问她:“姐,你说我还不够努力吗。” “我是考学,但我的资料,报名费,都是自己花的。” “我已经很努力地在减轻她的负担嘞... ...” 姚海棠却有点走神儿。 好半晌以后才捏了捏她的脸蛋儿:“等会儿小钱,我先打个岔啊。” “你说的那个新来的女工... ...是不是大约四十多岁,叫刘燕啊。” 原主的这个婶子确实是个做工的好手,毕竟是被姚大成打骂出来的。 “啊?” 于小钱一愣,开始是没反应过来。 后来又一想。 “呀,姐。” “... ...你说的不会是来找你要钱的那家畜生亲戚吧,” “我昨儿还听说了呢,说你那个婶儿刚来那天堵咱门口撒大泼来着!” “不,不会是她吧。” “... ...可能还真是她。” 姚海棠乐着道:“我这婶儿属于受虐狂,她肯定能干啊。” “天天被姚大成连打带骂的还能干得那么起劲呢。” “... ...” 于小钱瞬间就不哭了。 她一抹脸儿转身就要走。 “不行姐,你先自己盯会儿。” “我太了解我妈了,她也就是娘们儿嘴,嘚啵嘚啵。” “要是时间长了没准儿还得跟人家交朋友呢。” “绝对不行姐。” “他们那一家子那么欺负你,我绝对不能让那个老娘们儿好过。” “反正在我眼皮子底下就不行。” “诶——” 姚海棠都听傻了。 想说这丫头,跟她有啥关系,她何必掺和自己这些烂糟事儿。 可突然间,姚海棠就想起之前也有个类似的情况。 姚海棠那会儿也说了差不多的话。 结果就是于小钱伤得要命,说海棠姐你这是在剜我心呢,你把我当亲妹子一样待,有啥好吃的好喝的都想着我,不要钱的让我往家拿。 我本来就岁数小,又是个女娃,外面都不乐意要我这种人做活儿。 你到底把不把我当自己人啊。 姚海棠无奈蹙眉,叹了口气。 想了想还是跟出去了,临走的时候和旁边鞋店的牛牛又说了一声—— 小钱今天明显是带着情绪了,她怕这丫头一冲动再跟她妈彻底开战了。 于小钱她妈妈身体不怎么好,之前还犯过一回心脏病。 真要把她妈气个好歹,小钱也得悔死啊。 而且... ... 她也正好儿打听打听刘燕去。 看看她是不是真混得那么顺当儿。 姚海棠眯着妖冶双眸,慵懒地捏了捏手里的红梅烟盒儿。 啧,要说刘燕在那个家里可是够受压迫的了。 所以, 多她姚海棠一个也不多啊。 第32章 凭啥要扣她钱?周扒皮啊你 于小钱出了来福奔着西码头就去了。 这边姚海棠还真没怎么来过,因为来福离东码头更近一些。 要是需要海货,她从东码头那边定也更方便些。 海货不好储存,来福的需求量也不大。 所以姚海棠基本都是找出海的散船定,没找过手底下有渔船的主家儿。 走到西码头的时候姚海棠还不禁动了动念头。 如果以后民宿要是做起来了,找散船的话不够稳定,到时候她就要考虑一下和主家儿单独合作了。 而且西码头这边的水域明显比东码头那边要更干净些,可能是因为东码头距离商业街更近,所以大多数的船都会选择在那儿停泊。 姚海棠追着于小钱走了一路,鬓边的乌发都走得直冒汗。 但人就是这么奇怪。 从前觉得浑身累,恨不得一点都不用动弹是因为她没心气儿。 现在可不一样了。 她有好多想要的东西还没得到,劲头子足着呢。 就连于小钱发现姚海棠追着她过来都吓傻了似的,问她:“海棠姐你抽风了?” “平时你爬个楼都懒,跟我跑这么远做啥。” “不做啥。” 姚海棠素手微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 眯眼一笑,显得轻佻又随意。 于小钱自然知道她为什么来,瘪着嘴不跟她多说话了。 她转身就往那些女工堆儿里扎,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于母拽出来了。 于小钱她爹没的早,小时候奶奶还在,能帮着于母带于小钱。 等到过几年奶奶也没了,生活的担子就全压在于母身上了。 家也没别人了。 远房亲戚就不用提了。 各有各的日子,也各有难处,几年也不联系一两回。 于母便自己咬牙扛起担子,带于小钱过了十几年。 姚海棠远远地看着没过去,她咋也算是个外人。 况且她有所耳会,其实于母对于小钱在她这打工的事情也不是太支持。 这很正常,姚海棠清楚自己不能用新时代的想法来评价现在的人们。 这也不碍着她敬佩于母—— 身上带着旧时代妇女同志们的坚强和勤奋。 姚海棠透过于母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常年跟她爸远在外面打拼的、并不算熟悉,像是只挂了个名号的母亲。 她抿了抿唇无奈轻笑,掏出支烟点上了。 那边的于小钱也把她妈拉到个大树底下,连说带比划。 于小钱的妈妈留着齐耳短发,发色已经灰白。 蒙着个头巾,穿着围裙戴着套袖。 身上落了好多蚌壳儿的碎碴子,眉心一直是皱着的。 开始的时候,姚海棠看她俩还算是在好好交流。 可中途于母好像是顺着于小钱指着的方向看了她这边一眼,然后扭过头不知道说了啥—— 于小钱就直接炸锅了。 她都快蹦起来了,嗓门儿也嚷得可大。 “你懂个啥?你知道海棠姐是啥人么你就瞎说,你这叫诽谤!诽谤!” “要是没有她,我往哪儿赚钱去?” “我怎么读书考学!” “还有她送我的那些吃的喝的,你吃了么,你喝了么!” “你明明拿了人家的好儿,还这么说人家。于招娣你害臊吗!” 姚海棠眼皮子跳了跳,心想这形势不太好啊。 这娃真是激动了,嘴上也没把门儿呢。 果不其然,于母听于小钱竟然说这话,甚至连妈都不叫了脸皮子一下就耷拉下来了。 浑身气得直发抖,甚至一时不知道说啥了。 姚海棠赶紧碾灭烟头儿要走过去,怎料有个人却赶在了她前面—— 是个中年男人,手上拿着本儿耳朵上还夹着笔,像是她们的主家儿。 张老板骂骂咧咧地过去,直接就是劈头盖脸的数落。 “干啥呢干啥呢,拿着工时费跑这儿偷懒来了是吧?” “当我是慈善家啊。” 于母一愣,下意识地就把于小钱挡身后,连连赔笑:“不好意思啊张老板,我家闺女找我有事儿,说几句话就回去嘞。” “不碍的,您把这一小时的工钱给我扣了就行嘞。” 纵使心里对这么辛苦工钱又少的活儿诸多抱怨,那也只是抱怨。 于母道歉完了又连着鞠躬,点头儿哈腰的。 姚海棠拳头无声攥起,开始有点憋火儿了。 都能理解,但还是动气。 啧。要不说感情丰富的人就是容易活的累呢。 “那是扣钱的事儿么?” 张老板把笔拿下来冲着于母指指点点:“你这是态度问题知道么,性质很恶劣。” “你一出来了,队伍就散了。” “‘军心’就散了。知道不?” “你这是一个人影响了集体的节奏,扣一小时工钱咋行?” “你要是还想干,今儿的工钱就都别要了。” “你说啥?” 于小钱一听这话直接就不干了,把她妈一把拽后面挺直了腰板就道:“老板,哪儿有你这么办事儿的?” “我妈咋也在你这儿干了好些年了,老人儿了。” “她一年到头儿请过几回假啊,有时候活儿干不完也没问你加钱。” “这只是出来一小会儿跟我说几句话,你凭啥要扣她钱?还一下扣一天的,你周扒皮啊你。” “小钱!” 于母大惊失色,赶紧拦着。 “对不起啊老板... ...哎呀,我家这就是个黄毛丫头,不懂事儿。” “您甭跟她一般见识。” 张老板却不干。 脸色又红又紫地骂:“嚯,我是周扒皮... ...我是周扒皮你别叫你妈来啊,你让她别人家儿干去,没能耐就得忍着!” “跟我在这儿叫啥板!” 姚海棠到这儿是真忍不住了。 再忍下去她非得乳腺增生了不可。 因为他们这边吵吵儿的动静太大,那边好几个女工确实是干不下去了。 但看眼神儿就知道,大家是都在为于母操心呢。 还有那么几个咬牙跺脚的,看着就像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上来帮忙。 她们为于母不平,可又害怕连累了自己。 姚海棠的身份自然没啥好怕的。 她直接走过去,嬉皮笑脸地掏烟一递—— “大哥。” “消消火儿,抽根烟呗?” 第33章 谁敢走?离了我这儿谁要她们 “你谁嗷... ...你。” “诶?” 张老板下意识地就想接烟。 拧着眉头看第一眼先一愣。 好家伙,活到现在头回接女同志递过来的烟,还是个这么年轻这么俊的年轻大妹子。 第二眼—— “诶呀你是那个,来福那个。” 他好悬没从嘴边儿直接溜出来个“女妖精”。 姚海棠却面不改色地笑道:“是是是,是我。” “咱都是生意人,都是老板。” “一样的。” “张大哥您抽烟。” 这张老板可不傻,烟是接了形势也看明白了。 “呵,咋地,你这是替她抱不平来嘞?” “既然都是做老板的,那你也肯定能理解吧,老板的钱那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姚海棠点点头,给大哥把烟点上了。 “您说的对,钱不是大风刮来的,要是没有这些劳动人民在后面替您干活儿,您从水里捞出来那些玩意儿咋换钱,是不?” “大哥啊,您常年在码头,应该也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吧。” “... ...啥?” 姚海棠说法确实文绉绉了点儿,但也能让人寻思明白。 张老板瞬间就把她刚递来的烟往地上一摔:“你放什么屁呢你,老子这么大的买卖儿,手底下这么多船... ...我差她一个劳动人民?” “新鲜了我都。” “姚... ...姚老板,算了。” 于招娣被姚海棠三两句话说的,心窝子里说不出来的酸。 她看着这么一个年轻轻的女娃,就站前面特油滑地为她说话,忽然愧疚—— 这娃太成熟了,说话太透亮了。 得吃多少苦啊。 于招娣好像突然明白小钱刚才为啥气成那样儿了。 “姨您甭急,没事儿。” 姚海棠弯着眼眸笑,柔软纤细的素手拍了拍于招娣。 那瘦瘦的、仿佛做不得啥粗活儿的手竟让她接下来的话莫名堵在嗓子眼儿。 于招娣不懂为啥,就是突然觉得特别信她。 姚海棠转身道:“您差不差她这一个您心里清楚,工人不难找,但找一个无论刮风下雨都勤勤恳恳的也不是那么容易。” “您刚才都说了她一走‘军心’就乱了,您试试别人要是走了能乱么?” “为啥,知道么。” “因为于招娣同志在女工队伍中是个主心骨,您转头瞧瞧,瞧瞧这些同志们现在都是咋看您的。” “您欺负一个老实人,才真的是在毁‘军心’呢。” 姚海棠虽仍浅笑,却字字落地有声。 她纤瘦的脊背挺得直直的,穿着一条简简单单的麻布裙子,乌发只用根筷子盘起来—— 可那些女工都看愣了。 觉得好像多凶的海风都刮不折她。 她眉眼生的浓烈而张扬,整个人都好似透着一股强大的能量。 无论什么时候,人心都很容易被这种光明又有力的能量影响到。 队伍中的一个婶子忍不住了,站出来就道:“这位姚老板说的没错儿,俺们在这儿干活就是因为于招娣同志。” “娘们儿家每天能有啥意思?无非是油盐酱醋婆婆妈妈的事儿,可在这儿能天天跟于妹子唠嗑儿,我们还觉得有点趣儿!” “就是嘞!” 其他几个女工也附和道:“再说了,前两天因为下雨渔船回来晚嘞,我们都不乐意干来着。” “要不是于招娣同志劝俺们,俺们才不给你干嘞!” “于大妹子可是个老好人,我们谁有困难但凡她能帮的都帮,所以我们那天可不是给您面子,是给于大妹子面子嘞!” 主家儿一听这,愈发气急败坏,挥动着笔说:“行行行,你们都是奶奶,你们全滚蛋,滚蛋老子再找别人去。” “九林这么大的地方儿,我还就不信... ...” “大吗?” 姚海棠倏而拦下他,笑得如同狡黠媚狐。 “您在西码头都能听见我的名字,您说这九林大么?” “您今天能把她们都辞了,明天我就能让大家伙儿出去以后口口相传,说你是个周扒皮,唾弃劳动人民,久而久之,我看你还能干下去吗?” “我看谁乐意往你这儿做活儿来?” “我艹... ...哈哈哈哈,你他妈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娘们儿家跟老子吹牛逼呢?” 男人乐得牙花子都笑出来了。 站那就道:“来来来,你问问,问问她们谁敢走?” “离了我这儿谁要她们。” “你满九林找去,没啥门槛儿的全是体力活儿,咋,离了我这儿她们还能跟汉子们一样扛包袱去?” “搬砖头儿去?” “搬砖头儿做啥?” 姚海棠吊了吊眉梢伸手掏兜儿。 得亏这裙子有口袋,出来的时候她还真揣了一沓子钱。 出门儿着急,一时把上辈子跟这辈子的物价搞混了。 “于姨,你们这一天工资多少啊?” “啊... ...” 于招娣傻了似的,半天才磕巴:“一,一块五。” 于小钱在后面倒吸一口凉气:“我滴妈诶海棠姐,这比我在你那兼职也多不了多少啊... ...” “嘿,赶巧儿了。” 姚海棠笑嘻嘻地掏出来一沓子大团结,甩了甩。 然后特意往前站了站,整理了一下站姿开始演讲。 “同志们,不瞒大家说,我是来福宾馆的老板。” “最近这段时间我刚好要开展新的业务。” “急缺人手。” “今天在这儿,我将采取为大家预支工资的政策,先按一个月算吧。” “一个月是六十块钱,工作内容是在我的指导下做菜、以及将做好的菜品、小吃带出去售卖。” “我看看卖啥啊... ...” 姚海棠四下瞅了一圈儿,一拍脑门儿:“诶,生蚝。” “咱就卖生蚝!” “... ...” “... ...” 空气短暂停滞了几秒钟。 就连习惯姚海棠“发疯”的于小钱都有点尴尬到缩脚趾头了。 不是姐,合着你这自由发挥呢? 想到啥是啥啊。 你可真是财神爷... ...咋散钱跟扔草纸一样随意呢? 你脑子真的正常吗? “不是... ...姚,姚老板!” 于招娣都有点怀疑这娃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了,就是她乐于助人也不能这么干啊。 她赶紧冲过来把姚海棠举着钱的手往下按:“闺女,不能这样儿。” “你当自己是财主嘞,咋能脑瓜儿一热做这糊涂事儿呢?” 刚才帮着于招娣说话的几个女工直勾地盯着姚海棠手里的钱,虽然真是眼馋却也觉得荒唐。 “就是啊姚老板,这就做个饭... ...咋就能换钱嘞?” “再说那生蚝可不好做嘞,就是饭馆儿的厨子也有做的好做不好的... ...” 第34章 给她干活儿。我老板。 “没个做不好。” 姚海棠咧嘴笑得明艳,洁白的贝齿整齐地露着。 瞧着就让人觉得心里敞亮,让人觉得通透。 她说:“话我是放这儿了,大家伙儿要是愿意接着在 这儿干呢,那也是你们的选择。” “但我就告诉你们,没个做不好。” “我不光要让你们都做好,都赚钱,我还要让他看着眼红,让他嫉妒死,让他后悔到肝儿疼。” “诶,我姚海棠还就跟你这个周扒皮较上劲了!” 她又爽又飒的几句话叫这些大姐婶子们听得,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感觉浑身都开始发麻。 心底好像有个地方再也压不住了,马上就要爆发了。 就在此时,姚海棠又加了一句:“前段时间有个老瘪三跟我说,娘们儿家就是没能耐。” “肯定赚不得钱,做不得生意。” “刚巧,我就要借着这个机会,让跟他一样想的那些人掌掌眼,叫他们看看妇女同志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我去!” 头一个替于母报不平的婶子直接举手:“姚老板,你说这话我太爱听了,我长到这个岁数儿都没听过。” “反正我也没啥牵挂,家里也没娃养。” “我愿意试试,大不了我就再找别的活儿,反正不在这儿继续憋屈了!” “老娘都憋屈大半辈子嘞,早受够了!” “对对,我也去!” “姚老板自己能弄个宾馆,咋就不能干买卖儿了,我也去!” 前前后后,女工队里站出来五六个人。 都是平时跟于母关系好的。 姚海棠乐成花儿似的,马上就把钱给她们提前付了。 她会看人,这几个全是朴实心善的。 看不错。 再者说,既然是她自己忍不住出头了,就甭犹豫。 “于姨,这是您的。” 姚海棠最后数了六张大团结给了于招娣,于招娣跟木头桩子似的,魂儿都没跑回来呢手里就被塞进了几乎一个半月的工资,她惊得汗都往外冒。 更说不出话了。 几个拿到钱的妇女同志看着手里的钱,眼眶都激动得发红。 着急忙慌又亢奋不已地撸起袖子:“姚老板,您吩咐。” “这一个月您吩咐啥我们做啥!绝对没有二话!” “对对,姚老板真是好人!诶呀,我真是见识到了,那些烂嘴的瞎说八道,都应该口舌生疮!” “不急不急,” 姚海棠数了数剩下的钱,“您几位先在这儿等我,一会儿跟我回来福去。” “我先办点儿事儿。” 刚才还呜呜渣渣的张老板亲眼看到姚海棠此番丝滑操作,下巴颏子都要掉地上了。 他又眼睁睁地看着姚海棠去旁边那个主家儿——他的竞争对手那儿,数了好几张大团结,定了几十网兜儿的新鲜生蚝。 不等姚海棠说话呢,于招娣就赶紧叫上几个老姐们儿跑过去帮姚海棠拎着。 靠海吃海,这生蚝的价格不高,几张大团结足能买下老些。 再加上近两年竞争的渔船越来越多,其实到最后也赚不到几个钱。 之所以招工扒肉,也是为了好卖些。 价格也能高一些。 男人越看越眼红,瞪直了眼珠子忍不住吞了两下口水。 不远处的石墩子上蹲着几个打着赤膊的搬运工,从头到尾将这出大戏看了个满眼儿,正在那激烈讨论呢就有人吆喝了一句:“回来了,又有船回来嘞!” 那主家儿这才恍然回神,赶紧喊:“诶,做活儿的都过来,我这儿还有俩船要卸!” 娘的,走就走。 他就不信她能把那些生蚝变成金子。 肯定是故意跟他呛火。 谁管她死活,估摸着是为了争口气碎了牙自己往肚儿里咽呢。 经刚才一回事儿,听到的人好多也都有了想法儿。 尽管张老板特大声地招呼,也没过去几个。 虽说他刚才指鼻子骂的是女人,但谁没娘没媳妇儿? 有不在意的,就有听不顺耳的。 张老板一看都没几个人过来顿时就急了。 俩眼冒着火星子在一片嘈杂中四处寻摸。 恍然间,他看到石墩子背阴儿的地方突然站起来个人。 那男人背对着他,比别人都高出好多,肩膀子也宽出好几寸。 穿着件洗褪色的半截袖儿,胳膊根子老粗老结实,黝黑黝黑的,肌肉贲张而有力,连袖口儿都绷得紧紧的。 明显是一个人就能干好几个人的活儿。 他赶紧喊:“诶,那个!” “贼壮实那个!” “你过来,我给你两倍工资,帮我卸货。” “... ...” 男人埋着头,让人瞧不清长相。 只径直朝他这个方向走过来—— 张老板喜滋滋地掏钱,“对对对,就是你... ...” 结果话还没说完呢,就见男人默不作声地越过他接着往前走。 “诶,你做啥去?” “这儿呢。” 迟铁耷拉着脑袋,侧着身。 颈间的大疤痢也埋在阴影里,叫人瞧不真实。 他连停都没停就接着向前走,嘶哑着嗓子说:“干活儿。” 主家儿晃悠晃悠钱,开始有点急了:“你还往哪干活儿?我都跟你说了我给你双倍!” 迟铁伸手一指那边乐得张扬又大声的姚海棠:“给她干活儿。” “... ...” 在男人已然石化之时,他冷冽黑眸略微抬起,眼底泛着抹说不清的光。 “我老板。” 迟铁扔下这仨字儿以后,便朝着姚海棠径直而去。 “我艹... ...我刚看出来,那不是迟哑巴么?” 后面搬搬扛扛的汉子擦着汗一阵唏嘘:“诶妈呀,完了。” “这主家儿完了。” “谁不知道迟哑巴现在可是姚老板的姘头?” “上回在筒子楼还为了姚老板动手儿来着... ...给那男的揍得跟猪头一样,吓得都不敢露脸儿了。” “完了,迟哑巴刚才看了他一眼... ...不会是为了记住他的脸吧!” “这丫儿绝对是个狠人... ...不好说啊。” “... ...” 主家儿站在原地,手里的票子被忽然刮起的海风吹得哗啦哗啦响,俩腿肚子也被吹得开始打哆嗦。 他战战兢兢地看着传说中的迟哑巴,走向了那个来福宾馆的女妖精,随后闷不做声地一手拎起了好几个网兜儿。 女妖精笑得更艳了。 她好像说了啥,男人却没啥情绪。 只点头以后就拎着那几个网兜儿往岸上走。 周围的妇女同志们也惊到了似的,好歹适应了一会儿才跟上姚海棠的步伐。 主家儿咕咚一声,吞了老大的一口口水。 抽搭着嘴皮子哆哆嗦嗦地冷哼:“呵,有什么可牛逼的。” “不就是养了条能咬人的狗么!” 第35章 这玩意儿对男人好!补肾壮阳 一行人沿着海朝来福宾馆的方向走。 于小钱表情微妙地蹭到姚海棠身边,一边偷偷扭头看迟铁一边小声跟她嘀咕:“怪不得忠汉哥总是铁哥铁哥的念叨呢... ...” “海棠姐,我看行。我觉得他从头到脚都透着一种... ...特靠谱儿的那种感觉。” 姚海棠闻此稍愣,随后甚至还不免产生了些许动容。 她心想,不愧是她疼的小孩儿。 无论是忠汉还是小钱,他们都能透过迟铁生人勿近的表象看到他的本质。 于招娣显然就没她闺女思想这么简单纯粹了。 刚才一回事儿让她彻彻底底地放下了内心对于姚海棠的成见和误会,她就是个女人,知道像姚海棠这个岁数,再顶着个寡妇头衔,在外面做生意讨生活有多不容易。 于招娣自然而然地就一口一个闺女的叫着。 几步走过来给于小钱往边儿上一扒拉,压着声音劝姚海棠:“可不行嗷,闺女。” “你听于姨的。” “这迟哑巴... ...半年前才来咱们九林,也没听说他有个啥亲戚朋友。” “闺女,你信姨一句话,姨能看出来,他是个没牵挂的主儿。” “而且你看他脖子上的那个大疤痢... ...还不定原先是做啥的呢。” 于招娣不由自主地就带上了教育于小钱的口气,“闺女,你自己都够苦的了,不能苦上加苦。” “你要信姨的,就找个家庭完整父母也规规矩矩过日子的... ...有稳定工作的。” “最好得是脾气好点儿的,没准儿也能支持你接着干买卖儿。” “这迟哑巴平时是闷不作声,一出手就像是要把人弄死... ...脾气肯定不好,没准儿还会家暴呢。” “真不行,不合适。闺女!” 于小钱最烦听她妈这种替人指点前路的口吻,刚要拦下姚海棠就说:“没事儿姨,我再看看。” 姚海棠眼神示意于小钱,让她噤声。 于母的话虽不是绝对,但也自然有着一番道理。 她吃过的盐比年轻人吃过的干饭都多,出发点也是好的。 姚海棠尊重并理解。 迟铁无论是名声还是外表,看着都让人打怵。 但那是一般人。 于招娣的好姐妹儿张凤霞可不是一般人。 她刚才是头一个响应姚海棠的,说自己没娃没家,没啥好顾及的,这个岁数了也想赌一把。 张凤霞大姐比于招娣长几岁,说起命运的苦楚绝对和于母不相上下。 可她性格跟于母相比却像是一个火,一个水。 她吱吱哇哇地一讲话,恨不得方圆八百里全听见。 迟铁自己就拎了足足十网兜儿的生蚝,默不作声地走在队伍最末尾。 冷不丁儿地就被人在胳膊上拍了一下儿—— 迟铁都有点惊着了,脚步稍稍停滞。 下意识地扭身看去却见妇女红黑色的脸颊上写满了调侃般的笑意。 “小迟同志,外面儿说的那些没扒瞎吧?” “你是不是跟姚老板处对象儿呢?” “... ...” 迟铁抿了抿唇,耷拉下眼皮子摇头。 完了接着往前走。 只不过步伐隐约放慢了些。 张凤霞跟在旁边嘿嘿一笑:“你知道你张姨我这双眼是啥眼么?” “我这眼是孙悟空那火眼金睛!” “甭跟张姨说瞎话儿,我一眼就能给你看透喽。” “你不跟她搞对象儿你为啥来帮她提东西?” “我刚才可瞅见嘞,那张老板要给你双倍工资来着。” “你不向着姚老板,你为啥不同意?” 迟铁眼皮子跳了跳,张张嘴没吭声。 张凤霞这个憋屈,抬手又给了他一杵子! “不就说话难听点儿,你张姨不怕!” “有话说,看着都憋得慌。” “... ...她是我老板。” 迟铁无奈道。 “啊,老板呐。就是雇你做活儿了呗。” 张凤霞呵呵一笑:“那你这话说的,你是做散工的吧,散工哪有固定老板这一说?” “按你讲的话,满九林都是你老板嘞。” “刚才那个张老板也是,你咋不听他的?” “... ...” 迟铁深眸一颤,又说不出话了。 “她张姐!” 前头的于招娣这一回头儿就见自己的老姐妹儿嘻嘻呵呵地凑在迟哑巴旁边儿呢,吓得浑身一激灵赶紧就她招呼过去了。 很小声地道:“你跟他瞎唠啥嘞,别给自己找事儿。” 张凤霞直接嗐了一声,翻个白眼儿道:“于大妹子,你这胆儿跟耗子也差不了多少。” “你说你这么老实,事儿少了么?” “不还是挨欺负。” “你那么怕人迟哑巴干哈,人做啥了?” “你见他欺负过谁啊。” “他一大老爷们儿有气性跟人动手儿也很正常,再说也不是三天两头儿的,你做啥瞧人就跟瞧罪犯似的?” “... ...我不跟你扯这个。” 于招娣总被张凤霞噎,偏偏还说不过她。 便转移话题:“也不知道海棠那闺女到底有没有谱儿啊,” “这孩子... ...气是为咱出嘞,可后面的事儿... ...” 张凤霞又忍不住怼次她,说你想这些有的没的有必要吗。 人姚老板萍水相逢的帮我们,咱们也回报人家,真心实意的就行了。 她让咱做啥就做啥,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违法乱纪,咱都尽量给人做好就行了。 俩人就这么着你一嘴我一嘴地走了一路。 等到了来福,姚海棠直接带着大家从后门去厨房了。 于小钱特积极地道:“海棠姐,你们忙,我去叫牛牛回去。” “我盯着去。” “成。” 姚海棠点点头,随后便让大家就地把生蚝都放下。 迟铁末了儿进来的。 十几兜子的生蚝放下后话都没说就要扭头儿走。 没成想张凤霞瞧见了,立马儿拎起手里的生蚝很大声地喊了句:“诶!小迟同志!” “让姚老板给你拎回去一兜儿呗?” “这玩意儿对男人好!” “补肾壮阳!” “你试试嘞!这比中药好!” “... ...” 从来步伐沉稳的迟铁差点儿没站住。 古铜色后颈极不明显地烧起一片滚烫热潮。 他嗓子眼儿里都烫得要命,话也说不出来。 没想姚海棠却忽而极张扬地笑开,妩媚眉眼间好似裹着旖旎春情。 她顺手就把张凤霞手里的网兜儿拎过来走向迟铁,素白温润的手蓦地扶在他胳膊上,极其自然地带着他往外走,还顺便道谢:“谢张姨,” “回去就让他吃。” “到时候有没有成效我反馈给您嗷!” 第36章 完了吧,给你整臊了? 姚海棠如此敞亮又坦荡的回应,倒是把这些阿姨婶子们都惊着了。 面皮子薄些的甚至听得实在臊得慌,看天的看天,望地的望地。 但张凤霞肯定是那个同样不拘泥的主儿,扯着嗓门儿哈哈大笑:“诶呦我的娘诶,姚老板这性子真爽辣!” “这才对嘛,娘们儿家就得活得这么痛痛快快的才是嘞!” 姚海棠看得出来,迟铁拿这种情况特没辙。 他内心的冷漠和狠戾在这种质朴又可爱的人身上也绝对使不出来。 但听着他也是真遭不住,不知道咋接话儿。 所以姚海棠干脆带着他从后门儿出去,说:“今儿多谢。” “你先忙去吧。” “明天还是我之前说的那个点儿。” 迟铁埋着脑袋瓜子又闷又哑地嗯了一声。 只是这短促的一声却与平常明显不同。 像是有点儿别扭,有点儿苦恼。 姚海棠不禁一愣,忍不住微抬下巴直勾地盯着着他看,却一下就瞧见不怎么明显的红意沿着他的狭长眼尾,直接烧到耳后、乃至血管贲张的颈侧—— 连成一片,且还有愈发深重的架势。 姚海棠看着他刚毅的下颌线条随着她的注视而绷紧,突然觉得嗓子眼儿里干得要命。 她不忍感慨,自己这情欲开关触发条件还真的是... ...挺怪的。 “完了吧,给你整臊了?” 姚海棠轻笑,语气黏糊的要命,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似的。 迟铁精悍身形一僵,掀起漆黑坚硬的睫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姚海棠腿都有点儿发软。 可她这张嘴从来不轻易饶人,更何况是当下气氛实在暧昧,直叫人食髓知味般的上瘾—— 她觉得心尖儿上都好像被他看着就很硬的乌黑睫划过了似的,又麻又痒,酥得人骨头缝儿里都难耐。 姚海棠眸含水光,乐着问他:“但你还没辙,是吧。” “张姨多有意思啊,挺可爱的,是吧?” “... ...” 迟铁选择避而不答,重新埋下头欲转身:“明天我到点儿过来。” 姚海棠吊起眉梢儿,嫣红的唇微微上扬。 也没回他这句,而是声音拐着弯儿似地道:“啊~行,我知道了。” “你不乐意了。” “生气了。” “哎,行行行。我现在就去跟张姨说,叫她以后别拿着事儿跟你开玩笑了。你不愿意听。” 姚海棠笑得那叫一个肆意,风情万种的惑人眉眼似是弯成细缝,如月牙,又如狡黠的狐狸。 她嘴上这么说着,很快就要转身。 心中却倒数着三二一。 结果这个三才刚数出来,就冷不丁地被什么烫了一下儿—— 她胳膊让他攥住了。 那如同烙铁般炙热的掌心,还有指腹上厚厚的茧。 这极其强烈的触觉和感受竟令她差点儿就浑身打个哆嗦。 “嗯?” 姚海棠侧眸望去,见他冷冽漆黑的眸底写满了无奈和挫败,笑得更艳,甚至带着几分预料到的得意:“不让我说?” “... ...姚老板。” 迟铁只能说出这仨字儿了。 “行行行,” 姚海棠点头笑,“知道了。” “所以你乐意么?” “... ...姚海棠。” 迟铁闭了闭眼,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嗯。”姚海棠贼软乎贼甜地应了一声,听着后厨有人在叫她,凝脂般的素手微抬,拍拍他的手背道:“知道了知道了。” “明天见。” “不见不散。” 迟铁迅速撤开手,也嗯了一声。 姚海棠则冲后厨喊:“来了来了。” 随后顺着半敞开的后门进去了。 这老破门关不严,非得实实在在的关上里面都得用绳子把门把手拴住了。 姚海棠离开后风一刮,那门缝儿便又大了些。 迟铁就盯着那道门缝儿,伫立在原地如同雕像一般沉默良久。 他听着里面热热闹闹说说笑笑的声音,看到海风再次恍然吹过,那缝隙便再次宽敞—— 蓦地感觉内心深暗洞穴已经被那日火烧霞光劈开的那一条,也裂得更大了些。 不知多久以后,迟铁才终于转身离去。 他如常一般埋头前行,视线却控制不住地落于自己粗糙指腹。 恍惚间他眸中一暗,竟下意识地搓了搓指尖,如同回忆方才如牛乳又如缎子般的滑嫩触感。 迟铁倏地僵到,手悬在半空,喉咙深处的呼吸声突然变得喑哑粗重。 他迅速将手撂下,甚至还有些欲盖弥彰地在裤缝上蹭了蹭,才重新迈开步子。 - 姚海棠回到后厨之后先是让妇女同志们把生蚝都刷洗干净。 在张凤霞询问她要不要扒肉的时候姚海棠笑道:“不扒肉,去掉一半壳儿,另一半壳连着肉留着。” 大伙儿听得发懵,不禁对视道:“这... ...这是个啥收拾法儿?” “只留一半。” “诶呀,一看你们就没个见识。像是没出九林去大馆子吃过饭似的,人家姚老板肯定要搞点儿蒜蓉放里,蒜蓉生蚝呗。” “... ...哦,嗐。” 于招娣道:“那咱们这儿也不是没见过,以前惠民他们家不就卖过?” “就是做的腥嚎的,没啥人买账,回来就不卖嘞。” “这蚝不比别的海货,腥味儿还大... ...哎呀妈闺女啊,你收来就是为了做成这个啊?” 于招娣直接摇头:“不成不成,这肯定够呛。” “这玩意儿还放不住,你能卖多少啊。” “早知道你刚才收的时候我就拦着你了... ...诶呀,我也是当时脑瓜子乱,没寻思过来。” “你快闭嘴吧你,”张凤霞又忍不了了,“你能让人姚老板先说话么?” “我看姚老板不像是没谱儿的,她要是没信心敢一下子收这么多?” “知我者张姨也。” 姚海棠笑着弯起眼,连连点头道:“张姨,我宣布您以后就是我的解语花了。” “诶呀妈呀这丫头哈哈哈哈,” 张凤霞老脸一红,抬手就给了姚海棠瘦了吧唧的小肩膀儿一杵子:“什么花儿不花儿的,你张姨我都一把年纪嘞。” “整的人怪害臊呢!” 第37章 绝了。给我香拽了! 显然,怀疑的人不只是于招娣。 这边姚海棠刚跟她张姨贫气几句呢,那边的罗婶子跟梁姨也不忍说:“这蚝子之所以卖不上价就是因为想打多少就能打多少,” “多少人都试过,别说馆子嘞,搁家也有人试。” “但我觉得这东西其实跟咋做的没啥太大关系,就跟那个... ...对,臭豆腐似的,反正能爱吃那腥味儿的就行。” “非也非也。” 姚海棠也不做无谓的解释,直接就从后厨旁边的隔间儿里面抱出来个小咸菜缸子似的。 酱色的,看着特别沉,也不知道里面是装了啥。 随后姚海棠就捧着大罐子几步走过来往灶台旁“咚”地一撂! “来吧,同志们。” “起锅,烧油。” “开整!” 要说姚海棠的这个秘制蒜蓉酱,那可不是用钱就能换来的烂大街方子。 当年去最北方的城市求学时碰见一个已经闭灶的老烧烤师父,就是个怪老头儿。 姚海棠那真是凭着嬉皮笑脸的劲头子,任骂任凶都厚着脸皮天天帮老爷子提菜打扫院子才千辛万苦换来的。 老爷子最后来句:“行啊,反正我个孤老户儿留着也没人传。” “看你这死丫头片子够艮的,眼神干净、心也干净。” “不要钱,也没字儿。” “我就说一遍,记得住你就记。” 然后姚海棠就把这个方子深深刻进了脑海。 当年那半条街的民宿也靠着这道招牌菜之一,在极短的时间内名声大噪,慕名而来的食客更是络绎不绝。 姚海棠眯着眼睛笑,直接掀开了盖子。 虽还未加热,但那股极其浓厚的香气已经瞬间激得人味蕾躁动。 张凤霞跟于招娣离的最近,俩人不约而同地瞪眼珠子抻着脖子往里看,都是“咕咚”一声,吞了老大的一口口水。 “俺娘诶,” 张凤霞土话都激出来了:“这... ...这是个啥味儿啊,没闻过。” “就这个味儿,别说蚝子了,它就是蘸鞋底子也不能难吃吧。” “... ...真是香。” “诶呀妈呀,我就着这个味儿能吃俩窝头儿。” “快快快,姚老板,这是咋做,你教给我们。” 张凤霞性子急,一看外面天色道:“姚老板既然说做好了卖,那咱就择日不如撞日。” “这东西留到明天就是放冰柜也不成。” “况且我寻思咱今天搞了那么大阵仗... ...名气啊,这都是名气!” “好使。” “赶紧的吧,别墨迹。” 要说于招娣算是队伍中的精神支柱,那张凤霞就是行动先锋。 她从来是咋咋呼呼的,一说起话来就容易鼓动起大家的劲头子。 姚海棠自然也不能落后,她迅速搬出一个两米长的大烧烤炉。 又指挥大家去隔间搬炭。 这些东西其实她一早儿就备下了。 只是候仁在的时候总觉得他就那几道菜都不好好做,没必要上这道菜。 再一个,美食须得交给用心之人来做。 正是因为这道菜姚海棠费了老大功夫才学会的,所以她才下意识地不想教他。 但如今看着那黑乎乎的木炭烧起红亮的火星子,姚海棠眸底便不作声地愈发炙热起来—— 原来她的不甘心有很多。 如今就要一处一处全部落实。 后厨的大烟囱呼呼地往外冒着烟,虽然不算狭小的空间但装了这么几个人,加上又是生火、又是烧炭的,没过多久便跟个大蒸笼一样, 不知不觉间,大家伙儿的汗水便都淌湿了衣裳。 姚海棠身上的裙子也透了,前襟的布料全让汗水殷湿。 锁骨上猩红旖旎的痣都透了出来。 可她不觉得难受,也不觉得累。 身边的这几位阿姨婶子也皆是亢奋不已。 只因那肥嫩的蚝在被炭火烤的开始收缩、随后在绝佳时机姚海棠一声令下大家又将秘制的蒜蓉酱浇了上去。 姚海棠被这如火如荼的气氛影响,竟直接徒手去切小米辣和香菜,还要再加些生蒜沫儿。 大喇喇地又毫不扭捏地顺着老长的烤炉一撒! 张凤霞眼见着这都要做熟了,自发做主,调度起来:“我家离得近,有推车。” “于大妹子跟我去,我俩把推车整来。” “趁着新鲜,咱赶紧出去卖,换了钱才算是踏实了。” “同志们,姚老板今儿可算是给咱们出了口恶气,咱也绝对不能掉链子!” “海棠姐!海棠姐!” 于小钱顺着味儿吸溜着哈喇子就钻进来了,一边以手扇着烟雾还一边不顾热气往里钻。 “不行嘞,香的我浑身难受。” “你们到底整啥嘞,给我尝口!” “就数你这张嘴馋!” 于招娣风风火火地跟着张凤霞从后门走,闻此忍不住还吐槽了自家闺女一句。 完事就说:“你别开小差儿,给你海棠姐盯住了前头。” “... ...诶呀妈呀,你真是变脸变得够快。” 于小钱一边觉得欣慰又一边忍不住呛于母:“现在知道我姐好了吧?” “切。” “全天下就没我姐这么好的!” 姚海棠自然是不能让另外两位“员工”干看着,爽快笑道:“来,咱都没吃饭,吃饱了肯定够呛。” “尝尝味儿吧!” 姚海棠用油炸筷利索又精准地夹出来几个放碟子里:“烫啊,看着点儿手。” 不过这句话她只是提醒于小钱的。 这孩子太爱吃了,之前喝疙瘩汤热气还冒着直接往嘴里送,那能不烫泡? “知道知道,” 于小钱猫着腰冲着碟子呼呼吹:“我吹吹。” 罗婶儿跟梁姨见此也忍不住笑:“真是委屈小钱了,打小儿就嘴馋。” “老求她妈给她买零嘴儿。” “也甭说,招娣那饭做的实在不咋地。” “从她家门口过10回,八回都能闻见糊巴味儿。” “嗐,我妈那不是忙着赚钱。” 于小钱端起生蚝俩眼冒着光,先嘬了一口汤儿。 咕咚一声咽下。 直接瞪眼竖大拇哥:“姐。” “绝了。” “差不点儿给我香拽了!” 第38章 娘们儿家吃了美容养颜汉子吃了身体嘎嘎壮实 “诶呀天爷诶,” 于小钱打了先头,罗婶儿和梁姨就更忍不住了。 俩人也学着于小钱先嘬了口汤儿,立时惊讶地张大嘴—— 后话没来及说呢,先把肥美多汁的蚝肉送进去。 她们感受着浓重又丰富的蒜蓉香气,等吞下去以后才来得及说:“咋,咋一点儿腥味儿吃不出来?” “我从前做过这玩意儿,用葱姜水煮的嘞,咽都咽不下去... ...姚老板啊,要是做这么好吃,这一网兜儿我都能吃下啊!” “凤霞说的没错儿,这料儿是绝了。” “吃着比闻着香好几倍... ...配上这个,咱荒地里拔点儿野草都能配饭吃。” 姚海棠并不意外,见三人品尝过后那眼神狼哇地盯着烤炉上剩下的看,笑得愈发荡漾,顺便虚心请教:“定价呢?” “想让你们给我个建议。” “我有点儿拿不准。” 于小钱闻此先举手:“姐,我觉得不能卖太便宜。” “就凭你这秘制的料儿咋也得贵点儿。” 两位长辈想想却道:“价格是应该稍微贵点儿,但也不能太贵。” “咱们这儿的生活水平远比不上县城。” “要是太贵了... ...人吓都吓跑了。” 姚海棠稍加思索,她去外面买过火烧吃。 肉多的是两毛,肉少的是一毛。 姚海棠眨巴眨巴眼儿,妖冶眼眸闪动着幽幽微光。 随后道:“小份的三毛,五个。大份儿的五毛,十个。” “五毛... ...” 这可真算不得便宜了,想想那生蚝饭店收的价格才多少啊。 俩婶子有些打怵。 姚海棠却淡然笑道:“没事儿,等于姨她们回来以后啊,你们把我说的话记住了。” “吆喝的时候就按照我跟你们说的话吆喝!” “我心里差不多有个数儿,能卖出去。放心。” 码头一般情况下只有早市,除了周五到周日的傍晚时分,还会多加一个晚市。 因着许多人周末没工作,消费需求便会提高,所以从周五到周日,这几天的晚集也别样热闹。 而且辛苦了一个星期,好不容易能歇歇。 人们也更愿意在这个时候稍微大方点儿,享受享受,犒劳犒劳自己和家人。 姚海棠想好了,就踩着这个点儿先从今天开始试验。 于招娣和张凤霞推着俩小推车儿到了后门儿以后就吆喝,问姚老板咱装不装货啊。 姚海棠和罗婶儿梁姨也在她们回来之前,把那几网兜儿的生蚝都做好了。 姚海棠洗干净了几个老么大的搪瓷大盆,大家伙儿就秩序井然有序地把生蚝都一个个儿地码好了。 这些妇女同志们平时做的活儿不知道辛苦多少,如今换了这件事可以称得上是迅速上手、熟能生巧。 姚海棠越看越满意。 这生蚝摆的贼齐整,而且上面的蒜蓉料儿也一点都没洒。 等到搪瓷盆子都装好了,姚海棠再重新拿盆一盖。 “姨,婶儿们。” “我现在跟你们交代点儿事儿嗷,一会儿啊你们就分头去东码头跟西码头的集市... ...” 黑天之前,晚霞有一阵儿特鲜艳。 赶着这个时候,温度也稍微降下些了不算太热,大家伙儿该下班的都下班了,该收工的也都收了,人群便络绎不绝地开始往两个码头的晚集上赶。 作为今日九林众多话题之一的中年女工大队,在第一时间就受到了人民群众的关注。 其中有许多白天在码头做活儿的搬运工,眼睁睁地瞅见张凤霞她们一掀开搪瓷盆,露出了里面红红绿绿的蒜蓉浇头,和被半拉蚌壳儿裹着的蚝肉,当时就看愣了! 如张姨所言,作为话题人物本来就自带名气。 一帮子的搬运工直奔着张凤霞她们就过来了—— 张凤霞带着于招娣,俩人去了西码头,罗婶儿和梁姨则在距离来福更近的东码头。 其实要是沿着海走也不算太远。 但罗婶儿脚脖子年轻的时候受过伤,张凤霞就主动说她带着于招娣走去西边。 “呀,这不是凤霞同志么,你们这... ...这是整的哪出儿啊?” “还真把蚝子做好了来卖嘞?” “我们都以为那姚老板是跟张主家儿呛火嘞!” “提他做个啥,我们现在也是干活儿时间,上着工呢。” 张凤霞亮堂堂的嗓子扯开了就是吆喝,把姚海棠教的话毫无更改地喊一遍:“诶,蒜蓉生蚝嘞,独家秘制!” “娘们儿家吃了美容养颜,面皮子细粉儿。” “汉子吃了身体嘎嘎壮实~让你家娘们儿越来越稀罕你喽~” 喊完这两句她记得最清楚的,后面的内容张凤霞就要想想了。 她转悠转悠眼珠子,一拍脑门儿:“中医讲这个药食同源,蚝子这东西可是滋阴补阳啊!” “不扒瞎,不信你们就去问嘞~” 于招娣面皮子薄,这两句话张凤霞说完她马上下意识地低头看脚。 想着那闺女也真是的,跟凤霞一样,啥话都敢说。 虽然这种露骨的话平时听得也不少吧... ...但于招娣从来只是侧只耳朵听得那个角色。 这... ...这真能行么。 这话招笑儿还行,咋能帮她们卖吃的呢? “... ...格老子的,真假的?” “这玩意儿还真有这个作用嘞?” 搬运工其中之一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眼珠子直溜溜地盯着那搪瓷盆里码的齐整诱人的生蚝。 “别说... ...这香味儿够窜的,你一掀盖儿我就闻到了。” 张凤霞插腰道:“好不好的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你看你连着吃几天试试?” “这真是个好东西,就是咱这儿很少有人能做好。” “白瞎了!” “我们这个可不一样,一点儿不腥。不好吃,不要钱!” “多钱一份儿啊?” 买东西自然是要问价。 于招娣心想凤霞都忙活这半天了,她也不能干看着,迅速答道:“小份儿五个三毛,大份十个五毛。” “都是个顶个儿的肥!” “诶妈呀... ...这,这有点儿贵了嗷。” 第39章 这... ...这比他娘刚出锅的豆腐都滑! 这个价格的确算不上便宜。 说出来也肯定会有人心里打怵。 张凤霞却牢记姚海棠的话,一定不能有半点犹豫迟疑,腰杆子挺直。 大声道:“贵有贵的道理,好不好,值不值您总得试了才知道!” “我们不是傻的,如果不好吃,九林这么大点儿的地方没个几天就干不下去了。” “这不是自己砸自己的招牌?” “哦对了... ...我们姚老板还说嘞,这个秘制调料里有很神奇的东西,跟这蚝配的很,吃完了功效翻倍嘞!” “同志们也累了一星期嘞,真不试试么?” “... ...杠子,你记得以前县城有卖那叫啥,牡蛎粉还是啥的么?” “我去那边儿的时候听人说就是用这东西做的... ...说是煲粥的时候放进去,那家伙,炕上老猛了!” “我也心动来着... ...但是闻了一下儿就没敢买。差点儿干哕!那玩意儿做成粉面子更腥嘞!” “可我看那东西死老贵的还好多男同志求着买呢... ...” 有人说了这么几句以后,队伍瞬间躁动了起来。 一个个儿死盯着那生蚝瞧。 就像是透过这美味多汁的表面,看到里面十全大补的功效似的。 打头儿的汉子也因这话想到痛处—— 他一直想再要一个,可是每天做活儿太累了,日他姥爷滴,回了家都腿软。 上炕都费劲,更甭提办事儿了。 想到这儿,汉子直接一咬牙一跺脚! “给我来个大份儿!” “不好吃的话,我就全当白瞎五毛钱!” “得嘞!” 张凤霞咧嘴笑开,质朴的脸亮堂堂的。 于招娣则差点没反应过来。 直到张凤霞捅她了,她才醒过神。 立马儿抽出准备好的油纸和夹子道:“来来来,我现在就给您装。” 如今的包装很简单,有汤儿的或者油水大的基本都是用油纸包,有的奢侈点的饭店打包就是泡沫饭盒。 姚海棠只有油纸,也算是头一天营业有啥是啥了。 后面升级也不晚。 于招娣活儿干的利索,迅速把生蚝码齐整,油纸四个角儿提溜好,拿个麻绳嘎嘎一捆。 “不用不用,”那汉子等不及了似的,还没等麻绳捆好呢就抢过来—— “我先尝尝再说!” 要是不好吃... ...哼,他就嚷嚷! 可不能叫她们坑人! 贵的要死... ...诶呀妈呀,肉疼! 汉子直接用手捏起,连着蒜蓉料儿跟肥嘟嘟的蚝肉直接送嘴里一嘬—— 哧溜一下! 滑进去了! “... ...我,我艹!” 汉子瞪眼张嘴,嘴边油亮亮地磕巴:“这... ...这比他娘刚出锅的豆腐都滑!” “你他娘的别说那不重要的。” 后面几个哥们儿看得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这个味道实在是太窜了。 “你到是说啥味儿啊!” 张凤霞乐得不行,“诶呀妈呀大兄弟,你这赶上猪八戒吃人参果儿了!” “我再尝一个。” 汉子抓紧又拿了一个,这回刻意停下细细品味。 当他唇齿咬破嫩滑蚝肉,满口都是蒜蓉浓重诱人味道时,终是说不出话了。 他真想多嚼几口! “你可把俺急死!” 旁边的汉子半天没等到感想,作势就要伸手:“给俺尝尝!” “滚边儿拉去!” 捧着生蚝的立马儿就跟护宝贝似的裹着油纸跑出去好几米,“死老贵的,想尝自己个儿买!” “诶呀娘诶... ...神了。这比肉好吃千八百倍嘞!” “咋就一点儿腥头儿吃不出呢?” 汉子一边嘟囔一边直接就着地上蹲下了,连嘬带吸溜儿的,吃得那叫一个让人心痒。 这种诱惑谁能轻易抵挡,紧接着的几个人立马儿一人买了一份儿。 然后就蹲成一排,开始嗦蚝。 酒香不怕巷子深,更何况是如此美味正赶上人多的时候儿,被这么一吆喝、再一捧,跟手儿就吸引来一群又一群扎堆儿来看的。 自然也有尽管哈喇子都要滴答下来也舍不得的。 不过大多数都是受不得诱惑,甭管小份儿大份儿都来上一份儿好好品尝品尝! 一网兜的生蚝就快一百个。 不过这菜出餐极快,蚝也不必全熟,姚海棠用那两米长的大烤炉指挥着妇女同志们用俩个多点儿的时间都做了出来,于招娣和张凤霞她们却怎么都没能想到—— 卖光这几百个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人潮散去后,于招娣和张凤霞看着只剩下些蒜末儿小米辣的搪瓷盆,又看了看手里厚厚一沓儿的钞票,皆是缓了老半天才对视一眼。 于招娣磕磕巴巴地,脑门子上全是汗,说:“凤霞,咱数数多钱。” “数,数数。” 张凤霞也忍不住结巴,然后伸手蹭了蹭衣裳才紧张兮兮地低头儿开始数。 她哗啦哗啦地数了好半天,连零的带碎的多小的票儿都不敢放过。 最后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俺滴娘诶... ...快三十块钱... ...” “苍天啊。” 于招娣听着脑瓜子都嗡嗡的,“咱临走的时候姚老板说好像还有几网兜儿没做,叫她梁姨她们卖完了以后再去拿。” “这,这凑到一块儿得多钱... ...” 俩人都不敢想了。 要知道她们无论风吹日晒,天天扒蚝肉扒到手破了也才赚一块五一天。 但这一个月也不可能天天都干。 总有个天气特别恶劣的时候。 要是赶上跟前段时间似的,没啥事儿就连着下雨那就更甭提。 张凤霞把钱规矩揣口袋儿里,还特地往深处掖了掖。 咽着唾沫道:“于妹子,你道上精心帮我看着点儿。” “我这人粗,怕弄丢喽。” “行,行。” 于母忙点头,开始推车。 “咱回东边儿去,看看她们那儿要不要帮忙。” “走走走。” - 天色八九成黑的时候,李瑛面色怪异地托着个油纸包顺着筒子楼走到顶层,来到迟铁屋儿门口犹豫了好半天,还是敲了敲门。 迟铁刚回来,听脚步就知道是谁。 于是很快拉开门—— “小迟啊。” 李瑛嘴角抽搭两下,挤出个不太自然的笑:“... ...婶儿,婶儿给你买了点儿吃的,那个... ...可是好东西嘞!补身子的!” “生蚝!” “... ...” 迟铁眼皮子一跳,差不点儿把门把手直接掰下来。 第40章 真能耐,姚海棠。 李瑛见迟铁明显脸色沉了沉,登时更觉得外面传言不假。 她皱起眉头张了张嘴,在心里这通组织语言啊。 虽说迟铁于她而言跟另外一个儿子没啥区别,但到底也不是她亲生娃,况且这孩子有一大堆的事儿都藏着掖着,也不乐意跟人说。 李瑛想想还是别说那么透了吧,自己上回就是问多了让小迟不舒服了。 于是她又挤出个笑脸儿,干脆顺门进去了,把油纸包着的蒜蓉生蚝往灶旁一放:“真是好东西嘞,我瞧他们都去抢着买,我这还是托人帮忙抢的呢... ...听说这东西你们年轻人都爱吃,那个,有营养!” 李瑛笑得干干巴巴的,撂下以后就要走,结果这一瞥眼儿—— 只见墙根子底下摆着一大网兜儿的生蚝,还往地上淌着水呢! “呀!这,你这... ...” 都给李瑛看懵了,跟这一网兜子相比她送来的这几个... ...有点儿少啊! 李瑛稍微愣了一会儿神,等反应过来以后却突然又惊又喜, “对,对,小迟!就应该这样儿!” 李瑛激动得眼角都泛起湿意,自顾自地以为迟铁这是终于开始动了好好儿过日子的心思了。 瞧瞧,娃都知道自己上赶着想招儿嘞! 不过看来,这娃年轻轻的。。。确实是那方面有点儿问题了。 李瑛寻思他都弄了这么老些生蚝来,可见是想好好跟人家那个姚老板处嘞,李瑛这才觉得没啥好顾忌的了,他自己想开了这就行,这就太好了! “小迟啊,婶儿是真高兴,之前听外头的那些话... ...你说我能不替你着急么?你说你这么老大体格子,婶儿绝对看不错,你绝对能生好些儿子出来,” 李瑛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似的,不光一说起来不停,且眼底还莫名泛着抹晶亮。 明明是迟铁的事儿,却像是她自己突然多了几分对未来的希望似的。 迟铁嗓子眼儿里发堵,知道自己一肚子的话不能说、没法儿说也说不出来,默然好半天以后只的闷闷地嗯了一声,挤出来句:“谢婶儿。” “我知道。” “您甭操心。” “好,好。” “真好。” 李瑛连着说了几声好才要往外走, “我回去织毛活儿去嘞,你歇着吧。” “嗯,您慢点儿。” 迟铁站门口儿送送,等李瑛下楼了才把门关上。 门碰上以后,迟铁这个小屋儿里便被那股子浓郁又勾人的蒜蓉香气瞬间充斥满盈。 他坚挺的鼻尖动了动,眼不自觉地就往灶上盯。 他还能记得上次的那锅花卷儿,整颗心顿时像被死死揪成一团,生疼生疼的,憋得不行。 可他又不忍被眼下灶上诱人的香气勾住了,唇齿间下意识地便开始躁动起来。 紧接着,就跟那天似的,肚子里都跟着咕咕叫唤。 迟铁忽然牵唇苦笑,几近无声地嘶哑着嗓子粗重短叹:“真能耐,姚老板。” 怎么就能叫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总产生这种近乎于贪婪的欲望呢。 迟铁垂着漆黑的眼睫到灶前,伸手扽开麻绳儿。 肥嘟嘟的,洁白又饱满的蚝肉露出来,上面还均匀地铺满蒜蓉和红艳艳的小米椒碎末儿。 他稍作犹豫,随后捏起一个喂嘴里,滑嫩如豆腐般的蚝肉瞬间游进来,伴随着极重的蒜香,直让肚腹和味觉叫嚣着还不够。 迟铁干脆大掌一伸,把油纸包整个儿端起来,就这么一个接一个的很快就吸溜儿个精光。 最后,他看着油纸包上面洒下的那些蒜蓉和调料,直接提起来一仰脖儿—— 也全倒嘴里了。 好多东西就怕比。 吃完了这个以后迟铁再看那一网兜儿没加工的,竟徒然心想他带回来都白瞎了。 他莫名觉得可惜,冷冽双眸睨着那网兜子生蚝,就好像是自己害的这堆蚝子失去了“干大事儿”的机会一样。 这个念头儿一起,他就站不住了。 迟铁虽然之前没吃过,但也知道这东西能生吃,而且在南方还有好多地方儿人家是特意生吃。 他蹲地上把网兜儿扯开,顺着原本需要女工们用小刀撬开的蚌壳儿直接徒手一掰,搁嘴边儿一嘬—— “... ...” 迟铁那张黑脸直接就更黑了。 他一忍再忍,憋着气紧锁着眉心才终是咕咚一下儿咽了回去。 完了他再拿起另外一个的时候,动作就突然变得僵硬且极具机械性了。 跟做任务似的,一个儿接着一个儿地掰开往嘴里送,到了最后锋锐的眉心几乎拧成了一个死结。 终于—— 他是把这些腥嚎的玩意儿全送肚儿里了。 她给的东西,他一个都没浪费。 迟铁就跟干了啥体力活儿似的,蹲在墙根子底下舒了老长的一口气,站起来就着水槽又漱了好长时间嘴。 这才勉强觉得能喘气儿了。 他直起身子,下意识地透过小窗往外面看。 月亮出来了,银白而柔和的月光顺着窗口洒进来,又碎在了灶台上。 迟铁又在心里暗暗重复了一遍:真能耐,姚海棠。 让他这个很久没寻思过饭香不香,甭管是啥都往嘴里喂,顺着嗓子眼儿就往下咽,不在乎咸淡的主儿忽然就有了分别念。 人最怕的就是尝着味儿了。 这样一来就会忽然开始害怕、开始变得恐慌又胆怯。 害怕自己有一天又会回到那食之无味的日子,害怕自己有一天... ...再也尝不到这股子炙热又滚烫的烟火气息。 迟铁对着墙上的那扇小窗又愣神似的站了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终于转身回去休息。 而这也只是因为他脑子里蓦地窜出来一张娇艳如花的脸—— 她说明天见。 迟铁在那张生了锈的、吱嘎作响的床上板板正正地躺下,闭上眼想。 就先这样儿吧,能稀里糊涂地过几天是几天。 他没法儿推开她,他自己知道。 也不知道是他哪辈子做的福儿,让他能有这么几天儿。 甭管这几天有多短,迟铁都觉得太足够了、足够到他觉得就算今晚睡着睡着就死了也不碍的。 他尝着味儿了。 还是特好吃、特好吃的味儿。 特美特美的味儿。 第41章 这要连着卖一个月,我滴妈呀! 于招娣和张凤霞到了东码头的时候,罗婶儿跟梁姨俩人还对着空了的搪瓷盆发呆呢。 张凤霞一瞧见这个就知道,她们这儿估计也是卖光了,跟她俩一样,都不敢信。 几个人凑一块堆儿咽着唾沫,又把两边的钱放在一起数了几遍,足足有个七十多块。 罗婶儿她们中间又回了来福一趟,自然卖的也比她们多。 四个妇女同志汗就没停,既是因为这闷热的天气,又因为内心的亢奋。 于招娣感慨:“天爷嘞,这一晚上的工夫就快赶上咱俩月工资嘞。” “抓紧回去,”张凤霞匆忙推起车:“咱赶紧把钱给人姚老板送去!” 这钱放在手里,就跟烫手山芋一样,几个人你推我我推你,谁都不敢拿着,最后就掖给了胆子最大的张凤霞。 可她张姨也虚得慌啊,就只能玩儿命往来福宾馆奔。 等终于到了地方,张凤霞直接把小推车儿往道边一撇,从正门儿进去扯着嗓子直接嚷:“姚老板!!姚老板!” “我给你送钱来嘞!!” 于小钱听着嘎嘎乐,说张姨您快赶上报财童子了。 张凤霞说边儿去,竟拿你张姨开涮。 于小钱不禁好奇:“张姨,这得是多少钱啊您这么激动,您瞅您脸都老红了。” 正赶着这会儿,姚海棠却从后厨噙着几分淡然笑意慢悠悠地走出来:“我估计六七十差不多。” “... ...诶妈呀,姚老板神了。” 罗婶子跟梁姨探着脑袋瓜儿道:“还真是七十多,我们数了好几遍呢!” “姚老板,我们从后门儿进去,把搪瓷盆送进去。” “您甭管,我们刷完了收拾完了再走。” “成,麻烦了。”姚海棠爽快点头。 于小钱那边却还伸着个手指头扒拉扒拉,半天都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呢。 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下巴颏儿都要合不上了。 “好么... ...七十多... ...姐,这要连着卖一个月,我滴妈呀!” 张凤霞把钱给了姚海棠以后也去后厨跟着一块儿收拾了。 于招娣却面色怪异,脚底下嘎呦半天才走过来。 她是个面儿薄的,这也是鼓足了勇气。 讪讪一笑道:“闺女,姨得跟你道个谢,再跟你道个歉。” “今儿小钱找我的时候,我还说你坏话来着... ...我说你这娃是个是非事儿多的,天天满九林都是你的传言,这又从远处追过来家亲戚,我就跟小钱说让她躲你远点儿... ...。闺女,哎!” 于招娣说着说着实在是臊得难受,后面的话堵住了似的。 姚海棠却立马儿拽住她的胳膊,特亲热地笑道:“于姨,您甭这样儿。” “不至于的嗷。” “再一个,您有您自己的道理,也不算是错了。本来么,我这儿确实是一大堆的事儿,您怕小钱岁数小啥也不懂到时候被我连带了也正常。” 于招娣见姚海棠如此懂人情世故心窝子里瞬间更酸了。 她忍不住瘪了瘪嘴,握着姚海棠白白净净的手哑声道:“闺女啊,你是个好孩子,还是个吃过苦的好孩子,于姨看出来了... ...闺女,啥话都不说了,你姨我嘴也笨,说不出啥。” “你就记着从今往后,你对姨来说就是小钱的亲姐姐,不扒瞎!” “姨全当是多了个贼有能耐的老闺女了!” “你看看你看看,”于小钱听着一面动容又一面不忍跟她妈呛:“你原先说的啥来着,说女娃就应该嫁人,读书啥的都是浪费时间。” “你现在也承认海棠姐有能耐了吧!” “我之所以读书考学,就是想跟海棠姐一样,成为一个靠自己、有能耐的人!” 于招娣对于小钱是习惯性的打击,刚还夸姚海棠了,到了她闺女这儿可就不行了。 她马上就说你不可能,你就是咋读也没你海棠姐的这个脑子。 人这是会办事儿,通透聪明。 这可不是读书就能读出来嘞! 姚海棠知道于招娣很多陈旧迂腐的想法都是根深蒂固,没办法迅速扭转过来,她赶紧给于小钱递了个眼神儿,让她再忍忍。 随后就与于招娣柔声道:“于姨,我但凡要是能上学,都不至于这么辛苦了。” “您总是催着小钱嫁人,不也是因为您不想让她跟您一样辛辛苦苦地讨生活么?” “可是于姨,您有没有想过,靠别人给咱吃喝,别人高兴了还行,要是人家不高兴呢?” “... ...” 姚海棠这几句话实在是一针见血,于招娣瞬间哑然。 她皱着眉头,嘴紧抿着,下意识地就想到了自己。 刚开始成家的时候她也寻思自己是定下来了,可算是有个归属了,不用愁生活了,安安心心地生娃照顾家就行了,可后来呢。 她男人没了,只给她留下个老婆婆跟个闺女。 于招娣的娘家远在天边,而且她也明白,她这个女娃于家里来说就是个浪费干粮的,就算回去也得被赶出来,所以便一直带着老婆婆跟闺女咬牙硬撑。 且一直到于小钱她奶没了好久以后,于招娣还是没动过再嫁的心思。 常言道,一女不侍二夫,于小钱她爹刚走的那几年,外面儿都叫她于寡妇,闲言碎语的那就更别提。 婆婆也是没啥事儿就拿话茬子磕打她,说啥诶呀,我家招娣是个好儿媳,有良心,明事理,我儿肯定能看见,这才能叫他踏实投胎去嘞。 这话说得于招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后脖颈子冒凉风,睡觉都睡不好,成宿成宿地做噩梦,梦见他们家老于变成厉鬼掐她的脖子,说本来娶你这个同姓的媳妇儿就算违反祖训了,你要是敢让我闺女管别人叫爹,老子高低给你带走! “妈!!妈!!” 于小钱的呼唤让于招娣浑身打了个激灵,白着一张脸下意识地看过去。 于小钱一看她妈这表情就知道了。 她立时走过来,横眉立目一叉腰:“你又想起那老瘪犊子了,是么?” 第42章 没良心没人伦的老货,你们全家都是畜生! “啊... ...没,没有。” 于招娣耷拉下眼皮敷衍了两句,随后勉强扯了扯嘴角道:“对,闺女,你说的对。” “就算是嫁了人成了家也说不好日子到底过成啥样儿嘞。” 言罢,于招娣便往后厨走。 “我给她们搭把手儿去。” “诶好嘞姨。” 于招娣慌慌张张地走了,于小钱却窝火儿得要命。 一边翻着白眼一边压低声音冲姚海棠唏嘘:“你听她的吧,肯定是想到我早死的那个爹嘞。” “行了,你也少说两句。” 姚海棠走过去,胳膊往柜台上一搭看向后厨,悠悠道:“你妈今天已经够可以的了。” “什么事儿不也得一点儿一点儿来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 姚海棠这么喃喃着,心下却不自觉地又开始寻思另一个人。 正逢此时于小钱却被她手里松松握着的一沓子钱转移了注意力。 她咕咚一声道:“姐... ...” “以前我咋没发现你这么会赚钱呢,你有这能耐你咋不早使?这来福天天半死不活的... ...” “谁说不是呢,”姚海棠恍然回神,妖冶双眸笑得弯起:“不过就这点儿钱还不叫赚钱呢。” 她摆摆手,朝着自己休息的房间走去。 “一会儿跟于姨她们说一声,收拾差不多就赶紧回家歇着去吧。” “这几天有晚集,中午过后儿到这儿来就成。” “姐我明儿个早来!” 于小钱知道姚海棠明天要去九林村儿里面,收拾收拾那片荒地去,还给她加油打气:“姐你放心吧,你肯定行。” “哈哈,” 姚海棠爽辣地大笑:“我也觉得。” - “哎... ...” 回家的路上,于招娣拉着于小钱的手发出了第无数次叹息。 张凤霞直接就不干了,伸手就扒拉她:“不是我说于大妹子,你有完没完?” “打从出来就叹气。” “今儿多痛快啊,多高兴啊。” “你整这丧了吧唧的样儿干啥?” “不是... ...” 于招娣皱着个眉头看了看于小钱,“我就是心疼她海棠姐,” “诶,她张姨。” 于招娣恍然想起件事儿,稍微凑近些跟张凤霞道:“今儿小钱跟我说了,张老板那新来的那个女工... ...就是夸她夸的不行的那个,还说要给她开双倍工钱那个。” “啊,咋嘞,她今儿不是有事儿没去?” “诶呀,不是这个。” 于招娣啧啧道:“提起来就气人,那个刘燕是姚闺女她婶子,” “好么家伙,你是不知道。她这叔婶儿一家带着个王八羔子从老家追过来,就是为了从她手里把老爹留下的宾馆跟财产都要走!” “啥?!” 张凤霞跟炸雷似的,这一嗓子喊得于招娣跟于小钱耳膜都差不点儿破了。 后面还没等于招娣说话,张凤霞就嫌她拖沓,问于小钱到底是咋回事儿,叫于小钱告诉她。 张凤霞之前也隐约听说过什么姚海棠被人欺负,迟哑巴还为她动手儿了的事儿。 就问是不是那家亲戚。 于小钱说话利索,三两句的就给她张姨总结了一下儿。 这回可好,刚才她张姨是炸雷,现在就是爆了的炸雷。 “他娘的,这帮没屁眼子的货!” 张凤霞俩眼突突冒火,撸起袖子就要走:“不成,老娘憋不住!” “人姚老板对咱这么好,本来也是无亲无故的... ...活儿还没干呢,钱先给咱发嘞。” “你让我知道这个干看着?” “老娘要真那样儿,那我也是个没屁眼子的老货!!” 于招娣见张凤霞风风火火地往商业街方向走,愣了半刻喊她:“诶,凤霞,你做啥去啊?” “做啥,出气儿去!” “... ...” 于招娣咬了咬牙,随后便扭头儿对于小钱说:“小钱,你回去。” “我跟你张姨一块儿去。” 于小钱听得都有点热血澎湃了,“我想跟你们一块儿去。” “有你啥事儿,你听话,回家去。” “你不是还要看学习资料吗?” “... ...” 于小钱差点没反应过来。 她妈居然还主动支持她了! 结果正赶着她走神儿呢,于招娣就追着她张姨跑没影儿了。 - 翌日凌晨五点多钟,码头停满了第一批返回的渔船。 张老板好不容易重新找了几个女工把空处堵上,多数还都没经验,正在那儿扯着脖子捂了嚎风地讲流程呢,刘燕便紧赶慢赶地跑过来了。 张老板瞧见她,既庆幸又不免抱怨。 瞪眼就道:“刘燕同志,你这昨天临时一有事儿可是耽误我大发嘞!” “是是是,” 刘燕连连鞠躬,谦虚得不行,“实在不好意思张老板... ...我,我这昨儿真是有事儿,” “我们是去县城接儿子嘞。” “... ...啊,行吧。” 张老板一听这个,眼珠子转了转才没接着说啥。 他心想这孩子都接来了,肯定是一家子想着在九林落下了,那她肯定能挺稳定的。 于是道:“带板凳儿了哈,去坐着等着去吧。” “好嘞好嘞。” 张老板七七八八地都嘱咐了一遍,就去忙活卸船的事儿了。 刘燕带着个罐头瓶子赶紧拧开,咕咚咕咚地灌了好几口水。 完了刚要把夹在胳肢窝底下的板凳儿撂下就听后面传出老大的一声:“切。” “?” 刘燕愣了一下,也没在意。 坐板凳儿上把罐头瓶子放脚边。 结果后面那位妇女同志直接就啐了一口唾沫! “诶呀!” 这唾沫啐得贼准,直接顺着刘燕脖颈子飞进衣领,刘燕这才惊觉不对,捂着后脖子怒然站起,转身就质问:“这位同志,您这是做啥嘞?” “我是招你惹你了?你照我后脑勺啐痰做啥?” “我做啥?我为九林除祸害!” 啐痰的大姐是与于招娣她们同期的女工,见此丝毫不慌,双手叉腰直接站起:“你个脏心烂肺的死老娘们儿,欺负人姚老板没爹没娘,就想抢人老爹留下来的财产!” “还让你家养的大儿子对姚老板做那么猪狗不如的事儿!” “我呸!” “你个没良心没人伦的老货,你们全家都是畜生!” “畜生!!” 第43章 老天爷诶,那就跟女皇帝选夫似的! 刘燕叫这几句骂给砸懵了,老半天都没缓过来。 正愣神呢人群里又站起来个大姐。 “诶呀妈呀,合着凤霞说的就是这个老婊子啊!” “真没瞧出来啊,瞅着倒是像个老实人,咋不干人事儿啊?” 刘燕到了这儿才后知后觉—— 她这是老底儿都叫人给刨出来了! 可没了家里的男人们撑场面,又是来外面做活儿赚钱... ...刘燕这么一寻思,就没勇气跟人家干仗了。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工钱挺多的活儿,要是干不成了被打发走了,姚大成还不定得咋抽她呢。 于是,刘燕便憋着一张又青又紫的老脸,强忍着怒火重新坐下了。 她哼了一声道:“拿脚趾头都能猜到,肯定是姚海棠那小浪蹄子在外面儿瞎说八道,” “你们都懂个啥?” “小心我去派出所儿告你们诽谤!” “诶呦~可把俺们吓死嘞。” 后面的大姐嗤笑道:“你个外来货才是瞎掰嘞,凤霞妹子是俺们这儿的老工,人爽快的很。” “还有于大妹子,她俩就没扯过谎。” “咱们不信她们的,信你的?” “真笑破大天嘞!” 这一句又一句夹枪带棒地冲着刘燕心窝肺管子戳,越说越难听,越说越透彻。 到末了儿就差把她底裤都扒没了。 张老板开始忙着卸货的时候也没注意到这边的骚动,等到回来的时候正好听了一耳朵。 “什么玩意儿啊,还纵容抱养的儿子跟自家大哥的亲闺女耍流氓,这得亏姚老板是个有脾气有血性的,知道从你们那臭粪坑跑出来!” “你这抱的是儿子么?你这抱的是他妈猪狗不如的东西!” 听到“抱养的”这仨字儿,张老板眼皮子跳了跳,立马儿沉下一张脸。 但也没说啥,只是过去挥手道:“诶诶诶,都干啥嘞,干活儿了干活儿了!” “别聊闲篇儿了。” 他一嚷嚷,大家伙儿才暂时停下。 但小声的闲言碎语却一直未能平息。 不过刘燕也只得继续咬牙忍着,全当没听见。 她安慰自己,反正她的工钱比她们多一倍嘞!憋屈点就憋屈点儿呗,总比回家挨抽强! - 天还没亮的时候,迟铁便从浅眠中骤然睁开眼。 他顶着满脑门儿的汗珠子倏地坐起,嗓子眼儿就跟烧了把火似的。 迟铁不作声地蹙起锋锐眉心,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咋了。 是发烧了?病了? 不能。 跟从前相比,如今每天所用的体力和精力连十中之一都到不了,咋会生病。 这么想着,他便作势起身习惯性地要去喝水。 怎料赤裸紧绷的大腿刚顺着床沿儿往下一耷拉,迟铁就顿觉不对劲儿了! 有个地儿绷得更紧。 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已经太久没出现过。 所以他刹那间连头皮都跟着发麻。 像是他觉得晦暗的、恶臭的,被紧紧锁住的盒子撬开了个缝儿似的。 迟铁眸色暗如深潭,隐约还透着几分错愕和惊恐,一卡一顿地低头去看—— 终于认清现实的他,嗓子眼儿里的那股灼热蓦地烧得更重,像是要将他所有的理智和漠然都烧成灰了似的。 迟铁像是从阴霾中骤然窜出的猛兽,又如拉满弓弦后迸发出的一利箭。 他直接奔向水槽儿,咬得后槽牙都咯嘣咯嘣作响,拧开水龙头直接俯下头颅对着冷水冲。 水柱沿着他青筋贲张的后颈,流进死死攒着一股劲儿的深邃背沟,又殷湿了黑色平角裤的边缝儿。 很久很久之后,那股如雄兽般的躁动和炙热才逐渐退下。 迟铁耷拉着脑袋,坚硬的黑睫上还挂着水珠子。 他也没擦,就失神又脱力了似地转过身—— 随后便恍然看见了墙根子底下的那个网兜儿。 “... ...” 迟铁眸间暗色莫名褪下了几分。 脑海中闯进张凤霞调侃似的那两句话,还有姚海棠的嬉皮笑脸。 须臾,内心深处那种强烈的自我厌恶感便无比神奇地变淡、变浅了。 所以, 是因为他吃了一大堆的蚝子。 是因为这东西确实是补。 不是因为他跟那些禽兽一样,控制不住骨子里的劣性。 也不是因为他忘了。 忘了他自己是怎么来的,忘了他妈是怎么死的。 迟铁觉得脑瓜子里嗡嗡的。 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是个啥心情了。 他极嘶哑地叹了口气,挤出个特难看的笑。 稍作冷静后却又无比清楚那袋生蚝充其量也就是个火信子,又或是他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 他分明就是动心了、动念了。 到了这时候他就没法儿再往下想了。 不敢想也不配想。 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他能踏踏实实去干的事儿。 他得给姚老板干活儿去。 迟铁绷着脸,拼命地摒除杂念,把这事儿当任务似的在脑中无限放大,直至所有的一切全都消退,只留下这个。 他这才恢复如常,套上半截袖跟大裤衩出门儿。 这个时间又赶上大多数该上工的人往外奔。 迟铁正顺着楼道往下走耳畔就跃入几声唏嘘。 “诶呦,我昨晚上加班儿来着,刚从码头那边儿回来... ...你们猜我路过来福宾馆的时候瞅见啥嘞?” “我滴老天爷诶,那就跟女皇帝选夫似的!” “那老些的年轻汉子啊,都跟来福门口儿蹲着嘞!” “啧啧啧... ...要么说还得是人姚老板有本事呢?这女妖精的外号儿真不是白来嘞!” 迟铁脚步稍顿,闭了闭眼。 随后便继续下楼。 人们的闲言碎语还是零零散散地顺着风儿往他耳朵里刮,他冷冽眸底却已是一片黑沉,不再生起波澜。 她有的是人能挑能选,迟铁从来都这么觉得。 就算自己对她动心了也一样。 他对姚海棠有了心思,有了念头。 这都是他自己的事儿。 “诶妈呀今儿可算是长了眼嘞... ...她婶子,你不去来福门口儿看看去?” “我估摸满九林好看立整儿的年轻汉子们今儿全在来福嘞... ...哈哈哈哈,你还真别说。” “是个女同志就得爱看!” “... ...” “... ...” 迟铁这一路上听到的都是类似的话。 他埋着头顺着小道曲了拐弯儿地走,存在感极低。 但也有人恍然把他认出来,便赶紧噤声—— 随后又忍不住猜:“诶,那你说,这迟哑巴... ...算个啥呢?” “不该是对象儿吧?” “就是‘女皇帝’后宫好些男的里面儿的其中一个呗?” 第44章 你这大疤痢是不是因为点儿啥感情纠葛 迟铁快走到来福门口儿的时候,还没往前看呢就听见王忠汉扯着嗓门子贼热乎地喊他:“诶!铁哥铁哥!” “这儿呢!” 王忠汉异常亢奋,叫唤完以后几步跑过来,一把就搭住迟铁肩膀,仰着下巴颏儿特骄傲地介绍:“看了么,这就是我铁哥,我刚才跟你们说的就他。” “老厉害了。” 打头儿一个年轻小同志光着个脊梁没穿上衣,标标准准一米八大个儿,长相周正笑起来牙特白。 听王忠汉这么说立时哈哈笑道:“看出来了看出来了,你这体格子就算咱这里够壮实的了,人铁哥肩膀子都比你宽出好几寸去嘞。” 王忠汉眉头一皱,啧啧:“我说的是这个意思么我,我说的是铁哥啥都懂... ...” “行行知道了。” 另外一个剃着光头,手里攥着几把笤帚的年轻汉子从台阶上站起来,眯缝着眼笑:“反正我们信海棠姐的,海棠姐看上的人指定行。” “她让咱听谁的,咱就听谁的。” 光头说完话走过来,把几把笤帚顺胳肢窝一夹,伸手跟迟铁打招呼:“铁哥您好,我姓江,他们都叫我大头呢。” “你也这么叫我就行。” 大头介绍完自己,光着脊梁的那个小同志也过来道:“铁哥,我叫秀才。哈哈哈,也是外号儿。” “他们说满九林的散工,就属我最文气嘞,您也叫我这就成!” 迟铁点点头,不免在心里寻思,真是啥人找啥人。 这些娃一瞧就是跟王忠汉似的简单。 心眼儿干净,眼神儿也干净。 打刚才看见他,就没一个人表现出什么。 特自然,好像他也就是个普通寻常的老大哥。 “铁哥,你来了咱就走吧。” 王忠汉一边拍拍迟铁的肩膀一边招手:“海棠姐先去荒地嘞,她自己肯定忙活不来,咱赶紧过去。” 迟铁微愣, “等我呢?” “啊。” 王忠汉龇牙咧嘴笑得眉飞色舞,“我姐说了,您是头儿。” “我们得跟着头儿走,有组织、有纪律!” “臭丫头看好家嗷,” 王忠汉从宾馆门口儿提溜起来一个老大的尼龙袋子,顺门往里面喊。 于小钱直接怼他:“用你说!” “显着你了!” 王忠汉顿时掉脸儿了,呼哧呼哧地瞪了于小钱一眼。 给秀才乐得不行,“完了吧王忠汉同志,人小钱妹妹可是读书人,” “你甭把你社会那套往人身上使。” “等小钱哪天考上学了,人家肯定就出去嘞,她可是要出去见世面的,你来哥哥妹妹那一套还能唬住人家?” “... ...” 王忠汉忽然喉咙噎了噎,下意识地往里面又看了一眼。 于小钱要是走了... ...来福这前台肯定得换人吧? 毕竟海棠姐以后也得忙了。 思及此处,王忠汉觉得嗓子眼儿愈发堵得慌了,连着心口都憋得难受。 但他不明白这股不爽劲儿是为啥,愣了半晌直接转身切了一声:“就她?” “她能跑哪儿去。” “一个土妞儿还往外面儿去,到时候别挨欺负了回来哭鼻子就成!” 一行人就此浩浩荡荡地出发。 迟铁仍然断后,看着前面一大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你捅咕我、我捅咕你,笑笑闹闹地往前奔,薄削的唇无声抿了抿,眸间冷色却悄然退下几分。 迟铁觉得这帮娃们虽不算是过的富裕,但瞅着却是真快乐。 就像是山上林子里那些野草似的顽强张扬。 真好。 迟铁暗暗道,真好。 王忠汉转头一看他铁哥又独个儿走呢,赶紧缓下脚步等他。 直到迟铁走过来的时候他却突然想起件事儿, “铁哥... ...那天咱俩喝酒,我不是喝多了么?” “我把钱给你了么?” 王忠汉挠挠脑瓜儿,讪讪笑:“我断片儿嘞,还是家里俩崽子跟我说是你把我送回去的,我才稍微想起来点儿。” “转天我数那个钱... ...好像跟我那个工钱都混一块儿了,我也不知道哪个对哪个。” “我那工钱我也不数,天天零的散的都往一块堆儿掖。” 迟铁嗯了一声,说给了。 “真假?” 王忠汉还是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迟铁撩起眼皮瞥他, “你再给我一回也不碍的。” “别别别,” 王忠汉立马捂兜儿:“嘿嘿,那不能。” “这钱我有用呢... ...” 想起方才秀才的话,王忠汉眼神隐约暗了暗。 他就顺着迟铁的步调走,走着走着就忍不住了,开始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跟迟铁唠嗑,但大多是他叽里呱啦地说,迟铁只摇头点头,或是偶尔应答。 后面王忠汉抓了抓裤缝儿,问:“铁哥,那个... ...你知不知道那个啥高考的事儿啊,” “我听说得是明年这时候儿嘞。” 迟铁点头,完了问他:“想读书?” “我读个屁。” 王忠汉翻白眼儿,顿了会儿别别扭扭地说:“... ...就是,了解一下。” 迟铁扭过视线,接着走路。 “铁,铁哥。” 日头上来了,王忠汉脸上被照得隐约发红。 他咬咬牙,跟蚊子叫似地问:“你说,... ...你要是挺惦记一个人的,是不是就是对她有意思啊?” 迟铁步伐稍顿, “哪种惦记。” “就是,”王忠汉又挠挠脸, “就是怕她以后吃亏啊、挨欺负啊,过的不好啊... ...” “啥啥的。” 迟铁看他一眼,“你惦记个一两天儿说不准。” “你得一直惦着。” “我艹哥。” 王忠汉瞪着俩眼珠子,都没想着他铁哥能说的这么细,听着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儿。 那毕竟么... ...虽然他铁哥岁数大,瞧着又是副饱经沧桑过往特神秘的样子,但就是咋看咋不像... ...有过好多感情经验的主儿。 其实王忠汉也就是憋不住,想找个觉得比自己懂得多的叨咕几句。 他定定地看着迟铁冷然坚毅的侧脸,又看了看迟铁脖子上的那道大疤痢,突然就咽了口唾沫,脑回路贼清奇地问了句:“铁哥你跟我说实话,” “你这大疤痢是不是因为点儿啥感情纠葛?” “... ...甭瞎贫。” 迟铁皱眉,无奈道。 第45章 咋,关心我? 队伍走到姚海棠买的那片荒地时,秀才跟大头看着一眼望不尽的杂草垛子、乱草堆子,都不由得发出了和王忠汉当初一样的质疑。 “... ...姐脑子真没进水么?” 大头摸了摸后脑勺儿。 剩下的年轻小同志们也是连连嘬牙花子。 王忠汉可是“前辈”了,马上挺身而出道:“别嘚啵了都,咱还能有姐懂得多?” “姐说让干啥就干啥,咱拿了钱就得老实儿干活儿。” “还能亏了你们咋地?” “滚犊子。” 大头骂他:“你当我们是啥外人儿呢,唠这破嗑儿。” “得,我错了还不成。” 王忠汉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我抽我嘴。” “哥哥们,都是我好哥哥,别搭理我。” 这帮人一直都这样吵吵闹闹的,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偶尔也会干仗,但谁都不记仇,骂几句捅咕几下儿就完了。 不过逮着这机会肯定得互相怼次一会儿。 迟铁没过去跟他们凑合,狭长深眸顺着无边野草地往前看,一下就看到了个黑咕隆咚的小脑瓜儿。 他眸色一闪,不作声地默默朝远处走过去。 走到跟前儿站定了。 “姚老板。” “诶!” 姚海棠下意识地就应了一声儿,那个脆生爽快。 应完以后才后知后觉的听出来是谁,扭身儿就乐了。 “诶,迟同志,来了啊。” 姚海棠今天这个打扮她自己称之为“劳动人民最光荣。” 商业街小摊儿上卖的纯棉布碎花小半截袖,底下是她自己后来置办的牛仔裤。 这条裤腿短,方便干活儿。 脚底下踩得是双趿拉板儿,贼混搭。 迟铁眼皮子一耷拉,见她十个莹白纤秀的脚趾头全露外面,无意识地便蹙起眉心。 哑嗓道:“这地里啥都有,一会儿给你剌着。” 姚海棠一愣,风情万种的眉眼瞬间深深弯起,听得那叫一个美。 嬉皮笑脸地问他:“咋,关心我?” “... ...” 真是正经不了多会儿。 迟铁睨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没事儿,” 姚海棠说:“我是老板,我也就是先意思意思。” “一会儿全奴役你们给我干。” “嗯。” 迟铁点头,直接转身。 啥话也没说开始徒手薅草。 姚海棠定定地看着他高大精悍的身躯俯下去,小腿结实的肌肉都绷起来,忽然又觉得有点渴了。 她这才醒神,大声朝那边儿喊:“逗完了嘴过来喝绿豆汤!” “我昨晚可给你们搁冰柜里喽~~~” “啊呀娘诶!” “我艹绿豆汤!!!” 一听这,还哪有心思闹。 这帮年轻汉子狼哇地就冲过来了。 迟铁搭眼儿往边上小林子树底下一看,才见着好几个大暖壶,还有几个大罐头瓶子。 迟铁真觉得新鲜。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姚海棠。 看她那两条纤细到好像不注意就能掰折的小白胳膊儿,再看看那几个老大的暖壶瓶子—— 迟铁心话儿,挺神奇。 他最开始的时候只是觉得这姑娘横,泼辣,敞亮,活得轻盈痛快。 想说啥说啥、想干啥干啥。 现在却愈发觉得她不光如此。 他永远不知道她到底能干多少事儿。 他好像还是低估了她。 小伙子们都去抢着喝绿豆汤,迟铁一手一大把草那么薅,动作麻利迅速,力气到位,薅出来的野草几乎都连根拔起。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姚海棠走到他身后,也在蹲地上薅。 迟铁停下动作,转身问:“盖房么?” “啊。” 姚海棠抹了一把汗,白生生的脸蛋儿热得酡红,跟那天醉酒了似的,“盖啊,肯定得盖啊!” “嗯。” 迟铁点头,视线划过她背心领子殷湿的痕迹,又扭脸儿看向树底下抢着喝绿豆汤的年轻男娃们。 “你那天说让我管他们是么。” “啊。” 姚海棠乐:“管,你可劲儿管。” “我太熟了,不好管。” “嗯。那我管成啥样儿你都甭插手。” 迟铁这一句给姚海棠直接听愣了。 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她妖冶双眸微微上翘,失神似地仰着下巴颏儿看他。 见他刚毅冷冽的侧脸,被逐渐热辣的日头映着。 姚海棠心尖儿骤然猛颤,同时蓦地产生一种错觉—— 她好像头一次见到这个人。 他好像突然变了个人。 姚海棠还没回神呢,迟铁便步伐沉稳地走向那片小树林子。 树底下,一帮人还呜呜渣渣地你推我抢呢,见迟铁走过来,王忠汉直接伸手递暖壶:“铁哥,赶紧的。” “你再不喝一会儿都没了。” 迟铁站定,不吭声。 半刻后,他素日冷冽又死寂的双眸却倏地蒙上几分厉色,如同冰封海面下暗藏着的汹涌终被窥见, 但他脸上仍无表情,只是沉哑着嗓子问了一句:“渴成这样儿了是么?” “... ...” “... ...” 在大自然中,所有雄性动物骨子里都有着一种不可抗拒的本能。 那就是对强者的敬畏和追随。 迟铁就看似轻飘飘地问了这么一句。 明明是入了夏的天儿,闷热裹挟着潮意让人头脑昏沉,可就是这么一下儿,一群人冷不丁儿地就浑身打了个哆嗦,后脖颈子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王忠汉有幸领悟过他铁哥藏着的那股粗暴狠戾的劲头儿,第一个反应过来,撂下暖壶就道:“不,不渴。” 后面却有几个不服的,下意识地就想还嘴反抗。 迟铁只是无声瞥去一眼,没等不乐意的张嘴就问:“收钱了么。” “... ...” 想说话的瞬间被噎住。 秀才跟大头相视一眼,老实儿地答:“收了。” “收钱了不干活儿?你们在外面儿做散工也这样儿?” “磨洋工,是么?” “... ...” 这下人群彻底沉默了。 其实对他们来说,往姚海棠这来那就像是回了自个儿家。 也不是故意的、有心的,但终归岁数都没多大。 甚至这里头最小的才十六。 骨子里爱玩儿爱闹的天性在外面讨生活的时候从来压抑,可对着亲近的人就藏不住了。 迟铁言罢利落转身,没再多说一句。 但对于这些心里本就不是没数儿的娃们已经太足够了。 王忠汉赶紧追着迟铁往地里跑:“哥,哥,您安排!” “您说啥我们干啥!” 见识也不少的秀才跟大头不知不觉地顺脸往下淌汗。 大头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看着迟铁背影讷讷道: “秀才... ...你说我是不是病了。” “他就两句话,连火儿都没发... ...我后心都凉了。” “凉的透透儿的,井水里拔过一样。” 秀才哆嗦着腿肚子往前走,“你没病。” “老子刚才都差不点儿尿裤兜里。” 第46章 你丫儿还挺护食的 姚海棠就远远的站在地里看着,虽然没听清迟铁具体说的什么,但只看他们的表情和行动就知道—— 明显是怕他了。 不光怕,还马上就乖乖听话。 姚海棠眯缝着眼笑,心想: 行,找的这头儿管用嗷。 王忠汉走到地里,见姚海棠虚么着眼儿乐着看他,贼皮地冲着姚海棠挤咕挤咕眉毛,然后指了指迟铁,竖起个大拇指。 意思是我铁哥真行。 瞅给这帮货吓得。 姚海棠吊起眉梢儿笑意更深。 那不必须的么,毕竟是你姐我看上的。 迟铁就带头儿到地里,几句话的功夫就把这帮人负责的区域给安排了。 他话少,但都是有用的。 谁该管什么,做什么,交代得清晰明了。 包含最后的垃圾处理工作都安排了。 姚海棠从始至终就安安静静地看着,末了儿见他交代完以后朝着自己走过来,心底却莫名生出一个念头:怎么就感觉有点儿屈才了呢。 “不错啊迟同志。” 姚海棠露着洁白贝齿冲他笑着点头儿。 迟铁抿了抿唇,“你甭总拿我找乐儿。” “谁拿你找乐儿了?” 姚海棠艳生生的眼眸瞪圆,“我这分明是真情实感的赞扬。” “... ...” 迟铁知道自己拗不过她,干脆放弃。 他想了想说:“我把他们安排完了,你阴凉儿地方盯着就得了。” “我得出去一趟。” 言罢,迟铁便转身, “中午就回来。” “你出去做啥?” 姚海棠眨巴眨巴眼儿一时没反应过来。 迟铁脚步微顿,略侧过身子睨了她一眼。 这一眼隐约糅杂着浅淡又无奈的笑意,哑嗓道:“出去找人给你盖房。” “诶你等会儿,”姚海棠稍愣,随后迅速去树底下装了一罐头瓶子的绿豆汤。 她捧着回来递给他。 “天儿热,你带着吧。” 姚海棠小摸样儿贼得意地说:“迟同志,我可告诉你嗷,这绿豆汤你喝过以后就明白了,满世界都找不着第二个味儿。” “... ...行。” 迟铁婉拒的话噎了回去,也不知道是因为想起了花卷儿还是昨晚上的蒜蓉生蚝。 反正他是下意识地就接过来了。 老大个罐头瓶子搁姚海棠那儿就得捧着,到他这儿就直接单手掌握。 拿上绿豆汤以后,迟铁便转身离开。 - 迟铁出来的这一路上都耷拉着眼皮子瞅着那罐子绿豆汤。 然后看着这绿豆汤,寻思着姚海棠。 他觉得姚海棠挺有意思。 你说她有想法儿,想到啥就去做啥吧,可她后面的事儿又好像都没想好。 像是动了念头就得干,至于干成什么样儿就干着看。 以迟铁的观念来看,的确不够严谨。 可你要说她就跟闹着玩儿似的,也不像。 看她那眼神儿就不像。 她眼神儿从不动摇,无论是笑得多贫的时候都透着股坚韧的劲头儿。 迟铁见过许多拥有强烈意识的人,所以他很清楚—— 姚海棠也是那种人。 她的身体里就像是有一根屹立不倒的芯子,坚固顽强地牢牢撑着。 所以迟铁才怕她。 他现在怕她对于任何事儿都是表面闹着玩儿,实际不留退路。 可他也没有退路。 他这辈子都注定要这么沉甸甸的过,暂且不提能过到啥时候儿。 她那么轻、那么自由。 真要是跟他摽上了... ...迟早也得被他坠着往下带。 迟铁不自觉地便想起一位故友。 他们最后离别的时候,他看向自己的眼神迟铁这辈子都不会忘。 那是一种想救他,却又害怕被他的晦暗与沉重吞噬、拖累,充满着恐慌和愧疚的眼神。 想到这儿,迟铁难耐地闭了闭眸。 他不想在姚海棠身上看到这种眼神儿。 就是不想。 顺着曲折小路,迟铁转悠了一圈儿平日散工们习惯趴活儿聚集的地点。 转悠到商业街附近的时候,他才看见那个要找的人。 迟铁与他对上眼儿了,便招了招手。 那人瞬间哈哈一笑:“诶,哑巴。” 迟铁微微颔首,随后走过去。 到他跟前儿废话也没说,直接道:“攒个活儿,” “盖房。” 董方正纯是个酒蒙子,就是出来也得拎着个小二锅头。 且他向来荤素不忌,想说啥说啥,这一听迟铁找他干活儿呢瞬间就咧开嘴乐。 “呦,给你家女妖精盖房?” “... ...老董。” 迟铁眸色一暗,下颌都绷紧了,显然不悦。 董方正是老油子了,自然也知道对于迟铁来说玩笑是要有个度。 “得得得,”董方正晃荡晃荡酒瓶,仰脖儿灌下最后一口。 起身问他:“是她在村儿里收的那块儿地是吧?” 迟铁:“知道?” 董方正:“那能不知道么,村长都笑屁了,那块地是人主家儿托给他的,搁他手里都要长毛儿了。” “... ...诶,你手里是啥。” 董方正刚才那口酒灌的有点儿急,嗓子眼儿里有点不顺溜。 他这一打眼就瞧见迟铁手里那罐头瓶子了。 就没见过这么透亮的绿豆汤,看着就解渴。 喝完了嗓子肯定舒服。 董方正一笑,龇着不齐的牙就要伸手抢:“嚯,还凉的吧,给我喝口?” “... ...” 迟铁眸光一闪,也不知咋想的—— 他直接拧开罐头瓶子,送嘴边儿就是一通灌。 咕咚咕咚的,这凶猛粗鲁的架势硬是把董方正给看傻眼了。 董方正讷讷道:“... ...你丫儿还挺护食的么。” “以前咋没发现呢。” 迟铁后颈微热,面无表情地扽着背心领子一擦嘴。 “就是渴了。” 董方正切了好长一声:“你跟我放狗臭屁吧,肯定是你们家那... ...” “那姚老板给你带的吧?” 迟铁不吭声了。 但也没有刚才那种透着戾气跟威胁的眼神了。 “呦,合着刚才就是因为个称呼呗?咋,不乐意听?” 迟铁神色漠然:“定金多少。” “... ...” 第47章 忍着点儿。 迟铁离开以后,姚海棠就特听话地去阴凉儿地方坐着去了。 她可不在乎脏净,直接就树底下一坐。 感受着散碎的阳光穿过巨大叶片间的缝隙洒在脸上,美滋滋地喝了一口绿豆汤。 姚海棠小声嘟囔:“越看越顺眼。” “哪儿哪儿都好。” 她啧啧两声,跟品鉴似的摇头晃脑。 说的自然不是绿豆汤。 越是相处,姚海棠就越觉得迟铁这人好。 她文化少,说不出什么高明的词汇,但就是觉得他好。 她看出了他内心深处对于温暖和纯粹的容忍和让步,也看出他分得清楚、一码归一码,丝毫不混淆。 迟铁是个贼善良的人,姚海棠知道。 可他的这个善良又是清醒的,是有自己的分寸的。 这点特戳姚海棠。 正逢姚海棠在那儿长吁短叹的呢,秀才跟大头就跟做鬼似地溜过来了。 明明迟铁都走了,他俩还是跟做贼一样四处看。 跑到姚海棠跟前儿小声道:“姐,绿豆汤还有么。” “唔... ...”姚海棠心不在焉地挨个儿晃荡暖壶,“好像没啥了。” “但咱后厨冰柜里还有。” “要不你俩去拿吧?” “... ...” 秀才跟大头苦哈哈地看着姚海棠。 给姚海棠乐得呦,浓艳的眼尾都泛起湿意。 “诶呀没事儿,我让的。” “... ...成!” 秀才跟大头这才一前一后从地里跑出去了。 后面过来的王忠汉本来也是想问绿豆汤还有没有,将这一幕看了个满眼儿。 完了直接嘬牙花子特认真地跟姚海棠说:“姐,你别说。”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跟铁哥特合适。” “真的。” “你俩这相当于一个红脸儿一个白脸儿,把我们唬得一愣一愣的,拿捏的死死的。” “诶,巧了。” 姚海棠伸了个懒腰,慵懒而悠然道,“我也是这么觉得。” 大约正午时,烈日当头。 那炙热的日光把地里的潮气都烤出来了,熏得人露在外面的皮肉都热烘烘的。 得亏是秀才跟大头又回去拿了一次绿豆汤,这些人才重新恢复干劲儿。 但干到一半儿的时候小伙子们就都受不了了,接连开始脱背心光脊梁。 不过好在迟铁安排完以后,他们这进度迅速赶上来。 本就都年轻力壮,没多久地上的杂草就被清理了个七七八八。 九林这个地方之所以最需要人工,就是因为发展的不行。 就从种庄稼来说。 一个推土机得是来回来去地租借。 价格上也不如人工合适。 再一个就是—— 姚海棠知道过两天大约又要开始断断续续地下雨,他们也不好找活儿。 这盖房的事儿一开始,怎么也要几个月。 算是能让他们有个稳定的进项。 加之虽然这帮小孩儿贫,在她这儿有时候还爱打闹跑神儿,但绝对不会给她干不好,干出毛病。 做起活儿来,他们绝对是十成的精心。 秀才跟大头回来以后,没过多久迟铁就带着几个人走进地里。 他就递了姚海棠一眼算是打声招呼,然后就带着那几个四五十岁的男同志绕着地里走了一圈儿。 后来个儿最矮,脸特红的老大叔捅咕了迟铁一把,好像要奔着姚海棠过来,却被迟铁单手拦下。 姚海棠不禁怔愣,心想原本以为迟铁总是独来独往,又是个生人勿近的气场,或许没什么朋友呢。 但看那个大叔和他之间的互动,俩人关系好像还挺好。 迟铁没叫,姚海棠也就没过去。 坐树底下直勾勾地看着他,白皙又艳丽的脸上挂着几分思索。 董方正把几个老哥们儿都打发走了,跟迟铁小声说:“你到底咋个意思?” “这么老些年轻汉子嘞,衣裳都脱了搁这做活儿。” “她就那么看着。” “你心里得劲啊?” 迟铁蹙眉:“有啥不得劲?” “一群毛娃子。” 董方正一愣,直接嚯了一声:“哦,不是因为你不稀罕人姚老板。” “是因为你觉得这是一帮毛娃子?” 迟铁面无表情:“定金。” “诶呀我艹了。” 董方正都服了他了,“你他娘的真是块铁疙瘩,你这嘴也是。” “撬不开了我还。” “行行行,这着急给你娘们儿交钱。” “你不不让我找她要么,出去说。” “嗯。”迟铁点头,跟了上去。 迟铁走了以后姚海棠才反应过来,他手里那罐头瓶子空了。 看来是都喝光了。 想着他从头到尾都拎着个空的罐头瓶子,直到刚才都没放下,姚海棠也不知怎的,觉得心窝里暖呼呼的。 反正看着就是美,就是舒坦。 就像是他们两个人之间被那个空空如也的罐头瓶子,联系地更近了些似的。 姚海棠想一会儿再给他灌满了吧。 这么想着便就着坐地上的姿势侧身去搬暖壶。 结果没成想,她刚搬起那个离她最近的暖壶,眼底下就顿时一闪—— 好像是个什么花不拉几的东西。 姚海棠皱眉头还想呢,啥啊,蛇啊? 就这么愣神儿呢,脚底下忽然就传来一阵刺痛! “嘶——” 她倒吸了口凉气,撂下暖壶要看。 可手还没伸出去脱鞋呢,就感觉头顶笼罩下一团高大阴影。 “咬了?” 迟铁声音明显比平时更冷沉暗哑,但也没慌。 俩人就跟平平常常在说话似的,也没引起地里其他人的注意。 “... ...啊。” 姚海棠仰头儿看他。 不知怎的,一看见他就半点儿不担心了。 迟铁蹲下,颈侧青筋隐约起伏。 他伸手把姚海棠右脚的拖鞋挒下去,端起来看了一眼。 “忍着点儿。” 说完这话,迟铁指腹就开始用力。 血顺着那俩特别小的眼儿开始往外流,确实颜色有些深了。 “姚老板。” 迟铁坚硬黑睫撩起来,一边接着使劲儿挤一边死盯着她,“你这人听劝么。” “... ...听。” 姚海棠莫名缩了缩脖子。 迟铁微乎及微地粗沉叹息,“再来地里别穿这个了。” “那你也,”姚海棠嘴不听话地下意识反驳。 迟铁直接把她脚撂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呢就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他说:“我这脚跟地快一个色儿了。” “你跟我比?” 第48章 嘴还挺厉害,跟拔火罐儿一样呢 “我艹... ...铁哥你们做啥呢这是?” 王忠汉跑个神的功夫往那边一看,直接傻眼。 磕巴着问出这句话以后,自己却先红了脸。 那没办法儿啊,任谁看这画面冲击力都实在是太强了。 他铁哥黝黑黝黑的不说,肌肉还鼓鼓崩崩的,那肩膀子跟他站一块儿都宽出老些... ...更何况是眼下怀里还抱着个海棠姐。 ... ...反正就是咋瞧咋让人觉得臊得慌。 显然,不光是王忠汉自己这么觉得。 满地的大小伙子一瞧这,都愣神儿似的杵在原地停住了动作。 他们不受控制地盯着俩人看,视线顺着迟铁刚硬冷沉的面容,又滑到他隐约绷着股劲儿的强悍手臂。 再往下—— 就是姚海棠露在外头同样挂着汗珠子的白嫩皮肉,尤其是跟迟铁这又黑又粗的大胳膊放一块儿,那就是让人不敢再多看一眼! 空气不知不觉变得沉默而暧昧,迟铁却没功夫在这时候去寻思这帮娃又在瞎想啥。 他哑声道:“她让蛇咬了。” “没大碍。” “我带她去卫生所儿开点儿药,你们该干啥干啥。” 这句说完,众人瞬间醒神。 “啊?”王忠汉脸上红意立时退下,“蛇,蛇咬嘞?” 听也知道都得去卫生所儿了,那肯定不是没毒的蛇。 迟铁抱着姚海棠就往外走,“嗯,小花蛇。” “不碍的。” “哦... ...” “诶呀妈呀,我心跳差不点儿停了。” “是呢,不过海棠姐也是够背的了。” 大家伙儿这才松了口气。 秀才拍了两下胸口道:“没事儿,毒不大,跟那毒马蜂差不多。主要咱这儿常见,卫生所儿那小红药片儿吃两天就行了。” 王忠汉点点头,看着迟铁抱着姚海棠往前走的身影越来越远,不自觉地嘟囔了一句:“那蛇就那么大点儿... ...能咬成啥样儿啊。” “还得抱着走啊... ...” 后面的兄弟们闻此瞬间愣住,没过一会儿便此起彼伏地哈哈大笑。 秀才走过来照着王忠汉后背就给了一杵子,“要不说你丫儿搞不着对象呢。” “懂个屁啊你。” - 迟铁知道村儿里就有个卫生所儿,离姚海棠买的那块地不远,走个十多分钟就能到。 他抱着姚海棠大气儿都没喘,步子一刻不停地奔着那儿就去了,结果一进去里面却没有人。 门口儿过去个收废品的老叔,隐约见里面好像是来病人了,就扯着脖子好心喊了一句:“周大夫出去吃饭嘞,等会儿就回来。” 姚海棠赶紧礼貌答应了一声:“诶,知道啦。” “谢您嘞叔儿。” 她转头跟迟铁说:“不然你先回去?我自己在这儿等着?” 迟铁视线从她脚腕儿上移开,看向她。 深沉又不悦。 可姚海棠还是弯着眼笑得轻松。 迟铁锋锐漆黑的眉心微蹙,“姚老板,我说不碍的你就真觉得没事儿么。” “你血都变色儿了没看出来?” 姚海棠乐得更美了,龇牙道:“其实我故意的。” “我就是想听你训我。” “... ...” 这是个啥癖好。 迟铁耷拉下眼皮子,几近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看向桌子上摆着的表,又在心里算了算时间。 进来的时候这里面就有张用帘子挡了一半儿的输液床,迟铁就把姚海棠撂床上了。 他则站在旁边,看她耷拉着两条又细又白的腿悠闲地打着晃。 迟铁沉默了一会儿。 又看了看时间。 紧接着直接膝盖一打弯儿,蹲下了。 他话都没说,也没提醒,举起姚海棠光着的那只脚就往嘴边儿送。 姚海棠当即眼尾高高扬起,惊得气儿都忘了喘。 下一秒,炙热又干燥的鼻息便拂过脚面。 姚海棠浑身一哆嗦,只感觉一股酥麻之意顺着后脖颈窜到耳根,又游向头皮。 迟铁的嘴唇薄且锋,可是却... ...意外的软。 不过马上,姚海棠便感觉自己触碰到了更软的东西。 “诶——” 身体的反应实在是太强烈,姚海棠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破碎的惊呼。 迟铁动作骤然顿下,撩起眼睫看了她一眼。 他唇上挂着她的血,仍旧面无表情,眸色却深暗至极。 姚海棠顿时失声,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他这双眼死死定住了似的,根本动弹不得。 过于安静的诊室中,她甚至能无比清晰地听到自己越来越大的心跳声,和他也同样愈发粗重的呼吸声。 迟铁手里攥着的那只小脚隐约躁动了一下儿,他瞬间醒神。 啐掉嘴里混着血的唾沫以后,又埋下头颅狠狠地吸了一大口。 姚海棠就被他单手攥着脚,汗珠子顺着鬓发往下滴答。 直到迟铁重新又吐了一口,她才恢复如常。 笑着道:“你这嘴还挺厉害,跟拔火罐儿一样呢。” 迟铁真觉得自己很可能已经习惯姚海棠的没谱儿了,他也不知道是咋想的,竟然还很认真地回答她这个问题:“嗯,这事儿嘴就是比手好使劲儿。” “嚯,”姚海棠眯着眼说:“那武侠小说里也没瞎编呗?我以为女主角被蛇咬了男主角就得拿嘴吸纯是剧情需要呢。” “得看多毒的蛇。” 迟铁垂眸看了看姚海棠脚腕上的俩小眼儿,指腹稍用力。 这次流出来的血颜色就正常多了。 他放下姚海棠的脚,起身道:“太毒的不行。” “毒是顺着你血走,把创口的血排出来也就算个应急。” “你还是得吃药。” “最好扎一针。” “挺懂啊?”姚海棠挑了挑眉,“还给谁这么嘬过?” “... ...” 迟铁抬手抹了把嘴,也品出了她看似轻浮的语气中隐约透着的微妙酸意。 他如实回:“没有。” “头一回嘬。” 姚海棠:“呦,跟我解释上了?” 迟铁:“你问的。” 姚海棠嘿嘿笑:“我还想问点儿别的。” 俩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特别像是在闹着玩儿。 可只有迟铁清楚,他现在就像是被姚海棠堵进了一个狭窄的单向胡同儿里。 她步步紧逼,他又无路可退。 像是放弃了,又像是坚持不住了。 迟铁看着她,嘶哑着嗓子道:“你别一下儿问太多了。” 第49章 倒像是阳气太旺了,火大得很! 正逢此时,回家去吃饭的周大夫回来了。 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婶子,原先是在县城卫生所儿干,后来岁数大了给分过来了。 周大夫手上端着个茶缸子走进来,见着这俩“名人”也是一愣。 “呀,这不是姚老板么?” “您好大夫,”姚海棠很快整理好表情,指了指自己的脚礼貌说:“大夫,我被花蛇咬了。” “您看看是给我开点儿药还是扎一针。” “呦,花蛇啊。” 周大夫把茶缸子放下,过来看伤口。 “多大的蛇?” 迟铁马上回:“小的,没多长。” “跟手指差不多粗。” “哦那没事儿,不用扎针。” 周大夫去药柜里拿小纸袋装药片儿,“你回去按顿儿吃两天,完了多喝水多尿尿。” “排出去了就成。” “行嘞,谢谢大夫!” 姚海棠作势要站起来,迟铁睨了她一眼直接抬手箍她腰上了。 现在倒是不避讳了,同着人就把她搂住了。 周大夫一扭身儿,愣原地半刻。 完了以后突然笑得眼尾褶子都挤出来了,她笑着把小药袋儿递过来,说:“行行行,俩人挺好。” “我就说这外面儿传得太夸张嘞。” “不就是俩年轻同志处对象么。” “我觉得挺好。” “你瞧迟同志,多关心你啊。” “谁说不是呢,”姚海棠凝脂般的手臂悄无声息地攀上了迟铁贲张而精悍的脊背,伸手接过药:“那麻烦您了啊大夫,我们就先走了。” “诶... ...诶... ...” 周大夫讪讪笑着去端茶缸子,看着男人野凶如兽的高大身躯几乎像是要将女人纤细柔软的身体吞噬在怀中似的,老脸一臊喝了好大一口茶水。 不禁小声感慨:“也不知道外面儿那些人都长没长眼。” “就人家这体格子还能不行?” “搁我看... ...倒像是阳气太旺了,火大得很!” 回去的路上迟铁从抱改背。 姚海棠是没意见。 她乐不得儿呢。 又不用走路,还能更近点儿哪儿能不乐意啊。 然后他俩就原路返回。 结果没想刚快走到地里就听里面呜呜喳喳的好像是在吵架。 一帮小伙子底气都特足,声音都大得很,尤其王忠汉,骂的特脏。 听着就是气极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呢!这什么地方儿啊?县城富人区啊,你跟我说扰民?” “我们就薅个草,工都没正式动呢咋就扰民了?” “你们闹唤人!大中午的谁不睡觉?” 这几个找事儿的一听就都是小流氓,根本不讲道理。 明显故意找茬儿。 姚海棠一听这个,便拍了拍迟铁的肩膀,“放我下来吧。” 迟铁却没答应,也没说话。 直接背着她往地里走。 秀才跟大头一看他俩回来了,顿时就跟告状似的飞奔过来。 秀才脸都红透了,他本来就白,一激动了脸就红得吓人。 “铁哥,姐。” “他们非说咱们闹唤,吵着他们嘞!” 这回姚海棠也不说话了。 因为她顺着那几个人往后看,一眼就看到了一张恶心的脸。 “姚平志。” 姚海棠乐着扬了扬下巴,语气有点儿冷,“大晌午的你挺闲啊。” “... ...” 姚平志咋也没想到疯子也在呢,本来想好要说的话一下儿就堵住了。 但他看看这老大的一片地,又觉得嫉妒得发狂。 其实他跟他爸唠过这事儿... ... 一回疯子打他了,他跑了。 二回他要是还动手儿,自己也未必吃亏。 就算是以后闹到派出所儿去,他总还有个筹码摆出来。 到了警察那儿,肯定也是受害更多的人更有发言权。 “咋的?有意见还不许人说了?” 想到这儿,姚平志忽然有了底气。 甚至破罐破摔的想,不行就干脆再激这疯子一把。 给自己直接打医院去才好呢,这回他倒要看看姚海棠只凭着那些没证据的话还敢不敢蹦跶儿... ... 哼,她要是不想让她这个姘头进去吃牢饭,就必须得想方设法地哄着他! “老子现在也是九林的一份子,我也住这儿呢。” “反正你们动工就是不行,吵着我了。” 迟铁不动弹,姚海棠也下不来。 她就干脆趴他硬邦邦地肩头上眨巴着眼道:“呦,你比村长还厉害啊?” “动工的事情我早让村长签了许可证,你不乐意你找村长去啊,你找我做啥?” “你哪儿来的钱买地?别是借的高利贷吧。” 姚平志不回答他答不出的问题,直接扯别的。 “你要是还不上钱,那帮追债的跑到这儿来闹呢,这村儿里所有的人都得跟着你吃瓜落儿!” “艹他娘的!老子不管!反正都不许给我干!” 姚平志打定主意,闹就要大闹一场。 不然就是姚海棠退步,乖乖听话,不然干脆给他揍医院去。 “我才艹你娘!” 王忠汉撸起袖子就要冲过来,嚷嚷道:“干就干!!” “你们这几个瘪三还敢动手儿,看我们不把你们捶成粑粑了!” “对!上!兄弟们!”大头跟秀才也跃跃欲试了。 再看其他人,皆是横眉立目随时准备好干仗的架势。 这可是十几个大小伙子啊,真说动手儿根本没在怕的。 可姚海棠知道,如果是这样就恰巧是如了他们的意。 动工这事儿你说对村里没一点影响肯定是假的,等过几天再一开始盖房,噪音还真是大。 这个时候挑起矛盾,无论对错在谁,你都会让村民们有想法儿。 姚海棠这就趴不住了,趁着迟铁没注意戳了他腰侧一下儿! 结果没想到他还真有痒痒肉呢! 甚至整个身体都结结实实地颤悠了一下,手立刻就松开了。 姚海棠稍微顿了顿,自然是没时间在这个节骨眼儿逗他。 怀着可惜,她眉目间的泼辣和伶俐便愈发重了几分。 “姚平志,”姚海棠走过去:“你干脆说说你们想要啥吧,” “多少钱你就不闹了,能带你家那俩老瘪三回老家去。” 姚海棠当然一分钱都不会给。 但也想借着这个机会探探他们多大胃口。 姚平志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后马上声音颤着贪婪笑道:“借钱还有个利息呢,你走的时候拿了200。” “咋也得三倍还我!” “还有来福,也得归我!” “不过么... ...” 姚平志看着姚海棠身后的迟铁,忽然龇出一口黄黑的牙,抹着嘴儿道:“你要是真舍不得来福,嫁我也行啊。” “这样的话... ...你不还是老板娘么?” “哈哈哈哈——” “我艹你妈啊!死瘪三!”王忠汉直接就炸了,整个人朝着姚平志猛冲过去。 却未想还没到跟前儿,眼前就猛然一晃—— “铁哥!” 第50章 你完了。迟铁。你甭想跑了 “海棠姐!!!” 几个大小伙子喊的实在是太大声了,姚海棠一瞬间耳边嗡嗡作响。 她蓦然侧眸,却只窥见姚平志眼神中泄出的几分得逞。 王忠汉见他铁哥先一步冲上前,胸腔中顿时烧起热血,咬着牙关红着眼也抡起了膀子! 或许是两个人的架势太吓人,姚平志脚底下立马儿打了一晃,虽然想好了是要挨打,但身体本能令他下意识地也举起手—— 不行。 迟铁不能再动手儿了。 还有... ...还有什么呢。 姚海棠没来得及细想,只知道自己还没想透彻,就借着身量纤细的优势迅速窜到了姚平志跟前儿。 她连眼睛都没闭,就直勾勾地瞪着姚平志,眼瞅着他那一巴掌蓦地抽在自己的脸上,灼烧般的疼。 “啊!” 人群里不约而同地响起愤怒的高呼,距离近些的王忠汉算是彻底懵了。 他明明是看见海棠姐自己凑—— “姚海棠!” 迟铁一声破碎到如同恶鬼般暗哑的嘶吼声令王忠汉浑身一颤,立时回神。 随后他就在迟铁的神色中看到了熟悉的暴戾。 就薅他脖领子的那天。 不对... ... 王忠汉眨巴眨巴眼儿,汗水顺着脑门滴答。 他看着迟铁紧抿着的唇线隐约颤抖,马上就觉出不对了。 不对,他不是在凶啊。 倒像是... ...在害怕。 “你疯了是么?”迟铁被拦下的拳头劲都没使出来,那股子狂暴令血脉变得急躁而贲张。 胀起的血管顺着他的手臂直至颈侧,突突跳动着。 他狭长黑眸死死地瞪着姚海棠,一伸手就将她拽到眼皮子底下。 迟铁脑瓜子嗡嗡作响,就跟边上的人和声音都看不见了似的。 只魔道了似地看着姚海棠愈发红肿的脸,眼眸中的那团浑浊的黑雾愈发浓重。 他难耐地闭了闭眸,脚步已经又要忍不住向前—— 然后只听“咚——”的一声! “哎呀,海棠姐这是叫那瘪三打蒙了!我艹!她晕了!” 一帮子人赶紧冲上来,到了这节骨眼儿谁想的都是打回去。 怎料姚海棠却躺地上颤颤巍巍地掀开眼皮道:“... ...姚平志,” “我脑震荡了。” “现在脑袋疼,眼花,看不清... ...咳咳咳... ...去,王忠汉去找村长,秀才、大头,你们去报警。” “诶不行,对... ...让村长再从县里给我叫个救护车吧,” “我不行了。我感觉我要死了。” “... ...” “... ...” 这,不是。 唱得哪出儿这是? “对,对!”王忠汉不愧为他海棠姐的头号迷弟,马上反应过来,“艹,瘪三!你他娘的今天甭想走!” “你给我海棠姐打坏了,你知道她一天能赚多少钱么?” “来人,都给老子把他们看住了!一个都不能跑!” “我去村委会!” 秀才和大头也马上醒闷儿了,捂了嚎风地开始嚷嚷着指挥人:“先去问问警卫队那边有人值班么,” “没有的话去俩人赶紧奔县里!” “报案,这必须报案!什么人渣啊,还跟女同志动手儿!” “诶——我艹了... ...” 姚平志终于反应过来。 他看着地上躺着的姚海棠,表情抽搐着抬手指她:“你,你个婊子这是要讹我啊,是吗?” 迟铁往姚海棠身前一站,巍峨野悍的身躯瞬间裹挟着压迫感袭来。 他眼尾烧得一片猩红,甚至连喉咙的疤痕都隐隐跳动、发热。 “你再指一下儿试试。” “... ...”姚平志嘴张开,卡住了。 “哦,哦。”没过一会儿就哆嗦着嘴皮子收回手,“我明白了,看明白了。” “你这... ...婊... ...” “哈,哈,你是怕这疯子再跟我动手儿你们反倒吃亏了是吧?” “所以你现在倒成受害者了啊,姚海棠。” 姚平志乐得比哭还难看,看着四下一群年轻轻儿的小伙子光着脊梁将他们团团围住,梗着脖子半天啥也没再挤出来。 只得竖起大拇指干笑道:“行,行。” “姚海棠,你真是这个。” 姚海棠不吭声,继续装不行。 她的实力得存着点儿,一会儿才能发挥呢。 但她眼睛却没闭全,悄悄地留着条狭窄的缝隙。 然后透过那道缝隙失神般地看着男人屹立在前的背影—— 你完了。 迟铁。 姚海棠悄然无声地勾唇笑。 在心中暗道:你让我激着了。 你完了。 你甭想跑了。 在朱村长心里,姚海棠现在的形象那可是光明而伟大的。 要知道这片荒地能有个人敢接手、敢折腾,他恨不能举双手双脚支持呢,所以手续什么的他都是加急给姚海棠办,踩着风火轮儿办。 现在这冷不丁地听见有人找茬儿,而且还是个外地的。 朱村长气的连茶缸子都差点摔了! 习惯性地往衬衣口袋里别了管钢笔,瞪着眼珠子就跟王忠汉说:“走,同志,带路!” 出门前他还特地把叫救护车的任务郑重交给了他的助手,先去楼房区那边的小医院再说。 九林剩下的基本都是卫生所儿,就楼房区那边生活条件好,勉强还有个正式点的医院。 王忠汉形容的更夸张,说姚海棠本来身体就不太好,刚才脸儿都白了,气儿都喘不上来了。 给朱村长听得心惊肉跳的,一点时间不敢耽搁。 当然了,王忠汉虽然头脑简单,但到底是年轻人,又深知姚海棠的性子。 所以他差不多看明白了以后,就开始疯狂发挥。 这一路上,是连比划带叹气地将姚平志一家人的恶性跟村长学了一遍。 等到他俩赶到地里的时候,村长那张脸已经跟大萝卜一样青了。 他直接朝着身份特征都符合的那个人走过去,怒声道:“你就是动手打人的姚平志,是吗?” “我看你是纯要疯!” “现在这是法治社会,文明社会!” “你竟然敢光天化日地对一个女同志动手,你... ...你简直是不知羞臊!” 第51章 新鲜了 还能有啥事儿让你着急的 “村... ...咳咳咳,村长。” 姚海棠发出了气若游丝的呼唤,挡在她身前的迟铁身躯一僵,随后很快往边儿上退了一步。 朱村长马上跑过来蹲下,无比关心又紧张地问:“诶呀姚老板,你,你还好吗?” “这打哪儿了这... ...” “诶呀妈呀!” 朱村长瞧着这么俊的一个闺女,脸蛋子一边肿得这老高,这光看着都起火儿啊! 姚海棠咽了咽唾沫,胸口急促地起伏着,“脸问题不大。” “就是我感觉现在眼前晃悠,看不清... ...” 计划赶不上变化。 姚海棠没想到姚平志这厮狗急跳墙,竟然打了碰瓷儿的主意。 那也甭等她有没有准备好了。 碰瓷儿这招他上回心虚没敢用,这回估计是跟他家那个老犊子商量了,打开思路了。 没事儿,不碍的。 这招儿就是你看谁用的快就是谁的。 “姚老板你先别说话了,” 朱村长安慰道:“我已经让助理给小医院打电话叫救护车了,咱先去那边简单查查。” “要是实在不行,等咱到了小医院那边儿,直接让他们联系县里就得了。” “... ...行。麻烦您了... ...村长。” 姚海棠扯出个苦笑,忽而叹息。 妖冶动人的眼眸怀着悲凉垂下,“您看这事儿整的。” “本来我想的还挺好的。” “等我这个地方开起来,肯定得招人。到时候还能带动带动咱们村儿的经济不是... ...我要是再去县里宣传一下... ...嗐。” “这真是,” “给您添麻烦了村长。” “我家这亲戚实在是一家子癞皮狗。” “哎呀呀,姚海棠同志... ...” 村长听得都快要热泪盈眶了。 如此年轻的一位女同志,这是多宽的胸襟!多大的格局啊! 纵使在九林,父老乡亲们把她都说的那么难听了... ...她竟然还想着带动九林的经济! 朱村长攥紧双拳就猛然站起,对着姚平志怒然斥道:“我告诉你,小子。” “你一会儿就把你爹妈全叫过来。” “我这个村长还没死呐!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一颗老鼠屎——” “坏了我们九林的这一锅粥的!!” “... ...” 姚平志脸色精彩的犹如调色盘。 身后那几个花钱雇来的小混混也听得心里发虚了。 忍不住问他:“志哥... ...你来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这下儿可咋办啊。” “我咋瞧着你这是惹上大麻烦嘞。” 另一个也说:“对啊,你这... ...你这可是另外的价钱嗷!” “滚蛋!” 姚平志低骂:“别他娘的添堵了!” “... ...老子也不知道咋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 反正那个老b村长还要叫他爸妈呢,到时候他们仨凑一块儿想想办法吧... ... 现在他就这一个脑子,想破了也想不出来。 咋也是人多好,和稀泥也比吃亏强! …… 九林本来也没多大点儿地方。 虽然楼房区那边距离村儿里还是有段距离,岛上的路又基本是弯弯绕绕的不好走。 但大约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救护车就响着笛声开进了村子。 这帮小伙子们立刻行动起来,帮忙抬担架的抬担架,再留几个人搁姚平志他们身边看守着。 场面一时间混乱又嘈杂。 须臾,王忠汉突然跑了个神儿,视线顺着四周转了一圈儿—— “诶!铁哥呢??” “你们看见铁哥了嘛?!” “我艹!”大头一愣,也跟着找了一圈。 随后他便忍不住皱着眉头道:“... ...那个铁哥不会是怕事儿了,跑了吧。” “扯蛋呢你。” 王忠汉张嘴就骂,“你知道我铁哥啥人?” “你刚才没看见他那表情... ...” 算了。 跟他们说了也不懂。 “走走走,先去医院吧。” “他肯定是有啥急事儿,要不不可能招呼都没打一声!” - 临近傍晚县城,曹震开车刚到楼下。 他拧下钥匙长舒了一口气,想着今儿爹妈来了肯定又得唠叨他的个人问题,于是一手掏烟一手摇车窗。 怎料窗户刚撂下一半儿,就有人咚咚敲了两下。 曹震一愣,扭头去看。 却顿时如被雷电击打。 他第一眼只看到了那个扭曲可怖的大疤痢,第二眼则就是男人锋锐的眉冷冽的眸。 曹震张了张嘴,眼一下就红了。 手里的烟盒直接掉地上了。 他僵硬地扭过头,丢了魂儿似地俯身去摸烟。 外面的迟铁却淡然冷沉,又碰了两下窗户嘶哑道:“差不多得了啊。” “不至于的。” 这回曹震彻底卡住,足足半晌后才瘪着嘴捡上烟,开门下车。 他抬不起头,硬邦邦地杵着。 迟铁说:“不是没办法儿了我不来打扰你。” “方便么?” “方,方便!”曹震猛地抬头,触碰到他的视线,却蓦地瞪大眼。 迟铁虽如旧时一般没什么表情,眸中的那潭死水在这一刻却好像没了踪迹。 反而隐约瞧见几分焦灼... ...终于像是个冒着生气儿的人了。 曹震愕然,一时也没管住嘴。 下意识地就溜出来句:“新鲜了... ...还能有啥事儿让你着急的。” 迟铁神色微滞,嗯了一声。 “真挺急,不然我不找你。” 曹震苦笑:“你说的我都好奇了,啥事儿。” 他递烟给他,手还有点发抖。 迟铁瞥了一眼,想说什么却只能暂时放一放。 “别人的事儿。” 他接过烟,曹震恍然道:“不对,你现在是不是不能抽了。” “不碍的,”迟铁叼嘴里,“一根儿半根儿的没事儿。” 然后他也没耽搁时间,就说了姚海棠和姚平志一家子的事儿。 “村儿里报警了,但我估摸着去了就是扯皮。” “我这意思能不能一步到位,不留后患。” “你查查呢,看看他们家——” “你等会儿,” 曹震拦下他,皱眉思索道:“我咋觉得耳熟... ...”他嘟囔半截,倏地一拍脑门儿:“啊!” “姚海棠!” “九林来福宾馆的女老板!可俊了的那个,说对你有意思的那个!” 迟铁:“... ...” 曹震继续回忆:“没错没错,就是她。” “她上回过来报案留个底就是怕你动手儿了,后面姚平志反咬你,我答应她去查了... ...哎,这最近事儿太多,我给耽搁了!” 第52章 姚老板她... 能救你么? 迟铁眉心蹙起,“你说啥?” “啊... ...” 曹震顿下,心想什么啥,他说了好多话。 迟铁:“你说姚海棠来报过案。” 曹震点头,脸上透出几分愧疚:“这也是缘分... ...她刚巧提到你,让我听了个满耳朵。” “我感觉这女同志眼特毒,估摸是看出啥来了。” “反正她啥都没问... ...末了儿还劝了我两句,把我都给说臊了。” 曹震又忍不住埋头,“铁刀,这姚老板真挺能耐。” “没跟你扒瞎。” “她走了以后老子抽烟抽得嗓子都起来了... ...” 迟铁眸色一沉,“都完事儿了,别叫那名儿。” 曹震顿悟,“啊,嗐。习惯了... ...你瞧瞧我,一碰上你话都不知道该咋说了。” 曹震无奈摇头,打开车门:“行了,还有啥说的。” “我这批判自己那么久,也没鼓起勇气去找你。” “走,我今儿就帮你把事儿办了。” “回所儿里拿东西去吧。” 曹震心里明镜儿似的了。 都能看到迟铁着急了,姚海棠那天的那句话他也自然有了答案。 姚海棠大大方方地说,她对他有意思,不知道他有没有。 曹震现在有一种控制不住的冲动,他真想告诉姚老板:有有有,太他娘的有了! 迟铁随着曹震上车,刚要张嘴再说些客气话就被曹震猜到。 “我求你了迟哥,”曹震扯了扯嘴皮子拧动钥匙。 “你再说谢我真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了。” “你脖子上那大疤痢救了我的命啊哥。” “所以别说了,行么。” “我为你干啥都应该,都甘愿。” 迟铁沉默半刻,语气淡然平静,“曹震,真不至于的。” “你知道我为啥有那不要命的劲头子,不光是为了救你。” “我知道,知道。”曹震眼圈红起来,偏白的肤色令这几分红迅速扩散到脸上。 他如同当年跟迟铁刚认识的时候一样,还像是那个瘦弱的,总被人笑话跟人干仗的新兵蛋子。 哽咽着道:“我都知道,迟哥。” “我就是... ...就是过不去。” 迟铁:“... ...走吧。” 曹震:“啊?” 迟铁:“我多麻烦麻烦你,你试试能不能过去点儿。” 曹震噗嗤一声乐了:“艹,迟哥。” “姚老板是给你灌啥神药了么,你,你... ...变得真多。” 迟铁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却又无声叹息,忍不住在心中道:灌啥了,灌绿豆汤了。 而且还是再找不着那味儿的绿豆汤。 曹震知道迟铁急,开车特快。 但他们这行安全意识比别人都得多点儿,路上的时候就没咋说话。 等到车停到派出所儿门口了,曹震忽然想起件事儿。 他顿下将将要开门的动作,面带犹豫。 吭哧瘪肚的。 迟铁:“说。” 他没想下车,想着自己这形象,跟他一块儿进去保不齐会有人问呢。 还是尽量避免给曹震添麻烦。 曹震心话儿反正肯定也得让他看。 就道:“你等会儿吧,我把档案袋拿出来。” 他下车跑着进了所儿里,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出来了。 然后就将手里的档案袋递给迟铁,同时启动车子。 “我不知道姚老板没来九林之前是咋过的,有没有跟你说... ...” 迟铁一顿,“知道点儿。” 他解开档案袋,抽出里面的一沓子纸开始看。 狭长漆黑的眸也在资料一张一张的更替中,愈发冷沉森寒。 须臾,他蹙了蹙眉。 不经意间瞥见他神色的曹震虽然已做好准备,但还是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下指尖。 “迟哥,都过去了... ...谁还没点儿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我知道你心疼姚老板... ...” 曹震劝慰的话不知不觉间开始变得模糊。 迟铁眸中暗潮汹涌,蓦地抽出最后一张贴着黑白照片的资料对着窗外的霞光看。 曹震一愣,笑道:“咋,迟哥。” “你这么稀罕姚老板呐,这是觉得没见着人小时候儿可惜了么?” “你都快给那纸盯穿了。” “... ...” 迟铁深眸死死地凝视着那张黑白照,照片中的姚海棠大约只有十四五岁。 不对。 迟铁竟不自觉地哑嗓低语了一句。 曹震:“啥?迟哥你说啥?刚才有人按喇叭,我没听清。” 迟铁敛神,将纸张重新放回档案袋。 “没啥,走吧。” 去九林只能坐船。 两人到了码头,好在曹震有认识的船家,给人多塞了点儿钱,船还没满就出发了。 曹震说:“迟哥,我进去问小孩儿们了,九林村委会那边报警以后有几个同志就已经过去了。” “说是那边都去楼房区的小医院了。” “我提前就跟他们打过招呼,所以他们没敢耽搁,很快就出警了。” “费心了。”迟铁微微颔首,自然明白一般这种案子还轮不到曹震如今的这个位置出手。 而且短时间内派人单独去姚海棠的老家调查情况、找人证签字、搜集,再送回来。 这些都只是因为曹震觉得姚海棠跟他有关联。 船上人少,曹震知道迟铁不愿意让人盯着,不喜生人靠太近,就带着他坐在船舱末尾。 他咧嘴笑得贼难看,挠了挠耳后。 “迟哥,我知道我说这些挺虚伪的。” “但我帮姚老板... ...的确是有我的私心。” 曹震忍不住又去摸烟,这回不等他递迟铁就伸手要了一根。 曹震啪啪点了好几下火儿,才迎着风给俩人都点着了。 他看着海面,说:“你知道我那天见着她,听她说了那几句话,突然有种啥感觉?” “... ...我觉得我做不到的事儿她能干。” “她能救你。” 曹震狠嘬一口烟,呼出来,又因为嗓子眼儿堵着一口气呛的直咳嗽。 迟铁叼着烟单手拍拍他,给他顺气儿。 曹震摆摆手,终于稍缓。 他扭脸儿死盯着迟铁,这是他们从刚才重逢以来,他头一次有勇气直视他。 “迟哥,你就跟我说句实在话。” “姚老板她... ...能救你么?” 迟铁黑眸低垂,还真像是认真思索了一下。 随后指腹掐着烟,吐出呛辣的烟雾,锐利眉峰微挑着问:“搁你看呢?” 第53章 姚海棠。明天喝酒么 “我看不出,迟哥。” 曹震这是实话。 他回忆:“以前你在部队的时候要说没高兴过,也不是。” “我看你碰到对脾气的小孩儿,也能扯几句蛋。” “你... ...你真要问我,我总觉得你身体里有俩人儿。” “所以最后... ...那次。” “我也吓坏了。” “嗯,不赖你。”迟铁吸尽最后一口烟,顺手扔旁边装着垃圾废水的桶里。 他哑嗓道:“真不赖你,曹震。” “不是光你。” “有时候,我也害怕自己。” 至于姚海棠到底救不救得了迟铁的这个问题。 迟铁没回答,曹震也没再问。 或者是其实他也清楚,迟铁心上那块宛如被滚烫的烙铁留下的伤痕,就如同他妈被他爸真正烙在皮肉上的一样——无法磨灭。 就算剜下去,那儿也得是血肉模糊。 仍然留下如同他颈间疤痕一般可怖扭曲的痕迹。 但曹震还是想问。 哪怕是迟铁的一个犹豫,都能让他看到光亮儿,都能让他狂喜和庆幸。 而显然,迟铁的反问就是那个犹豫。 曹震满意了。 他的资格也就到这儿了。 先到九林的同志们出了一个人,提前备好了车在港口等着接应曹震。 他们下船以后就迅速上车,一路开到了小医院。 姚海棠在三楼。 带路的年轻民警同志是个实习生,嘴碎,爱八卦。 他特新奇地问曹震:“头儿,那姚老板到底是你啥人啊... ...” “让你这么上心啊。” “你是怕人长得俊岁数儿轻挨欺负么?” 小同志嘿嘿一笑,“我告诉你头儿,完全不存在~” “啥?” “啥玩意儿?” 曹震没反应过来呢,就听里面传出一道曲了拐弯儿还特痛苦的惨叫—— “你别碰我!!” “别碰我!!!魔鬼!你们都是魔鬼!!!” “... ...” 好家伙。 曹震一个没忍住差点想问:虽然听声儿没错,但确定是那个大方又娇美的姚老板么。 这一嗓子这个凄厉,他差不点儿以为自己到了精神病院呢! 结果没成想。 就是让曹震都觉得跟唱大戏似的这一嗓子,直接就令身旁的迟铁面上卷起寒霜,提起肌肉紧绷的大长腿直接一脚迈仨台阶儿。 他奔着传出动静的病房推门而入,曹震也赶忙跟了上去。 “警察同志!” “铁哥!” 王忠汉还有秀才跟大头都在病房里,角落中则是被几位民警同志围住的姚平志一家子。 刘燕跟姚大成俩人如斗败的老鸡一般,都耷拉着脑袋。 姚大成则一直搓着手,烦得直犯烟瘾。 “铁哥,你可算回来了。”王忠汉迎着迟铁走过去,迟铁却只点点头,径直走到姚海棠床边。 见她打着点滴,睨了一眼药瓶子。 消炎的。 他坚硬的黑睫撩起来,又看了看姚海棠仍然高高肿起的侧脸。 冷眸中一片深凝。 那边的民警同志教育刘燕:“我都说了让你不要靠近姚海棠同志,你是耳朵有问题么大娘。” “你没看人家吓的不行?” “你家都干啥缺德事儿了,叫人害怕成这样!” 另一位女民警满脸厌恶与鄙夷,恨恨地夹了姚平志一眼。 “还用问么,光天化日他都敢打人!” “这种人就是渣子!” “行了行了,” 曹震摆摆手,迅速左右看了一圈儿。 甭看他到迟铁跟前儿就像个犯了错、脑子还不灵光的蛋子儿,但他资历与经验都不是虚的。 细看两眼,就知道姚老板那是做戏呢。 他都能看得明白的,迟铁自然也能看得穿。 且只会比他察觉得更快。 就这还跟要撕了谁似的呢。 曹震强忍笑意,尽力板着脸:“你俩出去吧,这没你们事儿了。” “是,头儿!” “是!” 底下的小孩儿出去了。 曹震睨了一眼杵在那儿的仨年轻小同志。 问迟铁:“他们呢?” 迟铁想了想,“没事儿,待着吧。” 姚平志侧耳听着,越听越毛了。 眼珠子瞪得老大,心跳怦怦的想:这是咋回事儿? 看着这男的像派出所的领导... ...这派出所儿领导为啥还要请示疯子? 不可能吧。 心底逐渐冒出来的可能性都太吓人、太可怕了,单拎出来某一个都能让姚平志吓尿裤。 他不敢再想了。 姚大成却不管那个,老瘪三比小瘪三胆儿更大些,更不要脸些。 “咋的,看这意思... ...这啥迟哑巴是关系户儿啊?” “你把人都弄出去啥意思?” “门儿都把住了?” “想动用私刑?公报私仇?” “嗐,您瞧您这话说的,那不存在。” 曹震眯缝着眼儿笑,那叫个圆滑啊。 连姚海棠都有点儿愣了。 她还记得那天在派出所,曹震从头至尾都显得失魂落魄,脑瓜子都直不起来,跟现在相比差距极大。 嘿,还挺有趣儿的这人。 姚海棠正寻思呢,光洁的额头上就冷不丁地被弹了一下。 特轻。 他指腹上的茧隐约掠过,姚海棠还有点儿痒。 “你不头晕么,姚老板。” “要死了么不是。” “啊... ...” 姚海棠赶紧把身子放平顺,提起被角咳咳两声:“是,是要死了。” “但看见你又活了。” 迟铁:“... ...” 我真是拿那你没招儿了是吧。 他闭了闭眼,太阳穴鼓动着。 然后手臂被人戳了一下。 “诶,你那档案袋儿是啥?” “是我之前拜托曹同志调查的东西么?” 迟铁嗯了一声,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姚海棠。” 迟铁声音低哑,似是从喉咙深处很轻很轻地喟叹出来。 姚海棠笑,“啊?” “明天喝酒么。” “... ...啊?”姚海棠眸间水色一颤。 “喝吧。”迟铁道,“想喝了。” “嚯诶,”姚海棠都不会眨眼了。 愣了足半晌。 咧嘴露出贝齿:“喝。” “谁不喝谁王八!” 第54章 谁跟你说他是普通群众了 那边刚老实没多久的刘燕往病床上一看,登时瞪着眼珠子又站起来:“警察同志,你们瞧瞧!” “她这像是不好受的样儿么?” “她还有说有笑的呢!” 想起好不容易找到的那个工作,因为姚海棠的原因越干越糟心,所有人都挤兑她,刘燕眼神发狠,咬牙切齿地道:“她就是个会演戏的小婊子!” “婊子!” “全都是因为我们太老实了,才被她骗了这么多年。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可真能装啊。” “她欠的啊,装好欺负让你们这一家子压迫那么长时间。”曹震打断道。 迟铁拿着档案袋就过去了。 他冲曹震递了个眼神,曹震瞬间领会,暂时噤声。 与此同时忍不住心里笑迟铁,还挺霸道啊迟哥。 这叫啥,自己的女人自己护着呗? “你,你说的啥?”刘燕脸一下白了,不知道该咋接话儿了。 姚大成立马就瞧出不对,急得猛然站起抬手照着刘燕就是一嘴巴:“老子跟你说没说,让你少哔哔,你说的出啥有用的话?” 姚大成对刘燕动手儿也习惯了,却不想这个行为放在眼下更令他吃亏。 曹震瞬间抓住这点,嗤笑道:“看来老话儿说的对,什么样的爹养出什么样的儿子。” “姚大成,你家姚平志爱动手打人也是你教的吧。” 这句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迟铁原本没余裕寻思别的,恍然间身躯却微微一僵。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声音森寒:“别浪费时间。” “姚大成,既然惊动警方就要按着证据和章程走,这里有你们从前在老家多年欺瞒、侮辱,以及打骂姚老板的证据。” “每一条证词后也有人证的签字作保。” “这些东西并不是你们扯皮就可以扯没的。” 杵在墙边没机会插话的王忠汉三人皆是一颤,然后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出不对劲了。 铁哥他... ...咋好像变了个人呢。 迟铁平时说话基本都是一句半句的往外蹦。 这会儿不光连起来说了这么多话,还如此严丝合缝儿的,哪儿都挑不出个毛病。 他情绪毫无起伏,像是冰冷又无情地在念词儿。 偏这词儿就算是他们想破了脑袋瓜子都挤不出来。 他们只能捂了嚎风地喊,不然就干仗。 这玩意儿,嗐。 不服就干呗! 王忠汉这么想着,脑海中却骤然闯出迟铁方才先他一步冲上去时的那副架势。 想起他青筋胀起的颈侧,突突跳动的血管浮于精悍贲张的手臂—— 王忠汉眼神一颤,抿了抿嘴。 算了。 就算是干仗,跟他铁哥比起来,估计他们也就算是个野狗群起乱汪汪的程度。 “啥... ...啥时候,”姚大成生生卡了好半天,才勉强回神。 他脑顶冒着虚汗,想看那个档案袋却又不敢看。 刘燕突然激动,伸手就要去抢:“谁知道是不是你们用啥脏心烂肺的手段拿到的!” “别动!老实儿的啊!” 曹震厉声呵斥一句,“我看你敢碰。” “你以为是什么东西,没看盖着章呢么,这都受法律保护。” “我听你吹牛b,”姚平志也加入进来,扯了扯嘴皮子,“还受法律保护。” “那你为啥叫疯子拿着?” “他从进门就拿手上。” “他也是普通群众,我们也是,怎么就他能碰我们不能碰了?”姚平志觉得自己说的一点儿毛病没有。 瘦了吧唧的腰杆子都挺起来,“还是说你俩有啥关系?” “亲戚?朋友?” “合着这是开后门儿了呗。” 虽然姚平志也想过其他可能,但他还是觉得没谱儿。 迟铁要真是那么厉害的人物,咋可能混成这个德行,这不傻逼么?没道理。 这个曹所长人还是个大领导呢。 所以排除这点,他估摸着疯子也就算是跟人以前有个交情啥的。 姚平志越想越觉得自己聪明,可把他骄傲坏了。 俩大鼻孔都快冲天上去了。 见儿子说话了,刘燕和姚大成便更立起个儿来了。 “对啊,你们肯定是走后门儿了!阴谋,全是阴谋,我们要去县... ...不对,我们要去首都告你们!” “告你这个黑心肝的所长给人开后门,陷害无辜人民群众!” “你们等会儿啊,等会儿。” 曹震忽然笑了。 扣扣耳朵说:“叽里呱啦的一通整的我有点儿乱。” “我先挑重点说。” 他指着迟铁,“姚平志,首先我得先纠正你一个错误。” “谁跟你说他是普通群众了?” “... ...” “... ...” “... ...” 病房中一时静到可闻针落地。 躺在病床上的姚海棠则捂住脸几近无声地叹了口气。 完了。他还是为了她的事儿爆身份了。 姚海棠知道,迟铁不到万不得已时肯定是不走这一步儿。 他从始至终,都不想将陈年旧事告诉别人。 姚海棠不傻。 她明白那些或许光荣又伟大的旧事中,定然有迟铁不愿触及的东西。 “他是个啥的人民群众。” 曹震在笑,语气中却有种说不清的骄傲与激昂,“他要是想,” “还什么所长... ...” “曹震。”迟铁及时拦下。 “行行行,跟他们说这些也没用。” 曹震啧啧两声,“我就告诉你们。” “他一个人,曾经拯救了千千万万的无辜百姓。” “证据——” “就是他脖子上这个大疤痢。” “你们想去首都?好家伙,太好了。” “首都那边儿都等了多长时间了,就盼着他能啥时候想通穿回那身儿衣服了。” 曹震扭头冲着迟铁笑,“孙政委前儿去县里开会,末了儿我俩吃饭。” “他知道你在这儿直接告我。” “你要出错儿了就让我逮住你小辫子别放,好逼你回去。” 迟铁蓦地想起孙政委那张苦哈哈的老脸,难免心窝子里发胀。 哑声叹道:“他逗你呢。” “他知道啥也逼不着我。” 第55章 美得跟什么似的,往外冒蜜泡儿 曹震哑然,没再接话。 只讪讪一笑。 却忍不住心想,咋就啥都逼不着你了。 现在不就有了么? 姚大成一家到了现在,终于后知后觉。 如同被棍棒猛地敲中后脑,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或是不敢说,也没啥能说的了。 姚平志眼珠子瞪得都快脱出眼眶,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排除的可能性它就是真的。 这疯子听起来——比这所长还厉害。 至于为啥混成这样儿,是他自己选的。 这,这不纯傻逼么? 姚平志身上的冷汗浸透了衣领,如脱力般瘫倒在凳子上。 曹震一挑眉:“咋还不说话了呢。” “说啊。” “我看看你们是啥诉求来着... ...”曹震皱着眉,非常认真地翻开记录笔录的小本子,“哦,要钱。” “还要宾馆。” “... ...姚平志上回挨打的营养费,嗯。” “上回挨打我知道,我现在就跟你们说性质不一样嗷。” “不碍的。”迟铁面无表情地俯视姚平志,声音冷冽喑哑:“一码归一码。” “该咋罚咋罚。” “姚平志。” “咱俩一样。” “该咋罚,就咋罚。” “... ...” 姚平志如同生了锈的零件似的,吱嘎作响坚硬无比地抬起脑袋瓜儿。 一双三角眼都吓红了。 他哆嗦着拼命扬起嘴角,咽了口唾沫。 “迟,迟同志... ...上回是我不对,” “我不告,不告您。” “您看我跟我妹子。” “谁是你妹子。”迟铁嘶哑冷冽的气音从喉间哼出。 “你是姚大成抱的,别跟我扯那屁话。”迟铁转身,已不再看他一眼。 该说的都说了。 没必要再浪费时间。 他走到姚海棠病床前,粗糙指腹按住她白皙手背。 “忍着点儿。” 啪地一下就把针头拔了。 “这医院不行。”迟铁看了一眼输液瓶子,俯身把姚海棠抱起来。 “去县里吧,一会儿跟曹震他们一块儿走。” “但我还得——” 姚海棠晃悠晃悠小细腿儿。 迟铁直接把她一掂,她抬手就搂他脖子上了。 “你还得去县里做笔录,有啥事儿都明天再说。” 曹震想说的话堵在嗓子眼儿,挠了挠脖子。 他想说他这所长都来了,情况特殊... ...其实不是今天去也行的。 不过瞧这意思。 迟哥咋也得带着姚老板从头到脚查一通才能踏实喽。 就算知道她是装的。 姚海棠眨眨眼,浓艳的眼尾都上翘着。 心里美得跟什么似的,往外冒蜜泡儿。 她乐着说行,然后就探头跟王忠汉说:“忠汉,那你跟秀才他们回去吧。” “小钱妈妈她们出摊儿应该快回去了。” “你跟她们说一声,让她们别操心。” “知道,”王忠汉现在脑袋瓜子里全是浆糊了,恍然回神愣了吧唧地点头:“我一开始就让人回去说嘞。” “姐你放心吧,忙活完了再回来。” “甭急着动工,你先去县城大医院好好瞧瞧,真没事儿了再说。” “最好还是多养几天。” 迟铁头也不回,走出病房,“她养她的,我管你们。” “回去吧,明天一样的点儿。” “直接去地里。” “... ...” 出了病房,门口那几个民警往后一瞅吓一跳。 迟铁草草点头算是打声招呼,随后就下楼了。 其中一位才反应过来,“啊,嗐。” “姚老板是这位大哥对象儿啊。” “我还以为是我们曹所儿——” “诶。”曹震出来,举起笔录本照着他脑袋上就是一敲。“不想让你所儿我早死就闭嘴。” “我还想活到领退休费呢。” 大局已定,姚大成一家都得到派出所去。 姚平志肯定是要拘留,至于后面怎么定,还要按流程走。 不过毋庸置疑,他肯定是没啥好下场。 判下来以后也不光是拘留的问题,咋也得蹲里蹲段时间了。 可这回谁都没劲儿乱蹦跶了。 迟铁手里的那个档案袋就能把他们钉的死死的。 所以现在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姚海棠身上—— 刘燕被民警控制着走出病房后便捂嘴对姚大成说:“老姚,不然让他们把富贵儿叫来吧。” “富贵儿那么早就出去了,况且又那么窝囊,可没欺负过那个小... ...她。” “要让富贵儿跟她说说,给咱平志求求情呢。” “他你妈就是个缩头王八,刚村委会的去叫他连门都不开!” “也不知道老子是咋生的,” “老子都怀疑他才是我抱的!” 姚大成这两句话倒是让刘燕不禁一愣,随后便想起码头的那个张老板对她说的话。 张老板听到别的女工说刘燕家的事儿,便在收工前随口问她家里大儿子是不是抱的。 刘燕点头说是,没想人家老板就嘬牙花子冷笑。 还劝她不要错以为从小抱的就能养熟,他原先就养出个白眼狼子,早卷钱跑了。 还说啥,血缘这个东西啥都替代不了,不是亲的那就亲不了。 刘燕当时听了这话自然气愤,可人家是老板她也不好说啥。 回去以后又不敢跟姚大成说。 只是这会儿,她看着走在前头手铐都被带上的姚平志,突然皱眉不自觉地嘀咕了句:“老姚啊,你也甭总说咱富贵儿窝囊了。” “最起码从来没给咱俩作过祸。” “而且他那么早就出去做工嘞,哪年没给咱带钱回来?” “倒是平志... ...一直没干啥正事儿。” “咋就没干正事儿了?”姚大成立马吹胡子瞪眼。 “要不是咱平志朋友多,见识广,咱咋能知道九林要开发的事儿?” “那咋?”或许是民警都在场,刘燕头一回壮起胆子。 “开不开发现在轮得到咱想么?” “钱还是宾馆都先别提,咱儿子到底会不会蹲大狱还是个未知数呢!” “你说富贵儿窝囊,现在不就剩富贵儿还能跟姚海棠说说软话,试试么!” “你要是能耐就别找富贵儿,你自己想法儿!” “我艹,你他娘的是要疯!” 姚大成气得脖颈子都红了,作势就要抬手。 怎料不远处忽然响起道厚实又沉闷的声音,“爸。” “... ...富贵儿!”刘燕一愣,迅速上前,“诶呀富贵儿你可来了。” 她从未这样亲热地叫过姚富贵,甚至搂住儿子的手臂。 “富贵儿啊,你快去找你海棠妹子求求情,你以前从来没欺负过她,” “她肯定能看在你的面——” “谁跟你说我没欺负过她?” 姚富贵脸色灰败,嘲讽似地苦笑:“我装聋作哑,看着你们打她骂她都不管。” “这咋就不算欺负了呢?” 第56章 很可能早就知道——她芯子换了人 “... ...你,你在说啥。” 刘燕见儿子俩眼血红,脑瓜子嗡嗡的。 “你意思是不想帮你大哥了是么?” “他是我哥么?”姚富贵扯嘴一笑,苦涩又讽刺。 姚大成这才听明白,直接爆炸。 提起拳头就要来揍姚富贵。 “老子再听你胡咧咧,长能耐了你还。” “他是不是你哥你甭管,我总是你老子吧!” “老子今天就抽死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王八羔子!” “姚平志杀过人!” 姚富贵也没躲,就站在原地宛如石碑。 他俩手攥成拳,死死地瞪着姚大成。 一字一句地道:“姚平志,杀过人。” “啥... ...你,你,富贵儿,你说啥??” 刘燕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地上。 旁边的民警小同志眼疾手快地搀了她一把,她才勉强站住。 那小同志未吭声,眼神一颤立时看向曹震。 曹震抬了下手,意思稍安勿躁。 再听听。 “你他娘的放狗屁呢!”姚大成暴怒,显然并未相信姚富贵说的话。 他知道他家姚平志经常作祸儿,但他心里差不多有个数儿。 顶多是什么偷鸡摸狗,调戏调戏小姑娘啥的。 他咋可能杀人! 前头被两个警察押着的姚平志开始打哆嗦了。 他紧咬后槽牙,抖如筛糠。 半刻过去后突然暴跳如雷,撕扯着嗓子骂他:“姚富贵儿你他妈要死啊,满嘴喷什么粪呢!” “我知道,你不就是嫉妒爸妈对我好么!” “你不就是嫉妒爸妈疼我么?” “但你再咋也不能说这种不讲证据——” “当初海棠妹子摔下山坡不是意外,是姚平志亲手把她推下去的。” 姚富贵看向曹震,他瞧出这个男人应该是派出所儿的领导。 他眼睛愈发得红,血腥气浓重又可怖。 “同志,我绝对没有撒谎。” “我估摸着海棠妹子醒了以后那段时间的记忆也很模糊了,当时山上也没有其他人。” “但我在,”姚富贵闭上眼,滔天的愧疚和恶心翻涌上来。 他惨白着一张脸,只觉得好像马上就要吐出来了似的。 艰涩地往外挤:“我,我看见姚平志把她推下去了。” “我当时害怕了。” “所以我藏在林子里一直等... ...等到海棠妹子醒了,我才走。” “对啊,你说了她醒了。” 姚平志扭曲地笑:“醒了就是没死,没死咋就算我杀人了,啊?” “... ...嗐,嗨呀。” 刘燕面上血色也逐渐恢复,讪讪笑道:“对啊,这不就是哥哥妹妹说不痛快了,动了个手儿推搡了一下吗。” “这咋就能叫杀人了。” 抱着姚海棠的迟铁默不作声。 他一双黑眸如同裹挟着锋锐冷箭,笔直且极具压迫感地投向姚富贵。 姚富贵背对着迟铁站着,却瞬间后颈生风。 他浑身战栗,一卡一顿地回头望去,刹那与这双如同幽深旋涡般的双眸对视。 须臾,汗水顺着他额头开始往下滴答。 紧接着,姚富贵便看见了被迟铁抱在怀里的姚海棠。 “海... ...”姚富贵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像是不忍再看,逃避似地闭上眼。 他当时看到了,看到了如同彻头彻尾变了一个人的姚海棠。 他听到了她那些奇奇怪怪的自言自语,以及和从前的那个妹子,天差地别的行为举止。 姚富贵后来在无数个梦魇中终于明白—— 虽然实在荒唐,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但从那个时候开始,这副躯壳当中就变了一个人。 她不是他妹子了。 他的海棠妹子已经被姚平志那个狗b害死了。 不对,还有他这个狗b——是因为他怕了,他都要尿裤了,他甚至连人都没有去叫就愚蠢地抱着庆幸干看着。 迟铁黑漆漆的瞳仁隐隐一闪,瞧出了姚富贵的不对劲。 他看向姚海棠第一个瞬间的愧疚褪去后,分明透出几分陌生。 如同他看到那张资料上的黑白照片。 同样在瞬间产生了一种无法言明的陌生感。 明明是一张脸,却给他一种很强烈的割裂感。 说不清。 解释不通。 极荒谬。 “这怎么不叫杀人呢,”一片静默中,曹震迅速捋清脉络,神色肃然道:“姚富贵同志说的并没有错。” “但准确来说,这叫杀人未遂。” “也是故意杀人,只不过因受害者并未身亡所以在情节严重性上有所区别。” 言罢,曹震便看向姚富贵。 “我明白,警察同志。” 姚富贵当众戳穿这点,就意味着他早就想好了。 “我知情不报,也应该受到惩罚。” “我都明白,同志。我甘愿。我认罚。” “... ...疯了,全都疯了... ...” 姚大成呆愣老半天,才勉强回了几片魂儿。 可看上却像是生生苍老了十几岁。 “你们全疯了,” 他念咒一般摇头叨咕着:“造孽,我真是不知道造了啥孽了... ...” 姚海棠勾着迟铁结实的脖颈,眸中含着几分思索,素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他的衣襟。 作为本人,感觉是最强烈的。 姚海棠的这个二哥很可能早就知道——她芯子换了人。 所以,在提及姚平志杀人的时候,他周身气场才那样决绝悲凉。 因为他知道,他的妹子的确是早就死了。 被姚平志推落山坡后摔死了。 姚富贵说的没错,原主滚落山坡之前的那些记忆她虽然有,但却不完整,都是一些碎片化的画面。 她只能通过这些画面以及其他旧时的记忆,推断出是姚平志强迫她的过程中,二人发生了争执。 至于这个向来眼睁睁地看着妹子受尽侮辱和欺负,却也不敢吭声和插手,永远选择逃避的亲二哥—— “... ...” 姚海棠闭上眼,乌漆漆的眼睫颤动着。 她似乎仍能记起刚在这个世界醒来的时候,原主脑海中的那些错综复杂、且盘根错节的感情。 所以,她也由此确定,那个懦弱又委屈的“姚海棠”, 纵然对姚富贵有怨、却无恨。 第57章 这地方儿太偏。别自己睡 甚至还有怜悯和同情。 “走吧,咱们先去所儿里。” “看来今天事情还多的很。” 曹震隐约叹了口气,不忍心道:看来这个姚老板命也是够苦的。 就家里这几个亲戚,还搞出这多破事儿。 啧。真够惨。 得亏是人姚老板自己想得开。 才能活得这么洒脱爽快。 曹震抿抿唇,暗道:他就说姚海棠肯定能救迟哥的。 这姑娘... ...能量太大了。 …… 姚大成都快魂飞魄散了,刘燕只能更甚。 她本来就是个没主意的娘们儿家,自打坐上船到了县城,一路上就跟只剩个壳子的死人一样。 她突然间就又想起了那个码头张老板的话。 抱的亲不了,别等哪天害了你才知道。 刘燕便不忍想,要是没有平志... ...她家富贵儿是不是也不会活成这样。 是不是因为他们只疼姚平志,啥事儿都不信他听他,才生生地把娃挤兑成了这个德行呢。 但刘燕也明白,都晚了... ...一切都晚了。 这回可好,得益于姚富贵突然爆出个惊天大猛雷。 姚海棠还真就得抓紧跟他们一道回所儿里了。 等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姚平志跟姚富贵便被派出所儿出车送到监察处去先关几天,等上头的流程走完,再该怎么处罚怎么处罚。 至于姚大成和刘燕,一切结束后只问了曹震能不能走,还需要啥手续。 曹震说等通知吧,需要的时候会派人去找你们。 随后,姚大成便晃晃悠悠地打头离开。 刘燕也闷不做声地跟了上去。 曹震掏了掏车钥匙,站门口叫迟铁。 “迟哥,你们还去医院么?” “我估计这会儿应该就剩急诊了。” 迟铁睨了姚海棠一眼,“明儿一早吧。” “那... ...” 曹震蹙眉想了想,“现在船也没了啊。” “不然你们跟我回家吧。” “凑合一宿,明儿早起我带你们去医院。” “不用。”迟铁想也没想哑嗓道:“你甭管了。” 姚海棠可乖了,颠颠儿地走过来乐着道谢:“曹所儿,麻烦您了。” “您不用管。” “我兜里有票儿,搁哪儿不能让我俩睡一觉?” “... ...” 曹震直接哑然。 好么家伙。 不愧是姚老板。 这睡一觉让人听得,怎么就咋听咋脸热呢。 迟铁眼皮子一跳。 半晌后无奈点点头,递曹震个眼神儿。 曹震这才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开车回家了。 “走吧迟同志,”姚海棠拍拍裤子口袋,“我请你住好的!” 姚海棠总来县城,也算是对这边挺熟悉的。 顾及到迟铁的性子,她特地找了一条僻静人稀的后街,这条街上有家开了几十年的老宾馆。 估摸着也是运营不当,里面员工很少。 设施虽然陈旧,但卫生却不错。 等到了门口儿,迟铁仰头一看那破旧生锈的牌子,扭脸儿抬了抬眉梢。 “这你说的好的。” “啧,说透没意思了嗷迟同志。” “心里有个数儿知道我为了谁就得了。” 姚海棠走进去,还未走向柜台迟铁就先她一步。 掏兜儿拿钱,哑声道:“一间房。” “标间。” “?”姚海棠这就纳闷了。 这地方也不是炙手可热的,干嘛要开一间房。 “不是,我有钱。”姚海棠以为迟铁钱不够。 “... ...给我点儿面儿姚老板。” 迟铁都快无奈笑了。 他俯低头颅凑近她,解释:“不是没钱。” “你今天情况出的太多。” “这地方儿太偏。” “别自己睡。” 姚海棠这还有啥说的。 美滋滋。 这占便宜的好事儿她可不会拒绝。 还是铁哥自愿的。 前台站着的是个中年婶子,一看就是那种对工作毫无热情、甚至已经趋向冷漠的老员工了。 纵使这一对情侣形象如此乍眼,婶子也只是粗略撩起眼皮,从鼻腔里哼出:“二楼,203。” 然后把钥匙往柜台一拍。 “这点儿没热水了啊,要热水自己去水房打。” “屋里有暖壶,走廊尽头是水房。” “公用厕所,男在左女在右。” “麻烦您了。” 姚海棠还心想挺厉害的,跟上回那婶儿说的台词一字不差。 虽说老旧,员工培训是真到位。 她拿上钥匙,俩人上楼。 彼此之间的气氛却没半分暧昧。 姚海棠偷偷侧眸看了迟铁好几眼,他都还是那个漠然又冷冽的表情。 姚海棠无声眯起妖冶双眸,有点儿不爽了。 不带这么侮辱人的啊。 她耷拉下细密乌睫,抿了抿红唇。 找到房间后便用钥匙把门打开,期间无话。 “等会儿,”迟铁抬手拦她,“先别关。” 屋里黢黑一片,纵使他的视力超常也没办法很快找到照明开关。 他作势伸手摸索,怎料姚海棠却忽而轻笑了一声,尾音上翘,似是揣着满肚子坏水儿的狡猾狐狸。 随后她便趁他不注意迅速推了他一把,啪地一声回手关上了房门。 “... ...” 迟铁短暂愣住。 随后却也没去问她,便又要去找开关。 这回姚海棠真急了。 她细白的胳膊一把勒住他的劲腰,瞬间便听到他呼吸乱了几分。 乐着将他抵在墙上,仰着下巴颏儿吊了吊眉梢。 “你怎么个意思啊,迟同志。” “埋汰谁呢?” “谁埋汰你了。”迟铁蹙眉,在黑暗中垂眸看她。 姚海棠眼神亮得吓人,声音却明显黏糊几分。 就跟撒娇似的,委屈巴巴儿的。 “你咋就没埋汰我,咱俩孤男寡女进一个屋儿里,你就知道找开关。” “... ...”迟铁都让她给整笑了。 薄削唇畔微牵,嘶哑着嗓子发出破碎的气音。 姚海棠心上一麻,哼哼着又贴紧了几分:“你笑啥。” “姚海棠。” 迟铁叫她,伴随着短叹。 姚海棠一愣,觉出这句不再是玩玩闹闹。 他是真想说啥了,要严肃了。 一时紧张,也没接话。 却感觉炙热又粗糙的大手由下自上,贴在了她柔软的腰侧。 他仰首,看着陈旧的房顶恳求似地道:“你再等等。” “行么。” “... ...我还是不敢。” “真的。” 第58章 迟铁,你再动一下儿试试? 姚海棠不自觉蹙紧眉,听得不痛快。 尤其是他一边说不敢,一边又上了手儿。 不光现在,今天他有很多次都没顾忌,同着其他人把她抱在怀里,或是对她关切。 明明一切都在告诉她,他也对她有感觉。 最重要的是,为了她,他甚至去求人帮忙。 这几乎等于他主动去面对曾经不想面对的那些东西。 这已经不光是有感觉了吧。 姚海棠抿着唇没说话,只定定地望着他。 用一种如同质问般的眼神。 迟铁低下头儿,只瞧了她一眼便明白她在不痛快什么。 他眸间隐约透着股软意,与他刚硬的面颊形成鲜明对比,让人瞧的无比真切。 遂掌心稍用力,似是安抚般揉了揉她的细腰。 “姚海棠,是不敢。” “不是不想。” 姚海棠一愣。 “哦... ...” “所以能开灯了么?”迟铁问她。 语气还是那么认真,好像她不点头,他就绝对不动弹。 姚海棠伸手绕到他身后,直接“啪”地按下开关。 昏黄的灯泡闪了两下,房间亮了。 迟铁还是没动,“我去打点儿热水?” “你擦擦?” “... ...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是什么老夫老妻了呢。” 姚海棠无奈叹息,拍拍他精悍结实的手臂。 “去吧,去吧。” “没得一点激情。” 迟铁哑着嗓子笑了一声,特自然地说:“跟你没关系,” “我不是不行么。” “诶——”提到这个不行,姚海棠还真是想好好问问了。 可她却又恍然想起他说还是不敢。 姚海棠便一顿,又将话咽了回去。 他还没准备好呢。 算了。 急啥呢。 也没啥可急的。 不过姚海棠觉得,至少现在、有关迟铁到底是不是对女人感兴趣的这一点,她肯定是不用操心了。 他今天做的说的都足够了。 不是... ...但这个不行到底是因为啥。 真是天生的?... ...还是有啥病? 姚海棠眨巴眨巴眼,坐到靠左的单人床上,失神般地望着门口。 不过一会儿,迟铁就拎着足足四个暖壶瓶子回来了。 “你收拾收拾。” “我从楼下买毛巾了,新的。” 迟铁把搭在肩膀头儿上的毛巾取下来递给姚海棠,姚海棠伸手一接,这才瞧见他手肘内还夹了个搪瓷盆。 “... ...这也买的?” 姚海棠笑着问他。 “啊。”迟铁道:“水房有公用的盆,我怕不干净。” 姚海棠眉眼弯弯,见他短短的寸头正往下滴答水呢,眉梢微挑:“你洗完了?” “啊。”迟铁点头,撂下暖壶就要出去。 “我凑合凑合就行,你收拾吧。” “诶,”姚海棠起身提着毛巾甩他膀子上一下。 “别出去了,出去做啥?” 她故意拖长尾音道:“你不是不行嘛~迟同志~” “那你还有啥可避讳的~~” “... ...又拿我找乐儿?” 迟铁背对着姚海棠,无奈道:“不是那么个事儿。” “那是怎么个事儿,你要出去我可不给你开门了。” 姚海棠嬉皮笑脸的,说完这话就开始故意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哎呀,你还不关门啊,我可要开始脱——” “嘭——”地一声。 门被迟铁单手关上了。 他站在门口儿,沉默了大概半晌。 粗哑地叹了口气,“姚海棠,你可真行。” “嘿嘿,好使就行。” “... ...” 迟铁是特地把水温混好了给姚海棠接回来的。 其实姚海棠想洗澡,但条件实在不允许,所以就只能将就着擦擦了。 她拧着毛巾,水流声滴滴答答时不时响起。 迟铁仍伫立在原地,宛若雕像。 姚海棠根本没在怕的,为了彻彻底底地把身子擦一遍,她现在浑身上下就只剩了一条小裤裤。 其他地方全都溜儿光。 而且她还故意放慢速度,直到迟铁盯着眼皮子底下的那块儿地砖,盯得眼都要酸了,拧毛巾的动静又重新响起。 “姚海棠。” 迟铁额角青筋隐隐鼓动着,垂着幽深冷眸顺着自己下腹扫了一眼,“还没完?” “没有呀,女同志都是这样的。”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洗澡跟打仗一样。” “... ...” 迟铁差点儿就以为姚海棠还真见过了。 他难耐地闭上眼。 嗓子眼儿开始往外冒热气。 “咋,你急啥?困了啊。” “嗯。”迟铁鼻息喑哑地应了一声。 姚海棠却不信。 她终于开始缓慢悠闲地穿衣服,眯缝着浓艳的眸看着迟铁的背影暗自思索。 不对。 她还是觉得他不能是有病。 他明显就不自在了... ... 姚海棠眼神顺着迟铁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臂一路向上,越过他贲张的胳膊根子到他血脉躁动的脖颈。 啧。 还是好奇。 想问。 但他可能不会说。 嗯... ...而且今天挺难得的,能动手的话干嘛非要动嘴呢。 况且他那嘴就跟铁做的蚌壳儿似的,难撬的很。 姚海棠脱鞋上床,声音轻软:“我好了,” 她打了个哈欠,“还真别说,我也有点儿困了。” “关灯吧。” 迟铁明显松了一口气。 刚才明明把脑袋瓜儿直接伸水槽里对着龙头冲了个彻底,又连带着上半身跟两条手臂。 这会儿却是,水汽未退又出了一层细汗。 也分不清哪些是水,哪些是汗了。 他半刻都没等,立马儿把灯关了,难免担心姚海棠再想出啥招儿琢磨他。 他总觉得她不能这么轻易地就乖乖睡了。 所以上床之前,迟铁还哑嗓跟她强调:“明天我还得带你去医院查查。” “弄不好还得去曹震所儿里。” “你抓紧睡。” “哦~~”姚海棠扽起被角闭上眼,看着特老实。 迟铁却还是待不住似的,躺下以后又翻了好几回身。 他头顶的被子都没拽出来,跟枕头摞在一起垫在脑后。 “迟铁,”黑暗中,姚海棠忽而贼黏糊地笑了一声。 迟铁瞬间浑身僵硬,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愣了好半天才回应,问咋了。 姚海棠哼哼道:“你再动一下儿试试?” “... ...” 上半身刚要转向里侧的迟铁生生卡住了。 第59章 算我求你了姚海棠,你听点儿话行么 他单侧胳膊肘正撑在床上,力气悬在半截儿。 按理说迟铁这臂力,你就是让他保持这个姿势撑个半宿也没啥问题。 但坏就坏在,迟铁慌了。 所以他一个不注意,手就稍微抖了一下儿。 随着“吱嘎”一声极突兀地响起,迟铁赴死般闭上眼,直接迅速翻身朝向墙面。 姚海棠如一阵风似的,赤裸着双脚迅速窜到了迟铁床上。 这张可怜兮兮的单人床本来就小,迟铁这一个人睡都显不出个富裕,更何况再加一个姚海棠。 姚海棠啧了一声,素手攀上他紧绷的腰身,“你往里再挪挪。” “... ...再挪我顺窗户出去了。” “你回去。” “嘿嘿,”姚海棠右腿抬起,毫不客气地往迟铁坚硬的胯上一撂。 “不回,谁让你招我的。” “... ...我哪儿就招你了。”迟铁无奈。 “你就是招我,你喘气儿都是在招我。”姚海棠不讲道理地仰头儿呛他,语气刁蛮又娇横。 这回迟铁真没辙了,他短促叹息嗓音嘶哑低沉,“算我求你了姚海棠,你听点儿话行么。” “甭折腾了,回去睡觉吧。” 姚海棠:“... ...那你转过来。” 迟铁没动。 姚海棠:“你转过来我就回去,真的。” 迟铁:“... ...” 你看我还会信你的鬼话么。 姚海棠:“哎呀,那没事儿。” “反正我搂着你也能睡。” “虽然硬点儿,但是挺暖和。” 迟铁眼皮子一跳,感受着二人皮肉相贴之处潮意渐重,如同打翻了蜂蜜一般黏,喉间嘶哑更甚几分。 问她:“这是啥天儿啊,你非得起痱子才美是吧。” 姚海棠咧嘴一笑,眸光晶晶亮。 “那我不管,反正我现在挺美。” 她一边说还一边贴着他贲张的背肌蹭,腿跟脚都不老实。 与体温相比明显要冷上几分的小脚抵着他的腕骨不自觉嘟囔:“诶你身上到冬天也这么热乎么?” “你看我脚可凉了。” “夏天都这么——” “吱嘎”一声,小床又陡然惨叫。 姚海棠眼前一花,竟蓦地回忆起迟铁家的那个生锈的小床。 等她再次回神时,却见男人幽深晦暗的冷冽双眸正在上方。 他眼尾都烧红了,额角隐隐抽动着,身上体温也比方才更加炙热。 姚海棠稍微愣了一会儿,动了动手。 迟铁抿紧唇,直接以单掌攥住她一双细白的手腕儿,往上一拽。 他似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就连力道都没掌握好。 骤然察觉到时心尖儿一紧,刚想问她疼不疼却见姚海棠弯起祸水似的眼眸,笑得那叫一个舒服荡漾。 “这才对。” 姚海棠满足地叹了口气,“这我才踏实了。” 迟铁胸膛起伏着,乱了分寸的鼻息声焦躁而混乱。 他喉咙干涩又紧绷,仿佛与平时比起来更难发声。 于是他往下吞咽了两下儿,然后问她:“踏实了能回去睡了么,嗯?” 这么问着,手上便又不自觉地用了力。 像是威胁,又像是警告。 姚海棠只觉得整颗心都在颤栗,一忍再忍才没哼出声。 那是一种不可控制的亢奋,令她情不自禁地就想做出反应。 像是有什么东西撩的她骨头缝儿里都酥痒难耐,一定要做些什么以此宣泄。 姚海棠恍然想起曾经在书中看到的一句话。 荷尔蒙的作用下,你我都能成为一只野兽。 眼下,她也同样切身体会到了这句话。 她闭上双眼。 浓密的睫毛打着颤,声音中透着股旖旎的脱力感。 “迟铁,你快点儿吧行吗。” “我感觉我快忍不住了。” “... ...”姚海棠嫣红的唇瓣微微开阖,破碎馥郁的呼吸萦绕在二人之间。 她说:“我真怕我哪天成了王三芳了。” “忍不住要对你霸王硬上弓。” 迟铁一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出啥反应了。 他甚至有点儿想乐,觉得他俩这个儿调的也太离谱了。 但他觉得自己首先就得纠正她一个错误。 “你跟王三芳不是一回事儿,甭瞎比。” 姚海棠撩开眼皮看着他。 “你撒开我吧,我不闹了。” “我就问个事儿,问完我保证回去睡了。” 姚海棠语气认真,声音放的很轻。 直勾地盯着他,想让他看出自己的诚恳。 迟铁自是察觉到,立马儿收手起身往后一退。 他双腿强悍结实,只得屈膝才能不挤到姚海棠。 迟铁坐在床尾稳住,嗯了一声,“你问。” 姚海棠也撑着床坐起,乌发柔顺茂密地披在身后,还有几缕搭在肩上。 她随意地捋了捋,毫不犹豫地问:“也是话赶话儿说到这儿了,我就是想问问你跟王三芳。” “其实我之前就想问来着,但是这件事儿在我这不算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一直不着急。” 迟铁稍顿:“我每个月的16号都得出去住。” “来福离码头近,所以自从到了九林我都是去你那儿住。” 姚海棠点头:“这我知道,我查了记录了。” 迟铁低笑:“那不就得了。” “你知道我就是去住一宿的就行了。” “不是,”姚海棠眨巴眨巴眼儿,眉头皱紧。 她身子稍微往前探了探,重点却是别的。 “你为什么只有每个月的16号要出去住?” “你又不是没地方睡?你不是租的筒子楼么?” “... ...咋,难不成你每个月的16号要变身?” “变身成个妖怪还是啥的。” “... ...”迟铁耷拉下眼皮子,随后却转移话题:“反正你知道王三芳是故意蹲我就得了。”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通过你之前辞退的那个侯师傅知道的。” “我见过他俩说话。” “小动作挺多,不怎么单纯。” “我... ...”艹啊。 姚海棠俩眼直接就冒火星子了。 瞬间堵了满腹国粹。 她想来想去,竟直接气笑了。 细白软嫩的胳膊往后一支,仰头儿叹了口长气:“要不说王三芳眼毒呢。” “不愧是见识过那么多男人的主儿。” “一眼就瞧中你了。” 姚海棠上衣早被折腾乱了,棉布领子都往下翻。 迟铁恍然看到她锁骨之下的那枚猩红小痣,瞬间便觉体内欲褪之火又有重新燃起的架势。 热意顺着他结实的后颈攀上来。 他着了魔似地盯着那颗红痣挪不开眼儿。 姚海棠仍看着天花板,哼哼着笑:“你说说你啊铁哥。” “你咋就那么招人儿呢。” 第60章 迟同志是,冷了哈? “... ...” 迟铁不吭声儿。 主要也是因为他觉得姚海棠这话没道理。 姚海棠视线移回时,却恰好逮到他愣神似的盯着自己的锁骨看。 “?”姚海棠眉梢微动,也低头看了一眼。 遂便得意巴拉地轻笑了几声,软乎乎儿的,听得人耳根子直发痒。 “诶你——”姚海棠习惯性的要跟他贫嘴,抬眼儿看他。 房间的灯关了,只剩下迟铁床边的窗。 县城街道要比九林建设的好多了,无论是大道还是小道都建了路灯。 光线顺着透亮的玻璃打进,令男人面庞及躯体的刚硬轮廓更显深邃。 姚海棠忽然就梗住了。 如他一般失神似地盯着他看。 不过不同的是—— 他看的是上面。 她看的是下面。 迟铁原本也没察觉到,直至姚海棠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可大声了。 跟刚才那种轻悠悠的笑完全不同。 她直接整了个“哈哈哈哈哈”,浓艳的眼眸泛着湿意光脚下床。 爬上她的床之前,姚海棠还憋着笑说了一句:“嗯,以后我肯定不会再问你了。” “已经充分认识到了。” “我跟王三芳的区别。” “... ...” 迟铁只觉浑身一僵,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劲儿。 还不是心里不对劲儿,是身体上不对劲儿。 这种感觉太突如其来、也太强烈,在没有遇到姚海棠之前基本鲜少出现。 但前两天才来了一回。 所以他才印象深刻。 迟铁甚至能听到自己颈部一卡一顿地弯折下,脑海中也同样传出咔哒咔哒的响动。 直到他终于耷拉下眼皮子看向自己屈起的腿—— 过于紧绷的疼痛感随之涌上,迟铁瞬间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姚海棠,见她已经背身躺下,纤细曼妙的身体曲线却还隐约起伏,嗓子眼儿烫得要命,半声儿也发不出了。 姚海棠拽起被子捂脸,还在止不住地打哆嗦。 听到后头传来慌乱又暴躁的被褥掀开声,用力攥着被角才勉强挤出几个字儿:“... ...咳咳咳... ...” “迟同志是,” “冷了哈?” “... ...”迟铁再没回答。 姚海棠却美得要命,笑意迟迟都未褪下。 然后,她的脑子里就一直不停地重复着: 嗯,他立了。 尺寸凶猛,绝对没病。 “睡吧睡吧,”姚海棠蒙着脸黏糊糊地哼哼:“迟铁,我不着急了,” “你慢慢来。” “我等你。” 嘿,她倒是想看看到底是谁先忍不住。 将内心困着的野兽放出来。 “... ...” 迟铁是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咋回事儿。 明明刚才濒临失控,他仍能强压回去。 却溃败于她锁骨下的那一点 | 红。 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从胸腔中传出,穿过热辣干涩的嗓子眼儿,犹如老破的风箱着了火,破碎而剧烈。 声声回响,久久不退。 他像是被那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难以忘怀的、沉重不堪的罪恶和厌恶,一半则是难以自持、又惊又喜的庆幸。 他忽然无声苦笑。 觉得讽刺。 明明是因为这种骨子里带的、雄性动物的劣根让他失去了爱人的勇气,如今却又让他觉得或许他还有爱人的能力。 想到这儿,连他自己都觉得有意思。 后来不知何时,房中隐约开始起伏她懒倦又黏腻的呼吸声,被拉长、被放大。 迟铁才终于试探着闭上眼。 他进入梦境,却在梦境中回到了那个偏远闭塞的山村。 他梦到调皮的自己想等妈妈从生产队回来以后跟他玩儿捉迷藏。 便钻进那扇通顶高的铁红色大衣柜,捂住了自己的嘴。 后来先回来的是迟铁的父亲。 他眨巴眨巴眼,顺着衣柜的缝隙往外看—— 却陡然如同被雷电迎头劈中。 迟父沾染着泥灰污渍的手死死地薅着迟母的头发,她咬死了牙关也未发出半声痛呼。 得到的,却是他更加放肆又疯狂的发泄。 他掐着她的脖子,将她身上的衣服撕得犹如碎布。 凶神恶煞地对着衣柜上蒙着尘的镜子骂她:“浪货,臭婊子!” “你他娘的怎么不死在外面儿呢?” “嗯?” “你回来就回来,没过几个月你还给老子揣上一个,老子知道这是谁的种么?嗯?” “那帮穿着绿皮子的何许救你?” “咋不让你死那儿算了!” “你们这些脏了的娘们儿都不该活!不该活!!” 迟铁永远无法忘记后来很久很久以后,太阳落山了。 迟母重新收拾好了自己,扬起极不自然的笑容去外面买菜,迟父也回了铁铺。 他才终于如同脱力一般,撒开混着口水和泪水的双手。 尿骚味儿充斥着整个衣柜。 迟铁一声不吭地哆嗦着手去找抹布和搪瓷盆收拾。 迟母回来的时候,他正对着家里的那个大红洗衣盆低着小脑瓜儿搓衣服。 迟母笑着过来摸他的头:“铁娃,咋还把衣服全都洗嘞?” 迟铁张了张嘴,半刻后艰涩地道:“我寻思天儿快冷了,洗洗好... ...” “洗洗薄的,妈收起来。” “真懂事儿,我铁娃。”迟母挽着装菜的网兜儿,蹲下身子。 “铁娃,你要是又跟人干仗了,可不许瞒着妈。” “没有,没干仗。” 八岁的迟铁这么答着,更用力地搓起衣服。 可直到转天,隔壁村的一位婶子就连哭带骂的找到了迟家。 得亏是赶上迟父不在,迟母才算勉强松了口气。 可当她听到迟铁生生从那娃的胳膊上咬下来一块儿肉的时候,瞬间便面色血失,汗如雨下。 迟母关上门,哭着给人跪下。 将所有偷偷攒下的积蓄全都哆嗦着掖给人家,哽咽着说,求您嘞,同志,原谅我家铁娃吧。 姐啊,不是娃的错。 都是我的错啊。 迟母终于后知后觉,迟铁其实一直是听着那些肮脏的旧事长大的,他每次跟人干仗都是因为这个。 却又从来不跟自己说。 他怕再揭开母亲旧时的伤疤。 都是女人,那人见迟母哭得都快背过气去,又看了看身后一直低着头的迟铁。 终于叹了口气。 “行了,铁匠他媳妇儿,快起来吧。” “俺知道你也是个命苦的,这娃也是... ...哎!” “可是妹子啊,我还是得给你提个醒儿。” “铁匠那么老实,这娃却狠得跟狼崽子似的,我... ...我瞧着真不像他。” “要真是那帮混账的种儿... ...诶呀,妹子啊。” “这老话儿讲,娃都随根儿啊!” “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第61章 舍不得?还想让我陪你睡会儿? 当时的迟铁只觉得头脑连带着身体里都在嗡嗡作响。 他想。 都不是好东西。 都是混账。 无论随了哪个混账,他也是个烂种儿、坏种儿。 他就不该活的。 不该。 后来迟铁就摸着黑往山脚下的大河跑,迟母就在后面追。 迟铁说妈你别追了,你就当没过我这个娃。 他知道迟母没法儿走也不能走。 离了男人的女人就像是浮萍,日子都不知道咋过。 所以他去死就行了。 他死了,或许叫爸的那个人就会对她好点儿了。 迟母这么一个柔弱的女人,硬是挣扎飞奔着跑在了迟铁前面,把他拦下。 她跪在河岸边上的石子儿上,抱着他扯着脖子撕心裂肺地哭:“铁娃啊铁娃,” “算妈求你嘞,铁娃。” “咱不这样儿,不这样儿。” “都是妈的错儿啊,铁娃,以后咱再不跟人干仗啦,行吗?” “娃,不是你的错儿。” “是妈的错儿,是妈自己不干净了!” …… “迟铁!!” “迟铁!!!” 隐隐约约的,似乎有人在叫他。 迟铁浓黑的眉心紧缩,汗水已经将背心全浸透了。 姚海棠眸色暗了暗,语气更轻了几分。 “迟铁,醒醒吧。” “早上了。” “曹震找到宾馆了,在楼下等咱呢。” “迟——” 骤然,他倏地睁开眼。 猩红的血丝充斥着漆黑的眸,瞳孔如凶冷恶兽一般剧烈收缩。 迟铁须臾被叫醒,却仍然未能脱身,下意识地便猛然嵌住姚海棠的手腕儿。 疼得要裂开一般。 姚海棠却生忍下了,一点儿都没显出来。 她嬉皮笑脸,笑得明媚惑人。 俯身凑近,几乎贴着他被汗水布满的额头,贼兮兮地弯起眼眸道:“咋,舍不得?” “还想让我陪你睡会儿?” 迟铁眸色浓得发黑,浑身一颤,立时撒开她的手。 姚海棠迅速背到身后,“快起来吧,曹震等你吃早点呢。” “在楼下吱哇好久了。” “说要请咱吃现炸的油条。” 姚海棠转身,手又放到身体前侧。 她长发已经尽数挽起,露出白生生的后颈。 “我先下去跟他说几句话,是姚富贵的事儿。” “我洗漱完了,你收拾你的。” “哦对,盆跟毛巾拿着啊,花钱买的呢。” 姚海棠顺着门缝跟他挤了挤眼,这才关上门。 她面对着门板,却未立刻离开。 垂着眼眸盯着门把手足看了好半天。 直到听见房中响起沉甸甸的脚步声,才陡然惊觉。 掐了掐眉心,转身下楼。 曹震站在门口儿抽烟呢,一时没注意到姚海棠。 外面是嘈杂的叫卖声,包子油条豆腐脑儿。 姚海棠掏口袋拿钱,到了前台跟人礼貌笑道:“您好,能麻烦给我找件褂子么。” “不挑,谁的都行。” “好像有点儿发烧了,冷得慌。” 拿钱买个褂子,还新旧都行。 傻子才不同意。 前台的中年婶子赶紧从椅背上拎起一件,“这行么?” “我新买的还没穿几天。” “行行,麻烦您。”姚海棠问多少钱。 婶子倒也不敢占大便宜,“三两块的就差不多了,我在摊儿上买的。” “成,谢谢您了啊婶子。” 姚海棠付钱,接过褂子穿上。 正好把手挡了大半,只露出素白指尖。 “诶呀,你瞧瞧你瘦的。”婶子还忍不住热心道:“我这衣裳穿你身上都这肥呐?” “我给你卷两下儿吧闺女。” “不用不用婶儿,”姚海棠笑得眉眼弯弯,“哎呦,我就喜欢这个风格。” “显得我像纸片人。” “诶呦俺滴娘哈哈哈哈,”都给大婶儿整笑了,“这是哪门子的风格啊,还纸片人呢,闺女,你穿不穿也是瘦啊!” “可多吃点儿饭吧,啊!” “诶,姚老板,咋就你自己?” 曹震抽完烟往里一探头儿。 “啊,他去水房洗漱了,估计也快。” “我醒的早。” 姚海棠仍然在笑,只是后面这笑却浮于表面。 其实大约凌晨四点左右,她就被吵醒了。 她也并不是第一次叫他了。 