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毒士:女帝叫我活阎王!》 第1章 刚穿越就要被诛九族? “逆子!你胆大包天,竟敢在外妄议陛下得失!” “陛下龙颜大怒,要你入宫面圣,当面治你的罪!” “整个许家都要跟着你遭殃!” 一道怒吼声响起,躺在床上的许良缓缓睁开了眼,茫然看向四周。 锦被,纱帐,香木床榻…… 这是哪儿? 我不是在海里下网绞“黑鱼”吗? 没准这次就能单开族谱……这么关键时候给我干到哪儿了? 床头站着一个短须方脸中年,手里拿着一捆绳子,正死死瞪着他,双目似要喷出火来。 “逆子,别在床上装死,赶紧滚下床来,待我绑了你,进殿请罪,免得连累一家老小!” 入宫面圣? “嘶——” 许良忽然觉得头痛欲裂,脑海里瞬间涌来海量记忆。 片刻后,他陡然睁大眼睛。 我这是……穿越了? 这里不是地球,不是华夏,而是一个不存在于历史的大乾。 他是大乾镇国公许定山的孙子,户部左侍郎许青麟的儿子。 面前对他怒目相视的,就是他老子。 老爹之所以如此愤怒,是因为他科考失利后在酒楼与人胡言乱语,点评当朝女帝得失。 大意是说些女子误国之类的屁话。 结果被人举报到了女帝那里。 原主酒醒之后幡然醒悟,知道自己犯了诛九族的大罪,惊惧之下,就此吓死…… 而大乾女帝萧绰,登基不到三月。 虽是女子,却有扫清寰宇,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 可也正因她是史无前例的女子帝王,所以登基之初就面临重重内忧外患。 内有守旧朝臣、太后与亲王等人的刁难。 外有强敌环伺,边患不断。 十几日前,魏国更是派使臣前来,要求大乾划河西三城给魏国,否则将举兵伐乾。 楚国也跃跃欲试,想要攻取大乾南方各地。 值此风雨飘摇之际,女帝专门要见他,足见对此事重视。 甚至在父亲、爷爷看来,女帝正是想通过此事立威,敲打群臣。 许良,乃至许家势必要成为反面典型,一个不小心就会九族消消乐! 弄清形势的许良不由攥拳。 艾老说过,尊严只在剑锋之上。 敌国扰边,使臣在大殿上公然挑衅君臣,这跟跑头上拉屎撒尿有什么区别? 这能忍? 必须跟他干啊! 许良穿越前乃是一名退役老兵,最遗憾的是在服役期间只立过二等功。 一心想单开族谱的他便去了南方沿海开渔船,当起了渔民,就想着哪天能逮到机会立功,单开族谱,烧头香。 可他终究退役,机会真不好找。 没想到穿越之后,开局就是机会! 建功立业,单开族谱,封狼居胥…… 哪一样不是真男人才懂的浪漫? 这要不干一番大事业,都对不起这场穿越! 不等他开口,一个雍容美貌的妇人哭哭啼啼冲进屋内,“老爷,你这是干什么!” “我要他死!这逆子不务正业倒也罢了,竟跑去酒楼跟一群狐朋狗友妄议陛下过失。 我许家一门九族都要因他遭殃!” 说着,许青麟转身去捞凳子。 妇人哭得更凶,横在父子中间:“打吧,要打就先打死我,反正都是要死的!” 许青麟眼见如此,将凳子狠狠摔在地上,“造孽啊!” 王氏转身抱住许良,一边哭一边伸手捶他:“你这个不争气的,这是要活活逼死为娘啊!” 许良依靠记忆对号入座。 生母王氏,陇右王氏一族的嫡女,许家主母。 许青麟深吸一口气,咬牙道:“逆子,你若还是我许家的种,就滚下床,跟我一起进殿面圣……” 王氏急了,死死抱住许良:“老爷,你真要让他去送死?” 她拽着许良下床,“儿啊,你收拾些金银细软,跑吧。离开大乾,好好活着!” “妇人之见!” 许青麟怒斥,“我许家一门忠烈,王家更是世家楷模,岂能做出这等临阵脱逃之举?” “逆子,你忍心因你一人过失,连累许家跟王家那么多无辜之人?” 