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默》 第一章 莫白 我叫莫白，我不知道我来自哪里。 大爷爷说，那是边荒八代之争后，战火停歇的第一天，也就是元年的一月一日。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清晨的第一缕风将我的哭声送到了他的耳边。 他在一个白雪未化的草丛里，发现了尚在襁褓的我，起名叫做……莫白。 …… 边荒，六芒山。 黄昏的竹林里，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盘坐在一块黝黑的大石头上，出神地凝望着被红霞染过的天空，表情时而迷茫，时而困惑。 “白哥哥，你在想什么？” 一个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响起，像一颗落入了静谧湖泊中的石子，在少年耳畔激起层层涟漪，一下子把他从怔怔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纤纤……”少年回过神来，看清了来人，张开嘴刚想说些什么，却又兀自一愣，怔在了原地。 “白哥哥又在发呆了，嘻嘻……” 一只白嫩的小手突然伸到少年的面前晃了晃，似乎想要替他赶走眼中的迷茫。 这是一个瓷娃娃般的小女孩，她梳着一头干净的双马尾，白净的小脸上洋溢着两团可爱的红晕，笑起来一对大大的眼睛弯成月牙，让人忍不住生出怜爱之意。身上虽然穿的是粗布衣服，却也掩盖不了她水灵的气质。 小女孩不知何时爬上了石头，在少年面前不停地晃着白嫩小手，一脸的笑意。 “纤纤别闹。”少年伸出手，在小女孩小巧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然后又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头。 “坏蛋白哥哥又揉我的头！”小女孩有些不满地撅起了小嘴，故作生气一番后，将被弄乱的头发一缕一缕地捋顺。 “你怎么又来找我了，不是还没到晚饭的时间吗？”少年笑了笑，眯起眼睛问道。 “我知道你肯定又不会回去吃饭晚的，所以我才不是为了这个来找你的呢！”小女孩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冲少年做了一个鬼脸。 “那又是什么事情？”少年有些不解。 “我来给你这个呀！”小女孩低下头，脸上泛起红晕，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然后递了过去。 “喏，就是它了！” 这是一个用青草编制而成的草蚂蚱。 草蚂蚱通体翠绿，还散发着一股幽幽的青草香味。虽然做工算不上精细，但可以看得出，绝对是小女孩的用心之作。 “嗯，我会收好它的。”少年微笑着点了点头，从小女孩透着红嫩的小手中接过了草蚂蚱，然后从身上的麻布衣服中抽出一根麻线，将草蚂蚱串了起来，挂在了脖子上。 “那我走了，你还要练拳呢！”看到少年郑重其事地收下了草蚂蚱，小女孩的一对大眼睛再次满意地弯成了月牙，说完便轻轻跳下石头，一蹦一跳地走了。 “唉，真拿她没办法……算了，暂且不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看着小女孩远去，少年苦笑着摇了摇头。 片刻后，少年收拢起心思，闭上双眼，然后如老僧入定般枯坐了起来。 不多时，他的胸膛就起起伏伏起来，呼吸也变得忽快忽慢，只是在这快慢之中，似乎遵循着一定的规律，有着自己的节奏。 与此同时，在少年呼吸变换的一瞬间，少年体内的气血突然翻滚起来，涌现出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他体内的筋络中四处游走。 如果有外人在此看去，此刻的少年黑发飞扬，无风自动。他的体表上流淌着微弱的红光，原本有些瘦弱的身子此时竟然高大了一截，显得极为强壮。 忽然，就听少年一声怒吼，随后整个人猛地窜起，如猛虎下山一般跃下黑石，一记重拳顺势打出。 霎时，风声呼啸，一道刚猛拳劲自少年拳上冲出，所过之处竹叶飞舞，数十根坚韧翠竹砰然断裂。 而少年眼神凌厉，攻势不减。一拳接着一拳打出，犹如惊涛骇浪般汹涌袭来，将四周一干翠竹纷纷震断。 不仅如此，在翠叶纷飞的隐约间，可以看见少年的拳头上，似乎迸发出了一股有形气劲环绕其上。 这股气劲锋锐无比，竟将四周空气都切割的微微颤鸣。 “破！”少年再吼一声，后撤一步后一扭身躯，全身骨骼噼啪响动，凝握着的右拳猛然轰出。 只见一道透明气劲透过拳头飞出，刚烈异常，直接在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豁口，将四五米开外的一块坚硬山石击得粉碎！ 随着山石的炸裂，周围数十根翠竹受其余波齐齐断裂，漫天的竹叶如雨般洒下，直到数十息后竹林才再度重归寂静。 “呼……” 至此，少年方才长舒一口气，缓缓收功。只是他面色有些发白，额上出了一层汗珠。 不过并无大碍。 随着少年体内气息的逐渐平缓，原本汹涌的气血慢慢平息，膨胀的肌肉也渐渐回复本来的样子，其上的青筋一根根隐下体表。 望了望周围的一片狼藉，少年深深感受了一番自身前后的变化后，沉吟道：“三爷爷的养息诀果然神异无比，利用它引动体内气血后再施展这套崩山拳法，可使拳法威力更甚。这最后一拳的威力，是我数日前打出的数倍！” “只不过……”忽而，少年又有些失望地轻叹道：“只不过还是和以前一样，我可以做到气劲收发自如、骨骼轻颤应和，但却始终无法让气血入骨，踏出这最后一步。” 一念及此，少年的情绪不免有些低落。 但随即少年甩了甩头，摸了摸挂在胸前的草蚂蚱，微笑道：“也罢，大爷爷说过，修炼一途不可操之过急，我的修炼速度已经很快了，不能太过贪心。” “倒是这些天在山上日夜苦修，嘴里淡的很，也不曾下山过。今日我就下山一回，回去探望探望大爷爷他们，顺便放松一下自己，给纤纤一个惊喜！” 打定主意后，少年灵敏地跑动起来，飞快地穿过竹林，沿着小道在山林间穿梭而去，时不时在嶙峋的山石上来回跳跃，宛若一只迅捷的猿猴。 第二章 清幽罗 啪……啪…… 阵阵浪花声传来。 一处水声潺潺的山涧之地，在伴湖而立的山岩之上，几朵淡青色的小花正迎风摇曳。 这是只有在湿气足够浓郁的山岩上才会盛开的一夏之花……清幽罗。 清幽罗生于夏，死于夏。 只有在夏季，清幽罗才会通过吸收山涧中潮湿的雾气而开放，等到夏季过去，它们就会死亡，枯萎凋谢成一颗种子，然后将自己埋在山岩间的细缝里，等待来年的夏天。 因其特殊的诞生条件和短暂的寿命，清幽罗勉强算得上一种灵花，有清净提神之效。 六月的山涧里，虽然说不上多么炎热，但那灼灼的阳光照射在潮湿的山岩上，仍能蒸腾出道道雾气。 此刻，少有人迹的陡峭山壁上却突然出现了一道模糊的人影，正沿着山体，一步一步地缓慢向下攀爬着。 这道身影，正是少年莫白。 只见他五指成钩，指尖气劲流转，牢牢地刺入岩石之中，宛如壁虎一般，身体紧贴山岩，慢慢朝着一处长有清幽罗的地方挪了过去。 在约摸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后，莫白总算差不多可以够着清幽罗了。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左手，将清幽罗一把采了下来，放入了自己的怀中。 直到将清幽罗全部摘取后，莫白才缓缓舒了一口气，然后右手一松，整个身子向后倾倒而出。同时，他的双脚在山岩上猛地发力一蹬，如鱼跃般坠下。 扑通！ 一声轻响后，莫白准确地落入下方的湖水中。 “噗……” 几息之后，莫白猛地钻出水面，吐出一口湖水，抹了一把脸笑道：“这样子任务就完成了一半。” 在他的另一只手中，紧紧攥着一把淡青色的清幽罗。 …… 夏日的黄昏，山林间的光线依旧十分透亮，夕阳的余辉洒落下来，为整座六芒山披上一层金色的光辉。 山脚下，几座木屋错落地排列着，其中一间最大的木屋上，炊烟缓缓升起。 门口，一个小女孩倚靠着门槛静静坐着，夕阳将她的小脸庞晒得红扑扑，分外可爱。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小女孩的思绪。她抬头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啊……白哥哥，你怎么回来了？”小女孩急忙站了起来，此时她的面前正站着一个浑身湿漉漉却一脸笑意的少年。 “你今天怎么不在山上练拳了，身上还湿漉漉的？”小女孩有些疑惑，但心里却很是惊喜。 “怎么，我们家的纤纤小丫头不允许我回来吗？”莫白故意一板脸，吓唬道。 “不许叫我小丫头！”纤纤的一张小脸顿时鼓了起来，气呼呼的。 “哈哈，别生气了，快看看这是什么东西！”莫白捏了捏纤纤柔嫩的小脸，不再逗她，从背后拿出一样东西来。 这是一个用青翠柳枝编成的花环，上面点缀着数朵散发着幽香的清幽罗。 “好漂亮的花环！”纤纤惊呼一声，眼里冒出了小星星，急忙接过后戴在了头上，然后原地转了一圈。 “好看吗？”小女孩有些紧张地问道。 “我们的纤纤公主当然好看。”莫白微笑道。 闻言，小女孩低下头，脸上再次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就连花环上的清幽罗，也似乎，更加娇艳了几分。 莫白和纤纤嬉闹了一会后，问道：“大爷爷呢？” “大爷爷他在屋子里做饭，你快去看看吧，他都不知道你要回来。你那么大的饭量，也不知道今天的饭菜够不够吃。”小女孩努了努嘴，咕哝道。 闻言，莫白只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最近他的饭量确实比较大，或许是因为刻苦练拳的缘故，即使是在山上，他一顿也要吃上数十个包子，但还是时常感觉吃不饱。 “那我进去了。”莫白招呼一声后，便大步走进了屋子。 屋内，一切都收拾地极为干净。光线透过木窗，不昏不暗，明亮正好。 莫白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一间屋子，推开门，一阵饭菜的香味就扑面而来。一个中等身材的老者正在灶台旁，奋力地挥舞着手中的锅勺。 “大爷爷……”莫白轻声唤了老者一声。 “哦……是小白回来了啊！”老者闻言回头，慈祥地看了看莫白，然后笑道：“看来今天我这把老骨头是不能够休息了，还得要再烧几盘菜才行啊！” “不用不用。”莫白急忙摆摆手。 “那哪行啊，虽然今天你另外四个爷爷都出去了，但这点菜可不够我们小白吃的。你最近可是长身体的时候啊！”老者一捋胡须，哈哈大笑道。 莫白虽然有些好奇他的另外四位爷爷出门干什么去了，但此刻一双眼睛却被老者的动作牢牢吸引住了，再难移开半分。 只见老者一拍灶台，竟将锅里的肉块纷纷震起，然后顺手拿过桌上的一盘木碟稳稳接住，没有落下一块。 咻！ 下一刻，老者竟是看也不看，直接将盛有肉块的碟子朝后抛出。 砰！ 一声轻响后，碟子稳稳地落在门外的大圆桌上，一点汤汁都没有溅出。 随后，老者五指成爪，隔空一抓，屋内角落里的一个木桶中水花溅起，一条白花花的大鱼瞬间破水而出，落入其手。老者微微一笑，将鱼抛起，握住菜刀的左手应声而出。 刹那间，就见刀光起落，鱼鳞飞溅，眨眼之间大鱼已分为数十块，“滋”的一声尽数掉入锅中。 不多时，一盘香味扑鼻的红烧鱼就被丢上了饭桌。 …… 夜晚，屋子里点上了灯烛。 莫白坐在凳子上，一口一个包子，狼吞虎咽地吃着。一旁的纤纤则不停地给他加菜，似乎想要填饱他这个无底洞一样的肚子。 倒是大爷爷坐在一旁，也不动筷，只是笑意吟吟地看着他们：“慢点吃，慢点吃。” 不过莫白实在饿极，方才练拳让他消耗了体内不少气血之力，现在急需补充。 在一阵风卷云残后，桌上所有的木盘变得空空如也，莫白这才满意地伸了个懒腰，道：“好久没吃这么饱了。” 这看的一旁的纤纤直瞪眼：“白哥哥，你不会是三爷爷说的饿死鬼投胎吧？” 莫白闻言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三爷爷也真是，竟然这么说我……” “哈哈哈……”一旁的大爷爷，也是慈祥地笑了。 第三章 崩山拳 几个时辰后，莫白有些疑惑地问道：“大爷爷，三爷爷他们是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你问他们啊。”大爷爷捋了捋长长的胡须，回道：“你三爷爷和四爷爷去检查六芒山的禁制封印了，至于你的六爷爷和七爷爷，则是去追捕一头荒兽了。” “荒兽？这六芒山哪来的荒兽？”莫白闻言有些紧张。 荒兽，是一种开了灵智的强大野兽，拥有强悍而神秘的力量。六芒山虽然位于边荒，但由于禁制封印的存在，山上是绝对不可能存在荒兽的。 这里面，似乎出了一些古怪。 “别担心，应该是从另一端无意间闯入的。只是锻骨境初期的修为，你六爷爷和七爷爷对付得了。” “哦……”听到大爷爷如此说道，莫白才稍微放下心。 不过莫白没有注意到的是，沉坐在一侧的大爷爷眼睛却渐渐眯了起来，用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喃说道：“荒域……最近似乎很躁动。莫非……是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吗？” …… 清晨，天蒙蒙亮。 莫白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门，生怕惊动了还在熟睡的纤纤。 抬头望了望不是很分明的天，莫白身形一窜，七拐八拐之后，很快就来到了山后一处人为凿刻出的石台上。 石台呈圆形，占地极大，放眼望去足有数十丈大小，上面铺满了一块块厚重的青石板。不过令人惊奇的是，这些石板上大多布满了蛛网般错综复杂的裂缝。 至于石台的最后方，则矗立着一块一丈多高的古朴石碑，不知是作何用。 此刻，石台的中心站立着一道身影，正是莫白的大爷爷，他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先把崩山拳从头到尾打一遍给我看看。”大爷爷负手而立，瞥了莫白一眼，也不多问，只是少见地冷声道。 “是！”莫白应了一声，此刻的他神情亦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凝神片刻后身形悄然一动，一套朴实厚重的拳法赫然在其拳下展开。 在施展了一段时间后，莫白眼神一凝，筋骨一动，忽然拳法骤变。只见他的拳速越来越快，一拳接着一拳疯狂冲出，往往是前一拳刚打出，后一拳就已经跟上。 急速挥舞的双拳上，两道凌厉的气劲环绕，发出清脆的爆鸣声，其间还参杂着些许筋骨摩擦的噼啪声响。 “喝！”莫白怒吼一声，施展的拳法已然到了最激烈的时候。只见他臂膀翻腾，双拳已失形迹，只剩两道拳影交错急舞。 由于他的拳速太快，竟带动了四周空气飞速流动，形成了数道劲风围绕在他的身旁，呜咽不止。突来的风力激得莫白衣衫猎猎，黑发飞舞，一时间石台上尘土肆扬。 远处的大爷爷神情一动，侧了侧身子，一对耳朵微微抖动。一种古怪的波动顺着莫白的身体传到他的耳内，让他原本抿住的嘴角也咧开了一丝细缝，微微上扬了起来。 嘶！ 随着莫白双拳上的两道气劲的消散，他这一套拳法也随之打完。 略微喘了口气后，莫白恭敬地站在一旁，有些紧张的望向大爷爷。 “嗯，不错。看来这些日子你并没有偷懒。”大爷爷微笑着看向莫白，眼中满是赞赏。 “呼……”听到大爷爷的评价，莫白也暗暗松了一口，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只不过，你的拳法光有其形而未有其意，是以拳法虽然凌厉，但威力却不甚理想。”大爷爷忽然开口，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了莫白心头刚刚升起的自得之意。 低头看了看自己紧握的双拳，莫白突然想到。在修炼崩山拳之初，大爷爷就曾对他说过，此拳乃是昔年人族王城传下的功法，有着不可揣测的来历和威能。 可如今他只有在动用养息诀引动体内气血之后，方能稍微打出崩山拳一丝真正的威力。 “莫非是我的境界太低？”莫白心头一紧，境界是他目前最大的障碍。 像是看出了莫白的疑惑，大爷爷摇了摇头，出声道：“境界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主要的，是另外两个原因。 第一，你的拳法光有其形而未有其意。第二，你对气劲的运用实在太差。” “先说这第一点吧。”大爷爷看了看还是一头雾水的莫白，解释道：“这崩山拳可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现在所施展的，不过是它外在的招式，也就是‘形’。练其形何其容易，但想要练其意却难。” “每一种功法，亦或是神通，不仅仅是徒有其形，更有其深意，也就是所谓的‘意境’。意之境，便是超越了‘形’的存在，是功法和神通中最深层的东西。” “若是能够完全领悟到所修功法的意境，便可以将功法的最大威力发挥出来。” “意境？”莫白睁大了眼睛，甩了甩自己有些发胀的脑袋，一下子听到那么多陌生的东西，让他不免有些发懵，但他还是抓住了一点追问道：“那么大爷爷，所谓的‘意境’到底是什么？” “哈哈，这个对你来说还有些早，等你真正踏入了锻骨境，走上修道之途的时候，自然就会明白了。”大爷爷捋了捋胡子，打了个哈哈。 这让莫白不由地神色一暗。说到底，还是他境界太低的缘故。 大爷爷所说的锻骨境，正是区别修士和凡人的一道门槛。只有踏入锻骨境，方才称得上是真正的修士。 “不过你也无需气馁，我可以告诉你，这崩山拳的第一重意境便是‘拳速如风，拳鸣如雷’。你离它，并不远！”仿佛是听到了莫白心底的叹息，大爷爷连忙安慰了一句。 “不过说到这第二点，却是你如今可以切实改善和加强的。”大爷爷顿了顿，提点道。 闻言，莫白眼睛一亮，立马细心倾听起来。 看到莫白再次振作后，大爷爷满意地摸了摸胡子，也不含糊，立即开口道：“这第二点，即是对于气劲的运用。我问你，我昨日烧鱼之前的情景可还记得？” 第四章 气 “烧鱼……”莫白翻了翻眼珠，瞬间一道画面闪过脑海。 画面中，大爷爷五指成爪，伸手一勾，一条白花花的大鱼便被其遥遥摄住，扑腾着落入手中。 “隔空摄鱼，便是对于气劲的运用吗？”莫白急急地问道，就连呼吸都不由急促了几分。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神乎其神的手法。 “哈哈，这不过是对于气劲最简单的运用。你且看好！”大爷爷也不多说，只是叮嘱一声，然后右手一挥，直接演示了起来。 “小白你要知道，万物皆有其不同的修炼方法。如那巨灵异族，身高数米，形似大山，暴怒之时可撕山裂河，他们修的，便是肉身；而那夜月异族，族人身体孱弱，但却术法无双，他们，修的便是元神！” “而我人族不同，我们修的……是气！”大爷爷长喝一声，右手忽上忽下，一团若有若无的气劲蓦然出现在他的手上，随着手的变化飘忽不定。 “而如果你要问我，‘气’是什么？我只能告诉你，我也不知。但它是游离于肉体和元神之外的第三种神秘力量，我人族的圣人曾有言：气乃天地根本之一，存无定形，去无定向，故而可以千变万化！” “气劲，或可刚，或可柔。”大爷爷嘴唇急动，所说之语越发晦涩玄深。但他手上的气劲却是变化连连，极为直观。 说话间，大爷爷五指勾动，猛地抓住一团游离到他掌心之中的气劲后反手一拳，打入旁空。 霎时，空气爆鸣，一股剧烈的波动从他的拳上散发出来，竟然将莫白硬生生向后推出了好几米。 而后，大爷爷神色一凝，右掌摊开，气劲布满手掌，游鱼般四处滑动。一道轻柔的力量随之显现，托起一片落叶随着他一起晃动。 “刚……柔……不是一味的刚，也不是一味的柔……”莫白的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大爷爷的右手，眼中泛起了不知名的神色。 忽然，莫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直接闭目盘膝，口中喃喃自语：“以前，我一味追求拳法的力量，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气劲自然是越凌厉刚猛越好。但过刚易折，善柔不败，气劲应当是刚柔并济！” “刚猛只是对于崩山拳而言，是它所需要的。但气劲不同，它不是拳法，自然不受任何约束。”莫白紧闭双眼，眉头紧锁，心中却像是触摸到了什么。 “好小子，竟有这份悟性！”一旁的大爷爷也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到莫白的状态后，忍不住低声赞叹了一声。 如果说根骨决定了一个人在修行路上能走多远，那么悟性，则是能够让人一跃千里之物。 尤其是顿悟，对于修道之人来说更是极为难得，有“朝闻道，夕可死矣”的说法。 “崩山拳崩山拳，对于它，刚劲固然重要，可以说是它的根本。但柔劲亦不可缺少，那么柔劲到底在哪呢？” 此刻的莫白，已经沉浸在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中。 “气劲，或刚或柔……刚柔，只在一瞬之间！”骤然，莫白猛地睁开眼，瞳孔中迸射出两道精光，他像是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立刻站起身子，旁若无人地练起拳来，眼中透露出一种极为耀眼的精光。那一刹的光芒，就连大爷爷都为之侧目。 嘶……嘶…… 莫白全力出拳，气劲轰出间，再次出现了空气颤鸣的情况。但下一刻他却蓦然收手，缠在拳上的气劲顿时消失一空，四周也归于平静。 “不对，不应该突然消失，柔劲亦是气劲，虽不显于表面，但应该暗存其中！”莫白灵光一闪，脸上再次露出了明悟之色。 再次出拳间，莫白心无杂念，一如既往地加快拳速。只是几息时间，莫白的拳速就到了只闻其声，难见其影的地步。 “就是现在！”莫白心中长啸一声，他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在拳速最快，刚劲最猛的一刹那，莫白赫然收拳。 只不过，这次收拳的瞬间，莫白没有像往常一样拼命捏拳，而是轻轻放空，收紧那一道即将消散的气劲。 霎时，气劲入体，缓缓隐下皮肉，在拳骨上化为了一股不可捉摸的暗劲。 这股暗劲，如涓涓细流一般流淌在莫白的筋脉之中，虽然看似柔弱无力，但只要莫白振臂一动，这股暗劲便可透体而出，直击对手脏腑，露出它可怕的獠牙！ “刚劲，凝于拳外，霸道刚烈，伤敌筋骨；而这柔劲，却隐于拳内，阴冷幽寒，伤敌内腑。”大爷爷赞赏地点头说道，“侵蚀如蚁，阴冷如蛇，形容的便是这令人防不胜防的暗之柔劲！” “侵蚀如蚁……阴冷如蛇……”莫白咀嚼着这句话，蓦地眉头一张，豁然开朗。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潜于暗处，伺机待发。 这，便是柔劲。 渺小轻微，最是容易让人忽视，可一旦施展出来，却又让人防不胜防。 在练习了数十次后，莫白终于初步掌握了刚柔的转换，对于气劲的运用也更上了一层。 “看来你已经大致明白了。”大爷爷满意地开口，同时也鞭策道：“但你也只是初步掌握，你还需要知道什么时候该用刚劲，什么时候又该用柔劲。” “而且，刚柔之劲并非一定都是用来攻敌，有时也可用来护持己身。” “刚，亦可非刚；柔，亦可非柔。” 大爷爷滔滔不绝地讲着，把先人摸索出来的经验连珠般地灌入莫白的脑海中。 修炼一途，艰难而又曲折，纯靠自己摸索的话无异于痴心妄想。不少人终其一生都只能徘徊在门槛之外，皆是因为无人引路。 好在莫白有大爷爷的指点，能少走不少弯路。 短短几个时辰之内，莫白完全沉浸在刚柔之劲的修炼中，挥出的拳头已经不下数千次，一身麻衣早已被汗水浸透。 粗重的喘息，酸痛的肌肉，无一不在提醒着莫白，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然而莫白却浑然不觉，精神依旧高涨，眼神中更是屡屡放出光芒，犹如夜空中的星辰般璀璨。 所谓修炼，就是不断前行，不断突破，踏过一个又一个极限。 若是畏惧前行，那么永远也成为不了真正的修士。 修行，亦是修心。 心有多大，路就可以走多远。 第五章 养息诀 “年轻真好，一如当年的我们……” 不知何时，大爷爷的脸上浮现出回忆的神色，眼中更是仿佛看到有数道影子，渐渐和莫白重合在了一起。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 “人老了，就容易想起过去。”微微一笑后，大爷爷看了看天色，唤了一声还沉浸在挥拳中的莫白：“好了小白，今天就练到这里吧。” 莫白有些意犹未尽地点了点头，停下挥动着的手臂，略微舒展了一下筋骨，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酸痛无比，四肢犹如铁块般沉重。 但在这酸痛之中，又隐隐透着一股酥麻，让他舒服不已。 一种奇妙的感觉。 随后莫白感受了一下体内气血之力的变化，虽然虚弱了不少，但却比先前更加的精炼和凝实，隐隐有了一丝茁壮的意味。 修炼拳法固然会损耗体内的气血之力，但同时也会让它成长，如同磨枪一般，去除杂质，留其精钢。 消耗和补充本就是一个往复的过程。 无需多想，莫白盘腿坐下，开始闭目调息。 大约半个时辰后，他体内的气血之力再度归于饱满。 莫白缓缓站起身来，这次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气血之力比之前足足壮大了三分！ “这恐怕要归功于柔劲，是它将我体内以前一些刚劲无法触及到的曲折筋络疏通打活，使得蕴藏气血之力的空间扩大。” 对于刚柔之劲，莫白现在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很快就想清楚了其中的奥秘。 如果说气血之力是莫白的力量，那么他的筋骨和脉络就是储藏这种力量的容器。容器越大，储藏的气血之力就越多，莫白的力量就越强。 “大爷爷，我想再试一试气血碑！” “哦？你这小子，这才几天就又忍不住想试上一试了？”大爷爷有些错愕。 “嗯！”莫白很坚定，对于实力，他是相当的渴望。 所谓的气血碑，即是矗立在石台正后方的那块一丈多高的石碑。 这块石碑十分奇特，下半截极为粗糙，有着许多坑坑洼洼的凹痕。而上半截，则是光滑圆润，横刻着十几根深红色的线。 这些线条均匀地分布着，每隔两指之距就有一条，密密麻麻地直到碑顶。 气血碑，顾名思义，就是能够测量一个人体内的气血之力有多少的石碑。 锻骨境，是区别修士和凡人的门槛。而气血之力，则是衡量这道门槛的标准。 莫白日夜刻苦练拳，就是为了积攒到足够的气血之力，然后去叩开这扇修士的大门。 而现在，则是他再度检验自身实力的时候了！ 不多时，爷孙两人就站在了气血碑前。 “准备好了吗？”大爷爷微笑着问道。 “准备好了！”莫白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他对于心底某一东西的执念，可是很深啊。 而后莫白不再多想，直接凝神一立，气势一沉，摆出崩山拳的起手式。他的左拳直直伸出，右拳则高举横卧，双腿微屈，整个人形似开弓。 这种姿势，可以让他的力量更好地发挥。右拳可以顺势打出，获得腰部和腿部的力量加持。 不过莫白并没有技止于此。 如果纯靠崩山拳的话，还不能让他发挥出最大的实力。 “是时候了。”莫白心中估摸着，然后眼中精芒一射。 “养息诀！” 随即，一道纯粹精炼的气流如响应他的呼唤般自丹田处涌出，窜入了莫白体内潜藏的气血之力中。 这立刻就如投入湖水中的石子一般，在莫白体内的气血之力中激起了阵阵涟漪，让它们不再平静，顷刻间翻滚动荡起来。 然而养息诀可不单单是挑动一下气血之力这么简单。 这道精纯的气流在游走了一边莫白的身体后，竟是开始驱赶起他体内的气血之力，让它们跟着自己在莫白的身体里逆行了起来！ 若是换做另一个人这么做，定会吓得魂飞魄散。 气血逆行，是修炼的大忌。 因为筋脉是气血流动和贮藏的通道，而逆行的气血会和正行的气血在筋脉里发生激烈地碰撞，由此会对筋脉造成巨大的冲击力，有难以言明的损伤。 大多数的时候，这会使得筋脉鼓胀破裂，有爆开的危险。同时，也会让那些脆弱的穴窍不堪重负，崩溃开来。 危险不言而喻。 不过莫白却面容平静，一颗心宛如止水。 养息诀岂会如此不堪，他又岂会自取灭亡。 果然，养息诀催出的精气巧妙地绕开了那些脆弱穴窍，带着一干气血之力专门游走在那些经过刚柔二劲开垦过的强韧筋脉。 一道道充盈饱满的正逆气血在莫白体内交汇碰撞，震荡出来的力量由里到外冲刷着他的筋脉、骨骼和穴道。 这是莫白第一次这么强烈地催动养息诀，正逆两股气血在他体内的交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要强烈。 不多久，莫白的皮肤就渐渐发红变烫，额头上冒出数颗豆大的汗珠，整个人好似一只烧红的大虾。他从最初的面色从容转为眉头紧锁，整个人咬紧牙关暗暗忍受着气血之力一遍又一遍的冲刷。 好在前不久他刚掌握了柔劲的运用，这隐隐中让莫白筋脉的韧性又更上了一层，足以抗衡气血翻涌的冲刷之力。 就在莫白浑身气势渐渐高涨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时，两道突兀的身影凭空出现在石台上。 来人是两个老者，其中一个，身材矮小，头戴一顶破草帽，脸上挂着两撇小胡子，样貌有些滑稽；而另一个，则身材中等，面容儒雅，可以看出年轻时必定极其英俊。 忽而，草帽老者的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盯住莫白，眼珠上下转动了几圈，忍不住惊呼道：“好小子，竟然已经想到利用养息诀来增强拳法的威力！” 这养息诀，正是草帽老者传于莫白的修气之法。 不过他也只是传给了莫白上半卷的养气之道，并未授予莫白下半卷的引气之法，故而见到莫白已经能够利用养息诀来增强拳法威力时才会如此惊讶。 然而草帽老者不知道的是，这也是莫白在一次误打误撞之后发现的技巧。 第六章 气血碑 养息诀，养息诀，顾名思义，即是蕴藏和温养自身精气的诀窍。 气的修炼，对于人族修士来说，分外重要。 先前莫白并不知晓养息诀的真正作用，他只是按照三爷爷所教，在每日的清晨之际，迎着朝霞呼吸吐纳，用初晨的灵气来孕养自身精气，达到壮大气血之力的效果。 然而，那些他身体未曾吸收的多余精气，则在悄然间顺着筋脉流入了他的丹田中，被蕴藏了起来。 在一次修炼拳法之余，莫白忽然觉得气血有些运行不畅，他就尝试着借助养息诀来调动气血之力。 这一试之下，竟有一道精纯的气流从他丹田内流出，直冲胸腹。而后，他的气血之力大振，拳力也增添了数成。 从此之后，莫白就时常利用丹田内的精纯气流来增强崩山拳的威力，倒也让他摸索出了一些心得。 “三爷爷、四爷爷，你们回来了？”莫白像是听见了草帽老者的惊呼，急忙回过头。 “别关心我们，关心你自己，让我们看看你这一拳究竟能打出多少力量！”与草帽老者一同而来的儒雅老者皱眉道，眼中扫出两道严厉的光芒，似乎对莫白一刹的走神有些生气。 “是！”莫白闻言一震，身体一个哆嗦，立马收敛心神，再度凝视起身前的气血石碑来。 刚才的转身，让他凝聚出的气血之力为之一散，气势至少下降了三成。 养息诀的增幅并不是无穷无尽，而是有着一定的时间限制。它像是将全部的气血之力集中起来，做到短暂的爆发。但同时，这也会加剧气血之力的消耗。 按照莫白摸索出的经验，他最多再坚持十五息。 十五息后，他体内的气血之力会因为过分消耗而彻底偃旗息鼓。届时，他还会陷入一段时间的虚弱。 “时间不多了，我必须抓紧了！”莫白心中微动，但脸上依旧从容，稳定地拿捏着时间。 十息之后，他的气势回到顶点，体表泛出红光，且越发浓郁。莫白心念微转，将气血之力慢慢引向高举的右臂。 瞬间，莫白的右臂上青筋乍出，肌肉更是膨胀了一倍有余，臂上红芒流转，显得神异非常。 莫白将右拳对准石碑，双脚用力转动，在石台上发出粗糙的摩擦声。 下一刻，莫白爆喝一声，全身肌肉收缩，又猛地一张，身形似箭般急掠而出，直冲气血石碑而去！ 几乎是在刹那之间，莫白的右拳就与气血石碑砰然交接，一股血褐色的光芒瞬间从二者之间飞射而出，眨眼就将莫白的身形吞没。 强烈的光芒散出，就连大爷爷等人都忍不住别过头去。 等到血芒退去时，再回头来，石台上已没有了莫白的身影，只剩下古朴粗糙的气血石碑依旧矗立在石台之上，不动如山。 只是它的表面，隐约间有微弱的血褐色光晕在流动。 十五息到！ 大爷爷快步来到草帽老者和儒雅老者面前，三人对视一眼，眼中流露出浓浓的震惊，最后竟是异口同声地道了句： “碑影幻境！” …… 此时的莫白，正四肢着地，一脸苦涩地躺倒在一块龟裂的大地上。 天空一碧如洗，清澈澄静，偶尔有几朵白云飘过，也是洁白无瑕，让人看了心神宁静。 然而此刻莫白的脑袋里，却是一团乱麻。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的最强一拳结结实实地打中了气血石碑，但却没有出现以往的情形。反倒有一股莫名的吸力从石碑中传出，将他牢牢粘住，一阵天旋地转后，自己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这里。 长叹一口气后，莫白定了定神，既然事情已成定局，再怎么想也是无用，只有尽快恢复实力后再作打算了。 收拢心思，莫白闭上眼，开始内视起自己的身体。 这一看，不禁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的体内，大部分的气血之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小团蜷缩在丹田外，显然是亏损严重。 这不由让莫白心底再次叹了口气，气血受损这点他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想到比他预计的还要严重得多。 更糟糕的是，他体内的多处筋脉因为气血之力的冲突，再加上后期没有及时疏通的缘故，已经出现了许多大小不一的裂缝，有的筋脉甚至已然处在了断裂的边缘，稍有不慎，他就要再添新伤。 沉吸一口气，莫白小心翼翼地试着催动养息诀。让他惊喜的是，丹田内仍然游出了一丝精纯之气，虽然不大，但莫白已经十分满足了。 眼下，正需要借助养息诀蕴养在丹田中的精气来反哺自身，修复筋脉。 凝神数息，莫白操控着这缕精气，绕过那团气血之力后慢慢游向了一条撕裂颇为严重的筋脉。 精气没入筋脉中，如一根针线般游走起来，将断裂之处慢慢地缝合拉拢，最后连接在了一起。 只不过，修复完这条筋脉后，这缕精气像是损耗了些许，不由虚淡了几分。 在修补了大概七八条筋脉后，这缕精纯之气再也支撑不住，最终消散了。 再度检查了一番自身，莫白松了一口气。虽然仍有许多筋脉还开裂着，但总体上已无大碍，待到气血之力恢复后可以慢慢温养。 “好在只是筋脉破损，没有伤及到骨骼，不然我可能要在这里躺上一阵子了。”莫白苦笑一声，挣扎着站起身来。筋脉修复后，他也有了些许力气，总算能够爬起身子，不用再躺在地上了。 “这里应该是在石碑之内吧？还真是奇怪……” 甩了甩有些发沉的脑袋，莫白仔细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地方。 此地古怪至极，天上没有日月，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蔚蓝。 而他的脚下，则是一块望不到边的大地。四周空无一物，无数蛛网般的裂缝纵横交错在地上，宛如古战之场。 “算起来，我从进入这里到现在，也过去了几个时辰。不知道外面怎么样，大爷爷他们应该都很担心我吧。” 莫白脸色微沉，石碑内的荒凉的景象，让他找不到任何出口的存在。 第七章 古秘 外界。 在莫白消失之后，他的三位爷爷一时间也是束手无策。 大爷爷在仔细绕着气血石碑走了一圈后，叹息道：“怎么会这样，‘碑影幻境’可是已经隔了好几代没有在六芒山出现过了，我们也只是在儿时听阿爷谈及过几次，并未亲身经历过。” 他的额头上，第一次出现了大把汗珠。 “那如何是好？我们也没有跟小白说过这玩意。不行，我得去把老六和老七找回来，一起想想办法。” 草帽老者闻言后一脸焦急，直接抬脚就要出去找人。 “不要惊慌！”儒雅老者一摆手，止住了草帽老者。 他眉头紧锁，思索了片刻后，沉声道：“此事眼下还未有定论，不必把老六和老七找回来，追捕荒兽的事情更为重要。况且我曾听阿爷提起过，‘碑影幻境’不是什么凶险之地，而是一处历练之地，小白在里面或许会有一场机缘。” “莫罗，你去联系一下乌洛大人，向他询问一下有关碑影幻境的事。乌洛大人在边荒这么多年，应该会知道一些古秘。” “而我，则去翻阅一下山后的古籍，看看有没有什么相关的记载。” “嗯。”大爷爷闻言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快步离去。 “那我呢？”草帽老者跳了出来，眼巴巴地看着儒雅老者。 “至于你么……”儒雅老者长吟片刻，淡淡道：“你就待在这里好了，毕竟这里也需要一个人守着。若是小白出来了，你也好告知我们一声。” 说罢，儒雅老者也不管草帽老者有什么反应，直接一个人走了，眨眼就消失在了石台上。 “呸！守着就守着！说不定小白马上就出来了！”草帽老者朝着儒雅老者离去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说道。 话虽如此，但草帽老者的小眼睛却始终盯着气血石碑，一股难掩的担忧浮上心头。 不过他很快就克制住了，一动不动地静静站着，就连他身上的气息，也全部沉寂了下去，宛如一个木头人。 …… 六芒山，一间幽暗的屋子里，两根快要烧到尽头的蜡烛蓦然亮起，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大爷爷神色紧张地看着面前的一块石盘。 咯吱……咯吱…… 在几声轻响后，石盘开始缓缓转动，不久后，石盘上的一道道纹路先后亮起，连成一圈拇指大小的圆形光晕。 一个比大爷爷还要苍老几分的人脸从里面显现出来。 这是一个面容枯槁的老者，灰白色的头发扎成一根根麻花辫盘在脑后，脸上的皱纹数之不尽，仿佛每一道都经历过无数风霜。 “见过乌洛大人。” 大爷爷对这道人脸十分恭敬，在其出来的一瞬间就躬身行礼。 “莫罗，不必多礼。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你已经是六芒山的首座了，和我只需正常交流即可。”苍老的人脸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独特的威严。 “不可，在乌洛大人面前，我永远只是一个晚辈。”大爷爷摇了摇头。 苍老人脸见大爷爷执意如此，也没再坚持，而是问道：“这次用石盘联系我是何原因？又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吗？” “正是！”大爷爷应了一声，急忙将莫白进入碑影幻境的一事道出。 “哈哈哈，这是好事，好事啊！”苍老人脸闻言一愣，然后竟是哈哈大笑起来，脸上的皱纹拧成了一团，说道：“你这个孙子哟，可是碰上了天大的机缘啊。” “还请乌洛大人解惑。” 在确信莫白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后，大爷爷暗自松了口气。 “要说到这‘碑影幻境’啊，还得从气血石碑说起。”苍老人脸正了正色，解释道：“这气血石碑，乃是千年前荒灵大人所设下，是用以镇守我边荒九山，同时封锁另一端的异族的镇山之物。” “边荒九山，一山一碑，看似相同，却又不同。这九座石碑里各自藏有不同的禁制，对外它们可以遥相呼应，连接成一道特殊的封印，阻止异族的侵入；而对内，你也知道，气血石碑是用来检验边荒一代又一代的小辈们的气血之力的法器。” “嗯。”大爷爷点点头，耐心地倾听着这些鲜为人知的古秘。 “不过，荒灵大人为了保佑我边荒一脉能够长盛不衰，守住对异族的封锁。故他又在气血石碑中设下了一道名为‘碑影幻境’的考验。” “只要边荒后裔中有天赋异禀之人，在测试气血石碑时，就会被石碑摄入其中，经历‘碑影幻境’的考验。若能通过考验，自然会有不小的好处。这也是荒灵大人为我边荒一脉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只是可惜啊……”说到这里，苍老人脸长长一叹，神情多了几分黯然，“可惜这几百年来，我边荒九山一直和异族在荒域内死战不休，后辈们死的死，伤的伤。各山头里的新生血脉补充不上来，进而导致了多个山头的血脉衰落。” “故此，‘碑影幻境’也就很少再出现了，甚至到了你们这几代的耳里，已经成为了一个遥远又陌生的名字。” 说完，苍老人脸深深看了大爷爷一眼。 大爷爷当即浑身一震，低下头轻声道：“是莫罗无能，没能让六芒山壮大起来。” 现如今，边荒九山，各个山头都出现了极为严重的血脉衰落。尤其是六芒山，到了莫白这一代，竟然只剩下了他和纤纤。 而往上，更是出现了一个断层，跳了一代来到了他的几位爷爷这里。 一念及此，大爷爷的心就冷了下去，他不敢再往后想。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苍老人脸眼神柔和了下来，安慰道：“你们六芒山衰落，是有原因的。这次你们这个小娃子进入‘碑影幻境’之中，或许就能够扶持你们六芒山一把。” “说起来，几百年前，你们六芒山也曾有一个人，进入过‘碑影幻境’呢。”不知为何，苍老人脸像是想到了什么，竟是喃喃自语起来，眼中流露出一抹追忆的神色。 叹了口气，大爷爷收起失落的心思，转念想到莫白，他才感到一丝欣慰。 第八章 惊变 “算起来，小娃子这一代，已经是我们边荒第九代了吧。” “正是。” “九代，九代啊……等过段时间，老夫就召集其他七座山头，将各自的一些小娃子迁到六芒山来。” “多谢乌洛大人。”大爷爷眼中有些湿润，再次躬身，朝着苍老人脸缓缓一拜。 “无需多礼，我们是边荒一脉，是一个人族！”苍老人脸沉沉说道，一股无名的气势扩散开来，居然震得烛火一阵明灭。 “定不负乌洛大人所托！”大爷爷郑重道。 “如此，我便放心了。”苍老的人脸点了点头，然后缓缓消散。 “恭送乌洛大人。” 昏暗的石屋内，蜡烛烧到了底，缓缓熄灭。墙壁上的石盘也渐渐失去光芒，直至停止转动。 黑暗中，只剩下大爷爷的喃喃自语： “我们，是一个人族……” …… 六芒山的另一侧，一处古老的地下石室内，一位儒雅的老者此刻正在飞快地翻看着一本本沾满灰尘的厚重古籍。 突然，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行如刀刻般的锋利字迹跃入他的眼帘，一下子刺痛了他的双眼。 “气血石碑，幻境之内。崩山一念，巨灵当悔！” 这一行字迹不大，却隐隐透露出一种空前绝后的霸气。 饶是儒雅老者心境沉稳，也不由为之一惊，连忙从头到尾再次仔细查看了一遍手中的古籍。 不过令他有些遗憾的是，他并没有找到更多的字迹。 他手中的这一本古籍，只是单纯地记载了一些边荒从古至今的见闻，对于“碑影幻境”，书中也只是粗略提到，一笔带过，并未做过多的解释。 儒雅老者苦笑一声，他也知道，这等秘闻想来也不会记载在这些普通古籍之中。 然而真正令他关心的，还是这一行字迹。 很明显，这一行字迹是后来有人写上去的，或许，也是一个曾经看到过此书的人。 儒雅老者心思缜密，很快就有了一些推测。 “看这行字迹的语气，此人应该是去过‘碑影幻境’。而且，他是从幻境里面出来后，阅书至此，见到有‘碑影幻境’的相关记载时，才随兴写下了这一行字。” 儒雅老者眼眸一亮。 “崩山一念，可以理解为崩山拳。因为崩山拳，是六芒山特有的传承功法，其他八山并不具有。”儒雅老者心念疾闪，逐字逐句地推敲。 “出自六芒山，练过崩山拳，又去过‘碑影幻境’……” 忽然，儒雅老者话语一顿，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声音也不免沉重了几分。 “难道……是那位大人？” 一个极为胆大的想法出现在儒雅老者的心中，这个猜测一出，他整个人就好似被一道天雷击中，浑身颤抖不已！ “若真是那位大人曾经去过‘碑影幻境’，那想来其中也不会有太大危险。只是这‘巨灵当悔’……”儒雅老者心中一紧，不知为何，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他心底悄然升起。 “巨灵”二字，不论是在六芒山，还是在这茫茫边荒，可都是让人……厌恶的名字啊！ …… 碑影幻境之中。 莫白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焦虑无比。按照他的推算，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天一夜。 他的脚下是一望无际的荒凉大地，头顶则是没有日月星辰的古怪天穹，四周也没有任何生灵。换做一般人在这里，恐怕早已心生绝望。 但莫白，还在咬牙坚持。 每当他的烦躁之感快要溢出时，他体内的养息诀就会自行运转，流淌出一缕精气，在他身体里从头到脚游走一遍，释放出清凉之意，安抚住他的心神。 但是养息诀的精气也不是无穷无尽，它只是将莫白过去吸收的初晨灵气温养在丹田内，在没有灵气的补充，早晚会消耗一空。 “先前在外面，我引动气血之力就耗去了一部分精气。在这里，我又用去了一部分来修复筋脉，已经让我十几日来温养蕴藏的精气见底了。”莫白面沉似水，眼中浮现出深深的担忧。 若是没有养息诀压制他的烦躁之意，莫白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失去心智。 一念及此，莫白缓缓停下脚步，盘膝坐下。 他闭上双眼，催动养息诀，将自己的杂念和躁意全部驱除后，静下心来认真思索着。 “首先，按照我的推算，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差不多一天一夜。在这段时间里，四个方向我都尝试走过，但都走不到边。也就是说，这个方法行不通。” “既然不能走出去，那么……”莫白霍然睁开眼，抬头望了望天，摇了摇头道：“飞也是不行的，因为我无法御气。” “如此一来，我只剩下最后一种选择。”莫白站起身，看着脚下的大地，目沉似水。 上天无门，那么，就只有入地了！ 莫白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很快，他就看出了一些端倪。 先前，他从未注意过地面的颜色，但现在看来，这不是寻常的土黄色，反而是一种接近于山石的深褐色。 其次，地上有着许多裂缝和坑洼之处，莫白伸手摸了一下，感觉异常坚硬。 “莫非，我的脚下是一块巨型岩石？”莫白皱眉道，一种猜测油然而生。 沉吟片刻，莫白决定出手一试。他跨出一步，凝神低喝后双拳摆出，气血之力汹涌流动，将他的两臂紧紧撑起。 与此同时，两道不同的气劲出现在他的双拳内外。 刚劲凝于外，柔劲藏于内。 轰！ 莫白眼神锐利，双拳猛然击地，两道拳劲自拳上迸出，瞬间灌入地下，眨眼就轰出两个大坑。 呜！ 就在莫白轰开地面的一刹间，一道吃痛般的轰鸣声赫然从莫白下方传出，如惊雷般在他耳畔炸开，让他一阵头晕目眩。 同时，莫白脚下的大地开始颤抖，无数尘土抖落而下。原本的地面在刹那间山河倒转般倾斜过来，如一条隆起的山脉，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然而莫白此刻头痛欲裂，根本来不及反应。 砰！ 措不及防之下，莫白直接从上面摔下，狠狠地砸在地上，不过这也让他的脑海有了一丝难得的清明。 趁着这一丝清醒之际，莫白赶紧一咬舌尖，刺痛伴随着淡淡的血腥在嘴里弥漫开来，终于使他挣脱了那难以言明的昏沉之感。 然而莫白并没有立刻去查看自己的身体，而是猛地抓了一把地面。 当一把略带腥味的泥土被他牢牢攥在手里时，莫白才确信，现在他所处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大地！ 第九章 石巨人 随后，莫白抬头看去，但纳入眼中的景象却令他无比震惊。 他的前方，数十米开外之处，一块小山般大的巨大岩石突兀地矗立在地上，无数碎石正从上面掉落。 一道道深褐色的凹纹，犹如锁链一般缠绕在岩石表面，内刻着晦暗的符文。 它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却好似一座亘古不变的大山，压得莫白喘不过气来，甚至在这没有日月星辰的地方，投下了一片阴影。 “这是什么？”莫白心中震撼，一丝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岩石起初一动不动，但没过多久，其内部却陡然响起一道闷响声！ 砰！ 这声简简单单的闷响，落在莫白的耳中却有如惊雷，震得他喉咙一甜，险些吐出一口逆血来！ 随后，不待莫白恢复，岩石内的闷响声竟越来越大，越来越快，仿佛积成了漫天雷声，酝酿着一股可怕的气息。 刹那间，莫白心神剧震，体内气血翻涌，不受控制地想要冲出体表。不得已，莫白立刻盘膝坐下，闭上双眼，用尽全力去镇压体内狂躁的气血。 只是，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养息诀在他体内疯狂运转，数道精纯而又冰凉的气流流出，平息着躁动的气血之力。 就在莫白闭目调息之时，岩石内的闷响声也渐渐小了起来，逐渐变成了心脏般的跳动声。 声音虽然不大，却足以让莫白猛地睁开眼睛，紧紧看去。 此时的岩石，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它的外形已不再是石头模样，而是变成了一个有着人形的三丈石人。一块块凹凸有致的石块，组成了它的身体和四肢。 它的体表也不再是先前的深褐色，而是变为了一种暗淡的灰白色。 “呼……呼……” 不知何时，莫白的呼吸竟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重。 一段昔年看过的记载忽然如同脱枷的猛兽般，猛地冲入他的脑海。 一瞬间，莫白目红似血，眼神更是冰幽的可怕，他的嘴唇轻启，竟用一种他自己都不曾听过的冰冷语气，低声说出了几个字: “巨灵族……石巨人！” 一种像是源于血脉最深处的恨意，如厉鬼狞笑着撕咬而上，一下子就侵蚀了莫白的脑海，让他的内心只剩下一个声音。 那就是…… 杀了它！ 且不去管莫白的诡异变化，另一边，从地面脱离出来的岩石巨人也在此刻，完成了身体的最后变化。 它的身上，灰白色的石质包裹住全身，形成一层坚硬的石甲，四肢关节处则光滑圆润，整个身体看上去浑然天成，毫不突兀，像是一尊古朴的石雕。 数道灰暗的符纹交错缠绕，顺着它的四肢汇向胸膛，最后融成一道无法形容的秘纹，刻印在它的胸膛上，散发出不可描述的幽暗的光芒。 不一会，石人的体内就流出了一股生命的波动。 当石人那一双空洞却巨大眼窝突然迸射出两道黑芒时，莫白知道，它，彻底苏醒了过来。 “也好，若是死的话，杀起来就没意义了。”这一刻，莫白诡异异常，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表情狰狞而可怖，与平时判若两人。 “先辈的仇恨由我来继承，他们的憎恨，需要用你们巨灵族的血……来洗刷！”莫白忽然咆哮一声，随后整个人毫无征兆地突然跃起，直冲石人而去。 他的双手，在胸前飞速摆出了一个奇怪姿势。 左手为掌，右手为拳，互相交叉。而后，掌在拳前行，拳在掌后出。 这是藏拳式，崩山拳中极为霸道的一式。 以掌风带动拳速，拳藏于后手，凝气血而不发，只待出拳一刻，便可将所有力量倾泻而出。莫白全力一击之下，甚至可以击碎数丈大石！ 在短短数息的快步中，莫白完成了藏拳式的蓄力，在接近石人的刹那间一跃而起。 他的左掌随风划开，右拳忽而一拳打出，快如闪电。其上积蓄的威势更是惊人，隐约间带着沉重的轰鸣。 先下手为强，莫白要打石人一个措手不及！ 掌风呼啸，带起一阵尘沙，莫白右拳上气劲环绕，发出低哑的锋鸣声，似在切磨空气。 “异族……受死！”莫白狰狞咆哮，声音中夹杂着强烈的愤恨，将一股极为少见的狠劲融入拳中，用力轰向石人的面门。 然而，沉寂良久的石人竟是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它猛地抬起石质下颚，发出了一道似吼非吼的古怪音节，浑身激抖起来。 喀吱作响间，石人一拳轰出，山包大小的拳头眨眼就迎上了飞跃而来的莫白！ 轰！ 刹那间，双拳交汇，巨大的冲击力喷涌而出，石人闷哼一声后稳如泰山，一步未退。而莫白却只觉如同撞上了一座坚硬无比的山岳，强大的力道从拳上反震而回，直接将他向后掀飞。 一道绚丽的血线自空中划落，凄艳异常。 砰！ 莫白重重地坠落在地，全身骨骼撕裂颤抖，发出不堪痛楚的哀鸣。 “这不可能！这种力量……已经达到锻骨境了！” 莫白眼中溢出鲜血和骇然，他虽然还没有正式迈入锻骨境，但数月的苦修也能够让他大致估摸出那种境界的力量。 他的双臂由于日夜挥拳，其内的筋骨被气血之力冲刷得尤为彻底，在养息诀的增幅下，可以轻易轰碎山石，是最接近锻骨境强度的力量。 但此刻，他手上传来的胀痛之感如潮水般交叠，双臂上浮现出大片乌青肿块，更带有铁块般的沉重。 这无疑说明，石人仓促一击之力，就已然在他之上！ “决不能被它击中身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莫白心头一凛，他的其他体骨远比不上日夜修炼崩山拳的双臂，若是被如此巨力击中，只怕会立马骨断筋折。 挣扎着站起身，莫白迅速后退，双手指甲各自在另一只手上划出一道口子，放出其内的乌黑淤血，同时催动养息诀涌出道道精气，快速消磨着手臂上的肿痛。 只是他丹田内蕴藏的精气本就所剩无几，此刻终于彻底告竭。 第十章 血誓 “石巨人是巨灵族中特殊的一类存在，属于顽石生灵。它们天生力大无穷，硬如玄铁，是巨灵族中冲锋陷阵的可怕存在。” 莫白眼中的怒火逐渐退去，冷静下来的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大量关于石巨人的记载。 巨灵族，乃是曾经给人族带来过无穷战火的强大种族，他们天生有着好战的血脉和强大的体魄，其身躯是人族的三到四倍，怒极之时可以开山裂河，是精修肉身的凶猛异族。 人族与他们缠斗了近万年之久，对他们知之甚多，存有不少深入的记载。 “不同境界的石巨人，它们自身孕育出的石质不同，灵智也有高下之分。但论其体魄，大抵上都是力大、皮厚。” “如果要说有什么致命弱点的话，那就是它胸口的那团神秘符纹。在那后面，藏匿着一颗汇聚着它力量和智慧源泉的石珠，只要击碎石珠，就能让它重新变为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只不过，那里的防御也最为强大，不仅有着石甲的守护，还有着石珠本身的力量。” 莫白神情严肃，仔细思索着，这些都是边荒的先辈们，用无数战斗和鲜血所换来的宝贵经验。 “所幸的是，这个石巨人的灵智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刚才那一拳只是它身体的本能反应。”莫白望了一眼远处的石人，若有所思。 自方才石巨人临阵爆发，一拳击退他之后，它就如木头般杵在原地，两个巨大的眼眶中空洞异常，偶尔流露出一丝难以言明的神色，像是迷茫，又像是思索，如幽幽鬼火，明灭不定。 “这是我的机会，我必须要在它彻底清醒之前打倒它。如果让它灵智恢复过来，恐怕绝非我能力敌。” 莫白定了定神，按捺下有些躁动的心，眼下还不急于动手，因为仍有一个疑问萦绕在他的心头。 这具石巨人究竟从何而来？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片天地应该属于气血石碑之内，而气血石碑又存于我六芒山。我曾听大爷爷说过，气血石碑乃是汲取了边荒九山万千人族先烈的气血后浇灌而成，一碑镇一山，连接着九山的气运，用来封锁和震慑边荒外的异族。所以在这里，是绝不可能出现顽石生灵，诞生出石巨人这样的事情来。” “而石人又并非凭空出现……” 莫白努力回忆了一下石巨人出现的画面，在它原本的那块巨大岩石上，似乎镌刻着一些奇特的符纹。 虽然当初没太注意，但方才石人破岩而出，那些符纹消散前流露出的刹那光辉还是给了莫白一种熟悉的感觉，像是似曾相识。 “那是阵法，和我在六芒山见到的封禁大阵时是一样的感觉！”莫白猛然想起了什么，脱口道：“这个石巨人……它原本就存在于这块气血石碑之内！” “它是……被封印在这里的！” 莫白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起来。 只有一个原因，能够让石巨人这样的异族，可以存在于以封锁和震慑异族着称的气血石碑之内。 那就是……封印！ 将一尊石巨人，以囚徒的身份镇压在象征人族先烈的气血石碑之内，并且在石碑中营造出一片幻境供后人出入，显然不仅仅是为了封印。 更是为了磨炼，磨炼边荒后人的血性！ 是要让边荒后人在这幻境之内，用异族的血来洗刷人族的恨，祭奠人族的英灵！ “这是血与仇的历练。”莫白眼神幽寒，一下明悟了很多。 异族和人族之间的仇恨纠缠了上万年，恩怨早已深入骨髓，渗入血脉。 即使现在战火停熄，人族也依旧敌视异族，只不过是将仇恨深深地埋进了心底。 但在边荒，边荒后裔和异族之间的仇恨丝毫不加掩饰，见面即要分出生死，犹如昼夜二极，永不共存！ 莫白清晰地记得，石人刚才仅仅是本能地还击于他，就爆发出了惊人的杀意。 而且莫白有一种感觉，这股杀意不单单是针对他一个人，而是针对整个人族的冰冷杀意！ 沉吸一口气，莫白缓缓抬起头，注视着远处的石巨人，眼神冰冷，一字一顿道：“放心吧，先烈们，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边荒后裔和异族之间，向来……只能活一个！” 说完，莫白神情庄重地做了一个古老仪式，他咬破自己的右手大拇指，将流出的鲜血在自己的眉心处上下涂抹，留下一道深深的血迹。 “心血为誓，圣人垂听，边荒九山，共聆我音！” “我莫白，今日以边荒六芒山第九代后裔之名，在此立誓，必败此异族之灵，用其鲜血和死亡来消我边荒千年之恨！” 随着他的话语，刹那间狂风骤起，直卷而上，在无尽高空之中卷动浩瀚云气，化作两个缓慢旋转的云气漩涡，漩涡不断变化，最后凝聚成一双紧闭的云涡巨眼。 下一刻，巨眼冷然睁开，直直凝视莫白，其眼神凌厉如电，将莫白浑身上下看得通透。 这是边荒传承了千年之久的古老血誓，相传乃是千年前边荒大战之时，人族众修远赴边荒对抗异族时所立。他们以苍天为鉴，滴血立誓，将鲜血涂在眉心作为印记，分辨敌我，共卫边荒。 这种血誓后来被人族的圣者以神通定下形式，传于边荒，被边荒后裔们共尊为铁律。唯有在遭遇强大异族时，边荒后裔们才会立下血誓，以明心志。 血誓一旦立下，就会凝聚圣眼，鉴定立誓之人是否真的为人族血脉，随后会抽取立誓之人的心口之血，以作神鉴。若是违背血誓，即会遭受血脉自毁，焚血溶骨之痛，并永受边荒唾弃，终生不得魂归九山。 因此，血誓绝非轻言可立。 “誓成！” 一个威严的声音出现在莫白的脑海中，下一刻莫白只觉心口一痛，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被悄然抽离。 莫白知道，被抽走的是他的一滴心头之血。 第十一章 血灵衣 心，在炼体阶段，是蕴藏和调节体内气血之力的重要存在。 这滴心头之血，更是莫白体内气血之力浓缩后的精华，仅此一滴就需要他数十日的苦修。 不过莫白并不觉得可惜，毕竟心血可以依靠日后炼体和服食一些天地灵药来充盈。 而眼下，石巨人的力量已经达到锻骨境，莫白想要破开它的防御，首先就得有相同的实力。 这心血，莫白不仅仅是用来立誓明志，更是要用它来激发血誓的第二种变化……血印！ 所谓血印，传闻乃是人族圣人在用神通塑造血誓之时，以自身圣血浇灌后生出的第二种变化，唯有边荒后裔和其血脉方能催动。 因为这是人族圣人，留给边荒后裔的一道护身符，能够让他们在危急时刻，动用血印保全自身。 而要想激发血印，依靠的……正是这心头之血来作引！ “巨灵异族，就让你瞧瞧，我边荒一脉的血性！”莫白目露坚定，猛地一拍额头，沉声道:“燃我心血，凝聚血印！” 霎时，莫白额前血迹顿起惊人变化！ 只见他眉心间的血迹倏地一闪，扭动开来，化作一小簇血色的火焰后，静静地燃烧起来。 下一刻，无形之中忽而伸来一根洁白如玉的手指，它似从时光长河中穿梭而来，在它出现的一瞬间，莫白周围的一切乍然凝滞。 万籁俱寂中，唯有那根洁白手指缓缓抬起，然后轻轻一点，点在了莫白额前的那朵血焰上。 血焰无声熄灭。 一个火焰状的血色符印赫然出现在莫白的额前，栩栩如生，宛若天生胎记。 随后，洁白手指崩溃开来，悄然泯灭于天地之间。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从洁白手指出现到消失，几乎只在瞬息之间。待到莫白回过神来时，只觉眉心之处炙热难忍，如同火烧。 若是此刻有人站在莫白面前，定会看见他的额头上有一道火焰状的血色印记，正一闪一闪地散发着红光，将他的脸庞都映红了三分。 “呼……呼，这感觉……好热！”莫白口干舌燥，说话也不由自主地喘息起来，口鼻中喷出道道白气。 “是血印……发挥力量了吗” 这种炙热之感没多久就传遍了莫白的全身，他的血液开始沸腾活跃，浑身上下散出蒸腾白气。 更令人惊奇的是，莫白体内原本枯竭的气血之力竟然再次充盈起来，就连先前和石巨人对拳时所受的暗伤，也被一一修复。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莫白震惊得无以复加。仅仅片刻，他的状态就从谷底恢复到巅峰，甚至还犹有过之。 并且，他体内的气血之力仍在攀升！ 不多时，莫白的皮肤就开始泛现出红芒，皮下隐约可见无数血丝蠕动，这是气血之力奔涌至极的表现。 他的体内，好似有一只脱柙的猛虎，在愤怒，在咆哮。 “这翻腾的气血之力，竟然比我用养息诀逆行气血后还要强！” 此刻的莫白只想大吼一声，来发泄体内不断膨胀的力量。 很快，那些多余的气血得不到释放，最后竟然从他身体里喷薄出来，形成大片蒸腾的血色雾气，使得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然而莫白却是舒服地吐出一口气，眼中神采奕奕，瘦下来的身子紧绷异常，暗含强大力量。 那些散出体外的血红雾气，也没有消散，反而虚附在莫白的皮肤上，结出了一层血膜。从远处看，仿佛披上了一层血色外衣。 “血染征袍，这……这是象征人族血浸边荒的血灵衣！”莫白失声道，心中掀起滔天大浪。 他虽然知道血印神秘莫测，可以在一段时间内提升边荒后裔的实力，但他没有想到，他得到的加持居然是传说中的血灵衣。 血灵衣的来头很大，莫白也只是听大爷爷提起过只言片语。 它是人族先烈的象征，薄如蝉翼，艳如血阳，乃是由人族圣人依据当年边荒血战，人族众修血染衣襟之样亲手塑造。 据说只要穿上血灵衣，边荒后裔就可以得到一个境界的增幅，血脉越是强大，血灵衣的威能也就越大。 “也就是说，我现在……也是锻骨境！” 莫白舔了舔有些干枯的嘴唇，猛地振臂一挥，仅仅一抬手，他全身的骨骼就齐齐跟着颤动，发出炒豆子般的清脆声音。 “体骨共鸣，骨随形动，这是锻骨境才有的能力！” 莫白握住拳头，强大的气劲在指间流窜，仿佛可以随手击碎山石，凿山开道。 “锻骨境强在骨骼，全身骨头坚硬如铁，但又异常灵活，这便是褪凡入修的第一道门槛！” 莫白有些恍然，数月的不断苦修，多少个清晨的呼吸吐纳，多少个不眠之夜的刻苦练拳都无法堪破的门槛，竟然在这里，就这样被他轻松越过了。 但下一刻，他的眼神骤然清醒。 “不，这不是真正的锻骨境！” “这感觉虽然很强，但还是差了一些，这并不是我想象中真正的锻骨境！”莫白喃喃道，强行收拢心神。 这种空有实力，却无法感受到境界存在的锻骨境，只是得到了血灵衣加持后的一种伪境状态。 “早晚有一天，我会凭借自己真正的实力到达锻骨境！” 这一刻，莫白眼神清明，心中涌现出强大的自信。 “而现在，我要击碎你……异族！” 话甫落，大地忽而无声颤抖，尘土飞扬中，沉寂良久的石巨人终于再次张开眼睛，诡异而深沉的目光扫荡开来，最后直直锁定莫白。 沉默几息后，石人倏地一拍脑袋，沉声道：“人族……吗？吾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彻底醒过来了吗？”莫白注视着远处的石巨人，眼神平静，“若是方才，我毫无胜算，但现在有了血灵衣，这一战……我已无惧！” “可惜的是，血灵衣存在的时间有限，我必须速战速决！” 莫白心头通亮，血灵衣的加持并不是永久，他必须要在这段时间内发挥出血灵衣的最大威能。 第十二章 崩山 沉吸一口气，莫白心如止水，他一个动作，全身骨骼便齐齐而动。 双拳紧握间，气劲游走，霸道刚劲显于拳上，阴冷柔劲暗藏其中。 二劲交汇，引动莫白全身气血，一股旋风随即自他脚底升起，卷动衣衫。 莫白缓缓闭上眼睛，就这么伫立在风中，任凭气流刮身，感受体内气血攀升至极境！ “看来上次吾伤的太重，竟是浑噩了这么久。”石巨人蓦然开口，眼眶中光芒大盛，燃起两团熊熊火焰。 “人族后代，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竟然让吾苦等了数百年，怪不得这禁中气息改变了这么多。” “不过吾已经感受到，百年轮回即将开启。这次，吾必要重见天日！” “还有……吾要感谢汝，因为汝的到来，吾才能再次苏醒。”石巨人俯视着莫白，说出了一番颇有深意的话。 而此刻，莫白积蓄的力量也终于到达了顶峰！ 低吼中，他赫然睁开双眼。 一瞬间，莫白双手握拳，拳头上下移动，极为缓慢，但却带着一股莫名的沉重和流动的红芒，仿佛是在挥舞着一对烧红的铁棍。 “崩山拳，崩山拳，需要将自己拳内的筋骨浇以气血，使其坚硬如铁，不然谈何崩山？”莫白沉身而立，单手举天。 霎时，数道肉眼可见的气流爬上他的右臂，如蛇缠般环绕回旋。 崩山拳虽然在六芒山代代相传，但其真正的来历却不明，很多拳式都没有名字，只有单纯的招式。 但这一拳，却是崩山拳中少有的有名之拳。 此拳名为……开山！ 且唯有达到锻骨境，方能催动这一拳。 因为这一拳，是崩山拳为数不多的化繁为简的招式之一，对拳骨硬度有着极高的要求，寻常之骨根本难以承受其力。 莫白一步踏出，大地颤鸣，脚底旋风呼啸而上，竟然将他生生托起！ 狂风升腾间，莫白直上高空，而后急急坠下，拳头自上而下如大斧劈山，直取石巨人胸前的符纹！ 与此同时，他的拳头与气流产生剧烈摩擦，迸射出无数火星，形成火焰缭绕拳上。 火焰顷刻席卷莫白全身，他整个人化作火球，势如流星，在风火相济之下打出惊天一拳。 “开山！” 怒吼中，一拳轰下。 “无根之拳，如何伤我。”石人冷漠开口，嘴角咧开轻蔑一笑，它单膝跪地，一掌轰向大地。 “山地同我，万里无疆！” 脚踩大地，石巨人与地同化，起身间方圆数十米内的泥石赫然冲出地表，覆盖在它的石体上，在转瞬之间形成了一座岩山。 轰！ 莫白的开山之拳迎上石巨人所化的岩山，无边拳劲携带风、火、重三势悍然压下，尽数落在岩山上。 霎时山体狂震，无数岩石崩碎，一个巨洞赫然出现其上，且以惊人的速度不断扩大。 “给我破！”莫白狂吼，催动拳头，将最后的拳劲打出。 “无用之举。”山体内传来石巨人冰冷的声音。 大地骤然收缩，再次涌出大量泥石，疯狂投入到巨洞中，填补着被开山拳劲破坏的地方。 “不好！” 莫白心头一震，他的开山之拳属于瞬间爆发的拳式，力量虽强但后劲不足，没能在一瞬间击破石巨人的山岩之体，已是落败。 且他现在整个人进入了石巨人形成的山体中，身后无数泥石正在朝他涌来。 来不及思索，莫白连出数拳，将一拥而上的泥石轰碎，破出一条崎岖的通道。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石巨人不屑道，它的眼中浮现冰冷杀意，“人族，这一次绝不会再让你们……这般猖狂！” “山石倒瀑，上下合流！” 随即，大地如听诏令，再次喷出无尽泥石。这些泥石逆流而上，形成一道向上喷出的石流，向着莫白绞杀而去。 莫白顿时腹背受敌！ “就在这牢笼中，化为枯骨吧！”石巨人于山体之后冷眼旁观。 “异族！休要小看我们人族！”莫白怒吼一声，当下不再迟疑。 他赫然停下尚在挥拳的双臂，然后猛地抓住身上的血灵衣用力一撕，竟然将其生生撕开！ 血灵衣，碎！ 顿时，大片血光溢出，结成一个血色的圆球将他护在其中。 山石逆流冲出，瞬间吞没血色圆球，但血球巍然不动，任凭石流上下冲击，发出剧烈的碰撞声。 莫白在里面看去，血球上渐渐出现了大片裂纹，且愈加透明，仿佛随时都会碎开。 “血灵衣最后的力量只能为我争取半炷香的时间，但已经足够了。” “先前的开山之拳，只是为了引出它的山岩之体。” “一切，都是为了这最后一拳！” 莫白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的双手。 数个月前，这双手每天都是伤痕累累。 树木，山岩，野兽，顽石……他的拳头，全都被它们击碎过，但最后……也全都击碎过它们！ 而此刻，他的拳头要击碎的，则是带给人族无数祸患的巨灵异族。 异族有三，巨灵为首。 巨灵族以山为名，以地为灵，它们大多数的能力，都和山岳大地脱不了关系。 数千年来，人族与其不断纠缠鏖战，钻研出了不少针对这种山地之力的功法。 而六芒山代代相传的崩山拳，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山为巨灵，崩山，崩的就是这巨灵异族！ “我的崩山拳，不就是为这一刻而练的吗？！”莫白忽然笑了，心头闪过一丝明悟。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悟涌上心头，像是身处黑暗的人，拨开层层迷雾，重见青天。 何为崩山拳？ 仅仅是一部拳法吗？ 大爷爷曾说过，任何功法或者神通，都有着它们特有的意境。 那么崩山拳的意境是什么。 是大爷爷说的“拳速如风，拳鸣如雷”吗？ 莫白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部拳法是千年前浴血边荒的先烈们传下，后来成为了六芒山的传承拳法，是专门为了克制巨灵异族而诞生的。 所以这部拳法才会取名“崩山”，招式才会这么刚烈。 或许，真正的崩山拳法早已遗失，失去了它压制异族的能力。 或许，崩山拳需要柔劲。 或许，过刚易折。 但这一刻，莫白全都抛却，他只需要崩山拳那一往无前，有死无生的气势。 这气势，传承于边荒无数不知名的长眠于此的先烈，传承于世代守护于此的边荒后裔，传承于薪火相传永不磨灭的人族！ 它，从未遗失！ 它，赋予了莫白的崩山拳一道特殊的意境。 无生！ 第十三章 无生 崩山之意，有死无生。 山不崩，则我自崩；异族不陨，则我自陨。 这正是莫白于生死一刹所悟出的崩山拳意境……无生！ 无生之意，是边荒千年不灭的血性，是一代又一代边荒后裔前赴后继，滴血浇灌，在莫白这里开出的花朵。 它象征着抵异族于荒外，纵身死而不悔的决心，也正是莫白这一刻心头的觉悟。 “崩……山！”莫白心有所悟，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 这两个字，他曾经日夜呐喊，想要追寻其中真谛，也曾经迷茫低诵，徘徊不解其中真意。 直至如今，他平静地念出，无悲无喜。 唯有一股不死不回的斗志，如烈焰般熊熊燃烧，昼夜不熄。 语落，拳出。 崩山拳最后一式，赫然凝聚在他的双拳之上！ 这一式，乃双拳并行，一往无前，如同推动一个沉重的磨盘，拳式缓而厚重，古朴无华。 而且莫白在这一式中融了他方才领悟的无生之意，蕴含了磨灭异族，永卫边荒的决绝意志，竟引发了崩山拳一次巨变！ 出拳时，莫白周围忽现人族战歌缥缈而来，响彻天地，压制周围一切异音。 战歌中夹杂无数咆哮嘶吼，犹如远古战场降临，让人热血沸腾。 不仅如此，无生拳意还引动了莫白体内未曾平静的气血，与之产生了一股奇特的共鸣。 无数血红细线浮现在莫白双臂之上，再显气血极限之兆。 同时，血色圆球在一息之内碎开，倾泻出最后的力量，为他撑开一片立足之地。 无数血芒融入到莫白拳式之中，将他周身三丈之处尽皆染成血色。 血光沐浴中，莫白眼神凌冽，奋力推动沉如玄铁的双臂，演化崩山拳的最后一式。 那缭绕着血光的双拳，好似双龙出海，搅动漫天血澜。 轰！ 崩山拳最后一式，意在诛灭异族的极端之招，在莫白的低吼中，霸道降临！ 石巨人眼神一凛，与山同化的它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仿佛有一把神兵陡然出鞘，杀机直指它的本体，让它不寒而栗。 “山岩之体，散！”石巨人立刻解开山岩之体，抽身而出。 登时，岩山崩毁，无数碎石滚落，流星般急坠大地。 “来得及吗？山岩之体不解除，你就要受我最强一拳。山岩之体解除，又恰恰是你防御最虚弱的一刻！” “这一拳本就是为巨灵族准备的，你避无可避！” 乱石穿空，莫白处变不惊，他脚踩大块岩石借势而下，周身战音环绕，气势如虹。 他的拳上血芒耀眼，生出一股无形气劲，牢牢锁住石巨人。 双拳气劲在空中不断融合壮大，最后凝聚出一个巨大的拳印。 拳印朴实无华，但其上纹路栩栩如生，更带有一股无坚不摧的意志和气势，笼盖四野，伴着浓浓血气朝着石巨人悍然压下。 阴影当头，石巨人退无可退！ “这是……专门克制吾的势？！该死，吾早该想到，你的拳法和那家伙一模一样！”石巨人怒眼圆睁，像是想到了什么，恨意满腔。 “这是吾最后的机会，吾绝对不允许第二个他来阻止吾！”石巨人仰天嘶吼，眼眶中两团火焰烧到极致。 “人族当死，巨灵开天！看吾巨灵神威！” “群山之臂！” 巨大压力下，石巨人狂性大发，竟是自己一拳击碎了胸口的符纹。 一颗灰色的石珠从它的胸口飞出，眨眼间没入它的右臂中，爆发出一股无匹吸力，瞬间席卷天地四方，将方圆数丈大地吸走拔出，汇聚在它的右臂上，形成了一只长达十丈的遮天巨手。 巨手擎天，石巨人悍然一握，数丈长空为之震颤，爆鸣声此起彼伏。 它用力挥出群山之臂，掀起滚滚气浪，两腿深深陷入地下，直没腰间。 轰隆！ 天空中惊现晴空霹雳，无数金色电蛇疯狂舞动，电光照耀，雷霆轰鸣。 崩山拳印和群山巨臂在空中一瞬交击，爆发出无边威能。 一圈灼热的气浪自交汇处冲出，挟炙焰横扫四野，天地间升起无数飞沙走石，黑泥焦土。 崩山拳印霸道压下，崩山之威势不可挡，瞬间将群山巨臂震碎数丈，轰出无数裂纹，就连石巨人陷在地下的半截身子也在一息之间被无情震裂。 其身外的大地更是支离破碎，塌陷成坑，裂缝绵延数丈。 眼看群山巨臂就要彻底飞灰，隐没在石巨人右臂的石珠忽而散发出一圈青色光晕，顿时止住了群山巨臂的瓦解之势，强行将其聚拢。 “山我开脉第一脉……古！”石巨人抓住机会长吼一声，释放出石珠的全部力量。 嗞！ 一道暗青色的符文诡异地浮现在群山巨臂之上，微微隆起，随着石巨人疯狂的吼叫而快速扭动着，宛如一条震荡的小山脉。 这是巨灵族的天赋之能，开山起脉。 每道山脉，都象征着巨灵族所背负的山名。 山有名，名有灵。 有名之山，就有山灵。 唯有将自身血脉与山同化，获得山灵的承认，方能背负山名。 背负山名后的巨灵族，只要开出山脉，它的实力就会暴涨数倍。 因为开出山脉的巨灵族，拥有山灵的全部力量。山灵越强，巨灵族就越强！ 山脉一出，群山巨臂顿时止住劣势，同时爆发出神诡之能。 一个身形比石巨人还要庞大的虚影出现在它的身后，双手举天，各捏着一个奇怪的法印。 “古！”虚影身形波动，念出了一个古怪的音节，然后挺身而上和石巨人合为一体。 得到山灵相助的石巨人全身浮现出古老的符文，流淌出阵阵异光，化作山灵样貌。 “古！山！击！”石巨人咆哮如雷，声音嘶哑而缓顿，像是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 霎时，一只苍然有力的怪异手臂从石质的群山巨臂中破岩而出！ 这只怪臂形如兽爪，但却长满青色鳞甲，在出现的一刹那就借助群山巨臂崩溃后爆发的余威，硬生生顶住崩山拳印的破竹之势，然后转守为攻，反将崩山拳印……一拳击溃！ 第十四章 破封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莫白只觉滔天伟力一瞬逆来，霎时全身溢血，血洒长空，被轰出数十丈之远，不知生死。 数息之后，轰鸣声止，烟尘散尽。 大地上，无数裂痕纵横交错，一个巨大的圆形坑洞显露出来。 石巨人默立其中，山灵虚影早已不见踪影，它动了一下身子，整个右边无声碎去，化为齑粉。 一道庞大而狰狞的裂纹斜挂它的残躯上，豁开了它的大半个胸膛，一路向下，几乎将它腰斩。 “人族，你……输了！” 沉默半晌后，石巨人用它仅剩的左臂从残躯之中，取出了灰色石珠。 石珠可以在它的身体里自由穿梭，除非能将它一击成灰，否则极难破坏。 但石珠虽然完好，却黯淡无光，如同失去了所有灵性。 封存在石珠里的最后一点本源之力，被它在开出第一道山脉的时候耗尽了。 因为在那时，它根本就没有能力去开山脉。 小心翼翼地将石珠放回胸口，石巨人吸纳土石重塑身躯，只是胸前的那道裂缝上，拳劲犹在，难以愈合。 冷哼一声，石巨人不顾伤势，跃出巨坑，它身形一晃，朝着莫白倒下的地方走去。 十丈开外。 莫白浑身浸泡在鲜血和剧痛之中，他的左手在最后关头抵挡了大部分冲击，现在已经彻底失去知觉，胸骨也几乎全部折断，伤到了内脏。 血印给予他的加持早已结束，莫白现在全靠着一股气支撑。 他艰难地别过头，勉强睁开一只被血水浸染的眼睛向前看去，石巨人模糊的身影渐渐临近，一道巨大的裂纹格外显眼。 “可……可恶，就差……一点……” 他的视线异常模糊，石巨人高大的身躯在他的眼中越来越黑暗，到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座遮天蔽日的山岳！ “山……吗？”莫白张了张嘴，忽然瞳孔一缩，“是山啊！” “既然是山，那就打碎它……不就好了吗？” 一股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让莫白浑身一颤，居然爬起了半个身子。 “怎么能……在这里倒下！” 莫白艰难地挣扎着，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在无尽怒吼，他用他那近乎折断的右手捶向胸膛，强行将自己断裂错位的胸骨归位。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几位爷爷经常唠叨在嘴边的一句话。 人可以死，但人魂不能灭！ “人族，你的确顽强，竟然能将吾逼到这种地步，但……你注定难逃一死。”石人声音冷酷无情，冰冷地俯视着莫白。 莫白的顽强让它有了一丝惧怕，而这惧怕的根源，它知道来自哪里。 眼中杀机一露，石巨人再不迟疑，它抬起双手共握成拳，高举过头后朝着莫白重重锤下！ 这一击势大力沉，迅如闪电，莫白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本能地向上格挡。 下一刻，巨力灌体。 莫白耳畔轰鸣大作，双眼一黑，剧痛加身，他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全身骨骼碎裂的声音。 随后以莫白为圆心，四周数丈之内的土地全部崩毁，形成了一个巨坑。而莫白，则被生生砸进了坑内的最深处。 鲜血，无声漫延，顺着眼耳喉鼻四溢开来，如花朵般绽放，鲜红刺目。 莫白想要站起身来，但双腿根本不听使唤。他的全身上下都失去了知觉，就连痛觉也仿佛不存在了。 若不是他过去日夜不息地锤炼身体，此刻的他早已血肉成泥！ “人族，还是一如既往的脆弱。”石巨人嘲讽道，石质的嘴角竟翘起了一丝弧度，它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莫白，仿佛在看一个苟延残喘的将死之人。 说罢，石巨人俯身探下，雷厉风行地一抬手，硕大的拳头对准莫白，然后带着空爆之声一拳落下。 可就在它的拳头即将触碰到莫白之时，它的周围凭空出现了数千根晶莹剔透的细丝，在刹那间将它死死缠住，动弹不得。 这些丝线，一圈一圈地紧箍在石巨人的四肢和头颅上，犹如傀儡般控制住它，让它那对莫白的必杀一拳始终无法落下。 “卑劣的人族，将吾镇压在此地千年，期间浑浑噩噩不可苏醒，唯有汝等后人进来之际，方才释放吾之一丝力量，欲使吾来磨练汝等后人。 且设下这道封印，让吾无法真正伤及他们性命！”石巨人恨欲滔天，眼中怒火攀升，鼻下更是喷出两道蒸腾的白气。 它被封印在这幻境之中已快要千年，在此期间，幻境封其力量，锁其身躯，囚其灵性。唯有在人族后人进来之时，方能让其昙花一现般地苏醒片刻。 然而，也正是这片刻之机，石人可以短暂地恢复神志。封印它的人族大能似乎低估了它的灵性，竟让它钻了空子。 在幻境开启的一瞬间，气血石碑吸入人族后人时，会顺带吸入一些外界的气息。 而石巨人用它一刹的清醒，吸收掉这缕外界气息，然后注入到石珠之中，用来封存自己这次苏醒后的记忆。 然而，数百年来，进入碑影幻境的人族寥寥无几，石人苏醒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得不到新的外界气息注入的石珠，其内的记忆差点被时间磨灭。 “只可惜汝等棋差一招，算漏了一次！”石巨人咬牙自语间，眼神不经意地瞥向了自己左侧胸口的石珠。 那里，有一道微不可见的裂缝。 这裂缝，即使过去了百年，也仍旧无法愈合。甚至每每想来，仍能让石巨人感到一丝心悸和后怕。 要知道，石巨人只有在有人进入碑影幻境时，方可被释放出来，除此之外，它的神志和灵性永远处在封印之中。 可就算它在苏醒后恢复神志，但只要幻境结束，它的神志和记忆又会被剥夺，然后重新被封印起来。 所以，能够让神志时醒时灭的石巨人，在过了百年之后仍能记住一丝疼痛和后怕，这就十分恐怖了。 “不过，料是你也没有想到吧，当初那一拳，不仅打碎了吾的躯体，同时……竟也打碎了这幻境的一丝封印！”石巨人忽而狂笑道，石躯突然发力，瞬间将那缠绕其上的数千丝线拉的笔直。 “吾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为了记住封印破碎之事，吾甚至不惜动用了残留的本源之力去保留这仅有的一点记忆，一切……都是为了今天！”石巨人咆哮连连，它的全身上下都在发力，对抗着丝线的拉扯和禁锢。 以至于，它那一身坚硬的石甲都难以承受这撕扯之力，渐渐发出了微弱的哀鸣，裂开了数道大小不一的裂缝。 然而，石巨人却是越发地狂怒和兴奋，它张开大口，仰天咆哮。 “困我千年，休想困我一世！巨灵族，不尊天，只尊自己！” “岩甲，给我……碎！” 随着石巨人的一声令下，它身上的残破石甲终于如释重负地发出一声轰鸣，然后齐齐碎裂。 这瞬间爆开的威力，让石巨人在一息之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 它双手交叉，反手猛地拉住所有缠绕在身的丝线，狂怒道：“束缚了吾近千年，今日……也该有个了断了！” 第十五章 青影 嗡！ 数千丝线同时绷直颤鸣，然后急剧扭动收缩，疯狂对抗着来自石巨人的挣扯。 但，仅仅在片刻之后，一根丝线悄然断开。 随后，数千根丝线齐齐断裂，化作点点银光消散在空中。 也正是这一刻，整个碑影幻境发出一声悄不可闻的哀鸣，空间内泛起阵阵肉眼可见的涟漪。 封印……破除！ “哈哈哈，千年了，吾终于出来了！” “待吾轰碎这封印之地，重归山神怀抱，吾定要血洗边荒，来消吾千年之恨！”石人狂肆咆哮，空洞的眼眶中焰火升腾，浮现出疯狂的血色。 与此同时，封印的破碎，致使碑影幻境中发生了可怕的动荡。 原本湛蓝的天幕上，出现了大片黑色的裂缝，然后如镜子般寸寸碎裂。大地也开始摇晃起伏，无数地炎喷出，宛如灭世。 死寂的深坑中，莫白一动不动，意识渐渐模糊。 “大爷爷，三爷爷，四爷爷，六爷爷，七爷爷……对不起，我没能击败异族。” “还有纤纤……我可能，不能再陪你看日出了。” 一张张熟悉而又亲切的脸庞出现在脑海中，流水般远去，莫白想要伸出手，却无力。 所有温馨画面慢慢被无尽血红吞噬，转化为深深的黑暗，如一头噬人的怪物，将他一口吞没。 莫白的身体逐渐冰冷，无数纷杂念头走马而过，侵蚀着他最后的意识，将他推向阴寒彻骨的深渊。 “我的身体……好重啊，不听使唤。” “可是……为什么还是想要站起来呢？” 虚弱的意识化作最后的执念，苦苦支撑，他的生命之火犹如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就在莫白即将合眼之际，忽然，他的耳朵一动。 “血……血洗边荒？” 石巨人疯狂的只言片语，令莫白原本已经快要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 “不！绝对不能！” 脑海中，昔日的画面又鲜活了起来。 “小白啊，六芒山的未来，就靠你了。”大爷爷一脸期冀地看着他，厚重的大手放在了他的肩上。 “白哥哥，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强大的修士。”纤纤攥紧自己的小拳头，一脸认真道，为他打气。 还有三爷爷、四爷爷、六爷爷、七爷爷，他们一个个或鼓励，或告诫，或祝福，或期盼，如黎明的晨光，驱散了莫白眼前的黑暗。 这里，是他的家。 这里，有他的家人。 这里，是他想要守护的地方。 “是的，我会成为强大的修士……镇守边荒。” “六芒山……会因我而骄傲。” “所以……我要站起来。” “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们！”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支撑起莫白残破的身子。 他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全身骨骼齐齐哀鸣，身子每上升一点就发出数道清脆的断裂声，有如一截枯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最后是怎么站起来的。 “哦？蝼蚁之人，竟然还能站得起来。”正在四处破坏的石巨人有所察觉，冰冷的目光瞥了过来，杀机盎然。 绝对不能让他活下去！ 人族的顽强和不屈的斗志让它忌惮不已。 莫白没有答话，他也没有力气去回答，空洞的眼神望向石巨人。 这是他最后的执念。 也许是血水模糊了眼睛，莫白涣散的瞳孔中，隐约地看到了石巨人胸口的石珠上，有一道微小到极致的裂纹。 裂纹上有一滴新鲜的血液，二者交叠之下，在莫白的眼中折射出奇幻的色彩。 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在其中忽闪。 “也罢，就让吾彻底撕碎你吧……人族！”石巨人捏了捏拳头，锁定了莫白，心中杀意攀升。 正在此时，变故突生。 残破的天地间忽现无数青色光点，游散在空中，在短暂的停顿后，纷纷朝着莫白奔涌而去。 “该死的人族，你们果然还留了一手！”石巨人目眦尽裂，“这是吾的本源！” 刹那间，怒火焚灭心智，暴怒的石巨人不顾一切，直接大步迈开，直奔莫白而来。 然而，沿途数之不尽的天幕碎片竟是纷纷坠下，阻止着它的前进。 “滚开！休想阻止吾！” 无穷无尽的天幕碎片认准了石巨人，狂风骤雨般轰杀而至，拖住它的脚步。 趁此机会，青色光点将莫白团团围住，然后没入了他的身体，顺着筋脉扩散开来。 青色光点中蕴含着一股强大的生命力，宛如天地灵药，治愈着莫白破败的躯体。 那些受损的脏器迅速复原，断裂的骨骼也一一愈合。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莫白的身体便恢复如初，就连许多遗留的暗伤也被彻底治愈。 然而青色光点似乎并不满足于此，它们在莫白体内聚集到一起，散发出柔和的光晕，继续释放着大量旺盛的生命力。 莫白的骨骼和脏器沐浴在青色光晕之中，缓缓吸收着其中的生机。 很快，他的身体就突破了原本的界限，脏器和骨骼变得更加强壮。 不仅如此，青色光晕还慢慢向外溢出，在莫白的皮肤上形成了一层青芒。青芒融入皮层，大幅度提升着莫白皮肤的韧性。 从远处看去，被青光包裹的莫白就像是一根茁壮成长的青竹，全身散发出无法言语的坚韧。 “给吾去死！” 石巨人看到这一幕，气急败坏，它随手抓过一块迎面而来的天幕碎片，将其捏成一柄锋利的长矛，对准莫白后猛地射来。 长矛呼啸而至，眨眼间刺中莫白，强大的力道将他向后击出数十米，在地上犁出一条长长的坑道。 然而，在石巨人惊讶而又愤怒的眼神中，莫白毫发无伤地站了起来，仅仅是在青色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细微的血痕。 这一切莫白都毫无所知，他的意识依旧恍惚。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石巨人胸口的石珠，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奇诡的状态，对四周晃动的幻境和暴怒的石巨人丝毫不觉。 他的瞳孔内，一道朦胧的身影摇曳不定，不停地变幻流动着，交织出奇幻的色彩。 “卑鄙的人族，竟然把吾的本源炼入封印，作为最后的手段！”石巨人状若疯狂，眼神噬人，“汝等帮其修补身体，吾照样能将其撕碎！” “吾会把他一寸一寸捏碎，重新炼出吾的本源！” 石巨人双手狂舞，重拳开天，打出漫天重影，将天幕碎片尽数崩毁，横扫上空十丈。 随即它的大脚一抬，泥石开道，覆压所过之处的地炎，一步步逼近莫白。 也就在这时，青色光点完成了对莫白身体的提升，彻底融入了他的躯体后消失不见。 肉体的强壮，带来精神上的活跃。 “这……这是？！”莫白瞳孔骤缩，迷茫的心中闪过一道雷霆，破开重重混沌。 眼中模糊不清的身影逐渐清晰，显露出一个衣衫猎猎的青色人影。 人影身形飘忽不定，流动间骤然打出一拳，瞬间将莫白所有心神吸走。 这是……一式拳法！ 第十六章 风雷 时光仿佛于刹那间静止，莫白张大了嘴，忘了呼吸，一下子沉醉其中。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拳法，不需要气血催动，也没有任何征兆，一眨眼就已经击出，拳速更是快到了极致，连残影都没有。 出拳，收拳，只在一念之间。 莫白呼吸急促起来，他反复回想人影的动作，但竟是无从想起。 人影的动作来来回回就这么一式，但他却没有一次真正看清过，越是努力去看，就越是看不真切，回过神来已是枉然。 这像是一式无形之拳，难见其影。 “怎么样才能捉住它的形？”莫白喃喃道，没有形，就无法练其式。 他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想要模仿人影出拳的动作，却忽然心头一动，这个起手式对于他来说分外熟悉。 “崩……山拳？”莫白乍然失声道，意识瞬间清醒。 虽然这一式拳法和崩山拳大相径庭，但莫白的直觉告诉他，这就是崩山拳。 仿佛是从崩山拳固有的招式中脱胎而出，摒弃了势大力沉的厚重，去追求极致的速度和爆发，犹如天与地的交换。 “跳出了框架，改变了拳形，这是超越了形的境界……”莫白的声音有些颤抖，眼中更是流出骇然，“这是意境……是崩山拳意！” 因为超越了“形”，所以莫白无法用眼睛捉住它。 “形”之上，即为“意”！ 深吸一口气，莫白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放下心中一切杂念，然后缓缓闭上双眼。 意境超脱于形，唯有用心领悟。 跟着心的指引，莫白沉浸意识，步入脑海，一道快如闪电的拳影骤然出现在其中，掀起无边风霆。 再睁开眼，莫白已然置身于天地风雷之中。 耳畔风声肆虐，烈如刀割，无数风刃回旋争鸣，化作龙卷将他围住。透过风墙望去，大片白雷激荡闪耀，电蛇狂舞间，碰撞出灼目的光。 风雷齐和，炽热如潮。 强烈的光芒深深刺痛莫白的双眼，让他不由自主地流下两行血泪，但莫白不吭一声，牙关紧咬，硬是在这风霆之中睁大了眼。 终于，在莫白布赤红双眼的凝视下，风雷交汇，幻化出一道青色人影。 青衣掠掠，人影于九天之上单手作式，挥拳而下，周身弥漫出一股说不清的意韵。 刹时风随其行，雷为其鸣，青影拳上赫现一青一白两道厉芒，螺旋交缠，融入拳式。 青芒化风，白芒作雷，演化风雷之象，狂啸轰鸣间，让天地都为之失色。 风雷之拳势不可挡，一息锁住莫白周身，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就已经将他的身体击碎。 “噗！” 一刹间，莫白心神受损，闭目而立的身体上，眼耳口鼻血流如注。 …… 就在莫白意识沉入脑海领悟拳意之时，整个幻境轻轻一颤，生出感应。 天幕，流星，地炎，浊流，濒临崩溃的幻境强行演化无数天灾阻止狂奔而来的石巨人，为莫白争取时间。 “徒劳无用的挣扎，封印已经破碎，汝等注定失败！”石巨人声如雷霆，双手合十，和残破的幻境争夺大地的操控。 仅仅数息，大地轰隆一沉，落入石巨人之手。 “山河敕令，升龙柱！”石巨人念念有词，吟出晦涩之语，同时双手变换，十指窜动，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打入大地。 下一刻，八根石柱先后破地而出，直冲云霄，灰黄的柱身上勾勒出土龙之象。 石柱一息变化，狰狞的龙头挣脱石柱束缚，张牙舞爪地吐出八道暗黄色的土气汇往一处，形成一股浑浊的洪流。 洪流奔腾嘶鸣，冲毁上空无数天灾阻碍。 在土龙接连喷出数十道土息后，上方天幕碎片被一扫而空，徒留下一个满是裂缝的天穹。 “咳……绝不……放过你，人族！”石巨人痛苦地喘息着，随后一个踉跄，单手撑地。 它的身后，八根龙柱齐齐崩溃，化为土堆。 失去本源的它，强行使出这种法术凶险异常，但它已经失去了理智，眼中只剩下仇恨的火焰。 它没有注意到是，自己胸口的石珠上，一道幽芒一闪而过。 …… 识海之中。 莫白浑身浴血，气息衰弱，他不停地挥动着拳头，眼中流露出疯狂的执着。 拳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自行演化出一式风雷之拳，然后将他一瞬击杀。他的身体已经破碎重化了数次，变得越发虚淡。 他知道，倘若他的这具身体消失，他的意识也会退出识海，那时就连他真正的肉身也会遭到不可逆转的伤害。 唯有在此之前，彻底领悟脑海中的这道拳意，方能化解危机。 “速度！我需要速度！快！还要更快！” “还不够！我的拳，必须要更快！” 莫白双眼通红，不知疲倦地挥舞着双臂，却始终不能领悟青影所出之拳。 那一拳，太过迅猛，太过深奥，即便以心指引，他也仍旧无法彻底看清拳的轨迹。 “单靠模仿是不可能领悟这式拳意的，我一定还遗漏了什么。”莫白自言自语道，“动作？姿势？” 他的眉头深皱，心头阴云密布。 “还有那风雷之象是如何出现的？” “明明只是一式拳法，怎能生出天地风雷？” “所谓意境，应该只是增强拳法的威力，并不能无中生有。” 在领悟了“无生”之意后，莫白对于意境也有了些许看法。 无生之意，可以使崩山拳的威力在一瞬间达到一个恐怖的地步，但却无法变化出其他东西。 莫白苦思冥想，他不知道留给他的时间还剩多少，意识破灭和石巨人的破封像是两把利刃悬在他的头顶。 “不对，我太执着于招式了，根本没有走出‘形’的束缚。”重复了数千次挥拳后，莫白突然停下双手，意识到了什么。 “即便出拳再多也无用，因为这是拳法的形，而不是意境！”莫白如梦初醒，恍然大悟道：“身体闭着眼睛的我其实还是张着眼睛。” 他太执着于“形”，拘泥于招式和动作，所以根本无法走进拳法的真正意境。 “必须忘记，忘记外在的形，忘记所有招式……”识海中的莫白缓缓放空，同样闭上双眼。 不去想，不去看，不去听。 所谓意境，不仅仅是心忘记了外在的“形”，就连身体也要忘记。 忘记那种被身体牢牢记住的固有招式，忘记从前练拳时留下的种种习性，从“形”的框架中跳出来。 屏息凝神，莫白一改拳式。 如入忘我之境，出拳时随心而动，无所顾忌。从开始的杂乱无章，到后来的挥拳自如，竟生出一种行云流水之意。 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身体悄然放松，一切是那么的和谐。 忽而，莫白浑身一颤，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流拂过全身，转瞬即逝，泥牛入海般无影无踪。 “气……是气！”莫白一下子眼皮狂跳，几欲睁眼，但被他生生压下。 何为“气”？ 存无定形，去无定向，非实非虚，变化万千。 它游走于天地之间，漫步于万物之中。 方才那一刹那，莫白很确信，他感受到了“气”的存在。 “存无定形，去无定向，故而千变万化……千变万化。”莫白的声音有些颤抖，起伏的胸膛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这式拳法之所以会那么快，是因为……它是由气催动，来演化风雷！” “其疾如风，其势如雷，所以迅猛无双！” “风雷之象只是其外在之象，亦或者说，是由气衍生的‘形’！” 意境超脱于形，却又假借于形。 莫白茅塞顿开，一切豁然开朗，想要领悟这一式拳法和意境，必须要先感受到“气”！ 第十七章 巨灵当悔 气之道，神秘莫测。 莫白除了懂得单纯的气劲收放外，对于其他一无所知。 但他知道，要想彻底领悟这道拳意，首先要抓住方才那道一闪而逝的“气”。 以气御拳，气化风雷，这是他参透的拳意本质。 虽然对气知之甚少，但莫白心中已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就是养息诀！ 养息诀，是呼吸吐纳、温养气血之术。而对于所谓的“气”，莫白最直观的印象就是可以呼吸吐纳。 “大爷爷说过，我们人族修的就是气。” “既然气可以被修士从外界提取修炼，那么就一定存在于天地之间。” 一念及此，莫白立即调整呼吸，抛开杂念，催动养息诀，沟通天地间的气流。 心神一动，识海外的身体也随之而动。 吸入，呼出，一道道气流在莫白口鼻之间游走窜出。 渐渐的，莫白仿佛融入了气，成为了它的一部分，无数气流进入他的身体，又从他的体内流出，周而复始，构成一个生生不息的循环。 顺着气流，莫白的感知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似乎和天地融为一体。 一种前所未见的神秘气团出现在他的识海中，或大或小、或冷或热，就这么静静地飘浮着。 “这难道就是大爷爷口中所说的‘气’？” 莫白催动养息诀，试着吸引它，然而神秘气团无动于衷，不曾挪动一步。 但莫白并不气馁，他渐渐加大了养息诀的吸入力道。 很快，气流的吸入变得汹涌澎湃，甚至在莫白鼻下形成了两道肉眼可见的细长气柱。 气柱急速扩张，强大的吸力四散而出，令四方空气都为之一颤。 轻微挣扎了片刻，神秘气团终于被拽动，顺着气柱流入了他的体内。 当神秘气团进入身体的一刹那，莫白只觉全身毛孔舒张，气血通畅，整个身子暖洋洋了起来。 同时，他的体内排出了大量浊气，荡去了沉积在内的诸多杂质，身体变得轻盈而畅快。 “它竟然在改善我的体质！”莫白惊诧万分，虽然意识还未彻底回归，但他隐约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他的肉身似乎又强壮了一分。 “这种气团非同寻常！”莫白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它可以淬炼我的肉身，为锻骨境打下更好的基础！” 锻骨境之前，气血之力就是力量，而肉体则是储藏气血的容器，肉体越强，容纳的气血就越多。 这本身就是一种积累的过程。 莫白曾在古籍上看到过，有边荒后人在锻骨境前机缘巧合下服食了一株天地灵草，锤炼出远超同辈的强悍肉身，在突破锻骨境后甚至可以直面巨灵族而不落下风！ 一念及此，莫白全力催动养息诀，呼出一道沉重白气，涌向四周的神秘气团，随后猛地一吸！ 气流化柱，如龙吸水般朝着神秘气团当头掠去，然后倏地一卷。 抗拒了几息之后，一团拳头般大小的神秘气团被气柱带入他的体内，很快，他的身体就主动吸收起这团神秘气团。 然而莫白压下身体的渴望，开始有意识地控制神秘气团在体内自上而下游走，循环了数个小周天。 那些沉积在他体内深处的杂质和骨渣顺着污血被一次次带出体外，使气血在筋脉中游走得更为通畅。 先前的青色光点为他壮骨、活血、韧皮，而现在神秘气团则为他祛杂、通脉。两者结合起来，竟使得莫白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极大的强化，如同一块久经磨炼的顽石，正隐隐散发出玉质般的光泽。 “呼……” 再次吐出一口浊气后，莫白明显感觉到了一丝饱和之意，神秘气团对他的帮助到达了一个极限，除非他能够再一次突破肉身界限，否则已无太大效果。 慢慢放缓了养息诀，莫白不再吸收神秘气团，剩余的气团则顺势下沉，沉入了他的丹田内。 “人族，修的就是气！而方才我只是将它单纯地吸入身体，还不算得上利用。”莫白暗自思量，他相信，神秘气团的力量绝不仅仅在于祛除体内的杂质。 修气，不单单是吸收修炼，更多的是利用。 “以气御拳！”一刹那，莫白灵光骤闪，福至心灵。 将气融入拳法，不正是他所悟到的拳意吗！ 没有言语，一道神秘气团被莫白引出丹田，顺着筋脉缓缓进入他的右手。 强烈的刺痛感随即扩散开来，整个右臂上如有数千根细小银针刺入，痛痒难忍。 莫白光洁的额头上顿生无数冷汗，他的右臂筋脉被一点一点撕裂，毛孔上泛出晶莹的血珠。 痛哼一声，莫白心如磐石，坚定地将神秘气团推向了整条手臂。 这个过程中，神秘气团不断被消耗，融入了裂开的筋脉中，他的右臂上毛孔张开，排出大量血珠。 当莫白整条手臂被神秘气团开拓融入之后，他的右手轻微一颤，仿佛有一处隐秘窍穴通开，从中流出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流，与天地相融。 莫白一愣，然后摆动右手，其上每一个毛孔赫然喷张出微弱气流，随着手臂律动！ “这才是真正的气，绝非我以前凝聚的那种粗糙气劲！”莫白紧闭的眼皮下精芒流动。 “既然抓住了气，那么接下来便是……以气御拳！” 这一刻，莫白的心境绝无仅有地冷静，整个人宛如一块没有温度的万年寒冰。 识海的风雷之象渐渐在他眼中虚化淡去，青色人影的身子凝实了几分，但面容依旧模糊，脸上缭绕着一层薄雾。 但就在莫白抬起右臂散开气流之际，青影模糊的脸上迸射出两道逼人目光，他凌空虚踏冲向莫白，一霎间轰出上百道风雷拳影，撼动了整个识海。 四周摇摇欲坠，而莫白心如止水，挺身而上，无数拳影在他那血染的眼眸中一一淡化破灭，最后统统汇聚到了一点，缩成了一个拳影。 千百拳出，犹如一拳出，狂风骤雨，电闪雷鸣。 刹那间，莫白的意识退出识海，睁开眼睛，目光径直落在石巨人庞大的身躯上。 同时，一团若有若无的无形之气自他右臂散出，围绕在他的周身。 没有丝毫犹豫，莫白顺着气，出拳。 这一刻，气为主导，推动拳式，摆脱“形”的桎梏。 莫白的手臂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击出，似弯非弯，婉若游龙，且一瞬间他手臂上的肌肉细微变动了数次，不停地调整着，来顺应贴合气的流动。 霎时，脆弱的幻境内突现风声雷吼，撕开了奔溃的天穹，震惊四野。 气化万千，变生风雷！ 石巨人闷哼一声，胸口石珠上传来清脆响声，顿时力气全无。 “这是……？” 它低下头，一道裂痕出现在石珠表面，散发出幽幽绿光。 “不可能！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会……？”石巨人发出痛苦的大吼，双手捂住胸口，但却无济于事。 “啊啊啊……” 绿光透过它的指缝流窜出来，转眼之间，石珠表面就爬满无数裂痕。 伴随着剧痛，石巨人跪倒在地。 一个令它惊恐万分的声音出现在它的耳中，击溃了它的所有心神。 “巨灵……当悔！” 第十八章 六芒山 幻境之中，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唯独“悔”字，响彻四方。 石巨人面色剧变，眼中满是骇然和惊恐，惶惶如丧家之犬。 风雷相交产生的青白二光，从四面八方涌来，汇聚到莫白拳上。 他第一次这么清楚地听到，自己那沉重的呼吸和躁动的心跳。 恍惚间，周围一切都好似停顿。 唯有耳畔不绝的呼啸，低沉而绵长，像暴雨骤临时，那狂怒不羁的风和轰鸣激荡的雷。 这一刻，于刹那之间，莫白终于明白，何为风雷。 拳速如风，拳鸣如雷，是为……风雷！ 这一拳，快到连莫白自己都没有感觉到，等到他回过神来时，整个人已是在石巨人身后数十米处。 无数风刃雷光在石巨人身上漫延开来，笔直地朝着它的胸口撕裂，汹涌的拳劲透出，将那颗石珠绞得粉碎。 一拳生风雷，一念……灭巨灵！ “汝究竟……是谁？！”石巨人不甘地低吼道，眼前浮现出一个可怕的身影。 那道身影与莫白不断重合，又不断分离，似真似幻，看不真切。 当年好像也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拳，就让它一刹飞灰，整整休养了百年。 而百年之后，余痛犹在！ “人……”石巨人想要说些什么，可落下的石颚再也没有合上。 轰！ 眼火熄灭，石巨人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四分五裂。 …… 六芒山。 气血石碑上光芒大盛，古朴的碑面上忽然显现出一圈波纹，旋即一道身影从中跌了出来。 半晌后，莫白喘息着坐起身，空旷的石台上一阵寒风吹过，让他昏沉的脑袋不由清醒了几分，思绪回到了数十息之前。 方才，就在他领悟风雷之意，一拳灭去石巨人后，破碎的幻境终于支撑不住，彻底崩溃开来。 整片幻境急剧收缩，退变成一枚枚虚幻的符印，符印只维持了一息，就迅速龟裂瓦解。 好在幻境在破灭前将他送了出来，不然莫白真担心自己会和它一同崩毁。 “不好，气血石碑！”回过神来的莫白突然惊呼一声，急忙起身跑到气血石碑前。 原本给人一种不动如山，厚重古朴的气血石碑，此刻看上去色泽昏暗，像是少了一丝灵韵。 莫白小心翼翼地用手摩挲着碑面，还是和以前一样粗糙。 “不会出什么事吧。”莫白有些担忧，气血石碑是边荒的象征，更是震慑异族的存在，绝对不容有失。 而且经过这次突如其来的变故，莫白不敢断定其他八座山头上的气血石碑内，是否也同样镇压着可怕的异族。 一时间思绪汹涌。 “不行，我得去把大爷爷他们叫来。” 莫白打定心思，正要离去，忽见远处奔来一道高大的身影。 “六……”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来人一把抱住，强大的臂力勒得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这是一个身型高大，满脸络腮，露着一身强壮肌肉的粗犷大汉。 他正是莫白的六爷爷，齐连。 只见粗犷汉子一脸喜悦，两只大手将莫白紧紧抱住，瓮声道：“好小子，总算从里面出来了，不愧是我六芒山的好男儿！” “让六爷爷好好看看，你小子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六爷爷……你先放手，我快喘不过气了……”莫白面色通红，强行挤出一口气说道。 “哦哦，好的。”六爷爷齐连见状急忙撒手，然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光秃秃的脑袋，笑道：“你看我，一着急就忘了！” “咳……咳……”莫白使劲地拍着胸口，咳嗽了好一会，眼泪都快咳出来了。 六爷爷哪都好，就是有时候太性急了。 “对了，既然你回来了，也该让那几个老家伙知道了！”六爷爷齐连突然一拍脑门，然后一把拉过莫白，风风火火地往回赶去。 莫白还未缓过气来，便觉整个人身子一轻，如同风筝一般飞了起来。 “呜呜……呜……” 他张大嘴努力想说些什么，却被扑面而来的风填满了。 …… 一炷香后。 山脚下的木屋内，六芒山一脉齐聚。 当莫白跨入屋内的一刻，纤纤就第一个扑上来，围着他打转，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来回打量。 她的身后，分别站着四位老者。 “纤纤，别这么看着我，我真的没事！”莫白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哼，还不是你，一走就是三天，什么音讯也没有。”纤纤闻言皱了皱鼻子，指着莫白气呼呼地说道：“要不是大爷爷说你没事，我还以为你又掉到哪个地洞里去了！” 莫白一怔，不禁想起了后山某个幽深的地洞，不由打了个冷颤。 “几天不见，我们家纤纤又水灵了。过来，让六爷爷好好抱抱！”六爷爷齐连忽然从门外挤了进来，笑眯眯地望向纤纤。 “不要！”纤纤像是想到了什么，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害怕地退后了好几步。 “小丫头哪里跑。”齐连右手一提，老鹰抓小鸡般将她抓到怀里，然后用他那满脸的络腮大胡不停地蹭着纤纤娇嫩的小脸。 “大坏蛋！六爷爷大坏蛋！”纤纤小手一阵乱捶，可那软绵绵的力道看去只是挠痒。 “没用的，你六爷爷可是六芒山最强大的男人！”齐连放开纤纤站了起来，摆出一个威武的姿势。 “才不是呢，你只是一个大光头！”纤纤吐了吐粉色的小舌头，一溜烟跑到大爷爷身后躲了起来，微微探出小脑袋观察着，生怕再次被抓去。 “嗯……”齐连一愣，颇为尴尬地挠了挠头。 “大爷爷、三爷爷、四爷爷、七爷爷，我回来了。”莫白来到四位老者面前，恭谨地打了一声招呼。 “不愧是我宗武的孙子，连碑影幻境都闯过了。”草帽老者一个箭步冲上前，欣慰地拍了拍莫白的肩膀，然后回过头一脸骄傲地看向其他人。 “小白是你一个人的孙子吗？”儒雅老者冷冷一晒。 “嗯？”草帽老者眯起两个小眼睛，捋了捋自己的两撇小胡子，下巴昂起道：“老四我知道，你这是嫉妒我” “呵。”儒雅老者转过头，并不理睬他。 “好了，少说两句吧。既然小白都平安回来了，你们也可以放下心了。”站在最后的一位枯瘦老者终于开口。 他的身材瘦削，看起来岁数不大，但右眼处缠着一圈黑色布带，遮住了大半张脸，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 “嗯，回来就好，先下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大爷爷也开口道。 三爷爷宗武还想问些什么，却被大爷爷和四爷爷狠狠瞪了一眼，然后咕咚一声，把话噎了下去。 “呼……”莫白偷偷松了一口气。 不知何时，纤纤又跑回了莫白身边，紧紧拽着他的衣角，好像生怕他会突然消失。 “那个什么幻境，危不危险呀？”纤纤仰起头，认真地看着莫白。 “不危险，只是一次简单的历练而已。”莫白弯下腰，抚摸着纤纤柔顺的头发， 这一次，他没有将它们弄乱。 “嘻嘻，那是因为你的胸口挂着我送你的护身符呀！”纤纤甜甜一笑。 “护身符？”莫白诧异地低下头，一只通体翠绿的草蚂蚱静静地挂在他的胸前。 “这个竟然还没有坏？”莫白一愣。 他明明在幻境中几番受伤，这只草蚂蚱又怎么可能毫发无损？ 这一刻，莫白忽然有些分不清碑影幻境内所经历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幻。 “可能，真的是一道护身符吧。”莫白甩了甩头，洒然一笑，不再去想。 他上去轻轻搂住了纤纤，在她的耳边道了句谢。 “大坏蛋快放开我！”纤纤一下子脸色绯红，忸怩了一阵后用小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欢迎回家，白哥哥……” 第十九章 解惑 夜深人静。 莫白躺在熟悉的木床上，却难以入睡。他坐起身子，仔细感受了一番身体的状况。 在碑影幻境内，他前前后后遭受数次重伤，先后被血印和青色光点治愈，后又借助神秘气团汰去了体内的杂质。在这不断破损和恢复的过程中，他的肉体被锤炼的极为彻底。 可谓是破而后立。 而他现在的身体强度，已经超越了当初得到血印加持后的状态，也就是说，已经达到了锻骨境的地步。 然而莫白却有些不解。 明明他的身体强度已经达到了锻骨境，但却迟迟没有那种快要突破的感觉。 “难道肉身越强，越是成为了一种枷锁？”莫白皱眉道。 按道理，当肉体锤炼到一个极限时，就会止步不前，而突破这个极限之后，就迈入锻骨境。 可他却没有任何感觉。 “难道还有什么其他原因？”莫白苦思无果，只能暂且放下。 他缓缓躺下，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月亮，在洁白的月光下渐渐睡去。 …… 次日清晨。 一间宽敞的地下石屋内，青烟袅袅，供奉着两个灵位。 “来，给你二爷爷和五爷爷上柱香。”大爷爷莫罗从香炉后面拿出了两根黑色的长香，递给了莫白。 此香名为幽木香，乃是以边荒古木“幽木”特制而成。 幽木轻如鸿毛，入水不沉，又偏偏极为耐火，可以连续烧上数个时辰不熄，而且会散发出一股宁神的幽香。 传闻这种幽香能够安抚灵魂。 莫白快步上前，从大爷爷手中恭敬地接过幽木香，郑重地走到两个灵位前拜了一拜，然后将两根幽木香轻轻插入香炉内。 自他懂事起，除了在山中练拳的个把岁月外，莫白每天都会给自己两位未曾谋面的爷爷上一炷香。 二爷爷冷白，五爷爷白亦，在多年前战死于荒域。 莫白名字的由来，正是为了纪念他们。 “老二、老五……”大爷爷目露缅怀，伤感地说道：“如果你们还在就好了，你们一定会喜欢这孩子的。” “六芒山沉寂得太久了，也越发衰败了。不过你们放心，我们几个老家伙还撑得住。” “我一定会全力培养小白，继承你们的遗志，让六芒山重新振作起来。” “所以啊，你们一定要保佑他，保佑我们六芒山！”大爷爷目光幽幽，看着灵位，伫立良久。 莫白默默地站在一旁，心里也极为压抑和难受。 “荒域吗？异族……早晚有一天，我会在那里，向你们讨回血债！”他低下头，眼神微冷。 荒域是个特殊的地方，他日后绝对会去那里走上一遭。 “好了小白，把你在碑影幻境里经历的事给大爷爷说说吧。”大爷爷很快就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压下心头的哀伤，重新打起精神。 他搬来两张木凳，递给莫白一张，示意莫白坐下。 “嗯。” 莫白点了点头，回忆了一番后将幻境内发生的一切详细说出。 大爷爷听完后沉默不语，苍老的面容上眉头深皱，半晌后才郑重道：“气血石碑内镇压着异族这件事，可能牵扯到一些边荒古秘，我必须和你四爷爷他们几个商量一下才能有答案。” “不过对于你所说的神秘气团，我倒是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大爷爷顿了顿，看着莫白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它叫做……天地元气！” “天地元气？”莫白坐直了身子，仔细听着。 “对，就是天地元气。”大爷爷点了点头，耐心地解释道。 “所谓天地元气，就是游离在天地中的各种灵气。只有在达到了锻骨境，体内骨骼被重塑，契合了天地后，方能直观地感受到。 也正是到了锻骨境，修士们才会修炼一些特殊的功法，来引动和吸收天地元气，用于修炼。” “而想要利用天地元气，第一步就是要将它们纳入自己的身体，疏通毛孔，打开各处窍穴，最后把它们沉淀在丹田中，日夜温养。 一旦修士体内有了天地元气，那么就可以施展出法术和神通。” “关于天地元气的事情，我原本是打算等你到了锻骨境后才告诉你，没想到你自己先领悟出来了。” 说到这里，大爷爷欣慰地看了莫白一眼，然后继续说道： “你三爷爷传授给你的养息诀，其实就是一部练气功法，可以帮助修士更好地吸纳天地元气来壮大自身。” “起初，他也只打算先传你上半卷的养息之道，为你奠定纳气基础，待你锻骨境之后便能水到渠成，直接修炼下半卷的引气之法。” “原来如此。”莫白道了一声，不由想起了第一次拿到养息诀时，三爷爷对自己的千叮万嘱。 那时候，平时嬉闹顽劣的三爷爷严肃非常，板着脸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修炼养息诀，即便练拳再苦再累，也不能忘了每日清晨的呼吸吐纳。 而那些三番五次帮助自己化险为夷的丹田精气，应该就是微弱的天地元气！ 想到这里，莫白心头流过阵阵暖流，三爷爷对自己一直都是这么好。 “等会你就可以去问他要下半卷的引气之法了，到时这老小子一定会惊讶地合不拢嘴！”大爷爷笑着捋了捋胡须。 莫白点了点头，但他心中还有一个最为疑惑的地方。 “那么大爷爷，我感觉我的身体强度已经到达锻骨境了，但为何没有突破？” “让我看看。”大爷爷伸出手，直接并指凝出一道锐利气劲，在莫白的胳膊上轻轻一划。 “的确很硬。”他看着莫白胳膊上的白印若有所思，“没有突破锻骨境的原因可能有很多，但在我看来，小白你根本就没有达到晋升锻骨境的要求！” “怎么可能？”莫白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怔住了。 “所谓锻骨境，是要将肉体锤炼到一个极致，不单单是体骨。”大爷爷目光炯炯，道：“锻骨境之所以被称作锻骨境，是因为它最后锻的……才是骨！ 骨不同于他处，它是人体内最坚硬之物，也是最难炼成的地方。想要锻骨，先要经过淬体、炼皮等大量强身之法，方能由外入内，一步一步淬炼体骨。 而我传给你的崩山拳不同，它是一部流传自人族王城的神秘功法，它讲究以拳炼骨，然后由骨入体！” 第二十章 气血三境 莫白闻言一惊，他算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听到崩山拳的来历，不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这部六芒山的传承功法来历神秘，众说纷纭，但威力绝伦，有震慑异族之效。 “崩山拳虽然残缺，但它是千年前边荒血战时，由人族王城中的大能改良后传入边荒的特殊功法。其特点是易学易练，能避开淬体、炼皮等繁琐过程而直接炼骨。” “这么做自然是为了顺应当年边荒之战，迅速提升将士们的实力，从而抵御异族。 但因此它有一个致命缺陷，那就是肉体和骨骼不能完全契合。练到后头，骨强而体弱，如同背负着一座大山，迟早会把自己压垮。” “虽然这几乎是在断送修士的道途，但当初，仍然有很多人选择了修炼。他们，就是我们六芒山的先祖。” 莫白心神一震，肃然起来。 先祖们自断前路，浴血边荒，只为给后人搏一个安宁。 这，或许就是边荒屹立千年却不倒，人族奋战万年而不灭的原因。 “不过百年之后，我们六芒山也找到了根治这种缺陷的方法。”大爷爷缓缓道来，“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每晚都泡的药浴吗？” “药浴？”莫白闻言一愣，想起了什么。 小时候，他总是泡在一桶暗红色的粘稠液体中，瘪着小嘴抗拒地拍打着水花，而大爷爷总是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将他摁入水中。 “没错，那就是用来活血强体的药浴。在你还没修炼崩山拳之前，我先用药浴调理你的身体，将药力封入你的体内，因为含有冻原草，所以药性过了几年也不会消失。 而在你修炼崩山拳后，拳力引动气血冲刷体骨之际，药力就会散发出来，暗中帮你淬体炼皮，所以你的身体一直都在全面的增强着，并没有出现骨强体弱的症状。” “怪不得我以前练拳练到伤筋断骨的时候，总是恢复得很快。”莫白挠了挠头，他还一直认为自己是一种特殊体质。 “傻孩子，你以为你的六爷爷和七爷爷以前一天到晚早出晚归是在干什么？药浴里面的一味重要药引就是荒兽的血！” 荒兽，是边荒后裔们对九山外的兽族的称呼，它们喜欢吸收日月精华，是入药的绝佳材料。 但兽族和人族之间亦有着万年血仇，是死敌。 想到豪迈粗犷的六爷爷和不善言辞的七爷爷为了自己，要同荒兽日夜搏杀，莫白的眼睛不禁有些湿润。 “放心，那两个老家伙皮糙肉厚，少不了几块肉的。”大爷爷拍了拍莫白的肩膀，“好好听我接下来说的。” 他的语气罕见地凝重了起来。 “突破锻骨境时，天地会降下一股伟力来帮修士剔除旧骨，重塑新骨。这个过程疼痛无比，唯有身体各处都得到淬炼升华，肉骨合一，才能在跨入锻骨境的那一刻承受住那去旧塑新的天地之力。 有些修士通过特殊手段强行晋升锻骨境，结果却往往因为肉体脆弱而在晋升的一刻被天地伟力冲毁肉身，饮恨当场。所以，靠取巧这条路是走不通的，修士之路道阻且长，没有任何捷径可言！” “当然，肉身的锤炼必然有一个极限，但你的身体在碑影幻境内得到了加强，打破了原有的界限，那么这个极限就会往上拔高。” 大爷爷虽然也不清楚青色光点到底是什么，但他猜想可能是幻境封印从石巨人体内抽出的一种血脉之力。 唯有巨灵族的血脉之力，方能打破莫白几乎已经定型的肉体界限。 要知道，巨灵族最为可怕的地方，就是他们强悍无匹的肉身。 “小白，你现在的身体可以说是一块璞玉，需要继续打磨，把每一处的潜能都挖掘出来。很多天骄在锻骨境之前就已经开始疯狂磨炼和压榨自己的肉身，并且死死压制不做突破，为的就是积累。 锻骨境不像其他二境，它是修士的第一境，基础打得越牢，日后成就越高。 当然，过度打熬肉体的确会带来一些损伤，但要想收获就必须有所付出。”像是看出了莫白的担忧，大爷爷语气凝重地告诫道。 “天底下没有白来的实力，就如同边荒现在的安宁，是用无数人族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大爷爷足足讲了半个时辰，莫白一直聚精会神地听着。这些经验，可以让他少走很多弯路。 慢慢的，莫白开始重新审视自己。 青色光点打破了他的身体界限，将其重新变成为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这样虽然推后了锻骨境的到来，但也能让他拥有更多时间去进一步地锤炼肉身，打下更为坚实的基础。 “呼！”莫白长舒一口气，像是解开了一种心结，一扫胸中闷气。 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油然而生。 不骄，不躁。 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锻骨境并非终点，而只是一个起点。”莫白眼中精光连连，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两条腿在不经意间盘起，坐出了一个入定的姿势。 这是修士常用的悟道之姿。 大爷爷满意地点了点头，一双老眼饱含着期冀。 有时候，心境上的桎梏远比修为上的停滞来的可怕。修士不仅仅要有强大的身躯，更要有一颗强大的心。 心灵上的明悟，也是一种提升。 “一些修士的入门知识也是时候告诉你了。”过了一会，大爷爷沉了沉声，认真道。 莫白当即一挺腰板，收拢心神。 “我们嘴里常说的气血三境，指的是锻骨境、气海境和涅血境。 这三大境，每一境又分为初期、中期和后期三个阶段，皆有着不同之处。 就拿锻骨境来说，锻骨境初期，修士需要吸纳天地元气来逐步改善体质，从而更好地发挥肉体的力量。 中期则是一个过渡的过程，修士需要开始有意识地引导和利用天地元气，来融入功法。 而到了锻骨境后期，修士们则要在丹田中聚集出气海，凝气成丹，来跨入气血三境中的第二境……气海境！” 大爷爷细致而又耐心地讲解着，将修士的一些基本常识灌输给莫白。 “巨灵族生来肉身强大，它们可以在锻骨境称雄；而夜月族心神不凡，气海境难逢敌手。在此二境中，我们人族同境修士被压制的极为厉害。 可一旦到了涅血境，我们人族就能反压他们一头。原因便是我们人族可以觉醒血脉天赋！ 这是仙帝留给人族的遗泽，有着神鬼莫测之能，堪比神通之力，故而血脉天赋又被称为‘小神通’！” 血脉天赋，小神通。 莫白虽然只在古籍上见到过只言片语，但他知道这绝非夸大。 “当然，这些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还太过遥远，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不想让你坐井观天，局限在一个锻骨境。”大爷爷循循善诱道。 “眼光要放得长远，但路却要一步一步走，方能走得稳扎。” 第二十一章 步法 大爷爷一口气讲了很多关于修炼上的知识，也时不时停下，让莫白缓上一缓。 莫白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他以前只知道埋头苦练，没想到忽略了这么多东西。 但这也是好事，曾经的心无旁骛，让他在崩山拳上领悟颇多，否则也无法在碑影幻境中参透风雷之意，击败石巨人。 修士之路，道阻且长。 “在锻骨境初期，主要依靠肉身去战斗，这时候就体现出了功法的重要性。 锻骨境中期，修士在习得法术之后，才算真正称得上修士二字，这时候就需要容纳天地元气，感悟天地之力。 到了锻骨境后期，修士已经可以基本掌握天地元气，就要试着开始在丹田内开辟气海，凝练天地元气。” “那么气海境呢？”莫白如饥似渴地问道。 啪！ 大爷爷故作生气地拍了一下莫白的脑袋，教训道：“不是刚才才跟你说过嘛，路要一步一步走，还没学会走路就想着飞了？” 说完，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摆了摆手道：“小白，你赶紧去找你四爷爷吧，今后的日子就由他来指导你修炼。他可是埋怨了我好久，还说什么我不会教……” 大爷爷嘀嘀咕咕地走了，只留下身后一脸错愕的莫白。 “咕噜。”莫白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四爷爷啊……” …… 正午时分，六芒山后山的一处树林内。 数十根光秃秃的树墩紧密地排列在地上，上面长着一圈又一圈的年轮，满是岁月的痕迹。 莫白蹲着马步站在两个树墩上，炙热的阳光毫无遮挡地落下来，将他的皮肤晒得通红，蒸出一身热汗。 但莫白双眼微眯，一动不动，仿佛神游天外，只是他的两个小腿却在轻轻打颤。 他已经在这足足蹲了一个时辰的马步。 “记住，把呼吸放稳，任何时候都不要停下养息诀的运转！” 莫白的不远处，一个儒雅老者眼神凌厉地注视着他，严厉地说道。 他正是莫白的四爷爷，叶霜。 “养息诀不是什么旁门左道，一定要藏着掖着。它是一门引导修士炼气的心法，你要把它当成呼吸的一样，让它来调节你的气血。 唯有这样，方能使你的身体摆脱气血衰弱的影响，获得更长久的耐力。” 莫白沉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有些紊乱的气息。 他缓缓催动养息诀，让身体适应这种一张一弛的脉动，有节奏地去呼吸。 他以前太过在意养息诀，总是把它当做一种压箱底的手段，只有在关键时刻才会全力催动，用来增强气血之力。 而现在，是时候放下这种冥顽的想法了。 心念及此，莫白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气血境，即便到了后面，天地元气的作用占了很大一部分，但气血仍是重中之重。因为气血三境的最后一境‘涅血境’，对我们人族是一道生死关！” 四爷爷眼神如电，一个时辰的马步，足以让他看出莫白的许多不足之处。 “战斗时，气血衰弱不可避免，有时候一刹那的虚弱就可以分出生死，所以修士在战斗中往往会准备很多丹药。 但丹药终究为外物，你现在要做的是学会调动和掌握你体内的每一滴气血之力，让它们成为你真正的力量。 强时汹涌如浪，弱时细水流长。” 莫白静静地听着，同时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让养息诀的精气流向双腿，缓解着胀痛。 四爷爷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他的下身。 “想要跨入锻骨境，全身都需要经过炼体之术的淬炼。你的崩山拳固然强大，可缺点也显而易见。虽然莫罗用药浴帮你在练拳的同时，做到药炼全身，但终究力有不逮。” “因为崩山拳是一部拳法，你用的最多的也是拳头，所以即便你练的再刻苦，也至多只能将你的上半身锤炼得完美，而你的下半身始终要稍逊一筹。 上强下弱，即使差距再微小，也始终存在一条着无法填平的沟壑。” “所以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会传授你一门步法，以此来协调你的全身，达到真正意义上的肉骨合一！” “步法？” 莫白眼睛一亮，这是他目前极为缺少的。 “但在这之前，你需要用气血之力不断冲刷你的腿骨，这门步法可不是这么好修炼的。”四爷爷冷然说道，打断了莫白的遐想。 “嗯！”莫白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坚毅。 …… 时光飞逝，莫白跟着四爷爷修行已然过去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莫白没日没夜地用气血淬炼着自己的双腿腿骨，近乎疯魔的修炼，让他的双腿腿骨快速地增强着。 他的腿力已经快到了可以在气血石碑上达到气血过百的程度。 气血过百，是气血石碑衡量一个人是否踏入锻骨境的标准，石碑上那些深红血线的作用即是如此。 虽然这个标准放在莫白身上已然不太合适。 早在前些日子，他便能轻而易举地一拳过百，甚至不用全力。 相较之下，他的双腿仍然有所不及。 也正是如此，莫白一刻也不曾放松自己。 朝起练气，利用养息诀呼吸吐纳，温养精气。正午马步，在烈阳下用躁动的气血来回冲刷腿骨。到了晚上，莫白则会用四爷爷指点的一些零碎步法去配合崩山拳，温习自己的拳法。 他的双腿从一开始的每日胀痛红肿，到后来的渐渐适应，变得越发强健有力，能轻易跃出三四丈。 这一个月来，莫白长高了不少，日夜的气血淬炼，让他的双腿上肌肉格外匀称，时而闪现出微弱的红芒。 在一个宁静的下午，广阔而沧桑的石台上，气血石碑巍然矗立。 莫白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气血石碑，腰部骤然发力，一腿踢出。 劲风扫开，莫白的右腿重重落在气血石碑上，撞出一声闷响。 石碑轻微一颤，一道深红色的血芒自底部升起，蜿蜒地向上爬去。 血芒艰难地向上移动着，在几息之后，终于跨过了气血石碑上第一道横隔的红线。 气血过百！ “火候到了。”四爷爷蓦地出现在莫白身后，颔首道：“跟我来吧。” 说完，身子一晃，向后掠出。 莫白当下立即跟上，脚下施展出零碎的步法，远远吊着，勉强跟上了四爷爷的身影。 不多时，两人就来到了原先的树林中。 第二十二章 火行术 “这门步法名为‘火行术’。”四爷爷言简意赅地开口道。 “基本的步法，我其实已经零零散散地教给你了，缺少的只是一个行步顺序。你且看好！” 四爷爷轻喝一声，脚尖轻点，一跃而起，蹲落在中心处的树墩上。 随后，他的身形一动，如惊鸿般纵出，左右挪腾间，踏出连绵不绝的气鸣声。 莫白死死盯住四爷爷的双腿，眼睛不敢眨动一下。 数十息之后，四爷爷收住身形，望向莫白。 莫白点了点头，他看得很仔细，四爷爷前前后后一共走了三十六步，每一步都踩在树墩的圆心上，不偏不倚。 而三十六步走完，步法却倏然一变，如同升华般，隐隐自成一圆。 此圆之内，纵腾挪移，无所不到。 “这三十六步只要勤加苦练，也算得上是一门精妙的身法。”四爷爷看着莫白，缓缓道:“但火行术不仅仅是一门步法，它更是一门可以用来伤敌的法术！” “其步法暗合天罡三十数，一步一天地，自成方圆。且行步之中，需引气血冲窍，释放火元，有炎阳之威，所以非强骨之人不可修炼。” “这也是我为什么要你用一个月的时间来淬炼腿骨，若非如此，你在修炼这门步法的初期就会受到严重的腿伤。” 四爷爷站在树墩上，俯视着莫白。 “而所谓火元，则是气血之力与天地元气相融后的变化，五行属火。” 四爷爷脚掌一抬，再次动身。 他越走越快，整个身子在莫白眼中迅速淡去，只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残影。 不仅如此，随着四爷爷的移动，四周渐渐刮起了一阵炽风，一股灼热的气息直朝莫白扑来。 下一刻，莫白酸痛的眼中，亮起两道火光。 “这是？” 莫白侧目看去，四爷爷身形渐渐显露出来，双腿上燃起两团寸许火焰，随着他的踏动而越烧越旺，几乎缠上了腰际。 强大的热浪逼得莫白不得不退后开来，数十个树墩上火焰升腾，连成一片火海。 其疾如风，侵略如火。 “我的血脉天赋名为‘星火’，所以在施展火行术的时候能将其发挥到极致，所过之处赤焰丛生，尽作焦土！” “不过想要做到如此，有一个极为苛刻的要求，那就是必须具备火属性的血脉之力。” 层层热浪之中，传来四爷爷的声音。 “那我岂不是无法修炼这门步法？”莫白心中一紧，一种难以言明的失落涌上心头。 “的确如此，没有火属性血脉的你，无法练成真正的火行术，因为它需要火属性的血脉之力为引，方能展现出最大威力。” 四爷爷淡淡地说道，但旋即话锋一转。 “不过有你三爷爷的养息诀，一切就有了转机。” “养息诀？”莫白不解道。 “不错，正是养息诀！” 四爷爷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一甩袖袍，将四周火焰尽数散去。 “养息诀分为上下两卷，上卷为养息之道，下卷为引气之法。 下卷中藏有一门特殊的爆气之法，可以引动丹田内的所有元气，将气血之力调动到最大，在极短的时间内发挥出远超自身实力的力量。” “这和你自行摸索出的法门有些相似，只不过此法更为极端一点。而且最重要的是，此法和火行术有一个共通之处……那就是爆发！” “火行术要求修士拥有火属性的血脉之力，且能在一瞬间利用火元之力爆发出无匹的速度，形成火焰伤敌。 而爆气之法同样能让你短时间内气血喷涌，获得速度上的提升。这就变相替代了火属性的血脉之力，区别只在于你无法拥有火行术的火焰之能。” “那这就不叫做‘火行术’了，而且我还没掌握引气之法”莫白皱了皱眉，陷入了迷茫。 他早就从三爷爷那里拿到了养息诀的下半卷，但还没有正式修炼。 莫白也问过三爷爷，三爷爷告诉他，最好是在跨入锻骨境后再去尝试引气之法，不要操之过急。 “不需要你完全掌握引气之法，你只要学会其中的爆气之法就够了。” “而且，这是最适合你的步法。以你现在的实力，刻意去追求强大的功法，只会适得其反。只有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四爷爷锐利的目光看向莫白，告诫之意不言而喻。 “那我应该怎么做呢？”莫白摆正心态，向四爷爷求教道。 “我的火行术在对敌时讲究一个‘困’字，以自身为圆心，向外踏出三十六步，三十六步后必成一圆，配合火焰能够将敌人生生围困其中。” “但若是由你施展，那就不再如此。你日后的步法应在于爆发，力求在瞬间爆发出强劲的速度和冲击力，配合你的崩山拳，施展出雷霆万钧之能。 再不济，你也可以用这短暂的爆发逃命。”四爷爷指点道，为莫白指出了一条路。 “所以你应该重新拆分这三十六步，取其所需，融汇出一个属于你自己的步法！” 莫白认真地听着，眼中若有所思。 …… 一个时辰后。 昏暗的树林中，莫白背靠大树席地而坐，他的腿上，摊放着一卷微微泛黄的竹简。 苍黄的竹简看上去有些年头，但表面却光滑无比，其上刻字清晰可见，显然受到了很好的保养。 “没想到，这爆气之法能够在一瞬间将温养在丹田内的元气全部引爆，极大地刺激全身气血，从而短暂地催发出远超自身实力的力量。” “而且使用这种爆气之法只会加速气血之力的消耗，并不会对身体造成反噬，果然要比我自行摸索出来的气血逆行高明得多。” 莫白点了点头，爆气之法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媲美血印。 其一瞬间爆发出的恐怖力量，配合强大的攻伐手段，完全能够逆转局势，绝处逢生。 但他并没有急于修炼，而是细细地看了下去。 这是六芒山的数代修士以自身躯体为尝试，经过百年时间改良出的独特法门。 要知道，在最早时期，爆气之法极为霸道，燃烧的是自身的血脉之力，几乎是同归于尽的杀招。 莫白沉吸一口气，目光幽幽。 大爷爷说得对，天底下没有白来的实力。 他的心在这一刻变得极为坚定。 第二十三章 化气 “爆气之法，是将丹田内的元气聚拢到一起，然后一瞬爆开。” “此法运转起来也极为简单，只需在丹田内蕴藏足够多的天地元气即可。”莫白摸着下巴，暗暗思索。 看似简单，实则不易。 元气四溢，会导致气血之力瞬间狂暴，很容易对筋脉造成冲击，伤及脆弱的脏器。 “是考验修炼者对养息诀的掌控力吗？”莫白若有所思。 “然而我的筋脉经过刚柔二劲开垦，又有天地元气疏通，早已坚韧无比，承受住狂暴的气血并非难事。” 将竹简轻轻合上，莫白闭上眼，在脑海中把爆气之法的修炼方法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然后开始修炼。 他的体内，养息诀缓缓运转，丹田之内如有一只大手，将四处游散的元气驱赶到一起。 元气慢慢聚拢，形成一团云雾，传来充实之感。 “爆！”莫白赫然吐出一个字。 养息诀化而为刀，一刀斩下。 霎时，丹田内元气雾团应声而爆，化作数道气流冲出，向着他的双腿涌去，所过之处气血翻涌。 一股强大的力道伴随着刺痛传来，莫白的双腿上青筋乍现，红芒顿生。 “承受住了！”莫白心中一松，感受着双腿之上传来强大的力量。 但他猛然醒悟。 这种状态不能长久，他必须要抓紧时间。 莫白沉哼一声，双腿骤然发力，脚掌猛地一蹬地面。 砰！ 一道沉闷的踩踏声自地面传出，莫白整个人犹如离弦之箭飞跃而出。 坚硬的岩土凹陷下去，一个清晰的脚印出现其上，周围更有数十道细微裂缝。 “好快！” 尘土飞扬间，莫白脚踏三十六步，如奔雷怒行！ “四爷爷的火行术画地为圆，是为了配合血脉天赋，用火焰困敌伤敌。而我不具有这种条件，那么我的步法就不应该拘泥于此。” “以爆气之法为主，必然不能长久，我需要的是一种能在瞬息之内接近敌人的步法，配合崩山拳将力量发挥到最大。即便不敌，我也可以以此脱身。” 莫白心中不停思索，脚下步伐变了又变，四周土地被他踩出一个又一个深坑。 只可惜，一股乏力感很快就涌上全身，让莫白不得不停下脚步。 “十息！我在这种状态下全力前行只能坚持十息。”莫白大口地喘着气，估摸出步法的时间。 他的气血之力亏损得很严重，就连脸色也不由白了几分。 “必须将这三十六步融入到十息之内，方能成就我的步法！”莫白气喘如牛，眼神却越发璀璨。 他盘膝坐下，闭目调息气血，心中却再度推演起来。 “四爷爷的火行术以圆为迹，那么就需要很多左右移位的步伐，而这些是我用不到的，可以剔除掉，把这三十六步简化。” “且我的步法当以攻伐为主，意在近敌伤敌！” 莫白脑海中反复闪现着三十六步的身形和步伐，将它们分离、重组，并在其中加上了崩山拳的拳式，不断推演着。 半晌后，莫白缓缓起身。 “是时候印证一下我的步法了！” 说完，他猛地踏出一步，身若疾电，一闪而出。 十息之内，莫白连踏十步，一排笔直的脚印出现在他的身后。 “破！” 莫白大吼一声，在第十息时一拳轰出，拳上气劲喷薄，形成寸芒，将一颗粗壮的大树拦腰击断。 嘶…… 但他的嘴角却淌下一道蜿蜒的血线。 “麻烦了……”叹息一声，莫白轻轻拭去嘴角的鲜血。 他的步法初试之下虽然的确如他所想般迅猛，但因为是依靠爆气之法催动，十息过后，气血之力就会衰竭一空。 届时他如果施展崩山拳，就必须强提气血，即会受到反噬。 “在气血亏空下强行出拳，恐怕会造成严重内伤。”莫白苦笑了一声。 “这样我的步法就和崩山拳相冲了啊。”悄悄握紧了双拳，莫白眼中泛出浓浓的不甘。 而此时，远处背阴的树荫下，四爷爷悄然注视着莫白，将一切收入眼底。 “小白，这就是你的第一道难关。” “现在我们几个老家伙还能为你引路，但今后……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沉默片刻，四爷爷转身离去。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肃杀的秋意渗入了山林，原本的青葱早已不再，病态般的暗黄侵入了山体，使得它如垂暮的老人般荒凉起来。 树木渐稀，岩石裸露，鸟兽匿藏。 这是它在经历荒凉，经历枯荣，如同人一般经历着生老病死。 但是山虽荒，可它数十年来却从未倒下，反而在每次秋杀之后变得更加坚硬挺拔，就连寻常的雷击也奈何不了。 这山好似融入了一种灵魂，一种不知名却又强大的灵魂。 六芒山。 莫白将全部心思沉浸到了步法的修炼上，在经历了一次次的失败和挫折后，他终于有了些许头绪。 “我的步法太过迅猛，缺少了一丝灵动，究其根源还是因为爆气之法太过霸道，会在一瞬间将所有元气引爆，做不到细水长流。” “如果有了这一丝灵动，爆气法就如套上了缰绳，灵动……灵动……等等！” “如果说养息诀是元气的推手，那么这丝灵动……就应该出现在这上面！” 引气之法！ 莫白浑身一颤。 三爷爷交给他的下半卷引气之法！ 莫白呼吸一滞，他只是从其中单独修炼了爆气之法。但独木难支，爆气之法本就应该与其他法门相辅相成！ 莫白飞快地返回自己的屋内，拿出了那卷苍黄竹简。 “这其中一定有灵活调转元气的方法！”他的眼神炙热。 摊开竹简，莫白目不转睛地看着，不漏过一个字。 竹简上的刻字晦涩难懂，饶是莫白有了一定基础，也仍旧眉头紧锁，不敢大意。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莫白才抬起头，揉了揉自己有些酸涩的眼睛，由衷地感叹道：“没想到，这引气之法中竟然还含有如此特殊的法门。” 竹简上记载的是养息诀的另外一种运气之法，名为“化气”。 所谓“化气”，就是与气同化，乃是由六芒山的先辈们设想出的一种境界。 乃是将修士的身躯作为沟通天地元气的桥梁，让天地元气以此为通道，自由地出入修士身体。 如此，修士顺势吸纳天地元气，化为己用，达到一种与气相融，气我相化的地步。 天地元气，无穷无尽，只要能够与气同化，那么修士因施展法术神通而消耗掉的元气立马就会得到补充，构成一个生生不息，源源不绝的平衡，从而立于不败之地。 一时间，莫白心中震撼得无以复加，说不出话来。 先辈们的智慧让他深深叹服。 “只可惜这种境界根本不存在。”莫白叹息道，有些失落，但眼神却清澈而净亮。 这种境界或许存在，但绝不是现在的他能够企及的。 唯有脚踏实地，才是正道。 第二十四章 感悟 “不过好在也不是毫无所得。”莫白微微出神，“至少让我找到了一条大致的路。” 六芒山的先辈们对于化气之术有着近乎疯狂的执着，数百年来进行了诸多尝试。 他们认为，在锻骨境时，修士们的骨骼受到了天地伟力的重塑，已经与天地有了一定的契合，对于自己身有着绝对的掌控，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毛孔张合。 而这，恰恰与身化桥梁，沟通天地不谋而合。 只要在一瞬间张开自身毛孔，利用养息诀吸纳天地元气，便可初步做到“化气”。 这种方法看似粗暴，但却……真的有效！ 只不过以此吸收的天地元气大多杂而不精，对修士的帮助极其有限。 莫白不敢说自己对身体的掌控能有锻骨境那般自如，但这并不妨碍他一试。 他闭上眼，放平呼吸，让紧绷的皮肤松弛下来，接着控制体内的元气去轻轻触碰毛孔，试着冲开它，沟通外界气流。 不仅如此，莫白还小心翼翼地压制着气血之力，防止气血随着毛孔的张开而溢出。 一心三用，极耗心神。 莫白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方才半生不熟地成功了一次。 可即便成功了，也只是略微打开了一处毛孔，且在瞬间就闭合了。 “没有经历炼皮的我，根本无法灵活地控制自己的体肤。”莫白叹息道。 崩山拳重在锻骨，对于体肤的淬炼，效果甚微。 “况且在战斗时，还要分心去控制毛孔张合，实在是太难了。” 莫白摇了摇头，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甩了甩自己的脑袋，稍稍缓解胀痛，让自己理清思绪，重新去思考。 “爆气之法虽然能让我的步法速度和威力大增，但也过度消耗了气血之力，限制了崩山拳的发挥。” “而化气之术之所以吸引我，是因为它能极快地弥补消耗的气血，形成一个平衡。 我若是想要将崩山拳和步法融合到一起，也必须找到这样一个平衡。” 莫白眉头深皱，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入定之姿盘坐冥思。 逝者如斯夫。 很快，日落月升。 昼夜交替，月明星稀。 皎洁的月光如瀑般洒下，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也将莫白的思绪拉回。 望着天上那一轮圆月，莫白怔怔地出神。清冷的月光，带给他一丝格外的凉意。 “月圆，月缺……”莫白嘴里喃喃念道，明月开始在他眼中变幻。 忽然，他感觉自己隐约抓住了什么。 “气血……消耗……平衡……” 莫白瞳孔一缩，一种明悟在心中悄然升起，如那明月，皎皎生辉。 “我钻入了一个牛角尖！”莫白一拍脑袋，恍然道：“气血之力充盈时，就如同满月，而爆气之法便是吞月的天狗，一口吞下所有气血固然强大，但也会撑坏肚子。” “我要做的，就是让天狗细嚼慢咽，而用来驭使和束缚天狗的锁链，正是……养息诀！” 莫白感悟越发深刻，心境豁然开朗。 他借着月光，将竹简放平，不是去看爆气和化气两种法门，而是在字里行间寻找着运用养息诀的窍门。 他真正需要的就藏在这些不起眼的地方。 “我忽略了本质，爆气之法不过是养息诀里的一个分支，并不是全部，化气之术亦是如此。” “我要修炼的应该是运用养息诀的方法，唯有这样，我才能真正做到灵活自如地控制元气，平衡气血的消补，甚至……化解爆气之弊！”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莫白茅塞顿开，心神立刻扑在了竹简上，不放过任何一个刻字。 两个时辰一晃而过，他收回目光，一丝疲惫爬上心头。 莫白强振精神，闭上眼，脑海中顿时幻化出一个人形，无数筋脉穴道出现在其上。 人形盘膝坐下，一个丹田出现在它的腹部处，其内涌出一道元气，化作龙蛇，在筋脉和穴道中蜿蜒游走，所过之处留下一道细细的光线，勾勒出一幅奇特的气流图。 无需多言，莫白运转养息诀，释放出元气，按照脑海中的路线进行运气。 一个循环下来，莫白只觉神清气爽，疲态一扫而空，气血之力也不再沉寂，而是隐隐跃动着。 “元气的消耗大大降低，而气血的活跃却远甚从前。”莫白感受了一番，眼中露出欣喜。 单是气血之力的增强，就是先前的数成。 莫白忽然有种感觉，这才是养息诀的真正能力，曾经他所领略的，都不过是皮毛。 “按照竹简所言，筋脉和穴道是贮藏气血的地方，元气流遍全身，在养息诀的辅助下，完全可以做到聚气血而不散，凝气势而不发。” 但是方才，莫白运转元气流过全身时，却发觉自己的上半身和下半身之间似有一层隔阂，元气流经时出现了一丝滞涩，导致蓬勃的气血之力在一瞬之间下降了三成。 “是因为我的双腿锤炼得不够彻底吗？”莫白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但随即就被他压了下去。 肉体的炼成绝非一朝一夕之事，现在不足以乱他心神。他放下困扰，摒弃杂念，再次运转起养息诀。 如此几个往复后，莫白对于元气的掌控更进了一分。 他清楚地感觉到，体内的元气仿佛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随着他的心意，在筋脉和穴道中变化游走，最后没入气血之内，掀起无边躁动。 一时间，气血上涌，莫白全身肌肉为之一涨，将周身衣物撑起。 养气如龙，引气……则如虹！ “呼……” 须发飞扬间，莫白按捺下狂躁的气血之力，体会着元气散而不消带来的强大后劲。 他的体内，气血之力如同一条惊醒的凶龙，正在翻江倒海，拨云弄潮。 以前，莫白引动元气的手法太过粗糙，无法让气血之力保持长久活跃，且消耗巨大。 而这一次，莫白做到了元气与气血完美融合。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养息诀和他的掌控力。 “虽然还不太熟练，但已经足够了。”莫白点了点头，沉着道：“现在我可以试着将元气一分为几，然后再使用爆气之法。” “这样做，虽然会减小爆气之法所带来的爆发和威力，但却不用担心气血之力的过度损耗。” “况且爆气之法只是一种运气法门，不一定非要用在步法上，只要在适当的时候使用它，无论是崩山拳还是步法，都是强大的攻伐手段。” 莫白脑海中闪过竹简上的内容，一时间灵光泉涌。 他全神贯注地催动养息诀，心如止水，在丹田内将剩余的元气聚拢，凝结成一个气团，然后抽丝剥茧般小心翼翼地从气团中逐步分离元气。 不多时，莫白的额头上就布满了一层汗珠。 足足到了后半夜，莫白才长舒一口气。他的丹田内，漂浮着五个拇指大小的元气团。 合上竹简，莫白拖着沉重身子回到屋内，将竹简郑重地收好，最后直直倒在床上。 方才，他耗费了大量心神，以致于一下子就睡着了。 然而没人注意到是，莫白睡着后，养息诀依然在悄然运转着，一呼一吸之间似乎韵合了某种节奏，暗暗吞吐气流。 这一觉他睡得极沉。 第二十五章 惊雷 当莫白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晚上。 他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在桌上随意找了几个包子，胡乱地塞在嘴里后便迫不及待地出了门。 他先是来到自己经常修炼步法的地方，坐下后查看起自己的丹田。 随着养息诀的运转，莫白清晰地感受到，五个元气团静静地处在丹田的一角。 “还好没有消散。”莫白松了一口气，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 正了正身子，他尝试着引动了其中的一小团元气，爆气之法蓄势而待，在元气没入气血的一刹将其爆开。 一股躁动瞬间从气血深处迸出，莫白心头冰雪，运转养息诀将这股狂躁引向自己的双腿。 起身的刹那，他的双腿之上红芒乍现，身子更是隐隐下沉了一分。 然后莫白腰部骤然发力，双腿蹬地，一阵强劲的腿风荡开。只是片刻，他的双腿就交错成影，奔如流星。 咚！咚！咚！ 强烈的撞击声此起彼伏，莫白每踏出一步，地面上就塌陷出一个脚印，并生出许多蛛网般的细小裂纹。 迎面而来的风刮痛脸颊，莫白却神色依旧，他感受着双腿上的力量，心中多了一份了然。 分离元气，虽然看似削弱了爆气之法带来的爆发，但威势依旧强劲，且胜在长久易控，收发存乎一心。 足足三十息后，莫白才缓缓停下脚步，运气调息着低落的气血。 稍后，他蹲下身子，目光看向地面。 坚硬的地面上裂纹丛生，没有一处完好，但莫白却看得非常仔细，零碎的脚印上仿佛出现了一道道人影，在他的眼中挪动。 片刻后，莫白收回目光。 “我的步法以爆发为主，讲究一个迅猛，意在用最快的速度接近敌人，然后发出雷霆一击。” “所以我让脚掌和地面完全接触，力求在一息间爆发出最大的冲击力。” 莫白伸出手，轻抚着地上的脚印和裂纹，忽然，他的手一抖。 “深浅不一……”他皱了皱眉，“好像还欠缺了什么。” 回想起方才，每当气血之力冲入双腿，带动身形之时，莫白总觉得有那么一丝凝滞，让他感到极为不适。 仿佛是他身体里的某处有一条断壑，阻碍了气血的流通。 “肉骨不合吗？”莫白喃喃道，想起了四爷爷的话。 他的上身因为长久修炼崩山拳的缘故，气血和体骨可以完美交融，而他的下身却稍逊一筹。 如此一来，他的身体就如同一分为二，上下间形成了一道无形隔阂。 一念及此，莫白不由警醒了几分，他的腿骨并没有他想象中淬炼得那么彻底，仍旧有瑕疵。 回想起大爷爷和四爷爷的告诫，莫白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心中暗暗提醒自己。 基础才是根本。 强大的肉体是他的外在基础，养息诀是他的内在基础，二者相辅相成，刚柔并济。唯有如此，才能铸就不垮之基。 良久，莫白骤然起身，面容坚定。 他脚尖一点地面，脚下猛地发力，朝着山中深处掠去。 这次，莫白没有施展爆气之法，而是以单纯的步法在山中急急而行，让自己的身体去感受，去发现。 