不过之前都没叫醒,足以见得困住他的梦魇多么深入骨髓。 想起他嘶哑着嗓子呢喃的那些话,姚海棠忽然真觉得冷了。 她裹了裹身上的褂子,掩住怀。 正赶这时候儿,迟铁也下来了。 他往前台交钥匙,寸头还滴答着水。 无声地看了姚海棠一眼。 婶子刚白捡的钱,态度也热情好多。 “同志啊,你一会儿可得记得带你对象儿去看看。” “这么热的天儿闺女都能发烧嘞,你瞧瞧她身上那二两肉儿,” “可得好好给她补补。” 迟铁眉梢微动,又看了姚海棠一眼。 遂微微颔首:“谢谢您了。” “嘿,迟哥。”曹震摆摆手咧嘴笑:“个人卫生整理的还是这么迅速啊。” 姚海棠回身一看:“诶?”蹙眉问,“盆跟毛巾呢,没拿?” “甭拿了,”迟铁哑嗓道:“今儿得去医院,还得去派出所儿拿着不方便。” “啧,”姚海棠噘嘴:“真不会过。” “?”曹震新鲜的要命,哭笑不得地道:“嘿,你要说谁不会过都行,你要说他不会过... ...” “他一件衣裳非得穿破了才换。” “你可是不知道啊姚老板,你见没见过穿出个洞的裤衩子?” “哈哈哈哈哈,都他娘的洗泄了!” “噗——”姚海棠一个没绷住就笑出声。 曹震恍然惊觉,自己这是高兴疯了。 一个寻常的日子,他竟然能跟自己最好的老战友一块儿去吃早点了。 他失了分寸了。 “迟,迟哥——”曹震哆哆嗦嗦地叫他,咽了咽唾沫,“我不是... ...” “你不好受了?” 迟铁却完全没在意似的,反而扭头问姚海棠:“发烧了? “... ...啊。”姚海棠愣了一下,遂便像模像样地搓了搓挺翘鼻尖,“我这可能是... ...热伤风吧。” “嗯,”迟铁耷拉下眼皮子看了看她的袖口。 随后走到她身体右侧,极其自然地裹住了她的小手儿,“买碗热豆浆去。” “喝么?” 第62章 加醋了啊今天!咋这么酸呢 “... ...喝!”姚海棠眼眸一亮道,“还得放糖的!” “行,”迟铁唇角微牵,表情仍旧冷然眸色却隐约软化。 曹震僵硬的身体终于逐渐松弛。 他还以为迟哥咋地也得给他飞个眼刀呢,一般人不都这样儿么,不乐意在喜欢的姑娘面前被揭老底。 更何况是他直接把迟哥裤衩子都给揭了。 曹震有些木然地盯着迟铁刚毅的侧脸看了一会儿,不禁暗道:啧,怪不得是迟哥呢。 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 曹震肯定不明白迟铁的脑回路。 其实迟铁就是觉得,连男人最在乎的那点破事儿姚海棠都全知道了,还在乎啥裤衩儿不裤衩儿的么。 裤衩儿里面的事儿姚海棠都知道了。 曹震老家就是这儿,姚海棠对县城的那几分熟悉搁在他这一土着面前那就算不得什么了。 哪家的油条炸的最好,豆腐脑儿是咸是淡,哪家食杂店东西全价格便宜,他全都门儿清。 一听迟铁要给姚海棠买热豆浆喝,曹震就跟个导游似地给他们介绍:“诶,我们所儿附近就有一早点摊儿。” “那家豆子用得好,上面还有层皮儿呢。” “行,哪儿都行。”迟铁握着姚海棠的手,沉稳地走在后面。 他和姚海棠的身高差了太多,所以便一直维持着缓慢的速度走。 曹震全都看穿了,看得透透儿的。 他眯缝着眼瞅着迟铁乐,那笑容里透着几分调侃又糅杂着几分酸楚。 迟铁自是看出来了。 也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几人到了早点摊儿,还没等迟铁去要东西呢曹震就把人那七八样儿东西都点了一遍。 迟铁便不作声地跟姚海棠在门口儿支着的桌子坐下。 等到曹震回来的时候搁桌子底下直接往他口袋儿里塞钱。 曹震一下炸了,“迟哥,你做啥。” “甭闹。”迟铁道,“你现在也赚死工资。” “... ...你埋汰我?”曹震气得不行,眼都红了。 “咋,我在你眼里就一顿早点都请不起?” “还是你其实就是想跟我算的特清,嗯?” “... ...” 姚海棠沉默。 眨巴眨巴眼儿看了看瘦瘦的曹震,又看了看身形野悍的迟铁。 心想要不是昨儿晚上她确定了,现在保不齐真忍不住脑补些啥了。 姚海棠弯起眼眸笑,素白的手一伸从桌上拿走了那几张被推来推去的钱。 “啧,都说你不会过。” “人曹所儿都说请客了,你非得掏钱。” 曹震可算是听见顺耳的了,用力点头:“就是的就是的,” “还是姚老板痛快!” “... ...”迟铁哑声叹了口气,“行,这事儿算我不对了。” “曹所儿甭跟我一般见识。”他瞥了曹震一眼,眸中带着几分歉疚的笑意。 “... ...”曹震一瘪嘴,“塞吧你。” “打以前就说不出啥好话!” “... ...” 姚海棠突然真有点恨自己懂得太多了。 怎么看都怎么觉得曹所儿像个受气小媳妇儿呢。 热豆浆上来以后迟铁起身接,粗糙宽大的手将那一碗足到一动就会漾出来的豆浆稳稳当当儿地往姚海棠跟前儿一放,半滴都没洒。 他坐下说:“吸溜儿着喝,烫。” “嗯。”姚海棠点点头儿,是真饿了。 她抄起油纸裹着的油条直接一折,往嘴里一送,然后低头吸溜豆浆。 耳边有几缕碎发,迟铁眼疾手快地给她顺耳朵后面一捋。 “... ...”曹震咔嚓咔嚓地嚼着油条,故意搞得声音越来越大。 惹得俩人不禁齐刷刷地朝他看去。 曹震则哼哼着拿勺儿吃豆腐脑儿,怪声怪调儿地问:“诶,老板,你们这豆腐脑儿是不是加醋了啊今天。” “咋这么酸呢!” “... ...” “... ...” 迟铁愣了会儿问他:“还没找呢?” 曹震啊了一声:“没合适的。” 迟铁:“甭跟我扯,你爸妈可能不催你?不托人帮你介绍么?” 他清楚曹震的条件,真要想处对象儿绝对不带缺的。 曹震不说话了,埋头接着吃豆腐脑儿。 迟铁无声叹息,狭长深眸盯着他脑瓜顶看了会儿,没再吃的下去。 其实他知道是为啥。 那次任务过去以后,就没谁能轻易走得出来。 但他不能算作其中。 他之所以穿上那身皮子,为的就是捣毁那帮畜生。 这是他的义务。 是他作为一个儿子的义务。 当年在迟母自杀之后,只有报仇的念头才能勉强支撑他继续活下去了。 无论是丑恶还是沉重迟铁早就见识过了、也习惯了。 但曹震不同。 他是个父母双职工,稳稳当当小有积蓄的家庭,爹妈就这一个儿子,疼得跟什么似的。 曹震小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所以后来想入伍的时候被卡了好几回。 但他这人骨子里那股艮劲儿比谁都不差。 硬是用实力和结果证明了——他只是稍微瘦了点儿,但他一点儿都不弱。 “行啊,不找就先不找。” 迟铁见姚海棠吃的俩小手儿油汪汪的,转头从一旁的桌上拿了两张纸递给她。 随后哑嗓道:“谁都劝你我不劝。” “我明白,震子。” 曹震手一抖,勺儿都差点掉地上。 震子。 这个名儿他都多长时间没听见了。 “... ...”曹震也吃不下去了。 忽然抬头儿,俩眼愈发红:“姚老板,” 他隐约哽咽着问:“昨天我在九林那个小医院儿,好像听见你们说啥... ...今天要喝酒还是啥的。” “能不能带我一个啊。” 迟铁眼皮子一跳,桌下的右手缓慢地伸向姚海棠。 “行啊!”姚海棠这一看曹震俩眼都红了那还有啥好说的,肯定是想跟他迟哥说说掏心窝子的话,回忆下往昔了。 再说,这回的事儿多麻烦人家啊。 不过是喝酒,她跟迟铁有的是时间。 不能因为这点儿原因驳人曹所儿啊。 “没问题,晚上我给你们整几个菜!”姚海棠爽辣一笑,让人瞧着就痛快。 她道:“也算表示表示,感谢曹所儿帮了我这个大忙。” 迟铁动作一僵。 默默收回右手。 他睨了一眼姚海棠跟前儿剩了半碗的豆浆,语气冷硬,“还喝么?” 姚海棠啊了一声,说不喝了。 迟铁起身,直接单手提碗一仰脖儿全灌嘴里了。 转身道:“走吧,先去医院。” 第63章 不是磕的啊,那是人铁哥拿嘴嘬的 派出所儿就在附近。 他们仨直接就顺路过去了。 等到了派出所儿门口,曹震停下脚步:“迟哥,姚老板跟你说没说姚富贵儿请求跟她单独见面儿?” “刚才你没醒的时候我站你们房间门口等着,正碰上姚老板出来,我就先跟她说了。” 迟铁看了姚海棠一眼。 从他这个角度,姚海棠耷拉着细密的眼睫,嫣红的唇畔微抿像是在思索。 迟铁道:“看她意见吧。” 姚海棠这才开口道:“去,我去见他。” “行,”曹震点点头:“正好儿我先进去开个早会,你俩先去医院。” “不也不远么,腿儿着就能去。” “回来的时候咱就得开车去了,人关看管处呢。” “知道了,”迟铁牵上姚海棠便转身往医院的方向去了。 到了医院,迟铁倒也没非常夸张地开什么全身检查。 县城就属这个医院设施最先进,拍片子的设备也好。 迟铁就开了个片子,照照姚海棠脑瓜子有没有事儿。 姚海棠听完以后生生傻了好半天,然后噗嗤一声笑出来,浓艳双眸泛着雾气道:“你是觉得姚平志那瘦鸡一样的体格子,能一巴掌把我拍出脑震荡呗?” “不你说的么?”迟铁冷然道:“你昨天不捂着脑瓜儿说你疼,要死了。” “嘿嘿,”姚海棠笑嘻嘻地道:“那不是临场发挥么。” 迟铁扯了扯嘴角,“拍一个吧。” “以防万一。” “拍一个放心。” 拍片子倒是不用等,运气好今天人少。 但拍完了的那个片子得到下午才能出呢。 迟铁想想,就又去挂了个号。 姚海棠虽然没看明白,但见铁哥板着一张脸,瞧着特严肃特有主意,她也没问。 而且。 她忍不住觉得这种感觉挺奇妙的。 姚海棠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有人陪她去医院是什么时候了。 上辈子,她未满十八就失去双亲。 不想去福利院也不想去投奔任何远房亲戚。 所以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就摸索着莽撞地闯入社会。 开始的时候啥都不会,起步点低只能做没什么门槛儿的工作。 那个时候光是挣钱吃饭都几乎耗费了所有精力,哪里还有余裕去顾及身体。 一点头疼脑热直接吃药,再不行就打两针。 不过好在,她的身体还算是不错—— “... ...” 姚海棠思绪蓦然中断。 忍不住骂了声国粹。 得了。甭提什么身体好了。 就她后来创业期的那个强度,铁打的身体也得被作出病来。 尤其特忙的时候,她甚至连药都懒得吃了,就直接生扛。 最后咋样? 诶。不就噶了么? “哎... ...” 姚海棠不自觉地发出一声短叹。 迟铁拉着她的手穿过医院走廊的人流,忽然停下脚步。 “咋了?”他喉咙的嘶哑似乎重了几分,语气隐约焦灼,“是不是哪儿不好受了?” “... ...没有,”姚海棠扬起精致下颌,眼眸弯起。 软乎乎地道:“我好受着呢。” “真的。” …… 要不是去了新的科室,姚海棠都已经忘了自己昨天在地里被小花蛇咬了的事儿了。 等她坐上观察床,迟铁蹲地上脱了她的鞋她才终于恍神。 大夫是个奔四十的大姐,托了托眼镜也跟着蹲下。 “哪儿呢??哪儿呢??” 大姐皱眉仔细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 迟铁看了一眼她的方向,动作极轻地将姚海棠细白的脚踝稍微调换了个角度。 “啊!”大夫终于看到了。 怎料,却不是看清了被蛇咬的那俩眼儿。 她嘶了一声,凑近问:“不对啊,这也不是眼儿啊。” “这不是红了一块儿么?” “掐的?磕的?” “... ...”迟铁眸色一暗,伸手指那俩眼儿:“大夫,这儿呢。” 坐在观察床上的姚海棠都快憋笑憋疯了。 那不是磕的啊,那是人铁哥拿嘴嘬的。 铁哥诚不欺她啊,确实嘴够有劲儿的,都红了。 红得都把蛇牙咬的眼儿给盖住了。 “唉呀妈呀,”大夫终于看清了。 但却当即失笑:“同志啊,你再晚点儿来这块儿都得彻底长好了... ...诶呦,” “这得是个多小的蛇啊,比针眼儿还小。” “没事儿啊,没事儿。” 大夫起身道:“把心放肚子里吧。” “你不是说昨天去啥卫生所儿都开药片儿了么?” “咱这地方树多、荒地多,开发差。” “有个蛇虫鼠蚁的也不是啥新鲜事儿了。” “没必要再吃别的药了,你就把给你开的那个药片儿按顿吃了就行。” “遵医嘱哈,多喝水。” “多排毒。” 这和昨天卫生所儿的大夫说的是一样的。 姚海棠欲俯身穿鞋,笑道:“好嘞大夫,那我们就走了。” 她手刚要伸出去,迟铁就单手托起她的鞋。 姚海棠的鞋子放在迟铁粗糙宽厚的掌心里显得特小。 她稍稍失神了一下儿,等回神过来时鞋已经穿好了。 “呦呵,瞧瞧这对象儿。”大夫一边写病历一边笑着调侃:“我这一年到头儿也瞅不着几个蹲地上给女同志穿鞋的。” “那句话咋说来着... ...啥男儿膝下有黄金啊。” 言罢,大夫不禁讽刺一笑:“要真是那赚的多,社会地位高的讲这话咱也就不说啥了。” “偏偏还是那越赚的少的越整这一套。” “你瞧你这对象儿多好,”大夫唰唰写完,把本儿递给迟铁,又看了他一眼,“长得精神,” “体格子还好。” “肯定不能赚的少。” “你看人咋不臭讲究呢?” 姚海棠看着迟铁面无表情的样子乐得那叫一个荡漾,就跟花儿似的。 颇为认同地道:“谁说不是呢。” “往哪儿找去呢。” “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 ...麻烦您了大夫。”迟铁也是真服了姚海棠。 逮着个啥机会都不能放过他。 姚海棠仍笑着走到他身边,小手儿往他黝黑精悍的手臂上一绕,特娇地喊:“对象儿~” “咱回家啊。” 第64章 不光不会让我疼,反而还会让我更兴奋 “俩人慢着点儿啊,”大夫还挺亲和,跟后面打了声招呼儿。 姚海棠挽着迟铁又冲人家摆了摆手才离开科室。 片子要下午回来拿,他们肯定得先去派出所儿跟曹震集合,然后再去看姚富贵。 出了医院以后,俩人就往派出所儿返。 迟铁垂着狭长眼眸,正在心里倒数呢,果不其然下一秒便见姚海棠仰着白生生的脸乐着吊了吊眉梢,“铁哥,” “嘴挺有劲儿啊?” “都给我嘬红了。” “... ...” 迟铁眼皮子一跳,哑嗓道:“还行。” “怎么个还行?”姚海棠追着问,“意思是你劲儿还能再大点儿么?” “啥时候让我见识见识。” 迟铁对如此尺度的发言倒也算有准备了。 他就觉得按照姚海棠这个性格,过了昨晚,她肯定得逗他逗得更起劲。 但他没想到她一点儿也不用缓。 迟铁无声睨了一眼姚海棠被褂子挡住的手腕儿,随后撩起眼皮四下看了一圈儿。 姚海棠仍在眯着眼嘻嘻哈哈地逗他呢,就冷不丁地被迟铁拽着往一棵老树底下走。 姚海棠:“咋?现在就想让我见识见识了嘛?” “... ...我是没意见但现在人有点儿多了啊。” “迟同志,这可是在你老战友的地盘儿上啊,咱可不能在这儿——” “姚海棠。” 迟铁一扽她,只是稍微用了点力道。 她身子就顺着他往前一闯。 姚海棠眨巴眨巴眼儿,愣了一会儿,有些娇憨地答应了一声。 迟铁薄削唇峰微抿,隐约暗哑地叹了口气。 不作声地牵着她的左手放在眼皮子底下,另一只手则开始掏兜儿。 姚海棠陡然一僵,面上玩儿闹似的神色瞬间褪下。 遂却又迅速勾起红唇,“干嘛呀,要嘬我手腕儿?” “姚海棠。”迟铁拿出一个小小的药膏罐子。 喉间嘶哑极重,“甭乐了,行么。” 姚海棠没吭声。 迟铁也没再说话。 他左手捏着姚海棠细白的手腕儿,顺着她的腕骨把肥大的袖口往上一推,白如瓷玉般的皮肉刹那间露出来—— 还有上面因此显得愈发可怖、青紫的箍痕。 迟铁没撒开她的手,右手捏着小药罐子直接抵着腹侧将盖子推开。 “啪嗒——”一声,盖子掉到地上,落在他脚边,他却连看都没看一眼。 只像是视线被粘在她手腕儿上了似的,执拗般的盯着看。 眸间暗色却越来越深重浓黑。 姚海棠终于出声,却道:“你应该知道这点程度不光不会让我疼,反而还会让我更兴奋吧?” 迟铁蘸着药膏的指腹蓦地滞在半空,撩起坚硬的睫看了她一眼。 犹如无声威胁。 “还贫是么?” “我没贫,迟铁。”姚海棠眉眼弯弯,如常般的笑。 她语气轻柔,并不焦急,似乎也没有想强调什么。 只是认真地看着他说:“迟铁,我从来没跟你贫过。” 迟铁额角青筋隐隐跳动,直勾勾的与姚海棠对视良久。 随后垂眸,将药膏贼轻贼轻地抹在她手腕儿上。 “我知道。” 他以炙热的体温将药膏融化,粗糙且生着茧的指腹一圈一圈地按揉。 却也始终提着口气似的,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力气又使大了。 姚海棠抿了抿唇,看着他特宝贝似的捧着自己的小手。 头颅深深埋下,低垂的漆黑眼睫几乎将他眼眸全部遮挡。 心都要化成水儿了。 须臾,道路侧方忽然传来一道滴滴按喇叭的声音,姚海棠冷不丁地被惊得一愣。 迟铁扭头儿往后看了一眼。 曹震半拉胳膊搭车窗框上,眯着眼睛嘬牙花子。 “诶诶诶,大庭广众的干啥呢,这两位同志。” “过分了啊!” “黏的糊的。” 迟铁又将头转回来,遂重新帮姚海棠落下衣袖。 掌心顺着她的手背下滑,最终重新将她的手牢牢裹进掌心。 没再刻意选择她的右手。 迟铁看了姚海棠一眼。 姚海棠笑得贼甜,点点头。 迟铁便松心,稍俯下身捡起盖子又抵着身体拧上。 姚海棠见此操作忍不住想:迟哥不光嘴厉害,手也挺厉害啊。 看着挺糙咋还能干这么有技术含量的活儿呢。 迟铁顺兜儿把药罐子溜回去,拉着姚海棠走到曹震车跟前儿,“看管处那边儿?” “诶妈呀,”曹震都惊了,“迟哥你真宝刀未老。” “预测能力还是这么牛b。” 他稍微敛神,点头道:“是姚富贵儿。” “发烧了,人都迷瞪了。” “他顶多算是个知情不报,看管其实也不用那么严格。” “有病看病么,那边的同志们说要带他去医院。” 迟铁:“他不去?” 曹震:“... ...” 迟铁神色冷然,陈述一般,“要见姚海棠。” 这回不光是曹震,就连姚海棠都忍不住了。 她语气透着几分没见过世面的新鲜,问:“曹所儿... ...他原先跟你认识的时候到底是个啥人啊。” 太吓人了这也。 要不是如今这个年代很多条件都很质朴,姚海棠还真得以为她铁哥是啥特工呢。 装监控了啊这是。 “嗐,”曹震呵呵干笑了两声,指指后座示意他们上车。 然后道:“能是啥人。” “裤衩儿都能穿破洞的铁人。” “... ...” “... ...” …… 看管处这地方就偏了,得快到县城边儿上了。 等他们开到的时候正赶上中午,提前准备接应的几位同志俯身冲曹震恭敬道:“曹所儿,不行先吃个饭?” 曹震立马竖眉:“你跟我闹呢?” “什么情况啊还吃饭。” “罪犯也得讲人权啊,更何况姚富贵儿这咋也是主动举报,你非得说也算不得是犯罪。” “人弄里面都要烧冒烟了,吃个屁饭。” 可以看出小同志也是年轻轻的经验不足,本想拍个马屁还没拍好,立马儿白了一张脸,连连鞠躬:“不好意思曹所儿,是我说话没注意。” “我思想不正确了。” “我... ...我回去就写检讨。” 曹震摆摆手,几位同志赶忙给保卫处的打手势。 随后他们赶忙奔去大门,齐齐用力。 沉甸甸的大门这才从两旁分开。 姚海棠扒着副驾驶的座椅不禁调侃:“行啊曹所儿,真有力度啊。” “呵,”曹震嘴皮子一扯,顺着后视镜看了一眼迟铁冷冽刚硬的脸,挑眉道:“你要是以前见过迟哥,” “就不会说这话了。” 第65章 啧。真撩人儿。 都给姚海棠听得心痒痒了。 她抿了抿唇,控制不住地侧眸看向迟铁。 用一种探究性的,且毫不掩饰赤裸裸兴趣的眼神。 迟铁没说话,曲起指节照着曹震身后的椅背敲了两下儿。 “错了错了。” 刚才还让别人连连道歉的曹所儿特狗腿地讪讪笑道:“错了,迟哥。” “我今儿是有点儿说多了。” “我控制一下,控制一下。” 姚海棠细密眼睫轻颤,不作声地笑了。 她忽然觉得曹震今天晚上跟他们一起喝酒这事儿开始令人期待了。 这还清醒着呢就控制不住了。 再来点儿酒... ...不得直接啥都秃噜出来啊。 虽然姚海棠并不觉得非要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他从前的事,比起别人说,她更想他主动跟她讲。 但架不住迟铁的反应有意思。 尤其是他看似不在意,实际上还总忍不住看她几眼的那个反应。 啧。 真撩人儿。 要不说有段时间网上特火什么禁欲人设呢。 那种冷冰冰的外表和后期凶狠掠夺、疯狂占有的反差感实在是太大了。 姚海棠嗓子眼儿忽而发干发紧。 偏生这时候她还不好逗他,无从发泄。 便只得扭脸儿看向窗外,将车窗彻底摇下来。 企图让风吹散她脑子里的那些十八禁内容。 进了看管处大院儿,姚海棠发现倒也没像她想的那么夸张。 除了每间平房门口儿都有警察看守,窗户上也装着铁栅栏,看上去就跟个普通的大院子没啥区别。 曹震一指对面那屋儿,冲着迟铁扬了扬下巴颏。 迟铁问姚海棠:“用我跟着么?” 随后,他便不出意外地看到姚海棠摇头,“不用。”她笑道。 “我这个二哥这辈子都不会做出啥害人的事儿。” “胆儿太小。” “那倒是,”曹震往外掏烟,“没事儿姚老板,门口儿有人看着呢。” “我俩就在这儿也不走。” “要是有啥事儿你喊人就行。” 他与迟铁都是职业性的直觉。 换句话说就是会看人。 打从第一次看到姚富贵,他们就差不多清楚他是个啥人了。 所以谁都挺松弛。 姚海棠没再耽误,其实她心里明白姚富贵为什么要见她。 她也明白今天她不是为了自己来的,而是为了那个已经死在山坡底下的“姚海棠”来的。 关着姚富贵的房间还算干净整洁,虽然肯定谈不上啥条件。 但旁人的态度却还是明显区分。 犯法也分三六九等。 他这种情况严格来说也算是无可厚非、可以理解。 虽然姚富贵自己并不这么觉得。 姚海棠刚反手关上门,便觉这个小小的房间中充斥着强烈的晦暗和愧疚感。 人的心念或是情绪过于强烈的时候,的确是会影响到周身磁场,而让旁人清晰体会到的。 姚富贵烧得很高,这样的天气屋子里只有一扇小床,令他早就湿透衣襟。 如同溺水之人一般,侧身蜷缩在那个小小的木板床上,急促地喘息。 但当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姚平贵就像是被触碰到了某个开关似的,他骤然睁开眼,猛地起身—— “诶你,”姚海棠见他坐一下儿都没坐起来,赶紧过去,“你别起这么猛。” “... ...不碍事儿。”姚富贵苦笑着摆摆手,“坐吧。” 他捂着脑门儿缓了一会儿,随后靠墙坐起。 姚海棠稍微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确定他不会昏过去才将旁边的椅子往前扥了扥,坐下了。 她知道自己不用说话。 他想说的话太多。 但自己是个外人。 他想说的话,并不是想跟她说的,却又不得不对她说。 姚富贵看着姚海棠,他双眼被高温熏得赤红且浑浊。 死死地盯着姚海棠看的时候,那股浓重的悲凉和绝望令姚海棠心里难受。 憋得慌。 感情丰富的人从来吃亏,也从来容易被旁人的情绪所影响。 “我妹子没了,是吧。”姚富贵像是在问姚海棠,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地耷拉下头。 吭哧吭哧地喘粗气。 “我知道她没了,我亲眼看着她没的。” 姚富贵儿开始抠手,手上都已经被撕破了。 姚海棠没吭声。 “比起姚平志,我觉得她应该更恨我吧。”姚富贵儿道,“再咋,我也是她亲堂哥。” “我妹子从小儿就分的挺清楚的,比别人分的清楚多了。” 姚富贵想起尽管姚平志从小儿就比他性格活泼,爱说爱闹。 姚海棠却也从来不爱跟他玩儿,而是总默默地跟在自己身后,嗓子眼儿里就跟被糊死了似的。 他也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知不知道这些事儿,只像是宣泄似地一股脑儿往外倒:“我妹子是个命苦的。” “我婶儿很早就没了,她都没断奶呢。” “我叔儿那人吧... ...你说他好吧,他好像天生就没什么太多的感情。对我婶儿还是对我妹子都那样,不咸不淡的。你要说他不好,该咋养活娘们儿孩子,他也有数儿,知道出去赚钱。” “他不愿意总在老家待着,也是因为老家那边的人嘴更碎。婆婆妈妈的,听着让他烦。” “我听我爸说过,叔儿从小就想走出去。” 说到此处,姚富贵突然抬头儿,“你说,他为啥就不能带着我妹子呢?” “他把我妹子带走了... ...她不就不会——” “算了,我还有脸说他呢。”姚富贵恍然咧了咧嘴,笑得特难看,“我这个逃兵也是个窝囊废,还说我叔儿干啥。” 姚海棠静静地看着姚富贵沉默良久。 随后喟叹:“你要非得问我。” “我没经过你或是她的苦,没法儿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自顾自的评价。” “我只能说软弱跟无能不算是错儿。” “但人迟早有一天会为此付出代价。” “等到那一天来的时候,也别去怨谁、怪谁。” “世界上并不都是心眼儿好的人,会为了你的软弱大发善心。” “... ...”姚富贵僵硬抬头。 看着姚海棠。 用一种遗憾又难过的眼神,如梦呓般喃喃:“真好。” “... ...真好。” “要是我妹子也跟你一样,就好了。” “她很好。”姚海棠笑道,“她也很好。真的。” “姚富贵同志。” “挣扎和反抗需要勇气,但忍辱负重又何尝不是一种勇敢。” 第66章 谁他娘的往老子脑瓜顶泼粪!!! 姚富贵双眼蓦然瞪大,如同被这句话生生劈开了似的。 他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 无论是在老家那屁大点儿的地方,还是在外做工。 尽管他也见过许多有钱人,还有那种很有文化的大学生。 他也没听过这样的话。 他嘴皮子打着哆嗦,泪水终是忍不住淌下。 面前的这个人不光是夸了他妹子,也好像救了他。 他一边觉得,捆着心的那道锁链好像没那么紧了,一边又忍不住骂自己。 到头儿来,还是想听别人劝,好让他能放过自己。 姚海棠看穿姚富贵的纠结,不喜不悲地道:“按理说我是个局外人,其实也没有说话或是评论的资格。” “但我承接了她的记忆,所以我想有些话我还是应该替她说。” 姚富贵没想到这个。 他喉咙传出哽咽声,焦急点头,定定地看着姚海棠不敢错眼儿,生怕自己会听漏啥。 随后,姚海棠便道:“她怪你,怨你。” “却唯独不恨你。” “因为她明白你的日子也没比她好过到哪儿去。” “谁都是俩脚陷在泥巴地里,也就甭提谁必须得拉谁一下、拽谁一把了。” 言罢,姚海棠忽然笑开。 轻声道:“你看,姚海棠她是不是个贼温柔的姑娘啊。” 姚富贵生生愣了大半刻。 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就像是一个没出生多久的孩子一样,毫无顾忌地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姚海棠就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也没再出言打扰他。 直到后来,姚富贵就开始一边哭一边啪啪地抽自己嘴巴子。 他都哭岔音儿了,骂道:“怎么不让我死了呢,让我换我妹子。” “我欠她一条命,姚平志杀了她,我也是帮凶。” “就该我给她偿命的。” “就该是我死的。” 话说到现在,该传达的都传达了。 剩下的,只得交给他自己去消化。 她只是个局外人,也就只能管到这儿了。 姚海棠起身要走,姚富贵忽然开口喊她:“海棠!” 这两个字无助又凄切,像是在透过她喊另外一个人。 姚海棠侧眸,姚富贵却闭上眼。 仿佛只有这样,看不到那个生生变了一个人的姚海棠,他才能骗自己,这还是他的妹子。 姚富贵闭眼低头,手死死攥着上衣下摆。 恳求般地问:“海棠。” “能再叫我一回哥吗?” “... ...”姚海棠微愣,随后定了定心神。 寻着回忆,她语气忽而变得稚嫩又软弱,她启唇道:“哥。” “好好活着吧。” 言罢。 她听着姚富贵更加崩溃的哭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阳光直直地迎面照来,姚海棠恍然闭上眼。 再睁开时,那刺眼的光被男人粗糙黝黑的宽大手掌尽数挡住。 他看着她,语气还是那样冷冽、不起波澜。 “适应一会儿。” “屋里暗,伤眼。” 姚海棠不知道为啥,明明光已经被他遮住了,眼眶却顿时酸胀。 她听着里面姚富贵还未停止的凄惨哭声,忽然觉得心头烧起一团烈火。 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是应该懂得知足的。 她出生在一个女性力量更强大的时代,出生在一个可能性更多的时代。 纵使有艰难,但也要比眼下这个时代更容易搏个出路。 她的脑子里没有被那陈旧又恶臭的裹脚布层层缠住,才足以令她有勇气自己选择想要的活法儿。 姚海棠挥开迟铁的手,轻声道了句抱歉。 随后笔直且气势汹汹地走向曹震。 曹震直接傻眼,嘴里叼着的烟都掉地上了。 也不明白姚老板咋进去一会儿出来就变得脸色这么难看了,就跟要杀人似的—— 曹震还不合时宜地想。 不愧是迟哥的姚老板。 还真有点儿随呢。 “曹所儿,”姚海棠站定。 曹震一哆嗦,“咋... ...咋了姚老板。” “那狗b呢。”姚海棠勾唇笑。 妖冶双眸间寒光乍现。 曹震咽了口唾沫,“姚平志在后院儿,级别不同关的地方儿不一样。” “能去吗。”姚海棠还在笑。 曹震却忍不住心想,奶奶您别笑了。 笑得我发毛。 就你这样儿我敢说不能么。 曹震颤颤巍巍地看了不远处的迟铁一眼,用眼神询问加求助。 迟铁毫不犹豫地点头,然后指了指后院的位置。 曹震赶紧啊了一声,“能去,但还是让迟哥跟你去吧。” 其实这么多人盯着是没啥事儿的。 再者说后院儿关着的,那都是戴着手铐脚镣的。 姚海棠点点头,连等迟铁的余裕都没有。 曹震一瞅这个架势赶紧招手儿:“迟哥迟哥,你快盯着点儿你家姚老板呐!” “她别一会儿再把这儿炸喽!” 迟铁心里有数儿,递曹震个眼神儿后就抓紧迈开大步跟上姚海棠。 姚海棠顺着方向走到后院儿。 有了曹震的首肯,看管后院儿的保卫处同志把门打开。 姚海棠进去逮着个人就问:“姚平志搁哪儿呢?” 那同志五大三粗,愣了一下后答:“茅房拉屎呢。” 姚海棠:“哪儿是茅房?” 同志指了指。 姚海棠笑道:“多谢了,同志。” 本就因这位女同志过于美艳而呆滞的同志又是一阵恍神,等再回过神却见一位人高马大,周身气场冷冽森寒的男人紧跟其后。 瞬间后颈生风,不敢再看。 他回到自己的岗位,重新站得笔直。 姚海棠走到茅房的时候,收粪水的大爷正在那儿皱着一张老脸准备把粪桶提到车上。 姚海棠一看半露天的旱厕,听着里面如同便秘般的嗯嗯声,瞬间便听出是姚平志。 她飞速奔向大爷,吓得大爷接连退了几步,还以为是哪个神经病呢。 毕竟这么漂亮个闺女... ... 怎就咋看咋像想抢他手里的大粪呢? 不可能吧。 肯定是他眼花了。 再看看。 怎料还没等大爷再定睛细看呢,这位笑靥如花,长相绝美的年轻姑娘便弯着眉眼满脸客气地跑来了。 她边掏兜儿边问:“大爷,麻烦问问这茅厕平时是您收拾吗?” “啊... ...”大爷一愣,下意识点头,如实道:“是啊。” “好嘞大爷。” 姚海棠掏出一张大团结,直接给大爷塞上衣口袋里了。 大爷瞬间化作雕像,磕磕巴巴道:“诶呀妈呀闺女,你这是做,做啥嘞!” “保洁费。” “另外的。”姚海棠笑得明艳又狡黠,言罢便迅速抢过大爷手中的粪水桶,咬紧牙关顺着旱厕后墙往里一泼! “哗啦——” “我艹!!!” “艹!!!!” 姚平志杀猪般的喊声瞬间响起,“我艹他妈的,谁他娘的往老子脑瓜顶泼粪!!!” “姚平志!注意态度!” 第67章 你俩是把茅房炸了吗?炸屎去了是吗 姚平志光着屁溜儿,裤衩连着裤子全卡腿上呢。 本来就没反应过来,气得脸红脖子粗,又处在要拉不拉的边缘,精神无比紧绷激动,看管处的同志冷不丁地一喊,他直接打了个寒颤! 紧接着脚下一滑! “啊!!” 姚平志被脚底下的粪水滑得直接摔了个四仰八叉。 姚海棠听见动静,迅速从车上又提了一个粪桶,冲回原位。 “哗啦——” 又是满满的一桶。 而且这桶味道更浓烈,姚海棠本人都被熏得快吐了。 但她心里的怒火仍然无法平息。 迟铁从方才就一直静静站在一旁,不言语也不动弹。 旁边的大爷看他那神色跟反应虽然也不像正常人,但好歹得比那个花钱买粪的漂亮闺女正常点儿,于是颤抖着走过去问:“同,同志啊。” “那闺女为啥要花这么多钱买我的粪啊!” 迟铁看向大爷,神色淡然。 “不是买粪,是麻烦您一会儿把茅厕收拾了。” “... ...啊。” 大爷这才陡然后知后觉。 嗨呀,这肯定是哪个混账犯人作孽了,让人恨得得拿大粪浇他。 大爷表示理解,却道:“但这也用不了这些钱啊!” “这闺女就是不泼,平时那帮瘪犊子也是腚眼儿歪、牛子歪。” “就不给你往正地儿上。” “我都习惯嘞,哪天都得拿水管子冲好几遍啊!” 大爷感慨,“哎,都理解,都理解。” “这帮王八犊子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嘞!” 迟铁沉默。 片刻后一掏兜儿,又添了一张大团结。 他顺大爷口袋里一塞,冷然点头,“大爷,费心了。” “?”大爷直接彻底石化了。 迟铁大刀阔斧,来到粪车前直接一手一桶。 步伐沉稳地走到姚海棠身侧。 也没说话,只是重新递上。 不用他泼。 他泼她没法儿解气。 里面的姚平志到了最后,脸上嗓子眼儿直接都被恶臭的粪水彻底糊死了,就连谩骂声和惨叫声都发不出了。 曹震隐约听见了后院儿传出的动静。 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走进来查看。 却见姚海棠跟迟铁已然结束这场酣畅淋漓的泼粪大举,从水槽洗了手和脸,头发丝儿都往下滴答着水并肩朝他走来。 曹震闻着浓郁且无法令人忽视的粪臭,愣了半天问:“你俩是把茅房炸了吗?” “炸屎去了是吗?” 迟铁点头,“差不多吧。” 遂表达歉意:“给你添麻烦了,需要啥补偿回头你跟我说。” “... ...” 曹震哑然。 足半天后道:“那要啥补偿,茅厕不就装粪的,你别把屎炸别的地儿就行。” “... ...不行,我还是看看去吧。” 闻着这个味道就知道场面不简单。 虽然看了肯定得难受,但不看会更后悔。 迟铁说行,我俩出去等你。 随后就伸手去拉姚海棠。 姚海棠一躲:“诶,别了。我总觉得我手上还有味儿。” 迟铁毫不犹豫,一把攥住她的手,“没事儿,我也有。” “我不提粪也有味儿。” “啊?”姚海棠不解,“那能有啥味儿啊。” 迟铁面无表情,“臭民工味儿。” “嘶,”姚海棠皱眉批评,“不带你这么毁劳动人民的啊,” “不符合你原先的身份。” 迟铁一愣,神色莫名严肃。 “你说的对。” 他紧了紧姚海棠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重新纠正:“那是臭男人味儿。” “... ...” …… 曹震捏着鼻子到了茅房的时候,姚平贵如烂肉一般倒在粪堆里,身体横亘在茅坑上方。 收拾卫生的大爷满脸红光,正举着个老粗的水管子照着茅房冲呢。 顺带就把姚平志给冲了。 曹震都傻了,看了看笑得如此洋溢、满脸亢奋的大爷,实在不解。 “大爷您... ...以前咋不见您工作热情这么高呢?” 大爷举着水管子冲,水带着粪哗哗哗地顺着姚平志身上流。 他朗声大笑:“哈哈哈,曹所儿啊。” “我找到了一个生财之道啊!” 曹震:“... ...啥道?” 大爷苍老的眼中大放异彩,攥拳道:“我要为那些受苦受难的人民群众做贡献。” “谁要是想报仇,就来泼粪!” “一桶粪一块钱!” 曹震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大爷您放弃吧。” “你以为他俩那种疯子每天都能碰着么。” 说完曹震还很小声地嗤笑了一句,无奈摇头, “艹,真别说。” “还他娘的真配。” “绝配。” 大爷一愣,不放弃地喊:“曹所儿,其实我也觉得有点贵嘞!” “那一桶五毛,五毛咋样啊!” “做卫生算我赠送的服务,行不行啊曹所儿!” “曹所儿!!这是为人民做贡献、排忧解难的好机会啊曹所儿!!!” …… 回去的路上,曹震把车里前后四个车窗全都摇下来了。 迟铁眯缝着眼看他脸耷拉的老长手握方向盘,眸间隐约生出浅淡笑意。 他们好像突然回去了似的。 不对... ... 迟铁扭头儿又看了看姚海棠,看她正迎着风眺望远方,浓艳的眼尾张扬肆意。 看她一张白生生的脸庞沐浴在无比温暖的橙色光晕下。 迟铁又觉得,他仿佛回到了更久更久、久到他的记忆都已经模糊的从前。 他好像还是那个啥都不懂,肆无忌惮瞎惹祸的熊娃子。 迟铁忽然好羡慕姚海棠,她连恨意的发泄都是轻盈的、是畅快的。 是不会为她加重负担反而卸下负担的。 姚海棠开始不自觉地哼起曲了拐弯儿的调调,心情实在美好,扬起眉梢儿道:“曹所儿,借根儿烟抽。” “嚯。”曹震不知道姚海棠抽烟。 用一种“姐你是真够野”的眼神儿匆匆瞅了她一眼,随后便掏兜儿拿烟往后递,“抽的惯么?” “我这劲儿可大。” 姚海棠刚要去接,迟铁便长臂一伸挡在她前。 嘶哑着嗓子,语气慢悠悠的,“她就要有劲儿的。” “没劲儿的嫌没意思。” “你俩真,”曹震一时找不到形容词,连着嘬了几下牙花子。 末了儿忍不住,又透过镜子往后看。 他见迟铁侧身,刚毅下颌收紧,俯下头颅抬手为姚海棠点火儿。 随意却又认真。 火苗啪地一下燃起。 她侧眸看他,眼眸裹着缠绵可却又不拖沓的春情,带着一种任性、放肆的爱意,蓦地笑开。 纵是曹震,也差点儿没坐稳。 下一秒,迟铁喉咙深处便传出破碎又宠溺的笑声。 明明暗哑粗沉,却又柔软。 这回,曹震终是傻了眼、失了神,手上一晃,黑色桑塔纳差点直接顺着道边开沟里去! 曹震猛地踩下刹车,吱嘎一声车尾直冒灰烟。 他脑门儿带汗,往后一看。 却见他们二人一人叼着一根烟,仍在对视,谁都没动弹。 看看看,都他娘的拉丝儿了还看。 曹震咬紧牙关闭了闭眼,重新定下心神去摸档把儿。 怪声怪气地哼哼了一句:“不然我还是扎沟里去吧。” 第68章 他就会用尽全力死死抓住 曹震牢记着今晚要跟姚海棠他们回来福去喝酒的事儿。 打一早起就把该安排的全都安排了,为了避免有任何事情妨碍他。 等他们仨回来的时候,曹震又顺道儿在医院踩了一脚,迟铁下车去拿姚海棠的片子。 他告姚海棠甭折腾了,在车上等着就行。 姚海棠倒也没客气,听从铁哥安排,乖乖在车上等。 等迟铁进去以后,曹震瞅着他的背影朝后伸手:“姚老板,刚那盒儿烟呢。” “受累递我呗。” 姚海棠便把座位上的烟递给曹震。 曹震抽出一根点上火儿,深深吸了一口,看着窗外迟铁已经消失的背影道:“不好意思啊姚老板。” “我知道我非得舔着个脸横插一脚是打扰你俩了。” “但我没法儿。” 曹震耷拉下脑袋,声音苦涩,“我总觉得我要是错过了这回。” “下回就没准儿是啥时候了。” “我... ...嗐... ...” 他想说的说不尽、说不清,只得化为一句深深的长叹。 姚海棠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 她没忘记头回见到曹震的时候,他那副愧疚又矛盾的样子。 “所以你这回想清楚了?”姚海棠浅笑道,“曹所儿,我多一句嘴。” “您别嫌我多管闲事儿。” “但搁我来看,你要是没想清楚,” “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别踏出那一步。” 她语气不疾不徐,且一直夹杂着笑意。 没有半分抨击或是瞧不起的意味。 只是陈述道,“虽然从表面来看,迟铁好像特钝,对什么都无所谓,对啥都没心气儿。” “但可能连他自己都没觉出来,其实他对人和人之间的纽带是极度渴望的。” “他是个很沉重的人。” 姚海棠冷不丁地说出这句话,令曹震浑身一僵。 遂便听她特柔特轻地笑道,“所以他的感情也很沉重。” “对大多数人来说,感情或许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 “但对迟铁来说,那很有可能会成为他的全部。” “他就像是一个... ...”姚海棠眨巴眨巴眼儿,想了想措辞,继续道,“啊,大概就像一个苦苦挣扎在沼泽里,快没劲儿了也不怎么想使劲儿了的人。” “这个时候你要是稍微给他点儿希望,他就会用尽全力死死抓住。” 姚海棠说到这儿,迟铁高大凛冽的身影终于从医院门口走了出来。 她弯起眼眸笑着跟他招了招手,随后如梦呓般呢喃,“然后他会告诉他自己。” “看啊,还有人想救我的。” “我得再坚持一会儿。” “... ...” …… 姚海棠他们回到来福的时候正值傍晚。 天边的火烧云一大片一大片的,明媚又刺眼。 她推门一进去,王忠汉就听见动静儿赶紧跑过来,“诶呀妈呀姐,你可回来了。” “喏,”他从兜儿里掏出老厚一沓子的钱,“真别说,于小钱她妈跟那帮老姐们儿是能干。” “昨儿人家自己拿钱收的生蚝,回来以后也都自己忙活的,连着做跟卖,末了儿又都把后厨给收拾了。” 姚海棠往前台扫了一眼,没看到于小钱的身影。 王忠汉注意到她的视线,表情隐约透着几分别扭:“她说今儿得去县城买啥资料,” “说那资料刚到货好多人抢,特火啥的。” “切,反正咱不懂那玩意儿。一堆字儿,看也看不懂有那么受欢迎么。”王忠汉挠挠后脑勺儿,眼神飘忽的。 姚海棠哦了一声,往前走。 头也没回地道:“所以你就啥活儿也不干了,特地帮小钱盯着是吧。” “... ...”王忠汉生生噎了老半天,才恼羞成怒似的顶着张大红脸说:“什么玩意儿?老子帮她做啥?” “我这是为了我姐!行么!” “我这都是为了帮你盯着!” 他话音才落,还在原地跳脚儿呢。 迟铁跟曹震二人就一前一后地从门口进来了。 王忠汉一愣,立马儿老实了。 “... ...诶?这不曹所儿么?” 曹震一副道貌岸然相,端着身板一笑:“别紧张别紧张。” “我今天是私事,私事。” “就是跟你铁哥聚聚,吃口饭唠唠嗑儿。” “... ...”王忠汉瞥了迟铁一眼,然后第二眼就不敢再看了。 小心脏直颤悠。 他很想说自己并不是因为这曹所儿才紧张了。 完全是因为他铁哥。 那天从医院回来以后,他跟秀才大头仨人都傻了,直到最后分开了都没一个人言语。 真是咋都没想到铁哥竟然那么牛b。 显然的么,他以前绝对是端着枪杆子的。 而且他们又不傻,光看这曹所儿的态度就知道,铁哥原来的级别绝对不低。 最起码得比这瘦了吧唧的曹所儿高。 想到这儿,王忠汉就开始低头看脚面。 小心翼翼地蹭到迟铁身边,跟蚊子叫似的报告:“那个... ...铁哥。” “我们今儿没干活儿。” “没想着你俩这么晚才回来。” “这来福又得有人看着... ...” “知道,”迟铁瞅着王忠汉这副吓不唧唧的样子都有点儿想乐。 还挺憨。 不自觉抬手顺着他脑瓜儿揉了一把,“先回去歇着去吧。” “明儿再说。” “你姐说估摸着今天房都得清空,要是我们回来的时候没人入住就先打烊。” “啊,”王忠汉愣了会儿,抬头搓了搓自己后脑勺。 热乎乎的。 他傻不拉几地点头,“对对,都清了,没人了。” “行。”迟铁点头,“那你也回去吧。” “哦... ...” 王忠汉跟魂儿没全似的,说啥听啥。 转身就往外走。 等顺着宾馆外面的路往前走了老长时间才恍然皱眉,捏了把鼻子,有些纳闷地嘟囔了一句:“不是,” “这海棠姐跟铁哥身上是个啥味儿呢。” “一个味儿。” “嘶... ...” 他扭头儿看了一眼宾馆的方向,“是我鼻子有毛病了?” “咋闻着那么像粪坑味儿呢。” 第69章 你俩尽情发挥哈,我肯定听不着 “迟铁!”姚海棠站在101门口,半敞着门直接喊:“进来洗澡。” “赶紧的。” “我实在是受不了咱俩身上这股味儿了。” 曹震刚想说话的嘴突然就闭上了。 他真太多余了,越来越多余。 偏他刚这么想着,前头的迟铁就看了一眼后厨的位置。 然后转身走过来,从兜儿里掏出两张大团结。 “震子,你受累。” “出去以后往右拐就有家小炒儿,买俩菜兜回来得了。” 迟铁知道按照姚海棠的这副架势,她肯定是要亲自下厨。 搁平时他绝对不拦着。 但这两天她实在太折腾了。 “... ...行。”曹震隔了老半天才接过迟铁的钱,这回倒是不跟他打咕了。 也不抱怨他非要跟自己算的这么清了。 因为他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最好赶紧走。 他拿着钱转身,走出去几步儿以后忽然顿下。 扭脸儿嘿嘿一乐,“迟哥,” “你甭着急啊。” “我明儿休班儿。” “一会儿我让人家炒慢点儿,实在不行就现种菜哈。” “... ...甭贫。”迟铁转身摆手儿,朝着101走去。 店里都清空了,便显得格外寂静。 什么动静都能听得很清。 再加上101的位置距离大堂最近,姚海棠便将曹震的调侃全听到了。 等迟铁推门进来,又顺手把门反锁。 姚海棠正光着脚坐在双人大床上,很自然地问他:“诶,曹所儿不知道你... ...” 她拿眼扫了迟铁某个部位一眼。 迟铁都无奈了。 “你脑子里天天装的都是啥?”他哑嗓叹息,“这种事儿不特地告诉谁能知道?” “啊... ...那也是啊。” 姚海棠抿嘴儿一乐,那笑咋瞧咋微妙。 迟铁睨她一眼,指了指屋里带的独立厕所。 “你先洗?” “我洗的慢,你先吧。”姚海棠努努嘴。 迟铁点点头,然后就进去了。 他关上厕所门,窸窣几下衣服就全脱了。 姚海棠听着这引人遐想的声音,不自觉地眯起妖冶双眸,咬了咬唇。 控制着自己不要跟个女流氓似的冲进去大饱眼福。 她晃悠着细白的腿,里面响起水声。 伴随着水声,迟铁嗓音更沉更哑地冷不丁儿叫她,“姚海棠。” “... ...啊?”姚海棠心跳生生漏了一拍。 整个身子都往前探。 好像他再叫一声她马上就得破门而入似的。 迟铁问:“你是不是瞎想了,我跟震子。” “你以为我俩是兔子呢,是么。” “... ...”姚海棠沉默了。 迟铁这还有啥不明白的。 他喉咙深处传出沉闷又嘶哑的笑,无奈道,“以前我俩还是新兵蛋子那会儿,他比现在还瘦。” “别人在背后不知道给他起了多少外号儿。” “这种事儿也没少瞎掰。” “后来曹震跟人干了好几回仗,那帮才老实了。” 姚海棠:“... ...我倒不是因为曹震,” 那回她都撩成那样儿了,他还能压得住。 再加上本来她的思想就比别人更加丰富多彩啊。 这也不怪她。 迟铁嗯了一声, 过了好大一会儿,水流声停下了。 他问,“现在呢。” “够清楚了么?” 姚海棠轻笑出声,眉眼弯弯,“你现在要是让我进去,我能更清楚。” 迟铁:“... ...” 姚海棠一愣,“诶你咋不拒绝了?你,你这可就别怪我了——” 迟铁闭眼,“不是。” 他短促叹息,“这衣服都粪味儿。” “我在想是穿是不穿。” “... ...” …… 曹震拎着四个菜跟一兜儿酒回来的时候,刚推门进来就傻了。 他岁数儿确实是到这儿了,但咋说也是个大龄少男啊。 臊着一张脸仰头儿叹息。 “不是迟哥,你这就过分了啊。” “光着脊梁你就出来了,我是不想瞎想都不行啊。” 迟铁睨他一眼,敲两下面前的矮桌。 “衣服穿不了。” “哦对... ...”曹震提着菜过去了,往已经准备好的小马扎上一坐,龇牙笑,“忘了你俩炸屎去了。” “我就说冲你这体格子,这点儿时间也不够用的。” “没事儿啊,没事儿。” “我这人喝多了睡着以后打雷都听不着。” 曹震一边解袋儿一边指指楼上,“我一会儿去顶层开间房,该是多钱是多钱。” “你俩尽情发挥哈。” “我肯定听不着,放心吧。” 正赶这会儿姚海棠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出来了,“诶到底小不小啊,你也不说话。” “那好像是老姚原来的裤子... ...反正年头儿不短了,但总比你换下来那强。” 曹震闻此低下脑瓜子顺着矮桌底下一瞧。 好么家伙,他说咋从刚才迟哥就一直坐着呢,感觉还坐得特规矩特拘束,这裤腿子都捆大腿根儿上了,好像动一下就要爆炸了似的。 “呵呵呵... ...”曹震干笑,“姚老板你家老爹可够瘦溜儿的了。” “怪不得你这身子骨儿也这么细溜儿呢。” 迟铁掀起幽暗狭长的眸,看了曹震一眼。 “... ...” 曹震迅速闭嘴,连忙抱拳作揖。 妈的他这嘴,再不管管真能让他少活几年。 可他醒过神来又想了,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不就说人姚老板瘦么,都不行。 姚海棠走过来极自然地顺迟铁边上一坐,本就不大的小沙发顿时盛了个满满当当。 她神色遗憾道,“咋还非得买炒菜了,这家不好吃。” “诶呀就是就一口。”曹震可美了,兴致老高。 拧开一瓶白酒直接放自己跟前儿,指指,“主要是这个。” “我都老长时间没喝了。” “诶——”说到这儿,曹震一挑眉,从兜儿里抄起一瓶啪地撂迟铁面前,“你以前可以不喝。” “今天必须喝。” “啊?”姚海棠纳闷,“他,不会喝酒么?” “不是不会,”曹震嘬了两下牙花子,“他那酒量无敌好,喝倒七八个人不在话下。” “但就那么一回。” “后来打死了也不喝,说啥都不喝。” “非说他戒酒了。” “... ...”姚海棠听得云里雾里的,这就不明白了。 那他昨天在医院为啥主动邀请她喝酒啊。 她忍不住观察迟铁,却见他额角青筋隐约跳了两下。 随后垂下眼睫看着面前的酒,神色中竟莫名透出几分视死如归。 第70章 嗯,管你了。甭闹。回屋儿睡觉 甭看迟铁没跟姚海棠喝过酒,但就那一次她尾随自己回家。 他就差不多能摸清姚海棠的量大概多少。 于他而言,跟姚海棠喝酒便如同陪小孩儿逗闷子。 当然,他本意也就是为了俩人能单独唠唠,他自己也往前进一步试试。 他跟姚海棠喝酒,绝对是喝不多的。 可要是跟曹震,那就说不准了。 “你还犹豫?”曹震不乐意了,啥都没吃呢先灌了一口。 “迟哥,你不是跟我说不至于么。” “要真是不至于,你就跟我喝。” 曹震看似是在拱火儿激他,实际上却透着几分虚。 迟铁知道他这是求他给个回应,让他彻底踏实了,过了那个坎儿。 于是眼一闭,粗哑叹息,“喝。” “先吃点儿菜吧,别空肚儿喝。” 大约一个多小时以后,迟铁才知道,自己的担忧实在是有些多余了。 一般人都是很久不喝了酒量就会倒退。 很显然,曹震就是这种人。 还有一种人呢,那就是气氛到了,情绪也够就容易喝醉。 姚海棠就是这种人。 这俩人直接碰一块儿了,菜还没下多少,脸就一个赛一个的红。 “姚,姚老板,”曹震打着酒嗝儿,举起空空如也的酒瓶子哽咽着道,“我实话跟你说,” “打跟你头一回见面儿,我就,服你!” 曹震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竖起大拇指,“真的!” “你说话说的,稳、准、狠!透彻!一下儿就能给我扎穿了似的。” “这也就你是个女的,你但凡要是个男的... ...” “迟哥绝对得靠边儿站,我,你绝对是我大哥!我最崇拜的大哥!” 姚海棠听得都热血沸腾了。 竟也突然恨不得自己是个老爷们儿了。 她腾地一下站起来,“这话说的,” “女的咋了?” “女的就不能——” 姚海棠刚要迈腿,后脖领儿便叫一只大手扥住了。 没使劲儿,但还是让她步伐一顿。 她啧了一声,皱起眉心扭脸儿哼道,“做啥,做啥拦我?” 迟铁沉着面色,坐在沙发上没动弹。 坚挺森然,满眸晦暗。 他松了手,却没收回,反而去拉她的手腕儿,一下就把她又拽了回来。 姚海棠顺着他的力道噗通又坐下了。 “要跟人勾肩搭背是么。” 迟铁死盯着她,语气冷冽淡漠,却让神智都不清醒的姚海棠心尖儿猛颤。 很清晰地品出了几分训诫感。 “... ...那我跟王忠汉也勾肩搭背啊。” 姚海棠回答,不自觉变得很小声。 像在说悄悄话。 “能一样么?”迟铁看着她,“王忠汉还是个娃。” “... ...”姚海棠一愣,紧接着忽然深深弯起眸,眼底泛着浓艳水色贴近他,“诶,啥意思。” “管我呢呗?” “啥!什么娃!” “谁说我是娃!艹!老子都奔三了行么!” 曹震已经晕得不行了,听得东一耳朵西一耳朵的,晃里晃荡的又坐下了。 迟铁扫了他一眼,见他看着已经像是要趴下了、支不住了。 直接起身一捞姚海棠,攥着她的细腰儿往身上一送。 姚海棠就跟个树袋熊似的,特配合地扒他身上了,俩腿绕着他紧绷的腰身一捆。 迟铁抬手护着她后脑勺儿,宽大粗糙的掌心将她纤细后颈全部掌握。 嗓音极沉又极轻,还糅杂着喉咙深处的嘶哑。 他说:“嗯,管你了。” “甭闹。” “回屋儿睡觉。” 姚海棠是真多了。 刚开始喝的时候曹震就吵吵闹闹的,她也没想起昨晚的那些事儿。 后来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她看着曹震嘻嘻哈哈的脸,忽然就想起他深重又愧疚的时候。 她控制不住地顺着回忆开始想起迟铁身上那些充满残破和死寂的言行举止,控制不住地开始揣测。 她将他困于梦魇中那些零散的话语拼拼凑凑,面上笑意逐渐浅显,笑着灌下一口又一口的酒。 迟铁悄然无声地将101号房门推开,末了儿把姚海棠极轻缓地放进陈旧却柔软的被褥。 她翻了个身,下意识地裹紧被子像个毛毛虫似的蛄蛹了两下儿。 闭上眼,细密的睫毛打着颤。 已经开始做梦。 迟铁退身时,伸手捋下她发间头绳,直接顺着挂在了自己黝黑的手腕上。 他又如同没来过一般带上房门回到大堂。 却被浓呛的烟雾扑了满脸。 迟铁稍顿,遂走回沙发坐下。 撩起眼皮,“装的?” 曹震乐了两声儿,嘬了口烟,“啊。” 他往脚底下易拉罐口儿磕了磕烟灰,“我不知道你跟姚老板说了多少。” “打算跟她说多少。” “就寻思搞搞气氛,让她先多了咱俩再唠。” “她是那种有气氛就容易喝多的主儿,我看出来了。” 曹震递迟铁一根烟。 “有啥可唠的,”迟铁扯了扯嘴角,笑得些许无奈。 接烟道,“我不都跟你喝酒了么。” “所以真不至于的,震子。” “啧,你喝了么你?”曹震抬抬下巴颏,指迟铁跟前儿都没下几口的白酒,“你光看我俩喝了。” “别想糊弄过去。” “... ...”迟铁神色微滞,不自觉地往一楼瞥了一眼。 他想,反正姚海棠已经睡了。 再一个说了就得做。 落地得有声儿。 “行,”迟铁叼着烟,在缭绕苦呛的烟雾中眯起狭长冷眸。 一拧瓶盖儿,“喝。” “你干脆就喝痛快了,一会儿我给你送楼上去。” “甭管了。” 一看迟铁这是真要开始正经陪他了,曹震心里堵的那块儿大石头就好像咕咚一下儿,掉下去了。 刚才是玩儿命似的喝。 这下可好,瞅着直接端瓶子咣咣往下灌的架势倒像是彻底不要命了似的。 “震子,”迟铁实在是怕他喝出事儿,看着直打怵。 不忍抬手拦了一把,“差不多得了啊。” “你甭管我,”曹震一瘪嘴,脸透红的。 眼泪儿跟开闸的洪水似的哗哗就往下流。 “我高兴,我痛快。” “你管我干哈?” “... ...”迟铁一时没吭声。 曹震又提起酒瓶子要往下灌。 “诶,”迟铁啧了一声。 “干哈你!有完没完!咋?这是要拿原先当我领导那套来压我么?” “... ...”迟铁无奈,只得重新闭上嘴。 曹震吨吨吨地又往下灌了几口,却突然顿住。 “嘶... ...这酒咋还咸不滋儿的呢。” 迟铁:“我刚才就想跟你说来着。” “你大鼻涕淌嘴里了。” 曹震:“... ...” 第71章 但我接受不了你没叫我的名字 曹震原本是一肚子要说的话。 可这回确实喝着喝着真上了头,舌头都要打结儿了。 他一根接着一根的点烟,烟头儿都扔不准掉了满地。 迟铁瞥了一眼,倒也没打扰他。 就静静地听他在那儿东一棒子、西一棒子地嘚啵。 “我承认,我怂。” “我是真怂。” 曹震看着迟铁,笑得贼难看,“你知道为啥这回我上赶着跟你凑合了。” “因为你变了,迟哥。” “你身上那种... ...好像死了也没啥的劲儿淡了,煞气也没那么重了。” “真的,不扒瞎。” “我不那么怵了,就想借着这个机会跟你好好。” “注意着点儿用词。”迟铁眉峰微抬,“甭总好不好的。” “?”曹震打了个酒嗝儿。 刚要因为这话急眼却冷不丁地闪出个念头。 他一愣,试探着问,“... ...不是吧,” “你甭跟我说姚老板... ...” “啊。”迟铁点头,“所以告你注意点儿么。” “艹!”曹震啪又点了一根儿烟,“完蛋。” “你他娘的真算完蛋艹了!” 他虽是骂着,却又咧嘴龇牙笑。 笑得那个畅快,那个心安。 笑着笑着,泪水又往下淌。 看着可怪了,就跟神经病似的。 曹震透过模糊的视线,撅在马扎上看着迟铁野悍的剪影,见他隐隐约约勾着薄削唇畔,似乎在笑。 嗓子眼儿哽咽着道,“真好,迟哥。” “真好。” “当年任务结束的时候咱俩都被抬走了,我从医院足足昏迷了半拉多月才醒的。” “醒了以后他们就跟我说你退伍了。” “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你的仇报完了。你自个儿的任务也算是彻底完成了,我... ...我怕你要死。” “我想去找你。” “可我又不敢。” “后来我听说,咱队里的一个小孩儿没了,死前托付给你一件东西让你给他妈带过去,还说要是不麻烦,想让你帮忙照顾一段时间,等他妈缓过来了再走。” “他妈在九林。” “我当时心里真是松了口气,我跟你说实话。” 曹震仰头儿长叹,“今儿你进医院拿片子。” “姚老板说那话真算是把你彻底看的透透儿的了。” “从前我一直都有这种感觉但我不知道咋说,也形容不出来。” “现在才明白,你确实跟她说的一样,只要看见一点儿奔头就能再留口气儿。” “你想被需要,你也想有处可依。” 曹震说着说着,尾音就逐渐消失。 迟铁盯着他很久很久,生生看着他趴桌儿上醉昏过去了,也没言语。 他心脏里像是有个锤子,咣咣咣地凿。 一下儿比一下儿还用力。 耳边响起恍若被拉长的蜂鸣声,久久回响,迟迟不退。 不光是曹震,就连他自己也未看清过这点。 没看清过自己对温暖和感情的渴求,没明白自己一直没死,其实就是不想死。 他对这个世界还有所贪恋。 他还有很多太想得到的东西,连滋味儿都没尝过。 如同他突然遇见姚海棠。 她轻盈而又决绝地在他常年躲藏的阴暗隧道里劈开了一道裂缝,顺着那道裂缝,刺眼又温热的光透了进来。 于是他便在踌躇与犹豫之中控制不住地拼命往上爬。 被那道光吸引、诱惑。 纵使自卑、怀疑或在原地突然停下,可也挡不住对她的渴望。 他好想真的碰到。 好想知道假如再近一点的话,会不会更暖、更亮。 …… 迟铁知道姚海棠那串儿钥匙放在哪儿,本想就近把曹震安置下,却恍然回头看了一眼矮桌上空荡荡的酒瓶子。 他也不作声地喝了数不清的酒。 不知道一会儿是个啥情况。 所以迟铁还是扛着曹震,顺应他之前开玩笑似的话,把他搬去了顶层。 随便找了个房间给他撂床上了。 才刚把曹震撂下,身体中那股凶猛又剧烈的火就烧了起来。 迟铁颈侧青筋尽数胀起,顺着贲张的手臂如同枝节般一路生长。 他呼吸愈发急促暗哑,不敢耽搁时间抓紧走了出去。 顺着走廊到了这层的水房。 可水房太敞亮了,老么大的窗户,月光全都透进来,碎在地上,这令他忽然觉得自己如同肮脏且不可见光的兽,无处躲藏。 别的房间也不行。 那都是得住客人的。 迟铁辗转多时,身体中的燥热却已经开始顺着血液疯狂流窜、横冲直撞。 他一闭眼,一狠心,干脆就顺着楼梯回了101号房。 他拼命压抑破碎嘶哑的急喘,屏住一口气儿背抵着房门在黑暗中细听她绵长的呼吸声。 听她没醒,他才跟做贼似的进了厕所。 他开始着急,粗糙指腹发着抖想要将厕所门反锁,怎想门锁却是坏的。 迟铁浓黑眉心瞬间蹙起,不自觉地低骂了一声焦躁的脏话。 他顾不上了。 转身冲向淋浴,拧开水管子任由冰冷的水猛地迎头浇下,伸手把那条紧得要死的裤子往下扽。 闭上眼咬死牙关,下颌线绷紧如弓弦。 右臂肌肉一鼓一收,如打铁时那般。 水流顺着他深邃刚毅的眉目往下淌,淌进腹部沟壑,又砸在砖儿地上。 他终于浑身颤着陡然躬起身,如同凶猛野兽发出压抑又野悍的哼喘。 可一次根本就不够。 迟铁清楚。 恍若瞬间便消失的纾解感很快又被体内欲火吞噬。 他眉心跳着,再一次往下伸手。 不知多久之后,久到他头脑昏沉,坚硬漆黑的睫毛也被层层水汽遮挡住,开始看不清了的时候。 他才终于挺直脊背,如脱力般抵住冰冷的墙面。 紧绷精悍的胸膛急促起伏,疯了似的心跳却还没减缓。 迟铁粗哑地喘息着,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脸。 这才开始正经洗个澡。 大约几分钟后,随着身上胰子打的泡沫被冲净。 他的呼吸声才勉强如常。 他看了一眼地上紧要关头被蹬飞的裤子,只觉庆幸。 往身上一穿,轻手轻脚地打开门—— 然后直接被钉在原地。 对面,姚海棠正环抱双臂,赤着双足没骨头似的倚着墙。 风情万种的浓艳双眸弯如狐狸,颇有一种吃到大餐般的得意感。 她看着化作雕像的迟铁,黏糊又慵懒地轻笑, “啧。” “你这就没意思了啊。” “我可以接受你自己解决。” “但我接受不了你没叫我的名字。” 第72章 当谁没色心呢? 迟铁感觉自己脑瓜子里好像是生了锈,突然就卡住了、咋都转不动了。 他唇线紧绷,半声都吭不出来。 可身体中才要殆尽的烈火却像是被一阵风吹得,又重新刮了起来。 他喉咙干涩,后颈滚烫。 承受不住了一般陡然低头,深暗冷冽的眉眼垂下,仿若做了错事的罪人。 矛盾又愧疚。 厌恶又自卑。 姚海棠噙在唇间的笑短暂滞住,心尖儿就像被重重碾过。 她想起他昨夜破碎零散的梦呓,顿了片刻后蓦地走向他。 迟铁视线中,她素白纤细的手不由分说地伸了过来。 他脊背一颤,立时攥住。 不敢抬头,嘶哑着嗓子,语气透着不安和焦躁,“姚海棠。” 姚海棠指尖微颤,肆意笑开,“诶。” 刚应了这一声,嫩软的小手便像是抹了油似的自他粗糙炙热的掌心中溜过。 被迟铁狂躁之下扯断的松紧绳,让本就尺寸不符的裤子愈发岌岌可危。 姚海棠轻松掠过他坚实的胯,迟铁陡然颤栗,咬死了后槽牙,“姚... ...海棠。” 发间水汽本就未散,汗水又渗了出来。 他咚地一声撞在墙上,高大凶野的身躯如此精悍 | 有力,却莫名透着种残破般的脆弱。 好似被她易如反掌地彻底掌握。 姚海棠凑近,声音特轻地嘘了一声。 笑道,“你能不能听点儿话啊。” “迟铁。” 她复刻他的话,甚至连语气都没什么差异。 无奈又宠溺。 却因他的乞求更加放纵。 迟铁实在是受不住了。 他坚硬的睫下落,打着哆嗦。 声音透着从未有过的破碎暗哑,像是被她亲手撕裂,终于求她,“停下——” “嘘,嘘。”姚海棠仍像是哄孩子似的。 皎白侧颊贴在他急促起伏的胸膛上,听着他失了分寸的心跳声。 “迟铁,别怕。” ‘’不脏的。‘’ 她这句话说得认真又温软,任谁听了都不会觉得跟荤字搭边儿。 迟铁却觉得,自己这块儿铁像是被她彻底融了。 仿若滚烫的、翻涌着的如岩浆般的铁水。 他汗珠子滴答滴答地顺着下巴颏往下砸,落进胸口沟壑。 过于炙热的温度已经让他承受不住,几近崩殂。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叫她。 可他就是伸不出拦她的手。 他明明觉得浑身的肌肉都贲张着,血管里的血液疯狂又肆意地涌动着,如同失了理智的野兽,随时处在爆发的边缘。 可又感觉什么劲儿都没有了,骨头缝儿里都要化了似的。 迟铁粗哑地喘着,一声大过一声。 姚海棠也终于不再说话。 须臾,他很突兀又短促地低喊了一声。 并非低哼,而是完整的一个音节。 虽然嘶哑的像是沙尘沫儿石子粒儿都混进去了似的。 紧接着便顺着墙体直接滑到了地上。 “... ...”姚海棠鲜少能俯视他。 见他在昏暗中的狭长眼尾猩红血丝密布,被体温烧到干燥起皮的薄唇如脱力一般开阖着—— 姚海棠闭了闭眼,体内情潮汹涌翻滚。 她蹲下身子,右手搭在膝盖,落在他视线中, 然后却特苦恼地啧了一声。 只这一声,迟铁方才似是死也不抬起来的头颅骤然仰起。 恐慌又晦暗不明地看向她。 像是等待审判的亡命徒。 却见她笑弯眼尾,甩了甩酸痛不堪的纤细手腕儿道,“我前段时间还生怕你喜欢男的来着。” “但我刚才突然恨不得... ...” “我也是个男的了。” 迟铁一愣,足足半刻的沉默僵硬。 遂忽而咧嘴笑开。 他顶着像是被扯了个稀巴烂的破锣嗓子,仰头儿抵在墙上笑得眼尾红意更甚,末了儿无奈又复杂地短叹了一声。 心想姚海棠你怎么就这么没谱儿呢。 又不明白,自己咋能一下儿就听懂了她的没谱儿。 “呦,乐了啊。”姚海棠蹲不住了,打算席地而坐。 迟铁耷拉下眼皮,一伸手捞住她,“甭坐地上。” “凉。” 他方才落下的汗水连带着裤腿儿上的水全砸砖儿地上了。 姚海棠本来就只穿了条长裙,光着腿还光着脚。 姚海棠眉梢儿一吊,“凉什么凉。” “我现在要热死了行么。” “有你这么折磨人的么,当谁没有色心呢?” 虽然这么说着,她还是顺着他的力道跟他一块儿站起来了。 遂却趁他还没收手,赤裸的双足蓦地凑近、掂起。 嫣红的唇抵着他生出胡茬儿的坚硬下颌软着嗓子轻笑,“我可告儿你啊。” “刚才我在脑子里已经把你*了千八百回了。” “现在欠的,你总有一天得给我彻彻底底、痛痛快快地还回来。” 迟铁:“……先洗手。” 姚海棠:“?” “洗完手就能还了吗?” 未等他回答,她便笑着弯起眉眼,“那多费劲啊。” “一会儿一起洗啊。” 迟铁沉着脸,拉着她进厕所。 把水槽上方的龙头打开,抿着唇不言语。 抄起肥皂顺着姚海棠的手心手背就开始搓。 最后连她手指缝儿都咔咔搓了好几遍,给姚海棠搓得直痒痒。 但姚海棠也不敢打断她铁哥。 她知道他心里的枷锁太结实、太沉重,今儿她能逼着他在她面前放弃回挣扎也实在不易。 所以便慵懒地垂着睫,视线漫无目的地漂浮在半空。 然后姚海棠就不经意间又往他身下扫了一眼。 姚海棠手动了动。 迟铁:“别动,再洗两遍。” 姚海棠:“... ...迟铁不然你以后还是别喝了吧。” 她眨巴眨巴眼儿,顺着墙上的镜子看他。 浴室的灯被打开,昏黄的光透在他眼底,将他眸色中的认真与执拗全照透了。 姚海棠:“虽然时间不用太久。” “但真的挺费劲的。” “而且又——” 她视线再次下移。 迟铁有些难耐地闭了闭眼,太阳穴突突跳动着道,“放过ta行吗。” “也放过我。” 第73章 你不给我色,就得给我财 姚海棠多精啊。 必须掌握好分寸。 今儿晚上属实是吃到意外大餐了,她寻思也甭得了便宜再卖乖了。 但想是这么想,偏偏姚海棠那张小嘴儿她就是不听话啊。 放过是放过了,就是没放的很彻底。 洗完手以后迟铁倒也没矫情,跟她一起上床睡觉。 这床是双人大床,迟铁就把着边儿,赤裸精壮的背对着姚海棠,努力入睡。 姚海棠看着他古铜色的皮肉,舔了舔嘴,“真不用了嘛?” “我觉得我还能再努力努力。” “实在不行的话我用左手,就是不如右手那么好使劲儿。” 迟铁:“... ...你再说话我去别屋儿睡了。” 姚海棠皱眉,“哼,那你得给我付钱。” “我可是个爱财又爱色的老板娘,你不给我色,就得给我财。” 迟铁:“... ...谁没钱似的。看不起劳动人民?” 姚海棠噗嗤一声就笑出来了,指尖戳戳迟铁背部那条紧绷着的沟壑,“学我?” 迟铁也哑嗓低笑两声,“你刚才不也学我了。” 姚海棠却突然沉默。 迟铁愣了一会儿,没忍住。 翻了个身看她是不是睡着了。 却恍然对上她盛满雾气的浓艳双眸。 迟铁脑瓜子嗡的一声炸开,僵住了。 过了老半天才嗓音沉哑地问她,“咋哭了?” 他单臂撑起上半身,伸手粗糙又小心地摸她眼尾。 姚海棠攥住他的手,不讲道理地往他怀里一扎。 被结实的胸肌挤着脸,贼委屈地哼哼,“我憋的不行。” “可把我憋坏了。” “我的x欲实在太强烈了所以变成眼泪了行不行。” 迟铁眸色暗下,深浓漆黑。 冷不丁小心翼翼地拉住她的小手儿,指腹顺着她手心往下滑,抚着那圈青紫。 不合时宜又所答非所问,“疼么。” “说实话。” 姚海棠也不好好儿回答他,“疼啊,很疼。” “不存在的**真的很疼。” 迟铁笑,松开撑着的手臂彻底将她嵌进怀抱。 “姚海棠。” “谢谢。” 姚海棠:“谢我啥啊,谢我不让你那么疼了吗。” 显然她说的这个疼也是**疼。 迟铁却点头,力气又加重几分。 似是从喉咙深处喟叹,“嗯,不那么疼了。” “真的。” …… 姚海棠经此一事,愈发觉得她和迟铁绝对是天作之合。 两个人步调和谐,张弛有度地缓缓靠近,无论是谁突然丢出什么,另一个人都能接得住、还都接的牢牢的。 所以她也越发悠闲,甚至开始享受这种只有他们两个能懂得旖旎和拉扯感。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 她可真不能磋磨时间了,得抓紧赶赶民宿那边的进度了。 她是收了钱的,是有投资方的。 姚海棠一旦进入认真状态那就是火力全开的程度。 虽说地皮那边有迟铁盯着,但她也不忘偶尔去看看进度,外加给大家伙儿送饭。 荒地收拾好了以后就开始盖房,王忠汉他们这群小孩儿只能是指哪儿打哪儿,工程一大了,就有点傻眼了。 然后他们就把铁哥当成了最高领导人。 铁哥说啥就是啥,让搬10块儿砖绝对不搬8块儿。 后面发现,他们铁哥真就是厉害。 眼睛都跟尺一样,哪儿歪了哪儿多了,是缺几公分还是多几毫米全都说得贼准。 他找来的那帮盖房的大队人马中还有不服的,最后再一量! 嗬,全说个正着。 姚海棠买的地皮虽然不小,但用来盖房的地方却不大。 她上辈子之所以盘店盘的越来越多,也是因为不想可着一个地方能弄多少间房就弄多少间。 这样容易只图数量没有质量。 她选择从精路线,每处民宿虽然房间少,但风格却都各有特色。 刚开始的时候她手里实在是没钱了,资金基本都砸进去了,连本儿都没回呢,就想着先这么干着等有条件了再找几个大v帮忙宣传。 怎料姚海棠运气实在好,有一次刚巧碰到了一个网络红人来出差,只住了一晚就被民宿的私房菜牢牢俘获。 她自发地写了文章,不光安利了房间别具一格,还测评了民宿中每一道私房菜的口味。 那篇分享帖直接爆火。 从那以后无论淡季旺季,姚海棠名下的民宿都是爆满的状态。 甚至有段时间还蹦出来好几个黄牛,疯炒房间价格。 被姚海棠发现以后直接去报警了。 这一天,姚海棠确定了一下民宿地基差不多都打好了。 便回到来福趴在前台拿着个本子咬笔头儿。 她在想这个年代没有大v,也没有网络。 如果想要打广告的话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呢。 结果正这么想着,于小钱跟她妈于招娣便推门而入。 “海棠姐!!来钱了来钱了!” “你马上就要赚钱嘞!” 于小钱蹦蹦跳跳地跑进来,乐得眉飞色舞。 “啊?”姚海棠虽然没听懂,但一听来钱了瞬间就站起来,“哪儿呢哪儿呢,钱呢?” 于招娣也跟着乐,扒拉一下于小钱,“你也不把话说全嘞,给你海棠姐都听糊涂了。” 她几步走过来开始掏口袋,也是一脸热情洋溢,“姚老板啊,是这样的。” “咱们在码头卖的生蚝现在火的不行,名声都传到楼房区那边去嘞。” “那边有个汽水儿场你知不知道啊?” “副厂长刚好跟你梁姨认识。” 于招娣拿出一沓子钱说,“他拜托你梁姨,让帮忙在你这儿定... ...24间房,对!” “他们厂子这次要开个大型的交流会,好几个分厂的头儿都要过来!” “他说啊,得借着这个机会好好长长脸。” “别说他们九林地方儿穷、落后,就没有好东西。” “啊?”于小钱一愣,“妈你没跟我说要24间房啊。” “我海棠姐这总共就24间房,搭上101。” 于小钱皱眉道,“但是101是我海棠姐住的地方啊,把那间房占了她住哪儿去。” “诶——”姚海棠眼一亮,迅速抬手拦下,“这话说的,有钱不赚王八蛋。” “都给咱来福包圆儿了你还管我住哪儿干啥!” 姚海棠嬉皮笑脸地双手接钱,弯起眼眸狡黠一笑,“得嘞于姨。” “等梁姨来了我可得好好儿谢谢人家。” “至于住哪儿嘛... ...” 姚海棠笑意愈发深,唇角止不住地上扬,“洒家自有去处~” 第74章 行走的荷尔蒙 姚海棠话音才落,梁姨便提着捆芹菜进来了。 姚海棠立时一愣,“嚯,梁姨您都快赶上曹操了。” “说您您就到。” 梁姨见姚海棠手里攥着钱呢,走过来问,“小钱她妈跟您说清楚了没啊姚老板。” 于招娣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讪讪一笑道,“就大概其说了说,我这脑子也不老好使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人海棠也说回来再细问问你嘞。” 梁姨想了想,“刘副厂长就说了房间数儿,还说要管饭... ...中午饭不用,早饭跟晚饭两顿。” 姚海棠了然道,“啊,我说这一沓子钱看着有点儿厚了呢。” 梁姨点点头,“对,他们厂子那边也有补助的餐标。” “反正姚老板您去了房费以后看看具体是多少,再看着安排伙食就成... ...” “至于其他的,刘副厂长说让我提前几天去汽水儿厂找他一趟去。” “嗐,”姚海棠把钱锁抽屉里,随后便走出柜台。 “人这么大的买卖儿,我这当老板的再不主动点儿,可就不懂事儿了嗷。” 她客客气气地笑道,“梁姨,真多谢您了。” “我不用问都知道您肯定在中间替我说好话了。” 梁姨都听臊了,摆摆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嗨呀姚老板,您甭说这话。” “这要不是人刘副厂长主动问的我,就是想说好话我也没机会啊。” “咱店做出来的东西好吃,别的地儿我不敢说,全九林肯定是独一份儿~” “我估摸着刘副厂长也肯定是想给他们厂争脸呗。” “所以才想让那些分厂来的见识见识。” “行,您甭管了。”姚海棠往外走,眯着浓艳双眸笑道,“今天天儿热,您跟于姨坐这儿歇会儿再走。” “我冰柜里还有冰镇绿豆汤呢。” “小钱,麻烦你盯着点儿了啊。” 于小钱应了声,随后抻着脖子问,“海棠姐你去汽水儿厂?” “你知道在哪儿么?” 姚海棠走出宾馆,悠闲地晃了晃手。 姚海棠走了以后,梁姨看着门口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不忍跟于招娣感慨,“招娣啊,姚老板是真好。” “你说多俊个闺女啊,能赚钱,有本事。” “还一点儿架子都没有。” “我要是年轻时候有这条件... ...得了,”梁姨提着芹菜唉声叹气地摇头儿,“有这条件也不至于活成这副德行。” 于小钱听得眉头紧皱,毫不犹豫地反驳道,“梁姨,你这话说的不老对的。” “活成啥样儿,不是看条件,得看个人的想法儿。” 小钱嘴儿一瘪,忍不住为她海棠姐心疼,“这是你们认识她了,知道她跟外头说的不一样。” “可当初打她刚来九林的时候,那些人的嘴就没消停过,全是脏话烂话。” “这不,亲戚也不叫人省心。” “县派出所儿那边才差不多要结案呢。” 于小钱看着柜台上放着的那个本子,上面写着除了姚海棠其他人都看不懂、像是鬼画符一样的字儿,讷讷道,“就跟书上说的一样。” “海棠姐之所以能活的这么痛快。是因为她从思想上就解放了自己。” “她是自由的。” “诶呀妈呀招娣啊... ...”梁姨都听愣神了,激动地拍了于母两下,“你赶明儿可甭挡着闺女读书了。” “你听听,你听听。这有文化就是不一样啊,” “就是把咱几个都栓一块儿想破脑袋瓜儿了,也说不出这么有学问的话呀!” …… 就九林这屁大点儿的地方,姚海棠还是对地图了熟于心的。 她直接坐公交车直奔汽水儿厂,抵达的时候还不到中午。 她和门卫大爷礼貌地说要找刘副厂长,也报上了姓名身份。 门卫大爷就别着串儿钥匙打了一通电话,告诉姚海棠等会儿。 在此期间,却一直用一种十分微妙的眼神看着她。 姚海棠直在心中叹气。 行吧行吧,看就看吧。 姐也知道自己是行走的荷尔蒙,反正看着就不像是个正经生意人是吧。 瞧着特别像献媚讨好,如同菟丝花一般抱大腿往上攀爬的人对吧。 这通报告的电话打完没多久,就跑过来一位脑顶儿头发没剩下几根儿的中年男人。 穿着藏青色的工作服,上衣口袋里别了支笔。 态度倒是挺客气的,一见姚海棠就说,“您是来福的姚老板,是吧?” “听过您。”男人笑着伸手带路,跟向导似的,“没想着您会自己来,我们刘副厂还以为是梁敏同志过来呢。” 姚海棠的营业式微笑信手拈来,语气那叫一个真诚,“同志,您这话说的。” “我们来福能得到和贵厂合作的机会可是荣幸之至啊。” “我祖坟都冒了青烟了。” “就这我还不得亲自上门表达一下我对贵厂的重视,那哪儿能对得起刘副厂对我们来福的关照啊。” 要想博得好感,就不能只博得“皇上”的。 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也不能忽视。 果不其然,刘副厂手下的这位助理一听这话瞬间乐出一脸褶子。 “诶呀呀,姚老板,您可真是太会说话了。” “怪不得年纪轻轻的就能自己干买卖儿呢。” 他背着双手,鼻孔都快冲天上去了,“要我说啊,我们厂里就缺你这样的人才。” “哎... ...除了我,没一个是能给我们刘副厂省心的。” 他带姚老板走到厂里的活动空地,指了指前面的二层小楼。 “姚老板,这要搁别人,我绝对不带打扰咱刘副厂开会的。” “但我就觉得跟你投缘。” 助理笑道,“得了,今儿天热里面闷。” “您就在这阴凉儿地方站会儿,我进去跟刘副厂打个报告。让他尽量快点结束会议。” “那就太谢谢您了。”姚海棠笑得明艳爽辣,晃得这位地中海大叔步伐立时加快,“马上啊,马上。” “您稍微等一会儿啊。” “就一小会儿!” 第75章 嫌饭碗脏。你别吃啊。 姚海棠知道这时间估计不会太短,便寻了棵大树底下站着。 结果刚站没一会儿呢,耳畔便跃入一道鬼鬼祟祟的低语声。 “文怡,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没什么事儿不要来厂子里找我,要是让领导跟同事们看到这算咋回事儿?” “要不是保卫处的同志们跟我关系好,你以为人家会放你进来吗?” 嘶。 姚海棠眨巴眨巴眼儿。 就跟听戏似的,不忍在心中评论。 这怎么听着多多少少有点儿渣男味儿呢。 被称作文怡的女同志甜甜地笑了一声,听着岁数就很小。 她羞怯道,“不是的。” “那是因为我给门卫大爷塞了几盒烟。” “... ...文怡你!”男人气息不稳,显得有点难堪。 顿了好半天才哼了一声,“你这种行为是不对的!” “是腐丨败的!” “明白吗!” “啊... ...”女同志稍愣,似乎有点愧疚。 过了会儿又小心翼翼地问,“那... ...我本来是给你买了块儿进口手表,想给你送来顺便看看你的。” “是不是现在送也不太好啊?” “这也叫腐丨败吗... ...” 男同志反驳得无比迅速,“那当然不是。” “咱俩是正经处对象,又不是走啥人情关系帮忙办事儿。” 姚海棠听得眉梢儿一吊。 他显然是很馋那块儿手表啊。 哈喇子都快出流来了吧。 还有这妹子也挺有意思的啊,听着咋聪明又不聪明的。 女同志果然很开心,瞬间笑开花。 随后就是窸窸窣窣袋子摩擦的声音。 她不止带了手表,还带了很多其他礼物。 嘱咐他一定要吃、一定要用。 东西送出去以后,男人就显得焦急起来,一直催促她快回县城去吧。 这周末休息就会去找她。 女同志虽然闷闷不乐,但还是乖乖走了。 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 姚海棠也是好奇心作祟,撩起细密眼睫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将男同志的泯然众生脸,以及眼神清澈又愚蠢的女同志看了个清楚。 ... ...嗯。 不过半秒她就把男同志的样子忘了,倒是盯着逐渐远去的妹子多看了好几眼。 因为这妹子长得真纯。 属于跟她完完全全两级反转的长相。 就像是那种特别诱人犯罪的小白兔。 不应该啊。 姚海棠心想这男的到底行不行啊。 这么纯欲一妹子他倒是只稀罕人家的钱呐。 多好一小娇妻啊。 “姚老板!”正逢此时,地中海助理终于回来了。 擦了两把汗说,“姚老板,您跟我进办公室去吧。” “我们刘副厂开完会了,正在办公室等您呢。” 姚海棠中断思绪,回到营业状态。 笑道,“好,麻烦您了。” 助理只把姚海棠带到办公室门口儿,点头哈腰地敲了两下门打了报告后就道别离开了。 里面传来道特绷着的声音,摆着架子似的。 说“进。” 姚海棠推开门,笑着弯起眼眸。 “您好刘副厂长。” “我是来福宾馆——” “知道你是谁,” 姚海棠被打断。 男人挺年轻的。 三十多岁,衣衫齐整笔挺,五官干净斯文。 却连头发丝儿都写着臭屁。 姚海棠倒是无所谓,她什么人都见过。 无论是领导还是大老板,有点架子都正常。 她点点头,见他正唰拉唰拉地批着什么东西也没急着说后话。 这份识趣的沉默却叫刘峥动作短暂滞下,忍不住抬头看她。 结果这一看。 钢笔尖便蓦地重重落在纸张上,停顿足半晌,直到形成一个突兀的墨点。 他才恍然回神,撂下钢笔。 面上却突然挂上几分笑。 “姚老板,怠慢了。”刘峥起身,走向会客沙发。 “您坐,这儿有茶水,新沏的。” “副厂长您不用客气,”姚海棠大大方方地随他走到沙发,选择侧位的单人沙发,却站在跟前,仍未坐下。 刘峥眸中透出几分怔愣,随后笑得更深。 自己走到主位,挥手道,“坐吧,姚老板。” 姚海棠这才坐下。 刘峥端着茶杯抿了口茶,似是打趣又像寒暄。 “姚老板果然外表出众,比咱九林外面传得更甚几分。” 姚海棠毫无动容仍然浅笑,“刘副厂过奖。” “咱聊正事儿吧。” “您的时间也挺宝贵的。” 这拦下他的一句,立时令刘峥唇线一抿。 再开口时语气稍显僵硬,明显冷了几分,他撂下茶杯道,“如我刚才所言。” “姚老板和来福的名声在咱们九林... ...” 后话他没说透,却冲姚海棠笑了一下儿。 这自然不是好笑。 姚海棠没吭声,刘峥继续道,“但我也是看中了来福的特色。” “姚老板也知道咱们九林是海岛,靠海而生,要说特色的话肯定就要从这儿上找。” “要不是最近有风声说九林马上要开发,我们这个分厂一直坐的都是冷板凳。” “所以,我选择咱们来福宾馆,不光是为了安置其他分厂的同志们。” “更是想通过来福准备的、具有九林特色的餐饮替我们分厂长长脸。” 刘峥说完这话,姚海棠刚才还礼节性绷着的脊背忽然就松下了。 她无声叹息,往后一靠。 开始伸手掏兜儿。 遂垂下细密的睫扫了一眼茶几上的烟灰缸,以及散落的烟灰。 抬眸掏出烟盒儿,“能抽么?” “... ...”刘副厂长很明显的呆滞了一下。 下意识点头,“能抽——” 尾音未收呢,姚海棠便贼丝滑地叼烟点火儿。 “啪”地一声—— 打火机顺着茶几上一撂。 呼出烟雾,笑得懒怠肆意。 “不是我说,刘副厂。” “您这人也挺有意思。” “您前面抽一巴掌给个甜枣这招儿我倒是看明白了。” “但您要是想端着,干脆就一直端着。又自曝你们分厂坐冷板凳做啥呢?” 姚海棠隔着浓辣烟雾,妖冶双眸狡黠眯起,“这不是前功尽弃了么,刘副厂。” “图我家有九林其他家儿没有的好饭。” “又得说我们饭碗脏。” 姚海棠吊起眉梢儿,满脸张扬, “嫌饭碗脏。” “你别吃啊。” 第76章 我家那位不是哑巴,说话好听着呢 她素白干净的指节夹着香烟,烟灰快要落下。 伸手在烟灰缸边儿上磕了两下,眉目悠然垂着,“明明可以互惠互利,合作双赢。” “无关乎贵贱的买卖儿。” “你非得整这膈应人的一出儿做啥。” 姚海棠勾唇看向他,眸间清冷,“纯... ...” “报复社会?” “得,” 姚海棠笑了一声,干脆撵灭香烟,利落起身。 “我在你这儿抽也抽不痛快,走了。” “您交的钱我会以最快的方式给您送来。” 言罢,她却转身—— 毫无道理,甚至让刘峥觉得十分荒唐地冲他正经鞠了一躬。 道,“刘副厂,这躬我是替梁姨鞠的。” “我也不知道你们具体是个什么关系。” “我这人性格就是这样儿,要是触碰到我的底线,这钱我还就不乐意赚了。” “但这是我的个人问题。不必上升高度。” “虽然我们俩在观念上有所冲突,可我也相信您之所以能够年纪轻轻的就坐在这个位置上,也一定会有过人的格局。” “我不好是我的,” “甭连带到梁姨身上。” 刘峥自小便是旁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无论是念书、考学,还是工作,顺理成章地升职。 都基本没遇到过任何问题。 顺当、自然。 这是他头一回老半天了,都憋到脸红脖子粗了,也没说出半句话。 他看着姚海棠,表情逐渐变得复杂。 突然就觉得这人有点儿可怕。 你要说她特有骨气,说翻脸就翻脸吧。 她能为了一个没啥社会地位的劳动妇女鞠躬道歉。 可你要说她能低的下头。 纤细的腰肢却又透着股坚韧不拔,就算鞠躬道歉,也带着股刚硬。 刘峥见她终于回身要走,情不自控地猛然站起,“姚老板留步。” 姚海棠顿下,头没回。 站着不动。 刘峥耳后直冒热意,想想那张被自己快要看烂了、看透了的宾馆名单,终是闭上眼。 特艰难地从牙关往外挤,“是我说错话了。” “姚老板。” “我向你道歉。” 姚海棠蓦地转身,乐得龇出贝齿。 仿佛刚才的不愉快根本没发生过。 她慢慢悠悠地走回原位坐下,重新掏出烟盒又点了一根。 “说吧。” “要啥饭。” 刘副厂长:“... ...” 怎么就咋听咋有点儿埋汰人那味儿呢。 刘峥的成长道路太过顺利,又赶上运气好。 所以骨子里的傲劲儿也被助长的愈发厉害。 他没低过头,却又因为姚海棠不记仇的行为举止不禁想起一句话—— 识时务者为俊杰。 刘峥忽然觉得自己这个高材生书根本没读透。 经此一事,接下来的洽谈变得轻松顺畅。 刘峥说他的要求,姚海棠也基本都可以满足。 假如有问题,她也会提出折中的方案。 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两个人便结束讨论。 姚海棠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寻思着有点饿了,不然去地里找他们一块儿出去吃个午饭吧。 今天她是来不及做了。 却未想身侧视线实在盯得太久,让她只得回视。 “刘副厂长还有啥事儿么?” “想问个私人问题。”刘峥一笑。 “我们只谈生意就好。”姚海棠起身。 刘峥却当没听见,未跟她一道起身,坐在原位微抬下颌,“姚老板,说句实在的,我觉得你有资本再玩玩儿。” “我再倒退几年的时候,也和你差不多。” 他像是脱去所有伪装,笑得轻浮随意,“但这两年我突然觉得,人到了年纪还是得结婚成家的。” “我个人建议,姚老板也可以考虑找个顺眼的,合适的。” “定下来。” 刘峥毫不避讳,直勾勾地盯着她后背看。 姚海棠就算不转身都能知道。 他那眼神绝对是:你看看我怎么样。 我觉得我特牛特好。 她勾唇浅笑,侧眸道,“刘副厂长知道的还挺多。” “你咋知道我已经定下来了。” “... ...”刘峥微愣,诧异道,“你跟那个哑巴的事儿是真的?” “... ...正经的?” 姚海棠:“您这话说的,我啥时候也没闹着玩儿啊,说谁不正经呢。” 她笑得肆意,语气却极为认真,一边往门口走一边纠正,“还有啊,我家那位不是哑巴,说话好听着呢。” “就是我们深沉。” “不爱说废话。” 刘峥:“... ...” 等到姚海棠离开后,地中海助理小心翼翼地敲响门。 刘峥说进。 助理点头哈腰地问:“咋样啊刘副厂长,聊的咋样。” “我觉得这个姚老板人挺好。是个聪明人,特会说话。” 刘峥起身,干笑了两声,“聪明人?” 他顺着窗外看去,几近无声地道,“这根本就是个人精。” 他真是庆幸今天这场对话只是两个人的。 不然,他被死死拿捏住弱点的狼狈样子,足能让他明天就直接自己打包走人了。 …… 姚海棠拿着烟盒儿在手里搓磨,走出去的时候却突然顿下脚步。 刚才那出戏里的男主角俨然站在不远处。 正逢午休,他伫立在树下,满眼贪婪地看着腕上的进口手表。 就在姚海棠感慨这位大众脸还真是不值钱的时候,他身侧忽然跳出来一个穿着同样工作服的女同志,一把就将他搂住了。 她身前的波涛汹涌隔着工作服贴在他身上,却在看到他腕上手表的时候表情忽然滞住。 诶。 要打起来了嘛。 快打快打。 姚海棠决定再站一会儿,看看渣男翻车现场。 却未想女同事伸手拽住男人手腕,笑得那叫一个美啊,“她又给你买东西了?” “下班儿赶紧找地方当了去。” “这回这个看着就贵,等年底放假咱俩出去旅游,好好玩儿一圈。” “... ...” 姚海棠沉默地转身离开。 她觉得再不走都要乳腺结节了。 走着走着,她还不禁长舒一口气。 心想这才叫格局啊。 多牛x的格局。 刚走出汽水儿厂大门口,姚海棠就看到马路对面有个食杂店。 她习惯性地晃了晃烟盒儿,发现里面就剩下最后一支,便干脆抽出来叼嘴上,顺着道边的垃圾桶把空盒儿一扔。 然后一抬头儿—— 视线范围内就出现了一只“小兔子”。 没走啊。 姚海棠盯着她看。 见她穿着一条明显价值不菲、面料高档的纯白色连衣裙,嘴里还嘬着瓶从食杂店儿买的汽水儿,热得小脸儿通红,眼都睁不开。 瞬间圣母心泛滥了。 第77章 孩子们都瞧着呢,学坏了怎么办 心想这什么傻白甜小娇花儿啊,一个千金大小姐爱上个汽水儿厂的普通员工,给他送那么多好东西。 完了最后还落个大热天的得自己买汽水儿喝。 我的老天奶。 太苦情了,眼窝儿都要酸了。 姚海棠正这么想着,鳄鱼的眼泪还没挤出来呢。 一辆漆黑锃亮的进口小轿车便“嗖”地一声蓦然停下。 她一愣。 眼瞅着小轿车上下来个五十来岁的老叔儿。 穿着工整套装,头上打着发胶,满脸忠仆感。 微微颔首道,“小姐,咱还是回家去吧。” “太晚回去了陈老板会不放心的。” “... ...” 姚海棠这回才是真要流眼泪了。 往事瞬间涌上心头,令她只能无语望苍天。 想当年你姚姐我也是开奔驰大g的风骚女子啊。 “我不要,”小白兔擦了擦汗,嘬着汽水儿笑得可甜可清纯了,“他再过五个多小时就下班了。” “我在外面站一会儿。” 姚海棠闭了闭眼,觉得自己这下是真的要结节了。 她甚至感觉自己胸前两团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叔儿能忍姐不能忍。 姚海棠直接走过去了,往“小白兔”跟前一站。 浓艳双眸风情万种地笑着弯起,叼着烟吹了声口哨儿,“诶,妹子。” “你性别不要卡得这么死呗。” “我觉得我也挺好,至少比里面算计你那个王八犊子强多了。” “不然... ...你考虑考虑我呢?” “多好啊,咱俩还能互相敷个面膜儿顺便聊聊时尚。” “... ...小姐!”忠仆老叔足足石化了几十秒,忽然两步过来拦在了姚海棠和“小白兔”中间。 用一种看勾栏瓦舍妖艳交际花的眼神,万分警惕地看着姚海棠,“这位同志,你这是在说些什么话?” “我家小姐还小。” “不能听这些脏东西。” 姚海棠笑意更甚,精致瓷白的下颌朝身后抬了抬,“有什么听不得的?” “她为了一个脏东西都快成王宝钏了。” “我说几句大实话还听不得了?” “小白兔”这才后知后觉,姚海棠是在说她对象是脏东西。 她顿时炸毛,红着双眼一把推开司机老叔儿。 颤抖着洋娃娃一般的睫毛,委屈又羞愤地道:“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你认识我对象吗就这么说他!” “你讲话是要负责任的。” “负责啊,我怎么就不负责了。”姚海棠掏出打火机点上烟,呼出烟雾满脸舒畅,然后摆了摆手,“妹子,姐这是为了自己的身体负责。” “现在痛快多啦。” “其他的你自便吧。” “祝你好运~” 语罢,姚海棠便潇洒离去。 司机老叔看着她被烟雾缭绕的婀娜背影,惨白着面色哆嗦道,“小,小姐。” “咱们以后还是别来这儿了。” “这...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啊。” 身后的“小白兔”却沉默半刻后再一次冲向食杂店。 “诶呀小姐,您又去干什么啊!” “中午以后门卫就换岗了,我再去买两盒烟!” “... ...” …… 烟是不急着买了,姚海棠心想瞧着这一主一仆就像是那种又有钱又有势的主儿,乳腺通了就抓紧溜吧,可别给自己找麻烦。 她走到车站坐上车,想着先回宾馆一趟跟小钱商量商量。 因为刘副厂长说也是赶巧了,得亏是姚海棠今天来了。 不然的话他今天也得想法儿联系她。 总厂那边来了消息,说这次各分厂到九林分厂交流学习的日期提前了,后天一早同志们就会抵达九林。 所以姚海棠准备让小钱通知阿姨婶子们集合到来福开个小会。 她雇了于姨的闺蜜团,当初就说好了姚海棠指哪儿打哪儿。 且只看去外面摆摊卖生蚝这个事儿,姚海棠就充满信心。 她想着今天或是明天找个时间给大家伙儿统一培训一下。 把谁负责啥都交代清楚了,这样等到后天流程明晰,也不容易出岔子。 坐公交车自然是比开车要慢,且这趟公交来回走的路线是不一样的。 姚海棠在车上晃晃悠悠,足围着海岛转了大半个圈才回到来福。 等走到宾馆门口儿的时候,都已经将近下午两点了。 此时的日头却比正午时更晒更辣。 姚海棠折腾这一路,汗珠子也顺着乌黑的鬓发往下淌。 她下车以后打老远就见宾馆门口儿蹲着仨人。 一个站着,一个倚着,一个靠着。 看起来似乎完全不畏惧烈日,甚至还隐约散发着冷冽之气的自然就是她家铁哥了。 “咋,铁哥今儿法外开恩了?带头偷懒儿?” 姚海棠嬉皮笑脸地朝他走去,在他身侧站定。 迟铁扭过来看了她一眼,抬手捋她潮湿的鬓发。 粗糙指腹顺着她光洁的额头不算细致地一抹,将她皮肉上的薄汗全裹进掌心。 姚海棠瞬间被撩得心窝儿滚烫,眼眸都快眯成一条细缝。 “啧,老不正经了啊你。”她艳生生地笑,偏还不忘逗他,照着他黝黑精悍的手臂拍了一下儿,“孩子们都瞧着呢,学坏了怎么办。” “忠汉,”迟铁不搭理她瞎逗那茬儿。 冲着王忠汉道,“你把门再敞开点儿。” “诶,”王忠汉瞬间应答,要多狗腿有多狗腿。 随后手一伸就把门全推开了。 呼啦呼啦的电风扇带来一阵风,瞬间扑到姚海棠脸上。 “?”她看了看迟铁。 迟铁:“凉快儿么?” “别人不要的,说坏了。” “我寻思修修试试,怪可惜了儿的。” “太凉快儿了,”姚海棠眼眸晶晶亮,“这给你那人得多后悔啊。” “这不跟新的一样吗这,比新的还好使。” 迟铁不忍唇角微扬,“甭贫。” “进去吹会儿吧,落落汗。” “完了我跟你收拾。” “... ...啊?”姚海棠下意识地跟着往里走,一时没反应过来。 迟铁回身问她,“小钱说来福让汽水儿厂包圆儿了。” “你没地方住了。” “不是去我那儿么。” 他语气淡然,没什么起伏。 瞧着是个问句,听着却更像是在陈述。 姚海棠洁白整齐的贝齿瞬间露出来,笑得跟花儿似的。 她朝迟铁眨巴眨巴眼儿,细密的睫颤了颤,“都跟你说了别当着孩子们说这个。” “我刚凉快点儿又热了。” 迟铁转身迈过门槛儿,“嗯。” “那证明还是没修好。” 第78章 你知道我是最爱你的吧 姚海棠跟迟铁都进去老半天了,王忠汉还傻站在原地跟个木桩子似的动也不动。 于小钱见啥动静儿都没有,就不自觉地瞥了旁边儿一眼。 “嗬。”她倒吸了一口气,“忠汉哥,你这是咋嘞?” “刚那么热你脸也没这么红啊。” 王忠汉恍然回神,“啊?你,你说啥。” 于小钱:“我说,你脸跟猴子屁股一样红。” 话音才落,她突然感觉好像哪儿不对劲。 顿时往前迈了一步,胖乎乎的手插着腰,满脸严肃:“忠汉哥,我当你是好朋友才好心劝你的。” “我告诉你,你跟铁哥没可能,知道吗?” “你为什么要脸红,你不许脸红!” “啥?!”王忠汉瞬间炸毛儿,“你,你说啥呢你!” “我说啥呢你自己心里有数儿,”于小钱夹了他一眼,然后就作势转身往里走,“我看你是越来越过分了。” “不是心跳就是脸红,跟个怀春的少女似的。” “恶心死人了。” 王忠汉被这几句话噎的,脑瓜子嗡嗡的。 本来脸就红成猴屁股了,这下直接快爆了。 他咯嘣咯嘣地咬着后槽牙,伸手儿就拽住于小钱,“我他娘的分明是纯情少女——” “艹,呸。” “少男!” “我是因为他俩说话太臊得慌了才脸红,老子再听你瞎说八道!”说完,不等于小钱反应,王忠汉眼儿一闭脖儿一仰,立刻抨击,“我这样儿才是正常的呢,你啥反应都没有你才不正常!——” “我应该有啥反应?”于小钱非常无辜地眨巴眼儿,满脸淡然,“男女欢爱,食色性也。” “啥啥?啥玩儿色啥食。”王忠汉原本气势汹汹瞬间又噎住了。 准高考生且思想觉悟极高的于小钱同志一脸嫌弃地拍开他的手,如老者一般背着胳膊叹息着往前走,“哎。跟你说话我是真累啊。” “意思就是男女相爱,往炕上滚一被窝儿很正常。” “跟吃饭喝水一样正常。” “... ...” 王忠汉正式成为石雕。 “石雕王”立在门口儿,成为一道不咋靓丽的风景。 此风景在燥热的海风中纹丝不动。 正逢此时,耳畔倏地跃入一道汽车鸣笛的响动,叭叭儿——的。 声儿贼大贼响亮,令某石雕裂开一道缝。 王忠汉浑身一抖,僵硬回身。 只见一辆从头至尾都闪着人民币味儿的锃亮小轿车非常丝滑地停在来福宾馆门口儿。 然后就跑下来一位哭得梨花带雨的年轻女同志。 “姚,姚——”陈文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肿着双眼踩着小皮鞋直奔着宾馆大门就冲了进去。 于小钱刚要进前台呢,动作瞬间滞住。 她肯定是没看明白啊,便走过去客客气气地问,“这位同志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姚,姚。”陈文怡哭得直打嗝儿,好不容易喘过气儿来了立马道,“我找姚海棠。” “找你们姚老板。” “... ...” 于小钱愣了一会儿。 还是没明白。 是海棠姐的朋友吗。 这是出了啥事儿了哭得这么惨啊。 她点了点头,本着女同志应该互相关爱的原则温柔地拍了拍陈文怡的肩膀,“同志你别哭了,我现在就帮你叫。” 于小钱心想这位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同志肯定很着急,没准儿是有啥急事儿找海棠姐商量呢。 也顾不上她海棠姐到底有没有上炕钻被窝,跑到101门口咣咣就是凿,“海棠姐!” “你俩等会儿再忙呗!” “大堂来了个可好看的女同志,是不是你朋友呀?” “她哭着找你呢,好像很急!” “啊?” 姚海棠正在里面叠衣服呢,闻此也是一愣。 她还皱眉寻思呢,不太可能啊。 她这么招摇打来九林也没啥同龄的女性朋友啊。 “先出去看看,” 迟铁瞥了一眼姚海棠下意识寻摸烟的动作,起身道,“正好儿我顺便去趟食杂店。” “啊?”姚海棠打开门,侧身问他,“你买啥啊。” “你要是买冷饮咱后厨冰箱有。” “绿豆汤不知道喝没喝完,但好像还有我放进去的两打健力宝呢。” 迟铁没说话。 正赶上姚海棠也把门打开了。 结果她刚要往外走呢,就感觉身前刮来一阵风儿—— 然后腰就让人死死地搂住了。 “... ...”姚海棠都傻了。 眼睫微颤,瞪圆了浓艳双眸往怀里瞅。 然后就和一双红彤彤的兔子眼四目相对。 “姐,姐姐。”陈文怡哗啦啦地流着眼泪,靠在馥郁软香的怀抱中哽咽道,“你刚才说让我甩了他,考虑一下你。” “我... ...我觉得也不是不行。” “!!!” 不是! 姚海棠第一个反应是去找她家铁哥。 怎料迟铁却跟啥也没看见似的走到她身侧,神色冷冽漠然,语气平平。 “还抽红梅?” “... ...啊。”姚海棠讷讷地点头。 话音才落,怀中却骤然一松! “你!做!啥?!!!”于小钱竟然冷不丁儿地从身后捆住陈文怡,把她给抱起来了! 足抡了半圈儿后猛然将她撂下。 她呼哧带喘的,俩眼直冒火星子,圆乎乎的脸蛋儿都气得通红,指着姚海棠就说:“我海棠姐就是真有一天喜欢女的了,” “那头一个也应该先考虑我!!” “我是绝对不可能把她让给别人的!” “休想!!” “你休想!!” 刚听着动静儿走过来的王忠汉:“... ...” “哎。”王忠汉捂住脸,是真无奈了。 他走过去长臂一伸,直接圈住于小钱就往外走,“姐你们唠,我带她买冰棍儿去。” 迟铁:“我去买烟。” 于小钱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我就觉得这个娘们儿哭都哭的这么好看,绝对不是好人!!放开我!!” 姚海棠看着对面抵着墙,深埋着头仍在啜泣的纯情小千金长叹了一口气。 她冲迟铁的背影喊:“你知道我是最爱你的吧。” 迟铁头也没回,“你火机还有油吗。” 姚海棠眨巴眨巴眼儿,“啊... ...好像还真没有了。” 迟铁步伐稍顿,“你吃冰棍儿吗?” 第79章 我艹铁哥你,你他娘的是真高啊 对面的陈文怡哭声戛然而止,仰头儿看着姚海棠,可怜巴巴又小心翼翼地道:“姐,姐姐。” “我想吃... ...” “嚯,”姚海棠一愣,眉梢儿吊起,“你倒是一点儿不客气哈。” “行,”姚海棠笑着去追迟铁,侧眸看她一眼,“给你买,吃完好好儿说话,不许闹了。” “不然我就让你们家那个司机老叔儿给你弄走。” 陈文怡赶紧点头,一双无辜的兔子眼蒙着雾气,用一种颇为崇拜向往的眼神看着姚海棠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抬手擦了擦脸,乖乖地走去大堂等着了。 于小钱被王忠汉拖到食杂店的时候还没冷静下来呢。 王忠汉问她,说你吃啥冰棍儿。 于小钱站门口儿,视线仍盯着来福宾馆的方向,没带好气儿地道:“吃吃吃,吃啥吃。” “我过两天例假就要来了。” “不吃!吃了肚儿疼唔——”话音才落,王忠汉就跟风一样刮了过来,咬牙切齿顶着涨红的脸死死地捂着于小钱的嘴,“你能不能给老子注意点儿,啊?” “有哪个大姑娘家扯着嗓门儿说这种事儿的!” “那咋了!”于小钱抬起两条胖乎乎的却有力的手就开始掰王忠汉。 虽说她劲儿不小,但跟男人还是比不得。 但架不住咱小钱心狠,照着王忠汉手指就掰,就跟要给他掰断了似的,嘴上还念叨:“我就说我就说,” “海棠姐全世界跟我最好。” “跟我第一好。” “我俩连来例假都一个日子!” 刚走进食杂店站在冰柜前的迟铁动作稍顿。 掀开盖子,随便拿了一根儿。 随后转身走到玻璃展示柜,“要盒儿红梅。” 迟铁掏口袋拿钱,眼神顺着柜台搜罗了一圈儿,“有煤油么?” “灌打火机的?”老板正犯困呢,打着哈欠问。 “嗯。” “整这玩意儿不嫌麻烦,贵不说还费油,用洋火儿不得了么。” 迟铁没说话,脑子里却蓦然闯出姚海棠点烟时的样子。 那外壳旧却仍然泛着光泽的银色打火机,攥在她素白纤细的指尖,滚轮推动,咔咔作响。 他掏钱道:“不用,给我来两罐儿吧。” 王忠汉跟于小钱俩人打出来就没停嘴,吵吵闹闹的,你说一句我怼一句。 买完了俩人就往来福走。 虽然主要是因为于小钱很急,生怕离开的时间太久她海棠姐就真被那个不简单的女人拐跑了似的。 王忠汉就顾着跟于小钱吵闹,也没瞅到迟铁买了啥。 想着买了干脆就买多点儿吧,就攥了一大把的冰棍儿。 他俩是走的早,可在路上没走一会儿呢就得停下。 你薅我一把我拽你一下,最后落了个跟迟铁碰上头儿了,仨人同时迈进宾馆大门。 “回来了?”姚海棠胳膊搭在柜台,一看王忠汉手上那一把冰棍儿,“嚯,买这么多?” “你铁哥也去买冰棍儿了啊,你没让你铁哥请客?” 王忠汉心想哼,老子哪儿顾得上那个。 光堵于小钱那张嘴就够费神的了。 “啥请不请客的,上回我跟铁哥吃饭就是铁哥花的钱。” “我才不占我铁哥便宜。” 他走向姚海棠,“姐你看你吃哪个,” “赶紧的,一会儿都化了。” “小钱不吃?”姚海棠打算伸手。 王忠汉表情一滞,闭着眼咬了咬牙,“她。不。吃。” “哦,”姚海棠手悬在半空,看着几个冰棍儿有点愁到底吃哪个。 虽然这年头儿也没多少种吧。 但孩子还挺有心的,把有的都买了。 “姚海棠。” 姚海棠手刚要碰到袋子呢,迟铁就朝她径直走来。 他到她跟前儿,把兜儿里的那盒红梅跟两小罐子的煤油往柜台上一撂。 “灌吧。” 姚海棠:“?” “你不给我灌?” 迟铁没吭声,扫了一眼手上提溜着的、仅有一根的冰棍儿。 他哑嗓嗯了一声,遂将包装袋攥在掌心“啪”地往外一顶,打开了。 “我吃冰棍儿。” 他冷着脸,神色漠然。 搭配手里的那根奶油冰棍儿莫名有几分违和感。 姚海棠挑了挑眉,俯身从柜台抽屉里掏出个打火机,“你不是给我买的?” 迟铁:“... ...” 姚海棠:“那也不对啊,不是跟你说那谁——” “小兔子也吃么。” 迟铁一口咬下半根儿,移开视线没再看她。 语气平平,“王忠汉那儿有。” 旁边将这些尽收眼底的王忠汉:“... ...” 他眼珠子瞪老圆,嘴都惊得张开一半。 看了看迟铁,又看了看姚海棠,再看看坐在对面小沙发上的富家千金。 “我艹铁哥你——”王忠汉悟了。 他终于悟了。 颤颤巍巍竖起大拇指,眼里亮得吓人,就跟恨不得把迟铁供起来似的。 高,你他娘的是真高啊铁哥。 你永远是我唯一的哥! 陈文怡打王忠汉一进门,视线就一直顺着他手上那几根冰棍儿走。 她爸不让她吃。 这东西根本就不是贵不贵的问题。 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陈文怡也没明白他们在打什么暗号。 反正她是受不了了。 她见冰棍儿的包装袋上水珠子一个劲儿地往下掉,快步冲向王忠汉。 “哥哥,你能不能分我一根?” “再不吃都要化了。” 陈文怡眼眸炙热,盯着王忠汉手看。 王忠汉竟是一哆嗦,下意识地就把手里那把冰棍儿拿得远了些。 就跟生怕她碰到似的。 坏了,坏了。 王忠汉急得脑门儿都湿乎的。 这是压力全都给到他了啊。 他这冰棍儿本来给大家伙儿买的,于小钱吃不了,铁哥不让海棠姐吃。 咋整,这可咋整。 哎呀,可要了命了。 他咋就非得买这么多呢,人铁哥就拿了一根儿还能塞嘴里。 他这要把这堆都吃了今晚必得窜稀啊。 可是要光给这妹子... ...不行,不行。 于小钱那死丫头片子都没吃着,咋能光给别人了呢。 得亏是铁哥高明,他才被点醒。 妈的,艹。 吃个冰棍儿都步步是雷,生活还真他娘的刺激啊。 “哥... ...哥哥,”陈文怡眼巴巴儿瞅了好久,都没吃到冰棍儿。 再想起今天的伤心经历,泪意瞬间又涌了上来。 她嘴一瘪,像是要转身,问,“我给你钱行不。” “我给你钱,你给我——” “哎呀烦死了烦死了,”于小钱搓了搓头发,伸手就从王忠汉手里抢过来好几根儿,往陈文怡面前一递:“你给我憋回去!” “不许哭了。” “把你那张嘴给我堵住!塞!赶紧塞!” 第80章 我死了。爽死了。 王忠汉:“... ...” 艹。 他像个笑话。 几分钟过后,王忠汉坐在小马扎上满脸怨念。 大腿岔开,脊背躬下,很大声地咔嚓咔嚓地嚼着冰棍儿,光听动静儿都知道他有多使劲。 陈文怡吃上东西以后,就突然安静了。 半声不吭,就坐在沙发上乖乖地啃冰棍儿。 迟铁跟姚海棠说:“你忙你的。” “我进去收拾。” 刚才她衣服叠了一半。 言罢,他就往101走。 姚海棠则无声眯起眼眸,默默地跟上他。 她跟着他进屋,关上门。 迟铁走到床边拎起她的一件衣服,眼皮子都没掀,“烟不给你了么。” “冰棍儿好吃么。”姚海棠向他走来。 “齁儿得慌。” 迟铁唰唰几下,便就着床铺把衣服叠得贼板正。 “齁儿得慌你还吃?”姚海棠往床上一坐,仰着白生生的脸看他。 迟铁:“你吃不了。” 姚海棠微愣,却也不奇怪。 猜都能猜到肯定是于小钱那喇叭嘴。 她眯起眸,“行啊,我还有啥事儿是你不知道的?” 迟铁神色淡然,又拿起另外一件,“挺多的。” “哦~”姚海棠拉长尾音,黏黏糊糊的。 “那我吃不了你为啥不给小白兔儿。” “不认识。”迟铁说。 “认识给吗?” 姚海棠眼底都快冒蜜泡儿了,那叫一个美,那叫一个甜。 “姚海棠,”迟铁动作停下。 由上自下俯视她,眸色深凝而认真,“我能给你的东西不多。” “分不出去,也分不了。” 姚海棠心尖儿一颤,啊地一声就仰面倒下了。 她伸直纤白手臂,如同投降。 看着天花板,哼哼道:“我死了。” 迟铁:“... ...” 姚海棠闭上眼,“爽死了。” 迟铁:“... ...” 屋里的片刻沉寂又被一阵敲门声蓦然打断, “哎呀海棠姐,不行啊不行!” 于小钱在外面恼火得要命,“这冰棍儿也不管用啊海棠姐,她刚吃完又开始哭了。” “你快出来吧... ...” “晚上你不是跟铁哥回去住嘛?” “你俩晚上再好呗,行不?” “你先把她整利索儿了行不行,我真的快要受不了了海棠姐!!姐!!” “姐你到底还在不在乎我姐!!” “... ...来了来了。”姚海棠叹了口老长的气坐起来。 伸了个懒腰去开门。 她道:“晚上咱俩再爽啊铁哥。” “我去看看那富家小千金到底咋个事儿。” …… 姚海棠走到大堂的时候就见小白兔手上被塞了好多纸,正在那埋头儿继续落泪呢。 除了纸,她跟前的矮桌上还有空了的仨冰棍儿包装袋。 小白兔哭着说:“为什么呀,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明明说了最爱我的。” 姚海棠嗐了一声,走过去搬了个马扎儿。 从烟盒抽出根烟叼嘴里点上,“他是最爱你啊。” “最爱你的钱。” “... ...不是我的钱。”陈文怡好像更伤心了,语气中透着股一无是处的委屈,“是我爸的钱。” 她眼一闭,落下宽面条泪。 于小钱走过来呵呵一笑,“没想到您父亲还健在啊。” “搁我们村儿得谁家有了丧事儿才这么哭呢。” 陈文怡点点头,如实道:“爸爸还在,妈妈不在了。” “... ...”于小钱脸一白。 她,她是真该死啊。 “... ...对不起啊,我说话有点重了。”她马上很真诚地道歉,“我对你爸还是你妈都没有意见,只是对你有意见。” “因为你哭得我太烦了。” “我从小就这样。”陈文怡泪水还是停不下,委屈道,“一有什么事儿就知道哭,我也觉得我自己没用。” “不不不!”于小钱见她竟然开始抨击自己,瞬间觉得心里堵得慌。 听不下去了。 她攥紧双拳,满脸不理解,“你咋能这么说呢?” “你还有没用的美貌!” 这句话一出,陈文怡瞬间愣住了。 顶着肿如核桃的眼,呆呆地看着于小钱很久很久。 然后讷讷道:“你... ...你也可以,考虑考虑我吗?” 于小钱:“... ...” 墙根底下又做了很久石雕的王忠汉哼了一声,“你甭想。” “我们小钱志向远大,往后可是要做大学生儿的。” “甭以为你那俩臭钱就能腐蚀她!” “行了行了,越说越没谱儿。”姚海棠呼出烟雾,吊起眉梢儿,“我知道你为啥要找我。” “就是没听过别人骂你,想让我骂你几句好好清醒清醒呗。” “好办啊。多简单。” 姚海棠说:“你来这儿还就找对地方儿了,但凡能在这儿的女同志就没有能为了男人要死要活的。” 她话音才落,迟铁高大冷沉的身影便出现。 “除了衣服还有啥带的么。”他站在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问。 方便随时转身回去继续收拾。 姚海棠立刻变脸,叼着烟轻启红唇,“除了你姐我。” “我每天都要为了这个男人死上个千八百回。” “... ...那这是为啥。”陈文怡真心地发问,一脸求知若渴。 “姐姐你这样的女人怎么会——” 姚海棠啧了一声,冲她妖娆一笑。 风情万种的眼眸中水色荡漾,“学着点儿啊,妹子。” “因为我家这个懂事又体贴,乖巧又性感。” “一个男人如果没有上面几大要素,你就不用再往后考虑了。” 陈文怡蓦然瞪大眼,僵硬地看向那个从一开始她就不敢直视的男人。 她想起他不敢让人细听的嘶哑嗓音,强忍着恐慌看了看他颈间那道扭曲可怖的疤痕。 ... ...就很像那种随随便便就能撕几个人的。 其他的形容词暂且不提,这个乖巧到底是怎么来的? 还有他也太黑了吧。 上面的那些形容词不应该更像在说,一个文文弱弱,纤瘦又秀气的男人吗? 那种一下子就能激起人保护欲的可爱男人!! “诶呀我艹了,” 陈文怡正走神,门口儿就走进来一个人。 手里攥着个牛皮纸袋,白皙的脸被晒得通红。 “诶?曹所儿?”姚海棠愣了一下,起身,“你咋来了?今儿不上班儿?” 曹震咽了咽唾沫,“我给迟哥送东西。” “不碍的,给完他我就回去。这两天没啥事儿。” 迟铁一看他手里的东西,“进去说吧。” “啊,行。” 曹震客客气气地笑,“姚老板,给我整口凉白开呗。” “快给我渴死了。” 陈文怡:“... ...” “同志,”她问于小钱,“这是谁?” 于小钱啊了一声,“是铁哥的朋友。” “县城派出所儿的所长。我们都叫他曹所儿。” 陈文怡点了点头,将视线移回到曹震脸上。 从上到下,从头到脚看了好几圈儿。 然后几近无声地嘟囔道:“我觉得我还是喜欢男的。” 第81章 有人接她回家 曹震给迟铁送来的东西是梁子的遗物。 前几天部队大扫除的时候从床缝儿里掉出来的。 一个挺小的笔记本儿。 梁子原本就家庭贫困,文化程度也不高。 里面写了好多歪曲扭八的字儿,用词都很简单。 部队找到的时候只是粗略打开看了一眼。 缘于尊重,并未细看其中写的是什么。 他们一级接一级地联系。 决定把这个日记本交给曾经和迟铁关系最好的曹震。 迟铁的下落,在部队眼中就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但凡资历深些的,或是级别高些的都知道。 却轻易谁都不会主动提起。 曹震自然利落收下梁子的遗物,只替梁子表达了感谢。 迟铁听曹震说完情况以后半天没吭声。 曹震也是满脸暗色,忍不住掏出烟盒儿递给迟铁一根。 迟铁没带曹震去101,俩人穿过后厨,站在宾馆后门,就着门敞开的缝隙抽烟。 曹震先开口,“你是不忍心跟梁子他妈说么?” 迟铁唇锋微抿,夹着烟未吸。 “说肯定是得说,” “就是李婶儿才缓过来点儿。”迟铁眉心微蹙,又沉默半刻。 “你甭管了。” “回县里去吧。” 他在浓呛的烟雾中垂下眼,看着手上的牛皮纸袋。 他得离开筒子楼了,没法儿继续在那儿陪李婶子了。 从前他好像没刻意想过这个问题。 梁子死前的嘱托,就只像是机械性地在迟铁的脑海中输入了一条任务。 让他能拖着那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身体,去行动、去落实。 找一个不能死的原因,来一叶障目。 可他现在脑子里没有任务了。 不再是任务了。 是他自己想做的事儿。 他能给姚海棠的不多。 可但凡能给十分,他绝对不会给九分。 她没要,没问。 可他就是想给,控制不住。 曹震也没再耽搁,顺着后门扔了烟头儿转身往外走,“行,那你就费心给做做工作吧。” “哎... ...你说梁子妈也是,抚恤金发了以后也不说换个好点儿的地方住。” “你回来不行劝劝她呢。” “梁子要看见这个,投胎都投不踏实啊。” “嗯,”迟铁拎着牛皮纸袋跟在曹震身后,他点头,“快去码头吧。” “天儿热,船少。” 迟铁跟曹震进去说话以后,原本还在哭的陈文怡突然就不哭了。 甚至连话都不说了。 变得非常安静甚至乖巧。 就默默地坐在小沙发上,双手扶着膝盖。 虽然无声,可又显得特别专注。 王忠汉一看时间,就说先去地里了。 迟哥说好了的,晌午前后太热,都各自回家休息俩小时,休息完了就还去地里。 他迟哥肯定是有事儿,等曹所儿走了估计还得帮海棠姐收拾收拾。 王忠汉非常自觉地自己奔着村儿里走。 心想铁哥不在,他必得到位。 帮铁哥盯着点儿那帮,不能让他们偷懒。 姚海棠跟于小钱看陈文怡不哭了,也各忙各的去了。 姚海棠跟小钱说让她回去和于姨知会一声,看看明天啥时候有空,把老姐们儿团集合到来福开个会。 完了她就进去继续收拾去了。 其实本来没多少东西,就是总被打断才一直没整完。 至于陈文怡,姚海棠放任她在那儿坐着没管。 实际却差不多已将她那张重新陷入爱情的脸看透了。 她回到101,关上门无声短叹。 心想可要命了,不光是个恋爱脑还是个立陷爱。 姚海棠为啥不管呢。 因为她看出来了,这妹子虽说怪怪的,好像傻又好像不傻的,可在某些地方跟她一样—— 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 要是真看上谁了,那基本就等同于一个二皮脸。 跟狗屁膏药一样,粘人身上了就不下来。 姚海棠不忍在内心为曹所儿稍稍默哀了一会儿,怎料走到床前却蓦地愣住。 只见她用惯了的床单被套已经都被扒了下去,且同样叠得方方正正,与衣服一起放进挎包。 又见原本放在浴室的那些洗漱用品也被用水洗了一遍,套了塑料袋,另用一个网兜儿装。 还有她摆在床头柜为数不多的几瓶护肤品也都被扫荡进包儿。 这个她住了许久的101号房间,忽然显得很空旷。 就像是再也不回来了似的。 姚海棠感觉心口抽抽儿了一下。 不是疼,是一种特别微妙,难以形容的感觉。 她从来对家这个字没什么概念,也忙到没时间细想。 可眼下,她却冷不丁儿产生了一种感觉:有人接她回家。 她还没缓过来,房门就被敲了两下。 力道轻却沉闷。 姚海棠一听就知道是迟铁。 她拎起挎包说,“进。” 迟铁推门而入,见她要拿东西,大步走来。 “给我。”他将挎包挂在肩头,单手拎网兜儿,“走?” “嗯。”姚海棠弯起眉眼,说:“走。” 出去以后,大堂已不见陈文怡的身影。 姚海棠轻抬眉梢儿,问于小钱,“走了?” “走的彻底吗?” 于小钱正在帮姚海棠算账,转着笔杆子说:“彻底,看着就死贵的那辆车都开走了。” “嗬,”姚海棠轻笑,“跟曹所儿屁股后面走的吧?” “?”小钱抬眼,愣道,“姐你咋知道?” “没啥,”姚海棠摆摆手,“等你再长大点儿就知道了。” “就凭你这小脑瓜儿,姐看好你。” “嘿嘿。”虽然还是没听懂, 但姚海棠夸她了,于小钱就美。 “姐你走吧,不用着急。” “这回你能跟铁哥回去好好嘞。” “我帮你盯着。” “得嘞。”姚海棠潇洒离去,“瞅瞅我们小钱多体贴,赶明儿不许瞎想了啊。” “你在姐心目中的地位那可是相当高的。” 平时都会相信的于小钱忽然就沉默了。 她回忆起方才姚海棠说为了迟铁每天都死个千八百回的样子,头一次忍不住对部分流言蜚语表示认同。 无奈喟叹,小声嘀咕,“哼,” “嘴巴抹了蜜的女妖精!” 第82章 不允许自己的男人裤衩儿破洞 晌午过后虽然没那么晒了,但温度仍然很高。 姚海棠跟迟铁刚走到半路,俩人的衣服就基本全透了,顺着脖颈往下淌汗。 迟铁单肩搭着挎包儿,左手拎着网兜儿顺带还攥着牛皮纸袋。 炙热的掌心烫得姚海棠觉得更热了,但她又不想叫他撒开。 于是心想唠会儿吧。 转移转移注意力没准儿还会降低些许在太阳底下走路的煎熬。 “诶,你手上那牛皮纸袋儿是啥?” “曹震给你送来的那个。” “是你原先的东西么?” 迟铁:“不是。是梁子的。” “原先手底下一个娃,牺牲了。” 他目视前方,不自觉地紧了紧姚海棠的小手儿,感受到她掌心丝缕凉意时眸色微沉,扭脸儿问她,“都出一手汗咋手心儿还这么凉?” “啊。”姚海棠笑道,“就是这毛病。” 这魂穿让她给穿的,不光是痣带来了,毛病也一个没少。 迟铁短暂沉默后重新移回视线,稍稍松开她的手。 粗糙炙热的掌心向下,攥着她凝脂般的细腕就着自己的侧裤缝儿擦了擦,把湿意蹭掉,随后又自然而然地重新牵好她。 姚海棠眸底闪着微光,笑得特软。 遂继续刚才的话题,“也住筒子楼的那个李婶子,是不是这个牺牲战友的家属?” “我知道你总帮她搬货,她腿脚不是很方便,你有时候会早起,帮她搬到商业街那边。” 迟铁又不忍睨了她一眼,浓黑眉梢微动,“你也知道的挺多啊,姚老板。” 姚海棠:“嘿,差得远呢。” 迟铁:“咋就差的远了。” 他没啥情绪似的,冷然道:“你连我裤衩儿穿破洞都知道,还能差多远。” 姚海棠蓦地顿了一下。 随后掏兜儿拿烟,衔在唇齿间,十分张扬地轻笑两声儿,“明天我就给你买裤衩儿去。” “我姚海棠不允许自己的男人裤衩儿破洞。” 迟铁没再绷得住,也哑嗓笑开。 “没事儿。” “透风。” …… 迟铁原本是想让姚海棠先上楼回屋歇着去的。 刚进入楼门儿却突然问她,“累么?” “跟我一块儿去梁子他妈那儿吧。” “在楼道等我?” “不累。” 姚海棠看着他的侧脸,心尖儿上有点颤悠。 她知道迟铁为啥要让她在门口儿。 他没想着避她,她所听到的虽然是别人的故事。 但那个故事中,他也是参与者其一。 这无异于邀请她更深地了解他。 想起刚才她说的“远远不够”,姚海棠眼窝儿热乎乎的,轻声道:“我不出声儿。” “我就在楼道等你。” “嗯。”迟铁拉着她的手,穿过冗长且充满杂物的楼道。 直到李瑛家门口。 “你甭往那围墙那儿靠,晒。” 言罢,却未说后话。 他也不知道进去以后得谈多久。 猜不准李婶子情绪会不会激动。 想着就算不晒,一直站着也够累的。 “你等会儿,”迟铁想了想。 把东西都撂到李婶子家的窗台上,攥着牛皮纸袋抬手敲了两下门。 姚海棠没往前站,非得刻意打个招呼。 她觉得气氛挺严肃,她别打扰人家说正事儿。 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于是鲜少乖顺的等在迟铁身后不远处,安安静静的站着。 没过多会儿,迟铁暂且关上门,手里拎了个小马扎儿。 四下寻摸了一圈儿,终于找到一处地方。 晒不着太阳,跟别的地方比也不算挤得慌。 他迈出去半步,把马扎儿放地上,“坐这儿等。” “行,你快去吧,不用管我。” “... ...”迟铁还是没去拧门。 他又沉默片刻,从口袋儿里掏出家门钥匙。 “要是坐累了你就上去。” “回家歇着。” “我说不准多长时间,这马扎儿坐时间太长了咯屁股。” “诶,得嘞。”姚海棠眯缝着眼儿乐,半掩着唇贼小声地说,“没事儿,我屁股蛋儿没那么大。” “够用。” “... ...贫吧你就。”迟铁这才指了指门,意思那他进去了。 迟铁终于进了屋儿。 李瑛却像是准备好了似的,坐在床沿儿上笔直地看向他,“小迟啊,别这么吓不唧唧的。” “没事儿。” “是不是梁子的东西?” 迟铁一僵,随后走过去递给她。 点了点头。 李瑛接过那个牛皮纸袋,手直哆嗦,老半天了都没打开。 只死死地盯着看,像是要把这纸袋子盯穿了似的。 迟铁哑声道,“是曹所长送来的。” “您应该知道,县派出所儿的。” “原先也是我们战友。” 李瑛眼泪终是砸了下来,啪嗒啪嗒的在纸袋儿上印出暗痕,“好,好。” “回头我找机会去县城请人曹所儿吃个饭。” “不用,婶子。” “我替您请过了。” “好... ...好... ...”李瑛嗓子眼儿里就像是被糊住了,只能连着说好,用力点头。 她说:“小迟啊,你不用安慰婶儿,真的。” “婶儿是肯定要哭的。” “也是要疼的。” 她声声哽咽,却又苦笑,“你就让婶儿疼吧。” “这已经是我一个当妈的... ...最后的权利了。” “... ...”迟铁没再打断,也没再拦着李瑛。 他杵在一旁,沉默而孤冽。 看着李瑛哭得撕心裂肺,打着哆嗦地拆开那个纸袋,却突如其来地生出一种无比强烈的羡慕。 不光是羡慕梁子。 也是羡慕李瑛。 正因为他们的感情如此之深,如此之重。 才会让他们如此苦痛。 苦痛,却又幸福。 迟铁耷拉下眼皮,定定地看着自己的脚面。 眸色深凝晦暗。 须臾,外面突然响起“咔嚓——”一声。 然后又是“咚——”的一声! “诶呦!”姚海棠冷不丁儿地就直接坐地上了。 她是咋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把这个小马扎儿给坐折了! 她满脸不可置信,失神般往身下看。 门被急躁推开。 迟铁手刚攥门把手儿上呢就等不及地问:“咋了?摔了?” “... ...” 姚海棠满脸悲痛欲绝地仰起下巴颏儿,嘴一瘪道,“可能... ...可能我的屁股蛋儿还是,” “有点大了吧。” 第83章 我对你的渴不是这么个渴 “... ...”迟铁没吭声,长腿一迈到她跟前儿,伸手把她从地上捞起来。 “疼么?” 他满脸正经地隔着布料看了看姚海棠身后那两团。 “... ...不想说话。”姚海棠觉得可跌份儿了。 迟铁见她垂着睫,红唇隐约撅起眉心皱成一团的别扭样子,突然感觉心里刚才堵着的那口气儿唰啦一下就松了。 他脸上不显,瞧不出个动容。 却动作极轻地微俯下身帮姚海棠掸掸身上的土。 姚海棠忍不住伸手扒住他精悍臂膀,“你,你还是别拍屁股蛋儿那块了,” “挺疼的其实。” “诶呦,这是咋嘞!”李瑛见外面一直没动静也忍不住到门口探头往外看,一瞧马扎儿的腿折了,立马儿批评迟铁,“小迟啊你说说你,拿哪个不好非得拿这个。” “这婶子都用了快十年嘞,能结实么?” 李瑛把门彻底敞开,无奈道,“这大热天儿的你非让人姚老板在外面儿等啥。” “不碍的,啊,婶儿都多大岁数儿了,还能怕人看见我哭啊?” “赶紧的,让姚老板进来坐。” “我给你俩倒杯凉白开。” “... ...诶!”姚海棠立马儿变脸。 笑得热情又爽快。 “谢谢嘞婶儿,我正好儿渴了呢!” 迟铁半搂着她,就像是把她轻飘飘地挂在了身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姚海棠不是摔了屁股,是摔了腿走不了道儿了呢。 他带着她进屋儿,扫了她一眼。 语气平淡,“你跟谁都渴。” “你回回都渴。” “嘿你这话说的不对了啊,”姚海棠贫嘻嘻地看着他乐,“我对你的渴不是这么个渴。” “心里有点数儿嗷,不许说酸话。乖。” 趁着将要进门的空隙,她小声抵在他耳侧哼哼了句,“一会儿回去我让你见识见识我对你的‘渴’。” 迟铁忍不住哑嗓笑了一声。 “你还是问问你的屁股蛋儿行不行吧。” “... ...” 切。吓唬谁呢。 姚海棠带着些怨气瞪了迟铁一眼。 说的跟真事儿似的,害的她都有点激动了。 也不知道是为啥,经过姚海棠把小马扎儿坐折了这件事,回屋以后气氛莫名变得轻松了许多。 李瑛瞅着他俩看了几眼,笑着让迟铁把姚海棠扶床上坐去。 她端着两茶缸子凉白开,分别递给姚海棠跟迟铁。 迟铁下意识地接过,却没个要喝的意思,冷冽的视线一直跟着姚海棠—— 的屁股蛋儿。 “你不行欠着点儿劲坐。” 他又开始四下寻摸,也不知道是在寻摸啥。 李瑛却乐得越来越开心,眼眶酸胀却不再想哭。 她找了个垫子,走过去给姚海棠塞屁股底下了。 “这样儿行吗闺女?” “诶呦太行了婶儿,老软乎儿了。”姚海棠瞪圆了浓艳双眸,“真软乎婶儿,哪儿买的这么舒服。” “回头我也买一个去。” “哎呦我的娘,哈哈哈哈,”李瑛是真没见过一个姑娘家性子这么爽辣嘴儿还这么能说的,都要给她叭叭儿迷糊了。 见她因一个枕头就显得如此稀奇,李瑛乐得止不住,“就是个枕头,有啥稀罕的?” “婶儿自己做的。” “你要是喜欢回头婶儿也给你做一个。” “哎... ...真好啊,这,” “这咋就这么好呢。”李瑛一直盯着姚海棠看,看着看着又转向迟铁,如同感慨般跟他喟叹。 迟铁刚硬的脸颊轮廓隐约软化,声音更沉几分。 他回应李瑛,“嗯。” “好着呢。” 李瑛用力点了点头,嗐了一声就坐姚海棠身边了。 她跟姚海棠说:“闺女啊,今儿我见了你真是太好了。” “我这就算是放心了。” 她都这个岁数儿了,只瞧着俩人之间的那股热乎劲儿,就知道绝对处得不浅了。 迟铁带着姚海棠过来,没让她进也只是因为担心自己的情绪。 李瑛忍不住握住姚海棠细白的手,看着迟铁说,“娃啊。” “这话虽然婶儿跟你说了好多遍了。但今天同着姚老板,我还是得说。” 她喉间隐约哽咽道,“你不欠婶儿的。” “反而是婶儿应该感谢你。” “要不是有你,婶儿那会儿真不知道该咋撑下去嘞... ...但我现在真高兴,真的,娃。” “你身边儿可算是有个人了。还是个这么好,这么好的人。” 迟铁后话接不上来。 他想说他也是。 要不是当时有这么个“任务”在脑子里,或许他也早找个旮旯儿死了了事。 迟铁没应答,姚海棠却笑着回握住李瑛的手,“婶儿您都给我夸不好意思了。” “怪臊人的。” 李瑛微愣,随后又是哈哈大笑,说闺女你快甭跟婶儿闹了。 婶儿咋一点儿都没看出你不好意思呢。 后来,迟铁就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 看着她没让任何一句话掉地上,眉眼一直保持着一个叫人舒服又觉得心里软乎的弧度,跟李瑛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聊。 末了儿,李瑛竟主动拿出梁子留下的那个小笔记本,递给姚海棠说让她帮着看看,上面都写了啥。 她笑着说,“我家梁子比我强,还会写几个字儿呢。” “我是大字不识一个。” 姚海棠动作稍愣,却又很快接过本儿。 笑着朝李瑛挤了挤眼,“梁子要是知道我看他日记了,能不能跟我生气啊。” “我小时候儿最讨厌别人偷看我日记嘞。” 李瑛笑道,“不会,我家梁子可老实了。肯定不带生气的。” 迟铁无声凝视着姚海棠。 眼睁睁地瞧见她素白的指尖悄然打颤,调整了下呼吸后才打开日记本。 又见她才过目几行,就不明显地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浓艳上翘的眼尾已染上些许红意。 笑声更加柔软,语气更为轻缓地道,“诶呀婶儿,原来梁子这老爱吃豆角儿啊。” “您看看,他说,” “‘真高兴,今天食堂又有豆角儿。’” “‘但今天这个豆角儿好像没咋炒熟,吃完以后半夜有点儿恶心。’” “‘我偷着上厕所吐,被领导发现了。’” “‘我们这个领导长得可吓人了,个儿老高体格子老凶,还天天黑着脸,啥表情都没有。’” “‘我心想完了,他肯定得批评我熄灯了还出来。’” “‘结果他亲自去水房给我打热水去了。’” “‘妈,你猜他给完我热水跟我说啥。’” 言至此处,姚海棠撩起眼睫,看向迟铁,继续念,“‘他竟然惦着帮我把脏了的衣裳洗嘞!’” “‘妈,我心里老感动了,我都要哭了。’” “‘我觉得他这么好个人,往后肯定得一片光明。’” “‘妈,他叫迟铁。’” “‘咋样,这名字听着就老霸气了吧。’” 第84章 我想给你。你要么 后来的后来,这破小的屋子里只剩下姚海棠强压颤音轻软的叙述。 还有李瑛停不下的啜泣,偶尔伴随两声饱含酸楚思念的笑。 在这些声音当中,迟铁愈发粗沉的呼吸并不那么明显。 无人有余裕去过问,因为各自揣着各自的伤痛。 虽程度不同,却有着强烈且难以控制的共情。 姚海棠和迟铁离开之前,李瑛像是心力耗费得太多,头一点一点的,说她困了。 二人又说了几句体贴话儿,便拿着东西往楼上走。 将近傍晚,天边亮的刺眼。 日头还没有要落下的意思。 迟铁沉默地跟在姚海棠身后,提着挎包和网兜儿,顺着曲折向上的楼梯,透过从隔层缝隙间打进来的散碎光影看她白生生的后颈。 他狭长幽深的眼尾血丝遍布,心上像是被方才那些简单又质朴的文字狠狠地凿了一下儿又一下儿。 但奇怪的是明明力度如此之大,心口疼得发麻发胀,他却莫名觉得脚底下轻了很多。 不再那么重,不再那么拔不起来。 姚海棠也一路无话。 直至穿过楼道里挂着的蒜辫子,杂乱堆积的草筐还有乱七八糟的废品,来到迟铁家门口儿。 她掏出他给她的钥匙,素手仍在颤抖。 迟铁就默默地看着她,见她几次都没对准锁眼儿,终于哑嗓道:“我来吧。” 他拿过姚海棠手里攥着的钥匙,再一次触及到她嫩软掌心中如同下雨一般的湿意。 还未来得及怔愣,门便被他打开。 怎料姚海棠却蓦地伸出双臂,那样纤细羸弱、却又倏而带着种恐慌很用力地勒住他紧实的腰身。 迟铁腹部顿时一绷,将钥匙顺手儿往灶台一放,网兜儿撂地下。 单手回搂住她,将她小小一团深深地嵌入怀中。 又腾出另一只手迅速带上门。 屋里小,那么一扇窗靠着楼道却散不去高温带来的热气,如同闷热的蒸笼,只稍微站会儿就能叫人皮肉都附着上潮湿水汽。 他背心早湿透了,汗珠儿顺着侧颈往下淌,沿着起伏的青筋,贲张黝黑的手臂,滴答滴答地砸在灰色的水磨石地面上。 那响动显得突兀又清晰。 就在此时,姚海棠将一张脸全部埋在他炙热的、沉闷而有力地跳动着的胸口,更用力地勒住他, 带着鼻音哼哧,“我知道你哭不出来。” “所以我替你哭。” “... ...” 迟铁头一次觉得沉默也能震耳欲聋、嗡嗡作响。 他明明发不出半声,却因为她这软绵如小兽似的哼语,仿若被雷电彻底击穿。 他双臂陡然全部抬起,失控一般回抱她,像是要将她狠狠地揉进身体—— 揉进身体里破了的那个大洞,让她全补上。 让他完整。 姚海棠哭起来没声儿,不像是一般姑娘会发出啜泣。 她也不控制自己,就任由泪水一直流个不停,时不时地吸一下鼻涕。 可能是她吸鼻涕的声音太爽快了,竟让迟铁莫名品出了些好汉落泪,痛快又肆意的味道。 他忍不住垂着坚硬漆黑的眼睫看她,“擤擤?” 姚海棠稍顿,仰起一张湿乎乎的小脸儿在他怀里瞪了他一眼,“咋?怕我给你这破背心儿整上鼻涕呗?” “哼,我明儿给你买裤衩儿的时候顺便再买俩背心儿。” “赔你还不行。” 迟铁冷然道,“不是。” “我是怕你跟曹震一样,一会儿把鼻涕淌嘴里。” “还没吃晚上饭呢。” 姚海棠一个忍不住就笑出声,细密的睫上还挂着泪,颤颤巍巍地伸手照着他胸口就咣咣两下儿,“你能不能别这么没谱儿,” “我正难受呐,甭闹。” “没闹,”迟铁伸手给她擦眼泪,动作不算细致力道却极轻。 他深暗的眸定定地看着姚海棠,“不跟你学的么。” 姚海棠皱眉,“你能不能跟我学点儿好?” 迟铁冷肃而认真,“你全是好儿。” “没听李婶子说么,可好可好。” 姚海棠抿了抿唇,过了会儿说,“我是害怕了。” “我跟梁子不认识,虽然觉得难受,也觉得这个小同志跟李婶儿都叫人疼得慌,但极大程度上是因为你。” “我特后怕... ...”姚海棠觉得嘴里苦涩,不自觉地往下咽了咽,“我一直是个想象能力贼丰富的人,就把自己也代入你的家属身份设想了一下儿。” “我想... ...要是咱俩好了,最后你没了。” “我只收到了这么一个小小的笔记本儿。” 言至此处,她像是生生被噎住嗓子眼儿,再挤不出半声。 眼尾重新涌上泪意,打着颤说,“不行,不敢想。” “想不了了。” 说完她便重新扎进他怀里。 迟铁没立时接话儿,掌心扣着她腰后小巧的凹陷,跟哄似地轻揉了两下儿。 远比室温更烫人的温度透过薄又潮湿的布料,激得姚海棠双腿蓦地发软。 遂却听他道,“嗯,别想了。” “想想晚上吃点儿啥。” 姚海棠真要被他气笑,心想趁着这机会咱们俩就不能好好儿的互诉衷肠么? 你哄哄我,我再劝劝你,多好。 她想怼他吃啥吃,不吃了。 却恍然感觉到汗湿的鬓角被一抹干燥滚烫贴住。 贴得紧紧的,毫无缝隙。 像是要带走她发间所有的潮意。 他开口,嘶哑破碎的嗓音头一次距离她如此之近,像是笔直地穿过耳膜,“我入伍是为了我妈,” “我想,我要是死了。” “只不过是我把这条命还给了她。” “但我刚才突然就想... ...”他像是在吻着她一样更紧地贴近,力气大到姚海棠都感觉身体的重心被挤得偏移。 他抵着她继续道:“我突然想,我好像已经死了好几次了。” “就像是梁子从没跟我说过他那么感谢我,那么服我... ...她是不是也特爱我啊。” “爱到让她忍了那么久,久到实在撑不下。” 迟铁哑嗓苦笑,“她怎么可能会想要我的命呢。” 她之所以那么忍着,那么挣扎。 就是想让他见她还能好好活着,别再往大河里跳了。 “姚海棠,”迟铁阖上眸,眼尾血红。 他声音如同烧着了的野草堆嘶啦啦地响,“我想给你。” “你要么。” 二人心口相贴相融,心跳同样疯狂而剧烈。 姚海棠还未回应,迟铁便打断道,“你要吧。” “姚海棠。” “你要了,我才能活。” “没有谁想要,所以你要吧,行么?” 姚海棠怔愣片刻,蓦地笑开。 如肆意绽放的野玫瑰,眸间一片坚毅。 她纤白手臂极用力地伸展,死死地搂住他坚实精悍却又颤抖的背, 如同向外生长着尖锐荆棘的柔软枝叶,将他护在其中。 她仰首道,“求之不得。” 小巧足弓用力绷起向上,攀着他轻启红唇。 叼住他冒出青茬儿的下颌弯起眼眸, “为了避免你反悔。” “咱俩得盖个戳儿。” “赶紧的。”她啧了一声蹙眉催促,“只能够着这儿了,” “扎嘴。” 第85章 真亲着了我停不下来 迟铁却没顺着她,反而脊背挺直俯视她。 猩红着冷冽双眸看她拼命踮脚儿往上够,心里烫得要命,涨得发疼。 他真的难过了,她便轻松又自然地暂且撂下自己的难过来逗他。 他笑了,自喉咙深处传出嘶哑的低叹, “所以你说的渴,就是这么个渴?” “渴渴,老渴了,快点儿的吧。”姚海棠完全不带害臊的,甚至开始努嘴,“给一口,” “就给一口铁哥。” “稍微盖个戳儿成不?” 她急得就跟个骗人亲嘴儿的小流氓似的。 “不盖。”迟铁笑得眼睑愈发狭长,几乎眯起来,他从不曾这么笑过。 他胸口徐徐震颤,伸手往她小嘴儿上一捂,动作麻利又坚决,眸色深凝却无比柔软,“先不盖... ...” 迟铁知道她肯定要急眼,冷不丁地俯首照着她湿乎乎的脑门儿很响亮地给了一口。 实实在在的一口。 声儿特大,响得连他自己耳根子都冒热气。 然后怕与她对视似的,脸往她颈窝儿里一扎,粗哑道,“先这么盖吧。” “真亲着你了我停不下来。” “... ...” 我最想要的不就是你停不下来吗。 求求你了快把我*到哭吧好吗。 这些话在姚海棠肚子里翻腾上涌,最终却也未能说出来,只能化作腹诽。 她很轻地哎了一声,“还是讨论下晚上吃啥吧。” 迟铁没动弹,自打他有记忆起,连他妈他都没亲过。 他也不知道刚才自己到底是鬼催的,还是跟姚海棠在一块儿待久了,被她带的、勾的。 反正他是不想动,至少还得等会儿。 姚海棠才不管他那个,直接就问,“你嘬我脚腕儿的时候脸都不带红一下儿的,现在咋还害上臊了?” 迟铁毫不犹豫,说:“不一样。” “行行行,”姚海棠无奈,拍了拍他,“你甭管一不一样吧。” “我就告你再不放开我就真要shang你了啊。” “我不是跟你说了么,当谁没色心啊。” 迟铁一僵,遂立刻直起身子转身就要往外走,“还买小炒儿?” “... ...” 我真的受伤了啊。 姚海棠怨气重重地盯着他透着红意的黝黑后颈,“不买。” “我刚看你这儿还有面粉。” “还蒸花卷儿?这两天比前几天热了,面应该能好发点儿。” 迟铁推门而出,步伐陡然滞住,“就发上回那样儿的吧。” “艮。” “我乐意吃。” “行,那你再随便买点儿啥吧,洒家给你露一手儿~你买啥我给你炒啥,准保你香拽。” “嘿,你信么,就着我炒的菜,那花卷儿一个都剩不下。” 迟铁低笑了一声儿,说信,完了就说那我去,马上就回来。 你不用收拾,歇着就行。 走出去以后他却想。 就算啥都没有,他上回也把那些花卷儿全吃了。 无论是没发起面的花卷儿,还是掺着沙子跟海水的生蚝。 他都不会剩下。 她给的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他都要。 …… 曹震没想迟铁这一句天热船少还真就应了。 他到码头的时候眼睁睁地瞧见一辆船开走了,不免有些急躁。 搓了搓脑袋瓜儿找了个阴凉儿地方等着,结果等了老半天连条船影儿都没瞅着。 正赶着这时候儿,耳畔跃入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曹震只一听就知道是双价格不菲的皮鞋。 他随意一瞥,却见一个看着岁数特小,浑身闪着富贵气的小丫头片子顶着汗冲着他就跑了过来。 “您,您好。” 陈文怡一双红意未退的眼闪着光,“请问您有对象吗同志。” “?”曹震都傻了。 恨不能抠抠耳朵看看里面有没有塞鸡毛。 陈文怡看他愣神,白皙的脸上写着怔愣,小脸儿瞬间红了。 然后更大声地问,“您有对象吗,是单身吗?” 曹震这才晃神。 他站直了身子,特无语地嗤笑了一声儿。 遂迈开步子就往前走,“甭闹啊小孩儿,我再大几岁都能当你叔儿了。” 码头上终于开过来条船,曹震等都不等直接登上去一掏钱,“我包了。” “现在就走。” 陈文怡在原地呆了一会儿,赶紧往码头跑, “我是认真的。” “我不在乎年纪。” 曹震站在船头,满脸烦躁,“小孩儿,你要是时间跟钱都多得没处使,就干点儿好人好事儿。” “叔儿没时间跟你玩儿。” 船夫也没看明白这是个啥意思,十分八卦地在俩人之间来回看。 曹震啧了一声,“赶紧走。” “我赶时间。” “诶,诶。”谁给钱谁是大爷,船家自然迅速出发。 岸上的陈文怡却突然沉默了,定定地看着曹震站在船上的笔挺身影由近至远,老半天都没说话。 司机老叔从身后跑过来,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小姐啊,你这变心咋变得这么快呢。” “我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陈文怡仍旧失神般望着被刺眼日光映着的海面,喃喃道,“他... ...” “他好温柔啊。” “?”赵叔也以为自己耳朵塞鸡毛了,“小姐您说什么?” “他好温柔,”陈文怡眨巴眨巴眼儿。 赵叔:“... ...小姐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我怎么觉得那位同志刚才看着非常不耐烦呢?” 不光不耐烦,还像恨不得赶紧跑,远离一个精神多少有点问题的病患。 陈文怡就跟没听到似的,顶着俏红的脸羞涩一笑,“他刚才叫我小孩儿。” “嘿嘿。” 赵叔:“... ...” 第86章 难道这就是成熟老男人的魅力吗 商业街附近,从曲折的小道绕过去就有个市场。 说是市场,其实就是一条长长的街道两边都由商贩搭了棚子。 虽能挡点儿太阳却挡不住海上带来的那股子又潮又闷的劲儿。 迟铁独来独往时很少说话。 买东西也是一指一交钱。 不过眼下,就算他仍然如旧时一般寡言,也挡不住周围炙热又嘈杂的视线。 “诶,这迟哑巴好像还真跟那女妖精处上了,有模有样儿的!” 顾忌到迟哑巴前段时间再次出手伤了人,虽说是个坏人,派出所儿都把人逮走了吧。 可迟铁当时在筒子楼把人揍到脸上血肉模糊的事迹,仍然叫大家不寒而栗。 姚平志虽然是个恶心人的畜生。 但迟铁也绝对不是个正常人。 真要比的话,这就纯是膈应人的狗赖儿惹上了不要命的恶鬼,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 “那指定是处上了,你们不知道女妖精搁村儿里包了块儿地么?好像是要再干个宾馆,我瞧着阵仗可不小。地基都打起来了。” “哑巴给她当头儿嘞,带着原先总给她做活儿的那帮小孩儿!” “哈哈哈,”有个荤素不忌的汉子笑道,“没想到啊,迟哑巴还是个心胸这么宽阔的主儿?” “咋滴,这是整上正房跟小的们那一套了?” “要么说还得是人姚老板会玩儿,高,实在是太高了。” “我可去你妈的吧,”王忠汉拎着一网兜儿的土豆子,刚瞅见迟铁孤冽背影,还没来得及开口打招呼就听见这些刺耳的荤话,当即从兜儿里掏出个带泥儿的土豆猛地砸过去。 “老叔儿我瞅你这岁数是不是牛子都站不起来了啊?” “背后说点儿荤的好过过干瘾是么?” 王忠汉骂完了就走,后面那老汉听得脸又紫又绿,过了老么半天才反应过来,呜呜渣渣地捡起土豆子照着王忠汉疾跑的背影气急败坏地砍,“老子站不起来,那哑巴就站得起来嘞?” “嘿呦,姚海棠那可是女妖精啊,喂不饱的主儿。” “不就因为他站不起来——” 迟铁蓦然回头,幽寒视线如锋锐冷箭。 他下颌绷紧微收,刚硬的脸颊边际拢起青筋,隐约搏动。 那道埋藏在阴影中的大疤痢似是透着股如罗刹般的煞气,只瞧上一眼,那老汉便犹如被生生掐住咽喉,后话儿再未能说出来。 迟铁调转视线看向王忠汉,神色松动。 “买菜?” 他哑嗓问了一句,拎着满满两手的东西放缓脚步继续前行。 “啊,” 王忠汉嘬嘬牙花子,“就买点儿土豆子,地里我让秀才稍微盯会儿。” “反也快收工了么,哥你找的那些老叔们都回去嘞,我们就干点儿收尾的活儿。” “我这是想着家没东西了,还有俩小崽子得塞饭呢。” 迟铁微微颔首,“嗯,差不多就回去吧,我今儿先不过去了。” 王忠汉一乐,胳膊肘捅咕他,贱兮兮的,“我知道,” “哥你瞅你买这老些菜啊... ...嚯!还有牛肉!” 王忠汉嘿嘿一乐,“咋的哥,你过年嗷。” 迟铁嗯了一声说,“赶明儿天天都过年。” “我艹铁哥你,”王忠汉听得又不忍害臊,“哥你现在跟我是一点儿都不避讳了啊。” 迟铁神情没啥起伏,“有你姐呢,我还避讳啥。” 想起他棠姐那些火辣且尺度无敌大的发言,王忠汉被噎了一把,“... ...这倒也是哈哥。” 快走到市场末尾,迟铁略停下脚步。 冷不丁儿地问他,“你明儿是不是得请假。” “?”王忠汉一愣,“啊哥你咋知道。” 迟铁沉默片刻,“秀才管着行么。” 王忠汉:“行啊,那咋不行。你甭看秀才长得文气,要动真格的比我干得都快... ...咋哥你明儿还不去啊?但我海棠姐也有事儿啊,来福不包圆儿了么,她得跟于姨她们开会。” 迟铁:“明儿你是不是去楼房区小医院儿给你妹开止疼药去。” 王忠汉:“... ...你听着了啊哥。” 迟铁嗯了一声,“你对那边儿熟?” “我记得有个倒腾房子的,能给牵线儿买卖租赁。” “... ...啊。”王忠汉讷讷着应了声,马上问,“咋你要换房租啊哥,但楼房区那边儿是不是有点远?” 迟铁重新迈开步子,冷然道,“不租。买。” “明儿我跟你一块儿走。” “叫秀才盯着点儿。你几点,咱俩在车站打碰头儿。” “... ...”王忠汉更愣了,“不是不是,”他追迟铁,“你... ...你咋个意思,咋就买房了,哥你原来这么有钱是吗?” “你... ...”后话王忠汉卡嗓子眼儿里了。 过了老半天才一拍脑瓜儿,“诶呀我这脑子。” “忘了你以前从哪儿退下来的了,你指定得有点儿钱。” 迟铁:“回吧,早完事儿早回家给娃做饭,甭叫弟妹饿肚子等你。” “... ...”王忠汉略停下脚步,“哥海棠姐知道么?” 迟铁:“一会儿我告她。” 王忠汉再讲不出话了,颤颤巍巍地冲着迟铁冷冽背影竖起大拇指,“哥,行还是你行。” “不显山不露水,直接拿房砸。” “难道这就是成熟老男人的魅力吗。” 迟铁头也没回,哑嗓笑了声,“甭贫。明儿唠。” 和迟铁分开以后,王忠汉还久久不能回神。 但这越细想,他就越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他铁哥直接就拿房砸海棠姐,这魄力太无敌了。 可他自己呢... ... 王忠汉想起于小钱天天神经大条啥都不管不顾,只一心想高考念书的样儿就觉得牙痒。 个毛丫头... ...就嘴行。 啥话都敢说,好像啥都懂似的。 她那么懂,咋就没瞧出他对她有意思呢? 王忠汉可郁闷死了,人铁哥跟海棠姐日子都要过上了,他这儿八字儿还没一撇儿呢。 再说这撇儿画不画的上都得另说。 想起于小钱对他总是一副挺嫌弃的样子,王忠汉不忍耷拉下脑袋瓜儿,脚步变得沉重。 哎,他走不出去九林,可她却从不满足于窝在九林。 这可咋整啊,他心里是真虚得慌啊。 他舍不得她呀... ...一想起来就舍不得。 这是不是就是铁哥说的,一直惦记着啊。 不行,不行。现在说那些都没用! 王忠汉甩甩头,磨着牙根子嘟囔,“我得先探探她是个啥意思,” “看她准备啥时候从九林出去。” “打仗还得讲究个兵法呢,我得先深入了解下‘敌方’!” 第87章 跟我嘴唇儿的形状特别吻合 迟铁拎着一堆东西回到家的时候,姚海棠已经把灶台擦得锃亮了。 她穿了条棉布裙子,热得把袖子都撸到了细白的胳膊根,乌发用皮筋儿扎了个严严实实,啥造型都没有,把一张浓艳蛊人的小脸儿全露出来。 脑门儿挂满了汗珠子,一圈儿毛茸茸的额发全湿乎的。 瞅见迟铁拧开门踏进来,姚海棠叉腰一愣,“嚯,铁哥,过年啊。” 暂且不提菜跟肉,连调料儿都买得特全。 姚海棠想想灶台上蒙着的灰,不禁感慨:“你是真一回火也不开啊。” 迟铁面无表情,“没工夫儿。” 姚海棠只笑,不说话。 她也知道不是没工夫儿的事儿,是没心气儿才对。 屋里所有的地方全都贼干净,就算是家具破得要命,老衣柜的门儿也岌岌可危,却尘埃未染。 纵他身无长物,也把那仅有几件儿还没啥区别的衣服叠得方方正正。 “行,”姚海棠搓搓手,“来吧,到我主场儿了。你下场儿自己找地方儿歇着去吧。” 得亏是他这还有把刀,虽然钝得都快飞边子了把。 姚海棠素白的小手抄起菜刀,从迟铁撂灶台上的那堆菜肉里翻出牛肉跟青椒,跟他显摆,“嘿嘿,这把菜刀被我救过来了。” “我就着外面儿那水泥围墙给它磨了会儿,咋样?像样儿多了吧?” 她就着灶台直接切,那明显变得锋利的刀刃却令迟铁不禁瞳仁儿一缩。 “你看着点儿,” 他哑嗓道,“... ...给我切吧。”言罢便欲伸手。 姚海棠却立时皱眉,“诶!” 她抬手一躲,“别的事儿我都能宠你,这事儿不行。” “洒家做饭的时候别人绝对不能插手。” “... ...行。”迟铁见她满脸认真,知道这事儿没商量。 他便不再坚持,转而走到她身后,站在水槽边上不错眼儿地盯着。 打扰不到她,也碍不着她的事儿,却能将她所有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 姚海棠一点儿也没扒瞎。 真要正经开始做饭,她就几乎进入忘我的境地。 迟铁看着她精准而飞快地切丝儿切条儿,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儿是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她那双细嫩软白的手拿着把笨重的菜刀,却灵巧得犹如绣花儿。 姚海棠迅速备好菜跟料,把灶点着了锅架上油热好。 就着那火,她点了根儿烟衔嘴上,干辣椒蒜末儿往烧冒烟的油里一放,瞬间噼啪作响。 未能及时飘出去的白烟和干辣椒那股子呛人却又勾人的味儿瞬间扑面而来。 迟铁不忍吸气重了些,将那股辛辣油香的味儿全溜进喉咙。 姚海棠下了牛柳儿,迅速翻炒,新鲜的小牛里脊表面瞬间被高温烹熟,裹住其中鲜嫩。 姚海棠在烟雾笼罩中眯起眼,妖冶双眸专注地盯着锅里的牛肉,刚嘬半口烟—— “诶呀不行,我要嘘嘘。”她抬手道,“快快,接我铲儿。” “你就不停地翻腾啊,我给你把火儿调小点儿。” “我飞速嘘好不。” 迟铁一愣,几近无声地哑嗓笑。 长腿一迈伸手接替她,“尿你的去。” “炒老了也不碍的,我牙好。” “诶呀诶呀不是那么回事儿,”姚海棠寻思上厕所不方便,单手将烟取下,往他薄削唇畔一递,“叼着。” 迟铁张嘴叼住,也不忍在呛人的浓烟中眯起狭长冷眸。 “快去,憋坏了。” “我去了我去了,”姚海棠推门跑出去,刚跑了一半儿又回来了。 “完蛋,完蛋。我知道我很煞风景但我好像要嗯嗯。” 她皱眉跑到里面去拿纸,迟铁齐整的牙关咬着烟嘴儿沉声道,“这叫啥话。” “人不就吃喝拉撒这点事儿。” “哎呀呀你别说了,这种老夫老妻感太伤人。” 姚海棠攥着纸又跑了,“你... ...算了你就火儿小点儿慢慢翻吧,我有信心——” “我肯定十分顺畅。” 筒子楼的楼顶房不好租出去,因为爱漏雨。 所以公共厕所也比较清净,因为这层好几个屋儿都空着呢。 姚海棠还真就特顺畅。 不到几分钟就解决了战斗。 她抓紧顺着楼道跑进没关严的门,奔着水槽拧开龙头抄起胰子唰唰唰洗。 洗完甩着手上的水珠子一转身—— 卡住了。 缭绕的烟雾中,迟铁身上的半截袖儿脱了。 搭在窗台,已经被汗水殷湿。 他光着膀子,印着晒痕的黝黑手臂一下一下地翻炒着锅里早就老了的牛柳儿,叼着快燃尽的烟,满脸深沉。 姚海棠方才的十万火急一下就崩殂瓦解,视线像是被沿着他贲张背肌淌下的汗水黏住了,顺着汗珠子,她死盯着他深邃紧绷的脊沟儿一路向下看。 尽管隔着松垮的大裤衩,坚实的臀部曲线仍然异常明显。 在那之上,他劲腰后方竟然有两处欲到至极的凹陷。 姚海棠觉得还没吃到这道尖椒牛柳儿,嗓子眼儿里就好像窜进了辣椒籽儿一样辣到发麻。 她不自觉地舔了舔唇,失神似地走过去,站到他身后。 细密的睫垂着,声儿颤又黏,“铁哥。” “我突然发现一件事儿。” 迟铁哑嗓“嗯?”了一声。 问,“尖儿椒得放了吧,这肉肯定是老了。” 刚才还不断吹嘘自己大厨精神的姚海棠却跟没听见一样。 嫩白双手还滴答着沁凉的水珠,蓦地贴上他后腰处紧绷且潮湿的古铜色皮肉,遂划过两侧凹陷,讷讷道:“我发现,你腰后这俩窝儿。” “跟我嘴唇儿的形状特别吻合。” 迟铁直接浑身一颤, 手里的锅铲“咣”地一声掉地下了。 第88章 海棠... ... 锅铲才掉地上,姚海棠的手还没来得及往下伸呢,楼道便由远至近传来道熟悉的声音。 于小钱蹬蹬瞪地跑到门口不远处骤然停下,还在急促喘息着,“海棠姐... ...” “我又打扰你跟铁哥好了是吧。” “... ...”姚海棠抿着唇,太阳穴隐隐抽动,贼不舍地从他腰后收回手,越想越气干脆照着迟铁坚实紧绷的臀上又拍了一把, “啪”的一声。 迟铁又抖了一下儿。 “等我,”姚海棠却仍嫌不够,擦肩而过的间隙蓦地踮脚儿,在他被浓烈烟火气熏得滚烫的侧脸啵儿了一口。 “海棠姐你快点儿,着急!” “是汽水儿厂的人提前到嘞,诶呦我真的服啦,这帮人咋一回二回地变呢,一点儿准信儿都没有!” “来了,”姚海棠侧眸瞥了迟铁一眼,见他耷拉着狭长眼帘啥动静儿都没有,如同屹立不倒的雕像。 勾唇一笑,“我帮你把门儿带上。” “忙完就回。” 单手带上房门,姚海棠却见于小钱捂着耳朵站在一个不老近的地方。 “... ...我没打扰你吧海棠姐?”于小钱眨巴眨巴眼儿,确定自己不会听到啥不该听的才放下手。 姚海棠轻声叹息,走过来勾着她的肩膀儿往前走, “小钱同志啊。” “晚啦。” “晚啦... ...” 屋儿里,直到锅都要烧冒烟了,迟铁才哆嗦着粗糙指腹将灶火熄了。 他身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尤其腰后襟儿那块布料最湿。 他难耐地往下吞咽,连颈间的大疤痢都发热发胀,蓦地伸手提起钥匙将屋门反锁。 遂如凶兽一般拔腿就往里屋冲。 破旧生锈的小床上,还摆着她收拾了一半的衣服。 那条初见时被她裹在身上的红色长裙尤其乍眼,艳丽的红瞬间染透了迟铁颤动的深眸。 他如疯魔了一般直奔着那条红裙而去。 却再撑不住了似的,左手死攥着床沿双膝跪下,另一只手急躁粗暴地往下伸。 他浑身的血肉都在剧烈搏动着,终是嘶哑地喘着深深俯下头颅,将脸全埋在她的红裙子里,仿若罪犯似的一边沦陷一边恐慌,从喉咙深处低哼出她的名字,用破碎撕裂的声音,一遍又一遍。 倏而,迟铁暴戾难控地启开牙关,吸啜着唇边的那一抹红色布料,在那之上印上水色暗痕。 他额头上的汗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砸,又砸出数圈。 脑子里早已一片空白,只剩下她那张勾人失魂的浓艳娇颜,还有她那一双沾着沁凉水珠的素手,似乎仍游离在他腰后那两处敏丨感的凹陷。 “海棠... ...”迟铁控制不住地臆想,她那鲜活又纤细的肉体是否会牢牢地抵住他的背,那张总是放不过他的小嘴儿会不会彻底不放过他。 他呢喃着她的名字,声声破碎,灵魂和血肉却像是终于开始拼凑起来、趋于完整。 直到太阳落山时,屋里的辛辣油香都仍未退散。 迟铁冷着一张脸,蹲在水槽边儿端着个大搪瓷盆一声不吭地洗着她的红裙子。 如同将近二十年前一样。 只是这次,他的动作却那么轻、 那么慢。 …… 姚海棠跟于小钱走进来福宾馆的大门时直接就愣住了。 她看着被盛得满满当当的大堂,头一次觉得这个前厅竟然如此逼仄。 刘峥见她来了,便挂上礼貌的笑直奔她走过来,“实在不好意思,姚老板。” “我也没想到同志们今天就到了。” 姚海棠终于晃神,吊了吊眉梢儿伸手从柜台里掏出入住登记本儿。 “刘副厂长,干道歉可不行。” “本来时间上我已经安排好了,但现在还有几个房间没清利索呢。” “所以... ...” 姚海棠笑弯眼眸,端的是个不能亏半毛钱的商人相。 她搓了搓指尖,“您说是吧,刘副厂。” 身后乌央乌央的一大帮子分厂来交流的同志们自打方才门被推开,便不约而同地往姚海棠这儿看。 过于聚集的眼神也让刘峥觉得后背滚烫。 他上额隐隐抽动了两下儿,憋了半天只得自掏腰包,“您说的没错儿姚老板。” “应该的,应该的。” “您看有多少差价儿?我‘个人’都补上。可不能因为这点儿钱让分厂的同志们受委屈。” 刘峥说的每句话都必须得是有意义的,他刻意咬重了“个人”这俩字儿,眼神直勾地盯着姚海棠。 姚海棠笑意更深了几分,接过他的钱包,声音特爽辣地道:“诶呦,您瞧瞧您呐刘副厂长,要我说啊,汽水儿厂有您这么个高风亮节无私奉献的领导还真是福气啊!” “好说好说,”姚海棠数好了该付的差价儿,将钱包双手奉还。 随后转身往楼上走。 “辛苦同志们稍作等候,不会太久,半小时以后大家就可以入住了。” 言罢,姚海棠叫:“小钱,去。” “让牛牛过来帮忙盯会儿店,你去看看能不能把于姨她们叫过来。” “借牛牛那辆自行车儿去,慢着点儿骑。” “诶!得嘞姐!”于小钱站得笔直,还像模像样地敬了个礼。 随后便跟一阵风似地刮出去了。 这些分厂的同志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仍然忍不住扒头儿去看姚海棠已然消失在拐角处的婀娜身影。 不禁有人讷讷道:“... ...这老板娘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这么年轻这么漂亮,还这么嘎嘣脆的。” “有意思!有意思!实乃是女中豪杰啊!” “诶呦老赵同志你这话没说错,我看啊这样的女同志要是放在古代,咋也得是个花木兰一样的人物儿吧?” 刘峥听着这些赞扬的话,咬了咬后槽牙暗暗嗤笑: 狗屁的花木兰。 要是放在女子能为官的朝代, 她绝对是个权势滔天、狡猾放荡的大奸臣! 刘峥正这么想着呢,姚海棠的声音便拐着弯儿地从楼上传来, “刘副厂长,你们今儿晚上还要饭不?” 刘峥:“... ...” 第89章 天儿太晚了。我来接你。 姚海棠说到做到,只花费二十多分钟便将那几位房客痛痛快快地送走了。 主要是敲门的时候顶着笑脸,递上赔偿金,基本没谁能不乐意。 外加,姚海棠还体贴分享了另外两家距离此处最近的其他宾馆,房客们最终都开开心心地揣钱拎包儿走人了。 等到房间清完了,于小钱带着老姐们儿大部队冲了进来。 张凤霞头一个儿撸起袖子风风火火地往楼上跑,“姚老板!我听小钱说要先做房间卫生儿是不?” “家伙事儿搁哪儿呢?” “你瞧好儿吧姚老板,咱们绝对给你地砖儿擦得蚊子都趴不住!” 这几位中年妇女目光如炬、脚步坚定,前前后后地涌向楼上。 等候在大堂的汽水儿厂同志们也不禁纷纷瞪圆了眼,跟看着什么盛大运动似的,盯着她们健步如飞地上了楼—— “诶呀呀,看来九林的妇女群众们当真是不简单呐,不简单!” “这不光是有个女将军,手下还有女兵嘞!” 刘峥干笑了两声,挺直身板儿道:“辛苦同志们再等候一会儿吧。” “我想房间应该马上就会打扫好的。” “等到入住之后大家也早些休息,也好利于明天的交流学习活动。” “没问题刘副厂长,”其中一个分厂中级别最高的老同志径直走来,面上带着满意的笑,主动与刘峥握手道歉,“刘副厂长,从前... ...多有得罪。” “如今看来九林这地方儿虽然是落后了点儿,但也未必没有发展潜力在。” “众所周知,在大部分地区妇女同志们都是弱势群体,但由小见大,” “只这一个小小的宾馆便能让我们明白一句话,那就是‘卧虎藏龙’啊,刘副厂。” “我看呐,九林或许真的是个人才辈出,前景不可估量的风水宝地啊!” “... ...孙总长您过奖了,过奖了。” 刘峥一愣,实在没想到这个一向眼高于顶的区域总长竟然还会道歉了。 他面上谦虚,脊背却挺得更直几分,畅然一笑,礼貌回握。 姚海棠趁着老姐们儿部队们将房间打扫干净的间隙,飞速地心算了一下此次来福被包圆儿除去成本净落下的利润。 她算好之后唰啦一下睁开眼,眸底那叫一个亮。 咳咳咳。 或许是太久没体会过赚大钱的滋味儿了吧,姚海棠不免稍稍膨胀了一下儿,她掩唇轻咳了两声儿,随后小声抨击自己,“诶诶,姚海棠,怎么个事儿啊。” “格局太小了嗷。” “想想你是谁,你是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的最牛老板娘呐~” 这些前来交流的人要住上大约一个星期的时间,这一个星期的毛利就大概二百多。 姚海棠思维发散的根本停不下来。 想想姚老爹这么一个如同养老院一般的宾馆,现在都能散发如此蓬勃的生机了,那等到自己在村儿里的纯绿色、天然、无公害的民宿真正开始营业之时,那还能了得? 不过嘛... ... 姚海棠想想下面的团体性客户,无声眯起眼眸。 这种大钱还是要靠团体,也就是类似旅行团儿吧。 九林本地人基本没什么太大的开发价值,守家带地儿的,经济水平也都大差不差。 要非得研究出点潜在客户,那还是得往楼房区那边儿宣传。 不过,想有稳当的大头儿进项还得是往外寻。 县城、或者是更远。 以九林为点,射线性地开发,最先应该下手的就是边上的这几个城市。 “海棠闺女,我们好嘞!你来检查检查!” 于招娣做的也是兴致勃勃,擦着汗水端着搪瓷盆走过来。 姚海棠笑道,“辛苦了姨,我扒头儿瞅一眼就行。” 张凤霞从其中一个房间探身道:“姚老板,你来试试,准保给你滑个大马趴儿!” “哈哈哈哈,”梁姨跟罗婶子也开怀大笑。 姚海棠特给面儿地进去晃悠了一圈儿。 “诶呦呦,这哪儿还了得啊这,这还是我们来福都能赶上出土文物的老地砖儿么,这不就是镜子么这!” “哈哈哈哈,”几位姨婶儿都被夸膨胀了。 连连笑道,“过了啊姚老板,我们这些娘们儿家还能连卫生都做不好么?” “这话说的!”姚海棠假意不悦,皱眉道:“把做卫生做到如此极致那也是个技术活儿啊!” “三十六行儿,行行儿出状元!” “瞅瞅我这命好的,咋就有这么多状元呢。” 张凤霞听不得了,一张脸黑红黑红的,气势汹汹地重新奔向水房,“你张姨我现在觉得浑身都有使不完的牛劲儿!” “来咱不能白来,同志们!” “我提议,咱们干脆就借着这个机会给来福整个大扫除吧!” “没问题!” “她张姨,开整!” 说是大扫除,女同志们的心思却都很细腻。 她们先把刚退住的房间都里外收拾好,打完气鼓完劲儿以后就谁都没再咋呼。 那叫一个雁过无痕,人过无声。 悄然无息地开始这场大扫除行动。 姚海棠甭提多感动了。 姨跟婶儿们简直就是暖宝宝,太贴心了。 知道得让底下的汽水儿厂的同志们先入住,所以谁都不出声生怕打扰到客户们。 姚海棠真是贼踏实。 扬起营业式微笑下楼通知刘峥可以让同志们按顺序入住了。 她把钥匙全都发给刘峥,按照流程说了注意事项,随后便道:“那房间就由刘副厂自己安排吧。” “我——” “姐!”于小钱比老姐们儿团队回来的要晚上许多,她脸上身上糊着泥巴,一看就是骑牛牛那破自行车栽沟里去了。 “嚯。”姚海棠跟刘峥歉意一笑,“那您去安排,我先忙了。” 遂便走向于小钱。 眼神柔软心疼,俯身去看她腿上的裤子破没破。 刘峥拿着老大一串儿钥匙,瞧见姚海棠那双曾经冲他冒着火星子的妖冶双眸蓦地蒙上温柔水色,竟当即愣在原地。 下一秒,宾馆的门便被人推开。 男人高大孤冽,带进门外昏黄灯光,黝黑精悍的手臂半撑在门上,冷然嘶声道:“天儿太晚了。” “我来接你。” 第90章 我还心想让他免费看个亲嘴儿呢 “... ...啊。” 姚海棠差点儿都没反应过来。 或许是很久没有置身在如此忙碌的氛围中,她差点忘了——她也是下班儿了以后有地方回的人了。 姚海棠垂下睫颤了颤,一边继续查看小钱裤子有没有破一边道,“你坐沙发上等我会儿去,我一会儿跟于姨她们嘱咐几句就差不多了。” 站在楼梯拐角处的刘峥已经把钥匙发完了。 原本他们就来自于各大小分厂,各有负责人,刘峥也不用过于费心。 但他发完钥匙以后却没走,甚至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只是仍站在原地,用一种怀有审视与判断的眼神在姚海棠跟迟铁之间来回来去地打转。 迟铁没动弹,半晌沉默后冷不丁儿地问了姚海棠一句,“我进来方便么?” 他心想今儿这情况跟平时不一样。 咋也算个大客户,把来福所有的房间全占满了。 迟铁知道自己这么个形象,大多数人看了都难免觉得不像个善茬儿,他也是不想给姚海棠添麻烦。 却未想,姚海棠就着俯身的姿势,蓦地看向他。 她眉梢儿一吊,声调拐着弯儿,那叫一个阴阳怪气儿,“咋?” “铁哥这是腻了啊,故意找茬儿让我跟你干仗?” “想玩儿点不一样的是么?” 迟铁瞬间低哑着嗓子笑开,再没犹豫朝她大步走来。 “咋能,”他走到她跟前儿站定,视线专注深凝地看着她,“我咋敢惹姚老板。” “... ...” 于小钱先是被迟铁那一笑晃了一下儿,然后还没来得及倒吸一口凉气儿呢,便听到了这句非常离谱的话。 于小钱瘪嘴,语气莫名酸涩,就跟姚海棠被迟铁抢跑了似的,“别人不能你能啊铁哥。” “毕竟海棠姐每天都要为你死上个千八百回的。” “你听听,”姚海棠抬起素手照着迟铁的胳膊根子就给了一下儿,打得可响,“恃宠而骄了吧铁哥。” “听点儿话啊,去老实儿等我。” 姚海棠一指沙发。 迟铁点头儿,“嗯,不急。” “你踏实忙完了咱再走。” 言罢,他便走向沙发。 只是自打进门儿起那道令人不舒服的视线仍未收回,反而带着愈发浓烈的探究性,隐约还有一抹几不可察的嘲讽。 迟铁五感敏锐,却没做出啥反应,他低垂着坚硬乌睫默不作声地坐下,本就早已习惯这种不友善的眼光。 刘峥眯终于开始迈开步子,视线却仍落在迟铁所在的角落。 他心想,姚老板实在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新鲜劲儿上了头,才会把这个看着就是个卖苦大力的粗悍主儿说得那么好。 而且说他声儿好听也绝对纯扒瞎。 就跟十八层地狱里的罗刹似的可怕,像是声带都被割成两半儿再缝到一起似的,得是个啥耳朵能觉得这种声音好听呢? “牛牛走了啊?”姚海棠又看了迟铁一眼。 “啊,”于小钱绕进前台,“在听说他的‘老古董’被我骑着栽沟里的时候就捂了嚎风地跑了。” “嗐,净说这话。”姚海棠笑着走向迟铁,教育于小钱,“人再破也是个二八大杠,贵着呢。” “一票儿难求不知道啊。” “切,他那也不是拿票儿买的啊,纯是废品站淘来的... ...也不知道是咋造的,修都修不利索,链子老掉。” “嘿,”姚海棠冲着迟铁龇出洁白贝齿一乐,“这能修么他铁哥。” 迟铁略抬眸,“回我看看。” 姚海棠在迟铁面前停下,几乎贴着他结实贲张的大腿,不用俯身,她便基本与他视线平齐,“喝凉水儿么?” “冰箱还有健力宝。” 迟铁看向姚海棠,抬手撩起她潮湿的鬓发,“不喝。” 话音才落,他越过她纤细窄小的肩膀往后瞥了一眼,重新移回视线,声音隐约冷肃,“谁?” “啊。”姚海棠眯起眸,“汽水儿厂的副厂长。” “嗯。”迟铁只应了一声儿,不说话了。 姚海棠蓦地乐了,语气轻了几分,“咋?” 迟铁:“不乐意叫他瞧你。” “不是个好瞧。” “... ...”姚海棠终于绷不住了,眸间春色荡漾,“嚯,铁哥眼还是这么毒啊。” 她凑得更近,如小狐一般挤了挤眼,“诶,牛柳儿吃了么。” “... ...”想起那几乎成为牛肉干儿的牛柳,迟铁牙根子都有点儿发酸。 “吃了。”他无奈笑道。 姚海棠:“比花卷儿艮?” “... ...太艮了。”迟铁不忍扬起薄唇,自喉咙深处传出嘶哑气音,胸膛震颤了两下儿。 姚海棠定定地看着他,见他乐得眼睑愈发狭长漆黑。 突兀发问,“那孙子还看着咱俩了么。” 迟铁:“走了。” “啧,可惜了。”姚海棠嗐了一声,“我还心想让他免费看个亲嘴儿呢。” “知道吃醋了?”姚海棠刚逗完他就等不及发问。 迟铁却未言语,只仍死盯着她,像是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你想听实的还是想听虚的。” 他满脸都写着:实的可能不那么好听,不对你心思。 姚海棠却毫不犹豫,“你自己都说了,我连你裤衩儿破洞都知道了,还扯啥虚的。” 迟铁眸色浓得发黑,“八竿子打不着边儿,他配不上你。” 姚海棠登时一愣,下意识地便问:“那谁配的上。” 迟铁又不说话了。 谁配的上。 要是非得问,他觉得他自己也配不上。 迟铁想不出到底是个啥样儿的人能配得上姚海棠。 “没事儿,”姚海棠微滞的神色倏而褪下,伸了个懒腰儿转身,“你慢慢儿想。” 她摆了摆手,“你就庆幸姐最近忙吧,暂时也没时间跟你使全力。” “但是迟铁,”姚海棠脚步稍顿,侧身望向他。 她笑得那样轻淡,语气中的决绝却又无比明晰。 “等我哪天有了功夫儿,攒了一身的劲儿,你可别叫我打空了。” “到时候你扭头儿想跑的话... ...横竖得先把你这身子给我痛快痛快。” “不然我能憋屈死,真的。” 于小钱早习惯姚海棠热辣的发言,淡定且自然地做着背景板。 姚海棠也用一种好似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俩的眼神深深地看了迟铁一眼,她说:“我的等待是有目的的,迟铁。” “你甭想叫我干亏本儿的买卖。” “除非你想好了,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都不带放过你的。” “别试,迟铁。”姚海棠终于回身,棉布裙摆在他漆黑的瞳孔中划出一道柔软却又透着坚韧的曲线。 幽暗深潭便犹被四两拨千斤般地彻底搅乱。 他狭长眼尾无声烧起,潭底失控般地滚动翻涌。 听闻她轻笑,胸有成竹、张扬桀骜,“你知道的,我做的出来。” 第91章 我爱你 不过一会儿张凤霞下来了,问姚海棠:“姚老板,差不多利索了。” “楼道水房跟公共厕所我们都收拾完了。” “这都集体入住了,我听梁妹子说他们好像是住一个星期呗,到时候等人家退房了,我们再来整一回,连带着就把房间里都收拾了。” “辛苦了,太到位了同志们。” 张凤霞咧嘴一笑,“姚老板啊,你咋总这么客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俺们是免费帮忙儿的呢。” “那工钱您一早儿就给咱们预支了,那会儿就说好了,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违法乱纪,姚老板您叫干啥我们就干啥。” “赶明儿甭总没啥事儿就道谢啊,你张姨我听着不痛快。” 姚海棠笑意更深,点头道:“行,我尽量控制着点儿。” “那张姨您受累——” 张凤霞立马儿假意瞪过来,姚海棠迅速改口。 清清嗓面带严肃,“张凤霞同志,请叫其他员工们下楼开会。” “哈哈哈,得嘞!” 她张姨非常满意地跑上楼去了。 大家伙儿都去后厨开会了,姚海棠关上了后厨的门。 大堂瞬间一片寂静,静到只能听到海风微微拂过的声响。 于小钱托着下巴颏儿在前台里面直勾地盯着迟铁看,随后冷不丁儿地开口,“我现在才知道海棠姐那话是动真格儿的,铁哥。” “她真就能为你死上千八百回。” 迟铁野悍身躯骤然一僵,遂掀起眼皮子起身走过来。 他很认真地看着于小钱,见她神色中的担忧和酸涩几乎满溢,隐约牵唇,透着几分长辈似的保证,“放心。” 于小钱一皱眉,“真的?” 迟铁嗯了一声。 于小钱不是不会看人,她知道铁哥话虽然少但绝对不是没谱儿的人。 接触以来的这段时间,他是咋做的她全看在眼里。 可她仍然忍不住,“你凭啥敢这么肯定,你说的准么?” 迟铁久久沉默,幽暗视线无声投向后厨。 他用破碎嘶哑的嗓音,却说的逐字清晰,“娃,这是我活到现在头一回有了想要的。” “我不要她为我做啥。” “我要她永远都是她。” 迟铁话音落地后,大堂便又归于无声。 俩人谁都没再说话,于小钱却不忍逐渐红了眼眶。 她很用力地点头,没啥可说的也没啥说得出来。 她将迟铁眸中那恍若虔诚的深情看得无比清楚,忽而觉得曾经看过的那些爱情故事在脑子里变得具象。 她终于清楚他们彼此都不用做任何保证。 在来不及立下无意义的誓言之前,便早已纵身跳入火焰。 可真金从来不怕火炼。 不必立誓,只消时间。 铁哥有着说不出也说不尽的苦,于小钱知道的。 苦命的人身上都带着股浓烈的沉重感,犹如她妈于招娣那样—— 但却比之更甚无数倍。 他从未想让姚海棠为他顾忌、让步,就算与她并肩的过程于他而言犹如削骨扒皮。 他要亲手将那些黏滞粘连在骨血中的烂肉削净,才能更好地保护她的轻盈与自由。 他不会成为捆在她身上的那块儿顽石。 他终将自我击碎,变成裹挟在荆棘玫瑰之外的沙尘。 骤然风起时,便卷动翻涌,不叫飞石伤到她一点。 姚海棠出来的时候,就见于小钱顶着双略微红肿的眼,低头儿攥着笔在本儿上唰唰唰地写呢。 迟铁则沉默地伫立在宾馆门口,像是随时等待同她一起回去。 姚海棠眨巴眨巴眼儿走到前台,素白骨节敲了两下儿,“咋的?” “是看到咱们今天的账目喜极而泣了么。” 于小钱抽搭了两下鼻子抬眸道:“海棠姐,我有了一个梦想。” “?”姚海棠一愣,虽然嬉笑却眸色认真,“嚯,了不得。” “快给海棠姐说说是啥梦想。” “甭管是啥我都支持你。” “我想成为一个大作家。”