王氏哭得更厉害了:“老爷,他可是你亲生儿子啊!” “娘,我去!” “啊?” 已经整理完记忆的许良径直下床:“父亲不必动怒,事情因我而起,我跟你一起去面圣。” 许青麟却愣住了,他什么时候这么有种了? 王氏赶忙拉住许良:“儿啊,你胡言乱语什么,你还小……” 许良摇头:“娘,爹说得对,不能因我一人之错连累无辜之人。” 他已经打定主意,若是女帝想借题发挥整垮镇国公府,那他认栽,毁灭重启。 若不是,那就放手一搏。 作为退伍老兵,谋略、兵法、战术,他都略懂一些。 这些知识跟本事放在冷兵器时代,够用! 许青麟面无表情:“子不教,父之过。若你必死,黄泉路上为父会陪着你。” 许良心弦微动,是个有担当的爹。 王氏双目垂泪,亲自给许良穿衣,像是给他送行。 许青麟则走到门外,背对母子二人,抹了抹眼角。 …… 马车上。 许良跪坐在一边,身穿一袭素色青衫,散发披肩,头别一支普通玉簪。 少年面如冠玉,眉眼清明,妥妥一个翩翩美少年。 可惜美少年现在要去送死。 许青麟正襟危坐,看到许良神色平静,一改往日浮躁怯懦的模样,心下一阵叹息。 人教人总不如事教人,没想到儿子面临生死危局竟能如此淡定。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父亲。” 许良就着跪坐直起身子,拱手道,“孩儿有话要说。” “嗯?” 许青麟看着目光平静的儿子,心生疑惑。 眼前的许良镇定的让他感觉很陌生,像是换了一个人。 “孩儿是酒后议论,本当不得真。但陛下一定要亲自过问,或许是想追责整个许家……” 许青麟冷哼一声,此事还需你提醒? 新帝登基,自然需要拿人开刀立威。 许家,乃至镇国公在军中的势力都可能是女帝这次要针对的目标。 正因如此,镇国公许定山明明是军中第一人,却没有第一时间出声保孙子。 在女帝没有正式表明态度之前,老爷子要顾虑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可能。 老爷子有四个儿子。 孙子,不止许良这一个。 尤其是为了许良这么一个纨绔孙子。 “你既然知道其中厉害,平日里就不该如此荒唐!” 许良本想说自己是在藏拙。 可想到眼下情形只得按下,继续道:“父亲教训的是。事到如今,后悔也是无用。 孩儿求父亲一件事:若陛下问责,父亲只将此事推到我身上,此事与父亲、与许家无关。” “嗯?” 许青麟不由皱眉。 你一个还未及冠的小子敢妄议皇帝过失,说没人教,谁信? “陛下若问我是否受父亲影响,父亲只说在家教导子女从来都是不要做无谓争执,大丈夫忠君爱国才是正理……” 许青麟神色动容。 他万没想到许良能说出如此有见地的话…… 这逆子是要一人揽下所有罪责? 可这种事岂是他想揽就能揽的? 不等他想明白,许良又开口道:“爹,大乾跟魏国打,赢面小吧?” 许青麟冷哼一声。 知子莫若父,这小子怕不是想着跑路吧? 第2章 我有一计,名为换国! 巍峨的皇宫大门前。 许良乖得跟只鹌鹑一样站在许青麟身后。 看了一眼朱红色的大门,许青麟深吸一口气,回头道:“良儿,要是这一遭真的过不去,爹陪你死!” 许良心下触动。 先是母亲王氏,后是老爹许青麟,虽恨铁不成钢,却让他感受到了前世极少感受到的关爱。 穿越前父母早早离婚,母亲改嫁,父亲另娶。 二人对他最大的关心就是:有钱吗,给我转点。 穿越还不到一个时辰,他对原身父母已经心生认同。 他轻轻摇头:“父亲放心,这只是最坏的情况。若女帝不是想扳倒我许家,事情还有转圜余地。” 许青麟诧异看向许良,惊异于后者临此危局居然能如此冷静。 为何以往不见他有如此心性? 难道他以前都在藏拙? 许青麟心生自责,怪自己以往太过醉心官场,疏于对子女管教,这才有了今日之祸。