十步，仅仅十步的步法在莫白脚下来回变换。 或走，或跑，或跳，或跃。 感受着夜晚的凉风和双腿上涌动的气血，莫白心神二用，不断利用养息诀调动气血和元气。 没有强劲爆发的步法虽然平凡，但却坚韧，纵腾时游刃有余。 渐渐的，莫白双腿上因步法而消耗的气血在慢慢降低，逐渐维持在了一个稳定的平衡上。 这是他不曾体会的。 往日，他拘泥于爆气之法为步法带来的强大，一直想要将这种迅猛的步法和崩山拳糅合在一起，反而忽略了最为基础的地方。 任何步法，都需要双腿来支撑。 “即便是最普通的步法，只要有着强健的双腿和熟练的技艺，同样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我真正要做的，应该是继续锤炼自己的双腿，让它与气血之力更加贴合，这样就算是施展了爆气之法，也不至于将气血消耗一空。” 莫白感悟越发深刻，他身若惊鸿，心境越发开朗。 没有言语，莫白率性而行，任凭双脚施为，而体内则不断催动气血朝下涌去，冲刷着腿骨。 慢慢的，之前他多次感受到那种滞涩，似乎……消融了一缕。 一个时辰后。 已经行至山巅的莫白静静伫立在狂风中，吞吐着低垂的云气，眼中精芒流动。 “我的步法，以养息诀催动元气，以爆气之法奔涌气血，不如就称呼它为‘气行术’吧。” …… 山巅之上，陡峭险峻，风啸阵阵。 放眼望去，岩石林立，或许是因为常年遭受雷击的缘故，上面布满了黑色的裂痕。 莫白端坐在一块岩石上运气调息，不久后忽觉喉咙一凉，气血骤冷，他不由直起身子，抬头看去。 不知不觉中，上方的云气突然浓稠了许多，云层上满是阴郁的黑色，似乎酝酿着一场雷雨。 “也罢，今夜就到此为止吧。” 莫白跳下石头，正欲离开之际，竟有一道炸雷撕开重重云层，轰然将至，直接将他方才所坐的那块岩石击得粉碎！ 雷蛇余势不减，朝着地面撕扭而去，瞬间在山顶上犁出了一道长达三丈有余的黑色焦痕。 四周顿时弥漫出一股焦灼的气息。 从惊雷轰至到焦痕遍地，只是眨眼间的事，莫白猝不及防之下，被溅开的碎石扎得鲜血淋漓。 而他却浑然不觉，整个人怔在原地，口鼻中还残存着那种似要令人熔化的灼热气息。 像是有所感应，莫白顾不得疼痛，他俯下身子，穿过碎裂的岩屑，轻轻摩挲着那道还留有滚烫余温的黑色雷痕。 掌心痛麻，一股无名悸动赫然升起。 “这是？！”莫白喘息起来，脑海中闪过一幅画面。 一道巨大的雷霆风暴化而为柱，贯通天地，席卷苍茫。震耳欲聋的风雷吼声宛如远古孽龙的咆哮，撕裂耳膜。 莫白低下头看着自己掌心上的焦黑，有些不敢置信。 这道天地雷怒，竟然引动了他崩山拳的……风雷意境！ 第二十六章 冬雪 莫白的呼吸不禁急促了起来。 霎时，骤雨倾盆，夹杂着低沉的雷音，随狂风降下，在这山顶之上肆虐开来。 一时间莫白全身尽湿，寒意侵入体内，似要冻结血液，但气血深处却有一股燥热愈演愈烈，几欲冲出。 莫白猛地一吼，长啸如虎，崩山拳厮磨空气，汹涌而出。 像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他的身体中，他的拳头上，有一种东西想要挣脱开来。 气血奔涌间，莫白双臂一抖，双腿跨出，崩山拳大开大合，势如猛虎。拳风撼动空气，震散了急坠而来的雨滴。 下一刻，莫白对准地上的黑色焦痕一拳轰出，然后大口一张，残留的雷霆气息混合着雨水，风卷残云般被他吸入了体内。 微弱的雷息顺着气血下窜，在他的身体里肆意游走，刺痛着莫白的筋脉和穴道。 嗡！ 莫白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四肢怪异地扭动着，就连精神也是一阵恍惚。 他一咬舌尖，猛然闭眼，脑海中如开混沌，微光升起。 一道十丈之粗的雷霆风暴再次出现其中，翻卷狂涌，将他一口吞下。 这一次，莫白感受到景象比从前还要真实。 肆虐、狂暴。 无穷无尽的风雷环绕着他，众星拱月般直上九天。 风意如刀，刮骨，雷意如针，刺神。 莫白的心神之力只堪堪承受了三个呼吸的时间，便彻底破碎，退了出来。 “噗！” 莫白一口逆血吐出，面色苍白，精神萎靡。 但他的眼中却流露出一抹兴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念充斥在脑海。 仿佛是经历了风锤雷炼，莫白的心神无形中壮大几分，意念更是通达无碍，对于风雷意境又多了一分明悟。 莫白的拳头越舞越快，化作道道拳影，一刻也不停息。渐渐的，他的双臂上流风回旋，将水幕般的密雨如断流般从中分开。 不仅如此，他的周围还产生了沉闷的雷音，空气中隐隐约约跳动出微弱的电芒，攀附到他的拳臂上，发出“嗞嗞”的声音。 拳上风雷交汇，迫使气劲双分，变成了青白二色两道流光。 莫白沉浸在拳法中，将自己想象成风雷的一部分。不久，他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与周围雷声相和，双拳更是融入了劲风之中，击碎重重雨幕。 雨势越发迅疾，黑发乱舞中，莫白气喘如牛，他的体表泛露红芒，白色的汗气如雾般蒸腾出来。 轰隆！ 又是一道雷霆轰落，在坠落时与莫白拳上的风雷产生共鸣，交相辉映。 莫白拳上的风雷之象瞬间真实了起来，回旋的风刃和扭曲的电蛇在狂躁中，挣脱了束缚。 雷鸣风吼中，莫白动了！ 他的身体在冲出的瞬间，双臂竟然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扭摆开来，宛如雨夜下扭动的金色电蛇，曲折却疾速！ 轰！ 嘶！ 风雷之拳，一闪而过，带起磅礴雨势，随后风消雷散。 莫白转身看去，数块耸立的岩石齐腰而断，被击成数截焦土，上面还残留着跳动的电芒，在雨中冒着黑烟。 “原来如此！”莫白眼中精光闪耀，隐约抓住了什么。 “风雷之意改变了我的拳法气劲，让它蕴生风雷，并且能在我出拳时不断调整我的双臂肌肉，去顺应贴合迎面而来的气的流动，将阻力减小到最小。” “故而一拳击出，犹如风雷环绕，畅游天宇。” “更重要的是，这风雷气劲本就应该是两道！风劲和雷劲，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忽然之间，莫白不禁回想起了自己在碑影幻境内，感悟风雷之意的那一刻。 那时，在他击出风雷之拳的刹那间，他似乎和天地中的气流产生了共鸣，成为了气的一部分。 风雷之拳涌出时，沿途气流窜上他的身体，紧接着又从上面窜出去，没有丝毫阻碍。 但他体内的气血之力却活跃非凡，让风雷之拳爆发出无尽的威力。 “风雷之意超脱于形，所以可以摆脱身体的束缚，而这风雷……又是因气而生！” “以气御拳，又以拳合气，自然能够顺应气流，无拘无束。” 莫白感悟越发深刻，他身上的气质正也随之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也许是受到了风雷之意的影响，莫白无声地站立着，却给人一种锋芒毕露之感，如同一把出鞘的刀，在月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寒光。 雨，渐渐停了。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下时，六芒山如同睡醒的婴儿张开了眼，清澈、纯净。 …… 秋去冬来，六芒山寒意渐浓，正式进入了严冬之季。 大雪封山，鸟兽绝迹，万物凋敝。 数月的苦修，让莫白越发的成长，十五岁的他已然如同一个青年般身材修长。 虽说仍未跨入锻骨境，但气血之力却一天比一天旺盛，匀称的肌肉下蕴藏着恐怖的爆发，体内如同潜藏着一头气血猛兽。 他的身体早已肉骨合一，全身气血顺畅，动则如虎。 崩山拳的风雷意境已被莫白完全吃透，一念之间收放自如，就连他的步法“气行术”也在开花结果，走向成熟。 这段时间来，莫白配合大爷爷给他精心调制的药浴，内外结合，疯狂锤炼着肉体。 每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将肉体锤炼到极致时，他就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仍能更进一步，仿佛是一块极难雕琢的玄铁，要历经千锤百炼。 这非但没有让他沮丧，反而越发的期待。 …… 一处不知名的深谷中，白雪皑皑，寒风呼啸。 莫白泥塑般伫立在风中，双腿深深陷入雪下，任凭风雪侵袭，在他的身上盖上一层厚厚的雪衣。 冰冷彻骨的寒意侵入他的体肤，刺激着气血之力，反而在莫白体内激发出一股燥热。 气血之力不断循环，让莫白的腑脏缓慢地增强着。 霎时，他的身子一抖，无数雪花被震起，漫天飞雪中，莫白持拳而立，不动如山。 一吼间，双拳击出，风雪改道，如尘落地。 风吼雷鸣，低沉如泣，如影随形。 一声长啸，养息诀自发而动，元气喷涌，莫白气血由低到高，再攀高峰。 丹田内一颗元气团炸开，莫白脚下十步轮转，气行术迎合崩山拳，发挥到极致，瞬间在这雪地中化作一连串的魅影，震开下方半米厚的雪层，露出一层褐色岩地。 “生而不息，绵而不绝。” 莫白胸膛起起伏伏，养息诀仿佛彻底融入了呼吸，不分彼此。 他不闻外物，于苍茫中练拳，在飞雪中练步，寻找一个契机。 一个能让他真正跨入锻骨境的契机。 风，雷，雪，在这白茫天地间尽情肆虐，又彼此交融，构成了一幅奇妙的画面。 天，渐渐沉了。 第二十七章 狼踪 屋外，天色阴沉，大雪纷飞。 屋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三道对坐的人影。 “禁制没有问题，但难免会有几个漏网之鱼，不过都是些小虾米。”一个短小精悍的老头嘿嘿一笑，打破了沉默。 说话的，正是莫白的三爷爷宗武。 他的身旁，四爷爷叶霜难得一次赞同地点了点头。 砰！ 木门被重重地推开，一道铁塔般的身影挤了进来，带着一声抱怨。 “真他娘的晦气，让那狡猾的畜生跑了。”几乎挡住了大半个门框的光头大汉瞥了一眼屋内，缩了缩脖子，不好意思地说道。 “让它跑了吗？”大爷爷抬起头，目光看向大汉的身后，问了一句：“老七，连你的眼睛都追踪不到吗？” “雪太大了，痕迹掩埋得太快。”七爷爷修鸣回了一声，推开门口的大汉挤了进来。 “别担心，它中了老子一拳，已是重伤，没个两三月好不了。更何况这里是六芒山，对它有着天然的压制，翻不起什么浪花。”六爷爷齐连捏了捏拳头，咧嘴道。 “要不是因为你那一拳，那畜生能跑得了？”七爷爷修鸣白了他一眼，抖了抖身上的雪，不冷不热地说道。 “这……”光头大汉闻言挠了挠头，不再吱声。 “罢了。”大爷爷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老四你来说说吧，这段日子有些不太平。” “嗯。”四爷爷叶霜应了一声，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后，冷冷开口道：“目前来看，这已经是三个月来进入我六芒山的第八只荒兽了。” “其余八座山头，最近也常有荒兽出没。我让莫罗联系了首鹤山的首座乌洛大人，得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他深深看了众人一眼，沉声道:“荒域……有些异常。” 话甫落，众人皆是一惊，屋内顷刻弥漫出一股凝重的气氛。 …… 一套拳法打下来，莫白面色通红，寒意全消。 他随手抹了把雪在脸上，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踏着风雪远去，身影渐渐淹没在苍茫中。 北风呜咽，带来彻骨寒意，铺天盖地的雪花落下，犹如冰刃，刺痛脸颊。 然而莫白却不以为意，恣意地走在风雪之中。 风雷之意让他对于风雪有着超乎寻常的韧性，沐浴在其中有种说不出的畅快，仿佛化身为风，渐渐超脱凡躯。 不同于崩山拳中追求极速的风意，这隆冬之风，寒杀万物，寂灭生灵，是真正的无情之风。 冰寒加身，莫白的心境也仿佛冰封，他一步一深地向前走去，感悟越发纯粹。 忽然，莫白脚步一顿。 他弯下腰，用手拨开厚实的雪层，一个约两掌宽的血色爪印出现在他的眼前。 莫白眼睛微眯，低下头轻轻嗅了嗅，一股独特的气味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扑鼻而来，令人厌呕。 “这爪印，即便干涸了也能散发出这么浓烈的血腥，留下它的……只有是荒兽！”莫白皱了皱鼻子，眼神微冷。 “必须找到它！”莫白凝视着血爪印，眼中寒光升起，泛出一丝杀意 六芒山……绝不容许异族踏入！ 他缓缓站起身，运起养息诀锁定住爪印上残留的血气。 一道若有若无的虚淡血线在前方升起，蛇形般蜿蜒而去。 莫白立刻疾步跟上，很快，风雪将他吞没。 他的身后，一切重归苍茫。 …… 大雪之下，莫白每走一步，就需要重新查探一番地面，用养息诀再度追踪血气，确认方向。 半个时辰后，他来到了一处低谷前。 血气到这就断了。 莫白蹲下身子，辨认着下方的山谷。 大雪茫茫，低陷昏暗的山谷中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掩盖了全貌，让人看不真切。 “似乎是后山裂谷处。”莫白不确定道。 后山裂谷，是六芒山的一条断界线，其内溶洞数百，常年幽暗深邃，曲折百转，极易迷路，没有特制的引路香，根本寸步难行。 “只能放弃了吗？”莫白心有不甘，但奈何天色已晚，下方裂谷更是快要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无奈地长叹一声。 但忽然，他的耳朵一动，一道微不可闻的吼声从下方隐隐传来。 似是兽吼，夹杂着痛楚。 莫白侧耳聆听了一阵，片刻后飞身跃下，借助雪层缓冲，朝着声源处滑去。 不多时，他来到一处凹陷的积雪旁。 “血气很浓，虽然有着大雪掩盖，可仍然溢了出来。”莫白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满是血腥味。 他动手挖了一下雪层，发现其内乃是一处溶洞，只不过被大雪封住了洞口。 进入洞穴，莫白放轻脚步，养息诀呼气成流，将周身气息压下。 跟随血气指引，他一路向下走去，沿途做下种种标记，在七拐八拐之后，道路越发宽敞，一个巨大的圆形溶洞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溶洞内宽敞异常，一个巨大的窟窿悬在洞顶，皎洁的月光伴随着大片雪花落下，将下方映得通亮。 兽吼声断断续续传来，莫白轻附在一块巨岩背后，定睛看去。 一块被浓郁月光铺满的石台上，一头伤痕累累的灰色狼兽正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狼兽双目紧闭，眉头紧锁，时不时发出重重的鼻哼声，一副极为痛苦的样子。 它的身子上足足有十几道狰狞的伤口，纵横交错，其中有一道伤痕斜贯了它的整个背部，直达它的右侧大腿，显得极为恐怖。 “看它身上的伤痕，不像是人力所为，难道六芒山上还有其他荒兽不成？”莫白眼睛一缩，心头微沉。 狼兽身上的数道伤口都是很明显的爪痕，也不知是何种荒兽所为。 就在莫白暗自思量的期间，狼兽也有了动作。 只见它慢慢地挪动身子，将伤口最多的背部置于月光之下。这些伤口大都已经愈合结痂，但在月光的照射下，黑色的痂皮上竟然冒出阵阵清烟，有了融化的迹象！ 随后，一些殷红的血液从痂皮融化处缓缓流出，顷刻间就染红了狼兽那一身灰色的皮毛。 “好家伙，竟然直接引动月华之力，对自己的伤口进行清洗换痂。”莫白心中一惊，神色凝重起来。 吸收月之精华，是兽族最为普遍的疗伤方式。 但像这样直接引动月华之力清理伤口，需要将愈合的伤口重新撕开，暴露在月光下灼烧，其中痛苦不言而喻。 可这头狼兽仅仅除了起初的几声低吼外，此后竟然再无一丝声响，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说明，这头狼兽凶性极强。莫白当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全神贯注起来。 狼兽虽凶，但他也不是胜算全无。 直接引动月华之力疗伤虽好，但也会给狼兽带来一段时间的虚弱期。这本就是一个先破后立的过程，并不能一蹴而就。 “等它伤口完成换痂，它的肉体和精神都会陷入虚弱，那时就是我的动身之际！” 莫白静静地贴附在巨岩后，浑身气息若有若无，像是一条蛰伏待猎的蛇，只露出一对眼睛悄悄观察着狼兽。 他的心中已有谋算。 虽然可能有另一头荒兽的存在，但明显和这头狼兽不对头。既然狼兽敢把自己暴露在月华下清理伤口，显然这里极为安全和隐蔽。 所以，莫白并不担心。 现在，最重要的是等待。 第二十八章 玉焚 “嗷！” 一个时辰后，原本趴着不动的狼兽突然猛地站立起来，它狼首高抬，仰天对月长啸。 霎时就有一道音波从其口中传出，以它为圆心向外扩散出去。 音波如浪，所过之处乱石晃动，摇摆不定，一些离狼兽较近的土石更是直接被吹散开来，露出了一个空旷的地带。 莫白见此暗道一声不好，他来不及多想，立刻闭气敛息，埋首于泥土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音波闪电般地从莫白头颈上方划过，飞快掠过他的全身后，余势不减地向后扫去。 几息之后，音波逐渐消散，溶洞中重归平静。 莫白小心翼翼地把头从土里拔了出来，抹了抹满是泥屑的脸，心中松了一口气。 刚才的那道音波明显是狼兽有意为之，乃探敌之术。若是他动作慢上半分，定会被音波扫中，然后暴露了行迹。 “不愧是开了灵智的凶兽，狡猾至极！”莫白面色微沉，告诫了自己一声后，更加小心谨慎起来。 也许是没有察觉到什么可疑气息，原本威风凛凛、仰天长啸的狼兽突然间神色一萎，气势不振。 它艰难地抖了抖身子，成片的血水和旧痂脱落而下，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上新生了一层黑色痂皮，而它背上的那道巨大伤痕也是缩小了几分。 至此，狼兽方才满意地爬出了月光最为浓郁的地方，退到暗处准备静静休养。 咻！ 然而，当狼兽满脸疲惫地伏下身时，一道黑色的人影骤然从溶洞前方的阴影处冲出，犹如离弦之箭一般朝它汹涌袭来！ 狼兽双耳一动，整个身子赫然站起，一对满是绿芒的眼珠向上一瞟，死死盯住那道突如其来的人影。 它的身子微躬，两只前爪不安分地刨地，头上狼口大开，露出了大半边的利齿。 就在狼兽摆出防御架势之际，那道疾驰而下的人影“砰”地一声重重踩地，扬起一地的烟尘后冲天而起。 这道人影，正是莫白。 “开山！”莫白凌空怒喝，气血之力灌入右拳，借势而下直指狼兽！ 一股强大的拳劲撕裂而出，让落下的飞雪都为之改道。 一时间，狼兽惊怒交加，不惜牵动一身伤势动了起来。 它的两只前爪猛地蹬地，身子一抬后四爪并用，顷刻间向后退去了十几米。 狼兽速度奇快，转瞬就退出了开山之拳的攻势范围，莫白自知一击不中，立刻变化拳式，利用坠势挥拳震地。 开山之拳势大力沉，犹如重锤落下，撼动地面，顿时炸起无数乱石。 借着余劲，莫白自下而上再度出拳，拳风裹起一阵碎石，朝着狼兽狠狠拍去。 狼兽目眦欲裂，它的精气神衰落到谷底，此刻只觉四肢发软，已是避无可避，只能勉强扭过头去，用狼躯硬扛这一击。 一声哀嚎，狼兽翻滚着被扫出七八丈远。 它挣扎着起身，全身上下伤口登时迸裂，血染毛皮。其上更有数十个大小不一的血洞，正汩汩地向外冒着鲜血。 狼兽抬起头直视莫白，一双绿幽幽的眼睛中满是仇恨，嘴里更是不停往外滴着血丝。 它低吼连连，眼中闪烁出凶光，两只前爪不停刨地，显得尤为愤怒和急躁。 “我倒是没什么，就看你沉不沉得住气了。”莫白冷笑了一声，气定神闲，右脚不经意间在地上画了一个圆，摆出架势严阵以待。 仅仅僵持了片刻，狼兽就率先出手，它有伤在身，不容拖延。 它当下长嗥一声，全身毛发喷张，整个身子一跃而起。 狼兽狼口张开，利齿外露，带起一阵腥风直扑莫白面门，探出的利爪寒光凌冽，锋锐之意可切肤断骨！ 它自知久拖不得，故而一出手便是全力，为求速战速决。 “想以雷霆之势将我拿下，做梦！这次，就当是从你们兽族身上，讨回我人族和边荒的一点血债！” 这边，莫白的脸色也是瞬间狰狞，体内气血迅速提起，拳劲骤然在右拳上凝出，带着咆哮声轰出。 “崩山！” 怒吼声中，莫白战意高昂，宛如不世战神，驭拳迎击。 黑色利爪袭上莫白的拳头，犹如金戈断石，发出刺耳的切割声，在莫白的臂膀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然后插向他的头颅。 莫白眼中厉色不减，他咬牙挺身避过头去，右拳狠狠击中狼兽胸骨，同时左手成爪，一把抓住狼兽下颚，指甲深深嵌入其中，然后竟是将狼兽高举过顶，奋力甩出！ 情急之下，狼兽在空中竭力扭动身躯，钢鞭般的狼尾扫向莫白胸膛，而莫白不躲不闪，顺势一脚踢出，直取狼兽腹部。 以伤换伤！ 砰！ 呲！ 莫白和狼兽同时倒飞而出，跌倒不起。 片刻后，莫白扒开身上的碎石，挣扎着坐起。他的胸口绽出一朵血花，且不断变大着，右臂断垂，几乎残废。 而狼兽则倒在血泊之中低声哀嚎，它的胸口和腹部双双凹陷，露出惨白的骨刺。 仅仅一息间，莫白和狼兽就近乎分出生死。 “居然敢正面接我一腿，要知道，被狂暴的气血之力包裹的双腿，本就是一把利器！”莫白咳着血，撕下衣布裹住右臂。 他拔出插在胸口上的数根钢针般的狼毛，点了几处大穴，略微止住了鲜血，但胸口处依旧痛痒难忍，宛如蚁噬。 而狼兽本就重伤在身，此刻更是雪上加霜，它的眸中，已隐隐有了死气。 不知过了多久，狼兽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嘴里吐出一大块内脏，它的目光死死盯住莫白，眼中泛出浓烈的仇恨之色，无数血水顺着狼口蜿蜒滴下，神情狰狞。 咔嚓！ 在莫白惊讶的眼神中，狼兽竟是硬生生崩碎了自己一嘴的利牙，然后张开血口猛扑而来。其速度之快，好像根本没受过伤！ “狼族的碎牙！”莫白咬牙站起，双眼通红，身子立即后撤，寻找掩体。 狼兽最令人恐惧的地方，就是它们的凶狠，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换做一般开了灵智的凶兽，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会断然选择逃走，而狼兽不同，它们会选择死战到底，一群狼如此，一只狼亦是如此！ 狼兽飞快接近着莫白，在“碎牙”之后，无论是它的力量，还是速度，都得到了大幅度提升，所过之处岩石俱化为齑粉。 它的身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着，这是燃烧自身精血的玉石俱焚之术！ 第二十九章 不灭骨 在离莫白不到三丈的地方，狼兽长啸一声，两只前爪猛地一拍地面，然后瞬间跳起。 这一跳，足有数十米之高！ 半空中，形销骨立的狼兽张开血口对准下方的莫白，月光倾泻在它的身上，升起道道青烟。 不仅如此，狼兽全身毛发在刹那间莫名燃烧起来，一团团火焰从它的体内涌出，将它那一身灰毛烧得火红。 赤焰在狼兽身上急剧收缩，顷刻间幻化成了一颗巨大的火焰狼首，包裹住它的整个身躯，与之合二为一。 火狼之头无声张开，无数火舌从其口中喷吐出来，似岩浆洪流，带着熔金化铁的炙热炎息贯流而下。 莫白艰难地抬起头，入眼赤红一片，全身衣发在瞬息之内燃起。 他的四周空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封锁，无数焰流坠下，令他只能在方圆之内勉强移动。 “逃不掉！” 强大的压势下，莫白双目通红，数道血丝爬入瞳孔，嘴角更是溢出了一缕鲜血。 这一击，他退无可退！ 但，也不能退。 “杀！” 莫白怒吼，一个半蹲之后双拳立刻向上击出，悍然迎向朝他压来的火狼之头。 然而，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如逆水行舟，他的双拳仅仅打出了半式就难以为继，而火狼之头则气焰滔天，犹如泰山压顶，彻底封住了他的所有退路，令他生出难以抵抗之力。 生死关头，莫白顾不得保留，丹田内的所有元气倾泻而出。 “爆气！” 元气尽爆，宛如山河决堤，不要命地涌入气血之中，一瞬间让他的气势攀升，全身弥漫红芒，硬是争到了一息机会！ “风雷！” 莫白向上一霎出拳，打出自身最强一拳。 左臂剧烈扭动中，风雷之意随拳而出，泛现风吼雷鸣，青白二芒乍然交织，在拳芒上显现风雷之象。 风雷之拳逆行而上，艰难地抗衡着火狼之头，炽热的火焰和风刃雷电互相消磨，将溶洞上下一分为二，分成两个极端。 “还不够！” 莫白面目狰狞，一口白牙几乎咬碎，他的双腿被深深压弯，血管迸出，好似炸裂。 以他为中心的地面更是以诡异的弧形向下凹陷着，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深坑，所有岩石泥土尽数化为焦尘。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许久未曾出现的拳意，如冲破封印般骤然降临。 无生！ 无生之意，熟悉又陌生，过去任凭莫白百般琢磨也不得再窥探一二，如今却一念而来。 像是脱掉了枷锁，莫白体内的气血在一瞬间沸腾翻滚，他的全身骨骼都在颤抖微鸣，体表更是透出强烈的红光，一种无边的胀痛感传遍周身。 “崩山！” 莫白心有所感，提起残伤的右臂，一拳击向快要溃散的风雷之拳。 他嘶吼着，将一切的宣泄都倾注进了这一拳。 一股爆炸性的力量轰然喷出，如山洪爆发，撕碎一切阻物！ 崩山之意，有死无生！ 山不崩，则我自崩！ 无数鲜血自他右臂飞出，挥洒如雨，然后纷纷炸开，化作漫天血芒没入拳劲之中。 怒吼声中，莫白毫无保留，将所有力量注入双拳，双臂之上青筋乍起，两道拳意完美交融。 顿时，他的双臂上，风雷和血芒齐变，如阴阳交融，青白红三芒汇成一色，凝聚出一个黑色的古朴拳印。 黑色拳印犹如铁铸，其上纹路斑驳，透露出无尽沧桑，直接硬撼火焰狼首！ 轰！ 二者相撞的一刹那，一道前所未有的剧烈爆炸声冲出，令整个溶洞都为之一颤。 紧接着，在莫白的双拳与火焰狼首相触的地方，一道巨大的弧形气浪翻滚而出，携滚滚火焰化为一阵飓风横扫开来，席卷四方。 火焰气浪所过之处，钟乳崩毁，乱石皆成焦土。 下一刻，莫白被巨力加身，轰入残碎的大地，掀起无数尘石覆盖而下。 而狼兽和火焰狼首则齐齐炸开，化作漫天血雾和星火，消散一空。 一切重归平静。 …… 破裂的溶洞里，气浪掀起后，窟顶上无数孔洞大开，寒风夹杂着雪花灌入，发出呜呜的声响。 苍白的月光照射在钟乳上，投下无数阴幽鬼影，甚是吓人。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焦黑的手臂推开重重阻碍，从泥土中伸出！ 用尽最后的力气，莫白艰难地从地下爬出，躺倒在破败的大地上。 他的身体受到火狼之头的重创，体肤严重灼伤。 大片焦黑的死皮裸露在外，散发出淡淡黑气，火焰之能冲入肺腑，几乎掐断他的生机。 不仅如此，他的胸膛凹陷，其内隐约可见森森白骨，无数血水汇聚到他的身下，形成一个小泊。 血液的流失加速躯体的冰冷，莫白全身的气血开始凝滞，他瞪大眼睛费力地呼吸着，挣扎着从腰间取出一粒已经变了形的丹药。 丹药入口，化作暖流护住了他的心脉，生出一股生气维持住他的生机，缓慢地修复着他的脏器。 感觉到气血回暖，莫白放下心来，眼中爆发出无尽的光芒。 一股莫名之力盘踞在他的脑海，渐渐凝实。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莫白动了动嘴，脸上吃力地挤出一个笑容。 上空中，天地间突现无形伟力，从四面八方涌来，竟使得月光沉寂，寒风滞涩，冰雪消融。 莫白最后那一拳，不仅磨灭了狼兽燃烧血脉后凝聚出的火焰狼首，更是打破了一丝长久以来阻碍他进入锻骨境的无形壁障！ 脑海中，莫名之力愈发强烈，竟使得莫白的身子不由地颤抖起来。 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低鸣，在渴望，一种源于深处的意念传递出来。 莫白大声地笑着，甚至咳出了几口鲜血，但眼中光芒却不曾消减。 顾不得伤势，莫白强行坐起身子，猛提气血，运转养息诀气巡周天，将气血之力尽数引入心窍，向着锻骨境发起了冲击！ 锻骨之门，需以淘汰旧骨，铸就新骨来叩开。 这一步通常是借助天地伟力，重塑体骨来完成。 而这过程中，修士又必须抽取气血，弥补根骨不足。 这正是，损有余而补不足。 但莫白却没有立即感召上方的天地伟力，而是死死压住自身气息，将气血凝聚到极致，统统汇入心窍，以心窍为源，炼化全身气血。 心为源，炼气血，此举相当于提炼自身的血脉之力。 这种被提炼出的血，又被称为“源血”。 唯有凝聚血脉深处的源血，方能铸就莫白心中的骨。 此骨与血脉同源，血脉不绝，则骨不灭，是为……不灭骨！ 第三十章 新生 六芒山，昏暗的地下石室中。 大爷爷不停地翻阅着历代流传下来的古籍，眉头深锁。 忽然，四爷爷叶霜不知何时也进入到了这里。 “莫罗，这些天你一直待在这里做什么？”四爷爷叶霜蹙眉道，他随手拿起一本放在桌上的书，瞥了一眼。 突然，他的眼睛瞪得直圆，急步走到大爷爷跟前，厉声质问道：“莫罗！你是不是将‘不灭骨’的锻骨法门教给了小白！” 大爷爷垂在袖袍下的手不禁颤抖了一下，低下头沉默不语。 “该死！你知不知道‘不灭骨’的后患有多强？”四爷爷怒喝着将手中的书丢向大爷爷，一向沉稳的他此刻也是怒不可遏。 “这种锻骨之法是很强，但抽取的血脉之力有多难补上你知道吗？” 锻骨之法，不一而同。 但通常都是以自己的锻骨功法，来催动气血，融合新骨。 以此锻骨，新骨往往会带上一些功法的特性。 就好比莫白的崩山拳，倘若他以此锻骨，那么他的体骨就会拥有崩山拳的特点，变得坚硬如铁。 但莫白却选择了另外一种古老的锻骨方式。 沉默半晌，大爷爷艰难地张了张嘴，苦涩地开口道：“边荒已经不太平了，荒域即将大变。” 四爷爷冷然注视着大爷爷，冷笑道：“那又如何？你想将我们做不到的事情推到小白身上吗？” “但你有考虑过尚且年幼的他能否承担起这个重担，你这是在断送小白的前路，想让他和我们一样……自绝于涅血境啊！” 四爷爷面色复杂，指甲嵌入手心。 良久后，大爷爷抬起头，目光幽幽，一字一顿道：“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弥补小白失去的血脉之力！” “这是我们……最后的退路。” “你疯了？”四爷爷大惊失色，”那个地方多凶险你不是不知道，如果说解决‘不灭骨’后患的希望是一成，那么要在那里出来的生机就是零！” “老四，你可不要小看我们的孙子啊，他的身上，可不单单只流着……六芒山的血啊！” …… 断界溶洞中。 一滴青色的血自莫白心口炼出，散发出道道波纹。 如同挣开重重枷锁，莫白体内弥漫出一种道不明的玄妙气息，与上方的威严气势遥相呼应。 倏地，一股无匹之力从溶洞顶部的窟窿中贯穿而下，瞬间笼盖莫白全身。 他的体内，好似有什么东西彻底苏醒了过来。 青色源血上光晕流转，泛起一圈一圈的神秘波纹，引动神诡之力，一个模糊的印记出现在莫白的眉心，形如水滴。 莫白引颈瞪目，他的头颅中忽然一痛，好似剔除了一块顽骨，一下子令他的脑海清明了起来。 天地间的一切，似乎不一样了。 还未待莫白多想，一阵剧痛传来，他的臂骨无声开裂，紧接着是胸骨、肋骨，最后是腿骨…… 痛哼一声，莫白向后倒下，瘫软如泥。 一息间，莫白的体骨齐齐哀鸣，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伸入他的身体，将他体内的断骨一一捏碎。 天地伟力，重塑新骨。 莫白的体骨一根接着一根碎裂，混入他的气血，化作无穷生机，壮大了虚弱的气血之力。 随后，一根根新骨长出，替代了旧骨，支撑起莫白的身躯。 换骨之痛，难以言喻，但莫白已然痛得麻木，他轻轻闭上眼，感受着体内翻天覆地的变化，心神专注到极致。 在新骨成形的刹那，莫白心神轰鸣，此刻正是需要用气血浇灌新骨，维持骨体。 一念而动，莫白心口的那滴青色源血瞬间飞出，化作无数光点没入新骨之中，骨血交融的一刹，莫白感到一抹深深的疲倦。 他的体内，似乎少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 铮！ 一道轻吟响自莫白体内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不由内视看去，体内骨骼莹莹，质白如玉，气血化潮，奔涌不息，二者似融非融，交相辉映，散发出幽幽红光。 不仅如此，在新骨长成的那一刻，莫白体内气血也臻至圆满，它们由内向外溢出力量，重孕体肤。 他的身上，大片焦皮脱落，露出一层洁白如玉的光滑肌肤，在月光下灿灿生辉，宛如新生。 一切至此，尘埃落定。 漫漫苦修，昼夜不舍，终于开花结果。 生死之际，一步跨出，他已入锻骨！ “果然，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可也有大机缘。” 莫白静静回味着天地之力残留的余韵，伸出手，猛地握拳。 咯！ 一声悄不可闻的声响自体内发出，握拳间骨骼微动，气劲自出，震动空气。 一个翻身，莫白一跃而起，动作一气呵成。 溶洞内顿时响起“噼啪”之声，体骨共鸣，骨随形动。 莫白低喝一声，右拳爆出，崩山拳一拳贯地，轰出一个大坑，威力竟是比原先生生高出数成。 “体骨共鸣，并非骨间不合，而是因为全身骨头皆在发力，从而形成颤鸣。” “骨随形动，则是体骨完美贴合肉体，可以极大地减少身体不必要的动作，化繁为简，发挥出最大力量。” 莫白动如脱兔，崩山拳了然于心，挥舞间显现磅礴气势。他的体内，气血滔滔，犹如层层浪潮，流速比以往快了不止一筹。 随意一拳，便是气血过百。 到此刻，莫白终于体会到了何为锻骨境。 这是真正属于他的力量，而非借力，故而得心应手，如臂使指。 不是那种空有实力的虚妄之境，而是一种真正的境界，有着不可言语的奥妙，仿佛与天地隐隐有了交融。 他能清楚地感应到，天地间多了许多形形色色的气。 那是……天地元气！ “怪不得，不成锻骨，不称修士。”莫白由衷地感叹道。 褪去凡躯，肉骨升华。 一步之隔，已是云泥之别。 不知不觉中，莫白也适应了锻骨境带来的种种变化，此境仍是以肉体为基，气血为重。 修士在这个境界修炼功法，打磨肉体，为求日后的以身载道。 莫白停下来稍稍缓了口气，想到了另一件事。 无生之意。 这道特殊的拳意像是隐匿在自己体内，只有在危急关头才会显露，不可强求。 “必须要陷入死地，且抱有必死的觉悟才能催发吗？”莫白嘴角抽动，无奈地笑了笑。 若非最后无生之意自行激发，单凭风雷之拳，莫白根本无法抗衡那火焰狼首。 那头狼兽，其实力早已跨入锻骨境，只是伤势过重，实力十不存一。 但它最后燃烧自身血脉，引动秘法融合出的火焰狼兽，其力量远远凌驾于锻骨境之上。 “幸好现在是冬季，又有六芒山的封印压制，那头火焰巨狼的威力至少下降了三成。”莫白有些庆幸。 他休息了一阵，走到只剩半截的狼躯前，将其扛在肩上:“锻骨境的荒兽可是不多见啊。” 荒兽之躯，藏有日月精华，是不可多得的上好药材。 按照来时留下的记号，莫白循着标记辗转前行。 走出溶洞时，天已经蒙蒙亮。 第三十一章 暗流 “拜见乌洛大人！” 六芒山，一间幽暗的屋子内，石盘缓缓转动。 五道人影分站开来，望着石盘上显现出来的一张苍老人脸，神情凝重。 “荒域……提前苏醒了！” 苍老人脸的声音犹如一记重锤，重重击在众人心上。 “前段时间，九山之内接连出现了数十次碑影幻境，吸入了大量有潜力的边荒后裔。” “这种情况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恐怕边荒自己也预感到了危机，在为即将到来的第九代荒域之争做准备。”苍老人脸抬着眼皮，缓缓说着，让在场的所有人呼吸都为之一滞。 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大爷爷沉声问道：“我们该如何应对？” “此次荒域异变的源头不明，只怕非同寻常。但荒灵大人已经下令，边荒九山的九代种子们，皆须进入其中，共抗异族！” “什么？边荒的第九代们还没有成长起来，恐怕不敌异族啊！”大爷爷焦急道，一时间乱了方寸。 现如今，边荒九代最大的也不过十七八岁，且大多人都在锻骨境，绝非异族对手。 “正因为如此，荒灵大人决定开启篱山璧，让九代种子们进入其中，一寻机缘！” “同时，我们也告知了人族王城有关荒域异变之事，王城也派出了这一代的最强种子。” 苍老人脸顿了顿，又接着道:“开启荒域的日子也已经定下了，就在明年的三月。届时荒灵大人会与异族共同打开通道，借助春生之气镇压荒域内的死气，用天叶飞舟为九代种子们护航。” “记住，以往进去过的前八代血脉皆不可再次进入，这是共禁，违者必遭圣谴！” 石盘渐渐停下，而屋内气氛却更加沉寂。 “篱山璧！”大爷爷心头一叹，僵硬的脸上稍稍恢复了一丝暖意。 “太危险了。”三爷爷宗武第一个开口，打破了死寂，“小白才刚刚进入锻骨境，现在去荒域，简直就是去送死。而且荒域异变不明，恐有大祸！” “此番荒域之变的确可疑，很可能是出自异族之手。”四爷爷叶霜目含杀意，指间焰火跳动，“但小白身为边荒九代血脉，自当进入荒域一决异族，这是我们的责任，亦是我们的宿命！” “当务之急，并非寻根问底，而是探讨如何提升小白的实力，让他至少在荒域内拥有自保之力。”七爷爷修鸣罕见地开口，一针见血道。 “不错，唯有如此，才能降低荒域之行的危险。”大爷爷沉声道，“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小白‘不灭骨’的后患！” “莫罗，你想用生血散来帮小白祛除血脉枯竭的隐患吗？”七爷爷修鸣皱了皱眉，摇头道：“恕我直言，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能感觉到，始终无法跨出涅血境的原因，正是这枯竭的气血弥补的不够彻底。” “而小白受损的，更是号称‘气血之源’的血脉之力，除非是天地灵药，方有一线可能。” “这个我知道，所以我并不打算用生血散，而天地灵药又难觅踪迹，故而我想用古方。” “古方……什么古方？难道是？” “没错，就是从根源上弥补血脉枯竭的……以血补血！” “以血补血……你是想用那位大人留下的遗藏？”三爷爷宗武惊呼道。 “我能感受到小白的不凡，或许他就是那位大人和六芒山一直等待的……最后的希望！”大爷爷看向众人，一字一顿认真道。 “我同意！”四爷爷叶霜断然开口，面无表情。 “老四你疯了？且不说那方法的成功率有多高，你难道不知道它有多危险吗？以前六芒山有多少人进去尝试过，又有几个活着回来的？”三爷爷宗武一跃而起，怒火冲天。 那里，是六芒山的禁地，埋葬着一个不可能实现的预言。 “我知道，无一生还。”四爷爷冷冰冰地回道，“但是边荒很快就要不安宁了，荒域之变可能只是前奏。” “山雨欲来的感觉，还有浓重的血腥……”六爷爷歪着脑袋附和道。 “老六，连你也感觉到了？”三爷爷一惊，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不是我，是修鸣和我说的，最近频繁出现的荒兽身上，都带有很浓的血腥，像是被血炼催生出来的异种。” “那就这样决定了，找个时候开启禁地吧。”七爷爷修鸣接口道，随后闭上了他的独眼，不再多言。 “老七，你……你们……”三爷爷气得直哆嗦，手指颤抖着一个个指过去。 最终，他一甩袖袍，愤愤地离开了。 待到众人都走后，大爷爷坐在凳子上，脸上泛出浓浓的疲态。 他的身后，一道人影缓步走出。 大爷爷回过头，平静地问道：“决定了吗？” 光头大汉头一次表情严肃：“真的要将‘霸下诀’传给他吗？” 大爷爷眼皮一跳：“他也是你孙子，不传给他，你要传给谁？” 七爷爷齐连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没有龙血的辅助，基本不可能练成‘霸下诀’。 而龙血，别说在这茫茫边荒了，即便在那王城也是稀有之物。当年若非我误食了一株滴有龙兽之血的白蛇草，恐怕也修炼不到这‘霸下诀’。” 大爷爷想了想：“这点我知道，想要龙血难于登天。但是小白必须要修炼‘霸下诀’，我有预感，整个边荒很快就要不太平了。” “你的意思是……” “你难道忘记了那位大人留下的地方吗？” “这怎么可能？那位大人可是正宗的人族，怎会与龙血扯上关系？”齐连失声惊呼道。 大爷爷淡然一笑：“这可不一定，你可记得那位大人的本命神通？况且，就算小白不修炼这‘霸下诀’，他也是要前往那个地方的。他因铸就不灭骨而枯竭的血脉若是得不到补充，将来在涅血境会出大问题的。”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切都指向了那个地方。” 考虑良久，齐连最终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也罢，一切都依你。若是小白实在无法修炼‘霸下诀’，你就将我的心取下，以我心头热血烹之，也足够熬出一两滴伪龙之血。” 莫罗闻言大惊：“你疯了吗，竟说出这等浑话！” 齐连摆了摆手：“我已有觉悟，你不必多劝。小白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正如你所说，他也是我的孙子。老七可以为了他，牺牲一只眼睛，我亦可以为了他，取下一颗心。” “若是这‘霸下诀’可以在日后为他挡下诸多劫数，我愿意以心为引。因为，他是我的孙子，也是我最后的希望。” “你这般固执，让我怎么和泉下的老二和老五交代？！”大爷爷一甩手，愠怒不已。 “哈哈哈，你不必和他们交代，我下去之后，自会和他们解释！” 齐连仰天狂笑，音浪如潮。 第三十二章 灰瞳 当莫白回到住处时，已是第二天的下午。 一路上他以风雪为伴，感受着不同以往的天地气息，平和了浮躁的气血，彻底稳固了境界。 现在的他，浑身上下气息圆润，锋芒内敛。 重塑后的新骨与体内气血完美交融，一举一动间透着蓬勃力劲，犹如初生的牛犊。 回来后，莫白首先去了一次后山。 面对气血石碑，莫白全力打出一拳，汹涌的力量咆哮而出。 一刹间，石碑震颤，其上红线升起，直蹿顶部，最后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红芒，久久不散。 “果然已经无法再次进入幻境了。”莫白摇了摇头，有些遗憾，“以我如今的实力，对付它只需一拳。” 回想起幻境内的石巨人，跨入锻骨境的他，也明悟了当初自身所欠缺的东西。 “天地元气，或者说……是境界之力！” “锻骨境，以肉体为基，气血为辅，而元气沟通二者，这样方可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是时候真正修炼养息诀的下半卷了，希望能带给我又一次蜕变。” 元气淬体的效果，他可是十分期待。 …… 三日后，大爷爷用莫白带回的狼兽的骨髓，配和诸多药草，熬制出了一桶活血壮骨的汤药。 莫白喝下后，隐隐觉得肉骨又强大了一分。 “小白，这几天你就不要练拳了，好好巩固一下修为，砺骨汤的药力会慢慢渗入你的新骨。” “而且，我们也要开始着手解决你的血脉枯竭之患了。”大爷爷嘱咐道，顺手将几味药草添入药炉。 旺盛的火苗将大爷爷雪白的胡子映得发红。 “嗯。”莫白点了点头，但内心却有些紧张。 不灭骨虽然强大，但莫白也知道它的强大后患……伤及血脉。 然而他还是毅然选择了铸就。 无他，修士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与天夺运。而如今人族衰弱，异族环伺，边荒之人自是不惜一切代价变强，视力量为绝上，只为封锁异族，为人族赢得喘息时间。 “边荒后裔，誓死不降！” 不降异族，更不降自己！ 悄悄握紧了拳头，莫白眼神坚毅如铁。 就这样，接下来的几日里，他静下心思，开始修炼养息诀。 在融汇了上下二卷后，莫白以养息诀为引，尝试吸纳天地元气。 “丹田为穴，汇纳八方元气。” “运气化流，秘藏天地真机。” 莫白闭目盘膝，身形放松，养息诀口诀烂熟于心，气流呼入呼出，渐渐引动了四周的天地元气。 莫白心如止水，将天地元气慢慢引入丹田，用养息诀加以温养和精炼。 过了一会，他的丹田里出现一层薄薄的元气云雾。 可莫白却暗暗一皱眉。 “此法虽然稳健，但元气的积累太过缓慢。” 心念一转，莫白逆转呼吸，随后吸气如虹，如巨鲸饮水，张开饕餮之口猛地一吸。 瞬间，一股无形气流溢出，朝外一扫而去。 一道道天地元气顿时被强势裹起，涌入莫白体内，他的身体微微膨胀开来，气血之力疯狂上涨。 “虹吸”之法的最初阶段，极为难熬，无法做到筛检元气，只能以量取胜，用大量杂驳的元气，去弥补元气精纯的不足。 强忍酥麻，莫白不为所动，凭意志压下气血，疏导元气，将之汇流到丹田中。 同时，莫白心神微动，催动养息诀，元气云雾竟缓缓旋转起来，形成一团气旋，悬浮在丹田中。 此乃“聚气成旋”，是锻骨境修士开垦丹田，汇纳元气的第一步。 唯有在丹田中结成稳固的气旋，才能以此为基石，不断地从外界吸纳和补充天地元气。 “或许在丹田内聚满元气的那一刻，就是修士凝结气海，化气为丹之时！”莫白心中升起一丝明悟。 但他不敢多做分心，立刻紧守心神，抱朴归真，固守丹田元气。 不知不觉，时间飞速流逝。 …… 数日后，七爷爷修鸣突然来到大爷爷面前，丢给他一个装满红色树果的竹筐。 “这是？” “醉生果，把它们磨成粉末后配以无忧散，可以制成一迷三日的醉梦丹。” “今夜你让小白服下，然后我会为他的眼睛移入瞳术。”七爷爷一语惊人。 “唉，你们一个个都这样……”大爷爷面容苦涩，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莫罗，这不怪你，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七爷爷修鸣一脸平静，仿佛在述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 “拖着这副残躯苟延残喘至今，已是上天对我的恩赐。” “与其让这只眼睛随我一起入土，不如让它跟着小白，去发挥最后的力量。” 他仅剩的左眼中，弥漫出灰色的雾气，将他的脸侵染的异常可怖。 “可你一旦将‘灰瞳’移给小白，你的左眼也会失去光明，而小白的眼睛最多只能形成使用三次灰瞳之力的伪神通。” “三次之后，其内的神通之力必将消散，这么做……值得吗？” “我知道。”七爷爷面无表情，“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你愿不愿意。” 是夜，静寂无风。 已经服下醉梦丹的莫白沉沉睡去，他的脸上，浮现出轻微的红晕。 “按照醉梦丹的效力，大约可以撑上一个时辰。” 大爷爷站在一旁，眼眸低垂，但微颤的声音还是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足够了。” 七爷爷宁神贯注，不再多言，他左手并指按在自己的左眼上。 霎时，他的整个左眼眼眶外浮现出一圈圈诡异黑纹，黑纹形似活物，扭动着攀附到脸颊上，勾勒出诡异的花纹。 七爷爷嘴唇张合，口诵咒令，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那黑纹却轻轻一动，从他脸上脱落，顺着他的脖颈蛇绞般缠了下来。 借助最后的光明，七爷爷飞速一指点在莫白紧闭的左眼上，黑纹立即顺指缠下，贴附在莫白眼侧，扎根般刺入他的眼眶，最后没入皮下，不见了踪影。 沉睡中的莫白微微抖动，一行血泪从眼角无声滑落，一分为三，但随后又迅速收回眼内，只留下三道淡淡的血痕。 一阵强烈的虚弱传来，七爷爷眼前一黑，左眼彻底失去了光彩，其内眼球无声湮灭，只留下一个空洞的眼窝。 但是他的嘴角，却在笑。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笑的这么灿烂。 “白亦啊，就让我用这最后一只眼睛，去陪小白再走上一段路吧，好让他看清荒域，看清异族。” “就用这灰瞳之力，去见证它们的死亡，来祭奠你和冷白的在天之灵吧！” “只是我欠你的那份，却永远也……还不起了……” 七爷爷肆意笑着，那笑声仿佛是野兽的哀嚎，低沉而疯狂，直至无声。 苍白的脸上，最后只剩下凝滞的笑。 “没事吧？”大爷爷急忙上前扶住他。 “无妨……”七爷爷修鸣缓过一口气，解下自己右眼上的黑色布带，然后缓缓缠在双眼上。 “带小白出去吧，不要让他看到我的样子。” 大爷爷嘴唇哆嗦，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很快，屋内只剩下七爷爷修鸣一个人。 他抬着头，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喃低语。 “灰瞳之力已经注入，阿公，你要我找的希望，我已经找到了……” “六芒山的眼闭上了，但……又睁开了！” 第三十三章 血祸 初春之际，万物复苏。 清晨，莫白早早地来到后山石台。 他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扭了扭脖子，舒展起筋骨。 吸纳着早春之气，莫白体内的气血也开始活络起来。 这段期间，他的实力一直在稳步增长，养息诀结合天地元气炼体，可谓功效非凡。 再加上大爷爷用荒兽骨血熬制出的诸多汤药，已然让他的境界彻底稳固，奠定了坚如磐石的基础。 强大的药力，也使得莫白体内新生的不灭骨迅速成长，实力隐隐向着锻骨境中期迈进。 不仅如此，经过长时间的修炼和摸索，莫白终于将崩山拳与气行术完美结合，他甚至在气行术中融入了风雷意境，一攻一动中风雷加身，威势不凡。 石台上，莫白挥拳如风，但思绪却越发翻涌。 转眼间一载过去，他从一个懵懂少年成长为一个修士，也渐渐成熟。 回首往昔，很多事情仍然历历在目，但他的眼神却更加坚定。 半个时辰后，莫白终于热身完毕。回过头时，石台上已是人员齐聚。 四位体型不一的老者，标枪般笔直地站在石台的周围，注视着他。 “大爷爷、三爷爷、四爷爷、六爷爷。”莫白不敢怠慢，一一恭敬地打着招呼。 “怎么没见到七爷爷？”莫白忽然一愣，有些疑惑。 以七爷爷的性子，断不会无故缺席。 “小白，你的血脉之患，也是时候解决了。”大爷爷没有解释，而是望向莫白，目光慈爱而深沉，“你……准备好了吗？” 其余三位老者，同样默默注视着他。 长吸一口气，无惧心头各念，莫白直直地看向他的四位爷爷，正色道：“我准备好了！”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 边荒后裔，血性长存。生前以血肉铸就城墙，抵御异族，死后也要化作魂灵，默默护佑边荒。 而要想守护边荒，就必须拥有强大的实力，这也是莫白对力量格外执着的原因。 “好！这才是我边荒的好儿郎！” 大爷爷感同身受，他欣慰地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一把古老的石钥，神情肃穆。 这把石钥不知由何种石料制成，土黄色的钥身上没有一丝光泽，粗糙而沉重。仅剩的半截形似残月，然而弯角处却光滑圆润。 大爷爷轻轻摩挲着石钥，眼中泛起一丝追忆，就连四爷爷等人也皆是如此。 伫立良久后，大爷爷缓步来到石台正中心，弯下腰对准地上一处不起眼的小洞，将石钥猛地往里面一送。 “石钥有缺，六芒来补！” 伴随着大爷爷低哑的声音，整个石台回应出一声沉闷的轰鸣。 半截石钥竟是与石台完美契合，嵌合成一个整体。 地上，原本断裂无序的青石板一一移位重组，最后化作了一道四四方方的石板。 轰隆！ 莫白只觉脚下一震，石板自行敞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而去的漆黑石道。 他低头望去，幽暗的洞口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让人无法看清下方的景象。 “极少有人知道，在这负碑石台之下，埋葬着我六芒山百年前的一位大人的冢。”大爷爷看着震惊的莫白，缓缓解释道。 “有些事，也是时候让你知道了。”大爷爷长长一叹，带着哀伤的语气再度开口。 然而莫白却陡然发现，大爷爷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竟佝偻了起来。 “我们六芒山数百年间，一直以来都被一种名为‘血祸’的可怕存在威胁着。” “血祸不同于你损伤的血脉根源，它是血脉衰竭之祸，是施加在我们六芒山血脉延续上的一道诅咒，是需要用数代人的命来共同扛起的劫！” 大爷爷声音虽然缓慢，但却沉重异常，带着些许颤音，犹如洪钟一般重重敲击在莫白的心上。 这是莫白第一次听说这等沉重的秘闻，仿佛有一块大石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要知道，一旦成为修士，每突破一个大境界，其寿命也会随之飞跃。尤其是到达涅血境的大修士，其寿命可按以千计。” “然而最近几百年来，我们六芒山的人口却在不断减少，大多数人未到壮年，体内的气血便已提前衰竭。即便成了修士，也终究敌不过血脉衰竭，百岁而终。” “就这样到了这第九代……” 大爷爷眼眶微红，没有再说下去。 一刹间，莫白怔然，脊背彻凉，冷汗无声无息地淌下。 现今的六芒山第九代，只有他和纤纤二人。 “是谁……在我们六芒山上施加了这道诅咒？”莫白浑身发抖，竭力压低自己的声音，但依旧冰如寒幽。 他的眼内悄然间爬起数缕红芒，一股杀意不受遏制地蹿出。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他的至亲之人。 大爷爷等人已然接近百年，血祸之力就像高悬之刀，怕是不久就要落下。而纤纤更是未到花季，莫白不敢想象后面的事。 “这座山，在衰老，在哭泣……你看到了吗？” 一句不知从何而来的话突然映现在莫白的脑海，他的眼中顿时浮现出诡异的黑白之景，无数熟悉的人和物在其中轮转，最后化作苍白而冰冷的样貌，直至腐朽。 “这是？” 莫白闷哼一声，心中巨痛，一抹灰色的幽霾闪过眼底，眨眼就占据他的瞳孔，侵蚀他的脑海。 下一刻，诡异的花纹竟从莫白的左眼皮下乍现而出！ 一圈灰色的纹路内现于莫白的瞳孔内。 凄诡而迷离。 “不好！”大爷爷见状心中一惊，立刻大喝一声，并掌起势。 一道厚重如山的气势顿时从其身上迸射而出，压下了莫白周身凝聚起来的杀意。 “噗！” 猝不及防下，莫白一口逆血喷出，跌倒在地，脑后一缕灰气悄然散开。 四爷爷叶霜赶忙上前一步，用手搭住莫白的肩膀，将独有的内息传入莫白体内，抚平他紊乱的气息。 “我……我怎么了？” 眼内灰色渐渐消退，莫白神智也逐渐恢复，但他的脸上却挂着浓浓的茫然。 方才一瞬，他仿佛置身深渊，心神迷失，身躯不受控制，就连所见之景也皆记不得了。 四爷爷叶霜悄悄对着大爷爷摇了摇头，使了个眼色。 “墓冢封闭多年，通道开启后致使地底阴气上蹿，冲撞了你体内的血气。”大爷爷解释道，稍稍运气后一掌排空，推动滚滚气浪直冲洞口。 “阴气性寒污秽，最能乱人心智，方才你就是受其影响，失了心智！” 说话间，大爷爷翻掌一拍，无数污秽浑浊之息化为灰烟暴露而出，但又被他的浑厚之气死死压住，最后湮灭于空中。 “不要被愤恨蒙蔽了心智，血祸虽强，但我们仍有一争之力。”大爷爷对着莫白郑重说道。 “在这墓冢之下，就埋藏着一道可解开我六芒山后世‘血祸’的秘藏！” 第三十四章 血池 “这也是我们今日开启墓冢的目的。”大爷爷看着莫白，眼含深意道。 莫白闻言，立刻心神一凛。他深吸了一口气，运转气血，消去了还残留在体内的些许阴寒。 “走吧，墓冢开启的时间有限！”六爷爷齐连突然开口，上前扶起了莫白。 “老规矩，我走前面。” 三爷爷宗武一马当先，率先踏入通道，大爷爷对莫白点了点头，紧跟其后。 莫白换了口气，神情紧张地跟了进去。其后，四爷爷叶霜和六爷爷齐连也迈步跟上。 通道幽暗狭小，不知尽头在何处。两侧墙壁上爬满了漆黑的污泥，给人一种岁月极长的感觉。 而脚下的台阶冰冷粗糙，只有众人不断落下的踩踏声，但每隔二三十米就会有一盏快要烧到灯芯的烛台。 莫白不敢大意，屏气凝神着向下走去，他借着微弱的光芒观察了一会，发现墙上似乎刻画着不可言状的符文和痕迹。 壁画虽然模糊，但莫白仍觉得这些刻印是在讲述着什么，他瞪大眼睛看得分外投入，而他的四位爷爷们也在暗中商量着。 “灰瞳的力量已经开始侵蚀小白的心神，即便虚弱到了这等地步，也仍旧如此可怕吗？”幽暗中，大爷爷眉头紧蹙，对着四爷爷悄悄传音。 他没有想到“灰瞳”的残力竟然如此难缠，即使传承了三代，也依旧不曾消亡。 “毕竟这是阿公传下的，世间不可多得瞳术神通。只希望那位大人的遗藏，能够压下小白眼内的灰瞳之力。” 四爷爷对此也是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神秘的墓冢。 在足足过了九盏烛台后，他们一行人终于来到了通道底部。 一扇石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石门没有任何雕饰和花纹，仅仅是用一道手臂般粗大的黑色深痕作为分界。 “这里就是通往墓冢的最后一道关了。” “此门名为‘照血’，唯有涂抹上我六芒山后裔的血才能开启，其他一切血脉在其照耀之下皆无所遁形。” 大爷爷注视着石门，老眼中精光闪动，满是自豪。 这时，三爷爷上前咬破手指，将指尖鲜血在上面轻轻一画，血水很快没入石门，仿佛被其吞噬。 三爷爷也不多说，直接轻轻一推，石门竟是“轰”的一声，在大量尘土中缓缓打开。 他催促道：“走吧，可以进去了。” “不用滴血吗？”莫白一愣，他已经将手指放到嘴边。 “傻小子，真正的‘照血’早就已经结束。”大爷爷笑道，回过头拉了他一把。 “你当那一路上的九盏神烛是干什么的？那可是燃血之灯，你每遇一盏，它便会内照一次你的血脉，足足照视你九次。而它之所以低暗不亮，是因为……能点亮它的，只有异族的血！” “以异族之血为灯芯，以异族之骨为阶梯，这便是那位大人的冢，好好看看吧！” 大爷爷将莫白轻轻一推，推过石门，无数缤纷绚丽的色彩瞬间涌入莫白的眼睛。 “这是……？” 微微别过头，变幻的光线令莫白有些不敢直视，但他的眼睛适应得极快，很快他就张开眼看去。 一番难以形容的景象出现在莫白眼中。 墓冢之内宽敞明亮，以明珠镶嵌而成的穹顶散发出柔和的光，照亮整个墓冢。 正前方是一圈瑰丽的水池，它有着神异的血红色池水，波澜不惊的湖面被浓浓的雾气缭绕，让人看不清水下的情景。 血池的尽头处，矗立着一尊人形石像。 精致的雕刻让石像显得栩栩如生，就连衣角上的花纹都清晰可见，唯独石像的面容却是一个光滑的曲面。 仿佛被刻意抹去了面容，只留下无尽的迷雾。 似乎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召唤，莫白失神间轻轻挪动了一步，瞬间，明明四周没有一丝风动的血池却泛起波涛，带出一串串晶莹的水滴。 幽幽水声，如泣如诉。 莫白的眼中顿时折射出不同于血红的斑斓颜色。 “这便是那位大人昔年布下的遗藏……逆血池！”大爷爷幽幽一叹，来到莫白的身旁，神情复杂。 “传闻这逆血池之下，就埋藏着解除‘血祸’根源的秘法。只可惜我等天生被血池排斥，无法接近它方圆十米。” 大爷爷苦笑着朝着血池走去，但在接近血池的时候，一股无形之力自血池中排出，将他向后推了开来。 四爷爷等人也皆是面色复杂。 六芒山的先人，在过去的数百年间尝试了各种方法，皆无功而返。他们甚至以性命为代价，强入逆血池，也依旧无用，最后在心灰意冷之下封闭了墓冢。 曾有先祖断言，血池之所以排斥他们，是因为他们并非血池所等待的那个人。 “小白，要想复苏你枯竭的血脉根源，就必须注入更为古老的直系血源，让你的血脉重新焕发生机。” “而这血池之中，就含有我六芒山百年前的天骄……苍涯大人的精血！”大爷爷满脸敬意，道出了那位大人的名字。 “生有涯，而其道无涯。” “苍涯大人乃是三百年前不世天骄，一手崩山拳开山裂河，难逢敌手。他曾在荒域五代之争中力压异族，镇压千百敌手，留下了无尽传说。” “只是后来为了对抗异族，苍涯大人不得已施展了禁忌之术，伤到了自身根基，落下了祸根，也埋下了日后的血祸之患。” “是什么禁忌之术？”莫白追问道，隐隐抓住了关键。 “他融合了九山之血，觉醒了一式旷古烁今的绝世神通，镇压了当时的异族大敌。” “但九山之血本不相融，此法有违天和，故而此后六芒山的血脉日渐稀薄。” 边荒九山，九种血脉。 其源头和来历，需要追溯到千年前的边荒大战。 千年前，从异域跨界而来的巨灵族和从天而降的夜月族，联合了蛰伏在苍莽群山中的兽族，对人族的边荒之地发动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残酷战争。 无数人族修士战死边荒，血染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其泥土在时隔百年后翻掘出来仍有浓浓血腥。 后来，那些活下来的修士，在边荒筑起山石，建起村落，用他们的残躯，继续守卫着这里。 而后百年，边荒九山渐渐成型，血脉也渐渐融合，形成了九种不同的独特血脉，也就是现在的边荒血脉。 他们互相守望，互相扶持，镇守着边荒，防御着另一端那些躁动不安的异族。 大爷爷平静地说出了一段埋葬在岁月中的真相，但在这之下，只有深深的悲怆和凄凉。 第三十五章 九山之血 “小白，不要责怪苍涯大人，若是当时他不那么做，边荒九山的五代血脉们很可能会全部折损在荒域。”大爷爷低沉道。 “所以，他必须挺身而出，为了边荒九山，更是为了人族！” “即使血祸再可怕，即使六芒山最后只剩一人，我们也要将它扛起。这不是诅咒，这是先祖力抗异族留下的伤痕，是流淌在我们六芒山血液里的荣耀！” “因为……我们是一个人族！”大爷爷最后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出，他的胸膛起伏不停，背脊却挺得笔直。 莫白默立无言，但同样胸膛滚烫，感到有无尽热血在自己体内沸腾。 他好似看到一个人影，站在人族的前面，背负起了所有，独对万千异族。 “苍……” 共鸣间，莫白情不自禁张口吐出一个字。 登时，血池猛地一震，浪潮翻涌而起，溢出阵阵令人心悸的力量。 大爷爷等人心头一惊，不得不退后开来，这么多年来他们也是头一次见到血池如此激荡。 但莫白却浑然不觉，他伫立在原地，任凭血池之力扫过全身。 血池之力荡漾在他的身上，泛起一层晶莹的涟漪，引导着他走向前去。 “果然，小白你就是六芒山和苍涯大人一直等待的那个人！”大爷爷目光熠熠地看着莫白，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神采。 “六芒山，有救了！” 四爷爷等人也是不敢置信，但旋即相视一眼，流露出惊喜的神色。 “我？”莫白闻言一惊，身形骤停，顿时从失神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血池也再度恢复平静。 这一切太过突然，莫白的神情还有些恍惚，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完成这六芒山数代先祖都无法完成的心愿。 “不会错的，几百年间血池从未有过如此亲近一个人！”大爷爷笃定道。 “当初苍涯大人自觉时日无多，便在这负碑石台之下自立墓冢，将一身精血散下，以秘法封印在血池之中。正如先祖所言，唯有得到血池承认的人，方能够接近它。” “凭借苍涯大人的精血，定可以滋润你枯竭的血脉，甚至重现远祖真血！” 大爷爷激动地浑身颤抖，就连呼吸也急促了几分，他从未有过如此失态。 “去吧！”四爷爷上前一步，拍了拍莫白的肩膀，眼中满是鼓励。 “六芒山的崽子，岂能不战先退？”六爷爷也跟过来，捶了莫白一拳，像是要打散他的迷茫。 “管他娘的有什么幺蛾子，自己老祖埋下的好东西，难道还能害死自己的子孙不成？” 六爷爷捏着自己碗大的拳头，眼中战火中烧，若不是有血池之力阻隔，他早就想冲上前去一探究竟了。 “闭嘴，你这个大老粗，说的什么浑话！”三爷爷满脸黑线，没好气地白了六爷爷一眼。 但他自己张了张嘴，也没能说出什么话来，也只好向莫白投去鼓励的目光。 “六芒山等待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大爷爷怅然一叹。 有悲叹，更有欣慰。 “我一定会为六芒山解开这血祸之患！” 莫白心头所有迷茫和踌躇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郑重地对着四位爷爷行了一礼，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然后转身而出。 他的身后，大爷爷他们一个个神情紧绷，屏住呼吸，一口大气也不敢喘，眼睛死死盯住莫白的身影。 一步……两步…… 血池之力缭绕在四周，如无形屏障隔断空间，仅仅十多步的距离，莫白足足用了半盏茶的功夫才走完，他的额头上布满汗珠。 那种盖压当头的恐怖气势，让莫白如临深渊，虽然血池之力没有排斥他，但也并不好受。 狠狠甩了甩脑袋，莫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细细感受了一下面前的血池，却毫无所获。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笼罩在血池上方，隔绝了他的感知。 “逆血之池，果然不凡。”莫白苦笑一声，也不矫情，猛吸一口气后直接一跃而下。 噗通！ 平静而诡异的血池，竟在莫白跃入的那一刻涌起数丈波涛，仿佛是它张开了血盆巨口，将莫白一口吞下，半点水花都没有溅起，只留余声。 池内幽深如渊，莫白连续下潜了四五个呼吸，竟是连底都没摸到。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莫白彻底落到池底的那一刻，他清晰地看到，有无数不溶于血水的神秘水滴在其中自由穿梭。 这些神秘水滴色泽不一，或明或暗，或深或浅，并且其上似乎包裹着一层晶莹剔透的膜。 莫白有些吃惊，不由地张大了嘴巴，却意外发现这里可以自由呼吸。 于是他放下心来，仔细观察着，发现这些神秘水滴总共可以分为九种。 这让莫白不由心中一动：“难道这就是大爷爷所说的……九山之血？”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些神秘水滴乃是当年苍涯自知时日无多，又因施展禁术使得六芒山一脉血脉崩坏，故在身死前布下血池遗藏，在其中自散的一身精血。 这些精血经过血池三百年多年的温养，慢慢还原成了苍涯最初吸收的九山之血。 它们静静地沉在池底，等待着一个人。 而如今，这个人已然出现。 他，就是莫白！ 正当莫白暗暗观察这些九山之血时，异变突生！ 所有神秘水滴突然齐齐跳动，在血池底部旋转开来，形成一圈强大的涡流将莫白牢牢困住。 在这漩涡之中，内层的九山之血晶膜化开，慢慢融合在了一起，凝聚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神秘水珠。 水珠随波而动，微光闪烁间射出一道青光没入莫白眉心。 一股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涌入莫白的身体，径直冲向他的脑海。 瞬间，莫白如遭雷击，整个人意识开始恍惚，陷入怔滞。 与此同时，他那瞪大的左眼忽然一闪，瞳孔内浮现出一圈诡异的灰色花纹。 诡秘莫测的灰瞳在莫白左眼内自行轮转，散发出狂躁不安的无形波动，仅仅片刻后，一阵灰雾就从莫白身上扩散出来，企图抵御来自血池的力量。 灰瞳之力幽邪难测，其灰色雾气暗含邪力，竟反向侵蚀血池，将四周水域彻底搅乱。 似乎感受到灰瞳的威胁，神秘水珠微微一颤，表面泛起一圈圈水纹，顿时周遭无数九山之血再度汇聚而来，将灰雾牢牢吸附后包裹起来。 同时，神秘水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莫白的左眼。 顷刻间，两种力量疯狂对抗，莫白脑海中翻江倒海，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倒去。 剧痛中，无数古老的景象似穿越亘古时空，伴随着极光袭来，在莫白眼中零星般闪过。 似近似远，似真似幻。 似是不期而来，又似是命中注定，一幅破碎的画面在莫白眼中徐徐展开。 第三十六章 云从龙 空旷的墓冢内，寂静无声，不知年岁。 一个身形模糊的青衣男子，斜对着莫白坐在池边，手腕上有着一道淋漓血口，无数鲜血正顺着他的手指滴入他身前的池中。 “今日苍涯逆转融血之术，自散九山精血于血池，以神我镇血，为我六芒山……争一个明天！” “后人谨记，融血之术，禁忌之法，强今世，损后世，正则顺，逆则反。” 陌生的声音遥远传来，飘渺难觅，但却直入莫白耳膜。 恍惚中的莫白不由一刹清醒，他心有所感，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青衣男子的脸，却反而更加模糊。 唯独那不断滴落的鲜血，散发出灼目的红芒，像是一轮不落的残阳，刺痛着他的眼眸。 随后莫白眼前一花，四周景象如潮水般迅速退去，等他回过神来再看时，已是另一幅画面。 “忧我六芒，其木幽霜。壮我边荒，其血如阳！” 水池旁，青衣男子轻声吟唱，敲石为奏，其音似哀似乐。 此时的池水，已经满是血色，在穹顶明珠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泛着粼粼红光。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越来越远，青衣男子的身影也越发虚幻，最后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座无脸石像静静地矗立在血池旁，流转着暗光。 而后，血池、青衣、九山……无数古老残缺的画面纷至沓来，在莫白眼前一一闪现。 他仿佛坠身于光阴裂缝之中，虽有幸见到了过去的片刻景象，但却留不住一点记忆，好似那泥潭中费力跳动的鱼儿，激不起一片水花。 他的意识愈发浑沌和恍惚，最后一切骤逝。 莫白合上了眼，静静地躺在池底。 忽而，无数画面支离破碎，唯余一道震人心魂的洪亮声音破开混沌，撑开黑暗，直入他的灵魂。 “血脉有缺，九山来补！” 霎时，莫白……睁开了眼！ …… 血池外面，大爷爷一行人面色凝重。 距离莫白进入逆血池中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可逆血池依然毫无动静，这让大爷爷他们有些心急如焚，气氛也压抑起来。 可就在大爷爷他们忍不住想要强行上前查探之时，那个模糊不清的无面石像忽然自行崩裂，从里面射出一道光芒直入血池。 霎时，池底之下，九种精血如箭雨般射向莫白的身体，每一滴都滚烫如油，好似要灼穿他的身体，烙印进他的灵魂。 这些精血，在进入莫白体内之后，便在他的筋脉里四处游走，将他原来的气血之力全部冲散。 仅仅一瞬，无边的燥热就将莫白吞没，他不由自主张大了嘴巴，眼神渐渐涣散。 同一刻，无数人族英灵和异族厮杀的场面出现在莫白脑海中，强烈冲击着他的心神。 血色残阳下，边荒大地几近破碎，无数人族修士血洒长空，发出不屈的怒吼。 那连绵不绝的血色和声音，如同疾风骤雨般洒在莫白身上，响在他的耳畔，让他感同身受。 亦让他热血沸腾。 “先辈们，这炙热的鲜血……我感受到了！”莫白双目赤红，用自己最大的声音竭力嘶吼。 一道若有若无的扭动虚影具现在他的身后，随着血水翻涌摆动，渐渐凝实。 下一刻，莫白全身筋脉喷张，四肢百骸中涌出无尽狂躁血气，化作滚烫热流逆冲而上，直抵喉咙。 他的喉骨灼热疼痛，血腥满腔，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喉而出。他情不自禁张大了嘴巴，一个古怪而又神秘的音节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吼！” 一道苍老的吼声蓦然响起，仿佛是从遥远的古代传来，历经了千年岁月，终于在此刻突破了时空的界限，从莫白灵魂深处迸出，然后顺着他的身体，直传出口！ 苍古长吟，响彻百里！ 正此时，六芒山外，数百米的高空中忽然乌云密布，一道惊雷自天际划开，轰鸣大作。 一刹间，边荒九山风起云涌，天空中惊现云海雷鸣之异象。 宛如风云变幻，龙起大泽！ 云从龙！ …… 晴天霹雳，狂风大作。 其余八山之上，无数人仰天看去，目露迷茫。 五牙山上，十几个孩子正围坐在一个面容苍老的老者身旁，静静地听着故事。 只见那老者唾沫横飞，说到精彩之处更是手足并用，孩子们也是听得入了迷。 而就在这时，惊雷划过，那老者像是听到了什么，忽而眼睛瞪得像两个铜铃，嘴中声音戛然而止。 “李爷爷，你怎么不讲了，后来呢？” 孩子们仰起天真的大眼睛，迷糊地望向老者，却只看到老者眼中，两行浑浊的老泪决堤而下，张口无声。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老者，想起了年少的事，想起了曾经那一腔热血，想起了身上那一道道伤疤。 还有那个……曾经站在他们身前，从未倒下的身影，那个仰天啸吼的姿态，以及那道震穿荒域的声音！ …… 首鹤山上，石窟洞中。 一位扎着麻花辫的老者佝偻着身子，吃力地眺望着洞口前的天空，不知是回忆起了什么，眼睛有些失神。 他的面前，一轮残阳不落，赤红如血。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那么动听！”老者的嘴唇哆嗦着，手下紧攥的木杖在石窟岩地上狠狠一敲，划出深深的刻痕。 “以血铸就之地，其色凄艳如阳……如阳啊！”老者轻声默念着，手下木杖笔走龙蛇，在岩面上不停刻写着。 不知何时，老者默默抬起头，注视着天边的残阳，像是回忆，又像是怀念。 他的身后，数十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深刻在岩面上。 一式神通压夜月，泣血龙吟空绝响！ …… 墓冢内，像是完成了使命，无面石像开裂化尘，随风而去。 血池中，深红的血色悄然褪去，露出原本清澈的池水。 然而，一个巨大的漩涡盘踞在血池中央，下陷的水面深不见底，直通地幽。 大爷爷等人一个个呆若木雕，一动也不动，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池边。 唯有翻腾的水声回荡在墓冢中，似在诉说…… 九山之血，回来了！ 第三十七章 英灵血 千年前，边荒大战，三大异族联手而来，意欲一举攻克边荒，覆灭人族。 当时，无数异族修士兵临边荒，掀起滔天战火。 曾有传言，人族气数已尽，天命必败。 然而人族众修舍生忘死，浴血奋战，最终逆天改命。 那一战，人族修士死伤无数，怨气冲霄，致使圣人提前苏醒，而后战退异族大圣三百里，迫使他们定下共生之约。 自此，四族放下干戈，各自开始休养生息，边荒也重新恢复了安宁。 而残存下来的人族修士们留在了边荒，在这里繁衍生息。 此后血脉九分。 没有人能说清，这九种血脉从何而来，又为何相聚。 明明平平无奇，却又不能相融。 唯有一个古老的传说流传至今： 当九山之血重新汇聚之时，枯竭的血脉将会重生。而那重生的，将会是千年前的……英灵血！ …… 血池漩涡的尽头处，莫白在倾尽全力一吼之后，感觉体内缺失的某种东西正在慢慢复苏，一股痛热自心口升起。 他立刻盘膝坐下，眼观鼻鼻观心，运气调息。 他身外的漩涡也好似有感，竟缓缓退开三丈，为他空出一片无水之地。 莫白心神沉下，不闻外物，全力运转养息诀内视体内。 一团赤红之血正从他的心窍深处流出，将他的脏腑映得莹红。 当赤红之血流出的一刹那，莫白整个人呼吸急促起来，他能感觉到，枯竭的血脉正在渐渐苏醒。 赤红之血数量极少，但却霸道无比，它散发出炙热的气息，好似滚烫岩浆，一路流去竟开始驱逐莫白体内的原血，将它们统统赶回心窍。 莫白的心窍内很快就聚满了原血，而赤红之血立刻将它们包裹起来，开始吞噬和炼化。 莫白痛哼一声，心口滚烫，如有火烧，更有裂心之痛汹涌袭来。 他不由自主地趴倒在地，整个人蜷缩起来，通体赤红，像是在丹炉中的丹药，正承受着熊熊烈火的不断煎熬。 无数血丝爬上他的体肤，显得格外可怖，但莫白咬紧牙关，死死撑住。 随后，一滴滴赤红精血被炼出，注入他的心窍，弥补着他因锻就不灭骨而损失的血脉。 炼血过程整整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莫白全身衣物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四周弥漫着蒸腾的热气。 当最后一滴赤血凝出，莫白不由浑身一震，体内光华大放。 他那枯竭的血脉如同凤凰般浴火而出，重获新生。 赤血莹莹，溉流全身，如宝珠散华，光彩耀人。 莫白努力甩了甩眼前的黑晕，可还不等他喘息，那沸腾的血液却开始灼蚀他的骨头！ “啊！”莫白终于忍不住痛吟一声。 他的骨头发出痛苦的哀鸣，很快就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但是赤血无动于衷，携着炙息一拥而上。 “噗！” 莫白不禁喷出一口热血，带着灼灼热气，将池底的石面都熔去一块。 仅仅数个呼吸的时间，他就痛苦地倒在地上，无力支撑起身体。若非他在碑影幻境中吸收过神秘青光的力量，否则体骨早已成灰。 莫白现在全靠一缕信念在苦苦支撑。 铮！ 体骨齐鸣，不甘消亡，纷纷奋起反抗。 那一根根残骨竟从赤血之中疯狂吸取气血之力，然后长出了一截截新骨！ 不灭骨！ 血不绝，则骨不灭！ 莫白的骨头不断融灭，却又死死扎根在赤血之中，顽强地再度长出。 破坏和新生在他体内不断轮回。 如同经历了漫长岁月，赤血终于承认了不灭骨，渐渐收拢了炙息，赤红之色慢慢黯淡下去，化作了寻常的血色。 与此同时，不灭骨也停止了对气血的汲取，安静下来。只是那越发白莹的骨质，显示出它又一次的成长。 不知过了多久，莫白艰难地睁开眼。 “这是第几次昏过去了？”他苦笑一声。 六芒山的先辈们，似乎很喜欢这种粗暴的传承方式。 不过莫白并不排斥。 深沉浩瀚的气血蛰伏在他的体内，莫白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 简简单单地一握拳，莫白心中就已然有数。 “血脉恢复了，而且……对气血之力的掌控更强了！”莫白心中一喜，涌现强大的自信。 那种自铸就不灭骨以来，犹如无形枷锁般困在他身上的血脉缺失之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腔永不熄灭的炙热。 血液流淌中，赤芒隐隐流动。 “英灵之血吗？”莫白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微微抬首，眼神凛然，“莫白必不负先祖重望！” 随后，他朝着记忆中无面石像的方向，轻轻一拜。 赤血如阳！ 英灵永驻！ 莫白继承的，正是人族那永不屈服的英灵之血！ 他的身后，无数昂首而立的虚淡人影注视着他，不发一言。 薪火相传，人魂不灭。 深深看了一眼血池，莫白轻轻抬脚。 哗！ 周遭漩涡尽数塌下，化作浪潮拱卫而上，将他轻轻托起，渐渐带离池底。 …… 血池外，杵在原地的大爷爷四人接连醒来。 大爷爷第一个恢复神智，只是脸上还残留着浓浓的震惊之色。 “刚才一瞬间，我好像失去了意识！” 四爷爷也跟着清醒过来，随即瞳孔骤缩，紧张地盯着血池，心头涌起一阵心悸。 “幻术吗？还是……”四爷爷目光闪烁，有些不确定。 方才他们四人欲往血池一探究竟，却惊闻一道苍茫长吟，瞬间意识昏沉，陷入凝滞，如同被施展了定身之术。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能让他们一起失神这么久的，绝对是一股可怕的力量。 “老六你怎么了？” 三爷爷被大爷爷重重推了一把，也恢复了意识，然而整个人还是有点蒙。 他的身旁，六爷爷齐连正匍匐在地，不住地颤抖。 他的脸色煞白，四肢痉挛，额头上有大把豆大的汗珠。 “龙……龙吼！”六爷爷艰难地张开口，声音断断续续，牙齿都在打颤。 “什么？！” 大爷爷和四爷爷齐齐呆住，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不……不会错的！”六爷爷在三爷爷地搀扶下哆嗦着站起，“只有纯正的龙吼，才会让我这拥有些许伪龙血脉的人受到如此压制。” 六爷爷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魁梧的身子没有半点力气，只能软软地靠在三爷爷身上。 龙，乃传说之灵。 只闻其形，不见其真。 蛮荒兽族认为龙乃万兽之祖，曾撑起蛮荒，统领兽族；而人族则认为它是正统和祥瑞之灵，超脱于兽，传闻仙帝就曾驾驭水龙，孕育荒芜。 第三十八章 连山锁 “方才那惊天一吼若是龙吼的话……”大爷爷呼吸一滞，像是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此事太过重要，稍后再议！”四爷爷摆了摆手，打断了大爷爷的话，神情严肃。 “嗯！”三爷爷和六爷爷也都明白其中要害，点了点头后便不再多言。 他们四人乃是生死与共的兄弟，默契十足，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所想。 汩汩…… 就在此时，血池中央的漩涡渐渐收拢，池水上涌，托举出一道人影。 “大爷爷、三爷爷、四爷爷、六爷爷！”莫白张口喊道，迫不及待地跳出血池。 “出来了啊。”大爷爷一把拉过他，反复确认了一阵后，心里松了一口气。 “小白，你过来！”靠在三爷爷身上的六爷爷突然开口，朝着莫白眨了眨眼。 “六爷爷你怎么了？”莫白看着瘫软无力的六爷爷，关切地问道。 “我的怀里有一块玉简，你将它拿出来贴在额头上。”六爷爷努了努嘴，避过了莫白的询问。 略带疑惑，莫白将手伸入六爷爷怀中摸索了几下，取出了一块拇指大小的玉简。 玉简看上去有些年头，通体泛黄，但入手温润。莫白将它轻轻贴在额上，随即一阵墨绿色的光晕透出玉简。 “你且将它收好，千万不要离身！”六爷爷急忙开口，嘱咐道。 “我知道了。” 虽然有些不解，但莫白还是照做了，他将玉简与胸口的草蚂蚱串在一起，小心翼翼地藏在衣内。 就在莫白低头间，六爷爷暗暗对着大爷爷等人使了个眼色。 四爷爷立刻道：“时辰快到了，墓冢就要关闭了，我们还是先行上去吧。” 莫白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褪尽血色的血池，心情忽然有些沉重。 先祖散尽精血，长眠于此，也算有个归宿。 但不知边荒，还有多少无名英灵魂葬大地，不得归家。 “不必难过，若是苍涯大人在天有灵，也会感到欣慰的。”大爷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 “快点走吧！”三爷爷急吼吼地背起六爷爷，催促道：“要是被关在这里就不好了，我可不想成为六芒山第一个被关在先祖墓冢里的家伙。” “你放心，这里有五个人。”六爷爷咂了咂嘴，勉强动了动身子，感觉有点硌得慌。 “你可闭嘴吧！”三爷爷眉毛一挑，怒道：“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重？你找谁不行，非要靠在我身上？” 他强忍住把六爷爷从肩上甩下去的冲动，牙齿气得咔咔响。 “不行了，我的头还是有点晕。”六爷爷嘿嘿一笑，装傻充愣起来。 他们二人一番胡闹，却是把沉重的气氛冲淡了许多。 莫白微微一笑，缓步跟上。 他们身后，石门缓缓关上，墓冢再度封闭。 …… 边荒，首鹤山。 “此次荒域之争不容大意，挂起连山锁，准备召集九山！” 偌大的石台上，人头攒动，一位麻花辫老者站在中央，将手中的木杖重重敲了下去，发出了一道命令。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低哑，但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的每个人的耳中。 瞬间人影晃动，数名修士施展身法，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了暮色中。 麻花辫老者正是首鹤山的首座，乌洛大人。 他原本浑浊的双眼内，此刻却有些阴沉。 荒域之争即将提前开启，届时人族与异族之间定会血流成河，可如今三大异族的反应却很平淡，没有一丝反常的动静。 但乌洛知道，这平静之下绝对暗藏着惊涛骇浪。 “是巨灵族，还是夜月族？”乌洛眯起双眼，心中迷云笼罩，“亦或是……兽族？” 引发荒域异变的，只可能是异族，只不过问题是，究竟是谁插手其中…… “异族，祸乱之源！”乌洛在心里重重哼了一声。 忽然，他的瞳孔一缩，心有所感下，立即抬眼朝着一处方向望去。 乌洛紧缩的瞳孔中，金光流动，他看到，千里之外的大地上有一团黑气升腾而起，且在不断缠绕壮大着。 黑气接连天地，顿时引发异象，无数幽霾汇聚而来，撕开大地，接引出一股死寂的气息。 “死气上升得这么快，荒域出世的时间可能还要提前。”乌洛面色微变，沉吟道：“不太好对付了……必须尽快通知王城，让他们加紧速度了！” 咚！ 正此时，一道洪亮的钟声响起，响彻首鹤山，然后钟声连响九次，声声震耳，音波所到之处，草木拜服。 “是‘唤山钟’！” 边荒九山上，无数边荒后裔顿时心血潮涌，有所感应。 他们纷纷放下手头之事，起身赶往各自山头的负碑石台。 唤山钟响，必有大事！ “‘钟’响了，接下来该是‘锁’出了！”乌洛收回视线，轻声说道。 话音方落，紧接着便是数道“呲啦呲啦”的铁器摩擦声响起，其沉重之处不亚于先前的钟声，甚至犹有过之。 乌洛举目望去，九根一望无际的黑铁锁链自首鹤山的山腰上横贯而出。 黑铁锁链不知由何制成，上面锈迹斑斑，带有古旧的气息，分别朝着首鹤山的九个不同方位伸出，浩浩荡荡荡地射向远方。 铛……！ 数百息后，九道沉闷的响声传回。 乌洛点了点头，九山已经完成连接。 “前去一会各位老友！” 收拾起心中阴霾，乌洛身轻如燕，木杖横下化为一道黑影，载着他一路向下。 …… 六芒山。 一身黑衣的修鸣正站在山崖边缘，他眼缠黑布，衣衫狂舞，犹如扎根在悬崖峭壁中的一棵劲松，岿然不动。 霎时，远处传来一阵密麻的破空声，修鸣顿时身子一侧，双耳微动。 破空声越发临近，刺耳非常，但他却听得越发仔细。 突然，他猛地一抬脚，踢向左侧一根半截入土的幽黑铁柱。 铿！ 铁柱缓缓升起。 与此同时，一根黑铁锁链贯空而来，准确地缠绕在铁柱上，回旋了数十圈。 修鸣蹲下身子，摸索着从黑铁锁链中抽出锁头，嵌在了铁柱上的凹槽中，然后将一道符箓挂在锁链上，朝着另一头荡了过去。 符箓逆风而动，化为一道白光远去。 许久后，修鸣转身离去。 …… 山下。 木屋之内，大爷爷四人正在商议。 “唤山钟已经敲响，但距离真正集合，我们还有三日时间。”大爷爷盘算着，心里很快有了对策。 “此番首鹤山敲响唤山钟，定是乌洛大人之意，意在为九代边荒们开启篱山璧，以应对这次的荒域之争。” “届时就由我和老四带着小白去首鹤山吧，这里就交给你们了！”大爷爷环顾一圈后，做出了决定。 “放心！”三爷爷拍了拍胸脯，“老七那里，就由我去说吧。” 这个时候，他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不再敷衍。 “我确认过了，玉简对小白有反应，就说明他可以修炼‘霸下诀’。”六爷爷倚坐在墙角，沉声道。 “如此又多了一道护身符。”大爷爷点了点头。 “我身边还有几张二哥曾经留下的剑符，待我取来后，你同‘降霜剑’一并交付给小白吧。”四爷爷起身，拽着三爷爷走出了木屋。 他将这里留给莫罗和齐连。 “确定玉简不会出错吧？”大爷爷盯着六爷爷的眼睛，认真询问道。 “不会错的，这块玉简是由龙骨制成，虽然是隔了不知道多少代的杂龙碎骨，但对龙血有很强反应。”六爷爷喘着气说道。 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虚弱，但眸子却越发明亮。 “只要小白练成‘霸下诀’，荒域之内，足可自保！” 第三十九章 荒域 “但我们没有时间了……”大爷爷摇了摇头，“‘霸下诀’太过霸道，而小白又只有锻骨境，此时修炼只会适得其反，唯有达到气海境才有一线希望。” “可恶！若是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大爷爷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心中满是不甘。 倘若荒域没有发生异变，他有信心，能在三年之内让莫白跨入气海境。 但现在荒域即将出世，其外更有异族环伺，可谓暗流汹涌，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推动着一切。 “别慌，我们还有‘篱山璧’！”六爷爷提醒道，“凭借它的能力，我们还能争取到一点时间。” “嗯，我先去做些准备。”大爷爷也知道不能心急，叮嘱了六爷爷几句后，便先行离去。 一炷香后，大爷爷将莫白找来。 他看着面容尚且稚嫩的莫白，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大爷爷，你们的身体怎么样了？”莫白没注意到大爷爷的异样，反而满怀期待地问道。 自他从逆血池中继承了英灵之血后，莫白隐隐觉得，悬在六芒山头上长达数百年之久的“血祸”之患已然消失。 “嗯，我已感觉到体内有一股新生之力在慢慢成长，只是目前还未适应。”大爷爷点了点头，“想必你的其他几位爷爷也是如此。” “不过小白，我这次把你找来的目的，是要向你说明荒域之事。”大爷爷正色道，神情严肃。 “荒域？！”莫白心头不由一紧，原本的欣喜之感也慢慢冷却。 这个地方，他过去多次听闻，也翻阅过不少古籍，但始终不能一窥究竟，其上好似笼罩着一层迷雾，让人看不真切。 他只知道，那里是一处血战之地。 “就是荒域！”大爷爷点了点头，脸色凝重道：“我们和异族之间的斗争已经延续了千年，而在这千年岁月里，每隔百年就会爆发一次特殊的争斗，以解千年宿怨。” “而这争斗厮杀之地，就是……荒域！” 在边荒，人族和异族间的血仇永远无法调和，若非双方圣人压制，只怕边荒无时无刻不在流血。 而那每隔百年就会自行打开的荒域之地，便成了人族和异族彼此宣泄仇恨的一处重要战场。 “想必你也发现了，近期六芒山内出现了许多荒兽。按道理，它们是无法突破九山同气连枝的大阵封锁的。” “这一切的源头，很有可能是异族的手段，它们引发了荒域某种变故，致使它提前出世。 而荒域一旦出世，就意味着荒域之争也势必随之而来！” 大爷爷目露冷色，异族祸心昭然若揭，可他们却不得不入局。 “所以这一次，是轮到我了吗？”莫白恍然，但同时，他体内的鲜血也开始沸腾。 “不错，荒域一代一争，这一次正是荒域九代之争！”大爷爷点了点头，沉重道。 上一次的八代之争，六芒山的子弟全部折损在了荒域，而今不过十多年，九代之争就要提前开启，实在让人心头凝重。 “我接下来要说的，就是有关荒域的种种，你一定要用心记下！”大爷爷语气少见地严厉起来，恨不得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放进莫白脑袋里。 “我知道了！”莫白赶忙应了一声，全神贯注起来。 “荒域是个特殊的地方，对涅血境以上的修士有着绝对的压制，可谓入之必死，反倒是气血三境的修士可以安然进入。” “这是为何？难道是有什么禁制存在吗？”莫白不解。 “荒域其实是当年边荒大战的真正战场，有传闻，当年兽族唯一的大圣“虎阳大圣”便陨落在了那里，它的残息笼罩了方圆万里，形成了如今的荒域，也造成了兽族的一蹶不振。” “圣息不绝，大修永不可入。所以在荒域，涅血境已是极限，就算进去其中也要承受相当大的压制，反倒是锻骨境最为安全。” “而真正令各族垂涎的，是荒域内存有的千年前的修士的遗宝和功法，以及诸多外界难得一见的天地灵药。” “所以历代荒域之争，各族对其都是势在必得，甚至不惜共同定下了誓约。凡是从前进入过荒域的修士，皆不可再度进入，只有各族的当代种子能进入其中一寻机缘，并且死生各负。” 大爷爷有些怅然，经过千百年的演变，荒域逐渐成了四族年轻一代互相较量，争夺机缘的地方。 在那里，血与仇得到释放，也同样再度生出。 四族都知道，这仇恨的轮回永不会停止，也无法停止，他们将继续厮杀下去，直到终焉。 鲜血在胸膛翻涌，莫白心跳剧烈，眼神凛冽。 这场荒域之争，他去定了！ 莫白知晓，比起危机，荒域更像是一处充满砥砺的化龙池，任何人进入其中都会受到真正的磨练，若是遇上机缘甚至可以潜龙升渊。 异族恐怕也都是这个打算。 暗暗握紧了双拳，莫白心生警惕，绝不能让异族壮大，否则边荒和人族永无宁日。 看着莫白的神色变化，大爷爷有些忧虑，但更多的是欣慰。 不经历血与火的边荒后裔，不配承此血脉！ 更重要的是，必须无惧异族，心佑边荒。 “你且过来，我有些东西要交与你。”大爷爷对着莫白招了招手，从身后的一方匣子中拿出了一柄玄青断剑。 这把断剑，长约一尺，通体银白，其上寒光流转，宛如一把小巧玲珑的匕首。 大爷爷细细摩挲着剑身，轻声说道：“当年我们七人之中，也只有你二爷爷冷白善使兵器，这柄‘降霜剑’就是他昔年所用之兵，只可惜剑身被斩去了大半。” “小白，你虽然主修崩山拳，但终究有拳脚不逮之时，这柄‘降霜剑’正可补你之短。” “它与你二爷爷曾经形影不离，受你二爷爷霜寒内息温养多年，冷冽如霜，更有冻水封寒之效。” 大爷爷将降霜剑递给莫白，莫白接过后只觉掌心冰冷异常，摊开手，掌上已是附着了一层白霜。 “只可惜，你二爷爷的剑法未能传与你。”大爷爷忽而哀伤一叹，睹物思人，竟是凝噎良久。 随后，他定了定神，又取出一物。 “还有这幅荒域秘图，乃是你五爷爷白亦费尽心血所画，不仅标注了荒域内大部分的绝地，更注有他的诸多猜测，只可惜……可惜啊！”大爷爷连连叹息，别过头不忍再看。 秘图乃是以兽皮制成，上面血迹斑斑，带着浓重的腥味，但其上字迹却方正有力，竟压住了兽皮本身的纹路，仿佛是落入凡尘的清澈莲花，出淤泥而不染。 “最后还有一物。”大爷爷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褐色布袋，递给了莫白。 “你别看这个布袋破破烂烂的，但这是修士必备的储物袋，里面可以收纳一丈大小之物。” 莫白依言打开袋子，只见袋内灰蒙一片，可以清晰感应到有一丈大小的空间，几张不同颜色的符箓正静静地躺在其中。 “这是你四爷爷留与你的符箓，皆有着不同效果。湛蓝色的是剑符，能催发剑气，隔空伤敌；碧绿色的是风符，贴在身上能够疾行数十里……” 第四十章 首鹤 大爷爷耐心地讲解着，很快，天色就暗了下来。 “小白，去和你的其他几位爷爷道别吧，他们都各自有话要对你讲。”大爷爷长吐一口气，沉声道。 莫白点了点头，将降霜剑和秘图放进了储物袋中，然后将储物袋别在了腰上，推开门走去。 …… 烛火摇曳，昏暗的屋子内，三爷爷正在认真地说着话。 “小白，三大异族貌合神离，即便是他们自己族人，在见到灵宝之后也不一定能恪守本心。” “而我人族同气连枝，边荒后裔更是心血相连，你若遇急，可以释放这支‘一线星’，到时定会有人驰援相救，即便相隔百里！” “但同样，你若是见到‘一线星’升起，也要如此。”三爷爷小心翼翼地递给莫白一根竹管，千叮万嘱道。 莫白郑重地点了点头。 在莫白走后，三爷爷脸上流露出浓浓的不舍，直到看不见莫白的人影，他才狠狠一跺脚，叹息一声后关上了木门。 …… 不久后，另一间木屋内，莫白面对着四爷爷缓缓坐下。 “小白你要注意，有传言，荒域中存在着一种特殊的天地元气，乃是虎阳大圣残息所化，对修士晋升气海境有着莫大的帮助。” “若有机会，你直接在荒域内突破气海境！”四爷爷郑重道，带着一股凝重，“锻骨境虽说在荒域内不受压制，但实则脆弱，往往一个险境便会夭折。而涅血境恰恰相反，在其内必受压制，实力或许十不存一。唯独气海境，上可战涅血，下可压锻骨，只要心缜不贪，很难出什么大事。” “且荒域之危，不仅仅在于三大异族，更在于它的险恶环境，你要好好利用你五爷爷留下的秘图，虽然他的很多猜测没有印证，但是……你五爷爷从来没有算错过！” 四爷爷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出感慨之色，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为莫白讲解起气海境种种和各种符箓的用法。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他才结束对话，催促莫白离去。 …… “臭小子，我也没啥好说的。”六爷爷侧卧在床上，对着莫白眨巴着眼睛，“替我多杀几个异族就好了。” 莫白知道六爷爷向来直爽，也不矫情，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去。 “还有那块玉简，里面有一门霸道功法，你一定要等到突破气海境后才可以修炼。届时你只需将一滴鲜血滴在其上便可，切记，切记！”六爷爷像是想到了什么，在莫白走出门口的一刻大吼道。 …… 最后，莫白来到七爷爷修鸣的门口。 “七爷爷？”莫白敲了敲门。 “走吧，我没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了。”紧闭的门内，传来七爷爷的声音。 “小白，你只要记住一点，若是见到巨灵族的蛮鬼部，一定要……杀光他们！” 说完，再无回应。 莫白站在门口，心中暗暗记下七爷爷的话。 “白亦啊，就让我的眼睛跟着我们的孙子，去见证蛮鬼部的灭亡！” “你放心好了，我会让他们也亲眼……目睹自己的死相！” 昏暗的房间内，七爷爷坐如枯木，藏身黑暗。 …… 三日后，大爷爷和四爷爷带着莫白登上了六芒山的断界残崖。 在消除了血祸之患后，大爷爷的体态大变，原本微弯的脊背变得挺拔有力，身形壮硕，宛如回到了壮年。 他龙行虎步，一步一动间带有沉重的厚势，落地有声。 四爷爷也年轻了好几分，一头黑发随意地披在身后，一副温文尔雅的儒生扮相。 莫白紧紧跟在他们身后，三人疾疾而行。 越往高处，山风越大，夹杂着“铛铛”的撞击声，一道铁链在山间雾霭之中若隐若现。 “到了！”大爷爷停下脚步。 他的面前，是一根破岩而出的沉黑铁柱，上面足足绕着数十圈一拳粗的漆黑铁链，铁链直直插入云雾，伸向远方。 一个形似方鼎的东西正挂在铁链上，随着狂风轻微晃动。 “这是‘连山锁’，是连通九山的重器，其下挂着的‘云山车’，乃是特别为连山锁打造的行具，它俩合起来就是一套特殊的法器！” “修士不达神府境，是没有办法御空而行的。除非是血脉特殊之人，亦或是精修飞遁之术的大修士。”大爷爷指着铁链和方鼎说道，“通过它们，我们可以极快地到达首鹤山。” “神府境……”莫白喃喃道，心中暗暗记下。 虽然他还未听闻过这等大境界，但并不妨碍他心驰神往。 鼎内十分宽敞，三人盘膝坐下也不拥挤。 待得坐稳后，大爷爷轻轻叩了内壁三下，霎时，云山车猛地一震，竟在铁链之上动了起来。 不及莫白多想，云山车瞬间化作一道黑光顺着连山锁急速滑去，四周无数气流汇聚成狂风涌来，险些将他吹起。 摆出崩山拳的盘山式，莫白努力定下身子，他的脸部被风吹得几乎变了形，连话都说不出。 “想当年，我第一次做云山车也是这个样子。”大爷爷笑道，捋了捋狂乱的胡须。 他是背风而坐，犹如老僧坐禅，一身气息沉如厚土，狂风不能乱其形。 “这也是一种修炼。”四爷爷淡淡道，眼皮都没抬一下，任凭满头黑发逆转过来，缠在他的脸上。 ……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云山车渐渐慢了下来，四周云雾变得稀薄。 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头在前方隐隐现出轮廓，莫白动了动酸痛的筋骨，定睛瞧去。 此山高有百丈，山顶尖突，直插云霄，而到了半山处，山体却朝两侧扩出去数里，从远处看去宛如一只仰颈展翅的巨鹤，矗立在云层之中。 “这就是边荒九山第一山……首鹤山吗？”莫白心神震撼，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咚！ 不多时，云山车重重地撞在凸起的石柱上，停了下来。 莫白哆嗦着跳下云山车，用力跺了跺脚，在确信自己真的踏上了大地后，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年轻人，还是需要多多锻炼啊。”大爷爷乐呵呵地一笑。 他将云山车缚好，有些感慨地看向四处：“这么多年了，首鹤山还是一点没变啊。” “走吧，速去负碑石台。”四爷爷捋正头发，眼神认真起来，“其他各山想必已经到了。” 九山齐聚，不容怠慢。 大爷爷和四爷爷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到首鹤山，两人轻车熟路地就认准了方向，带着莫白一路奔去。 半个时辰后，他们三人便来到了一处广袤的石台。 此刻的石台上，已是人山人海，老的少的，三五成群，尤其以少男少女居多。 莫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同龄人，他好奇地看着四周，一时间显得有些踌躇。 第四十一章 少年 忽然，一个相貌柔美的中年妇人，牵着一个绿衣小女孩的手，挤开人潮向他们走来。 “好久不见了，莫罗。”妇人轻挽秀发，温柔地对着大爷爷说道。 “这就是你的孙子吧？简直和你当初一样呢。”妇人掩嘴轻笑，眼光温柔。 莫白闻言一愣，看向大爷爷，却发现他目光闪躲，原本一身雷厉风行的劲头全部消失不见，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局促。 “咳咳……”四爷爷咳嗽一声，瞥了一眼莫白，识趣地走开了。 “你好，我叫云萝，来自五牙山！”由妇人牵着的小女孩甜甜一笑，朝着莫白伸出了手，“走吧，我带你去认识一下其他人！” 说罢，小女孩不由分说地拉起莫白，临走时还不忘回头朝着柔美妇人拌了一个鬼脸。 两人七拐八拐，很快就来到一处古旧的青石台前，那里已经坐了三人。 一个亭亭玉立的黄衣少女正倚靠在一棵枯树上，膝上放着一柄长剑。她低着头，认真地擦拭着剑身。 黄衣少女身旁，还坐着两个有些奇相的少年。 “叶姐姐，我又带了一个人回来！”云萝在不远处就对着黄衣少女招手喊道。 黄衣少女闻言，抬头看了莫白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接着继续擦拭长剑。 “这是‘叶红渔’叶姐姐，和我一样来自五牙山哦！”云萝介绍道，然后悄悄附在莫白耳边轻声道：“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一遍又一遍擦她的剑。” 莫白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答话。 “那个光着膀子，不喜欢穿衣服的叫‘郝恶’，是九磐山的糙汉子。”云萝接着说道，指向那个赤着上身的魁梧少年。 赤膊少年面相老成，肌肉匀称，他对着莫白挤了个笑脸，也算是打了招呼，然后默默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件衣服穿上。 “六芒山，莫白。”莫白回应地抱了抱拳。 “还有那边那个不声不响的闷葫芦叫‘齐梧’，是七兀山的木头。嗯，七兀山盛产木头！”云萝撅起小嘴，一脸的嫌弃。 莫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个黑衣少年呆坐在石阶上，一动不动，仿佛扎根在了石阶上，若非感应到他微弱的气息，莫白还真以为那是一根木头。 “我们这个小队其实还不错……” 说了这么多，云萝觉得有必要夸一下自己的队友，她扳着手指想了想，道：“郝恶专修九磐山的‘磐石印’，是打不死的小强；齐梧走的是七兀山少见的潜杀道，落匕无声，是偷袭的好手，反正闷葫芦都挺阴险的。” “不过最厉害的要属叶姐姐啦，一手剑法尽得祖姑姑真传，在边荒九代种子中也是佼佼者。” “当然，我也不差！”说着云萝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然后转过头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要加入我们？” 她可是从祖姑姑那里听说了，六芒山这一代人丁稀少。 而要想在荒域内获得机缘并且压制异族，最好的办法是组成小队一起行动。 更重要的是，为了祖姑姑的幸福，云萝决定要“拉拢”一下莫白。 “其实也没这个必要，荒域里面有着连大修士都不可掌控的气场，进去之后我们肯定会被传送到不同的地方。”齐梧耸拉着眼皮，闷闷地开口。 “若是有缘，自会相见。”说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歪着脑袋又补充了一句。 “就你话多！”云萝一下子跳了起来，一蹦三丈多高，宛如一只炸毛的猫咪。 她恶狠狠地扑了上去，对着齐梧的榆木脑袋就是两拳。 嘭！ 齐梧很是干脆地躺倒在地。 一旁的郝恶见状缩了缩脖子，不着痕迹地向旁边移了两步。 “见鬼，喜怒无常、外柔内狂……这难道是五牙山的小魔女？”他在心里暗自嘀咕，感觉自己上了贼船。 看着齐梧头上隆起的两个冒着清烟的大包，又想起师傅临行前对自己的一再告诫，郝恶越发觉得不妙。 他觉得自己实在太年轻，有点愧对师傅给自己起的“凶名”，不由哀叹起来。 只有黄衣少女神色自若，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擦拭着她手里的长剑，宛如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五牙山、七兀山、九磐山……”莫白少见地笑了笑。 他正要答话，却忽然有一道洪亮声音响起，压过了嘈嘈众声。 “肃静！” 莫白闻声看去，只见一个扎着麻花辫的精瘦老者站在石台中央一根突起的石柱上，目光扫过全场，声若沉钟： “九山的九代种子们留下，各山首座随我来，其他人稍加歇息后就回去吧，现在荒域不宁，都尽快返回自家山头看守封印。” “是！” “谨遵乌洛大人！” 石台上，不少人恭声道。 麻花辫老者身旁，很快就聚集了八道人影，大爷爷赫然站在其中，那位柔美妇人也在他的身旁。 四爷爷找到莫白，叮嘱道：“小白，接下来我就不能待在这里了，后面一切就要靠你自己了！” “嗯！”莫白用力地点了点头。 “时间不多，先去一趟集市，首鹤山的玄田石坚韧非凡，需要带几块回六芒山加固封印。”四爷爷也不耽搁，脚下立刻发力，朝着山脚掠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莫白眼中。 片刻后，石台上只剩下了百十人，皆是九山这一代的少年少女们。 他们有的轻声交谈，有的闭目打坐。 这时云萝悄悄塞给莫白一样东西，附耳轻声道：“这是灵犀角，是从稀有荒兽灵犀鸟身上折下的独角，雌雄一对，我们各自带上一块，可以在百米内有所感应。” “你可不许想歪！我这是为了祖姑姑……”云萝小脸微红地嗔道，但又觉得自己说漏了嘴，立即别过头假装打坐起来。 莫白莞尔一笑，也不点破，开始打量起四周的同代种子们。 他已不像来时那般拘谨，而是认真地观察起他们的境界。 忽然，他的目光一滞，停留在一个身影上。 “涅血境？”莫白心中暗暗一惊，他的左前方，坐着一个丰神如玉的白衣少年。 自从融入了逆血池内中的英灵血，莫白对于血脉之力的感应尤为敏锐。 白衣少年静静盘坐，不闻外物，但他体内那磅礴的气血却仿佛要破体而出，泛现隐隐红光，更带着灼热气息。 只一眼，莫白就觉得眼角刺痛，浑身上下燥热无比。 同时，白衣少年似乎若有所感，转过头朝向莫白微微一笑，很阳光，没有丝毫做作，随后继续闭目静坐。 第四十二章 篱山璧 莫白觉得白衣少年很不一般，似乎与周围有些格格不入，但他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其中缘由。 略思无果后，莫白摇了摇头，索性观察起别人。 很快莫白就发现，白衣少年身旁还有好几个气息强悍的少年，加上白衣少年总共三男三女。 他们的实力皆在气海境之上。 “这便是九山其他种子们的实力吗？”莫白暗暗感慨，收起了近日来生出的自满之心。 血脉重生后的他，彻底弥补了缺陷，气血真正圆满，再加上汤药和苦修，厚积薄发之下也仅仅是步入了锻骨中期。 而此刻的石台上，百十人中锻骨境比比皆是，气海境也不下数十位，更有几位他都看不透境界。 这让莫白生出了一丝紧迫之感。 长吸一口气，莫白驱走杂念，沉下心来，在脑海中演练起自身所学。 功法的强大，不仅仅在于它们本身的高低，更取决于使用它们的人。 莫白闭目入定，心神沉浸其中，将所学功法前前后后梳理了一遍，直到一招一式都烂熟于心。 大约一炷香后，麻花辫老者带着八山首座返回。 他清了清嗓子，道：“九山的种子们，想必你们都已经听说，荒域即将出世，不久就会重现世间！” “此乃大争之事，事关我边荒九山和泱泱人族，所以决不能退！” “是时候担起我们的责任了。” 说到这里，麻花辫老者顿了顿，目光看了下去，在场的少年们皆昂起头颅，不躲不避地看向他，眼神坚定。 “边荒后裔，誓死不退！” 低沉而铿锵的声音响起，其中不乏稚嫩童声，但却坚定有力。 “好好好！九山有你们这群孩子，定能重振边荒，驱逐异族！”麻花辫老者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苍老的脸上露出笑容。 “接下来，我会开启‘篱山璧’，为你们争取时间。 篱山璧乃九山至宝，拥有一方完整的内在小天地。在里面，你们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自行探索，寻找先人留下的传承。” “但要记住，篱山璧内有着充沛的天地元气，对修行有极大帮助，而传承随缘，不可强求，所以切莫因小失大！” 此言一出，不少少年眼神火热，跃跃欲试，也有人沉吟起来，静静思考。 篱山璧，边荒九山的传承与潜修之地，只在每年特定的时间开启，而且进入的只能是每座山头当代最有潜力的种子。 因为据说开启篱山璧，需要消耗生长在首鹤山深处的一株千年神藤孕育出的豆果。 神藤十年开一花，一花结十果，一果只孕十豆，且花开不复，故而豆果极其珍贵稀少。 “将你们的手伸出，掌心朝上！”麻花辫老者说道。 闻言，少年们皆麻利地皆伸出手，目含期待。 麻花辫老者当即大袖一甩，顿时无数绿光洒出，化作漫天飞雨般叮咚落下。 嗒！ 绿光入手，莫白低头看去，一颗散发着无名异香的椭圆豆子正在他的掌心上滴溜溜地转着。 轻轻捏起豆子，莫白忍不住嗅了一下，顿感精神一振，疲惫全消。 “这是？” 莫白惊奇地打量起手中的豆子，却看不出任何神异，再闻时，已没有了那一缕异香。 “此乃‘长生豆’，是进入篱山璧的凭证，亦是你们进入荒域后的一道护身符。” “当然，它还有其他很多神奇之效，这就留待你们自己去发掘了。”麻花辫老者笑了笑，淡淡道，只是眼底仍有些许阴霾。 前路荆棘，九代种子们需要自己成长，而他能为他们做的，只有这些了。 慨叹一声后，麻花辫老者目光一凝，然后猛地一甩手。霎时他的袖袍迎风飞涨，变作一个弥天大兜，一只无边大手从中蓦然探出。 下一刻，众少年只觉眼前一黑，纷纷陷入昏沉之中。 …… 云端之下，巍峨之山形如大鹤，举翅翱翔。在其背处，有一截突起的翡翠之地，仿佛是大鹤翘起的绿色颈羽，神秘而奇异。 “方才……发生了什么？”莫白施施然坐了起来，揉了揉自己有些昏沉的脑袋。 他的四周，白雾浓浓，最多能够看清三丈之内，就连养息诀也被压制，不能感知气息。 白雾中人影晃动，还有好些个少年一同醒来，迷茫地看向周围。 “没想到竟是失传已久的大罗兜手……” 叹悠悠的声音传来，莫白侧头看去，竟是先前那名白衣少年。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莫白身旁，一袭白衣几乎和周围白雾融为一体，让人分不真切。 “大罗兜手？”莫白闻言一凛，不由回想起麻花辫老者那只遮天蔽日的大手，眼神疑惑。 “就是传说中可以擒拿日月，翻云覆雨的大罗兜手。”白衣少年敬佩道，“没想到首鹤山的首座如此强大，怪不得能坐镇首鹤山这么多年。” “那这四周白雾又是什么？”莫白问道。 他伸手挥了挥，白雾流动着淡去了几分，但过了会又回到原位。 “应该是一种困敌的迷阵，我的五感皆被压制了，可惜我对阵法并不擅长。”白衣少年如实回道。 说话间，两人周围的白雾轻轻涌动，从中间向两边扩去，隐隐让出一条模糊的路。 “这是……？” 忽然，白衣少年像是发现了什么，眼睛直直地看向路的尽头处。 莫白顺着他的视线瞧去，呼吸瞬间为之一滞。 “这是……篱山璧吗？！”他的声音略带惊颤。 前方白雾散尽，一面光洁的石壁斜插入地，上宽下窄，接连天地。粗糙的山壁上刻满了符文和古字，隐隐逸散出无名的力量，给了莫白极大的压迫和冲击。 山璧两侧，爬满了粗壮的青藤，青藤堆叠交错，散发出柔和的绿光，宛如两道绿瀑垂挂而下，让整个山壁看上去像是一块碧绿的翡翠。 “呼……呼……” 微弱的呼噜声传来，打破了宁静。一位熟睡的老者，正躺在山壁斜脚下的一张藤椅上打着呼噜。 “守山人吗？”白衣少年像是想到了什么，面容肃穆。 而莫白则是心中一惊，老者仿佛和篱山璧融为了一体，酣睡中神韵自然，毫不突兀，若非他的呼噜声，莫白刚才根本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啊……又来人了啊。”老者慢悠悠地坐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老规矩，手握长生豆，自报家门，篱山璧便会自行接你们进去。”老者哈欠连连道，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首鹤山，乌龙！”一个胖墩墩的小胖子急吼吼地开口，用他那肉肉的手掌将长生豆举得甚高。 霎时，一道青光自篱山璧上洒下，小胖子整个人被卷起，然后没入石壁之中消失不见。 “原来如此！”剩下的人瞬间明了。 有了小胖子带头，其他少年也一一效仿，很快便进去了四五十人。 白衣少年和莫白旁边，不一会就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对莫白点了点头，白衣少年整顿衣裳，率先走上前去。 “王城，虚天藏！”他握住手中的长生豆沉声道，然后朝着老者恭敬地施了一礼。 瞬间，青藤飞舞，山壁之上泛现绿光，出现了一道模糊的门，白衣少年不紧不慢，缓缓步入。 “竟是王城来人！”莫白恍然，“怪不得实力如此之强。” 人族王城，历经风雨飘摇，矗立万年不倒，是所有人族心中的支柱。 莫白来首鹤山之前就曾听大爷爷说过，历代荒域之争，王城皆会派遣同代天骄助阵边荒，共抗异族，绝不会让边荒孤军奋战。 定了定神，莫白沉吸一口气，他一步迈出，恭敬地面向篱山璧。 “六芒山，莫白！” 话音落，篱山璧上射出一道青芒，化作流光将他一卷而入。 外面，那个一直处于昏昏欲睡状态的老者，忽然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六芒山？”老者以旁人听不到的声音低语了一句，眼中似有所思，然后抬头看了看天，目光似能穿透层层云雾。 “起风了……” 老者慢慢合上双眼，又接着睡去。 第四十三章 风起 与此同时，在距离九山万里之远的一处连绵山脉上，一座山城巍然耸立，如巨人开天般破开天地一线，直指无尽苍宇。 其上巨石如鳞，远望去犹如遮天暗云，散发出无尽苍莽之韵。 这里，即是巨灵族的祖地……不动山城。 山城之内，一座无华石殿矗立中央，像是一块横卧的千丈巨石，带着无匹重势，威压四方。 石殿下，有无数地道，蜿蜒曲折，直通地幽。其内雾气缭绕，终年不散，如同天然迷阵，隔绝着地上和地下两界。若非巨灵族人进入，定会深陷其中，插翅难出。 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一道黑影裹着层层灰雾在地道中缓慢前行。 地道虽然宽敞，但黑影走来却略显拥挤，只能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走着。 而在这谜宫一般的地幽最深处，一道石门拦住了黑影的去路。 砰！ 黑影用力推开石门，一股炙热之息当即扑面而来，四周雾气顿时消散一空，露出了黑影的真容。 这是一个足有三米多高的雄伟男子，他的皮肤黝黑，形如铁塔，身后背着两杆青黄令旗，一双铜铃般的大眼正看向前方。 他的面前，是一个巨大的熔穴，一片赤红的岩浆盘踞在中央，灼热的气息翻滚出来，化作缕缕红气飘荡在空中。 岩浆的中心处，有一块突起的岩石，其上光滑圆润，一名身材和人族无差的妙曼女子正倚坐在上面。 女子带着面纱，让人看不清她的真容，但露出的一双美目却清澈婉丽，如水般荡漾。 她的身后，岩浆的尽头处，一扇紧闭的石门在地炎中若隐若现。 石门上刻满了巨型符文，被生生封住，就连地幽之下最炙热的地火岩浆也难侵分毫。 就在雄伟男子走进熔穴的一刻，面纱女子缓缓抬起头。 “芥，少主还没有出关吗？”雄伟男子上前一步低声道。 可即便男子竭力压低了声音，但那沉厚之感仍是透了出来，将整个熔穴震得轰隆作响。 “少主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在没有彻底成功之前是不会出来的。”面纱女子回道，声音好似石上清泉，叮咚作响。 “那看来此次荒域之争，少主是无缘参与了。”雄伟男子叹息一声，似乎有些惋惜。 “这次的荒域之争倒是有些奇特，不足百年便再度出世，想来定是某些老朋友的手笔了。”面纱女子用手撑住脑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的确如此，所以来此一问。”雄伟男子皱眉道。 “那你准备如何应对呢？”面纱女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就让最近的三大部派人去吧，他们在那镇守多年，是最熟悉也是最稳妥的人选。”铁塔男子思考了一会，沉声道。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也是时候让那些不安分的人知道巨灵族的威严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粗暴呢。”面纱女子轻笑道。 接着，二人相视无言。 停留片刻后，男子转身离去。 …… 同样与九山相隔万里的极西之地，一座黑色的岛屿静静地悬浮在天空上。 这座岛屿如同可以吞噬光芒一般，在其周围百里的天空都暗淡无光，仿佛夜幕降临，白昼不存。 这里，就是夜月族的栖息地，星空岛。 以星空为名，以夜幕笼罩，足以表现出夜月族对夜空的尊敬与热诚。 整个岛上长满了黑色的暗生植物，远远望去，如鬼影重重，诡异而阴森。 在岛的正中央，一座宏伟奢华的宫殿静静地矗立着，像一个巨人接受凡人的朝拜。 宫殿四周围，无数黑色的花朵妖冶地盛开摇曳着，风吹花动，黑色的浪潮一叠一叠翻起，发出幽幽的声响。 殿内，一处黑色的花园中。 一个十七八岁样子的俊秀少年惬意地躺在一张黑色的摇椅上。 他身着一套华丽的黑色云袍，手中拿着一把黑色折扇轻轻摇着，一条睡意朦胧的黑色小狗卧伏在他的脚边，时不时懒洋洋地打个哈欠。 这一幕本该宁静安详的画面却因满园黑色而显得诡异至极。 黑色的园子，黑色的椅子，黑色的扇子，黑色的小狗。少年静静地躺着，仿佛融入了这个只有黑色的世界。 突然，少年皱了皱他光洁的眉头，脚边的小黑狗也猛地一睁眼，露出一丝精光，嗅了嗅后再次安静地趴下。 一道脚步声从园外响起。 一个侍女模样的姣好女子轻身步入花园，缓缓来到少年身旁，她弯下腰，低头在少年耳边轻声道：“殿下，老祖唤您前去。” “不去不去！”黑衣少年眼皮都没抬一下。 侍女似乎早就料到如此反应，娇笑一声后再次附耳道：“老祖还说了，殿下若是不去的话，就罚你去月楼静心修习三个月。” “是有关那个什么荒域的事吧？”少年挑了挑眉，他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舒服的睡姿，“这种麻烦事就不要来找我了，谁去不都一样吗？” “这次可是不太一样呢。”侍女掩嘴偷笑，走到后面替少年捏起肩来，同时把一些特殊的消息告诉了少年。 “唉……就让‘鸦鸦’替我走一趟吧。”少年歪着脑袋，眯起眼道:“这种搅和事情的本事她再厉害不过了。” “还有，顺便让她把鹤妖那个死脑筋带上，本殿看到他就头痛！” …… 与巨灵族的不屑和夜月族的漠然不同，苍莽群山中的蛮荒兽族显得极为压抑。 虎、鹿、熊、鹰……整整十三只不同族群的兽族大能围坐在一张石桌的周围，气氛凝重。 一只通体数丈有余的斑斓大虎按耐不住性子，率先开口：“此次荒域之争事关重大，关系到我兽族能否再次崛起，不再仰人鼻息，所以必须慎重！” “更重要的是，必须依靠我虎族才能找到那样东西！” “这点我们都知道。”一头抓立在树巢之上的巨鹰冷冷打断它，锐利的目光俯视而来，“但这种事还是交给老猴头，你的脑子还不够让你指挥我们。” “鹰空，你！”斑斓大虎张开大口朝着巨鹰吼了吼，敌视地看了它一眼，却也不再说话。 斑斓大虎知道，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方才出头只是为了凸显它虎族的重要性。 巨鹰冷冷转头，撑开大羽，低下尖喙细细地梳理着羽毛，但那双冷冽鹰眼却暗暗扫过全场。 兽族数量众多是不假，但奈何族群不一，彼此之间又相互防备。 血脉强大的压制血脉弱小的，是兽族天生溶在骨子里的等级之念。 除非有力压百族的大圣出世，否则即便是联合了数百年之久的十三兽部，其内也是暗流汹涌。 这时，一只老鹿出来打圆场：“好了各位，这个时候再不齐心，我们蛮荒兽族就真的永无翻身之日了。” 老鹿头上的鹿角盘结交错，好似树根，它扭头看向身侧的一只驼背灰猿，语重心长道：“老猴头不要藏着掖着了，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吧。” 驼背灰猿嘿嘿一笑：“总要谦虚一下才行。” 说完，灰猿上前一步坐下，从腰间取下一个酒葫芦，狠狠地灌了一口后，道：“如果没什么意见，那这次就由猴子我来谋划！” 众兽相视一眼后，点了点头。 猴族的智慧，一向处于兽族顶端。 “我相信老猴头，现在是非常时期。”老鹿开口道。 “你们动脑，俺们出力。”一头黑熊躺在地上，费力地说道。 “鼠族也一样！” “蛇族附议。” 见众兽允诺，驼背灰猿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也没什么要说的，先前的手段已经起效果了，我们如今要做的，就是等！” “等荒域彻底出世，我们便把十三兽部以外，符合要求的蛮荒百兽也一并派去，目的是搅乱局势，混淆其他三族的耳目。” “而暗中我们再派遣真正的队伍，以有心算无心，直接一锤定音。” 灰猿说完，再次灌了自己一大口酒，猴脸上已是一片通红。 “这次荒域之争，虎族有着得天独厚的能力，那就由身负重任的虎族来带队吧。”灰猿给了斑斓大虎一个允诺。 “这个自然。”斑斓大虎听到这里，立刻抖了抖额头上的“王”字，抬起下颚高傲道：“身为圣祖后裔，此事义不容辞!” 悄悄环顾了一圈，斑斓大虎将众兽的细微反应收入眼底。鹰族不言、熊族不争，能与它抗衡的，不多。 这次的荒域之争，它们虎族有着绝对的话语权，更重要的是，它要为虎族成为百兽共主而铺路！ “狼王可有疑义？”斑斓大虎看向一头从未说话，一到场就闭目而卧的黑狼。 黑狼缓缓睁开眼睛，一双绿眼犹如鬼火，声音更是沙哑低沉：“任凭虎王调遣！” “很好！”斑斓大虎很满意黑狼的态度。 有了狼族支持，十三兽部的大势已经开始倾向它了，等到事成，它可以借势上位，不说一统蛮荒，至少十三兽部要为其所控！ 而先前开口的老鹿则眼沉似水，它虽非智绝，但也看得出来，十三兽部的一种平衡被打破了。鹰族不争、熊族无谋，剩下的蛇族、鼠族战力不高，很难抗衡如日中天的虎族。 “多事之秋啊。”老鹿暗暗感慨了一句，俯下身子，也不知道再指什么 “那此事就这么定下了，大家回去召集各自族群的儿郎，准备大干一场吧。” “老狐狸，你有没有什么其他看法？”灰猿顿了顿，目光瞥向角落里的一只白狐。 白狐直立着身子，两根极长的白色胡须从嘴上垂到脚下，和灰猿目光交汇的一刹那，它笑眯眯地道：“自然是和你无二，这一次可不简单，兽族必须团结起来。” 它想了想，又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 这一刻，仿佛有一阵无形之风悄悄划过整个边荒，划过不动山城，划过星空悬岛，划过苍莽群山。 “阿嚏！”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坐在木屋前，打了一个喷嚏，“起风了，也不知道白哥哥在首鹤山怎么样了……” 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宁静而安详，而四族却将不再平静。 风起了。 第四十三章 传承 篱山璧内。 莫白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诧异万分。 他的四周犹如白昼般明亮，一眼望去白光满目，看不到边际，而脚下的大地则在不停变幻，仿佛是一条流光织成的河流，迷幻中带着瑰丽，璀璨却模糊。 这里看不到任何生灵，有的只是各种模糊的光彩衍生出的光怪陆离之象。 九山的种子们全部被这番景象惊呆了，一个个驻足在原地，瞪大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篱山璧内，所处之地，所见之景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如同一条流动的河流，捉摸不定。” “这里的传承亦是如此，它们会幻化成各种不同的形态，或是飞鸟走兽，或是刀枪剑戟，各不相同。”白衣少年出现在莫白身旁，微笑着出声解释道。 他和其他少年一样没有走远，也在观察着这片奇异的天地，只是表情淡然了许多。 “原来如此，多谢！”莫白恍然，接着对白衣少年一拱手，由衷地谢道。 他对这里知之甚少，而白衣少年来自王城，以王城的悠久历史，肯定对篱山璧有一番了解。 “不用。”白衣少年摆了摆手，微笑道：“我感觉我们之间很投缘，倒是我还未曾请教你的名字。” “六芒山，莫白。”莫白道。 “原来是莫兄。”白衣少年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所谓的篱山璧其实是一处寻缘之地，这里的一切都讲究一个‘缘’字。” “缘？”莫白疑惑地看向他。 “别这么看我，我也只是在临行前，听族内的一位长者略微提起过。”白衣少年苦笑道。 “篱山璧虽然自边荒九山成立时就存在了，但其打开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就算是王城，对它的记载也是少之又少。” 他也不知如何解释，只能咳嗽两声，模仿起那位长者的语气说道：“缘由天定，相由心生，有时候缘法到了，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听起来很拗口，看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莫白无奈道。 “传闻这里的传承，都和九山有那么一丝关系，或许以你的血脉能感应到什么特殊的传承。”白衣少年像是想到了什么，提醒道。 “但愿吧。”莫白洒脱一笑。 “逝者如斯，只争朝夕，我便先行一步了，我们有缘再见。”白衣少年说完一拱手，也不矫情，直接飘然远去。 莫白点了点头，望着白衣少年远去的身影，不禁思索起来。 篱山璧不同于外界，是一个自成的小天地，他对这里几乎一无所知，而且从白衣少年的话中可知，这里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变化。 似乎是为了印证白衣少年所言，远处忽然金光闪落，一大簇光芒凭空出现，引人注目。 原本模糊不定的地面上忽而开出一丛丛花朵，幽香四溢间，一只五光十色的鲜艳蝴蝶翩翩而来，在花丛中上下飞舞。 蝴蝶晃晃悠悠一路飞来，所过之处开满繁花。 “是传承！”不少人惊呼，立刻追了上去。 莫白犹豫了一下，没有动身。 蝴蝶慢悠悠地上下扑腾着，一个身法迅捷的少年几息之间就来到它的面前，五指立刻闪电般探出。 然而蝴蝶却如同幻象一般穿过了他的身体，没有一丝阻碍。 不仅如此，随后而来的众人也皆是扑了个空。 蝴蝶连穿数人，最后停落在一个表情有些迷糊的小女孩手上，慢慢合上了翅膀。 小女孩扑闪着大眼睛，好奇地用手盖住它，随即身上泛起一阵涟漪，整个人跟着蝴蝶消失不见。 “传承选择了她，她现在应该是进入传承空间开始接受传承了！”不少人羡慕道，叹惜一声后摇了摇头走开。 莫白收回目光，若有所思，他似乎有些明白麻花辫老者那句“传承随缘”和白衣少年的意思了。 他默立着想了一会，然后随意地选了一个方向。 “既然是随缘，那便随心而走吧。” …… 篱山璧内，一处空旷大道上，忽而霞光喷涌，化作长虹，高悬在天。 绚丽虹光下，一道人影感受片刻后，摇了摇头：“不是传承，只是一种异象。” 此人，正是莫白。 他一路上见到过不少这种忽然出现的神奇之景。 它们虽然不是传承，但却宛如天地异象，演化出各种世间奇景，让莫白大开眼界。 他曾在路途中遇到过一次大日升空之象，其耀光遍照十方，虽非实质，却也深深震撼了他的心。 一连走了三日，莫白也明白了何为“缘”。 他曾看到，有传承化作兵器，划过百米长空，主动投入一个少年的怀抱；也曾看到有人苦苦追逐的一只兽形传承，在逃离中没入异象后消失不见，然而却在数日后被他人不费吹灰之力获得。 唯独他一无所获。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或许，就是缘。 事实上，也曾有一道传承幻作古剑，在他头上盘旋数息，但最终离去。 莫白感受过，那是一道剑法传承，与他不太相合，所以没有强留。 “再走一天，若是真没有适合我的传承，我便放弃，直接在此修炼。”莫白沉沉道，打定主意。 相比于获得传承，他更希望借助篱山璧内充沛的天地元气，来获得实力上的增长。 “没有强大的实力，一切都只是空谈。” 在见识了其他九代种子们的实力后，莫白明白，锻骨境只是末流。 四爷爷也曾说过，荒域之中，锻骨境并不是真正的安然无忧，可以应对一切。 “至少要突破锻骨境后期！”莫白捏紧拳头，不再停留，专心闷头赶路。 一天后。 莫白缓缓驻足，看着四周不断变化的景象，他轻轻叹息一声：“看来，我的缘分未到……” 他没有过多失落，也没有长吁短叹，而是盘膝坐下，开始呼吸吐纳。 抚平微躁的气血，吐出胸中的一口闷气后，莫白渐渐静下心神，脑海清明。 “时日不多了，我必须抓紧一切时间。” 莫白运转养息诀，大量天地元气被引动，流入他的体内，顺着四肢百骸，汇入他的丹田。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 莫白沉浸在修炼中，精纯而充沛的天地元气源源不断地流入他的丹田，在丹田内积攒出一片小湖泊。 而在这元气湖泊上方，有三颗拳头大小的元气团，这是莫白为爆气之法所准备的精纯元气。 三颗，是他目前所能掌控的极限。 第四十四章 镇岳 “仅仅三个时辰，就抵得上我数日苦修！”莫白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他长吐一口气，然后利用丹田内充盈的元气引导气血，施展出崩山拳。 崩山拳重在攻伐，讲究以骨聚力，以力破法，是将体骨淬炼到极致的功法。 骨强，则拳强。 莫白现在是锻骨境中期，气血旺盛，不灭骨日益壮大，但却仍不是他的极限。 肉体犹如水缸，体骨铸就缸身，唯有不断淬炼体骨，方能更上一层。 呼……呼…… 崩山拳带动猎猎风声，莫白浑身轻颤，体骨低鸣，大开大合间心身慢慢合一。 这拳法莫白早已千锤百炼，而他要做的，是不断突破形的桎梏，通达意境。 崩山拳的第一重意境名为“风雷”。 拳速如风，拳鸣如雷，是为风雷。出手间，千百拳出犹如一拳出，极光掠影中显化风雷，万物不可追。 风雷之意透拳而出，在莫白心神牵引下，渐渐朝着他的下身汇去。 然而正此时，他的脑海中，忽然有一道炸雷滚滚而至，直击灵魂。 砰！ 心神震动下，莫白瞬间退出感悟，周身风雷之意缓缓消散，但却被什么吸引，残余的气息交织在了一起，指向一个方向。 一道似是熟悉，又似是陌生的气息遥遥传来，竟与风雷残息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这气息……是崩山拳！” 莫白乍然回头，眼睛死死盯向那个方向。 “不会错的，这一闪而逝的气息，与我的崩山拳很像，而且似乎还隐隐交融。”莫白眼中散发出精光，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立即施展步法，朝着心中所感之地而去。 心神感应间，莫白疾走如电，越是临近，他越是感到心跳加速，气血上涌，一股莫名的呼唤出现在前方。 “这是？” 莫白骤然止步，一枚四四方方的古朴大印悬浮在空中，映入他的眼帘。 大印上散发出无比浑厚的力量，沉重之息扑面而来，几欲压弯人的腿骨，且印身上镌刻着大量雷纹，不停向外透出湛白的雷光，伴随着剧烈的噼啪之声，震人耳膜。 莫白紧紧注视着大印，一口大气也不敢喘，其上的雷芒每跳动一下，他的心就跟着狠狠跳动一下。 “莫非与崩山拳共鸣的，就是这大印上的雷之力吗？”莫白细细感受了一番后，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大印上看似雷霆涌动，但莫白总觉得其内蕴含着一股古怪之力。 倏然，大印毫无征兆地急剧收缩，瞬息之间只余一指大小，然后直扑莫白面门，速度之快根本不容莫白反应，转瞬就没入他的眉心。 轰！ 顷刻间，莫白只觉脑海轰鸣大作，恍惚中被无数白光吞没，等他再度恢复意识时，已然置身在了一处荒凉大地上。 无边无际，无日无月。 “这里是？” 一丝熟悉之感涌上心头，莫白正欲查看，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唯有目光可以略微移动。 “怎么回事？”莫白有些慌神，他尽力动了动，却毫无反应，好似这副身体不是他的。 不安中，莫白只能用余光四下瞄去。 入眼的，是一片满目疮痍的大地，像是一面支离破碎的铜镜，碎裂后翻起大片深泥。 一个巨大的圆坑顺着蛛网状的裂纹向下陷去，两截粗壮且怪异的石柱跪倒在深土之中，无数碎石散落四周。 咔……咔…… 大片岩石应声掉落，莫白突然发现，他的“身体”动了！ “不……可能！区区人族，怎会……？” 一道不敢置信的声音响起，剧烈晃动中，莫白终于看清，他现在的身体，是一个身高三丈的岩石巨人。 其样貌，赫然同他在碑影幻境内所遇到的那个石巨人一模一样！ 只不过，此刻它的身上布满裂缝，一身石甲几乎全部碎裂，没有一处完好之地，就连心口处的石珠，也有一道狰狞豁口。 “幻境？还是附身？亦或是……”莫白心神颤抖，念头急转，眼下的情况太过匪夷所思，让他始料不及。 “哦，瞧不起我人族？那你为何跪着？” 突然，又是一道清冷而淡然的声音传来，透着淡淡的疑惑，却难掩其中杀机。 莫白循声看去，一道幽独人影静立在半空中，衣衫猎猎，青如碧天。 “难道说？”莫白心头一凛，一抹猜想升起。 但还未曾等他想通，深坑之中的石巨人蓦然仰天狂吼，双手震地，借由反震之力强硬起身。 “人族，休要猖狂！巨灵神族不跪苍天，更不跪蝼蚁！” 尘泥漫天，石巨人振臂拍击，搅动裂地，卷起无尽沙石化作遮眼黄风。昏暗中，狂沙怒鸣扭动，隐变成一张苍黄巨脸。 巨脸咆哮，带着滔天之怒逼迫而来，化作浓厚无边的阴影降下，笼罩在青衣男子身上。 狂怒中，巨脸悍然压下！ 然而，在接近青衣男子的十丈后，巨脸却再难前进一步，仿佛遇到一层无形壁障。 它不甘地用力挣扎着，直到巨大的面容扭曲变形，也无济于事，如同被扼住了喉咙，无力亦无声。 “真可惜，你还是……太弱了。”青衣男子淡淡道，嘴角扬起一抹嘲笑，轻轻挥了挥手。 苍黄巨脸旋即一滞，其内风停沙止，一瞬间从天幕上被尽数抹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是……！”石巨人眼露惊恐，身子竟然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 青衣男子冷然不语，一步踏出，御空而来。 他的身形飘然，如行云流水，但却带着难以形容的威势，每落下一步，其脚下空间就会震动一分，形成一片涟漪状的波纹，透散出令人心悸的力量。 无形震荡下，石巨人不住地后退，犹如受到滔天巨浪拍击，胸口石珠上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 一寸…… 两寸…… 到最后，几乎快要整个裂开！ “吾名苍涯，边荒寒年三月，吾于荒芜禁域之内遭遇冥幽夜流。是夜狂澜漫天，阴河鬼舞，吾不施一法一术，仅凭拳法相抗，终悟崩山真意！” 青衣男子俯视而下，他缓缓抬手，对着石巨人遥遥一握。 “巨灵……归一！” 前所未有的死亡之意涌上心头，石巨人狰狞咆哮，全身激抖，状若癫狂。 它提起最后一丝意志，不顾一切催动大地之力想要抗衡，却发现四肢重如千斤，如同身陷泥沼，到最后竟是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镇岳！” 青衣男子神色平静，对着下方的石巨人遥遥击出一拳，拳头忽快忽慢，忽轻忽重，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似流星忽闪，行迹不可捉摸。 悠悠一拳，似平似奇。 但，石巨人的嘶吼戛然而止。 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无边气息降下，空气、大地尽皆哀鸣，依附在石巨人身上的莫白灵魂剧颤，如同面对浩瀚天威，匍匐如蝼蚁。 拳势如天，镇压一切。 惊恐中，石巨人的眼眶中魂火骤暗，周身空间尽数凝固，整个人被禁锢当场。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又好像只是弹指一瞬，交错出光阴更迭的幻觉。 “不！”石巨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无声的惊颤呼喊，然后眼睁睁看着那道拳头落在自己身上，随后整个身躯从上而下一寸一寸化为齑粉。 魂陨，身灭。 莫白感同身受，刹那间眼神失焦，随着石巨人一同化作飞灰。 第四十六章 拳意 咻！ 四周景象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苍白。随后，一块块青泥石板赫然从白茫中生出，摆落在无际的空间中，铺成一条百米长路。 青石板上，莫白悠悠醒来。 睁眼的一瞬间，莫白的眼中，还留存着方才的骇然，惊世一拳犹在脑海，震撼着他的每一处感官。 “呼……呼……” 沉重的呼吸，以及无法言语的体悟，让莫白忍不住去回想那一拳。 仅仅数息，他的额上就沁出大片汗珠，眼中升起道道血丝，脑海传来无法言语的疼痛。 心知不妙，莫白立刻强压下念头，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静坐调息良久后才稍稍缓过了神。 “这便是传承之意吗？”莫白喃喃道，已经想明了其中的缘由。 他方才所经历的一幕，正是传承中记载的画面，或者说，是曾经青衣男子施展传承之法的一幕。 而这传承，正是那道惊世无双的拳意！ 拳意外显，将他拉入了昔日的场景，让他以神入体，以意为眼，以巨灵石人为身，切实感受了这一式拳意。 “崩山真意……是苍涯大人！”莫白眼光忽闪，惊叹道。 这位六芒山三百年前的不世天骄，留下太多传说，也留下无数谜团，但其天资和才情，则是公认的千年不遇。 崩山拳，是他的主修功法。 “没想到在这篱山璧内，竟然还藏有苍涯大人的一式传承。” 正当莫白低头沉思时，四周白茫天地忽然雾气喷涌，演化出一番迷蒙景象。 他的面前，残烛摇曳，一道人影背对着他而坐，黑发如瀑，青衣染尘。 “苍涯大人？！”莫白心神震动，脱口道。 人影端坐，默然无言。 倏然，一段突如其来的话语出现在莫白的脑海中。 “吾名苍涯，七岁练拳，知形数，晓变化。十岁得天助，明拳意。十五通天地，合阴阳，纵横边荒。” 声音悠长而遥远，不轻不重，但却如暮鼓晨钟，直抵人心。 莫白一愣后立刻醒悟过来，屏气凝神，不敢漏过一字一句。 “吾以崩山拳入道，破其形，通其意，得其真，无往不胜。但吾发觉，崩山拳练到极致也不过如此。 究其根源，只因其乃是残缺不全之功法，缺少了至关重要的东西。” “可若是悟通意境，化繁为简，即可脱离躯壳，感悟两式破形之拳。虽不及神通之威，却也有其强大之处。” “其一为速之境，拳速如风，拳鸣如雷，号为‘风雷’；其二为势之境，拳行如龟，拳势如山，名曰‘万钧’。 但这二式也终究难逃各自局限，‘风雷’攻势迅猛但力不足，‘万钧’势大磅礴却缓如龟。” “倘若能取其各自强势而化为一式，当能超脱凡形，通意达神！” 原本平淡的声音骤然上扬，夹杂着一股傲然之意，犹如梅花傲立寒霜，不落百花，清冷独放。 至此，莫白的心中只余震撼。 悟通意境之难他深有体会，可苍涯大人，竟然想要把两式意境合二为一！ 况且速与势，这两式意境，根本是对立的。 这简直不可想象。 “然受限于功法极致，吾苦求数载不得，直到吾在荒芜禁域中遭遇了百年一遇的冥幽夜流，终于让吾破开了这难以逾越的界限！” “此式名为……镇岳！留待后世有缘之人！” 话甫落，青衣男子悠悠伸出手掌。 刹那间，四周白茫雾气尽散，一股可怕的吸力从他的手上散开，周遭空间一时如受巨力吸扯，隐隐扭曲变形开来。 波动之下，平静的空间内狂风骤起，雷霆忽降。 青衣男子神色淡然，纹丝不动，任凭风雷加身。 狂鸣中，风雷翻涌交织，纠缠着化作青白二色附着到青衣男子身上，宛如花纹，上下流动间，释放出可怕威能。 下一刻，青衣男子缓缓起身。 他的动作很慢，但随着他的起身，仿佛有一股天地倒悬的重势倾塌下来，一瞬间就压在了大地上，撞出无数尘息。 一阵青光闪现，莫白脚下的青石板上透出深青色的光晕，试图阻止这股可怕的重势，但仅仅承受了数息，便在莫白惊骇的眼神中崩裂。 虽然不知道青泥石板由何制成，但能在此地作为支撑空间的基石，想来也也是一种天地异材，可依旧承受不住这股重势。 “这是要压塌这一方空间吗？！” 莫白接连倒退了几步，巨大的压力下，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弓起。 莫白想要奋力直起身躯，但全身骨骼已经开始打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随后整个人一点一点弯曲下去。 这一刻，莫白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自己体内不灭骨的愤怒，但却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被死死压住。 仅仅一瞬间，以青衣男子为中心，方圆百米的大地生生陷下数寸，一圈又一圈的深黄地气自地底涌出，穿过青泥石板上的裂缝，汇聚成磅礴巨浪，直贯苍穹。 霎时，莫白呼吸骤止，面色煞白。 他的心神受到强烈冲击，整个人摇摇欲坠。 轰！ 不待莫白喘息，青衣男子翻手一握，似统御天地，风雷、地气尽纳入其掌中，异象缓缓没入他的掌下，最后糅合在一起，化作一种无名之力缠绕其上。 收掌化拳，青衣男子遥遥击出一拳。 他的拳头忽快忽慢、忽轻忽重、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似有风雷的迅猛，又有山岳的重势。 疾与重，速与势在这一刻完美融合，如日月同升，交相辉映。 旋即，浩瀚空间，只余……一拳！ 咔嚓！ 似乎是承受不住这道至极拳意，四周空间开始崩裂，无数漆黑裂缝出现在空中，黑蛇狂舞般扭动起来。 “这道拳意太霸道了，不是现在的我所能承受的！”莫白心头狂震，眼中被骇然填满。 青衣男子所施展的这一式拳法，深奥异常，其中意境远超他所能理解的范围。 当下一抹刺痛自莫白眼底升起，盖压当头的威压险些让他跪下。 但莫白却咬紧牙关死死撑住，不顾开裂的眼角，死命地睁大眼，去观察，去记忆。 “噗！” 短短几息，莫白就连吐数口鲜血，随即更是不由自主地淌下两行鲜红鼻血。 而后血泪决堤。 裂痕交错的天空上，深痕还在继续撕扯扩大，仿佛难以愈合的伤口，向外延伸着，毁灭的气息涌动出来，宛若天崩。 空间不能承受其意，青衣男子出拳后仅仅存在了片刻，就在一阵波纹中失去了形迹。 可，拳威犹在！ 第四十七章 万钧 轰！ 莫白脚下的青石板受到无边巨力挤压，顿时崩出一声巨响，成千上万道裂缝同时出现在其上。 随后百米青石直接全部化作飞灰，大地生生向下塌陷数丈，将莫白压入深厚的裂土之中。 足足过去了半柱香时间，整个传承空间才慢慢稳定下来。 莫白用力扒开盖在他身上的厚土，爬起身，费力地喘着粗气。 但他刚一站起就跌倒在地。 他的全身衣衫尽湿，面色更是白的吓人。 “这已经不是崩山拳了！” 莫白伸手抹去脸上的污泥和血水，倒吸了一口冷气道：“脱凡入神……这可以称得上是一式神通！” 强烈的虚弱感潮水般不断袭来，让他眼前发黑。 莫白死守心神，不让意识模糊，他用力呼吸着，眼中光芒也越发璀璨。 虽然没有彻底领悟这道拳意，但在拳意消失的前一刻，一枚细小的印记种入了他的脑海。 或许是有感于“镇岳”的玄奥，青衣男子留下了这道传承印记，以便后人领悟。 只要莫白能够将这枚印记彻底炼化，就可以初步掌握镇岳之式。 但，也仅仅只是初步掌握而已。 若不能明悟其中真意，是不可能完全驾驭这式超凡之拳。 “看来我要走的还很长！”莫白长叹一口气，但眼神却更为坚定。 他沉下心思，摒弃杂念，以入定之姿开始运气调息。 这次，他整整花了一个时辰，才将跌落到谷底的精气神完全恢复。 等他再度睁开眼时，传承空间内的光线已经彻底昏暗，四周黯淡无光，如同昼夜交替，黑蒙蒙的一片，让人看不真切。 “要离开了吗？”莫白望着如同夜幕的四处，心中泛起一丝了然。 旋即，一种骤逝感一闪而过，莫白眼中明灭忽闪，眨眼后已然回到了篱山璧内。 他面前的大印已经消失，四周变成了一片山谷。 感叹一声后，莫白重新盘膝坐下后，他没有急于沟通脑海内的拳意印记，而是反复回想苍涯大人在他脑海中留下的话。 “镇岳乃是由崩山拳的两式意境‘风雷’和‘万钧’融合而来。” “其中风雷主速，万钧主势，而风雷之意我已经掌握，那么……何为‘万钧’？” 莫白眉头深皱，这一式意境他未曾触摸到半分，可以说是毫无头绪。 但唯有悟通“万钧”，方才有领悟“镇岳”的一丝可能。 “拳行如龟，拳势如山……”莫白缓缓出拳，压下拳行的速度，试着将气血之力不断灌入其中。 崩山拳本就注重力量，加上奔涌的气血，一出拳便是厚重十分，让他的手臂不由自主下沉了几寸。 但莫白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不是力量上的缺失……” 他摊开手掌，看着自己的掌心，脑海中不禁再度浮现出苍涯大人于天穹之上出拳时的动作。 轻轻一握后，仿佛天地倒转，江河倒流，无尽威势齐齐压向巨灵石人，让它生生受下那一拳。 “握？”莫白心头一震，猛然想到了什么。 他立刻再度回想，思绪飞快转到苍涯大人第二次出拳时。 那时曾有一股可怕的吸力散出，吸扯着大地，甚至波及了四周空间，将其扭曲撕裂。 但苍涯大人也是同样翻手一握，便将一切纳入掌中。 “掌运风雷，又蕴万钧。” 莫白灵光一闪，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不由闭上眼。 片刻后，莫白猛地睁开眼睛，惊呼道:“气！苍涯大人握住的……是气！” 他的心潮激荡起来，一个大胆的想法随之浮现。 “崩山拳的第一重意境‘风雷’，是以气御拳，气化风雷，纵九天风雷之疾。” “那么这第二重意境‘万钧’，为什么不能也是如此，因气而生，以气而存！” “在碑影幻境内，我就曾打出一记令巨灵石人都为之惊恐的拳。” 莫白闭上眼，回忆起碑影幻境中的一幕。 那时，他施展的崩山拳最后一式，生出了一种强大的压迫之力，让石巨人惶呼那是专门克制它的“势”，不得不以命相搏！ 良久后，莫白缓缓睁开眼。 “以气御拳，气化风雷，这是风雷之意，而它的实质则是‘气’！”莫白喃喃道，触类旁通，以风雷推衍万钧。 “气化万千，既然可以变生风雷，自然也可以衍化万钧。” “万钧主势，那么何为‘势’？”莫白苦思冥想，琢磨起来，他不停运气出拳，将天地元气引至拳上。 “拳行如龟，拳势如山。”莫白喃喃自语，出拳越发缓慢，渐渐多了一份感悟，“力量只是其中一种，或者说是不完整的，必须在其中融入气，方能形成一种气势！” “以气凝势，以势压人，当为‘万钧’！” 莫白猛地张开手，五指轻捏，瞬间元气涌入，凝聚在他的掌间。 他观想着，仿佛手中的这团元气不再无形无量，而是一块重达百斤的沉铁。 莫白的手臂上青筋毕露，渐渐泛起红芒。 气团在他的手中起起伏伏，他的手臂也随之忽高忽低。 在这期间，气团前前后后消散了数十次，而莫白也不断地重新引气凝聚。 元气无象，难在聚形。 在一百多次后，莫白终于勉强能将手中一丝元气融入了力量，定固在手上。 他的掌中看似空无一物，实则沉若玄铁，让他不得不费力托举。 举轻若重！ 莫白将手微微压下，在接近地面三四寸的时候，模糊的地表仿佛受到了无形挤压，缓缓凹陷了下去。 只是三息过后，他手上的气团无声破裂，气流四散而出。 “不行，我的境界还不够，不能做到真正的举轻若重。”莫白摇了摇头，叹息道。 他对力量的掌控有所欠缺，掌内的气血之力压过了元气，打破了平衡。 莫白长吸一口气，领悟意境太难，即便有了方向，他也几乎是举步维艰。 “不过，可不能就这样放弃啊！”莫白抬起头，眼神飘忽，仿佛看到了边荒，看到了六芒。 “助我一臂之力吧！” 他缓缓闭上双眼，将心神凝聚到极致，开始沟通脑海中的印记。 轰！ 拳印震颤，刹那间光华流转，无数模糊碎片涌出，莫白顿时身心一颤，如坠时光长河！ 第四十八章 真意 三日一晃而过，莫白整个人宛如山石般一动不动，四周的景象变了又换，而他却一如既往地盘坐在原地。 他的眼窝深深凹陷，形如枯槁，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气血和精神亏损得极为严重。 然而，蓦然间，莫白睁开了眼，一股无形波动扫过上空。 “还差一点……” 莫白摇了摇头，从储物袋里拿出干粮，费力地嚼着，满脑子都是那道拳影。 咕咚！ 他仓促喝下一大口水，然后点上了一根幽木香。 白色的烟气袅袅上升，清淡安神，顺着他的鼻腔进入脑中，滋养着他的心神。 在足足运转了养息诀数十个大周天后，莫白弥补了亏空的气血，然后立刻再度沉入心神，开始观摩起拳印中的传承画面。 …… 十日后，莫白在一股巨大的压力下，竭力施展着崩山拳。 这是一种“势”，是四周天地元气化作的一股无形之力，加在了他的身上，压迫着他的肉体。 莫白肌肉紧绷，动作缓慢，呼吸更是断断续续，崩山拳艰难地破开重重阻力，变得更加纯粹。 早在数日前，莫白就已经可以粗浅地利用天地元气，对自己施加压力。 这是他在观摩了数十次脑海中青衣男子出拳后，领悟的一种锤炼之法。 以气凝势，以势压人，而莫白压的是自己！ “苍涯大人已经将‘势’融入到了全身，他的周身气息即是一种大势，举手投足间威势无穷无尽，镇压一切！” “甚至于……其方圆数里的天地元气都有可能是他的‘势’！” 莫白越是回想起传承空间内看到的一幕，就越是震撼。 “任凭巨灵石人狂力滔天，也难挡这种镇压一切的气势，只能被禁锢，被磨灭。因为不是时间停止了，而是周围的一切被镇压，如同被封印！” 莫白心中闪过一丝明悟，只可惜，他暂且做不到将凝聚的“势”扩散出去，只能勉强维持在周身不到一寸之地。 不过，莫白已经很知足了。 他不由想到了自己凝练许久的风雷之意，也只有在施展崩山拳的时候才可以显现。而且要做到心神合一，方能覆流全身，配合气行术，拥有风雷之疾。 “必须找到一本适合我的内功心法，养息诀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莫白揉了揉脑袋，他有些明白自己的不足在哪。 养息诀注重养气，而非真正意义上的练气之法，以至于莫白对于气的领悟和掌握都极为粗糙。 “呼……” 长吐一口气，莫白将这念头甩到一边，目前最重要的是感悟“万钧”。 