于小钱说,“我想写动人的故事。” “写爱情故事。” “呀呀呀,”姚海棠听得都有点激动了,“好呀,真的好呀。”她眸间柔软地闪动着,夸赞之余抬手捏了捏于小钱肉嘟嘟的脸蛋儿。 遂却转身道,“但小钱,动人的故事有许多。” “不一定写爱情。” “写爱吧,小钱。” …… 回去的路上,姚海棠慢悠悠儿地跟迟铁分享着会议的内容,声音懒怠,她绕着他坚实的臂膀,就像恨不得挂他身上走似的。 明明方才还觉得挺亢奋,眼下却突然犹如力气被抽干。 “不是负责一早一晚两顿饭么,肯定是得讲究点儿。” “刘副厂长是想着给他们分厂长脸儿呢,得把九林的特色打出来。” “他之前不就是奔着咱这儿那蒜蓉生蚝来的么,我跟张姨她们说好了,把钱给她们,让她们明儿早去码头收去。” “收点儿蚝子,再收点儿——” 姚海棠突然想到迟铁好像没尝过她的独家秘制菜,诶了一声儿,“铁哥你是不是没吃过我做的蒜蓉生蚝?” “明儿我给你单独做出来点儿。” 迟铁步伐一僵,“... ...” “不用。”他硬邦邦地道,“不乐意吃海货。” “嚯,不容易啊,”姚海棠却笑得很开心,“你竟然都能开始跟我表达你的喜恶了,” “真不错呀,真不错。” “是不是让我刚才的话吓着了?” 迟铁重新开启所答非所问的技能,“洗澡去么?” “筒子楼洗不了澡。” “!”姚海棠瞬间一惊,“啊!天!” “你太到位了铁哥,我都差点儿没想起来这事儿。” 姚海棠一指,“去商业街那边儿吧。” “那儿有个澡堂关的晚。” “东西呢?”她问。 迟铁冷然道:“买。” 姚海棠啧了一声皱眉,“这回买完还扔?” “我可告儿你啊咱没那条件。” 迟铁:“不扔了。” “留着带回家。” “... ...迟铁。”姚海棠看着他的刚毅侧脸忽然魔怔了似地顿下脚步,他也随着她停下。 “我爱你。” 她像是在说饿了,渴了一样自然。 没有剧烈的拥抱,没有旖旎的缠绵。 他们只是在去澡堂的路上,皮肉上一直带着经久不退的潮意。 脏兮兮的,风尘仆仆的。 迟铁未作声,被咸涩的海风糊住了喉咙,刮红了眼尾。 他牵住她小小的手,掌心滚烫如岩浆,声音仍旧冷然,“知道。” “你说过很多遍了,姚老板。” 第92章 我给你嘴上拔火罐儿喽~ 姚海棠和迟铁离开没多久后,老姐妹儿团队也基本散场。 于招娣和张凤霞最后一个出来的,走到前台的时候于招娣面上神色有些忧愁。 于小钱刚想问,便见她张姨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翻了老大的一个白眼儿,数落于招娣道:“我看你啊,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张凤霞怼于招娣习惯了,于招娣也被她噎惯了。 她还是忍不住继续说:“本来就是么,俩人这婚还没结呢就住一块儿去嘞... ...我就是咋看咋觉得哑巴配不上海棠闺女。” “你说这哪儿就像个能过日子的人嘞。” “前段时间你跟我说的话我也寻思了,确实是有点儿道理,人海棠闺女有能耐,未必要找个条件多好的,可咱不提有没有钱,这哑巴看着也——” “行了行了,”张凤霞摆手打断,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她留,反正眼下也没外人,就连小钱都习惯她怼于招娣了,甚至好多时候于小钱还默默地为她张姨竖大拇指。 所以张凤霞完全不带避讳的,直接来了句:“不合适不合适,啥叫合适啥叫不合适?” “咋,你跟人迟同志过啊?” “她张姨你这说的叫个啥话!” “我说的啥话,实在话!”张凤霞激动得啪啪就拍了两下儿柜台,“啥叫合适?你告诉我。” “就说咱吃饭吧,这是咸是淡只有自己尝了才知道,再者说了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 “你觉得这菜咸,人家就喜欢吃口儿重的。” “你觉得这菜清淡,人家就爱吃没油水儿的。” “咱们其中哪个人活到现在能敢说全是好儿,没个不好儿?啊?不都是各自有各自的日子,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乐儿吗?” “你就说你... ...就说你结婚这事儿吧,当初你嫁人的时候老于不也是你爹妈点头儿同意的么?你说老于有不好他肯定也有不好,好呢也不是没有。” “但谁能算出来他跟你过不到老就没了,谁长前后眼了?” “谁能知道以后过的是啥日子,过到哪天就得埋土里了。” “你算?你算的过老天爷么?” 这一大长串儿的话说完了以后,张凤霞自己都好悬没背过气去。 她呼哧带喘地在那儿捯气儿,于小钱屁颠屁颠地就去后厨冰箱给她张姨双手奉上一罐健力宝,“张姨,我宣布您以后就是我第二个偶像。” “您润润嗓。” “诶好闺女,”张凤霞接过健力宝吨吨吨地往下灌,完了还打了个嗝儿。 遂终于平复了些,哎了一声,“小钱妈,我跟你说句实在的。” “自从咱们从码头走了以后跟着姚老板干了,我才突然感觉... ...自己现在才真叫是在活着了。” “痛快!爽!” 张凤霞说罢,又打了个老响亮的嗝儿。 “你说人生在世到底图个啥呢,啊?你天天这也想那也寻思,活得那么累,谁给你发奖状吗?发大红花吗?” “就是的就是的,”于小钱用力点头,颇为认同。 于招娣不禁瞪了她一眼。 张凤霞:“你瞪丫头做啥?” “你从前总逼着丫头相亲恨不能让她早点嫁人... ...我也不是咒咱闺女,我就是打个比方,你能看到她啥时候儿?她结了婚,生了娃,哪天你闭眼儿蹬腿走了你知道她赶明儿受不受委屈?啊?” “招娣啊,我现在真是明白了,我真是从姚老板身上彻底明白了,这女人过的好不好不能看别人靠不靠谱儿,娘家也好,男人也罢。” “你得自己有这个,”张凤霞很用力地攥了攥拳头,但自然指的不是力气。 她咕咚咕咚地把剩下半罐健力宝喝了,然后就往门口儿走,长长地舒了口气,“我总觉得像姚老板这样儿的人,你就是给她放个荒到寸草不生的山沟沟儿里,她也有她自己的活法儿。” “赶紧的,你到底回不回家!” 于招娣嗓子眼儿这回算是完全被封住了,满脸复杂。 她也终于彻底服气了似的叹了口气,跟上张凤霞, “回,回。” …… 痛痛快快地烫了个热水澡以后,姚海棠觉得自己身上的骨头都酥了。 回去的路上,迟铁看她就跟喝醉了似的,越走脚底下越没跟,干脆就把她往身上一背。 他兜着姚海棠两条小细腿儿,没法拿东西。 那装了洗漱用品的网兜儿就只得由她拎在手上。 可她从趴他背上的那一刻起,眼皮子就撩不起来了。 手上挂着的那网兜儿晃悠晃悠,抡起来砸下去,照着迟铁胸口上、肚子上啪啪地打。 迟铁终于停下脚步,迅速出手拿走网兜儿,然后再次背到身后,兜起姚海棠的腿窝儿、把网兜儿坠在腕上,继续前行。 回家以后他把她撂在床上,刚想把被子抖愣开好歹给她盖上点肚子,她便颤颤巍巍地睁开眼。 勾着唇,颤着睫声音黏得像蜜,“咋给我裙子洗了?” 迟铁:“... ...” 姚海棠露出洁白贝齿:“咋就洗那一条?” 迟铁:“... ...” 他用薄被给她搭在腰上,她趴着哼哼,“不行,不行。” “你敢还睡窗户底下我跟你急... ...真急... ..” “我高低得好好问问裙子的事儿。” 迟铁未作声,片刻后却从衣柜里抽出个小破枕头顺着床边地上一放,“没打算睡外边儿。” “闭眼吧。” 姚海棠终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几乎下一秒就传出疲惫绵长的呼吸声。 她额上挂着薄汗,迷蒙中转了个身嘟囔,“热。” 迟铁刚要蹲下登时又站起,赤着双脚走到水槽儿边。 接着一搪瓷盆的凉水,光着脊梁搭着姚海棠从澡堂新买的毛巾稳步走来。 他跪在床沿边儿上,垂着坚硬的睫投了几把毛巾,粗糙的手轻慢地撩开她脸上黏着的乌发,然后细细地擦。 掠过她闭上以后不再那么浓艳,却仍然风华满载的眉眼,挺翘的鼻尖,和她嫩软瓷白的小耳朵。 遂转身,继续投毛巾,如此往复。 专注而沉默。 天际才将将亮起时,姚海棠如同被按动开关一般蓦地睁开眼,外头隐约传来人们拎包袱开门的声响。 她伸着懒腰懒怠坐起,不经意间回眸却蓦然怔住—— 他赤裸着上半身,头颅微微垂着。 鼓胀的腿根处,大裤衩儿因盘腿的动作往上窜了几分,便又露出与手臂上一样的热辣晒痕。 他手上搭着个破了洞的蒲扇,原本还在静止,却因她微弱的响动又下意识地扇了两下儿。 姚海棠抿紧嫣红唇瓣,只觉昨夜梦中有关前世的片段让她蓦地产生了一种极强的割裂感。 她在梦中时,明明还是那个每一日都拖着疲惫身躯,摸到无人住的空房倒头就睡的民宿老板娘。 永远忙碌,永远不用停下来细想。 散碎晨光从小小的窗口投进,夏意浓,白日长。 姚海棠觉得那零星日光实在太烫,烫得她心窝儿骤然抽搐着拧成一团。 她光着白生生的小脚儿安静地下了床,往他怀里一钻,扬起颈啃他扎了吧唧的下巴颏儿,“铁哥,” “你再不醒我就盖戳儿了啊。” “你睡多长时间我就盖多长时间啊?” “我给你嘴上拔火罐儿喽~” “嘿嘿。” 第93章 补。回头给你补个实在的 迟铁终于睁开眼,眸底泛着猩红血丝。 他大约顿了几秒,嘶哑着比白日更破碎的嗓子抬手揉她的细腰。 没有情欲,像是单纯的安抚寒暄。 “醒了?” “嗯。”姚海棠笑着看他。 迟铁粗悍地摩挲了一把脸儿,极轻地拍拍她,“洗脸刷牙。” “你不得早去么?” “啊,对。”虽然不舍姚海棠也只能抓紧起身。 于姨她们这点儿估计都得到码头了。 她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攥着他的大手把鞋蹬上。 迟铁问:“道儿上买口吃?” 姚海棠揉揉眼,“嗯,买口吃得了。” “你去地里?” 迟铁闷闷地嗯了一声。 俩人一前一后洗漱,地方儿太小窝一块儿挤得慌。 洗完以后姚海棠想说走吧,却未想迟铁投了把凉毛巾伸手拉她,“敷会儿。” 姚海棠一僵。 片刻沉默后乖乖仰起头。 她隔着毛巾笑着问:“看出来了?” 迟铁:“等不凉了再来会儿,要不得顶俩核桃。” 姚海棠纤细指节抬起,攥住他炙热的腕,“我昨晚做了个梦,梦到——” 迟铁恍然打断:“姚海棠。” 姚海棠:“... ...嗯。” 迟铁:“再等等,甭急着说。” 毛巾几乎挡住了她大半张脸,她忍不住试探着睁开眼,视线中却只有被削弱的晨曦,泛着淡淡的橙黄色,特暖。 她感觉到他换了只手接过毛巾,被她攥住的右手翻过来,将她的小手儿全裹进宽大掌心。 哑嗓道:“我还没把自己全给你。” “不公平。” 姚海棠扬起唇角,笑得比玻璃上的光晕还柔,“你这词儿是哪儿来的?” “爱原本就是互相亏欠。” 迟铁低笑,遂又喟叹,“那我亏欠你的也太多了,” “姚老板发发善心,横竖先叫我补上点儿,成么?” “行,”姚海棠往前迈了半步,贴住他赤裸贲张的胸膛吊起眉梢儿,在毛巾下笑得荡漾。 她嫣红嫩软的唇微微开阖,“你最应该补上的就是那个戳儿。” “当谁是三岁小孩儿呢?” “补。”迟铁彻底笑开,胸膛震颤道,“回头给你补个实在的。” “一定。” …… 于招娣和张凤霞她们做事儿从来及早不及晚,姚海棠啃着包子到来福的时候她们都已经把菜备好了。 然后就谨记姚海棠做饭不喜欢叫人打扰的习惯,齐刷刷地去大堂等着。 准备按顺序在姚海棠出餐以后把早餐挨屋儿送了。 油条的面张凤霞会和,加上姚海棠昨天把自己的配比分享给了她,等姚海棠上手儿的时候就方便多了。 她炸两种,甜的跟普通的油条。 这甜的在北方某些城市也叫糖皮儿,外面再裹一层,那层是用红糖和的面,甜又不腻。 搭配的稀食则是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馄饨馅儿里用了猪肉、鸡蛋还有码头收来的新鲜青虾,包了虾仁儿弹滑爽嫩,再以薄却不破的皮裹上,紫菜汤底一盛,里面儿再飞个鸡蛋。 芝麻一撒,齐活儿。 香菜还是如常放在小碟子,爱吃的就放不爱吃的就不放。 姚海棠只消半小时的时间就出了十几份餐,嗓音清亮地喊了一声儿:“同志们,送餐啦!” “来嘞!” 四位妇女同志们热情洋溢地回应,排成列队端着托盘走进后厨。 每个托盘里放上一大碗馄饨,还有一根油条一个糖皮儿。 一小碟儿香菜。 姚海棠来的时候就叫于小钱回家睡觉,她偏不走,都困得不行了也坚持要等。 姚海棠自然知道她就是为了这口吃的,等到出完第一批餐就探头儿道:“赶紧的,给你做出来了。” “吃完了麻溜儿回家睡觉。” “啊啊啊啊啊!我来也!”于小钱呜呜喳喳地就窜进来了,刚才还老困了这会儿突然就精神了。 她捧着馄饨等不及找地儿坐下呢就先顺着碗边儿吸溜儿了一口—— “我滴娘诶,”于小钱被鲜得瞪圆双眼,“咋这老鲜?” “嘿,那你看。”姚海棠晃着汤勺儿道,“你还别说啊,咱九林这海货品质还是很高的。” “就说这小虾皮儿吧,我也去县城上过一回。” “不行,真不行。” 于小钱拿勺儿舀了个大馄饨,瞠目结舌道:“海棠姐你这馄饨个儿都赶上饺子了。” “人给钱给到位了咱料必须得足啊。” 于小钱呼呼吹气,直接将胖嘟嘟的馄饨往嘴里一塞,一边忍烫一边嚼,好吃到快哭了。 她满足地哼哼:“感谢汽水儿厂,” “感谢刘副厂。” “我收回之前说他们没谱儿的话。” “呜呜呜呜,我真是沾光了我。” 她馄饨刚下肚儿,又吸溜了一大口汤。 咯吱咯吱地嚼着紫菜,直接伸手拿起一张刚出锅的糖皮儿,咔嚓一嚼:“啊!” “啊!” “曰。”姚海棠笑得肩膀直颤。 “曰不出来了,”于小钱想破了脑子也只能说出一句,“香拽了。” “拽沟里起不来的那种。” 第94章 这人身上跟王三芳一个味儿的 姚海棠只剩笑了,告她不够还有富裕的呢,随后便继续忙活剩下的不到十份餐。 于小钱吃饱喝足,想着顺口气儿再走,却冷不丁地想起件事儿,“诶海棠姐!” 于小钱一拍大腿,“我这才想起来,上回你不是说让我再找个人,能跟我白天夜里倒班儿么。” “你说村儿里地基都打完了,你在开业之前还有别的要忙。” “对。”姚海棠撩起眼睫,“没事儿,你要是找不着我就外面招工去。” “能对付多长时间是多长时间的。” “我跟你说不就是因为找着了么,”于小钱起身道:“是个男同志,之前我去县城买学习资料的时候认识的,结果一问他也住九林。” “就跟我和忠汉哥岁数差不多,个儿挺高的,人瞧着也挺利索的。” “但就是不算知根知底儿,没认识多长时间。” “我俩也是话赶话提到你这儿了,他就说他白天有事儿正好想找个晚上的兼职,反我寻思虽然了解的不多但他也惦着高考... ...懂点儿文化的总不能坏到哪儿去吧?” 姚海棠点点头,叫于招娣她们把剩下的餐给送了。 遂道:“按理来说是,我这两天确实是腾不开手儿,你先叫他来试几天的。” 餐都走完了,姚海棠便准备收拾战场。 张凤霞来送托盘一眼瞅着了赶紧跑过来拦下,“诶姚老板,做啥呢你?” “去去,你去前头盯着去。” “对对,”于小钱笑么呵呵儿地过来把姚海棠身上的围裙一解,递给张凤霞,“张姨说的对,你是总指挥。” “你得干更重要的事儿。” “比方送我出门儿。” “行行行,”姚海棠捏她脸蛋儿,“姐送你,给你送到家门口儿行不?” 于小钱挎着她的胳膊歪她身上咯咯儿乐,“那不至于。” 俩人就嘻嘻哈哈地往大堂走,怎料刚出后厨就见门口儿背对着站了一个人。 个儿挺高,虽然是个男的头发却不短,还在脑袋后面扎了个小辫儿。 姚海棠自然以为对方可能要住房,便欲上前礼貌提醒这一星期都没空房了,没想于小钱却一愣,在她开口之间就跑了过去,“诶,林东同学,你咋还突然过来嘞?” “我不是跟你说了等我问问海棠姐的嘛。” 姚海棠眉梢轻挑,心想哦,这就是小钱说的那个同为准高考生的小同志。 作为老板娘她自是要上前打招呼。 “姐,这是林东... ...同志,嗐,我也是习惯了。”于小钱介绍道。 言罢,旁边的男同志便蓦地转身,特正经地鞠了一躬。 “您好姚老板,我是林东。” “我... ...”他弯着腰,老半天都没起来,语气中带着晦涩和难堪道:“希望您别介意我的不请自来。” “是因为我最近实在是太急着用钱了... ...所以才。” 姚海棠妖冶双眸无声眯起,扫了一眼他背心上明显不太陈旧的灰尘,还有脚上趿拉着的老布鞋。 破了俩洞,露出的脚后跟却挺干净。 她笑着走去,“这有啥的,想赚钱搁啥时候儿都不算错儿。” “这样吧,”姚海棠侧眸看向于小钱,“小钱,你稍微再忍一小会儿,大概跟他说说情况和流程,反正咱这一个星期都满房,也没多少事儿。” “晚上有个人盯着点儿就成。” “我一会儿打算去地里一趟,到时候叫牛牛过来跟这位林同志一起就得了。” 于小钱刚想点头儿,扎着小辫儿的林东便仰首看向姚海棠,一双显得贼无辜的下垂眼中充满着紧张,“姚,姚老板... ...我这啥也不懂,您不盯着点儿监督着点儿我,出错儿了咋整啊?” 姚海棠眸间一闪,笑得浓艳双眸几乎眯成一条细缝,轻飘飘地来了句,“小林同志啊。” “在我手底下干活儿,不怕啥都不会。” “就怕畏畏缩缩。” “谁都是鼻子眼儿齐全 ,不会可以看,不懂可以问。这么简单的事儿你要还觉得自己能出错儿的话,那就趁早别的地儿干去。” “我不清楚小钱跟你说没说,我之所以找个人跟她黑白儿倒,就是因为想把我自己腾出去。” “来了个你,反倒让我更不能走了,这是个啥道理?” 她如常般笑得轻浮,像是在随口调侃。 可又字字尖锐,叫人听得耳根子都有点儿剌的慌。 林东咬了咬牙,没想这个笑脸儿竟头一回没发挥半毛钱的作用,反倒像是多找了几分麻烦。 他迅速埋下头,稍显惭愧道:“姚老板说的是,” “是我矫情了。” “您忙您的,我肯定用心学习,争取早点上手儿。” “成,小钱,你出来一下。” “诶!”于小钱恍然回神,一举手,“小钱到!” 姚海棠招招手,她便屁颠屁颠地跟出去了。 俩人走出去一段距离,姚海棠从兜儿里掏烟,点火儿。 叼在唇间嘬了一口,遥望着海面。 啥话也没说。 于小钱啧了一声儿,“我就说你刚才那反应不对劲。” “我没咋见过你跟头一次见面儿的人就这么夹枪带棒的。” “不靠谱儿,是吧?” 于小钱皱眉转身道:“我把他拒了去。” “等会儿,”姚海棠叫住她,“甭急啊。” “回来回来。” 于小钱乖乖地又掉头回来了,虽然不理解也没急着问。 姚海棠素白的指夹着烟,呼出缭绕雾气,睨着于小钱道:“这人身上跟王三芳一个味儿的,” “... ...啊?!?”于小钱一个没忍住,调儿拔的老高。 “小点儿声,一会儿全世界都知道了。” 姚海棠乐得轻松,完全没见半点儿愁闷,“先放他放两天,摸摸啥路数。” “打算干点儿啥。” “真要是王三芳故意的,你赶走也没用。” “而且看这意思多少花了点儿心思,背心儿还整点儿灰呢,还有脚底下那鞋——” “诶呦我的天啊,”姚海棠越寻思越想笑,眼尾都泛起湿意,无奈摇头感叹,“当我是啥慈善家呢?” “逮着个年轻可怜的小伙子就动恻隐之心啊?我的心是烂柿子嘛,那么软。” “... ...”于小钱沉默了老半天,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姐,我难受了。”她仰头四十五度角看着盘旋在天空中的海鸟,眼神酸涩。 “啥?”姚海棠问。 于小钱满脸认真:“我观察能力实在是太差了,就这还写个狗屁故事啊。” “哎... ...不行啊,不行。”小钱同志背着胖嘟嘟的手转身往宾馆走,姚海棠叼着烟笑道:“不是你观察能力差,是你吃过的亏还少。” “少女啊,别急。” “人生路漫漫,总还有数不清的亏等着你吃呢。” 第95章 不过是她跟铁哥之间play的一环 “赶紧让我吃吧,”于小钱假哭着飞奔而去,“早吃总比晚吃强啊!” “走了啊,”姚海棠潇洒转身,“我跟牛牛说一声儿,一会儿让他过去。” 于小钱:“姐你去哪儿?地里?” 姚海棠嘿嘿一笑,那叫个荡漾,“那当然,又有茬儿能激我家铁哥啦。” “我这种奸商咋能放过呢。” “麻烦都找上门儿了还不许我利用一下儿么,顺便给我们这对儿“老夫老妻”添把火,燃烧下激情。” 什么无辜狗狗脸,不过是她跟铁哥之间y的一环。 姚海棠想的是挺好,连怎么演都排练好了。 到地里看见迟铁她就要装作忧愁又烦恼的样子点上一支烟,叹息:“姐这该死的魅力。” “新来的小员工非求着我跟他单独相处该怎么办。” “铁哥给支个招儿吧。” 可没成想,到地里寻了一圈儿都没看到铁哥那野悍火辣的身影。 姚海棠很失望,耷拉着脑袋瓜儿满脸怨气地找到秀才,“你铁哥呢?” 秀才提着背心一擦汗,“啊?不是,铁哥没跟你说啊姐。” “他跟王忠汉一块儿去楼房区那边儿了啊?” “... ...啊。”姚海棠这回真得抽烟了。 她手里攥着烟盒儿转身,“哎,真愁人。” “要迟铁不足了。” 秀才也是没听清,啊了一声,“啥,啥铁不足?” “哦嗐,缺铁了啊姐?” “那啥... ...”他寻思寻思,“我听说吃点儿猪血能行,你补补呢?” “呵,”姚海棠磕出根儿红梅咬在齿间,恨不能给烟丝儿都咬出来,“我吃个屁的猪血。” “今儿晚上我直接缺啥补啥,你看我不咬死他的。” “这... ...这到底是咋了啊,”秀才咋看咋觉得姚海棠周身气氛不太对劲,过了会儿一想。 “哦!”他无奈摇头,“肯定那个啥快来了!” “我说她俩眼直冒火星子呢... ...” …… 被姚海棠在心里骂骂咧咧个千百遍的某迟姓男子冷不丁儿地在公交车上闷声打了个喷嚏。 王忠汉却没那心思管这个喷嚏。 他还是觉得窝火儿,扭脸儿跟迟铁说:“铁哥,我还是觉得你买贵了,那孙子油的很,你真是错了你,你打一进门儿稀罕劲儿太明显了!” “你咋也得挑挑毛病啊。” 迟铁面无表情,“挑不出毛病。” 虽然是楼房区,但却把着边儿呢。 离着来福也不远,坐公交就十几分钟。 小区干净,房子宽敞透亮,全朝阳的户型。 “诶呀你——”王忠汉都觉得离谱,在他印象里他铁哥绝对不是个脑子傻的,他顾忌到车上还有别的乘客只能耐着性子压低声音,“这是房子啊铁哥,不是别的。” “你咋也得吊他几天。” “不吊。”迟铁说,“怕吊着就没了。” “... ...没了再找啊!”王忠汉心想不就是房么,您那折子里又不是没钱。 有钱还愁买不着合适的? 迟铁却眸色沉下,语气中透着几分晦涩的执拗道:“找不着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别的房是有,但都不是这个了。” 王忠汉剩下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妈的,真怪。 他是不是对铁哥光环太重了些啊,咋现在他说啥话自己都觉得好像有点儿啥大道理似的呢。 错过了就没了... ...错过了就没了... ... 回去的路上,王忠汉仍然忍不住在心底叨咕。 等到公车报站时,他脑子里突然闪了一下儿,然后浑身都打了个激灵。 我艹。 对啊。 那啥不都是么,于小钱也是啊。 自己再不抓点儿紧人都要考上好大学扇扇翅膀儿飞走了!! 高!!还得是铁哥高! 俩人自然在来福附近下车,王忠汉着急回家给他妹送止疼片儿,就跟迟铁告别后分头走了。 迟铁则手上攥着个纸袋儿,脚步沉稳地走进来福宾馆。 姚海棠从地里回来的时候就觉得小腹不太对劲儿,她的感觉一向准,半路就赶紧摸去供销社买了卫生用品又去公共厕所换好了,等回到来福时,她就往那沙发上一瘫。 啊。 痛。 姚海棠咬唇闭眼,仰头儿发出无声的痛呼。 她这个雌鹰一般的女人终究还是逃不过痛经的苦,两辈子都逃不过。 难受,不想哭。 想骂人,想发火,想把地球一拳打爆。 “海棠姐,”牛牛按照姚海棠的要求为她递上一碗新烧开的热水,“你生病了?” “要不你回去歇着吧,不碍的。” “我妈今天搁店儿里呢,我不着急回去。” “她前两天还跟我说不然就让你把我收为正式员工算了,哈哈,她说看我在你这儿比在自家店儿里踏实多了嘿嘿,”牛牛憨厚一笑,挠挠脑瓜儿,“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儿,我咋一在自家店里就坐不住呢,” “就觉得屁股底下长钉子似的。” “... ...”姚海棠睨着杵在柜台前无所事事特别碍眼,且偶尔还有点假笑裂开缝儿的林东。 扭脸儿跟牛牛贼认真地说:“你咋想,想干么?” “你想干我立马儿跟姨说去,准保她欢天喜地举双手双脚同意。” “!”牛牛蓦地瞪大眼,“真,真行啊姐。” “我跟你说我是真不乐意盯我家那店儿,我不乐意闻鞋皮子那个味儿,总感觉可闹心了。” “真行,你等着。”姚海棠咬了咬牙,惨白着脸准备起身,“我受不了了,我现在就得去。” “男主角儿我都找不着影儿了,留着他做啥,先打发走后头真要有啥幺蛾子再说吧。” “碍我的眼。” “... ...你要看电影儿啊姐?什么主角?啥玩儿?... ...说的啥没听懂。”牛牛一脸懵。 正赶这会儿,门被推开了。 姚海棠苟延残喘地撩开细密长睫一看,顿时浑身一激灵。 她俩腿不听使唤,立马儿就想起身迎他,却因身体中十分不稳定的激素水平从鼻腔里怪声怪调儿地哼了句:“呦,这是哪个大忙人呀,” “无故旷工不说,去干啥了还不跟我这个老板娘打声招呼儿。” 迟铁噙着不明显的笑意,刚毅的脸颊弧度软化几分。 他沉稳走来,却比方才步子迈得大了些。 牛牛对于这位传说中的哑巴哥难免畏惧,再加上他也没咋接触过,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迟铁走到姚海棠跟前儿,去摸她汗湿的脑门儿,“不好受?” “哼。”姚海棠瞪他一眼,眸间水色颤动。 迟铁精悍高大的身躯就着她身前蹲下,把纸袋儿往她腿上一放,“回么?” “... ...”姚海棠攥着裙摆强忍。 迟铁定定地看着她,眸底一片深凝,“没有过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踏实。” “先回吧。” “啥。”姚海棠低头儿看一眼腿上的纸袋儿,忍不住好奇想拆开。 迟铁一把将她小小的冰冷的手裹进掌心,带走她手上凉津津的潮意,嘶哑道:“不是这个。” 他哄小孩儿似地摩挲着她的手,略显粗犷力道却极柔,“我背你,先回去歇着,回头别又晕倒了去医院吊水儿。” “听点儿话,姚老板。” “... ...你在吓唬我。” 姚海棠瘪嘴儿看他,平时大方儿爽快的风骚老板娘全然不见,倒像是个不讲道理的作精。 迟铁却嗓音愈发低沉,将她垂下的碎发顺她耳根往后一捋,“我在求你。” 第96章 这么个人间尤物,却没法儿把她喂饱 “... ...”姚海棠彻底崩盘,一颗心都快化成水儿了。 但或许是她从未体会过被谁娇纵,明明看着迟铁的眼神儿都开始拉丝儿了,嘴还是撅得老高。 特做作地一抬胳膊,“那起驾。” 迟铁只笑不说话,就着蹲下的姿势转身。 姚海棠细白的胳膊往他结实的脖颈上一搭,攥着纸袋儿。 “牛牛,那就辛苦你看着点儿了。” “晚上还是小钱来接你的班儿。” “你妈那儿回头我帮你搞定,但你可不能诓你姐。” 牛牛陡然晃神,“不能,那不能海棠姐。” 他憨憨地回答语气却很真诚,“姐我是真觉得跟着你混更有前途,反正比一直盯我家那破鞋店儿强多了。” “诶——这话不对,”姚海棠拦住他,“我听着都不顺耳,卖鞋咋了,你要是肯动脑子,裤衩儿都能卖发家了。” 话音才落,姚海棠蓦地顿下,趴在迟铁肩头儿上看向他。 迟铁语气稍显僵硬,“搂紧了。” “别掉下去。” 遂迅速兜着她起身,动作麻利的很。 姚海棠忍不住埋他肩窝儿里嗤嗤地笑,都给牛牛笑懵了。 牛牛忍不住心想,这哑巴哥虽然看着又凶又奇怪,但他海棠姐好像也一直都不是个多正常的人。 难道这就是他妈总说的:啥锅配啥盖儿么? 姚海棠实在是笑得没劲儿了,迟铁便开口替她说:“麻烦了。” “啊。”牛牛惊得浑身打了个激灵,磕磕巴巴道:“不,不麻烦,我这也正经打工嘛!” 等到迟铁背着姚海棠都离开许久后,他才勉强回神。 却不禁有些愧疚地挠了挠后脖颈子,“嗐,我也是的,都没跟人咋接触呢就瞎寻思啥。” “这哑巴哥瞅着... ...也挺好的。” 一直站在柜台前的林东掩下眸间嫉妒,几步走过来。 挂着和善单纯的笑容问,“同志,刚那个是姚老板的对象儿么?他俩现在住一块儿啊?” “啊... ...好像是。”牛牛思想简单,除了吃跟睡就喜欢研究点儿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比如淘些稀罕的破烂儿,再比如偷偷眯钱盼望早日完成他的买电视机大计。 他就实话实说,“反正我听他们都这么说的,其他的我也不道。” “哦... ...”林东眼珠子一转,问:“那你说的这个哑巴哥,是不是也跟他们说的一样是干散工的?” “我好像在码头那边儿见过他。” “对对,”牛牛点头,“诶妈呀我也见过他,老有劲了!” 林东又问:“那他俩经济实力挺悬殊啊,平时是不是都是姚老板养活他?” “悬... ...啊,你说海棠姐比哑巴哥有钱?” 牛牛毫不犹豫,“那肯定的啊,那卖苦大力能赚多钱?” “可你要说养活我感觉不至于,人哑巴哥自己又不是不能赚钱。” 林东笑了笑,淡声说了句也是。 心中却有自己的想法。 这人呐,活着跟活得滋润那可是不一样的。 眼瞅着这“女妖精”的买卖儿就要越干越大了,要是能哄着这么个姐姐养着... ...那不比王三芳那辆人老珠黄的破公交车带劲多了? 林东转身无声笑开,原本无辜的下垂眼骤然写满了算计。 他就说这几年来都没见王三芳那么生气过,天天儿得拎着这个姚老板出来说好些酸话。 得亏了他心眼儿多,哄着她问了好些事儿,不然的话也不能顺藤摸瓜从那个姓于的蠢丫头那儿撬出个缝儿来。 想起王三芳身上日渐松弛的皮肤,和那股子用多少香水儿都掩盖不下的酸臭味儿,林东胃里一阵翻腾,差不点儿把早饭都吐出来。 他这么年轻,还比一般人都有文化。 到时候再考个好大学,这可是妥妥的社会好青年。 那个哑巴,虽说体格子够强悍,长得也够劲儿吧,但咋也没他这个年轻的新鲜了。 再说了... ... 他记得王三芳骂骂咧咧地说姚海棠吹牛逼,迟哑巴肯定是站不起来啥的。 林东摩挲着下巴颏儿,眼底一片精光。 啧,这多可惜了儿的。 放着这么个人间尤物,却没法儿把她喂饱。 哎,咋也不是个长事儿啊~ …… 姚海棠被迟铁安稳放到小床上躺好以后,他就告她歇着别乱动,说他出去买点儿东西一会儿就回。 姚海棠拿脚趾头都知道他要买啥,嗯嗯了两声儿眯缝着眼笑得那叫个美。 她还逗他,指指枕头边的纸袋儿,“到底是啥,不说我真打开看了啊。” 迟铁没半分犹豫,脚步都没停,冷然道:“本来就是你的。” “看吧。” “嚯... ...”姚海棠难免有些怔愣,说是这么说她还摸不准里面是啥。 嘶,难不成又是从曹所儿那弄来的? 原主的东西还是啥? 姚海棠素白的指尖懒怠悠闲地一下一下扣着袋子,却仍迟迟都没打开。 啧。 就是觉得要是他不在,她自己打开就没意思了呢。 迟铁顺着筒子楼前面的小道一路走到商业街,找了家儿能打电话的食杂店。 这个时间正值晌午后,晒得很,道上人很少,食杂店的老板也在犯困,收音机里呜哩哇啦地放着评书,糖纸编地帘子被海风拂过,啪啦啪啦地互相拍打。 迟铁先买了盒烟,说打个电话儿。 老板眯缝着眼递完烟一指门口儿,“五毛一分钟。” 九林是个海岛,信号儿不好,这话费比起县城要更贵。 迟铁嗯了一声说多谢,老板又打了个哈欠,“啊,打吧,打完算。” 迟铁便转身一边开烟盒儿磕出根烟叼嘴上,一边从口袋掏洋火儿。 他走到门口,唰拉一下点着烟,举起听筒垂着冷冽深眸输入号码。 大约几声嘟嘟后,曹震一本正经的声音出现,“您好,哪位。” 迟铁未做寒暄,直接道:“我。” “我艹,”曹震差点儿惊得差点从座儿上拽下去。 迟铁声音冷肃,嘶哑道:“给你送点儿指标儿。” “啥?”曹震一时没反应过来。 迟铁呼出苦呛烟雾,眯起眼,“卖yin的。” “逮人来。” 曹震一愣,“嘶,你说的不会是九林那王三芳吧。” 迟铁没回应,自是默认。 曹震哎了一声,显得有点儿头疼,“那大姐九林的妇联送过来好几回了,可她不是混了一天儿两天儿了。” “太油,证据不足够——”曹震言罢,未等迟铁张嘴呢就先自己讨饶,“得得得,后面儿的话甭说了。” “我自己承认了不行,自打分到所儿里我就基本没闲过,底下的人好多都新手儿... ...算了算了还是我不够负责,甭矫情了。” 迟铁叼着烟道,“没想数落你,我现在也没那个身份。” “王三芳这样的人不少,滚刀肉一样。” “不用你寻思,我给你指道儿,”迟铁毫不拖沓,立刻道:“她用的香水儿前几年应该就停产了。” “现在县城就剩下一家商场在卖,跟猫尿味儿一样,呛鼻子。” “你去查售卖记录,还有钱的编号儿。” “再跟银行对一下儿九林去那边取钱的,那香水儿不便宜。” “得是大票儿。” “... ...咋了这是,这是道上碰见的时候王大姐身上的猫尿味儿把您熏着了么,如此大动干戈啊。” 曹震知道肯定不会是因为这点小事儿,但他就是故意问。 而且声音拐着弯儿,听着就贼微妙。 迟铁面无表情,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洋火儿盒, “熏着姚老板的地盘儿了。” “她做饭那么好吃,再糟践了。” 言罢,他蓦地哑嗓笑道:“姚老板是一‘奸商’,可不能亏一星半点儿。” 第97章 我现在特别想行使一下人妻的权利 曹震刚才还在调侃迟铁,听他恍然一笑却老半天都没言语。 听筒中开始传出滋啦作响的电流声,曹震嗓子眼儿噎了口气似的道,“真好,迟哥。” “明明听着像是你为了她,但我心里有数儿。” “这回... ...你总算是为了自己。” 迟铁也是一愣,片刻后才哑嗓道:“这话你说晚了。” 他眯缝着眼,视线虚浮于半空。 炎日之下,地面房屋中的潮气都像是被逼出来,蒸腾翻滚着。 迟铁没再吭声,曹震也觉得不用再多过问。 他们又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带着将近十年的默契挂断了电话。 迟铁进食杂店付了电话费,随后又走出店门,准备去东西更全、距离更远些的那个供销社。 他嗅着咸湿的海风,脑海中散碎的画面串联在一起,犹如电影幕布般铺开。 他其实一直都在为了自己。 无论是在遇到姚海棠之前,还是之后。 但是因为姚海棠,他才终于如被闷棍敲醒,被雷电穿透。 她在他内心深处被死死压住的贪欲之上泼了油,点了火。 用她与他初识的那天—— 于他眼前点燃的第一支红梅。 自此,他便愈发厌恶粘连在骨血中的烂肉,愈发贪恋那些光明又炙热的温暖。 迟铁才终于明白,其实他一直都舍不得死。 直到后来,他愈发清晰明了。 在遇到她、触碰到她之前,他曾在无数次午夜梦回中幻想。 他将所有能想到的,可能存在这世间一切的美好、温暖、快乐、满足,都相互糅杂在一起。 直至遇到她,这些不具象的、零散又破碎的臆想便终于有了具象化的体现。 它们有了名字。 叫姚海棠。 …… 姚海棠睡了好长的一觉。 等到醒来时已是将近傍晚,小小的屋子里弥漫着甜甜的红糖水味道。 隐约,还有蛋白被高温煮熟后的香。 恰巧刚赶上迟铁推门而入,他一抬眼儿,见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便先撂下手里提着的一个老大的尼龙袋儿,走到灶前。 他哑嗓道:“你先醒醒盹儿,一会儿洗把脸。” “炖红糖鸡蛋了,温乎了,我再热热。” “... ...铁哥你好有人夫感啊。”姚海棠颤了颤睫毛,笑得比红糖水儿还甜。 迟铁生了灶火向里看,“这是个啥词儿?” 姚海棠趿拉着鞋晃里晃荡地走向他,到他身后直接将脸埋进他结实的背肌,哼哼,“就是说你非常有我男人的样子。” “我男人,我汉子,我老公,明白不。” 迟铁微愣,遂便嘶哑笑开,贴着他精悍有力的背姚海棠觉得耳朵眼儿里有点痒痒。 她又哼哼,跟筋骨都化了似的,“咋,你不想?” “我不已经是了么。”迟铁用一把汤勺轻轻搅动着锅里的红糖水炖鸡蛋。 他语气并无起伏,姚海棠却陡然愣住。 “嚯——”她细白的胳膊圈住他的劲腰,笑如浓艳玫瑰,“咋的啊这是,病号儿优待?” 迟铁动作停下,俯身灭了灶火。 她仍然死皮赖脸地扒在他身上。 他转过身,一手端小汤锅,一手攥住她的细腰,“别烫着你,炕上等着去。” 姚海棠不乐意,无声地看着他。 那蒙着水色委屈巴巴儿的小眼神平常基本鲜少露出来,她从来张扬主动。 迟铁实在遭不住,真怕自己会当场给她跪下。 他自她腰间收回粗糙大掌,遂又抬起,几乎单手盖住她半张脸儿。 叹道:“不是啥优待,姚海棠。” “是我本来就应该。” “先甭闹,趁热喝了。” “听点儿话。” “听~我听~”姚海棠从他掌心中退出,背着小手儿往里走,他看不到她的脸,却能看到她嘚瑟到不行的步伐。 他端着小汤锅儿,又单手拎起顺着墙立起来的折叠桌子,跟着她的脚步往里走,却见她坐到床沿子边上,一只鞋打了滑儿,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 姚海棠就晃荡着那只赤裸的、瓷白又纤细的脚,弯起眉眼笑着看他,“迟铁,没啥应不应该。” “只有你想不想要。” 迟铁看了她一眼,今早没来及刮掉胡茬的下巴颏微抬,“拆开看了么?” 姚海棠啊了一下,低头儿看向枕头旁边的那个牛皮纸袋儿。 迟铁直接顺着床边支好桌子,把小锅儿往上一放,坐她身边道:“拆了。” “看。” 姚海棠突然没来由地紧张,喉咙都绷得慌。 她又顿了半刻,才伸手把纸袋儿拿过来,绕开上面的麻绳,将薄薄的证明抽出。 姚海棠:“... ...” 迟铁眸色深暗,语气冷然,“你说的啥人夫包含这一项么。” 姚海棠细密的睫毛哆嗦得不像话,眼尾都泛着动情之意,难耐地闭上眼,将那张房产证又塞回纸袋儿。 她重新撩开眸,看向他:“铁哥咱能一会儿再吃红糖炖鸡蛋吗?” “我现在特别想行使一下人妻的权利。” “先吃点儿别的,成么?” 迟铁精悍黝黑的手臂向后,撑在床板上,青筋隐约搏动。 小床吱嘎响了两下儿。 他漆黑眉峰微抬,“人夫给您做了一回,又热了一回。” “真不吃?” “... ...”姚海棠后颈都烧起来,烧得耳根子又麻又辣。 她捂着脸去拿汤勺儿,不禁发出与从前王忠汉一样的感慨,“铁哥。” “原来你这么骚。” 喝着甜丝丝热乎乎的红糖水儿,她咬破了鸡蛋。 齿根却还是觉得痒。 又无从发泄般老大声地呼噜呼噜灌下好几口,最后叹了一口老长的气,“看来距离人妻被你骚断腰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罢了,罢了,人妻现在暂时条件不允许。” “先放你一马。” 迟铁一愣,倒是因为她提到腰想起件事儿。 炙热的掌心贴着她细软腰肢一下一下地揉。 他劲儿大,尽管已经收着好些还是有种隔着布料都要将皮肉搓磨红的意思。 姚海棠却被他揉得越来越难受,攥着汤勺儿的小手也越来越颤抖。 好死不死,迟铁还嘶哑着嗓子说了句,“姚老板真大方。” 姚海棠终于爆发,妖冶眉眼如同被血染红一般攥住他炙热的腕陡然转身,“得便宜卖乖是吧?” “来,我好好儿让你见识见识‘奸商’的手段!” 第98章 我见不得你跟着我凑活,姚海棠 “所以‘奸商’是因为今儿不好受,脑瓜儿才突然不灵了是么?” 迟铁蓦地停下为她揉腰的动作,只凭单手就令姚海棠再没法儿张牙舞爪瞎闹唤。 她仍理直气壮,气焰高得很,“做啥?转移话题是么?” “我受不了了,你今儿要是不让我占点儿便宜我绝对不干!”姚海棠跟个小鸡子似的,两只手腕儿都被人迟铁单掌攥住,却还不服输拼了命地挣扎。 迟铁终是无奈低笑,松开她后却冷不丁儿地扣着她纤白的后颈往怀里埋,哑嗓道:“行了么,” “先甭闹。” “跟你说正经的呢。” 陷入铁哥贲张胸肌的姚海棠:“... ...嗯,你说。” 迟铁眸间笑意更深,漆黑眸底透着化不开的稀罕劲儿。 顿了半刻后问她:“新来的男娃是王三芳相好儿?” 姚海棠素白的小手扒在迟铁鼓胀的胸肌上正在光明正大地捏来捏去,闻此神色却认真了几分,仰起白生生的小脸儿,“不愧是铁哥,洞察能力还是那么牛。” 她表情看着可正经了,手上却一秒都不带老实的。 甚至拍完马屁,还垂眸隔着衣服看了看他背心儿上两处小突|起。 “诶,”姚海棠笑弯着眉眼,纤软的腰肢不断向他贴紧,直至二人密不可分,她尾音又黏又撩,扫了一眼他宽阔的胸膛,又掀起眼睫贼兮兮地看向他,“你私藏好东西。” “你偷偷藏了俩小红|豆儿。” “... ...”迟铁是真遭不住她了,他精悍的身躯陡然绷紧,如同硬邦邦的石头块儿,从喉咙深处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往外挤,却也只能重复道:“甭闹。” 他满怀训诫感的嗓音沙得不行,像是裹挟着粗糙的颗粒。 姚海棠听得心颤,紧接着指尖一抖—— “嗯——” 迟铁就这样遭遇突袭,当即闷哼了半声,后面儿那半声则被他咬死了牙关勉强堵住。 足足过了老半天,他胸膛急促的起伏才稍微缓下。 声音却愈发喑哑破碎,“姚海棠,” 迟铁顶着烧红的狭长眼尾,只得再次桎梏住她,“你要是不跟我好好儿说,我就看着办了。” “办,办。”姚海棠笑得荡漾,眼底就跟牵着黏糊糊的蜜丝儿似的,也没再反抗他。 她嫣红唇瓣开阖,缓慢又旖旎地乐着跟他说:“你想咋办就咋办,” “但我现在还不能办。” “再过七天你看咋样呀,铁哥?” 迟铁难耐地闭上眼,额角青筋突突地搏动着,“不像是你招来的人,有谁的面儿要顾着么。” 姚海棠如实回:“小钱介绍的,她社会经历少,脑子单纯,刚认识没两天儿。” “知道了,”迟铁越过她看向桌上的小汤锅,“都喝了么?” “... ...”姚海棠无声叹息,认输一般道:“没有。” “你把我撒开吧,我不逗嗤你了,横竖算你给我做的第一顿饭,我不能浪费。” 迟铁嗯了一声,放开她。 半晌后见她重新拿起汤勺儿,犹豫了会儿还是没忍住,“行么,齁儿么?” “我回来的时候去问的李婶儿。” 姚海棠咕咚咕咚地喝,喝得老豪放了。 红糖水带着窝鸡蛋的时候飞出去的蛋清儿,顺着喉咙一路溜进肚子,她满足地眯起眼,冲迟铁竖大拇指:“啧,绝了。” “真的。” “我跟你说这要搁南方那边儿的糖水铺子里绝对得卖得老好了,得爆火!” 迟铁无奈失笑,嘶声道:“你就拿我找乐儿吧,姚老板。” 言罢,他却顿下。 看着她撅着嘴,端着小汤锅儿,素白的手攥在那老长的锅把儿上显得特小,心口莫名涌上一阵酸胀。 这锅还是他搬进来的时候李婶子从家给他拿来的。 他随身带着的东西只有几件衣服,一沓子不算厚的现金,和退伍前部队发放的抚恤金。 迟铁当时看着那装在信封里老厚的一沓子钱,怔愣了许久,他原本想说:甭给我了,没必要。 可话到了嘴边儿,不知道为啥就是没说出来。 迟铁抿紧唇,眸色深凝。 原来他许多时候都还下意识地为自己留有一线。 细想起来,活到现在他唯一的一次决绝就是八岁的那年,疯狂又歇斯底里地跑向那条大河。 后来却又被母亲跪下的双膝,哭湿的双眼给湮没了。 纵使当年冲进那伙儿人贩子的老窝时,他如同魔怔了、发狂了的恶兽一般与那名头目在血泊中厮杀,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那些纠缠着的、沉重又晦暗的仇恨当中,还有他微弱到几近无察的求生欲。 他要活,就必须要赢。 迟铁阖上眸,眼前恍若又晃荡着那根勒在她脖子上的麻绳。 他骤然觉得自己颈间的大疤痢开始隐隐作痛,胸腔内的氧气也似乎莫名变得稀薄。 他是多么希望迟母也给她自己留了一线,哪怕只是割开了一点点的绳索,哪怕只是搬了个腿儿快折了的板凳。 耳边似乎逐渐响起被拉长的蜂鸣声,尖锐到头脑都开始一阵阵地钝痛。 须臾,她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软乎乎的小手儿还是泛着潮气,却不再那么冷。 迟铁掀开坚硬乌睫,眸底已然生出血丝,攥了攥她的手,哑嗓道:“嗯,挺管用。” “不那么冰叭儿凉的了。” 姚海棠嘿嘿一笑,贝齿露出莫名显得有些娇憨。 “你猜咋着,” “我肚子也不怎么疼了。” 她特鬼灵精怪地冲着迟铁挤了挤眼,“所以我觉得咱们搬家的事儿可以提上日程了,铁哥。” 迟铁很快面色如常,“你不好受也不碍的。” “我本来就是想今天搬。” “这儿没啥东西,我敛吧敛吧放尼龙袋儿里就成。” “车我都雇好了,甭坐公交了,折腾。” 姚海棠实在没料到他会提前做这么全的准备,而且还如此赶喽,当天就拍板儿买了所儿房都不算完,还就得当天搬。 迟铁知道她寻思啥呢。 “别凑合了。”他说,“我见不得你跟着我凑活,姚海棠。” “昨天时间不富裕,但就昨天那一天,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姚海棠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眸色深浓,字字嘶哑却又字字清晰,感觉心窝儿里都被一下一下儿地揪紧。 她特美特艳地笑开,“这话说的,你原先没我的时候不一直都在凑活么?” 她都明白,但就是要问。 就要听他说。 说那些明明字字不提爱,却字字都是爱的回应。 迟铁嗯了一声,抬手将她脑门儿上的薄汗裹进粗糙掌心, 他想起她威胁过他的那几句张扬又刁蛮的话,蓦地停顿。 随后嘶哑着嗓子说:“因为我以前一直攒着劲儿呢。” “就是为了能都使你身上。” 第99章 不敢。我怕她折腾死我。 姚海棠:“... ...你信我,我真不是故意误会的。” “但铁哥你这话——” 迟铁唰拉一下起身:“你歇着,别瞎动,我去收拾。” “一会儿到点儿了我背你下楼。” 姚海棠乐得不行,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开始收拾称得上可怜的衣物,眯缝着眼儿灌下了最后几口红糖水儿。 迟铁感受着姚海棠落在他背后的灼热视线,颈侧血脉不自觉地搏动,古铜色皮肉上都冒起鸡皮疙瘩。 他总觉得姚海棠那几声吞咽特用力,带着隐晦的暗示,意思是让他等着瞧。 红糖炖鸡蛋的这点儿甜头儿可满足不了她。 她得吃更甜的,更丰盛的。 铁哥效率一向高,闷不做声地就把屋子里收拾了个溜儿光。 他的衣服和她的衣服全都放在一起,连同她带来的挎包儿,一起装进他手上拎着的尼龙大袋子。 末了儿,迟铁提着袋儿,往姚海棠跟前一蹲。 “起驾么,姚老板。” 姚海棠瞬间噗嗤一声笑开,轻快又爽辣。 她细白的胳膊数不清第几次攀住他坚实的臂膀,趴到他肩头后问了一句:“不再好好儿看看了么?” “怎么也是你刚来九林的时候落下的地方。” 迟铁背着她稳如山般地起身,炙热宽厚的掌心兜住她两侧腿窝儿,“已经看了太久了,都快看烂了。” 言罢,他又沉声道:“没落下过。” 姚海棠笑问:“现在呢?现在落下了么。” 迟铁背着她,从昏暗的、仅能透进微弱光线的里间缓缓向外走,直至走到那吱嘎作响的、大敞开的破门。 他未回头,漆黑的瞳孔中映着从楼道半截围墙投进的日光,尽管刺眼、刺到他深眸中隐隐泛起猩红的血丝、眼眶开始滚烫,也半分都没有躲闪。 “跟住哪儿没关系,姚海棠。” 他喉间紧绷,犹如初次开口和她说话时那般用力,似是想要用尽全力让她把每一个字儿都听得特清。 迟铁往上掂了掂她,大步跨过门槛,“头一回见着你的时候儿,我就突然想。” “九林这地方儿真好。” 住在哪儿都没关系。 只是因为他在这座略显贫瘠又落后的小海岛上遇见了她。 便是,哪里都好。 …… 姚海棠预料中的新家置办环节没能等到。 他们才踏进新家,在厅里软乎又干净的小沙发上坐下,没等姚海棠感慨上一个房主儿真是个利索人,家具都这么新还收拾的这么利索呢,门便被人咣咣凿响。 王忠汉就没咋来过楼房区,也不知道咋到了这边儿以后那大嗓门儿都小了不少,他习惯性地大力敲门,刚敲了没两下就赶紧收起力道,跟做贼似地隔着门叫:“海棠姐~” “那个谁去地里了。” “就是那个有小轿车的女同志,跟小钱差不多大的那个~” 姚海棠一愣,遂吊起眉梢走去开门,侧眸问迟铁:“真是你的好手下啊,他铁哥。” “都知道就瞒着我呗。” 迟铁无奈笑道:“没想瞒着你,就是还没定下来呢没必要说。” “啧,”姚海棠摇头晃脑地叹息,“怎么就这么稀罕你身上这股成熟劲儿呢铁哥。” 言罢,姚海棠打开门,“你偷感挺重啊王忠汉同志。” 迟铁:“... ...” 前有人夫感,后有偷感。 这堆乱七八糟的词儿她也不是咋研究出来的。 才这么想,迟铁脑海中便冷不丁地晃过那张陈旧的照片。 他薄削唇线无声抿紧,眸间隐约沉下。 王忠汉进屋以后还是显得畏畏缩缩,“姐这也不怪我啊,我这起小儿到大来过楼房区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心里虚得慌。” 姚海棠咧嘴一乐,指了指沙发让他坐下,“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让人住的。” “给老百姓服务的。” “腰板儿挺直喽,别叫我数落你嗷。” “诶,诶,”姚海棠这几句玩笑似的批评成功让王忠汉轻松了许多,但他却没坐下,“甭坐了,那个啥姓陈的那大妹子搁地里杵着呢,她那鞋瞅着就老贵了我都害怕。” “姐,你说给她开车的那个,就跟她保镖似的那老叔儿不能找咱茬儿吧?回头他要说让咱给出洗鞋费咋整?” “噗——”姚海棠没绷住,笑得眼尾都有点儿湿,“不会的,放心吧。” 她心想,小白兔这是又掉进爱情的漩涡儿里去了,哪还顾得上鞋脏不脏。 “走吧,”姚海棠看向迟铁,“他铁哥,不然今儿就先甭歇了?” “去了以后我负责把‘捣乱’的带走,你接着监工?” “你行么?”迟铁隐约皱眉,“非得去?” “哎... ...”姚海棠扶着小腰儿唉声叹气地打开门,“那咋整呢,谁让你的老战友对上人富家小白花儿的胃口了呢。” 姚海棠寻思寻思,语气拐着弯儿地道:“我估摸着啊,是曹所儿没被资本主义成功腐蚀,所以她没辙了,只能从我这想招儿喽。” 迟铁稍愣,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 随后揣上钥匙拍拍王忠汉,“走。” “回头收拾好了过来吃顿饭?” “我艹真的?”王忠汉受宠若惊,俩眼冒精光,后话还没说出来呢又听迟铁说,“把你弟妹带过来吧,咱买点儿好的吃。” “问问秀才他们过来么。” “我滴妈啊,”王忠汉眼窝子都热乎了,瞧着他铁哥冷冽的眉眼一瘪嘴,“铁哥你真好。” “你看着像冰块儿,其实是大暖炉子。” “还是烧蜂窝儿煤的那种,又黑又烫。” “... ...你是真随你姐。” 迟铁无奈,抬手搓了搓王忠汉的脑袋瓜儿, 哑嗓笑道:“厕所放屁,臭‘瓷儿’乱崩。” 说着话,俩人跟在姚海棠身后不远处下楼。 王忠汉憋笑憋得难受,压着声音给了迟铁一杵子,“哥你别跟我这儿能耐,” “你敢往我海棠姐跟前儿说她拽臭词儿?” “不敢。”迟铁立刻收笑,严肃得仿若如临大敌。 他想起姚老板那些能把他逼疯撩麻的手段,语气无比正经,“我怕她折腾死我。” 第100章 黑煤块儿配嫩豆腐 这要是搁之前,王忠汉肯定不带多想的。 可他现在这脑子已经被姚海棠跟于小钱俩人洗得越来越不干不净了。 迟铁言罢,王忠汉那大脸就不声不响地红成猴儿屁股,也不敢再接着往下说啥了。 谁知道他还会听到些什么更过分的话。 毕竟铁哥虽然看着又冷又硬,可他里面儿也挺骚的。 他可是见识过的。 人就是这样,越不想让自己细寻思啥,这脑瓜儿还就越不听使唤。 王忠汉不自觉地放缓脚步,见迟铁几个迈步就跟上姚海棠,特自然地裹住她的小手儿。 俩人真是黑煤块儿配嫩豆腐,晃得人眼热,脸上更臊得慌。 咋整,这可咋整。 你不能这样儿啊王忠汉。 王忠汉强迫自己望向天际,几近无声地唾弃,“你咋能这样儿呢,他俩就跟你亲姐亲姐夫一样啊。” 但有没有可能像那句老话儿说的一样,越是嘴上能耐的越完蛋啊? 甭看他铁哥话不多,但那身肌肉疙瘩可不是白长的。 啊啊啊啊! 我的脑子!! 王忠汉疯狂摇头,提手照着自己两侧脸蛋子就是啪啪几下儿。 姚海棠听见动静往后一看,都愣住了。 “... ...哎,好好的一个小青年儿还是让于小钱同志给逼疯了啊。” 王忠汉呆住,“啥,啥?” 他捂了嚎风地跑过来,“我艹姐,你咋看出来的?” 姚海棠吊起眉梢儿一笑,哼哼着回过身,“因为你那俩眼就跟你姐我一样,” “一天天的都快黏人家身上了呗。” 王忠汉:“... ...” “哥你也看出来了?” 迟铁语气平平地嗯了一声。 王忠汉捂脸哀嚎:“你们这两口子我真是服了,哎。” “配!” “是真他娘的配啊。” “你俩得亏是生在现在了,这要是生武侠小说儿里... ...万一再赶上我海棠姐是个大坏蛋,天天叫铁哥你杀人放火。” “你肯定得屁颠儿屁颠儿地去,完了以后手脚还得特利索不给她留一点儿麻烦。” 姚海棠眯着眼,挠了挠迟铁粗糙的掌心,“娃说的对么,他铁哥?” 迟铁冷然道:“我不能让你杀人放火。” 姚海棠:“但我是个大坏蛋。” 迟铁想了想:“我给你做思想教育,叫你改邪归正。” 姚海棠嘿嘿一笑,“思想教育对我不管用。” 迟铁又沉默片刻,侧眸看向她,“亲自感化。” 姚海棠拐着弯儿地喔了一声,“展开说说。” 迟铁收回视线,更紧地攥住她的手,几乎从喉咙深处哑声喟叹:“一天盖八回戳儿吧。” “暂时想不到别的招儿了。” 姚海棠乐得不行,可想想又觉得不对,“你咋那么死板呢啊??” “除了盖戳儿没别的了是么。” “解锁点儿级别更高的不行嘛。” 比如十八禁什么的。 “诶!来车了来车了!”王忠汉跟风一样拔腿跑过他俩,摆手儿招呼,“赶紧的,这点儿人少那司机看没人一会儿不踩刹车了!” 这下儿姚海棠也顾不上撩她铁哥了,由迟铁拽着她提起一口气就开始跑。 直到他们上车买了票儿,在空荡荡的车厢坐下。 迟铁精悍身躯微微侧着,几乎贴着她汗湿的鬓发沉声道:“不得七天呢么。” “暂时解锁不了。” “... ...”姚海棠半边身子直接软了,骨头缝儿里都酥得要命。 她风情万种又满怀怨气地瞪了他一眼, “甭招我啊。” “不然七天一到就是你的‘死期’。” “迟同志。” “啊?”王忠汉不经意间听了一耳朵,就听见个死期。 他转身儿过来哭笑不得地问:“你俩还真探讨上武侠小说儿了啊?” “嗯。”迟铁闷声应道:“探讨下如何规劝大坏蛋从良。” 姚海棠:“... ...” 就没见过憋屈成这样儿的大坏蛋。 …… 下车以后迟铁就说啥都不让姚海棠自己走了,从善如流地把姚树袋熊往身上一背,沉稳地往九林村儿里走。 姚海棠总感觉从下车以后迟铁就不太对劲儿,虽然他平时脸就死板冷得要命,但眼下她却莫名感觉他不光是脸冷,周身的气氛也冷。 沉而森寒,让人不自觉地紧张。 姚海棠戳戳他肩头儿,“又寻思啥呢,苦大仇深的。” 迟铁哑嗓问:“那女娃看上曹震了是么。” 姚海棠一愣,“啊”了一声,遂问:“是啊,咋了?” 迟铁掂掂她,“家里做啥的知道么。” 姚海棠弯着眼笑,“不知道,就知道肉眼可见的——是个富家小姐。“ ”怎么,你是想替你老战友儿把把关?” 迟铁说不是,后面就不吭声了。 不是?那能是因为啥。 姚海棠有点纳闷儿,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 直到三人抵达地里,还没等姚海棠下来呢,陈文怡便跟踩了风火轮儿似地直奔着姚海棠跑过来了。 但令人意外的是,她没跟上回似的显得特委屈特娇气,反而手上裙子上都沾着泥,眼儿也亮晶晶的。 就跟小孩子找到了新鲜玩具似的,难掩兴奋地举起手给姚海棠看,“姐姐,你快看!” “我刚才帮他们刨坑儿啦,真的好好玩儿啊。” 陈文怡的口音很融合,像是普通话掺杂着些许县城的方言。 上回姚海棠就听出来了。 看来他们家是搬到这头儿定居挺长时间了,才会是这样的口音。 姚海棠瞅着她这小花儿脸呵呵笑,刚要张嘴说话便被迟铁蓦地打断。 “娃,你跟他们种苞米了么?” “啊... ...”陈文怡也没想到这黑黢黢的凶悍哥会主动跟她说话,浑身一抖低头儿不敢瞅他。 可又因为种苞米这新鲜的活动难免好奇,“我,我知道他们要种东西,没问是什么。” “苞米,豆角儿,茄子。” 迟铁不带感情机械性作答,下话更是令姚海棠差点儿一个忍不住直接从他身上栽下来。 “我们姚老板打算在这儿建个民,宿。” 陌生的词汇让迟铁短暂卡顿,但很快接上,“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在正式开业以后过来玩儿,也可以跟亲朋好友们宣传宣传。” “咱这儿可以住宿、采摘,出海捕鱼。” “给你们打折。” “真的吗?真的吗?”陈文怡果然被“民宿”这个稀罕词儿、以及丰富多彩的活动一下子吸引住了,她又要去问姚海棠,怎料迟铁紧接着就道:“姚老板,” “也让曹震来吧。” “咋也是老战友儿,不知会一声不合适。” “... ...”姚海棠都开始笑到颤抖了,我的妈呀,真是自家好人夫、自家好员工啊。 她尾音打着哆嗦,啃他耳朵,“你拿曹所儿当诱饵,给咱赚钱合适么?” 迟铁面无表情,哑嗓道:“反正他也得来。” “我也没扒瞎。” 姚海棠啧了一声,“说实话。” 迟铁:“他让你今儿多走了好些道儿。” “我不痛快。” 第101章 可带劲了。我贼迷。 姚海棠乐着道,“听你这么护犊子,我倒是挺痛快——” 结果尾音还没落下呢,陈文怡便一个箭步窜过来,拽住姚海棠腰后襟那块儿布料,眼瞪得滴流圆,“真的吗真的吗?” “曹所长也会来吗!” 姚海棠眸间还盛着雾气,实在是给她乐坏了。 她稍作平复,刚想说话,陈文怡眸中的亢奋与羞涩却恍然褪下。 “不对... ...” 陈文怡低头看着自己沾上泥沙的皮鞋,嘴儿一瘪就又成了个兔子眼。 她特委屈地说:“曹所长说对我这样的小孩子没有兴趣。” “还说我是闲的难受,瞎玩儿瞎闹。” “嘶。” 姚海棠细密的眼睫颤了颤,迟铁光听她这声儿就知道。 他们家姚老板,这是又犯热心肠儿了。 见不得这帮娃们受委屈。 迟铁没吭声,冷冽眼眸深处隐约透出几分柔软,沉默着将姚海棠放了下去。 姚海棠把烟盒儿放迟铁兜儿里了,直接顺手往迟铁口袋儿里一掏。 迟铁睨了她一眼,从另外一侧口袋儿里将洋火盒儿掏了出来。 姚海棠才磕出根儿烟叼嘴上,就蹙起眉,“诶呦坏了,火机忘——” “唰拉”一声响起。 他隔着蓦地燃起火苗儿的洋火柴,专注又沉默地盯着她唇中的那支红梅。 直到姚海棠荡漾地弯起眼眸轻轻嘬了一口,烟头儿彻底着了,他才撂下大手甩了两下儿,将火柴盒儿重新溜进兜儿里,无声离去。 陈文怡的眼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停了下来。 滞在稚嫩的脸庞上,嘴都惊得微微张开。 老半天以后,她满怀羡慕地问:“姐姐,你到底是怎么把你对象变得这么... ...听话懂事,乖巧?” 陈文怡依稀想起上次姚海棠说的话来,讷讷地道,“姐姐你真的太厉害了,” “那个老大哥那么凶... ...” “凶吗?”姚海棠在缭绕的烟雾中眯起浓艳双眸,看着迟铁奔着王忠汉他们走去的背影勾唇浅笑,“那是你不了解他。” “同样,你也不了解曹所儿。” 姚海棠喟叹着呼出口烟,抬起手臂搭住陈文怡的小肩膀儿,带着她往更安静的地方走去,“查人家去了?” 陈文怡:“... ...” 姚海棠:“追人派出所儿去了?” 陈文怡哆哆嗦嗦地看向姚海棠,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我,我这么是,不,不对吗?” 姚海棠啧了一声,“你既然查了肯定知道他以前是从部队退下来的吧?” “哎,”姚海棠无奈摇头,“年轻人啊就是不懂分寸。” “妹儿啊,他们这些从前穿过绿皮子的,最在乎的就是个人隐私和界限。” “您了倒好,直接整个尾随。” 陈文怡越听脸儿越白,听到最后几乎是面无血色,连嘴唇儿都开始发抖。 她急得不行,拉住姚海棠急不可耐地停下脚步,“那怎么办呀姐姐,我是不是一点儿戏都没有了啊。” 姚海棠咬了咬烟嘴儿,望了望天儿,“之前那个呢?” “汽水儿厂的那个。” “我早不喜欢他了。” 陈文怡一顿,很快就哼了一声,要多傲娇就有多傲娇。 “这么快就能忘了?”姚海棠笑道,“他是渣男没错儿,你不因为他难过也挺好。” “但妹儿啊,挺好跟符合常理不是一码事儿。” “你喜欢一个人,在某种角度可以说跟这个人本身没啥关系。” “问题是你自己的感情,来的快去的也快。” “你对张三是这样儿,对李四也是这样。那你咋保证对曹所儿不是这样呢?” 姚海棠恍惚中想起他们在县城吃早饭的那天,迟铁在桌儿上问他是不是还没找。 忆起迟铁后来哑嗓说:我明白,震子。谁都劝你我不劝,姚海棠不自觉地收起笑意,语气倏而变得认真,“陈文怡同志。” “他们曾经用自己的血肉换来了和平,已经受过许多大多数人都没有受过的伤了。” “无论是灵魂还是肉体也都已经布满或多或少的伤痕。” “你们可以在认真相处后觉得不合适分开,可以被缘分冲散,可以被现实击垮。” “但这个开始,一定是要‘认真’。” 须臾有风吹起姚海棠的裙摆,那日初见时嬉皮笑脸满脸多情,仿若风尘女子般的姚海棠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陈文怡觉得喉咙像是被刮过田埂的风堵住了,很长时间都没再发出声音。 姚海棠对她说的话有点深。 隐约震慑到了她,细想却又似乎有哪儿还没通。 一时间也寻思不明白。 陈文怡埋下头,又沉默了一会儿后小心翼翼地问:“那我还能来玩儿吗?” “诶呦妹儿哈哈哈,”姚海棠伸手掐掐她的脸,“咱们女同志之间的友谊跟男同志有啥关系?” “你跟我交朋友是一码,你追曹所儿是另外一码。” 姚海棠摆摆手,潇洒转身,语气轻快爽辣,“咱要是处得彼此都舒服高兴,我随时欢迎你跟我谈心。” “但各人有各人的命运。” “你的选择我不插手,曹所儿的想法我也没资格管。” 陈文怡迈着小碎步儿跟上姚海棠,满脸真诚,“姐姐,我是真的想跟你做朋友。” “曹所长的事情我想知道我都可以自己查,找你可能还不如我花钱——” “诶打住。”姚海棠抬手拦下,眯起妖冶双眸假意威胁,“你要是非在这个时候用阶级差距来戳我的心窝儿肺管子,咱俩当场拜拜!” 姚海棠话音才落,便见迟铁从对面迎了过来。 陈文怡还是对这位脖子上顶个大疤痢说话跟鬼似的大哥害怕,顿时停下脚步视线飘忽着说了句,“那个,姐姐... ...我,我渴了。” “我去买点喝的吧。” 遂便转身慌里慌张地跑走了。 迟铁定定地看着姚海棠,“讲人生哲理去了,姚老板?” 姚海棠哼哼着挎住他坚实的手臂,“你是脑瓜儿一热说了气话了,我不得给你擦擦屁股?” 迟铁:“... ...” 姚海棠吊了吊眉梢儿,“怎么,不承认你表面冰叭儿凉邦邦硬实际里面儿烫得要命?” “你这人啊,纯是个冰火两重天。” 迟铁:“... ...” 姚海棠一乐,往迟铁黝黑手臂上一靠。 素白的指带着撩拨拂过他凸起的青筋,红唇高高扬起,“嘿嘿,可带劲了。我贼迷。” 第102章 啥大坏蛋。你是我的包青天 迟铁仍绷着脸,却隐约哑嗓叹了口气,“一半儿气话吧。” 他耷拉着狭长眼睑看着姚海棠,“他肯定是得来。” “来逮王三芳。” “哦~”姚海棠很是专注地欣赏着迟铁贲张手臂上的晒痕,被辣得眯起眼。 迟铁:“没意见?” 姚海棠将自己小小的手塞进他宽大掌心,随后一翻,与他十指相扣。 张扬笑道:“都跟你说了,你想咋办就咋办。” “还问?” 迟铁嗯了一声,“那个男娃呢?” “无所谓。”姚海棠轻笑,“甭管他混进来福到底是因为他自己有别的想法儿,还是王三芳故意派过来的都无所谓。” 她顺着他粗糙坚硬的骨节撩拨似地动了动指尖,“人家都是杀鸡儆猴儿,您是干脆擒贼先擒王。” “反正无论是因为啥,总是因为有了王三芳才有了林东那个碍眼的主儿。” 迟铁早已习惯姚老板轻而易举就能将人看透,片刻沉默后道:“咱俩掉个儿了吧,姚老板。” “我才是‘大坏蛋’。” “啧,瞎说八道。”姚海棠瞪他,风情万种又泛着水色的一眼。 她更紧地扣住他,“啥大坏蛋,” “你是我的包青天。” …… 陈文怡回来的时候自己提着两打汽水儿,晃晃悠悠地踩着那双天价小皮鞋往地里走,吓得姚海棠赶紧过去帮她拎。 陈文怡抬手擦了擦汗,笑得特甜,“海棠姐,我刚才想了好多。” “我觉得我一点儿都不难受了。” “就当是我谢你的,请你跟你的员工们喝汽水儿。” “呀你看看,”姚海棠妖娆挑眉,“还让他们跟我沾光儿了不是。” 她叫了一声王忠汉,那帮人已经又干上活儿了。 王忠汉飞奔过来把汽水儿提走,他刚跑出去几米开外陈文怡就忍不住开口,“姐姐,我觉得你跟我讲完以后我更喜欢曹所长了。” “但我决定再等等。” 她看着姚海棠,很认真地说:“我想再等等,看看我的喜欢还会不会来得快去的也快。” “我不会去招惹他打扰他了。” “等到你开业了,我还是会来的。我想来,一半是因为我真的想来,想跟你玩儿跟你们相处,我从小到大都没认识过你们这样... ...神奇的人,我总觉得你们特别有意思,特别好。” “另外一半还是因为曹所长会来。” “我还是想找机会跟他相处了解的,这样才能让我清楚我的喜欢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嘿,这好宝儿。”姚海棠宠溺勾唇,跟习惯捏于小钱肉嘟嘟的脸蛋儿一样,捏了捏陈文怡的脸,声音又轻又柔,“一点就通的好宝儿。” “姐姐你——”陈文怡被她那惑人的笑惹得脸热,埋头儿道:“我本来就岁数小,懂得不多。” “你,你不许总勾引我了。” “原先我爸爸是头疼我总随随便便地喜欢上男同志,他要是知道我可能还会喜欢女同志,肯定得彻底疯了。” “哈哈哈哈哈,”姚海棠爽辣又痛快地笑道,“放心吧啊,姐直的不行,而且已经心有所属。” “聪明着点儿吧,臭宝儿。” “学会成长,从不要相信‘姚老板’的甜言蜜语开始。” 傍晚时分,陈文怡没等她家司机兼保姆催促就乖乖坐车准备回家了。 九林三面环海,后面是山路。 陈文怡家虽然在县城,却处在郊区与九林接壤的地段儿。 因为她家那大别野占地面积太大,家里车子又多。 人老爹说,生活条件太奢靡不适合在太热闹的地方,过度高调容易招人恨。 姚海棠听得心里直抽抽,心想她也好想被人唾弃一把资本主义啊。 不过她又不忍担忧,山路实在是不好开。 之所以往返于县城的人基本都选择自码头坐船,就是因为山路太曲折难走,就算是花钱雇车,都鲜少有人愿意从那儿过来。 想到这一点,送陈文怡上车的时候姚海棠还是不忍提了个建议,说你下回要是再来不行就坐船吧,从东码头下,离来福也不远。 陈文怡倒是挺兴奋,说行我早就想坐船试试了,他们家老忠仆却不忍在前头碎碎念,说船上人太多太杂巴拉巴拉。 姚海棠倒也没觉得矫情,每个人成长环境不同生活方式也不同,她末了儿便笑:“那要是不怕花钱就包船,总比你们开车走山路要安全一些。” “咱九林的船家们技术还都是可以的,不是刮风下雨得比你们开车稳多了。” 这话说的确实中肯有用,司机老叔也再说不出话。 最后还客客气气地跟姚海棠道了别。 回程的路上,想起每天傍晚过后陈文怡都要去派出所儿门口堵曹所长,赵叔虽然头痛但还是遵循职责礼貌问道:“小姐,去县城派出所儿?” 没想,陈文怡却淡然道:“不去。” “啥?”赵叔眼皮子一抖差点踩下刹车,好歹缓了会儿才憋回分寸不当的发问,将车速稳住。 车内一片安静。 很久很久以后,陈文怡透过山路看向与九林接壤的宽阔海面,讷讷地道:“希望他先不要想我。” “在我还没有搞清,我到底是不是认真的以前。” “海棠姐说的对。” “不认真的主动,也是可能会伤人的。” …… 下午四点左右,汽水儿厂入住的同志们便三五成群地回到来福,牛牛恪尽职守地跟大家打招呼,朴实又礼貌。 夹着公文包的刘峥走在队伍的最末尾,堪堪走近来福的大门口,便见视线范围内好像多了张生面孔。 他不自觉稍顿下步伐,眼瞅着那位扎着小辫子的年轻男同志面带焦躁和期盼不停地眺望,无声地挑了挑眉。 还真如外界传言一般,姚老板这儿总会聚集许多年轻好看的汉子。 可这个,搭眼儿一瞧就莫名让他不痛快。 比看见迟铁的时候还叫人不痛快。 为啥呢,刘峥夹着公文包走进宾馆大门,忍不住在心里寻思。 片刻后突然就想明白了。 可能是因为他时常对着镜子,欣赏满怀野心和欲望的自己,所以才会一眼就看穿那位小辫子同志的心思吧。 第103章 她不是你这种垃圾能惦记的 牛牛恪尽职守,对人员情况早就默背复习了许多遍,他憨实地对刘峥笑道:“刘副厂好,辛苦了。” “我们姚老板应该马上就回,为大家准备晚饭。” 刘峥说:“不用。” “我来就是为了顺便告诉姚老板一声。我们今天集体聚餐,晚饭不用准备了。” 言罢,他又添了一句,“这是因为我们的原因临时改变计划,不用退钱。” “我知道肯定提前备了食材,也不能叫你们亏本儿。” 牛牛连忙道谢,“感谢刘副厂,感谢理解。” “那您看看还有没有啥需要帮忙的?同志们住的还都习惯吗?” “带独立厕所的大房洗澡的时候水温行吗?” “没——”刘峥刚要说没有都挺好,门外的林东便快步走进来问牛牛,“姚老板怎么还不回来啊牛牛。” 牛牛呃了一声,脸上挂了几分讪色。 他家也是开店的,咋也懂点儿做生意的道理,人家客人还说话呢你插啥嘴啊。 牛牛越来越觉得这个林东不靠谱儿了,这一天问的问题都是海棠姐的,根本不用心学习。 难不成他是想巴结巴结海棠姐,就能白拿工资? “有问题,”刘峥眯起眼,改口道:“有间带独立厕所的,水管子有点儿漏水。” “啊。”牛牛一愣,作势就绕出前台,“刘副厂是哪间啊,我跟您上去瞧瞧去!” “诶,不。”刘峥抬手道,“不叫你去。” “让他去。” 他一指林东,“小同志新来的?” 刘峥虽然对来福都有谁也不清楚,但凭借他的智商和眼力,分清老人儿和新手儿不过是眨眼的工夫。 “啊,对,我,我新来的。”林东都愣住了,尴尬笑道:“刘副厂您好,我的确是今天才来,很多东西我都没懂——” “所以?”刘峥挑眉,满脸高傲,“这是不是你的工作?” “... ...是,是。”林东也不是个傻人,尽管心里都开始骂大街了仍然强迫自己赔笑,“您别生气刘副厂,我这就跟您上去看看。” 他可不能刚来头一天就给来福得罪人,不然的话没等女妖精稀罕上他呢就得被赶走。 毕竟—— 想起白天时姚海棠光明正大地呛他,林东不得不承认姚海棠绝对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不过么,这也不能说是坏事儿。 毕竟这种人很难不赚钱,不发财。 牛牛就是个本分老实的孩子,见此也慌得不行,恨不能他海棠姐赶紧回来压场子。 他这一慌也说不出话了,只能庆幸这个新来的员工比他圆滑多了,没再拒绝刘副厂。 自此,林东就跟着刘峥上楼了。 刘峥则从包儿里掏出把钥匙,找到二层某个带独立厕所的大房。 住在这儿的那位组长拉肚子了,他让人带着去卫生所儿了。 因为房间里有份文件,所以对方给了刘峥钥匙让他来拿。 拉肚子的同志估摸着是水土不服得吊水,大概率不会很快回来。 刘峥无声掩下眸中算计,开门道:“看看去吧,厕所水槽儿上的水龙头漏水。” “行,您别急,我看看。”上都上来了,先哄着吧。 叫干啥干啥呗。 林东就进厕所拧开水龙头。 半晌后却道:“呃... ...刘副厂,您是不是搞错了,是这个房间吗?不漏水啊。” “不漏了?”刘峥嘶了一声,显得很纳闷儿。 “不应该啊。”他站厕所门口儿看了一眼,悄然关上房门。 “哦,还真是不漏了,那可能是我记混了。” “啊,没事儿,”林东眼皮子噔噔地跳,强撑笑意,“那既然不漏我就先——” “诶,对。”刘峥打断道,“我才想起来,这屋的同志说那床离墙太近了,他本来就不习惯这边的气候。” “墙上潮气大,同志,麻烦您把床往里挪挪吧。” “... ...”林东才从厕所走出来,下意识地往里一看脸直接就绿了,“刘副厂... ...这床是老实木儿的。” “这我一个人也——” “谦虚了啊小同志,”刘峥呵呵一笑,“肯定是你们姚老板看你年轻力壮才把你招进来的吧?” “你这才多大岁数儿啊,到了我这个岁数儿再说不行也能理解。” “可你这正值十八九的... ...” “我来,我来。”林东太阳穴都快炸了,咬着牙就往里走。 他到墙面与床之间停下,刘峥说:“对对,就往里挪点儿就行。” “... ...”林东深深吸了一口气,卯足了劲俯身一推! “吱嘎——” 庆幸的是虽然他腰都差点折了,但还是能推动的。 “你看看,我就说么,”刘峥拿腔拿调的,足是个领导给下属洗脑的架势,“年轻人,潜力很大啊!” “再往里来来!” “... ...”林东脸都憋红了,又让床往前移动了几分,他几乎是从牙关里往外挤,“行了么,刘副厂。” “嘶,不行还是有点近。” 林东一口气儿实在上不来了,松了手站直了身子呼哧呼哧地喘,“那边儿不行,床头有个矮柜顶着呢。” “嗐,你把它挪开不得了?”刘峥又是指点江山的一个手势,语气轻飘飘的。 “... ...哥,”林东是真忍不了了,称呼都改了,“我好像看错了,那不是床头柜儿。” “那是个铁皮铁架子悍的保险柜。” 林东脸又红又青。 “要不说你们来福服务到位设施齐全呢,九林应该没有第二家能给配保险柜的宾馆了吧?” “搬吧,搬脚底下去,给床再——” “我干不了了。”林东已经不自知地耷拉下脸,“没您这么作贱人的,我干不了。” “我是店员,又不是卖苦大力的。” “呵。”刘峥脸上假笑顿时退下,语气中透着满满的嘲讽,犹如高位者俯视一个趴在脚边儿要饭的废物似的道,“就你这还想抱姚老板大腿?” “人哑巴弄码头气儿都不喘能扛八个包袱。” “你?你算个屁啊。” 如此尖锐的话且饱含轻蔑的态度瞬间激得林东炸了锅,他脸红脖子粗地反驳,“你有啥资格说我?你一坐办公室的就有劲儿了?” “没劲儿啊。”刘峥耸肩道,“所以姚老板连我也瞧不上啊。” “弟弟,”刘峥扯了扯嘴角道,“要当垃圾就好好儿当垃圾。” “姚海棠她不是你这种垃圾能惦记的。” “放弃吧,啊。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那一套放她身上不带有用的。” “哥这是为你好。你自己放聪明点儿,才不至于最后落得太难看啊。” 第104章 害个啥臊!就跟从来没打过啵儿似的! 刘峥这几句话实在是一点儿面都没给林东留。 文化人么,就是这样。 骂人都不带脏字儿的。 更何况人刘峥还是个响当当的高材生呢,能差事儿么。 林东说要高考本来就是装的,他肚子里的那点儿玩意儿纯是从淘来的盗版书上学的,一些酸涩又故作文艺的词句,也就骗骗王三芳那种社会经验丰富但却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 这回纯是装的碰着真的了,刘副厂不光文化高,社会地位也不低, 林东稍微细想想气焰便渐收,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我不明白你在说啥,刘副厂。” “您要是没啥问题我就走了。” 林东心想,你自己都说了姚老板连你都瞧不上,那肯定就因为你不痛快所以才故意欺负我这个岁数儿小的呗。 真能耐的话你也去跟那哑巴抢女妖精去啊? 你咋不去? 你肯定就是不敢! 你不敢,还不让别人动心思了。 这叫个啥道理。 林东自然是不服气的,但眼下他也就只敢暗暗腹诽了。 他原本就没啥能耐,纯靠脸哄女人才能过点儿富裕日子,没资本跟这个刘副厂撕破脸。 把事儿闹大了不光有损他的名声,还很可能会叫他在九林混不下去。 毕竟这地方儿实在是太小了。 林东力道不算轻地关上门离开后,刘峥站在原地沉默了好长时间,然后忽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感觉心里憋着的那股劲儿终于泄了。 那晚临离开来福的时候,看见他们两个旁若无人地黏糊在一起,好像肢体跟眼神儿都用蜜粘得紧紧的、牢牢的,扯开了还得连着丝儿,好似谁都无法插进去半脚—— 时候的不痛快、憋闷、不甘心。 突然就烟消云散。 刘峥无声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想起方才那个可笑的林东,几近退缩地逃跑,又想起自己生怕被人听到所以下意识将房门关严的动作,突然就明白。 他们两个都不配得到别人完完全全、且不顾一切的爱。 他们的感情同样都裹挟着欲望,自私,虚伪。 都永远会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刘峥离开宾馆之前未瞧见林东的踪影,却也不再耳会。 他想了想,还是在前台顿下脚步重复道:“告诉你们姚老板。” “不用退钱。” “哦... ..哦好!”牛牛点点头,又是一阵道谢。 心里却难免纳闷儿。 他寻思刚才林东下来的时候脸色不老好看的,奔着外面儿就冲出去了还紧张来着呢。 以为是这个刘副厂不好伺候俩人起冲突了。 可这个刘副厂倒是面色如常,而且还跟他强调不用退钱。 那... ...应该也没出啥问题吧? 刘峥离开后,大约十几分钟的功夫,姚海棠就踩着点儿回来了。 于招娣跟张凤霞她们也很准时,个个儿都是一副撸起袖子准备干的架势。 没想姚海棠刚踏进店门,牛牛就道:“呀,海棠姐你回来嘞!” “刘副厂刚走,说他们今儿统一聚餐,不用做晚上饭嘞。” “还说咱东西肯定都备好了,不能叫咱亏,不用退钱。” “啊。”姚海棠微愣,随后点点头,“那行,知道了。” 完事儿她环顾了一圈儿,“扎小编儿那个呢?” “不知道... ...”牛牛挠挠后脑勺儿,“可能是上茅房去了吧。” “成。”姚海棠想了想,“那牛牛你先家去吃饭吧。” “我在这儿盯会儿,再过俩小时小钱就该来了。” 牛牛却瞬间耷拉下肩膀,“诶呀海棠姐,你还问我是不是诓你的,我看是你诓我才对。” “你今儿上午还说好嘞,回来给我妈那儿做工作去,叫我做正式员工。” “那正式员工哪儿有不到点儿就走人的啊。” “... ...我的错儿我的错儿,”姚海棠哈哈一乐,爽快道:“成,那不赶你。” “我今儿是不行了,没工夫儿。明天去给你妈做工作。” “啊?”牛牛疑惑,“不是说晚上不用做饭了?那你还有啥事儿啊姐... ...” “哦,你是不是生病了还不好受?” “不是,我好受多了。”姚海棠吊了吊眉梢儿,拽下发间皮筋重新将头发扎得更紧了些。 她走向后厨道:“晚饭不用做了。” “不是还有夜宵呢么。” “蚝子咱今儿都上了,浪费了可不行啊。” 张凤霞却看穿一切,顿了老半天贼用力地竖起大拇指,“瞅瞅姚老板,不该占的便宜一点儿都不占。” 姚海棠扶着后厨门框,白生生的浓艳面庞露出来,咧嘴笑道:“可甭夸我了张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花钱雇的水军呢。” “... ...啥,啥是水军?”于招娣等人都没听明白。 她张姨却嗐了一声,“啥是水军不知道啊,” “水,水军... ...” 她张姨特别想彰显自己的智慧,逼着自己皱着眉头硬想。 想了会儿眉头蓦地一松,拍响大腿,“水军那就是憋水下的呗,” “那憋不住了就得吹泡泡儿呗!” “意思就... ...就是我吹呼姚老板呢!” “嚯——”姚海棠都惊了。 瞪圆了双眸直接小手儿一拍给她张姨来了个海豹鼓掌。 心想果然都是说优美中国话的,时代的沟壑都没能阻隔她们进行思想与思想的碰撞。 “太厉害了张姨,”姚海棠边转身边宣布,“以后您的‘水军’队伍除了于小钱同志再添一个我哈。” “我跟小钱永远都为您打call!” 于招娣赶紧问:“她张姨,打抠又是个啥意思,这你也明白吗?” 张凤霞笑容僵在脸上,扯了扯嘴角,“这.. ...这好像是个外国话。” “我搁县城听黄毛儿的老外说过。” 言罢,张凤霞赶紧找补,“咱也没学过外语,那肯定不道是啥意思啊!” “但,但我知道打啵儿是啥意思!” “... ...”空气骤然安静。 三位老姐们儿默不作声地臊着脸四下逃窜。 于招娣无奈道:“诶呀妈呀她张姨,都这老大岁数儿了你也不怕人娃们笑话!” 梁姨也道:“就是就是,诶呀,咱还是都找点活儿干吧。” “夜宵... ...我知道城里有的人讲究那个,且得晚了。” “反正汽水儿厂的他们一会儿都出去吃饭,咱趁这工夫儿再搞搞卫生!” 最后徒留张凤霞一个人被留在原地,愣了片刻后老大声地道:“切,做啥啊这是,越这个岁数不就越应该想说啥说啥?” “真是不懂你们在害个啥臊!就跟从来没打过啵儿似的!” 第105章 我这‘吃冰棍儿\’没你‘拔火罐儿厉害\’ 姚海棠从冰柜里取出封着蒜蓉酱的罐子,一看剩的不多了便仰头眨巴着眼儿,暗暗估算下周要是继续出摊儿的话还够不够用。 好像有点儿悬啊。 这干买卖儿啊讲究的就是个积攒,不能因为有了新的生意就不顾小买卖儿。 况且这买卖儿搁这个时代大多数老百姓来看,那收入是相当可观的。 一个晚上6、70,就算打出来买卖不好的时候,一个月的纯利润也能在6、700左右。 这样的话也能极大程度降低一些民宿的投入成本,能补点儿是点儿。 姚海棠想想买地、雇人、盖房,资金就已经去了一半儿了。 不过好在她收的那块儿地算是村长手里的烫手山芋,谁都不要谁都嫌,所以才能叫她捡了漏儿,不然的话,估摸着现在她都剩不下啥钱了。 哎呀呀,看来接下来的钱真就得花在刀刃儿上喽。 毕竟硬装结束后还有软装呢。 姚海棠不敢小觑在软装方面的投入。 这年头的家具要是换算一下儿,得比上辈子的贵。 因为都是实打实的东西,你要想像个样儿、质量好,就得找老匠人打。 最贵的从来就是人工和技术啊! 姚海棠一边寻思着一边开始收拾生蚝,就这些员工而已,比夜市出摊的工作量要小多了。 她隐约听到张凤霞她们来来回回地扫地拖地也就没去叫。 主要是... ...真奇怪诶。 姚海棠一边清理着生蚝一边不自觉地垂眸看了看围裙下的小腹。 随后顶着一脸痴迷相,喟叹着感慨道:“啊。” “铁哥的红糖炖鸡蛋咋就这么好使呢... ...” “难道这就是爱的力量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 姚海棠正想努力挤出句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啥的,来歌颂一下呢,就见于小钱乐得都直不起腰了,冲进来就从身后抱住她,“诶呀妈呀可把我乐死了。” “海棠姐你猜张姨跟我说啥哈哈哈,她说我妈她们装犊子,连打啵儿听着都害臊哈哈哈。” “诶妈呀太逗了。” “噗——”姚海棠也不忍笑出声,“不愧是我张姨。” “可不咋地,” 于小钱勉强缓下笑意,叹息道:“哎... ...海棠姐你说... ...” “... ...” 姚海棠听身后半天没动静儿,以为是水流声音太大,带着胶皮手套拧上,侧眸问她,“啊?你说啥?” “啊,没啥。”于小钱掩下神色中的犹豫,有些突兀地转身,“我先去外头盯着了啊姐。” “行,去吧。” 姚海棠吊了吊眉梢儿轻快地回了句。 像是啥也没看出来,啥也不知道。 毕竟谁还没点儿心事了呢,就算关系再好也得有分寸感。 别人不主动说,她也不会追着问。 “咚咚咚——” 姚海棠才回过身,后厨的门框便被人敲响。 她未再回头去看,唇角却高高扬起,再开口时声音也变得黏糊又狡黠,“怎么,人夫来接下班儿了?” “不急,你得晚了吧。”迟铁步伐沉稳地走过来,想到她的习惯只在一米开外停下。 “又跟娃讲哲理了?”迟铁问。 “啊?”姚海棠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想才嗐了一声,冲他挤了挤眼,“你凑近点儿。” 迟铁这才走到她身侧站定。 姚海棠小小声地道:“你也瞧出小钱刚才表情有点儿严肃了?” 迟铁点点头。 姚海棠笑弯眼,“你知道是为啥吗。” 迟铁很配合地摇了摇头。 姚海棠:“你再凑近点儿,我跟你说。” 迟铁俯下头颅,耳朵凑近她。 姚海棠妖冶双眸中精光一闪,嫣红的唇瓣微启,“因为~我们~聊了打啵儿~~” 迟铁仍然低俯着没动弹,狭长冷冽的眸却无声睨了她一眼,里面赫然写着:你甭跟我扒瞎。 聊个打啵儿还能聊的那么严肃。 姚海棠啧啧了两声摇头叹息,“诶呀呀,铁哥,一看你就不懂了吧。” “这打啵儿本来就是件需要严肃探讨的事情。” “例如选择的角度啦,力道啦,舌——” “唔————” 后面尺度极大的发言被迟铁炙热粗糙的掌心蓦地堵了回去,姚海棠哼哼着眯起眼,只那一双水色丰盈盛满春情的眼眸便叫人看了心颤。 迟铁眸色浓到发黑,嗓音嘶哑,“姚老板挺懂。” 姚海棠耳尖儿都红了,只觉一阵电流顺着心窝儿满处乱窜,激得她四肢都发麻发软。 她隔着他的掌心,含糊不清地道:“不是很懂。” “但我很会吃冰棍儿。” “差不多一个意思吧。” 她言语间,软软的又温热的呼吸拂过他手心儿唯一没生茧的皮肉,令迟铁顿时神色一僵,下意识地就想退开。 可‘奸商’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占便宜的机会,她戴着胶皮手套还往下滴答着水珠子的双手陡然抬起,将他的手又按了回去。 下一秒,比蚝肉还软还嫩的触感倏地划过。 迟铁精悍野性的身躯当即绷紧,黝黑手背上的青色血管胀起搏动。 他狭长眼尾烧得通红,却只能死死地盯着她,吭不出半声。 “嗯?你咋不说话了?”姚海棠嘿嘿一笑,在他掌中道:“是觉得我这‘吃冰棍儿’没你‘拔火罐儿厉害’么?” “要不... ...你再给我来一下儿?” “让我对比对比?” 姚海棠原本是准备好了,他再使劲儿挣脱的话自己就得松开了。 调情调的差不多,就得干正事儿了。 怎料她才想大发慈悲放过他,双手摁着的大掌便骤然一翻,攥住她一双细白手腕儿—— 姚海棠慌乱之中下意识地扣住水槽,胶皮手套触碰到边际时传出吱嘎的一声响。 她整个人就像是以这个窄窄的边为唯一的支点,岌岌可危地悬着。 迟铁贲张起伏的胸膛却倏而逼近,似是将她整个人都死死地嵌进怀中。 他干燥滚烫的鼻息拂过她裸露的、白生生的后颈,在薄唇贴上去的那一刻,破碎暗哑的嗓音径直穿透她的耳膜—— “甭对比了,麻烦。” “我结合一下儿试试,姚老板。” 第106章 老红的一个牙印儿了! 迟铁大多数的时候都面无表情,一张黝黑刚毅的脸又冷又硬,鲜少会笑。 尽管在姚海棠面前他露出的笑加一块儿比前二十几年都得多,但也不会跟她似的,咧开嘴扬着眉。 他连笑里都带着种深沉。 所以在颈后嫩肉隐约传来一阵酸痒的疼痛时,姚海棠才恍然察觉—— 他有两颗稍显尖锐的犬齿,刮蹭过皮肉时甚至会产生一种令人颤栗的微弱声响。 意识到这一点,姚海棠手上蓦地用力, 细密的睫哆嗦得像是趴在花瓣儿上受了惊的蝶,浑身的力气也被抽干。 她眼尾双颊都泛着旖旎且难以自控的情潮, 尽管贝齿已在唇上印出鲜红的刻痕,却仍拗劲儿坚持,努力绷着声线笑道:“嚯,这是借着这个机会让我更深入地了解你啊。” “习惯咬着吃呗,铁哥。” 他一愣,遂又沉着嗓子笑,“疼了?” 言罢,便欲退开。 姚海棠短促地“诶”了一声儿,迅速抬手轻启牙关,叼着指套的位置“啪”地一拽。 胶皮手套掉进水槽,她却早已顾不上水会不会灌进去。 她闭上眼,手向后伸攥住他坚实的小臂,指尖都在打颤。 汗珠子顺着乌黑的鬓发往下淌,吞了吞口水道:“不疼。” “痒得慌。” “你再给我‘挠’两下儿。” 说完,她再也遭不住了似的,焦急又不知羞耻地催促,“快点儿。” “挠不了。”迟铁耷拉着眼皮,眸色深凝地看着她瓷白后颈上印着的齿痕,眼底如同烧着的柴火垛一般冒着噼啪的火星子, “再‘挠’下去我准得让你破皮儿。” 姚海棠终是脱了力,倏地松手后泄劲儿了一般彻底往他身上一瘫。 她听着他剧烈的心跳、粗重的呼吸,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这还做啥大坏蛋啊。” “你迟早得把我逼成个采花大盗。” “我可不想生生憋死啊,铁哥。”姚海棠咬牙切齿地哼哼,“我必是要辣手摧花——” “不能吃辣不能吃辣,”梁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才想起件很重要的事儿,就隐约听见姚海棠在后厨说了个辣字儿。 赶紧快跑了几步,嘴里嚷嚷着:“姚老板,我忘跟您说了,汽水儿厂入住的那帮人得有个半数以上都吃不得辣。” “咱晚上做的时候别给他们放小米辣——” “呦,这是咋了?” 梁敏探头一看,就见姚海棠整个人都倒在迟铁身上似的。 一只手还戴着胶皮手套,另一只手却光溜溜的。 迟铁则沉默冷冽地站在她身后,无声地撑着她。 “呀,是不是蚝子太多了给手刷没劲儿嘞?” 姚海棠眼儿一闭,苦笑:“没劲儿了。” “一点儿劲儿都没了。” “诶呦姚老板,您累了您就叫咱呀,”梁姨也看得心疼又动容,赶紧转身叫:“她张姨啊,快过来给帮忙收拾收拾!” “姚老板累啦,手都没劲儿嘞!你快着点儿!” “诶呀妈呀,”张凤霞撂下墩布风风火火地就冲过来,“姚老板呀,你啥时候能改改呀!” “都跟你说嘞甭客气甭客气!” 她张姨撸起袖子就往里走,“我来!” “她梁姨你还该干啥干啥去,这点玩意儿我自己就能整。” 迟铁把姚海棠手上的另外一只手套给她摘了,搭在水槽边儿上。 扶着她道:“麻烦了张姨,” “她今儿有点儿不好受。” 这回张凤霞听着都来火儿了,“诶呀小迟啊,你说说你咋也这样儿?” “她不好受你倒是拦着她点儿啊,俩人谁也不吭声。” “咋了呀姚老板,你哪儿不好受?要不叫小迟带你去村儿里卫生所看看吧?这时间还富裕的很呢。” 张凤霞与他们擦肩而过,侧身担忧道。 “我... ...”姚海棠都要憋屈哭了。 嘴儿一瘪道:“我哪哪儿都不好受。” “那——”张凤霞刚要再说点啥,姚海棠就啪啪拍了两下迟铁,跟泄愤似的,“放开洒家!” 她脚底一晃终于站稳,背起小手儿唉声叹气地往外走。 梁敏见此也不禁皱起眉头,心想可真没看过姚老板这样,这得多难受啊。 她是不是已经忍了很长时间了,身子一直不舒服但是一直拖着没去看啊! “姚老板啊,你——” “诶诶,她梁姨,”张凤霞眼一瞪,刚还说不用别人帮忙这回直接一个箭步窜过来,扽住梁敏的胳膊就往里拽,“甭管了甭管了,” “人姚老板有迟同志呢,” “你还是跟我搭把手儿来吧!” “... ...啊?” 梁敏看着姚海棠和迟铁一前一后走出去的背影,愣了好半天。 结果往水槽儿里一看,“呀,这不是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嘛?” “不行我也跟他们去卫生所儿吧!”梁敏作势要追出去。 张凤霞又一伸手,“诶呀妈呀我真是服了你们嘞!” 张凤霞无奈道:“我说你们到底都是不是生过娃的啊?” “咋啥都看不出来啊?” “... ...看,看出来啥啊,”她梁姨眉心都快拧成死结了。 张凤霞捂着嘴凑近,啧了一声,“人俩人刚才是搁这打啵儿了知道不?” “然后打半截儿就闹别扭嘞!” “估摸着是吵吵儿起来了!” “... ...吵吵儿?”梁敏寻思寻思说:“不能啊,我离的近我咋一点儿动静都没听见啊?” “嗐呦。”张凤霞呵呵一笑,叉腰叹息。 面上带着看穿一切的智慧,骄傲地道:“你们这脑子都太笨了,生了锈了。” 她顺着门外瞟了两眼,又压低了几分声音,神秘又得意地唏嘘:“姚老板嘴唇儿都破了。” “你看这迟小子壮得跟山上的豹子狼似的,得多有劲啊!” “啃完了嘴儿还不行,还啃人后脖颈上了!” “老红的一个牙印儿了!” 第107章 被窝得冒火星子,炕沿子得掉灰 “... ...”她梁姨这回是彻底吭不出声了,臊得要命。 好半天以后,才忍不住讷讷地嘟囔,“真是瞅不出来啊,” “这迟小子天天跟个闷葫芦似的不爱说话,绷着个脸还没啥表情... ...搁后厨这一会儿都忍不了,憋得直啃人。” “诶她张姨,你说外面儿说他不行肯定也是扒瞎的吧?” 梁敏过了那臊劲儿,脸上便写满了想要讨论一番的兴致。 张凤霞一瞧这,登时燃起八卦热情,拧开水龙头一边干活儿,一边正好让水声盖着点儿。 她冲梁敏挤咕眼儿,“我跟你说啊... ...大多数啊,大多数,我也不是说绝对的啊。” “但就依我见得听得... ...这个汉子啊,要是嘴上特能耐的,特能蹦跶的,天天恨不得把‘我贼牛’这仨字儿写脑门子上的,那未必在炕上有多厉害。” “反倒是越话少的,天天就知道闷头干活儿的,性子也寡淡些的... ...一旦这拉了灯,脱光溜儿了往被窝里一钻!” “诶妈呀,你就且等着吧!” “被窝那都得冒火星子,炕沿子都得掉灰!” “哎呀!”梁敏实在没想到张凤霞这是彻底放飞了,听得差点直接惊呼出声。 她捂着嘴瞪圆了眼,一忍再忍,却还是忍不住,“那... ...那这是为啥啊!” 张凤霞切了一声,“那还能为啥?人话少,深沉,就省劲儿。” “不使那没用的劲儿,有劲儿全使自家娘们儿身上!” “懂了不!” 梁敏:“... ...” “... ....那你要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我家那口子你不就知道?多能唠啊。一盘儿花生米能跟你黑天白夜的聊。” “一上了炕,两分钟。” “还是闭着嘴的情况下。” 张凤霞一愣,看了看手里的生蚝,叹息道:“她梁姨你受苦了。” “不然一会儿问问姚老板蚝子还有没有多余的了。” “别让你家老耿吃花生米儿了... ....改成蚝子吧。” …… 九林村的夜晚昏暗又寂静。 村儿里的地原本就不好走,加上建设落后根本就没立灯,只有家家门口自己拴的灯泡儿。 一过了九点,就基本没人出去了。 关上院门儿,往炕上一栽歪,这基本就是要睡了。 王忠汉照例从灶房烧好了热水,兑得差不多了端着进屋给他妹子王小佳烫脚。 前段时间经人介绍在楼房区那边寻了个老中医,给配的药包,说是多拿这药烫烫脚,能让她的疼痛和不适感减轻。 王忠汉便每天睡前都雷打不动地给妹子来烫脚。 王小佳今年十四,跟弟弟王小树是龙凤胎。 俩人长得都更像妈,五官更柔和些,看着就叫人稀罕心疼。 只不过弟弟王小树的性格却跟姐姐哥哥都不一样。 天天顶着副少年老成的神色,书不离手话少得要命。 王小佳坐在炕沿子上,刚想跟她哥说几句客气话儿,就见王忠汉根本没个抬头儿的意思,端着盆拿小马扎坐地上以后硬邦邦地来了句:“搁里,不烫。” “... ...”王小佳眨巴眨巴眼儿,闭上嘴。 然后就看她哥往马扎上一蹲,从咯吱窝底下抽出本老厚的书。 皱着个眉头,就着房梁子上悬着的昏黄灯泡儿,满脸严肃地翻了几篇。 破小的屋中,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哗啦哗啦声。 又过了几分钟,王小佳实在是忍不住了。 “哥,” 她小鸟儿似地叫他。 王忠汉嗯了一声,仍是板着脸,头也没抬地问:“咋?烫?” “烫再等会儿。” “不是... ...”王小佳吞了吞口水,一缩脖子,“你字典拿倒了。” “... ...”王忠汉耳根子顿时烧红了,带着恼羞成怒地架势骤然抬头—— 却见王小佳俩眼蓄着泪水,死死地攥着衣服下摆,不叫眼泪掉下来。 “... ...哭个啥!怪晦气的!” “大晚上的不许闹!” 王忠汉赶紧把字典撂在炕上,抬手粗笨地给她擦脸。 “哥,对不起,”王小佳终是忍不住了,吸溜着鼻涕磕磕巴巴地道:“都,都是因为我跟弟弟... ...才没法儿叫你上学... ...” “我,我还非得生这么个破病。” “我... ...我... ...” 王小佳这口气儿差点没上来,吓得王忠汉赶紧起身坐她边上给她顺后背。 他满脸担忧,嘴上却仍然凶巴巴,“你现在才纯是脑瓜有病,病是你想得的是么?” “跟你有个啥关系?” “疼没疼我身上,没疼小树身上,都疼你身上了。” “佳佳啊,咱不能这么着知道不?” “... ...”王小佳说不出话,只攥着王忠汉的手不叫他擦了。 埋着头不停地啜泣。 王忠汉心里拧着疼,顿了半刻却笑着胡撸她脑瓜儿,“你们是不是都觉得你哥我在外面儿混得可惨了?” “老累了?” “我跟你说可不是啊。”王忠汉哼了一声,特牛气地说:“海棠姐姐你们不是见过么?” “我跟你说啊,她搞了个对象儿,贼霸气的一个... ...” “一个... ...老大哥!” 王忠汉仰着下巴颏说:“我们都叫他铁哥,他刚买了新房就在楼房区那边儿,说过两天温居请我们去吃饭。” “还特地叫我带上你跟小树呢。” “... ...真,真的吗?”王小佳一下就亮了眼,哭声也暂缓。 王忠汉很少把在外面的事儿跟他们说。 所以王小佳特别想去接触接触她哥接触过的人,看看他在外面儿每天过得是个啥日子。 她抹了两把泪儿,刚高兴点儿却又担忧,“... ...可我走路慢,你带着我多麻烦。” “滚边拉去,甭跟老子放屁。揍你了啊!” “... ...哥。”王小佳眼眶红肿讷讷地又问了一遍,“真的不麻烦吗?” “吱呀——”一声门开了。 端着本诗经的王小树慢悠悠地走进来。 盯着书本淡声道:“光你自己去就成,我不去。” “哥就照顾你,还能省点儿事儿。” “诶呦你个兔崽子你... ...你他娘的到底是随了谁啊!” 王忠汉气得起身就要去拽他耳朵。 王小树迅速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稚嫩又温和的脸上带着一种嫌弃,哼道:“粗鄙之人。” 第108章 蔫儿得跟地里烂了几个月的老茄子似的 “啥... ...你个小瘪犊子说的啥破玩意儿?” 王忠汉这实打实的文盲,自然听不懂文化人的高雅怼人方式。 他猛地窜起来,看着可凶可横,眼里都冒火儿。 王小树却对自家大哥太过了解,只呵呵一笑,将书本合上背至身后,悠悠道:“不过是一只纸老虎。” “光说不练假把式。” “... ...行,行。”王忠汉被他文绉绉的语气呛得不行,就跟胸口堵了块儿大石头似的。 他的确从来没打过弟妹,就是真吓唬王小树,也就是揪他耳朵儿一下,薅他脖领子一把。 根本不使劲儿。 小佳就甭提了。 王忠汉的带娃原则就是,别管女娃做了多大的错事儿,哪管是天大的错事儿,都不能动手儿。 小佳这么瘦,这么单薄。 就是没得病的时候,王忠汉都总是觉得她像一张纸似的。 爹妈死的那段时间,他见她永远红着眼眶埋头落泪,终日都心惊胆战——他生怕这张薄薄的“纸”会破、会碎。 至于王小树,王忠汉则完全相反。 他觉得男娃就得糙养。 做大哥的不忍心打,还不能骂几句了? “我——”王忠汉下意识地就要怼回去,可今天刚说出一个字儿呢,他就生生卡壳儿了。 他蓦地想起方才回家之前特地去于小钱家门口儿蹲她的时候,她跟他说的那些话。 极度的自卑与惭愧忽然像是迎面拍打来的海浪,将他撞得头脑嗡鸣,哑口无言。 “... ...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睡觉去了。” 王忠汉突然埋下头,跟逃似地夺门而出。 王小佳一愣,刚要叫王小树道歉,却见王忠汉又耷拉着脑袋返回—— 径直冲到炕边,将那本厚厚的,只能认出仨俩字儿的字典抱进怀里。 “赶紧睡!” 他甚至连把搪瓷盆端走把水倒了都忘了。 踩着风似地就跑了。 王小佳失神似地看着门外,王小树则也同样满脸震惊,“... ...哥是病了么?” “发烧了?” 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这事儿太诡异了,脸色愈发白,“他... ...他平时咋也得骂我半拉小时,今儿咋就这么走了?” “不正常,这绝对不正常。” “准有事儿!” “我看你才有事儿,你现在有大事儿!”王小佳脚底下一动,激动之下劲使大了。 诶呦一声就扶住后腰。 王小树顿时惊慌失措,书都掉地上也顾不得了,跑过去一把伸手扶住她,“姐,你没事儿吧?” “诶呀你看你这是做——” “啪”地一声响起,骤然将王小树话音打断。 他脸上火辣辣的疼,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讷讷道:“姐... ...你,你打我做啥?” “我打的就是你,嘴上不饶人的死犊子!”王小佳的学习成绩差不了王小树多少,此时却只想用最土、最难听的话骂他。 她红着眼圈儿,倔强地扒拉开王小树自己喘着粗气撑在炕上,细细的声音听着跟要断了似的,“你是不是觉得你念了几年书就了不得了,啊?” “你不去就说不去,做啥要埋汰哥?” “你是要疯!” “... ...”王小树没吭声。 “你咋半个屁都不放了?啊?” “从前不还跟我说,担心哥在外面儿受欺负么?好不容易哥说叫咱跟他一块儿出去,你又为啥要撅他!” “... ...我不去。”王小树终于开口,语气倔的跟驴似的,声音也很低。 他耷拉着眼皮,转身蹲地上去捡书。 纤瘦秀气的手拍去纸张上的尘土,头也不回地道,“我一分钟都不要浪费。” “一秒钟都不要浪费。” “我少出去玩儿一回,就能多学老些。” “就能比别人强老些。” “往后,我的起步点也要比他们都高。” 他快变声了,说到动容时嗓音里会隐约透着股微弱的沙哑,听着如同哽咽。 可王小树却半滴泪都不允许自己流。 他还蹲在地上,像是要将膝上的书本都看穿、看透。 片刻后扬起脖颈,对着昏黄老旧的灯泡儿缓慢又坚定地道:“姐,你甭操心。”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总有那么一天,我要让你吃上最好的特效药,做最好的治疗。” “总有那么一天... ...我要把哥肩上的担子全卸下来。” “姐,要是没有对你特好特好,好到超过我跟哥的人,你就不要嫁了。你在家里做一辈子的大小姐吧。” 王小树终于仰着头回眸,眼底映着闪动的光,“这是老天爷给你安排的,” “他想告诉你:你身子骨儿不好,这辈子都甭想吃苦,必须得享福儿。” “你做不得让人使唤的丫鬟婆子。” “听清了吗,姐。”王小树语气加重,字字落地有声, “所以别再托人给你找岁数大毛病多,但还算有钱的汉子了。” “你别让我死了以后无颜面对咱爹妈,无颜面对咱祖宗。” 言罢,他定定地看着王小佳很久很久, 久到眼睛被光刺得干涩酸胀,才终于颤抖着闭上,无奈笑道:“你瞧瞧你,” “咋打小儿就爱哭啊。” “所以我就说了吧... ...你这么娇,这么弱。” “合该是做个被人疼被人宠的大小姐!” 王小佳终究再也绷不住了,她死死地攥着拳,只盼望这股子劲儿能大点、再大点。 大到把她的脊柱、她的身体都变得强韧、有力,大到她也可以与他们一起去乘风破浪。 王小佳生怕睡在灶房的王忠汉会听到,拼命压抑着哭声颤抖着招手,“小树,过来。” “让姐搂一会儿。” “自从咱都长大了,我已经很久没抱过你了。” 王小树顶着满眼红意,紧紧抿住唇。 他终于站起,却笑道:“快得了吧。” “我可跟你在咱妈肚子里生生挤了一年,挤得够够儿的了。” 虽是这么说,他仍然乖乖走到她身侧坐下。 却未像她想要的那样,如儿时般扎进她脖子里。 而是将不那么宽阔的臂膀全都展开,牢牢地、紧紧地抱住她,“我还是放心不下哥。他刚才蔫儿得跟地里烂了几个月的老茄子似的,肯定是心里憋着不痛快的事儿了。” “一会儿我把水给你倒了,灯给你拉了。” “你先睡。” “我探探他是个啥情况。” “... ...行,那你问问去。”王小佳点点头,抹了把脸,“你问没准儿他还能多少说点儿。” “要是我问,那就只有好。” “没个不好。” 第109章 他原本就一直没读懂过她的。 灶房每晚都要比别的屋儿更热。 因为睡前王忠汉要给妹子烧水烫脚,这小破房儿又逼仄拥挤,所以热气经久不散。 关于王忠汉睡灶房这事儿,王小树跟王小佳俩人曾经奋力“抗争”了许多许多年,却一直未果。 争吵到最后,王忠汉翻来覆去的就是那句话:“都别吵吵儿了,不知道啥叫长兄如父是么?” “这家我最大,就我说了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脊背挺直,声音洪亮有力。 如同代表着巨大的权威。 那种强烈的“大家长 ”威慑感硬是让俩懂文化的娃再不敢吭声儿。 可今天。 这个大家长却再没了往日的威风硬气,而是几近狼狈地缩在自己个儿亲手用砖垒的那个土炕上,满脸神伤。 终于,王忠汉在第无数次叹息后,认输似地将厚厚的字典撂在一旁。 他翻了个身,因只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根本不懂的字儿,眼又酸又胀。 他侧身睨着那些泛黄纸张上犹如画符一般的字,脑海中不禁闯出于小钱站在月下时,那张丰软的、肉嘟嘟的脸。 他撒了个很垃圾的谎。 说他是刚从地里走没多久,断后。 想喝凉的,要去食杂店儿。 他也知道凭着于小钱那小脑瓜儿肯定能听出他在撒谎,他原本就是这个目的。 他想让那臭丫头稍微注意着点儿他,好好儿看看他从前段时间开始对她有多不对劲儿。 王忠汉就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扯,随口扯话茬儿一边往外送于小钱一边跟她唠。 后来他咬牙攥拳好几次,才终于问出了那个关键的问题—— “那个... ...是这么个事儿嗷。” “我就是最近觉得对于未来有点儿迷茫,就... ...就寻思问问你么,呵呵呵,我总觉得你那个目标特别明确。” “小,小钱呐,你打算考哪个学校?” “从九林出去以后你打算干啥去啊。”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王忠汉不自觉地耷拉着脑瓜子不敢去看于小钱。 他心口扑通扑通狂跳,甚至屏住呼吸,生怕错过她说出的任何一个字。 却未料到于小钱突然停下脚步,扭头儿道:“谁跟你说我要从九林出去了?” 王忠汉当时就傻了。 惊喜和错愕瞬间涌上心头,冲得他张着老半天的嘴才勉强压住唇角道:“那,那你不出去... ...” “不出去你费劲巴拉地学个啥呀。” “你学习不就是为了走出去,摆脱九林这个破地方儿么?” 接下来,就是于小钱长达许久的沉默。 他再听她开口,没了往日的咋咋呼呼,反而是听着特疲惫地叹了口气。 于小钱背起双手,自觉接下来说的话王忠汉估摸着是听不那么明白,或者也想不了那么深。 于小钱寻思,王忠汉累死累活牺牲自我,也要供弟妹去上学,肯定是觉得文凭高点,以后活的更轻松。 这种想法在九林这个地方儿已经实属不易,于小钱明白,她也明白王忠汉这样的要比她妈强出千八百倍。 可她还是不忍产生了一种孤寂和无力感。 她顺着铺满落日后灰橙色光晕的土道,声音中透着股酸楚与遗憾,“我明白这世界上大多数人寒窗苦读、悬梁刺股都是为了摆脱那块贫瘠的土地。” “为了去更大的世界,看更好的风景。” “可是... ...这块儿贫瘠的土地是生我养我的家乡。” “我知道这里还有许多跟我妈一样的人,觉得娃读书浪费钱又浪费时间,还可能根本读不出个啥。” “九林的迂腐跟陈旧已经扎根太久太久了... ...好不容易建个小学最后还因为学生不够关门儿了。” 于小钱说到此处脚步稍顿,未回头地道:“小树跟小佳去的那个私设学堂很好,很难得。” “可那位张老先生已到暮年。”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总要有只更年轻、更强大的蚕来接替他的。我不光是要接替他,我还要将知识的力量传遍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 “我不要逃避,不要试图装聋作哑。” “离开泥坑,去绕道而行。” “坑坑洼洼的路,是要有个人去修的。” “这样才能渡更多的人啊。” 后来,王忠汉摸黑借了牛牛的那辆二八大杠,蹲在路边上好了车链子,带着满手的黑油骑遍了九林。 他知道平房区没戏便生生骑到楼房区,却发现那边儿的人就算有钱,也不会将钱花在学习上。 哪儿有个啥书店。 他们的消遣都是澡堂子、茶铺,麻将馆儿。 王忠汉就一直骑啊骑,才在曲折的胡同儿里逮着了一个倒腾盗版书的。 他不知道买啥,问人家啥都不会买啥。 那小子愣了会儿,拿出了最厚的一本儿,磕磕巴巴地说:“哥,那你得先认字儿。” “你信你老弟我的,你要是能把这本儿都吃透了,那咱们国家就再也没有你看不懂的书。” 中断回忆后,王忠汉揉了揉发木的眼眶。 用力地抿着嘴又盘腿坐起。 他对着月光重新翻开字典的第一页。 心想。 那他是不是也能看懂“于小钱”这本书了呢。 因为他与九林一般贫瘠的思想,他原本就一直没读懂过她的。 他都读不懂读不透她这本书,又怎能妄想得到她呢。 这本书蕴含了那么多伟大的哲理,那么多高尚的精神。 怎能被他一个连字都不识的人揣进怀里。 阻挡她去照亮无数人的前路,拯救一个又一个像小树和小佳这样,聪明、灵巧,但又暂时走不出去的娃们。 …… 汽水儿厂的职员们回来的时候大概是八点多。 这聚餐说是吃饭,其实到末了儿谁也吃不下多少。 中途每隔上一会儿就得扯到工作,根本就提不上个放松。 他们回来的时候也都像是干了啥累死累活的事儿似的,拖着疲惫的身躯各自回屋儿往床上一瘫。 可人一旦精神紧绷,就没法儿立刻睡着。 直到又过了半拉小时,大家伙儿差不多都洗漱利索了,肚子却又开始饿了—— 说是饿,没饿到饥肠辘辘的程度。 饭还是吃了的。 但就是感觉,差点儿事儿。 胃里有个缝儿,特别需要点儿啥给它塞满。 第110章 手老实点儿,不许再往下 正逢此时,房门接连被轻声敲响。 “您好同志,夜宵请问需要吗?” 老姐们儿团队一次又一次地说出这句姚老板培训的台词。 没过不久,房间的门便都跟被风刮得似的—— 唰啦一声就开了。 谁都没料想这来福竟然如此体贴,刘副厂都提前说了不用准备晚饭,人家竟然还不歇歇。 等到了这个点儿,特地为他们准备夜宵。 四位妇女同志端着托盘本想按顺序敲门询问,怎料她们端着的蒜蓉生蚝味儿实在是太窜。 加上这老楼隔音也不咋好,只听到动静儿、闻见那股子勾人馋虫儿的香味儿,大家便都等不及了似地推开门。 “这... ...这还有夜宵呐?” “诶呦我的天爷啊,这不就是刘副厂说的那个来福的招牌菜么!刘副厂说了,人家这蒜蓉生蚝在码头夜市卖的那是老火爆了,供不应求啊!” “说实在的我打头一天来的时候就惦记这口儿了,咱今儿去聚餐的时候那店里还有人念叨来着呢!” 汽水儿厂的职员们都不忍躁动,一位同志实在忍不住干脆走出去:“同志啊,你们别这么麻烦了。” “我自己来——” “呀!还有冰镇啤酒!诶呦... ...不行了不行了,你们这儿哪是宾馆啊,这简直是修养身心的神仙地方儿啊。” 蒜蓉生蚝配上冰镇啤酒,这诱惑哪有人能抵挡。 就是不喝酒的都忍不住想嘬两口了。 于招娣跟张凤霞她们最后还真就没咋费劲儿,职员们一个接一个地自己来取。 便又由梁姨跟罗婶子到后厨去端。 全都发放完毕后,整个楼道都隐约充斥着吸嘬生蚝时的声响。 还有挂着霜气的易拉罐啤酒咔哒一下被扯开的声音。 都是自己人,好几个屋儿门都没关严实。 正巧借着这个机会把楼道的过堂风顺点儿进屋儿。 经常游走各地分厂的孙总长在吃尽足足十个肥美多汁的生蚝、饮罢半听冰镇啤酒后,竟也撂下架子打了个老响的嗝儿。 隔着半敞开的门喟叹着感慨道:“这来福的老板娘当真犹如解语花啊。” “刚柔并济,聪慧过人。” “哎... ...这么一个人才要是能加入咱们汽水儿厂。那实在是... ...” “总长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嗷,”姓赵的老同志也是老人儿了,喝点儿酒嘴皮子就松了。 他笑道:“进咱厂就是再高的职位那能赚多少啊?” “我可是听外面的人说... ...这姚老板啊,光是每个周末在码头夜市卖生蚝,就得赚个两三百块啊!” “这东西可就怕比,咱单位虽说福利好,收入稳定... ...但对人这干买卖儿的来说,那不就是仨瓜俩枣儿,反正横竖就是个赚死工资的!” “老赵同志说的是,”孙总长连连点头,仰脖儿灌下最后半听啤酒道:“等咱再开大会的时候可得好好推荐推荐来福宾馆,推荐推荐九林这个风水宝地。” “哎呀,这个小海岛啊,当真是不可貌相啊!” …… 姚海棠将所有的蒜蓉生蚝都做好之后,就被张凤霞催着抓紧回去休息。 她也没再坚持,跟她张姨吹了好些响亮的彩虹屁后,便舒舒服服地再次化身树袋熊,把自己挂在铁哥坚实黝黑的手臂上,慢悠悠地走出宾馆大门。 不过才刚走出来,姚海棠就想到一件特重要的事儿。 她脚步稍滞,仰头儿刚想问呢,就见迟铁神色冷然地朝前一指:“坐得惯么?” 姚海棠一愣,顺着那个方向一看。 “嚯!”姚海棠老给面儿了,瞪大浓艳双眸讷讷地道:“这待遇也太高了吧铁哥。” “下班儿都有坐骑了?” 姚海棠看着那辆不咋新后面儿却贼宽敞的三轮儿车,弯起眼眸笑道:“行啊铁哥,房也有了,车也有了。” 姚海棠戳戳他膀子,“啥时候有证驾驶?” 她语气拐着弯儿,轻飘飘的。 恍若一个与其他玩笑无异的调侃。 他眉目深凝,照着她纤细的腰身单手一捞,便将她稳稳装进三轮儿车后面的斗儿。 遂往车座上一稳,攥住车把手儿哑嗓道:“过段时间跟我回趟老家吧,姚老板。” 他语气没啥起伏,却默不作声地攥紧了几分。 手背上的青色血管隐隐搏动着,顿了顿才道:“迁个坟。” 言罢,他声音便更哑更暗,踩上脚蹬子提醒她:“那小板凳儿我临时弄来的,也不老稳当。” “你拽着我背心儿,别又摔屁股蛋儿。” “埋汰谁呢?”姚海棠挪了挪屁股,直接就将板凳调整了个角度,细白的手臂往他劲腰上一勒,“我是个身体健康的成年女同志,对你身上的衣服没啥兴趣。” “对你衣服底下才有兴趣。” 潮湿闷热的海风将他后脖颈子上滞住的汗水刮落,顺着背心儿领口淌进去。 迟铁垂着坚硬乌睫冷不丁儿地说了句:“先松开。” “啊?”姚海棠眨巴眨巴眼儿,下意识地乖乖松开手,“咋啦?” “是我手放的位置不太恰当嘛?” 她笑如狡黠小狐,尾音像埋着小钩子,“其实我也觉得我应该再往下来点儿——” 她话还没说完,后半句撩拨便卡在嗓子眼儿。 她眼睁睁地见他单手绕后,粗糙大掌扽着背心后襟儿顺着脑瓜顶一挒。 然后把背心跟块破布似地搭在车把上。 “... ...铁哥你别这样儿。”姚海棠闭上眼,细密的睫哆嗦得不像话。 迟铁嘶哑着嗓子笑,“手老实点儿,不许再往下了。” “行。”姚海棠撩开眸,很正经地又挪了挪板凳。 双手抬起,一左一右。 再次与小红丨豆儿打招呼,她还是同样精准。 “我不往下,我往上。” “... ...姚海棠。” 迟铁浑身一颤,额角突突跳动,欠不点儿直接栽歪下去。 他无奈道:“听点儿话行么,姚海棠。” “听呀,我听‘点儿’的话。” 姚海棠吊了吊眉梢儿,素白指尖同时掠过他两侧炙热紧绷的古铜色皮肉。 迟铁只感觉一股电流顺着尾椎猛地往上窜。 激得他耳根滚烫,呼吸粗沉。 他终是咬紧牙关威胁:“你再瞎贫我穿上了。” “... ...”这招儿贼管用,两只微凉的小手儿终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重新回到了他紧绷有力的腹。 她像是委屈坏了似的,叹息道:“好吧,” “那我先拿你这‘巧克力大板儿’勉强将就下吧... ...” 第111章 我记得你好像有痒痒肉儿铁哥 “... ...” 迟铁是真拿她没辙。 他闭了闭眸,终于踩动脚蹬。 三轮车嘎吱嘎吱地响起,朝着楼房区的方向驶去。 骑到半路的时候,海风突然变得猛烈。 绕过曲折蜿蜒的大路小路时,迟铁听到三轮儿后面的车斗儿被风刮得哐啷哐啷的。 他眸色隐隐沉下,不忍心想是她太轻了,压不住后面。 九林的夏天从来就是这样,不知道啥时候就会乍起飓风,而后雨就会落下。 他默不作声地加快了蹬动的速度,却忽然感觉她的小手儿顺着他腰侧贼兮兮地戳了一下儿。 紧接着便又是姚老板不知羞耻的调戏。 她嘿嘿一笑道:“我记得你好像有痒痒肉儿铁哥。”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老话儿啊,” “有痒痒肉儿的人啊就会有人疼~” 凶猛又嘈杂的风声中,她玩笑一般的语气明明犹如羽毛一般轻、像是脱口而出时马上就要被风吞没。 迟铁却觉得,他再也听不到风。 他头脑轰鸣,胸口震颤,抿紧薄削唇畔沉默良久,才嘶哑着嗓子低笑,“说的真有理。” 姚海棠得意地吊了吊眉梢儿,纤细柔软的手臂更用力地抱紧他,“是吧。” “等回去以后咱俩好好研究研究你身上到底有多少痒痒肉儿,” “有多少痒痒肉儿,就有多少人疼你。” 迟铁嗓子眼儿像是骤然被封死,喉间的大疤痢炙热紧绷。 他突然间想起了母亲紧紧拥着他的怀抱,她比姚海棠更瘦弱、更矮小, 抱紧他时,却同姚海棠一般坚韧有力。 他想起了梁子的日记—— 那个比自己足要矮一个头的年轻小兵,在他无数次转身离开时自背后投来的、满怀敬畏与祝福的眼神也突然变得明晰。 想起了曹震和着鼻涕往下咣咣灌白酒。 想起了临离开筒子楼的那天,姚海棠还睡着,李婶子塞给他几个鸡蛋,攥着他的手又哭又笑,说:“娃,好好儿的。” “好好儿的。” 还有今天在地里干活儿的时候,王忠汉跟秀才看着天色吹着牛皮,说今儿晚上绝对有雨。 王忠汉说铁哥跟海棠姐搬家了,买房了,叫咱温居去呢。 秀才直接惊了,贼亢奋地问那咱吃点儿啥。 迟铁凸起的喉结滚动,咽下满嘴铁锈味儿,仰头迎着狂风闷闷地嗯了一声。 “我也才刚发现。” “我浑身都是痒痒肉儿。” 她很大声地笑出来,放肆又快活,“铁哥做啥蹬得这么快?” “咋,等不及让我回去找你痒痒肉儿了是么。” “甭急啊。” “雨来了又能咋?不就是浇透么。” “咱早晚都能到家。” 迟铁顶着破碎又嘶哑的嗓子,骑得更快了。 他说:“嗯,但我想咱早点儿到家。” 那个盛着他和她的东西,无论外面的风多猛烈雨多大都能安睡的家。 那个不再是他午夜梦回、大汗淋漓惊醒时,明明逼仄却突然显得空荡又可怖的—— 而是耳边会无时无刻萦绕着她慵懒、绵长呼吸声的家。 …… 天公作美,姚海棠和迟铁刚把三轮儿在车棚停好,前脚儿刚进楼道,后脚儿便落下倾盆大雨。 姚海棠瞪圆浓艳双眸,隔着瓢泼大雨看向车棚里那辆三轮儿,讷讷道:“铁哥,你说咱这三轮儿... ...不会被刮散架了吧。” 迟铁默不作声地攥住她的小手儿往楼上走,“放心吧。” “它还没那么破。” “没事儿,破也不碍的。” 姚海棠弯起眼眸,笑着跟他一道往上走,“修修就好了。” “那毕竟咱铁哥老能耐了,啥都能修好。” 迟铁隐约哑嗓笑了两声,从喉咙深处喟叹出破碎气音,“不是我能耐,是你能耐才对,姚老板。” 姚海棠特纳闷地“啊?”了一声,“嗐,我那三脚猫的工夫儿跟你可比不上。” 不是。 迟铁在心底暗暗回答。 你能修好的不是那些,你能修好的是更破碎、更残缺、更狼狈不堪的东西。 比如说我。 这栋小楼共有五层,迟铁买了房价最贵的三层。 二层的下水道总是容易堵,顶层要是赶上总下雨,房顶容易漏水。 采光好的也就是三层和四层。 但处在放松状态的姚老板会突然长出一身酸懒肉,泄掉浑身的劲儿。 四楼对她来说太高了。 所以三层是最好的选择。 迟铁掏出钥匙把外层的防盗门打开,又拧开里面套着的木门。 姚海棠摸了摸难免沾上水汽的发梢儿,“也不知道这楼里的水热不热乎。” 提起这事儿,姚海棠又忍不住道:“要是啥时候九林村儿里也能改造改造就好了。” “王忠汉每天晚上给他妹烫脚还都得拿大土灶烧呢。” 说着话,俩人进屋碰上门。 迟铁膀子上搭着脱下来的背心儿往厕所走。 他沉默着拧开墙上的水阀儿,伸手放水流底下等了一会儿,姚海棠小跑过来探着脑瓜儿问:“热乎吗?” “热乎了。”迟铁微微颔首,“你先洗。” “别呀,”姚海棠勾唇道:“干嘛这么浪费资源,咱俩一起呗。” 迟铁身躯一僵,搭着背心儿面无表情地与她擦肩而过, 还是那句快对姚海棠说烂了的话,“甭贫。” “我哪儿贫了?”姚海棠很不服气,纹丝不动地慵懒倚在门框上,哼哼道:“刚才某些人还默认了要跟我扯证儿呢。” “一块儿洗个澡都不行。” “两口子一起洗澡咋了?” “能洗。”迟铁哑嗓笑道:“但还没过七天呢。” “暂时洗不了。” “... ...你”姚海棠闭上眼,细密的睫哆嗦着。 “铁哥你这还不如原先呢,虽然同样叫我吃不到嘴,但至少你不招我。” “现在可好,刚还在我脖颈子后面儿啃了一口。” “现在又提醒我七天没到。” “你是想折磨死谁,嗯?” 迟铁搁沙发一坐,赤裸着精悍野性的上半身笑得“巧克力大板儿”都一鼓一缩的,“破没破?” “破了,破了。”姚海棠没带好气儿,迈步走进厕所反手碰上门儿,“我都破防了。” 迟铁无奈摇头,“这又拽的是个啥新鲜词儿?” 第112章 这不叫亲啥叫亲?! 与进去洗澡之前相比,出来以后的姚海棠显得异常沉默。 她用毛巾一下一下地擦着头发,动作不怎么连贯,每擦两下儿都会短暂停滞。 迟铁一直没挪地儿,就坐沙发上等着,听到动静抬眸睨了一眼。 “过来我给你擦。” 他哑嗓叫她。 姚海棠撩起仍挂着水汽的睫瞅了他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乖乖走过去,背对着迟铁一坐。 痛快又利落地把毛巾递给他。 “... ...”迟铁身躯一僵,稍微顿了片刻才把毛巾接过来。 心里却控制不住地直发毛。 外面是倾盆大雨,屋内的寂静让他觉得愈发煎熬。 他抿紧唇,动作不算斯文力道却放得很轻,顺着她乌黑的发根到滴答着水珠的发尾,动作终于蓦地停下—— “啥事儿。” “... ...” 姚海棠纤细精致的脊背几不可查地颤抖,只好深深埋下头。 尽力绷着声线,让自己听起来能冷淡一点。 “没啥事儿啊。” “... ...”身后的呼吸声隐约变得粗沉,他满怀笃定地道:“甭蒙我。” “你有事儿。” 姚海棠又压了压嘴角:“这话咋说的?” 迟铁毫不犹豫:“你没跟我贫。” 姚海棠:“... ...哦。” 她轻飘飘地道:“没有啊,我刚才就是反省了一下儿。... ...你不总说甭贫甭贫的么,我就想可能我是有点儿把你逼得太紧了吧。” “哎,怪不得都说水能洗涤污秽呢。” “赶明儿我真得勤洗澡,把我脑子里那些脏脏色色的东西都——” 她剩下的几个字还未说出口,手就被他一把攥住。 力道有些重,像是失了分寸。 须臾间,夜空骤然被一道银色闪电劈开。 轰隆隆的雷声中,暴雨下的更加狂躁。 她只被他扽了一只手,却被拽得半拉身子都侧过去。 姚海棠终是压不住嘴角,弯起眼眸笑如惑人小狐,“你看你,说话就说话。” “给我摸大铁丨棍干啥。” “... ...”迟铁也是脑子一热,后知后觉过来自己到底是做了啥只觉得浑身滚烫如岩浆。 他狭长的眼尾烧得猩红,眸底暗色浓得发黑。 但仍然顶着羞耻、以及内心深处还未能完全释怀的罪恶感,嘶哑着嗓子说:“我对你的‘脏’心思不比你少。” “姚海棠。” “只能比你的多。” “多多少?”姚海棠知道他急了,但仍悠然慵懒地吊了吊眉梢儿,“我咋没看出来比我多?” “... ...你不是摸着了么。”迟铁难耐地闭上眼。 “摸的不透彻。”姚海棠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也不行啊铁哥,你瞅我就逗逗你给你吓——” “甭贫,姚海棠。”他蓦然打断她,坚硬乌黑的睫颤了两颤。 “你看你,又说甭贫。”她啧了一声。 迟铁终于咬着后槽牙,额间渗出汗水,“我说瞎话儿的。” “从前的都是在说瞎话儿。” “只有刚才说的是真的。” 他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 对于爱,他从来都不能像别人一样轻松幸福、又毫无顾虑地承担。 一个不懂得被爱、不敢被爱的人又咋能懂如何表达爱。 他不懂。 他或许永远都没有办法像姚海棠一样,勇敢坦诚、又赤裸地去表达爱。 可他刚才真的怕了,怕到想逼着自己把心里咋想的一字儿不落地讲给她听。 “姚海棠,再别这么跟我贫了,成么。” “我不怕你笑话,是真遭不住。” 他终于掀开眼帘,眸底却早已血丝密布。 “你知道你一个连骂街都能带着笑模样儿的人,对我顶着张啥表情都没有的脸多吓人么,姚海棠。” 姚海棠被他的冷肃惊住了。 她的手甚至还放在那个搏动着的、仿若带着生命般的滚烫之地。 面上的调笑却恍然消散。 但只是片刻,她便又笑了。 笑得特无奈,还特宠。 她说:“先把我撒开。” 多新鲜啊,这么好的吃大餐机会姚老板竟然主动放弃了。 迟铁没动劲儿。 他执拗地攥着她细白的手腕儿,不敢中断。 他怕他一断,想说的话就不知道又要憋多久才能再次用直白的语言说出口。 “你跟我撒泼打滚儿都没事儿,”迟铁直勾地盯着她,“你也可以跟我骂大街。” “你当初咋骂的侯师傅,咋骂的姚平志也能咋骂我。” “但你不能一声儿不吭,啥表情都没有姚海棠。” “行么?” “咱说好了,行么?” “我错了。”姚海棠也未再坚持让他放开,而是单臂抬起搂住他。 特用力、特紧地搂住他。 不带一点儿糊弄事儿,无比诚恳地道歉,“真错了铁哥。” 迟铁沉默半晌后,也终于撒开她。 腾出双手,将她深深地嵌进赤裸闷热的胸膛。 他顶着汗,如同上一次听过梁子的日记以后,在她面前崩殂瓦解、暴露所有的脆弱—— 蹭着她白生生的耳根,依赖又眷恋地紧紧贴住。 他喉咙深处的破碎和暗哑愈发沉,随着开口说话,又一字一字地再次加重,“你永远都没有错儿,也不会错。” “是我对你越来越贪了,姚老板。” 言罢,他更用力地搂住她,箍着她纤细的腰身无奈笑道:“我从前想。” “我能得着你一点儿好儿,都是我的福儿,是老天爷觉得我可怜,觉得我啥好滋味儿都没尝着过,所以能在我死之前好歹给我尝尝。” “可后来我才发现——” 言至此处,他坚实贲张的胸膛急促起伏,喉结滚了两滚,才继续道:“我从来就不是个懂得知足的人。” “我妈很爱我。” “李婶儿也对我很好。” “王忠汉他们也都是好娃,从来没对我有过啥偏见,没说过啥难听的话。” “可我还是不知足。” 迟铁闭上眼,笑意逐渐苦涩。 他短暂退开,又再次靠近。 干燥薄削的唇贴在她光洁的额角,哑嗓呢喃:“他们都没法儿跟我回家。” “他们都有自个儿的家。” “就算是李婶儿,她也能在睡前捯捯梁子从前的事儿。” “我也好想要啊... ...姚海棠。”他喟叹道:“我也好想要有个人,能跟我回家。” “好想要有个人,她就是我的家。” “... ...铁哥。”姚海棠终于从他炙热鼓胀的胸肌中扬起张湿乎乎的脸儿。 她浓艳的眼尾像是也被窗外暴雨彻底冲刷了一遍,瘪着嘴儿哼哼着趴在他的胸口,“我觉得说啥也不能代表我此时的心情。” “没啥文化。” “所以可以打个啵儿吗?” “... ...” 迟铁陡然愣住。 心底沉甸甸的酸楚像是蓦地生生被击碎了。 他从来都拿她没辙,也永远都会心甘情愿地输给她。 于是他俯首而下,仿若臣服般深深地低着头颅,贴住她嫣红柔软的唇, 只是浅浅的、若即若离地贴着。 嘶哑着嗓子在她唇间笑道:“甭贫。” 姚海棠浑身一颤,像是被雷电彻底击穿,酥麻之意顺着唇畔猛地窜向四肢百骸,甚至连头皮都在发麻。 她嗅着他身上炙热又野悍的荷尔蒙气息,身上筋骨像是泡了醋,瘫在他怀里如烂泥一般。 尽管已经被铁哥这轻飘飘地一贴给整麻整酥了,姚老板却仍然改不了嘴贱的习惯,她颤着音儿道:“咋?” “自己打自己的脸?” “在筒子楼的时候不还说不亲么,你说你亲了停不下来。” “我可还没到七天呢啊。” 迟铁闷闷地嗯了一声,隐约牵了牵唇,“这不叫亲。” “?”姚海棠都惊了,竟然忍不住先退开,“诶你这人,是不是跟我扒瞎?” “这不叫亲啥叫亲?!” 迟铁双手向后撑,胳膊根子上凸起的青筋搏动了两下儿,汗珠儿顺着他胸前深邃沟壑往下淌。 他笑得越来越深,漆黑眼睑更显狭长, 回她:“吃冰棍儿。” 第113章 啥嘬的。哪儿嘬的?! 姚海棠一愣,“... ...嚯。” 她笑得又妖又媚,看着坏透了,“挺野啊铁哥,要咬我嘴?” 迟铁沉默片刻,敛下笑意。 瞧着真有些在认真思考问题的架势,“你咋吃冰棍儿。” 姚海棠眉梢儿一吊,“舔着吃。” 迟铁嗯了一声,“我以后也改。” 姚海棠只觉得身上更软了,她赤裸着小脚儿侧身倚在沙发靠背上,鲜活又婀娜的曲线显得软弹且饱满,她换了更适合睡觉的吊带裙,更贴身。 也能叫他看出她并非表面瞧上去的那么纤瘦。 她眯着眼睛笑,整个人都湿哒哒又腻乎乎的,“别啊,咬着吃多刺激啊。” “不是跟你说过,某些时候我特想稍微疼一疼。” 迟铁闷声笑,短促沙哑,说:“不行,怕‘冰棍儿’破皮儿。” 姚海棠闭上眼,红唇不自觉地隐约蠕动了两下。 迟铁只看她荡漾且毫不掩饰的赤裸神色,便知道她那小脑瓜儿里在想些什么。 但他没问,因为他更清楚自己脑子里在想啥。 刚才说的话都是实打实的,一点儿不虚。 他只能想的比她更多。 “睡么?”姚海棠眼睫微颤,只撩开一半儿,“赶紧睡吧。” “不然我可能就后悔了。” “后悔刚才没摸得很彻底。” 迟铁拿起搭在沙发背儿上的毛巾,“再擦擦,别这么躺下。” “潮乎着呢,明儿起来脑瓜疼。” “哎呀... ...”姚海棠特无奈地仰头叹息,虽然满脸不情愿仍然乖乖探着头叫铁哥给擦,嘴上却道:“潮乎啥啊,一会儿都得叫我身上的热气儿腾干咯。” 迟铁点点头,“挺好。” “省的你手脚总凉。” “... ...我吃冰棍儿了啊?”姚海棠瞪他。 迟铁笑:“错了。姚老板。” “饶我一命。” “那... ...那不吃冰棍儿。”姚海棠眨巴眨巴眼,挪了挪屁股,很委屈很讨好地仰起下巴颏儿看着他,“多贴几下行不。” “刚才那样儿... ...” “... ...”迟铁心都要让她这软哒哒的声儿泡化了。 “行,”他嘶哑道:“你听点儿话,躺下我跟你贴。” 姚海棠:“... ...除了嘴别的地方儿也能贴贴么?” “比如跟小红丨豆儿贴贴啥的。” 迟铁:“... ...姚海棠。” 姚海棠举起双手:“好好好,进屋儿吧。” “脖子以上,行不?” 迟铁摸了摸她几近六七分干燥的发,边起身边点点头。 她能不往下贴就成,脖子以上不就个脑袋瓜子,那能贴出啥花儿来。 顶多不就是跟他似的啃一口么。 当然,这只是铁哥的自以为。 很快他就会清楚姚老板那个小脑瓜儿里塞的东西绝对不会比他的少。 毕竟那都是铁哥这么个没有网络、也无法在互联网上冲浪的人没听过、也没见过的。 …… 隔日一早,王忠汉还有秀才大头他们已经非常自觉地等在地里,对着已经盖了一半的房子七嘴八舌地讨论。 其他小伙子们也是你一句我一句,唠得那叫一个热闹。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这些人便不约而同地停下,王忠汉屁颠屁颠儿地跑过来,打算跟他铁哥勾肩搭背说个早上好,结果刚跑到他跟前儿,胳膊就蓦地悬在半空—— “... ...我艹哥!不是吧。” 王忠汉惊叹着指了指迟铁的脖子,“你们楼房区那边儿建设那么好还能有这么多蚊子——唔——” 秀才跟阵风似的刮过来,从身后一把捂住王忠汉的嘴,咬牙在他耳边儿道:“你他娘的是真纯也是真蠢,快闭嘴吧你。” 秀才想起他们铁哥从前的身份就觉得肝儿颤,总觉得不能跟王忠汉似的一点儿分寸都没有。 身份、高度都不一样。 那必须得是敬着啊。 秀才讪讪一笑,顶着张小白脸儿点点头:“来了嗷哥。” 迟铁睨了王忠汉一眼,微微颔首,“能算出来还多长时间么?” 他指了指后面盖着的小楼儿。 “... ...啊?”秀才愣了一下儿,挠了挠后脖颈,“哥你,你这么能耐还算不出这么?” “算得出。”迟铁哑嗓笑道:“考考你。” “... ...”秀才被铁哥这一笑给晃得,小白脸儿瞬间红了。 等到迟铁都走出去老远了,他才浑身一颤把王忠汉撒开了。 王忠汉刚想急眼说你埋汰谁呢,结果这一扭脸儿—— “哈哈哈哈哈。”他直接仰天长笑。 秀才被他笑得脑瓜顶都要冒烟了,咬牙切齿道:“你笑个毛啊?” “哈哈哈哈哈,”王忠汉拍拍他脸,“说谁纯啊,大红屁股蛋儿。” “王忠汉我干死你!”秀才羞愤欲绝抬手就给了王忠汉一杵子, 王忠汉反而变得无比淡然。 他挺直腰板儿,满脸语重心长,拍了拍秀才的肩膀,“高威猛同志... ...” “王忠汉!”秀才这回是真要窜儿了,后槽牙咬的咯嘣咯嘣的,“你成心啊?” 谁都知道秀才最烦别人叫他这名儿了,他从小生下来的时候儿接生婆还以为他是个女娃,结果往屁股底下一看—— “呦,带把儿的。” “啧,这娃长得太女气,不好。起个硬点儿的名儿吧。” 后来,这个名字就被无数人从小调侃到大。 说你哪儿威猛啊,白得跟书生似的,然后叫着叫着就成了秀才。 秀才倒觉得这样挺好,最起码符合他的形象,不会招人埋汰。 “没有没有,我可没有。”王忠汉强压嘴角躲他,“我这真是跟你说正经的,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 王忠汉不自觉地学着于小钱同志彷如老者般的做派,双手背后清了清嗓:“不要误会。” “你之所以心跳是因为没见过铁哥笑。” “觉得新鲜,好看,帅!” “你心里本来就敬着他呢,那叫英雄情结,知道不?” “所以不用担心哈,高威猛同志。” “... ...你甭跟我这儿臭能耐,”秀才呵呵一笑,“你一嘴嘬的红印儿都能当成蚊子咬的童子鸡跟我这儿能耐啥啊?” “... ...啥?!啥啥?!”王忠汉蓦地愣住,瞪圆眼:“啥,啥嘬的。” “哪儿嘬的?!” “呵呵。”秀才无奈摇头,也学着他背着双手转身离去,步伐变得轻快又得意,“哎呀~~” “真可怜呀~” “肯定是女娃的手儿都没拉过吧?” “亲嘴儿就更别提喽~” “可怜又愚蠢的王忠汉呀!嗐!” 第114章 有能耐让人为了她抓心挠肝儿的 “... ...” 王忠汉被噎的哑口无言,想了老半天才模模糊糊地寻思明白。 他唰啦一下张大嘴,却还是不知道说啥。 发泄不出去的火儿堵在胸口,给王忠汉整得这叫一个憋屈,他攥了攥拳直接奔向秀才,到他身后蓦地抬脚照他屁股上就是一个大脚印儿,“纯咋了?啊?” “老子问你纯咋了!” “我纯情我骄傲,我是绿色... ...环保无公害的好青年!” 王忠汉对着这块地蓦然想起他海棠姐说过的词儿,梗着脖子越说越骄傲了,“我老干净嘞,不像你们哼哼,今天亲这个嘴儿明天亲那个嘴儿——” “谁跟你说我逮谁亲谁了?”秀才嗤笑道,“我明年都要订婚嘞。” “... ...”王忠汉骤然傻眼,再次化身成石雕王。 像是被一盆冷水迎头浇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啥。 “... ...为,为啥?!” “凭啥?!” “... ...你,你凭啥订婚!!你说清楚!!” “忠汉,”迟铁在不远处叫了一声儿。 秀才嘿嘿一笑,“因为你不中用呗。” “... ...”石雕王失落地耷拉下脑瓜儿,站在原地又僵了半刻才终于沉甸甸地迈开腿,带死不拉活儿地抬手晃了晃,“这就过来,铁哥!” “你跟我上去瞅一眼,”迟铁把安全帽递给他。 “行。”王忠汉失神似地点点头,伸手去接。 迟铁一顿,遂又收回,“不成。” “换个人。” “... ...哥你也嫌弃我吗,你也觉得我不中用?” 王忠汉浑身一抖,特幽怨地看向迟铁。 迟铁抿了抿唇,把安全帽撂地上了,“不换了。我自己上去。” “你现在走神儿呢,上去不安全。” “站这儿等我,甭瞎跑。” “... ...行。”听到这话,王忠汉不免觉得有些愧疚。 可他还是不想叫铁哥换人,他觉得他才是铁哥头号儿小弟。 给他打下手儿这事儿他轻易不想让给别人。 别人都能亲嘴儿,都有对象,就他没有... ... 好不容易明白啥叫喜欢啥叫稀罕了,还跟人差了老鼻子远。 哼,那就不许让他做那个、跟铁哥屁股后面儿学的最多的那个人么? 公不公平啊。 迟铁上去巡视了一圈儿,估算了下完工的日子。 应该还有一个月左右。 他心里有了数儿,便没再耽误干活儿的那帮老工人,动作麻利地下来了。 王忠汉在跟他分开的那个地方儿蹲下了,把迟铁撂地上的安全帽抱怀里,皱着个眉头看着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迟铁拍了拍他,“咋。” “说。” “... ...” 王忠汉仰起脖儿,看着迟铁耳根子底下印着的那个小小的的红痕,嘴一瘪问:“铁哥,你那耳根子底下是蚊子咬的么。” 迟铁眼皮子一跳,“... ...” 王忠汉:“哥你跟我说实话,我真的那么蠢么?” 迟铁绷着冷硬面颊,沉默了一会儿。 随后指了指侧颈上的小红包,“这个是蚊子咬的。” 王忠汉:“... ...” 他叹息,“算了哥,跟分得清嘬的还是蚊子咬的没关系... ...我都明白。” 迟铁见他又埋下脑袋瓜儿,也蹲下了。 他拎着安全帽,俩手搭膝盖上,沉着嗓子问:“跟小钱不顺利?” “着急了?” 王忠汉:“... ...” 迟铁笑了,嘶哑又无奈,他揉了揉王忠汉的脑袋瓜儿,喟叹道:“我比你大了快十岁才碰着你姐的。” “你才多大。” 王忠汉哼哼,“可他们都有对象儿了。” 迟铁嗯了一声,遂道:“那你也抓紧找一个,甭跟小钱使劲儿了。” “啥?!”王忠汉登时急眼,“哥你咋能这么说——” “娃,”迟铁神情变得冷肃,直直地盯着他,“你埋怨过你妹子得病么。” “... ...哥你这话更过分了,我咋可能会埋怨?”王忠汉俩眼愈发红,胸口越来越堵得慌。 迟铁沉稳又淡定,“为啥。” 王忠汉“腾”地一下儿站起来,“因为她是我妹子!我妹子就是我妹子,谁都代替不了。” “嗯。”迟铁也缓慢起身。 他迈开步子朝前走去,声音冷然,“你想好。” “小钱在你心里是不是也跟你妹子一样谁都代替不了。” “就算她一直不回应,你是不是还能不怨她,接着使劲。” “忠汉,各人有各命,各人有各缘。这东西没的可比。” 迟铁停下脚步,微微侧身。 冷冽狭长的深眸睨着王忠汉道:“比你运气好的,能早点儿找个人安家立业的数不过来。” “可也有像我这样儿,临近三十了才找着你姐的。” “我也想过,要是再早点儿就好了... ...” 言至此处,迟铁眼前蓦地闪出姚海棠锁骨下的那枚红痣,以及那张老旧的照片中、穿着圆领子,同样的位置却空空如也的“姚海棠”。 他眸中一片深凝,却又隐约透着几分庆幸。 “可那样的话,好多事儿都没发生,我还不是现在的我,你姐也还不是现在的你姐。” “如果啥都变了,我没法儿保证我们还能不能遇到。” 王忠汉觉得铁哥这话好深,听着叫人觉得脑瓜子嗡嗡的,似懂非懂。 他不知道咋回,想了半天才咽了咽唾沫问:“哥,那要是... ...要是我姐那会儿不稀罕你、没看上你咋整。” “你还会觉得遇到她是好的么,你不会更觉得难受、觉得抓心挠肝儿么?” 迟铁恍然失笑,胸膛阵阵起伏,“娃,这事儿你问我用处不大。” “咱俩情况不一样。我咋想,也只能代表我自己。” 王忠汉执拗道:“你先回答我,就说你咋想的就行。” 迟铁笑意褪下,深沉又嘶哑地叹道,“娃,我原本是心肝儿脾肺全都烂透了的,连疼都不会再疼了的。” “她能让我再感觉到疼,那都是我的福儿了,是我从来没敢想的。” “是因为有了爱而不得才能疼的话,” “我也甘愿为了这得不到的爱抓心挠肝儿。” 迟铁看着王忠汉,语气中恍若糅杂着几近虔诚的坚毅果决,“娃,那是爱。” “不是别的。” 王忠汉听得直起鸡皮疙瘩,莫名就觉得心跳越来越快。 可他还是不忍觉得,铁哥是因为如今得到了海棠姐,才会站着说话不腰疼的。 于是他有些急躁地问:“那要是我姐看上别人了呢?稀罕别人了呢?” 却怎么都没想到,迟铁仍答得毫不犹豫。 他神色中没有半分动容,“那我也对她好,” “最起码能让她瞧见我的爱,哪怕是暂时没过意也不碍的。” “她只要瞧见了,往后就会有能想起来的那天,会有能拿出来比较的那天。” 后面的楼里有位工人叫了迟铁一声儿, 他哑嗓应了句,迎着暴雨后愈发热辣的日头重新将安全帽在头上扣好。 转身与王忠汉擦肩而过时,他末了儿说道:“我就想让她知道,她是有能耐让人为了她抓心挠肝儿的。” “甭委屈自己,再去为了别人抓心挠肝儿。” 第115章 很可惜啊,你姐我就好他这一口儿 “他就这么说的,姐。” 来福宾馆门口儿,王忠汉才刚跟姚海棠汇报了一下民宿那边的进度,就管不住自己这张嘴、跟抹了油似的,那小话儿一句一句地贼顺滑地往外溜。 平时连兜儿里有多少零钱都记不住的脑子,赶上打报告传话儿这种事儿突然它就好使了。 基本是一字不落,甚至还在复述的时候惟妙惟肖地学习了一把他铁哥的语气。 “姐,你咋想的?”王忠汉其实是想让姚海棠再给他分析一下儿。 姚海棠眯着妖冶双眸懒怠地靠着门框,唇间叼着烟深吸了一口,“我想咬死他。” 王忠汉:“啊... ...啊?” 姚海棠无奈笑道,“你说你铁哥多有心眼儿啊,嗯?” “怪不得给你姐我拿捏的死死的呢。” 王忠汉更不懂了,他忍不住替铁哥鸣不平,“你这话说的不对啊姐,我铁哥咋就有心眼儿了?” “他都无所谓你爱不爱他,仍然默默为你付出对你好,咋就叫有心眼儿了?” 姚海棠哼哼着咬住烟嘴儿,恨不能这是某人明明轮廓很硬根子却很软的耳朵,“他是大无畏地付出了,是让我有了好的做对比了。” “但我对比完以后不得更难受么,我不得悔死么,后悔当初我咋就没过意呢,我咋就没拿他当回事儿呢。” “爱而不得的确够抓心挠肝儿的,但错过也足矣让人抱憾终身。” 姚海棠衔着烟转身叹出缭绕雾气,“不过很可惜啊,你姐我就好他这一口儿。” “我稀罕得要命,哪儿会允许自己错过。” “所以没有假如,也没有或许。” “跟他说的一样,我是我,他是他。我不会等到他爱上我才开始过意,我习惯先下手为强。” 她张扬又妖娆地笑着吊起眉梢儿,“我勾不死撩不麻他的,我看看他到底咋做到无私奉献啊?嗯?” “你听他吹呢。” “... ...” 王忠汉不知道铁哥麻没麻,反正他是先麻了。 他想找个地缝儿钻起来,尴尬羞愧到头皮都发麻。 他听到现在算是明白了,他就是个纯傻逼啊。 他还啥都没干呢,连字典上的字儿都没认出几个呢,就因为秀才一两句玩笑话给自己整崩溃了、整自我怀疑了。 然后就跟个娘们儿似的,影响干活儿的状态还不够,又舔着脸跟人铁哥扯个啥的假如。 假如啥? 有个狗屁的假如? 总假如假如的要是有用的话,他最想假如的就是小佳没病,再假如个他是九林首富。 可没有假如。 海棠姐从来是个活得快意又自由的人,是个想说啥说啥,想干啥干啥的人。 她就稀罕铁哥,她会主动靠近他,毫无余地、勇往直前。 生生把这个原先人人都叫迟哑巴的活死人变成了现在这个——能跟他们笑,能蹲地上跟他唠好长时间的、浑身透着生气儿的铁哥。 同样,别人的对象儿就算处得再顺利,过得再腻乎儿再幸福,那也不是于小钱。 不是那个刻苦读书学习,奋力拼搏只为了给这块儿贫瘠的土地把坑坑洼洼的“路”、一点一点修好的于小钱。 不是那个一直在与陈旧迂腐的思想做斗争,说起荤话都不带害臊的小胖丫儿。 他凭啥怪她没看出他对她有意思? 跟海棠姐还有铁哥比起来,他自己根本毛都没干啊,屁都不是啊! 王忠汉又气又难受,憋得面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 过了老半天,他突然扒头儿问姚海棠:“海棠姐,于小钱今儿搁没搁家你知道不?” “在家呢。”姚海棠看透一切般笑道:“甭学我俩这高难度的,你先整点儿简单的。” “比如给她买点儿好吃的。” “最爱吃了那大馋丫头。” 王忠汉一愣,龇牙咧嘴笑道:“嘿,那我必然知道。” “走了姐。” “一会儿铁哥过来嗷。” “诶对姐你可给人咬轻点儿啊... ...你瞅我铁哥顶那一脖子。” 王忠汉吭哧瘪肚儿地哼哼,“咋,咋也有点儿影响不好... ...嘛。” “嗐,这孩子,看着眼热就眼热呗,也想跟你家小钱修得正果黏黏糊糊儿呗,”姚海棠摆摆手儿,“忠汉呀,你可是劝错了。” “我就想让人眼热他,你说完我只能是更来劲了。” “得得得,”王忠汉可听不下去了,再听下去真得耳朵眼儿冒血,脑瓜变成开水壶。 “我走,我走。” 他脚底踩着风火轮儿似地就跑了,徒留姚海棠托着下巴颏儿弯着眼眸笑得微妙。 太妙了啊铁哥,啥那他就不是现在的他,她也不是现在的她了。 要不要再更直接点儿啊。 姚海棠噗嗤一声乐出来,眼窝儿又热又胀,心里也跟泡了醋的棉花团儿似的,软得要命酸得厉害。 他知道她就是现在的她,只不过对他来说这件事儿从来就不急着讲。 她就是她啊,姚海棠就是姚海棠。 世界上还有很多个姚海棠,但他爱的就只有一个。 有啥非得要急着讲的。 …… 迟铁跟盖房那帮老工人催了催进度,完事儿以后就顺着村儿里的小道往外走。 他步伐沉稳不疾不徐,视线一直落在斜下方。 蓦地,眼前冲出双沾着泥土的女式黑布鞋。 迟铁顿住脚步,抬头儿看了一眼。 是姚大成的娘们儿刘燕。 迟铁没吭声,等她说话。 “哑巴,”刘燕满脸狼狈,照之前比像是老了十岁,如今看着跟个老婆子没啥区别,而且她这会儿表情瞅着特扭曲,活像个精神不老正常的疯婆子。 她虽然害怕得浑身发抖,但仍然不想错过这个打一杆子看看有没有枣儿的机会。 咬着牙攥着拳头给自己鼓了鼓劲儿,“我... ...我有个事儿要跟你说。” 迟铁还是没言语。 这种长时间的沉默令他面上冷冽刚硬更甚,像是件森寒坚硬又啥感情都没有的铁器。 刘燕甚至觉得他周身都仿佛渗着股幽暗且可怖的光。 她闭上眼不敢再看,只一鼓作气地道:“弄死姚海棠的不是我儿姚平志,是现在的那个姚海棠!” “她... ...她跟她长得一模儿一样!” “但是原先那个锁骨下头没长红痣!” “你,你要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就给我钱!” “你把钱给我,我们立马儿就离开九林,也绝对不会——” “诶?迟哥?” 须臾,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刘燕。 迟铁微愣,扭脸儿一瞧。 “... ...好家伙,你俩这卡道儿中间做啥呢这是?” 曹震朝着迟铁走来,在他身侧站定,“她跟你嘚啵啥呢?” 迟铁面无表情,“敲诈。” “... ...啥?”曹正顿时又惊又怒,差点儿没顾上身份直接卷街,“不是您脑子真的正常么?” “还是你太舍不得姚平志那个抱来的混账羔子,恨不得拎包儿进去伺候他啊?” “大婶儿啊,按理说我确实是有点儿多嘴了,但搁我看你家亲儿子姚富贵不就是拘留教育一个月么,您老实儿地等他放出来赶紧回老家不得了?” “你还管姚平志那个作祸儿的干啥呢?” “放屁!他放屁!”刘燕却像是啥也听不进去,魔障了似的,俩眼冒着红血丝对着曹震就是连哭带咧咧,“曹所长,我哪儿敢敲诈啊!” “我说的都是真的啊!现在的那个姚海棠跟原先那个真的不是一个人啊!” “原来那个锁骨底下没红痦子啊曹所长!” “绝对是现在那个弄死了原来那个!对对,不是杀人犯,她也得是个鬼,是个妖怪,是——” “我滴个天老爷啊。”曹震长叹一声捂住脸,“我看您也甭去陪姚平志了,您快去找个好医院瞧瞧脑瓜儿吧。” “还多长个痦子,”曹震都气笑了,“我胳膊上就有个母痦子,这一年到头儿生了多少个小痦子我自己都数不清,还跟我扯个啥狗屁的痦子... ...诶妈呀,” 迟铁抬腿就走,语气漠然,“先逮走吧。” 曹震啊了一声,“可要了老命了,我这本来就是来逮人的啊。” “你这一下儿还给我增加工作量了呗?” 迟铁头也不回,“甭闹,我这是给你送指标儿。” 第116章 没有。哄你高兴 “... ...行行,谢我迟哥这么关心我工作啊。”曹震笑着磨磨后槽牙,不顾刘燕在一边儿继续呜哩哇啦地哭嚎,招招手就单独拨了几个人先把刘燕带回县城拘起来。 再找个人通知她爱人姚大成。 曹震特意嘱咐,“我告你们,这回等姚大成来的时候你们脸儿都给我塞着点儿啊,再不吓唬吓唬他们真得没完没了了。” “你告儿他,现在他们家是重点关注对象,要是不想回老家的时候被关警车里游街示众就管好他家娘们儿跟他自己——” “对了还有,上回欠着的罚款还没交让他们趁早儿补上。” “您放心吧所儿,我们肯定办好。” 一位小队长郑重其事地敬了个礼,“我一会儿先练练,你看我不把姚大成吓尿裤的。” 曹震呵呵一笑,“就你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 ...你这样儿,想想半年工资都给你扣了,发不了。” 话音才落,小队长瞬间面色一沉,瞅着就跟阎王爷手底下帮忙勾魂儿的那小鬼儿似的。 曹震很满意地点头,又补充道:“不光不发工资,还天天叫你加班儿。” 小队长脸色更难看了。 这回绝对得是阎王爷身边儿的重点员工。 “行,”曹震这才算踏实了,拍拍他肩膀儿,“去吧。” “一会儿瞅见姚大成把你所儿说的这几句话再捯一遍啊。” 交代完以后,曹震瞅着几个人把刘燕给带走了便快跑了几步儿去追迟铁。 迟铁还匀速向前行进,曹震跑过去拍他肩膀头儿:“走啊,逮王大姐去啊。” 迟铁面无表情,“知道。” 曹震抹了一把汗,“你走着去啊?我有车啊哥。” “我已经让另外一拨儿人先过去蹲着了。” 迟铁:“我先回趟来福。” 曹震一愣,“干啥,还得把咱这边儿的进度跟你家姚老板报告一下儿呗?” 迟铁嘶哑的嗓音中隐约透着几分笑意, “不是,我问问她瞧不瞧热闹儿。” 曹震:“?” 同着我这一所儿长把制裁违法乱纪直接说成看热闹... ...是不是有点儿不给面儿了哥。 等曹震跟着迟铁走到来福,眼见着迟铁走到前台跟姚海棠说完以后,姚海棠瞬间变得激动又亢奋,俩眼都直冒光—— 曹震终于又在心中无奈感慨:配,是真他娘的配啊。 上车以后,姚海棠越想越觉得刺激,她扒着座椅问曹震,“诶曹所儿,是不是跟那电影儿里演的一样,举着枪抬腿照门一踹!” “啪!” 曹震把着方向盘,眼皮子跳了两跳,哭笑不得道:“姚老板,那得是多严重的情况才直接破门啊。” “一般情况下——” “得先敲门。”迟铁蓦地打断。 姚海棠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她眨巴眨巴眼儿看着迟铁,特新鲜地问:“啊?这么有礼貌吗?” 迟铁面不改色心不跳,神色如常般冷冽。 煞有其事地道:“嗯,敲完门说您好,我们是派出所儿的,现在想进来把您逮走,行么。” 姚海棠:“...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曹震直接爆笑如雷,笑得手都哆嗦,车都开飘了,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诶妈呀迟哥,你是真赶上哄三岁小孩儿了。” 姚海棠吊了吊眉梢儿,“逗我玩儿?” 迟铁:“没有,哄你高兴。” 曹震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哥这咋也算是我公车,注意点儿成么。” “咱好歹严肃点儿啊。” “就是的,你严肃点儿。” 姚海棠眯起浓艳双眸,睨着迟铁掏烟盒儿,抽出根香烟叼嘴上,“咱俩还有账没算呢啊,他铁哥。” “嚯诶,” 一听这,曹震立刻就来精神儿了,脊梁骨都挺直了,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瞅着后视镜道:“啥啥啥,啥账要算。” “现在就算,赶紧算,当我面儿算。” 迟铁抿了抿唇,无声地将姚海棠的小手儿裹进炙热掌心。 冷冽双眸透着后视镜睨了曹震一眼,“严肃点儿。曹所长。” 曹震愣了半晌,酸楚又凄凉地长叹:“哎,真是造了孽了。” “算我求你了迟哥,赶明儿你们两口子不要同时跟我在一辆车上行么。” …… 要说这王三芳家楼下蹲着民警这件事儿,周遭的邻居们都已经快习惯了。 尽管民警们为了不打草惊蛇、低调办案都是穿着便衣,但邻里街坊们的眼神儿现在都练得毒极了,曹震他们抵达王三芳家楼下的时候都忍不住感慨了句:“嚯。” “这么多瞧热闹儿的啊。” “行吧行吧,”曹所儿解开安全带无奈叹息,“瞧吧瞧吧,天么天儿的也没点儿娱乐活动,还不叫人民群众瞧瞧热闹儿么。” “走吧,同志们。” “本所儿亲自给你们带到瞧热闹儿的‘最佳观赏位’,如何呀?够给面儿的吧?” 迟铁拉着姚海棠的手下车,哑嗓道:“不用。” “我俩也是人民群众,上去做啥。” “你逮你的,我们楼下等你。” “... ...啊,行。” 曹震下车伸了个懒腰,挑眉道:“我听说她屋里还有个嫖客呢,你们真不上去看看第一现场?” 迟铁神色微滞,默默地牵着姚海棠往后走,“嗯,不去。” 去了得眼瞎。 “你快上去办案吧。注意安全。” “诶妈呀... ...这么关心我迟哥,”曹震愣了一下儿,听得心窝子里热乎乎的。 哎,果然迟哥还是爱他的。 得到迟哥的嘱咐,曹所长浑身充满了力量,直接奔着楼道就去了。 外头让小同志们拉了警戒线,咋也得把个快速通道隔出来。 姚海棠被迟铁牵着往旁边走,她寻思咋还离楼门儿越来越远了呢,忍不住挠了挠迟铁粗糙的掌心,“铁哥,咱不跟楼道门口儿蹲着能瞧着热闹儿么?” 迟铁终于站定,指了指斜上方,“一会儿盯着窗户瞅。” 言罢,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默默地绕到姚海棠身前,坚实宽阔的臂膀几乎将她的视线全部遮挡, “我先替你看着点儿。” “他要是连裤衩儿都没穿你就甭瞧了。” “啊。”姚海棠这才恍然顿悟,笑得妖冶双眸弯成了小月牙儿,乐着戳他后背,“那要是穿了我能瞧瞧不?” “那你也不能让我白来啊,多没意思。” 迟铁想了想,很认真地回:“得看看他裤衩儿破没破洞。” 第117章 我迟早也得被你玩儿坏。 没想他话音才落,上方二层楼的纱窗就“唰拉”一声被人焦躁推开。 一位浑身赤裸连屁股蛋儿都光着的中年汉子,手里攥着块破抹布挡住身前重点部位,着急忙慌满头大汗地顺着窗户往外爬—— “诶呦我艹!这边儿这边儿!哈哈哈艹!娘嘞!这老哥是真牛逼啊!哈哈哈乐死我了,诶妈呀!” “这往后可咋活啊还哈哈哈!” “老哥!”底下的汉子们说话不忌荤素,扯着脖子嚷嚷:“老哥屁股挺白啊!” “上面儿咋还有个瘊子嘞!” 群众们一听,齐刷刷地抻脖子瞪眼儿去找瘊子,不知是谁笑得前仰后合,都岔音儿了似的说:“哈哈哈,他他娘那瘊子上还有撮儿毛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 姚海棠半张脸都被她铁哥捂了个严严实实,有点郁闷地啧了声,“真不能看一眼嘛?” “我听得都有点儿好奇了... ...这得是多大个瘊子看这清楚啊?” 迟铁没吭声,手仍然坚决地捂着。 姚海棠:“真没穿裤衩儿?” 迟铁:“... ...” 姚海棠的八卦激情愈发强烈,“到底是穿没穿呀,” 她忍不住伸手去扒拉他,“都露着呢?光屁溜儿了?” 迟铁攥住她不安分的小手儿,如实道:“没全露着。” “没全露着你叫我看看啊!”姚海棠接着挣歪。 迟铁哑嗓叹了口气,干脆将她整个人往怀里一塞,黝黑贲张的手臂用力一捆。 嘶哑着嗓子无奈道:“抹布破洞了。” “还破了好些洞。” “不许看。” “... ...噗——”得了,那不看就不看了吧,眼容易瞎。 她不是成心想埋汰王三芳。 她是真觉得除了林东那种为了抱大腿、有钱花啥都能吃得下的主儿,但凡是稍微有点儿能耐、姿色的男人肯定不会去找王三芳。 妓虽谈不得光明正大,但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如同古代青楼,人也是有花魁头牌的。 都是花钱,她换位思考一下,要是她自己,肯定宁可多花钱找个水灵儿漂亮的,也不找王三芳这种皮相都不好了的。 所以说光着屁溜儿的这大哥还是甭看了,别看完再把早饭吐出来。 粮食很珍贵,浪费是要遭天谴的。 姚海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听到耳畔传来民警同志们吵吵把火抓人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迟铁才终于缓缓把手退开,“别一下儿都睁开,日头辣,伤眼。” 姚海棠点点头,缓慢地掀开细密乌睫,却恍然想起才见过姚富贵、从关着他的那个小屋儿出来的时候,迟铁也做了同样的事,说了同样的话。 她蓦地觉得眼眶心口都被那明晃晃热乎乎的日光照透了似的,每一个骨头缝儿里都是酸的、是暖的。 姚海棠又不忍无奈叹息,心想她铁哥咋就这么好呢,这么成熟稳重细心体贴呢。 他这么好,她咋能不把他娶回家呢? 得夫如此,妻复何求啊。 姚海棠这感慨似的叹息,在迟铁听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他浓黑眉心微蹙,攥住她的手俯下头颅沉着嗓子问:“这么想看是么。” “不乐意我管你了?” 姚海棠勾唇一笑,“开玩笑呐,你当我是啥审美,逮谁想看谁?” “我对别人屁股蛋儿没兴趣铁哥。” 姚海棠眸间透着股妖劲儿,刻意放慢语气,“我只对你屁股蛋儿感兴趣。” “你屁股蛋儿厉害。坚挺、有劲儿。” 迟铁恍然嘶哑笑开,狭长眼睑都眯起来,“没你厉害,姚老板。” “我没坐折过板凳儿。” 姚海棠一愣,吊起眉梢儿:“嘿你。” “... ...哼哼,”她乐得特贼,指尖在他掌心里动了动,“我屁股蛋儿没手厉害,我手可有劲了。” “我还玩儿坏过菜刀呢,纯铁的。” “嘿嘿,你说是吧铁哥。” 迟铁笑意更深,“那是菜刀质量不好。” 又来了又来了。 铁哥绝技所答非所问又来了。 姚海棠细白的胳膊使劲勒着他黝黑坚实的手臂,就跟泄愤似地,“你说,你说我有没有劲!” “有没有!” “有,有。”迟铁轻飘飘地在她的桎梏下抬起大手,将她鬓边湿乎乎的发捋到耳后,沉声笑道:“特有。” “我迟早也得被你玩儿坏。” “啪——”的一声骤然响起,迟铁跟姚海棠之间蓦地横亘出一只手臂,隐约颤抖,像是脱了力似的。 曹震咬牙切齿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呵,呵呵。” “玩儿什么坏啊?嗯?” “我才是真坏了。” 想起方才进屋时的场景,曹震胃里一阵翻腾,绿着一张脸受不住了似的往迟铁身上一挂:“不,不行了。” “要吐。” “... ...有这么夸张吗?”姚老板很体贴地暂时把迟铁让出去,做曹所儿的人肉支撑。 曹震晃晃脑袋摆摆手儿,“我说句实在的,” “就是七老八十的大爷大娘都很少能找出卫生条件这么差的,诶呦我的妈啊... ...那厨房垃圾都冒漾了,” 曹震越说脸越绿,但他还不甘心只有他自己恶心。 他强撑着闭上眼道:“还有那王大姐,我滴妈啊,就穿个裤衩儿躺炕上,抽烟抽得屋里都笼了... ...还有她那腿毛儿咋那老长呢,跟穿了毛裤似的... ...诶呀,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 ...” 曹震最后哀嚎了一声,彻底瘫在迟铁后背上,苟延残喘道:“老子回去就得报工伤。” 他照着迟铁肩膀头子凿了一拳,“迟哥你他娘的才成损了你,你哪儿是不愿意看第一现场啊,你纯是嫌恶心怕瞎眼!” 迟铁平静冷然地嗯了一声,抬手拍了拍他,“瞎过一回了。” “比你瞎的厉害多了。” “我艹你别逗我,”曹震第一个反应是去看姚海棠。 他不道啊,听不明白啊。 这是咋回事儿啊。 却见姚老板同样无比淡然地叼烟点火儿,也抬手拍了拍他,“我作证,当时我也在场。” “那天我俩是一块儿瞎的,我瞎的时间还更长点儿。” “... ...” 曹所儿彻底风中凌乱了,哆嗦着问:“你,你们俩要不要听听你们到底在讲啥?” 第118章 对你不行不是太正常了嘛老姐姐诶 “诶诶都让让了,都别碰警戒线!” 曹震正觉得心里刺挠的厉害想再多问两句呢,就听楼道内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隐约还能听见王三芳吵吵儿,“别碰我!老娘自己会走!” 曹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心想可真能咋呼,谁乐意碰你啊,碰完了不得去医院来个全身大检查啊,拿酒精从头到脚杀一遍都不带够的。 他从后侧直接掀开警戒线,往楼门口儿一站。 正赶上几位小同志带着王三芳下来。 王三芳嘴里还骂骂咧咧呢,这一抬头就瞧见张假模假式特虚伪的笑脸儿。 她一愣,下意识地停住脚。 刚才搁楼上的时候她好像隐约瞧见这个男的了,看着就是个头儿。 不过这男的只是在屋门口儿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王三芳眉头拧成个疙瘩,虚么着眼儿对着曹震那张白皙的脸皮想了半天,也还是没印象。 “曹所儿,直接给她押车上去么?” 曹震点点头,“绕山路走吧。”他瞧这王大姐眼珠子提溜乱转的样儿,就知道她心眼儿贼多,就一辆车直接拉回去不容易出岔子。 王三芳一听身后年轻民警的称呼,顿时眉心一跳。 她直接就诶了一声,笑得特圆滑,还冲曹震挤咕眼儿,“曹所儿啊,我咋没听过呢。” “你们派出所儿我都去过好几回了,也没见过你这么精神的民警同志啊。” 王三芳尽力压下心头的不安,一个劲儿地挤眉弄眼。 给曹震看得后心都冒汗,才缓过来没多久胃里又开始翻腾了。 “大姐您这话说的,”曹震面上挂着几分讽刺道:“您当我们派出所儿是个啥地界儿啊,有多少人员姓甚名谁还得给你报告一下呗?” 言罢,曹震蓦地冷下一张脸,“甭跟我这儿贫了啊。” “实话告你这回证据确凿,可不是再写写小作文儿吃几天盒饭就能放出来的事儿了。” “甭想。” “带走!”曹震一面招手转身,一面赶紧退到一侧。 这家伙,迟哥还真是没说错。 啥破香水儿啊,卖的那么贵还一股子猫尿味儿。 王三芳嘴皮子开始打哆嗦,她到底也是在外面混了老长时间的主儿,只过几句话儿瞧着曹震的架势就觉得不对劲儿。 这人笑得跟毒蛇似的,特阴。 根本不像是会管嫖娼这种小案子的人物。 而且光看这回的阵仗也不对。 从来都是妇联的那几个娘们儿带几个民警来逮她,到了后来他们都麻木了,敲开门以后跟说台词儿似地训几句,完了就把她带到县城去做思想教育。 王三芳越想越冒汗,脑门子都湿了。 她被几个人四下围聚着带出去,骤然被头顶火辣的烈日晃了下眼。 她啧了一声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便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周。 人群如常般吵闹亢奋,还有人站那儿捧着搪瓷缸喝茶水嗑瓜子儿,跟看戏似的。 不过这些王三芳早就习惯了。 她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扭身就要继续前行,怎料这一个回身蓦地在人群最末端看见俩人—— “杵这儿做啥了!动换啊!” 后面的年轻民警怒声催促道。 王三芳脚底下却像是被胶水儿生生黏住了似的,再也挪不动脚儿。 她看着姚海棠那张妖里妖气的脸脂粉未施却浓艳明丽,高高地仰着几乎被阳光照透。 她鬓发额发都湿乎乎的一片,却显不出半分狼狈,像是朵挂着晶莹水珠子的玫瑰,生机蓬勃,张扬肆意地绽放着。 在她对面,男人绷着张刚毅冷冽啥表情都没有的脸,抬手以宽大掌心抹去她脸上的汗水。 他们二人谁都没说话,也谁都没有往她这边儿看。 王三芳甚至觉得在他们身前凭空竖起了一道透明的围墙—— 隔着那道围墙,他们俩光芒万丈又高高在上。 而她就是围墙内供人调侃当个乐儿瞧的丑角儿。 王三芳被炙热的阳光照得开始眼花耳鸣,牙关也开始控制不住地打起哆嗦。 明明四下无数人的视线都投聚在她身上,她却莫名觉得—— 那两个没看她半眼的人才最是叫她浑身上下都剌得慌。 王三芳就跟鬼催了似的,也不知是哪儿突然生出来的怪力。 她浑身一挣便摆脱了民警的桎梏,跟得了疯牛病似的猩红着双眼朝着姚海棠跟迟铁就冲了过去! 曹震没想到这王大姐咋还整了这么一出儿,扯着脖子就嚷:“弄住她!!赶紧的啊!” 一声令下几位小同志终于浑身一激灵恍然醒神,他们同时拔腿去追王三芳。 终归都是年轻的小伙子,四五个人真要使了全力那就算是王三芳再疯也拧不过。 她被几个人连掰胳膊带勒肩膀地往后拽,却仍死死地瞪着姚海棠跟迟铁。 她忽然特扭曲地笑了一声儿,扯着脖子骂道:“呸!你们俩这对儿狼狈为奸的东西!” “老娘就说这回不老对劲儿的,哈哈哈哈,行啊,姚海棠,你是真行啊!” “... ...咋的?林东那讨饭吃的狗没伺候好你啊,还是碍着你们家哑巴的眼了?” 王三芳也是昨儿才知道林东那狗东西的心思。 得知他竟然混进来福去给姚海棠献殷勤王三芳气得连着抽了半条儿烟,哭花了满脸的妆。 然后重新洗漱捯饬,都收拾立整后便又挎上包儿扭着屁股出去揽客儿了。 思及此处,她眼里的血丝就跟要往外冒血了似的,越骂声音越尖越刺耳,“迟哑巴你也真是的,你不行就别怪人家行的去姚海棠身边儿晃悠啊!” “还是说是因为我,才让别人知道你不行了所以你恨我?啊?” “你们俩安的是啥心,啊?我能碍着你们啥事儿啊,啊?” 王三芳足足骂了一长串儿,停下来以后差点儿没背过气儿去。 她双腿发软,呼哧带喘地要往地上溜,被身后几位民警齐齐架住了。 曹震站一边儿愣神似地盯着王三芳看了老半天,遂叹了一口长气仰头儿看苍天。 他是真憋啊。 快憋出内伤了。 他真想问问这大姐有没有照过镜子啊,还迟哥对你不行。 那对你不行不是太正常了嘛老姐姐诶。 暂且不提他迟哥是个啥人。 你就是问问架着你的这几个也没一个能行的啊老姐姐诶! 哎,没个理可讲。 人不逮啥吃啥还反倒成了个罪过了你说说。 第119章 我裤衩儿只有你能脱。 曹震满腹碍于身份没法儿说出来的话令他郁闷至极,他只能无奈地向迟铁投去个眼神儿。 迟铁冲他微微颔首,冷冽神色毫无动容,“再加几条儿吧。” “... ...啊?”曹震一时没反应过来。 迟铁想了想,沉着嗓子道:“干扰宾馆正常营业,违法窃取客人隐私,私闯房间影响客人正常居住。” 言罢,迟铁攥着姚海棠的小手儿转身。 刚走出去没几步又想起来啥。 他补充道:“当天我花了房费。” “我亏了。” “记得该多少钱是多少钱地补给我。” 最后这几句话跟刚才相比明显有些僵硬不自然,就跟照着台词儿强迫自己念似的。 迟铁才说完,旁边儿的姚海棠就笑着往他身上一栽歪。 要命了。 这话咋听咋像是能从她嘴里说出来,但不太可能从铁哥嘴里说出来的呢。 曹震也是听得太阳穴直蹦,嘴角儿都快压不住了。 心想这么个从来对钱就没啥兴趣,过得跟苦心僧似的、连裤衩儿破洞了都不买的主儿,咋就突然算得这么清了呢,咋就还较上真儿了呢。 他这么想着,便见姚海棠倚着迟铁坚实黝黑的臂膀扭过头儿来。 顶着张艳生生的脸笑得风情万种,“对,这钱可不该我这宾馆老板娘出,合该是谁违法干扰到客人正常居住了谁出~” 得。 曹震终于确定。 这就是老话儿讲的那句—— 两口子在一块儿时间越长,就会越随。 还真是的。 曹震不忍哑然失笑。 …… 姚海棠和迟铁在人群的唏嘘声中悄然离去。 隐约还能听到众人完全不顾及王三芳脸面的调侃。 说王三芳这是让那帮嫖客儿们捧惯了,真以为自己是那手段高明的红尘女子,勾勾手指头就谁都能拜倒在她脚下了。 后面还有个汉子,笑着骂了句话糙理不糙的,“快滚边儿拉去吧,谁不知道老爷们儿脱了裤衩儿啥鬼话都能说出来?” “你那会儿就说要太阳要月亮他都哄你说明儿就给你摘去!” “可等到明儿你再看呢,穿上裤衩儿就不是他喽!” 姚海棠将这些听进耳中,不禁笑着摇了摇头无声叹息。 她一直都知道王三芳放不下这行当儿是个恶性循环。 刚开始的确是图钱,可你拿这事儿赚钱其实很危险。 危险的不只是身体健康,触犯法律,危险的更是终日在男女欢好时被那些虚情假意、肉欲缠绵泡着养着。 时间长了,便再也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却又无法接受失去这种或假或真的彼此需要。 人从来都不要高估自己,觉得能将自己或他人的情感攥在手心儿,随意拿捏掌控。 人之所以脱不了轮回,便是因为那句情不重不堕娑婆。 情之一字,如同蛊毒。 能叫人疯魔、叫人失去理智。 姚海棠因此也瞧出来了,王三芳是真稀罕迟铁。 可她却看错了迟铁。 他破碎的躯体下是高尚且坚毅的人格。 独来独往如同行尸走肉并不意味着他没得可选,反而是因为他太清楚自己想要的是啥,又觉得想要的根本就像海市蜃楼、如梦幻泡影。 那毕竟么,姚海棠吊了吊眉梢儿,牵起嫣红唇畔。 暗道:毕竟这世上只有她这么一个风骚任性又无比优秀的姚老板呐。 “诶,铁哥,”姚海棠不自觉地舔舔唇,笑中透着几分狡黠。 她戳了戳迟铁硬邦邦的手臂,问:“刚才人民群众说的话你听到了么?” 迟铁睨她一眼,“哪段儿?” 姚海棠:“脱了裤衩儿穿上裤衩儿那段儿。” 迟铁移回视线,“我裤衩儿只有你能脱。” 姚海棠:“你瞎说,你让我脱了吗?啥时候让我脱了?” 迟铁无奈,抿紧唇沉默了好半天才嘶哑着嗓子低声道:“你摸着了不就得了。” 姚海棠挑挑眉,“那她摸没摸着。” 迟铁冷然道:“甭闹。” 姚海棠嘿嘿笑,“没事儿我就问问。摸没摸着也没事儿反正你——” “那天是我妈忌日。” 迟铁蓦地停下脚步,嗓子眼儿里的破碎又重了几分。 姚海棠恍然愣住,也同他一起停下。 他们正走在一条长路,前方迎着滚烫热辣的日头。 海风徐徐,蝉鸣喧嚣。 他被日光刺红了狭长深眸,却侧眸坚定不移地看向她,哑嗓笑道:“万不得已,我不会在那天动手儿。” “但那天如果你们没闯进来,估摸着就得出大事儿了。” “我得给你招祸儿。” 言罢,他像是不敢再直视她,垂下坚硬乌睫,“万不得已,我也绝对不会跟个娘们儿动手儿。” “可那天是我妈的忌日。” “所以我现在想起来,其实也有点儿后怕。” 姚海棠一颗心像是被死死揪至喉咙,剧烈而急促地跳动着。 她觉得噎得难受堵得发慌。 迟铁感受到身侧沉默,便更不敢去看她,紧了紧她的手作势又要前行—— 却蓦地感觉耳根子被她泛着微凉潮意的小手儿薅住了。 姚海棠用力地扒着他强悍的手臂踮起脚,黏糊糊地笑着冲他耳朵吹气儿,“这可是你主动招我跟你算账的啊。” “什么如果啊、假如啊,人忠汉找你咨询下个人感情问题你可劲儿拿你自己举啥例啊,嗯?” “还整上无私奉献了,跟谁吹牛呢你。” 迟铁顺着她的力道往那边儿靠,方便她更省劲儿。 他闷声笑道:“我就是知道他得跟你打报告儿才只敢说到那儿。” “你不是知道么姚老板,我沉着呢。” 迟铁不在乎扭头儿耳根子会被薅的更疼,他侧过脸看向她,可她却诶了一声松开了手。 他笑得更深,眯着狭长黑眸直直地凝视她,“你就是真跟人结婚生娃了,保不齐我还得舔着脸在你那儿混个啥活儿干呢。” “你不说我红糖炖鸡蛋做的好么,我再学学别的,当个厨子也行。” “只要能让我看着你就行。” “你要不要我没关系,在我心里我给你了就行。” “我就能这么着,再也不想死,看着你过完后半生。” “也挺好,真的。” 姚海棠像是骤然被利箭穿透,被日光烧着。 她一口气儿都差点没提上来,憋得小脸儿涨得通红。 再张开嘴时,却是无所顾忌、情难自控的放肆哭嚎。 她仰着小巧白皙的下巴颏儿,哭得撕心裂肺,提起手照着他胸口就是咣咣一顿凿,“你弄死我算了!” “弄死我算了你!” 迟铁沉默着用粗糙的指腹给她抹泪儿,却是越抹越湿,咋擦都擦不完。 他眼尾一点儿一点儿地泛起血色,嗓音暗哑,“你看,我就说后面儿的我没敢说吧。” “瞅瞅,发大水了都。” “你赔我吧你,我刚才都死一回了,赔我!”姚海棠接着捶他,却觉得远远不够。 她在泪眼朦胧中只见迟铁颈上大大小小的吻痕都淡了不少,气得直咬牙。 她想像昨晚一样把他摁在床上,这回再也不会嘴下留情。 她要给他嘬红嘬紫,给他咬得牙印儿冒血。 让他懂她的爱多疯狂多热烈,让他再也不敢说这种剜人心的话。 迟铁胸膛震颤,又凑得近了些,像是把她全裹进滚烫宽阔的怀抱。 “赔,咋赔你说了算。” “你说咋我咋赔。” 姚海棠终于捶累了,攥住他背心前襟儿顶着双盛满雾气的眸恨恨地瞪他,“赔我吃冰棍儿!” “现在、马上!就要!” “吃!” 迟铁很严肃地点点头,又给她蹭了一把脸。 攥着她的小手儿转身道:“走,去个东西全点儿的食杂店儿。” “虽然还没过七天,但今天例外。想吃多少吃多少。” “你要是肚儿疼我再给你炖红糖鸡蛋,再不济咱就挂水去。” “你... ...你... ...” 姚海棠哇地一声哭得更凶了,扬起细白的颈老大声地嚎:“我说的不是那个冰棍儿!!” “不是那个!!” 第120章 就是你别出声儿了行么 王三芳被捕的事儿没两天儿就传遍了九林。 要搁平时大家也就唏嘘几句作罢,但这回阵仗太大,就连派出所儿的所长都亲自出动了,人民群众们便自是要激烈讨论一番。 大街小巷码头上,从清晨到落日,王三芳被捕的话题热度久居不下。 不光是因为她,还有她养的那个小白脸儿林东。 同样,来福宾馆的女妖精跟迟哑巴也自是逃不过。 “也别怪王三芳生气,林东算起来比她小了十六七岁呢,瞧着人模狗样的,年轻嘴还甜。谁能想到王三芳就是跟林东炕上骂了女妖精几句,就让那小子起了别的心思嘞?” 晌午,码头上蹲着的散工们边啃馒头边唠嗑儿,下午没啥活儿的还偷偷嘬两口白酒。 一位四五十的老汉小酒儿一喝,酒嗝儿一打,龇着满口歪歪扭扭的黄牙笑道:“嗐,这也不怪人小伙儿,眼瞅着这姚老板生意越来越火红了,来福的名声在九林也越来越响。” “你们没瞅汽水儿厂的都把来福给包圆儿了?” “我看呐,人女妖精这前途可是大大滴好啊!而且现在不光是咱,就连俺们村长都天天夸,说啥... ...哦对,说人姚老板呐格局可大,不光想的是一个人儿赚钱,还想着带动全村儿的经济!” “所以说啊,这多明显,一只人老珠黄兜儿里有几个子儿的老母鸡,和一个风情万种朝气蓬勃的年轻老板娘,搁你你选哪个?” “反正都是伺候,伺候王三芳我估摸着林东肯定得拉灯,可要是伺候女妖精——嘿嘿,”老汉眯着眼遥望来福宾馆的方向,咕咚咕咚又灌下几口白酒,“那就得恨不能把灯全开了、开得贼亮才好呢!” 话音才落,众人便不忍哄堂大笑。 又顺着他这话茬儿说了好些荤的辣的。 须臾,有人想起个啥来,诶了一声打断道:“... ..那你们说,迟哑巴到底是行还是不行啊?” 说话的人提到迟铁,话音便明显压低了许多。 抻着脖子埋着头,恨不能套个筐藏起来才好。 气氛忽然变得紧张,其余几位也赶紧往他跟前儿凑。 那喝酒的老汉却已是酒壮怂人胆,哼哼一声道:“从前就听说,姚老板人不在乎哑巴行不行,说不行有不行的招儿。” “昨儿在王三芳家楼下,好些人都亲眼看见哑巴脖子上全是红印子!啧啧啧,哎呀呀!” 老汉活到这岁数儿,走南闯北哪儿哪儿都去过,听过的奇闻异事数不胜数,看过得荤书摞起来能装满好几条船。 他又龇出黄黑牙床,满脸微妙:“就算人真是裤裆里不行,也有把子好力气呢。” “这炕上的事儿啊也有数不清的花活可讲。” “不然你瞅人姚老板能那么稀罕么,稀罕得给哑巴嘬的满脖子红。肯定是伺候得老到位,老舒服嘞~” …… “啊!” “... ...再大点劲儿,再往上点儿铁哥。” “啊... ...爽。” 夜半三更,屋内只留着一盏昏黄的小灯。 姚老板白生生的小脸儿整张埋枕头里,发出了第无数次哼吟。 迟铁满脖子都是汗,薄削的唇已抿成一条直线,刚毅立挺的面颊轮廓也隐隐颤抖。 他粗糙有力的指腹顺着她腰后那俩小窝儿继续往上,眸色已是浓得发黑。 “啊!~”姚海棠尾音打着哆嗦,直接黏糊糊地拐了个弯儿。 迟铁终是遭不住了。 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冷不丁地抬起大掌照着将薄被撑起的一侧翘丨挺就是“啪”地一下儿,“姚海棠。” 姚海棠浑身骤然绷紧,还真就突然叫不出了。 她听着他在深夜愈发低沉嘶哑的嗓音、满怀训诫感地斥她, 再加上某处似乎仍然残留着的、那说不上疼却力道稍显粗悍的触觉。 整个人直接就麻了。 连魂儿都酥了。 好歹缓了缓,她才勉强稳住呼吸。 只是胸口却仍徐徐起伏,气儿喘不匀似的。 姚海棠就这么喘着微微侧身,半干的乌发泼墨似的披散在肩头儿枕上。 她吊了吊眉梢儿,眸间水色荡漾,“你这人,咋说话不算数儿呢。说好的除了吃冰棍儿赔啥都行任我差遣的。” “这不就是让你给我揉揉腰么,咋还犯小性儿了呢。” “听点儿话啊,铁哥。” “来,刚才不算,重新拍。” “这回瞅准了,再重点儿昂。” 迟铁沉沉地叹了口气,不理这茬儿,“能揉,揉一宿都成。” “就是你别出声儿了行么。” “窗户开着呢。” “咋?不开窗户就行了?”姚海棠弯起眸笑,浓艳眼尾就跟埋了小钩子似的。 “... ...我拉灯去了。”迟铁板着脸就要下床。 “诶—”姚海棠急了,伸手拽他,“行行行,不叫了不叫了还不成,真是的,爽还不让人——唔” 她后半句话被他炙热掌心不由分说地捂了回去。 整个人都陷进泛着淡淡胰子香的纯棉布小被儿里。 迟铁狭长眼尾烧得猩红,如同压抑到濒临爆发的兽,一寸寸地俯身逼近。 他烧得嗓子眼儿都冒了烟,颈间绷得生疼,只能往下用力吞咽。 隔了老半天,才艰涩地从牙关挤出来句,“不说好了攒着劲儿么。” “甭闹了。先省着点儿吧,姚老板。” “嚯~”姚海棠听得心尖儿扑通扑通狂跳,眯着眸像是只勾人魂儿的妖物。 她在他手心儿里喘,将他本就已经渗出薄汗的粗糙皮肉惹得更湿更烫,“你这么说是想期待死谁啊,嗯铁哥?” 迟铁冷肃深凝的眉目终是松懈,哑嗓笑道:“不是光你期待,姚海棠。”他死死地盯着她,眸底似有浓烈深暗的情潮猛烈翻涌,破碎的嗓音隐隐颤抖,“你稍微控制着点儿,别把我逼得太紧了。” “我本来就没自信到了那会儿能收的住,听话。” “我不想伤着你,真的。”他凸起的喉结又滚动了两下儿,难耐地闭上眼。 汗珠子悬在他冒出胡茬儿的坚毅下颌,要掉不掉。 看的姚海棠渴得要命。 她缓缓推开他的手,细软的胳膊上也早就渗出细汗,咧嘴一笑,颇有些没心没肺不知死活的味道,“吓唬谁呐,你当我是棉花做的呀。” “不信咱就到时候儿试试,看谁先被谁榨干。” 第121章 最后不是我憋死就是你憋炸 那毕竟不是有句老话儿嘛。 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当谁没读过书呐。 迟铁也笑了,顺着她潮湿的鬓发胡撸一把,起身去拉灯,“嗯,我被你榨干。” “诶你别觉得我没听出来啊。”姚海棠啧啧道:“这就跟你说我有劲的时候儿一样。” “你就是在哄我呢。” 迟铁“啪”地一下拉了灯绳,屋内终于一片昏暗。 他又低低地笑了几声返回来,脱鞋上床顺便掀起小被儿给她把肚子盖上,“很明显?” 姚海棠成功被噎住,眯起妖冶双眸借着轻柔的月光看他。 她挑了挑眉,单手拎起被角将俩人的脑袋瓜儿都罩了进去。 然后贴在迟铁耳边给他普及男人女人不同的身体构造。 她的呼吸一下儿一下儿地拂过他与别处相比分外软的耳根,令他额角青筋搏动,总是下意识地想跑。 可姚海棠的手虽然又小又瘦,但挡不住人姚老板会使巧劲儿,把四两拨千斤这法儿使得炉火纯青。 她刻意抠着迟铁紧实的侧腹,早就摸清他这块儿痒痒肉最厉害,嘴上虽未威胁,手上的动作却很明显:你敢动一下儿试试? 你看我不痒痒死你的。 迟铁也确实被她弄得要死要活了,上面儿也不好受下面儿也不好受,偏她还一个劲儿地咬他耳朵。 暂且不提她说的话有多热辣赤裸,光她那张湿丨软的小嘴儿就足能叫他死上好几回了。 他实在遭不住,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闯出好些画面。 都是他在筒子楼、叼着她的红裙子跪在地上时脑子里想象过的。 铁哥再次急眼,一把攥住姚海棠底下作乱的那只小手儿,瞬间转守为攻。 他滚烫粗粝的呼吸往她耳朵眼儿里钻,每一个字儿都咬得特重特哑,跟泄愤似的,“你说的不对,姚老板。” “你那天俩眼都发大水了,忘了?” “怎么就叫没东西可榨。” 姚海棠一哆嗦,只觉从尾椎窜起一道电流,将她激得唰拉一下闭上眼儿,细密的睫也跟着发抖。 她在他的桎梏下躁动不安地扭了扭手腕儿,声儿打着颤,“咱甭逗了成么。” “这么下去最后不是我憋死就是你憋炸。” 迟铁无奈,“这话你是跟谁说的?” 姚海棠假哭道:“跟我,我跟我自己说的。” “我告诉自己先不要玩儿了,反正也玩儿不着。” “... ...”迟铁隐约叹了口气,终是攥着她的小手儿贴到自己紧绷坚实的“巧克力大板儿”上,“这回能睡了么?” 姚海棠眼儿一亮。 迟铁:“不许瞎动。” 姚海棠用力点头,“不动不动,我睡了,真的睡了。” 迟铁:“嗯。” 过了半晌。 迟铁:“你再往上我打地铺了。” 姚海棠睫毛狂颤,“不是不是,我梦游了,梦游。” “已经睡着了。” “呼~呼~我都打呼噜了。” 迟铁:“... ...” …… 眼瞅着汽水儿厂的职员们马上就要退住了,这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也混得熟多了。 加上姚海棠爽辣又大方的性格,但凡是跟她打过交道的,就总想找茬儿跟她唠。 今儿吃过早饭临出门的时候,就有个老叔跟姚海棠闲聊。 他捂着嘴在前台和姚海棠蛐蛐,“我们总长还提来着呢,说再等开大会的时候帮忙推荐推荐来福,我跟你说姚老板,这搁单位儿大厂里混,人际关系也一点儿不比你们做生意的简单。” “你看着吧,等他走的时候准得拿小话儿磕打你,意思不就是叫你到时候听他名儿能给打个折个、给点儿优惠啥的么。” “你们这吃的住的都好,服务也周全。” “到时候这点儿光全都能贴他脸上去。” 姚海棠瞬间笑开,“诶呦,您这说的叔儿。” “你们都是我客户儿,还都是外地来的,真说借光儿也得是咱互相借,是不是这理儿?” 她转了转笔杆子吊起眉梢儿眨了眨眼,也捂着嘴压低声音:“放心吧叔儿,到时候您也推荐, 您也报名儿。” “跟我这儿啊没啥三六九等,报你们总长名儿管用,报你名儿也管用。” “诶呦姚老板哈哈哈哈,”这话给叔儿听得这叫个美,脸都要笑烂了。 他一边笑一边摆手儿,“你这真是要给我吹呼飘了。” “咋就叫吹呼了?”姚海棠笑道:“本来就是啊,那我又不是你们厂的员工。” “在我眼底啊你们都是大爷~诶~” “都好都好,哪位大爷推荐来的,我都必须得招待好。” “这丫头!啧啧啧!”叔儿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称呼都改了,“好,真是这个!” “得,冲这我再给你透个风儿。” 老叔儿贼兮兮地说:“我们总长正因为个事儿犯头疼呢,就是寻思着从九林回去不能空着手儿,最好是能有点儿啥当地的特产啥的。” 说到此处,他嘿嘿一笑,“这钱是他自己掏,一来是他肯定得拨出来点儿给上头,二来呢他是要给我们这些小管理,稳固稳固他在我们心里的地位,等再开大会的时候我们手里不也都有票举权么。” 姚海棠一听这,眼底直冒精光,“听这意思叔儿是道儿都给我铺好了?” 老叔直接拍拍胸膛,“那必然的,你只要把东西预备好了,剩下的工作我帮忙给做。” “不是跟你吹,搁总长那儿我给的建议十回有八回都能被采纳,再者说了你这儿肯定不能掉链子,我放心。” “得嘞!请好儿吧您就!” 姚海棠张扬笑开,满脸胸有成竹。 自此,她脑瓜儿里那小算盘就开始噼里啪啦打起来了。 中午之前便效率极高地谈好了铁路冷链运输的费用。 九林的特产说来说去肯定就是海鲜。 干的好运的倒也有,虾干鱿鱼干海带干等等。 可这些东西别的沿海城市也能弄到,大差不差。 姚海棠想的是准备捞汁小海鲜,打包好以后再找地儿弄点冰。 最后封好泡沫箱,直接走铁路冷链。 自然,这成本肯定也要高一些。 不过么... ...姚海棠通过跟那位孙总长打的几天交道,再加上其他职员们对他话里话外的评判,足能确定:这钱,孙总长绝对是舍得花。 只要结果让他觉得满意,能给他自己长脸儿。 那就是再多花些钱也无妨。 毕竟这可是人家自己在搞“职场投资”呢。 “... ...姐!姐!” 姚海棠正托着下巴颏儿嘿嘿乐,暗爽又要挣上一笔了呢,便听门口传来某王姓男子做贼般的呼唤。 王忠汉扒着门框,脑门子上挂着汗满脸紧张,“于小钱没来吧姐?” “... ...嗯?” 姚海棠立时吊起眉梢儿,“这是咋个事儿啊,王忠汉同志,昨儿不还兴致勃勃地给人送吃的去了么?” 王忠汉嘴一闭,开始看天看地,也不知道是想起了啥脸臊得通红。 再开口时,像无从发泄似地咬牙切齿,“甭提。” “甭提。” 第122章 说不说话都没事儿,就为多看他几眼 这给姚海棠听得老好奇了,笑道:“说说呗。” 确定于小钱没来,王忠汉终于勉强松了一口气大步走进来,闻此却嘬了两下牙花子,脸上红意更甚。 “说不得。” “诶呦呦,说~不~得~”姚海棠拐着弯儿地学他。 王忠汉都要冒热气了。 讨饶一般道:“求你了姐,先甭问了。” “我就是来做传话员的,你家老爷们儿问你啥时候有空儿过去,跟盖房的那帮老工人合计合计走热水的事儿,” “肯定走啊。”姚海棠眨么眨么眼儿,寻思就这事儿铁哥肯定得自己看着办,咋还特意叫她过去一趟。 但她也没再寻思,只点点头,“行,我中午过去吧,连给你们送饭。” “正好儿再去小钱家麻烦她帮我办点事儿。” “诶姐!”王忠汉一听这差点儿没蹦起来,跑到前台跟前儿吭哧瘪肚地问:“你... ...你找她办啥事儿,” “非得今天么?” “能不能过几天啊。” 好歹等他缓缓,消化消化行么。 于小钱那嘴松得不行,她肯定憋不了多久就得跟海棠姐说。 姚海棠哭笑不得,“往哪儿过几天啊,我俩白天不见晚上也得见啊。” “那就晚上再见!” 王忠汉急道:“你先说是啥事儿姐,我给你想招儿!” “赶紧的!” “行,行。”姚海棠笑得有些无奈,“我就让她给我写点儿东西,算是宣传词吧。” “弄成小卡片儿,再找地方儿油印,差不多弄个几十份儿吧。” “我这不寻思着咱来福就小钱一个文化人儿么,这些地方她肯定门儿清。” “谁说的!”王忠汉马上挺胸反驳,“我家就有俩文化人儿,咋就只有她于小钱一个了呢!” “啊——还真是,”姚海棠笑得可贼了,弯着眼眸咯咯儿乐,“那你回去问问小树乐不乐意给我帮忙。” “他不是除了去学堂不老喜欢出门儿的么。” “惯得他!”王忠汉转身冷哼,“你等着姐,薅我也得给他薅来!” “不至于的,”姚海棠提醒他:“你跟孩子好好儿说,不许吵吵儿巴火的。” “听见了没!” “诶呀听见了听见了,我能把他咋地啊,我可是他哥!” 王忠汉离开以后姚海棠就奔后厨去了。 给大家伙儿准备的午饭必须得简单又粗暴,碳水含量和蛋白质都必须得充足。 姚海棠早晨来的路上叫迟铁一块儿跟她在集市买了扇排骨,正赶上肉摊儿老板发愁有十几斤的板油弄不出去。 她以低廉的价格收下,想着后厨阴凉地方儿还囤了几棵大白菜。 这个季节的大白菜不是很好吃,炒着吃没冬天时候的那种甜味儿,姚海棠就想着弄些粉条儿、鸡蛋虾米皮儿,再把板油熬成油滋啦包大包子。 排骨炖了,里面削土豆儿再贴点儿玉米面大饽饽。 这就足够了。 张凤霞知道姚海棠但凡没事儿都得中午给做饭送到地里。 虽然姚海棠从来没说过,但她每回都得提前往来福探头儿看一眼。 要是姚海棠做饭了,她就给进去搭把手儿。 这事儿她也没跟别的老姐们儿说,全属于自发。 不过今天她是带着梁敏来的。 自打上回俩老闺蜜唠嗑儿尺度突然拉大,梁敏越来越爱跟张凤霞一块儿凑合。 因为终于能有个人,她能完全无所顾忌地埋汰她家老登了。 张凤霞跟梁敏俩人走进后厨的时候还在那儿乐呢,姚海棠正要熬油滋啦听见动静一扭头儿,“呀,今儿梁姨咋也来嘞。” 张凤霞大嗓门儿道:“嗐,你梁姨不乐意在家跟你耿叔儿待着。” “前段时间她家那口子崴脚了,且得在家养呢。” “她要是在家,她家老耿总得磨人,不是脑袋疼就是屁股疼,矫情的跟老娘们儿似的。” 姚海棠噗嗤一声就乐了,弯着眼说:“这是耿叔依赖您,离不开您呢。” “哼,他爱咋咋,我成天守他跟前儿耳朵都得起茧子!” 梁敏切了一声。 张凤霞嗐道:“可不是咋地,光嘴上能了,闭上嘴就不行了。” “诶呀她张姨!”梁敏眼瞅着张凤霞这话茬儿又要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赶紧撸起袖子拦她,“咱给姚老板把菜啥的收拾了吧,小推车儿应该是在后门儿呢。” “姚老板呐,你甭管了,一会儿你就负责做,做熟了我俩给送地里——” “打住吧你快!”张凤霞白了梁敏一眼,“要不说你不懂呢。” “你们家老耿那是话太多太碎,可不让人嫌烦?” “人迟同志可不是,本来就天天儿没啥话,逮着机会不得让人小两口儿唠几句啊。” “还得是我张姨懂,”姚海棠嘿嘿一笑,荡漾又爽辣,“倒不是为了跟他唠啥。” “说不说话都没事儿,就为多看他几眼。” “你看看,你看看。”张凤霞感慨,“要不说搞对象还是得搞个长得帅的呢,这要是脸长得好,甭管是张嘴闭嘴都叫人稀罕!” 梁敏无声叹了口气,默默转身埋头儿舀面去了。 哎。 这话听得她更扎心了。 油滋啦熬到干巴的时候,整个一楼都充斥着猪油的香气。 张凤霞跟梁敏俩人一干上活儿就不咋说话了,没过会儿面就弄好了醒上。 那菜跟排骨也收拾得贼立整干净。 等姚海棠开做的时候贼方便。 姚海棠一边把排骨炖上一边提醒:“张姨梁姨,你俩别走啊,我做的多,一会儿在这儿吃了得了。” “梁姨不行您给耿叔也带点儿回去呢?” “他在家有吃的没?” 张凤霞呵呵一笑,满怀讽刺,“不用嗷,姚老板。” “她家那老登光嗑花生米儿就足够!” 第123章 大白天的哄着我跟你钻小树林儿 “啊?”姚海棠自是不懂“花生米儿”的言外之意,便道:“光吃花生米儿那哪儿能管饱啊,不说我耿叔崴脚了嘛,咋也得补补营养啊。” 梁敏抬起胳膊肘就给了张凤霞一杵子,干巴巴笑了两声,“没有姚老板,你听她的。” “家有饭、有饭。” “你甭费心。” 见排骨都炖上了梁敏拿起和好的玉米面儿,“贴饽饽是吧,我俩来就成。” “姚老板你弄馅儿去吧!” …… 仨人忙活这一顿大锅饭也就用了一个多小时。 迟铁打一开始就跟董方正说好了,盖房期间的工钱里算上餐补,不管给做饭。 刚开始的时候董方正也没多想,毕竟这主家儿管不管饭都看个人,也不是硬性要求。 再者说,迟铁还特意提了给餐补,那些老工人们自然提不上有意见,美还不知道咋美呢。 不过后来有一回,董方正偶然瞧见了姚海棠跟张凤霞来送饭,推着个小推车儿里面还冒着热乎气儿呢。 味儿老窜了,闻着就特舍得用东西下料,给后面盖房的那些个老汉们都勾得直往下咽唾沫。 董方正才好事儿呢,悄么声儿地偷偷过去瞅了一眼。 这一瞅好家伙啊,好悬没给他眼珠子都瞪出来。 他自诩也是吃过不少好东西的主儿,搭眼儿一瞧就能看出这饭做得准得老香了,那大五花儿肉三肥七瘦,炖豆角粉条儿。 再加上现蒸的大白面馒头,诶呀妈呀这年头谁犒劳工人用纯白面啊。 一个菜还不够,外加一大盆凉拌土豆丝儿,瞧着虽然简简单单,可那辣椒油的味儿可不简单。 这得是特地找的那种香而不辣的干辣椒,除了干辣椒还有辣椒面儿。 自打那以后,董方正看向迟铁的眼神就是微妙又幽怨。 不过管饭这事儿一开始就聊好了,这个岁数儿的人了,他也不好顶着这张老脸说啥酸话。 怎想董方正这一忍再忍,直到中午眼瞅着姚海棠带着俩妇女同志推着小板儿车又来了,而且这回掀开蒙着的屉布,底下还露出的是油皮儿大包子的时候—— 他是真忍不住了。 王忠汉他们那帮小伙子迅速撂下手里的活儿,狼哇地咆哮着冲了过去,那架势就跟要把推车都一块儿嚼了似的。 迟铁则缓慢沉稳地又围着地里转了一圈儿,才要往车那儿走。 董方正从身后几步追过来,“啪”地一下拍在迟铁肩膀头子上,“诶哑巴,你这有点儿不地道了啊。” 迟铁步伐顿住,转过身沉默的看着他,面无表情,“咋。” 董方正冷哼,“啥咋?” “你也没说你家姚老板手艺这好啊,那饭搁他妈十里地都能闻着,就这还搞啥餐补啊,直接把俺们的饭一块儿包了不得了,” “我代表我们工人,都没意见,回头我把钱退你。” “不成。”迟铁绷着脸,毫不犹豫,“说好的是啥就是啥,改不了。” “我艹哑巴你... ...”董方正侧耳听着那帮小伙子嘶嘶呵呵地吹着热气啃包子,又不忍吞了吞口水。 他下意识地往那边儿又瞧了一眼,正赶上秀才掰开个油乎乎的大包子,馅儿贼满当。 董方正眼珠子一瞪,更急了,“我艹,白菜油滋啦馅儿的还是!” “不行不行,俺们也要管饭!” 董方正都要跳脚儿了,迟铁却还是冷然深沉,也还是那句坚定不移的,“不成。” 董方正好悬没被他这大铁坨子一般的冷硬给堵心死,俩眼直冒火,“为啥不成!不都是做!多做我们这几个人的咋嘞!” 迟铁面不改色心不跳,“就这我都不想叫她做。” “大锅饭太累人。” “... ...”董方正没吐出来的后话全噎脖颈儿里了,顿了老半天才寻思过来,“哦~” 他虚么着眼儿,刹气儿了似地怪声怪气地道:“合着你是怕你们家姚老板累着呗?” “那你咋不叫那帮崽子们也外头吃去?” 迟铁闻此,冷冽眉目间透出了几分无奈,哑嗓笑道:“我也想。” “但那帮娃们纯是被她惯坏了,管都比别人难管。” “我再把这点儿好儿给他们驳了,更难管。” “诶呀... ...娘的。”董方正听得直挠头,但也没辙。 人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他也没必要再为口饭接着舔张老脸矫情,“得得得,”董方正摆摆手儿转身就要回去。 “那你赶明儿提前言语成么?啥时候儿你家姚老板要送饭了我们躲躲。” “这味儿也太香了,不够熬人的。” 迟铁:“不成,定不了点儿。” “看她啥时候有空儿。” “... ...我真。”董方正咬牙切齿,烦躁地加大了挥手的力度,“滚蛋!” “赶紧滚去啃你的油滋啦大包子去!!” 董方正离开后迟铁在原地站了会儿,刚要转身就听背后传来一道拐着弯儿贼腻乎儿的呼唤,“铁~~~” “哥~~~~” “... ...”迟铁眼皮子一跳,一边转身一边攥住她的小手儿,“甭往里走,不安全。” “地里吃去。” “你为啥要叫我过来呀~是不是想我了。” 姚海棠嘿嘿笑着歪他身上。 迟铁隐约牵唇,“叫不叫你我也想。” “没个不想的时候儿。” “... ...”姚海棠眼睫一哆嗦,眼底泛起水色。 眯缝着妖冶双眸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儿,“迟同志,你知道你最近越来越过分了么。” “过分得让我越来越想对你这样那样了。” 迟铁浓黑眉峰微挑,“你啥时候没对我这样那样?” “... ...啧。”姚海棠小白眼儿一翻,笑着挽紧了他坚实黝黑的手臂,“真烦人。” 逗两句就得了,毕竟这场合儿确实不能这样那样。 姚海棠问他正事儿,“走热水的事儿你咋还特地叫我过来商量?” “你定下不得了。” 迟铁神色稍滞,抬眸看了一眼还在风卷残云咣咣炫饭的那帮,哑嗓道:“等会儿咱俩去那头说。” 他指了指小树林儿的方向。 “哎呀你。”姚海棠咧嘴一笑,佯装羞涩地以指尖在他手背上画圈儿,“你看看你,真是为老不尊。” “大白天的哄着我跟你钻小树林儿~~” “诶呀呀,羞死人啦。” 迟铁:“... ...先吃饭吧。” 第124章 跟你。我就没不渴过。 姚海棠胃口不大,吃饭却快。 也是上辈子的习惯,令她可以在任何时候完成吃饭这项任务。 所以她在宾馆的时候借着第二锅包子出锅的间隙就吃完了午饭。 不过自打张凤霞来了,这午饭时间虽然算不上闲暇但也别有一番趣味。 加上今天又多了个梁姨。 仨人一边啃着包子就着一碗炖排骨,一边唠嗑儿。 也吃得挺热闹,挺有意思。 迟铁吃饭的速度比起姚海棠只能是更快,他就往推车儿旁边一站—— “咳咳咳!” 大头正端着铝饭盒儿捧着包子弄那嚼呢,一见迟铁来了立马噎住。 秀才无奈地帮他凿了两下后背,“诶呀你这是做啥啊?” “甭那么紧张,我最近发现铁哥人挺好的,真的。” “... ...”大头满怀错愕地看向秀才,“你,你... ...” 秀才瞥了一眼迟铁孤冽的背影,压低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真的,那天他冲我笑了一回。” “我立马儿就不怕他了。” “秀才,”迟铁三两口吃了个包子,突然想起件事儿。 秀才浑身打了个颤,瞬间从地上弹起! “是铁哥!” 大头:“... ...” 迟铁一愣,隐约低笑,“做啥?要打仗去?” “不是,不是... ...嘿嘿。”秀才一听这个小白脸更红了,心窝窝里怦怦跳。 刚才还是怕,这会儿却突然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激动跟亢奋。 这里头就他、王忠汉还有大头知道铁哥以前是部队退下来的,等级还不低。 还真是的,这... ...这咋越想越觉得来劲了! 不想吃了!现在就想听铁哥的命令! 秀才越寻思眼神越炙热,呼吸急促抬腿冲着迟铁走去,满脸严肃,“铁哥您有啥事儿您吩咐。” “我已经吃饱了。” 大头:“... ...” 我又看不懂了。 这到底是怕还是不怕。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难道兄弟心也是吗? 迟铁不忍抬手胡撸一把秀才的脑袋瓜儿,“没事儿,楼底下堆出来几兜子垃圾。” “回下午你跟忠汉外面找人给清运走。” “放心哥!”秀才说着就转身,一把薅住还在啃包子的王忠汉就跑,“现在就去哥!” “保证完成任务!!” 王忠汉嘴边儿还挂着油,嘴里还塞着半拉包子呢,支支吾吾地挣歪,“干啥呀干啥呀!!我还没吃饱呢!!” 大头默默地放下饭盒,想了想也追了过去。 虽然兄弟心很难懂,但他想尽量去懂。 不然想想就觉得好不痛快、好孤独! “好家伙,‘兵’训的不错啊铁哥。”姚海棠乐得眼尾都微微上翘。 迟铁:“走吧,唠几句。” 姚海棠自然而然地要去牵他的大手。 迟铁躲了一下儿,“你那包子太香。” “我刚才没过意,俩手都用了,油得慌。” “我先洗洗去。” 姚海棠吊起眉梢儿贼霸气地拉住他的手,“你说你要干嘛去?” 迟铁:“洗洗。” 姚海棠一笑,“那正好儿啊。” “一起洗。” 迟铁哑嗓笑开,攥着她的手迈开大步,“成,我给你洗。” 楼房前就有口老井。 那井年头久远,灰色石砖都裂了缝。 顺着缝隙青色的苔藓钻出来,只一眼就能瞧出古朴陈旧的味道。 姚海棠打一开始就跟迟铁嘱咐,这口老井一定不能动。 老井上方本就建了辘轳,不过经年累月,木质朽坏。 虽然能用,但有些费力,还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动。 但显然对铁哥而言就不存在费力这回事儿。 他手臂只是鼓动了三两下,就打了满满的一桶井水上来。 烈日当头,姚海棠见他黝黑色的皮肉上汗珠子往下滴答,生生失了神。 直到迟铁攥着她的手引着她蹲下才恍然回神。 他两条结实的大长腿岔着,攥着她的小手儿拿水一点点儿地往上浇,然后再顺着她嫩软的指缝儿不算温柔但却细致地搓了好几个来回。 须臾,鼻梁上的汗珠顺着唇锋淌到下巴颏儿,有点儿痒。 他便面无表情地腾出一只手提溜着背心前襟儿擦了一把。 就这一下儿,便令背心整个儿往上窜。 生着凸起青筋的坚硬下腹便瞬间烫红了姚海棠的眼。 她咽了咽唾沫,难耐地闭上眼,“铁哥,你说这井水能喝么?” 迟铁嗯了一声,声音沉哑,“能。甜的。” “我喝过。” “一会儿我给你再打一桶。” 姚海棠细密的睫狂颤,“给我打十桶吧。” “顺便一起提到小树林儿去。” “我觉得我现在已经渴得要命了,一会儿咱俩真钻小树林儿去我很有可能会渴死。” 迟铁一愣,遂无奈笑开,“又渴了?” 他瞧着她面上荡漾的红潮,自是明白此渴非彼渴。 姚海棠掀开眸,里面已然盛满湿哒哒的雾气,勾唇笑道:“这话说的,” “跟你。” “我就没不渴过。” 炙热的烈日映在她眸底,她毫不遮掩的赤裸爱意闪着光。 迟铁觉得后颈被晒得火辣辣的,耳根子也直发烫。 他垂下坚硬乌睫,就着桶里的水洗了一把脸,又稍显粗鲁地把脑瓜儿也拿凉水带了一把。 随后寸头滴答着水珠儿,一面起身一面将桶抬手扔回井里。 那辘轳上的井绳吱嘎吱嘎地被坠下去,迟铁重新裹住姚海棠的小手儿。 姚海棠“诶”了一声,扭头去看,“你不说再给我打一桶让我喝几口么?” “甭喝了。”迟铁嗓子里的嘶哑隐约重了几分,比那晃眼的日头还燥。 他脚步有些快,手上的劲不自觉地加大,“我也有点儿渴。” “钻小树林儿解解去吧姚老板。” “?”姚海棠一愣,瞬间笑开,她不自觉地舔舔唇,“你又不吃冰棍儿咋解?” 迟铁:“贴会儿。” 姚海棠:“贴多会儿。” 迟铁:“看情况。” 姚海棠:“那啥时候唠正事儿?” 迟铁:“一起。” “都是正事儿。” “不耽误。” 第125章 白么?哪儿白? 要说这块地为啥就差烂村长手里了呢。 便是因为它这位置实在是太偏。 九林村儿紧里头不说,还靠着一大片的树林子。 到了晚上黑灯瞎火,再加上树林子里本来就蛇虫鼠蚁多,自然是谁家都不乐意买。 其实九林人种地的并不多,因为地势气候问题一年到头儿总有雨,所以种东西是既费心又费力得来的收成还不咋地。 所以大多数的人基本都靠在外做工赚钱度日。 这其中至少有百分之七十的人都在码头。 故而这块地就算是有人想买,那大概率也是盖房来住。 要从这儿讲,那就自然是更难卖出去了。 不过姚海棠不这么想。 她现在越来越觉得,这地方儿实在是太妙了。 最妙的就是旁边儿的这片小树林儿。 高大茂密的参天大树枝叶繁多,将热辣的日头挡住不少。 静谧阴凉,无人打扰。 特方便她跟铁哥一块儿“解渴”。 姚海棠眯着眼,背后隔着他炙热的掌、隐约剐蹭到刺刺喇喇的老树皮,她觉得有点儿疼,便不自觉地蹙了蹙眉。 迟铁从她皎白的下巴颏儿移开干燥的唇,嗓音哑得完全不像是在解渴,“剌着了?” “破了么?” 他这么问着,还未等姚海棠回答便单手攥着她的细腰儿让俩人掉了个个儿。 姚海棠俩腿没劲儿,瘫在他怀里抬眸看他,“不知道。” “好像破了,你给我看看。” 迟铁不是没看出她眸底的狡黠,但搁这种事儿上还就是不放心。 他侧眸睨了一眼他们进来的地方,错综复杂交叉生长的树木像是竖起天然屏障,根本看不着外头。 于是他放下心,一手攥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从她小衫儿后头往里钻。 不带情欲,毫无轻浮之意,只是寸寸拂过、认真地寻找有没有破皮儿的地方。 姚海棠腰肢逐渐酸麻,不断弯折向他贴近,声音打着颤悠,“破了么?” 迟铁作势收手,“没有。” “破了,”她单臂往后伸,按住他如烙铁似的大手,睁眼儿说瞎话,“真破了,你再摸摸。” 迟铁狭长深眸透着笑意,“甭闹。” “赶紧撂下,一会儿蚊子咬你。” “太白了,惹眼。” “白么?”姚海棠细密的睫扑烁,红唇勾起个旖旎的弧度,贴着他坚实的胸膛像是个要吸人魂儿的妖精,“哪儿白?” “你看见了?” “... ...”迟铁眸色一沉,略垂下眼。 “走热水的事儿我想跟你说说,但我就是提个意见,拿不拿你说了算。” 铁哥听见装听不见的功力日渐上升,姚海棠也早已习惯。 她俩手抵着他隔着背心儿汗湿的胸膛,“拿,拿。” “铁哥连我都拿得死死的,你提的意见我咋能不拿。” “... ...甭贫,正经的。”迟铁假意弹她脑门儿一下,勉强算是浅浅碰到, “今儿老董说过半拉月他们那些人里得走几个。” “我寻思寻思,后续还有好多散活儿得干,真等你那民宿要开起来了,你还是得招人,招人就得给工资。” “我不咋懂干买卖儿的事儿,但你说的这个我真没听过。我没底,怕你赔,所以就想... ...你看这样儿行不行。” “往后几个月,到你看不出个眉目之前,咱招人、但不给工钱,换成通热水。” “跟锅炉厂单独交钱通一路也是通,通十路也是通。” “我算数儿不好大概其地算了一下,得比正常给工钱少很多。” 迟铁沉着嗓子说了这一大串儿,姚海棠都没吭声。 只那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眸盛着的笑意却愈发深重火热。 迟铁被她盯得撑不住,终于笑开。 姚海棠乐,“王忠汉要知道你为了他都要把大半个村儿的热水问题给解决了,准得抱着你哭一天一宿。” “也不能这么说,”迟铁哑嗓叹了口气,“不光是忠汉家。” “筒子楼那边儿也算是九林村儿的范围,我也想着李婶儿呢。再者也得看具体多少人。 “我就是先跟你提这茬儿,后面的咱再合计。” 言至此处,他顿了顿,“就是李婶儿腿脚不好。” “你甭看我面儿。要真没有她能干的——” “为啥不看你面儿?”姚海棠张扬地挑了挑眉,“你是我人夫,我凭啥不看你面儿。” “咱们这地方儿是啥,古代衙门么?不能徇私枉法。” 她素白的指尖一下儿一下儿戳他胸口,虽然笑着语气却坚定又爽辣,“我之所以活的比别人辛苦,就是为了有能耐、有票子。” “自己撑起一摊儿,全是自己说了算。” “这也能让我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去爱我想爱的人、照应我想照应的人。”穿过树叶间隙的光碎在她眼底,她笑得明艳动人,“再者说了,没有单方面的看谁面儿。” “我看你的面儿,李婶儿也看你的面儿。” “她只要能精心十分绝对不精心八分。” “包括眼下咱所有的人都是如此。” “迟铁,咱俩同样懂得人情冷暖,也最是渴望。别想替我算清盈亏,我从来就没想算清。” “我和你说过,爱原本就是互相亏欠。” 迟铁不发一言,深沉又专注地凝视着姚海棠,眸底终是如同被她这团生机勃勃的火蓦然点亮。 他薄削的唇紧抿着,大脑一片空白,啥也说不出来。 “咋,被我迷的神魂颠倒了?”姚海棠得意一笑,啃他下巴一口。 铁哥今儿早晨刮胡子了,没那么扎嘴。 他笑,“没魂儿了。” “魂儿早给你了。” 遂又嘶哑叹道:“就是觉得不够,还想给你点儿啥。” “这话说的,纯扒瞎。”她泛着潮意的小手自他背心儿下摆钻进去,掠过方才在井边时叫她眼热的青色脉络,缓缓向上道:“你能给我的还有可多可多了。” “要不今儿回去先给点儿?” 迟铁身躯陡然一颤,下意识地绷起腹,太阳穴跳了两跳。 他耷拉着眼皮看她,沉默片刻后去抓她的手,“行,给点儿。” “我也给你‘拔火罐儿’吧。” “要么?姚老板。” 第126章 后丘儿 “要要要,我太要了我。” 时间差不多了,姚海棠一边继续嘴贫一边乖乖地顺着他把手退出来。 隐约能听到王忠汉跟秀才他们回来的声音。 迟铁便拉着她的手转身往小树林儿外头走。 姚海棠眨么眨么眼儿,“拔哪儿啊?” “前几天你拍我后丘儿那一下儿挺爽,要不晚上你往那儿拔俩‘火罐儿’试试,我觉得肯定能更爽。” 迟铁刚听到“后丘儿”的时候还稍微想了一下,不禁脚步微滞。 没过片刻,他便恍然笑出声。 他笑得胸膛急促起伏震颤,没辙得要命,再开口时喉咙深处都透着破碎的气音,“你是真行,姚海棠。” “你这是早晨跟人肉摊儿老板现学现卖了。” “那咋了?你不之前还笑话我屁蛋儿厉害,能把马扎坐折。”姚海棠觉得没所谓,那猪后丘儿跟她屁蛋儿不是一个位置么。 迟铁无奈道:“赶明儿不许瞎学。” “我说错了,成心逗你。” “你屁蛋儿小着呢,不能跟肉摊儿上那后丘儿相提并论。” “懂了。”姚海棠挑了挑眉,满脸认真,“铁哥这还是嫌我屁蛋儿不够大啊。” “那你就更得给我‘拔火罐儿’了,没准儿拔着拔着它就大了呢。” 迟铁眼皮子跳了跳,“看看车上包子剩没剩下。” “你还是多吃点儿吧。” “好好好... ...你都没反驳我。”姚海棠表演欲燃烧起来了,垂下细密眼睫可怜巴巴儿,“看来你真的是嫌我屁蛋儿小,哎。” “完了。完了。” “咱俩都还没钻被窝窝呢就已经不和谐了,这可如何是好。” 迟铁:“... ...” “铁哥!我们叫人把垃圾给整走嘞!” 俩人才从小树林儿走出来,秀才就顶着一脑门儿汗跑向迟铁。 迟铁微微颔首,“成,那你们喝口水洗把脸歇会儿再干。” “行行,我不累。”秀才嘿嘿一笑,不经意间扫到两人紧紧牵着的手。 他身躯一僵,又下意识地往前方小树林儿瞅了一眼。 然后他那嘴就跟瞬间拉上了拉链儿似的,紧紧绷住了。 诶呀妈呀,海棠姐跟铁哥这是钻小树林儿去了啊。 他也真是的咋这么没眼力见儿呢,就不能等他俩回地里再说么非得跑过来干哈! 秀才这么想着,只觉后颈有些发热。 却未想到正逢此时姚海棠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 “... ...姐这是咋嘞?”秀才一愣,心想不对劲啊。 这钻小树林儿不得是腻乎去嘞,咋还给姐腻乎得愁眉苦脸的。 迟铁一听秀才这么问,心头蓦地一跳。 才想抢在姚海棠前堵住她的嘴,就听人姚老板再次特幽怨地叹息道,“哎... ...” “铁哥嫌后丘儿肉少。” 她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浓艳的眼尾隐约泛起委屈的红意,撒开他后独自背起双手缓缓向前,同时继续摇头晃脑,“肉少的后丘儿咋能招人稀罕呢。” “啊,买肉买瘦了呗?”秀才顿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 不禁嗐了一声,“这叫个啥事儿啊,买瘦了就瘦着吃呗。” 迟铁难耐地闭了闭眼,只觉得牙根儿都开始发痒。 他迈开大步就去追她,秀才更不理解,“诶呀你俩也真是的,咋还突然这么幼稚嘞!不就是个猪后丘儿嘛!至于扯这老半天啊!” “实在不行再重新买一块儿呗,这回买个肥点儿的肉多点儿的!” 迟铁头也不回,又快走了几步。 直至姚海棠身侧时,力道有些粗悍地一把搂住她就往怀里带,哑嗓道:“胃不好,吃不了太肥的。嫌腻得慌。” “就稀罕这块儿。” “噗——”姚海棠也绷不住了,笑得眼眸湿软倒在他怀里,贼兮兮地仰着下巴颏瞅他。 迟铁无奈牵唇,“瞅啥。” “瞅你好看。” “... ...没你后丘儿好看。”迟铁撩起眼皮,低沉叹道。 秀才也跟他们身后往地里走,还没走出去几步儿就瞅着个人,他诶了一声儿,“姐,小钱来了?” “啊?”姚海棠一愣,顺着秀才指着的方向看去,“呦,还真是的。” 迟铁松开她,“你去忙你的,我去楼房里再看看。” “行,”姚海棠与他分开,“你也注意着点儿啊。” “知道。” “诶?王忠汉呢?”秀才见人铁哥都要开始干活儿了,心想他们也开始吧,结果这看了一圈儿都没找着王忠汉。 姚海棠闻此却微妙笑道:“王忠汉呐。” “可能是上茅房去了吧。” “而且还得是大号儿。” 言罢,姚海棠便奔着于小钱去了。 “海棠姐!”于小钱背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儿,颠颠儿地跑着迎她,“我估摸着你这点儿应该是往地里来给铁哥他们送饭嘞。” “我想跟你说一声,今儿晚上我可能得请假。” “牛牛他妈那儿你做工作做得咋样了?他啥时候正式干呀。” “说完了。”姚海棠得意一笑,“那你看,你姐我这三寸不烂之舌还能有动员不了的人么。” “都说好了,等汽水儿厂的人走了牛牛就正式开始来咱这儿上班儿。” “那行那行,”于小钱舒了一口气,“这样有个人跟我倒倒,我也不用一直上夜。” “明年天热就高考了,我得养养精神儿。” “不碍的,”姚海棠搂着她道:“到时候看看我要是不忙我跟牛牛倒就成,你记着你学习为主。” “就是我没空儿也能招人,小事儿小事儿。” “嗯... ...”于小钱有些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一声儿,顺便拿眼往地里扫了一圈儿。 然后贼脆生地问:“姐,王忠汉呢。” “?”姚海棠一愣,“嚯诶。” 她纳闷儿,“新鲜了,你平时不都叫他忠汉哥么。” “咋还直呼其名儿了?” “切,他是谁的哥啊,怂得要命,天天就知道呜呜渣渣。”于小钱满脸鄙夷道:“让他跟我打个啵儿都不敢,” “还好意思让我叫他哥呀。” “我才不叫呢。” 姚海棠:“... ...好。家。伙。啊。” 第127章 恨不得天天揣被窝儿里的大宝儿 “这么,刺激呐。” “这是我不花钱就能免费听得嘛,诶呀这,这不合适。” 姚海棠佯装羞涩,捂住脸。 于小钱白了她一眼,“你快得了吧姐,你都给人铁哥嘬的那老红的。” “他那么黑都那么明显。” “你快甭跟我整这套。” 姚海棠立时拿下手,“请详细展开说说,需要的话我可以给咱俩配二斤瓜子儿。” 于小钱啧了一声,看着有点烦,“其实没啥可说的。” “就是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没往那儿寻思,我就觉得我还小呢,现在想男女感情方面的问题太早嘞。” “可是吧自从总看你跟铁哥... ...我就感觉我脑子里好像是哪儿被通开了似的。” “再后来我就觉得王忠汉对我不老对劲儿的。” “瞅我那眼神儿黏不刺啦的,还特意买了一大兜儿零嘴儿给我送家去。” “我就问他,你是不是稀罕我。” “啊,”姚海棠激动得眨眨眼,“他咋回的?” 于小钱:“他没说话,脸跟猴屁股似的点了点头。” 姚海棠赶紧又问:“然后呢然后呢?” 于小钱叹息:“我说我不知道。咱俩打个啵儿试试吧。” “前段时间跟来福听张姨说啥打啵儿打啵儿的,我寻思搞对象都爱打啵儿,那肯定是打啵儿快活呗、舒服呗。” “我就想试试我跟他打啵儿快不快活。” 姚海棠乐得肩膀儿都开始颤悠,哆哆嗦嗦地竖起大拇指,“小钱,你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然后你就给他吓成那样儿了?” 于小钱呼哧呼哧喘粗气,“他果然是又跑了是吧。” “啊,”姚海棠嘿嘿笑,“我跟你赌两毛钱准跑茅房去了。” “... ...”于小钱咬牙切齿抬腿就走,“咋不熏死他呢。” “好好儿的非得招我,招完我还自己先往后撤。” “想啥美事儿呢,都耽误我专心学习了他。” “不行,这啵儿我必须得打!” 姚海棠泪目了,挥挥不存在的小手绢儿,假哭着感慨,“好小钱,真是姐的好宝儿~去吧宝儿~” “姐相信你,姐为你打call。” “快别打啥扣了,等我打着啵儿再说!”于小钱飞奔着离开了。 迟铁从楼房那边瞅见于小钱走了,才过来跟姚海棠说话儿。 跟她知会一声工期的事儿。 姚海棠一惊,“我还以为咋也得好几个月呢。” 迟铁冷然,“不能。” “几个月太久了,我知道那钱是人家给你投的,最后你得翻番儿给他,所以时间得尽量打富裕了。” “好好好。”姚海棠伸手去挠迟铁的下巴颏儿,“你也是我好宝儿。” 迟铁顺着于小钱跑走的方向瞥了一眼,移回视线,“姚老板有好些宝儿。” “我跟别人那都是逢场作戏。”姚海棠张嘴儿就来,笑得跟蜜似的甜,挤眉弄眼道:“搁我心里就你一个大宝儿,恨不得天天揣被窝儿里的大宝儿。” “行,”迟铁哑嗓笑了笑,无奈又纵容。 他看了看日头,“回去吧,这会儿正热。” “我看张姨她们把车跟东西都弄回去了。” “这几天没啥事儿你多歇歇。”他攥住她的手,自然而然地往外送她。 “诶呀,我这还寻思着等王忠汉回来问问他呢,他说叫他家小树给我写宣传卡片儿。” “找油印店印了去。” 迟铁:“他上午回来的时候跟我提了,说他弟下黑前去宾馆细问问你。” 姚海棠:“哦说完了呀,看这意思小树答应的还挺痛快。” “我就跟他说不至于的。他总要吓唬人小树。” 迟铁想了想,“是个好娃。我瞅着过一回。” “啊?”姚海棠稍愣。 迟铁:“有一回跟他吃饭,我给他灌多了,送他回家的时候瞅见的。” “他妹子不是走道儿不方便么,是他弟出来接他的。” “话少,脸儿塞。跟我有点儿像。” “但是个好娃。” “诶嘿,这话说的没错儿。他是好娃,你也是好娃。” “我家铁娃可乖可乖了。”姚海棠嘻嘻笑着吊了吊眉梢儿,柔软又贫气地夸他。 怎想迟铁却如被雷电骤然击穿一般,蓦地滞住脚步。 双足似是生了根,深扎于地下。 他垂着坚硬乌睫,复又缓缓撩起,不错眼儿地盯着她。 深暗的眸中是掩不下的强烈动容,嗓子眼儿里像堵了啥东西似的,声音闷得要命,“你叫我啥。” 姚海棠也立时愣在原地。 她仰头儿望着迟铁烧红了的眼尾跟眼眶,心尖儿瞬间便被重重辗轧。 却笑得更深,抬起双臂紧紧抱住他,“我们铁娃可乖可乖了。” “老厉害了。” “虽然大人不好当,但你还是好好长大了。” “真厉害,铁娃。” 迟铁足足沉默了好久好久。 直到热辣日头将他露在外面的黝黑色皮肉都照得滚烫,他才一卡一顿地回搂住她。 他坚实贲张的手臂一点一点用力,到了最后几乎失控。 勒得姚海棠隐约哼哼了一声,才如梦醒般陡然停下。 可她却急道:“不疼。” “好受着呢,再紧点儿。”言罢,她也学着他,更用力地勒住他紧绷的劲腰。 迟铁张了张嘴,觉得埋藏在心底的那些沉重黏滞的、黑黢黢的东西,连带着嗓子眼儿里堵着的那一团,好像都被迎面照下来的日光点着了、烧冒烟了。 他恍然听到如同干瘪腐烂的麦秆儿、泛着阴湿潮气的枯草被火点燃、逐渐烧干的声音。 刺啦啦的,噼啪作响。 随后幻化成浓辣苦呛的烟雾。 顺着他被熏糊、熏痛的喉咙飘了出去。 他听着那些声音,头一次不再想逃。 他阖上眸,也不再去看太阳。 太阳并不是头顶的那个,而是他怀里的这个。 滚烫而炙热的,鲜活且跃动着的。 可他仍觉得不够。 她不只是太阳,还是月亮,还是星星。 是秋日丰收、地里被风拂过时,那飘摇得最肆意的、黄的最灿烈的麦穗儿。 是生长着荆棘,坚韧顽强又美丽到令人想哭的野玫瑰。 她是一切一切的美好。 是一切一切的希望。 她是他的归宿、又是他的自由。 迟铁愈发用力,浑身颤抖着将姚海棠更深地嵌入胸膛, 蹭着她柔软的颈窝儿,贴着她小巧瓷白的耳朵嘶哑着呢喃:“海棠。” “海棠... ...” 第128章 我长得有点儿好看是吧? 后来,他们二人一路无话。 紧贴的双手被汗水逐渐浸透,又湿又黏,可谁都不舍得松开。 走到村口的时候,姚海棠才扥了扥他,“送这儿就行啦,你回去吧。” 迟铁神色深凝,只定定地看着她,恍若无声的拒绝。 姚海棠眼眸里泛着绵绵春水,“你急啥?不说好了晚上回去‘拔火罐儿’呢?” 迟铁一愣,终于哑嗓笑出声。 可他还是裹着她的小手儿不放开,眼尾透着仍未褪去的红意道:“再送送。” “就再往前来点儿,成么。” “... ...不成。”姚海棠抬手捂住他的眼,声音隐约有些哆嗦,“受不了。” “你再送的话咱俩就谁都甭想走了。” “真的。” “... ...”迟铁又不吭声了。 过了老半天,他粗糙的指节微动,无奈妥协,“成。” “不送了。” “晚上我接你去,还拿‘坐骑’。” “行,我等你。”姚海棠挠了挠他的掌心。 透着潮意的皮肉如同将彼此牢牢地粘连着,分开时是那样的艰难吃力。 可他们都好喜欢这种甜蜜的痛。 因为这种眷恋难舍,会令他们每一刻都在期待下次碰面、下次的紧密相连。 姚海棠离开的时候一步三回头,直到最后终于明白回头也没有用。 他一定会在彻底看不到自己之后才转身,所以只要她还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就一直会像一棵沉默又坚定的大树,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 姚海棠回到来福附近的时候还未走近就见张凤霞在门口儿等着,她面露焦急,踮着脚抻着脖子。 姚海棠一瞧这个知道肯定是有事儿,便赶忙快走了几步,“张姨!” “咋啦?” “诶呀妈呀姚老板你可算是回来嘞,”张凤霞擦擦脑门子上的汗,指了指屋里,“刘副厂来啦。” “说有事儿跟你商量。” 姚海棠一愣,遂微微颔首,“行,我去问问。” “张姨你们收拾完了就抓紧回家歇着去吧。” “咱最近先不去码头出摊儿哈,等他们都退住了再说。” “成成。”张凤霞点头应下,“后厨我跟你梁姨都收拾完嘞,她先家去了。” “那我也走了啊姚老板。” “回见张姨,您慢着点儿。” 姚海棠一边目送张凤霞笑着道别,一边迈过门槛儿。 “挺忙啊姚老板。”刘峥站柜台前敲了两下儿调侃道。 姚海棠吊了吊眉梢儿走过去,“那你看,业务繁忙生意红火。” “哦。”刘峥眯着眼睛笑了笑,“那我再让你红火点儿?” “嚯。”姚海棠乐,“那敢情好,千万别怕我累着。” 刘峥一脸公事公办,“那倒不会,姚老板一个生意人还能嫌钱赚得多么?” “就是这事儿有点儿折腾,所以我还是来问问你。” “你要是觉得不好整也不用勉强。” “细说说。”姚海棠站定。 刘峥也没磨叽,“后天他们就要集体退住动身离开九林了,厂里准备搞一个送别大会。” “其实严格来说,这个意见还是这些分厂的同志们提的。” “送别大会肯定要准备晚饭,我们就在厂里的食堂搞。” 提起此处,刘峥毫不吝啬地称赞道:“行还得是姚老板行,你们来福这伙食啊是实实在在的叫他们舍不得。” “后天... ...”姚海棠心里一直记挂着16号,那是迟母的忌日。 她没记错的话,和迟铁认识到现在已经快整一个月了。 思及此处,她便下意识地去找日历想看看日子。 刘峥倒也做事严谨,觉得她是担心跟别的计划撞上,“后天是15号。” “时间安排的开吗?” “15号。”姚海棠想了想,“晚上你们准备到几点?” “那你不用操心,”刘峥回:“你们就四五点钟过去,食堂的人我都给清利索了。” “要啥东西你列单子我们都准备好,你们到那儿只负责做,做完了就走。” “也不用收拾。” “嚯,我这真成厨子了。” 刘峥笑道:“放心吧,你这得是高级厨子。” “不会亏待你们的姚老板。” “行,”人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时间也没问题,姚海棠自然不会再矫情,“那刘副厂回去忙吧。” “我腾时间明儿记早把食材的单子给列出来,然后给你送厂子去。” “自由发挥了嗷。” 刘峥转身爽快摆手:“高级厨子必须自由发挥。” 刘峥走了以后姚海棠就绷不住笑了。 心想真是啥时候都不能小看人际关系,这就是天天没啥事儿的时候跟那帮职员们唠唠,还又多唠出个买卖儿来。 姚海棠算是看出来了,今早儿那老叔说的话是实实在在的。 这单位大厂里为了搞人际关系、树立自身形象,是非常舍得投资的。 刘峥都敢直接开口说不会亏待,那肯定是厂里给拨的经费还剩不少。 足够他们风光又敞亮地搞上这一场送别大会了。 “咚咚咚,”姚海棠正准备翻账本儿算算呢,就听宾馆敞开的门被人特有礼貌地敲了两下。 她还纳闷儿没见过这么有礼貌的,结果探头儿一看—— “诶?你是小树!” 姚海棠笑得可温柔,一副亲和大姐姐的样子。 她赶紧走过去迎,“快进来快进来,我不知道你来的这么早。” “海棠姐姐。”王小树上回见姚海棠还得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他跟在王忠汉身后只是依稀跟她碰过一面儿,但也没说话。 姚海棠这张脸俘获能力极强。 但对小孩儿永远都比大人好使。 因为小孩子心思更单纯,不会把漂亮这词儿分为啥三六九等,他们觉得漂亮就是漂亮,好看就是好看。 像姚海棠这样儿的,那就是老漂亮老漂亮,贼好看贼好看。 所以王小树便少见的腼腆,微微耷拉着脑袋不好意思瞅她,“我就是学堂下课了。” “想着怕您着急,所以早点儿过来。” “诶呀这好宝儿,”姚老板甜兮兮的小话儿又整上了。 她摸摸王小树的脑袋瓜儿,“你去沙发坐着,瞅给你热的脸都红了。” “姐给你拿凉汽水儿喝。” “... ...不用麻烦的姐姐。”王小树有些慌张地蹭了蹭下巴上的汗,“您就跟我说写啥就——” “去去去,坐着去。”姚海棠霸道地推着他往小沙发走,“一看就是你哥平时没跟你说我好儿,瞅给你吓得。” “我很凶嘛?” “不,不是!”王小树屁股刚挨沙发,“腾”地一下红着脸又要站起来,急道:“我哥天天都念叨您好,我跟我姐都知道您特别照顾他。” “我,我就是——” “知道知道,”姚海棠安抚似地拍拍他,吊起眉梢儿指了指自己的脸,“我长得有点儿好看是吧?” 王小树傻眼了,“... ...啊... ...” 这,这话是可以自己夸自己的嘛。 第129章 黑皮小辣椒 但姚海棠这毫不羞臊、大方又张扬的自我吹捧,还真就让王小树乐了。 他笑着点头,语气也平缓多了,“对,因为海棠姐姐长得好看。” “嗐,正常。”姚海棠转身走向后厨,嘿嘿一笑,“我跟你说再好看的脸你多看看也习惯了。” “你哥刚开始来我这做活儿的时候跟你差不多。” “你赶明儿没啥事儿也带着小佳过来玩儿,跟我们多凑合凑合,很快你也会习惯的。” 王小树眨巴眨巴眼儿,不禁觉得他哥说的那话真不是虚的。 他哥说要不是因为海棠姐长得太女人了,有时候她的言行举止—— 就总会让人产生一种想跟她拜把子的冲动。 王小树饱读诗书历史,见识过许多人物脸谱儿。 只这短短一会儿的相处,他便看出姚海棠身上的快意与飒爽。 他一边再次认同王忠汉对姚海棠的评价,一边平复下心跳呼吸。 他突然觉得海棠姐姐刚才说的“习惯”,并不是指习惯她漂亮又美丽的脸蛋儿,而是跟她这种爽辣痛快的人相处起来,便会不自觉地让人变得放松。 变得啥都不用寻思,想说啥说啥,想做啥做啥。 姚海棠直接提着一打挂着白霜的健力宝出来,撂在王小树跟前的矮桌上,自己端了个马扎儿坐下。 她今天穿的裤子跟小衫儿,更不用注意坐姿。 就岔着腿特别不优雅地啪啪两下儿打开两听健力宝。 拉环儿往桌上随手一撂,自己先举起一听咕咚咕咚灌下几口,喝完了还打了个嗝儿,“诶呀妈呀可给你姐我渴死。” “从早起基本就没闲着,这是你来了我才想起喝水来。” 姚海棠喝得爽快,王小树也被她影响到了。 他举起易拉罐儿仰脖儿往下灌,与平日斯文的动作大不相同。 完了他就觉得——好像这么喝会更解渴。 “别呛着啊树,姐去拿卡片儿去,我都准备好了。” 姚海棠闪身去柜台掏出提前准备好的一沓硬纸片儿,将她写好的样子单独拿出来递给王小树。 “我字儿写的不好看,总跟鬼画符似的。” “所以就叫你这文化人儿帮我写点儿工整的... ...诶你认得出来吗?” “认得出。”王小树细细默读了一遍姚海棠写的宣传广告词,眉梢有些激动地挑了挑,“海棠姐姐的词句写的很好。” “通俗又生动,让人看了就不忍心生向往。” “诶呀妈呀,这小学究样儿,”姚海棠看着他总感觉哪儿跟于小钱有点儿像,又忍不住上手捏他脸,“通俗是不是就简单啊?” “笑话你姐我不会复杂的词儿是不?” “不不不,不是。”王小树被姚海棠捏的面红耳赤,“是褒义词,褒义词!” “哈哈哈,逗逗你。”姚海棠托着下巴眯起眼儿叹了口气,感慨道:“真好。” “好好儿学吧小树。” 她不可控制地想起了自己的上辈子。 如他一般的年纪为了独立生存,不依着谁仗着谁、给谁添麻烦,哪里能有读书的精力和能力。 想到这儿,姚海棠声音放轻道:“你哥这么好的哥,满九林打着灯笼都不好找。” “小树啊,好好儿学是对的。” “但努力就好,别把劲儿使过了、耗光了。” “他想让你的青春留下文化和知识,可却没想让你留下压力跟负累。” 姚海棠柔声悠悠道:“别总谨小慎微的,”她戳了戳他从方才便不自觉蹙起的眉心,弯起眼眸道:“甭想那么多。” “年轻就是要敢做,敢出错儿。” “敢出错儿,你的思想才会自由。”姚海棠笑得很轻快,眼神却专注有力,“你们老师没跟你说过吗,书本是为了让你走得更远,不是为了将你困在其中。” “这一点啊~你还得跟你小钱姐姐学学。” “... ...”王小树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眉目彻底松开。 他不忍垂下头,抿紧嘴闷闷地问:“海棠姐姐,咱俩明明才见第二回呢。” “... ...你咋这么吓人,跟要把我看透了似的。” “嗯... ...”姚海棠扬起细白的颈看向天花板,“因为你姐夫也是个挺沉重的人。” “我还记得我头一回见他的时候,就感觉心口贼压得慌。” “我总觉得他从头到脚都好像捆着一层又一层的枷锁。” 姚海棠移回视线,看向王小树毛茸茸的脑瓜顶儿,勾唇笑道:“你们走道儿都比别人慢些。” “因为比别人沉,所以就容易迈不开脚儿。” “... ...”王小树眼眶不自觉地发红发烫,讷讷发问:“是我哥说的那个老大哥吗?” “啊?”姚海棠一愣,遂噗嗤一声笑开,“你哥真烦人,给我们说的跟老汉似的,啥老大哥啊!” “我家铁哥可是一枝花儿~~~” “... ...啊?”这回换王小树愣了。 他抬头满怀疑惑地看向姚海棠,“一,一枝花儿?” 王小树心想不对啊。 他明明记得他哥说海棠姐对象儿可帅可霸气了... ...咋还能用一枝花儿来形容了? 王小树想起书本上能用美丽来形容的那些男子,几乎全是拂柳之姿,雌雄难辨。 他越寻思越混乱,也难以控制地开始好奇—— 这海棠姐夫到底得是长了一张啥样的脸啊? 他想不出来。 就更忍不住了。 于是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问:“海棠姐姐,那姐夫是朵啥花儿啊?” 姚海棠正要起身,闻此蓦地顿下。 她咧嘴一笑,满脸痴迷,“黑皮小辣椒。” “... ...姐这是花儿吗?” 王小树成功被彻底整迷糊儿了。 第130章 不就是亲口嘴儿么,他还能掉块肉 “哈哈哈哈哈,”姚海棠瞅着王小树一脸懵的样子笑得眼眸都泛起湿意,终于起身。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我的宝儿。”姚海棠侧眸道:“在我这儿都是关于美好的形容词。” “都能用在你姐夫身上。” 姚海棠捋捋手里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便坦言道:“树呀,姐得忙了,可能没时间照顾你。” “你应该知道哪儿有油印店吧?”姚海棠绕进前台去拿钱。 她也没数,就草草抓了几张,确定肯定是足够的。 随后交给王小树。 王小树接过来一数,“多了多了姐。” “没多多少,”姚海棠把着他的手让他攥住,“听话,我找别人还得给跑腿儿费呢。” “这大热天的,你买点儿凉水儿跟冰棍儿啥的,带回家去跟你小佳姐一起解解暑。” “不许再推了,不然姐生气了嗷。”姚海棠吊起眉梢儿,装得凶巴巴的。 她的善意从来是炙热又直接的,总让人控制不住地动容、觉得亏欠,又很难拒绝。 王小树秀气的脸红了好久,最终也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只得艰涩地往下咽了咽唾沫,声音隐约颤动,“海棠姐姐,谢谢你。” “无论是跟我哥那儿,还是今天。” 姚海棠爽快转身,轻笑之余又安抚似地拍了拍他脑瓜顶儿,“这话说的,我也没少奴役你哥。” “放心吧。” “我以后肯定得继续天天鞭策他,让他卖苦大力给我老实儿的干活儿!” 姚海棠还装模作样地举了举细不拉几的小胳膊儿。 王小树便又被她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揉了揉眼,连连点头,“没问题姐,往后我哥要是不给你好好干,我肯定跟他急眼。” 他随身拿了个小挎包儿,将姚海棠给他的卡片齐整小心地放进去,随后起身背上。 刚要跟姚海棠告个别,便见门口儿窜进来个有些面熟的小姐姐,脸圆乎乎的,瞧着可爱又喜庆。 王小树再一想就知道这是谁了,是小钱姐姐。 他们都住在村儿里,虽然方向不同但也偶然碰到过,而且他哥也提起过—— 还有学堂的张老先生也提起过。 这其中,王小树却不免对张老先生说过的话印象最为清晰。 因为张老先生提起于小钱的时候,已到迟暮的苍老脸颊透着深深的感慨与赞扬,他说他从未见过于小钱这样的女娃。 她明明瞧着当是个心思单纯,傻吃傻乐的小胖丫儿,内心却怀着壮阔山河。 她小的时候,她的妈妈于招娣不叫她读书,她就趁她妈不在家的时候自己偷偷跑过来。 没有钱买纸跟笔,她就踩着砖头儿偷偷地扒窗户。 张老先生一直过的清贫,收着低廉的学费,住着破旧砖瓦房,墙上凿了个钉子,挂着一块儿自制的小黑板儿。 他在小黑板儿上写,于小钱就拿着树杈儿撅屁股在泥土地上学。 她的动静很小,张老先生耳力也不好,便一直都没有发现。 直至有一天放学晚了,于小钱赶着回家,跑得太匆忙所以忘记用脚把地上的字迹抹去时,张老先生才陡然发现。 他当时对着稚嫩却大气的字体愣了许久,甚至蹲在地上托着老花镜细细审阅。 自此,他墙上的那块儿小黑板就悄然无声地换了个位置—— 一个更方便从窗口偷看、并看得更清楚的位置。 原来就是她...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于小钱姐姐。 王小树不自觉地攥紧了书包带儿,眼神中透着抹炙热的光看向于小钱。 他眼瞅着于小钱气势汹汹地奔着海棠姐去了,便非常懂事的没有出声打扰,想着一会儿走之前再和小钱姐姐打声招呼。 如果可以的话,能交流一下学习那就更好了。 王小树这么想着,心头的期待与亢奋便愈发深重。 他不错眼儿地盯着于小钱,生怕会在自己开口之前她就急着离开。 因为她脚步匆忙,看着就像是很赶时间的样子。 随后,王小树便见于小钱喘着粗气在前台蓦地停下脚,抬起肉乎乎的小手照着柜台一拍! 满脸愤慨地大声骂道:“王忠汉那个瘪犊子简直是怂到家嘞!” “他宁可在茅房被熏死也不出来跟我打啵儿!” “咋的?姐?我嘴是比茅房还臭吗?啊??” “咋跟我打个啵儿就这么难呢!” “... ...” “哗啦啦” 王小树小心又珍贵地攥在手里还未收好的钱... ... 全都掉地上了。 “... ...”姚海棠听见身后的动静甚至都不忍回头去看,当即无奈地掩面长叹,“我的好小钱啊,姐发誓,” “我这真是头一回嫌你这小嘴儿太松。” “啊?啥?”于小钱实在太生气了,加上大热天儿一路跑过来脑瓜子嗡嗡的,也没顾得上去看有没有别人儿。 她皱眉纳闷道:“啥松不松的,姐不是你让我详细展开说说的嘛,我这不是被他气得要死就赶紧过来找你——” 王小树终于恍然回神,慌慌张张地蹲下身开始捡钱。 结果手心儿全是汗,捡一张掉一张。 于小钱这才察觉到还有个人呢。 她话音暂时中断,回身一瞧是个小弟弟,还有点儿面熟。 瞧着文绉绉怯生生的,特别不知所措。 但于小钱也还是没多想。 她就自然而然地秉着乐于助人的原则,走过去蹲地上帮忙捡钱,一边递给王小树一边侧着身子跟姚海棠继续发泄,“姐,你说王忠汉他到底稀不稀罕我啊?” “你说他要是真稀罕我,咋连个啵儿都不跟我打?” “那不就是亲口嘴儿么,他还能掉块肉是咋地?” 姚海棠已经没耳朵听也不忍心看了。 她哭笑不得单手撑不住直接改成双手,捂着脑门儿趴柜台上憋笑憋得肚子都快拧个儿了。 于小钱非常不满意。 “你干啥不说话?难不成打啵儿这事儿也有啥讲究?不能随便打?” “诶但话说这小孩儿是谁啊姐,我咋瞅着有点儿眼熟呢。” 于小钱扭过头来定定地看着王小树。 王小树耷拉着脑袋瓜儿,哆哆嗦嗦地把钱都塞包儿里了。 他脸颊红到几近滴血,却还是出于礼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小。” “小钱、姐姐。” “好。” “我是,王忠汉的,弟弟。” “王、小、树。” 第131章 我晚上就去扒他屋儿窗户去 “哦哦哦。我就说你看着有点儿面熟嘛。” 于小钱同志那叫一个淡然,笑得天真又可爱,就跟刚才说出那些热辣发言的人不是她似的。 王小树俩腿发软站起身,点头如捣蒜,“嗯... ...我,我跟我哥长的不像,小钱姐姐你一下儿认不出来也正常。” 王小树咋也是个小伙子,十四岁的个头儿就得比于小钱高许多。 于小钱仰着脖子直勾勾地瞅他,也没说话。 她是一点儿不尴尬人家王小树却不是。 他被于小钱盯得脑瓜顶都冒烟,不禁想来福宾馆真是个可怕的地方。 这里的姐姐们都很开放、很爽快。 倒显得他跟个小姑娘似的矫情腼腆。 王小树这是头一回如此清晰地体会到羞耻这样的情绪,难免不知所措,满脑子的文化知识眼下也全无用武之地。 他根本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自己该说啥好。 却怎想于小钱语不惊人死不休地笑道:“小树,你回家以后把我刚才说的话转告给王忠汉哈。” “你告诉他有能耐招我就别怂。” “不然的话我晚上就去扒他屋儿窗户去。” “我可会扒窗户了,我估计你们学堂的张老先生肯定跟你们讲过好些遍了吧?” “啊... ...好,好。”王小树磕磕巴巴地答:“我,我回去就跟他说。” 姚海棠终是忍不住了,赶紧及时出手救下这位快被于小钱整疯了的小可怜儿。 她拉着王小树往外头走,无奈喟叹,“树啊,这也是你以后要习惯的事情之一。” “别怕哈。” “晚习惯不如早习惯。” “等你走了我会严格批评下你小钱姐姐,让她以后要是同着你的面儿,尽量控制一下发言的尺度。” “但树啊,你也别太见怪。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姚海棠将他送到门口儿,轻快笑道:“咱们都是自己人,在一起相处原本就应该更放松、更自在。” “我明白的,海棠姐。”王小树虽然年纪稚嫩眼界却不狭窄,他强忍羞臊讷讷道:“小钱姐也是个直率坦诚的性子。” “男女之情宣之于口也并没啥可羞的。” “我,我迟早也会有心悦的姑娘。” “哈哈哈哈,”姚海棠乐得不行,爽快点头,“成,那姐就不跟你多讲了。” “你回去自己消化吧哈哈哈。” “消化之余别忘了给姐的活儿办了啊树。” “好的好的,没问题,我回去就抄,明儿一早就去油印店。” 王小树向姚海棠挥手告别,“快进去忙吧海棠姐姐。” “好嘞树,路上慢点儿啊!” 姚海棠送别王小树,转身叹了口老长的气走进去,“于小钱同志啊,咱赶明儿说话好歹注意下场合儿呗。” “平时也就算啦,人小树这不还未成年呢嘛。” “... ...你干啥呢?”姚海棠这抬头一看,便见于小钱满脸沉思地站在原地,目光越过她肩头飘向门外,不禁挑眉,“咋的,羞耻心虽迟但到?” 于小钱抿了抿嘴,却未将姚海棠说的话听进去。 “到底咋了啊?”姚海棠调侃的语气褪下,也觉出不对劲儿了。 她掏出烟点上一根儿叼嘴上,“是能说的还是不能说的?” 于小钱方才说那么炸裂的话都没环顾四周,这会儿却抻着脖子看了看门口有没有人。 确定无人后她才走到姚海棠身边儿招唤她给个耳朵。 姚海棠一愣,遂便朝她微微俯身。 于小钱压着嗓子问:“你真的没觉得小树跟王忠汉实在是太不像了吗?” “他虽然瞅着跟小佳挺像,但其实也就是气质像。” “再加上小佳更随王妈,所以打眼儿一瞧确实不好分辨。” “... ...?”姚海棠一听这话不老一般的啊。 她睨了于小钱一眼。 于小钱更轻声地回忆道:“这事儿我依稀记得是我七八岁的时候,我妈跟别的婶子唠嗑儿我偶然听到的。” “王忠汉他妈身体不好,怀小佳跟小树的时候村儿里的赤脚大夫给她把脉,劝她别生。” “可王妈不舍得,说不光是她的娃,这还是两个娃,两条命,咋也得生。” “王忠汉他爸贼疼他妈,想劝她也劝不住,手心手背都是肉,哎... ...想想也是难。” “... ...小佳是亲的?”姚海棠猜测道。 “对,”于小钱点点头,“生下来女娃活了,男娃没活。” “王忠汉他爸疼得不行,抱着那男娃不撒手。王妈当时还大出血了,吊着口气儿一直问,儿子呢儿子呢。” “王忠汉他爸不忍心说,就骗她说好着呢,就是呛羊水了哭不出来,身子还弱。说大夫带家去给治几天,放他们这儿治不好。” “结果那大夫听完这话就把王爸叫出去嘞,说他前儿个捡了个男娃,不知道是哪对儿小年轻啥也不懂,滚一个被窝去了姑娘大肚子了,稀里糊涂生下来就给扔了。” “他从垃圾堆捡的。” “跟猫儿似的男娃,肯定长不壮实。” “他也是试试,问问王爸要不要,也算两全。” “... ...然后就有了小树了。”姚海棠神色动容,不免叹了口气,“都是好人。” “王爸跟王妈都是好的,小树这娃也是好的。” “这是老天爷赐的缘分,他们合该是一家人。跟亲不亲的没关系。” “天底下并不都是姚平志那样的混账犊子。” “诶?那忠汉知道小树不是亲生的么?”姚海棠想起王忠汉虽然咋呼蛮横,却不难看出极疼小树的样子,不忍问了一句。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于小钱背着胖乎乎儿的小手也叹了口气,方才还骂人王忠汉是个怂到家的主儿,言至此处却丝毫不掩饰深深的敬服与欣赏。 就连再开口时,她都重新换回称呼,“忠汉哥实在是个有情义又刚强的真汉子。” “他妈是在他爸前头走的,没几年他爸也不行了。” “那是我们村儿少有的神仙伴侣,十村八店儿基本都知道他们夫妻琴瑟和鸣。” “王爸走的时候单独跟忠汉哥说了这件事儿,告诉他。” “如果有朝一日有人来认小树,打死了也不能给。” “就算累死累活,也得咋养妹子就咋养这个弟弟。” “王爸说,从小儿看大。就算是年轻不懂分寸,但能将一个活生生的娃如垃圾一般丢掉的,往后也成不了多好的人。” 姚海棠很久都未言语,在缭绕的烟雾中透过大门看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 于小钱摇了摇头道:“这娃可稀罕他姐跟哥嘞,要是真有一天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得多难受。” 姚海棠闻此却吊起眉梢儿,勾唇浅笑,“你是觉得小树不知道自己是捡来的?” 她眸底闪着微光,慧黠又通透地悠悠道了句:“依我看。” “他们家唯一不知情的人,应该就只剩小佳了。” 第132章 吵也没关系,越吵越热乎 “... ...姐你说这话倒也不是没道理,”于小钱想想也确实如此,“世上本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更何况咱九林这地界儿,家家的墙还都是窟窿眼子呢。” “说的就是呢,”姚海棠慵懒地在指尖把弄着银色打火机,顿了半晌后又道:“除了小佳四周的墙。” “那是王忠汉跟王小树亲手筑起来的墙,为了不让风浪拍着她,不叫流言蜚语伤着她。” 于小钱皱紧眉头,“但我要是小佳... ...我宁可他们不要做到这个地步。” “这样不是更会让‘我’觉得,‘我’是他们的拖累,是他们需要费心费力保护着的弱者么。” “所以说啊,”姚海棠浅笑着捏了捏于小钱的脸蛋儿,“往后估计你忠汉哥家有的折腾呢。” “他们会吵架,会拌嘴,会哭会闹。” “但那都是因为他们太心疼彼此,太爱那个家了。” “吵也没关系,越吵越热乎。”姚海棠咧嘴一笑,快意又飒爽。 这个话题结束后于小钱就真得走了,她得去县城。 姚海棠叫她路上注意安全,回来的时候看着点儿时间别没船了,之后就回柜台去盘账了。 她今儿等职员们回来以后得跟那个老叔儿碰碰,看看孙总长有没有点头儿。 如果确定了的话明天就得找时间把东西都预备好。 姚海棠算算冷链运输的时间,做好后就可以尽快发出。 这样还能跟职员们前后脚儿抵达目的地。 还有就是后天她得带着老姐们儿团队一起去汽水儿厂,为他们准备送别会晚饭的事儿。 啊,久违的忙碌。 怎么还突然感觉挺踏实的呢。 姚海棠哗啦哗啦地翻着账本儿,转着笔杆子不自觉地轻笑。 为她投资的葛叔实在眼毒,真能称之为她的伯乐。 他一眼就瞧出了她蓬勃的野心,和天生就闲不下的性子。 不过姚海棠还是清楚的。 上辈子的忙碌极大程度上是为了生存和还债,她是在倔强本性的驱使下被推着往前走。 可这辈子却有着极大的不同。 她有了越来越多的牵挂,有了越来越多的欲望与感情。 时至今日,这些东西才是她的原动力。 思及此处,姚海棠的视线便不禁飘向旁边的入住登记册。 她转笔的动作停下,无意识地搓磨着烟盒叼出一根,随着火焰燃起精准无误地打开登记册——找到了迟铁的名字。 她知道他将所有的伤痛和过往告诉她,只是因为想告诉她。 不是因为想让她心惊胆战、像保护个易碎的宝贝似的,在那一天寸步不离,死死地盯着他。 自然,她也不想将这人生经历中的其中一件划重点似地圈起来,恨不能每个月的那一天都用刻意保护的方式间接地提醒他:16号这是个特殊的日子,是个让我们痛苦又紧张的日子。 …… 王小树回家的时候小佳正在院子里扶着腰扫地,他刚推开栅栏门儿进去瞬间急红了眼。 三两步地跑过去,到了跟前儿却控制着抢走笤帚的力道,一边抢下一边数落她,“姐你这是做啥?” “今儿才去了学堂,你走路走的已经挺多了。” “甭瞎动了。” 王小佳无奈蹙眉,“小树,你天天嘴上怼哥,但是却越来越像他了。” “小小年纪能不能不要总像个老头子一样唠叨啊?” 王小佳无奈笑着伸出手,“咋,这日子是你俩过?” “没我的事儿么?” “听话,给姐。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 王小树被这一句“越来越像王忠汉”噎着了。 虽然平时他都习惯了,可今天或许是听了太多不该听的,就是忍不住乱七八糟瞎寻思。 他埋下脑袋,如梦呓般呢喃:“我哪儿像他了。” “根本就不像。” “又自己瞎嘀咕啥呢?”王小佳趁着王小树走神的功夫成功夺回笤帚,心情很不错。 她一点儿都不喜欢总偎在炕上,这样做点儿家事能让她心里特舒坦。 这才能让她觉得对这个家有些参与感。 王小佳想想便愈发起劲儿,笑着试探,“诶,小树,你换下来的脏衣服给姐呗?” “姐给你洗洗?” “... ...不要。”王小树浑身一僵,拔腿就往自己屋儿里钻。 他生怕他再慢点儿就会心软,咬着牙攥着拳头跟风儿似地刮进去,回手就碰上房门。 王小佳知道他们都大了,原本就是懂文化的,自是要比别的娃都有羞耻心。 其实她也一直掌握着姐弟间的分寸,从来都不逾越。 不过或许是因为那天晚上,俩人说了点儿知心话儿,还时隔好多年抱在一起了。 王小佳便忍不住嘴上逗他:“哎呀呀,我们小树真是长大啦。” “可不是小的时候尿了床还不敢告诉哥,哭着扒拉醒我的熊娃子啦。” “王小树呀,你记不记得你那天尿了多大一片?” “哈哈哈哈,老大一片嘞!我跟你说,你姐我就不是被你扒拉醒的,我那是被褥子潮醒的!” “... ...不,不过是儿时之事!你竟非要拿来笑人,你,你不文雅!不厚道!” 王小树背抵着房门,臊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耳根子红得像要滴血。 王小佳闻此,却弯起温和的眉眼笑得更深了,声音也更大,“王小树,你一激动紧张就扯这些古言古语的毛病啥时候儿能改?” “这不就把你的那点儿小心思全暴露了嘛?” “... ...” 很久很久的寂静后,王小树终于哆嗦着声音哼道:“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学习了!” “诶你个小犊子!”王小佳细软的声音就算发火也听不起来个凶,她气得也开始脸红,“你竟然还敢拿古言古语来埋汰你姐了是不?” “你给我滚出来!” “让我拧你一把我就原谅你!” “不然后面儿几天儿你都甭想让我搭理你!你听没听见王小树!” 王小树:“... ...” 王小佳:“好好好,你这是欺负我腿脚不利索身上没劲儿,没力气推门去收拾你是吧?” 她转身叹息:“行,行。” “我走!” “姐!”门被王小树惊惶推开,他急得脑门儿都渗出汗却啥也顾及不上迅速跑到她面前,攥着她的手就往自己纤瘦的臂上带,“你拧,你拧。” “拧痛快了为止!姐!” “嘿嘿,”王小佳瞬间卸下面具,噗嗤一声笑开。 贼轻贼轻地“拧”了他一小下儿,如梨一般恬静温柔,“就知道我家小树最疼姐了,是不。” 王小树心头猛颤,蓦地耷拉下脑袋。 过了老半天才支吾了句:“... ...嗯。” “我最疼你。” “往后肯定要比哥还疼你。” 王小佳笑得欣慰,却拍拍他的手臂柔声道:“不要,小树。” “你们疼我就成,不用最疼。” “往后你们都会有深爱的姑娘,与她一起组建新的家庭。 “合该要最疼她才是。” 王小树闻此张了张嘴,头埋得更深了。 他掩下眸中酸涩苦楚,几近无声地讷讷道:“谁稀罕啊。” “谁稀罕什么新的家。” “我永远永远,都只有这么一个家。” 后面的话王小佳没听清,也没在意。 反正他总是跟小老头儿似的自言自语。 王小佳转身重新提起笤帚,“快去温书吧,” “我干不了多会儿,放心吧。” “就把浮土儿扫扫,我也回屋学习嘞。” 身后,王小树良久沉默,终于在反复确认她的动作不是那么卡顿僵硬时,才转身离去。 他眸色晦暗,语气又返回了素日的平淡,“知道了,姐。” 第133章 带劲的要命,稀罕看。看不够 熄灯之前,弥漫着淡淡胰子香的小屋儿敞着窗,咸湿闷热的海风刮进来。 姚海棠眯缝着祸水般的眸,唇间衔着根儿红梅没骨头似地靠在窗台。 她睫颤了颤,侧眸看向一旁打着扇子的“黑皮小辣椒”,吊起眉梢儿,“那我明儿再找时间去趟村委会吧。” “这事儿村长肯定得老积极了。” “他是个好村长,上回我瞅出来了。” “就让他从村委会那儿发个布告,咱就定仨月。” “仨月的白工,换通个热水管道,但咱不能耽误太长时间,十天内吧,十天内报名。最后等民宿要通热水的时候咱跟锅炉厂的再细聊。” 姚海棠寻思寻思,吐出烟雾道:“咱民宿跟平房区好走,筒子楼那儿稍微麻烦点儿。” “你搁筒子楼里还有关系好的么?顺道儿都走了得了。” 迟铁动作一滞,恍然哑嗓失笑,“差不多得了啊姚老板。” “‘徇私枉法’也得有个度。” “没度,”姚海棠取下香烟松松夹在指尖,迟铁腾出只手把烟灰缸递过去放她边儿上。 姚海棠啧啧两声,满脸荡漾,“你瞅瞅,这好宝儿稀罕死我了。我咋有度?” 迟铁语气平平,“‘好宝儿’没姚老板人脉广,也谈不上再有啥关系好的。筒子楼里住的倒基本都是卖力气的。” “你算算大概有几个‘坑儿’,要多少个‘萝卜’。” “咱把名额写上,两边都招,招满就停。” 姚海棠撵灭香烟微微颔首,“我大概其算了。” “这摊儿有点儿大。男同志要10个,女同志要20个。” “光是咱到时候种地、弄大棚,就得专门儿拨出几个人倒着班儿的照看,再算民宿运营、还有带着客人出海打渔。” “这种地跟出海还是招点儿懂行的吧,这俩活儿不懂的够呛干得了。” “你甭管,”迟铁伸手摸摸她柔软的发尾,确定潮气基本散尽,“村委会那头儿也我去。” “你忙你那头儿的。” 他抬眸看向她,隐约透出几分笑意,“咱俩划片儿。” “别越界,姚老板。” “不然你给我发那老些工钱不是亏了么?” 姚海棠突然觉得自己发尾或许也长了神经,不然怎会他只摸了摸,心尖儿就这么痒呢。 痒得直颤悠。 她眸含春情,泛起湿润水色,沾染着烟草气息的小手儿糅杂着胰子香摸向他坚实的腰侧,“我现在就要越界。” “公事谈完了该聊聊私事儿了吧?” “迟同志,眼下正是夜黑风高时。我觉得贼适合‘拔火罐儿’,你觉得呢?” 迟铁骤然将腰腹绷紧如坚硬石块儿,喉间碎出嘶哑的笑,痛快回她,“嗯。” “我刷牙。” 姚海棠挑眉,“刚才洗澡儿的时候没刷?” 迟铁抬腿走出卧室,“急着跟你说公事儿,赶喽忘了。” 姚海棠:“哦~~” “’拔个火罐儿’还要刷牙?” 迟铁毫不犹豫,“得刷。” “一天了又吃又喝儿的,埋汰。” 姚海棠沉默片刻,遂也抬腿跟他身后一起走向厕所,“我改主意了。” “咱俩互相拔吧,我也刷刷。” “你不进屋儿就刷了?甭刷了。”迟铁蹙了蹙眉,赤膊挡在厕所门框上拦住她,“听话,主要是我买那牙刷儿太硬。” “等明天我去供销社买个软乎点儿的,你刚才刷完牙就有点儿剌破了。我看你漱口的时候水里有血。” 姚海棠拍他黝黑的手臂,“啪啪”两下儿,“诶呀我抽烟了,甭闹。” “我想让咱俩这‘火罐儿’拔得美好点儿不行么。” “谁跟你说你抽烟不美好了?”迟铁定定地看着她,眸色深凝,嗓音隐约透着几分沉,“你嚼大蒜也美好,姚老板。” “没扒瞎。” “咱明儿再刷。” “... ...你这哄也是哄得一点儿都没情调啊铁哥。”姚海棠强忍笑意闭了闭眼,细密的睫微颤。 迟铁也笑了,俯低头颅问她:“不乐意听?” 姚海棠撩开眸,“乐意听。” “贼乐意。” “不过我更乐意听最实在的,你心里想着的,却没说出来的。” 她悠悠环抱手臂,没再坚持闯进去刷牙,倚在门框身着合体棉布裙,姣好鲜活的曲线被他尽收眼底。 她挑眉笑得惑人,“说实话,” “头一回被我勾着的时候儿我在做啥。” 迟铁漆黑瞳仁剧烈收缩,撑在她耳侧的手背上青筋隐隐搏动。 他沉默许久,才哑嗓问她:“看出来了,姚老板。” 却又不像是在问,更像是后知后觉的叙述。 “这话说的,你明知道我一直都在看你。” 昏黄的光晃着她艳生生的脸儿,姚海棠笑得坦荡又张扬,“所以你没觉出那天我抽烟的时候故意放慢了么?” “我那就是给你看的。” “稀罕看我抽烟呗,铁哥?” 迟铁狭长眼睑中藏匿着幽深暗光,一时没吭声。 另一只手臂却也蓦然抬起,将她整个人都困在门框与他赤裸的胸膛之间。 眼皮子底下这点儿逼仄又狭窄的地界儿被她盛满,他心口也莫名充盈,又烫又涨。 他不错眼儿地直勾盯着她,闷闷地“嗯”了一声, “带劲的要命。” “稀罕看。” “看不够。” 第134章 求你。睁开眼看看我吧。 姚海棠都快被迷死了。 她可是太乐意听铁哥如此粗俗又直接地表达爱了。 她觉得腰都有点儿没劲儿了,快要顺着门框溜到地上了,红唇隐约打着哆嗦催他:“那你赶紧刷。” “着急‘拔罐儿’。” “快点儿的!” 言罢,姚海棠便俯身顺着他胳膊肘儿底下钻了出去,哼哼:“我在床上等你啊,铁哥。” “不敢再待那儿了,我怕我再硬拉着你重新洗个澡儿。” 迟铁一愣,精悍紧绷的胸膛震颤了两下儿,“咋?到七天了?” “诶你这人,”姚海棠蓦地顿下脚步,威胁似地转身瞪他,“我可告儿你啊,七天只是标准答案。” “具体是几天要看每个月的情况。” “这个月本老板娘有点微微忙碌,所以它极有可能到不了七天... ...你再不刷牙就出来,叫我进去确定一下儿它走没走。” 迟铁片刻哑然,很快便沉默地关上了厕所的门。 事实证明,姚海棠所说的这个微微忙碌还是收着了。 她这几天脑子里装了太多事儿,满满登登的,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时间放空了。 她从上辈子就有这么个习惯,可能是工作的时候精神会一直保持一个紧绷的状态,好让自己时时刻刻都能火力全开。 所以一旦到了能休息的时候,身体就会自动被触发一种类似于保护机制的东西。 等到迟铁刷了牙,又就着水龙头把脸跟胳膊都拿冷水冲了一遍再出来的时候,他便极敏锐地听到从卧室传来的绵长呼吸声,隐约还夹杂着像是猫儿似的哼哼。 他无声牵了牵唇,心想猜都能猜着明儿早晨姚老板起来得多气急败坏。 虽是这么想,他却又忍不住感到庆幸。 他快遭不住了,自打跟她一起搬到新房以来,迟铁便无比清楚—— 他脑子里就还差那么一根儿弦儿没绷断了。 且那根弦儿也逐渐在她终日的撩拨和热辣的爱意中,被扽得越来越紧、恍若不知道何时就会被彻底绷个稀碎。 他抿了抿唇,动作迟缓地提溜起搭在肩头儿的毛巾粗悍地擦了把脸跟脖颈,同时几近无声地迈着沉甸甸的脚步踏进卧室。 她身上能把他勾疯的那股味儿就直接顺着鼻尖窜进来。 那是一种烟草的苦涩辣呛裹着浓艳花香的味儿。 隐隐约约,还能闻到胰子跟仿若棉花被阳光晒透了的味道。 前面的味儿能让他疯,后面的味儿却又让他觉得无比踏实。 迟铁额角跳了跳,不忍阖上眸心底开始拉扯。 他真觉得自己都快被扯碎乎了。 须臾,姚海棠四仰八叉地又哼哼了一声,玉般通透的脸蛋儿被月光映着,竟莫名生出几分虚无缥缈。 迟铁胸膛中搏动着的心脏像是陡然被死死地揪紧了,他像是魔怔了似的生出种无比强烈的不安感。 明明方才还庆幸她睡着了,这会儿他却难掩焦躁地单膝跪到床上,俯低赤裸的上半身死死地盯着她。 犹豫再三后,还是哑着嗓子试探着叫了一声儿,“姚海棠。” 姚海棠特累的时候睡得很沉,有时候打雷都不会醒。 这一声叫出来,她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小而红的嘴儿仍然保持着均匀的速度微微开阖着,温暖的呼吸一下一下儿地拂在他脸上。 迟铁顿了半晌,又叫了她一声。 这回她倒是有了点反应,却只是翻了个身。 可好死不死,她翻身之时便习惯地伸手去扯小被儿,扯到了以后迅速塞进自己纤白的双腿之间,紧紧夹住。 她老用劲了,用劲到裙子不断地往上窜,并不那么瘦弱且能隐约看出紧致线条的大腿根儿都露了出来。 白花花的一片,却将迟铁浓到发黑的双眸都刺红、刺烫了。 “... ...海棠。”他忍不住继续叫她。 或许是瞧出她今儿真是累了,大抵不会被吵醒,这回他凑得更近,几乎啃着她瓷白的小耳朵。 直到叫出名字的那一刻,他再也无法忍受心底复杂汹涌的情潮,干燥炙热的薄唇倏而轻启,将其牢牢裹住。 他叼着她的小耳朵,就像是当初叼着她的红裙子一样。 眸底愈发猩红的血丝叫他看上去像是一只丧失理智的凶兽,似乎随时都能将身下这只抹了蜜的娇人儿彻底吞噬掉。 迟铁浑身都在发抖,粗糙的掌心已经被湿意浸透。 他赤裸又坚实的古铜色胸腹已经蒙上连成一片的水色,整个人只以单臂撑着悬在她身体上空。 那双又深又黑的冷眸,贪婪又惊惶地死瞅着她,顺着她的脸一路向下。 他自己都能感觉出来自己的视线有多痴、多露骨。 如同猛兽唇舌粗鲁又疯狂地舔舐过猎物细嫩的皮肉。 他腾出去的那只手臂一鼓一收,青色脉络中血液炙热地翻涌,可他却突然无助地再次埋下头,吸啄着她微凉的耳朵求似地嘶声叫,“海棠。” “姚海棠。” 迟铁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他又害怕她醒,又想要她醒。 他不想叫她看到如此淫秽狂暴的自己,又想让她用那双小手儿轻飘飘地桎梏住他。 将他牢牢的攥在手心,颠倒天地般承受她带给他的一切。 他想让她给他。 那些他害怕的,却越来越关不住的欲望,想让她带着他一起去体验。 让她将那些东西全部摧毁,再重新筑起。 变成名正言顺在爱中长出血肉的产物。 他终于在嘬着她锁骨下的那枚红痣时浑身陡然一颤,脱力般地晃了下撑在她枕侧的手臂。 遂后破碎的嗓音满足又不知足地喊她,“海棠... ...” 汗水顺着他刚毅的脸如柱般淌下,他唇却被烧干烧冒烟了似的愈发干燥, 他贴着她风情万种的眉眼嘶哑着呢喃,“求你。” “睁开眼看看我吧。” 海棠。那天又快到了。 我真的好怕。 可我知道的。 你虽然没有说,但你一直都在惦念。 我清楚那一天,你一定会早早回家。 海棠。 等到这次的那一天,你能不能彻彻底底的要了我。 卸下我心上魂儿上捆着的沉甸甸的枷锁,换成你。 迟铁颤抖着闭上眼,脑海中闪回她仰起脸叫他铁娃。 他任由大裤衩卡在坚实的胯上,就这样狼狈又难堪地自她身后紧紧地箍住她,“捆住我吧,姚海棠。” “永远都不要撒手。” “我收回之前的话。”他苦涩又暖烫地笑道:“我受不了假如了,姚海棠。” “你要是不要我。” “我真会遭不住,活不了。” 第135章 就是够野 于小钱同志觉得她海棠姐今天贼怪。 真的贼怪。 她托着肉嘟嘟的下巴颏儿坐在前台,满脸思索。 虽说海棠姐一直都不太正常,但今天尤其不正常。 打今儿早晨头一面儿见着,于小钱就寻思,姚海棠今儿笑得尤其坏。 脸都要笑烂了。 那双眼儿平时就已经够勾人的了,今天更是实打实的一个祸水样儿。 啧啧啧。 于小钱抱臂长叹,“肯定是昨儿晚上又跟铁哥好了。” “而且这回还是特好特好,好的她还在那儿咂摸味儿呢。” 思及此处,于小钱便又不禁在心底对姚海棠产生深深的敬佩。 她心想,不愧是她海棠姐。 就是够野。 身子都不方便呢还能跟铁哥好,还能好得那么美。 于小钱眯着眼睛寻思,所以这到底是个啥滋味儿呢。 尽管书中写的销魂,但真的有那么夸张嘛。 啧。 于小钱皱起眉头,上一秒还深沉着呢下一秒却又烦得不行。 这王忠汉可是够抠门儿的了。 滚被窝儿他肯定不能接受,毕竟他也是个纯情大小伙儿。 可这打个啵儿咋就不行了呢,不就俩嘴贴一块儿试试啥滋味儿么,他不是稀罕她嘛! 试啵儿一下都不成?? “小钱!”姚海棠刚从码头回来,身后带着老姐们儿大部队。 她抹了把脑门儿上的细汗,勾唇笑道:“寻思啥呢,这么苦大仇深的?” “多憋会儿等你姐我闲下来了再跟你讨论嗷,孙团长那事儿定下来了。” “我们今儿就得把捞汁小海鲜全做出来,打包好了拉到码头去。” “钱我都付完了,直接弄县城走火车冷链。” 于小钱一瘪嘴儿,“有我的嘛。” 于招娣闻此大步走进来批评她,“你这娃,就知道个吃。” “你海棠姐都多累了这几天儿,还得顾着你这张大馋嘴。” “嘿,那可不是光我一人儿照顾她这馋嘴啊于姨。”姚海棠一面贼兮兮地冲着于小钱挤眉弄眼,一面叼了根儿烟点上。 张凤霞把码头收好的海鲜跟梁敏都搁后厨撂下后,探头儿嚷嚷:“姚老板,你快去汽水儿厂送单子去吧。” “我们收拾就成。” “等你回来了咱一块儿装罐打包。” “定好的箱子一会儿我们去取就得了,不就在商业街那头儿么?” “对对,”姚海棠点头回应,利落转身。 今儿也实在是没有时间可耽搁了。 她挥挥手道:“那我走了嗷,辛苦同志们了。” 结果没成想才迈出宾馆门槛儿,便蓦地一愣,“嚯,大忙人儿做啥来了?” 这给姚海棠乐得,俩眼儿跟透着蜜牵着丝儿似的, 笑么呵呵儿地就挎上她家铁哥拐走说骚话去了。 于小钱听见动静扒头儿顺着门口一瞅,白眼儿一翻,“瞅瞅,瞅瞅。” “刚才本来就笑烂了。” “这下儿更是烂得透透儿的了,就跟那熟透了的大桃儿似的。” “我瞧着都腻得慌。” 于招娣刚要进后厨,闻此不禁顿住脚。 自打上回让张凤霞给狂怼了以后,于招娣便再没有用异样的眼光去看迟铁,反倒是越琢磨越觉得她张姨说的有理。 人家这迟哑巴,活儿活儿给海棠丫头顾得贼好。 平时对她的照顾也一点儿都没落下。 没啥事儿就借着由头来瞧她,况且她最近才知道—— 好家伙,人这哑巴可有钱了,直接一声不吭地跟楼房区那边儿把房都买了! 据说,房本儿还只写了海棠丫头一个人的名儿! 她隐约听出于小钱这话里话外酸溜溜的,便站她跟前儿小声问:“咋,你之前不说不想结婚?” “就想好好考学来着。” “现在是瞅着你海棠姐跟你迟大哥好,眼热嘞?也想找一个嘞?” “眼热不是没有,”于小钱很坦荡地回答:“但我就想搞个对象儿试试,没想结婚。” “啥?!”于招娣一听这个都要蹦起来了,“你这死丫头真是要疯!” “一天天的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光搞对象儿,不结婚,玩儿呢呗?” “你们学习就是学的这个是么?” “... ...我滴娘啊,你到底啥时候儿才能彻底改改你这思想?” 于小钱无奈,“按你这么说,那我跟谁搞对象儿都必须得结婚呗?” “我不得先处着看,看看合不合适俩人对不对付吗?” “... ...对,对不对付的,差不多不就得了?重点你还是得看看条件——” 于小钱立时皱眉打断,“妈呀,我承认您现在思想开放自由多了,也发散多了。” “但你这个发散它发的不老受控制的啊。” “你这属于任意发散,乱发散。” 于小钱十分疲惫地叹息:“我张姨告你那个甭啥事儿都较真儿想开点儿,那放在这儿它就非常不合适了。” “你原先眼里只能看到铁哥的缺陷。” “现在是进步了,能看见他的好儿了,但你也只是看到了表面的好儿。” “你光瞅着他给海棠姐买房,体贴照顾,根本没看出他们两个灵魂和精神上的碰撞,那才是最难得的,是所有的一切表面的‘好儿’都比不得的。” 于小钱装作尿急,懒得再跟她妈说,也知道于招娣如今很难都听懂。 她跑到门口说去上厕所,末了儿还扔下一句:“房咱家也有,虽然破点儿但也能遮风挡雨,再说照顾,从小到大您对我的照顾谁都比不得。” “我从来就不缺这些。” “我是羡慕他们之间精神和灵魂的共鸣,那种东西我向往,但我没有,所以我也想要。” 说完这些,她便撒丫子跑出去了。 徒留被噎成哑巴的于招娣后知后觉地热了眼眶,站在原地良久。 过了老半天,她才噗嗤笑着骂了一句:“这死丫头!倒是叫我生气还是不生气?” “又说你妈我好,又说我不好!” “你这是先给我个甜枣儿再给我个大嘴巴!” “哎... ...没辙,没辙啊。” 第136章 你闷骚,我明骚。咱俩可真配 姚海棠没料到跟迟铁才分开没多久,他就又来找自己了。 她缓缓攀上他黝黑的手臂,仰起艳生生的小脸儿笑得特不值钱,“怎么啦,我们铁哥是昨晚上自己玩儿、我、没玩儿够嘛?” “意犹未尽啦~” “要不然咋还没分开多久就忍不住来找我啦~”姚海棠语气曲了拐弯儿的,神色那叫一个荡漾,她极做作地垂下细密眼睫,戳戳他鼓胀紧实的二头肌,“你瞅瞅你,总那么闷骚。” “你闷骚,我明骚。咱俩可真配,天生一对儿。” 迟铁浑身一颤,坚毅的下颌轮廓僵硬无比, 他目视前方,语气冷然,“跟你一块儿去汽水儿厂那头儿,我去锅炉厂。” 姚海棠贼笑:“哦呦呦~我们铁哥是不是被吓到啦~心想诶呀,我不过是偷偷干了点涩涩的事情咋就被发现了呢?” 他装聋,她也一样。 各说各的,啥都不耽误。 迟铁仍然绷着脸,太阳穴隐隐跳动,“... ...我没想。” 姚海棠:“哦?所以你确实是干了涩涩的事情,是不?” 正巧走到车站,迟铁蓦然顿住脚步,伫立于站牌一旁,如一棵深沉直挺的老树。 姚海棠却从不会因他逃似地板起张冷硬的脸,就失了兴致。 太反差了,太有劲了。 简直上瘾。 她指尖大多数的时候都泛着种微凉的温度,在这燥热闷湿的夏日触碰到皮肉时实在过于突兀。 迟铁眼神定定地看着虚空中的某个点,却未因她指尖的凉意压下内心的那股燥。 偏生人姚老板乐得跟朵儿愈来愈艳的花儿似的,沉默片刻后踮脚扬起颈,完全没中断自己的步调。 她小声又暧昧地喘息,“你好不好奇我是咋知道的?” “印子就不用说了,还有我的一只耳朵有点儿肿,嗯... ...不过这些都太明显了,没啥技术含量。” “铁哥,”她轻笑如蛊,“你知不知道那回你喝了酒以后,我帮了你的时候... ...你身上有股味儿?” 迟铁精悍身形瞬间绷紧,呼吸好似刹那间被攥住。 他不自觉地便屏住一口气,原本起伏的胸膛在至高点停下。 然后,他就感觉姚海棠那张小嘴儿若有似无地开阖,言语间耳廓会隐约触碰到微弱的湿意,她几乎用气音道:“有一股好涩好涩的味儿啊。” “而且那股味儿会一两天都洗不掉。” 迟铁这回算是彻底被噎住,他觉得似乎有些缺氧,脑瓜子里嗡嗡作响。 好半晌以后,他才侧眸睨了她一眼,却令她勾人贫气的笑意陡然滞在脸上。 她看着他眸底透着猩红暗光,只觉尾椎酸麻,赶忙抬手胡乱一挡,“得得得,错了错了。” “不骚了不骚了。” 姚海棠认输般叹息,靠着他努力平复,“虽然你挺难受,但我更难受。” 话音才落,公交车就到了。 迟铁沉默地裹着她的小手儿上车,车上只有前头零散坐了几位乘客。 俩人买了票儿就往后走。 姚海棠:“坐后面坐后面,最后头窗户大,开起来凉快儿。” 迟铁点点头,牵着她走到末尾。 后半节车厢只有他们俩。 挨在一起坐下之后,透着潮湿汗意的皮肉仿若瞬间紧紧黏住。 姚海棠才说不骚了,这会儿却又马上忍不住。 她更紧地贴住他,跟没骨头似的,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哼哼,“我闻闻还有味儿么。” 迟铁实在遭不住,手背上的青筋陡然搏动。 他顺着车厢往前睨了一眼,随后俯低头颅微微侧着脸,滚烫干燥的呼吸往她耳朵里钻,“好意思么姚老板,” “我身上这股味儿就是让你的味儿招的。” “... ...我身上有个啥味儿啊,烟味儿呗?”姚海棠耳根一痒,却不服输地吊起眉梢也看向他。 俩人视线触碰,如同有啥东西瞬间被点燃、烧着。 迟铁不自觉地滚了滚喉结,分明昨晚还说稀罕她抽烟,也的确喜欢她身上沾染的烟草呛辣气息,却觉得这话不能这么讲。 他实话实说,“不是。” “就你的味儿。” 啊啊啊啊。淦。 姚海棠难耐地闭上眼,睫打着颤,“这回真不骚了。” 她逃似地扭头儿望向窗外,咸湿闷热的海风瞬间扑了一脸。 姚海棠绑头发的皮筋有点用松了,跑蹬一段时间后碎发落下,海风吹起时明显红肿的左耳才隐约露出来。 迟铁眸色一暗,紧了紧掌心里的小手儿。 哑嗓问她:“疼么。” 姚海棠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哪儿,嘿嘿一笑:“有一点。” “但我喜欢。” “而且我更喜欢别的地方儿也疼疼。” 她没看他,轻又黏的声音顺着海风跃入他耳中,“那种疼一回就不疼了的地方儿。” 迟铁初始没立刻听懂,过了半晌才后知后觉。 他又露出那种拿她没辙的笑,从她身后逼近,像是将她裹进坚实的怀抱,“听说过。” “不一定。” “... ...怎么就不一定了?!”独领风骚的姚老板总是在这方面有着不同于常人的胜负欲,她迅速扭头儿眯缝起妖冶双眸直勾地看向他,“迟同志,相信我吧。” “你听到过的理论知识绝对没有我的多。” “不要用你钢铁直男的思维,只寻思大号儿小号儿的问题。” 迟铁:“... ...” 这句话里他只能听懂钢铁还有大号儿小号儿。 却不忍微蹙浓黑眉心,满脸冷肃。 仿若他们是在辩论什么无比正经严谨的问题。 “甭扒瞎。号儿又改不了。” 姚海棠挑挑眉,哦~了一声。 遂蓦地凑近,“你自己说过的话自己都忘了。” “你说我俩眼能发大水,嘿嘿... ...那我别的——唔... ...!” 公交车报站声突兀响起,司机猛地踩下刹车。 随着售票员吆喝买票儿乘客们前前后后地登上来,迟铁骤然捂住姚海棠的嘴,把她全塞进怀里。 姚海棠眨巴眨巴眼儿,说不出话眼神却涩的要命。 迟铁无奈低叹,“知道了。” “我回头寻思寻思去。” 姚海棠用眼神问他:还寻思啥?我这有理有据你还不服气? 迟铁睨了她一眼。 一边确定会不会有人走过来,一边沉哑着嗓子俯首道:“我寻思寻思除了叫你哭,还有没有别的法儿能发大水。” 第137章 好想跟他狠狠地亲个嘴儿啊 关于发大水的问题终究是不能再深入探讨下去了。 因为没过多久他们就要下车了。 锅炉厂离汽水儿厂不远,就隔了两条马路,迟铁把姚海棠送到汽水儿厂门口儿以后才要走。 跟她说:“今儿地里完事儿了以后我惦着去筒子楼找趟李婶儿,我提前跟她打声招呼。” “上午去完村委会了。” “咋样咋样!”姚海棠问:“村长肯定老热情了吧?” 迟铁笑道:“看见我的时候一点儿不热情。” “等我提你的时候就热情了。” “也不怪人家,我这脸瞅着就叫人闷得慌。” “行,挺好。”姚海棠甚为满意,“用不着让全天下人都懂你的好,这样我才能给你洗脑。” “说全世界只有我最懂你的好。” “让你对我神魂颠倒,越来越离不开我。” “离开我就活不了。” 迟铁一愣,遂陡然失笑。 他垂着幽深双眸,笑的发出破碎气音,过了会儿才道:“进去吧。” “跟那刘副厂送完单子就赶紧出来,找个凉快儿地方等我。” “我完事儿了过来接你。” 姚海棠笑得美滋滋,“哦~~不乐意叫我跟刘副厂多聊~” “嗯,不乐意。”他毫不犹豫,痛快应下。 撒开她之前捏捏她的手,“对你神魂颠倒的人本来就不少了。” “甭再多了。” “快进去吧,外头晒得慌。” “嘿嘿,你现在咋不大无私啦?”姚海棠好讨厌在离开之前心里还得跟挠痒痒儿似的,总想追着他再多问几句解解痒。 怎料迟铁深沉又温柔地看着她,突然回了句贼坦荡的,“不跟你说了我也是才发现的。” “我对姚老板贪着呢,往后都无私不了。” “以前说的话全当我放屁,给我个面儿,甭提了。” 姚海棠立时愣住。 她真是没想到能听见铁哥如此痛快地承认,没再顾左右而言他,没再跟她拉扯。 姚海棠不自觉地挑了挑眉,“我现在真是要悔死了。” “昨儿晚上我就不该睡。” “你跟我说说呗,昨晚你到底是在‘自己玩儿’的时候,打通了哪块儿啊?” 迟铁:“... ...快进去吧。” 姚海棠噗嗤一声乐了,终于转身,“得。” “看这意思打通的还是不够彻底。” “没事儿,今儿晚上咱再来。要是需要的话我今天也可以再早点睡。” “一会儿见呀~~我家铁~~” 她步伐轻快,毫不犹豫地离开他的视线。 一次又一次更加坚决地短暂离开,是深知他会如常般伫立等待。 也是深知,他们终究会很快再见。 在今后漫长的岁月中,他们的每一次重逢和触碰都会更深地打开彼此。 分开并不是痛苦,而是又一次的满怀期待。 …… 姚海棠从汽水儿厂回到来福宾馆以后,就算是再没有时间跟她家黑皮小辣椒黏糊了。 她让迟铁去后厨冰柜拿点儿凉水儿给那帮崽子们捎地里去。 当时她正在跟老姐们儿团队一起热火朝天地忙着做捞汁小海鲜。 迟铁默默地去冰柜里扫了一眼。 健力宝就剩下两打了。 他半声没吭地空着手出去了,回来的时候一手拎着俩大袋子,六打健力宝,还有四打啤酒。 重新打开冰柜把凉的拿走,又把新的添上,才顺着后门儿离开了。 捞汁小海鲜的料姚海棠已经抓空儿提前做出来了。 张凤霞她们也把订的冰都放泡沫箱子里、齐刷刷地码在单独放宾馆所用食材的那个冰柜里准备好。 捞汁小海鲜的所有精华都在料上,其余的很简单。 老姐们儿团队负责根据姚海棠要求的时间,把各式海鲜烫熟,过凉。 姚海棠负责拿罐子装海鲜,再舀捞汁泡好,封罐,装箱。 这一箱有捞汁海螺、捞汁大虾、捞汁扇贝肉。 一样各两罐。 刨去所有的成本,这一箱的净利润要在7块多左右。 孙总长订了30多箱。 这又是热腾腾的好几十张大团结啊。 我滴妈呀。 姚海棠突然觉得民宿那边的家具更有条件打点儿好的了。 不对不对,还有明天去汽水儿厂给做饭的钱呢。 姚海棠越想越起劲了,动作也更加利落。 张凤霞她们完成自己的工作后,便也整齐划一地站在姚海棠手底下,帮着她装箱。 她张姨动作也麻利,一边儿忙活一边儿又忍不住感慨上了,“姚老板,真的。” “我原先觉得我自己够能干的了,现在才明白我那都是傻干。” “没脑子的苦力活儿。” “你说你这小脑瓜儿到底是咋长的啊,咋就这么有干买卖儿的天赋呢?” 姚海棠嘿嘿一笑,“因为我贪呗。” “太贪了就逼着自己想招儿赚大钱。” “诶呀妈呀,”张凤霞哈哈大笑,“这话说的倒也没毛病,俺们这都是想着能吃得上饭就成,其他的也不寻思。” 姚海棠动作微顿,不忍想起曾几何时尾随着铁哥回家的那个夜晚—— 他也说了类似的话。 能吃饭就行。 反观现在,铁哥也成了个知道说啥爱吃,啥不爱吃的人了。 是个去趟市场手上拎满了东西回来的人。 他不光是只为了让她吃的好,也是他有心气儿俩人一块儿折腾,一起吃的好、过的好了。 姚海棠清楚,极大程度上,并非是她改变了他。 而是因为他和她一样,心底都有那么一个将“贪婪”关起来的箱子。 每当不幸和困苦一层又一层地压上来,那个贪婪的箱子反而会变得更重。 他们疯了似地想要有一个人出现,释放他们,接纳他们。 只是因为他们过度的贪婪,所以那个人才很难等到。 他们要的从来就不是将就、凑合,随随便便地填补空洞。 而是深入骨血、死死缠绕,扯不开、挣不脱的爱。 他们明明都已经痛了很久了,却还是像个失去理智的信徒,想要为爱继续去疼痛、去负累。 他和她,谁都不是单纯渴望被爱被抚慰的可怜虫。 而是想要在爱里受伤、拥抱、抵死缠绵的浪漫勇士。 所以说啊迟铁。 姚海棠弯起眼眸笑开,掏兜儿叼烟。 燃烧的火苗跃动在她旖旎的眸色中,她在心底暗暗对他说:或许我们都曾因为看出了彼此的伤痛而起过恻隐之心, 可却是在看穿对方的挣扎和勇敢时爱意才如野火般放肆燃烧。 所以,我们对彼此便再也没有同情,而是变成了深深的佩服与敬畏。 我们不歌颂苦难,却该歌颂经历过苦难后仍能勇敢去爱的我们。 “... ...”姚海棠深吸一口烟,悄然蹙起眉。 咬住烟嘴儿在雾中几近无声地呢喃,“哎。” “好想跟他狠狠地亲个嘴儿啊。” 第138章 又渴又饿。就快要把持不住了 哎呀,可是铁哥不叫亲嘴儿呀。 他只叫贴贴。 但照她如此狂热的状态,肯定不能贴贴了事。 拔火罐儿那也是不够的。 吃冰棍儿... ... 啊!所以到底啥时候能吃冰棍儿。 姚海棠不忍满脸忧愁地对着手里打包好的箱子发呆。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把大姨妈跟这些箱子一起送走,坐上火车走得远远的。 一个月以后记得再回来看她就好。 “诶妈呀,姚老板这是咋嘞?” 张凤霞见姚海棠看着老伤感了,不禁拍了拍她,“咋?这玩意儿又不是要出嫁的闺女,咋送它们上火车还能给你送难受嘞?” “呃。”姚海棠恍然回神,却摇头叹息,“不不不,张姨你误会了。” “我这分明是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就送它们走。” 她“啪”地一把推走跟前儿的箱子,动作粗鲁到婶儿姨们都吓了一大跳。 于招娣打了个哆嗦却表示理解,“哎,也别怪姚老板急。” “这两天儿事儿实在是太多了。” 她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更麻利了些,“来来来,咱也一块儿加把劲。” “我打包完这个箱子跟凤霞把弄好的先搬小推车儿上,送码头一趟去。” “不都跟人家定好点儿了,咱可不能晚!” “对对对。”姚海棠点头如捣蒜,浓艳双眸中似有熊熊烈火燃烧。 必须得快点儿,甭管贴贴跟拔火罐儿能不能止渴都不重要。 就算不止渴,她也得好歹解解渴!! 姚海棠一边痛恨大姨妈为啥还没彻底离开,一边暗暗咬牙腹诽道。 结果她咋也没想到。 或许是因为她的怨念实在是太重了吧、又或许是像她昨天说的那样儿。 最近这几天太忙太累,又刚好赶上经期, 所以大姨妈她还真就、 提前、离开!了! 而且照她的经验来看,还离开的、非常、彻底! …… 在码头把所有的箱子都成功送上船以后,回来的路上姚海棠忽然想去嘘嘘。 于是,她就跟大家伙儿打了声招呼,自己先加快脚步跑回了来福。 来福眼下是包圆儿了,所以只能去三楼尽头的公共厕所。 姚海棠从柜台的小抽屉拿了一个新的‘小面包’,然后就去了三楼。 她在空无一人的厕所脱下了裤子。 再然后—— 等到她重新返回一楼前台的时候,便又顶上了那张快要笑烂了的脸。 不光如此,同早晨比起来,她现在足以称得上是妖气冲天。 眉梢儿眼尾都裹挟着一种恨不能把人勾死勾活的媚劲儿,翘着二郎腿儿悠悠地往躺椅上一靠,“啪”地一下就点了根儿烟。 她眯起浓艳双眸,隔着烟雾看向半空,还没等到晚上就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yy了。 哎呀,这咋也是第一次嘛。 她应该用个啥姿势睡她家黑皮小辣椒呢~~~ 诶呀呀呀,又渴又饿。 想想就快要把持不住了。 “天爷哎,可是要把人热死,这几天真是晒得要命!” 张凤霞她们也终于顶着烈日走了回来,姚海棠这才暂时中断脑子里荤到不行的臆想。 她探头儿道:“张姨,我记得咱冰柜里健力宝就还有两打,我今儿上午回来的时候叫迟铁给拿地里去了... ...” “但我估计以他的性格应该不能全都拿走,得给咱剩点儿。” “您去看看,有的话都拿出来咱一块儿都分了得了,一会儿我去食杂店儿再买了补上。” “诶好嘞,”张凤霞痛快答应,随后就进后厨去了。 片刻后,随着冰柜被“吱呀”一声打开,张凤霞扯着大嗓门儿问:“诶?” “姚老板你是不是记错嘞?” “这里一堆健力宝儿呢!” “还有足足六打呢!” 姚海棠闻此一愣,心细些的于招娣却突然拍响大腿,“嗨呀!” “咱那会儿搁后厨忙着也是都没注意!” “好像是迟同志买完放进去的!” “也是怪了... ...你说他那人块头儿那么大,但要不出声儿真能叫人注意不到嘞!” 张凤霞在里面摸了摸易拉罐儿表面,“呦,真是的,还没凉彻底呢!” “... ...没事儿。”姚海棠眼眸微闪,笑道:“拿底下凉点儿的咱先解解渴。” 她语气淡然,心中却已经在土拨鼠尖叫。 啊啊啊啊啊,她铁哥真是太体贴太成熟啦啊啊。 稀罕死谁啊这是要,嗯? 想睡想睡想睡。 姚海棠细密的睫垂下,隐隐颤动。 不经意间顺着柜台上于小钱落下的小镜子往里瞥了一眼—— 她满意地阖上眸。 嗯。真妖。 端的是副... ... 要让她家人夫腰子疼上一整宿的风骚模样。 第139章 又闻见味儿了? 傍晚前,王忠汉给姚海棠把卡片儿都送回来了。 姚海棠一看直接傻眼。 王忠汉搓搓鼻子,“嗐,你也别说啊姐,甭看我家这崽子平时总冲我耷拉个小驴脸儿,这碰上事儿还算是挺给我这当哥的面儿。” “说的啥来着... ...哦对,他说油印的话这卡片儿容易花,最后就自己拿钢笔一张一张抄的。” 姚海棠瞬间笑开,“你要夸人小树你就好好儿夸。” “甭跟我这儿夸,回去当人孩子面儿夸。” 王忠汉闻此瞬间收了笑脸儿,只是嘴角还在抽搐,“切... ...老子惯的他!夸啥夸!” “本来就天天觉得自己可厉害嘞,没啥事儿就埋汰我,个没大没小的白眼儿狼!” “就这我再夸他!尾巴不翘天上去嘞!” 姚海棠不忍笑得更深,刚想开口接话儿却听王忠汉“诶”了一声儿,“哦对了姐,还一个事儿。” “我替铁哥捎个话儿。” “啊?”姚海棠一愣,吊了吊眉梢儿,眸底荡漾着一股子腻乎劲儿问:“咋?他不是过会儿就来接我么,就这么短的功夫儿还得指使你捎话儿啊~” 王忠汉挠了挠头,“啊,他接不了你了。” 姚海棠千娇百媚的笑容陡然僵住,“... ...你说啥。” 王忠汉不自觉地往下咽了咽唾沫,开始看天儿看地,“那,那个。铁哥说他接不了你嘞... ...今儿晚上好像也,也回不去了。” “他,他去筒子楼找那个啥婶儿的时候,瞧出那婶儿生病嘞!还拖了好几天都没去看,铁哥着急,说那婶儿都有点儿发烧了,他得抓紧带她往医院挂水去。” “他寻思怕你出去忙活了,就去地里跟我说了一声儿。” 说到这儿,王忠汉突然像模像样地举了举手臂,“姐,你别不乐意,我答应铁哥了,晚上跟秀才一块儿把你送回去。” “准保给您安全护送到家。” 姚海棠方才心底的不爽瞬间散了个干净,伸手就拉开柜台抽屉翻钱,“是我上回去的那个小医院儿么?” 王忠汉一愣,“啊,咱这儿稍微正经点儿的可不就那一个医院了。” “姐你做啥啊?” “... ...姐!”王忠汉见姚海棠开始数钱,瞬间耷拉下脸,“姐你这是做啥!” “我发现你们两口子咋都一个德行呢!” “那我跟秀才送你回家这不是应当应分的么?做啥还要给我们点儿好儿,” “姐你再这样儿我真急眼了啊!” “嚯,”姚海棠把钱掖进裤子口袋儿,“你铁哥给你塞钱了?” “可不,”王忠汉满脸苦闷,“推好几回没推成,让我跟秀才晚上吃点儿好的。” “哦。”姚海棠弯起眉眼,“那我还给你做啥?” “我吃饱了撑的还花两份儿钱,想啥美事儿呢。” 姚海棠提起账本轻飘飘地敲了王忠汉脑瓜儿一下,顺手将他刚才撂到柜台上的卡片都放抽屉里收好。 她问:“地里还有啥事儿么?” 王忠汉:“没啥事儿了,秀才他们收完尾过来找我。” 姚海棠拿起烟盒儿跟钥匙走出前台,“不用送我了,听你铁哥的,一会儿跟秀才找家小炒儿改善改善伙食去。” “啊??”王忠汉急道:“姐你让我听我铁哥的... ...那他头一个说的就是让我俩把你送家去呀!” 姚海棠摆了摆手儿,“在听你铁哥之前,得先听我的。” 王忠汉:“... ...” 姚海棠蓦地想起啥,短暂顿下脚步,“哦对了,你在这儿顺便等等小钱吧。” “她今儿来的早,你不会等太久的哈。” 王忠汉瞬间瞪大双眼,舌头都要打结儿,“姐,姐!!” “姐你饶了我!” “这... ...这真不行啊姐!” 姚海棠加快脚步,“走啦。” 王忠汉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声音凄惨无比,“姐!” “姐! ! !” …… 姚海棠马不停蹄地奔着小医院儿就去了,在一楼挂号窗口说了下姓氏跟特征,小护士一脸懵,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同志,这一天得有多少个姓李的中年婶子啊... ...” 姚海棠无奈叹道:“带着她来的是个老黑老高的男的,长得贼凶。” “啥表情都没有,脖子上还有个大疤痢。看着就像犯过啥大事儿的。” 小护士浑身一抖,伸手顺着窗口指向楼梯,“三... ...三楼。” 姚海棠明艳笑道:“得嘞同志,麻烦您了。” 她直接爬上三楼,又找了个护士重新说了一遍刚才的话。 果不其然,这位护士也是眉心一跳,马上就为姚海棠指了个道儿。 姚海棠则一直挂着礼貌热情的笑,最终顺利摸到了集体输液大厅。 里面得足有几十张床。 不过今天病人很少,稀稀拉拉的基本都聚集在四角。 姚海棠视线转了一圈儿,迅速找到了迟铁的背影。 靠窗的床位,病床大半拉被帘子遮挡住,迟铁则坐在床脚的椅子上。 姚海棠刚走近,就听见了李婶子的咳嗽声。 跟寻常的咳音不太一样,听着明显是发炎挺严重的。 她脚步轻盈地走过去,怎想刚要伸手迟铁便脊背一僵,倏而扭过头—— “... ...又闻见味儿了?”姚海棠勾唇笑开,挑了挑眉。 她声音压得很小,几乎只有俩人能听清。 迟铁原本冷冽的眸色变得柔软,点了点头,自然又亲昵地裹住她细白的小手儿,哑嗓道:“过来做啥。” 他虽是这么问,却并不觉得意外。 跟王忠汉打声招呼,麻烦他跟秀才把姚海棠送回家也只是为了得个心安。 迟铁知道她大概率会来找他,但她要是累了想回家的话,都安排好了他也能踏实点儿。 姚海棠悄悄探头往帘子里瞅了一眼,见李婶儿吊着水儿似是隐约迷瞪着了,攀上迟铁坚实的臂膀贴他耳边问:“严重吗?” 迟铁声音也压得很低,微微侧头去贴她的耳朵,“有点儿肺炎,得输几天液。” “但没大碍,大夫说跟咱这儿治就行,犯不上去县城。” 第140章 想你了。转过来。 姚海棠拍拍他,仿若无声的安抚,“单子呢?交钱了没,我带钱了。” 她想着迟铁肯定挺赶喽的,估摸没带多少钱。 果不其然,迟铁眸色深凝地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遂无奈笑道,“可能还真得麻烦姚老板。” “怎么个事儿啊铁哥,故意烦人?”姚海棠拧他耳朵,板起小脸儿显得特冷艳,“我要跟你吵架了啊。” 迟铁闷声笑,“错了,姚老板。” “给点儿面儿。” 姚海棠眯缝着眼哼哼,“回头我再收拾你,先去缴费。” “你乖乖等我哈,不许瞎跑。” “嗯。不瞎跑。”迟铁幽深视线一直追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出病房大门。 他回身望向窗外,听着树上蝉鸣,心中的不安却逐渐烟消云散。 看到李瑛晃晃悠悠差点栽倒的样子,迟铁几乎是瞬间眼花耳鸣。 那双悬在半空中的脚带着深浓的黑雾蓦地闯入脑海。 随后,他又想起梁子留下的那个日记本儿,想起那张稚嫩又朴实的脸。 所有的所有,纠葛糅杂在一起,化作咋扥都扥不开的麻绳团儿,让他直至抵达医院、陪着李瑛打上吊瓶以后,都很久很久未能缓过神来。 可就在刚才看到姚海棠的那一秒。 他突然就觉得从里到外都变轻了。 姚海棠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交费的收据,还提了点儿吃的喝的。 她给自己跟迟铁买的盒饭,给李瑛买的是清粥小菜,还有俩咸鸭蛋。 迟铁只侧耳听见动静,便起身去迎她。 单手将她手里所有的东西全接过去,另一只手牵住她。 他带她走到靠着病床的窗台,把两份盒饭放在上头,“咱俩站这儿吃。” 说完,他撒开她的手,将给李瑛准备的吃的喝的放到了她头顶的那个小柜儿上。 转而返回来。 姚海棠一边解盒饭外面的袋子,一边叼着双一次性筷子,迅速抬手“啪”地一声分开。 迟铁走过来的时候刚好瞧见这一幕,当即伸手拦她,奈何还是晚了一步。 “嘶。” 筷子上的毛边儿把姚海棠上唇剌破个小口儿,冒出滴血珠。 迟铁浓黑眉心刹那间便蹙紧,语气也变得粗重冷肃,“竟瞎闹。” “我瞅瞅。” 他炙热的大掌一左一右地捧住她的脸,对着落日余晖细细地看。 “诶呀没事儿,”姚海棠伸舌头舔了一口,嬉皮笑脸的,“不就破个口儿嘛。” “甭苦大仇深的。” 迟铁不吭声了,那双深暗狭长的眼就定定地看着她。 姚海棠很快便投降,“错了错了,赶明儿不这样儿了。” 他隐约叹息,拿起另一双筷子分开,跟姚海棠手里的那双交换,“用我这个。” “你那扯的不齐,别又剌着。” “嘿嘿。”姚海棠接过他给的那双筷子,仰着白生生的小脸儿冲他乐。 俩人就站在窗台边上,安安静静地把盒饭吃了。 姚海棠也不挑食,就是还是习惯吃的很快。 迟铁期间发现了这一点,想了想说:“咱俩都是这个毛病,往后得改。” “吃慢点儿。” “嗯,”姚海棠很认真地点头,“此言有理。” “不光是吃饭,啥都得慢点儿,甭着急。” 迟铁动作滞住,咽下口中饭菜往后睨了一眼。 随后蓦地俯身凑近,嘶哑着嗓子嗯了一声,“我也觉得有理。” “是得慢点儿。” 姚海棠一愣,侧眸看向他。 眯起眼儿笑得很贼,“你甭想跟我这儿偷换概念啊。” “吃饭可以慢,” 言至此处,她更轻地继续道:“但吃你不可以。” 迟铁恍然笑开,“姚老板真灵,蒙不过你。” 他见她小嘴儿泛着油光,心想这菜是有点儿腻得慌。 下意识地要伸手给她抹,却又在空中顿住,“一会儿吃完我带你洗去吧。” “我手太脏。” “行,” 姚海棠少见答应的爽快,埋头又塞了一口饭,“顺便把我刚才破那地儿也给我‘洗洗’。” 她嚼着土豆丝儿,嘎吱嘎吱的。 扭脸儿冲他挤咕眼儿,“你给~我~洗~” “不能~用~水~” 迟铁这一口大米粒子全卡嗓子眼儿里了,嘴一下就死死闭住。 姚海棠嗨呀了一声,拧开买来的汽水儿赶紧递给他,摇头叹息道,“瞅给你吓的。” “我这不就是逗逗你吗?” “我是那种在医院还会对你这样那样的人吗?嗯?” 迟铁接过汽水儿,还不敢喝的太快。 怕那米粒子再给顶回来。 他一边喝一边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向姚海棠。 虽然啥都没说,眼里却明显写了俩字儿:你是。 接下来迟铁那饭吃的那叫一个难受。 边吃边在心里控制不住地寻思,万许一会儿水房恰好就没人咋整。 没人的地方儿对于他家姚老板来说诱惑力太大了,他实在是不信她能忍住。 结果等吃完饭俩人到了水房,里面还真就没人—— 但姚海棠却洗完手跟嘴就要转身离开的时候, 迟铁也不知道自己是被鬼催了还是咋的,竟还没来得及想就猛然伸手一把攥住了她。 “诶呀,本来就没多大个口儿,不用看了啊。”姚海棠背对着他憋笑,语气轻悠悠的。 迟铁哑然,老半天才嘶声挤出来句,“转过来我看看。” 姚海棠悄悄弯起眼眸,“真没事儿,不使劲嘬就没事儿。” 迟铁语气深沉又严谨,“你说了算么。” 姚海棠终于不忍泄出黏糊糊的笑意,拐着弯儿似的,“我看你再跟我装?” 迟铁面无表情,“想你了。” “转过来。” “听话,姚海棠。” 姚海棠心尖儿被狠狠掐了一把,又疼又麻。 他每一句话都透着只有她能听出的酸涩和不安,与她料想的一样。 他咋会不怕呢。 她垂下眸想想,不疾不徐地说:“咱俩先回去扒头儿再看一眼李婶儿,确定下吊瓶里液还剩的多不多。” “顺便麻烦值班儿的护士给盯会儿。” “然后,你跟我下楼去抽根儿烟。” “嗯,”他牢牢地裹住她的小手儿,掌心滚烫潮湿,拉着她径直往水房外头走,“我陪姚老板一根儿。” “咱俩抽烟也得慢点儿。” 第141章 明天。你来。 晚霞的火红烧到尽头时,天边开始泛起一种淡淡的灰橙色,皎月宁静又神秘的剪影也逐渐清晰。 说好的抽烟,却最终连烟盒儿都没能掏出来。 他如炙热烙铁一般的掌心带着还未散尽的水汽,从她的手腕儿直至纤细软韧的后腰,末了儿再由二人不断升高的体温生生烧干。 姚海棠贴着迟铁贲张的胸膛,在唇与唇单纯又不单纯的相贴中笑着轻哼,“你刚才要张嘴。” 迟铁嗓子里的嘶哑极重,在无人也无光的旮旯胡同中显得愈发沉,“换气儿。” 姚海棠笑得直冒坏水儿,指尖透着红意几乎要陷进他黝黑粗粝的皮肉,“就贴贴你换啥气儿?” “你刚明明是想‘吃冰棍儿’。” “不吃,不吃。”他胸膛起伏着重新凑近,将她再次困入怀抱,“赶明儿的。” 姚海棠听得直皱眉,后头抱怨的话却又被他干燥的薄唇封住。 可她咋都没能想到,这个赶明儿—— 还真就成了明儿。 …… 姚海棠本来坚持要在医院陪他一起盯着李婶儿。 可迟铁就是打死了不让。 他们才到医院的时候床位都满了,护士长就叫先去集体输液病房去输液,说大约晚上的时候会空出几个小病房的床位。 李瑛当时一直说不用住院也不用输液,打两针儿就好了。 最后也是让迟铁耐心又冷肃地说服了。 迟铁知道李瑛是怕麻烦他,还特地说我就今儿头一宿先陪着您,等您烧退了我也放心。 明儿我就该干啥干啥,到点儿我把饭给您送了,瞅您一眼我就走。 李瑛这才算是心里好受了些,勉强点头应下了。 她也知道,这娃做不到不走心,他已经把她当成了责任的一部分。 姚海棠离开之前李瑛就醒了。 烧退下不少,精神也好了许多。 她要醒不醒的时候,就听见迟铁跟姚海棠说她明儿去汽水儿厂做饭的事儿,起来以后就赶紧催迟铁,“小迟啊,婶儿能自己吃饭,这也都有值班护士。” “再者说这病房人多,也不是光我自己。” “天黑了,你快把人姚老板送回去,叫她先歇着,要是太累了耽误明天的事儿可咋整。” 迟铁原本也是惦记着这个。 总想亲自把她安全送回家,再瞅着她把门反锁了才能踏实。 于是他也没再推辞,微微颔首着起身道:“成。” “我给您打热水了,这粥不老热乎的,我给您兑点儿热水。” “完事儿我就送她回去。” “我跟护士打声招呼,要是病房空出来了,等我回来咱就换过去。” “行,行。”李瑛连连点头,见迟铁将热水兑粥里又催他,“行嘞行嘞,这大天热的还发着烧,婶儿可燥的慌。” “不用太热了小迟啊,快走吧你们俩。” “这大黑晌的,你蹬三轮儿的时候可得看着点儿啊!” 迟铁应了一声,遂便带着姚海棠离开了医院。 姚海棠笑么呵呵儿地跟李婶儿告别,乖乖地跟着迟铁出去,等迟铁蹬到半路上的时候,他没忍住,微微侧头道:“我还寻思你又得跟我急。” “说我跟你见外。” “我在你心里那么无脑?”姚海棠搂着他紧实的腰身挑眉轻笑,贴着他宽阔的背喟叹,“我知道你是心疼我,这不挣扎挣扎也就放弃了么。” “你心疼我,我也心疼你。” “光是李婶儿自己,你晚上都够呛能踏实睡,再加一个我。” “你那心估计一宿都放不下,两边儿都想照顾得特细。” 迟铁身躯一颤,遂闷声笑开,“嗯。把你撂家去。” 这样的话,我的心也能跟着你一起回家。 也就不会再悬着、不会再放不下。 铁哥在某些认死了的事情上,绝对不会退让半分。 所以姚海棠根本没再劝他甭上楼了。 他不会同意的,她也乐意让他“麻烦”这一会儿,求个心安。 付出这件事儿并非是收到的人会觉得满足,付出的那个人亦是如此。 末了儿,姚海棠先同着他的面儿把外面那扇老式防盗门反锁好,随后素手握在里层木门的把手上,却没急着关。 她隔着老式防盗门的纱窗,静静地看着迟铁,没有说话。 她从来是个话痨一般的性子。 这会儿却像是真随了他。 可那透着勇敢又自由的笑,却绝对只属于姚老板。 “明晚见。”她定定地直视他的双眸,无比轻柔地说出这三个字,轻的就像外头缥缈的月色。 可迟铁却觉得一点儿都不虚无,一点儿都不会摸不着。 尽管他们两个之间马上就要被这道房门隔开。 毕竟,他胸膛里那颗焦灼又沉重的心,已经被她一起带进去了。 带进了他们的家,一会儿就会跟她一起,平平安安地入睡。 迟铁面色如常般冷冽,瞧不出悲喜。 只是点头回应她的时候,动作却明显用力了些,他嘶哑着嗓子回她:“明晚见。” 这一次,却在她之前转身离开。 因为她回家了,独自前行的那个人成了自己。 现在,她的放下便比他的要更难。 姚海棠还是没再言语,笑着嗯了一声。 她听着他沉甸甸的、却隐约透着顿挫感的脚步,终是垂下眼睫,故意爽快地碰上门。 拧动钥匙的时候动作也很重,像是要让他全听进去。 可当转了两圈儿以后,那钥匙还悬在门上,她就遭不住了。 转身如风般飞奔到卧室,到了窗前却又不敢发出动静, 她紧紧地抿住嫣红唇瓣,浓艳双眸中盛满湿软雾气,深切又认真地看向楼下—— 须臾,他倒退着身子从楼道里走了出来。 同样坚定而笔直地望向窗口。 姚海棠那双风情万种的眸如同被烫伤了、烧着了,随着心脏整个儿拧成一团瞬间落下泪,她从来是笑起来也肆意,哭起来也放纵,便只得迅速捂住自己的嘴,只留有闷闷的呜咽声。 她明明没有开灯,屋里比外头还要暗。 他却如灯塔一般一直注视着她的双眼,停下脚步。 迟铁仰着头儿,嗓子眼儿里跟被啥糊死了似的。 他痛得要命,可却又满足幸福得要命。 他就这样一直看着她,没说话。 像在想啥,又像是啥也没想。 下一秒,却突然环顾了一下儿四周,确定无人后单臂伸至脑后,拽住背心儿的后脖领子往上一扽。 姚海棠倏地瞪大双眸,泪水都噙在眼窝儿没再往下继续流。 紧接着,她便眼瞅着她家铁哥赤着精悍又火辣的上半身,面无表情地—— 伸手拍了拍“巧克力大板儿”。 “噗——”姚海棠瞬间破涕为笑,却还是捂住嘴,本就哭红了的一张脸儿如今更是热得不行。 迟铁也笑了,他深深眯起狭长黑眸,手放在坚实紧绷的腹肌上停了会儿。 然后,他像是还嫌不够。 在稍作矛盾下,终于服输似地又把手往上移, 在姚海棠翘首以盼中指了指, 小、 红、 豆儿。 姚海棠实在快要把自己捂背过气儿去了,一把撒开手,笑着将胳膊搭在窗台上,俯身良久。 起身后,却从兜儿里掏烟点火儿,还故意冲着窗外吐了一口缭绕的烟雾。 迟铁不动弹了。 姚海棠不自觉地“嗯?”了一声,动了动指尖。 却见迟铁俩胳膊撂下,幽深目光无声地凝视着她,忽而以双手虎口抵住大裤衩的边缘,作势要往下挒—— “!!!” 我c啊啊啊!不行不行!这不行! 姚海棠赶紧摆手儿,这不至于呀铁。 真不至于!! 我的意思就是你转个圈儿,全方位地再给我展示一下就够了真的! 迟铁见她惊慌失措般疯狂摇头摆手儿,破碎的气音自喉咙传出。 他没再往下。 却暂收笑意,满脸深沉又坚决地用口型, 很慢很清晰地说:明天。 你来。 第142章 错过 阔别多日,再次独自入睡的这一晚。 姚海棠几乎做了一整夜的梦。 清晨,她叫分外燥热沉闷的气温惹醒了。 脸蛋儿上被旖旎的红潮浸透,乌黑的鬓发被汗水黏着在侧颊、颈间, 姚海棠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慵懒困倦,还有毫不遮掩的意犹未尽,缓缓伸出细白的腿,颤颤巍巍地去够地上的拖鞋。 她迎着清晨的日头走到窗前,眯缝着眼儿点上一根儿红梅。 她本不习惯这么早就抽烟,却觉得除此之外再不能慰藉身体中的那股子燥。 苦辣的烟雾顺着窗口儿往外飘,姚海棠不自觉地动了动双腿想要调换个站姿,却须臾顿住。 她眼睫微颤,蓦地轻启牙关咬住下唇。 遂如蛊般轻笑,几近无声地喃喃:“看来发大水这事儿... ...” “都用不着等他研究了啊。” 姚海棠收拾立整儿了以后刚要出门就听敲门声响起。 她顿了一下,神色却没半分动容。 反而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顶着笑脸儿去开门,“我说王忠汉,你啥时候儿能改改?” “上回不跟你说了么,来我家不要偷感这么重。” “甭哪天碰上个爱多想的邻居,再报警给你逮走。” “诶呀姐,你抓紧去趟咱宾馆吧,于小钱刚家去找我,她也不知道你搬家以后这具体住址嘛,” “她说有个人去宾馆找你,好像是冷链运输那头儿的,昨儿咱发出去的货有漏的,到县城要上火车才发现的。” “淌了好几箱的汤儿。” 姚海棠略微怔愣了半晌,遂迅速抄起钥匙烟盒顺兜儿里一揣,反手碰上房门锁了两道儿,转身径直往楼下走。 她步伐快得很,却仍玩闹似地笑着招招手儿,“嗐,瞅给你紧张的,啥了不得的大事儿啊。” “走吧,回去以后你就该干啥干啥... ...你去地里?” “嗯呐。”王忠汉也加紧脚步跟上她,“我今儿起得早。” “我不寻思铁哥肯定得帮着照顾那个婶儿嘛?没准儿得晚点儿上地里去呢。” “那婶儿不是铁哥... ...牺牲的一个战友儿他妈么。” “对,那个战友儿叫梁子,跟你差不多大。”姚海棠侧眸很认真地点头回应,迎着刺眼暖烫的日光笑得明艳而灿烂,“他是个很了不起,很可爱、心眼儿也贼好的人民英雄。” 王忠汉闻此不由心头一颤,强烈的敬畏与佩服瞬间冲得头脑嗡嗡作响。 他过了会儿才稍缓,很用力地点了点头,“等今儿瞅着铁哥了我跟他说一声。” “叫他甭操心,踏实照顾着那个婶儿,让她把病治好喽。” “地里有我们呢,肯定不能耽误进度。” “嘿,瞅瞅这响当当的好汉!”姚海棠挤咕挤咕眼儿,拍了拍王忠汉的肩膀道:“真是一点儿都没辜负于小钱同志对你的夸奖啊!” “果然是个有情义又刚强的真汉子!” 王忠汉身躯陡然一僵,张开嘴。 却啥话都没说出来,悄然地烧红了一张脸。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从鼻腔深处特臭屁地哼哼出一声儿,“那... ...那你看。” “必须的。” …… 姚海棠与王忠汉离开将近十几分钟后,房门的锁眼儿被钥匙顶开。 迟铁沉默地打开门时,却只嗅到马上就要散尽的烟草气息。 他眸色蓦然深凝,抿了抿唇踏进去,手上拎着两兜儿热腾腾的小笼包,还有一袋儿加了糖的热豆浆。 又无声地将门关好径直走进卧室,孤冽背影最终在冲着窗口的方向停下。 他垂着坚硬眼睫,看了看手里的包子,还是伸手拿出来然后往嘴里噎,只是咀嚼的动作却无比僵硬,就跟在嚼噎人的生面似的。 他将一兜儿小笼包囫囵吞下,顿了片刻后走到厅里,将剩下的那兜儿跟热豆浆一起放在茶几上。 随后便又返回卧房,行至窗前停下。 烟灰缸里有半根儿她掐灭的烟,烟嘴处被她隐约印上齿痕。 他原本浓黑的眸底终于荡出几分软,伸手将那半根儿烟拿起来送至唇边—— 轻启牙关,用力咬住。 伸手顺着裤兜儿掏出洋火儿盒,“刺啦”一声点着。 深吸后吐出苦呛烟雾,仰头儿看向天边比昨日更厚重、密集的云。 李瑛昨晚到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又烧起来了, 迟铁自然一宿未睡,直到清晨。 李瑛昏昏沉沉起来的时候瞅见他满眼血丝,愧得不行。 哑着嗓子说:“小迟啊,婶儿可能还得睡会儿,你出去吃口饭,甭急着回来。” “你让婶儿踏实点儿睡,听话,啊。” 迟铁闷闷地应下,出来之前又去了看护站一趟,跟白班儿的护士们说了几句客气话儿。 他蹬着三轮儿顺着小路骑回家,却在仰首看向窗口的那一刹那便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 她不在家了。 迟铁倏而顿住,不再舍得去吸所剩不多的烟。 他想让它再燃得慢一些,让属于她的烟草气息再留得久一些。 他又抬眸看向了天边的云,想这云会不会飘去她那儿。 他感觉胸口被甜蜜和苦涩两相拉扯。 因为她留下的味道,又因为他们的错过。 第143章 再给迟同志补补 姚海棠到来福的时候,等她的那位同志正站在门口儿无比焦灼地等待。 要知道,冷链运输比起普通运输,不光每年的运营额要少上许多,且工作起来还须更加劳心伤神。 但这位小同志思想觉悟却非常之高。 在见到姚海棠的第一面时,他便满怀尊重主动伸手问候:“您好,姚老板。” “十分感谢您对我国冷链运输发展做出的支持、及贡献,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尽快和我一起回县城去处理破损的物品。” 姚海棠一愣,遂咧嘴笑开,微微颔首道:“麻烦您等我一会儿,” “我先去后厨重新打包几箱,请问我们的箱子具体有几个破损洒漏的?” 这位同志想都没想很快道:“四箱。” “不过我建议您最好做全准备,等到了那儿顺便把其他的也打开检查一下。” “行,没问题。同志您别在门口儿站着,今儿实在是太闷太热,站这儿太受罪。” “进去吧,您去大厅那小沙发坐着等。” “我们一定加快速度。” “好。”这位同志从业时间不久,原本最怕出现这种让人头疼的情况。 他经验资历都不够,万一中间再碰上磨蹭又不配合的寄件方,这样的话后面就会有很多麻烦,严重的话还会耽误这一整列冷链火车的发车时间。 但当他看到姚海棠面上轻快又笃定的笑意时,便不自觉地放下心来,焦躁感也逐渐散去。 直到在沙发上坐下,并听到这位年轻又美艳的老板娘,无比爽辣利索地安排着接下来的工作时—— 小同志不忍心生敬佩,暗暗感慨:这位姚老板瞧着就像是个能干大事儿的人。 他们领导就说过。 能稳得住的人,才能干得了大事儿。 …… 于小钱一早儿去找王忠汉的同时,于招娣也去找张凤霞她们了。 张凤霞听于招娣说完情况以后就揣上钱,叫于招娣去找其他人,她自己则抓紧去码头,照着那几样儿海货再收些回来。 等姚海棠进后厨的时候,于小钱也跟着帮忙,大家伙儿已经把大虾海螺啥的都收拾好了。 瞅见姚海棠,张凤霞瞬间面露愧疚过来跟她说:“诶呀姚老板啊,我听招娣说完我就寻思出是咋回事儿嘞。” “那几箱是我末了儿帮着拧的盖儿,我这人一向粗粗喇喇的,肯定是那盖子没拧紧。” “都是因为我,才给您添麻烦了... ...哎,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说到这,张凤霞指了指放在角落的两大网兜儿生蚝,“姚老板呐,这就算是我个人的心意,你收下吧... ...对!回来正好儿再给迟同志补补!” “可不许给我钱!” “你收了我这心里才能舒服点儿,我刚才搁码头一眼就瞅着收上来的这一船蚝子嘞,实打实的好货,比平常的都肥都大!” 姚海棠瞬间笑开如花儿,搂着她张姨直晃悠,“诶呦我们张姨咋就这么可爱呢,” “没事儿啊张姨,要想进步就必须得出错儿。” “我自己也有问题,没想着最后再检查一回。这不就是吃一堑长一智么?早出错儿总比晚出错儿强,今天多出一个错儿,赶明儿就少出一个错儿。” “不许难受了啊,这蚝子我也收下,咱先忙活完手里的这些事儿要紧。” “小钱,”姚海棠甜乎儿地叫了一声, “你别跟这儿忙活了,前头盯着就成了。” 言罢,她便迅速动作起来。 开火儿,焯海鲜、过凉。 其他人则也手脚麻利地打起配合, 提前将罐子放好,又把泡沫箱子里的防护做好。 这回再拧盖子的时候,张凤霞用劲用到整张脸几乎皱成一团,褶子都挤出来了。 给梁敏都看懵了。 梁敏抽搭两下嘴皮子不忍道了句:“凤霞啊... ...照你这么拧,洒是肯定不会再洒了。” “但我倒是有点儿担心人家收到以后得咋开了... ...” 大家伙儿闻此也是哈哈大笑,热闹又欢快。 一切就绪后,姚海棠看了下时间。 然后就叫张凤霞跟她去县城,剩下仨人去后厨按照她提前列好的单子收拾东西。 她有很多调料、酱料,都是自己秘制调配的。 所以汽水儿厂那边她基本只列了所需要的食材。 时间实在太赶,她从县城打个往返,回来以后就得直接去汽水儿厂跟她们会合,这样才最保险。 于是,几个人便推着车儿帮姚海棠跟张凤霞把箱子送到码头。 怎料箱子都搬上船,眼瞅着马上就要起锚时,不远处却突然传来少年清朗之音,“海棠姐!!” 王小树飞速跑着,稚嫩清隽的脸庞布满细汗,他手里举着啥东西,跑至船侧呼呼喘着递给姚海棠,“姐,姐姐,” “我听我哥说了,说您那个箱子... ...东西洒了。” “我想您一起放进去的卡片,肯定也得花了... ...我,我这是找的,差、差不多的重新写了,您看行不——” “哎!!呀!!”姚海棠蓦地瞪大双眼,直接傻了! 她从船上蹦下来,情不自禁地一把抱住王小树,怜爱得要命,“树啊哎呀哎呀你可真是... ...哎呀!” 姚海棠都快哭了,“我就跟张姨说了吧,我也粗心。” “本来是想好这卡片儿要塞进箱子里的,结果我也给赶喽忘了!” “要是没你提醒,我可能得明年才会想起来吧,树啊!!” 这一个熊抱可是把人孩子给吓坏了,没说完的话也被生生堵在嗓子眼儿。 王小树俩胳膊都以一个不知所措的姿势僵在半空,脸红到快要滴血。 跟着一起来的于小钱站在后头呵呵一笑,淡定异常,“要习惯。” “树啊。” “这这不行!这个不能习惯!”王小树终于恍然回神,疯狂摇头,“男、男女授受不亲!” “虽然我还未成年,但也已是——” “错了错了,”姚海棠爽快放开他,咧嘴一笑,“姐就是太激动了,往后不这样儿了。” “树说的对,男同志跟女同志不能瞎抱!” “特殊情况,下不为例。”姚海棠笑得张扬,语气却无比认真。 她将卡片儿顺兜儿里一掖,转身道:“小贵人,以后也得这样儿。” “不喜欢啥,喜欢啥,都得直接说出来。” “你姐我这人怪得很,状态特不稳定。心有时候儿贼细,有时候儿又贼粗。” “行啦,大家伙儿快都回去各忙各的吧,咱下午见啊。” 王小树浑身一颤,褐色瞳仁儿剧烈收缩。 他站在湿热的海风中定定地看着姚海棠的背影,只觉方才她说的那几句话如咒语一般仍在耳边止不住地回响—— 真的吗。 不喜欢和喜欢,都能直接了当不顾一切地说出来吗。 尽管说出来以后,或许就是美梦破碎、天翻地覆, 也可以吗... ... …… 抵达县城后,年轻男同志告诉她们在码头等一会儿,没过半拉小时就回站里开了辆拉货的小车儿,帮她们把箱子都搬上去,仨人也上了车,奔着运输站驶去。 姚海棠非常诚恳地感谢,张凤霞就更甭提了。 咱张姨这嘴贼能说,给人小同志夸得脸都热了,最后只会点头说:“应该的,这都是应该的。” 张凤霞后头又感慨,“啥时候咱九林也能发展的好些呢。” 小同志一愣,道:“我好像听说九林快开发了,这现在也不算是秘密了,县里好多厂子单位都收到信儿了。” 张凤霞却不以为意,“嗐,一看你就是年轻。” “这开发从前也说过,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 “算了算了,甭提了,反正不也这样儿活了大半辈子嘞?凑活凑活得了。” 小同志见张凤霞如此笃定,便也讪讪一笑没再接话儿。 到达运输站后,她们被带到其中一节车厢,小同志指了指已经分出来的泡沫箱子,递给姚海棠小刀,说小心点儿。 除非必要情况,包裹都要由寄件方本人或是委托人拆开,为了保护个人隐私。 姚海棠直接一屁股坐地上了,随后便开始动作麻利又小心地顺着箱子缝隙划开。 倒也不必全划开,有个缝儿能往里瞅瞅就行。 顺便也能把做宣传的小卡片儿塞进去。 姚海棠确定了一下,除了那四个以外,就还有一个箱子里稍微有点洒汤儿,便又用新的替换好。 小同志见姚海棠检查的差不多了,还安慰道:“您放心,像这种方方正正的箱子我们都会摆放的比较齐整,从咱们这儿到寄送目的地,道路也不算太颠簸,估摸着也不会再有破损了。” 言罢,他将胶带递给姚海棠。 姚海棠顿时爽辣笑开,接过胶带点点头,“真是麻烦您费心了,同志。” “您这么热心肠儿,还这么负责,往后肯定前途大好。” “信我,我没看错过人。” 小同志一愣,羞涩地挠挠头,“那就借您吉言了,姚老板。” 第144章 是她跟他,都必须要经历的体验。 解决完这个问题,姚海棠跟张凤霞俩人便迅速返回码头,紧赶慢赶地登船回九林。 等到她们成功在汽水儿厂与大家伙儿会合的时候,大约是下午三点左右。 这与刘峥定下的时间相比早了不少,于招娣看见她俩,赶忙过来迎,“我们也摸不准你们啥时候儿回来,寻思着收拾完了就先过来。” “这也有阴凉儿,咱不行就先站会儿。” “等差不多到点儿了咱就进去忙活。” 张凤霞抬手抹了把汗,仰头看着天色和隐约要笼罩起的云层,皱眉道:“天老爷,我估计这是又闷着雨呢,可把人憋死,跟要上不来气儿似的。” 姚海棠刚要点火儿的动作蓦地滞住,红唇松松地衔着烟撩起眸朝着天儿上看, 她语调轻悠,叫人听不出个差别,“张姨您这么厉害呢,我都来多长时间了,还是摸不准九林的雨。” 张凤霞一笑,“早着呢,姚老板你才来多少时间。” “张姨告你啊,这东西还真不是看就能看出来的,全是因为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儿待久了,那就跟认识几十年的老姐们儿似的... ...” “诶,你就看你于姨吧,现在她撅屁股我都知道她拉的是个啥屎!” 于招娣听得哭笑不得,“凤霞呀,你这比方打的咋这粗俗嘞?” “咱这中午饭才吃完没多长时间呢。” “... ...” “... ...” 后面的对话,姚海棠没再听得进去。 她缓慢地点上那支烟,对着仍然亮堂堂的天儿出了神。 她虽然不够了解九林,但她却足够了解自己。 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她。 今儿啊,大抵是诸事不顺。 不过那又怎样? 姚海棠勾唇浅笑,眸底透着股灿烈的火热。 顺与不顺都只是人生中必定要经历的体验。 是她跟他,都必须要经历的体验。 …… 大约四点来钟,刘峥身边的那位地中海助理捂了嚎风地跑着出来接应。 一瞅着姚海棠那叫一个客气,笑得顶着满脸大褶子,“诶呀呀姚老板,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啊。” 张凤霞搁后面儿看在眼里,不忍捂着嘴跟梁敏嗤笑了一声儿,“诶,她梁姨,我瞧着这老瘪犊子咋那像古时候皇帝身边儿的太监呢,” 梁敏闻此眼皮子一跳,慌忙压低声音回:“诶呦凤霞你注意着点儿,咱咋也是赚人钱来的。” “知道知道,”张凤霞挤咕眼儿,“我这不是实在没憋住么,不说了不说了。” 言罢,她却还是没能立马儿收住,又添了一句,“不过那刘副厂倒不像皇帝,像个啥的奸臣,瞅着就浑身八百个心眼儿。” 梁敏一哆嗦,“... ...你这还不如换刚才那个‘太监’蛐蛐呢。” 顾名思义,今儿姚海棠她们的工作量可是不小,是实打实的大锅饭。 她一共准备了六荤六素,外加俩凉菜,分量都往大了做。 姚海棠为的自然不只是今儿赚上一回做高级厨子的钱,她必须得以一场压轴戏,来在外地的职员们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年头儿没有互联网,要想将她这儿的名气传得更远些,极大程度上就是要靠口口相传。 再加上今天参加送别大会的还有九林分厂许多管理层的同志们—— 从汽水儿厂开始,姚海棠算是成功打开了与团队合作的路子。 所以事事都要尽力做到最好。 这六道荤菜分别是坛子肉煨虎皮鸡蛋、红烧肉炖小鲍鱼、尖椒茄盒儿酿肉、啤酒鸭、五香卤牛肉。 六道素菜分别为西芹百合核桃仁、蒜蓉豇豆、糖醋藕丁、莴笋山药、麻婆豆腐、酱扒茄条儿。 凉菜简单,用姚老板秘制卤料整个花毛两拼。 至于剩下的那个—— 姚海棠看了看张凤霞她们提来的那个大包裹,里面有提前做好的捞汁小海鲜。 到了现在,肯定也已经入味儿了。 这其实也是她上午突然想到的。 除了替补洒漏的,她另外做出十大罐,今天这送别大会一共十桌,一桌一大罐让他们尝着个味儿,但却又吃不够—— 刚刚好。 她就来个先入为主,叫那些要走的都尝尝这捞汁儿小海鲜有多绝。 这样的话,到时候不用她,人家自己都能在送礼的时候好好夸赞一番。 至于主食,送单子的时候跟刘副厂都商量好了。 直接就整大锅米饭、馒头,这事儿不用姚海棠管,提前叫食堂的职员们给准备好就行。 姚海棠带着老姐们儿团队一起走进食堂后厨。 得亏了人这地方儿就是做大锅饭的,敞亮、方便来回来去地折腾,几个人进去以后谁也不碍谁事儿,啥东西在哪儿还都一目了然。 没等姚海棠说呢,张凤霞就特自发地把要准备的肉菜、以及各种备料老大声地报了一遍。 张凤霞:“招娣,你跟她罗婶儿弄这荤的腥的来吧。” “我粗粗喇喇的,怕又刷洗不好再有味儿啥的,我跟敏子备那些素的。” “姚老板就顾灶上的事儿就得,其他的都不用你操心。” 姚海棠听得哈哈大笑,欣慰又感慨地叹息,“我张姨真霸气。” “好喜欢这种被安排的感觉。” “诶呀妈呀姚老板可别吹呼我了,我这就是纯拿个鸡毛当令箭!哈哈哈!那不都因为你看得上我?” 姚海棠系上围裙抄起菜刀,“这话说的,咱能凑一块儿,那不就是因为互相都能看对眼儿么。” 妇女同志们备起料来无比迅速,毕竟这点事娘们儿家都做惯了,可比拿着个小刀撬开坚硬蚌壳容易多了。 姚海棠这边就站菜墩儿前切。 切丝切片儿打花刀,要提前腌的肉也趁早儿准备好。 牛肉肯定是要最早下锅开始卤的,虽然姚海棠有节省时间的小妙招,但也至少一个小时。 等到前期一切准备工作基本都结束以后,时间已经过去四十分钟左右。 她扫了一眼案桌,见所有需要的东西都备好便准备开火,怎想那头正要洗洗手的张凤霞却突然“诶”了一声儿—— “这水龙头咋不出水嘞?” “堵了?坏了??” “哎呀妈呀,这没水可不行啊... ...” 姚海棠看着燃起的灶火,眼底倏而一颤。 她就说她第六感不会出错儿吧。 这第二个不顺... ... 终究还是来了。 第145章 明儿歇业一天。放假 “咚咚咚。” 须臾,前头打饭的窗口被敲响。 下一秒便是刘峥喊:“姚老板,出来一下儿。” 姚海棠答应了一声,撂下菜刀扽着围裙擦擦手走出后厨。 “没水了?”刘峥问。 姚海棠点点头,“刚没的。” 刘峥蹙眉,无奈道:“不是光我们厂,这一片儿现在都停水了,估摸着是哪个主管道出问题了。” “你别急,咱时间还富裕着呢,晚上送他们走不从码头,直接包的大车。” “绕后面走,给他们送县里去。” “行,”刘峥这个甲方都说没问题那她也不好着急。 姚海棠右眼皮突突跳,她难耐地闭上眼掩下眸中凝重,作势就要转身回后厨,“我一会儿每隔几分钟就拧开看看。” “先准备不用水的。” 刘峥笑道:“着啥急,姚老板。” “去我办公室抽根儿烟?” 姚海棠步伐半点儿没停顿,张扬又爽辣地回了句:“戒了。” 刘峥一愣,“戒多长时间。” 姚海棠轻笑,“戒到瞅不着你以后。” 言至此处,她撩开隔着后厨跟前头的帘子,微微侧眸吊了吊眉梢儿,“甭跟我这儿瞎撩次了啊刘副厂。” “这食堂旷得很,一会儿都叫人听见了。” “假脸皮还能保住了?” “保不住你养我?”刘峥俯下身子,笑得像只斯文狐狸。 姚海棠无声睨了他一眼,明明还是那副风情万种的样子却叫他一下儿嗅出股冷。 特冷,冷到与她那妩媚多情的脸蛋儿形成鲜明对比。 寡淡得要命。 她再未停顿,撂下帘子道:“我建议你去跟一位‘前辈’请教一下经验。” “那狗崽子叫林东。” 刘峥噗嗤一声笑开,半天都没直起腰儿。 他哪里用得上跟那个垃圾货色请教? 分明就是他屈尊降贵地给他传授了才是。 …… 这水停了足足俩小时才恢复,等待的期间姚海棠生生抽完了半盒儿烟。 却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半盒儿烟并不是为了水。 姨婶儿们也是看得有点儿傻眼,心想姚老板从来都特稳得住, 上午那么赶喽她都嬉皮笑脸的,咋还能因为停个水愁成这样儿呢。 于招娣不忍说,“海棠闺女,你是不是等烦了?” “要不... ...咱跟人说说这买卖儿甭干了?刚你张姨不还说天儿也不好... ...万许再下了大雨咱都早点儿回也成。” “钱这东西今儿不赚明儿也能赚。” 姚海棠撵灭香烟,笑得浅淡却又果决,“不成。” “除非万不得已,答应好的买卖儿只有买家才能中断。” 她才不要停下前进的脚步,用自以为是、毫无理智的保护跟他一起滞在原地。 她要拉着他一起继续往前走。 他们, 谁都不想停下,也谁都不会停下。 “姚老板!!姚老板!!”地中海助理站在窗口喊:“来水啦!” “我们刘副厂刚才跟包车的还有职员们商量好嘞,今儿晚上十一点多他们再走!” “咱就踏实做,踏实吃。您别太着忙了啊!” 姚海棠探头回应了一声儿,遂便重新扎回围裙陷入繁忙。 热油在大锅里冒着渺渺的白烟,需要炸制的东西按照顺序被丢进去,煮熟的鸡蛋外皮迅速收缩形成褶皱。 姚海棠也贼喜欢吃虎皮鸡蛋。 因为它表皮的褶皱会特别容易吸裹住汤汁,一口咬下去是非常新奇的口感。 其他人也看得直瞪眼,她们见识没多少,不禁感慨:“姚老板真是能干... ...诶妈呀,我原先总听啥做饭还能做出啥花儿来,这可不就是叫你做出花儿来了!” 大家伙儿就在一旁等着,处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每当姚海棠用大马勺敲响最后一下锅沿儿,她们就会迅速去俩人、端起锅抬到水槽里刷干净。 再重新抬回来。 来水之前,姚海棠就做好了仨素菜。 得益于灶多锅多。 这会儿火力全开以后,速度直线逼上来。 直到七点多,菜基本都出了。 虽然做的精,但为了方便大家伙儿吃,用的还是老大的长方形铝盘儿。 姚海棠专注麻利地盛着菜,侧耳听到食堂已经开始送别晚会,刘副厂正在那儿慷慨激昂地做演讲呢。 扭头儿问于招娣,“于姨,您跟小钱说了么?” “那帮职员退住以后让她把钱锁好,前门后门也锁好,明儿歇业一天。” “放假。” “说了说了,”于招娣也听到外头的动静了,连连点头,“我估摸着这会儿小钱应该都回家嘞。” “成,” 姚海棠点点头,盛好最后一个菜。 刚要解下围裙,后厨就冲进来一位职员—— 是之前帮孙总长举荐“捞汁小海鲜”的那位老叔儿。 “不成不成姚老板,我们这回交流学习啊可是因为有了你才能过的这么舒服痛快!” “你必须得出来说几句!” 姚海棠一愣,弯起眼眸玩玩儿闹闹似地笑,“老叔儿您这就不对了嗷,生意人么本来就是为了自己才干的。” 姚海棠摆摆手,解下围裙道:“我也没文化,快别献丑去了。” “您看不然帮忙跟刘副厂打声招呼儿,没啥事儿的话我们就撤退了。” “别呀别呀!”老叔儿啧啧道:“你这就不给面儿了啊姚老板,我一直觉得咱咋也处成个莫逆之交了呢。” “再说这也不是我提的,是孙总长提的。” 姚海棠瞅出了老叔儿眼神中真切的热络,不由得神色微滞。 她眉稍跳了跳,也清楚自己心乱了,欠考虑了。 的确,这位老叔儿平时总跟她唠嗑儿,虽然跟领导举荐她难免有私心,但也是真觉得:别人赚钱不如叫姚老板赚钱。 思及此处,姚海棠眼睫轻颤,爽快笑道:“成,那我就不谦虚了。” “我去前头拽几句臭词儿。” “顺便再打打广告!” “对对对,”老叔儿会心一笑,“还得是你精,其实我主要就是这个意思!” 由此,姚海棠便跟随他一起绕后走到食堂用餐大厅, 而当她堪堪踏出去的那一秒,亮堂堂的玻璃窗被银色闪电骤然穿过—— “轰隆隆”的一声巨响后,瓢泼大雨便瞬间将夜色变得无比深浓。 第146章 全都黑了,连街道都黑了。 姚海棠骤然浑身颤栗,冷汗顺着光洁的额头淌下来。 手心儿的水汽愈发湿重,不自觉地攥紧。 刚准备用餐的职员们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雷和大雨吓了一跳,不由得七嘴八舌开始担忧,“这可咋整?” “咋还说下雨就下雨了呢?” “咱连房都退了... ...要是十一点这雨停不了可得往哪儿睡去啊?” 站在姚海棠身前的老叔儿闻此哈哈笑道:“这有啥的,那咱就还回来福去续住一宿,明儿咱再走。” “我听人说了,九林的雨就是这样儿,叫人摸不准。” 姚海棠垂着眸,却未能及时接得上话儿,像她往日那样说些顺耳的、圆滑的。 不叫话茬儿跟热情掉在地上的。 刘峥悄然走过来,看了姚海棠一眼, 随后像模像样地摆摆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我估计姚老板那边肯定不方便。” “人家也有自己的安排。” “同志们放心,咱们员工宿舍应该还有些位置,实在不行的话我就临时调配一下。” “而且现在距离咱们出发时间还多得很,没准儿一会儿雨就停了。” “对对对,是这么个理儿,来,姚老板,说好的给我们讲几句呢。” 老叔催促道。 姚海棠背着双手,掐了掐寒凉一片的指尖, 终于仰首,勾唇笑得痛快,“必须的,走着。” 她迈开脚步,刘峥瞅准了机会凑近她,压低声音道:“你想走就走,我给你安排。” “我有车,可以叫人先把你送走。” “收尾你就让剩下的那几位妇女同志整不得了?” 姚海棠闻此,却毫不动容地淡声道:“不麻烦,刘副厂。” “我们都有各自要做的事儿,都顾好自己就成。” 刘峥见她鬓发边的汗水将乌黑的发丝都黏住了,以为她是身体不舒服, 再开口时少见的急切,甚至隐约透着怒意,“你至于吗?至于这么勉强?” 姚海棠跟没听到似地径直前行,也自是没必要多说啥。 这是她的事儿。 她自己的事儿。 她爱他也是自己的事儿。 是她必须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和能力,能给多少就给多少的事儿。 不需要撕心裂肺,失措奔忙。 她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以后,冒着大雨,和大家一起, 该如何走,就如何走。 路上也会遇到阻碍,但她迟早也会到家。 尽管今晚夜色漫长浓深,风大雨急。 但她明儿却有一整天的时间去专心陪他。 无论明儿天儿会不会放晴都无妨, 因为明天一定会如约而至,同她回到他身边一样。 大雨下个不停, 姚海棠顶着张交际花儿似的笑脸儿跟大家伙说说闹闹,结束后孙总长刚想收个尾,大厅便随着一道骤然响起的“噼啪”声陷入黑暗。 保卫科的值班同志举着个手电筒罩着雨披推开食堂大门,跟刘峥说:“刘副厂,坏了。” “停电了。” “外面儿全都黑了,连街道都黑了。” 姚海棠听见这话,却在人群的嘈杂声中恍然失笑。 她突然就觉得,今儿并非是触了霉头、诸事不顺。 反而是老天爷精心安排的一场滚烫又激昂的宿命。 让今天在他们的人生中刻下永远无法磨灭的烙印,取代他心底那道同样深、晦暗又沉重的伤疤。 …… 外头如姚海棠所想的一样,又冷又湿,黑黢黢的啥亮光都没有。 几个人穿着雨披,衣服倒没咋湿,只不过暴雨下冒了烟,水都已经没到了小腿。 刘峥顶了件雨披追出来,还带着吱嘎吱嘎的响儿。 姚海棠刚听见动静,张凤霞就扭头儿看见了—— “诶呀!”张凤霞喊:“刘副厂给咱推了辆三轮儿车!” “还挺大的呢!” 姚海棠隔着瀑布般的雨帘转过身,刘峥停下三轮儿,“明天就要卖废品站去了。” “看着给吧。” “三两块的不嫌弃。” 姚海棠一愣,蓦地笑开,“得了吧啊,我刚也给你打折了。” “按理说这恶劣天气我指定是得加钱。” “行,”刘峥抹了把脸,转身道:“用完明儿就扔了吧,你们家不还有辆三轮儿么。” “我这虽然大,但锈得厉害,咔嚓都咔嚓不掉了。” 姚海棠哦了一声,“没事儿,回头我就停道边儿,肯定有人能用得着。” “不在乎这生不生锈的,有人觉得能蹬得动就行。” “对对对,”张凤霞点头附和,“像我就觉得这破三轮子挺好,多破多脏啊,这搁人条件儿好些的都不稀得偷。” “也就像我们这岁数大、抠门儿爱占便宜的稀罕。” 刘峥:“... ...” 姚海棠:“谢了刘副厂,我们走了。有机会再合作。” 她们带来的调料基本都是可丁可卯的用完了,也就还有点锅具以及些零散的东西。 张凤霞把那大包裹往三轮儿后头一扔,“吱嘎——” 三轮儿发出惨叫。 “诶呀妈呀,”张凤霞不忍道:“得了吧,我还寻思回头不行推我家去嘞!” “这破三轮儿... ...也不道还能吃得住劲么,敏子招娣你俩坐上去试试。” 于招娣有点不敢,梁敏最近却因跟张凤霞在一起泡久了胆子大了不少,她踩上去还不够,甚至又晃了晃,“行行,能行,姚老板,你快上来!” 姚海棠抬腿往前走,“不用,咱方向不一样姨。” “你们那道比我还不好走,慢慢磨蹭能回去就成,东西先搁谁家都行。” “明儿放假,都好好歇着。” “咱后儿见啊!”姚海棠掏出烟盒儿,抬手扽着雨披上沿往前拽了拽,将香烟点燃, 叼住烟俯身把裤腿儿卷起露出瓷白脚腕,随后毫不犹豫淌着水继续前行。 于招娣瞧她在雨中的背影单薄又纤瘦,不忍心疼,“闺女呀我们给你送回去吧,不然你骑着三轮儿!” “我们都这个岁数儿了不怕着凉!” 姚海棠笑道:“姨我骑不好三轮儿! “你们甭管了!走你们的吧!” 张凤霞望着姚海棠方向感极强地奔着某处前行,顿了半晌开口道:“行了招娣,甭劝了。” “年轻人就乐意浇浇雨,淌淌水。” “也挺有意思,挺痛快的。” 第147章 呀,我家铁娃离家出走啦。 姚海棠一心觉得迟铁肯定会回家。 他肯定会在安排好李婶儿医院那头的事情以后,回家等她。 姚海棠从汽水儿厂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奔十一点了。 她看着越往前走越深的水路,也接受了自己不能在十六号前顺利与他相聚的现实。 道上倒也不是没人,大小巷里好些小炒馆儿门口都站着稀稀拉拉的食客, 点着烟、喝着酒,你一嘴我一嘴地唠,讨论到底啥时候儿来电,啥时候能家去。 劳碌的人心都大的很,就跟那些汽水儿厂的职员似的。 短暂的忧愁以后便要继续吃饭,甭管是刮风下雨还能碍着人吃喝儿了? 姚海棠不经意间看见位大爷蹲在个屋檐底下,捧着碗豆角儿焖面正在那库库炫呢。 吃半截赏着雨还回头叫老板:“诶,同志,给我拿头蒜呗!” 姚海棠突然噗嗤一声笑开,不禁想起从厂里出来之前,点上洋蜡的食堂中充斥着的饭菜香气。 姚老板做得一手没治的好菜,那勾人香气足以叫人忘却忧愁焦躁。 美食最能抚人心,姚海棠一直坚信这句话。 她仰首在雨中呼出烟雾,眼神更加坚定。 她是一定要做好想做的、要做的事儿的。 正是因为她无论何时都有着自己的步调和章法,才从不轻易动摇。 尽管在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明白,承担他的爱会无比沉重,也从来都没怕过。 因为在遇见他之前,她也同样在顶着风雨、毫不犹豫地前行。 从汽水儿厂到家的这段路途姚海棠没徒步走过,她只知道今天自己走了很久很久。 到半路时,最深处的雨水没过膝盖,那段路尤其难走。 可走出那里以后,前头的地势就高了。 地上并无积水,只剩被暴雨冲刷过的湿滑。 姚海棠没用多长时间就成功回到家,她站在楼下拽下雨披的兜帽往上瞅。 就这么一瞅,她就瞧出他没在家。 楼里隐隐闪着各家点的洋蜡,姚海棠还是上了一趟楼。 拧开门锁打开门进去转了一圈儿,只看到了茶几上被他清晨留下的小笼包和豆浆。 姚海棠短暂失神,下一秒却被对门的哭声惊醒。 像是襁褓中的婴儿,发出恐慌的哭啼。 就算是楼房区,这时候的建筑也都差不离,隔音太差。 姚海棠几乎瞬间忆起在县城与迟铁同住的那一晚—— 他困于梦魇中的哀嚎声如兽般嘶哑可怖。 随后她又想起了来福宾馆入住册上的记录。 须臾,她攥着钥匙重新夺门而出。 再踏出楼道的时候雨声渐小,姚海棠看到了倚在车棚底下的那辆三轮车。 果然,他回来过了。 她顺着记忆去找周围最近的那家宾馆,她听说过,这家宾馆的老板年事已高,马上就要兑出去准备退休了。 姚海棠加快脚步,不过十分钟左右就成功抵达这家“安泰宾馆”。 她推开宾馆大门的那一刻,雷声便又乍然劈响。 姚海棠却连眉梢儿都未再跳上半下儿,她径直走到柜台前,煤油灯昏黄的光映在她潮湿妖冶的脸上。 老板六十多了,推了推老花镜叼着烟看了她一眼,“啊... ...你是那个来福宾馆的姚老板,知道,知道。” 老爷子哆嗦着手打开抽屉递了她把钥匙,“你家那口子在顶层嘞... ...哎呀妈呀,要我说你们这小年轻儿还是有钱没处花。” “大下雨的还出来找刺激啊?” “搁家多好啊!今晚上搁哪儿都黑!” 姚海棠闻此不禁笑开,心想看意思大爷也是年轻的时候疯狂过的,真是啥都敢说。 姚海棠接过钥匙,弯起眼眸,“大爷,您还有煤油灯么?” “哦... ...还要灯啊... ...” “这咋,一会儿要看不清一会儿得要看得清呗?” 大爷把手边的煤油灯一推—— “拿走拿走,明儿个退房记得还我就成,我可是得回屋儿睡觉去了,岁数儿大了熬不动了... ...” “丫头,你们晚上不出去吧?我可锁门了啊。” “不出去不出去,”姚海棠提起煤油灯,细密眼睫染着湿乎乎的水汽,“麻烦您了啊大爷,您是特意在这儿生扛着等我呢吧?” “没事儿,”大爷摆摆手,潇洒离去,“都是生意人,能多赚钱累点儿就累点儿呗。” “你们家那口子给了两倍房钱。” “快上去吧,放心啊... ...咱这宾馆就还有俩出差的,今儿都不回。” “我这岁数耳朵也背着呢。” 大爷缓缓步入黑暗,语气淡然,透着股看透看破的沧桑感。 姚海棠抿唇轻笑,提着煤油灯转身。 一步迈出仨台阶儿,直接奔着顶层而去。 她借着光看了一眼房号儿。 302。 姚海棠一愣,蓦地牵起红唇。 真棒啊,她家铁哥,竟然还不忘跟她整个浪漫。 咋就这么棒呢,一会儿可得好好奖励奖励。 姚海棠轻笑着走到302房间前,钥匙插进去一拧。 打开门后,闪身而入,反手关上。 暴雨短暂停歇后下的愈发凶,哗啦啦地砸在玻璃窗上。 厚厚的帘子是冬天用的,严丝合缝儿地全拉上了, 她撩起眼睫的一瞬间,便只瞧见深暗洞穴般的黑。 在那黑暗中,他赤裸着湿淋淋的胸膛,抱着双膝坐在旮旯墙角儿,一双狭长冷眸倏地抬起—— 迅猛如终于嗅到生机的困兽。 他在看到她的那个刹那,精悍野性的身躯猝然绷紧,胸膛和双臂都不自觉地发力, 深重又痴恋的视线像是要嵌死在她风情万种的眉目中, 浑身打着哆嗦在雷声中张了张嘴,却只传出难以分辨的破碎气音。 姚海棠脱下雨披,柔情似春水般地凝视着他,手中提着昏黄又亮堂的光。 可在他深浓漆黑的眸底,那团属于煤油灯的光却仅是模糊的剪映, 只有她白生生的浓艳脸颊,炫目又滚烫。 她终是将那盏灯随手撂到地上,蹬掉早就泡湿泡透了的鞋,光着小脚儿啪嗒啪嗒地向他走去, 直至他身前,也抱着双膝席地而坐—— 忽而咧嘴笑出洁白贝齿,轻扬眉梢儿无比宠溺地道:“呀,我家铁娃离家出走啦。” 第148章 所以海棠 重新盖个戳儿吧 迟铁定定地看着她,贲张胸膛起伏得愈发剧烈急促,甚至连坚硬的睫都开始发颤。 姚海棠却不急,凝视着他也未再言语。 终于,他勉强稳住呼吸, 用仿佛揉进粗糙沙砾的嘶哑嗓音隐约低笑,“甭瞎说,没离家出走。” “‘家’不是找我来了么。’” 姚海棠泛着水雾的柔软眸色骤然被搅乱,倏而挺身直上双膝跪地,高高举起湿软细白的手臂,极用力地勒住他宽阔劲壮的背, 抵在他耳侧嘴皮子打着哆嗦说:“对不起呀,‘家’有点儿忙,让你等久了。” 迟铁又足足愣了半晌,才如彻底被唤醒一般,猛然回拥住她。 他再也顾及不到她是不是会被自己勒痛。 因为他知道今天的她注定会跟着自己一起痛。 她从来都不怕被刺痛。 像她说的那样,某些时候,她挺喜欢疼的,尤其是在爱里疼痛。 他也是,迟铁想。 他突然觉得疼痛也很好。 “姚海棠。”他孔武有力的身躯死死地嵌着她,被汗水浸透的脑门儿顶在她柔软颈窝不断地蹭。 他一声又一声地叫她,“海棠,海棠... ...” 每叫她一次,他都觉得心脏在强烈地膨胀收缩、突突跳动。 须臾,她感受到了如火般的灼烧伴着咸涩的湿意,顺着肩颈、淌进衣领,又砸在她锁骨下的那颗猩红的小痣上。 姚海棠失声笑开,回他,“哎。” 同样滚烫的泪也在下一秒夺眶而出, 她分明很小很小一只,几乎快要被他吞没在怀中,可她又一次收紧手臂时,却叫迟铁觉得那样安全又那样踏实。 他嗓音破得要命,像是裂开了好几瓣儿,骤然用干燥又滚烫的唇舌将她沁凉的耳垂裹了进去, 声音好似径直穿透她的耳膜,直达骨血—— 他沉哑地喘着,决绝又依恋地说:“现在,我才算都给你了。” “所以海棠... ...” “重新盖个戳儿吧,行——” 他话音还未了,她便蓦地侧头将他吻住。 她真是没撒谎,迟铁竟浑身颤栗着不合时宜地想—— 姚老板还真会吃冰棍儿。 想到这儿,他终是不忍在她疯狂又赤裸地舔丨吮中嘶声笑出来, 姚海棠一愣,响亮亮地在他唇上“啵儿”了一口, 短暂退开抵住他的额头,眯缝着红肿的眼哼哼,“又哭又笑,小狗儿尿尿。” “哈哈... ...”迟铁哑嗓笑得沉闷又暖烫,眼眶同样酸胀不堪。 他嗯了一声,深深俯下头颅重新封住她,在旖旎的呼吸置换中道:“我是姚老板的小狗儿。” “小狗儿今儿晚上... ...估摸着还得‘尿’。” 她被逼得来不及换气儿,黏糊又无力地借着空隙含糊不清,“去床上‘尿’吧,去床上... ...” “你想咋‘尿’咋‘尿。’” “你都给老头儿双倍房钱了,床单被套咱都买了还足富裕呢。” “快点儿... ...波棱盖儿疼。” 迟铁一顿,迅速将她从怀里捞出来打横抱起,大掌顺着她膝盖后的腿窝儿往前揉了两下儿,“姚老板哄人也不一般,还得跪着哄。” 他语气沙沙的,无奈又心疼。 “快得了吧,”姚老板小嘴儿停不下,轻启牙关啃他扎满青黑胡茬儿的下颌,“今儿就甭管啥脏净轻重了。” “顾不上。” “赶紧去‘尿床’。” 迟铁眸色一沉,径直朝正当间儿的大床走去,“我没那么多眼泪儿,姚老板。” “还说不准是谁‘尿床’。” “一起一起,”姚海棠嫩软的唇都被他粗硬的胡茬剌肿,却仍不停,她笑着弯起艳生生的眸,“看看能不能画个地图。” 言罢,她便像是等不及了似的满脸荡漾地闭上眼儿。 随着床单的窸窣摩擦声,感觉到一阵晃悠旋转—— 姚海棠觉得不对劲儿,便又不忍撩开睫,“... ...” 借着煤油灯昏黄的光亮儿,她一低头儿便瞅见他颈间横亘着的大疤痢。 姚海棠吊了吊眉梢儿,“你也不一般,床头床尾掉个儿也就算了。” “咱俩为啥也掉个儿?” “你这样还怎么给我*到哭。” 迟铁眼尾烧得火红, 见她湿又妖的脸上写满了坦荡滚烫的爱意情潮,胸膛不受控地剧烈起伏、青筋隐隐搏动, 他说:“让我给你吧,海棠。” “你答应过我的。” “戳儿都盖完了。” 他直勾地盯着她,凸起的喉结不安又急躁地滚动。 伸出炙热掌心攥住她纤细的腕,往颈间引。 他感受她沁凉湿软的指尖抚过那道已经疼麻、烂死的肉,几近卑微地嘶声恳求,“要了我吧,海棠。” 姚海棠如灵巧小狐一般骤然俯身,咬住他的疤,“不许求我。” “你分明知道这也是我的求之不得。” 她啃噬着他的疤痢,声音凶巴巴儿的,力道却又轻又柔。 迟铁开始急喘,那褪下的泪意重新发疯似地涌上,他终是颤抖着漆黑羽睫难耐地阖上眸。 他坚实的铁臂紧紧地勒着她,将她细软的腰肢狂躁地往下压,破碎着嗓音问她:“这不是罪对么,海棠。” “所以她也不会怪我的,对么。” “我想在今天放过自己了,她会不会怪我在今天——” “迟铁。” 姚海棠抵着他起伏的胸膛停下来,精致小巧的下巴由潮湿的汗水将皮肉黏着在一起。 她如妖般蛊人的眼眸澄澈又坚定,“她就是在这一天彻底放过了她自己。” “又怎么会怪你。” “正是因为爱你,她才一直苦苦坚持,一直不敢彻底放过她自己。” 言罢,她如肆意自由的野玫瑰般绽放笑意,温柔的小手儿托住他的脸,重新吻下。 在他不再压抑、狼狈又暗哑哭声中说:“所以这咋能是罪呢,迟铁。” “这是爱啊。” “我们都好爱好爱你,知道吗。” 第149章 海棠 迟铁终于等来了他想要的疼痛。 她明明轻到不能再轻,柔到不能再柔, 那道大疤痢却在她离开徐久之后仍然传出灼烧般的疼。 就像是终于深切体会到了爱,嵌入喉咙和骨血中大大小小的陈旧伤口、终于迎来了剧烈的滞后反应。 他整颗心都揪成一团,浓黑眉心也紧紧蹙起。 一遍一遍地求她,又说爱她。 他嗓子眼儿深处的气音都像是被扯碎乎了,眸底如翻腾的岩浆、不错眼儿地仰视她,不知疲倦地说:“我爱你,我爱你” “爱的我疼得慌,爱的要命,海棠。” “海棠... ...” “海棠... ...” 姚海棠乌发早就散开如浓密湿韧的藻,她也在勇敢又不留余地的与他一起在爱里感受疼痛。 无论是魂儿上还是身上。 他在她视线中紧绷着仰起颈,像是将所有的脆弱都心甘情愿地献给她。 她落下热泪,沾满雾气的双眼浓艳得不像话,如他所愿温柔拂过,“要野死谁啊你。” “真没劲儿了我... ...快坚持不住了。” 她鬓发黏在耳侧、唇边,漆黑的发丝将她皮肉上的红意衬得更甚。 他痴魔了似地抬起手,以粗糙指腹帮她撇去, 她安抚似地偏过脸儿,去亲他滚烫的掌心,“迟铁,捆住你的人从来都是你自己,也只能是你自己。” “我不会利用你的恳求去伤害你,永远不会。” “我的确攒了一身的劲,但这劲儿是用来爱你,不是继续束缚你。” 言罢,姚老板一语双关、说到做到。 迟铁难耐地阖上眸,坚硬眼睫打了个哆嗦,又怕离开她太久似地迅速撩开。 他无声又用力地瞅着她,心底是沉甸甸的满足。 她的爱从来都不是枷锁,牢牢地拴住他让他哪儿都不能去。 而是荆棘向外的花枝藤蔓,明艳又肆意地生长, 她蓬勃的生机令他腐烂的伤口重新发出嫩芽,她要让他同她一起变得自由。 无论是长成稻蔴竹苇、还是参天大树。 都好。 “你说的对,海棠。”迟铁头脑嗡鸣,可却又从来都没有这么清醒, 他眸色漆黑深浓地看着她,果决承认,“是我把我自己捆住了,” 言罢,却又嘶声低笑,“可现在的捆跟从前的不一样。” 他去抹她湿淋淋的脑门儿,“现在的是苦苦盼着的,以为永远都盼不着了的。” “海棠... ...我把我自己捆在你身边的时候,才能真正感到自由。” “... ...” 姚海棠短暂滞住后恍然失笑,如同惑人心智毁人魂神的水妖。 她吊了吊眉梢儿,“甭光说。” “动弹。” “‘自由’一下儿给我瞧瞧。” “没跟你说累了么,不知道心疼人儿啊?” 迟铁一愣,也随她笑开。 嗓子眼儿深处的气音像是被扯碎了好几遍,末了儿终于望着她,老长老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中有着太多说不清的东西。 爱和眷恋,依赖和敬佩。 心甘情愿、拨云见月。 他定下心神呼吸,大掌捞着她的细腰儿再次掉个儿,“不扒瞎么?” “真‘自由’了。’” 姚海棠不知死活,笑得腻乎儿又妩媚,“啊,对。” “不然呢?” “我盼了那么长时间呢,咋能这么便宜你?” “我刚才为了疼你哄你可累了好嘛,你不觉得我很亏吗。” “嗯。”迟铁闷闷地应了一声,浓深的眸中一片柔情, 他颇为认同,神色莫名变得冷肃又严谨,甚至还点点头,“不能叫姚老板亏。” “姚老板是奸商。” “啊,对——” “??!?” 他瞅准了她要开口的架势,迅猛如雷电般俯身吞没所有惊愕。 在她唇间嘶哑着嗓子问:“我给你买的包子跟豆浆你吃了么?” 姚海棠人都麻了,哆嗦着说凉了吃不了。 这张小嘴儿就是勇,竟还勉强笑着说:“人夫回去再给我热热吧。” 迟铁神色仍无起伏,又问:“晚上吃了么。” 姚海棠呵呵一笑,“没来得及。” 迟铁蹙眉,竟显出无奈,“那坏了,饭都没吃还能吃得住劲么姚老板。” 姚海棠:“... ...” 别叫姚老板了,姚老板不在。 她泪湿了双眼,再没能回答上来。 后来她在逐渐隐隐退下的昏暗中,隔着雾气看向那盏光亮逐渐淡去的煤油灯。 又听到大雨愈发凶猛,破旧的窗不严紧,水流顺着窗缝儿往里淌。 她终于含糊不清地哭着求饶, 以一个狼狈又滑稽的姿势去拦,“迟铁...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饶了我吧。” “铁哥,好铁哥。” 姚老板说尽了蜜似的好话,顺耳的话,叫人爱听的话。 用拐着弯儿似是没了筋骨的声儿。 可迟铁却过分专注。 她终于瞅准机会用仅存的力气攥住小拳头凿他,照着他坚实的臂膀,黝黑的手臂,“我也、 凿你!” “我也、凿!” 迟铁彻底笑得毫不收敛,声音明明已经破碎暗哑如恶鬼罗刹,落在她耳中时却是那么温柔炙热, “海棠,听话。” “再忍忍。” 他哄得好轻,其他所有却天翻地覆, 最后跟她说,“不行咱连床也买了吧。” “我先跟你预支点儿工钱,到时候姚老板再扣。” “反正肯定不能叫姚老板亏。” “... ...” “... ...” 再后来,姚海棠是真听不见也说不出了。 她只在彻底昏过去之前想。 真不愧是攒了快30年的劲啊,铁哥。 我是说了把我*到哭。 可没说把我*到昏死吧。 大雨和狂风的凶,还是没能比得过铁哥的狠跟执拗。 人夫贼听话,姚海棠说了让他‘自由’,他就如她所愿。 她想要的只要他能给,有十分绝对不给九分。 这是铁哥一贯坚持的,比钢铁还硬的原则。 清晨时分,雨终于停了。 只剩屋檐上的水滴滴答答地往下砸。 姚海棠却不是被吵醒的,而是被饿醒的。 她肚子里咕噜噜的叫,蹙着眉颤颤巍巍地掀开细密眼睫, 腰侧那块温度仍然炙热的烙铁,却还是牢牢地嵌着。 姚海棠傻了好久好久,终于像是彻底放弃了挣扎似的,再次闭上眼, 这不是自由,铁啊。 你这是癫狂啊,是发疯啊。 姚海棠喉咙干涩,像是被扔进沙漠渴了好几天儿似的, 她往下费力地吞咽了几下儿,如筛糠般伸出手, “烟... ...” “给我根儿烟,” “我要麻痹自己。” 迟铁骤然停下,声音暗哑却精神奕奕,“嗯。” 他很体贴地越过她去拿烟盒儿,甚至帮她衔在唇间,打火儿点着。 然后他又离开了姚海棠的视线。 在她身后冷然道:“你还没麻。” “啪嗒”一声, 姚老板嘴上的红梅、仿若那日从迟铁手中脱掉的锅铲一般—— 摔到了地上。 第150章 搓澡儿 这只被点燃的烟,姚海棠是没抽着一口。 恍惚间,她被困在他宽阔闷热的怀抱中,两个人皮肉上的汗都不知道干了湿了多少遍。 姚海棠也挺佩服自己, 她原本以为她高低得再昏过去一回,醒了以后却再睡不着。 亦或是再舍不得睡。 她眼瞅着那厚厚的窗帘边隙似有明晃晃的日光渗入,忽然蓦地笑开, 扒着迟铁勒在她身上的精悍手臂拍了两下儿,“铁哥,你看呀。” “出太阳啦。” 她嗓子说话也费劲了,真成了烟嗓儿。 迟铁再一次滞住。 她侧腰上的那块烙铁隐隐颤抖。 过了好半天,他身上热辣粗粝的荷尔蒙气息将她深深笼罩, 胡茬更硬更扎的下颌抵在她脑瓜顶,眷恋又亲昵地磨蹭了两下儿,“挺好。” 他胸膛震颤,连带着她也一起。 前心贴着后心,姚海棠觉得有点儿痒。 她不忍仰着下巴颏儿去看他,脖子有点儿酸。 只见他甚至笑出眼尾细细的纹路,幽深冷冽的眸几乎眯成狭长缝隙。 她愣住。 他低头来吻她。 在她唇间至诚至真地叹息,“出太阳也挺好。” “接着下雨也好。” “往后的每一天儿都是好日子。” “是好到不能再好的日子。” 她咧嘴露出洁白贝齿,眉梢眼尾都高高扬起, 顶着红肿如核桃、在他眼中却是另一种旖旎风情的双眸,坦坦荡荡地光着屁溜儿赤着脚丫儿下了床, 她匆忙套上他的大背心儿,直接成了件盖过大腿的裙子。 只是伸胳膊迈腿儿的时候,那晃荡又哆嗦的劲儿看得迟铁直笑。 “笑笑笑,笑屁笑。” 姚海棠挑眉插腰,一下儿差点没撑住。 她龇牙咧嘴,却也忍不住勾唇, “真厉害啊... ...我铁哥。” “跟打桩机拜过师吧?” 她说着,便走至窗前,“唰拉”一把拉开厚厚的棉布帘子。 炙热炫目的日光刹那间从她纤细的肩膀跃过,刺穿他暗深的眸, 分明从前他还替她挡过,说伤眼,可这会儿他却愣是连眨都没眨一下儿。 光裸着的古铜色胸膛被镀上暖融融的金,迟铁挺身而起,双目赤红。 他也穿不进姚老板的衣服,便贼自然地全光着。 顶着那张刚毅深沉的脸去拿烟盒儿,行至她身侧时俯低头颅,抬手为她点火儿。 姚海棠启唇叼住烟,在缭绕的烟雾中眯缝起妖惹双眸,上上下下堂而皇之地又欣赏了好几圈儿。 迟铁笑得嘶哑。 光着膀子搂住她,也叼上支烟。 猩红着双眸问她:“行么姚老板,还满意么。” c。 姚海棠难耐地闭上眼,嘴皮子又是一哆嗦。 他手快,还帮她扶了下儿烟。 姚海棠呵呵道,“你甭看我了,你一看我我腿更软。” 迟铁接着笑,没立刻接话儿,去捋她鬓边的发。 顿了顿又道:“你没答应呢,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姚海棠撩开眸,不可避免地又确认了一下小迟铁的凶悍。 精神头儿够大,随它那个主人。 姚海棠颤颤巍巍地伸手夹烟,深深吸了一口,迎着日光呼出苦辣烟雾,“甭问了。” “这回真是为你又死又活千八百回了。” 迟铁没吭声,便只剩笑。 他从来没笑得这么勤,这么放肆,跟姚老板一样。 他问她:“回家洗澡儿?” 姚海棠点点头,“啊,回家吧。” 迟铁浓黑眉峰轻抬,“这回一块儿洗?” “哈。”姚海棠真被逼得要急,侧眸睨他,“洗就洗啊。” “拱火儿是吧。” “不拱。”他见她明明站这一会儿都站不住,总想往墙上倚的小模样儿眸底烫得要命。 手往后伸去找姚老板的后丘儿。 遂顶着冷冽禁欲的脸裸着火热劲壮的身躯,咬着烟哑笑,“没伺候够姚老板。” “搓个澡儿么。” 姚海棠:“... ...我怕你给我搓碎乎了,” 迟铁:“不能。” 他看着她,“腰子疼了。” “啊???”姚海棠骤然瞪大眼,生生傻了会儿,“你说啥?” “你可别哄我啊... ...”她又往下看,完了还扭脸儿往身后看了看。 再转回来时脸上赫然写满了:我不信。 你要不自己看看呢。 迟铁坦诚一笑,嗓子眼儿里嘶重的气音嗡嗡的, 手还放在后丘儿却道:“骗你做啥。” “不是光你自己又死又活千八百回。” “... ...那你把手拿开。”姚海棠要扒拉他。 他一把给她捆住,迎着愈发亮堂的晨光满脸正经,“我就研究研究。” “研究研究一会儿给姚老板搓澡儿,得用个啥力道。” 第151章 迟师傅您手艺真好 毋庸置疑,在回家搓澡儿之前肯定还有件正经事儿要干。 姚海棠站在床前,神色微妙。 姚海棠:“... ...我感觉底下铺的这褥子挺厚的呢。” 迟铁:“说不准,看看吧。” “实在不济预支工钱,姚老板。” 姚海棠眨么眨么眼儿,“我现在越来越品出来点儿啥了啊,不是铁哥你到底有多少钱?” 迟铁闷声笑了笑,终于在某个角落翻到了自己的大裤衩套小裤衩。 站着一蹬,贲张的腿部肌肉一鼓一收,动作稳健利落,语气冷然,“万把块吧。” “在没认识你之前。” 姚海棠挑眉贼笑,“嚯,这啥意思,埋怨我花你钱了呗?” 说归说闹归闹,姚海棠却并不意外。 毕竟他干着个薪资待遇极高的职业,却会过到裤衩儿都穿破洞。 能有心思花钱么,可不都攒着了。 迟铁睨了她一眼,“不是,我这是美呢。” “钱搁折子里都要放烂了,可算是等来花的机会了。” 他转而看向床铺,“瞅瞅今儿还有没有机会吧。” 说着,迟铁便扽住一角儿直接掀开了。 姚海棠惊喜,“诶,省钱了嘿,这褥子还挺厚。” 迟铁刚毅脸颊上透着几分失望和无奈,“那证明我还是没伺候好姚老板。” “去去去,”姚海棠笑得直哆嗦,照他赤裸的胸膛拍了一把,“赶紧收拾了,不说好了给我搓澡儿么?” “嗯,”迟铁闷闷地应了一声,“不搓都不行。” “要不刚才白研究力道了。” …… 退房的时候,迟铁把那褥子齐齐整整地叠好夹在胳膊肘儿底下给大爷钥匙。 姚海棠就不说话,站边儿上乐。 她穿的其实挺规矩的,可也不是高领儿,哪里能挡得住脖子上大大小小的红印跟齿痕, 尤其锁骨底下红痣的位置,以此为中心画个不规则的圆,红得都要熟透了。 可大爷却很淡定,带着种老态龙钟的沉稳。 他收了钥匙,扫了一眼迟铁夹着的褥子,“这褥子是我们这儿做卫生的季婶子自己匝的,昨儿你们来之前才刚换上,没人用过呢还。” “回去洗洗接着用吧,小年轻儿别总那么不会过。” “人这一辈子能赚多些钱。” 姚海棠点头儿,“谁说不是呢,这我还好劝歹劝的呢,他差点儿跟您把床也买了。” 大爷:“... ...” “哎... ...年轻人就是疯啊。”大爷背起双手准备去眯一觉儿了,没想走出去几步却又突然停下,“挺好。” 大爷摇头晃脑,满怀遗憾地感慨,“不然啥时候儿疯呢,等到了我这岁数儿棍儿都要杵上了,那就是想疯也疯不了喽。” 这给姚海棠乐得啊,等趴铁哥身上被他背到家,脚还没挨地儿呢又噗嗤一声笑出来了,“哈哈哈哈,太有故事了这老爷子。” 姚海棠揉揉泛起湿气的眼睫,“一看老头儿就是年轻的时候还没疯够呢。” 迟铁问:“姚老板疯够了么。” 嗓音沙沙的,又粗又重。 姚海棠笑声戛然而止,扭脸儿看他,“不是光搓澡儿?” 迟铁不吭声,只看着她。 视线浓深炙热。 姚海棠俩腿一软,尾椎发麻。 迟铁走过去攥着她的腰儿让她借力靠自己身上,耷拉着坚硬眼睫直勾地瞅她,“咋,嫌我没够儿?” 姚海棠哼哼着眯缝起浓艳双眸,勾唇笑开,“我昨儿晚上说了好多瞎话儿,你听出来了么。” 迟铁一愣,恍然失笑。 他猛地将她打横抱起,顺手从她兜儿里掏烟盒钥匙,“啪”地一声扔到茶几上。 溜出去老远。 最终跟那两兜儿凉了的包子豆浆躺一起去了。 迟铁蹬了鞋往厕所走,哑嗓回她,“听出来了。” “你说叫我饶了你,是告我千万别停。” “你稀罕的要死。” “噗——”姚海棠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神色,细白柔韧的手臂往他结实黝黑的脖颈上一绕,“那到底还搓不搓澡儿啊。” “搓,”迟铁眉目刚毅又温柔,“没跟你扒瞎,咱俩都好好儿洗洗。” “我给你摁摁。” 姚海棠弯起眼眸,“摁完了呢。” 迟铁大刀阔斧往前迈,只张嘴没出声儿。 但咱姚老板多精啊,直接拼出来了。 z a o, 随着姚海棠黏黏糊糊儿地笑个不停,厕所的门终于被碰上。 衣服窸窣了三两下,水流声哗哗响起。 铁哥说到做到,洗澡儿搓澡儿的时候真贼规矩。 神色严谨冷肃,动作麻利又细致。 给姚海棠搓得筋骨都舒展开了,爽得不行。 末了儿还跟他逗,说迟师傅您手艺真好啊,您这是跟哪儿学的啊,我手牌儿007,我给您小费,记账上吧。 迟师傅您有没有兴趣单独上门儿服务啊? 给我整个黄金vip单人大保健服务项目。 然后迟师傅就沉默了,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像一个非常具备职业操守,专注又卖力的澡堂师傅。 不光是迟师傅,迟师傅的小弟也不服输,ta也非常想表现自己,着急继续上岗。 大约一个点儿过后,姚海棠就光不出溜儿地被迟铁抱了出来。 他大喇喇地赤着精悍热辣的身躯,抱着玉团儿一般的姚海棠往卧室走,临了儿看了一眼客厅墙上的表。 迟铁扭头儿继续往屋儿走,“下午叫王忠汉他们吃饭来么。” “晚不晌那会儿。” 姚海棠嘿嘿笑,“我今儿可是为你放了一整天儿的假。” “你不用我好好儿陪你?” 迟铁眸间滚烫,俯首亲她眉心,“你一直都陪我呢。” “没有一会儿不陪的。” “听话,你得给我个点儿。”他被热水冲刷过不再干燥的唇只留湿意和炙热, 顺着她挺翘的鼻尖直至唇畔。 “你不给我个点儿真没够儿海棠。” 姚海棠热情回吻,只消一夜便彻底熟透了的情爱凶猛翻涌、窜向四肢百骸。 她又软又艳地笑,“给你点儿。” “中午吧,到了中午高低我得吃饭了。” 迟铁:“要不先吃吧,到中午太早。” 姚海棠:“... ...” 二人堪堪行至卧室门口儿,他短暂滞住等她回应。 却见她眼尾上翘,蛊得惊人,毫不犹豫地伸手推上屋儿门, “瞧不起谁呢?” “我舍命陪君子。” 迟铁嘶哑低笑,眼睑更显狭长漆黑,“甭装。” 姚海棠吊了吊眉梢儿,“没被伺候够,再伺候伺候吧,满意的话连搓澡儿钱一块儿给你算迟师傅。” 卧室的窗帘儿被拉上,留了个狭窄的缝隙。 愈发炙热的日光照进来时,他贲张起伏的胸膛和她凝脂般的手臂全都泛着水光。 这澡算是白洗了。 姚海棠预料中的又一次昏死,虽迟但到。 在那之前,她终于咬着下唇支吾,“...晚,... ...晚不晌儿还是... ...” “叫王忠汉他们过来吧。” 迟铁笑得特暖特宠,答应得也很爽快,“嗯,我寻思也是。” “要不俩腰子今儿都保不住。” 姚海棠:“... ...你看我还会再信你吗?” 迟铁自她身后欺身而下,咬住她已经印满齿痕的细白后颈,“一会儿我给你把衣服找好。” “今儿真得挡着点儿。” “呵呵呵... ...”姚海棠皮笑肉不笑,“咋,怕搁那帮崽子跟前儿跌份儿是么?” “怕老脸不保?” 迟铁嘶声喟叹,“不是。” “瞅着太好看,看得眼热。” “搁我身上别人随便看,搁你身上不想叫别人儿看。” 姚海棠:“那刚才那老头儿也看了。” 迟铁语气笃定,“他看不清。” “昨儿我瞅着他老花镜了,比罐头瓶儿那底儿还厚。” 第152章 啥锅配啥盖儿。我也够疯 再醒来的时候,大约是下午五点钟左右。 姚海棠这回也是被饿醒的。 而且是抠了心的饿,饿得俩眼冒绿光。 她迷迷糊糊坐起来,眼还没全睁开呢就玩儿命吸鼻子,“你做啥啦,想香死谁啊。”随后伸腿儿要去够拖鞋, 结果刚动弹半下儿呢,直接就倒吸一口凉气儿。 姚老板差不点儿直接碎了,骨头缝儿里都酸疼酸疼的。 “面汤。”迟铁沉声应了一句,然后就听“啪”的一声, 火熄了。 姚海棠龇牙咧嘴的缓了好半晌,又耸动几下鼻尖,“白菜芯儿虾米皮儿的。” 迟铁推门而入,哑声低笑,“鼻子够灵的。” 姚海棠得意道:“那你看,这就叫天赋。” “我连你身上涩涩的味儿都能闻出来,更何况是吃的喝的了。” 迟铁端着面汤绕到床侧往她身边儿一坐,“嗯,那你也是小狗儿。” 他单手端着碗,另一只手挑着面条儿往筷子上卷几圈儿,吹两口,“先吃点儿垫吧垫吧,我刚从商业街那头儿回来。” “东西都买完了。” “忠汉他们也打完招呼儿了。” 姚海棠屁股往前挪挪,抱着小被儿虚么着眼儿,张嘴吃了老大一口。 她嚼着面条儿乐,从头到脚打量他好几个来回儿,“铁哥,你真是钢铁做的是么,别告我你根本就没睡。” “睡了。”迟铁深浓的眸专注地瞅着她,见她咽下去了便继续卷面条儿,吹凉。 又一送,“睡不了多长时间就醒。” “我一直都这样儿,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他面色平平,语气冷然,好似只是在陈述一个寻常的习惯。 姚海棠一时没言语,屋里只剩下她咀嚼吞咽的声音,等她咽下去后,才弯起眉眼笑,“多大点儿事儿啊。” “晚上我哄你睡。” “人夫都那么卖力伺候我了,人妻也给你整套特殊服务。” “一对一深度哄睡,疗效贼好。保管你试一回就会爱上。” 迟铁一愣,动作短暂滞住,随后嘶声笑开。 他眼底一片炙热, 定定地看着她探头张开小嘴儿又要喂,鬓发随之而落下几绺,特自然地从腕上扽下个皮筋儿,“扎上,头发吃嘴里了。” 姚海棠挑眉,一把就抢走他手上的碗跟筷子,光溜儿地转身,晃晃脑瓜。 迟铁难免犹豫,他没扎过。 好看不好看倒不是最紧要的,就是怕整疼了她。 “诶,甭来这套啊你,”姚海棠都不用去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寻思啥。 她细白紧致的腿儿一盘,一边秃噜面一边哼哼,“从昨儿晚上到今天你是半点儿都没客气。” “该疼的都疼完了。” “这会儿咋又小心上了?” 迟铁很正经,“不一样。” “那疼是躲不过。” “这疼是没必要。” “咋不一样,不都是只疼一下儿吗?”姚海棠笑得特贼,咧嘴道:“而且疼一下儿都是为了让你有经验。” “学习以后如何不叫我疼。” 迟铁知道自己根本拿她没辙,永远都没辙。 终是拗不过伸手给她扎头发。 他不自觉地蹙起浓黑眉心,薄削唇畔用力抿着,瞧着有种如临大敌般的紧张。 姚海棠都感觉到他手在哆嗦了,颤着肩膀咯咯儿乐,“别怂啊铁哥。” “昨儿晚上也是头一回,不挺狠的么。” 迟铁:“... ...” 你要说心一点儿不虚那肯定不是。 她没醒的时候他给她擦了又洗了好几遍。 肿得厉害,他盯那儿看了老半天,里里外外地都看了。 出去买菜的时候又去卫生所开了个药膏儿。 作为本人,姚海棠很快就察觉到了。 等迟铁终于顶着满手汗给她扎完辫子以后,姚海棠又端着面条儿转过来。 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光溜儿着冲他乐,“给我收拾了?上药了?” “去卫生所儿开的啊。” 刚还局促又紧张的铁哥听了这话却满脸自然。 他微微颔首,拿起衣服先放边儿上准备给她穿。 这是条带点领子的连衣裙,算是能大概其把痕迹都挡上。 迟铁神色很松弛,“你刚不说都得有头一回么。” “我估摸着下回再去,那大夫多少能习惯点儿了。” “哈哈哈哈哈,”这给姚海棠乐得啊,“合着你没不习惯,叫人大夫习惯呢?” 姚海棠忍不住脑补—— 铁哥板着张又冷又硬的脸,严肃又认真地跟大夫交代如此私密的情况。 她笑得更厉害了,碗都快端不住了。 连带着浑身筋骨都笑得发酸发麻,一边儿笑一边儿又吸凉气儿,“嘶,不行不行,不能笑了。” “真要碎乎了。” 姚海棠想灌口面汤往下顺顺,端着碗咕咚咕咚地喝。 暖暖呼呼的,贼舒服。 却未想沉默在一旁的迟铁冷不丁儿地哑声开口,“我没说你,我说的我。” “我说我牛子让门给夹肿了,麻烦您给开点儿——” “噗——”姚海棠一口面汤全喷了,笑到浓艳眼尾跟白生生的脸儿都红得发烫,她上气不接下气,“哈... ...哈哈哈,” “不,不是... ...你,你这情况,千八百年都难,难遇,” “那多少回大夫也习惯,习惯不了啊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铁哥仍然稳重如山。 面无表情地去厕所拧了温乎的毛巾来给她擦,扽着姚海棠细白的小胳膊儿擦完,又取下她手里的碗给她擦腿, 他说:“那我研究研究下回说个啥。” 姚海棠直接笑着仰面栽在床上,“你不然还是研究研究铁杵咋能磨成针吧,哈哈哈哈!” 随后俩人就这么你贫一句我贫一句地瞎聊瞎闹,姚海棠一看干脆又洗了个澡。 这回可不敢再叫迟师傅伺候了,她怕她直接噶厕所里。 姚海棠看得贼清楚,从刚才他给她端着面汤送来的时候,那大裤衩的某个位置就绷得死紧。 姚海棠宛如七旬老太一般,自强不息地哆嗦着走进厕所, 还不忍犯起戏瘾,学着宾馆那老头儿小声嘟囔,“年轻人真是太疯狂了...” “比不上啊,比不上。” 迟铁还不放心,一边收拾菜肉啥的,一边隔会儿就叫她一声。 姚海棠就扶着墙自己洗,在热气蒸腾着的小厕所听他嘶哑着嗓子,一遍又一遍地叫自己的名字。 末了儿,她耳根烫得要命。 脑子里又不忍闪回昨夜无数个旖旎又热辣的画面,想起他猩红着双眸在身下求她。 姚海棠终是拧上水龙头隔着水雾仰脖儿长叹,“哎。” “啥锅配啥盖儿。” “我也够疯。” 第153章 你刚才说听话,听话后面儿呢 为了避免姚老板强撑着非得下厨,迟铁买了好多现成的。 卤的酱货儿,肠儿肚儿肝儿啥的,外加酱牛肉老汤烧鸡。 还有摊儿上卖的拌凉菜。 剩下的就是排骨豆角土豆玉米,以及一网兜儿杂样的海鱼。 等姚海棠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迟铁已经把鱼收拾好,搁厨房起锅炖上了。 她擦着头发拐着弯儿地“呦”了一声,“我咋不知道铁哥还有这么个手艺?” “炖挺好啊,我都闻见味儿了。” 迟铁侧眸瞅她,笑道:“跟姚老板比不得,” “但好歹也这么个岁数儿了,做还是能做。” 她眼神儿顺着灶上溜了一圈儿又去看地上的菜,迟铁就知道她肯定得动啥心思,马上就道:“你指挥我就得了,甭动手儿。” “听话。” 姚海棠一愣,弯起眼眸笑得特妖,从身后勒住他赤裸的劲腰。 “刚洗完,”迟铁无奈,“我跟灶边儿站得一身汗。” “这天儿干啥都得一身汗,我刚就是为了把面汤味儿洗洗。” 她乌黑柔软的发尾还往下滴答水,蹭到他背上时激得迟铁脊柱一绷,腰窝儿都缩缩俩下儿, “再擦擦。” 他哑嗓道:“一会儿脑瓜疼。” “你刚才说听话,听话后面儿呢?”姚海棠沁凉的指尖戳戳他的巧克力大板儿。 迟铁蓦地一颤,呼吸重了几分,“姚海棠。” “不对,”姚海棠声音愈发黏糊儿,“昨儿叫我啥来着。” “... ...海棠。”迟铁低笑。 姚海棠很满意地点头,“连起来说。” 姚老板的迟小狗儿乖得要命,“听话,海棠。” “得嘞,海棠听话。”姚海棠立马撒手,认真又用力地开始擦头发。 给迟铁逗得不行。 他笑得胸膛起伏震颤,眸间比那灶上的火还要炙热滚烫。 姚海棠把头发擦得差不多了,迟铁便一回生二回熟地给她扎起来。 还特地高高地扎了个辫子,方便头发更快晾干。 她不喜欢湿头发全披着的感觉,他知道。 王忠汉他们一大帮人是踩着点儿来的。 门被敲响的时候姚海棠还纳闷儿呢,一边去开门一边碎碎念,“不应该啊,按他们性格来讲,你要说六点他们五点半就得到。” “今儿咋还掐得这么准呢。” 然后门一推开,姚海棠就见大部队前前后后拎满了东西,你推我搡地窃窃私语。 姚海棠一愣,环抱双臂倚着门框一站,“啥情况啊,打暗号呐都?” “如实说来,不然不叫进。” “... ...” 王忠汉骤然闭紧嘴,脸涨红,用眼神去示意秀才:你说。 秀才那小白脸儿也红得不行,都不敢看姚海棠。 他又看向大头—— 大头满脸不懂:啥,啥意思。 秀才:“... ...” 他又看向王忠汉:不行啊,大头从来都脑子缺根弦儿。 俩人正在用眼神你来我往时,于小钱便顺着楼梯爬上来。 “... ...这是做啥呢?”于小钱看得直纳闷儿,言罢扭脸儿冲下面喊,“小树,不着急,你带着佳佳慢着点儿。” “呀!小树跟小佳来了啊!” 姚海棠瞬间笑如花儿,也懒得跟这帮崽子逗了,赶紧摆手儿,“进去进去,先放过你们。” “别挡道儿。” 这才令几个人瞬间松了口气儿,撩腿就跑。 王忠汉喊:“铁哥!!我们来啦!” “我刚叫你甭买喝的你没买吧?” 借着仨大小伙子都进屋了,小树跟小佳还没上来的功夫。 姚海棠眯缝着眼儿看向于小钱。 咱小钱是谁,立刻领会,上前一步跟姚海棠咬耳朵,“你昨儿晚上是不是跟铁哥住外头去了... ...叫个啥宾馆来着,就你们这附近那个。” “我c。”姚海棠一惊,“你咋知道?” 于小钱扬眉一笑,“不光是我知道,基本大半个九林都知道嘞。” “海棠姐,你昨晚叫的得多大声啊,那么大的雨愣是没给你盖过。” “... ...”姚海棠傻了老么半天,捂着肚子就笑开了。 她妖冶双眸都蒙上水汽,乐得直摇头儿,“太沉浸了太沉浸了... ...” “都没想起来这回事儿,哎呦。” “我说他们几个刚才见了我都跟憋了尿似的呢... ...” 姚海棠嫣红唇畔勾起,啧啧道。 于小钱:“嗯呢呗,我本来说早点儿过来,王忠汉他们说再晚点再晚点,说太早了不好,” “我一看又去趟咱宾馆,把后厨那生蚝给拿来了,张姨昨儿给你的么,我寻思不吃糟践了。” “我昨天走之前放冰柜了。” 姚海棠看于小钱两手空空,“东西呢?” 于小钱肉乎乎的小脸儿上笑出酒窝儿,“给小佳跟小树提着了。” “王忠汉跟小树总是心惊胆战地照顾着小佳,我看她反而不自在,就说给她拎一个,小佳可高兴了。” 于小钱话音才落,便见王小树满脸严肃地扶着王小佳走了上来。 正是天边将将要下黑,楼道小窗外月亮已经升上来。 那说灰不灰说黑不黑的光下,少年少女同样纤瘦的身姿被映在地面。 姚海棠抿唇轻笑,突然不忍出言打断。 她一眼就看透少年眸中酸涩又复杂的情丝。 紧接着,五官清丽恬静的王小佳便笑着对她打招呼儿,“海棠姐姐。” 单独与姚海棠相处时紧张又羞涩的少年恍若消失不见, 他皱着浅淡隽秀的眉,只死盯着她脚下,“姐,你看着点儿。” 王小佳无奈,“放开我,我能自己走。” “这楼梯不有扶手儿吗?” 在外人面前,王小佳更不愿意被特殊照顾。 姚海棠笑得张扬明艳,走过去迎。 直至她身前停下。 “能抱不?”姚海棠爽辣地吊起眉梢儿,眼神却如绵柔春水。 纵使是小佳这个女娃,也一下儿红透了脸蛋儿。 她提溜着那兜儿生蚝不自觉地攥紧,用力点头。 姚海棠一把就抱住她,没有刻意用劲,也没刻意小心。 只是很亲昵、很放松地抱着她, “欢迎你来玩儿呀,小佳。” 第154章 女妖精辣手摧铁花 “谢... ...谢谢姐姐。”小佳声音本来就轻,这一臊起来直接就成了蚊子叫。 倒叫后头杵着的王小树给看愣神儿了。 他从没瞅见王小佳这么不好意思过,脸儿红扑的。 像是个俏丽羞涩的小姑娘... ...跟平时总是教育他的那个姐姐截然不同。 王小树看呆了似的,直至姚海棠牵着王小佳的手儿进了门,叫他也进去,他才恍然回神。 可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眼底却蓦地划过一抹失落。 王小树觉得嗓子眼儿里又酸又涩。 他不忍想,只是叫海棠姐把她牵走一会儿,他心里都能这么没着没落儿的,那以后呢?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姐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温柔的时候便好似诗中江南下的雨,丝丝缕缕,叫人舒服叫人喜欢。 王小树从未怀疑过她的美。 他知道再过几年,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发现。 想到这儿,王小树突然就觉得害怕、觉得心颤。 他不自觉地加快步伐,“海... ...海棠姐姐,还是叫我照顾我姐吧。” “您去忙您的吧!” 屋里是一片热闹嘈杂。 秀才跟王忠汉到底都是神经粗,心思简单。 过了局促羞臊的那个劲儿以后就开始呜哩哇啦地嚷嚷上了。 大头就更甭提了,特别自然又新鲜地在屋里参观。 他走到厨房看着迟铁做饭,挠挠脑瓜儿憨厚地说麻烦铁哥嘞。 迟铁隐约低笑,“都是自己人,甭说这话。” 说了这几句客气话儿以后,大头一转身—— 眼瞅着就要往卧室的方向走。 “大头!”王忠汉眼疾手快,刚要开听汽水儿一个箭步就冲上去,薅着大头的脖子就往外拖,“你丫儿能不能有点儿数啊?” “这是人海棠姐跟铁哥的... ...闺房,知道不?不能进!!” 秀才刚灌口汽水儿差不点儿喷出来。 心想闺房还能这么用呢。 姚海棠乐着叼了根儿烟,结果发现火机在卧室呢。 便没去打扰堵在门口儿那仨崽子,走到厨房借着灶上的火点燃。 迟铁睨了她一眼,便只见她眉梢儿眼尾都像是在往外冒坏水儿。 无奈笑道:“又咋。” “有啥新段子了姚老板。” “嘿嘿... ...”姚海棠咬着烟笑,小嘴儿翘得可高。 迟铁也被带着笑,哑声道:“言语。” “甭吊我。” 他一看姚海棠那表情就知道,这事儿不是别人的事儿。 姚海棠凑近,指间夹着烟递到他唇边。 迟铁俯低头颅,就着她的手嘬了一口。 随着苦辣烟雾萦绕在二人之间,他只觉她软趴趴地倚在他身侧,慢悠悠地道:“你昨儿晚上声儿太大了。” “现在大半拉九林都知道我女妖精辣手摧铁花的事儿了。” 没想迟铁却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儿,只闷闷地嗯了一声。 面上仍隐约透着笑。 姚海棠挑眉,“完事儿了?” 迟铁:“这算个啥新鲜事儿么。” “我不都被你摧老长时间了,又不是一天儿半天儿了。” 姚海棠:“... ...” “哎,我算是发现了。”姚海棠显得有些失落,“自从昨晚咱俩滚一被窝儿以后,你就变了。” “原先我逗你的时候你还会别扭,还会不好意思呢。” “现在脸皮跟我一样厚——” 她话音还未落,迟铁便冷不丁地攥住她,往他耳朵上摸。 姚海棠一颤。 他分外软的耳根烫得要命。 迟铁扭脸儿瞅她,冷冽双眸中烧着把干又烈的火。 他嘶哑着嗓子说:“以前也算不上不好意思,算不上别扭。” “是忍着呢,管着自己呢。” 姚海棠浓艳双眸逐渐睁大,透着新鲜问:“那你现在为啥还这么烫乎儿。” 迟铁浓黑眉峰微抬,“那是因为现在不用管着自己了。” “又必须得管。” 姚海棠:“... ...” “铁哥我真不行了你知道的吧?” 迟铁失笑,“那晚上还哄睡么?” 姚海棠一哆嗦,又差点没夹住烟,“我说的这个哄睡是真的只是哄睡,铁哥。” 俩人正在这儿贴一块儿说话呢。 外头的王忠汉跟秀才一左一右,盯梢儿似的看管着大头。 见此场景,王忠汉顶着大红脸,压低声音跟大头咬耳朵:“瞅见了么?瞅见了么?” “你瞅他俩这黏糊劲儿!我跟你说咱今儿但凡要是稍微早来会儿,他俩肯定还得粘一块儿呢!” “所以说那闺房你不能瞎进,万许姐跟哥没来得及收拾咋整?你这双眼你就甭想要了!” 沙发上,于小钱一边照顾着给小树和小佳分瓜子儿花生,一边儿拿眼盯着王忠汉看。 王忠汉这一抬脑瓜儿—— 嘴直接上了拉链儿,“唰”地一下就拉严实了。 他迅速埋头往马扎上一蹲,显得委屈又好笑。 “你蛐蛐啥呢?”于小钱挑眉问。 王忠汉闷闷地哼哼,“没,没蛐蛐啥。瞎唠。” 王小树跟王小佳都傻眼了。 在家天天吱哇乱叫长兄如父的霸道大哥咋突然这样儿了呢。 王忠汉听姚海棠跟迟铁的,这事儿他们知道。 因为王忠汉几乎把他俩当成亲姐姐姐夫,况且话里话外都透着对迟老大哥的敬服。 可... ...可他又为啥对小钱姐姐吓不唧唧的? 王小树忍不住拿眼在王忠汉跟前辈小钱姐姐之间转来转去,然后就叫王忠汉逮着了。 “诶你个小兔——” 于小钱又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拧起眉头啧了一声。 王忠汉瞬间熄火儿,憋得脸红脖子粗,屁股又坐回去了。 王小树忽然就顿悟了! 他原本就是情窦初开,万分矛盾。 只稍微细想便看透了王忠汉的心思。 随后,王小树左想右想,清隽的脸都皱成一团,眼神中明显就写了四个大字:岂有此理。 他下意识认定, 家中这位愚蠢的莽夫,配不得慧黠且高尚的小钱姐姐。 但很快,王小树眼前就闪现出了被王忠汉藏在被窝窝里的那本厚厚的新华字典。 原来蠢驴之所以突然想跑了,还真是因为眼前栓了根儿胡萝卜。 “... ...”王小树沉默了。 在无私与自私之间他不断地纠结挣扎,随后又看了看身边的王小佳。 正巧赶上于小钱乐得亲热,与小佳聊些姐姐妹妹间的话,“小佳呀,你以后想搞个啥样儿的对象儿呀?” “... ...我,我也不知道。” 王小佳一听这话瞬间羞了,将将豆蔻年华,这种事情她自然也会想。 小钱姐姐软乎乎肉嘟嘟的,就是叫人忍不住放松,想跟她聊得更多些。 于是王小佳头一次表达出自己真正的审美,“我想找个爱笑的... ...性格活泼点的... ...” 王小树攥着花生,咔嚓一声就捏破了皮儿。 他难耐地闭上眸,眼睫毛都颤悠。 听不下去了。 果然他做不到如贤者一般的无私。 王小树重新撩开眸,眼底似有暗光游动。 他起身行至王忠汉身后,捅咕他,“哥,我想喝汽水儿。” “你给姐扒几个花生去。” “... ...啊... ...” 王忠汉看了看放在于小钱跟王小佳跟前儿的花生, 强压嘴角,脚底板蹭着地开始挪动,“... ...行,行吧。” 第155章 你铁哥... ...不喝酒 熟饭以后,不咋大的茶几被占了个满满登登。 姚海棠忍不住跟迟铁说:“赶明儿弄个大桌子得了,我看窗户那头儿还有地方呢。” 他俩想一起去了。 迟铁点头道:“甭管了。” 随后大家就都甩开腮帮子开始吃吃喝喝。 都是自己人谁都没客气。 除了小树跟小佳,这俩娃身上的斯文是天生带来的, 改不了。 但王小树的那股慢劲儿王忠汉却看不过眼儿。 要搁平时在家他肯定就得数落王小树,大老爷们儿吃饭跟猫似的。 但今天,他总觉得于小钱一直都在瞅他,便只得憋了又憋,最后憋得实在是堵得慌,干脆抄起啤酒咣咣往下灌。 秀才也开了一听要递给迟铁。 姚海棠立时拦下,“不,不用了。” 她眼皮子跳了跳说:“你铁哥... ...不喝酒。” “啊,对。”王忠汉也点头,“铁哥不喝酒的,姐没骗你。” 秀才闻此倒也没怀疑,又把酒拿回去了。 迟铁跟前儿有个盘子,手边还有张报纸。 他指腹粗糙,掌心宽厚,却在无比耐心沉稳地干着件特细的活儿——挑鱼刺儿。 足足挑了一大盘子的鱼肉,往旁边一推,“其实也能喝点儿。” 他嘶声回应,眼神却直勾地瞅着他家姚老板。 果不其然,姚海棠勾唇吊起眉梢儿,张扬又泼辣地瞥了他一眼, 意思是:真想把我整碎乎是吧。 王忠汉听了这话却瞬间耷拉下肩膀,“诶铁哥你这是啥意思?” “跟我就不能喝,跟秀才就能喝嘞?” “没有,这不就逗你呢么。”迟铁扭过头儿,接着给姚海棠夹菜,面不改色心不跳,“喝不了。” “晚上还得给你姐讲故事哄她睡觉呢。” “... ...”空气短暂凝结了很久。 源于那些绘声绘色的传言,王忠汉跟秀才实在没法儿不多想。 可人铁哥这张脸又咋看咋冷、咋看咋硬,一点儿不像是在讲荤话。 好像哄睡觉,就是单纯哄睡觉。 王忠汉跟秀才嘴里啃着大排骨,不忍对视, 随后便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几分鄙夷和惭愧。 他们可真是的,当海棠姐跟铁哥是啥人啊得。 那哪有人那么疯那么不正经,天天儿脑子里想的、嘴上说的都是那种事儿啊。 虽说海棠姐总爱贫总爱闹,但没谁比他们更清楚, 在碰见铁哥之前,海棠姐身边儿根本就没过汉子。 她跟谁都是嬉皮笑脸儿,可也跟谁都保持着一个恰当的距离。 哎... ...真是怪他们心太脏了。 好多事儿就怕自己在心里先起了头儿。 本来就喝了酒,王忠汉那个酒量吧... ...也就算是在秀才跟大头跟前儿能嘚瑟嘚瑟了。 跟他俩喝,醉是醉不死。 但他喝完酒嘴就没个把门儿这个习惯高低是改不了。 王忠汉喝得俩眼发红,半天没说话,扭头儿看看王小佳,又看看对过儿的王小树。 然后突然一个猛子站起来,冲着王小树过去了。 到他身后提着他脖领子就道:“起... ...起来,” “个小犊子,站起来跟我给你海棠姐鞠个躬。” “嚯。”姚海棠嘴里这口饭欠点儿卡住,得亏是迟铁及时给她端了杯白开水,才终于送下去。 一贯爱和王忠汉呛火的王小树一听这个,啥也没说。 规规矩矩地由着王忠汉给他薅起来。 姚海棠却受不住,起身就去拦,“你做啥?” “自己喝多了发神经你扯着小树做啥?” “别让我抽你啊王忠汉,赶紧坐回去。” “不行... ...不行姐!”王忠汉嘴一瘪,眉心拧成个死结。 哆哆嗦嗦的,说着说着还真就眼角泛泪儿了,他看着姚海棠,激动得直磕巴,“姐,你就叫我说吧,” “搁平时我也是臊得慌,我不好意思说... ...姐,我知道您心眼儿好,从来都惯着我们,那我们不就都是叫您惯得么?” “一干起活儿来总爱跑神儿打闹的,这还是铁哥来了以后才给我们扳回来的呢!” “这不挺好的嘛,”姚海棠笑得眉眼弯弯,“我们俩一个唱红脸儿一个唱白脸儿,合适。” “没毛病。” “不,不不。”王忠汉疯狂摇头儿,“你们都好,都好。都是好脸儿都是好人儿,你俩简直太配了,无敌配... ...呜呜呜,天仙配... ...” 王忠汉越说越停不下,最后模模糊糊地叨咕啥谁都听不清了。 于小钱定定地看着王忠汉,抿着嘴不吭声。 她盯他脸上盯的可死了,心里有种特奇怪的滋味儿。 她当然没瞅见过王忠汉哭。 这个憨货天天都只知道咧着个大嘴乐,跟脑子缺根儿弦似的。 可是... ... 可是于小钱突然觉得。 王忠汉也不大。 他跟自己似的将将十八。 其实还是个刚满成年的男娃呢。 “... ...哥。”王小树叹息,却少见的并不觉得他丢人、跌份儿。 迟铁起身去给拿了几张草纸,无声地走到王忠汉身侧,满脸深沉地递上纸,“擦擦。” “铁... ...铁哥。”王忠汉泪眼朦胧地看向迟铁。 迟铁冷然道:“觉得亏欠你姐了,是么。” 王忠汉一愣,遂点头如捣蒜。 迟铁微微颔首,哑声道:“不碍的,现在就还吧。” “洗把脸,然后把厨房水槽儿里碗刷了,顺便给灶台擦擦地拖拖。” 王忠汉:“... ...嗝。” 第156章 我咋就这么稀罕你呢 “行... ...那行。” 王忠汉傻不愣登的又顿了几秒,抬手胡撸把脸儿。 眼泪也不流了,甚至还显得挺严肃。 他一边点头一边往厨房走,“对对,我现在就得还。” “我刷碗... ...我拖地!” 秀才哎了一声,“我就说他刚才没吃啥东西就往下咣咣灌酒,指定得迷糊吧。” 姚海棠笑笑,没说话。 见王忠汉晃晃悠悠地去厨房倒也没管。 顶多不就砸俩碟子么,总比在这儿继续哇哇强。 再不给他支走,她是真怕他一会儿非得拽着人小树跪下磕头才算完。 “... ...我也去厨房。” 于小钱拍拍手,“我洗个手,连瞅着点儿他,别再把你们碟子碗儿啥的摔喽,我看都挺新的呢。” 刚坐下的王小树动作一滞,默默看向于前辈。 姚海棠夹菜的动作也是一顿,视线飘向于小钱的背影。 王小树敛眸,缓慢地抄起筷子,给对过儿王小佳碗里夹了一块儿全是肉骨头特少的大排骨, 同时在心中暗道:看来萝卜也不是对驴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这么想着,他便不忍悄然苦笑。 合着别人儿都能瞅着个盼头儿。 就他这八竿子打不着边。 啥啥都没捅开,还啥啥都不敢捅开呢。 他也是欠的,非得去替大哥操心做啥。 或许傻人有傻福这话挺有理的吧,王小树想。 迟铁又坐回原位,姚海棠睨了他一眼,微微侧过身子咬他耳朵,“我感觉你挺熟练呢铁哥,” “你说实话...上回修顶子那钱,是不是就稀里糊涂用这法儿蒙过去的。” 迟铁瞬间哑然失笑,用一种:还是姚老板最懂我的眼神回望。 姚海棠看他又乐了,心头烫乎的要命,眼窝也泛起酸胀。 他自打昨儿晚上过去,就笑得真勤。 她从茶几底下伸手,指尖戳了戳他赤裸劲壮的小腿,末了儿从他耳根移开唇时,笑道:“说好了晚上讲故事的。” “我跟你交换,拿故事交换。” “咱俩互相哄睡。” 迟铁点头,“成。” 他拿眼溜着四周看,姚海棠刚挪正身子不久他便又像追着似地俯身贴近,“一会儿你们唠着,我蹬三轮儿去趟医院。” “就扒头瞅一眼李婶儿就成,我给请的护工。” “嘿嘿。”姚海棠抿嘴儿贼笑。 妖冶双眸中像是牵了蜜丝儿似的。 迟铁无奈,“又乐啥,姚老板。” 姚老板叹息,“乐我咋就这么稀罕你呢,尤其是你把肉埋饭里这劲儿。” 他知道这些娃们都懂事儿,要让大家听到肯定会因为怕耽误铁哥,匆忙就得走人。 还有王忠汉。 估摸着到了现在也不知道他铁哥根本就没拿半毛钱。 姚海棠的好是张扬的、爽辣的。 可迟铁的好是深沉的、稳重的。 “诶,姐。”秀才突然想起,“小钱从宾馆提溜儿来那生蚝还没做呢。” 姚海棠顿住,“... ...” 迟铁:“做么姚老板,甭糟践了。” 姚海棠呵呵干笑,“做啊,等他俩收拾完的我就整去。” “但你不用吃,给我吃吧。” 秀才:“... ...” 咋整,他心脏这毛病好像改不了了。 王小树打从王忠汉走了以后就一直没吭声,秀才还以为是这娃小,好面儿。 觉得他哥喝多了整这出儿丢人呢。 便忍不住拿出大哥哥的架势,搬着板凳坐小树旁边儿去了。 “小树啊,你可不能在心里笑话你哥嗷。”秀才拍拍王小树清瘦的肩膀儿,语气很认真,“跟别人他真不这样儿,也就是跟你海棠姐。” “我知道的秀才哥。”王小树浅笑喟叹,“这大半年我都看眼里了,全明白。” “自从我哥往海棠姐那做活儿以后,我家的日子都轻松好多。” “所以我心里有数儿,您放心。” 他这两年才变声,说到动容时嗓子里便透出几分哑。 旁人难看透,王小佳这个心软的姐姐却刹那间就绷不住了。 她眼圈儿红着,轻声细语地道:“小树说的是,认识海棠姐以后... ...我哥给我买的止疼片儿都是更贵的。” “... ...我倒是想叫他往他自己身上多花点儿。” “哎呀~~”姚海棠遭不住了似的仰头儿往迟铁怀里一瘫,“瞅瞅这个王忠汉,多烦人呀。” “这本来大家都高高兴兴的,他非得整煽情那出儿。” 姚海棠摆摆手,“我从来都爱说,人跟人之间算不清。” “今儿还是要跟你们说这个。” “要是没你们,我自己一人儿在九林得过的多没劲啊。” 姚海棠轻笑,妖里妖气地吊起眉梢儿,“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其实就是个笑面虎,看着跟谁都好其实浑身带刺儿,” “所以啊,我能找着看对眼儿的那真是挺难的。” “这都是老天给的缘分,甭提谁该谁谁欠谁。” “秀才,你往后也嘱咐王忠汉,不许总带头儿煽——” 姚海棠话音还未落,秀才就“啪”地一下攥瘪了一听易拉罐儿, 顶着张通红的脸、眼含泪光看向姚海棠,“姐... ...其实我心里也... ...” “打住!打住!” 姚海棠都无奈了,唉声长叹,“这到底是做啥啊,他刚才不还劝你呢么小树,这咋就一会儿的功夫也多了啊?” 王小树:“... ...是劝我来着,劝我的功夫就又喝了两听。” “!”姚海棠蓦地想起啥来,赶紧去瞅大头。 然后就见大头明显没喝多少,跟前儿都换成汽水儿了。 “幸好幸好,”姚海棠舒了口气,“我刚还发愁你们要是都多了晚上咋回去呢。” 大头:“... ...姐我刚要再开一听。” 姚海棠:“求你了饶了姐吧,你要想说啥咱赶明儿行么,错错峰。” “就当你帮帮姐,成不?” 大头一愣,突然挺起胸膛,“没问题姐。我今儿必把这俩尿(sui)玩意儿都整家去!” “放心吧姐!” 说完这话,大头以一种鄙夷又骄傲的眼神看了看秀才,又看了看厨房的方向。 哎,果然。 他就一直觉得,他自己才是这个团队最核心、最关键的人物! 第157章 你是吊我、玩儿我呢 厨房里。 王忠汉拧开水龙头,耷拉着脑瓜子杵水槽儿前老半天了。 可里面那碟子碗儿是一个都没少。 于小钱无声站在一旁,直到听见他吸鼻子的动静实在是受不了了。 直接拿屁股一挤,“去去去,边儿去。” “我刷。” “... ...”王忠汉浑身一颤,瞬间又瘪起嘴。 他瞅着于小钱的脑瓜顶,看着她跟面团儿似的脸蛋身材。 哽咽道:“你不给我面儿... ...我这么老大个子呢,你拿屁蛋儿怼我。” 于小钱:“... ...你都这么老大个子的爷们儿了,还能让我一小姑娘拿屁蛋儿怼走呢。你快好好练练吧王忠汉。” 王忠汉蓦地瞪大眼,更委屈了,“你原先都不这么叫我... ...你原先都叫我忠汉哥。” 于小钱翻白眼儿,“原先是不知道你这么幼稚。” “现在叫不出来。” 王忠汉:“... ...好好好,我就知道你一直嫌弃我。我就知道你是吊我、玩儿我呢。” “你这么嫌弃我,你还非得要跟我打、打、打、” 啵儿那个字儿他实在说不出,噎在嗓子眼儿里,脸红脖子粗。 水流哗啦啦的响,于小钱眼神落在手里的碟子碗儿上,没去瞅他。 片刻的沉默令王忠汉心头堵得越来越难受。 他在醉意中迷迷糊糊地想:她没反驳。 所以她就是想玩儿自己。 王忠汉急眼了,呼哧呼哧地粗喘转身就要走。 于小钱轻飘飘的一句:“碗不刷了?” “说好的你干活儿,现在是都推给我了?” 王忠汉陡然僵住,头也不回地道:“是,是你、用屁蛋儿、” “把我挤走的!” 于小钱冷不丁接了句,“你说的也没错。” 王忠汉:“对、对啊——” 于小钱:“我刚开始是觉得好玩儿想试试来着。” 王忠汉愣了好半天,恍然回身,一个箭步冲上前。 他手扳着于小钱,“唰”地一下儿就把她转过来。 俩人面对着面,王忠汉俩眼都烧红了,“... ...你承认了是么?” “你就这么不知羞臊的承认了?” “你们文化人儿都这样是么,都乐意玩儿人心玩儿人感情是么?——唔!” 于小钱湿哒哒肉乎乎的小手儿捂住他那张叨叨叨的嘴,无奈叹息,“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王忠汉浑身滚烫,脑瓜嗡嗡的。 所有注意力全都放在捂他嘴的那只小肉手儿上了。 艹艹艹艹。 王忠汉满脑子都是:她咋屁蛋儿那么软手也这么软。 艹艹艹。 怎么办,她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让他迷糊儿的。 她就是想更方便玩儿他对吗。 于小钱仰头儿看着王忠汉红成猴子屁股的脸,语气缓慢又清醒,“我刚才寻思了,我问我自己要是觉得搞对象好玩儿,想试试,” “乐不乐意换个人试试。” 王忠汉一抖。 于小钱:“我不乐意,不乐意换个人试。” “我不是觉得搞对象好玩儿,我是觉得你好玩儿。” 王忠汉听得更迷糊了。 本来就醉得脑子里都是浆糊,这会儿更掰扯不清了。 啥,啥意思。 那你不还是说要玩儿我吗? 王忠汉用眼神质问。 于小钱只觉心累,“算了,你先回去吧。” “等你赶明儿清醒了咱俩再聊。” “别跟这儿扯乎了,我是无所谓但你可能不愿意让他们笑话你。” “你天天跟个大闺女似的总害臊。” 王忠汉一把拿下于小钱的手,“我咋就总害臊?” “我是因为稀罕你我才害臊!” 于小钱淡定异常,“你跟铁哥也害臊。” 王忠汉:“... ...” 于小钱眨巴眨巴眼儿,“但我就是觉得你害臊挺好玩儿的。” “你脸红起来比你平常好看多了。” 王忠汉:“你... ...你!你恶劣!” “你不知羞!!” “你——” “小... ...小钱姐姐。”厨房外忽然传来道礼貌的试探,是小佳。 “啊?”王忠汉陡然打了个哆嗦,脑子都瞬间清明几分。 他顶着僵硬的笑,飞速撒开于小钱的手,去问小佳,“咋嘞佳佳?” “那地上都是皮儿啊片儿的,你起来走道注意着点儿嗷!” 王小佳听得又不禁蹙起秀眉,随后竟直接越过她哥往里走,虽然迟缓但很稳,“拧个抹布给我吧小钱姐姐,我擦擦茶几儿。” “诶好嘞,”于小钱应的自然,直接就洗了抹布递给小佳,“擦完拿回来我再给你洗。” “行!”王小佳乐得可美了,美得王忠汉都看愣了。 搁家咋就总爱皱着个小脸儿呢?? ... ...他都很少见她这么美过。 诶呀妈呀,女人果然都是一个德行! 叫人摸不准,摸不透。 王忠汉老郁闷了,迈开腿就往外走。 这回于小钱也没再叫他。 反正他今儿也不清醒,唠多了也没啥用,保不齐明儿他就都得忘。 姚海棠在外头喊,“小钱,秀才这也不行了。” “大头没喝,他俩不是离的近么?我叫大头送秀才回家。” “你跟着王忠汉他们一块儿回去吧。” “小树还得看着小佳,我怕王忠汉栽沟里!” “谁!谁用得着她盯我了?” 王忠汉一下就炸锅了,“我用不着!” “老子一人儿,左肩膀儿扛小树、右肩膀儿扛小佳,走着直线儿就到家!” 于小钱呵呵一笑。 探着脑瓜乐,“王忠汉,你不知道你俩腿外八么?” “不喝你都晃荡,喝完还能走直线儿了?” “!!!啥!什么外八!!”王忠汉都要原地蹦起来了,“你你你,你真是不知臊!” “天么天儿盯着我一大老爷们儿的腿看!” “回头我就告诉于姨去!”王忠汉胸膛剧烈起伏,红透的眼死盯着于小钱,牙咯嘣咯嘣咬得直响。 偏偏他这头儿都要火山爆发了,人于小钱还特淡定。 嘿嘿一乐,龇出整齐洁白的小牙儿说:“啥老爷们儿,你腿上都没啥腿毛~” “于!!!” “小!!!” “钱!!!!!” 第158章 我哄完姚老板了,姚老板该哄我了 迟铁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他停下三轮儿,站在车棚往上瞅了一眼。 从厨房的方向,就能看出客厅的灯灭了。 他便知道是散场儿了,娃们都走了。 他提溜儿着钥匙上楼,开门进屋儿,反手将门锁了两道。 怎料这一回身儿,却嗅到一股很熟悉的味儿。 是姚老板秘制的蒜蓉生蚝。 迟铁微微怔愣,随后哑嗓笑着走到沙发,把钥匙往茶几上一撂,“咋,真要给自个儿补补。” “啊。”姚海棠盘着腿儿坐在沙发上,面前是老大一碟子蒜蓉生蚝。 手边儿还有两听啤酒。 她捏起一个生蚝嘬嘴里,“我刚才没喝,” “我就喝俩。” “明儿就得开门做生意了,我得早点儿起去店里先盘盘账。” “完事儿学摸学摸打家具的去。” “嗯。”迟铁冷然回应一声,侧身直勾地瞅着她。 足半晌后才道:“喝点儿酒好跟我讲故事是么。” “啊。”姚海棠点点头,毫不犹豫道:“不喝点儿我还真不知道该从哪儿说。” 迟铁:“从哪儿说不一样,不都是你的事儿么。” 姚海棠一口酒刚灌下,气儿顶得打了个嗝儿。 再看向他时,浓艳双眸却在昏暗中亮得惊人,“不怕我?” “万许我要是个鬼儿啥的呢... ...” 这话倒也不算扒瞎。 她死了一次,又活了。 可不就是做过一回鬼了。 迟铁顿时哑然失笑,嗓子眼儿里的破碎气音粗粗喇喇的,伸手抹掉她唇边的啤酒沫儿。 他粗糙指腹贼烫乎,语气却认真到近乎冷肃,“鬼儿不就是死过的人么。” “我打从前就跟你说过,我都死了好多回了。” “海棠,我碰见你以后才感觉自己是真正活过来了。” “我也不是唬你,你要是哪天让我再跟你一块儿死一回也成。只要咱俩在一块儿就成。” “你忘了?我已经全都给你了,反正搁我心里... ...我这条命现在就是你的。” 他深深凝视她,字字更沙更哑。 姚海棠张张嘴,下句话还没接上,咸涩的泪便顺着眼窝儿开始往外淌。 她有些忙乱地随手撂下易拉罐儿,整个人缩成更小的一团,盘着腿儿往前挪屁股要往他怀里钻。 迟铁粗悍又温柔地张开坚实臂膀,将她牢牢裹在其中,“知道,知道。” 她啥都没说,这回哭也没出声儿。 他却像啥都听到了似的,俯低头颅去亲她的发顶,“你不踏实了,我知道。” “你想起这码事儿就会觉得... ...你是个跟我们没关系的人。” “但我说真的海棠,我觉得这真叫命,真叫注定。” 迟铁眼尾也逐渐烧得血红,他更深地俯身,干燥火热的薄唇去亲她的眉心、额角,“甭跟我提啥迷不迷信。” “我总感觉世界太大,我太小。” “我对好多说不清的东西,从来都不敢说存不存在。” “这不就是么,你不就是存在的么,你现在还叫我搂着呢。” 她鼻音很闷很黏,沁凉的小手儿死死地攥住他背心儿领口,把那里的布料都揪成一团。 迟铁将她双手握住移开,往自己脖颈上带。 叫她细白的手臂顺着他的颈绕上、搂住,叫她更紧地跟他贴在一块儿。 身体密不可分,胸膛里的震颤着的心脏也牢牢的、死死的黏在一起。 他垂着坚硬乌睫,看她散乱衣领下若隐若现的猩红小痣。 眸色浓到发黑,声音也愈发沉,“甭喝了。” “带你洗澡儿。” “你出汗了,这么睡不好受。” 姚海棠一滞,在他贲张搏动的胸膛扬起动人的小脸儿,“这回不搓了吧?” 她吸着鼻子乐了。 迟铁眯起狭长冷眸,眼底软得要命,“不搓了。” “就给你打遍胰子。” “你这蚝子不刚吃完么,哪儿能补得那么快。” “再一个你也别吃这么老些,”迟铁照她细腰儿一捞,将她打横抱起往厕所走,稍显歉疚道:“虽然可能有点儿糟践张姨的好意了,但这蚝子咋也是不老新鲜了。” “意思意思得了,糟践也比闹肚子生病强,这海里的东西不比别的。” 姚海棠嘿嘿笑,红着眼眶点头。 跟往日又野又张扬的模样差距太大,难得的乖巧娇憨。 迟铁不错眼儿的瞧着她,真是觉得一颗心都快泡化了。 他依恋又亲昵地用自己粗糙黝黑的脸,蹭她嫩生生的侧颊,哑嗓喟叹,“是你让我明白我是个好人,” “我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你更是个顶好顶好的人。” “咱都是好人,这是老天爷给咱的缘分,我信他不会再收回去的,海棠。” “我特信,真的。” 姚海棠无比动容,细密的睫颤抖着也去蹭他。 她说:“嗯,我也特信。” “我贼感恩他。” 有了“爱”的人原来是会这样的。 会把所有的不安都化作更深的系带,会将所有的坎坷都看做是难得的体验。 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就算是不美好的也是。 爱让他们变得更积极、变得更勇敢。 这是今天俩人一块儿洗的第二个澡儿。 铁哥认真的时候从来都是说到做到,分得可清。 先给姚海棠从头到脚搓了一遍,没洗头发。 她下午才洗过,这回洗洗身上就行,而且大晚上的头发也不好干,容易脑瓜疼。 给姚海棠洗完,他就把水先关上了。 仔细给她擦过身上以后便叫她先钻被窝去,他冲一个,很快。 说很快就很快。 迟铁从前在部队的时候那洗的都是战斗澡,一两分钟就能结束。 等他洗好出来的时候,姚海棠还坐在床边儿晃悠腿呢。 迟铁脚步微顿,一边儿拿毛巾擦脑袋一边儿心想,还挺快。 说不高兴就不高兴,说高兴就高兴了。 他悄然牵唇,走过去蹬鞋上床,“哭完了?” 姚海棠扭脸儿笑,“啊。” 她点点头。 迟铁:“哄的还到位么?” 姚海棠:“贼到位,我现在浑身都充满了正能量,明天一早儿就往咱来福门口儿喊口号去!” 迟铁低笑,在床上侧身躺下, 胳膊一伸就将她卷进赤裸炙热的怀抱,“成。咱俩轮流来。” “我哄完姚老板了,姚老板该哄我了。” 第159章 我妈叫... ...孙秀娥。 姚海棠跟迟铁都清楚,她说的交换故事代表了啥。 刚才在厕所洗澡儿的时候姚海棠就忍不住了。 她这人就是这样儿,心情不稳定的时候酒量也非常不稳定。 就那一听啤酒虽然不会醉,但也足矣让她在情绪波动中上了头。 然后她就溜儿光地站在水流底下,跟个听话的瓷娃娃似的闭着眼儿,听铁哥指令。 叫伸胳膊伸胳膊,叫抬腿抬腿,叫转身儿转身儿。 与此同时,嘴也一直没闲着,就跟蹦豆子似的往外蹦。 把上辈子的事儿全交代了个清楚明白。 她说其实你要问我他们死了我难受吗,我说真的... ...到不了那种天崩地裂的难受。 一个是因为我小时候就跟留守儿童似的,逢年过节都未必都瞅着他们, 一个是因为后来他们没了以后不是债主找上我了么。 那会儿我也就只剩下远房亲戚了... ...我谁都不想靠着。 说到后头姚海棠也实话实说,一点儿没藏着掖着,她闭着眼,泛红的眼尾微微上翘,笑道:“其实有一部分是我自己故意的。” “我故意活的那么累,那么忙。” “这样的话我某些地方就会变得特钝,没有多余的精力再细寻思了。” “毕竟人不就这么大一个脑瓜子么,装了这个就装不下那个了。” 打从这儿开始,迟铁就知道姚海棠已经差不多想通了。 或者说她本来不通的地方儿也没堵得多严重。 这是她根儿里带的,她原本就是个不爱难为自己的人。 浑身上下乃至骨子里都透着股轻快又自由的劲儿。 但迟铁觉得,他的沉重也是骨子里的。 就算是因为遇见她逐渐释怀、最终放过了自己,但本性这个东西原本就是根深蒂固的,是不好轻易、很快改变的。 他搂着她,喉结滚动了两下儿,开口的第一句话就糅杂着破碎的嘶哑。 “这是在我出生前的事儿了,但我自打从有了记忆开始,耳根子就没清净过。” “我们那小山村儿,比九林还得小,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拼拼凑凑,把各家的情况都摸个差不离。” “我妈叫... ...孙秀娥。” 他终于说出了她的名字,紧紧捆着姚海棠的双臂不自觉地用力,嘴皮子有点打哆嗦。 可就因为他搂着她了,便不用她讲啥做啥,他就能自己挺过来。 他没闭眼儿,尽管眸底和狭长的眼尾都已经烧红,还是深凝而坚定地瞅着她,随后哑着嗓子一句接一句地讲。 讲她是咋同隔壁村儿一起长大的姐妹相约雇车出去的, 她原本是想去镇上扯点布料儿,给迟铁爹跟她自己做两身儿新衣裳。 结果没想到这一走,就成了失踪。 而且一失踪,就是快整一年的工夫儿。 有妇女儿童被拐走在那么个年头就更不叫新鲜事儿了。 一开始,迟铁匠自然接受不了这个打击。 他当时岁数也不大,娶了这个媳妇儿还挺稀罕的,怎想刚没过几天热乎儿日子,连个娃都没生呢,却赶上这种噩运。 那个时候还没有啥村委会,村长都是村民们投票选出来一个。 当时的村长年岁不小了,已经快奔六十。 带着男人啥都吃过见过的那股子沧桑劲儿,每每来劝铁匠的时候都说:“不就是个娘们儿么,再娶一个得了。” 可铁匠不乐意。 他执拗的很。 总觉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铁匠无父无母,跟孙秀娥的亲事也是他认的一个干娘给办的。 那会儿孙秀娥丢的时候,干娘已是快燃尽的蜡,每回铁匠闷头儿去看她,她都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劝他,说放下秀娥吧,甭想了,回不来了。 村长也去镇上报案了。 可这种案子能有几个破的了的... ... 后头的话干娘怕铁匠接受不了也没敢说。 她是见过的,从那帮贩子手里被救出来的、或是逃出来的娘们儿都得成个啥样子。 她只希望铁匠能趁早撂下死等孙秀娥的念头,再相个别的姑娘。 她想在走之前看铁匠真正成了家,能有个娃最好。 可这干娘终究还是没等到。 她没等到铁匠想通,铁匠却在干娘走后的三个多月等到了被军人同志们送回来的孙秀娥。 当时,军人同志们刻意低调办事。 且在将这些妇女同志们送回家之前,还找队里的女军医进行了长达一个月的一对一开导、关怀工作。 为的就是让她们一定要想开,一定要珍惜生命。 千万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孙秀娥没有跟自己过不去。 她虽然觉得剜心一般的疼,每天半夜都会翻心、恶心,吐上好几回,可她总是难忘铁匠那双漆黑的眼。 他稀罕她,跟她一样都是苦命又老实的人,无父无母。 他的干娘也活不了多久了,孙秀娥觉得就是爬也得爬回去。 他俩是两口子,要拴在一块儿,是彼此的依靠。 于是孙秀娥就怀着沉重又庆幸的心情,报上了小山村的名字。 再后来,那一天的太阳落山后,军人同志们便无比低调地将孙秀娥送回了家。 孙秀娥在回去之前就有所准备,她知道无论是她自己还是铁匠都要缓上老长时间。 所以在看到枯瘦又疲惫不堪的她时,铁匠耷拉着脑瓜颤栗的身躯和死一般的沉寂,她也是提前预料到的。 孙秀娥啥也没说,只默默地卷着自己的枕头被褥去了柴房睡觉。 这一睡,就是一个月。 后来的某一天,铁匠终于勉强想开了。 他在她垂着眼,安静又乖顺地收拾土炕的时候,反手关上门,抱着她就上了炕。 他勒的她浑身都疼,她却在疼痛中笑着落泪,抱紧他反而自己道歉,“我对不住你... ...” 孙秀娥说:“都是因为我太傻。” 迟铁言至此处,终于再也遭不住, 顶着已然被泪水糊满的刚毅脸颊深深埋进姚海棠温软的颈窝儿, 他嗓子如同被重新劈开了,泣血一般呢喃:“这些... ...都是她在遗书里写到的。” “我不知道她是花了多长时间,才能把这些东西全写出来。” “后来,我又用了好些年,才终于把信全都看明白。” 第160章 都怪你太辣了铁哥。 姚海棠明白,迟铁其实已经亲手击碎了拴在他心上、魂儿上的那道沉甸甸的枷锁。 他并不需要姚海棠说啥去哄他。 自打她与他相遇,之后相处的每一秒、说过的每一句话, 她给他所有热烈又自由的爱意,都在给予他无比强大的力量,让他越来越有勇气彻底放过自己。 如今,他也只是想痛痛快快地、把这些积攒在心底多年的陈旧往事全部讲与她听。 也正是因为他真的放下了,才能一字不落地全都说出来。 他抱着她,泪痕随着沉痛又酸楚的讲述逐渐变干。 提到钻进那个又老又破的大衣柜,又隔着柜门缝隙看到外面的场景时,他甚至还苦涩又嘲讽地低笑—— 他说:“你说有没有意思,海棠。” “这就是逢人就夸的老实人。” “他是个啥人呢?他他妈就是头禽兽。” “他跟那些丧尽天良的贩子有啥差别么?他跟那些伤害她的人有区别么?” 姚海棠还真没听过迟铁说脏话。 她眼眸微颤,却什么都没说。 只是抬起泛着凉意的小手儿,一下一下地拍抚他坚实宽厚的背,还真有点儿哄睡的意思。 迟铁狂躁的情绪自然被她很快抚平,他身躯的紧绷和僵硬逐渐褪去,却回手攥住她,“赶明儿少喝点儿凉的吧,姚老板。” “这手心儿又凉又潮乎。” “诶呦... ...你看你这人,”姚老板撅起嘴儿,风情万种的双眸却弯起,“能不能不打岔。” “我这刚要把知道的脏话都骂一遍... ...你这一打岔我气势都没了。” 迟铁哑着嗓子笑,“甭跟我这儿装听不着啊,真不能总喝了。” “你来例假疼成啥样儿忘了么。” “嗯嗯嗯... ...”姚海棠很敷衍地点头,往他怀里扎。 他胸膛闷热,粗粝的古铜色皮肉上渗出薄汗。 她想想,贼兮兮地从他掌心中挣脱, 然后顺着“巧克力大板儿”一路向上,“来来来,你这热乎儿我手凉,正好中和一下儿,嘿嘿。” “... ...” 迟铁好半天都没说话。 过了会儿,却攥住她的小手更紧地贴住自己搏动着的胸口,嘶声低叹,“你说反了,海棠。” “我这儿原先才是凉透了的,是叫你生生给焐热了的。” “是因为你给我焐热了、焐烫乎儿了,才给了我能暖和儿你的能力。” “不是的,迟铁。”姚海棠扬起艳生生的脸儿,笑着说:“你这儿一直都有火。” “不过是因为那火原本熄了很多。” “我只是给你添了一把,但是因为你自己使了劲儿,才能彻底烧起来的。” “迟铁,你一直都明白咋爱,也一直都有爱的能力。” 迟铁猝然颤栗,随后就是许久的沉默。 终于,他俯首拉起她的手往自己脖子上勾, 笑着裹住她的唇,“你说的对,海棠。” “我爱你。” “打从头一回见着你的时候就爱了。” 姚海棠旖旎又温柔地回吻,眯起妖冶双眸, “嘿嘿,真巧。” “我也一样。” 他们不知道吻了多久,刚开始只是亲昵相贴,轻缓地交换呼吸。 可一会儿的工夫姚老板就坚持不住了,攀着迟铁高高地仰起颈,开始—— “吃冰棍儿。” 迟铁感受到唇畔湿意,顿时笑得可没辙, 抬起大掌就去拍她屁蛋儿,还故意稍微使了点劲儿—— “嗷——” 姚海棠只觉酸痛感瞬间袭来,身体带着强烈的记忆下意识地双腿瑟缩。 迟铁笑意更深,“咋,蚝子补得那么快?还要伺候?” “不不不,不要了不要了。”姚海棠颤颤巍巍地闭上眼,细密的睫打着哆嗦,“哎... ...我迟早噶你身上。” 她再次撩开眸,用一种看人间祸水的眼神看向迟铁,“都怪你太辣了铁哥。” 迟铁:“... ...曹震说老爷们儿过了三十容易发福,要不我也努努力。” 姚海棠闻此,瞬间不干了,张牙舞爪地就要坐起来,“不行不行,我的老天奶,这可不行。” 姚海棠语气鲜少这么严肃,跟她往日的嬉皮笑脸实在是差距太大,一时间竟连迟铁都有点儿看愣了。 他足愣了一会儿,才垂下眸憋着笑,满脸受伤地将她小胳膊小腿儿一捆,桎梏在怀里, 深沉低叹,“得,合着姚老板头一回见我就稀罕我了,是因为惦记我这身子呢。” 姚海棠不扑腾了。 龇着洁白贝齿笑得特贼,“虽然不是全部,但最起码占个七八成吧。” 她小手儿在他铁一般坚实的臂膀中蠕动,灵巧地下滑, 点点他紧绷的巧克力腹肌,“迟铁同志,我和你说。” 姚海棠又变脸儿一样笑意尽收,“我对你的爱是低俗和高尚的结合体。” “高尚在就算你是穷光蛋我也爱你爱的不行,我肯定给你养的特滋润,真的,信我,姚老板有钱。” “低俗嘛... ...就是低俗在,你这身子可得一直保持火辣!” 言罢,她“啪”地一下拍了一把。 迟铁一抖。 遂恍然失笑,很是配合地愈发用力绷劲儿,巧克力大板儿上的沟壑瞬间又深邃几分, “从明儿开始我让娃们少干点儿,我多搬几摞砖,注意保持身材。” “甭整啥低俗跟高雅了,咱姚老板爱财又爱色,哪个都不能少。” “哎呀呀呀,”姚海棠眨巴着浓艳双眸,笑得跟花儿似的,“知我者,铁哥也。” “好啦好啦,快睡吧,明儿爱财又爱色的姚老板真得搞钱去了。” “嗯,”迟铁眸间炙热,深凝地望着她。 随手拎起小被儿顺她腰后给她盖上。 他嗓子里透着刚大笑后的沙哑,哄小孩儿似地拍拍她,“你睡你的,我说我的。” “说好了讲故事,哪儿有不讲完的道理。” 姚海棠却抬起不再那么凉的小手儿,捂住他猩红未褪的双眸,“不急。” “咱们还有好多个晚上。” “一起睡,听话,铁娃。” 迟铁骤然一愣,抿住薄唇更深地搂紧她,“好。” 他眷恋又依赖地往她颈窝儿里一埋,乖乖闭上眼,“一起。” 怎料话音才刚落地,下一秒便蓦地沉沉睡去。 姚海棠无声弯起眉眼,眸底是化了的春水。 她也回拥住他,在这个一点儿都不凉快的夏夜,顶着满脑门儿的汗, 却无比踏实、心安地进入甜梦。 第161章 有、有人去村委会告、告状 一个多星期后的某天上午。 姚海棠刚从村委会回来不久,村长身边的助理小郑就又紧赶慢赶地跑到来福。 姚海棠屁股还没挨沙发,见他从门口儿跑进来不免纳闷儿,“小郑同志?” “是有什么问题吗?” “朱村长刚才不是说招工那事儿推进的不错,名额都快满了么。” “不是... ...姚老板... ...不、是这事儿。” 小郑连连摆手呼哧呼哧地喘粗气,“是,是有、有人去村委会告、告状。” “告状?”姚海棠心想这都找她来了,肯定是有人告她的状啊。 虽然不解是因为个啥,还是迅速起身。 “我跟您回去一趟,咱道儿上慢慢说,不着急。” “您先把气儿喘匀了的。” “好、好... ...不碍的不碍的,咱先回去再说。”小郑连忙转身跟上姚海棠。 直到俩人走到半路,小郑同志才勉强缓上来。 擦了把汗开始跟姚海棠说。 姚海棠听完以后愣了好半天,步伐都差点顿住,随后直接哈哈哈哈地仰天长笑,笑得眼尾都泛起湿意,看着极艳。 小郑同志一阵晃神,“姚,姚老板,您乐个啥呀!” 姚海棠叹息着揉揉眼,“张凤霞同志说的没错儿,那三轮儿也不是我的。” “你们真要找,找我也没辙。” 姚海棠眯着眼,想想还是忍不住,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凤霞这几天儿请假了,她得去县城待几天。 那儿有个老姐妹儿生病了,还不是小病,给她写了信哭诉。 张凤霞一听这个就待不住了,姚海棠自是很理解,说没事儿张姨您踏实去。 来福最近不是很忙没啥人入住,再者说牛牛也成正式员工了,白班儿夜班儿小钱跟牛牛俩人倒就行。 姚海棠的精力便能节省下来,足够使了。 少一个人也无大碍。 小郑说的这告状啊,是有个大娘去村委会告——那个总不着家的林东把她三轮儿车给偷了。 这三轮车儿就是当初刘峥给的那辆。 下大雨的那天,张凤霞到家以后就把三轮儿随手撂门口土道了。 她寻思本来就怪破的,道上还一直吱嘎吱嘎响,肯定是要坏了。 就想着扔外面儿得了,谁想用谁弄走。 没想九林村儿里家家户户都过得拮据清贫,爱占便宜的还真不少,这三轮儿啊,也就过了好多人的手儿。 直至这最后一个大娘。 认死了这三轮儿她弄家去了,那就是她的。 姚海棠跟着小郑同志踏进村委会大院儿的时候,里面那个大娘还慷慨激昂着呢。 她扯着脖子嚷,隐约还在拍大腿,“我是没上锁,没上锁咋嘞?” “那也是我找着的,搁我家门口儿的。” “不是我说啊,朱村长,林东那瘪犊子是犯得啥病啊?他不是能跟岁数大又有钱的娘们儿去睡觉换钱嘛?” “他多能耐啊,能住好房能吃好饭,何苦非得回咱村儿祸祸来?还非得偷我这三轮儿!” “反正我不能干!这三轮儿必须得给我弄回来!” 姚海棠憋得肚子疼,忍了半天才勉强没笑喷。 小郑却急得不行,刚进院儿就喊:“村长,我把姚老板给找回来嘞!” “呀呀呀,快快!”朱村长也把姚海棠当救星了。 张凤霞出去的着急,说这事儿只能先找姚老板了。 她也不道咋联系刘峥,再一个也是觉得人刘副厂都说要送废品站嘞,找人也没必要啊。 所以村长现在就希望姚海棠能给主持下公道,看看这三轮儿到底算谁的。 “姚老板呐,诶呀,你看看这事儿整的,大热天儿的你刚走回去... ...这就又把你叫回来了!” “哎呀!——”朱村长刚要上前跟姚海棠打招呼,旁边的大娘就一屁股给村长怼走了。 然后还没等姚海棠回神儿了,大娘就一把拉住她的手,老亲老热乎地上下打量,“诶呦天老爷,你瞅瞅这大俊闺女!” “咋这水灵儿这俏生呢!” “姚老板呐,您现在可是咱九林村儿的恩人,我们家儿子跟他舅可都跟你那个啥... 民宿报名了啊!你可得招了他们!” 姚海棠勾唇一笑,“放心吧大娘,只要名额没满,其他方面也合适的话我肯定招。” “哎呦,这大俊闺女,笑得这叫个甜嘞。” 大娘夸个不停,然后突然想起啥来,直接就冷哼一声,“我看林东那瘪犊子是真不知道撒泡尿照照镜子嘞,” “他那样儿的,也就配得起王三芳那种烂货。” “还想跟你这儿献好儿呐?嘿呦,真有意思。” “... ...那个,大娘啊。”朱村长哭笑不得地道:“我觉得咱还是得带着姚老板去林东同志家看看,确定下那个三轮儿到底是不是他们从汽水儿厂骑来的那个。” “万一要不是呢,咱不是白耽误人功夫么,跟人也没关系。” “... ...其实是不是的,也跟我没太大关系。” 姚海棠向来有啥说啥,“但我看大娘挺急,咱现在车都没认呢也没必要去找刘副厂。” “先看看去吧。” “要是真是那辆三轮儿,我就把他办公室的电话给您,您自己跟他联系就得了。” “行!行!没问题!” 村长连连点头,这话说的合情合理没毛病。 大娘听得却有点急,心想啥厂子的副厂长,听着就怪厉害怪麻烦的。 她就想让姚海棠做主,说这三轮儿就是她的。 姚海棠笑笑没说话,默不作声地抽出自己的手,“大娘,您啊也先别着急。” “咱先去看看。” “再一个,万许刘副厂那人尊老爱幼呢,没准儿他就做主把三轮儿给您了,对不对?” “还有啊大娘,那三轮儿多破啊。要是您家儿子跟您兄弟真跟我那儿成了员工了,咱往后合作的也挺愉快,到时候我送您辆再新点儿的!” “... ...那,那... ...”大娘听到三轮儿破的时候突然支吾起来。 姚海棠瞧出不对劲儿了,微微怔楞,却也没再多问。 朱村长整理了下仪容,清了清嗓子。 还特地带了个小本儿,往上衣口袋儿夹了支钢笔道:“走吧,姚老板。” “咱去林东同志家瞅瞅那三轮儿去。” “就是他家离这儿有点远,都快到筒子楼那头儿嘞!” 第162章 骂的真脏。听着真刺激 远不远的也得去啊,姚海棠心想。 眼瞅着民宿就要建起来了,要想往后顺顺利利,肯定是要尽量跟村民们还有村委会搞好关系的。 这是人类社会,没有谁能完全脱离别人的帮助独自生活。 开门干买卖儿更是这样。 人情世故,你来我往的, 无非就是别人麻烦麻烦你,你再麻烦麻烦别人么。 所以姚海棠便笑么呵呵儿地跟朱村长闲聊,一边唠着仨人就一边往林东家走。 不过刚才还一直咋咋呼呼的那个大娘倒是老半天都不说话了。 朱村长也是寻思着要带姚海棠去林东家,横竖稍微说说他家的情况吧,就压低些声音道:“林东同志的情况只有些老村民知道,就算是我了解的也不算很透彻。” “就知道他没爹没妈,原先倒是一直有个老大娘住那院儿里。” “好像是他奶还是他姥... ...反正前几个月人是走了、没了,林东那娃这才冒了头儿的。” “他花了不少钱给那老大娘办的丧事儿,还花钱做了个大席。弄村儿里得足有个七天吧... ...但这七天他本人儿倒是没咋露脸儿,雇了个了事儿的给他看着。” “我那天偶然瞅着他一眼,差点儿没认出来... ...听别人说才知道那娃之前跟王三芳搞一块儿去嘞,这不也是有条件捯饬捯饬了么,瞅着倒是人模狗样,还挺像个文化人儿的。” “还说他后来又嫌弃王三芳岁数儿大、皮相不好了,开始打你的主意... ...” “哎,”朱村长说到这儿一时愁眉莫展,倒没像那大娘似的上来就指着林东鼻子骂, 而是悠悠道:“要不说这娃还得是有爹妈管呢,没爹没妈管就是容易走歪。” 姚海棠对林东的事儿没半毛钱兴趣。 但人朱村长说了,她也就当个故事听了。 眉梢儿眼角透着几分慵懒淡漠,慢悠悠地跟着朱村长顺着曲折的小道往林东家走。 大约半拉点儿的功夫,他们终于走到林东家。 姚海棠探头一看,再往前走就有个小门儿,穿过小门儿再穿过那个旮旯胡同还真就快到筒子楼了。 大娘还是不吭声,朱村长从裤兜儿里掏出条毛巾擦了擦汗,然后就走到院门口儿去敲大门。 那门岌岌可危,上面悬着把大锁。 没锁,就当啷着。 “林,林东同志在家吗?我是咱九林村儿的朱村长啊... ...在家的话麻烦你出来——” 朱村长话还没说完呢,里面就传来道贼不耐烦的嘬牙花子声。 姚海棠一听都乐了,心想这狗崽子也是东窗事发懒得装了。 “吱呀——”一声,门就推开了。 林东龇牙咧嘴地拉开大门刚要骂,怎想这一抬头儿就愣住了。 “姚... ...姚... ...” 他跟见了鬼似的,作势就要重新把门碰上。 “诶,”姚海棠立时开口道:“甭紧张。” “过去的事儿就翻篇儿了哈,再说我本来也没吃啥亏,咱俩现在是井水不犯河水。” “我这回来纯是因为朱村长拜托的,就来你这儿看一眼那三轮车。” “... ...哈。”林东愣了会儿突然笑了,他探脑瓜顺着朱村长身后一看,就瞅着那大娘了。 他指着大娘说:“她那三轮儿连锁都没上,就拽外头土道上了,那搁谁都得以为是不要的。” “再说那破车链子也折了,锈生得老厚。” “我就给推回来了,又新换的车链子,把锈咔嚓了重新上的漆。” “大娘呐,有您这么占便宜没够儿的么?您这是现在瞧着我把那破三轮儿收拾立整儿了又想推你家去嘞?没门儿!” “... ...你,你,谁叫你收拾了,你收拾了你问谁了吗!” 大娘被林东怼得恼羞成怒,脸都红了,扯着脖子就开始嚷嚷,“那是我的三轮儿车,你都没问我就推走了... ...你这就叫偷!” “不是不是,”朱村长想起刚才姚海棠的话,很快阻拦道:“大娘啊,您这话说的也不对。” “人家姚老板都说了,这三轮儿车是人汽水儿厂刘副厂长的,也——” “你说啥?”林东骤然一愣。 “... ...啊。”朱村长瞧他眼珠子瞪得贼圆,瞅着怪吓人的,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儿。 林东皱眉,表情就跟吞了苍蝇一样恶心,“你说这破三轮儿是那死贱b的?” 姚海棠:“... ...” 呀。骂的真脏。 听着真刺激。 朱村长大惊,“诶呀诶呀,林东同志... ...可不行这么骂人刘副厂啊,人大小也是厂里的干部儿嘞,再者说以前我也跟这刘副厂打过交道。” “人家可是青年才俊,满肚子的文化啊!你咋能... ...咋能... ...” 林东白眼儿一翻,“狗屁的满肚子文化。” “满肚子坏水儿臭水儿还差不多!” 言罢他就摆手,“跟这等着吧,这三轮儿你们爱给谁给谁去,我是不要了。” “嫌脏!” “... ...” 这倒是一下子给朱村长整不会了。 他觉得脑瓜疼,想要去问问姚老板的意见,怎料不远处通向筒子楼的那个小门儿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诶?姐!你咋跟这儿嘞?”王忠汉扛着袋水泥扯着大嗓门儿叫,“铁哥,铁哥!” “碰见我姐嘞!” 姚海棠俩眼儿一下就冒光了,她咧嘴笑道:“朱村长,既然林东同志也不要这三轮儿了,后面的就好解决了。” “这也没我事儿了,我先走了哈。” 姚海棠抬腿就迎过去,“呀呀呀,迟同志,还真是缘分呀。” “不如中午共进午餐如何呀?” 王忠汉都听乐了,“姐你真有意思,你俩哪天中午不一块儿吃饭啊?” “甭说共进午餐了,那你俩早饭晚饭不都共进么。” “去去去,”姚海棠拧眉瞪眼,装得凶巴巴的,“你懂啥呀,这叫情调~这叫浪漫~” 迟铁俩肩膀儿各自扛着袋水泥,步伐沉稳地走过来。 顶着满脖颈子的汗在姚海棠跟前儿停下。 哑嗓低笑两声,特配合地回:“成, 我请姚老板。” “想吃啥。” “小孩儿放炮,你随便点。” 第163章 大人调情小孩儿不许插嘴 “我也是小孩儿我也是小孩儿!”王忠汉吱哇道:“你俩可不能把我们忘了啊,” “我现在就饿的前心贴后心嘞!” 迟铁微微颔首,“让你海棠姐点,点啥你们吃啥。” “行行。”王忠汉很好哄,马上点头儿,“吃啥都行,只要别不管我们就行。” “姚老板呐!姚老板!” 姚海棠正要说不行去吃凉面呢,朱村长就满脸忧愁地推着那辆三轮儿追过来。 姚海棠搭眼儿一瞧,“嚯,这还真收拾得挺好的。” 这破三轮儿愣是叫林东那狗崽子给整出个第二春了啊。 “姚老板,那大娘说... ...她也不要这三轮儿了。” 朱村长眉心都快系成个死结了,咋想也想不通,“她说林东一听这车是刘副厂的就不要了... ...说不好是因为啥嘞,没准儿是,刘副厂有个啥... ...传染病,” “哎呀,这不没影儿的事儿么!” 朱村长叹了口老长的气,“姚老板,那您说这车现在可咋整啊这... ...” “噗——” 姚海棠实在是憋不住了,直接歪迟铁身上嘎嘎就是乐,“诶呀妈呀哈哈哈哈,” “大娘想象力也是真丰富哈哈哈——” “?诶?不过还真是的。”姚海棠笑着笑着蓦地滞住,“那他到底为啥一听是刘峥的就不要了呢?” 姚海棠仰脸儿看向迟铁。 迟铁黝黑冷冽的脸上半分笑模样都没了。 他耷拉着眼皮子睨她,“问我?” “... ...啊不是,就闲聊,讨论一下呗。”姚海棠眨么眨么眼儿。 迟铁:“你说这俩人都是我不乐意听的。” 姚海棠怪声怪调儿地“哦~”了一声。 迟铁:“想好了么,吃啥去。” 朱村长:“啊,姚老板你们要去吃饭嘞?那,那这车——” 迟铁难耐地闭了闭眸,沉声打断,“朱村长,您把您那笔跟本儿递我。” 说完,他往后撤了一步儿,撂下右肩那袋水泥,伸手道:“我知道汽水儿厂电话,我给您写上。” “嗯?你咋知道电话儿的?”姚海棠稀奇的很,踮脚扒着他肩膀儿瞅。 朱村长赶紧递上笔跟本儿。 迟铁迅速刷刷写下,“来福让他们包圆儿那阵我跟你前台那账本儿上瞅见的。” “看两眼背下来了。” 姚海棠眯起妖冶双眸,旁若无人地啃他耳朵,“你记这个做啥?” 迟铁语气平平,“不是故意记的。” 他写完递给朱村长,微微颔首算是打声招呼告别,重新扛起地上的水泥,侧眸看向姚海棠,“就是这毛病。” “特别讨厌的跟特别稀罕的,都记得特清。” 姚海棠笑得那叫一个荡漾,挂件儿似的往他胳膊上一绕,跟着他往前走,“给我听的都有点儿嫉妒了,” “敢情在你心里还有人跟我一个地位呢?” 迟铁浓眉轻抬,“甭闹。” “不就是因为有了你这特稀罕的,才有的那俩特讨厌的么。” 王忠汉默默跟在后头,耷拉着脑袋寻思半天还是没忍住,“... ...铁哥,我觉得我们的事儿你也记得挺清楚的,” “那我们也算你稀罕的么?咋也不能是讨厌的吧。” 姚海棠啧了一声,搂着迟铁坚实的臂膀扭脸儿道:“稀罕也是因为特稀罕我,才顺便稀罕稀罕你们。” “赶明儿大人调情小孩儿不许插嘴!” “再插嘴不给饭吃!” “哦哦哦,”王忠汉嘿嘿一乐,“那我先回地里了,你俩慢慢儿调。”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给我饭吃就成。” “甭跟我这儿耍嘴皮子,”姚海棠吊起眉梢儿,“别人稀不稀罕你重要么?” “重要的是咱小钱稀不稀罕你。” “诶姐你——”王忠汉瞬间被噎住,没一会儿脸就憋得通红。 他扛着水泥迅速转身,吭哧瘪肚地哼道:“谁,谁要她稀罕!” “哼,我是孤狼一般的汉子!我往后不需要任何人稀罕我!” “能享受孤独的男人才不容易被别人伤害、拿捏!我都看透了!” “哦... ...那孤狼你还吃饭吗?”姚海棠哈哈大笑。 王忠汉:“孤狼要吃肉!!吃肉!!” …… 中午铁哥请客,带着乌央乌央的一大帮人涌入面馆儿,每个人都给点了一大盆牛肉凉面,外加两瓶挂着白霜的汽水儿。 除了姚海棠。 她看着眼皮子底下呼呼冒热气的茶水,委屈巴巴儿地看向对面,“铁哥,我今儿上午顶着大太阳走了好些道呢。” “你给我喝这热的我回来中暑了咋办。” 迟铁撩起眼皮,又拿了个杯。 大手一挥把热水倒了倒,重新推给姚海棠,“不热了,正好儿,喝吧。” 姚海棠:“... ...你买一瓶儿,我就喝一口行么。” 迟铁不说话,闷头开始吃面。 姚海棠嘴儿撅得越来越高,都能拴头驴了,一边叹气儿一边开始挑面,“也不是每次都那么疼啊,这大夏天的不叫人喝汽水儿多没意思啊。” “这还咋体验夏天的乐趣。” “难受,太难受了。” 迟铁吃面的动作逐渐变得顿挫,太阳穴突突跳动。 姚海棠了解他,感觉他是马上就要动容了,抿嘴儿憋着笑端着面直接坐他边上去了。 她拿小肩膀讨好似地蹭他,“不喝汽水儿也行。一会儿你给我买根儿冰棍儿吃。” “反正你不能哪个都不叫我吃,这是真没意思了。” 姚海棠心想,冰棍儿比汽水儿可凉。 这么一说迟铁肯定得选汽水儿。 没想迟铁却贼爽快地点头,“行,吃冰棍儿吧。” “我也想吃冰棍儿。” “一会儿吃完饭我送你回来福。” “正好儿连跟你碰碰招工的事儿,顺便道上就买了。” “啊!”姚海棠一惊,“行行。” 她乐得眼眸弯成皎月,心想冰棍儿那不是更好了。 最好买个冻的邦邦硬的,能吃老半天呢,比汽水儿可解暑。 “说好了啊!”她有点不放心,戳戳他鼓绷的二头肌,“不带反悔的,说叫我吃就必须让我吃!” “嗯。”迟铁点头,把茶水又推到她跟前儿,“水先喝了。” “天儿热,不多喝水不成。” 第164章 甭勾我啊,注意点儿尺度 一帮大小伙子本来就饿了,面没上多长时间呢就前前后后都秃噜完了。 王忠汉喝完汽水儿拿眼扫了一圈儿,随后便起身阴阳怪气儿地道:“吃完了就都回地里吧,别耽误人海棠姐跟铁哥调情。” 秀才刚咽下最后一口好悬没噎住,赶紧端起汽水瓶往下送。 勉强缓过来以后才起身,“走走走。” “把上午弄来那水泥拌了去。” 铁哥闻此却稳重如山,微微颔首道:“不用非赶喽着中午干,这会儿日头太辣,你们回去歇会儿再干。” “不行把东西搬阴凉地界儿去。” 秀才只剩点头,薅住王忠汉脖子就往外带,臊着张脸跟他拧眉瞪眼的,“你吃错药儿了?” “之前不还说你自己纯情的很么,今儿咋还突然变骚气了,嘴上没个把门儿的。” “切,”王忠汉一脸嗤之以鼻,“我纯情有用么,谁跟他们两口子待时间长了都纯情不了。” “... ...诶呀我跟你说不清,”王忠汉挣扎道:“赶明儿你多跟他俩一起凑合凑合就明白了。” 秀才想想追上王忠汉,“你要这么说倒也是,铁哥头一次跟我开玩笑的时候我也差不点儿没反应过来。” “我心想还真是人不可貌相,铁哥还挺幽默。” 王忠汉呵呵一笑,“幽默?” “那你对铁哥理解的还不是很透彻... ...你对他们两口子无敌配这件事儿也不是懂得很透彻。” 王忠汉长吁短叹道:“铁哥真要骚起来,能把你骚迷糊儿喽!” 秀才:“... ...” 对不起,实在是不太能想象的到。 超出大脑思考范围了。 …… 被评价为骚起来能把人整迷糊儿的铁哥, 直到跟姚老板一起吃完面结账走出面馆儿的时候,都还是那副禁欲又冷冽的模样。 脸上也没个笑,瞅着贼严肃,从头到脚都邦邦硬。 再看旁边儿挎着他的姚老板,那就是天差地别。 想到铁哥法外开恩准她吃冰棍儿,姚海棠已经不忍觉得口舌生津。 她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说:“咱就道上找个食杂店买吧。” “我要求不高,是冰棍儿就行。” “嗯。”迟铁沉声回应,“行。” 俩人就慢慢悠悠地往来福宾馆的方向走,拐过个小路口的时候左手有个旮旯胡同儿。 胡同儿口就有家食杂店。 姚海棠瞬间眼冒精光,拽着迟铁就走,“有了有了,就这儿买吧等不及了。” 迟铁没说话,就任由姚海棠拽着他。 可到了食杂店门口,姚海棠刚想进去就冷不丁地被他从身后拽了一把—— “诶!”姚海棠一愣,扭脸儿想问。 他却一言不发直接把她拖进胡同儿。 那这会儿再觉不出来不对劲就不是姚老板了。 姚海棠眯缝起浓艳双眸哼哼,“行啊铁哥,跟我玩儿文字游戏呢是么?” 迟铁仍然没作声,直到拉着她走到无人的角落。 他背抵围墙终于停下,若隐若现的笑意也浮现出来。 迟铁牵唇,裹着她的小手儿使了把劲,猛地把她扽怀里,“你以前少跟我玩儿了?” “原先我说吃冰棍儿,你说你想吃的不是那个冰棍儿。” 姚海棠瘪嘴儿,“我这回真想吃那个冰棍儿。” 迟铁浓眉微挑,大掌扶在她后腰把她往自己身上贴, 闷热贲张的胸膛徐徐起伏,“哪个?” 他嘶哑着嗓子俯低头颅凑近。 姚海棠一哆嗦,颤颤巍巍地闭上眼, 当即投降,“这个这个。” 他低笑着吻住她,粗悍的呼吸声又沙又重。 旖旎的湿意在呼吸置换中变得愈发滚烫,姚海棠急喘着拍他,“诶,甭勾我啊,注意点儿尺度。” “别逼我犯罪。” 迟铁笑着暂时退开,“啥罪,吃冰棍儿罪?” 姚海棠啧了一声,“有伤风化罪。” 他又来亲她,力道更凶。 骤然抬起手,粗糙炙热的指腹揉住她几乎快要滴血的耳垂。 姚海棠脚底下一软,仿若骨头连着筋都被这一揉给抽走了。 小手儿扒着他劲壮的腰身蓦地咬住唇。 铁哥却还没收手,在她唇间深沉又温柔地哄,“就吃这个吧,” “听话。” “等你下回来不咋疼了我就叫你吃那个。” “也得少吃。” “嗯、嗯。”姚海棠不敢松开唇,她觉得这回她再开口指定得真是有伤风化的声音。 可这么个地点实在没辙,她被他勾得心里烧着了似的,眼尾高高翘起,也漫出红意。 姚海棠终于后知后觉,“合着你刚叫我多喝水,” “是因为这个吃冰棍儿完全不解渴,反而会叫人更渴。” 他更深地埋头,不由分说地救下已经被她印出齿痕的下唇。 嘶声笑道:“嗯,要不我刚才也一直喝水呢。” “... ...你敢这么着跟我骚,肯定是要做好心理准备的。” 姚海棠小手往他身后一塞。 顺着水泥围墙跟铁哥坚实的后丘儿之间缓缓游动。 迟铁猝然身躯紧绷,毫不犹豫地点头,“嗯。” “今儿晚上喝出去俩腰子也得把姚老板伺候好。” “行,行。”姚海棠笑着凑得更近,踮脚咬他耳朵,“我高低得让你真正见识下我的理论知识... ...” “到底能把你碾压成啥样儿。” 迟铁一愣,顶着破碎的嗓子笑眯起狭长深眸。 他烙铁一般的掌心扣着她细腰捻了一把, “成,” “你还在上头。” 姚海棠听得实在是遭不住了,恨不能给这个火辣黑皮男妖精就地正法。 她可使劲地拍他一把,“嗯,我叫你知道知道,” “我这嘴唇子的形状跟你腰后那俩窝儿到底吻不吻合。” “解散,赶紧。” “甭送我了,不然今儿我必得推掉所有政务。”姚老板先一步推开他,顶着红透了的脸儿平复呼吸。 她潇洒迈步,用有些颤抖绵软的双腿愣是走出了无比飒爽的步伐。 毕竟输人不输阵,甭管最后是谁腰子疼气势上绝对不能输。 姚海棠摆手儿,“晚上见啊人夫。” “回去你真得接着多喝点儿水。” “别给你整干巴了。” 迟铁回:“嗯,你也多喝点儿。” “横竖最后得是咱俩一块儿干巴。” 第165章 咱前台那电话就一直响 姚海棠头也不回,继续前行,“李婶儿彻底养好了?” 迟铁:“好了,我告她明天跟筒子楼那几个报名的一块儿去地里。” “打家具的呢?” 姚海棠:“找完了,交完定钱了,有厂子,快。” “半拉月吧。” 迟铁嗯了一声,伫立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她纤细婀娜的背影,直到她快要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才哑着嗓子略大声地说了句:“晚不晌儿接你去。” 姚海棠嘿嘿笑,“嗯呐~” 她拐弯儿走进直达来福的街道,弯眸勾唇笑得比蜜还甜。 牛牛刚从自家鞋店吃完午饭,出来的时候正好儿碰见姚海棠。 “姐!”牛牛可亢奋地咣咣跑过来,“你上午走了以后咱前台那电话就一直响!” “啊?”姚海棠想想,“订房的?” 牛牛闻此笑着摇摇头,“是也不是。” 再憨厚沉闷的性子跟姚海棠这儿混久了也变皮了。 他挤咕挤咕眼,“你再猜。” 姚海棠又思索片刻。 “是不是之前我给汽水儿厂那帮人发小海鲜的时候,里面塞的小卡片儿?” “我搁上头给咱民宿打广告了。” “我滴娘,”牛牛惊道:“姐你这脑瓜儿咋转这么快呢,我本来以为你事儿那么多肯定想不起来呢。” “那不能,”姚海棠笑得张扬,“那卡片儿可是费了一番工夫儿才跟小海鲜一块儿发走的。” “哪儿能忘啊我。” 姚海棠掏烟盒儿叼上一根儿,走进宾馆直奔前台。 上头的本子已经让牛牛记上电话了。 留着给姚海棠,方便她回访。 “诶呦,行啊牛牛。”姚海棠一看,基本姓氏都写了。 有几个竟然还歪歪扭扭地写了全名。 牛牛有点不好意思,挠挠脑瓜,“是我拜托小钱姐教我的,反正我也稍微会写几个吧。” “咱这儿总得记东西,我不学习不行啊,这以后得给你们拖后腿。” “我妈说了,我要是想好了跟这儿干就不能也和在自家店一样,糊弄事儿。” “给别人打工就得有个打工的样儿,得认真、精心。” “你瞅瞅我杨姨,多是那么个意思。” “一会儿我没事儿找她唠几句去,我好好夸夸你。” “行,你去上楼转一圈儿吧,我把电话打过去做个回访。” “成。”牛牛爽快应下,然后就往楼上巡视去了。 看看空着的房有没有漏水的、需要维修的地方。 看看水房厕所啥的有没有毛病。 姚海棠则顺着本儿上记下的电话数了数。 好家伙。 她吊起眉梢儿乐得不行。 真没想到这小卡片儿还真管用啊,这一上午就十几个电话呢。 其中有一个名字姚海棠瞅出来了,是跟她唠嗑最多的那个老叔。 这小海鲜的事儿能定下来,也跟人帮她搭线说好话脱不开关系。 所以姚海棠头一个电话就是给这个老叔打过去的。 这年头儿大家能留的电话基本都是单位的、办公室的,要是没有这俩的就得靠写信了。 所以牛牛一说姚海棠就差不多猜着了。 大概率肯定是汽水儿厂来交流的那帮职员。 这会儿单位办公室正在午休,姚海棠电话打过去没多久就接通了。 接电话的还刚好是哪个老叔。 姚海棠热情爽快地打了声招呼。 一开口老叔就乐了。 “嗬,姚老板还真是没诓我啊,太给面儿了这也。” “我这上午刚打的电话你中午就给我回过来了。” “那不必须的必么叔儿,”姚海棠哈哈大笑,“真心换真心啊叔儿。” 她这小话茬儿接的一套又一套的,老叔儿听得心里热乎乎。 跟着就道:“电话费怪贵的,我这打太久不合适,就跟你说说... ...是我们一家三口,跟我妹子他们一家三口。” “想着是等到了年根儿底下,去外头过个节吧。” “嗐... ...这前几年啊,我家老妈一直瘫床上身边儿离不开个人,我这厂子里也忙,我们家那口子是服装厂的,也是忙得不行。” “老太太那头儿就一直是我妹子跟妹夫帮着伺候。” “上半年老太太才走的,我就跟我家那口子商量,咱这做哥做嫂子的肯定得犒劳犒劳,表示表示,你说对不姚老板?” “应该的叔儿,您这事儿办的没毛病。” “您妹子跟妹夫也都是好的,您跟婶儿也都是好的。” “一家人和和美美,特好,贼好!” “我明白您嘛意思了,等我这民宿完事儿了我给您信儿。” “优惠啥的我就不提了,不用提。” 老叔儿闻此直接就哎呀一声,“意思意思就行了啊姚老板,” 他很是实诚地捂着电话压低嗓子,“这回去就是想让大家伙儿舒舒服服地过个年,” “你安排啥就是啥,我信你。” “叔儿年底有奖金,不用太给我省。” “哎呀行了行了,我们领导过来了,我得挂电话了,咱回头联系啊姚老板!” 姚海棠连忙点头,“得嘞叔儿,没问题。” “您放心吧。” 随后便结束通话。 打完这头一个电话,姚海棠便又顺着记录往后回访。 结果基本都是汽水儿厂的员工,还有就是跟那些职员们相熟的,别的厂的职员。 也有只是因为好奇的,没听过这民宿是个啥形式的。 姚海棠耐心解释后那边又来回来去地问了价格,和其中都包括了啥。 姚海棠提早就准备了好多套餐,从低价房到基础食宿的套餐,到包含特色活动的。 采摘水果、地瓜、板栗。 围炉煮茶烤地瓜、糖炒栗子。 以及特色菜系等。 秋冬的话九林这边儿还是挺冷的,炖菜就贼合适。 铁锅炖大鹅、炖柴鸡野山菇。 炖海鱼一锅出。 这给电话那头的人说的直淌哈喇子。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大多数人在了解透彻之后都发出这样的感慨。 甚至有人当场就要跟姚海棠敲定。 “两个人,十一月份末,大概二十四五号。” “我知道九林有个码头,到时候还麻烦您找人接我们一趟去!” 姚老板爽辣一笑,甩了甩笔杆子,“必须的,您放心。” “到这儿啊,那就是到了您第二个家。” “都是家人啊,咋招待家人我们就咋招待您~准保您玩儿的舒服开心!” 第166章 有病。屁憋的(有双楠导向不喜可跳过) 下午四点左右,临近下班时间,刘峥照例去车间巡查了一圈儿,又把周天儿的值班人员名单都发放下去。 忙完以后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助理在里头替他接电话,语气分外不善。 “你说啥?三轮儿车?... ...我们刘副厂日理万机的天天忙多少大事儿呢,不就一破三轮儿么,乐意给谁给谁——” 刘峥眼皮子一抖,推门而入。 地中海助理声音戛然而止,顿时挺得贼直溜儿,举着电话听筒打报告,“刘,刘副厂,” “是九林村儿的村长... ...他非说有辆三轮儿车是您的... ...” “我知道,你先出去吧。”刘峥皮笑肉不笑,“麻烦你了,收拾收拾准备下班儿吧。” “明儿是周天儿,好好陪陪家里。” “诶呀刘副厂您瞅您说这话... ...这都我应该做的,”地中海助理挠了挠头,撂下电话一步三鞠躬,“那我就先回了刘副厂,您,您辛苦了。” 刘峥只微微颔首没再说话,直到助理离开办公室又不做声色地把门关上。 这才去接电话。 朱村长在那边都组织半天语言了,怎想刘峥举起听筒就问,“您好朱村长,请问是那辆生锈的三轮车吗?” 刘峥下一句就想说,如果是的话您随意处理不用问我。 怎想朱村长却道:“啊... ...好,好像是那辆。” “来福宾馆的姚老板来看过了,说是您的。” “但那三轮儿... ...现在没啥锈了,叫我们村儿那个林东同志给收拾嘞... ...嗐,您可能也不认识。” “反正这三轮儿我看收拾的还挺好,瞅着还能用呢。” “... ...那您给我打电话是?” 刘峥太阳穴突突跳,不自觉地蹙紧眉。 朱村长这几句话他都听得懂,连一块儿就听不明白个所以然了。 他想不出三轮儿怎么会到林东那垃圾手里,他又为什么要收拾。 最后,这朱村长为什么又非得来问他。 “嗐,可能是他对您有啥误会吧,我看姚老板一说是您的他就说不要了... ...就,您看看啥时候方便,不行我给您送一趟去吧?” 朱村长属于宁肯多卖个好儿也不多做个仇。 尤其是九林楼房区的这些单位厂子的干部儿,他寻思要是能有机会把关系搞好点儿,往后指不定能帮上村儿里啥忙呢。 所以他说话很客气,还特意强调这三轮儿现在真收拾的不错。 车链子都重新上了。 可他越说,刘峥这边却越沉默。 给朱村长整得心里都开始发毛了。 朱村长忍不住心想:不就是个三轮儿么,咋还整得跟啥大事儿似的? 咋大家伙儿表现都这么怪呢。 没想他正这么暗暗嘀咕呢,刘峥便开口道:“林东是你们村儿的?” “啊。”朱村长一愣,“咋... ...您,您认识啊?” 他细想便觉得那倒也是。 不然林东咋能听见刘副厂张嘴儿就骂呢。 “不认识。”刘峥立刻回,尾音却明显透着嘲讽之意微微上扬。 “... ...啊。”这下是彻底给朱村长整不会了。 又是片刻无声。 刘峥突然开口:“您先放村委会吧,我一会儿下班去一趟。” 他举着听筒望向窗外,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一个多星期以前的暴雨夜。 他想起那辆姚海棠连碰都没碰的三轮车,后来又被几个妇女同志嫌弃太破了可能吃不住劲。 心头忽然生起强烈的好奇。 他倒想看看那破车还有什么收拾的必要。 “好好,没问题。” 一听刘峥要来把三轮儿弄走,朱村长可算是喜笑颜开,“没事您不着忙啊刘副厂。” “我离家也近,天天都拉晚儿回去嘞。” “嗐... ...咋也是处在这么个位置上,别人都能走咱也不能走啊您说是不,都一样,都一样。” 刘峥平平一笑,“是这理儿,九林村能有您这么个干部也是福气。” 客套话么,他天天都说,多说两句少说两句没啥大碍。 言罢,便道:“那您先忙朱村长,不用特地等我。” “我去过你们村委会,一会儿下班我就直接过去。” 朱村长连道没问题、好好,又说那咱不见不散啊刘副厂。 二人才挂断电话。 今天的刘副厂是少见的到点儿就走人。 一到下班时间直奔着公交站就去了。 他父母住在县城,平时周一到周五就跟厂子宿舍住。 周天儿的时候再回县城陪父母两天。 时间太长了不行,不是催婚就是相亲,没个新意。 刘峥不是很理解人必须要结婚成家的原因。 他觉得这不过是往自己身上拴套儿。 以后该如何发展,想去哪儿想怎么过,就都得考虑的更多。 但这些想法都是在他认识姚海棠之前。 那天初次见面,失了分寸的试探也是他头脑发热,没能管住自己。 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好像被劈开了。 原先也可能会有像她这样肆意又张扬的伴侣。 或许这样的话两个人谁都不会束缚谁,同时也可以在某些感到孤独的时候互相取暖。 如果愿意的话,以后还可以生个孩子。 思及此处,刘峥坐在公交车上扶额叹息。 闭了闭眼不忍替自己感到跌份儿。 不说好过了那天就忘了么, 怎么就因为个破三轮儿... ...又开始寻思了呢。 他睁眼遥望窗外,特想抓紧转移注意力。 结果发现脑子里还是不断地闪现那辆三轮车。 于是他又忆起朱村长说的话,说林东把那三轮儿收拾的挺好,连锈都没啥了。 刘峥挑了挑眉,眸底幽幽闪动。 很轻地冷哼一声。 不愧是垃圾,垃圾的思维正常人果然搞不懂。 他不就是为了有钱花过得富裕才想抱有钱女人的大腿么? 怎么还会捡个破三轮回去花费时间心思收拾了呢。 有病。 屁憋的。 神经。 刘峥一句又一句地在心里骂,也不知不觉的没再想起姚海棠。 满脑子只剩下一个问题:他到底是为什么。 第167章 爱跟努力都没用(有双楠导向不喜可跳) 傍晚,林东正撅腚猫腰蹲院儿里收拾包袱呢。 就听外头这家儿在起火炒菜,那家的爷们儿又刚回家,娃们吵吵嚷嚷地去接。 林东动作停下,脑瓜仁儿跳着疼。 他僵了一会儿掏兜拿烟,叼嘴上点火儿。 呵呵一声道:“不懂这有个啥意思,天天恨不能一块钱掰成八瓣儿花有个啥意思呢。” 这么说着,他又低头看向脚底下那堆破破烂烂的包袱。 包袱都没系严,露出里面或厚或薄的衣服,但基本都是缝缝补补,上头都是大小补丁。 “姥儿啊,”林东嘬着烟嗓子发哑,苦笑道:“所以说您省吃俭用的做啥呢,” “他俩根本不会回来了,谁稀罕您手里这点儿钱呐。” “真是烂人配烂人,谁都想过舒坦日子谁都不想吃苦... ...您那个姑爷去给有钱人舔脚丫子了,您闺女跟了个五十多的大老板。” “我也一样啊姥儿... ...” 林东抓抓后脑勺的小辫儿,“我也是这么个德行。” “我也不想过得那么累,那么可悲。” “他俩都不带我过好日子,我也想过好日子... ...可我又撂不下您,您说我恶心不恶心呢。” “最恶心的就是我这人还没恶心透。” 朱村长说的那句话说的只对了一半儿。 林东不是没人教,是打地起就没跟他爹妈学好儿。 他爸那头儿没亲人了,跟他妈结婚以后俩人就一起带着林东姥姥仨人一块儿生活。 后来就觉得总窝在九林没出路,好像一眼就看到头儿了。 俩人想趁年轻去外头闯闯,赶着外出务工的潮流一块出去了。 几年以后再回来的时候就抱着林东。 林东就这么被塞给老太太了,他俩就又走了。 老太太省吃俭用,总觉得两口子在外不容易,带着这么个外孙子过着苦哈哈的日子。 直到林东十岁出头那年,他妈突然一个人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支支吾吾的,说林东他爸忙走不开,要带林东去南方过年,叫孩子也见见世面。 老太太特高兴,千叮咛万嘱咐林东得听爸妈话, 说她腿脚不好,再一个一辈子都没咋出去,想到出门心里就打怵, 她说你们三口儿好好过年吧,不用惦记着我。 林东被不怎么熟悉又思念的林母带到南方,那个城市繁华到让他眼花缭乱。 小小的娃不懂,为啥只是坐了船、坐了火车,到另外一个地方就像是另一个世界呢。 后来他又被带到一个老叔叔的面前。 在一个飘着苦涩浓郁气息的店里,上菜的端着的肉血淋淋的好像没熟。 老叔叔穿着林东从来没见过的衣服,叼着很粗的香烟,上下打量他,最后说:“上不得台面。” “再生一个吧。” 林母急道:“老袁,你都这岁数了——” 话没说完老男人便面露凶色道:“我每天吃着进口保健品,身子骨比年轻人还壮实,你肚子没问题的话怎么会不能生?” “我之前就跟你说了,除非万不得已我不会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进门。” “我们袁家的产业都是世代积攒下来的,不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如果你没信心,那我们也好聚好散。” 后来林母就哭了,林东小小的脑瓜儿嗡嗡响。 啥也记不清,啥也听不到了。 至于林父,也是直到他十六岁的时候,才凭着一封信大费周折找到的。 他隔着一条很宽的马路,马路上都是车。 是翻遍九林都凑不上几辆的小汽车。 他也在一个服务员都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饭店里, 堆着令人作呕的笑容,为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女人拉开椅子。 这个女人岁数倒是比林父小很多,不过对面却有两个与林父完全不像的娃。 他们笑着往林父脸上扔蛋糕,女人不动声色。 林父点头哈腰地走过去,俯低身子凑上脸,方便孩子们扔得更准。 重新返回九林的时候,林东敲响了家里破旧的大门。 听到他姥儿拐棍杵地咚咚的声响,内心忽然翻涌起黑蒙蒙的雾。 他觉得他但凡踏进这个门儿,就会跟老太太一起被那充满油污、陈年老垢的破院子吞噬掉。 凭啥呢。 林东想。 他们凭啥都不要他呢。 他们穿的人模狗样,反倒开始嫌自己生出来的娃土气又埋汰了么。 林东离家出走了。 他最开始去的是县城,去投奔一个从九林出去混的大哥。 大哥给他安排了个活儿,林东也没挑,就开始干。 他认识了一个长得特甜,说话特好听的姑娘叫许莹, 带着久病卧床的奶奶独自生活。 林东跟她搞对象儿以后,一度以为自己要走上正轨了。 他们多像啊。 她为了奶奶这么坚强,这么独立。 再看他呢。 林东想通了,他带上钱打算回九林看他姥儿。 隔了一个多月再回来,顺着老街摸到许莹家的时候正逢晚上。 他像之前似的蹲她窗户底下要扔小石子儿吓唬她。 却听她拐着调儿的哭声蓦然传出。 她像是变了个人。 变得妖娆、变得复杂,一边哼哼一边说:“我奶的医药费你凑齐了吗哥。” 男人粗鲁地喘着说,“你可真是你奶的好宝儿。” “放心吧,凑齐了。” 林东手里的石子儿再没扔出去,直到蹲在地上腿脚发麻时才被掌心刺痛惊醒。 他顶着满脸的泪儿,带着呼呼冒血的手心儿发疯似地跑了。 他想通了。 都没用。 爱跟努力都没用。 他能多牛逼呢?累死累活也不一定很牛吧。 他也成为这样的人就好了。 跟他们都一样,他自己就不会痛苦了。 但林东还是放不下他姥儿。 他再回九林头一件事儿就是打听哪个女的有钱,哪个女的好哄。 跟谁好都是好,你哄哄我我骗骗你,他把一切都看淡就能过的轻松。 能穿好衣服,能吃好东西。 还能给老太太养老。 挺好。 林东手上的烟早就燃尽,烟灰老长一截掉到地上。 大门上的锁被人骤然敲响,伴随着三轮儿吱嘎吱嘎的声音。 外头的人如狐狸一样笑,“挺新鲜啊。” “小鸭子还能住这么个破地儿呢?” 第168章 你试试呢 林东愣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等恍然回神时火气直接冲向脑门儿,起身推门就要骂—— “诶。”刘峥似笑非笑,异常淡然抬手拦下,“我就是忍不住埋汰你两句,” “其实你住哪儿跟我都没关系,我也不关心。” 他轻飘飘的两句话说完,林东直接憋得脸红脖子粗。 如同还没打出去的拳头就先泄了劲儿。 给他整的这叫一个堵心啊。 刘峥却仍然悠闲的很,浑身都透着种下班儿了闲得难受,找件事儿打发打发时间的意思。 他借着林东把门敞开,直接顺门缝把三轮儿脑袋推进去半截,“这车哪儿还能叫我那辆车了。” “差点儿没认出来。” 林东:“... ...” “你有病?” 刘峥:“嗐这话说的,就跟你没病似的。” 林东欠不点儿气得直接当场厥过去,“滚蛋,你的东西你推走。” “我不要。” 刘峥面上假笑微滞,眸底隐约生起幽幽寒气,“你凭什么不要。” “你要是不要,最开始就别推回来。” “也别花时间花心思收拾它。” “你都动它了,凭什么现在说不要就不要。” 林东嘴角疯狂抽动,“你丫儿是真精神病吧... ...你弄不弄走?不弄走一会儿我就砸了。” 刘峥冷笑,“你试试呢。” 林东是个怂瓜蛋子,根本没多大胆儿。 前段时间王三芳被抓走以后他不声不响直接溜之大吉,跟这破院子里躲了好长时间都没敢出去。 就怕姚海棠他们想想还是觉得不痛快,再找点儿啥证据给他也逮进去, 也怕王三芳寻思明白是因为他招惹了姚海棠,才连带着她倒大霉,和警察蛐蛐点儿啥。 林东脖子一缩缩,顺牙缝儿挤出来句:“那我还随便给个大娘。” 刘峥:“你试试呢。” 他耷拉下眼皮最后看了三轮儿一眼,转身道:“我的三轮儿不能没人要。” “也不能给大娘。” “本来就是个垃圾,配你这垃圾刚好。” 林东瞬间面红耳赤,炸毛跳起,“刘峥我艹你——” 刘峥头也不回,几乎用气音哼笑。 透着满满的不屑,又是一句,“你试试呢。” 林东一而再再而三没发出来的火儿终于是憋熄了。 他胸口一阵翻涌,几乎快要喷血。 偏偏还不敢喝出去了跟刘峥急眼。 林东不傻。 啥人惹得起啥人惹不起他心里有数儿。 王三芳被逮走以后他还听到过些许风声,说来福女妖精的那个哑巴相好儿,跟派出所的曹所长有点啥关系,瞅着好像很熟。 之前还有个亲戚跟姚海棠闹,最后也让那曹所儿给逮走了。 女妖精跟哑巴都惹不起。 这个表里不一面白心黑的刘副厂他也惹不起。 “行行行,”林东咬牙切齿地安慰自己,“白拿一三轮儿么,挺好。” “赶明儿再有人跟我要,我就说是刘副厂哭着喊着非得给我的。” “我不要都不行。” 言罢,林东心头突地一跳。 我艹那贱b应该已经走了吧,可别被他听着... ... 他鬼鬼祟祟地屏住呼吸从门缝儿探头往外瞅,直至看见空荡荡的土道心才咣当一下从嗓子眼儿掉回去。 然后扽着三轮往里一拽,顺手把院门关严并用力拉上门栓。 ……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于招娣她们照例带着蒜蓉生蚝推上小车儿,到码头夜市去出摊儿。 少了个张凤霞,姚海棠怕于招娣自己忙不过来,原本是不想做那么多的。 让她们仨就在附近码头卖卖得了。 于招娣却坚持说没事儿。 这活儿她们都干熟悉了,咋还能少了她张姨就干不了了呢。 后头又跟姚海棠说:“你刚交了打家具的定钱,咱能多赚点就多赚点。” 姚海棠从来也没瞒着大家伙儿,都知道开民宿的钱是之前一个来出差的大老板投资给她的。 姚老板自然免不了感动,假意抹眼泪儿跟于招娣说好话儿,“于姨... ...能有你们,是我的福气。” 给于招娣逗得直咯咯儿乐,“诶呀闺女,这话该是我们跟你说的。” “你现在连工资都给我们涨了,哪里有少干的理儿?” “要是你张姨在这儿准得不乐意。” “咱一码归一码,搁哪都是涨了工钱活儿也得做的更多。” “嗯嗯,”姚海棠点头,“我检讨自己的错误。” “深刻检讨。” 自此,于招娣她们就风风火火地推着小车儿出去了。 现在有了牛牛跟小钱倒班儿,姚海棠也不用非得等她到了再走。 但人夫还没来接下班呢,姚海棠想想便去后厨慢悠悠地收拾“战场”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给规整规整,等于招娣她们回来工作量还能少些,早点回家休息。 毕竟搁外面摆摊儿还是挺累的,既费体力又费嗓子。 姚海棠跟牛牛打了声招呼就进后厨去了。 带上胶皮手套站水槽前刷盆刷碗。 怎想刚刷没一会儿,外面牛牛就喊了一声:“姐,有个婶儿说找你!” 姚海棠“啊”了一声,拧上水龙头。 快步走到后厨门口探着脑瓜往外看—— “呀!李婶儿!” 姚海棠立时笑着要去迎,“您咋来了?迟铁今儿还跟我说明天您跟筒子楼报名的一块儿去地里呢!” “诶呀姚老板... ...”李婶儿三两步奔她走来,到了跟前儿停住脚。 她越过姚海棠看向后厨。 压低些声音问:“这,这是厨房不?” “方便进去不?” “啊。”姚海棠一愣。 马上就猜出李瑛是有话要说。 她连忙点头,先一步转身,“这有啥不能进的,又不是啥秘密根据点。” “您进来正好儿,我还能顺便接着干活儿。” “成,成。”李瑛笑着跟姚海棠身后一起走进去。 说是干活儿,姚海棠却没着急接着去刷碗。 只是走到水槽边弯起眼眸问:“我瞅着您气色挺好的婶儿,没再咳嗽了吧?” “嗐,本来也不是啥大毛病。”李瑛摆摆手,语气轻松,“就是往年天冷我不在意,落下根儿了。” “大夫都说嘞,里面有寒气,外头再一热。” “激的。” 第169章 已经顶好儿了,好透了 “那就行,”姚海棠嘿嘿一笑。 李瑛抿了抿嘴,扭头看了门外一眼。 随后走到姚海棠身侧,声音更轻,“丫头,婶儿今天单独来找你啊,就是因为小迟那说不通。” “我跟你说完我赶紧走,别叫他瞅着。” 姚海棠笑意更深,冲着李瑛挤眉弄眼,“没问题,这是咱俩小秘密,我肯定不跟他说。” “就当是咱女同志之间的悄悄话儿。” “哈哈哈哈,诶呦你这丫头,”李瑛打头一次正式跟姚海棠见面儿,就贼稀罕她这贫气又古灵精怪的劲儿。 只要一跟她说话就忍不住笑。 心窝儿里头还美、高兴。 她认真又怜爱地盯着姚海棠看了会儿,却又突然叹了口气。 李瑛伸手掏兜,拿出来一沓用皮筋捆着的大团结。 全是整的。一看就是特意准备的。 姚海棠也不问,耐心地等她说后话。 李瑛攥着这钱,又看向姚海棠,“丫头啊,这钱呐打地起就是婶儿给小迟存的。” “他原先不爱说话,就总说在这儿落下了、落下了。” “老家没人,不回去。” 思及此处,李瑛看透一切似地苦笑,“可婶儿知道他根本就不是落下了。” “他只是没地方可落,也不知道落在哪儿。” “有哪儿,就算哪儿。” 姚海棠微微颔首,“是这么回事儿婶儿。” “但您放心,现在他确实算是落下了。” “我肯定对他好,往后去哪儿都带着他,不会对他始乱终弃的哈~” 姚海棠嬉皮笑脸那劲儿又上来了。 整的李瑛本来说着说着有些沉重了,当即又是一个绷不住笑出声来,“不许闹,你这丫头,婶儿跟你说正经的呢。” 她缓缓道:“婶儿知道你是啥人,不担心这个。” “再者说人生那么长,咱谁都说不准往后会发生啥。” “我只知道你是真疼小迟,真稀罕他,也是真心待他。” “自打跟你在一块儿以后,那娃都爱笑了,也爱说话了。” 李瑛欣慰又感慨,“这不,上午还跟我主动说嘞。” “寻思着要带你回他老家一趟,把他妈那坟迁喽... ...回来以后就准备把证扯了,再把婚结了。” 被姚海棠影响,李瑛也挤了挤眼,“他说他不懂都得准备啥,到时候还得麻烦我帮忙搭把手儿呢。” “这事儿他跟你说没?” 姚海棠咧嘴乐,“没说。不用说。” “他说不说我也知道他心里想的啥。” 李瑛一愣,眼眶忽然酸涩,攥起姚海棠的手连连点头,“好,好。” “好丫头。” “合适,太合适了。” “他这有话总不乐意说的,就得有你这么个能把他看透... ...还不用他非得说出来的。” “真好,真的。婶儿真替你们高兴。” 姚海棠诶呦一声,赶紧挒下胶皮手套,“湿着呢婶儿。” 脱掉手套后又很快回握住她,语气轻快而自然地问:“婶儿,您这钱是不是给他存着成家用的?” “他不要。” “对对。”李瑛无奈,“是这么回事儿。” “我从原先就要给他,说好几回了... ...诶呀,他能把人犟死。” 姚海棠了然道:“行,我知道了。您把这钱给我吧,我替他收下。” “回头我给他做工作,您甭管了。” “诶呀!”李瑛又惊又喜,没想姚海棠竟这么爽辣痛快。 高兴得不行。 她更紧地攥着姚海棠的手,晃悠两下:“好好好,真好真好。” “好丫头,婶儿太稀罕你这痛快劲儿了。” “我这刚才在路上还担心呢... ...我怕万许他提前跟你打过招呼儿,或是你也不收我这心意。” “姐!铁哥来嘞!” 牛牛跟外面喊了一嗓子。 李瑛身子一僵,顿感慌张,“呀,这可咋整,我这还就怕跟他碰上... ...” “没事儿,”姚海棠安抚地拍拍她,浓艳眼尾狡黠弯起,特小声地说:“这有个后门呢婶儿,您从后门偷偷走。” 李瑛嘴闭得可严实了,眼神焦灼的无声催促。 姚海棠便带她去了后门,又安慰:“您放心吧,全包我身上了。” “咱明儿见婶儿。” “好嘞好嘞,那我先走啦丫头!”李瑛又握了握姚海棠的手,随后便着急忙慌地离开了。 姚海棠顺着她背影去看她的脚,一跛一跛的确实不太方便。 她吊了吊眉梢儿,环抱双臂靠在墙上寻思。 嘶... ...体力活儿肯定是不能干,给安排个文职吧。 就冲李婶儿存钱的这个劲头子,姚海棠觉得当个会计盘盘账绝对没问题。 “琢磨明白了么,姚老板。” 随着沉甸甸的脚步声响起,姚海棠身侧狭小的空间被他精悍高大的身躯占据。 迟铁也学她背靠墙,冷冽深凝的视线透过半敞着的后门往外望。 那沓大团结还被姚海棠攥在手上。 她龇牙一笑,往迟铁眼皮子底下晃晃,“发财啦。” “这是你的嫁妆钱。” “李婶儿说让我看在这钱的面子上以后对你再好点儿。” 迟铁自然知道她在逗他,却哑嗓失笑,“没法儿再好了。” “已经顶好儿了,好透了。” “其实你也想收来着,我知道,你想让她心里舒服。”姚海棠眨眨眼,“就是接钱的手就是伸不出去,是吧。” 他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不计算明天的活,所以下意识地拒绝所有带着重量的好意。 他没法儿保证自己往后能不能还。 迟铁闷闷地嗯了一声,刚毅面颊弧度变得柔软。 他定定地瞅着她,忽而道:“你小辫儿松了。” “扭身儿。” 铁哥的扎辫子水平已经飞速上升,如今甚至到了看她辫子乱就忍不住要上手的程度。 姚海棠乖乖背对他。 迟铁粗糙指腹捏住她头绳撸下,轻启牙关咬在嘴上,一双黝黑宽大的手开始捋她头发。 他很慢很慢、一遍又一遍地捋,沉着嗓子道:“海棠,我还是想谢你。” 姚海棠噗嗤一声乐了,“知道。” 没等他说后话,她很快又道:“但你可以不用说。” 迟铁:“我想说。” 姚海棠笑得越来越贼,“可以动嘴谢。” “但可以不用说。” 迟铁:“... ...哦,是这么个意思。” 姚海棠:“嘿嘿嘿嘿。” 铁哥向来一点就通,严肃且认真地回,“明白。” “晚上我也研究研究,” “研究研究我这嘴是个啥形状。” 第170章 肩膀儿后头也有俩窝儿,对称的 夜半三更时。 说好要互相研究嘴唇形状的俩人,经过一番无比激烈的抗衡, 最终以姚老板暂时占据上风先行展开第一回合的研究。 迟铁穿着姚老板给买的,纯棉线儿的、且没有破洞的裤衩儿, 精悍双臂青筋搏动,粗糙大掌死死抵着床, 手心儿的汗已经把底下的被单上都印出暗痕。 他坚硬眼睫埋在枕头里猛烈颤动,不忍心想姚老板的那张小嘴儿还真就一点儿都不饶人。 迟铁实在遭不住了,咬紧牙关蒙着满脸湿挺身往后伸手,“差不多——” 话还没说完,便陡然隔墙传来婴儿啼哭声。 姚海棠终于停下,潮乎乎的小手儿却还按在他坚实的胯上。 本来挺新的那条裤衩儿,也被姚老板折磨得要挒不挒,正正好好儿地卡在半截。 “诶,铁哥。”姚海棠又趴下,俩小脚丫儿高高翘起,顺着迟铁后脖颈子吹气儿似地问:“你每个月的十六号都出去住是不是因为... ...” “你住筒子楼的时候隔壁也有娃?” 迟铁身躯一僵,往下艰涩地吞咽两下儿。 这才勉强平复呼吸。 他嘶哑着嗓子嗯了一声,“那回咱俩在县城住的时候你不是知道么,我总梦见过去的事儿,一梦到就会魇着。” “... ...吓着过隔壁的孩子,也是这么着哭把我给哭醒了。” 他大汗淋漓,生着青黑胡茬的下颌抵住枕头,深眸凝重。 因她暂时的放过肌肉不再那么紧绷,逐渐松弛。 随后如同叙述般冷然道:“你陪着我的那天,是我头一次敢不睡觉,睁眼等着。” “我得睡,不睡更要命。” “可睡了,我又管不住自己... ...不好说能闹出啥动静儿。” “所以保险点儿么,那天基本都出去住。” 姚海棠想想,“除了十六号平时也会做梦。” 迟铁点头,胡茬蹭着枕头窸窣地响,“其实不多,” “平时。” “哈哈。”姚海棠笑,毫不遮掩那股得意劲儿。 懂她在笑啥的迟铁却自然不会说她不严肃、没有心。 他了然低叹,“所以说我命挺好的,老天爷都忙我呢。” “一时拿嘴说不出的东西,也能用别的方式让你瞅着。” 姚海棠咯咯儿乐,有些控制不住声音大小了。 便扎在他汗湿的颈窝,嗅着那股胰子混杂着荷尔蒙热烈又滚烫的气息含糊不清地说:“都说了不用说出来。” 迟铁微愣,嘶声笑着把她翻下去,“研究完了姚老板?” “掉个儿了?” 姚海棠弯起眼眸绵如春水,“啊。”她红唇开阖,应了声。 迟铁居高临下,静静地瞅了她老大一会儿。 遂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床头抵着的墙,光着脊梁缓缓俯身。 如烙铁般滚烫的掌去摸她侧腰。 “小声着点儿姚老板。” 她特配合地顺着力道又翻个儿,还未等这第二场研究正式开始浓艳眼尾便已然烧得通红。 最后,他看似薄削却比耳根还软的唇,于她精致小巧的蝴蝶骨凶野落下。 迟铁贲张紧实的胸膛起伏,她也被带得愈发燥热。 恍惚间听到他沉沉笑着提醒,“今儿晚上可没下雨。” “隔壁还有娃。” 姚海棠咬住下唇,这次的笑只能勉强泄出。 他又说:“你肩膀儿后头也有俩窝儿,对称的。” “先跟这儿研究吧。” “... ...” “... ...” 临近天亮时,姚海棠横亘在床上。 眼皮子坠得要命,迷迷糊糊地眯着眼看天花板。 仿佛感觉世界仍在天旋地转。 迟铁端着杯凉白开,重新套上一条新裤衩儿无声走来, 捞着她挪正顺好位置,“不渴的慌?” “喝水,喝完睡。” “你睡你的,今儿也没要紧事儿,一会儿我去跟牛牛打声招呼。” “嗯... ...”姚海棠哼哼着伸手。 迟铁又单手把她捞起,让她靠着自己坐直溜儿了,“看着点儿喝,呛着。” 姚海棠眼再也睁不开,如同幼鸟一般只张嘴。 咕咚咕咚直接喝光一满杯白开水,甚至还在彻底昏睡过去之前打了个嗝儿。 迟铁哑着嗓子笑得不行,见她已经发出小动物一般的呼噜声慢悠悠地把她放好。 拎起小被儿往她白花花的肚皮上一搭。 悄然起身。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那一沓大团结。 挺厚。 凭着李婶儿的收入不可能是半年存的,在他来九林以后存的。 这里头大多数是给梁子准备的,娶媳妇儿的钱。 迟铁抿紧唇,攥着钱又在姚海棠身侧坐下。 垂着眼静静地凝视着这沓大团结很久很久。 他心口暖烫,喉咙干涩又苦辣。 最终就垂着双腿侧着身子直接歪倒在她身旁。 姚海棠突然翻了个身,习惯性的想骑小被儿,结果直接顺着他肩膀头儿把紧致细白的腿一搭—— 迟铁猝然愣住。 随后哑然失笑。 他几近无声地呢喃,“行,还有劲蹬腿儿呢姚老板。” 抬手攥住她脚踝,不轻不重地揉。 视线顺着窗跃然望向天际,深暗眸底被见过许多次的晨曦染烫。 可自打有了她。 他总觉的每个“明天”都是新的,特新特新的。 新到让人永远怀着期许和热情。 怀着... ...终于敢回应爱和好意的果决和笃定。 他回身搂住她,摆正老长的腿。 一半支出床尾悬着,脸颊恰好抵住她隐隐凸起的肋骨。 攥着那沓大团结,无比踏实地阖眸睡去。 后来在迷蒙中,迟铁又感觉到姚海棠在动。 眼睫颤了颤,下意识地要去捞被给她搭上, 却未曾想她在睡梦中往后一扥,拽着小被儿连同她和他的头全裹了进去。 他短暂的、浅浅的醒来。 又很快沉沉睡去。 更紧地在小被儿里贴住她凝脂般的皮肉, 仰首吻住她的心口。 第171章 你这俩月来事儿了么? 四个月以后,姚海棠和迟铁一起迎来了在九林的第二个冬天。 而这个月,民宿也正式开业。 姚海棠没有另外起名,只换掉后头的两个字,命名为“来福民宿。” 她知道许多人都是追着来福特色菜来的,所以便沿用旧名。 同时在姚海棠心里,她也是真的感恩姚老爹、感谢他留下的这家“来福宾馆”。 是他给了她这么一个起步点、这么一个落脚处。 才让她得以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不需要再次从零起步。 早起放完鞭炮,来福民宿宽敞透亮又别具一格的大厅满满登登地挤着脑袋瓜儿,放眼望去张凤霞她们几个都被淹没在人海。 如此盛况自然是因为招工换通热水的事儿,造福了太多村民。 大家伙儿全是自发地跑过来给姚老板道谢,顺便送上贺礼,再说几句掏心窝子的热乎儿话。 甚至还有几个年长的大爷,贼亢奋地撸起袖子跑去前头地里帮忙。 天热的时候种下的菜、地瓜啥的都能收成了。 大爷们眼瞅姚海棠招来的那些中年汉子拔起菜来那叫一个毛躁,气得老褶子都挤出来, 上去就骂,“照你们这么薅,那白菜薅出来就得剩个芯儿嘞!” 张凤霞听见乐得不行,过来跟姚海棠说:“要不说这人跟人还得处呢,不处他们也不知道咱是啥人。” “嗐。”姚海棠笑得通透,“爱听八卦爱唠嗑儿也不算毛病,天天能有啥娱乐活动啊。” “逮着个话题人物那可不没事儿也得找点事儿唠唠。” 她转身扫了一圈儿,凑近些嘱咐,“张姨,咱这一楼摆的那些花瓶啊屏风啥的,有贵的也有便宜的。” “我给你们那单子不是记着了么。” “您一会儿叫咱妇女同志们精心看着点儿,别给贵的碰倒了碰碎了。” “尤其展架儿上层的那个大花瓶,那可足足花了我一百八。” 张凤霞闻此立时严肃,忙点头应下,“放心吧姚老板,今儿只要有我在谁都甭想靠近那一百八的大花瓶。” 姚海棠立时眉开眼笑, 刚想张嘴问来福那头儿新去的白班员工干的咋样,笑容就骤然滞在脸上—— 她一皱眉,只觉胃里一阵翻涌。 差不点儿直接干哕了。 张凤霞才要走就瞅出她脸色不对,迅速停下脚步,“... ...咋嘞?是想起还有更贵的了?” 姚海棠眉心仍未散开,抬手顺了顺胸口,“不是。” “可能早饭吃的有点着急了,跑蹬的往上翻。” “我去休息室喝口水顺顺。” “行,你去你的,不着忙。” “我们全都在这儿盯着呢,咱岗位职责也都分得挺清楚,出不了岔子。” “刚有对儿姐妹上三楼了,你李婶儿都给办完入住了。” “说就晚上订饭,要铁锅炖,大份儿。” “成张姨,那麻烦你们盯着点儿,我去缓缓。” 穿过前台有扇古朴的木门,推开以后就是姚海棠特地搞的休息室。 里面布置的温馨舒适,地方儿也大。 足有个房厅那么大。 她顺着窗前长榻坐下,提起茶道上的茶盏斟了杯茶,怎料才想端起来送嘴边儿,就又是一阵恶心—— “呕!” 这回是真干哕出声儿了。 姚海棠只得先撂下茶盏,不敢动地方儿静静地坐着平复。 正逢此时门又被推开。 刚去地里帮着收东西收了一半儿的迟铁顶着汗大步走来,脸颊轮廓分外刚硬。 “咋了,不好受了?”迟铁到她跟前站定,俯低身子哑嗓问:“恶心?” “张姨说你不好受。想吐。” 他听得心急,跟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却深沉又平缓。 “没事儿,”姚海棠下意识就要做吞咽的动作,迟铁当即拦住,“别往下压。” 他指了指休息室内的厕所,“吐个试试,没准儿吐出来就好了。” “我估摸着是早晨喝风了。” 提到这,迟铁不忍无奈低叹,扶她起身,“你说你有个听话的时候儿么姚海棠。” “告你甭冲风说话,非不听。” “小嘴儿就是闭不上。” 姚海棠吊了吊眉梢,好歹缓下这股恶心劲儿, 素白纤手往迟铁滚烫粗糙的掌心一放,“小迟子说人前能否先看看自己?” “我这小嘴儿从来都闭不上,也不是一天儿半天儿了。” “反倒是你,你那嘴现在每天也挺忙叨。” 迟铁没辙,“我忙叨不也就跟你忙叨么。” 姚海棠抬手,“不行... ...一会儿再批评,我又来感觉了。” 迟铁顿时噤声,牵着她稍微快走几步一把推开厕所门。 淡淡焚香气息传来时,姚海棠却头一次觉得这味儿真难闻。 难闻得都要忍不住了。 她推开迟铁怕弄他身上,扒着水盆就是一通哇哇。 哇哇到最后连苦胆都要吐出来,生理性的泪水都糊了满脸。 迟铁一言不发,行至她身侧拧开水龙头, 左手顺她脑门儿往后脑勺捋,把头发尽量齐整地攥手里,右手捧了水给她洗脸洗嘴。 “不急,”迟铁道:“想吐接着吐。” 姚海棠呜呜道:“你出去你出去,我不美好了。” “我不是风情万种的完美姚老板了。” 迟铁哭笑不得,“你咋啥事儿都能跟美不美沾上边儿。” “咱俩都光多少回屁溜儿了。” 姚海棠接着呜呜,“姐光屁溜儿多好看啊,不好看吗难道?” 迟铁一愣,本来心疼得要命实在不想乐,可又被她逗得忍不住,“好看。” “吐也好看。” “咋都好看。” 姚海棠:“呕!你... ...呕!你扒瞎!” 迟铁忽然严肃,“没扒瞎。” “你掉泪儿的时候真瞅着一样,” “一样好看。” 姚海棠:“呕——” 迟铁心终是哆嗦成一个儿了,喉咙深处嘶哑极重。 却很耐心沉稳地哄她,“你听话,成么?” “我带你去小医院儿瞧瞧,成么?” “你这么着吐我今儿啥也干不进去,算我求你姚海棠。” 姚海棠倚他身上,都吐出来以后还真舒服不少。 她想想门外盛况,眨么眨么眼儿扭脸瞅他,“... ...今儿,今儿真不行。” 话才说完,姚海棠便不敢再看他。 她颤颤巍巍闭上眼,黏黏糊糊地哼哼,“铁哥~” “好铁哥~~” “你就信我~好不好?我自己的身体我真的有数儿... ...我就是着凉啦,真的。” “我现在已经不恶心了,喝点热乎水就成。” “今儿开业第一天,我这做老板的先走了算个啥呀!” 迟铁没接话。 周身森寒不悦却逐渐深浓。 姚海棠了解他,光是听他粗重急促的呼吸就知道他是不高兴了、而且是非常不高兴。 但她却咋都没想到,迟铁头一回没有让步。 他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 却只有硬邦邦的俩字儿,“不成。” 姚海棠唰拉睁开眼,“诶你——” 迟铁眸色凝重,面含思索。 毫不留情地打断,“你这俩月来事儿了么?” 姚海棠瞬间愣住,“... ...啊?” 迟铁太阳穴突突直跳,声音愈发暗哑,“你再跟我说一句你的身子你有数儿呢,姚海棠。” 第172章 想想咋还有点小激动小期待呢 “嘶... ...”姚海棠倒吸一口凉气。 脸上玩闹般的神色终于不见。 她想想,“第一次?” “诶不对。”没等迟铁回答她先自己否定,“那回时间太长了。” “要是那回有的我这肚子都得大了吧。” 迟铁:“... ...” 姚海棠垂眸隔着衣服看向自己平坦小腹,越想越纳闷儿,“不对啊,那后面也没几回没戴。” 迟铁:“... ...你再好好儿想想呢。” “嗨呀,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姚老板淡定异常,“那... ...现在这娃娃嗝儿屁袋太难受了,我也没辙啊。” “再说有娃这事儿我也根本没在怕的... ...” 可她还是忍不住继续逆推排除,仿佛不想明白就不能作罢。 “沙发那次?”姚海棠小脸儿一板,还挺严肃,“还是站着那次?” 迟铁再次没辙,拧开水龙头攥住她小手儿打了胰子,又着实洗了一遍。 姚海棠微微仰着脸儿还在回忆。 “是不是你把我抱起来的那次?” “我觉得那姿势——” “甭想了。”迟铁低叹,声音平缓而沉稳,“我也不怕有娃。” “是怕你太不在意,回头身子出啥问题。” “查查去吧,咱去县城。” 姚海棠看向他轮廓深邃立挺的侧颊,不声不响地弯眸笑开。 “真好,”她靠在他身上,咧嘴道:“听你这么说真好,迟铁。” 姚老板一向野得很,任性自由,从不束缚自己。 无论有没有娃都不会束缚到她。 上辈子她甚至产生过只要娃不要爹的想法。 可她从前难免担心迟铁仍无法彻底越过心里的那道坎儿, 会觉得他根儿不好,不敢生娃。 所以她贼高兴能听迟铁这么说。 姚海棠情不自禁地开始碎碎念,“诶呀坏了,想想咋还有点小激动小期待呢。” “我都想好啦,以后我肯定既是妈妈又是朋友,咱娃无论想做啥,只要不是不该干的,我肯定不会过分干涉。” “可以给他们意见,但没资格告诉他们该咋做。” “因为他们的人生是他们的,咱的人生是咱的。” 迟铁一愣,片刻沉默后哑嗓笑问:“听这意思姚老板还惦着多生俩?” 姚海棠:“不行吗?” 迟铁关上水龙头,神色冷肃严谨,点点头,“行。” “多生俩男娃吧,能多干点儿活。” “招别人还得给工资,用自家娃省钱。” 姚海棠直接一个哈哈哈,“你咋这坏呢铁哥,还没生出来就先给咱娃安排活儿啦?” 迟铁牵唇挑起浓眉,“不行?” 姚海棠迅速接,“我看行。” “毕竟为娘是奸商。” 这回可好,有没有时间都得去查查了。 这是大事儿,得先确定才行。 不过姚海棠还是好求歹求,才让铁哥勉强答应等到中午再去,给她个时间捋捋今天入住的名单,还有客人们都定的是啥套餐。 然后把该安排的都安排下去,他们再踏实去县城做检查。 从休息室出去的时候,外面来贺喜的人大多散去。 大厅终于重新变得宽敞。 张凤霞还站在展架前盯着那一百八的大花瓶儿了,动都不敢动劲。 李瑛坐在前台把上午的账都理好了,见姚海棠出来先问她好些了没,然后就把账本递给她。 姚海棠笑得轻快,“没事儿,就是有点恶心。” 她接过账本溜了一圈,“诶妈呀婶儿,您太有天赋了。” 姚海棠瞅着李瑛写在本上的字,由衷夸赞,“于小钱同志教您写字儿比教牛牛的时间还短老些呢,我瞧您这字儿可写的比牛牛像样儿多了。” “嗐,”李瑛这大岁数儿,被如此直接热情地夸奖自然不好意思。 臊得脸皮子都有点发热。 她讪讪一笑道:“是人小钱丫头教的好,我这也就是... ...照葫芦画瓢,” 说完李瑛还是不放心,“凤霞妹子说你刚才脸色可难看嘞,真没事儿吧?” 姚海棠挑眉笑得明艳,“真没事儿婶儿,就是可能怀孕了。” “啊没事儿就——”李瑛听了上半句刚要松口气,当即呆愣住。 “啥?!?!”听完后半句,她直接扯着脖子嚷了一声。 “诶呀妈呀,瑛姐这是咋嘞?”张凤霞都吓了一跳。 距离李婶儿加入老姐们儿大部队已经过去许久,大家也都差不多磨合了解透了。 李瑛结婚生娃都晚,是这里头岁数最大的,比罗婶儿岁数都大。 又经历最多,命运最苦。 所以她素日向来做事慢慢悠悠又很沉稳踏实。 冷不丁地听见李瑛嚷起来,张凤霞连花瓶都要顾不上了,着急忙慌地叫了个负责打扫卫生的,“杨姐!麻烦您站我这儿站会儿来!” 随后,张凤霞就几步跑来,“咋嘞咋嘞,出啥事儿嘞?” “瑛姐你咋还吵吵上啦?!” “没吵吵儿啊,”姚海棠嬉皮笑脸挤眉弄眼,“我咋能跟李婶儿吵吵儿,我是把她吓着了。” “?啥事儿吓成这样儿?” 张凤霞纳闷又担忧。 姚海棠:“我说我可能怀孕了,有娃了。” 她张姨当即长舒一口气,拍拍胸口,“嗨呀,这多正常个事儿啊,她李婶儿你也真是的,” “这家伙一嗓门子赶上村头唱大戏的嘞,可给我吓完了!” 李瑛还处在僵硬的状态,魂儿都没跑回来呢。 迟铁刚收拾完休息室的厕所,又喝了口水推门而出。 姚海棠指指张凤霞,冲迟铁道:“你看人张姨多淡定,啥反应没有。” 张凤霞哈哈笑:“那我该有啥反应,你俩都在一块儿这老长时间嘞,一直黏糊得跟叫蜜粘上似的。” “有娃不是太正常嘞?” “结婚证那玩意儿啥时扯不能扯,你俩现在要想扯直接就能扯去。” “瞧瞧,你们瞧瞧。”姚海棠举起小手儿再次为她张姨来了段儿海豹鼓掌, 情真意切敬佩万分地感慨,“明儿我就找一书法大家,整理出一套‘凤霞语录’,打头正当间儿写四个大字——” “人间清醒。” 第173章 只要是和姚海棠 李瑛这才勉强回神,第一件事却是给迟铁递了个眼神儿。 怀着长辈的责怪与心疼,夹杂着无声的批评。 迟铁瞬间了然,趁着姚海棠跟张凤霞都在前台,把李瑛带进休息室。 他先开口安慰,“您甭担心婶儿,我中午就带她查查去。” “... ...”李瑛憋了老半天,听迟铁这么说还是忍不住了, 她叹息道:“小迟啊不是我说你,你也太不精心了。” “海棠丫头从前段时间就没闲下来过,那... ...那就说是年轻身体好也不行呐,没娃咋都行,歇歇就能歇过来,可要是有娃了那就是另一回事儿!” “这女人生娃就跟在鬼门关走了一回似的,你都不知道我怀梁子的时候儿我吐的多厉害!” “是,是。”迟铁只点头,沉稳又耐心地回应,“我明白婶儿,我也检讨我自己了。” “今儿我先带她检查去,我心里有数儿您放心吧。” 他没有半分不耐烦,或是不乐意。 都是个快奔三的汉子了,人高马大身形粗悍地站在那儿,还站得特板正。 李瑛盯他瞅了一会儿终是承认,“婶儿知道... ...是我太紧张嘞。” “... ...我总忘不了失了娃的那种感觉。” “忘不了打从我怀他开始,到他长大成人的这一路... ...哎,我就是没法儿把这事儿想得轻松。” 迟铁抿唇沉默了好半天,哑嗓开口:“婶儿,原先我是个把啥事儿都没法儿想轻松的人。” “都甭提轻不轻松,我根本就是啥事儿都不敢想。” “可搁海棠那儿,她从没有敢不敢,只有想不想。” 迟铁冷冽深凝的双眸中一片浓烈炙热,隐隐低笑,“我想,” “婶儿。” “我想跟她走完这一辈子,无论往后还会有啥好的或是不好的。” “我都想。” “有娃也好、没娃也好,都不碍的。” “只要是和姚海棠。” 他的脊背笔直且用力绷紧,如同参天大树,又如巍峨的山。 李瑛愣是看出神了,许久都没言声儿。 直到她眼尾泛起湿意,才吸了吸鼻子吐出胸口那团气,“是婶儿糊涂了。”李瑛笑着说,“你从来都是个坚强能干的,” “就算是没啥想要的都能咬牙撑住的娃。” “如今终于有了想要的,咋可能做不好呢?又咋可能担不起呢。” “行啦,”李瑛抹抹泪儿,摆手转身,“婶儿不啰嗦了。” “你们中午就踏实去,尽早去。” “回来大夫咋说的知会我一声就成。” “要是真有了,也叫婶儿高兴高兴,今天能多吃几碗饭。” “行。”迟铁也笑了,帮着李瑛推门。 大厅前台却已经挤了好几个大小伙子,脑瓜低着凑在一块儿。 王忠汉首当其冲,捂了嚎风地扯着脖子坚持:“你们懂个屁啊,那老话儿都说了贱名儿就是好养活,” “就叫迟钢。” “一个铁一个钢... ...完美!没毛病!” “再说了这也不叫没文化,你们这帮乡巴佬,不知道有本儿书叫钢铁咋样炼成的么?” “这还海棠姐跟我说过的呢!” 秀才哭笑不得,“你咋就知道是个男娃,要是女娃呢?” “谁家女娃叫迟钢?” “... ...”王忠汉顿时哑然失声。 却不甘心这么被问住。 他吭哧瘪肚地想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叫迟花。” “打铁花儿!” 姚海棠可不参与这场混战。 她早早溜走去安排开业第一天的工作了。 先去后厨跟亲自培训过的几位师傅们把菜单对了,然后打了招呼说她要出去,下午肯定就回。 她和这些师傅们都签了合同。 有条款约束,不怕他们泄露独家配方做法。 所以姚海棠现在就盯着他们做饭就成。 要保证他们做出来的味道过关,和她亲手做的差距甚微才行。 后厨负责管事的叫吴师傅。 他前俩月才来的九林,还是秀才他们家的一个远房亲戚。 原本是为着秀才要结婚的事儿来的,老光棍子一个了。 没儿没女的,自己也花不了那么多钱,就想着给娃多随点儿。 他打秀才小时候就稀罕这娃,虽然别人都说男娃长得太秀气不好,吴师傅却觉得秀才小时候文文气气的,瞅着往后肯定可稳当。 到这儿以后就听秀才说打工的老板娘那儿新开个大店。 得招个老厨师做管事的,待遇特好。 秀才也就是闲聊时提起,吴师傅却入了心。 他眼瞅着也奔五十的人了,一个人跟外头飘着总感觉孤独,这好歹能有个远房亲戚互相照应,扎扎堆也好。 于是,吴师傅就这么着落在了九林。 吴师傅为人负责谦虚,甚至偶尔还有些自卑。 说话的时候总不敢瞅人眼。 他见姚海棠来对菜单儿,等了好半天的时机才走过去说:“姚老板,我今儿早晨把刀对了一遍。” “咱一共是十把刀,其中有两把呲了。” “切倒是也能切... ...就是慢,切出来的东西也肉乎,不立整。” 姚海棠早瞧出来了,这吴师傅多少是有点强迫症的。 洗的菜稍微有一点不干净都不行,还有用的东西有点毛病也不成。 吴师傅自己不懂自己这毛病叫个啥,但他心里发虚。 在外打工的时候他也总是忍不住提出来,结果却坏的多好的少。 大多数的生意人都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量降低成本,得凑合的都凑合。 可偏偏,他是遇见了姚海棠。 姚海棠爽辣一笑,“吴师傅,秀才是不是没少跟您说我坏话啊?” “说我是母夜叉啦?” 姚老板擅长用这种方式拉近距离。 吴师傅果然顿时急道:“可不是可不是,秀才那孩子跟我说您这人实心肠,可爽快了。” “我这不就是寻思的这个... ...所以才跟您提一嘴。” 姚海棠挑起大拇指,“这就对了吴师傅。” “赶明儿也得这样啊。” 她跟着吴师傅去看了那两把呲了的菜刀,啧了一声,“我估摸着这老铁匠是岁数大了,干活儿难免有纰漏有毛病了... ...” “哪家?”迟铁刚好走到门口,一掀帘子,“商业街旮旯胡同那家儿?” “啊。”姚海棠作势就要举起菜刀给迟铁看,迟铁眸色骤然一沉,迈开大步走来。 到她跟前,却没拦着她拿刀。 只死盯着她的小手儿不放。 “我差点都忘了,”姚海棠看了看刀,又看了看迟铁冷沉刚毅的面容,贼笑着拿胳膊肘捅咕他,“这儿不就有个最专业、最内行的么?” 第174章 你俩真是... ...罪恶! 迟铁垂眸扫了两眼呲了的菜刀,“后厨的事儿忙完了?” “嗯呐。”姚海棠点头,“我一会儿出去再转一圈儿。” “去地里。” 迟铁不动声色地从她手里接过刀,“地里你甭管,一会儿我去。” “这两天收东西呢,地里乱。” “行~”姚海棠眯着眼儿笑,也没坚持。 旁边一直杵着的吴师傅却越发不自在。 他知道这脖子上有个大疤痢的迟同志是姚老板对象儿,但还是不忍紧张又瑟缩。 还记得头一回瞅见迟铁的时候,吴师傅好悬没直接转身跑了。 心想这老板对象儿咋长得这老凶呢,人高马大还黑黢黢的,往那一站要拿把长枪都能成画上的门神。 要不是秀才特地跟他讲了,说铁哥就是长得吓人,其实人老好了,还挺幽默呢。 吴师傅真得以为这迟同志像是特地寻摸来的人,为的就是往那一站就能看场子。 谁要惹老板不高兴了,上去就是一通收拾。 姚海棠想想,“地里你去的话那我没啥事儿了啊... ...我做啥?” 迟铁:“等我。” 姚海棠龇牙,“成。” “吴师傅,”姚海棠拍了吴师傅一把,“那就麻烦您了啊。” 吴师傅正精神紧张呢,直接从头到脚打了个哆嗦,僵硬笑道:“诶,诶,您放心吧姚老板。” 吴师傅本来想松口气的,寻思姚老板走了这跟个护卫似的迟同志也得走,没想姚海棠走了半天迟铁都没动劲,还站那儿瞅刀呢。 他瞅瞅刀,冷冽幽深的视线又围着后厨溜了一圈儿。 吴师傅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也随着他去看。 却见其他几个正在忙的厨子皆是身体紧绷,动作迟缓。 吴师傅忽然欣慰:原来不光是我自己害怕。 怎想此时迟铁却举着刀,睨着吴师傅的手沉声道:“吴师傅,您把手抬起来给我看一眼。” 吴师傅顿时便觉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直直竖起来,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牙关开始打哆嗦,支吾,“啊... ...这,这,咋,咋还要看我手嘞... ...” 诶呀天老爷啊,这迟同志不会是想用他手试试刀呲到啥地步了吧。 迟铁:“您甭怕,我就是看看。” 吴师傅:“... ...” 你这么一说我更害怕了。 可他是老板娘对象儿啊,往后没准儿也得成老板。 吴师傅眼一闭,拳一攥,咵嚓一下举起手,脸上写满了视死如归。 迟铁顺他手里把这刀一塞,“您攥住。” 吴师傅一愣,睁开眼,“啊?” 迟铁微微颔首,“嗯,是有点不合适。您个儿不矮,但是手比一般男同志小。这刀您用得不咋顺手吧?” 吴师傅猝然呆住,足过了半天才用力点头,他瞠目结舌道:“对!对!” “诶呀迟同志您,您观察能力太强嘞。” “那一般人基本没有注意到的... ...况且就是注意,嗐。咱也不是多高级的厨子,总不能叫人为了咱再单独打把刀吧!” “不碍的,”迟铁面色平平,哑声道:“我打。” “不麻烦。” 吴师傅差点都要被感动坏了,本就无儿无女的老光棍眼窝都开始酸胀,“迟,迟同志... ...您真是太热心肠了,哎呀。” “秀才那娃真是说的没错儿,您是个大好人。” “嗐,说来惭愧,我都这个岁数了还能干这以貌取人的事儿呢。” 迟铁淡定异常,“小事,那先这样。您忙吧。” 言罢,他便撂下菜刀转身离去。 徒留吴师傅感慨万千地看着他高大孤冽的背影,皱着张老脸叹息,“哎... ...” 吴师傅擦擦眼角湿意,讷讷道:“迟同志人真是太好了。” “这两口子真都是大好人啊!” “我往后可必须得给人好好干,精心干!” 吴师傅瞬间打满鸡血,稍作整理后便下场忙活开了。 迟铁走出后厨时,王忠汉刚从前头水房洗了手跟脸,凑巧把刚才那几句对话和吴师傅哽咽的声音听了个满耳朵。 笑得跟憋着坏水儿似的,跑过来捅咕迟铁,“铁哥啊,你咋没跟人吴师傅说实话啊?” “谁都不知道我可知道,你本来就要给我姐打把刀的。” 迟铁面无表情,“这也是给你姐打刀。” “后厨基本是吴师傅掌勺,他手上刀不合适菜就做不好。” “做不好买卖儿就不好。” “亏得也是姚老板的钱。” 王忠汉瞪圆了眼,张着嘴老半天才顿悟般“啊”了一声。 紧接着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向迟铁刚毅侧颊,摇头叹息,“太随了。” “真是太随了。” “哥您现在不光是把我姐那笼络人心的功夫儿学了个透彻,还把她玩弄人心的手段也学了。” “你俩真是... ...罪恶!”王忠汉绞尽脑汁地想出个词儿,说完愈发觉得恰当。 自己点头又重复一遍,“对对,就是罪恶!” “无比的罪恶!” 迟铁哑声低笑,“捋的这么明白你还不抓紧跑。” 王忠汉嘬嘬牙花子,无奈道:“不成了,不成了。” “已经被腐蚀得透透儿的了。” “嗯。”迟铁笑意褪下,严肃点头,“可不是么。” “我这现在不就是被你姐腐蚀得么。” 王忠汉哈哈笑,“哎呀,姚老板还真挺厉害嗷。” 迟铁神色微滞,浓深眸底热得发烫。 他再次露出破冰般的笑意,嘶哑着嗓子纠正:“哪儿是挺厉害。” “是老厉害、老能耐了。” 第175章 您这张嘴儿可真是抹蜜了 怎么也是头一天开业,说好了中午去姚海棠就不想早走。 她看迟铁去地里跟大棚了,想来想去还是回后厨冰箱取了提前做好的绿豆糕,用精致的古风小碟装好。 又沏了一壶热茶,放进托盘端上楼。 今天上午入住的除了一对姐妹,刚才还来了一对夫妻。 都是从异地过来的。 顶层的房间装潢更加精致,也更清净宽敞。 价格自然也是最高的。 这两对客户都选择住在这一层。 姚海棠心里美滋滋,要知道这三层的房光是房费一天就要20块。 她原本没抱过多期待,头回入住的客人就愿意订三层的房间。 可如今看来,无论是哪个年代都有甘愿为高品质买单的人。 当然,姚海棠对民宿内的装潢陈设绝对是胸有成竹。 民宿整体采用的是古风混搭新中式,门头是姚海棠特地找老木匠刻的。 右下角镌刻了一枚海棠花,古朴中又带着一抹艳丽典雅。 三层的房间数量最少,只有四个房间。 每个房间的陈设以及整体的色彩重点都不同。 有一间房采用了很多贵气的暗红色,配有金色翠竹屏风。 木制超大澡盆。 那对夫妻在前台听过介绍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个房间。 姚海棠见门上的“请勿打扰”牌并未挂上,便力道轻缓地敲了敲门,“您好同志,方便打扰一下吗?” “我们今天特别赠送秘制小茶点,如果方便的话劳您开门拿一下儿。” “呀,是姚老板!”里面的年轻女同志一听这话,急忙跑过来打开门。 姚海棠不禁一愣。 房门被推开,她吊了吊眉梢儿勾唇笑道:“嚯,没想到啊,我还有点儿名气呢?” 女同志闻此噗嗤一声乐了,“那可不,刚在楼下的时候我就想叫你来着,结果看你太忙了就没好意思打扰。” 言罢,她主动伸手,“您好姚海棠同志,我是通过葛老板的介绍特地到这儿来体验的。” “而且啊,我还是带着任务来的,回去以后可是要跟他打报告的。” 姚海棠又是一声嚯。 弯眸道:“行啊我葛叔,这是生怕我叫他赔本儿呢。” 女同志被姚海棠逗坏了,“真是名不虚传,之前就听葛老板说你性格爽快又泼辣,还特风趣。” “让人总想忍不住跟你多聊几句。” “尤其我这人性格怪,不好相处。身边差不多大的女同志我都瞧不上。但看见你以后,我是真想交个好朋友了。” 姚海棠嘿嘿两声儿,说还行还行, 随后道:“那漂亮妹妹,能否劳烦您把这茶点先拿进去?” “点心倒是还好,主要这茶我怕再放会儿不热乎了,你喝着不舒服的话我可得多愧得慌啊。” “哎呦~”女同志这回直接乐得眼睑都眯起来,脸儿都开始发热。 她不禁感慨,“姚老板您这张嘴儿可真是抹蜜了,都没问我多大呢就叫妹妹呀?” 姚海棠无比认真,“十八。绝对十八。” “哈哈哈哈哈。”女人从未笑得这样大声,把她爱人都惊着了。 男人起身走来,哭笑不得,“真难得,我就是一口气给她买十个进口皮包的时候,都没见她这么开心过。” 姚海棠嗐了一声,“那你买的还是不到位。” “下回翻倍,再配俩大金镯子,完事儿最好再亲自下厨给我漂亮妹妹炒六个菜。” “诶呦不行了不行了,”‘漂亮妹妹’都快沉迷了,却又因良好的素质不想占用姚海棠太多时间。 她叫爱人把茶点接过来端进去,正式自我介绍,“我叫范嫣然。” “今年二十四。” 姚海棠腾出一只手与她相握,却蹙起眉,“瞎说。” “我说十八就是十八。” 范嫣然抿唇发出愉悦的气音,直接又突兀地问:“姚老板刚才看我头一眼其实就认出来了吧?” 姚海棠笑得通透,“那没法儿不认出来,漂亮妹妹知名度可比我高太多了。” “我去县城的时候,几乎每个报亭里都有你的海报。” 言罢,她迅速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保密工作绝对稳妥。” “况且咱九林这地方,好多人大半辈子基本都没出去过。” “父老乡亲们都不道放映厅到底长啥样儿,更甭提电影明星了。” 但姚海棠还是善意提醒,“不过我开的这家民宿受众群体平均年龄肯定要低一些,范小姐出门的时候还是稍微挡着点儿比较好。” 范嫣然笑着点头,“没问题。” “我入住登记的时候就戴着纱巾呢。” “而且我跟公司的合同再过两年就到期了,他们允许我在到期之后就公布已经结婚成家的事情。” “行,那没啥事儿的话我就先不打扰了。如果在入住过程中碰到什么不满意的、或者是不方便的地方,您可千万甭客气。” “放开了批评哈。” 姚海棠后撤一步,指了指尽头的房间,“我去给其他房客送茶点。” 范嫣然作势关上房门,“没问题,我也是个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性格。” “姚老板放心。” “也祝您开业第一天红红火火,生意兴隆。” 至此,二人便相视一笑,暂时道别。 关门以后,范嫣然跟飞似地冲到床上,“扑通”一下仰面躺下。 十分快意地长舒了一口气。 她爱人见此举着报纸再次笑开,“行了行了,我已经知道你很满意了。” “你再夸人家,我可真要酸了。” 范嫣然却仿若充耳不闻,摸着身子底下的丝绸被面儿继续夸,“你瞧瞧,这房间里所有的东西一看就都是特精心准备的。” “我出国的时候最高档的酒店都没有这里用的东西舒服、精致。” 言至此处,她又不忍纳闷,“诶老公,不过你说... ...葛叔叔不是只给姚老板投了五千块吗?” “她这用的东西都这么好,那钱肯定不够吧。” 范嫣然的爱人也经商,思路清晰财商极高。 他放下报纸想想,猜测道:“很多小地方仍有赊账一说,” “但现在赊账并不好赊,基本都需要按照比例付利息才行。” “承担的风险很大,一般人不敢轻易尝试。” “但你说的事情我也看出来了。” “很明显,这家民宿所需要的成本绝对不只五千块,先不说这些装修、家具,光是他们那些员工的工资都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范嫣然闻此灵光一闪,“你说这个我想起来了!” 她撑床坐起,跑到贵妃榻上搂着爱人小声道:“刚咱们入住的时候楼下不是有好多人吗?” “我瞧着像都是当地村子里的人。” “他们都来给姚老板道喜,而且都不是空手来的... ...有一位妇女同志说的什么来着,说她儿子在这做工,才换来家里有热水用。” “这根本不是几个月的工钱能相较的,而是彻底改善了她们家的生活质量,未来她们都会过得更舒服、更顺心。” 范嫣然爱人闻此生生愣住。 好半晌都没说话。 最终搂紧她,也加入了姚老板夸夸大队,喟叹道:“有做生意的头脑,又能在降低成本的同时利他。” “这个姚老板,当真不是一般人。” “就连我一个男人,都不得不佩服她。” “如此大的格局和如此广阔的眼界... ...难得,真是难得。” 范嫣然都听得有些热血沸腾了,眨眨眼忽然亢奋,“老公,不然咱们也跟姚老板谈谈,参上一股如何?” 第176章 说的跟我没哭过似的 她的爱人闻此沉默笑开,在她鬓发上落下一吻,“嫣然不愧是我妻,还真跟我想一起去了。” 范嫣然笑得妩媚多娇,“那当然啊,等我合同到期退下来以后,就准备在家养养身体要个孩子了。” “到时候咱家可就只剩你一个人赚钱了。” “我之前存的钱才不会给你花呢~要做我的小金库~” “哪天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就直接踹了你远走高飞。” 爱人顿时失笑,满脸宠溺,“好好,没问题。” “你的钱是你的,我的钱也是你的。” “既然如此,那就等到用晚餐的时候看看姚老板有没有时间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吩咐人拟份合同送过来。” …… 既然到了县城,姚海棠自然问迟铁要不要顺便去瞅瞅曹震,他们俩也许久未见了。 迟铁也这么想来着,却道:“你要是忙着回来咱就先甭折腾了,开业的事儿我告他了。” “他说等休班儿了就去民宿瞅瞅。” “也不急在这一天儿半天儿的。” 姚海棠嘿嘿乐,“出来都出来了,不差那一会儿。” “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咱俩晚饭之前能回去就成。” 迟铁裹住她的小手往医院走,“先去医院查完再说。” 再次来到熟悉的医院,姚老板还忍不住有点感慨呢。 假意揉眼瘪嘴儿,叹息道:“哎,时间过得真快。” “上次咱俩来这儿的时候姐还没得到你呢。” “没想这一晃,我肚子里都已经揣上你的崽了。” 迟铁无奈,“你净瞎扯吧姚海棠,你啥时候没得到我了。” 姚海棠很认真,“单指肉体、肉体。” 迟铁:“... ...” “那也只能算是得到的不太彻底。” 他哑嗓低笑,“你多厉害啊,不光悄么声跟人屁股后头回家,还往人身上蹭。” “咱俩性别但凡掉个个儿,我都得叫曹震把你逮起来。” “... ...是吗?”姚海棠忽然滞住脚步,浓艳眼尾高高翘起。 眸底水色悠然晃动,瞅着要多妖有多妖。 她凑近,轻声慢语仰头儿问他,“要是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只不过是性别掉了个儿,你真的会叫曹震给我抓走?” 迟铁毫不犹豫,冷然道:“不会。” “要是那样儿,现在顶多揣娃的换成我。” 姚海棠噗嗤一声乐了,挽着他黝黑精悍的手臂迈进医院大门,“不碍的,这辈子就先让我稍微受点累吧。” “下辈子如果可以的话,最好真给我掉个个儿。” “谁怀娃倒不是重点,”姚海棠贼兮兮的,几乎用气音说:“主要我也很想体会体会,*哭你到底是啥感觉。” 迟铁:“你就扒瞎吧,说的跟我没哭过似的。” 正说着话,二人走到挂号窗口。 姚老板迅速切换状态,“您好,妇产科。” ……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大约是下午两点左右。 时间不晚,走出医院大门后姚海棠问:“去顺便瞅瞅曹震在没在所儿里?” 迟铁微微颔首,“成。” 姚海棠:“... ...诶,铁哥,你也太淡定了吧?” 她笑着便去牵他手,怎料堪堪触碰到他粗糙炙热的掌心,便是一片哗啦啦的湿意。 “... ...嚯。发大水了。”姚海棠咯咯儿乐,将他大手摊开呼呼吹两下,“真深沉啊铁哥。” “大冬天的愣是憋出一手心儿汗。” 迟铁顶着张刚毅冷冽的脸,瞧上去毫无情绪起伏,“里头人多,热的。” 姚海棠憋笑,“哦,那大夫跟你说话的时候你眼睫毛儿哆嗦又是咋个意思?” 迟铁:“又冷了。” “忽冷忽热,时冷时热。” 姚海棠:“行行行,那找曹所儿先要杯热水喝。” “喝完我给你学摸学摸还有没有地方卖冰棍儿。” “冷咱就解决冷的,热就解决热的。” 她牵住迟铁宽大手掌,拽着他往前走。 俩人与来时路上相比调换了位置。 迟铁耷拉着眼皮, 定定瞅着姚海棠裹着可厚的外套、都显得无比纤细的背影,张了张嘴,没出声。 姚海棠却像是背后长了眼似地笑,“你甭急,慢慢缓。” “你一直都这样,习惯滞后反应。” “一会儿要是曹震在所儿里,让他跟我一起开导开导你,咱笑笑闹闹你就能放松了。” 迟铁一愣,终于开口。 却沉声短叹,带着种不抱任何希望的笃定,“快打住吧。” 他才想说你还是不了解曹震,却没想说人人到。 正前方,曹震刚锁了车要往所儿里走,这一扭脸儿就蓦地瞪大眼,直奔着他俩冲过来,“呦呦呦!” “这谁啊这谁啊!” “这不大老板跟她的贤内助嘛!” 曹震龇牙咧嘴,声调儿恨不得拐十八个弯儿。 姚海棠乐得不行,迎着他走,“你要不改个名儿算了,直接改叫曹操。” “我俩正聊你呢。” 曹震站定,这一细瞅眼都看直了。 “咋个意思啊... ...迟哥,”他看看站在姚海棠身后,被她牵着沉默无声的迟铁,还真莫名觉得他瞅着有点“乖”。 “真成娇夫了你这是?” 说着话,曹震就要掏兜拿烟。 迟铁半天没吭声,猝然伸手,“先甭抽了。” “啊?”曹震微微怔愣,见烟盒已经被他夺过去,这叫个纳闷,“做啥?” “你这连娇夫都不是,要成娇妻了?” “还管上不良嗜好了呢。” “没这么个意思,”姚海棠弯起眼眸笑得轻松,“就是我怀孕了,刚两个多月。” “其实我甭抽烟了就成,真要说一点儿烟味儿不能闻可就有点难了。” “光说我们后厨那几个师傅——” “... ...等,等你等会儿!不是!” 曹震俩眼珠子瞪得那叫个吓人,哆哆嗦嗦地抬起手,脑门儿都泛起湿意。 迟铁一瞧这个,顿时难耐地闭了闭眸,太阳穴噔噔跳。 他冷然道:“震子,你别——” 话还没说完,曹震眼圈儿连着小白脸儿唰拉一下全红了。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眸,死盯着迟铁,“迟,迟哥。” “是真的吗... ...” “你告我是不是真的?... ...我耳朵没聋是吧?” “我没听错,对吧!?” 第177章 要是这样儿的话,我宁肯不要这娃 姚海棠:“... ...好家伙。” 她一点没控制,直接咧嘴哈哈笑,“诶呀妈,可得亏你是个男的。” “你要是个女的咱现在这局面搁外人看来得多复杂啊。” “不成,不成。”曹震泪都噙到眼窝,胡乱抬手揉了一把,“你俩回哪儿?” 他掏兜拿车钥匙,“是回九林吗?” “甭坐船了,我开车咱绕山路走。” “我这技术好,就是山路也得比船开的稳当。” 姚海棠想想,“其实船也坐不了多长时间了,咱这刚入冬还结不上冰。” “等过年那会儿就说不好了。” 曹震嗐了一声,“不下雪问题就不大。” “下雪了就真不好说了。” “诶,铁哥。”提到这儿,姚海棠也不免担心,“汽水儿厂之前跟我联系的那个老叔还说过年带家里人过来呢。” “除他以外还有好些预定的呢,都在春节前后。” “要是海面结冰了,咱就只能学摸学摸能不能雇车,从县城把他们拉过去。” 迟铁还没说话呢,曹震就听不下去了。 他一皱眉,语气不悦道:“我说姚老板呐,你上辈子是不是钱串子?” “那平时满脑子赚钱也就得了,这现在娃都怀上了... ...还折腾啊?” “你快回家好好养身子啊!”曹震扭脸儿看迟铁,指指姚海棠,“不是迟哥,你也不管管你家姚老板?” 迟铁:“管啥?” 曹震:“还能管啥,让她搁家老实养胎啊!” 刚从医院出来时还浑身紧绷的铁哥,眼下听到这话却显得沉稳又松弛,“她不在家也能养,我给她养。” “买卖儿她撂不下,我压根儿就没动过让她跟家闲待着的心思。” “我从来没捆过她,还能叫娃把她‘捆住’么。” 言罢,他最后道:“要是这样儿的话,我宁肯不要这娃。” “诶呀呀呀,”姚海棠眼瞅俩人气氛剑拔弩张莫名严肃赶忙出来打圆场儿。 她嬉皮笑脸地挽住迟铁,批评他:“你个要当爹的咋这样呢,没准儿娃现在就能听到你说话啦。” “小心他出来以后跟你不亲啊。” “还有你,曹所儿啊。”姚海棠乐道:“你都快赶上当婆婆的了,这家伙给你气得啊。” “能行么?” “我看你还是甭送我俩了,我怕你这么激动别再把油门当刹车踩。” “... ...咋不能行!”曹震狠狠地瞪了迟铁一眼,转身去开车门,“我以后可是要做干爹的,必须行,必须到位!” “上车,干爹给当司机。” “哈哈哈够霸气的啊曹所儿,”姚海棠扽着迟铁上车。 曹震一时没再和迟铁搭茬,就拧动钥匙直接踩下油门。 迟铁则还是那副面无表情,冷冽又沉默的样子。 开到半路,曹震憋得那叫一个难受,脸越来越红。 最后实在是受不住了,从牙缝儿往外挤,“我给你们花钱雇个人呢,跟民宿那头天天给姚老板做点啥营养餐啊,盯着点儿她啥的。” 迟铁听得心累,哑嗓道,“你有点儿谱儿行么震子。” “你现在是啥身份,带头花钱雇人。” 曹震:“那我把钱给你,我一干爹随点儿礼表示表示总行吧。” 迟铁又是一声叹息,“甭折腾了。” “雇谁都不如我。” 姚海棠:“... ...你们是不是都把我这当妈的忘了?” “我还能不知道注意着点儿,别让我娃有个啥闪失么。” 曹震嘬嘬牙花子,“没忘。” “我没冲你姚老板,我就不乐意听他那啥事儿都能他自己整的劲儿。” “烦人,不乐意听。” “总把人往外推。” 姚海棠笑着弯起眉眼,“他从医院出来头一件事儿可就是来找你。” 曹震顿时噎住。 过了老半天以后才顺着后视镜偷偷瞅了一眼,怪声怪调地哼哼,“那,那本来就应该这样儿。” “原先在部队我跟他最好了,他不头一个告我还想告谁。” 曹震不忍扬起嘴角,却还端着点放不下的架子。 他问:“迟哥你说话,你承不承认在部队的时候你跟我最好?” 迟铁:“... ...” 曹震:“你说话啊!” 迟铁:“... ...最近那个姓陈的女娃没再找你去么?” 曹震一愣,眼皮子狂跳着当即打了个哆嗦,咬牙切齿满脸幽怨,“姚老板你看看,你看了么。” “他准是有关系更好的,背着我呢,不叫我知道。” “他心虚了。” 迟铁语气漠然,“我跟你说没说过甭总好不好的。” “俩大老爷们儿别总整这黏糊事儿。” 曹震立刻炸毛:“诶你——” 迟铁:“你一做干爹的,回头教坏娃咋整。” 没想迟铁竟冷不丁儿地敲定坐实了他是干爹这事儿,曹震后半句话全堵在喉咙。 他再没控制,眼角眉尾都要飞起来了,龇牙嘿嘿乐:“这还差不多!” 姚海棠也是没忍心插嘴破坏这战友情深的温馨氛围。 可她是真想说:没准儿教坏娃这事儿真轮不到别人,因为首先她(他)就有个贼没谱儿,贼放飞自我的妈。 说归说闹归闹,曹震自诩他开车技术十分高超这事儿也是没开玩笑。 车开得贼稳当,速度也不慢。 就是迟铁顺着车窗看距离差不多的时候便提醒他:“就停这儿吧震子,村儿里土道不好开。” “回再岔坑里给车憋了。” 曹震想坚持,姚海棠立刻附和,“真的曹所儿,这事儿就甭逞能了。” “也没跟你客气,你就把车找个不碍事儿的地方停。” “咱仨一块溜达进去。” “正好也叫她(他)‘干爹’看看我家民宿搞的咋样,顺便提提意见。” 曹震:“... ...那成吧。” 他熄了火儿揣上钥匙,仨人下车后就奔村儿里走。 刚巧他停的这个地方能抄个近道儿,走个十来分钟就能到民宿。 他们顺着地里往里走,曹震的注意力便成功被转移。 绕着场面壮大的、收了一半的地扫了一大圈, 瞠目结舌道:“我艹... ...真行嘿姚老板,种的可真全活儿啊。” “那是栗子树啊?” 曹震家里双亲基本都没种过地,打他小就在正经单位上班儿。 从他有记忆起,就一直生活在城里。 虽然以前在部队当兵的时候也学会了这些农活儿,但部队种的东西可没这儿叫人眼花缭乱。 尤其是里面还有大棚。 隐隐看去,里头还有大葡萄! “我滴娘诶,”曹震新鲜得要命,“你这... ...你这咋有点儿,” “世外桃源那意思呢?” 第178章 你俩慢慢儿黏糊 姚老板就乐意听人夸她买卖儿干得好,比说她长的好看还乐意听呢, 当即就嘿嘿一笑佯装羞涩,贴迟铁身上说:“你瞧咱娃干爹,就是会说话哈。” “世外桃源... ...这小词儿用的多好呀。” 迟铁神色平平,“没你会说话,他这词儿都是借的,你那词儿全是自己造的。” “还是娃亲妈厉害。” 姚海棠乐得直颤悠,趴在他坚实的臂膀很小声地问:“造的... ...” “你指的是哪些词儿啊,是不是比如吃冰棍儿啊,拔火罐儿啊?” 迟铁冷然,“可不么,跟你这儿都不是人原先的意思了,那不就是造的么。” 曹震往后扭头儿一看,直接捂脸,“诶诶诶,我说你们两口子差不多得了啊。” “都是要当爹当娘的人了,多少得正经点儿啊。” 姚海棠笑,用气音咬他耳朵,“看来娃干爹还是不太了解我。” 迟铁:“不用太了解,娃亲爹够了解就成。” 曹震瞅着俩人不劝还好,一劝更来劲,赶紧转身,“我还是参观参观里头去吧,你俩慢慢儿黏糊。” “这大冬天的倒也好,就冲你俩这热乎劲也凉不了,啧啧... ...屋里都省的点炉子了。” 说着话,曹震就先顺着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往民宿大门口走。 姚海棠跟迟铁就搁后头慢慢悠悠地跟着。 他俩你一嘴我一嘴地聊,姚海棠还提醒迟铁,“我可告你啊,你绝对不许听王忠汉那憨货的,真给咱娃叫什么迟钢迟花... ...” “我必须得给你提前打打预防针,毕竟你这个直男思维还真说不好。” 迟铁:“... ...” 姚海棠了然叹息,“瞅见了吧瞅见了吧,我说的啥来着?” “我就知道你肯定得对王忠汉说那俩名儿动心,没门儿嗷,甭想。” “已经给你毙了。” 迟铁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有些头疼,“那叫啥。” 姚海棠:“叫啥—” “要用你觉得最好最好的字或是词来取。” 迟铁“哦”了一声,随后哑嗓低笑, “那我更取不出来了。” “要按你这么说,我就只能取出个‘迟海棠’了。” 姚海棠没料到热烈的情话来的如此突然,瞬间笑得双眸泛起水色,跟泡了蜜似的。 她才想接话儿,却听刚迈进民宿大门没多久的曹所儿又折头跑了出来。 “我艹!!我艹!!” 曹震就跟屁股后面着了火似的,直接就冲过来了。 迟铁毫不留情地冷脸批评,“甭同着娃说脏话。” 曹震却不顾不上搭理他这茬儿,用力咽了两口唾沫问姚海棠,“那,那个陈,陈什么玩意儿。” “就那家特有钱的资本家小姐咋来了??” “你们两口子故意的是吧?啊?” 曹震心口怦怦跳,不忍咬牙切齿地回忆,“我就说迟哥刚在县城突然提她出来打岔不老对劲——” “谁?小白兔啊?”姚海棠满脸纳闷儿。 曹震一瞧这个也懵了,“啊... ...” “咋,你不知道啊?” 姚海棠无比真诚,“这我真不知道,说假话我赚不着钱。” 曹震:“得,你一说这个我立马儿信。” “那我先不进去了,我... ...我去大棚转悠转悠。” 迟铁哑笑,“至于的么,曹所儿。” “原先你不自己说的,人就是个小屁孩儿么。” “你还能叫一小孩儿吓成这德行。” 曹震:“... ...诶我刚才看那棚里有大葡萄呢,可大可大。” “姚老板我去摘串儿品鉴品鉴啊,一会儿给你付钱,咱不占便宜。” “没事儿,吃您的。”姚海棠失笑。 “使劲吃,都是自家人甭提啥钱不钱的。” 她转头道:“你不行陪他转悠转悠去吧,我进去瞅瞅咋回事儿。” “她也没提前联系我,总感觉哪儿不太对劲。” 姚老板的第六感又来了。 迟铁却攥着她的手,带着她往店里走,“他现在适合自己静静。” “再说我刚才瞅见一眼,秀才在棚里呢。” “我得给你‘养胎’,挪不开脚儿,他自己照顾自己就得了。” 跨进大门时,他垂下坚硬眼睫盯准了她迈过门槛的动作,沉着嗓子道:“你们唠你们的,坐着唠。” “我正好去前台跟李婶儿打声招呼。” “甭瞎跑,我得能瞅见你。” 姚老板痛快答应,“成,没问题,娃他(她)爹。” 俩人分开以后,姚海棠往后一扫就瞅见陈文怡了。 只看她头一眼,就印证了刚才的预感—— 今天的小白兔身边没跟着管家大叔,身上只穿了件很低调的灰色呢子大衣。 脚底下踩的小皮鞋也换了,换了双革的。 不过,这些都不能影响她身上那股楚楚动人... ...且散发着平静癫感的独特气质。 光凭她无比自然地瞅上瞅下,瞅前瞅后, 水汪汪的大眼新鲜得直冒光那小模样儿,姚海棠就能瞧出来。 她插腰儿走过去,在她所在的榻上坐下,“这是哪位跌入凡间的小仙女儿啊,长得这么俊。” 陈文怡一愣,顿时惊喜,“海棠姐姐!” 她迅速扭身,攥住姚海棠的手,“诶呀你可回来啦,我都想死你了。” 姚海棠吊起眉梢儿,像个蛮横娇纵的祸水,“你就唬我吧,想我了这么长时间不露面儿,还连个电话都不打。” 陈文怡笑嘻嘻,闻此显得有点愧疚,“对不起呀海棠姐姐,” “我家出了点事情,所以才没腾出时间来。”她说的坦荡又直接。 顿了半刻眨眨眼,组织了下语言,“好像是谁要害我爸,说我爸违法经营,什么产品不合规什么什么的... ...” “还说我家奢靡无度,诶是这个词吗?” 陈文怡晃晃小脑瓜儿,“反正就是我家现在翻天覆地的,乱七八糟。” “管家跟阿姨们都暂时回老家去啦,我爸说现在这时候得更低调... ...本来他也不叫我出门的。” “说我自己要坐车还要坐船,肯定不行。” 言至此处,她笑露出洁白小牙儿, 俯身拍了拍腿边的小箱子,“所以我跟他吵架啦,我离家出走啦。” “嘿嘿~幸亏我还自己偷偷攒了点钱,没被封呢。” 姚海棠瞬间勾起红唇,笑得浓艳又张扬,“那敢情好,我这人可没啥良知。” “你看我不好好儿杀个熟的?” 第179章 他真的好纯情好可爱呀 陈文怡用力点头,“行行行。” “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她挠挠脸,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一个是我想着干脆就把我手里的零花钱都花光,以后也就不惦记了。” “一个是因为... ...之前我不是跟你说好啦,要带着我的朋友们过来捧场的嘛,” “但现在我家出事了,他们就都不跟我玩儿啦。” 陈文怡耸耸肩,看着还是很轻松。 除了她觉得提前跟姚海棠说好的事情兑现不了,让她稍微有点难受,其余的则对她没什么影响。 姚海棠也瞧出来了。 这妹子天生跟她一样,也是个心挺大的主儿。 她不禁有些怀疑之前自己下的定论是否正确。 就是关于她失恋以后迅速走出来、同时还能跟手儿就转移目标的那件事儿。 ... ...有没有可能她也不是不认真。 就是对啥事儿都这样呢。 姚海棠敛下眸中思索,作势要帮她提行李,带她去找个合心意的房间让她先住下。 怎想一直守在前台的迟铁就跟掐准了点儿似的,在姚海棠堪堪提起小箱子的时候,便深沉无声地靠近。 啥话没说,只是默默地将她手中的小箱子拿走,问了句:“几楼。” 姚海棠眯起眸,“一楼吧,热闹点。” “行么小白兔儿?”她还是问了一句, “你要是觉得吵就楼上。” 陈文怡:“行行,就一楼。” “我也喜欢热闹,我还想去地里呢。” “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那些叔叔们在收东西,有红薯。” “一会儿我也可以去帮忙收嘛姐姐?” 姚海棠嚯了一声,“那不太好了么。” “不光给我送钱还给我送免费劳动力呢,这可不得把我美坏了。” 她拍拍迟铁劲壮的肩膀,啪啪作响,“走吧贤内助,去103得了。” 迟铁点点头,提着陈文怡的行李箱先一步往前走。 陈文怡跟姚海棠走在后头,不忍道:“姐姐,你跟迟大哥感情真好,而且比以前还要好。” “他好宠你呀,连个小箱子都不让你提... ...” “虽然我那个箱子确实有点重,所以我刚才想了想也就没客气,嘿嘿。” 姚海棠噗嗤一声乐了,“客气啥呀。” “这时候儿你就得记着客户是上帝,甭太惯着我了啊。” “不然我真‘杀’你了。” 陈文怡咧嘴笑,“你才不会。” 103是一间非常少女风的房间。 比着古时候姑娘的闺房做的,绸幔帐子床,雕花梳妆台。 屋内焚的香也是甜甜的梨子味。 只不过这些从前由姚海棠亲手挑选的香,如今闻上去都会让她不咋舒服。 姚海棠不忍蹙眉,迟铁刚好把小箱子撂地上瞥了她一眼。 他眸色微沉,起身后冷不丁地对陈文怡说:“娃,大棚里有葡萄能摘了。” “去瞅瞅么。” 陈文怡一愣,顿时满脸激动,几乎快要跳起来, “真的吗真的吗,我还没见过葡萄是怎么摘下来的,” “什么时候,现在吗?现在就去吧姐姐!” 姚海棠憋笑,勾唇瞅了迟铁一眼,“嗯,现在就去吧。” “除了葡萄,可能还会有别的东西你更喜欢。” 陈文怡:“是曹所长吗?” 姚海棠惊,“你瞅见了?” 陈文怡啊了一声,倒是很淡然。 “对啊,我本来刚才想跟他打声招呼的。” “但他一看见我就跑了,我就没去打扰他了。” 她羞涩一笑,略垂下眸, “可能是我以前太热情啦,曹所长还害羞呢吧。” “果然我没看错人,他真的好纯情好可爱呀。” “我... ...我觉得我还是对他有保护欲。” 陈文怡神色逐渐认真,可说完这句却又无力叹息,“哎,可是没办法。” “我现在已经没有能力保护曹所长了。” “他这么纯情的男人,还是适合被人保护的。” 姚海棠实在是绷不住了,直接就哈哈开了。 她一把搂住陈文怡的小肩膀儿,带着她往外走,“走,吓唬吓唬‘纯情男人’去。” “我倒要看看他能怂成啥样儿。” 迟铁在外头等着,姚海棠反手关上房门。 才迈出去就听后厨吴师傅喊:“姚老板,三楼那俩客人都说要早点吃晚上饭。” “要的都是铁锅炖。” “那姐俩要的是排骨的,两口子要的是海杂鱼的,您盯着点儿来么?” 姚海棠诶呦一声,心想真是事儿太多了差点把时间给忘了。 陈文怡却直接来了句:“你去忙吧姐姐,我自己去大棚就行。” “我去问张姨,张姨可好了。刚才我刚到的时候她还跟我聊天儿了。” “我问问张姨大棚在哪儿。” 姚海棠:“那,那叫你铁哥——” 陈文怡打断:“不用啦,”她精致脸庞闪着光,眸中透着抹羡慕看向姚海棠身后,“迟大哥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你不放。” “他就差直接把‘不想和你分开’,这几个字写脸上啦。” 言罢,陈文怡潇洒转身,轻松又活泼地小步跑走,还摆摆手,“你放心吧姐姐。” “曹所长别不别扭是他的事,反正我不别扭。” “我就是想来开心地把钱都花干净,我... ...我是‘上帝’!” “他要是害怕看到我,他就继续躲就好啦。” “反正我是‘上帝’,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 ...” 姚海棠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她默默地看向迟铁。 果不其然在他冷冽刚毅的脸上,也瞅见再也掩不住的“跌份儿”。 是真跌份儿。 “要不咱还是给娃换个干爹吧。”迟铁哑嗓叹息,“屁事儿承不住,愣叫人一女娃唬成这样儿。” “结果人家还没咋地。” “曹震以前也这样?胆儿这么小?”姚海棠眨眨眼。 迟铁看向她,忽然低笑,“咋可能呢。” 言罢嗓音却隐约发沉,才生出的笑意也恍然褪下,“他肚子上有道疤,比我脖子上那个还得长老些。” 姚海棠沉默片刻,了然般挑了挑眉,“哦,这么回事儿啊。” 她转而看向门口,啧啧道:“看来小白兔说的没错儿,曹所儿还真纯情。” “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发现自己对人家已经有感觉了?” “而且这瞅着,感觉明显是贼强烈啊... ...” 第180章 老板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么? 迟铁不关心其他人强不强烈。 他就知道现在楼上等着吃饭的客人很“强烈”。 他们“强烈”,姚老板现在就必须得进后厨了。 其实就算是没娃的时候,迟铁也总不忍在瞅见她拿刀的时候心惊肉跳。 他总觉得她那手太小,那铸铁的菜刀又太大。 万许他一不注意走了个神儿,她再非得耍花活儿,秀段刀法啥的—— 蹭破刮破了倒不碍的,别把手指头剁下来就成。 姚海棠进了后厨,先去确定海杂鱼收拾的利不利索,随后便去查看排骨选择的位置妥不妥当。 提前调好的炖料是不是严格按照她的配比。 一进了后厨,又赶上这么个大家伙儿都在风风火火齐忙活的气氛,姚海棠便也迅速进入状态,提高语速、步伐。 在周遭师傅们端着锅碗瓢盆、热汤热料的后厨灵活又迅速地来回窜、来回跑。 “诶——不对啊,”姚海棠去架子上确认贴着的单子,吊了吊眉梢儿,“我就觉得你们忙活的东西有点多,应该不只是两锅铁锅炖。” “是不是有人接受了顾客的口头点单、但是没写单子出来?” 吴师傅闻此一愣,抓紧核对,“谁,是谁接受了客人的口头点菜,忘了写单子了?” “... ...咱,咱们培训的时候,姚老板不是说了吗?有人点餐必须写单子,而且要留底!” 虽然是后厨管事儿的,但很明显吴师傅略微自卑的个性不太擅长管人、训人。 果不其然,他这句话刚磕磕巴巴地说完,就有位三十来岁的申师傅噗嗤乐了一声儿,嘟囔,“话都说不利索的主儿还想管谁啊,” 旁边的小帮厨很喜欢巴结这位申师傅,闻此还连忙小声附和几句。 他可听说,申师傅原先是在南方省会城市的大酒楼做总厨的。 他之所以会来九林,是偶然听到九林近一两年将被重点开发的风声, 想着那一亩三分地儿的一个半岛,自己去了以后可不就是妥妥的鸡头了。 却未想到抵达九林后才发现,这破地方是真落后啊。 就算是经济水平高出好多的楼房区,也没有酒楼。 只有三四家店铺面积较大的平层大饭店。 更别提是其他地方了。 可正逢那时,申师傅就看到了“来福民宿”的招工信息。 他只看了几行就觉得热血沸腾,瞬间笃定这位民宿的姚老板是个天生的买卖人。 而且为求菜品质量,还一点都不抠搜,特大方。 尤其是给后厨管事总厨的待遇,都快赶上他之前在酒楼的时候了! 于是,申师傅便满怀希望无比亢奋地来民宿应招。 没想那会儿,总厨已经定下了——就是秀才家的这个远房亲戚吴师傅。 申师傅知道这事儿以后恨得咬牙切齿,兀自将吴师傅定为“关系户”。 他一眼就能瞅出,这个吴师傅绝对没去过省会城市、或是更加繁荣、进步的地方。 他在后厨的做派,是实实在在一股“苍蝇馆子学徒”味儿。 登不得大雅之堂,上不得台面。 有了小帮厨的附和,申师傅原本心中就诸多怨气,这一下儿就被彻底激发了。 他挥动着大勺转身就嚷嚷:“怎么?您是嫉妒我跟客户关系混得好吗?” “姚老板,您不知道,您今天下午出去以后咱二楼也新入住了两间房。” “有位男客人口音跟我之前生活过的省会城市很像,我就本着您说让我们微笑服务的这个原则,上去跟人家唠了几句。” “没想聊得很投机,人就一下点了好几个菜。” 言至此处,申师傅愈发趾高气昂,鼻孔都快直冲天上去了, “哼,这要是吴师傅... ...就凭他那么个闷驴似的性子,天天恨不得把脑瓜扎裤裆里走道儿,” “哪儿能做出啥成绩?能有啥大出息啊!” “这要是跟我们原先的那个省会——” 姚海棠火气当即往脑门儿顶,她一边作势就要冲过去一边打断:“原先、原先。” “申师傅您这天天儿把原先挂嘴上,不知道还得以为您说的不是什么地名儿,” “而是个您永远追不着得不到的漂亮姐姐呢。” 申师傅被姚老板这如此高级的讽刺一下就给整懵了,瞪圆了眼珠子杵在原地想了老半天也没寻思明白。 但他倒是听明白这肯定不是好话。 姚海棠顺着被东西堆满的操作台往前窜,一个闪身没注意直接将一大白瓷碗“啪”地一下,碰地上摔得稀碎。 可姚老板本人却顾及不上,继续径直往前—— “姚老板,”一直守在角落中的迟铁陡然走出暗处,单手攥住她纤白的腕,“里头东西太多,别往里去了。” 