莫白有种感觉，若是能悟通这崩山拳的第二重意境，他的实力将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接下来的数日，莫白不断对自己施加压力，锤炼着肉身，将潜藏在体内多年的药浴之力和在碑影幻境中的吸收青色光点之力激发出来，缓慢地增强着肉体。 莫白估摸着，现在就算是一般的巨灵族修士，莫白都能在肉身上憾其锋芒。 同时，他还试着将风雷之意融入了气行术，消弭了气行术必须借助爆气之法施展的弊端。 “以风雷之意催动的气行术，虽然也只有短短十步，但一步一息，行九天风雷之疾，刹那纵横，敌莫可追。” “不如就叫‘风雷步’吧！” 莫白对此颇为满意，但也没有骄傲自满。 他有种直觉，苍涯大人施展“镇岳”前，所走的步伐也是一种身法。 飘然间带有滔天威势，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对手呼吸上，一步更比一步强，层层气势叠起，犹如大浪拍打在对方身心上。 “这应该也是‘风雷’和‘万钧’融合后的力量。”莫白心中暗暗思附，生出一抹向往。 “只不过，对于‘万钧’……” 莫白皱了皱眉，他虽然悟通了些许了，但要说真正吃透还为时尚早。 “或许还有一个方法可以勉强一试。”莫白沉吟道，只是神情有些犹豫，“强行催动印记，让我施展一次镇岳，然后借此体悟逆推万钧。” 经过数次沟通，莫白发现拳意印记内所蕴含的，不仅仅是传承画面，更有一丝镇岳真意存在其中！ 而莫白担心的，是自己的心神能否承受住这缕镇岳真意的冲击。 稍有不慎，即会心神受创。 而身伤易愈，心伤却难合。 “拼了！”莫白一咬牙，将储物袋中的十几根幽木香全部拿出，一一点上。 甚至，他还拿出了一张凝神咒，这是四爷爷留给他的符箓中为数不多的辅助型符箓。 “这次的荒域之行恐怕不会那么简单，且不去说消灭异族，单单是我自身就必须拥有足够的手段才能自保。” 莫白的心中始终存在着一抹隐忧，他不是不闻世事的苦修之徒，荒域的提前出世是种不祥的征兆，事反必有妖。 将凝神咒贴在额上，莫白一指眉心，抵住咒符，同时心神沉浸到极致。 霎时，莫白只觉脑中清明异常，无数纷杂念头一一退去，一轮清辉冉冉升起。 心如澄澈秋水，身若不系之舟。 莫白脑海“嗡”的一声，一股浩瀚拳意自印记中流出，仅仅一瞬，他就七窍流血，心神重创。 霎时，凝神咒所化清辉光芒大盛，奋力护住他的脑海，为他争取到了三息！ 一声低吼，莫白神色狰狞，乍然起身。 他的体骨作响，脑海中有一股意念强行催动他的右臂摆出了一个出拳姿势。 顿时，四周空间一沉，一种颠倒山海的倾斜感压下，莫白只觉身上压力重了数十成不止。 他的全身毛孔开始向外溢血，但却被无形气压封住，留在体肤上形成一层薄薄的血衣。 “镇……”莫白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强运气血后翻手一握，一拳抵死击出。 轰！ 一圈波纹自莫白拳上散开，涟漪般荡开，竟使得整个篱山璧悄然一震！ “这是？” 外界，昏睡老者蓦地睁开眼睛，诧异地看向身后的石壁。 “撼动封印，逆转天地二气……” 老者眯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但沉默一息后闭口不言。 只是他看向篱山璧的眼中，却露出了一抹回忆之色。 第四十九章 陷地 这一式太过霸道，拳势撼动天地，气势骇人，竟然生生压塌了一小部分空间。 但这股力量也如遭天忌，被篱山璧内的天地所排斥，无数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让莫白只堪堪打出半拳后就再难以为继。 他仰天喷出一口大血，整个人向后栽倒。 仅仅半拳，就让他的右臂臂骨全部开裂，血染衣衫，额上的凝神咒更是无焰自燃，眨眼就烧成了灰烬。 痛呼一声，莫白体内赤血爆发，艳红似阳。不灭骨快速愈合，自行重塑臂骨。 “还是太勉强了。”莫白捂着右臂，封住血口，艰难地喘息道:“没有领悟‘万钧’，根本无法将拳法融入大势，即会遭到天地排斥。” “这式拳意如同与天地相抗，逆转天地大势，强迫其为我所用，然后共同镇压敌手。” 莫白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不是他现在所能达到的境界。 不过随即，他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好在记住了那种气势，对于‘万钧’，我也总算有了一个新的领悟。” 莫白用左手拿出储物袋，服下一颗活血益气的丹药后，躺在地上慢慢地恢复着身体。 “以气凝势，以势压人，‘万钧’不同于‘风雷’，必须要足够的气才能支撑它完成对势的凝聚，也正是如此，它才能拥有那种镇压一切的效果。” “而欲凝势，必须先聚气。” 莫白有些头痛，他发现自己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 养息诀虽然有着不错的引气之能，但要在操控自身气血的同时，引入并平衡外界的天地元气，将气血与元气相融，凝聚成一股势，还是难以做到。 “或许有另一种方法。”莫白望着头顶变化的白云，怔怔出神。 他有些方向，但上面都好像笼罩着一层薄纱，雾里看花般看不真切。 对此，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暂且放下。 接下来的几日，莫白放缓了对“万钧”的感悟，而是将重心转移到了修炼上。 凭借着养息诀的功效，他丹田内的元气小湖飞速扩大着，湖面上甚至升起了一片细蒙蒙的雾气，整个丹田充盈了起来。 …… “看来是到极限了……” 第二十日，莫白内视一番后，动了动僵硬的腿，收回了入定的姿势。 他已经到达了锻骨境中期巅峰，只差临门一脚便可以顺利突破，跨入锻骨境后期。 然而他却按捺下了那种冲动。 “月盈则亏，过满则溢，就先这样吧。”莫白喃喃道，他有着自己的思量。 篱山璧内充裕的天地元气，让他几乎直接横跨了一个小境界，但在大爷爷的耳染目濡之下，莫白向来注重根基，从不急于求成。 “先熟悉一下锻骨境中期巅峰的力量！” 莫白扭了扭脖子，开始活动起筋骨，随后崩山拳一念而展。 他要熟悉实力提升后带来的各种变化，以便更好地发挥自身力量。 他的四周，顿时响起风雷之声。 数十招下来，莫白精神振发。他一旋身躯，崩山拳已是施展到终末，最后一式赫然凝于双掌之上。 沉吸一口气，莫白大喝一声，正欲出拳，却忽而脚步一顿。 “不对，好像少了什么！”一丝熟悉的感觉升起，莫白心头一凛，毫无由来地想起曾经的一幕。 “碑影幻境内我也未曾领悟‘万钧’，但却从中生出了克制了巨灵石人的势。” “那么这前后两次的差别到底在哪？”莫白目露思索，隐约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但却说不上来。 他反复回忆着，同时身体一动，直接重演起那时他在碑影幻境中的出拳姿势。 他猛地一跃，然后乍然惊悟。 “是重势！我上次借助了急坠而下的重势，短暂汇合了气血之力，形成了封锁石巨人的势！” 莫白自己都没有料到，早在那时，他就触摸到了一丝“势”的边缘。 “无势可聚，何不借势？”这一刻，莫白福灵心至，脱口而出。 他其实已经可以初步做到聚气成势，但他无法将这势如苍涯大人那般凌空击出，直接碾压对手。 因为他不能掌控这么多气，只能将这些气势固守在周身三寸之地。 无法伤及对手的势，再强也只是虚壳。 “苍涯大人的镇岳一拳之所以如此之强，是因为他将内外气息融成一体，浑若天成，天地大势莫不为其所用，镇岳一出便是滔天大势压下，任你百般施为也难逃镇压。” “倘若练到极致，他就是天地，又何来夺天地之势为所用一说。” 莫白心有所悟，他所欠缺的，是无法让势离体，更不能随心所欲地融合内外气息。 这不是一朝一夕之间能够做到的。 “我何苦执着于将内外气息融合，合成一势，以我现在的实力根本做不到，但只要能在一瞬间将二者同时打出，也可以造成极大的杀伤！” “什么事都不能一口气吃成一个胖子，内外气息不相容，那就分而用之，气势不能离体，那便借势而出！” 莫白眼中精光闪过，一切豁然明朗。 他先是一拳开天，引纳四方元气汇于右臂之上，紧接着一拳贯地，气血之力喷薄而出。 大地顿时一沉，内外气劲短暂并流，冲入地下后立刻悉数炸开，掀起数丈地层，在他前方撕开一道狰狞的大口。 莫白的势不能离体三寸，但大地能承其势，散其力！ 对于无法御空而行的气血境修士说，大地就是他们最可以依靠和借助的大势！ 仅仅一击，莫白体内的气血之力就被抽走了七成，整条右臂也是止不住的哆嗦。 但……这一拳威力巨大！ 望着开裂的大地，莫白狠狠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以拳势搅动地势，我可以出其不意地将势转化为地震之力，再配合气劲形成二次杀伤，借大地之势埋葬对手！” 既可困敌，又可伤敌。 “以地陷之，以气伤之。这一拳，就叫你陷地吧！”莫白眼神炙热道。 这是他的最强一拳！ 第五十章 飞舟 剩下的几日，莫白除了巩固修为，便是梳理自身所学。 经受住一丝镇岳真意洗礼的他，在一次次静心练拳后，对于崩山拳的两大意境的感悟又深了一分。 “去繁存简，去繁存简，恐怕对于风雷和万钧来说，其余的崩山拳都是限制其力量的枷锁，所以到最后都要剔除，只余下这最简，也是最强的两拳！”莫白有感而发，长长一叹道。 走得越远，舍弃的就越多。 或许正如苍涯大人所说，崩山拳练到极致，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但莫白没有颓废，反而更加坚定。 “生有涯，而道无涯，恐怕苍涯大人也未能将这条路彻底走完，就让我试着看看，这条道路的尽头到底是什么吧。”莫白眼神坚毅，热血翻涌。 他传承的，不仅仅是一式拳意，更是一种信念。 “万钧之意，我已得三分，陷地一拳可破同阶诸法！”莫白看着自己紧握的双拳，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他的陷地之拳，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可以将凝聚出的一小撮‘势’打入地下，形成共震，转化为澎湃的地震之力，引向十丈内的任何地方。 随后，内外二气一触即发，可以瞬间撕裂地层，震碎敌人。 莫白有自信，只要给他时间，他的陷地之拳还能提升。 因为，这本就是脱胎于万钧，而又变化于万钧的最强一拳！ 且在引动天地元气配合气血之力这方面，莫白也越发熟稔，虽然还谈不上将二者相融，但也不会时灵时不灵了。 “大爷爷说的不错，到了锻骨境中期，已经需要利用天地元气来增强功法了。” 莫白说话间身形一动，风雷之意遍流全身，他的脚步轮转，整个人身形虚淡了起来，化为一道青光纵去。 疾如闪电，迅如狂风。 “风雷步也越发随心所欲了。”数十丈开外，莫白停下身子，点了点头。 现在他只要念头一起，风雷之意就能顺势而出，覆流全身，已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样，必须以崩山拳为起手。 美中不足的是，他的风雷之意不能和凝聚出的势共存，两大意境此消彼长，难以共容。 莫白知道，这是风雷与万钧二意之间的差异，他要走的路还很长。 摇了摇头，莫白忽觉怀中温热，不由摸索了两下，掏出一物。 那枚圆溜溜的长生豆正躺在他的掌心上，散发着青光。 “时限到了吗？”莫白想了一下，便明白过来。 算算时日，一个月已经悄然过去。 “锻骨境中期已经彻底稳固了，只差临门一脚便可跨入锻骨境后期。”莫白再次感受了一番自身实力，十分满意。 仔细算来，光是领悟拳意就花去了他整整大半个月。 剩下的时间莫白全部用在了引导天地元气洗涤肉身，充斥丹田上，所以他的气血之力也隐隐上升了不少。 这也是一个细水长流的过程。 手中的长生豆越发滚烫，莫白回望了一眼篱山璧内的景象，一道青光降下，如来时那般卷起他远遁而去。 …… 砰！ 篱山璧外，青光散去。 莫白落地后稳住身形，发现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且时不时有青光落下。 这时，一道熟悉的目光传来，莫白扭头看去。 不远处，白衣少年正对着他报以微笑，遥遥示意。而白衣少年的身旁，也出现了几张陌生的面孔。 “他们应该也是王城之人。”莫白点头回应，同时心里也泛起一丝好奇，忍不住观察起白衣少年身旁的几位。 “实力很强，几乎都是气海境巅峰，不愧是人族王城派出的天骄。”莫白心中一凛，暗暗记下了这几人的样貌。 若是在荒域中遇到，他希望可以和他们并肩作战。 要知道，历代荒域之争，人族王城皆会派出当代天骄驰援边荒，共抗异族。 这是王城与边荒永恒不变的同族之情。 而早在千年前的边荒大战中，王城之修也是身先士卒，死战不退，几乎全部葬在了边荒，就连数位有着仙帝血脉的直系后裔，也一同埋葬于此。 以至于王城整整休养了近千年才恢复了一丝元气。 “虚兄方才是与何人招呼？” 白衣少年身旁，一位身负长刀的青年傲然而立，如神兵出鞘，锋利的气息透体而出，刮得人面皮生疼。 “是一位好友。”虚天藏淡淡一笑，浑然不觉长刀青年的锋芒。 “你在这边还有认识的人？”一个身着红衣，腰缠一根长鞭的娇丽少女好奇道，眼光在人群中扫来扫去。 “初识，初识。”虚天藏摸了摸鼻子，解释道。 “切！我还以为你在这里有什么老相好呢，真没意思。”娇丽少女撇了撇嘴，一甩长发，给了白衣少年一个后脑勺。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不愧是镇守边荒近乎千年之久的赤芒九山，那股热血竟然一直不曾退去！”另一侧，一个头戴玉冠，身穿道袍的少年感慨道。 他能察觉到，这看似平和的首鹤山下，其实一直萦绕着一缕淡淡的血腥。 那是千年不化的英灵之血。 “方玄策，你要知道，这边荒九山的人呐……可都是疯子！”娇丽少女凑近脑袋低声道。 但她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我就喜欢这种疯子！” 对此，虚天藏只能无奈地笑笑。 长刀青年则挑了挑眉，道：“走吧，自方才起，远处就有一抹很浓郁的死气，想来是荒域快要出世了。” “不应该啊，明明未到阴阳交互的时辰，此时荒域应该还是被生气压制着的啊。”方玄策皱眉道，从袖袍里拿出一枚木钱就要丢下。 “小道士你有完没完？”娇丽少女一把按住方玄策的手，瞪了他一眼，然后舔了舔嘴唇道：“荒域出世正合本小姐心意，本小姐可不是到这儿来玩的！” “洛水灵你放手！”方玄策面色通红地，急声道。 “好了，不要闹了。”虚天藏止住了两人，以他的实力，已经察觉到九山各大首座赶来的气息。 且不去说白衣少年这边，莫白这里，云萝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拉过他的手，带着他直往人堆里钻。 “别发呆了，快过来！” “刚才荒域内死气冲霄，冲破了层层禁制，幸好被荒灵大人镇压了下来，不过最多三个时辰，荒域就要彻底开启了。”云萝一边走一边说道，她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乌洛大人和其他首座已经在准备天叶飞舟了，这可是我们九山的御空神器，传说能一遁千里，护送我们前往荒域。” 第五十一章 死气 云萝拉着莫白来到一处地方，叶红渔、齐梧、郝恶三人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莫兄。”郝恶朝着莫白点了点头，善意地打了个招呼。 他觉得莫白也被小魔女盯上了，和自己同病相怜，所以有必要抱团取暖一下。 “木头，快把你知道的再说一遍！”云萝踢了一脚一旁好像快要睡着的齐梧。 齐梧慢悠悠地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闷声道：“来之前我家老头子就说了，荒域其实是一处死域，必须借助生气才能开启，也同样需要生气压制。” “而如今是春生之际，生气盎然，荒域想要提前出世就必须逆乱生死，让死气压过生气，之前那道冲天而起的死气就是如此。” “生死逆乱，必有大劫。所以这次荒域之行绝不简单，里面肯定会有一场大变。” “你说的我们都知道，讲重点！”云萝扬起了自己的小拳头，命令道。 “重点就是……小心兽族！”齐梧罕见地正色道。 “这次的事情是兽族那群榆木疙瘩弄出来的？”云萝惊讶地张开了小嘴，有些不信。 “直觉。”齐梧淡淡道，然后闭上了眼。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 叶红渔依旧神情淡漠，一门心思挂在自己的剑上，倒是郝恶托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兽族？”莫白喃喃道，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神色一凛。 沉默间，众人忽觉头顶一暗，立刻纷纷抬头看去。 一艘遮天蔽日的青色长舟出现在上空，横贯峰顶，推开重重云雾，朝着篱山璧缓缓驶来。 青色长舟长约百丈，舟身像是两片巨大无比的青叶，其上纹路深邃，脉络玄奥，隔绝了气息。 随后，麻花辫老者蓦然出现在船头，一甩袖袍。 大罗兜手！ 咚！ 咚！ 下一刻，九山的种子们一个个被凭空摄起，然后惨叫着，毫无形象地摔在飞舟上。 “还有力气叫，都很生龙活虎嘛，希望等会见到异族的时候不要尿裤子。”麻花辫老者摸着胡子，朗声笑道。 “祖爷爷，你这是瞧不起我们，我要是见到了异族，肯定第一个冲上去！”一个小胖子愤愤地站了起来，扬起他肉乎乎的拳头，大声道。 “哦？这是你说的？”麻花辫老者眯起了眼睛，直视着他。 “那……当然！”小胖子被看得头皮发麻，两腿直打哆嗦，但还是强撑着说道：“胖爷……哦不，我乌龙说话算话……” 话还没说完，只见一只洁白的手掌伸出，准确地印在了小胖子的脑门上。 啪！ 小胖子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师尊，我一定会看管好小师弟的。”一个温润青年直起身子，对着麻花辫老者施了一礼，柔声道。 温润青年一袭素袍，面冠如玉，如瀑黑发随意地束在身后，但最让人在意的是他的双手，洁白无瑕，宛如玉石。 “嗯。”麻花辫老者淡淡道，但旋即语气一肃。 “接下来我会和各山首座全力催动天叶飞舟，你们只有一个时辰的调息时间，一个时辰后我们就会和异族照面，到时候就是真正的生死之际。” 说完，麻花辫老者走到飞舟的中心处，下方的青叶顿时裂开一道口子，将他收入其中。 其内，八山首座正面朝着一个阵法围坐在一起 麻花辫老者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点头示意后，九个人同时捏出一个手印。 九道手印齐齐融入阵法中，随即天叶飞舟上光芒一闪，速度提升了三成。 风声呼啸，天叶飞舟化作流光穿过厚厚云层，所有九山种子心弦紧绷，各自用自己的方式将状态恢复到最佳。 “这股凉气是什么？”莫白身子一颤，一股凉意沁入身体，刚刚盘膝坐下的他顿觉脑海清明。 他低头打量起来，船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青叶，丝丝凉意正是从这上面传递出来。 “神藤叶。”云萝捂着自己的屁股，一脸的不高兴，恨恨地跺了几脚，“天叶飞舟就是由一千片神藤叶组成的御空神器。” “相传这神藤青叶有驱邪养神之效，是先天灵木孕育的灵宝。”叶红渔难得地开口，修长的手指划过青叶上的纹路。 铮！ 倏然，她手中的长剑蓦地出鞘，在青叶上划出一道白印。 “叶姐姐！”云萝低呼了一声，像只受惊的猫儿，跳起后一把拉过她的手，然后四下望了一眼，确信没人注意到这边后，才松了一口气。 “没事，只是试试这神藤叶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神兵难伤。”叶红渔淡淡道。 “要是有事那还得了？”云萝嘟哝着，没好气地说道：“真被祖姑姑看到了，非得削你脑袋！” “放心，这不是凡物。”叶红渔轻笑道。 不过云萝还是一脸不放心地看着她。 “这都什么人？怎么感觉一个靠谱的都没有！”一旁的郝恶嘴角抽搐，心情沉重。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转头瞥到了身旁的齐梧，发现对方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先前那个温润青年。 “你在看什么？”郝恶有些好奇。 “首鹤山首座的大弟子。”齐梧头也不回，淡淡道：“在荒域里见到他绝对要跟紧了，不说机缘，单论身家性命就可以高枕无忧。” “这么猛？”郝恶吓了一跳，忍不住侧过头看了几眼，眼中满是不信，“那哥们也只是个气海境啊。” “呵呵。”齐梧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然后头一歪，睡着了。 “我……”郝恶半句话咽在口中，差点把自己噎死，郁闷了半晌后才默默检查起自己的储物袋。 眨眼间，一个时辰一晃而过。 也就在这时，天叶飞舟的前方，出现了大片黑云，一股极其压抑、死寂的气息骤然逼近。 “这是？”莫白蓦然惊觉，这股恶息打断了他体内气血的运转。 一团直冲天际的黑气出现在他的眼中，黑气自下而上不断膨胀，最上方隐隐化作一个双角虎头，空洞的眼窝中泛现阴恶的目光，死死盯住天叶飞舟。 “好浓郁的死气！”人群中，小道士方玄策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一手指天，掌生雷纹，一道雷光顿时闪出，没入黑气之中，但却如同泥牛入海，未曾溅起半点浪花，反倒是似乎激怒了黑气，让其齐齐逼迫而来。 第五十二章 交锋 “哼！” 只听飞舟后方传来一声冷哼，带着浓浓的森寒之意，让那黑气为之一滞。 旋即，一道惊天剑光喷薄而出，拖拽出十丈剑芒，转瞬间就斩开层层黑气，将那双角虎头一剑枭首！ 下方，黑气瞬间狂涌，疯狂上蹿，生出密密麻麻的黑线连住被斩断的双角虎头，将之重新合上。 同时，双角虎头目露凶意，无数黑气从其口中喷涌而出，将天叶飞舟层层围住。 浓厚的死气凝聚出两只漆黑巨爪，朝着天叶飞舟一瞬抓来，试图合力撕碎飞舟。 “区区死物，也敢现于人间！” 又是一道冷然之声，但见天叶飞舟上空陡然裂开一只竖目，金色的瞳孔中泛现无上威严。 “炎阳，灭！” 咻！ 金色瞳孔中射出一道金焰，莲花绽放般落在四周黑气之上。 金焰只有巴掌大小，但却有着难以形容的炙热，仅仅一瞬，就将围住天叶飞舟的黑气焚灭一空，并且一路燃到了双角虎头的躯干上。 双角虎头无声怒吼，全身黑气剧烈挣扎，搅动无边黑云，它的体形不断变化，时大时小，却始终无法摆脱金焰。 几个呼吸后，黑气尽除，天地为之一净。 “不愧是号称克尽邪秽的大日金瞳，居然这么轻易就破除了这等死气。”方玄策认出了金瞳的来历，出声道。 他环顾了一圈，发现九山的种子们没有任何惊慌，反到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 “不然你以为他们靠什么镇守边荒千年？”洛水灵美目轻闪，“人族的安宁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换来的。” 此时天叶飞舟的速度已经降了下来，九山的种子们一个个来到船头，轻声交谈起来。 稍微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到，在不远处，一团漩涡状的黑色门户悬在半空，无数黑气正从里面缓缓流出，扩散到附近的天宇，将方圆数里的苍穹都染成黑色。 而黑色漩涡的下方，是成群结队的兽族，黑压压的一片，足有成百上千之多。 “兽族倒是敢下本钱，也不怕它们的这些子孙全部折损在了里面。”洛水灵盯着下方的兽群，嗤笑道。 “来多少，杀多少！”长刀青年冷冷一笑，煞气冲天，背上长刀疯狂震鸣，几乎要自行离鞘。 “放心，少不了你的！”长刀青年安抚住灵兵，然后转头对着虚天藏沉声道：“待会可不要弱了我人族的气势！” “这个自然。”虚天藏缓缓上前，眼中一改淡然，而是带了一抹上位者的威严。 人族王城，屹万载而不倒，是整个人族的旗帜，荒域之争即将开启，自然要由他们负责和异族交涉。 九山的种子们很有默契地让开了位置，他们在乎的，只有如何消灭异族而已。 相比于和异族的口舌之争，他们更相信自己的拳头。 “人族……”兽群正前方，一只斑斓大虎抬起了头，看着缓缓而来的天叶飞舟，眼中划过一丝嘲讽，“飞得那么高，也不怕摔着，真当自己还是万载前的那个大族吗？” 斑斓大虎的讥讽毫不遮掩，浑厚的声音沉如闷雷，掀起了一阵狂风。 “这个就不牢虎王费心了。”虚天藏立于飞舟之上，平静地注视着斑斓大虎，淡淡道：“相比这个，虎王更应该关心一下你们兽族，数代荒域之争皆损失惨重，不知十三大部可还尚在？” “哪来的小娃娃，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偌大的人族已经需要靠你这种黄口小儿来撑门面了吗？”虎王上前一步，张开血盆大口嗤笑道，一道血芒自它眉心冲出，直射虚天藏。 “哼！本事不大，脾气到不小！” 麻花辫一瞬出现在虚天藏身旁，挥手将那道血芒拍得粉碎。 “老家伙，你还没死！”虎王双目一沉，忌惮道，对麻花辫老者露出一抹浓浓的戒意。 “十三兽部派来的也只是你这样的小辈吗？”麻花辫老者不平不淡地回了一句。 “找死！”虎王大怒，正欲开口，却被虚天藏冷冷打断。 “既然虎王自恃神威，不如待会和在下一同进入荒域，如何？”虚天藏面色依旧，淡淡一笑，朝着斑斓大虎伸手作了一个揖。 “呵，小辈，愿你能活着走出荒域！”虎王收回话语，冷冷看了虚天藏和麻花辫老者一眼。 它是最明白荒域的恐怖之处，有些禁忌绝对不能触犯。 “干得漂亮！”洛水灵用胳膊捅了捅虚天藏。 呼！ 西方突然传来微弱的破空声，一团张牙舞爪的雾气驮着数十人飞驰而来。 这团雾气足有数十丈宽，且一直在不停变化着形态，雾气下方有数十条虚幻的触手拍打着空气，宛如在水中游动。 “夜月族到了！”麻花辫老者双眼一凝，苍老的声音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这是他们饲养的域外奇兽……雾兽，据说可以在虚实之间自由生幻。” 雾兽在到达黑色漩涡大约十丈开外后缓缓停下，其上的夜月族众人皆笼罩在一片薄薄的灰雾之中，若隐若现，难窥真容。 “装神弄鬼！”虎王咧嘴一笑，眯起铜铃大的眼。 啪！ 一条灰色的触须从雾兽身上闪电般地抽出，径直甩向虎王面部。 “夜月族，你找死！”虎王瞬间暴怒，身形挪腾间虎爪探出，一把按爆了袭来的触手。 “管好你的嘴，这只是一个警告。”雾兽上传来一道女声，“不然……不死不休！” 虎王怒火冲天，眉间燃起一团升腾火气，但却被它死死压住。 夜月族看似低调，但实则是最无法无天的一群人，闹翻了很有可能直接和兽族开战，它可以挑衅，但绝不能以兽族的名义。 因为这是一群连巨灵族都无法彻底压服的疯子。 “不过目的已经达到了，姑且让尔等再猖狂一阵。”虎王心头冷笑，“届时我兽族将连汤带水一起收回来！” 雾兽静静地悬浮在空中，与天叶飞舟隔了数百米，又与地上的兽族相隔甚远，三族一时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砰！ 一声轰鸣，大地陡然震动，强大的震感自远方传来，撼动坚硬的地层。 虎王皱起眉头，它们兽族中，一些幼兽受到惊吓，开始四处逃散。 吼！ 虎王当即仰天怒吼，虎啸声中蕴含兽王之威，压服惊慌失措的兽群，同时，它的目光冷冷瞥向一处。 地平线上，一颗巨大的头颅缓缓升起。 第五十三章 入荒 “巨灵族来了！”麻花辫老者凝重道，精神集中到极点。 九山的种子们皆是面色一凝，目光死死盯住下方，这是他们的大敌。 三大异族，巨灵为首。 他们是千年前攻破边荒的强大异族，生而高大，传说是从遗失之地走出的被放逐的远古人族。 大地的轰鸣声渐渐迫近，地平线上，巨大的头颅慢慢露出全廓。 这是一张完全由岩石构成的脸，粗糙的岩表上只能勉强看出模糊的五官，更多的，则是与生俱来的岩石花纹。 岩石巨颅徐徐升起，然后是肩膀、胸膛，每上升一步就带起一道沉重的轰鸣，到最后，一座小山一般的巨人拔地而起，直与天际平行。 “这是巨灵族的山岭巨人。”一个剑眉男子走上船头，他的头发雪白，而面容则是中年。 莫白听出来，这是先前斩出那道剑光的九山首座之一。 巨灵族山岭巨人缓缓而来，几乎与云天并肩，一步跨出就是数百米之远，它的手上，托举着数十个身形高大的巨灵族人。 “好重的气势！”莫白略微难受了一下，但随后就恢复了正常，对于这等压迫他已经有了很强的抵抗。 但九山这边，有好几个身体孱弱的少年已经摇摇欲坠，可他们一个个咬紧嘴唇，死死撑住。 “此等巨人，怕是巨灵族的破城之兵！”虚天藏沉声道，看得深远。 若是两族交战，以山岭巨人的力量，只要一拳下去，人族就会死伤惨重。 “要孕育出山岭巨人，需要极其苛刻的条件。千年来，巨灵族也就出了这么一个。”麻花辫老者宽慰道，“而且它受了很重的伤，已不复当年之力。” “我原以为它已经魂归大地，没想到时隔百年竟然再度重现于此。” “是为了给我们施压，还是另有所图？”剑眉男子目露思索，“看来巨灵族沉寂了这么久，也终于要有所行动了！” “不管是什么，就算是它也无法打破荒域的禁制，一切静观其变吧。”麻花辫老者冷静道，“有些人，可能比我们还着急。” “说的不错。”剑眉男子轻轻一笑，目光瞥向下方。 山岭巨人光是站在那里，就弥漫出一种无形威压，四周空气也变得浑沌，巨大的阴影投下，兽族的一些幼兽纷纷四肢抽搐，倒地不起， 虎王一脸阴沉，但却没有发作，这对新生的幼兽也是一种磨练。 强者生存，弱者淘汰，向来是兽族不变的法则。 只不过，兽族有着自己的方法，又何须借由他族之手！ 虎王心头怒极，巨灵族高高在上，几乎无视它兽族的尊严。 现如今，三族之间的关系越发冷淡，尤其是随着兽族的日益衰落，好像谁都可以上来踩上一脚。 “快了……等到这次荒域之争结束……”虎王低着头，利爪狠狠地刨着地，发泄着内心的暗火。 巨掌之上，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头缓缓上前，他虽然驼着背，可也有三丈多高，可以想象他年轻时的高大。 他的全身肌肉结实，刻画着许多奇怪符文，配和他的满脸皱纹，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对于这次荒域提前出世，诸位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佝偻老者眯起眼，犀利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仿佛要穿透人心。 场上同时陷入沉默。 “是谁做的，谁心里有数。”灰雾内，一个头戴斗笠的夜月族女子冷冷一笑，“溟老鬼，不要用这种小手段来试探我。” “我人族，可不会用这种低劣的手段。”虚天藏不屑道，眼神飘忽了一阵后落在了下方，意味深长地轻笑了一声。 “非我兽族！”虎王重重道，它的眼皮狂跳，死死顶住来自上方的压力。 “也罢，那就按照老规矩，各凭本事吧。”老者眼珠一转，随意道，他本来就对此不抱希望。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一入荒域，生死勿论！”佝偻老者眼神森寒，带着一丝命令的口气，“外面动手段可以，里面……不行！” 冰冷的话语中透出浓烈的杀机，其他三族的大修皆是眉头一皱，但并未反驳。 这是四族共同认定之事。 “虎王，这次你们兽族的数量也未免太多了吧，居然连灵智刚开的幼兽都派上了。”佝偻老者身旁，一个皮肤蜡黄，脖间挂着一串枯骨链的大汉俯视着兽群，冷冷道。 “但这也没违反约定不是吗，骨长老？”虎王皮笑肉不笑地抬起头，反问道。 “哼！”大汉眯起眼重重哼了一声，不再多言，只是眼底流过一抹阴冷之色。 “要小心那群带着骨链的巨灵族人，他们乃是出自赤荒三凶部中的蛮鬼部，是出了名的狠辣凶残。”剑眉男子传音给众人。 “这次巨灵族前来的，分别是蛮鬼部、水泽部和幽岭部，他们是一直驻守在边荒另一端，封锁我们的大敌。” “其中蛮鬼部精通山鬼之术，阴险残忍，是三大部中最为难缠的对手。水泽部擅长水系法术，善于控水，然而荒域内多为坑洞，对他们有着天然的压制。而幽岭部，他们较为传统，仅仅是肉身强大，并不难对付。” “至于夜月族，我看不出来。”剑眉男子微微摇了摇头，沉吟道：“他们每次都隐匿在雾兽之中，极其低调。但，绝不能掉以轻心！” “不错，夜月族不容小觑，三百年前也曾有天骄进入荒域，险些镇压了那一代。”麻花辫老者郑重道。 “三百年前？”莫白闻言一惊，看向夜月族的目光隐隐带了一丝凝重。 要知道，三百年前，正是苍涯大人在荒域中力挽狂澜，击败了不世之敌，扶九山之将倾。 “是苍涯大人的那位大敌吗？”莫白隐隐猜到了什么。 “时机到了！” 一声激吼，在场的所有人目光纷纷投向黑色漩涡凝聚出来的门户，在一阵剧烈的收缩后，黑色漩涡向外喷出大量浑浊之气，然后猛地一扩，形成一个足有十丈多宽的圆形光圈。 也就是在这一刻，山岭巨人将它左手上的三部之人轻轻握住，然后猛地发力，朝着荒域入口用力一掷！ 瞬间，巨灵族众人如流星般远坠而去，眨眼就变成一团黑点。 巨灵族人一个个肉身强大，皮糙肉厚，根本不在乎这种粗暴的进入方式。 “儿郎们，我们也去！”虎王不甘落后，当即一声令下。它的身后无数兽吼响起，数千兽族化作洪流奔腾而出。 与此同时，虎王仰天狂啸，兽形拔高数丈，抬爪间金芒闪耀，然后对着光圈一爪拍下。 风从虎！ 一道深青色的飓风卷地而起，然后斜斜倒下，化作一条风路铺向光圈，数千兽族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踏上风路，奔腾着冲入光圈。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一点长进，一个个还是那么心急。”斗笠女子冷笑着，语气讥讽。 她缓缓站了起来，转头对着身后一名少女道：“鸦鸦，准备一下。这次的荒域极为诡异，进去之后不要太过张扬，但若有大机缘，必要时还是要争一争。” “是！”少女颔首道。 “还有你，给我安分点，一切听从鸦鸦的安排！”斗笠女子斜斜看了身旁一眼，眼神严厉。 那是一个银眸黑发，身着墨羽长袍的妖异青年。 斗笠女子一抬手，没有五官的雾兽也不知从哪里发出一声尖鸣，原本因黑气残留而显得有些灰暗的光圈四周，出现了大量灰色触手。 这些触手似虚似幻，朝着夜月族众人齐齐一拉，灰雾内的少女等人当即受到一股无形之力牵扯，径直飞向光圈之中。 等到夜月族众人都进去之后，斗笠女子饶有兴趣地看向一旁的天叶飞舟。 “人族……可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随着巨灵族、兽族、夜月族的相继进入，光圈的晕泽也略微黯淡了一分。 “走吧！”天叶飞舟上，麻花辫老者低沉道，背对着九山的种子们，“记住，荒域凶险难测，一切以自身安全为主。” “九山还等着你们回来！” “是！”九山种子们沉声应道。 “哈哈哈，乌洛，你太天真了！”剑眉男子肆意一笑，眼神凌厉，“不经历厮杀，又怎能成长？我边荒的儿郎们，难道要丢了这千年不灭的血性不成？” “小子们，尽情战斗吧，切莫让异族小瞧了我们人族！” 剑眉男子张狂一挥袖，并指一点，射出一道剑气没入船身，天叶飞舟上当即青光一晃，一片千米青叶舒卷开来，缓缓降下。 “为人族而战！” “边荒后裔，誓灭异族！” 一霎间，九山种子们热血沸腾！ 他们一个个跳下飞舟，顺着青叶一路滑下。 莫白跟着云萝等人一跃而下，叶面柔顺非常，仅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就稳稳地穿过了光圈。 霎时，天旋地转。 一股与外界相去甚远的气息冲入他的口鼻。 …… 光圈外，四族大修相互忌惮，遥遥对峙着，直到光圈收缩成一个小点，彻底关闭之后才各自退去。 第五十四章 尸傀 荒域不同于外界，里面的死气压过了生气，形成了大量特殊的地域。即便在开启时流出了大量死气，可依旧改变不了这里的荒凉和死寂。 莫白站起身子，抬起头望去，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分外阴沉。 寂静的四周，如同潜藏着一只噬人的怪物，气氛空前压抑。 他从方才一进入这里，就与众人隔开，被投放到了一处三面环山的静谧山谷。 “这里的天地元气极其稀少，而且杂质较多，混入了一些难以炼化的异物。”莫白闭目感受了一番，面色慎重起来。 “怪不得荒域对大修士有着绝对的压制，不谈那些能让大修们都身陨的禁忌，光是这稀薄的天地元气，就足以废去大修们数成战力。” 莫白心中暗暗计较，一旦在荒域里面战斗起来，元气恢复的速度绝对跟不上消耗的速度，时间拖得越久，就越会陷入不利的境地。 “肉身强大的巨灵族恐怕在这里会更加如鱼得水。”莫白有些忧心，“不过当下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先找到通往荒域中心的路。” 他在来之前，已经翻阅了大量有关荒域的记载，也从大爷爷那里听得了许多秘闻。 荒域大致上分为外围和内域两部分，外围被称为“荒冢”，是千年前四族大战的古战场，万里红土下，埋葬了无数修士，所过之处尽为孤冢。 内域则名“圣坟”，是当年交战最惨烈的地方，很多地方都被打沉，形成了深不见底的坑洞，传说就连大圣都陨落在了那里，致使荒域就此与世隔绝。 而最中心处的“陨圣坑”，历年来不仅有重宝接连出世，更有能够洗髓伐毛，对锻骨境和气海境都大有裨益的五行灵气出土，是各族争夺最为激烈的地方。 天地阴阳，划分五行，所谓的五行灵气，就是带有纯粹五行之力的天地元气。 锻骨境修士想要晋升气海境，就必须在丹田内汇气成海，然后聚气成丹，但这也只能成为一般的修士。 而倘若吸收五行灵气，则能使自身气海附带五行之力，不仅日后修炼对应的五行法术可以事半功倍，而且威能也可以更上一层，甚至对普通的气海境修士有着极大的压制。 不过这对于现在的莫白来说，还为时尚早。 “先辨认一下我现在的位置。” 莫白收拢心思，从储物袋中拿出了秘图，按照大爷爷所述，在上面注入一缕气血后，心神沉入其中。 很快，他的脑海中泛现出零零碎碎的光点，这些光点连接在一起，勾连成一幅栩栩如生的地画，以及诸多微光莹莹的小字。 “没想到五爷爷还有这样的手笔！”莫白惊讶道，立刻对照着地貌仔细辨认着四处。 当他的心神游离到秘图外侧一处时，几行小字浮现脑海。 “其形似葫，其地荒芜，万物不生，唤作‘幽谷’。”莫白轻声念道，环顾了一圈。 这片山谷中间两侧的山壁上有两处对称的凹槽，果然形似一个葫芦，而且谷中荒凉异常，寸草不生。 “按照描述，这里应该是五爷爷笔下所言的‘幽谷’了。”莫白自语道，但随即话语一顿，沉吟起来，“大爷爷说过，五爷爷在画这张地图时，还带有自己的诸多猜测。” “而这幽谷之地，似乎并不简单。” 莫白轻轻蹲下身子，一指按地，一丝凉意顿时攀上他的指尖。 自他方才进入这里起，就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气息环绕他的脚边，似乎来自遥远的地底。 再度将心神沉入秘图，莫白仔细观察起来，果然发现在众多光点之中，还隐藏着一点极其微暗的红点。 莫白心神靠了上去，红点一触即化，很快散落成几行鲜红小字。 “葫口暗通，内藏寒潭，其阳不显，其阴独昌，阳消阴长，乾坤失衡……” 莫白细细看下去，终于知晓了一些五爷爷过去的猜测。 “在这幽谷泉水中，可能埋藏着一件改变阴阳的异宝，只不过当年五爷爷他们急于躲避强敌，并未久留。” 莫白思虑片刻，决定一探再做打算，他在葫口处摸索了一阵，终于发现了一条被怪岩遮蔽的狭道。 狭道低矮潮湿，有大量水珠从山壁裂缝上流出，莫白曲着身子进入其中，前行了一段后豁然开朗。 尽头处，是一方如墨寒潭，漆黑的潭水仿佛能吞噬光线，水面一寸之下皆难以看清。 上方的岩壁裂开了一个口子，一道泉水正不断从中涌出，落入下方的寒潭，汩汩冒着气泡，散发出冻人寒气。 “这里阴气浓郁，但却不同于那种先前见过的死气。”莫白默默感受了一番，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深吸一大口气，莫白一跃而入，水下光线昏暗，潭水略显冰寒，莫白下潜了十几丈后隐约看见一个洞口，他立即摆动身躯游去。 在游入洞口的一刹，天地仿佛倒转了过来，一丝微弱的光亮出现在莫白上方。 毫不犹豫，莫白向上游去，很快浮出水面。 “噗！”莫白吐出一口黑水，爬上岸边。 这是一处倒置在潭水底下的洞穴，大量尖石密布在洞顶，一条幽深狭隘的孔道在后面若隐若现，不知通往何处。 莫白走上前去，脚踩在黑色的地上发出细碎的声音，他蹲下一看，脚下的不是泥土，而是一层细小的黑色砂石。 “有些不对劲！”莫白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心弦紧绷，一股没由来的恶意盘旋在洞窟内，渗人发寒。 咔！ 一只漆黑的鬼手从莫白身前的地下乍然伸出，随后砂石耸动，钻出一具犹如厉鬼般形销骨立的躯架。 躯架咔吧咔吧地扭动起来，四肢抽搐，一颗变形了的头颅不停晃动。 “咔嚓”一声，它猛地转头面向莫白，空洞的眼眶中闪烁出零碎火点。 阴寒而死寂。 “这是……尸傀！”莫白脸色一变，失声道。 尸傀，是千年前战死边荒的各族修士尸躯所化，是吸收了荒域终年不散的怨气所形成的鬼物！ 第五十五章 斗火 传说边荒一战，大圣伏尸，其尸躯千年不化，溢出的死气笼罩了方圆万里，致使生气不存，形成了隔断阳界的诡异禁制，衍生出了如今的荒域。 而荒域也因为受到死气长年累月的侵蚀，最终沦为了鬼域。 那些战死在荒域内的各族修士们的尸体渐渐发生了异变，诞生出了许多鬼物。 随着荒域开启，大量的生气注入其中，这些沉眠在地下的鬼物也随之苏醒过来。 尸傀就是其中之一。 尸傀乃是修士尸躯所变，不仅有着前世的部分修为，更记得一些生前的法术神通。最难缠的是，它们没有知觉，全身坚硬如铁，视生者为死敌。 “操纵死者的遗躯，这是大不敬！”莫白镇定下来，但眼神即刻变冷，寒声道：“本该长眠安息的先烈，岂容亵渎！” 这具尸傀乃是一位人族修士，铁青色的身躯上覆盖着一层异变而来的黑甲，变了形的脑袋上看不清容貌，但仍能见到许多深陷的伤疤。 这是昔日抵御异族时所留下的伤痕。 一想到这名埋骨于此的人族修士死后仍不得安宁，要受幽邪驱使，莫白心中就不由燃起无边怒火。 他一跃而出，含怒击出一拳，气血之力如浪潮奔涌，化作刚猛的拳劲打在尸傀身上。 强大的力道直接将尸傀向后震飞数丈。 然而尸傀无动于衷，它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大量黑色的甲片悉悉索索地掉落下来，露出里面惨白的骨质。 咔……咔…… 尸傀扭了扭脖子，阴幽的眼神转向莫白。很快，它的身上涌出大量黑气，再度附上了一层黑甲。 莫白冷哼一声，甩了甩拳头，瞬息间又是一拳轰出。 这一次，尸傀动了，它避开了莫白攻来的凌厉一击，探出两只僵硬的鬼爪，然后猛地一招手。 两朵深黑阴火随即浮现它的身旁。 这原本只是一道普通的火系法术，但在阴气的浸染下，竟发生了诡异的变化，那本该炽热的火焰，此刻透出的却满是阴冷。 尸傀鬼爪再招，阴火立刻缠绕在它的手臂上，化作一对黑焰巨爪，对着莫白当头抓来。 铮！ 莫白迅速抽出储物袋中的降霜剑，一刹挡住袭来的鬼爪，同时气血一催，降霜剑上寒霜一转，瞬间冻结了那扑落下来的腾腾阴火。 随后，莫白将气血之力灌入双腿之中，猛地一脚踢向尸傀的腰部。 砰！ 尸傀倒飞出去，在地上拖拽出一道深痕，它艰难地爬起身，胸口鼓胀起来，一朵阴火从它凹陷的胸膛处升起。 尸傀晃了晃头颅，将那朵阴火吸入口中，然后猛地一吹。 阴火剧烈膨胀，瞬间变化成一条粗壮的火蛇。 火蛇嘶鸣，在地上扭动开来，吐出大片黑焰，拦下直冲而来的莫白。 与此同时，尸傀再度一吹，阴火中立刻蹿出一只火鸟，厉鸣着升空而去。 短短几息，尸傀就施展出两道法术，逼退了莫白的攻势。 它的身前，火蛇蜿蜒潜行，伺机而动，而火鸟则低空盘旋，不断喷吐黑炎，洞窟内很快就产生了一股焦灼之味。 “好强的控火之术！”莫白低呼道，躲开火鸟射来的一道黑炎，然后右拳一摆，击退一口咬来的蛇头。 这两道火系法术的威力并不多强，但这一手控火化形之术却是精妙非凡。 以尸傀残缺不全的记忆，能做到如此地步，莫白完全可以想象这具尸傀生前的实力。 “不过，还不够！”莫白冷喝一声，双拳急速摆动，显化出风雷之象。 “给我散！”莫白大喝一声。 四周狂风骤起，雷霆一炽，顷刻间将阴冷火焰吹去，火蛇与火鸟各自发出一声戾鸣，身上黑炎散去，只剩下两副惨白的骨架。 然而尸傀不发一言，它左手控蛇，右手御鸟，蛇鸟骨架同时一动，凶势不减地朝着莫白扑来，形成合击之势。 下一刻，尸傀猛地一踩地面，扬起大片黑砂，遮蔽住莫白的视线，骨蛇则趁机钻入地下，绕至莫白后方，封住他的退路。 两道浓烈的杀机牢牢锁定莫白。 莫白长吸一口气，后撤一步，他的身体形似开弓，右臂上风雷环绕，于落砂之中持拳不动，视杀机如无物。 养息诀散气成流，在莫白四周循环往复，形成一个气圈，排纳一切气机。 陡然间，骨蛇冷不丁地从砂地下蹿出，直袭莫白后颈，蛇口内骨牙暴涨，宛如两把镰刀，但却触动了莫白身外一层气流。 “破！” 在蛇牙临身的千钧一发之际，莫白一息崩拳，风雷乍吼中，直接击溃袭来的骨蛇，躁动的雷之力瞬间将它炸成漫天粉末。 而此时，骨鸟的杀机也到了！ 两只重燃黑炎的锐爪，带着冻骨的阴风，已至莫白面门。 哗！ 一道劲风扫开，莫白散拳化掌，逆气成劲，右掌如霸刀斩出，直接斩断骨鸟双爪。 尸傀闷哼一声，嘴角流下一团绿涎，左掌立刻微曲，控制着断足的骨鸟抽身而出。 “走得了吗？” 莫白同样左掌一勾，其上风雷变化，一股旋腾的飓风升起，散发出强大的吸力，朝着骨鸟罩去。 回旋的气流瞬间缠上骨鸟的躯架，强行拖住它的身子，莫白右手后拽，竟是和尸傀争夺起对骨鸟的控制。 骨鸟在空中疯狂地挣扎起来，忽左忽右，杂乱地扑飞着。 轰！ 仅仅片刻，骨鸟就不堪两股力道的撕扯，倏地炸开，化作数道焰火落地。 尸傀再度受创，莫白脚下风雷步一瞬踏出，一个呼吸就来到尸傀身前，然后一拳击中它的天灵。 砰！ 尸傀蹬蹬蹬地向后倒退数步，铁青色的头颅上裂开一道细缝，眼中鬼火黯淡。 莫白得势不饶，接连击出数拳，一拳更比一拳强，如狂风骤雨倾泻而下，直接将尸傀的头颅轰成骨渣。 咔…… 碎去头颅的尸傀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生机，静静地立在原地，然后自上而下一寸寸崩裂，变成一地白骨后风化散去。 “呼……” 长舒一口气，莫白拭去脸上的血痕，一抹火辣辣的疼爬上脸颊。 尸傀几近不死，极难对付，但准确来说，它早就已经死了，只是产生了异灵，只要将其头颅内的灵火击碎，便可以彻底灭杀。 第五十六章 阴珠 尸傀不强，生前可能仅有气海境的修为，虽说异变之后躯体硬化，但碍于灵智，也只能发挥出锻骨境中期左右的实力。 再加上控火化形之术极耗心神，对于依靠异灵复生的尸傀来说，破去此术，就相当于伤其根本，能直接让它灵火重创。 沉默了一阵，莫白向里面走去，侧身挤入了洞后的狭道中。 狭道歪七扭八，幽深难言，像是一条被人随意开凿出来的过道，两侧岩壁上布满了斧凿般的坑洼。 走了近半个时辰，前路慢慢开阔，又一个洞窟出现在莫白面前。 “我怎么感觉像是绕了个圈？”莫白抬起头，微微皱眉。 顶上的石壁正不断往下渗着水珠，湿寒的气息扩散出来，仿佛是回到了寒潭的底下。 莫白在洞口伫立了片刻，并未察觉到什么危险，方才缓缓步入其中。 洞内空间不大，也就八九来丈，但寒冷非常，仿佛寒冬突降，几乎到了呼气成雾的地步。 而在洞窟的中心处，有一处黑白分明的与众不同之地。 莫白上前走去，脚下的大地越发冰冷，一股寒意直窜他的脑门。 几步过后，一个碗大的圆坑出现在他的眼中。 圆坑的周围，是一大圈白色的霜土，大量黑砂则泾渭分明地围拢在白色霜土之外。 “被人挖走了。”莫白仔细看了片刻，失望道，圆坑中原本应该有一样东西。 他抓起一把圆坑旁的泥土，轻轻捏了捏，发现土渣冰凉异常，隐隐透露出一丝阴寒。 “应该是一株天地灵药。”莫白思附再三，判断道。 这种天地孕育的特殊奇珍，有着改变地域形貌，甚至影响节气的强大能力。 “估计在上几代就被挖走了。” 莫白环顾了一圈，白色霜土附近的黑色砂石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色霜晶，想来是灵药被挖走后，霜寒之力慢慢消退后的残留之物。 “咦……不对！”就在莫白正欲离开之际，他突然一个转身，眼睛死死盯住地上的圆坑。 就在刚才，一抹极淡的阴气从四周渗了进去，若非他的养息诀时刻都在运转着，他极有可能会漏过这缕气息。 “是错觉，还是……”莫白凝神不语，仔细注视着圆坑，全力催动养息诀，静待着异动。 在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后，终于又有一抹阴气缓缓聚来，朝着圆坑渗了进去。 “果然有古怪！” 莫白心头一动，开始挖动圆坑下方的霜土。 他一连向下挖了三丈有余，直到白色霜土都变为了坚硬的黑色砂土，也没有看到异物的半点影子。 顿了顿，莫白干脆拿出降霜剑，准备借助剑刃之利继续向下挖，却发现降霜剑在他掌上自行掉了个头，剑尖朝上，轻轻竖了起来。 “在上面？此物对降霜剑有吸引？”莫白愣住了，但随即一拍脑袋，恍然道:“对了，降霜剑的寒气在本质上也是一种阴气。” 莫白抬头，目光熠熠地看向洞顶。 无数尖锐的岩石如星河般倒悬其上，轻附白霜，看上去茫茫一片。 “震！” 莫白拳聚风雷，向上轻轻一击，霎时，洞窟轻颤，霜末和石屑如雨般落下。 一颗蓝色玉珠夹杂在石雨中咕咚坠落。 莫白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玉珠。 “嘶！” 在触碰到蓝色玉珠的一刹那，莫白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一道湿寒的阴气流入他的筋脉，让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就连四周温度也在不经意间下降了一点。 “聚阴之力？” “莫非……这颗珠子才是吸引阴气的源头？” 莫白把弄着掌中的蓝色玉珠，只觉掌心冰冷，似乎手里握着的，是一块冰石。 他想了想，收起了蓝色玉珠。可就算他把蓝色玉珠放入了储物袋中，也仍然有一丝寒意透过袋身传了出来，刺激着他的体肤。 适应了一阵后，莫白绕着洞内走了一圈，在洞内的四个角上发现了四块隐藏起来的符石，但都已经裂成两半，灵性全失。 “怪不得，原来是将此珠置于洞顶，然后借由阵法，顺导阴气下流，汇入圆坑之中。” “恐怕曾经的那株天地灵药，也是被这颗珠子硬生生催生出来的。” “也许就连先前取走灵药的那个人也忽略了这点，即便他有留意到阴气的再次汇聚，也只会认为是灵药残留的影响。”莫白想通了来龙去脉，不由心生惊叹。 以一地之生灭，来聚阴散阳助生灵药，这是一个大手笔。 “但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莫白皱了皱眉。 尸傀、灵药、玉珠，这三者之间似乎有一丝说不上来的关系，甚至于幽谷、寒潭都是其中一环。 “或许是先人洞府中的遗珠吧。”莫白摇了摇头。 荒域太过神秘，禁地随处可见，其中隐秘非外人能够得知，但早在千年之前，这里可是人族的地盘！ 一些曾经的人族修士的洞府也偶尔重现天日，这种地方相较于荒域绝地来说，不仅危险极低，而且深藏机缘。 略作休息后，莫白原路返回，顺着黑水出了寒潭。 “连日月都遮蔽了吗？” 走出狭道的一刻，莫白瞥了一眼天空。他估摸着这趟水下一行大概花了三四个时辰，但出来时荒域的天色并没有多少变化。 天无日月，便难以估算时辰。 荒域能开启多久，从来没有一个定数，但大抵上不会低于一个月。 等到内外的生死二气平衡，荒域就会再度封闭，同时将其内的众人排斥出去。 可此次荒域开启的太过诡异，不能以常理度之，而且到处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还好带了此物！” 莫白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截巴掌大小的墨绿竹节。 此竹名为“二十四节升升竹”，是一种下品灵竹，它的奇特之处在于，它每天都会长出拇指粗的一小段，三十天后就会长成一节，最多可以长到二十四节。 “先继续往里走，看看能不能遇到其他九山之人。”默默记下了升升竹的大致长度，莫白神情一肃，认真起来。 荒域危机四伏，三大异族也在其中，他很难预料接下来会出现的情况，说不定会举步皆敌，所以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第五十七章 兽影 出了幽谷，莫白按着秘图的指引，朝着东南方向走了几百米，来到了一片山林中。 这片山林内，所有的草木皆呈现出灰黑之色，且形态怪异扭曲，看上去犹如鬼影重重，阴森至极。 “血腥味……” 大约走了一炷香，莫白突然顿足，灰黑的地表上，一道鲜红的血迹显眼异常。 他俯下身子嗅了嗅，一股浓烈的血腥顿时冲入鼻腔。 “在前方！”莫白眯起眼睛，沉沉道。 他心神紧绷，放轻脚步，谨慎地穿过黑色灌木，忽而眼睛一瞪，一只断手进入他的眼中。 “是我人族！”莫白登时眼睛一红，一股杀意冲出胸膛。 这只断手不大，应该是一名少年的手臂。 巨灵族修士身躯高大，单是一条臂膀就抵得上人族大半个身子，而夜月族因为长居星空夜岛，体肤白皙，所以这只断手只可能是人族。 浓浓的杀意升起，莫白握紧双拳，顺着血迹缓缓走去。 视线越发昏暗，大量黑色枯木纠缠在一起，如同沉默的守卫，阻去了前方的道路。 但有一些悉索的声音传来。 莫白双耳微动，心念一转，养息诀立刻敛去他的一身气息。 他向前迈出一步，整个人化作一道幽影，无声无息地贴附到一棵粗大的死木上，目光透过交错的细缝看去。 两团模糊的黑影在远处微微晃动。 不知怎的，莫白的左眼突然一涩，不自觉地闭上，等到再次睁开时，远处的一切清晰可见。 一只头生弯角的赤红牛兽和一只鬃毛直起的黑黄马兽正靠在一起，好像在谈论着什么。 “牛狜，你真要这么做？”黑黄马兽伏屈着身子，半隐在黑暗中问道。 兽族一旦突破了锻骨境，就能剔除喉部的一块劣骨，从而开口。 “你我好不容易聚到一起，当然要这么做！”赤红牛兽闻言甩了甩头，硕大的牛眼中露出凶芒，“我们兽族和人族之间本就是生死大敌。” “而且那位已经允诺，只要完成祭祀，就有机会将族群纳入十三大部！” “可那也只是有机会……”黑黄马兽叹声道，“十三大部排斥我等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可能只是把我们当刀使。” “那又如何。”赤红牛兽冷笑了两声，“当年狐族在最后关头算计我族，使我族功亏一篑，这个仇我一定要报，重入十三大部就是复仇的第一步，哪怕只有一丝机会我也不会放过！” 赤红牛兽哼出两道白气，深红色的皮表上隐隐有火星冒出，它狂躁地用前蹄来回刨着地面，挖出一个深坑。 “唉。”黑黄马兽垂着头，叹了一口气后不再多言，只是不安地瞥了一眼身后。 莫白顺着它的视线瞧去，顿时目光一凝，那里有一个笼罩在大片红雾中的古怪圆台，杂乱的土堆混合着浓稠血液，像是刚刚堆砌起来的坟台，散发出丝丝邪力。 突然间，圆台上亮起一束猩红之气，红雾翻涌收缩，渐渐凝聚成一个多目獠牙的红面鬼怪。 红面鬼怪仅有着上半身，下体则是一团扭动的红雾，它张牙舞爪，伸出一条数米长的大舌，朝着下方狠狠一卷。 血泥中，几个不曾瞑目，尤带惊恐的人族头颅翻出，被其一口吞入腹中。 “开始了！”赤红牛兽兴奋地一吼，盯着红面鬼怪剧烈喘息起来。 黑面马兽同样直起身子，紧张地看着圆台。 吃下几个头颅后，红面鬼怪的身子隐隐大了一圈，但它仍是意犹未尽，它猛地睁开头上的八道红目，张口一吸，数十条断肢顿时飞出血泥，落入它的大口之中。 渗人的咀嚼声传出，红面鬼怪满是獠牙的怪嘴中溢出大把鲜红的血液，化作蓬蓬血雾融入到它下体的红雾中，让红雾变得越发凝实。 “吃吧吃吧……吃得越多，你才会越强！”赤红牛兽低吼连连，说着不着边的话。 “这是……在以我人族血肉喂养鬼物！”莫白眉目含煞。 “兽族，该杀！” 汹涌的杀意难以抑制地冲出，莫白脚下气血爆发，风雷步挪腾开来，一个纵跃后破开层层死木，转瞬之间就冲至了圆台附近。 “风雷！”莫白怒喝一声，右臂轻微扭曲，无数气流汇聚其上，化作青白二光。 多日不曾施展的风雷之拳不仅没有威力下降，反而因为莫白对意境的深刻感悟，变得更加强大。 气化万千，如风如雷，如烈如电，纵九天风雷之疾，无人可追。 仅仅一刹，红面鬼怪就被炸成漫天血雾，畏惧地缩成一团，钻入了圆台底下。 风雷之力，专克邪祟。 “找死！” 赤红牛兽先一步反应过来，暴怒地扭头看向莫白，它的四蹄一踩，直接朝着莫白奔来。 “竟敢坏我大事，老子要拿你作祭！” 红面鬼怪还在诞形之中，受此一击直接被打回原形，赤红牛兽费尽心思凑足的祭品也全部付之东流。 “该死！”黑黄马兽也是怒骂一声，本来若是祭祀成功，日后即便它们在荒域内遭到人族追杀，也可以有一战之力。 而现在…… “裂地！” 赤红牛兽鼻下喷出两道白气，两只前蹄在冲锋中抬起，然后一瞬震地。 顿时地动山摇，地面起起伏伏宛如浪涛，周遭无数枯木连根翻起，莫白的脚下也一下子失去平稳，如同无根之萍般随波晃动起来。 “踏河！” 黑黄马兽打了一个响鼻，四蹄在起伏的地面上如履平地，转瞬之中追上莫白，然后猛地转身借力，后蹄向后一蹬。 “不好！”莫白心头暗呼一声，这两头蛮荒凶兽显然曾经一同战斗过，配合得天衣无缝。 “凝！” 仓促之下，莫白只能半生不熟地提臂聚势，凝气为守。 砰！ 两只黑蹄伴随着巨力踢来，莫白只觉自己像是被一颗陨石砸中，整个人被踢出十丈之远，在地上犁出一条深凹的碎泥坑道。 “呼……” 推开一身黑泥，莫白喘息着爬起，他的双臂剧痛，胸口闷堵，两个鲜红的印子出现在手肘上。 若非聚集而来的气流替他卸去了大半力道，只怕免不了废去一条手臂。 然而此时，赤红牛兽已然欺身而上，一对冲天牛角闪耀着锐芒，直对着莫白冲刺而来。 莫白闷哼一声，压下疼痛，提起气血正欲全力一搏，眼角却突见一道银光洒落。 咻！ 破空声起，冲锋中的赤红牛兽只觉寒意冲脑，急忙收势顿足。 同时，它的头顶一凉，等它目光向上瞧去时，发现自己左侧的牛角已经被削去了一截，切口处光滑平整，宛如镜面。 “什么人？”赤红牛兽惊怒地看向四周，一把小巧玲珑的匕首正插在不远处的地上，闪耀着寒芒。 “杀你的人！” 第五十八章 绝杀 一道黑影降下，如蛇般贴着地面游移而来，柔若无骨的身躯怪异扭动着，几乎和地上的黑影重合在了一起。 “装神弄鬼！”赤红牛兽怒哼一声，张口吐出一团炎息，分作数道火流，逼退袭来的黑影。 骤亮的火光中，黑影的身形渐渐显现出来，这是一个身穿黑衣的瘦削少年，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上挂着浓浓的冷笑。 “是九山种子！”莫白心中一喜，立刻上前与瘦削少年并立在一起，形成攻守同势。 “有些棘手了。”黑黄马兽神色戒备地退后几步，目光阴沉地看向正在抛甩着一把亮银匕首的瘦削少年。 瘦削少年看似普通，实则最令它忌惮，那融入阴影的能力，绝对是行走于黑暗的杀伐之修。 “是退，还是战？”黑黄马兽瞥了一眼祭台，心有不甘地犹豫起来。 “七兀山！”而这边，瘦削少年却是猛地提气一喊，直接打破沉默，手中匕首骤然飞出。 莫白一愣，但随即明白过来。 九山之间，各有特点，这时候一喊山名，莫白就知道怎么做了。 七兀山，最擅长身法！ 莫白爆喝一声，许久不用的爆气之法轰然而出。 他的丹田内，一团元气蓦然炸开，化作洪流灌入他的双臂中。 莫白气血满腔，双拳交合后又立刻分开，崩山拳最后一式悍然击出，掀起滔天狂势。 他的双拳慢如推磨，但却重不可挡，化作磅礴之势朝着赤红牛兽和黑黄马兽当头压下。 莫白这一拳中，甚至包含了当初领悟的些许万钧之意，拳行间更添三分厚重，以致于原本就伤痕满布的大地立刻在他脚下凹陷下去。 赤红牛兽和黑黄马兽对视一眼，当机立断，同样选择出手。 赤红牛兽率先冲出，体表上升起大量火星，后侧的黑黄马兽则鬃毛飞舞，提气一呼，一道翻卷的飓风从其口中呼出，缠上赤红牛兽的兽躯。 风助火势，赤红牛兽顷刻间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猛冲而来，炽热的气息挥散出来，所过之处尽作焦土。 眨眼间，莫白的拳头就撞上了火球，无数火星乍迸而出，在他身上烫出焦黑的印痕。 莫白体肤赤红，热浪几乎要烧着他的身躯。 砰！ 火球突然炸开，爆发的气浪直接掀飞莫白，带起一串浓浓黑烟坠向远处。 随后，赤红牛兽自奔腾的火焰中冲出，速度更快三分，宛如流星，目标竟是……后方追来的瘦削少年！ 与此同时，黑黄马兽喷出一道扇形风气，将炸开的漫天焰火聚成一群长尾火流，全数扇向瘦削少年。 “呵！” 低沉的冷呵犹如猎手的低语，一如对猎物的嘲弄。 只见瘦削少年身体一阵扭曲，整个人淡化开来，犹如一条拉长的黑影，蝴蝶穿花般掠过二兽联手一击，视铺天火流如无物，直接闪至后方的黑黄马兽身旁。 “绝杀道，瞬斩！” 瘦削少年爆喝一声，手中匕首翻飞，一息之中斩出数十刀，惊涛骇浪般刺中黑黄马兽的各大要害。 黑黄马兽根本来不及反应，它的四蹄齐断，全身血涌如注，脖颈下一个拳头大小的穿孔直接带走了它的生机。 “马飐！”赤红牛兽眼中血丝喷涌，四蹄踏碎地面，转身朝着瘦削少年冲来，“炎爆！” 火星再起，赤红牛兽喷吐火焰，脊背高高隆起，如同披上了一件焰火披风。 “太慢了！” 斩杀黑黄马兽后，瘦削少年身形忽闪，如燕子抄水般再度折回，同时伸手一招。 那把原本插在地上的匕首突然弹起，化作流光，一击穿透从旁冲过的赤红牛兽的后脑，从它的右眼窝中射出。 “哞！” 穿脑的巨痛顿时让赤红牛兽失去意识，癫狂地撞向一旁，而瘦削少年则握住射来的匕首，然后双匕回旋，如银辉月轮，切豆腐一般斩下牛首。 仅仅数息，瘦削少年瞬杀两兽。 “没事吧！” 瘦削少年快步走到一旁的黑坑中，拉起其中的莫白。 “七兀山，荆鸣。”瘦削少年甩去匕首上的血渍，自报姓名。 “六芒山，咳咳……莫白，咳……”莫白咳嗽着，吐出几口呛人的黑烟，艰难地回道。 “放心，死不了。” 瘦削少年从储物袋中取出几枚丹药，捏碎后涂抹在莫白焦黑的皮肤上，疼得莫白呲牙咧嘴，但随后的清凉却犹如春风化雨般滋润着他的伤处。 黑红的伤口很快就结痂。 “你这家伙的身体强度我看过了，我估摸着硬抗巨灵族都没什么问题。” 瘦削少年啪嗒坐下，开始向莫白讲述自己如何发现此地血气异常，然后暗中查探，到莫白接下黑黄马兽强力一击，以及最后他出手的整个过程。 其中，有关他面对蛮荒二兽的杀招却临危不乱的心神细节，最少不厌其烦地讲了三遍。 “七兀山的人，果然都不太正常……”莫白头疼地挠了挠脑袋。 这一刻，他终于有些明白云萝为什么每次提到七兀山，都是一副满脸怨念地碎碎念的样子了。 这个荆鸣，实在是一个人前高手，事后话痨的家伙。 不过好在瘦削少年还是一个有脑子的人，眼见莫白好得差不多了，便起身朝着圆台走去。 受到巨力波及的圆台上，凌乱地摆放着些许残肢，深红的血液已经凝固。 碎裂的凝土上，依稀可以看出几个残缺的血色符文，光是瞧上一眼就能感受到其中诡异莫测的邪恶之力。 “头、胸、脊、腹、肢……”瘦削少年仔细辨认着。 “这是蛮鬼部的祭祀之法！”瘦削少年面色阴沉道，眼光中有杀机流动。 “兽族和巨灵族联手了？”莫白闻言赶来，面对血肉残肢，神情同样冰冷。 “不知道。”瘦削少年摇了摇头，杀意不减，“但他们之中肯定有人捣鬼，荒域的提前出世少不了他们的手脚！” 沉默片刻，莫白丢出一张火符，将残肢焚尽，随后两人合力捣毁祭台，几乎将祭台炸了个底朝天，直到确信没有任何遗漏后才住手。 “荆兄接下来有何打算？可愿与我一同前行，去追杀兽族等元凶？”莫白郑重地问道。 瘦削少年的实力很强，至少是气海境中期，而且能够在短息之内斩杀两头锻骨境后期的凶兽，足见他的不凡。 更何况人族九山，向来生死与共。 “抱歉了莫兄……”瘦削少年出乎意料地告罪一声，面色犹豫了一下，解释道：“不是我不愿与你一同，而是我所修的功法比较特殊，走的是七兀山的绝杀道，讲究以战养战，绝死而后生。” “独一人是为‘绝’，灭万千是为‘杀’，所以我必须一个人，在这荒域中杀出一条血路来。”瘦削少年语气沉闷，少有的凝重起来。 同为九山血脉，不能与莫白同战，亦让他心火怒烧。 莫白听后神色一正，抱了抱拳道：“那还请荆兄多加小心，为我人族多杀几个异族。” 他完全可以想象出这条道路的凶险，可以说是非生……即死！ 不过瘦削少年并未立即离开，而是等莫白完全恢复后才慢慢潜入暗影。 莫白静静注地视着他离去，随后也起身准备离开。 “蛮鬼部……” 独自一人的莫白突然回想起七爷爷的嘱托，心中只剩下冷然杀意。 “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第五十九章 锻骨后期 “丘，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一处黑暗深渊内，一个身形高大，皮肤黝黑，脸上刻着三道花纹的巨灵族女子问道。 她握着胸口的一串骨链，神色阴晴不定。 “一丝山鬼的降临之意罢了，不过祭祀顺序完全反了。”一个比女子还要高大的巨灵族男子回道，“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宵小盗用了我蛮鬼部的祀鬼之法，不用在意。” “等过了这一道深渊，再往里，应该就是荒域的中心之地……圣坟了！” 巨灵族男子身高三丈，光头，半张脸上刻满了复杂的深纹，一直延伸到脖颈下处。 他弯曲着身子走在前面，在暗不见天的深邃山穴中艰难地前行着，遇到太过狭小的地方直接一拳打去，硬是被他轰出了一条崎岖的道路。 “这片绝渊似乎连通着圣坟下的百鬼之洞。”巨灵族男子一路走来，心中有所察觉，“不过现在还不是去那里的时候。” 两人闷不做声地穿凿着前路，整个昏暗深渊内，只有山壁不停炸裂的沉闷声默默回响。 忽然，巨灵族男子停顿了一小会，然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惨白的巨齿。 “泷，准备一下，我们被丢到这鬼地方这么久，也是时候重见天日了。” 他的身后，一道土黄色的虚影蓦然出现。 轰！ 山石崩裂，一层坚硬的石壁被打破，大量的泥土潮水般涌入，巨灵族男子一把抓过身后之人，瞬间融入泥流之中。 几息后，地面上隆起一个巨大的土坡，随后如地龙翻身般，从中裂开一条大缝，露出两个蛮壮的身影。 “终于出来了！”巨灵族男子放声狂啸，如虎归山林，震得人头皮发麻。 “魍魉说，前方有一片水汽弥绕之地。”巨灵族女子抬起眼皮淡漠道，她的身后有一道蓝色虚影一闪而逝。 “走！” …… 枯寂的幽暗密林内。 莫白思索了一阵，还是决定先增强自己的实力，两头蛮荒凶兽的尸体被瘦削少年特意留给了他。 凶兽是不可多得的炼药之材，可惜莫白并不懂得炼丹术，所以也只能简单地挖了一个大坑，将二兽剩余的精血放入其中。 “早知道向大爷爷学一点药浴丹方了。” 莫白摇了摇头，在胡乱地添加了几味草药后，他很是干脆地跳下，直接坐在精血中炼化起来。 不加调和的凶兽精血中蕴含着醇酒般的烈性，滚烫而腥重，但莫白毫不在乎，以他现在的肉身强度，凶兽精血对他的这点刺激，也不过是如同蚁噬，有那么一丝痛痒而已。 兽族的肉体生来不弱，精血中也暗含着二兽的些许特性，化作股股热流涌入莫白的身体，给他的气血注入了别样的活力。 锻骨境即是炼体，外炼皮肉，内炼筋骨，莫白虽说肉体强悍，但也未到尽头。 比如说……他体内的不灭骨。 莫白运气化息，张开毛孔不断吸纳着精血，配和气血之力引向各大骨骼和脏器。 他丹田内的元气也隐隐跳动，元气湖泊上掀起波澜，流出一道道精纯元气，疏导着精血内的不纯之物。 精血混杂在气血和元气中，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生机，不灭骨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股旺盛活力。 洁白的骨质，宛如玉石，在丝丝精血的浸染下，明灭变化着，一丝疼痛慢慢爬上莫白的眉宇。 仿佛火烧，又像是风蚀，销蚀着不灭骨的骨体，但却令它更加强大。 如同雕琢，越发完美。 与此同时，莫白的心窍内赤血涌出，吸去三成精血之力，然后又缓缓退回，无声无息。 而莫白则感受到了一股无形之壁的束缚。 那是……境界之壁。 但这壁障，几乎脆弱不堪。 莫白心头了然，早在篱山璧内，他就已经触摸到了锻骨境后期的门槛，只是那时缺少了一个契机。 现在，时机到了！ 接连的战斗打开了壁障的一丝细缝，精血的注入让口子越拉越大。 莫白的身子轻抖起来，气息节节攀升，不灭骨齐齐颤鸣，它们渴望突破。 勉强睁开眼，莫白朝着血坑外围的死木上丢去一张风符作为防备后，就再也抵抗不住，陷入沉沉的感悟。 深厚的积累在这一刻喷薄迸发，莫白全身散发出莹莹红光，气血之力几乎冲破形体，将一方幽暗照亮，其形质宛如他曾经穿过的血灵衣！ 原本结痂的黑疤开始脱落，战后积累下的暗伤被抚平，似好破茧重生，孕育着新生。 气血滔滔，汇成洪流，冲破一切阻碍，莫白只觉浑身一松，如挣脱一道枷锁。 锻骨境……后期！ “呼……” 莫白眉头舒展开来，红光慢慢隐入体内。 这次的突破并没有太多艰难，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时间一晃而过。 坑里的精血已经变成了暗红之色，失去了灵性。 莫白站起身子，血水漫过他的小腿，他的身体赫然比原来高了半个头。 “效果比想象中要好。”莫白摸着下巴说道，虽说有点浪费，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荒域内也不讲究这些，只要能化为自身实力就好。 总之，莫白很满意地活动起筋骨，然而…… 咕…… 他的肚子响了。 虽说二兽精血补充了他的气血，但实则大半上都喂给了不灭骨，再加上突破锻骨境后期消耗了大量气血之力，以至于他的肚子早已饥肠辘辘。 看着两头略有干瘪的锻骨境凶兽尸躯，莫白转过头去，有些东西他还是不愿意触碰，即便锻骨境凶兽的肉也蕴含着不少的好处。 “不过拿来布置一番也好。”莫白从储物袋中掏出两块生硬的馒头，一边嚼着一边想道。 兽族向来弱肉强食，有些强大的凶兽更是以弱小的同类为食，虽然在苍茫群山内有着十三大部的压制，但在这里，如果有机会吞噬两头兽尸的话，它们一定不会放过。 抱着一些心思，莫白啃完了馒头，略微填满了自己的肚子。 “还好没浪费。” 取下死木上的风符，莫白小心翼翼地收好。 符箓十分稀有，可以说是用一张少一张。 对这种不消耗元气就能释放出类似法术的东西，莫白相当珍惜，这是他日后对战那些异族气海修境士的本钱。 在很大一定程度上，锻骨境被气海境压制的原因，就是被法术打得找不着北，空有一身气力却连人家衣角都摸不到。 第六十章 异种 盘算了一阵后，莫白觉得二兽当初找的这地方着实不错。 此地三面环木，又隐于幽寂之中，若不细看，很难有人会发现这里。只可惜受方才战斗余波的影响，很多地方变得破碎不堪。 不过这也正好，莫白将两兽的尸体摆成了一种自相残杀的景象，他在黑黄马兽的身上插上了半截牛角，同时往它嘴里塞了一块得自寒潭底下的古旧符石，然后用废弃的兽血泼洒了一圈后，填平了血坑。 这样一来，若有其他兽族到此，也只会认为二兽是因为争夺异宝而相互厮杀而死，导致多日后精血流尽，尸体自然干瘪。 接下来，莫白又在外围密林的三个方向的地下各埋下了一张火符，到时候他只需气机一引，就会死木俱燃，形成火牢，封锁对方生路。 最后，他在赤红牛兽的无头尸躯内藏了一张剑符，将它的牛首固定在牛身上后，彻底安下心来。 即便遇到了不能力抗的兽族，他也能用剑符炸它个半死，毕竟二爷爷留下的这道剑符里，封存着他生前留下的一道本命剑气。 “也不知道能不能引来其他兽族。”布置完一切后，莫白摸了摸鼻子，不确定道。 他对此也不是很有把握，毕竟荒域甚大，外围分布极广，幽暗密林也只是其中一隅。 不过莫白也并不心急，他在后方的荆棘丛中开辟出了一处隐蔽的休息地，开始暗暗等待，同时体会起突破后的种种变化。 然而令莫白没想到的是，仅仅两天后，他就等来了一只特殊的异种狸兽。 这头狸兽不同于寻常花狸，它全身毛白似雪，四只脚爪轻盈，如同驾驭着清风，在密林中自由穿梭。 顺着残留的兽血气味，雪白狸兽发现了地上的两具兽尸，顿时眼睛一亮。 然而它并没有立即靠近，而是无声落下，在死木后低头闻了一阵，暗红色的眼珠悄悄观察着四周。 莫白赶紧全力运转养息诀，压制自己的气息。 他已经用兽血的腥味掩盖了痕迹，再加上过去了两天时日，他和瘦削少年的气息也散得差不多了。 狸兽慢慢凑上前去，一步三退，谨慎地试探着。 它似乎对黑黄马兽的尸体尤为感兴趣，在三丈外打量了一会后爪子一勾，那块古旧符石立刻骨碌碌地滚到它的面前。 “咕噜。” 犹豫了一下，雪白狸兽将符石一口吞下，然后灼灼地看向黑黄马兽的尸体。 “绝对是异种！”莫白冷眼看着。 异种在兽族中较为特殊，是体内的血脉发生了变异，打破了原本族群的限制，它们通常天赋强大，甚至有可能传承了远古兽族的神通！ “不能放过它。”莫白冷然而视，但一时间又有几分犹豫。 因为雪白狸兽的气息飘忽，给他一种实力忽高忽低的感觉，让他有些拿捏不定。 “不管了，争取一击必杀。”莫白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出手。 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左眼中悄悄升起一圈灰轮，目光死死锁住雪白狸兽，仿佛能看清其上的每一根白毛。 当雪白狸兽的爪子搭上黑黄马兽的尸体时，它似乎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就是现在！”莫白瞳孔一缩，果断出手。 他并指成剑，引动了那张藏身在牛尸腹中的剑符，没有丝毫犹豫。 一道冰蓝色的剑气带着彻骨森寒的气息一刹迸出，几乎在一瞬间，赤红牛兽的尸躯就在寒气下化为了一摊霜灰。 “呲！” 雪白狸兽浑身寒毛炸起，“嗖”的一声窜出。它的四只爪下各生出一团青色狂风，将它带离原地，只留下一道残影。 白影如魅，雪白狸兽一瞬间掠出数丈之远，死命地向外逃去。 然而它的脚下，大量白霜向外冻开，减缓了它的速度，也就一个呼吸，剑气已然追上了它。 随后一剑穿胸。 雪白狸兽瘫倒在地，挣扎了两下后便没了气息，寒气冻结了它的全身血液，没有流出来一滴。 莫白缓缓放下双手，抹了把额上的汗珠，引动并操控剑符耗费了他不小的心神之力。 梆！ 莫白绕过霜土走来，提起狸兽的尸体，顺手在上面敲了两下。 “居然都给我冻硬了！”莫白惊讶道，他搓了搓手，朝上呼了口气，然后将狸兽的身子翻了过来。 “咦？这是……” 莫白看着狸兽尾部一簇突兀的灰毛，不由眯起了眼睛，喃喃道：“毛发不纯，看起来……像是最近才发生的变异。” “难道是吃了什么灵果？”莫白琢磨起来。 这头雪白狸兽看上去机敏，实际上心智并不高，从它将那块破旧符石吞下去就可以看得出。 这是很多弱兽才有的习性。 “先放着吧，反正都冻住了。”莫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雪白狸兽丢进了储物袋。 他回头看了一眼，剑符的威力超乎他的想象，几乎十丈之内的大地都成了霜白色，而赤红牛兽的尸躯更是直接化成了灰灰，毫发无存。 就连黑黄马兽的尸体也因为挨得近，遭到了波及，哪怕后来莫白引去了剑气，此刻也只剩下了半截。 “这地方是不能待了。”莫白挖出三张皱巴巴的火符，拖着半截马尸，“换个地方，死马当活马用吧。” …… “呼……”莫白吐出一口气，丢下一头狼兽的尸体。 这已经是他十日里引诱来的第三头凶兽。 他的身上也多了三道爪痕。 除了雪白狸兽外，剩下的两头都只是普通的锻骨境凶兽。 荒域地广，且进入后会被随意传送到各处，但也架不住兽族放进来这么多凶兽。一些弱小的幼兽涉足不了内域等禁地，只能在荒域外围徘徊。 半个时辰后。 借助后来两头凶兽的精血和连番搏杀，莫白彻底稳固了实力，锻骨境后期隐隐有了一丝小成的迹象。 “也差不多该动身了。”莫白直起身子，扭了扭头，“其他人估计都已经赶往内域了。” 他离内域不远，所以有时间停留一阵子，更重要的是，内域中四族的厮杀更为激烈，他需要更进一步的实力。不然不仅无法自保，甚至有可能拖累其他的九山种子。 现在凭借强大的肉身和锻骨境后期的修为，他有信心争上一争。 莫白在脑海中对着秘图辨认了数十息后，确定了一个方向。 他决定避开前方几个古怪的地方，直接前往离内外交界处最近的一处险地。 收拢心神，莫白有些心疼地抛下一张火符，将几头凶兽的尸体烧了个干净，天知道留下来会不会被其他凶兽发现，助长异族这种事他可向来不会做。 第六十一章 绝渊 绝渊，又称剑渊，是分隔了荒域内外二域的一道深渊。 传说这绝渊，乃是当年被人一剑斩出的一道剑痕，其下深不可测，绵延百里，后在荒域死气的侵染下才变成了这黑色深渊。 而此刻的莫白，正贴附在崖壁上，十指死死扣进岩内，顺着一条旋曲的崎岖石阶向下攀去。 急烈的寒风刮蹭着他的脸皮，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睛。 莫白小心地摸索下行了十来丈，终于来到了一处向外凸起的黑岩石台上。 石台上有三块勾岩，其上分别锁着三根上下不一，不停晃动的铁索。铁索伸向百米外的对侧崖壁，连成了一条简陋的过道。 而这样的索道，在绵延不知几里的弧形的崖壁上几乎数之不清。 “绝渊死风昼夜不息，吹散一切元气，就算是大神通者也不能御空飞行，只有以肉身强渡。”莫白望着黑漆漆的索道，将心神从秘图上收回。 对于绝渊，五爷爷留下的秘图上所记甚少，但字字鲜红如血，尤其是对那无尽渊底的猜测，更让人不寒而栗。 “传闻绝渊之底存在着绝世大凶，不能现于世，但却能在修士快要到达对崖时以魔音惑人心神，引人坠渊。” 莫白警惕地低头向下瞧去，只一眼便觉通体生寒。 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是能吞噬人心的怪物，无息地消弭着他的精气神。 他急忙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压下紊乱的气血。 调息片刻后，莫白握住铁索，冰冷寒意顺着索身渗入他的体内，让他浑身一颤，连忙强提气血来抵消这股僵冷。 底端的那条铁索足有巴掌粗，也不知由何种材料炼成，莫白踏上后立刻一阵晃动，发出沉闷的声音。 莫白竭力稳住身形，然后一步一步地慢慢向前移去。 寂寒的风，似刮骨冰刀，每一次吹过，就能带去他身体的一点温度。 莫白瞪大眼睛，提神屏气保持着速度，不断催动着气血。但越是前行，就越发迟缓，他的脑海中少见地升起一抹虚弱感。 这是心神之力消耗巨大的警兆。 “有什么东西……在侵蚀着我！”莫白冷汗直流，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急速下降，数百米的路，他走了一个时辰才堪堪走过一半，这在平时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 豆大的汗珠不要命地落下，莫白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起来，只能依靠强大的毅力撑住。 “不能这么耗下去！”莫白低喝一声，他左手勾住铁索，右手飞快一捏，果断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碧绿色的风符贴在自己的身上。 绿光荡漾出来，两团轻风在他背上舒展而去，莫白沉重的双腿顿时轻盈起来，如同卸下了重负。 “赦！” 莫白咬破手指，将鲜血抹在风符上，催发它的最大力量。 铁索剧烈晃动，试图挣脱莫白手掌，但却被绿色的风之力死死压住，只能在寸步之间左右摇摆。 再次迈开双腿，莫白身形一动，破开前方气流阻碍，逆势的狂风在这一刻似乎被他齐齐向外推开。 没有丝毫迟疑，莫白脚步连踏，身若苍鹰，直朝着对崖掠去。 几个起落间，他就越过了十丈之远，当风符焚尽的一刹那，莫白终于跨过铁索，最后一步抬脚落下。 然而，一股幽诡之音突然在他耳畔响起，宛若无形，径直钻入他的脑海。 “来，来，来！” “魂来……魂来！到这绝死之地来！” 诡异魔音一刹响起，仿佛是来自深渊的召唤，紧紧缠住莫白的心神，然后侵蚀开来。 莫白一下子怔在原地，眼前景象瞬息突变，无数疯狂扭动的人影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一个个惨白的骷髅，扭动着变形的骨架爬出秽土，齐齐张开骨质的下颚，发出刺耳的哀嚎。 “死吧！死吧！” “人活百年，魂活千年，幽魂不灭，生死何别！” “来来来……与我等同入深渊，永坠幽冥吧！” 嘶哑吼声错乱交叠，乱人心神，无数只白骨手臂从地下冒出，死死拉住莫白的脚，想要将他拽入一旁的深渊中。 莫白的目光渐渐失神，瞳孔悄然放大，握住铁索的手微微一张，眼看就要松开。 倏然，一圈灰色纹路自他眼底升起，牢牢锁住他的瞳仁。同时，他的脑海中弥漫出大片灰雾，释放出同样幽邪死寂的诡力，驱散魔音，护住他的心神。 “逆……逆……！”白骨鬼影发出惊恐的惨叫，挣扎着疯狂蹿动，但却无济于事，在灰雾之中顷刻消融。 鬼魅之象纷纷退去，莫白脑后顿时冒出数道黑气，升腾了一阵后被冰冷的死风吹散。 “幽冥？”莫白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有半只脚踏在空中，顿时寒意直上脊背。 他连忙收脚，靠着崖壁坐下，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漆黑的深渊。 相传幽冥乃是所有亡魂的最终归处，是生灵永远不可踏足的禁地，一切都将在那里终结。 这是一个禁忌般的名字，不可多言。 吞下一颗回气丹，莫白平复了一下心神，压下诸多纷杂的念头，如来时那般顺着石阶摸索着攀去。 绝渊太过诡异，不是现在的他能够触碰的。 一柱香后，莫白终于越过崖顶，且越向前走，地势越往下凹陷。 在跨出绝渊之地的一刻，一股时时刻刻萦绕在他心头的压抑感终于消失。 莫白回望了一眼身后的绝渊，漆黑的崖尖笼罩在阴云之下，犹如向上翻出的巨角，狰狞地刺向天空。 他摇了摇头，快步离去。 …… 距离绝渊十里开外的一处荒芜之地。 一只黄额大虎正卧伏在沙地上闭目小憩，它的身侧，一条碧绿色的青鳞蛇藏身在不远处的一条地洞内，只微微探出一个脑袋，倒三角的蛇瞳里满是绿芒。 霎时，一只白羽玄鹰自远处急掠而来，振翅拍打的击空声此起彼伏，碧绿青鳞蛇立刻弓起身子戒备起来，直到看清来者后，才放下紧惕。 “鹰裂，没想到啊，你竟然会和我一队，而且还是当我的手下！”黄额大虎突然睁开虎目，朝着上空半眯着眼睛看去，语气有些嘲弄。 它早就感知到了白羽玄鹰的气息，只不过假装未觉，直到对方临近后它才出言挑衅。 “虎贲，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笑，也一如既往的愚蠢。”白羽玄鹰撑开大羽，一对碧眼金睛漠然地俯视着黄额大虎，两只剑刃羽翼闪烁出锐利的寒芒。 “行了鹰裂，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青鳞蛇吐着芯子钻出地洞，冷冷开口道:“不要忘了我们的目的。” “蛇溲你太紧张了。”虎贲抖了抖毛皮，慢慢直起身子，硕大的虎爪猛地一握地，“只要我能顺利觉醒血脉，这一场仗很快就会落下尘埃。” “但愿如此。”鹰裂深深看了它一眼，不再多言。 “熊莽还没有来，我去接应它一下。”蛇溲很明显不愿夹在中间，它扭动着身子吐出一滩黑液，然后钻入腐蚀的泥土中消失不见。 一炷香后，蛇溲钻出地面。 “地下的角蜂香还在，只要熊莽是在这附近，就能闻到香味，即便速度再慢，也应该赶来了……”蛇溲思附片刻，转过身子朝着另一端钻去。 “去绝渊周围一探。” 第六十二章 洞 寂静的旷野上，莫白低着头不断前行着。自他出了绝渊后，他便一路向着内域疯狂赶路，几乎没有休息过。 “先去沙海下的绿沟，那里是人族一处隐秘的汇合点。”莫白以脑海中的秘图为指引，辨认了一下路线后，加快了脚步。 内域中禁地众多，且凶险十分，而曾经进入其中的九山先辈们不惜以身犯险，用生命为代价替人族探索出了不少安稳之地。 他们在这些地方设下阵法，作为庇护后来人的驻点。 沙海绿沟，就是九山掌握的一处较为隐秘的歇息之地，隐藏在层层沙砾之下，极难被发现。 莫白寻着痕迹，留意周围的动静，谨慎地走着。 不知不觉中，四周渐渐起了沙尘。 在一连走了数十里后，莫白突然感觉脚下一震，不由停下脚步低头看去。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他脚下的泥土忽然迅速分裂软化，紧接着开始一圈一圈向下凹陷，几乎眨眼之间就下陷了一丈多高。 “流沙？不对……！”莫白心里咯哒一声，暗叫不好。 未等他作出反应，他周围数丈内的土石瞬间塌陷，形成一个巨大的空洞。 莫白整个人掉入洞中，砸进细碎的沙石中，被裹挟着滚滚而下。 坑洞倾斜下延，不知通向何处，莫白随着沙流一路下流到底，直到沙流散去，他才被甩出，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后才停下。 “这是什么地方？”莫白揉了揉发晕的脑袋，起身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地方。 昏暗的光线遮住了坑洞的全貌，只能隐约看见岩壁上有着很多黑铁般凸起的棱石，从中流淌出幽暗的光芒。 “这里不会是百鬼洞吧？”莫白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脚底凉飕飕的，有些不妙地想到。 当年的边荒大战极为惨烈，而荒域又是这一战的主战场，故而内域中的很多地方都被打沉，形成了深不见底的坑洞。 这些坑洞勾连交错，形成了一条条幽暗的回廊，又因其常年笼罩在死气之下，所以孕育出了不少鬼物，因此被称为百鬼洞。 但同时，百鬼洞也连通着地上地下无数豁口，甚至通向荒域最中心的陨圣坑，所以是所有人最后必须进入的绝地。 “没想到提前进来了啊。”莫白苦笑了两声，他本打算先前往沙海下的绿沟，汇合了九山种子后再一同进入百鬼洞。 因为内圈的百鬼洞相对安全，绝大部分的路已经被前几代的九山修士们摸清并标识了出来。 而外圈的百鬼洞错综复杂，鲜有人知，所以极其容易迷失在里面，若是没有正确的指引，穷尽一生或许都无法走出。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莫白叹了一口气，安慰自己道。 他将目光转向了岩壁上的黑铁棱石，仔细地观察起四周的地形。 “这是……石寒铁？”莫白上前对着黑铁棱石敲了两下，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反倒有一丝冰凉的触感。 石寒铁是一种阴属性的炼器材料，有着不错的硬度和寒性，加在灵器中可以极大的提升灵器的韧性。 不过莫白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地收回了手，他并不懂得炼器，而且没有特质的灵具，石寒铁也很难挖掘。 “看看有没有其他有用的地材。”莫白集中心神，看向其他地方。 百鬼洞虽说诡异凶险，但也孕育了不少奇珍，再加上是当年大战的古战场，所以其中甚至还埋藏着一些先古修士的遗宝。 很快，岩壁下的一个凹角处，有几点亮光吸引了莫白的注意。 他弯下腰，几株碧青色的小草散发出微弱的荧光，进入了他的眼帘。 青色小草的两瓣叶子向上蜷曲，中间有一团毛球状的叶芽，荧光正是从那毛球上散发出来。 粗看之下，这些碧青色的小草很像一盏盏烛灯。 “山盏草吗？”莫白摸着下巴想了一会，有些惊奇道：“这地方也会有山盏草？” 山盏草是一种生长于大山深处的药草，性格喜阴，叶蕴盐分，在夜深之际还会散发出微弱的幽光。 在边荒，因其常年生长于荒冢旁，所以它身上的幽光被认为是指引亡魂归家的明灯，故又有“引魂草”之称。 只是，虽然引魂草这个名字很神秘，但山盏草实则上并无特殊，通常被大山中的人们用于日常的盐分提取，是一种十分常见的药草。 望着脚边的几株山盏草，莫白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庞在微光中明灭不定。 …… “这片地方有古怪，泥土松弛如沙，却还没有塌陷……” 绝渊一侧，蛇溲穿梭在松土之间，视层层泥石如无物。 它下行了好一阵，但心头却始终有种疑惑之感。 这片地域，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令它感到有些不对劲。 忽然，蛇溲四周的土石毫无征兆地崩碎，所有地层齐齐往下塌落，它一惊之下立刻卷起身子，藏在一块较为坚固的土块中，随着土块一起落下。 咚！ 几息后，土块坠落在地，碎成一地的泥渣。 “该死！怎么会掉进这地方来！”蛇溲阴沉着脸，立起一丈多长的身子，环顾着周围，“不应该啊，绝渊之地这一带怎么会出现百鬼洞？” 蛇溲心头升起阴霾，目光向上扫去，它方才坠落下来的入口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一片怪异的黑铁棱石。 “被带偏了方向？还是……” 蛇溲的眼中泛出点点绿芒，它试着朝着黑铁棱石上吐出一口黑液。 黑液喷洒在黑铁棱石上，发出“滋滋”的声音，许久后才蚀去了黑铁棱石表面的一层黑质。 蛇溲顿时心头一紧，想要靠腐蚀洞顶出去，恐怕很难。 四周幽暗无声，静得可怕，蛇溲不安地挪动着自己的身子，一抹烦躁感盘踞在心间，仿佛有种强烈的危感刺激着它。 它常年栖身于阴湿之地，对这种无形恐惧最为敏感，也……最为敬畏。 “有动静！” 忽而，蛇溲猛地一扭头，看向身后一侧的昏暗通道，那里，有细微的声响传入了它的感知。 犹豫片刻，蛇溲半潜入地，朝着声响处移去。 它宁愿遇上那些棘手的尸傀，也不愿留在这死气沉沉的寂静之地。 第六十三章 蛇袭 “山盏草喜阴，但更喜湿，需要用水气留住叶内的盐分，所以附近一定有水源。”莫白在看到山盏草的那一刻，就有了决定。 有水的地方，说不定就有出路。 莫白立刻顺着长有山盏草的洞道走去，一路上敲敲打打，不断用手感受着山盏草下土壤的湿气。 “有一点变化了。”许久后，莫白笑了笑，甩去手上的残泥，他脚下的泥土明显松软了一点。 突然，他的身形一顿，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身后大约五丈……”莫白心中沉吟，脸上却不动声色，继续向前寻找着山盏草。 方才，养息诀感知到了后方有一团气息无声消融了一点，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莫白已有所察觉。 而此刻莫白的身后，一对碧绿色的倒三角蛇瞳正悄然注视着他。 “人……族？” 循声而来的蛇溲，在绕过了几条幽暗洞道后，看见了正在翻掘泥土的莫白，惊诧之余立即收敛住自身气息。 “看样子也是无意中进来的。”蛇溲轻微吐着信子，如一个冷酷的猎手，耐心地观察着，“而且他的身上有兽族残留的血气。” “既然出不去，那就……杀掉好了！” “我的身体坚持不了太久，必须尽快补充血食。” 心念急转，蛇溲打定主意后缓缓沉入地下。 “不是善类！”警惕中的莫白忽觉芒刺在背，一抹凛寒杀意稍纵即逝地刮过。 他屏气凝神，不敢大意，留意着四周情况，直到……他的脚下传来一丝细微颤动。 “在地下！” 莫白一个激灵，双腿乍然发力，兔起鹘落一般向后跃起。一道黑影瞬间划过他的身旁，扑空后立刻缩入一侧的阴影中。 “好险！”莫白舒了一口气，心神却未曾松懈半分，时刻注意着四下动静。 黑暗中，蛇溲调整身躯，借助阴影的遮掩游移到离莫白最近的一处岩壁下，抬头吐出一口黑液。 黑液离体化形，凝成一支黑箭破空而来，莫白猝不及防之下被一箭射中，皮肤上顿时冒起青烟，传来微弱的疼痛感。 “兽族？”莫白看清黑影后，立刻拿出解毒的药草，捏碎后抹在伤口处。 随后他猛地一握拳，指节作响，冷冷看向对方。 “好强悍的肉身，寻常毒液伤不到他。”蛇溲吃了一惊，嘶嘶着盘起身子，认真地打量起眼前的人族。 紧紧对峙了片刻，蛇溲盘着的身子就突然一缩，然后猛地爆射而出。 下一刻，蛇溲的蛇躯在空中膨胀出数丈，犹如一条吞日大蟒般蛇口大张，朝着莫白罩来，意图将莫白一口吞下。 “雕虫小技！”莫白冷哼一声，心神贯注到极致，一刹提臂冲拳，“风雷！” 瞬息之间，莫白速度再提，犹如浮光掠影，他的右臂轻微扭动后骤然发力，直接先蛇溲一步出拳。 砰！ 风嘶雷吼，莫白一拳击在蛇溲身上，中其七寸，青白二芒如影随形，奔袭而上。 但在击中的那一刻，莫白只觉对方的身子柔若无骨，湿滑非常，卸去了他拳式的七分力道，蹿动的电芒仅仅在对方鳞甲上留下几条淡淡的白印。 “这是什么身法，竟然如此之快！还好我有一丝雷蟒血脉，不然要吃大亏！”蛇溲感受到躯体上的丝丝痛楚，暗骂一声，立刻借力退后，刺溜地滑开数丈后钻入地下。 它不擅长硬攻，对付这种肉身强大的修士，它通常会利用蛇毒慢慢侵蚀和腐化对方。 “土行术吗？”莫白紧盯着蛇溲消失的地方，心神戒备。 土行术是一门特殊的五行法术，能够自由穿梭在泥石之中，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一定地域内的任何地方。 莫白尝试用养息诀感知了一下，然而无法深入到地下。 倏然，蛇影再现。 三丈开外，蛇溲探出脑袋，毒牙外翻，一口深绿色的毒液化作利箭疾射而来。 “不是刚才的弱毒！”莫白心头警兆大起，脚下连点，风雷步险而又险地避开。 绿毒溅落在石寒铁上，瞬间就将其消融了一大块。 “躲得开一道，躲得开十道百道吗！”蛇溲尖啸一声。 “蚀雨！” 它直起身子，腹部鼓胀成一个圆球，几乎将它的皮囊撑得透明，一团深绿色的毒液酝酿在它腹中。 莫白见状，立刻一拳挥出，风雷之意顷刻加身，但却蓄势不发。 强烈的危感刺激着他的心神，但莫白的心却越发冷静，犹如万载寒雪，眼中升起别样的变化。 风雷之拳迅猛非常，可也正如苍涯大人所说，难逃自身局限。 其攻伐不足，甚至难以伤到眼前的这条锻骨境的青鳞蛇。 可风雷之意，难道真的就只有如此吗？ 莫白在心中问自己。 何为“意”，仅仅是功法极致的体现吗？ 风雷，风雷，既可合二为一，为何不能分为两用！ 虽然只是一刹那的灵光，但却是莫白昼夜苦修，日积月累才得来的感悟。 是他经过连番大战和篱山璧内传承的催化，跳出形的框架，不拘泥于意的束缚，自己摸索出的拳法。 在这一刻如雏鸟化鹰，展翅升空！ 蛇溲张口，喷出一团深绿毒液，上升至半空后炸开，化作一团令人心悸的毒云，随后如暴雨般铺天盖地地朝着莫白落下。 “散！” 莫白舒然一笑，悠然击出一拳，拳上雷芒消退，唯留狂风涌动！ 这是他不断感悟风雷之意，将风雷分离后结合崩山拳的招式悟出的，最适合自己的招式。 是为……风雷四字拳！ 一声轻吟，散字拳翩然悠悠，轻如飞絮，看似质朴无华的一拳，但却尽纳四周风气，化作飓风倒卷而出。 绿毒之雨覆满整个上空，但却难近莫白分毫，被层层的风之力挡下，然后在蛇溲震惊的目光中被一息吹散。 风过……无痕！ “该死，真是难缠！”蛇溲恼火非常，它的攻伐手段有限，现在连最引以为傲的蛇毒都奈何不了对方，不由萌生了些许退意。 再次潜入地下，蛇溲眼中满是不甘之色，它迟疑了一阵，终究还是咬咬牙选择离去。 然而…… 第六十四章 蛮鬼 “不是法术！”莫白目光如电，留意到蛇溲钻入地下的地方，地面上慢慢出现了很多黑色的细小开孔。 一层黑色的液体流淌了出来。 “好像是它体表先前布满的那种黑色腐液……原来它是依靠这种腐液才能在地层中来去自如。” 莫白恍然大悟，只是一念，他就知道如何对付对方了。 “陷……”莫白沉喝一声，脚踩大地，岿然不动，右臂则高举向上。 他的眼中寒芒升起，一股强烈的执念充斥在脑海中。 异族……必须死！ 下一刻，莫白闭目而立，如同陷入沉睡，但却有一股可怕的气势慢慢汇聚而来，依附在他的右臂上，压迫着四周空间。 聚气凝势，沉若千钧，莫白的气势不断攀升，他的小腿渐渐没入地下，甚至还在隐隐向下压去。 而在数丈外，身处深泥之下的蛇溲忽然感觉到，它周身的土石似乎紧实了起来。 “……地！” 莫白乍然张目，一拳贯地，气血之力顿时如山洪泄流，夹杂着磅礴气势，化作滚滚浪潮涌入地下。 这一次，陷地之势困锁的，是莫白周身十丈之内的所有地层。 轰！ 几乎在刹那之间，莫白周遭的一圈地面齐齐一震，无数土石崩碎腾浮，在升空中逐寸裂解。 也就在土层崩裂碎开的一瞬间，莫白立马感应到了蛇溲的气息。 “动……动不了了！”正准备脱身的蛇溲惊骇欲绝，只觉四周空间仿佛凝固，只能在方寸之间艰难地挪动着。 紧接着，一股无边气势临头，蛇溲难动分毫，眼睁睁看着周围一切土石化为尘埃，然后被一股无形巨力狠狠抽中。 只一霎，蛇溲全身溢出鲜血，喷涌如雨，它的蛇躯对折，好似被一柄重锤抡中，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受力处只剩下两层薄薄的血皮。 不仅如此，在巨力加身的一刻，还有一道气劲穿透它的鳞甲，直击它的脏腑，撕碎了它体内的各大筋脉。 最后蛇溲犹如破布一般被重重地甩在石寒铁上，深深嵌了进去。 仅仅一击，蛇溲就险些身死！ 陷地之拳，终于第一次，对异族露出了……它的獠牙！ 莫白长吐一口气，缓缓收势，但仅仅片刻他就再提气血。 “送你上路！”莫白冷哼一声，于碎坑中一跃而起，身伴风雷，猎猎作响。 “蜕！” 生死关头，蛇溲忍痛低吼，不惜燃烧兽血，蜕去一层蛇皮来殊死一搏。 它挣脱出石寒铁，崩断两颗毒牙，将一瞬褪下的鳞甲尽数爆射而出，然后化作一道黑影向外窜出。 逃！ 蛇蜕一刻，正是它最为虚弱之际。 鳞甲穿空，急如箭矢，混杂在漫天血雾中射向四面八方。 然而莫白根本不为所动，他绷紧全身肌肉，直接以肉身硬抗，任凭锋锐的鳞甲刺入身躯。 他的眼中，只有一道身影。 莫白脚踏风雷步，刹那间追出数丈之远，已经快要缩成一个黑点的蛇溲在他眼中慢慢放大。 时间如同缓缓息停的流水，莫白转瞬追上蛇溲，他甚至能听见对方急促而惊惧的呼吸声。 “断！” 莫白大喝一声，抓住一息之机，断字拳应声而出。 风雷四字，断字为刃，以风作刀！ 莫白快拳如风，一瞬轰至，在临蛇之际立刻散拳为掌，携带着风吼爆鸣之声一掌斩出，犹如开山辟河。 风之力回旋嘶鸣，莫白这一式，甚至融入了昔日“开山”之拳的式形，变得霸道锐利，如一把断山裂河的霸刀，直劈蛇首。 “雷！”蛇溲目眶尽裂，形如槁木，体肤一寸寸龟裂，它燃尽最后的兽血，激发出了体内深藏的一丝雷蟒血脉。 掌刀一瞬斩下，蛇溲全身泛起幽蓝的电光，速度竟再快三分，它将蛇头勉力抬去，竭力避过枭首一刀，然而下半截身躯却直接被拦腰斩断。 “噗！” 蛇溲再喷出一口血雾，用尽最后的力气，逃出洞口，然后慌不择路地窜入另一处洞道。 “跑得到挺快。”莫白甩了甩拳头，放下胀痛的右臂，冷哼道:“断了一截身子，谅你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他拔出扎入身体的锐鳞，然后一脚踏下，将蛇溲丢下的半截断躯震成血泥。 …… 幽道中。 蛇溲拖着血躯，死命地逃着，一刻也不敢停留。 它是真的怕了莫白，那种禁锢一方地层的拳法，简直天克于它。 “人族……待我回到……定要将你碎尸万段！”蛇溲恨意滔天，断体的剧痛几乎让它发狂。 然而，它的速度越来越慢，燃烧了兽血的后患开始爆发出来。 蛇溲的视线逐渐模糊，大量的失血让它意识昏沉。 “哟，这不是兽族的兄弟吗，怎么这么狼狈？” 忽然，一道疑惑的声音传来。 蛇溲勉强睁开眼，一个身高数丈的大汉正弯着腰杵立在洞道中，锃亮的光头上，三道花纹瞩目。 看到它清醒过来，大汉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巨灵族……蛮鬼部！”蛇溲看清来人后大喜，费力地扭动着残躯爬去，焦急道：“救我！里面有个人族！” “这个自然。”大汉一愣，立刻憨厚地笑道，他摸了摸圆溜溜地脑袋，然后伸出了大手。 咻！ 大汉一把抓过蛇溲的残躯，但那蒲扇般的大手却狠狠一握，五指如铁钩牢牢锁住，任凭蛇溲挣扎也难动分毫。 “为……什么？！”蛇溲痛苦地嘶鸣道，艰难地扭动着半截身子。 “为什么？”蛮鬼部大汉神色瞬间变冷，阴狠一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兽族在荒域里搅风搅雨，暗地里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想嫁祸我巨灵族，下辈子吧！” 说完，蛮鬼部大汉直接将蛇溲塞进嘴里，下颚猛地扣上，大嘴无情张合，发出一连串渗人的咀嚼声。 “味道一般。”蛮鬼部大汉咂吧着嘴，吐出一口黑气，不以为意地擦了擦满是鲜血的嘴角。 “我倒忘了，里面还有一个人族。”大汉捏了捏拳骨，狞笑着推开碍人的石壁，强行钻进另一侧的洞道。 他的身后，一团黑影扭曲后不断拉长。 第六十五章 五鬼 轰！ 正盘膝而坐的莫白突然神色骤变，一块残碎的黑铁石壁朝着他倒飞而来，化作一团浓郁的黑影降下。 “什么人！” 面对突然袭来的凶恶气息，莫白一掌拍地，气血之力顷刻灌入双腿，然后一脚踢碎当头罩来的石壁。 沉闷的踏地声急速逼近，一道宛如魔神的身影在洞道内横冲直撞，撞碎沿途一切石壁石柱。 整条洞道轰隆不断，大片碎石脱落，形成连绵不绝的石雨。 “终于……找到你了！” 黑影狂笑着露出面容，乃是一个身高三丈，肩披条纹兽皮的光头大汉。 “巨神拳！”大汉狂吼一声，抬臂破开束缚他的石顶，随即骤然发力。 伴随着浑重的震空声，一只巨手捏拳，状若开天，搅灭近空处的所有石雨，然后……对着莫白赫然砸下。 “震！” 临危之际，莫白怒目圆睁，双腿微曲，拳臂上响起急促的“噼啪”声，在电光火石之间迎上巨拳。 磅礴巨力加身，映入莫白眼帘的，唯有一个山岩大的拳头！ 只是一息，莫白衣衫尽裂，口鼻溢血，但他不退反进，以硬碰硬。 震字拳，雷意为响，体骨作鸣，又取三分陷地精髓，讲究地我共震，以力卸力。 一瞬交击的拳劲炸裂开来，掀翻方圆数十丈的地层，横扫八方，让整个洞道为之一空。 数十道接连不断的气劲波纹从莫白身上传入地下，如涟漪般一圈一圈扩散出去，震起一道道深黄地气。 片刻，拳分。 “小子，肉身不错，够硬！”光头大汉冷冷一笑，退后半步，拭去嘴角的鲜血。 在方才一击对拼中，他竟然受伤落了下风，被诡异而强大的反震之力击伤了内腑。 “巨灵族……还是蛮鬼部！”莫白同样退后，呕出一口鲜血。 他虽然借助地势卸去了大半力道，但终究是以肉身为桥，承载劲力，亦受到了不小的内伤。 然而不知怎地，在看清大汉头上的三道花纹后，莫白忽然左眼一痛，一抹极端的杀意不受控制地溢出。 “以锻骨境后期的实力就可以硬抗我的蛮鬼真身，这种肉身强度……完全可以比肩我巨灵族。” “若是把你献给山恶的话，我一定可以变得更强！” 蛮鬼部大汉眼中冒出贪婪而又猩红的目光，如一头垂涎的饿狼，打量着待猎的羔羊。 “果然是你们这帮杂碎！”莫白闻言大怒，杀意上涌，“我绝不会让你活着走出这里！” “呵，有意思。”大汉低笑一声，“那就来试试看啊！” 他一把扯掉肩上的兽皮大衣，露出强壮的上身，数不尽的狰狞伤疤缠绕其上。 蛮鬼部大汉从脖颈处的骨链上取下两颗白色的骨珠，扔出后立刻变成两颗惨白的骷髅头颅，盘旋在他身边。 “这可是你们人族的头骨哦！”大汉邪笑着一指白骨头颅，顿时，头骨眼窝中升起两团黑烟，拖拽出两条长长的黑气，发出好似婴儿哭啼的怪响。 “找死！”莫白双目通红，箭步冲上，风雷步催到极致，身若流星。 “去！”大汉口诵幽咒，白骨头颅立马怪叫着撕咬向莫白。 “灭！” 莫白运气狂啸，雷之意奔涌不息，生出浓郁的白光，纯粹中暗蕴着可怕的毁灭气息。 风雷四字拳中最强一拳，灭字拳，赫然出手！ 掌纳雷纹，拳绕霆光，演化浩荡雷威，这一拳如代天罚灭万物，只行杀伐！ 须臾间，破尽邪祟！ 两颗白骨头颅惨叫着炸成碎片，莫白须发尽白，沐浴在炽烈的雷光中，余势不减地冲向蛮鬼部大汉，势在一举灭杀对方。 “血祭图腾，五鬼慑服！”大汉厉喝一声，从腰间的储物袋中拎出一根散发着腥重血气的石柱，往地上猛地一插。 石柱上刻着几只张牙舞爪的鬼怪，似是活物，在不停地疯狂扭动着。 灭字拳轰击在血气石柱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雷流声，很快，石柱上就裂缝丛生，喷溅出大量粘稠的血液。 “图腾身！” 蛮鬼部大汉粗野地将溅落在身上的血液抹开，勾画成一个诡异符文，随即血光一闪，一头栩栩如生，不可言状的鬼怪出现在他的胸口。 断！ 震！ 借助雷霆余威，莫白气血狂涌，丹田内元气化潮，风雷四字拳一式接着一式，跳至蛮鬼部大汉身上对着他的各大要害疯狂出拳。 蛮鬼部大汉亦不躲闪，两人拳拳到肉，彼此不断咳血。 但莫白身形灵巧，再加上风雷之意本就疾速，往往蛮鬼部大汉打出一拳，莫白就已经轰出数拳。 短短数十息，莫白的不灭骨不断愈合，又开裂，从毛孔溢出的鲜血将他从头到脚染成一个血人。 蛮鬼部大汉亦是相貌凄惨，他的眼窝碎裂，胸膛凹陷，其上的鬼怪更是缩成一团，发出呜咽的怪声。 抓住一个空隙，大汉将莫白从脖颈处用力甩了出去。 “还没注意到吗？”大汉喘息着嘲弄道，语气低诡，“鬼哭……可还没有死透啊！” 不知何时，两颗由骨片拼凑成白骨头颅正各自藏在洞顶的一角，喷吐着黑气，将原本就昏暗的洞穴染得更加黑暗。 蛮鬼部大汉指了指莫白脚下，两人的影子竟然重叠到了一起，不分彼此。 “装神弄鬼！”莫白冷然道，提拳再冲。 然而，他脚下的影子突然直立而起，抓住他的手腕，原本击向大汉的沛然一拳竟是不由自主地轰向自己的胸膛！ “噗！” 莫白吐血，一瞬受创。 “这是什么？！”他瞪大了眼睛，数条形如触手的黑色暗影缠在他的身上，锁住他的各大关节。 “它叫影鬼，在和你的影子融为一体后，就可以随意变化，牵制你的身体。”蛮鬼部大汉一副悠然的样子，其胸口的鬼怪则伸出一条舌状触须，舔舐着他身上的鲜血。 “就凭这，也想困住我？”莫白眼中厉芒一闪，体骨咯啦一声，竟是自卸双臂臂骨，挣开暗影束缚。 锻骨境，可以自如地控制体骨。 “颅。” 蛮鬼部大汉不屑地指了指自己脑袋。 即将脱困的莫白却突然脑袋一歪，身子软软倒下。他的身后，一个和他差不多体形的黑色人影站立着，两条手臂正插在自己的脑袋中。 莫白瘫倒在地，七窍淌血，他的脑袋如遭斧劈，蜂鸣作响，痛如开裂。 “太弱了，连五鬼戮身一击都承受不住。”蛮鬼部大汉招了招手，黑影立刻上前将莫白提起来。 “鬼哭的作用，只是为了让你我的影子融为一体。影鬼没有杀伤力，所以必须配合五鬼戮身之法。” “你以为，血祭图腾喷出的血，只对我有用吗？” 大汉抚摸着胸口的鬼怪图纹，似乎很享受这种虐杀猎物前的絮叨。 “沾上了五鬼的血，就意味着你已经和它们身体相连，颅鬼属金，喜开头颅，那种滋味不好受吧？” “桀桀桀桀……接下来还有其他四鬼，就让我欣赏一下，你那惊恐又悚惧的表情吧！” 喀……喀…… 影鬼发力，将莫白的脖子缓缓扳过来。 大汉狞笑着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而去，但他看到的……却是一个深灰的眸子。 伪神通，灰瞳！ 第六十六章 眼 呼……呼…… 冰冷的荒野上，一团人影拼命地奔跑着。 “快一点，再快一点！”一个脸上缠着黑布的黑衣青年正背着一个白衣青年。 “往……往左走……咳咳……”虚弱的声音从背上传来，黑衣青年面颊一热，竟是两朵血花缓缓绽开。 “白亦，你不要再开口了！”黑衣青年嘶哑道。 他脚步偏转，正欲左走，眼前却忽然一阵模糊，随后竟是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该死……看不清了！”黑衣青年心中暗道不妙，他费力地摸索着，将白衣青年拉到身旁。 “修鸣……你一个人走吧……不要管我了……” “你给我闭嘴！”黑衣青年打断了他的话，将脸上的布带解了下来，缠在了白衣青年的嘴上。 “和莫罗他们彻底走散了，眼睛也到极限了。” “白亦没有修为，撑不了多久，必须尽快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 趁着视线恢复了几分，黑衣青年赶紧将白衣青年扛起，一步一晃艰难地走着。 “呜呜……” “闭嘴！” …… “你等一下……这个地方有古怪。这个寒潭下面，似乎有东西……” “别管那么多了，有东西你也下不去，你的身体受得住这等寒气吗？”黑衣青年没好气地说道，将身上的黑衫脱了下来，罩在了瑟瑟发抖的白衣青年身上。 “再等一会，等那帮家伙走过之后，我们再出去。”黑衣青年伏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似乎在听着什么。 “我……记一些……东西”白衣青年哆嗦着，拿出一只怪异的毛笔，在一张粗糙的兽皮上勾画起来。 “虽然视力恢复了，但至少三日不能再动用灰瞳。”黑衣青年眼眸低垂，露出一抹忧色，“也不知道莫罗他们怎么样了。” 他望着沉浸在涂画中的白衣青年，怔怔出神。 “阿公，我该怎么办？” …… “哈哈哈，你的眼睛不是很厉害吗？你的瞳术不是很诡异吗？那就好好看看你同伴身死的惨状吧！” “这番美景，你可千万不要……忘记啊！” 猖狂的笑声刺耳异常，五只大小不一，面目可憎的鬼怪一拥而上。 颅鬼开颅。 胸鬼绞胸。 脊鬼蚀椎。 腹鬼燃腹。 肢鬼断肢。 “白亦……不！”黑衣青年哀嚎着伸出手，可抓住的，却只是虚无。 熟悉的身影，转瞬消逝，葬生在鬼手之下。 只余无尽的……悔恨！ 阿公说，灰瞳是长在活人身上的死之眼，憎恨，是它的食粮。 无数灰气弥漫出来，顷刻间遮住黑衣青年的身影，只露出一对缠绕着一圈一圈灰轮的眼睛。 仿佛是来自幽冥的凝视，冰冷，死寂，充满对生者的…… 憎恨。 雾气中，黑衣青年慢慢抬起一根手指。 …… 砰！ 蛮鬼部大汉怔在原地，双眼无神。不远处，影鬼散为一团雾气，缩回他的脚下。 莫白身体一松，跪倒在地。 他用手捂住左眼，但仍旧剧痛难忍，眼眶内持续爆发出灼热之感，似乎要融化一切。 “啊！” 莫白痛哼一声，左眼竟是情不自禁流下一行血泪。 血泪自莫白眼角滑落，勾勒出一道深红血纹，蔓延至他的脸颊，然后蓦地停顿，分叉后再次向上勾去。 莫白的左眼眶外，顿时出现了一圈诡异血纹，将他那灰色的眸子衬托得更加幽邪可怖。 下一刻，莫白左眼内散出一股无形波动。 再次抬首间，他的目光与蛮鬼部大汉刹那交汇。 蛮鬼部大汉心神一震，清醒过来，但随即面色大变。他的眼前出现无数纷乱景象，好似群魔乱舞，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然置身在一片灰色迷林之中。 “幻术！”蛮鬼部大汉咬牙道，大量冷汗爬上面颊。 犹豫良久，大汉缓缓抬脚，他一步一回头，紧张地注意着四周，但却毫无动静。有的，只是茫茫无际的灰雾，似乎永无尽头。 慢慢的，灰雾中起了变化，无数森诡之象纷至沓来，像是幽冥敞开了门扉，各种人、兽、鬼临死前的凄惨死状不绝于眼，犹如无尽炼狱，到处都是极刑恶罚。 没有哀嚎，没有尽头，时间如同轮回，无休无止。 恐惧无声蔓延。 渐渐的，大汉心中生出了一抹绝望，他跌倒在地，双眼空洞无神，皮肤上满是皱纹，强壮的身躯早已衰败。 而这时，灰雾徐徐散去，露出一扇门户。 大汉连忙起身，跌撞着跑去，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用力挤进门，入眼的，却是一具扭曲到不成样子的尸体。 尸体被一根红绳高高吊起，殷红近黑，仿佛是这里唯一的色彩，他向上瞧去，一块光滑的皮肉上，赫然刻着三道花纹！ …… 修鸣，你看到了吗……这座山，在衰老，在哭泣。 ……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驼背的老者用满是老茧的糙手轻轻抚摸着少年的头顶，慈祥道： “修鸣，成为六芒山的眼吧！” “阿公？” 阳光洒落下去，将宁静的山林染成金黄，山脚下青烟袅袅，五六个少年正围在一起。 “崩山拳第一式！” “喝！哈！” 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卖力地捶打着树桩，身上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 “冷白，你拿到了什么？”一个瘦小少年跳到一个正在树下乘凉的冷漠少年面前，好奇地问道。 唰唰…… 顿时好几双目光投了过来。 冷漠少年怀抱着一柄木剑，抬了抬眼皮，从怀里抽出一本剑法。 大家当即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看我的！”瘦小少年昂首挺胸，清了清嗓子，“铛铛铛铛，养息诀！” “阿公说了，我聪明机智，反应灵敏，可以成为天下第一的斥候！” “什么猴？” 旁边，一个鼻下拖着两条青龙的小胖子眨了眨眼睛，一脸的不解。 “不是猴！是斥候！” “赤猴是什么猴？六芒山有这种猴吗？” “都说了不是猴！”瘦小少年气得抓耳挠腮，纠结了一会，发现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只能改口问道：“齐连，你的是什么？” “不能给你看，阿公说了，这种功法只有我能修炼，其他人都不行，这可是阿公为我找了好久的！”小胖子义正言辞地拒绝道。 “快给我看看！” 瘦小少年闻言两眼放光 “不给！” 小胖子灵活地一转身，一溜烟跑了。 “别跑！” 瘦小少年一跺脚，急忙追了上去，两人顿时追逐着远去了。 而另一侧，一位病怏怏的少年静静地看着他们远去，嘴角泛起弯弯的笑。 “白亦，虽然你从小体弱多病，身子骨薄弱，不能修行。但你的心智远超常人，或许可以走出一条不亚于修行的路。” 慈祥的话语似乎还在耳畔，病怏少年悄悄攥紧了手中的兵书，不吭一声。 “天不予我，我自来取！” “任这病躯不过百年，我也要与天争命，才不枉到这人世走一遭！” “这两个笨蛋。”一个清冷少年远远走来，淡然地穿过正在打闹的瘦小少年和小胖子，然后板起小脸看向病怏少年。 “走吧白亦，已经申时三刻了，你该吃药了！” “知道了。” …… 莫罗可以成为六芒山的双拳。 冷白可以成为六芒山的利剑。 宗武可以成为六芒山的口鼻。 叶霜可以成为六芒山的双腿。 白亦可以成为六芒山的头脑。 齐连可以成为六芒山的身躯。 那么你呢，修鸣？ 我……？ 成为……六芒山的眼吧！ …… 昏暗中，隐隐有声音传来。 “一刻生，二刻死，三刻阴阳转回轮。” 阿公徐徐地念叨着，用食指在修鸣双眼下各画下三道血痕。 “魂火烬，复生人，眼开灰瞳照三神！” 一股股灰气顺着阿公的指头疯狂涌入修鸣的眼中，随即，一个个灰色斑点浮现在修鸣的脸上，又隐没下去，如此往复。 “修鸣……用这双眼，为六芒山……找到真正的希望吧……” 阿公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气息渐渐微弱。 他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浮现出一丝慈祥的笑。 在寂寥无声中，垂下了手。 …… “我的希望，早已湮灭。” “但阿公啊，六芒山的希望，却从未……消亡！” “您，看到了吗！” 第六十七章 兽踪 “执死……灭生！” 漠然的声音迸出，似草木般无情，而后一根指头缓缓抬起。 那声音，就连莫白自己都觉得很陌生。 刹时，无数鲜红的血线从蛮鬼部大汉的体内迸射而出，带起蓬蓬血雨刺入周围的黑铁石壁中，连成一张血红色的大网。 大汉满脸痛苦，发出压抑的吼声，他脸上的皮肉拧到一起，但始终未曾醒来。 莫白无情地注视着他，眼中的灰轮悄然转动了起来。 嘣！ 一根红线应声断开。 下一刻，大汉身上与这根红线相连的右腿立刻“咔嚓”一声，如同麻花般扭曲变形，然后向上折去，其关节处一片死灰，仿佛被抽走了生机。 莫白目光微抬，左眼中的灰瞳“挑衅”地看向大汉的脖颈。 似乎察觉到大汉有性命之危，他项上的骨链顿时荡出一道血光，冲入其脑府，试图强行唤醒大汉，然而…… 灰色的瞳孔悄悄一缩。 “囚龙锁。” 五根虚幻的锁链立刻从虚无中伸出，缠上大汉的脖子，然后穿透他的琵琶骨和脊骨，将他钉在半空中。 痛，无法言语的巨痛，似抽髓熬骨，熔炼心神。 蛮鬼部大汉彻底失去抵抗能力，眼珠上翻，血沫直流。 然而灰瞳还不满意，它，或者说莫白，轻轻勾了勾手指。 嘣……！ 数十根红线接连断开，头颅、四肢、椎骨……蛮鬼部大汉全身上下各大关节立刻一一扭断，鲜血横飞，在空中折成一团，如同在跳一支凄诡的舞。 大汉身上的五鬼图腾惊恐地藏到皮下，却被红线死死拉出，处以极刑。 开颅、断肢、碎骨……一如当初它所见到的那般。 灰瞳默默地欣赏着，感受着溅落而来的血雨的温度，缓缓退去。 大汉的身体最后被拧成一团血肉麻花，软软垂下，由一根红线静静吊着……一如当初他所见到的那般。 砰。 莫白双眼一闭，砰然倒地。 不知过了多久，莫白从疼痛中醒来。 他的脑海中泛起阵阵刺痛，心神虚弱，左眼几乎感受不到任何光亮。 莫白硬撑着从身上扯下一截断布，在左眼皮上敷了一些碾碎的药草后，将布带缠在左眼上，在脑后扎了一个结。 过了一会，清凉的药力顺着他的眼皮渗入了眼内，方才让他好受了一些。 服下一粒珍贵的蕴神丹，莫白忍痛坐起，连续运转了养息诀十个大周天，脑府才渐渐清明。 “这是……我造成的？” 许久后，莫白站起身子，他环顾了一圈，单独的右眼中满是震惊。 洞道内破碎不堪，大片鲜红的血渍洒落各地，干涸后散发出浓重的血腥。 在他不远处，一团扭曲的血肉之物吊在半空中，让他一阵恶心。 莫白抛出一张火符，将那团已经看不出人样的血肉之物烧去，不一会，一个黑巴巴的储物袋掉落下来。 莫白蹒跚着上前，捡起储物袋。他轻轻拉开袋口，顿时哗啦啦地掉出了十几个黑色的玉瓶和一些古怪的祭祀器皿。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一看就不是正道。”莫白嘟哝着，随手从黑瓶中倒出一粒丹药，顿时一股血腥扑面而来，恶人脾胃。 “此等邪物，还是毁了吧。” 剩下的他也懒得去看了，直接一一震碎。 “咦？” 莫白正欲离开，却发现灰渣中似乎有一样东西。 他轻轻拨开黑灰，一块不起眼的黄色玉简露了出来。 “这块玉简如此光滑，想来是经常被人拿起。”莫白从地上捡起玉简，揉搓了一下，目露思索道。 他沉吟片刻后，将心神探入了其中。 …… 无尽黄沙上，一头黑熊姗姗来迟。 “蛇溲呢，怎么还没有回来？”虎贲挠了挠耳朵，烦躁道。 “熊莽，你来的时候没有碰到蛇溲吗？”鹰裂盯着黑熊问道，心中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没有啊，我是闻着角蜂香的味道过来的。”黑熊晃着脑袋回道，不停地啃着一块金黄色的蜂蜜。 “那种家伙，死在什么阴暗的地方也不足为奇吧。”虎贲嗤笑一声。 “不可能！在这个充满诡异的荒域内，那家伙可谓如鱼得水。反倒是我们，没有了蛇溲，推进的速度至少要下降三成！” 鹰裂脸色阴沉似水，虽然鹰蛇二族向来不合，但这次它还是能够分清主次。 只是…… “那么鹰裂，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熊莽吃完蜂蜜，趴在地上无聊地打着哈欠，傻呵呵地问道。 “再等一炷香，一炷香后它若是还不来，我们立即动身。”鹰裂立在熊莽的背上，碧眼中满是震怒之色。 它扫了一眼满不在乎的虎贲和昏昏欲睡的熊莽，心头的阴郁越发浓厚。 没有了蛇溲的地面探查，这趟荒域之行恐怕会变数恒生，能否顺利找到传闻中的那个地方更加不得而知。 盘算了一会，鹰裂低唳一声，撑开羽翼轻旋而上，锐利的鹰眼扫荡开来，不断环视着四方。 …… 而距此相隔甚远的一处十里地陵下。 一只浑身黄毛的怪猿扛着一根粗壮的石棍，正悠哉地走着。 它的肩上，坐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 “猿空，你说虎贲它们能找到逐夜城吗？”坐在怪猿肩上的白狐眯着眼问道，蜷了蜷柔顺的尾巴。 “虎贲？一个扶不上墙的废物，不过是仗着血脉有几分特殊而已。” “倒是那个鹰裂却有几分手段，但是想要找到逐夜城，绝无可能！除非它，嘿嘿嘿……”怪猿挠了挠头，怪笑起来，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 突然，一只黑皮巨鼠钻出地面，爬到怪猿面前，滑稽地抖了抖两根细长的胡须。 “前面有好东西！”它招呼一声，扭了扭肥厚的屁股，示意怪猿跟上。 “终于找到宝贝了吗？嗷呜……”小狐狸兴奋地嚎叫起来。 啪！ 怪猿一巴掌拍在它的脑门上：“不要像狼族那群蠢货一样叫！” “臭猴子，你敢凶我！”小狐狸气得大叫一声，跳到怪猿的头上，用力扯着它粗硬的络腮胡。 “说了多少次，老子是猿！” “不听不听，你就是猴子！臭猴子！” “唉……”黑皮巨鼠以手抚额，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为什么在鼠爷的熏陶下，你们还是那么幼稚。” 它面色惭愧，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砰！ 一条粗壮的毛脚猛地踹向黑皮巨鼠，将它一脚踹飞。 黑皮巨鼠倒栽葱似的插入地面，两条短腿使劲蹬着，引得小狐狸咯咯咯直笑。 第六十八章 药园 “坏鼠，你能找到正确的方向吗？” “我不叫‘坏鼠’！我叫‘鼠坏’！”黑皮巨鼠奋力地拔出头，纠正道。 “有什么区别吗？”小狐狸打了个哈欠，趴在猿空的肩上，懒洋洋地看着它。 “有区别！而且区别很大！”鼠坏直起身子，拳头大的眼珠里满是怒火。 “好了老鼠，快去前面给老子探路！” 猿空懒得废话，又是一脚踹在鼠坏挺起的肚皮上，将它踢出数丈之远。 “士可杀，不可辱！” “但是，鼠爷……鼠爷忍了！” “可鼠爷只忍这一次，你们给我记住了！” 鼠坏愤愤地抖了抖身上的泥灰，拍拍屁股向前走去，却凑巧发现一旁的地陵石柱上，站着一只乌鸦。 乌鸦默默地看着它，眼里似乎……含着一丝嘲笑！ 相视一眼后，乌鸦低下头，啄起身上的黑羽。 “一大早就碰见乌鸦，晦气！”黑皮巨鼠啐了一口，回瞪了一眼。 “乌鸦怎么了，难道不是我兽族的一员？你这是偏见，即使它黑不溜秋的，那也是……”小狐狸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指责道。 “不对！” 话音未落，三兽齐齐回头，原先那只站立的乌鸦早已不见踪影。 在这充满死气的地陵内，岂会有一只活着的乌鸦！ …… “槐……死了。”丘握着一块开裂的骨片，沉声道。 “要回去替他报仇吗？”泷站在他的身旁，神情看不出悲喜。 “不必了，生死有命。”丘淡漠道，将骨片随手丢下，“这片沼泽已经没有什么地方值得继续深入了。” “先按长老的吩咐，找到舍子花！” “此花对我族极为重要，可以凝聚死气，强化山鬼。” 他的手中，一枚指骨滴溜溜地旋转着。 “魍魉！”泷沉喝一声，将双手插入脚下的沼泽，顿时一具庞大的山鬼身影显化出来。 山鬼人首蛇身，头生独角，全身鳞甲透如冰晶，泛现出幽蓝之色，以一条长尾连接在泷的背后。 随着泷的一声令下，魍魉腹部骤缩，如鲸兽吸水般张口一吸，沼泽中顿时翻出汩汩的气泡，大量水气被抽出。 很快，整片沼泽干涸下去，最后只剩下一个深坑。 丘点了点头，倏然，他掌中的指骨蓦地停下，指尖指向一处。 “舍子花出现了！” “速去！” …… 一处破败的山洞中，雾气氤氲。 “古银城，你躲在这儿很长时间了吧。”一位赤足少女婉婉走进山洞，婀娜的身姿引人遐想。 而身处云烟中的银眸青年只是抬起眼皮，淡淡看了她一眼。 阵法缓缓停下。 “在这鬼地方布下小蕴灵阵。”少女走到青年身旁俯身而下，红唇轻起，“你……不会是忘了楼主所说的话吧？” 银眸青年仍旧没有答话。 “呵，你这家伙，果然……”少女目光不善起来。 “殿下有令，命你在荒域内听我调遣！”少女突然拿出一块月牙状的令牌，丢至他的面前，语气冰冷道：“你该不会连殿下的话都不听了吧？” “不敢。” 银眸青年缓缓起身，从容地披上一件墨羽长袍。 随着他的动作，洞内的阵法开始奔溃，无数裂缝出现在洞壁上。 银眸之下，目光幽幽。 “鹤神经已经炼出第三羽，可斩涅血境之修，且让我看看，有多少人能抵挡我的鹤翼！” …… 残破的洞府内，云萝四人紧紧盯着眼前的一扇石门。 陈旧的石门上刻着数十个繁琐的符文，构成一道阵法，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里曾经是一处人族修士的洞府，他们已经在里面探寻了三天，收获颇丰。 四人中，唯独云萝对阵法有一定了解。 此刻，她正蹙着眉头，在地上不断刻画推演着。 “好饿！”半晌后，云萝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边上的郝恶闻言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应了声：“在！” 瞬间，鸦雀无声。 “你这个笨蛋！我说的是肚子好饿！” 在众人怜悯的目光中，郝恶头上鼓起了两个大包。 “这不能怪我啊……”他欲哭无泪。 九磐山民风淳朴，小时候师傅怕他吃亏，说要替他起一个狠名，后来便索性以“恶”为名，说是能够震慑异族，威震九山。 可谁想到这名字，如今竟有些……难以启齿。 一炷香后。 “解开来了！”云萝一跃而起，撸起袖管，恶狠狠地道：“看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你！” 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把小巧的符刀，在石门上凿刻起来，嘴里念念叨叨：“刻这里，刻这里！叉死你，叉死你！” 听得郝恶毛骨悚然。 噔！ 石门一震，敞开一道缝隙。 一直半眯着眼的齐梧蓦然睁开眼。 “里面有一股奇怪的气息，似生似死……”他精修潜行之术，灵觉极为敏感，说话间，一把双刃小匕出现在他的手中。 领头的叶红渔同样神色一紧，右手不自觉地放在了自己的剑柄上。 “小心一点！” 四人蹑手蹑脚，依次进入石门。 石门后面，是一片看不到边的篱笆桩，暗黄的木桩上透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这里应该是一处药园。”叶红渔望着头顶上断了一半的门匾说道。 门匾上刻有一个开裂的“药”字。 “那岂不是有很多灵药？”云萝雀跃道，推开半掩的木门。 门后，是一片坑坑洼洼的黑色田地，云萝弯下身子，掘起一小块泥土嗅了两下。 “这儿的灵药都已经枯死化灰了。”她有些可惜地说道，“土壤里一点生机都没有。” “等等！”齐梧打断了她，表情严肃，“这里比外面还要昏暗，而且……” 他的话未说完，就有数团黑云从药园深处朝着他们飘来。 “小心！这是死气！”郝恶大吼一声，挺身上前，磐石印紧捏在手。 死气结团，乌云压头般缓缓移来。 “荒域开启后，应该已经释放出了大量死气，但这里怎会还有如此浓厚的死气？”叶红渔不解道，但手中长剑却没有犹豫，直接斩碎一团在身侧聚拢起来的黑气。 不过，他们脚下，越来越多的黑气升腾起来，朝着天边汇聚而去，融入黑云之中。 “这是……一气归元阵！”云萝惊呼道，手中锦缎挥出，抽散一团黑气。 “我明白了！此阵本来应该是聚集元气，孕养灵植的大阵，不过后来荒域内元气渐失，到处充盈着死气，一气归元就将这些死气慢慢积攒到了一起。” “方才，我们身上的生气打乱了这里死气的平衡，所以一气归元大阵又运转了起来！” 死气笼罩百米，渐渐形成一条长龙，盘踞在药园上空，四人只觉修为受到巨大压制，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云萝急得满头大汗，她试着寻找阵眼的所在，但这方药园实在太大，根本找不到布置阵眼的地方。 “别慌，这大阵缺了一角！”齐梧虽然不懂阵法，但能依稀感受到药园中有一块薄弱之处，死气在那里难以汇流。 他一指左侧三丈外的区域。 “走这里！跟紧我，踩大阵的空玄位！”云萝眼前一亮，似有所悟，“可能是洞府倾倒后，药园内地形发生了变化，豁开了阵法的一条口子。” 四人紧挨着前行，同时运气抵挡死气的侵蚀，施放出道道法术破开死气的围堵。 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穿过层层死气，一片红色的花海出现在他们眼中。 如拨云见月，碧空下黑霾尽散，花海荡漾。长条状的花瓣鲜红似血，艳丽妖娆，仿佛成了此间天地中，最夺目存在。 “这些是……舍子花！” 第六十九章 舍子花 “怪不得死气到了这里就不敢再进一步，拥有‘往生’之名的舍子花正是它们的克星。” 叶红渔用手拂过花海，红色的花朵纷纷害羞地躲开。 “但整个药园都毁了，这里怎么还开满了舍子花？”郝恶仍是不解。 “或许是吸收了死气，再加上其他灵植枯萎后的养分，所以这片舍子花海不仅没有衰败，反而更加繁盛。”云萝想了想说道。 “看那里！”正四下张望的齐梧突然目光一凝，指向花海的中心。 在花海的中央，有一朵与众不同的白色花朵静静盛开着，好似万红簇拥下的圣女，纯净，无暇。 “上品舍子花！” 众人相视一眼，露出惊喜。 下品的舍子花只能聚拢微弱的死气，算不得上灵花，而上品的舍子花，则脱离了凡俗，不仅能吸收净化死气，还可以温养魂魄，孕育出花灵。 “别高兴得太早！”齐梧拦在了他们前面，眼睛微眯，“要取这朵舍子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之前就感到奇怪，那缕似生似死的气息到底在哪，原来……在这里！” 望气术洞察天地，齐梧弹指一甩，指尖一道劲气射出，穿透花海，击向不远处的一角。 咻！ 一道黑影扑出，四肢着地，遥遥对向他们。 这是一个道人模样的人族修士，一件残碎而褶皱的灰黑道袍裹在他的身上，深黄色的面容形如枯槁，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容貌。 “尸傀！”云萝退后一步，小声呼道。 “不，不是尸傀。”齐梧皱了皱眉，心生疑惑，“他的身上没有那种腐朽了百年的古旧气息。” “舍子花能够吸收死气，但绝对不会将人尸化，他是……上几代进入这里的九山修士！” “他的样子，很奇怪。”叶红渔沉吟一声，提剑在手。 “人……”道人歪着脑袋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眼里却透露着迷茫。 “他难道还记得过去？”郝恶惊讶地问道。 “舍子花能够蕴养灵魂，所以护住了他的一点灵识。”齐梧的望气术催到极致，道人头颅中有一点微弱萤火出现在他的目中。 但随即，那点萤火竟是一刻衰灭，一抹妖绿之色从中窜出，转瞬吞没萤火。 “嗷！”道人突然长啸一声，发出类似野兽的咆哮。 他的身体上瞬间长出大量浓密的黑毛，耳朵尖化直立，原本黑色的瞳孔完全变为了一对散着凶芒的黄绿竖瞳。 “这到底是人还是兽啊？”云萝吓了一跳，躲到郝恶的身后。 “不会是什么兽族化形大修吧？”郝恶见状也是有些发怵，但依旧硬着头皮上前打头阵。 “身上生息全无，却有一丝非生非死之气，难道说……”齐梧心神狂跳，脑中闪过一段在七兀山异记中看过的文字。 “它非人非兽，而是鬼！” “你在说笑吧，是鬼怎么还有身体？！”郝恶不信道。 “身死而灵未灭，他应该是没能摆脱形体的鬼人，鬼在前，人在后，灵识受污，心智堕化。” “小心，它来了！” 郝恶来不及多问，也就四五个呼吸的时间，道人彻底变为怪物模样，朝着他们猛袭而来。 “吃我一击！”郝恶平时憨厚，但战斗起来极为悍勇，他大喝一声，直接扒去上身衣物，身上现出一道道玄纹，然后挥拳强攻。 磐石印自印己身，显化玄纹，印刻在郝恶身上，逸散出幽幽玄光，内蕴无尽神力。 鬼人不躲不避，手爪上指甲暴涨，猛虎下山一般恶狠扑下，它的全身毛发直立，硬如钢针，更隐隐透出异光。 砰！ 强烈的气劲炸开，大片舍子花碎裂为尘，染红上空。 “好强……此人生前，必定是涅血境大修！”郝恶一击受阻，五指痛麻，虎口震得开裂。 “舍子花护它灵识，但不容死气，所以它没办法接引死气，施展出法术。”云萝对着郝恶高呼道。 “这我知道，可这家伙……好像是当初四岐山的那群怪胎，用秘术将法力封在了体内。”郝恶有苦难言，磐石印内外兼修，攻守自如，可他竟然被压着打，只能苦苦支撑。 鬼人每一击都带有爆音，暗藏锐金之力，击打在郝恶身上，发出刺耳的金戈交击之声，郝恶与它硬拼了数十招，却是一退再退。 “弹指剑音！”叶红渔仗剑而立，指尖在剑鞘上连弹数下，顿时一道剑音迸出，似雨水叮咚，清脆入耳。 但落在鬼人耳里，却是一番沸血冲穴的杀伐之音，它的胸膛急促起伏，嘴角涎下两道绿色的血水。 然而下一瞬，鬼人面目上升起无尽凶厉，竟是抬起寸长的指甲，直接戳聋自己的双耳，绿色的血水如泉涌般喷出。 “好狠！”云萝眼中闪过一道不忍之色，一掸锦缎，“清心咒！” 霎时，华光绽出，清幽静心的妙音幻生出一朵朵青色莲花悬结在鬼人头顶，安抚灵魂。 可仅仅一个呼吸后，莲花上燃起无名火焰，顷刻间焚毁一空。 “没用的，他虽然一点灵识不灭，但已经彻底堕落。”无形中，齐梧的声音传来，又很快消散。 他早已遁入暗影，难觅其踪。 “大姐你还不拔剑吗？我撑不了多久了！”郝恶连连倒退，身上多处开裂，磐石印所化的印纹忽闪忽灭，仿佛随时都会奔溃。 “我的剑，不杀同族！”叶红渔低沉道，身形飘出，反手一甩，以剑鞘拍击鬼人，将其震退，替郝恶拦下对方。 “分光！”长剑翻转，叶红渔身姿轻盈，剑法玄妙，剑鞘上分出数道白光剑气，结成剑网，封锁鬼人身形。 只不过她剑不出鞘，难展修为，而鬼人用一身更胜法术的蛮力硬扛剑气，几个来回后叶红渔便落了下风。 “你们真是……”郝恶怒吼一声，心知不能久拖。 他猛地撞入场中，趁叶红渔以剑气拖住鬼人之际，将它撞开数丈，然后双手结印，十指相对，结成一个小塔形状，不惜动用了丹田内的元气。 “镇塔印！” 离他较近的花海顿时齐齐倾倒，被碾入大地。 一座虚幻古塔降下，如镇压万物，将郝恶和鬼人一同压在原地，动弹不得，大地上生出无穷的吸力，死死黏住他们的双脚。 “我镇住……它了……你们……快点！”郝恶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 铮！ 叶红渔剑出半鞘，银光铺洒，鬼人眼珠刺痛，难以直视，情不自禁合上双眼。 下一刻，它头顶一凉，一把匕首无声无息地穿透它的天灵盖，击碎了那一点浑浊的灵识。 风过，无痕。 灵火熄灭中，鬼人双眼微抬，似乎从匕刃上看到了什么，眼中露出一丝解脱，而后从头到脚化成了飞灰。 第七十章 争 齐梧现出身形，捡起地上的匕首。 “它的这里有问题。”齐梧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都变成这副鬼样子了，当然有问题。”郝恶躺在地上，没好气地说道。 “它最后恢复清明了。”叶红渔擦拭着剑鞘，抬了一眼，“清心咒其实起了作用。” “啊？”云萝一脸茫然。 “嗯。”齐梧点了点头，“它能避开，但没避开。” “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郝恶哼哧哼哧地爬起来，咽下一粒丹药，“有这时间，就不能关心一下同伴吗？” “你皮糙肉厚，死不了。” “所以这就是你们磨磨蹭蹭，让我一个人挨揍的原因？！”郝恶怒视着他们。 “还好舍子花没事。”云萝直接无视了他，蹦蹦跳跳地朝着花海中心跑去。 花海已经毁去大半，但中心处的白色舍子花却依旧完好无恙，如洗尽铅华，不染尘埃。 “哎，这儿有东西！”云萝突然一个趔趄，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不由娇喊道。 一块不知从何而来的石碑斜埋在土里，只露出半截残缺的碑身。 “就是你！居然敢绊我！” 云萝气呼呼地扒开泥土，将石碑翻了个身，结果却吓了一跳。 石碑上刻满了如同鬼画符一般的凹痕，凌乱潦草，深浅不一，像是被人用指甲深深抠出，再用鲜血涂抹上去。 “这些刻痕……似乎是一些字迹。”叶红渔缓步走上，认真地看了起来。 “叶姐姐你认得出来？”云萝诧异地看着她。 “很容易，只要找到字的第一画，然后推演轨迹，就好比练剑一样。”叶红渔淡淡道，白了她一眼，“平时叫你多练习……”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云萝抱起脑袋，撇嘴打断了她。 “上面写了些什么？”齐梧和郝恶一同凑了上来。 “这里……是大坟……！” “是它……不，是他！” “他来了！休……休想控制我！” “道本无心，清静有灵，明我真意，道本……” “啊啊啊啊！” “后来人……要小心……我……” 叶红渔蹙着眉头，平静地读着，但怎么听，都透着一股难言的诡异，就连四周温度都在悄然间下降了一些。 “我怎么觉得这里……有点不对劲。”郝恶缩了缩脖子，不着痕迹地看了周围一眼。 四人陷入了沉思。 究竟是什么力量，可以侵蚀一位涅血境大修，将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他似乎想以清心咒抵抗，但是失败了。”齐梧低垂着眼，“舍子花没有这种夺人心神的能力。” “‘大坟’指的是什么？‘这里’又是指的哪里？”叶红渔轻叩剑柄，试着解读碑上的文字。 “应该不是这片药园。”云萝想了一会，笃定道：“舍子花百年一色，要想成为上品的白色，天时地利无一不可缺，更需要三百年之久的纯化。” “我观那道人的衣袍，是九山一百多年前的云纹灰袍，所以在他来这之前，那朵白色舍子花肯定已经存在了，若他在这里受到灵识上的侵蚀，定会借助舍子花护佑灵识，抵御诡力。” “那也不对啊，他显然是在这里受到侵蚀，却因为舍子花的缘故，才留住灵识中的最后一点清明。”郝恶张了张嘴，绞尽脑汁地说道。 “哼！”云萝瞪了他一眼。 “如果说他生前灵识就已经受到侵染，却没有发现，直到来到了这里，潜藏在他灵识上的诡力才爆发……”齐梧半眯着眼，沉声道。 “最重要的是，‘它’或者‘他’……究竟是什么？” 一抹空前压抑的气氛缓缓压下。 四人越是推论，越觉得迷雾重重，仿佛有一团恐怖的黑影隐藏在荒域，在暗中窥觎着什么。 沉默良久，叶红渔摆了摆手，道：“多思无益，荒域中的隐秘，不是现在的我们能够触碰的。与其胡思乱想，不如谨慎行事。” “嗯！”云萝小鸡啄米似的用力点了点头，深以为意。 她取出一个玉盒，迫不及待地跑向白色舍子花。 “不要伤了它的灵根，留它一线生机。”叶红渔提醒道。 只要荒域不灭，死气不消，这片舍子花海就有可能再孕育出一朵上品舍子花。 “知道了。”云萝答应着，弯下腰轻轻捏住花茎。 当她正欲摘下时，花海外围却是突然刮起一阵狂风怒沙，幻化作一条十多丈的龙蛇，破开重重死气直冲众人而来。 “放下舍子花，留你们一命！” 飞沙走石中现出两具高大身影，正是巨灵族的丘和泷。 “你说放就放啊！”云萝哼道，毫不买账，直接取下舍子花放入玉盒。 “找死！”巨灵族二人勃然大怒，身后一黄一蓝两只山鬼狂吼发力，形成合力一击。 霎时，土层翻起，地浪涌出，凝成一只泥质大手凶狠抓来。 叶红渔眼皮狂跳，死死盯住眼前若隐若现的二人。 清泉剑，出鞘。 “洗剑式！” 剑光倾泻而出，如一汪春水碧波荡漾，却难掩剑身白纹上的冷冽寒光。 叶红渔一剑甩出，似天外飞仙，剑光飘渺一线，折如北斗七星，一瞬斩断泥手，直冲沙土龙蛇而去。 “岩土三重墙！” 狂沙中，丘一手撑地，平地上立刻升起三道混合着花岩的厚重土墙挡住剑光，同时他一催法诀，沙土龙蛇更加凝实，随后又长出一个头颅，将二人彻底包裹在里面。 “秽土！” “浊流！” 魑魅和魍魉分别附体于沙土龙蛇的一颗头颅上，龙蛇张口，喷出两道柱状的黑泥和浑水，汇成一道深黑水柱急射而来。 “荡剑式！”叶红渔手腕轻抖，手中长剑翻转，化作滔滔大河之势，荡尽天下，剑光纵横间，汇成大流逆卷而上。 水柱对上剑流，彼此剧烈消磨，腥臭的烂泥四处落下，很快就将花海腐蚀，大量土壤凹陷软化，形成一片乌黑的泥沼。 “小心这些污秽之物！”云萝出声喊道，连忙后退，白葱玉指上多了一截柳枝。 “清明雨露！” “小回春风！” 柳枝挥动，一团云气聚拢在云萝头顶，吐露出清风细雨，化解周围衍生出的秽气。 但此刻，沙土龙蛇已经钻入泥沼，翻泥倒浆间再起变化。 沼泥裹身，沙土龙蛇渐渐如岩石般硬化，两颗头颅上分别长出了属于魑魅的牛角和魍魉的鳞甲。 它发出一声乖戾的吼叫，眼洞中升起两团血焰，在嘶吼中探出两只粗壮的山鬼之爪。 “极刚震土，泥龙吼！”丘和泷在龙蛇体内一同咬破舌尖，吐出一口精血。 龙蛇随即仰天张口，双爪交汇后猛烈拍地，两只山鬼之爪上光芒骤闪，大地一息瓦解，无数深黄地气混杂在土石中被抽出，吸入龙蛇的巨口。 强烈的震波推动裂缝，几息之间便到了叶红渔四人脚下，而上空，两张龙蛇之口斜斜相对，吞吐地气，凝结出一颗浑圆的巨大土球。 狂躁的地气在土球中横冲直撞，释放出恐怖的波动。 第七十一章 鬼猴 “去！” 土球坠下，其内的地气很快就撕裂囚笼，如万千海流般汹涌溢出，震荡寰宇，朝着叶红渔他们狂乱地压下。 “让我来！”郝恶咆哮着冲出，他的身躯膨胀了一圈，一枚枚符印钻出皮肉，结成一圈又一圈的法印。 磐石印，自印己身……三十六纹！ 三十六层内蕴神力爆发，郝恶神威大发，一拳冲天，硬撼万千地气。 与四岐山的秘法藏身不同，九磐山的磐石印更像是在身上镌刻阵纹，然后以身载阵，印化万千，蕴藏并演化无穷威力。 而这需要长年累月的修炼和刻画，其中艰辛非常人能道。 这被称为是九磐山最难修炼的功法，一千年来，也仅有数十人成功，而郝恶在不懂阵道的情况下，硬是靠着一股子韧劲，参对古籍，自刻阵纹十几年！ “万化印！”郝恶眼神坚定，在如瀑地气中单手捏印。 身若磐石，以铭阵纹，内窍藏真，以力通神。三十六纹挣脱皮肉束缚，无数扭动的符文织结而出，像一张大网一样拦下沉重的地气。 印纹节节相扣，奔溃后又不断重组，结成新的印纹，将地气逆转消融。 只是须臾，浩瀚地气便消散一空，三十六道印纹逆空而上，在途中化作锁链，死死缠上沙土龙蛇的身躯。 沙土龙蛇扬颈，发出一声惊怒的吼叫，狂躁地甩动起身子，但也仅仅只是抵挡了片刻，它坚硬的沙土之身就被三十六道印纹锁链深深勒入。 郝恶重重着地，然后奋力拽住臂上的锁链，借助印纹之力将沙土龙蛇缚住。 “风……无声。” 一声幽幽叹息，不知从何而来，似怨似泣，却是让沙土龙蛇体内的丘和泷齐齐一寒。 但比他们反应更快的，是一把薄如蝉翼的双刃小匕，在无声无息中划过沙土龙蛇的其中一头。 清冷的刀锋细腻地刺入鳞甲间的缝隙中，随后如同庖丁解牛一般，将沙土龙蛇的一头分解成数十块。 而另一侧，叶红渔已经踏着一根印纹锁链飞驰而上，清泉剑少见地负于背后。 “瀑剑式！”叶红渔凤目圆睁，一跃而出，反手拔剑斩出。 剑光如瀑，银流挂悬，一道分彻天地的浩瀚剑光降下，在惊涛铮鸣的瞬息中将沙土龙蛇的另一首斩下。 只一息，沙土龙蛇便哀鸣着逐寸瓦解，其内的丘和泷双双溢血。 心意相通之下，二人一同捏住项上的骨链，顿时两团黑雾涌出，牢牢护住他们。 “魑魅！” “魍魉！” 丘和泷愤吼着划破胸口，身后两只山鬼立刻上前，迅速缩小后顺着伤口钻入他们的身体。 下一刻，二人模样大变，他们身披鳞甲，头生黑角，胸口上浮现一根根狰狞诡异的血筋，在闷吼中爆发出莫测的鬼力，震开印纹锁链的追缠，迅速落下退后。 “蛮鬼部这帮杂碎百无禁忌，竟然用自己的身体孕养山鬼，形成共生。”郝恶啐了一口血沫，喘息道。 他顾不上肌肉撕裂的痛楚，双手正想再度结印，倏然，一道咯咯的笑声传来。 “这么热闹，可以算我一个吗？” 一个身穿黑裙的少女突兀地出现在花海中，赤足踏过仅剩的红色花朵，雪白的脚踝荡人心神。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银眸黑发的沉默青年，袍肩上的墨绿色鸦羽在急风中猎猎作响。 “夜月族！” “这两人……什么时候来的？” 巨灵族二人和叶红渔四人不约而同地停下，心神大戒，他们连对方何时到来都没有察觉。 唯有遁入阴影的齐梧，彻底睁开了眼睛。 “小丫头，帮我们拿到舍子花，等会分你一瓣！”沉默了一会，丘朝着黑衣少女开口道。 他不清楚对方何时到来，但不外乎为了某种东西。 黑衣少女眼珠转了转，狡黠道：“舍子花对我无用，我可以不要，但我要你们手里的三转寒心莲。” “你们身上，有沼泥和莲花的味道。” “可以。”丘深深看了黑衣少女一眼，答应道。 “好吧，鉴于远古的盟约，我们只能和他们一道了。”少女娇笑着，靠向了蛮鬼部二人，同时用手指了指银眸青年，“这样一来……就是四对四了。” 齐梧悄悄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传音道：“小心那个银眸黑发的人，他的气息我看不透。” “要拼老命了吗？”郝恶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栗，血液沸腾，束缚已久的身体正渴望苏醒。 …… 嗒……嗒…… 幽暗的洞道中，不断有水滴落下。 到了这里，空气已经渐渐潮湿了起来，到处弥漫着微弱的湿寒之气。 “差不多就是这里了。”莫白沿着石壁仔细地摸索着。 他蹲下身子，果然在岩壁下三寸之处发现了一个拇指大小的血骷髅印记。 “这是第七处印记，应该还有两个。” 莫白从蛮鬼部大汉储物袋里搜出的玉简内，粗略地勾勒着百鬼洞外围的地洞之路，以及一株灵植的情况。 这株灵植名为“鬼猴树”，乃是由一颗人面树异变而来。 根据玉简中的记载，这棵鬼猴树是一名上一代的蛮鬼部修士所发现的。 在当时，这棵鬼猴树结有一颗鬼猴果，已经快要成熟。 只不过异变后的鬼猴树十分棘手，它在吸收了几具猴族尸傀的尸气后，已经产生了灵智，甚至反过来奴役了那几具猴族尸傀，以影子操纵它们。 所以那位蛮鬼部修士最后只能无功而返。 但那位蛮鬼部修士刻下路图，以隐晦的蛮鬼部图腾作为印记，留给这一代进入荒域的族人。 此番蛮鬼部大汉特意进入外围的百鬼洞中，正是希望夺得这鬼猴果，来增强自己影鬼的能力，他有影鬼在身，自然可以破开鬼猴树对尸傀的控制，胜算极大。 只是未到此地，就已然亡于莫白之手。 半柱香后，又是两处印记被发现，在最后一处印记旁，莫白发现了一个被枯藤遮蔽的洞口，微弱的光亮透过藤隙从里面透出来。 降霜剑在手，莫白轻轻划开枯败的藤蔓，小心翼翼地探身进去。 他佝偻着身子，谨慎地避开脆弱的枯藤，前行了一段路，一个不大不小的豁口出现在他眼前。 莫白没有立即露头，而是借助藤条的遮掩朝里面看去。 洞穴中，一道巨大的裂缝横贯中间，撕裂岩壁，将整个洞窟一分为二。 一棵黑绿色的古树扎根在裂缝中，苍虬有力的的根须向外扩伸，几乎占据了大半裂缝。 足足有三具猴族尸傀坐立在树上，其中一具端坐在树顶，闭目盘膝，全身青毛直立，獠牙外翻，一团灵火似要窜出天灵盖，隐隐透露出气海境的修为。 而那颗鬼猴果早已不见。 “这具尸傀……”莫白心中大惊，暗暗吞下一口唾沫。 他悄悄打量着盘坐中猴族尸傀，发现它双手抱月，似乎正在吞吐阴气，心中不由升起一个猜测。 这具猴族尸傀可能反过来借助那枚鬼猴果，突破了生前的境界，甚至于回忆起了一些昔日的修炼之法。 这等尸傀，简直闻所未闻。 “算了，此物于我也无用，为此犯险实属不智。”莫白摇了摇头，缓缓转身，选择离去。 更主要的是，他觉得此地太过不详，那道裂缝，给了他一种如临绝渊的感觉。 第七十二章 灵犀 “那条通往上面的暗流应该就在这附近。” 昏暗的地洞中，莫白走走停停，玉简上的路图不断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曾经的那名蛮鬼部修士正是通过一条暗流，才无意中进入的百鬼洞。 对于这条出路，莫白分外留心。 果不其然，走了没多久，他便听到了“哗哗”的水声。 莫白立刻循声而去，在绕过了几条错杂的洞道后，一个宽大的天然窟窿出现在他的眼前。 窟窿约有两丈来宽，正向外冒着淙淙流水，流水顺着裂壁而下，汇入一旁的地沟中，蜿蜒而去。 “看这暗流的流向，似乎是往鬼猴树那个洞穴的方向而去的，可那里又没有水道……”莫白感到一阵奇怪，但也没往心里去。 稍作思索后，他俯身钻进窟窿。 窟窿内的水流不大，堪堪没过他的小臂，但水下的石头却湿滑无比。 莫白将降霜剑钉入石中，稳住身形，然后一步一步逆流攀上。 清冷的水流冲击在他的脸上，驱散了多日来的疲惫，让他的速度也不由加快了几分。 暗流不长，也就三四十米，在爬出百鬼洞的一刻，莫白心神一松，躺倒在地上，贪婪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虽然不比九山纯净，但好过地下太多。 休息了一会，莫白拿出二十四节升升竹，细长的竹身已经快要超过他的小臂了。 “看来我在下面待了大半个月了。” 莫白随意地咬下一口竹肉，胡乱地嚼了几下后咽进肚皮。 虽说这玩意又涩又硬，但好歹也是下品灵竹，对身体还是有一定益处，而且能滋补元气。 吃下一节升升竹后，莫白盘膝内视，运化这一道暖洋洋的气流。 这半个月来，碍于荒域的压制，他丹田内的元气基本没有增长，但好在他是锻骨境，力量依赖于自己的肉身，所以在几番浴血厮杀后，实力反倒更进一步。 突然，莫白腰间的储物袋莫名亮了起来。 他打开储物袋一看，一只巴掌大的玉质独角在里面忽闪忽灭。 “灵犀角……是云萝？”莫白轻身跃起，玉质小角在他手中转了一圈后，慢慢指向一个方向。 “也该活动活动了。”莫白扭了扭脖子，风雷步挪腾纵起。 莫白整个人化作一道青影，朝着灵犀角感应的方向疾驰而去。 …… “怎么还没到啊？坏鼠你是不是鼻子坏了？”歪斜的地缝中，一只白色的狐狸慵懒地趴在怪猿肩上，哈气连连。 “狐小玉我警告你，不准污蔑我！”鼠坏皱着鼻子，爪子恨恨地拍在地上，“肯定是那只乌鸦捣得鬼，把鼠爷闻到宝贝的地方全给端了！” “该死的，别让我再看到它，不然我非得拧断它的翅膀，再把它做成焦泥烤鸦！” 黑皮巨鼠一脸愤懑，腆着肚子喋喋不休地走在前面，愤愤地踹着地上的石头。 摇了摇头，小狐狸觉得甚是无趣，歪过脑袋搂着怪猿的脖子问道：“话说猴子，你为什么要刮胡子？” “我说过了，老子是猿！” “可就算你刮了胡子，大家也看得出来你是只猴子啊。”狐小玉晃了晃小脑袋，一脸的认真。 “……”猿空一头黑线，眉头上隐隐约约有火星跳动，他死死按住把狐小玉一巴掌甩下来的冲动。 “你别瞎猜了，俺们老大说了，它是猿族百年不遇的金面猿，稀有种！和你们狐族的红屁股狐是一个旮旯的！”鼠坏回过头，一本正经道。 “鬼才是一个旮旯的！而且那不叫红屁股狐，那是赤尾火狐！”狐小玉大叫一声，跳到鼠坏肥胖的身体上，用力扯着它的大脸，将其拉成长饼状。 “哎哟哟！小姑奶奶快放手，鼠爷这张俊脸，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一旁的猿空低着头，指节捏得嘎吱作响，头顶上已经冒起了数道白烟。 “老子是金髯烈猿！你这杂碎！” 火光中，一头满脸金毛，浑身缭绕着烈火的怪猿暴怒地跳起，撞得四周地动山摇。 “到了到了，就在前面！”鼠坏在烈风中滚成一个球，哆嗦着嚎叫道：“那里有座洞府，鼠爷闻到了一大群人的味道！” 赤火熄灭，猿空半眯起眼睛。 不远处，一座半倾倒的破败洞府斜卡在深邃的地渊裂缝中，丝丝黑气藕断丝连着从洞府上的裂痕里慢慢流出。 …… “你到锻骨境后期了？”云萝惊讶地看了莫白一眼，愣神片刻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道：“不愧是我小弟！” 她的眼睛眯成月牙状，嘴角微微翘起，由衷地替莫白感到高兴。 一旁的叶红渔、郝恶等人也皆是松了一口气。 而对面的巨灵族二人则脸色阴沉，目光含煞。 就在不久前，莫白一路狂奔，终于依照灵犀角的指引，在碎裂的地缝中找到了云萝他们，一下子让场上的形势再度变幻了起来。 “这些是……”莫白摸了摸鼻子，略过了云萝的话。 “都是舍子花，一种少见的下品灵花，只有在亡寒之地才能盛开。它能够吸收死气，开出有生之花！” 云萝托起一片残碎的舍子花，血红色的长条花瓣躺在她掌心，很快就枯萎。抬眼看去，原本繁盛的花海十不存一，尽为破碎，只留下一地的凄艳残红。 莫白点了点头，但又有些疑惑，一片下品灵花也不至于如此，这儿已经毁了不知多少舍子花。 迎着莫白不解的目光，云萝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那是因为，最好的一朵上品灵花在我手里！” “那两个巨灵族都是赤荒三凶部里面的蛮鬼部之人，蛮鬼部的秘法与其山鬼有关，而上品舍子花能够孕育灵魂，对他们的山鬼有大用，所以绝对不能让他们得手。”云萝指了指已经模样大变的巨灵族二人。 “又是蛮鬼部……”莫白悄悄捏紧了拳头，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 不知为何，只要一听到“蛮鬼部”这三个字，就让他杀意满腔。 “那牛头样子的山鬼可以操控土石，而人首蛇身的山鬼可以化泥为水，他们两人合力起来十分麻烦。” “夜月族的两人也是刚到，还没有出手，但银色眼睛的家伙不容小觑。” 云萝飞快对莫白讲述了一遍形势，又接着道：“你的崩山拳擅长攻伐，可以扛住牛头山鬼，郝恶刚才动用了不少丹田内的元气，需要调息一段时间。” “靠你了！”郝恶朝着莫白点了点头，盘膝坐下，他现在面色还有些发白，显然方才的万化印耗去了他不少元气。 “这下有点伤脑筋了呀。”黑衣少女托着下巴忧伤道，她看向丘和泷，“你们准备怎么办呢？” “别留手，尽全力！”丘对着泷低沉道，血红的眼眸盯住前方，根本不去理会黑衣少女，他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夜月族的人。 山鬼附体下，丘已经完全化身为一个数丈高的牛头巨人，黑色的双角上螺纹盘旋，浑身肌肉结如虬龙。 “知道了，大哥。”泷吐着蛇信，摆动着身下的蛇尾，一柄幽蓝色的三叉小戟握在了她的手中。 第七十三章 剑流 “风雷步！” 一声低吼，青白亮芒奔涌间，莫白骤然出手。 他的目的很简单，如果他能配合云萝他们率先击溃蛮鬼部的二人，那么剩下的夜月族两人就不足为惧。 轰隆！ 四周气流齐齐一颤，化作风嘶雷吼，莫白一个呼吸便已踏出数丈之远。 “月剑式！” 莫白身后，叶红渔亦是极招瞬出，五牙山的虚明剑典应声而起。 剑光折影，叶红渔御剑踏行，清泉剑绚如飞花，这一刻长剑在她手中，竟是如同弯曲了起来。 “山鬼赦令，地阴怨气，聚！”丘狂吼如牛，一蹄踏出，两只虬龙般的巨手插入地下，拔出一根完全由土石凝结出的黑色石柱。 下一刻，无数未被舍子花吸收而残留在地底深处的死气四散着升起，朝着石柱汇聚而来，形成一片浓浓的黑雾。 一张若隐若现的庞大鬼脸浮现在其中。 “小心，他这是在呼唤死气中的怨灵！”云萝惊呼道，朝着莫白甩出一张血印黄符。 黄符顷刻追上莫白，无声无息地贴附在他的背上，散发出一圈柔和光晕，驱散了莫白周围四溢的黑气。 “黑泽……噬日！”丘身旁的泷同样嘶吼一声，然后将手中的三叉戟刺入了先前的泥沼中。 霎时泥沼翻腾，无数污秽泥泞的黑泥剧烈旋动，随后一颗无名的狰狞兽头刺破泥沼，仰天张口，如吞食天日般一口咬向莫白。 魍魉本就是生于山流河泽的鬼怪，善于控水，再加上泷从水泽部习得的驱水凝兽之法，此刻更是如虎添翼。 “休想得逞！”叶红渔剑化虚形，飘行中月剑式蓦然再变，“海上生明月！” 剑光奔腾纵横，叶红渔长剑分化，结成一圈剑轮，炽烈白光中剑轮转动，如同浩瀚波海里升起的一轮皓月。 虚明剑典，以气御剑，以神作念，可以形化万物！ “斩！” 剑轮飞出，只见银光耀眼，后来居上，刹那间将那升起的漆黑兽口一瞬斩断。 而后分裂的剑气冲入下方的泥沼，将其刺出无数个窟窿。 莫白风雷加身，踏泥而出，堪堪穿过那因被剑轮斩断而停滞了一息的黑色兽口。 “怨恶作形，地鬼为王！”丘眼见莫白袭来，立刻口念咒令，扔出数十块不明血肉，丢入身前已经转化为怨气的黑雾之中。 怨气蜂拥而上，争相钻入血肉之中，在一串恶心的咀嚼声后，一尊巨大的鬼物踏出黑雾。 此鬼物像是由数种血肉拼凑而成，长有三口十目，形如幽冥恶鬼。 在它跨出黑雾的一瞬间，大量缭绕在它身上的黑气飘散而出，幻化成一颗颗骷髅头骨，怪叫着咬向疾驰而来的莫白，撕咬住他的四肢。 莫白闷哼一声，不避不闪，体内血气涌动，红芒透出体肤，以阳气硬抗。 几息间，他与牛鬼之形的丘只剩十步之距！ 但那尊漆黑鬼王挡在了中间。 风雷步一瞬腾起，莫白踩着黑雾骷髅连踏数下，直接升至地鬼王的胸膛前，然后右臂扭动着一拳击出。 一息拳成，风雷追随。 “地鬼听令，杀！”丘怒目而立，一指莫白，地鬼王立刻呼出一阵阴风，然后五指成爪抓向莫白。 阴风呼啸，暗藏怨邪鬼魅，风雷之拳遇上无尽阻力，艰难地在漫天黑雾中冲行，数不清的怨气骷髅欺身而上，再次缠住莫白的身躯。 “风雷……二击！”莫白咆哮一声，浑身激颤，一直按捺的左手上青筋胀起，随后一瞬握拳轰出，急速追上右拳。 双拳交汇，再起晴空震鸣，竟是左右皆风雷！ 驱邪黄符华光大放，怨气骷髅哀嚎溃败，逃散开来，竟是使得地鬼王身形一顿。 顷刻间，莫白双拳如流星赶月般穿透地鬼王的胸膛，破开一个大洞后飞出，将一张抖动的剑符甩向丘的牛首。 下一刻，一道彻骨冰寒的白霜冻裂沿途，袭上丘的下身，转瞬冻住他的双蹄。 渗入皮肉的寒气让丘整个身体为之一僵，一道锐利的剑气直指他的眉心。 嘣！ 生死之际，骨链炸开，丘勉强偏过脖子，剑符划过他的颈侧，带起一蓬鲜红的血雾。 地鬼王转身，黑色的巨爪凶猛一挥，重重地拍在莫白身上，将他轰入数十丈开外的地下。 “噗！” 一口黑血吐出，莫白全身大量骨骼碎裂，更有丝丝怨气侵入，他挣扎着起身，赤血涌出心窍，燃去阴邪怨气，不灭骨飞速愈合。 “丘！”泷急吼一声，三叉戟划开叶红渔疾斩直来的剑，掌心挥出一团黑水。 一道巨大的伤口几乎切开了丘的大半脖颈，大片鲜血喷涌而出，被他用手死死按住。 “走得了吗？”叶红渔连出数剑，封住泷的去路。 魍魉善于控水，但这里并无河泽，唯一的泥沼已被叶红渔剑轮破灭，泷只能以三叉戟疲于应付，若非她的鳞甲坚硬，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我要你们死！”丘牛眼通红，山鬼的邪性和裂体的剧痛让他失去了大半心智，他痛吼着撕下一块淋漓血肉，捏爆后将血雾洒向地鬼王。 “鬼屠，怨灵刀！” 献祭自身，以鬼养鬼！ “吼！”血雾入体，地鬼王沉应一声，眼中窜起两团猩红之色。 它猛地一踩地面，整片舍子花海倒翻开来，彻底覆灭，无数深埋地下的死气被抽出，在它手中凝成一把漆黑的断头长刀。 死气翻涌，生出一个个怨灵缠绕在刀身上，这是荒域千年来化不开的浓浓怨念，是无数尸骨堆积出的恶灵之息。 怨灵长刀高高举起，响起无边哀嚎和惨叫，浓黑怨气集结成云，好似幽冥鬼域乍现人间。 趁此间隙，泷一扭身躯滑出数丈，绕至丘的背后，将满是鳞片的双手插入他的背部，把自身气血过渡给他。 “先救莫白！”云萝焦呼着甩出锦缎，飞涨后缠上莫白的脚踝，郝恶接过锦缎，猛地发力一拉，将莫白从地鬼王的身下拖出。 而身处阴影中的齐梧则依旧死死盯住银眸青年，他甚至不能分心其他。 “现在只能靠大姐头了。”郝恶扶着莫白迅速后退，和云萝退至药园的深处。 鬼刀斩下，生灵哀嚎，似乎要灭绝天地间一切生机，众人上空只剩下一片黑色。 叶红渔右手握剑，左手轻托，心神贯注到极点，清泉剑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起来，却被她死死握住。 “荡剑式，万海……奔流！”叶红渔凝声沉喝，清泉剑上迸出一声嘹亮的铮鸣。 瞬时，白光漫天，撕破黑雾笼罩，开辟出一条浩荡的光路。 荡剑式取大河奔流之形，以剑气作流，化滔滔大势荡尽天地。 但这次，叶红渔演化的却是比大河更加狂傲难驯的……海之流！ 一剑刺出，天地震颤，整个药园晃动不堪，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气流被剑势吸引，发出此起彼伏的轰隆声，犹如大海愤怒的咆哮。 叶红渔双手并指，清泉剑脱手而出，剑柄悬于她的指尖。 一道十丈长，数丈宽的剑气洪流汹涌地汇聚在她的身旁。 也不知是气流凝聚了剑形，还是剑气汇成了大流，叶红渔以气御剑，千百道剑气奔流穿空，随着她的剑指逆卷而上，前赴后继，连绵不绝地冲向怨灵鬼刀。 砰！ 砰！ 砰！ 震耳的轰鸣声响彻寰宇，怨灵，剑气，黑刀，剑光激烈交错，在上空如烟花般炸开，肆虐的风暴几乎将整个药园掀开。 “啊啊啊！”叶红渔嘶哑着并指推出，全力御剑压上，剑流不断涌上和崩碎，从十丈之长碎裂到只有一丈多余。 强大的逆劲将她的大半截身子深深推入地下。 剧烈的交击持续了数十息，怨灵鬼刀被生生磨去，整个地鬼王也是千疮百孔。 仅仅数息后，无数亮光就从地鬼王身上的洞眼中透出，将它撕扯成漫天碎片。 第七十四章 危 散落的剑气如惊涛拍岸般冲下，泷撑起一片水幕竭力护住丘，但在连绵剑气的凿击下，也只能不断地后退，犹如在狂澜之中颠簸的小舟。 “真是丢脸，居然连一个小丫头都斗不过！” 此时，一道肆意的嘲笑声突然响起。 紧接着，一根石棍携着暴烈的风势呼啸砸来，斜斜钉入地面，好似一根擎天之柱，分开了密不透风的剑气。 随后，一道粗犷的身影从外圈的死气中走出，所过之处，死气如避蛇蝎，纷纷退开。 众人瞧去，一头浑身黄毛的怪猿慢慢走上前来，随手拔出地上的石棍，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过全场。 “坏鼠，你的鼻子真不准，我们足足走了三天才到这地方！”跟在怪猿身后的小狐狸嚷嚷起来。 “那是我的错吗？”黑皮巨鼠哼哼道。 “又来三个，还是兽族！”云萝暗道不妙，急忙上前扶住几近力竭的叶红渔，将她带到后方。 “不不不，不要误会，我们只是路过，你们打，你们打。”黑皮巨鼠看了一眼场上的气氛，沉吟着摆了摆手道。 它脸色淡然，大气不喘，但屁股却晃晃悠悠地扭动起来，已经准备要跑路。 “真丢人！”小狐狸环手抱胸，跳上黑皮巨鼠的身子。 “有本事你别和我一起走！”鼠坏大叫道。 “我是女孩子，不可以打架！”狐小玉理直气壮，揪住鼠坏的厚皮不放。 鼠坏嘴上嚷嚷，但脚下确是毫不耽搁，“噌”的一下托起小狐狸，直接一溜烟蹿得没影了。 而另一边，山鬼离体后的丘和泷慢慢褪去鬼形，两人立刻从储物袋取出几颗丹药，囫囵吞枣似地咽下。 “快放‘一线星’！”药园后方，叶红渔无力地靠在云萝怀中，艰难地开口道。 她面色煞白，气息虚弱，嘴角还残留着一道嫣红。 “来得及吗？”猿空嗤笑一声，也不阻止，只是抬手虚握，石棍点向他们，“交出手里的储物袋，留你们一命。” 咻！ 一线星在上空炸开，散出耀眼的红光，但云萝眼中的担忧之色却并没有退去。 “还有你们，滚远点！”猿空石棍转了一圈，指向丘和泷。 “狂妄兽族……”泷面色霎变，上前一步道：“竟敢对我巨灵族出言不逊！” “老子天生就是狂，你能……奈我何！”猿空阴沉地怪笑一声，然后毫无征兆地跳起，抄起手里的石棍直接一棍甩出。 石棍迎风暴涨，棍身上显现道道深红裂纹，从中窜起一根根炽烈火线，宛如一根烧红的铁棍。 “老子今天就告诉你，什么叫做真正的狂！” 猿空挥舞石棍，焰浪扫开间，带起滚滚炎息，携排山倒海之能重重压向泷。 仓促之下，泷只能一鼓腮帮，喷出一条粗壮的蛇形水柱，然而她喷出的水流还未接近猿空，就在半路上被炙烈的火气蒸腾掉。 砰！ 只是一棍，泷项上的骨链就即刻炸开，涌出大片黑烟护住她。 然而猿空不屑一笑，再度抡起石棍，掀起漫天的棍影。 棍影如潮，随着猿空的手臂震荡开来，搅起四周散落的狂怒赤焰，化作惊天一棍。 轰！ 泷直接被打出数十丈远，她的胸膛焦黑凹陷，痛嚎着吐出数口大血。 “泷！”丘怒吼一声，正欲施援。 然而，一道身影比他更快一步。 一直静观的夜月族少女突然出手，她赤足轻移，转瞬出现在泷的身后，白皙的手掌印上泷的后背，同时从泷的腰间取下一个皮囊。 “你……！”泷气火攻心，再吐出一口鲜血。 而黑衣少女则笑盈盈地看着她：“说好的事情，怎么能反悔呢？” 说完，黑衣少女也不等他人反应，直接腾空跃起，双臂舒展间化作一只黑色乌鸦，扑腾了两下后向前掠去，转眼消失在外围死气之中。 “走！”丘神色不甘，但也不再强留，他一把抓住重伤的泷，虚淡到极点的魑魅显现出来，将二人包裹进一团土黄之气后，遁入地下。 “乌鸦……”猿空眯起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它舔了舔尖牙，但没有动作，心神始终留意着那个沉默的银眸青年。 对方虽然形如雕木，不曾发出一言，却给它了一种大凶之感。 注视了片刻，猿空将头转向莫白他们。 …… 炽热的溶洞中，火红的岩浆躁动不安，一道白色的身影端坐在火池中心。 “虚天藏这家伙，还没好吗？”一道娇嗔似的女声响起，打破了良久的寂静。 “这已经是你问的第一百三十六遍了。”一个身负长刀的青年长叹一声，语气有一丝无奈，“而我也已经回答了一百三十五遍，这是第一百三十六遍。” “他正在吸收地炎火气，逆练锻骨和气海二境，需要重塑丹田……” “好好好。”洛水灵打断了他，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你们这些人都是死脑筋，没一个能陪本小姐说话，小道士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我都快闷死了！”她撅起小嘴，满脸的不高兴。 长刀青年默默地闭上眼睛，心头纷乱，他也是头一次觉得时间是如此漫长。 突然，二人腰间储物袋同时亮起，一根竹管正向外透着红光，醒目非常。 “一线星！” 他俩对视一眼。 “怎么办？”洛水灵看了一眼岩浆中的身影，犹豫道：“这边明显到了紧要关头。” “我去，你守在这里！”长刀青年不由分说，直接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正此时，火池中忽然传出一股意念。 “真拿你们没办法。”洛水灵闭目感受片刻后嘟哝一声，但手底却是不慢，她猛地一跺脚，“阵起！” 话音落下，火池四周的熔壁上顿时出现密密麻麻的光亮符印，接连成一条条光线。 洛水灵双手结如飞花，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把暗黄的符箓，甩出后贴在错落的溶顶上。 一座神秘大阵立刻降下，护住了下方的火池。 …… “这片沙海有古怪……”鹰裂冷眼凝视着下方，碧眼金睛中闪过一道微芒。 “些许黄沙，能有什么古怪？”虎贲嗤笑一声，不屑道：“鹰裂，我看你是越来越胆小了。” “荒域天无阳日，但此地却是越走越热，恐怕事有蹊跷。”鹰裂默不作声，丝毫不理会虎贲的挑衅，而是皱着眉上白羽暗自猜度。 它查探了一阵无果后，只能叹息一声：“若是蛇溲在此，何苦如此！” 后方，熊莽有气无力地跟在它们身后，一步一顿，萎靡地晃着脑袋。 忽然，远方飞扬的风沙中，走出一道笔直的身影。 一个身负长刀，面容冷峻的青年疾疾走出，锋利的气息撕开沙尘，令三兽呼吸齐齐一滞。 第七十五章 刀 “人族？！” 鹰裂瞳孔一缩，全身白羽立刻一张，振翅而上。 虎贲亦是一扫惫懒，张开血盆大口，阴沉地注视着来者。 “一，二，三……”冷峻青年用手指点了点它们，然后勾了勾。 “找死！”虎贲大怒，咆哮着扑出，在狂乱的风沙中探出硬如金石的虎爪。 铛！ 刀鞘自解，冷峻青年一瞬握刀，反手斩出一道锋利的刀芒。 轰！ 刀芒破散，虎贲连退数步，它甩了甩痛麻的右爪，一行鲜血滴下，缓缓渗入沙丘。 “太慢了，古某没时间陪你们打闹，你们一起上吧！”冷峻青年傲然直立，一圈圈锐不可当的气芒透出身体，直冲四方。 “好胆！”鹰裂怒火冲目，它一转身躯，立起的白羽上闪动起剑刃般的光芒，宛如百剑齐飞。 忽然，一道火红的身影赶来，同时飞沙中乍现一条纤细的黑影，径直朝着鹰裂袭来。 “吃本小姐一鞭！” 长鞭震空，锐金之气撕裂沙尘，鹰裂急忙侧身，黑影伴着劲风蹭着它的身子划过，刮得它生疼。 “哎呀呀，还好赶上了，不然风头都让你出了。”洛水灵手腕一转，长鞭顿时缩回，如灵蛇般缠上她的细腰。 “你来对付那头黑熊，这两个，交给我！”冷峻青年也没多问洛水灵为何而来，他的眼中，只剩下无穷的战意，以及……那快要压制不住的刀意！ “先提醒一下，本小姐可不是什么娇弱的千金哦！”洛水灵伸出一根手指对着一旁的熊莽摆了摆，认真道。 “呼……”熊莽憨厚地挠了挠头，似乎被附近的热气烧得有些发昏。 “老子要宰了你们这些烦人的虫子！”虎贲怒血冲脑，身躯一下膨胀开来。 它不顾一切，驱使着风沙猛扑跃出。 “蠢蛋！”洛水灵皱了皱鼻子，移开一步，找上懵乎的熊莽，直接一鞭甩出。 “鞭名‘刺影’，取千年墨藤制成，缠有墨河蛟筋。被它抽中的话，这印子可是擦不掉的哦！” 啪！ 长鞭甩落，熊莽不躲不避，懵懵地咧了咧嘴，附有锐金之气的长鞭只是在它身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 “果然皮糙肉厚。”洛水灵瞥了瞥嘴，但也不恼，她朝着熊莽身上的白印看去，上面慢慢染上了一层墨红色。 “一生二，二生三……”洛水灵长鞭化影，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在熊莽身上留下了十多道白印。 熊莽沉吼一声，眼珠转动，像是终于缓过神来。 另一侧，鹰裂双翅旋转，俯冲而下，两对白羽化作利刃，以斧劈之势击向冷峻青年。 虎贲则是风沙绕身，一具只有半截身子的白虎虚象显露在它的头顶，虎爪下风刃嘶鸣，切开重重沙海，撕出一条巨大裂缝。 不避不闪，冷峻青年挥刀迎上，极尽简朴的一刀平淡无奇，不含任何花式，但却好似千锤百炼，有神鬼辟易之力，一瞬间令沙海震荡！ 这一刀，斩的……是鹰裂和虎贲二兽式中的破绽！ 轰！ 刀芒裂天，一瞬斩中虎贲头上白虎虚象的爪缝，破其风刃。虎贲颈下登时溅起一道丈高血水，然后重重坠入沙浪之中。 同时刀芒再涨，斩中鹰裂两对急旋的剑羽的中侧，带出一阵飘落的血花。 剧痛之下，鹰裂不得以收势变招，连出三爪才破去绕体的刀芒。 “你们完蛋了！”洛水灵轻笑一声，收回视线，开始专心对付熊莽。 她的刺影长鞭伸缩自如，在熊莽身上不断留下一道道深深的鞭印。 熊莽虽有心振作，但奈何它的速度实在太过迟缓，只能被洛水灵遛着鞭打，发出一连串暴躁的低吼。 而它毛皮上的那些白印则渐渐变成深红色，连结成一个个宛如符印一般的图案。 眼见火候已到，洛水灵一掌拍出，掌心射出一个亮白符印。 “上木下火，焚躯锁！” 话音刚落，熊莽身上顿时亮起无数白光，一串串深红之印浮现在它的毛皮之上，和洛水灵掌心的符印遥相呼应。 下一瞬，一根粗大的古木破出沙层，分裂后夹住熊莽的身子，同时木身上燃起一团团烈焰，瞬间将熊莽吞没。 烈火焚身，熊莽痛哼着挣扎起来，它凶性大发，拍灭周身的烈焰，狂暴的力量眼看就要撕裂木火之锁。 “哼，可笑！忘了告诉你，本小姐可是一名符师啊！”洛水灵一指大地，一张张黄符顺着她的指尖鱼跃般跳出，涌向熊莽。 “风火相生，红炎大龙卷！” 黄符在烈火中燃烧，生出一道道青色疾风，绕着熊莽旋转出上升的急烈飓风。 “去！”洛水灵手捏符箓，一气呼出。 风火龙卷直上天际，卷动无尽黄沙，吸纳四方气流，强大的拉扯力牵动起一旁的虎贲和鹰裂的身形。 洛水灵咬破指尖，在空中画出一串血色符文，引动龙卷中熊莽身上的符印，龙卷一霎倾斜，朝着虎贲和鹰裂卷去。 “虎贲，你若不想死，就给我出全力！”鹰裂怒骂道，它的身子旋转开来，挣开急舞的狂风。 “你给老子闭嘴！”虎贲双目通红，额上的“王”字燃起白焰，一尊完整的庞大白虎虚影降下，震散缠身的风气。 “大日破灭爪！”虎贲气血翻涌，抬爪落下，身上白虎虚影亦是跟着抬爪，与它重叠在一起。 霎时，虎贲爪间光芒万丈，如握大日，可怕的波纹撕裂空气，消融大片沙砾。 “裂羽穿风刺！”鹰裂金目一闪，整个身子旋转到极致，然后化作一道风钻冲下。 “可惜了，这把刀，我足足温养了五年。”冷峻青年不为所动，而是抚摸着手中的长刀，像是在注视着心爱之人。 但下一刻，他抬手逆斩，斩击中，刀身上出现无数裂纹，承受不住这极致的刀意。 “天玄霸刃，天地……一念斩！” 嗡！ 一声轻响，长刀乍碎，但刀气凌霄！ “疯子啊！”洛水灵见状惊呼一声，毫不犹豫地给自己贴上一张土符遁入地下。 浩瀚无匹的刀芒以一个半圆轨迹划破长空，似要将天地分割，沙海上顿时激起千层巨浪，化作无边沙暴。 天开，地裂，唯此，一刀！ 第七十六章 魔猿 虎爪崩碎，大日无光，白羽坠落，血洒长空。 仅仅一刀，虎贲和鹰裂俱遭到重创，消失在遮天蔽日的沙影中。 巨大的刀芒贯彻天地，撕开层层沙海，磨灭无数沙砾，在一刹之间斩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形成一道深不见底的断层。 震起的黄沙水瀑般铺天盖地地落下，转瞬吞没双方的身影。 数十息后，黄沙聚拢，缺口慢慢闭合，只留下一个塌陷的沙坑。 昏暗中，不知何处。 冷峻青年漠然抬头看了一眼上方，一层缓缓流动的沙砾铺落在他头顶一丈之上，却无法落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上方沙海，将上下隔开。 “是和先前的地火熔洞一样的异地吗？”冷峻青年默默想道，也不多待，他转身绕开挡路的石岩，径直朝着左侧走去。 在那里，他感受到了洛水灵的气息。 “你这家伙，就不能提醒一声再出刀吗，害得本小姐衣服都皱了！”刚一见面，洛水灵就抱怨起来。 冷峻青年耸了耸肩，他已经有些习惯对方的唠叨了。 倏然，四周亮起一排排绿色鬼火，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沉睡中醒来，对着他们二人释放出了潮水般的浓浓恶息。 洛水灵取出一盏烛灯，烛火瞬间照亮了昏暗的空间，放眼望去，四周竟然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尸傀！ 那幽凄的绿色鬼火，赫然是无数尸傀的绿眼。 “这里怎么会出现如此多的尸傀？！”洛水灵吓了一跳，赶紧躲到冷峻青年的身旁。 “古寒尘你可要保护好我啊，本小姐最怕这些鬼物了！” “你一个符师，还怕这些？”冷峻青年轻咳一声，有些不信。 所谓符师，精通阴阳五行，借用天地乾坤，施法布阵可转日月星辰。 “本小姐又不是方玄策那个臭道士，执掌雷霆，还学了那么多驱邪之术。”洛水灵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先不说这个。”冷峻青年皱起眉头，眼中泛起冷芒，沉声道：“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咔……咔…… 细碎的骨屑抖落下来，原本宛如死物的尸傀们突然一个个把头对准他们，扭动僵硬的身子，开始朝着他们走来。 …… 沙海地底的另一处，鹰裂三兽凭着气味聚拢到了一起。 虎贲气息衰弱，右爪上血肉模糊，已是半废。鹰裂亦是身受重创，它的白羽脱落大半，正捂着伤口暗自调息。 而熊莽虽说全身上下焦黑一片，但实则并无大碍，只是闷闷不乐地坐着。 “人族……老子绝对不会放过你们！”虎贲凶恶地吞下一口蛇溲留下的储物袋内的血肉，仇恨道。 它断裂的虎爪上，生出一根根肉筋，缓慢地恢复着。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鹰裂忽而抬头，张开大羽猛地一扫。 气浪震开，大量岩石轰塌，露出了后方成片的尸傀。 像是闻到了血肉的味道，尸傀们齐齐一吼，朝着它们四下围上。 “这些……这些是伥鬼！”虎贲莫名地兴奋起来，它双眼放光，压低了声音惊叹道：“不愧是圣祖的残力，时隔了千年竟然还能驱使它们！” “若是能为我所用……啊！” 话未说完，虎贲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鹰裂，你……！”虎贲不敢置信地转过头，目光惊骇。 它的胸前，穿出一只沾着盈盈血丝的白色鹰爪，鹰爪上，正抓着一颗跳动的鲜红心脏，然后猛地抽出。 “呃啊！” 虎贲眼珠瞪出，不甘地栽倒在地，血流满身。它的胸膛被鹰裂一爪洞穿，心脏被揪出，在地上挣扎着爬行了一段后，含恨而亡。 “废物！”鹰裂鄙夷地甩了甩心脏上的血渍，用长喙从羽下取出一个储物袋，从中拿出一个玉盒，将虎贲的心脏放入玉盒后缓缓合上。 方才在沙海上，鹰裂便以言语相激，迫使虎贲激发血脉之力，全力施展白虎之术，随后它故意留手，让虎贲独自承受冷峻青年的至强一刀。 最后，趁着虎贲在看到尸傀后心神一刹失守的瞬间，鹰裂果断出手将其击杀，夺走它至关重要的心脏。 扫了一眼身后发怔的熊莽，鹰裂展翅飞起后将它一把抓住，奋力提起后一羽洞穿沙层，慢慢飞出聚合的沙海。 下方，尸傀渐渐涌上虎贲的尸体，饿虎扑食般疯狂地撕扯开来。 逆着沙海飞行了一段后，鹰裂将熊莽随手丢下，然后一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速掠去，速度快如闪电。 它叼着玉盒，锐眼中目光幽幽：“耽搁了这么久，现在血脉终于到手，只需要找到封印之地……” …… “人族……”猿空捏着指骨怪笑起来，露出一嘴的尖牙。 郝恶顿时面色一变，但依旧迈出一步，现在他们这边皆是带伤，他必须挺身而出。 他的身后，莫白亦是箭步冲出，不灭骨愈合大半，他还有一战之力！ “边荒后裔，绝不后退！” 两人虽是第一次连手，却如有默契，两大极招相应而出。 “镇塔印！” “陷地！” 郝恶双手结印，身上印纹忽闪，玄力喷涌而出。莫白则对天握拳，厚重之势缓缓聚来，然后一拳贯地。 轰！ 一座虚幻古塔降下，悬在猿空头顶，试图将它镇压。 “雕虫小技！” 猿空一抖黄毛，全身散发出刺眼的红光，一身气血宛如大龙冲上九霄，直接震碎了尚不凝实的虚幻古塔。 古塔被猿空气血冲破的一刹，郝恶不禁闷哼一声，连退数步。 “还有你！半生不熟的招式也敢拿来用！” 猿空脚掌一踩，气血压上，强行固拢大地，莫白的陷地之拳为之一滞，竟难伤地层分毫。 同时，他拳下所凝聚的势和气劲，在一瞬间便被猿空散出的汹涌气血破去。 冷笑一声，猿空提着石棍缓缓走来，它身上的赤火和气血交相辉映，映红半片苍穹，仿佛是远古年代撕裂天穹的盖世魔猿。 其每一步都踩在了莫白他们的心跳上，让他们气息紊乱，浑身颤抖。 三步过后，猿空的身形在他们眼里已如百丈雄峰上的熊熊大日，难视其芒，不可阻挡！ 云萝小脸惨白，豆大的汗珠不要命地滴下，却不吭一声。 “这是……势！”莫白心头骇然，这是猿空以磅礴的气血加上特殊血脉之力所凝聚出的无边威势，如同魔猿再世，霸临蛮荒。 第七十七章 锻骨境大圆满 莫白咬紧牙关死死顶住，但身子却越发佝偻。 他与猿空之间本就有着巨大的境界鸿沟，再加上猿空凭借特殊血脉所凝聚出来的霸道气势，已经快要将他压垮。 莫白艰难地转过头，发现郝恶嘴角溢血，同样在苦苦支撑。而云萝和叶红渔已是身子弓曲，面容痛苦。 就连藏身在阴影中的齐梧也被迫现出身形，艰难地运气抵抗着。 他的潜杀之术，在这种大势的压制下，根本施展不开来。 “我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能抵挡住这股势的……只有我了！” 莫白心头怒吼，不灭骨噼啪作响。 他见过比这更为强大的势，那是一种可逆天地伟力，然后强为己用，最后镇压一切的大势！ 那是……镇岳之势！ 一念升起，莫白像是心有所感，他的嘴唇无声张合，艰难地吐出一字。 “镇……！” 一语落下，莫白脑海中，一枚拳印顿时灿灿生辉，华光大放！ 刹那间，一种不可言状的气息出现在他的右臂上，顷刻抽干了他体内的气血之力。 霎时拳起，风止无声，似有一股磅礴气势降下，竟使得猿空的魔猿霸势为之一滞。 “还……还不够！”莫白怒目圆睁，全身激抖，几乎要将一口白牙咬碎。 他体内的气血之力在一瞬间被吞噬一空，身体迅速干枯下去，仿佛是一具枯瘦之尸，只能勉强维持住这股磅礴之势。 然而，就算莫白耗尽了所有气血，也仍不够击出这一拳，以至于他丹田内的元气也全部被抽走，融入了拳中。 但依旧难以为继。 “只能到此为止了吗……”莫白面目狰狞，眼中血丝一片，浮现出浓烈的不甘。 突然，就在他即将承受不住之际，一股意境无声漫出，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身上，死死稳住他濒临奔溃的拳式。 无生！ 危急一刻，无生之意破体而出。 莫白浑身一颤，他的心脏狂跳，几乎要跳出胸膛，一团团鲜艳如阳的赤血从心窍中涌出，疯狂地浇灌着他枯竭的躯体。 壮我边荒，其血如阳！ 恍惚中，这承载着先烈遗志的英灵之血仿佛发出了不甘的咆哮，支撑起不屈的脊梁。 “这是……！” 猿空身形一僵，它的最后一步，再也无法落下。 砰！ 蓦然中，莫白一步踏起，登临半空，一股强大而厚实的气势聚集而来，凝固在他的周围，让他凌立于空。 猿空黄毛倒立，竟感到一丝危机，它不由心神一动。一团赤火随即升起，卷上它的面颊。 猿空沐浴在火焰中，如同长出来一脸火髯，面色凝重地望向莫白。 “莫白……”云萝跌坐在地，泪眼婆娑，沙哑道:“他在拼命，我必须助他一臂之力！” “我能做到的，一定可以做到的！”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双手指节捏得发白。 “郝恶，我需要你的万化印！”她站起身来，对着一旁的郝恶正色道。 “没问题！”郝恶瞬间明白了云萝的想法，直接动用丹田内的全部元气，结出了万化印。 霎时，郝恶身上的印纹齐齐一颤，挣脱他的体表，然后化为一根虚幻的锁链，连上了半空中的莫白，同时也连上了一旁的云萝。 而此时，云萝咬破指尖，双手临空一指，分别在郝恶和自己额上划出一道血印。 “同心咒！生生世世结同心！” “郝恶，凝神聚气！把你我的气血之力渡给莫白！”云萝高喝一声，顺着印纹锁链一指推出。 “去！”郝恶亦是大喝，铆足了劲将体内气血提起。 登时，虚幻锁链上立刻染上了一层血红之色，云萝两人的气血之力不断顺着链身注入莫白的身体。 气血入体，莫白浑身一颤，几近枯竭的赤血得到弥补，他那干瘪的身躯也开始复苏。 云萝和郝恶皆是气海境修为，其中郝恶更是气海境后期巅峰，他们二人的气血之力本就在莫白之上，而在渡给莫白之后，更是直接强行提升了他一个小境界。 莫白的境界不断攀升，从锻骨境后期小成一路上涨，越过大成，直至……巅峰！ 然而，气血奔涌，仍未停歇！ 这一刻，莫白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言明的境界，如同跨越了锻骨境，到达了另一个新天地。 但又并不是气海境。 “锻骨境后期巅峰，还不是锻骨境的终点！” 一念轰鸣，莫白的四肢百骸在这一刻如同突破了某种束缚，一个个毛孔和窍穴相继打开，疯狂地吸纳着四周的天地元气，几乎将药园内稀薄的元气吸尽一空。 莫白丹田内的元气一瞬充盈，并且大量外溢。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忘情般的超然之感，他仿佛徜徉在万千天地元气之中，成为了它们中的一员，随着天地一同呼吸！ 这一刻，莫白如同与气同化，身为桥梁，沟通天地。 轰！ 无尽气势扩散而出，骤然压下，莫白抬起右手，凌空踏出一步，其身下的破碎大地不由再度向下陷去三寸。 “这……这是什么拳法？”云萝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拳法，这是……天人合一！”叶红渔同样一脸震惊。 “天人合一！所谓的化气之法就是天人合一！”莫白脑海中闪过一刹明悟，六芒山先辈们苦苦寻求的化气之法此刻竟然在他身上得到了印证！ 天地元气源源不断，英灵赤血艳红似阳，不灭骨莹莹如玉。 莫白体内，气、血、骨三者都到达了巅峰，并且生生不息，他隐隐感觉到，体内各处都被连接了起来，构成了一个圆环。 气血，元气，心神，一切力量都被勾连了起来，如同无瑕之璧，没有一丝缺憾。 “大圆满……？”齐梧呼吸一滞，不禁自语，像是想到了什么。 所谓圆满，即是无缺！ 这一刻，莫白超越极限，凌驾于巅峰之上。 他是锻骨境……大圆满！ “镇岳！” 无悲无喜，无念无想，莫白心中，只剩一道浩瀚拳意！ 他抬手一握，如同抓住天地中心，然后遥遥击出一拳。 一拳轰出，忽快忽慢，忽轻忽重，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不可捉摸。 登时，一股无边气息降下，周遭空间尽数凝固，如镇压天地，封印一切。 时光悄然缓滞，唯有拳头落下。 第七十八章 妖羽 呼吸骤止，猿空惊骇欲绝，它甚至感受到了一丝死亡的气息。 无边重压之下，猿空终于不再藏拙，它直接释放出体内最深处的凶性和力量，彻底激发了金髯烈猿血脉。 一息之间，猿空浑身烈火环绕，汹涌的气血腾腾而上，化作一尊仰天咆哮的赤色魔猿，挣脱气势的封锁。 它的身形拔高了一丈有余，体形更是膨胀了一圈。 “混天三十六棍，朝天！” 猿空握住石棍末端，跃起十丈之高，如朝天拜日般一棍打出。 石棍击空，似蛟龙出海，直捣而上，然后化出三十六道棍影！ 这三十六道棍影皆重若千钧，变作巨大，直接压塌了一方空气，最后汇作擎天一棒。 轰！ 原本就破碎不堪的地面再度崩裂，而且愈演愈烈，生出无数裂痕，撕碎了洞府内残留的禁制。 仅仅一瞬，破败的药园便奔溃开来，二者交手的余波竟是直接打碎了洞府最后的残体。 无数裂缝从洞府外界的墙体上撕裂而出，由内向外开始瓦解。 早已覆灭的舍子花海下，地口大开，四溢的死气外窜逃逸，露出洞府底下漆黑无底的地渊裂缝。 一团隐没在地渊下的阴寒气流缓缓旋转起来。 一息崩坏的药园内，上顶已经被两团庞大的气势掀开，肆虐的气流冲入死气之中，形成逆乱的黑风。 “给我去死！”猿空挥棍落下，两只粗壮的不像话的手臂上青筋炸开，血浆喷起后又迅速被火焰蒸去。 “异族……死！”莫白嘶吼着推出镇岳之拳，他的身体各处已经开始撕裂，涌出大把鲜血。 极劲相碰，如星辰撞击山岳，炸开层层气浪，二者最强一击还未彻底交汇，就已经快要抹平整个洞府！ “有点意思……”一直无动于衷的银眸青年忽然抬首，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羽，裂穹！” 他的背后，黑羽亮出，虚幻之间绵延至十丈，犹如大妖出世，遮蔽人间。 刹时，一只无边黑羽刀斩般劈向半空，锋利无比的黑芒切开一切阻碍之势，似乎要斩断苍穹！ “莫白，小心！”众人惊呼道，但为时已晚。 不可阻挡的黑羽流星赶月般斩向莫白和猿空，硬生生从朝天一棍和镇岳之拳中劈开一条通路，宛若天开一线。 猿空落下的石棍蓦地断成两截，朝天一棍半途而终，它的胸膛处飙出丈高鲜血，一道长达数米的伤口出现在它的胸口，深可见骨。 不仅如此，镇岳之拳所凝聚的浑厚气势也被黑芒斩开，逆转失纵的大势立刻四向散去，莫白全身裂痛，两眼一黑，整个人急坠而下。 砰！ 脆弱不堪的洞府终于在震鸣中被一分为二，断成两截，现出了外界灰蒙的天穹。 平衡打破，府内死气一霎暴动，如挣脱囚笼的野兽，和外界气息激烈交碰，疯狂翻涌着逼来。 与此同时，洞府下方的地渊裂口狠狠张开，恐怖而阴暗的气息蔓延袭上，宛如穷凶恶兽张开了血口，迎上坠落的二者。 来不及多想，猿空手中断棍炸开，灵器自毁的气浪将它横向推开了数丈。 而莫白则直直坠入了那暗不见底的地渊之中，无数不同于死气的冰冷阴气立刻一拥而上，将他一口吞没，拉入下方阴寒的气旋中。 “不好，那是地煞阴漩！”齐梧捂着心口痛声道，面色焦急，但身子却慢慢弯下。 他有心拉住莫白，但却被裂穹一羽的残势所伤，只能勉强护住云萝他们，在被斩断的半截洞府残地上不住地晃动颠簸，最后眼睁睁看着莫白消失在地渊中。 “蛮荒……兽相！”猿空挣扎着爬上地渊裂口，回忆起方才裂天一羽的样貌，目光喷火。 它强压下反噬之力，掌心生出一团烈火，盖在胸前的伤口上，忍痛将其烧合，而眼睛则死死盯住银眸青年，似乎要将他生吞。 “原来是你这个半妖半兽的杂碎！老子一定要生撕了你，以洗兽族百年耻辱！”猿空暴怒道，它不顾伤势，强行起身。 “第二羽，湮空！”鹤妖古银城平静地看着猿空，银眸中不含一丝感情。 黑翅撩出，遮蔽上空，浓浓黑芒似乎能吞噬光线，在众人头顶上留下一圈漆黑的痕迹。 刹那，在场所有人寒毛直立，一股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漫上心头，可身体却僵在原地，难动分毫。 这一羽，夺人心神！ “翻天流！”猿空自残地吐出一口鲜血，然后一个跟斗翻出，强行挣开心神的震慑。 它想过银眸青年很强，但从未想到他会如此之强，即便它先前不曾与莫白极招相抗，它也不一定能挡下这第二羽！ 咽下一口血沫，猿空伸手一展，两侧肩、肋下竟是炸开四朵血花，然后从模糊的血肉中各生出一条手臂。 “远祖真血，灭日金猿！” 猿空闭目收心，一脚盘曲，一脚站立，六条手臂齐齐双手合十，恭迎体内无上血脉的苏醒。 这是它在获得返祖血脉后，第一次真正引动这远祖真血的力量！ 哪怕只有一丝，也不可同日而语。 金光洒落，一头不大不小的六臂金猿虚像降下，与猿空渐渐重合。 不同于先前的魔猿，这头六臂金猿慈眉善目，如同化去了凶性，身后显现出无尽金光，宛若得道仙猿。 但实则上，传说它曾在远古年间吞噬了大日，纳烈阳为己用，致使大地一度陷入黑暗！ 虚实相生中，猿空乍然张目，六臂齐动，掌心朝上。 “落日金轮！” 六朵金色的火莲自它掌中升起，转开后一一上下串连，形成一圈耀眼的金色焰流，仿佛太阳的焰轮。 “去死吧，杂碎！”猿空六臂张开，推动金轮滚滚碾去。 霎时，火舌铺路，阳炎漫天。 古银城弹指一挥，黑羽扫落，乌光强势染上金辉。 湮空一羽，慑人心神，又湮灭万物，周遭一圈，无论是死气还是洞府残体，全部化为齑粉。 而猿空的金轮，则如同大日落临，灼热之息笼罩方圆，融化一切生机。 金黑二色纠缠着互相消磨，断壁残垣无声化尘，云萝四人顿时陷入绝境。 第七十九章 黑河 “异族，不要以为就你们……郝爷我……也是疯子啊！” 生死一刹，郝恶自碎身上印纹，错乱的符印释放出可怕的冲击力，助他破开被定身的困局。 随即，郝恶释放出丹田内的全部元气，双手交错，在一瞬间连续变换了十二个手印。 “九磐山，是昔日王城盾甲军的后人，以肉身筑城护佑边荒，老子决不允许……任何一个同袍死在我的面前！” “地轮……印！”郝恶声嘶力竭地怒吼道，他的五指抓进地里，手臂上浮现无数蝌蚪大小的符文，排列成一排排繁琐的印纹冲入地下。 以印纹为缚，夺大地之脉！ 下一刻，郝恶猛地从地下抽出一截粗黄的，宛如活物般不停扭动的大地支脉。 这截地脉还有大半脉躯深埋在地下，绵延而去不知几里。它不安地疯狂抽动着，意图挣脱束缚，但却被牢牢锁死在郝恶的手中。 “地脉……重剑！” 郝恶挥动起手中的地脉，如同挥舞着一条狂躁的巨龙，粗黄浑圆的脉躯被他用力甩出，如龙抬头一般向上扬起，所过之处地气喷涌，如浪涛般随着地脉重重压上。 这一击，如大地将倾，凭空筑起千层地墙，竟是阻下了湮空黑羽和落日金轮。 随后，郝恶全身毛孔飙出鲜血，整个人无力地倒下。 “走！” 齐梧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拖着重伤的郝恶撤走，叶红渔亦是拉着云萝迅速退后。 “可是，莫白他……”云萝呜咽着，泪珠止不住地滑落。 “来不及了，那两个家伙已经打出真火，那是涅血境都不一定能够挡下的力量！”叶红渔难受地开口道。 “舍子花海已灭，沉积这么多年的死气肯定再难压制，洞府也摇摇欲坠，再加上如此狂暴的力量，这里很快就会化为废墟。” “只能希望莫白吉人自有天相了……” 带着沉重的心情，四人互相搀扶着，从洞府撕裂的缺口中急急退出。 而此刻，古银城和猿空也已经斗到了白炽之际。 猿空的六条手臂挥舞如风，大片赤火化作火球坠落，轰动大地，熔化出一条流淌着深红火浆的火海。 落日金轮早已四分五裂，猿空胸口再添腥红，但六朵火莲生生不灭，悬结在它的头顶。 赤火不熄，它便不绝。 以火莲为源，猿空的六只手中各生出一把火焰之兵，它身披炎铠，将六把火焰之兵插入脚下的大地，赤焰横流，火浆从四面八方涌来，把大地完全熔化。 “混天三十六棍，焚天！” 咣！ 六兵相碰，顷刻合成一根火焰巨柱，猿空环抱焰柱，踏火而来，满目望去皆是火星，就连空气也被烧红燃起，所过之处热浪如潮，生出一朵朵虚幻的火焰。 焰棍砸下，赤火如红霞铺满天际，虚焰点燃苍穹，好似焚天！ 而古银城却面色不变，从容地走在火浆间，一指点出就是一道强悍的法术，灼热火息难近其身。 他的面容波澜不惊，银眸中升起森罗万象。 万般异象交替轮回，光景交错，如明月升起，金乌西坠。 刹那，天旋地转，似乎要将猿空的所有心神都吸走。 “鹤族的幻……”猿空张了张嘴唇，但声音戛然而止。 漫天火焰熄去，忽然万籁俱寂，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唯独那惨烈的战场在无声地诉说着始末。 洞府早已归墟，就连先前夹住洞府的地缝都已经碎裂成空，徒留下一个两头窄，中间却极宽的巨大的眼状圆洞。 漆黑的地煞阴漩在圆洞下方的狭长处缓缓旋动，仿佛是一只死凝的魔眼瞳珠，不知道在注视着什么。 血流满地的焦黑碎坑中，隐约可见到三条长有金毛的血淋林的手臂。 咔！ 一声几不可闻声响迸起，一团黑影穿过。 “兽族……”古银城站立在还在不断崩塌的倾斜地缝中，眼神飘忽，不知看向何处。 他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 …… 幽暗空洞的地下，一条冰冷的河水随性地流动着，时而湍急，时而平缓，深黑色的河水仿佛是来自传说中的幽冥，散发出诡异阴寒的气息。 不远处，一个宽厚的绿色豆荚飘荡在水面上，正随着水流漫无目的地飘流着。 柔软的豆荚中，莫白气息微弱，尚在昏迷。 冰冷的寒气透过河水，渗入豆荚的叶层，爬上莫白的身体，刺激着他的皮肤。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渐渐恢复一丝知觉。 “好……冷！”昏迷中，莫白轻轻哆嗦起来，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但他却仍未醒来，反而体内为数不多的气血之力正在慢慢僵冷。 倏然，莫白腰间的储物袋中，一颗蓝色的珠子滚了出来，散发出幽幽亮光。 顿时，寒气改道，从莫白身体上离去，转头流入玉珠之中。 “嘶……” 莫白缓缓醒来，但随之而来的遍体寒意让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随着他的坐起，豆荚缓缓打开。 “这里是……？” 静了静神，莫白略微赶走了脑中的昏沉之感，开始打量起自己所处的地方。 四周空荡无物，不见任何景象，唯有茫茫无尽的黑色河水，波澜而去，不知源起，不知归处。 “长生豆？”莫白摸了摸屁股下的豆荚，若有所思。 在他坠入地渊之前，就曾感到有一股力量护住了自己，想来应该是长生豆有感他陷入危境，于是主动护主。 莫白收回思绪，眼光瞥到了另一物上。 一颗蓝色玉珠静静地躺在他的身旁。 “也有你的一份力吗？”莫白拿起一旁的聚阴珠，喃喃道。 原本冰蓝色的玉珠，已经变为了暗沉的幽蓝色，仿佛是吸入了过多的阴气，整个珠子内呈现出一种流动的水滴状。 方才他在昏迷中，受到黑河寒意侵袭，体内气血变冷滞塞，如坠冰窖，若非聚阴珠替他吸去了寒气，让他气血回温，恐怕凶多吉少。 沉吟片刻，莫白将聚阴珠收好，仔细端量起底下的黑河。 “此河与荒域内其他地域给我的感觉不同，不是那种暮气沉沉的死感，而是一种极阴极寒之感……” “这水……有大古怪！” 莫白望着黑漆的河水，忍不住将手伸进去，慢慢掏起一把，刺骨的寒意悄然袭上，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但下一刻，异变突生！ 第八十章 大圆满之秘 黑水离河，竟是散去流形，化气而上，变作了一团深黑色的水雾附着在莫白手上。 “这……这是水元气！”莫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 他摊开手掌，掌心处水汽腾腾，仿佛有元气在上面跳舞。 莫白呼吸一顿，一种无法言语的渴望之感涌上心头，让他不由咽了一口唾沫。 五行元气，乃练气之宝，用它来凝聚气丹，是晋升气海境的不二法门，可使同属性的法术神通的威力更强三分，是所有气血三境修士梦寐以求之物。 但其诞生条件极为严苛，而且可遇而不可求。 就水元气而言，它必须是在水域充沛之地，在天地元气与水之力长年累月地交融下，方能使杂驳的天地元气转变为五行元气中的水元气。 而且这水也必定不能是凡水，必须是能够作为容纳和承载天地元气形体的灵水。 莫白的呼吸渐渐急促，他的身体对这水元气生出了一种渴望。 “现在还不到时候。” 强压下心头的欲念，莫白捧起一捧水浇在头上，冷静下来。 没有相应的功法，冒然吸收五行元气可能会造成与自身相性不合，甚至反过来压制自己对普通天地元气的吸收，最后得不偿失。 而且，莫白心头还有一个疑惑。 那就是荒域元气如此稀薄，如何能够孕育出一条这般源远流长，又暗藏水元之气的黑河。 未及多想，莫白忽而眉头一皱，全身撕裂的隐痛爬上眉梢，他不敢大意，立刻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瓶丹药，倒出两颗后吞入腹中，开始盘膝运化。 此刻他方才想起，自己仍是重伤之身。 暖洋洋的药力流入筋脉，修补着莫白体内的破损之处。 暗暗感受了一番，他现在是锻骨境后期大成，此前云萝和郝恶传给他的气血已经散去，可依旧将他的境界往上拔了一小步。 但，还不够！ 莫白一捏拳。 那时，就算是他引动了镇岳之印，借助了云萝他们的气血之力，短暂一刹迈入了锻骨境大圆满，也仍旧难敌猿空。 若非那斩裂苍穹的一羽，他绝对会先败于那一棍。 并非是镇岳之拳无能，而是他……太弱！ 这一切，仿佛是一团烈火，在灼烧着莫白的心。 “若是我以锻骨境大圆满之境冲击气海境，那会如何？”莫白不由想起自己在与猿空的大战中，踏入的那种玄虚境界。 似与天地交融，举手投足间皆是天地大势，全身力量浑圆归一，完美无缺。 是为……大圆满！ 深吸了一口气，莫白静下有些躁动的心。 想要达到锻骨境后期巅峰，这并不难，他施展镇岳之拳时就借助了云萝二人的气血，踏上过此境，此刻不过是再重走一遭。 难的是……如何跨入大圆满！ 这是一种难于言语的境界，莫白对其毫无所知，仅仅是在那时的恍神中听到了齐梧的只言片语。 定了定神，莫白又服下一瓶粘稠苦涩的药液，然后引动气血吸收其中的药力。 “也不知这条水流要将我带向何方。” 孤寂中，莫白借助丹药不断调理着伤势，时间悄然过去，他的气血之力也在慢慢恢复。 砰！ 顺流中，豆荚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速度渐渐缓了下来，莫白探头一看，竟发现黑河见了底，许多奇形怪状的黑石裸露了出来。 他抬首望去，前方的水道不知何时狭窄了起来，水流也越发平缓。 莫白将聚阴珠揣在怀里，提着降霜剑跳下豆荚，河水刚刚漫过他的腰间，他走到一块黑石旁，轻轻将手贴了上去。 黑石光滑湿漉的表面冰凉非常，让他精神一振。 “我从未听闻过这等异石，难道是黑河孕育出的特殊灵石？”莫白绕着黑石了看了一圈，脑袋里找不出任何一种相似的天地奇石。 莫白摇了摇头，又前行了几步，一块与众不同的黑石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是一块圆盘状的黑石，粗圆的石体鹤立鸡群般远超同类，石面上似乎还长有着金色的细线。 莫白敲了敲石体，他有种感觉，这块黑石很不凡。 细想片刻，他将豆荚拖上黑石，然后盘膝坐了上去。 黑石和豆荚似乎滤去了水中的阴寒之气，只剩下丝丝沁人心脾的凉意，让他的心神莫名安宁，很快就入定下来。 他的实力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锻骨境后期大成的境界也稳固了下来，他现在考虑的是，如何跨入锻骨境大圆满！ “气血之力源头在于肉体，肉体越强，则气血越强。” “而锻骨境后期巅峰已是肉体极限，身体所能容纳和承受的气血之力只有这么多，若是再往上凝聚气血，只怕会先将自己的身体崩坏。” “那时我能跨入大圆满，或许是因为云萝他们的境界远高于我，气血之力非我所限，所以能助我突破气血极限，打通周身窍穴，进入了短暂的天人合一。” “如同化气之法所说，肉体与天地相融，元气入体，气血生生不息，肉体与气血双双突破了极限的桎梏，所以能登临大圆满！” 莫白缓缓睁开眼，但目光却有几分虚弱，他的心神之力消耗了大半。 “但那种大圆满之境并不是永恒的，似乎差了一点什么……”然而莫白浑然不觉心神的虚弱，依旧喃喃道。 “为什么后来我会跌出大圆满之境，究竟是缺少了什么？”他不停地自问，好像陷入了魔怔。 一股别样的气息弥漫开来。 他的身下，长生豆荚的叶面上悄然泛出一抹焦黄。 倏地，豆荚中流出一道绿光，安神的凉意传入莫白的脑海，像是浇灭了一团无形的邪火，让他一瞬清醒过来。 “好险，差点走火入魔！”莫白心有余悸道，他咬了咬舌尖，冷静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入定失败，对实力的执念，引动了心魔。 用火石点燃一根幽木香，莫白运气调息，足足将养息诀运转了十个大周天，直至脑海彻底空明才停下。 再次内视了一遍身体，莫白长舒一口气。 除了空荡荡的丹田外，一切完好无恙。 “等等……丹田……气？” “对了，是气！”莫白乍然醒悟，脱口而出。 他明白了锻骨境大圆满的真秘！ 第八十一章 霸下 “气、血、骨……这是大圆满的三大基石，必须同时超越极限，升华合一，才能够冲破巅峰的壁障！”莫白越是回忆，眼中光芒越盛。 在当时，他的体内，气血之力、元气、不灭骨三者完美交融，形成一个生生不息，周而复始的圆环，融汇了他的所有力量。 而之所以后来他跌落境界，是因为荒域内稀薄的天地元气不足以长久支撑天人合一之境，他的气、血、骨只是短暂合一，并没有真正圆满。 这便是“缺”！ “唯有无缺，方能圆满……”莫白怅怅开口。 这是一条，比荆鸣的绝杀道还要难走的路。 没有记载，没有指引，前途莫测，稍有不慎即是万丈深渊。 但是，他不想再经历那种面对异族强敌时的无力，亦不想失去任何一个九山族人。 所以…… 眼神坚定，心如磐石。 “气……”莫白闭目低首，他的丹田内空空如也。 虽有水元气在侧，但他却不敢轻举妄动，可谓难为无米之炊。 沉思数息，莫白决定先从气血之力和肉体入手。 莫白翻了翻储物袋，除了一些疗伤的丹药外，也就一截升升竹对他的气血还有些许益处，其余的活血壮骨之物已经对他起不了多大作用了。 除非是天地灵药，方才能让他的气血之力再进一步。 但天地灵药奇珍无比，通常难觅踪迹，四族共入荒域也不外乎有寻找灵药的想法。 但眼下这地方怪石嶙峋，诡异非常，也不像是能够孕育天地灵药的福地。 外力无有，莫白只能从自身功法入手。 可一念及此，莫白不由蹙了蹙眉，他主修崩山拳，已将体骨练到极致，不灭骨也渐至大成，可以说已臻锻骨极境。 除却皮肉相对薄弱之外，他的肉体早已达到锻骨境巅峰。 陡然间，三路皆断。 莫白苦思了一阵，却没有任何办法，不免有些气馁。他望着黑漆漆的四周，竟有种萧瑟的凉意。 忽然，他湿漉的胸口上传来一阵温热。 莫白掏出一看，一块斑黄的玉简正忽闪着微弱的亮芒。 “六爷爷留给我的玉简？！”莫白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这块玉简他一直贴身佩戴，却从没有真正在意过，直到此刻它自行亮起，他才有所注意。 与它一同的，还有那只相连在一起的草蚂蚱。 更令莫白惊诧的是，它俩竟然没在先前的诸多战斗中破碎，只是略有灰黑。 然而没等他细想，斑黄玉简竟然自行浮起，轻轻贴附到他的额头上。 霎时，一股庞大的意念冲入他的脑海。 如星河倒转，日月移形。 莫白脑袋一刹轰鸣，整个人不由怔住，然后向后倒去。 模糊而零星画面中，他似乎隐约看见一头撑开天地的巨大龟兽，头顶无垠夜空，脚踩苍莽大地，悠悠地前行着。 一座巨大而古朴的城池矗立在它的龟壳上，随着它慢慢走入一团旋转的黑涡中。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莫白才悠悠回过神来。 他怔怔地坐了起来，脑海中只剩下三个古老的大字。 霸下诀！ 随后，古字不断变幻，分裂成一个个繁琐晦涩的小巧古字，流淌出墨绿色的光晕，如烙印般深深地刻入莫白的脑海。 “竟然是霸下！” 良久后，莫白才真正回过神来，眼中有说不出的震撼。 远古龙兽霸下，相传乃是龙生九子之一，龙首龟身，曾驼负山岳行于苍莽之中，镇压兽族大凶。 它是仙帝座下的瑞灵，于远古凶年之中庇护人族，一生功绩无数，后为追寻仙帝脚步，不知所踪。 默默记下了脑海中的文字，莫白缓缓闭上眼，三息之后又立刻张开，两道精芒顿时迸射而出。 这是一门练体之术，而且……是专门的练皮强肉之法！ 取远古龙兽霸下炼体之秘，提炼龙血，凝聚霸下之身，不毁不灭，其力可背负山岳，盖压乾坤，可谓霸道至极。 不仅如此，莫白的脑海中，还多出了一门练气心法。 名为……玄元重息！ “这门心法……”莫白仅仅是以心神之力扫了一眼，便呼吸骤止。 玄水胜铁，重若千钧，此法可将天地元气转化为沉厚的玄水之气，并以此为基重塑丹田，日后的法力中便能带有强大的玄水之力。 稍稍压下了心头的震惊，莫白神色一凛。 “修炼霸下诀的前提是身具龙血……”莫白喃喃道，目光流转，他有种感觉，他的体内，应该是拥有龙血的。 从那天他从血池出来后，六爷爷将玉简交给他的举动和后来对他的叮嘱来看，他一定是可以修炼这霸下诀的。 只是时机未到。 “是血池中九山的某位前辈留下的血脉之力吗？”莫白沉吟起来，有所猜测。 但他也没深究，他现在更关心的是，他能否正式修炼这霸下诀。 虽然六爷爷告诫过他，不得在气海境之前修炼这门霸道的练体功法，但如今玉简主动传法，授予他霸下诀，或许正是冥冥中的一丝天意。 定了定神，莫白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到极致。 他，已有觉悟！ 他要借助霸下诀，来冲击肉身巅峰！ 在脑海中反复确认了几遍诀法后，莫白身形一动，四肢伏地，以一种龟爬之姿卧趴在长生豆荚上，开始观想霸下之象。 他的呼吸渐渐放缓，一呼一吸之间绵延悠长，宛如龟兽吐息，暗合霸下之道。 霸下诀的第一步，就是要唤醒潜藏在体内的龙血。 而这，必须以霸下诀为引，然后与体内龙血产生共鸣。 随着功法运转，不多久，莫白的体内就有了变化。 怦……怦……！ 怦怦……怦怦……！ 一连串低沉的震鸣声自他的胸膛透出，莫白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像是山峡间激荡的川流，一浪又一浪重重地击打在岸石上。 甚至于，他的呼吸都有点跟不上了。 在如此持续了十多息后，莫白急促的心跳骤然停缓，一抹盈盈赤红蓦地从中流淌出来。 与霸下诀产生共鸣的，竟是长久以来深藏在他心窍中的赤血！ 第八十二章 冥幽夜流 来不及再次震惊，赤血淌过带来的火灼之感瞬间席卷了莫白的全身，炽热中带着烫痛，其灼力更胜从前数成！ “提炼龙血，洗伐肉身。”莫白不吭一声，忍住灼痛，按照霸下诀中所述的秘法刺激着赤血。 短短一息间，赤血沸腾。 一直以来，只有在莫白危急之际才会涌出的赤血，一改昔日本色，变得霸道暴躁起来。 它蛮横地驱赶着莫白体内的气血之力，灼烧并引燃它们，然后卷着它们冲出筋脉。 最后，找上皮肉。 莫白的体表很快就变得烧红滚烫，浮现出一道道狰狞血丝，大量白气蒸腾而出，底下的长生豆荚迅速泛黄。 咻！ 一团无名的虚幻之火燃起，顷刻间覆笼到莫白的全身皮肤上，无数腥杂的黑质混着血雾从他的毛孔中漫出。 练皮，即是……炼皮！ 痛，不仅仅是皮肉熬炼之痛，而是身体内外的每一处都在灼痛。 莫白面容扭曲，五指抓破豆荚，生生扣进黑石里，他的气血之力不断燃去，化作一股股血红之流投入到虚焰中，蒸发出一团浓浓血雾。 这便是赤血，或者说是龙血的霸道。 焚血燃身，凝火炼皮，将一切不从之血，焚灭一空！ 一个不停挣扎的，寸许大小的青色石人被虚焰从血脉深处抽出，它不甘地怒吼着，却难逃虚焰焚烧，慢慢被熔成一股纯粹的力量注入到莫白的皮肉中。 莫白焦黑的皮表下渐渐有了一层异样的光泽。 随后，众多虚幻人影走出，他们默默看了一眼莫白，然后毫不犹豫地投入到那虚焰之中。 轰！ 英灵不死，人族不灭！ 悲壮气氛中，虚焰乍然熄灭。 膨胀的血雾急剧收缩，一团模糊的虚影显露在莫白身后，几乎是在虚影出现的一刹，莫白的身体就猛地一瘪。 “不好！气血之力不够了！”苦苦支撑的莫白心头猝然一紧。 苏醒的龙血太过霸道，仅仅几十个呼吸的时间，就把他体内的气血之力全数燃尽，用以炼皮。 而且，还未完全炼就。 然而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把心一横，莫白飞速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物，那是一块冰坨，里面封存着一具狸兽的尸体。 砰！ 坚硬的冰块被莫白生生捏爆，他直接一口咬上狸兽硬化的寒躯。 冰冻的血肉像是冬夜里的石头，在他的齿间发出咯牙的声响，然而莫白已经顾不上这一切。 他的身体需要更多气血！ 又是一把丹药下肚，灼热的药力融化了冰石般的血肉，合成一道热流四溢开来。 也许是异种之故，狸兽血肉内蕴含的气血之力极为充足，而且暗含一股不知名的青色异力。 这股异力比之狸兽气血还要不凡，直接化作了一团风旋，让莫白枯竭的气血之力稳稳壮大，甚至还中和了几分炽烈的龙血。 充盈的气血，催活了几近干涸的身体，莫白隐没在衣衫下的背上，慢慢浮现出数十根错乱的绿线，仿佛是龟壳上的纹路。 但随即，他的背部隆起，撑破衣衫，一道墨绿色的条纹自他的脊背延伸而出，撕开焦黑的痂层，穿过肋下，螺旋着缠上莫白的右臂，直至他的手背，最后缓缓隐入皮下。 霸下诀初成的征兆，即是……炼皮归一，生出一道龟灵纹！ 这时，一头丈许的霸下虚影出现在莫白身后，卧伏在空，龙眼瞪如铜铃。 吼！ 莫白情不自禁抬头闷吼，右臂击地，身后霸下虚影亦是昂首高扬，抬爪跺空。 简单一拳，却力透长生豆荚和黑石，将黑河之水轰起数丈之高。 坚硬如铁的黑石内，一条微不可见的裂缝悄悄崩开。 哗！ 冰冷的黑水打下，莫白浑身一颤，先前那种渴望之感不可抑止地再度升起，而且……越发强烈！ 莫白回首一怔，那是……霸下在渴望！ 似乎察觉到了莫白的犹豫，他身后的霸下虚影竟是如有灵性的不满地一低头，直接将硕大的头颅埋入黑河之中，然后猛吸起来！ 深黑色的水流倒涌而出，直接化作浪潮将莫白身形淹没。 汹涌喷薄的黑水顿时化作浓浓黑气，通过各大毛孔和窍穴，钻入莫白的身体，阴冷的气息一瞬弥漫开来。 “这不是普通的水元气！这是……”莫白感受着涌入胸膛的寒意，心头骇然。 肆虐的寒气如隆冬入体，与赤血激烈相抗，像是炼器后加以淬火，莫白体肤上的黑痂迅速龟裂脱落，露出洁白如玉的皮肤，一道墨绿色的龟灵纹显现出来，不断吸收着其中的力量。 这黑色的水元气，竟然与霸下诀极为契合。 莫白的丹田内，一团浓黑的气旋取代了原本天地元气的位置，盘踞在正中央，缓缓吞吐着潮湿阴寒的气流。 但霸下虚影仍不满意，它的龙目一凝，晃动脑袋一口咬上黑河，如巨鲸吸海般吞食起来，它竟是想要截断黑河，彻底吞下这一截黑水！ 底下黑河猛地一颤，宛若察觉到了危机，愤怒地疯狂翻腾起来。 霎时黑水滔滔，化作数张巨口狂涌而上，无数幽影冲出水面，发出群魔乱舞般的渗人鬼叫，带出无边幽诡邪力。 一时间邪氛四起，如魍魉夜行，百鬼作祟。 莫白陡然想到了很多，不由失声道：“狂澜漫天，阴河鬼舞……这里，是苍涯大人所说的荒域禁地中的……冥幽夜流！” 一瞬间，莫白整个人颤栗起来。 传闻冥幽夜流日夜暴动，驱使幽邪，是幽冥黄泉滞留在人间的一道支流，其阴寒之气侵蚀一切生灵，甚至能冻消亡魂。 而其孕育出的水元气，则是阴属性的水元气中最为罕见的……玄冥水气！ 晦暗中，黑水和幽影重重交叠，从四面八方扑下，宛如冥河天降，勾起对生者的无尽怨念，甚至要吞噬心神。 然而霸下虚影浑然不惧，目光中似有轻蔑。它一张巨口，放出无尽吸力，那漫天的黑水和鬼物纷纷缩小，然后像是主动投入到它的口中，被它一口吞下。 就在霸下虚影吞下黑水鬼物的一刻，莫白浑身激抖，体内突然出现无数阴冷的玄冥水气，似乎要将他的灵魂都冻结。 “撑不住！” 在寒意爆发的一刻，莫白就心生大危之兆，他的气血迅速冷去，就连炽热的赤血也逐渐熄弱。 “再这样下去……我会先被冻死……”莫白禁不住吐出一口冰冷的白气，脑海中不断想着对策。 “必须压制这股阴寒之气，否则……” 他的话没能说完，也就是须臾间，身体就已经僵硬变冷，体肤上结出大片白霜，唯独心神之力还在疯狂转动，做着最后的抵抗。 第八十三章 玄元重息 “克制……阴气……” “聚……阴珠！” 危急之际，莫白心神一颤，终于找到一线生机，他费力地抬起僵硬的手，掏出垂落在腰囊间的蓝色玉珠。 “咕嘟！” 在失去动弹前，聚阴珠被他咽入腹中。 “呼……” 良久后，莫白呼出一口霜白之气，眼眸中微光亮起，体内的寒意逐渐下降，身体也慢慢恢复知觉。 但，也仅仅是能略微动作而已。 “还没完！”莫白不敢放松，他能感觉到，寒意虽然被短暂压制，但腹内的聚阴珠上，已经出现了多道裂纹。 莫白尽力直起身子，向后跌坐下去，然后扳过自己的脚，咬牙运转起半生不熟的玄元重息心法。 似是有灵，在心法运起的一刻，那满腔的玄冥水气竟是微微一颤，畏缩不前起来。 寒意顿减。 与此同时，莫白丹田内的那团浓黑气旋飞速转动了开来，像是一团狂怒的漩涡，将源源不断的玄冥水气吸纳进去，然后凝化成一滴滴黑色的水滴。 很快，莫白的丹田内就汇聚出了一小片黑色的湖泊，如同底下的黑河那般，幽暗而深邃，且……更加沉重。 丹田内的巨大变化，让莫白瞬间重心不稳，险些摔下黑石。 然而更让他在意的是，这与霸下诀相伴而生的玄元重息，似乎……天克冥幽夜流！ 仅仅一炷香的时间，莫白的丹田内，大量的玄冥水气被凝化成沉重的黑色水滴，不断地向上漫涌，很快淹没了气漩。 深黑色的水液越聚越多，呈现出一种聚气成海的迹象。 仿佛是心满意足，霸下虚影打了一个饱嗝，然后晃着脑袋消失在了空中。 莫白忽然惊觉，晋升锻骨境大圆满的契机……似乎快要到了！ 他的肉身，在第一道龟灵纹诞生之时，便已到巅峰，全身皮肉和体骨再无一丝薄弱之处。只要他想，在唤出龟灵纹的那一刻，就可以再度突破肉身极限，更上一层！ 而他的气血之力，在吸收了狸兽血肉中的青色异力后，也壮大到了宛如满月的地步，溢出缕缕火热的盈辉，反过来压制住了寒意。 血与骨，已臻极境。 而现在，他丹田内的元气也即将泛滥成海！ 一种前所未有的鼓胀之感传遍莫白全身，冲击着他的脑海，让他的两侧眼穴上轻微胀起。 “气、血、骨……不能独一而存，三者必须同时突破后融为一力，方能打破那种封锁极境的桎梏。” 莫白稳住心神，多次将气血之力引向肉身和丹田，试着将它们调和到一起，但却好似有一层坚韧的隔膜横在中间，让这三种截然不同的力量难以融合。 “这等阻力绝非寻常之法可破。” “除非……再次进入天人合一，与天地相融，借助天地外力将这三种力量强行压迫糅合，构成生生不息的环！”莫白叹了口气，他还做不到如此。 所谓的天人合一，应该是一种特殊境界，可以借力天地，身融元气，以无形对有形。 “暂且压下肉体和气血的鼓胀之感，继续运转霸下诀来淬炼龟灵纹，等待元气的变化。” 莫白心念一转，转而控制着气血之力流向背部和右臂，分化其内汹涌的力量。 可就在这时，他的丹田中惊变突生！ 那些黑色的元气在即将填满丹田时，突然齐齐向内收缩，如翻涌的浪潮般卷起一层层漩涡波澜，然后慢慢凝结成一颗纯黑圆润的黑丹。 “这……难道要凝结气丹？”莫白神情一怔，错愕道。 聚气成海，凝结气丹，是晋升气海境时的特有变化，与他现在丹田内的现象十分相似。 黑丹缓缓旋转，原先的一方黑液被眨眼吸收，化作一层层丹衣缠绕其上，仿佛先前从未出现过。 然而三息过后，黑丹就开始变得时大时小起来，一股不安的波动从里面断断续续地传出。 “不对……这是？！”莫白突然瞳孔一缩，一种强烈的心悸之感涌上心头。 话音未落，黑丹一刹崩碎，无数阴冷冰寒的玄冥水气箭雨般四射开来，莫白的丹田顿遭重创，透现出无数千疮百孔的孔洞。 “噗！” 鲜血喷出，莫白痛苦地蜷曲起来，像是有一把刀子扎进他的腹中，不停地翻搅着。 重击意识的剧痛中，莫白陡然想到玄元重息心法的所述…… 凝玄水之力，重塑丹田！ 没有了丹田的束缚，受到凝炼的玄冥水气变得更为狂暴，犹如脱枷的凶兽，尽数冲入筋脉之中，与气血之力缠斗到一起。 霎时，彻骨寒意二次加身，莫白原本旺盛的身体活力在阴诡的寒气下渐渐枯萎。 更不妙的是，没有了他的控制，气血之力节节败退，亦有了一丝跌落的迹象。 “这样下去……一切都会结束！”剧痛中，莫白嘶吼一声，双眼通红。 “龟灵纹！” 墨绿色的龟纹从皮上应声而出，莫白的背部微微隆起，右臂瞬间粗大了一圈有余。 在龟灵纹的强化下，他的肉身之力顿破极限，一下子挣脱寒气的侵蚀，为他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同一刻，赤血也似乎察觉到了时机，它猛地四溢开来，将散落在气血之力中的那股青色异力全数吞下，然后在莫白体内四处爆开。 畏缩的气血再起红芒，发出最后的炽热，直冲全身。 肉身和气血一刹冲顶！ 一息间，僵持的平衡被打破，灼热膨胀的气血之力反过来将玄冥水气击退，把它们压往脐下三寸之地。 砰！ 一声轻响，莫白腹中的聚阴珠碎裂为粉，大量精纯的阴气流出，竟是反哺玄冥水气，在破碎的丹田处形成一片浓郁的水雾。 阴气同源，玄冥水气以此为基站稳脚跟，彼此交融后更胜从前。 元气，突破界限！ 气、血、骨接连突破极限，莫白怒目圆瞪，只为放手一搏！ “给我凝！” 莫白仰天大吼，强行以化气之法冲破窍穴阻塞，沟通内外天地，他的全身毛孔流出大量鲜血，十指死死扣住黑石，几乎要深陷进去。 玄元重息心法疯狂转动，意图将三种力量糅合到一起，重塑丹田，并且勾连内外形成大圆满之环。 但三种力量在交融后的一刹，就凝成了一种灰白之流，迸发出了难以形容的恐怖力量，像是一条暴戾的蛟龙，撕开囚锁，在莫白身体里兴风作浪起来。 这股极不稳定的力量瞬间挣脱玄元重息的控制，左冲又撞，忽冷忽热，直接撕开筋脉，撞碎体骨，最后溢出莫白体外。 第八十四章 真元 “压不……住了！”莫白痛苦低嚎，鲜血狂涌。 短短片刻，他就已经成了一个血人，肉身上出现大量深红裂纹，就连龟灵纹也抵挡不住这种如同反噬一般的剧烈冲击。 一圈又一圈的波动此起彼伏地冲入底下，震起层层叠叠的黑浪，暴躁混乱的力量中，一个不规则的圆环隐隐升起，却又迅速崩溃。 嘶！ 长生豆荚率先碎裂，化为齑粉。黑石紧随其后，由内而外开始碎塌。 咚！ 莫白一头栽倒下去，血如泉涌，渗入底下的黑石之中，生机即将凋零。 倏然，一个金色的大字从碎裂的黑石中飞出，闪烁当空，犹如皎白月光，照耀四周。 封！ 须臾间，一股不可言语的玄秘之力扩散开来，好似一纸敕令，统御天地方圆。 霎时风停浪止，静默无声，莫白悬躺在半空，周身的一切都被封禁，形成了一个静止的空间。 这是一道封印！ 未及半刻，“封”字自解，化为九根金色的细线。 在绕着莫白盘旋了一阵后，九根金色细线像是认准了莫白一样，直接闪电般地刺入他的身体，将他从头到脚缠住。 金线入体，慢慢融入其中，一个细小而晦暗的“封”字出现在莫白额头。 随即，他的脑海中竟是响起一道飘渺虚幻的声音。 “地煞乱荒，与冥河同祸，故以天石封灵，断其根基，以镇大凶！” 这道声音飘忽不定，不知从何而来，且很快就散去，但莫白体内的灰白之流却是狠狠一颤，原本那抹不化的阴寒渐渐消失，如同被抹去了凶性般，迟缓下来。 不仅如此，金色的封印之力还将外涌的力量一点一点压回他的体内，死死地糅合在一块。 原本灰白之流中彼此冲突的三股力量，在禁力的镇压下渐渐融合，褪去色泽，生出一道墨色的奇异之力，以丹田为起点，穿过筋脉，接连体骨、心窍，直达脑府，最后又绕回丹田，形成一个似是而非的圆。 一股强悍的波动顿时从莫白体内迸出，浩瀚而深邃。 封禁顷刻散去。 嘭！ 莫白坠入黑河，随波逐流地向前漂流了一阵。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才慢慢地爬起身。 他的丹田已经重塑，只是比原来小了一寸多，气血之力和玄冥水气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一道墨色之力流淌在体内，随着玄元重息流转周天。 更奇异的是，他已不再感到寒冷，体内的玄元重息自行运转，不断从腰下的冥幽夜流中汲取出大片玄冥水气，摄入他的体内，然后由墨色之力尽数吞噬。 墨色之力一点一滴地壮大着，吸收玄冥水气犹如喝茶般轻而易举。 “这股力量……好强！”莫白咧嘴一笑，他的脑袋现在还有些发懵，但并不妨碍他感受体内的变化。 心意一动之下，墨色之力遍流全身，一种空前强大的力量充斥上来，龟灵纹乍现而出，一头栩栩如生的霸下虚影出现在莫白的身后，抬爪中黑河骤止溃散。 莫白悄悄咽了一口唾沫，仿佛是跨越了一个巨大的境界鸿沟，即便是如今分外虚弱的他，挥手间亦有搅海之力！ “我现在，到底是锻骨境大圆满，还是气海境？” 半晌后，莫白摸了摸脑袋，有些不明所以。 他目前的情况十分怪异，丹田内没有元气，自然没有气海境一说，而他的气血之力也一并消失不见，锻骨境也难对其形。 “难道是气、血、骨三种力量融合后，变化出的异力？”莫白摇了摇头，大量的失血让他的意志难以专注。 “算了，就称为‘玄水之力’吧。” 莫白抬了抬沉重的眼皮，连续咽下几颗活血的丹药后，爬上一块新的黑石，盘膝调息起来。 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这是只有在到达涅血境，汰去旧血，涅出新血，气血与元气不分彼此后才会诞生出的真元之力！ 到那时，修士体内的力量才会真正浑圆如一，不再以气血之力和元气区分，而是只存一力，贯通百窍。 真血聚元，合气归一，是为真元！ …… 幽暗的地底下不知岁月，唯有冥幽夜流孤独地流淌着，昼夜不息。 莫白在调养的同时，也静心感悟着体内体外的种种变化。 几番生死边缘的徘徊，让他的实力突飞猛进，如同勘破了心魔，得见真我，一身实力只能用飞跃来形容。 他的霸下诀炼身初成，龟灵纹附体后肉身强悍无双，就连降霜剑也最多只能在他身上留下一道白印。 要知道，这可是当年二爷爷日夜温养的上品灵器，即便断去大半截，也依旧削铁如泥，要胜过中品灵器一筹。 由此可见他的肉身之强大。 而内在，玄元重息心法取代了他长久以来仰仗的养息诀，以玄冥水气替他重塑丹田，一张一缩之间吞吐元气，凝练出了非同寻常的墨色之力。 不论是玄冥水气还是普通的天地元气，皆被转化为沉重深寒的墨色真元，若是他日后修炼水属性法术，必定会事半功倍，而且能带有冥幽夜流的三分寒意。 内视己身，莫白心神一动，墨色真元立即化作幽幽玄水循游体内，沟通诸大窍穴，接连体骨、心窍后隐隐结成一个圆环。 当这道圆环自他体内升起时，莫白终于明白，这就是大圆满之境！ 凌驾于锻骨境之上，不是气海境，却更胜气海境的极强之境！ 呼……呼！ 莫白伸手虚握，一股股气流随即从四面八方涌来，流聚到他的手上，这一刻，他如同握住天地中心。 一圈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盘桓在他的周身，围出一片无形的地域，莫白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的一切，仿佛是执掌天下的君王，三丈之内，皆为王土！ 嘭！ 莫白摊开手，气流在他指间四蹿，却难逃出五指局限。 大圆满最强的地方，不仅仅在于全身力量归一，完美无缺，更在于对自身力量的掌控，甚至是对天地的掌控！ 所谓圆满，就是无缺，就是无敌！ 三丈之域，以我为尊！ 我所欲，天地莫敢不从！ 这让莫白不由想到了镇岳之拳的真意，迫天地为己用，镇压一切不从之物！ 又是一丝感悟爬上脑海，莫白紧忙闭上眼，再次陷入深深的冥想之中。 他的身下，所坐的黑石隐隐下降了三寸。 第八十五章 冥煞 三日一晃而过。 嗝！ 当最后一节升升竹被莫白慢慢咽下，他储物袋内的丹药灵材算是彻底消耗一空。 莫白抖了抖轻飘飘的储物袋，打了个结拴在了腰上，长吐一口气后缓缓起身。 他的眼中内蕴精芒，整个人看上去内敛无光，比起修士更像是一个凡人。但实则上，他的全身力量收放自如，浑然一体，真元之力如蛰龙卧伏，深沉如渊。 换上一套干净的麻衣，莫白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正此时，寂凉的禁地中，忽而传来一声闷响。 莫白揉了揉眉心，面色平淡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些天里他所遇到的惊变，可能比他过去十几年里遇到的还要多，早已将他磨砺的波澜不惊了。 莫白顺着响动望去，一个漆黑无底的深洞从后方的冥幽夜流中间显露出来，大片黑水陷落下去，形成一圈坠落的黑色水瀑。 哗……哗…… 黑洞突然的出现致使周围的冥幽夜流惊措奔流，无数河水坠涌其中，但数十息过后仍不闻任何落地之声，仿佛是饕餮的肚皮，永远也无法填满。 莫白摸了摸下巴，那里原来是他先前坐着黑石的地方。 “地煞乱荒，与冥河同祸，故以天石封灵，断其根基，以镇大凶……”莫白不由地念起了许久前那道出现在脑海中的声音，眼中若有所思。 冥河显然指的就是冥幽夜流，天石不出意外的话，也就是那颗带有一道封印的黑石。 而地煞、大凶……显然不是什么善类。 如今封印破去，那么被镇压的大凶会如何？ 莫白眉间升起一抹隐忧，封印的破碎与他有着极大的关系，虽然弄不懂其中的道理，但他隐隐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 冥幽夜流本是荒域的禁地，自己落入这里并且能平安无事就已经分外出人意料，更别提他还在太岁头上动土，吞噬了其中大量的玄冥水气。 “霸下诀天克冥幽夜流，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秘？”莫白不由想起了那时匆忙一瞥到的霸下虚影，它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是对冥幽夜流的不屑。 “苍涯大人昔日也曾涉足这里，而且将崩山拳的两大意境融合，领悟了镇岳之拳。能将两种对立的意境糅合，会是那道封印的力量吗？” “而且那时候的冥幽夜流，还存有滔天凶性……” 莫白久久不语，眉头紧锁，似乎有一团巨大的迷雾笼罩在上空，而他则像是一只偶然闯入这里的飞虫。 沉思中，一道巨大的动静将他惊醒。 那无名黑洞在吞噬了不知多少冥幽夜流的黑水后，突然猛地一震，然后在莫白惊诧的目光中，喷出无数浓烈煞气，瞬间席卷四方。 强大而暴戾的渗骨恶风吹开冥幽夜流，在轰鸣中回旋成一把煞气弯刀，猛地将裸露出来的一众黑石刮的粉碎。 就在黑石湮灭的一刹，整个大地蓦地一震，随即一根根金线从河底升起，首尾相连后结成一片虚幻的光幕，试图阻止煞气肆虐。 然而，光幕仅仅挡下了煞气一击，随后便支离破碎，化作了一片零星落雨般的光点，消散而去。 地煞……破了！ 此番惊变不过弹指之间，莫白在光幕碎去的一刻就知道大事不妙，他被余波砸入河底之后立刻抽出降霜剑刺入河泥之中，竭力稳住身形。 冥幽夜流上空，煞气盘旋不散，散发出罕世凶意，如同是被封印了千年的凶物，一出世便要为祸人间。 它们在一阵游移后，直接放弃煞气之躯，融入下方的冥幽夜流之中。 霎时，藏身河底的莫白就感觉冥幽夜流冰冷了数成之多，而且还有一股令人胆颤心惊的凶煞之气弥漫出来。 像是被唤醒了凶性，整个河床晃动不堪，好像有条大龙在底下翻身，欲挣脱身上枷锁，搅乱乾坤。 轰！ 黑水喷薄，无数节冥幽夜流从河道中斜斜起身，脱离了大地的束缚，瞬间就掀起滔天巨浪，撞破顶上的黑岩，冲出一个个窟窿来。 成群的泥石倾下，却难阻冥河凶势，它连成一线，破开重重阻碍，从幽深的地底下冲出地面，直向长空，如同一条叛逆黑龙，反上苍天！ 巨浪中，莫白止不住地颠簸，他混在黑水中起起伏伏着向上涌去，玄元重息不断运转，化解扑鼻而来的急流，让他能在冥幽夜流之中自由呼吸。 在偶然浮出水面的一刹间，莫白艰难地睁开眼，他震惊地瞥到，在极远的天边，还有两条黑线升起！ …… 几乎在同一时间，荒域内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地动山摇，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出世了。 汩汩…… 在那处已经作尘的地缝洞府下，无数破败残垣下的泥土忽然松动，喷起丈高的黑水。 一块残碑冲出，随着水柱急流而上。 连绵不绝的黑水涌出后化身冲天黑柱，瞬间撑开地缝，与其他地方升起的黑水汇成一流。 …… 无名地洞中，一棵粗壮的墨绿鬼树顶立在低矮的洞壁中，而此刻，它所扎根的裂缝突然扩大，大片冰冷的黑水卷出，直接带走它的三成生机。 树上的三具猴族尸傀惊惧地跳起，吼叫连连，却被周围石墙上漫出的水流拍下。 为首那只青毛尸猴愤吼一声，利爪暴涨数寸后狂跃而起，惨白鬼火在它眼窝中疯狂燃烧。 但仅仅一瞬过后，它便跪倒在地，灵火熄灭，卷入黑水中不知所踪。 …… 极旱之地，一处地穴的入口处，四道风尘仆仆的人影同时抬头。 “那是什么！”一身古怪打扮的洛水灵惊讶地张开了小嘴。 “冥幽……夜流！”虚天藏沉声道，满是凝重地望着天边三条锁链般节节相连的黑河。 “不会吧，那可是传说中从大圣死血中流淌出来的阴死之河，冥寒难去，昼夜不息，吸收着荒域地底下的无尽死气。”不知何时赶来的小道士方玄策眼睛一瞪，失声道。 “有这么恐怖？”洛水灵扭头看向他，一脸的不信。 “那可不！”方玄策白了她一眼，正了正色，“冥幽夜流以死气为食，藏于荒底，内孕阴恶，其水生者不能渡，是荒域禁忌中的禁忌！” “还有一种说法是，它是幽冥黄泉的分支，其尽头接连着通往幽冥的入口！” “可我也没感觉到它有多阴邪鬼魅啊，臭道士你不会在唬我吧？”洛水灵歪了歪头，她身上的驱邪符灵没有预示凶险。 她的话让小道士不由一怔。 确实，三条冥幽夜流垂悬高天，如黑龙盘日，让人心生惶恐，但在场的人皆是不凡之辈，却未曾感到太大的威胁。 “不对啊……”方玄策嘟哝着抓了一把头发，手里的木钱翻来覆去，眼中充满疑惑，“这条冥幽夜流怎会如此之弱，虽有煞意，却有形无实，倒是千里之外的那两条，怨气冲天，给了我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方玄策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 “小心，还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一侧的古寒尘眯起了眼睛，右手虚握之下，刀气凝形。 …… “终于找到你了！” 灰空下，鹰裂抑制不住地长啸一声，金目死死盯住远处升空的三条冥幽夜流。 它站立在一根断柱之上，银爪上抓着一颗不断跳动的鲜红心脏，挤出缕缕赤红，汇入下方的一圈祭文之中。 血光中，似有无名之声呢喃而起。 四周，无数尸傀围拢在它三丈开外，黑压压的一片，它们全部跪倒在地，如同在恭迎无上君王。 鹰裂振翅而起，一把震碎爪中的心脏。 血光更盛。 它的身后，尸傀们接二连三地抬起头来，一抹不同以往的血焰在它们颅中升起。 第八十六章 城 “唤祖？！” 藏身在树洞下的狐小玉跳了起来，一把揪过睡得正香的黑皮巨鼠，尖叫起来:“别睡了，笨鼠！有个混蛋在搞大事！” “我们快跟去，不能被它捷足先登了！” 黑皮巨鼠哼唧了两声，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但随即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不由地浑身一颤。 它不敢怠慢，立刻驮起狐小玉，一路奔去。 …… “呵，终于忍不住了吗？献祭大圣后裔之心，呼唤死去的先祖，是你吧……鹰裂！” 一个浑身长满黄毛的壮硕猿猴推开重重石岩，从封闭的山洞中走出。 它看了一眼诡异的天空，阴沉道：“花了这么久功夫才恢复过来，下次老子绝对要宰了那个半妖半兽的杂碎！” …… 轰！ 远方传来地洞倒塌的声音，埋首在沙土中的熊莽翻了个身子，疑惑的抬起脑袋。 “俺怎么好像听见猿空的声音了。” “也不知道它能不能收留俺……” 熊莽挠了挠头，费力地爬起身子，朝着声响处挪了过去。 …… 地煞破封，携冥河作乱，荒域内风起云涌，所有四族修士皆迅速赶往三条冥幽夜流的汇聚之处。 而那里，却也正是荒域最后的战场…… 陨圣坑！ …… 陨圣坑中，残余的死气还没有散尽，巨大的动静就掀翻了其内的一切存在，原本错综复杂的百鬼洞道一一覆灭，裸露出腥红的土壤。 坑洞的范围再次向外扩大了三成有余，那些曾经深埋地底，难以磨灭的遗迹随着地层的上顶而浮出，放眼望去皆是断壁残垣，犹如古战之场。 上空，三条冥幽夜流自天际汇聚过来，又坠入其中。 在这里可以看到，三条冥幽夜流的终点，亦或者说是它们真正的起点，就在这陨圣坑之下！ 此时陨圣坑的周围，已经汇聚了不少四族之修。 他们一个个或兴奋，或惊疑地盯着陨圣坑中，等待着最后的变化。 荒域中先人遗宝甚多，陨圣坑内更是秘密无数，而今这里天降异象，地形大变，可以说是自荒域开启以来千年未有，几乎是将荒域中的所有修士都吸引了过来。 此等天地变化，大抵都是稀世灵宝现世前的征兆。 不少兽族聚拢在一起，一个个磨牙砺爪，显得尤为亢奋，恨不得立刻扑上去一探究竟。 “有点不对劲。”一名身披黑袍的夜月族修士扫了一圈周围，低声道。 他的身旁，另外几名夜月族修士相视一眼，各自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 夜月族修神，心神之力格外强大，在他们的感知中，有一股空前压抑的气氛萦绕在地底，且在不断上涌，让他们极为难受。 “这些兽族，是失了神智吗？” 一只小巧的乌鸦混迹在兽群中，冷冷地注视着下方。 聚集的兽族中因为没有大修的率领和坐镇，很快就出现大片的躁动，有些弱小的凶兽已经忍受不住诱惑，一个个顶着通红的眸子，开始朝着陨圣坑中前进。 “大师兄，我们怎么办？”数十丈开外，一个人族的小胖子急得满头大汗，焦急地对着身旁的一个气质温润的青年说道。 “静观其变。”温润青年白衣翩翩，负手而立，一身气息沉静如水，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客。 只是他的心中，却远不如表面上那般平静。 “荒域有变，祸起兽族！” 这是他在进入荒域之前，麻花辫老者给他的一道传音。 温润青年瞥了一眼远处的兽族，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此刻赶到这里的兽族越来越多，而且一个个毫不犹豫地赶往陨圣坑的中心。 古怪异常。 温润青年皱了皱眉，心有所感地望了一眼冥幽夜流下的地坑。 “以血脉传音符告知九山子弟，退后十丈，切勿轻举妄动。” 语甫落，小胖子的手中，一张血色的符箓燃烧殆尽，同时，方圆千丈之内的九山后裔身上皆亮起一抹赤色。 另一处边上，巨灵族也赶到了不少人，他们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起，好似一座座连绵的小山。 一个满身诡异花纹的黑髯大汉坐在众人中间，嘴里神神叨叨，不停地丢弄着几块涂满血污的特殊石头。 足足过了半柱香时间，边上的一个方脸大汉终于忍不住问道：“枯，你占卜了半天，可有什么结论？” 黑髯大汉眼眸低垂，并不理睬，只是一个劲地丢着石头，然后用手指在地上画下一条条奇怪的条纹。 “算了，准备一下吧！”方脸大汉明显对此不报什么希望，转头吩咐了其他人一声。 他缓缓站起身子，眼神环顾四周：“虽然不知道你们有何阴谋，但巨灵神族从不畏惧挑战，一切都将在绝对的力量下化为空影。” 至此，陨圣坑外四族齐聚，除了兽族中已经下去了不少兽修之外，其余的巨灵族、夜月族和人族之修皆在观望，没有妄动。 “此物是何？” 陨圣坑中，终于有兽族慢慢接近了那三条直通天地的冥幽夜流，可那散逸在空中的浓重阴寒之气混合着凶恶的煞气，形成了一片幽黑不散的雾域，让它们踌躇不前起来。 犹豫片刻，一头胆大的象兽忍不住伸出长鼻，穿过黑雾，暗中施展控水之术，从冥幽夜流中吸出了一小团黑水。 然而下一刻，它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鼻子瞬间融化，随后，象兽足足三丈多的身子在顷刻间化为了一滩黑水。 周围的所有兽族齐齐一惊，有几头凶兽面露挣扎，不由萌生了退意，但象兽的动作像是触发了某种禁制，三条冥幽夜流一刹震动，同时向上抬举。 刹那间，大地在轰鸣颤动中再度崩毁，无数土层分裂为块，在尘化中浮起，像是有一股无穷的吸力自苍穹降下，摄拿住了这片大地，要将其从荒域中抽离出来。 一圈浩瀚无匹的气浪反冲而上，凝结成墙，瞬间隔绝陨圣坑的内外交界处。 先前闯入其中的大量兽族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被这股冲天而起的气浪撞得粉碎，化为一缕缕毫不起眼的血色尘埃，并入喷薄的气流中。 “退！”巨灵族的方脸大汉神色一变，当机立断道。 周围的族人立刻如有默契地一同退开。 远处，三条冥幽夜流疯狂抖动，如乱世孽龙，将陨圣坑搅得天翻地覆，其内的一切都在这足以撼动荒域的冲击中归于湮灭。 一个空洞而虚无的黑圈出现在大地上，暗不可测，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直通幽冥深渊。 “来了！” 数千米开外的云层中，一对暗眸冷冷注视着这里。 百十息后，一座庞然大物被一点一点地从黑圈内拉了上来。 两个血红的尖角率先刺破尘寰，从孤寂的无名深渊间雄势而出，紧接着，庞大而殷红的躯体撑开黑圈掣肘，带着远古苍凉的气息登临世间。 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皆被震慑，呼吸短暂停止，一些弱小的人兽更是当场匍匐在地，不住地颤抖。 黑影浮空，遮天蔽地。 那是……一座城！ 第八十七章 逐夜 轰隆！ 一座以冥河为锁，陨圣坑为祭的无名之城从深暗的地渊中被缓缓拉出。 它的来历无从可知，但在灰蒙的天穹和冥幽夜流的遮掩下，却仍能清楚地看到其上流淌着的血光。 那如海的血芒，在升空的一刹，便染红了天际！ 城墙上，数杆残破的大旗插在四方石台之上，杆身遍布裂纹却屹立不倒。 城中更有隐隐战声和嘶吼传出，穿透气墙直入耳鼓，让人心血上涌。 即便不言，众人也能感受到它曾经遭受过的种种。 厮杀漫天，血流成河。 “这是？！”温润青年浑身一颤，眼睛瞪得浑圆，以往的淡然之情转瞬消失不见。 “乌龙！我们走！” 他伸手一拍，手掌上玉泽流动，撕开无形阻力，在气墙上划出一道口子，然后立刻跨入其中。 “哎？” “大师兄等等我啊！” 小胖子脸色一苦，却不敢耽搁，赶忙收紧一身肥肉，吃力地跟着钻进气墙裂缝中。 而他们身后，急急赶来的虚天藏四人怔立当场。 一座巍峨血城悬于天际，苍凉而死寂，如从远古中走出的巨人，坐压在众人心头。 “这，这难道是当年隔断异族，身化天堑，消失在人族历史长河中的边荒第一城……” “逐夜城！” 小道士感觉自己的腿都在哆嗦，那扑面而来的悲壮气息，让他忍不住要跪下膜拜。 “错不了！这就是昔年人族死战不退，全军将士皆战死边荒，与城同亡的那座葬荒古城！”古寒尘颤声道，指节捏得作响，他的浑身上下都在颤抖，炙热的鲜血止不住地上涌。 “你们都知道？”洛水灵晕乎乎地问道，还没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王城中有记载。”虚天藏回了一句，然后郑重地朝着血城施了一拜，“它曾经抵御万千异族，一步未退，直至人城共亡，埋葬边荒。” “英灵不灭，血肉筑城，当受此一拜！”古寒尘亦是跟着拜下。 随后，他身旁的方玄策也反应过来，立刻拉着洛水灵拜了下去。 轰…… 四人刚刚直起身子，便有一声巨响炸出，随后滚滚尘沙如浪涛般翻涌叠起，隔绝陨圣坑内外交界处的气墙竟是开始缓缓消散。 三条冥幽夜流缓缓停下，将血城固锁在空中。 “先入城！” 先前在温润青年进入气墙之后，在场的不少异族也都想要进入血城，但却碍于气墙阻碍，只能待在其外。 而今气墙散去，正是时机已到。 几乎所有人都断定，血城中有大遗宝、大机缘，甚至是……大传承！ “吼！” 兽吼声起，残留的众多凶兽合力撞破脆弱的气墙，疯狂地朝着血城涌去。 “逐夜城乃我人族先烈战死埋葬之城，绝不容异族侮辱！”古寒尘心火上涌，一个箭步冲向一头奔突中的白鹿，以掌为刀劈出一道雪白刀芒，直接将白鹿斩成两段。 “别冲动！”虚天藏拉住了他，看了一眼周围渐有围拢之势的兽群，摇了摇头。 “先走吧，此时出手，只怕会成为众矢之的。”小道士劝解道，“我以乾坤卜道推衍了一遍，却分毫不得，想来是此地还有变数。” “逐夜城绝不会这么轻易地被异族攻下。” “但愿如此。”古寒尘哼了一声，知道不可莽撞，只能按捺下心头怒火，朝着方玄策推算出的方向冲了出去。 也正是此刻，那位名为“枯”的巨灵族大汉缓缓抬起头，他的手掌下，无数线痕扭动起来，竟是组成了一个狰狞的兽头。 “兽族吗？看来要小心它们了。” “连浸有百年兽血的血石都只能算到一角，它们恐怕谋划甚大。” 枯小心翼翼地收好血石，将目光投向了远处。 陨圣坑中，黑圈收缩后，大地渐渐合拢，巨灵族一马当先，在方脸大汉的率领下突破重围，已经靠近了黑雾。 其后，人族修士们结成战阵，步步为营地前进着，而兽族与夜月族之间则因为爆发了数场混战，落在了后面。 “此城……克制我夜月族！” 夜月族少女所化的乌鸦，在飞入陨圣坑范围的一刹那，就感到浑身压抑，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灼热之息从血城上落下，冥冥中照射在它的身上。 越往前，热感就越强烈。 它忍着热痛扫视了一圈，不少夜月族修士身形狼狈，在与兽族的对战中束手束脚，显然亦是受到压制。 知晓事有异常，它立刻取出一个铃铛，重新变回少女模样后缓缓降下。 几十息后，终于有人接近了血城的下方，他们不约而同地在黑雾外停下脚步，向上看去。 血城上，两个古老的大字刻于城墙之上，于无边的血光中投射出一缕灼息落在众人头顶，夺目非常。 逐夜！ “好家伙，此城竟然全部是用重阳石堆砌而成，怪不得敢号称‘逐夜’！”巨灵族的方脸大汉眼如鹰隼，“若是夜月族那帮崽子进了这城，岂不是要瘫软如泥！” 重阳石，乃是汲炎阳之力而诞生的灵石，带有微弱的阳日之息，入夜能光，是驱邪镇恶之宝。但对于喜好阴暗的夜月族来说，却是难得的厌恶之物。 一声冷哼，夜月族少女迈着莲步而来，她黑裙飘飘，手中铃铛轻摇，一种奇特的韵律合着她的步伐在不知不觉中弥漫出来，稳住了在场一众夜月族修士的心。 “咦？原来是巨灵族的兄弟，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先入城了呢？”夜月族少女慢慢上前，像是才看到旁边那几具雄壮的身躯，弱弱开口。 她的小手一挥，所有的夜月族修士立刻朝她聚拢过来。 “嘿嘿。”方脸大汉低笑一声，并不接话。 “有意思，和我的祭祀之术差不多……”明明是最后动身，此刻却已赶到的枯眨了眨眼睛，撇头又将目光转向另一侧的那道白色身影。 “大师兄，我们已经布下小五行之阵，即使后面还有九山子弟进来，也可以立马入阵，共抗异族。”小胖子乌龙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对着白衣青年长舒了一口气道。 他们是最先进入此地的人，却并没有占到什么先机，只因身前的黑雾实在太过诡异，让人却步。 就这样，四族的大部分修士已经聚集于此，然而足足过去了十多息，在场之人皆是沉默不语，陷入了一种怪异的氛围。 第八十八章 尸潮 血城悬空，下方的四族则暗暗形成了一种对峙的平衡。 “黑雾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隐藏在其后的冥幽夜流。”夜月族少女鸦鸦眉头轻蹙，她能从那幽深的黑水中感受到令人心悸的力量。 阴诡冰寒，混乱暴戾。 像是一个拥有生命和意识的凶恶之灵，正张开噬魂的大口等待着他们进入。 她沉思了一会，心中有了猜测。 “气血三境不能御空，恐怕只有借助这三条黑河才能抵达血城。”巨灵族的枯突然闷闷地开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鸦鸦心神一凛，侧目看了他一眼。 她明白，枯这是在引人出手，但她没有点破，只是暗暗记下了此人的样貌。 果然，几只沉不住气的犬兽在嗅闻了一阵后，认准了一条冥幽夜流。 “这条黑河甚是孱弱，走这里！” “重宝在前，竟然还畏缩不前，这次注定要我们犬族崛起！” 它们心头火热，立刻穿过黑雾，然后借助一件灵器小舟的承托，迅速进入左侧的一条冥幽夜流。 而后，一只堪堪赶来的棕色雄鹰亦是不甘落后，它张开双翅，仗着羽翼之势凌空而起，顺着黑河直上云霄。 “愚蠢！看来先前的教训还不够。”方脸大汉冷冷一笑，“冥幽夜流岂是这么好渡，即便是虚弱至此，也不是寻常之修能够轻易涉足的！” 他的话刚说完，方才踏上去的那几只的犬兽只觉寒意冲脑，血液瞬息冻结，其下的灵器小舟几下便被阴冷入骨的玄冥水气冻成了废铁，与它们一同沉入了黑河之中，没有翻起半点浪花。 而那只棕色雄鹰在顺着冥幽夜流向上飞出了十几丈后，也没能逃过一劫。 一只只身体虚幻却透着黑气的幽鬼突然从旁侧的黑水中蹿出，一拥而上拽住它的双翅，瞬间将它拖入上流的黑水中。 “此水……大凶！”一名来自水泽部的巨灵族人面色凝重道，就算是历代修炼控水之术的他也不敢轻易尝试。 “它在吸收魂魄！” 不少人注意到，方才死去的数名兽族的遗躯在入水消融后，被抽出了其中的魂魄，拘禁在冥幽夜流下，成为了万千幽鬼中的一员。 “魂不由己，死亦难逃……就像是传说中，幽冥的勾魂夺魄之法。”枯眨了眨眼睛，呢喃道。 他对冥幽夜流的来历大有兴趣，只是在场其他人的面色却不怎么好看。 “有什么发现？”连结在小五行之阵中的郝恶悄悄捅了捅齐梧的身子。 “黑河看似寒不可挡，但实则已经变弱了。”齐梧闭着眼睛传音道，“重阳石正在苏醒，逐夜城上的阳息之力正在抵消它们的寒气。” 或许是为了印证齐梧所说的话，血城上慢慢散发出一种火热的气息，逐渐驱散了下方的黑雾。 “小心一点，周围的气氛不对劲！”叶红渔全力散开心神之力，剑修的直觉告诉她，事情绝非这么简单。 郝恶不敢托大，立刻心神戒备起来，只有云萝四处张望，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我突破了！” 突然，一道兴奋的兽吼传来。 众人不由侧目望去，一只卷角羊兽气息攀升，身躯猛然庞大了一圈，它张口吐出一团细碎的灰气，眼中迸出一抹惊喜。 “灵气淬体！地下有五行灵气！”羊兽打了一个激灵，露出贪婪的神色。 方才有一道不知名的气团从地下传入它的身体，让它所孕的气丹壮大了一圈，沾染了一丝别样的气息，直接提升了一个小境界。 这是只有传闻中纯粹的五行灵气才能做到的洗炼丹田之效。 “又来了！”蹄下震动，羊兽感觉自己气运滔天，它来不及多想，急忙把那一道气团纳入体内。 气丝游走，开枝散叶般扎根在羊兽身内各处。 但很快，它就发现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东西钻入了它的脑袋，在疯狂地掠夺它的生机。 嘭！ 未等它有所动作，羊兽的眉心上倏然炸开一个小洞，身体干瘪着倒了下去。 但几息后，它又直挺挺地站起来，僵硬地扭动着身子。 更诡异的是，羊兽的脊背上莫名长出了数根狰狞的骨刺，一身灰毛变硬直起，形似铁针。 它动了动昏黄的眼珠，然后转头朝向惊愕的众人。 “怎么有点像……那个鬼人？！”云萝记起了药园中的一幕，小脸登时煞白。 “他娘的，这次又是什么鬼东西？”郝恶突然感觉有人从地下抓住了他的脚，他俯身看去，竟是一只干枯如骨的手！ “在地下！”齐梧爆喝一声，身若魅影，拉着云萝退后了几丈。 铮！ 叶红渔已然出手，剑光撕裂脆弱的地层，一下子露出了其中密密麻麻的可怖之物。 无数升腾如海的衰败灰气从地底接连不断地涌出，紧随其后的，是一双双亮起的血红鬼眼。 尸傀！ 数之不尽的尸傀伴随着灰气从地渊下爬出，像是一支从冥间归来的鬼物大军，要侵吞人世。 “陨圣坑放出来的，不仅仅只是血城！”鸦鸦面色一变，她终于明白那丝若有若无的不安来自哪里。 “一群千年前的死人，也配重见天日！”方脸大汉怒吼一声，神力爆发，一拳轰烂了迎面扑来的一头人形尸傀。 他的身后，巨灵族人一瞬散开，各展所能，巨力震动天地，转眼间就击溃了大片袭来的尸傀。 “呸！尔等巨灵族，也不过是千年前的战败之人！”不远处的乌龙狠狠啐了一口，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随后他胖手一招，一道恢弘的阵法升起，顷刻将所有人族笼罩了进去。 五色玄光对应五行轮转，构成一道生生不息的防御，挡住汹涌的尸潮。 其内的九山种子们分站五行之位，纷纷使出全力，击向成群的尸傀。 虽然尸傀中有不少人族修士遗躯，但此刻没有人敢留手。 另一侧，鸦鸦一摇铃铛，其余的夜月族心领神会，立刻施展法术抗衡尸潮。 而她则抖下一片黑羽，再次化身为乌鸦，展翅而起。 她需要去确认一些东西。 “这是尸气！”枯抓住一缕从地下逸散出的灰气，猛地一惊后明白过来。 那致使羊兽异变的根本不是什么五行灵气，而是这深埋于地底，千年不化的污秽尸气！ “这片尸海……”古寒尘不由想起了那一日沙海下情形，面如寒霜。 “本小姐……最讨厌这些东西了！”洛水灵手腕起落，抛出一张张湛蓝雷符，巨大的轰鸣声随即响彻耳畔。 “小姑奶奶，你省着点用！”方玄策心痛到滴血，驱雷符可不多见，他专修雷法，平日也只能篆刻出数张。 雷光喷涌，肃清邪秽，瞬间轰灭成堆的尸群，留下一大片焦黑的空地。 但很快，又有新的尸傀出现了！ 第八十九章 骸梯 地底下，无数灰败的尸气上涌出来，化作一团团游魂状的雾团四散而去。 “哞！”一头牛兽嘶吼起来，痛苦地倒下。 它的脑袋被一团灰雾罩住，不过几息的时间，它的皮肉下就鼓起一块块黑色的肉瘤，然后破皮而出，长成一根根黑色的倒刺。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所有雾团纷纷认准了周围的兽族，立刻吸附而上，钻入它们的身子，将它们异变成一头头没有意识，不知疼痛的鬼物。 “果然，是那些家伙捣得鬼！”乌鸦盘旋在空中，眼中似有冷笑。 兽族有实力的家伙一个都没有出现，来的全部是一群没头脑的愚昧弱兽，或者说，只是一群替死鬼。 “这些兽族，已经和尸傀一样了。”巨灵族的枯望着模样大变的兽族，深深皱眉，眼中露出一丝不解，“这么做，有何意义？” 不管是死而复生，还是借尸还魂，都是逆天之道，也只有在荒域这种隔绝了真正天地的地方才能重现，但……也必定是不完整的。 他一掌拍在一头朝他扑来的狼兽额上，五指囚牢般捏住狼兽身体，暗运秘术，从中抽出了一团扭曲的血焰。 “这是？！”枯吃了一惊，嘴唇嗫嚅了一下。 他是蛮鬼部中的异类，专修巫咒鬼卜之术，可他掌心的这道血焰却在被抽出的一刻破开了他的护体咒纹，甚至缠上了他的手指，试图钻进他的身子。 他冷哼一声，巨灵族强悍的肉身之力立即涌出，直接震碎了这一道血焰。 “这些尸化后的兽族和尸傀，是被人操控的！” “血祭？还是……”枯喃喃说道，眼中多了几分阴沉。 就在三族之修与尸傀大军疯狂交战之时，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黑影藏没在冥幽夜流之中，顺着奔流的黑水，从百里之外直入血城！ 涟漪微动。 莫白如同穿越了一层粘稠的薄膜，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城墙之上。 他回首望去，眼中只余血红一片，望不到外界。 “这里是……”莫白瞬间明白了过来，他似乎，被冥幽夜流带入了一座城中！ 他定睛瞧去，整座城像是被包裹在一团庞大无边的血气薄膜之中，而冥幽夜流刚好连接着血膜的尽头，在那里，黑水与血气交融，混合成了一种异样的颜色。 “逐夜……城？” “等等，我似乎在哪听过这个名字！”莫白的心神一刹恍惚，仿佛某种记忆被唤醒。 他用力摇了摇头，却感觉意识更加混沌，心神难以抑制地沉寂了下去。 然而他体内的玄元重息却在飞快运转，右臂上的龟灵纹主动浮现。 …… 心神世界中，黑暗无际，莫白的意识茫然不知其行。 突然，一头龙首龟身的巨兽撕开黑暗一角，驼负着一座古城缓缓走来。 霸下！ 它如真龙般古老强大，每一步都震荡空间，溢出的气息燃烧了无尽黑夜。 忽然，它的两颗星辰般的巨大眸子俯看了下来。 轰！ 混沌破碎，莫白闷哼一声，跌出了心神世界，浑身尽湿。 “霸下……曾背负此城！”莫白跪倒在地，大口喘着气。 他艰难地平复下颤动的心神，眼中仍有骇然。 这座城，乃人族之城。 是霸下背它入荒。 “逐夜城，为何九山的记载中不曾有它，是什么原因让它孤独地被埋葬在荒域之中？”莫白伸出手掌，手指抚过殷红的地砖。 城墙之上，尽是裂痕与血迹，更有扑面而来的浓浓血腥之味，而城内深处，则隐隐约约传来阵阵厮杀声，时大时小，不绝于耳。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沾染了先烈们的鲜血。” “他们不曾退却，直到流尽了身上的每一滴血。” “我能听到，这里有无数哀嚎和恸哭，但更多的……是不屈的战吼！” 莫白心有所见，仿佛看到了曾经的一幕幕。 人族死战，血洒荒城。 赤血流尽，永坠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莫白抬起脚，漫无目的地走着，但心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牵引着他，慢慢朝着城内的台阶下走去。 …… 血城外。 “不对，这些尸傀的目的不是我们！它们的目的……也是血城！” 在经过了接近一炷香的鏖战，三族之修与尸傀僵持在了血城下方二十丈开外的地方。 尸傀们在向外推进到此地后便不再继续前进，而是一个一个卧倒在地，爬上同类后层层叠上，堆成了一条直通血城的骸骨阶梯！ 尸傀铺路，骸骨作梯。 无声而诡异的场面让人望而却步。 倏然，冥幽夜流中无数幽鬼现身，它们纷纷脱离黑水，融入到骸骨阶梯之中，燃起惨白的鬼火。 随后，其上的尸傀躯体尽皆消融，只留下一排排向上叠起的灰白颅骨。 骸梯两侧，两道随行而上的血焰蓦然升起，幽凄地摇曳着，散发出不似凡间之火的阴冷。 那阴诡不定的血焰没有丝毫温度，竟是逐渐熄弱了逐夜城上的阳息之力，而骸梯上颅骨空洞的眼眶，则齐齐看向了众人。 “有不知名的存在也想插手血城！”乌鸦眯起了眼睛，阴云笼罩在它的心头。 这是阳谋！ 冥河阻碍已消，通往血城之路也已有，现在抛在众人面前的只剩一个问题…… 进，还是不进。 “算不出。”枯悄悄放下了手中开裂的血石，对着一旁的方脸大汉摇了摇头。 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 另一旁的小道士同样叹了口气，眼神复杂，他垂下的左掌心上，有一枚焦黑的木钱印记。 荒域隔绝天地，天数难测，现在更是乾坤无序，阴阳不定，前后之路皆是凶雾茫茫。 小道士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只无形大手在背后推动着一切，而他们只能随波逐流，任其摆布。 就在众人犹豫之际，有两道白影却不分先后地乍然冲出，直往血城而去！ “鹰裂！” “大师兄！” 风嘶鹰唳，翅击长空。 鹰裂身纵玄光，两只白羽挥到极致，化作一道白电流光，贴着节节骸梯直向血城飞去。 它谋划多日，只为这一刻！ “休想入城！”温润青年厉喝一声，毅然出手。 他单手捏印，玉掌上流光变幻，翻转间如握乾坤，掌纳天地。 一气大手印！ 霎时，灰蒙天际之下云气涌动，凝聚出一只云气巨手，那如山五指，好似能囚禁一方天地，牢牢锁住鹰裂身形，要将其囚禁摄拿。 “鹰裂，老子只帮你这一次！” 狂吼声出，一根擎天石棍悍然砸向云气巨手，虽然没有撼动巨手，但却在巨手指间撑开一条细缝。 咻！ 鹰裂猛地一缩羽翼，堪堪穿过指缝，它没有回头，径直撞上血城后消失不见。 第九十章 战 “九山子弟听令，绝不能让异族踏入逐夜城半步！” 眼见追不可及，温润青年当机立断，立刻转身立于骸梯之上，反手将一气大手印拍向下方的异族。 “找死！”占据在最前方的几名巨灵族修士闷吼一声，仓促还击之下被云气巨手一掌排开。 乘此机会，九山种子们立刻登上骸梯，连结成阵，拦住异族的去路。 “人族，让开此道，或许，还有一条生路！”方脸大汉上前一步，一指睥睨，霸道无匹。 既入荒域，何惧凶险。 这血城，他巨灵族一定要入！ 方脸大汉的身后，赤荒三凶部齐齐围上，蛮鬼部唤出一头头凶恶山鬼，水泽部驱使出各种怪异水流，幽岭部肉身隆起，并排成山。 “攻城！”乌鸦一摇铃铛，言简意赅地命令道。 顿时，夜月族的修士同时打出一道法术轰击在上方天幕，顷刻间黑气结群，侵蚀灰天，将夜月族上空的一方天穹染黑，如暗夜降临。 沐浴在黑夜之下，乌鸦感到舒服了几分，它啄了啄身上的羽毛，目光幽幽。 这座血城之中，绝对隐藏着大秘密，不仅仅是有关人族的。 即便不得，也要毁掉。 重阳之石，绝不容许存在于世！ “有意思，千年后的又一次联手吗？”猿空狞笑着，目光扫向周围，“只要没有那个半妖半兽的杂碎，那也无妨！” 自千年前边荒一战后，异族之盟分崩离析，其后荒域出世，三大异族之间亦有不少勾心斗角。 但此刻，却是如有默契地联合在了一起。 “熊莽，待会给我顶在前面。”狐小玉挂在黑熊的脖子上，对着它的耳朵咋呼道：“不要再睡觉了，快醒醒！” “哦……好的！”熊莽艰难地睁开眼皮，给了自己一巴掌。 它可不想再次被丢下。 “狼我也到了，看来的确是到了兽族兴衰的攸关之际。”鼠坏转了转眼珠，瞄了一眼不远处一头毫不起眼的土狼，收紧了肚皮上的肥肉。 除去那些被尸气侵蚀的弱兽，它们这些剩下的兽族，皆是来自十三大部的纯种兽修，有着各自老祖宗传下的法旨。 片刻间，紧张的气氛无声地弥漫开来，一如暴雨前的宁静，暗云涌动，落针可闻。 三大异族强势逼上，誓要争夺血城入口……骸梯之道。 大战，一触即发！ “异族，踏上此路者……死！”温润青年冷然轻语，身上气息在一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好似人王苏醒，不怒而威，决然迎上一干异族。 明明只是气海境的实力，却盖压一众异族强修。 那浩瀚如海的元气喷涌溢出，搅动了四方风云，仿佛是对气海境最好的诠释！ “这难道是……气海境大圆满？”乌鸦心神震鸣，它的爪中，不由多了一面月牙令牌。 大圆满之境，同境无敌，甚至能越界而战！ “凭这个就想让我等退却，还不够！”方脸大汉怒目低吼，破开施压在身的气势，一头驾着雷云的鬼怪出现在他身后。 强不强，还要斗过一场才知道。 “那凭这个呢！”一道突兀的瘦削人影闪过，冷冷开口。 他满身血污，脸上更有数条伤疤，手中银光翻飞，似蛟龙腾海穿梭在异修之中，所过之处异族纷纷避其锋芒，硬是让他从中凿出一条通路。 “啊！” 一名水泽部的巨灵族修士躲闪不及，连护身水罩都没有放出，便被瘦削人影一击刺穿了天灵，收去了生命。 噔！ 瘦削人影纵跃到骸梯之前，一抬手，足足七八个水缸大小的头颅滴溜溜地滚到方脸大汉面前，皆是巨灵族之人的首级。 骸梯上，齐梧一凝眸：“是那家伙！” “谁？” “七兀山荆鸣，绝杀道的传人。” “杀我巨灵族这么多人，你……该死！”方脸大汉脸色铁青，杀意升到极致，正欲出手，却被另一个身着血色雾气铠甲的巨灵族男子拦住。 “蛰，你要做的，是进入血城。”身穿血色雾甲巨灵族男子眉目含煞，瓮声道：“这个人族，交给我！” “幽岭部，崒！”他自报姓名，对着荆鸣一指，说话间已然动手！ “就用你的命来偿还我的族人！” 崒身上的血雾铠甲幻作七八条触手暴涨而出，彼此交缠后合成一个形似大口的利齿之物，噬咬一般吞向荆鸣。 幽岭部虽然坚持巨灵族传统，精修肉身之力，但这么多年来，也琢磨出了不少其他门路。 这血煞铠就是其中之一。 从天地间抽取万物煞气，与自身血肉相连，供养煞灵，好比蛮鬼部的以身养鬼，棘手非常。 “绝杀道，地字……十三连匕！”荆鸣没有废话，一上来便是杀招。 他之所以身形如此瘦削，正是因为绝杀道的缘故。 刚开始的绝杀道难以控制，甚至连他自己的气血和精气都会绝灭，但，只要挺过了一次次绝死的境地。 那便……鬼神难敌！ 十三道银芒亮起，灿如星流。 嘭！嘭！嘭！ 抓向荆鸣的血雾触手在空中接连爆开，散作团团血气，嗡鸣着收缩回去。 “没用的，我的肉身越强，血煞铠就越强。”巨灵族男子缓缓道，身上血雾依旧，甚至更加浓厚了三分。 浓烈的煞意散出，蕴含着一种令人疯狂的气息，血色涌动之间，更显邪魅，竟是在吸取他的气血之力。 片刻后，血雾覆盖崒的全身，将他包裹在内，慢慢形成一副布满尖刺的狰狞铠甲。 “现在才刚刚开始，我会一点一点捏碎你的骨头。”崒扭了扭脖子，冰冷的声音从血铠下传出。 “废话那么多，要打就打！”猿空不耐烦道，直接怪笑着抡起石棍砸向人族撑起的小五行之阵。 它要打破僵持，搅浑局面。 铮！ 剑光迎出，叶红渔仗剑出阵，她的气势攀升，赫然突破了一大步。 “兽族，你要为那日之举付出代价。” “那就来试试看啊！”猿空狞笑，挥棍再起。 在交错的棍影与剑光中，人族与异族之间的大战终于彻底爆发。 “就让我看看，所谓的气海境大圆满，能有多强！” “雷鬼！” 方脸大汉一声招呼，背后雷鬼长舌一卷，吞吐电光，缠绕在方脸大汉身上，随着他一同冲出。 “拜月。” 黑羽飘落，鸦鸦褪去鸦形，赤足轻移，一尘不染，她的样子圣洁无比，像是祈祷的少女，双手向上捧出。 一轮银辉在她手中冉冉升起。 雷霆咆哮，黑夜银辉，两式极强之招朝着人族当头压下。 “人族，重明！”温润青年一甩手，周身元气惊涛骇浪般震起。 一气大手印一掌临空，势如开天，云气巨手横扫四野，分开异族阵型，他一人踏步而出，独战方脸大汉和夜月族少女。 “好强！”洛水灵惊呼道，巨大的动静赫然冲击到了这边。 “他走的路和普通修士不一样，丹田海纳百川，气海浩如天河，也只有这样才能撑起这种不世功法。”虚天藏一眼便认出了温润青年所使的一气大手印。 “全力出手吧！”古寒尘认准了一个异族，纵身出阵。 第九十一章 英灵不死 逐夜城中，鹰裂小心翼翼地前行着。 “终于进来了！” “必须尽快找到封印之地。” 它望着爪中已经几近干瘪的心脏，有些忧心忡忡。 忽然，一道道沉重的踏步声打破了城内的寂静。 咚……咚……咚！ 鹰裂猛地抬头，一群不似活人的将士从黑暗中走出。 他们一个个身影虚淡，宛若游魂，背负着长枪，明明脚不沾地，却在布满血污的石板上踩踏出重重的声响。 他们的眉心处，皆有一道竖立着的血痕，身上的盔甲血迹斑斑，眼神空洞而冷漠。 唯独，在见到鹰裂的一刹那，周遭所有将士的空洞眼窝内，皆浮现出浓烈的红芒！ “异族，死！” 背上长枪自行解下，被他们反手握住，然后跨步蹲腰，一枪投出！ 赤血秘技，射日枪！ 长枪烈芒，如长虹贯日般索命夺魂，射杀一切来犯之敌。 枪尖与空气剧烈摩擦，产生青色的火焰，迎风而涨，炽热的气息灼烧成浪，滚滚排开。 “这是……人族当年的赤血军！你们的军魂居然还未磨灭！” “不，这不是军魂！你们竟然……将自己的灵魂囚禁在这里！” “啊！”鹰裂惨叫一声，血洒长空。 在与赤血军照面的一刻，它便被一根炽烈长枪射穿胸脯。 避无可避，这是锁定灵魂的一击。 “我鹰裂死在这里，也无话可说……只是没能完成……族老的重托……有负兽族！” 它振翅长鸣，挣扎着飞起，凌乱的鹰羽如雨般散落，然而数十根赤血长枪瞬间接踵而至，将它在空中洞穿，死死钉在血泥般的城墙上。 鲜血，顺着城砖的裂缝，缓缓渗下。 …… “人族，受死吧！”崒伸手一握，一把由血煞之力凝聚出的开山大斧出现在他手中。 四溢的煞气混合着腥风刮起，崒巨力举起，一斧劈出。 荆鸣不语，只是冷漠地看着他。 他的地字十三连匕，岂是只有这种程度！ 在他眼中，崒身上的血雾铠甲上出现了十三个虚淡到极点的印记，不论血煞铠如何变化，这十三个印记始终如影随形地附在其上。 这些，都是崒的死穴！ 在巨斧临身的一瞬间，荆鸣动了。 他险而又险地避开了削面一斧，整个人柔若无骨地贴着地面滑行到崒的身下，对着他的膝骨一匕刺下。 “不可能！”崒痛呼一声，右腿重重跪下，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血煞铠汲万物煞气而成，在附体后可以说比他的肉体还要强，但现在却是如同纸糊，根本挡不住对方一击。 然而未等崒站起，荆鸣已经腾跃到他身后，藏在手中的第二匕一瞬落下。 哧！ 崒的椎骨上，一个血洞乍现而出，汩汩地向外冒着血水。 “不！”崒惊吼道，浑身凉意透体。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惧意，那两处被刺穿的地方在一夕间失去了所有知觉，仿佛已经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了。 “血煞体！” 生死之际，崒不顾一切地放开了对血煞铠的压制，唤醒了其内沉睡的煞灵。 煞灵在苏醒的一刻，就疯狂地掠夺着崒体内的气血。 短短数息，崒整个人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然后由煞灵接管了对身体的控制。 血煞铠重新变回雾状，但却生出了一对血红眸子，盘踞在崒的胸前，无数锋利的触手蛇舞般扫荡开来。 然而……于事无补。 荆鸣的每一匕都能准确地刺破血煞的薄弱之处，无论它如何躲闪。 短短几十息，十三处印记一一被荆鸣刺穿。 当最后一处印记破灭时，血煞铠全然崩坏，碎成一地的雾气，再难凝聚。 崒轰然倒下。 他的身体上，十三处伤口犹如一个个冰冷死寂的黑洞，气血、精气全部被绝灭，如同破碎的镜面，永远也无法恢复。 这正是地字十三连匕的可怕之处，每一匕，都能灭绝生机。 当十三处印记全部破灭后，就会形成一圈断气绝脉的枯寂死穴，彻底断绝对方的生路。 “崒！”方脸大汉血目喷火，他和崒乃是旧识，虽然不是同一个部落，但同为赤荒三凶部之人，过去曾有不少交集。 那血煞铠，亦有蛮鬼部的一份力。 “雷鬼！阴神雷！” 方脸大汉含恨而击，一道阴沉的黑色雷霆自他身后的雷鬼吐出，不断吸收着空中残余的尸气和死气，将各种秽力纳入其中。 黑雷化形，形似黑蟒，竟是引动了一旁冥幽夜流中的大片阴气，轰破了重明的云气巨手，带着能灭人心神的阴暗雷力，直往人族轰去。 “阴晦之物，也配称雷！” 冷喝声起，小道士玄袍鼓起，一掌拍天，掌生雷纹。 耀目的雷芒贯通他的掌心与灰天，与落下的黑雷猛烈轰击，互相殛灭。 “那个……大师兄？”小道士来到温润青年身旁，弱弱地问道：“同样都是使雷的，不如就让我和他一决高下吧。” “你自己小心。”重明点了点头，蛰和鸦鸦的境界都高他一筹，他以一敌二，虽未曾败，但也消耗了不少元气。 “所谓雷霆，乃煌煌大气，诛邪罚恶之道，岂是你这般阴恶之沉物。”小道士一改平日嬉笑，正色凛然地望向蛰，双目中雷光涌动。 一丝丝白色的电蛇缭绕在他的身上，将他用簪子束住的长发激得立起。 “人族，你们……都要死！”蛰杀意满腔，不再多言，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颗黑色珠子，然后猛地捏碎。 “雷鬼，恶魂狱！” 霎时，数十个幽魂飞出，将小道士团团围住，吸食着他四周凝聚出的雷云和电气。 幽邪之物畏惧雷霆，但蛰的这些幽魂则是用雷鬼不断祭炼后剩下的异变之物，专门吞噬雷霆，以雷为食。 “祭舞，祀月！”半空中，鸦鸦一甩衣袖，身形转动开来，如临尘仙子，翩翩起舞。 夜幕下，突现一轮模糊月影。 在月影升起的一刻，所有夜月族修士仿佛受到了某种加持，一个个不知疲倦地施放着法术，变得更加难缠。 暗夜、月出，正是夜月族的最强之时！ “大师兄，我们……挡不住了！” “这片白骨阶梯，在削弱我们的修为！”小胖子夹在人群中吐出一口血沫，心急如焚道。 小五行之阵在维持了一柱香后便受到不明异力的侵蚀，在艰难地支撑了一阵后就崩溃开来，再难为继。九山种子们只能各自为战，很快就被异族修士们冲上了骸梯。 强悍的巨灵族撕开人族的防御，步步逼上；夜月族紧随其后，不断以法术压制；而狡诈的兽族则游离在外，暗中偷袭着那些修为较弱的人族。 鲜血，开始蔓延。 第九十二章 归来 “还差一点……”一头土狼在咬穿一名两缺山的九山种子的喉咙后，目光不经意地瞥向下方。 在悄然吸食了大量血液后，骸梯最下面一排的颅骨的眼眶中，不知何时冒出了诡异的血焰，如同鬼眼一般，渗人无比。 然而这番变化，只有兽族注意到了。 但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缓缓而来。 墨绿色的鸦羽迎风猎猎，来人银眸黑发，眼神如渊。 妖异的力量从他身上溢散出来，辟开骸梯上洒落的血雨，不沾一滴。 “银装素裹，白雪丰城。”鹤妖痴痴地望着巍峨血城，像是在回忆什么。 但随后，他的眼中爆发出无尽凶芒，澎湃的妖力疯狂涌动。 “不论是人也好，妖也好，都无所谓。” “但兽族，唯独你们……不可原谅！” 他低吼着，一只形似弯月的蔽天黑翼从他背后向上撩出，蓦地斩向一干兽族。 黑翼如轮，夺人心神，更含有无尽晦暗锐芒，似能斩裂苍穹！ 感受到掠过头顶的惊人妖力，鸦鸦不禁失声尖叫道：“古银城你疯了！” 兽族虽然受到各方的排挤，但明面上还是巨灵族和夜月族的同盟，更何况此刻还需要借助它们的力量来对付人族。 然而鹤妖不闻不问，双手推开，挥翼而去，眼中只含冰冷杀意。 一羽，裂穹！ 骸梯上，熊莽狂吼一声，身形拔高数丈，它继承了熊族强大的肉体，厚实的毛皮比防御灵器还要坚硬，但……依旧难挡黑翼之威！ 呲啦！ 它的胸口飙出一道如柱血泉，身子直挺挺地倒下，滚落骸梯，连阻挡黑翼片刻都不能做到。 “杂碎！我要你死！”猿空怒目呲牙，金毛如火，它放弃了与它对战的叶红渔，直奔鹤妖而来。 浑天三十六棍转动起来，横扫灰天，携千钧之力悍然迎上黑翼，震彻寰宇。 轰！ 骸梯震颤，附近几名受到波及的异族更是毫无防备地炸裂开来，化为蓬蓬血雨。 “幻翎咒。”鹤妖冷冷一笑，银眸闪烁，肩头一簇鸦羽飘然落下。 猿空身形蓦然一顿。 “还有你。”鹤妖从容漫步，踏上骸梯，伸手轻轻一划，挥向不远处的一头土狼。 第二羽，湮空！ 黑羽环空，如断魂之镰，起落无声。浓浓黑芒噬人心神，甚至撕开了夜月族头顶上的夜幕。 狼我寒毛直立，一股前所未有的死意缠上它的心头，它直接低吼着躬身跃出，一团火焰从它身上窜起。 燃烧血脉！ “又来一个疯子！”洛水灵心中一揪，长鞭抽开一名近身的夜月族修士，望向虚天藏，“你还不出手吗？” 骸梯上，厮杀不歇，温润青年护住了已退至尾部的人族，拦下了悍不畏死的赤荒三凶部，以一人之力对抗如山之威。 他的面色苍白，体内的元气比平时流逝得更快，一抹忧色爬上眼眸。 小道士被蛰封锁在一片幽魂和黑雷组成的牢狱之中，黑白二色的雷霆如宿敌般疯狂纠缠，难以抽身；古寒尘和荆鸣，则分别被两名裹在黑袍中的夜月族修士拖住了。 而齐梧等人亦是气息低迷。 “还不到时候……”虚天藏摇了摇头，捏了捏发白的指尖，沉声道:“异族真正的手段还没有施展，我不能轻易出手。” 他身负王城重任，必须以大局为重，防备着引起荒域异变的真正黑手。 另一侧，已经被鹤妖斩成两段的狼我莫名地笑了。 “我是要死了，但你们……也逃不了！” “这一次……是我兽族……赢了！” 它用尽最后的力气，支起半截身子，仰天长嗥，枯萎的狼躯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随即，一股不同寻常的力量注入到底下的骸梯中，似乎引动了什么。 又是十多层血火蓦然升起，顷刻间席卷大半骸梯，一个个惨白的颅骨晃动起来，变得越发活络和诡异，血红的眼眶齐齐转向了众人，张开了下颚。 “献祭？”枯退后一步，心道不妙。 他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像是被什么绝世凶兽盯上了，隐藏在身后的山鬼亦是发出惊恐的呜咽。 咔……咔…… 不消片刻，骸梯上颅骨转动，发出一阵阵骇人的鬼哭之声，整条白骨阶梯开始剧烈晃动，起起伏伏，仿佛要挣脱束缚。 “不好！”虚天藏稳住身形，但面色却是大变，“我们都错了！” …… 踏……踏…… 接连的重踏声踩碎了逐夜城的寂静，随后，一道沉闷的战鼓声响起。 一股无法言语的悲壮气息弥漫开来，城内忽然刮起阵阵削骨寒风，断裂的军旗上，赤血二字迎风招展。 盔甲声响，战戈雷动。 残破的血石板上，有一道不同的赤影缓步走出。 他如同一尊浴血战神，拖着断刃的长枪，一步一个血脚印走来。那已成斑驳血铠的白鳞盔甲之下，看不清面容，但眉心那道血痕，却鲜红夺目，炽烈如火。 他仿佛是一道亘古不化的赤影，凝聚着不灭的意志，每走一步，逐夜城就颤动一分。 其后，数百名赤血将士亦步亦趋地跟随着，神情漠然，斑驳的血甲上红光透出，散发出腐朽的血气，汇聚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流。 战鼓声急，如破阵之曲烈人心血，更似归来的号角，那一双双空洞无神的眼眶中渐渐浮现出点点红芒。 “愿随将军死战！” “愿随将军死战！” 冰冷的声音响起，不含一丝温度，但一如生前所说，无怨无悔。 赤血军，他们以不入轮回为代价，将自己的灵魂永世锁在这座城内，任岁月腐朽，也要将那手中的血矛，插入任何胆敢跨入这里一步的异族的体内！ 千载沉消难灭昔年之志。 吾等，乃人族赤血之军，是人族边荒最后的希望！ 吾等，必将誓死守卫逐夜城，宁战至一兵一卒，也决不后退！ 哪怕身心俱灭，哪怕魂坠幽冥，哪怕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 唯此誓不能忘！ 血空下，赤影如虹，长枪向天。 “异族，杀！” 英灵不死！ 赤血长存！ 人族……不灭！ 第九十三章 夺魂 骸梯上，白骨立起，整个骸梯忽然缩成一团，凝聚出一只巨大的骨质独角，然后好似巨龙抬头般，将那根狰狞的白骨独角向上顶出。 轰！ 白骨独角猛地撞上逐夜城，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威力。 其上的力量，已经超出了涅血境，达到了一种恐怖的境地！ 噗……！ 仅仅一息，身处独角上端的人族尽皆重创，不少九山种子直接从上面栽落下去，生死不知。 重明的一气大手印竭力握住巨角，试图稳住众人，但根本无用，只是让他的胸口再添猩红。 一旁的虚天藏口角溢血，双手上乍现纯白火焰，炽焰之力焚烧开来，也难撼独角余威。 不仅如此，巨灵族和夜月族的修士亦是坠落大片，蛰被数十颗暴起的颅骨咬上，不得已断去了一臂；而鸦鸦只能再次化作乌鸦，挥翅而上，避开震荡的骸梯。 一瞬间，四族修士死伤超过半数。 更可怕的是，原本合拢的地渊再次张开大口，无边怨气冲天而起，带动底下沉积的尸气，汇成污秽的气浪一拥而上。 同刻，一旁沉寂多时的三条冥幽夜流亦是猛然躁动，翻涌着喷出如海的阴气，汇流而来。 异变的骸梯上，血焰颅骨桀桀怪笑着，好似恶鬼复苏。它们以四族修士的鲜血为引，不断吸收着上涌的秽气。 怨气、尸气、阴气在血焰颅骨中交融，凝炼出一种无比诡异的孽力，然后顺着白骨独角爬上，消蚀着逐夜城上的血气薄膜。 惊乱中，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在方才喷薄的阴气中，有一块残碑飞出，顷刻间化为了齑粉。 也就在此时，颠簸中的猿空忽然浑身一颤，一丝灰意爬上它的眼眸。 它那一身如火的金毛，在瞬间变成了枯败的灰色，体内的血脉被强行改变，就连那潜藏在最深处的一丝灭日金猿血脉，也被转眼吞噬。 低沉的怪笑响起，似哭似嚎，猿空的身躯蓦地拔高数丈，但其上血肉却在迅速消失。 随后，它的额头上破出一根独角，背后则生出一对骨翅。 “猿空！”紧紧抱住骸梯的狐小玉惊泣一声，一连串的变化太过突然，等它反应过来时，猿空已然失去了生息，化作了白骨模样。 “夺……夺……魂？”鼠坏颤颤巍巍，牙齿直打哆嗦，躲在后面不敢现身。 “吼！” 像是积压了千年的怨恨，猿空仰天恶吼，两团血色魂火自它眼眶升起。 紧接着，一圈浑浊而死寂的气势恶兽般凶狠袭出，好似扼住了众人喉咙，让他们难以喘息。 “这……已经超越了涅血境！”重明双手颤抖，抓住白骨独角的云气巨手倏然崩溃。 “不能让它入城！”虚天藏咬牙撑住，他的心头狂跳，眉心处浮现一道火焰印记。 砰！ 正此时，逐夜城上的血膜终于被孽力消融，厚重的城门被白骨独角缓缓顶开。 猿空振翅而起，毫无感情的目光俯视下来，仅仅一个眼神，便让众人心头大骇。尤其是鹤妖，一种来自血脉上的沉重压制将他死死按在原地，要让其俯首！ “休想！”鹤妖怒目而起，硬抗内外之威。 他的脊背发出碎裂的哀鸣，双腿上漫出血水，不肯弯曲的腿骨刺穿血肉，又在下一息消磨为粉。 这是惩罚。 兽族血脉，不可违逆。 但…… “我可从来……不承认……这肮脏的血脉！”鹤妖嘶吼着，眼中露出无尽疯狂，强烈的憎恨让他禁锢的妖力爆发，解开了一丝血脉上的压制。 “我……宁可是夜月妖族，宁可是人族，也绝不会是……兽族！” 上空，已经支离破碎的夜幕被鹤妖的妖力所吸引，化作点点黑光融入他的身体，为他争取到了一息之机。 第四羽，灭神！ 鹤妖七窍流血，奋力抬头，染血的银眸中万象更迭，光影变幻，最后统统融为一只升起的黑翼。 一只虚淡到极点的羽翼自其天灵掠出，起落刹那，弹指光阴。 此乃鹤妖最强一式，是他勘破了涅血境，明悟了神府境之路是以脑海为府，灵识为种，心神为火，孕育元神后，结合鹤族在幻术和心神上得天独厚的能力，创出的专斩神府境修士元神的至强之招。 这一式他境界未到，不能完全掌握，强行施展会受到极强的反噬，但…… 鹤妖一声不吭，银眸死死盯住猿空，直至眼中光芒消失，陷入黑暗。 幻翼无声，短短一息便到了猿空面门，直冲其颅，要灭其魂火。 啪！ 然而猿空只是轻轻一抓，白骨独角上的无尽孽力被其凭空摄来，在它掌中炼成一颗寂灭圆球。冰冷死寂的波动溢散出来，仿佛它握住的不是什么孽力，而是一轮凄凉大地，凋敝万物的黑日！ 骨指扣拢，黑球一息湮灭，散作厌恶人世的滔天孽力和惨绝的哀嚎，顺着猿空的骨指点出。 刹那间，幻翼凝住，再难前进一寸，在无声中归于虚无。 鹤妖、骸梯、大地，三者在一线间被贯穿，一同撵入下方的地渊之中。 “鹤妖……”鸦鸦目光一暗，她已经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了。 “竟然这般强大吗？”虚天藏眼中满是震惊，鹤妖那一式绝对跨入了神府境，却连猿空一根毫毛都伤不到。 轰隆！ 失去血膜的逐夜城，开始缓缓下降。 猿空伸手一招，孽力灌注，破碎的骸梯和白骨独角再度凝聚，撑住逐夜城，但相撞的余波却令四族修士二次受创。 下一刻，白骨巨角上邪氛骤起，血焰颅骨张开下颚，开始吸取其上众人流出的气血。 “它想杀了所有人！”枯冷汗直流，体内的气血之力不受控制地流逝着，让他生出一抹惊惶。 脚下的这片白骨骸梯，像是一个邪阵，在不断抽取众人的生机，反补着猿空。 “不能再拖了！”虚天藏猛地咬破指尖，挤出一滴精血。 纯白的火焰燃起，与他眉心的火焰印记相呼应，一股浩瀚玄虚的气息顿时弥漫出来，驱散了笼罩在人族周围的邪力。 血焰颅骨惊声尖叫，纷纷退缩回去，像是见到了什么克制之物。 虚天藏右手虚托，一盏由火焰幻化而成的铜灯悬于他的掌上，如同净世明灯一般，荡涤着四周的邪秽孽力。 “大……衍……”猿空开裂的眼窝中血火跳动，露出一抹忌惮，但更多的则是无尽怨恨。 它挥动骨翅，驱使孽力，直扑虚天藏而来。 “拦住它！”重明奋不顾身地冲出，他心知必须阻下猿空，为虚天藏争取时间。 一气大手印，破海！ 极招瞬成，元气如海，浪转成漩，一只巨大的手掌从元气漩涡中伸出，推动滚滚气浪，犹如排山倒海，怒而击天。 一时间，陨圣坑内元气逆流，共抗猿空。 “蝼……蚁……！” 猿空一爪拍下，漆黑的孽力附着在骨爪上，宛如怨魂缠绕，爪间生显万物破灭之象。 只一瞬，巨掌烟消云散。 一爪，重明败！ 第九十四章 赤血军 “大师兄！”乌龙惊呼一声，立刻踉跄着跑出，扶住重明倒下的身子。 “天玄霸刃，沧海……一刀！” 危急中，古寒尘双掌合十，以掌为刀，穷一身之力斩出自己的最强一刀。 “重剑式，天地倒悬！”叶红渔紧随其后，亦是毫无保留地劈出一剑。 沧海一刀，如世事变幻无常，刀芒莫测不定，只能看到一条扭曲的细线接连天地，一闪而过；而虚明剑典则演化天倾之象，倒悬的剑光厚重如山，千峰压顶般盖压而下。 刀剑合击，威力更甚三分，形成一片断空的绝域，封住猿空前路。 “万化印！”郝恶全身毛孔溢血，脸上更是近乎狰狞。 数十根锁链以他为起点向外连出，借助云萝的同心咒，将人族众修残余的气血之力灌注给二人，让这一击的力量彻底超越了涅血境！ 然而…… 黑爪临空，破灭所有，那消融一切的孽力，仿佛只要沾上了一点，便可湮灭万物。 刀芒剑光在一息间皆碎裂为空，古寒尘、叶红渔先后倒下，咳血声此起彼伏。 郝恶等人更是受到严重反噬，一下昏倒在地，不知伤势。 人族众修倾尽最后的力量，也只是为虚天藏争到了三息。 终于，火焰铜灯像是听到了呼唤，灯芯处燃起一缕不同于天地间任何灵火的虚幻火焰。 虚天藏掌托铜灯，虚幻火焰随他而动，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宛如一朵纯洁的莲花。 在这一刻，所有人族都觉得，那缠身的阴邪如潮落般慢慢退去，枯竭的气血逐渐回复了一丝。 “去！” 虚天藏轻轻一吹，铜灯上的那缕虚幻火焰悠悠地飘向猿空，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但猿空却是连连退后。 在足足退后了十多丈后，猿空猛地伸手一抓，骸梯中的无数血焰被抽出，钻入它掌心的骨头中，随后无尽孽力融入进去，两个呼吸后，一团殷红的血焰出现在它手中。 血焰鬼气森森，暗含孽力，孕育着不容于世的污秽，仿佛是来自幽冥的恶火，带着洗脱不尽的罪孽，要侵蚀尘世，堕化一切。 “死……！”猿空骨指猛地合拢，将掌心血焰甩出，撞向飘来的虚幻火焰。 以火对火！ 血焰和虚火纠缠到一起，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但却在眨眼之间焚裂了空间。 天穹上出现无数裂缝，并开始塌陷，大量风气涌入，然后愈演愈烈，在上空呼啸，吹得众人身形不稳。 荒域，破开了一个缺口！ “走！”鸦鸦没有丝毫犹豫，在裂洞出现的那一刻便祭出一件灵器。 这件灵器品质不俗，隐隐有了法器的雏形，它释放出幽光，罩住鸦鸦和附近的十几名夜月族修士，然后以阵纹接连外界，带着他们强行遁出荒域。 蛰面色阴沉，赤荒三凶部可没有这样的灵器，而且那崩裂塌陷的空间之力，只要靠近一点，就足以在一瞬间抹杀他们。 而枯亦是面如死灰，嘴唇哆嗦，他不曾想过，昔日凶名冠绝边荒的赤荒三凶部也会有如此绝境。 整整十多息后，天地才重归平静，碎裂的穹顶慢慢愈合，两团相斗的火焰也悄然熄灭。 至此，人族再无可战之力。 绝望的气息泛荡出来，九山种子们面露哀色，团靠在一起，却无人退却。 边荒血脉，虽死无惧！ “只能……到此为止了吗？”虚天藏半跪在地，面容苦涩，这已经是他最后的手段。 砰！ 猿空踏上独角，深寒的目光略过众人看向逐夜城。 它，已然不耐烦。 千年的等待，在那不见天日的幽暗深渊，在那不存任何生机的死气地底，承受着生不可生，死亦不死的煎熬，怨恨是唯一的归宿。 但现在，一切都将跳出轮回。 待吾重归阳世，人族、巨灵，还有夜月，汝等……都要付出代价！ 猿空骨节作响，升腾的魂火俨然烧到了极致。 倏然，一记快如流星的赤芒从逐夜城中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它，其上烈芒化作赤龙，贯穿天穹，让人难以直视。 铛！ 一声巨响，猿空竟是被击得倒退数十步，在白骨独角上犁出一地焦黑的骨渣。 赤芒落地，不住地晃动，最后停作为一根赤血长枪。 一道道血红的身影从城门中走出，残破的甲胄发出沉闷的响声，宣告着昔日浴血之士的归来。 “异……族！” 冷冽声起，数百双猩红的眼睛齐齐张开，盯住下方，宛如赤龙开眼！ “这是……赤血军！”下方的古寒尘震惊道，无力的身子猛地一直。 赤血军，这支早已陨灭在千年前边荒一战中，只存在于传闻中的人族之军，竟然从逐夜城中再度归来。 哗！ 四溢的腥风夹杂着血雨落下，腐朽而呛鼻的血气弥漫在四周，挥之不去。 为首的一道赤影缓步走出，隐没在血盔下的赤瞳一凝，腰间长剑赫然出鞘。 霎时，血光铺地，杀气弥天。 “这股杀意……！” 所有异族修士在这一刻，只觉脖颈发凉，全身冰冷，如同待戮的羔羊般无力反抗。 就连猿空，亦是身形一滞。 “这究竟得斩杀了多少异族才能形成这样的杀意！”云萝靠在叶红渔身上，捂着小嘴，一口气也不敢喘。 一旁的齐梧亦是冷汗直流，心神为之一凛。 好在这股杀意并不针对人族，而且隐隐有护拢之意。 嘶！ 远处，猿空张口一吸，虽然只是一副骨躯，但它的喉骨却诡异地鼓胀出来，一阵阵阴冷死寂的风顿时被它从地渊下吸出，直卷而上。 刹那间，狂风为其所控，变作天地异象，一对狭长的兽瞳浮现在猿空身后的空中，黄绿的瞳孔中释放出无尽凶厉。 嘭！ 血甲碎裂，数十名赤血将士在这兽瞳一瞪之下化为了红烟。 “死战……不退！” 没有畏惧，数百名赤血甲士一步踏出，将手中赤血长枪猛烈投出，顿时一道道炽热焰流划破长空，宛如天火降世，要灭除一切异族。 第九十五章 赤血长存 “快退入城内！”重明长吼一声，强撑着起身，以秘法将人族众人托起，挪动到城门边上。 现在的白骨骸梯，已经不容许他们再待下去了。 另一边，见势不妙的鼠坏早就拉着狐小玉逃往骸梯的尾部，驾着一件飞梭灵器迅速脱离了陨圣坑的范围。 “该死！” 一旁愣神的巨灵族修士也终于反应过来，但还是慢了一步。 大片火雨急坠而来，数百道枪芒死死锁住他们身形，然后无情地扎下。 “来不及了！”枯哀叹一声，直接把心一横，从骸梯上跳了下去，眨眼就落入地渊中，失去了身影。 “啊！” 下一刻，残余的赤荒三凶部之人纷纷被赤血长枪洞穿，惨叫声不绝于耳。断去一臂的蛰左右挪腾，做着最后的挣扎，但也终究难逃一死。 他被数十根血矛接连洞穿，削成了肉泥。 砰！ 白骨独角在一刹崩坏，失去支撑的逐夜城猛地下坠，又被三条冥幽夜流拽住。 猿空怪嚎一声，悬空而起，与身后的庞大兽瞳合二为一，渐渐幻化成了一颗模糊的兽头。 随后，一个金色的“王”字出现在兽首之上，条条白纹泛出，赫然凝为一颗凶厉的吊睛虎首。 蛮荒兽相，戮灵白虎！ 吼！ 巨大的虎头张开狰狞血口，一吼震天。 风从虎！ 霎时，黑风席卷，撕碎火雨，又刮作削骨寒刀，将一众赤血甲士绞成血雾。 那近乎实质的虎头上，满是仇恨和疯狂之色。 沉积千年的仇，无法磨灭的恨，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爆发，今日任何阻它入城之人，皆要在虎口之下灰飞烟灭，不得善终！ “杀！” 无惧兽威和煞风，为首的那道赤影挥剑斩下，其后赤血甲士立即奋不顾身地冲出，没有一丝犹豫。 他们，是自愿囚禁在逐夜城中的灵魂，以不入轮回为代价方得以残存至今，而走出城门的后果……即是魂飞魄散！ 吾等早已身死，唯留执念永驻逐夜城，然腐朽之躯亦要爬起，以残魂之声呐喊。 异族……绝不容许踏入此城！ 嘭、嘭、嘭！ 赤影接二连三地炸开，化作团团血雾消散于天地间，只为阻挡蛮荒兽相一刻。 身已死，血犹热！ 所谓赤血军，就是忘却生死，用命和血铸就出的不屈之魂。 吾等，从未忘记昔年之誓，甘为人族赴死，生是如此，死后亦是如此！ 一如从前。 没有言语，最后一道赤影双手紧握，无数忠魂之血环绕其身，形成连绵不绝的血流，高亢的战声跨越时光而来，像是天雷击鼓，响彻云霄。 这是不屈的怒吼，是不灭的人魂！ 他们，一直都在！ 赤影轻颤，在血河中笔直地斩出一剑。 这一剑，杀意冲霄。 刹那，一道赤芒上辟灰天，下通地渊，贯穿荒域内外，其色血染百丈裂穹。 “这是……？！”古寒尘眼皮狂跳，身前的一剑仿佛要将天地都斩裂，但更令他在意的是，他在这一剑中，看到了一丝熟悉的轨迹。 天地悠悠，一念皆斩。 在足以沸人心神的烈劲中，戮灵虎首一口咬上通天赤芒，孽力翻涌间，黑红二色纠缠如阴阳，彻底撕破了血穹，一块块殷红的天壁落下，宛如血雨纷纷。 整个陨圣坑之地开始轻微地晃动。 赤光中，九山种子们和虚天藏等人目光迷离，心神震撼，恍惚中似乎看见了曾经的一角。 那日，残阳如血，天泣地哭。 一位少年将军背对众人。 一人，一剑，一城。 …… “将军，荒城外道已破，异族就要攻进来了！”一名浑身鲜血，上下有着多处伤口的甲士跌撞着跑上城墙，艰难地禀报道。 他的面前，是一位看不清面容的白袍少年。 “守了那么久，还是抵挡不住了吗？”少年轻声咳了一口，顺手擦去嘴角的朱红，但胸前的白袍却慢慢渗出红色。 “去准备最后的阵法吧……”少年平静道，却忽然一愣。 身前的甲士跪在地上，低着头，没有回答。 他的心脉早已俱碎，失去了生息，但到死仍握着手里的那半截赤血长枪。 “幸苦你了……”少年半跪而下，轻轻放平甲士的身体。 他缓缓站起身，穿上那一身已成血红的凤天百花甲，将长枪负在身后。 “就让我，为王城做最后一点事吧。” 他的目光，停留在在手中那柄血色长剑上。 …… 逐夜城外，厮杀不歇，破碎的大地上血流成河。 赤血军和从各地奔赴而来的人族修士，已经与异族血战了三天三夜，无数人族长眠在了这里，却不能安息。 边荒，已成血地。 “吾乃人族逐夜城赤血军镇灵将是也！全军将士，随我杀！”乱矢中，少年将军浴血高呼，挥剑击天，以一人之力拦下数百异修。 成堆的法术将他淹没，却不能让他后退一步。 他不死，人族就不会败。 “愿随将军死战！”残存的赤血军竭力嘶吼，一个个拖着残躯跟上那道身影，奏响了边荒最后一曲壮歌。 “赤血不绝，人族……不灭！” “吾等虽死，但亦有后人承吾等之志，杀尽异族！” “休想再进一步，除非……踏过吾等尸体！” 嘭！ 一名被巨灵族撕裂身躯的人族修士，在死前用牙咬住了巨灵族修士的手指，然后自碎丹田，引爆了藏在体内的数十张青炎火符。 “共赴……黄泉吧……”一名断肢的赤血甲士咧嘴一笑，不顾背后恶兽撕咬，而是反手把赤血长矛送入自己胸膛，将自己与身后的兽族一同钉死在尸堆上。 惨烈之象，无休无止。 直至三千赤血军、人族修，尽皆……战死。 …… 血染般的余晖下。 少年将军立在城前，身上血甲没有一片完好之处，数十根羽箭贯穿其身，周围堆满了小山一般的异族尸体。 鲜血，顺着他的剑刃滑下。 “能让本圣出手，人族，你足以自傲了！”一道淡漠的声音响起。 随后天地无光，一只白色的遮天虎爪从天宇降下，阴影罩住整个逐夜城，似乎要将一切都毁去。 少年将军怔怔地抬起头，鲜血早已迷了他的眼。 “杀……生剑……饮下我的赤心之血吧！” 语落，剑出。 刺入的，却是自己的心。 赤热的鲜血流出，散发出朦朦光辉，不含一丝杂质，仿佛是天地间最纯净的颜色。 嗡！ 一声令天地都要变色的剑鸣声响起，天空中突降漫天血雨。 …… 天穹上，裂痕无数，有无上存在交手，已经打裂了方圆千丈的苍穹，几乎快将整个边荒都打沉。 而下方大地上，则裂开了一个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巨大豁口，如同深渊一般隔断了大量异族之修，然后不断向内凹陷，塌陷成成千上万的坑洞。 “接下来……就……靠你们了……”少年将军动了动嘴唇，慢慢合上了双眼。 一座可葬天地的绝阵在这时升起，将逐夜城方圆百丈之地笼罩了进去，形成一圈下坠的绝域。 地动山摇中，夜，悄悄降临。 第九十六章 心 漫天血光中，凶煞的戮灵虎首轰然裂成两半。 猿空从蛮荒兽相中跌落出来，惨白的胸骨上出现一道裂缝，它看了一眼身下的地渊，又扫过城门前的那道身影。 一丝久违的心悸蔓上魂火。 当年，似乎也有这么一剑，伤到了它。 蝼蚁之行，不可饶恕！ 猿空骨节作响，怨火冲魂，它伸手一招，竟引得冥河震颤，为之俯首！ 三条冥幽夜流齐齐垂下一节，宛若臣服，其上幽魂泣鸣，自行散去后化为最纯粹的阴气隔空飘来，融入猿空的骨头。 登时，猿空的骨躯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深沉的黑液附上它的骨骼，慢慢地蠕动着，如同染上了一层墨色，但在这墨色之中，又隐隐长出了一根根晶莹的血丝。 不仅如此，下方地渊中，漆黑的空间渐渐扭曲，一团阴沉的气旋混杂着大量惊人的煞气旋转而出，仿佛是一只深恶的魔眼，直直地望向众人。 地煞！ 冥幽夜流、地煞，荒域两大诡邪之物竟在这一刻同时倒向猿空！ 冥河之力，能将尸气、死气转化为令生者退避的阴气，而地渊，则是将怨气和凶气孕育成诡异而恐怖的地煞。 这，本就是它的力量！ 现在，一切都齐了！ “归……来！”猿空魂火涌动，幽邪之声莫名响起。 旋即，孽力悬于其掌间，阴气渗出其体骨，煞风外绕其躯架。 猿空的骨躯上生出了一层模糊的煞气形体，与蠕动的黑液和密麻的血丝紧紧相连，仿佛变成了一具有血有肉，却又似活非活的生灵。 这，是三大异变之力在它身上结出的无常之果。 这，是属于幽冥的力量！ “还差一点……” 猿空魂火微动，受于血脉之限，它这副样子撑不了多久，所以也是时候让这一切结束了。 咔……！ 随意一瞥，灰空便已崩裂，现在就连荒域都压制不住它的力量！ 面对无尽兽威，逐夜城前，九山种子们全都站了起来，一个个身形挺直，目火燃烧，直视着猿空。 就算身体不听使唤，就算灵魂也在颤抖，他们也不曾退缩。 所谓人族，身死而魂不灭，魄散而气长存！ 这是在万年的抗争中打磨出的不屈脊骨。 吾等，宁折不弯！ …… 晃动的逐夜城下，一条尘封千年的地道中，一道身影默默独行。 方一踏入这里，莫白就感受到了一种空前压抑的气氛，体内的玄元重息竟变得格外缓慢。 脚下，湿滑的地砖泥泞非常，两侧开裂的墙缝中不断有血水依稀渗漏下来，仿佛是一条无回的血路，到处充斥着腥臭和腐烂的气味。 约莫走了半柱香的时间，莫白才堪堪走到尽头。 推开厚重的石门，一盏盏烛火随即亮起，里面是一座空旷的大殿，四周立柱上刻满了玄涩莫测的符文，在烛影中流散出朦胧的光辉。 在大殿的正前方，有一座祭台，放眼望去，上面摆满了一盏盏生锈的青铜古灯，锈迹斑斑的灯身上，有大片焦黄之色。 而且更令人讶异的是，它们，皆没有灯芯。 “这是……魂灯！”莫白心中一惊，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禁肃然起来。 这些，恐怕都是当年逐夜城将士们的寄命托魂之灯，存放着他们的一缕命魂，以此为芯，能知生死。 边荒一战，英雄尽逝，所有魂灯都已熄灭，唯有灯身存放在这里。 默然无言，莫白深深行了一礼，抚平心境，然后转头看向魂灯之后。 那里，有着一股不寻常的波动。 “奇怪，方才明明感觉到一种陌生的共鸣……”莫白转了一圈，露出迷惑之色，可周围并无异常。 注视良久，他摇了摇头，正打算放弃，突然，一圈淡淡的灰轮从他的眼底升起。 蛰伏许久的灰瞳再次出现。 一刹那，莫白心有所感，随着他的目光落去，平静的空间中泛起涟漪，波纹叠起之下，原先的祭台上竟慢慢显露出一颗干枯的心脏。 这颗心脏被千百盏魂灯围绕供奉着，虽已枯萎，却仍存有几分生机，在微弱地膨胀和收缩着。 随着它的起伏，整座大殿似乎也在轻微地颤动着。 祭台的下方，则是一块青玉圆盘，上面贴满了一张张血字黄符，隐约能看到其下被盖住的阵纹。其次，还有十多条锁链扣在圆盘外圈，连接到四方立柱上，每节锁扣上皆挂有一枚铜质的铃铛。 “这是一道封印！”莫白瞪大了眼睛，声音多了一丝颤抖。 青玉为基，玄纹为阵，血符为禁，铁锁为封，铜铃为镇，五种器物皆是上等灵器，虽历经岁月消磨，灵性流失大半，却仍能阻挡他的心神之感。 其上更有无名之心为祭，以心血勾连各大灵器，形成五重坚固的封印。 莫白深吸了一口气，此中的玄机深不可测，远超他的眼界。 他轻轻搭上青玉圆盘，心神感知下，一丝恐怖绝伦的气息勃然撞上，霎时，十余根锁链晃如惊雷，铜铃震裂崩音，黄符翻飞中，其上朱红之色迅速褪去。 莫白仅仅略微感受了一番，便连退数步，吐出一口鲜血。 “逐夜城……一定在镇压着什么！这道封印下面，有着无边的大恐怖！”莫白面色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好不容易稳住心神。 震撼间，一叠黄符燃起，顷刻烧成灰烬。 怦怦……怦…… 干枯心脏的跳动越发缓慢，几乎快要停住，它的表面枯暗无光，散发出虚弱之意，使得五重封印间不由出现了一抹滞涩。 也就在这瞬间，有一缕黑气从青玉圆盘的边缘处窜出，眨眼便罩住祭台，传出鬼哭狼嚎之声。 “不好！”莫白大惊失色，眼前的封印显然快要压制不住地下的存在了。 他有种预感，封印下面所镇压的，是一头绝世大凶。 一旦出世，必将掀起滔天大祸。 “怎么办？我必须要做些什么，绝对不能让下面的东西出来！” 寥寥数息，却如同经年般漫长，莫白浑身尽湿，面色煞白，他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单单连靠近都做不到。 这已经不是气血三境修士能够触碰的领域，其中涉及到了诸多禁忌。 焦急中，莫白忽然心头一热，一抹赤血自行流出，那种若隐若现的共鸣再度升起。 “对了，我的血！大爷爷说过，我的体内融合了苍涯大人留下的九山之血！”莫白忽然目光一亮，神情激动道。 九山之血，乃英灵之血，烙印着边荒的不屈之魂，可用以镇邪驱恶。 一念及此，他立刻伸出右手，抽出降霜剑轻轻割破手腕。 “不知名的先辈啊，你将自己的心取出，为我人族和边荒镇压无边大恐怖，也让我献上绵薄之力。请收下边荒后裔的鲜血，再一次封印它吧！” “今后的战斗，就由我们来继承！” 第九十七章 龙吟 鲜血滴下，散发出不同以往的光泽，浇灌在干枯的心脏上。 一抹别样的赤色流淌出来。 鲜艳如阳。 没有巨大的动静，周遭一切如常，但那颗干枯的心脏却渐渐焕发出生机，脉络里流淌出微弱的红光，顿时稳住了失衡的五重封印，让其重回一体。 玉、阵、符等封印之力循环往复，生生不绝，压下了那缕泄出的黑气。 “不！” 突然，莫白仿佛听到一声怨恨到极致的凄吼从遥远的外界传来，又好像是从封印底下透出，彼此合在一起，如同九幽之下的哭嚎和不容于世的恶咒，顷刻缠上他的身体，要让他坠入幽冥！ 恶念缠身，从未有过的灭绝死意将莫白一瞬淹没，如天地不留，万物有终。 躲不开，逃不掉。 仅仅一息，莫白的身体便如树木凋零般失去生机，体肤迅速枯萎，就连龟灵纹都阻止不了。 莫白竭力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像是溺水之人被呛住了喉咙，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心神衰退，脸上出现道道死气，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泛出大片黄斑，仿佛一只脚跨入了冥界。 他已经无法思考，求生的意识在黑暗和混沌中被冲刷殆尽。枯寂的脑海中，心神黯淡，像是风中的残烛，隐隐熄灭。 倏然，一丝特殊的意境从绝处挣出，发出无声的嘶吼，吊住了莫白最后一口气。 无生！ 就在这一息之机，祭台上的干枯心脏猛地跳动起来，跳动声竟与莫白心跳重合，四周魂灯上的铁锈倏地脱落，无数虚幻人影浮现出来。 他们围绕在莫白身边，仰天张口，似在齐声怒吼。 乍然，莫白的喉骨蓦地动了，陷入混沌的他双手无意识地向前虚托，脊背轻曲，微微张口，一个晦涩拗口的音节吐了出来。 刹那间，他的黑发无风飞扬，衣衫狂舞，体内沉寂的真元汇入百窍，如龙蛇游走，一道震天动地的吼声顿时从他喉咙内喷涌而出！ 吼！ 风云变幻，龙起大泽！ 长吟声力透血城，直上云霄，化作高亢之音，吟吟不绝，似吼似啸，带着亘古的气息从天而降，威临寰空。 逐夜城外，几乎将众人逼上绝路的猿空蓦地停顿在半空。 九山种子们亦是身形凝滞，如同木雕般一动不动，心神陷入恍惚。 下一刻，猿空魂火乍灭，孽力消散，邪异之躯如飞屑般飘去，无声化尘。 一道莫名的叹息声自祭台飘出，悄然远逝。 血城前，战至最后一刻的赤影轻轻一颤，将手中长剑插在身后，顶住腰背，而头颅，却缓缓低下。 然后像是得到了解脱，彻底消散。 “方才那道声音是什么？” “神通吗？” 九山种子面面相视，终于回过神来。 方才他们皆失神了一刹，而那一刹又给了他们一种极为漫长的感觉，如在光阴中沉眠了好几载，待到清醒时，方觉弹指一瞬，让人不知如何回味。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那孽力滔天的鬼物，已经被昔年的赤血军所斩灭。 重明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次荒域之争可谓变数横生，凶险异常，九山种子们折去近六成，只剩下现在的三四十人，但经过了此番磨炼，日后必有所成长。 而异族更是损失惨重，巨灵族、兽族几乎全数覆没，仅有夜月族逃得大半。 “活下来了啊……”郝恶挠了挠头，看向身旁的叶红渔、云萝和齐梧，“虽然有些不明白，不过……” “都在就好。” 虚天藏等人也终于放下心来，一个个毫无形象地躺倒在地，自幼在王城苦修的他们也算挺过了第一次试炼，没有辜负王城的嘱托。 “头好痛……我怎么，晕过去了？”昏迷中的方玄策费力地张开了眼，可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就看见一只白皙的拳头落了下来。 砰！ “你还是接着睡吧！” 黑暗再临，小道士直挺挺地晕过去。 洛水灵淡淡地收回拳头，往上面轻轻吹了一口气，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众人苦战时不醒，现在倒想悠哉地起来，做梦！ “别怪他了，被那种怪异之雷摆了一道，仅仅是昏过去就已经很不错了。”虚天藏坐起身子，轻咳了一声。 轰隆！ 这时，荒域突然震动，地煞破去后，原本被压制在下面的死气像是撕开了口子，水漫金山般的从地渊中涌出。 与此同时，三条冥幽夜流齐根而断，散去流形，逐夜城立刻倾坠而下。 “小心！” 重明有心托起众人，但比他更快的是升腾上来的死气，一种强烈的排斥感顿时出现在众人周围，将他们坠落的身形托举在空中。 “不要慌，这些死气毫无恶意，仅仅是聚拢上升，应该是荒域在平衡内外的生死二气。”虚天藏拉住浮空的小道士，如释重负道：“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可惜，未能入城一拜英灵。”古寒尘低叹一声，目送着逐夜城下去。 …… 莫白躺在冰冷的石砖上，身软如泥，体内生机十不存一。他的心神溃散，差点脱离肉体，脑海中仅有一丝火苗大小的心神之力，在微弱地摇曳着。 方才的生死关头，多亏有一点灵光护住了他的脑府，助他一吼惊天，重创了封印下的恐怖存在，也让他得知了一些事情。 他从逆血池中获得的，不仅仅是苍涯散出的九山之血，更有一式融于血脉中的神通！ 龙吟！ 不成涅血境，不掌神通。 但这式神通，却印在他的血脉里，随着龙血的复苏而觉醒。 龙吟之力，伤人灵魂。 这一吼之下，任你炼就元神，也要饮恨归虚。 也正是如此，方才能伤到封印下的大凶之物。 它本是一缕残魂，在封印和岁月的消磨下苟延残喘了千年，怨恨不消。千年来，它不断冲击封印，并分出魂丝侵蚀荒域各地，意图借助幽冥之力起死回生。 但奈何岁月如刀，刀刀催魂，早已身死的它也敌不过这光阴之力，魂体十不存一，又遭逢此次重创，只能在无尽怨憎中不甘地退去。 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头，莫白感觉有一道血气从祭台上传入他的体内，修补着他衰败的身体。 然而未及多想，他就渐渐飘浮了起来。 …… 很快，众人头顶上的灰空便破开了一道口子，大量外界元气涌入，在荒域内激起了道道气流，无数带有生之气息的人和物被气流裹挟，朝着天顶的缺口汇去。 而荒域的这番变化，自然也瞒不过大修的感知，先前夜月族的逃出更是惊动了各族的护道者。 在九山种子们被排出荒域的一刻，一只沧桑的大手瞬间将他们接走，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只留下后面数道气急败坏的吼声。 第九十八章 猜测 四月，细雨纷纷，山谷中落雨成帘，晶莹的水滴千丝万缕，似那数不尽的缠绵，为六芒山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 山脚下，一排木屋门扉半掩，隐约可以见到几道升起的青烟。 距离九代荒域之争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有余，莫白自归来后，便一直窝在六芒山养伤。 他的身体在逐夜城的地下大殿内受到了极大的损伤，心神更是枯竭一空，好不容易挺了过来，但也留下了诸多暗疾。 好在霸下诀锻体无双，再加上首鹤山和五牙山送来的壮神丹药，已让他恢复了不少。 期间，虚天藏曾在离开九山时见了莫白一面，赠了他一块驱寒的火玉，并告诉了他一些王城对于荒域所记载的秘闻。 云萝也曾拉着叶红渔来六芒山看望过他几次，带来了齐梧和郝恶两人的消息。 郝恶躲在九磐山埋头苦修，夜以继日地锤炼着他的磐石印。 而齐梧则是走进了七兀山的深处，去寻得蜕变之机，他在荒域之争的最后关头中，没有任何作为，潜杀道一法找不到一丝出手的机会，这让他耿耿于怀。 现在九山内，不论是齐梧等人，还是其他的种子们，一个个都铆足了劲地修炼，这次荒域之争所带给他们的，不仅仅是伤痛和不甘，还有变强的信念。 这些天来，莫白也一直在翻阅着古籍，结合了六芒山的藏书和虚天藏的临别所言，他对于荒域里面所发生的变化，也有了一些头绪和猜测。 那日，他在逐夜城下所见到的封印，镇压的很可能就是兽族千年前的最后一位大圣，虎阳大圣。 这位兽族大圣，据传在证得圣位不久后，便被巨灵族和夜月族的两大圣人老祖在边荒一战中拉去牵制人族的两位圣人，结果却陨落在了边荒。 它的死亡，致使边荒之地地形大变，死气千年不化，甚至结合了各族修士死后的残念，诞生出了荒域这等怪异的禁地。 且大圣虽死，却死而不僵，其残威压制一切大修，使得荒域百年一开，仅容许气血三境的修士进入其中，其内更是衍生出了诸般禁忌。 更有传闻，它流出的死血化为了冥幽夜流，终日狂澜不息，怨念则聚作了地煞，异化各族修士的尸体。 