他语气冷然,面无表情。 破碎嘶哑的嗓音却令这几个厨子们着实被惊得直打寒颤。 这... ...这迟同志咋跟个幽魂、跟个鬼似的,啥时候待在那儿的他们都不知道。 连个动静也没有。 可这一张嘴出的这个动静... ...还真是不如一直别出动静儿了。 当然,这么想的人再也不会有吴师傅。 他经过今天上午一事,一点儿都不怕迟铁了。 不光不怕,他看向迟铁的眼神中还充满着深深的酸楚和动容。 哎,跟秀才和忠汉他们说的一样,这个迟同志,当真是个面冷心热的大好人呐。 吴师傅不忍道:“姚老板,迟同志,不碍的。” “这... ...这属于我跟申师傅之间的个人矛盾,回头我找个时间——” “狗屁的个人矛盾?”姚海棠被迟铁拽住,就乖乖地没往里去,听到这话却笑着挑眉,张扬无比地顺着后厨指了一圈儿,“这儿的每一面墙、每一块儿砖都是我的。” “你们天天手里用的这些东西也都是我的。” “换句话来说,这就是我的地盘儿。” 姚海棠浓艳眼尾都高高吊起,端的是副风情万种、又天不怕地不怕的泼辣相,“在我的地盘儿上就只能说我爱听的话,” “要是说我不爱听的话我还要惯着你... ...那不然你把这民宿花钱收了,老板你来当喽?” 申师傅听得面红耳赤,嗓子眼儿噎着团气,再不张嘴就要憋炸了似的! 他表情难堪至极,愤然开口:“姚——” 姚海棠一抬手儿:“诶,你现在是老板吗?不是吧?” 她口齿伶俐语速飞快,跟往外蹦豆子似地, 嘿嘿一笑,“不是老板给我把嘴闭严实的。” “老板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么?” 第181章 分明是老板娘和... ...老板夫? 姚海棠越说越来劲,眼瞅着就要火力全开,便不自觉地又往前迈了一步—— 迟铁不动声色稍微用力,轻松扽住她。 随后冷冽幽寒的视线直直投向申师傅,“你自己撂下东西关了火出来。” “她是老板,没有追着谁训的道理。” 言罢,他还直接给出另一种方案,“你不是必须得服。” “要是不服,就去前台把工资领了,拿钱走人。” 姚海棠听得这叫一个美,眼儿都眯缝起来了。 这哪是贤内助,这绝对是深沉又霸气的火辣保镖铁啊。 姚海棠乐着点头儿,“对对,我男人说的是这么个理儿。” “我男人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一阵唏嘘。 女妖精与迟哑巴的传闻几乎人尽皆知。 就这几位师傅们来看,大都觉得女妖精跟迟哑巴是各有所图。 女妖精图身边儿有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床上也能干活儿,床下也能干活儿。 迟哑巴则是为了能找个赚钱舒服、自在的地方儿守住了。 毕竟他这个凶煞异常的长相,再加上跟恶鬼一般的声音, 要是离了姚老板,他在外头得多难混啊,哪儿能有现在这种滋润的生活? 所以眼下,他们听到姚老板把这事儿直接摊明面儿上说,还有话里话外的意思... ...这俩人哪儿是啥各有所图啊? 师傅们不约而同地交换眼神,都忍不住有点儿愧得慌了。 合着人打一开始就是正经处对象呢。 这哪儿是女老板跟姘头,这分明是老板娘和... ...老板夫? 申师傅一听要走人这仨字儿,气焰明显退下许多。 他浑身僵硬,不敢再看四下视线似的,耷拉着脑瓜子走出去,却听姚海棠折头为他解释起他方才没听懂的暗讽, “申师傅,您打从培训的时候就总讲原先您生活过好长时间的那个省会城市,” “那儿既然那么好,您为啥往我们这儿来了呢?” 姚老板嬉皮笑脸地发问,却字字落地有声, 她看着申师傅,一针见血道:“因为那个地方儿太大了,您在那儿啥都算不上,” “虽然过的不差,但也不算多好,我说的对吗?” 姚海棠字字珠玑的质问直叫申师傅听得冷汗直冒,他一时没言语,也言语不出来。 姚海棠扭脸儿对吴师傅说:“先把俩铁锅炖出了。” “你们干你们的我说我的,你们给个耳朵就行。” 言罢,姚海棠重新看向申师傅,“申师傅,我这人向来喜欢丑话说在前头,而且有啥说啥,绝对没有虚的。” “您是不是觉得吴师傅能力不如您,但因为他是关系户儿,所以才能做管事儿的?” 申师傅吭哧瘪肚了一会儿,也没再忍得住,“难道不是吗?” 没想姚海棠却毫不犹豫点头说:“是的,他就是我的关系户儿。” 这下不光是申师傅愣住了,吴师傅也愣住了。 其余所有人都愣住了。 除了隐隐牵起薄唇的迟铁。 姚海棠插腰,光明正大地道:“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这人贼护犊子,我就喜欢自己人。” “我就喜欢对自己人好,因为他们也会对我好。” “我们知根知底儿,磨合、了解的时间都会缩短,有哪里不好吗?” 姚海棠问申师傅,“你告诉我有哪里不好?” “还有,”她又道:“我知道你总觉得吴师傅是从苍蝇馆子做学徒起来的,没你这正经拜大师傅学的厉害。” “但其实你自己也清楚,他的手艺和他的眼力都要比你强,所以你才会这么看不惯他。” “大多数人只会看不惯在他心里比自己强的人,您说是吗申师傅?” 申师傅心中点起来的火儿,终究是彻底熄灭了。 他头顶都仿若冒着熄火儿后的灰烟,脑瓜子里嗡嗡作响。 老半天以后,他张张嘴,先是一声叹息,“姚老板。” 申师傅颤颤巍巍地竖起大拇指,“得,我服了。” “我是真服您了... ...您,您这眼真是太毒!嘴也毒!” “您把我说的,无地自容,真的,我... ...我这实在是没脸再干下去了。” 姚海棠“嗐”了一声。 “您这就得练练了嗷申师傅,搁外头还是白混了,您至少也得混得跟我似的脸皮这么厚,才能跟哪儿都吃香呢!” “诶呀!”申师傅一惊,蓦地抬起头,“诶呀姚姚老板,” “哎呀!” 他挠挠后脖颈子,这叫一个臊啊,“您说您这还特地给我个台阶儿下呢!” “这,这可让我咋整才好啊!” 姚海棠龇牙一笑,“咋整,先把你刚才漏的那个单子补上去。” “还有,往后别私自越过我帮客人们订菜。” “咱不是把事儿想坏了,万许要是人家吃完说身子不舒服要追责咋整?” 姚海棠勾唇笑得狡黠,“你要是没跟我打招呼儿下的菜,又没有单子。” “那可就跟我们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啊。” “跟民宿也没关系。” 申师傅听得心头咯噔一声! 吴师傅一边往锅里下土豆豆角一边帮忙说好话儿,“嗐,姚老板呐。” “他们省会城市的那些大酒楼生意红火的时候实在是太忙嘞,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都得忙得脚打后脑勺儿!” “那时候别说是少单子嘞,碟子碗儿最后都算不清!” “我这也是之前听我们一个老兄弟说的。” 说完,吴师傅还朴实地笑:“申师傅啊,有时间咱俩也互相研讨研讨,我对南方那边的菜了解的确实不够多。” “还是有的学习啊,有的学习!” 姚海棠一瞅这,行了。 作为老板也得在恰当的时机退场儿,给他们留出些空间继续磨合才是。 她握住迟铁炙热粗糙的掌心,往外走,丢下句:“我差不多都看过了。” “一会儿出锅以后你们叫张凤霞同志她们就行了。” 姚海棠摆摆手,“提前跟你们打声招呼儿啊,我明天可是要调查客户满意度的,要是但凡谁说今儿这菜味儿不对了。” “就得集体给我扣工钱!” “在我这儿没有个人,只有集体,懂了不?” 第182章 您吩咐。姚老板 从厨房出来以后,姚海棠牵着迟铁一扭身,朝着与门口相反的方向走去—— 直到走廊末尾往右拐,有条长长的回廊。 顺着这回廊,再走过石子小路,便又能通向大棚。 迟铁默不作声,任凭姚海棠搁前头拽着他,步伐明显不算慢地继续往前走。 怎想在回廊走到半途时,他却在她身后恍然失笑。 低哑着嗓子发出破碎又滚烫的气音,“我就乐意看姚老板这劲头贼足的样儿。” 姚海棠蓦地顿住,转过身扬起眉,笑得荡漾却又无奈, 假意严苛,“给姚老板坐这儿!” “诶。”迟铁微微颔首,乐着眯起漆黑眼睑。 贼听话的往身后长椅上一坐,认真又忠诚地死盯着她, 嘶声道:“您吩咐,姚老板。” 姚海棠这一颗心都快叫他给看化了。 她不忍寻思,一个人的眼神咋能这么奇怪呢。 明明眼型这么冷,眸色那么深, 可带着爱意望向她的时候,却如翻滚着的岩浆、烧得劈啪作响的麦秆野草。 让她永远对他没辙。 姚海棠非常不优雅地一屁股坐下了。 直接变身挂件儿,俩小细胳膊死死地勒着他劲壮坚实的腰身,泄愤似地隔着布料使劲抠,“是嘛?” “稀罕看我劲头足?” 姚海棠哼哼,“我别的方面劲头也很足,但我现在发泄不了。” “我不光现在发泄不了... ...而且还要再等一个月左右。” 说到这儿,姚海棠哼哼得更委屈了,在他怀里仰起艳生生的小脸儿,问:“你说该咋办!” “快点儿,给姚老板想辙。” 迟铁伸手逮她,笑得难捱,“想,想。指定有辙。” “先甭捅咕我,痒得慌。” “听话,海棠。” 姚海棠眼尾上翘,红得要命,她掐他脸,“不许笑,你故意勾我是不?” “你知道我暂时不能整,所以你故意撩次我是不?” 迟铁无奈,不忍牵唇,“那不你先捅咕我的。” 姚海棠蹙眉,“我不管,反正就不许!……憋屈死我算了。” 她往人胸口一埋,叽了呱啦地就开始抱怨。 迟铁胸膛震颤,攥住她下巴颏儿,哄似地亲她。 姚海棠一下就安静了。 如同一只吱哇乱叫、浑身炸毛的猫儿,忽然被人捋顺了、哄乖了。 两只沁凉的小手儿也不再满处作乱,逐渐在他颈后勾住。 她嗅着他身上热烫又浓烈的荷尔蒙气息,细密的睫都蒙上雾气。 却听他在唇间沉哑着嗓子低笑,“没唬你。” “真有辙。” 他又吻她,重了些。 姚海棠听得心痒,推他,“啥辙啥辙,先说来叫我听听。” “听完再亲。” 她眨么着眼儿瞅他,一副求知欲非常旺盛啥也不懂的单纯相。 迟铁伸手揉她耳垂,“甭装,姚老板。” 姚海棠哎呀一声,难耐地阖上眸。 睫毛打着哆嗦连忙捂他嘴,“不行不行。” “这种事儿还是晚上回家以后唠吧,受不了受不了。” “光动嘴儿哪行呀。” “痛快不了啊这也。” 说着,她便下了地,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双手插腰迈开仍然有些酸软的腿。 摇头晃脑道:“哎,搞不了男人就先搞事业吧。” “那不然咋整呢?” 迟铁也跟着起身,不动声色地往下拽了拽褂子。 得亏了是这褂子号儿大,宽松, 不然他好歹得在这儿再停个半拉点儿。 他步伐沉稳地跟上姚海棠,行至她身侧时单臂抬起搂住她, 姚海棠一愣,贼笑道:“咋,没腻乎儿够啊?” 迟铁神色平平,“晚上家去的。” 姚海棠:“嘿嘿,真想早点下班儿。” 迟铁稍顿,冷不丁地俯身贴在她耳侧,干燥炙热的呼吸径直往她耳膜里钻,“我刚寻思了。” “光动…… 痛快不了这话——” “你说的不对,姚老板。” 姚海棠一抖。 颤颤巍巍抬手推他,“放过我吧,好汉。” “我现在就想下班儿了。” 迟铁利落起身,搂着她往前走。 随着快要走到大棚,铁哥重新变得面无表情、冷冽而深沉。 他目视前方,攥着姚海棠的小肩膀儿稍微用了把劲, 最后问了一句:“放过你多长时间。” 姚海棠迅速接:“下班儿以后。” 说完,她又戳了他腰侧一下,勾唇笑道:“你也甭装,铁哥。” “明明是咱俩互相放过。” 第183章 不喜欢孤独又不丢人,又不是可耻的 眼瞅着就要走到大棚了,没想曹震却才从里头出来。 姚海棠一愣,叫了曹震一声,招招手。 曹震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然后抬手一边搓着后脖颈子一边快步走来,显得有点急、还有点欲言又止那意思。 姚海棠跟迟铁都没言语,直到曹震走到跟前儿。 姚海棠笑弯眉眼,“嚯,曹所儿这是咋了。” “满脸心事重重啊。” 曹震闻此更觉得别扭,这话卡嗓子眼儿想问,还又碍于面子问不出来。 迟铁顿时蹙起浓深眉心,“你都啥岁数儿了,咋还越活越回旋了。” “这磨叽劲儿都快赶上刚入伍那会儿了。” 曹震听得一咬牙,一跺脚,“我不问你,我问你家姚老板。” 迟铁冷然,“问谁你也得张嘴,你不张嘴谁知你要问啥?” 曹震:“... ...” 姚海棠顺着大棚的方向又瞅了两眼,然后直接给曹震来了个痛快,“要问陈文怡的事儿?” “你既然才从大棚出来,那应该是碰上她了啊,你咋不直接问她?” 曹震面色精彩宛如调色盘,又是一阵吭哧瘪肚, 终于从牙关无比艰涩地往外挤,“我咋问啊,” “我上去直接问人,你为啥瞅着灰头土脸的,咋... ...咋这么怪呢,你们家那司机咋也没跟着呢,” 说完他烦得直啧啧,又去搓后脖颈,“反正瞅着就是哪哪儿都不对劲,像家里有啥事儿似的。” “哦~~~~~”姚海棠才不带给他留面儿的,直接拐着声调儿调侃,“没想到曹所长这么恪尽职守呐,真是以切身行动做到关心人民群众啊~” “诶曹所儿,”姚海棠半捂着嘴压低声音,“我们做卫生那个杨姐家里最近好像也出了点糟心事儿。” “你来都来了,就一块儿关心呗。反正都是人民群众。” 曹震彻底被噎住,白皙脸颊红到几近滴血, 指着姚海棠就跟迟铁愤愤不平地控诉:“我从前还说你嘴里没好话,不如人姚老板呢。” “现在看来你俩真是天生一对儿,区别就在于你那刀子是他娘的直接往人心窝儿里戳,姚老板这刀子表面儿还裹着蜜呢。” “她是... ...她是笑着剌人啊!” 迟铁沉稳如山,冷然道:“你要心里没有咋能剌着你捅着你了。” “你自己上赶着问来的,你敢问就别怕她埋汰你。” “想要通过第三方间接掌握情报,哪儿有那么容易的。” “行了曹所儿,” 姚海棠嬉皮笑脸打断,“咱都是自己人,也不是外人。” “我这嘴就这样儿,贱嗖嗖的、管不住,没真笑话你。” 言罢,她神色却蒙上几分认真,“不过你要真想问,就最好痛快点儿。” “你别给我整那上不来下不去的事儿,不然我也不带好好回答你的。” 曹震:“... ...” “她家出事儿了?” 姚海棠贼笑,“你啥身份啊,这事儿用得着问我?” 曹震面上羞愤基本散尽,蹙眉如实道:“头俩月我去南方那头儿开会去了,这边有啥动静我也没来及问呢。” “铁哥知道,这正赶年根底下呢,忙得不行,一堆汇报总结要做。” 这话确实不假,迟铁给姚海棠递了个眼神儿。 姚海棠也如实说:“她说她爸好像被人害了,举报他产品不合规不合格的,” “再加一条作风奢靡。” “那现在不就是该封的封该查的查么,他们家那几个管家还是司机的也都先回老家去了。” “诶不过曹所儿,”姚海棠忽然挑眉,真情实感地赞扬,“你这么个位置...之前都没调查下你的追求者啊。” “也太高风亮节光明正大了。” 曹震一愣,刚欲开口就听迟铁沉声打断,“有章程在呢。” “执法人员不能因私人原因擅自侵犯人民群众的隐私。” 曹震听得这叫个窝火儿,“隐私,她还侵犯我隐私了呢!” “她一资本家的黄毛儿小丫头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把我单位搁哪儿查出来了,她没侵犯我隐私吗?” 姚海棠啧啧两声,对着曹震指指点点, 扭脸儿锐评道:“铁哥你看,他这快要跳起来的样子是不是也挺像黄毛儿小小子儿。” 迟铁只点头,不说话。 曹震这个堵心啊,堵得他现在好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吼大叫。 他不想再跟这对儿一唱一和,能把人气吐血的两口子说话了。 转身就开始掏车钥匙,“走人,走人。” “我走人行了吧。” 姚海棠跟后头放肆大笑,“没事儿啊曹所儿,这已经有了的案子你作为所长还是可以查查的吧。” “快回去好好儿~查吧~” 曹震咬牙切齿,再次加快步伐,径直离去。 姚海棠跟迟铁末了儿瞅他一眼的时候,他正气呼呼地掏兜往外拿烟呢。 “哎,”想到快意之时再不能叼根儿烟了,姚老板愁得直叹气。 她挽着迟铁的胳膊指了指地里那一方已然升起灶火,热闹又嘈杂的野炊活动区域,他了然地往那头走。 姚海棠感慨,“现在我突然发现,就算我思想再自由,做母亲也是注定要被束缚的。” “反正从前肆无忌惮的事儿,现在都成了有所顾忌。” 迟铁耷拉着坚硬眼睫,沉默又专注地听她碎碎念。 他没接话儿,因为知道她一定会有但是。 果不其然,姚海棠才刚愁云满面、委屈巴巴儿地连连叹气,却又很快咧嘴笑得明艳。 她仰头看着夕阳西下,冬日落日时分灰得更重的天际, 挑眉道:“但那又怎样呢,我们原本就都是算不清、扯不开的。” “幸福和爱都是丝丝缕缕粘在一起的,就像王忠汉总说咱俩黏黏糊糊儿的,分不开,恨不能到哪儿都在一起。” “这就是幸福的代价,甜蜜的束缚。” 姚海棠眨眨眼,扬起白生生的脸儿看向迟铁。 她双颊和挺翘的鼻尖被冬风刮得略微泛起红意,风情万种的眼眸亮得惊人,“迟铁,我好像突然明白了——” “明白你为什么说,只有你把你自己捆在我身边的时候,” “你才会真正感到自由。” 她笑着落下泪,终于勇敢而彻底地正视曾经的自己。 笃定般地说:“从前,我也谈不上是自由,” “我只是在乐观地跟孤独相处。” 姚海棠踮脚儿,扑烁着眼睫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泪儿,高高地抬手要他抱,“可不喜欢孤独又不丢人,又不是可耻的。” “我一点都不喜欢孤独,” 迟铁深眸浓到发黑,炙热又深切地张开双臂回应她的示弱。 却又哑嗓低笑,俯首去蹭她微凉的鼻尖,“巧了么这不是。” “咱俩连不喜欢的东西都能这么一样呢。” “啊。”姚海棠吸吸鼻子,说:“那我再说点儿我喜欢的,” “我喜欢性感火辣的人夫往后天天在家给我洗衣服做饭、看孩子。” “你看咱俩喜欢的一不一样。” 迟铁从来不曾被冬风刮红过的眼尾逐渐烧起,他嘶哑着嗓子又笑了老半天,才道:“这就正好儿相反了。” “我就盼着能在家洗衣服做饭看娃呢。” “姚老板不说下辈子想跟我性别调个儿么?别下辈子了,这辈子先把分工调过来试试。” “提前熟悉熟悉吧。” 第184章 呵呵。just so so “姚老板!!姚老板!!” 姚海棠跟迟铁俩人正搂着呢,野炊那头便传来张凤霞可大声的呼唤,“姚老板呐!这有人找你嘞~~” “是三楼的客人!” 姚海棠一愣,赶忙招招手回应,“这就来了张姨~” 随后牵起迟铁的大手,一起往地里走。 她细密的眼睫上还挂着湿意,却乐得鲜活俏皮,冲他挤眉弄眼地说:“走吧,姚老板可得努力搞钱。” “为了让人夫往后... 能舒舒服服地在家里给我洗衣做饭看娃!” 迟铁嘶声笑着抬手帮她蹭了蹭眼尾,“成。” “但也不用太多钱,人夫还有点儿‘退休金’搁折子里呢。” “我自带家当,姚老板看着挣就成。” 那边等着的范嫣然愈发按捺不住,又催促张凤霞。 她张姨本着顾客第一的原则再次加大嗓门儿。 姚海棠哈哈大笑,直接扽着迟铁跑了几步。 终于到了跟前儿时,范嫣然围着纱巾坐在椅子上愣了好半天。 她指了指姚海棠牵着的男人,在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脸。 只因他肤色极深,隐约只能瞧出五官轮廓深邃硬朗。 范嫣然可新鲜了,瞪圆了眼探着身子问:“姚老板... ...这是你,boyfriend吗?” 许是姚海棠跟她打过个“ok”的手势。 常年在外,还有海外生活工作经验的范嫣然不自觉说了个英文单词。 站旁边的张凤霞一下傻眼,“啥,啥保安?” 她张姨仰头大笑,摆摆手嗐嗐了两声儿,“你瞧瞧这女同志,眼神儿可不咋好!” “这咋能是保安呢,这是咱姚老板男人呐,老爷们儿!” 姚海棠直接被她张姨逗得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可半天以后才直起身,挽着迟铁精悍的手臂,很认真地回:“不,不是boyfriend。” “he''s my husband。” 张凤霞又傻眼了,“... ...啥啥哈奔。” 范嫣然的爱人傅铭哭笑不得,很体贴地为这位朴实又可爱的中年妇女解释,“阿姨,她们的意思是,这位男同志是不是姚老板的对象。” “姚老板说不是,是她的爱人以及丈夫。” 张凤霞恍然顿悟,“哦哦,明白了,这说的是洋毛子的话,外国话!” “爱人... ...对,对!是爱人,那可不咋地!” 张凤霞一指姚海棠的肚子,“我们姚老板肚里都揣了迟同志的娃嘞,哈哈哈。” “天!”范嫣然捂嘴惊叹,“姚老板,太替你开心了。” “你这么年轻就事业有成,还有爱人... ...即将还要有个可爱的孩子,你简直是winner。” 姚海棠咧嘴笑得张扬明艳,搂紧自家黑皮火辣人夫,抬手做了个假装吸烟的动作,“呵呵。” 姚老板不忍装上了,挑眉道:“just soso。” 这回连范嫣然都傻了,“... ...姚老板,你这句话我怎么突然听不懂了。” 姚海棠哈哈笑,“不要在意那些细节,来来来。” “让我听听漂亮妹妹急着找我啥事儿呀。” 野炊区域有几台特地砌的土灶,为了方便在用餐过程中加热冷掉的菜品。 除此以外,还建了类似棚顶的东西用铁架扎进地里。 底下便是一张木质圆桌,搭配几把配套的餐椅。 一眼望去,便是种着各类丰富农产品的黑土地。 范嫣然的爱人傅铭不禁感慨,“这真是别有一番野趣。” 言罢,他起身很正式又礼貌地邀请,“姚老板,还有您的爱人。” “请坐。” “我们两个特意找您过来,是为了谈桩生意。” 姚海棠一愣,立马儿勾唇笑着坐下,“嚯,要是这么说我可就精神了。” “展开细唠唠。” 这方言挺好理解,范嫣然听懂了。 她笑着抢先说:“我们两个都觉得你这个民宿做的非常棒,非常有个性。” “以后的发展前景不可估量。” “所以我们两个也想和葛老板一样,做你的股东。” 傅铭点点头,补充道:“当然,我们明白葛老板算是您的原始投资人。” “我们现在投钱肯定没办法跟他比,我们只是想参上一股。” “如果姚老板觉得没问题的话,我会尽快安排人写合同。” 范嫣然不忍开始有点紧张,下意识地抓住爱人的手。 她虽然没做过生意,但也接触过不少商界的知名人士。 凭借她的眼界和经验,只消短暂相处就能看出姚海棠的慧黠与通透。 她觉得不用太久,这块闪闪发光的金子就会被更多人闻着味道追过来。 所以自然,她明白姚海棠有更多的选择。 范嫣然眼也不错地定定观察姚海棠的反应。 没想,她听完却只啊了一声,拧眉托腮,显得非常头疼。 范嫣然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傅忠明也很是不理解,有些急切又保持礼貌地询问:“姚老板是有什么顾虑吗?” “没关系,我们也都是直爽的人,您可以直接说出来。” 姚海棠听了这话啧啧两声,抬眸瞅了瞅他俩。 随后竟冷不丁地弯眸笑开,爽辣又得意地道:“看来我这演技还不错哈?” “咋样漂亮妹妹,能不能也去你们那圈儿里混混。” 范嫣然顿时呆住,半晌后恍然失笑。 傅铭也是服的不行。 作为男人,他忍不住主动与迟铁搭话:“迟同志,您的爱人性格真的太好了。” “她今天已经逗笑我太太好几次了。” “今天上午的时候我还说,就连我给她买皮包的时候她都没笑得这么开心过。” 迟铁深沉又无声地坐在姚海棠身边,闻此微微颔首。 面无表情道:“是这么回事儿。” “我这人原先基本不笑,跟她在一块儿以后也总忍不住。” 桌上放着一盏煤油灯, 幽幽晃动的昏黄灯光中,傅铭终于瞧清迟铁冷冽又刚毅的脸,以及他颈间若隐若现于衣领的那道凶煞扭曲的伤疤。 傅铭表情瞬间僵住,眼皮子跳了两跳, 随后很尴尬地笑笑,“... ...是,是吗。呵呵... 呵呵呵... ...” 迟铁又很认真地点点头。 傅铭:“呵呵,呵呵呵... ...” 怎么他就是觉得... ... 有点不太敢信呢。 第185章 不好意思啊家夫比较喜欢黑色幽默 范嫣然注意力全在姚海棠身上,没太在意两位男同志的谈话。 她不太敢相信地问:“姚老板,你这个意思是说你答应了吗?” 姚海棠耸耸肩,“我没什么理由不答应呀。” “我向来对熟人介绍非常有好感,葛叔儿是个啥人我很清楚。” “你们俩肯定跟他交情不浅,才会特地奔我这儿来瞧瞧呢。” 言罢,姚海棠扬起浓艳眼尾,“入股这事儿我没啥意见。” “具体的比例,可以等您爱人拟好合同以后咱们再详谈。” 她办事一向爽快利落,又添了句,“该空的地方空出来就好了,到时候咱们填上。” 范嫣然激动地摇晃傅铭的胳膊,“老公老公,姚老板答应啦。” 傅铭一愣,不忍有些失神,“这,这就聊好了吗?” “不用再考虑考虑吗。” 他跟随家父驰骋商圈多年,真没怎么见过如此好谈的买卖,不禁维持风度,说:“没关系的姚老板,您可以再考虑考虑。” 姚海棠却轻快摇头,“没什么好考虑的,我在看人这点上基本没出过错儿。” “以前吃亏吃多了,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跟你们合作只能让我生意更兴隆,民宿的名声传得更远。” 姚海棠习惯把任何事都摊开在明面讲,她明晰了当地讲:“光凭你们两口子在各自领域的人脉,我这生意就绝对差不了。” “你们参了股,自然年希望我大赚特赚,咱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不瞒你们说,之前我原本你还在想宣传的事儿了,这下倒好,问题迎刃而解。” 姚海棠“啪”地一下拍响桌子,风情万种的眼眸忽然眯起。 神秘兮兮地悠悠道了句:“这~叫~啥~” “这~就叫~” “缘分!” 此言一出,范嫣然与傅铭齐齐沉默。 半分钟后不约而同地放声大笑。 就连傅铭都笑湿了眼角,连忙点头,“好好好,姚老板是痛快人。” “我们也得像个样子。” 他短暂平复后,正经又严肃地承诺,“您也放心,我自打成年以后就没做过亏本的买卖。” “我之所以想参上一股,也是看准了您的生意一定会红红火火、势不可挡。” “既然如此,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说着,傅铭便起身,主动伸出手。 怎料姚海棠随之也起身后却去拉范嫣然的手,弯起眼眸挤了挤眼儿,“我可不傻,真正管事儿的搁这儿呢。” “嘿嘿,都是有家室的人啦稍稍微的避避嫌哈。” 姚海棠贫里贫气的,直叫范嫣然拉住她的手笑着站起。 迟铁见此,觉得光自己坐着也不合适, 就也站起来了。 范嫣然这才有余裕瞧清这位迟同志的长相,冷不丁的也吓了一跳,手一抖便松开了姚海棠。 她这人若是交心了便管不住自己的嘴。 忍不住问:“我真好奇这位迟同志这样内敛,到底是如何赢得你的芳心... ...” 范嫣然说:“如果你不在九林,而是走出去了,一定会成为无数男士痴迷疯狂的追求对象。” 深沉的铁哥听了这话蓦地开口,“那倒不是。” 范嫣然一愣,“啊?”了一声。 有些纳闷他这话的意思。 然后就听他沉哑着嗓子说:“光在九林就已经挺要命的了。” “不光是男同志为她疯,有的时候还会有女同志。” 范嫣然瞪大双眼,捂嘴惊叹:“天呐!” “诶诶诶,”姚海棠拿胳膊肘捅咕迟铁,“你看你这人,把我说的多轻浮,玩儿的多花一样。” 她咧嘴笑:“不好意思啊,家夫比较喜欢黑色幽默。” 范嫣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是在和我开玩笑!” 她似懂非懂地道:“哦... ...原来迟同志也和你一样,是非常有个性的。” 姚海棠佯装羞涩地嘿嘿嘿了几声。 不过傅铭倒是因为迟铁多说了几句话放松多了。 他提出:“既然如此,那我今晚就会联系负责拟合同的助理。” “最迟后天,就能让他把合同送过来。” “到时候咱们再详谈,姚老板。” 说罢,傅铭瞧瞧天色,“时间也不早了,姚老板也早些休息。” “我们夫妻二人也好度过这有趣又闲适的晚餐时光。” 姚海棠爽快道:“没问题。” 紧接着便扭头去找张凤霞。 她张姨一直保持着一个不怎么近的距离等着呢,听到姚海棠叫她立马儿回:“咋嘞姚老板,要啥?” 姚海棠牵着迟铁过去,“我们刚才光顾着说话,他们桌儿上的铁锅炖都凉了。” “您受累去后厨告诉吴师傅,找人给热热。” 姚海棠扭头又看了一眼后头的位置,“诶,那对姐妹还没下来?” 张凤霞说:“嗐,她们也是从南方过来的,到这以后没想这么冷。” “厚衣服都没带几件。” “说外头太冷了,就叫人送屋里吃去嘞。” 姚海棠点点头,思索片刻,“这样,您一会儿给再送床被去。” “然后明天白天咱商讨一下,看看整个篝火到时候给野炊区专门弄出个空地。” “也好暖和些。” 其实九林入冬没多久这会儿并不算太冷。 这也提醒了姚海棠,不同的人对寒冷的抵抗程度不同。 说起来,她上辈子的民宿也是在南城。 这辈子到九林的时候也只赶上一个冬天。 经验还是不足。 姚老板暗暗在心底深刻反省,又添了句,“这是咱们做的不到位,您去后厨的时候再让吴师傅炖两份雪梨羹。” “给每屋房客都送上去。” “行,行。”张凤霞连连答应,紧接着就催她,“诶呦你快回去吧,” “咱在来福的时候对这流程都熟悉。” “现在只不过是摊儿大了,事儿多点。” “可咱人也多了啊!” 张凤霞由衷建议,“要我说啊,你干脆从明天开始就有事没事来打一晃,” “有的时候当老板也得学会放手。” “那要是当老板都累得要死要活,还为啥要当老板?” 姚海棠瞬间愣住,再次被“凤霞语录”震慑到了。 她惊觉,自己因为上辈子的忙碌和紧迫,不知不觉形成了许多固有思维。 例如打拼创业就应该拼尽全力忙忙碌碌。 可对呀... ...她已经不再孤独了。 不再需要尽量填补所有的空缺。 姚海棠缓了良久,才释然笑开,几近喟叹,“张姨啊,要是没有你。” “我可咋活啊!” 给张凤霞吓的,直接一句诶呀妈呀,“姚老板你这话可甭同着人迟同志说,” “你容易给人说醋喽!” 第186章 亲不亲都渴。 迟铁见张凤霞瞅向他,却无比淡然,语气平平道:“习惯了。” “她前儿个跟于小钱也是这么说的。” 张凤霞闻此哈哈大笑,“得得得,整的你张姨我白高兴一场。” 言罢张凤霞便转身道:“行了,你俩收拾收拾快家去吧啊。” “小迟啊,你多照顾着点儿,回家可得点炉子嗷,可不能叫她着凉。” 迟铁点头,沉声回应,“您放心,张姨。” 张凤霞离开以后姚海棠想了想,“你搁休息室等我一会儿吧, 我扒头瞅一眼小白兔去。” “她应该也得摘完葡萄了。” “嘶... ...你说我这记性也是的,”姚海棠抬眸一看,见张凤霞都走进店里了才叹道:“早知刚才跟张姨说一声了,叫她跟吴师傅嘱咐嘱咐,给小白兔搞个爱心晚餐啥的。” “也好安慰安慰她... ...” 迟铁低笑,“你快打住吧,你刚才就是跟张姨说了也还是得自己去一趟。” “走吧,我跟你一块儿。我喝口水去。” “渴了。” 姚海棠一愣,随后贼笑着勒住他的臂膀,“咋,刚才亲嘴儿给你亲渴了啊?” 迟铁:“亲不亲都渴。” “跟你一样。” “瞅见你就渴。” “哈哈哈哈,成、成。”姚海棠眯起眼,“真乐意听。” “就乐意听你说骚话。” 迟铁睨她一眼,“比你还是差了点儿,姚老板。” 姚海棠啧啧,“非也非也。” “我这是全摆明面儿上了好么,我跟你刚认识的时候就这德行。” 她戳戳他紧实的侧腹,素白指尖暗暗隔着褂子撩拨, 眉眼弯弯像冒着坏水儿,呵气一般道:“但你还有许多潜力有待开发。” 迟铁腹部一绷,闭了闭眼, “... ...聊点儿别的吧,我也想现在就下班儿了。” 紧接着二人便走进民宿大门。 姚海棠小声道:“不用聊了,我先走一步,你去休息室慢慢回味吧。” “顺便想想晚上那个‘辙’。” “一会儿集合。” 迟铁没再说话,只无声地最后向她投去一眼。 幽深眸底一片滚烫,给姚海棠瞅得笑容都滞在脸上。 最后她只得几近落荒而逃。 走到陈文怡房间前,姚海棠敲了敲门。 里头传出隐约有些发闷的询问,“哪位?” 姚海棠顿了片刻,才乐着说:“我,你那迷死人不偿命的海棠姐。” 陈文怡顿时噗嗤一声乐了,赶紧颠颠儿地跑过来开门。 “姐姐,”陈文怡眨眨眼,有些新奇地往下扫了姚海棠肚子一眼,“我今天好像听一个叔叔说,你肚子里有小娃娃了,是真的吗?” 姚海棠啊了一声,白皙下颌微抬,“能进去不?” 陈文怡立时将房门大开,“当然能呀,快进来!” 姚海棠这才抬腿走进去,又反手关上门,点头道:“是有小娃娃啦,今儿刚查出来的。” 她勾唇浅笑,原本妖里妖气的眉眼忽而多了几分柔情似水。 瞧着特别软,叫陈文怡不禁微微怔楞,心坎里有些酸酸的、暖暖的。 姚海棠往里走,行至窗前的梳妆台前坐下,瞅了一眼茶案上放着的一大叠葡萄,“咋样,甜吗?” 陈文怡忙走过去,面对着她在床边坐下,点头如捣蒜,“甜、甜,可甜了。” “而且帮我摘葡萄的那个叔叔人特别好,特地帮我挑了一串又大又熟的。” “哦~”姚海棠眯了眯眼,然后没再说话。 只直直地盯着她看,用一种平静却又通透的眼神。 陈文怡只觉得后脊梁都有些发麻,就好像真能被她看穿似的。 她讷讷问:“姐姐,你,你看我干什么啊... ...” 说着,却已经不自觉地扭开脸儿,视线躲闪。 姚海棠又扫了一眼那串葡萄,满怀自信,“我这葡萄我尝过,甜得根本停不下来。” 她转而重新看向陈文怡,牵起红唇笑得明艳又温柔,“所以要不是你心里苦,不可能尝过以后就停下来了。” “... ...” 陈文怡瞬间僵住,喉咙如同卡了什么东西似的。 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紧接着却唰拉一下埋头,眼泪儿啪嗒啪嗒地砸在了手背上。 她攥紧呢子大衣,明明已经回来挺久了,却心不在焉到外套都没脱。 看着这件灰扑扑的、从阿姨张妈那里借来的外套,陈文怡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声扯着脖子就哭开了。 姚海棠哈哈笑。 笑着坐到她身边去,搂住她的小肩膀儿,却还可坏地调侃,“咋?不跟我装了?” 陈文怡哇哇地说:“我本来也不想跟你装,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不就哭得可厉害了。” “我就是... ...就是怕你担心,怕你也用那种‘我很可怜’的眼神看我。” “诶呦我的天呐,”姚海棠哭笑不得,“你可别把你姐我吓坏了。” “我唯一一次可怜你就是在汽水儿厂门口的时候,” “但我的‘可怜’维持的很短暂,看到你们家那进口小轿车以后我就不可怜你了,我开始可怜我自己了。” “没,没了。我没有小轿车了。”陈文怡上气不接下气,哭着说:“我没有小轿车了,也没有好看的裙子了。” “刚才曹所长盯着我看了好半天,我都没敢去看他。” “他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他肯定得觉得我身上的衣服好丑... ...啊啊啊,我不活了,我不想活了。” 姚海棠恍然顿悟,“我就说嘛。”她了然道:“我就寻思你刚来的时候,提到你爸出事儿确实是没不高兴。” “这摘个葡萄回来就开始闹情绪了,指定是因为曹所儿。” “啊,嗐。”姚海棠乐得不行,“说你傻吧,又不是全傻。” “还明白对你不重要的人咋想咋看都无所谓呢。” 言罢,姚海棠又悠悠叹息,“可要说你不傻,你又不太明白一个道理。” “那就是在乎你的人永远不会看你的笑话。” “他们对你的,也不叫‘可怜’,而是叫心疼才对啊。” 陈文怡哭声戛然而止—— 噗噗地冒了个鼻涕泡儿,顶着俩红眼圈儿,又成了可怜巴巴的小兔子。 她猛然攥住姚海棠的手,忽然亢奋,“是吧?” “是吧!!” “姐姐,你也觉得曹所长是在乎我的吧?!” 陈文怡惊道:“我就觉得不太对,刚开始我追他的时候他都懒得看我... ...后来就能看几眼了,” “直到刚才,他足足盯着我看了半个小时!” “绝对有半个小时,我心里偷偷数数了!” “姐姐,你说,他,他,他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了!” 姚海棠:“... ...” 第187章 好好好,现在爱不爱的都无所谓了 陈文怡胡乱抹了把泪儿,满脸认真,“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我爸被害不一定是坏事。” “以后我们家就没有钱了,没有小轿车也没有管家和阿姨了。我就不是资本家的小姐了,那曹所长是不是对我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姚海棠:“... ...” 陈文怡很认真地点头,“对对,我觉得这样挺好。” “回去我就跟我爸说,以后也不要赚太多钱了。” 姚海棠翻了可大的一个白眼,“你要不问问陈老板还缺不缺闺女呢?” “我觉得像你这样抢救都够呛有效的不孝女可以扔掉了,真的。” “换个闺女吧,比如我这样积极上进可以跟他一起搞钱,还可以帮他继承他的事业的。” 陈文怡愣住,“真,真的吗姐姐?” “你,你的意思是你想跟我做真姐妹吗?!” 姚海棠:“... ...你对你自己还真是好啊,只能听到你想听的内容。” “... ...也,也没有啦,嘿嘿。”陈文怡羞涩一笑,眨眨红通通的兔子眼。 她抿了抿唇,缺根筋似的笑容逐渐淡去。 继续垂下眸,思索了良久。 姚海棠知道她在想事情,也需要时间组织语言,自然没催促。 过了会儿,陈文怡终于抬头,起身。 走到梳妆台前揪下一颗可大可圆的葡萄,塞进嘴里。 她神色无比坚决地说:“我想了海棠姐,都过去这么久了我还是这么在乎曹所长,果然我是认真的。” “而且觉得想起他的时候我心里就可甜了,比你家大棚里的葡萄还要甜。” “我不离家出走了,我明天就要回去。” “曹所长不喜欢资本家的方式,我就用普通人的方式向他求爱!” “... ...”陈文怡蓦地卡住,挠挠头,又揪下一颗葡萄,问姚海棠:“姐姐,普通人是怎么求爱的?” 姚海棠眨眨眼,笑得蛊人,咧嘴道:“这事儿你可甭问我。” “你姐这求爱方式你要是学了... ...曹所儿容易直接把你逮局子里去。” 陈文怡:“... ...” …… 楼房区的冬日要比平房区好过很多。 姚海棠在夜里十点,仰躺在床上时,潮红着面色蹙眉喟叹,“... ...真,真热乎。” 已经在被里埋了将近半拉点儿的铁哥自床侧探身而出, 黝黑手臂迅速掀开被,又迅速盖上,生怕她受半点风。 坐在床边,大汗淋漓地抬手蹭了把脑门儿,嘶哑着嗓子回:“嗯,是够热。” “我差点儿搁里头中暑。” 姚海棠嗤嗤乐,细密柔软的眼睫上同样满载潮气,“不好意思,我下次会尽量快一点的。” 迟铁冷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证明我能耐还是不够。” 姚海棠眨么眨么眼,作势要起身,“掉个儿,我来‘能耐’一把试试。” “咱俩比比谁更慢。” 迟铁精悍身躯一颤,死死压住被角,“甭闹。” “不成。” 姚海棠“诶?”了一声,语气中透着满满的岂有此理,“啥意思,许你证明自己的能耐,不许我证明?” “我也要证明我嘴上的能——” “唔——” 话还没说完,她便被他堵住嘴。 旖旎又炙热的呼吸交换、缠绕,姚海棠被抽了筋骨似地往后倒。 迟铁几乎单掌箍住她的腰。 她终于遭不住,稍微退开,几乎只有劲儿用气音笑,“咋还有胰子味儿?” 迟铁无奈,“不你自己非洗那么多遍。” “我告你不用不用呢。” 他将她潮湿的鬓发捋到耳后,“甭洗了,怕你着凉。” “我给你拧热毛巾擦擦。” 姚海棠执拗,瞬间又来了反抗欲,“不成不成,我必须要证明我的能耐。” 迟铁深浓眉心蹙起。 姚海棠吊起眉梢,“我警告你,不许跟我拧,你再犯倔... ...我,我,” “我今天就熬夜!” “我就不睡了!” “我就盯着你,等你啥时候睡着我就钻你被窝窝!” “那我也不睡了。”铁哥面色深沉又果决,真像是说得出做得到的架势。 他说:“明天一块儿旷工,谁也不去,跟家补觉。” “啊啊啊啊!”姚海棠不干了,姚海棠要撒大泼了。 她一下躺在床上,把厚厚的棉被一蹬,“我不干我不干,我要闹了。” “你咋这样啊,你咋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剥夺了我疼爱你的权利,我要抗议,我要抗议!” 迟铁终于不忍低笑出声,贲张胸膛徐徐震颤。 “你真这么狠心吗?你狠心看我这么难过,这么失望吗... ...” 姚海棠假哭暂时滞住,吸了吸鼻子。 然后脑瓜换了个方向,横在床上,蛄蛹了两下贴住他。 “... ...”迟铁抬头,不去看她春水一般的浓艳双眸。 姚海棠:“求你啦,求你啦~” “铁~好铁~” “... ...”迟铁快坚持不住了。 姚海棠伸出一根手指,“一分钟,” “就一分钟。” “剩下的我们沿用传统方式好不,就你喝醉酒的那次。” 迟铁:“... ...” 姚海棠情真意切,无比诚恳,“你看,你是因为爱我,我也是因为爱你,对不对呀?” “你不能只许你爱我,不许我爱你吧。” 她知道她家人夫最吃爱不爱这一套了。 迟铁难耐阖上眸,咬了咬后槽牙从床侧站起。 姚海棠失望又生气,“你干嘛!不行就不行你跑啥!” “好好好,现在爱不爱的都无所谓了是吧——” 迟铁哑嗓打断,“再洗个澡。” “!” “嘿嘿,嘿嘿嘿。” 姚海棠掩面,得逞般笑开。 迟铁走到卧室门口,想想一分钟还是太长。 于是顿住脚步,不忍争取,“... ...就两下儿,成么?” “成啊,”姚海棠捂着脸,眸底精光一闪。 干脆利落地答应,“没问题,听你的。” 心中却想,你以为由得了你么。 咱俩走着瞧。 甭管是啥时候,你都绝对不可能伸出推拒我的手。 这一点,我自信爆棚。 姚海棠抿唇无声窃笑,催促,“快去快去,” “不然一会儿就变三下儿了啊!” 第188章 好爱你啊 娃他爹 铁哥自己洗澡基本都很快。 用姚海棠的话讲就叫战斗澡。 不过他今天洗的非常非常慢,跟刚才姚海棠的速度有一拼。 足足洗了半个小时。 然后回到床上。 他没看见姚海棠,只见被子底下隆起弧度。 迟铁眼皮子跳了跳,咋都伸不出去掀被子的手。 姚海棠在里头催促,“赶紧的,大姑娘上轿呢?” 迟铁带着疤痢的喉结猛烈滚动两下,仍不想放弃抵抗。 “赶明儿的,成么?” “困了。” 姚海棠啧了一声,素白的小手儿将被角掀开。 眼尾上翘,嬉笑,“蒙谁呢?” “你从刚才开始就贼‘精神’,你以为我感觉不到?” “不是,”姚海棠忽而脸一板,瞅着特严肃。 煞有其事地说:“铁哥,你知道你原先为啥一喝酒就会变身吗,根本无法控制你自己个儿。” 她悠悠道:“那是因为你是一个身强力壮、甚至过分健康凶猛的中年男人。” “你把自己憋坏了才会那样哒~你晓得吗?” 说着,姚海棠的手便唰拉一下伸过来。 一把薅住迟铁身上的大裤衩。 她嘿嘿,“来吧,小美人儿,甭见外啊。” “咱俩谁跟谁~” “快快快~快进我的盘丝洞里来~” 迟铁一个没绷住直接失笑,最后只得就范。 “... ...” 迟铁冷冽深眸不作声地烧起,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哆嗦着手掀开被子往里瞅了一眼。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姚海棠先是震惊,随后直接笑到发抖。 她一点面子都没给自家人夫留,笑倒在他汗湿的胸膛。 “哈哈哈哈,哈哈哈,”姚海棠上气不接下气,“不是,不是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迟铁却很淡然,除了沉哑急促的呼吸,面上丝毫没有难堪或是自我怀疑。 他眉峰轻抬,“我咋。” 姚海棠笑,“你这连一下儿都没挨过啊。” 迟铁满脸理所应当,“嗯,挨不过。” “我打刚才就觉得我挨不过。” 姚海棠问为啥啊,迟铁眼底烫得惊人,定定地瞅着她,“因为你是姚海棠。” “脑瓜里想想我就遭不住了,咋能挨得过。” “诶!”姚海棠蓦地惊觉,“真是,我刚才咋没想着瞅瞅呢?” “那我肯定也不能那么慢。” 迟铁嘶声笑,搂紧她,“下回再瞅。” “有的是时候儿瞅。” 姚海棠咂摸咂摸嘴,迟铁陡然一僵。 在她还未说出下句话的时候,迟铁便光溜着迈下床, 从底下拽起搭脚的小被儿,从被窝里把姚海棠捞出来,然后一裹。 沉着面色一言不发地把她连人带小被儿打横抱起,赤足就往厕所走。 那架势如同十万火急。 姚海棠说:“真,真没事儿... ...” 遭殃的其实应该是被子。 迟铁还是没言语。 最终,她还是被带着和迟铁一起彻彻底底地重新洗了个大澡。 回去以后,床上所有被单褥子包括被套也全被换掉。 都折腾完,姚海棠是真累了。 她眼睛要睁不睁的,却还是不忍与人夫进行睡前谈心。 “你说... ...我是不是真应该像张姨说的那样,歇歇啊。” 迟铁半点没犹豫,“彻底歇了你肯定待不住。” 姚海棠弯起眼眸乐,笑得都没声儿了,“你咋这么了解我。” 迟铁把她嵌进怀中,赤裸炙热的胸膛如同天然大火炉。 他俯首亲她眉心,语气很慢,声音很沉,“想歇就歇,想干就干吧。” “张姨提一嘴也挺好,要不你总跟要拼命似的,我心里也不踏实。” “没啥可急的,姚老板。”他从她后颈处掖了掖被角,“你亏不了。” 姚海棠闭上眼,睫颤了颤。 勾唇道:“那是自然,姚老板当然亏不了。” 言罢,她深深埋进他宽阔坚实的怀抱,如梦呓般黏糊糊地哼哼,“我已经有你了。” “又一次的人生简直血赚。” “所以别的地方就算亏点儿也没啥... ...这叫能量守恒定律。” “人不能啥都有,不然那杆秤容易失衡。” 迟铁一愣,思索片刻后冷然道:“失不了。” “因为我沉着呢,哪边儿轻了我给你压着点儿。” 姚海棠咧嘴,“你压也只能压一头儿啊。” 迟铁笃定,“不会,两头儿都能压。手拿把掐。” 他说:“因为我是一个身强力壮,甚至过分健康凶猛的中年男人。” 姚海棠良久都没再有动静。 迟铁以为她睡了,紧紧搂住她,同时刻意稍微避开些她小腹的位置。 怎料她却突然又动了动,细白的手臂攀上他的背。 很小声地喃喃,“好爱你啊... ...” “娃他爹。” 迟铁坚硬眼睫瞬间发抖,骤然睁开眸。 他眼底烧着了一把火,在深夜亮得惊人。 极哑极重地应了一声。 随后喟叹着吻住她,“我也好爱你,娃他娘。” 第189章 告别的最后,一啵儿 来福民宿在开业后就陷入空前绝后的繁忙。 姚海棠自己都没想到,还没到过年呢竟然就客满为患。 她还寻思呢,说起来也就是在发捞汁小海鲜的时候,里头放了宣传小卡片,其他的工作也没咋做啊,咋就这么火爆了呢。 后来跟范嫣然偶然聊起这件事的时候才知道,葛毅不光推荐了她跟爱人一起来,还跟许多人都提起过。 范嫣然回忆,说葛叔叔当时提起你的时候可得意了,说他已经好多年没看到像你这么亮的金子了。 姚海棠挑眉张扬笑开,一点儿都没谦虚,说:“那可不,纯金的。” “24k的。” 范嫣然的爱人傅铭效率极高,很快就拿着入股合同来找姚海棠详谈,姚海棠又带着他俩去了地里。 张凤霞端着茶点上来,跟姚海棠耳朵边儿小声嘀咕,“姚老板,我刚瞅着忠汉那娃不老对劲的呢。” “不对... ...是他这几天越来越不对劲。” 张凤霞纳闷儿,“按理说这么忙的时候那娃得可精心嘞,但我咋瞧着他总跟丢了魂儿似的呢?” “诶呦,别是小佳身上又疼了,他不想跟咱说自己憋着呢吧?” 姚海棠先向对面两口子递了个歉意的眼神儿,范嫣然痛快道:“不着急,反正我俩这也是意外。” “意外在度假过程中小小的投了个资。” “姚老板,我们一切都rx就好。” “你先忙好你的事。” 姚海棠特媚地跟范嫣然飞了个吻。 再次成功将这位即将退圈的超红女星逗得咯咯儿直乐。 随后,她暂时起身带着张凤霞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姚海棠先说:“小佳没事儿,前天还来玩儿了,您当时去宾馆那头了没瞅见。” 言罢,还没等她张姨来得及皱眉头就乐道:“他啊,确实是丢魂儿了。” “不过这事儿你得习惯,张姨。” “我估摸着他这魂儿还得丢老长时间。” “... ...”张凤霞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嗐了一声,拍了一把大腿,“明白了,明白。” “是不是因为小钱要考试嘞?” “考完试她肯定得去县城上大学嘞,估摸着得从那头儿住校,那不然来回来去地跑多麻烦啊... ...” 姚海棠嘿嘿一笑,伸出食指,左右摆了摆。 张凤霞惊道:“... ...啥?!她不住?!” “诶呀娘诶,那可不得把娃折腾死啊!” 姚海棠骄傲得不行,“咱小钱能是一般学生么?就小钱那学识,必须得是尖子生。” “她已经提前参加县重点的内招考试了,一次全过。” “可以不用走考勤表,只要每次小考大考成绩没问题就行。” 张凤霞啊了一声儿,“那忠汉还难受个啥劲儿?” 时至今日,王忠汉跟于小钱之间的事儿已经足以算得上是个公开的秘密。 除了她妈于招娣看不出来,基本就没有不知道的。 姚海棠耸耸肩,“因为于小钱同志没跟他说呗。” 张凤霞:“... ...为啥不说?” 姚海棠:“因为我教她的。” 张凤霞:“... ...啥?” 姚海棠转身,微微扭脸儿朝她张姨贼兮兮地挤咕挤咕眼儿,“我教她的激将法。” 张凤霞恍然顿悟,再次啪啪拍响大腿,“诶呀妈呀,要不说还得是俺们姚老板呢,” “高明,还得是你高明啊。” “哎... ...你张姨我年轻的时候要是有你这脑子,得拿下多少英俊小伙儿啊。” 姚海棠哈哈笑,摆摆手,“没事儿啊张姨,你要是想学我马上传授与你。” “免费教学包教包会。” “英俊小伙儿虽然不太现实但你能找帅老头儿。” 她张姨闻此却直接翻了个可大的白眼儿,“可快打住吧。” “帅老头儿那不也得是老头儿么,别回来跟你梁姨她家那口子似的,只能嗑点儿花生米儿吹牛皮,哪哪都不中用。” “万许要是再过两年得个啥毛病瘫吧炕上了,我还得给治病瞧病端屎端尿,我闲的难受啊我。” 张凤霞潇洒离去,甩甩袄袖,“你张姨我可没那么想不开~” “好不容易搁你这儿赚老些钱嘞,我得留着自己潇洒。” 人间清醒的张凤霞同志在冬风中扬长而去。 她如同女战士一样穿过一楼大厅,开始自己的巡视工作。 顺着一楼的走廊走到后头的回廊,准备看看做卫生的杨姐今天有没有偷懒。 却未料到才刚提到的王忠汉同志整个人缩缩着正蹲在廊下,嘴里还叼着根儿烟。 他眼神中散发着一种迷茫,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眉头紧皱。 就在张凤霞心里咯噔一声,准备体贴离去留娃独自冷静时却又蓦地傻笑了两声儿,然后摸了摸嘴。 张凤霞:“... ...” “诶,不是!?”王忠汉也察觉到自己的疯魔与癫狂,羞愤站起,对着空无一人的僻静之地质问,“不是,凭啥?” “凭啥她,她,她啵儿完啥反应都没有?” “明明是她强迫老子的,完啵儿我以后还面无表情!!” “啊?不舒服吗?不美吗?她不心跳吗?!” 王忠汉说着说着就急眼了,脸红脖子粗地骂:“艹!” “真他娘丢人!还能叫她一丫头片子给老子玩儿了!” 王忠汉尾音发哑,语罢,眼窝子一热,泪儿顺着脸就往下淌。 给张凤霞瞅得这叫个难受啊。 诶呀妈呀,抓心挠肝的。 都快赶上看电影儿了。 张凤霞也是没忍住,一个冲动就攥着拳头喊:“那你倒是问她啊!” “你倒是问嘞!问清楚嘞!” 王忠汉陡然僵住。 如同生锈的机械似的,一卡一顿地回头。 须臾,“啊”地一声原地跳起! 涨红着俩眼,浑身直冒热气! “不,不是... ...”王忠汉说都不会话了,舌头都要打结儿一样,“张,张姨,”他开始左顾右盼,甚至不敢去直视张凤霞。 “您咋,您咋也不吭一声啊... ...” 张凤霞却没那闲心管这个,她现在有一种拉屎拉不痛快的感觉。 如同生生噎了好几斤的粗豆面儿饽饽,憋得肚子邦邦疼,还拉不出来。 她急得要命,眉头紧锁冲到王忠汉跟前就问:“你告张姨,她啵儿完你以后你说啥了?” 王忠汉:“... ...” 张凤霞嗨呀一声,“说啊你倒是!” 王忠汉打了个哆嗦,讷讷道:“我... ...我,” “我跑了。” 他张姨眼儿一闭,差不点儿直接撅过去。 王忠汉委屈,“那,那可不么?” “她啵儿完我就说,说她开春儿就要去上大学了,脸上还啥表情都没有,一点儿都不激动... ...一点儿都不羞涩。” “那意思不就是告诉我,我... ...我俩没戏了吗?” “告,告别的最后,一啵儿,啥啥的。” 张凤霞堵得受不了了,照着王忠汉胳膊贼重地扇了一把! “啊!张姨你打我做啥!!”王忠汉更委屈了。 张凤霞瞪圆眼珠子,插腰:“你这死孩子屁股后面儿有狗撵你啊??!你能不能容人把话说完啊,啊?!” “你就不许往后听听是吗??” 第190章 你得比疼人儿,懂么? “... ...” 王忠汉又快哭了。 嘴一瘪埋下头,声音隐约颤抖,“我不敢往后听啊姨,” 他就是觉得自己没戏。 尤其是他把那字典都翻了一半儿,字也认了好些之后,却更加清楚他和于小钱之间的差距。 反正也被张凤霞瞅着了,脸早都丢没了。 王忠汉本来就难过的厉害,寻思丢人就丢人吧,好歹还能跟他张姨念叨念叨发泄发泄。 于是他攥了攥拳,无比艰涩地从牙缝里往外挤,“我不问了,张姨。” “其实一开始我心里就清楚,就算我再咋学,我再咋认,我也赶不上于小钱。” “她打小儿脑瓜就聪明,跟别人根本就不一样... ...她是文化人儿,不光是文化人儿,还是个贼有抱负的文化人儿。” 王忠汉苦笑,虽然酸楚却难掩敬佩和欣赏,“她往后是得干大事儿,干好事儿的。” “我这么个卖力气的,啥也不会的憨货还是甭绊她脚儿——” “啊!”王忠汉话还没说完,胳膊上就又挨了一下。 他顿时被打断,骤然红眼抬头,捂着那块地方儿嘶嘶呵呵的吸凉气。 “不是张姨... ...您劲咋这大呢?隔着这老厚衣裳都给我抽得生疼。” 张凤霞无奈叹息,“你这娃,都跟你海棠姐这混多长时间嘞,真是连她一星半点儿都没学上。” 她摇摇头,道:“小钱是脑瓜好,你要非得跟她比念书,你就是回娘胎里重造都够呛。读书里面儿还有好些孩子呢,对么?但你能瞅着几个小钱丫头那样儿的?” 王忠汉毫不犹豫,“那肯定没几个。” 他瞬间想起于小钱说过的“修路”,失神般低语道:“没几个能像她似的... ...少、太少了。” “那对呀!”张凤霞可大声地开始给他摆这道理,“稀罕一个人,想在一块儿不是说你要学她,那叫啥嘞... ...那叫学习对象,不叫对象儿!” “对象儿是啥?” 张凤霞晃晃手比比划划,说的还挺热闹,“对象儿啊,就是天凉了有人给做口热乎儿的,天热了能给打个扇子。” “孤独了能俩人搂会儿,说点腻乎儿话,该忙的时候就都各自忙各自的,可心里还都能揣着对方嘞。” 他张姨最后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结道:“忠汉啊,你寻思的方向就不对,搞对象这事儿啥时候都不是比工作多厉害、或是文化学的多好,” “你得比疼人儿,懂么?” “全天下比你王忠汉厉害的多了去了,不说读书,就说光苦大力吧,你就说你铁哥就比你干的好,我没扒瞎吧?” 王忠汉赶紧点头,“对对,这话不扒瞎张姨。那我咋都比不上我铁哥。” 张凤霞:“但你觉得你姐是因为迟同志苦大力干的好跟他搁一块儿的不?” 王忠汉:“... ...” “... ...不是。” 张凤霞一拍腿,“对啊,还是的啊。” 她语重心长,“忠汉啊,你要是觉得心里不踏实,觉得自己不济小钱,那你也能加把劲对吧,寻思寻思自己擅长啥,你给你自己擅长的事儿干的越来越好就得了,” “但这个吧,只能代表你是一个挺有能耐的老爷们儿,不能证明你是一个可好的对象儿。” “可好的对象儿,是你得比所有人都疼她,稀罕她,惦记她。你别的都不比,就光比这一个!” 王忠汉沉默老半天,却有点瑟缩,“之前我好像听于姨说过一回... ...她说于小钱说嘞,她不缺爱,于姨也可疼她可惦记她——” “你知道你于姨原先为啥一直催着小钱相亲结婚么?” 张凤霞自然听不下去,再一次霸道打断,“那是因为她知道她陪不了小钱一辈子,” “虽说我当时也训她来着,我说往后的事儿咱谁都说不准。” “但是忠汉啊,你最起码儿得有个疼她稀罕她一辈子的决心吧?” “你要连这点儿决心、这点儿魄力你都没有,你也甭往后处了,处也白处。” 王忠汉:“... ...” “凤霞啊!你往哪儿去嘞?凤霞!” 须臾,前厅的位置有人喊了一声。 张凤霞一愣,连忙答应:“诶,诶,马上就来。” 随后便转身落下句:“你自己寻思寻思吧啊,” “啥也不问,啥也不做的,那你永远啥都没有。” “你开始都没开始呢,就先给自己毙了... ...也不害怕往后想起来悔的慌。” 张凤霞抬腿离去,啧啧道:“反正活到你张姨我这岁数儿算是明白了,其他的都是臭狗屁,啥配不配、合不合适,应不应该,” “不是光说搞对象儿,任何事儿都是——” “甭让自己后悔才是最重要的。” “要不赶明儿埋土里都闭不上眼。” 王忠汉瞅着他张姨洒脱离去的背影,木木然地张张嘴,却最终啥也没说出来。 他脑瓜里嗡嗡作响,像是装着好多好多的东西,又像是一片空白。 正赶着这会儿,似是秀才的声音从大棚那头叫了一嗓子“铁哥!” “一会儿出来的时候从杂货间再拎个筐,我给那枝子剪剪。” 话音才落,王忠汉一扭身儿,便瞅见迟铁孤冽沉稳的身影。 迟铁也瞅着他了,冲他点点头,然后走过来。 “铁,铁哥。”奇怪着呢,看见张凤霞王忠汉还觉得嫌丢人。 瞅着迟铁以后却莫名放松,完了就更委屈了。 刚退下的泪意瞬间再次涌上,不过片刻他又红了眼眶。 迟铁一愣,在他身侧站定。 稍微顿了顿,直接问:“因为啥。” “家的事儿还是小钱的事儿?” 王忠汉:“... ...小钱。” 迟铁嗯了一声,“还寻思你配不上人家是么。” 王忠汉:“... ...嗯。” 迟铁迈开步子,“走,先跟我拿筐去。” 王忠汉傻站一会儿,啊了一声抓紧跟上。 俩人顺着回廊往里走,一进走廊后厨斜对面的就是杂货间。 迟铁从兜里掏钥匙把门打开,冷不丁地问他:“你平时跟你弟妹没啥事儿唠唠么。” 王忠汉又啊?了一声,有些摸不着头脑似地讷讷道:“唠... ...有啥可唠的... ...忙都忙活死。” 迟铁拉开门,走进去。 背对着他哑嗓道:“回去唠唠。” “问问你弟妹,觉得你这当哥的有没有哪儿做的不好。” “... ...不是铁哥,”王忠汉更懵了,“哥你耳朵真没闪吧?” “我刚跟你说不是家的事儿呢,是小钱的事儿。” 没想迟铁却冷然又笃定地道:“不是小钱的事儿,是你自己的事儿。” “先回去唠唠吧。” “跟最了解你的人唠唠。” “忠汉,”迟铁一手拎起俩草筐,转身递给他俩。 王忠汉也不知咋,莫名浑身打了个颤栗。 慌忙接过,“诶”了一声儿。 然后,他便见迟铁瞅着他笑了笑,大手伸过来粗悍地搓了把他脑瓜顶儿。 迟铁说:“娃,你不咋了解你自己。” “所以回去跟家里人好好儿唠唠。” “唠完了,你心里就有个数儿了。” 第191章 你是个可热乎儿的人 王忠汉就是把脑瓜想破了都想不明白,他铁哥这话到底是个啥意思。 跟他了不了解他自己有个啥关系呢。 可王忠汉知道,铁哥不会说没意义的话。 他既然叫他这么做,就肯定有理。 中午的时候,王忠汉就借着午休往家去了。 他听灶房里有动静,就走到灶房门口,顺着门缝儿往里瞅—— 只见王小树一边端着本儿书,一边搅合着锅里的大碴粥。 不过小半年的时间,王小树个头便又往上窜了不少,给王忠汉瞅得连连感慨:他也是挺了不起的啊,竟是粗粗喇喇地养大俩这么细的娃。 王小树眼皮子一跳,看都没往外看就问:“做啥?回自己家跟做贼似的。” 王忠汉一愣,当即就要急眼。 可想起他铁哥的话,便只好暂时压下火儿,嘬着牙花子晃晃悠悠地推门进去了。 从灶上把萝卜剩下那根儿拿起来,咔嚓咔嚓嚼了两口。 “诶,”王忠汉佯装自然随意,“问你个事儿嗷,” 王小树还端着书,“说。” 王忠汉顿顿,仰头儿瞅着房梁子,“那个... ...你觉得我这哥,当,当的咋样?” “有没有需要改正啊,或者是进步的地方?” 王小树终于从书本上移开视线,浅淡眉心蹙起。 跟着便暂时撂下大勺,伸手摸他脑门儿,“发烧了?” 王忠汉“诶”的一下抬手扒拉他,“问你正经的呢,赶紧的。” “有啥说啥,不用给我面儿。” 王小树哦了一声,清隽眼眸微微垂着,重新拿起大勺又开始看书,“挺好的,不用进步。” “... ...?”王忠汉瞪眼,“你敷衍老子是吧?” 王小树皱眉,“此话从何说起?” “我说的是实话,绝无虚言。” “不对,不对。”王忠汉觉得就简直离谱,他又扒拉王小树胳膊,“你平时看我是七个不乐意八个不顺眼的,咋就能说挺好的呢,” 王小树再次撂下书本。 直直地看着他,“你问的是,你这个当‘哥’的,当的如何,有没有毛病。” “没问我你别的地方有啥毛病。” 王忠汉:“那我别的地方有啥毛病?” 王小树:“罄竹难书。” 王忠汉横眉立目,“你他娘欺负你哥我没文化是么,我可告儿你,这成语我现在明白是啥意思!” “咋就难书了,给老子书一个!快点儿的!” “不然我抽你了啊!” 说着,他就凶巴巴地抬起手。 王小树用一种看村口傻子的眼神盯着王忠汉悠悠叹了口气,“其一,你总是把脏袜子和脏背心儿挒下来以后,掖在你自己的枕头下面。” “明明没有时间洗,也不叫我洗。任由它们闷得一股捂吧味儿。” “其二,总是不管别人在做啥就可使劲地敲门,十分不礼貌。” “其三——” “打住,打住。” 王忠汉郁闷无比,不想再听下去了。 拿着那萝卜根儿迅速转身,仿若落荒而逃。 “这唠了还不如不唠呢,唠的老子心里更憋得慌了。” 王小树忽然叫:“哥。” “嘎哈?”王忠汉老不耐烦。 王小树笑了,“但无论咋,你都是个好哥,真的,挑不出毛病的哥。” 王忠汉脚步蓦然顿住。 王小树耷拉着眼皮看着泛黄的书本封皮,问他:“你记得我跟小佳刚上学那会儿么?” “那会儿你也还小,好多地方都不要你,赚不到多少钱。” “你就趁晚上去废品站求人给你点儿不要的旧报纸,偷偷拿回来对着蜡烛底下给我俩包书皮儿。” “结果那洋蜡给书撩着了,你急得直在屋里哭。” “诶,诶!”王忠汉“唰拉”一下回过身,目瞪口呆。 他卡住了,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啊,他不知道他俩知道啊。 王小树丝毫不受影响,仍然噙着笑意。 朗月清风一般的眉眼中揉着酸楚和动容,叹了口气,“哥,你是个可热乎儿的人。” “你对我俩好,就是掏心掏肺的好,不留余地的付出。” “你也是头一次做哥,哪儿有啥做的好、与不好?” “你拼尽全力,把你能给的全都给了我俩,自己啥都没剩下,咋还能问出这样的话?” 王小树侧眸看过来,眼圈却早已红透。 他哑着嗓子,诚恳万分地道:“甭再给我俩那么多了,哥。” “给自己多留点儿吧。” “你留下来,对小钱姐姐好去吧。” “你只要用心,她绝对能被你热乎着的,真的。” “... ...老子看不是我发烧了,是你发烧了。” 王忠汉听得心窝子里发酸发胀,却不忍蹙起眉心十分不理解,“你天么天儿一瞅着我就跟闷葫芦似的,三巴掌都打不出个屁,今儿咋还给我整上这套嘞?” “没出啥事儿吧。” 王小树清瘦的身躯一僵,略显顿挫地扭回去,“没事儿。” 语罢,他又道:“就是突然觉得,有的时候是应该想说啥说啥,把自己心里的东西都表达出来。” “不然不是白读书了么。” “... ...纵使心里有再多的词句,不说出来的话对方也不会懂的。” “等到最后,自己再回头看,肯定会后悔。” 王小树话音才落,王忠汉便想接话儿。 怎料院门被忽然被人推开,“吱呀—”一声,突兀打断。 王忠汉与王小树二人皆是一愣。 紧接着,便响起个老婶子的声音。 贼热情地喊:“忠汉呐!忠汉!!” “婶儿有个好事儿要跟你说嘞!” “隔壁村儿有个开皮鞋厂的老板,瞧上你家小佳嘞,惦着问问你有没有想法儿啊?” “诶呦,眼瞅着小佳也快十五了吧... ...忠汉呐,咱这村儿里没那么多讲究,十六的女娃就足能嫁人嘞!” 第192章 求求你了哥,你打死我吧 啥,啥玩意儿? 王忠汉听得眉头紧锁,满脸不爽。 刚想出去就感觉眼前忽悠一闪! 他一愣,这才察觉是王小树直接撞开他冲了出去。 明明还是个兔崽子,竟然都能撞得动他了。 可下一秒,王忠汉就没功夫再感慨了。 他从来没听王小树这么着说过话。 像是从每个字里都透着冷风儿似的,寒凉冷漠,不屑至极。 “滚出去。”王小树径直走到门口,死死地盯着推门而入的婶子。 这给老婶子吓得,腿肚子都打了个哆嗦。 她也没醒过神来,不忍惨白着脸儿,觉得惊愕。 小树从来是个礼貌的娃,之前也不是没说过话。 咋... ...咋突然这样儿了? 老婶子讪讪笑道:“嗐... ...你还这孩子,准是舍不得他姐——” 却立时被王小树高声打断,“我让你滚出去!没听清吗!” “你耳朵是聋了吗?” “这是我家,青天白日你问都没问推门就进,你这叫私闯民宅,我要去村委会告你!” “王小树!”王忠汉眉心突突跳动着,抓紧跑出来拦下。 他先是抬胳膊往王小树跟前一拦,转而扭脸儿跟人道歉,“对不起啊婶儿,” “我暂时没有把小佳嫁出去的想法。” “我是实在人,有啥说啥,我家这妹子现在还读书呢。” “往后她是个啥发展,打算做啥我都没跟她唠过。哪儿都没到哪儿呢做啥要嫁人?” 王忠汉虽然心里也觉得不痛快,连笑模样都露不出。 但到底是乡里乡亲的,人也是好心,他不会因为这个把大家搞得太难看。 于是想想,又稳了稳情绪道谢:“麻烦您了婶儿,替我家小佳操心。” “赶明再有这事儿您就不用来了。” 王小树听得又要窜起。 王忠汉立时怒声吼他,“给老子老实儿待着!闭嘴!” “家里没大人了是么,用得着你一娃多嘴?” “... ...”王小树顿时面色青黑,骤然转身—— “我咋瞅着不老对的呢,忠汉呐。”怎想这老婶子竟突然变得怪声怪调儿, 甚至隐隐嘲讽嗤笑,“忠汉呐,婶儿一直觉得你这孩子虽然莽撞冲头些,但也不是个傻的,” “现在倒是觉得你眼盲心瞎,啥也瞅不明白呀。” 王小树倏而滞在原地,清瘦笔挺的身躯僵硬无比。 王忠汉面色也愈发沉,撇了撇嘴没带啥好气儿,“嚯,这话叫您说的。” “这还一下儿把我说成个残废了。” “啥意思,合着您这是发善心,帮衬我们家呢是么?” 老婶子嗐了一声,“我没埋汰你这意思啊忠汉,我这不也是怕你吃亏么?对吗?” “含辛茹苦地养着个不是亲生的,可谁知道最后会不会养成个惦记叼人的狼崽子呢?” 王忠汉一震,“... ...你说啥。” 他脑门儿噔噔狂跳,青筋乍起。 作势就要伸手抄起靠在墙边的笤帚疙瘩,却未成想又被身后的小树抢先一步! 王小树这回动作更快,他本来就瘦,失了理智猛冲过来的时候就跟阵风似的。 王忠汉只瞧见他红透的双眼,和被笤帚把儿上毛刺儿剌破的手心。 他顿感不妙,顾不得这个满嘴喷粪的老女人,只一心想拦下疯了似的弟弟。 扯着脖子怒斥:“小树!不许动手儿!” 把人赶出家门肯定合情合理,但你要是伤着人,这可就不好算也算不清了! 王忠汉骤然张开双臂,一把勒在王小树腰上。 王小树高高挥起笤帚,在王忠汉的桎梏下疯狂挣扎、叫骂,“你这个老毒妇!你怎么不去死呢?!” “你为啥不去死!!” 愤怒和被人揭穿的羞耻令他心底烧起一把火,火势凶猛狂躁,就连他自己都无法抵挡。 王小树只觉气血翻涌,硬是生生因过分激动流下一行鼻血,他脑瓜嗡嗡作响,干脆直接照着那老婶子扔出笤帚—— “啊!!!”老婶子吓得瞬间往后踉跄,一个不小心就左脚踩了右脚,她栽倒在地,吃了满嘴的土。 王忠汉狠狠咬住牙关,尽管用劲都用到麻木了,却仍然觉得无法彻底拖住王小树。 他横眉立目,张嘴就骂,“艹你大爷!滚!” “给老子滚!” “你再不滚老子也不拦了,看我家小树不把你揍个满地找牙!” “你他娘算个蛋子儿玩意儿啊,轮得着你告我咋教孩子是么?” “我们王家全是好娃,全是好人,滚!给老子滚!!” 老婶子哪儿还敢多留,灰头土脸地从地上挣扎起身,啥都顾不上收拾便站起来就夺门而出。 还哆嗦着骂:“臭流氓,真是一家的臭流氓!” “怪不得养出这样的玩意儿,你、你这当哥的也是臭流氓!!” 王忠汉见她可算滚蛋了。 都顾不上回嘴便抓紧安抚,“小树!艹!” “个死兔崽子,老子看你是要疯!” “听话,小树,咱不跟她一般见识了,小树!冷静冷静!” 王忠汉清晰地感觉到矮他半头的王小树几乎颤栗如筛糠,他甚至能听到他牙关之间相互碰撞的声音。 听得王忠汉都不忍心里发虚,咕咚一声吞了老大一口口水。 他试探着去扳他的身子,语气也尽量放平缓,“没事儿,小树,哥没真跟你生气——” 哪想手刚伸出去,王小树便骤然转身,一把推开他。 然后双膝跪地,“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王忠汉瞅着他漆黑柔软的脑瓜顶,瞪圆了眼珠子老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却见王小树跪下还不算完,再次俯身趴在地上,冲他贼用力地连着磕了仨响头。 如泣血般愧疚又决绝地叫了一声,“哥!” 王小树脑门儿贴着地,喝出去了似的,沙哑着嗓子道:“哥,是我没有良心。” “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咱爸咱妈。” “我... ...我... ...”王小树紧紧闭上眼,滚烫酸楚的泪砸到地上。 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我爱她,哥。” “哥,你打我吧。”王小树呜咽着说:“求求你了哥,你打死我吧... ...” 他喉咙深处传出悲鸣一般的嘶吼,嘴里全咬破了, 陡然仰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王忠汉,露出个苦涩又凄切的笑。 他一字一句道:“哥,你要是不打死我。我可能真会成了那个老毒妇说的那样。” “我不愿意把她给任何人,哥。” 王小树眸中雾气太重,只得暂时闭上眼。 淌着泪儿道:“我想要照顾她一辈子啊,哥... ...” “我想要小佳姐的一辈子。” 第193章 你这事儿跪我也跪不着啊 王小树话音落下后,院里陷入一片可怕的死寂。 这种安静几乎要将他逼疯、让他恐慌到恨不能直接钻进地里,再不出来。 可他不能。 王小树知道,是自己失了理智,没有控制住自己。 既然如此,就干脆借着这个口子撕碎、扯烂了了事。 这样的话,便是非黑即白。 他们若是不要他,他便走。 在一个他们瞅不着的地方躲好了,勤工俭学,继续好好读书。 同时节衣缩食,把省下的钱全都偷偷送回来。 他们可以不要他,他们可以唾弃他。 但这永远都是他的家。 在王忠汉沉默的功夫,王小树已经在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 他握紧双拳,再次叩头在地,如同准备迎接暴风骤雨。 怎料,头顶却突然响起怒骂,“你有病?” “老子看你脑子也让屎给泡了,真的。” 王忠汉满脸不理解,跟看神经病一样, “... ...你跟小佳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也不是亲的。” “你爱就爱呗,整这要死要活的一套出啥??” “... ...”王小树再次倏地抬起头,傻了似的, 嘴张的老大,却发不出声。 王忠汉紧缩眉心,伸手拽他,“赶紧滚起来,艹!” “老子叫你吓得魂儿都要他娘的飞了,还以为是啥事儿... ...不就是这个事儿么。” 王忠汉嘬了嘬牙花子,要说完全不苦恼那倒也不是。 他挠挠后脖颈子,无奈道:“你这事儿跪我也跪不着啊,” “你得问小佳的意思... ...而且她也不知道你不是她亲弟啊——” 言至此处,他又恍然惊觉,“艹!不对!” 王忠汉抬手照着王小树胳膊就是一巴掌,“啥玩意儿啊就意思不意思的,” “你俩才多大?啊?” “老子天天累死累活的供你们读书,你都还没成年呢就跟我扯个啥的爱不爱?” “滚边儿拉去!”王忠汉怒斥道:“先他娘的给老子好好念书,念好了、到岁数儿的再说!” “... ...”王小树还是瞪圆了眼定定地瞅着王忠汉,脑瓜子里一片空白。 他突然觉得王忠汉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就算他自己再读多少圣贤书、再拥有多么渊博的学识,都永远永远 、也比不得他。 明明是烂到透顶的命运,可王忠汉却说不清哪儿有点钝。 他从来不会细想,不会细想老天是不是对他不公平,也没那个脑子去跟别人比。 他就是个没啥大愿望、也没啥大志向的人。 王忠汉给他自己的定义就是普通人,是个赶上啥就是啥、该咋过就咋过的普通人。 可王小树知道。 这一刻,他用尽所有智慧终于看透了王忠汉这个人。 王忠汉,是个大智若愚的人。 是个尽管不认识几个字儿,胸中仍然盛着浩瀚壮阔的人。 他从不问命,也不怪命。 所以,他很少会心累。 大多数的时候都只有身体累罢了。 王小树终于回神,释然般地笑了。 他胡乱抹去眼泪,上前死死地抱住了王忠汉。 浑身颤抖着哽咽,“哥,谢谢你。” “真的。” “我不知道说啥好,我只能说这个。” “... ...老子咋觉得听着这么怪呢,”王忠汉很不爽地嘶了一声,“我对你好是一天儿两天儿了么?嗯?” “因为你姐的事儿就至于跟我说谢,平时都说不出来,是吧?” “嗯。”王小树很是诚实地点点头,有些依赖地靠着他,“我面儿薄,又矫情的要命,学不来你的大方。” “哥,你甭怪我。” “诶你个小崽子嘿!”王忠汉气得掐他脖子,“好赖话都叫你说了,我要是还怪你倒显得我小心眼儿了是吧?” “不是。”王小树嘿嘿笑,忽然像个单纯又调皮的少年。 他说:“你不是小心眼儿哥。” “你是心眼儿太大了,心太宽了。” 说完,他仍然觉得如梦一般,不敢置信,退开后盯着王忠汉问:“哥,你真的不生气么?你... ...你真不觉得我这样不对?” “没啥不对。”王忠汉答应的干脆,还翻了个老大的白眼儿,“那有啥不对的?” “我这人也没文化,不懂那些乱七八糟费脑子的东西,我就知道没有血缘关系、不是亲生的,结婚了不算近亲结婚,生出来的娃不会有问题。” “其他的我不知道。” “... ...哥你,”王小树瞪大清秀双眸,再次发自内心地感慨,“你还真是... ...头脑简单,思想单纯啊。” “不然呢?”王忠汉抠抠耳朵,“那不就是这么简单个事儿?” “我还要想多复杂?” “... ...?”王忠汉忽然吸了吸鼻子。 “艹!”他一拍脑门,捂了嚎风地转身冲进灶房,叫骂,“艹艹艹!” “糊吧了!!都糊吧了!” 王小树站在原地怔愣了许久,蓦地失声笑开。 他紧随王忠汉而去,从善如流、一回生二回熟地道歉:“对不起啊哥,是我不对。” “我刚太冲动了,没来及熄火儿。” “滚滚滚,甭跟老子又整这套。”王忠汉心疼万分地瞅着锅里黑乎乎的粥,叹息,“你这兔崽子真他娘的是白念书了。” “不知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 “不会浪费的,哥。”王小树笑着走过去,顶着红红的眼夺过他手里的大勺,“你甭管了,哥。” “这锅我全喝了。” “小佳姐还得晚点回来呢,你也再等会儿,我给你俩重新熬一锅。” 第194章 瞅你媳妇儿那笑啊,可不是个好笑 眨眼间便是春节将至。 来福民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一片张灯结彩。 姚海棠挺着微微隆起不咋明显的肚子,插着腰儿搁门口指挥,浓艳眉梢儿高高吊起,瞅着架势就可足了。 迟铁跟王忠汉俩人一人一边,蹬着梯子正在挂灯笼。 迟铁往右挪挪,看姚海棠一眼。 姚海棠眉头微蹙。 迟铁面无表情,默默地把灯笼往左挪了挪。 姚海棠勾唇笑开。 王忠汉看得翻了个老大的白眼儿,怪声怪调道:“姐,你俩新发明那语言我可整不明白。” “麻烦您开下尊口,是哪儿不行告儿我一声。” 姚海棠大笑,“你那儿没问题,挺正的了,就挂那儿吧。” 张凤霞跟后头路过,不忍跟旁边的梁敏感慨,“我打前儿就觉得,自打姚老板这怀了孕,咋嗓门儿还变大了呢?” “精神头也足的要命。” “她好像也就刚查出来那天吐了一回... ...后头胃口还变得贼好,你瞅瞅那小脸儿都圆乎儿嘞,瞅着可透亮。” 梁敏有俩娃,就是都去外地了逢年过节的才回来。 她顺着张凤霞的视线也看了姚海棠几眼,捂着嘴笑道:“你没怀过娃,所以不懂这些,” “我跟你说,这就证明姚老板和人迟同志俩小年轻儿身体都挺好,这娃也是营养足!” “所以不咋折腾人,姚老板也瞧着越来越滋润嘞!” 言罢,梁敏便不忍回忆起自己怀老二的时候,叹息道:“我怀我家二儿子的时候你不是知道么,天么天儿的苦胆都能吐出来,” “啥都吃不下去,那脸蜡黄的。” “结果我家老二生下来的时候不就跟个小猫儿似的?” “当时可给我家老耿吓坏嘞,还以为活不得了呢。” “嗐,”张凤霞拍拍她,安慰道:“人家娃自己福大命大的,现在不是可壮实嘞,你瞅你,说人姚老板呢你寻思自己那些陈年旧事做啥?” “张姨!梁姨!”姚海棠嗓子可脆生亮堂地叫了一声儿,俩姨赶紧答应。 姚海棠撑着腰走过来,一左一右来了个勾肩搭背。 跟说悄悄话儿似的,可小声儿地贼笑,“走,咱仨去休息室说点儿小秘密。” “诶呀妈呀,”张凤霞特配合的也压低声音,满脸期待,“你要说这俺俩可就来劲嘞,就喜欢听这些不能告诉别人的!” “哈哈哈哈,”姚海棠深深弯起眼眸,美得像朵儿热烈绽放的花儿, 她又紧了紧俩人肩膀,嘘了一声,“最重要的是不能跟迟铁说,” “我打算给他个大惊喜!” 姚海棠带着俩姨进了民宿大门,王忠汉那头恰好从梯子上下来。 凑巧见姚海棠嬉皮笑脸,看着可贼。 王忠汉眯缝起眼,以他对他海棠姐的了解,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肯定又不知道憋啥坏水儿了。 于是,本着同性相助的原则,王忠汉上去捅咕迟铁一把,“铁哥,你小心着点儿吧。” “我瞅你媳妇儿那笑啊,可不是个好笑。” 迟铁却很淡然,微微颔首道:“我估摸着也是。” “?咋?”王忠汉瞪眼问:“是有啥征兆吗?” 迟铁幽深冷冽的眸微微闪动,唇角略扬,“她昨儿晚上问我,她要变成个茧蛹子我还稀不稀罕她。” 王忠汉:“... ...那你咋答的?” 迟铁单臂夹着俩梯子往前走,“我说那我就变成裹着她那茧。” 王忠汉俩眼一黑,“你俩这玩儿浪漫的方式我永远都看不明白,铁哥。” “然后我海棠姐说啥?” 迟铁嘶哑着嗓子笑道:“你姐说我的回答她很满意,给我打二百分儿。” “说准备给我个奖励。” 王忠汉莫名打了个寒颤,脖子一缩缩,“咋听咋都不像是奖励啊... ...” …… 傍晚时分,姚海棠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自己家去了。 迟铁刚从大棚看了一圈儿,确定没啥问题以后以为她在休息室。 结果推门一瞅,却只有张凤霞。 张凤霞正在那儿嗑瓜子喝茶,她们老姐们儿团队平时都是倒着休息。 谁累了就进去喘口气,坐着歇会儿,剩下的人忙活。 等休息的歇好了,再把干活儿的换一下。 看见迟铁推门,张凤霞当即笑开,“呦,忙活完了,小迟啊。” “嗯,”迟铁点点头,刚要问张凤霞就抢答,“你家姚老板家去嘞,” “叫你忙完直接回去找她就成。” “... ...哦对,她还叫你忙活忙活手里的事儿,跟外头干活的都打声招呼,” “找各组管事儿的也说一声,让他们最近都盯严点儿,甭出岔子。” 迟铁一愣。 只消片刻便应下,“知道了张姨。” “麻烦你们了。” “我们尽快回来。” “诶呦,”张凤霞咧嘴笑开,“要不说你俩合该是两口子呢,打个哑谜都能听明白。” “你咋知道是要出门儿?” 迟铁眸底一片炙热,胸膛隐隐震颤,“她这段时间总瞅她那小行李箱,我早猜着了。” “行、行,”张凤霞爽快道:“不碍的,不着忙。” “你俩把事儿都踏实办完了再回。” 迟铁:“嗯,是得都办完。” 他耷拉下眼皮,语气中透着股踏实的安宁感,“横竖也就这么一回了,” “往后也不会再回去了。” “该办的都办完了就得了。” 第195章 眼神儿都憋得狼哇的 姚海棠在家里这通翻箱倒柜,结果一通忙活最后也没装多少东西。 那小箱子还可轻可轻的呢。 最后,她对着那个小箱子不忍有点头疼。 心想她这也是习惯了,上辈子创业的时候总去各地学习,为了方便基本都是轻装上阵、说走就走。 可是现在还是稍微有点不同的,她这肚子里现在还揣着一个呐。 “嘶... ...”姚海棠仰头思索,揣着一个出门的话,应该还需要点儿啥呢。 怎料这才刚琢磨上,家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 姚海棠瞬间咯咯儿乐,手里还搭着件褂子从卧室探头出去,“嚯,回来了啊。” 迟铁俩手都是满的,啥瓜子儿花生、酱货跟饼。 还有黄瓜西红柿啥的。 姚海棠愣住,“... ...你到底是猜着没猜着?” 迟铁哑笑着关上门,“搁你看呢。” 姚海棠纳闷,“猜着了你买这老些东西干啥?” “就是天冷家没人也指定得坏啊。” 迟铁走进厅里,把东西都撩茶几上,脚步沉甸甸地朝她走过来。 姚海棠刚想说后话,便被他猛然俯低头颅吻住。 她一下儿就软了腰,从善如流地伸长细白手臂绕在他脖子上。 吭吭嗤嗤地迎着他干燥滚烫的呼吸问,“做啥?” “要报答我?” “不是,”迟铁一下一下地亲她,一回比一回还重。 他动情到眼尾都泛起红意,嘶声喟叹,“就是想亲,” “没够儿。” 姚海棠噗嗤一声乐了,“憋不死你的,眼神儿都憋得狼哇的。” “我昨儿晚上都跟你说啦,三个月了没事儿了,肯定稳当了。” “你非不让,只让动嘴儿。” 姚海棠如同控诉似地仰着脸儿瞪他,“动嘴儿就动嘴儿吧,还只能你动嘴儿。” 迟铁眉峰轻抬,“不挺好的么。” “你快了好些。” 姚海棠:“... ...我不要这个,我要彻底的,酣畅淋漓的。” 迟铁精悍身躯一僵,作势就要跑,“我把黄瓜跟西红柿洗洗去。” 姚海棠一双手臂就像坚韧柔软的藤蔓,死死地缠着他,小脸儿一板,“诶,诶,你这就不对了啊。” “怎么还能不听妇女同志发自内心的呼唤呢?” 她作妖似地挂他脖子上直晃悠,假哭,“我不干,我不干。” “我就要彻底的,酣畅淋漓的,我要亲热啊啊啊!” 迟铁被她磨的蹭的嗓子眼儿里要冒火似的,却还耐着性子深沉着脸, 要不是姚海棠了解他,指定瞧不出他也憋得要命。 他跟哄娃似的又低下头亲她,还啵儿的可响。 “亲,亲。” “这不亲了么?” 他搂她的腰,柔着劲捻了捻,“不够一会儿再亲半拉点儿的。” 姚海棠崩溃,抬手就凿他,“不要光亲,我还要热乎,热乎!” “嗯,嗯。”迟铁点头,接着堵她嘴,“热乎。” “一会儿我给你点炉子,多烤烤。” 姚海棠:“... ...” 铁哥在某些认了死理儿的事情上是绝对不会让步的。 比方说他就是觉得怀了娃跟平时不一样,万许出啥岔子娃没了不是大事,姚海棠身子要是做下啥病他会悔一辈子。 之前,李婶子还侧面点过他,意思迟铁这体格子比一般老爷们儿都得壮实,万许要是收不住劲,真是说不好、不保险。 自打那以后,迟铁晚上睡觉都得先装自己睡着了。 他知道只有姚海棠察觉到他睡了,她才会放心地睡。 而在她睡着以后,他就会提着口气, 小心翼翼地稍微挪开些、不跟她贴得那么紧,生怕晚上睡过去以后一个不注意会碰着姚海棠的肚子。 虽然他其实鲜少睡得很沉,就怕姚海棠半夜有啥需要叫他、他听不着。 迟铁把黄瓜西红柿都洗好以后搁网兜里放好。 然后就开始收拾姚海棠平时习惯用的小被子、小褥子,还有擦脸的、漱口的。 姚海棠正坐在床上鼓嘴装金鱼呢,见此大惊。 也顾不上别的,冲过来就拦,“不是铁哥... ...咱俩不是要搬家吧?” “咱俩不就是回老家把咱亲爱的母亲大人接回来吗?” 迟铁动作一顿,听得心窝子里又酸又胀。 闷闷地嗯了一声,随后继续收拾,“老家搁山上,估摸着村长手底下能有短租的房。” “九林要跟那儿比都得算发展好的了,你肯定住不惯。” “... ...那就凑活凑活,”姚海棠无奈,“离这也不算远,咱去县城坐火车就几个小时。” “带这老些东西你不嫌麻烦?” 迟铁冷沉而笃定,“不麻烦。” “这才多少东西。” 他看向她,“我就是因为不凑活才等着你了。” “现在更不能凑活。” 姚海棠听得动容,也没心思跟他作了。 从他身后搂住他劲壮的腰身,悠悠叹了口气,“我想身体力行表达下我的感动。” 迟铁腰身绷紧,粗哑低笑,“甭表达了,我现在是真不敢动。” …… 收拾好大包小包以后,迟铁直接单手提一个肩膀上搭一个,腋下还夹着一个。 就为腾出只手牵着姚海棠。 下楼以后他就把这些东西全扔三轮上,让姚海棠上去坐上头。 坐那个放着小褥子的。 姚海棠看着那个仿若被捆成东坡肉的小褥子,还是不忍叹了口气,“我就看这个最多余。” “这褥子你说你也带。” 迟铁不搭理这茬,只叫她上去坐好。 等确定她稳住了,他又给她掖了掖围巾,才到前头蹬上三轮。 迎着冬风,迟铁看着灯火初上,长街两侧的店面基本都贴了春联、挂了红灯,嗓子眼儿里好像刮进了冬风。 有些干涩、剌的慌。 他喉结滚动两下儿,问姚海棠,“你跟要来这儿过年的那些人打了招呼儿了?” “人家好些都是为了你来的。” “嗐,”姚海棠笑得轻松,“说为我来的可是夸张了,” “只能算是来跟我唠几句,捧捧场。” “严格来说,人家也都是为了自己家人。” “为了跟家人在外面儿享受享受,过个有意义的年。” 言罢,她坐着东坡肉一样的褥子,往后靠。 抵住他宽厚坚实的背,仰头呼出雾气,“我也是为了自己家人,差不多说一嘴基本都理解。” “... ...”迟铁张了张嘴,又灌下口冷风。 明明凛冽寒冷,他心窝眼眶却灼热无比。 “诶,甭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姚海棠了解他,知道铁哥肯定得感动。 她后脑勺蹭了蹭他的背,“我给你准备这么个新年礼物,是为了让你美,不是为了让你谢我。” “你就说你美不美就得了。” 迟铁一愣,哑然失笑。 过了好半天才用力点头,“美。” 他嗓子里嘶啦啦的响,咧着嘴笑得可痛快,“老美老美了。” “美得都快冒鼻涕泡儿了。” “噗——”姚海棠拍拍底下的褥子,“没事儿,一会儿给你拿褥子擦擦。” “吱嘎,吱嘎。” 他更用力地蹬动三轮儿,驶向码头。 身后是一片火热温暖的红, 前方虽然已快入夜,却亦是亮亮堂堂。 第196章 我咬你了啊?拱火儿是不? 迟铁早计划好了,把三轮儿直接顺来福宾馆后门停进去,还能顺便扒头瞅一眼宾馆这头咋样。 结果要海棠也早安排好了,停完三轮就告他不用耽误时间,抓紧走就是了。 于是俩人就近去了码头,直接坐船奔着县城走。 开船的还忍不住问了一句,“呦,这不是姚老板跟哑巴么?” “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带着这老些包袱是去哪儿啊?” “您家那民宿不干得正热乎么,我听说好些外地的都赶着春节要往您那儿度假去嘞!” 姚海棠闻此咧嘴一笑,往迟铁身上一栽歪,瞅着就跟个小娇妻似的。 她说:“跟我家这口子回老家一趟,办点事儿。” 船夫听得一愣,“嚯,我听这个意思... ...这是好事儿将近啊姚老板,称呼都改了?” 姚海棠嘿嘿着摸了摸肚子,一脸羞涩,“您这话说的,我们天天都是好事儿~” “我肚子里都揣了人家的娃啦。” “诶呦!”船夫哈哈笑道,“那还真是恭喜、恭喜了啊姚老板!” “啥时候办事儿,可得记着叫我喝口喜酒去!” 一直沉默不言的迟铁忽然接话儿,嘶哑着嗓子满脸正经,微微颔首道:“多谢。” “估摸着不会太久,到时候肯定叫您。” 船夫被他这一嗓子给整得有点冒凉汗,呵呵干笑着附和,“没问题、没问题。” 心里却不忍又寻思上了。 就说这个姚老板那也真不是一般人啊,天天听着这么个动静都能腻乎儿成这样呢。 这搁谁瞅都能瞅出来,她可是够稀罕这个哑巴的! 哎。 这年头还真是。 越是漂亮、越是俊的女同志,心思就越难猜啊! 天冷了,船夫的生意不是太好做,船上的船客也少。 这人一少,船就轻了,比起人多的时候走得就快。 姚海棠是托人帮忙给买的火车票,这票买的急,最近的只有晚上十点半的票了。 他们两个到县城的时候才刚不到九点,保险起见就直接雇车把他们拉到了火车站。 进站以后坐在候车大厅里等着,只不过没有座儿。 再说夸张点,甚至到了人挤人的程度。 姚海棠倒也不是没有准备,毕竟无论啥年代,但凡赶上逢年过节的,这火车站的人都少不了。 她很乐观地打算靠在墙边等,却未想迟铁直接“嘭”地一声把“东坡肉”褥子撂地上了,揉了揉她脑瓜顶,沉声道:“甭干挺着,坐下歇歇。” “不碍的,褥子外头我裹东西了,里头脏不了。” 姚海棠一愣,当即一屁股坐上了,扬起白生生的脸儿冲他乐,“脏了又咋了?” “脏了也暖和。” 迟铁刚硬的脸颊弧度隐约变得柔软,直接膝盖一弯,搁她身边席地而坐。 姚海棠眨么眨么眼儿,拿肩膀顶了顶他,“诶,一起坐啊娃他爹。” 迟铁低笑着瞅了她屁股底下一眼,凑过来咬她耳朵,“甭一块儿了,” “你最近屁蛋儿大了,一块儿坐挤得慌。” “诶你这人,”姚海棠伸手拧他耳朵,也把嘴凑过去,“啥叫大了?” “这叫丰满了,丰满了懂不懂?” “嗯。”迟铁还是笑,漆黑眼睑显得分外狭长。 给姚海棠看得心里烫呼呼的。 她忍不住跟耍赖似的,把自己浑身的力气都交给他,就跟没骨头似的瘫他身上,东一句西一句地扯。 迟铁也耐心又深沉地一句一句回应。 俩人唠着嗑儿,这时间过得就可快。 再缓过神的时候就听到大喇叭提醒,他们那列火车可以开始检票上车了。 虽然只有几个小时,姚老板还是想尽量保证舒适度。 所以特地多花钱搞了两张卧铺的票,这躺着肯定比坐那硬邦邦的座儿得痛快多了。 迟铁再次扛起大包小包,牵起姚海棠后俩人就上了车。 对着票号蹬上卧铺车厢后,没过一会儿迟铁就找到地方了。 还是俩对着的下铺。 行李都放好以后,他在嘈杂的人群喧闹声中跟姚海棠坐到一块儿, 习惯性地攥住她的小手儿裹进掌心,俯低头颅贴着她哑嗓笑,“破费了,姚老板。” 姚海棠瞪他,“我这媳妇儿你到底还要不要?” 迟铁瞬间严肃,“要。” 姚海棠吊了吊眉梢,张扬明艳,“要就甭总整这套,整点实际的。” 她放轻声音跟他比比口型:亲热亲热。 迟铁冷冽幽深的视线环绕四周,无声回她:到地方儿的。 都给姚海棠整激动了。 她拍拍他的腿,小眼神儿亮晶晶的,乐得眉眼弯弯,似乎在问他:这回是酣畅淋漓的不,是彻底的不? 没想却见迟铁身躯一僵,逃似地移开视线。 姚海棠气得直翻白眼儿,嘟囔,“别搭理我了啊,我要跟你吵架了,我不跟你好了。” 迟铁立时讨好似地紧了紧她的手,怕她拿走。 哑嗓道:“不碍的,我跟你好。” “... ...”姚海棠没辙了。 小手在他炙热宽厚的掌心里挣歪,“你总这样,总这样,吵都吵不起来,憋屈死了。” 迟铁幽深眼眸中滚烫得要命,只裹着她的手来回来去地捻揉。 等到姚海棠自己蛐蛐的没劲了,不言语了。 他忽而看向她,“你手不咋凉了。” 姚海棠怪声怪调地哼哼一声,“梁姨说她赌一毛钱的,说我这胎肯定是个火力贼壮的大胖小子。” “张姨说她觉得也是,说我虽然瘦但屁蛋儿大。” “哦。”迟铁抿了抿薄唇,点点头。 姚海棠微愣,瞥了他一眼。 见他神色冷肃,煞有其事地道:“张姨说的对。” 姚海棠:“... ...我咬你了啊?拱火儿是不?” 迟铁瞬间改口,“张姨说的不对,” “我家姚老板不是屁蛋儿大,是丰满。” 姚海棠:“... ...” “妈,妈,找着了!是这个铺!” “诶呦,这还挺高的呢... ...上去得老费劲了!” 俩人正斗嘴呢,这个小小的卧铺间就蓦地探进来个脑瓜子。 是个年轻的女同志,瞅着跟姚海棠差不了多少。 姚海棠想那肯定是上铺,就捅咕迟铁再往里挪挪,给人把地方让得宽裕一些,更容易爬上去。 怎料后头进来个老婶子,抬头一瞅就唉声叹气,“哎呦,这,这也太高嘞!” “这两天降温,我这腿正疼着呢,可咋上啊。” 她闺女也发愁,但也没办法,“没辙啊妈,您忍忍吧,横竖就几个小时... ...” 说着话,她便不自觉地瞅向坐在一张卧铺上的姚海棠跟迟铁。 这俩人长得太惹眼儿,大多数人都得忍不住多瞅几眼。 这位女同志也同样。 不过,她看向迟铁的时候却明显一愣,随后拧着眉面带思索,像是在琢磨啥。 第197章 迟大哥!你是不是迟大哥! “诶,这位同志。” 老婶子也顺着闺女的视线瞧见俩人,稍微怔愣后便顶着个笑脸指着对面的下铺问,“这也是您二位的铺么?” 姚海棠勾唇笑道:“是的,是我俩的铺。” 老婶子又瞅他俩一眼,看了看他俩黏在一起的手,“同志啊,” 她笑得褶子都挤出来,试探道:“您看这样成不成,您二位先搁您这铺坐会儿,我们俩呢就先坐你们对面。” “你们啥时候要是累了就告诉我们,我们就上去。” “都是一个车厢的嘛,咱都彼此理解下,也都能舒服——” 老婶子这话还没说完。 迟铁忽然从脚底下掏出一个包袱。 就是那个捆成东坡肉的,刚才一直都给姚海棠踮脚呢。 他一抬手就扔对面铺上了,占了个满满登登。 做完这些以后也不言语,却实打实地驳了人家的面子,整了个无声拒绝。 老婶子脸色瞬间变得难堪,直嘬牙花子。 身后的闺女却忽然扯着嗓子指着迟铁,“你,你是不是... ...” 她眯起眼抻着脖子又确定了一下,随后一拍脑门儿,“对,对,就是你!” “你是铁匠的儿子... ...迟大哥!你是不是迟大哥!” 姚海棠一挑眉,扭脸儿去瞅迟铁。 迟铁神色如常,冷然淡定地摇了摇头。 他不记得,不熟。 哦~ 姚海棠无声笑开,风情万种的眼眸中透着股贼劲,扭脸儿道:“我家这口子不爱说话,脑子也不太好使。” “估摸着是记不太清了。” 她挽着迟铁的胳膊,假意训斥,“啧,你看看你这人... ...才多大岁数儿记性就这么不好啦?” “你叫人多伤心呀。” “... ...”站在一旁的那位女同志瞅着这叫个堵心。 突然就感觉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下。 她还是不死心,盯着迟铁黝黑刚硬的侧脸,继续提醒,“咱俩小的时候还在一块儿玩过呢,迟大哥。” “后来我们就搬家嘞... ...你真的没印象了?” “你们家是铁铺,我们家是豆腐铺,卖豆腐的,店门口还有口大锅,每天早晨卖豆浆!” “我叫何莉,你不记得了嘛?那帮同龄的都叫我小莉。” 何莉吱吱哇哇的说个不停,给迟铁听得开始烦躁。 他浓黑眉心蹙起,终于开口,语气平平,嗓音沉哑,“大锅有印象,” “别的记不清,年头儿太长。” 这一开口,何莉就被吓得瞬间面色惨白。 负责这个车厢的列车员忽然路过,大声提醒,“要开车了嗷!” “都抓着点靠着点,最好找着自己铺以后都待好喽,尤其瞅着点上岁数的!” “一会儿刚开出去有段路颠登,别摔着啊!” 何莉妈听见这话,没带好气儿地捅咕她闺女,“行嘞,小莉,甭跟人搭茬儿了,” “这你还瞅不明白?” “人家这是生怕咱套近乎,麻烦人家呢。” 何莉被这话噎的,更是不痛快了。 她一时没说话,心底莫名冒火。 迟铁当年在她们好多女娃心里,都是个贼神秘、贼特别的存在。 她们知道迟铁家的情况很复杂,也知道这个不爱说话的大哥哥命很苦,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亲生的。 沉默寡言、少年老成,且独来独往。 男娃们都在背后蛐蛐他。 可何莉知道,他们都嫉妒迟铁。 嫉妒迟铁比他们个头都高,体格子也壮实。 长得很刚硬,不大的岁数瞅着就是十足的男人样了。 想起这些旧事,再看向迟铁身边笑得满脸魅劲儿的年轻女人,何莉便觉得心头像是堵了块大石头。 连带着对她妈说话都有些不耐烦。 她头一拧,转身去过道站着,说:“妈您先上去吧,我站会儿。” “这人太多,压气的慌。” “诶!”何莉妈老脸皱起,瞪了她背影一眼,“这死丫头,指你我是指不上。” 说完,便自己找地方拽着,踩着脚蹬三两下的上去了。 姚海棠都瞅愣神了,心想刚才这老婶子不还说自己腿脚不好啥的,看来是纯扒瞎啊。 她看这动作非常流利,甚至不比小年轻差啊。 姚海棠眨么眨么眼,随后却突然感觉身上可燥,有点坐不住,跟上火了似的。 她动动手,嘴儿一瘪,“诶妈呀,我手心儿出汗了,你先撒开,贼热。” 迟铁很是配合地略松开她,却没撒开。 摊开她湿乎乎的手心,呼呼吹两口气,又抹了一把,“是出汗了。” “我带你去中间接轨的地方待会儿么,那能有点风。” “围巾甭摘,回头拍着容易感冒。” 姚海棠迅速点头,“行行。” 她等不及了似地要起身,没想那个豆腐铺的何莉正好返回。 姚海棠侧过身子给她让道,还未站起来的迟铁却垂下眼眸—— 又从脚底下掏出来一个包袱,撂在了他们坐的这个铺上。 何莉瞬间脸色青紫,嗓子眼儿跟被啥东西糊死了似的。 迟铁却连半眼都没瞅她,麻利起身牵着姚海棠就走。 姚海棠憋笑憋得肚子疼,强撑着才没破功。 可等走出去以后实在是忍不住了,直接仰头儿来了个啊哈哈哈。 笑得细密眼睫都蒙上湿气。 等迟铁带着她走到接轨的地方站定了,姚海棠还没缓过来呢。 迟铁抬手蹭了蹭她眼,眉峰轻抬,“瞅给你乐的。” “这么美呢?” “诶呀哈哈哈哈,”姚海棠一点儿都没控制,有啥说啥,“太痛快啦哈哈哈,” “人明显就是暗恋过你好么,瞅瞅那幽怨的小眼神儿哈哈哈。” “可把她给气死了,碰上你这么个铁疙瘩。” 姚海棠摇头晃脑,啧啧道:“不过也是情理之中呐,毕竟我家人夫太火辣。” “虽然你小时候我没见过,但我大概也能猜着。” 迟铁哭笑不得,“我怎么感觉这么冤得慌呢,说的跟人真有啥事儿似的。” “甭闹。” “没扒瞎,我真不记得她。” 姚海棠龇出洁白贝齿,靠着他黏黏糊糊地哼哼,“求生欲这么强啊,不至于的。” “我还没夸张到连你小时候的事儿都要管。” “没夸张。”迟铁满脸冷肃,“没有的事儿就是没有。” “不是夸张,实话实说。” 第198章 我哄你 车厢接轨的地方风有点大,迟铁耷拉着眼皮把姚海棠往怀里搂,另一只手也没闲着,生怕那围巾还是裹得不严实,又给她掖了几下。 姚海棠哭笑不得,“差不多得了铁哥,勒得慌。” “一会儿回去我还得解开呢,里头人太多,挺暖和的,还有点儿闷呢。” 迟铁不说话,手却没移开。 她说勒得慌,他便细致而小心地又拽松了点儿,结果拽完又觉得好像有点太松了,都露出脖子了。 迟铁无声蹙起深浓眉心,姚海棠眨么眨么眼儿品出不对劲了。 她往他怀里靠,扬起艳生生的脸儿,可柔可轻地问:“别扭了?” “是因为瞅着老家的人,心里堵得慌了么。” 迟铁倒也不遮掩,冷冽神色中透出几分沉重,“嗯,是有点儿。” 他看向她,嗓音嘶哑更甚,“有点儿怕。” 姚海棠温暖的小手径直向上,最后落在他后颈。 她安抚似地搓搓,弯眸笑道:“不碍的,我哄你。” “要不要拍拍?” 迟铁一愣,唇角不忍上扬,眉心也松开许多。 他微微颔首,一点儿也没客气,“成,拍拍吧。” 姚海棠嘿嘿着咧嘴,顺着他后脖领子往下,最终停在他背上。 她手心儿里是他沉闷有力的心跳声,咚咚的,震得姚海棠有点发麻发痒。 姚老板说到做到,可温柔地给他拍了拍。 迟铁则没再言语,只眸含炙热,无比专注地盯在她脸上看。 俩人正无声用眼神交流呢,身后便再次传来道贼讨嫌的动静儿。 何莉还是没忍住追出来了,皱着眉头刨根问底儿似地道:“迟大哥,你要不再仔细想想呢?” “你真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姚海棠仍与迟铁对望,丝毫没受何莉的影响。 那毕竟么,她姚海棠的爷们儿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爱谁谁。 姚海棠见迟铁面色冷沉,额角青筋隐隐搏动,便知他这是少见的又暴躁了。 她悠悠叹气,手还搁在迟铁后背上,哄似地接着拍,同时扭脸儿看向何莉,笑得虚伪又疏离,“我说这位同志,” “我家这口子以前是不是欠过你家钱没还啊?” “... ...啥?”何莉听得一愣,木木然地摇头,“没有... ...这是哪儿的话。” “啊,没欠钱啊。”姚海棠啧啧,“我还寻思呢,你这通穷追不舍的,总想让他想起来,肯定得是他欠钱没还,还给忘了。” “没事儿啊同志,我们是两口子,他欠的钱那就是我欠的钱。” “要是真欠了,该是多少是多少,你但凡说出来我肯定还。” “不,不是。”何莉听得面色涨红,红到最后都有点发紫。 她被姚海棠这话噎得难受,可又不知道该说啥。 本来就是,迟铁也没欠她啥,她还非得追着人问,叫人想起来,这咋听也咋没道理。 何莉越寻思越觉得难堪,只得再次逃跑。 她转身匆忙离开,手心却已是一片潮意。 回去以后也还是站不住,来回来去地在车厢里转悠来转悠去。 她不忍琢磨,自己到底是在憋屈啥,到底是在不痛快啥。 可到了末了儿还是没琢磨出来。 晚上到了时间,卧铺车厢就要熄灯了。 姚海棠跟迟铁踩着点儿回来,迟铁上床之前还非得把“东坡肉”给解开。 姚海棠好劝歹劝都不管用。 最后只能由着他在她床上抖愣开,又归归整整地铺好。 迟铁干活儿一向麻利,收拾好以后又蹲在地上给姚海棠脱鞋。 已经爬到自己床位上的何莉一个翻身就瞧见底下的场面,瞬间觉得嗓子眼儿里跟卡了鱼刺似的。 扎得她生疼,眼圈儿都泛红。 何莉不自觉皱紧眉头,一下子就回忆起那些陈年往事。 迟铁妈自杀以后,迟铁总被他爸迟铁匠又打又骂,偏偏他还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带着种无所谓的死寂,天天基本就跟个行尸走肉似的,往返于铁铺跟家里这两点一线。 还有刚才,他一张嘴说话,何莉就听出不对劲了。 再一细瞧,才看见他颈间有道大疤。 何莉听说过,迟铁后来不声不响地就去当兵了。 她想起那道大疤痢,就觉得心里抽抽着疼,不敢想象他后来的经历是不是更坎坷、更惨痛了。 他都那么可怜了,还得跟个仆人似的伺候那个女的? 她到底是不是他媳妇儿啊,难道她不知道迟大哥已经很惨了吗。 “唰拉”一下,卧铺车厢终于熄灯。 何莉一瘪嘴,眼不见心不烦地翻身朝向里侧,艰难地闭上眼。 心想算了,算了。 横竖也是人自己的选择。 那女的刚才说话也是明里暗里地埋汰她,她还何苦要讨人嫌? 何莉一边给自己讲道理,一边强迫自己入睡。 好在她最后还是睡着了,才觉得时间终于过的快了些。 不过这一觉却没睡多长时间,只一个多小时,就被对面上铺她老娘的呼噜声给吵醒了。 同样被吵醒的,还有下铺的姚海棠。 她在家住惯了,冷不丁地一出来还真是哪儿哪儿都别扭。 又或者是真像别人说了,怀孕了就是事儿多。 姚海棠翻来覆去好几回,最后还是不忍小声叹气,作势就要起身。 却未想立时被迟铁拦下。 他鞋都没脱,老长的腿卧铺根本摆不下。 翻身下床也容易,不过眨眼之间就站姚海棠身边来了。 “诶,你没睡?”姚海棠怕吵着其他人,声音放得极轻。 迟铁点头回应,也没吭声。 姚海棠马上往里挪,拍拍床。 迟铁领会,搁她床边坐下了,却只是坐了一小块地方,怕挤着她。 姚海棠招招手,迟铁俯低头颅凑过去。 她咬他耳朵,“睡不着?” 迟铁坚硬乌睫隐约颤了颤,闷闷地嗯了一声。 随后抬手,粗糙大掌捂住她小巧的耳朵,哑嗓低语,“我给你捂着,睡吧。” “横竖我也睡不着,等到站了我叫你。” “我也睡不着,”姚海棠勾唇提议,“咱俩唠会儿呗。” “成。”迟铁痛快答应,又俯低些身子, 暂时松开捂在她耳朵上的手。 他先问,“你之前不说汽水儿厂有人奔着你来的么,赶着大过年的跟我出来了行么,合适么。” “有啥不合适?”姚海棠答的轻松,语气中透着理所应当,“人说奔着我来的,也就是个客气话儿。” “的确是想跟我见个面儿,给我捧个场,但最主要的还是为了家里人能过个特别的、舒坦的年。” “他们是为了家里人,我也是为了家里人。” 姚海棠去摸他撑在她耳侧的手,“安心啦,你家姚老板都提前办妥了。” “我特地打了好几个电话说的,说我要回我爷们儿老家~” “一起去看咱妈~” “人犹豫都没犹豫,直接就说没问题,还叫我别觉得过意不去。” “往后还有的是机会见面儿呢。” 第199章 这世上没有人能比我更心疼他 “那就成。”迟铁终于为这事儿松了心。 俩人凑得可近可近,车厢里啥光亮都没有。 只有窗外月色投下,隐隐在地上映出剪影。 影子里,两个人瞧着像是紧紧地纠缠在一起,旖旎而亲昵,谁都插不进去似的。 醒了的何莉不自觉屏住呼吸,盯着地上的影子看,喉咙里再次生出刺痛。 她就是觉得没道理。 迟大哥那么苦,找还为啥不找个懂得体贴他、照顾他的,反倒是找个看上去就不咋安分的女人,长得就跟个妖精似的。 而且还矫情的要命,得让人来回来去地伺候。 连鞋都不能自己脱。 何莉觉得她这么想才是对的,才是真的关心迟大哥。 她就是为了迟大哥打抱不平,所以才会觉得这么堵心这么窝火儿呢。 姚海棠早就察觉到从上铺投来的视线,贼尖锐贼不友善,瞅得她都无奈了。 她抿抿唇,片刻沉默、暗暗思索。 迟铁瞧出来了,他在昏暗中朝身后漠然瞥去半眼,动作不大,不会被人察觉。 随后再看向姚海棠时,只见她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眸悄悄弯起,从里到外都冒着精气儿。 姚海棠拍拍他,这回说话声音不算太小,“我去厕所,你在这儿等我就得了。” “太晚了,大家基本都睡了,你看着点儿东西。” 言罢,她便翻身下床。 迟铁伸手拿起她的鞋,给她穿上,也没反驳。 他对姚海棠太了解了。 她肯定是憋坏水儿了。 而且这坏水儿她还非得撒出来不可。 于是,迟铁便乖乖等在床上,幽深目光直直盯着姚海棠走出小车厢的背影。 大概几分钟以后,上铺的何莉也手脚并用动作稍显急促地爬下床。 迟铁刚硬脸颊绷紧,还是忍不住心焦。 他很努力地给自己讲道理,不能因为姚海棠有了娃就把她看得比从前要弱,姚老板不喜欢这样。 他不能把自己的不踏实、敏感多想也传染给她,让她也跟着一起焦灼。 迟铁这么想着,不禁难耐地阖上眸,重新躺在她的床位上。 在黑暗中屏住呼吸,听自己狂躁不安的心跳。 他提醒自己,你不能一直这样儿,迟铁。 有了娃是好事,你不能因为有了娃就又回到老样子了。 你不能拽得她也觉得沉,要多学学她,把所有事儿都想的美好又轻松。 很多时候用劲用过头未必是好事,你自己也清楚。 此时此刻的卧铺车厢很安静,除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就是窗外铁轨起了哐啷的声音。 迟铁却好像都听不到了,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他愈发粗重嘶哑的呼吸。 …… 姚海棠是存心想勾何莉出去找她。 不过也是顺便,她是真想嘘嘘。 怀孕以后有点尿频了还。 走出厕所以后,姚海棠不禁叹了口气,稍微神伤了一下。 不过只是一小下。 谁叫她非得嫌弃这个年代的娃娃嗝屁袋呢。 嫌弃娃娃嗝屁袋的下场,就是要接纳可能会被种上的娃。 姚海棠吊了吊眉梢儿,差点被自己逗笑。 出了厕所以后她却没直接往回走,而是刻意一扭身,慢悠悠地走到火车侧门旁边站定。 没过一会儿,旁边就多了个人。 姚海棠看也不看就知道是谁,却不急着开口。 何莉哪里耐得住性子,她早就快憋炸了。 张嘴就问:“你真的是迟大哥的媳妇儿吗?” “我看你们应该才搞对象没多久吧?” “啊?”姚海棠慵懒侧眸,笑得那叫一个妖。 她眸底浮动着春水似的动人,得意道:“是么?” “那可能是我俩太腻乎儿了,瞅着就不老像两口子的呗?” “是不是搁你看两口子就得跟战友似的纯洁,不应该总贴一块儿呗?” 姚海棠咧嘴,可坏地问:“咋,你嫉妒啦?” “刺瞎你的眼啦?” “... ...你!”何莉没想姚海棠会突然这么厉害。 她分明笑得又魅又多情,说出来的话却过于犀利刻薄。 何莉原本笃定他俩肯定没认识多久的,这一下儿也拿不准主意了。 姚海棠慵懒靠着,眼睫微颤,虽然不太想拿肚儿里这个说事儿,但就是忍不住了。 她故意挺了挺腰,把厚实的外套抻得紧了些,小嘴儿一撅,“喏,这是我俩的娃。” “如假包换。” “你说我俩是搞对象儿也没错,因为我俩每天都在搞对象儿,谈恋爱。有娃没娃、结没结婚都一样。” “等我俩变成老头老太太了还得天天打啵儿呢。” 姚海棠龇牙挑眉,“咋样,是不是更气啦?” 何莉只觉脑瓜子里嗡地一声炸开,眼前直冒金星,像是遭受了无比巨大的打击,讷讷道:“咋,这咋可能呢... ...” “你,你俩真是两口子... ...” 言罢,却恍然抬眸,红着双眼恨恨地瞪向姚海棠,如同斥责一般伸手对她指指点点,“既然是这样,你就更应该可怜迟大哥了!” “你俩都结婚了,你不可能不知道他以前的事儿!” “他打小儿就没过过一天舒服顺当的日子,现在凭啥还得伺候你?” “你,你心里真的过意得去吗?你不可怜他吗?!” “... ...我滴天老爷啊。”姚海棠都听笑了。 她乐得不行,眼眸都浸满雾气,末了儿好歹缓缓才道:“我凭啥要觉得他可怜?” “他哪里可怜。” 姚海棠笑得轻慢,就跟玩儿闹似的。 眸底却是一片淡然认真。 她回望何莉,弯起眉眼道:“这世上没有人能比我更心疼他。” “但我却从来没有可怜过他。” “他有个很爱很爱他的妈妈,有很多关心在乎他的人,在这之外,还有高尚的人格、一颗充满善意赤城又滚烫的心。” “他每时每刻都在拼尽全力去爱这个世界,我为什么要跟他说他很可怜?”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相当于我否定了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自我救赎。” “我在反驳他这样都是没用的,他仍然是个有着悲惨过去的可怜虫。” 一语言罢,姚海棠仍然在笑。 却是神色在笑,眸色清冷又不屑。 仿若他们和何莉,根本就不在一个世界、也不在一个高度那样。 她轻飘飘地叹了口气,“何莉同志,照我看,你倒是真挺可怜。” “喜欢就说喜欢,不甘就说不甘。” “过去你喜欢过他,可又和大多数人一样也不敢去靠近、去关心。” “时至今日再遇见才觉得后悔。” 姚海棠终于收敛笑意,起身与她擦肩而过。 她纤瘦的肩膀无比用力地与何莉碰撞,头也不回地落下句,“你不敢不是你的错。” “但不要瞅着有人敢就瞎嫉妒。” “我家迟铁好得要命,合该是我这么个举世无双世间仅有的人去疼他爱他。” “别胡乱可怜人嗷,我俩那是互相宠,你这属于咸吃萝卜淡操心。” “洗洗接着睡吧。” “别再拿你那俩不咋大的眼珠子偷窥人搞对象儿了嗷。” 第200章 甭不踏实,迟铁。 后来直到下车,何莉都再没敢往姚海棠他们那头看。 甚至中途,何莉她妈醒过来的时候,她还立刻找茬儿把她妈叫出去了。 她说自己要上厕所,还说在小车厢里憋得慌,非叫她妈陪着。 足在外头又晃悠蹉跎好久才回去,回去以后便又立刻爬上床,如同缩回龟壳。 迟铁老家是抚州的一个小山村。 大约凌晨五点多左右他们终于抵达。 这地方落后的要命,其他城市出了火车站大都很热闹。 人力车、摆摊卖东西的小商小贩,还有推销住宾馆旅店、长租短租的,各色人等全都聚集在此。 可出了抚州的火车站,却是冷冷清清,鸡毛没有。 凛冽寒风中,迟铁扛着包袱,炙热大掌紧紧裹着姚海棠的小手,闷不做声地往前走。 踏上这片土地,他还是难免觉得心底堵得慌。 所以他只能情不自禁地攥紧姚海棠,高大精悍的身躯不断向她靠近。 这样的场面在旁人看来有点怪异。 例如刚巧跟在迟铁他们后头下车的何莉母女。 何莉是不敢再多瞧,就跟她妈搭茬儿试图转移注意力。 但这老婶子啥也不知道,直勾勾地盯着姚海棠跟迟铁的背影瞅,皱着眉头嘬牙花子,“这铁匠家的儿子也不说注意着点儿,” “咱村儿谁不知道他妈是咋回事儿啊?” “那就是个被糟践过的娘们儿,不干不净的... ...这儿子弄不好也是个野种,不然铁匠能从他妈走了以后就对他天天打骂么?” 老婶子眯起眼,不屑冷哼,“这么个背景还不知道注意着点作风?” “跟个女的拉拉扯扯的,一大老爷们儿都要贴人身上嘞!回了老家十村八店儿的都认识,他也不怕别人背后指点。” “诶呀妈,”何莉听得都有点臊得慌了。 扒拉她妈纠正,“人又不是搞瞎八?你没看那位女同志肚子都大了么?” “人是正经两口子... ...那女的都怀他娃嘞!” “啥?!”何莉妈眼珠子瞪得更大了,老脸都快皱成一团。 接着啧啧有声,“找个啥样的不好,非得找这么个妖里妖气的... ...呵,两口子?” “我看未必就正经。” “反正那女的瞅着可不像个正经玩意儿。” 何莉妈皮笑肉不笑,“不过倒也正常么,人都说烂就烂在根儿里,” “迟铁他妈就是让帮畜生给糟践了,没人伦道德的玩意儿。” “铁匠那么老实,后头还能对迟铁又打又骂... ...那指定是他瞧出迟铁不是他的娃嘞!” 想起闺女方才一直跟迟铁说话,何莉忽然沉下脸,隔着棉衣掐何莉,“我可告诉你,你给我离那烂种远着点儿!” “你忘了他小时候差点给别的娃耳朵都咬下来的事儿嘞?瞅他长得就凶神恶煞的,指定也不是啥好人!” “妈!!你到底在说啥嘞!”何莉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脸色青紫道:“迟大哥当年从咱村走就是去当兵了,他是军人!” “是好人!” “当兵?”何莉她妈嗤之以鼻,“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去当兵了?” “你没瞅见他脖子上那大疤痢么?” “我瞧着不像当过兵,倒像是犯过啥大事儿才是!” 何莉懒得再跟她妈辩驳,她愈发羞愧,甚至觉得刚才迟大哥的媳妇儿对她一点都不过分。 她自以为是的关心迟大哥,她妈还用这种眼光瞅人家。 真是臊都要臊死了。 想到这儿,何莉故意想跟迟铁他们错开走。 拉着她妈就道:“妈,我又想尿尿嘞,天儿凉,总想尿。” “咱找一旮旯吧,你给我望风。” “尿尿尿,这就几个小时都尿几回嘞,你还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何莉妈一边骂着,一边被何莉拽走了。 …… 走出火车站再往前走几公里就是山路了。 要想从这去迟铁老家所在的那个小山村,就得去道上等着,看看能不能等来辆拉鸡鸭鹅的、要不然就是拉菜的车。 走这个方向的,基本都是要往山上去的。 给人点好处费就能捎上一程。 要不然,就只能腿儿着上山了。 迟铁不可能让姚海棠这么走过去,这里的路还好,再往前就是磕磕绊绊,飞沙走石。 再加上天儿这么冷,他只想想都觉得遭不住。 于是从火车站出去没多远,迟铁就又把“东坡肉”往地上一撂,跟姚海棠指了指,“你坐这儿。” “我拦个车试试。” 姚海棠眨么眨么眼,爽快坐下。 龇牙冲他乐,“我说你咋还得给褥子外头裹那么多东西啊,合着是为了当移动小沙发?” 迟铁一时没言语,就站她身前十分专注地盯着土道尽头。 过了会儿见暂时没车,他扭头看她,“我估摸着这两年村里咋也得发展发展了,” “等到地方咱先稳下,然后找个能打电话的地方,跟九林那头报个平安。” “连问问店里咋样,有没有啥事儿。” “行。”姚海棠点头,轻快回应,“不急,咱先忙咱的。” “咱家那些姨婶儿们你还不知道,绝对牢靠、嘎嘎到位!” 迟铁不忍嘶哑着嗓子低笑,微微颔首,“是,我知道。” “其实是因为我放不下心。” “总想问问家那头儿咋样。” 姚海棠去牵他的大手,吊了吊眉梢儿,“放心,家一直在呢。” “大家在那儿,小家跟你身边儿呢。” “该等着你的会好好等着你,该陪着你的会一直陪着你。” “甭不踏实,迟铁。” “... ...嗯。” 迟铁深眸震颤,回握住她的手。 千言万语堵在心坎,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嘶重的低叹。 他抿了抿唇,才想说啥,前头就恍然出现一道光亮。 迟铁立时转身,高高伸直手臂招呼。 好在这司机也是个捎人的行家了,一瞅见有人招手,便十分热情地探头喊:“去哪儿的?” 迟铁尽量绷着喉咙,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吓人,能更清晰些。 他喊着回应:“去石头坎村儿!” “正好、正好!” 司机开到他们跟前,稳稳停下车。 是辆小半挂。 上面还堆了好些柴火跟麻绳。 “上来吧,我刚好就是那村儿的,算你们运气好。” “这要不熟悉的,眼下这么个时候儿山里本来就有雾,都说不准得给你们拉到啥地方儿去呢!” 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看着就是个很热络很会来事儿的。 姚海棠没犹豫,立刻起身掏兜拿钱。 一张无比闪亮的大团结被她踮脚递上,同时附上交际花似的笑容,“叔儿。” 姚海棠笑得老诚恳了,“还麻烦您给我们开稳点儿?” “成不?” “我们不着急,咱慢慢开、能安全到地方儿就成。” 第201章 饶了我吧,姚老板 “诶呀俺嘞娘诶,”这一张大团结差不点没给叔眼都闪瞎了。 他生怕慢一步就错过了,赶紧接过钱,还在胸口棉衣上蹭了几下才掖进兜儿。 完事以后,他打开车门就蹦下来,堆着笑容更加热情,“来来来,小伙子,叔给你们搭把手儿。” “嘿呦,瞅着老些包袱... ...是带着媳妇儿回家来过年的吧?” 只需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迟铁便能看出这是张面生的脸。 应该不是当年的老村民。 他感到自在许多,点头应下。 没多说,只默默扛起包袱,带姚海棠绕到车后头。 迟铁先把褥子扔上去,然后随手撂下别的包袱,给姚海棠递了个眼神儿。 姚海棠立时领会,跟小娃娃似的乖乖伸手,叫迟铁给她抱上去。 司机帮忙拎了俩网兜,看见这个场景哈哈大笑,“行啊小伙子,真懂得疼人儿啊,比你叔我年轻的时候强!” “怪不得能搞个这么俊的对象儿嘞!” 迟铁一愣,刚还冷冽深沉的面色瞬间软化, 还很认真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姚海棠都快被他给可爱坏了,心都酥了。 她笑得那叫一个美,在褥子上坐下,托着下巴声调拐着弯儿似地故意逗他,“呦,小伙子,你这个嗯是在回叔哪句话啊?” “是嗯你疼人儿那句话啊,还是嗯你对象长得俊那句话啊。” 司机闻此笑得更大声了,贼新鲜地感慨:“诶呀妈呀小伙子,你这对象儿不光长得俊,性子还这么活泼呢!” “嗯。”迟铁又点头。 单手扒着斗车利落一翻就上去了。 他瞅着姚海棠,直接往她身边一坐。 定定地凝视着她不说话。 姚海棠攥住他的手,跟司机客气道:“走吧叔,咱开车吧。” 司机立刻点头,绕到前面爬上驾驶位,还提醒一句,“虽然你叔我车技很稳,但保险起见你俩还是抓着点嗷!” “嗯呐,知道了叔!”姚海棠可大声地回应。 车子启动以后,姚海棠感受了一会儿就跟迟铁咬耳朵,“看来这叔还真没吹牛,确实开的够稳。” 迟铁语气平平,“我估摸着还是跟你那张大团结关系比较大。” “那咋了?”姚海棠抠他掌心,“懂啥叫穷家富路吗?” “搁家无论咋省,出来都得尽量舒服点儿。” “对。”迟铁毫不犹豫,立马儿附和,“是这么个理儿。” 才刚说完,他又不忍调侃她,“那你出门儿的时候还不叫我带东西,非得叫我撂下。” “... ...我不是寻思拿钱到地方买也成么。” 直到真正到了地方儿,姚海棠才后知后觉,这地方或许还真不一定要啥就能买着啥。 “现在信我了?不跟我犟了?”姚老板少见心虚的小模样贼招人稀罕,莫名透着些娇憨。 给迟铁瞅得心窝子里发热,忍不住接着逗次她。 “不犟啦不犟啦,”但咱姚老板是谁,好话儿说来就来。 她紧紧缠住他坚实的手臂,黏黏糊糊地哼唧,“我家人夫都是为了我好,赶明儿我听话。” “我再也不跟我铁哥犟啦。” 迟铁后颈发热,嗓子眼儿里也有些干涩。 他往下咽了咽,不忍移开视线。 “?” 姚老板品出不对味儿来了。 她眯起浓艳双眸,笑得可贼。 贴着他小声问,“咋啦,咋不敢看我啦?” “触碰到你哪个小开关了嘛?” 迟铁微愣,看向她,“啥开关。” 姚海棠细密眼睫颤了颤,“触碰到你想跟我亲热的开关。” 迟铁:“... ...” 他重新移开眼,看着两侧不断后退的树木枯草堆,攥住她小细胳膊儿,无声又轻缓地捻揉。 姚海棠催他,“咋不说话?” 他终是难耐阖上眸,呼吸粗重沉哑, “甭闹了。” “还碰啥小开关,大开关都碰着了。” “哎呀呀,” 姚海棠假意羞涩,实际俩眼儿直冒光,“这么说来咱能不控制了嘛?嗯?” “试试行不?” 迟铁蹙眉,还是不踏实。 可他也确实憋得要死要活,甚至已经到了在夜里忍不住无数次唾弃自己的程度。 姚海棠看着他埋藏在灰黑夜色中隐忍又刚毅的侧脸,只觉得腰后酸麻,骨头缝儿里都痒痒。 她不自觉地舔舔唇,勾着他肩膀头往上够,在他耳侧吹气儿,“你非得逼我掀开你的遮羞布,是不?” “你老实说吧,这半拉多月你有多少个晚上偷偷去厕所了?” “还一去就去好半天。” “... ...前儿晚上倒是没去,直接趴我身边儿自己整上了。” 迟铁顿时身躯一颤,眸中裹着岩浆似地看向她。 姚海棠笑得可魅可蛊,又在他眼皮子底下故意舔舔嘴儿,“咋?” “现在就更不用叫我名儿了是吧,能直接瞅着我脸——唔。” 迟铁浑身都在冒热气,狭长眼尾全都烧红烧着了。 他逼近她,幽深双眸死盯着她那双能把他逼疯的眼,溃败坍塌般地嘶声叹息,“饶了我吧,姚老板。” “等到地方儿再细算,成么?” 他垂下眸,额角青筋隐隐搏动,语气中透着难掩的焦躁,“我现在叫风刮得冷,叫你勾得热。” “都快把我扯碎乎了。” 姚海棠在他掌心里哦~了一声,眯起眼儿笑如小狐。 然后就又——舔了舔嘴。 迟铁骤然收手,威胁训诫似地瞪了她一眼。 “... ...就是这个眼神儿,”姚海棠人都要麻了,贼不值钱地往迟铁身上一瘫, 小手儿隔着他的外衣摸向他贲张胸膛,痴迷道:“你已经好久都没这么瞪过我了。” “太带劲了。” “再瞪一眼成不?” “这回再凶点儿、再强势点儿?” 第202章 不做啥。想跟你好 迟铁干脆不接话儿了。 他永远都说不过姚海棠,也永远都拿她没辙。 不过他的隐忍也从来坚持不了太久,虽是抿唇不言,片刻过后却无声攥住胸前的小手儿,再次紧紧裹住。 哄似地叹了口气,俯低头颅亲了亲她的指尖。 姚海棠笑着问:“咋样,轻松点儿没?” 迟铁心里全都了然,沉默着点点头,目含依赖与动容看向她。 他们俩都没再言语,自此一路无话。 司机最终在村口暂时停下,跟他们打商量,“同志啊,这里头的路弯弯绕绕的不好走也不好折头,不然你们看看... ...要是不用走太久,就在这儿下?” 姚海棠痛快起身,“没问题叔儿,麻烦您了。” “我俩正好也想溜溜。” “从火车上就光躺着坐着了,待的我身上都酸的慌。” “诶诶,得嘞。”司机热情地下了车,绕到车后帮忙接包袱。 迟铁也没拒绝,先把姚海棠抱着撂下车,才给司机递包袱行李。 直到剩下不多时,他便单手拎着翻身跃下。 利落迅捷的身手、加上掩藏在衣裳底下都仍健硕有力的肌肉,令司机不禁再次失神。 司机不忍好奇,“小伙子,你原先真是咱村儿的么?” “我咋对你没啥印象。” 他挠挠脖子,纳闷道:“不应该啊,你这长相跟体格子都够乍眼的,要真是咱村儿的我肯定多少得知道点儿。” 迟铁没再回应,甚至跟他素日比起来显得有些没礼貌。 他面无表情地拎起地上的大包小包,听到装没听到的跟司机再次道谢,“麻烦您了。” “我们就先走了。” 言罢,他便牵起姚海棠顺着曲折的小路走进村。 村头有一处地标,是块形状很不规则,深深扎进泥土里的顽石。 据说这石头在这儿少说得有个一百年了,所以这小山村便以此命名。 迟铁一边牵着姚海棠迎着晨曦前行,一边给她讲这里头的缘由。 路过哪儿想起来的时候,他也会深沉又耐心地跟她分享。 姚海棠就跟个好奇宝宝似的,迟铁每说一句,她就又要抛出好几个问题,他也不急不躁地给她解释。 俩人向来如此,时常唠着唠着就得忍不住贫嘴,聊到后头,迟铁不忍哑嗓低笑,伸手去摸她的脸。 堵在心底的那几分沉重也逐渐散去,莫名变得悠闲。 跟迟铁预计的一样,这个小山村终究是发展了、进步了。 原先要是想买啥东西指定得下山,到镇上去。 现下进村没走多久,就已经发现食杂店了。 还有村里的小路虽然还是泥泞曲折,大路却明显修整过了。 他带着姚海棠在食杂店门口停下,店门已经大敞。 门口摆着个座机,打电话的价格和九林差不多。 迟铁进去以后先拿眼溜了一圈儿,确定这都有卖啥的。 瞅完以后便一边掏兜儿一边去跟老板打招呼。 他在玻璃展柜前停下,耷拉着眼皮,递出一块钱,“您好同志,打个电话儿。” “多退少补。” 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婶子,正坐展柜后头的躺椅上织毛活儿,鼻梁子上还架着副花镜。 正赶着天光才微微亮的时候儿,屋里很暗还得拉开灯泡才行, 又冷不丁儿地听见这么个跟鬼似的动静,给婶子吓得直接浑身一哆嗦,差点儿没让毛线脱扣儿。 她失神似地推了推花镜,视线上移,却在看清迟铁那张冷冽黝黑的脸颊时猛然站起—— “铁... ...铁匠!” 婶子脱口而出,只能先想到这俩字儿,随后咽咽唾沫,才重新补充,“你,你是铁匠他家儿子!” “你叫迟铁。” 婶子又推推花镜,凑得更近,急道:“没错儿吧?婶儿我没瞧错吧?” 迟铁精悍身躯一僵,没先回答,而是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门口。 他见姚海棠站在橙红的晨曦里,正定定地瞅着他, 瞧他回头儿立时咧嘴弯眸美好又明艳地笑开—— 漆黑瞳仁蓦地剧烈收缩,其中粘滞晦暗也骤然散尽。 迟铁再次回身,微微颔首,冷然回应,“是我,您没认错。” 大婶儿当即诶呀一声,从柜台绕出来,上上下下地又打量好几圈。 正要再追着问点啥,就见门口又进来个面生却极美的姑娘。 姚海棠亲昵且自然地挽住迟铁,露出俘获众生的笑,贼大方地打招呼儿,说:“姐,您好啊。” “我是他媳妇儿,我叫姚海棠。” 说完,她爽快伸手,主动道:“我头一次跟他回老家,不咋熟悉。” “我俩估摸着得在这儿待几天呢,还请您多多关照。” “... ...诶呦我滴娘诶,”这给婶子听得,捂着嘴乐得都不行了。 她臊的要命,红着脸直摆手儿,“迟铁啊,你这是搁哪儿找的对象儿,也太会说话嘞!” “我这都老黄花菜一把了,蔫吧成啥样儿了,哪儿还能叫我姐啊!这,这像个啥话!” 婶子赶紧伸手与姚海棠回握,也变得热情许多, 拍拍胸口做保证,“同志,你放心,咱这石头坎儿村就属我这食杂店卖的东西最全。” “你瞧瞧你长得这么俊,穿的衣服还这么时髦儿,指定是从大城市过来的吧?” “没事儿嗷,你要是需要啥东西,你就跟婶儿言语。千万甭客气!” 婶儿拍拍胸口贼得意道:“就算是没有的,婶儿也能找地方给你学摸去!” 姚海棠龇出洁白贝齿,可甜可甜地嗯嗯两声,小眼神儿亮晶晶地瞅着婶子,“谢谢婶儿,婶儿您不光人长得年轻,还这么热心肠儿。” “怪不得刚进村头一个就是您的店呢。” “我看这指定是村长觉得您人好,能给村儿里做个活招牌,代表一下咱石头坎儿村的淳朴民风,才刻意安排的吧?” 婶子听得又是一阵哎呦,嘴都要笑歪了。 旁边许久未言语的迟铁,则自打刚才就只专注地盯着他家姚老板瞅。 眼里再没别的,耳朵好像也听不清了。 他胸膛里的那颗心跳得跟要疯了似的,幽深眼眸灼热异常。 直到姚海棠又跟婶子说了几句贼顺耳的客气话,拉着他走到门口准备打电话的时候,迟铁才勉强回神。 他抬手拦下姚海棠,沉哑着嗓子说:“等会儿打。” 姚海棠啊了一声,滞在半空的手被他攥住。 她咯咯儿乐,浓艳眼尾上翘,“做啥?” 迟铁直勾地盯着她,声音更沙更重,“不做啥。” “想跟你好。” 第203章 比起回家,更急着跟你好好 姚海棠眸间泛着盈盈水色,可痛快地回:“成啊,好。” “我也想跟你好好。” 她顺着门口又往里瞟了一眼,随后略踮起脚小声道:“但咱还是落脚儿了再好吧。” “虽然里头婶子那眼神儿有点火辣。” “但我后头的节目儿比她眼神儿更火辣,可不能叫她看。” 迟铁失笑,闷闷地嗯了一声,“行,那你先给家那头去个电话。” “打完我带你找地方落脚儿。” 他松开她的右手,改为拉着她的左手。 动作迅速又连贯,像是甭管咋,总得摸着她才行。 姚海棠了然般笑开,没再耽搁时间,举起听筒拨通民宿前台的电话。 嘟嘟声响了一会儿,被张凤霞接起来。 姚海棠一愣,“诶?张姨?” “您今儿不是夜班吧,咋没回家歇着去?” 张凤霞都没犹豫,爽快大笑,听着了无困意,可精神地说:“那可不,咱姚老板都出门子嘞,你张姨我哪儿还能休息?” “我不得跟这儿盯好了,叫你放心才行。” 这话才说完,张凤霞便知道姚海棠肯定又得感动发言了。 她率先拦下,“没事儿嗷,不光是我,你李婶儿梁姨还有小钱妈,我们都没回。” “大家伙儿都在嘞,谁累了去休息室眯瞪会儿就成。” “我们这个岁数本来就觉少,没你们年轻人那么容易困。” “... ...张姨。”姚海棠一瘪嘴儿,眼眸闪动。 张凤霞诶诶两声儿,“你可甭又跟我整那肉麻兮兮的一套嗷,你张姨我这也是为了年底的奖金,知道不?” 她煞有其事,莫名严肃道:“我都跟你梁姨她们说好了,到时候评优秀员工的时候只有同事、没有姐妹儿。” “这个优秀员工你张姨我势在必得,谁也甭想跟我抢。” “哈哈哈,”姚海棠疯狂点头,“成,成。” “那我可得趁着出来这机会好好儿盘算下,咋也不能让我张姨白期待啊。” 张凤霞闻此却爽快道:“嗐,那你盘算你的,用不着跟我说。” “我这也没有磕打你的意思,就是表达一下嗷,表达一下。” “行。”姚海棠看看天色,没再拖沓,“那张姨,麻烦你们精心盯着点儿了。” “要是有啥急事,您就还回拨这个号码,这是迟铁他们村头一个食杂店。” “回来等我俩落下了,我也来知会一声儿。” “嗯呐,放心吧。”张凤霞催她,“快去忙你俩的吧,话费怪贵的,挂了啊,挂了。” 说完她都没等姚海棠回话儿就“啪”地一下挂断了。 徒留姚海棠举着听筒哭笑不得。 迟铁也乐了,“张姨一直都这样儿,急性子。” “好几回跟她说事儿我都插不进嘴。” “是。”姚海棠将听筒放回原处,拉着迟铁往前走,无奈道:“甭说你了,就连我有时候都插不进去。” “张姨天天就跟踩着个风火轮子似的,好几回我前半句刚说完,她直接来个不用说了,她明白了,” “然后就跑没影儿了。” “姚老板。”迟铁忽然叫她。 “啊?”姚海棠扭脸儿看他。 迟铁眼眸深处涌动着一抹酸,坦言道:“想回去了。” 姚海棠一愣,伸手去揉他耳根,弯眸道:“马上。” “等咱接完咱妈,咱就一块儿回家。” “半刻都不等,也踩着风火轮儿回去。” 迟铁勾唇,眯起狭长眼睑,“嗯。” 他不自觉地带着她加快步伐,目视前方,“现在就开始踩吧。” “比起回家,更急着跟你好好。” 姚海棠听得直啧啧,“本来还想补一小觉儿呢,你要这么说我可就不困了嗷。” 迟铁沉甸甸地笑,“不碍的。好完再睡吧。” “能睡得更香。” …… 迟铁凭着记忆先带姚海棠去学摸村长家。 距离他离开已经将近十年,迟铁寻思都不知道原先那村长还活没活着。 等到村长家院门口的时候,他顿了顿才敲门。 大约半分钟的工夫,有个三十来岁的女人问:“谁啊?” 姚海棠拽了拽迟铁,张嘴儿就笑嘻嘻地回:“姐,我们是来找村长短租的。” “想问问他手里还有没有闲置的房。” 女人在里面一愣,然后说:“哦,你们是从外头来的吧?” “我爸都没了好几年嘞,现在的村长姓盛,就是原先... ...原先那个搁河边修车配钥匙的,” “诶呀,你去随便找个人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迟铁闻此一愣,捏了捏姚海棠的指尖,用眼神告诉她他知道。 于是姚海棠便马上客客气气地道了声谢,随着迟铁拐了个弯儿继续走。 没等她问,迟铁便沉着眸色哑嗓开口,“我还真没想到,盛叔儿能当上村长了。” “?”姚海棠眨么眨么眼儿,“听这意思你还挺熟?” “嗯。”迟铁点头,看向天际。 “我当兵就是他劝的。” “嚯。”姚海棠吊了吊眉梢儿,“那铁匠那会儿在做啥?” 迟铁基本没单独说过铁匠的事情,姚海棠自然也不关心。 她不关心那个表面老实,内里却残忍又暴力的人渣。 她只关心迟铁的妈妈,那个懦弱又勇敢的女人。 姚海棠和迟铁甚至在提及到他的时候从来只叫铁匠。 无论迟铁是不是他亲生的娃,都不重要。 他不配做个父亲,无关乎骨血。 迟铁对于铁匠后来的事儿也记得模模糊糊, 他寻思了一会儿,才语气平平地道:“我就记得我走的时候他天天喝酒,喝起来还没完没了。” 随后他又回忆片刻,继续道:“我忘了具体是在部队啥时候儿,从老家寄过去封信。” “就是这盛叔儿给我寄的。” 迟铁脸上无悲无喜,漠然陈述,“说他天儿冷的时候出去喝酒,回来扎雪地里昏过去了。” “等隔天儿有人发现的时候,他身上早都冻硬了。” 第204章 你往后只能跟我热热乎乎儿 姚海棠只安安静静的听着,神色也没啥动容。 半晌过后,她淡声叹口气,“要么说有句老话儿讲的啥来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从他身上看,还真是既可恨又可怜。” “那也是他自己个儿作的。”迟铁嘶声道:“他不是非得想开,非得啥都不介意。” “但他烂就烂在一边儿给她希望,一边儿又作践她。” “嗯。”姚海棠抿唇点头。 迟铁紧紧她的手,问她凉么。 姚海棠一挑眉,乐着反问,“你呢,你凉吗?” 迟铁摇头,深凝地望着她的眼,“不凉。” “我都快忘了凉是个啥滋味儿了。” 姚海棠嘿嘿道:“挺好~” 她摇头晃脑,慢悠悠地哼哼,“忘了吧。” “因为你往后只能跟我热热乎乎儿,再也凉不起来喽~” …… 迟铁口中的盛叔家离后山山脚很近,他们顺着曲折小路下了好些坡儿。 还没走多久迟铁就忍不住了,往地上一蹲要背姚海棠。 姚海棠说:“我现在可重了嗷。” 迟铁沉稳又坚决地回她,“你再胖出去俩也没问题,上来吧。” “太陡了,我背着你踏实。” “行。”姚海棠作撸袖状,气势汹汹地往他身上一压,“我这就叫你再踏实踏实。” “嗯。”迟铁眼眸微眯,如愿以偿一般痛快。 将她背起后还掂了掂。 “还是轻。”铁哥评价道:“回去再多吃点儿吧。” 他背着她往山脚下走,以高看低自然瞧得见那条大河。 姚海棠也看见了。 波光粼粼的,晨光全都洒在上头。 耳畔还能隐约听到鸟叫。 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她搂着他结实的脖颈,在他耳侧啵儿啵儿两下,可脆生可响亮,“不难受嗷,不难受。” 迟铁步伐微滞,又很快重新迈开。 毫不犹豫、径直向前。 他哑嗓低笑,“多好看,我难受个啥。” “我头一回觉得这河可好看,水也清着呢。” “走吧,抓紧落个脚,也甭多待了。”他果决道:“我想‘大家’想的厉害,得抓紧回去了。” “成,”姚海棠接着亲他,跟小娇妻似的贼黏糊地应,“都听人夫的,人夫说啥就是啥。” 话说完,也终于到地方了。 迟铁找个平坦的地方把她撂下,上前去敲院门。 不过一会儿,就有人从屋里走出来,“谁啊?” 迟铁听到熟悉又明显苍老许多的声音,冷冽双眸不禁隐约颤动。 他往下咽了咽,才说:“是我,铁娃。” “... ...”里头的人如同卡住,动静戛然而止。 脚步声却明显急切,迅速拉开门栓将院门一推—— 姚海棠站在一旁没出声儿,静静瞅着。 见那位头发半白的老叔如被闷棍敲中一般直盯着迟铁看,她也不受控制地被牵动,觉得心窝儿里丝丝的疼,还冒着酸。 “铁,铁娃... ...” 盛岩祥眼都不会眨了似的,哆嗦着手来摸迟铁胳膊,“你,你咋回来嘞?” “叔,叔还以为你不会回来嘞!” 迟铁眼底冒出血丝,却露出笑模样儿了,牵了牵唇角坦言,“我知道我迟早得回来,我得把我妈带走。” “但我也没寻思能这么快。” 言罢,他在盛叔眼皮子底下抬起与姚海棠相扣的手,嘶哑着嗓子介绍,“这我媳妇儿,叔儿。” “姚海棠。” “!”盛岩祥张着嘴,下巴颏都要掉地上。 刚才是像被棍子敲了,现在直接像是被大雷炸了! 他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地哆嗦着手指了指姚海棠,又指了指迟铁,话还是说不出。 姚海棠龇牙一乐,“叔儿好啊,他没骗您,我是他媳妇儿。” 她再次挺挺肚子,一回生二回熟地介绍肚儿里这位,“喏,这是我俩的娃,哈哈。” 姚海棠轻轻隔着外套拍拍肚皮,大方又爽辣地问:“叔儿,能让我俩进去坐坐不?” 她能瞧出来,他们有很多话要说。 “诶呀妈呀,”盛岩祥一拍脑门儿,愧疚道:“你瞧我,这岁数大了还扛不住事儿嘞!” “一瞅见你我先是一傻、瞅见你媳妇儿又是二傻。” “快快快,快进来。” “进来坐会儿,我给你俩做口热水!” 迟铁闷闷地嗯了一声,牵着姚海棠随着盛叔进院。 进去以后还是客气两句,“不碍的叔儿,您甭忙活。” “我俩就把我妈迁坟的事儿办了,办完就走。” 盛岩祥了然,一边点头一边往灶房走,“你不说叔儿也知道。” “说白了,这么个糟心地儿... ...要不是妈埋这儿了,连我都不乐意叫你回来。” 他很沉重地叹了口气,跟灶房里点柴烧火,老半天以后才继续说:“但你回来也好。” “哪管是就这一面儿,你让叔儿瞅一眼就好。” 盛岩祥可满足地笑道:“不过我还真是没想到,你小子真他娘的有能耐!” “真他娘的艮!” “不光回来了,你还连媳妇儿跟娃都有嘞。” 他哗啦哗啦地把柴往灶膛里塞,悠悠长叹,“好啊,铁娃。” “真好。” “可算是有个人儿能陪着你、疼着你嘞。” “叔儿踏实了,真的。彻底踏实了。” 这个岁数的人都难免有些碍着面子, 盛岩祥说着说着就没了动静,最后还是借着掀开锅盖时起了哐啷的动静儿,才抬手抹了把泪儿,故作轻松道:“走吧,抓紧把事儿办了,” “完事赶紧带着你媳妇儿躲离这破地方。”‘ “往后也甭再回来嘞... ...叔儿也不会再惦记你嘞。” 迟铁搬了个板凳叫姚海棠坐下,自己则默默地站在灶房门口耷拉着眼皮听着。 他眼尾无声泛起片血红,绷紧下颌许久都未言语。 直到听见盛岩祥做完水要出来了,才佯装无事重新走回姚海棠身边儿。 姚海棠则笑弯着眉眼,全当啥也没瞅见啥也没听着。 等到盛岩祥举着俩掉了瓷儿的搪瓷缸出来的时候,她突然叫了声,“盛叔儿!” “... ...诶,丫头!咋嘞?”盛岩祥冷不丁地被这大俊闺女可甜地叫了一嗓子,缸都差点儿没托住,尽量挤着笑说:“你没来过这儿指定不习惯,” “外地人上咱这儿都容易水土不服。” “要是有啥需要帮忙的,你就直接跟叔儿说,甭客气嗷丫头。” 第205章 妈,我们回家啦。 谁先姚海棠只点点头,随后却冷不丁儿地问:“叔儿,您会喝酒不?” 站她身侧的迟铁闻此一愣,顿时蹙起深浓眉心看向她。 姚海棠顺毛似的挠他粗糙掌心,仍然乐着跟盛岩祥搭话儿,“我寻思这两天指定得可麻烦您嘞,所以想好好谢谢您。” “您看要是晚上没啥事儿... ...我俩买点儿吃的喝的,过来跟您搭伙吃个饭咋样?” “这,这... ...”盛岩祥真没见过这么痛快的闺女,都不知道咋回才好了。 姚海棠立时道:“没事儿叔,我不喝,我这肚儿里有娃呢,暂时喝不了。我叫迟铁代劳就得了,您放心,肯定让他给您陪好喽!” “... ...啊。”盛岩祥更愣神了,不自觉地瞅向迟铁,像是在用眼神儿发问:咋?这么说你媳妇儿没娃的时候还不少喝呢呗? 听这意思可像是酒量一点儿都不差啊。 迟铁无声牵唇,眸色深凝柔软地点点头。 这下可好,盛老叔算是彻底傻了。 刚才站门口他不清醒、瞧的也不真实,现在才算是看清了。 铁娃乐嘞。 还乐得那么好看,那么俊呦。 这自小儿都泡在苦汤子里的娃,竟然能这么自然地笑出来,可见... ...他跟这丫头在一块儿,是笑惯了的。 盛岩祥眼窝子又开始发胀。 颤颤巍巍地把俩搪瓷缸递给他们,耷拉着脑袋一个劲儿地说:“好,好。” “那晚上叔就给你们炒几个好菜,让你们好好尝尝我的手艺!” …… 迟铁他们点儿赶的不老好,尤其是这快到春节,难免有好多人奔着走动亲戚来的。 所以能租出去的地方儿很少,只剩下两处。 有一处地界儿不好, 地势高,到了晚上雾气重,屋里屋外都冰叭凉,点炉子都没啥用。 顾忌着姚海棠有了身孕,盛岩祥就劝迟铁别租那儿。 可除了那儿,便只剩下一个地方了。 那就是铁匠家隔壁。 铁匠家,自然也就是迟铁生活过十几年的地方。 盛岩祥说的时候还支支吾吾的呢,没想迟铁却痛快应下,说不碍的,就住那儿。 言罢,他思索片刻还问:“叔儿,您还有没有铁匠家的钥匙?” 他知道要有人横死,留下的房屋暂时没有亲戚子女处理,也是村长帮着保管。 盛岩祥闻此马上回屋去取,递到迟铁手里的时候还说:“叔儿知道你不要他的房,你放心,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叔儿也绝对不会劝你。” “咱再过段时间就该有正经村委会嘞,到时候会把这些处理不了的房子地都放在一块儿,干部们开会讨论。” “甭管,你甭管。” 他推搡迟铁出门,说:“快回去歇着吧,也带你媳妇儿去瞧瞧你小时候待的地方儿。” “钥匙不着急,你们晚上不是过来么?到时候给叔儿带回来就得了。” 把迟铁跟姚海棠送出门的时候,盛岩祥一瞥眼就瞅见门口堆着的大包小包。 他一愣,马上就训迟铁,“诶呀铁娃,你说你这孩子... ...你咋把这老些东西都放门口儿嘞?” “回头丢了可咋整——” 迟铁眸底含笑,拉着姚海棠扛起包袱拎起网兜抓紧迈开步子,“走了叔儿。” 姚海棠察觉到他脚步有些快,也努力捯腿儿跟上。 迟铁才离开盛叔家门口,就立时放慢速度。 完了扭头跟姚海棠解释,“他这人哪儿都好,就是有个毛病,把你当自己人就爱嘴碎,唠叨个不停。” “头开始瞅着我的时候他全是没反应过来呢,这会儿醒过神来了就要回去了。” “这多好。”姚海棠咯咯儿乐,“人盛叔这是把你当自己娃,关心你呢。” 迟铁隐约哑嗓笑了一声,“行。” “我现在就希望你晚上跟他吃完饭也还能这么想。” 他无奈摇头,用一种你摊上大事儿了的表情看向姚海棠,“姚老板,够能耐啊。” “搁哪儿都乐意跟人喝酒拉关系。” “我拉个啥的关系?”姚海棠小手儿从他袖口里钻进去,暗戳戳地掐他。 手没使劲,表情倒是挺用力。 装作凶巴巴的样子哼哼,“非得叫我说透?懂不懂事儿啊迟同志。” “懂不懂事儿的不重要。” 迟铁了然喟叹,“主要是懂你。” 俩人就这么拿着两把钥匙奔着落脚的地方走。 又回到半山腰。 迟铁说先去把包袱撂下,再顺带看看卫生咋样,要是太脏就得先收拾收拾。 他跟姚海棠说他先把睡觉的屋子收拾出来,然后让她先进去倒着歇歇。 姚海棠俩眼冒亮光,搓搓手贼笑,“我不累,我一点儿都不累。” “我现在可亢奋了,我想去看看你小时候光着屁溜儿洗澡儿的地方。” “... ...”迟铁恍然失笑,没辙似地瞅她。 幽深眸底烫乎的要命,半晌后才嘶声道:“成,看吧。” “不光叫你看我光屁溜儿洗澡儿的地方。” “还能叫你看我浑身都光溜儿着出来的地方。” 出乎迟铁想象的是,铁匠家隔壁的卫生条件还挺好的。 估摸着是现在村里的管理真进步发展了,这时刻留着准备短租的屋子、院子,都定期有人给打扫。 于是拎着包袱进去以后,迟铁就告姚海棠在院儿里等着。 他进了主屋,还是怕姚海棠勉强,搁里头问她,“真不累?” “你要是累咱俩就歇会儿再去。” 姚海棠吊了吊眉梢儿,拱火似地驳他,“咋,你还是怕?” “不怕。”迟铁干脆道:“在路上跟刚来的时候心里是有点儿堵得慌。” “现在啥都不怕。” “除了怕你累得慌。” “那还扯啥没用的?”姚海棠催他,“我真不累,赶紧的,我要看你在里面光溜儿过的地方!” 迟铁再没劝,拎着钥匙走出来,牵上她就往外走。 只一拐弯就到了隔壁。 他对着那生锈的锁芯儿费了一番功夫才打开,大门被推开时上头还掉下来好几层蜘蛛网。 “诶!” 姚海棠忽然拦他,神秘兮兮地嘘了一声,朝他挤咕眼儿,“等会儿。” 迟铁:“... ...做啥?” 他有点没瞅明白。 “咳咳。”姚海棠清清嗓,挽住他的手臂,眉眼间竟隐约透出几分正经。 她跟说悄悄话似的凑近他,“我们就当时间倒退了嗷,现在不管铁匠,就当没有过他那么个人。” “现在,这是你跟妈的家,只有你跟妈。” “... ...”迟铁身躯倏而僵住,双足如被牢牢钉在地上。 他也不自觉地绷紧脊背,嗓子眼儿莫名烧起把火,心口也开始怦怦狂跳。 然后,他就听见姚海棠敲了敲门,特美特甜又张扬肆意地笑开, “妈,我们回家啦。” 言罢,她拽着还未回神的迟铁迈进大门,他鲜少如此不沉稳,甚至被她拽了个踉跄。 迟铁眼里都要冒出血似的红,顶着灼烧般的疼木木然地望向姚海棠。 她咧嘴冲他笑,耀眼晨光全洒在她风情万种的眉眼上。 她说:“嘿嘿~” “现在就变成咱们仨的家啦!” 第206章 别撒开我。成么? 迟铁很久很久都没言语。 再开口时,就像是嗓子都被扯碎乎似的笑了一声儿。 他坚硬漆黑的眼睫一抖,一滴滚烫酸楚又甜蜜的泪终是落下。 随后张开坚实臂膀,颤栗着将她搂进怀。 深埋在她柔软的、暖烘烘的颈窝里说:“姚老板脑瓜这老好使还能算错。” “可不是咱仨,” “是咱们四个才对。” “诶还真是。”姚海棠回拥住他,却很快轻松又爽辣地说:“不碍的,早让娃清楚这一点挺好。” 她偏头亲他,在他唇间贼笑,“娃迟早得明白,他在咱俩的爱情里只是个意外。” “跟你,他永远争不了宠。” 迟铁嗯了一声,对这一点全无怀疑。 片刻后他略加思索,又添了句,“算不算的对其实也不碍的,” “我估摸着以后准还得有‘意外’。” 他盯着她含着春水似的浓艳双眸,喟叹着吻住她,“我家姚老板可是奸商。” “免费卖苦大力的咋也得多整几个。” “行,行。”姚海棠动情地踮起脚,细白柔韧的手臂缠绕在他脖颈上,“整。” “先把肚儿里这生完,要是体验不错... ...咱马上就整。” 后来,俩人就站在院子里黏黏糊糊地亲了老半天。 亲到姚海棠的眼也红起来, 并深觉假如再这么亲下去,故地重游、回味往昔的计划指定得暂时搁置,才终于极不舍地主动退开。 她唇上的红比凝脂般的双颊更甚,翘起眼尾贼诚恳地建议,“咱还是先进家吧。” “要不还没等参观你小时候光溜儿过的地方,我就想现在让你立马光溜儿了。” 迟铁一愣,牵住她嘶声笑着往里走,微微颔首道:“成。” “那先去我那屋。” 他一指右边可小可破的土胚房,说:“我就是搁这里出生的。” “诶呀妈。”姚海棠忍不住撒开迟铁的手,跑到窗口扒着往里瞅,“哪儿啊,搁哪儿生的。” 迟铁无声牵唇,步伐也快了些。 走过去与她并肩而立,又重新裹住她的小手儿。 他往门口拽拽她,“你搁这儿瞅个啥劲,进去瞅。” “只有大门锁了,这里头的屋子都没有锁——” 迟铁后话想说,是原先住的时候就根本没弄锁,门栓也没弄。 怎想牵着姚海棠一推门,底下突然哐啷响了一声。 迟铁一愣,垂眼望去,却见这门上赫然挂着把生锈的大锁头。 他眸色顿时凝深,眼底透出几分讽刺。 姚海棠瞅出他反应不对,问:“咋了?” “这锁是有啥故事么?” 迟铁回,“是我妈嫁妆箱子上的锁。” “铁匠是拿这个锁,特地把这屋儿锁起来了。” 言罢,迟铁只用左手细细地摸了摸那把生锈的老锁。 同时拿眼往四下溜,像是在找啥东西。 姚海棠啊了一声,突然亢奋,“我知道我知道,” “这桥段我熟!” 她抬手就从鬓边摘下个铁丝儿做的卡子,给迟铁一递。 迟铁接过卡子,稍微怔愣一会儿, 随后哭笑不得地去捅锁芯儿,他问她,“姚海棠,你跟我实话实说,搁人屁股后头跟着到人家要水这招儿你是不是总用?” “我不是头一个,对么。” 姚海棠纳闷儿,“这跟卡子开锁有啥关系?” 迟铁垂着眼,瞅着挺轻松,“我这不寻思么,万许要是有不叫你进门的,你是不是就用这招儿硬进。” 姚海棠:“...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啥人,铁哥。” 迟铁扭脸儿看她,冷肃而笃定,“看上了就必须得拿下。” 姚海棠:“... ...你这把我说的,好像是随随便便就能看上谁似的。” 迟铁终于纠正,“我的错儿,说错了。” 他咔哒一声打开锁,推开吱嘎作响的小木门,“你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上谁。” “你是随随便便、就能把我拿下。” 姚海棠啧啧,又要撒开他的手,“我不跟你贫了,没工夫。” “我得看看你光溜儿着出来的地方。” 迟铁手上一用劲,“不许。” “... ...啊?”姚海棠无奈,“做啥啊,我真没扒瞎,我真没轻易瞧上谁对谁下手,你又不是不清楚我是啥人。” “不是,”迟铁定定地看着她,冷冽深眸中隐约透出几分依赖,“别撒开我。” “成么?” 他坦诚又恳求似地哑嗓道:“就拉着手儿看,这么看,我才能看见这地方儿的好、看不见不好。” 姚海棠一愣,却恍然笑开。 紧紧他已经渗出汗的粗糙大掌,“不用的,迟铁。” “好和不好,那都是你的过去。” “不用刻意装看不见、想不起。” 她高高抬起另外一只手,去抚触他不自觉蹙起的浓黑眉心,“你拉着我的时候只要想,往后都会有我。” “我和你,无论经历啥都是好儿,就成了。” “成。”姚老板的乖小狗迟铁再次登场,很正经地点头,又强调,“那你还是得拉着我才行。” “嗯嗯嗯。”姚海棠心窝儿里软得要命,不忍手向下掐他脸,“咋这招人稀罕?” 迟铁眸底灼热,“因为稀罕姚老板。” “诶诶诶,”姚海棠转身,拉着他往那小土炕走,“不许勾我了嗷,别逼我在你光溜儿着出来过的地方,让你现在就光溜儿。” “... ...”正说着话,她冷不丁地沉默。 他很懂她,没立刻接话。 过会儿她问:“真是搁这儿生出来的?” “... ...就这么个小破炕啊。” 迟铁嗯了一声。 “... ...嗐,想好了不能在你眼前难受的。”姚海棠也不顾炕上积着厚厚的灰,往上头一坐。 垂着细密眼睫讷讷道:“但我还是难受,憋屈。” “想想咱妈这一辈子怪苦的... ...嘶。” 姚海棠仰头儿,一点儿没遮掩恨意, 气得直咬牙,“这么想着,我现在贼想把那些贩子下了油锅先炸一遍,然后扔进粪坑再泡上九九八十一天。” “啊,不对。”她又补充道:“还有铁匠,一起吧。” “全都混不是东西的,一起去吃大粪吧!” 第207章 对,咱家。 迟铁总是能被姚老板不同寻常的安慰和共情方式逗笑,笑得胸口贼烫贼满。 他先拉起她,然后坐下,又让她坐在自己结实的大腿上,“坐我身上吧,虽然硬点儿,但咯你屁蛋儿总比脏着强。” 姚海棠乖乖坐下,挪挪屁股,“没事儿,我这屁蛋儿现在肉多,不容易硌得慌。” 迟铁想想,“要不我也吃胖点儿?” 姚海棠迅速假意威胁,“你试试?” “你敢让我的巧克力大板儿消失,我就敢... ...我就敢... ...” “敢不要我?”迟铁沉哑着嗓子笑。 “... ...那是不可能了。”姚海棠嗐了一声儿,“你把我迷得死死的,已经到了能让我这个好色之徒抛开外表看本质的程度。” “我估摸着就算你让‘大板儿’消失,我还得给自己洗脑,安慰自己至少‘巧克力’还在。” 迟铁笑得可厉害,胸膛都在震颤,带着姚海棠后心也被震得发麻发痒。 他坚定道:“放心,不能。” “巧克力也得有,大板儿也得有。” “我不叫你在我这儿凑活。” “成,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放心了。”姚海棠拍拍他的手背。 迟铁顿了顿,“看别的屋儿么?” 姚海棠侧眸,“这儿最重要,就看这么一会儿?” 迟铁冷然,“屋子就只是屋子,房子就只是房子。” “你说叫我假装这儿还是我跟妈的家... ...可我心里明白,从拉着你踏进来的时候儿就明白——” 他阖上眸,脑门儿抵着她不再那么纤瘦,愈发婀娜柔软的背,如梦呓般低语,“我那会儿想的是,我终于能把她从这儿带走了。” “我能把她带回家。” “一个真正属于我的,你给我的家。” 姚海棠嘿嘿笑,毫不犹豫地纠正,“是我给你的家,也是你给我的家。” 迟铁也笑了,“对,咱家。” …… 姚海棠不记得他们是怎么回到隔壁房子的。 只记得路上他手心出奇的火热灼烧,她的体温好像也高的惊人。 他们俩纠缠着的手都要被汗水黏住了,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就这样一路无话。 直到进门后,他的呼吸声急促剧烈,才反手落下门栓就小心又急躁地将她打横抱起,如同海上风暴一般卷进屋。 死死碰上门,仿若饥渴许久的凶兽一般俯首亲她。 却又在看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时蓦地理智回笼,蹭着她红肿的唇尽量平复,“不到最后,成么?” “我把褥子铺上... ...就好好。” 姚海棠不满,湿着眼凶他,“为啥?” 迟铁喉结滚动,“不成,这山上不方便,你万许真要有啥不好受的地儿都赶不及去瞧。” “那你这么说回去你也不行,回去你也不带就行了的。”姚海棠溃败般倒在他肩头儿,“你是想逼疯我。” 她心不甘情不愿,仍想试试,眨么眨么眼儿去咬他耳廓,“你听我说,我上辈子真查过。” “过了前仨月真的没事儿,就是轻点儿就行。” “我知道,我带你检查那天不也问大夫了么?”迟铁难耐阖眸,没等姚海棠接话儿马上接,“就是因为我轻不了。” 他再次俯低头颅亲她,又如讨好一般, 叹道:“真轻不了,我心里有数儿。” “听话,海棠。” “... ...你就知道我对这话没辙,”姚海棠终于认输。 退了一步说:“行行行,赶紧赶紧。” “咋亲咋热都行,横竖让我解解馋。” “再这样真熬不住,往后都不敢有‘意外’了。” 他再说不出话,先将她松开。 额角滴答着汗珠子三下五除二的把那“东坡肉”给解开,撤了外头的单子,齐整又迅速地往炕上一铺。 “能光溜儿了不?”姚海棠率先往炕上一倒,把外套脱了。 “... ...”迟铁搁她身边坐下,用深凝恳切的眼神瞅她,顺着她乌黑鬓发吮吻到白生生的颈。 “行行行,明白了明白了,就脱下头不脱上头,诶呀,你可烦死我,讨厌死我!” 迟铁嘶哑笑着从脑瓜顶一拽,所有厚薄上衣尽数被挒下,随手一扔。 “不碍的,你自己光脱下头就成。” “我全挒了,横竖得叫姚老板看个痛快。” 直至日头升到正当间儿, 刺眼的冬日阳光越过窗,洒在姚海棠湿软而浓艳的脸上时, 她终于阻拦, “差,差不多了... ...” 又委屈控诉,“你明明带了胰子。” 迟铁箍着她脚腕,听上去义正言辞,“没热水,得烧。” “那你烧呀,你倒是烧呀。”姚海棠开始亡羊补牢般地往后躲,“你去烧水吧,铁哥。” 他指腹向下,捻揉她的腕骨,“等不了。” “你也等不了,甭讲究了。” “我要讲究,我就要讲究。”姚老板吱哇乱哭,“我要好儿,我要美好。” “姚老板不能不要好儿。” “你好着呢,好着呢。”迟铁嘶啦着嗓子哄她,呼吸更重更急。 姚海棠倏地咬住唇,再也没劲挣歪了。 她终于相信迟铁之前说的那句:轻不了,绝对是一点儿都没扒瞎。 她脱都没脱彻底,力气却是被他给鼓捣的,没得彻彻底底。 末了儿,姚海棠也不知道自己是咋睡过去的。 醒了以后觉得脑瓜子都昏昏沉沉,坐起来缓了老半天。 她顶着红肿的眼眶,揉揉腿儿。 忽然轻叹,“哎... ...果然再强的理论知识也比不得人夫强悍有力的手腕儿啊。” 嘟囔完,又去揉发酸发僵的腿根儿。 扑烁着睫眼儿一闭,又在心里添了一句。 还有人夫那张在某些方面丝毫不输给她的嘴。 第208章 大战三百回合 姚海棠睡觉的功夫,迟铁都把灶房的火烧起来了。 他先是做了一大锅热水,把屋里屋外的家具啥的都擦了一遍,又出去学摸着买了吃的。 基本都是现成的,他怕这地方的锅灶太久没用,不干净。 做完饭吃肚儿里不好。 姚海棠醒的时候迟铁才把用完的热水从门口泼出去,折回来就听见动静了。 他把锅送回灶房,拎着买的吃的喝的回屋。 进去一瞅她累要命的那个样儿就有点儿想乐。 “... ...”姚海棠一眯眼,挑眉道:“忍啊,我看你再忍。” 迟铁绷着脸没言语,走到炕边坐下。 炕头有一小矮柜,他把手里的东西都撂上头,完了扭脸儿看她,“够使么,姚老板。” 最开始的时候姚海棠还忍不住一个劲儿地表达怨气,说你不给我个彻底的肯定不够使。 姚海棠咧嘴笑,嘴硬的那个劲儿又上来了,啧啧着摇头,“差得远呢。” 说完她哆嗦着伸手,“赶紧的,给我把粮水续上。” “你看我能不能再跟你大战三百回合?” “甭战了。”迟铁哑嗓低笑,把热气腾腾的油酥烧饼先拿起来,又把买的卤肉往里一夹,递给她。 “瞅我人夫体贴能干的。”姚海棠接过来就开始炫,吃的可豪迈了,满脸欣慰地叹息,“我就说你咋穿的这老齐,敢情是都出去溜一圈儿了。” 迟铁又起身,“我跟村头食杂店那婶儿那要了杯水,倒咱带的那水杯里了。” “刚放锅里拿热气熏上,我瞅一眼热没热。” “不用,”姚海棠伸手捧着烧饼渣,支吾道:“温乎的就成。” 她想想又道:“嗐,你费那劲做啥,我看院儿里不有水龙头,接水烧开了不得了?” “不成。”迟铁边开门边侧眸瞅她,“那水管子里头水都不定存多少时间了,都是锈味儿。” “行行行。”姚海棠摇头晃脑,笑弯起眼眸,“你不就是要踏实么,我就配合配合,叫你踏实。” 迟铁嗯了一声,也很配合地客气道:“那麻烦姚老板。” “忍忍我这矫情劲儿。” 姚海棠吃到后面想起得吃慢点儿,就放缓速度。 探头问他:“啥时候去?” 迟铁:“等你吃完饭咱就去,甭耽搁。” “我寻思最好是明儿就能走。” “啊?这么赶啊。”姚海棠不忍道:“其实不用这么赶... ...” “不赶,”迟铁沉声道:“是我急。” “我急着回家。” “成。”姚海棠也痛快回他,“那想好了就抓紧,吃完喝口水歇会儿就走。” “你跟哪儿买的东西?咱一会儿再去一趟,拎着去盛叔儿家。” “我买完了。”迟铁说:“到时候去他家里热热就成,你甭管了。” “等会儿我先给你揉揉,完了咱再走。” 他端着水杯进来,拿手背放杯口感觉了一下,走过来递给姚海棠,“是温乎的。” 姚海棠接过,“... ...要不甭揉了吧?” 她想想刚才他那又凶又野的劲头子真有点儿后怕。 迟铁一愣,哑然失笑。 眉峰轻抬,“咋怂了,姚老板。” “不说好还得大战三百回合。” “... ...怂了怂了,我纯是吹的。”姚海棠闭眸叹气儿,终于服输,“我已经被榨干巴了。” “你容我养养再战吧。” 迟铁伸手捋她鬓边碎发,眸底深凝滚烫,“成。” 他又嘶声笑笑,“咱回家再战。” …… 按理说,当年在这么个小山村儿,大多还是把死人全活儿着土葬,直接刨个坑埋地里,讲究个全尸。 但迟铁跟姚海棠提起过,他在他妈下葬以后特地费了一番周折,学摸着找谁才能给她的尸身烧了,烧成骨灰放到个盒儿里,然后再重新埋地里。 这事儿不好办,轻易找不着人。 因为这是大忌讳,尤其是像他妈那种自杀的、不是寻常死的人。 走到后山那块坟地的时候,姚海棠想起这事儿忍不住感慨,“要说盛叔真是够有情有义,这种事说白了谁都得打怵。” 迟铁说是,我当年也没想着叔儿愿意帮我。 就是跟他提了一嘴。 过了一会儿,他又嘶哑着嗓子说:“其实有啥全活儿不全活儿的呢,她心都是碎的。” “人死了,再全活儿又有个啥用。” “不是的,迟铁。”姚海棠坚定地攥着他的大手,将浓艳眼眸弯起个温柔的弧度,轻声道:“咱妈是在决定离开的那天才彻底成全了自己。” “她是终于完整了。” “谁都会心碎的,”姚海棠说:“你也碎过,我也碎过。” “后来,咱俩互相拼凑。” 她怀着敬佩与动容,眼圈儿红了,声音也隐约打颤,可却仍然坚决轻缓,“咱妈比咱都勇敢,都强。” “她是亲手把自己拼凑起来了。” 迟铁出去买东西的时候特意打听过,现在村儿里发展了,坟地也得专门有个人看着。 夏天的时候太热,这坟地全是野草,要是不瞅着点儿容易起山火。 还有就是,胆小的人是不少,但没德没人伦的混账东西也有。 迟铁小时候就听见过,有人特地摸黑儿去挖坟,专门找还稍微有点儿家底的女人。 一般这种女人下葬的时候手上都得有点啥首饰、金货。 偷走了下山找个黑市就能换钱。 他顺着打听到的消息往林子里走,听说那儿有个小木屋。 里头有一老头,无儿无女无牵挂,负责给看着这地方。 再由村长动员全村每家每户儿稍微出点钱, 每年年根给这老头,全当是个辛苦钱、养老钱。 他岁数大了,也就不用操心咋生活。 这个季节林子里的树都掉没叶儿了,小木屋便很好瞅见。 迟铁牵着姚海棠,正跟她说着话儿,就见小木屋的门被推开,看坟那老头捧着个木匣子走了出来。 步伐虽然沉缓,却有力。 看上去身子骨还算硬朗。 “... ...嚯,大爷瞅着还挺结实嗷。”姚海棠眨么眨么眼儿说了句。 迟铁一见这个就啥都明白了。 他眸色深浓道:“指定是盛叔儿提前打招呼了,大爷这是特地等咱呢。” 第209章 你太毒。染上我了 他话音才落,老头就径直奔着他们走来。 到了跟前也没说话,就板着脸把木匣子双手奉上。 迟铁定定地看着那木匣子,老半天都没动弹也没吭声。 站在一边的姚海棠却暂时撒开他,双手接过。 她叫了迟铁一声,随后先行肃然又严谨地深深朝着老头鞠了一躬。 迟铁浑身陡然一颤,顶着灼烧般的眼眶也跟着鞠了一躬。 老头微微颔首,仍然一言不发地重新转身。 再次迈开沉甸甸的脚步回了那个小木屋。 返回的路上,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儿,严肃又深沉的气氛也逐渐散去。 姚海棠想想,说:“我感觉大爷是不是说不了话,他脖子上也有道疤。” 迟铁思索片刻,“可能是。” “我刚打听的时候隐约听着这事儿了。” “好像是说他年轻的时候搁外头混得,人挺横,还犯错蹲过大狱。” “估摸着就是年轻的时候留下的。” “好家伙,”姚海棠嗬了一声,“没想到大爷现在这么深沉,年轻的时候还挺热血。” 迟铁没接话儿,耷拉着眼皮看了一眼夹在胳膊肘底下的骨灰盒。 姚海棠顺着他去看,忍不住劝,“要不你还是俩手吧,你别把咱妈摔着。” 迟铁却目含坚定,扭脸儿望向她,“不能。” “摔不着。” “你俩我谁都不能摔着。” “啧啧啧。”姚海棠贼笑,探着脑瓜儿跟木匣子可痴迷地说:“妈,你看你好大儿,多靠谱儿。” “我就是这么叫他迷死死的,您知道不?” 迟铁不忍被她认真又灵动的模样逗笑,心尖儿上滚烫又熨帖,他想想说:“有个事儿没告你。” “... ...啊?”姚海棠一愣,顿时插起小腰儿,“行啊你,我肚儿里都有你娃了你还跟我人心隔肚皮。” “说吧,啥事儿瞒着我了。” “除了你搁外头有狗了,其他的我都勉强能原谅。” “... ...这都哪儿跟哪儿?”迟铁明白姚老板的外头有狗是啥意思,在一起不到一年的功夫,她给他普及了许多怪词儿。 迟铁哭笑不得,却没急着跟她说。 瞅她假装上纲上线的样儿稀罕得不行。 他冲她乐,漆黑眼尾更显狭长,“姚老板再训我几句,等训到位了我再跟你说。” “... ...你这咋越来越随我了。”姚海棠失笑,挠挠他手心儿。 “嗯。”迟铁点头,神色忽然透出冷肃,贼正经地说:“那没辙,你太毒。” “染上我了。” …… 夜色深浓时,姚海棠盘腿坐在盛岩祥家的炕头上,打了第无数个哈欠。 她一愣,然后赶紧强打精神用力睁开眼。 旁边支起张老木头桌子,盛老叔儿又仰头灌下口辣嗓子的白酒,嘶呵着叹了口气,一伸手:“铁娃,把那布头给叔儿。” 他老脸都哭湿了,那布头都被迟铁重新洗了透了好几回,这又被擦湿了。 迟铁无奈,边给他递边劝,“叔儿您这是做啥。” “我回来就是怕您整这出儿。” “咋嘞!你叔儿我咋嘞!”盛岩祥把布一接,胡乱抹着脸吼他,“我高兴不行?” “我疼你还不行?” “还不叫人哭嘞... ...你真是越长大越没良心。” 姚海棠乐得不行,心想怪不得迟铁瞅她挑酒的时候眉头都皱起来了,合着是喝完酒这叔儿嘴更碎了,还爱哭。 盛岩祥抹完眼泪不经意往迟铁那杯里一瞅,当即急眼,“诶你这娃,这叫啥?” “说好了代你媳妇儿跟我喝酒,结果这老半天才下几口啊?” “咋?逗你叔儿玩嘞?哄我呢?” “... ...”姚海棠心头忽然咯噔一声。 她不自觉地看向迟铁,正赶着他眼底含笑也在瞅她。 那种赤裸又刻意的眼神儿,隐约还透着几分粗野。 叫姚海棠瞬间瑟缩,觉得腿根又开始发酸了。 “不是,那个... ...”她赶忙打圆场,少见笑得有些不自然,抿抿嘴儿说:“叔啊,我俩是寻思着明天就走呢。” “是我那头儿有事儿得等着处理,着急。” “迟铁也是寻思着要喝多了怕明天起不来么,没有哄您的意思。” 盛岩祥闻此一愣,嗐了一声,他捅咕迟铁,“你这娃,那你刚才不说?” “你要是说嘞,叔儿也不喝了。” 迟铁冷然道:“喝吧。” “我知道您堵得慌,得说出来。” 他了解盛岩祥,盛叔儿原本是不想跟他说那么多的,怕他挂心,怕他不舍得走。 盛岩祥不想再叫迟铁对这个破地方儿有任何的记挂、不舍。 “... ...”盛叔儿刚擦完的泪儿又流出来了。 啥也没说只紧紧瘪着嘴,直接抄起酒瓶子咣咣往下灌。 都给姚海棠瞅愣了,她不忍作势要起身拦。 怎想迟铁一抬手,递她个眼神儿。 她就又顿住了。 “丫头啊,”盛岩祥一蹭嘴,撂下酒瓶看向姚海棠,眼底含着热泪感叹似地说:“叔儿瞅见你是真高兴啊,又高兴又踏实。” 他嘴皮子哆嗦着,极为后怕,“你是不知道他在部队那会儿,我动不动就要给他写信寄过去。” “每回把信寄走以后,我就提心吊胆地等着... ...” 盛岩祥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哑着嗓子道:“我生怕我再收不到他的回信儿了,” 说完,他又补充,“我不是怕他牺牲。” “我是怕他自己个儿不想活了,不知道死哪儿了。” “... ...我,我知道,”盛岩祥上气不接下气,“我知道他从来就没想活,全凭一口气儿吊着。” “丫头啊,叔儿原先是没想通,不知道他那口气儿是啥。” “我就劝他,我说铁娃啊,你去给你妈报仇吧。你去当兵,你去端枪杆子... ...世上还有那么多你妈那样儿惹人心疼的,都被那帮人贩子祸害嘞。” “铁娃啊,你把他们都弄死吧。” “为了你妈,还能为了老百姓。” 盛岩祥想起那不点儿大的娃,眼里的黑却比他身上的皮肉还深,不忍咬破了嘴和着血跟唾沫往下咽,呜咽道:“我寻思他那口气儿是恨,恨,又不知道搁哪儿出。” “我就叫他把仇报了吧,我寻思仇报了他没准儿就能好。” “可等他走了,我想想又怕... ...我怕那口气儿真要是恨,等他报了仇,他就真准得死了。” 第210章 嗯,不许你哭。 姚海棠是个感情很丰富的、极为感性的人。 她很容易产生共情,心是热乎的、柔软的。 她也不可避免地心疼过许多许多人。 就比如当初,在给李瑛念梁子日记的时候,姚海棠便差点儿没忍住当场落泪。 可她对迟铁的心疼,反而是最轻松的,最淡然的。 因为心疼其他人的时候,姚海棠就是再想帮衬,严格来讲,也只能算是个旁观者,无法插手过多。 对迟铁则完全不是。 她无比清楚自己能给迟铁啥,能给他多赤城、多掏心掏肺的爱,她胸有成竹,且从未怀疑过。 从未怀疑过他会被她温暖,他会在她这儿得到所有所有他想要的、又不敢想的。 所以姚海棠很少在与他谈起旧事的时候掉泪儿或是感伤。 只是现在她是真忍不住了。 或许是肚儿里揣娃以后体内激素不稳定吧,姚海棠眼瞅着盛岩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也悄然溜出眼眶,啪嗒啪嗒地砸在她素白的手背上。 瞬间就把迟铁给整慌了。 他眸色蓦地一沉,迅速起身走到姚海棠身前,去摸她眼尾,“... ...甭闹。” 迟铁蹙着眉,声音冷肃又沙哑,像是在哄劝不懂事儿的娃。 姚海棠听得都委屈了,伸手推他,“怎么就闹了?” “咋就叫闹了?” “还不许人哭了嗷!” 迟铁毫不犹豫,“嗯,不许你哭。” 他坐下,神情大体上看起来好似无悲无喜,就跟人家不是为了他哭、不是在讲他的事儿似的。 他很专注地盯着姚海棠看,耐心又深沉地给她抹泪儿,嘶哑着嗓子说她,“人李婶儿不跟你说过么,肚儿里有娃不能哭。” “现在哭可伤眼,老了以后容易眼花。” “花就花!”姚海棠可凶可硬气地红着眼嚷嚷:“花咋了?” “反正我眼神儿该好的时候一点儿链子都没掉,我已经把你拿下了!” “这么牛的事儿我都落实了,老了以后就是眼花点儿就能咋?” “你不叫我哭,你还不叫我眼花,你... ...你不讲理!” “... ...”迟铁哑然失声。 满脸没辙,终是宠溺又无奈地哑嗓低叹,“盛叔儿,算我求您,您也控制控制吧。” “您也是够能耐了,我家这个真不是个爱哭的主儿,不跟您扒瞎。” 他搂着姚海棠给她顺后背,知道她一哭急了容易憋气爱打嗝儿。 盛岩祥却好似愣住,眼泪都噙在眼窝儿没再往下继续掉。 片刻后,他突然咧着大嘴龇着大牙哈哈哈地笑出声,连着诶呦诶呦了好几句,指着迟铁摇头晃脑,“行,行... ...” “你小子找这媳妇儿真行!” 盛岩祥拿手背抹次抹次脸,一摆手儿,“不哭了,不哭了。” “有人为你掉泪儿了,就没叔儿啥事儿了。” 盛岩祥晃晃酒瓶子,看里头还有最后一口,眼神逐渐变得轻松,如卸下沉重的惦念与重负。 他举起酒瓶,仰头灌下,还刻意倒了倒。 直到一滴都没剩下。 然后满足地打了个老响亮的酒嗝儿,连着一直哽在心口、卡在胸间十几年的那团气。 他“咣”地一声撂下酒瓶,笑着看向可黏糊可亲昵的俩人。 说:“叔儿今儿才明白,吊着铁娃的那口气儿从来都不是恨,是爱。” “他想有个人儿能疼能爱,也想有个人能疼他爱他。” “他想活下去,他还想等。” 言罢,盛岩祥就起身撸起袖子,开始收拾碗筷儿。 迟铁见此欲帮他,却还未等动弹就被盛岩祥预料到似的拦下,“诶,你甭管。” 他嘬嘬牙花子说:“媳妇儿跟娃都在嘞,你瞎忙活啥。” 言罢,他端着一大摞的碟子碗儿转身走向灶房,呼出白雾似的哈气笑出一脸褶子,“铁娃啊,” “你赶明儿再也不用瞎忙活嘞。” “只忙活你媳妇儿跟你娃子就是嘞。” …… 后来的后来,许多年过去, 迟铁才终于跟姚海棠提起—— 盛岩祥为啥这么挂心他,为啥这么心疼他。 是因为当年在铁匠前头,迟铁他妈孙秀娥是先跟盛岩祥相看的。 盛岩祥觉得孙秀娥说话声儿太小、指定可娇气,当年他正是冲头热血的年纪,根本无所顾忌。 同着孙秀娥的面儿就说:“我不跟你搞对象儿,你说话跟蚊子叫似的。” “赶明儿结了婚多累得慌,你说个话我都听不清。” 孙秀娥懦弱又胆怯,当即被他说的臊红一张脸,慌张无措地站起来连着道歉,还刻意很大声地说:“对,对不起... ...” “是,我,我也觉得我这毛病不好... ...你也不是头一个这么说的。” 道完歉以后她就跟逃似地跑了。 临走前还特别客气又愧疚地给媒婆跟盛岩祥鞠了好几个躬,说真个儿不好意思,耽误你们时间了。 盛岩祥也成功因为孙秀娥这接连的道歉跟鞠躬憋得面色紫红。 他头一回产生了一种,自己还不如一个娘们儿的感觉。 不懂得给人留面儿,就跟个臭土匪似的。 结果人姑娘不光不怪他,反而说自己的不是。 在这次相亲过后,盛岩祥就跟受了啥冲击似的,好几天都没啥动静儿,原先明明是个挺咋呼挺爱说话的主儿,突然就变得沉默寡言。 媒婆觉得他人不错,又有能配锁修车的手艺。 谁家板车推车坏了都去找他,尤其是每年耕种或是收庄稼的时候,他的买卖儿就更红火。 所以媒婆就拐着弯问他,你到底为啥不相看嘞? 我跟你说啊,这男人虽是岁数大不算个事儿,但你也不能太大了。 说完,媒婆故意激他,“你就说你嫌弃人声儿小的那个孙秀娥,人家都结婚嘞!” “前儿才办的事!” “她男人个儿高体格子也壮... ...对,就是打铁的那个迟铁匠!” 盛岩祥听到这话时正要给人板车的轱辘上木条子,一下就给木条子直接撅成了两半儿。 随后,他埋下头咬着牙,说:“不相了。” “老子这辈子都不相了!” “赶明儿甭找我做工作来了,老子要打一辈子光棍儿!” 第211章 先哄哄我吧。海棠 孙秀娥被人贩子拐走的事情一出,盛岩祥连着俩月都没去大河边蹲活儿。 直到孙秀娥回来以后,他才重新出现。 可却是头发半白,瞅着像是硬生生的老了十岁。 他无数次在夜里装作无意路过铁匠家,听到那个素日老实朴实的铁匠像个暴徒似地低吼,“你个烂货、贱货!” “你咋不死在外头呢,嗯?” “你咋不干脆死了呢!” 可后头,却全无声响。 铁匠糟践她糟践的那么狠,她愣是连半声儿都没吭。 盛岩祥瞪着眼,嘴里都咬破了呼呼冒着血。 他明白,他明白孙秀娥是怕她那黑儿子听见。 盛岩祥不敢再多待,最后一次蹲在铁匠家墙根底下逃走时,他一如孙秀娥当年怯懦。 他想一切都晚了,一切的一切。 却没想这事儿终于就快变成道陈旧伤疤时,他竟头一次听见了孙秀娥的哭叫。 在一个春和日丽的晴天,他那天觉得心情还挺好。 甚至在落日时分他还喝了点儿酒,吃了不少饭,完事儿就揣着钥匙出去遛弯儿。 他醉醺醺的,也不知是咋,等醒过神儿来的时候就走到铁铺后头了。 盛岩祥浑身一僵,倏而转身想换个方向。 铁铺后头有个小窗户,正敞着,里头热气呼呼往外冒。 熏的人站那直冒汗。 盛岩祥才抬起手边擦汗边迈开腿,就极其清晰地听到里头传出滋啦啦的一声! 随之响起的,便是孙秀娥被死死捂着嘴却仍然凄厉的哭叫! 盛岩祥如被雷电击穿,酒意瞬间散尽,双足如钉死在地上。 很快,他就闻到一股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他蓦地也捂住嘴,转身时还栽了一跤,一个没忍住就直接吐了出来,可盛岩祥也没停,就一边吐着一边撒开丫子跑。 跑得嘴里肺里都剌得生疼,如吞下生了锈的刀片儿。 第二天,孙秀娥在家中上吊自杀的事儿便在村儿里炸了锅。 盛岩祥紧闭房门,里外上了好几道锁,如腐肉尸体一般关在家里窝了足一个月之久。 迟铁在阔别多年再次谈起这剜心一般的过去时,也少见地灌下好几瓶二锅头。 他经年累月连在一起,也没跟姚海棠说全活儿过,直到迟骋五岁这年。 至于他是为啥提起的呢。 是因为今儿早上,曹震带着个信封儿去民宿找他。 那信封里是盛岩祥给迟铁写的最后一封信。 就在迟铁把他们三口儿照的相片儿给他寄过去的第二天,盛岩祥去那头儿的县派出所自首了,交代当年迟铁匠的死不是意外,是他在铁匠的酒里下了药。 是能让人昏过去的药。 铁匠喝的酒不多,不至于昏过去。 他最终就是因为昏倒在雪地里才被生生冻死、冻硬的。 迟铁当着曹震的面儿把信看完,沉默了老半天,嘶哑着嗓子问了一句:“还有呢。” “他还等啥呢。” 曹震了解完案情始末也觉愕然感慨,咽了咽唾沫说,“他连着五年往县城来回来去地跑蹬,帮忙给那村儿搞建设。” “回去以后又动员村民,连劝带求的让大家都签了字。” “最后县里出了工队儿,给划片的地方全推了重新盖,盖成商铺店面... ...铁匠家也推了。” “渣儿都不剩了。” 迟铁又半晌未言语,最后眸底冒着血似地闷闷嗯了声,他将信重新塞回,起身道:“回吧。” “你们最近也忙着呢吧。” “啊。”曹震一愣,知道他指的是啥,顿时嘿嘿一乐。 迟铁侧眸睨他,“办事儿了叫我,姚老板说那到时候指定得给你这干爹把礼钱整到位。” “诶你可别,”曹震啧啧一声,“回小孩儿知道了绝对又得跟我闹。” “你不挺会哄的么。”迟铁转身离去,没拐弯儿抹角,“我先回家。” “回头再唠。” 曹震了然,“明白,明白。” “回家等你媳妇儿哄你呗?” “嗯。”迟铁点头,说:“就能跟她拉的下脸儿哭可怜。” 曹震略收笑,隐约透出严肃,“甭难受,铁哥。” “那边儿的同志告诉我,盛叔儿走的时候瞅着特踏实,真的。” “我现在没那身儿衣服,你甭挑我理。” 迟铁回:“你说的啥,我刚没听着。” 他再没停留,无声离去。 直奔着供销社去了,买好酒。 又去商业街买了好些下酒的菜,蹬着三轮儿往家走。 到家啥都在圆桌上准备好了以后,姚海棠就跟踩着点儿似地推门而入。 她进来以后把钥匙随手一扔,往窗户底下瞅了一眼。 随后直奔着他走过来,往他身边儿一坐,自觉端起酒杯。 急促地喘着一抹汗,咧嘴乐道:“我叫迟骋今儿晚上去王忠汉家睡了。” 说完,她去碰他酒杯,“你敞开了喝,喝多少也不怕。” “姚老板今儿不累,明儿也没要紧事不用早起。” “今晚横竖陪你大战三百回合。” 迟铁牵唇,也端起酒杯,仰脖儿咕咚咕咚往下灌。 三两口就饮尽。 撂下后重新满上,红着眼尾瞅她,“成。” “那你小点儿音儿,天热了好些家都开窗户睡。” “嗯呐嗯呐,”姚海棠敷衍似地点头,“你也一样嗷他铁哥。” 迟铁眼皮子一抖,酒都洒出几滴。 难耐阖眸,嘶哑着嗓子恳求:“你赶明儿跟迟骋说说,甭总让他也跟着忠汉他们叫我铁哥。” “他跟别人叫的一样倒没啥,你再叫我就咋听咋别扭了。” “那你学学我,”姚海棠满脸无所谓,吊吊眉梢儿,“他还叫我姚老板呢,我这不也没多想。” 言罢,她贼笑着捅咕他赤裸坚实的臂膀,“你能不能不要把‘闷骚’这词儿发挥的这么淋漓尽致啊他铁哥。” 迟铁毫不犹豫,“不能。” “我现在不光是人夫还是人父。只能跟他妈骚,跟别人都得闷着点儿。” 他撩起眼皮,眸底深浓炙热,“不你说的么,叫我要守男德。” “啊成成成,”姚海棠受不了他这烧起野火似的眼神儿,瞬间服输。 黏黏糊糊地哼哼着挂他脖子上,小手儿开始不老实地往下跑,眯缝着眼儿笑得像勾人魂儿的妖精,“你说啥就是啥,” “谁让你把我迷死死的呢~” 迟铁失笑,嗓子眼儿里的哑却恍然粗重,“夜里再迷,” 他吻上她眉心,如同梦呓般满含依赖地呢喃,“先哄哄我吧。” “海棠。” 第212章 我们最后都为自己活了 在这五年当中,铁哥也不是没喝过五味杂陈的酒。 迟骋说话特早,比一般的娃都早。 也不爱哭,也不爱笑,小脸儿一板简直就是缩小号儿的迟铁,皮肤虽然不如他爹黑,但也是健康的麦色。 在他刚会说话没多久的时候,某天姚海棠带他去民宿, 正赶上后厨忙,她就拜托张凤霞看着迟骋一会儿。 张凤霞乐不得儿呢,她就没见过迟骋这么好看的娃。 别的娃都是乐意叫大人抱,不抱就爱哭。 这个年纪也正常啊,正是黏人的时候儿,但迟骋却相反,不乐意让人抱。 你一抱他,他就板起脸皱起眉,也不哭,就开始张牙舞爪地挣歪。 后头迟铁搁地里忙活完就去休息室找他家儿子,好叫张凤霞脱身,没想刚进去,正好碰见张凤霞逗迟骋,“管我叫啥?” “你叫姨姥姥~姨姥姥~” 迟铁愣住,没敢打扰。 怎想这仨字儿对迟骋来说可能还稍微长了点儿,于是他皱紧小眉头憋了半天,只学出后头俩字儿:“姥姥!” 张凤霞一愣,顿时笑开花儿,抱着他摇摇晃晃,“行行行,姥姥也行。” “都是你的姥姥,还有梁姥姥,于姥姥呐!” 小迟骋半天没言语,这回也没急着挣歪。 没等张凤霞醒悟他不爱抱,要把他放到榻上时,他突然又开了口,呀呀句:“奶奶!” 迟铁精悍身躯猝然僵住,眼眶酸胀滚烫。 直到张凤霞叫他,他才勉强回神。 那天晚上,迟铁少见地拎着好几瓶白的回了家。 等到夜里,姚海棠怕小床里的迟骋被吵醒,好悬没在被里捂昏过去。 无数次的纠缠索求已经足能让他们摸透彼此。 迟铁清楚姚老板如今越发能盛得住他,尽管会把枕巾一遍一遍地哭湿、却还能有劲在他背上抓出数不清的红印子。 偶尔赶上她忘记剪指甲,迟铁洗澡儿的时候不经意搓搓后颈,都能摸出血珠子。 所以在收到盛岩祥来信的这一晚,迟铁在跟姚海棠攥着手儿聊到深夜以后,也半点都没控制。 这场失控又疯狂的情事已经不光是皮肉之间的相触相贴,也是姚海棠独有的安慰跟宠溺、放纵与救赎。 他数不清多少次混着泪水、嘶哑着嗓子俯首去亲她, 明明到了后头,他才是那个占据上风的人,却像是卑微依赖到尘埃、放下所有的尊严和脸皮,只求她能疼疼他,哄哄他。 而姚老板也永远都会给他想要的。 她总是爽辣又热情地回应, 尽管身上凝脂般的皮肉都被汗水黏着,声儿也颤抖变哑,却仍然全无保留、没有半分矫情羞臊。 她与他交换呼吸,急促又饱含风情地喘息,鲜活柔韧的身子攀着他,缠绕着他,啃着他薄削的唇说:“咱们都如愿了,迟铁。” “甭难受。” “他们都不想看你难受,也都不是为了叫你难受才做出决定的。” “我知道。”迟铁顶着满脸汗回应,生着茧的粗糙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捻揉她同样湿润的皮肉。 他将她死死嵌进怀抱,猩红着双眸嘶声喟叹,“挺好。” “我们最后都为自己活了。” …… 转天直到中午,姚海棠才跟迟铁一道去了民宿。 刚一进去就正瞅见王忠汉逗迟骋,跟边儿上贱不嗖嗖地龇着个大牙乐,“诶,迟骋,昨儿你妈又把你塞我那儿去了你不生气啊?” 迟骋稳重又淡然,正拿抹布踩着个高凳擦姚老板淘来的另一个死贵的大花瓶。 闻此,他用稚嫩却隐约透着老成的声音回:“姚老板说了,我是她跟铁哥的意外。” “我比不上铁哥,得明白自己的地位。” “... ...不是,”王忠汉都听愣了,“你这也太随了吧,你真一点儿都不生气?你妈都说了不是最爱你你也不生气?” 迟骋擦完花瓶,将抹布叠四折,规矩又方正。 捧在手里下了高凳。 王忠汉急切又好奇地一个劲儿追问,迟骋终于有些无奈似地叹了口气,看向王忠汉。 他黑漆漆的眼隐约冒着精气儿,可亮。 极浅地笑了笑,“每回我妈叫我去你那儿睡,转天准得给我做八个菜。” “平时她忙得很,不是忙店儿里就是忙黏糊我爸。” “所以也挺好,反正也不是天天都不叫我回家。” 姚海棠在不远处听得眼儿都直了,过会儿恍然哈哈哈地笑开,她眼睫都泛起湿意, 一边颤悠一边捅咕迟铁,“诶你说他哈哈哈,他咋算的这么清啊?” 迟铁冷然道:“这不就是随了你么。” “就是全随里头了,随你心眼儿多。” “我看行,”姚海棠欣慰勾唇,“照这么看,咱家迟骋还不能卖苦大力,白瞎这脑子了。” “那倒没啥。”迟铁语气平平,“他外头随我了,个头窜得高也壮实,你不让他干他也是有劲没处使。” 说完,他一指那花瓶,“没瞅给你那花瓶擦锃亮么。” 姚海棠一愣,瞅了一眼。 然后笑得更厉害了,“哈哈哈还真是,都快赶上镜子了哈哈哈哈!” 他俩动静太大,赶着这两天民宿人不是太多,有好些告假的,迟骋马上就发现了。 他很淡然地捧着抹布走过来,步伐却比平时快了好些。 直至姚海棠跟前儿停下,仰头问:“今儿给我做八个菜吗?” 姚海棠蹲下照他脸上叭儿亲一口,笑得爽辣又温柔,“今儿给你做十个菜。” “... ...”迟骋沉默一会儿,隐约皱起小眉头,“别了吧。” 姚海棠:“... ...为啥?” 迟骋坦言:“你一下儿对我太好我害怕,万许你今儿还叫我去王叔儿家睡呢。” 姚海棠噗嗤一声笑出来,乐得肚子都疼了,把他搂怀里说:“不会,不会。” “哈哈哈,单纯加菜,不叫你去王叔家睡了。” 说完,姚海棠吊吊眉梢儿,“咋,想我俩?” 迟骋毫不犹豫,点点头,“想着呢。” “想的我昨儿晚上做了好几个梦。” “虽然我是你俩的意外,但还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不能分开太久。” “心里容易不踏实。” 王忠汉彻底听傻眼了,搁迟铁身边儿一杵,摇头叹息:“你瞅瞅,你瞅瞅铁哥,” “他这好听的小话儿是一套又一套啊,这要长大了咋了得?” “这不得跟我姐似的招人儿?... ...别再成一祸害。” 姚海棠搂着迟骋当即扭脸儿反驳,“诶诶诶,说啥呢。” “招人儿又不是错,不滥情不得了?” “你看他妈,尽管这么风骚这么迷人不也是只爱他爹一个人么?” “怎么就叫祸害了?” 迟铁微微颔首,哑嗓附和:“这话没错儿,祸害也不怕。” “甭逮谁祸害谁、瞅准了一个人祸害就成。” “... ...你们三口儿简直无敌了,真的。”王忠汉终于倒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竖起大拇指。 第213章 惩... ...惩罚play? 迟骋搁姚海棠肩窝里探出小脑瓜,定定地瞅着他王叔儿,忽然来了句,“姚老板,你赶明儿再不叫我跟家住,给我换个地儿吧。” “甭去王叔儿家了。” “... ...”王忠汉陡然滞住,很快便后知后觉涨红着脸嗷地一嗓子冲过来,“诶呦我的小祖宗!” 王忠汉猫着腰一把捂住迟骋的嘴,姚海棠顿时弯起眼眸笑得可贼,“呦呦呦,这是咋啦他王叔儿?” “是不是昨晚你家小钱又找你花前月下去了?” 王忠汉脑瓜嗡嗡的,开始瞅天瞅地。 姚海棠啧啧着扒拉开他,“别把我未来的接班人憋坏了。” 迟骋没再说话,转而用一种天真却又隐约透着意味深长的小眼神儿瞅他王叔。 王忠汉瞬间领会,直接一把将迟骋抱起来,撒开丫子就往外跑,咆哮道:“我带你接班人去食杂店买零嘴儿吃去!” “我先提前讨好讨好他!” 姚海棠也没拦,悠悠起身环抱双臂,摇头晃脑。 素白的手冲门口一指,扭脸儿跟迟铁老得意地自夸,“瞧见了不?” “就咱家好大儿这样的,往后去哪儿都饿不着。” “真是随了他妈我交际花儿的好本事,把咱店里上上下下男女老少都哄得多到位。” 迟铁低笑,跟她一起往柜台走,“最近没咋瞅着小钱。” “是,她前两天坐火车去哪儿了来着... ...南方的一个小山村,可穷了。” “我怀迟骋没多久那会儿咱俩回老家接妈的时候,你不是说那会儿你老家还挺落后的?” “小钱去那地方现在都还不及老家那会儿呢。” 迟铁:“发展教育去了?” 姚海棠满脸写着骄傲,“那可不,咱小钱现在搁外头可威风了好嘛,是众多家长们心目中的偶像。” “毕竟人现在可是~于~校长~~” 说完,姚海棠想起啥来,嘿嘿嘿地乐个不停。 迟铁一眼看透,“小钱在村儿里办小学你给投钱了。” “... ...”姚海棠愣住。 正赶上俩人走到柜台,今儿柜台里头守着的还刚好是于招娣跟梁敏。 于招娣听见这话了,马上接:“对对!” “海棠啊,小钱说来着,今儿要过来跟你报账呢。” “哎呀哎呀,于姨!”姚海棠一个劲儿地冲于招娣挤眉弄眼。 于招娣纳闷儿,“... ...咋了这是?眼里进东西嘞?” 迟铁面无表情道:“不是,于姨,她投钱的事儿没跟我说,估摸是背着我藏私房钱了。” 迟铁说的正经又严肃,于招娣一听顿时也跟着紧张起来。 心想坏了,这不是坏了么。 她这不是得给这小两口儿整出矛盾来了么! 可于招娣又忍不住想,不对啊,这俩人好像从来也不背着对方干啥事儿啊,咋海棠没跟她爷们儿说啊! 姚海棠扽迟铁,“你别给人于姨吓坏喽。” 迟铁瞅她,略微挑眉,“我扒瞎了么。” 姚海棠:“... ...那,那倒也没有。” 她飞速拽住他从前台进了休息室,反手关门。 迟铁有些憋不住笑了,“做啥。” 迟骋一岁那年,姚海棠赶在年根底下就把葛毅投给她的本金、连着翻番儿的利钱给他打到户头。 后来,民宿的生意也因各方宣传变得愈发红火。 尤其是退役女影星那头儿,起到的作用最大。 可是吧,姚海棠生了迟骋以后,心软跟感性的毛病就越来越厉害了。 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因此短暂智商下线。 过后她就会疯狂地讽刺她自己,说她现在是令她自己讨厌至极的大圣母,太烦了,真是太烦了。 她先后投资了两个完全不赚钱的买卖儿,都是因为心软。 后来终于下了狠心把钱全都放迟铁那儿了。 因为迟铁的善良跟热心肠儿比她理智多了。 终归是男人,大多数时候都要比女人清醒,这是天生的,不承认不行。 姚老板充分认识到自己的问题,马上埋头认错儿,“就,就之前小钱跟我提嘛... ...” “她说她要去村儿里动员,但九林是啥情况你也知道。” “虽说咱这民宿确实是把全村的经济调动不少了,但这教育观念确实根深蒂固不好改。” “我这一想她挨家挨户儿的去求,不就,不就难受么,心里憋屈么... ...” “然后,然后我就... ...嗯... ...” 迟铁哑嗓笑着近了一步,俯低头颅沉声问她,“就咋。” 姚海棠心一横,一咬牙,仰头儿闭眼,“我把曹震搁迟骋百天儿时候给他那大金锁给卖了!” “哦。”迟铁应了声,啵儿一下亲她脑门儿上了。 笑意愈发深,漆黑眼睑都眯起来。 “... ...?”姚海棠颤颤巍巍撩开眼皮,“... ...我寻思你咋也得跟我闹个别扭呢。” “咋也是你老战友好兄弟攒了好久的钱呐。” 迟铁炙热大掌攥在她腰侧揉了揉,“不至于的,这是好事儿。” “卖就卖了。” “这事儿积德,是为着娃们读书搞教育的,卖他干爹送的东西也能给他们两口子积份儿德。” 他更亲昵地贴紧,几乎将姚海棠抵在门板上,深深埋头去亲她,“你不说了么,自己人跟别人不一样。” “我现在也随你,偏心眼子。” “你要又往外头跟不知根知底的心软,我绝对说你,不扒瞎。” “但你不是跟自己人心软么,再说也是好事,这不能叫买卖儿。” “不碍的,我不说你。你差不多收收吧,姚老板。” “就非得逼我跟你发火儿,好... ...那叫个啥来着,你前俩月说那词儿。” “又是个啥怪词儿,听不明白。那回想问你来着,后头我给忘了。” 姚海棠瞬间破功,却哆嗦着睫还在努力装傻充愣, 试探着问:“惩... ...惩罚y?” 第214章 求你了,祖宗。 迟铁点头,“啥意思。” 姚海棠继续憋笑,用一种微妙且露骨的眼神直勾地瞅着他。 迟铁沉默片刻,“是我寻思的那个意思么?” 姚海棠都不用问就抿起嘴儿开始乐。 迟铁哭笑不得,“昨儿晚上还不够?” 他喝了好些,加上迟骋也不在家。 所以当时局面可以说是无比失控。 迟铁眸色浓深,掌心愈发火热, 顺着她纤曼的腰身,用一种不轻不重、又意味深长饱含暗示的力道。 姚海棠身上酸意终被他唤醒,眼睫一颤哆嗦着往后伸手拦他,“错了,错了。” 她又不知疲倦地撩完就认输,“等我再研究研究的吧铁哥。” “再来就真是惩罚了。” 迟铁嘶声低笑,力道放缓,这回真是单纯给她纾解疲惫酸痛,“晚上给你拿油儿搓搓,明儿就不酸了。” “别了。”姚海棠叹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张嘴。” “现在我是承认我不行,晚上可就未必了。” “你瞅迟骋刚才说那话,我咋也是他妈... ...还是得多少聆听一下小花朵的心声,最近先让他好好儿在家吧,别赶他了。” …… 王忠汉带着未来的接班人特地找了个老全活儿的食杂店,给他买了一大堆零嘴儿。 完了还不老放心的,从店里出来以后就贼怂地缩缩着脖子,蹲地上跟迟骋打商量,“我这零嘴儿是为啥给你买的你有数儿不?” 迟骋嚼着高粱饴点点头,咽下去以后问:“可现在大家都知道你跟我小钱姨搞对象儿呢,做啥要瞒。” “... ...”王忠汉听得脸红脖子粗,嘬着牙花子挠挠后颈,哼哼,“你以为谁都跟你爹你妈似的啊,你王叔儿我脸皮子薄,” “乐意害臊!” “... ...谁知道你要把我俩搞对象的事儿说的多细啊。” 迟骋麦色小脸儿上丝毫没有动容,语气平平,“那你为啥昨儿不带小钱姨出去打啵儿,你出去我不就——” “唔!” 王忠汉嘴角抽动着再次捂住迟骋这张不饶人的嘴,把后槽牙咬得咯嘣咯嘣响,“算叔儿求你了,祖宗。” “你别把你家姚老板跟铁哥的‘优点’随的太彻底了,成么?” 迟骋拿小手儿啪啪拍王忠汉手背,他抓紧松开,还不忍道:“你甭装,我可没使劲捂。” “嗯,知道。”迟骋拎着一大兜快拖地的零嘴儿,淡然转身。 “王叔儿你甭担心,往后我不去你家住了。” “啊?!”王忠汉心头一跳,迅速跳起追上他,有些焦急地解释:“不是不是,王叔儿不是那意思嗷。” “你就是,就是别跟他们念叨我跟小钱姨咋好的就成。” “... ...”迟骋脚步微顿,忽而隐约叹了口气。 小小的年纪,竟显得有些忧愁。 他王叔儿更懵了,“咋,你刚不还说知道了... ...保守我的小秘密有这么难么?” 迟骋摇头,小手伸兜儿里又掏出块高粱饴,剥去外头糖纸后很懂规矩地又顺兜儿一放,“不是光你的。” “还有小树叔叔跟小佳姨。” “... ...啥?!”王忠汉陡然惊吼,下巴颏都要掉地上了。 他急得一把又拽住迟骋,弯腰盯着他结巴,“啥啥啥,你说啥... ...” “咋,咋就又跟他俩有关系了!?” “啊。”迟骋嚼着高粱饴想等咽下去再回。 王忠汉俩眼都要喷火了,“诶呀你能不能别学你爸?你这点能不能学学你妈的豪放。” “说说说,快说。” 迟骋摇头。 “诶呀我滴天老爷啊,你可真是要把你叔儿我逼疯... ...” 王忠汉狂躁搓头,起身望天儿。 脑中一闪,倏而停下! “... ...”他一卡一顿地低头,耷拉着眼,咕咚一声吞下口水。 心惊胆战,又强压怒火似地问:“是,是不是你小叔叔,” “昨儿又... ...跑你小佳姨屋里去了... ...” 迟骋点头。 “... ...我,艹!!!” 王忠汉彻底爆炸,好悬没原地窜上天。 迟骋看透一切似的,很懂事地说:“王叔儿,你要想回家你就回。” “这点儿距离我能自己走。” “... ...不成不成,我还是把你送回去吧。” “真没事儿。”迟骋摆摆小手,率先迈开小腿儿,洒脱又爽快,“你看姚老板跟铁哥,就不瞎操心。” “不碍的,我爸名声不好,没人敢欺负我。” “你回去开会去吧。” “... ...”王忠汉也是真忍不住了, 他想起王小树今儿单独带着小佳去县城开药,这时候也得回去了。 俩人正刚十八九的年纪,这要是一冲动! 学都没上完了,再整个娃出来! 不成不成! 王忠汉急得屁股后面都好似带着火,捂了嚎风一边抄近道儿走一边喊着嘱咐:“从大道走!!别从小道走!!” 迟骋未回,只又摆摆小手。 王忠汉一路火花带闪电,半点不敢耽搁,如狂风一般卷回家。 经过狭窄胡同时,惊起满地鸡鸭鹅的惊慌逃窜。 直至家门口的时候,骤然刹车—— 脑门儿上淌着汗,死死地盯着大门,呼哧呼哧地粗喘。 里头隐约有动静,窸窸窣窣的,像是谁在抖愣被。 王忠汉心头大石终于要落下,抬手抹了把汗作势就要推门。 没想又多了道脚步,更轻更慢,伴随着王小佳细软且羞愤的嗓音,“小树!” “你,你就不能早晨晒吗?” “... ...你非得现在晒。” “这大中午的万一哥回来瞅着咋整?” 抖愣被子的声音蓦地停下,王小树无奈笑道:“早晨不急着给你做饭么,忘了。” “再说也没湿多少,晒会儿就能干。” 王忠汉:“?!?!?!?” 第215章 至少现在别叫姐 啥啥啥?! 啥玩意儿?! 啥叫没湿多少,咋就要晒被子了?! 晒被子是没啥,但为啥要背着他,为啥怕他看见?! 已经被于小钱同志强势夺去黄花大闺男贞操的王忠汉没法儿不多想,脑子里冒出来的全是不健康的。 他嘴皮子都开始哆嗦。 毕竟他做了太久的大家长,实在没法儿彻底捋明白这个身份。 这俩崽子虽然都已经成人了,但在他眼里却还是崽子。 是需要保护需要照顾的小崽子。 王忠汉受不住了,憋得都要炸开,一咬牙一跺脚,直接“嘭”地一声撞开门! 院儿里俩人当即傻眼,王小树才要去拉王小佳的手当即僵在半空。 “你,你俩做啥呢?!” “啊!?”王忠汉气势汹汹地冲上去,满脸写着:好啊好啊,被为兄逮到了吧! 王小树却只略微皱眉,缓缓放下手。 随后便哭笑不得地扭脸儿跟小佳说:“瞅见了吧,咋他也是得误会。” “他脑子里没想好事儿,你就是藏着掖着也没用,反倒越描越黑。” “啥,咋就黑了?以为我听不懂?”王忠汉伸手就薅王小树脖领子,几乎贴在他耳朵上吼:“老子现在字典都学完了!” “你说的越描越黑是说本来没有那么个事儿!” “跟你俩的事儿能相提并论吗?啊?” 王小树笑了,被王忠汉提着脖领子也不急,还冲王小佳挑眉,“你瞅哥多厉害,都会举一反三了。” “小钱姐姐对咱家起到的积极作用真是不容小觑。” “滚,滚边儿拉去!”王忠汉脸红脖子粗地道:“甭跟老子扯我对象儿,我这说你俩搞对象的事儿了!” “你俩本来就搞上了,我咋就多想了?” 小佳白皙的脸已经快红到滴血,站在旁边不知所措地摆手,“不是哥,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小树昨儿晚上是偷着去我屋了... ...但这湿就是,就是我把水给碰洒了!” 王小佳说着说着,就感觉头顶都要冒烟。 她只要想起王小树的话就觉得羞愤欲绝,可又清楚王忠汉也绝对只能往复杂了去想。 他们都不是小孩儿了,哥多想也正常。 “行了姐。”王小树云淡风轻地一笑,“你进屋儿吧,我跟哥唠。” “上午走老些道呢,你好好歇歇。” “... ...”王忠汉一听这,火气徒然熄了不少。 吭哧瘪肚了半天,也不忍附和:“你甭管了小佳,我好好教育教育这死崽子,你能睡睡会儿,我俩小点儿声。” “... ...那你不许欺负小树啊,哥。”王小佳确实有点累了,前两年换的药很管用,现在腰背很少有特别疼的时候。 就是走多了道还是酸,一酸了就得躺下顺顺。 王忠汉听得这叫个不爽,满脸黑,怪声怪气又酸不拉几地哼唧,“咋?我是你哥不是他哥?” “我能咋欺负他?!” “... ...”王小佳噤声。 王小树给她打个眼神儿,叫她放心回去。 王小佳知道自己在这件事儿上实在拉不下脸儿,就是待着也只能白受折磨。 听得臊,还不好意思说,一紧张起来就只剩冒汗。 于是王小佳便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屋。 末了儿躺到炕上,却又不忍咽咽唾沫,小心翼翼地把窗缝敞大了些。 王忠汉一个锁喉就勒着王小树往屋后房檐儿底下走。 王小树无声牵唇,看看脑瓜顶的大日头,心里也热乎乎的。 他也没挣歪,就由着王忠汉把他拽到地方儿,被粗鲁松开后还垂着浅淡眉眼整理了下脖领子。 “交代!”王忠汉横眉立目道:“昨儿晚上咋又偷摸跑你姐屋去了!” “像话么,嗯?你说说像话么?” 他磋磨着牙根忍不住用力戳王小树肩窝,一下比一下重。 王小树与他对视,仍然清瘦的身形却纹丝不动。 “... ...不是,”王忠汉不明白,忍不住跑题儿,“你这老瘦的咋还挺有劲呢?站挺稳?” 王小树轻笑,“特地练的。” “... ...别扯那没用的,老实儿跟我说,打的是个啥主意?” 王小树定定瞅他,“我打去年就说要跟小佳把证先扯了,不是你不让的么。” “你非得叫我俩先上学,可我们学校都有好多结婚的了。” “甚至还有娃都生了的。” “... ...”王忠汉也不是不知道这事儿。 之前他跟于小钱还唠过。 他皱紧眉,憋了半天,才从牙关挤出句:“不成。” “我怕你俩分心。” “... ...好不容易念到现在了,我又不拦着你俩搞对象儿,不急着结。” 王忠汉坚定道:“你现在没扯证就知道往小佳屋里钻。” “一个月你得钻八回。” “要是扯证了你还能有个顾忌?” 王忠汉绷着脸,没带好气儿,也不藏着掖着,一针见血道:“你是男的,是没啥。” “就是她真有了娃,对你也没多大影响。” “可小佳是女娃,再加上她本来身子就不好,要是有了娃... ...肯定得耽误好些事儿。” “我打地起叫你俩读书,就是为了让你俩往后选择性多点儿,起步点高些,别跟你哥我似的只能卖苦大力。” 王小树没急着反驳,久久都未言语。 耐心等到王忠汉说完才悠悠叹了口气,清隽眉眼间隐约透出几分酸楚受伤,“哥,我在你心里就是那样的人么?” “就是不为她做打算,只图自己快活的人?” 这一刻,王小树身上稚嫩的少年气似乎散尽,像是个真真正正的男人一样,与他面面相觑,满脸严谨。 他也没再藏着掖着,将男人心知肚明的事情摆在明面儿上,摊开来讲。 反正王忠汉脑瓜里想的也只能是更乱、更露骨。 王小树觉得,他也没必要再收敛啥,不如一次性把话说清。 他停都没停就道:“我跟我姐啥也没干,睡一炕上衣服我都不脱。” “我就为了半夜给她翻身——” “啊啊啊啊!!!”王忠汉忽然癫狂似地捂住双耳,脸色又红又紫,崩溃大吼:“你他娘的给老子换个称呼啊啊啊!” “至少现在,至少现在别叫姐!!!” “我受不了了!我要疯!” 第216章 昨儿晚上你还跟我亲得可美了 王小树不忍闭了闭眼,额角隐隐抽动。 “哥,你小点儿声行么,你这大嗓门儿就是平时不嚷嚷动静都够大了,你再一喊我脑瓜里都嗡嗡响。” 言罢,他不忍扭脸儿看看身后,哭笑不得道,“再说了,你把我薅过来不就是不想叫小佳姐听见么?” “就照你这么嚷嚷,你跑院儿外头说话她都能听见。” “行了行了,”王忠汉神情虽然不耐烦,却还是降低了不少音量。 随后还冷静了一会儿,才用一种警告似得语气又戳戳王小树,“甭跟我整酸不拉唧那一套嗷,就是因为你哥我也是从那会儿过来的,所以才忍不住多寻思。” “你们俩都岁数小,正是爱冲头的时候。” “我不是挡着你俩结婚,我要真不乐意,真瞧不过眼儿,当初你跪地上那会儿我就早大耳刮子抽你了!” 王小树微微颔首,仍然认真,“我明白,哥。” “但你得信我。” “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你疼她,你关心她。” 言罢,他又顿了顿,耐心且不疾不徐地给王忠汉摆道理, “还有哥,你也甭总非得分得多清,咱们仨从小到大都是一家人,往后也是一家人。” “小佳也是我对象,也是我姐。我疼她也永远都是双份儿。” “……”王忠汉不言语了。 拧着个眉头苦大仇深的沉默老半天,才释怀般地叹了口气,“得,往后我不多那个事儿了。” “你俩也不小了,往后是咋打算的就自己商量着办吧。横竖你俩脑子也比我好使,有的事儿也不乐意跟我说。” 王小树立时笑开,如朗月清风。 方才那个严肃且沉稳的男人姿态仿若烟消云散,他又成了他的弟弟。 王小树语气坚定,明明与王忠汉平齐的视线却透出赤诚的仰视与敬佩,他喉咙深处似掺杂了些哑,却说的字字清晰、字字用力,“哥,海棠姐说的对。” “我俩之所以能脑瓜好使、清楚,那是因为我俩脑子里、眼里都是干净的,没那么多扰着我们的事儿。” 他上前一步,像许多年之前的某一天,满含依赖和感恩的搂住王忠汉,谓叹道:“都是因为你啊,哥。” “是因为你把那些不好的,扰人清净的东西全都挡在外头了,我俩才能过得这么好……才能踏实下来念得进去书、读得进去东西。” “再说哥你也不笨啊,你现在没啥事儿就爱说成语,说的还可准……” “诶诶诶,”王忠汉听得都开始臊得慌,不忍别别扭扭地往外推他,“你个小兔崽子还有完没完了?” “你现在到底是个啥毛病,动不动就整这老肉麻的!” “以前小时候儿咋不见你嘴这么甜,天么天儿的跟你哥我拉着张小驴脸。” “后来可倒好……这通哄我,老子瞧你这肯定也是被你海棠姐渗透的、传染的!” 王小树笑意更深,少见地咧开嘴,紧接着竟冷不丁地来了句:“哥,你说我小时候儿咋就没发现呢。” “你还怪可爱的。” 王忠汉:“……” “艹!!你个小瘪犊子站那儿别动!!你看老子不抽死你的!!!” …… 傍晚日落时分,于校长正借着火红的霞光端坐于书桌前,攥着钢笔在刷刷地写着啥东西。 须臾,她胖乎柔软的肩头搭上一双可壮实的手臂。 虽然健硕有力,却隐约打着颤悠,像是想占人便宜还生怕被发现的臭流氓。 小于校长眼皮子一跳,纸上落下个可突兀的墨点儿。 她闭上眼,贼不客气地骂:“王忠汉,你还有完没完!” 王忠汉这下彻底不装了,一把从背后将于小钱连人带椅子给熊抱住,老委屈地哼哼,“可我心里酸不溜儿的,” “我……我,我叫他那话戳心窝子嘞,这可咋整啊,小钱~~” “你说那小瘪犊子多烦人啊,他没啥事儿非给我整肉麻兮兮的那一套做啥啊!这,这赶明儿叫我还咋收拾他??” 于小钱彻底无语,撂下钢笔揉揉眉心。 明明稚嫩又可爱的脸庞却隐约透着抹沧桑。 她长叹,“我不信小树能比你还肉麻。” “……”王忠汉蓦地张嘴,却啥也没说出来。 可他却陡然双臂用力,于小钱被他勒的直接倒吸一口气,照他胳膊上啪啪就给了几下儿。 一点都没客气,都给他打红了。 王忠汉却还是一脸幽怨可怜相,完全瞅不出他疼。 好像于小钱那几下是在给他挠痒痒。 “小钱,你咋能这样儿呢,你为啥总一会儿对我好一会儿嫌我烦的,” 王忠汉怪声怪气地哼哼,“昨儿晚上你还跟我亲得可美了,小眼神儿都湿乎的。” “今儿可倒好,一要见你亲爱的海棠姐就懒得搭理我了。” 于小钱敌不过王忠汉的蛮劲,终于放弃。 她挪了挪屁股找了个还算舒服,不太憋挺的位置,如同努力在夹缝中生长。 紧接着就翻了个老大的白眼,丝毫不留情面地说:“你甭想代替海棠姐在我心里的位置。” “要不是海棠姐对女的真没兴趣,我高低得努力努力。” “……” 这要搁平常,王忠汉很少会因为类似的话闹别扭。 毕竟他们这帮人都有数儿,姚老板是个多好、多迷人的主儿。 可今天不一样,王忠汉今天尤其感性尤其脆弱。 而且俩人昨晚上才又亲又热的,今儿于校长就给他摆事业女性冷漠清醒这一套。 王忠汉就觉得老受伤了、贼受伤。 伤得他心窝窝里头更酸了。 他终是伤透心似地撒开她,耷拉着脑瓜子慢悠悠地往炕边儿挪,然后直接仰面往炕上一躺,哀嚎:“要不都说啥得到了就不懂得珍惜呢, “老子看果不其然啊,这话真是成有理了。” “你说你去县城上学的那几年,要是十天半拉月回不来,你都还得写封信寄回来,天么天儿的撩次我。” “一回来就满处儿堵我,让老子无处可逃……” “最终拜倒在你那白面馒头似的小胖脸儿之下……” “现在可倒好啊,老子叫你扒的裤衩都不剩,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弄不弄还得提心吊胆的生怕于姨发现,” “她前两天还拿话茬拐着弯儿的磕打我呢,说的啥来着……” 于小钱一愣,很快了然叹气。 干脆把椅子调了个方向,瞅着王忠汉,“说她有个老姐妹儿,她闺女就是跟对象不小心有了娃。” “本来以为那男的指定欢天喜地的要娶她,没成想人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偷摸走人了。” “连个影儿都瞅不见。” 于小钱头疼得厉害,末了儿都快被气笑了,呵呵道:“然后那个女同志怕她爸妈知道,自己偷偷去医院做流产手术,最后大出血死了。” “我艹!”王忠汉倏然翻身而起,大惊,“你咋知道,” “……而且还说的一字不落的。” 于小钱继续皮笑肉不笑,“这故事我从三岁一直听到现在,至今为止都没见过她那个不知姓名的老姐们儿。” 第217章 你妈就乐意吃冰棍儿 王忠汉重点却不在这儿。 他蔫不拉几地喃喃:“... ...咋于姨就这么不信任我呢?” “咱咋也是一个村儿的,就是小时候没咋往来,但我是个啥人她还不知道么。” “再说了,老子真要跑,跑哪儿去?给家那俩崽子都撂这儿不管,我是那种人么?” “所以说啊。这就是没必要的磕打,叫人心里不舒服。” 于小钱起身,顺他身边一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他王叔儿。” “... ...” 王忠汉眼一闭,又躺下了。 他喝了醋似的,酸不拉几地哼哼,“得,我看啊以后海棠姐是你心里第一重要。” “迟骋那小子就得成第二重要。” 王忠汉闹别扭似地一翻身,只给于小钱留下个宽阔的后背,跟哭似地吸吸鼻子,“至于我啊,往后是真一点儿位置都没了。” 于小钱:“... ...” “亲嘴儿吗?王忠汉。” 王忠汉咵嚓又一个翻身,跟逮到大骨头不撒手一样, 俩胳膊顺于小钱后腰就勒上了,然后就撅嘴把她往下拽,“那你可得好好儿亲。” “认真亲。” “我还不乐意呢... ...我都受伤了。” “你哄哄我吧,小于校长。” …… 迟骋拎着一大兜零食走在路上,不经意间就听见有个当妈的训孩子,“你又偷拿我包儿里毛票买零嘴儿吃!” “吃完零嘴儿你晚上就不好好吃饭!” “赶明儿再瞎吃我就打你嘴!” 迟骋默不作声地想:那肯定是因为姨您做饭不老好吃。 要跟姚老板似的手艺那么好,他肯定不能吃完零嘴儿就不吃饭了。 然后,迟骋就又不忍想,姚老板从来都不当着他吃零嘴儿。 别人都说小娃子肠胃不好,不能吃冰棍儿。 他想吃,姚老板就让他吃。 甚至给他张大团结,让他自己去食杂店冰柜里随便挑随便选。 结果,迟骋就真买了一大堆的冰棍儿,跟宝贝似地捧着回家了。 往沙发上一坐,瞅着电视库库炫。 等醒过神儿来的时候,茶几上就只剩下棍儿跟包装袋儿了。 那一宿,迟骋都没睡。 每回都是刚要睡着,就被肚子里拧痛惊醒,板起小脸儿捂着肚子就往厕所跑。 如此往复,直至快要天明。 姚海棠期间给他烧了两回热水,喝了不管用。 然后早起就跟迟铁一块儿带他上小医院儿了。 大夫问问,想想,说:“还行,不算严重。” “你家这娃也真够可以的了,体格儿够好。” “用不着输液,打一针得了。” “赶明儿可不能这么吃了嗷。” 自此,“不能吃太多冰棍儿这件事”,迟骋就非常清楚、且无比确信了。 不用谁再给他讲,他也明白了。 且在后来,他还通过尝试总结出了自己一次性吃冰棍儿不拉肚儿的具体数值。 三根。 一次吃超过三根儿,他就会开始拉肚儿了。 迟骋忍不住问姚海棠,“姚老板,等我大了这数儿会变大么?” “比方说吃五根也不会拉肚儿?” 姚海棠还没说话呢,迟铁便忽而呀桑低笑,“你这事儿还真问对人了。” “你妈就乐意吃冰棍儿。” 姚海棠:“... ...” 迟骋哦了一声,“看来不光小娃子乐意吃,大人也乐意吃。” 姚海棠吊起眉梢翘起浓艳眼尾,贼蛊人地冲迟铁乐,“谁说不是呢。” “不光是我,你爹也贼乐意吃。” 迟骋又哦了一声,这回就稍显惊讶了。 然后问:“那我咋一回都没瞅见过铁哥吃冰棍儿。” 姚海棠嘿嘿道:“因为你爸都背着你吃的。” 迟骋沉默了。 他没再言语,却不忍觉得铁哥有点儿太抠门了,也把他想的太不懂事儿了。 他吃根冰棍儿就是被自己瞅见又能咋? 给他也买一根不就行了吗。 迟骋有点难过,但迟骋没说。 他寻思就因为个吃冰棍儿闹小情绪实在是有点儿跌份。 没想第二天,迟铁带他路过个食杂店的时候进去买酱油。 顺手就给迟骋买了根冰棍儿。 出来以后搓搓他脑瓜递给他,“吃吧。” 迟骋瞅着手里的冰棍儿稍显怔愣,仰头问:“爸,你不吃吗。” 迟铁摇头,“太甜。” “?”迟骋皱起小眉头,跟着迟铁奔家走,却没急着拆开袋子,而是左思右想后,忍不住问:“那你偷着吃的冰棍儿不甜?” 迟铁步伐滞住。 垂着冷冽深眸看他,隐约透出几分柔软,“甜。” 他嘶哑着嗓子回。 “... ...”迟骋彻底懵了。 迟铁大掌一伸,拿起他手里的冰棍儿,替他撕开外包装重新递给他。 “吃吧。” 迟骋失神般开始咔嚓咔嚓啃冰棍儿,用一种疑惑又透着探究的稚嫩眼神看向迟铁。 他一边啃着冰棍儿一边心想。 难道吃冰棍儿也分大人吃的,和小娃子吃的么? 就像衣服分小娃子的衣服,跟大人的衣服。 不然他咋嫌这个冰棍儿甜,又背着他吃也挺甜的冰棍儿呢。 迟骋想着想着,还是想不出个答案。 后来他就安慰自己:或许跟吃完冰棍儿会拉肚子是一样的。 有些事总要到了那个时候儿才明白。 铁哥不跟他说,肯定是怕他吵着要吃大人的冰棍儿。 那他也不问了。 等他长大了,自然就能买到大人吃的冰棍儿了。 也迟早会知道,大人吃的冰棍儿的那种甜,到底跟小娃子吃的这种甜,有个啥区别了。 第218章 他的冰棍儿是姚老板。 迟骋进村以后就听他王叔儿的话,顺着大道走,虽然他觉得没人敢欺负他,但也仅限于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娃子、或者是再年长他一些的大娃子。 要是真有坏人想害他就不行了。 因为尽管他比大多数的同龄人都要壮实些,他仍然是一个只能吃小娃子冰棍儿的小朋友。 迟骋想着想着,突然觉得有点心累。 他又从兜儿里掏出块高粱饴,叹了口气扒开糖纸,然后抬起小手准备喂嘴里。 须臾,一只比铁哥瘦削许多的手猛地横插进来,咵嚓一下就把高粱饴给抢走了。 迟骋立时停下脚,淡定又冷静地仰起小脑瓜儿。 只见一位肤色白皙,穿着蓝色衬衣的男人笑眯着眼,慢悠悠地嚼着从他手里夺走的高粱饴,挑了挑眉。 不说话。 像是在等他生气。 迟骋垂下头,又从兜儿里重新掏出块高粱饴,继续前行。 心里默默道:嗯。他比铁哥岁数大。 然后扒开糖纸,顺兜儿一掖,把糖往嘴里一扔。 “诶,怎么回事儿,不哭啊你?”刘峥真觉得特有意思,跟迟骋身后头边走边问。 迟骋头也不回,稚嫩的童音中却透出几分通透,“反正不是我自己个儿买的。” “花的不是姚老板的钱。” “你要是还想吃我再给你一块儿。” 刘峥笑得更深,眼型变得细长,像只斯文的狐狸。 他问:“你就敢这么跟我交底儿?说你妈是姚老板?” 迟骋专心嚼糖,直到咽下去才回:“我说我妈了吗,我就只说了姚老板。” 刘峥:“... ...” 迟骋隐约牵起嘴角,“叔儿,你咋对我妈的事儿这么清楚。” “你来找我妈的吗?” 刘峥缓了缓才继续笑道:“不是,我不找你妈。” 迟骋:“哦。因为我妈不搭理你,不稀罕你么?” 刘峥笑意倏而僵住,眼皮子直跳,“... ...你才多大啊,就稀罕不稀罕的。” “你爸平时就这么教你的?” 迟骋眯起乌漆漆的眸,总结:“你讨厌我爸,但稀罕我妈。” “你是铁哥情敌。” “... ...你这都跟哪儿学的词儿?”刘峥彻底无奈,产生了一种想生气又不能生气的疲惫感。 迟骋又掏出块高粱饴,“跟张姥姥学的,我爸前些日子倒腾来个电视,姥姥们天天看一个... ...” 迟骋想想,“看一个狗血电视剧。” “里头好几个男的都想追求一个女的,张姥姥说他们都是彼此的情敌。” 迟骋刚说完话,不经意间往前一看,就见一个穿着二股筋背心的男的叼着烟走过来,脑瓜后头还扎了个小辫子。 他一眼瞧见对面这一大一小的组合,当即愣住脚儿,在原地停下了。 迟骋看了看对面,又看了看身侧,“叔儿,你是来找那个小叔叔的吗?” “... ...”刘峥听得心里咯噔一下,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我们俩看着差很多么?” “有那么明显吗... ...”他自言自语似的,也不忍仔细去观察对面的林东。 两双眼就这样齐刷刷地瞅向他。 把林东都给看毛了。 他顿时转身,像是落荒而逃似地往前走,咬牙切齿道:“你丫儿真有病,傻逼一样。” “还舔张老脸跟人姚老板孩子搭茬儿呢。” “滚蛋,往后别他娘的说跟我认识。” 迟骋:“瞅着其实还行,但他看起来比较好懂。” “姚老板说了,一般情况下这种人都比较年轻、毛楞。心里藏不住事儿,有啥都挂脸上。” “... ...小孩儿你多少有点儿吓人了啊。” 刘副厂自诩从小儿他就是个不同寻常的孩子。 智商高,能说会道。 他也见过很多孩子,都没有自己小时候能说,没他小时候脑瓜好。 可没成想,竟在姚海棠跟迟哑巴儿子这儿找到了一种碰壁般的创伤感。 走到一个路口,迟骋摆摆手,很礼貌地道别:“拜拜叔儿。” 刘峥诶了一声,还是忍不住想逗他。 他不死心,也不甘心。 总觉得迟铁跟她生的娃凭什么就能让他一个这么大岁数儿,又这么老谋深算有城府的人没辙了呢。 刘峥问:“你猜刚才那扎辫子的小叔叔是谁?” 迟骋顿住,扭脸儿看他。 刘峥专注地观察他小脸儿上的反应,笑道:“刚才那小叔叔也是你爸情敌。” “... ...”迟骋终于蹙起浓黑的小眉头。 刘峥很满意,作势就要与他往相反的方向走。 却听迟骋说了句:“哦,我知道了。” “张姥姥说过,有的人是不打不相识,打着打着就打出感情了。” “那叔儿跟那个小辫子叔叔也肯定是打出感情了吧。” 迟骋扭过身,径直朝前行。 直到渐行渐远时,呆愣在原地的刘副厂恍然听见迟骋无奈的叹息,“哎,姚老板也真是的。” “害人不浅。” “还连带着我都得被半路劫糖。” “我以后可得找一个比我妈难看点儿的媳妇儿才行,不然以后我家娃怪可怜的。” 刘峥听得那叫一个五味杂陈,最后哭笑不得地摇头离开,“得。” “这指定是亲生的。” “那小嘴儿死随他妈,一点儿都不带饶人的。” “说几句话都能把人噎死。” 迟骋回到民宿时,问过张凤霞以后就拎着一大兜零食去回廊找他妈。 想卖个可怜,看看能不能搏一搏,晚上再叫她给加俩菜。 没想刚要拐弯儿,就听姚海棠特软特黏糊地笑了一声,比高粱饴还黏。 迟骋倏地停下。 然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偷偷扒头去看—— 只见姚老板整个人都挂在铁哥身上,俩人面对面地坐在长椅上。 铁哥垂眸,眉轻抬,嘶哑着嗓子低笑着问:“咋,又想吃冰棍儿?” 姚老板嗯嗯着扬起白生生的脸儿,被日头晃着,就跟那老贵的白瓷花瓶一样透亮、好看。 虽然上头没画花儿,但她笑得像朵花儿。 是个啥花儿呢,迟骋想,应该是可红可红、可艳可艳的花儿。 然后他铁哥就俯下脑瓜,跟姚老板亲嘴儿了。 迟骋很有自知之明地利落转身,明白后头的内容他这个岁数儿不应该看。 他无声离开,也终是明白:铁哥的冰棍儿根本不是啥大人吃的冰棍儿。 他的冰棍儿是姚老板。 姚老板的冰棍儿也是铁哥。 迟骋咧开嘴,笑着想:怪不得他爸瞧不上别的冰棍儿了呢。 不是因为他不爱吃甜,是因为哪个冰棍儿都比不上他妈甜。 可迟骋又忍不住开始担忧。 铁哥是瞧不上别的冰棍儿了,可姚老板还总吵吵着吃冰棍儿呢。 迟骋抿抿小嘴儿,看了一眼手上提着的那兜零嘴儿。 实在不行... ...就把这零嘴儿给刚才那俩叔儿吧。 跟他们打个商量,往后也别抢铁哥的冰棍儿。 铁哥都吃不下别的冰棍儿嘞,要是把他冰棍儿抢走他得多可怜啊。 没有冰棍儿的人生,简直是一点儿意思都没。 迟骋下定决心,猛然冲出去,路过前台时张凤霞喊:“诶!你这娃刚回来又做啥去?!” 迟骋:“找敌人谈判!” “?!啥?!啥玩意儿?!” “啥敌人... ...”张凤霞大惊,“你要跟人干仗去?!” “为啥干仗啊诶呀娘诶!” 迟骋嚷嚷:“我要!” “保卫、冰棍儿!!” 第219章 你爸最乐意吃我蒸的花卷儿 还没到傍晚,姚海棠就差不多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叫迟铁蹬着三轮儿拉她去商业街那边的集市买菜。 俩人出来的时候谁都没瞅见迟骋,姚海棠还问了一圈儿,直到看见张凤霞捂了嚎风地从外头回来。 姚海棠一愣,刚想问,就见自家好大儿拎着一大兜零食,耷拉着脑瓜跟他张姥姥身后走进来了。 他鲜少这么失落,差点儿没把姚海棠惊着。 张凤霞进来以后就说:“这得亏是我眼尖,瞅着了。出去以后还追了一路。” “要不你俩就等着别人儿带娃过来算账吧!” “咱家迟骋那把子劲,成随你爷们儿,这要是真跟人干仗不得给别的娃打坏喽!” “... ...啊?”姚海棠都听乐了,毫不犹豫地摇头,“不可能。” “迟骋不能轻易跟别的娃干仗,除非得是贼过分贼过分,挑战他极限了。” “张姨,您见过迟铁急眼么?” “您想想迟铁急眼得是个啥情况?” 张凤霞闻此哑然失语,再一细想倒是也冷静不少。 迟骋这娃里头的心眼儿确实随姚海棠,但大体上来说性格还是更像迟铁。 可她又寻思不明白,嘟囔,“不能啊... ...那我刚才听他说要找人干仗去,还因为个啥冰棍儿的。” “... ...嘶,不对。”张凤霞说着说着都把自己给说迷糊了。 满脸不可置信,“咱家这条件儿也不至于叫他因为个冰棍儿跟别人干仗啊!” 姚海棠吊吊眉梢儿,眯起眼眸睨了迟骋一眼。 随后走过去拉住他的小手儿,龇牙问:“走么,买菜去。” “你妈我忙完了,准备去集市大杀四方。” 迟骋瞬间打起精神,眼都亮了,“真的??” “嗯呐。”姚海棠拉着他就往外走,不忘安抚张凤霞,“没事儿张姨,您甭寻思了。” “我就告您肯定没大事儿嗷,把心搁肚儿里吧。” “啊... ...行,行。”张凤霞向来信姚海棠,听她都这么轻松爽快的,也如同吃了颗定心丹。 她跟迟铁摆手儿,“回吧回吧。” “三口儿好好团聚团聚,明儿也不急着来。” “这离旺季还有一个多月嘞,到时候有的是你俩累的。” “趁着现在都不忙,我们这些人足能给你俩看好喽。多歇歇,啊。” “成。”这些年迟铁也逐渐习惯接纳他人的好意。 微微颔首笑道:“那麻烦你们,张姨。” “诶呀走吧走吧,你们三口儿真是... ...咋还越来越互相随了呢,去去去,不乐意听。” “小迟你也是,赶明儿不许随她这个!” 迟铁失笑,“成,张姨。” “我尽量吧。” 随后便转身走出大门,推他家三轮儿去了。 姚海棠跟迟骋坐后头,迟铁就在前面蹬。 他宽阔劲壮的背几乎挡住大半阳光,迟骋上去以后定定地瞅了好久。 姚海棠能瞧不出他心里有事儿么。 可她并不急着问,只问他:“想吃啥,儿砸~” 迟骋注意力又成功被转移,立马张嘴道:“吃菠萝咕咾肉。” “啊,这俗,没创意。”姚海棠贼俏皮地朝他挤咕眼儿,“来几个复杂的,让你妈我发挥发挥。” “我都好久没下场儿了。” “... ...复杂的。”迟骋想想,啊了一声,“那我吃蚝子,蒜蓉生蚝。” “那料不没了么,咱家。” “妈你给我现配一个,我要蒜多的。” “... ...”姚海棠沉默。 迟铁沉声笑开,胸膛连着后背都徐徐震颤起伏,“不碍的,你甭害怕。” “我不跟他抢。” “?”迟骋疑惑,“爸你啥时候也没跟我抢过啊。” “啊啊啊,好好好,蚝子蚝子。”姚海棠赶紧打断,“别的,再说个别的。” “别的,就老样子吧,我乐意吃啥你不是知道吗妈。” 迟铁冷不丁地插了句嘴,“我也能点么?” “占你个数儿成么?” “... ...”迟骋莫名觉得他铁哥这话特别可怜,忍不住又想起冰棍儿了。 他小脸一板,贼严肃还贼诚恳,“没问题爸,你想占几个就占几个。” 姚海棠哭笑不得,“你俩可真行,就做个菜还跟整啥大事儿似的。” “多做几个也没啥啊,咱也不急,你俩饿么?” “不饿,”迟骋说:“我吃好些零嘴儿,但我也能吃下饭。” “姚老板你做多少饭我也能吃。” “行行,咱还是聊菜。” “他爹,你想吃啥,你点~” 迟铁:“花卷儿,要半死面儿的。” “对对!我爸乐意吃你做的花卷儿,妈,” “我知道,跟我奶做的特像。爸跟我讲过。” 姚海棠笑弯眉眼,眸底如春水般温软湿润,“嗯,” 她点头搂住迟铁紧实的腰身,又攥住迟骋的小手儿,亲昵揉揉,“对。” 她笑道:“你爸最乐意吃我蒸的花卷儿。” “他乐意吃艮的。” 第220章 要不,你再跟我妈生几个娃吧 三口儿从集市回家以后,姚老板就扎上围裙起了咔嚓地下了场儿。 她的风格一向如此,正经下厨的时候谁都不许帮忙、插手,多一人儿反倒是给她捣乱。 这些年来,迟铁也试图努力用两个人之间的默契来打破姚老板的习惯跟原则,他寻思反正自己也不言语,不吭声。 只瞅她一眼就能知道她想要啥、想做啥,就安安静静地搁边上帮忙总应该没啥问题吧。 没成想,迟铁是忘了姚海棠对他的色心有多强。 刚开始她还能忍忍,可等他面色深沉、体贴又懂事地递这递那,姚海棠就彻底忍不了了。 至于迟铁么,也从来遭不住她的主动。 最后的结果基本就是小小的厨房乱得翻天覆地,二人只能勉强控制着先把吃的喝的都找地方儿妥善放好,那毕竟不能浪费东西啊。 等到该保护的都保护好,那就根本没个控制了。 迟骋坐在茶几上,等得有点儿无聊。 就寻思去拿笤帚把地扫扫。 结果他拿眼往地上一溜,干净得要命,连根儿头发都找不出来。 迟骋不自觉绷起小脸儿,叫:“铁哥。” 迟铁正好从厕所提着拖把出来打算擦地。 “你撂那儿!”迟骋迅速下地,“给我,我擦。” 迟铁失笑,不跟他争,只点点头就把拖把递给他。 这拖把老大,就算是迟骋长得比大多数五岁男娃都高都壮,握在手里也难免显得有点儿滑稽。 迟骋自己也这么想的。 尤其是那杆儿太长,有时候不注意总邦邦打他脸。 在被打到第六次的时候,迟骋终于忍不住了。 仰脸儿恳求道:“铁哥,你能不能回头给我单独弄一个拖把。” “把这杆儿给我撅一半儿下去。” 迟铁点头儿。 迟骋又想想,“要不你把这个现在给我撅了得了,我知道你能撅断。” “往后家里我拖地,成么?” 迟铁沉默,没立刻回。 迟骋纳闷儿,“咋了?不行吗?” 迟铁忽然变得严肃,闷闷地嗯了一声,“不成。” “... ...为啥??”他前儿还听见个姨跟张姥姥夸他呢,说他可懂事儿,眼里有活儿,知道帮着大人分担,可他铁哥咋还瞅着... ...像是不老高兴的? 迟铁认真道:“你都干了我就没活儿干了。” “显得多余。” “... ...” 这要搁平时吧,迟骋其实是能分出来他爸到底是认真还是在开玩笑的。 可他今天才刚瞅见铁哥俩情敌,还都长得挺好看的。 这么一寻思,迟骋那小脑瓜就有点儿乱了。 他漆黑透亮的眼眸里隐约写着几分心疼和担忧,抿了抿小嘴儿先把剩下的地拖了。 完了把拖把送回去以后就往迟铁身边儿一坐。 “爸。”他叫了一声儿,还叹了口气。 迟铁神色冷然,“咋?” “... ...要不,你再跟我妈生几个娃吧。”迟骋皱起小眉头,耷拉着绒绒的睫毛。 迟铁压压嘴角,“做啥突然提这茬儿。” “... ...”迟骋沉默了一会儿。 遂扭脸儿瞅向迟铁,“我瞅张姥姥她们天天看的那电视剧里,有个婶儿说... ...” 迟骋努力回忆。 “哦,对。她说女人得多有几个娃才能拴住自家爷们儿的心... ...我寻思这反过来也应该是一样的道理吧?” “你多生几个娃不就能抓住我妈的心了么?” “... ...”迟铁有点儿憋不住了。 硬板着脸问:“我记着你总说你自己是啥来着。” 迟骋一愣,蓦然瞪大眼。 片刻过后,他像个小老头儿似地叹了口老长的气,显得贼无奈、贼没辙,“我是个意外。” “我是你俩的意外。” “嗯,那你觉得再多几个意外能管住你妈?” “管不住。”迟骋摇头儿,“我妈说她放荡不羁爱自由,不可能为了我这意外停下她前进的脚步。” 迟铁到这儿就听出些眉目了。 他冷冽双眸中含着几分思索,瞅了一眼厨房的方向。 见姚海棠还在备菜阶段,便先行起身拍拍迟骋,“进屋儿。” 迟骋:“... ...做啥?进哪屋儿?” “我跟你妈那屋儿。”迟铁转身往屋里走。 迟骋莫名感觉心被揪起来,觉得不对劲。 他爸很少单独叫自己说话,难、难不成是有啥大事儿么... ... 迟骋不禁咽了咽口水,不过他的臆想空间终究逃不出张凤霞她们看的那个狗血电视剧。 迟骋小脑瓜疯狂转动,琢磨:难不成他不是他俩亲生的? 不对。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反驳。 他跟铁哥长得老像了,虽然他色儿比铁哥浅点儿吧,但那也是浅点儿有限。 想想别的... ...再想想别的。 须臾,大衣柜被吱呀一声打开。 迟骋的思绪也被倏而打断。 他还未回神似地愣了吧唧地抬起小脑儿看,见迟铁端了个老大的木头盒子出来,上头还有把可旧、可沉的锁,心跳瞬间更快。 “这,这是啥?!”终究是男娃,对这种瞅着就像小秘密的东西自然忍不住好奇。 他飞速跑到床边往上一翻,俩小腿儿一跪,死死地盯着迟铁手上的那个大木头盒子。 迟铁终于不忍嘶哑着嗓子笑了两声,“这是你奶给你妈留下的东西,原先是你奶的嫁妆。” 言罢,迟铁便将盒子往床上一放,转身又去找钥匙。 他背着身沉声道:“我倒不是为了给你瞅你奶的嫁妆,是想给你瞅别的。” “... ...啥别的?” 迟骋都不敢眨眼似的,寻思这盒子这么大,里头肯定能装下好多好多东西吧。 而且是好多好多他不知道的东西... ... “爸,你快点儿啊!”迟骋忍不住催,“你也真是... ...这么重要的钥匙你咋总乱塞?” “嘘。”迟铁眸色一沉,转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显得冷肃又幼稚,违和感极强。 可却足够把他家好大儿唬得一愣一愣的。 迟骋甚至忍不住屏住呼吸,举起小手儿就捂在自己嘴上,然后就用一种心惊胆战的眼神望向屋外。 他想想,直接光着小脚丫下地,把卧室门给碰上了。 迟铁还在继续找钥匙,大掌伸进衣服堆儿里摸索。 “... ...爸,你到底找不找得着啊?”迟骋看得越来越急切,都有点跃跃欲试,想跟他爸一起找。 怎料迟铁另一只手略略抬起,阻拦道:“找着了。” 他扭脸儿往里一瞧,神色陡然滞住。 足足半晌后才无奈笑开,幽深漆黑的眸间暖得发烫。 “啥,啥?藏哪儿了??” 他抱着迟铁精悍紧实的大腿拼命踮脚儿看—— “啊!”迟骋惊道:“我妈咋这老稀罕她那红裙子呢?!” “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掖她红裙子里?!?!” “... ...”迟铁动作蓦地顿下,手还没从姚海棠的红裙子里伸出来。 他眼皮子跳了两跳,下意识地就在心里回了句:你妈是挺稀罕。 但肯定没你爹我稀罕。 第221章 因为别人都不是黑皮小辣椒儿 这大木头盒子终于被打开的时候,迟骋甚至产生了一种里头瞬间迸发出一股强光的错觉。 就跟武侠片儿里打开装着绝世神功秘籍那箱子似的。 他脑瓜都快扎盒子里去了,激动的小手儿直出汗,顺着裤子蹭了几下后,紧张兮兮地仰头眨巴眨巴眼,“我能碰吗爸?” “那咋不能,又碰不坏。”迟铁痛快答应,还为了方便他拿出来看给盒子调转个方向,叫开口处对着迟骋。 他则坐在对面,指着映入眼帘的那张黑白大合照沉声道:“这是我跟你妈结婚那天拍的,就在咱民宿门口儿,跟大家伙儿一起拍的。” 迟骋闻此怔愣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双手将那张黑白合照拿到眼皮子底下细瞅—— “!”他惊讶:“爸,你跟我妈... ...你俩咋也没变样儿?” “... ...你瞅王叔儿,比他照片儿上瞅着老了好多嘞!” 迟骋还指指王忠汉在照片上明显透着青涩的脸庞,“你瞅,爸,我王叔儿那会儿还跟一小娃子似的呢。” 迟铁哭笑不得,“你才五岁,你王叔儿能变多少?” “不对不对,就是变了。”迟骋皱起小眉头,煞有其事地摇头晃脑,“... ...也不是说脸变了多少,就是... ...反正就是感觉,他这照片儿上瞅着可傻,好像啥也不懂。” “现在不一样的,我觉得他现在应该懂得挺多的。” “... ...”迟铁沉默了。 他不忍在心中叹了口气:真随。 眼毒这一点也尤其随姚老板。 “... ...诶爸,”迟骋又看了一会儿,愈发不解。 指指照片儿上的姚海棠跟迟铁,“你不说这是你俩结婚那天么?” “我看别人结婚都穿新衣服... ...你穿的这啥?” “诶妈呀,就一破背心儿!”迟骋小脸儿皱起,“... ...我妈穿的啥。” 他定睛一瞧,当即不忍再看似地捂住小脸儿,“我妈是真稀罕她这红裙子啊,结婚也穿这个。” 迟骋想想,“行,我妈穿这好歹是个红色儿,还喜庆点儿,那爸你为啥就穿个破背心儿?” “是因为你没钱吗,钱全叫我妈没收了?” 迟铁摇头,刚硬的脸颊轮廓逐渐软化,眸底因回忆烧起噼啪火星。 如同在那个阴雨天,他在昏暗中着了魔似地窥探她点燃那支香烟。 她点燃的是烟,他被点燃的是那双被死寂浸透的、晦暗的黑黢黢的眼。 他终于顶着破碎沉哑的嗓子说:“因为我俩身上穿的衣裳,都是头一回见面儿那天穿着的。” 迟骋幼小的身躯一颤,一卡一顿地望向迟铁。 方才还嫌弃又无奈,这会儿却像是被震慑住了。 他家铁哥嗓子眼儿被刀割开过,他知道。 他也从来不害怕他说话的声音。 甚至迟骋的喜好也极其随他妈,觉得他铁哥这把嗓子老好听了、老酷了。 这才是真男人、是铁血硬汉。 可迟骋头一回觉得,他铁哥刚才的那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的声音才真的很... ...很啥呢。 要按照外头那些人说的,就是很吓人? 迟骋不知道,他还不清楚小小的胸膛中、那颗小小的心脏被整个儿揪紧的感觉。 酸酸的、胀胀的,还很疼。 他觉得他爸刚才的声音好重、好沉,沉得他说不清为啥就想哭... ... 难道这就是别人说的害怕吗? 迟骋良久都没言语,眼眶却开始发热发红。 他端着那张照片,更加珍惜、更加小心,用贫瘠和稚嫩的语言问:“是因为你们头回见面儿... ...很重要吗?” “所以结婚的时候要再来一回?跟那天穿得一样?” 迟铁笑了。 他胸膛徐徐起伏,粗糙炙热的大掌盖住迟骋柔软的发顶。 说:“嗯。” “很重要。” “我跟你妈能碰见,也是一场可重要、老重要的意外。” 迟骋唰拉一下仰起头,热乎乎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讷讷地叫了声:“爸爸... ...” “嗯。”迟铁咧嘴笑,漆黑眼睑眯起,“你也是个可重要、老重要的意外。” “儿子。” “往后,你要有了妹妹、弟弟,也都是重要的意外。” “所以甭瞎寻思了,迟骋。你姚老板这辈子都不会不要你铁哥的。” 迟铁一伸手,把他整个儿捞起来搂进结实滚烫的怀抱。 在他耳边说:“因为你妈知道,我没了她根本就活不了。” “... ...嗯。”迟骋攥住迟铁的衣襟,用力到那块地方的布料都皱起。 他点头掉泪儿,“那我晚上跟她说。” “跟她说我没了她我也活不了。” “呵。”迟铁笑得不行,嗓子里也愈发嘶哑。 他叹口气,“不用,儿子。” “因为你妈也是一样的。” 在迟骋瞅不见的地方,迟铁眼尾烧得血红。 他定定地透过卧室的那扇玻璃窗径直望向厨房—— 如梦呓般道:“甭看你妈总成天咧着嘴儿咯咯儿乐。” “其实她可怕孤独了,真的。” “... ...是么?”迟骋想起啥来,有点儿不信, “可王叔儿说了,在遇见你之前我妈就是交际花儿。” “身边好多人嘞... ...小钱姨还有王叔儿他们比你认识她都早。” 没想迟铁却笃定道:“嗯,就是因为她孤独才会往身边儿揽那么多人呢。” “... ...那,那为啥都已经有老多人了,我妈还是孤独?” 迟铁顿住。 随后深深俯低头颅,用下巴颏的青黑胡茬儿去扎迟骋。 他咧嘴笑道:“因为别人都不是黑皮小辣椒儿。” 第222章 我稀罕,带劲。 这一晚,迟骋足足吃了个小肚溜儿圆。 他心里堵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被他爹亲手敲碎了,化成沙尘粉末,再一吹,就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迟骋听不明白这黑皮小辣椒具体是啥意思。 他只能听出黑是啥意思。 可迟骋虽然懂得少,但他不傻。 他看着他爹的那双眼就能明白,在姚老板那儿,全世界就只有这么一个黑皮小辣椒儿,那就是铁哥。 哪怕再有别人、比铁哥还黑的人也没用。 姚海棠跟迟铁不是没给迟骋讲过他们从前的那些故事,只是碍于迟骋岁数儿太小,所以某些夹杂着少儿不宜内容的,便只能在删减以后再告诉他。 迟骋也知道,他铁哥原先挺自卑的,觉得他自己不好、配不起姚老板对他好。 可就在刚才,迟骋无比清楚地在他爹脸上看到了一种很强烈的自信,甚至还有点儿臭屁。 深夜,迟骋摸着鼓鼓绷绷的小肚皮,眨巴着毛茸茸的眼儿看着天花板。 心想:姚老板跟铁哥之间的爱好复杂,好难懂。 他明明是说,自己没了姚老板就活不了。 但还那么得意,那么美。 可说到姚老板离不了他的时候,却嗓子更哑,明显透着心疼。 迟骋明白心疼是啥感觉。 他偶尔看到铁哥脖子上的那道大疤痢,就会觉得心里可疼可疼。 迟骋翻了个身,终于抿抿小嘴儿无声笑开,逐渐陷入甜梦。 没关系的。 他想。 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弄懂他们之间的爱。 铁哥说了,他也是个贼重要的意外。 迟骋稚嫩又聪明地想:他这个意外,应该也代表他们的爱。 迟骋之所以体格子好除了遗传迟铁,还因为他可乐意睡大觉。 打小儿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是这样,只要一吃饱拍完嗝儿,连闹都不闹,闭眼就是睡。 而且睡得时间还很长,也不像别的娃有点啥动静容易被吵醒。 甚至有一回深夜,姚海棠做贼似的与自家人夫进行了一番“深入”交流以后,扶着腰路过他时,还不忍屏住呼吸,探头往他小床儿里瞅。 迟铁赤裸着精悍劲壮的身躯哭笑不得, 提溜着小被儿给姚海棠裹起来,整个人打横抱进怀里,然后道:“放心吧,喘气儿呢。” “咱娃就这样儿。” “... ...这是不是有点儿过于好养了?” 姚海棠在他怀里动动屁股,很是心累,“人都说出了月子到一岁这段时间孩子可磨人,怀孕的时候长得肉基本都能在这段时间掉下去。” “... ...但我屁蛋儿为啥还这么大?!” 迟铁挑眉,抱着她往厕所走,“你不说这叫丰满么。” “... ...是这么个道理但——” “没但,”迟铁俯低头颅堵她嘴儿,“没有但。” “我稀罕,带劲。” “... ...哦”姚海棠憋笑,“看出来了。” 她勾唇,眸间泛着湿盈盈的光,细白的颈上汗还未退。 仰脸儿去咬他耳朵,“怪不得天天晚上睡觉都得摸着呢。” “嗯。”迟铁神色淡然道:“摸不够。” 然后话锋一转,“给你搓澡儿。” “... ...” 姚海棠哑然。 根据这个语境并联系上下文,她很清楚此搓澡儿非彼搓澡儿。 眼睫颤悠着哼哼,“甭搓了呗,过两天再搓呗。” 迟铁面无表情,语气坚决,“不成。” “你前两天儿还说,生完娃的女人容易矫情、不自信,爱多想。” “想着想着就容易抑郁。” 言罢,迟铁大刀阔斧地走进厕所,反手关门,低头将她吻住,嘶声呢喃:“我得叫你好好儿清楚清楚。” “我这稀罕到底是多稀罕。” “是不是纯哄你的,扒没扒瞎。” …… 家里分工明确,姚海棠除了下场儿做饭其他啥都不用干。 平时不做饭的时候,家务也是那爷俩儿全包了。 而且照着现在这个发展趋势,迟铁觉得用不了多久迟骋就能全部大包大揽。 他刷完碟子碗儿又把地扫了拖了一遍,端着个搪瓷盆去卧室把姚海棠换下来的内衣拿去洗。 姚海棠洗澡儿呢,迟铁就去厨房做了开水。 先把内衣往搁盆里用开水烫一会儿。 这个习惯其实是有了迟骋以后迟铁添的。 因为在医院的时候,他听护士说过,平时娃用的东西、穿的衣服、盖的小被儿可以时常用烧开的水烫烫、杀菌。 后来迟铁就举一反三,他跟姚海棠的内衣都会这么洗。 毕竟没事儿俩人就贴一块儿黏糊。 她要干净、精细,他也一样。 姚海棠搓着头发从厕所出来,浑身带着热气,艳生生的脸儿嫩得好像能掐出水儿。 她眯眼笑,“啧啧,瞅我家人夫多体贴,简直宜室宜家啊。” “我看也别你给我揉了,我今儿给你——” “咚咚咚。” 深更半夜,敲门声忽然响起。 姚海棠一愣,眨么眨么眼儿细品了一下儿。 “啊,敲个门偷感都这么重,指定是他王叔儿。” 迟铁想想,“估摸是民宿有事儿。” 他一面侧眸跟姚海棠说,一面去开门。 夜深人静,他俩说话王忠汉隔着门就能听清。 刚一开门,他就小声道:“不是,不是,” “是咱老店儿,宾馆那头!” “啊。那估摸不是小事儿。”姚海棠快步跑到卧室去换衣服,还嘀咕,“指定是周姐跟牛牛实在是没辙了,才叫王忠汉大晚上找咱来。” 迟铁感觉她从身后带着胰子味儿跟风似地窜进卧室,眸色倏地一暗。 他身上衣服还是白天的,没脱下来。 顺手摸摸兜,里头有钥匙。 于是先行从门缝儿挤出去,与他平时的动作比起来显得小心又严谨,像是这门再稍微开大些哪儿就要坏似的。 “咋了铁哥?”王忠汉很少见他这样,哭笑不得地问:“你家门坏了嗷?合页有毛病?” “... ...你这两下咋跟我姐说我似的,偷感也挺重啊。” “嗯。”迟铁悄然关上门,单臂往王忠汉肩膀头一搭,带他往楼下走。 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瞎话,“是要坏。” “这两天我找工夫儿修修。” 第223章 这桥段多少有点儿熟悉了嗷,他爹 “哦哦,成。”王忠汉点头,满脸写着怀念跟敬佩,“哎... ...哥你还是这么能耐。” “你说跟你过日子得多省钱省事儿啊,这家里啥东西出毛病了都能修,都不用花钱往外头请人去。” 迟铁隐约低笑,“你现在不也行么。” “不行不行,”王忠汉疯狂摇头摆手儿,“我那三俩下也就唬唬咱店儿新招的那几个小年轻。” “搁你这儿,我永远都是这个。” 王忠汉一撇嘴,举了举小拇指。 姚海棠利索得很,换上条棉布裙子趿拉着人字拖儿就下来了。 拢拢还湿着的头发,叼着皮筋问:“蹬三轮儿?” “可能么??这大晚上的?”王忠汉掏车钥匙,“我把咱拉货的车开来了,你们两口子一晚上出去就把迟骋自己锁屋儿里。” “你俩放心我还不放心呢。” “我把你俩送过去,完了给我把钥匙我回来看着他,等你俩完事儿我再走。” 迟铁深沉冷然地走到姚海棠身后,把她叼着的皮筋儿扽出来,“别用这个了,这太紧,扎得疼。” 说完,他从自己腕上捋下常备着的皮筋,一边给姚海棠扎头发一边道:“不碍的,你甭麻烦。” “家里水电我俩都关上了,没事儿。” “不行不行,”王忠汉用一种抨击般的眼神狠狠地瞪他俩,“这娃你们要是不乐意要赶明儿我真偷走。” “我家于校长说了,她不想生娃。正好儿了,我俩还省事儿了呢。” “嘿。”姚海棠咧嘴咯咯儿乐,吊吊眉梢张扬又得意,“你试试呗,你看看你能不能把我接班人偷走。” “能耐的你。” “也不看看是谁的娃~~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你偷走呢~~~” “... ...”王忠汉暴躁转身,“走走走,抓紧走。” “赶紧给你俩撂那儿我赶紧回来看迟骋,不跟你们扯那些... ...他娘的,一天天你俩心才大呢。” “大西洋都没你俩心大。” 迟铁忽而失笑,跟姚海棠说:“他王叔儿现在行了,地名儿说的跟菜名儿一样溜。” 姚海棠也咯咯儿乐,“那可不,都是咱于校长给熏陶的呗。” 王忠汉拉上“糟心夫妇”以后就奔着宾馆呜呜地开,这点儿道上也没人了,他就彻底放飞。 很快就把姚海棠跟迟铁带到宾馆。 刚踩下刹车他就催:“抓紧抓紧。” 姚海棠憋笑,拉着迟铁就下车了。 迟铁把兜儿里钥匙顺着副驾驶窗户一扔,“要太晚你就睡我俩那屋儿。” “不睡。”王忠汉刚要踩油门就愣住。 脖子后头冒着热气,别别扭扭地道:“我,我又不是小娃子嘞,才不睡你俩‘闺房’!” “像个啥话!” 说完,终于咵嚓踩下油门,再次绝尘而去。 姚海棠刚要转身,就听宾馆里传出一声可尖锐的叫骂:“咋?是我老公我不能抓奸吗??” “我结婚证都带着呢,不信给你看!” “... ...嘶。”姚海棠嗬地吸了口气,扭脸儿勾唇道:“这桥段多少有点儿熟悉了嗷,他爹。” 迟铁推门而入,“是有点儿熟悉。” “我现在就盼着上头那屋里别再有一‘王三芳’了。” “怪膈应的。” “那是不可能了。”姚海棠散漫又慵懒地跟着迟铁一道进去,喟叹,“曹震不说了么,王三芳从监狱放出来之前就得病了。” “脑子里长了个瘤子。” “诶,是良性恶性的来着?”姚海棠问。 迟铁回:“恶性的,她后头好像是回老家了。曹震还特意调俩人给送回去的。” “... ...啊?”姚海棠纳闷儿,“她不是九林的啊?我咋觉得她口音挺重的啊。” “不是。”迟铁摇头,随后顿了顿,“还有点儿别的事儿,等回去我跟你说。” “... ...又来,又来。”姚海棠仰面长叹,“我好讨厌这种戛然而止的八卦。” “姐!!”牛牛见姚海棠跟迟铁并肩走进来,俩眼珠子都直闪泪光。 那大体格子咣咣地跑过来,颤抖着道:“姐,哥,你们可来了!” “我... ...我们都不知道咋办嘞!” “诶诶诶,不慌不慌。”姚海棠下意识要掏烟。 结果发现好像上次抽还是俩月以前了。 她偶尔会买两盒备着,有时候碰到相谈甚欢的客人会递一根儿拉拉关系。 姚老板惯用的、非常社会油滑的社交方式,但永远好使。 就靠这个,她到现在已经拿下好几个长期来民宿消费的大客户了。 不光率领亲戚朋友,连公司员工搞团队活动都去她那儿。 “没了?”迟铁瞅她一眼,“你过去问问,我去给你找。” “?”姚海棠纳闷儿,“你也挺长时间没过来了吧。” “嗯。”迟铁回应,走向前台。 后话没再说。 那个一边吵嚷一边哭的中年女人瞧出姚海棠是老板了,马上淌着眼泪儿冲过来。 “您好同志... ...您,您是老板娘吧?我,我不是这儿的人,我也是过来做短工的,跟我男人一起。” “他说今天他有个散活儿得晚些回去... ...我就觉得不对劲,他最近都不对劲... ...我... ...”说着说着,女人便因情绪过度激动有点儿上不来气了。 姚海棠赶紧拍拍她后背,“诶呦姐,您甭急啊。” “您放心,要您爱人真是背着您搞瞎八了,我一会儿就给您接一大盆凉水。” “但您开门之后可得确定好了是不是你爱人嗷,瞅准了再泼。要不泼错人不好,咱还得赔人精神损失费呐。” 迟铁正搁前台里头拉开抽屉,闻此动作一滞。 随后抬头,定定地瞅向姚海棠。 幽深冷冽的眸底写满笑意,浓黑眉峰轻抬,像是在问:我咋没听说还有这么个东西。 姚海棠趁没人注意冲迟铁挤咕眼儿,然后指了指她自己。 真是的,要啥精神损失费啊。 这么个绝世无双风骚又性感的姚老板都给你了,你还想要啥? 嗯? 迟铁哑然失笑,眸间滚烫炙热。 顺着抽屉一摸,摸出半盒红梅, 沉默而迟缓地往跟前儿一撂。 姚海棠眼眸震颤,扬眉笑得明艳,冲他比口型:等我。 迟铁攥着烟盒磕两下,顺进兜儿里,绕出前台。 :我跟你后头。 他不出声地回: 我得瞅着点儿你。 不放心。 第224章 都小事儿啊,小事儿。 姚海棠怔愣片刻,立时了然。 这突如其来的敲门捉奸,但凡要是个脾气爆点儿的没准得当场炸锅。 毕竟这种不光彩的事儿被戳穿,恼羞成怒倒也算符合人之常情。 像她家人夫当初那种情况的终归是少数。 姚海棠这么寻思着,犹豫再三还是借着上楼的工夫儿压低些声音跟大姐商量,“姐,您看这样儿成不。” “一会儿先让我爱人敲门,您就先搁旁边听着,只要确定是您爱人咱咋都好说。” “主要是我现在没法确定他里头有没有反锁,如果反锁了的话就是我拿钥匙开也不管用。” “那就得破门。” “... ...嗯,破门的话严格意义上来讲那肯定是违法的,但要里头的人真是您的合法丈夫另说。” 言罢,姚海棠可贼地挑眉轻笑,“也不是说这就完全对,可沾上这种事儿咱肯定是更有理的那个。” “您能明白我啥意思吧,姐?” 大姐一愣,连忙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您,您是姓姚对吧?” “我刚听楼下那小同志说的。” 大姐红肿着眼眶,语气中蓦地多了几分庆幸,“姚老板,您是不知道,我开始听说您是个女老板的时候还不老信的。” “等到瞅着您的时候突然就觉得踏实嘞。” 说着,大姐耷拉下眼皮苦笑,“天下的乌鸦一般黑,这要是个男老板,没准儿还得帮衬着我家那混账呢。” “搁他们男人眼里,这就是他们的天性... ...再正常不过了。” 姚海棠只静静听着没说话,她自然不是那种脑瓜抽风情商为负数的人。 非要在别人伤口上撒盐,贱不喽嗖地直接来句:诶~那可不是嗷~我男人就不是这样哒~ 而且他的小兄弟只对我好使哦~ 姚海棠只要想想世界上是真的存在这种人,就恨不能冲上去邦邦给个两拳。 多贱啊,多招欠啊,真显着你了。 她共情似地叹了口气,揽着大姐拍拍她肩膀,“姐啊,您说的在理,但咱也不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嗷。” “无论是男人女人都有混账的,就算一会儿您真确定您爱人出轨了,也别对未来失去信心。” “这个不懂事儿咱就把他踹了找个懂事儿的。” “要是没有懂事儿的咱就美滋滋的自己赚钱自己花。” 姚海棠咧嘴笑,爽辣又张扬,“都小事儿啊,小事儿。” “咱女人甭因为别人的过错把自己气个好歹才是正理儿。” 大姐真没听过这种话,脸上写满了如遭冲击般的失神。 她活到现在就这么一个男人。 在老家跟他结婚以后,俩人就一块儿出来打工了。 天南海北的哪儿都去过,基本每天都在一起。 没有自己的朋友或是交际圈子,也没听过这种甚至有些荒唐的话。 他们倒也认识过许多情况跟他们相同的两口子,都是女人攀着男人活,一辈子都绕着这么一个男人。 就连她自己在来的路上都只想到要吵要闹,要让他跟那个破坏人家庭的婊子不得安生。 可她却... ...根本没动过离婚的心思。 大姐沉默了好半天,直到上楼找到房间都没言语。 姚海棠瞅出她在寻思上,也没催。 只点点她的手臂,用口型问:敲门吗? 大姐恍然回神,咽了咽唾沫揪住衣裳下摆,颤抖着点点头。 姚海棠给迟铁递了个眼神儿。 随后二人便一前一后来到房间门口,迟铁挡在姚海棠身前,冷沉伫立。 姚海棠从他身侧伸手,“咚咚咚。” 缓慢又轻柔地敲了三下门,立时乖乖闪回他身后。 “您好?同志。”姚海棠礼貌道:“实在不好意思啊,这大晚上的打扰您... ...” “我是来福宾馆的姚老板。” “是这样的,您楼下的客人反映天花板漏水... ...我们怀疑是您屋里的哪个管子漏了,您看方不方便叫我进去瞅一眼呢?” 他们所在的是三楼,带独立厕所的大床房。 所以用这个由头还比较合理些。 旁边的大姐已经不自觉屏住呼吸,瞪圆了眼衣角都要揪烂了。 她知道告诉她消息的那个婶子是不会骗她的,可她这会儿却还是忍不住拼命地在心里求神告佛—— 只盼望那个婶子岁数大了眼睛花了,看错人了才好。 “这大晚上的漏个啥水啊!我们都洗完澡多长时间嘞!” 里面赫然传出道年轻女人的声音,尖锐又矫情。 大姐攥在衣角上的双手当即脱力一般垂下,蓦地抬头死死瞪向房门。 姚海棠赶紧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姐先别冲动。 这说话的是个女的不假,但还不能确定有没有别人、那个别人又是不是她爱人。 迟铁站在前头侧眸睨了姚海棠一眼,指指里头。 “!”姚海棠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 迟铁开口,嘶声道:“确实是您这屋漏的,我们也不着急就搁门口儿等会儿。” “您啥时候方便啥时候开门就成。” “我们就进去扒头瞅一眼——” “啊!老赵!外面咋还有个男的... ...他说话好吓人啊,跟个鬼似的!” “你快去看看啊老赵!” 这一声老赵叫出来,大姐再也忍不住了。 她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竟直接飞身撞开迟铁,也顾不上啥鬼声人声的,只跟疯魔了似地用力砸门,“赵前进!” “赵前进你给我滚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你个杀千刀的... ...呜呜呜,你、你大黑晌的不回去,背着我跟别的娘们儿搞破鞋!” “你不是个东西啊赵前进!你咋不死了呢... ...开门!给我把门打开!!!” 姚海棠瞅着这大姐是够激动的了。 捅咕捅咕迟铁小声问:“不行给楼房区派出所打个电话吧。” 前年,经由县城派出所曹震曹所长的提议,九林楼房区新建了个老正经的分所儿。 还特地从异地调来个老家就在附近的老民警负责。 “诶,那老叔儿姓啥来着... ...”姚海棠嘟囔。 迟铁:“你说严警官吧。” 姚海棠:“对对。” 迟铁思索片刻,“等会儿,看看里头是啥意思,不能叫你们俩女同志在这儿待着。” 言罢,他又敲敲门,“同志,我建议您还是先出来,当面跟您爱人沟通。” “不然的话这大黑晌的也容易打扰别的住户儿,我们就只能先报警——” “别!!别报警!”刚才还一直没言语的男人终于慌张喊道:“我... ...我这就出来,你们别报警。” “拜托您了,同志。” 他说话挺客气,隐约还透着几分窝囊。 姚海棠无声吊起眉梢,心想:嚯。 听着还挺老实的嗷。 事实证明也不是说嫁给老实人就真能幸福了。 那毕竟是不是真老实也没写脸上。 比方说铁匠。 第225章 你推她了是不?你扒拉她了! 这位老赵出来的时候已经把衣服都穿齐整了。 但仍然能看出他动作慌乱、紧张焦急,那袖口还掖里头一半儿,褶了吧唧的。 大姐把嘴都咬破了,等到真正亲眼瞅见这一幕反倒是哭不出来了。 她抬手蹭了把眼泪儿,作势就要往屋里去—— “小薇啊!”她爱人老赵恳求似地拦住她,愧疚万分地闭上眼,“算,算我求你嘞。” “你就别进去了,成不?... ...她,她岁数儿小,你非得把她整出来,以后还叫她咋做人啊!” “!”大姐怒然转身,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哆嗦了半天才艰涩无比地道:“她咋做人?” “你咋不想想我往后该咋活呢?” 她抄起拳头失去理智一般捶他:“放开我!!放开我!” “她都敢破坏别人的家庭,咋还不敢露头儿嘞!” “我倒要看看她到底长得多俊啊,把你勾成这德行... ...放开!你别拦着我!!” “刘薇!!你别太过分了!”老赵忽然恼羞成怒,一把推开大姐。 姚海棠瞬间瞅准机会,“诶”地一声就站出来。 “诶诶诶!”她就跟那个路口站着的交警似的一抬手儿,“你推她了是不?” “你扒拉她了!” “... ...”男人瞬间傻眼,老半天才磕巴道:“我,我哪儿推——” “你打她了!!你跟她动手儿!你家暴!” 姚海棠可大声地喊:“没有天理了,你先婚内出轨现在还跟你媳妇儿动手!” “铁!”姚海棠叫。 迟铁淡然转身,冲楼下喊了一嗓子:“牛牛!” “报警,给楼房区派出所儿去个电话。” 迟铁基本就没这么大声喊过,顶着他那嘶哑破碎的嗓音,再加上姚海棠刚才那几声,足以把为数不多的几位住客大多惊动。 其中有对夫妻是住在斜对门,头一个争做好事儿市民。 那位女同志扒开门缝儿一看,立时唉呀妈呀一声叫她爱人,“诶呦,捉奸的!” “你快出来看看... ...天杀的诶,我好像听见那男的还跟他爱人动手儿嘞!这还是人吗这?” 老赵见此,彻底失了分寸。 疯狂摆手试图洗清自己,“我,我可没有啊!” “我只是拦了她一把,我哪儿就动手了啊!” “... ...这,这往哪说理去啊我!” 姚海棠才不管那个,拉着大姐就劝,“大姐,您看要不要跟我楼下坐会儿去?” “我给您沏杯茶您冷静冷静,再看看有没有哪儿被他碰疼的地方。” “派出所的人应该马上就会到了。” 大姐脸上带着种混乱,老半天才反应过来。 这位老板娘是在帮她呢,是想让她多占点儿理... ...可按照这么发展,等警察真来了,她横竖也得跟自家男人撕破脸。 姚海棠眸光一闪,也瞧出她的犹豫。 便弯眸浅笑,柔声发问:“姐,您要不再确定确定?” “您要是说没事儿、没给您碰疼,那我一会儿跟警察同志解释就成。” “但你们这边儿也得抓紧处理,毕竟我们这有几间房还是住着客人的。” “您是自己走,还是跟你男人说好了俩人一块儿回去我不管。” “但得尽量快着些。” 正逢此时,隔着半掩的门缝,屋里传来女人怯懦又瑟缩的呼唤:“... ...老,老赵。” 她隐约吞吞口水,竟还“无比体贴”地劝了句:“你先跟姐回去吧,老赵。” 她这句姐不叫还好,一叫刘大姐便瞬间如被雷电击中。 她猛然一颤,用一种见鬼似的眼神看向自家爱人,嘴皮子抖了抖才问:“... ...她,她做啥要叫我姐?” 叫她姐的没几个人。 都是到了九林才认识的,是跟他们一个地方做工的。 刘大姐越寻思脸色越难看,脑门儿都激动得直冒汗。 她飞快地筛查,终于寻到一丝蛛丝马迹,大叫着质问:“是不是娜娜!” 老赵听见这俩字儿,脑瓜子猝然垂下,双手攥拳紧咬牙关。 一言不发。 刘大姐彻底心死,竟被荒唐气笑。 她凄惨地笑着往后退了几步,恶心到胃里一阵阵的翻滚。 “好啊,真好... ...”刘大姐颤颤巍巍地指指自家男人,又指指里头,“我这天天还吃糠咽菜嘞,却还有心思可怜人家没爹没妈,自己搁外头讨生活。” “谁能想到呢?这么个妹子,照顾照顾着... ...还把自家爷们儿给赔进去啦!” 那老赵听着这满含讽刺、犀利无比的话却再没言语。 连恼怒的脸都没有了。 他现在也不知道该咋办才好,只下意识地寻思:完了,一切都完了。 先不提他媳妇儿还乐不乐意跟他过,反正九林这地方是待不下了。 这么个小地方,没一两天就能把这丑事闹得人尽皆知。 到时候他还咋有脸出去做活儿。 刘大姐也没任何心思再和他掰扯了,她只暗暗骂她自己,刚才咋还能心软、咋还能犹豫呢。 她立时转身一抹脸儿,冲着姚海棠道:“姚老板,这混账刚才推我胳膊嘞,挺重的。” “我觉得有点疼,还有点犯恶心... ...反正我是不老好受的。” “还麻烦您给我倒杯热水吧。” “别的事儿就等派出所的民警同志们来了再说... ...姚老板,真是给您添麻烦嘞!等这事儿处理完了,我肯定会好好谢谢您。” “没问题姐。”姚海棠本来都要犯困了,听见这话唰啦一下亮起眼儿。 她招呼大姐,“走吧姐,咱下楼。” “您就歇您的,那俩人叫我爷们儿跟他们唠。” “他们跑不了的,您放心。” 第226章 我才终于能等到跟你的对望。 大约半小时的工夫,派出所儿就来了两位年轻的民警同志。 打头儿的大约二十来岁,刚一瞧见姚海棠就贼热情的打招呼儿。 说:“姚老板么,知道知道,曹所儿提前跟我们知会过。” “他说了,只要听见来福这俩字儿就是拉屎拉一半儿也得立马抬屁股出警——” “嘘。”姚海棠立刻笑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点儿声,低调、低调。” “哦哦哦。”小同志还年轻,被姚海棠这么一乐直接整结巴了。 就跟叫这一笑下咒儿了似的,傻不愣登地捂住嘴。 后头进来的那位民警则已人到中年,跟曹震的关系也更近些。 他抬手就推了下属一把,“不知道当警察头一个就得学会管住嘴么?” “赶明儿再乱说话给你拿胶带粘上!” “嗯嗯嗯。”小同志疯狂点头,被臊得直往队长身后躲。 中年民警这才上前,直接切入正题,向姚海棠询问具体情况。 姚海棠只大概交代了几句,随后便带着这位队长去找刘大姐。 刘大姐正坐在靠墙边上的沙发喝热水,见民警同志来了就急忙放下水杯,慌里慌张地站起身。 队长严肃又礼貌道:“同志,您不用紧张。” “基本的情况我刚才已经听姚老板说了。” “您放心,合法夫妻的婚姻关系是受法律保护的,这事儿您肯定是受害者。” 姚海棠听到这儿便十分体贴地转身离开,不忘安慰,“姐,您别害怕哈,有啥说啥。” “有啥需求也跟民警同志说,人家肯定会按照章程和法律给您最好的建议。” “我上去扒头瞅一眼去。” 姚海棠知道,万不得已谁都不想家丑外扬。 她若在现场,估摸这个大姐指定有所顾忌,不好将前因后果轻松交代出来。 毕竟身份不一样,她只是个人民群众。 人家则是人民警察。 老百姓对这身警服下意识地就会更信任、在陈述个人难题的时候也会少些心理负担。 姚海棠顺着楼梯才到二楼,就见迟铁迎着她下来了。 她诶了一声,赶紧上前,“咋样——” 怎想话还没说完,刘大姐的爱人就从迟铁身后垂头丧气地走下来。 越过姚海棠,径直往楼下走。 “?”姚海棠不忍扭头瞅一眼,随后看向迟铁,挑眉笑道:“这么痛快?” “那女的呢?” “还搁屋呢。”迟铁冷然道:“给门反锁了。” “行。”姚海棠点点头,贼笑,“那咱就管不着了,反正警察都来了嘛,人家说咋整就咋整呗。” “不过按照一般情况他们肯定得先试着调解调解。” 毕竟在这个年代,结婚离婚在大多数人眼中都算个大事儿。 要是搁九林村儿里,村长还得给上门调解,帮着说和呢。 老话儿讲了么,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 “来了几个人。”迟铁与姚海棠并肩问道。 “俩。”姚海棠答:“一个年轻的,还有个岁数大点的,估计三十来岁吧。” 迟铁思索片刻,“听得出来跟曹震关系咋样么。” 姚海棠想想,“没听出来,但资历应该不算浅了。” “嗯。”迟铁微微颔首,垂眸睨了一眼她手上还拎着的那串钥匙。 随后冷不丁地指指楼上,“陪我会儿?” “下头不得唠会儿了么。” “成啊~”姚海棠一愣,蓦地咧嘴儿笑开,跟朵花儿似的艳。 也没问他上去做啥。 因为不用问,能猜着。 迟铁步伐沉稳缓慢,刻意叫她跟自己一直齐着走。 姚海棠问:“咋,你怕底下那警察同志知道你?” 迟铁:“嗐,我又不是啥人物儿,犯不上怕人认出来。” “就是被认出来还得陪着说话儿。” “我都能猜着他们会问啥,会用个啥眼神儿瞅我。” “所以觉得累得慌,寻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倒也是。”姚海棠不禁想起去接迟母的时候,在火车上碰见的那个女同志。 就是小的时候暗恋她家人夫,说话还夹枪带棒的那个。 她很快了然,或许大多数人都会怜悯同情迟铁从前的经历。 说些饱含同情又黏黏糊糊的客套话。 确实是一片好心,也是在坦诚地表达个人的善意与情感。 只不过这些,都不是迟铁想要的。 别人不想要的东西,有时候就是会变成一种负担。 迟铁自然又亲昵地裹住姚海棠的小手儿,俩人走到楼上,谁都没说话,却心有灵犀地往302号房走去。 他途中拿过她拎着的那串钥匙,走到门口时已经找出对应的钥匙。 开门,拉着她进去,反手碰上。 “咋?回忆往昔?”姚海棠黏黏糊糊儿地在昏暗中笑。 迟铁没立刻言语,只沉默着上前一步紧紧地将她搂进怀里。 “其实我知道我挺可怜的。”他嘶哑低笑,“但就是因为这个,我不想再瞅见别人眼里的可怜。” “瞅见的时候儿,我就更会觉得我自己可怜。” “觉得我自己没救了。” “我知道我的过往谁听了都没辙,他们都不知道该咋帮我,也不敢出手儿干预。” “... ...就像震子当初看我那最后一眼。” “瞅着老怵头了,真的。” “他又心疼我,又害怕我。” “我... ...”迟铁额角跳动,用力阖眸。 坚硬的眼睫在黑暗中打着哆嗦,头一次与姚海棠将当初深埋在心中的恐惧如实坦言,“我有一阵儿可害怕了。” “我生怕搁你这儿也瞅见那样的眼神儿。” “哦~~~~”姚海棠却仍然贫了吧唧,没个正行似的。 她抠抠他劲壮紧实的侧腰,嘿嘿道:“那你后来咋没再忍忍?” “嗯?” “你再忍忍,再往后退一步儿,不就永远都没法让我彻底了解你了么。” “那样的话,你也肯定瞅不见你不想瞅见的。” “退不了。”迟铁想都没想,更用力地将她深深嵌入怀抱。 他嘶哑着嗓子低低笑开,俯下头颅吻她鬓边乌发。 情意深切又炙热地如梦呓般呢喃,“你一直在往我这儿走。” “半点儿都不带停的。” “我咋能退?” “退不了的,海棠。” “... ...我总要搏一把。” “爱这东西挺难的,我知道,我心里有数儿。” 他顺着她侧颊,最终落在她唇上。 尽数吞没她呼吸时,语气中忽而透出几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绝坚定。 他说:“就是因为难,我才白天夜里地求。” “就算是那么想死,还是忍不住一遍遍地求。” “求... ...叫我盼着吧、叫我等着吧。” “所以这么难的东西,赌一把也是应该的。” “我烂命一条,本来是屁都不值... ...” “我本来也是这么以为的。”他漆黑狭长的眼尾无声烧红,动情而热烈地一下儿又一下儿地吻她。 借着粗喘的间隙,顿挫的、嘶哑的,没头没尾似的说出一句又一句掏心窝子的话。 末了儿,他吮吻她白生生的下巴颏儿,没用啥力气啃了啃。 哑声笑道:“是你告诉我的,海棠。” “是你告诉我,我的命很珍贵,我的命很值钱。” “我能用它在你这儿换着爱呢。” “我一直不敢想、又忍不住想到浑身都疼的东西,我只要好好活着,就能换着。” “这得是个多值的买卖儿啊,海棠。” “好好好。”姚海棠踮脚攀着他,明艳又肆意地笑开。 可重可重地亲他,就这么笑着落下热泪。 她哼哼,“不错。” “果然深得姚老板的奸商真传。” “咱俩天生就是两口子,命中注定的。” “嗯。”迟铁呼吸逐渐愈发急促剧烈,终是濒临溃败。 大掌攥在她侧腰捻揉,哄似地道:“家去的吧,姚老板。” “家去好歹还能捂枕头... ...跟这儿不成。” “底下还有事儿得办。” “你不又做人民群众的包青天了么?总得善始善终。” “嗯嗯嗯,”姚海棠一边点头一边继续往他身上挤,也哄他:“马上。” “马上。” “再来两块钱儿的。” “... ...家去的吧,” 迟铁恍然失笑。 “家去来算不出钱儿的。” 他视线越过她不再那么纤瘦、不再显得那么羸弱的肩头。 投向那张孤零零的床。 那张隐藏在黑暗中、仿佛还躺着他的床。 他好像还能看到, 他是咋在那张床上度过了一夜,第二天又昏睡过头,然后在充斥着潮湿粘滞气息的房间中,突然被她撞见。 至于当时还有谁,又是因为啥,从来就都不重要。 他脑子里只剩下跟她的遇见。 他被人从黑暗中拽出来时的惊惶暴躁,造成了他们头回的错过。 她在看他,他却没回望她。 想到这儿,迟铁忽然在和姚海棠一起下楼的时候,很是突兀地开口发问:“原先那个... ...来找你茬儿的亲戚叫个啥来着?” “啊。” 姚海棠挠挠头,“坏了,我也有点儿记不起来了。” “反正肯定也姓姚。” “... ...行。”迟铁点头,认真而冷肃地道:“那谢谢那俩也姓姚的。” “?”姚海棠正侧耳想听听楼下动静,推测下发展到哪儿了,现在下去合不合适呢,听了这话也没余裕细想。 随口“啊?”了一声。 迟铁攥紧她的手,“下去吧,估摸差不多了。” 同时在心中暗自回应:谢谢他们把来福的大门口儿堵住了,也把我堵住了。 我才终于能等到跟你的对望。 海棠。 第227章 她还没过门儿的夫君!官人! 才到一楼时,姚海棠借着拐角让迟铁去后厨待会儿。 她细听大堂的位置已经没啥动静了,像是尘埃落定了似的。 迟铁就乖乖地去后厨了,坦然接受了姚老板的体贴和照顾,无声离去。 姚海棠出去以后四下寻摸了一圈儿,才发现俩民警已经走了。 牛牛瞅见她赶紧跑过来,“姐,那两位同志开车回去嘞。” “说怕你还有事儿要忙,就不打扰了。” 姚海棠点点头,给他打了个手势叫他忙自己的去。 随后便独自走向等候在门口的刘大姐。 只有她自己,她爱人没了踪影。 刘大姐是特意在等她,见她前来立时深深鞠了一躬,眼含热泪道:“今、今天的事儿真是给您添麻烦嘞,姚老板... ...” “这得亏是碰上您这么个好人,热心肠的好人了,不然的话我都不知道该咋办。” “我这脑子,也永远是死的,转也转不起来。” “嗐,小事儿嗷,小事儿。”姚海棠爽辣摆手,“我是开门做生意的么,啥人啥事儿都能碰见。” “提不上麻烦,您言重了。” “... ...好,好。”刘大姐抹抹泪儿起身道:“您放心,姚老板。” “等我回老家跟那混账东西把婚离了,我还会再回来的。” “到时候我肯定会好好答谢您。” “成,没问题。”听她这么说,她却没再婉拒、也没再说客气话儿。 这时候的肯定也是再推她一把。 姚海棠咧嘴笑道:“那就祝您一切顺利,痛痛快快地打场‘胜仗’!” …… 姚海棠跟迟铁到家的时候,王忠汉还直挺挺地坐在沙发上,跟个守护神似的精神。 半点儿都没瞧出来个困。 姚海棠也是服他,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行,他王叔儿,太到位了。” “明儿高低得给你按着大太监的待遇发个奖金。” “去去去。”王忠汉还对俩人有点不满呢,拎着褂子起身,“钥匙撂茶几了嗷。” “走了。” “于校长指定还没睡呢,她本来说今儿给你报账去的... ...那,那个,完了才发现还差点儿。” “估摸着肯定没睡,挑灯夜战呢。” “我给于校长送夜宵儿去~” “行行行,于校长的大太监。” 姚海棠咯咯儿乐着关上门。 王忠汉被噎得脸红脖子粗,这大半夜的又不能嚷嚷。 憋得要死,差不点儿直接当场撅过去。 直到楼下,才压着嗓子恨恨道:“啥玩意儿就大太监了??” “我才不是于校长的大太监呢!” “我... ...我是于校长她,她还没过门儿的夫君!官人!” “切!当谁不懂历史呢?” 言罢,他抬腿就走。 怎想等到上车以后,才后知后觉地品出不对来。 王忠汉皱紧眉,诶了一声儿。 挠挠脑瓜子,虎了吧唧地嘟囔:“... ...对,对吧?” “没过门儿的夫君应该没毛病吧。” 他摇头晃脑,细细品味,眉头却越蹙越深,“嘶... ...咋就是感觉好像有哪儿不老对劲的呢??” 第228章 不怕啊。铁娃不怕(完) 迟铁站主卧窗户垂眸往楼下看,直到确定王忠汉开车走远了才转身走到厅里。 姚海棠刚把房门反锁,小声道:“我去瞅瞅他醒没醒。” 迟铁单臂抬起,把姚海棠往屋里带,冷然道:“甭看了,他要醒早起来了。” “先开个会。” “?”姚海棠一愣,笑得不行,都有点儿控制不住动静儿了。 倒他怀里湿着眼眸问:“大晚上的开啥会。” “正经会还是不正经的会。” 她贫得不行,迟铁却毫无动摇,嘶哑着嗓子回:“正经会。” 言罢,便反手关上屋门。 姚海棠也不急着问,就顶着张笑么呵呵儿的脸走到床边一坐。 迟铁往她身前一站,高大精悍的身躯在昏暗中显得威慑感极强。 姚海棠眯起眼,“你要这样儿我可就要激动了嗷。” “甭闹。”他由上自下地俯视她,专注冷肃。 低沉语气令她听得心尖儿发麻。 可她又瞅出他不是在逗,是真有事儿叫他不乐意了。 于是姚海棠拼命敛下眼底笑意,特意调换了下姿势坐得可板正,仰着脸儿道:“准备好了。” “迟同志开会吧。” “王忠汉现在多大岁数儿了。”迟铁问。 这问题显得特突兀,姚海棠还真是怔愣了几秒钟。 随后,却瞬间了然。 她直接仰躺在床上,一个翻身就卷着被子乐个不停。 给迟铁乐得后颈连着耳根子都发热发烫。 他也有点儿觉得臊得慌,毕竟从前是搁他嘴里亲口说出来的那句:忠汉还是个娃呢。 迟铁隐约叹了口气,顺姚海棠边儿上坐下了。 俩手扶在膝盖上,哭笑不得地问她:“我跌份儿了是吧。” “没没没,”姚海棠笑得眼泪儿出来了,匆忙蹭了两把裹着被子坐起。 小脑瓜儿往迟铁肩头一靠,非常不诚恳地噗嗤一声又乐出来,“没有,真没跌份儿。” 她好歹平复了下,提出疑惑:“就是感觉你有点儿矛盾。” “你说你要是吃他醋吧,但你心里还是把他当个娃,不然你刚才趴窗户那还瞅两眼呢。” “嗯,是把他当个娃。可他终归已经不是娃了。” 迟铁睨她一眼,眸底隐约闪着暗光,“赶明儿不那样了,成不?” “我刚才又不是没穿衣服,我不穿着睡衣呢?” 迟铁:“... ...你那睡衣太贴身儿。” 姚海棠:“?” 她挑挑眉,“那夏天的时候儿呢,我不也穿的挺贴身儿。” “我不总乐意穿吊带儿裙子。” “... ...”迟铁再次沉默,这次的沉默更久。 足足老半天,他才不忍正视自己般阖上眸,垂着坚硬眼睫,从牙缝里往外挤,“其实我也不乐意叫你夏天穿吊带儿。” “我原先不好意思说,臊,丢人。” “好像我非得强迫你听我话,我知道你不乐意这样儿。” “你原先都是咋高兴咋来,不能因为有了我就得改。” 姚海棠慢悠悠地抬起素手,以指尖点点他结实的胸膛,“迟同志,说实话。” “... ...你生完迟骋以后哪儿哪儿都大了,屁蛋儿也大了。” “原先穿吊带儿不显,现在太明显。” “我瞅着都眼热,遭不住,所以——” “哦,醋了呗。”姚海棠贼笑着替他往后说。 “嗯。”迟铁逃避似地搂住她,把脑瓜往她肩窝一扎,“酸得都烧心。” “噗——”姚海棠颤颤巍巍地摸他脸,抚过他下颌上新长出来的粗粝胡茬。 “... ...别笑了成么,姚老板。”迟铁无奈,语气透着恳求,“我都够跌份儿的了。” “这有啥跌份儿?”姚海棠嘿嘿道:“咱俩就算结婚了也不光是亲人。” “原本两个人在一起时间长了,就是会忍不住对彼此要求的更多、想要的更多,这很正常。” “人都是自私的,是有私欲的。” “证明现在搁你心里,我越来越是属于你的了,我美着呢,乐意听,再多说点儿。” “再磨磨我。” 她揉他滚烫柔软的耳根,像给撒娇的猛兽顺毛儿。 他又没言语。 随后却陡然失笑,炙热干燥的鼻息拂过她侧颈柔嫩的皮肉,叫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姚海棠想想,跟他打商量,“但我还是受不了穿麻袋一样的衣服,中和一下儿呗。” 迟铁嘶声笑着亲她肩窝儿,“你哄哄我吧,姚老板。” “再哄哄我。” “我就指定拿你没辙。” “... ...” “... ...” 在这个春末初夏的深夜,他们最终纠缠厮磨在一起,说了好多好多的话。 有说过无数遍的情话,还有他藏在心底没说过的话。 他把离开宾馆之前心里想的尽数讲给她,赤裸着精悍野性的身躯,顶着满胸膛的汗水—— 被心底热烈又赤诚的爱意蒸腾着,化作用力的、急促的、又沉哑的呼吸, 糅杂着露骨深切的爱,一句又一句、不知疲倦地贴在她耳侧,啃噬着,讲述着。 姚海棠一直在笑,就算心里疼得不行,也幸福且知足。 整个人、整颗心都像是被他烧着了、泡化了似的,柔韧细白的双臂尽管疲惫乏力,却还是紧紧攀着他,一刻都没有松开。 在天光隐约变得灰亮时,他抱起她像是做贼一样往次卧张望,匆忙套上的大裤衩极为草率的卡在他坚实的腰胯上。 她搂着他的脖子,堵着自己的嘴,才没笑出声来。 他们洗了澡,回来以后迟铁又绷着脸安安静静、小心又麻利地换了新的床单被套。 这才相拥着钻进被窝。 他再也不会难以入睡,很快就满怀依恋地搂住她阖上眸。 恍惚中,他迷迷糊糊的做了一个梦。 是来福宾馆附近的那个码头。 那个一踩上去,木板就会发出吱嘎吱嘎声响的码头。 他在梦中被刺眼的晨曦笼罩着,觉得眼眶酸胀,很难睁开。 却蓦然听到前方有人叫他:“铁娃!” “铁娃!” 迟铁倏而浑身僵硬,如被光芒生生穿透、又如被闪电迎头击中。 他颤抖着,极用力地顶着刺眼的光,睁开一片血红的眸。 一步又一步地朝着码头走去。 那光芒却忽然变得柔和、变得绵软。 变得令他满脸湿意,令他胸膛震颤。 他嘶哑着嗓子叫出了那声妈,不受控制地想和她一起冲上那艘小船。 却见她急忙阻拦,“不成,铁娃!” “不成啊!” 迟铁蓦地顿住,满脸委屈与不解。 如同稚子一样。 她笑得很美,很安心,温柔地指指他身后,“你有人爱嘞,铁娃。” “不急着找妈。” “妈不难受,铁娃,妈就是瞅你一眼,心里踏实。” “先回吧,铁娃。”她在光里笑着,海面水波荡漾,轻悠悠地带着小船驶向远方。 她最后还是笑着的。 顶着那张仍然年轻的脸笑着喟叹:“真好啊,真好。” 迟铁终于哭着醒来,在朦胧的雾气中叫了声妈。 睡前没有拉上的窗帘没挡住耀眼的橙红色晨光,姚海棠隐约听到了啥动静儿,蹙了蹙眉,嘟囔着翻了个身。 伸出手臂,带着她身上独有的味道,将他整个脑瓜都往柔软的怀里掖,她拍拍他结实贲张的背,梦呓般喃喃轻语,“不怕啊,” “铁娃不怕... ...” 像是做惯了的动作,娴熟又温柔。 他猛然怔愣,抿紧薄唇用力抱住她。 哆嗦着闭上眼,滚下热泪。 随后,就听她哼了一声,“谁敢欺负我家黑皮小辣椒啊... ...” “你看我往不往他嘴里库库灌大粪的... ...” “... ...熏得他哇哇吐,唔... ...” 迟铁一愣,当即哑然失笑。 笑得狭长眼睑都眯成道漆黑的缝隙,喉咙深处传出破碎沙哑的气音。 他埋在她胸口,安心闭上眼。 “我爱你,海棠。” “爱你嗷,铁哥。” 他们同时脱口而出。 他满足又知足地重新睡去。 这次,终于再无难以释怀的牵挂。 ————————(正文完)—————— 第229章 番外 于小钱vs王忠汉(1) 于小钱大学开学以后,张凤霞连着一个多月都没瞅见她。 她张姨这左忍右忍也是实在忍不住了,就去找王忠汉问。 怎想王忠汉一听见“于”这姓儿,都不等张凤霞说后头的话撩腿就跑,吱哇地嚷嚷:“张... ...张姨,我要拉屎,忍不住了。” 张凤霞搁原地愣了会儿,哦了一声,喊:“那你快点儿拉!” 结果,王忠汉这一泡屎就直接拉了一整天。 张凤霞围着民宿里里外外、前院儿后院儿都找不见他影子,终于顿悟。 她气得脑门都冒火星子,推开休息室的门就骂:“忠汉这小瘪犊子,可真能把人气死!” “去去去,爱咋地咋地吧。我都这么个岁数儿了,才不跟他们小年轻儿操那份心呢!” 姚海棠正瞅李瑛刚送来的账本儿,手下还扒拉算盘珠子呢。 张凤霞一瞧这,急忙捂嘴道歉,“坏了坏了,我这忘了你正盘账呢... ...” 话没说完她就作势要转身。 姚海棠乐着叫她,“不碍的张姨,我这才起个头儿,您先坐下喝口茶。” “咱俩唠会儿的。” “我刚还寻思有点儿犯困,不然就等明天再盘得了呢。” 听她这么说,张凤霞也顾不上客气了。 她只觉得自己窝火儿窝得厉害,再不发泄出来真得爆炸。 于是几步走到榻前一坐,没等烧水呢就直接仰头灌下几口凉白开,嘴一抹,拧眉瞪眼道:“姚老板,王忠汉跟小钱丫头的事儿你知道吧?” “小钱没开学之前,我还特地给忠汉做工作,想着我这当长辈儿的多少给推一把。” “忠汉是个好娃,小钱也是个好娃。” “我支持他们,我也瞧得出来他们是真个儿稀罕对方。” “嗯嗯嗯。”姚海棠合上账本,专注认真地托着下巴颏聆听。 张凤霞顿了顿, 接连叹了好几声气才满脸写着恨铁不成钢继续道:“可、可... ...” “可王忠汉那小瘪犊子他是真不中用啊!哎!” 给他张姨愁得、气得啊,啪啪拍大腿。 她摊手道:“得,这下儿好嘞。人小钱说好了走读,这都多长时间没回来了?” “我看呐,肯定是王忠汉一直没行动,人小钱也犹豫了、也想往回撤喽!” 姚海棠还是迟迟没说话,接着点头嗯嗯。 张凤霞更郁闷了,“诶呦,姚老板,您咋啥时候都挂个笑模样儿啊,你,你瞅着就一点儿都不急?” “你... ...你一点儿都不堵心?” “您这话说的,把我说的跟置身事外没心没肺似的。” 姚海棠咧嘴摆手儿,摸摸肚子,“那不能!” “小钱忠汉那就跟我亲弟弟妹妹一样,我咋能不为他们的事儿上心啊?” “但张姨啊,我不得不说... ...您还是不够了解忠汉和咱小钱呐。” 姚海棠冲门外努努嘴,小声道:“您就瞧王忠汉天天打了鸡血那德行,像是啥事儿也没干的么?” “他要真是放弃了,也不努力了,肯定得都写脸上。” “就得跟那霜打的茄子似的。” “... ...嘶。”张凤霞闻此也不忍倒吸口气,寻思寻思。 然后脑瓜一闪,“诶!你还真别说... ...” “过年那会儿他不就是么,总觉得等开春儿小钱就得走嘞。他又不舍得,又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的... ...” “对啊。”姚海棠挤眉弄眼,透着坏水儿似的,“所以啊,依我看咱忠汉倒像是想开了才这样儿呢。” “... ...那也不对啊!”张凤霞反驳,“那他想开了咋不跟我说?为啥我一问就跑?” 姚海棠唔了一声,转了转手里的笔杆子眯起浓艳双眸。 “我估摸着您是总想催着他俩有个结果,是搞了啊还是没搞啊。” “忠汉他自己反而不急着跟小钱确定关系。” “他知道小钱以后的目标和规划,怕现在搞上对象了会分散她精力,所以大概是打定主意要耐心等她毕业了。” “至于别的... ...”姚海棠招招手儿。 张凤霞不自觉地就咽咽唾沫附耳过去。 “他光想着躲您,也没注意着别人儿。” “我家迟铁说了,小钱刚去学校没几天儿他就偷偷往县城跑了好几趟。” “???他... ...那他找小钱去嘞?” 张凤霞急问。 姚海棠耸肩,“我是不觉得还有啥别的可能。” 事实证明,姚老板那颗七窍玲珑心从来就没算错过。 当天夜里,王忠汉就鬼鬼祟祟地雇车特地绕山路,奔着县城去了。 他上车的时候还带着个大包袱,拉他那大爷还问:“小同志啊,你这是去县城瞅亲戚嗷?带着礼去?这老大个包袱呢。” 王忠汉一愣,随口回:“啊。是。” 说完,不小心动了动脚。 包袱里裹着的铝饭盒哐啷一声响,倒是把他自己吓了一个激灵! “啥,啥动静儿?”天都黑了,大爷也吓一跳。 王忠汉立时道:“没有没有,我这... ...这里头有铝饭盒儿。” “啊??”大爷不解,“这,这还自带饭菜啊?” “咱这么近的地方不至于吧。” “... ...不是,我这自己做的,给人吃的。”王忠汉讪讪一笑。 大爷嚯了一声,“这是个啥亲戚啊,县城卖的吃的喝的不得比咱这全活儿?还用得着你亲手做了送去?” 言罢,大爷坏笑道:“小同志,你就甭装啦,你大爷我也不是没年轻过。” “只怕你这根本就不是瞅个啥的亲戚... ...是瞅你对象儿去的吧?哈哈哈哈!” 第230章 番外 于小钱vs王忠汉(2) 王忠汉直到下车,都仍然没回答大爷的这个问题。 于小钱是不是他对象儿呢。 站在大学门口儿、拎着大包袱脑门顶着汗的王忠汉想: 搁他心里已经是了。 但在于小钱心里,她随意。 她想把他当啥都行,最好是根本不走心寻思这个问题更好。 她是要干好事儿、干大事儿,干特了不起的事儿的。 万许他要是绊着她脚一点儿了,给她捣乱了,他就真得是个罪人。 于小钱所在的大学处在县城特别繁华的一处地界。 这个时间的九林村儿,已是家家差不多准备关门拉灯,上炕休息了。 可眼下的这条街,还能听到来来往往的自行车叮当声,能听见商贩叫卖声。 对过儿的饭馆书店也都亮着,隐约还有人进进出出。 但王忠汉已经娴熟习惯,不比头一次来的时候,说不出为啥就是嗓子眼儿干的要命。 他实在受不了,去对过小卖店买了几瓶喝的,接连咣咣灌下去才缓过来。 至于现在,大学里头他的确还是不熟,因为没进去过。 可门口儿这门卫老叔他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 王忠汉抬腿冲着保卫处那个小屋儿就过去了,到了跟前一掏兜儿,敲敲窗户。 老叔正听着半导体吸溜着茶水,懒怠地撩起眼皮一瞅—— 立马儿俩眼亮着“诶”了一声,就跟盼来亲人了似的。 “诶诶诶,小伙子!又来给你妹送东西?” “这回是啥?” 老叔直接起身推门而出,足以见得热情跟重视。 这要是一般人,除非万不得已,他这屁股都不带从椅子上抬起来的。 “这回是吃的,家做的!”王忠汉也一来二去的跟这老叔混熟了,编瞎话儿编的也习惯了。 与刚才在车上被那大爷来回来去的提问截然不同,倒是显得挺自然挺熟络。 他把手上新买的烟一递,问道:“咋样老叔儿,我妹子在学校还顺利么?” “诶呀娘诶那——”老叔下意识地一拍腿,刚要脱口而出。 却恍然想起啥,立时闭嘴。 再开口时他脸上带着种一言难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王忠汉顿时浑身一僵,急道:“咋了叔儿?是,是不是她挨欺负了??” 那小胖丫头个儿矮,瞅着还软软呼呼的。 他就说出来指定可容易受欺负了! 老叔正跟那疯狂转动大脑呢,一听王忠汉说这个立时抬手照腿上又“啪啪”两下,“可不是咋的嘛!” “我刚才还犹豫呢... ...寻思你这么挂心你妹子,但凡跟你说了你肯定得跟着操心。” “那您也得告诉我啊!”王忠汉脑门上的湿意才要退下,又升上来。 他抿抿唇,四下看了一圈,随后把老叔往旁边拽拽,压低声音道:“叔,咱俩也算是有些情义在了,您说对不?” “您也甭跟我拐弯抹角,就直接跟我说,她是被谁欺负了,具体是因为个啥事儿就得。” “其他的您不用管。” “... ...”老叔挠挠头,像是在回忆,“我知道的也不是太清楚哈,但因为于小钱同学是咱学校的尖子生,所以她的事儿才比较好听着风声。” “我听说,好像是哪个同学想要跟她竞争个干部,没竞争过,这还不算完... ...那个女同学喜欢的一个男同学不喜欢她,反倒是瞧上于小钱同——” “啥?!”老叔话还没说完,王忠汉就俩眼冒着火花差点原地跳起。 他听得咬牙切齿,好忍歹忍才强撑理智问了一句:“是个啥样的男同学?” “学习有我家小钱好么?长得帅么?思想格局大不?” “未来有没有啥规划打算?是本地人——” “小伙子小伙子,”老叔听得都有点受不了了。 眼神中透出几分复杂跟微妙,急忙打断:“我又不是查户口的,也不是里面的导员教师,哪儿能对学生们的情况了解的这么清楚。” “那男同学学习好像不是很好,但也提不上不好,一般般吧。” “但是长得挺好看!不光是嫉妒于小钱同学的那闺女稀罕,好些闺女都稀罕!” “!!!” 王忠汉只觉脑瓜“嗡”地一声,俩眼一黑差点没当场气昏厥。 学习不咋好,完了还长得好看,又能说会道。 这不就是他海棠姐嘴里的大渣男、还有那叫啥... ...中央空调吗? 一开就温暖一大帮人的那种。 “不成不成,这可不成。”王忠汉忍不住自言自语似地嘟囔,焦躁不安地开始在原地踱来踱去。 随后蓦地滞住,用犀利又炙热的眼神刺向门卫老叔。 老叔被他瞅得浑身一激灵,眼皮子跳跳,“咋,咋嘞,小伙子?” “叔儿。”王忠汉把大包袱撂地上,从另外一侧的裤兜儿里又掏出一盒烟。 加一块儿两盒,全掖老叔怀里了。 还没等他反应呢,又退后一步无比正经地深深鞠了一躬。 “叔儿,我实话跟您说了吧,我妹子... ...是,我们全村儿的希望。” “我们村儿就算是倒退几十年,也很难再找出一个比她脑瓜还好、还有出息的娃了。” “甭管是男娃还是女娃,全都算上。” 王忠汉清楚自己这智商,他知道事到如今就算是想破脑瓜、他也没法儿想出啥行之有效、听着又合理的说法,便只能实话实说。 除了他跟于小钱的关系,其余的他都能直接坦言。 说着说着,他便忍不住动容,嗓子有点发哑,眼圈有些发红,“叔儿... ...小钱真不能叫任何人耽误了。” “您都不知道她为了考出来多努力。” “她... ...我们家条件不好,她原先都是勤工俭学的,一边儿打工一边儿读书,准备高考。” “她拼了命地想考出来... ....” 王忠汉倏而像是被初春的风糊住了嗓子眼儿,硬生生地卡住。 他在心里继续道:她拼了命地考出来,为的却是最后再回去。 她是出来学咋修路的。 学—— 该咋修九林那条陈旧而腐朽的小破路的。 第231章 番外 于小钱vs王忠汉(3) 说到“考出来”以后,王忠汉就一直耷拉着脑瓜,迟迟都未言语。 可他好像还很想往后说,整个人都透着股吭哧瘪肚儿的劲头子。 足让保安老叔看得都觉得憋得慌。 他受不了这个折磨,非常“通透明理”地替王忠汉往后说:“我明白了,小伙子,” “你这意思是想让叔儿帮忙想想辙,别叫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打扰你... ...” “你妹子学习,是不?” 王忠汉唰拉一下抬起头,激动失态到一把攥住老叔双手,满脸感动,甚至隐约有些哽咽,“叔儿!!!” 他真挚又诚恳地宣布,“往后您就是我亲叔儿!” …… 临近校园门禁时间,一片寂静中,保安室的窗户又被敲响。 这回,老叔是一点都不困,精神得要命。 听见动静立时扭头看向校园里侧,就跟特地等着似的。 他终于瞅见了那张圆乎乎儿的、喜庆又可爱的脸。 整个人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拎上脚底下的大包袱就开门出去。 “于小钱同学!这回好像是吃的!” 老叔儿就跟报幕似的说道。 “麻烦您啦。”于小钱咧嘴笑得礼貌又软乎,小胳膊一抬,“唰”的一下,就从略长的袖口里顺出盒烟。 老叔儿动作麻利地接过,迅速揣进已经很鼓囊的口袋里。 还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才把包袱递过去,贼兮兮地笑道:“你‘哥’果然很激动,差点儿没屁股后头冒火星子直接窜天上去!” “他叫我给想想辙,不能让任何人影响你学习。” 说完这话,老叔不禁想起王忠汉脸上酸不拉几又冒着苦涩的表情,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 试探道:“就是... ...就是我感觉他听完好像真挺着急难受的,” “... ...丫头啊,你这激将法是不是有点儿狠了啊?” “不狠。”于小钱嬉笑着拎着包袱转过身,稳当悠闲地往前走,不疾不徐地嘿嘿道:“还差的远呢。” 于小钱现在才觉得,王小树跟玩闹似的埋汰王忠汉的那句话真是一点儿错都没有。 怪不得是从小朝夕相处的兄弟,够了解他。 他的的确确是个脑瓜一根筋,倔到要死、弯儿都不会拐的倔驴。 那对待这么倔的主儿,不把他逼疯了直接一劳永逸指定是不成。 因为他是个基本从来没为自己考虑过的傻倔驴。 不让他酸透了、疼明白了,他还是没法儿想想他自己。 于小钱放轻脚步悄么声地推开宿舍门时,忽然觉得眼前一黑—— 又一黑! 她愣住老么半天,手却不自觉地死死攥住包袱。 等到平复些许后才无奈叹息,“做啥?” “大晚上的要把人吓尿裤兜呗?” “... ...小于老师。”几位室友都是质朴又单纯的女孩子,早在开学前几天就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她们交换了彼此的理想和未来的目标,都知道于小钱的目标就是回老家村里继续教书育人。 所以平时便十分配合的提前叫她小于老师。 “不玩儿了不玩儿了,小于老师跟她长相根本不是一回事儿,明明是个这么软乎的姑娘,胆儿还贼大。” 戴着眼镜的李淑叹息着取下蒙在于小钱头上的被单,披在自己身上哀怨离去。 走到她的下铺床位上坐下,无力发问:“你又去做啥啦?” “没做啥。”于小钱拎着包袱淡然回道。 随后走到李淑对面的下铺,她的床位上坐下。 将那个包袱放在地上,俯低上身借着窗外月光解开。 “??”才走过来的王红跟孙美玲立时瞪大眼,满脸八卦,“咋又有你东西?” “不是... ...这到底是谁给你送的啊?” “之前我们都猜是你妈,但你又说不是。” “我跟李淑还特地蹲门口儿蹲好几回都没瞅见... ...” “嘿嘿~”于小钱只笑,不说话。 随着包袱被解开,几个铝饭盒连带着一个保温的大桶露了出来。 同时,还散发出一种浓郁又勾人的香味。 像是啥酱汁的味道... ...还有西红柿? “啥啊啥啊!”王红闻着这味儿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本来这个时间大家就容易饿,她肚子都忍不住开始咕咕叫。 李淑也坐不住了,起身探头凑过来。 于小钱却跟护食似的把包袱一兜,走到她那侧的书桌,撂下。 直接无情拒绝,“甭想啊,甭想。” “待我先打开瞅瞅,要是我吃不了可以勉强叫你们尝个味儿~” 她已经闻出来了,是海棠姐做的那个捞汁儿的味道。 可是隐隐约约又有哪儿不太一样。 除了捞汁,还有小海鲜。 至于那个西红柿的味道,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西红柿疙瘩汤。 “噗——”于小钱一个没忍住就笑出声。 心想这个憨货,傻不傻啊。 就说是道儿不算远,但路上也得花费些时间呢。 还整个疙瘩汤,指定得泡成面糊汤嘞! 于小钱先把那个保温的大桶拧开,果不其然—— 里头的西红柿疙瘩汤已经变得很粘稠,还放了满满当当的香菜。 放眼望去绿油油的一片。 王红最讨厌吃香菜,见此场景脸白的比月光更甚, 捂着胸口愤然离场,不忘呕了一声道:“就算这人不是你妈,肯定也得是跟你关系老好了、老近了,不然能这么了解你么?” “就这个香菜量,不讨厌的人都很难放这么多。” 李淑却龇牙笑道:“小钱,我给你点洋蜡~” “我也喜欢吃香菜,嘿嘿~” 小于老师听见这话欣慰点头,大公无私道:“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地给你尝一大口吧。” “但只能是‘一’大口哈。” 说完,她对李淑接连的请求厮磨视若无睹,继续掀开剩下的几个铝饭盒。 大小不一,一看就是满处搜罗着凑来的。 于小钱嘴角越扬越高,就跟算到了似的,往包袱最里头掏—— 赫然放着一小块分外干净的布,里头裹着好几双筷子,还有几把勺儿。 她不作声地稍微掀开些,只掏出一双筷子。 冲距离最近的铝饭盒下手,夹起一只胖嘟嘟的扇贝肉,喂嘴里—— 李淑眼疾手快,直接顺着饭盒边上也捏起一只扇贝肉,丢嘴里—— “啊啊啊!!!”李淑嘴一瘪,又张开,呸呸呸得吐进垃圾桶。 然后急忙摸索水杯,“诶呀妈呀,这是打死了几个卖盐的啊,可把我咸死了!” 第232章 番外 于小钱vs王忠汉(4) 李淑抄起水杯就往下灌,半杯水都喝完了舌头还感觉有点木呢。 结果再一瞅于小钱,她都惊了! “... ...小于老师,你不齁的慌么?你味觉真的没问题吗?” 于小钱想也没想,“齁儿。” “?”这李淑就更不理解了,其他二位也不理解啊。 三个人聚精会神地盯着于小钱,就像是在等她给出个合理的解释。 到底是为了啥,能叫小于老师不顾一切地往下咽这能把人齁死的菜呢。 于小钱捧起大桶呼噜呼噜喝下好几口西红柿面糊汤。 嗯,这个不咸。 就是跟海棠姐做的味道还是差距挺大。 她就说么,王忠汉也不是不会做饭,咋能放那老些盐。 想想应该是店里那捞汁儿用完了,他搞不来了,就连琢磨带偷学自己瞎鼓捣的。 不知道是啥配比没整对,才这么齁儿得慌。 “... ...这,这也咸?” 李淑真是被整怕了,方才还连求带撒娇的想要讨几口吃,现在就打退堂鼓了。 于小钱当即顺坡下驴,点点头,“稍微好一点点吧,要不你尝尝?”说着,作势就要把那保温桶推过去。 李淑脸更白了,急忙摆手,起身就跑,“不用了不用了,小于老师还是留着自己享受吧。” 她等都不敢等,抓紧脱鞋往床上一窝,开始借着桌上微弱的洋蜡光翻看书本。 到了门禁时间,宿舍就集体停电了。 点着洋蜡看书伤眼,所以基本也看不了多会儿大家就会放弃。 于小钱把面汤喝完,又吃完了一饭盒的捞汁小海鲜以后。 其他人都已经差不多入睡了,就是没睡的也回到床位开始预备。 李淑很体贴地为她留着洋蜡,没有吹熄,寻思她还得收拾收拾。 于小钱轻手轻脚地把没吃完的铝饭盒扣起来,捧着保温桶和只剩下汤汁的饭盒走出宿舍。 水房到夜里还是留着个灯泡的,于小钱慢悠悠地路过走廊,准备去把保温桶和铝饭盒刷刷洗洗。 她站在长长的水槽前,视线落在铝饭盒里头残留的捞汁上。 不自觉地嘿嘿笑了两声。 特可爱,可软乎。 里头隐约还透着几分贼,深得姚老板真传。 洗好饭盒儿回去后,她也没上床。 而是继续借着洋蜡的光,找出张信纸连着信封,坐在桌前,刷刷下笔写起来。 这封信在后天上午,被送到王忠汉家。 收信的人是王小树,他只扫了一眼送信人的名字,便非常懂分寸地移开视线,然后进王忠汉那屋儿,把信搁他枕头边上了。 反正有不认识的字儿也用不上他了。 王小树笑着瞅瞅掖在他枕头底下那本厚得跟砖头一样的字典,心想:哥总是傻的这么可爱。 这老厚的字典,掖枕头底下能被人瞅不出来么。 都给枕头顶起来了。 …… 傍晚,太阳将将落山时,王忠汉提溜着半扇排骨回来了。 进来就说:“小树啊,赶紧把锅弄上水,人铁哥给了半扇大排骨,非叫我给带回来。” 言罢,他还莫名带着种得意蹭蹭鼻子,“嗐,我都说了不用不用,他还非得给我。” “啧... ...真是的,这要叫秀才他们知道准得不乐意,寻思人铁哥偏心眼儿,就给我不给他们呢。” “哦。”王小树从屋里出来,接过王忠汉手里的排骨就进灶房烧水准备焯焯。 他一边掀开锅盖一边大声说:“哥!对了!” “小钱姐姐从大学给你写信了,我没看,搁你枕头——” 王小树话还没说完呢,就听王忠汉跟外头“艹”了一声。 然后就听一阵叮叮咣咣,他脚底下冒着火星子似的就冲进屋了。 末了儿贼用力地把门一碰。 世界突然变得无比安静。 王小树怔愣了一会儿,很是淡然地继续手中动作。 他切了葱姜,找出白酒,把半扇排骨下锅焯了,打血沫儿。 等这些事儿都办完以后,探着脑瓜子问:“哥,咋做?” “炖菜啊还是卤——” “哐啷”一声,门被推开。 王忠汉捂了嚎风地往外跑,嘴里嚷嚷:“我不搁家吃了!” “不知道几点回来呢你俩随便吧嗷,我不管了!!” “... ...”王小树无声挑眉。 就跟看戏似地扬起唇角。 等到王忠汉都跑没影儿了,他拎着大勺跑去敲王小佳的门。 笑么呵呵儿地说:“姐~” “哥带回来好大一扇排骨呢。” “他不吃,我都给你炖了吧?你不乐意搁豆角土豆子炖着吃么?” 王小佳正在温书,这才恍然停下,回身蹙眉道:“哥又走了?” “啊。”王小树回道:“去县城找小钱姐姐了。” 王小佳想想,“那你焯出来以后单独给他留点儿呗,他不老愿意吃豆角的。” 王小树:“... ...哦。” 他转身要走,王小佳突然叫他一声。 王小树立刻回身,“咋了姐?” “... ...”王小佳纳闷儿,“小树啊,我怎么就觉得最近你好像有点儿怪怪的呢。” “也不跟哥闹脾气了,也不故意埋汰他了。” “而且跟我说话也总乐呵呵儿的,没啥事儿就乐。” “你是不是有啥事儿瞒着我呢?” 王小树老半天都没说话。 王小佳越寻思越放不下心,清秀的眉也深深蹙起。 她不禁想起关系挺好的那个女同学说,他们这个年纪正是青春懵懂的时候,班里好几个人都偷着搞对象。 有时候她从商业街路过,就总能搁小胡同儿里瞅见他们同学。 一个男生一个女生,偷偷在里面亲嘴儿。 思及此处,王小佳觉得多少也得拿话点点他。 她缓慢起身,走到门口,拉开房门—— “!”王小佳看着王小树惊惶又紧张的神色,心底担忧更强烈几分。 她拧眉道:“你咋跟做贼似的?寻思啥呢脸这么红?” 王小树才刚因为她那几句话想起自己对王忠汉那一跪,还有后头的坦白,白皙清隽的脸跟要滴血似的。 他少见地磕巴起来,“没,没... ...我这是叫灶火熏的。” 说完不等王小佳反应,立刻转身落荒而逃,“我先把排骨焯了去啊,姐。” 第233章 番外 于小钱vs王忠汉(5) 王忠汉把那封信揣兜儿里,马不停蹄地就往县城赶。 于小钱在信里跟他抱怨,说有个男同学老烦人了,搁食堂吃饭的时候也找她说话,去操场活动的时候也找她。 最讨厌的是有一回都快临近校园门禁了,她才从集体澡堂洗完澡呢,那个男同学就从黢黑的楼后面“咵嚓”一下蹦出来了。 于小钱说自己提心吊胆,甚至透着文字,王忠汉都觉得她可怜巴巴儿的。 还问他,要是我还不搭理那个男同学,他以后不会特意在晚上蹲我,然后给我脑瓜上套个麻袋啥的,给我来一闷棍吧? 这给王忠汉气得、急得啊,直接大出血了一把,单独包了条小船儿。 上船以后他越想越慌,越想越心急如焚,控制不住地坐在船舱开始抖腿。 给人船家都整无奈了,哭笑不得地劝,“同志啊... ...咱能不能不抖腿嘞?” “你这体格子也挺壮实的,一抖楞那腿我这小船儿都跟着颤悠。” 王忠汉一愣,臊得后脖颈子都发热,连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行行,我不抖了。” “我... ...我这也是有急事忍不住,对不起啊叔,不行您稍微快着点儿,今儿也没风。” “我控制点儿,我尽量不抖了嗷。” 于小钱还真没寻思王忠汉能这么快赶过来。 她这两天忙着学生会那边的事情,也没顾得上走心琢磨。 直到运动会需要的补助表单做完,交到教务处以后才想起自己寄出去的那封信。 于小钱肚子饿的不行,就先去食堂吃晚饭了。 没想吃完晚饭刚想将餐盘送到回收窗口,旁边就凑上来一个男同学,是学生会的另外一位干部。 “于副会长这是才来吃饭啊?” 这位男同学天生笑面,还大眼双眼皮儿的,特别容易被人误会是个花心又多情的渣男。 但其实,他是个铁面无私的理科尖子生。 而且言谈举止都喜欢拿腔作调,动不动就是啥章程啊、规定啊。 于小钱当初头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想呢,人铁哥还有曹所长原先还都是部队出来的呢,也没这样死板呐。 于小钱不是不尊敬这样的人,只是也没心思跟这样的人交朋友、或是唠嗑儿啥的。 她觉得没啥意思。 于是,她抓紧把餐盘递进窗口。 迅速转身,“是的,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那位男同学见此立时“诶”了一声,也很快撂下餐盘追上来,“于副会长,我就是想问问你到底为啥不竞选正会长呢?” “咱们学生会的干部们私底下都讨论好多次了,说你无论是成绩还是能力,那都比——” “因为我是走读。”于小钱烦得不行,却还尽量要维持微笑。 她加入学生会除了额外的奖学金、还为了能有锻炼自己的机会。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等毕业回九林以后,也从小学堂开始做起。 但现在时代在发展,用老办法、土办法是不行的。 就算是小学堂,也要有一套合理、完善的开办、运营体制。 于小钱尽量保持耐心,怀着坦诚解释,“我走读的事情校方最开始就是知道的,我是个啥情况我相信大家心里也都明白。” “最近是因为忙着运动会和小考的事情,我嫌折腾所以才住到宿舍的。” “后面闲下来了的话我还是会经常回家的。” “所以,我这样的情况,自然没办法做正会长。” “可是你就算这样也不会耽误你的学习,还有在会里的活动跟任务啊?” “不不不,”于小钱摆手摇头,“我过段时间可能还要搞对象的。” “做正会长的话肯定是忙——” “你说什么?!” 你来我往的工夫,两个人已经顺着食堂后头的小道走到校园侧后方的围墙。 男干部闻此立时定下脚,满脸惊愕。 “搞,搞对象... ...你指的是谈恋爱??” “... ...啊。”于小钱无语,“咋,咱是未成年啊还是?” “怎么搞个对象从你嘴里说出来,好像跟犯罪一样呢?” “不是不是,”男同学急忙摇头,神色却复杂至极,隐隐、竟还透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拍腿,“诶呀,于副会长,你真是糊涂啊!” “咱们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刻,是羽翼马上就要丰满、立马就要展翅高飞的时刻,你这个时候怎么能搞对象呢?” “暂且不提那位同学是不是与你同样优秀,你谈恋爱肯定是要分心的吧?” “那万一影响成绩,万一影——” “no,no,no。”于小钱烦得英语都整上了,说完还下意识地补上一句她海棠姐教她的,“大no特no!” “???”这中不中洋不洋的词汇瞬间叫这位男干部愣住,脸上写满怔愣。 于小钱晃晃胖乎乎的小手儿,满脸严肃正经,“我已经稀罕他不是一天两天嘞,早就为他走心思了。” “原先我在我们九林,每天不光要工作、还要上夜班儿,然后还要温书学习,还得调戏他。” “就算如此,我还是完美响应了咱们校方的提前招生计划,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成功踏进校园。” “所以,在今后、在将来。我也要学业爱情两不误,哪个都不能、也不会耽误。” “... ...”这位男干部久久沉默。 面色精彩犹如调色盘。 直至于小钱都要道个别抓紧抬腿走人时,他才突然道:“副会长,你喜欢的那位同学是不是也在咱们学生会呢?” “我觉得照你这么说,他肯定也是个学习成绩非常优异的尖子生才对。” “这样的话,你们互相鼓励,共同进——” “打住打住,诶呦我滴天老爷。”于小钱捂脸扭身,肉嘟嘟的小脸儿上写满嫌弃与无奈,“咋?” “我非得要别人鼓励才能进步?” “你这嘴唠叨磨叽的快赶上我妈了真的。” 于小钱挥挥手,再不想浪费时间,却坦荡自信地道:“他不是啥同学干部,学习也不好。” “就剩一把子好力气,扛着几袋沙子砖头能绕我们村儿跑十圈。” “这跟念书学习没关系。” “他一直是个努力生活的人,跟我一样努力。” “我们也都在成长,每一天都变得越来越好。” 第234章 番外 于小钱vs王忠汉(6) 于小钱也是本着接受大家有差异的和平思想,很真诚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怎料这位干部同学重点却跟她截然不同。 他甚至听得越来越激动,终于面红耳赤,竟忍不住一把拽住于小钱,很大声地质问:“你说什么??” “你... ...你的意思是,你喜欢的对象竟然是一个社会人士?” “还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社会——” “你个小瘪犊子!!我艹你奶奶个腿儿!!给老子把你那爪子撒开!艹!” 男同学话还没说完,只听头顶骤然响起一声暴喝! 内容粗鄙到他瞬间冷汗直冒,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就松开手,仰头看去—— 王忠汉穿着件脏不拉几的半截袖,直接从天而降,单手撑着学校围墙一蹦! 无比精准地落在于小钱身前。 他大胳膊一伸,咬牙切齿道:“咋?社会人士咋了?” “你对社会很有意见是么,你往后不进社会?嗯?” “你闭关锁国,你闭门造车。” “噗——”于小钱先是傻了似的愣了半晌,听他明显很刻意地接连说了俩成语瞬间笑喷。 捧着肚子贼不给面儿的开始:“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忠汉懒得理她,耳根烧起,扭头狠狠瞪她一眼,“你个臭丫头别跟这儿哈哈了,” “一会儿老子再跟你算账!” 言罢,他便挺直腰背,垂眸眯眼儿。 啧。瘦了吧唧的,比那啥汽水儿厂的刘副厂长还不如。 又矮又瘦,嘴里还放的都是臭屁。 王忠汉眉一挑,“咋?你们学生会还有管人搞啥对象儿的任务么?嗯?” “你们学校说了,不叫搞对象搞社会人士还是咋?” “还有嗷。”他想起于小钱刚才说的话,突然底气爆棚,一字一句地说:“啥叫、什么都、不会?” “老子上能盖房和水泥,下能修水管儿换灯泡。” “全是技术活儿,你以为搁谁谁都会呢?技术活儿不用学嗷?学技术就不叫学习嘞?” 于小钱搁后头薅他胳膊,“诶呦你快别跟他叭叭儿了,你给他吓坏了一会儿他去告状咋整?” “!!我!我才不会!”干部同学还未从王忠汉一阵炮轰中醒神,就被这句话先激到了。 他再看面前这个比他高、还比他显得成熟的男同志,莫名产生一种如被当成小孩子看得羞愤感。 他尽量冷静下来,哼了一声,“我,我也是个成年人,当然不会做那种幼稚的事情。” “但这种私闯校园,还是翻墙进来的方式肯定不符合咱们学校的规定。” “不,不过。”干部同学努力挺起腰板,却才将将与王忠汉鼻子平齐。 瞬间又刹气了似的,耷拉下眼皮。 但他还是想维护最后的尊严,彰显自己伟岸的干部形象。 于是咳咳两声,用居高临下甚至施恩般的语气说:“看在于副会长与我同为学校干部的份上,这次的事情我就当没发生过。” “还请这位同志抓紧离开,不要给于小钱同学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王忠汉一听这话就又要起火儿,脑瓜顶都冒火。 可最后那句话还是戳中他了。 于是他暗暗咬牙,拳头攥紧,好忍歹忍的才勉强忍住。 怪声怪调又很不情愿地哼哼句:“用不着你操心,老子现在就走。” 跟着,他就又要去爬墙头。 于小钱眼疾手快,赶紧拽他衣服,把他往外拖。 她不忘跟干部同学客气句:“多谢了。” 随后便无比霸道地拉住王忠汉的手腕儿,拔萝卜一样又往外扽。 王忠汉急道:“你,你做啥啊!” “这天都黑嘞,老子本来就是偷着进来的——” 于小钱扭头睨他一眼,“没事儿,门口值班那老叔儿跟你是熟人。” “看见也得装没看见。” “再说刚才也是特殊情况,就算有人问我也不怕。” “... ...”王忠汉不再反抗,不作声地由她拉着往前走。 老半天以后才闷闷地哦了一声。 紧接着,他忽然瞪圆眼,“!” “等会儿?!” 俩人才走到一个拐角处,头顶有棵参天大树。 王忠汉压低声音,粗重微哑。 皱着眉头,迷迷糊糊地问:“你,你等会儿... ...我咋听着不对劲呢。” “你咋知道门口的... ...” “????”没等说完他自己先反应过来了。 颤颤巍巍地伸手指着于小钱,脸色由青转紫、由紫转红,却不知道说啥好。 于小钱也不装了。 只仰脸儿道:“行啦,甭闹了。” “咱俩先出去,出去再说,成不?” “... ...”王忠汉自然无法拒绝。 他也怕待的时间太久会给于小钱带来啥麻烦。 于是别过脸儿,抿住嘴,不言语了。 于小钱憋着笑,顺利带着这只炸毛的倔驴出了校园。 路上还是碰到了零星几个同学认出她了,于小钱倒也完全没扭捏,一边拉着王忠汉一边跟人家礼貌友好地打招呼。 王忠汉却突然觉得刚才还硬邦邦的腰杆子,这会儿就又有些发软了。 每听到对方怀着试探和疑惑的问候,他那脖颈子都得往下压。 等走出校园大门口,他就跟个委屈又受气的小媳妇儿似的,瘪着嘴还是不说话,却一把甩开于小钱。 “就搁这说!”王忠汉瞅着眼皮子底下,愤恨道:“你啥都知道,为啥不说?” “还给我写信,说的你多受欺负似的!” 他越寻思越觉得自己脑瓜笨,咬牙道:“我也是真傻逼,咋就不细琢磨琢磨呢。” “你打小儿就光那胖乎脸瞅着好欺负,你... ...你别的地方儿一点儿都不好欺负!” “你从来就没让谁欺负过,小嘴儿叭叭的啥话都敢说。” “根本不饶人。” “骂人还都是不带脏字儿的。” “你... ...你跟海棠姐加一块儿就是铁血娘子军!” “能叫啥老爷们儿都退避三舍!” “好家伙。”于小钱一挑眉,咯咯儿乐得不行,“挺厉害呀王忠汉同志,这刚多长时间呐,都说仨成语嘞?” 第235章 番外 于小钱vs王忠汉(7) 王忠汉被她咧嘴笑着轻飘飘地戳穿,瞬间僵住。 足半天的工夫才好似恼羞成怒一般,急眼道:“得得得,老子才不搁你这接着浪费感情呢。” “你指定是跟人保安老叔串通好了... ...还、还有你那封信也都是假的!” “你就纯是故意激我!” 他撂下这话转身就走。 于小钱却慢悠悠地背起双手,完全没有去追他的意思。 只收敛些笑意,定定地望着他的背影问了一句:“为啥。” “我为啥要激你。” “我咋就不激别人呢?” “王忠汉,刚才我反驳那男同学的话你也听见了,是吧。” “你能寻思不明白我是啥意思?我心里是咋想的么。” “你不光搁我这装聋,还搁你自己那儿装傻是吧。” 王忠汉脚步短暂滞住,很快却又更加慌张忙乱地迈开步子,支吾道:“不、不懂!” “老子才听不懂你说的是啥!” “... ...”小于老师眼瞅着他捂了嚎风地撒开丫子就跑,没过一会儿就彻底不见踪影,终是忧愁仰首,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事儿说来也挺有意思,明明刚开始那个只想先试试的人是她。 他还因为这个埋怨过,说于小钱是拿他寻开心、瞎撩次他,玩儿他呢。 可眼下,自己明明就是认真的,是深思熟虑的。 他却反倒成了避而不谈的那个。 于小钱不傻,她了解王忠汉那一根筋、头脑简单甚至偶尔异于常人的思维模式。 估摸着他跟那个成烦人的干部同学一样,也觉得搞对象会耽误她的学业、或是耽误她往后的规划。 于小钱抿嘴儿嘿嘿一乐,背起小手晃里晃荡地转身返回校园。 他不是怕她会耽误学业么? 不是怕她会分心 么? 那她就干脆给他“分心”一个瞅瞅! 于小钱在她海棠姐身上学会了许多人生哲理。 想说就说、想做就做就是其中的一个。 返回宿舍后,她马不停蹄地再次寄出第二封信,跟以前相比彻底换了个路子。 在信中,她用许多优美的辞藻诗句,充分且诚恳地表达了自己对王忠汉的感情。 因为通过多次试验,于小钱终于彻底清楚—— 对待王忠汉这种人,让他自己寻思透、想明白是真的不大管用。 他已经寻思明白了。 也已经决定要咋做了。 非常固执且近乎霸道地擅自替别人做决定,且认定这就是在保护对方。 就像小树,之所以对小佳那样提心吊胆,恨不能啥都不叫她做。 指定也是因为从小到大被王忠汉这个哥哥耳濡目染的。 跟王忠汉那儿,小佳就像是朵被养在玻璃罩子里,柔弱娇气的、洁白的梨。 他从来没想过,那个被他们亲手做出来的玻璃罩子,会让小佳特喘不上气、甚至极度怀疑她自己—— 怀疑她自己或许真的是这个家的负担。 需要让所有人都对她费心呵护、心惊胆战。 …… 王忠汉在收到第二封信的晚上彻夜难眠。 他顶着张大红脸,捧着字典从被窝里探出脑瓜,热的呼哧带喘,单手撑着炕猛然坐起。 抬手抹了一把脑门儿,拧眉瞪眼地又盯着手里的信纸瞅。 没过半刻,却忽然跟个傻子似地撅腚趴炕上嘿嘿嘿地乐个不停。 他怕吵到弟妹,还慌忙把被子塞到脸底下。 直到笑到脸颊都发酸发僵了才勉强停下。 随后,他自己也不忍后知后觉地感到羞臊。 心想他他娘的可是真没出息啊,那天分明还硬着头皮跟人说瞎话儿呢,这看明白首情事就乐得脸都要裂了... ... 哎。 这可咋整啊。 你到底该咋整啊,王忠汉。 他借着月光趴在炕上,只从被子里无声地露出双眼。 里面透着失措和难耐,隐隐颤动着又开始翻来覆去地瞅那张信纸,就差给这薄薄的纸都看破、看烂了。 须臾,又不知道想起啥来。 匆忙伸手往枕头底下摸。 他摸出那本厚如砖头的大字典,眉心下意识地蹙起。 唇线也紧绷起来,透出几分挫败。 他已经很努力地抽空在学了,可现在看她一封信还是没法做到完全不翻字典。 ... ...不是,这臭胖丫头也真是的。 分明知道他学得不够多为啥还故意写那些老复杂、老文绉绉的词跟句子?? 哼,这得亏是因为他稀罕她,才乐意翻来覆去地查呢。 王忠汉控制不住地扬起唇,就跟变脸似的。 从纠结到臭屁,只消半分钟的工夫。 不过,他想得很清楚,反正现在也知道于小钱在学校被欺负、被排挤的事情是假的嘞,那就没啥好操心的了。 今儿他可是亲耳听到的,好几个小同学都可礼貌可尊敬地跟她打招呼儿了。 想到这儿,王忠汉就觉得腰杆子老硬了。 他就说他们于小钱同志肯定行,不光是在九林这点儿小破地方顶顶棒,出去也是顶顶棒的。 所以,这么棒的于小钱,他必须得忍住... ... 他现在连她写的信都没法不借助查字典瞅明白,咋能在这个时候儿非得叫她跟自己定下关系呢。 不成,这可是万万不成的。 王忠汉咬紧后槽牙,一狠心一闭眼,直接把信连着字典一起掖进被窝。 而后翻个身仰面躺下,强迫自己闭上眼。 他在黑暗中伸出十个手指头,用又笨又直接的方式开始计算。 他现在手底下的钱... ...除了给小佳跟小树留下的部分,剩下的还远远不够。 他必须得向铁哥学习才是。 连个窝儿都没整出来呢,拿啥给人做保证? 总不能干拿嘴吧?还有他送去的那些东西、做的那些菜。 “... ...”王忠汉又翻了个身,在心中暗道:不行。这点破玩意儿像个啥话呢? 明儿个他得跟海棠姐聊聊。 看看能不能叫他一个人儿干俩人儿的活,然后也能拿双份的工钱。 有了具体又精准的努力方向,王忠汉终于感觉头脑清明些,心里也不再那么乱了。 他给自己讲理—— 得早点睡了。 于小钱同志都是副会长嘞,他可得养好精神儿明天接着猛干才行。 那毕竟么... ...她都说了,他体格子壮实,可厉害了, 扛着砖头沙子都能围着村子跑十几圈呢。 他得更努力点,比起认字儿懂文化,扛多些东西、跑多些圈儿对他来说自然是更容易、进步得也能更快一些的! 第236章 番外 于小钱vs王忠汉(8) 自以为他已经心如磐石的王忠汉咋也没想到,短短两日后,他再次收到了于小钱的来信。 且与上一封相比,这封信的内容更加直接、更加... ... 更加不像话! 王忠汉捂着脸,露出来的耳根呜呜冒着热气,咬牙切齿地在心中下了如此定论。 没错,就是老不像话、成不像话。 竟然这么直接地问他上回跟她打啵儿是啥感觉,还想不想再试试。 王忠汉一气之下—— 气了一下。 再次因为那句“为她好”,颤抖着双手将这封信与之前的那一封交叠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收进炕柜。 末了儿,他用一种近乎恐慌的眼神死死关上柜子。 仿佛那里头关着的是啥可怕的妖魔鬼怪。 早就看穿一切的姚海棠很痛快地点头答应了王忠汉的提议,辞退了个本来就有些看不惯的员工。 给王忠汉双倍工钱,还叫他悠着点儿,都是自己人,该精心的时候精心、该偷懒的时候也得好意思偷懒。 王忠汉被他海棠姐这话说的,心里酸涩又热乎。 他知道海棠姐跟铁哥都能轻轻松松地把他那点儿小心思全看透,也知道他们这是真跟亲姐亲姐夫似的,在帮着自己成长。 王忠汉指定不能对不起他们,所以便更加卖力、愈发上心。 甚至好多问题现在不等迟铁开口,他就能瞅出来,甭管是地里、还是大棚,要换的东西、要修的物件儿。 从前这些都是迟铁默默地买来新的换上,或是把坏了还能用的修修补补。 最近几天开始,这些活儿就基本都成了王忠汉的。 他致力于要练就一双火眼金睛、雷厉风行,目标就是要在铁哥发现之前自己先瞅出来,不用他费心、不用他动弹,自己就能把该解决的都解决喽。 况且海棠姐肚子也越来越大了,铁哥现在根本不放心离开她半步儿,那海棠姐又没法搁家老实待着。 没歇个一两天就得往民宿这头跑。 他虽然拿双份的钱,却得给他们省好几倍的心才行。 于是,自打王忠汉开始拿上双份工钱,他就越来越忙了,家那边有小树照顾着小佳,他倒也能踏实在外头赚钱。 至于于小钱那边,他决定先放一放。 寻思反正听上去她在学校也挺忙的,他把头儿一缩,这不正好儿不叫她分心了。 怎想,于小钱那信写起来根本就没完没了。 锲而不舍地连着足足写了大半拉月的工夫。 到后面那几封,王忠汉实在是不敢看了,太不健康... ...太不像话,甚至他觉得,假如俩人掉个儿,这信换成是自己写的... ... 那就基本等同于耍流氓。 一个多月以后,学校运动会圆满落幕,小考也结束了。 于小钱同志便立马带着小包袱杀回九林。 彼时,正是五六月份,随着天气越来越舒适,来福民宿也开始迎来络绎不绝的客人。 其中大多数人都订了出海钓鱼的项目,王忠汉基本每天都要叫上秀才跟大头,带着客人们去码头。 来福与几位船家签订了长期合作协议,船家只负责开船,其他的事情便都是王忠汉他们负责。 包括教客人怎么钓鱼、钓上来以后还得来上一通激情四射的夸奖吹捧,以及最后带着大家伙儿返回民宿,询问客人想要将钓上来的鱼如何烹饪。 之后,他还要将这些事情跟他张姨打个碰头儿,最后由张凤霞去后厨跟师傅们沟通。 所以,王忠汉眼下算是忙得脑瓜快拴裤腰带上了。 但也因另外付费进行海钓项目的客人越来越多,王忠汉还有秀才他们的提成也咔咔进袋。 这是来福民宿的规定,加钱的项目谁带着去,就有对应的提成。 因此,这些个大小伙子们虽然累,却谁都没有怨言、反而个个热血澎湃,每天睡一觉醒来都能重新充满活力。 某日,王忠汉才刚组织客人们海钓结束,从码头下船,就见旁边又停下条载客的船。 两条船的船头和船尾蹭上了,他们合作的船家便客气道:“忠汉呐,你赶紧叫秀才他们搭把手,给船舱上那些鱼都弄下去。” “我赶紧躲开,要不人船停不稳。” “诶诶!”王忠汉扭脸儿就去叫秀才,却见秀才愣神似地站在那儿,俩眼直勾地往旁边那船上瞅。 大头则已经开始组织客人们准备返回民宿。 王忠汉一皱眉,大步走过去扒拉秀才,“诶诶诶,瞅啥呐?” “干正事儿啊,搬鱼啊!” “... ...”秀才恍然回神,随后却用一种看好戏似的表情贼笑着瞅向王忠汉。 他伸手一指,“不行你也瞅瞅呗?” “我咋瞅着那船上下来的... ...像是你那远在县城的大学生对象儿呢?” “?!”王忠汉眼一瞪,瞬间急眼,嘴里骂道:“去你大爷的,瞎说八道啥呢?” “老子心里可只有我家小胖丫儿——” 他一面反驳,一面转头去看,话音倏地戛然而止。 只见船上最后下来个明眸皓齿、扎着麻花辫的可爱姑娘。 那白嫩柔软的脸蛋子瞅着老熟悉... ...却又好像隐约有哪儿不太一样了! 王忠汉下巴颏都要掉地上了,愣了老半天才横眉立目,抬腿就冲了过去! “于小钱!!”王忠汉扯着脖子嚷嚷,急切摆手。 人于小钱却早就瞧见他们了,慢悠悠地拎着包袱下了船。 秀才也好奇得厉害,紧跟着王忠汉上去,到了跟前儿比王忠汉还等不及,张嘴就问:“小钱呐,这才多长时间没见... ...你咋还瘦了呢?” “我瞅着咋也得有个十斤八斤。” “你们大学食堂的饭不好吃吗?” “滚边儿拉去,”王忠汉一把推开他,眉心快皱成个死结,“我问过她们学校那保安老叔,人说食堂饭可好吃。” “... ...”说完,他心里更急。 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试探,“... ...小,小钱啊。” “是不是考试没考好?” “还是有啥不高兴的事儿嘞?” “你说你这大馋丫头,原先看见好吃的就俩眼冒绿光,这距离我上回瞅见你才不到一个月啊!” “你、你他娘的咋能瘦这老些啊!!” 于小钱闻此却没啥反应,只浅淡一笑,叹了口气,“回去说吧。” “忠汉哥。” “!!!???”王忠汉顿觉后脑勺像是被这“哥”字重重敲了一记,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心口怦怦乱跳,且伴着酸涩剧烈的刺痛。 绷着脸垂下头想:她咋还突然又叫他忠汉哥了呢。 这个好久都没听到的称呼,被她从嘴里说出来,咋就这么刺耳、这么疏离呢。 原先她明明叫了好长时间,可现在他咋就觉得听不得、听不下去了呢。 第237章 番外 于小钱vs王忠汉(9) 王忠汉再不敢细想,也没心思顾及其他。 他尽量维持表面镇定,俯身抢过于小钱手里的小包袱,“秀才,你跟大头辛苦辛苦,带着客人们先回店里。” “我去把小钱送家去。” “行,没问题。”秀才倒没觉得有哪儿不对。 搁大家心里,于小钱跟王忠汉早就是两情相悦,跟搞对象没啥差别了。 也就是他俩自己还不知道搁那瞎扯呼啥呢,你进我退... ...我退你进的,跟闲得没事儿纯闹着玩儿似的。 秀才跟大头一人拎着两桶鱼,带着客人们回去了。 王忠汉则仍然垂头丧气,提溜着于小钱的包袱闷不作声地率先迈开步伐。 他顺着海边往村儿里走,迟迟都拉不下脸问她。 可心里又酸得不行,到了后来嘴角都往下掉,周身都隐约透着股怨气。 小于老师跟在他身后,风轻云淡地笑眯着眼,叫了一声:“忠汉~哥~” “你咋了呀?不高兴了嘛。” “拉拉你那大驴脸做啥?” 俩人刚巧走到一棵大树下,树上早生出茂密嫩叶。 王忠汉听得气血瞬间凶猛翻涌,再也忍不住。 倏然转身,红着眼质问:“老子做啥?” “我倒想问问你,你想做啥?” “你一个劲地给我写那些能把人臊死的信,招呼都不打一声拎包就回来了,一瞅见我张嘴就叫忠汉哥,你... ...你才是想做啥!” “?”于小钱眨眨眼,显得很无辜,“那我原先不也这么叫你吗?” “咋,现在有啥区别?” “当然有区别!!!”王忠汉几乎吼出声,面红耳赤道:“原先咱俩就是普通的哥哥妹妹,现在我稀罕你,你也稀罕我,” “咱俩是还没处上的对象儿!!当然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吼完,他激动地吭哧吭哧直喘粗气,死死地瞪着于小钱。 于小钱咧嘴一笑,龇出一口洁白小牙儿,“哦~”了一声。 挑眉道:“没处上的对象儿,那不还不是对象儿么?” “那就是普通——” “不普通!!不普通!”王忠汉听得憋屈,愈发冒火, 竟上前一步攥着她的手就往怀里掖,嘶哑着低吼:“咋就普通了,普通我能跟你打啵儿吗?啊?” “搁你那儿可能说打就打,搁我这可不是那么回事儿。” “我叫你啵儿着我那天开始,心里就是把你当我对象儿,我不管你那会儿是咋想的!老子不在乎!” “反正你要是不稀罕我,就当我被你甩了,我被你踹了。” “那我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跟你打啵儿的,不是!!” “... ...”于小钱逐渐收敛笑意。 软乎乎的小胖手被他攥着放在胸口,被他剧烈狂躁的心跳声带着一起震颤。 她眨眨眼,竟然冷不丁地开口道:“对不起,王忠汉。” “... ...”王忠汉又被她给整不会了。 可这仨字儿明显让他觉得更不舒服、心里更慌。 他不自觉地用力,红着眼问她:“啥,啥意思?” “做啥就要跟我说对不起?” 于小钱一看他这反应就明白,叹息道:“你别又瞎寻思成么,我是在为我之前说逗着玩儿、说试试的事道歉。” “我不该跟你那么说,你不是一个能让人逗着玩、试试的人。” “你从来认真又努力的生活,你对啥事儿都很用力,我不应该拿‘试试’这俩字逗你。” 于小钱回握住他的大手,感受着他指腹上粗糙的茧。 抿抿嘴说:“王忠汉,咱俩甭闹了成么,我真有点嫌累得慌了,你也应该明白了吧,你根本没法儿像你计划的那样——” “我就是稍微瘦了点儿你都急得不行,我一叫你哥你脸上那表情就好像天塌了似的。” “你老实承认吧王忠汉,你根本就没想过我往后毕业了会不会突然对你没意思了。” “你一边总怕耽误我,总想不定下关系就不会让我分心,是为我好。” “一边不敢想我往后会不会稀罕别人了,又会不会突然不惦着回九林了。” “... ...”王忠汉嗓子眼儿像是被彻底糊死。 用力瘪起嘴,皱着眉,老半天都没言语。 蓦地,他张张嘴,眼泪儿却唰啦一下淌下来。 他瞬间惊住,跟被吓到似的试探着伸手往脸上摸—— “噗——”于小钱哪儿能忍住,顿时仰起头哈哈哈地笑开了。 她夺过被他攥住的手,哆嗦着指他,“你,你哈哈哈,你眼睛尿尿啦王忠汉,哈哈哈,” “你可真行哈哈哈,你——唔——” 王忠汉头顶骤然冒出热气,一把捂住她。 把她整个人拖进怀里, 埋头转身往前走。 于小钱一点儿不带害怕,还跟后头非常不给面子的笑个不停。 直到他半拽半搂地把她拖进个狭窄的胡同,才勉强平复。 她呵呵道:“你做啥?要揍我?” “... ...”王忠汉顶着又红又紫的脸,把她困在墙边。 他磋磨着牙根,恨恨道:“就不能给我点儿面子,是么?” “就非得说得那么透,是么?” “不然呢?”于小钱翻个白眼,“我不说透,等你说?” “等你到天荒地老吧。” “... ...我!”王忠汉下意识想反驳,却又噎住。 他想起方才于小钱说的那些话,只觉得心里又酸又疼,疼痛里还带着丝丝缕缕的甜。 最后眼一闭,放弃抵抗了似的,把大脑瓜往她颈侧一扎。 难掩羞耻地哼哼:“我服了,于小钱。” “全当我以前的话是放屁吧。” “我不等你毕业了,等不了了。” “现在就跟我搞对象儿吧,成不?” 第238章 番外 王小树vs王小佳(1) 迟骋满四岁的生日才过完没多久,王忠汉就绕着民宿上上下下地通告:“海棠姐跟铁哥请完该我请了嗷!” “我家那俩崽子后天满十八,过生日。地方我都挑好了,咱集体往县城大酒楼去。” “我跟海棠姐也打完招呼嘞,姐说大家伙儿不用操心,她把时间安排开那天咱歇业!” 张凤霞早听姚海棠跟她说了这事儿,见王忠汉捂了嚎风的却又不忍感慨,“你说你海棠姐多疼你,人自己儿子过生日都没歇业,这还为了你跟小树小佳他们特地休一天儿。” 王忠汉心里也有数,臊着张大红脸嘿嘿嘿地乐, 挠挠脑瓜道:“谁说不是呢张姨,要不说么,往后我指定得更卖力地给我姐跟我姐夫好好干!” “还有迟骋那小子,以后... ...以后我就是他私人大管家!” 大管家这词儿还是王忠汉跟富家小姐陈文怡那学的,眼下也算是活学活用了。 张凤霞听得嘎嘎乐,“得得得,你快别表忠心了,你张姨我就不稀罕听肉麻兮兮这套。” “知道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娃,我就是忍不住逗逗你。” “诶,你们家于校长有没有工夫儿啊?她那小学才没开办多长时间嘞,也不比咱这头儿清闲多少!” “有空,有空。”王忠汉一面抓紧回,一面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 张凤霞自然知道他在找于招娣,哭笑不得道:“你做啥跟偷鸡摸狗似的?” “你于姨不早就跟你俩点头儿了?” “她没啥事儿还总叨咕呢,说你俩到底啥时候能把婚事办了。” “... ...啊,呵呵呵,我知道,知道。”王忠汉目光闪躲,只剩干笑。 心里有一大堆的话根本没人能说也没人敢说。 谁能想到,他苦苦坚守了三四年的纯洁,就在前段时间刚被小胖丫儿霸道夺走。 明明是她非得扒他裤子撩次他,后头还因为疼得受不了照他肩膀头儿哐叽咬了一大口。 咬的那个狠啊,都冒血丝儿了。 王忠汉越寻思越心虚,总觉得现在瞅见于招娣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原先他是不好意思,总怕自己哪儿做的不对啦,让于姨对他有不好的看法。 现在可好,他现在但凡一瞅见于姨,就感觉自己脑门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我是罪人。 也是因为这个,王忠汉其实比任何人都急着跟他家小于校长结婚。 奈何他一顿软磨硬泡,连假哭带撒娇的,也只能换来于小钱同志的一句叹息:“王忠汉,你能不能懂点事儿?” “这段时间可是小学的关键发展时期,我这一大堆焦头烂额的事儿呢,哪儿有功夫结婚?” “不然咱俩就先跟海棠姐还有铁哥他们似的,先把证扯了,后头啥时候有功夫再补个婚礼... ...或者干脆婚礼也别办了,麻烦死。” “请大家伙儿吃顿饭就得了,也不要啥随礼。” “?!?!”王忠汉顿时急眼。 那能行么,那指定是不能行。 虽然海棠姐跟铁哥的爱情他很羡慕、很敬佩,可大多数人真做不到他俩那样。 就说从于小钱她妈那儿就过不去。 小钱的婚姻大事一直都是于招娣最挂心的,就算她心态已经比原先平和通透不少,但很多根儿里的东西就是很难改。 要是他连个婚礼都不给,不光是他自己觉得臊得慌、亏心得慌,于姨那儿也绝对不能同意。 人得咋寻思他啊?肯定得觉得他不够重视小钱。 王忠汉现在一想到这个事儿就生气,就窝火儿。 他钱都存好了,天天是日也想夜也盼,结果于小钱那小脑瓜儿里是半点地方儿都不给他留。 有时候他要是不去找她,她能连着好几天都不带主动问他的。 真能把人气死!!气死!! 难道果然是那个道理吗... ...往往得到了,就不懂得珍惜了。 王忠汉回家的时候耷拉着脑瓜想了一路,推开院门时王小树正抱着个大西瓜打算去灶房切了。 他一瞅王忠汉垂头丧气,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 ...咋了,哥。是民宿那边儿休息不了么?” 王忠汉跟王小树说好了,成年的那天能让他喝酒。 甚至王忠汉这个当哥的,还非常体贴地搁县城那家酒楼附近定了宾馆,给大家伙儿的都定了。 当天晚上吃完喝完,大家就去宾馆睡一觉,转天再一道返回九林。 王小树自打听到王忠汉的这个计划,就激动又亢奋地开始兀自打算。 都说酒壮怂人胆,他已经试了好几次了,想跟王小佳开口坦言,可每每话到了嘴边还是会被咽回去。 他真的好怕,不明白为啥... ... 原先跟哥坦白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么胆小的,他当时带着赴死般的勇气,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那么跪在地上全都说出来了。 可到了小佳姐这儿... ... 王小树问完,王忠汉还拧着眉头没吭声。 他瞅得心急,又问:“哥,咱到底还去不去?” “啊?!”王忠汉这才被唤醒,傻了吧唧地一愣,忙点头,“啊,啊。” “嗐,你说过生日的事儿嗷?去啊,咋不去呢。” “我酒楼跟宾馆都订完嘞... ...还是原来那计划... ...你别吵吵,我寻思事儿呢,进屋待会儿去。” 王小树闻此,心中大石终于“咣当”一声落下。 他不能再等了,必须得借着过生日出去的这个机会,跟小佳姐把他的心思跟感情全坦诚相待。 只要喝了酒... ...只要他能找着俩人独处的机会。 他应该就能在理智不清醒的时候,把那些深藏在心里好多年的话,完完全全、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吧。 王小树抱着大西瓜失神似地走进灶房,提起刀—— “小树!!”王小佳正巧走到门口,往里一看差点吓得魂儿都跑了! 她啥也顾不上,须臾之间甚至忘记了自己行动迟缓。 竟是猛然冲过去,一把夺下王小树手上的刀! 只消片刻,后背的酸痛感便令她紧蹙眉心,嘶嘶着倒吸了一口气。 王小树如被惊雷击中,整个人都陡然一颤,立时抢过她手里的刀一撇,急忙扶她,“姐,姐!” “没事儿吧姐??” “没,没闪着哪儿吧,啊??” 第239章 番外 王小树vs王小佳(2) “不,不碍的。”王小佳缓了缓,叹息道:“我又不是纸糊的,碰一下就碎。” “再说现在换的药,还有海棠姐托人给找的那个大夫都挺好。” “真比前两年好多了... ...你看我刚才,还跑了两步儿呢。” “... ...姐你可真行,”王小树却像是根本听不进去似的,扶着王小佳左看看右看看,满脸写着后怕,“你别总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儿行么,算我求你。” “那你呢?”王小佳眸间含着几分愠怒,清秀眉梢紧紧蹙起,“我刚才要是没冲进来,你个小瘪犊子指定得把手指头切下去!” “... ...不能。”王小树一听这话,顿时心虚,视线开始左右漂移。 王小佳忽然觉得那种令她不适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她抿住嘴,好半天都没说话,用一种试探又酸楚的眼神直勾地瞅着弟弟。 王小树作势要松开她,“姐你要真没事儿我就切、切西瓜了。” 王小佳却蓦地伸手攥住他胳膊。 这几年,王小树身姿挺拔不少,已经跟王忠汉差不多高了。 虽然身形仍然清隽偏瘦,骨骼和肌理却已经是个十成十的男人样儿。 身上硬邦邦的,笔挺而结实。 他并不是羸弱的瘦,而是精壮,只不过穿上衣服瞅不出来。 王小佳之所以清楚,是因为前儿个她偶然看见王小树站在院儿里干着干着活热了,便忍不住脱了上衣,只穿着长裤。 他对姐弟之间的男女之防一直很重视,尊重她、也极懂分寸,是以为她还睡着才脱了的。 彼时刺眼的日光照在他宽阔的背上,他一俯身,脊柱两侧有力的肌肉便隐隐收缩, 王小佳当时也不知是咋想的,下意识地就猛然转过头。 她听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惊愕又纳闷。 后来细想,便觉得或许是这几年以来他们姐弟之间谈心甚少,距离稍微疏远了些,她才会这样奇怪。 ... ...是一种,忽然觉得他有些陌生的奇怪。 忽然顿悟,他已经是个响当当的男人、可她却还总觉得他是个小娃子的奇怪。 王小佳这么想着,喉咙便冒出苦涩,忍不住坦言:“小树,这几年我都觉得你好像不太爱跟我唠嗑儿嘞。” “好些时候,我都能瞅出来你心里有事儿... ...但你也不跟我说。” “你一定要这样吗?”王小佳越说越难受,声音也隐约哽咽。 她清秀恬静的眸颤动着,定定地仰头瞅向王小树,“你一定要,跟哥学,是吗?” “啥都不跟我说,啥都瞒着我,你们都以为这样就是为我好,是吗?” “... ...不,不是。”王小树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激动,甚至看上去跟要哭了似的。 他顿时心急如焚,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咋说。 他,他还是说不出来。 他要咋说呢,他总是跟她保持距离是怕自己忍不住。 他们都还没有成年... ...时候还没到。 这也是他和哥之间不用宣之于口,便心知肚明的默契和承诺。 王小树几番磕巴支吾,把王小佳听得越来越伤心。 她不想再跟他说话,转身就走。 倔强又隐约透着清冷地说:“罢了,我做啥要逼你呢?” “你原本就长大了,是个老爷们儿嘞,往后... ...也是要搞对象、结婚成家的。” “我也是糊涂了,明明前几年我还说过,我这个做姐姐的不能插手太多,这就忘了。” “小树,是姐错了,你别搭理姐。” “你就当... ...我今儿没说过这样的话吧。” “不是!姐——” “小树!王小树!” 王小树才要去追小佳,就听王忠汉推门而出,几步跑过来探头道:“小树嗷,给哥跑个腿儿呗?” 王小佳听见这话蓦地停脚,说:“我去。” 她语气平平,听得王小树瞬间揪心。 王忠汉一愣,下意识地就反驳,“诶呀你去个——” “哥!”王小树急忙打断,“你,你就让姐去吧。” “她总憋在家里也难受,咱们村儿今年也修路了,好走多了。不碍的,让姐出去转转吧。” “... ...”王忠汉皱皱眉头,盯着王小树瞅了瞅,只见他鲜少面部表情非常丰富,甚至还挤眉弄眼地暗示他。 他又瞅了瞅面无表情的王小佳。 得。 这指定是干仗了,闹别扭了! 王忠汉扫了王小树一眼,王小树又挤挤眼。 王忠汉便顿时了然,这死崽子指定是又搞老一套... ... “行。”他终于痛快答应,“去食杂店儿买瓶醋就行,我这刚才突然想吃酸的... ...惦着一会儿炒个醋溜土豆丝儿啥的。” “知道了。”小佳应了一声就往外走,没等王忠汉问就说:“我还有钱呢哥。” “啊。”王忠汉木木然地点点头,不忘嘱咐,“慢点儿走啊小佳,不着急。” “走道时候精心瞅着点儿。” “知道了。”王小佳还是这仨字,语气仍然毫无起伏。 王小树绷着张脸,深深地望着王小佳清瘦的背影,只觉得整颗心都要碎了。 王忠汉却挺沉得住气,还挑眉贼笑一声,拿胳膊捅咕弟弟,“咋?跟你姐吵吵儿了?” “我先跟着她去,回来再跟你说啊哥。”王小树压低些声音,喉咙深处透出微弱的沙哑。 王忠汉也没拦,他也不放心,就痛快道:“成,那你先去。” “你注意着点儿,她本来就不高兴呢,再瞅见你肯定得气得掉泪儿。” “... ...走了。”王小树没再回。 他心想,刚才小佳姐就要掉泪儿了来着。 他把她惹哭了。 他咋能把她惹哭了呢,他是想好了、下定了决心要护着她,伺候她一辈子的啊! 第240章 番外 王小树vs王小佳(3) 王小树心急如焚,却又不敢追得太紧太急。 从家出去以后,他就按照往常的习惯,逮着个旮旯角落、大树后头就钻。 年岁极小的时候时常歌颂文人风骨、清光明月的儒雅少年,如今却成了个畏首畏尾的跟屁虫。 他屏住呼吸,侧耳细听王小佳轻缓的脚步声。 直到估算距离差不多的时候才会迅速闪身,换到下一个藏身处。 哪知,就在数不清第多少次换地方的时候,王小树忽然察觉到王小佳的脚步声消失了! 他蓦地瞪大眸,攥紧拳又等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 正值八月酷暑,本就燥热的空气中掺杂着海风的湿黏,王小树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像个丢了宝贝的孩子一般四下张望,却久久都未见那个熟悉的瘦弱的背影。 他啥也顾不上了,扯着脖子就开始喊:“姐!!” “姐你别跟我生气了成不?你... ...你不能拿这事儿逗我,求你了姐!” 少年红着眼,恳切又卑微地道歉:“我错了,甭管是啥,全是我的错儿,成么?” “你心里有啥不痛快,回家想咋骂我都成... ...求你了姐,你出来吧。” “... ...”躲藏在另一个角落的王小佳终究狠不下心,默默地红了眼眶。 她眼睫打了个哆嗦,迈步前行。 无奈叹道:“别喊了,我在这儿呢。” “!!”王小树骤然回眸,清隽浅淡的眉眼却已红成一片。 他蓦地抬腿,奔着王小佳直直冲去,那样莽撞无措,甚至到了跟前都没能像从前那般操心她的身体,一把将她死死抱住。 “姐... ...姐... ...”王小树哽咽着把她搂在怀中,明明已经高出她好些,却显得卑微又弱小。 像个委屈可怜的孩子,颤抖着搂她,“你吓死我了姐,你咋能这么吓我?” 王小佳纤瘦的身躯僵硬,不忍想到几年前他们少有的相拥。 和那时相比,他变了许多,个头窜了、体格也结实了。 但对她操心这点,倒是越来越严重、越来越荒唐, 荒唐到就搁家门口瞅不见她一会儿,都能急哭。 可这就令她更听不懂了。 她拍拍他,示意他退开。 王小树后知后觉,烫到似的猛然退后,顶着通红的眼眸又开始道歉,“对、对不起姐,我我太着急了。” “没把你搂疼吧?” 王小佳已经懒得回答这种让她觉得无力且烦躁的问题,只抛出自己的问题,“你到底是咋了?” “一边操心我,一边又总躲我。” “尤其是这两年,你变得啥事儿都不跟我说。” “小树啊,姐真的是不懂... ...你,你是搞对象嘞?” “不!咋可能!?我咋可能搞对象?!”王小树没想到她会往那儿想,立时失态般反驳,“我不可能搞对象的。” “不可能。” 言罢,他又在心里补充道:除了你,我再不可能爱上别的姑娘了。 你要是不乐意、接受不了,那我就躲开你... ... 做不了爱人伴侣,我就还是你的弟弟。 只当你跟我吵架,不想跟我见面。 你身边总还有哥的,我也能放心些,等到往后我能赚钱了,我就能跟哥一起养活你。 “你这说的叫个啥话?屁话。”王小佳蹙眉嗔了句,打断了王小树的思绪。 他抿紧唇,神色隐约透着几分倔强,倒也没再坚持与她辩驳,而是伸出手臂道:“回去再说吧姐。” “回去的。” “咱先给哥把醋买了去吧。” 王小佳愣愣,随后便扶住他的手臂。 她指尖轻盈的触感落在他的皮肤上,令他心头疯了似地狂跳。 未等她再言语,王小树便忽而道:“姐,明天我跟你说点事儿,成么。” 他不敢扭脸看她,只定定地目视前方,视线飘忽。 尽量保持表面淡然,眸中却透着深重,讷讷道:“你不是觉得我心里有事儿么?” “我确实心里有事儿。” “这事儿已经藏了好长时间了,我一直不知道该啥时候跟你说... ...该、该咋跟你说。” “明天,明天咱俩一起过生日,我会全告诉你的。” “现在,你就先别催我了,也甭着急、跟我生气了,成么?” …… 隔天下午三点,姚老板贼有气势地掏兜拿钱,带着大家伙儿包船去了县城。 王忠汉倒也没傻到甭管亲疏远近全都请,只不过是请了老姐妹儿团队五人,还有姚海棠一家三口儿、以及秀才跟大头。 他自己则踩着时间去小学接于校长,随后顺利与大家伙儿会合。 才到县城,王忠汉就突然想起件事儿,问迟铁:“诶对铁哥,曹所儿跟陈文怡不是搁县城么?” “要不把他们也叫来吧。” “他们俩跟你们关系一直处的挺好,而且这些年也没少帮咱忙。” 迟铁却回:“够呛,他俩出门儿了。” “曹震请年假了,俩人好像出去旅游玩儿去了。” 迟骋很独立地站在一旁,也不要他爸拉手儿,听了这话小脑瓜一点,跟个小大人儿似的附和:“对,姚老板说他们是去二人世界了。” 于小钱太稀罕迟骋这张啥话都敢说的小嘴儿了,非常深得她海棠姐的真传。 嘿嘿笑着硬要跟他拉手儿,却被迟骋严肃拒绝,“不要。” 迟骋煞有其事地木着小脸儿,完全没给他王叔儿半分面子,淡淡地用稚嫩嗓音说:“小钱姨,王叔儿也要和你二人世界。” “你不要拉我。” “我也不用姚老板跟铁哥牵着,他俩也乐意整二人世界。” “我已经大了,我可以一人世界。” 秀才哈哈哈地搁后头乐,给他王叔乐得脸直发烫。 王忠汉咬牙切齿地蹲下身,没等迟骋反抗就一把将他抱起,“你一天天的能不能给你叔儿我留点面子嗷?” “还一人世界,这么小的岁数儿耍啥酷啊。” “老实儿的嗷,再不老实打你屁蛋儿。” 迟骋皱紧小眉头,用力挣歪,“不要,我不要让你打屁蛋儿。” “只有两口子才能互相打屁蛋儿,咱俩男的不能打。” 王忠汉:“... ...” 于小钱:“噗——” 众人:“... ...” 第241章 番外王小树vs王小佳(4) 到了酒楼的时候,姚海棠还被于小钱缠着胳膊不停调侃,“姐~~” “你跟铁哥整挺花嗷,咋还互相打上屁蛋儿了呢?” 但咱姚老板是谁,她咋可能臊得慌。 姚海棠吊吊眉梢儿得意的不行,反而哂笑,“咋,你跟你们家王忠汉没互相打过屁蛋儿吗?” “那只能证明你俩还不够热乎儿嗷,继续努力吧。” “啧啧啧。”于小钱显然也对她海棠姐的厚脸皮早就习惯了,她微妙眯眼,盯着姚海棠瞅了许久, 却突然叹气:“快得了吧,我就扒他那一回裤子,他都跟被强占了的黄花大闺女一样。” “现在但凡是我俩单独在一块儿,我稍微多瞅他一会儿,他就得双手护胸,避退三舍。” “还拍屁蛋儿?他还不得跟个窜天猴儿似的直接蹦天上去。” 姚海棠哈哈大笑,“人王忠汉是纯洁、规矩,好么。” “你可以不在乎,但不能说人家在乎就是矫情。” “他天天跟于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跟你说结婚你又非得往后拖。那他心里能不虚得慌?” 俩人正聊着呢,王忠汉就从前头喊:“我家大馋丫头呢!” “赶紧的啊,小树跟小佳说了,叫他们嫂子先点菜。” 姚海棠睨了于小钱一眼,“瞅见了不,给你上眼药呢。” 于小钱撒开姚海棠的胳膊,背起小胖手淡然向前,“不急,不急。” “叫就叫吧。” “反正也是迟早的事儿,提前叫叫习惯习惯也好。” 姚海棠末了儿进去的时候,一帮人都聚在那点菜呢。 这家酒楼可是不小,足以见得王忠汉同志今天指定得放不少血了。 姚海棠就在不近不远处停下,望着一大帮子人你推我搡谁都不好意思点。 张凤霞还说:“忠汉啊,你甭跟我们客气,我们吃啥都行。” “你就问你弟妹,对、还有小钱,小钱最乐意吃了,她选的菜我们大家伙儿也指定乐意吃。” 王小树整个人都透着心不在焉,恍然听见这话连连附和,“对,哥,你叫嫂子点。” 他脑瓜一抽,还真就随着王忠汉刚才的称呼叫出口。 于招娣听见人孩子这么认真、这么诚恳地叫了一声,也不忍向自家闺女投去幽怨的视线。 于小钱赶紧转身叫:“您好服务员,我们选好啦!点菜吧、点菜!” …… 王忠汉在二层要了个贼宽敞的单间儿,跟大家说敞开了吃敞开了喝。 他指着王小树跟王小佳,有些动容地感慨:“他俩心里有数儿,我心里也有数儿。” “要是没有大家伙儿,他俩也不能顺顺利利地长到现在。” “姨、婶儿,海棠姐、铁哥... ...还有秀才,大头。” 说着说着,王忠汉眼圈儿都发红了,端起酒杯先给自己满了整整一杯,“腾”地一下站起身。 “这些年,你们都太照顾我了,对我也好、对我家这俩崽子也好。” “我王忠汉在这儿谢谢大家了!我干了!” 姚海棠看得直憋笑,在桌子底下抠抠迟铁粗糙的掌心,贴过去小声道:“坏了,看这意思他王叔儿今天肯定是激动了。” “估计不喝个昏天暗地的不能行。” 迟铁冷然嗯了一声,微微扭头与她凑得更近,隐约嘶哑着嗓子低笑,“肯定的,他不是搁旁边那条街上连房都定好了么。” “啊。”姚海棠才想起这回事,却蹙了蹙眉失望叹息,“真烦。” “咱俩这带着小拖油瓶呢,指定是不能二人世界了。” “哎... ...