二者为祸一方，妄图颠覆阳界，重开幽冥，但后来被人族大能借助封灵石将其镇压。 而没有了大圣支撑的兽族，则渐渐衰颓，加上内斗严重和各族的排挤，仅仅百年就从远古第一大族跌至谷底，几乎沦为了巨灵族的附庸。 可惜双方貌合神离，为了崛起，兽族希望能找到埋葬在荒域内的虎阳大圣的残躯，借由大圣之尸来溯源圣兽血脉，重壮兽族之威。 在荒域开启之前，它们施展秘术引爆了埋骨在荒域内的数具王兽尸骸，将它们残留的气血引出，意图找到当年虎阳大圣的埋骨之地。 这飘散的古老王兽气血，刺激了荒域外的大量野兽，将它们的血脉强行拔高。 闯入六芒山的狼兽就是受此影响，开了灵智。 只是它们没想到，虎阳大圣竟有一缕残魂不灭，并在暗中图谋复生。 终于，在种种巧合和暗流的推动下，荒域内的四族之争，最终演变成了昔年两大禁忌存在的较量。 只可惜岁月变迁，它这缕残魂也不过是无根之萍，终究敌不过千年光阴的消磨，只能在逐夜城重聚的封印的镇压下再度败去。 而此次荒域之争后，四族之间亦是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巨灵族一反常态，对重创的赤荒三凶部不闻不问，宛如沉寂；夜月族还是一如既往地高居在星空岛上，冷瞰着大地；而兽族则再次退入了苍莽群山之中，蛰伏了起来。 边荒，得到了暂时的安宁。 …… 接下来的日子里，莫白也放下了心中的杂念，静下心来熟悉和稳固着自己的境界。 他将自己所学的功法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崩山拳、霸下诀、玄元重息、风雷步，每一种功法都重新推衍修习，有了一番新的体悟。 崩山拳的万钧之意他已悟得九分，跨过了举轻若重，到达了轻重自如的地步。对于“势”的运用，也上了一个台阶。 其中，突破最大的当属风雷步，这道步法本是从以爆气之法施展的气行术中蜕变而来，追求极致的速度，但莫白反复回想镇岳传承中苍涯大人的身形，在一次心血来潮中撤去了风雷之意，以不成熟的万钧之意代替，竟走出了几步带有巍然重势的特殊步伐，其势仿佛有了当初面对猿空时，对方所带给他的压迫之感。 但无奈万钧之意并不完整，致使步法有缺，所以莫白也只能暂时放下对风雷步的想法。 至于霸下诀和玄元重息，二者相辅相成，潜力无穷，只是非一朝一夕之间能够练就的。 为此，莫白特地向六爷爷请教了不少修炼霸下诀的心得，以及龟灵纹的种种，不断夯实着自己的根基。 转眼又是一月一晃而过。 这段时间里，莫白已经彻底稳固了自己的境界，实力更上一层，对于大圆满之境的感悟也越发深刻，其战力之强堪称同境无敌，敢与气海境修士叫板。 然而有关他大圆满之境的由来和体内玄水之力的变化，六芒山的古籍中记载不多，大爷爷等人也是眼界有限，所以他决定前往首鹤山一趟。 正好这次荒域之争的赏赐也该下来了，历来都是开放玉琼阁一个月。 作为九山之首，首鹤山有着一处存放诸多功法的神秘楼阁，名为玉琼阁，其内嵌藏着天地奇珍“养神之玉”，是修炼和悟道的绝佳之地。 虽说篱山璧中也有功法传承，但那里面都是由传承择人，有着很大的变数。而在玉琼阁内，九山子弟皆可以随意选择真正适合自己的功法。 莫白就希望能在玉琼阁中找到一本水属性的功法，来弥补自己单一的攻伐之术。 第九十九章 荒灵殿 六芒山，断界峰。 “小白，此次去往首鹤山，我们就不陪你去了。”大爷爷摸着莫白的头，和自己比划了一下，笑道：“又长高了一些呢。” “雏鸟终究是要长大的。”四爷爷淡淡道，瞥了大爷爷一眼，“你难道还想庇护小白一辈子？” “这倒不是。”大爷爷感慨了一下，转首道:“想来首鹤山那边也该有个定论了。” “有些事情，无论我们几个老家伙再怎么猜测，也比不上乌洛大人之言，他对于荒域有着非同寻常的了解。” “而且玉琼阁中藏书众多，有不少古修士留下的古籍，有时间的话可以翻阅一下。” 莫白用力地点了点头，全都一一记下。 “到了首鹤山，一定要注意言行。”一旁的三爷爷一边嘱咐道，一边拴紧连山锁。 之后，莫白便辞别大爷爷等人，登上了方鼎状的云山车，叩响了内壁，片刻后便化作一道黑光远逝而去。 一个时辰后。 “你终于来了。”云萝撑着脑袋坐在连山锁旁边的一块石阶上，正幽怨地看着他。 “你足足慢了一个时辰！” 少女心中气极，白嫩的脸颊高高鼓起，宛如一只受气的小猫，让人心生不忍。 五牙山离六芒山较近，所以云萝在到达后首鹤山后，便决定等一等莫白，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闻言，莫白只能抱歉地挠了挠头，他对云山车的控制还不是很熟悉，一路上磕磕绊绊，颠簸非常，耗去了不少功夫。 不过云萝也只是故作生气，在埋怨了一阵后就立刻拉着莫白赶往负碑石台。 不一会，他们便来到了地方。 此时的石台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皆是荒域一行后归来的九山种子们。 察觉到几道投来的熟悉目光，莫白朝着人群中的叶红渔等几位相熟之人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前方。 那里，首鹤山的首座麻花辫老者，正站立在中央石柱上，身形挺拔，手下的木杖宛如虬枝般扎根在上。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麻花辫老者目光微凝，暗暗扫过全场，一个眼神便已心中有数。 “人齐了。”麻花辫老者心中默念一声，随后苍老的大手翻手一转。 风云为之变幻。 刹时，石台上的众人只觉天旋地转，景象变迁，更伴有几分腾云驾雾之感，等到他们回过神来时，已经身处于另一个地方。 “大罗兜手，果然玄妙非凡。”莫白心道一声，按捺下脑海中的晕眩之感，运气提神，然后打量起眼前的无名之地来。 这是一处空旷的大殿，十多根盘纹立柱顶立在殿堂的两侧，似乎暗合某种阵法，而四方的角顶上则各挂着一个工巧的塔形铜铃。 前方烛火微弱，隐约可见到有一方宽厚石台，上面摆放着一个古旧的香炉，缭绕的白烟后，是一块块挂着的青黄木牌。 四周静谧无声，但昏暗中却透露出一丝庄严。 “此处乃我边荒九山祭奠英灵之地，名为‘荒灵殿’！”麻花辫老者声音严肃，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众人前方，他轻身走上前去，在石台前微微躬身。 “这一个个木牌上面，均刻着我边荒九山逝去的子弟之名。” “他们都是我人族的好儿郎，没有辜负九山的血脉！” 麻花辫老者眼神忧沧，拂过眼前的木牌，仿佛要记住那一个个名字。 “你们要记住，不管岁月如何变化，荒灵殿的香火也绝不会断，这是要告诉那些长眠边荒的英灵，我等从未忘记他们！” “九山，因他们……而荣！” 麻花辫老者神情激昂，胸膛起伏，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可每当进入此地，他仍旧无法平静。 或许，边荒之地的宿怨和血性早已融入了我们的骨血，无法沉默。 九山后裔，注定要背负此宿命。 “点香！” 话音落，数十根魂香幽幽燃起，苍老的声音似吟似唱： “一敬人族边荒，山河永陷之殇！” “二敬人族九山，英灵铸我人魂！” “三敬人族之修，赤血万古不休！” 足足三敬，敬尽人族边荒、九山英灵和赤忱之修，敬先烈，更敬自己。 如赤血之军不忘之誓，存千年而不朽，敢叫鬼神动容，这是一种不灭精神的传承。 是人之魂！ 大殿内，四角铜铃轻声相和，九山种子们目露坚决，他们将彻底蜕去青涩，肩负起祖祖辈辈传下的重担和万千英灵的遗志。 为人族而战，与九山共亡。 云萝双手合十，闭目祈祷着，一滴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而她身旁的莫白，则在抑制不住地颤抖着，脸上泛现汹涌的潮红，他的体内，赤血激烈反应，似在回应着什么。 “边荒九代后裔，上前刻名！” 麻花辫老者大袖一挥，一块块木牌登时出现在石台上，静静地等待着。 九山种子们的神情皆是一刹肃穆，他们明白，木牌虽然不会立刻示出，但终有一日会悬挂于上。 这是九山后裔必然的命运。 我等终将死去，然我名永刻边荒。 重明率先走出，乌龙紧跟其后，随后叶红渔、齐梧、郝恶等人一个接着一个走上前去，在木牌上郑重地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云萝轻轻拉了一下还在恍惚中的莫白，他怔怔地跟了上去，然后下意识地拿起一块略感粗糙的木牌，指尖气劲迸发，一笔一划，缓缓刻下。 嗒！ 莫白将刻有自己名字的木牌轻轻放下，但抬头间，他忽然透过白雾，在六芒山所在方位的那一排木牌上，看到了一个苍劲有力的字。 苍！ “难道是……苍涯大人？”莫白怔了一下，心中没由来地泛起一阵感慨。 天骄早逝，令人叹惋。 轻叹一声后，莫白默默走下，眼神却越发坚定。 他，早已不再是那个不知忧愁的懵懂少年，继承了苍涯大人遗志和融入了九山英灵之血的他，必将肩负起边荒与人族。 蓦然间，莫白似乎又看见那个背对着自己的青衣男子。 宿命的又一个轮回，开启了。 第一百章 玉琼 荒灵殿中，烛影阑珊，沉重的氛围久久不散。 当最后一位九山种子在木牌上刻下名字之后，石台上的魂香也同时燃尽。 一点点幽光从大殿中浮现出来，如同夏夜的萤火，将台下的九山种子们团团围住。 幽光之中，似乎是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静静感受着柔和光晕的抚摸，像是徜徉在温柔的水波中，洗去了一身疲惫。 麻花辫老者默默地注视着他们，枯褶的老脸上罕见地露出了笑容。 魂光显现，薪火相传。 这是一种托付。 数十息后。 幽光散尽，一切如初。 但是每个九山种子都觉得脑海中多了一点什么。 等到他们渐渐回神，麻花辫老者这才开口道：“你们已经得到了九山英灵的承认，此后算是彻底踏上了边荒修士这条险阻之道，也是时候知道一些边荒的秘辛了。” “这次的荒域之争变数颇多，有异族大修暗中插手，干涉了荒域原本的形迹，使得它提前出世。” “其始作俑者正是兽族！” 麻花辫老者冷冷一笑，接着说道： “你们可能也已经听到了一些传闻，兽族正是为了寻找它们那位曾经陨落在边荒的虎族大圣……虎阳大圣的尸首，妄图以大圣尸躯来纯化一族血脉。” “只可惜，它们虽然找到了封印之地，却没能成功，甚至牺牲了拥有大圣血脉的直系后裔。” “兽族此番可谓得不偿失，据说其十三大部也因此发生了不小的动荡，最后不得不收缩势力，藏伏在苍莽群山之中。” “而那座在荒域内现身的逐夜古城，乃是我人族千年前镇守边荒的不灭雄城。千年前，若非它以人城俱亡的代价挡下了异族不休的攻势，边荒很可能就此沦陷。” “可就算如此，其残城之躯仍为我人族镇压着兽族大圣的尸首和它们的气运。” “但只因此中涉及到了大圣之忌，故而它从边荒的历史长河中被抹去了，成为了不可言，不可记的存在。” “不过现在你们身上已经沾染了它的气息，所以可以存有有关它的记忆。” 麻花辫老者正了正色，眼神凝重。 千年前的边荒之战，三大异族齐攻人族，掀起无尽战火，人族赤血军苦守逐夜城，无数修士埋骨边荒。 为人族续，逐夜城以一城英魂为祭，开启禁忌阵法，葬灭方圆百里异族，与数万异修一同永远地埋在了边荒。这场惨烈之战最终引发了圣人交手，兽族的虎阳大圣也因此陨落在了边荒。 此战后，人族和三大异族定下了千年不战之约。 其后，虎阳大圣的陨落之地衍化出荒域，逐夜城亦跟着沉入其中，只是被人族圣人施以手段，镇压着大圣的不灭之躯。 麻花辫老者足足讲了两个时辰，才稍稍缓了一口气。边荒的秘闻还有很多，非三言两语能够道尽。 莫白听得非常认真，一字不拉，只是心中仍有几分疑惑。他曾在恍惚中见到霸下驮负着逐夜城远去，背它入荒，那似乎是更为久远的年代。 然而他没有说出口，而是把这些不解埋在了心底。 现在的他，还是太过弱小了，不足以去探究这些远古之秘。 “我们所处的这片大地名为‘苍界’，边荒只是其内一角而已。不论是千年前的边荒大战，还是万年前的异族入侵，皆是为了争夺这苍界之首。” “如今，千年的安宁岁月即将到头，风雨之势暗暗积蓄，异族早晚有一天会卷土重来。”麻花辫老者望着他们，眼神凝重而决绝，“到时候，护佑边荒，守卫人族，我等义不容辞！” “边荒后裔……正是为此而生！” …… 再度睁开眼，莫白用手微微挡住明媚的阳光。 玉琼阁耸立在首鹤山的左侧翼峰上，足足有十多层之高，里面淀藏着各种昔年边荒修士留下的功法，以及历代九山后裔从荒域中带出的古秘之术。 虽然对于他们这些尚在气血三境的小修士来说，玉琼阁只开放了下三层，但亦是助益不小。 不少九山种子先后跨入其中，一个月的时间非常有限，且他们每个人最多可以在其中选择两门功法，多嚼不烂。 稍稍收起沉重的心情，莫白和云萝道别了一声，也走入了玉琼阁的第一层。 他并未急于搜找功法，而是在第一层内找到了一本关于各境界修士力量描述的玉简，认真地看了起来。 “原来我体内的玄水之力叫做‘真元’。丹田元气与气血之力相融，不分彼此，力量浑圆归一。” 莫白神情一震，根据玉简所言，这可是涅血境修士才有的特征。 真血聚元，合气归一，是为真元。 到那时，气与血融，日后再吸纳的天地元气，都会经由丹田自动融入真元之中，修士体内只存一力。 “看来我误打误撞走了大运。”莫白揉了揉脑袋，感慨道。 不过他没有得意，因为这是在生死之间依靠霸下诀和诸多外力，以及他自身的信念造就的，缺一不可。 记下真元的相关记述，莫白开始翻阅其他的古记玉简。 一盏茶后。 “终于找到了！”莫白长舒了一口气，紧紧盯住手中的玉简，“大圆满之境……” 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莫白将心神探入玉简，目中随即露出一道精芒。 这片玉简中记载了一些前所未闻的修道之秘。 远古时期，人族战天斗地，与蛮荒古兽争斗搏杀，故而精修肉身，他们体内所有的力量皆用来壮大己身。 直到仙帝出世，创道途九境，以气为源，纳天地元气为己用，才有了后来的修士。 修士的每一大境，皆有其所孕育和印照的力量，一如气血三境中，最根本的就是分别来自于元气、血脉和肉身的气、血、骨三力。 锻骨境，以肉身孕育出的气血之力为本，打熬体骨，锻造修士的根骨之基。 气海境，借天地元气洗练丹田，纳气汇元，蕴养丹田之气，感悟五行之机。 涅血境，涅盘换血，激发血脉之力，最终返本归元，诞生真元。 三大境界每一境都是修士道途的基石。 但每一境都有其极限，根骨、血脉和天地元气的本质不同，致使三者之间必有一层隔膜，力量不可交融。即便到了涅血境，丹田之气也不可能彻底融入新生之血。 这便是“缺”。 而大圆满之境，便是冲破这层界限，互补气血骨三力之缺，使其真正融为一力。 因此大圆满之境又被称为“破境”。 破除境限，重圆自身。 第一百零一章 御水术 “或许，不仅仅是因为天地元气与血脉之间的差异，而是那新生之血本就与丹田有着隔阂，它们虽是一体，却在涅血境之后有了新旧之分。”莫白喃喃道，回想起自己成就大圆满的那一幕，心中生出了一丝特殊的明悟。 虽然涅血境能够做到气与血融，凝就真元，但依照玉简之说，这并不是纯粹的真元，丹田中吸纳的天地元气，至少会流失三成，不融于内。 而这消逝的三成，便是一种缺漏。 “除非……在涅血的同时重塑丹田！”莫白心中升起一念，眼光明亮，“就连体骨也要一同重生！” 丹田、血脉、体骨一同破而后立，代表着气、血、骨三种旧力的破障与新生，唯有如此，方能在冲破界限的同时，消弭那层与生俱来的隔阂。 届时真元自生，无需等到涅血境换血完成后才能凝就。 这时的修士，可以说是铸就了气血三境的最强道基，周身力量归一，无缺无暇，故名“大圆满”。 只可惜，成就大圆满之难，堪比登天，就算是古之修士也罕有跨入此境者。 莫白可以做到，完全是机缘巧合。 在当初凝聚大圆满之时，他的不灭骨不断重生，而玄元重息则替他重塑丹田，还有霸下诀的燃血炼皮，又如同变相的换血。 这正是气、血、骨的破而后立。 再加上最后封灵石的封印之能，锁住了他混乱的异力，才得以让新生的气、血、骨三力彻底融合。 至此，莫白方明白他的大圆满之境有多难得。 当初仅仅只有锻骨境的他，丹田未丰，血脉不显，几乎是与大圆满之境无缘，可他却硬生生挤了进来，而且是从最难冲破的锻骨境一脚跨入。 “幸好当时有封灵石相助，不然……”莫白深吸一口气，有些庆幸道。 片刻后，莫白将心神从玉简中退了出来，他揉了揉眉心，缓缓坐下，闭目冥想起来。 直到许久后，他才睁开眼，目光滑落到另一块玉简上，将它慢慢拿起。 他对于涅血境还有一些不明之处。 心神进入玉简，莫白很快找到了自己所要的记述。 涅血境，是修士的一个分水岭。 人族的涅血境修士不同于异族，又被分为真血修士和假血修士，所谓真血修士，是真正完成了换血，觉醒了血脉天赋的修士；而假血修士，则是空有涅血境的境界，却无血脉能力的人，他们无法觉醒血脉，亦无法诞生真元。 故而人族的涅血境修士实力跨度极大，真血修士可以一人之力压制数位假血修士，强大非常。甚至人族能在涅血境压过异族一头，也是因为有着真血修士的存在。 虽然兽族也有所谓的血脉觉醒，但那不过是它们本身血脉中就带有的记忆传承，随着它们境界的提高，自然会慢慢记起。 而人族的血脉天赋，据说是万年前仙帝证道后，苍界所降下的恩赐。 只不过，能否激发沉寂的血脉之力，从而觉醒血脉天赋，是人族涅血境修士的一道坎。 唯有越过这道坎，方能如鱼跃龙门般乘风而起。 “道无止境啊。”莫白感叹一声，收回心神，眼神却越发坚定。 修道艰难，就算是真血修士，也难以做到元气相融不漏，真元无缺。而大圆满之境为他铸就了无缺道基，这足以让他攀上更高的山峰。 放下玉简，莫白看了一眼四周，此时的玉琼阁已经亮了起来，顶壁上珠光闪动，明玉生辉，有不少少年如他一般盘坐在地，沉浸在书籍之中。 轻声起身，莫白缓步走上了二楼。 他需要更进一步。 到了二楼，功法渐渐多了起来，整整有十多排玉简摆放在木架上，横栏上刻有“金木水火土”诸字，分对五行。 有不少九山种子闭目观心，坐悟当场，有的甚至已经开始修炼起来，二楼中特地开辟出了不少静室，刻有阵法，可供他们静心修行。 莫白仔细地转了一圈，眼神最终停留在了一块表面水润的玉简上。 御水术，五行法术中最为基本的控水之术。 莫白沉吟了一阵，便选定它了。他体内的真元为水属性，理当修炼水属性的功法，而且霸下诀与水法分外契合，此法正好可以用作基础。 将玉简贴在额前，莫白的心神很快就沉浸进去。 御水术并不复杂，莫白花了一个时辰便已有所领悟，他立刻找了一间空余的静室，然后在一块玉质的青色蒲团上盘坐了下来。 青玉蒲团色泽温润，体表清凉，中间处有一块指甲大小的白色小点，正是有着“蕴神通灵”之称的养神玉。 养神玉乃天地奇珍，浑然天成，内孕道蕴，可以很好地温养修士的心神之力。 虽然只是在蒲团上嵌入了一小块，但莫白明显感觉到心神更加活络，入定时毫无杂念，念头分外通明。 他的脑海中，心神之力茁壮而长，焕发出勃勃生机，像是春生之草，努力挤开厚重的黑泥，吸收着雨润之滋。 如果从旁看去，可以发现，莫白的头顶上正在冒出丝丝黑气。 这是他在逐夜城中受到大圣残魂侵蚀，潜藏在他脑府中的一丝阴恶魂力，现在却被养神玉一点点地逼出。 轻哼一声，莫白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真元之力随着御水术的心诀运转，沿着体内筋脉逆流而上，汇于双目。 渐渐的，他的面前似乎出现了许多神秘的光点。 这并非是他亲眼所见，而是御水术借由他的心神之力，展现在他脑海中的虚幻之景。 其中最为明显的，是一些流动的蓝色光点。 天地阴阳，划分五行，元气亦有五行之分。这些蓝色光点，正是天地间的水元气。 集中心神，莫白将这些水元气聚拢到胸口，体内真元立刻起了反应，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 它们像是一群顽皮的孩童，带着一种首鹤山特有的柔韵和蓬勃朝气，在跳动雀跃着。 莫白静静感受着水元气的律动，在御水术和心神之力的感知下，渐渐有了一丝明悟。 水无常形，聚散无定，元气亦是如此。 御水如御气！ 第一百零二章 天霜寒气 “凝！” 莫白一字念出，单手捏诀，同时催动真元。 御水术随心而转，指引着跃动的水元气缓缓汇来，凝聚成形。 一颗拳头大小的水球霎时出现在莫白掌中。 “成了！”莫白眉角一跳，欣喜道，这手聚水凝形他已初步掌握。 啪！ 然而未等他松下一口气，水球立刻破裂，化为一滩清水散落在地。 “大意了……”莫白一脸错愕，很快就醒悟过来。 御水术看似浅显，实则非常考验修士对元气的掌控，他方才只是有了一瞬间的心绪波动，水球便立刻散去。 “果然，即使是最基础的法术也不能小瞧。” 莫白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屏气凝神，不再多想。 聚气，化水，凝形，冥想……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莫白不断练习着御水术的法诀，完全沉浸在修炼中。 而在他看不到的底下，养神玉流散出的朦胧光辉，正从原本的指甲大小开始向内收缩。 这种修炼，其实是非常消耗养神玉的，故而玉琼阁也只有一月之机。 一晃半个月过去。 莫白走出静室，摊开手掌，一团水流缠绕在他的五指之间，不停变幻着，如同一条灵巧的游鱼，在他掌中起舞。 这是由天地间的水元气凝化而来的水之力。 他已经能够随心所欲地操控水元气，化成水流，凝为纯粹的水之力。 但这还不是御水术的极限，所谓御水，并不单单是指驱使水元气，而是天地间的任何水之力，皆可为其所控！ 若是遇上水源之地，他便可御水而战，操控河川之大流！ 满意地点了点头，莫白散去指间的水流，他已领悟御水术的真谛，只待日后再度精进。 环顾一圈，四周早已人影稀少，冷清了起来。 二楼收藏的，都只是一些基础性的功法，并没有太多高深之物。 剩下的时日，莫白决定上去看看。 三楼。 整个楼层笼罩在一座无形大阵中，放一踏入这里，莫白便感受到数种强烈的气息。 赤影流火咒、青冥十三剑、兽绝式……不少强大的功法正透过玉简，散发出自己独有的气息，像是拥有了生命一般，在呼吸吐纳着。 极少数的功法的方圆之地更是被划分出了界限，多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互相抗衡，彼此之间泾渭分明。 “这些便是历代九山后裔从荒域中带出的真正收藏吗？”莫白深吸了一口气，眼神炙热，心潮不由地澎湃起来。 金神念、炎灵化枭诀、乱世刀剑术…… 莫白穿梭在木架之中，不断扫视着其上的功法玉简，认真地寻找着，然而他走过了大半个阁层，却都不能找到钟意的功法。 这里最多的，是金与火两种属性的功法，以及各式各样的刀法和剑诀。 大多数的水属性功法偏向阴柔，威力不显，而他又不仗外物，降霜剑最多用来开路，剑道一途也不适合于他。 停下脚步，莫白摸着下巴，目露思索。 他现在其实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专注于崩山拳，不断感悟拳意，直到彻底掌握风雷与万钧二意，将它们融合，进而领悟镇岳真意，将崩山拳蜕凡升华；二是找到一门新的功法，取长补短，弥补他单一的攻伐之术。 他先前之所以选择御水术，也正是希望借助这门水法来参悟柔之意境，让崩山拳刚柔并济，或许可以有一丝契机来消融他脑海深处的镇岳拳印。 不过他对此也没有多大把握，镇岳一拳超脱于功法之上，几乎称得上是一式神通，没有特殊机遇的话，或许终其一生都不能将风雷与万钧两种意境融合，踏出那最后一步。 “咦？”思量间，莫白的目光忽然暼到一侧的角落，不由轻出了一声。 那里有一本泛白的古书，似乎与周围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这本功法竟然不是由玉简收录。”莫白有些惊奇，上前拿起书本。 指尖立刻传来丝丝凉意。 “天霜寒气……”莫白喃喃道，翻开数张后，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莫白才缓缓抬起有些僵硬的脖子，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本天霜寒气独辟蹊径，取天地霜寒之意，可使法术带上不消寒意，是一门极为特殊的辅助功法。 只不过修炼它的条件甚是苛刻，它需要修士丹田内的元气拥有五行之气中变异的水属性元气，冰属性元气。 而冰属性元气千年难遇，莫白还未听说过有哪一种特殊的五行灵气可以造就冰属性元气。 故而这本天霜寒气放在此地蒙尘许久。 莫白琢磨片刻，他体内的真元之力远胜丹田之气，更带有玄冥水气的三分寒意，或许可以一试。 玄冥水气属于阴气一脉，来自于有着“冥水”之称的冥幽夜流，可见其寒性。 而莫白的丹田，是玄元重息借由玄冥水气重塑而成，可以将天地元气自如地转化为玄冥水气，并融入真元之中。 三思过后，莫白果断拿下这本天霜寒气，然后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静室的门。 三楼静室里的养神玉，足足有一拳大小，四周墙壁上更是刻有静神的符文和防御的阵纹。 整整运气调息了数十个大周天，莫白才仔细翻阅起这本天霜寒气，不漏过一个字眼，直到将整本功法彻底印在脑海中，他才郑重地开始修炼。 天霜寒气的修炼法门，更多的是一种对于元气的运用，是将修士自身的冰元气属性发挥到极致，从而改天换地，霜降人间，寒封大地。 此法也同样适用于真元。 天霜寒气的第一层境界，名为“初寒”，需要修士能够自如地控制丹田内的冰元气，做到冰气外放，结化寒霜。 而莫白要做的，就是凝炼出他真元中的寒性，以真元之力释放寒意，使自己的法术带上不消的寒气。 凝神吐息，莫白按照天霜寒气所述，以观想之法感念寒气之源，试着将真元中所蕴涵的冥水寒意引动出来。 而他观想的，正是在荒域之底所见到的冥幽夜流！ 第一百零三章 撞灵 莫白双目紧闭，玄元重息运转不息，体内的墨色真元澎湃而起，好似那狂躁的冥幽夜流，奔腾咆哮。 他的脑海中，黑色的水流幻化而出，带起阵阵寒潮。 只不过，他所观想的那条冥幽夜流天性有缺，昔日的切肤之寒，如今回感起来也不过尔尔，被他强大的肉身压得死死的，以致于他并没有感到多少寒意。 正当莫白生出一抹失望之际，忽然间，一直沉寂的霸下诀动了。 不知是巧合还是必然，冥冥中，似有一头霸下破浪而来，毫无征兆地闯入他的心神世界。 而在霸下的脚下，有着另外一条不同于莫白所见过的那条冥幽夜流的死寂黑河。 黑河无边无际，波澜不兴，那万古不化的黑色，只一眼，便让人寒气上涌，身魂俱颤。 彻骨的寒气瞬间袭上莫白的脑海，让他的真元为之一滞，但同时也让他清醒过来。 来不及多想，莫白顺势一引，天霜寒气立刻截住体内那一抹犹存的寒意，然后一指点出。 哧！ 一抹淡薄的寒气升起，顷刻后，竟是在地砖上留下了一层晶莹的白印。 “好重的寒性！”莫白低语一声，静室内拥有阵法护持，寻常之力根本伤不得一丝一毫，而此刻却在霜晶化去之后留下了一点淡淡的印痕。 “霸下、冥河……”莫白喃喃自语，他的真元如同被唤醒，玄冥水气的深寒之力毫无阻碍的从其中流淌出来，仿佛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性。 定了定神，莫白一手托举，掌聚水气，真元有了寒性，接下来就是将其与法术结合。 天霜寒气，正是需要依赖于他的御水术！ 霜，非水，亦非冰。 凝于水，而又强于水。 莫白一念通达，心神二用，在施展御水术的同时，将真元之中那来自玄冥水气的彻骨寒意释放出来。 瞬间，他的御水术便有了惊人的变化，原本清澈的水滴上立刻出现了一抹霜白，而他掌间的水流也多了一丝滞涩，变得稀薄而晶莹。 “去！”莫白一掌斩出，这道原本孱弱的水流，立刻在空中挥洒出一片霜晶，散透出冰冷的寒意。 不等寒气消散，莫白立刻运气呼吸，水法倏然一变，四周的水元气被他一瞬拘来，汇聚于口。 他的腮帮高高鼓起，真元上流，胸腔骤冷，随后他用力一呼，竟是在这五月时节喷出了一口三丈寒气，转瞬霜结了静室的大门。 “好强！”莫白抚着胸口，上前轻轻刮了一下门上的白霜，竟有半寸之厚。 这种霜晶不仅寒意惊人，而且很难被驱除，就连静室里的防御阵法都只能将它慢慢消融。 猛地一捏拳，莫白忍不住长啸一声。 凝水化霜，他的水法终于多出了一种特殊的变化，若是在对敌时突然附上这天霜寒气，不仅可以使水法威力上升，并且带有极强的控制力。 “创出这门功法的前辈，绝对是一个不世天骄！” …… 剩下的日子里，莫白一直待在静室中刻苦地修炼着，不断感悟着天霜寒气，直到可以自如地控制寒气外放，配合御水术，一正一奇，已初现威力。 这也多亏了大圆满之境，让他的真元浑厚无缺，更与天地有了一丝飘渺的感应，所以能这么快掌握天霜寒气的精髓。 静室里的霜结了一层又化了一层，炎炎六月却如寒冬。 当楼阁内的醒神钟正式敲响，莫白终于推开静室的大门，缓缓走出玉琼阁。 炽烈的阳光直射下来，眼前的短暂昏黑让人恍如隔世，但莫白仅仅一皱眉就恢复了清明，天霜寒气所带来的凉意在他体内源源循流，甚至无法让他感到一丝炎热。 深吸一口气，莫白回头看了一眼玉琼阁，眼神坚定。 从他踏出的这一刻，意味着九代荒域之争彻底结束，新的征程已经开始。 远处，早已有几道人影等候在那。 齐梧歪着脑袋昏昏欲睡，郝恶傻笑着摸着自己的光头，云萝则抬起叶红渔的手臂，一起朝他挥了挥手。 莫白笑了笑，轻轻跟上。 “走吧，我们还可以去藏宝阁挑选一件灵器呢！”云萝兴奋地说道，她的美目充盈，精神灿灿，显然在玉琼阁中收获不小。 一路上，云萝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倒豆子般飞快地讲述着藏宝阁的种种秘闻。 “说是灵器，可你别抱太大希望，那些只不过是千年前边荒古修士的遗留之物，大多灵性有缺。”叶红渔平静道，认真地擦拭着手中的清泉剑。 “那可不一定！”云萝眯起大眼睛，眼缝中露出精光：“据说三百年前可有人在里面找到了不小的机缘！” “就连当今的首鹤山首座，也有一件少时从藏宝阁中带出来的灵器！” 可惜叶红渔丝毫不为所动，只专注于手中的长剑，齐梧亦是兴趣缺缺，不停地打着哈欠，只有郝恶换成了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终于，在云萝的催促下，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藏宝阁前。 说是藏宝阁，其实只是一个低矮的山洞，上面歪七扭八地刻着一个“宝”字。一个干瘦老头正坐着门口，神游天外。 招呼一声，云萝立刻兴冲冲地跑了进去，叶红渔无奈地摇了摇头，慢慢跟上，莫白倒是对此地有些好奇，也慢慢跟了进去。 朴拙的洞内，只摆放着几张粗糙的石台，上面散乱地堆放着不少奇形怪状的物品，已经有不少九山种子在里面四处转悠了起来。 这些所谓的灵器，其实都是一些从荒域中带出的古旧器物，有着悠久的年岁。虽然其中很大部分都是无用之物，但几百年下来，也会有那么几个是连九山首座都看不透的蒙尘明珠，被有机缘的九山种子寻得。 所以这种随缘的寻宝方式又被称之为“撞灵”。 “又是……靠机缘吗？”莫白摸了摸脑门，他的福缘一向不是很好，唯一一件在荒域中获得的灵物聚阴珠，也被他为了压制玄冥水气而吞下肚碎裂了。 “云萝，你……”一旁，叶红渔轻轻开口，皱了皱眉。 才半刻，云萝便已经转溜了一大圈，手上抓了一大把稀奇古怪的符条。 “嘘！叶姐姐，小声点！”云萝偷偷摸摸地看了一眼四周，又抓了一把不知名的灰纸，悄悄塞进自己的储物袋，俨然一副小财迷的样子。 “唉，即使你放在储物袋中，也最多只能带走一样。”叶红渔叹了一口气，瞥了一眼洞门口的干瘦老头。 那位老人家可精明着呢。 “你拿一块石头作甚？”郝恶转了一圈，回来看到齐梧手里拎着块黑不溜秋的怪石，奇怪道。 “磨刀！”齐梧挑了挑眉，伸了一个懒腰，少见地清醒过来。 第一百零四章 霜字拳 岔开叶红渔等人，莫白随意地走着，来回扫视着石台上的器物，什么锅碗瓢盆、砖瓦墙石，无奇不有。 不远处，首鹤山的小胖子乌龙，正把一个黑锅模样的锣盆扣在脑门上，对着一旁的温润青年得意道：“大师兄，不瞒你说，这铜锣绝对是一件宝贝！” “我方才用识金术观察它，它竟然毫无反应。”小胖子一脸兴奋，修炼五行阵法的他，在一定程度上能够看透天地间的五行灵物。 而这口铜锣材质古怪，竟然不是金属性，而是属于五行中的土行。 五行相生，由土生金，这口铜锣很可能是一件用特殊炼器之法锻造出来的灵器胚胎，只要温养得当，说不定能蜕去土行，一飞冲天。 咣！ 就在乌龙沉浸在美梦中之时，重明一掌拍在他脑门上的铜锣上，顿时一阵强烈的嗡鸣声响起。 乌龙整个人被震得浑身乱颤，眼冒金星，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还可以。”重明淡淡吐出一句，收回手掌。 能受他一掌而不裂，这口铜锣的确有几分不凡。 “果然这里还藏着宝贝！”云萝收回羡慕的目光，嘴里高呼了一声，更加热火朝天地投入到了寻宝中。 而莫白转了一阵，还是两手空空，但脸上却无半点失望之色。 “与其寄望于灵物投怀，还不如回去老老实实地认真修炼，提升自身实力。”莫白摇了摇头，有感而发。 他的道心坚定，不仗外物，决心要走以大圆满之境为基石的古修士之路。 “反正都来这里了，随便拿一件吧。”放下心思，莫白走近一张石台，顺手抓起一物，入手时分外柔滑。 他仔细瞧了瞧，原来是一块断了边的泛黄锦帕，也不知是何制成，手感非常细腻，只不过上面有大片黑点，看不出原本的样貌。 “就这样吧，也不占多少位置。”莫白嘟哝了一声，随手将锦帕丢进了储物袋，然后便出了山洞。 叶红渔早就等候在外，在前方细细地擦拭着清泉剑，齐梧则在旁边一手按着他那块从山洞中带出的怪石，一手拿着匕首，哼哧哼哧地来回磨着。 郝恶最终寻到了一件锈蚀的圆环发箍，戴在了他的光头上，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不久后，云萝终于忸怩着从洞内慢慢走出，一步一摇，紧张地观察着四周。 “小丫头，你这是顺了多少东西？”洞口处的干瘦老头突然瞪大眼，一把抓住想要偷偷往外溜的云萝，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把她拎了起来。 她的胸口高高鼓起，就连腰围都扩大了一圈，在被干瘦老者拎起的同时，还不停地往地上掉着一条条刻有花纹的长形石条。 “胡说！这些石条明明就是属于一套阵法的，怎么能说是好几件东西呢！”云萝鼓起小嘴，辩解道。 “我可都看见了，你往储物袋里也塞了不少东西吧！” “那些都是符纸，也是一套的！” “那那些八角铜片又是怎么回事，整个山洞里的都给你掏空了。好家伙，你这一趟都快赶上别人三年五载的数目了！” “一套的！”云萝奋力反驳道。 一老一小唇枪舌战，你来我往，足足争论了一柱香的时间，最后干瘦老头实在受不了云萝的碎碎念，直接一把抄起地上的石条，丢下她拍拍屁股走了。 而云萝则心满意足地哼着小调，用力攥紧她的小储物袋，意犹未尽地跟着众人离开了。 …… 哗……哗……！ 清晨的山涧中，巨大的水声咆哮而出，一条奔腾的水瀑似银龙倒灌而下，激起千层白浪。 下方，湍急的水潭上白雾弥漫，如纯白的纱布，在水面上的三丈之地内围出了一圈朦胧的雾团。 而在那团白雾之中，有一道身影盘坐在圆石之上，不断承受着水瀑的冲击，正是已在此修炼了两个时辰的莫白。 数日前，莫白就在这里借天地之力，以飞瀑压迫肉身，磨炼龟灵纹，同时又依靠水源之地充沛的水元气感悟御水术和水之力。 深沉的呼吸声，一停一顿，如龟兽蛰伏，缓慢吐息。 莫白不动如山，任凭巨力加身，他的上身在急重水流的拍击下不住颤抖，泛现出大片红肿之色，但随即一道墨绿色的背纹爬出，让他的腰杆猛地一直，竟在一瞬间震开了压下的瀑流。 如此往复了数次，他的身体忽然一紧，一丝别样的光泽从他皮肤上悄然流出，如同河底常年被冲刷的卵石，透出一丝柔润和玉色。 “还不够！”莫白猛地站起，顶开周身水势，双脚立足于石上，崩山拳一拳开天。 激荡的风气突然出现在他身上，锋利无双，将冲顶的水瀑自下而上一分为二，直至中间。 “转！”莫白心有所想，散去拳式，右手蓦然一旋，御水术霎时而出，吸纳无数水元之气，以水对水，反攻水瀑！ 嘭！ 数十道爆鸣声轰然响起，莫白身下的水潭炸起十几道粗壮水流，旋转着汇成一条丈宽的水柱，悍然迎向逐渐合拢的水瀑。 砰！ 水瀑应声而断，一道圆形的细薄水光出现在两道水流对撞处，冷冽地扩散而出，如同圆月刀芒，斩出了一段镜面般光滑的水面。 霎时，漫天水花喷溅而出，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出晶莹的光芒，但下一刻，就迅速化为一蓬蓬冰冷的白雾。 天霜寒气！ 哗……！ 断截的水瀑重新续流，倾泻而下，淹没了其下露头的圆石。 “崩山拳太过刚烈，要想将御水术完全融入拳法实在太难……”莫白退出水潭，端坐在树藤上静静沉思。 他先前的所想，是希望将御水术融入崩山拳，以柔带刚，走出一条不同的拳路，借此感悟万钧之意。 但二者本质不同，始终无法相融。 力与法，身与神，向来是修道一途中的难逾之峰。 “或许我可以以风雷四字拳为样，变相地将水之力融入拳式，再生出一式拳法。”莫白仔细琢磨着，他的风雷四字拳正是取崩山拳形，融入风雷之意后，蜕变出的特殊拳法。 刚才的那一式“转”，实则就是他以断字拳为底，中途变招，再用御水术强纳水流，控制潭水之力逆流，合击大瀑。 “我当初将崩山拳的风雷之意一分为四，拆解出了‘散’、‘断’、‘震’、‘灭’四种拳式，但如今看来却是另有一番体悟。” “所谓技法，大都是先由简入繁，练其形，不断弥补各个招式间的不足，直到最后统一成一套完整的功法。而真正的功法，通常练到极致又会化繁为简，以意为先，一招胜十招。”莫白托着下巴，回味着在玉琼阁中所看过的记述，不禁深有所感。 他先前的各种攻伐手段，大都是由崩山拳演变出的意境之招。 散和断，是崩山拳变化出的两式不同拳法，但追根溯源，它们的本源仍是崩山拳的风雷之意，只不过跳出了崩山拳的固有形式。 震、灭亦是如此。 散字拳注重风势，讲究具形，可以纳狂风为己用，是守御之招；而断字拳只注风速，以疾风为刃，锐劲作刀，重在攻伐。 只是风之力的不同体现罢了。 而现在，何不将它们重归一体，化为一意？ “风！”莫白低喃一声，风雷之意涌现，但却唯出风意，一团风气顿时出现在他的身侧，卷起阵阵声响。 莫白连连挥手，风气也随之不断变化，时而迅疾锐利，时而铺卷扩散。 在呼啸声中，他一拳击出，忽急忽缓，身前的一块顽石瞬间裂成数块，散落一地。 “还缺了一点东西……”莫白望着碎裂不等的石块，摇了摇头。 但到底缺了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叹了一口气，莫白只能暂时放下对风雷四字拳的想法。 而相较于御水术，天霜寒气就简单的多了，莫白只需要在施展崩山拳的同时，引动真元中的寒意，即可在拳劲中融入霜寒之气。 其威力之处，比之柔劲更为阴寒，有霜冻之效。 这一式他称其为……霜字拳。 第一百零五章 离 夏去秋来，岁月无声，不知不觉中，又是一个月悄然而过。 如今的六芒山已渐渐有了秋意，层层叠叠的落叶漫山堆砌，仿佛开始了又一季的更替。 昏暗的石室内，烛影阑珊，照映出几道沉默的身影。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已经过去了十六个年头了。”大爷爷看着眼前快要和他差不多高的莫白，不由感慨道。 “小白，今后的路就要由你自己去走了。”大爷爷深深地注视着莫白，眼中饱含欣慰。 其余的三爷爷宗武、四爷爷叶霜、六爷爷齐连也都是默默地看着他，眼中有话。 莫白抬起头来看向他的几位爷爷，一时间相视无言。 这些年来，大爷爷一直在支撑着六芒山，付出了诸多心血，虽然除去了血祸之患，却也不免心力憔悴，两鬓添白。 而三爷爷和四爷爷等人，也同样沧桑了许多，不复当年风采。 “去吧，去王城吧，这是历代九山种子都要走的路，只有到了王城，才能明白九山存在的意义。”四爷爷犹豫了一会，终于打破了沉默。 三日前，首鹤山传出了九山旨意，要一众九山种子前往王城，寻根溯源。 九山后裔虽然已在边荒之地繁衍了近千年，但他们与王城仍是同根同血，一脉相承的人族。所以每一代的九山后裔，都要在荒域之争后前往王城修行，祭祖寻脉。 “通往王城的道路虽不比荒域危险，但亦有险阻。” “这一路上，九山不会给予你们任何帮助，需要靠你们自己渡过难关。”三爷爷上前拍了拍莫白的肩膀，提醒道。 他像是有许多话要说，却又无从说起，最后只是默默地站到了一旁。 “这份地图你且收好。”相视间，大爷爷塞给莫白一卷古旧的牛皮纸，“这是王城曾经传下的苍界地原图，上面描绘了苍界的山川大地之形，以及通往各地的大致道路。” “虽然稍后首鹤山会送来引路灵鸟，但这份地原图仍有不小的意义。” 应了一声，莫白接过地原图后打开一看，深褐色的牛皮纸上山峦起伏，古韵颇深，其上还刻有许多细小的古字。 “昔年我人族鼎盛之时，除去铸就人族根基的王城外，还有内四外五九城之说。”大爷爷指着图上的一处灰白地形，沉沉说道： “这九城，分别是以四灵为名的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城，以及以五行命名的耀金、青木、碧海、赤焰和后土五城。 四灵在内，五行在外。 这九城，以王城为中心，取形山川，连接地脉，构成了一个巡游天地，镇压气运的庞大阵法。 此阵名为‘四五升灵大阵’，世代守护着人族。可惜后来，外五城的阵法根基被巨灵族和夜月族破去，地脉断绝后，就彻底失去了阵法之能。 而仅剩的内四城也只能勉强组成一个伪阵艰难地运转着，但没有了外五城的配合，威力至少下降了六成。” “这些年，我们人族也一直在修复这五座古城，已将它们恢复了些许生机，那里设有通往内四城的传送阵法，是你前往王城的必经之地。” 莫白认真地看着图上的几个白色小点，这一圈模糊的轮廓就象征着人族曾经的五行之城。 而在这之外，是茫茫边荒，它像是一条弯曲的弧线，将苍界大地分为了内外两层。 北边，是无尽群山和荒漠，暗黄之色占据大片地界，荒凉而孤寂；往西，则是一团笼罩在大片朦胧墨色中，尚未画出的极西之地。 而南面，是亘古不变的苍莽群山。 “苍界竟然如此之大，简直广袤无边。”莫白心中不由升起一抹震惊。 “不错，苍界之大，远超你我想象，边荒也只是其中一隅，外边更有无数禁地坐落其中。纵使是仙帝，也有不曾涉足的地方。”大爷爷感叹一声。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小白，还有一点你要记住。” “王城虽然未要求你们何时赶到，但不宜拖沓太久，外界的游历虽有助益，但对你来说为时过早，只有王城才是你真正丰满羽翼的地方，越早赶到，你就能越快地壮大实力。” 莫白闻言神情一肃，立刻将大爷爷的话深深记在心里。 “还要小心那些隐藏在人族中的异族！”一直隐坐在角落中的七爷爷蓦然出声道，“自千年前四族定下不战之约以来，有不少异族已经融入了我人族之中。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万年的宿仇岂是那么好消融的！” 七爷爷的语气少有的凝重，他像是一颗老松佝偻着背，身上却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势。 虽看不见七爷爷的眼睛，但莫白仍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臭小子，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六爷爷最后一个说话，直接上前捶了莫白一拳，豪迈道：“我六芒山的好儿郎岂能踌躇不前，苍涯大人和我们，把一切都托付给你了，你就是六芒山最后的希望！” “不用担心这里，边荒有我们这群老骨头守着，还能撑个个把年。你要做的，就是前往王城，鱼跃龙门！” …… 日出日落，当莫白走出石室，已是傍晚时分。 长长的影子倾斜下来，莫白知道，他身上背负的东西，更多了。 木屋前，一道柔弱的身影伫立在那，似雨中小荷，微弱摇曳。 “白哥哥……”纤纤抬头看向他，眼睛中带有点点泪花，让莫白的心弦猛地一颤。 两人从小为伴，无话不说，但如今却相处渐少。而这次，又将是一段长久的离别。 深吸了一口气，莫白上前怜惜地揉了揉纤纤的小脑袋，安慰道：“放心吧，我很快就会回来了。等我回来，就带你去看漫山花！” 四目相对，雾水朦胧。 “那说好了，你一定要快点回来！”纤纤皱了皱鼻子，轻轻抱住莫白，把头埋在他的胸膛中。 泪水，湿润了衣衫。 莫白轻轻一颤，他能感受到那冰凉，而又温柔的气息。 “嗯，说好了。” 第一百零六章 根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初晨，大地从沉睡中渐渐苏醒。 莫白回头看了看已经有些模糊的六芒山，眼中饱含留恋。 他的耳边，似乎还能听到许多孩童稚嫩的笑声，像是一群初生的雏燕，在喳喳啾鸣。 那是一种许久未见的蓬勃生机。 过去，这座山，在衰老，在哭泣。 而如今，阳光冲破了乌云，一切都将迎来新生。 收回目光，莫白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一只翠绿的短笛，用嘴含住后轻轻吹动起来。 清脆的笛声传得很远、很远。 不多时，一只通体碧绿的鸟儿甩着毛茸茸的小脑袋钻出云团，闻音飞来。 “嘤！” 鸟儿欢快地叫着，扑腾着翅膀，轻盈地落下。 它像是一片飞舞的落叶，在空中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后，稳稳地落在了莫白的肩头上，然后很有灵性地啄了啄莫白的发鬓。 莫白微微一笑，用手抚了抚鸟儿的小脑袋。 “我的根，在六芒山，在边荒，更在……人族！” “等我回来！” 莫白最后看了一眼六芒山，将它的样子深深记在心中，然后卷起腰间的牛皮图，转过身挥了挥手。 “走吧，绿鹦。” “嘤！” 清鸣声起，灵鸟展翅飞出，掠过莫白的身前，像是一道不落的青光，指引着他前行的方向。 …… 与此同时，还有许多其他的九山种子也纷纷踏上了行程。 一棵卷曲的老石松前，一袭白衣胜雪的重明掌托白鸦，似离人回眸，遥望着远处的首鹤山，眉宇间泛着一丝淡淡的黯愁。 直到伫立良久后，他才朝着那一对冲天而起的翼峰轻轻一弯身。 “忧我边荒，人族有殇。” “幽幽孤鸣，寒骨入霜。” “叹我边荒，修土同葬。” “九山铸魂，赤心不忘。” “壮我边荒，其血如阳。” “英灵不死，人族永昌！” 古老的歌谣低吟浅唱，诉尽衷肠。 倏然回首，重明再无小儿女之姿，且歌且行着远去，掌中白鸦亦是引颈而鸣。 踏歌间，他的气势竟是节节攀升。 下一刻，无边云气从天穹降下，如天梯般接引着他。 云海翻动，一人独往。 …… 铮！ 五牙山下，叶红渔负剑跃起，随后一道白光划至她的足下。 鹰唳穿空，叶红渔足踏一只宽硕的白雕，如同利箭一般，飞快地消失在云层中。 而在她的下方不远处，云萝斜坐在一头墨顶鹤的背上不紧不慢地跟着，灵鹤展翅间，扬起一路烟尘。 …… 七兀山。 石林丛丛，齐梧跟着一只黑隼，双双化为幽影，交错着穿过成堆乱石，直往大道而去。 与他一同离开的，还有一道人影。 一只尖牙外露，长有立耳的蝠鸟盘旋在荆鸣身旁，不断发出哧哧的声音。 荆鸣目露幽芒，耐心地与它交流着，之所以选择蝠鸟，是因为蝠鸟善听，能略知凶恶。 片刻后，他将蝠鸟收入竹筒，整个人没入左侧的昏暗狭道中。 绝杀道，当走险恶之途。 …… 其他地方，还有郝恶、乌龙等剩余九代种子，他们都带着各自的灵鸟，或结伴，或独行，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而在首鹤山上，最高的石窟洞中，麻花辫老者默然凝视，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阻隔，落在了每一位九山种子身上。 一圈模糊的光轮在他身后缓缓旋转。 “这一天终于到了，千年之约在边荒元年下已然开裂。异族，你们究竟……还能沉住多久？” …… 六芒山。 “一个一个来，不要乱！”纤纤板着小脸，像是一个小大人一般指挥着身后一群虎头虎脑的孩童一字排开。 “这里就是六芒山，今后你们就要在这里和我们一起生活了。”纤纤站在在木屋前，认真地对他们说道。 幼童们仰起天真的小脸，瞪大了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然后像是一群初生的小牛犊，一个个充满生气地闹腾起来。 他们争先恐后地窜进屋内，开始寻找自己的地盘。 “地方有些小了，应该让大爷爷他们再盖几座小屋。”纤纤看着拥挤的屋内，有些苦恼地想道。 然而过了不久，六爷爷齐连就扛着一根粗大的铁木大步走来，在幼童们震惊的目光中，“砰”的一声将铁木重重地竖在地上。 “新来的小娃娃们，看六爷爷给你们盖一座新屋！”六爷爷满意地大笑一声，在幼童们的仰望中挺起壮硕的胸膛。 他掌劈如风，飞快地削出几截粗矮的地桩，然后狠狠砸入一旁的空地中。 几个时辰后，一座崭新的木屋就出现在了幼童们的面前。 “纤纤，去后山找你四爷爷，让他再送几根铁木过来。”六爷爷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转过头吩咐道。 “知道了！”纤纤回了一声，立马朝着后山一路小跑过去。 “阿公，六芒山终于重新开始焕发生机了。”大爷爷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脸上露出了微笑。 接着，他又像是自语般地喃喃道：“老二、老五，你们也终于可以放心了。” 大爷爷别过头，大榕树下绿荫依旧。 那里，似乎伫立着两道永远不曾忘记的身影。 他们，一直都在。 …… 而在一间始终幽静的屋子内，一道身影亦是低语连连。 “白亦，我们的孙子终于彻底长大了，他会超越我们，更会代替我们……”七爷爷修鸣呢喃着，抬起空洞的眼眸，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那一刻。 绝望、不甘、憎恨，如恶鬼缠身般，撕咬吞噬他。 无法忘却的记忆在血色中汹涌袭来。 一个白衣青年颤巍着爬向他，血光将他黯淡的眼眸照得很亮。 “修鸣，代替我……活下去！”他读懂了他的唇语。 “不！” 无力的哀嚎中，鬼邪乍起，脆弱的双手抓住的，只是温热的血花，转瞬就淹没在狂虐的桀笑中，枯竭凋零。 即便只是一介凡躯，他也在最后为他挡下了袭来的鬼术，践行了兄长之责。 “以血泪浇灌的希望，终将发芽。”修鸣低下头，灰瞳的最后一点残力从他眼中慢慢消散。 他别过头，面无表情地朝向了窗子的方向。 今夜的六芒山，月光将山头照得很亮，很亮。 第一百零七章 古镇 荒凉的古道上，风沙阵阵。 已经赶了一天路的莫白稍作休息，蹲坐在土堆上吞咽着粗糙的干粮，绿鹦也收起羽翼，停歇在他的膝上，啄饮着水袋中的泉水。 “按照图上的路线，我应该已经离开边荒的范围了。”莫白一边嚼着干粮，一边铺开牛皮图，仔细地辨认着。 六芒山位于整个边荒之地的西南侧，距离它最近的是外五城中的后土城。 但莫白走的是一条曲折的古道，从六芒山北出后，绕过了最近的上原道，往东行，走昔日的卧麟道，最终拐向外五城中位于东南一侧的青木城。 而莫白之所以选择青木城作为目的地，是因为大爷爷在临别前告诉他，二爷爷的祖上可能就来自于曾经的青木城，与那里有着不小的渊源。 虽然莫白与二爷爷素未谋面，但从大爷爷的话语中得知，二爷爷的血脉天赋似乎极为不凡，他也曾极力寻找祖上的根源，只可惜未等他付诸行动，就战死在了七代荒域之争中。 所以莫白决定完成二爷爷的心愿，去青木城走上一遭。 这一路上人烟稀少，所过之处几乎都是荒芜之地，那随处可见的枯木，以及遍地干裂的土壤、枯竭的河道，无一不在诉说着地脉断绝后的残酷之象。 在足足步行了数十天后，莫白才看到一丝人族村落的迹象。 前方，一圈起伏的石墙散落在荒土上，像是一处破落的村庄，在入口处孤零零地竖着两杆光秃秃的石柱，柱底下则靠坐着两个衣着脏乱，面容枯槁的老者。 其中一个，是一名瞎了一只眼的疤面老者，两道狰狞的刀疤划过他的左眼和脸颊，交错着斜上鼻梁，让他看起来凶狠异常；另一个则是一个蓬头垢面，双目浑浊，嘴角淌着口水的呆滞老头。 疤面老者在见到莫白的一刹那，立刻警觉地起身，右手不经意间划至腰间，抽出了半截锈刀，然后用他红通通的酒槽鼻使劲地嗅了两下。 “是人族……” “瞧你这身打扮，是来自……边荒？”他瞪大了眼睛，神情紧绷，盯着莫白和他肩上的绿鹦看了好一会，才惊讶道。 “晚辈的确来自边荒。”莫白停下了脚步，想了想，小心地问道：“敢问这位前辈，这里是？” “这里？” “这里曾经叫‘蟠龙镇’，是拱卫青木城的十二集镇之一，驻守着人族五军中的青冥军。”像是确认了莫白的身份，疤面老者松了一口气，嘟哝着重新坐回原位。 “蟠龙镇……”莫白环顾了一圈，此地早已看不出昔日的村落模样，大片沙土掩埋在旧址之上，偶尔有沙风刮过，才会露出一两截破败的石墙。 除了眼前的两个老者，周围更是看不到一个活人。 而疤面老者给他的感觉也非常古怪，方才抽刀的一瞬间像是久经沙场的兵士，浑身煞气，而现在又像是半只脚踏入棺材的老人，气息游离，仿佛在同生命做着最后的抗争。 “小娃娃，有酒吗？老头子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喝过酒了。”疤面老者仰着脖子，哼哧道，望向莫白的眼睛中多了一抹柔色。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其他人了。 “晚辈没有酒，只有一些取自山涧的清泉水。”莫白摇了摇头，说话间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水壶，递给了疤面老者。 “咕咚！”疤面老者也不嫌弃，拔掉壶塞后立刻狠狠灌了一口。 “好久没这么痛快了！”他伸出舌头舔干净裂唇上的水，然后扒开一旁呆滞老头的嘴，也给他满满灌了一大口。 “咕……咕……”呆滞老头咕咚咕咚地吞咽了两下，然后砸吧着嘴，露出一个舒服的笑容。 泉水立刻从他稀疏的牙缝中流出。 “嘤嘤！” 一旁的绿鹦清叫了两声，扑腾着翅膀飞落到呆滞老头的头上，小爪乱揪，像是在责怪呆滞老头糟蹋了它喜欢的山泉水。 然而呆滞老头只是歪着头咧嘴傻笑，任由绿鹦在自己头上鼓捣。 “这是老罗头，当年脑袋上受了鹤族的乱神术一击，整个人都傻了，能活下来已经算是命大了。”疤面老者像是看出了莫白的疑惑，叹了一声道。 “想当年……”疤面老者托着下巴，像是回忆着什么，感慨道：“老子也曾和边荒修士一起并肩战斗过，那场面至今难忘。” “过去这里还发生过与异族的战斗？”莫白一皱眉，不由问道。 在他看来，疤面老者的岁数也不过七十之数，而自千年前边荒一战后，四族定下不战之约以来，各族之间应该已经彻底休战，即使有交手，也只会是一些小范围的冲突。 “休战？”疤面老者冷笑了两声，“一百年前的碧海城一役，埋葬了我人族多少好儿郎！” “即便边荒暂时挡下了它们的野心，但只要异族还存在一天，这战火就不会结束！” 疤面老者鼻孔中呼出两道白气，胸膛忽然剧烈起伏，咳嗽了两声后吐出一口血沫。 “前辈！”莫白上前一步扶住他，急忙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颗药丸。 “陈年旧伤而已，不碍事。”疤面老者拦住了莫白，抹了一把嘴，“比起老罗头，我还差的远呢！” 苦劝无果，莫白只能收回丹药。他方才摸到疤面老者的脉象，对方的身体早已破败不堪，更藏有诸多暗疾，仅凭一口散弱的真元吊着。 疤面老者曾经应该也是一介修士，但过去留下的暗伤多年未愈，已无根治之法。 而且这方圆百里的地脉已经断绝，即使是修士，要想在这里生存，也是极为不易，而且会因为长时间得不到元气的补充而修为渐失。 在莫白看来，对方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 “那前辈可曾想过换个地方。”沉默片刻，莫白抬头问道。 他心知此事渺茫，但还是问了出来。 “嘿嘿，你这小娃娃也是有趣，你可曾想过背离边荒？”疤面老者反问道，“这里可是老子的家，我生在这里，自然也得死在这里。” “不论是十年还是一百年，不论这地是残还是缺，异族那帮杂碎要想过来，就先得从老子尸体上跨过去！”他狠狠啐了一口，仅剩的一只眼睛中迸出难言的凶光。 莫白的目光掠过他身后的一处地方，隐隐明白了什么。 “你若想前往青木城，还得继续往前走三十里。”疤面老者摆了摆手，在脏乱的衣袖里掏了半天，丢给莫白一块沉重的腰牌，“你该上路了，边荒的小娃娃。” “如果到了青木城，记得帮我到祭灵堂上柱香，最好还能替我和老罗头在上面立两块牌。” “若是见到青冥军的牌位，就说……蟠龙营传令兵陈汤和罗忡，有负众将之托，未能突围成功……” 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不再看莫白一眼。 第一百零八章 青木 莫白双手微微一颤，接过腰牌，朝着两位老者深深鞠了一躬。 他嗫嚅了良久，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最后，莫白在原地留下了五个水袋和大半干粮，然后迎着风沙，绕开残破的石墙，默默远去。 过了许久，疤面老者才慢慢睁开眼，望着莫白离去的方向微微张口。 “多少年了，我都快记不清了。” “总得有人守在这里……”疤面老者喃喃道，看向身后一处由几块断墙围出的低矮坑地。 那里，是一片坟地，数百块风化残缺的木块横七竖八地斜插在地上，潦草地写着一个个沉眠的名字。 “起来了老罗头，该巡逻了。”他瘸着腿，拉起一旁的呆滞老头，哼哧道:“我们可不能让那些后辈小娃娃们单独撑起这人族。” “兄弟们……可都在下面看着呢！” 说着，疤面老者从裂土下挖出半只已经变了形的断角，用力地吹了起来。 角音断断续续，残缺不全，好似孤雁的哀鸣，有种说不出的悲凉。 然而，在听到号声的一刹，一旁傻楞的老罗头突然清醒过来。 他挺直着腰背，麻利地翻上身后的一堵断墙。 “蟠龙营……冲锋！” 已经远去的莫白忽而顿下了脚步，回头看去。 他曾听虚天藏说起，现今的人族，只剩下新生的血灵军在镇守着王城。 而疤面老者口中所言的青冥军，早已不在。 掌中腰牌上，一个“青”字晦暗无光。 …… 数日后。 “终于到了。”莫白望着不远处的一座厚重之城，长舒了一口气。 前方，一座暗黄色的雄伟古城拔地而起，伫立在陡峭的山地上，无数粗壮的枯黄老藤爬满了城墙，让它看起来饱经沧桑，老而弥坚。 这正是人族外五城之一的青木城。 青木城地处山岭，沿途地势起伏较大，数条交错的山道一路向上，在层叠的参天林海中蜿蜒辗转，宛若回川。 这里的地脉在人族修士的努力下已恢复了几分，虽然四周仍有枯木，远不如从前，但相较于百里外的蟠龙镇之地，已是天壤之别。 只是此地天气颇为寒冷，仿佛有隆冬之寒，即便是莫白这样锻骨境大圆满的修士，也感到有一丝凉意。 莫白裹紧身上的麻衣，将绿鹦招呼下来后塞在了自己的胸口，以免小家伙冻伤。 深吸一口气，莫白抬步走上前去。 在沿着崎岖山道穿过层层古木后，莫白渐渐看清了青木城。 城门口，两个身披铁甲的守城修士手持长枪分立在两侧，锐利的目光不断扫视着进出的人群，身上隐隐透出不弱的煞气。 “好强！”莫白低语了一声，这两名守城之修的境界他都有些看不透。 “什么人，可有青木城的出入腰牌？”忽然，左侧那名面容稍显年轻的铁甲修士拦住了他，喝问道。 一对淡红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莫白。 “腰牌？”莫白一愣，他一个刚出边荒的人哪来的青木城腰牌。 疤面老者倒是给了他一个，但那似乎是曾经的青冥军之物。 正当莫白有些不知所措时，右边的中年修士仔细打量了他一阵，神情一变，像是认出了什么，出声询问道：“敢问这位小兄弟，可是来自边荒？” 莫白点了点头。 中年修士见状立刻告罪一声：“边荒之人不同寻常，我这老弟眼生，小兄弟莫怪，莫怪。” “这是青木城特制的槐木令，能够辨明身份，小兄弟且收好，入城之后切勿忘记前往城中大殿之处，将自身气息融入槐木令中，可免去盘查。” 中年修士说着，将一块木质的令牌递给莫白，细心地解释道，还嘘寒问暖了一番。 周围几个正在等候的修士先是一脸惊色，然后恍然，纷纷朝着莫白点头致意。 莫白懵懵地收下了木牌，摸着脑袋有些不解，怎么好像每一个人都知道他是来自边荒，先前的疤面老者也是一样。 不过，他也没有深究，反倒心底涌起一阵暖意，慢慢步入了青木城。 在莫白走后，中年修士对着一旁的青年修士揶揄道：“宋老弟，你这双异瞳好像也不咋地啊，居然连边荒修士都没认出来。看来，也是和隔壁老武头一样的水货呢！” 青年闻言涨红了脸，却没法反驳，只能心底自醒一声，瞪大了眼睛，更加认真地巡视起来。 青木城中，莫白一步三顿，好奇地张望着，这么热闹的景象，他还从来没有见过。 其中往来的大多都是修士，有匆匆而行的，也有摆摊叫卖的，还有许多凡人在卖力吆喝着。 小贩、商客络绎不绝，更有大片为修士而设的店铺。 丹阁、灵器铺、酒楼……莫白一时间看花了眼，怔怔地站在大街上。 “哟，又来一个边荒兄弟，赶路一定累坏了吧？若不嫌弃，就在本店住下吧！”一个眼尖的店小二模样的人，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莫白，立刻上前拉住他的手，热情道。 “我们‘仙林居’可是青木城有名的客舍，三百年的老字号，前几日已经有好几位边荒道友在本店住下了呢。”店小二满脸笑容，指着身后一块高悬的牌匾，夸耀道。 “仙林居？”莫白抬头看了一眼，他正打算找一处歇息之地。 “另外说一声，边荒的兄弟住店，不用一枚元石！”店小二凑近莫白耳朵旁，悄悄说了一句。 “那便……有劳兄台了。”莫白有些架不住对方的热情，跟着他进了客舍大门。 掌柜的为人也是极善，几句话下来立刻给莫白挑了一件带有院落的上等房间。 随后店小二领着莫白一路来到了一座幽静的小院前，替他将院门禁制解开，把阵钥交给了他后，躬身退了出去。 这处院落着实不错，不仅环境清幽，风水上佳，房内还布有可供修炼的小蕴灵阵。 竹风习习，一池五色的鲤儿悠哉地游曳在水塘中。 莫白静立了一阵后，推开房门，慢慢躺下。他头一次没有彻夜苦修，而是在幽幽的水声中进入了梦乡。 第一百零九章 青衣巷 翌日，莫白破天荒地晚起了一个时辰。 之后，他在水池前呼吸吐纳了一会，借着初晨之气舒展起筋骨。 在打完一套崩山拳后，莫白坐在院内的青石上，就着山泉水吃下两块干粮。 “差不多可以动身了。” 半个时辰后，莫白拍了拍肚皮，站起身，按着昨日来时的路，出了院落。 静谧的的大园中，微风吹拂，碧绿的泉水围绕着小桥潺潺而去，在光洁的卵石上带起叮咚的脆声，悦耳动听。 莫白穿过廊道，静静地感受着清晨的宁静。只是四周人影稀疏，显得有些冷清。 不多时，他便来到了大堂。 正在算账的店小二闻声抬头，见是莫白后立刻放下手中的算盘，上前招呼道：“道兄昨夜休息得可好？店内还有些今早剩下的粥饼，不妨尝上一尝。” “我等虽是修士，但也未到辟谷之境，这一日三顿还是要吃的。” “多谢前辈好意，晚辈方才已经吃过。”莫白拱了拱手，赶紧回道：“晚辈莫白，来自边荒六芒山，不知前辈大名？” 店小二也是一名修士，而且有着气海境初期的不弱修为。 “道兄无需多礼，叫我‘刘二’便可。”店小二笑了起来，“我本是一介凡人，机缘巧合下开了窍，踏上了这修道之途，却也当不得‘前辈’二字，你我二人平辈相称即可。” 莫白点了点头，两人交谈了片刻便熟络起来。 “别看现在店内冷冷清清，但实际上他们大都躲在各自的院落里修炼着呢。 青木城的修士极为刻苦，每日的卯时，他们一般都会抓紧时间吸纳天地元气，除非是像我这样的没有多少修道天资的人，才会无所事事。” “为兄愚钝，虽已入道，却仍然放不下曾经的凡人生活，索性便在这仙林居寻了个活计。”店小二感慨了一声，“倒是让莫兄见笑了。” “怎会。”莫白摆了摆手。 “莫兄若是闲得无聊，可以去城南的坊市逛逛，那里经常有不少稀奇之物。就在方才，几位来自边荒九磐山的道友，就结伴去了坊市。” 莫白颔首，九磐山离青木城较近，近水楼台之下确实要比他快上不少，不过他暂时不准备去找他们。 这里不比荒域，此次王城之行莫白还是决定一个人上路，以便更好地磨练自身。 而且他要先去祭灵堂，完成疤面老者的心愿。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更何况是弥留老修的最后嘱托。 “不知刘小哥可知祭灵堂在何处？”莫白打定主意，开口向店小二问道。 店小二闻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立刻回道：“祭灵堂在城北青衣巷中，莫兄出了此门沿着凤尾街一路往北走，遇槐木则进，见到有兵修镇守之地便是。” 莫白点了点头，谢过一声后出了门。 虽是清晨，但凤尾街上已经有不少凡俗的商客来来往往，摆起了摊位，互相叫卖着。 在走了一段路后，原先鼎沸的人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棵棵静默的槐树。 青木城，似乎对槐树情有独钟。 在接连走过了几棵老槐后，一条寂静的幽巷出现在莫白面前，昏暗而狭窄的入口仿佛是黑暗的眼瞳，只在前墙上挂着一盏熄了的黄纸灯笼。 到了这里，四周空气变得更为低冷，像是有一股不化的阴寒盘旋在空中，舔舐着他的体肤。 莫白搓了搓手，呼出一口白气，天霜寒气运转不息，吞消入体的寒意，然后慢慢走入了巷中。 巷内空无一人，硬冷的石砖上只有莫白自己的脚步声，亦不知尽头在何处。 渐渐的，两侧墙壁向外分开，多了许多迂回的岔路，交错之下如同迷阵一般，莫白只能依靠每百步后会有一棵槐树来依稀辨别着方向。 “青衣巷里青衣人，青衣人种青灵槐。青灵槐下青衣冢，不见当年青衣人。” 突然，一道凄然的声音幽幽传来，似远似近，带着化不开的哀愁，缠上莫白的双耳。 前方槐树下，一位身形虚淡，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盈盈而立，撑着一柄青纸伞，侧对着他。 莫白身子一颤，寒毛直立，不由停下脚步，他方才从未见到那里有人。 “敢问……”莫白壮着胆子开口，却发现自己声音渐微，仿佛被隔绝在了天地外。 风，刮得越发阴寒了。 “从容赴生死，踏血共冥途。遥记当年月，何人着青衣。”女子低首而立，凄凄地唱着，还夹杂着些许颤音，如在啜泣。 曲字哀转久绝，道尽死别生离。 莫白的双脚怔在原地，心神颤鸣，目光更是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女子。 “青衣巷，即是英雄冢……”女子慢慢转过身来，模糊的脸上只能看到一对惨白的双唇，“公子可要继续往前？” 寒意，如潮水般汹涌袭来，仿佛能将心神都冻结。 莫白呼吸骤止，身子被定在原地，绿鹦彻底躲入他的怀中，不敢露头。 足足过去了数十息，莫白才恍然回神，身体方有一丝回暖。 而女子早已不见了身影。 “这是一位大修！”莫白抹了一把额前的汗，他的天霜寒气竟然连对方的一缕寒息都抵挡不住。 动了动僵硬的身子，莫白深吸了一口气，运转玄元重息抚平残存的不安之感。 原本幽深的巷子此刻也似乎到了尽头，远处，一座简简单单、四四方方的石屋出现在巷尾，灰白的“祭”字悬刻在石匾之上，散发出暗淡的光辉。 再度深吸了一口气，莫白紧紧捏着疤面老者给他的那块腰牌，沉步走上去。 石门前，几名身着铁甲的兵修仿佛石像般一动不动地守在原地，不曾投来一眼，但莫白能感受到他们那隐隐透出体外的血煞之气。 祭灵堂内，白烟袅袅，无名的木香从香炉中散发出来，弥漫到门口，令人心神安宁。 但当莫白跨入大门的一刹那，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与方才的安宁截然不同的杀伐之意，几乎在一瞬间就将他团团笼住。 第一百一十章 祭灵堂 铮……！ 莫白身形一顿，薄烟中似有刀剑争鸣，破空而来。 一阵刺耳的金戈声响起，数百道无形兵尖直指他的眉心，杀气冲顶。 闷哼一声，霸下诀自主而出，龟灵纹瞬息抵消附体的锐劲。 莫白随即稳住心神，定眼瞧去。 一排排残缺的刀兵摆放在门道的两侧，正齐齐对着他，在不停颤动着，上面还留有干涸不化的暗红血迹。 “这是……针对外来之人的灵兵阵！” 莫白心头一凛，他想了想后举起疤面老者交给他的腰牌，数百刀兵立刻缓和了下来，收敛了杀气。 “果然，只有持有青冥军的信物才能进入这里。”莫白长舒一口气，缓缓看向四周。 白烟散去，一个宽敞的石台出现在大堂内，其上放有一个槐木雕出的小人，正手托香炉，面朝着他。 “青冥军……” 莫白缓步轻移，越过前堂，终于在大堂的最后方见到了数十排整齐摆放的牌位。 “碧落有穷尽，青冥无人归。” 两排灰白的大字刻于立柱之上，后方烛火幽幽，一个个青黄的木牌静放在白布台上，前刻姓名，后刻过往。 “青冥军，卧龙营，石先。”莫白低头看去，默念出一个名字。 他的目光再转，终于在白布台的右上方发现了一块熟悉的木牌。 “青冥军，蟠龙营，陈汤。” 它的旁边，是罗忡之位。 “看来早已有人为他们立了牌。”莫白喃喃道，心中一慰。 默立良久，他忽然想起疤面老者托他带的话，不由地张了张嘴，却又一顿。 沉默数息后，莫白终于开口：“青冥军的众将士，陈汤和罗忡未有辜负汝等之托，至今仍在镇守着蟠龙镇。 青冥军……没有亡！” 说完，莫白躬身一拜。 沉寂的大堂内，忽然刮起一阵寒风，吹起悬挂在石墙上的条条白布。 郑重地上了三柱香，莫白将疤面老者交给他的令牌放在了他俩的牌位之后。 “这也算是让他们二老落叶归根了吧……”莫白暗叹一声，收拾起沉重的心情。 他抬步正欲离去，却突然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寒气，心神不由一动。 稍稍迟疑了一会，莫白循着寒气来到了后堂，就在此时，他的目光倏然一凝。 一间敞开的屋子内，一块染血的石碑竖立其中，上面密密麻麻地镌刻着数百行小字，吸引了他的视线。 “这是……？！”莫白快步走上去，仔细地看了起来，心中顿时掀起滔天巨浪。 石碑上所刻的，乃是一百年前有关碧海城一战的记载。 一百年前的碧海城一战，是近百年来人族与异族之间爆发的最大的一场战役。 此战由一直以来以蛰伏之姿示人的夜月族挑起，其目的不明。 当时，夜月族借道兽族，从苍莽群山而出，避开了边荒九山中的九磐山，直攻人族外五城中有着浊河天堑的碧海城。 浊河乃人族母河之一，自北向南纵贯三城，其水泥沙众多，常年浑浊不堪，但唯独在流经碧海城外的月沉峡时，可以洗去浑浊，化为碧波，是碧海城外的绝世天险。 然而那一天，浊河之水不再有清浊二色，而是只剩血红！ 距离碧海城最近的青木城，在收到碧海城传讯的第一刻就派出了驻守在卧龙、白麟、蟠龙三镇下的青冥军急援而去，但却在途中的龙首谷遭到了兽族的围截。 卧龙、白麟、蟠龙，这三支人族仅剩的青冥军血战百里，甚至不惜以卧龙为饵，白麟断后，战至一兵一卒，只为让蟠龙继续驰援。 但是最后那突然出现的巨灵族，让他们功亏一篑。 而在碧海城，孤立无援的沧浪军不敌巨灵族狂威，为阻挡异族脚步，他们引浊河东流，自淹其城。 最后，人族王城末代天骄水寒，以血脉断绝为代价施展神通，冰封三千里，永冻碧海城，才结束了这场惊世之战。 此战中，人族虽然挡住了异族的进攻，但也遭到了重创。沧浪军和青冥军，这两支自仙帝时期就传下来的人族骁军彻底消散，归于历史。 但更多的，是埋藏在这场战役背后的谜团。 虽然四族都很克制地没有大能出手，但其中牵扯到的因果，远不如表面那般简单。 这场大战发生的极为仓促，也极其古怪。 也正是在这场战中，巨灵族坑害了兽族原本十三大部中的鹤族，使得鹤族与青冥军三营血战至尽，兽族元气大伤。 此后，兽族的十三大部裂痕暗生，内斗不止；而夜月族则在开战后第一时间抽身离去，弃下了奔袭至碧海城的一众巨灵族，致使巨灵族三王中的一人身陨。 三大异族的结盟因此分崩离析。 “这场大战如此惨烈，可我却从未听说过，就好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莫白眉头深皱，他不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能肯定一点，边荒一定也参与了此战！ 身为王城盾甲军之后的九磐山，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沉思间，莫白忽然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抬头看去，石碑的正后方，有一道由玉珠串成的垂下的卷帘。 卷帘后，似乎有一位女子，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莫白愣了一下，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旋即躬身一拜。 “六芒山的小娃娃，你是边荒九山中第一个来到这里的。”女子轻声开口道，“能在我的神识之念下走出青衣巷，又与青冥军有因，这点小东西，就送给你了。” 她的指尖一抬，一道青光瞬间没入莫白脑海。 “这是识种，里面有我的一式神通，即使是在神府境修士全力一击之下也可护你周全。” 女子淡淡的话语落在莫白耳中却是无比的震惊，他回想起先前在青衣巷内所见到的无面女子，心中顿时了然了几分。 那应该就是对方口中所言的神识之念。 “有空记得去青灵殿中将自身气息融入槐木令，下次再来祭灵堂就不会被青衣巷中的阵法所影响了。”女子顿了顿，又道了一句。 “原来是这样！”莫白拍了一下脑袋，恍然道，怪不得他总觉得自己一直在青衣巷里打转。 定了定神，等到莫白再看去时，卷帘后已是空无一人。 “这便是神府境大修吗？”莫白喃喃道，朝着石碑一拜，然后便径直出了祭灵堂。 第一百一十章 天水坊 在去往青灵殿的路上，莫白略微感受了一下脑海中的那枚识种。 这颗由无名女子送入他脑府中的青色种子，和镇岳拳印有几分相似，同样静静地待在他的脑海中，只是不能一窥全貌。 莫白也只能粗略地感受到其中散发出的强大寒意，像是一小块千年玄冰，寒冷不化，阻挡着他的心神之力。 “也不知道这识种是不是和镇岳拳印一样，可以用来感悟意境。”莫白摸着下巴想道，识种内的阴寒之力几乎和他的天霜寒气如出一辙。 但旋即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这应该只是藏有神府境大修一式神通的一道念识，并没有像镇岳拳印那样带有传承之力。 不觉间，莫白就来到了青灵殿前，而眼前的景象则让他大吃一惊。 整座青灵殿全部由槐木筑成，暗灰色的殿身朴实无华，但顶上却有无数向外伸出的粗壮枝叶，虬龙般交错盘结，上下间透露出一股古老的气息，仿佛历经千年。 “老头子我运气不错，居然又见到了一位来自边荒的小友。”大殿入口处，一名身着青色长袍的白发老者爽朗一笑，迎了上来。 “小子名叫‘莫白’，不知老先生的名讳？”莫白诧异了一下，但还是恭敬道。 “哈哈，莫小友无需多礼，老朽是这青灵殿的管事，你叫我‘木老’便可。”老者摆了摆手，温和道：“小友若是有什么事，尽可来这里找我。” “那就劳烦木老了。”莫白拱了拱手，问道：“不知木老如何看出我是来自边荒？” 他对此有一丝疑惑，当下便问了出来。 “莫小友，你的麻衣和引路灵鸟，在青木城都是极为少见之物，除了你们边荒修士，青木城之修很少会有这种扮相。”木老笑了笑，“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你那眉心隐现的血痕。” “有此三者，你不是来自边荒，又是来自哪里？” 莫白闻言不由摸了摸额头，没想到当初血誓留下的印痕竟然还存在他的眉心。 不过莫白也没深究，他掏出槐木令，请教道：“那木老可知，怎样才能将自身气息融入这槐木令？” “这个简单，小友只需取一滴精血，再配合老朽的特殊法门便可。”木老接过槐木令，手掌一托，槐木令便轻轻立了起来。 莫白点了点头，也不矫情，当下咬破指尖，挤出一滴精血。 他手指一点，指尖的那滴精血立刻飞向木老手中的槐木令。 “融！”木老轻喝一声，当即捏了一个法诀，只见槐木令将莫白的精血缓缓吸入，随后一阵青光闪动，原本粗糙的木纹上顿时多了一抹奇韵。 同时，莫白的身体不禁哆嗦了一下，体内竟有一股生机在反补着他耗去的精血。 片刻后，莫白只觉自己与青木城之间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就连四周空气也似乎暖和了几分。 绿莺跳到他的肩膀上，亲昵地蹭着他的脸庞，像是很喜欢他现在身上的气息。 木老捋了捋胡须，微笑道：“这槐木令之材，乃是取自青木城建城以来便一直存在的一株青灵槐，而这株青灵槐经过我青木城千年的供奉，已经算得上是天地灵物，对我人族的有着天生的亲和。” “其孕育出的槐木本身就有着不凡的灵力，能够驱邪安神，并且在吸收了你的精血后，更会以木生之气反过来滋养你的气血。” “再者，莫小友你的气息已经融入了青木城的乙木生灵阵中，城内的一些禁制也不会再为难你了。”木老一边说着，一边将槐木令交还给莫白。 “乙木……生灵阵？”莫白挠了挠头。 “小友无需疑惑，这乙木生灵之阵早已不是当年的五行大阵，但亦是一座不凡之阵，它能够明辨非青木城之人，施以禁制，甚至能够洞察异族血脉。”木老悉心解释道。 “原来如此。”莫白点了点头，随手将槐木令系在了腰上，这是青木城修士常见的佩法。 “青灵殿中还有专门给修士发布任务的地方，名为‘连灵枝’，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召集土系修士修复地脉，完成之后可以拿到青木城丹阁特供的槐灵丹。”木老又领着莫白来到殿内一棵枝繁叶茂的槐树前。 这棵槐树高有三丈，但奇特之处是其枝干乃是向两侧延伸出去，如同鸟雀开屏，有着极为鲜明的分叉。而且，每一根枝干上，都挂着许多小巧的铃铛。 铃铛下，则是一张张符纸。 莫白瞧了瞧，符纸上都是一些其他修士留下的字言，其中还有寻求水系修士去润泽复苏后的大地的事宜。 “槐灵丹能滋补元气，对于木系修士有着极大的裨益，而且它还是上品的疗伤妙药，就算是心脉破碎也可以吊住一口气。” “小友待会也可以去丹阁领两瓶槐灵丹，无需客气。”木老拍了拍他的肩膀，眨着眼睛道：“不用给丹阁的那帮老家伙省着。” …… 两个时辰后，莫白告别木老，离开青灵殿后便一路向南。 他现在要去坊市一趟。 在将大半干粮和水留给疤面老者二老后，他只剩下不到三天的干粮了，急需补充一番。 城南的坊市，又名“天水坊”，是由青木城的修士们一手建起的散市，摆卖的都是修士所需之物，比之一般的店铺都要来的种类繁多，而且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且这里用来交易的，已不是凡俗中的金银之物，而是元石。 所谓元石，是由沉淀的元气凝结而成，一般诞生于元气充沛之地，是不可多得的天地奇物。 修士单靠自己每天吸纳的天地元气，其实很难满足修炼的需要，而借助元石修炼则可以事半功倍，一小块元石中就蕴藏着不可估量的天地元气。 不仅如此，元石中还有着较为纯净的五行元石，如同五行元气一般，对于修炼五行法术的修士有着极大的助益。 故而元石在整个苍界都是稀缺之物。 边荒之地因为经过千年血战，土地贫瘠，元石的产出极为稀少，大爷爷在他出发前塞给了他一小袋，其中也就十块拳头大小的无属性元石。 第一百一十二章 画龙 当莫白走进天水坊，里面的一切都很寻常。 青木城的修士们随意地将摊位铺排在两侧，一个个席地而坐，虽然有些拥挤，却也不差。 大量的灵器和符箓被摆放在地席上，其中大多都是莫白没有见过的稀奇之物。 不少修士在其中来来往往，若有相中之物，便会俯下身子与摊主商量一番；也有的摊主原地打坐，不闻不问，全凭他人自身眼力寻看。 “地谷丸……”没走几步，莫白就在一个摊位前停下了脚步，打量着一个玉瓶。 他有些好奇，这里不是丹阁，竟然还有卖丹药的。 “小兄弟，这地谷丸可不是什么丹药，而是丹粮，是由多种谷物制成，用以果腹之物。只需一粒，便可保三日不饥。”摊主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起身耐心地说道。 “丹粮？”莫白闻言一怔，随后不禁有些意动。 若是有了这地谷丸的话，他只需带上一瓶，便可在外支撑数月之久。 只是那一枚元石的要价让囊中羞涩的他有些犹豫。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那摊主就已经上前，麻利地往他手里塞了一瓶：“我与小兄弟一见如故，这瓶地谷丸就送与你了。” “哦对了，还有这浣水葫芦。”摊主顿了顿，又从方布上抓起一个葫芦。 “我等修士出门在外，难免风餐露宿，喝不到纯澈之水，但只要有了这浣水葫芦，用它净上半个时辰，就能喝上一口干净的清水！” 摊主三言两语下来，莫白手里就多了几瓶形形色色的丹粮，还挂上了一个黄色葫芦。 这让莫白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然而他正欲开口，那摊主已经一个快步坐回原地，然后闭目养神起来，俨然一副神游天外，不闻外物的模样。 无奈之下，莫白只好对着摊主抱了抱拳，收下了这些东西。 又走了几步，莫白身体悄然一动，不由地望向了左边的一个摊位。 一个精致的玉瓶吸引了他的目光。 “敢问道兄，这瓶寒髓怎么卖？”莫白蹲下身子问道。 摊主是一个赤着膊的粗犷汉子，按他木板上歪七扭八的字的说法，这寒髓乃是来自一方寒潭深处的地石乳髓，有着极强的寒性，一滴便可冻湖成冰。 “陈老四，你要是敢坑这位小哥，我绝对剁了你的手！” 那粗犷汉子还未答话，隔壁摊位的一个戴着草帽的魁梧汉子就抢先一步说道。 “我要是有那个胆子，你吴大牛的摊子也不用摆到今天了！”陈老四狠狠瞪了他一眼，哼哧道。 “一枚元石！”陈老四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但随即又觉得不妥，急忙改口道：“不对，今天老子心情好，不要元石！” 莫白张大了嘴，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陈老四把那装有寒髓的玉瓶塞进了他手里，然后风风火火地收了摊：“今天心情好，回家陪我婆娘去！” 说罢，卷起竹席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呸！这兔崽子跑得倒挺快。”旁边的魁梧汉子不由啐了一口。 “这个……”莫白看着手里的玉瓶，有些为难。 “小兄弟无需烦恼，那陈老四的东西你拿了就是他的福分。”魁梧汉子安慰道，然后靠近了身子悄悄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件闲下的宝贝，你且拿去……” 莫白抬起头，魁梧汉子一脸肉痛，但还是硬生生地把一颗玉石塞进莫白手里。 …… 日影西斜，渐入黄昏。 从天水坊巷口走到巷尾，莫白的储物袋里已经塞得满满的，就连储物袋也换成了一个崭新的锦袋佩戴在腰间，与那槐木令交织在一起。 身后，不少修士已经收起摊位，踏着夕阳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天水坊，只在每日的未时到申时之间开市，日落则息。 莫白转过身，正欲回去，忽然在一处向内的墙角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地方。 一个穿着灰白长袍，须发缭乱的老者，正在一张铺开的白卷上，认真地画着什么。 不同于其他修士随意的摊位，老者的身前摆放着一张方正的木台，其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还有两个镂空的竹篓挂在一旁，里面插着数个扎起的画轴。 “这些是……画？”莫白目光扫过那一卷卷收起的画卷，鼻中还能闻到些许墨味的清香。 他在天水坊见到了千奇百怪的东西，但还是头一次见到书画之物。 “怎么……这里还不允许卖画了？”老者叼着一根苦草，嘴里含糊不清道，但手中挥笔的速度却是不慢。 “老先生勿怪，晚辈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有些好奇。”莫白告罪了一声。 他低头看了下去，纸上墨色分明，泼洒而去，浓黑之下内藏层叠之象，似实似虚，明暗不定。 莫白凝神注视了一会，画上墨色竟仿佛流动了起来，好似那捉摸不定的云雾，在不经意间变幻着，他一时间竟有几分入迷。 “你这小娃娃倒也不是无眼之人……”老者捋了捋袖子，放下墨笔，仔细看了莫白一阵。 “老先生画功深厚，晚辈看痴了。”莫白长吐了一口气，如梦初醒道。 方才他仿佛置身在浩瀚云海之中，四周皆是无边云气，心神感念之下如登临天境。等他回过神来，方觉恍然一瞬，但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心神之力似乎增长了一分。 “雕虫小技尔，这不过是最基本的画形罢了，还未入得意境。”老者不在乎道。 “画形……意境……？”莫白猛地抬头，紧紧盯住老者。 “画形以假乱真，欺人眼识；画意以假作真，引人入胜。”老者悠悠道，看莫白一头雾水，也不卖关子，“也罢，老夫就让你看看，何为画意！” 他从腰间的竹筒中抽出一卷边角有些泛黄的画布，随后慢慢摊开。 仅仅一瞬，竟有晴空霹雳，滚滚而来！ 莫白瞪大了眼睛，画布上一条扶摇直上的青色身影一下子就夺去了他的心神。 那若隐若现的鳞片穿透层层灰云，闪动出青色的光泽，粗壮的爪间似有雷光涌动，跃出画纸刺目而来。 “这是……？”莫白情不自禁倒退了两步，脑袋里嗡嗡作响。 “此乃真龙！”老者挺起了胸膛，傲然道。 “世人皆知世上有龙，却又无人能道龙为何形。老夫穷半生之精力，遍阅各种古籍，寻访各地名山大泽，终窥得一二，画出了这副青龙入云图！” “龙之力，呼风唤雨，驱雷掣电。老夫这幅画耗时十年，画成一刻便生有雷霆之能！” 哗！ 画卷浮起，雷声相和。 莫白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震撼至极，他再度看向画纸，却蓦然一怔。 翻滚的云海中，那条青龙已失去了踪迹。 “怎会如此？”莫白吃了一惊，揉了揉眼睛，丈宽的画卷上龙隐其形，只剩下浓厚的灰云。 “这难道不是真龙，所以无法长久现形？”莫白不得其解，喃喃自语，但老者却是闻言皱了皱眉。 “小子，你可曾见过真龙？” “不曾。” “既然你未曾见过真龙，那又如何知道我所画非龙？” 莫白一怔，回答不上来。 他虽然也没有见过龙，但他有一种感觉，那的确不是真龙。 或者说，它虽是龙，却少了一样东西。 第一百一十三章 龙首谷 “不是画中人，岂知画中意？”老者摇了摇头，慢慢卷起画轴。 他像是没有看见画上的变化，小心地将画卷塞进竹筒封好。 “相见即是缘，但老夫也没有什么宝贝，这些寄情之物就赠与你吧。” 一根羊毫，几幅空白画卷顿时出现在木台上。 “大道有三千，画中见真知。谁言旁门技，纳尽天地人。” 老者洒然一挥手，不待莫白开口，直接收起衣带，背上竹篓，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余音声中，似有墨香飘渺，紧紧跟随。 “画……道？”莫白望着老者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应该也是一条不同寻常的修道之路，以画为道，刻画万物，如同符箓一般可以借来天地之力。 方才那幅青龙图上显露出的雷霆之力，就宛如真雷，比他的风雷拳意还要强大，远胜寻常雷法。 “画形与画意，是否也和功法的形与意一样……”莫白回想起先前的感受，暗自体会，慢慢有了些许不同以往的感悟。 琢磨了片刻后，莫白忽然一拍脑袋：“不好，忘了问他老人家的名字。” 他急忙抬头看去，但哪里还有老者的身影。 叹了一口气，莫白拿过木台上的墨笔，却忽然一下子怔住了。 一种似曾相识的异感突然涌上心头。 “这……！” 莫白瞪大了眼睛，心神一瞬间失衡，陷入了一种无法言语的空明。 他的脑海逐渐混沌，如同一滴墨汁落入清水，慢慢浑浊，但又透着些许清明。 恍惚中，似有浮光掠影交错而来…… …… 接下来的几日里，莫白主要待在仙林居中提升自己的修为。 那支由无名老者留与他的墨笔非同一般，似乎沾染了老者昔日作画的气息，内蕴真意，在那天竟引动了他的风雷意境。 “呼……” 莫白长吐一口气，闭目观想起那日在脑海中窥得一幕。 碧绿色的身影直上云霄，雾雨相伴，风与雷交相辉映，震彻九天。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静坐中的莫白突然睁开眼，双目惊现精光。 霎时池起波澜，隐隐有风雷声动，刮得莫白衣衫猎猎作响。 崩山拳乘势而起，出拳之间风嘶雷鸣，体骨作响，散、断、震、灭，四字拳犹如汹涌叠浪，接连轰出。 拳行间，风雷意境覆笼周身，在低沉的闷响声中，渐渐有了一丝变化，风光与雷芒纠缠不息，更加凝实，如同返朴归真 风就是风，雷就是雷。 足足三个时辰后，莫白才收拳而立。 “这难道是那支刻画青龙之形的墨笔？”莫白平复了一下气血，盯着手中的羊毫，不由猜测道。 虽然看上去只是一支普普通通的毛笔，但不知是由何种木头制成，入手温润，笔尖还留有一点干涸的墨迹。 “不如就称你为‘风雷笔’吧。” 青龙上碧落，驭气转风雷。 莫白轻轻抚摸着笔杆，郑重地把它收入储物袋中。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御水术随心而动，从池中摄起一团清水，飞快地冲洗了一下身子。 调息了一个时辰左右，莫白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从粗犷汉子那里得到的寒髓。 这瓶寒髓虽无粗犷汉子说的那般玄妙，但也却有几分功效。他的天霜寒气已是初寒之境，可凝水为霜，但在服用了几滴寒髓后，就隐隐有了精进的迹象。 更重要的是，寒髓还提升了他体内的真元之力，让他的丹田里多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莫白能感觉到，他离气海境不远了，之所以还未突破，是因为自身体内的玄冥水气还不够多，丹田内无法聚气成海，凝结气丹。 “玄元重息能够直接从天地中吸纳元气，并融入真元之中，以致于我的丹田反倒像是一个漏斗，仅仅能将天地元气转化成玄冥水气，却无法长久留住它们。” “但若是能找到一处水气充沛之地，让我的丹田汇聚气海，便可一举突破！”莫白吐出一口白气，心头通明。 他将一滴晶莹的髓液滴在舌尖，然后舌抵上腭，运起天霜寒气不断吞化着入体的寒意，同时借助小蕴灵阵纯化天地元气，慢慢壮大着真元。 半个时辰后，院内的石板上渐渐多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心如止水，又如坚冰，转眼便是日升月落。 除去每日苦修，莫白也在城内不断寻找着有关二爷爷祖上的线索，不过他找遍了大半个青木城，也没有找到一家姓“冷”的人家。 也许一切，都消散在了当初的碧海城一战中。 …… 这一日晚，莫白正在院落里盘膝入定，门口的禁制忽然动了。 他通过房内的留影玉盘一看，竟是两个身穿粗麻、体格壮硕的青年站在院门外。 九磐山！ “前几日就听闻仙林居来了一个六芒山的兄弟，一直想来叨扰，却总是无缘一会。” 为首的一个青年一进入庭院，便自报家门：“在下九磐山孟岩，这是我的弟弟，孟川。” “六芒山，莫白。”莫白点了点头，随手丢给他们两个蒲团。 都是边荒的自家兄弟，也不讲究什么。 “原来是莫兄！”孟岩像是想到了什么，坐下后一拍脑袋，道：“早听郝恶那小子说过，他在首鹤山之时结识了一位六芒山的好友，想来应该就是莫兄了。” “确实是我。”莫白笑了笑。 “那我们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孟岩嘿嘿一笑后坐直了身子，坦直道：“我们兄弟俩在这青木城待了大半月，已有去意。我也询问清楚了，那通往王城的传送之阵并不在青木城内，而是设在了昔日三百里外的龙首谷中。” “此番过来，正是想问下莫兄有何打算，是否愿意与我兄弟俩一同前往？” “龙首谷？” “不错，正是当初青冥军与兽族的血战之地。”孟岩沉沉道，面色郑重。 他也了解了一番青冥军的过去，碧海城一战牵扯四族，秘辛众多，但令他震惊的是，九磐山似乎也没有对此的记载。 这不由让他对龙首谷这血绝之地生出了一抹凝重。 “龙首谷面朝西南，谷势狭长而倾斜，蜿蜒数里，因其谷口高于谷身，远望去宛如大龙抬首，故而得名‘龙首’。” “然而当年一战，龙首谷地势直接被击沉，地脉如大龙埋首，陨落其中，致使方圆百里之地生机不存。” “后来，不知是人族修士还是异族修士的血的缘故，竟在那里滋养出了一条火元石脉。 其内的火元石品质极高，利于修行，故而三十年前，青木城又在那里修筑了一座营寨，用来挖取其中的火元石。” “莫非传送之阵就在那里？” “正是。”孟岩点了点头，“传送阵法并非死物，需要元石催动，所以正是依靠那条火元石脉来维持阵法的运转。” “而那里虽说是营寨，但碍于破碎的地脉，其实只是些石洞，里面驻守着兵修。但那血战之地埋葬了太多修士，故而多有古怪不详之事，所以今日前来邀你同往，也是希望彼此有个照应。” 说完，孟岩便看向莫白，等待着他的答复。 “那何时出发？” “明日便走。” 莫白想了想便应下了，他已经在青木城待了小半月有余，也到了离去的时候。 第一百一十四章 洞天 第二日一早，孟岩、孟川两兄弟便早早地等候在仙林居外。 大约辰时三刻，莫白走出大门，朝着他们点了点头道:“走吧。” 三人辞别了掌柜和店小二的挽留，立刻按着孟岩从天水坊换来的古道图，一路向南行去。 一路上，孟岩相当的善谈，讲了许多九磐山的趣事，而他的弟弟孟川则沉默寡言，只是紧紧地跟在哥哥身后。 就这样，他们花了三天时间，终于赶到了龙首谷外的入口之地。 此时已是入夜时分，天色逐渐暗沉，前方只能隐约看到几条上下起伏的山线，在昏暗中蜿蜒而去。 “已经到谷尾了，差不多还有两个时辰，我们就能赶到最近的一处坡地。”孟岩仔细辨认了一下地形，面色凝重起来。 “龙首谷不似寻常谷地，是一段由多个山地组成的庞大山脉，除去曾经高仰向上的谷首外，其谷身绵延数里，多有起伏，里面更是生有不少奇特的地形。” “就拿我们现在的所处之地来说，在过去这里被称为‘凤尾坡’，岔道众多，极易迷路。 而如今这里也是诡异非常，听坊市里的人说，每到子夜时分，这里就会有阴兵现形，吸取人世的生气。” 孟岩一边说着，一边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盏灯笼。 “阴兵？”莫白闻言一皱眉，“是青冥军吗？” “这倒不知。”孟岩摇了摇头，道:“没人能看清它们的长相，只能听到沉重的甲胄之声，也有人说是鹤族的怨魂在作祟。” “鹤族？” “不错。”孟岩点了点头，“就是兽族十三大部中曾经那个擅长幻术的鹤族！它们与青冥军一样，全部葬在了这里。” “不过这种说法有待商榷，但不可否认的是，这里阴气极重，对修士有着不小的压制，而且时常有鬼物出没，所以我们还是小心为上。”孟岩似乎有些忌惮传言，再次关照了一声。 “接下来，我们先去最近的鳞尾道。”孟岩压低了声音，慢慢点亮灯笼，然后一马当先地向前走去。 孟川立刻跟上，走在他的左侧，而莫白则稍稍压后，三人互成犄角，以防不测。 他们紧挨着走了一阵，只觉脚下的大地坚硬无比，宛如石头一般，但走在上面却能发出“沙沙”之响，四周也是静得可怕，听不到半点鸟兽虫音。 倏然，远处亮起一团碧绿的鬼火，在漆黑的夜色下飘荡而来，散发出一种若有若无的冰冷气息。 “只是一团没有灵识的魂焰。”孟岩瞪大眼睛确认了片刻后，松了一口气道。 砰！ 一颗巴掌大的石块被他一脚踢出，瞬间将那团绿火打散。 但很快，四裂的鬼火又慢慢聚拢。 孟岩皱了皱眉，和孟川相视了一眼后，两人同时提起体内的气血之力，凝成一团热浪朝着那团鬼火横扫而去，一下子将它烧了个干净。 鬼物的阴气可以压制修士的阳气，但同样也被阳气所克制。 孟岩两兄弟修炼的是九磐山特殊的双生法，气血共通不绝，合力起来可以发挥出远超二人自身的力量。 凭借着他俩熊熊烈火般的气血，后面一路风平浪静，再也没有遇上什么鬼魅邪祟。 又走了将近一天，他们三人终于来到了昔日的大战之地……龙首谷。 “总算到了。”孟岩长吐一口气，收起手中的古道图，抬头看去。 曾经的山谷早已无迹，四周地势低凹，比起来时的路至少下降了十多丈有余，其上荒芜一片，只在前方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扇粗糙的石门，石门后则是一圈向后围去的石墙。 “这里的地脉已经无法复原了，只能用法术搬来巨石重塑地形，而我们人族的驻扎之处就在这地下。”孟岩看着那道石门，解释道。 也正在此时，石门后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息，朝着他们狠狠压来。 “来者何人？” 一道沉闷的声音降下，如落雷般肆虐开来，瞬间笼罩在他们头顶。 话音之中，还伴有浓浓的血煞之气，令莫白三人不由浑身一颤，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头俯身而视的凶兽，正血口大开地对着他们。 青木城的兵修！ 莫白三人一下子就认出了这种铁血煞气。 “我等乃是边荒修士，来此是为了寻求前往王城的传送阵法。”孟岩艰难地顶住压力，上前一步大声道。 话音落下，莫白等人立刻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 几息后，威压散去。 轰！ 石门缓缓打开，卷起一阵厚厚的沙尘。 “这里……”莫白走过石门，周围空荡荡的一片，空无一物，只有残缺不全的大地四裂分散着。 “昔日的龙首谷可没有什么剩下的。”一个全身藏匿在铁甲下，只露出一对眼睛的兵修出现在他们面前，冷冷地说道，声音中有种说不出的漠然。 “去吧，那里有通往洞天的入口。”铁甲兵修指了指身后一处下裂的地缝。 “多谢！”莫白抱了抱拳，也不多耽搁，直接与孟岩两兄弟向着铁甲兵修的所指之地走去。 待到走近后，他们方才看清铁甲兵修所说的入口到底为何物。 一个两头狭，中间宽的眼状裂缝张开在地上，裂缝的宽度正好可以容纳一人，下面则有一条向下沿去的石阶。 孟岩弯下腰，在地缝边缘的青石上摩挲了一会，惊叹起来:“这是极为少见的补山石，没想到竟然用它来固定这道地缝的外形。” “先下去吧。”莫白催促了一声，率先走下地缝。 孟岩和孟川也立刻跟上。 三人向下走了一会，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一个至少有着气海境后期修为的兵修正镇守在石道末尾，他的身后，则是两块半月形的石门。 “又有新人来了？”守门的兵修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确认了一番后打开了石门。 “小心点，这地方邪乎的很，若是无事，夜晚不要走出洞天。”守门的兵修在莫白三人穿过石门前，郑重地告诫道。 洞天，正是此地修士给地窟起的名字。 通过石门，孟岩、孟川和莫白走下台阶，没走多久就明显能感到有一股热气从脚下升起，越往下走就越是炎热。 “这里到处弥漫着躁动的火元气，那条火元石脉应该就在这底下，只可惜我等不是火系修士，不然在此修炼绝对会一日千里。”孟岩感叹了一声，他们兄弟俩都是土系修士，无法体会其中益处。 而莫白则是感到有些难受，就连玄元重息的运转也出现了一抹滞涩。 毕竟他是水系修士，在此难免受到压制，但好在天霜寒气冰寒非常，替他稳住了真元。 第一百一十五章 火修 莫白三人向下走了没多久，石阶便到了尽头，一个宽敞的大殿随即出现在他们面前。 殿内，灰褐的石顶上布满大片裂缝，像是数十块巨石随意拼凑而成，然后在接连处用坚硬的石柱撑住。而脚下则是大量花纹不一的怪异岩石，色泽幽暗，其厚度甚至能隔绝心神之力。 一圈深红色的阵纹布置在大殿的正中心，在四个方位上各浮现有一团升腾的火焰。 火焰之中又分别伸出四根黑铁锁链连向大殿的四角，配合石柱笔直地插入地中，粗黑的链身上镌刻着无数时隐时现的符文。 “这就是传送阵吗？”莫白三人瞪大了眼睛，如此奇形的阵法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嗡！ 正当他们暗暗观察之际，黑铁锁链突然无声轻颤，霎时，一种极淡的暗红色微芒飘散出来，如涟漪般荡漾而出，瞬间爆发出一阵灼热的炎气，让人只觉气血上涌，浑身燥热。 “退！”孟岩低呼一声，顷刻间衣衫尽湿，喉咙中似有一团烈焰在翻涌搅动。 汗雨中，三人一同向后退开了数丈方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但随即，就有数道目光和感知相继投来。 其中最强烈的，是来自一个盘坐在阵法前，闭着眼睛，面如赤枣的中年修士。蒸腾的白气从他身体上逸散而出，在其头顶交织幻化，形成了一头吞云吐雾的奇兽。 “我等三人乃是来自边荒的修士，意欲前往王城。敢问这位前辈，这传送阵法应该如何使用？”孟岩顶住炎气，上前一步对着中年修士拱手道。 “洞天之内，一视同仁。你若想使用传送之阵，就必须上交十块中品火元石。”中年修士缓缓睁开眼，面色冷漠道，其头上的雾兽亦是眼珠转动，直直盯视着孟岩。 “这是自然，边荒修士从不喜欢亏欠于人。”孟岩大笑一声。 “但愿如此。”中年修士哼了一声，头上雾兽大嘴一张，对着莫白他们吐出三块带有赤红之色的晶石玉简。 “此乃出入洞天之证，切莫丢弃。” “石屋那里，还有下品火元石可领，其他的一切规矩都在这玉简之中。”中年修士说完，便再度闭上双目，不再理会他们。 “多谢前辈！”孟岩抱了抱拳，由衷地道了一声。 这玉简似乎有祛火之效，入手后莫白三人顿觉四周的炎气下降了几分，原本聚拢的暗红微芒也慢慢如退潮般散去。 顺着中年修士方才的目光，他们小心翼翼地绕过传送阵法，终于在大殿深处见到了一个墙壁上满是焦黑之色的粗糙石屋。 铛……铛……铛！ 沉重的敲击声正从里面清晰地传出，莫白推开门，便立刻有一股热气如浪潮般喷涌而出。 石屋内，一个赤着上身的精壮男子正在奋力敲打着手中的沉铁，火红的炉火将他的脸庞照得通亮。 沉重的铁锤抡转成风，不断落下，在烧红的铁块上砸出大片火星。 “我等乃是初到此地的修士，不知……”莫白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后开口道。 “下品火元石在左侧石架上，自己拿。”精壮男子喘息着回道，但眼神始终没离开面前的火炉，只是一味抡动着铁锤，一下又一下地打在沉铁上。 莫白三人转头看去，果然在一侧的石架上看到数十个扎好的布袋，他们各自取下一个布袋后，拿捏了一下，里面也就三块下品火元石。 退出石屋后，孟岩琢磨了一会，沉声道：“我看我们还是先熟悉一下这里的情况再说，我总觉得这里的修士有些奇怪。” “也好。”莫白点了点头，“这里的气氛似乎极为压抑，不论是方才的中年修士，还是那石屋中的赤膊汉子，都给我一种极其凝重之感。” 咻！ 正在他们商量之际，一个光头少年突然从石屋后蹿出，猛地跳到他们身前，仔细地盯着他们看了一会，然后仰天干嚎道：“缘分呐，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自家的兄弟！” “你是……？”孟岩惊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对方的话音却让他有些熟悉。 “我？一个浪迹在洞天里的边荒浪子罢了。”光头少年熟稔地将手勾在孟岩的肩膀上，感叹似的说道：“我可是好久没有见到新面孔了，这里的修士的臭脸我都快看腻了！” “你是……两缺山的岳阳！”孟岩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道。 “你认得我？”光头少年吓了一跳。 “两缺山和龙首谷相差万里，你怎么会到这里？”孟岩也是一副震惊的样子，“而且你不是常年一头红发吗？” “老子可是火系修士，当然得找个适合自己的地方了。”岳阳撇了撇嘴，随后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闷闷道：“上次修炼不小心，把自己的头发给烧没了。” “那岳兄应该对这里很了解了？”一旁的莫白不由看向他。 “那是，我可是已经在这里混了个把月了。”岳阳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随手指了指坐镇在阵法外的那名中年修士，“别看他们一个个都阴沉着一张脸，其实都是因为那火元石脉的缘故，导致洞天内的火元气太过繁杂，容易让人心生虚火。” “虚火无形，燃人心识，只能靠自身意志压制，所以他们时长都在克己静坐，祛除燥念。” “至于其他地方嘛……”岳阳搓了搓手，嘿嘿笑了两声，然后两眼放光地盯着孟岩手里的布袋。 “你这家伙……”孟岩嘴角抽了抽，但还是拿出了一块火元石丢给他。 “好兄弟，够意思！”岳阳接过火元石，嗅了一下后神色陶醉地说道：“这里除了青木城派来的兵修，还有不少和我一样远道而来的火系修士，差不多都是一群苦修士，都是为了洞天里得天独厚的火元气。” “当然，这里也不是可以无休止地待下去，待在此地的修士每隔一个月就必须挖取并上交一定的火元石，用来稳固洞天里的阵法。 那些能去的地方，其实都是前辈大修们搬石立柱，加以阵法重塑后的可行之地，不然按照这里的地脉情况，足够塌上数百次的。” “而且最难的，是要维持自身心境不受虚火影响，克制躁念。虽说火系修士能在这里得到巨大的好处，但也最容易心生燥火，变得好战易怒。” 说到这，岳阳拿出一个水葫，灌了一大口水。 “岳兄，你到现在凑足了几块中品火元石？”莫白想了想，又问道。 “这个么……”岳阳闻言挠了挠脑袋，然后腰板挺直道：“当然一块也没有！全被我用掉了。” “不过不用担心啦，只要用心去挖，总归会有的。”岳阳拍了拍莫白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别废话了，先带我们去火元石脉那里瞧瞧。”孟岩哼了一声，一把拎过岳阳，“你也不想一辈子待在这里吧？” “那是自然，这不最近修炼上头了，有些囊中羞涩嘛。”岳阳叹了口气道，身为火系修士，这火元石根本藏不住手。 第一百一十六章 石道 “洞天内总共有三条石道通往地下，其中一条是最初挖掘的地道，但因为路线偏移，现在已经舍弃；第二条石道则是特别在地窟四围打通的洞道，其内开辟出了许多洞府，可供修士们歇息；所以只有第三条才是真正的火元石地道。” 岳阳边走边说，莫白三人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一路上地势渐低，四周多出了许多深红色的石柱。 这些石柱菱角分明，直抵洞顶，上面甚至孕育出了一些暗红色的晶石。 越往后走，石柱越发成群，慢慢连结成脉，其上的晶片也更加赤红，大量浓厚的灼热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挥之不去。 “到了，这里就是通往火元石脉的真正入口。”不久后，岳阳站在一个宽大的洞口前，凝声道。 深邃的洞口中热浪滚滚，隐隐透露出红光，其上晶石密布，覆盖住周遭大片石壁。 “下面地层不稳，所以洞天也没有下挖太多，因为每下去几丈，就需要搬来石柱重整地形，并加以阵纹巩固。” “不过大修们用神念探出，这条火元石脉并不是一直往下延伸，而是一个以此为口的环形。 也就是说，我们只要绕着这条石道向外挖就对了。”岳阳双手围成一个圈，用力比划了一下。 莫白打量着左侧的石壁，上面有不少挖掘后留下的石坑，虽然已是坑坑洼洼，但仍残留有些许红光，微弱地照亮着四周。 “洞天内没有昼夜，所以用火石沙斗来记刻时辰，每一斗就是三个时辰。”岳阳又指着洞口前一个装有红色沙石的漏斗说道。 漏斗上宽下窄，漏嘴下则是一块凹陷的石槽，大片红沙正从其中缓缓流下，堆成小丘。 “还有，进入石道后千万不要超过三个时辰，里面火气浓郁，你们不是火系修士，很容易受到火毒侵蚀。” 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岳阳一拍脑袋，从怀里掏出一块赤色的晶石玉简，在三人面前晃了晃。 “火石沙斗上刻有禁制，与赤晶玉简相连，一旦超过三个时辰玉简便会自动示醒。” “没想到，这玉简竟然还有如此奇效。”孟岩摸了摸下巴，掏出自己的那块，轻轻摩挲了两下。 “那可不，传闻这赤晶玉简乃是由大炼师亲自出手炼制，其中禁制连连，阵纹相通。”岳阳点头道，“像这条火元石脉，多年来由于修士的各自开采，其内生出了不少岔路，而玉简之中就有着对这些岔路的清晰记载。” “所以在进去之前，你们最好先熟悉一下玉简里的内容。” …… 一柱香后，莫白和孟岩两兄弟缓缓起身，三人已经将玉简中的所记全部刻在了脑海之中。 “跟紧我！”岳阳见此也不废话，叮嘱一声后直接领着他们走入洞内。 丈高的地洞中并不宽敞，十分曲折，但走了不到十丈后，入眼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个溶洞般的巨大窟窿盘踞在地层间，粗糙的岩地上耸起无数深红色的石柱，上面覆盖着一层稀薄的晶片，如同一条条血红的脉络分布在地洞之中，撑起了脆弱的地层。 “这些石柱其实就是火元石脉的分支，其上的晶石经过火元气的长年蕴养便可以孕育出火元石。”岳阳脚步稍缓，细细说道：“所谓的火元石脉，其实并不是一条完整的石脉，而是由无数这样的深红石柱组成。” “如此奇景，到底是如何形成的？”孟岩好奇地摸上石柱，用力一捏，但那晶石竟是不动分毫。 “这就不得而知了。”岳阳摇了摇头，不确定地说道：“也许真如外人所说，是那些埋骨于此的修士的血孕育出了这些赤红之石。” 顿时，气氛一沉。 莫白叹了一口气。 龙首谷地，地脉断绝，而元气不入死地，这里本不可能有如此庞大的元石脉，但现在却生出了这等天地奇物，无怪乎有修士血养一说。 接下来，四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着。 在一番七拐八拐之后，他们来到了一面有着多处坑洼的石柱前，一小块巴掌大小的晶莹元石正在石柱上散发着红光。 “运气不错，刚进来就有收获。”岳阳嘿嘿一笑，打破了沉默。 他转过身，对着莫白三人说道：“瞧好了，这火元石也不是这么好挖的。” “首先，只能用火属性的器物将火元石与石柱分离，不然容易破坏它的品质。但是像我们火系修士，就可以比较容易地取出。” 岳阳一边说道，一边五指轻扣，右手上升起一团火焰，化作爪形后抓上石柱，然后慢慢融了进去，片刻后才缓缓地抽出。 “火元石无惧凡火，所以用火形之术消融其周围的伴生晶石即可。”岳阳摊开手掌，那块下品火元石正稳稳地躺在他的手心。 “而像孟兄你们，则可以借助土石之力分离晶石，虽然麻烦了一点，但也不会伤及火元石。 至于莫兄的话……”岳阳想了一会，在储物袋里翻找了一阵后拿出一物。 “我这有一件早年使用的火属性灵器，虽然已经半废，但却是由火纹岩所铸，兴许可以一用。” “多谢！”莫白也不矫情，当下接过岳阳递来的灵器。 这是一把小巧玲珑的月牙状弯刀，透薄的刃身上刻着一道红色细纹，虽然两侧已经生出了不少裂痕，但握在手中仍有几分温热之感。 “其次，寻找火元石也需要一定的运气，它们天生地养，成形不定。火元石脉虽是它们的生地，但并不是每一根石柱都能孕育出火元石。越是火元气充沛地方，它们出现的可能就越大。 当然，有些旧道里也是有可能再度生成新的火元石，如同生命的更替一般。” 说到这里，岳阳停顿了一下，然后又半是无奈半是感慨地接着道：“其实我们所需的中品火元石已是难得之物，但只要向内侧深入，亦有机会寻得。至于上品的……” 岳阳摇了摇头，他也是未曾见过。 “最后，最好不要与其他修士一同挖掘，因为火元石很难分配。这里的修士大多都是各自开采，以免出现纷争。” “当然，多出来的火元石你也可以用来换取所需之物，毕竟这里还是火系修士居多。” “如果要休息，只需去往上一层的洞道，找到一处空闲的洞府，将洞外的石牌翻过来即可。”岳阳又叮嘱了一声。 “其他也没啥好说的了，赤晶玉简中都有。”岳阳说完，掏出葫芦灌了一口水，润了润干枯的喉咙。 “嗯！”孟岩点了点头，谨记在心，随后他看了众人一眼，沉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各自去寻找火元石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火元石 “那你们可不要第一次进去就空手而回啊。”岳阳搓了搓手掌，大笑道。 他心底可是痒痒得很，恨不得立马钻进火元石洞中，多日的苦修早已让他兜里的火元石见了底。 说罢，四人皆是干脆之人，互道一声后便立刻分别。 莫白随意地走入了一条岔道中，这里的火元石早已被挖掘一空，但还有不少深红石柱伫立在原地。 他找了一面有着些许残余晶坑的石柱，仔细看了一会后握着月牙小匕轻轻戳了下去，然后沿着边缘缓缓切下。 一盏茶后，一圈火红的晶片被他刮下。 莫白抹了一把额前的汗珠，重重吐了口气，这月牙小匕灵性已失，他又不善兵器，所以用起来磕磕绊绊，好不顺手。 但好在月牙小匕乃是属火之物，所以并不会破坏石柱上的晶石，也算可以用来挖取火元石，只是有些费力罢了。 不过莫白也没有气馁，一个时辰后，他按照赤晶玉简中记载的方位，摸索着进入了一条狭窄的裂道。 “外道十八……”莫白望着墙上的一处刻痕，心中暗暗记下。 火元石洞内分为内道和外道，以一圈怪异的焦石来界定，而内外二道又分别由内向外，按不同的岔道来进行区分。 内道是洞天内修士常去之地，靠近火元石主脉，其中的深红石柱较多，火元石也较为上乘，外道则是石柱稀少，且道路繁阻，所以鲜有人问津。 莫白侧着身子缓慢前进着，狭窄的石道内仅容一人通过，左边是连成石墙的深红石柱，凹凸不平的岩面上晶石稀少，很难看出有孕育火元石的迹象。 在摸索了半天后，莫白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一小块藏在石柱底角的火元石。 “呼……” 他慢慢蹲下，小心翼翼地将月牙小匕刺入石柱，然后用力切开火元石周围的晶石岩层，慢慢划出一道弧形。 莫白凝神屏气，掌控着力道，他的掌心处已经隐隐有了灼痕，这不是月牙小匕之能，而是火元石的炎息透过月牙小匕所致。 终于，在半盏茶后，莫白抽出月牙小匕，轻轻取下被晶片包裹着的火元石，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这就是五行元石中的火元石吗？”莫白转动着手中的赤红元石，心中颇为好奇。 晶莹的石体不同于其伴生晶岩的剔透，反倒有一种暗沉之色，光滑的表面上生有许多细纹，乍看之下如同一团扭动的暗红火焰。 一股无比炽热的炎息正从上面散发而出，带给他掌心阵阵灼感。 “好强的火之力！”莫白惊叹了一声，赶忙将其收好。 又往前走了一会，石道渐渐闭拢，一块灰褐色的岩石挡住了前路。 “果然，外道十八还没有彻底打通。”莫白望着挡在身前的岩石，沉吟道。 他之所以寻到此地，就是因为在玉简记载中，外道十八还处于堵塞之中，没有彻底通成一个圆环。 莫白上前用手指敲了敲，厚实的岩面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看来只能依靠蛮力了。”莫白摸了摸下巴，他不是土系修士，无法轻易挪移土石，唯有用外力破开。 “就当是练拳了。” 定下心思，莫白低喝一声，崩山拳蓄势而发，如握乾坤，然后猛地一拳打出。 开山！ 轰！ 强大的力量瞬间撕开坚硬的岩层，在上面崩出无数蛛网般的裂纹。 大量岩土随之碎裂，塌陷后散落一地，露出一个半丈宽的圆坑和左半边一截石柱。 莫白随手捏起一把碎土，两指轻捻，指尖立刻传来一种砂石磨动之感。 这些岩土虽不如深红石柱那般坚硬，但也有几分硬度，完全不似地脉断绝后的那般枯无生机。 “难道是前辈大修布置阵法，稳定地势后的缘故？”莫白喃喃道，有些不解。 不过他也没多想，而是把这些疑惑抛在脑后，又往前轰开了数十丈，硬生生凿出了一条小路。 …… 两个时辰后。 “该离开了。”莫白看着手中发亮的赤晶玉简，不由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颊。 他的麻衣已经湿透了好几回，就连浣水葫芦里的泉水也在半个时辰前被他喝得一滴不剩。 借由心神之力，莫白在赤晶玉简中刻下了外道十八的崭新地形。因为禁制相连，所以只要在洞天内，持有赤晶玉简的修士就都可以看到。 确认了一下方向后，莫白不再停留，四周燥热的气息已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一炷香后，莫白按照玉简的指引，来到了上一层的洞道。 一个个漆黑的洞口排布在洞道内，寂静的宛如黑夜的眼眸。 莫白往里探头看了看，不禁有些愕然，这些所谓的洞府，只是开凿出来的一个大洞而已。 不过他也不挑剔，将挂在外头的石牌一翻，然后用力推开半掩的石门，直接走了进去。 砰！ 石门缓缓关上，微弱的火光亮起，虽然不强，但也正好照亮整个石室。 洞内没有其他东西，只有一张简单的石床。 莫白盘坐在石床上，看着膝前的两块下品火元石，不禁有些感慨。 一百颗下品火元石才抵得上一颗中品火元石，而他方才耗费如此功夫也只不过得到了两块下品火元石。 “看来只能明日前往内道一寻了。”莫白叹了口气，外道的火元石的确稀少。 但他静坐了一阵后，却突然双眼一亮。 这里虽然火元气浓郁，压制了其他元气，但好像反倒激发了他体内真元的活劲，不停地以寒气对抗来自天地中的火元气的侵袭，以至于真元变得比以往更有韧性，好似那冥幽夜流一般，连绵不绝。 只是他丹田内的玄冥水气，却因此虚薄了几分。 莫白闭目感受了一阵，随后掏出玉瓶，服下一滴寒髓。 浸骨的凉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丹田内的玄冥水气迅速升起，同时，一股潜藏在心中的烦躁之感也慢慢淡去，如同浇灭了一团燥火，整个人彻底静下心来。 “怪不得这里的修士都一脸压抑，这虚火竟是能在不经意间扎根在心底，让人无法察觉。 我才进入了三个时辰就有此变化，若是长久下去，的确很容易受其影响，变得暴戾乖张。”莫白暗道一声，吐出一口白气，继续平稳心境。 “好在我是水系修士，本身心澄如水，更有天霜寒气在内，可以时刻保持心神清明。” “只是这寒髓，今后只能尽量少用了。” 在天霜寒气运化了最后一缕寒劲后，莫白收起玉瓶，里面的寒髓只剩下小半。 收了收思绪，莫白又运转起玄元重息和霸下诀。 静坐中，玄元重息如巨鲸吸水，一呼一吸之间，将天地中的元气卷裹而来，聚拢在他周围。 大量火元气铺落而下，在他的体肤上形成一片火光。 但莫白双眼紧闭，不动如山，体内真元流转，散发出不消的寒气。 墨绿色的龟灵纹爬出他的背脊，缠上右臂。 内冷外热之下，如水火相遇，激起道道白气，仿佛淬火一般，不断熬炼着龟灵纹。 不知何时，一道细小的墨纹悄然伸出…… 第一百一十八章 焦石 翌日，莫白和孟岩他们短暂地碰了一次面，之后又一头钻进了火元石洞中。 他从赤晶玉简中找到了不少有关寻找火元石的方法，正打算尝试一番。 按照玉简中的火系修士所言，在寻找火元石之前，可以先以练气之法来感知石道内的火元气之数，从而避开一些元气枯竭的旧道。 莫白站在内道中一处较为偏僻的石道里，运转玄元重息感受了一阵。 他虽然不是火系修士，能够做到与火元气相和，但五行之中水火相克，他身为水系修士，可以反过来凭借自身对火元气的排斥之感来判断石道中的火元气的多少。 很快，莫白便身形一晃离开了原地。 在过去了半柱香后，他终于找到了一条火元气相对浓郁的石道。 “内道十一吗？”莫白望了一眼墙上的刻痕，抬脚走了进去。 他将心神探入玉简，仔细查看起其中的记载。 内道十一，是洞天内火系修士常去的一条石道，它后半道内的深红石柱粗如古木，孕育出的火元石品质极高，而且近几日来，也没有修士进去开采过。 见此，莫白果断收好玉简，直接一路狂奔，直朝深处而去。 沿途上，他将心神之力散出，以免漏过其中的火元石。 在一个多时辰后，他终于进入了内道十一的后半道。 “这是？！” 才走了几步，莫白忽然心神一震，脚步蓦地一顿。 在前方一棵形似古树的深红石柱上，无数暗红色条纹枝桠般地伸出，从上而下慢慢汇聚到石柱的中间，旋成了一圈厚实的圆纹。 而在那圆纹的中心处，有一颗小太阳般的赤红之石，正散发着莹莹光辉，一下子将他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中品火元石！ 莫白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呼吸不由急促了起来。 他的双手有些颤抖，连续深吸了数口大气才稳住心神，然后掏出月牙小匕慢慢划开晶岩，艰难地切了下去。 这次的伴生晶石非同一般，不仅坚如顽石，而且炙热非常，莫白甚至不得不动用天霜寒气才能抵抗住其上传来的股股炎息。 他足足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才将其内的火元石取了出来。 而与那炽热晶岩不同，他手里的中品火元石并不烫手，反倒有一种温润的玉感，好似将那火元之力全部牢牢封在了石体之中。 …… “是时候回去了。”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莫白满意地收起月牙小匕，擦了擦汗珠。 今日他足足挖到了七块火元石，其中更有一块中品火元石。 莫白拿出浣水葫芦，长饮了一口清凉的泉水，却不经意间瞥到了自己的双手。 由于长时间的触碰深红石柱，他的十指上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暗红之色，几乎蔓延到了掌心，如同胎记一般擦拭不去。 “莫非是火毒？”莫白想到玉简中的所述，并指轻捏了一下，指尖上立刻传来丝丝刺痛之感。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灼痒，仿佛火烧。 莫白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大意，天霜寒气立刻溢出体肤，包裹在十指上。 不消片刻，数缕白烟升起，暗红之色才缓缓褪去。 …… 又是匆匆三日，一晃而过。 莫白飞快地穿梭在各个石道间，经过他不断地以身试毒，他发现天霜寒气可以有效地压制火毒的侵蚀，能让他在石洞内多待上一个时辰。 这让他大为惊喜，找到火元石的次数也多了不少，但同样，此举也让他丹田内蕴养的玄冥水气迅速消耗，又重新变回了薄薄的一层。 这一日，莫白像往常一样踏入火元石洞中，却发现洞内的修士比以往多了不少，内道中的每一条石道，几乎都有两三个修士在里面挖掘。 他不由看向赤晶玉简中的传音禁制，这才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今日正是洞天内稳固阵法之日，不少深居苦修的火系修士全部走出了洞府，进入火元石洞中寻找火元石。 “看来只能去外道了。”莫白看了一眼几名匆匆路过的修士，最终决定去往外道一寻。 不多时，他便来到一处较为宽敞的石道。 这条石道比以往其他的石道都要来的大，但奇怪的是，它的两侧并没有深红石柱，只有一圈怪异的黑石向后围去。 “这圈焦石就是内外道的分界吗？”莫白蹲下身子，俯首看去。 过去他虽然多次路过这里，但却从未仔细查看过。 黑沉的怪石上焦黑一片，呈现出波纹之状，底下则是与岩地相接，不分彼此，如同扎根在上，融为了一体，无法被挪移。 莫白用手指按了按，气劲流转间，竟不能在上面留下一丝印痕，其上的焦黑之物似乎比深红石柱还要坚硬。 “这种焦痕，仿佛是被汹涌的火之力瞬间焚灭而致，但为何这些岩石本身未曾毁去？”莫白琢磨道，有些想不明白。 就连赤晶玉简中对此也是说法不一。 他抬首望去，焦石整齐地顺着石道向后延去，仿佛是按照某种阵迹排布。 “龙首谷地，果然还存在着太多秘密。”莫白感叹了一声，缓缓起身。 他的时间不多，当下还是先以寻找火元石为主。 …… “外道十八，就从这里开始吧。” 半个时辰后，莫白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多日前开凿过的石道。 确认了一下后，他直接以左侧深红石柱为起点，朝着右侧岩石上猛地一拳，横向轰开一个大洞。 接着，他小心地避开深红石柱，一拳接着一拳，足足向前走出了数十丈后方才停下。 “这里是第几道？”莫白拍了拍身上的岩土，双眼转了一圈。 周围只有一些简单的岩墙和几根深红石柱，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莫白将心神探入赤晶玉简，一时间竟也找不到对应的石道。 “好像已经超出外道的范围了。”莫白挠了挠头，无奈道：“看来只好由我自己来命名了……” 他估摸了一下方位，用月牙小匕在一侧的深红石柱上刻下了几道深痕。 “如此距离，就称这里为外道三十一吧。” “不过只要这深红石柱还在，就有诞生火元石的可能。”莫白看着那比内道小了将近一圈的深红石柱，安慰了自己一声。 这些深红石柱虽然小了许多，但上面仍生有晶岩附生，四周火元气也还算充裕。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事反 稍作休息，莫白辨认了一下方向，正欲顺着石柱继续开凿，后方却突然传来一阵震感。 他不由转过头去，不远处的石墙上蓦然鼓起一个大包，然后在一声巨响中迅速崩裂，碎成一个大洞。 随后，两个高大的身影相继从石洞中走出。 莫白拍开尘土，定睛一瞧，来者竟是孟岩两兄弟，当下不由快步走上前去。 “莫兄？” 刚刚钻出洞口的孟岩抹了一把泥脸，看清来人后也是愣了一下。 “是我。”莫白笑了笑，问道：“你们怎么也找到这里来了？” “嘿！这不是到了洞天稳固阵法的日子嘛，内道里的修士实在太多了，我们两兄弟商量了一下，干脆找条没人的石道碰碰运气。”孟岩苦笑了一声，“所以我俩一路沿着外道打洞，没想到在这遇到你。” 孟岩感慨了好一阵，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挠了挠脑袋，提议道：“要不咱们一起吧，反正都是自家人，我们兄弟俩专心开路，你来找火元石。” 他说得十分诚恳，一双大眼认真地看着莫白。 原来，经过这几日的摸索，他们两兄弟发现自己对于火元石的炎息十分不敏觉，只能单纯地依靠眼力来寻找，所以常常空手而归，再加上孟川不善言辞，让一同的孟岩更是觉得闷得慌。 沉吟片刻后，莫白点了点头，连番的开路也让他有些吃力，若是合三人之力，说不定能有奇效。 接下来，他们沿着深红石柱不断前行，孟岩两兄弟的控土之术极为不凡，能让坚硬的岩石迅速化为尘土，莫白只需要跟在他们身后以心神之力查探石柱即可。 不久后，还真让他们发现了一块拳头大小的中品火元石。 “这块火元石怎么像是没长大啊。”孟岩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只有他半个身子大小的深红石柱，不由嘟哝道。 莫白也有些讶异，虽然可以确认是中品火元石，但却比他上次找到的小了一圈，炎息也微弱了几分。 不过他也没多想，直接操控着月牙小匕熟练地切下。 “还差……十七块。”孟岩看莫白取下火元石后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大哥，你算错了……”一旁的孟川忽然扳了扳手指，少见地开了口。 孟岩闻言神情赫然一凝，一把拉过孟川。 两人凑在一起嘀咕了一会后，孟岩转过身，拍了拍莫白的肩膀，递给他一个布袋，认真道：“莫兄，我们兄弟俩脑袋愚笨，不善计算，这里面的火元石就交给你保管了。” “这……？”莫白刚想推辞，却发现两兄弟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含期盼，只好无奈地接下了。 接着，他们三人继续合力寻找着火元石，但却一连走了好几十丈都没有再见过深红石柱，如同离开了火元石脉一般。 半个时辰后，莫白喊住了还在前面开路的孟岩。 他扫视起一旁的岩墙，不由目光一凝，一旁的灰褐岩面上不知何时竟多了许多裂缝。 莫白上前用手指抚摸了一下，其上的岩土已经不似原先那般坚硬，甚至轻轻一碰就脱落下来。 “怪不得孟岩他们几乎打通了大半条石道还能如此轻松。” 一念及此，莫白立刻闭目坐下，运转起玄元重息，直到数十息后，他才睁开眼缓缓起身。 “怎么了？”孟岩赶紧问道。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莫白皱了皱眉，答非所问道：“岳阳说过，这条火元石脉是以一个圆形环绕在这洞天底下，我们所走的石道应该都是在围绕着它旋转。” “那还能咋地？”孟岩挠了挠脑袋，不解道。 他身旁孟川也是茫茫然，两颗九磐山一脉相承的顽石脑袋根本转不过弯来。 “所以只要我们还在这条地道中，不论身处何地，所感觉到的炎热之气应该是差不多的。”莫白耐心地说道，“但走到了这里，炎气却下降了数分！” “除非是石道中重新孕育出了火元石，导致火元气消耗一空才会如此，但此地连半根深红石柱都没有，所以绝非如此情形。” 说话间，莫白伸手插入了那条裂缝之中，竟传来一丝忽热忽冷之感。 “不会错的！这是炎气与寒气相遇后才会形成的开裂！”他的目光忽闪，喃喃道：“也许在这石道之外，有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莫白暗暗凝神，他的天霜寒气已到了初寒之境的顶点，对各种阴寒气息尤为敏锐。 他隐隐感觉到，在另一端的远处，似乎有一种莫名的东西在吸引着他。 嘤！ 这时，莫白的储物袋里突然有一丝动静，他打开一看，一直寄养在灵兽袋中的绿莺探出半个小脑袋，平时水灵的大眼睛此刻正恹恹地看着他。 “差点忘了你这小家伙！”莫白恍然似的拍了一下脑袋。 自从到了龙首谷后，他便一直把绿莺放在买来的灵兽袋中，以免小家伙被洞天内的炎气所伤，没想到后面就一直忘了这事。 带着歉意，莫白轻轻抚摸着绿莺的头，给它喂下一颗补气的丹药后，道：“快进去待着，这里的炎气你可受不住。” 不过绿莺却是扭了扭小脑袋，又嘤嘤嘤地叫了两声。 “你是说，这后面有一种奇怪的死气？”莫白细心聆听了一会，若有所思。 绿莺虽然不是什么稀有灵鸟，但它天生对于生气十分灵敏，故而能够察觉到与之相反的死气的存在。 一旁的孟岩和孟川对视一眼，思索片刻后悄悄放出了他俩的灵鸟黄鸭，俯下身吆喝几句。 被丢出灵兽袋的黄鸭明显没反应过来，稍稍一愣后竟是一个猛子直接钻进了地里，然而不到两息，它又狠狠地蹿出来，甩着脚掌“嘎嘎”直叫唤。 “这地烫脚？”孟岩和孟川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 无名的地底，漆暗得不见天日，只有少数幽芒忽明忽灭。 忽然，两团碧绿的鬼火在黑暗中亮起，带着一道嘶哑而僵硬的声音。 “族老，有人触动了阵法。” 鬼火下，一团模糊的气雾不断变幻，最终形成一副怪异的身躯，慢慢抬了起来。 它的前方，是一具生有双翅的……骸骨。 第一百二十章 阴石 “小心点，这鬼地方古怪得很，不仅元气紊乱，方位不定，而且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窥探之感萦绕在四周，敛神符也只能暂时隔绝我们的气息。” 黑暗中，幽光点点，原本死一般的寂静忽然被一道突兀的声音打破。 “王兄，你倒是说说这地方有什么古怪？” 随即又是一道声音响起，伴随着火石的亮光，几道身影慢慢显现出来。 为首的，是一名手持罗盘，身着道袍的年轻修士，此刻他正弓着身子在一条昏暗的石道中敲敲打打，辨别着方位。 他的身后，还跟着三名神色各异的年轻修士。 “说起来，我也是无意间撞破了一堵石门后才发现的此地。” 王姓修士放下手中的罗盘，也不隐瞒，当下将前因后果徐徐道来。 数日前，他在外道刻制符纹，扩大洞天内的稳固阵法时，不小心破开了外道深处的一根怪异的深红石柱，结果发现了其中暗藏的一道石门。 而石门后面，竟有一条湿暗的通道。 通道内错综复杂，却在尽头处有一个巨大地窟，里面阴气极重，与火元石洞相比，完全是另外一个天地。 他原以为那里会是什么机缘宝地，谁曾想刚一踏入其中，身上用来护体的辟邪符就直接烧成了灰烬，所以他不敢停留，直接退走，用巨石封住通道，又贴上了数张封印符，这才回到洞天里寻找帮手。 “可惜我只是一名符修，不善攻伐，且那地方也不似善地，所以得拉上你们几个火系修士。”王姓修士一边说道，一边停下了脚步。 他确认了一番后回过头来，对着身后的一名蓝衣修士拱手道：“这块巨石之后就是那诡异之地，等会我会取下上面的黄符，还请李兄以锁元之阵封住对面的元气，以防有变。” “这是自然。” 被称作“李兄”的那名修士淡漠地点了点头，回话间已是挥手丢出了一套阵盘，用秘法嵌入了巨石下边的地层中。 见此，王姓修士也不耽搁，他翻手掏出一根朱笔，在阵盘埋下之处画出了数道赤色的奇异符纹，并将其一一勾连成线。 他们二人一个是符修，一个是阵师，配合起来可谓如鱼得水，短短数息，便将一套锁元阵布好。 “我要揭符了，诸位还请谨慎，不要大意！”王姓修士又提醒了一句，然后双手慢慢结印，指向巨石上的一张血印黄符。 “快点吧，我倒要看看这后面有什么魑魅魍魉。”一名站在他们身后，手持折扇的青年修士笑了笑，不以为意道。 “呼！”王姓修士深呼一口气，食指飞快点在巨石上的黄符上。 嘶……！ 黄符上血印褪去，纸身迅速脱落下来。 咔！ 挡在四人身前的巨石被缓缓拉开，一股躁乱之气瞬间穿过缝隙，横冲直撞着扩散开来，将整个通道震得嗡嗡作响。 但随即，地下的锁元阵升起，将这股气息牢牢封住，悄然化解于无形。 “上次进来，我可是被这浊气撞了一个趔趄。”王姓修士讪笑了一声，取出一个玉瓶，从中倒出一颗红色丹药。 “这后面是一个巨大的洞穴，里面寒气极盛，远超一般修士的抗力，若是没有暖丹，我怕是撑不了几个时辰。 而且更让人奇怪的是，我上次匆忙一探，竟没有在里面感受到火元气的存在，也不知是何缘故，所以我等还是小心为上。” 王姓修士又提醒了一番，随后仰头服下丹药，在自己的道袍上画了几道符纹，这才小心翼翼地侧身穿过石缝。 另外三人立刻紧跟其后，相继走入洞中。 “想不到在火元石洞的另一边，竟有如此阴森之地，怕是比那青衣巷也是不遑多让。” 那青年修士进去后张望了一眼，只觉四周灰蒙一片，难辨东西，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冷潮湿之气盘旋在侧，不似善类。 “事反必有妖！” “龙首谷地乃我人族忠烈埋骨之处，绝不容许妖孽暗藏！”走在最后的一名眉心处刻有竖痕的黑发男子漠然而视，冷冷哼道。 一股无比锐利的剑气透体而出，环绕在他的指尖。 “还有，青衣巷不是你能说道的！”黑发剑修斜了一眼青年修士，剑芒直指对方。 他乃是青冥军之后，性冷孤傲，今日来此乃是因为好友所言此地有异，故前来一探究竟，欲斩邪除孽。 “萧兄所言极是，是我孟浪了。”青年修士拿着折扇对着自己的头上敲了一下，收起了嬉笑。 “好了，我们还是小心一点，这地方确实不太寻常。”李姓修士沉声道，打了个圆场。 虽然手里握着敛神符，但他依旧能感到有一股阴柔的寒风直往他胸口处钻。 当下，四人也不迟疑，全部心神戒备着朝着灰雾中走去。 但众人越是往前走，就越发感觉到不对劲。 他们仅仅走了数十步，四周就寒冷了数成，仿佛进入了隆冬之季，而且似乎还有一股死气深藏在侧，朝着他们隐隐散发出恶意。 整个洞穴像是一处坟地，到处充斥着阴寒和污秽之气，让人脚底生寒。 不知过了多久…… 啪！ 一声轻响，走在前面的王姓修士忽然停下了脚步，用脚尖轻轻点了点地面。 与先前湿滑的泥土不同，此刻他脚下传来的是一种磕脚的硬冷，如同踩入了一片细碎的卵石之中。 招呼了一声，王姓修士蹲下身子掏起一把地上的泥石，仔细看了看。 “奇怪，这些石块中竟有些许水元之气……” 王姓修士沉吟道，心中多了一丝疑惑。 四人再往前走了一阵，忽觉气息一顿，地窟中的元气赫然剧变，原本杂驳的气息尽数退去，如同大浪淘沙一般，最后只剩下了一种。 那便是……水元气！ “真是奇怪，难道是物极必反，火元石洞的另一边，竟能有一处不亚于它的水元奇地？”李姓修士惊疑道，感觉四周水气浩渺，宛如汪洋。 “这里像是存着一条分界，将磅礴的水元气圈在了界内……”青年修士压下不适，在一处地方来回走了两遍。 “你们看那里！”王姓修士突然低呼了一声。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条粗壮的水晶石脉坐落在不远处，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蜿蜒而去的无际石身仿佛是一条缓缓流动的河流，泛出粼粼光泽。 “这是……水元石！”王姓修士上前轻抚了一下，感受着指尖的凉意，不禁脱口道：“而且是偏向于阴属性的水元石！” “老天爷，这是一条水元石脉！” 第一百二十一章 鹤族 “等等……这里有点不对劲！”一旁的黑发剑修忽然一抬手，止住了身后的两人。 他眉头紧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立刻剑指一点。 一道红光顿时撕开灰雾，露出了其后的景象。 “这些是……”四人一时间俱是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骇然。 他们面前，是一具具惨白的骨架，密密麻麻，几乎站满了整个地窟。 放眼望去，足足有数百具，全部犹如石像般矗立在水元石脉之后，显得无比诡异和恐怖。 “鹤族？！”王姓修士屏住呼吸瞧了片刻，不禁颤声道。 这些白骨的脊骨上皆长有一对展开的骨翼，仰起的颅骨上长喙朝天，分明是古籍中对鹤族的样貌记载。 “这里怎么会有那么多鹤族的尸骨？”李姓修士也是不由打了一个冷颤，心中升起一丝不妙之感来。 然而未等他们想明白，前方惨白的颅骨中突然冒起一团团绿火，仿佛从沉睡中被惊醒。 “都变成这副样子了，它们还能活过来不成？”青年修士一脸的不敢置信，悄悄攥紧了手里的折扇。 “好像是一百年前围攻我人族的那些鹤族！”黑发剑修眼神一凛，似乎认出了什么。 “不可能，一百多年前的那些鹤族早已葬身在龙首谷中，怎么可能还活着！”王姓修士惊呼道，却发现数十双冒着绿火的眼眸齐齐地看向他。 如鬼瞳漠视，冰冷死寂。 那不似活物的骨躯上黑气缭绕，落下大片黑色的羽毛，给人一种不祥之感。 “小心！”李姓修士大吼道，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惧意从他脚底升起。 话音落，数十道幽漆的身影从他们前方的那些白色头骨中猛然蹿出，在阴暗的幽光下拉扯变长，宛如扭曲的鬼影。 鬼影的速度奇快无比，几乎眨眼之间就到了众人面前。 来不及多想，青年修士直接折扇一收，挥拳迎上。 拳风呼啸间，他却径直从鬼影的身子中穿了过去，仿佛无事发生。 但下一刻，青年修士踉跄着回过头，一股无力之感涌上他的全身，脸色煞白如纸，像是被瞬间抽去了一身精气。 “他们……是鬼修！”青年修士吞下一颗丹药，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王姓修士闻言低头一看，赫然发现对方虚浮的脚下没有影子。 所谓鬼修，即是已经身死，但魂识未散，从而一反正统修道之法，转为修炼魂魄的修士。 它们肉身不存，光照无影，已经近乎鬼物，甚至可以通过掠夺活人精气来壮大自身。 “不要用炼体之术，它们没有肉身，寻常功法很难伤到它们！” “用火系法术！” “该死，这里阴气太重，我的修为受到了压制！”李姓修士怒吼道，他的火焰阵纹虽然放出，但却被压在了周身三寸之地，难以冲破四周的一股无形之碍。 “小心他们的心神秘术！” 王姓修士显然深知鹤族之能，直接用朱笔在空中画出一串鲜红的符文。 镇！ 随即光芒大涨，那数十道黑影不由为之一顿，被定在了原地。 但其后更多的骨架上，开始相继冒出幽幽绿火。 “快发‘血音符’！”黑发剑修斩出一道剑芒，逼退了挣开束缚的鬼影。 没有犹豫，王姓修士立刻捏碎了手中的赤晶玉简。 顿时，玉简中迸出一团浓烈的红光，在阴沉的大地上划出一圈火红的阵纹，将他们圈在了其中。 …… 洞天，大殿处。 一直坐镇在阵法前的中年修士蓦然起身，脸上的赤红之色犹如火焰般汹涌升起。 “大事不妙……立刻召集洞天内的全部修士！” 随即，一座虚幻的小钟出现在他的手中，然后猛地一震。 巨大的钟声犹如洪流冲过，顷刻间响彻洞天，无数紧闭的石门轰然打开。 “发生了什么事？”还在洞府内静坐的莫白双耳惊动，脑海中顿现黄钟大吕之声，不由心中一紧，立刻走出石室。 此时洞道两侧的洞府全部打开，不少修士皆一脸肃容地现身而出，然后朝着大殿方向急急而去。 莫白虽然不明所以，但亦觉事情严重，立马跟上众人。 “岳兄！” 突然，莫白眼光一瞥，看见了同样赶来的岳阳，快步追上后急忙问道：“可知道出了何事？” “不知道，只知道要出大事了。”岳阳眼中闪过一丝忧色，沉声道：“就在方才，赤晶玉简中的血音禁制连续响了四次，随后更是连镇灵钟也被敲响了。” “这是只有在洞天出现大危之兆时才会发出的示警，接下来恐怕要发生大变故！” 数十息后，洞天内的所有修士全部赶到了大殿处。 那名镇守阵法的中年修士早已等候在此，直接传音给在场修士。 “火元石洞外，有人发现了百年前的鹤族……”中年修士言简意赅，几息的时间，众人就明白了缘由。 鹤族，还潜伏在龙首谷地！ “现在，所有洞天之修听我号令……”中年修士大手一挥，气势攀升。 “随我去诛灭异族！” “杀！” 没有过多的言语，每一个修士脸上皆是凝重和决绝，毫不犹豫地冲向了火元石洞。 人族英灵，青冥埋骨之地，绝不容许兽族在此！ …… “该死的，我快挡不住了！” 火焰中，李姓修士吐出一口鲜血，插在赤血琉璃罩外的四杆令旗已经倒下了三杆。 “别……放弃！”一旁的王姓修士颤抖着给他贴上一张回气符。 自方才他们四人被鬼物围攻起，他们依靠赤晶玉简破碎后的四道护身禁制坚持到了现在，但此刻即便是黑发剑修，也几乎油尽灯枯。 他们多为火系修士，但因为四周水元气的缘故，实力被压制的不到三成，更在交战中受到了诡异死气的侵蚀，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吼！ 正此时，一声惊天大吼呼啸而至，如扫清天地般，直接震散了周围的浓浓灰雾。 “是韩将军他们来了！”王姓修士大笑一声，就连咳出了两口血也浑然不觉。 “还好……”李姓修士一屁股坐到地上，捏着阵诀的双手不住地颤抖。 百丈开外，一名中年修士龙行虎步，身上气势如火海翻腾，熊熊不灭，似能燃烧一切。 他的两侧，无数灰雾翻滚涌动，怪叫连连，逃窜般蜷缩后退。 “逆命鬼修，违反天道，不容于世！”中年修士冷然开口，如炬目光似长枪直入地窟的深处。 “百年之仇，龙首之憾，青冥之恨，至今未忘。” “鹤族，今日本将就来向你们……讨回血债！” 第一百二十二章 阴煞 话音落，地窟中瞬间刮起一团无尽烈风，朝着四下卷涌而出，如煌煌天威般，化作一只火焰大手，将围住王姓修士等人的鬼影全部拍作飞灰，然后余势不减地抓向地窟深处。 “呼……” 王姓修士四人躺倒在地，彻底力竭。 但随即…… 一阵无名黑风骤然刮起，随后一道模糊的身影从地窟深处掠出，仅仅一息便到了火手之前。 只见它轻轻一指，竟将那澎湃火气尽数抵消，然后黑气涌动之下慢慢凝聚成了一个驼背老者。 驼背老者身着一袭灰白长袍，脖颈上围着一圈黑羽，如氅裘般绕至胸口，最后垂落腰间。 “人族，止步。”驼背老者微微一抬手，好似言出法随，一股无形之力顿时落下，让冲至水元石脉外的人族众修齐齐顿住。 “区区鬼物，也配拦路？”中年修士怒目一瞪，身上气势攀升，于强大逆劲中重步踏下，声音更寒三分。 “既然你们还没死绝，那就为我青冥军千百儿郎再赔一次命吧！” “这一次，我要你们彻底魂飞魄散，再无生还之能！” “狻猊！”中年修士张口一喝，眼耳口鼻皆喷出一道白气。 霎时，无数白气升腾之下，形成一头龙首狮身，鬃发似火的雾兽降落在他的左侧。 狻猊，传说为龙九子之一，喜好烟火，能吞云吐雾，驾驭焰火。 “焚！” 中年修士一指驼背老者，雾兽狻猊立刻脚踏云烟，口吐赤火，卷起一道铺天火路，朝着驼背老者盖压而下。 “起。”驼背老者面色不变，轻轻一跺脚，虽无浩大之象，但却有一股无边之力升起，生生挡住了中年修士的滔天火路。 “神识之力！你竟然凭借鬼修之体踏入了神府境？！”中年修士难以置信道，如火双目死死看向对方。 “即便你前身已入此境，但既然身陨，沦为鬼物，那便会修为全消。重新来过即是逆天而修，天地雷罚岂会放过你？”中年修士沉声而视，环顾了一圈，“除非这里能蒙蔽天道……” “不错，此地正是我族布下阴煞大阵的地方。”驼背老者也不隐瞒，缓缓开口道。 “当年的龙首谷中有两处天生地眼，其内孕育着举世罕见的浩瀚地脉之气，如同一对龙眼般，撑起了它方圆百里的山脉。 而在大战之前，我族从夜月族中拿到了不容于世的幽冥绝物‘乱冥石’，将这两处地眼催生出了阴阳，又颠倒了阴阳，最后才布出了这阳劫阴煞之阵。 逆阳为劫，转阴为煞，此阵逆乱阴阳，却又自成阴阳，即便是人族无双的青冥军也只能入我阵来，受尽消磨。 只恨那镇守阳眼的巨灵族竟然背弃盟约，放出了其中的青冥军，任由我族独自对抗他们，最终致使我族举族覆灭在这阴煞阵内。” “阳劫、阴煞……”中年修士像是明白了什么，脱口道:“那火元石脉就是阳劫之阵所化！” “不错。” “阴阳之力，夺天造化，即便我等身死，也仍能借助这阴煞之阵舍弃了肉身，以秘术重塑灵体，转为鬼修。”驼背老者徐徐道来，每说一句，其身上的雾气就散去一分，变得就更加凝实。 “不妙……”中年修士神色一紧，他才踏入神府境不久，而对方以魂魄之姿跨入神府境，绝非寻常神府境之修。 再观其灵体，不似虚幻，宛若真身，很可能已经借助这片阴石之力，以神识铸就了元神之躯。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该有个结果了……”驼背老者目光幽幽，继续说道:“我等虽躲过了幽冥的拘拿，却也永远走不出这死绝之地。” “鬼修所行，必逆天道，然百年蛰伏，已到大限，今日必要再逆阴阳，重开生门！” 说罢，他双手猛地结印，随后一指漆黑的石顶。 “阴煞轮！” 霎时，大片阴气聚拢而来，在上空旋流成一个涌动的漩涡。 紧接着，无数阴寒恶息伴随着浑浊的死气冲出地面，如黑龙腾身，搅乱大地，隐约可见其中裹挟着无数尸骸。 “你敢！”中年修士看得目眦欲裂，怒火滔天。 那是昔年人族修士的尸骨！ 盛怒之下，中年修士面红如血，双手握起，掌心涌出无数火焰，化成了一柄赤红小斧。 他高举赤斧，横劈而下，含怒击出一道巨焰。 斧焰落下，所过之处，水元石脉尽皆焚灭，化作最精纯的水元气蒸散空中，但却无法截断那条黑龙之气。 只一个呼吸，阴煞之轮便已成形，如铡刀高悬人族众修的头顶，释放出无穷恶意。 阴风吹过，莫白顿觉心神恍惚，如坠深渊，但天霜寒气立刻在他体内猛地一震，让他清醒过来。 然而其他人族修士却怔在原地，神情痛苦。 一圈浓厚的灰雾眨眼升起，将在场众人牢牢围困在内，其上幻化出无数狰狞鬼面，嘶吼哀嚎，欲挣脱而出。 “不用挣扎了，这阴煞阵虽已残破，但当年能困住青冥军，今日也能困住你们！”驼背老者淡漠道，“阴煞之阵，转阴为煞，其威能绝非汝等能够抗衡。” “老鬼，休要小看我们！”一名胖头修士猛地睁开血红的双眼，然后迅速咬破舌尖，一掌拍向自己胸膛。 鲜红的血雾喷出，胖头修士右手连点，封住自己的气血，然后断然一喝。 声如大钟！ 王姓修士在这一喝之下顿时清醒过来，短暂一愣后立刻以自身精血刻画出一道惊雷符，以轰沉雷音唤醒众人。 “李大狗子，快给老子想办法破了这个鬼阵！”胖头修士一路狂奔，一把抓住还在后方调息的李姓修士，身上的肉浪险些将对方撞翻。 “你他娘的再敢叫这名字，老子和你拼命！”李姓修士面露凶色，朝着胖头修士吐了一口血沫，“这阵老子没法解！” “你不是号称无阵不通，无阵不解吗？” “这阴煞阵早已超出了我的境界，除非能直接找到阵眼，否则我也无能为力！” 咔……咔…… 未等人族众修有所喘息，异变就再度发生。 原本沉寂在地窟后的所有鹤族白骨陡然大震，在阴煞轮下被源源不断的黑气缠上，铸成了一具具诡异的黑骨。 随后它们眼眶中绿火升腾，全部活了过来，一个个挥动着骨翼，朝着人族众修杀来。 “众人，死战！”中年修士大喝一声，周身爆发出强烈红芒，他已经和驼背老者交上手，无暇再顾及其他。 只一瞬间，人族众修便和黑色骨鹤战至一处。 第一百二十三章 苦战 “来了！” 莫白全神贯注中，一团黑影眨眼之间已临近其身。 这是一只翼宽三丈的骨鹤，它的黑骨上色泽暗沉，犹如玄铁，破空而来时还带有沉重的威压。 “这种感觉……是气海境！”莫白心神一凛，不敢大意，直接极招相对。 “霸下！”他的心头狂吼，体内的玄元重息飞速运转，纯厚的真元之力在一刹那间疯狂涌动。 一条墨绿色的异纹瞬间自其背部破出，缠上他的右臂，只是转眼间，莫白的手臂就粗大了一圈。 轰！ 无声狂吼中，莫白粗壮的右臂如长龙破空，猛击而去，在真元灌注之下，无物可挡！ 诡异黑骨在这一拳下瞬间化为飞灰，但随即，一道绿光从灰渣中窜出，带着浓浓的恶息再度袭来。 “风雷！” 莫白悍然踏出一步，身纳风雷，大圆满之境如掌天地，真元轮转不息，在他身外显化出风旋雷霆之象。 风雷之意，克制邪秽，冲向他的绿色鬼影一时间退后了好几丈。 “想走？” 莫白挺身而上，倏然撤拳为掌，五指弯曲成勾。 紧接着，他御水术猛地一提，从四周浩沛的水元气中抽出一道幽蓝色的水流，如掷甩般朝着鬼影荡下。 哗！ 浪涛声起，对方亦是催动法术，卷水为浪，两条粗壮的水流顿时如水蛇般缠斗起来。 但仅仅一瞬，鬼影卷起的水浪就被莫白的水流破开，它那冒着黑气的灵体被水流中蕴含的深寒之气狠狠抽中，一下子变得稀薄透明起来。 莫白顿时精神一振，他的玄冥水气，能克制对方灵体！ 趁此机会，莫白一跃而上，在电光火石间破开骤降的水幕，一拳轰出。 四溅的水珠突然猛地一滞，在半空中变为惨白的寒雾，随即竟是如霜结般蔓延开来。 嘶！ “霜字……拳！” 崩山之形，霜寒之意。 以龟灵纹为底的霜字拳瞬间击中灵体溃散的鬼影。 没有过多的花招，彻寒的白霜附着在幽影之上，如附蛆难消，直接冻住了它的灵体，而后其中暗藏的寒气一拥而上，转瞬冻消了它的魂火！ …… “再来！”莫白厉喝一声，随手拧断了一头扑来的骨鹤的脖颈，然后一拳贯穿它的天灵，用天霜寒气封住了那团妄图窜出的鬼火。 嗡！ 一道无形之力直刺莫白脑门，然后在他脑海中炸开。 莫白闷哼一声，倒退开来，但手中却用力一捏，直接将那团冻僵的鬼火撕成两半。 嗒…… 鲜血从鼻中涎下，莫白跪倒在地，失神片刻后勉强缓过神来。 短短半炷香的时间内，他就接连斩杀了四五头骨鹤，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这些鹤族鬼修将自己的魂魄藏在黑骨之中，一旦骨躯遭毁，便会现出灵体，施展鬼修之能。 它们的心神之力极强，再加上阴煞之阵的护持，更是变得诡异莫测，就算他有玄冥水气为仗，也依旧数次受创。 “这样下去不行！”莫白压下脑海中的剧痛，扫了一圈周围。 地窟中的人族修士们皆陷入了苦战。 不远处，岳阳正在四五道鬼影中奋力突围，他虽有气海境后期的实力，却碍于不断聚来的水元气和鬼物，只能且战且退。 孟岩两兄弟亦是险象环生，但好在他们皮糙肉厚，暂时无甚大事。 莫白抬头看了看，阴煞之轮悬压在顶，深沉如渊，不可直视，四周灰雾则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围了上来，其上的鬼面已经生出了半截身子，在嘶吼扭动着。 其下，两大神府境无声交锋，将方圆十丈之地衍化成了一片绝域。 “这里只有我一个水系修士，也许只有我能找到那处阵眼！”莫白强振精神，抹去脸上血水，朝着一旁的水元石脉走去。 就在方才，李姓修士已通过传音之法告知众人，唯有找到阴煞之阵的阵眼，方有破开阵法的一丝希望。 而从中年修士和驼背老者的对话中可以看出，阴煞大阵与水元石脉之间必有隐秘。 但他没走几步，便又有数具骨鹤再度袭来。 “烦人！”莫白眉头一皱，这些骨鹤仿佛无穷无尽，根本杀不完。 就当他再欲出手之际，忽然有一道热浪横扫而来，他立马躬身回头看去。 一名胖头修士站立当场，炽热之息正从他的身上不断冲出，如山炎躁动，几欲喷发。 “胖爷忍了这么久，也该出手了！”只见那名胖头修士猛然一吼，呼气如牛：“诸位！助我一臂之力！” 他的身后，数名人族修士亦是齐喝一声，然后一同挥掌拍向胖头修士的背部，将他们体内的火元之气尽数渡给了他。 登时，胖头修士的身躯迅速胀起，皮肤上泛起一块块赤红之斑，浑身肉浪乱颤，宛如岩浆流动。 接着，他两颊高高鼓起，张口猛地一吹。 瞬时火浪冲天，一头火焰鸾鸟高昂着头颅浴火而出，火翼张开间焰流漫天，坠似繁星，不论是那成群骨鹤，还是那浩瀚水气，皆在眨眼之间被焚灭一空。 …… 地窟深处。 