好不容易能有个单独出来开房的机会。” 姚海棠刚说完这话,迟骋就推开包间的门安安静静地走进来。 张凤霞瞅见他顿时“诶”了一声,郁闷得不行。 “姚老板呐,你说说你... ...你咋连养娃心都这老大啊,你就是心大你也等他再长几年的啊。” “他这才过四岁,这酒楼里这老多人嘞,你就敢叫他自己上厕所儿去?” “还有你,小迟啊,你这当爸的也心那么大啊?” 向来爱批评迟铁的李瑛闻此却悠悠叹息,拍了拍张凤霞的背劝道:“快得嘞凤霞妹子,甭劝了。” “他们两口子啊是统一战线。” “咱就是嘴皮子磨破了,也没辙。” 迟骋听见这话,自己扶着桌子坐到座位上,挺直腰背后淡然开口,“李奶奶,张姥姥,这都是我自己主动要求的。” 他说话还透着几分奶里奶气,小脸儿上却全无表情,像是单纯陈述,“我妈跟我爸平时都忙,不忙的时候还想过二人世界。” “我不想给他们添麻烦,也不想只做他们的娃。” “我觉得这样很好,真的。” “我爸说,我妈跟别人儿都不一样,我妈也说过,我爸跟别人不一样。” “那我们仨又为啥要跟别人儿家的爹妈,还有娃一样呢。” 他还不会说那么多复杂的词,便用能想出的最简单、最直接的词汇表达自己的想法。 却把这一桌子的人都给听沉默了。 就连王小树都听得有些愕然,顿了半天后发自内心地感慨,“海棠姐,贵子当真如你跟铁哥一样,这么小的年纪就如此与众不同。” “想来日后,也定非寻常之人,必能有所作为。” “去去去,滚边儿拉去!”王忠汉最烦王小树这文绉绉的一大堆,本来以为这几年在家好点儿了,改不少了,没想这出门在外又整上这一套了。 他嘬嘬牙花子,重新满上一杯酒,横眉道:“啥玩应就作为不作为了,人迟骋话里的重点是这个么?” “人重点是他舒服、自在,乐意!” “这么小的岁数儿想个屁的作为不作为,啥叫作为?吃饱穿暖过的舒坦就叫作为,好好活着就是大作为!” “你哥我当初吭哧吭哧地卖苦大力赚钱,供你俩读书,是为了让你俩成啥牛逼的人么?干啥牛逼的大事儿么?” 王忠汉说着说着,显得还挺严肃,摇摇头道:“可不是嗷。” “我就是为了让你俩往后讨生活的时候比我容易些、轻松些。” “过的稍微舒坦些好些。” “在我看来,这就行,这就顶顶好嘞!” 第242章 番外 王小树vs王小佳(5) 王忠汉说完,王小树还怔愣了一会儿。 等到回神时,却将视线投向姚海棠,隐约透着酸楚跟怀念说:“姐,你当初对我说的那番话还真不假。” 王忠汉:“?” 他瞪圆眼瞅瞅自家弟弟又瞅瞅姚海棠,竟莫名产生几分类似吃醋的感觉,怪声怪气地哼哼:“嚯,跟你海棠姐打啥暗号儿呐?” “当初是哪个当初,唠的啥话啊这么深刻,现在还能记着呢?” 姚海棠眯起眼眸笑得可贼,也不回答,只是端起酒杯与对面的王小树敬道:“看给你哥嫉妒的,可怕咱不带他一块玩儿了,就跟小屁孩似的。” “今儿成年了吧树啊,意思意思,喝点儿。喝完了借着酒劲跟你哥说点好听的,让他也美美。” “……”王小树听到“借着酒劲”这四个字,却不自觉地向身侧睨了一眼。 然后立时笑着也举起酒杯,规规矩矩地站起身。 他清隽且尚未全然褪去少年气的眉眼中夹杂着深浓的认真与感恩,头一个自然是先感谢姚海棠跟迟铁。 他还是没法彻底改了说话文绉绉的习惯,那也在其中添了许多大家伙儿都能听懂的、接地气的热乎话。 后头又感谢秀才哥、大头哥,跟这几个姨婶子。 张凤霞都听累了,抄起筷子就嗐嗐两声,“行了嗷,差不多得了,我说你们兄弟俩都够肉麻,王忠汉你也别说人小树。” “你这是大老粗的磨叽,他那是文化人的磨叽,但你俩是真都够磨叽。” “啥感谢不感谢的,你们张姨我就不乐意听那些外道话,我到现在都特别认同姚老板说的那句……” “诶,说的啥来着。”张凤霞一顿慷慨激昂,奈何话都到了嘴边却突然想不起来了。 她不忍嘟囔,真是岁数大了脑瓜不好使了。 正绞尽脑汁的想呢,一直默默给姚海棠添茶倒水的迟铁忽然深沉道:“姚老板总说,人跟人之间都是互相麻烦,互相付出。” “算不清谁该谁谁欠谁,也没必要算。” “对对对!就是这意思,对!”张凤霞一拍大腿,“快点儿的嗷,到底嗐叫不叫咱吃饭嘞?” “你张姨我为了这顿打今儿早晨可就没吃嗷!” “你们谁再演讲我可就饿背过气去嘞!” 于招娣听了这话不忍面露讪色,“诶呀,凤霞!你说这话做啥?” “咱们到底也是长辈儿,同着娃们你……,你这不是叫娃们笑咱没出息么!” 王忠汉赶紧接话儿,“可不是嗷于姨,不是这么个理儿,咱都多少年的情义了,这些年搁来福也都没少经事儿。” “大事儿小事儿的都有。” “张姨说的对,都是自己人,咱不整那些矫情的外道话嘞!” “来来来,咱能喝的集体干一个,不能喝的酒以茶代酒,喝完这杯咱就都甩开了腮帮子吃!” “想吃啥,啥不够尽管言语。” “可不许跟我客气,替我省钱嗷!不然我可不乐意!” 话音才落,众人便随之高举酒杯。 非常响亮地说了几句吉利喜庆话,无外乎是祝小树和小佳这俩孩子往后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王忠汉这才察觉王小佳打从刚才起就一直没说话,略显安静地垂眸坐在王小树身边。 不过他也没多想,只寻思自家妹子出门在外一直都挺腼腆,就随口嘱咐:“小树啊,你姐面儿薄,你照顾着点,给她夹点乐意吃的菜,我跟你秀才大头哥他们喝几口。” “你甭管了哥。”王小树一边答应一边给王小佳加菜。 足将她跟前的碟子堆了个满满当当以后,又悄然给自己杯里倒酒。 王小佳心不在焉地举着筷子吃菜,动作缓慢,拧着清秀眉心有些不满地瞅着王小树,不忍道:“小树,你差不多得了。” “你从前根本就没喝过酒,哪儿能一上来就喝这么多?” “姐知道你高兴,稍微意思意思就成嘞。” “嗯。”王小树虽是答应着,却抬手就直接灌下半杯。 王小佳看得一阵愕然,终是伸手阻拦:“疯了你!” 王小树眼疾手快,趁着任何人都没注意的工夫,迅速攥住她纤瘦的手腕,藏在桌下。 他侧眸看她,眼神温柔又凝重,极轻声地恳求:“姐,今儿就先别管我了,成么。” “我从前都喝不了酒的,我……我也想喝,但我不能喝。” “我今天能了,我就想试试。行么,姐?” “……”王小佳眉蹙得更深,也不知怎的心头竟陡然生出一股异样滋味。 说不明,瞧不清。 却叫她觉得攥在腕间的那只手令她很别扭,于是她慌忙移开视线,不动声色地挣开。 讷讷笑道:“成,你说的也是。” “咱俩都成人嘞,再说今儿大家伙儿都这么高兴,是姐不对,我不应该驳你的兴致。” “喝吧……” 王小佳垂眸望向碟中的菜,继续缓慢斯文地吃起来。 于小钱跟姚海棠之间隔着个迟骋,这叫她难受坏了。 她早将小树跟小佳二人微妙的氛围看得透透儿的了,眼下是心里痒痒的厉害,只想跟她海棠姐痛痛快快地偷偷唠个八卦。 迟骋就算再比别的娃早熟,到底也才四岁。 那好多事儿也不能完全不避讳啊,这不得叫过早残害祖国的小花朵嘛。 可于小钱还是忍不住,她都快憋到爆炸了。 于是,她就用一种火热又讨好的眼神看向迟骋,只希望她海棠姐的儿子也跟她一样,是个如同解语花一般的小娃娃。 能看出他小钱姨心中所想。 怎料,人迟骋根本就没注意到她热切的眼神,而是啃了啃筷子,定定地望向对面—— 他微微侧身,黑漆漆的眼眸中难掩稚嫩的疑惑,悄悄拽了拽姚海棠的衣角。 姚海棠正端着酒杯哈哈哈呢,完全没注意到她家儿子小小的动作。 这下连于小钱都忍不住埋怨她海棠姐了,秉承着人民教师关爱儿童的原则,她很体贴地俯身,圆圆的脸儿上挂着笑,轻声询问:“怎么啦迟骋,是想夹哪个菜够不到吗?” “……”迟骋一愣,摇摇头。 然后还是坚持去拽他家姚老板的衣角。 第243章 番外 王小树vs王小佳(6) 姚海棠终于察觉到自家好大儿,笑弯着眼眸附耳过去。 迟骋神色没什么动容,像是单纯发问,“妈,王叔儿的弟弟和妹妹咋长的不是很像呢。” “嚯。”姚海棠一个没忍住,低呼了一声。 旁边于小钱只听到她这声嚯,没听见迟骋问的是啥,俩眼珠子都快粘姚海棠脸上了,用眼神疯狂暗示:说的啥啊,你家娃说的是啥啊?? 快告诉我啊。 能不能现在就告诉我啊。 姚海棠当然不能说,淡定异常地给于小钱递了个眼神儿。 随后贴在迟骋耳侧轻声道:“以后你会知道的。” “哦。”迟骋还是没啥反应。 虽然没得到答案,但也瞧不出失望。 他觉得妈妈说的是“以后”,那就证明现在还不能告诉他。 迟骋继续埋头吃饭,碟子里的菜都是姚海棠跟于小钱给他夹的。 他不挑食,在外头和好多人一起吃饭也不会主动开口表达想吃啥。 因为铁哥就是这样的。 铁哥在和别人吃饭的时候永远只夹离自己最近的菜。 迟骋莫名觉得这样很酷。 而且还隐约产生了一种骄傲和得意感。 他心里,全天下的饭都没有姚老板做的好吃。 他们搁家里就能吃到别人都吃不到的、最好吃的、最美味的饭菜。 出来以后,吃不吃得到都没关系。 迟骋再次下了定论:在外头,不吃那么多,是证明家里有好饭,家里有人给做好饭。 他也不要吃那么多,这样别人就会知道他非常非常幸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王忠汉那垃圾酒量终究是到了头,涨红着一张猴屁股似的脸,作势就要往于小钱身上栽歪。 得亏是秀才知道惦记着兄弟,生怕他喝多了在准丈母娘面前出洋相,刻意没喝那么多。 他一瞧王忠汉要上劲,马上伸手搭住他肩膀把他搂过去。 搁他耳朵边提醒,“诶诶诶,你可注意着点儿嗷。” “不然明儿个等你酒醒了非得去跳海不可。” 大头瞅见王忠汉明显是醉了,有些担忧地问王小树,“树嗷,你哥是搁旁边定的宾馆吧?” “你认识道不,我怕就他现在这状态,一会儿别给咱带山沟沟里去。” 王小树面色如常,只是隐约比平时更白些,但说话的语气好像没啥变化,淡然道:“放心吧大头哥,我知道。” “甭管他了,一会儿我带路。” 李瑛她们不禁道:“还一会儿个啥啊,再过一会儿他别站都站不起来了。” “外头天也黑了,菜也吃差不多了,我看不行咱现在就走吧。” “你瞅你张姨,打从刚才起就比平时话还多。” “我估摸她也多了。” “走吧,咱结账了不?” “结账”这俩字一出,就跟按到了王忠汉的开关似的。 他瞬间“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顺兜儿里一掏,掏出好厚一沓大团结,眯缝着眼嚷嚷:“都,都不许关!” “窝,窝来结账!” “窝今天带了好些钱,窝是大宽!” 迟铁嘶哑着嗓子低笑,冷不丁地来了句:“结完了,撤吧。” “!铁哥”王小佳急道:“这,这咋能行?” “说好了我们请客,咋能叫——” 姚海棠一抬手,“宝儿,嘘。” 她红唇勾起,笑得蛊人。 王小佳瞬间涨红脸,也不知道咋,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了。 姚海棠又给了一记艳到至极,柔到人心软成水儿的笑。 夸赞:“好宝儿,这才乖。” 于小钱白眼一翻,毫不留情地戳穿,“得,这位也多了。” “是得撤退了,不然她一会儿容易把路过的群众都祸害了。” “有家有室的,啧啧。” 迟铁起身,沉稳道:“不能,我看着她。” 说完无比自然地伸手将姚海棠鬓间碎发往耳后一捋,略微俯下上半身,与她视线平齐。 只启唇说了一个字,“背。” “嗯嗯嗯。”姚海棠乐得双眸都弯成细缝,湿乎乎的。 乖乖伸直双手,又黏糊又娇。 直让王小佳都看愣神了。 她讷讷道:“还,还真是多了啊... ...” “我刚才看海棠姐一直说话,还感觉跟平时没啥区别呢。” “啊,确实不好看出来。”于小钱也起身,脸上带着种老前辈般的沧桑和无奈,“其实就现在这个情况,不了解她的也瞅不太明白。” “她平时对铁哥也这样儿,要不是碍于人铁哥面儿还薄点,她真能当众跟人啃个半拉钟头。” 迟铁:“... ...” “迟骋,给你妈拿包儿。” 迟骋点点头,扒着椅子蹦下去,拿起姚海棠的包,对于小钱道:“小钱姨,你这样是不对的。” “你不能当众说面子薄的人面子薄。” “你这样他就真的没有面子了。” “噗。”于小钱哈哈笑着敷衍,“好好好,小钱姨赶明儿不说嘞,不说嘞。” “我再也不说你爸面子薄了。” 已经快要醉昏过去的王忠汉倒在秀才肩膀上,忽然张牙舞爪,“钱呐!!为森莫我的钱还在手里!” “把窝的钱拿走啊啊啊!” 秀才:“... ...树啊,咱快走吧。我是真怕明天你哥会去跳海啊。” 自此,一行人便拿着东西出了酒楼。 县城这几年的发展也很快,无论是大道小道都立了路灯。 甚至从酒楼出去的时候,外头还有不少小摊在叫卖,夜宵或是冰饮啥的。 王小树打从酒楼大门出去以后,就一言不发。 指了指前头以后,便挺胸直背专注带路。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带大家去个啥秘密地点呢。 其他人是看不出来,但王小佳却不同。 她和他从小就朝夕相处,除去必须他基本对自己寸步不离。 她能明显察觉,从昨天到现在,王小树越来越不对劲。 包括他在酒桌上最开始的发言。 他从小就是这样,只要一紧张一激动、或是不好意思,说话就会更加文绉绉,恨不能把那些拗口的全都说上一溜够。 王小佳默默地看向王小树,清月般秀丽的眼映着天边皎洁的光。 王小树笔挺的身躯一僵,略微扭脸,蹙眉问道:“敢问姑娘,看吾作甚?” 王小佳:“... ...” 第244章 番外 王小树vs王小佳(7) 王小佳艰难阖眸,要不是周遭还有其他人在,她是真想狠狠地揪他耳朵。 她刚才还寻思,虽然能瞧出他跟平时不大一样,但到底比哥要稍微沉稳些,总还叫她能踏实点,没想他其实也早就多了。 不过是他喝多的状态与哥截然不同罢了。 王小佳忍不住心里开始打鼓,哥安排的是叫小树跟他住一个屋儿。 可眼下看来,指定是不能叫两个醉鬼住一起的。 万许哪个人半夜要是难受,到时候还不知道该叫谁照顾谁了。 于是,等大家成功抵达宾馆前台的时候,王小佳便礼貌地跟秀才商量,“秀才哥,不然您跟我哥住一起,让小树和大头哥住一起吧。” “他们俩都——” “不用。”站在一旁的王小树眼皮子一跳,忽然淡声打断,“不用的姐,我没喝多。” 王小佳愣了愣,然后全当是没听见他说话。 又问:“您看成吗,秀才哥?” 秀才却纳闷,“嘶,成是成。可我看小树确实不像有事儿啊。” 王小树隐约有点急切,“秀才哥,我哥订的都是大床房。” 秀才顿时惊道:“艹!” “那不成那不成。” 他用力摇头,“你哥睡觉打把式,我就跟他睡过一回,那一宿基本就没睡着。” “小佳啊,我瞅着小树真不像是有事儿的样。” “还是放过我吧。” 秀才话音才落,王小树就跟等不及似的从他身上抢过已经昏迷的王忠汉,脸上写满了靠得住的沉稳,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还是让我哥折磨我吧。” 秀才听得都感动了,拍拍王小树的肩膀,假意抹泪,“那就辛苦你了,树啊。” 王小佳抿抿唇,没再说得出话。 她心头异样的感觉再次升起,说不清是因为啥。 反正就是感觉她弟怪怪的。 而且持续的时间也太久了些。 细细想来,这几年他都很怪。 但他方才说的话又不无道理,让人也挑不出个啥错儿。 王忠汉订房的时候房间不够了,剩下的基本都是大床房。 秀才哥跟大头哥明天白天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办,要是休息不好明儿个耽误人家就不好了。 王小佳暂时中断思绪,还是嘱咐王小树,“把我跟你们安排的近点儿吧。” “万许半夜你们谁要是不舒服,就去叫我。” “嗯。”王小树转身接过前台工作人员的钥匙,掩下眸中庆幸。 声音中隐隐透出几分沙哑,“知道。” “应该没啥事儿,我真没多,姐。” 他多没多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得跟个喝多了的、醒不了的住在一个屋儿。 王小树把钥匙都给大伙儿分了,然后就半搂半扛着王忠汉上楼。 于小钱在后头跟姚海棠咬耳朵,“真的不能咱俩单独开个房间吗?” “我好想买包瓜子儿跟你唠一整宿嗑啊。” 姚海棠往斜后方扫了一眼,只见于招娣死死地盯着于小钱,又踮脚抻脖地看了看前头醉醺醺的王忠汉。 贼笑着凑近,小声唏嘘:“你没看于姨从刚才开始就跟看犯人似的瞅着你俩么?” “我看那意思... ...她是生怕你俩耍啥小花招障眼法的。” “死心吧你就,你妈今天晚上必得把你控制在方圆一米之内。” “不可能放过你的。” “我真——”于小钱倒吸一口气,无比头痛。 哼哼着嘀咕,“那她可是晚了点儿,我早把王忠汉吃干抹净了。” “嘘嘘嘘。”姚海棠演技颇为娴熟地做出恐慌状,“你可悠着点儿嗷,千万别跟你妈秃噜出来。” “我怕她今儿晚上把人宾馆炸了。” “不能。”于小钱摆手,轻松道:“就我妈那脑子... ...还不如你家迟骋呢。” “真的,我一点儿都没埋汰她。” “不是,我说你到底多没多啊?” 说半截,于小钱见姚海棠眼神清明,甚至忍不住怀疑她这个头号粉丝是不是看走眼了、猜错了。 姚海棠嘿嘿一笑:“跟你不多,一会儿跟你铁哥就该多了。” 于小钱:“... ...” 姚海棠:“你不懂,这叫情趣。” …… 王小树先把王忠汉送回屋,等他刚沾上床就裹着被开始打呼噜,便悄然牵了牵唇,带着钥匙阖门离去。 怎想王小佳那边都没彻底关门,留着个细微的门缝。 王小树走到她门口的时候,王小佳正好推门—— “姐。”王小树单手扶住门把手,借着她开门的功夫迈步而入。 王小佳往后退一步,蹙眉道:“哥咋样,吐没?” 王忠汉喝多酒向来容易吐。 “暂时没有。”王小树回答。 他手还扶在门上,垂着眼眸,“你困么姐。” “还行。”王小佳叹息,转身走到床边坐下。 她习惯性地搓揉后腰,“困不困的我也睡不踏实。” “你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的,谁知道你到底多没多。” 王小树眼睫微颤,又说了句:“还行。” 王小佳瞅了他一眼,“还行你就回去睡吧。” “反正有啥事儿来叫我就成。” “别总自己解决。” 她才说完,走廊就传来张凤霞刻意压低、但仍显响亮的声音,“小树啊,叫你姐自己一人儿睡真没事儿吗?” “不然我去陪着小佳吧,我打地铺就行。” 王小佳的身子是咋回事儿大家都知道,自然也不难想出王忠汉为啥叫她自己睡。 一起睡的话万一不小心压着她就不好了。 “不用,张姨。”王小佳立时起身,恬静温和地笑着从门口探头。 王小树骤然屏住呼吸,唰拉一下收回扶在门上的手。 整个人贴在墙上,莫名显得憋屈。 王小佳哭笑不得,“你往屋躲啥,跟贼似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王小树只觉耳后烧起,滚烫无比。 他埋头冲出去,“我,我回了。” “姐你也早点歇着吧。” 走出房门后,却又不忍添了一句:但也不要太早。 不要在我过去之前先睡着。 我怕,我怕我的醉意不足以撑过敲了很多次门, 你都没回应。 第245章 番外 王小树vs王小佳(8) 有了这么个心虚,王小树左思右想最终没先回屋。 他掏了掏兜里的钱,悄然下楼,去宾馆外头就近找了家还没关门的烟酒店,随手拿了瓶白酒。 结账以后,他找了个没人的狭窄胡同,拧开盖子。 嗅着刺鼻的酒精味道,一狠心、一咬牙,仰头直接灌下半瓶。 王小树其实不喜欢酒的味道。 刺鼻熏人的很。 他也不喜欢这种理智不清醒的状态,因为这样的话万一王小佳要是不舒服,他没办法在第一时间保持理智,做出最正确的举动。 可他知道,他刚才就变得不像是他自己了。 他看着她在月下,咧开嘴笑着叫了声姑娘。 这个姑娘不同于单纯的称呼,糅杂着王小树内心深切浓烈的感情。 他想她成为他的姑娘。 王小树想,他是变得跟往常的自己不一样了,他成了最真的自己、说不了假话的自己。 他扯扯唇,动容又酸涩的笑。 不忍在心底叹道:古人果然诚不欺我,酒后果然易吐真言。 半瓶白酒下肚后,刚刚才稍微清醒些的脑子再次混乱。 他视线迷蒙,像是被笼罩上深深的雾气。 王小树蹙了蹙眉,用力地按按太阳穴的位置,想借着仅存的清醒再去确定一下他哥有没有事儿。 是不是还在睡着,有没有不舒服。 他摸索身后的墙,微微俯下上身,顺着墙把剩下的半瓶白酒撂在地上。 随后起身返回宾馆。 这次上楼的时候,眼前的阶梯都开始重影。 王小树又用力揉了揉太阳穴,甩甩头。 努力看清,谨慎抬腿。 几乎用着龟速,终于爬完了似乎漫长到数不清的楼梯。 他掏出钥匙,对着锁眼儿捅了几回才捅开。 手心跟额头全都冒出汗,他还是紧张。 但他不能再喝了,再喝就真的连去都去不了了。 才把房门推开,王忠汉震天响的鼾声便跃进耳畔。 王小树在原地怔楞片刻,随后立时轻手轻脚地重新关上。 转身,歪曲扭八地走到王小佳所在的房门前。 他不再等,敲了两下。 王小佳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才关了灯准备爬上床。 她听到动静,立时问:“是小树不?” “哥不舒服了?” 王小树只觉肚子里的酒液像是被点燃,烧得他胸腔狭窄、憋闷,喉咙干涩。 他咽咽唾沫,“嗯”了一声。 王小佳急道:“你等等,我这就去。” 她匆忙穿鞋,连灯都顾不上开。 窗户的帘子没拉,房间里倒也算不上黑。 走到门前,她一边开门一边担忧问道:“他醒了?” “吐——” 怎想话还没说完,门缝外便横空跃进他清瘦却有力的手臂,精准拉住她。 他闪身而进,用背将门抵住。 “咔哒”一声,门被结结实实地关上。 王小佳像是傻了似的,由着他拽住,直到被搂进他盛满酒气的怀抱时,才恍然回神。 她讷讷开口,“小... ...” 王小树骤然打断,“王小佳。” “... ...”王小佳蓦地瞪圆眼,秀丽的眉蹙起,仰头道:“你又喝酒了,是么?” 王小树眼尾湿着,在昏暗中直勾勾地盯着她。 王小佳心头“咯噔”一声,张了张嘴,却啥话都没能说得出。 她这个岁数,虽然没有亲身尝过男女之情,但也绝不是个啥都不懂的小丫头片子了。 况且她身边就有海棠姐跟铁哥,还有她哥跟小钱姐姐这么好的例子。 所以,王小佳几乎立时看出了王小树眼神中滚烫又深切的爱意。 那种不应该是弟弟对姐姐的爱意。 她只觉得头脑“嗡”地一声炸开,下意识地就哽咽起来,又恨又凄苦地问:“小树... ...你,你咋能——” “我咋就不能?”王小树与王小佳一样,皮肤白皙。 所以尽管在黑暗中,他烧红的眼眶连着双颊仍然十分明显。 但那并不是因为酒,他喝酒并不会上脸。 反而会越喝脸越白。 王小佳感受到他失控般用力抱着她,浑身都开始颤栗。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这么用力抱她,他从来对她小心翼翼。 她那么讨厌的小心翼翼,为什么要在这样的情况下消失。 王小佳开始害怕,她温柔的眸荡出水意,恳求似地抓住他的手臂,“小树,算姐求你了。” “咱俩真不能这样,你叫哥可咋办呀!” “哥知道。”王小树呼出沉闷的酒气,沙哑着嗓吐出一句。 “... ...啥?!”王小佳更觉惊愕荒唐,她崩溃一般在他怀中挣歪起来,“你,你俩都疯了!” “这叫个啥事儿啊... ...撒开我,你放开我!” “我不放!”王小树终于低吼着滚下热泪,“我不放,我不要放。” “这不是错儿,我没错儿。” “咱俩本来就不是亲生姐弟,我是咱爸咱妈抱来的... ...我是被别人扔掉的娃,没人要的娃。” “我啥都不要,我就要你不当我姐。” “姐... ...求你了,你不要当我姐了,成吗?” 他大脑混沌一片,前后矛盾地吼着,用力到如同声声泣血。 王小佳如被闷棍敲中后脑,陡然顿住。 僵硬在他臂弯中,久久都没反应。 直到王小树忍不住,哽咽着想要去看她的脸时, 她才隐约叹了口气。 像是有个一直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的地方,终于被彻底掀开,露出全貌一般,王小佳忽然松懈了。 她身子不再那么僵硬,但又仍然不自在。 她声线还在隐约颤抖,咽咽唾沫道:“进去说吧,小树。” “咱俩站这儿,一会儿整个楼道全得听见。” “... ...”王小树泪水滞在眼眶,一时没反应过来。 王小佳无奈,借着他呆滞的功夫拉住他骨节明晰的手腕,“快点儿。” “站累了,腰酸。” “... ...好,好。” 腰酸这俩字像是暂时又突兀地唤醒了他。 王小树猛然一颤,用力点头。 然后在她转身之际轻俯下身,伸出双臂—— “啊!”王小佳冷不丁地双脚离地,当即惊叫出声。 王小树也像是被她这声喊吓到了似的,慌张无措,面色涨红。 紧接着头脑一热,蓦地低下头! “!!!”王小佳一把攥住他的衣领,紧到生出褶皱。 王小树嘴皮子打着哆嗦,生涩又不安地堵她,支吾道:“姐,姐你别喊。” “我怕哥醒。” 第246章 番外 王小树vs王小佳(9) 王小佳嗅到更加清晰呛辣的白酒味儿,只觉脑瓜里“轰”的一声炸开。 她攥在他衣领上的指尖更加用力、甚至发僵发痛。 秀气白皙的耳垂红到几近滴血,与他清隽面容上的红意难分伯仲。 可理智早就残存无几的王小树,却因为这个下意识的大胆举动彻底疯魔了一般。 他觉得心底某个一直被强压着的、上了锁的盒子在这个瞬间忽然被掀开、被砸烂。 他动情又不得要领地亲吻她,在她唇间用混杂着微微沙哑的、干净又深切的嗓音叫她:“小佳... ...” “姐。” “王小佳。” 王小佳终于逮着机会偏过头,羞耻又愤然地警告:“王小树,你要是还想让我往后搭理你,你... ...你就给我停下。” “有什么事情好好说。” “你,你不能这样... ...我... ...你这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咋办才好。” 她虽然隐约觉出小树跟她和哥的不同,但到底没有个过于明显的表现。 这俩人又一直瞒得那么好。 自打她的病被查出来,身边基本就没少过人陪同。 加上她性子也内向,不是很爱交朋友或是跟别人闲聊天。 所以有些事,她只是隐隐约约察觉出不对,却也很难说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王小佳垂着眼眸,求似地道:“先把我放下吧,小树。” “... ...”王小树却莫名生出执拗,难掩焦灼的问她:“那你没跟我生气吧,姐。” “你不会不搭理我的,对么?” “... ...我咋才能不搭理你?”王小佳也不知自己是咋,脑子里都乱成一锅粥了,听他用依赖又卑微的语气问,还能笑出来。 她无奈道:“我总不能不叫你回家,叫你赶明儿睡大马路上——” “不行,不行。”王小树根本没心思听后头。 只听这前半句就颤抖着抱紧她,“你不能不要我了姐。” “你不要把我赶走。” “我这辈子都只有这一个家,你不能叫我颠沛流离、无家可归。” 说完,他却又恍然喟叹,“我知道的,我知道你舍不得的,姐。” “... ...你还知道管我叫姐。”她扒拉他,语气中透着认真,“小树,这件事情怪只能怪你和哥,你们俩谁都藏着瞒着,从来都是这样... ...” “啥事儿都不跟我说,无论是大小事。” “所以现在我没法子给你答复,我脑子里就是一团乱麻,扽都扽不开,你给我些时间吧,成不?” “等明儿个,明儿个哥醒酒了,咱仨回家好好唠唠。” “这件事情我不想只跟你唠,我也有话要问他,有话要跟他说。” 王小树接连应了好几声,已经走到床前却仍然不舍得放开她。 他心里是丝丝缕缕的酸楚,还有阵阵庆幸般的火热。 她没答应啥,但好像也没有推开他。 甚至,甚至比他想的要淡然许多。 可,可是她比自己冷静这么多,是不是就证明在她心里,对自己没有那么多复杂的、说不清的又控制不了的感情。 王小树不愿意再往下细想。 他不忍难耐阖眸,在心底暗暗地骂自己:你不能太贪心了。 这已经比你预想的要好太多了。 他终于恋恋不舍地把她顺着床边放下,垂着头,定定地杵在原地。 攥了攥拳,隐约透着倔强道:“我不想回。” “哥睡死了,我不用回。” “我睡地上。” 话音才落,像是生怕察觉到她一丝丝的拒绝,他竟直接顺着床边往地上一躺。 还刻意翻个身,背对她。 “困了,我睡了。” 王小佳:“... ...” 她蹙起眉,急道:“别跟我闹,快回去。” “就算是天儿热了也不能啥都不垫直接睡地上,回头那寒气都往你骨头缝里钻。” “起来,老老实实回去跟哥睡。” 王小树“腾”地一下坐起来,还是耷拉着脑瓜,目光下落。 却迅速起身摸上床,连鞋都没蹬掉直接横亘着趴在床上,“那我睡这儿。” “... ...” “你有病?”王小佳真是受不了了,濒临爆发一般挑起秀丽的眉,“你是不是有病,王小树。” “你故意欺负我是么,你喝了那么多酒,给自己灌成个酒鬼就是为了欺负我,是吗?” 她抬手就拍他的背,拍得啪啪作响。 可这个泄愤般的动作却因突然回忆起方才的那个吻,又骤然停下。 她指尖瑟缩,指腹透出羞耻的粉意。 突兀又真切感受到生长在少年背上、并不过分健硕却又张弛有力的肌理。 王小佳蓦地收回手,却觉得放哪儿好像都别扭。 最终只得略显僵硬的撂在膝上,别开脸,“你跟我一起睡不怕会压着我么,我会疼。” 她从来都没有用自己的弱点威胁他。 从来都没有。 这是第一次。 王小佳清楚他对自己的珍重,自以为这个有些狡猾的说辞会行之有效,却未曾想他忽然侧身,迎着窗外银色的月光像个得意又骄傲的孩子一样咧嘴笑弯眸。 他看上去漂亮又骄傲,带着深浓的酒意,无比笃定道:“不会的。” “姐。” “我练了好多年了,我睡前都在两边儿摆上枕头。” “现在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哪个枕头上都能一个褶儿没有。” “还有... ...”他“唰拉”一下把袖子撸到胳膊根,指指,“我特地研究了营养和肌肉学。” “现在已经把自己的体重控制在了一个不太会压痛你的范围,与此同时——” “又能有足够的肌肉含量抱得动你。” “所以我不会弄痛你的,绝对不会。” “这辈子都不会。” “... ...”王小佳哑然失语。 从未想过这种满含关爱的话,被他说出口时,自己却会不可控制地多想。 她眼睫猛颤,更加用力地别过头,几乎半个身子都侧过去。 磕绊又别扭地坚持,“那,那也不行。” “咋,从前你是我弟弟的时候就懂得尊重我,知道避讳。” “现在啥都捅破了,反倒不尊重我的意愿了?” “你要是真不想逼我跟你生气,你就老实回去。” “不然明天我也不会再跟你唠了。” “我不会叫你无家可归,但我也绝对不带搭理你的。” “王小树... ...你要是不信,你就试试看好了。” 第247章 番外 王小树vs王小佳(10) 隔日,王忠汉到家以后直接就倒下了。 于小钱嘴上嫌弃他,但还是不咋放心,跟着他回家以后见他青着脸往炕上一倒,很是不给情面地叹息着埋汰他:“要不说呢,这人呐有的时候真得清楚自己到底是几斤几两。” 王忠汉嘴一瘪,委屈巴巴儿的,“那昨天不是特殊情况么?” “你说我又当哥又当爹的,好不容易把那俩崽子拉扯这么大... ...我心里高兴,我酸溜儿,忍不住啊。” “行行行,闭嘴吧你快。” 于小钱小胖胳膊一伸开始撸袖子。 给王忠汉都瞅惊了,条件反射似的下意识便双手护胸,“小,小钱同志,你这是要做啥?” “我可跟你说嗷,我现在身体情况真的不太允许。” “况、况且小树跟小佳都搁家——” “你脑瓜有屎?”于小钱翻个好大的白眼,转身道:“快闭嘴老实躺下抱你的窝吧。” “我给你做锅面汤,你一会儿喝了再睡睡。” “完了我得回学校一趟了,只有吕主任她们我不放心。” “... ...哦。”王忠汉瞬间翘嘴,怪声怪调地哼哼,“这,这怪不合适的。” “其实你也不用特地、跟着我们、回来的。” “家里有小树跟小佳呢。” 他仿若怀春少女一般羞涩地耷拉着眼皮,结果不经意间抬眸一看。 人于小钱早就走没影了。 王忠汉瞬间怨气重重,皱着眉头低骂:“艹,就他娘的没有把话听完的时候儿!” “别以为这样就,就能让我生气了!” 他倔强地冲着门口,压低声音吼道:“你就是在乎我,就是在乎!” 于小钱阖门离去,牵着唇角乐开了花儿。 她就乐意看王忠汉没啥事儿就搁她这玩变脸那一套,老有意思,还挺招人稀罕。 小于校长心情还不错,哼哼着小曲儿就往厨房走。 怎想刚要走到门口就听王小树没骨头似地求:“姐,姐咱现在就去吧。” “哥他昨晚上都睡了一宿了,他真不用睡了。” 于小钱骤然瞪大眸,滴溜圆的眼珠子里燃起八卦之火。 她不自觉地咽咽唾沫,聚精会神地侧耳聆听。 王小佳羞愤难忍,咬着牙道:“你就这么等不及?你叫哥多睡会儿都不行?” “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我还没想清楚,我还乱——” “好好好,我不急,我不急。”看她急眼,王小树瞬间退后,哄似地道:“我不急了姐,你别生气。” “就让哥睡吧,等他醒了再说。” 啧。 于小钱也忍不住听得有点心累了。 虽说她清楚感情这件事情不能强求,也无需听取任何人的意见,全看自己咋想。 但她又忍不住随着成长逐渐察觉—— 其实她妈也不是说啥啥不对。 例如有的人就是合适,有的人就是不合适这话就挺对。 像是海棠姐跟铁哥,他俩就是那种无论对方说的话、做的事儿有多奇怪,旁人多么不理解,彼此之间都能心知肚明。 铁哥比较深沉内敛,海棠姐就是比较外放张扬。 很互补。 那她跟王忠汉呢,就是一个太放得开,一个太放不开。 也挺互补。 再反过头来看小树和小佳,于小钱暂且不寻思性格,只考虑小佳的情况,还有小树这些年以来的作为。 就连她都很难说出—— 往后到底还能不能有人比小树更能照顾、心疼小佳。 他甚至早就超过了王忠汉那个亲哥。 他比王忠汉心思更细腻,也更多地把自己的时间全都投注在小佳身上。 于小钱就是忍不住想为王小树悄悄投上这来自未来嫂子的一票。 她抿抿唇,故意大声地喊了一句:“小树小佳,我学校那边还有点事情,就先走嘞。” “你俩能不能帮我给你哥做锅面汤?” “他回来的时候不是吐了嘛,肚子总空着也不好受。” 王小佳愣了愣,立时探头出来,“小钱姐,你快去忙你的吧,放心,我这就给我哥做。” “成。”于小钱点点头,也没拖沓,抬腿就走。 走到门口略停下道:“我下班儿再过来一趟,告你哥别闹小脾气。” 她猜都能猜到,自己说好了给他做面汤反而先走了,那憨货肯定得闹别扭。 王小佳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显然她也清楚这点。 她微微颔首,“知道了小钱姐姐,你快去吧。” “我俩今儿也不出门,放心吧。” 目送于小钱离开以后,王小佳转过身。 怎想王小树正抿着唇,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中透着浓浓的酸涩。 “... ...做啥?”王小佳没带好气儿的问他。 王小树:“我也想闹别扭。” 王小佳:“... ...你有病。” 王小树更委屈了,“搁你心里是不是从来都是哥比我好,比我重要。” “为啥他闹别扭你就笑,我闹别扭你就说我有病。” 王小佳觉得无力,“你做啥非要跟哥比呢,他那么辛苦,还是个孩子的年纪就去外头赚钱卖力气。” “他该闹别扭的岁数儿全憋着了,现在不过是在小钱姐这能撒出来。” “咱俩一直过的都挺舒坦的,你有个啥不平衡的。” “你又有啥可——” “小佳啊。”须臾,王忠汉沉哑的嗓音自门口传来。 王小佳和王小树不约而同地一僵。 随后就听王忠汉道:“小佳,你来屋儿跟哥唠几句。” “干脆叫小树整点饭,咱仨一会儿一块吃。” “... ...嗯。”王小佳听出王忠汉语气中的凝重,不忍心跳加速。 王小树也蹙起眉,转身道:“哥,要不咱先一块儿唠吧。” “唠完——” “你没听清我刚才说的啥?老实儿做你的饭。” 王忠汉半个身子迈进来,再次重复,“小佳,过来。” 王小佳默默地跟了上去。 王小树瞧见这咋还能有心思做饭。 他假意走向灶台,却在王忠汉那屋传来开门声时屏住呼吸,迅速转身,如同做贼似地跟了上去。 王忠汉带着王小佳进了屋,在前头站定。 转过身,满脸严肃,“小佳,你刚才说那话不对。” “你说那话,得伤着你弟弟的心了,知道不?” “不是别人,是那个从小到大都比我还顾及着你、还挂心着你的弟弟。” “甭看别的,就看这个。” “你就合该得跟他好好道个歉。” 第248章 番外 王小树vs王小佳(11) 王小佳垂着眸,攥紧拳,久久都未言语。 她从来是个体贴柔和的姑娘,这种看上去似乎倔强又不懂事的样子实在是少见。 王忠汉都看得蹙眉不解,忍不住心里有点打鼓。 他没敢接着说她,挠挠脑瓜,语气放平缓了许多,“小佳啊,你到底是咋了?” “... ...哥咋觉得你不太对劲呢,你要是心里有啥事儿可不能憋着嗷,咱都是一家人,你——” “你还知道咱是一家人?”王小佳苦涩打断,“哥,你还好意思跟我说有啥事儿不许憋着。” “那你俩呢,你俩又憋了多少事儿,瞒了多少事儿没有告诉我呢?” “... ...”王忠汉瞬间哑然。 王小佳酸楚又难过的语气中隐隐透着哽咽,瞬间令蹲在外头偷听的王小树心尖猛颤。 他抿紧唇,落下眼睫,觉得喉咙干涩,不自觉地咽了咽。 王忠汉终于听出不对,讷讷发问:“是,是小树跟你说啥了么?” “他那是憋不住了。” 想起昨夜王小树大胆又越矩的行为,王小佳耳畔热辣。 满含羞耻愤恨地咬牙,“要不是他憋不住了,没准儿你俩还能瞒我个几年。” “他无非不是爸妈亲生的,但又跟亲生的有啥区别呢?” “我不明白,只是这么点小事儿你俩为啥非得瞒我!” “不,不是... ...”王忠汉急道:“你俩小的时候吧,我肯定是不能告诉你们,怕小树心里难受。” “可再大些,他是自己搁外头听得,还真不是我先跟他说的。” “后来就,后来我不是寻思他喜欢你么?” “那那会儿你俩才十四五的,也不能那个时候突然告诉你吧,结果这不知不觉的就拖到现在嘞。” “好,好... ...” 王忠汉说的话好像也很难叫人挑出错,但王小佳就是觉得越来越憋屈,好像她不是这家里的一份子,好像被他们排除在外了。 “十四五,他十四五的时候就有别的心思了,是么?” 王小佳失神般呢喃,眸光颤动。 怪不得这几年来她会觉得他那么奇怪,而且越来越奇怪。 真得亏她这个做姐姐的还担心他担心的不行,以为他是有啥心事。 合着这个心事就是她自己。 “你俩可真不讲理啊... ...”王小佳疲惫至极,觉得这俩人都太不讲道理。 既然是关于她的事,不是最应该头一个跟她说的么。 凭啥他们俩要替她做决定,凭啥她连个知情权都没有! 说来说去,他们都有他们的理。 王小佳不想再与这两个独断专权的人唠下去,又觉心里火烧火燎、煎熬的滋味儿久久不退。 她蓦地转身,不容置喙道:“我出去冷静冷静,谁都不许找我。” “你们谁要找我我就跟你们急眼!” “都不要来打扰我!” 她几乎是喊着说的,原本蹲在门口的王小树“腾”地一下就站起身,迅速往屋后躲。 王小佳夺门而出,脚步都比平时快了许多。 直叫兄弟二人看得心惊胆战。 直到她走的没了影儿,王小树才跑出来。 他因王忠汉方才那几句话酸楚感动,却又无比清楚王小佳只是迁怒,并不是不明白他的用心。 他叹息道:“哥,你甭着急,一会儿我去找她。” 言罢,诚恳且动容地补充道:“哥,你放心,我指定不能因为我姐的话难受。” “你咋对我、她咋对我我都有数,我也从来没有因为不是咱爸妈亲生的难受。” “打我最开始知道的时候我也没有难受过。” 王小树喃喃道:“我那会儿只是想... ...” “真好啊,我可真是个幸运的娃,能叫爸妈这么好的人把我抱回来。” “能跟你们成为一家人。” “这是我的福气,是我的庆幸。” 王忠汉听得眼圈涨红,心里跟叫针扎了似的。 他终于忍不住放下如兄如父的面子,胡乱抹了把脸,哑着嗓子说:“其实你说哥心里不害怕么。” “哥怕得要死。” “你喜欢你小佳姐,这不是错儿,我指定是不能怪你。” “可你俩哪个我都疼,我都舍不得。” “... ...我生怕,我是真生怕你俩因为这个事儿想不到一块儿去,往后慢慢的就尴尬了、生分了。” “咱这个家也就得散了。” “所以我,我也是总抓心挠肝的,我又想把这事儿说开、又不敢。” 王小树几步走过来搂住王忠汉,用与他一样沙哑的嗓子说:“哥,你甭难受。” “我姐不是对我没意思,我能感觉出来。” “?”王忠汉唰拉一下抬起头,眼神中竟透出几分嫌弃,“不是,你这崽子啥时候变得这老自恋了?” “啊?” “你这屁大点儿的岁数你就能瞅出来她对你有意思了?那我咋没瞅出来?” “她都气成那样儿嘞,那,你咋还能觉得她是对你有意思啊?我都新鲜了。” “... ...”王小树视线略微躲闪,不说话了。 他总不能说,他昨儿晚上喝多酒不小心试出来了吧。 他虽然醉的不轻,但好在不会酒后失忆, 他记得很清楚,他亲她的时候,她双颊烧得火红,指尖颤抖。 他知道自己最开始喜欢上她的时候是个啥样儿,是个啥反应。 所以才能比她自己瞅得更明白。 “你,你甭管了,哥。”王小树转身道:“你先回去歇着,我去找她。” “反正我打小就习惯她拧我耳朵跟我生气了,我就叫她把火儿全撒我身上就得了。” 他再没停留,迅速离开家。 出门以后就顺着她最常走的路径直往前。 王小树知道她要去哪儿,她指定得去那个小林子。 她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叫他们找不到她、心急如焚。 因为她是王小佳。 她是他最最温柔、最最可爱的姐姐。 第249章 番外 王小树vs王小佳(12) 如王小树所想,王小佳最开始冲出家门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 干脆就叫他们谁都找不到她就好了。 这样她就可以踏踏实实的捋清楚脑子里的乱麻,也能在没有任何人打扰的情况下好好清净一番。 可她终究无法狠得下心。 她急促喘息着在路上奔走时,脑子里不断闪回他昨夜月下、那双猩红又真挚的澄清眼眸。 他像个漂亮纯真的孩子,满脸得意的与她炫耀,他不会压痛她,他甚至专门为此偷偷练了许多许多年。 王小佳觉得心上被扯开个口子,又酸又甜的滋味儿顺着那个口子往里灌。 她酸涩、疼痛。 可又隐隐品出不敢承认、不敢正视的窃喜。 他竟然一个人,怀着如此沉重如此真挚的感情那么那么久。 臆想着他迟早有一天能以爱人和终身伴侣的身份,永远的、堂堂正正的陪伴她,照顾她。 毋庸置疑,他已经兀自把那条不知结果的路,积极又充满希冀的做好规划。 他从来都比自己想的更深远。 无论何时,无论何事。 王小佳很清楚这一点,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将这一点淋漓尽致地发挥在了自己身上。 她无法反抗内心深处的悸动和震撼,也不明白感动中是否可以滋生出男女之情。 她想不通,甚至刻意逃避,强迫自己把大脑放空。 可当她跑到那个只有她和他知道的小树林时,却开始下意识地回首张望, 如同孩童时期、年少时期那样,清楚他会找到她,然后温柔又耐心地哄她回家。 王小佳挫败般随意坐在块大石头上,仍在急喘。 不过片刻,林间落叶便被由远至近的脚步声踩的吱嘎吱嘎作响。 与旧时相比,他的脚步声结实了很多。 王小佳控制不住地屏住呼吸,眼睫颤动。 却忽而生出胆怯羞臊,执拗的低着头,故意不去看他。 他双足终于在她眼皮子底下停住。 她陡然剧烈心跳,攥紧衣裳下摆,却见他缓缓蹲下身,小心地扶在她膝上,仰着清隽的脸,定定地瞅着她。 “... ...”王小佳蓦地别开脸儿。 他却立时追着她过来,凝视着她,撒娇似地喊了声:“姐,” “不生气了,成么?” “... ...”王小佳指尖更用力。 王小树却笑了,干净清浅的眉眼温柔得要命,“求你啦,姐。不跟我和哥生气啦。” “你不喜欢我也没啥... ...你甭怕。” “大不了我就当昨儿的事情没发生,我全忘了。” “咱俩以后还是——” “你说的啥屁话?!”王小佳一惊,竟失控般站起。 她用力推开他,纤瘦的身体颤抖着,恬静秀丽的眉眼泛起湿意,“咋,咋能全忘了?” “咋就能全忘了?” 王小佳觉得头脑昏沉发热,像是从身体里跑出来个很陌生的人似的。 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陌生而可怕的,且无法控制的自己。 她声声用力,甚至嗓子都隐约发哑,眼前再次闪回他昨夜醉酒后卑微又深情的模样, 崩溃般大声嘶喊:“你偷偷的,一个人付出了那么多,咋就能因为我不乐意... ...就、就忘了!” “明明我是姐姐,你是弟弟,可你永远都比我想得更远,承担得更多,我咋,我咋能忘?你咋能忘?” “这不是要我装聋作哑,把你的真心跟真情视若无物吗?!”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王小树!!” “... ...”王小树站在她半步以外的地方,久久都未言语。 可却早就跟她一起,烧红了眼眶。 他倏而笑着落下热泪,不顾她歇斯底里、愤然失控的状态,霸道又轻柔地将她搂进怀中。 “姐。” 他蹭蹭她的头顶,沙哑喟叹,“我撒谎的姐,我忘不了的。” “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也舍不得忘。” “你动心了,对么,姐。至少... ...至少你感动了。” 他急道:“这就够了,姐。眼下足矣。” “我不求你心动,或是很快就能将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感情分出来、认出来,我只求你感动。” “你只要感动,你就会忍不住多寻思我的事儿,就会忍不住多关注我。” “姐,我对你就是日久生情,我也清楚你跟我都是这样的人。” “我不要一见面就碰撞燃烧的热烈爱情,我只求日久天长、真心可鉴。” “我爱你。姐。” 王小树浑身颤抖,嘶哑着嗓子更用力地搂紧她,却又仍然把握着一个不会抱痛她的力道。 他一字一句,落地有声,似乎带着永不回头,也无法回头的执拗和果决,“我爱姐,我也爱王小佳。” “你先爱弟弟就好,姐。” “不急的,我不急。” 他轻声安抚,耐心温柔,“我才没等几年呢,真的不急的。” “... ...”王小佳嗅到他身上清新的少年气,隐约还夹杂着几分成熟的味道。 暖烘烘的,却又不沉重的味道。 让她觉得熟悉、安心。 同时又控制不住地悄悄悸动。 她再次揪紧他的衣领,抽噎起来,迷惘又羞耻,低哼着啼哭不停。 他终是轻轻叹息,忍不住俯首亲她滚烫的脸。 她瞬间急眼,攥着他的衣襟质问:“你、你不是说你不急吗?” “不是说你,” “好好好,不急,不急。”王小树亲她清丽的眉眼,骗小孩儿似的哄道:“不急呢,我不急。” “... ...过会儿就不急了。” “... ...”王小佳习惯性拿眼瞪他,一时不察就从嘴里溜出来句:“你个小犊子。” 王小树瞬间失笑,畅快又舒坦。 附和道:“嗯,我烦人着呢,讨厌着呢。” “就知道惹你生气。”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扶住她脑后,将她压在自己胸膛上。 跟说悄悄话儿似的唏嘘:“咱不瞅了,这么烦人的脸还是先不瞅了。” “过会儿再瞅。” 王小佳无奈,觉得好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了。 火气却逐渐不听话地散去。 她沉默片刻,有些别扭地问:“哥... ...哥咋样?” “他没生气吧。” 王小树立时回:“不能。” “他跟我一样疼你爱你,咋能生气。” “我俩只能... ...生自己的气。” “是我们不对,习惯了好些事儿都不跟你说,也没想过这对你到底是不是最好的。” “回去以后我俩就开个会,互相检讨。” 第250章 番外 曹震vs陈文怡(1) 曹震其实打一开始瞅见陈文怡的时候,就隐约感觉好像有点熟悉。 但他也没多想,只寻思可能是这么大点儿、爱打扮的小姑娘长得都一样。 毕竟么,他都快三十了,咋可能认识个岁数那么小,还瞧着就像是资本家大小姐的小屁孩儿呢。 所以曹震压根儿就没把她跟自己搭讪当回事儿。 他虽然觉得无聊,可笑,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那小孩儿头发丝都恨不能透出股矜贵劲儿,肯定是啥心都不用操、天天傻吃傻喝傻玩儿的富家千金。 又赶上这么个对搞对象新奇又期盼的岁数,自是瞅着个顺眼的就想了解了解。 像他这种老大不小的,却对搞对象跟结婚都没兴趣可不是啥好事。 人家那小小年纪就知道积极寻找伴侣,才是健康又正常的。 曹震不忍在心里感慨了几句,随后就把这件事彻底抛之脑后了。 怎想他是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啊,就是这么个跟他差了快十岁的小屁孩儿,竟然真就一眼瞅准他了。 而且不光是瞅准了,瞅得还挺深, 连他单位在哪儿是啥职位都查出来了。 虽说他这身份跟这个位置也很难藏吧。 别说是她有心查,就是随随便便哪个人民群众想打听,那也不难打听着。 但是吧,曹震就是说不清为啥,觉得心里贼憋屈的慌。 贼窝火儿! 尤其当他不知第多少次在派出所门口瞅见她, 她还嘬着瓶汽水儿悠闲又大方地冲他打招呼,“曹所长,你下班啦~” “今天可不可以跟我去咖啡厅约会啦?我请你呀,曹所长。” 的! 时! 候! 曹震总是会产生一种,自己是个害臊又抹不开面儿的大姑娘,她却是个大方又勇敢的追求者的那、种、错、觉。 这种错觉真的是让他非常无比以及极其的难受。 老难受老难受了,贼憋屈贼憋屈的。 好死不死,陈文怡那张白白净净又天真稚嫩的小脸儿,还特别招一众下属及同事们的喜爱。 尤其是派出所做卫生的那几个大姐、婶子们。 后来要是哪天陈文怡没来,她们还得端着茶缸子站门口儿唉声叹气的等。 有一天赶上下班儿, 曹震无意间听到其中一个大姐说:“你们说说,这么个自由恋爱的时代咱曹所儿咋就那么古板呢?那么抹不开面儿呢。” “人家小同志多好啊,长得好看,还有素质有涵养。” “你们可不知道啊,上回她还非得给我塞个啥的护肤品,说是她爸从国外买的... ...买错了也不是咋的,适合成熟女人,不适合她,硬得塞给我。” 言至此处,大姐惟妙惟肖的瞪圆了眼,满脸岂有此理道:“你们说说,那我能要吗?” “咱跟人非亲非故的,又不能帮人家办啥事儿,咋能收人那么贵重的东西呢?” “是啊是啊。”旁边的几个老姐们儿听得是既亢奋、又嫉妒,纷纷跟着附和。 然后大姐就忽然羞涩一笑,“可是吧,人家文怡说嘞。” “说她不喜欢浪费东西,要是我不要的话她真的不知道去给谁... ...后来还说她妈妈没了,她跟她爸也是她稍微长大些才搬到咱们这儿来的。” “我要是不收,她就真不知道给——” 曹震听到这儿,就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他阴沉着脸,一个箭步直接冲上前,张嘴就问:“所以,大姐,你收了么?” 给大姐吓得呦,瞬间捂住胸口差点没原地蹿起两米高。 “回答我的问题。”曹震脸色越来越难看,语气也隐约冒出寒气。 这与他素日言行举止实在天差地别。 他平时从来不跟她们摆架子,和气的很。 甚至没啥事儿还跟她们油嘴滑舌地逗愣贫气呢。 这么一来,大姐哪儿敢不如实回答,立马有些心虚地耷拉着脑瓜子,磕巴道:“收,收... ...我收了。” “... ...”曹震一口气堵在胸口,只觉俩眼一黑,几乎快要原地昏厥。 他咬牙切齿,无比艰涩地挤出仨字儿:“知道了。” 随后便大刀阔斧气势汹汹的离开了。 他脑瓜一热直接奔着国营商场就去了,一路上都在控制不住地低声咒骂,结果却越骂越憋屈、越骂越觉得跌份儿。 就拿他原先在部队的时候演习来说。 他觉得派出所儿的大姐大婶儿们,就好像是他防御范围内的第一道防线。 虽然离最后一道还离着十万八千里,但他也从没觉得就凭着那么个黄毛小丫头,能够挨着分毫。 哪怕只是第一道防线,他也并不觉得她能有那个能耐。 咋可能呢,把他曹震当个啥了。 他都这么大的岁数儿了,就算没搞过对象吧... ...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 他是一个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饭都多的,成熟、稳重的, 且有阅历的,甚至经历过枪林弹雨生死之战的,老男人! 他这么一个老男人,咋能被她控制住了,拿捏住了? 就是他的第一道防线都不行。 她现在轻轻松松的就拿下了,简直是太叫他没脸,太叫他跌面儿。 他绝对不能允许。 抵达国营商场后,曹震逮着人就问,有没有卖进口护肤品的柜台。 得是那种特别特别贵的,拿出去送人都得叫对方栽个大跟头的那种。 被问到的人瞅着曹震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完全没有购物的开心快乐。 反倒像是让谁逼的,特不情愿还特愤慨似的。 差点以为他是啥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神经病呢。 人家也不想跟他多说话,就赶紧给他指了指楼上。 曹震抓紧道谢,然后迅速找到地方—— 问、掏钱、结账。 拎东西,走人。 时间不过几分钟。 买完以后回到车上,他看着那个就连包装瞅着都贵到要死的护肤品,才终于觉得胸腔间的闷气勉强散去了些。 曹震哼哼着眯起眼,掏兜拿出烟盒儿,往嘴边叼了根烟。 贼臭屁地点上,呼出烟雾道:“当谁是你花点儿钱就能拿下的大姑娘呢?” “天天龇牙咧嘴的往老子单位门口一待,还以为这是你家后花园儿呐。” “不就是没尝过爱情的苦么。” “没事儿嗷,好说。” “为人民服务是我的义务,教育不懂事的青少年小同志们也是。” “不是没人儿教育你么,那我就来教育教育你。” “我让你好好尝尝被拒绝的滋味儿... ...我得叫你清楚,甭管你在家或是在外头能多肆意妄为。” “到我曹所长跟前儿都得老老实实的稍息立正!” 第251章 番外 曹震vs陈文怡(2) 曹震回家之前,本来想把那死贵的护肤品放他那辆破车上的。 他不想等自己回家,看见这玩意儿还得接着堵心。 可等他揣着钥匙都快走到楼道了,又烦躁地搓了搓头,转身折回。 不成呐,太他妈贵了。 这可是快把他半年的工资都掏干净了啊。 他这是私车,万许被哪个识货的瞅上了,拿石头砸他玻璃偷走了咋整? 他不得疼死。 这么想着,曹震便只好不情不愿又不得已地拎着包装盒上了楼。 他借着楼道昏暗的灯泡正掏钥匙呢,房门便被从里头推开。 曹震一愣,马上换上滚刀肉一般的笑脸儿,“嘿呦~瞅瞅这谁啊这,这不我们家太后娘娘么?” 曹母却完全不吃他这一套,板着脸推推眼镜,命令:“别跟你老娘我整这套。” “进来,交代。” “我昨儿给你安排的那个相亲对象,你为啥又爽人家的约?” “... ...”曹震瞬间噎住,只剩呵呵干笑。 曹母齐萍侧过身,犀利不悦的视线死死盯在曹震脸上。 让他忍不住后脊梁都绷紧,硬邦邦地乖乖进了屋。 一进去,便见曹父装模作样的在调半导体的天线。 曹震见此,无声叹息,自知他爸这是又要玩儿装聋作哑、避免被波及到那套战略了。 他嬉皮笑脸地打商量,“妈,我先回屋放个东西呗。” 齐萍碰上门,干笑两声,下意识就反驳,“你能放个啥东西,工作的东西你不带回家,说是机密怕我俩瞅见,别的更甭提。” “天天这么大岁数儿人了,连个像样的公文包都不夹着点,你——” 话还没说完,齐萍便盯着曹震手里提着的护肤品包装盒,蓦地噤声。 曹震心里“咯噔”一声,汗都冒出来了。 咬牙暗骂:坏了,坏菜了。 完蛋完蛋,完犊子了。 他立时抬腿要往屋走,齐萍却“嗷”的一嗓子叫出来:“你给我站那儿!!不许动!!” 曹震眼一闭,直接双手举起作投降状。 他深知一切都晚了。 他甚至开始后悔了,后悔他刚才咋就非得把这死贵的破玩意儿带上来呢。 就算是真被人偷了,再花半年工资也成啊。 也比被他妈夺命逼问要强啊。 齐萍像风一样刮过来,一把揪住他耳朵,“老实交代,这手上咋就拎盒这么老贵的护肤品了,还是进口的。” “甭以为你妈我是工薪阶层就见识短浅。” “你们男人永远不知道我们女人为了漂亮有多舍得花钱!” “赶紧,给我交代!” 齐萍俩眼直冒火星,像是生气、又像是激动,“你是不是已经搞了对象了,故意瞒着我跟你爸,想让我俩干着急上火呢?嗯?” “合着你这么多回表面答应去相亲,实际每次都没去... ...就是因为已经自己悄么声儿的处上对象了,是么?” “不是不是,诶呀我的娘诶,我滴亲娘诶。” 曹震脑瓜子转的飞快,佯装哭笑不得,“我这就是给别人捎的,是我... ...哦对,是我们原来一个老战友他对象儿。” 曹震闭了闭眼,忍不住在心里默默道:实在对不住了迟哥。 哥们儿我实在是想不到别的女同志了。 “... ...”齐萍久久都未言语。 曹震一愣,暂时中断思绪,小心翼翼地掀开眼皮,怎想这么一看,直接傻眼。 只见齐萍俩眼红得厉害,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眼泪儿。 紧紧地抿着嘴,啥话也不说。 最后哭得眼镜上都起了雾,她只好颤抖着手先取下来。 曹父曹宗明一见这个,也顾不上接着调半导体了,迅速冲过来,扶着自家老伴就是一阵哀声叹气,“哎呦,你说说你... ...你这是做啥啊。” “你说你训就训吧,儿子没咋地,反倒是给你自己训哭了!你说,哎呀,这叫个啥事儿啊你,你何必呢小萍啊!” “你个糟老头子你给我闭嘴!”齐萍哭着怒吼,嚷嚷得老大声。 曹宗明这耳膜差不点儿叫她喊穿了,嗐了一声,“你就说吧,就冲你这个嗓门,再过几年我就是耳朵不背也得被你喊背喽。” 曹震没有那闲心思调侃他爸,也上前哄,“别哭了妈,你有啥事儿,有啥火你跟我发呗。” “别再给你自己气坏喽!” 齐萍委屈,难受,又生气。 千千万万种复杂的心情汇聚在一起,最终只得化作一道无力且酸楚的叹息。 她由着自家老伴儿扶着她坐到客厅沙发上,泪眼朦胧地跟曹震说:“震子啊,你当妈乐意天天逼着你搞对象么?” “妈是想叫你... ...想叫你努力过个正常人的日子,你,你跟别人似的,搞个对象儿、结个婚,你才能彻底走出来啊!” “对,你刚才不是说你那个啥的老战友,是不是九林的那个?” “妈前两天听你说了,妈知道那个人,那个迟同志... ...哎,我多少回都说要跟你爸过去,当面感谢感谢人家。” “当年他救了你的命,啥话都没说人就直接退伍走人了。” “你说你前段时间就跟人联系上了,咋不早点儿跟妈说呢?” 齐萍擦擦眼泪,哽咽道:“震子,妈不是说非得拿你跟人家迟同志比,你知道的,妈跟你爸从小到大,都不会拿你跟别人比。” “可是当年,的确是你跟迟同志一起出生入死的。” “他是个啥样的娃,从前又过的是个啥日子,妈知道的指定是没你多,因为只言片语的,也都是你告诉妈的。” “可你看看人家,人家是个多么勇敢、多么积极向上的孩子啊,他这么多年坚持着,你说是为了啥呢?” “是因为人家不逃避,人家敢于面对自己... ...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的残缺。” “而且他非常清楚自己想要啥,也会努力的去寻找,寻找如何弥补那份残缺。” “可你呢,儿啊。” “你退伍就是为了逃避,你觉得你当年跟他那么分开遗憾又丢人,你心里也释怀不了。” “那也没关系啊,妈跟你爸从来不需要你多么勇敢,我只求你能坦诚一点,你... ...” “你坦诚一点地告诉妈,你到底想要啥,妈也不会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 “天天硬逼着你去相亲,硬逼你找个好姑娘搞个对象、成个家啊!” 番外 曹震vs陈文怡(3) 齐萍如此一番声声泣血般的肺腑之言说完,曹震再难挤出半分嬉笑。 他抿抿唇,说不清是多久以后才声音发哑的挤出句:“妈,你看,你刚才都说了... ...迟哥知道他自己想要的是啥。” 曹震自嘲似的扯扯嘴角,无力道:“我要是真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啥,我还至于天天跟您二位这打太极么。” 他都这么个岁数了,啥大事儿小事儿也算是都经历过了。 聊得这么深,把心剖的这么透,谈不上难堪也谈不上悲痛,只是觉得疲惫又乏力。 他讷讷道:“我不乐意把这些矫情巴拉的事儿跟你俩说,好像显得我老大不小了还磨叽得跟个娘们儿似的。” “您说拿我跟迟哥比,其实真用不着您比,我自己就先比过好几回了。” “我知道跟迟哥比起来,我这命就算是太好了。” “所以我才觉得臊得慌,我才说不出口。” “我真是... ...您说我咋能舔着个大脸说我迷茫,说我不知道要啥呢?” “我咋好意思说,人家迟哥那么难受,都能把那些从前的苦痛释怀掉,我却久久放不下呢。” 曹震说着说着,逐渐像是在自己问自己,如梦呓般喃喃,“是呢,您说我到底是放不下啥呢我?” “我也不知道我放不下啥... ...” 齐萍泪水滞在眼眶许久。 最终隐约叹了一口气,倒是比刚才松快不少。 她说:“震子,你能跟爸妈说出这些话就够了。” “其他的你自己都想不清楚的,爸妈也绝对不会逼着你想清楚。” “妈... ...”齐萍哽咽道:“妈其实就是想跟你走得近点儿,妈不想被你推开,好像跟你站在对立面似的。” 曹宗明见此起身,憨厚沉稳的一笑,“行啦行啦,人儿子这不都跟咱交心了吗,你也甭难受啦。” 他拍拍齐萍的肩膀,“走吧,孩子都多大了,咱做父母的也得掌握些距离。” “是得关心,但咱也不能关心的太深了。” “用得着你说?”齐萍瞬间起身,照着老伴胳膊上就是一拧,推推眼镜道:“我今儿本来就没想待太长时间,我就为了给他送炖牛肉来的!” 曹宗明大笑,“行行行,你就为了送炖牛肉来的。” “送炖牛肉,负责当妈的眼泪数十行。” “... ...”齐萍听得直运气,眼瞅着就要开始驯夫了,曹震赶紧拦下,“行了妈,您快别跟我爸闹脾气了。” “老头儿这哄你大半辈子了,偶尔你也得跟人温柔温柔不是?” “你得让他能喘口气儿,有个缓儿啊。” “你听听,你听听。”曹宗明哎呀呀了两声,夸赞道:“我看啊你真不用操心,你瞧我儿子多懂人情世故、多体贴多细心呐。” “咱啊就甭着急,这啥锅啊配啥盖,你也别给儿子挑挑选选的了,你就让他一边调整自己,先保证有个健康的身心,再一边寻摸能跟他配上号的那个盖儿吧,啊!” …… 这次,曹父和曹母离开以后,曹震是头一回没感觉到沉重与无奈。 心里,反而感觉卸下了许多重负。 胸膛中也清明了许多,就连喘气儿都觉得轻快了。 他去厨房把父母带来的炖牛肉热了,又自己下了点儿挂面,搁个大碗里拌开了端到客厅。 坐在餐桌上一边吃,一边将视线投向沙发。 那套进口护肤品在忙乱中被随手搁在那儿,曹震控制不住地透过它想到陈文怡的那张白净稚嫩的脸。 他想了想,突然察觉那小屁孩脸上的表情似乎总是特丰富。 “... ...”曹震心不在焉地往嘴里塞面条儿,冷不丁地就想,这样的小孩儿生在个那么富贵的家庭,是不是基本也没啥太大的愁事儿。 人不用想要啥,也不用想未来该咋过。 更不用想啥叫人生的意义。 反正吃喝都够,没准儿还够好几辈子的呢。 曹震越寻思,越觉得俩人之间相距甚远,几乎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这不光是因为年龄的差距,更是生活环境和思想的差距。 他想,干脆等她下回来的时候好好跟她谈谈吧。 平心静气的,冷静成熟地给她分析一下,顺便把这护肤品给她。 他不想欠她的,虽说那东西不是给他的... ...但他咋想都咋觉得是为了他。 只要这么想,他就觉得别扭。 那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么。 如此想着,曹震便下了决心,花费一顿饭的时间想好说辞。 随后回屋歇下了。 只是他咋都没能想到,这套护肤品最终还是没能送出去。 因为隔天他下班的时候,也没有在派出所门口看到那辆锃亮的小轿车。 再隔天也没有。 再再隔天,还是没有。 后来好久好久、都再没看到那辆车,或是陈文怡的身影。 他开始的时候还会想想,可后来将近年底就真是没工夫想了。 因为一到年底就有一大堆的汇报总结要做,他还得来回来去的去好几个城市开大会小会,进行交流研讨。 眨眼之间,便迎来深秋。 …… 这一天,曹震才下火车,本来想着去趟所儿里就直接回家,洗个澡直接倒床上。 却恍然觉得,他忙了太久,都很长时间没跟爸妈见面了,这回出差也突然,咋也得去报个平安。 这么想着,曹震就寻思干脆回派出所扒头瞅一眼,没啥事儿的话就去城区中心那地段买点儿吃的喝的,提着去曹父曹母那。 要是实在累得慌,干脆今晚就再他们那歇下得了。 中心那头有家绿豆酥饼,齐萍特乐意吃。 但那家总得排队,她性子急就不愿意等。 曹震打定主意今儿得当回令母感动的大孝子,从派出所出来以后开上车奔着城中心就去了。 开到附近,他只顺着车外一瞅,就见那家绿豆酥饼的窗口前排着老长的队伍。 曹震瞬间脸一皱,苦哈哈地叹了口气。 但也没辙,他都想好了,总得把这事儿办喽。 他下车锁门,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长队末。 刚刚站定,一看前头一大堆的人脑瓜就觉得憋得慌,于是不忍单手抬起开始拽领带。 开完会赶着回来,他也没换下正装。 一回到家就觉得贼板得慌,特不舒服。 他近乎急躁地往下扯领结的位置,又忍不住抬眼看前头,怎想正逢此时,身后便传来一道抱怨声—— “哎呀,文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呀?” “咱们去咖啡厅吃提拉米苏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来买,这... ...这种东西,这卫生条件能行吗?” “你确定吃了以后不会拉肚子吗?” 曹震拽领带的动作倏然滞住,眼皮子跳了两跳。 随后就听见她与性格极为不符的、文静又甜软的语气,“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你特别爱吃的那家咖啡厅,那个海外的总厨身上有狐臭。” “上次他给你端菜的时候还偷偷挠了下咯吱窝呢!” “我怕你有阴影,就没跟你说。” 曹震一愣,下一秒便直接笑喷。 他仰着脖子哈哈哈得跟个神经病一样,惹得前头排队的人都纷纷扭头看过来。 番外 曹震vs陈文怡(4) 站在他身后的陈文怡几乎瞬间就认出他的声音。 她先是很激动的“诶?”了一声,刚想开心到原地跳起便不忍想起姚海棠之前同她说过的话。 她蹙了蹙眉,悄悄地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到底得多长时间还惦记着他才算是真的喜欢呢... ...陈文怡觉得有些无奈。 她垂下眼眸,好忍歹忍才重新整理心情,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好巧啊曹所长。” 身后女同伴一下来了精神,瞪圆眼探头张望。 正赶上曹震回身看过来。 他身高算不上出众,五官也并不出挑。 只是肤色很白,皮肤很好。 甚至瞧着... ...好像比她们这些家境优越的女孩子还要好。 女同伴才刚燃起的八卦热情瞬间熄灭。 就算长得白又咋样,男人最重要的还是英俊。 又不是比美? 她瞧出曹震眉目间隐约透出的成熟与沧桑,又听陈文怡叫他所长,语气还很礼貌,更觉得无聊。 打了个哈欠说:“你愿意排着就排着吧,我还是回家了。” “这种地方全是人,烟熏火燎的,再待下去非得把我的头发都熏油了不可。” 陈文怡情绪没啥起伏,只“哦哦”了两声,眨巴眨巴眼,显得很乖很随意,“那你走吧,拜拜。” “... ...”曹震挑挑眉,无声地扫了一眼才刚离开的那个小屁孩儿。 跟陈文怡年龄相仿,也是从头到脚全是人民币味儿。 不过人跟人还真是不能比。 曹震突然觉得陈文怡好像也不是那么烦人了。 她除了脑子不太正常,总是会做出一些常人不太能理解的举动,其余的还好。 最起码他还真没在她身上瞅见啥矫情。 就跟刚才的那个... ... 嘶。 等会儿。 曹震不自觉拧起眉,忍不住开始回忆。 然后他就恍然想起每次陈文怡在派出所门口等他出来的时候,脸蛋儿上脑门上总是湿乎乎的一片。 出了好些汗。 那段时间天还热呢。 “曹所长?——” “曹~~所~~~长~~~”陈文怡问曹震是不是也来买绿豆酥饼的,曹震走神了没听见。 等被她拐着弯儿的声调唤醒的时候,太阳穴一跳,张嘴就道:“那不废话么。” “不然我跟这儿傻呵呵的干排着啊?” 陈文怡被他冷不丁的这么一呛,也忍不住觉得有点无辜,“你为什么总要对我这么凶啊。” 她低头看脚尖,越说越委屈,说到后面声音都有点像在蚊子叫,“我已经很长时间都没去烦你啦。” “你还这么讨厌我做什么呀?” “... ...” 曹震被噎了一把。 面上露出几分讪色,不太自然地又扯了扯领带,有些别扭地道:“你这人也够有意思的,前头是天天都跟踩点儿报道似的,后头来个突然消失。” “你打声招呼也行啊,我也不至于等——” 曹震心一颤,戛然而止。 最后的“等”那个字只说出一半,另一半被他咽了回去。 他略显怔愣惊愕地瞪大眼,自己都被自己下意识说出来的话吓着了。 陈文怡没听清,仰着小脸儿追问:“你说什么曹所长?” “我没听清楚。” “哎呀你这人咋这样呢,说话为什么要说一半。” 不过是跟他多说了几句话,她就快把姚海棠之前的提醒给忘了。 整颗心都开始悸动,脸颊也红扑扑的,甚至不自觉地靠近他,像是在逼问似的连连道:“你说呀你说呀,你到底——” “诶你烦不烦啊。”曹震啧了一声,黑着脸脱口而出:“我就是想给你个东西,你一直没来,我那东西都搁家吃灰了。” “?”陈文怡眼神亮得惊人,不可置信道:“你,你说你给我买东西了?!” 她嘴角忍不住上翘,小模样儿得意又欣喜。 浑身充斥着青春的活力。 她这个岁数儿,正是对爱情充满希冀与美好幻想的年纪。 曹震说不清为啥,胸口有点沉闷。 明明并没有下雨,却突然感觉贯穿肚皮直到肋骨下方的那道伤疤有些发痒发胀。 他耷拉下眼皮,闷声嗯道:“是还你的。” “你不是给我们所儿里那做卫生的大姐送礼了么,听说还是个挺贵的护肤品,进口的。” “咱俩啥关系也不是,你这么做不合适,不光明。” “你要是方便的话,咱俩就定个时间,到时候我把那护肤品还你。” 陈文怡久久都没说话。 笑容却逐渐散去。 她抿着嘴儿,心窝里特别酸,眼眶也开始不争气的发红。 她也垂下眼,避开视线。 过会儿才问:“你是把我送阿姨的护肤品要回来了吗?” “... ...没有,我哪能干那跌份儿的事儿啊,多丢人。” “人拿都拿回家了,再说她也不是啥职位... ...我自己另外跟商场买的。” “哦。” 陈文怡点点头。 缓了缓看向他,眼神里少见的透出认真、甚至略有不悦。 她实话实说:“我跟阿姨说的都是实话,那个护肤品也是别人送给我爸爸的,当做礼物的。可那种礼物只是场面上的东西,对方也没想过我的年龄适不适合用。” “那的的确确是给四十岁以上的女性用的,我现在的这个岁数用会吸收不了,长疙瘩的。” “我等你的时候,阿姨总给我倒水喝,没什么事的时候还会跟我聊她的女儿。” “我想和她交朋友,跟你并没有关系。” 陈文怡眼底闪着光,虽然觉得曹震兀自认为她送礼是怀有目的也实属正常,但还是忍不住愈发憋闷。 她再次提起,“之前去海棠姐那里的时候我们两个也聊过的。” “我跟她说,我想和她做朋友主要是因为我喜欢她,我喜欢她那个人,我就是忍不住想靠近她。” “我从来没有认识过像她那样奇怪的人。” “她很性感,很美丽,很酷,又非常聪明,反正哪里都好。” 说着说着,陈文怡意识到自己跑题了。 她拍拍脸,酸溜溜儿地龇牙笑了笑,“你放心吧,虽然之前我也想过,跟海棠姐的对象打听一下你的事。” “但我现在还没练出那么大的胆子,我知道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才会是海棠姐的对象,可我还是有点害怕他的样子。” “啊,不是不是。”陈文怡忍不住着急,晃晃脑瓜,眼尾都红了。 曹震看得心里越来越堵得慌。 不自觉地就哼哼出一句:“我知道你是啥意思,你用不着解释。” “也用不着觉得对不起。” 他眸色暗下,扯扯脸皮, 嗓音微哑地叹息:“原先我也怕过他。” “你这才多大岁数儿,经过啥事儿啊?” “你害怕也正常。” “我倒不会因为这个对你有啥不好的看法。” 陈文怡庆幸一笑,点点头,“嗯嗯,你知道就好。” “反正我要说的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你说过,我还是个小屁孩儿,又长在这样一个家庭里,所以挺傻的,好多道理我都不懂。” “但曹所长,我觉得我这样没有什么错,我家里只有爸爸一个人,你也是知道的吧?” 陈文怡嘿嘿道:“他就希望我做个这样的女孩子,他会很踏实。” “我也觉得这样挺好,因为他会踏实。” 说着,陈文怡突然觉得好像有点把自己绕进去了。 她皱起小眉头,懵了吧唧地挠挠脸,想到啥说到啥似的讷讷道:“我,我没想那么多。” “我给阿姨送护肤品就是因为我想送。” “我等你下班想跟你谈恋爱... ...就是因为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想跟你谈恋爱。” “我想,找个喜欢的人谈恋爱,结婚。” “然后生几个小宝宝,然后... ...嗯,我爸爸也会放心。” “他说过父母都希望孩子过平淡普通的日子,他也说过不要求我的爱人多有钱,只要人好就可以——” “行了行了,打住。”曹震听得脑瓜子嗡嗡的。 好像有许多说不清的东西错综复杂地搅合在一起。 她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说,还真就把向来思路清晰的他给整乱了。 曹震逃似的猛然转身,撂下句:“知道了,不用说了。” “是我误会你了,我的错儿。” “东西我也不会给你了。” 他搓搓指尖,喉咙有些干涩。 往下咽了咽才道:“反正是你跟那大姐的事儿,跟我也没啥关系。” “就这么地吧,甭唠了。” “你不嫌累我还嫌喝风呢。” 番外 曹震vs陈文怡(5) 车上,赵叔把着方向盘,一直不停地借着间隙往后视镜里头张望。 他闻着车内绿豆酥饼的甜香,却如坐针毡。 就在陈文怡再次用力往下吞咽时,赵叔实在受不了了。 一脚刹车停在道边,扭头道:“小姐,算我求您了,您到底是有啥事儿别憋着啊,您跟我说说成不?” 陈文怡费劲巴拉的终于咽下去,扯了扯笑,“我没事呀。” 赵叔白着脸道:“您打上回从九林回来就特别不对劲,不光不去缠着那个曹所长了,有个啥心事还能憋住了。” “原来不等我问您就得说上好半天,这下可好... ...” 赵叔叹息:“小姐,您瞅瞅您都哭成啥样了,先别吃了吧。” “这甜的混着眼泪得是个什么味儿啊?” 赵叔也是又心急又担忧,家乡话掺着普通话嘚啵嘚啵说了一大堆。 结果最后一个字落地好半晌,陈文怡都垂着头没说话。 她明明已经咽下绿豆饼,还是觉得喉咙里像是堵着啥东西似的,小声问:“赵叔,连你也觉得我是在缠着曹所长吗?” “... ...”赵叔没说话。 陈文怡咧嘴苦笑,“没什么不能说的,您基本是看着我长大的,您看我从小到大有什么小秘密不告诉您呀?” 赵叔这才叹了口气,挠挠头道:“小姐,我跟您说句实话,原先您喜欢的那些人我都瞧不上,那都是啥乱七八糟的人呐。” “您只不过是送了几回礼,他们就屁颠屁颠的答应了。” “您说答应就答应吧,可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啥身份,虽说这也赖不着别人,全赖您自己太上赶着。” 赵叔本来只想提一嘴,结果想起来实在过于义愤填膺。 说着说着就控制不住了。 “我瞅着生气,憋屈。我知道您没错儿,您从小就心思简单,想对谁好就对谁好,那些钱跟礼物对您跟老爷来说是算不得啥。” “可对那些人不是。” “您给的甜头太大,又一眼能叫人看透心思想法。” “他们全都利用您的善良... ...可是吧,我心里也清楚,那些人迟早得败露,坚持不了多久,横竖就当是给您消遣解闷儿了吧。” “我就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 陈文怡家教极好,也很懂分寸。 她很清楚她爸能接受啥不能接受啥,虽说见一个就容易爱一个,但她从没有跟对方有过婚前越矩。 至多,就是拉个手。 所以陈父虽然总数落她,也算是睁一眼闭一眼。 他也明白陈文怡在这方面上绝对不会背着他越雷池半步。 赵叔也是这么想的。 陈文怡听完皱起眉,“... ...赵叔您这说的是谁对谁我都想不起来了,您能不能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啊?” 赵叔嗐了一声,摆摆手,“行,行咱不提那些。” “我就是想说啥呢... ...您要问我,这个曹所长真是您以前到现在喜欢过的男同志里面、最靠谱,最正经的一个人儿了。” “但也正是这个,我心里有点发虚。” “小姐,跟正经人搞对象,那指定搞的是个正经对象,成与不成的,到时候您再受伤可就不是原先那些小打小闹能比得了的了。” “不管是您还是曹所长都是。” “我摸不透您现在的心性到底是个啥... ...说实话,我也对曹所长的身份有点忌惮。” “到底人是个警察,之前又是从部队一线退下来的。” “您说咱要是玩玩闹闹的,到时候伤着人家也不好吧?小姐您别嫌我唠叨啊,这些人情世故等您长大了总有一天会明白。” “... ...” 陈文怡还是搞不懂。 她不明白谈个恋爱,只是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我对你好你也对我好怎么会涉及这么多复杂的问题。 再说了,就算没谈成,最后分手了跟他的身份又有什么关系? 她家虽然很有钱,但也是爸爸白手起家一点一点打拼出来的。 很多时候,他甚至谨慎守规矩到近乎固执的程度。 陈文怡不觉得自己有啥需要小心的地方,也不认为曹震是个谈恋爱谈不成就会找所谓的“资本家”麻烦的人。 他眼里总有好多东西,跟海棠姐、还有海棠姐的铁哥是一样的。 他们都很成熟,想的深远。 也都是好人。 所以陈文怡思虑再三终于总结出来了:是她不靠谱。 是她幼稚。 是她想做啥就做啥,没有想好以后的打算,也从不思虑那些可能会发生的好的、或者坏的事情。 她习惯了有人收拾残局,也习惯了有所依赖。 可他们,或许都习惯了自己管自己。 无论好的还是坏的,最终都要自己接纳消化。 陈文怡再吃不下。 抿抿唇道:“回家吧,赵叔。” 赵叔怔愣半晌,听出她语气中的深凝沉重便也很体贴的没再追问。 他踩下油门,同时在心中暗暗下了定论:他们家小姐,估摸着是要长大了。 原先难过的时候还能一边吃蛋糕一边哭呢。 现在都吃不下了。 …… 曹震最终也没有睡在爸妈家。 他只是报了平安,双手奉上辛辛苦苦排队买到的绿豆酥饼,在得来太后娘娘满意称赞后就开始卖可怜。 齐萍也心疼儿子,口是心非地说:“你也真是的,这么赶喽做啥,明儿个再来不得了。” “行行行,放心吧啊,这绿豆酥饼妈回来抿着吃,别浪费你的大孝心。” 曹震嬉皮笑脸,“可别,就是天冷了人也新鲜做的,不得放长毛儿了。” 又贫了几句嘴后,他就拖着疲惫的身体乐着告别。 直到回到车里,却立时跟憋气似的降下车窗叼起烟。 彻底扯掉领带,面含思索漫无目的地隔着挡风玻璃看向前方。 曹震挠挠头,几近无声地骂了句脏话。 脸上有点火辣辣的。 他想起自己刚才那小心眼的矫情劲儿,就觉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真白活这岁数了。 人一姑娘家都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倒显得他小肚鸡肠酸不拉几的。 天上布满晶晶亮的星星,显得夜空宁静又灵动。 曹震呼出烟雾,眼前忽而闪现陈文怡透着受伤却毫无杂质的双眸。 她是真心跟所儿里那大姐处关系的,就因为聊得高兴、投缘,又正好赶上那护肤品没合适的人送。 关自己屁事儿啊。 人俩都觉得挺高兴,他跟这儿急赤白脸的蹦跶个啥劲呢? 曹震一嘬牙花子,满脸难堪。 烟也不想再抽,顺着车窗往外一撇, 踩下油门便朝前驶去。 番外 曹震vs陈文怡(6) 曹震没想到会这么快就碰见陈文怡。 大概就是春节前那段时间,他终于基本忙完了工作上的那些事,该开的大会小会也都基本差不多了。 得知姚海棠怀孕的那个瞬间,曹震脑瓜一片空白。 他定定地凝视着迟铁深沉却炙热的眼神,下意识地开始惊惶无措,脑海中似乎片刻闪回他倒在血泊时的那双眼。 其中的空洞和死寂,似乎啥都没有。 没有恨、也没有悲痛。 可如今,他眼里糅杂着明显的笑意。 是热乎的、满载生机的。 曹震几乎不假思索地就开始逼逼叨叨,几乎化身成个唠叨不休的老妇女。 其实他也知道这就是类似那句老话儿,叫皇帝不急太监急。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他觉得铁哥好不容易才求来、盼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万许要是再失去点啥可咋整。 曹震不敢想了。 开到半路的时候他就不知不觉的沉默下来。 可当他心绪复杂地透过镜子看向后车厢时,却见他俩搁那你捅咕我一下、我捅咕你一下。 姚海棠伸手贱兮兮地戳迟铁腰侧的痒痒肉,迟铁嘶哑笑着也去戳她—— 后背。 曹震瞬间屏住的呼吸骤然松开,才要脱口而出的脏话又咽了回去。 然后他一忍再忍还是没忍住翻了个老大的白眼,搁心里骂自己神经病。 人是娃亲爹亲妈呢,能没分寸么。 又不是他娃,他跟这儿急啥呢。 直到顺着山路开回九林,曹震心里都特复杂。 他隐隐品出来了。 其实迟哥原先也不是放不下,只是他清楚自己还没等来能彻底放下释怀的那个时机。 就跟曹震他妈说的一样,迟铁很清楚自己需要啥。 他明白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很难很难,但却仍然不甘心,所以一直吊着那么一口气儿,不想放弃。 可他曹震则是一直没看清楚,他放不下的是啥。 终于拨云见月的那一刻,是因为曹震忽然想起了陈文怡说过的那几句话。 大概意思是说她没多大的思想抱负,就想谈个恋爱结个婚平平淡淡的过。 于是曹震如被利刃穿心一般,浑身疼痛震颤起来。 他终于正视这些年来深切的遗憾。 每每在看到眼前如此平淡普通的生活时,他仍然会不可避免地想起曾经屡次逃避的那个自己。 他总会想,就是因为他的逃避,才造就了今天。 他还会想,他当初要是努力释怀的话,也是可以养好伤再回一线去的。 可他没有,他直接伤退了。 他在很多次端着一茶缸子的茶水坐在办公桌前,写那些枯燥报告的时候他都会更加痛恨当初的那个自己。 他就是久久没能接受,人生时常伴随遗憾。 遗憾是个常态。 每个人都要面对各自的遗憾。 不能因为这个遗憾,就不再继续往前走了。 如果真是这样,他才叫彻彻底底的废了。 曹震在民宿前大片大片的土豆子红薯地前张望,又看看周围很多贼有意思的小建筑小造景。 他扭过身时,是站在夕阳下不知羞耻地拿眼神调情的姚海棠跟迟铁。 然后他突然就寻思。 平淡又咋了呢。 他们也在过平淡的日子。 可用心过平淡的日子,也能变得很有意思。 他们谁没有遗憾呢,遗憾总要放下的,人也总是要往前看的。 迟哥如果一直久久放不下遗憾,也没办法勇敢地去爱别人。 他会用自己的“遗憾”伤害到在乎他的、爱他的人。 他曹震也是。 想起父母那种满怀酸楚受伤的眼神,曹震觉得愧疚至极。 还有陈文怡那小孩儿。 人家凭啥不能稀罕谁就追个看看呢,追他曹震又咋了? 也不犯法。 他哪根葱哪根蒜啊,就高高在上美其名曰自己是个成熟的大人,看不起人年轻小孩儿的喜欢了。 他算个狗屁大人啊。 啥事儿都想的那么狭隘。 刚这么寻思着呢,曹震就在一个迈步跨进民宿的时候看见了陈文怡。 他一个抬头直接僵在原地。 在察觉到她衣着打扮明显陈旧老土,且周身磁场也和往常大相径庭时,曹震也不知道自己是咋想的,他直接掉头就跑。 他的洞察能力极强,几乎在看到陈文怡的瞬间就察觉到她指定是出了啥事儿了。 他刹那间就慌了。 心口扑通扑通直跳,还一个劲儿地往外冒酸水,呼吸急促。 隐约的,他很难承受她这样的改变。 而且还非常不想看到她这样的改变。 她再不像是那个啥都不用操心,傻吃傻喝的富家小姐。 反而像是个需要操心明天该咋过的落魄小姑娘。 然后曹震就叫自己的“慌”给彻底整慌了。 他质问过姚海棠以后,明明就能直接溜之大吉,但还是脚底下一拐冲着大棚就去了。 他说他瞅见大棚里有葡萄。 那葡萄可大可大了。 其实曹震心想:去他娘的吧。 狗屁的葡萄啊。 这嘴里苦水儿一个劲的往外冒,吃了甜的也是尝不着甜了。 他心下焦灼急躁,七拐八拐地顺着小石子路进了大棚。 有几个知道他是谁的大哥,还过来贼热情地打招呼,“呦,曹所儿么这不。” “咋?是来找迟同志的不。” 曹震嘴皮子抽搭几下,随口敷衍,“是,他忙着呢,叫我自己转转。” 那大哥很好心,说:“我们姚老板吩咐了,瞅见您那必须得照顾好了。” “走啊曹所儿,我给您摘串大的,老甜了。” 曹震立马推脱,“不用不用,我这吃了饭来的,顶得要命,啥也吃不下。” “您甭忙活,我就自己随便转悠转悠。” “一会儿等迟哥他们忙完我就出去了。” 话说完,曹震却根本没往大棚里走。 他就在门口徘徊,一会儿扒头往外瞅瞅,一会儿又回原地打转。 最后那大哥实在是忍不住了,毕竟曹震这身份不一样啊。 平时都是逮人拿手铐的。 就说他们是平头老百姓不心虚,但也打怵啊。 大哥讪讪笑道:“曹所儿啊,我看出来了您对大棚里这葡萄是真不感兴趣。” “天儿也凉了,不然您去店里,去休息室!” “喝口热茶去多好啊!” 曹震拧眉猫腰佝偻着身子,鬼鬼祟祟地朝外张望,随口敷衍:“不去,这葡萄长得多水灵儿。” “我还没看够呢。” 大哥浑身一哆嗦。 看看曹震,又扭头看看葡萄架子。 他终于屏住呼吸,紧张万分地用气音发问:“曹所儿,您跟我说实话,您是不是搁这埋伏啥特牛逼的那种,逃犯呢?” “要是的话您好歹跟我说一声成么?” “我,我保证不露馅儿... ...我就是做好准备。” “万一一会儿擦枪走火儿的我也得提前找个地儿躲起来啊曹所儿!” 大哥都快哭了,情真意切地攥住曹震的手,颤抖道:“曹所儿,算我求您了,就看在姚老板的面子上给我交个底吧。” “我上有老下有小,可千万不能被误伤啊!” 番外 曹震vs陈文怡(7) 曹震心里正乱成一锅粥呢,被大哥冷不丁地这么一攥,直接浑身打了个哆嗦,鸡皮疙瘩都差点掉了一地。 他勉强回神,也是贼服对方这想象力,怎想刚惦着随便扯个理由回应,就听外头传来句:“呦,这不是文怡丫头么?” 某个认识陈文怡的婶子十分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还寒暄了几句。 曹震瞬间慌神,手心儿都出了层汗。 他再顾不得解释,转身就跑,最后东躲西藏中又觉得这样似乎太刻意,于是干脆勉强冷静下来,佯装随意的在一个不咋显眼的地方停住了。 仰着脑瓜,对着葡萄架上圆溜溜水灵灵的大葡萄“观赏”起来。 被曹震扒拉到一边的大哥见此场景终于松了口气,可他又不太理解,兀自低声嘟囔道:“怪不得是搁派出所儿做领导的呢,这思想就是跟咱普通老百姓不大一样哈。” “瞅个葡萄还得分时间段儿呢呗... ...这是为啥呢?这玩意儿又不是啥小说里写的藏宝图,时间早与晚的,还能有个啥差别么?” 大哥嘀嘀咕咕的,作势就要返回岗位。 这时,却听见一道文静清甜的请求,“叔叔,我是来住店的,想... ...体验一下摘葡萄可以吗?” 陈文怡礼貌走来,白白净净的小脸儿上写满恳切与天真。 眨眨眼,眸底闪着兴致勃勃的光,“我不清楚该怎么挑,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挑一串最大、最甜的?” “一会儿我把房间号告诉您,您把费用记在账上就行啦!” “... ...” “... ...” 后头的谈话声越来越远,这大棚的面积不小,而且不知道是哪几个地方还会时不时地传出流水声。 曹震眉头拧得越来越紧,上半身侧过去的角度也愈发倾斜,最后差点没把后背整抽筋了。 他脸一白,立马忍痛闭了闭眼,迅速将身子转了回来。 可心底的焦灼还是烧得剧烈,让他嗓子眼儿里都发干。 隐隐约约,他能听到陈文怡在笑。 那笑声好像跟以前没啥差别,听着就特没脑子。 可曹震还是觉得不痛快,喉咙深处的干涩感也久久不退。 他好忍歹忍,还是没忍住。 直接抬手抄起串大葡萄,洗也没洗就往嘴里塞。 没过多久,他就听见陈文怡摘好葡萄出去了。 站在原地又等了会儿才一抹嘴,转身走出大棚。 他受不了了,现在只想问问姚海棠那小屁孩儿到底是咋了。 他就是觉得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就算她笑么呵呵那小傻德性还跟从前差不多,他也觉得不对。 结果令曹震没想到的是,这么一问,竟然还问出来了些别的事儿。 比如陈文怡她爸,就是他原先打过交道的那个陈老板。 这确实是一桩陈年旧事,曹震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再加上他觉得自己跟陈文怡其实根本没走得有多近,也谈不上了解多少, 所以他更没理由把这俩只是姓氏相同的人联系到一起去。 可当姚海棠提起她家里出事儿的时候,曹震也不知道自己这脑子是咋了,好像突然就闪了一下,跟过电了似的。 他眼前飞速划过一个画面,是将近十年以前,一起金店抢劫案。 他蓦地想起陈文怡缩小版的脸—— 准确来说,是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 陈父主动要求劫匪放过挟持住的那位上了年纪的老阿姨,换成他。 他甚至主动交代,自己的身价很高。 挟持他的话会更有用一些。 当年的曹震是队伍中最年轻的一个,是劫匪在挟持人质的情况下逼迫部队和刑警队派进去的。 劫匪挟持住的那位老阿姨患有很严重的心脏病,在曹震摇摆不定的时候,陈父拿出年长者的沉稳,提出了这一点。 他同样很怕,却在尽量保持冷静, 并耐心规劝劫匪如果再耽搁下去,或许就会出人命的,一旦出了人命,那他就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当时的曹震听见他这么说,顿时自惭形秽。 他分明才是那个应该保护人民群众的,可从进门的那一刻起,直到现在,硬是半拉屁都没憋出来。 而这,也是曹震在军人生涯中,头一次接触如此危急的情况。 这并不是因为劫匪是个多么歹毒厉害的人物,而是因为金店中有好几个老人妇女。 在劫匪已经成功挟持人质的情况下,只有他一个资历不足的年轻军人被单独派了进来。 曹震只觉得,自己双肩之上仿佛压着两座大山,叫他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彷如死死绷紧的弓弦,不敢有片刻走神。 终于,劫匪点了头。 那位老阿姨的情况也越来越严重。 她面色紫红且肿胀,明显有喘不上气的症状。 曹震实在走投无路,不敢再耽搁下去。 他难耐阖眸,眉心的汗珠子啪嗒啪嗒地砸在金店光滑冰冷的瓷砖地上,也不得不同意了陈老板交换人质的提议。 在人质交换结束后,他立刻看向劫匪,哑着嗓子提出,“请允许我把这位老同志送出去救治可以么?”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非常不好,如果放任不管,导致她心脏病突发最终死亡的话,你也基本要负全部责任的。” 这位劫匪之所以同意交换人质就是因为他也害怕会死人。 因此,他只是血红着双眼沉默片刻后,便用枪口指了指曹震,又指了指门外,吼道:“给你一分钟,送出去以后立刻回来!” 紧接着,在他话音刚落下时,被他箍在身前的陈老板却突然开口:“军人同志!” 陈老板趁着劫匪不注意,迅速掏出口袋中的钱夹,大力扔给曹震,这一举动当即引起劫匪的不满,他马上调转枪口,抵住陈老板的喉咙,“老子操你娘的!!” “你他娘的给他啥了!!!” 陈老板双手举高,坦诚交代:“只,只是有我女儿的照片!” “同,同志,我看您岁数比我也年轻不了多少,是,是不是也已经有家室了呢?” “同志啊,我爱人当初生我女儿的时候就难产过世了。” “平时我都忙着做生意,很少有时间陪小女... ...我,我怕到了晚上她没等到我,不敢睡觉,所以就只是想让军人同志帮我派人去,去照顾照顾她... ...” “同志,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陈老板诚恳万分地道:“不然,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把钱夹里的钱都给你,只要那张照片!” “只要把那张照片让军人同志拿出去,让他们能找着我闺女就行!” 番外 曹震vs陈文怡(8) 劫匪并没有再要求把钱夹中的钱丢给他,只是暴躁吼曹震出去,并重复强调:“一分钟,老子就给你一分钟!” 曹震却因为他愈发不冷静的状态,心下越发镇定。 得益于陈老板方才的试探,他已经差不多对这名劫匪有了判定。 这不是一个能豁得出去的亡命徒。 除非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杀人的。 他刚才犹豫了,情绪非常激动,证明这个人相对来说情感比较丰富,再换句话来说。 一般情况下,这样的人还有爱有恨,有所惦记,有所顾虑。 曹震闭了闭眼,想。 这是一个跟他一样,有着软弱和思念的人。 在他走出金店以后,立刻冲过来几名战友将那位情况危急的老阿姨派人送到最近的医院。 曹震喘着粗气,将匆匆揣进口袋的钱夹作势递给上级。 怎想才刚掏出来,里头小小一张的黑白照便窜出来—— 曹震反应迅速,立时伸手去接。 成功接到照片时将混杂着汗水的掌心摊开,下意识地垂眸一看—— 嚯。 他挑眉心想。 这小丫头跟他爸长得是一点儿也不像啊。 白白净净的,乐得还挺甜。 再然后,曹震便收回视线。 “曹震同志?”领导见照片是从钱夹中掉出来的,自然而然的伸手要去接。 他想这一定是里头某位人质提出的请求。 怎想,曹震沉默片刻,却反而将那张照片重新揣回口袋。 他抬起视线,年轻的脸上写满镇定,视线有力地注视着队长,说:“不用了,队长。” “我马上就让他亲自回家瞅他闺女去。” …… “然后曹所长进来以后,就从柜台里面搬了把椅子出来!” 别墅内,大厅的真皮沙发上, 陈父陈世昌穿着一身从地摊儿上淘来的中老年男装,涨红着面色十分激动地比比划划。 “诶呀,我当时心想,这年轻人!了不得哦!” “他还会变脸呢。” “小怡呀!他再进来以后一点儿都不慌喽,就坐在那个椅子上,帽子都摘了,开始跟那个劫匪扯起家常来啦!” “是吧~~爸爸~你也觉得曹所长很厉害吧~~” 陈文怡满脸崇拜,无比痴迷地托着小脸儿两边定定地瞅着曹震。 曹震脑瓜顶都要烧冒烟了,面皮子抽搭着无奈道:“陈,陈老板,咱别搁这翻腾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 “咱说正经的吧,我这回来是想跟您搜集证据来的。” “知道啊,我知道,你不是提前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了嘛?我都准备好了,就放在书房。” 说完,陈世昌起身,“你等等啊曹所长,我这是知道你亲自来太高兴了,岁数大了脑子本来就不好使,你来之前我就没想起来。” “我现在就给你拿去啊,真是... ...哎呀,你如今可不是当初那个新兵啦,你都是咱县里总局的所长喽。” “这事儿还叫你亲自跑一趟,我还真是不太好意思... ...” “诶呀,你不要说这些矫情巴拉的话啦爸爸。” 陈文怡已经开始被来福大部队的说话方式影响,皱眉道:“你说这些话有啥用嘛?曹所长该麻烦的都已经麻烦了嘛~” 与父亲说话时,陈文怡语气明显不同。 像是个刁蛮任性的小公主,皱眉瞪眼的,看着特不懂事儿。 曹震都有点看不下去了,本来他搁派出所就训过好多叛逆小青年儿,一个没忍住就板着脸斥她:“你跟你老爹喊个啥?” “有啥话不能好好说?” 正是因为陈世昌刚才提起两人的相识,曹震便更压不住心头不悦。 他定定瞅着陈文怡,视线犀利锋锐,“你爹是个好人,这么些年自己带着你多不容易,你以为他那些钱是好赚的?” “没他搁外头累死累活的,你能过这么舒坦么?” “你再叫我看见你跟他叽喳的... ...我,我给你逮走了嗷!” 曹震越训声音越低越轻, 尤其当看见陈文怡没有半点不乐意,反而俩眼更亮更湿润地盯着自己看的时候。 他干脆一皱眉,把脸一扭,直接戛然而止。 陈文怡往楼上看了一眼,紧接着咯咯乐着贼不矜持地起身朝他走来,往他身边一坐—— 曹震浑身僵硬,立刻朝旁边挪。 他逃,她追。 最后生生把他一个快三十的大老爷们儿挤得只能紧挨着沙发扶手。 陈文怡乐着说:“你是因为我来的,对吗。” 曹震不看她,语气邦邦硬,“真会往你自己脸上贴金,我这分明是因为... ...因为我跟你老爹有缘分,原先我们就认识。” “不对。”陈文怡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像小月牙,肯定道:“你就是因为我,你看我那样你担心啦,你去问海棠姐了,你去调查了。” 曹震:“... ...” 陈文怡顿了顿,再次凑近,几乎半拉身子都贴着曹震,女儿家馨香清甜的味道一个劲地往他鼻子里钻。 曹震头皮都直发麻,很想跑。 但这身子跟腿又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好像是沙发的一部分了,咋都动弹不了。 “我想了,曹所长,我觉得我爸爸不能只是口头感谢你。” “所以我决定一会儿建议他,让他女儿以身相许。” “武侠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况且从前确实是你救了他的命,你觉得我这个主意咋样呀,曹所长?” “... ...”曹震没说话。 陈文怡唰啦一下瞪大眼,差点惊喜到原地蹦起来。 他、竟然! 没!说!话!!! 番外 曹震vs陈文怡(9) 这在陈文怡心里基本等同于—— 他点头了,他同意了。 她就说他对她有意思,果然是这样! 果然是、这、样! 陈文怡哪儿还能在沙发上坐得住啊,她现在非常想做一个不听爸爸话的坏小孩,直接坐她曹所长腿上。 说是迟那是快,陈文怡白皙娇嫩却非常大胆的小手,迅速伸向曹所长虽然瘦却笔直挺拔的腰身。 此时,楼上书房的门被陈世昌推开。 随着吱呀一声响,他朴实地笑:“诶呦曹所长,麻烦您等我这么长时间喽。” “我就说我岁数大了脑子不好使吧,就这么一个文件袋... ...硬是翻了老半天都没想起来被我自己放在哪儿了!” 曹震听见陈老板如此礼貌客气,当即觉得后脊梁发麻,心底发虚。 他匆忙扒拉开才要碰到自己侧腰的小手,贼凶地瞪了陈文怡一眼, 就跟管教被带到派出所受思想教育、还没成年的孩子们似的凶。 陈文怡小嘴儿一抿,水汪汪的双眸闪着光,静静地看着曹震。 曹震后脊梁更麻了。 他寻思这像话么? 他咋突然就产生一种,她好像要用眼神把自己扒个精光的错觉呢。 不光是衣服... ...还有别的。 那些特装、特假的东西。 曹震隐约叹了口气,胡乱蹭去额角湿意,借着陈世昌如今腿脚不是特麻利缓慢下楼的功夫,迅速凑近陈文怡压低嗓音道:“你懂点事儿,别闹。” “等我跟你爸说完正事儿,再唠咱俩的事儿。” 陈文怡疯狂点头,白皙文静的小脸儿上透着强烈的满足。 她还在脑子里重复那句:她就说了,她就说了曹所长对她有意思的。 天呐天呐天呐。 怎么办呐。 陈文怡真的坐不住,一丁点儿都坐不住。 她从来都没产生过这样的感觉,好像整个人都要坏掉了的感觉。 陈文怡紧紧攥住裙摆,努力压抑内心想要去触碰他的冲动,粟色眼睫打着哆嗦颤悠着垂落。 曹震还是不信她能老实保持安静,正巧扭脸瞅了她一眼。 大厅正上方的水晶灯价值不菲,十分通透, 里头的光照在人脸上,尽管没有温度,也叫人不忍觉得暖融融的。 曹震也就因此头一次发现,她的眼睫很细很长,而且是淡褐色的,她的眉毛也是,衬得她肤色更白,显得更乖。 他不受控制地又往下看。 看她没有丝毫瑕疵,连指腹都透出种精致和矜贵的小手,却不安又焦躁地死死攥着裙摆上的布料,把那一处都整个儿揪起来。 他瞬间失笑,扬着唇在不自知的情况下特温柔还特宠地乐了一声,“瞅你那猴儿急的样儿吧。” “我还能跑了啊?” “... ...”陈文怡整张脸爆红,“腾”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起,转身就跑,磕巴大叫:“爸,爸爸!” “我... ...我我我,我去回房间收拾行李去啦。我的行、行李箱里面的东西还没有整理。” 陈世昌都吓了一跳,他顿住脚步问都没来及问呢, 就看自家宝贝女儿跟阵风似的从他身旁刮了上去。 陈世昌失神似地望着楼上,缓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往沙发那边走,哭笑不得道:“实,实在不好意思啊曹所长,小女的性子比较... ...跳脱、跳脱!” 他解释:“她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很内敛的,估计是因为跟你熟悉了... ...还有那位姓姚的女同志,她也经常跟我念叨。” “似乎是你们战友的爱人吧?” 陈世昌难免动容,真切感慨:“她能交到真心实意的好朋友,作为父亲我真的很高兴,也很感谢你们平时对她的照顾。” “我知道文怡在你们看来... ...就跟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没什么区别,但你们还愿意带着她一起玩儿,跟她相处。” “哎呀,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曹所长!” 曹震咋听咋觉得在陈世昌嘴里,自己就跟个长辈儿似的。 听得眼皮子直噔噔狂跳。 他呵呵干笑,随口敷衍:“不麻烦,不麻烦。” 然后不自觉地将脊背更用力地绷直道:“其,其实也没差多少岁数,谈不上是小丫头。” 陈世昌在他对面坐下,闻此诶呦一声,“怎么不是呢?” “她今年才刚成年呐,曹所长您今年是... ...二十六还是二十七了?” 曹震太阳穴都开始一起跳了,跳得他脸都僵了。 硬邦邦地回:“... ...差,差不多吧。” 陈世昌拍拍腿,“嗨呀,我就说嘛。” “文怡在我们老家的那个小叔叔,就跟你差不多大。” 陈世昌笑得憨厚,思索片刻后热络又亲和的提了个建议, “曹所长,我看咱们二人也算是缘分极深的,我也很喜欢你这个性格。” “不是有一个词叫... ...忘年之交嘛?” “我看呐,不如往后就让文怡管你也叫小叔叔吧!” 曹震浑身一僵,脸都白了,艰涩道:“呵呵,呵... ...这,这就不用了吧,陈... ...” “陈叔叔!” 他悄然攥拳,冷不丁地用一个称呼拉开俩人辈分。 遂挤出个十分扭曲又滑稽的笑,甚至还硬装贫气地挤了挤眼,“陈叔叔,其实我觉得我还是挺年轻的,” “我这人娃娃脸儿,您难道没发现吗?” 番外 曹震vs陈文怡(10) 空气凝结了许久。 曹震对着陈世昌的满脸微妙,笑意逐渐越来越僵、越来越僵... ... 突然。 陈世昌像是再也绷不住了似的,拍着沙发扶手当即狂笑出声,而且这一笑根本停不下来。 他一边笑,一边颤颤巍巍地拿手指着曹震。 曹震都懵了。 他素日超强的洞察力、和对人心理活动的猜测分析能力好似在这个瞬间崩塌瓦解。 陈世昌擦擦眼角湿意,长吁一口气勉强缓了缓,看着曹震感慨道:“你刚才那个慌劲很像当年的那个‘小伙子’啊,曹所长。” “... ...”曹震很快便领悟“小伙子”指的是他。 可他还是一时间接不上话。 陈世昌摆摆手,用沉稳和亲和的眼神看他,像是安抚他别急。 随后继续道:“曹所长,你的那个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他回忆,“当初你一个人被派进金店,跟那个歹徒对话的时候,我心里可没底了。” “眼下都过去将近十年了,我也不怕你生气。” 陈世昌入社会闯荡很早,就算放在眼下,他看人见事也绝对不比曹震少,更何况当年的曹震还算是个新兵。 所以那时,陈世昌自然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曹震眼里的慌乱和紧张。 甚至直到曹震带着人质暂时出去的时候,陈世昌都觉得,今天他真的说不准是死是活。 他不太相信只凭着这个体格子不太壮实,眼神也不太坚定的年轻军人同志能保证整个金店的人全都毫发无损、成功脱险。 但陈世昌天生就是个善良的性子,他的父亲母亲早早过世,最爱的发妻也在当年生下女儿后撒手人寰。 陈世昌主动提出交换人质的时候,心里想的全是他的小公主。 可他细想,或许现场除了他以外的每一个人,至少都要有着更多的牵挂。 所以他不得不站出来,因为他是个好爸爸。 无论是生是死,等到有朝一日他的女儿都会听到今天的事情。 她一定会为他的勇敢和善良骄傲,陈世昌坚信这点。 陈世昌陷入回忆许久,神情也逐渐酸楚,目光中也隐隐透出几分后怕。 曹震倒是因此逐渐平复下来,并耐心的等待陈世昌说后话。 陈世昌又看向他,指指他平平无奇的眉目,“你的这双眼睛很奇怪,曹所长。” “当年最开始的时候我分明印象不深刻,但时至今日都没办法忘记你再进去的时候。” “你再进去的时候眼神彻底变了,倒不是狠... ...是别的东西。” 陈世昌努力想措辞,最后还是挤不出来,便只好怎么想的怎么说,“我当时突然产生一种错觉,咱们两个很亲,很熟。” “熟到... ...你把我女儿的事情也当成了你自己的事,所以你在心里丝毫也没有给你自己留余地。” “就像是,假如你没救下我,你就会自己失去一个很重要的人。” 陈世昌做出定论:“曹所长,大多数的人都是在开始承担责任的那一刻变得成熟。” “你当时的成熟,不是作为军人,也不是为了任务的成功。” “是因为你也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是个儿子,有亲人、有牵挂,所以你很能共情别人的牵挂,你能迅速代入、将他人的牵挂也一起拴在自己身上。” “这就是你,最最难能可贵的地方。” 陈世昌说了好长的一番话。 曹震没能想到,他说了这么多,还说得这么深。 他双眸无声烧红,定定地回望对面的人。 不得不承认,他刚才提到的“忘年之交”所言不虚。 他很敬佩他,又无比惊愕这个外表朴实沉稳的男人能将他自己都说不清说不明白,也看不透的东西剖析的这么清楚。 陈世昌哈哈笑道:“但我不得不承认,这将近十年的时间里变了许多。” “你刚才进来的时候,真就是个成熟老道的人民警察。” “你内心坚定了太多,性子也稳了太多。” “可... ...可后来,你好像突然幼稚了,所以我说,就像是当年的那个‘小伙子’。”言罢,陈世昌摇头晃脑,缓慢拉长语气,“哎,曹震同志啊。” “人无论到了什么年纪,都会因为爱情变得痴傻,这是所有凡夫俗子都逃不过的。” “你叔我是过来人,你不用跟我拐弯抹角。” 陈世昌冷不丁的就接纳了曹震的那个称呼。 这曹震还能听不懂? 人家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要还是听不懂,别说是警察了,他就是出去干买卖儿都得赔死。 毕竟有姚老板那么个楷模似的生意人做例子,曹震很懂想做好生意就得当个人精的道理。 他顿时起身,白皙的脸涨红。 像个激动热血的愣头青。 然后深深地向陈世昌鞠了一躬,“陈叔叔。” 曹震嗓音微哑,字字都说的很重。 “您是个敞亮人,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太跌份儿。” “我就是想说... ...我看上你闺女了,想跟她处对象。” “寻思我俩差的岁数有点多,生怕您不同意,就、就。” 提起岁数这事儿,曹震还是忍不住卡壳。 他难耐地闭了闭眼,自己都觉得没耳朵听也没眼看。 怎想陈世昌嗐了一声,轻松道:“这有什么的?” “我刚才那是故意逗你。” “我跟小怡她妈妈差了13岁!”陈世昌坦言,“在我们那个年代,这倒算不得什么。” “你也应该听过那句话吧,老夫少妻婚姻会更稳定一些。” “我爱人的父母当年就是这么想的。” “况且... ...我爱人原本就身体不好,她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她家境本来也很优渥,但当年在我们结婚之前,家道中落。” “她的父母是想找个有财力的人跟她结婚成家,有能力帮她寻医问诊。” “... ...”言至此处,陈世昌才刚褪下的泪意再次涌上。 却再没了笑。 他哽咽道:“曹震同志,可这个世界上还是存在钱都解决不了的问题的。” “小怡妈妈的情况,就算是国外资历最深的医生也只剩摇头。” “在我们婚后没多久,她的情况就越来越差。” 陈世昌已经满脸湿,嘶重着嗓子抹了一把,“她是哭着喊着,甚至不惜跪下来求我... ...才有了小怡。” “我不让她生的。” “我说过,我不要孩子,我的父母做不了我的主。” “可她说,她一定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些什么,证明她是来过的。” “... ...” “... ...” …… 曹震拿着文件夹要走的时候,陈世昌特意叫陈文怡去门口送送他。 末了还红着眼,有些促狭地说:“送得远一些也是没问题的,小怡。” “只要晚上能回来就可以。” “爸爸相信曹所长。” 陈文怡激动得小脸儿通红,连连摇头。 父女二人对彼此再了解不过,她瞬间领会曹震肯定是和陈世昌说了什么,例如坦诚了两个人准备谈恋爱的事情。 她特别不值钱地挎着曹震的胳膊,拽着他出门。 曹震却还久久未能回神,转头向陈世昌递去无比深重的一眼。 陈世昌笑了,用口型无声地重复道: 小伙子, 我信你。 番外 曹震vs陈文怡(11) 陈文怡秉承着,该听爸爸话的时候就要听的原则,还真就送出去好远。 这也得益于曹震自打出陈家以后,仍然停留在略微失神的状态里, 等到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脚丫子都踩老半天油门儿了,旁边还坐着陈文怡,眨巴着那双瞅着贼不谙世事的眼眸。 曹震太阳穴狂跳,立刻踩下刹车。 脑子一抽风,直接问了个特愚蠢的问题,“啥时候上来的?” 陈文怡很认真的回答:“早就上来了。” “... ...”曹震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是个傻逼,不忍抹次把脸。 这附近地广人稀,僻静的很。 除了两侧高大森然,叶子几乎掉光的枯槁树木,就是冬日被冻到发灰的地面。 曹震目光顺着前窗飘忽一会儿,声音微微沙哑地问了一句:“你介意我抽根烟么?” “你要是嫌呛我就出去,不嫌,我就把车窗撂下来。” 陈文怡弯着眼睛笑,像个狂热的小花痴。 曹震侧眸瞅瞅她,也忍不住牵了牵唇。 他掏出单手掏出烟盒递给陈文怡,“帮我拿一下。” 陈文怡乖乖接过。 陈世昌倒不是不抽烟,只是很少。 而且跟曹震还有姚海棠不同,陈世昌抽的基本都是进口香烟。 陈文怡对曹震的烟盒产生几分新奇,忍不住掀开想看看。 “诶诶诶?做啥?”曹震才脱了夹克,就瞅见这一幕。 好家伙,差点俩眼一黑。 他板着脸,派出所所长教育人的口吻又涌上,飞速摇下车窗抢过烟盒,又将夹克顺手搭在陈文怡瘦小的肩膀头。 “盖上。”他皱眉,叼出根烟点上,把烟盒往前一扔。 “哒”地一声,打中前挡风玻璃。 陈文艺窃笑,“你真不讲理,曹所长。分明是你刚才让我帮你拿烟的。” 曹震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就是让你拿一下,没说叫你研究吧?” “研究研究没准儿你就得试试。” “别跟你海棠姐学嗷。” “我心胸可比铁哥狭窄多了。” “打小儿就矫情。” 陈文怡很快回:“我也没有海棠姐厉害。” “我不想做啥大事,就想谈恋爱结婚,再生几个小宝宝。” “我之前跟你说过的。” “... ...”曹震突然不接话了。 但他头一回没有躲闪,反而正视她。 神色正经又严肃,就跟要谈啥公事似的。 给陈文怡瞅得脸红心跳。 “... ...你,你别这么看我。”陈文怡垂眸,羞涩捂脸,“你这么看我我也只能往不正经的地方想,真的。” 曹震翻个白眼,“不是小孩儿。” “你这个性能不能跟你这形象稍微匹配着点儿呢。” 陈文怡透过手指缝,大胆又率真地反问,“你不喜欢吗。” 曹震下意识要张嘴反驳。 然后飞速闭上嘴。 他难耐阖眸,眼皮子噔噔狂跳。 陈文怡也不催他。 她知道自己已经距离成功很近很近了。 终于,在她透过缝隙仍然炙热难掩的视线中,曹震挫败般叹气:“喜欢。” 他像是把这俩字儿糅杂着喟叹说出来,说完,唰拉一下睁开眼。 “喜欢。” 他又重复一遍,这回说出来的时候,感觉胸口更加开阔几分。 像是之前一直堵着,一直拧巴着的地方突然通了。 甚至挑眉问她:“咋,有意见?” “... ...”陈文怡小脸儿顿时烧起,滚烫烫的。 她颤颤巍巍地撒开手,盯着他咽咽口水,“没有意见... ...” “但你突然这么主动,会让我容易冲动。” “... ...”曹震蓦地哽住片刻。 他见她干净纯粹的眼眸灵动又闪烁,像是在尽力按捺着啥,竟鬼使神差的产生一种贼跌份儿、贼没面子的感觉。 不是。 他一大老爷们儿,虽说也没搞过对象。 但至少看过的猪跑也得比这小丫头片子多吧? 咋就感觉俩人的角色一直是掉个儿的,还冲动。 冲动个鸟屎。 他倒是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够被动的。 陈文怡不知道的是,曹震从前自诩他在她面前是个成熟的大人,他俩几乎像是差着辈分儿似的,所以就算语气态度不好,搁她跟前还是保持着“大人”的体面。 可实际,他平时是个特油嘴滑舌,很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儿。 甚至有时候审人的时候还能笑么呵呵儿的。 虽然那并不啥好笑吧,笑得罪犯鸡皮疙瘩掉一地,汗毛都得全竖起来。 所以就在曹震心里已经把陈文怡的角色换了以后,他突然就寻思明白了。 说归说闹归闹,老爷们儿该干的事儿绝对不能叫娘们儿抢了。 就算是个十八岁的娘们儿,那也是个小娘们儿。 像话么? 想通这件事,曹震忽然笑了两声,手里的烟只点燃,还没来及抽上几口就顺窗户扔出去了。 他又问她:“嫌呛么。” 同时在昏暗的车厢中解开安全带凑近。 这辆破旧的车被带着隐约晃悠两下,陈文怡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 她看着曹震那张笑得有些痞气的脸,忽然就慌了。 毕竟她在最近才恍然察觉,自己之前谈的恋爱真的好像小孩子玩玩闹闹。 倒并不是她没真心喜欢对方,只是那个喜欢真没考虑的那么深。 而,而且她从来都没因为任何人,产生过那种想做个坏女孩,不听爸爸话的冲动。 可对曹震不一样。 她有好多好多冲动,但这些冲动又都没有实践过。 跟曹震,她觉得或许永远都没有可能实践。 在之前,她也没跟别人实践过。 所,所以应该怎么办? 应应... ...应该闭眼吗? 可她不想闭怎么办,她想看他亲她是什么样子。 陈文怡乱七八糟的寻思着,小小的脑瓜很快就成了一锅粥。 白皙的小脸儿也逐渐红到几近滴血。 最终,她终于抵挡不住紧张和无措,在他几乎贴到她眼前的时候骤然阖眸。 细密的粟色眼睫剧烈颤抖。 曹震无比愉悦地笑了,像是终于找回了一个“成熟稳重”的老爷们儿,应该有的气势和体面。 他耷拉着眼皮,不厚不薄的唇扬起,照着陈文怡渗出汗水的脑门儿上就亲了一口。 陈文怡试探着撩开眸,里面湿乎乎的,透着迷茫和无措。 她眼圈发红,因为激动又因为羞涩。 “嘿,姚老板给你取那名儿还真挺合适啊。”曹震失笑,捏捏她脸,“真有点儿像小白兔。” “... ...你,你你你。”陈文怡结巴,“你是,结束了嘛?” “就这样??” 曹震一愣。 强忍笑意道:“嗯,就先这样儿。” “... ...”陈文怡不满,鼓鼓腮帮子。 曹震挑眉,“嚯,小兔儿生气了。” 陈文怡愤然张嘴—— 曹震冷不丁地把她摁怀里了。 几乎像是把她从副驾驶提溜到怀里,轻轻松松的。 陈文怡在慌乱中只感觉到他隔着衬衣很结实的手臂。 明明平时看着很瘦,却无比有力。 ... ...她猜到过的。 他只是看着不那么强壮。 但有着那样的过往,他怎么会不强壮呢。 他也是被千锤百炼过的军人。 “小孩儿。”曹震在她耳边笑,“别不乐意。” “我不都跟你说了,我这人矫情还拧巴儿么。” “没法子一下就彻底不把你当小孩儿了。” 陈文怡整个身子都是麻的,好像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所有所有的一切全都变得模糊,只剩下他意外轻柔,很是耐心的声音。 “你特小的时候我就看过你照片儿了。” “我现在一想这个就觉得... ...自己好像有点儿不是东西。” “所以咱都等等,都适应适应。” 曹震指节修长却并不单薄的掌心摸摸陈文怡的后脑勺儿,沙哑着嗓子说:“你适应适应我,我也适应适应你。” “在谈恋爱这事儿上我也没经验。” “不知道啥是好啥是不好。” “但我知道你爸是老信我,才把你交给我的。” “我不能辜负他。” 陈文怡逐渐平复下心情,攥住他透着风尘气的衬衣领口。 对着他若隐若现,平直又明晰的锁骨,悄悄舔了舔嘴,“嗯。” 她耳后滚烫,却难以压抑心头火热的躁动。 像是在初春时节,含苞待放翘首以盼的甜杏。 可她又想起了姚海棠的话。 接着,重新想起自己的那些过往。 悄悄闭上眼,想:她和他都不懂。 但已经开始懂了吧。 她清楚自己是真的喜欢他了,可他们现在才在一起。 她把自己交给他需要勇气,他接纳她也需要的。 她这次不是想玩玩闹闹的。 陈文怡知道,假如她和曹震真的因为什么分手的话, 她绝对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哭一哭就能立刻走出来了。 所以她要等自己真的确定,他也真的确定。 确定他们想要跟彼此共度一生,过平凡又幸福的日子才行。 他不想辜负爸爸对他的信任,她不想轻视他的严谨又认真。 陈文怡更深地扎进曹震的怀里,他还在摸她的头。 她又看了看他的锁骨。 “... ...”陈文怡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也很拧巴啊。 她快哭出来似的,忍不住支吾着发问:“那,那到底要等多久呀?” “为什么我感觉好像确实没多久,但又好像已经很久了呢??” 曹震身躯一颤,笑得直哆嗦。 过了好半天才说:“嗯... ...” “看陈文怡小朋友的表现吧。” “要是听话,我就快点儿。” “不听话... ...” 陈文怡啊地一声搂紧他,抢着作答:“我听话我听话。” “我听曹所长的话。” 曹震嘴角都要翘天上去了,那点不值钱的大男子主义被深深满足。 随后贼臭屁地应了一声,微微颔首道:“行,挺好。” “今儿先给你打十分儿。” “啥时候考满分儿了,曹所长就奖励你嗷。” 陈文怡都快被吊疯了,通红着眼在他胸口来回来去地蹭,接连嗯嗯好几声。 给曹震蹭得心底也开始微妙起来。 他立马推开她,清清嗓子,拼命压下嘴角, 不太自然地用佯装正经的口气命令:“安全带系上。” “刚不给你十分儿了?” “先奖励这十分儿的。” “带你吃个夜宵,完了给你送回来。” “夹克披好。” 陈文怡太容易被满足了,跟小鸡啄米一样疯狂点头,乖巧又认真地系上安全带。 “我系好了,曹所长。” “那我可不可以请求去吃小馄饨?” 曹震眉一挑,挺起胸膛把住方向盘,“那必须啊。” “说好是奖励么,得小孩儿自己挑。” “坐稳,这车晃。” 他踩下油门,心里默默添上一句:明年吧。 明年咋也得换辆车了。 带小孩儿的车么, 可得稳当点儿。 要不烟也戒了吧,能省点是点呗。 童养媳也是媳啊... ...娶媳妇儿指定得花钱。 车也得换,房也得买。 诶对。 曹震忽然眼一亮。 好家伙,差不点儿把这事儿忘了。 他还有场外援助呢啊! 思及此处,他又挺挺肩膀,睨向身侧,“诶,小孩儿。” “再给你附赠个奖励呗。” “过几天带你... ...去我爸妈家玩儿啊?” “我妈做饭可好吃了嗷,去不?” 番外 平行世界的姚迟(一) 姚海棠做了一场好长好长的梦。 等到午夜梦醒时,她泪湿满眼,周遭是寂静的黑暗。 姚海棠好半天都没回神,甚至产生一种沉甸甸的混沌感,她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在哪儿了。 须臾,枕边响起熟悉又陌生的手机铃声。 似乎记得,又似乎很久没听过了。 她脑中一闪,“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汗水瞬间从额头跌落,啪嗒啪嗒砸在被单上。 手机铃声还在响。 像是捣毁美梦的魔鬼。 姚海棠胡乱抹了一把脸,指尖冰冷异常,她很努力地想要将魂神归位,颤抖着拿起手机。 屏幕上赫然闪烁着一个英文名字,“rita.” 这个名字跟她的手机铃声一样,熟悉又陌生。 但她还是很快对号入座。 是一位认识多年的住客,着名的服装设计师,混血霹雳无敌美少女。 私生活方面,是妥妥的海后。 每到炎热的夏季她就会请年假来这儿避暑,毕竟这是有名的水城。 北方城市酷暑时,这里凉爽舒适,只不过... ...有一个不好,那就是空气湿度大,经常下雨,空气也时常是湿哒哒的。 这些记忆疯狂涌上时,姚海棠额角刺痛异常。 她强忍着接通,喉咙深处哑得厉害,“喂,rita?” “海棠!呜呜呜呜,我的宝贝,我的性感女神!” rita近些年才被调来国内发展,国语说的还不是很利落,她的表达向来热情又直接,哭着说:“我又失恋了,我火辣辣的小宝贝,怎么办呀?” “不然我还是努努力,把我自己的性取向强扭一下,咱俩在一起算了。” “... ...”姚海棠挑眉,揉揉眉心,笑声中糅杂着疲惫和懒怠,毫不留情的拒绝:“可能不行,rita.” “我可不想跟对象儿躺床上缠绵的时候,有一彪形大汉哭着喊着敲门,让你跟他好好谈谈。” 如此场景,确实也在曾经rita入住的期间上演过很多次。 “... ...那,那你能不能帮忙给我介绍一个?”rita吸吸鼻子,撒娇:“我想要一个跟你老家差不多地方的,就是口音也是你这样的,北方口音。” “听起来让我觉得很舒服,心里暖暖的,感觉特别亲近。” 姚海棠张张嘴,耳畔却骤然跃入一句嘶哑的低叹:“听点儿话,姚海棠。” 她素白的手一颤,手机瞬间滑落。 “ri、rita。”姚海棠又开始出冷汗,匆忙抓起手机,尽管胸口疼得像是被扯碎,语气仍然柔情似春水,“宝贝,我今晚不是很舒服,” “明天早上打给你,好不好?” rita这才惊道:“oh,god。怪不得我从刚才开始就听你声音很奇怪,你是不是感冒了?” “... ...可能吧。”姚海棠侧身躺下,对着手机轻吻:“那好梦,宝贝。” “先睡了。” “反正下个月我们就要见面了,对吗?” “ohhhhh~你这个火辣的小宝贝,哈哈哈。”尽管是rita这样驰骋情场的海后也经常被姚海棠迷得不要不要的。 她立刻体贴回应:“好,晚安。” “希望明天你可以遇到你生命中的mr.right.” 姚海棠一愣,浓艳眸底浮动着一抹寂寥,轻声慢语的呢喃:“晚安。” “好梦。” 可挂断手机后,她却再次起身,赤足走到窗前撩开帘子。 姚海棠攥在棉布窗帘上的手顿住,略显惊讶地挑眉,“不容易啊。” “天气预报不是说明天大雨么?” “照常理来说... ...这时候儿得是满天的乌云才对。” 她仰着白生生的脸望向天际,却只瞧见无比清晰璀璨的星河。 烟盒和烟灰缸都在窗台,她慵懒地抽出一支,叼在唇间,细密的乌睫颤抖,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烟嘴儿。 太静了。 姚海棠头一次很坦诚地想:她真的好讨厌这种深夜无人的寂静。 刹那间,脑海中再次闪现出一句话—— 她唇齿间的香烟当即掉落在窗台,还没反应过来,话就脱口而出:“不喜欢孤独又不丢人,又不是可耻的。” 她妖惹惑人的眸越瞪越大,像是疯魔了一般,声音隐隐打着颤继续道:“我... ...” “我一点都不喜欢孤独。” “巧了么,这不是。”就连他的话,她也毫无卡顿地溜出嘴边。 但说完这句以后,她便戛然而止。 滚烫的泪终是顺着眼窝重新淌下,心口像是破了个大洞,空了老大一块地方,呼呼地往里灌风。 那风,和这里的风一样咸涩潮湿。 可那里的夏是那样灼热烫人... ...就好像他攥在她腰上,如烙铁似的掌心。 姚海棠再没力气去拿香烟,她无声地哽咽,不断抽搭,顺着窗台缓缓滑落在地。 她没擦泪,也没控制,大张着嘴安安静静地放肆哭嚎,像是个丢掉珍贵宝物的小孩子。 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么哭过了。 哭到浑身的骨头缝儿都疼,脑瓜子里也嗡嗡作响,喉咙深处一片腥甜。 后来,她就这样哭到彻底没了力气,躺在地上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唤醒她的是洒了满脸的暖阳。 热乎乎的,亮堂堂的。 有只喜鹊高声啼叫着落在梨花木的窗台,姚海棠颤颤巍巍地撩开眼睫,定定地望着天花板。 外面的院子里隐约传来几位年轻姑娘羞涩又亢奋的交谈—— “啊啊啊啊,真的帅,是真的帅!” “黑皮猛汉知不知道啊?” “而且绝对是很有故事的那种... ...他脖子上有好大好大的一道疤,像是刀疤!” “天呐,跟欧美大片里的人物一样。” “怎么办啊,我对这种危险又迷人的男人真的完全抵挡不住... ...我好想去他店里大肆消费一下为他贡献点gdp诶~” “可他开的是个酒铺,我刚才草草看了一眼,全是白酒。” “啊,白酒喝完的话味道会很大吧,而且太辣了,我接受不了。” “... ...c!” 姚海棠顶着乱成鸡窝的浓密乌发,竟蓦地骂出句脏话。 她一个鲤鱼打挺光着脚就往外冲,接连不停地开始:“c!” 。” “啊啊啊啊,什么啊什么啊,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哇哇大哭,跑到门口发现没穿鞋,慌张忙乱地擦擦泪湿的眼,转身随便从门口蹬了双趿拉板,然后像风一样刮了出去。 她顶着哭到令人心碎魂儿颤的浓艳脸庞,径直冲向那两个年轻的妹子,猛地攥住其中一位的手。 哽咽着问:“这位可爱又迷人的小宝贝~” “可不可以麻烦你跟姐姐我展开详细说说呢?” “我刚才听你说... ...新开了一个什么什么酒铺?” “老板是黑皮猛男,脖子上还有道疤,是吗?” “... ...”漂亮妹妹开始是被吓了一跳,等到看清姚海棠的脸,又感受到她沁凉纤瘦的手时,立时面红耳赤。 阿巴阿巴了半天都没说出话。 此时,负责接待的一位民宿管家拎着行李走了进来,是已经在这工作一年整的申姨。 申姨恰好听见二人谈话内容,顿时满脸八卦地凑上来:“姚老板!” “我看你这意思是不是认识那个男的?” “是,是有什么感情纠葛吗?还是前男友?” 申姨满脸:我就说嘛~我就说你这么靓的姑娘不可能没谈过恋爱~的表情,激动又心急地追问:“他是不是为了你来的?” “天呢天呢,这跟我看的那个韩剧好像呀,女主角跟男主角被家族阻碍短暂分开,她心灰意冷去一个乡下开了个花店... ...” “然后那个男主角排除万难后去找她,想给她一个惊喜,就在花店附近开了个咖啡店!” “... ...你这虽然是个酒铺还是卖白酒的,听着不那么文艺吧,但我感觉从剧情和走向来说也挺浪漫的啊,你觉得呢?” 姚海棠噗嗤一声乐了,擦擦湿乎乎的眼尾,决定赶快亲自去瞅一眼。 她穿着拖鞋,招呼都没打一声就窜了出去,快得像踩了风火轮。 后头两位才刚毕业的应届生仍然久久都未回神, 被姚海棠攥住手深情追问过的妹子失神般喃喃:“... ...晴晴,我看还是算了吧。” “要是这姐看上的男人,我就是脸上再糊几层粉底液也没什么用了。” “还有——”她转头看向闺蜜,眼里是失了理智的痴迷, “还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突然就开始嫉妒那个黑皮猛男了,怎么办?!” 番外 平行世界的姚迟(二) 姚海棠跑出民宿,在人来人往的长街穿梭。 她边跑,边侧耳聆听,抓住线索和关键信息,方向十分精准地拐弯儿、直行,再拐弯。 穿过小巷。 与梦中神似,却鲜少出现在这里的暖阳映在脸上,分外暖烫。 不过一会儿,她姣好明艳的脸上就渗出薄汗。 姚海棠跑得直喘,还借着间隙寻思:看来这黑皮猛男真是够猛的,这自打出了店,她这嘴就只用来张着捯气儿了。 每隔几十米,都能听见有关他的话题。 而且讨论的人还不光是女性,甚至有几个出来骑行的男大学生。 其中不乏有对锤炼肌肉十分狂热的,谈起那个酒铺老板的时候几乎是俩眼放光,纯纯的小迷弟。 姚海棠听见他们说:“艹,那哥身材真好。一看就不是那种死肌肉,不是喝蛋白粉顶起来的。” “就... ...你们知不知道我老家有句话叫,贼带劲了。” “真的贼带劲贼带劲了,艹。” “我一男的看了都动心。” 姚海棠脚步短暂滞住,笑得眼眸弯起,红唇高扬。 咋整啊,她好像不太正常了。 是不是什么灵异事件呐。 怎么会宿命感这么强。 她就是觉得那个黑皮猛男肯定是她现在心里想的那个... ... 这样肯定是不正常的吧。 十几分钟以后,姚海棠终于抵达目标地点。 只不过亲眼瞧见,她还是不免惊愕。 这附近全是老街,当年开发初期的时候预算不够,地皮的主人最终决定先把主街的房屋店面优先翻新。 因为但凡想做生意的,基本都想让自己的店面越显眼越好。 至于小巷子里或是那些旮旯胡同的就先放一放。 结果没成想,这一放就放了好久好久。 预算也一直不够。 姚海棠听说好像是那个地皮的主人搞啥投资失败了,急需用钱。 他不光没钱翻新,还冷不丁儿地把这些门脸儿店面全都低价出售。 姚海棠掐指一算,估摸着他是想抓紧回血,拿上钱回老家了。 毕竟很多大老板都得经受这种打击。 有的人扛得过,能挺挺。 有的人抗不过,便保险起见抓紧把手上的固定资产变现,然后从此退隐江湖。 姚海棠那半条街的民宿,就都是在那个时候抓住机会,低价收购的。 至于这些... ... 她环抱双臂,缓缓平复呼吸,抬眸往前看。 只见狭窄又逼仄的小巷尽头已经被人流堵得死死的,连一个缝儿都瞅不见。 姚海棠不忍轻笑,贼小声地讷讷道了句:“啥呀,这么有个性嗷?” “酒香不怕巷子深呗?” 她差不多稳住了,喘得不再那么厉害,晃晃悠悠地开始朝里走。 地方儿是到了。 人虽然还没瞅见,但就凭眼前的那个情况,着急也没用。 这么多脑瓜顶,就她这小体格子... ...咋也得死乞白赖的多挤一会儿。 但姚老板是谁? 姚老板是不可能真进去挤的。 怪难受的,一不小心还有可能整出啥踩踏事件呢。 她才刚把所有的债务都还清,还没来及奢靡享受了,咋能那么没有安全意识? 不能。 那绝对不能。 姚海棠虽然对这条最破最窄的小巷子印象不深,但当初考察的时候也是来过的。 她对巷子印象不深,但对这巷子里唯一的一家“钉子户儿”倒是印象贼深。 因为这个钉子户,是个开小卖部的老头儿。 可油滑,脸皮还厚。 当初地皮主人准备收房,全都出售的时候,这老头儿就厚着脸皮开始跟人家搞拉锯战。 最终,由于地皮主人实在太急,加上这破房子也没翻新,位置又这么不好,便一咬牙一跺脚,以白菜价出售给了他。 姚海棠往这儿买过烟。 因为老头儿这个小卖部虽然破破烂烂的,但烟特全。 是附近唯一一个有姚海棠老家北城特有香烟的店。 你问她想不想老家。 其实有点儿麻了,这些年无时无刻都不在忙着打拼搞钱,她顾不上想这个问题。 可她还是会忍不住,时不时的来光顾这家小卖部。 花十块钱,买包老家的香烟, 然后在像是与外面纷乱嘈杂完全割裂开的窄巷子里,慢悠悠地靠在土墙上,抽完一支再走。 姚海棠走进小卖部,嬉皮笑脸地晃晃白皙纤瘦的小手,“诶,老头儿。” “赊个账呗。” 活像个美艳街溜子。 老头儿戴着眼镜弄里头拿个收音机听相声呢,信号不好,哗啦哗啦的响。 捧哏的话他都听不清,皱着眉头老不耐烦地瞪了姚海棠一眼。 就她说话的声音、语气,不用看他都知道是谁。 “自己拿自己拿。”他指指侧面的货架,完了说:“别给钱了,” “上回不是给我拿了个酱猪肘吗?” “你那一个猪肘快顶一条烟了,不找你要钱了。” “哎呦~~~”姚海棠非常不客气地拿下一盒烟,挤眉弄眼的,“老叔儿,我就说你这人不一般吧。” “该占的便宜你打着滚儿的占,不该占的便宜你是半点儿不占。” 老头儿唰拉一下扭过头,褶皱遍布的苍老脸庞很不愉快地皱起,就像赶人一样,说:“去去去,没什么事快拿着你的烟走人!” “这么牙尖嘴利的,长得再靓有啥用——” “诶?”姚海棠叼上根儿烟,笑眯着眼哈哈哈地打断:“老头儿,你这啥啥的,跟我学的嗷?” “咋样,我们那儿的话说起来是不是感觉挺痛快?” “... ...你走不走?不要去赚钱的呀!”老头儿烦得要命,面红耳赤的作势就要绕出玻璃柜台。 姚海棠急忙双手投降,咬住烟跟闹着玩儿似的说:“叔儿,我今儿真有事儿。” “借你这地方当个根据点,躲躲太阳,看看形势。” “?” 老头儿没听懂,纳闷道:“啥形势?” 姚海棠顺手抄起他柜台上的打火机点燃香烟,在苦辣缭绕的烟雾中转身向店外张望, 嘿嘿道:“看看这形势... ...啥时候适合我进去加个塞儿,” “好好瞅瞅黑皮猛男到底有多猛呀~” 番外 平行世界的姚迟(三) “... ...”老头儿沉默半天,整张脸都几乎皱成一团。 “??”姚海棠肯定纳闷啊,问:“咋?有啥意见?” “那么多人感兴趣呢你都没说啥,我一说我要去瞅瞅你就这表情... ...苦大仇深的。” “怎么个事儿啊老头儿。” 老头儿切一声,“他们又没给我大肘子,我管得着吗?” 说完,他指着门外,压低声音满脸严肃,“你不要说我迷信,但要是我没听错的话,那个酒铺的老板名字里有个铁字。” “况且他那个长相... ...本来就已经过度刚硬了,还取了这么个名字,这样的男人一般都——” “等等,等会儿。”姚海棠瞪圆眼,傻了似的。 皎白的指腹取下烟,手都颤。 她死死地盯着他,“你说他名字里有个铁字儿?” “... ...啊。”老头儿也有点被姚海棠的反应惊着了,一时间也没再想起往后接着说。 怎想,姚海棠顺手在烟缸里撵灭香烟,直接转身往外跑,“不等了不等了,” “等不了了。” 她径直往前,用力挤进人群,拧紧眉心聚精会神地寻找一个又一个更好通过的空隙。 蓦然。 她正卡在某处退不回去也无法前进之时,喧闹拥挤的人海中倏而横亘出一只手臂。 精准而不容置喙地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姚海棠刹那间愣住,双足像是被钉在地面,周遭的声音也逐渐模糊褪去。 隐约听见耳畔传来几声尖叫, 那叫声分明极近,却也让她感觉无比遥远。 仿佛画外音一般。 姚海棠垂眸的瞬间,便见自己的手腕被一只粗糙黝黑的大手紧紧的攥着。 那样用力,那样紧密。 紧到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指腹上的茧,将她手腕内侧的皮肉蹭得又疼又痒。 与此同时,像烙铁一样的烫。 他的掌心泛着湿重的潮气,很快, 便略显急躁的再次使了把劲。 “诶——”姚海棠失声喊了一嗓子,连他的脸都没瞧见,就冷不丁地被往前拽。 她浓艳双眸越瞪越大, 心跳像是疯了似地剧烈搏动起来。 无意识的屏住呼吸,像是在聚精会神的等着看清他的脸。 却未曾想到,头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他颈间扭曲可怖的刀疤,和他精悍坚实的胸膛。 再然后,姚海棠就被另一只同样又烫又湿的大手摁住后脑勺... ... 她的脸被挤到他胸上了。 姚海棠默默地咽了咽口水,心惊肉跳之后迅速平复心情。 将白生生的小脸儿更深地扎进男人贲张的胸肌,在心中暗道: 管它是因为什么呢。 灵异事件,还是又是一场梦什么的, 都不重要了。 姐累死累活打拼了那么多年,凭空掉下个火辣又性感的黑皮猛男啥的... ... 这就是她应得的。 毕竟她可没少积德行善。 自己都一屁股债呢,还费劲巴拉地挤钱出来捐给福利院,收留无家可归的失足青年做员工等等... ... 她干了这么多好事儿,指定是老天开眼了。 所以这就是她应得的,应该安心享受。 “... ...热么?”头顶的人说话了。 嘶哑破碎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来自于地狱的恶鬼,可怖而晦暗。 姚海棠却猝然攥紧他的衣襟,片刻泪湿双眼。 她傻了似的,仰头顺着他生着青黑胡茬的刚硬下颌往上看。 直至在重重雾气中瞧清他冷冽且略微狭长的眉眼。 她张张嘴,没说出话。 男人睨了她一眼,漆黑的瞳仁猛烈震颤,紧紧抿住唇,与她同样陷入沉默。 片刻后,他缓慢地拍拍她,像是哄小娃娃, 深深俯低头颅极温柔又亲近地道了句:“进店聊。” 之后,便拥着她转身,向人群礼貌又疏离地落下句:“多谢大家支持,但今天还没有正式营业。” “有些私事需要先闭店,还麻烦大家散了吧。” “... ...” “... ...” 姚海棠突然产生一种错觉, 他们两个好像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 他的手跟他的胸膛,都像梦里一样。 可那是她的梦。 ... ...难不成,也是他的梦吗。 眼下,她也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恍惚间,她已经被他带进店里,才踏足进去,呛辣浓郁的白酒气息就扑鼻而来—— “?” 姚海棠眨么眨么眼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是,大兄弟,” “你搞这么大周章特地铺个店,难道就是为了卖... ...二锅头吗??” 番外 平行世界的姚迟(四) 她话音才落,他就在头顶嘶哑笑开。 贲张的胸膛徐徐震颤,带着她的侧耳,又痒又麻。 姚海棠扑烁着睫,泪儿还在啪嗒啪嗒地掉,却明媚笑着仰脸儿瞅他。 湿润又艳丽的眼尾高高翘起,调戏似地问:“笑啥?” “我说的不对?” 他想也不想,立时答:“对。” 紧跟着又添了一句:“姚老板鼻子够灵。” 这个听过不知道多少遍的称呼,从他口中喑哑又嘶重的说出来,像是裹上梦里的热风、梦里的暴雨。 她更紧地贴住他,毫不矜持,姣好曼妙的曲线温柔异常。 他身上邦邦硬,拂过她背的手却又轻又缓。 粗糙的掌停留在她的后心,脉搏像是穿过皮肉渗透她的心脏。 “迟铁。”他看着她,垂着像是坚硬鸟羽般漆黑坚硬的睫。 姚海棠抿抿唇:“我不说。” 迟铁狭长深眸眯起,眼尾逐渐烧得赤红,“用不着说。” 他伸手蹭蹭她脸上咸涩的眼泪,无声地裹进掌心,“是想着在你附近开个店儿碰碰运气的。” “结果就是寻思不出来开个啥店儿。” 他的乡音与她相似。 他们的对话如同已经上演过千八百遍。 姚海棠不错眼儿地盯着他,泪仍然不停地流。 她心想:估摸着就刚才这几句话的工夫,她已经又为他死上个千八百回的了。 “那你就卖二锅头啊!”她心中有个地方如同被冲垮的堤坝。 荡着波光的海浪一下一下地拍打上来,汹涌、剧烈。 属于九林的海水像是将她整个人都泡透了,从她的眼窝往外淌,又从她的心窝往外溢。 她哇哇大哭,哭得直打嗝儿,挂在他脖子上嚎:“你是不是有病啊,你是不是有病。” 迟铁敛下笑意,接着抬手给她擦泪儿。 虽然越擦越湿,但他深沉又温柔的坚持着,一下又一下。 “是有病,咱俩多少都有点儿病。”他喟叹着俯首,亲她的眼,尝她的眼泪。 吻住她的时候说:“这是跟谁都没法儿说的病。” “说完非得给咱俩逮精神病院去。” “我才不说呢,用不着说。”她瘪嘴儿,踮起脚回吻。 热情又放肆的再次主动送上自己的眼泪,像是怕他尝不透。 他没再说话,浑身都像是岩浆般火热滚烫,终也尝到自己的眼泪。 末了儿,再也分不清谁尝到了谁的。 其中的苦涩和灼烧都来自梦中的那个夏天。 来自九林的那片海。 来自潮湿又燥热的海风。 他近乎失控地攥住她纤细的腰身,用力将她揉进自己的怀抱。 那个空了的大洞又由她补上了。 她又让他,变得完整。 她隐约感觉到他的停顿,嗓子眼儿里传出那种柴火枝杈被烧着的声音,嘶啦作响。 他动情地吸啄她的下唇,重复:“用不着的,姚海棠。” “啥都用不着。” 这个只有他们能懂,近乎荒诞又神奇的梦。 亦或是刚一遇见就陷入痴狂的他们。 他吻遍她的脸,阖着眸,眼睫狂颤。 像是将她五官的位置深深印刻在心里、魂儿上,脑子还没想就能寻到准确的地方儿。 姚海棠浑身都在发抖,没有一个地方不在打着哆嗦。 她追着他亲,不想停下,贴上又觉得还是不够。 她再次深切体会到梦中的感觉,像是变成想跟对方抵死缠绵、纠缠的野兽。 死过千八百回以后,又在彼此的怀中沐浴着暴雨后的暖阳重获新生。 她像个没脸没皮的小流氓,主动又火热地去摸他劲壮紧绷的腰腹,早就被他体温蒸腾焐热的指尖透出旖旎的红意, 声儿又黏又颤,“嗯嗯,啥都用不着。” “用我吧,迟铁。” “用我就行。” 迟铁猝然僵住,当即扎进她柔软的颈窝里笑个不停。 他粗沉的呼吸声往她耳朵里钻,勉强缓了缓以后,去吻她潮乎乎的鬓发,呢喃着纠正:“不是用,姚老板。” “是爱你吧,姚老板。” “... ...接着爱我吧,海棠。” …… “... ...爱,爱... ...嘿嘿,姚老板最爱的就是你啦,铁~~” “我滴黑皮小辣椒~~~” 深夜,迟铁是被热醒的。 他一撩开眼皮,就看见只穿着吊带小背心儿的姚海棠,整个人都扒在他身上。 她日渐丰盈的曲线紧紧地压在他光裸的胸膛之上, 汗水湿黏,像是要将两个人的皮肉粘在一起。 迟铁哑然失笑,抬手去捋她的发,将乌黑细碎的额发都往后顺,露出脑门儿。 姚海棠拧眉,噘嘴儿,“爱我呀,你倒是爱——” 迟铁略微挺起上半身,单掌扶住她后腰探头亲她,将她后话堵住。 她立刻回应,一边亲他一边蹭。 迟铁太阳穴突突跳动,颈侧青筋开始搏动,“姚海棠。” “睡着了要不老实就醒,咱俩一块儿不老实。” 话音才落,她就像被按动了某个开关似的,唰拉一下睁开眼。 满眸惊愕,恍若大梦初醒。 “... ...”迟铁都被她脸上的懵劲儿惊着了。 足缓了半刻才眉梢轻抬,嘶哑着嗓子笑问:“咋?头一回认识?” “用帮你报警把我逮走么?” “... ...”姚海棠猛然翻身而起,眨巴着浓艳的眸满脸新奇,“我,我刚才做了个梦。” “梦见我... ...我没来这儿,你去我那个世界找我了!” 她脸颊映着窗外皎白的月,透亮异常。 甚至开始像模像样地说:“你去我那儿开了个酒铺,结果哈哈... ...里面只卖二锅头你说逗不逗?” “哈哈哈,你别说嗷铁哥,还真像是你能干出来的事儿。” 迟铁:“... ...” “嗯,是我能干出来的事儿,主要我也不咋认识别的酒了。” 姚海棠咧嘴贼笑,“还是别认识了,认识你就得尝尝。” “危险,对身体不好。” 迟铁起身,单腿曲起,精悍修长。 问她:“你危险还是我危险,对谁身体不好。” 姚海棠看看他透着水色的黝黑胸膛,又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往屋外瞥一眼, “要不要洗个澡?顺便研究一下到底是谁身体不好?” “反正咱好大儿不搁家。” 迟铁光脚下地,站在床边伸胳膊捞她,打横抱起后转身往外走。 “忠汉没跟你说明儿小树他们带迟骋去县里?” “... ...没说啊。”姚海棠眨么眨么眼儿,搂住他结实的颈。 迟铁微微颔首,冷然道:“一会儿研究不出来。” “研究个一宿吧。” 番外 林东vs刘峥(双楠不喜勿看) 八月的九林,就跟个大蒸笼一样。 尤其是今年的八月,也不知道咋,雨贼少。 不下雨,连个凉快日子都没有,只剩下闷热又湿黏的风一阵一阵往脸上刮。 林东站在烧着的灶膛前,汗珠子顺着脑门往下砸。 白净的脸全熏得通红,嗓子眼儿里也被油烟呛得干涩。 他难耐地闭了闭眼,好悬没直接撅过去,抬手薅掉脑瓜后头的皮筋儿,转身就往门口冲。 灶房门口,有一条长长的电线,从正屋顺出来。 为了接那贵的要死,锃光瓦亮的电风扇。 林东头发又好长时间没剪了,拽掉皮筋能耷拉到肩膀,他甩甩脑瓜子,有点儿烦。 心想不行理个寸头得了,总留着其实也没啥意义。 他因为王三芳那事儿,都要对女人有阴影了,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也提不起个劲头去勾搭哪个富婆儿了。 后怕。 越想越后怕。 万许再勾搭上一个不知道有啥烂糟事儿的呢? 他自己个儿过,啥关系路子都没有,真要是被拖累了咋整? 虽然他觉得活着没啥劲,但也不想死啊。 那俗话说的好么,好死不如赖活着。 “艹... ...啥破几把天儿,真他娘的热。” 林东忍不住骂了一句,撂起二股筋背心儿露出白花花的肚皮。 刚冲着电风扇吹得凉快点儿了,准备撂下背心儿转身接着做饭去,院门便“吱呀”一声被推开。 刘峥鼻梁子上架着副金属框的眼镜,手里拎着一大堆东西,额发都梳上去,干净光洁的脑门儿上布满细汗。 林东张嘴就骂:“你他娘的有完没完啊?” “挺大岁数的人你有个正行么?这都几年了?没啥事儿就过来没啥事儿就来,推门你就是进。” “你赶紧找个对象结婚生娃去行么?” “不然再过几年老子都怕你绝精了。” 刘峥一推眼镜,“酱牛肉不吃?” “... ...”林东咔嚓一下撂下背心儿,转身进了灶房。 老半天以后哼哼着扔出句:“进屋进屋,关院儿门。” “叫人邻里街坊的都蛐蛐成啥德行了,你也真能坐得住。” 刘峥挑挑眉,满脸淡然,反手关上院门儿抹了把汗。 睨了那电风扇一眼。 完了走到灶房门口一靠,“你不说你不用么。” “我不用你也不拿走啊,死老贵的不用白不用。” “就是电费回来你给我报了啊,指定得多花好些电费。” 刘峥眯起眸,勾唇轻笑,眼里冒着精光,活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你是一点肌肉都没有啊?” “还有小肚腩呢,才多大啊你。” “缺乏锻炼啊,林东同志。” “... ...老刘同志,请您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吧。” 林东咬牙切齿地豁楞着锅里的菜,看都懒得看他,只恨恨道:“您是不是再过两年都得往四十走了?” “有能耐你也给老子我扒开瞅瞅,我倒要瞅瞅你有没有肌肉。” 刘峥一挑眉,迈开步子进了灶房。 把买的东西顺手往灶台旁边一撂,衬衣一撩。 “没肌肉,但我也没小肚腩。” “!!!我艹你二大爷啊刘峥!”林东啊的一声怪叫,直接单手捂住眼。 刘峥及时抢过他手里的铲子,淡定异常地继续翻炒。 衬衣自然而然地落下,衣角齐整熨帖,一个褶子都没有。 林东僵了一会儿,浑身愈发燥。 随后负气似地移开手,往门口退了几步,后背对着风扇吹。 他看着刘峥笔挺的,又墨守成规、挑不出一点儿错的衣着打扮,意味不明地撇了撇嘴。 心里头怪不啦唧的,也不知道是个啥滋味儿。 反正不是舒服的滋味儿。 硌得慌,闷得慌。 他冷哼:“我刚说话你没听见是么?岁数大了眼不好使了耳朵也聋了?” 刘峥回:“我那是散光,不是近视也不花眼。” “有啥区别?不都是不好使?”林东呛火似的,梗着脖子瞪圆眼,说完立马接:“你甭打岔,外头有好些人说咱俩... ...咱俩这样不正常,” “老子问你听没听见,听见了赶明儿就别再来了。” “抓紧处个对象结婚去吧行么,啊?” “我辞职了。”刘峥忽然开口。 突兀,荒谬。 “?!”林东傻了。 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耳朵坏了。 他大张着嘴,下巴颏都要掉地上。 小辫儿没来及梳,电扇呼啦啦的风吹过来,吃了一嘴头发。 随后蓦地回神,呸呸两声一个箭步就冲过来,猛地夺下刘峥手里的锅铲—— “?辞职啥意思?” “你,你工作能力优秀,所以提前退休了?!” 刘峥:“... ...” “林东你... ...” “这跟是不是懂文化都没关系了。” “你多少有点生活常识,可以吗?” 番外 林东vs刘峥 2(双楠不喜勿看) “那,那你的意思是... ...” 林东咽咽唾沫,眼越瞪越大。 “你的意思是没有退休费?!?!” 刘峥瞥了他一眼,趁他走神重新夺回锅铲。 但如此态度自然等同于默认。 俩人稀里糊涂的就处了这些年,林东基本也对刘峥的性子摸了个透彻。 他足足又在原地跟个棍儿似的挺了半天,汗水顺着脑门儿往下流。 林东烦躁无比地单手捋起颈后的发,嘟囔:“完了,你丫儿算是完犊子了。” “你可咋整... ...多稳定的工作啊,这他娘的就是个铁饭碗啊!” “你爸妈要知道不得跟你疯了?!” 刘峥淡声笑道:“他们先不管,你这么激动我倒还真没想到。” 他一挑眉,气定神闲道:“怎么,在你心里我就是个辞了职都没法子找下家的垃圾货吗?” “不不不,那不是那不是。” 林东急忙摆手:“你确实是垃圾,但这个跟你工作能力没关系哈。” “我这人还是比较讲道理的,一码归一码。” 刘峥眯起眼睨向身侧,眸底翻涌着莫名的光,“不容易啊林东同志,你这狗嘴里还能吐出句实在话来了?” “... ...我艹你大爷啊。”林东龇牙咧嘴地翻了个白眼,随后摆手走出去,“全当我没说。” “我脑瓜里进粑粑了才会夸你呢我。” 出去以后林东搬了个马扎坐门口,对着电风扇吹,他点了根烟吊儿郎当地咬嘴里,寻思:他确实是有病。 吃饱了撑得。 他这么个没啥能耐的废物蛋子儿,到现在还靠原先攒下的那点老本儿将就度日呢,反倒有闲心替刘副厂着急了? 人家是啥,人家是高材生。 就是从一个地方辞职了能咋,指定也有好些别的单位争着抢着要他。 那他自己呢。 林东面无表情地仰着脖子往天上瞅。 等这点儿老本儿吃干净了,他肯定得出去赚钱了吧。 咋办啊,这些年他都习惯不咋出门了,想到要出去还有点儿开始害怕了呢。 “... ...” 林东清浅的眉越蹙越深,到末了儿叹了口老长老长的气。 “放桌子吧。”刘峥端着菜出来,又朝身后抬抬下巴,“把我买的东西拎过去。” “... ...等会儿啊艹,我不得一样儿一样儿干?” 林东闻着饭菜香,肚子咕噜咕噜的就开始叫。 他被食欲打断思绪,便先暂时撂下心中愁思。 这对他而言,只不过是又一次的逃避罢了。 反正他一直都是这样,好些事儿都是想了一半儿就不敢往下想了。 虽然窝囊吧。 可最起码不用再继续难受。 也挺好。 活那么认真做啥?再说,他这人跟“认真”这俩字有啥关系么? 睁一眼儿闭一眼儿的,凑合一天是一天算了。 小桌撂在厨房门口,借着屋檐稍微挡点落晌之前的太阳。 电风扇还是呼啦啦地吹,桌上却莫名其妙地一片寂静。 谁都没说话。 这种情况少之又少,甚至近乎于荒谬恐怖。 林东开始的时候还觉得饿的抠心,吃着吃着就逐渐感觉嗓子眼儿里越来越堵得慌,实在是很难再往下吞咽了。 他一忍再忍,终究是忍不住。 当即眼一闭,心一横,筷子往桌上“啪”地一摔! “咱俩说明白了吧,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 ...酱牛肉不好吃?”刘峥撩起眼皮看他。 林东最烦看他这副装逼相,张嘴就骂:“你装你妈啊?” 刘峥呵呵一笑,推一把眼镜,“装你妈。” 林东:“你妈。” 刘峥:“你妈。” “... ...” “... ...” 林东再次滞住,忽地像个刹气皮球一样耷拉下肩膀,“刘副厂,你真的觉得咱俩这样有意思吗?” “你说你那么有能耐... ...就说你其实里头是个可垃圾的人吧,但他们又看不出来,对么?” “你装的也挺好的一直。” “你就好好儿走你的光明大道呗,你跟我一个狗赖儿瞎往一块儿凑啥呢?” “何必呢你,图啥呢你?” 林东想不通,说着说着烦得开始搓头,把烟盒从裤兜儿里一掏,叼出根烟又点上了。 “横竖也说到这份儿上了,咱也别藏着掖着了。” “就说是稀里糊涂吧,也是处了几年的工夫了。” “你告诉告诉我,行么?你到底是图啥?” “我这儿到底,有啥值得你图的?刘峥。” 刘峥终于也慢悠悠地撂下筷子。 指甲修剪的分外干净完美的手伸过来,“给我一根儿。” “... ...”林东眼皮子噔噔跳,耐着性子给他递了一根儿。 完了还划着洋火儿探身过去给点上了。 阴阳怪气儿道:“行了么刘副厂,现在可以给小的解惑了么?” “你刚说我装的挺好。”刘峥其实不太会抽烟,当初学也是为了应酬。 他抽烟很轻,浅浅地吸,然后就慢悠悠地吐。 搁不会抽烟的人来看就是不过肺。 林东看得堵心死,上不来下不去的,心想你要这样还不如不抽呢。 白瞎一根儿烟。 全然忘了打两年以前,就是刘峥一条一条的往他这拿烟。 还都是林东自从放弃“事业”以后,根本不舍得买的好烟。 他掀掀嘴皮子,随口敷衍:“啊, 咋,我说的不对?你不装逼?” “我装逼。”刘峥笑着将眼睑眯的细长。 “所以岁数越大越累了,一天就二十四个小时,我就睡觉的时候能勉强歇歇,换你你受得了?” “去你妈的。”林东嗤之以鼻,一抬手:“你他娘的搁我这装了么?你装了么?” “你都懒得装。” “是,在你这里不用装。” 刘峥继续笑。 轻轻吸烟。 “... ...所以?”林东夹着烟,短暂滞住。 深深皱眉,似懂非懂。 “所以,轻松,不累。” 刘峥纤长的指节掂着烟轻揉眉心,取下眼镜放在桌上。 重新看向林东。 “东子。” “要不咱俩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在一起过吧。” 番外 林东vs刘峥3(双男不喜勿看) “哒”的一声,林东手上的烟就掉地上了。 他大脑足足空白老半天,才跟炸锅了似的从马扎上弹射而起,脸连着脖子烧得滚烫, 直至张张嘴,挤出个“刘峥,我艹你妈。” 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已经红透了。 刘峥抬头看他,不急,也不说话。 徒留林东一个人,把头发搓成了鸡窝, 末了儿也没寻思明白,自己这到底是生气还是羞耻, 反正他就是觉得脑瓜里好像全都成了浆糊,心脏也跳的跟快坏了一样。 刘峥问:“为什么这么激动?” “咱们俩现在难道跟过上了有什么区别吗?” 林东瞬间浑身颤栗,攥紧拳就骂:“废你娘的屁!” “现在是稀里糊涂,真过上了那还能稀里糊涂了吗?” “那... ...那不就彻底成了断袖儿了吗??” 刘峥失笑,赞许道:“行,虽说你以前是为了赚钱才搞了点文化,但也还算不错。” “这么精准讲究的词都能说出来。” “滚边儿拉去!”林东一脚踹飞马扎,“刘峥你真是脑瓜有屎了吗?” “辞职就辞职,换工作你就换工作... ...” “咋能跟这事儿扯上关系了?” “你爹妈养活你到这么大也怪不容易的,就说催你相亲是让你有点烦吧,但你也不能用这种破烂事儿反抗啊!” “你,你... ...你给老子滚出去。” 林东哆哆嗦嗦地指门口,“你滚,再也别来。” “咱俩就当没认识过,没见过。” “再过段日子那帮人新鲜劲过了,也就懒得唠咱俩这点逼事儿了,到时候你就... ...别的地方儿随便找什么工作都行,反正你离我远点儿。” “最好离开九林。” “赶紧的!抬起你那大腚!!滚!!” 最后这句林东几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吼出来的,刚还脸红呢,吼完都发白了。 他用力到缺氧,呼呼地捯气儿。 结果反观刘峥,纹丝不动。 就稳稳当当的坐在马扎上,稳得好像坐在办公室里一样。 甚至还端碗喝了口凉白开。 喝完说:“对我腚有兴趣?” “... ...”林东眼一翻,差点直接当场倒地昏死。 怎想还没来及再运气,刘峥就继续道:“那你以后就没有酱牛肉吃了。” “也没有好烟抽了。” “过几年,你一想再想,肯定又要绕回老办法赚钱,因为你被人养活惯了,东子。” “别小看习惯。” “人懒惯了,得过且过的惯了,真就很难再改了。” 林东彻底卡住了。 心底头一个冒出来的想法竟然是:我艹,这逼太可怕了。 本来听完这些话他还下意识地想反驳,结果一想—— 艹,有道理啊。 咋听咋觉得这... ...可能性很大啊,听起来绝对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啊。 “还有,”刘峥又喝一口水,平静笑道:“我这个人不喜欢打没准备的仗。” “前几天跟我爸妈吃饭的时候旁敲侧击过。” “他们俩开始的时候脸色都很难看,吃完饭我妈把我拽屋里去了,憋了半天,就憋出来句,” “有个伴儿就行。” 他垂下眼,夹在指节中的烟燃了一半,很长的一截烟灰掉落在桌上, 抬手拂去,悠悠道:“可能是她细想想,觉得我的确岁数已经不小了吧。” “再这么拖下去,怕我再过几年生病了都没人照顾。” “... ..再或是,等到垂暮之年要蹬腿走人了,都没个人给我料理后事吧。” 言罢,刘峥也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林东跟个雕像似的杵着,视线不知不觉漂浮在虚空,也不知道是在寻思啥。 抿着嘴,神情复杂难测。 刘峥叫他:“东子,坐下吧。” “都跟你说岁数大了,没劲跟你吵。” “坐下,咱们好好聊聊,行吗?” “我没逗你,也没埋汰你,我就是怎么想怎么说的,真的。” “跟你这儿一直没装过,现在不想装,以后也不想。” 林东又杵了会儿,终于耷拉着肩膀晃晃悠悠地坐下了。 却仍然埋着头,俩手攥一块儿,抠抠这抠抠那,就是不直视刘峥。 “你觉得反感,恶心,是吗?”刘峥语气很耐心。 林东想都不想,一摆手,“别提这个,跟咱俩谁不是恶心人似的。” 他搓搓手腕,两下就把白到发青的手腕搓红了。 皱眉道:“别说的好像... ...好像你明天就死了一样,” “你才多大啊,不正值壮年呢么。” “我也... ...还很年轻。” “好。”刘峥痛快道:“那我换个说法。” “我就是觉得我这人挺恶心的,你也挺恶心的,咱俩恶心别人,不如就可着对方祸害算了。” “你没祸害我。”林东眉皱更深,“你没... ...没祸害我,” “你对我特好,完了还没啥图... ...” “图了。”刘峥用气音轻笑,“刚才不是说了吗,等再过两年我要是病了,图你伺候我。” “还有,等我老了,命数要尽了,没人给我料理——” “但你有钱。”林东脑子忽然越来越清醒了,“你有钱,生病住院可以请护工,老了能,能... ...花钱请保姆,再不济你也能花钱收养个孩子。” “东子,你说我也是垃圾,这话没错。”刘峥主动微微轻俯上半身,将二人视线拉近,“可垃圾也是人,垃圾也有感情需求。” “我知道这话说出来放谁听都会骂我。” “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不是一个正常人说出来的话。” “... ...就是跟我爸妈,我都没办法那么喜欢他们,真的,我不懂,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就是没有那种强烈的感情。” “从小到大,他们一直在夸我,说我很优秀,我是他们的骄傲。” “后来身边所有人也都是这么夸我的。” 刘峥去摸桌上的烟盒,又抽出一支烟点上,神色缥缈又迷茫,“我就想... ...大家都那么说,我可能就应该成为一个那样的人吧。” “事事做到最好,顺理成章,平步青云。” “不然呢?不然我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呼出烟雾,重新看向林东,“你呢,东子。” “你想没想过,你想成个什么样的人呢?” 番外 林东vs刘峥(完) (双男不喜勿看) 林东还真就想了想。 但很快就烦得直嘬牙花子。 他也又点了根烟,开始抖腿。 隐约透出几分自嘲般的嗤笑:“我就是真闲得腚眼子发慌也不会去寻思这种问题。” 他随手摆弄摆弄脑瓜后头的小辫儿,“有啥用?” “你告我寻思这些事儿有个鸡毛用?” 林东这人其实根本没多深的城府, 他那点不算光彩甚至还狼狈如丧家之犬般的过去,也早就在几次酒后跟刘峥一点儿不剩的全秃噜出去了。 所以听他这么说,刘峥也很适时的中断话题,没再追问。 只是夹烟起身,沉默片刻后道:“咱俩现在谁是怎么回事儿彼此都心知肚明,东子。” “我到底是跟你说真的还是瞎闹瞎逗,我也不信你能听不出来。” “你要是没听出来,也不至于这么炸刺儿,对吗?” “... ...”林东倏然闭紧嘴,像是被这两句一针见血的话生生上了个拉锁。 他窝在马扎上,线条紧绷的小腿上也全是汗。 刘峥顺他脸上往下盯,视线落到膝盖的时候,蓦地发现那里肉眼可见地染上红意。 刘峥笑了,笑得像是突然有了八九成的成算,悠悠转身摆手,“我这几天不回县里。” “你想好了去找我。” 他去年才在楼房区刚买了房。 没找爸妈要一分钱。 因为这样,心里那种尽管微弱却仍然存在的愧疚感,便能少上很多。 他也能在— 与父母希望成为的那个人,背道而驰的这条路上, 走得更加轻便,负担更少一些。 刘峥就这么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东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什么都没说。 直到院门被关上,又过了老半天,外头啥动静都没有了。 林东才忽然像是被摁动了啥开关似的,猛然站起,随手抄起个啥照着门口就扔! 像是不甘心、不情愿,又很难再继续骗自己那样,破口大骂:“我艹你妈刘峥!” “老子最讨厌你这副自恋狂的样子!艹!” “好像天底下谁都得听你招唤,啥事儿都逃不出你的计算似的!” “你当自己是哪根儿葱哪头蒜啊!” “滚!!” “想让老子去找你... ...不可能!” “吃屎去吧你,个老奸巨猾的... ...中年老狐狸!!” “... ...” “... ...” 天知道林东有多长时间都没这么激动,这么大动干戈呢。 本来就天热,这几嗓子喊完他直接脚底下发软,曲了拐弯儿地奔着屋里去了。 到了屋里,跟瘫烂肉似的哐叽往床上一躺。 “... ...” 没有两年以前熟悉的吱嘎吱嘎声。 床也是新的。 是刘峥给买的。 不要就是不行。 ... ...算了吧。 林东咬住烟嘴瞅着房梁子哂笑,心想, 后来你不也挺美的么? 嘴上总骂骂咧咧说不稀罕人家的东西,末了儿不也该用用,该吃吃,该喝喝么。 那谁能不乐意啊。 原先他要是想要这么好的待遇,就得说好听的瞎话,还得天天赔笑... ...哦不对,还得贡献体力呢。 赶上个胃口大的姐,就算是他这个岁数,回来也得缓上好几天。 当时他还想呢,照那么下去... ... 万一等再过几年,钱是赚到手了,但是没命花了可咋整。 那毕竟有个词儿叫精尽人亡啊。 可是跟刘峥就不一样了。 打一开始他们俩就谁也没给谁留过脸。 就这么互相埋汰着,稀里糊涂的搁一起泡了几年。 他说跟自己搁一块儿就图个不用装。 “... ...” 林东眯起眼,还是觉得有点不信。 完了他再一细想,刚才自己露肚皮的时候,刘峥那两句话。 突然瞪圆眼,一个鲤鱼打挺跳到地上。 我艹。 烟就剩了个屁股,林东都没发现。 他心跳跟要坏了似的,汗珠子顺着那张小白脸儿开始往下淌。 咕咚一声,吞了口老大的唾沫。 咋,咋现在越寻思越觉得,那几句话就那么像骚磕儿呢。 艹。 真的,越想越骚! ...还有什么对腚有没有兴趣。 诶对,还有以前,以前他也动不动说那种话。 ... 刘峥! 艹! 老子说错了,你他娘的不是中年老狐狸。 你他娘的分明是个中年变态老骚狐狸才对啊! 不,不行。 林东站不住了。 他想他得去问问,问细致点才行。 他就是... ... 就是要亲口问问这老骚狐狸说的那个,一起过,是不是也包括那种事儿。 要是的话,他指定得先给他暴揍一顿再十分潇洒,十分霸气的转身离去。 结束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 没错,他现在就去。 林东出屋以后推上三轮就要走,怎想到了门口刚要开门,突然就鬼使神差的顿住了。 他魔怔一般,木木然地回身张望这个熟悉又破旧的小院子。 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看到那些刘峥从办公室弄来的,已经快死的盆栽,被他换土上药,长得蓬勃绿盈。 看到刘峥给淘腾来的玻璃,被他换在窗户上。 又看到电风扇,看到四方大小的矮桌摆满了吃吃喝喝。 白菜豆腐炖肉片子还冒着热烟,可一起吃饭的人却已经远走。 而且,还招呼都不带打一声的,就在今天这个平凡又普通的日子里,如炸雷一般给他扔下了一个选择。 一个,很操蛋的,很离谱的选择。 林东心尖儿上莫名被重重拧了一把, 他想, 要是一会儿真闹崩了,这人往后... ...应该就不会再来了吧。 到时候,就只剩下这个被他俩一块儿折腾,塞的越来越满的院子。 还有一个林东。 一个,又重新回到一个人, 或许以后还会忍不住寂寞重新去走老路的林东。 一个说是为了钱,又不是只为了钱的林东。 一个实际上很想要去体会人的温度, 完了又一边犯恶心,一边难以挣脱的林东。 林东无声烧红眼眶,抬手抹了一把脸。 心里冒出来个清晰无比的声音,跟他自己的声音一模一样。 在脑海中嗡嗡的轰鸣。 那个声音说:你知道为啥后来,你也一直没再出去么。 因为你不是自己个儿了啊。 有人缠着你了啊,其实你可美了啊,你可乐意了。 姥儿都没了,你赚大钱到底是图啥?你真的还想赚大钱吗? 不是的啊。 姥儿没了,你早就想不到钱不钱的了。 你只是,彻彻底底的,完完全全的, 重新陷入了孤独罢了。 林东迅速转身,用力推开大门,蹬上三轮一个猛子就窜了出去。 他吱嘎吱嘎的顺着土道骑,咸腥燥热的海风将眼眶刮得越来越红。 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他终于想明白了。 当初之所以对来福宾馆的姚老板打了歪心思,也不光是为了她好看,为了她又年轻、又有钱。 是因为他偶然间看到过她叼着烟站在门口儿笑。 当时她正在招揽客人,头发都油乎乎的,似乎好几天没洗。 可是她笑得那样灿然,那样热烈,又那样肆意。 浑身都透着蓬勃的生机。 她很美。 都不是美到骨子里,是美到魂儿里了。 然后,林东就寻思, 要是能哄这样的一个姐姐高兴,他应该也会高兴的吧。 他就不会再感觉恶心了吧。 多好啊,又高兴,又能不愁吃喝,那这事儿不得搏一搏嘛。 完了他接着骑,骑啊骑啊骑。 姚海棠那张浓艳姣好的脸便逐渐淡去。 变成了刘峥的。 他,从来都没哄过刘峥。 刘峥清楚的,他以后也不会哄。 “吱嘎”一声。 三轮忽然刹车。 轮子在地上狠狠碾过,发出刺耳的声响。 林东哭湿了脸,攥紧把手,失神似地望向前方。 只见刘峥手里提着一沓冰啤酒,渐行渐近。 走到跟前,他落住脚。 “... ...”林东吸溜吸溜大鼻涕。 刘峥一挑眉,伸手要给他擦脸,林东咔嚓一把扭过头,红通通的鼻头皱起来。 刘峥笑了,接过三轮把手,“坐后面。” “我猜你应该不用那么久的时间思考,所以就去食杂店买了一沓冰啤酒。” “... ...本来想,你要是还没想好,我就给你撂门口儿。” “但我看你这意思。” “艹你妈,闭嘴。” 林东往三轮里一蹲,抱着腿,“赶紧给老子蹬。” “丢人丢大发了,艹。” 刘峥笑得更大声,点点头蹬上三轮。 干净齐整的衬衣下摆落在林东眼中。 他抿抿唇,过了老半天才讷讷开口, 问:“诶,你... ...你说的那一块儿过。” “... ...包,包括那种事儿么?” 末尾这句话,像蚊子叫。 也不知道为啥,他分明也有过好多娘们儿。 就,... ...不懂。 为啥就这么别扭呢。 是,是因为没有过爷们儿? 所以,说是头一回也没毛病? 刘峥先是没说话,笑声倒也没停。 但他周身的氛围明显没有过多的动容。 林东摸不准,是因为他已经想好了,还是因为他压根就没这么个打算。 他有点急,拽了拽他衬衣下摆。 刘峥这才开口。 “顺其自然吧,东子。” 他喟叹道:“你跟我都不算是多耐造的体格儿,从前谁都没少作。” “我是想有个人互相照顾着,老了以后别自己一个人。” “但也没想那么早就把自己送走。” “所以顺其自然吧,好吗?” “!”林东腾地涨红脸,抬手照他后背就凿! “我艹!你他娘,你他娘说的好像是我等不及,我... ...我想整那事儿似的!” “滚!滚!” “谁他娘的要跟你,整!” “老子才不整!” “顶... ...我顶多跟你,拉,拉拉手,打,打啵儿还得看,看情况呢。” “... ...嗯。” “你说的有道理。” 刘峥忽然骑得快了些。 “啊?”林东有点愣,还以为他俩唠的不是一件事呢。 “啥,啥有道理?” 刘峥更快地骑,笑着眯起眸,镜片中映出火烧般的天。 “打啵儿是得先试试。” “择日不如撞日吧。” “我看今天... ...” “气氛刚好。” ———————————————————— 作者后记: 哈喽哈喽我的臭宝儿们 这里是大花酒的作者后记~ 到了现在,故事就算全部结束啦。 落笔至此,所有的人都有了他们幸福的结局,但平行世界的他们,却不会因此画上句号,而是会继续开开心心,有哭有笑的继续走下去。 这篇文,是我第一次忍不住删评论的文。 (因为真的太讨厌有人误会姚姐和铁哥,哈哈哈,真的是没忍住,太动情了我。) 也是我第一次写的这么用力的文。 说实话,真的比写撒狗血累多了。 而且读者的喜恶分别也很明显。 喜欢的很喜欢,讨厌的很讨厌。 但我真的很庆幸,把这个故事完整的叙述了出来。 虽然也有很多bug,很多不足。 但至少从我自己这里是无比满足,无比幸福的。 很感谢所有能与主人公们产生共鸣的读者们,你们每一次的感动,或哭或笑,也都化作激励我勇往直前的动力。 我不是完美的,主人公们也都不是完美的。 我知道,我的作品也永远都是有缺陷和瑕疵的。 和我们,或是这个世界一样。 可我,不能因此就不去写了。 我们也不能因此,就不去爱这个世界了。 希望,以后的日子,能继续带给大家或许还是不够完美,但仍可以给大家带来温暖欢笑的作品。 当然当然,要是我以后写很狗血的你们也不许说我!哼! 哈哈哈,总要什么都写的嘛。 我也不想把自己框起来。 哈哈哈哈。 好啦好啦,就说到这里啦。 又不是不见啦,未来还有好多好多日子呐。 ok,就酱。 来。 让我们一起,撒花!!! 散会!!! 么么么么么。 爱你们的大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