几块小山般的水元石悄然一颤，幽芒流转间，显露出了其中封存的数具高大骨架。 咔…… 细碎声中，裂痕急剧蔓延，黑气喷涌下，慢慢走出了几道身影。 它们身裹雾气，不依靠骨躯行动，而是具有模糊的人形。那近似凝实的灵体上，穿着一层泛黄的青甲，手臂处有大片黑羽落下。 …… “不好，还有鬼物……来了！” 人族众修方才借着胖头修士的火焰鸾鸟一击，清空了周围的骨鹤，但还没等他们喘息几口，地窟深处就又释出一股浓重的恶息。 数道鬼影急掠而出，带着遮人眼眸的黑风，转眼就到了他们前方。 黑羽落下，飘至众人脚前，却又一刹腐烂成灰。 “它们才是真正的鬼修，已经摆脱了自身骨躯的束缚！”一名苍老的人族修士望向那几道人形鬼雾，面色凝重道。 “来的好！”胖头修士双眼一凝，遥指鬼影，“尝尝胖爷的怒火！” 火焰鸾鸟振翅长鸣，径直朝着对方撞去。 “缚身……咒！” 为首的人形鬼雾抬手一指，眼中鬼焰汹汹，发出低沉的嘶哑之声。 数只冒着黑气的羽翼腾空掠起，带着衰败的腐朽之气斩向火鸾，同时，四周灰雾上的鬼物像是听到了号令般纷纷暴起，伸出枯长的恶爪，齐齐抓向火鸾。 火雨洒下，火鸾挥翅抬爪，强势抓向黑翼，一霎间，赤焰与黑气剧烈交撞，如水火相斗，激起无数火花。 但几息之后，铺天火雨就难敌鬼邪之威，被黑翼生生撕开了一条口子，剩下的鬼爪顿时一拥而上，死死缠住火鸾，将它禁锢在半空。 “腐……灭……” 随后，鬼语呢喃，如诵恶经，饱含对生灵的厌恶。 无边死气顿时冲破地面，顺着鬼爪旋绕而上，黑烟弥漫中，鬼爪如蛭虫吮血，不断吸取火鸾的精气。 不消片刻，火鸾便哀鸣一声，赤红的焰身被侵蚀殆尽，四分五裂后崩溃在空中。 下一刻，人形鬼雾们身形一晃，纷纷扑向人族众修。 第一百二十四章 青冥 “小心，它们前身都是涅血境的大修！” 有人族修士大吼，认出了那种强大的力量，立刻施展法术阻挡人形鬼雾。 但随即，外圈灰雾上的鬼物纷纷暴起，嘶吼着纠缠成一条粗大的锁链，挡在了人形鬼雾的前方，将人族众修击来的法术全部挡下。 不仅如此，狰狞的鬼锁不断翻腾，其内鬼物争相抖动，吐出大量鬼气，凝聚出一团含有滔天鬼气的灰云。 一时间，人族众修被那漫天鬼气所慑，只能不住后退。 他们本就受制于此地，且苦战多时，如今再遇强敌，可谓是雪上加霜。 四周的鬼邪之气愈变愈强，在人形鬼雾的驱使下不断逼近，蚕食着人族众修的立足之地。 嘶！ 一道人形鬼雾率先出手，它身上黑气升腾，化作一把弯刀，朝着众人斩去。 “来得好！”胖头修士大吼一声，顾不得喘息，立刻挺身而上。 他鼓气怒喝，身上顿时涌现出一圈圈赤红火纹，如涟漪般震荡出去。 然而，人形鬼雾周身黑气暴涨，如同钩爪一般依附在它伸出两只鬼手上，竟是将那溢荡而来的火纹一下抓住，然后生生地掰碎。 “这是……虚实之术！” 胖头修士心神震撼了一下，但他立刻压下杂念，张口喷出一道热焰，烧去近身的黑气。 但下一刻，一只黑翼突然从人形鬼雾背后斩出，快如奔雷。 啪！ 恶风扫过，一条断臂落下。 胖头修士满脸煞白，血如雨下，但他却不吭一声，而是直接将自己小山般的身体撞了过去。 “胖爷我……可不是孬种！” 潜藏在他体内的剩余火元之力全数从窍穴中冲出，瞬间将他燃成一个火人，与那冲来的人形鬼雾烧成一团。 火光冲天，然后如绚丽的烟花般炸开。 …… “杂碎！”黑发剑修双眼血红，怒吼着冲向了一名人形鬼雾，“给我把青冥军的木槐甲脱下来！” 他杀意冲霄，一斩一劈之间皆是搏命之招，只因对方身上所穿的，乃是昔年青冥军所铸的木槐甲。 铛！铛！铛！ 短短数息，黑发剑修和人形鬼雾之间就接连对攻了数十招。 然而，无论黑发剑修如何变招，他的剑却始终无法斩伤人形鬼雾。 每当他斩中对方的躯体时，就像斩中了一团雾气，没有一丝实感。但对方身上的黑气却能幻化出各种异形，轻而易举地伤到他。 不多时，黑发剑修整个人已是披头散发，浑身上下血痕累累。 “能够在虚实之间自如转换的法术吗？”黑发剑修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低语道。 “既然无惧身伤，那就斩你魂魄！” 黑发剑修猛地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块火元石，然后一把捏碎。 他气血怒提，双手如冯虚御风，并指合流。 “血麟，千秋斩！” 下一刹，一柄火红小剑自其眉心破出，带着满腔杀气，直刺人形鬼雾。 心神御剑，能斩灵魂！ “咄！”那名人形鬼雾灵体剧颤，只来得及吐出一个怪异音节。 但就是这一道异音，却偏偏让火红小剑慢了那么一分，未能刺入它的眉心。 趁此之机，人形鬼雾无骨的十指立刻流水般抖动击出，每一下都正好点在火红小剑的剑尖之上，将它堪堪击退。 随后，它的脊背一曲，两只丈长的黑翼自它肋下无兆斩出，弯如月轮，再现鹤族绝式。 “一息之剑，如斩三秋！”黑发剑修指抵眉心，不躲不避，眼中只含杀意。 一簇白发在他脑后悄然生出。 霎时，火红小剑一转剑身，剑光三分，穿甲而过。 同时，血洒如瀑。 砰！ 木槐甲砰然坠地，人形鬼雾被剑光斩成三段，摔落在泥泞的大地上。 它低吼着爬向木槐甲，断成三截的灵体死命蠕动，上面伸出无数雾丝缠向木槐甲，妄图借助木槐甲的养魂之力，重聚灵体。 但它很快发现，自己的身躯在迅速衰败着。 “青冥军之甲，怎能让你……玷污！”黑发剑修跪倒在地，捂着血口，冷然地看着它。 这一剑，斩的就是魂魄。 任你鬼修如何邪性难灭，也要在这一剑下魂飞魄散！ 不远处，王姓修士等人亦是血染衣袍，他们身边，已有数位人族修士战死。 但即便如此，也无一人退却。 …… 乱战中，有一道人形鬼雾正对着莫白直奔而来，强悍之息令人却步。 “风……”莫白眼皮一跳，赫然出拳迎向对方，劲风呼啸间吹起他的长发。 但这一拳，他却无法落下！ 莫白眼中，数缕发丝般的黑线爬上瞳孔，一圈一圈缠绞着，将他的意识逐渐吞没，带入了一处荒芜之地。 幻术！ 莫白怔在原地，呆若木雕，就在他心神一恍之际，那道人形鬼雾已一刹近身，抬手按在他的胸膛处，将他轰出数丈之远。 “噗！” 剧痛加身中，莫白瞬间清醒，他挣扎着起身，吐出一口鲜血，胸膛处凹陷下去，正向外隐隐渗出鲜血。 “这是……？！” 莫白拔正胸骨，却蓦然一惊，他的半边身子湿透，一股寒气涌上全身。 他低下头一看，一条黑河正无声流淌在他的脚下。 但旋即，那道人形鬼雾就再度冲来。 来不及多想，莫白立刻挥拳击河。 霸下诀！ 御水术！ 双拳断流，龟灵纹强纳真元，如霸下负岳而起，搅动风雨。 不仅如此，莫白的御水术更是第一次全力施展，卷起层层黑浪，摄起滔天水之力！ 原本就狭窄的黑河几乎被整条拔起，逆空而上。莫白双臂上青筋暴起，几欲炸开，全靠龟灵纹护住肉身。 “乱！” 一道尖锐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脑海，重叠着拉扯出无数幻象。 莫白双手蓦然一顿，御水术为之断去，滔天黑浪瞬间失衡，逆劲纵横间黑翼破空，将他的身子再度击飞，砸入了漆黑的河底之下。 哗……！ 大浪坠河，泛起无边浑浊，又慢慢归于死寂。 …… “韩啸，今日灭你青冥军，平你碧海城，再斩你人族百年气数！” “百年之后，看你人族……如何逃过那一劫！” 朦胧的苍穹之下，阴沉密布，煞气滔天，无数阴影在尖厉的鸣叫中升空而起，降下遮天蔽日的黑羽。 如幽冥开界，斩命夺生。 “异族！纵使韩某今日身死魂灭，也要汝等知道……”一道魁梧的身影仰天长啸，插满断羽的身躯缓缓站起，“我人族……不会灭！” 长枪贯地，血旗扬起，“青冥”二字，猎猎燃烧。 “蟠龙营，血祭……山河！”魁梧身影漠然出声，撕开满是血疤的胸口。 “生不能灭异族，死亦要汝等同往！” “将军莫急，我等来也，黄泉路上岂能让你一人独行！” “同去，同去！” 笑谈声中，青冥军将士一个个划开胸膛，任由赤血涌出，汇聚无数血气，化作一条血龙腾空而起，朝着上方撞去。 “阴煞之阵，夺幽冥之力，岂是区区血祭之术可以……” 嘲弄之声戛然而止，涌动的灰雾倏然覆灭。 黑烟之中，青甲乍现！ “青冥军卧龙营在此，异族受死！” “杀！” 数百青冥军踏碎阴霾，浴血而来，他们身躯焦黑，形销骨立，却用尽最后力气，拉弓如满月。 箭流穿空，射落无数黑羽。 “巨灵族！”凄厉的嘶吼响彻天际，却无回应。 血色，在蔓延；大地，在塌陷。 山河倾倒，天地失色！ 第一百二十五章 气海境 轰隆！ 所有景象一一破碎，黑暗立刻如潮水般涌入，将一切都拖入混沌之中，归于虚无。 但随即，又有一道白光亮起，包含无数呢喃之声，仿佛在呼唤什么。 …… 咕噜…… 一串水泡升起，莫白猛然睁开眼，在咽下一口水后，他立马反应过来，闭气吐息。 “我在水下！” 感受到四周的冰冷，莫白脑海瞬间清醒了大半，他试着动了动身子，却不由一惊。 修炼过霸下诀和御水术的他，本可在水中呼吸自如，如履平地，但此刻却身躯僵硬，平衡全失，整个人只能不断地向下沉去。 砰！ 不知多久后，他的身体轻轻坠地，五感慢慢恢复。 “刚才那是……” 莫白直起身子，回忆起方才脑海的所见之象，不由地陷入了沉思中。 那似乎是曾经发生在这里的一幕，百年前的青冥军曾在此血战至尽，埋葬于山河。 而那最后出现的声音，又好像在向他呼喊着什么。 甩了甩脑袋，莫白压下心思，调息了一下伤势后，打量起四周。 这里仿佛是一块隔绝之地，由大片水元石围叠而成，四根断裂的石柱支撑着河底，黑浑的河水在其上缓缓流动，却不能落下，盈盈的幽光从上面洒落，如水波荡漾。 而在那铺成地砖的水元石中间，有一根枯树般的诡异石台，形似五指的石面上，抓着一块生有六角的黑色异石。 几根细如发丝的黑气正从上面缓缓散出，曲折着向上连起，不知通往何处。 “没想到在黑河底下还有如此地方。” 莫白仔细感受了片刻，这下面的水元石与先前地窟中的不同，它们更为精纯，带有不弱的阴气，甚至其内蕴藏的水元气还在隐隐流动着。 “这里……难道是阵眼！” 莫白看了一阵，突然直觉涌现，他的眼睛紧紧盯住那块六角异石，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的明悟。 这块六角异石颇为特殊，被摆放在了石台中心，像是被供奉了起来，而且与周围的水元石似乎有着无法言明的联系。 “若它真是阵眼，那么只要破坏掉它，就能破去阴煞之阵！” 念及此处，莫白不由深吸一口气，按捺住起伏的胸膛。 他蹲下身子认真查看了一番，确认没有什么危险后，方才决定动身。 可就在莫白起身的一刹，他的左眼忽然一痛，一圈灰轮莫名升起。 沉寂数月的灰瞳蓦然现出，让他不由自主地合上眼。 等他再睁眼时，已是景象大变。 一道道古老的阵纹浮现在石柱和石砖上，随着四逸出来的水元气而拉长，然后由外向内连结成一圈圈扭动的黑线，围绕在六角异石外。 从远处看去，整个石台就好像是一只睁动的魔眼，蕴藏着深恶之物，而那块深嵌在石台上的六角异石，就是它的瞳孔。 所有的水元之气都在旋动中，朝着六角异石汇去，然后被慢慢转化成幽暗的阴冥之气，顺着黑线送入了上方。 而在那里等待着的，正是晦暗无边的阴煞轮！ “原来是它在供养着阴煞轮！”莫白虚捂着眼睛，恍然道。 无怪乎上方的阴煞轮越来越强，想必正是抽取了此地源源不断的阴气。 “必须毁掉它，断绝阴煞轮的补给。”莫白注视着六角异石，神情凝重。 他沉吸一口气，运转起霸下诀，然后慢慢走上前去。 但方一接近石柱的三丈之地，他就被一股强大的逆力推了回来，仿佛有一层无形的水流阻隔着他。 “果然有古怪。”莫白心中一沉，不敢大意。 他绕着走了一圈，发现四根石柱间阵纹相连，无一漏处，完全将其内隔绝了开来，犹如封印一般牢不可破。 沉吟片刻后，莫白猛地一拳打向前方，强大的气劲震荡四周，可他的手臂却如同陷入泥沼，被挤压在半空中不得动弹，拳力更是好似泥牛入海，没有翻起半点浪花。 “以我目前的力量，根本破不开这种阵法之力。”莫白艰难地抽出手臂，摇了摇头。 “看来只能另寻他法了。” 阵法之道，他并不擅长。 苦思中，莫白的目光突然扫过脚下，不禁心中一动，有感道：“水元石……这个阵法以水元石为基，若是我能将其中的水元气引出，说不定可以搅乱阵眼的运转！” 莫白长吸一口气，眼中精光流转。他是水系修士，自然能够引动水元石中的水元气。 他立刻蹲下，然后一把握上身旁散落的水元石。 瞬间，一股透骨入髓的寒意侵上他的体肤，让他身心俱颤，仿佛第一次面对冥幽夜流那般，如坠冰河。 几乎眨眼之间，莫白的双手就被冻得乌青，眉上泛起白霜。 “既然是水元石，那就可以被我炼化！”莫白哆嗦着盘膝坐下，死死咬住牙关，“玄元重息……给我吸！” 丹田内，元气小湖应声一颤，慢慢旋转开来。 莫白的掌心处微微凹下去一个小点，一道道精纯的水元气进入其内，然后顺着筋脉流入丹田，转化成墨色的玄冥水气。 与此同时，更有无数阴气随之而入，冻彻气血。 莫白不敢懈怠，立刻催动真元，天霜寒气强势回击，以寒克寒。 短短数息，他的体外就泛起一阵涟漪，波澜掀起间，离他较近的水元石纷纷变得稀薄透明，其内的水元之气全部朝他涌来，旋转成涡，形成了一个水眼。 莫白的丹田内更是天翻地覆，无数水元气伴随着阴气被转化成玄冥水气，迅速覆满整个丹田，如聚汪洋。 咻…… 越来越多的水元气被引动，掉头而来，投入莫白身外的漩涡之中，其上的波纹，甚至影响到了四周的阵法，让那魔眼的开合间出现了一抹滞涩。 就在这时，莫白体内的玄元重息不知怎地突然躁动起来，像是巨鲸吸水一般更加粗暴地掠夺着四周的水元气。 随后，一个墨绿的龙首探出水涡，伸直了脑袋，直接穿过阵法的阻碍，对着魔眼外的黑纹狠狠啃了一口。 咔…… 黑纹开裂，闭目中的莫白浑身一颤，就好像突然吃下了一粒大补之丹，整个人精神大振，却又一时间难以承受。 一股非同寻常的水元气蛮横地冲入他的丹田，宛如一条入海的蛟龙，在翻江倒海，掀起狂澜。 玄元重息飞速运转，莫白死守心神，极力炼化着这股精纯的水元气，他的丹田已经彻底被玄冥水气填满，出现了元气化液之象。 霍然，一段玄妙又陌生的心法主动流出，如刀刻般，深深刻入他的脑海。 玄水聚灵，蕴气合流，凝元孕神，名曰为丹…… “凝！”莫白浑身一震，心念有感中赫然道出一字。 顿时，丹田之内元气浪涌交叠，旋转着上升，浪尖聚于一点，将最后一缕水元之气炼化，然后如众星捧月般托举出一颗墨绿色的圆丹。 圆丹之外，一圈圈升腾的墨浪渐渐停息，化作一道道栩栩如生的水纹缠绕在上，如同丹衣。 而在那墨丹内，则隐隐卧伏着一只灵龟。 聚气成海，凝气成丹！ 气海境！ 嗡！ 一声悄不可闻的细声响起，维持魔眼运转的平衡被打破，其内的六角异石上倏然裂开了一道口子。 第一百二十六章 燃血 地窟上空。 中年修士和驼背老者遥遥相对，两人皆闭目而立，一动不动。 但在中年修士的面前，却有一根雾状的漆黑羽杖，其上黑羽如刀，根根立起，已经快要刺入他的眉心。 可就在此时，驼背老者的身体微微一抖。 千钧一发之际，中年修士睁开了双眼，强悍的神念顿时如烈阳升出，普照大地，将眉前的羽杖烧成灰烬。 但下一刻，他的眉间，有一道鲜血缓缓滑落。 “乱冥石被毁去了？”驼背老者眉头一皱，睁开双眼，略感诧异道。 但他旋即释然。 “也对，它在当年就已经开裂，能够撑到今天并孕育出那么多的水元石，也算物尽其用了。” 接着，驼背老者看向中年修士，摇了摇头：“以自伤神识为代价，强行挣脱我的幻翎术，你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吧。” “狻猊！”中年修士冷然不闻，伸手虚抓。 狻猊顿时应声而出，在火光中化为一柄缭绕着烈焰的狮头巨斧，悬在他的身前。 “狻猊灭阳斧！”中年修士怒吼一声，双手握住狮头巨斧，须发在瞬息中化为红焰。 他的身躯微躬，然后如开山般一斧斩下。 巨大的火焰斧刃划过窟顶，灼灭一切阴暗，其上隐现出狻猊之象，吞吐烈焰，直接将阴煞之轮斩开大半。 “不愧是纯阳火修，神伤之下，竟还有如此威力。” 驼背老者一息退后，避开熊熊火气，眼眸低垂道：“阴煞轮也破了……不过聚集了那么多阴气，也足够了。” 他猛地一抬手。 “凝煞！” 霎时，碎裂的阴煞之轮陡然一震，扩开十丈之远。同时，下方灰雾上，无数鬼物纷纷爆碎开来，化作一道道灰气被拉扯着融入崩溃的漩涡之中。 吼！ 一声令人颤栗的恶吼从中传出，像是有什么极恶之物要挣脱囚笼，被释放出来。 地窟中的所有人形鬼雾和骨鹤皆在这一吼之下崩灭飞灰，就连那些被封存在水元石中的骨架也全部湮灭。 而后，一头扭曲的煞灵嘶吼着从阴煞漩涡中挣出，探出半截漆黑的身子，带着极恶之息降临尘寰。 数之不尽的黑气从它身上喷涌而出，让整个地窟陷入黑暗。 “魂来！”驼背老者见状立刻捏出一个手印，声嘶力竭地吼道。 瞬时，地下无数沉眠的异魂一刹苏醒，魂火涌动，纷纷如听号令般爬出地面腾空而起，钻入了那煞灵之中。 煞灵不断挣扎扭动，最后化作了一只巨大的黑鹤。 它生有三头六翅，腹下更有无数挣动的尖喙头颅，仅仅刚一露面，就撕碎了束缚住它的阴煞轮，然后六只黑翅齐齐迎向狻猊火斧。 轰！ 刹时，红黑二色席卷上空，肆虐的气浪掀开了地窟岩顶，轰出无数窟窿。 就在焰斧斩落之际，黑鹤煞灵尖叫一声，其下十爪如铁钩般扣住斧刃，然后煞气喷涌，仅仅一下，便将狻猊火斧抓成碎片。 “噗！” 中年修士仰天吐血，倒栽下去。 “死、死……死！” 黑鹤煞灵三头仰起，腹下无数肉瘤般的头颅疯狂攒动，发出怨恨的凄鸣，像是囚禁在冥狱的恶鬼，想要挣脱死亡的束缚。 煞，乃死气、怨气、杀气等诸多凶恶之气凝聚而成，是大凶之物，而它又被驼背老者注入了鹤族深埋百年的不死魂灵，其怨恶之息可谓滔天，仅仅一道恨吼，就让所有人族修士忍不住要匍匐在地！ “李獒！快动手！” “闭嘴！老子知道！”藏身在后方的李姓修士怒吼一声，强提气血，用力刻下最后一笔。 一圈暗红色的光晕升起，又转眼消散。 在人族众修的遮掩下刻画了这么长时间的阵纹，此刻终于完成。 “地火炎灵阵，借你火元之气一用！” 李姓修士没有过多的言语，直接将全身精气注入到身前的阵纹中，催动起阵法。 数根阵旗顿时应声而出，接连成线，如北斗七星般勾连为勺，其上火光一一亮起，光焰如炬，指引方位。 紧接着，一条足有五丈粗的火龙从阵旗上幻化而起，腾空怒吼。 无数炽热的火元气从火元石洞天内的阵法中涌出，如长虹贯日，一路焚穿岩石而来，然后全部融入火龙之身，化为鳞片。 霎时，地窟内水火相遇，爆发出无尽气势，竟截断了遮天煞气，破开了上方的黑暗，让黑鹤煞灵为之一退。 趁此之机，火龙乘势而起，携地火余威灼烧四野，将一干灰雾焚灭殆尽。 可煞气虽然溃散，但黑鹤煞灵凶威不减，它无惧烈焰，蔽空黑羽斩开火海，腹下十爪合一，一把将火龙按在地上。 火龙剧烈翻腾，却难逃黑鹤掌心，被死死钉住，受到无数煞气撕咬，火躯渐渐虚幻。 所有人族修士闷哼一声，口鼻溢血，这借由阵法幻化而出的火龙乃是与他们心神相连，一损俱损。 忽然，一团血焰落下，让几乎快要消散的火龙勉强撑住。 “百年前，韩某身为青冥军镇灵将，却未能与将士同死，徒留余恨。 今日哪怕身死道消，也要诛杀汝等异族！” 焦坑中，中年修士挣扎着爬起，抹去嘴角鲜血。他面无表情，身上炸开一蓬蓬血雾，化为血色火焰，然后逆空而起。 血脉天赋，燃血。 “将军！”众人悲呼，却无力阻止。 血气燃火，艳如残阳，中年修士恍若不觉沸血之痛，在黑鹤煞灵三头绞杀之下，一指胸口。 神通，血龙点烛！ 奄奄一息的火龙抬起头颅，竟与中年修士身上的血气重合，硕大的双目中隐隐升起两团赤红之火，如黑夜之烛，不灭！ …… “韩耀听令，我命你镇守蟠龙道，以卫青木城，不容有失！”一道魁梧的身子伫立在夕阳下，他的身后，三百青甲默然无声，杀意凛然。 “大哥，让我一起去吧！” 魁梧的身子无动于衷。 “大哥！” “这是军令！” …… “大哥，我来追随你了，你还在下面……等我吗？”中年修士眼眶泛红，身后血龙长吟，碎去一身鳞片，将自身化作一方烛台，去燃起那不灭之火。 “青冥军，蟠龙营，韩耀……来也！” 这句百年前就该说出的话，如今终于喊出。 刹那之中，似有无数披甲人影走出，随那血龙一同而去。 下方，黑发剑修仰头死死地看着，哪怕双眼血泪模糊，也不曾移过头。他仿佛又听到了当年坟前，那人教给自己的一句话。 青山有槐寄人魂，冥路何处不归途！ 青冥军，不灭！ 第一百二十七章 灭烬 哧！ 一缕无名之火在黑鹤煞灵的体内骤然升起，然后在眨眼之中，就从火苗大小暴涨成丈许之高，直往它的腹部而去。 唳！ 黑鹤煞灵痛鸣一声，发狂似地抓开自己的胸膛，将一大团燃有火焰的腐肉挖出，然后一把搅碎。 但下一刻，它胸前的血肉空洞处又蹿出数缕血红，重新化作火焰钻入了它的身子中。 如同业火，不毁不灭。 又是一声厉鸣，黑鹤煞灵振翅狂吼，凶性不减。 它的三头垂下，猩红的目光中暴虐升起，随即竟啄开自身的大半躯体，咬住赤焰，疯狂地撕扯开来。 大片煞气从它的口中喷涌而出，化作触手不停地撕扯着赤焰，直到将赤焰彻底撕碎后才散去。 接着，黑鹤煞灵六翅弯曲，再度释放出大量煞气，将它体内残余的点点焰苗吞噬一空。 最后煞气回流，包裹住黑鹤煞灵的全身，将它笼罩在内，结成了一个扭动的大茧。 无数阴煞残力从四周汇聚而来，涌入茧内，填补着它的残躯。 然而…… 那深黑的大茧上，却仍有一点红光慢慢透出，逐渐散开。 轰！ 赤光冲天，不绝的火焰顷刻间冲破黑鹤煞灵体外的大茧，贯穿它的身体，将它拖入炽热火海。 它的每一寸血肉下都有火焰在游走，在焚噬着其内的煞气。 那无惧煞气的炽火，仿佛是幽冥对恶鬼施加的烈刑，带有无尽的灼魂之痛，让它腹下的千百头颅面容扭曲，状若疯狂。 吼……！ 黑鹤煞灵嘶吼连连，体内怨魂一刹失控，它腹下的所有头颅全部鼓胀抬起，然后爆开，喷溅出大片污血和脓液。 这团烛火，点在它的魂里！ 怨魂不消，则赤火不灭！ “啊……！”驼背老者痛呼一声，他的身上也同样燃起一团赤火，不断灼烧着他的元神之躯。 他一连打出三道鬼术，却始终无法阻止赤焰的蔓延，整个右半边身形已经开始虚幻。 “这是……用纯阳血气化出的真火！”驼背老者目光一凝，果断斩去被赤焰缠上的半截身体，任由其化为灰烬。 纯阳之力，极为克制鬼修，而火焰又具有灼伤灵体之能，二者结合之下，他只能暂避其锋。 但没等驼背老者缓过神来，他的左肩上，又冒出一缕微弱的血红。 “异族，你……逃不掉！”中年修士嘶哑地开口，他的身体已经形销骨立，可眼睛却死死看向对方，露出一抹嘲色。 被血龙点炷之人，除非形神俱灭，否则血火不会熄灭。 因为那根本不是凡火，那是……专燃魂魄的神识之火！ 嘭！ 赤火摇曳，如附骨之疽侵入驼背老者的元神之躯内，释放出恐怖的炎力，燃烧着他的每一寸元神。 感受着那无法消退的灼痛，驼背老者终于面色大变，惊骇道：“这不是什么纯阳之火，这是……神识化火！” “你燃烧了自己的神识！” 仿佛是回应他，驼背老者话音刚落，他体内的赤火就猛然高涨，瞬间将他的身形吞没，要将他彻底焚灭！ 他的灵体在火焰之下迅速溃散，几乎在瞬息之间，就露出了其中深藏的魂魄。 “人族……！”驼背老者恨欲癫狂，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早已不成人形，只剩下一团模糊的雾气，在散发着神识波动。 一圈无形的神念包裹着他的魂魄，在烈火中做着最后的挣扎。但元神之躯已毁的他，根本无法阻挡血火的焚烧。 “既然如此……就让你们也感受一下，昔日我鹤族灭亡此地时那绝望的哀鸣吧！” 驼背老者所化的雾气疯狂扭动，他不顾一切地将残余的神识之力全部放出，解开了黑鹤煞灵身上最后的束缚。 “鹤……唳！” 地窟中的景象瞬间由暗变灰，无数纷杂的幻象丛生出来，拉扯成狭长的黑影，如百鬼夜行，侵蚀人心。 黑鹤煞灵腹下，一枚印记黯淡下去，随后，无数肿胀破裂的狰狞头颅仰起，齐齐张口，发出一道不似生灵的声音！ “汝等……为何要背叛我们！” 霎时，天哭鬼泣，百里阴幽，如有无常开口，勾魂索命。 恨！恨！恨！ 无数恶魂涌现，凄声厉喊，最后只化作一字。 恨！ 恨巨灵之叛，恨生死不能。 这是鹤族深埋此地，不得超脱的亡魂之音！ 是痛苦百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怨恨魔音！ 无尽的绝望和憎恨爬出地底，如同滔天洪水，浇灭了不灭的赤火。 莫白刚翻身爬出滚烫的黑河，就瞬间被这股不可抵抗的魔音穿透耳骨，直击心神。他顿时七窍流血，如同被一记重锤击中，一霎间滚出数丈之远。 下方的人族众修全部如草芥般倒下去，生死不知，火龙之力顷刻消散。 砰！ 中年修士重坠而下，狻猊虽然护住了他的身体，但亦被震散，变成了一团虚淡的烟气回到了他的体内。 “噗！” 又是一口鲜血吐出，莫白整个人意识模糊，脑海中的剧痛撕裂神智，仿佛有无数根针扎在上面，痛入灵魂。 仅仅一个呼吸，魔音便散去，但地窟中已是满地疮痍。 黑鹤煞灵千疮百孔，几乎只剩下了一副焦黑的骨架，无数血线耷拉在上，结成黑色的血斑，六只碎裂的空洞眼眶中，泛出滔天恨意。 它的身体，本是由阴煞之阵凝聚出的煞灵，又被驼背老者以逆天鬼术注入了鹤族亡魂，其上已经生出了血肉，但却被赤焰焚毁，彻底失去了复生的希望。 百年之愿，一朝破散。 黑鹤煞灵身上的残魂，皆发出绝望而不甘的意念，它立刻骨翅一扇，掀开沸腾的黑河，直接从底下摄出那块六角异石，塞入胸骨下的缺口中。 乱冥石，乃是生于苍界禁地之一“幽冥涧”中的天地异石，传闻其上的六角是天地异数，可以逆乱阴阳。 它要用乱冥石，做最后一搏！ 浓郁的阴气扩散开来，衍生出一片极阴之域，黑鹤煞灵催动煞气，竭力炼化着乱冥石。 然而就在此时，莫白的身子突然直起，眉心处浮现出一枚印记。 一道白影从中缓缓走出，视周遭晦暗阴气如无物。 “城主……？！”中年修士勉强别过头，血眼朦胧。 白色人影没有回应，只是望向浑身阴气缭绕的黑鹤煞灵，冷冷一语。 “冬绝。” 一指点出，天地寂寥，万物生寒。 地窟之内犹如隆冬降临，竟飘起漫天飞霜，黑鹤煞灵凝滞当场，任由雪花覆盖而上，其身上阴气纷纷结块，转眼就被冻成了一具冰雕，然后在寒风中化为了粉末。 咚！ 乱冥石坠地，四分五裂。 “这就是命吗？！” “纵然苟延残喘百年，到头来……也不过是灰飞烟灭！”驼背老者嘶吼一声，魂魄上的雾气散去。 “人族，是你们赢了……” 它显出兽形，化作一只骨鹤迎向了那根白葱玉指。 “巨灵族、夜月族，还有兽族……老夫在幽冥地狱，等着你们……！” 第一百二十八章 出发 轰！ 白光散去，巨大的气浪横扫而过，震撼地窟，整片大地崩碎下沉。 莫白整个人被迎面而来的气浪扫飞出去，蛮横地撞在外侧倒塌的水元石脉上，砸出了一排凹凸不平的坑痕。 整整数十息后，莫白才痛吟一声，艰难地直起身子。 若非他的霸下诀已经炼体小成，不然这一下又要重伤加身。 他强撑着从储物袋中掏出一粒槐灵丹，服下后立刻运气炼化。 在调息了一阵后，莫白终于稳住了伤势，脸色好转了不少，他如释重负地躺下，看向周围。 四周茫茫一片，笼罩在纯白之中，不见他物，只有一片片洁白的雪花不断飘落在他的身上，犹如莲花那般无暇。 而他脑海中的那枚识种，彻底消散不见。 …… 不知何地。 一处破败的洞府中，一个妖异青年推开石门，缓缓走出。 墨绿色的鸦羽在他肩头飘舞，一双冷冽的银眸蓦然睁开。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颤抖的右手，轻轻扣上胸膛。 其内的心疯狂跳动，宛如要破胸而出。 “血脉相连吗？”他不屑地笑了笑，眼眸低幽。 “真是可笑啊！” “我可从来不承认……这肮脏的血脉！” 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滴落，仿佛在嘲笑什么。 呼…… 寒风呼啸，大雪崩出，墨绿的鸦羽随风狂舞。 一团弯如新月的阴影升起，划过天穹，又降下。 …… 数日后。 “总算能启程去王城了。”岳阳缠着一身药布，蹲坐在洞天内的阵法前，甚是感慨地说道。 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却不小心碰到了伤处，痛得他呲牙咧嘴。 “老岳啊，你这样子看起来……可真是惨啊。”一旁，两个几乎被捆成粽子，只露出一对眼睛的大汉盯着他，挤眉弄眼道。 “你们两兄弟好意思说我？” 岳阳瞪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被那鹤族鬼术击中，昏迷了这么多天，我都怀疑你们俩醒来后是不是要变成两傻子。” “那倒没有。”孟岩嘿嘿一笑，道：“我们兄弟俩心法特殊，可以心神合一，所以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其他兄弟就……”孟岩张了张嘴，眼眶有些泛红。 水元地窟中，鹤族老者最后操控黑鹤煞灵发出的那一声鹤唳，直击心神，不少人族修士倒下后就再也没有醒来。 “这也多亏了阴煞残阵，让那些鹤族虽然变成了鬼修，却也受困于阵内，无法习得真正的鬼修之法，不然我们都得在荒灵殿里挂上牌。” 岳阳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回想起来也是有些许后怕。 “好在我们都活了下来。”莫白抬头看了一圈，心情沉重道。 他的伤势较轻，休养了几日后便好的差不多了。 那日，莫白脑海中的镇岳之印在危急一刻主动出现，替他抵消了大部分的魔音冲击，护住了他的心神。 但有一大半的人族修士，却永远留在了地窟中。 鹤族鬼修全部灭亡，水元石脉也在交战之中被一并毁去了。 不过莫白的储物袋里，还是多了许多破碎的水元石，洞天内的火修们几乎用不到，索性全都丢给他了。 中年修士被送回了青木城进行疗伤，所以青木城又重新派了一位大修过来镇守洞天。 眼下距离开启阵法还有一段时间，莫白沉吸一口气，盘坐起来，巩固起自己的修为。 他现在已是气海境初期，而且成功凝结出了气丹，对元气的感应又近了一步。 气海境，气海境，这个“气”字不是别的，正是天地元气。 普通修士想要突破锻骨境，一般都是通过日复一日地吸收天地元气，扩充气海，直至聚气成丹。 但这种气丹又被称为“假丹”，因为其吸收的天地元气过于杂驳，难以精炼，所以力量平庸，潜力低下。 故而到了气海境中期，修士们必须要找到一处与自身属性相符的五行元气之地，借助五行元气去凝炼自己的本元气丹，否则终其一生都只能停留在假丹之境。 而这一步，又被称为“五行归元”。 然而，莫白早已炼出了真元，其丹田更是可以将普通的天地元气转化为玄冥水气，所以他凝结出的气丹，就是本元气丹！ 内视之下，莫白的丹田内，一颗墨绿色的圆丹正静静地悬浮在玄冥水气之中，其上水纹隐隐，时而卷作浪潮，似乎在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而颤动着。 而圆丹之中，更卧伏着一头灵龟，在慢慢吞吐着黑色的玄冥水气。 这颗由玄元重息所凝炼出的“玄龟气丹”，不仅与他的水属之身分外契合，而且还与霸下诀暗暗相关，极为不凡。 “御水术已经掌握，现在到了气海境，得以此为基，尽快找到相应的水系法术。”莫白睁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御水术是五行水法之基，意在亲和天地间的水元气与水之力，但其威能和变化却算不上精妙。 想要更进一步，就必须在御水术的基础上，修炼更为强大的水系法术。 “王城……”莫白眼中少见地露出了一丝热切。 …… 三个时辰后。 大殿内的深红色阵纹上赤红涌现，四方立柱上各浮现出一团升腾的火焰。 “地火炎灵阵已经恢复，你们可以出发了。”一名身穿白袍的长发男子走出阵法，对着莫白等人说道。 莫白他们当即精神一振，站起身来。 “我已经在其中注入了足够的火元之力，所以你们不需要再往里放入火元石了。”长发男子随手一挥，收回了缠绕在体外的炎气。 “多谢前辈！”莫白四人道谢一声。 “不必如此。”长发男子摆了摆手，道：“地火炎灵阵虽已复原，但此前消耗了过多的火元之气，动摇了根基，所以你们此行或许会有些不稳，不过却也并无大碍。” 说完，长发男子又提点了一句：“记得紧守心神即可。” 抱了抱拳，莫白、岳阳和孟岩兄弟俩不再耽搁，一同走入了阵中。 瞬间，一道红光降下，将他们笼罩在内，紧接着，一股无形的波动扩散出来，涟漪般荡开。 莫白只觉眼前一黑，一种强烈的颠倒之感袭上心头，如同天地倒转。 他不敢大意，紧忙运转玄元重息，镇守心神。 第一百二十九章 王城 王城。 这座万年前由仙帝所造的人族雄城，历经万载风霜，至今仍屹立在苍界大地上，以不屈之姿守护着人族。 其暗黄色的城墙风雨不侵，岁月不朽，将方圆千里笼括在内，镇守着其中的山河灵脉。 城内阵纹相依，划地为图，星罗棋布地分布着各种楼阁府邸，而有别于凡俗的修士福地，则坐落在云雾缭绕的灵山秀峰之中。 此时，南方的离火殿中，一处设有阵法的地砖上突然阵纹亮起，从中跌落出四道踉跄的身影。 “这里……便是王城吗？”莫白扶着一侧的石柱，艰难地吐出一口气。 他的脑海中翻江倒海，晕眩至极，整个人几乎快要站立不住。 “这传送阵哪里是有些许不稳……简直是要了我的老命！” 一旁的岳阳瞪大了眼睛，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胸膛，好像一个溺水之人在费力呼吸着。 而孟岩两兄弟更是直接瘫倒在地，说不出话来。 “哟呵，这是又来了几个小家伙吗？” 突然，大殿内响起一道笑声，一道人影姗姗而来，可随即就止住了。 “这是……来了三个大粽子吗？” 诧异之声传开，来人似乎颇为惊讶。 等到阵纹上的红光散尽，莫白等人循声望去，这才勉强看清了来人。 一个长发披肩，满脸胡茬的颓废男子正慵懒地坐在台阶上，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 “是我酒喝多了吗？怎么都出现幻象了……嗝。”颓废男子打了一个酒嗝，放下手中的酒壶，用力揉了揉眼睛。 “这位前辈，我们不是粽子！”岳阳嚷嚷起来，他举起双手比划了两下，“我们是人，是人啊！” “哦……哦……原来是人。”颓废男子缓缓答应了两声，刚想说些什么，眼皮却不争气地合上。 他努力挪了挪身子，结果却靠着台阶滑了下去，一下子躺到了地上，然后就这么睡着了。 “这……” 莫白四人相视一眼，听着颓废男子的呼噜声，一时间怔然无言。 “这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考验我们？”岳阳琢磨了片刻，有些不确定地小声嘀咕道。 孟岩两兄弟也是大眼瞪小眼，一头雾水，只能互相搀扶着坐起身子，运气调息起来。 在足足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后，颓废男子才悠悠转醒。 “我……这是在哪？”颓废男子挠了挠头，随手抓起滚落在一旁的酒壶倒了两口，郁闷道:“怎么又没酒了，难道我今天已经喝过了吗？” “话说你们又是谁啊？” 颓废男子丢下酒壶，疑惑地看向莫白四人。 站在一侧的莫白有些无奈地咳了一声：“这位前辈，我们是来自边荒的修士，来王城祭祖寻脉，您已经在这睡了一个时辰了。”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我想起来了。”颓废男子一个激灵，翻身而起。 他像是终于清醒过来，脸上迷茫一扫而空。 “瞧我这记性！” 颓废男子拍了一下脑袋，对着莫白他们认真道：“你们可以先去乾元殿旁边的九山阁，那里是历代边荒修士们的居处，差不多半个月后，王城就会举行祭祖大典。” 莫白四人点了点头，然后齐齐看向他。 “唉，你们看我干什么，还不快去九山阁？”颓废男子见莫白他们没有动静，不由催促了一声。 “我们也想去啊，可我们……不认识路啊！”岳阳面色通红，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 …… “总算摆脱那个路痴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不认路的！” 岳阳抹了一把额前的汗，他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什么人后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两个时辰前，颓废男子带着他们四人前往历代边荒种子们的居所“九山阁”。 然而在走过了十多条街，绕过了无数楼阁和店铺后，莫白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位前辈绝对是一名空前绝后的大路痴。 就连刚经过的巷口都能打个转再回到原地。 最后他们不得不借故离开，靠着自己一路摸索，这才成功来到了九山阁前。 “真不容易啊，感觉比苦修一天还累！”岳阳望着面前的大门，甚是感慨地说道。 九山阁名为楼阁，实则乃是一处巨大的府邸。 前方深红色的大门上，雕刻着一对瑞麟，两条宽厚的院墙像大鹏展翅一般延伸出去，长达百丈，其上隐隐有着阵痕和流光。 “别墨迹了，快进去吧！转悠了一天都饿了！”孟岩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 岳阳立刻推开门，走了进去。 刚一跨进去，他们就见到了好几位熟人。 重明大师兄、乌龙小胖墩等人正围坐在一处古雅的凉亭内品茶赏花。 此季是清秋葵的盛开时节，乳白色的花朵节节绽放，围绕在凉亭之外，十分惹人怜爱。 只不过乌龙头上的那口铜锣实在是太过锃亮，在阳光下闪闪生辉，几乎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正在赏花的重明似有所感，回过头来，看到是他们后微笑着点了点头。 “莫白！”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莫白不由转头看去。 不远处，一袭素裙的云萝正在人群中朝他不停招手，双眼弯成了月牙。 一旁的泉池上，正掬着泉水认真洗剑的叶红渔也是闻声抬目，对着他微微颔首。 “咦，这不是……两缺山的岳阳和九磐山的孟岩、孟川嘛！你们什么时候碰到一起去了？” 云萝一路小跑了过来，瞪大眼睛看了一阵，勉强认出了莫白边上的三人。 “他们怎么一个个都捆成了大粽子？”她歪着脑袋，目光有些好奇。 “此事说来话长。”岳阳低咳一声，稍稍退后了两步，他可是听说过五牙山的小魔女之名。 “那就不要说了，刚好我们这里有来自庚金城的玉粽，要不要尝尝？”云萝抿着嘴说道，却难掩眉眼间的笑意。 “别别别……”岳阳脸色发黑，连连摆手，他现在对粽子十分反感，一听到就感觉浑身难受。 孟岩和孟川两兄弟闻言也是一脸忧伤，打了声招呼后，就急忙闪到了一旁的九磐山人群中。 第一百三十章 百里无心 “好兄弟，你来的正是时候。” 郝恶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一把将莫白拉了过去，然后一脸希冀地看向他:“快尝尝我从后土城搜罗到的黑薯麻团。” “这可是我废了好大劲才挖到的稀罕物，不仅可以滋补气血，还可以祛寒暖脏，是一道难得的灵食，可惜他们都不识货。” 说着，便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物。 “这……” 莫白看了看郝恶手中的乌黑面团，有些犹豫，但架不住郝恶的眼神，只能拿起来咬了一口。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麻团竟然格外的软糯香腻，柔和的面馅像是熟透的果肉，带着一种独特的香味，迅速融化在他的唇齿之间。 “好吃！”莫白由衷赞叹了一句，肚内的暖意让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我就说吧，他们还不相信。” “要知道这黑薯可不是一般的灵材，只有在后土城特殊的黑土下才能生长。” 郝恶一副找到知己的模样，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他是如何发现这道美味的事迹。 莫白三两下就把剩下的麻团咽了下去，然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他在火元石洞天的这段时间里，一直以来都是吃的干粮和地谷丸，现在可算是饱了一回口福。 略微果腹之后，莫白仔细瞧了瞧四周，好像除了齐梧之外，他所认识的人都已经到齐了。 “那家伙，估计又是在什么地方偷懒，没有赶路吧。”郝恶像是知道莫白想问什么，随口说道。 “哼！”一旁的云萝轻轻哼了一声，悄悄握紧了自己的小拳头。 郝恶当即一个哆嗦，闭上嘴巴，开始为齐梧默哀。 咔！ 就在莫白欣赏着九山阁内的院景之时，他身后朱红色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一个手持折扇的白衣少年从门口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数十个身穿绫罗绸缎的侍女。 “真是热闹啊！”白衣少年轻笑了一声，从容地走上前来。 “想来诸位都是来自边荒的道友了，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告。” 白衣少年站在院子中央，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他白衣如雪，折扇轻摇，身上流露出一股不凡的气质，让在场的边荒种子们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这人好大的排场啊。”岳阳站在人群中嘟哝了一声，挠了挠已经结痂的头顶。 白衣少年似乎极为享受众人的目光，在静立了一阵后方才开口。 “本座，咳咳……我叫‘百里无心’，是少王阁的少阁主。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少阁主’，或者‘百百大人’！”白衣少年抬首挺胸，傲气地说道。 但说完又似乎觉得有些不妥，于是迅速拿折扇掩住了嘴。 不过他悄悄环顾了一圈，却发现根本没人露出震惊的神色。 “不愧是边荒修士，居然没有被本座的名号吓到。”白衣少年心里暗叹一声。 倒是郝恶，一脸深沉地皱着眉头，憋了半天后摸着下巴，沉吟道:“这个名字……有点厉害啊！” “白痴！” 云萝啪嗒一脚踩在了郝恶的脚上，狠狠瞪了他一眼。 “咳咳……”白衣少年整了整衣衫，毫不在意地接着道: “三日后，乾元殿会邀请少王阁、天星阁，以及你们九山阁，商谈祭祖大典之事，希望诸位不要忘记。” “到时，乾元殿还会开放其内的九心幻书楼，所以千万不要错过哦。” 白衣少年倒豆子般地快速说完了话，语气很是随意，但又给人一种春风沐浴之感，让人能将他的话深深印在脑海里。 “嗯，我们知道了。”凉亭内的重明站起身来，郑重地应了一声。 “如此，便告辞了。” 白衣少年甩了甩衣袖，也不多待，在侍女的簇拥下慢步离去。 然而莫白轻轻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地望向对方。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他在白衣少年的身上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可他却想不起来是什么。 “奇怪，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但为何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莫白摇了摇头，有些不明所以。 但他没想到的是，白衣少年在路过时突然冒出了一句话，吓了他一大跳。 “你就是莫白？多谢你啊！”白衣少年歪过脑袋，对着他谢了一声。 莫白一脸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满眼困惑。 结果白衣少年已经迈着步子，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真是奇怪啊……为什么我要谢谢他？”在大概走出了十多米后，百里无心突然挠了挠头，有些不解道。 但他很快就放弃了继续想下去的念头。 想不明白的就不要去想，这就是百百大人的生存之道。 “时候还早，就先不回少王阁了。”百里无心挥了挥手，散去了跟随他的一众侍女。 “要不去找穆轻连那家伙吧，反正今天葛老头子不在，正好找他一起喝酒。” “该喝什么呢？三月春、碧生潮、醉千回……？” 百里无心嘴里嘟哝着，身子不由自主地朝着南边移了过去。 …… 而在九山阁内，云萝正在向莫白解释其中的来龙去脉。 “除了我们边荒，还有许多来自其他地方的人族少年也会参加祭祖大典，而他们就居住在不远处的天星阁内。” “至于少王阁，里面居住的都是一些王城中的当代少年天骄们，你认识的那个虚天藏就住在那里，上次他还来找过你，可惜那时你还没来。” 莫白点了点头，人族之大，地域辽阔，非限于边荒这一地才会前来祭祖寻脉，除了王城外的各地几乎都会到此寻根溯源，以壮人族。 “至于九心幻书楼……我也没听说过。”云萝摇了摇小脑袋，“或许和我们的玉琼阁差不多吧。” 半晌后，莫白大致了解了王城和九山阁的一些事情，但因为传送阵的缘故，他的心神上不免有了一丝疲惫。 在云萝的指引下，他很快就找到了歇息的地方。 一处清幽的院落。 如今已是入冬时节，屋内放着一盆微弱的火炉，暖洋洋的气息让人心生困意。 莫白躺在绵软的木板床上，一时间竟有些想念六芒山的冬笋和雪景。 带着这样的思绪，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一百三十一章 乾元 三日里，莫白不曾踏出院落一步，而是一直在认真感悟着到达气海境后的变化。 他所住的院子里埋有特殊的聚元之阵，所以丝毫不用担心修炼的问题。 沉沉的青石台前，莫白闭目盘坐在蒲团上，用心感受着四周的气息。 相比于躲在洞府内闭关苦修，他更喜欢这种亲近天地的修炼方式。 静立的山石、晃动的竹叶、游弋的池鱼，一个个不同的景象在他的脑海中默默浮现，然后连接起来，组成了一幅生动的画。 如同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莫白静静地感受着，心神之力散发出去，一种别样的体悟涌上心头。 山石厚重、青竹坚韧、游鱼灵动，它们各自都有着独特的气息，一如庭院中活跃的天地元气，蕴藏着生命，非为死物。 这是天地之息。 片刻后，莫白睁开眼，他的脑海中，镇岳之印莹莹生辉，竟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融化了一分。 “要想借天地之势，首先得融入天地。”莫白眼神灿灿，若有所得。 随后，他拿出储物袋，将里面的水元石一字排开，挑出了几块较为完整的后，把它们轻轻嵌入了庭前地上的阵盘中。 顿时，院内的聚元阵有了一丝变化。 四周的水元气渐渐浓郁起来，很快就盖过了其他几种天地元气，在莫白的周围凝聚出一层薄薄的水雾。 与此同时，莫白的心神之力也沉入了丹田，内视己身。 气海境初期，修士需要借助气丹之力，来更好地感悟天地元气，不仅仅是去吸收，而是要在天地元气中找到一种适合自己的五行元气。 这正是“五行归元”。 而莫白已经凝结出了本元气丹，所以无需再多此一举，他要做的，是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水之道。 水，如气般无形无定，变化万千。 它可以温柔化雨，滋润大地；也可以泛滥成流，淹没生灵；亦可以深沉为海，包容万物…… 而水之道，即是水之力变化的不同大道。 “我的真元以玄冥水气为基，内蕴幽寒，可以走冰冷阴诡的弱水一途。而霸下诀来历神秘，以力见长，是少见的重水一道。” “那么我究竟应该选择哪一种？”莫白喃喃道，心神不由望向了自己的气丹。 而与此同时，墨绿色的气丹中的那头灵龟竟也抬起头，看向了他…… …… 三日后。 乾元殿内。 巨大的重阳石柱顶立而起，在千百盏明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大殿中央，一方十丈之宽的玉石台横卧在前，上面摆放着许多铜炉和香烛。 “这乾元殿好生威严。”云萝望着石柱上雕刻的一只古老瑞兽，小声说道。 这是一头生有独角和龙尾的龙兽，充满着莫名的尊贵瑞气，在烟雾缭绕之下，更显庄严。 “这是‘貔貅’，相传亦是龙子之一。”人群中，一道声音传来，一名白衣青年缓缓走来，正是一别多月的虚天藏。 “不用拘谨，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就好。乾元殿只是一处传功殿，并非什么禁忌之地。”虚天藏笑着对云萝说道。 “小虚，你又来啦！这回莫白在这里了！”谁知云萝熟捻地一把拉过他，坏笑连连，哪里还有先前的拘束。 “可以不叫我‘小虚’吗？”虚天藏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无奈地转过头：“莫兄，好久不见了。” “嗯。”莫白应了一声，然后看了看虚天藏的身后，随口问道：“怎么不见洛水灵他们？” 当初在六芒山，洛水灵等人也是一同看望过他。 “他们……”虚天藏想了一下，“小道士应该在殿后抄写经书，只有到申时左右才会出来；而洛水灵那丫头整日没见人影，估计又是躲在地室里捣鼓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至于古兄的话，我就不得而知了，虽说同入过荒域，但其实我们之间算不上多熟悉。” “啊？我还以为你们是好兄弟呢，原来也是这般生疏啊……嗝！”一旁的郝恶凑了过来，嘴里嚼着半只羊腿，含糊不清道。 “那倒并非如此。”虚天藏沉叹一声，“只是作为大族子弟，我们要承担的，其实不比你们边荒后裔少。而古兄他身为古家传人，自然是身负重望，无暇顾及其他。” “原来如此。”莫白沉吟一声，明白了过来。 王城乃人族圣地，镇压着人族的气运，能够居住在这里的，皆是人族中的大族，其中不乏昔年的仙帝血脉和圣人之后。 但他们虽有此殊荣，却更有重责，需要用一生守护着人族。 “怪不得你们修为那么高。”云萝认同地点了点头，然后目光瞥向了一侧，“不像某些人，一天到晚只知道偷懒，就连祭祖大典都差点赶不上。” 正有些昏昏欲睡的齐梧突然身子一抖，猛地清醒过来，脊背生寒。 “肃静！” 突然，一道洪亮的声音压下了大殿中的喧闹，一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者出现在玉石台后。 “老夫道号‘崇阳’，是这乾元殿的长老。” 老者捋了捋胡须，望着下方一众少年，缓缓开口道: “半月后，首座会在王城举行祭祖大典，到时会有祖训降下，让你们这一代的血脉认祖归宗。” “而此番召集你们前来，正是希望在祭祖大典之前，你们之间能互相有所了解，不要太过生分。” “不论是王城，还是边荒，亦或是其他四方大地，你们都是我人族的血脉，日后定要同心同德，共抗异族。” 老者徐徐道来，他的声音不大，却直入人心。 “祭祖大典之后，首座还会打开昔年仙帝留下的遗藏‘转生洞’，让你们拥有一次血脉蜕变的机缘，能直观地感受到自身血脉的轮廓。” “这对于你们往后到了涅血境会有很大的裨益，成为真血修士的机会甚至可以提高三成。” “这是真的吗？” 在场的不少人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起来。 血脉之力，可以说是人族涅血境的最强之力，一旦苏醒，甚至能镇压同境的异族。 “接下来，乾元殿就交给你们这些晚生吧，我这个老头子就不在这碍事喽。”崇阳长老和蔼地笑道，看着台下充满生气的年轻一辈，满意地离去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幻楼 随着崇阳长老的离开，方才安静的大殿中顿时又热闹了起来。 不少主动的少年已经开始互相交谈，称兄道弟了。 而在一处偏僻的角落里，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少年正蹲在地上，傻傻地看着众人。 他的长发扎起，腰间挎着一根竹笛，手里还拿着两个热喷喷的包子，俨然一幅牧童的扮相。 “你叫什么名字？”一名身穿青色莲衣的少女好奇地走了过来，出声问道。 “我、我叫……十三郎。”少年受惊似地低下头，结结巴巴地回道，不敢抬头看她。 “你也是修士吗？”青衣少女疑惑地看了他一会，“我怎么感觉不到你的修为。” “修士？我不是啊……”少年楞楞地看着自己的衣角，没明白少女的意思。 “不是修士，你来这里做什么？”青衣少女轻轻皱了皱眉，“我们来这里了是为了寻根溯源，磨砺自身，为求日后壮大人族。” “你既然不是修士，来此又有何用？” “我……我，我会放牛！”少年涨红了脸，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放牛？”少女嗤笑了一声，确信对方没有说谎后，摇了摇头道：“这里是人族圣地，不是什么菜园子，也不知道你一介凡人，是如何来到王城的。” “那个……姜爷爷说，只要朝着南面一路走，就可以到达王城。到了之后，我可以吃很多包子，还可以像王大哥一样，成为人人敬仰的大将军。”少年抬起头，腼腆地说着，眼中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只可惜青衣少女已经转身离去。 少年失落地叹了一口气，身子蹲地更低了。 但很快，他就被自己手中包子的香味所吸引，满足地咬上了一大口。 …… “真是没劲。” 百里无心瞥了一眼热闹的众人，然后无精打采地打了一个哈欠，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起来。 “无心，不去认识一些人吗？” 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兴冲冲地走了过来，眼光不停地在大殿中来回打量着。 很快，一道特别的人影吸引住了他。 那是一个皮肤黝黑，脸上画着奇异花纹的少女。 “这……难道是乌疆之人？”少年眼睛亮了起来，嘴中喃喃自语：“传说那里有一种蛊虫，可以操控天下万物，甚至能够奴驭兽族。” 剑眉少年仔细看了一会，眼睛又移向了别处。 “不会吧，碧海城居然也来人了，他们可是很久没有出世了吧？还有边荒，那个曾经血染三千里，以命护王城的边荒啊！” 少年兴奋地摇着百里无心的肩膀，一副想让他赶紧起来的样子。 “不了，反正以后都会知道的。”百里无心翻了个身，挣脱了他的手掌，眼皮也不抬地回道。 …… 三个时辰一晃而过。 这段时间里，莫白认识了不少来自外五城的人族少年，还有一些年轻的海外修士。 像那远道而来的方壶岛修士，就据说是仙帝时期外出寻海定脉的一支人族，虽然已在苍海中的方壶岛上定居了千年，但他们从未忘记自己是人族的一员，每年都会来到王城祭祖。 苍海古老神秘，广阔无边，至今难探全貌。而方壶岛地处近海之域，其上的人族修士极擅水系法术，莫白和他们一番交谈下来，也是收获良多。 除他之外，叶红渔亦与几名庚金城的剑修论道多时，不断印证着各自的剑法；云萝则是和一群王城少女相谈甚欢，记下了不少秘闻。 齐梧依然兴致乏乏，而郝恶却是和一名乌疆修士颇为投缘，对方的养蛊之道令他眼界大开。 大约申时三刻，小道士方玄策也是从一旁的经书殿内走了出来。 众人一阵寒暄后，崇阳长老也再度出现在了大殿之中。 顿时，殿内的众人纷纷看向他，眼神灼热。 “看来你们这帮小家伙，已经知道老夫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崇阳长老爽朗一笑，也不卖关子，直接朗声道：“等会，老夫会为你们开启九心幻书楼，能不能把握住机缘，就看你们自己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一名沉不住气的蓝衣少年急急问道：“不知长老可否告知，这九心幻术楼有何特殊之处，我们又能从中获得什么？” “这个正是老夫接下来要说的。”崇阳长老捋了捋胡须，正色道： “九心幻书楼名为书楼，但实则是我人族大能在乾元殿中开辟出的一方小秘境，里面收藏了历代人族大修们留下的功法和传承。” “且不同于一般的功法传承，九心幻书楼中存在着境灵，它会以一种幻象的形式出现在你面前，询问你的本心，然后会为你找到最适合你的功法。”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境灵的回答。”崇阳长老顿了顿，提醒道：“你必须经受住它给你的考验，才能得到它的承认。” “总之，个中玄妙非我一言能道尽，还是要由你们自己去体会。老夫能说的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坚守本心’。” 说完，崇阳长老便不再多言，而下方的一众少年们也是陷入了沉思。 “幻象、本心？”云萝皱起小眉头，喃喃道。 “不是吧，我对幻术最没法子了！”郝恶抱着头，苦恼地叫了起来。 一旁的叶红渔依旧平静，她的剑心通明，即使再纷杂的幻象也不能动摇她的本心，而齐梧更是一脸的无所谓，丝毫不在意这幻楼机缘。 “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虚天藏拍了拍郝恶的肩膀，安慰道：“只要你的内心坚定，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身为王城子弟，他早在前些年就已经进入过九心幻书楼一次，里面无非是一些用来磨练道心的虚幻之象，不足为惧。 而这一次的机缘是王城特意留给其他地域的人族的。 九心幻书楼设在在乾元殿的第十三层内，莫白他们一行人跟着众人，在崇阳长老的带领下，开始向上走去。 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了第十三层。 一道奇特的石门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第十三层内空无一物，只有这一道石门竖立在中央，但却丝毫不显得突兀，反而有种自成方圆之感。 它的顶端刻画着九个不同的神秘符文，正如同眼睛一般在一开一合着，闪动着莫名的光泽。 等到崇阳长老上前，那九个符纹立刻齐齐闭合，然后在“轰隆”一声中，石门竟是缓缓自行打开。 众人不由定睛看去，却只能看见一片虚无，像是有一种无形之力包裹在门上，阻碍着他们的感知。 第一百三十三章 陷字拳 “进去吧。”崇阳长老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进入。 排在第一个的少年不由咽了一口口水，然后闭着眼睛一头扎了进去。 随后，众少年相继进入石门，莫白在等待了一阵后，很快就轮到了他。 “这是……？！” 在跨入门内的一刻，莫白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脑袋更是一瞬昏沉。 然而下一刻，一种冰冷的触感汹涌袭来，让他瞬间清醒。 莫白蓦然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深沉的海域内，无数浑浊的海水正朝他涌来，不断压迫着他的身体。 他立刻双手撑起，想要施展御水术排开海水，却惊讶地发现无法做到。 他体内的真元毫无反应，就连御水术也像是失去了御水的能力，根本不能阻挡海水的侵袭。 紧接而来的，是愈发难受的呼吸，四周没有任何生灵，昏暗孤寂的像是一座囚笼，在慢慢吞噬着他的意识。 莫白竭力地对抗着，却只能看到越来越深沉的黑暗。 他沉沉地坠去，在即将合眼之际，模糊地看到了一个流淌着朦胧光辉的门…… …… 幻楼之外。 “你说这帮小家伙能不能通过考验？” 不知何时，一个老农模样的老者出现在崇阳长老身旁。 “毕竟这次的幻境可不太一样呢，是由首座亲自为境灵注入的九心之力。” “不知道。”崇阳长老摇了摇头，沉声道:“幻由心生，能勘破虚妄的，只有他们自己的心。” …… 哗！ 不知过了多久，莫白悠悠转醒。 他茫然地睁开眼，看了看四周，半晌后才缓过神来，自己正躺在一片泥泞的河滩上，半截身子还处在水中。 远处，一条巨大的飞瀑正从两峡中直流而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莫白按了按有些刺痛的眼穴，吃力地站起身来。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他面色煞白，身形摇晃，心神受到了不小的损伤。 莫白摸了摸腰间，储物袋已不知所踪，无奈之下，他只能徒步上岸，然后盘膝坐下，靠自身运气来调息伤势。 好在此刻他的真元已能动用，再加上玄元重息不断吸纳着四周的水元之气，让他渐渐恢复了几分实力。 足足过去了一个时辰，莫白才缓缓起身。 他的面前，是一条波涛汹涌的巨大河川，时而有大鱼跃出水面，带起丈高水花。 而离他数十丈的河心之地，却矗立着一座巍峨山峰，如同天柱一般将河流截断，且峰腰之上有一口长达数丈的洁白水瀑，正倒挂而下，激起大片水花。 “水中山？” 莫白正想着，突然，他的瞳孔一凝，西边的河面上正有一叶扁舟遥遥漂来，上面坐着一个穿着斗笠和蓑衣的老翁。 似乎是见到岸上有人，老翁撑下竹竿，将小舟轻轻靠岸。 “这大冷天的，小哥怎么孤身一人在此？”老翁跳下船头，招呼了一声。 莫白正欲答话，却不禁寒意上涌，打了一个喷嚏。 “来来来，快喝口酒暖暖身，虽然到了初春时节，可这深川之地还是冻得很呐！” 老翁看着莫白湿漉的样子，抖了抖蓑衣，递过来一个温热的酒壶。 “敢问老人家，这里是什么地方？” 莫白接过酒壶，轻轻抿了一口，却不由呛道：“好辣！” “这里？这里是北地有名的渊鱼河。” 老翁见状哈哈大笑:“还有这苦原酒，可是老头子我从十里外的苦原镇买来的，解寒！” “北地？” 莫白缓了缓酒力，脸上多了一抹红润之色，心中有了确定。 这里应该是外五城以外的地域。 “说到这渊鱼河呐，就不得不提那龙门，这飞来峰上的飞瀑就是那渊河龙门。” 老翁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指河中心的山峰:“传说只要越过那龙门，这渊鱼河里的鱼儿啊，就能化而为龙，登入天宫。” 莫白细细地听着，不由看了看眼前的河水，水下虽偶有大鱼一闪而过的身影，却并无成群之象。 “这跳龙门现在可看不到。” 老翁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但要是到了八月的登龙节，老头子我只要把鱼篓往那一放，保管那鱼儿扑通扑通地跳入篓中。” “不过老头子我也不敢吃它们，都是放在自家养着，说不定也能沾一沾那龙门仙气。” “那老人家，这地方可有其他通路？”莫白想了想，问道。 “老头子我是从临溪绕过来的，渊鱼河就这么一段，往西走就是临溪和羡河，而往东要想过去，可就难的很喽。” 老翁摇了摇头，悄悄看了莫白两眼:“这飞来峰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攀过的，就连那些仙人也只能望山却步。” “多谢老人家，小子还有他事，先在此别过了。”莫白拱了拱手，认真道。 “我看小哥也不是寻常人，可在这仙家之地也得小心啊！”老翁嘱咐了一声，这才撑着船晃悠悠地离开了。 待到老翁的小船彻底消失不见后，莫白才缓缓步入河中。 他的心念一动，立刻有一团水花托住他的双脚，然后如同踏浪一般朝着飞来峰行去。 十多息后，莫白逐渐接近了飞来峰，但随即就有一股无形之力压在了他的身上，阻碍着他的前进。 “这是……‘势’！”莫白眼神一凝，感到身上沉重万分，如同在负岳而行。 “这飞来峰果然不简单！” 渊鱼河原本波澜起伏，可越到飞来峰附近，就越是波澜不惊，近山之处更是静如死水，唯有那垂落的水瀑依旧喧嚣，在肆意奔腾着。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九心幻书楼幻化出来的幻境，那么它绝不是要我绕道而行，而是要让我来这飞来峰！”莫白望着几乎被水雾所遮掩的山峰，心中想道。 或许，这里就是境灵所设下的考验。 “那就让我来看看，这飞来峰有何神异之处！”莫白心啸一声，真元涌动，白色的雾气立刻在他面前翻滚退开，露出一道二丈宽的通路。 霸下诀飞速运转，龟灵纹同时攀上臂膀，莫白以强躯之力硬抗山势重压，一步踏出。 可仅仅数步之后，莫白就身躯一顿，越是往前，压力就越大，以至于御水术已经不能完全托起他的身子，小腿以下全部没入了水中。 但莫白的眼中却迸出一抹惊人的亮光。 “山势厚重，正可用来磨炼我的崩山拳万钧之意！” 原本他就悟得了万钧之意的九分，此刻靠着飞来峰的山势相激，已隐隐摸到了那个门槛。 一念及此，莫白立刻真元厉提，将御水术催到极致，强行从水中浮起，然后顶着厚重山势再度踏出。 山之势，厚重无匹，与万钧如出一辙，皆是重势。 唯有融入其中方能彻底领悟这最后一层。 莫白嘴唇紧闭，眼神冷冽，在重压之下施展出崩山拳，用那尚不完整的万钧之意去对抗飞来峰下的浩瀚威压。 每一拳，他都用尽全力，去与那山势共鸣。 起初，他的步伐还略有生涩，但越到后面就越发自如，如同狂风怒雨下的一叶悠然扁舟，颇有几分飘渺之意。 与此同时，莫白的身旁，无数水气也汇聚而来。 气海境的他对于水元气的控制如臂使指，再加上昔日锻骨境大圆满的感悟，很快便在他周身三丈之外的地方凝聚出了一层水流，与那无形山势暗中较量，不断震荡着四周空间。 “以气凝势，以势压人，当为……万钧！” 莫白念头豁然通达，全身轰然震鸣，脑海中拳印生辉。 这一刻，他的内外气息浑然一体，俨然化作了另一座高山，与那飞来峰遥遥相对，分庭抗礼！ 这是他凝聚出来的势！ 蓦然间，莫白缓缓击出一拳，拳行之慢犹如龟爬，但拳势却如山岳般倾斜而下，重重压来，让人生出一种不可力敌之感。 这便是崩山第二意……万钧！ “陷地！”莫白轻喝一声，右拳遥指水下。 平静的水面忽起十丈波澜，气劲炸开间水箭贯空，宛如骤雨来急，锐不可当。 但下一个瞬间，那漫天雨箭又纷纷落下，如同乳燕归巢般没入了河中。 一切恢复如初。 “呼！”莫白长舒一口气，环绕在身上的磅礴之象慢慢散去。 崩山拳的万钧之意终成，他也不再需要借助大地来承载他所凝聚的势，而是可以真正做到收放自如。 “那么这一拳，就称其为……‘陷字拳’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 螭吻诀 “风、雷、霜、陷，往后再叫‘风雷四字拳’就有些不太合适了。” 莫白摸了摸下巴，琢磨道：“不如就叫做‘崩山四字拳’好了。” 无论是源于天霜寒气的霜字拳，还是承载万钧之意的陷字拳，都是脱胎于崩山拳的强大拳式，而这门来历神秘的残缺拳法，即便到了气海境，也仍然是莫白最强的攻伐手段。 剩下的风、雷二拳虽还未真正返朴归真，但也相差不远，同样只差临门一脚。 片刻后，莫白收起架势，脚步轻移，轻而易举地踏入了飞来峰的近地，在明悟了万钧之意后，四周的山势已无法再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万钧之意，本就有借势之能，而莫白此刻更像是融入了飞来峰的山势中，在闲庭漫步一般踏水而行着。 哗……哗……！ 激荡的水声传来，前方只余水瀑坠落的浩大声响，莫白定眼瞧去，却不由心中一惊。 “这是……？！” 水瀑之中，竟有无数鱼儿逆流争泳，在奔急的瀑流中奋力游摆，欲朝着上方的瀑口涌去，其中甚至有几条品相不凡的金鳞，很是惹眼。 “难道真有龙门一说？”莫白一脸震惊，有些不敢置信道。 他抬头凝视，雾气退散间，整个飞来峰也随之现出真容。 高耸的峰顶上云雾缭绕，有两角高举对天，形似飞翼。而下方则有着三条深陷的奇怪凹痕，在青苔的簇拥下一直蔓延到了瀑口处。 瀑口上的石壁光滑圆润，青透如玉，在阳光照耀下，隐隐流淌着金辉，宛如霞光。 莫白的目光渐渐向下，整个山腰以下的地方皆被水瀑的湍流所覆盖，没有任何借力之处。 “若要上去，恐怕只能如这些鱼儿一般，逆流而上。” 莫白上前一步，正欲细看，却突然感到脊背处一阵莫名发烫，不由瞳孔一缩。 “连霸下诀都有反应了吗？”莫白凝神而立，闭上眼睛仔细感受。 不一会，他的耳中似乎出现了一道声音，在呼唤着他。 起初他还以为是境灵，但越是聆听就越是觉得不寻常。 莫白一时间怔在了原地，没有动作，而他背上的龟灵纹却显得尤为急切，不停地散发出热意，催促着他。 “如果此地真与‘龙’有关，那么就必须一探究竟了。” 数十息后，莫白终于仰头吐气，有了决断。 他纵身一跃，避开了底下的鱼群，脚尖轻轻点在瀑流上，然后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向上掠出。 有着御水术相助，沿途并无多少阻碍。 十多个呼吸后，莫白便来到了瀑口处，一层晶莹的水帘挡在了他的面前。 水帘之后，隐约可以看到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里面似乎别有洞天。 “应该就在里面了。”莫白伫立在水流中，仔细感受了一番后确认道。 他划开水帘，大步跨入其中，一条幽深的狭道出现在前方，不知通往何处。 莫白没有犹豫，径直穿过狭道，在复行了数十步后，眼前之景豁然开朗。 狭道后面是一个巨大的洞窟，宽阔的洞顶上隐约有几束阳光从缝隙中射落下来，夹杂着蓬蓬的烟气，好似氤氲仙境。 四周石壁凹凸不平，上面布满了盘根错节的青藤，两侧还有几个粗大的窟窿，正向外汩汩冒着流水。 流水一路顺着石壁淌下，最后汇流到地上的沟壑中，形成了一个小泊。 一些杂乱的碎石散落在地面上，其上隐隐有斧凿之痕，像是某个破碎的石像。 “这里像是一处洞府。”莫白猜测道。 他向前走了几步，一个飘渺的声音突然传入他的耳中。 “山无根，却立于水，何解？” “谁！” 莫白心神一震，环顾起四周。他没有答话，而是循着声音的出处看去。 乱石之中，不知何时露出了一个被削去了半身的石像，只剩下一截粗糙而暗沉的底座摆在地上。 莫白隐隐认出，那是一条鱼尾。 “山无根，却立于水，何解？” 似是没有听到他的回答，那声音又问了一遍。 “这难道是本心之问？” 莫白想起崇阳长老的话，心头一紧，他沉吟了一阵后方才开口回道：“山非山，水非水，山水之形，皆在我心。” 这充满道韵的话是他从一本道经残卷上看来的，用在眼下似乎颇为合适。 沉默了片刻，那声音又问道：“山非水，而鱼羡之，何故？” “山不在高，有龙则灵！”莫白心中一动，脱口而出。 “后来人，说出你的所愿。” 像是认同了莫白的话，那声音沉沉压来，竟多了一丝威严。 这次莫白没有犹豫，而是直接出声问道：“有没有一种水系功法，可以兼具肉体与法术之能？” 他如今已是气海境，正需要一门适合自己的水系法术。 然而数十息过去了，石像毫无反应，那声音也没有再响起过。 正当莫白犹豫着要不要换一个说法时，他背上的龟灵纹忽然墨光一闪，一头霸下虚影蓦然探出。 刹那间，一滴青色的血珠从石像中射出。 随即，一股古老的气息喷涌而出，降压下来。 莫白顿时觉得自己如临蛮荒，头顶有远古大凶呼啸掠过。 “这血……！”莫白刚说出半句话就止住了。 因为这滴血散发出的气息实在太过恐怖，其威压几乎快要将他的脊背压弯。 青色血滴瞬间钻入莫白的眉心，随后直接在他的脑府化开。 顿时，莫白脑海中浮现无数金纹，交织成链，仿佛天雷降至，轰鸣大作。 他似乎看到，有一头似鱼似龙的庞大灵兽撑开混沌，从无尽的海底中破浪而出，口下衔着一座巍峨山峰直直撞来！ 轰！ 莫白浑身颤鸣，骨骼激抖，他仰天张口，忍不住长啸一声，飞舞的黑色长发间，竟多了一抹青色。 接着莫白跪伏在地，龟灵纹暴涨而出，缠绕在他的双手上，而在那墨绿色的龟纹之中，又隐隐有鳞片暗生，二者中和之下，竟慢慢变成了一种青色的鳞纹。 不仅如此，他的大腿上还生出了第三道，甚至第四道鳞纹！ 嘭……！ 飞来峰外，原本平静的近山之地忽起滔天波澜，水中无数生灵成群结队，出水而拜。 山腰之上，整条水瀑倒卷而起，冲入了洞口之中。 与此同时，洞窟内水漫金山，数十道水龙卷将莫白紧紧包围，托举在空中。 一颗晶莹碧透的青色珠子缓缓凝聚在他的额前。 莫白双眼紧闭，对身外的一切都浑然不觉，脑海中只剩下一道特殊的功法传承…… 螭吻诀！ 第一百三十五章 雨 螭吻，传说是龙九子之一，乃鱼龙之相，水属好吞，有降雨之能。 而这道螭吻诀，正是一门强大的水系法术。 如果说，霸下诀在于炼身，那么这螭吻诀，就在于炼水，而且修炼的是霸道非凡的重水一途！ 一炷香后，洞窟内渐渐风平浪止，大水迅速退去，露出了其中莫白的身形。 那颗原本在他额前的青色珠子已消失不见。 良久后，莫白缓缓睁开眼，摊开双手。 一条通体透明的鱼儿在他掌中来回游动，时而高高跃起，扑通一下后落入他的掌心，化为一滩水迹。 莫白满意地点了点头，撤去了法术。 螭吻诀的御水化形之法精妙非常，其所凝聚出的化形之物已经有了一丝灵性。 且螭吻诀内不仅有控水之法，更有一道炼水为宝的特殊炼器之法，名为“水灵珠”。 不同于一般的炼器之法，这道法门采用的是法炼一术，乃是从江河湖海之中抽取出天地水精，加以真元祭炼，最后凝聚器形，炼成一颗与心神相通的水灵珠。 其威能不仅有着螭吻重水之力的加持，更带有修士自身真元的特性，可以说是玄妙非凡。 “霸下诀和螭吻诀似乎同出一源，难道龙生九子，九子各有一道功法传承？” 莫白收拢心神，但回想起之前霸下诀的反应，不免想到了一些其他东西。 在接受了螭吻的传承后，他发现，他身上的诸多功法，好像都与“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难道苍涯大人留下的逆血池还有其他特殊之处？”莫白摸着下巴，喃喃道。 似乎从他踏入逆血池的那一刻，便与这传说中的瑞灵结下了不解之缘。 “算了，桥到船头自然直。” 苦思无果后，莫白摇了摇头，想起另了外一件事。 他真元一动，四道青色的鳞纹立刻缠上他的体肤。 与此同时，他背后原本的墨纹，竟慢慢扭变成了一头栩栩如生的霸下之象。 相较于以往的龟灵纹，这青色的鳞纹更加细腻，仿若天生，没有丝毫怪异之感，而且多了一种独特的威严，带有深沉的气魄。 莫白捏了捏拳，只觉体内好像有着无穷力量，仿佛能徒手撕裂山河。 “按照霸下诀中所言，这便是……霸下身！” …… 幻楼之外。 叶红渔和齐梧先后走出石门，放眼望去，偌大的十三层内已经出来了一小撮人。 “不愧是叶老大。”齐梧看了一眼前方的叶红渔，暗暗感叹。 他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出来的够早的了，没想到对方比他还要早上不少。 他想了一下，凑上去悄悄问道：“叶老大在里面得了什么传承？” “一本剑经而已。”叶红渔淡淡道，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只是得了一本无足轻重的功法。 倒是齐梧点了点头后，陷入了沉思。 “叶老大心中唯剑，所以得到的是剑经。而我见到境灵的时候，想到的却是困意，所以拿到了一枚如梦令。”齐梧揉了揉脑袋，若有所思。 “但是这‘入梦而修’是什么玩意，难道我以后睡觉都不得安稳了吗？”齐梧叹了口气，有些颓然地坐下来，双眼无神。 不一会，莫白和虚天藏也相继走了出来，两人轻声交谈一阵后，便靠着叶红渔和齐梧坐下了。 不多时，郝恶踉跄着走出石门，他怔怔地看了一阵四周后，方才如梦初醒般地大吼道：“这天杀的境灵，老子终于出来了！” 然后，他冲过来一把抓住虚天藏，咬牙切齿道：“这就是你说的不足为惧的幻术？” 郝恶双眼通红，欲哭无泪。 他在里面经历了凄惨无比的七日，被境灵幻化出来的各种剑修当成磨刀石连番狠揍，还美其名曰为他磨炼肉身。 直到现在他的心神还有些恍惚，眼中时不时有剑光划过。 虚天藏无言以对，只能饱含歉意地摸了摸鼻子，他也没想到这次的九心幻书楼竟会如此困难，就连他也差点深陷其中。 “哎呀！” 突然一声娇呼，身材娇小的云萝倒栽葱似地飞出，被正在养剑的叶红渔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 “这境灵也太不给我面子了，竟然……竟然踢我屁股！”云萝涨红了脸，气呼呼说道，然后摸着自己的小屁股，朝着石门狠狠地挥了挥拳头。 片刻后，小道士张玄策也是极为不雅地倒飞而出，“啪嗒”一声摔在众人面前。 “道爷我还会回来的！” 小道士麻利地爬起来，抖了抖道袍，嘴里不停地嘟哝着：“差一点，只差一点我就能够把通雷音柱上的铭文给敲下来了。” 说着，他撸起袖子就往石门走去，想要再进去一遭，结果被虚天藏死死按住。 “奇怪。”莫白摸着下巴，有些不解。 怎么郝恶等人好像都在幻境之内遭遇了什么险境，吃了不少苦头，而他除了在领悟螭吻诀的时候感到心神有些吃力之外，就没遇到过什么危险，且崇阳长老所说的境灵，他更是从头到尾都没见过。 飞来峰里的那半截石像，应该也只是螭吻的石像，与境灵并无关系。 “这次的九心幻术楼确实不太一样……”虚天藏一脸沉思之色，“我还从没见过如此大方的境灵，虽然有些刁难，但几乎就是将传承塞入了我们手中。” “毕竟我们都是上好的苗子，哪有不下肥，光等粮的道理。”躺在地上的张玄策翻了个身，挠了挠屁股，随口道。 虚天藏摇了摇头，也不多言。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大批少年从石门中走出，每个人脸上都或喜或忧，挂着思虑之色。 有些心急的，甚至恨不得立马找到一处静室，去参悟脑海内的所得。 有顷后，一直闭目打坐的崇阳长老睁眼起身，走到石门前确认了一下后，挥手一指。 石门缓缓关上，其上的九个眼状符纹也一同化为石状。 “回去后都好好感悟，不要辜负首座的一番心血。” “还有半月后的祭祖大典，切勿忘记。” “如此，便下去吧。” 崇阳长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交代了几句后便散去了身形，他的真身早已不再这儿。 …… 回到九山阁时已是入夜时分，莫白盘坐在小院内，遥望着满天星斗，怔怔出神。 从他离开六芒山，到如今已数月有余，他也从茫茫边荒来到了人族王城，修为也水涨船高。 但更多的，是心境上的成长。 不知怎的，莫白拿出风雷笔，蘸着池水在青石砖上胡乱地勾勒起来。 他突然，很想作一幅画。 天空中，渐渐下起了小雨。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古兽台 一夜坐听风吹雨，青泥石上有落花。 当最后一笔落下，莫白长长吐出一口气，收去风雷笔，然后双手垂膝，抱元守一。 一夜未休非但没有让他心神虚弱，反而一身气息变得更加圆润精纯，如同春雨过后的山笋，在悄然之间又茁壮了一分。 莫白身前，湿漉漉的石砖上雨水未散，折射出温润的光泽，而在他的眼中，却渐渐浮现出了一根根无形的线。 昨夜他以水为墨，随心所欲地抒发心中所想，心神之力如泉涌喷出，竟误打误撞地突破了一层心境，得到了螭吻诀中的一门心神秘术。 鱼龙变。 要知道，在神府境之前，几乎很少有修士会去修炼心神之术。 因为炼神一法实在太过艰难，一旦出岔，很容易埋下祸根。即使是天生的心神强大者，也常常需要借助一些特殊的灵宝才能修炼。 但莫白得到的这“鱼龙变”却另辟蹊径，不走攻伐之道，而是以蕴养和凝练心神为主，意在积蓄心力，厚积薄发，做那在渊的潜龙，等待着一飞冲天的机会。 “应该没问题了。” 再次在脑海中推衍了一番，莫白缓缓闭上眼，按照鱼龙变的法门，开始凝炼心神。 他的脑府内有镇岳之印镇守，只要不出太大的差错，心神便不会伤到根本。 嗒！ 一滴屋雨落下，在落至莫白头顶时悬住，短暂地停留了一下后轻轻坠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莫白的脑海中突然泛起阵阵波澜，如涟漪般荡漾开来。一条鱼儿跃出水面，恣意地游弋了一阵后又隐隐沉下。 这是他脑海中心神之力的变化，虽然还很生涩，但莫白已感觉到此法的不凡。 心神化鱼，只待龙腾一刻。 …… 年关将近，九山阁内的边荒种子们渐渐忙碌了起来，云萝等人也是忙着张罗各种事宜。 九山阁外的长亭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丹坊、兵阁之流皆挂上了大红灯笼，显得格外喜庆。 一段时日下来，莫白也大致熟悉了王城，但他去的最多的地方，却是长亭街外的一处丹青画坊。 自从上次雨夜顿悟之后，他发现自己对于画道一途似乎有着一种难以言明的熟悉，只要握住风雷笔，就像是握住了一位老朋友，可以让他心生安宁，沉浸在一种似悟非悟的奇特状态。 因此，莫白对画道也是格外上心，多日流连于画坊之中，不断向凡人画师请教画技，甚至还为此放下了修炼。 不过好在修士们大多都会兼修一些锻器、炼丹之道，用来触类旁通，增加修道机缘，甚至作为对敌的手段。 所以经过一番潜修下来，莫白在画道上也算是小有心得。 …… 这一日的湖心亭中，方正的花岩台上铺着一幅长长的画卷。 莫白凝神而立，沉息片刻后挥笔落下。 浓黑的墨汁点在洁白的纸上，随着笔尖渗透开来，化作深浅不一的墨团，如云如气，好似烟波。 不远处的湖面微微泛起波澜。 “画形之法，我已初窥门径。”莫白满意地点了点头，“而且画道和鱼龙变相得益彰，对心神有着极大的好处。” “只可惜，我的心神之力已积蓄到了极限。” 莫白揉了揉眉心，他能感觉到自己脑府内心神充溢，盈盈如满月，已无法再提升。 而心神上的精进，也让他在螭吻诀的修炼上更进一步，不仅御水之能大涨，而且在操控水之力的同时，还能在其中融入一丝重水威能。 “画道修心，可修行方面也不能落下。” 莫白卷起画纸，望着湖面平静道：“闲了这么久，也该活动一下筋骨了。” 稍作休息后，莫白按着昨日从岳阳那里听来的方位，一路出了九山阁，直往少王阁外的演武堂而去。 半个时辰后，一方丈高的黄泥石台出现在莫白的眼中，周围的地上则插着数十杆符纹大旗，隐隐结成了阵势。 一名长眉慈目的老者盘坐在阵旗旁，似是看护之人。 不少年轻一辈的修士正围拢在石台的外侧，摆着摊位轻声交谈。 “云兄已经进去三个时辰了，想来也快出来了。” 一名不修边幅的黄袍青年坐在地上，手下摆出几个玉瓶，嘿嘿一笑道：“等会我们又能卖出好几瓶玉露丹。”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进去了吧，可真是拼啊。”一旁的一名药童扮相的少年接过话，也是拿出了几瓶丹药。 “那可不，要知道这古兽台，原本可是要上交十块中品元石才能进去，如今因为祭祖大典的缘故免去了元石，那还不得抓紧机会。”黄袍青年轻笑一声。 “这倒也是。”药童点了点头，“可惜我们只是不擅斗法的丹修，没那福分。” 两人交谈了一会后，便讨论起了丹道上的炼丹之术。 莫白细细地听着，同时也在打量着这黄泥一般古兽台。 他听岳阳说过，这方古兽台乃是王城特地开辟出的一处历练之地，用以磨砺人族。 其内囚禁着蛮荒兽魂，被刻作各种图腾，只要有人踏入其中，它们便会现出兽形，竭尽所能地去扑杀来者。 而古兽台之所以会吸引大片年轻修士，原因有二。 其一乃是因为人族大能在里面设下了禁制，进入其中的修士只会与同境的兽魂交战，并无性命之忧；其二就是有丹道大师布下的手段，只要能斩杀兽魂，就会降下相应的兽血秘药，用来滋补修士的体魄。 早在远古时期，就有人族猎杀蛮兽，沐浴兽血的先例，只不过现在的这些兽血被人族的丹道大师用炼丹之法化去了其中的凶性，变成了一种特殊的丹液。 莫白在旁边站了一阵，期间不断有年轻修士进入古兽台中，也有人偶尔走出，其中就有那两位丹修口中所言的“云兄”。 在观察了一会后，莫白跟着几名庚金城的修士一同踏上古兽台，朝着长眉老者拱手一礼。 老者笑了笑，一挥手。 再度睁眼时，莫白已经置身在一处山原之地，四周野草丛生，几乎盖过了他的肩头。 虽说古兽台只有数丈大小，但其内却是广袤无边，如同山河纳于芥子，将他收入了其中，不知丢在了何地。 就在莫白张望之间，一头狮虎异兽突然现出身形，昂首怒吼。 它这一吼之下，平野之上竟卷起一阵腥恶大风，让方圆百草尽低伏。 莫白面色不改，伸手一划，将那吹面狂风拍散，而那残留的凶气更是不能撼动他的心神分毫。 “都说云从龙，风从虎，今日我便用风雷之意来一教高下！” 莫白战意高昂，一步踏出间风雷缭绕。 他要在这里，悟出最后的风雷二拳！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丹转 仅仅一瞬，四周的野草统统被狂怒的气流绞碎，化为漫天飞絮。 狮虎异兽双目赤红，张开血口，在瞬息之间腾跃而至，一爪抓向莫白。 “来得好！” 莫白岿然不动，四道龟灵纹一息绕体，然后猛地出拳。 一股不同寻常的威压散出，竟使得狮虎异兽气息一滞。 砰！ 拳爪交汇，震人耳鼓。 狮虎异兽和莫白各退一丈，但随即，狮虎异兽那颗长满鬃毛的虎头猛地一甩，一道遮人眼眸的黑风旋即刮起，罩向莫白。 同时，撕金断石的虎爪趁势向下，直往莫白心口而来。 然而莫白面无表情，不避不闪，任由黑风刮体，甚至挺身而上，直接以霸下之身硬抗虎爪。 青色的鳞纹上幽芒闪过，莫白的霸下身厚重如山，锐利的虎爪如遇不坏宝甲，只在上面留下了几道粗浅的白印，反倒是狮虎异兽自己的爪间淌下了一丝鲜血。 惊怒之余，狮虎异兽一下跳开，半伏在地。 它低头舔舐起爪间的伤口，但眼神却从未离开莫白。 “如果只有这点力量的话，那就不必再继续了。” 随手扯下破碎不堪的麻衣，莫白墨发飞扬，淡漠地开口。 他的身上，青鳞环绕，异光流转，宛如身刻兽纹的古之修士，带着一种难言的威严。 “风雷！” 莫白长喝一声，真元涌动，以气为源，全力释放出风雷之意。 青白二光刹那升起，交缠在他的双手上。 从最初的碑影幻境，到后来的荒域之争，风雷之意始终伴他左右，就算是分分合合，变作散、断、震、灭四大拳式，但莫白运使它的初心一直未曾改变。 风雷之意，是崩山拳的所蕴之意。 而崩山拳，崩山拳，崩的就是以山为尊的巨灵一族，崩的就是封压人族的三大异族！ 莫白墨发狂舞，肆虐的气流将他托举起来，纯粹的风与雷在他身上交相辉映，青白二色已臻极致，在交缠中渐渐融合，难分彼此。 霎时，风卷尘沙，雷声大作，天空惊现金蛇电虹。 察觉到生死危机，狮虎异兽低吼一声，背上隆起两团血肉疙瘩，它的周身同样具现出风之力，化作层层黑气，在那两个肉疙瘩上凝出了一对黑翼。 下一刻，狮虎异兽足下猛踏，竭力扇动黑翼，意图搅乱天地风气，夺取对四周狂风的掌控。 然而…… “不自量力！”莫白冷哼一声，踏空而出，于刹那之间击出一拳。 拳出无声，风停，雷止。 一切悄然放慢，如时光驻足，岁月不变。 但在这刹那之间，有一人持拳纵光而去，如风如雷，乱了光阴。 狮虎异兽的护体黑风在无声无息中崩溃，黑翼瞬间凋零，纷纷化成了无形之气。 “风是风，雷是雷，风也好，雷也好，何须去分，又何必去分。” “原来，我着相了。”莫白停下身子，洒然醒悟。 曾经的他，执着于将风雷拆分，于是便有了散、断、震、灭四拳。 后面他虽然又有所领悟，但仍然执着于“风雷二字拳”，希望凝聚出纯粹的风意和雷意，将它们炼成两式拳法，殊不知却是落了“形”的下乘。 谁说风与雷就必须同它们名字一般，是为两物？ 风雷之意本来就是一体，是崩山拳的第一重意境。 而不论是风雷之意，还是万钧之意，到最后又是殊途同归，皆是崩山拳意的体现！ “无怪乎苍涯大人会将两种意境融合，创出‘镇岳’一拳。” “或许在苍涯大人看来，任你万般变化，都敌不过他这至简却又至极的一拳。” 大道至简，一意可当百式。 想通这点，莫白心头豁然开阔，淡然回首，狮虎异兽早已尸骨无存，碎成了漫天血雾。 “虽然是一头拥有异种血脉的凶兽，但也仅此而已了。”莫白面色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自得。 狮虎异兽其实并不算弱，同样也是气海境初期的修为，但相比于他就差远了。 他的实力远非气海境初期这般简单，昔日的锻骨境大圆满早已将他的气血骨融为一力，力量浑圆无缺，以至于让他在气海境就拥有了真元之力，功法威能远胜从前。 而以四道龟灵纹铸就的霸下身自然不用多说，防御堪比法宝灵器，后又有螭吻之血融入其中，让龟灵纹更进一步，隐约有了一丝龙鳞之相。 可以说，莫白现今的最强之处就在于他的肉身，几乎可以越境碾压涅血境的巨灵族修士。 嗡！ 一阵涟漪波动，一团青色的液体缓缓凝聚在空中，散发出阵阵药香，然后朝着他飘来。 “这便是兽血丹液吗？”莫白伸手托住青液，仔细看了一眼后，一口吞下。 他有足够的时间来炼化药力，在没有恢复精气神之前，古兽台是不会再放出一头凶兽的。 随着丹液的入口，莫白的心神也沉入体内，也许这丹液真的是用虎血炼出，其药性极为霸道，让他的小腹好似有一团火在烧。 不灭骨如遇甘霖，主动地吸收着这团烈性，在痛痒中慢慢磨去旧渣。 好在此药重在固本培元，在释放了一阵热力后，药力渐渐朝着他的丹田去了。 莫白已经凝聚了本元气丹，所以无需担忧日后的破境之碍，他要做的，只是不断积累，去壮大本元气丹，从而跨入气海境中期。 气海境中期，又有“五行归元，气转丹鸣”之说。 五行归元，即是要找到一种五行元气，来凝聚本元气丹。而气转丹鸣，则是要修士运转气丹，与元气共鸣。 气丹一转，元气就会涌动，法术威力也会上升，但丹田也会随之动荡。 所以气海境初期的修士重在稳固丹田，扩充气海，且要不断凝实气丹，直至有朝一日可以运转气丹，却又不动摇丹田。 只有到那时，修士方可以随心所欲地施展法术。 有传言，一些强大的气海境修士可以做到气丹一息数转，丹转之快犹如陀螺，如此一来元气吸入和放出的速度增添数成，法力汹涌如海，可与涅血境争锋。 当然，莫白体内还是以真元为主，他丹田所容纳的元气，都会慢慢转化为玄冥水气并融入真元之中。气丹旋转，其实也就是和真元形成共鸣。 这仍是殊途同归。 不知不觉中，莫白丹田内的气丹大了一圈，原本不喜动弹的灵龟此刻也是伸长了脑袋，一扫懒洋之意，在气丹内大口吞吃着丹液的药力。 他试着控制气丹动了动，却感觉异常沉重，好似在推一个千斤磨盘，仅仅一个轻颤，就让他的气海翻涌了起来。 “看来这非是一朝一夕之事。” 莫白收回心神，不再尝试。 即便是像他这样重塑过丹田的人，运转起气丹来也是惊涛骇浪，其中艰难可想而知。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兽修 一炷香后，莫白终于起身。 “继续吧。”他的眼中精芒闪过，对着四周一声令下。 随即，莫白脚下的平原立刻一阵变幻，然后如沼泽般迅速松软下去，转眼就变成了一片泥泞的河道。 与此同时，他的三丈开外，一条波涛汹涌的怒川显化而出，掀起漫天狂澜，滚滚江流顿时如万马奔腾般朝他扑来，声若雷鸣。 浊浪排空之中，隐约可以见到一条粗长的黑影在里面兴风作浪。 “蛇兽吗？”莫白冷哼一声，一拳轰散当头砸来的怒涛，“正好拿你一试我的重水之威！” “螭吻，重水之牢！”莫白心神一动，一指黑影。 瞬间，四道扭动的水柱挣脱江流，伴随着一股浩瀚重压流出，顿时让那滔天巨浪声势破灭，同时竟也使得附近的水域轰然一沉，生生陷下去了一截。 接着，四条水柱贯穿重重水幕，犹如锁链一般牢牢围住那道黑影，化为了一方水牢，将它囚禁在其中。 水牢之内，无边重压散出，只一瞬就让黑影的身躯变了形，多处地方干扁下去，挤压出浓郁的血雾。 嘶！ 尖锐的痛鸣声响起，黑影狂性大发，像是一条翻江倒海的恶蛟，在水牢中左突右撞，艰难地撕开了一条口子后钻了出来，现出了真容。 这是一条约有五丈之长的黑蟒，其身形粗壮，幽黑脑袋上长有一方小角，但此刻却是狼狈不堪，原本坚韧的鳞片碎去大半，正在不断向外渗着血液。 黑蟒乘在风浪上，阴冷的竖瞳扫过莫白，露出怨恨的神色，它的蛇尾一卷，搅起一阵巨浪拍来。 “雕虫小技！”莫白断然一喝，双手合十。 “逆！” 轰！ 巨浪顿时如听敕令，倒卷回去，浪涛在逆转时拔高了数丈，威势更胜原先。 再加上莫白又在其中注入了一丝重水威能，更使得这层巨浪厚如山岳，翻卷起来声势骇人，只是瞧上一眼就让人喘不过气来。 黑蟒心生危兆，果断转身而逃，它一个猛子直往水下钻去，层叠的大浪随即拍下，让整条河川都为之一震。 借着这股反震之力，黑蟒瞬间窜出数十丈远。 “走得了吗？”莫白寒声一喝，同时跟入水中。 入水之后，他直接真元催动，胸膛挺起，张口猛地一吸。 旋即，整个河底开始剧烈晃动，无数泥沙翻滚冲出，涌向莫白，好似天翻地覆。 他的口中，像是张开了一个漩涡，无数水流被他吸动卷起，形成了一道道回旋的逆流。 然后莫白直接以鲸吞之势，将那些倒卷而回的水流统统吞入了腹中，犹如螭吻吞饮江海！ 依靠螭吻诀，他可以暂时吞下方圆数丈内的河水！ “咕咚！” 一声轻噎，莫白一把抓住黑蟒被逆流带回的的蛇尾，然后狠狠一甩。 砰！ 沉闷的撞击声荡开，足有五丈长的黑蟒被他抡起后，生生砸入了河底。 黑蟒奋力挣扎，但方一抬头，就被莫白周身螭吻诀形成的重水之域死死压下，飙出无数血雾。 “嘶！” 黑蟒心生狠意，忍痛断去自己的半截蛇尾，同时它头上的小角射出一道黑光，让它瞬间脱下一层血皮，挣开了重水之域的束缚，游出了数丈。 黑蟒浑身浴血，它扭头对着莫白吐出一股黑雾，然后借着黑雾的遮掩，融入到混乱的水流中，将全身力量凝聚出一颗血色的蛇头虚像，朝着莫白一瞬咬来。 “霸下！” 莫白怒目击拳，四条鳞纹升起，双拳中轰出无尽力量，直接将那血蛇虚像一息崩灭。 “区区蛇兽，也配做那化龙之想！” 莫白踏平乱流，一把抓住黑蟒的头颅，将其死死按住。 嘭！ 只一拳，莫白就打爆了黑蟒那长角的脑袋，将它轰成了血泥。 “嗝！” 随后他打了一个饱嗝，肚皮一鼓，缓缓吐出吞入肚中的河水。 “看来要早点炼制水灵珠了，不然每次都要这么吞也不是办法。”莫白砸了咂嘴，将满嘴的泥腥味吐了出去。 这条黑蟒大约有着气海境中期的实力，周身也有着江川这等地利。 只可惜，它的地利同样也是莫白的地利，一身水系法术更是被螭吻重水所克制，所以没能发挥出几成实力，就被莫白灭了个干净。 缓缓钻出水面，莫白端坐在水面上，再一次吞下飘来的丹液。 …… 如此，在接连击杀了三头气海境的凶兽后，莫白终于遇上了古兽台中封印的一头强大兽魂。 在一处月牙状的峡谷内，莫白抬头凝望着天上，一团巨大的火焰图腾正熊熊坠下，如流星坠落，拖拽着长长的焰流。 而在图腾中心处，火焰不断升腾变化，幻化出一头牛兽的形状。 轰！ 图腾坠地，喷涌的火焰瞬间形成一个焦坑，一道人形身影踏着残火，从破灭的图腾中缓缓走出。 这是一个牛头黑发，腰缠皮甲的化形兽修，他的身材高大，上半身裸露，背上还背着一柄粗糙的石斧。 “人族！”牛头兽修沉沉开口，一双铜铃大的牛眼看向莫白，似乎有着自己的灵智。 “难道被古兽台囚禁的强大兽魂，还留有生前的记忆？”莫白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脸上却神色不动。 “战！” 牛头兽修没有过多言语，直接怒吼一声，双脚猛地一踩地面，冲向莫白。 炽热的狂风扑面而来，让莫白的须发上燃起了点点火星。 莫白眼神一凛，挥手甩出一道丈宽水柱，径直撞向牛头兽修的胸膛。 “炎！”牛头兽修鼻下哼出两道白气，双手虚捏，身子上顿时升起一团火焰，与水柱斗在了一起。 同时，牛头兽修的上身蓦然鼓起，狂吼着轰出一拳。 “霜字拳！” 莫白同样身形纵出，然后以炸开的漫天水珠为引，催动天霜寒气凝入右拳。 霜字拳强势击出，一片惨白的冰雾瞬间弥漫开来。 轰！ 双拳交汇，暴烈的火焰和冰冷的寒霜剧烈碰撞，彼此疯狂消磨，发出刺耳的声音。 “死！”牛头兽修两眼赤红，震散冻体的冰雾，压住莫白的右拳后，一对牛角直接顶了下来。 “陷字拳！” 没有犹豫，莫白真元提起，左手持拳迎天，万钧之意刹那临身。 霎时，一股无边气势降下，使得牛头兽修身形一顿。 莫白避开袭来的牛角，推动拳势，以势压人，封锁住牛头兽修的周身空间，陷字拳重若千钧，直捣而去。 “大力牛魔！”牛头兽修一感危机，不由仰天怒吼。 他的体内溢出大量黑气，释放出一股可怕的疯魔之意，强行撕开气周身气势的封锁，然后悍然轰出一拳。 这一拳气势滔天，力大无穷，隐隐震荡空间，与陷字拳一息交撞。 轰！ 霎时天昏地暗，峡谷轰然震动，无数山石滚落。 “霸下！” 莫白墨发狂舞，四道青鳞生出，霸下身运转到极致，一头霸下虚影赫然出现在他的身后，如负山般将牛头兽修的身躯顶起。 “哞！”牛头兽修怒眼圆睁，亦是半步不退，浑身黑气和火焰纠缠在一起，化为一头半身的魔牛之相，与霸下虚影蛮横相抗。 轰！ 两者如撞钟般接连对撞数次，阵阵余波荡开，摧垮了周围方圆十丈的地形。 山壁再度轰塌，一个巨大的窟窿出现在其上。 烟尘散尽，牛头兽修蹄踏黑焰，仿佛远古牛魔再现，举起身后的石斧。 “人族，吃我一斧！” 第一百三十九章 浊河水精 石斧劈下，黑焰滔滔，焚灭沿途大片山石。 莫白撑起一片水幕，化为一团厚实的水罩，但仅仅阻挡了片刻就被生生破开，就连他身上的霸下虚影也是一刹崩溃。 砰！ 莫白整个人倒飞而出，撞入了满地的乱石中。 他的胸前，一道巨大的伤口自脖颈处斜下，直至腰间，无数鲜血正如泉水般涌出，难以遏制。 哒哒…… 牛头兽修全身笼罩在黑气中走来，只露出一对猩红的眸子，他疯魔般的狂笑了两声，手中石斧抡转成圈，裹着黑焰再度杀来。 “崩山！”莫白不顾伤势，挣扎着起身。 他双目赤红，全身鲜血喷出，宛如一个血人。无生之意涌出，让他死死撑住一口气，嘶吼着击出了最后一拳。 这一拳抽去了他的所有力量，血气散开间，染红了方圆三丈之地。 “死！”牛头兽修双手握斧，身躯膨胀数丈，然后犹如开山，一斧落下！ 血雨中，莫白挥拳悍然迎上了那黑焰石斧。 赤黑相交，发出无数炸裂爆鸣之声，莫白血色的拳头崩碎了半个斧刃，却没能挡住穿体的黑焰。 他最后看到的，是自己化为一片碎光的身体。 轰！ 峡壁剧烈颤动，在轰鸣中断成两截。 数十息后，漫天尘石散去，地上赫然现出一道深达三丈的焦痕。 “人族……”牛头兽修看着自己手中开裂的石斧，还想说些什么，但立刻有一枚巨大的符印降下，将他收入禁制之中，再度化为了一道牛兽图腾。 …… “呼……” 莫白缓缓张开眼，感觉脑海中一阵疲惫，浑身上下被汗水浸透。 他揉了揉额头，看向四周，发现有数位修士同他一般，正坐在一旁喘着粗气。 “回去好好休息，安定心神。”不远处，长眉老者微微一笑，传音给众人。 随后长眉老者一甩掌，一阵清风刮起，将他们轻轻送下了古兽台。 “没想到，那兽修手里竟然还有一把本命灵兵。”莫白站稳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吐出一口闷气，回忆起古兽台中的种种。 那名牛头兽修乃是涅血之境，且身负魔牛血脉，一身实力恐怖滔天，手中那柄石斧也不是寻常之物，有着极为霸道的力量。 而他的储物袋不显于内，没有外物依仗，只能依靠自身实力硬抗。 “果然，气海境和涅血境之间还是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莫白沉吸一口气，收起了近来的安逸之心。 “这位道友，是否觉得心神不稳，胸中郁结？”那名在外驻足多时的黄袍青年见状凑了上来，满脸笑容。 “这古兽台虽然能护住我们的真身，但若要出来，还是得‘死’上一回。而生死无常，最是伤神，若有心境不稳者，很容易留下阴影，影响日后的冲境。” “正所谓身伤易愈，心伤难合。而小弟这里有一瓶玉露丹，有疗神化气之效，只需一块下品元石。”黄袍青年耐心地讲着，拿出一个玉瓶。 黄袍青年打开玉瓶，一阵丹药的清香顿时飘了出来。 “多谢。”莫白拿出一块元石，从黄袍青年手中接过了玉瓶。 …… 回到九山阁，莫白在院中静坐了半个时辰。 服下一颗玉露丹后，他默默运转鱼龙变，脑海中的心神之鱼起起浮浮，很快就消除了虚弱之感。 而后，他沉下心神，细细感受了一下丹田内的变化，心中不由一喜。 原本在凝聚气丹后，他的气海就缩成了一汪小湖，而今在多次吸收了丹液之后，他的气海足足扩大了三成，隐隐有了昔日的聚气成海之象。 “怪不得岳阳一直在古兽台中历练，就连齐梧也是少见地主动去了几次，好处可谓巨大。”莫白点了点头，“不过还是要稳固一下。” 说完，他气丹内的灵龟悠悠转醒，开始吞吐起玄冥水气。 就这样，莫白一边钻研画道，一边在古兽台中与各种凶兽搏杀，不断磨砺着自己的拳法和法术。 短短数日，他已是将螭吻诀中的水法掌握了大半。 之后的几天，少王阁拉着天星阁和九山阁，在山河园内举行了一场热闹的年会，除各种吃食之外，还有各地年轻修士们摆出的换宝大会。 山河园内被分成了三块区域，少王阁、天星阁、九山阁的修士们各自摆出摊位，互通有无，换取自身所需的修炼灵材。 就连云萝也拉着叶红渔从边荒种子们手里搜罗了不少边荒的稀缺之物，摆了一个台子。 莫白默默地走在山河园内，感受着热闹的气氛，不由嘴角上扬。 他其实很想去少王阁那边见识一番，那里有许多出自王城的宝贝，极为不凡。只可惜他的家底微薄，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想了想，莫白朝着天星阁方向的摊位走去，那里除了外五城，还有其他地方的来客，说不定可以见识到一些特殊的异宝。 转悠了一圈后，莫白缓缓驻足在一个摊位前。 他低头看去，一面光滑的琉璃台摆放在地上，表面如水波般荡漾，泛着柔和的流光。 台上摆着不少物品，一名青色莲衣的少女静静地坐在台后。 莫白的目光游移了一阵后，落在了一个精致的玉瓶上。 “这是何物？”莫白拿起玉瓶，轻声问道。 玉瓶中，拘着一股浑浊而又暴躁的水之气息，隐隐吸引着他。 “此水名为‘浊河之精’，乃我碧海城大修从浊河中炼出的水精，是水系修士炼制本命灵器的绝佳灵材。”莲衣少女抬了抬眼皮，说道。 “碧海城？”莫白吃了一惊，仔细打量了少女一眼。 他曾在青木城祭灵堂里的石碑上看过，百年前的一战中，碧海城被冰封三千里，成了一座永不消冻的冰城。 “此物不卖，只换取冰系功法。”莲衣少女瞥了莫白一眼，浊河水精极为少见，自然十分吸引水系修士。 “冰系功法？”莫白想了想，用心神之力将天霜寒气的心法刻在了玉简中，然后递了过去。 同为人族，边荒并不在乎功法外传，所以莫白才会把天霜寒气拿出来。 莲衣少女将心神探入玉简，片刻后，她将装有浊河之精的玉瓶递给莫白，随后又丢给他一把素朴的青纸伞。 “此法对我有大用，我也不占你便宜，这把重灵伞就送给你了。” “此伞出自大炼师之手，是一件下品法宝，其内刻有三重陨灵符，可于十丈之外伤人神魂。” “不过它最多可以开伞三次，三次之后便是飞灰。” 莫白闻言不由看向手中的青纸伞，伞身透薄，仿佛是是用一片片青纸粘成，十根纤细的伞骨下各挂着一颗小铃铛。 莲衣少女似乎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心情大好之下又说道：“你的这门天霜寒气颇为不凡，似乎与我碧海城有些关系。你若有心，不妨也练上一练，估计很快就会用上。” 说完，莲衣少女深深看了他一眼，收起琉璃台后翩然离去。 莫白望着莲衣少女的背影，不由皱起眉头，咀嚼着她话中的深意。 第一百四十章 祭祖大典 昏暗的静室中，烛火摇曳。 莫白盘坐在蒲团上，取出了装有浊河水精的玉瓶和一个巴掌大小的白玉葫芦。 葫芦里装着的，是他从一名方壶岛修士手中换来的一种奇特水精，名为“洞湖水精”。 此水精来源于方壶岛上的洞湖，是洞湖的特有之物。 而洞湖则据说是从苍海中截取的一段支流，已经在方壶岛上流淌了千年。 沉思良久，莫白点上了一根凝神香，淡淡的幽香飘散出来，让人心神宁静。 “差不多了。”莫白沉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饶他心性坚定，此刻也是不免有些紧张。 他接下来要做的，正是要开始炼制水灵珠。而这水灵珠，又是要被他祭炼成自己的第一件本命灵器。 气海境的修士在五行归元，凝聚出自己的本元气丹之后，就可以着手炼制本命灵器了。 本命灵器，是与修士休戚与共的特殊灵器，不仅与修士自身的属性完美契合，而且心意相通，远胜其他灵器，甚至在日夜祭炼之下，可以媲美一些普通的法宝。 灵器之上，即为法宝。 法宝之能，远胜灵器，而且能够认主，有着极强的灵性。 而法宝之上还有着道兵之流，力量也是更为强大，其品阶也不外乎下品、中品、上品之分。 莫白的水灵珠一旦炼成，就是上品灵器，且因为采用的是法炼一途，所以日后只需要找到新的天地水精，重新加以祭炼，就可以突破品阶，蜕变为法宝。 长吐出一口气，莫白在脑海中再次确认了一遍水灵珠的炼制方法后，收拢心神。 他缓缓将玉瓶拿起，一口将其中的浊河水精吞入腹中。 随即，一股极为暴躁的力量在他体内化开。 传闻中，浊河终年浑浊不堪，狂浪不息，其孕育出的水精自然也是野性难驯。 莫白不敢大意，立刻用螭吻诀镇压下来，然后把它牢牢束缚在丹田内，催动真元炼化。 一个时辰后，浊河水精已然变成了一团暗黄色的水雾。 接着，莫白又拿起白玉葫芦，同样把其中的洞湖水精吞入腹中。 相比之下，洞湖水精就安稳多了，没有太多的反抗就融入了他的丹田。 莫白服下一颗丹药，用心神之力将两种水精慢慢凝聚到一起，揉捏出一颗珠子的模样。 水灵珠的法炼之法，乃是以天地水精铸就灵珠之身，再辅以自身真元祭炼。 莫白心如止水，全力催动真元。 他的气丹内，以往惫懒的灵龟一扫懒意，伸长着脑袋，吐出一口口玄冥水气，不断冷炼着珠身。 不多时，两团迷蒙的水精渐渐交融，有了一丝凝实的形状。 而到了此时，莫白也是越发的谨慎，水灵珠已经初具雏形，但离炼制完成还差最后一步。 所谓本命灵器，自然需要融入修士的心血，方能与之心意相通。 莫白心神一动，心窍中立刻流出一抹赤血，缓缓流入到珠身之内。 仿佛是注入了灵魂，一阵轻微的变化后，一颗圆润的青黄玉珠出现在莫白的丹田中，静静地浮在气海上。 水灵珠，成！ 莫白悄悄松了一口气，心神朝着水灵珠碰去，一股微弱的灵性透露出来，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小生命，懵懵懂懂。 略微休息了一阵后，莫白继续用真元祭炼着水灵珠，同时按照螭吻诀中的方法，在水灵珠内刻下了两道禁制。 足足过去了三个时辰，莫白才真正将水灵珠祭炼完成。 他内视着自己丹田内那颗和气丹一般大小的水灵珠，不由微微一笑。 不同于其他外形的灵器，水灵珠玄妙非凡，可以随意变化大小。虽说现在被他收在丹田内，但只要心意一动，便能够马上离体对敌。 又大约过了一炷香，莫白调息完毕，他走出静室，来到了院落之中。 “起！”莫白长喝一声，张口一吐，祭出水灵珠。 顿时，院内的池水倒卷而上，被水灵珠凌空摄起，化作一层水衣覆盖在珠身之上。 “镇！” 莫白遥遥一指，心意相通之下，水灵珠滴溜一转，带着重压落下，将一旁的山石碾得粉碎。 “果然带有三分重水之威。”莫白看着石砖上蛛网般的裂缝，点头道。 而且莫白隐隐觉得，他的这颗水灵珠不仅有着重水之力，似乎还暗含着一股霸道之意，二者结合之下，更显威能。 “难道是因为融入了浊河水精的缘故？”莫白眯起眼，不由想到。 浊河乃人族母河之一，支流无数，其天性狂野，多有泛滥，怒极之时，就连修士也无法逾越，可谓霸道无比。 不过莫白也没有过多纠结，他在熟悉了一阵后，满意地收回了水灵珠，然后将它沉在自己的丹田气海内，以玄冥水气继续温养。 …… 十二月一日，人族王城最中央的仙华殿中，雄浑的钟声响起，足足响了九下，响彻王城。 人族十年一次的祭祖大典，终于到来。 仙华殿前，三千血灵军一字排开，血甲沉沉。他们手握长枪，默如石像，只是那股滔天血气，却怎么也掩盖不了。 大殿的正前方，是一条玉做的台阶。玉阶层层叠去，在尽头处，有一块方形玉台。 玉台上摆着一尊三足的青铜古鼎，此鼎刻有密麻的云纹，鼎身上下缭绕着氤氲之气，不似凡器。 青铜古鼎内，插着三根两指粗的黄色长香。 玉阶前，并排站着三人。 左边两人，一个是身穿暗红色血甲的冷厉男子，其眉心处有一道月牙状的血色残痕，垂落的黑发间隐隐流淌着暗红。 他闭着双眼，刀削般的脸上面无表情，浑身上下煞气缭绕，透露出一股冰冷的寒意，让人望而生畏。 另一人则是一名身着浅青色长袍的温润青年，他的相貌英俊，脸上带着浅浅的笑，一头黑色长发随意地披散下来。 他的目光温和，指间捏着一根纤细的柳枝，整个人显得和煦无比，但又有几分神圣，和一旁的血甲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最后一人，是一名威严的老者。 只见他穿着一身庄重的白色玉袍，头戴玉冠，满头白发精心梳齐，就连胡须也是捋得一丝不苟。 “吉时已到！” 玉冠老者缓缓上前，登上玉阶。 一炷香后，玉冠老者立于玉台之上，看着下方无数翘首以盼的修士和百姓，朗声说道：“祭祖大典，开始！” 鼓声雷动，礼乐声起。 “今我人族，祭祖告天。”玉冠老者张开一卷斑驳的古卷，大量金色的光辉流淌出来。 “一祭仙帝，壮我人族！”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玉冠老者面前的金辉顿时幻化成一行行字迹，似在诉于天地。 同时，青铜鼎内最中间的一根长香无声燃起，青烟袅袅间，化为一道模糊的人像，无数祥云飘来，如临仙境。 玉冠老者躬身一拜，其下众人也是一拜。 “二祭人祖，佑我王城！” 第二根长香燃起，又有一道人像踏烟而出，挥手撒下金黄的谷穗，让整个王城都沐浴在谷香之中。 “三祭英灵，永垂不朽！” 第三根长香燃起，玉冠老者的四周似乎出现无数人影，默默地注视着王城。 殿外的三千血灵军齐喝一声，长枪振起。 第一百四十一章 转生洞 天空中的异象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消散。 随后，玉冠老者合上古卷，缓缓走下玉台。 至此，告天仪式结束。 在场的凡人百姓们相继退去，只剩下一众修士留在原地。 玉冠老者点了点头，沉声道：“入殿！” 殿前的三千血灵军顿时收回长枪，沉默地分成两列，让出了殿门。 莫白跟随着众人，在几位大修的引领下，步入了仙华殿中。 威严的大殿内，十二根盘纹金柱支撑起穹顶，在明灯的照耀下，显得大气却不奢华。 大殿的中心处，有一方质朴的白玉台，上面摆放着一盏盏灰暗的石莲灯台。 下方，所有年轻一辈的修士门已然全部聚集于此。 玉冠老者走上白玉台，收去了一身气势，温和地开口道:“老夫道号玉歌子，是这仙华殿的首座。” “这里，是昔年仙帝所造之殿，亦是我人族安身立命之所，它承载着我人族的气运，是王城不朽的支柱。” 迎着一道道热烈的目光，玉冠老者沉立了一阵，再次开口道：“此次祭祖大典的目的，并不单单是祭祖寻脉，而是为了召集汝等年轻一代，为今后的大劫做准备。” “大劫？！” 此话一出，台下的少年们尽皆哗然。 “不错，就是大劫。”玉冠老者面色严肃，语气凝重道：“圣人有言，苍界即将大变，届时会有无边灾劫降临我人族，无人可幸免。” “所以我等借祭祖大典之机，提前设下应劫之策。” “汝等需在王城修行三年，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大劫。” “大劫……？”台下的莫白亦是心神震动，他立刻想到了边荒，“莫非荒域之变也是一种征兆？” 一片无形的阴霾在大殿中悄然升起。 “无需惊慌，距离大劫真正降下还有数载，只要我人族上下一心，定能扭转乾坤，挺过此劫。”玉冠老者像是察觉到了少年们的不安，立刻出声安抚道。 “哼！” “我人族万年来从未倒下，即便是异族祸世也不曾屈服，此等劫数又算得了什么！” 诸位大修的前方，那名血甲男子冷哼一声，眼神如电。 其音顿时如同一道惊雷般在殿中炸开，震人心神。 “刑座所言极是。” 血甲男子一旁，那名温润青年轻轻捏了一个手印，手中柳枝一扬。 一股清淡的草木之香弥漫出来，抚平了众少年心头的慌乱。 玉冠老者见状，继续道：“三日后，老夫会在血窟中开启转生洞，为你们铺一次路。” “转生洞乃昔年仙帝的遗留之所，其内蕴藏着我们人族历代人杰留下的精血，对你们感悟血脉之力有极大的帮助。 甚至于仙帝都曾在其中降下仙血，希望以此堪破生死之秘。” “而等你们出来之后，王城中的大修们也会不日开始择徒，传下各自的传承。”玉冠老者缓缓说道，将诸多布置道出。 大劫将至，王城也是开始不遗余力地培养年轻修士们，不论是九心幻术楼，还是转生洞等秘境洞天，都不吝开启，只为让这一代的人族种子们尽快成长。 甚至有许多潜世多年的大修也会出山择徒，为人族添一份力。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重担他们是否扛得住。”玉冠老者望着下方大多还很稚嫩的脸庞，心中微叹。 但很快，玉冠老者就收回心思，轻轻一挥手。 “现在上前滴血，点魂灯！” 话音落下，玉冠老者身前的千百盏石莲尽数浮起，缓缓飘向下方的少年们。 莫白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咬破手指，挤出一滴鲜血滴入了飘来的石莲中。 霎时，石莲上流露出一抹青光，宛如剔除了杂质，变得通透起来。 “此后，汝等魂灯会被放入侧魂殿中，以证生死。” “汝等需谨记，魂灯点亮，就意味着命入人族，死生相依，但同样也意味着汝等真正肩负起了人族。” …… 从仙华殿出来后，莫白等人的心头都不免有些沉重，甚至连即将进入转生洞寻找机缘的兴奋感也被冲淡了不少。 “转生洞，这名字难道是在暗示着什么吗？” 云萝倒是没那么苦恼，反而小脑袋中冒出了不少奇奇怪怪的想法。 “传闻仙帝未死，而是一直待在禁域之中镇压着大恐怖！”小道士方玄策闻言立刻凑了过来，神神秘秘地说道。 “你可别瞎说！当心被人听到撕了你的嘴！”一旁的洛水灵一把勒住他的脖子，然后抽出一张符纸贴在了他的嘴上。 “仙帝之事，多有忌讳，非我等能够轻言妄谈。”虚天藏也是少见地严肃起来，告诫道。 “好啦好啦，我这不看你们一个个眉头紧锁，好像大劫已经来了一样，所以故意说点玄乎的东西吸引你们注意嘛。”放玄策扯下嘴上的黄符，幽怨地说道。 “这种事是可以随便说的吗？”洛水灵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赏了小道士两个爆栗。 “我看你就是手痒了，想打我！”小道士捂着脑袋愤愤道。 “是又怎样！”洛水灵挺起胸脯，理直气壮地回道。 经过两人这一折腾，气氛倒也没有先前那么沉闷了。 随后，莫白告别虚天藏和云萝等人，独自回到了小院之中。 他虽有心修炼，但奈何心头纷乱，没法静下心来。 “听首座之言，那转生洞似乎是与逆血池一样的存在，其内孕养着我人族人杰的精血。” “只是，苍涯大人留下的逆血池，乃是他逆转融血之术而来，应该是九山独有的才对，但为何王城也有此等秘藏，莫非其中有什么关系？”莫白杂乱地想着。 但很快，他就清醒过来，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想这么多也没用，我还没有知晓一切的实力。” “只有不断变强，才能挺过大劫，最后撑起边荒，撑起人族！” …… 三日后。 一座血红色的岩山下，首座玉歌子一袭白袍，伫立在枯木般的大地上。 他的身后，是数千人族种子。 前方，数十丈高的血色山体上，缠绕着一圈圈黑色的玄铁锁链，形成了一道可怕的禁制，仿佛在囚禁着什么。 “这里真的是仙帝留下的秘藏吗？怎么感觉不太对劲的样子……”山脚下，云萝瞪大了眼睛，小声嘀咕道。 血山上有着一个竖眼般的大洞，猩红色的光从洞口流出，给人一种极为压抑的感觉，其内气息紊乱，让人感知不出任何东西。 “此地名为‘血窟’，转生洞就在其下。”玉歌子向着众人解释道。 “血窟中封禁着从转生洞中长年累月散出的血气，形成了特殊的血瘴，有惑人心神之力，汝等必须紧守心神，方可不受血气侵蚀。” “转生洞虽为我人族秘境之一，但奇诡非常，就连圣人也不能完全参透其中的隐秘，所以下去之后要多加小心。” 第一百四十二章 惑心洞 玉歌子嘱咐了一番后，便吩咐众人静心等待。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血山上突然一阵晃动，大量血气翻涌而起，倒卷回洞。 “时辰已到，解！”玉歌子见状立刻轻喝一声，右手并指连点，在空中写下一道敕令。 随着他的手指落下，血山上的锁链顿时疯狂晃动，好似群魔乱舞般暴涨而出。 随后，一阵暗沉的红光透出，仿佛有一股无形之力撑开血山，将其上的锁链一一抽出。 与此同时，那枚竖眼状的血洞蓦然向外裂开，从中显现出一道模糊的圆形门户。 “进！” 玉歌子眼神一凝，朝着身后打出一道法诀。 圆形门户中立刻溢出一股吸力，将下方的数千人族种子牢牢摄住。 仅仅一个呼吸，莫白便和众人一起夹杂在漫天血光之中，被送入了血山。 “临近血潮，转生洞也变得越发暴躁，看来是沉寂多年的孽血终于要有所动作了。” 不知何时，一个老农模样的老者来到了玉歌子身旁，眼神幽幽地望向血山。 “希望他们能够安然渡过这一趟吧。”玉歌子看着那缓缓关闭的血洞，长长一叹。 “因为这是他们必须要经受的……第一劫！” …… 进入血山后，莫白只觉头脑昏沉，眼前笼罩着一片混沌般的黑暗。 他的五感被封，感觉不到外界的存在，心神之力也是困于自身，无法外放。 莫白只能依稀地感到自己在不断下坠，却始终到不了底，仿佛在一个无尽深渊中永世沉沦。 砰！ 也不知过了多久，莫白重重坠地，砸入了一片硬实的岩土中。 “终于到了吗？” 莫白长舒一口气，抽出陷入地下的半截身子，坐了起来。 之前那种漫长的孤寂感差点让他心神失守，好在他的意志足够坚定，还是挺了过来。 调息了一阵后，莫白抬了抬眼皮，原本遮挡在眼前的黑暗已经散去，露出了周围的景象。 他的两侧，两排暗红的岩石组成了一条深邃的洞道，向后蜿蜒而去。 而岩石上，则有着无数细密的孔洞，像是被什么东西长年累月腐蚀而成。 远处，是一片朦胧的幽暗，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扭动的红雾。 啪！ 一滴暗红的水珠突然滴落在莫白的头顶。 莫白立刻向上看去，顶上的岩石在不停往下渗着血水，显得诡异非常。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莫白看了一阵后，也没深究，而是从储物袋中掏出灵犀角，放在了自己的手心上。 灵犀角立刻旋转了起来。 “看来这血窟之中也是无法辨别方向。”莫白摇了摇头，收好灵犀角。 “既来之，则安之，还是先查探一下四周吧。” 莫白也不气馁，活动了一下身子后便迈开步伐，朝着深处走去。 洞道内飘杂着一种浓郁的腥味，给人一种十分不好的感觉，虽然还不至于造成阻碍，但大大压制了莫白的心神之力，以至于他只能勉强感知到周身三丈的地方。 走了一阵后，莫白发现四周的红雾渐渐浓厚了起来，像是发生了某种变化，但他却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一直在周围打转，并没有真正进入此地的核心。 “难道又是迷阵一类的秘境？”莫白摸着下巴想道。 正在他思索间，一道惊呼声突然响起。 “莫兄？” “太好了，终于有伴了！” 话音落下，一道人影顿时朝着莫白飞扑过来。 “岳阳？” 莫白闻言退后了一步，但在看清了来人后只能无奈地侧了侧身子。 咚！ 飞奔而来的岳阳给了莫白一个重重的熊抱，然后一把勾上他的肩膀，直接诉苦起来:“好兄弟，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这破秘境找又找不到人，走又走不出去，我都快疯了！” “那你有什么发现吗？”莫白揉了揉眉心，出声打断了他。 “别提了，我在这鬼地方转悠了大半天，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岳阳撇了撇嘴，不爽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里有啥机缘，感觉比荒域还要荒凉。” “算了，我们一起找找看吧。”莫白也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直接拖着他上路。 两人一路摸索，终于在一个拐角处的岩壁上找到了一个巨大的凹槽。 他们合力打通之后，发现里面是一个天然的石窟。 而在石窟开裂的地缝中，有一块血池，正向外汩汩地冒着血泡。 “这儿不会就是能让我们感悟血脉之力的地方吧？” “莫白，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岳阳兴奋地搓了搓手，立刻推着莫白的肩膀上前。 “孟岩和孟川，谁是哥哥？”然而莫白却突然转过头，对着他问道。 岳阳一愣，没反应过来。 “你果然不是岳阳！”莫白不由分说，直接挥拳而出。 从一开始，莫白就感到对方身上有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所以一直心存戒备。 直到现在，对方有意无意地将他引到这来。 “霜字拳！” 莫白拳纳寒意，冰冷的寒气溢出，化作一缕缕白霜，蛇绞一般缠向对方。 “桀桀桀！” “你说的不错，我的确不是岳阳。” 随着一阵刺耳的怪笑声响起，岳阳整个人柔若无骨般地收缩下去，化为一滩浓稠的血液，堪堪躲过了霜字拳的寒劲。 而那滩血液在地上蠕动了一会后又立刻膨胀开来，重新变作了人形。 只不过，却是一副只有几个空洞血孔的身躯。 “鬼物吗？”莫白看着对方那血淋淋的面孔，悄悄捏了一个拳印。 “鬼物？” 血人的脸上咧出一个巨大的弧形，略带嘲讽道:“不要把我和那种垃圾相提并论。” “老子可是尊贵的血魔！是这孽血之地的不灭之主！” “血魔？”莫白闻言心中一惊，不敢大意。 他还从未听闻过这等生灵，即便是在六芒山的秘载中，也未曾有过记载。 “像你这种不入流的小修士，怎么会知道我们血魔的名号。”血人不屑地扭了扭脖子。 “反正你就快死了，就让你死个明白好了，毕竟这么多年想要碰到个人也不容易。” 见对方没有动手的意思，莫白也没有急于出手，而是问道:“这里是哪里？” “这里？” “这里是转生之上，蚀血之谷……惑心洞也！”血人邪邪地笑了笑。 “惑心洞？”莫白神色一紧，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对，立刻追问道:“那么转生洞在哪？” “转生洞？”血人嗤笑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莫白:“进了惑心洞还想去转生洞，你可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看到莫白深皱的眉头，血人似乎更为得意，继续说道: “对于你们这种外界修士而言，进入血窟无非是为了那涅血机缘。” “而涅血涅血，不仅仅是涅血重生，苏醒血脉，更是汰去糟粕，于血脉之中得见真我。” “你们口中所谓的假血修士，就是无法看清自己血脉中的灵性，与血脉完成共鸣之人。” “只可惜，你们不知道的是，这血窟也有两层。对于那种血脉不显、意志不坚者，皆不会被送入转生洞，而是会进入这惑心洞中。” “所以说……”血人顿了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莫白，道:“你应该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了吧。” “因为你……是个没有血脉天赋的废物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 孽血 “因为没有血脉天赋，所以你进不了转生洞，因为意志不坚，所以你走不出惑心洞。” “涅血成空，道尽而终，就是你的命！” 血人毫不留情地说道，尖锐的声音刺耳异常，像一根根锋利的针，要刺穿莫白的心神。 “说完了吗？” 然而莫白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它。 “有没有血脉天赋不是你说了算。” 莫白语气平淡，没有丝毫波澜，一字一顿道:“边荒修士，不信命，只信自己！”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坚定有力。 命？ 边荒修士，从不信命！ 这是千百年来烙印在血脉中的不屈，是敢于与天争命的斗志。 即便只有锻骨之境，他们也敢向异族大圣叫板！ “说出惑心洞的秘密。” 莫白直视着血人，摆出崩山拳的起手式，拳意直指对方。 他体内的赤血早已炙热难耐，欲冲破桎梏，酣畅一战。 “嘁！” 见言语无效，血人撇了撇嘴，不爽道:“老子最烦你们这些没有本事却又看不清自己的人。” “也罢，就让我来告诉你什么叫天命！” 血人的脸上裂开一条口子，从中伸出一条血舌，低哑道:“废话了那么久，老子早就口干舌燥了。” “虽然比不上下面那些天骄的血，但也总比没有好。” “你的一身鲜血，我就收下了！” 血人尖嚎着身形暴涨开来，然后猛地扑向莫白。 莫白立刻催动真元，崩山拳悍然击出。 “很可惜，这里是我的地盘！” “血潮！” 血人张狂地大笑起来，脸上的裂口几乎要划开它的整张脸。 霎时，沿途地缝崩裂，其内的血池一涌而起，化为滚滚血浪卷向莫白。 “可惜的应该是你！”莫白一拳轰出，击碎扑来的血浪。 身为水系修士，这里，亦是他的地盘！ “水灵珠，去！”莫白张口一吐，一颗青黄玉珠霎时飞出。 这是莫白第一次催动水灵珠对敌，自然谨慎万分，将一干心神全部放在了操控水灵珠上。 水灵珠朝着血人当头压下，牢牢锁住它的身形，重水之域一霎成形，好似巨山压顶一般镇压下来。 血潮当即崩溃，散成漫天血珠。 “该死，竟然是个水系修士！”血人暗骂一声，身躯在重压之下开始变形。 “血遁！” 它的身体一阵扭动，化为一道血影，射入了后方的血池中。 “困兽犹斗！”莫白冷哼一声，直接操控水灵珠压上。 祭炼多日的水灵珠终于展现出它的威能，强大的重水之力将血池摄出地缝，挤压成一团。 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血人所化的血影就被水灵珠逼得无所遁形。 “该死！该死！该死！” 愤怒的声音在血球中层层叠叠，几息后，一个岳阳模样的血人冲出。 与其一同的，还有一只展翅的火鸟。 火鸟张开双翼，包裹住血人，炽热的火焰焚穿了水灵珠降下的水幕。 “这是……岳阳的功法！”莫白眼神一凝。 看来对方并不仅能幻化成岳阳的样子，而且能施展出他的功法。 “你是走不出这孽血之地的！” “琉璃火雀！” 幻化成岳阳模样的血人嘶吼道。 火鸟立刻炸开，碎裂成数百只玲珑剔透的火雀。 咻咻咻！ 下一刻，漫天火雀喳鸣着冲向莫白。 …… 昏暗的洞窟中，涌动的红雾缓缓分开，从中走出一道人影。 “我是不是又绕回来了？” 百里无心望着眼前的一道剑痕，陷入了沉思。 “不对啊，百百大人怎么会迷路呢。” 百里无心抚着脑门，嘟哝道:“都怪老头子，也不告诉我这鬼地方怎么走。” “真是麻烦啊，还是先休息会吧。” 百里无心揉了揉眉心，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藤椅，然后躺了上去。 “要是再有点酒就好了，可惜进来前全被老头子没收了。” 百里无心舒服地躺在藤椅上，摇啊摇，慢慢闭上了眼睛。 就在百里无心闭目之际，四周的红雾突然悄悄围拢过来。 “哼！” 百里无心蓦然睁开双眼，眼神如电。 然而四周血雾依旧，甚至隐隐戳向他的眉心，想要污染他的心神之力。 “区区妖物，也敢惑我心神，还不现出原形！” 怒喝一声，百里无心一跃而起，剑指横扫。 他身上的气息骤然一变，犹如宝剑出匣，寒芒凛冽。 剑光洒过间，石窟内光芒大作，血雾立刻如遇克星般四散退去。 “好强的剑气！” 惊吼声中，一道身影跌出血雾，在剑光下不断扭动退后，最终变成了一个血人。 “藏头露尾之物，接剑！”百里无心疾喝一声，双手合十。 两道剑气立刻合二为一，随着他的双手斩下。 四周剑气涌动，如针雨般喷射而出，逼迫着血人，让它只能硬接这一剑。 “汲血手！” 血人低吼一声，原本溃散的血雾纷纷朝它汇聚而来，形成了一只血色巨手，一爪将百里无心的剑气抓得粉碎。 “哼！” 百里无心轻哼一声，被抓散的剑光突然一凝，再度朝着血人斩去。 “剑光分神，这是涅血境后期才有的手段！” 血人大惊，立刻化为一团血气融入了四周的血雾之中，躲过了这一剑。 “小小年纪就有这般修为，血脉定然非同一般，莫非是什么大能转世？” “不过若是大能转世，又岂会沦落到这惑心洞中？”血人有些疑惑道。 “算了，就算你是大能重修，但只要落入了这惑心洞中，也只是一只略微大一点的蝼蚁罢了。” “这里不是转生洞？”百里无心剑眉一竖，双手并指而立。 这一刻，他好似换了一个人，一扫惫懒之意，全身上下散发出强大的气息。 “这里当然不是转生洞。”血人冷哼一声。 “那你就没什么用了。” 百里无心转身挥袍，衣衫飞舞间露出其腰间的一柄碧如青天的玉剑。 “三尺青锋犹未老，可斩飞雪与鸿毛！” “这，这是……” 血人话未说完，其藏身的血雾就被一道剑光破开，它的脑袋直接滚落而下，整个身子化为一滩脓血。 …… 一处幽暗的地宫中，血海涛涛，无边无际。 一个个血茧沉浮在血海中，而在血茧内，又隐约可以见到一个个人形。 “真没想到，此间竟然还有如此天骄。” 一道血皮缓缓浮出血海。 “不枉本座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甚至不惜献出真血，让你们这群小家伙一窥血脉，得见真我。” “虽然只是排出来的杂驳之血，但也足够了。” 那道血皮轻轻贴附在一个血茧上，缓缓化作一个男子。 “快了，快了。” “很快我就能出去了。” 男子微微笑了起来，如玉的脸上透着几分邪气。 第一百四十四章 将军冢 “所谓的血魔到底是什么？” 莫白盘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道。 水灵珠静静地悬浮在他的掌上，散发着幽芒。 只是不同于以往的青黄色，此刻水灵珠的珠身间多了一抹游离的暗红。 就连气息，也发生了一点变化。 原本水灵珠作为上品灵器，再加上是以浊河水精为主法炼而成，所以气息显得格外雄浑。 但此刻却多了一股说不明的沉晦，像是明珠蒙尘，有了一丝瑕疵。 不过虽说如此，水灵珠的力量却意外增强了一分，甚至有了一丝变化的能力。 “难道血魔也是一种特殊的天地水精？” 莫白望着掌心上如雾气般散开，随后又迅速聚拢的水灵珠，若有所思。 这暗红之色正是先前那名血人被水灵珠炼化后所致。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那血人近乎到了不死不灭的地步，莫白每击杀它一次，它都能从地缝中的血池内重生而出。 虽然在每次重生后血人会变得虚弱，但莫白始终无法将它彻底灭杀。 到最后，莫白只能用水灵珠将整个血池摄出，以炼制天地水精的方法将其炼成了一滴暗红色的鲜血，融入了水灵珠的珠身。 “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好是坏。”莫白皱着眉头想道。 他仔细感受了一番水灵珠的变化，确实没感觉到什么异常。 但他隐隐觉得水灵珠和先前有了些许不同，且水灵珠内的那缕懵懂的灵性更是向他透出了一丝渴望，想要炼化更多的血滴。 这让莫白不由地沉思起来。 水灵珠要想突破上品灵器，就必须在珠身内刻出第三道禁制，而这第三道禁制又必须找到第三种天地水精加以祭炼后刻入水灵珠。 莫白也曾怀疑过血人是不是首座口中所言的人杰精血所化，所以在炼出暗红之血后也试着感悟了一下，可他发现暗红之血中不仅没有任何精华，反而非常杂驳，含有很多污秽之力，所以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但现在水灵珠在炼化了血滴后却有了莫名的变化。 “姑且一试。” 莫白双腿盘起，将双手放在小腹前，结出一个手印。 他的心神之力慢慢深入水灵珠，然后用那暗红之血勾勒出一道痕迹。 “竟然真的可以！”莫白心神一动，没想到这暗红之血真的可以用来刻画禁制。 若是有足够的暗红之血，他有把握刻出第三道禁制！ 那时，水灵珠就可以褪灵为宝，晋升为下品法宝！ “看来这血魔就是我的机缘。”莫白站起身来，心中有了决断。 他进入血窟无非是为了寻找机缘，增强实力，现在有了方向，自然不能畏首畏尾。 至于血人说过的话，莫白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没有血脉天赋？ 在经历诸多磨炼后，莫白早已知晓他继承的九山之血绝非那么简单，而是有很大的来头。 且他的体内已经炼就真元，可以说突破涅血之障，成为真血修士只是时日问题，所以他一开始就对转生洞里的血脉机缘看得很淡。 更何况他在荒域内还觉醒了苍涯大人传承下来的血脉神通，连涅血境以后的路都给他铺好了。 现在只是因为他境界未到，所以无法施展，等到他日后突破涅血境，以神通之威足以让他盖压同境。 “不过还是得小心一点。” 莫白张口将水灵珠吞下，沉入气海中继续温养。 对于血魔，莫白还是心存着一丝警惕，因为这炼化出的暗红之血更像是一种秽物，含有污秽之力，很像他在荒域中见过的孽力。 虽然水灵珠可以炼化血魔，但其中蕴含的秽力他还是十分重视。 …… 惑心洞的另一处，一道人影正在飞速前进着。 “既然这里不是转生洞，那就没必要待下去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百里无心一路横推，遇到挡路之物直接一剑了之。 以他剑修的感知，那些血人在他面前根本隐藏不了，只能被一一斩杀。 就这样，在接连斩掉了数十个血人，打穿了七八条石道后，百里无心来到了一处破败的地陵。 一面几近破碎的城墙拦在他的身前。 “又是幻象，小爷我最烦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百里无心剑眉一挑。 一道剑光横扫开来。 城墙顿时犹如镜花水月般支离破碎。 “这里是……”百里无心看着眼前骤变的景象，不由地皱起眉头。 一座古旧的大殿出现在他的面前，灰白的墙身上裂缝横生，显得死气沉沉。 两盏冒着幽火的青铜古灯悬挂在墙上，门内则漆黑一片，像是在等待着他。 “将军殿？” “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变出什么花样。” 百里无心盯着殿匾看了半天，冷笑一声，直接大步走入殿中。 而随着他的进入，湿滑泥泞的地砖上突然一阵抖动，爬起一个个手握长枪，形似骷髅的甲士。 咔……咔…… 骷髅甲士颤颤巍巍地排列成队，然后木讷地投出长枪。 “装神弄鬼！”百里无心随手接住射来的长枪，不屑道。 暗沉的枪身早已腐朽，好像随时都会风化，但却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既然已经死去，那就老老实实歇着！” 百里无心没有多想，直接一把捏碎长枪，然后右手剑指高悬，霍然斩下。 轰！ 铺天盖地的剑光将骷髅甲士淹没，斩碎成渣。 “现在总该现出原形了吧。”百里无心抖了抖衣袖，眼神嘲弄。 他的剑心已经通明到了一个夸张的地步，就算是兽族狐修的幻术也无法蒙蔽他的双眼。 他早就看出这里是一处空荡的墓穴，或者说，更像是被封印起来的一处地方。 哗！ 四周的景象一下子扭曲开来，如潮水般迅速退去，露出了其后的真容。 嗒……嗒……嗒…… 几滴腥红的液体落下，百里无心顺势向上看去。 “怎么那么多蚕蛹一样的恶心东西。” 他的头上，蜂窝状的洞顶倒挂着无数血红色的大茧，正如同蛆虫一样在一节一节蠕动着。 前方，一具石棺摆放在数十块巨石垒起的石台上，棺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诡异符文。 就在百里无心准备上前之际，石棺中突然流出大量粘稠的血液，从棺盖处淌下，顺着石台漫延到地上。 仅仅一会，血水就漫过了百里无心的脚踝，浸湿了他的白袍。 一股强烈的腐臭之味弥漫出来。 “什么玩意？”百里无心捏了捏鼻子，皱眉道:“真想一剑劈了这鬼东西！” “不管了！” 百里无心一跺脚，整个人腾空而起，须发狂舞中，他腰间的玉剑蓦然飞出，化作一道青光落下。 轰！ 下方的石棺轰然碎裂，大量血水喷涌而出，露出了底下的石台。 然而…… 上面竟然空无一物。 第一百四十五章 血花 “不得了，还玩假死。” 百里无心眯起眼睛，扫视着下方空荡荡的石台。 “既然如此，那我把你的老底都掀了！”他冷哼一声，直接御剑斩下。 嗡……！ 顿时，数百道剑气破空而出，震彻墓穴。 下一刻，浩瀚的剑光如银鱼归海，蜂拥而下，瞬间将石台斩成一地的碎渣。 然而，这一动作就像打破了什么封印一般，整个墓穴开始晃动，大量岩石脱落，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挣脱出来。 汩汩……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地上冒起一连串血泡，一个巨大的血肉疙瘩冲出地层，将方圆十丈的大地搅得天翻地覆。 短短片刻，血肉疙瘩就扎根到了地上，一根根手臂般大小的血管浮现出来，砰砰跳动着，仿佛随时都会爆开。 “终于舍得出来了吗？”百里无心眼神一凝，打量起下方的血肉疙瘩。 “你就是这儿的正主？” 他凌空踏出一步，剑意高昂，犹如神兵出鞘，直指对方。 咔…… 顶上的蚕蛹纷纷裂开，一个个长有血翅的血人脱壳而出，护主般朝着百里无心扑杀而来。 “小道尔！”百里无心冷哼一声，双手并指一挥。 两道剑光挥洒而出，然后迅速分裂，化为漫天剑雨射向血人。 眨眼之间，血人就被汹涌的剑气剿灭一空，化为蓬蓬血雨落下。 “不过如……咦，不对！” 百里无心顺手摸了摸溅落到脸上的血滴，指尖立刻传来一阵滚烫。 而此时，下方的鲜血已经填满了墓穴的每个角落，汇成了一片诡异的血湖，在涌起阵阵血涛。 随后，一个身披血甲，高达数丈的骷髅甲士爬出血湖，汹涌的血气溢散出来，化作一片片腥红的血云。 “还来？” 百里无心剑眉冷对，已然心生怒意。 他双手高举合十，捏作剑指，然后用力劈下。 “凤翎剑！” 一道三丈长的赤色剑芒迸出，转瞬变作一只展翅的凤鸟。 凤鸟全身包裹着炽热的火焰，一根根翎羽立起，宛如实质，但其内却是剑形！ 这是百里无心的剑意！ 没有意外，血色骷髅瞬间被斩成两段，在凤鸟的烈焰中燃烧起来。 然而血色骷髅并未立刻消亡，而是分化出一个个人头大小的骷髅头骨，在血涛的簇拥下重新杀来。 “蚍蜉撼树！” 百里无心傲然挺立，周身剑气一转，化作飞羽，洞穿扑来的骷髅头骨。 然而令百里无心没想到的是，他每击杀一个骷髅，他的身上就会多出一条细长的血红锁链。 这些血红锁链细如蛛丝，但却坚韧非常。 短短片刻，百里无心的身上就多出了数百道锁链，将他从半空中猛地拽了下来。 与此同时，下方的血湖涌起两道丈高血浪，张开血口欲将他吞噬。 “给我滚开！”百里无心怒喝一声，周身气息激荡，体内剑气喷薄而出，直接将束缚住他的锁链撑开。 剑气扩散间，血浪登时炸开，就连血湖也为之一退，空出一片污浊的大地。 然而下一瞬，那些锁链又齐齐收缩回来，重新捆在百里无心身上，缠住他的四肢。 趁此机会，残余的骷髅头骨立刻一拥而上，咬住百里无心的身躯，试图撕下他的血肉。 “赤凰焰！” 百里无心怒吼一声，全身真元奔涌，窍穴大开，身上燃起一缕缕淡金色的火焰，瞬间将缚身的锁链和骷髅烧成灰烬。 哗！ 方才退去的血湖再度涌来，卷起的血浪中隐约可以看见一个个有着不同样貌的血人。 这些血人只有上半身，下半身则融在血浪中，它们嘶吼着伸出双手，像是厉鬼索命，要拉人一同坠入血湖。 “凰火西坠！” 百里无心杀意沸腾，青色玉剑被他握在手中，身上的淡金色火焰升腾起来，化作一只金凰。 下一瞬，金凰犹如孔雀开屏般张开双翼，然后猛地一扇！ 一道道剑形火焰铺天盖地地落下，宛如天火降世。 短短一息，周遭的血人就被焚灭一空，化为一圈浓厚的血雾围绕在四周，让百里无心的白衣蒙上了一层血色。 嘭！ 后方的血肉疙瘩抖动起来，其上的一根血管突然爆裂，喷出的血水再度化为一个个狰狞的血人。 “再来啊！” 百里无心嘶吼着挥剑斩下，每一剑都带走一个血人。 鲜血四溅中，丝丝黑气溢散出来。 但百里无心好像杀红了眼，根本不管不顾，只是一味地挥着剑，直到整个人突然动弹不得。 这时百里无心才像回过神来，惊骇地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又缠满了锁链。 不过还没等百里无心有所动作，缠绕在他身上的那些锁链立刻一阵抖动，齐齐插入后方的血肉疙瘩中。 接着，一道道血气从百里无心体内被抽出，顺着锁链传向了血肉疙瘩。 “啊！”百里无心痛呼一声，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而随着血肉疙瘩从百里无心身上抽取的血气越来越多，那小山般大小的肉瘤渐渐分开，犹如花骨朵般绽放开来。 随后，一个与百里无心有着七八分相似样貌的血人从中走了出来。 血人双目紧闭，身上的衣袍和百里无心如出一辙，只是多了一些残甲和血鸟的图案。 “你终于来了！” 血人缓缓睁开双眼，看向百里无心。 “你是……？！” 看到对方幻化出的衣甲样子，百里无心蓦然一愣，一丝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然而正是这一恍之际，血人手中猛地凝聚出一把血剑，然后一剑刺中百里无心的胸膛。 噗嗤！ 百里无心痛吟起来，想要挣脱束缚，但他身上的锁链却反而捆得更紧。 “没用的，我就是你！” “这些是你的孽债，需要用你的血来偿还！” 血人手中的血剑直接刺穿了百里无心的胸膛，大量鲜血顺着剑身流到血人身上…… …… 轰隆！ 一阵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让疾行中的莫白不由停下脚步。 “好重的血腥味。”莫白耸了耸鼻子。 空气中，一股呛鼻的血腥味肆意弥漫，几乎不用细闻就能感觉到。 没有犹豫，莫白直接朝着血味飘来的方向赶去。 水灵珠已经炼化了好几名血人，但距离真正画出第三道禁制还差上不少，正需要大量血魔为炼。 一炷香后，莫白来到了一处满是窟窿的地宫，眼前的一幕让他颇为震惊。 一个白衣少年被数百道血色锁链锁在半空，两者僵持着，像是在角力一般。 而在后方，有一朵绽放的巨大血花，血花的中央则盘坐着一个血人，正在吸收着从锁链上散出的血气。 “百里无心？！” 莫白望着被血链缠住的少年，神色一变。 第一百四十六章 破茧 “不是血人。” 莫白闭目感知了一下，百里无心身上有一股很强烈的生气，绝非血人能够幻化而出。 不过莫白也注意到他的样子有些不对，像是神智受到了侵蚀，眼中有大片暗沉的血色。 这时，数百根锁链齐齐拉动，想要把百里无心拖入那血花的口中。 “不好！” 心知危急，莫白当即不再犹豫，整个人一跃而出。 “去！” 踏空中，莫白张口吐出水灵珠，朝着下方的血湖摄去。 莫白看得出来，那盘坐在血花中央的血人正在施展什么法术从百里无心身上吸取血气，且似乎到了紧要关头，无法动弹。 而血人坐下的血花则与血湖相连，不断吸收着其内污浊的养分，所以只要破了血湖，定能影响到血人的邪法。 哗！ 闭目中的血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水灵珠的威胁，不由眉头一动，催动血湖凝聚出一只巨爪，朝着莫白抓来。 “炼！”莫白低喝一声，操控水灵珠迎上血爪。 砰！ 水灵珠撞上血爪，强大的重水之力溢散出来，直接将血爪打回原形，然后收入珠身内炼化起来。 仅仅一击，血人就吃了一个暗亏，但它仿若未觉，仍催动血湖涌来，似乎想要借此污染水灵珠。 莫白不敢大意，连忙结了一个手印，操控水灵珠全力炼化血水。 但莫白很快发现，血水中含有大量的邪气和秽念，在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就开始冲击起他的心神。 没过多久，莫白的双眼就和百里无心一样，渐渐蒙上了一层血色。 一股暴虐之意开始充斥在他的脑海中。 “不能这样下去！”莫白心道不妙。 虽然水灵珠能够炼化血水，但其中的污秽之力太过庞大，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消除，若是再继续下去，他的心神会率先支撑不住。 “霸下！” 莫白当机立断，双拳交汇中现出四道龟灵纹，霸下身一息而成。 青色鳞纹加身，莫白全身肌肉鼓起，撑破衣衫，整个人大了一圈。 他要以力破法！ 血人的目标明显是百里无心，且为了牵制百里无心，只能抽出一部分力量来对付他。 这就是他的机会！ “陷字拳！” 莫白右手握拳，万钧之意散开，一股磅礴之势赫然降下，镇压住涌来的血潮。 身负四道龟灵纹，莫白体内真元运转到极致，右拳缓缓击出。 这一拳朴实无华，慢如龟爬，只向前挪动了一尺有余。 然而，却掀起滔天血浪！ 轰！ 血湖倏然炸开，断成两截，仿佛被一刀两断。 无匹的拳劲直接轰在了血人的身上，将它的半边身子连同身后的血花轰出一个大洞。 痛嚎声中，血人终于睁开双眼，血红的双眸死死看向莫白。 “聚！” 不等血人动作，莫白双手合起，掌根相对，宛如花开。 水灵珠回到他的身边，落在两掌中间，好似晶莹的蚌珠，慢慢旋转起来。 一道道血水被吸纳聚来，螺旋着绞在一起，凝聚出一只血色的兽角。 兽角形似枪尖，其上纹路清晰，宛如实质，更带有一丝莫名的古朴和尊贵。 “螭吻枪！”莫白低吼一声，周身水气升腾，好似云雾缭绕。 这是莫白第一次施展螭吻诀中的强大法术，几乎动用了他体内的全部真元。 沉重的重水之力扩散开来，就算是他已经使出霸下身，也觉得分外沉重。 莫白咬着牙，奋力将双手用力推出。 血雾缭绕中，兽角蓦然探出。 “赤血剑！” 血人面色大变，顾不得吸取血气，直接从血花上站起。 它的衣甲裂开，从中涌出一道道暗红色的血液，凝聚成一把狰狞的血剑。 血剑中蕴含着一股恐怖杀意，仿佛是一把屠戮众生的凶兵，带着各种生灵的哭嚎，演化出一片尸山血海之象。 轰隆！ 血剑与兽角悍然撞上，肆虐的气劲横扫出来，仿佛能撕碎一切。 缠住百里无心的血链骤然断裂，在气浪中化为齑粉。 也就在这时，百里无心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眼中血色稍稍褪去。 他立刻一咬舌尖，眉心亮起一道剑印。 “道剑无涯！” …… 轰！ 一道璀璨的剑光突然贯穿血海，带起无边血雨，在地宫上空画出妖异的赤虹。 “是谁！” “不好，压制不住了！” 原本端坐在血海中央的白衣男子突然大惊失色，整个人化为一道血影冲出。 血海中，一颗缠有无数血丝的硕大血茧上，蓦然裂开了一道口子。 …… “哎哟！我的法宝！” 乌龙双手一抱，猛地坐了起来，却是扑了个空。 “咦……是梦吗？” 乌龙有些茫然地挠了挠后脑勺，望向四周。 周围有很多少年也像他一样，坐在一个个开裂的血红色大茧中，神情迷茫。 “我也着道了吗？” 不远处，虚天藏脸色凝重，看向脚下的血海，一团火焰骤然升起，化作莲花，将他托起。 “这是什么东西？好恶心！” 洛水灵尖叫着从粘人的茧丝中抽出手臂，捏着鼻子道:“臭道士快用你的雷法把它们解决掉。” 然而一旁也是刚醒来的小道士却是眉头深锁，一脸的不解:“奇怪，却邪法印没有反应，那我是怎么中的幻术？” 不一会，被血茧包裹的人族少年们全部清醒了过来。 “你是何人？” 一名少年朝着立于血海之上，浑身透着邪气的白衣男子问道。 “吾乃……孽血之主！”白衣男子沉沉开口，在血海的簇拥下慢慢升起。 “我不喜欢别人变成我的样子。” 重明凌空踏出一步，冷冷地看向白衣男子，语气少见地冰冷起来。 “涅血境就能御空！”白衣男子的目光阴沉下来，但又藏着几分贪婪。 “一定要得到他的身体，这是离开转生洞的唯一机会。” 白衣男子没有废话，直接咬破手指，挤出一滴鲜血，将其滴入脚下的血海。 “孽血之灵，尊我号令。不息之恶，永住魔心！” 话音落下，一股极恶之气顿时从血海深处涌出，向外漫延开来。 整片血海迅速变黑，散发出诡异而阴暗的气息。 恐惧、憎恨、暴虐……各种可以引动人内心黑暗的气息纷纷涌现出来，凝结成一颗深黑色的晶体。 黑色晶体散发着幽光，像是来自幽冥的不祥之物，只一眼，就让看到它的人心生堕落。 在它的照耀下，血海中的血水与那些负面气息融合在一起，变成了一个个奇形怪状的血人。 它们爬上水面，张开血口，发出无声的嘶吼。 “在这孽血之地，我就是主宰！”白衣男子黑发狂舞，一指空中的重明。 “去！” “谁能给我把他的身体夺来，我就赐予它新生！” 听到白衣男子所言，那些血人的眼洞中全部露出疯狂之色，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冲向重明。 第一百四十七章 获心 “让你打醒大爷的美梦！” 血海上，乌龙愤愤地碎碎念着，手里挥舞着他那口锃亮的铜锣，将附近的几个血人砸得粉碎。 其余的人族少年们也各自对上了涌来的血人。 一时间，血海上法术层出。 “该死！他觉醒的血脉到底是什么？怎么会这么强！”白衣男子心中骇然。 他的面前，两只元气巨手结成一道法印，将他唤出的血潮死死压住。 仅仅一次交手，他就被重明彻底压制，落了下风。 ……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白衣男子再一次从血海中升起，然后立刻远遁。 他已经被重明杀死了不下数十次，若不是可以借助血海的力量重生，只怕此刻早已身陨。 “孽血之灵也快撑不住了。” 白衣男子瞥了一眼深黑色的晶体，上面已经爬满了细密的裂痕。 “只能去惑心洞了。”白衣男子心中一叹，果断抽身。 他不是重明的对手，再战下去可能真的要陨落在这里。 “虚门，开！”白衣男子低喝一声，一道光门立刻出现在血海中。 光门空透虚淡，形似暗影，随着血浪起起伏伏。 “留下！” 重明见状立刻双手一合，空中的两只元气巨手同样如此，想要把白衣男子禁锢在掌中。 “没用的，我虽然不是你的对手，但在这转生洞中，只要我想走，没人能留住。” 白衣男子的身形渐渐虚幻，任由重明的元气巨手穿身而过，仿佛他的真身已不在此地。 下一刻，白衣男子化作一道流光投入下方的光门，消失不见。 …… 惑心洞的某地，空中突然泛起一圈涟漪。 一阵波动过后，白衣男子的身形显现出来，他像是穿过了一层水帘，竟毫无阻碍地来到了惑心洞中。 “惑心洞……有很多年没有回来了吧。” 白衣男子的手指敲着眉心，像是在辨认地形。 涅血，孽血，他本就是血中涅出的负面之物，在转生洞的特殊影响下有了灵智，多年来一直藏匿在转生洞中。 但因为惑心洞和转生洞本就是一体，所以他可以在两洞之间来去自如。 “这具血体维持不了多久，还是先找到当初留下的后手。” 白衣男子不再回忆，转头施了一个法术，但他的面色很快就变得难看起来。 他竟然感觉不到自己曾经留下的血种了！ …… 墓穴中，血人跪倒在干涸的血土上，耸拉着脑袋，身后的血花早已枯萎。 而在不远处，莫白倒在坍塌的石壁中，身上多了数十个手指般大小的血孔，气息微弱。 方才一击，竟是两败俱伤！ 血人前方，百里无心同样半跪在地，但他仍有一丝余力，慢慢将手按在了血人的头颅上。 “我的血……不是那么好拿的！”百里无心喘息着，结出一个手印。 他修炼的乃是远古秘法“凤凰劫”，据说与传说中的瑞灵凤凰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而这道秘法，最重体血。 霎时，血人体内亮起一道道金线，然后如细丝般扭动起来，朝着它的头颅聚来。 百里无心心神一动，金色的细线立刻顺着他的掌心流入他的体内。 “呼……” 百里无心轻吟一声，脸上恢复了不少血色。 而随着金线的离体，血人的皮肤逐渐松软下去，开始像灯烛一样融化起来。 然而这时，血人却是抬起了它那已经模糊的脸。 “你……还没有想起来吗？” “我们的血……从来都……未曾分离啊。” 血人意味深长地笑了。 百里无心心头咯噔一声，可他已经来不及反应。 一股滚烫的热意直接在他体内散开，随着血液漫延到每一处窍穴。 像是落入了炙热的岩浆，百里无心瞳孔逐渐涣散，露出大片眼白。 砰！ 血人蓦地炸开，化为一块块血肉碎片附着在百里无心身上，然后像是一触即化的细雪，慢慢融入其中。 百里无心眼前一黑，彻底失去身体的掌控。 悄然中，他的血和血人完美交融在了一起，像是同根同源，渐渐不分彼此。 …… 一道血影在淡淡的血雾间飞快穿梭着。 已经失去重明样貌的血主按着记忆，一路朝着自己过去立下的假死之墓赶去。 “封印破了！” 血主顾不得暴露，直接跨入墓穴。 在看到枯萎血花的一刻，血主惨淡的面孔上浮现出滔天怒色。 “到底是谁！” 血主怒吼着四下看去，它留下的血种居然被人篡夺，成了别人的寄体，现在更是失去了生机。 也就是说，它留给自己的化身没有了。 “是他吗？” 血主看向了场中的百里无心，空洞的眼窝随即一缩。 此刻的百里无心正漂浮在半空中，浑身包裹在一团诡异的黑气内，已经失去了意识。 他的脸上布满扭动的黑线，神情痛苦，像是在竭力对抗着什么。 “这小子……已经失去心智，滋生出心魔了吗？” 血主一下明白了过来。 惑心洞，本就是意志不坚之人磨炼心志，斩杀自身心魔之地。 不论是其内的血人，还是无处不在的血雾，都是为了引动人内心的阴暗，化生心魔。 “也好，既然坏了我的血种，那就拿你的肉身来抵偿！” 血主舔了舔分裂的嘴唇，眼下它的血身即将崩溃，化身又被毁，正愁没有栖身之地。 它能感觉到百里无心身上蓬勃的血气，而对方又陷入了魔障，这正是它夺舍的最佳时机。 “转生洞关闭在即，也就只能这小子了。” 血主一指点向百里无心，将自身邪气注入百里无心的眉心，加快心魔的孕育。 先前它谋夺重明身体失败，所以这次更加留心。 “孽血夺心，成就吾身！” 随后，血主口诵幽咒，整个人缩成一滴暗红的血珠，朝着百里无心的胸膛处飞去。 它是转生洞孕育出的孽血之魔，自然最擅长血化之术。 而心室又是血脉的根源所在，所以要想夺舍百里无心的身体，它必须先进入对方的心！ 三息过后，血主所化的血滴来到了百里无心的左胸处，但眼前的一幕让它大惊失色。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没有心！” 血主惊恐地大叫道，像是看见了什么无法言语的恐怖之景。 它下意识地想要离开，但百里无心的体内突然亮起一抹赤红。 一团团赤血涌入，将血主所化的血珠团团围住，凝聚出一颗心脏的模样。 人无心能不能活？ 当然不能。 但如果百里无心还清醒着，那他一定会告诉血主。 人无心，可以活！ 因为他百里无心……就没有心！ 血主不甘地嘶吼着，不断冲击着新生的心室，但却毫无作用，只能被赤血慢慢同化。 “惑心……获心，难道说……！” 弥留之际，血主终于像是想到了什么。 然而下一刻，它就化为一道赤血，彻底融入了百里无心的心室。 咚……咚咚……咚咚咚…… 一串有力的心跳声在墓穴中响起。 …… “血战百里，归途无心……然凤凰不死，只待涅盘。” 一处无名的大殿中，一道声音缓缓响起。 “南柯一梦，你该……醒来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归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臂从腥黑的淤泥中伸出。 百里无心费力地扒开淤土，坐在地上大口喘息起来。 他浑身上下湿透泛白，像是从海里捞出来的一般，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腥味。 “咳……这就是老头子说的‘心劫’吗？的确够难缠的。” “不过……哈哈哈！” 感受到胸膛处那砰砰跳动的心，百里无心仰天大笑。 这么多年来，他终于感受到了这鲜活的跳动。 “都说我百里无心没心没肺。 但今日起，我百里无心也有了自己的心！” 不同以往的力量充斥在百里无心体内，让他心潮澎湃，那是一种他从来都未曾体会过的炙热。 “赤凰焰！” 百里无心站起身来，金色的火焰升腾而起，隐隐化作一只凤鸟展翅在他身后，烧尽污秽。 灼热的气浪汹涌释出，化作股股气焰滚荡开来。 “噗！” 一旁的莫白被震出石堆，吐出一口血后，幽幽醒来。 方才他和血人对招时，被血剑崩碎的余波所伤，以致于引动了脑海中的邪气和秽念，心神在一刹间受到了剧烈冲击。 好在近日里他潜心修炼鱼龙变，心法已略有小成，不然心神定会受到重创。 “抱歉抱歉，一不小心把你忘了！” “没事吧？” 百里无心闪身而来，一脸歉意地将莫白从石堆中拉了出来。 “这次又要多谢你了，不然我可真要交代在这鬼地方了。” 百里无心拍了拍莫白的肩膀，眼神真挚。 莫白没有说话，只是揉着脑袋，他的脑海中还残留着些许刺痛，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话说你是怎么干掉那个家伙的？以它的能力，应该能从血湖中恢复，怎么会一击即溃？”百里无心突然看向莫白，有些疑惑道。 莫白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他只记得自己与血人硬拼了一击，后面就陷入了昏迷。 “算了。”百里无心摆了摆手，也不在意。 “比起这个，我想我们的麻烦又来了。” 说话间，百里无心抬头看去，慢慢眯起了眼睛。 啪……！ 一块块碎石从洞顶上脱落下来，掉入泥泞的大地中。 “看来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地方了。” 墓穴顶上，大量裂痕生出，外面的血雾纷纷通过缝隙涌入其中，朝着他们围拢过来。 “小心，这些血雾会污染心神！” 莫白神色一紧，当即就要祭出水灵珠融炼血雾。 “不用如此。” 百里无心抽出玉剑，然后反手一转，在自己掌上划出一道口子。 嘶…… 刹那间，那些涌入墓穴的血雾像是闻到腥味的野兽，纷纷朝着玉剑聚来。 “果然如此……没想到，这些小东西还记得我。” 百里无心嘴上扬起若有若无的笑。 莫白深深看了百里无心一眼，对方身上似乎多了一种说不明的变化。 …… 转生洞中。 镇压住血海的重明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低头看向了血海深处。 而随着他的目光落下，整个血海忽然开始颤动。 “不对劲！”刚刚清剿完血人的小道士嘀咕一声，神色紧张起来。 就连一向跳脱的洛水灵也没由来地感到一阵不安，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小心脚下！”突然有少年大喝一声，提醒起周围的同伴。 众人立刻低头看去，发现他们脚下的血茧正在悄无声息地慢慢下沉。 之前他们还可以借助血茧站立，而此刻，这些血茧却一寸寸地融化，融入了血海之中。 没有犹豫，重明双手虚托，再现不世之招。 两只元气巨手登时张开，托住那些无法御空的少年。 没过多久，整个血海突然涌动起来，像是打开了一个通道，所有血水骤降，向下凹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借助虚焰庇佑的虚天藏突然心有所感，向下看去，一股滔天杀气顿时冲天而起。 这股杀气无边无际，直贯穹顶，好似生灵之敌，令人颤栗，比之上次他在荒域内感受过的煞气更甚！ 一时间，所有人摇摇欲坠。 杀气冲体中，虚天藏紧守心神，定睛瞧去。 然而仅仅一眼，他的双眼就流出大量血水。 在深沉的血色漩涡中，有一物凌驾于无尽黑暗之上，如同天地的中心，在吞噬血海和死气。 那是……一把剑！ 嘶！ 虚天藏口鼻溢血，险些栽倒。 他顾不上伤势，紧忙催动心法封闭心神，将那把剑的样子从脑海中抹去。 这是他不可直视的存在！ …… “看来那位生气了啊。” 血山外，玉歌子掌运真气，稳住摇晃的山体。 “没关系，那小子不是下去了吗？” 一旁的老农模样的老者打了一个哈欠，换了个姿势挠痒。 “凭那小子的关系，那位大概不会动真格。” “也是。”玉歌子捋了捋胡须，“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 轰！ 正在惑心洞中行走的莫白和百里无心一同停下脚步，对视起来。 正当莫白想要开口之际，百里无心的眉心突然亮起一道剑印。 接着，一条条血色经络浮现在他的脸上。 “看来还是有些勉强啊。”百里无心无奈地叹了口气，用手指按住眉心的剑印。 “还是得靠你帮一把啊……老朋友！” “怎么回事？” 莫白出声问道，可还没等百里无心回答，一股强烈的震感随即冲出地面，撼动整个地窟。 轰！ 一道道血色长虹冲破地层，化为光柱，将大地扎得千疮百孔。 在接二连三的震动下，整个惑心洞开始晃动起来。 大地犹如浪涛般层层叠起，莫白站立不住，只能抽出降霜剑插入一旁的石壁中勉强稳住身形。 强风中，莫白睁开眼竭力看去。 百里无心被一根血柱击中，整个人淹没在了血光中，只露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百里……” 莫白吐出水灵珠，将重水之域施加在自己身上，对抗着晃动的大地。 他虽有心相助百里无心，但两侧的血柱已向他横贯而来。 无奈之下，莫白不得以震碎石壁，退后开来。 而此时的百里无心正躺在血光中，眉心处的剑印忽闪忽灭。 他的身上流淌出一股令莫白感到时而熟悉，时而陌生的气息。 但随着血光的冲刷，这两种气息渐渐合一，融合在了一起。 “啊……” 百里无心呢喃一声，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庞大。 而他眉心处的剑印则越发黯淡，直至消失。 第一百四十九章 黑衣 “破！” 在摆脱了两侧血柱的纠缠后，莫白迅速接近困住百里无心的那根血柱，然后一拳轰在了上面。 砰！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夹杂着低沉的风雷之音。 漫天尘沙中，青白二色交相辉映，化作道道电蛇，在血柱上游走开来。 然而血柱纹丝不动，只是略微泛起波澜。 但就是这些许波澜之中，有一缕极强的杀气溢出，缠上莫白的手臂，意图侵入他的脑海。 莫白不敢小觑，紧守心神的同时运起霸下身，然后又连续轰出数拳。 可是血柱依旧不动如初，仿佛受到某种特殊力量的加持，不仅坚固非常，而且其内蕴含着一股恐怖的杀气，只要稍有触动就会释放出来。 就在莫白犹豫是否要动用螭吻诀中的法术时，身处血光中的百里无心却蓦然睁开了双眼！ 啪！ 困住他的整根血柱骤然崩溃，宛如镜子般碎裂开来。 霎时，铺天盖地的血光染红了整个地窟，无数剑气伴随着血光冲出，将周遭的一切都搅得粉碎。 “霸下！” 剑气冲体下，莫白立刻固守己身，龟灵纹所化的青鳞遍布体肤，几乎凝成实质，但仍旧被刮出一道道血痕。 与此同时，四周的石壁也受到了剑气的波及，被割得支离破碎！ 大片石墙倒下，以致于整个惑心洞都开始崩塌。 “走！” 苏醒后的百里无心不由分说，直接穿过血光拉住莫白的手，遁入了断开的地层中。 …… 转生洞中。 一股突如其来的强大排斥感包裹住血海上的众人，将他们推上高空。 “看来结束了。”小道士松了一口气，很没形象地躺了下来。 现在即使没有重明元气大手的托举，他们也会被斥力托住。 “真是不爽，怎么感悟个血脉之力也会发生那么多事情！” 洛水灵恨恨道，踢了旁边的小道士一脚。 可惜小道士毫不在意，挠了挠屁股后，翻过身继续躺着。 洛水灵撇了撇嘴，不再理睬这个惫懒憨货，转头看向一旁，结果却惊讶地发现虚天藏面色苍白，像是受了重伤。 “不是吧小虚，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洛水灵有些不解，以虚天藏的实力，这里应该没有人能将他伤成这样。 就算是方才的那些血人，也不过是人数多点罢了。 除了那个自称孽血之主的家伙还过得去，只可惜被重明压得死死的，没多久就弃庙而去了。 “咳咳……没什么。”虚天藏摆了摆手，不愿多谈。 “算了。”洛水灵翻了个白眼，也不追问，只是摸着自己的胸口道:“还好本小姐心胸宽广，不然真得被你们气出病来。” …… 外界。 血山在收缩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其上突然打开一个缺口，将里面的人族少年一一喷出。 守在外面的玉歌子当即挥出一道灵光，将众人接下。 “这次的转生洞非比寻常，你们能够平安出来老夫甚是欣慰。”玉歌子望着还有些发懵的众人，柔声道。 随后玉歌子捋了捋胡须，又正色道: “接下来就回去好生休息吧，过几日老夫就会召集汝等，开启大劫前的布置。” …… 夜晚，莫白正待在院子中回想着血窟中的种种。 他有种感觉，惑心洞中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百里无心有关。 然而就在莫白胡思乱想之际，他的院落中突然迎来了一个意外的人。 一名黑衣男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仿佛凭空出现，就连院内的禁制都未能感应到。 莫白整个人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一跃而起，摆出了崩山拳的起手式。 “放心，本座可没有心思对你出手。”黑衣男子负手而立，淡淡道。 “穆……前辈？” 莫白借着月色看了半天，终于想起来对方是谁。 来者正是那日他们刚到王城时给他们引路的颓废男子。 不过莫白也只知道他姓穆，而且是个大路痴。 “穆轻连？本座可不是那个废物。”谁知黑衣男子冷笑一声，否认道。 莫白闻言仔细看了一阵，黑衣男子的确和他口中所言的穆轻连长得不太一样。 他的面容，要比一脸颓废的穆轻连年轻不少，也更为英俊，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阴沉。 黑衣男子也不废话，直接开口:“把你在转生洞里的情形说一下。” 莫白虽有疑惑，但对方是人族大修，且莫白没有感觉到什么恶意，所以也就没有隐瞒，直接将惑心洞中遭遇的一切慢慢说出。 “有意思……没想到转生洞中还有如此异类。”黑衣男子饶有兴趣地笑了一下。 “可我进的是惑心洞。”莫白提醒道。 “你怎么就知道你进的是惑心洞，而不是转生洞呢？”黑衣男子看着莫白，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怎么可能，我明明……”莫白一怔。 “呵呵，怎么不可能。”黑衣男子打断了他的话。 “你怎么就知道那血人说的一定是真的，就算它说的是真的，那它又是从哪里得知的？又或者是谁告诉它的？” “还有，谁告诉你接受血池融血的就一定是转生洞。” “惑心？”黑衣男子不屑地哼了一声。 莫白没有说话，认真思索起黑衣男子话中的深意。 黑衣男子也没有解释，只是再度开口道: “小子，再过几天玉歌子那老家伙就会开启择徒之试。 那些隐世潜修的老家伙们也会相继出世，到时候你们可以自行前往各大山峰进行试炼，你可有想好拜谁为师？” “这个小子还未曾考虑过。”莫白摇了摇头。 他也是一头雾水，王城中有哪些大修他一概不知。只能等到明日询问一下虚天藏，又或者去各个山头亲身试炼。 “呵呵，看来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黑衣男子冷笑一声。 “转生洞与惑心洞在本座看来并无区别，不过在那些老家伙眼中却有着天壤之别。” “以你未入转生洞的资质，是绝对入不了他们法眼的。”黑衣男子语气嘲弄。 “别看他们一个个躲在自家的洞府中不问世事，可对于天赋这一块仍是相当看重。” “在他们看来，没有进入转生洞就意味着失去了涅血境的可能。” “再加上大劫将至，他们是不会将精力放在你这样的凡骨身上，只会关注那些已经出现血脉之力的天骄。” 莫白沉默不语，黑衣男子的话他虽然不认同，但却不无道理。 “我知道你小子身上藏着不少秘密，不过本座不感兴趣。” “本座感兴趣的……是你这个人！” 黑衣男子直直地看向莫白，邪意自生。 “虽然你进入的是惑心洞，但本座看得出来，你和百里无心那小子一样，是个异数。” “而你身上的异变，只有本座能帮你解决。” “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因为你的那只眼睛……早就告诉你了吧！” 莫白瞳孔猛地一缩，死死盯住黑衣男子，心中更是泛起滔天巨浪。 “好好想想吧小子。” “记住，明夜子时，本座在枯瘦山等你！” 黑衣男子说完，直接转身离开。 “前辈！” 莫白想要留人，可黑衣男子已经先一步跨入黑暗。 第一百五十章 枯瘦山 嘭！ 黑衣男子消失的一刹，莫白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直接浑身一软，跪倒在地。 “呼……我的眼睛？”莫白重重喘息着，不由地捂住自己左眼，心乱如麻。 他知道黑衣男子的意思，因为在最近几次历练中，他自己也发现了一点端倪。 他的左眼，总是在他陷入某些幻境时，会变得痛痒，然后看到一些之前无法看到的东西。 当初在火元石洞，他就在水底看破了乱冥石的封印。 而刚才，从黑衣男子进入院落的那一刻起，他的左眼就异乎寻常地痛痒起来，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强烈。 虽然莫白竭力克制，但在黑衣男子离去后，就再也支撑不住。 过了好半天，莫白才抬起头，长长吐出一口气，缓过劲来。 只是他的心中仍无法平静。 因为在此之前，他就曾问过虚天藏相关之事，而按照虚天藏所言，他的左眼很像是某种瞳术神通。 然而他还未到神府境，根本不可能拥有神通。 只有一种可能，可以让修士在未入神府境之前就拥有神通之能。 那就是……移神！ 所谓移神，就是有人将自身的神通之力移入他人的体内。 不同于传承之法，因为是转嫁所得，所以转嫁后的神通要比原本弱上不少，几乎只会留下一小部分威能。 一般极少会有人施展此术，因为移神之法耗去的不仅仅是施术者的神通，更是寿元！ 此术多为末年大修用于后辈身上，用以庇护后辈的成长。 而在莫白的所知中，拥有瞳术神通的，只有他的七爷爷……修鸣！ 莫白休息了片刻，慢慢站起身。 他已经下定决心，明日要去黑衣男子那里问个究竟。 …… 翌日。 一大早，岳阳就迫不及待地拉来了虚天藏，然后又喊来了相识的众人。 孟岩、孟川、郝恶三名腰圆膀粗的大汉齐齐上阵，将虚天藏团团围住。 “嘿嘿，老虚你是王城子弟，知道的多，你可要给哥几个说说，这王城之中有哪些厉害的老祖。” 岳阳笑眯眯地搂着虚天藏的肩膀，一副很熟的样子。 “过几日就是择徒之试，我们这些边荒小修眼界不够，只能靠你拉一把了。” 虚天藏无奈地瞥了岳阳一眼，拨开他的手。 之前他就经常来九山阁走动，一来二去也就和岳阳熟悉了，所以知道对方的脾性。 听到岳阳开口，郝恶等人也是凑过头来，靠得更近了。 虚天藏被他们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开口道：“王城之中，有名的大修不外乎那几位，而且你们都已经见过了。” “当初在祭祖大典上，站在所有大修前方的那三位，就是掌管王城的三大座。 除去首座玉歌子前辈，那名身穿血甲的男子名为‘厉飞羽’，乃是刑座，执掌着血灵军。 而那另一名则是封座‘风浅木’，擅长封印之术，王城中的许多阵法和封印皆出自他之手。” “只不过他们三位身份特殊，不会轻易收徒。” “那我们只能找其他人做师傅了喽。”云萝歪着小脑袋问道。 “也不是。”虚天藏耐心地解释起来: “这次的择徒之试不同以往，是为我人族大劫做准备，所以不仅仅是大修开始收徒，就连那些传承了千年的大族也会开放祖地，放出传承。 除此之外，很多道场福地也会出山收徒，比如洛水灵那丫头所在的符心府，就是精通符箓之道的洞府。” “至于其他隐世潜修的前辈，我就不清楚了。” 虚天藏一口气说了很多，在喝了一口岳阳递来的茶水后，又接着道: “你们可以根据自身的相性去选择，只要能通过相应的试炼，就可以获得大修的指点或者传承。 比如叶姑娘就可以去千竖峰上的‘剑阁’，那里是剑修之地，有着‘天下剑首，莫非王阁’的美誉。” 叶红渔闻言点了点头，算是记下了。 “那有没有什么专修火法的地方？”岳阳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个……”虚天藏有些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说啊老虚，不要藏着捏着。”岳阳催促道。 “火炎峰脚下的大衍虚家就是传承火系功法的大族。” “这敢情好。”岳阳摩挲着下巴，想了一下后突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你们虚家嘛！” “通融通融？” “咳。”虚天藏轻咳了一声，表示爱莫能助。 “你能不能不要丢我们边荒的脸！” 云萝嫌弃地瞪了岳阳一眼，侧过头，结果看到了眉头紧锁的莫白，不由关切道:“莫白，你有什么问题吗，怎么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什么，只是昨晚没休息好。” 莫白捏了捏鼻梁，像是有些劳累。 “一看你小子就是在转生洞里得了不少好处，修炼过头了吧。”岳阳用胳膊肘捅了捅莫白，一副我懂你的样子。 “这倒没有。” 莫白推开他的光头，道:“话说你们谁知道枯瘦山在哪，是哪位大修的洞府？” “枯瘦山？”虚天藏闻言闭上眼睛仔细想了一会。 “我似乎听祖爷爷曾经提起过，好像……好像曾经是的‘涅玉青莲’穆轻连的洞府所在。” “穆轻连？”岳阳闻言一拍脑袋:“这不是那个大路痴吗！” “他还有‘涅玉青莲’这么骚包的名号？” “具体之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旁人偶尔提起过，但这位前辈应该有些特殊。” 虚天藏摇了摇头，他不是喜欢听人说闲话的人，所以也没过多了解。 “不过那里应该已经荒废了，不然也不会不在这次的试炼名录内。” 说完，虚天藏又看向莫白:“莫兄如果需要，我可以回族中翻阅一下典籍。” “不用了。”莫白拒绝道，他已经决定今夜前往枯瘦山。 见此，虚天藏也不多言。 …… 一个时辰后，众人回到了各自的庭院内，开始认真修炼，为几日后的择徒之试做准备。 而莫白则悄悄离开了九山阁。 事关七爷爷，他还是无法静下心来，所以早早地就前往了枯瘦山。 王城幅员辽阔，不仅仅有着凡人的居所，其中还囊括了许多名山和灵川作为修士的洞府。 莫白一路出了长亭街，在几番兜兜转转和路人的指引下，终于在日落时分找到了枯瘦山。 “怪不得这里叫‘枯瘦山’。”莫白看着眼前光秃秃的小山，不由感慨道。 山上极为荒凉，没有任何树木，似乎就连杂草也不愿生长在这里。 仅有一座破旧的大殿矗立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孤寂。 莫白进入大殿后转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于是便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 随着天色渐渐昏暗，莫白的心也渐渐紧张起来。 “咦……这荒山野岭的，哪来的小子？” 就在莫白心头纷乱之际，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通幽 莫白转过头，只见一个满脸胡茬的颓废男子摇摇晃晃地走进大殿，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穆前辈？”莫白试探着问道。 “嗝……是我！”颓废男子打了一个酒嗝，慢悠悠地回道。 确定来人后，莫白不由问道:“前辈是特意来此的吗，可知这里是谁的洞府？” “呃……你觉得这破地方会有人要？” 颓废男子闻言不由挠了挠头，一脸古怪地看着莫白。 “傻小子，你怕不是被人摆了一道！” 莫白张了张嘴，刚想说自己是来找黑衣男子的，但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那前辈来这里是？” “我？”颓废男子摇晃着起身，伸了个懒腰:“这里是我藏酒的地方。” 说完，颓废男子绕到殿后，摸索了一阵后，用脚点了点石板。 咔！ 随着一块石砖凸显出来，颓废男子立刻兴奋地搓了搓手，迫不及待地翻开砖块。 一股浓郁的酒香顿时弥漫出来。 “不错不错，无心那小子说的石封之法还真有点用。” 颓废男子从中掏出一个密封的葫芦，使劲嗅了两下。 “不行了，老子得赶紧尝尝看！” 顾不上泥腥，颓废男子猴急地拔出塞子，一口咬了上去。 “咕噜……咕噜……” 在美美灌了一大口后，颓废男子舒服地打了个酒嗝，抹了一把嘴，瞥到了一旁的莫白。 “傻小子，别等了，这里根本没人来，不然我会把酒藏在这个地方？”颓废男子挠了挠屁股，就地躺了下来。 “我看你一定是被人放了鸽子，也罢，前辈我就和你好好唠唠。 毕竟当初还是我把你领进王城的，怎么说也有点因果。” 颓废男子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 “虽说为了我人族，首座会不遗余力地开展择徒之试。但那些老家伙可精得很，你们所有人的表现都通过云中镜看得一清二楚。” “嗯……让我想想，我记得你小子没有任何出奇之处，只是简简单单地走了一遭。”颓废男子抿了一口酒。 “转生洞你没进去，没能感悟血脉之力；幻楼你也只是勉勉强强过关，获得了一本普通的拳经。” 莫白听着听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我明明在北地渊鱼河的飞来峰上获得了螭吻传承，但他似乎并不知情，莫非他口中的云中镜没有显现出来？”莫白眉头轻皱，暗暗思索起来。 “单看这两样，你就基本没戏了。” “你是剑修吗？你会炼丹画符吗？你有傲人天资吗？”颓废男子连连发问。 “只要有些许资质，那些老家伙就会有收徒的动力，可你太过普通，而普通就意味着平庸。” “修道一途本来就是逆天而行，与天争命，更何况现在大劫将近，谁会把心思放在你们这些没命的小修身上。”颓废男子摇了摇头。 莫白没有说话。 “算了，相逢就是缘。” 颓废男子过来拍了拍莫白的肩旁:“如果真没人要你的话，就来找我吧。” 莫白沉默不语，虽然他很想跟颓废男子询问有关黑衣男子的事情，但却始终不知道怎么开口。 “放心吧小子，不会让你吃亏的。” 颓废男子撩起头发，哈哈大笑道:“想当年，我也是王城的不世天骄啊，哈哈哈，嗝！” “多谢前辈的好意，但我已经答应另一位前辈了。” 最终莫白还是拒绝了对方。 “那好吧！”颓废男子也不生气，反而鼓励地拍了拍莫白。 “记住，所谓修士，本就是逆天而行之人。即便是被所有人都认定为凡骨，也有蜕凡成仙的可能。” “想当初，仙帝不也是以一介凡人之资一步步踏开道途，登临仙境吗？” 说完，颓废男子背着酒壶摇摇晃晃地走了。 …… 莫白目送着颓废男子远去，经过对方的一番开导，他的心倒是平静了许多。 他闭上眼，开始静心修炼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莫白蓦然睁开双眼，一道黑影站在了他的身前。 “不错，这次竟然抓住了本座的一丝气息。”黑衣男子淡淡夸了一句。 “小子，把你在幻楼里的经历告诉我，不要有所隐瞒。” 莫白没有犹豫，直接全部道出。 “果然，幻灵遮掩了一些事情……”黑衣男子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半晌，黑衣男子抬起头: “既然你小子来了，那本座就告诉你。 你身上的异变乃是你的左眼，是有人将自身的神通之力注入了你的眼内！” “七爷爷……”莫白嘴唇嗫嚅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七爷爷的面容。 “不过，你的这只眼睛可不止于此。”黑衣男子笑了起来，身上散发出丝丝邪气。 莫白不由地看向他，却惊骇地发现，对方的眼中升起了一抹令人心悸的幽暗。 下一刻，莫白只觉脑海剧痛，像是有无数根锋利的针在搅扎他的脑府。 但在这剧痛之中，他又能清晰地听到黑衣男子的每一句话。 “虽然神通可以转嫁，但不论何种方法，转嫁后的神通皆无法永远留存。即便是血脉相同，也不可能。” “然而你的这只眼睛，其内的神通之力早已消散，可却仍旧留了下来，像是你与生俱来的一般。” “是不是很有趣？” “更重要的是……它是一只死之眼！” “死……之眼？” 莫白心头咯噔一下，左眼竟情不自禁地流下一行血泪，其内灰轮轮转，让他猛地清醒过来。 “什么是死之眼？” “不该长在活人身上的眼睛就是死之眼！” “生者不可睁，死者不可瞑！” 黑衣男子的话语犹如一道惊雷，震得莫白噔噔后退，寒意上涌，凉透脊背。 “哈哈哈，方才是本座吓唬你的！”黑衣男子狂笑起来，似乎很满意莫白的神情，直接从袖袍中甩出一物。 “你不必叫本座师傅，本座也不会把你当做弟子，本座只是想在你身上试一下这本瞳术而已。” “等到了碧海城，你的这只眼睛会有大用！” “碧海城？”莫白接过东西，低头一看。 “通幽？” “告诉你小子也没什么，我可不会像那群老家伙一样藏着掖着。”黑衣男子不屑地哼了一声。 “碧海城十年一次的冰灾即将到来，需要有人镇压，这也是这次祭祖大典上碧海城之修的来意。” “不过既然圣人算出了大劫将至，那么事情就不会这么简单。” “巨灵族和兽族那些崽子们绝对会有所动作，至于夜月族……”黑衣男子的目光冷了下来，语气格外阴寒。 “当初就是他们引发的碧海之战，本座早晚要向他们讨回这笔血债！” 黑衣男子冷冷说完，目光落在了莫白身上。 “这本通幽乃是一门双瞳之术，其还有另一卷秘法。但你的眼睛只有一只，所以只需要修炼这一卷即可。” 第一百五十二章 瞳术 夜深人静。 莫白盘坐在院子中，略带迷茫地翘望着天上的月牙。 今日黑衣男子带给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不管是他自己的左眼神通异变之迷，还是碧海城的冰灾一事，都远超他的想象。 可以说，他已经触及到了那些只有大修才能了解的隐秘。 随之而来的，即是无尽的压力。 “呼……” 悄悄握紧了“通幽”，莫白深吸一口气，将迷茫的思绪压下。 虽然心中仍有疑惑，但他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干什么。 “七爷爷，我是绝对不会辜负它的！” 莫白轻手抚过左眼，然后坚定地翻开了通幽一书。 他要修炼这门瞳术，来掌握七爷爷传给他的神通，哪怕这神通已经消亡，只剩下一个躯壳。 破旧的书页上漆黑一片，看不出任何字迹，但随着左眼一阵痛痒，莫白的眼中，慢慢浮现出一个个如同鬼画符般的暗绿古字。 “嘶！” 莫白忍住疼痛，睁大眼睛不敢漏过一个字眼。 从他过去接触过的功法来看，除了天霜寒气是以古书记载的外，其余都是由玉简收录。 但越是如此，就越说明这门功法的不凡！ 随着时间的推移，莫白的左眼越发疼痛，眼角甚至开始溢出鲜血。 嗒！ 鲜血成滴，渗入书页。 在吸收了眼血后，书上的古字开始燃烧，化为一缕缕晦暗的绿光，在瞬息之中注入了莫白的左眼内。 下一刻，无数古字蓦然出现在莫白的脑海，像是烙印一般深深刻入其中。 古字生辉，不断吸收着他的心神之力，在他脑中演化出一道道光线。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莫白才稍稍缓过神来，揉起胀痛的脑袋。 “这些大能怎么都喜欢往人脑袋里放东西。” 内视着脑海中镇岳之印旁边的一枚绿种，莫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默默运转起鱼龙变。 如同当初青木城城主送予他的识种一样，“通幽”也化作了一枚阴种留在他的脑府。 此种是帮助修炼之人感受阴属之气的引子，也是通幽一术的心法。 “算了。”莫白摇了摇头，稳住心神，回想起阴种中的所述。 所谓瞳术，不仅仅是一种功法，还包括了眼穴的挪移、异瞳的炼法等秘术。 而其中最主要的，便是异瞳的修炼。 异瞳，异瞳，即是异于常人之瞳，有着先天和后天之分。 先天异瞳乃是人与生俱来之物，即便不经修炼，也拥有某些特殊的能力。 而后天异瞳则是修士将自身眼瞳加以祭炼，从而运使不同的法术，是后天所得之物。这也是瞳术的由来。 世间瞳术万千，但修炼之法却不外乎那几种，且大多都是后天之瞳的修炼之法。 因为后天之瞳的修炼并非难事，只需要按照相应的瞳术修炼即可。 其中最常见的就是五行瞳术，其法讲究容纳五行之气，可以施展与自身属性契合的五行法术，这也是大多修士的选择。 但若要更进一步，就必须找到更为珍贵的五行元气加以祭炼。 除此之外，还有可以迷惑人心，蚀人心智的幻瞳之术，其走的是虚实相生的心神一途。 但莫白的通幽一术不同于这两者，其取上窥碧落，下通九幽之名，乃是将双瞳划分阴阳，配以不同的修炼法门。 一瞳修阳，另一瞳炼阴，双瞳一阴一阳，结合起来神鬼莫测。 “所以对应的另一本瞳术就应该叫‘碧落’了。” 通幽，碧落，一阴一阳，相辅相成。 “我的左眼应该是被七爷爷转嫁了某种瞳术神通，虽然其内的神通之力已经消散，但我的眼睛也因此产生了异变，形成了一种后天异瞳。”莫白若有所思道。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试试这通幽之术！” 莫白沉吸一口气，闭目调息了一会，随后按照心法所言，将右手悬于丹田之外，左手则并指点于左眼之上。 他催动起丹田内的玄冥水气，然后顺着筋脉一点一点地注入眼内。 修炼瞳术，最重要的就是将自身元气注入眼中，如同祭炼灵器一般祭炼眼瞳。 若是天生异瞳，则必须保证自身元气与异瞳属性相符，否则二者相冲之下，极有可能走火入魔。 所以普通修士第一步就是将元气注入眼中，让双瞳适应自身的元气。 感受到左眼中的冰凉，莫白长长舒了一口气，他的眼睛与玄冥水气极为契合，没有任何阻碍的相融在了一起。 “不过日后还是得找到一种阴气加以祭炼才行。” 莫白沉下气丹，他虽然有玄冥水气，但通幽练的是阴瞳，所以必须以阴气祭炼和温养。 莫白适应了一阵，觉得左眼好受了些，便停了下玄冥水气的注入，开始琢磨起另外一件事。 “死之眼……” 虽然黑衣男子一语带过，但莫白不认为对方会无缘无故地提及。 这其中绝对有什么深意。 “我的左眼和通幽，不……或许和幽冥有所关系。”莫白想了想，推测道。 因为通幽一术练到极致，据说可以窥探幽冥。 而幽冥是生灵的禁地，生者绝不可入，这与黑衣男子形容的死之眼极为相似。 “生者不可睁，死者不可瞑……” …… 七日后。 莫白终于踏出了院落，他的左眼中，一抹深沉的幽光悄悄隐下。 通幽之瞳，已然练成。 “可惜还差一点。”莫白喃喃道，现在他仅仅是初步练成了通幽，只能施展它的些许瞳术。 他还需要找到一种阴气融入左眼，方能炼出真正的通幽之瞳……鬼眼。 鬼眼属于后天阴瞳，有驭鬼驾阴之能，是一种极为少见的异瞳。 “你小子终于舍得出来了？” 就在莫白思索之间，一道人影急冲而来，一把将他按在了院外的石山上。 一颗锃亮的光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刺人眼目。 “岳兄，几天不见，你的头更加光润了啊。” 莫白揉了揉眼，避过头去，不敢直视这份光芒。 “少来这套！” 岳阳重重哼了一声，恶狠狠地说道：“你小子躲在里面悄无声息的，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老子就差破门而入了！” 说着，便是一阵磨人耳鼓的絮叨。 等到岳阳说完，莫白才反应过来，原来今日正是首座开启择徒之试的日子。 还有一个时辰，九山阁里的边荒种子们就要全部前往仙华殿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寒至 阳春三月，宁静清幽的小院中已渐渐有了春意。 一根根翠绿的青竹挺立在山石旁，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曳生姿。 不远处，莫白凝神屏气，双手悬在腰间，静如木雕。 但在他的体内，真元澎湃如潮，一浪高过一浪，不断积蓄着力量。 “气丹……三转！” 猛然间，莫白低吼一声，双手如疾影般迅速散开。 下一刻，他丹田中的灵龟气丹猛地一颤，蜷缩起来，然后在玄冥水气的包裹下开始旋转。 莫白体内的真元随即剧烈涌动，犹如一条翻江倒海的黑龙，欲冲破桎梏。 “寒来！” 莫白全身激颤，体内轰鸣大作，窍穴中冲出一道道白色气流，宛如风卷般旋转而起，散发出强烈的寒意。 几乎在眨眼之间，莫白的眉鬓就蒙上了一层白霜。 这是天霜寒气第二境……封寒！可化气为雾，冻水成霜！ “霜降！” 寒意喷涌间，莫白双手虚握，御水术一霎而成，与天霜寒气交织在一起，顷刻便凝出了一片彻骨的寒霜。 呼……呼…… 整个院落忽然飘起霜花，犹如隆冬降临，墙角的翠竹绿柳尽数低头，就连潭水也开始结冰。 地砖上，白霜漫延，其内的禁制疯狂运转，才堪堪压下莫白释放出的寒力。 “呼……” 数息后，莫白吐出一口寒气，收敛起气息。 “好厚的霜晶。” 莫白俯下身子，手指轻轻划过地砖，竟不能抹去其上的霜层。 花费数月功夫，他终于将天霜寒气和御水术融在一起，悟出了“霜降”这一式，其威力已经不亚于某些低阶神通。 可惜气丹一转，他的真元消耗速度就要快上一成，三转之下更是犹如下山之洪，光这一下，就耗去了他七成真元。 所以这一招也只能作为压箱底的手段。 “寒髓也用完了，只能日后再想办法了。” 莫白望着空空如也的玉瓶，叹了口气。 不论是他的天霜寒气，还是通幽瞳术，都需要通过炼化阴寒之物来提升。 摇了摇头，莫白不再想这些事情，他闭关了多日，急需放松一番。 推开门，莫白走出院落，一路来到了过去很喜欢待着的湖心亭中。 现今，九山阁里人客稀少，所以也没有人来打扰他。 距离择徒之试已经过去了三月有余，边荒种子们也大多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岳阳如愿以偿地进入了虚家，专心修炼自己的火法。 叶红渔加入了剑阁，据说已经获得了真传剑子的身份。 而云萝则因为喜好符箓一道，就选择了洛水灵所在的符心府。 就连齐连那个惫懒货，也被郝恶拉着加入了，美名其曰有福同享。 孟岩和孟川两兄弟被某位高人看中，于是一同被收入了门下。 其余的边荒种子也大多天赋不错，所以轻松地拜入了各大山头和大修门下。 一时间，原本热闹的九山阁也变得清冷和空荡起来。 倒是百里无心最近一直想要来找他喝酒，只是被他挡在了门外。 因为他的时间实在不多，在此之前黑衣男子曾来指点过他一次，丢给了他一瓶枯阴之气。 也正是这枯阴之气，才让莫白进入了气海境中期，达到了气转丹鸣的境界。 原本他的真元在玄元重息的淬炼下变得厚重无比，所以比起普通修士，他的丹转要更加困难。 但枯阴之气有弱虚凝实之效，莫白用它凝练丹田内的玄冥水气，来护住丹田，终于可以做到丹转却不动摇丹田。 现在他的气丹最多可以一息三转，比之一般的气海境中期修士都要强。 不仅如此，靠着这一瓶枯阴之气，莫白还彻底练成了通幽，左眼已是后天异瞳“鬼眼”。 “许久没有作画了，正好现在心有所感。” 望着湖面怔怔出神了许久，莫白忽然微微一笑，从储物袋中拿出风雷笔。 他铺开画卷，在石桌上慢慢研起墨来。 …… 七日后，王城传下了一道旨意。 所有神府境以下的修士，皆需前往碧海城镇压即将到来的十年一次的冰灾之祸。 这一下就让安静了没多久的王城再起波澜。 当天晚上，黑衣男子就再次来到了莫白的院中。 “师尊来此可是有事相告？”莫白恭敬地朝着黑衣男子行了一礼。 黑衣男子没有反应，像是默许了莫白的称呼。 莫白长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虽然对方可能并不认他这个徒弟，他也曾经心有提防。 但经过几次接触，莫白不仅练成了通幽，还获得了不少修行上的指点，所以他已经将对方真正认作了师傅。 “短短三个月就将本座给你的枯阴之气炼化，看来你的确没有偷懒。” 黑衣男子随意扫了一眼，直接看穿了莫白如今的修为。 “这次冰灾虽然有冷清秋那个疯女人带队，但碧海城已是和荒域一样的大修禁地，所以本座不会前往。” “本座对你的要求也只有一个。”黑衣男子语气冰冷，“那就是尽可能地诛杀异族，杀得越多越好。” 说话间，黑衣男子又丢给莫白一个绣着黑云的锦袋。 “你的储物袋太小了，这‘黑煞袋’就给你了。” “它不仅能够储物，而且在注入真元之后可以释放一道煞风，用以击敌。 “里面还有一杆‘拘魂幡’，有勾魂夺魄之能，你将它炼化后，只要是被你杀死的异族，就能用此幡拘禁它们的魂魄。” “拘魂……这会不会触及幽冥的禁忌？”莫白打开袋子看了一下，不由问道。 这些日子他也查阅了不少古籍，对于幽冥也有了不少认知。拘魂勾魄向来是幽冥的职能，不可随意触犯。 “无妨！”黑衣男子冷笑一声，“碧海城早就成了绝域，即使是幽冥也奈何不了它。” “不说现在，就连那些百年前死在其中的孤魂野鬼们，幽冥也照样拘不了它们。 只不过，它们也不得超脱，只能永远地在里面游荡，或者被进入其中的修士击杀。” “这倒是和火元石洞中的鹤族鬼修很像。”莫白想起了龙首谷的遭遇。 “鹤族？一群替死鬼而已。” “你真正要注意的……是夜月族！”黑衣男子眼中寒芒闪过，“那群家伙绝对在谋划着什么。” “百年前正是他们引发了碧海城一役。” “夜月族……”莫白喃喃了两声，心中暗暗记下。 “小子，接下来本座还要教你一法，与拘魂幡配合之下，有驱鬼炼魄，夺他人造化之能。” “驱鬼之法不是旁门左道吗？”莫白有些犹豫，而这夺他人造化更是听起来如同邪道。 “旁门左道？”黑衣男子闻言狂笑了起来，“什么旁门左道，这就是道！” “胜者，驱鬼炼魄，得道长生；死者，入我魂幡，不得超生！” 黑衣男子一掌拍向莫白，直接将秘法灌入了他的脑袋。 “修道，本就该百无禁忌！” “什么天骄英杰都是狗屁！只有活下来的，才是真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 由来 碧海城，曾经的人族外五城之一。 百年前，它以浊河天险为依仗，为王城防范着苍莽群山中的兽族，但如今却成为了一处苍界禁地。 一个月前，所有年轻一辈修士在各个山门的安排下，由涅血境大修带领，日夜兼程地赶往碧海城。 碧海城地处西南，距离王城有万里之遥，再加上没有传送阵，所以这段路程只能靠脚力填补。 而这次冰灾又是人族年轻一辈修士择师后的首次历练，所以除去必要的保护，王城不会过多干涉。 一路上，莫白风雨无阻，不断祭炼着黑衣男子交给他的黑煞袋和拘魂幡。 但最近几日，他突然发现，越往前走，气候就越寒冷。 期间他更是见到了好几座雪山，仿佛一下子来到了极北之地。 “咕噜……” 趁着休息时分，莫白喝了一口热水，抓紧回复体力。 但他方一坐下，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和以往不同，这次屁股底下传来的是一种冰冷和坚硬之感。 莫白不由地低下头，原本荒凉的大地上不知何时多了许多白色的斑点，像是撒了一把白沙在上面。 他起身跺了跺脚，发现脚下的泥土坚硬非常，犹如寒铁一般硌人生疼。 沉吟片刻，莫白来到了队伍的前方，对着一名高高瘦瘦的男子问道：“许大哥，这里的土壤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像霜冻了一般？”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高瘦男子回过头，示意莫白坐下。 因为没有山门，莫白被分在了散修一队，而散修人数众多，所以又被分为五人一小队，只需由王城指派的一名涅血境带队即可。 莫白队伍里领头的正是这名高瘦男子。 高瘦男子名为许闲，因性格散漫，不喜规矩，所以就来散修这做了带队之人，一路上对莫白他们多有照拂。 “大头，你们也都过来吧。”许闲盘膝坐下后招呼了一声，将其余三人一并叫了过来。 “啥事啊？老马我还想眯一会呢。”一名大头男子乐呵呵地走了过来，坐下后朝着莫白眨了眨眼睛。 大头男子姓马名三，是队伍中的一员，因为脑袋奇大，所以又被唤作马大头。 “是有关碧海城的事。”许闲坐直了身体，清了清嗓子道：“本来我是打算等到了地方再告诉你们，但既然现在莫小弟提起了，那我就顺势讲了。” “因为事发突然，所以王城也没有统一召集和告知，而是由我们领队之人代为通告。” “对于此次冰灾一事，我想你们肯定也有很多疑惑。” “那可不，这一路上我心里那叫一个忐忑。”马大头裹紧了身上的衣物，竖起耳朵开始认真听讲。 “虽然你们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但真正对于冰灾的由来可能并不完全知晓。” “我们此次前往的地方，并不是真正的碧海城。” “不是碧海城，那是哪里？”队伍中唯一一名女修杨蓉开口问道。 “是残存的碧海城之修后来所建的城池，其名为‘寒城’。” “真正的碧海城早就化为了绝域，寒城正是为了抵御其衍生出的冰灾而建。” “而至于为何会出现冰灾……”许闲顿了顿，语气凝重起来，“这其中不得不提到幽冥。” “幽冥？”莫白心里咯噔一下。 “世间有关幽冥的记载本就少之又少，且大多讳莫如深。”许闲将声音压低，沉沉道:“一切还得从碧海城一战说起，” “一百年前，夜月族借道兽族，在绕过苍莽群山后，直袭我人族碧海城。” “虽然临近的青木城及时派出了青冥军，但途中却遭到巨灵族算计，被困在了龙首谷。 最后巨灵族更是以兽族十三大部中的鹤族为饵，直接将他们和鹤族一同坑杀在了龙首谷中。” “而孤立无援的碧海城也彻底陷入绝境。 最后关头，当时的古家圣女古银铃不惜以身作刀，一刀斩断了月沉峡，引浊河东流，水淹四族。” “而拥有仙帝血脉的王城天骄水寒更是以血脉断绝为代价，施展神通，借浊河之水冰封三千里，将所有异族和人族一同冰葬，永冻了碧海城。” “这就是碧海城冰域的由来。” “可这又和冰灾有什么关系？”马大头忍不住问道。 “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许闲点了点头，“虽说是永冻，但没有法力维持的冰层，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逐渐化掉。” “但问题就出在了这！”许闲面色突然严肃了起来。 “没有人想到，在那破峡东流的浊河之水中，竟然暗藏着一段黄泉支流！” “而正是因为这段黄泉支流，导致碧海城周围的冰层百年不化，且愈演愈烈，形成了连大修都不敢随意靠近的黄泉冰域。” “黄泉……冰域？这是什么鬼东西？”马大头吓了一跳。 “这是黄泉之水和冻土结合下产生的异变。” “黄泉之水有这么诡异？” “不！”许闲摇了摇头。 “即便是有着‘生人难渡’之称的黄泉之水，在脱离了黄泉后也不该有此灵性，更何况是被冰封在了其中。所以我人族大能推测，这是夜月族留下的后手！” “受黄泉之水驱使，其内的冻土会每十年一次向外扩张，且不断释放寒气，影响着地域。” “不仅如此，因为其乃是黄泉支流，所以也有着消融魂魄的能力，因此神府境的大修无法轻易进入其中。 因为神府境修士最主要的能力就在神魂之上，一旦神魂沾上黄泉之水，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所以这就是只能靠神府境以下的修士前来镇压冰灾的原因。” 在许闲的一番讲解下，众人也是明白了过来。修为若是到达了神府境，便有了神魂离体之能，而冰域中到处弥漫着黄泉之水散发出气息，对神魂可谓剧毒无比。 “原来如此。”莫白总算了解了前因后果，但又有些疑惑，“异族为何也会来此？” 原本莫白以为，镇压冰灾乃人族之事，因为碧海城是人族之城。但他从黑衣男子得知，不仅是人族，巨灵族和兽族也会每十年前来一次。 “这也是他们种下的因果，自然得来。冻土若是不断扩张，离得最近的兽族就要最先遭殃。 原先也就夜月族那帮疯子不当回事。” “不过这一次不一样，大劫将至，就算是夜月族，也有了动手的迹象。” “所以你们要万分小心！”许闲郑重地提醒道。 身为涅血修士，他知道的，自然比其他人多一些。 第一百五十五章 寒城 “但不管异族意欲为何，我们最主要的任务还是阻止冻土扩张和解放被困在其中的人族魂魄。” 许闲顿了顿，语气凝重起来。 “因为黄泉之力的缘故，那些百年前身死的修士们，其魂魄都被拘禁在了冰域当中，无法超脱，只能日复一日地受到黄泉之水驱使和折磨。” “那它们为何没有被黄泉之水消融？”女修杨蓉突然皱了皱眉。 “按你方才的说法，黄泉之水会融化它所接触到的魂魄，那么那些魂魄就不可能留下。” “这也是最令人不解的地方。”许闲摇了摇头。 “不过有人猜测，是因为黄泉之灵力量有限，所以奴役不了神府境修士的神魂。但对于神府境以下的修士魂魄，它却能随意操控。” “那若是我们死在里面，魂魄也会被拘禁和奴役吗？”马大头有些害怕地问道。 “当然！”许闲看着他，道：“所以进入冰域之前，我们都会修炼一道崩魂秘术，在死前会自毁魂魄，绝不留给冰域或者异族。” 马大头缩了缩脖子，张开口，却没能发出声。 许闲接着道：“而不论是阻止冻土还是净化游魂，最好的办法就是消弭其内的黄泉之力，因此，每个队伍必须有一名符修。” “那我们不就难了吗，上哪去找个符修啊？”刚有心振作的马大头一下垮了下来，满脸忧愁道。 他只是一名阵师，没啥实力，再加上生性胆小，所以刚一到队伍中就打探清楚了其他四人的底细。 其中许闲实力最高，乃是激发了血脉之力的真血修士，一身金系功法刚猛异常，但要说对付黄泉之力这种诡异的东西，估计也没辙。 其次就是杨蓉，谁也想不到，她一个姑娘家走的居然是以力压人的土系一道，实力更是到达了气海境后期巅峰，只差半步就能破境涅血，这也是让他惧怕的原因。 剩下的莫白，虽说比他强了不知多少，但身为水系修士，到了冰域之中，一身实力能发挥出六七成就不错了。 最后的黄岐更是指望不上，乃是和他一样的难兄难弟。他好歹还有些自保手段，而黄岐身为一名丹师，只会些普通的炼丹之术。 一念及此，马大头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 “哈哈哈，这你完全不用担心。” 许闲像是知道马大头的心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只是负责将你们带到寒城而已，届时会有碧海城的修士来安排你们。” “他们抵御冰灾这么久，自然有对付黄泉之水的手段。” “那就好。”旁边一直沉默着的丹师黄岐也是悄悄松了一口。 “怂包！”杨蓉看了看马大头，又看了看黄岐，嘴里甩下一句话。 “那咋办嘛，大姐！”马大头一脸委屈，“我们俩一个阵师一个丹师，加起来都不够别人揍的。” “你叫我什么？”杨蓉闻言秀眉一竖，冷冷看向马大头。 “那个……我……” 马大头呼吸一滞，整个人语无伦次起来，匆忙躲到许闲身后。 “好了小蓉，你就不要吓唬大头了，他们俩也确实不容易。”许闲揉了揉额头，开口劝道。 好在杨蓉也只是面冷心热，轻轻哼了一声后便没有继续为难对方。 …… “终于到了……”许闲望着前方的城墙，不由感叹道。 接近两个月的长途跋涉，就算他是涅血修士，也感到十分疲惫。 跟在他身后的莫白四人亦是抬头看去，一座苍白之城伫立在云海之间。 整座城像是依云而建，其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云团。 大量云气从城墙上升起，汇入上空，形成了一个漩涡状的云眼。 “这是寒城特有的阵法，可以将城外的寒气聚集起来，转化为云气。” “入城之后，你们要尽快找到适合自己的队伍，这样才能在冰灾中有所作为。”许闲对着四人叮嘱道。 “我不担心小蓉和莫小弟，倒是你们两个不怎么让人省心。”许闲看了一眼马大头和黄岐。 “不过也还好，你们两个应该不用出城，只要负责城内的阵法运转和丹药炼制就行了。” “放心吧许大哥，我们有自知之明，绝对不会拖后腿的！”马大头拍着胸脯保证道。 “那就好。”许闲点了点头，然后又转过身拍了拍莫白的肩膀。 “一切小心！” 身为真血修士，他能感觉到莫白身上潜藏的力量，那是一种连他都颇为心悸的力量。 但冰域诡异无常，有些东西，并不一定靠力量就能解决。 “知道了，许大哥。”莫白应了一声，朝着许闲行了一礼。 经过两个月的相处，两人已是亦师亦友。 “那么……后会有期！”许闲挥了挥手，“我等着带你们回王城的那天。” “那敢情好，到时候老马我第一个回来！”一旁的马大头用力点了点头。 “哈哈，说不定到时候我们小蓉已经是涅血修士，根本用不着我了！” 许闲大笑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洒脱，但身形却是渐行渐远。 其后的杨蓉同样微微一笑，抱了抱拳，走入了入城的人群中。 …… “下面的小子们，给我听好了！” “既然到了寒城，那么就没人管你是什么身份。” “要想获得功勋，可以！” “出去斩杀异族，或者干掉那些恶心的冰尸和游魂。只要你能做到，那么就可以在寒城换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接下来去拿各自的身份玉牌！” 一名络腮胡大修站在城墙上简单交代了几句后，便匆匆离去。 …… “此乃身份玉牌，只需在上面滴上一滴鲜血即可。” “它会记录被你击杀掉的异族和冰域鬼物，将其转化成为功勋。” “里面还有一道‘崩魂术’，若是不想死后变成孤魂野鬼，或者魂魄被异族抓去玩弄，最好还是修炼一下。” 发放玉牌的修士丢给莫白一块黄澄澄的玉牌，迅速说完话后，直接转向了下一人。 “没想到真如师尊所说，冰域之中，当行非常手段。” 莫白简单扫了一眼玉牌中的内容，心中便有了一个大概。 因为黄泉之力的缘故，修士在冰域内身陨后并不会马上死去，而是会以魂魄的状态存活一段时间，类似于神府境修士的神魂出窍。 但不同于大修的神魂，此时的修士魂魄脆弱无比，也没有护持手段，所以成了邪修眼中的香饽饽。 其中以巨灵族的枯骨部为最，他们不仅抓捕游魂，还会猎杀他族修士。 他们会赶在黄泉之水前面，先一步夺取死去的修士的魂魄，用来祭炼邪术。 “还好我已经将师尊传给我的魂术初步练成，魂魄有了自保之力。” 莫白暗暗比较了一下，他可能不如那些精修魂术的邪修，但却可以躲入拘魂幡遁走。 “接下来就是寻找队伍了。”莫白收回心思，慢慢看向周围。 不少碧海城之修已经闻讯赶来，正等着招募新来的修士。 第一百五十六章 故人 莫白观望了一阵，心中大抵有了数。 他不打算去找云萝他们，一来大家都是边荒修士，对于冰域所知有限，没有碧海城之修来的了解。 二是他们或许都有着师门任务，并不像他一样独自一人，可以随意行动。 在周围转了一圈后，莫白瞅准一名面容苍白的年青男子，走了上去。 “水系修士？” 看到莫白拿出的身份玉牌，年青男子摇了摇头，拒绝道：“很抱歉，我们队伍并不需要水系修士。” “除非你有特殊手段，那就另当别论，否则再寻他处吧。” 兴许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男子又解释道:“不是我针对你，我自身也是一名水系修士。 但正是这样我才知道，水系修士在冰域实在太过弱小。” “我们无法保证你的安全，同样，你也给予不了我们想要的战力。” “如此……叨扰了。”莫白抱了抱拳，转身离开。 来之前他就从许闲那里得知，冰域内寒气遍地，火系修士和水系修士会受到极大克制，所以在寻找队伍时也最为困难。 除非是已经炼出虚火的火系修士，或是走寒水一道的水系修士才能稍稍摆脱这种尴尬的境地。 在一连问了几人后，莫白大致了解到，这些收人的队伍大多只寻求金系和土系修士，因为这两类修士受冰域的影响最小，且攻伐和防御都极为上乘。 至于水系修士，则基本无人问津。 毕竟曾经的碧海城就是传承水系功法的大城，所以碧海城之修也多为水系修士。 再加上新来的修士都很稚嫩，需要彼此适应和磨合，所以他们更愿意选择一个实力强大的。 “本以为只是有些麻烦，没想到这么困难。”莫白心中暗暗感叹。 正如许闲所言，不仅仅是他在寻找队友，同样也是别人在挑选他。 “要是小道士在这里，肯定是个抢手货。” 莫白想到了张玄策，以小道士一身精湛的雷法，在那鬼物横生的冰域中，也许能横着走。 “咦？是你！” 正在莫白思索间，一道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莫白闻声看去。 道路的尽头处，两名碧海城之修正站在一柄形状奇特的青色巨伞下，遥遥看向他。 其中一人是一名身形高大，长发披肩的男子。 明明未曾下雨，男子却撑着巨伞，无数水滴在其伞上落下升起，形成了一道流动的透明水帘。 另一人则是一名穿着碎花莲裙的少女。 少女亲昵地挽着男子的胳膊，看上去分外眼熟。 “你是……”莫白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会，想了起来。 此女正是当初在山河园内换给他浊河水精的那名碧海城修士。 莲裙少女扑哧一笑，拉着身旁的高大男子走了过来。 “没想到在这又见面了，看来我们还挺有缘的。” “我叫赵月，这是我哥赵成，我们兄妹是二人是碧海城的修士。”少女浅浅一笑，开口道。 “在下莫白，来自边荒。”莫白拱了拱手。 “老哥，我们队伍不是还差一人吗？不如就他好了！省得我们再走一趟。”赵月突然想到了什么，直接一拍脑袋，指着莫白道。 “小妹，我们不能收他。”高大男子摇了摇头，收起巨伞背在背上。 “为什么？” “你我二人皆是水系修士，再来一人，岂不胡闹！” “他不太一样……”赵月摆了摆手，对着莫白直截了当道地问道:“那本天霜寒气你修炼了吗？” 莫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伸出手。 一股寒气升腾而起，顷刻间化为白霜。 赵月眼睛一亮，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这种程度的寒气……” 就连一旁的赵成也是眯起了眼睛。 “这样可以了吧，哥？” “可以，但……还不够！” 说话间，赵成猛然伸出一只手，搭到莫白的肩膀上，随后用力一扣。 然而莫白纹丝不动。 “好强的肉身！” 赵成心中一惊，他方才用了七分力气，竟然没能捏动对方分毫。 “你小子……真的是水系修士吗？”赵成松开手，低头看向莫白。 “我的功法有些特殊。”莫白揉着肩膀回道。 虽说不痛，但却有些异痒。 “不愧是边荒修士。”赵成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 “多谢！”莫白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看得出来，赵成实力强大，修为起码在涅血境以上，再加上是碧海城修士，所以莫白没有犹豫，直接答应加入。 “走吧，带你去认识一下其他队友。” 赵月心情大好，直接小手一挥，在前面领起路来。 路上，赵月一反莫白在山河园中见过的冰冷模样，整个人蹦蹦跳跳，话匣大开，宛如一只脱笼的小雀。 这让莫白大感意外，倒是赵成似乎已经习惯了如此，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你的那本天霜寒气可是帮了我大忙，连长老们都说很有价值。” “只可惜我和我哥的功法早已定形，要不然也会练上一练。” “所以你搜罗冰系功法并不是自己修炼？”莫白忍不住打断道。 “当然。”赵月点头道，“虽然碧海城早已不在，但传承却保留了下来。” “天霜寒气只是交给长老他们用以借鉴，看看能不能推衍出适合我碧海城修士的功法。” “毕竟要遏制冰域，首先要不受制于它，而以我们原来的水系功法，根本不足以对付它。” “容我问一句，你们为什么不直接修炼冰系功法呢？”莫白不解道。 “莫兄弟，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啊！”边上一直沉默着的赵成叹了一口气。 “冰系功法本来就稀缺，再加上并不是每个修士都能修炼。即使是有此可能的水系修士，也会因为各自感悟的不同而走上不同的道路。” “就好比舍妹，因为功法的缘故，感悟的是弱水之力，而非可以修炼冰系功法的寒水一道。” “原来如此。”莫白一下就明白了过来。 随着螭吻诀的修炼渐深，他也感受到了与霸下诀截然不同的水之力。 虽然二者都有重水之能，但霸下诀重在炼身，水法只是其次；而螭吻诀重在炼水，可以通过融炼不同的天地水精，来壮大自己的水之力。 这也是他能兼修这两道功法的原因。 而他当初能够这么顺利地掌握天霜寒气，是因为他在冥幽夜流中误打误撞练成了霸下诀，以玄冥水气重塑了丹田。 故而他的丹田和真元都是阴属性，与寒气同属一途。 “那么我以后是否要走寒水一道？”莫白不由陷入了迷惘。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云涌 就在莫白暗想之间，三人来到了一处宅邸前。 赵月推开门，大吼一声道:“十三郎，我们回来了！” 不一会，一个少年匆匆忙忙地从左侧厢房中跑了出来。 少年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手里拿着一根竹笛，看起来很是朴素。 “这位是来自边荒的莫白。”赵月指了指莫白，介绍道。 “这是……那个什么村的十三郎。”赵月又指了指少年。 “是姜家村……”一旁的少年弱弱地说道。 “哎呀，不要在意，反正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 赵月大大咧咧地坐到院内的石凳上，然后拍了拍身前的桌子，示意大家坐下。 “十三郎？”莫白耳朵一动，坐到一旁。 这名字他听岳阳提起过，好像是在择徒之试中直接被封座收为弟子的人，据说灵性非凡。 “十三郎是一名阵师，但却兼修了极为少见的封印之术，所以被我拉了进来。” “虽然我们碧海城修士有对付黄泉之力的方法，但若是加上封印术，可以事半功倍。” 赵月看到莫白不说话，以为他看不上十三郎，又道:“你别看十三郎弱不禁风的，他的实力可不止于此！” “谢谢月姐。”十三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自信点，你的封印术我见过，绝对没问题。再加上我和我哥，估计整个寒城也找不出比我们更适合对付冰灾的队伍！” 赵月一捏拳头，整个人豪情万丈。 她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在冰域中大展拳脚的模样。 “的确，三个水系修士加一个阵师，寒城是找不出这样的队伍。”一直默不作声的赵成终于忍不住吭了一声。 “老哥你说啥？”赵月眯起眼，看向他。 “没什么。”赵成神色不动。 赵月哼了一下，没理会自家老哥，而是正了正色道:“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们可要仔细听好了！” “我们所说的冰域，不单单是指曾经的碧海城，只要是有冻土的地方，就都可以被称为冰域。因为那些地方早已被异化，到处弥散着寒气。” “而所谓冰灾，则是其衍生出的一种现象。 在此期间，冻土会向外扩张，其内的鬼物也会随之暴涨，掠夺所过之处的生机，故而被称为冰灾。” “我们要做的，就是封锁冻土，阻止其扩张，并扫清其中的鬼物。” “没有办法彻底消灭它吗？”莫白不解道。 赵月摇了摇头：“只要黄泉之灵还在，冰域就不会消亡。我们已经找了它几十年，可仍然没有找到。” 在喝了口茶后，赵月话锋一转道: “冰域之所以这么难缠，是因为其中无处不在的寒气和黄泉之息。” “寒气不用多说，只要不是专修这一道的修士，都会受其影响。” “我和我哥俩修炼的是寒城独有的功法，可以极大地削弱寒意，所以不惧。” “莫白兼修了冰系功法，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倒是十三郎你……” “师尊给了我一块玉佩，可以抵御冰域的寒气。”十三郎赶忙道。 “你怎么不早说？”赵月瞪了他一眼。 “黄泉之息是黄泉之力散发出的气息，在寒气的结合下，变成了一种诡异的冰雾。” “冰雾来去无常，但会对修士的魂魄造成撕扯，若是定力不够，很容易被吸走魂魄。” 赵月的目光扫过莫白和十三郎两人。 “师尊说，玉佩还有护魂之效。”十三郎急忙开口。 “你师尊这么牛，怎么不来帮忙？”赵月瞪大了眼睛，手里的茶杯嘎吱作响。 “额……” 十三郎缩了缩头，小心翼翼道:“师尊说他以前来过，还留下了阵法……” 看着赵月越发不善的眼神，十三郎咽了一口口水，没有再说下去。 “我也有护住自己魂魄的手段。”莫白打了个圆场。 “那就好，那么剩下的就是冰域内的鬼物。”赵月放下茶杯，伸出两根手指。 “因为冰封的缘故，当初死在其中的各族修士的肉体大多保存完好，与生前无异。 但在黄泉之力的侵蚀下，它们分别变成了冰尸和游魂两种鬼物。” “冰尸皮糙肉厚，不难对付，但游魂则极为阴损，它们专攻修士的魂魄，有时甚至会夺舍修士的肉身。” “那它们会成功吗？”十三郎愣愣地问了一句。 “你觉得呢？”赵月没好气道，看得十三郎直接低下了头。 “最后真正危险的还是那些异族修士。” “在外面，咱们还没撕破脸皮，但到了里面，哼哼……”赵月哼了两声，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十三郎神色一紧。 “接下来说说你们的修为，这关乎我们在冰域能走多远。” “气海境中期。”莫白率先开口，“但我的功法特殊，主要在于炼身，所以我的肉身较强。” “我要知道你的肉身到底强到了何种程度。”赵月想了想问道。 “不惧涅血境的巨灵族。”莫白斟酌了一下后回道。 “不过有特殊血脉的异族也不一定。”莫白又补了一句。 “嘶……”赵月倒吸了一口冷气，仔细看了莫白两眼，没想到自己还真捡到了一个宝。 “这样一来我们说不定能摸到曾经的碧海城。”赵月兴奋地搓了搓手。 “先不提这个。”赵月按捺下兴奋劲，“十三郎你呢？” …… 两个时辰后，赵月意犹未尽地看了看天色。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这几日你们多准备一些手段，祛寒的丹药记得多带些，到时候我们很可能会深入冰域。”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莫白看向她。 “快了。” 一旁的赵成站起身，望着无云的天空，沉声道:“就算我们不去，它自己也会来的！” …… 寒城，极云塔。 高耸入云的塔身矗立在寒城最高处，塔顶则是一处极为宽敞的平台，上面刻着一圈一圈的玄纹。 而在平台中心，无边云气翻滚成浪，从四周涌来，向上旋转成一根通天巨柱。 一名老者正站在云柱下，左手三指不断地捏紧松开，似乎在测算着什么。 此时，一道雪白色的倩影走上平台。 “冷城主？”老者回过头。 “云气成柱，它终于忍不住了吗？” “恐怕是的。”老者叹了一声，“当初封座设下的阵法即是如此，寒气越烈，则云气越浓。” “而此次云气化为通天巨柱，怕是冰灾也会前所未有的猛烈。” “越是猛烈，就越说明它等不了了！”雪白倩影冷冷而立，挥手拨开涌来的云气。 “传我命令，所有寒城之修三日后进入冰域，全力镇压冰灾。” “功勋阁自今日起彻底开放。” “最后，给我找到它的踪迹！” …… 在听完赵月所讲的种种后，莫白一直待在房里认真准备着。 他将原先储物袋中的东西全部放入了黑煞袋中。 拘魂幡则被他收起，缩小后盘在了脑后，这是一件法宝，被他炼化后早已可以大小自如。 莫白隐隐觉得，到了冰域之中，魂魄之斗可能会成为极为常见的斗法。 “还是要继续修炼师尊交给我的魂术。” 莫白盘膝坐下，一指眉心，内视起脑海中的秘法。 就这样，一连过去了三日。 一直沉浸在修炼中的莫白突然被一道响亮的钟声打断。 “怎么回事？” 莫白推开房门，看到对面的十三郎也是一脸发懵地走了出来。 “该出发了！” 赵成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院中。 他身旁的赵月也是一改往日的莲衣，穿着一身劲装，面容严肃。 “寒钟敲响，也该去给那些异族崽子们……送终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冰尸 寒钟敲响的一刻，所有带队修士都收到了寒城下发的密令。 即刻前往冰域，镇压冰灾。 几乎是在一瞬间，整个寒城都动了起来。 “先去兵阁领防具。” 赵成一马当先，领着众人出了宅子。 不知何时，天空中下起了蒙蒙细雨，寒冷的气息一下子弥漫开来，仿佛进入了隆冬季节。 “怎么突然变天了。”十三郎呼出一口热气，用力搓了搓手。 沿途，莫白看到大量修士赶往城外，他们穿着厚厚的衣袍，像是冬日入山的猎户，一个个神情紧张。 “到了。” 在拐过几条街后，赵成停下了脚步。 此时的兵阁大门前摆满了东西，不少修士正在排队领取。 “先拿棉衣，这是主要的御寒之物。”赵成提醒了一声。 四人跟上队伍，很快就轮到了他们。 “莫白你不冷吗？” 十三郎穿上棉衣，裹紧后又用细丝缠了两圈，转头却看到莫白将棉衣收进了储物袋。 “不冷。”莫白摇了摇头。 “也对，以你的身体暂时不会感到冷，等会跟着我们先到外围试试寒气，看看能不能承受。”赵月一边套着棉衣，一边说道。 “记得把身份玉牌都戴上。”说完，赵月又指了指腰间。 等到准备妥当，赵成又带着他们赶往功勋阁。 “虽然你们现在还没有功勋，但也可以领取一瓶暖心丹和鹿油膏。” “暖心丹内服，可以祛寒暖脏，抵御冰域中的寒气三个时辰；鹿油膏则是外用，将它涂抹在体肤上，可以有效防治冻伤。” 赵月从分发丹药的修士手中接过玉瓶，递给了莫白和十三郎。 十三郎按照法子服下了一颗暖心丹，当即感到胸膛一阵发热，整个人舒服了不少。 …… 一个时辰后。 一处环形的山谷中。 左半边山谷寒气肆虐，空中已经飘起了雪花，而右边还是细雨绵绵，像是有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将天地一分为二。 “就是这里了。”赵成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后，确认道：“这里是我上次进入冰域的地方，虽然偏僻了一点，但胜在安全。” “比之前多出了十丈吗？”一旁的赵月看着白雪掩埋下的界碑，不由皱眉道:“短短几个月扩张了这么多？” “这次的冰灾本就不简单，不要再用以前的目光来看待它。”赵成沉沉道，同时一踩地面。 他脚边的冻土一阵耸动，隆起后形成了一道新的界碑。 十三郎睁大了眼睛，像是要从中看出点什么东西来。 而莫白则站在雨雪的分界处，伸出一只手，探入了身前的风雪中。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立刻缠上他的手臂。 “怎么样，能适应吗？”赵月关切地问道。 “可以。”莫白点了点头，整个人慢慢跨过界线。 晶莹的雪花飘落在他身上后迅速融化，带走大量温热。 莫白张开嘴吸了一口气，一股强烈的寒意顿时冲入胸腔，像是要冻结他的血液。 然而下一刻，这股寒意瞬间就被玄元重息炼化，成为了他丹田内玄冥水气的一部分。 这里的寒气虽强，但比起冥幽夜流来还是有所不如，远没有到他无法承受的地步。 见此，赵月彻底放下心来。 “走！” 赵成撑开巨伞，挡下迎头的风雪，跨入冰域。 …… “前面有人！” 在走了约莫一炷香后，排在队伍中间的十三郎突然出声。 “是一具冰尸。”赵月眨了眨眼睛，确认道。 莫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具惨白的尸体正在前方四处走动，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尸体全身上下覆盖着厚厚的冰霜，已经看不出生前的模样。 “莫白，十三郎，上去练练手！”走在最前方的赵成突然让开身位，命令道。 “好。”莫白没有犹豫，直接冲出。 十三郎愣了一下后，也随即跟上。 冰尸听见动静，立刻循声看来，看到冲来的二人，顿时低吼着扑出。 “地缚！”十三郎双手紧握，低喝一声。 霎时，一圈阵纹在冰尸脚下一闪而过，使得它身形一顿，停在原地。 “吼！” 感觉到双腿被缚的冰尸怒吼连连，刨击起地面，试图挣脱。 莫白见状有些不明所以，但仍旧速度不减地冲上前去，右拳用力轰出。 轰！ 冰尸被一拳震退，如筛糠般脱落下一层冰霜。 “好硬！”莫白甩了甩手。 “冰尸长年累月地受到寒气冻化，其尸躯早已堪比灵器。 对付它，要么从里面着手，要么用更为强大的力量破坏它。”赵成抱着双臂，站在远处提点道。 就在他说话间，莫白已和冰尸再度交上了手。 “这东西……还保有生前的记忆？”莫白击出一拳后，有些惊疑道。 冰尸的攻击不仅力量十足，而且一招一式隐含着武道痕迹，像是一名精修武道的修士。 不过在听到赵成的话后，莫白立刻变招，一个近身后抓住冰尸的双臂。 下一刻，他的背部隆起，双胛猛地发力。 咔！ 冰尸的两条胳膊被他悍然撕裂，甩到远处。 “风雷！” 在断去冰尸双臂的一刹，莫白双拳交汇，击在它的胸口。 轰！ 雷音低鸣间，大量尘雪扬起，失去束缚的冰尸倒飞而出，砸入茫茫雪地中。 “好大的力道。”十三郎松开手，十根手指不停地颤抖。 他的地缚属于阵法，会受到被缚之物力量的反噬。 “没事吧？”莫白上前问道。 然而还没等十三郎回话，倒下的冰尸竟是冲出雪层，一头撞来。 仓促之下，莫白只来得及推开十三郎，自己则被撞飞。 呼…… 爬起后的冰尸张开裂口，大量寒气被它吸来，缠绕在体表外。 接着，它胸口的破洞中不断生出霜晶，就连被断去的双手也是慢慢长出。 咔！ 一块坚硬的冻土被冰尸掀起，朝着十三郎砸来。 “锁……” 十三郎第一次独自对敌，手忙脚乱中出了岔子，直接被冻土砸翻。 千钧一发之际，莫白出现在十三郎身前，一脚踹开朝他冲来的冰尸。 “风雷之力竟然没有彻底破坏掉它的尸躯，那么……” “霸下！” 莫白撤去上衣，四道龟灵纹缠上背脊，身躯顷刻庞大了三成。 他真元涌动，风雷之意遍布全身，在瞬息之间连出数拳，直接打断冰尸的四肢，震碎了它的心口。 然而冰尸的身上生出一丝丝白气，连上它的断肢，像是藕断丝般，很快就接合在一起。 赵成面无表情地看着，没有出声。 “没用的。”深知自家老哥性格的赵月忍不住开口道。 “只要冰域还在，它就能从冻土中吸取寒气来填补残躯。除非你能把它打成渣，否则它就能一次次复原。” “既然如此……” 莫白闻言深吸一口气，周身气息涌动，万钧之意强势压下，镇住地上不断蠕动的冰尸。 这冰尸比他当初遇到的尸傀更难缠，尸傀尚有弱点可循，而它几乎不灭，恐怕只有用陷地一拳才能将它彻底打散。 就在莫白蓄势之际，身后的赵月忽然一跃而出，跳至冰尸的面前，然后轻飘飘地一掌落下。 “化！” 赵月雪白的手掌按在冰尸头上。 下一刻，坚硬的冰尸直接化成了一滩水渍。 “好了，现在还不到你出全力的时候。”赵月拍去手上的霜晶，示意莫白穿好衣服。 “这次只是想告诉你们，就算是最弱的冰尸，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众至 白茫茫的大地上，一只黑皮巨鼠正在拔腿狂奔。 它的背上，隐隐约约坐着一团雪白色的东西。 “一晃已经一年多了，猿空那个死猴子的坟头草也该有一丈高了吧？”狐小玉缩在黑皮巨鼠的背肉里，不停捏着对方柔软的毛皮。 “那到不会，它连尸骨都没留下，哪来的坟？”鼠坏很没良心地回道。 “好歹也是十三大部的一员，你就不能伤感一下吗？”狐小玉揪住黑皮巨鼠的胡须，将它的嘴拉出一个弧度。 “你……你这是猴……猴死……狐悲。”鼠坏张着漏风的嘴说道。 “哼！”狐小玉生气地掐了它两把，别过头去。 “要我说，咱们就该待在苍莽群山里，没事来蹚这趟浑水干嘛。” 鼠坏见狐小玉不理它，自个儿说了起来。 “那些老家伙也真是，什么差事都往鼠爷身上推，鼠爷是那种能堪大任的鼠吗？”黑皮巨鼠碎碎念着。 它的直觉告诉它，这次的冰灾比上次的荒域之争还要危险。 “没办法，谁叫族里就我这么一个天之骄子呢。”原本还在憋气的狐小玉突然来了精神。 它坐起身子，一边摇头晃脑，一边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把纸扇在那扇着。 “虽说冰域诡异无常，但只要有我这个狐族公主出马，定能手到擒来。” “呵。”鼠坏抖了抖胡须，懒得戳穿它。 它们两个自从从荒域出来后，一个学会了吹牛，一个学会了跑路。 “反正我们是去搞破坏的，管那么多做什么。”狐小玉打了个哈欠，又缩了回去，抓起鼠坏的毛皮盖在身上。 这该死的鼠背……真让狐困乏。 “前面来人了，要不要上？”鼠坏忽然一抖皮肉，颠了颠背上的狐小玉。 “上……上什么上！”狐小玉受惊似的跳了起来，抽出纸扇狠狠给鼠坏的头来了一下。 “赶紧给我打洞！要深不见底的那种！” …… “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窜过去了。” 风雪中，两道黑影忽然停下。 其中一人蹲下身子，掀开身上的黑袍，露出一张木讷的脸。 “别废话，赶紧走！” 剩下的黑裙女子推了那人一把:“这次又借了兽族一次道，那些老东西已经不耐烦了，估计后面有不少兽崽子正追着我们。” “怕什么，大不了把路给堵上，看它们还能不能追来。”黑袍男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说着，他开始翻挖冻土。 黑裙女子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然后猛地清醒过来。 自己不应该回应，越是搭理傻子，就越会被傻子同化。 于是黑裙女子一脚踹向黑袍男子，直接将黑袍男子踹进他刚刚垒起的土墙中，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等等我！”黑袍男子挣扎着爬出土堆。 “鸦鸦！” …… “走吧，等这雪下大了可就不好走了。” 一处被大雪掩埋的山谷中，几道魁梧的身影相继走出。 “枭，我们为什么要在这外围转悠，去冰域深处猎杀其他修士不好吗？”一名上身裸露的灰发大汉朝着为首之人抱怨道。 “呵，你脑子里只有打打杀杀？怪不得连魂河部都不要你。” 旁边一人不屑地笑了起来，语气嘲讽，似乎和先前说话之人不对付。 “犰，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不如让我把你的魂魄抽出来，炼成鬼灵如何？” “有胆的话你就来试试啊，我倒要看看你的秘法练到第几层了。” 一时间，两人上空的风雪飞速旋转，空出一片开阔的地带。 “都给老子闭嘴！”领头的壮汉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谁再啰嗦，老子就把他脑袋拧下来！” 壮汉浑身冒着黑烟，凶恶的眼神中蕴含着莫名的威严，以致于方才还在争吵的二人瞬间沉默了下来。 “都给我听好了，我们这次是有任务在身，所以别给老子找麻烦。”壮汉哼了两下，警告道。 “是什么任务？”队伍中的最后一人抬起头，低沉问道。 他的半边身子漆黑，像是被火烧过，而另外半边身子则如常。 “是找一样东西。”壮汉扫了一眼四周，以秘法传音给众人。 “当初夜月族正是为了炼制它，不惜违背盟约，设计我族。” “他们甚至从幽冥涧中引出了一段黄泉支流作为胚器，只是没想到还未炼成就被永远冰封在了这里。” “我们的任务就是要找到此物。” “所以枯，你的占卜之法是重中之重。”壮汉望向了那半身焦黑之人。 “听你之言，此物怕是极不简单，夜月族或许也在找它，仅靠我等怕是远远不够。”枯闻言眉头紧蹙。 “别担心，这次有芥将大人出手布置，我们只需要按照着做就行了。” …… 夜晚。 莫白四人围坐在一个山洞中。 “有个阵师就是舒服。”赵月坐在一块软毯上，伸了个懒腰。 外面被十三郎布下了风灵之阵，稍有动静就会被他知晓。 莫白闭目盘膝在一旁，暗暗冥想。 他发现冰域竟然十分适合修炼，或许是因为黄泉之力的缘故，这里的元气都带着点阴寒，这对一般修士来说或许无用，但对他却是大有裨益。 他的玄元重息本就是将元气转化为玄冥水气，元气偏寒，自然转化起来更为容易。 “才涨了一百功勋。”赵月拎起自己的身份玉牌，摇了摇头。 “我们一共解决了三头冰尸。”十三郎在一旁扳起手指头，计算着得失。 “别算了，我到现在都没弄清楚这功勋究竟怎么算的，去问那帮老头子一个个也是含糊其辞。”赵月咽下一口肉汤，愤愤道。 “别急，我们才刚刚进入冰域。”赵成少见地开口，“这次的冰灾很麻烦，后面估计会有不少战斗。” “怕什么！”赵月一拍胸脯，“我们不也准备颇多吗？” “话说老哥，这次有没有把握进入碧海城？” 听见赵月这话，十三郎和莫白也是纷纷望向这边。 “不好说。”赵成摇了摇头，“冰域因为冻土不断扩张的原因，导致地形多变，但大抵上还是当初的故土。” “我曾经远远见过碧海城一次，那里全是冰晶，不仅寒气逼人，而且鬼物众多，根本无法靠近。” “黄泉之灵会不会躲在那里？”莫白心头一动，不由问道。 “起初长老们也怀疑过，但经过试探，并没有发现它的踪迹，所以只能在往后的冰灾中不断寻找。” “那我们为什么不多带点人？大家一起寻找和镇灾岂不是更容易？”十三郎想了一下，也问道。 “这也是冰域的危险之一。”赵成呼了口气，解释道：“因为黄泉之力的侵蚀和同化，冰域看似正常，但实为死地。我们人数越多，生气就越明显，越容易受到黄泉之力的注意。” “到时候等着我们的，可不就是冰尸那么简单的东西了。” “所以说，你不知道的东西还有很多。”赵月拍了拍十三郎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不过现在么，还是先睡觉吧。” 赵月吃饱喝足，直接一个翻身滚进了身后的篷子里。 “哦对了，虽然外面有阵法，但还是要有人守夜。”赵月从篷子中挤出一个头，说完又缩了回去。 “我来吧。”莫白开口道，“十三郎消耗了不少心神之力，明日还要布阵。” 赵成点了点头:“后半夜换我。” 自知身子骨比不上身前二人的十三郎默默钻进篷子，看见一旁的赵月，不由脸色一红。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赵月笑了笑，“睡之前可以在背上涂点鹿油膏，这东西取材自北地的冰鹿，不仅可以防冻，还可以缓解疼痛。” “嗯。”十三郎应了一声，慢慢钻出篷子，涂起了膏油。 第一百六十章 遭遇 翌日，风雪渐停。 赵成拿着一张古图走在前方，不断对照着周围的地形。 “上次我们在这附近发现了一个阴巢，里面寄居着不少游魂，只是碍于没有留住它们的手段。” “这次有十三郎在，说不定可以将它们一网打尽。”赵月一边走着，一边解释道。 “等我们找到地方，十三郎你就在周围布下锁灵之阵，不要放跑一个！” “嗯。”十三郎应了一声，将心神释出，寻找起合适的布阵之地。 谁知他们走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也没有找到阴巢的所在。 “不对啊老哥。”赵月瞪大了眼睛，张望道:“以前的落河平原不是这个样子啊，怎么这里到处都是雪地，就算冰域扩张导致地形有变，也没有那么快吧？” “确实奇怪。”赵成蹲下身子，扒开厚实的雪层，摸了摸下面的冻土:“这附近原本应该有座山谷，但却像是被人抹去了一般。” “周围很干净，没有丝毫阴气。”莫白稍稍睁开鬼眼，扫视了一圈。 如果说有阴巢存在，那么绝对会有阴气聚集。 可在莫白眼里，这附近除了寒气之外就再无他气。 “不对，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正当莫白准备合上鬼眼之际，有一小撮黑气突然从北面窜起，转眼就来到了他们前方。 黑气扩散间，形成了一团庞大的黑云，其上隐隐约约可以见到一个个面目狰狞的头颅。 “是游魂！”赵成眼神一凝，“十三郎，立刻布阵！” “这么多？！”赵月惊呼一声，但手底下却是不慢。 一旁的十三郎立马双手虚握，将心神之力注入随身带着的阵盘中。 “起！”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沿途被他埋下阵印的地方立刻升起数十根阵木。 阵纹相连间，一层无形的气流升起，隐隐将四周的天地元气包裹进来，圈笼在一起。 三个呼吸后，四人终于看清了黑云的真面目。 那并非什么黑气成云，而是一只头生双角，长有双翼，全身漆黑的巨大兽魂。 它像是一只异种蝠兽，身上环绕着无数黑气，数十只游魂庇托在它的双翼下，像是与之融为了一体。 “它们应该是出去狩猎的游魂，”赵成判断道。 “十三郎用阵法困住它们，小妹你护住他。我去解决为首的那只游魂，莫白负责剩下的，若是不敌立刻呼救！” 几乎是在赵成交代完的一瞬间，黑翼兽魂双翅一收，伸出一只巨爪朝着他们当头抓来。 “水泷界！”赵成翻手一握，背后的巨伞顺势撑开。 一圈碧绿的水幕降下，直接将为首的黑翼兽魂和几只较近的游魂圈禁在其中。 赵成翻手一转，巨伞浮起间，双手赫然结印。 “万源归流！” 水幕登时旋转流动起来，隔绝内外，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其上有人影晃动。 其余的游魂被水幕所阻，试探无果后转头朝着赵月三人围攻而来。 “鬼眼！”莫白不敢托大，直接使出通幽瞳术。 与曾经的灰瞳不同，此刻莫白的左眼外没有了以往的诡异灰纹，眼内也没有了灰轮，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的眼白。 他仅有的幽绿瞳仁中，释放出一抹令人心悸的幽光。 幽光一瞬而至，直接命中那只冲向他的游魂。 这是一只浑身泛绿的狼形游魂，它的四肢上缠绕着灰绿色的烟气，奔跑间脚不沾地，犹如浮空。 但在莫白鬼眼的注视下，狼魂浑身一颤，竟猛地一滞，慢慢退后开来。 “想走？”莫白眼神一凝，目光牢牢锁住它。 “驭魂！” 通幽鬼眼，有驭魂驾阴之能，可强行操控阴魂，控其魂体。 在莫白的注视下，狼魂的魂体不自觉地抽动起来，时而向前，时而向后，像是有两股力量在它体内纠缠，争夺对魂体的控制。 但狼魂拼命反抗，没有立马失去意识，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看来单纯的驭魂是行不通了，那么……”莫白沉吟一声，双手虚握。 “散魂钉！” 这是黑衣男子传给他的魂术，可以直接炼化阴魂一类鬼物的魂体，是极为阴损的法术。 在莫白鬼眼的锁定下，他的心神之力化为一根漆黑的三寸之钉，朝着狼魂射去。 仅仅一瞬，黑钉就刺穿了狼魂的魂体，扎了进去。 霎时，狼魂脸上浮现出无比惊恐之色，它被魂钉钉住的地方，魂体溃散，开始像雾气一样散去，再难聚拢。 嗥！ 自知危急的狼魂哀嚎一声，果断自断魂体，舍去钉有魂钉的半截身子，然后发出一道嘶吼。 此吼不显于外，但落在莫白耳中，却犹如黄钟大吕，让他心生晕眩。 莫白不得以收手，极力稳住自己震荡的心魂。 剩下几个游魂似乎听到了这道吼声，立刻放弃围攻赵月和十三郎，转头朝着莫白袭来。 “小心！”赵月提醒一声，挥手甩出一道银白色的匹练。 在不需要顾及十三郎后，她也是放开了手脚。 一道道晶莹的水线顿时划破长空，化作银白的锁链，缠住几只较近的游魂。 赵月右手握线，猛地一收，缠有锁链的几只游魂当即被绞在一起，挣脱不得。 “化！”赵月低喝一声，左手并指往手中的水线上一抹。 弱水之意涌现出来，直接将其上的游魂包住，转眼就腐蚀成了一阵青烟。 “去！” 同一时刻，稳住心神的莫白鬼眼一闪，三枚漆黑的散魂钉无声射出。 以他目前的心神之力，最多操控三枚散魂钉，但此刻已是足以。 嗤！ 黑钉瞬间钉入狼魂和两只赶来的游魂的天灵，在须臾之中就将它们炼化。 “困，锁！” 后方的十三郎眼见剩下的游魂准备逃窜，立刻催动阵盘，缩小了锁灵阵的范围，将它们逼迫到一起。 三人合力之下，很快就将它们打散。 哗啦！ 这时，碧绿的水幕也是轰然落下，露出了其中的赵成。 “没事吧老哥？”赵月上前一步问道。 “没事。”赵成面色如常，“只是一只异种游魂罢了，就算它吞噬了不少同类，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不过问题不在于它，而在这里。”赵成用脚点了点地面，“这里应该发生过什么，这才引得这只游魂极为愤怒。” “会不会有人埋下了诱饵，然后抹去了痕迹？”赵月皱了皱眉，猜测道。 “不好说。”赵成微微摇头，“除了我们人族是真的想要扼制冰域外，其余异族大多心怀鬼胎，再加上这次冰灾不同以往，所以出现什么都不足为奇。” “我们还是要小心为上。” 说话间，四人脚下的雪原突然猛地一阵震动，然后迅速塌陷下去。 “下面是空的！”莫白紧忙抓住一旁的十三郎的胳膊。 “涌流！”赵成神情不变，伸手一招。 一根冲天而起的水柱顿时接住他们，然后慢慢下落。 待到他们稳住身形，一个极为宽敞的圆形洞穴出现在他们面前。 洞穴中幽暗无光，四周石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大小不一的洞。 “应该是被我刚才落下的弱水之力腐去了冻土，所以露出了其下的空洞。” 赵成站在水柱上，环视了一周。 “这里应该就是当初的那座阴巢。” “游魂大多喜欢成群结队地出没，所以它们的阴巢形似蜂窝，多有孔穴，越是强大的游魂寄住的孔洞就越大。” 赵月跳下水柱，进到底下的大洞里转了一圈，发现空无一物。 “里面的游魂都被解决掉了，而且手法很干净，没有一丝阴气遗漏。” “能做到这点的，要么是夜月族的家伙，要么就是巨灵族的魂河部。” “不过魂河部离这里尚远，他们最常出现的地方应该是在百里外的幽兰河附近。” 赵月回到上面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他们既然剿灭了这里的游魂，为什么还要把这里封起来，这样不是多此一举吗？”十三郎不解道。 “或许是为了掩盖什么。”莫白目光幽幽，仔细地看着四周，但却看不出任何东西。 “算了，先出去吧。”赵月不爽地捏了捏拳头，哼道:“早晚把他们一个个都揪出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魂尸 “等等。” 赵成拦住了赵月，沉吟了一会后说道:“我们先在这待上几日，若真有异族布置，他们说不定还会返回。” 但赵月却有些犹豫。 “这样会不会顾此失彼？毕竟我们这次有希望进入碧海城，若是去晚了也许会有变故。” “无妨，本来我们就比异族先一步进入冰域，晚上几日并无大碍。”赵成沉声回道。 “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弄清楚异族的目的，他们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封上这座阴巢。” “那好吧。”赵月想了想后，同意道。 四人商议了一阵，赵成将破碎的洞口重新封上，十三郎则在上层的几个洞穴中布下了阵法。 而莫白则清理出了几个洞穴，用作暂时的休息之地。 入夜，莫白再次探查了一圈周围的孔洞后，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他盘膝坐下，回想起早先的一幕。 对付游魂，他的肉身之力并无大用，还是得依靠魂术。 不过黑衣男子传给他的魂术多为辅助之法，且需要拘魂幡的配合。真正的攻伐之术也就三种，分别为散魂钉，落魂箭和噬魂印。 散魂钉他已经掌握，对付游魂效果惊人，而落魂箭心神之力消耗太大，他不会轻易使出。 至于噬魂印，此法极为阴狠，乃是直接吞噬对方的魂魄来滋养自身，对此他还是心有抵触，不曾深修。 不过随着其余魂术的修炼渐深，莫白发现，他的脑海中隐隐出现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此影不同于他修炼鱼龙变后心神所化的游鱼，而是一种人形之物，且隐隐约约与他有着几分相似。 “莫非这就是我的魂魄？”莫白有些不确定道。 “可是听许大哥所言，脑海是日后的神府，心神则是其中的神魂，那这人影就不会是魂魄。”莫白越发疑惑。 按许闲所说，魂魄和心神在神府境以下其实并无区分，修炼魂魄即是修炼心神。 这和魂术的修炼之法一致，散魂钉是由他的心神所化并催动，而被散魂钉炼化的游魂，则会增长他的心神之力。 本来莫白是不打算修炼这种类似于心神秘术的功法的，因为太过凶险，稍有不慎就会心神受损，即便有鱼龙变相助，也不一定能成。 但黑衣男子传给他的魂术又不像一般的心神秘术，其讲究以魂养魂，乃是通过掠夺他人的魂力，来滋养自身，只要不伤及根本，就可以不断变强。 无怪乎这类功法被称为旁门左道，完全是一种损人利己的邪术。 不过莫白也并非迂腐之人，对于异族他从不心慈手软，所以除去噬魂印外，他已将黑衣男子印入他脑海的魂术消化了大半。 至于心神之力和魂魄到底有何区别，莫白想了半天也还是没想明白，只能暂且放下。 这也是他不愿意修炼噬魂印的另一个原因，以他目前的境界根本弄不懂魂魄之秘，相比于噬魂印直接吞噬魂魄，经过散魂钉炼化所得的魂力明显要干净和精纯得多。 可随着脑海人影的生出，也让莫白再度苦恼起来。 因为他的脑海越来越挤了…… 好在它们尚不冲突，这也让莫白悄悄松了一口气。 在静心片刻后，莫白顺利进入了修炼之姿。 这冻土下空气极寒，洞内到处充斥着阴寒的元气，倒是省去了他不少水元石。 然而还没等莫白入定多久，一阵沉闷的响声打断了他的修炼。 这响声极为古怪，像是从地下凭空冒出一般，时而响起，又时而停歇。 “怎么回事？” 莫白走出洞穴，看到赵月三人也是一脸惊疑地走出。 四人相视一眼后，立刻聚到一起。 “听其来源，应该是最下方的那处洞穴。”莫白侧耳听了一会后说道。 “那里我早上刚去过，并无他物。”赵月脸色一沉。 …… 一座矮小的雪山下。 四名身材高大的巨灵族修士正在同一群冰尸交手。 “怎么了？” 领头的壮汉将一具扑上来的冰尸随手撕碎后，看向身后一人。 “我留下的东西被人发现了。”枯捏了捏手指，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会后，继续对付周围的冰尸。 “是吗！”一旁的犰兴奋地扭了扭脖子，但随即又有些惋惜道:“可惜只是临时取材弄出来的玩意，估计没什么大用。” “只是一记试探罢了。”枯淡淡道，伸手将一头定在原地的冰尸拍成碎渣。 …… 地下阴巢。 莫白四人在进到最底下的洞穴后，终于找到了怪异声响的来源。 “应该是从那里传出来的。”莫白指了指三丈开外的一块冻土。 赵月思量片刻，挥手甩出一道白光。 嗞嗞…… 白光散落，化作一道水流渗入冻土，迅速腐蚀掉里面的土石，露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坑。 一具人形之物显露出来，静静地躺在其中。 “好像是一具冰尸。”莫白定睛一看，但又有些不确定。 圆坑中躺着的人形之物毫无生息，乃是一具尸体。 但不同于日前见过的冰尸，它不仅相貌完好，而且身上的服饰也一一可见，除了尸躯上的寒气，几乎与正常尸体无异。 “看样子像是夜月族的修士。”赵成仔细瞧了瞧。 “应该是用特殊方法封住了它的气息，否则我绝对不会感觉不到。”赵月脸色铁青，感觉被人摆了一道。 “可能是巫术一类的阵法。”十三郎盯着冰尸身下的一块刻着诡异花纹的石板道。 “奇怪！”莫白眉头紧皱，鬼眼来回扫视。 明明是一具冰尸，但他却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不亚于黑翼兽魂的魂力波动。 “有人将游魂封在了它的体内！”赵月眉头一皱，亦是看出了异样。 “这是想干什么？难道想让它死而复生？”十三郎面色一变。 “不可能！”赵成摇了摇头，语气肯定道:“且不去说二者相不相冲，即便是冰尸原来的魂魄，在分离这么多年后也不可能完全融入原本的尸身，更不可能死而复生。” “再加上这里是冰域，它们二者早已被黄泉之力异化，已经算是鬼物了。” “它醒了！” 就在他们猜测间，原本一动不动的冰尸突然睁开了双眼。 霎时，一道黑气冲天而起，化作滚滚黑雾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小心！”赵成挡在众人前方，伸手阻挡了一下黑雾。 然而黑雾一下子穿过了他的手臂，虽然没有异样，但却极大阻碍了他的视线。 “夜月族之人天生亲和黑暗，此雾或许是它的本命神通。” 赵成面色一沉，带着他们退后开来，同时甩出一颗夜明珠嵌入一旁的石壁中。 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但很快就被涌来的黑气遮住。 “来了！” 几乎是在莫白退后的瞬间，一丝凉意就爬上了他的脊背，方才还躺在坑中的冰尸已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轰！ 冰尸细长的手臂犹如冰刀一般斩在莫白的背上，发出一记沉闷的声响。 不过莫白并未受伤，自从霸下诀有成后，他的背部就成了他全身最为坚硬的地方。 一击无果后，冰尸立刻隐入了两侧的黑雾。 它在黑雾中匍匐了几息，又找上了赵月，但被莫白的鬼眼看了个清楚，提前挡了下来。 不过莫白悄悄皱了皱眉，冰尸方才的动作似乎极不协调，出手时透着一丝怪异。 “它的尸身里塞着的，可能是一只兽魂！”赵月在后面看了一会，对着莫白高呼道。 莫白听见她的话，立刻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他觉得冰尸动作怪异，像是野兽般四肢并用。 想来是因为其内的兽魂还是以曾经驱使兽躯的方式为主，未曾适应这具人形尸躯。 不过冰尸也不是一味如此，在几次试探无果后，立刻放弃了上前。 它四肢趴下，犹如蟾蜍般蹲伏在地，开始吸纳起四周的黑雾。 或许是因为尸躯是夜月族的缘故，黑雾很快就被吸回冰尸的体内。 一颗冒着黑气的黑球出现在冰尸的口中，一丝丝诡异的雷霆之力正从里面散发出来。 “小心，这不是普通的雷法！”赵成面色一变，当即就要出手。 然而早在赵成提醒之前，莫白就注意到了冰尸的手段。 他双手一捏，一枚漆黑的魂钉破空而出。 嗤！ 散魂钉一下没入冰尸的咽喉。 冰尸气息为之一断，口中那颗还未完全成形的黑雷直接炸开。 第一百六十二章 奇乌 轰！ 数十道细长的黑雷炸出，宛如黑蛇乱舞般卷向四周。 整个洞穴雷光大作，轰鸣骤起。 赵成眼神一凝，双手捏诀。 一道蓝光随即从他身上飞出，化作一团激荡的水涡挡在三人身前。 咻…… 水涡转动间，一道道湛蓝的水流层叠涌出，宛如灵巧的水蛇，将涌入的黑雷一一绞灭。 “好像是一种阴雷。” 感受到溢出的阴冷气息，赵成甩了甩手后，撤去法术。 而前方，莫白被一道黑雷当头击中，整个人向后倒去。 他的身上焦黑一片，冒出大量黑烟。 “莫白你没事吧？”赵月出声问道。 她的心神探去，莫白的气息依旧，只是略有紊乱。 “没……没事。”莫白断断续续地回道，他并无大碍，只是被黑雷的雷力暂时麻住了而已。 至于雷中暗藏的阴力，则在玄元重息的炼化下直接融入了他的真元。 反观冰尸，它的半张脸已经消失，脖颈上被炸出一个大洞，剩下的半截几乎快要支撑不住它的头颅。 然而此时，圆坑中的那块刻着诡异纹路的石板却是猛地一震，无声裂开。 嘶…… 大量寒气突然从底下冒出，让四周一下子冷了数成。 寒气相遇后，一股诡异的气息凭空出现，让人心生敌意，甚至有种无法与之共存之感。 “黄泉之力？！”赵成和赵月同时惊呼一声，如临大敌。 这股气息没有在空中过多停留，而是直接没入了冰尸的体内。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冰尸的残躯就恢复如初。 但下一刻，它的躯体突然鼓胀起来，整具尸躯模样大变。 冰尸的头颅上兀地破出一只独角，闪动着幽暗的光泽，断开的脖颈处则生出了一大块肉瘤，砰砰跳动着。 原本白皙的体肤上，冒出了一颗颗黑色癞子，仅剩的独眼也变成了透着幽绿的竖瞳，散发出噬人的凶光。 “好恶心，这是兽化了吗？难道它还拥有兽族血脉不成？”赵月伸长着脑袋，惊讶道。 “不，这是因为黄泉之力的介入，导致它体内的兽魂开始反过来影响肉身了！”赵成的脸色凝重了几分。 “十三郎，能切断那道阵法吗？” “我试试。”十三郎不敢怠慢，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小木槌。 他咬破指尖，将一滴精血涂抹在木槌上。 顿时，木槌上亮起一条条细小的光线。 “破阵槌！”十三郎大吼一声，将小木槌朝着石板甩出。 小木槌飞出后，在空中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然后像是认准了一个方向，槌头猛地敲了下去。 砰！ 一股无形波动在空中散开。 仿佛是被敲中了本体，已经开裂的石板瞬间碎去，化为了粉末。 冰尸的气息也为之一滞，但其尸躯已经兽化了大半。 它张开口，整张嘴扩大到丈许，一道黑影从它口中射出，快如闪电。 刚爬起身来的莫白只觉眼前一花，肩膀上立刻传来一阵剧痛，接着整个人被一股巨力横扫而出。 “我们想错了。”赵成出现在莫白身后，将他轻轻接下。 “他们不是要让这具冰尸尸魂合一，而是要让其内的兽魂吞噬它残余的血脉，进一步异化。” “小妹，准备出手，黄泉之力可不好对付。” “放心吧老哥！”赵月豪爽一笑，伸手虚招，“为了它，我可是把炼幽瓶都带出来了。” 话音落下，一个琉璃般的玉瓶出现在她的手上。 同一时刻，赵成解下巨伞，四周水元气登时聚拢而来，积聚出一团雨云。 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冰尸鼓起脖子上的肉瘤，在一阵打鼓般的的闷响中再度张口。 咻！ 细长黑影破空而出，化出漫天重影，扫向赵成。 “三千弱流！” 赵成双手扬起，雨云散落间，一条长约十丈的河流虚影出现在他头顶。 河流虚影静止不动，仿佛凝滞，但却可以清晰地见到其中的鱼虾。 冰尸射出的黑影击中河流虚影后，竟猛地一顿，然后慢慢沉入其中，再无法动。 “原来是一条舌头。”赵成看清黑影的真面目后，恍然地一伸手。 冰尸浑身一颤，急忙向后缩去，想要收回自己的舌头。 但它的长舌已在河流虚影中彻底停住，一下被赵成抓了个正着。 见此，赵月也立刻施法。 “收！”她长喝一声，右手捏作莲花，遥遥指向冰尸。 她手上的玉瓶瓶口一低，一道青光从其中飞出，如烟如霞，转眼就没入冰尸的颅中。 随即，冰尸像是受到了什么折磨，尸躯开始抽搐起来，皮上的黑色癞子一颗颗爆开，流出大量脓液。 一团虚淡的幽光从它体内被慢慢扯出。 数息后，幽光彻底浮出，化作一道流光被收入了玉瓶之中。 赵月托着玉瓶，轻轻摇晃了一下，瓶身上亮起一层青光，随即又黯淡下去。 “好了，黄泉之力已经抽出，接下来就是收拾它了。”赵月咂了咂嘴，收好玉瓶。 “不要被它击中，好像有毒。”莫白捂着伤口，面色发白道。 他肩上的血洞虽然已经愈合，但却泛出些许黑点，在隐隐作痛着。 “必须先将它体内的兽魂逼出。”赵成双手发力，将冰尸拉向河流虚影。 谁知冰尸直接咬断舌根，整个身子一跃而起，然后如充气般膨胀起来。 转眼间，冰尸就变化成了一个巨大的肉球，彻底失去了人形。 无数脓液从它身上射出，化作一片毒雨降下。其上的肉瘤则疯狂鼓动起来，且每鼓动一下，就会发出一道声似雷鸣的响声。 一道道黑色的雷电出现在它的皮肉下，发出刺耳的噼啪之声。 “小心！” 赵成左手一举，头上的河流虚影一动，将落下的毒液挡下。 而此时，莫白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蓦地退后一步，然后一拍后脑勺。 哗啦！ 一根黑色小棍从他脑后飞出，迎风而涨后，化为一杆黑色的长幡。 正是拘魂幡！ 莫白上前一步，将拘魂幡握在手中中。 黑色长幡无风自动，其顶部形似枪尖，刻有一道暗纹，卷动的幡旗上流出丝丝灰气，好像雾气一般包裹住幡身。 “去！”莫白抡动长幡，用力向上刺出。 嗤！ 拘魂幡毫无阻碍地穿过河流虚影，刺中肉球，将它钉在了石顶上。 “吼！” 冰尸发出一声嘶吼，身体漏气似的缩小下去，体内酝酿的黑雷也轰然一溃。 无数细丝般的黑雷窜出，将洞穴顶上炸出一个个窟窿。 “拘魂！” 莫白口诵咒令，拘魂幡当即幡旗一卷，裹住冰尸的身体。 刹那间，一只形似蟾蜍的兽魂从冰尸体内脱离而出，飞快向后窜去。 见此，莫白蓦地一催口诀，拘魂幡上黑旗一抖，从中同样窜出一只鸟形兽魂。 此鸟长似乌鸦，浑身漆黑，但头上却生有三面，中间一面眉眼狭长，看上去似笑非笑，其余两面则看不真切，只是隐约有些像人。 “这是……奇乌！”赵成讶异地看了莫白一眼，默默停下手。 “什么是奇乌？”赵月抬起头问道。 “是古时的一种异兽，据说有御凶之能。但因为不愿意归附兽族，所以已经绝迹。”赵成回想着早年看过的一本异兽图谱说道。 而莫白此刻的心神已经全数放在了操控拘魂幡上，他一指蟾蜍兽魂。 奇乌当即发出一声鸣叫，尾羽摆动间，整个身子化作一道流烟掠出。 而逃窜中的蟾蜍兽魂像是听到了什么骇人之音，魂体一个不稳，怔在了原地。 下一刹，奇乌直接出现在它上方，一只闪着幽芒的长喙倏然啄下。 不到两息，蟾蜍兽魂就被奇乌吃了个干净。 “呼……”莫白吐出一口气，召回拘魂幡后轻轻一甩。 奇乌顿时化作一道乌光，回到了其中。 与此同时，幡身上现出了一道鸟形符纹。 “终于解决了。”十三郎如释重负地坐下，小心翼翼地将小木槌收好。 “你还有这等法宝？”而赵月则看着莫白，一脸羡慕道。 “师尊给的。” “不是吧，你还有师尊？”赵月愣了一下，“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散修！” “你没有参加择徒之试吗？”莫白看了她一眼，那时她应该还在王城。 “我们碧海城之修早已并入寒城，以重建碧海城为己任，所以不会再拜他人为师。”赵成背起巨伞，解释道。 “你刚才拿着的玉瓶不也是一件法宝嘛。”坐在一旁的十三郎试图安慰赵月。 “这是要还的。”赵月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没想到，原来你们都有师尊……”赵月叹了口气，指了指莫白，又指了指十三郎。 “散修竟是我自己！” “你还有大哥。”一旁的赵成拍了拍她的肩膀。 “大哥！” 赵月扑进赵成的怀里，过了片刻后抬起朦胧的泪眼。 “我也想要法宝。” 赵成眼皮跳了跳:“回去后我把游泷伞给你。” 第一百六十三章 寒流 在解决了冰尸后，莫白四人也是无心休息，各自原地打起坐来。 莫白服下一颗玉露丹，闭目调息了一阵后，将心神缓缓沉入拘魂幡中。 黑黢黢的四方空间内，奇乌正盘绕在一棵焦黑无枝的怪树上，幽幽地看着他，似笑非笑。 莫白也不避讳，直接操控心神之力拟化出一个人形，慢慢走到怪树的下方。 这里是拘魂幡的禁制所在，也是他祭炼器灵的地方。 而拘魂幡的器灵，正是奇乌！ 奇乌是上古异兽，有御凶之能，它的叫声对鬼怪有特殊的震慑，在成为了器灵后，更是能够吞噬魂魄，壮大自身。 怪树下，莫白心神盘膝，犹如入定，但树上的奇乌却有了一丝感应，朝着他吐出一团幽蓝色的火焰。 幽蓝色的火焰徐徐落下，罩住莫白的心神之身，一种类似于痛痒的异感立即蹦出，爬满心神，以至于莫白的肉身都不禁颤抖了一下。 不过奇乌并未停手，而是又接连吐出数道火焰，直到将莫白的心神彻底包住。 在炼化了拘魂幡后，莫白与奇乌便有了心神上的联系，此刻他正是借助奇乌的魂火来熬炼自身心神。 黑衣男子传给他的魂术多且杂，并不是精修某一道的功法，所以没个正名。 但莫白修炼至今，也有了自己的心得。 这些魂术看似大相径庭，但若是细究，就会发现它们的重点都在于一个“炼”字。 就拿三道攻伐之术来说，散魂钉、落魂箭和噬魂印，无一不是通过炼化魂魄来反补自身，只是方法不同而已。 拘魂幡也同样如此，不仅能拘魂，也能炼魂，甚至能反炼其主！ 若是透过火焰看去，定会看到莫白的心神正结着一个手印。 他的心神在幽蓝色的火焰中不断消融，却又顽强生出，仿佛涅盘的凤鸟，在生灭之中追寻神秘的变化。 过了许久，幽蓝色的火焰渐渐熄灭。 莫白心神所化的人形足足缩小了三寸，但却比原来更加凝实，如同打铁一般炼去了杂质，隐隐透着灵光。 这是奇乌在熬炼他的心神之时，将先前吞噬兽魂所得的魂力反补于了他。 莫白默默估算了一下，光是这一下，就抵的上鱼龙变温养数月有余！ “不愧是夺取他人造化的法术。”莫白暗暗心惊。 莫白估摸着，以拘魂幡的品阶，再加上其中的各种禁制，就算是对上神府境修士的神魂，奇乌都有一战之力。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光是从拘魂幡中召出奇乌就耗去了他大半心神之力，若是真要驱使奇乌斗法，恐怕他的心神会率先耗尽。 过了一会，莫白操控着心神之力起身，双手不停变幻，勾勒出一个闪着幽光的长形古字。 奇乌见状，立刻飞下怪树，一爪摄来。 半晌后，莫白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气。 他的身上已被汗水浸湿，但眼中却精光熠熠。 …… 两日后，一条形似河水旧道的狭长冻土上。 “到了。” 赵成收起古图，扫视一圈后点了点头。 “此地是碧海城外的旧地，因地势落差较大，所以得名落云涧。 其连通着昔日三川四河中的崤川和云河，是落河平原与崤山山脉的交界。” 十三郎闻言望去，两侧灰白色的山体高耸入云，确实有种接天之壮，只是其上的生机早已断绝，如今只留一个空壳矗立在地。 “曾经的碧海城外河川众多，但能够称得上灵川的只有七个，它们被称为三川四河，我们现在的位置就是曾经的云河水道。” “再过几里，就是与之呼应的崤川。” 赵成顺着河道走下，身后的三人也立即跟上。 他们脚下，宽阔的河床早已干涸冻固，放眼望去只剩下泛白的冻土和数不尽的细小裂缝。 “这里的寒气好像比外面还重。”十三郎裹了裹身上的棉衣，哆嗦道。 “落云涧是方圆数里内的最低处，再加上过去河床留下的洞眼，寒气自然会朝这里聚拢。”赵月解释起来。 “类似于落云涧这样的特殊地脉周围还有三个，其中最出名的当属曾经的七霞洞。” “它是三川四河的交汇点，是真正的灵川之地。七条河流产生的水气在其洞上升起，一经阳光照耀，便会五光十色，宛如烟霞。” “只可惜这些昔日的灵川宝地，现如今都已成为了绝地。”赵成叹息了一声，随后大手一挥。 “先从这里找起吧，注意下周围，小心遇到异族修士。” “黄泉之灵真的会躲在这里吗？”十三郎嘟哝着从怀里掏出一块乳白色的石头，双手捧起后向前走去。 “谁知道呢，它比人还狡猾。” 赵月手里同样拿着一块石头，反复观察着:“反正只要它来过这里，就一定会留下黄泉之力。” “黄泉之灵是从黄泉之水中诞生的异灵，对水源之地有着非比寻常的依眷，想要找到它，我们只有从这方面入手。” 赵成一边解释，一边走向河道的另一端。 然而过去了半个时辰，四人手中的石头皆没有什么反应。 “算了吧老哥，上次已经找过这里了，我想黄泉之灵没那么蠢。”赵月抱怨了一声，她的小脸已经有些冻得发白了。 “不太对劲。”就在这时，另一侧的莫白突然招呼了一声。 “怎么了？” 三人闻言相继赶来。 “这里的寒气有些古怪，好像在隐隐流动着，且都是往一个方向。”莫白催动着天霜寒气，仔细感受了一下后说道。 “往哪个方向？”赵成一皱眉，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莫白伸手一指，赵成和赵月立刻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旋即对视起来。 “那里是云河曾经的终点，也是七霞洞的所在！” …… 百里外，一个百丈大的地洞中。 灰白色的卵石纵横交错，宛如珍珠般镶嵌在四周石壁上，其中大部分都已经晶化，光滑的晶面上映照出一片模糊的光影。 而在地洞下方的深处，七道河流般的寒气在这里汇拢聚集，形成了一片深灰色的雾潮，宛如汪洋般翻滚涌动着。 两名夜月族修士正处在雾潮的中央，摆弄着一座祭台模样的石台。 “上次被摆了一道，这次终于轮到我们了。”黑裙少女看着布置好的石台，冷冷说道。 下一刻，一块菱形的黑色玉石出现在她的手上。 黑色玉石方一出现，就引得四周寒气暴动，一下将少女白嫩的手掌冻得乌青。 但少女却不以为意，反而眼神更加明亮。 “不愧是用来封印怨气的蕴寒石，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也依旧寒冷不化。” 黑裙少女的双眸紧紧盯着手中的黑色玉石，几息后，一丝黑气从黑色玉石中缓缓流出，开始绕着她的指尖流动。 “他们会上当吗？”一旁的黑袍男子挠了挠头。 “当然。” 黑裙少女轻轻拨弄着黑色玉石，道：“虽然只是从殿下那里拿来的失败之物，但不论是它，还是他们，都不会放过。” “难道知道有诈也会来？”黑袍男子皱了皱眉，露出一副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会！”黑裙少女斩钉截铁道，嘴角扬起一丝古怪的笑意。 “因为这的确是它所需要的东西。” 说着，她将黑色玉石缓缓嵌入石台。 一阵地动山摇中，石台缓缓下沉，与此同时，周遭寒气剧烈翻涌，化作滚滚浪潮旋转而下，犹如龙卷一般被收入黑色玉石中。 “所以我们要藏在这里吗？”黑衣男子眼光闪了闪，开始寻找起适合藏身的地方。 “你自己待在这吧。”黑裙少女瞥了他一眼，身形一虚。 一只小巧的乌鸦旋即展翅飞出。 “还有，别跟着我！” 骤然一空的地洞中，黑裙少女的话音回荡开来。 刚挖了一点土的黑袍男子立马起身，但哪里还有少女的影子。 “鸦鸦！” 黑袍男子捶足顿胸，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鬼灵 在察觉到寒气异动之后，莫白四人立刻选择动身，前往过去的七霞洞。 “如果我猜得没错，此次变故必定与黄泉之灵有关。”赵月一扫先前的萎靡，整个人精神大振。 “只有它才能让寒气聚流，脱离原本的驻地，这和长老们说的‘灵寒之变’一模一样。” 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什么是‘灵寒之变’？”跟在后头的十三郎不由问道。 “灵寒之变是黄泉之灵为了弥补自身某种缺陷而产生的变化，它会不停地吸收周围寒气，直到异变完成为止。”赵成将自己的所知传音给莫白和十三郎。 “当初寒城的长老们在深入冰域时发现，曾经流入碧海城的那段黄泉支流并不完整，像是从禁忌之地中流出的一截末流。 故而长老们推测，从中诞生的黄泉之灵可能先天有缺，所以它才需要每隔十年就驱使冰域扩张，去掠夺生机。” “不过灵寒之变极为少见，且迹象难寻，没想到这次被我们碰到了。” “所以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它！”赵月兴奋道。 “不要高兴得太早，若真是黄泉之灵的话，事情就一定没那么简单。”赵成摇了摇头，神情凝重地提醒道。 …… 半个时辰后，四人来到了一处山谷。 一条与先前云河水道差不多的河谷旧道盘绕在谷底，蜿蜒而去，拐向深处。 “果然，崤川的寒气也汇流了过去。” 赵成跳下谷口，他方一落地就感觉到空气中有一股庞大的寒气在缓缓流动，汇向一处。 “嗯，而且这里的寒气更加浓郁，像是积蓄了很久。”赵月跟了下来，但瞳孔却是猛地一缩。 “异族！”十三郎外放的心神突然收回，惊呼道。 莫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立刻深吸一口气，全神戒备起来。 不远处，三名身材高大的巨灵族修士正站在一个圆形的河床旧址中遥遥看向他们。 为首的那名巨灵族修士身缠黑带，目光阴沉如水，身上的气息不加掩饰地释出，俨然是涅血境的存在。 另外两人，其中一人黑脸赤眉，扎着一头麻辫，手上则戴着一对铁环；另外一人体型臃肿，但肩骨奇大，看上去像是长着三个头颅。 “动手！” 没有任何商量，赵成直接出手。 他背后的巨伞自行解下，撑开后飞出，罩向巨灵族三人。 与此同时，对面的三名巨灵族修士同样瞬间动身。 “巴，这个涅血境的人族修士交给我，你和螯去对付剩下的三人！” 为首的巨灵族修士大手一握，身上缠着的黑带犹如触手般齐齐升空，抓向飞来的巨伞。 “知道了！” 他身后的两人闻言立刻身形错开，直奔赵月和莫白他们而来。 “水泷界！”赵成避开缠来的黑带，握住落下的巨伞，用力一转。 一圈湛蓝的水幕瞬间升起，划开大地，将他和为首的巨灵族修士圈入其中，遮去了身形。 剩下的两名巨灵族修士心神一震，但脚步未停，迅速绕过水幕。 那名身材肥胖的巨灵族修士冲在最前头，身上的肥肉宛如翻滚的肉浪，每一步都震得地面发颤，两侧鼓起的肩头上更是出现了两只雾状的虚幻兽头。 “是巨灵族的魂河部！”赵月美目一闪，立刻传音给莫白和十三郎。 “小心一点，他们的法术大多与魂魄有关，且阴狠无比。” 赵月不断传音着，手中已是连结数印。 一道激荡的水流出现在她的周身，宛如涡流一般旋转起来。 “十三郎，布阵！” “好！” 一旁准备已久的十三郎双手散开，四道青光从他手中射出，化为四根深青色的阵木落向四方。 砰！ 阵木落地后，立刻生出一圈阵纹扎入大地。 “巨木为牢！” 十三郎两指相扣，四道青色的光流随即从阵木上升起，在上空凝聚出一根巨木虚影，罩住奔来的巨灵族二人。 “这里交给螯！” 那名肥胖的巨灵族修士主动进入阵中，双手托住下降的巨木。 咔！ 二者方一交汇，肥胖巨灵族修士就感到一股无边巨力压下，他的双腿顷刻断去，连带着下身陷入地中，一身肥肉几乎被挤成了肉饼。 “螯，不喜欢！”肥胖巨灵族修士大吼一声，肩上的两只兽头各吐出一道幽光。 数十只虚幻的手掌出现在他的周围，随着他一起发力。 嗡…… 巨木虚影停在他的头顶，再难下降半寸。 十三郎目露惊色，四方阵木竟然开始动摇。 他连忙取出一块木元石，以秘法崩碎后注入上方的巨木虚影之中。 “异族受死！” 与此同时，赵月杏眼圆睁，周身水流浩然卷下，化作一排排浪涛翻涌而出。 迅疾的浪花层叠推进，在交缠变幻中凝聚成一把兵器。 “碧海潮生戟！” 一根湛蓝色的长戟破浪而出，赵月双手握住戟身，在巨浪簇拥中刺向螯的胸膛。 嗤！ 长戟毫无阻碍地刺了进去，所有浪涛一刹破碎，化为汹涌的水之力扑上，眼看就要将蛰淹没。 但赵月的面色却是倏然一变。 “人族，你……上当了！”螯抬起变形的头阴狠一笑，胸口的衣甲蓦然爆开。 一颗形似海蟹的狰狞兽头正死死咬住赵月的长戟！ …… 另一边，莫白和那名手戴铁环的巨灵族修士也交上了手。 对方气血强盛，莫白不敢小觑，身上泛现出青白二色。 “呵！”巴轻蔑一笑，全身肌肉隆起，他的双臂挥动中，其上的铁环不停震动。 “风雷！”莫白纵身一跃，双拳击出。 砰！ 冻土飞扬中，二人双拳相对。 一股诡异的震荡之力开来，直接将莫白震退了数十步。 莫白吐出一口血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拳头，上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红点。 对方方才的拳劲中，除了那强大的震荡之力外，似乎还暗藏着一缕异力，想要乘机钻入他的皮肉，但被风雷之力给挡下了。 “明明是个人族，却有这等肉身……” 巴面色难看地抖了抖身子，他不仅没有一举击溃对方，反而被风雷之力弄得浑身发麻。 他摊开手掌，上面躺着一只僵硬的小虫，已没有了气息。 见伎俩没有得逞，巴捏碎小虫后双臂一抖，两只铁环立刻铛铛作响。 他的身上随即泛起一道灰色波纹，将残留的风雷之力剿灭。 而此刻，莫白已是再度冲出，身上多了四道青色鳞纹。 “霸下！” 莫白的身体膨胀开来，真元催动下，在其身后凝聚出一头霸下虚影。 “灵身！”巴怒吼一声，悍然迎上。 一瞬间，他身上的气息大变，体表浮现出一条条黄黑之纹，宛如一只下山的猛虎，朝着莫白冲来的方向撞去。 轰！ 随着一声巨响，两团庞然大物骤然相撞，强大的气劲爆出，直接将底下的冻土碾成碎渣。 “还没完……”莫白退后半步，重水之力加在自身，于狂风中稳住身形。 “陷字拳！” 莫白缓缓击出一拳，万钧之意散出，想要借这滔天之势镇压对方。 感觉到四周空气骤凝，巴心生危意，立刻一拍胸膛。 一只虎兽模样的鬼灵从他身上跳出，猛地闪至莫白身前，朝他当头咬来。 在即将被咬中的一刻，莫白偏过头，同时一张口，一颗玉珠瞬间飞出。 砰！ 巴倒飞而出，胸膛凹下去一大块，血流不止。 “什么东西？！” 他挣扎着起身，扫视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呼……”莫白缓了一口气，捂住肩头。 他没能完全避过虎头鬼灵的袭击，半个臂膀已经失去了感觉。 不过对方也受了水灵珠一击，在重水之力的加持下，这一击绝不好受。 莫白压下痛感，暗暗操控水灵珠移向自己。 自从水灵珠在惑心洞中吸收了大量血人后，便有了隐匿器身的能力。再加上后来用残余的血花之血画出的第三道禁制，水灵珠早已是上品灵器！ “人族……”巴抹去嘴角的鲜血，眼睛死死盯住莫白。 “不能再拖下去了！” 一只只有半身的鬼灵出现在他的背后。 这只鬼灵虽然残缺，但却比巴还要大上几分，且全身布满血红的眼睛，让人汗毛倒立。 莫白的左手握紧了水灵珠，全身真元不要命地催动起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雾袭 嘭！ 突然一声巨响，河床中央的水幕轰然炸开，现出两道身影。 巨灵族修士披头散发，全身湿漉，身上绑着的黑带消失了大半，显然受了不小的伤。 而赵成则头顶一道河流虚影，手握巨伞，只是气息略有紊乱。 “百鬼夜行！” 巨灵族修士趁着间息瞟了一眼，瞧见巴、蛰二人被缠住，不由心急如焚，立刻双手捏印。 他的身体一阵抖动，从中窜出数十只形态不一的鬼灵。 这些鬼灵漂浮在空中，犹如蜂群般聚拢在一起，形成了一朵浓密的黑云，顿时遮蔽了上空，让天色为之一暗。 “桀桀桀……” 黑云剧烈翻滚，发出渗人的怪叫，朝着赵成飞来。 “弱水！”赵成大喝一声，双手猛地合十。 其头顶的河流虚影顿时微微一颤，缓缓流动起来。 下一刹，鬼灵所化的黑云仿佛失去了浮空之力，倏然坠落下来。 “回来！” 巨灵族修士面色一变，立刻一咬舌尖，吐出一口精血。 他的手指沾着血水，一息间连变数印，疯狂催动鬼灵。 “想走？”赵成语气冰冷，与头顶的河流虚影渐渐合一。 刹那间，虚幻的波涛高高涌起，化为实质，一下子卷住下落的黑云，将它直直拉往水底。 弱水为流，万物不浮！ 落入河中的黑云像是受到了某种封印，原本融合在一起的鬼灵纷纷脱离出来，变成一个个凝滞的个体。 眼见召不回鬼灵，巨灵族修士忍痛断去其中的心神印记，然后一催法诀。 “爆！” 他直接引爆刻在鬼灵体内的禁制。 “雕虫小技！”赵成眼睛一眯，像是早有预料。 随着他的心念释出，河流虚影中涌现出无数弱水之力，将那些即将爆开的鬼灵团团裹住，然后尽数吸纳，一点浪花都没有泛出。 “不可能！”巨灵族修士面色一白，失声尖叫道，心中惊骇欲绝。 对方的种种法术都克制于他，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对付他们魂河部的修士一般。 “不能再这样下去！” 巨灵族修士收起犹豫，用力扯下身上剩余的黑带，露出黑石般的背脊。 一团血红之物慢慢脱离他的背肉，变化开来，化成了一只长得与他一般无二的鬼灵。 “朽，助我一臂之力！”巨灵族修士沉声命令道。 谁知那鬼灵竟是摇了摇头，发出一道嘶哑之音。 “苦，现在可没到我出来的时候。” 巨灵族修士没有回话，只是神色凝重地捏了一个法诀，然后单脚立起，双掌向上。 那鬼灵瞧见巨灵族修士的样子，当即神情一凛，不再说话，立刻背靠着他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姿势。 “四相双灵身！”巨灵族修士低吼一声，真元催到极致。 下一刻，二者相靠之处迸射出一道殷红血光，将他们紧紧裹住。 巨灵族修士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皮肤变得通红，仿佛融化般松软下来，与身后的鬼灵粘合在了一起。 随后，巨灵族修士的身体开始朝着鬼灵转化，整个人模样大变。 他的上身像是两具身体合在了一起，前后各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头颅和两只手臂，而下半身则依旧是两条腿，只是脚不沾地，浮在空中。 “苦，你只有半炷香的时间，半炷香后，我会接管这具身体。” 鬼灵的声音在巨灵族修士的心底响起，与此同时，他后面多出的那颗脑袋，两只眼睛缓缓闭上。 巨灵族修士深吸一口气，与他合体的鬼灵乃是用他孪生兄弟的魂魄炼制而成，所以他们可以施展出这融灵秘术。 但其中隐患极大，稍有不慎即会失去原身，沦为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存在。 平时为了避人耳目，他极少放出。 而现在…… “人族，你必须要付出代价！” 巨灵族修士怒目圆睁，身形一动，四只手臂横扫开来，化作四条苍白的巨蟒降下。 “蛇相，四蟒吞无！” 苍白巨蟒张开巨口，身躯膨胀开来，仿佛远古年代的吞天巨蟒，不断吞噬着沿途的寒气。 等到了赵成前方，四条巨蟒已是小山一般大小。 “万源归流！” 赵成眉头一皱，挥动巨伞迎了上去。 其上的河流虚影再度张出，弱水之力不断涌现，化作一片澎湃的水幕。 但仅仅一息，水幕便被巨蟒洞穿，就连其中的弱水也被吞去了大半。 “我已人鬼合一，看你如何阻挡！”巨灵族修士声音嘶哑，四臂齐催。 四条巨蟒立刻扭转身子，将赵成围在其中，然后齐头咬下。 “禁！” 赵成脚踏水波，头上河流虚影迅速收缩，变幻出四道圆环，箍在了蛇头之上。 但此举也只是让四条巨蟒的动作稍微延缓了一下。 可就是这么一瞬间，赵成右手握住伞柄，左手一顶，主动撑开游泷伞。 一道道亮芒在伞骨上游走开来，化作十二张通透的符箓。 “陨灵符！” 符箓一息幻灭，一股无形之力顿时如涟漪般荡开，笼盖四方。 巨灵族修士一刹失神，怔在原地，身上浮现出大量泡沫般的虚幻之物。 他的第二头颅上，闭着的眼皮疯狂跳动，竭力稳住失衡的鬼身。 但其化出的四条苍白巨蟒则瞬间崩溃，湮灭在了空中。 “苦！” 巨灵族修士浑身一颤，他的第二头颅上眉心裂开，流出大片黑血，将他强行唤醒。 等到巨灵族修士恢复意识，他的四条手臂已是齐根而断，心神更是宛如枯木，不由吐出一大口血来。 不仅如此，随着一声“轰隆”巨响，远处的山峰竟然蓦地一矮，开始慢慢下沉。 “这就是十二重陨灵符的威力吗？”赵月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游泷伞的真正威力，心中吃惊不已。 但她迅速收拢心神，朝着对面的蛰甩出一道青光。 “炼幽瓶！”赵月单手捏印，青光中现出一只玉瓶。 赵月玉手一指，玉瓶顿时瓶口一低，一道霞光从中飞出，卷向同样怔在原地的蛰。 此刻的蛰受陨灵之力波及，心魂震荡，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上的三颗兽头鬼灵毫无反抗地被收入了玉瓶之中。 一旁的莫白也正要有所动作，但他脑后的拘魂幡却突然预警般地晃动起来。 下一刻，崩塌的山峰中弥漫出一片雾气，仿佛山洪爆发一样喷涌而出，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这是……冰雾！怎么会那么多？”赵月惊呼一声，拉着十三郎退后。 然而这些冰雾像是认准了他们，直接一分为二，从两侧包抄过来，将河谷团团围住。 更令人不敢置信的是，一只雾气巨鸟倏地从断峰中飞出，在无数白雾的簇拥下径直飞来，冷漠地俯视着众人。 “冰雾也会诞生灵智？！”赵月脚步一顿，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莫白抬头看了一眼，顿时感到头痛欲裂，心神之力不受控制地溢出，想要融入四周的白雾之中。 这种危感，比起刚才面对黑脸巨灵族修士的多眼鬼灵要不知要强上多少！ 巨鸟眸光一扫，其下的冰雾立刻一拥而上。 仅仅片刻，冰雾就如入无人之境，将众人分隔开来，开始影响他们的心神。 “分开走！”赵成大吼一声，放弃击杀重伤的巨灵族修士，身形化为一道流光。 冰雾来得太快，他们已是来不及汇合，且这只巨鸟明显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存在。 赵月避开涌来的白雾，急忙拉着十三郎朝山谷西侧的裂口跑去。 莫白也心知不能犹豫，当下取出拘魂幡一卷，化作一道幽光遁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封寒 拘魂幡所化的幽光神速无比，顷刻间就带着莫白遁出了数里之远。 而其后，赵月和十三郎也是顺利脱离冰雾的围堵，进到西侧裂口中，只留下巨灵族三人被困在原地。 “这究竟是什么？！” 刚刚稳住灵身的苦惊恐万分，他被赵成的陨灵符所伤，心神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无法抵抗冰雾的侵蚀，只能勉强保持清醒。 而与他合体的朽则陷入了沉寂，无法回应他，以致于他的四相双灵身处在了一种诡异的状态。 更让苦绝望的是，上空的那只巨鸟像是锁定了他一般，甫一出现，就透过四周白雾释放出一股冰寒彻骨的气息，将他死死慑在原地，动弹不得。 巨鸟瞥了苦一眼，他的身体当即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像是筛糠一般。 苦脸色煞白，眼中浮现出惊恐之色，深谙炼魂之法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魂魄深处的恐惧。 这是他的魂魄在颤抖！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一咬舌尖。 血气弥漫开来，在其舌苔上凝成一个黑色印记。 “移……魂！”苦含着鲜血，竭力念出。 这是魂河部的秘术，可以将心血祭炼的鬼灵移入自己躯体，替代自己的魂魄！ 一股灰气从苦的七窍中冒出，连到他的第二头颅上。 他要与朽互换，脱离四相双灵身！ 巨鸟深深了他一眼，露出一丝讥讽，直接一张口。 无数寒气从它口中涌出，与白雾一触即合，化为漫天狂风。 苦身上的魂力波动瞬间寂灭。 “不！” 苦死命抗拒，但仅仅一息，他就被狂风卷起，裹挟着送入巨鸟的口中，几下便没了声息。 呼！ 巨鸟仰头振翅，它身上的白雾愈发浓厚，几乎凝为了实质，化出了羽毛的样子。 接着巨鸟低下头，看向了剩余的巨灵族二人。 “巴，快走！” 深知自己逃脱无望的蛰怒吼一声，身躯膨胀开来。 他张开大口，吸食起周围的白雾，强行在后方雾墙上撕开了一个缺口。 然而下一刻，一只带着遮天阴影的巨爪抓下，直接将他捏成了一团肉球。 “蛰……” 巴心头大痛，但还是猛地一咬牙，跑向蛰打开的缺口。 他的多眼鬼灵刚才为了庇护他，已被陨灵符灭去，如今只能靠虎头鬼灵驮着。 巨鸟在吞掉蛰后，也没有追巴，而是朝着他消失的方向看了看，慢慢收起了羽翼。 …… 无名山洞中。 莫白收起拘魂幡，盘膝坐下，脸色有些阴沉。 不是他不想继续往前，而是驭使拘魂幡的消耗太大，他的真元已经有些支撑不住。 再加上前方也渐渐起了白雾，仓促之下他只能找了一个附近的山洞躲了进来。 莫白调息了片刻后，起身打碎顶上的石笋，将洞口封上，堵得严严实实。 他思量了一会，朝着洞内走去，但仅仅走了几步他就发现，里面是一块粗糙的石壁，将前路完全挡住了。 “看来短时间是出不去了。”莫白叹了一口气，正要返回，但突然神情一动。 对寒气极为敏感的他，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这里也有寒气在流动？”莫白凑上前去，扒开石壁上的灰质，仔细看了起来。 石壁上布满了肉眼难见的细小裂缝，一丝丝淡白的寒气正从里面冒出。 “嘶！”莫白倒吸一口冷气，捂着脑袋退后两步。 他的手指刚才不小心摸到了一缕寒气，脑海就立刻像被针扎了一样，传来一阵刺痛。 “这是冰雾！” “不行，不能待在这里，一旦被困住，恐怕再难逃脱。” 莫白猛地反应过来，心惊之余决定立刻离开此地。 但他刚转身，洞口处就传来一声巨响，一道壮硕的人影跌撞着滚了进来。 莫白的脸色当即难看了起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与他交手的巨灵族修士……巴！ 同一时间，巴也看到了莫白，两人相视一眼，气氛瞬间诡异了起来。 莫白稍稍退后了一步，眉头皱起，看对方这幅样子，显然外面的冰雾还未散去。 而巴同样大为戒备，方才赵成的十二道陨灵符虽然不是对准他，但仍让他受了不小的伤，再加上冰雾的侵蚀，此时可以说是虚弱无比。 “必须要在这里解决他！”莫白心念急转之下，决定动手。 他猛地一提拳，周身乍现风吼雷鸣。 “灵身！” 巴早有防备，仅剩的虎头鬼灵再度上身，两只铁环急剧震动。 狭小的山洞中，两人一息对上。 仅仅一击，莫白就察觉到巴的状态不对，肉身力量下降了不少，几拳下来就被他逼到了洞口处。 “鬼眼！” 趁着巴被压制，莫白左眼蓦地一黑，漆黑的眸光扫中巴的身体，让其不由一颤。 通幽鬼眼，对游魂野鬼有极大的克制，而鬼灵也在此列。 巴面容扭曲，心神疯狂跳动，他虽然想要挣开鬼眼的控制，但神伤之下根本无力阻止，只能任由附身的虎头鬼灵一点点浮现出来。 在见到鬼灵的一刻，莫白立刻双手拉弓，心神之力之力宛如无形之箭搭在他的手上，隐隐对准巴的背后。 “落魂箭！” 莫白右手松开，一道幽光从其指间射出，瞬间没入虎头鬼灵的天灵。 虎头鬼灵哀嚎一声，化为大片碎光散去。 “虎鬼！” 巴踉跄了一下，脸上血如泉涌，看不出样子。 然而还没等他有所喘息，莫白已是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生有鳞纹的拳头正中他的背脊。 砰！ 巴重重地撞在后方石壁上，整个人嵌了进去。 轰！ 石壁轰然塌碎，化为一地的碎石，一道道白色的雾气蓦然从碎渣中升腾出来。 “这里也有冰雾？” 巴心头大骇，宛如惊弓之鸟般的跳起。 “若是与外面那头雾鬼有所联系的话……” 巴顾不上伤势，直接朝着洞口跑去。 “想走？” 莫白虽然对冰雾也有些畏惧，但拘魂幡在手，他便有底气应付一二。 可异族……绝不能放过！ 莫白心神一动，脑后的拘魂幡立刻流出一抹幽光，护住了他的脑府。 “霜字拳！” 莫白挺身再上，左手引动水元气，同时右手运使天霜寒气。 天霜寒气第二境…… 封寒！ 一股不亚于白雾的寒气漫出，与潮湿的水元气融合在一起。 “你疯了？！” 巴惊怒交加，对方的拳劲冰寒无比，方一施展开就引得白雾迅速漫延，眨眼间就填满了大半洞穴。 一层白霜出现在巴的脚下，将他拖住，强烈的撕扯感传入脑海，就算他是魂修，也不得不停下身子稳住心神。 而莫白操控着天霜寒气，在白雾和拳劲的共同影响下，整个人被白霜覆盖，竟使得冰雾绕过了他，悉数转向巴！ “你竟然……可以控制冰雾！”巴吓得亡魂失魄，心中升起绝望之意。 “那便一起死吧，人族！” 被白雾缠上的他放弃抵抗，任由莫白的拳头落在自己胸膛上。 寒劲漫延开来，混合着白雾将巴冻成一具霜雕，但其手腕上的两只铁环却倏地炸开。 嘭！ 一股狂暴的力量倾泻出来，与洞内的寒气交织在一起，化为猛烈的风暴，瞬间打在了莫白身上。 莫白整个人倒飞而出，撞入石壁中，他的霸下身再难维持，身上浮现出无数血红小口。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寒气汇聚过来，将整个山洞填满，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再看不见他物。 莫白不敢停歇，他咽下喉头的腥甜，爬出石壁后立刻唤出水灵珠。 无视脑海中的刺痛，莫白双手虚托，用天霜寒气将水灵珠裹住。 “螭角枪！” 一只尖角蓦地探出，刺穿他周身的白雾。 尖角覆着白霜，犹如冰晶。 且这一次，不仅仅是只有一只巨大尖角，其下还出现了半颗长满鳞片的头颅！ “去！” 莫白用力推出水灵珠，巨大的枪尖抬起，宛如龙抬头，将顶上轰出一个大窟窿。 顾不得真元消耗，莫白再次卷起拘魂幡，在白雾封上窟窿之前逃了出去。 一路上，莫白瞧见大片白雾从冻土下冒出，几乎笼罩了方圆数十里。 他只能服下一颗玉露丹，继续向前遁去。 直到天色渐暗，莫白才彻底离开冰雾的范围。 他稍稍松了一口，停下遁光，然而眉心一直压抑的剧痛却瞬间涌了上来。 莫白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直面 昏迷中，莫白只觉脑府灼痛非常，仿佛蚁噬一般痛痒难耐，直到良久后才有一丝凉意流过，抚平他的痛意。 “你醒啦。” 一道略有几分熟悉声音出现在莫白耳边，唤醒了他。 莫白眉头一舒，缓缓睁开眼。 一个黄袍青年正坐在他的身旁，拨弄着身前的火堆。 “你是……黄兄！” 莫白揉了揉脑袋，怔了一会后认出了对方，正是当初前往寒城时与他结队的丹师黄岐。 “嗯。”黄袍青年淡淡应了一声，然后掰开莫白的嘴，丢进去一颗黄色丹药。 莫白下意识地嚼了嚼，一股苦味瞬间在他口中弥漫开来。 “你不仅心神亏损严重，而且外伤较多，这颗秘丸可以有效弥补你的心神。” “至于你的外伤，我已经帮你敷过药了。” 莫白低头看了看，发现身上缠满了布带，到处透着暗红的血迹。 他只能再次一抱拳，然后赶紧盘膝运气，炼化起药力。 在调息了一阵后，莫白感觉自己心神恢复了不少，脑海中也不再有刺痛之感，他吐出一口气后问道：“黄兄，你怎么会在这？” 莫白依稀记得自己是从南往北逃遁，所以应该不会回到寒城附近，而以寒城对丹师的看重，也不会让黄岐独自一人出城。 “是我自己要求的。”黄岐往火里添了一块木头，淡淡道。 “一是我想采集一些冰心草，研究一下祛寒丹，好让此丹的药性更上一层。” “二来我也是人族修士，即便只是一名毫无战力的丹师，我也不想一直龟缩在城内。这里是我人族的故土，若不能亲身丈量，我又何必来此。” 莫白有些诧异地看了黄岐一眼，他没想到一直沉默寡言的黄岐还有如此性情。 “本来和我一同出城的还有两人，可没曾想遇上了冰雾，无奈之下只能各自逃离，而我正好在逃行途中发现了你。” “原来如此。” 莫白点了点头，但心中又冒起有几分疑惑:“怎么同一时间各地都出现了冰雾，莫非和那只雾鸟有关？” 莫白不由想到了谷中突然出现的冰雾巨鸟，听赵月之言，似乎是什么不合常理之物。 只是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沉思良久后，莫白开口道:“黄兄你一个人也不安全，不如和我一起去七霞洞吧。” 回去路途凶险，有雾鸟之患，所以莫白细想之下决定带着黄岐前往七霞洞。 “不急，等你先养好伤。” 黄岐拿出一个药壶架在了火堆上，慢慢煎了起来。 …… 昏暗的地下。 枯正捏着两块骨石在地上来回划着，似乎在推算什么。 “我说枯，我看你捣鼓老半天了，到底有没有算出什么东西来？”一旁的犽抱怨道，烦躁地扭动着脖子。 “要不你来？”对面的犰冷笑起来。 “犰，老子今天必须教训你一下，好让你知道老子为什么被人叫做‘狂怒之犽’。”犽猛地站了起来，眼中闪烁着凶芒。 “是因为被赶出部族，成了孤魂野鬼，所以变得易怒吗？”犰冷笑连连，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给我死来！”被戳到痛处的犽怒吼一声，伸掌抓向犰。 “怕你不成？”犰同样猛地一抬手，抓了上去。 两人瞬间对上，斗作一团，将狭隘的地穴撞得轰隆直颤。 枯弹开飘来的土灰，面无表情地伸出一根手指，不紧不慢道: “当初在荒域，我坠入地渊被死气侵蚀，失去了一半肉身，却意外掌握了容纳死气的能力。” “虽然还没有算出那件东西的明确位置，但也有些许眉目了。” 枯看着地上的刻痕，手指蓦地一扣，一缕黑气慢慢升起。 “是什么？” 一直闭目的枭突然睁开眼睛，强大的威压逸散而出，直接震住了缠斗中的犰和犽。 “暂时还不清楚，但我需要一具兽尸，一只鸟兽的尸体，而且必须是新鲜的，生前越强大越好。” 枯放下手掌，慢慢抹去地上的画。 “那就去找兽族！” 犽不甘心地瞪了犰一眼，压下火气，舔了舔嘴唇道:“老子早就想炼制几个兽族鬼灵玩玩了。” “等等！”枭突然面色一变。 “怎么了？”三人齐齐看向他。 “芥将大人给的灵盘有反应了！”枭瞪大眼睛看着手上的一个圆形印记，难以抑制地激动道。 …… 三日后。 莫白推开厚实的土层，一束微弱的光亮照在他的脸上。 莫白心中一喜，越发卖力地扒动起来，直到将头顶的冻土全部挪开。 “黄兄，我出来了！” “嗯。”黄岐从一旁慢慢走出。 “你是怎么进到这底下去的？”莫白爬出地洞，坐到地上喘起气来。 “当初带着你不好赶路，所以只能就地躲藏，而我和一般丹师不同，是少见的土属性，所以可以遁入地下。” “那也不用藏那么深吧？”莫白瞥了一眼旁边高高隆起的土堆，苦笑道。 怪不得他觉得底下这么安静，没有任何声响，原来他在十几丈的地下待了三天。 “深是深了点，但很安全不是吗？”黄岐抖了抖身上的泥屑。 “倒也是。” 莫白歇了一会后，站起身子：“我们得尽快找到十三郎他们，不然以我们两个人，在这冰域之中还是十分危险。” 说话间，莫白戴上出发前赵月交给他的感灵符，这是一枚特殊的符器，只要两名佩戴之人的距离在百丈以内，就能互相感应到对方。 确认了一下大致方向后，两人立刻动身前往七霞洞。 为了照顾黄岐，莫白特意了放缓了速度，但走了没多久，四道魁梧的身躯像是凭空出现般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莫白只觉眼前一花，随后便是无边压力袭来，宛如山岳一般压在他和黄岐身上。 莫白呼吸一滞，面露惊骇，而黄岐直接跪伏在地，身躯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四名巨灵族……而且都是涅血境！”莫白心头狂震，只能勉强保持站立。 “距离灵盘所指方向最近的阵印就在这。”一名半边身子焦黑的巨灵族修士出声道。 “人族？”为首的壮汉看了莫白两人一眼，但随即面容一紧:“灵盘的反应更加强烈了。” 不待多说，壮汉直接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两只蝼蚁而已，你们先走，我解决掉他们后就跟上来。”犽咧开嘴，狰狞一笑。 多日的压抑已经快要把他逼疯，他迫不及待地需要发泄。 “走！” 犰没有犹豫，直接跟上枭，而枯默默看了一眼后，同样转身离开。 三名巨灵族修士的离去，让莫白身上骤然一轻，他立刻催动体内真元，试着冲破那股无形枷锁。 “动……动啊！”莫白面容扭曲，一口牙齿几乎咬碎，大量血丝从他口中流下。 “哦，还能动吗？”犽瞥了一眼莫白，有些意外道。 “不过老子可没允许你动啊！”犽突然暴起，漆黑如墨的手臂猛地抓向莫白。 “风雷！” 巨掌临身之际，莫白终于动了，风雷之拳一息击出。 砰！ 巨响声中，莫白吐血倒退，对方简简单单的一击就让他受到重创。 “我不是他的对手！”莫白抹去血沫，急忙服下一颗玉露丹。 他的脑海一阵暗痛，心神隐隐有些不稳。 “是魂修！” “不能被他碰到！” 一咬舌尖，莫白一刹清醒，霸下身虽然强硬，但却无法挡住对方的魂力。 莫白抓住身旁的黄岐，一把将他丢了出去。 这是生死一战。 “准备好受死了吗？”犽狞笑着缓缓走上，五指张开，在脸上划过。 “灵身，鬼面罗刹！” 恐怖的气息散开，将四周染得昏黑，无数扭曲的黑气窜起，形成一片鬼蜮之地。 一只头生双角，獠牙外翻的鬼面出现在犽的脸上，猩红的目光透过眼孔露出来，仿佛两团鬼火。 莫白只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了，全身汗毛倒立起来。 “血魂丝！” 犽身形一动，无数血红的毛发从他身上生出，犹如暴雨一般甩向莫白。 而在那血红之中，似乎有着一张张模糊的人脸。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丹陨 “霸下！” 莫白心头一紧，立刻双臂交叉，全力催动真元。 他的身上，四道青色的鳞纹登时张开，伴随着重水之力攀上四肢，在其身后凝聚出霸下虚影。 同一时刻，大量水元气显露出来，凝聚成一颗颗晶莹的水滴漂浮在空中。 然而下一息，无数血丝瞬间穿透水幕，击打在他身上。 血丝狂风暴雨般地落下，仿佛无穷无尽，莫白嘴角溢血，身形不断后退，犹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 四道鳞纹死死护住他的要害，在血丝抽打下发出不绝的金石交击之声，密密麻麻，犹如雨打芭蕉。 “重水之牢！” 心知不能这样下去，莫白咬牙一停，双手紧握，将凝聚在外的水滴收回，形成一个水球。 重水之力悄然释出，水球骤然一缩，其内的水流仿佛凝结，将血丝禁锢其中。 “哼！”犽见状冷哼一声，直接单手捏印。 “灵化，血面阎罗！” 霎时，一点红光血丝从犽指尖冒出，融入血丝之中。 原本隐没其中的模糊人脸立刻显现出来，交织在一起，化为一张巨大的鬼脸。 无数黑恶之气从鬼脸口中喷吐而出，仅仅一息，莫白的重水之牢就被撑破，整个人被暗红之色吞没。 就连他身后的霸下虚影也一瞬溃散。 大量湿滑阴冷的气息涌入莫白的脑海，撕扯起他的心神。 “拘魂幡！” 危急关头，莫白心神急动，脑后的黑色小幡立刻飞出，化为一杆长幡刺破血丝的封锁。 “这是……法器！”犽的眼睛猛地一缩，但随即狂笑起来。 “区区一个气海境的废物，也想操控法器？” “撕碎他，阎罗百子！” 犽用力一催，巨大的鬼脸立刻从头到脚分开，分化成数百根手臂般粗壮的触手，每一根触手上皆有着一张血红鬼脸。 下一刻，数百张血红鬼脸扭动躯体，朝着莫白袭来。 “奇乌！” 莫白顾不上心神消耗，当即将拘魂幡插在地上，召出了其内的奇乌。 “落魂箭！” 与此同时，莫白双手拉弓，将仅剩的心神之力凝聚出箭形搭在了手上。 咻！ 幽光射出，顷刻追上奇乌，一声鸦鸣，奇乌双爪抓下，与落魂箭合为一道乌光坠去。 轰！ 血红触手倒卷而回，群魔乱舞般甩动起来，其上的鬼面齐齐张口，咬向乌光。 然而仅仅一个照面，鬼面就在乌光的照耀下迅速消融，下方的血红触手纷纷爆开，宛如泡沫般一触即破。 咔！ 犽脸上的罗刹鬼面浮现出一道裂纹。 “好，很好！”犽怒极而笑，直接断去连体的血发，将其全部甩了出去。 刹那间，血光喷涌，与奇乌所化的乌光纠缠在一起，彼此消磨起来。 待到乌光散去，奇乌彻底消失不见。 莫白七窍流血，脑海中犹如翻江倒海，整个人跪倒在地，抖个不停。 “毁了我的鬼面，老子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犽舔了舔嘴角的血丝，罗刹鬼面上悄然长出了一颗眼睛。 “三目獠牙叉！” 犽抬臂一挥，残余的血红毛发融入他的右臂，一根妖异的血叉随即从他掌心钻出，宛如活物般扭动起来。 血叉形似恶鬼的骨架，叉身上布满黑毛，但在黑毛之下，又长着三颗怪异的眼珠。 “看来是饿了。”犽握住弯曲的叉身，狞笑道:“那就去好好饱餐一顿吧！” 下一刻，血叉直接从他手中出射出。 呼！ 感觉到腥风袭来，莫白勉强站起，但方一起身，两根锋锐的叉尖就直接贯穿他的身体，将他斜钉在地上。 三颗邪异的眼珠转动起来，其上的黑毛纷纷立起，宛如倒刺般扎入莫白的皮肉。 “啊啊啊！”莫白痛呼起来。 这根血叉在吸取他的气血，吞噬他的血肉！ “哈哈哈！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痛苦、哀嚎，只有这样，老子的罗刹之鬼才会感到满足！”犽狂笑着走来，一把抓住莫白的头，将他提了起来。 “人族，听说你们魂魄抽不出来，我倒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猩红的目光落下，犽左手猛地握住莫白胸口的三目獠牙叉，然后一点一点地抽出。 嘶啦！ 莫白胸口的大片血肉被带出，流出大量鲜血，而他的喉咙则被犽死死掐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差不多了，就拿你来试试我的离魂之术。” 看到三目獠牙叉上的眼珠彻底染成了血红色，犽的右手两指分开，露出莫白的眉心。 罗刹鬼面上的那颗眼睛缓缓睁开，一点黑光凝聚出来。 然而还没等犽有所动作，一道黄光来突然从旁边射来。 “土蛟剪！” 疾呼声下，黄光一分为二，化作一对交缠的蛟头，朝着犽的右臂狠狠剪下。 嗤！ 犽的右臂直接被蛟龙之口斩断，与莫白一同滚落在地。 三丈开外，黄岐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只有锻骨境修为的他咬着牙，死死扣住结着法印的指头。 “黄兄……快走！”莫白睁开血眼，看向黄岐，艰难地开口道。 然而黄岐不发一言，只是操控着手中的土蛟剪再度斩向犽。 “杂碎！我要你死！” 失去一只手臂的犽狂性大发，身形一动，直接将黄岐的土蛟剪拍飞。 “老子要抽出你的心，把它炼成魂偶，永受锥心之痛！” 犽的身影瞬间出现在黄岐面前，左手化为黑影，闪电般插入黄岐的胸口。 噗！ 血红飞溅，一个砰砰跳动、犹带温热的心被扯出。 “不！” 莫白目眦欲裂，与此同时，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支撑他爬起。 他发了疯的冲上来，攀上犽的后背，右臂死死勒住对方的脖子。 “死！”莫白嘶吼着，左手招来拘魂幡，用力一插。 噗嗤！ 拘魂幡深深钉入犽的头颅，罗刹鬼面骤然破碎。 “滚！” 犽的头骨一顶，身躯厉抖，将莫白甩飞出去。 但下一刻，他就跪倒在地，面容扭曲如鬼。 拘魂幡扎入了他的脑府，在吸食他的魂力！ “你们都要死！”犽痛苦地甩着头，五指猛地一握，直接将手中的心捏得粉碎。 拔不出拘魂幡，那就杀了它的主人！ “陷字拳！” 莫白彻底疯狂，他右臂高举，万钧之意倏然降下，与身上的另一股拳意刹那交融。 无生！ 无生之意，有死无生！ 这道莫白最先领悟的崩山拳真意终于再度出现！ 莫白双眼赤红，右手紧握，无数寒气被吸引而来，缠绕在他右臂上，形成厚厚的白霜。 不仅如此，在握拳的一刻，一枚细小的黑印出现在莫白掌心，被他一同握了进去。 那是……噬魂印！ “罗刹……” 犽捂住脸，试图凝聚灵身，但他头上的拘魂幡却倏地一颤。 一个手指大小的血孔出现在犽的眉心，他的身体不听使唤般地停下。 万钧之意强势压下，封住犽的四周空间，莫白一跃而起，右拳沉沉击出。 嗡……！ 莫白的拳头奇慢无比，但在犽的眼中却清晰无比，且不断变大。 轰！ 犽的头颅爆开，无头之躯颤动了两下，轰然倒去。 “黄兄！”莫白手脚并用，来到黄岐的身边。 “撑住……撑住啊！” 莫白从储物袋中掏出槐灵丹，按入黄岐胸口的血洞中，不断将自己的真元渡给他。 “不用了……”黄岐直直地看着他，“我已经不行了。” “不会的，槐灵丹有续命之效，只要能回到寒城，只要能……”莫白颤抖着想要背起黄岐，但腿脚却蓦地一软。 两人跌倒在地，莫白急忙爬过来抱住他。 “谢谢你，莫兄。”黄岐靠在莫白的怀里，气如游丝。 “虽然我很弱，但我从来不后悔成为一名修士……” “莫兄……”黄岐的气息渐渐虚弱，但他却死死抓住莫白的手。 “你说，我听着！”莫白紧紧抱住他，想要把自己的生机全部送给他。 “我的储物袋中有一张祛寒丹方，请你帮我交给丹阁。” “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它交到丹阁手里。”莫白点头如捣蒜。 “还有……”黄岐的手指突然紧紧抓住莫白的背肉，用尽最后的力气道：“你一定要阻止他们！” “我一定！”莫白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那我就放心了……”黄岐笑了笑，抓着莫白的手慢慢滑下。 过了许久，莫白轻轻合上黄岐的眼睛。 “巨灵族！”莫白怒吼着一拳砸向大地，轰出一个大坑。 他将黄岐的尸体轻轻放入其中，然后盖上冻土。 黄岐的魂魄已经被崩魂秘法毁去，就让他的身体留在这片人族故土上。 “黄兄，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莫白缓缓抬起头，眼中血红一片。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七霞 接下来的几日，莫白并没有立刻追击那几名巨灵族修士。 他深知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这样冒然跟上无异于飞蛾扑火。 三名涅血境的巨灵族强修，光凭气息就可以将他震慑得不能动弹，只有与其他人族修士联手，才有可能拦下他们。 而联想到那三人离去的方向，莫白怀疑他们的目标也是七霞洞。 所以冷静后的莫白只能按下恨意，先找地方疗伤。 他找到一处乱石堆叠的隐蔽残址，用岩石封住入口，然后钻入了石堆深处。 借助黄岐留下的丹药，他的伤势恢复地很快。 而此刻，莫白的心神正沉浸在拘魂幡中。 当初在一拳击杀了那名巨灵族修士后，他掌心的噬魂印就立刻吞噬了对方的魂魄，填补了他的心神亏损。 虽然他当时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但在奇乌之火的映照下，莫白终于瞧见了些许异常。 几个蝌蚪般的黑点扎根在他的脑海深处，任凭他的心神之力如何涌动，都无法将它们驱除。 不得以，莫白将一缕心神化作细丝，慢慢朝着黑点碰了上去。 就在相碰的一瞬间，莫白立刻感到一阵恍惚，大量零碎的画面涌入他的脑海，冲击起他的心神。 无数残缺的人影走马灯似的闪过，忽明忽暗，虽然看不真切，但莫白却仿佛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这是那名巨灵族修士的记忆！ 莫白猛地反应过来，立刻断去心神之丝，不敢再碰。 融合他人记忆乃是修士大忌，很容易影响自身。 不及多想，莫白沟通奇乌吐出火焰，焚炼起自己的心神之身。 直到数个时辰后，莫白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 他脑海中的黑点已经全部祛除，心神也有所增长。 “看来这才是噬魂印的真正能力。”莫白揉了揉眉心，若有所悟。 吞噬魂魄，壮大己身只是表面，其深层乃是夺取他人记忆。 修士的心底，或多或少都藏着一些秘密，或是功法，或是机缘……而这些，只要在对方的魂魄被噬魂印吞噬后，就有可能被保留。 方才莫白就在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中看到了一点魂河部的秘密。 然而他的实力并不允许他这么做，所以莫白立刻借助奇乌的魂火将其炼化。 虽然没有吞噬对方的记忆，但莫白却在炼化的过程得知了一些鬼灵的炼制手法。 此前莫白还有些排斥噬魂印，但黄岐的死让他彻底醒悟。 师尊说的对，什么旁门左道，这就是道！ 如果当初自己一开始就使用魂术对付那名巨灵族修士，或许就不会陷入绝境，黄兄也不会死。 都是自己太过天真。 不知不觉间，莫白攥紧了拳头，一个念头悄然升起，再也无法舍去。 “拘魂幡、游魂、鬼灵……” …… 漫天白雾中，三道魁梧的身影若隐若现。 “就是这里吗？怎么什么也看不见！”犰挥手震开面前的雾气，皱眉道。 从一进入这里，他们三人就像被圈禁了起来，一种诡异的白雾不断冒出，朝着他们涌来，仿佛无穷无尽。 这些白雾虽然不像冰雾那般勾人心魄，但也有些棘手，他们的心神之力被压在十丈以内，感知极其有限。 “灵盘的感应不会有错，都给我小心点，盯着那东西的人可不止我们几个。” 似乎是知道些什么，枭少见地提醒了一声。 “犽……死了。”走在后面的枯突然抬起头。 “不听话的狗，死了就死了。”枭不为所动，像是早有预料。 他转过头:“你们若是也敢和他一样耽误正事，到时候别怪我无情！” 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反倒是犰愣了一下，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叹了一口气。 三人在白雾中前行了一阵，枭看了看手背上黯淡的印记，心中有了决断。 “枯，准备一下，我要激发灵盘，会有不小的动静。” “应该遮掩不住。”枯摇了摇头，他对枭接下来要做的事也有所猜测。 “不需要完全遮掩，只要为我争取一点时间。” 接着不由分说，枭直接双手交叠，将力量不断注入手背上的印记中。 几乎是在一瞬间，原本黯淡的印记立刻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仿佛一道流光，冲破层层白雾，直上云霄。 “山河旧怨，地哭之灵，听令！”枭口念法咒，右手食指在空中连点数下。 一团土黄色气体顿时从他手背上的印记中冒出，化作一个小人。 小人双眼空洞，身上有一条条凸起的纹路，明明没有嘴巴，却发出呜呜的哀鸣。 其声哀惨无比，更夹杂着一股无法抹平的怨气，直让人心神动摇，生出无尽恨意。 就连一旁的犰也被引动，不得以盘膝坐下，稳定心神。 而枯则仿若未闻，丢出三块骨石，竭力掩去他们三人的气息。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七霞洞下。 原本平静的底下突然地动山摇，深埋在地下的石台破土而出，被生生拔起。 其上的蕴寒石不停颤动，最后像是承受不住般裂开一条口子。 一缕极不寻常的气息流出。 洞内顿时阴风四起，无数扭曲的人影浮现出来，与那怨哭之声仿佛呼应一般齐声哭嚎。 “找到它了！”枭眉头一喜，直接一把抓住土黄小人。 “走！” …… 一处雾气笼罩的地陵内，一名黑裙少女缓缓抬头。 “提前了？” “不过也没关系。”黑裙少女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就让我再给你们加一把火！” 她双指一合，一点黑光在其指尖闪烁。 下一刹，七霞洞内的蕴寒石砰地裂开，碎成飞灰。 …… 冰域西南边的一处地穴中。 “这就是老祖宗说的大事吗？” 狐小玉探头探脑地走出洞穴，看向天边涌起的雾气。 而在那雾气之中，又好像有无数惊恐的脸孔在哀嚎。 “到底要不要去呢？”狐小玉缩起小脑袋，爪子不停搓着身下的毛皮。 趴在下面的鼠坏忍不了了，嚎叫起来:“你要去就自己去，别拔鼠爷的毛！” “我们是一起的，怎么能分散呢！”狐小玉狠狠揪了它一把，责备道。 “那又怎样？你的脚又不是长在我身上！”黑皮老鼠直叫唤。 “呵，你果然想跑。”狐小玉直勾勾地看着鼠坏，脸上的小胡须一抖一抖。 “为了防止你临阵脱逃，我决定留下来好好看住你。” “是你自己不敢去吧！” 鼠坏毫不留情地点破狐小玉的心思，然后钻进洞里两眼一闭，装起死来。 …… “赵兄，你说的没错，七霞洞果然有大变故！”一名青衣男子深深望向北方。 一根灰柱贯穿天穹，无数雾气缠绕其上，宛如一条翻腾的白龙。 “我们得尽快了，三大异族恐怕早已动身，这其中肯定有他们的身影。” “不等你的同伴了吗？”青衣男子问了一句。 赵成摇了摇头:“不必了，我相信他们会来的。” “那我就书写天寒令了。”青衣男子也知道情况紧急，当即取出一枚古朴的令牌。 “寒城修士方别，传告众修……” 青衣男子手指划动，一个个光点顿时幻化而出，没入令牌之中。 天寒令是寒城修士用以传音的灵器，唯有大事发生才可动用。 下一刻，以青衣男子为中心，方圆百里内的人族修士的身份玉牌中皆传递出一道声音。 …… 空旷的荒野上，一只巨大的雾鸟转瞬掠过，留下一地的白霜。 雾鸟的身子已经凝聚成形，有了些许样貌，其身下更是长出了三足六尾，仿佛远古异兽。 但随即，雾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脸上流露出一抹愤怒的情绪。 它的两只雾翅一扇，速度竟是又快了几分。 第一百七十章 乱始 “狐小玉，还有坏鼠，你们给我出来！我知道你们躲在这！” 一道粗狂的黑影趴在地上，朝着一个凸起的土包不地停喊叫着，直震得四周冻土晃颤。 “该死的，鼠爷忍不了了！” 大约过了十几息，一只巨大的黑皮老鼠窜出洞穴，对着洞口的黑影跳起来就是一脚。 “你到底有完没完，已经在这嚷嚷半个时辰了！” “还有爷叫鼠坏，不叫坏鼠！” 黑皮老鼠来势汹汹，然而下一刻，它就滚落在地，嚎叫起来。 “唉哟，鼠爷的脚！你的脸皮怎么那么厚？” “嘿嘿，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老蛟的脸皮那是出了名的厚实。”黑影抬起身子，洋洋得意起来。 这是一只成年黑蛟，细密的黑鳞宛如黑云般裹在身上，额前的独角玄纹暗生，散发出莫名的光泽。 不过黑蛟虽然生得威武，但模样却有几分傻气，此刻它正摇晃着脑袋，一个人在那傻乐。 “又是你这个傻大个！” 狐小玉慢悠悠地走出来，从耳朵里拔出两团毛球，打了个哈欠道:“坏鼠，你的鼠毛也太稀疏了，都挡不住音。” “狐小玉！” “那是鼠爷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当！”鼠坏躺在地上大骂道。 “小气。”狐小玉别过头，转而看向黑蛟:“话说傻大个，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嘿嘿。”黑蛟摸了摸头上的独角，摇头道:“不能说，不能说，老蛟我可是发了誓的。” “不说就不说。”狐小玉觉得无趣，便没有多问。 反倒是鼠坏抬起头，有些怀疑道:“不会是某个老家伙告诉了你什么吧？” “是有个老家伙找过我。”黑蛟摩挲着下巴，像是在回忆。 然而下一刻，它突然伸出手，分别抓住狐小玉和鼠坏。 “你干什么？”狐小玉发现自己突然腾空，一下子慌了神。 黑蛟没有说话，只是纵起身子，抓着它俩一个劲地朝南边遁去。 “蛟哭你个混蛋，快放下我！”狐小玉气得哇哇大叫。 “那里不能去！” 黑蛟前往的方向，正是先前雾气冲天之地。 鼠坏也是气急，可惜它的嘴被黑蛟的爪子捂得严严实实，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胡乱蹬着腿。 “老蛟我答应了那老家伙要去搅和搅和，所以只好委屈你们一下了。” “不过你们放心，我肯定保你们平安。” …… 雾气升腾中，枭三人依照土黄小人的指引，来到了一个被寒霜封住的巨大洞口前。 无数诡异的气息盘踞在下方，不断冲击着洞壁上的霜晶。 “犰，你守在外面，枯和我下去。”枭吩咐道，然后一掌破开晶层，迎着诡息跳了下去。 枯对着犰点了点头，随即跟着跳入洞中。 咚！ 两人位先后落地。 但方一进入，枭和枯就感到身上泛起一阵阴冷，即便他们全力运起真元，也不能完全将之驱除。 “奇怪，到底是哪来的寒气？”枯皱了皱眉，悄悄放开心神，查探起四周。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 “别白费力气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寒气。”枭冷冷道，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土黄小人。 “灵盘已经失去作用，接下来就要靠你了。” “我该怎么做？”枯问道。 他的卜算之法仿若失灵，几番推算下来一无所获，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的干扰。 “我们要找的东西名为‘极怨’。”枭敛了敛心神，传音道。 “极怨？” “此物有何特殊，能够让芥将大人出手谋划？” 此刻的枯不再如往日一般沉默，话逐渐多了起来。 根据他的观察，巨灵族这边不止派出了他们，还有不少队伍也在追寻此物的踪迹，甚至于其他三族也各有算计。 如此大费周章，绝不仅仅是为了一件夜月族遗留下来的胚器。 “也罢，终归是要告诉你的。”枭停下脚步，不再遮遮掩掩。 “它可不单单是一件器物。” 枭沉沉开口:“它是一种奇特的生灵，只有在极度庞大的怨气下才能诞生，故而被称为极怨。” “生灵？”枯倒吸了一口冷气，隐约知道到了什么。 枭冷笑了一声:“当初夜月族为了炼制它，以幽冥涧之秘为饵，诱使我巨灵族和兽族攻打人族碧海城。” “然而我们在前面打生打死，他们却在背后收集死去修士的魂魄加以祭炼。” “四族死去的修士足有数万之多，其怨气可谓滔天，再加上黄泉支流，二者结合之下直接引动了幽冥。” “若不是人族那位仙帝后裔，这片地域在不在还是个问题。” 听到这里，枯仅剩的半张脸上终于有了波澜，显得极为震惊。 “千里冰封之下，尚未成形的极怨也被封印在了这里。” “至于你……”枭看了枯一眼，“荒域地渊的死气和极怨的怨气有些相像，所以你体内的死气可以感知到它。” “原来如此！” 枯像是明白了什么，呢喃道:“这才是带上我的真正用意吗？” …… “已经有人下去了，看痕迹应该是巨灵族……” 寒霜洞外，一道人影趴在地上，仔细地查看着四周痕迹。 此人身着一袭灰色道袍，手里拿着一只机关木鸟。 “小心！” 突然，旁边一人猛地将他拉开。 一道深邃的裂痕出现在道人原先的位置，冒起数缕幽火。 犰面无表情地从浓雾中现出身形。 方才差一点他就解决了那个人族修士，可惜被察觉到了。 “一、二、三……” 犰数了数，足足有四名涅血境的人族修士赶了上来，将他围住。 “别放走他！”灰袍道人捏了一个法诀，放出手中的机关鸟。 一圈黄光升起，隐隐将犰笼罩在内。 “看来只能按枯说的做了。” 眼见人族大阵已成，犰放弃突围的打算，心中默默念起魂咒。 …… “在那里！” 数里外的蛟哭脑袋一甩，直接腾空而起，一团黑云出现在它的身下。 黑云纵起，蛟哭的速度再快三分，几乎化作一抹电光。 两侧狂风呼啸，狐小玉和鼠坏死死抓住蛟哭的身子，努力不让自己飞走。 …… “应该快到了……” 莫白遥望着远处起伏的地线，稍稍缓了一口气。 他虽然没有来过七霞洞，但却看过赵成手中的地形图，对此有些记忆。 再加上一路上莫名变浓的雾气和不断汇聚的寒气，无一不在给他指明着方向。 正当莫白暗暗观察之际，一道彻骨冰寒的气息突然从后方涌来，仿佛隆冬突降，一下让周遭冷了数成。 莫白向后看去，只见漫天雪花中，一只巨大的冰鸟正分开白雾，疾掠而来。 “不好！” 莫白急忙趴下，屏气敛息。 冰鸟的气息实在太过恐怖，犹如滚滚大江奔腾不息，几乎凝化出了实质，将那漫天白雾和寒气都凝结。 莫白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气息，比他见过的神府境大修都要来的强大。 冰鸟一瞬而过，在空中拉出一道纯白的冰练，其残留的气息洒下，化作大片冰雪滚落。 莫白屏住呼吸，任由雪花覆上，他全力运起天霜寒气，化解侵入体内的寒意。 “得尽快过去！” 在适应了一会后，莫白抖开身上的冰晶，爬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白茫茫的大地后，朝着冰鸟离去的方向慢慢追了上去。 有冰鸟在前面开路，路上会安全不少。 但莫白并没有放松心神。 无论是先前的白雾和寒气，还是方才的冰鸟，都与七霞洞有着莫名的关系。 这等异象绝对瞒不过冰域中的异族，赵成他们也定会前去查探，到时恐有大战发生，他只有尽早赶到，才能添一份力。 第一百七十一章 聚拢 “这些怨鬼当真麻烦，居然能无声无息地靠近我们，与那游魂很是相似。” “若不是我的死气对其有所感应，恐怕真要被它们得手了。” 黑暗中，枯抬手抓住一颗样貌丑陋的虚幻人头，手上冒起黑色的火焰。 虚幻人头顿时发出痛苦的哀嚎，但仅仅片刻，就化作黑烟被枯吸入了身体。 “游魂？”枭嗤笑了一声，“它们不过是一些沾上极怨之气的亡魂罢了，而这怨鬼可是极怨本生的一部分。” “极怨从万千怨气中诞生，是天生的鬼灵之躯，非幽冥不可拘也。” “若非它炼制有缺，未能真正成形，否则光是这些怨鬼就能让我们无功而返。” 枯点了点头，收起了轻视。 随着他们二人的深入，洞内的怨鬼越来越多，甚至出现了两头涅血境的怨鬼，枭也不得不出手解决。 而枯的身上也有了异常变化。 他那半边漆黑的身子上，出现了大量褶皱，像是蜕皮的蝉虫，多了一层薄衣。 “感觉到了。” 枯压下体内逐渐膨胀的异感，重新确认了一下方向。 “小心点。”枭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越发地谨慎。 他很清楚极怨的能力，这等天地鬼物可不容易对付，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其所控，成为怨鬼的一部分。 这次冰域之变与极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再加上其他三族也知晓极怨的存在，他们身后肯定跟着不少人。 …… “居然是巨灵族的人先找到了这边……” 黑裙少女饶有兴致地看着一面铜镜。 铜镜中，两道魁梧的身影正在小心翼翼地走着。 “也对，毕竟是你们的心心念念之物。” “既然这样，那我就把那份大礼送给你们巨灵族，让你们得偿所愿好了！” 黑裙少女轻笑一声，双手在铜镜上一抹。 …… “再坚持一阵！” 七霞洞外，四名人族修士法术齐出，将犰牢牢困在阵中。 维持阵法的灰袍道人口鼻溢血，咽下大把丹药，他的机关鸟早已碎成渣片，散落在地。 其他三人也是各自带伤，只能借助阵法之力连手布下一张罗网。 而处在阵中的犰披头散发，任由罗网罩下，但身上的气息却愈发恐怖。 “开脉！” 低吼声中，犰的身型又拔高了几分，脊背高高隆起，宛如一头远古凶兽。 他是专修肉身的巨灵族修士，在开脉之后，力量可以达到万斤。 轰！ 犰一拳击在阵法凝聚出的石壁上。 罗网一息破灭，三名人族修士倒飞而出，阵法亦是瞬间崩溃。 灰袍道人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双手却仍旧死死抓着阵盘。 突然，一只手臂按在灰袍道人的背上，将一股温和的真元注入了他的体内，替他挡住了反噬。 来不及多想，灰袍道人握住阵盘，再度结印聚拢阵法。 与此同时，一柄巨伞破开浓雾，猛地扫向犰。 “还好赶上了。” 灰袍道人回过头去，一名青衣男子缓缓起身，朝他微微一笑，正是先前书写天寒令的方别。 而与方别一同而来的赵成，此刻已经和犰战至一处，连对了数招。 “陨灵……”赵成避开犰的巨力一拳，反身握住游泷伞，撑开伞骨。 刹那间，十二张通透的符纸浮现出来，强大的灵力扩散成纹，遥遥对准犰。 犰见势不妙，从怀中掏出一物抛向七霞洞，然后趁着阵法还未完全恢复，直接撞开阵势，跳入了洞中。 赵成见状立刻甩出一道蓝光，但还是晚了一步。 七霞洞的洞口已经被一种诡异的黑气封上。 等到方别扶起其他三名人族修士，稳住他们的伤势后，整个洞口已经被黑气填满。 方别上前试着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但立即缩回手。 “怎么样？”赵成问道。 “有些麻烦。”方别皱了皱眉，道:“这黑气很是古怪，像是有意识地在守着洞口。” …… 而在赵成等人的西侧。 一头巨大的冰鸟悄无声息地自天际坠落。 下落途中，冰鸟的体型不断缩小变化，等到落地后，竟然化成了一个青年男子的模样。 男子一头白发，剑眉星目，眉心处有着一枚水滴状的印记，看上去宛如谪仙，只是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气。 “七霞……” 白发男子冷冷看了一眼被雾气挡住的七霞洞，然后轻轻一跺脚。 砰！ 他的脚下霍然崩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白发男子跃入其中，其后雪风呼啸，转眼就将豁口堵上。 随着白发男子的消失，原本聚拢在七霞洞附近的雾气开始收缩。 …… 数里之外。 莫白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地望着眼前的黑云。 就在刚才，他和黑云同时进入这片河道，撞了个照面，等他看清黑云的真面目时，已是来不及退去。 黑云上面赫然坐着三名兽修，分别是一头黑蛟、一只白狐和一只黑皮巨鼠。 其中狐和鼠不足为惧，但那头黑蛟却给了莫白极大的压力，俨然又是涅血境的存在。 “你这珠子怎么和我老蛟的蛟珠有些相似？” 蛟哭盯着莫白看了半天，突然伸出一根爪子，朝着身旁轻轻一戳。 一颗青黄色的玉珠立刻显现出来，在空中滴溜溜地转动着。 莫白心头大惊，直接将水灵珠召了回来。 他方才以手为掩，将水灵珠唤了出来，隐匿在一侧，没想到一下就被对方堪破了形迹。 这在水灵珠晋升上品灵器后还是头一次。 “不会是我们蛟湾里偷跑出来的蛟人吧？”蛟哭上下打量着莫白，有些怀疑道。 “什么蛟人？”狐小玉鄙夷地瞥了它一眼，“人家那叫东海鲛人，和你们蛟族瞎鼓捣出来的根本不是一个东西。” “那可不一定，当初人族仙帝和我族金光蛟母相恋，谁知道会不会留下一两个蛟种。”蛟哭嘴里念念有词。 “呸！” 鼠坏吐了一口唾沫:“远古时期有你们蛟族吗？还蛟母，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求求你，别丢我们兽族的脸了！” 看到蛟哭还想说什么些什么，狐小玉立刻爬上蛟哭的头，捂住了它的嘴。 “我宣布，蛟哭你被兽族除名了。”鼠坏也是一个劲地使坏，想要报先前的被抓之仇。 可惜蛟哭并没有生气，反倒摸着下巴笑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崩毁 昏暗的洞窟中，枯和枭化作两道狭长的鬼影，在冰石间飞快穿梭着。 枯的感应越来越强烈，身上黑气缭绕，几乎化作了一团人形黑云。 他的心神完全放开，整个人足不着地地漂着，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穿过一层又一层无形的薄膜。 等到枯反应过来，他已经置身于另一处洞窟中。 枯转头看去，枭和他一样，也进入了这里。 空气中弥漫着阴冷腐朽的怨息，如同暗中窥人的鬼怪，让人心底发毛。 一个巨大的石台斜立在前方，延伸出数条分叉，宛如树枝般连接到四周石壁上。 石台上附着着无数黑色的冰晶，一块黑色玉石静静地躺在中间，散发出若隐若现的光芒。 而在石台的下方，数十只气息强大的怨鬼围绕在四周，仿佛巡逻一般重重守护着石台。 “极怨！”枭神色一喜，看向石台中心。 但仅仅一眼，枭就双眼迷离，呼吸急促起来。 也就在这时，枭凭借法术遮掩住的身形不由自主地显现出来。 霎时，底下的怨鬼纷纷看向这边，然后怪吼着猛扑而来。 “不好！” 枭倏然清醒，一把推醒神智同样有些不对的枯。 “去取极怨！”枭大吼一声，当机立断道。 他双手扣实，身子猛地膨胀开来。 “幻身，三首炎蛇！” 枭黑发狂舞，粗壮的脖子下浮现出数十条火红的血管。 下一刻，三条丈粗的火焰蛇首从他背后生出，宛如通天火柱般翻滚而下。 枭双手甩出，催动火蛇扫开众多怨鬼，为枯开出一条道路。 没有犹豫，枯抓住机会一跃而出，直往石台冲去。 然而没走几步，枯就感到身子一沉，脑海中蓦然浮现出无数扭曲怨毒的面孔。 它们用那腐烂的双眼死死盯着枯，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一时间，枯怔在原地，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但很快，他就清醒过来。 “幻象吗？” 枯不敢大意，立刻默念心法，想要驱除脑海中的外物。 但还没等他定下心来，那些面孔就如同实质般地出现在他了的面前，瞬间钻入了他的身体。 哗！ 枯的脸上蓦地滑下两行血水，半边焦黑的体肤不由自主地蠕动起来，鼓起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疙瘩。 随后，这些疙瘩如同开花结果般，上面竟然长出了一张张人脸。 一时间，枯顿感力气全无，跪倒在地。 它们在吸取他体内的死气！ 枯心道不妙，他已经和死气形成了共存，如果失去死气，他也会受到重创。 枯不敢耽搁，当即坐下取出一块骨石按入自己的胸口，镇压起体内躁动的死气。 “无用之人！”被怨鬼团团围住的枭看到这一幕，怒哼道。 心生怒火的枭不再管枯，直接全力出手。 他猛地跳起，将背后的火蛇尽数收回，在身外凝聚出八颗火球。 火球转动起来，宛如星辰般环绕着枭，散发出强烈的光和热。 “巨阳坠！” 枭一俯身子，携无边烈焰落下，仿佛金乌西坠，要焚尽大地。 轰！ 刹那间，所有怨鬼在烈焰中化为灰烬，整个洞窟阴寒尽散。 “臣服于巨灵吧，极怨！” 枭挥去尘烟，踩着冒火的地面，大步走向石台。 石台前方的冰晶迅速融化，露出一条向上的石阶。 枭面无表情地走上，石台立刻抖动起来，底下伸出数条黑色的手臂，抓住枭的双腿，想要阻止他前进。 同时，枭的周围浮现出数张怨毒人脸，尖叫着朝他扑来。 “连这等低下的手段都使出来了，看来你是真的没有怨力了。” 枭眼神中露出一抹嘲讽，任凭黑色手臂抓上。 他的身上泛起一阵涟漪，手背上的灵盘突然爆发出惊人气息，将所有人脸震了个粉碎。 但下一刻，又一批人脸出现，源源不断地扑向枭。 “没用的，这灵盘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枭抬起手掌，土黄小人立刻从中窜了出来，一改原来的畏缩之态，露出不曾有过的凶残神色。 刺啦！ 在人脸扑上的一刻，土黄小人凸起的纹路蓦地裂开，从中伸出无数细小的触手。 这些触手生有倒刺，在刺中人脸后立刻倒卷而回，像是进食一般将它们拉入了土黄小人的体内。 嘭！ 土黄小人的肚皮膨胀开来，但很快又瘪下去，如此周而复始，直到所有人脸被吞噬一空。 “没错，就是这样。”枭看着空荡荡的四周自语道，然后按下手掌。 “去吧，地哭之灵！让它也感受一下遗失之地的旧恨！” “咻”的一声，土黄小人钻入地下。 霎时，整个石台剧烈颤动，像是受到了巨大刺激，开始由内而外地崩塌。 仅仅片刻，石台就塌去了大半，只剩下半截。 枭望着上面的黑色玉石，没有轻举妄动，他将土黄小人召回，裹在自己手臂上，这才慢慢上前。 但就在枭登上石台，伸手抓向黑色玉石之际，一道冷漠的声音骤然响起。 “肮脏之人，竟敢染指吾物！” 一名白发男子蓦然出现在洞窟内，伸手虚抓。 刹那间，石台底下的冰水蓦地凸起，凝结成一根根尖锐的冰棱刺向枭。 与此同时，白发男子的声音穿透灵盘守护，直达枭的脑海。 “这是……神魂之音！” 枭心头震惊，身形蓦然一顿，他顾不上刺来的冰棱，猛地一拍脑门。 但就在这时，石台中心的黑色玉石上幽光一闪，从中钻出十几道黑气。 黑气落地后立刻化为十多只怨鬼，分别扑向了枭和白发男子。 正在全力镇压脑府的枭一时失神，被几只怨鬼上了身，直接连退数步，跌下石台。 “哼！” 而白发男子则冷哼一声，呵道:“逆种！看清吾是谁！” 一股极致阴寒的气息横扫而出。 登时，冲向白发男子的怨鬼纷纷跪倒在地，颤抖不已。 “浑噩百年，终该醒来。” 白发男子上前走去，手掌抚过一只只怨鬼的头顶。 砰……！ 所有怨鬼无声炸开，化为一股股灰色的气流，被白发男子吸入了口中。 “回来吧！”白发男子看向黑色玉石，慢慢走上石台。 “枯！” 枭见此，顾不得心神受创，起身挡下逼来的寒气，然后将一记精血喷出，打入不远处枯的体内。 盘坐良久的枯终于睁开眼，将全身所有死气汇于一指。 “黑死符！” 一枚漆黑的符文从枯指尖射出，带着浓浓的死亡之意飞向白发男子。 “蝼蚁之举。” 白发男子无视射来的黑符，漠然走过。 一圈寒气凭空扩出，瞬间凝结成冰，将黑色符文冻结在半空。 “你……究竟是谁？”枭牙齿打颤，艰难地开口道。 方才仅仅一息，寒气就到了他的面前，他的腿上瞬间结出了一层冰晶，且冰晶不断漫延，转眼到了他的腰间。 而一旁的枯更是已经被冻成了一具冰雕。 这绝对不是普通神府境修士能有的力量。 没有理会枭，白发男子径直来到石台上，轻轻拿起黑色玉石。 但他旋即一皱眉。 一根细小的黑线在玉石中蠕动了两下，随即黯淡下去，消失不见。 “蝼蚁！竟敢欺我！” 白发男子怒喝一声，直接捏碎黑色玉石，然后一掌拍向石台。 轰！ 一团暗黄的气团冲出地底，在空中发出一声哀鸣，然后如烟花一般炸开。 白发男子首当其冲，被震退数步。 “不好！” 而台下的枭则大惊失色，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之物。 “那不是极怨！” …… “七霞洞，昔日三川四河的交汇点，真正的洞天福地。” 黑裙少女慢慢收起铜镜，眼中闪烁着莫名的神色。 “虽说其水源已经枯竭，但地脉却保留了下来。” “你说，若是它的地脉也被毁去了，会发生什么呢？” 黑裙少女回头笑道，语气中有种说不出的冰冷。 第一百七十三章 恨意 轰隆！ 七霞洞外，大地突然毫无征兆地破碎，成片成片地塌陷下去。 无数惨白的冻土翻卷而出，宛如雪崩一般高高掀起，然后滑落。 崤川、云河等七条河道残址在一瞬间全部下裂，宛如地渊一般延伸出去，将方圆数十里的大地撕得支离破碎。 那些同样为了七霞洞而来的人和兽纷纷落入其中，转眼就没了踪影。 而离洞口最近的赵成等人因为被后来的异族缠住，反倒靠着脚下的阵法稳住了片刻。 “快走！” 看到周围的崩塌之象，方寒立刻明白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急忙传音于众人。 不及多问，赵成立刻撑起游泷伞，将在场的人族修士收入其中，然后施展遁法遁了出去。 而远在数里外的莫白，亦是遭遇了莫大的危机。 拦在他身前的三名兽修早在大地塌陷前的一刻就已驾云离去，而他则因为无法御空，一下子跌落地底，陷落在碎土之中。 此刻，方圆百里内的大地尽皆破碎，在重势的引导下，形成了一股无比庞大的洪流，浩浩荡荡地从上往下滚去。 莫白在翻涌的冻土中艰难地挣动着，直到越来越多的冻土翻上，将他吞没。 依靠玄元重息的闭息之能，莫白暂时不用担心呼吸，可他也无力挣脱土流，只能尽力收拢身子，任由土流裹挟着冲向远方。 …… 足足过了数个时辰，外界的动静才彻底停息。 莫白稍作调息后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 他的身外全是冰冷的冻土，将他裹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缝隙，宛如凝固一般。 根据心神之力的查探，莫白估摸着他身上的冻土得有十多丈厚，这让他不得不放弃强突的打算。 他不是土系修士，没有御土之能，想要冲开如此厚实的土层，绝非一件易事。 在心中思量了一会后，莫白决定召出水灵珠一试，准备用水之力来溶解土石。 然而正当莫白要有所动作时，底下突然传来一丝动静，困住他的冻土似乎松动了几分。 莫白不由地将心神向下延去，随即察觉到了些许异常。 他身下的冻土在慢慢松动，连带着周遭的土层在下沉。 莫白立刻放弃召唤水灵珠，全神贯注起来，他观想起崩山拳的架势，慢慢释放出万钧之意。 没一会，莫白脚下的冻土便蓦然一碎，整个人下坠而去。 咚！ 莫白猛地坠落在地，然而在落地的一瞬间，他立刻翻身而起，全身真元涌动，凝聚出霸下身。 在青色鳞纹生出的同时，莫白的眼睛死死看向一处。 方才下落的途中，他就感觉到了浓浓的异族气息。 那气息深沉厚重，却又暗藏着暴虐，绝对是巨灵族的修士，他不会感觉错。 果不其然，一名身材魁梧的巨灵族修士正盘坐在不远处的地上，同样看向他。 “是那四人之一！”莫白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此人正是那日他与黄岐所遇上的四名巨灵族修士之一。 而对面，犰的面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眼神中充满了阴郁。 先前他为了阻挡他族修士进入七霞洞，只身守在洞外，没曾想被几名人族修士以阵法困住多时。 等到他好不容易破开阵法，却又被另外一名突然出现的人族修士给击退。 不得以之下，他只能退入七霞洞中并用死气封住洞口，想要借此拖延一段时间。 然而还没等他找到枭和枯，七霞洞竟然莫名崩塌，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土石直接将他吞没带走。 好在他是精修肉身的修士，这等灾祸还伤不了他，只不过是费些力气脱身罢了。 然而现在他刚凿出一个可以容纳他活动的地方，想要修养一番，结果上头又掉下来一个人族修士。 “人族……” 犰刚要开口，莫白整个人已经一跃而出，朝他冲来。 “黄兄。” 莫白眼中泛出浓烈的仇恨之色，双手乍然捏紧，高举过头后竭力轰出。 对方虽然是涅血境，但此刻却身受重伤，正是他的机会。 “陷字拳！” 莫白含恨而上，一出手便是极招。 轰隆！ 万钧之意重重压下，化作一股无边重势锁住犰，甚至引动了上方的土层一同压去。 “找死！”犰终于坐不住了，整个人猛地站起。 “人族，我本想放你一马，但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就成全你！” 犰双臂抡起，砸碎迎面而来的土石，然后一拳轰出。 他的拳头上重若千钧，与空气剧烈摩擦，发出一连串的爆鸣声。 砰！ 巨大的轰鸣声震荡而出，扫落大片冻土，整个顶部开始摇摇欲坠。 强大的反震之力将莫白震退数步，但他立刻靠着万钧之意压住退势，再度出拳。 “霜字拳！”莫白抹去嘴角的鲜血，手臂翻转。 天霜寒气溢散出来，与周围散落的冻土形成一圈淡淡的白雾，慢慢缠上犰的身体。 “这是……冰雾？” 犰稍稍惊讶了一下，但旋即不屑道:“原来不过是些寒气而已，如何伤我？” 他的体肤迅速变红，透散出一阵惊人的热息，直接将白雾蒸发一空。 与此同时，犰的脊背发力，右臂迅速膨胀，带着蒸腾的白气，宛如大鹏展翅一般探出。 “巨神拳！” 洞中突然狂风大起，莫白隐约瞧见犰的背后升起了一道阴影，强大的拳威不断压迫着他的心神。 没有犹豫，莫白屏住呼吸，心神运转到极致，然后顶着犰的威势冲了上去。 风雷之意骤然加身，莫白脚下连踏数步，整个人化作一道白光，堪堪躲过犰的拳头。 在交错的一瞬间，莫白转身挥拳，拳心处爆发出一抹惊人的寒意，比之原本的霜字拳要更寒，更烈！ “这是？！”犰感觉到背后的寒意，心中咯噔一声。 但他已经来不及回头，只能收紧背肉，选择硬扛。 “螭吻枪！”莫白嘶吼着将拳推出，然后张开五指。 一只湛蓝的巨角虚影出现在他的手上，与天霜寒气迅速交织，幻化成雪白的霜晶。 而在莫白的掌心处，水灵珠飞速旋转，涌现出一股股水之力，不断注入巨角之中。 “死！” 霜晶巨角一刹落下，没入犰的身体，寒气爆发出来，直接将他轰飞数丈。 轰！ 犰重重地撞在土墙上，连带着无数土石倒下，他的胸口和背后炸开一个大洞，里面惨白一片，看不清血肉。 “噗！” 犰撑起身子，但随即吐出一大口血，他的血液在迅速变冷，像是要凝结一般，不断朝着他的心脉冻去。 “黄兄，我来为你报仇了！”莫白眼神冰冷地看着犰，催动真元走上前。 但就在这时，他的心口突然一痛，一缕黑气从他胸口流出。 “什么时候？”莫白有些不敢置信道，急忙内视己身。 但紧接着，他的脑海中也传来一阵刺痛，一股诡异的力量正在侵蚀他的心神。 莫白不敢大意，立刻默念心法，可几息过后他就惊诧地发现，他的心神之力在迅速消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吞噬了。 “这地渊死气可没那么容易驱除。”犰捂住伤口，慢慢起身。 “枯说的没错，你不是一般的修士，犽会死在你的手中。” “但我……不会！” “山我开脉，第一脉！” 话音落下，犰的身体立刻膨胀起来，脊背如山脉般隆起，几乎顶到了上方的土层。 他的皮肤变为铁青色，伤口处生出大量肉芽，紧密地连在一起，开始自行愈合。 “第二脉！” 犰双手顶住上方土石，无数暗黄色的土之力被抽出，融入他的躯体。 他的肌肉凝结成块，形成了岩石一般的块状物，上面布满了褐色的纹路。 第一百七十四章 冰柩 “第三脉！” 犰挥臂狂吼，声洪震耳，他已经变得和小山一样高大，无数土之力汇聚在他胸口。 强大的威压降下，压得莫白喘不过气来，心神疯狂预警。 整个洞穴开始晃动，像是活了一样，到处都是的起伏的土流。 莫白连连后退，直接被逼到了墙角处。 他已退无可退。 而另一边，犰双手握圆，将土之力圈在一起，一个微小的山峰逐渐出现在他的手中。 其上山纹密布，岩石层叠，宛如一座真正的小山。 犰双手托举着山峰，即便他已经开出第三脉，也仍然一脸赤色，青筋暴起。 但光是山峰上面散发出的些许波动，就已经快要摧垮这处洞穴。 莫白心头狂震，这绝对是涅血境的至强一击，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于是顶着心神之痛出手。 莫白双手合十，丹田中的气丹立刻旋转开来。 灵龟低吼，真元汇聚。 气转丹鸣，一息三转！ “封寒！” 莫白双手捏印，霜寒之意扩散出来，形成一片朦胧的白雾。 不仅如此，就连周围冻土中的寒气也被他引动，纷纷汇聚而来。 莫白的体肤上顷刻间凝结出一层厚厚的霜晶，整个人宛如一具冰雕。 “不够，还不够！” “我还要更多的寒气！”莫白双眼赤红，不要命地催动真元，全力运转天霜寒气。 在犰的强大威压下，天霜寒气凝结出的霜晶显得脆弱无比，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就被一股无形之力碾碎成渣。 “二爷爷，您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 莫白猛地从储物袋中抽出了降霜剑，然后一口咬下。 咔吧…… 短短一息，降霜剑就被莫白从头到尾咬成碎片，然后一一吞入了腹中。 砰！ 一股无比庞大的寒气出现在莫白的体内，肆意游走开来。 他的丹田一时间无法将那么多寒气转化为玄冥水气，只能一股脑地向外排出。 大片霜晶再度凝结出来，附着在莫白的体肤上，但这一次，它们没有破碎成渣，而是依靠着水之力不断补上，重新凝结成霜。 “藜山百岳！” 这时，犰终于将土之力融炼完成，那座微小山峰融入了他的体内，一个图腾一般的符文出现在他的身上。 而被抽干土之力的洞穴再也承受不住，直接破碎崩塌，化为尘屑。 犰抬手虚抓，他的前方顿时泛起一阵涟漪，仿佛真有百岳之力，搅乱了这片空间！ 一重重山岳虚影降下，将犰笼罩在内。 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莫白的法术也正好完成，双手猛地一拍地面。 埋藏许久的水灵珠带着汹涌成旋的水之力破土而出，狠狠刺向犰。 无数寒气紧随其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霜冻漩涡。 “升龙……！” 一颗狰狞的头颅抬起，撕开地面，仿佛从遥远的地底而来，以莫白为圆心生成了一片水泽之地。 隐隐龙吼传出，水灵珠一刹落下，嵌入头颅眉心之中，湛蓝的水之力漫出，勾勒出头颅的模样。 这是螭吻之首！ 无数霜晶附上，幻化成鳞，莫白双手推动，于龙首之中推出了螭吻诀中的最强一术。 “藜！” 犰身躯再涨，双臂高举后砸下，正中螭吻之首。 轰！ 螭吻之首赫然一顿，爆裂的气息炸开，无数霜晶飞溅出来，形成一片混乱风暴。 犰立在风暴之中，百岳之力源源不断地涌上，犹如远古巨人一般擒住霜晶龙首。 他的双手仿佛通天石柱，死死禁锢住龙首，释放出无数土之力。 暗黄的细线延伸出来，所到之处，将霜晶全部石化为暗沉的石片。 “龙吼！” 莫白心知危急，咬牙催动水灵珠，涌起数根水柱注入螭吻之首。 下一刻，螭吻之首龙口大开，从中吐出一道丈粗寒光，化作极寒之息直射犰的胸口。 轰！ 犰庞大的身躯开始后退，被寒息喷中的地方顷刻冻僵坏死。 “化！” 犰合拢双臂，压住龙口，土之力化作一面圆盾，挡住寒息的同时不断修复着他的身体。 二者激烈相撞，溅出无数土石和冰晶，将周围土层扎得千疮百孔，再度向外扩开了数丈。 短短数息，却像过了数年。 莫白全身皮肤开裂，迸出无数血水，他已经支撑不住，真元几近枯竭。 在最后一声轰鸣中，螭吻之首彻底消散，被犰一击击碎。 莫白无力倒下，跌入冰冷的水坑中。 “人族，该送你上路了。” 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体，上面布满白色的伤痕，却没有流出一滴血水。 若不是开出了第三脉，凭他先前的躯体根本抵挡不住这一击。 “必须尽快疗伤。” 犰深吸了一口气，他体内的伤势更加严重了，方才还能靠着土之力强行维持住开脉之身，现在已是濒临崩溃。 不再多想，犰看向莫白，慢慢抬起手。 …… 幽暗的地底。 一名白发男子随意地走着，身后跟着数十只怨鬼。 无数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汇入他的身体，而周围冻土则全部无声碎裂，化为点点尘屑。 但突然，白发男子停下了脚步。 他皱了皱眉，然后厌恶地朝着一个方向抬起了一根手指。 一缕极寒之气射出，没入虚空。 …… 犰忽然瞪大了眼睛，双手停在半空。 他的胸口处透出一点白光，从中爆发出无尽寒意，将他冻结在原地。 仅仅一息，犰整个人就化为了一座冰雕，失去了生气。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些许震惊。 许久后，莫白终于靠着槐灵丹恢复了几分。 “究竟是谁出的手？”莫白一脸苍白地站起来，有些不敢置信道。 他方才亦感受到了那缕惊人寒气，像是从虚空中生出，无形无迹，却又冰寒彻骨，好像能将灵魂都冻结。 莫白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裹住犰的冰层足有一尺厚，宛如一个冰柩一般将他囚禁在其中，而上面散发出的寒意，就连莫白都有些受不了。 莫白用手敲了敲，冰柩毫无反应，一点冰屑也没有落下，远非他的天霜寒气能够比拟。 “噬魂印！” 莫白抬起手按了上去，但很快就收了回来。 “连魂魄都没留下吗？”莫白一脸震惊。 这寒冰之柩居然如此诡异，不仅能冰封对手，甚至连对方的魂魄都能杀死。 然而还没等莫白想明白，他面前的冰雕瞬间崩塌，碎裂为尘，仿佛从未存在过。 “先离开这里。” 莫白深吸一口气，不敢久留。 第一百七十五章 玄冥咒 半个时辰后，莫白成功爬出裂坑，来到了地面上。 放眼望去，四周全是凹凸不平的土堆，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地貌。 无奈之下，莫白只能随意找了一个方向，收敛起身形，小心翼翼地向前摸去。 在前行了一段时间后，莫白终于离开了受土崩影响的地带，来到一处枯寂的树林中。 这里的树木早已不存，只剩下一截截光秃秃的灰白树根残留在冻土中。 莫白在深处找了一段不起眼的树根，挖开冻土，掏空底下的树干后钻了进去。 服下一颗玉露丹，莫白填上缺口，慢慢躺了下去。 …… 经过数日的调息，莫白依靠魂术拔除了脑海中的黑气，同时养好了伤势。 但他没有立刻离开树洞，而是静下心来检视起自身的不足。 与犰的一战中，他因低估了对方的力量而陷入绝境，若无那道突如其来的极寒之气，他恐怕已经身死。 水灵珠也因此受到重创，暂时无法动用，需要在丹田中温养一段时日。 现在看来，即便是身负重伤的涅血境修士，也不是他当下能够抗衡的。 不过最后关头他为了提升法术的威力，吞下了降霜剑，反而因祸得福，让他的气丹又扩大了几分，隐隐有了跨入气海境后期的迹象。 “暂时不着急突破。” 莫白按下心思，转而伸出手臂，默默运转起天霜寒气。 经过这几次的战斗，他发现天霜寒气似乎能够引动冰域内的寒气，来增强它自身的寒意。 这和气海境的修炼方法有些相似。 气海境的修炼就是不断吸纳天地元气，然后壮大气丹。 按照以往，莫白需要吸纳天地中的水元气，然后通过丹田转化为玄冥水气，最后凝炼成真元。 但冰域中的寒气似乎也有此功效。 他几次对敌运转天霜寒气时都能感觉到气丹的颤动。 “我丹田中的玄冥水气脱胎于荒域的冥幽夜流，而冥幽夜流相传也是黄泉支流，这会不会和冰域有所关系？” 莫白陷入了沉思。 天霜寒气的本质是他的玄冥水气和真元生出的霜寒之气。 “可以一试！” 莫白将手掌放到地上，运转天霜寒气到掌心，然后闭上眼默默感受起来。 但很快，莫白就睁开眼。 他的掌下，寒气正在不断汇聚而来，不到片刻就覆满了他的整只手掌。 “确实能引来寒气，那……能否吸收它们？” 莫白脑中灵光一闪，慢慢撤去天霜寒气，尝试用玄元重息吸收这些寒气。 但没一会，寒气纷纷散去，没有一点进入他的丹田。 “难道是方法不对？” 莫白沉思片刻，加大了力度，同时调动起丹田中的气丹。 但仍然收效甚微。 “不对，我应该用天霜寒气来锁住这些寒气。”莫白试了一会，突然醒悟道。 天霜寒气第二层的封寒之境，本就可以封锁寒意，凝聚霜晶。 “不需要凝结它们，而是把它们当做元气一样。” 莫白操控着天霜寒气，将汇聚而来的寒气引向体内。 轰！ 寒气入体的一瞬间，莫白的脑海突然一阵恍惚。 心神轰鸣间，异象丛生。 周围景象如潮水般迅速退去，隐约中，莫白又看到了一条没有尽头的黑河！ …… 幽暗无际的空间内寂静死寂，只有黑河起起伏伏，不停地向前奔涌。 莫白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被无数白气包裹着，正随着河水漫流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突然生出一股无匹的吸力，宛如龙吸水一般，将前方无数黑水摄入空中。 吸力瞬息而至，莫白只觉身上压力剧增，如同被封印。 他在河水的簇拥下升起，但在升空后的一瞬，他却蓦然看到了一个庞然大物。 那是一颗堪比日月的巨大龙头！ 霸下！ 莫白心神狂震，几乎把持不住身形。 然而更令他震惊的是，霸下居然张开巨口，将那些上涌的黑水全部吞了进去！ 那深黑的腔道，仿佛是无底的深渊，可以吞噬一切。 莫白眨眼之间就来到了霸下的口边，狂乱的气流冲刷而过，几乎要将他的身体都撕碎。 嘶！ 护住莫白的白气瞬间散去，强大的吸力开始撕扯他的身体。 这一次莫白没有犹豫，直接调动体内所有的力量，借助上升之势，主动朝着霸下撞了过去。 霸下曾多次在他出现危机之时显现，且每一次他都有所感悟。 这是机缘！ 唰！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霸下那比人还大的龙眼中蓦然射出一道金光！ 轰！ 莫白眼前的景象骤然破碎，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揉了揉眉心，发现自己还躺在树洞中，但后背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 “霸下曾吞食冥幽夜流？！”莫白缓了口气，坐起来稳固心神。 方才脑海中的景象太过震撼，给了他极大的冲击，回想起来仍有些心悸。 但他随即发现自己脑海中多了一点东西。 “玄冥……咒！”莫白心神扫去，眼中不由精光一闪。 这是霸下诀的后续心法！ 莫白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稳住情绪。 六爷爷交给他的那块玉简中，只含有霸下诀的锻骨境和气海境修炼之法，即是霸下身和玄元重息。 现如今，霸下身已成，但玄元重息却有些跟不上他的修炼速度了。 他已经凝聚了气丹，且炼出了真元，他更需要的是对真元的运用。 再度平复了一下心情，莫白集中心神，全神贯注地查看起脑海中的法门。 半个时辰后，莫白缓缓睁开眼，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玄冥咒才是霸下诀的真正心法。”莫白揉了揉眉心，语气中有种说不出的兴奋。 玄冥咒是根据霸下的吞噬神通改化而来，练成后不仅可以吸纳天地间的各种阴寒之气，甚至可以将修士的身体慢慢转变成冥水之身。 冥水之身是一种极为特殊的水属之体，对阴系和水系功法有极大的提升，且大成后能够只身进入幽冥，炼化幽冥之水为己用！ “幽冥之水……” 莫白沉吟了两下，结合他见过的零星画面，他确信幽冥之水就是传说中的黄泉。 “果然，霸下和幽冥有莫大的关联。” 莫白细想了一会后甩了甩头，重新修炼起玄冥咒。 这半个时辰，他已将玄冥咒的运气方法掌握了大半，可以初步做到“聚阴”。 尝试间，莫白两掌对地，真元自丹田流向全身。 不消片刻，狭小的树洞中就聚来了大量寒气。 若是在外头看来，莫白所在的这个树根的周围冻土上的白色正在慢慢变淡。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南星 接下来的数日，莫白一直待在树洞中忘我地修炼，直到彻底掌握了玄冥咒后才停下。 在此期间，他还炼化了降霜剑残留的寒意，稳固了丹田，顺利跨入了气海境后期。 而玄冥咒对真元的加持，甚至让他气丹的丹转从原本的一息三转增加到了六转，达到了丹鸣如雷的地步。 “不愧是由霸下神通简化而来的功法。” 莫白明显感受到自己修为大涨，身体变化巨大，对水元气更加亲和。 得益于此，水灵珠也在这几日的温养下提前恢复了灵性。 “差不多可以动身了。” 再次检查了一遍储物袋，莫白扒开冻土，慢慢钻出树洞。 仔细环顾了一圈，确定周围无人后，莫白脱去衣衫，抖了抖肩膀，使出霸下身。 青色的鳞纹瞬间爬上他的脊背，延向四肢。 不同以往，这一次他的胸口上还多了一道圆形的青色玄纹。 玄纹细腻，似鳞非鳞，宛若天成，其上隐约可以见到一抹流动的青光。 轻轻一挥拳，莫白当即发现霸下身的力量增强不少，且和空中的水元气隐隐相和，不再像以前一样只是单纯的皮糙肉厚。 “玄冥咒能通过吸收水元气来提升霸下身的韧性。” “再加上天霜寒气……它和霸下身也非常契合。” 莫白默默感受着霸下身的变化，一层透薄的霜晶逐渐覆上他的体表。 …… “鸦鸦，我们还要继续跟着他吗？” 一片浓厚的阴影中，两道狭长的人影若隐若现，像是水上的波光，左右晃动着。 “看来巨灵族也只是掌握了一丁点东西。”黑裙少女摇了摇头，从前方的魁梧身影上收回了目光。 “不过也算是有所发现。” 黑裙少女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那日铜镜中映照出的白发男子的样貌。 “拥有极寒之气，能够令怨鬼臣服，他应该才是找到极怨的关键之人。” 黑裙少女正在思索着，忽然眉头一动，抬头看向一处。 “那个方向是……” …… 寒风呼啸，茫茫白雾铺散开来，将方圆数十里笼罩成一处不可窥视之地。 无边寒气宛如星河般环绕成环，接连天地。 白发男子静静地立在雾中，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巨大白影。 “没想到，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 “必须尽快了……”白发男子自语了一声，身影渐渐被白雾包围。 随后一声沉重的轰鸣声响起，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 …… 这一日，莫白正在冰原上疾行。 突然间，他停下了脚步，一道显眼的红色身影正朝他赶来。 红影挟带着一股热浪，所过之处冻土消融，甚至让身在远处的莫白也觉得有些面皮发热。 莫白收拢心神，全神戒备起来，直到看清对方是一名人族修士后，才松了一口气。 来人是一名青年，一身红衣如火，烈似骄阳，乌黑的长发随意披在身后，透出点点红光。 他的身上散发出炙热的气息，修为高出莫白甚多，且罩有一层秘术，让人难以看透真正的境界。 “转悠了老半天，总算见到一个活人了。” “我叫南星，南斗之星。”红衣青年对着莫白笑了笑，率先开口道。 莫白不敢怠慢，立刻拱了拱手回道:“在下莫白，来自边荒。” 莫白看向红衣青年，他虽然没有见过对方，但却莫名有种亲近之意。 “边荒……听说是个了不得的地方。” 红衣青年摸了摸下巴，道:“有机会的话一定会去见识一下。” “边荒九山，英血之地，绝对不会让前辈失望的！”莫白自豪道，但心中却有几分遗憾，他还以为对方和他一样也是边荒修士。 “不要叫我前辈，会把人叫老的。”红衣青年拍了拍莫白的肩膀，一脸严肃道。 莫白尴尬地挠了挠头，只好改口称其为兄。 一番浅谈过后，两人也算熟悉了起来，莫白便问起路来:“不知南兄可有遇见过其他人？” 自从七霞洞莫名崩毁后，其连接的三川四河旧道也相继毁去，地形也随之大变。 这让他脑海中记下的地形图完全没了作用，几天下来，他已经彻底迷失了方向。 “这倒没有。”南星摇了摇头，“这地方古怪的很，我半个时辰前就踏足此地，但除你之外还未曾见过任何一人，或异族修士。” “这是何故？”莫白暗暗皱眉，他听出了一点不对劲。 “你别看这冰原上空无一物，实则却如同迷阵一样，不仅方向难辨，而且藏着不少秘密。” “我在遇到你之前，也曾几次感受过到其他修士的气息，但到等我赶过去时，却毫无人影，只有一些血肉残渣。” 说话间，南星用脚点了点地面，示意莫白看去。 一团虚幻火焰出现在南星的脚上，顷刻就将底下的冻土烧穿，但没多久，那些焦黑的冻土竟然开始慢慢恢复。 “你不觉得真元消耗得太快了吗？”这时南星又开口道。 莫白闻言一惊，立刻检查己身，果然发现体内真元的流动有些异常，似乎比平时要快上一些。 “难道这片冰原在吸取我们的力量？” 莫白心头惊疑，不由回想起自己当初进入这片冰原时感受到的那丝一闪而逝的异感。 那时他就察觉到周围的寒气十分微弱，不同于先前他到过的任何一个地方，但他以为是自己玄冥咒已成，御寒之力又进了一步，所以没有太过在意。 “不是这片冰原，而是藏在这里的某个东西。”南星眯起眼睛，看向远处。 “我们应该怎么办？”莫白神情绷紧，随时准备出手。 “不用着急，它会来找我们的。”南星摸着下巴，像是在推算着什么。 “至于现在么……先想想怎么对付它。能够悄无声息地吞噬修士，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哦对了，你是冰系修士吗？”南星正说着，忽然看向莫白，疑惑道:“虽然这地方寒气稀薄，但依旧有些渗人，而我看你完全不受影响。” “这倒不是，只是修炼了一门特殊的冰系功法。”莫白解释道。 “那就好，我估计我们还得等上半天。”南星仔细打量莫白一会，确认他是真的没事后才点了点头。 “这片冰原虽然看起来广袤，但我以神识覆盖下来，真正有异的地方也不过二三十里。” “它若想要掌控此地，必然不能离得太远。” “神识，二三十里？”莫白眼皮跳了跳。 神识是神府境修士才有的说法，而冰域有黄泉之力，神府境大修绝无可能踏足此地。 能在心神之力被大大压制的冰域内覆盖二三十里，绝对是涅血巅峰，半步神府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树人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南星忽然伸了个懒腰，开口道:“差不多了。” 莫白顿时转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这一炷香里，他只看到南星在那闭目养神，除此之外其他什么也没有做。 然而南星也不解释，只是微微一笑，指了指天上。 “现在可是正午哦。” 接着他不由分说，直接拉着莫白往前走去。 “赶紧去，不然一会太阳下山了可就不好了。” 没过多久，两人就来到了一处满是枯树的地方。 相较于之前待过的枯寂树林，莫白细心地发现，这里的冻土上多了许多暗黄的枯叶。 “难道冰域中还有四季轮转？”莫白心头诧异，俯身想要捏起一片树叶。 谁知当他指尖触碰到叶片的那一刹，枯叶竟然如泡影般碎去，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这只是一种假象。”南星眼神微眯，嘴唇轻启道。 “应该是由幻术凝造出的某个时间的特殊景象。” 莫白敲了敲脑袋，听得一头雾水。 “你可以简单地理解为是一种执念的显化。” “只有强烈的执念，再加以幻术，才能形成如此真实，但却毫无变化的幻象。” 南星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枯树。 莫白定睛瞧去，仔细看了一会后赫然发现，枯树上的树皮和纹路与真树一般无二，但其枝丫却永远处在一个位置。 而这里每时每刻都有寒风吹过，根本不可能保持静止。 “近幻于实，看来我们即将遇上的这位生前有着不小的实力呢。” 南星抬脚踩在枯叶上，随着他的动作，大片枯叶破碎消散，几棵离得较近的枯树也一同虚化幻灭。 莫白跟在他的身后，仔细环视起四周，但除了那些幻象外，他实在看不出其他异常。 “有时候眼睛不一定管用，要善用你的心神之力。”南星提醒了一句。 “心神？” 莫白闻言若有所悟，立即闭上双眼并散出心神之力。 随着他的心神延出，周围的落叶和枯树全部如退潮般散去，只剩下寒冷不化的冻土。 但在前方二三十丈的地方，一个巨大的黑影盘踞在地下，一股股令人厌恶的腐烂气息正从那扩散出来，凝聚成一个肉球的形状。 “原来是一具遗蜕啊。”南星双眼如炬，看着黑影道。 “但这并不是你强留此地的缘由。”南星忽地抬起右手，神色凛然。 “操纵躯壳，是对死者最大的侮辱。” 强大而炙热的气息轰然释出，如星辰爆裂，直冲黑影而去。 一条庞大的火流蓦然显现，似真似幻，化为鸟形，朝着黑影压下。 但未等火鸟落下，无数扭曲的树木突然从地下伸出，扎结成一排排厚实的树墙，阻挡住四散的火焰。 与此同时，大地倏然震动，裂开一道数十丈长的口子，其下的肉球无声炸开，里面的黑影一霎冲出。 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气息卷起，瞬间将火鸟冲得四分五裂。 火光照耀下，莫白顿时看清了黑影的样子。 那是一个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却是树的怪异之物。 “这是什么，人……还是树？”莫白瞳孔微缩，惊呼道。 黑影的上身分明是一具人族男子的样貌，赤身闭目，皮肤惨白，像是陷入了沉睡；而腰部以下则是一团巨大的树根，其上的根须宛如活物，在疯狂攒动着。 “像是曾经巨灵麾下的树人一族。”南星皱了皱眉。 咔……咔…… 树人僵硬地扭动了两下脖子，胸口忽然裂开一道口子，从中翻出一颗暗绿色的眼球。 眼球转动了几下后，蓦地锁住了南星和莫白。 “新鲜的血肉……吃……吃……吃！” 沙哑的声音响起，树人胸口的眼球露出强烈的欲念，像是要将莫白二人生吞活剥。 有那么一瞬间，莫白感觉自己像是失了神智，心神之力突然沉寂，整个人昏沉不已。 若非他脑后的拘魂幡中传出一声啼鸣，他恐怕已经着了道。 “控魂之术吗？” 南星身上爆发出一股侵略如火的威势，直接逼得树人胸口的眼球短暂合上了几息。 周围的景象倏然破碎，还原为一片空旷的冻土。 “人……人族，杀……杀！” 树人根须乱舞，扎入冻土中，同时胸口的眼球射出一道道绿芒。 绿芒落地后，化作一个个手持长矛，神情木讷的木人。 “成为吾复生的养分吧！”树人眼球中的绿色越来越浓，现出血管的轮廓。 “咦，不对！你没有被勾走魂魄！”南星像是发现了什么，眼神微凝，双指赫然交扣。 “赤秘技，玉焰流火！” 他的眼中升起一抹赤光，一道火焰倏地从天外飞来，拖出长长的焰流。 大片细小的火焰坠下，落在围来的木人身上，顷刻就将它们烧成了灰渣。 “青罗碧伞！” 树人双手托起，无数藤蔓和粗木从它背后生出，螺旋着交缠在一起，化作一根擎天巨木。 而在巨木的顶端，无数黑绿的枝干骤然横出，结成扇形，宛如一柄撑开的巨伞。 轰！ 赤红的火焰与伞形巨木一刹相撞，瞬间燃成一片火海。 “裂！” 南星轻喝一声，焰流陡然炸开，化作数千只巴掌大小的火鸟，朝着巨木和藤蔓的连结处飞去。 “顶木生花！”树人像是察觉到了火鸟的威胁，立刻掐出一个手印。 随着它的动作，巨木上的藤蔓忽然收缩立起，结出一个个大苞，填入那些被火鸟烧穿的窟窿之中。 下一刹，藤苞全部裂开，从中开出一朵朵妖异的黑花。 黑花形似鳄兽嘴巴，花瓣上布满利齿，且能随意和伸长，短短几息就将数千火鸟全部捕入口中。 “朱雀衔环！” “万笼枯木！” 南星和树人的斗法已到关键之时，两人几乎同时出手，现出自身法术的最后变化。 树人召出的巨木弯曲下来，伞顶一分为五，化作一只巨手，朝着地上的南星抓来。 巨手下落的途中，藤蔓绕上五指，形成指节，而黑花则融入木身，变为掌纹。 威压降下，天地同毁，冻土崩陷。 但南星的火焰却仍从巨木掌中透了出来，转眼就相连在一起，形成一道圆环，正好将其箍住，禁锢在空中。 一声高昂的鸣叫响起，火环首尾分离，变成一只头戴凤冠，身披流火的朱红之鸟。 正是四灵之一的朱雀！ 随着朱雀的飞出，无数赤火铺开，巨木顿时焦黑一片，开始灰化。 “很厉害的火术，可惜……我的伴生之木不是一般的凡木。” 树人上半身原本闭目的男子头颅，此刻竟慢慢睁开眼，抬头看向漫天火光。 “你的火焰再厉害，也不是真正的朱雀之火。” “虚妄之火，如何伤我。” 树人话音落下，巨木上的焦黑处透出浓郁的黑光，所过之处，赤火奄奄，隐隐快要熄灭。 “哦，是吗。” 南星挑了挑眉，同样看向上方:“可我的火也不是一般的火呢。” 就在赤火即将熄灭之际，朱雀仰颈高鸣，口中吐出一团金色火焰。 霎时，天染赤金，如披霞衣！ 第一百七十八章 血羽 金色的火焰如雨般洒下，坠落在巨木之上，瞬间将巨木连同其上的黑光焚穿。 “这是什么火？！”树人的男子脸上露出惊骇之色。 它的伴生之木完全抵挡不住金焰的焚烧，在数息之间就被焚去了九成，只剩下最后一小截。 “此为……南明离火。”南星轻声回道，右手虚捏，结出最后一个手印。 “净世之轮。” 漫天金光中，朱雀翩然升起，展翼回旋间与那天上的炙阳逐渐合一，相融中只能见到一轮庞大的金辉。 下一刻，金辉降下，光轮转动间金芒无边，似要照遍世间。 一股股白气顿时出现在树人身上，很快便化成一朵朵虚幻的白焰。 “生生之木！”树人面色剧变，顾不上召回最后一截伴生之木，身下的根须全部疯狂扭动起来。 霎时，树人的身上褪下一层木质的皱皮，随后脱身而出。 而木皮则被留在上面的白焰烧了个干净。 但这并没有让树人有所缓解，它的身上仍旧不停地冒出白焰，如同花朵一般徐徐绽放开来。 树人一连蜕下了十几张树皮也无法摆脱白焰，这白焰就像是从它体内生出的一般，无穷无尽，不将它焚成灰烬绝不罢休。 几息之后，树人的身体被白焰彻底裹住，整个蜷缩在一起，做着最后的抵抗。 “本座……绝不会死在这里！” “水寒杀不死我！黄泉带不走我！你也不行！” “枯叶逢春，朽木再生！” 树人胸口的眼球中突然爆发出一道无比刺目的绿光，震开附体的白焰，同时，它那焦黑的下身骤然裂开，露出两截人腿。 随后，一朵巨大且虚幻的枯黄树叶出现在树人身外，将它护住，阻挡下白焰的焚烧。 树人在虚幻树叶中盘膝坐下，它的腿脚已经长全，和常人一般无二。 一团绿色的光晕注入树人苍白的身体，让它一改萎靡之色，多了几分生机。 “借劫重生，很厉害的手段，只可惜……你的魂魄不完整吧。” “强行续命，看来这的确是你最后一个化身了。” 南星也不催动法术，只是淡淡地看着树人，言有所指。 “你想将我炼化？！”树人突然明白了过来，惊吼道。 它看向两侧，无尽白焰化为了一个巨大的丹炉，将它和虚幻树叶禁锢在了其中。 “确有此意，若是你再不逃的话。”南星负手而立，目光飘向了后方。 在那里，一道身影正收着气息，匍匐在地。 正是绕路而来莫白。 上方，金轮散出的恐怖热气烫得他面皮发痛，眉发上间更是传来一阵焦糊之味。 但莫白没有退后，而是靠着霸下身和天霜寒气忍受了下来，因为此前拘魂幡里的奇乌对他传出了一道识念。 它想要树人的魂魄！ 天空中，朱雀已彻底和太阳合一，金轮转动间，每一缕光辉都蕴含着炙阳之力，注入白焰所化的丹炉之中。 树人再也抵挡不住，虚幻树叶闪烁了几下后，它的躯体蓦地炸开，从中窜出一道绿光。 趴在地上的莫白看准时机，右手伸向脑后，握住拘魂幡后用力一挥。 其内的奇乌瞬间飞出，将那绿光拦下，然后一口吞了进去。 见此，南星捏了捏手指，天空中的金辉顿时散去。 “南兄……”莫白收起拘魂幡，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南星。 对方和树人打了大半天，反倒被他捡了便宜。 “没事。”南星摆了摆手，毫不在意道:“这本就是你的机缘，我只是恰逢其会罢了。” “况且它只是一缕残魂而已，于我而言根本无用，倒是你的这件法宝，将来可能会有大用。” 莫白越发不解，南星似乎知道一些事情。 “不必多想，你我有缘，亦同源。”南星拍了拍他的肩膀。 “先离开这里吧，刚才的动静估计引起不少人注意了。” 莫白点了点头，跟在南星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迅速离开了冰原。 …… “真是令人怀念的地方。” 陡峭的悬崖上，一道墨绿色的身影站立在崖尖上，静静地看着底下的深渊。 数十头兽修的尸体被堆在一旁，全身干瘪蜷缩，像是被抽干了血液。 “鹤族的杂种……夔马上就会赶到……” 不远处，一头倒在地上的虎兽挣扎着爬起，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的身影。 墨绿色的身影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它一眼，然后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 “嘘。” 瞬间，虎兽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随后整个身子被拎了起来，嘴里不断流出鲜血。 一根黑色的鸦羽缓缓飘出，刺入虎兽的头颅中。 “夔会……替我们……” 嘭！ 虎兽蓦地炸开，兽躯碎成数百片，但其内的鲜血却没有散出一滴，而是被一股无形之力拘在了空中。 墨绿色的身影伸手一招，虎兽的鲜血当即散开，变化成一根根血红色的羽毛，慢慢飘下深渊。 “差不多了……” “母亲，我下次再来看您。” 墨绿色的身影缓缓转身，黑羽扬起间，露出两只银色的眸子。 “鹤妖。” 清脆的铃铛声响起，一旁的阴影中忽然走出一名黑裙少女。 墨绿色的身影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你就是‘鹤妖’古银城？” 沉默中，黑裙少女的身后忽地走出一名黑袍男子，上下打量起墨绿色的身影。 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从他身上散出，变化成蛇形，猛地朝着鹤妖咬去。 砰！ 蛇形黑气撞上一道无形之墙，被震得退后开来，发出嘶嘶的低鸣。 黑袍男子冷哼一声，蛇形黑气再度变化，化作一只鹰隼，绕着鹤妖不停转动，但却始终无法接近他周身三丈之地。 “有点实力，但这不是你不听命令的原因。”黑袍男子阴沉道，身上的黑袍蓦地鼓胀起来。 鹤妖闭上银眸，仍旧没有说话。 黑裙少女皱起眉头，寒声道:“我不想再说第二次，既然你已经来到冰域，那就必须听我号令。” 鹤妖蓦地睁开眼，银眸中升起诸般景象。 “你……” 一旁的黑袍男子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脸上忽然露出惊惧之色。 他的身体被定在原地，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颤栗不已。 黑袍男子艰难地转过头，向下看去，一道羽翼一般的影子从他的脚下生出，将他的影子赫然斩成两半！ 哗啦！ 黑袍男子的身体一分为二，倒落在地。 鹤妖抬手摄住黑袍男子的尸体，将里面的鲜血全部挤出后，丢下了山崖。 “母亲，这胆小之人一脉的鲜血，你还满意吗？”鹤妖看着底下的黑暗，眼神温柔。 “现在可以走了吧。” 黑裙少女摩挲着手上的铃铛，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还有最后一个。” 鹤妖收回目光，抚了抚肩头的黑羽。 此时，崖脚下，一对青灰的牛角顶破灰霾，慢慢走出了一道身影。 第一百七十九章 消融 茫茫白雾中，两道人影若隐若现。 “我说，到底还有没有人来了，本小姐等得都快睡着了。” 两排宽大的石墙前，一名符师打扮的少女懒洋洋地靠在石墩上，无聊地拨弄着手里的长鞭。 “别急，再等等。”少女对面，一名白衣少年席地而坐，神情淡然。 少年双腿前，有一块形状奇异的棋盘，上面隐约可以看到一片虚幻的山脉和河流。 而在这之上，又摆放着十几个不同颜色的棋子。 忽然间，棋盘上的一格空余处亮了起来。 “你看，这不就来了吗。”白衣少年抬手从棋盘中间拈起一颗黄色的棋子。 随即，大地一阵颤动，两侧的石墙缓缓下沉。 “呀！” 正在发呆的符师少女猛地一个激灵，一下之从石墩上跳了起来。 “虚天藏，你想吓死本小姐吗！”符师少女对着白衣少年吼道，宛如一只炸毛的小猫。 少年闻言摸了摸鼻子，歉意地笑了笑。 “洛丫头，你还是那么吵。” 就在石墙沉入地下时，一个身负长刀、面容冷峻的青年忽地从后面缓缓走出。 “虚兄。” 长刀青年先对着白衣少年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一旁的少女。 “我怎么能和您老相比，古寒尘，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符师少女啧啧了两下，回怼道。 “碧海城一事，乃我古家之恨，我焉能不来。”长刀青年淡淡开口，但眉目中却显露出一丝极为恐怖的煞气。 “多日不见，你的锋芒更甚了。”虚天藏看着长刀青年，若有所觉。 “正要找几个异族试刀。”古寒尘眼神凌厉，背上长刀感应到他的气势，竟是低声颤鸣，予以回应。 就在这时，又有一道身影匆匆而来。 “没想到这次又是我们几个。”洛水灵轻笑一声，对着来人招呼道:“好久不见了呀，小道士。” 来人听到声音后脚步一顿，莫名叹了一口气。 “怎么，你不高兴吗？” 身形一晃，洛水灵突然出现在对方身后，用手勒住了他的脖子。 “高……高兴！”一路风尘仆仆赶来的小道士憋红了脸，说出了违心的话。 “这还差不多。”洛水灵满意地松开手。 小道士揉了揉脖子，深吸几口气后挪动脚步，躲到了白衣少年的身后。 “好了，人已经到齐，我们也该动身了。”虚天藏站起身，传音给三人。 “前不久寒城传来消息，极云塔监测到冰域云气骤散，恐怕不多时，整个冰域的寒气就会开始下降。” “按照塔主推算，冰域一旦收缩，黄泉之灵随时可能现世。” “没那么简单。”小道士摇了摇头打断道，他在来之前从师傅那得知了不少冰域的秘密。 “先不说三大异族也在暗中谋划，光是那东西自己就藏了近百年，连夜月族都找不到它的踪迹，现在又怎么会突然自毁生地，现形而出？” “且我来之前曾向极云塔的观灵子前辈求了一卦，卦象的显示也很奇怪，似乎和鸟兽有关。” “但兽族那帮家伙应该只是来搅浑水的，毕竟当初它们被夜月族耍得团团转，根本没得到啥东西。” 小道士摸着下巴，一脸的不得其解。 “说不定它就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孤鸟，在冰域藏了百年，早就不想藏了。”洛水灵歪着脑袋，插话道。 “不可能。”小道士一副看傻子的模样看着她，张口道:“黄泉之灵要是只鸟，我就把那卦签子给吃了！” “你皮又痒了是不是？”洛水灵撸起袖子，狠狠瞪了一眼小道士。 “好了。”虚天藏拦下了准备互掐的两人，郑重道:“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尽力找到它，这关乎到碧海城能否重见天日。” “那还不快点！再等下去别说鸟了，连鸟毛都不剩给我们！”洛水灵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道。 “都说了不是鸟。”小道士揉了揉额头，很是无语。 虚天藏点了点头:“来前城主已将‘冰心’交予我，此物与它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是指引我们找到它的关键。” 说话间，虚天藏抬手一招，掌心上立刻多了一颗水晶般的珠子。 珠子表面凹凸不平，散发着一层朦胧的光辉，在出现的那一刹就让周遭冷了数分。 “好重的寒气。”小道士低呼了一声，稍稍退后了些许。 “这就是冰心吗？”洛水灵倒是无惧寒意，反而凑上前好奇地打量起来。 “传闻这是当年古家圣女以天玄霸刃从黄泉支流上斩下的一截灵魄，后被大炼师以秘法封在了极北玄冰之中，有着不可思议的寒性。” “不过是一颗外物罢了。”古寒尘眼中寒芒闪烁，身上气息亦是大变。 “我们要注意的，从来都只有一个地方！” “那里是一切的起点，无论是它还是他们，都绕不开那里！” “所以这次会以你为主。”虚天藏将冰心递给他，道:“古家之憾，应由你们古家来完成。” …… 一处被寒冰所覆盖的大殿内，一名白发男子正坐在一张纯白的冰座上。 无数极寒之气围绕在他身旁，变作一道道若隐若现的扭曲人影。 白发男子的手指不停敲击着座上的冰块，发出“咚咚”的声响。 随着他的动作，周围的人影也越来越多，几乎快要填满整个大殿。 突然，白发男子站起身，眼中闪过一道幽光。 “终于出现了吗，冥冥中的那一点变化！” 白发男子看向四周，不知何时，墙上的坚冰竟然开始融化。 没过多久，地上已是一层冰水，渐渐漫过了他的小腿。 “生死交替，轮回不止。”白发男子一改往日的冷漠，眼神凌厉。 围绕在他身旁的所有扭曲人影全部膨胀拉长，然后齐齐抬头，无声嘶吼。 “远离冥土，孤等百年……” “夜月，你该为染指幽冥付出代价了！” …… “怎么回事，这里的寒气在消散！” 疾行中的莫白突然停下身子，眼中流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在玄冥咒的加持下，他能明显感觉到周围冻土中寒气在迅速变弱，像水气一般不断流逝。 南星也停下脚步，回过身来，脸上若有所思:“看来，黄泉之域最后的挣扎要开始了。” “黄泉之域最后的挣扎？”莫白闻言心头一惊，似乎有所触动，但又说不出什么来。 南星看着他，淡淡开口道:“生死衰长，就算是黄泉也无法逃脱‘衰’之一境。” “在你看来，是黄泉侵蚀了这片土地，致使冰灾为祸，寸草不生；但反过来，它又何尝不是被困在了这里，超脱不得。” “没有幽冥的供养，它注定无法长存。” “而这一次，就是它的大限！” 第一百八十章 银城 就在莫白和南星对话之际，他们脚下的大地忽然发出一阵颤鸣。 接着，无数白气升腾而起，宛如江海翻涛，浩浩荡荡地朝着一个方向急速涌去。 “这是？！”莫白当即眼神一凝，不由想起曾经在崤川时所见到的寒气汇流之象。 此情此景可以说是和当初一模一样，只不过动静更大，放眼望去四周已是白茫一片。 “难道还有什么地方在聚流寒气？”莫白喃喃自语。 那日他还未赶到七霞洞，便遇上了地灾洪流，直接被土石冲走，直到后面遇上南星，才从他口中得知七霞洞已被毁去。 正当莫白回想时，白气突然一下子变得浓厚起来，转眼就化为了弥天大雾，原本还在他跟前的南星瞬间在雾气中没了身影。 “这雾竟然带有寒性！”莫白挥手散了散白雾，感觉到皮肤上传来一阵冰凉。 略微思索后，莫白果断运转起玄冥咒。 白雾绵绵不绝，且含有不弱的寒意，正是融炼冥水之身的绝佳气息。 一股强大的吸力顿时出现在莫白口中，仿佛无形之洞，将周围的白雾纷纷吸入其中。 不仅如此，莫白丹田内的灵龟气丹亦是一扫惫懒，仰颈抬首，炼化起入体的寒意。 然而这白雾仿佛无穷无尽，即使莫白不断地吸入和炼化，也未曾让其减少多少，周围仍是朦胧一片。 且在他吞噬的几个呼吸的时间里，莫白明显感觉的白气中的寒性越来越少，像是突然消逝一般，让他收效甚微。 见此，莫白停下了玄冥咒。 呼！ 而就在这时，前方的南星似乎吹了一口气，一股无形波动登时扩出。 伴随着扑面而来的热息，莫白只看到金光一闪，方才还遮蔽天日的白雾在一瞬间尽数散去，露出原本的地貌。 “看来黄泉之灵已经彻底放开对冰域的掌控，用不了多久，这里的冻土也会跟着消融。”南星收回手，沉吟道。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莫白揉了揉眉心。 他们原本打算朝着寒气较浓的地方前进，看沿途能否找到黄泉之灵的些许踪迹，这是近日寒城借由身份玉牌传下的最新密令，不过现在看来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既然冰域已经解封，那么碧海城也必定重现于世，那里即会是这场百年纠葛的终结之地，黄泉之灵绝对会在那出现！”南星沉思片刻，然后斩钉截铁道。 “知道碧海城大概在什么方位吗？” 莫白稍稍回忆了一下曾经在赵成手中看过的地形图，用力点了点头。 碧海城的所在并不是什么秘密，此前赵成和赵月就让他和十三郎对着地形图记了不少时日，可以说是烂熟于心。 但据赵成所言，碧海城因为被极冰所覆，那里的寒气超出了涅血境修士所能承受的范围，即便是巨灵族也无法靠近，所以百年来一直处于冰封之态。 过去也曾有大能借助异宝在冰域外出手试探，但多次查探后，并未在其中发现黄泉之灵的身影，所以最后也就不了了之，只能通过不断寻找冰系功法，来尝试消解极冰。 莫白迅速将自己的所知全部述出，南星听完后，道:“跟紧我，接下来我会全力施展遁术。” 他的神情少见地严肃起来。 “我们要尽快赶到碧海城，后面来的人只怕会越来越多。” 莫白想了一下，瞬间了然。 没有黄泉之息的阻碍，那些异族大修恐怕也会坐不住。 …… “终于出现了吗？” 蛟哭臃肿的身子蜷缩在黑云之中，乌龟似的只露出一个脑袋，静静地趴在山头上。 西方，一道冲天白柱矗立在无边极冰之中，鹤立鸡群一般分外显眼。 那是一股由无穷寒气在狂风吹击下形成的百丈寒流，其气形已经凝成了实质，几乎与天同高。 而在那白柱下，一座古老的石城在极冰中若隐若现，像是仙家之地，似真似幻。 更令人惊奇是，石城上的极冰竟在不断融化，顷刻间化为万千冰水倾泄而下，宛如星河倒挂，蔚为壮观。 可那如瀑冰水还未着地，就被寒流白柱催化为寒气，带至高空，然后迅速凝结成冰雹落下。 “没想到已经过去了百年，这冰法仍然恐怖如初。” 蛟哭看着眼前这副诡异而磅礴的景象，回忆了一番后缩回脖子，鼓动起体内血液，抵挡着不断扩来的寒气。 突然，蛟哭猛地转过头，铜铃大小的眼睛死死看向身后。 一道墨绿色的身影迎着风雪缓缓走出。 “你是……”蛟哭瞳孔骤缩，眼神中闪过一丝忌惮。 鹤妖古银城。 蛟哭不敢大意，立刻卷起黑云罩住全身。 此人的事迹它也知晓几分，不提他对兽族的仇恨，光是他的修为就让蛟哭大感棘手。 “你居然杀了夔。”蛟哭向下瞟去，眼皮不由跳动了两下。 墨袍青年的手里拎着一个牛头，上面还残留着不少血气。 蛟哭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夔和它一样，也是古兽遗种，甚至血脉比它还要纯净一些，且掌握了一门本命神通，没想到还是折在了此人手里。 “告诉那个老家伙，下一次就该轮到它了。” 古银城将牛头丢到蛟哭面前，然后转身看向西方，眼神中流露出了一抹恍惚。 …… “咦咦，朽老快看，那里有一个蛋！” 寂静的古道上，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停下。 随后，一名身穿白色长裙的少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少女莲步轻移，来到路边的一棵空心树旁，她蹲下身子，从底下掏出了一颗婴儿大小的黑色兽蛋。 “还有生命。”少女感应了一下兽蛋的气息，手上亮起一道乳白色的光芒。 “圣女，不可啊！” 马车旁，一名牵着灵驹的黑甲老者神识扫过兽蛋，随即狠厉道:“此乃兽族之后，是我等大敌，应立刻将其灭去，以绝后患！” “朽老此言差矣，没有什么生灵是生来邪恶的。” “传闻仙帝在时，亦曾深入蛮荒，教化蛮夷。” 少女素手一托，将兽蛋抱入怀中，竟开始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它。 “圣女大人……唉！”黑甲老者见此只能浓浓地叹息一声，不再多言。 珠帘降下，马车重新起步，徐徐驶向前方。 …… “圣女，我们快到了，前方就是月沉峡了。” 漫天风雪中，黑甲老者止住胯下灵驹，回首看向身后的马车。 话音落下，一只玉手拨开马车上的帘子。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呢。”少女探出脑袋，接住一片冰凉的雪花，轻喃道。 她的眼中只剩下无尽白茫，在这一刻，天与地像是交融在了一起，再无分界。 一条雪白的大河从天地尽头处浩荡而下，载着霜雪，缓缓流向远方。 “这就是寒弟口中的‘雪落霜河’之景吗？”少女看着雪河，心境也莫名平静下来。 而在雪河流经的途中，一座巍峨之城在风雪中若隐若现，于朦胧中透出点点晶光，像是仙人住地，飘然寰上。 “碧海雪景，当真是苍界一大奇观。”少女心生感慨。 突然，少女低下头，看向自己怀里。 她那一直抱着的黑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裂缝。 “你也迫不及待想要出来了吗？”少女浅浅一笑。 “银装素裹，白雪纷纷，不如……就叫你‘古银城’吧？” 第一百八十一章 传送阵 短短几日，原本覆盖千里之广的冰域上霜寒尽散，冻土消融，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还留有大片冰霜。 也正是这最后一块冰封之地，其周围已经聚集了大量异族修士，他们或成群结队，或独身一人，对中心处结成围拢之势，却又互相防备着。 “等等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几名兽修围成的小圈中，一只通体的赤红的豹子有些不耐烦地开口道。 它的一对红眼来回扫视，不停打量着四周。 “着什么急，人家人族还没来呢，要不你先上去试试？”一旁的白鹰哼了一声，嘲讽道，锐利的目光牢牢锁在数百丈开外的冰城上。 那根贯通天地的寒气白柱已经所剩无几，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气罩笼盖在底下的石城上。 且随着时间推移，气罩也越发稀薄，开始从上往下慢慢消散。 “各位还不准备动手吗？那这碧海城内的宝贝可就全归我了！” 此时，一道怪异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是炸雷一般掠过上空，震人耳鼓。 不少异族修士立刻循声望去，更有甚者直接动用心神之力，在没看到半个人影后，均是冷哼一声。 “装神弄鬼！”一名夜月族修士慢慢收回离体的心神，不屑道。 能来到这里的没几个是傻子，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碧海城的秘闻，这种把戏可骗不了他们。 …… “吓死鼠爷了！” 十几丈的地下，一只黑皮巨鼠背靠着泥土，正在大口喘气。 “还好鼠爷打洞快。” 感受到上方数道终于退去的心神之力，黑皮巨鼠不由松了一口气。 “回去定要让蛟哭那老小子再补偿一笔！” …… 数息之后，四周重归沉寂，可在场异族修士的心却像苏醒的火山一般，再难平静。 正如那道声音所言，现在的确是到了动手的时候，挡在他们前面的冰障已经消失，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但就是这样，也没有人敢先行妄动，率先踏出那一步。 人族修士还没有现身是一方面，真正让他们忌惮的，是石城前遗留的无数尸骸。 这些全是百年前那场大战中死去的修士，他们的身体与碧海城一同被冰封，完好地保留了下来。 但随着寒冰的化去，这些尸骸也渐渐裸露出来。 不过因为残存的黄泉之息的缘故，没有人知道这些当前还是死物的尸体会不会突然爬起，变为一头头恐怖的冰尸。 一旦如此，就算是涅血境修士也要饮恨归西。 …… 东边高地。 “人族还没有出现吗？”一名脸戴面甲的巨灵族修士对着地上一名半身漆黑的人问道。 这名面甲巨灵族修士身躯矮小，几乎和人族无异，但其身上的威势却爆裂如火，像是随时都会喷发的火山。 “还没有，方圆十里的地方都探查过了，不曾有人族修士的踪影。” 那半身漆黑之人站起身，俯下身子恭敬地回道，正是从七霞洞逃过一劫的枯。 戴着面甲的巨灵族修士闻言沉默了一会，抬头看向枯。 “你和枭已经失败一次了，这一次……可别再像之前一样。” 他的声音忽高忽低，带着一种奇异的音律，让人分不清男女。 “枯定不负少主所托。”枯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竭力冷静道。 …… 无名的古道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疾闪而过。 就在此时，前方的南星忽然停下身子，一把拽住了从旁掠过的莫白。 “等一下！” 南星稍微顿了一下，然后飞快解释道:“我这边收到了传音，寒城那边已有定计，碧海城先不用去了。 “我们去另外一个地方。” 南星迅速交代完，然后调转方向。 “走这边！” 莫白不敢耽搁，强提起精神咽下一颗回元丹，将所剩无几的真元注入双腿后跟上南星。 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一处狭隘的裂谷中。 “这里是？” 莫白刚要开口询问，就见到一旁的南星掏出了身份玉牌。 嗡…… 一圈波纹状的涟漪荡出，前方的山壁立刻分开，露出一条羊肠小道。 南星确认了一下后随即走入其中，后面的莫白也立马跟上。 两人顺着岩壁向里走去，在七拐八拐之后，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片平坦的山地上聚集着不少人族修士，有座谈论道的，也有摆摊易物的。 就在莫白四下观察时，两道人影推开人群，朝着他们走来，正是当初和他被迫分开的赵成和赵月两兄妹。 “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赵月晃了晃手里的感灵符，笑嘻嘻地开口道，但更多的还是关切之意。 一旁的赵成也是主动拍了拍他的肩膀。 莫白见到他们也是心头一松，一直以来的担忧也随之消散。 “十三郎呢？” 在聊了一会后，莫白发现没有看到十三郎的身影，但感灵符却能感应到对方就在附近。 “他啊……被拉去修复阵法了。”赵月努了努嘴，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莫白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顿时在离这十几米的地方看到一个由众多不同元石构成的庞大阵法，不少手持阵器的修士正在上面捣鼓着什么。 “这是在干吗？”莫白有些不明所以。 “还是我来说吧。”赵成正了正色，解释起来。 “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名为‘飞来峰’，是百年前碧海城外的一座奇山。 此山当初被一位前辈修为了洞府，在里面布下了一座传送阵。而这座传送阵，可以传到昔日碧海城内的天水居。 后来因为大战的缘故和冰域的出现，这飞来峰也就失去了踪迹，直到被我们寒城修士发现，稍加布置后成为了一处秘地。” “飞来峰？”莫白听到这三个字时明显一愣，不由想起在九心幻书楼中所遇到的事。 但他立刻压下心头的疑惑，继续听下去。 “如今冰域解封，碧海城上的极冰也即将消融。”赵成讲到了重点，神情也郑重了起来。 “只要十三郎他们能够修复这座传送阵，我们就可以通过它直达碧海城！” 莫白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若是如此，说不定可以杀异族一个措手不及。”一旁的南星也是沉吟着点了点头。 “话是这么说，但我们还是要做好苦战的准备，那些异族可不会这么轻易退去。” “哦对了，还没请教这位是？”赵成说完，朝着莫白身旁的南星拱了拱手。 方才南星开口他才注意到，对方气息浑厚，不弱于他，显然也是一名涅血境修士。 “差点忘了。”莫白一拍脑袋，立刻向他们介绍起来。 “见过前辈，方才多有怠慢，还望前辈见谅。”赵月听完后也是一拱手，诚恳道。 “无妨。” 南星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不悦，然后便走到一旁坐下，开始调息。 此前他以秘法提升两人的遁速，消耗了不少真元，而此处离传送阵不远，元气浓郁，正好可以借机恢复。 “你到时候还是跟着我们吗？”赵月忽然用手肘推了推莫白，悄悄传音道。 “这……”莫白挠了挠脑袋，道:“来的路上我已经和南兄商议好了，会和他一起。” “他能有我老哥强吗？”赵月见莫白拒绝，不由嘀咕道。 “不要妄议别人。” 赵成拍了拍她的脑袋，告诫道:“南兄实力不一般，连我都看不透，想必也是一名真血修士。只要谨慎一些，不会有啥大问题。” 说完，他又对着莫白叮嘱道:“入城之后，你和南兄不要太过上头。” “这次我们的目的并不是要消灭异族，而是要守住碧海城。 只要能拖住异族，让阵修们恢复城内的阵眼，我们就能重启碧海城的覆水阵。” 第一百八十二章 各方 一处略有起伏的山地上，虚天藏四人驻足而立。 “这是月沉峡？”洛水灵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不敢相信道。 她的前方，两座十丈来高的小山斜矗而立，中间隔着一道数丈宽的苍白沟壑。 两座山上寸草不生，到处是奇形怪状的孔洞和裂缝，好像一对风中残烛，随时都会崩塌和破碎。 “这里的确是月沉峡。”虚天藏徐徐开口，眼中露出惋惜之色。 “当初古家圣女以身作刀，一刀斩断它后，其大部分山体都融入了浊河，与之一同东流而去。 加上后来冰域的侵蚀和浊河改道，其地势一沉再沉，终难再复昔日‘止狂澜于天际，化浊水为碧波’的巍峨。” “原来是这样。” “可恶，本小姐好不容易来一趟。”洛水灵愤愤道，心里把所有异族都诅咒了一遍。 “咦！你们快看！” 小道士不知何时跑到了左边的一座小山旁，对着上面的山石轻轻摩挲起来。 “这山体明明看上去已经破败不堪，但却好像还残留着什么力量。”小道士像是发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朝自己手上唾了一口唾沫，然后将手掌按在一块翘起的石块上。 下一刻，小道士的掌心释放出丝丝雷力。 呲啦……！ 湛蓝色的雷芒在山石上游走开来，发出刺耳的声响。 但雷芒仅仅存在了一瞬，就被山石上爆发出一股锋锐之意给搅了个粉碎。 小道士怪叫一声，立刻松开手，露出一脸生疼的表情。 “别试了，这不是一般的山石，是含有至强刀意的道石。” 古寒尘走上前，感叹道:“当初银铃圣女化身天刀，其意已经通神，在斩断月沉峡后，其残存的刀意留在了这些山石上，经过百年沉淀，形成了类似于悟道石一般的奇石。” “你也没有办法吗？要是能撬下来一块，回去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小道士听完眼中精光更甚。 古寒尘摇了摇头:“凭我们是破不开的，唯有岁月可以消其刀意。” 说完，古寒尘不再理会拿出一堆法器进行尝试的小道士，转头看向了虚天藏。 “那边怎么样了？” 按照约定，只要飞来峰修好了传送阵，他们就可以开启计划。 “已经快完成了。”虚天藏瞅了一眼腰间的天寒令。 “可惜黄泉之灵还没有现身。” 古寒尘听后冷冷一笑，道:“既然它还在等，那我们就逼它动手！” 他翻手一握，取出一颗水晶般的珠子。 “冰心？” 洛水灵有些不明所以道:“这东西你不是说没啥用吗？” “此一时，彼一时。”古寒尘左手解下长刀，右手握住冰心，眼神深邃。 “现在冰域收缩，还存有黄泉之力的地方就只有碧海城，所以黄泉之灵一定在那里。 而月沉峡离碧海城不过十几里，它绝对能感应到冰心。” 古寒尘的头发无风自动，身上气息忽然变得锐利无比，像是一把神兵，要出鞘饮血。 “当初银铃圣女那一刀，斩断的不仅仅是这月沉峡！”古寒尘举刀闭目，意有所指。 天空中突然狂风铺卷，撞击在千疮百孔的的月沉峡上，发出沉闷的天之怒吼。 紧接着，四周惊现无数刀鸣，山石上影影绰绰，似有刀光破石而出，遥遥指向古寒尘。 “难道说……”小道士停下手，看向古寒尘手里的冰心，像是明白了什么。 …… 碧海城。 白发男子盘膝坐在大殿之上，无数黄泉之息环绕在他周围，化作一条静止的黑色河流。 深沉晦暗的黄泉之力不断从黑色河流中流出，涌入白发男子的身体，循环往复间，白发男子脸上时黑时白，气息也越发强大。 正当白发男子准备收回最后一成黄泉之力时，一种深入骨髓，直达灵魂的痛楚忽然涌上他的心头。 “啊！” 黑河骤然破碎，白发男子两眼一黑，身体向后倒去。 无数情绪冲入他的脑海，不断交织变化，凝聚成一副残缺的画面。 一把闪耀着银色光芒的巨大刀刃从天际划落，似要斩断苍穹和大地，。 白发男子浑身激抖，恍若回到当年刚来到此界时，在夜月族的控制下，不由自主地迎向这斩天一刀！ “人族！” 白发男子面目狰狞，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惧，双手合十。 “你们谁都别想阻止我！” “幽冥之灵，绝不认输！” …… 与此同时，碧海城外的大地上，最后一片黄泉之息骤然下沉，融入底下的无数尸骸中。 咔嚓…… 大量关节碰撞声响起，随后，一具具僵硬的尸体此起彼伏地站了起来。 在短暂适应了一会后，这些尸体纷纷转向碧海城外的异族众修，眼中燃起幽蓝的魂火。 “终于出来了！” 不少异族修士脸上精神一振，激动起来。 只要越过这些冰尸，就能进入碧海城！ “杀！它们身上说不定还留有秘宝！” 有几名兽修再也按捺不住，直接一声令下，抱团冲出。 在它们的领头下，数十只异兽一同放出自己的蛮荒兽相，朝着尸群碾压下去。 轰！ 庞大的兽影降下，让大地都为之一颤，数百头冰尸直接被压成齑粉。 …… “这些兽族还算有点用。” 远处，一只乌鸦停旋在空中，静静地俯视着下方。 “人族不现身，巨灵族也还不出手，他们是发现了什么吗？” 乌鸦的两只眼珠转了一下，有些苦恼地啄了一下自己的羽毛。 “算了，还是先让兽族那群蠢货打头阵吧。” 思索无果后，乌鸦回到原先的地方，收翅落地后化为一名黑裙少女。 黑裙少女先是结了几个手印，然后甩动起手腕上的铃铛。 很快，数名身穿黑袍的夜月族修士出现在她周围。 黑裙少女确认了一下后，立刻吩咐道:“给我盯紧巨灵族，还有……开启阵法，准备收集死气。” 咻……！ 几名黑袍夜月族修士迅速化为黑影，消失在了原地。 …… “少主，夜月族动手了！” 一众巨灵族修士中，枯猛地睁开双眼，激动道。 “碧海城外的死气开始动了！” “他们可能是利用了当初的阵法，想要再次收集死气。” 枯急促地说着，半边漆黑之身上冒出一道道黑气。 “再次？” 面甲巨灵族修士嗤笑了一声，慢慢起身:“没有修士的性命作为代价，哪来的死气给他们收集。” “不过既然他们动了，我们也不能再待下去了。” 砰！ 面甲巨灵族修士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柄巨锤砸在地上，让地面都晃动了几下。 “准备攻城，哦不……这一次，我们应该帮人族。” 第一百八十三章 混战 碧海城外。 数百名兽族修士硬推上万冰尸，硬生生地从尸群中凿出一条路。 大片兽血和冰屑夹杂着飞出，原本坚硬而起伏的冻土被一众兽修以蛮力踏平。 仅仅半炷香的时间，就有数千冰尸被彻底打散，化为骨尘，而兽族也死了不下十只异兽。 “兽主的传承就在里面！” 一头异种山豚杀红了眼，直接张开大口施展吞噬之法，将前方的几只冰尸吞入腹中。 但还没等它炼化吸收，它那庞大的身躯蓦然一震，口鼻中冒出无数浑浊的黑黄之气，随后轰然倒地。 这些冰尸不像原先那样只是皮糙肉厚，在融入了黄泉之力后，它们不仅变得更加灵活，而且在尸陨时还会引爆体内的黄泉之力。 山豚的尸体挣动了两下，然后在黄泉之力的驱使下站了起来，反扑向一旁的兽族修士。 “这是拿命来填啊……” 在离这数十丈的一处沟壑中，蛟哭蜷缩在黑云内，只露出一双眼睛远远地看向这里，心生感慨。 不过它也知道这些兽修为什么这么拼命。 这次兽族派来的，全是一些血脉不纯，修为停滞或寿元无多的兽修。它们大多碍于血脉和天赋，晋升无望，只能寻求他法来搏一线生机。 而恰好苍茫深处有个老家伙放出了一些子虚乌有的传闻，于是这些兽修根本不用劝说，全部主动请命要为兽族献身。 不过就算这样，这些兽修也是挤破脑袋才换到了进入冰域的名额。 “真是一个阴险的老家伙。”蛟哭摇了摇头，暗戳戳地想道。 还好它只是抱着看戏的心态进来，只要那两个小崽子最后能活着出去，它就能从老家伙手里换到一颗流落在外的蛟珠。 一想到蛟珠对自己的提升，蛟哭顿时感到心头一阵火热。 但紧接着，它就察觉到自己有些不对劲。 “我的身体怎么一直在发烫？” 蛟哭狐疑地低下头，赫然发现自己心口处的一片黑鳞正在忽闪忽暗，像是日照一般，散发出阵阵热力。 且随着热力传遍全身，它体内的鲜血也逐渐活跃起来。 “这感觉……难道是血脉召唤？”蛟哭感受着体内不断沸腾的血液，脸色大变，不由想到了什么。 这片黑鳞并非出自它本身，而是蛟湾的传承之物，其来历神秘，似乎与早年的先祖有关。 “难道那个老家伙真没有骗我，玄老祖真的陨落在了这里？” 蛟哭心中惊疑不定，百年前的碧海城一战远没有那么简单，什么兽族内乱、夜月毁约都只是表面之象，更深层的东西始终藏在下面。 蛟哭也不清楚其中的真相，但却深深记得蛟湾历代流传下的一段记载: 百年前的兽族之主……黑龙“玄孽”，曾于天阴之日亲临碧海城，此后再未归山。 天阴之日是一年当中阴气最重的一天，同样也是夜月族突袭碧海城的日子。 那一日夜月族正是借助了天阴之日的阴能，方能从幽冥涧中引出黄泉支流。 最后是人族仙裔施展禁术，冰封三千里，才彻底终结了那场大战。 在这之后，兽族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玄孽，可直到后来冰域成形也未曾发现其半点踪迹。 玄孽执掌苍茫群山近千年之久，是兽族当时最大的依靠，它的神秘失踪对兽族影响巨大。 在它消失之后，兽族陷入深深的内耗，一路衰落至今。 “如果能找到玄老祖留下的一丁半点东西，老蛟我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蛟哭盘算起来，在脑海里不断翻找着有关玄孽的事迹。 它虽然身为兽族，但向来与十三大部保持着一定距离，谁当老大对它来说都没意义。 至于兽族怎么样，跟它更是没半个铜板的关系。 据说当年玄孽坐镇兽族，它们蛟湾也没过得多好。明明是沾亲带故的旁亲，却连个大部名分也没混上，反倒越发远离了苍茫群山。 所以它这次进入冰域也没有什么目的，单纯是为了换取蛟珠而来。 但此刻，蛟哭却不禁有了些想法。 它是蛟龙血脉，属于龙种，天赋和潜力都远超一般兽族，但却也受困于此。 在它成年结出内丹，踏入涅血境之后，它的修为就陷入了凝滞。 虽说它的寿命悠长，但想要更进一步，除了用年岁堆积外，也只有找到天地灵药，或者更为高阶的血脉之物才能突破桎梏。 而玄孽，是一条黑龙！ 蛟哭心中纠结万分，头上的独角被它摸了又摸，几乎快脱下一层皮来。 片刻后，蛟哭狠狠一跺脚，直接驾起黑云，朝着碧海城摸了上去。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老蛟我今天就豁出去了！” 蛟哭下定决心，将遁速提到了最高。 …… “这点死气根本无济于事，难道真的要用殿下交给我的最后一张令符吗？” 一处昏暗的洞穴中，一名黑裙少女咬着嘴唇站在阵法前，神色犹豫。 “还有古银城，我虽然将他派去对付极怨，但想来他不会真听命于我……” “谁？！” 突然，黑裙少女猛地中断法术回过头，一道身影顿时映入她的眼帘。 一名脸戴面甲的修士不知何时进入了洞穴，手里还拎着一柄巨锤。 “巨灵族？你们不去碧海城，来找我们夜月干什么。”黑裙少女脸色阴沉，寒声道。 “这地方有些小了。” 面甲巨灵族修士扭了扭脖子，道:“告诉我幽冥涧的入口，我可以放你离去。” “幽冥涧？”黑裙少女愣了一下，旋即嘲讽道:“原来你们是这打算，不过就凭你们也想染指幽冥？”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面甲巨灵族修士拖着巨锤慢慢走上前。 “说，或者死。” 一股爆裂如火的可怖气势瞬间升起，充斥在空气中。 “少吓唬我！”黑裙少女杏目圆睁，十指连点。 “拜月之舞！” 她的身子柔若无骨，晃动起来，在刹那间分出数十个身影。 每一道身影都摆成一个舞姿，或手捧，或跪伏，像是在祈求着什么。 一轮虚幻的圆月渐渐出现在昏暗的洞穴中，散发出清冷的光辉。 “不愿意说，那就死吧！” 面甲巨灵族修士身躯一抖，直接抡起巨锤，一锤砸向半空中的圆月。 轰！ 第一百八十四章 神泉之眼 飞来峰上。 所有人族修士已经准备妥当，只等最后的阵法完成。 “去！” 处在众多阵师中央的十三郎一挥令旗，五颗琉璃般的水元石霎时腾空而起。 与此同时，下方一颗形似龙首的阵器张开大嘴，喷出两根水柱，形成一道拱形水门。 “山水合形，螭龙归位！”所有阵师齐齐大喝，挪动符纹。 话音方落，四颗水元石相继坠地，合入阵法的四个方位。 而最后一颗水元石则嵌入龙首阵器之中。 下一刹，地上的符纹在一瞬间全都亮了起来。 一圈淡蓝色的光晕从传送阵上升起，融入水门，二者不停变幻，隐隐与周围空间相融。 “走！” 无需多言，所有人鱼贯走入传送阵中。 …… 一阵短暂的晕眩后，莫白眼前一亮，感到自己沉沉落地。 他立刻释放出心神，然后环顾起四周。 不知是否是因为阵法不稳的缘故，周围只有他和南星两人，不见方才一同进入传送阵中的其他人族修士。 且他们传送到的地方似乎与赵成所说的天水居相差甚远，反倒离城门口很近，已经能够听到外面的厮杀之声。 “异族等会交给其他人来解决，我们去找黄泉之灵！”南星确认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后，传音道。 莫白点了点头，在飞来峰上南星就和他交代了一下此行的真正目的。 他们要找到黄泉之灵的真身，解救出被其囚禁的人族魂魄。 这是寒城交予南星的秘令。 南星是少有的异火修士，其掌握的南明离火能极大地克制黄泉之力，故而被寒城委以此任。 而莫白在展现出可以随意吞噬寒气的能力后，便被南星拉上，相邀一同前来。 不过也并非只有他们两人来寻找黄泉之灵，寒城也派出了其他修士，只是不为他们所知。 莫白跟在南星身后，穿过一条又一条冰冷苍白的街道。 或许是因为长年冰封的缘故，脚下的石砖硬冷非常，即便上面的寒冰已经化去，却仍然传透出强大的寒意。 莫白运转玄冥咒，不断吸收着底下传来的寒意。 周围的一切在他眼里显得异常陌生，像是迷宫一般，但南星却能够辨认方向，脚步没有一丝犹豫。 没多久，一片朦胧的雾气出现在他们前方。 无数虚幻的人影在雾气中徘徊游荡，时而幻化为雾，时而凝结成人形。 雾气的深处，有数十只人兽不一，面目可憎的鬼物，它们像是石像一般趴在原地，看守着一道黑气缭绕的石门。 而在石门之后，隐约可以见到一条翻滚的黑河，里面包裹着无数魂魄。那些魂魄不停挣扎着向上游动，却始终游不出水面。 莫白稍稍感受了一下，这里寒气比之前还要重，就连他都有些受不了，于是暗暗运起了玄冥咒。 “果然在这里！”南星眯起眼睛，掏出一枚寒玉捏了个诀。 登时，一道只有半身的白色倩影出现在半空中。 莫白抬头看去，白色倩影身形虚幻，面容模糊，其周围的空间隐隐有所波动，想来是某位大修投来的幻身。 就在莫白猜测间，白色倩影低头看向雾气，模糊的脸上慢慢有了一丝波动。 “原来是这样……”白色倩影轻轻道了一声，随后挥手打出一道白光。 “是她！” 下方的莫白在听到此言后不由低呼了一声。 白色倩影发出的声音，赫然与他当初在青木城祭灵堂时遇到的那名神秘女子一模一样。 就在白色倩影放出白光后不一会，三名人族修士迅速赶来，他们在见到白色倩影后，立刻躬身行礼。 “既然人已经到齐，那便仔细听本座所言。”白色倩影直接开口。 “此地原本是碧海城的神泉之眼，没想到被它给占据了。” 白色倩影伸手一招，一片虚幻的景象顿时呈现在众人眼前。 深沉的黑河底下，有一口斑驳古井，一名白发男子正盘膝坐在上面。 无数黑气正从古井中源源不断地冒出，注入白发男子体内，然后又从他的身体透出，融入到黑河中。 “神泉之眼是苍海遗珠，有净水之能，是昔日碧海城纯化浊河的重要宝物。但被黄泉之力侵蚀后，反倒成了催生幽冥之气的源井。” “看来这一百年间，它一直将自己的本体寄居在泉眼内，用苍海之息和极冰来遮掩自身浊气，所以无人能找到它的踪迹。” 此时，古井上的白发男子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冷漠目光投来的瞬间，众人眼前的景象立刻碎去。 白色倩影轻哼了一声，低头看向众人。 后来的三人均摇了摇头，他们各自尝试了一番，确实没有什么成效。 只要他们一靠近雾气，他们体内的生机就会迅速衰弱，若是深入里面，恐怕不多时就会化为一堆白骨。 “禀城主，叶某可以进入这雾气之中，但却无法靠近那道石门。” 三人中，一名身穿绿色棉袍的男子拱了拱手。 他的主修法术有些特殊，可以做到心神离体，以魂魄之姿行动，类似于神府境大修的元神出窍。 方才，他以心神化身深入雾气，避开了一众鬼物，但在接近石门时却被一刹弹开，且不论他如何作为，都不能再靠近一步。 “幽冥黄泉，哪怕只是一截支流，也只有真正的亡魂才能进入，你用寄蝣挪神法变化出的魂体并非真正的魂魄，自然会被那驳魂之门排斥在外。” “此乃生死之禁，除非有特殊方法，否则生人是无法跨入那幽冥绝地的。” 白色倩影解释了一番，然后将目光转向了南星。 “我没什么问题。” 南星神色淡定，似乎并未将白色倩影口中的生死之禁放在心上。 “但我有一个要求，我需要莫小子和我一起进去。” “他身上的霸下之力，是对付黄泉之灵的最好手段。” 莫白闻言不由惊讶地看向南星，他不清楚对方是怎么知道他和霸下有关。 而南星接下来的传音更是令莫白震惊到极点。 “这截黄泉中……藏有霸下的真血！” 第一百八十五章 骨龙 霸下真血。 莫白一听名字就知道是非凡之物，与自己有着莫大契合。 这也让他不由想到了幻楼秘境中，自己在飞来峰内吸收的那一滴青色血珠。 青色血珠不仅将他的霸下身提升了一大截，其中还包含了螭吻的传承。 那是否就是螭吻的真血？ 白色倩影深深看了南星一眼，眸中射出两道寒芒，像是要彻底看透对方。 而南星始终一脸淡然。 最终，白色倩影对着莫白问道:“六芒山的小娃娃，你可愿意进入这幽冥之地？” “若是不愿，本座绝不勉强，也保证无人敢动你。” 莫白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无关的念想，用力点了点头。 他并非是为了南星口中所言的霸下真血才答应，而是身为边荒后裔，他不允许人族的英魂被束缚和奴役！ 这是烙印在边荒血脉中的赤诚。 且自从莫白练成霸下诀后，他就时不时地看到霸下吞饮黄泉的画面。 霸下和黄泉，宛如宿敌一般纠缠不清，而他身负霸下传承，注定要面对这一切。 “如此，本座便再送你一道神通。” 白色倩影微微颔首，一道白光霎时从其身上飞出，射入莫白的眉心。 “其名为‘绝息’，危急时可冰封自身躯体，护住心魂。” 莫白感受了一下脑海中多出的印记，稍加领悟后便明白了其用法。 他朝着白色倩影行了一礼，然后取下脑后的拘魂幡，紧紧握在了手里。 这是他当初敢答应和南星前来对付黄泉之灵的底气，他的魂术百无禁忌，三道攻魂之术对鬼物一类同样有效。 再加上拘魂幡里的奇乌，哪怕是遇到鬼王之流他也有一战之力。 可马上要进入的是传说中的黄泉，莫白心里面也没底。 这时，南星忽然拍了拍莫白的肩膀。 “别紧张，对外人而言，黄泉是不可逾越的生死之禁，但对你来说却不值一提。” 南星像是知道很多有关黄泉的秘辛，莫白本想开口询问，可南星立刻朝他眨了眨眼睛。 下一刹，莫白发现自己的小腹中多出了一团虚幻的火苗。 火苗漂浮在他的气丹下方，传出一阵阵的热意，舒服地连那惫懒的灵龟都忍不住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吞吐起玄冥水气。 莫白试着用真元催动了一下火苗，发现其似乎与自己脑海中的心神之力遥相呼应，十分神奇。 “柳元，你用魂体送他们进去。”白色倩影见二人准备好后，立刻雷厉风行道。 “是！”绿袍男子应声道，双腿盘膝坐下。 下一刻，绿袍男子的脑后冒起一阵青烟，一道和他有着七八分相似的绿色人影从其身后走了出来。 “两位，接下来我会附身在你们身上，还请不要抵抗。” 绿色人影道了一声，双手分别搭上莫白和南星的臂膀。 莫白只觉眼前一晃，绿色人影瞬间消失，而他和南星的身上则多了一层朦胧的绿光。 随后，他们二人竟是在绿光的托举下飘了起来，慢慢飘入了雾气之中。 而雾气中的各种鬼物似乎看不见绿光，依旧漫无目的地徘徊着，任由他们飘向深处。 就这样，莫白和南星在绿光的遮掩下一路深入，直接来到了黑色石门前十丈处。 “恕在下无能，只能送两位到这了，再往前就是那斥魂之门，还请两位多加小心！” 绿袍男子的声音缓缓响起，莫白和南星也随之落地。 南星点了点头，拍开身上附着的绿光，然后身形一晃，瞬息后便出现在了石门前，一脚跨了进去。 石门两侧的数十只鬼物猛然惊醒，纷纷散开，寻找闯入者的踪迹。 莫白心头一凛，朝着已经显出人形的绿色人影抱了抱拳后立刻冲出，在那些鬼物反应过来前一头扎进了石门。 雾气外，白色倩影直直地注视着里面的一切。 直到莫白和南星进入石门后，她的幻身才慢慢散去。 …… 幽暗无际的黑河之底。 古井上，白发男子心有所感地抬起头，他的面色似乎有些复杂，几次抬手后又放下。 “人族……也罢，这本来就是宿命之劫，谁都挣脱不得。” 白发男子一点眉心，脑门上立刻浮现出一个漆黑的三角印记。 三角印记形如弯钩，每一角都勾连到后一角上，在转动了几圈后，合聚成一只竖眼。 一条黑线从竖眼中游出，不断吸聚这周围的黑水，然后越变越大，最后化作了一条黑龙。 黑龙以水为身，在白发男子又结了两个印，从它身上取下一道特殊禁制后，黑龙的两只眼睛中顿时透出一丝血色，似乎有了些许灵性。 “去吧。” 白发男子一指黑龙，黑龙立刻扭动身躯，在黑水的簇拥下远去。 随后，白发男子转头看向另一处。 “兽族，既然你们自寻死路，那我就成全你们。” 说完，白发男子双手合十，口中诵起莫名幽咒。 他的身旁浮现出无数扭曲的黑线，宛如活物一般疯狂涌入古井中。 “死亡并非终点，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你们一直追寻的老祖之威吧！” …… 轰！ 碧海城外，大地轰鸣。 原本平坦的地面突然拱起，宛如山脊一般高高凸起，长达数百米。 其上的兽修和冰尸顿时一个个变成了滚地葫芦，互相倾轧，一时间场面大乱。 “别管这些死尸了，赶紧找机会进城！”一只红毛猴子站在冰尸上大吼道。 它们离碧海城原本就只有数丈之遥，此刻地形突然大变，冰尸倒地，可以说是进城的最好时机。 说罢，红毛猴子纵起身子，以一具具冰尸为落点，向前跳跃起来。 但还没等它走多远，它的身躯突然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四肢一软，竟是直接摔下。 “这是什么？！”红毛猴子踢开压上来的一头冰尸，震惊地抬头。 它的视线中，一根巨大的白骨戳出地面，宛如远古大凶的长矛，要刺破苍穹。 轰……！ 无数白骨相继冲出，大地瞬间破碎，数百头冰尸被撞上天空，化为漫天冰屑，而那些被白骨击中的兽修则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就炸成了一团团血雾。 其余逃过一劫的兽修依靠法术强行收拢残土，聚集在一起稳住跟脚。 “这种感觉……难道是？” 一头白鹰死死抓住凸起的石头，勉强站起，强大威压下，它已经无法飞行。 待到所有白骨显露出来，兽修们终于看清白骨的真正身姿。 那是……一条龙！ 更准确的说，是一条没有血肉的骨龙！ 骨龙长达百丈，悬于天顶，仰起的头颅上可以看到两团幽暗的鬼火，像是烈火一样愈烧愈烈。 其荆棘般的骨架上冒出无数黑气，显得邪恶而又狰狞，光是气息就让一众兽修心生退意。 “老祖……！” 藏匿在下方碎土中的蛟哭神色大惊，反应最为激烈，整个身子俯倒下来。 这是血脉上的差距，它无法抗拒。 但更令它惊恐的是，它发现，老祖好像……还活着！ 第一百八十六章 李代桃僵 骨龙横空，威压如海。 血脉上的差距让一众兽修喘不过气来，只能勉强维持身形。 然而还没等它们有所缓和，一声震彻天地的龙吼赫然迸出。 震荡中，四周空间出现无数裂纹一般的细密黑线，朝着下方蔓延而去。 处在最前方的数十只兽修和上百冰尸直接灰飞烟灭，化为肉眼难见的齑粉。 “快走！” 数头实力强大的异种兽修压下心头恐惧，强行施展法术想要逃遁。 然而迎接它们的，是一根獠牙般的巨大骨尾。 轰！ 一瞬间，所有逃离的兽修全部形神俱灭，化为灰灰，其魂魄也没能幸免，被骨龙一口摄去，成为了它颅中鬼火的养分。 “这就是真正的龙威吗？” 蛟哭一阵心惊肉跳，又在土中下潜了数十丈。 它方才急中生智，以精血催动黑鳞，这才摆脱了龙威的影响。 …… “它就是黑龙玄孽？” 鹤妖站立的隆起的山脊上，身形犹如铁铸，任由飓风吹拂。 他平静地望着远处的骨龙，嘴角露出一抹讥讽。 “没错，这就是当初威镇苍茫的兽族之主，世间最后一条真龙……黑龙玄孽！ 据说其距离圣境只差临门一脚，可惜如今也只是一具枯骨！” 一只乌鸦倏然落在鹤妖身旁，化为一名黑裙少女。 黑裙少女身形狼狈，嘴角还挂着一丝鲜血。 她神情凝重地抬头看了一眼远方，又看向一旁的鹤妖，眼中不由透出一丝惊奇。 “玄孽曾以龙血统御兽族，即便陨落也仍有血脉余威，你居然不受它影响？” 鹤妖没有答话，只是双眼微眯，手上赫然结印。 他的眼中升起两道黑影，周身隐约有一对黑翼展开。 “疯子！”黑裙少女低呼一声，退后开来。 她没想到对方竟然敢以自身心神去试探骨龙。 黑影掠空，一瞬而至。 原本正要大肆杀戮的骨龙蓦然一顿，眉骨中的幽火摇曳了两下，然后陡然看向这边。 鹤妖闷哼一声，脸上浮现出一缕黑气，肩头的墨绿鸦羽刹那变白，宛如雪花般簌簌落下。 “你太小看幽冥了。”黑裙少女脚下一点，越发远离了鹤妖。 “玄孽借我族之手舍弃肉身，投身幽冥，它留下的这具骨身早已被幽冥所俘，其内蕴含的幽冥之力绝非你我能够触碰。 且看它现在的样子，显然已经被极怨所控，作为昔日兽主的遗骨，只凭蛮力也能轻易灭杀我等。” 鹤妖仍旧没有说话，只是反手一掌拍向自己面门。 他的眼中黑影再现，化作一对羽翼，将那试图侵入脑府的黑气斩去。 “靠出卖部族来换取偷生之法的家伙，也配称主？”鹤妖幽幽地说道，两只银眸看向黑裙少女，直看地对方发毛。 也就在此时，骨龙的眉骨中突然幽光大盛，爆发出惊人杀意。 “夜月！” 一声恨厉至极，宛如上万生灵死前哀嚎的恐怖咆哮从骨龙口中发出，化为一股毁天灭地的声浪，直冲鹤妖和黑裙少女而来。 霎时，天空由白转黑，所有冰尸灰飞烟灭，变作漫天残屑，随后从中游出无数扭曲黑影。 黑影似人似兽，面目可怖，像是从幽冥爬出的恶鬼，它们被一条条锁链拴住头颅，环绕在骨龙身边。 而底下的兽修则全部像丢了魂一样，一个个倒栽而下。 黑裙少女面色一白，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黄铜摇铃。 铛！ 铃声响起，骨龙突然浑身激抖，一时间竟是停在原地。 …… “不好！” 黑河之底的白发男子心神一痛，眉心处裂开一道口子。 他的灵魄剧烈波动，像是要被扯出身体。 不得以，白发男子强行切断对骨龙的操控，连续打出数道封印来稳住己身。 “夜……月！” 白发男子神色癫狂，当初他被引入此界，险些被打散灵识炼成极怨，最后不得不自断灵魄逃走。 而他失去的大半灵魄，居然又被夜月族炼成了另一件东西来反制他。 “很快一切都将终结，现在就让你们再苟活一阵。”白发男子压下恨意，又施加了几道封印在身上。 相比于骨龙，这具身体他更加不能放弃。 …… “多谢相赠，这具骨身我就收下了。” 见骨龙停下，黑裙少女轻轻一笑，再度摇起手里的黄铜摇铃。 一道绿光飞出，瞬间没入骨龙的头骨中。 霎时，骨龙颅中的幽火一阵摇晃，随后缓缓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根诡异的绿蔓。 “摄魂夺魄，李代桃僵！” 黑裙少女越摇越急，黄铜摇铃上亮起一道道绿光，绿蔓越长越粗，直接从骨龙头骨破出，互相缠绕起来。 仅仅一息，骨龙的整个头颅就被绿蔓所覆，其周身的鬼物也如同泡影般散去。 “有人来了。”鹤妖扫了一眼正在催动摇铃的黑裙少女，淡淡道。 黑裙少女闻言神情一动，手中立刻加紧了几分。 轰！ 碧海城外大地上，一群巨灵族修士忽然破开土层，现身而出。 “这传送阵还可以，就是埋得有点深。” 尘烟散尽，面甲巨灵族修士率先走出地坑。 他瞧了瞧四周，看见地上七零八落的兽修，有些诧异道:“不是吧，才这么一会，这群傻狍子就被打没了？” 跟在后面的枯蹲下身子，翻开几只兽修的尸体检查了一下后说道:“它们肉身完好，但魂魄都被震碎了，应该是刚才的那道吼声所致。” 面甲巨灵族修士看了看天上的骨龙，又看了看还处在失神中的残余兽修，不由大笑起来。 “真是一群废物，就这还敢惦记自家老祖，还是老老实实退场吧！” 说罢，面甲巨灵族修士直接抡起肩上的巨锤砸了上去。 轰！ 巨大的力量将几只目光浑噩的兽修砸进地里，融成一汪血浆。 “巨灵族！” 一只鹿兽红着眼冲了上来，它刚清醒就看见自己的幼崽被砸成了一滩肉泥，一时间几乎疯狂。 “聒噪！” 面甲巨灵族修士不屑地挥了挥手，身后的数十名巨灵族修士立刻一拥而上。 仅仅片刻，鹿兽连同剩下的几名兽修就被轻松打杀。 “少主，它的魂火很不稳定，像是在被人用外法祭炼。”枯释出死气，望向天上的骨龙，暗暗传音道。 “一堆骨头而已，待会再来收拾它。”面甲巨灵族修士不以为意，转身朝着碧海城走去。 “人族！打开城门，交出极怨，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然而，碧海城上毫无回应。 “嘁！” 见无人搭理，面甲巨灵族修士耸了耸肩，抬头看向骨龙。 “你应该听得到我说话吧？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幽冥涧在哪里。” 骨龙扭动了几下后俯下身子，其颅上的无数绿蔓突然暴涨，铺天盖地般绞杀而下。 “怎么就是不肯说呢？” 面甲巨灵族修士单手拎锤，手臂上浮现出一道道赤红脉络。 “破！” 巨锤逆势而上，赤光流转间宛如流星之火，将所有缠来的绿蔓炸得粉碎。 “半步神府……不，应该更强！” 黑裙少女默默注视着面甲巨灵族修士，加上先前的交手，心中有了断定。 “不过胆敢觊觎我族之秘，那就好好尝尝这半圣遗骨的力量吧！” 黑裙少女手中摇铃急晃，催动骨龙压了下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补全 随着黑裙少女一指落定，骨龙立刻扭动身躯俯冲直下。 它的身上生出无数尖锐木刺，像是暴雨一般朝着面甲巨灵族修士急射而去。 “借来之物，也敢狂妄！”面甲巨灵族修士嘲讽一声，抡锤就砸。 他的身子旋转起来，手中巨锤化为一道道残影，在他体外形成一层炙热罡风，将袭来的刺雨搅得粉碎。 随后罡风狂势不减，带着无数火星卷向骨龙。 “呵，蚍蜉撼树！”黑裙少女冷笑一声，双手虚合，形成一个三角。 黄铜摇铃正悬浮在她两掌之间。 铛！ 一圈灰色的波纹无声扩出，竟使得四周空间如涟漪般震荡起来。 席卷而上的罡风无声破灭。 “生死交替，枯木转生！” 黑裙少女深知对手难缠，当下全力催动起摇铃。 俯冲中的骨龙身形一抖，绿光大盛中身上生出无数荆棘，转眼间化身为一条狰狞的木龙。 木龙咆哮悬空，明明身披木植，却又充满死气，散发出无边诡异之息。 “无知小辈，这木生之法也是你配掌控的？” 面甲巨灵族修士眼中厉色闪动，遥对着木龙单手抓握，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面甲巨灵族修士快速诵念，一道青光从他掌心射出，瞬间打入木龙头中。 青光一息而入，竟使得木龙身躯一滞，停在空中，然后挣扎般地扭动起来，像是要挣脱某种束缚。 “不可能！我的控魂之术怎么可能失灵！” 远处的黑裙少女尖叫一声，眼中露出一丝不敢置信。 她来不及细想，立刻将真元注入摇铃之中，随后更是不惜咬破舌尖，吐出一口精血来镇压。 “愚不可及！拿我巨灵族的残魂来对付我，简直是自寻死路！” 面甲巨灵族修士不屑地哼了一声，又对着木龙打出数道青光。 随着青光的注入，木龙的挣动更加激烈，竟慢慢扭过身躯，对准了山脊上的黑裙少女。 噔噔噔！ 黑裙少女双手颤麻，被摇铃上传来的力道震得连连后退。 “休想得逞！” 眼见木龙快要脱离自己掌控，黑裙少女心头一狠，直接放弃镇压，转而催动起玉石俱焚之术。 “该死的蛮子，你就和这副骨头一起毁灭吧！” “堕龙坠！” 黑裙少女愤而咬破手指，在掌心画出一枚符印，然后用力一掌拍向黄铜摇铃。 铛！ 半空中正在疯狂挣动木龙突然一顿，眼眶中的魂火骤然熄灭，随后直坠而下。 “呵，只有这种伎俩吗？”面甲巨灵族修士眼神一凝，但更多的仍然不屑。 他将巨锤猛地插入大地。 “既然敢玷污白王的魂魄，那就好好尝尝我巨灵族的怒火吧！” “火神咒！” 面甲巨灵族修士双手合握，身上释出一团赤芒，霎时在其身后凝聚成一尊赤红巨像。 赤红巨像巍然而立，身形与面甲巨灵族修士有几分相似，一圈又一圈的火焰从它身下扩散出来，形成无边热浪。 随同的十几个巨灵族修士分别站在赤红巨像两侧，从各自的储物袋中取出一个葫芦，然后迅速取下葫芦的堵头。 数十种不同颜色的火焰立刻从葫口中喷出，乳燕归巢一般汇流到赤红巨像体内，顷刻间在其面部凝聚成一道奇异的火纹。 登时，面甲巨灵族修士如有神助，在火光照耀下踏步怒喝，双手虚握间，一道道流火汇入他的手中。 “万焰辟灵斩！” 面甲巨灵族修士高举双臂，其身后的赤红巨像也活了过来，跟随着他一同动作。 数十种不同颜色的火焰在赤红巨像手中凝聚糅合，化为一把百丈焰刃。 哗！ 火光冲天中，焰刃划过苍穹，直直斩向木龙。 霎时，天地震颤。 巨大的轰鸣声和灼热之气相继炸开，产生恐怖的气浪，将周围空间震得扭曲变形。 覆盖在木龙身上的坚硬木植在一瞬间被上涌的烈火焚成灰烬，露出了其内的骨躯。 赤红巨像用力挥臂，将所有火焰注入百丈焰刃，化作无边火海罩住骨龙，将其从头到尾焚得焦黑。 但火焰虽凶，骨龙却仿佛不毁不灭，直接将焰刃一截一截撞碎，最后撞上赤红巨像。 轰！ 大地剧烈摇晃，震起数十丈高的土浪。 赤红巨像被撞得支离破碎，分裂为一道道不同颜色的火焰。 骨龙则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坠向了旁边的大地，掀起数十里的地皮。 “不愧是半圣留下来的骨头，真他娘的硬。” 面甲巨灵族修士甩了甩被震麻的双手，拎起巨锤朝着骨龙坠落之地走去。 …… “噗！” 山脊上，黑裙少女口吐鲜血，神色萎靡。 摄魂铃的裂开，让她受到了强烈的反噬，伤到了心神。 “别得意，巨灵族……这才刚刚开始！” 黑裙少女舔去嘴角的鲜血，开始思索下一步的计划。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黑影倏然从她后方暴起。 “嘁！” 一只白色的大鸟蓦然出现在黑裙少女身旁，冰晶般的利喙犹如闪电一般落下。 嘶啦！ 黑裙少女一时不察，右臂竟被白色大鸟整条啄下 “摄魂铃！” 黑裙少女痛呼一声，心神受创的她虚弱至极，根本来不及反应。 白色大鸟将黑裙少女的右臂整个吞下后立刻张开双翼，振翅而起，几个呼吸便消失在了天际。 “鹤妖，我命令你！” “去……快去把摄魂铃追回来！”黑裙少女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丢到鹤妖跟前，焦急地吼道。 然而鹤妖只是淡淡看着她，神情冷漠:“你说得对，幽冥的确不容小觑。” “鹤妖……！” 黑裙少女刚想再说什么，却突然双眼一瞪，弯腰吐出大片黑血。 她骇然地看向自己的断臂处，那里没有一丝血迹，而是一片诡异的漆黑，其上的血肉在慢慢的、一寸寸无声灰化。 “区区幽冥之力，不过是我族的玩物，对付它……” 黑裙少女咬牙站起，正要解决缠身的幽冥之力，却发现自己额头上多了一只手掌。 一根墨绿色的鸦羽在她面前缓缓飘落。 “你太碍事了。”鹤妖弯下腰，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 “哈哈哈！回来了！” “我的灵魄终于回来了！” 黑河之底，白发男子肆意狂笑，张口将黄铜摇铃吞入腹中。 嘭！ 他的胸膛蓦地鼓起，上面浮现出一条条流动的黑光，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慢慢瘪下去。 “近乎完整的灵魄，再加上这具仙裔之身……夜月族，我要将我所受之痛全数返还！” 噗嗤！ 没有犹豫，白发男子将两根手指插入自己眉心，从中取出一片怪异的黑鳞。 “当初你们以天阴之果诱我越界，意欲炼我为器！ 今日我就用这孽龙逆鳞再开幽冥之门，送汝等归西！” 第一百八十八章 龙魂 当莫白和南星跨过石门的一瞬，他们便直接来到了先前所见的那条黑河之中。 庞大的水压伴随着黑暗和阴冷压迫而来，让莫白不由浑身一抖，有种回到当初荒域内冥幽夜流中的感觉。 好在他已今非昔比，玄冥咒随心而动，真元迅速运转起来，炼化起不断扑来的寒意。 仅仅过了几息，莫白就适应了下来，甚至尝试操控黑水。 四周的黑水慢腾腾地聚拢过来，围绕在他身旁，时而翻涌，时而停歇，但却难以凝聚成形。 莫白能从中感受到一丝隐藏的敌意。 不过他并没有在意，直接一捏印诀，加大了玄冥咒的汲取力度，强行转动黑水，在身外造出一个小漩涡。 青鳞爬上脸颊，莫白冷漠地张口，放出无穷吸力，开始源源不断地吞入黑水。 他要借这幽冥黄泉的黑水，来尝试融炼玄冥咒中所述的冥水之身！ 短短几息，莫白的周围就化为一片黑暗，只有玄冥咒凝聚出的漩涡在疯狂转动，且越旋越急。 但出乎莫白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向往常一样吸取到各种阴寒之气，而是吸收到了大量不明的黑气。 这些黑气在他体内肆意游走，带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异感，让他感受到了许久都不曾出现过的寒冷。 这种寒冷并非是身体上的，更像是从他心中生出，就连霸下身也抵挡不住。 更棘手的是，黑气中还包含着大量阴暗污秽的气息，在他的脑海中幻化出无数诡异纷乱的画面。 黑河、断桥、骨船……种种传说中的幽冥之象接连出现，带给莫白心神巨大的冲击。 “这是……冥气？” 一时间，莫白心神动摇，竟在茫茫黑暗中看到一道身影在向他遥遥招手。 霎时，莫白只觉浑身冰凉，眉心剧痛，体内的精气如洪流般泄去。 但还未等他想出对抗之策，一直沉寂在他脑海中的通幽阴种却先一步有了动作。 桃核大小的阴种忽地裂开，化作一团黑色小点。 黑色小点似字似符，形似蝌蚪，在莫白脑海中来回游动。 随即，各种幽冥之象纷纷破碎，莫白体内的黑气为之一顿，朝着他的左眼流去。 莫白不由自主地闭上左眼，再睁开时已是漆黑一片。 通幽鬼眼！ 漆黑的眼瞳中幽芒闪烁，莫白忽然心有所悟。 幽冥之象诡异混乱，惑人心神，但他的通幽鬼眼却能看破这些！ 因为“通幽”，通的即是幽冥！ 一念及此，莫白立刻稳住心神，施展瞳术。 左眼内的冥气被他缓缓炼化，残碎的幽冥之象彻底消散。 唯独那道向他招手的身影短暂停留了一刹。 在消失前，莫白看到对方模糊的脸上，竟有着一只转着灰轮的眼睛！ “灰瞳！” 莫白心神巨震，险些中断瞳术。 虽然之前他并没有见过七爷爷传给他的瞳术，但后面他也问过黑衣男子。 他曾经左眼中的瞳术，就带有灰轮！ 没等莫白多想，他身外的漩涡倏然溃散，四周慢慢归于平静，方才的一切似乎只是过去了一瞬。 黑水中传来的惧意越发明显，莫白再也吸不到任何寒气或冥气。 “只能日后再问问师尊了。”莫白揉了揉眉心，心中暗叹。 他虽有诸多疑问，但一时也得不到解惑。 不过好在也算因祸得福，通幽阴种的解封，让他获得了几道更为强大的瞳术，加上左眼炼化了大量冥气。 莫白估摸着，他现在开着鬼眼能维持三个时辰左右。 确认身体无碍后，莫白看向一旁的南星。 身为火系修士，南星在这却显得极为轻松，他的身上红光忽闪，罩着一层明亮的火衣，隔绝了黑水。 而在鬼眼细看之下，那些黑水在靠近南星的一瞬间就被他的火衣蒸发消弭掉了，以致于在其周围留出了一层肉眼难见的空隙。 “这就是火系大修的真正实力吗？”莫白不由暗暗心惊。 在南星火衣的照耀下，暗沉无边的水底隐隐变得通透起来。 虽然不到清晰可见的地步，但也把两人周围的景象照了出来。 交错起伏的沟壑间散落着不少残缺的玉石，像是昔日阵法的遗留之物。 犹豫再三后，莫白还是决定开口问道:“南兄，你来之前所说的霸下真血是怎么回事？” “哈哈，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南星摸着下巴，有些惊奇地看着莫白的左眼。 莫白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能硬着头皮抱拳道:“霸下与我有不解之缘，还请南兄不吝解惑。” 见莫白模样郑重，南星也是收拢了神色，传音道:“此事说来话长，涉及到许多远古之秘，我也并非完全知晓。” “但据我所知，霸下曾深入幽冥，探寻未知。而在其渡过黄泉之时，曾与黄泉中诞生的大凶搏斗，散落了无数真血。” “最后霸下镇压大凶，威震幽冥，黄泉畏惧其威，不敢融其真血，故而一直放任它们在黄泉中自流。” “而在这截黄泉支流中，就刚好有霸下流落的真血。” “那我要如何找到它们？”莫白见南星语气笃定，也是不由追问道。 “这就要你自己去感受了。” 南星摊了摊手，道:“你身负霸下之力，自然可以找到它的真血，这机缘非你莫属。” “可我什么也感觉不到啊……”莫白一脸茫然，他的霸下身和玄冥咒一直运转着，却丝毫没有感到什么特殊之处。 “别急嘛，毕竟现在这里还算是别人的地盘。”南星哈哈一笑。 “我们还是先搞定那个鸠占鹊巢的家伙再谈其他吧！” 几乎是在南星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庞大的身影破开黑暗，挟带无数水流滚滚袭来。 莫白被层层叠叠的水浪击中，身子止不住地后退。 他连忙伸出双手，想要压下汹涌的水流，但随即现出的巨大黑影却直接将他镇在原地。 一刹间，无边黑水尽皆停止，宛如凝固，唯有黑影从水之尽头缓缓游来，现出身形。 “这是……龙？” 当莫白看清那庞然之物的长相时，不由心头巨震。 此物竟与传说中的真龙着七八分相似，皆是驼头鹿角，鹰足蛇身。 不同之处乃是其身披黑鳞，龙角上布满黑须，更有着一对暗红的竖瞳，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不祥的气息。 不过很快莫白就发现了异常，在鬼眼注视下，他赫然看到那细密黑鳞下的身躯，竟然全是由黑水所组成！ “这究竟是什么？” 莫白心中惊疑不定，倒是南星一脸淡然。 “别怕，只是一副有灵无实的空壳。” 南星轻轻一掌拍在莫白后背，将莫白推出:“这等用残魂和冥水拼凑而成的鬼物，不过是你霸下之力的口粮罢了。” “赶紧解决它去找正主吧！” 第一百八十九章 冥开 有了南星的话，莫白也放下心来，重新审视起黑龙。 此龙虽说长相恐怖，但却没有给到他太大的威胁之意，像是虚有其表。 反倒是黑龙在看到莫白脸上的鳞纹时，赤红的双眼中流露出了一抹惊惧，原本在周围拱卫的黑水立刻有了松动。 察觉到黑龙的异样，莫白果断出手，操控起四周的黑水。 在螭吻重水之力的强压下，静止的黑水被莫白强行驭使，分化成数千道细流，将黑龙团团围住。 螭吻，重水之牢！ 莫白右手五指虚握，数千水流立刻合并成七八根交错斜插的深黑水柱，将黑龙钉入河底，囚住其首。 “收！” 莫白右手握拳，所有水柱一同收缩，强大的重力铺散开来，瞬间将黑龙的水身挤压变形。 不过令莫白没想到的是，黑龙的身体在重水之力的强压下竟然一瞬散开，接着如同水花一样，消失在了原地。 片刻后，黑龙那庞大的身躯又重新出现在水牢之外。 “以水为躯，所以能够自由变化吗？”看着黑龙完好无损的水身，莫白有些诧异。 他方才清楚地看到，在重水之力压下时，黑龙的身躯骤然分裂为无数水珠，融入了四周黑水，最后在重水之力的范围外重新凝聚。 “不过既然是水……那就得为我所控！”莫白略微思索了一下后，心中有了想法。 可还没等他进一步动作，远处的黑龙直接一摆身子，扭头朝后游去，瞬间就游出了十几丈。 “想走？” 莫白眼神一凝，手掌抬起间，两根水柱立刻跟上，而他自己则在黑水的簇拥下急涌向前。 随着莫白的前进，四周黑水荡然铺开，重新凝聚成重水之域，从外向内封锁黑龙逃窜的空间。 在重水之力和两根水柱的阻挠下，黑龙被逼得狼狈不堪，只能缩小身形，在那些还没有被同化的黑水中穿梭。 但随着最后一道重水之力凝聚成形，重水之牢化为无隙黑墙，将黑龙困在其中，它便已然成了瓮中之鳖。 “给我下来！” 莫白瞅准时机，双手交握，四周黑墙上立刻射出无数锁链，捆住黑龙的身躯。 随后重水之域迅速收缩，顷刻间覆盖黑龙周身，将它压制在地。 莫白的鬼眼牢牢锁定黑龙头部，那层由黑水所化的浓密黑鳞在他眼中迅速淡化，露出其内的真实之景。 一颗冒着黑气的怪异魂魄显露出来，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若非鬼眼对魂魄一类有着极强感应，莫白也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南星说的没错，这的确只是一具残魂。 在鬼眼的映照下，这颗魂魄并没有显露出某种生灵的模样，而是一团不规则的东西。 按照莫白所修魂术所涉，魂魄有“形”，此“形”与其是何种生灵有很大关系。 好比他拘魂幡里的器灵奇乌，就保持着生前的样貌。 但这个魂魄，并不完整。 对付此等鬼物，莫白已是轻车熟路。 他缓缓闭上右眼，下一刻，暗绿色的幽芒从鬼眼中延伸而出，在层叠的浊浪中抽丝剥茧般地命中黑龙。 瞳术，驭魂！ 黑龙的身子倏地一颤。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莫白双手虚抓，如握弓弦，一道似虚似幻的幽光在其凝聚，幻化成弓。 落魂箭！ 莫白松开指扣，幽光闪动中箭出无形无声，再现时已然化作幽芒没入了黑龙的头颅。 嘭！ 黑龙的身躯轰然散去，还原为一道道黑水，而那颗残魂则碎裂成渣，消融在水中。 可就在残魂消散的一瞬间，原本被莫白强行驱使的黑水突然暴动，整个黑河疯狂涌动了起来，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巨兽，宣泄出恐怖的力量。 短短数息间，黑河中就形成了大量激流和漩涡，它们不断翻涌膨胀，将河底搅得天翻地覆。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水浪不断拍击在莫白身上，震得他浑身发麻。 虽然莫白竭力镇压，但整个黑河已然狂怒，发出无尽的咆哮和伟力。 莫白艰难地立在原地，他已经看不清周围，黑暗剥夺了他的视线，仿佛连他的心神也一并吞噬。 强劲的水流伴随着透骨冰冷，在他身上不断撕扯，想要将他搅碎。 但越是如此，莫白却越是冷静，脑海深处的某种记忆逐渐苏醒。 他的霸下身愈发膨胀！ 霸下虚影悄然凝聚。 且这一次，霸下虚影并不是出现在莫白身后，而是在他身外。 莫白整个人融入了霸下虚影之中，仿佛他变成了霸下！ 下一刻，霸下虚影，或者说是莫白，抬起狰狞的手爪。 轰！ 整个黑河为之一顿，随后弥漫出无边的恐惧之意。 莫白感受到了，它在害怕，在退却。 原本震耳的咆哮变成了凄切的哀嚎，狂乱的水流更像是畏惧的颤抖。 所有黑水争先恐后地退走，留下一片空荡的地带。 突然，一点红光从后退的黑河中游出，缓缓来到了莫白面前。 “这是……霸下真血？”莫白情不自禁伸出手。 他能感应到红光中那同出一源的力量，不需要任何人来言明！ 咻！ 红光瞬间没入莫白的手掌，如同旧燕归巢！ …… “霸下！” 感受到魂种熄灭前传来的气息，白发男子的身躯蓦然一震。 一种烙进灵魂深处的痛楚和恐惧悄然迸出，让他瞬间变得面目狰狞。 “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 白发男子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仿佛遇见了某种大恐怖，其眉心处更是不断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虽然他竭力克制，但这种痛楚仿佛深入血脉，哪怕过了万年，也依旧能唤醒他内心的恐惧。 “宿命？” “我，不信命！” 白发男子咆哮连连，疯狂捶打着自己的脑袋，他的身上浮现出一个透明人影，不断与他的身体重合、分离。 白发男子知道这是灵魄重新分裂的迹象，当下强忍痛楚，用指连点数下眉心。 “回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围的黑水剧烈震动，朝他汇聚而来，顷刻间化为一道细长的黑光，被白发男子收入眉心。 十几息后，白发男子终于缓了一口气，但接着却神色一变。 “霸下的真血不在了……” 白发男子揉着眉心仔细感受了一遍，眼神阴幽道:“这样也好，没了掣肘，我也可以全力施为了！” “这一次，彻底做个了断吧！” 白发男子吐出一口精血喷在了先前取出的黑鳞上，然后呓语着将黑鳞狠狠按向古井。 “生死交替，幽冥不换！” “冥门，开！” 轰！ 斑驳的古井中喷出一道冲天黑光。 黑光极其浓郁，在冲出的一瞬间就一分为二向下落去，形成一道漆黑的门户。 “一起魂归幽冥吧！” 第一百九十章 假血 碧海城外，七八个人族土系修士正在卖力地修缮着城墙。 受先前骨龙和巨灵族修士交战的影响，碧海城外的大地已是支离破碎，城墙也是多处受损，险些沉入地下。 他们需要尽快重聚地基，修复城墙。 “城内的阵法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只差这最后一道防阵了。”一名圆脸胖修士抹了把脸上的汗，喘着粗气道。 “老秦呐，阵眼那边还没消息吗？再不快点，我身上的肉都要掉完了。” 说话间，胖修士敞开衣衫，露出一层雪白的肚皮，用手抖了抖上面的肥肉，顿时甩下一大串豆大的水珠。 一旁被他唤作“老秦”的中年修士回头瞪了他一眼，哼道:“阵眼那边有大修坐镇，不需要你管，有这时间说话，不如多凝练点黄石土。” 说完，中年修士又朝着周围的几名年轻修士喊道:“你们都给我加把劲，给我把这墙体再加厚三层。这次我们一定要守住碧海城，绝不能让异族踏入一步！” 然而正当他们合力稳固一块墙体时，他们脚下的地面突然一阵晃动。 几乎是在瞬息间，众人只觉大地下降了几分，随后便是一声沉闷的巨响。 胖修士整个人呆在原地，傻愣愣地看着前方。 “天杀的！胖爷我好不容易才修好的墙啊！” 胖修士大声嚎着，方才还好端端的城墙此刻已经成了一地碎石，露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别管那些了！速去城内！”中年修士怒喝道。 胖修士瞬间反应过来，抬头看去，只见一道巨型黑门接壤天际，其所散发出来的黑气，隐隐将碧海城罩了进去。 …… 在触及红光的一刹那，莫白心神异动，周遭的一切景象也随之改变。 他突然置身在一片异样的红海中，被一股巨大的热力包裹住，浑身上下传来强烈的灼烧之感。 仅在一瞬间，莫白体内的气血之力尽数翻腾，身上的青鳞被染得赤红，隐隐有竖起之象。 他的脖颈处更是痛痒难耐，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一样。 与此同时，他的气息也在慢慢攀升，丹田内的灵龟缩成一团急速旋转开来，直接显化出原本的气丹之象。 沉淀许久的玄冥水气流出丹田，顺着筋脉，在红芒的灼烧下不断融进他的血液。 一连串此起彼伏的低响在莫白丹田内响起，好似气转丹鸣，又如血液沸腾，让他体内的真元躁动不堪。 但不论体内如何狂暴，莫白越发心如止水。 时至今日，此等变化已经难以撼动他的心境。 “镇！” 顷刻间，莫白心头一动，直接唤出水灵珠，让其沉入丹田。 嗡！ 在水灵珠的镇压下，急转的气丹稍稍停顿，其内灵龟显现，探头吐出一团团玄冥水气，浇喷在水灵珠上。 水灵珠灵光忽闪，将玄冥水气转化为一缕缕澄黄之气后，又返回莫白的丹田。 而在这澄黄之气中，莫白隐隐感受到了一分浊河的气息。 且这气息也不再似当初他炼制水灵珠时那般狂躁，而是隐隐透着一股包容之意。 恍惚间，莫白陷入了一种玄妙的感觉，他化身为一条赤红的鲤鱼，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暗黄河流中肆意游荡。 温暖的河水冲刷着他的身体，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母亲的含义。 但下一刻，巨大的水花轰然炸起，无数水柱旋转冲出，在空中交汇，凝聚出一片天空之海。 哗！ 煦阳之下，水流铺开，宛如银河奔涌，熠熠生辉。 莫白乘着水浪，在上涌的瞬间一跃而出，而就在那天海的尽头，他看到了一只似鱼似龙的巨大灵兽。 螭吻！ 它的身躯犹如云影一般盘旋在天空，青色的鳞片在无数水滴的返照下发出耀眼的光泽。 而恰在此刻，螭吻忽然低下头，深蓝色的龙眼赫然看向了莫白化身的鱼儿。 刹那间，时光仿佛静止，一切喧嚣归于沉寂。 “呼……！” 莫白长吐一口气，从幻景中回过神来。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体内的气血已然平息，霸下真血完美融入了他的身体。 “浊河，螭吻……” 莫白收拢思绪，他环顾了一圈，南星早已不知所踪，只剩留下他一人。 莫白简单感受了一下身体，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惊色。 这滴霸下真血竟然直接让他跨入了涅血境！ 他的气海真元充盈，一举一动皆能引动真元之力，且在玄冥咒的加持下，更是源源不断地炼化天地元气补充进来。 不过莫白在欣喜了一阵后却突然清醒过来。 他体内虽然气血充盈，真元饱满，但那象征真血修士的血脉天赋却未有显现之象。 没有血脉天赋，只能称得上是假血修士。 而真血和假血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实力却是天差地别。 不过这更让莫白感到疑惑。 按理说他已在逆血池中融换了九山之血，继承了苍涯大人留在其中的血脉神通，所以他的血脉天赋应该就是曾在逐夜城中出现过一次的神通龙吟。 那是潜藏在他血脉深处的传承，只待他涅血蜕变。 “究竟还差了什么？” 莫白皱了皱眉头，一时之间也理不清头绪，颇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但好在他的意志极强，很快就将疑惑压下。 因为不远处已经传来了剧烈波动，两个强大的气息正在不断交手，其中一个正是南星。 而另一股气息，即便相隔甚远，莫白也能感受到其散发出的无边阴冷之意。 …… “不好！”虚天藏惊呼一声，整个人面色大变。 而古寒尘更是已经化作一道流光窜出，顷刻便消失在了原地。 “快走！”洛水灵反应过来，立马推了一把还处在懵圈之中的小道士。 “碧海城的泉眼被破坏了！” 虚天藏在紧跟古寒尘的同时飞速传音给身后的洛水灵和小道士。 “泉眼？”小道士不明所以。 “传说千百年前，仙帝座下真龙第九子螭吻衔峰而来，落于此地，聚四方灵气形成地脉。地脉所在之处就是后来的碧海城。 而螭吻厌于浊河之浑，于是从苍海中寻来稀世蚌珠以净化浊河之水。” “那这和碧海城有什么关系？”小道士听得云里雾里，仍是一脸不解。 “泉眼被破，即是地脉遭毁。一旦山河之势移位，我们就再也无法引浊河回流！” …… “愚蠢的夜月族，真是空有宝物而不自知，这具骨头明明是最好的炼材，却拿来当玩物。” 面甲巨灵族修士打量着巨坑中的骨龙。 “用半圣遗骨来打造法宝，恐怕老祖也没有那么奢侈。” 说着，面甲巨灵族修士轻轻握上一节狰狞的龙骨。 咔！ 一声轻响，龙骨竟然如风沙一般碎去，从他掌间滑落。 “好，好，好！”面甲巨灵族修士怒极反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他一拳打在骨龙残骸上，直接将所有龙骨震得粉碎。 “夜、月、族！” “敢耍老子，老子要把你们这些恶心的老鼠撕成碎片！” 第一百九十一章 斗幽 随着莫白的前进，四周的黑水越发稀少，最后只剩下一条向下延伸的地阶。 一层平行的水幕宛如结界一般隔断了上方的黑水。 莫白没有逗留，欺身穿过水幕，然后快步走下地阶。 这里光线极暗，只有零星点点的光点在上方来回流动，偶尔聚集成团，洒下几道光线，在前方照出一道漆黑的石门。 “这感觉，像是当初第一次进入冥幽夜流之中。” 莫白一边感受，一边用手触摸了一下旁侧凹凸不平的墙壁，立刻全身绷紧，汗毛直立。 “不，比起冥幽夜流，这里更加阴冷，而且有种令人极不舒服的气息。” 但此刻不容他多想，石门后面传来的巨大动静让两侧狭隘的通道震动不已，上方的水幕开始剧烈晃动，紧接着出现无数裂痕。 而前方的石门更是迅速溶解，流出一股股浓稠的黑水。 莫白当即向前掠去，穿过已经变为水膜的石门。 等他睁开眼时，已是来到了另一处地方。 他此刻所处之地极为宽广，目光所及的尽头是浓浓黑雾，顶上则是一层半弧形的白色天幕，如斗笠一般斜倾而下。 而在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圆形凹坑，其上垒砌着一圈古老黑砖，无数黑气从圆坑里面喷涌而出，隐约可以见到其中两道忽闪的人影。 就在莫白稍稍接近的一刹那，两股截然相反的气息立刻扑面而来。 仿佛是踏入了冰火两重天的奇异之地，让他在一瞬间同时生出炙热和严寒两种极差之感。 “嘶！” 莫白深吸一口气，不敢大意，立刻使出霸下身，同时运转玄冥咒，吸收从四面八方侵袭来的寒意，再反过来抵御汹涌的灼热。 这一收一放之间，蕴含着莫白这段日子里对玄冥咒的诸多领悟。 玄冥咒，既可以抵御阴寒，反之也可驾驭寒物，并非只能一味吞噬，可以说是玄妙非常。 可以即便如此，莫白也只能堪堪停留在圆坑十丈左右之地，再往前，便会被扩散的气息压得喘不过气。 轰！ 数道爆鸣声响起，四周黑气顿时震散一空。 “这是南兄真正的实力吗？” 莫白震惊地望向上边，赤红的火焰忽地贯穿天幕，直接破开高处黑雾的封堵，将其拦腰斩断。 随后赤焰铺开，化作火海席卷而下，将黑气尽数焚尽。 “已死之气怎可与有生之火相抗。” 南星淡淡的声音传来，接着显出身形。 “现出你的真身来！” 南星向下一指，无数赤红之火簇拥着他，盖压而下，直逼黑砖上的黑影。 “狂妄！吾这就让你知道幽冥的尊威！”黑影散去黑气，显露出真身。 只见他一身白衣，白发披散，面容虽然英俊，但浑身上下却散发出不似活人的阴冷气息。 “幽冥轮转！” 白发男子厉喝一声，单手擎天，掌心显现出一道繁琐黑印。 随即一道黑色圆轮突显空中，无数鬼头雕刻其上，齐齐推动圆轮，须臾间就将涌来的火焰尽数消弭。 “跪倒在轮回的迷途下吧！” 白发男子双手虚合，黑色圆轮登时散发出无穷吸力，将四周溃散的黑气聚拢。 下一刻，数之不尽的幽魂出现在圆轮之中，它们争先恐后地窜出，向南星抓去，想要将他拖入圆轮。 “渺小鬼物，也敢妄谈轮回。” 南星傲然凌空，身上火衣幻出无数火象，直接将围来的幽魂焚灭。 “背离苍界，强开冥门，占人肉身，混乱阴阳，今日……你必死！” 南星双手虚握，无尽火海再度涌现。 “就凭你？”白发男子也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再保留。 他从眉心取出一枚黑鳞，断然捏碎后旋即一掌拍向自己额头。 “人，妖，鬼……祭，引我真魂！” “魂来！” 随着白发男子话音落下，他的身上冒出无数黑焰，开始燃烧。 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白发男子已然身形大变，化作了一只漆黑无比的三头怪鸟。 双翼张开间，无数诡异之象幻化而生，遮天蔽日。 三头怪鸟发出一声厉鸣，卷起四周残余的黑气，杀向南星。 而南星只是淡然抬手，周身火焰瞬时凝聚成形。 “弓来！” 一张赤红色的长弓出现在南星手中，其上火焰流动，若有灵性。 南星拉开弓弦，无数火焰涌向他的指尖，幻化出一根赤色长箭。 “去！” 赤箭射出，直向三头怪鸟而去。 霎时，天尽染红！ 感受到赤箭之威，三头怪鸟凶意不减，三头立刻各施神通。 它的左侧头颅喷出无数寒气，化为一道冰柱，右侧头颅则张开黑目，射出诡异邪光，中间头颅更是迅速张口，发出无声之音，夺人心魄。 但…… 赤箭流火，其上显露出真灵，一只赤红凤鸟化形而出。 仅仅一个照面，冰柱就彻底融尽。 其后的邪光和魔音亦是在接近凤鸟的一刹就消散一空。 三头怪鸟眼中流露出惊恐之色，但已来不及，直接被凤鸟穿身而过。 “朱……” 三头怪鸟魂魄波动了一下，随即寂灭，其身坠入大坑，撞碎无数黑砖。 “结束了吗？” 莫白晃了晃仍有些头痛的脑袋，慢慢向前靠近。 方才的战斗他根本无法插手，只能在远处旁观，但仅仅是些许余波就让他心神遭创。 那三头怪鸟的无声之音诡异非常，竟然可以直接穿透体肤，震人心神，若非他的鱼龙变已有小成，心神远超常修，恐怕此刻已然神伤。 莫白看到南星落入大坑之中，站在三头怪鸟尸身旁，也是快步走了上去。 “看来你已经拿到霸下真血了。”南星扫了莫白一眼，便已看出端倪。 “多谢南兄指点。”莫白拱了拱手，认真道。 那滴霸下真血对他助益极大。 “不必谢我，我说过，这本就是你的机缘。” 南星摆了摆手，低头查看起地上三头怪鸟尸身。 “这是假的。”南星皱眉道。 “假的？”莫白不明所以。 “所谓黄泉之灵，虽说是黄泉支流所化，但究其根源，乃是巨灵族和夜月族用整个鹤族为祭，引来的幽冥之灵。” “而在幽冥，以鸟形存在的真灵，只有……三足冥鸟！” 第一百九十二章 斗冥 “三足冥鸟……” 莫白闻言低头看去，发现怪鸟的下身果然如南星所言，乃是双足。 “我们必须要找到它，才能真正解决冰域之祸。” “城主的推断应该不会有错，跟我去泉眼一探究竟。” 南星说话间弹指一点，一团火焰落在怪鸟尸身之上，顷刻间将其烧成灰烬。 随后，他便领着莫白朝圆坑中心走去，同时解释起缘由。 “所谓的神泉之眼，其实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蚌中天地的中心。” “蚌中天地？” “不错。” 南星点了点头，指着顶上道：“这一处空间实则是一个无比巨大的蚌壳。” “据传此蚌生前乃是苍海中的稀世蚌妖，后被真龙第九子螭吻斩杀，并炼化于此。 故而此蚌虽死，其壳却不腐不坏，其内更是自成空间，有化腐朽为神奇之能。 所以在碧海城存在时期，此地的人族一直通过它来净化浊河之水。” 两人交谈间，已是来到了圆坑中心处。 一口漆黑的古井坐落其中，其上隐隐可以见到雕刻的人族文字，散发出莫名的阵法之力。 但更令人侧目的是那附着在古井上的大量黑气，其虽不能离开井口太远，但已浓郁到有了实形的地步，乍看之下恍如鬼物。 “此井原本是连通浊河的重要阵点，但被黄泉之灵占据后，反倒成了幽冥之物，不断孕生幽冥之气，侵蚀四周。” 南星缓缓走上前，挥手拍散缠来的黑气，随后定神一查。 “果然内有乾坤。” 莫白刚想一观，却被南星拦住。 “此井已被那黄泉之灵炼成了藏神之所，有腐蚀心神之能，你神府未成，不宜深入。” “你且看住我的肉身。” 说罢，南星盘膝坐下，闭目凝神，随后一道赤光从其眉心射出，投入古井之中。 登时，古井上黑气翻涌，井身连连震颤，似乎底下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莫白连忙挡在南星前面，全力运转玄冥咒，震慑四周黑气。 他虽未到神府境，但也知道南星此等做法的凶险，所以不敢有一丝大意。 …… 碧海城内。 黑色冥门接连天地，一个巨大无比的黑色漩涡高悬于上，不断有成群结队的幽魂从其中飞出，形成遮天蔽日的恐怖魂潮。 与之抗衡的，是底下分成数十个小队的人族修士。 “火系修士上前开路，其余人维持阵法，紧守心神，不要放过任何一个鬼物！” 一名领头的修士大吼，竭力挥舞着手中的赤焰大刀，将前方袭来的数头幽魂斩灭。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他们就联手剿灭了数百头幽魂，往前推进了十多丈，但仍有源源不绝的幽魂从黑色冥门中飞出，且越接近冥门，他们修为受到的压制就越大。 而在城中的另一处，虚天藏等人亦是在迅速赶往冥门。 “目前出来的只是一些小喽啰，那些真正的鬼物还没有现身！”虚天藏目色凝重。 以他所知，冥门开启后，外界的生气会吸引没有灵智的鬼物，这些幽魂就是如此。 但随着时间延长，一些强大的鬼物也会随之而来，妄图跨越生死，甚至还有不守规矩的幽冥鬼修也会越界出手。 而更为不妙的是，冰域原本就是死地，若是冥门长久不闭，在无尽鬼物携带的冥气冲刷下，很有可能成为一个永久连通苍界和冥界的通道！ 所以他们必须要在冥门彻底成形之前毁掉它。 “等等！” 疾行中的古寒尘突然驻足，面色凝重地看向后方：“你们先去冥门那，我稍后赶来！” 说罢，他不等其余三人回应，立刻转身离去。 “别多问，我们速去冥门，方玄策你给我全力施展雷法！” 虚天藏拽过另外两人继续前行，此刻乃是非常之时，容不得半点拖延。 “知道了！”小道士神色一凛，亦知当下赶赴冥门最为重要，立即默念法咒，眉心亮起雷纹。 他双手连续结印，结出一个个金色流动的古老文字，然后以指为笔，勒印化符，统御金字，最后指天为令。 “极！煌！明！霆！敕！令！” 小道士高声令下，金色符文无声自燃。 霎时，他的头顶上空生出一朵巨大的金色雷云，其内电闪雷鸣，云气翻涌，隐隐结合成一个龙身人头的无上威严之相。 随着金色雷云成形，周围百米之地顿时雷鸣不绝，电光频现。 “降！” 小道士双目放电，周身电芒噼啪，他直接双手高举，以身为引，接引煌煌大雷。 轰！ 金雷落下，雷霆之力激荡开来，化为一方雷域，将无数幽魂被炸成粉碎，就连那冥门上的黑色漩涡也为之一滞。 “斩！” 无边雷光中，小道士赫然握住金雷，然后以其为剑，奋力朝着冥门方向斩去。 金雷忽闪而出，转瞬即至百丈开外的冥门，将上面的黑色漩涡击碎。 “成功了吗？”一旁的洛水灵高呼道，两眼放光。 金雷蕴含天威，所过之处幽魂俱灭，直接一举击溃黑色漩涡，冥门上已无鬼物再出。 “还没有！” 虚天藏扶住有些脱力的小道士，“只要冥门还在，就没有结束。”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所言，冥门内突然伸出一对惨白的白骨巨手，其十指扣住冥门两侧，然后撕裂空间般在冥门中掰开一条扭曲的裂缝。 霎时，无数黑毛如狂风般从裂缝中卷出，铺天盖地地落下。 “列阵！迎敌！” 人族修士早已在金雷扫清魂潮之后来到冥门下方，集结成阵。 无数火焰平地升起，凝聚成一个琉璃色的火罩，将落来的黑毛尽数挡下，烧成灰烬。 “八方离火，起！” 所有火系修士一同低喝，捏印成诀。 琉璃火罩上瞬间亮起八道颜色不一的光芒，化作流光射出，洞穿漫天黑毛，直冲冥门。 轰！ 八道火流先后撞上冥门，强大的冲击引得整个大地剧烈晃动。 “锁！” 人族众修高声齐喝，四散的火流一下变幻作八根燃火锁链，从八个方向上缠住冥门。 随后人族众修齐齐发力，琉璃火罩迅速收缩八根燃火锁链，释放阵法之力，想要将冥门合拢，封印其空间裂痕。 冥门似乎有感危机，其上不断涌出死气，消弭火焰的封锁。 中心的空间裂痕更是加速扩大，从中顶出一根白骨弯角。 砰……！ 八根锁链应声而断，琉璃火罩一时间黯淡无光。 “这是……白骨大魔！” 虚天藏认出骨角，正欲出手相助，一道白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城主？”虚天藏低呼一声，硬生生止住脚步。 “此处无须汝等，前去拦住巨灵和夜月。” 白色身影一挥袖，瞬间将虚天藏三人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