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自己酿下的苦果,咬牙也得吞了。 许家门风如此,由不得他退缩。 “良儿,圣人有言,朝闻道,夕死可矣。你能幡然悔悟,不愿连累他人,无愧我许家子孙。 记住了,大殿上言行举止都带着小心,你的一言一行在旁人眼里都会被放大。 你……可明白?” “父亲放心!” 许青麟点头,带着许良一路来到太极大殿。 当值的太监见到二人,随即扬声叫道:“陛下,户部左侍郎许青麟携子许良已至殿外!” “宣!” 许青麟随即迈开碎步,小跑着走向大殿。 许良深吸一口气,依样画葫芦,快步跟上。 左右两侧,文武大臣垂首看去,低声议论。 许良耳尖,依稀听到“这小子居然这么有种”、“镇国公府完了”、“不知天高地厚”等言语。 “臣许青麟,携罪子许良,参见陛下!” 行礼完毕,许青麟自觉站到一边,将许良让了出来。 许良上前跪礼,心底吐槽“封建礼制”。 想到来之前老爹的交代,他低着头,瞥向龙椅。 余光中,一袭金色龙袍,一顶流珠遮面九旒冕。 隔着这么远,别说偷瞄了,就算抬头直视也看不清女帝长什么样。 与此同时,女帝萧绰也在打量许良。 姿态谦恭,举止从容,不像是传闻中的顽劣不堪,举止失度。 更不像其他王公贵族子嗣见了她便局促不安,茫然无措。 但人不可貌相。 少年居然酒后口出狂言,说她是“女子误国”。 若一个纨绔都敢有此言论,足见朝中人心所向。 此风,不可涨! 萧绰缓缓开口,声音清亮且威严。 “你就是许良?” “回陛下,草民正是许良。” “朕听闻你与旁人在城内醉仙楼议论朝政,说朕是女子误国,可有此事?” 问出这句话时,萧绰目光变冷。 许良闻言,从容躬身行礼:“回陛下,此是讹传,草民并未作此言论。” “讹传?”萧绰轻哼,也不废话,“宣萧聪!” “宣廉亲王世子萧聪进殿——” 萧聪? 许良下意识侧脸看向身后殿门,一道熟悉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廉亲王世子萧聪,本是跟他一起逛青楼、架鹰走犬的“挚友”。 只是如今…… “小臣萧聪,参见陛下。” “……” “萧聪,朕且问你,你可认识旁边之人?” “回陛下,认识,他是许良。” “当着众爱卿的面,你告诉朕,发生了什么。” “是!” 萧聪稍稍站直身子,看向许良,满脸痛心疾首:“许良,你身为镇国公子孙,本该效忠陛下,效忠大乾。 没想到你却在酒楼上搬弄是非,妄议陛下是女子误国。” “你许家数代蒙受皇恩,不思报效,反有此狼心狗行之举,吾羞与汝为伍!” 说完,萧聪甚至甩了一下袖子,显得十分愤慨。 萧绰点头:“萧聪,你说的可属实?” “陛下,小臣所说,句句属实!” “许良,人证在此,你怎么说?” 许青麟袍袖下的手死死攥紧。 他知道,从此刻起,许良一个不小心就会触怒龙颜,惹来杀身之祸。 然而许良却轻轻摇头:“回陛下,草民并未有此言语。” 萧绰冷哼,音量提高:“大胆,人证在此,还敢狡辩!” 许良暗暗皱眉。 到现在他不确定揭发他是女帝的意思还是廉亲王的意思。 是女帝的话,只能认栽。 不是的话,只待他能平安度过此劫,一定得弄死萧聪。 思索片刻,他再次跪下:“回陛下,草民不敢狡辩,只是草民从未说过‘女子误国’这样言语。” 女帝冷笑:“萧聪,将当日情形跟许良说的话一五一十全说出来,看看朕是否真的冤枉了他!” 萧聪赶忙也跪下:“回陛下,当日小臣与许良在醉仙楼喝酒,席间说到魏国使者来我大乾…… 当时小臣义愤填膺,恨不得能去河水戍边,跟魏军死战。 不料许良却说陛下女子胆小,压根无法统领大乾与列国争雄。 若是先帝,必不会如此……” 两侧文武百官听了萧聪的话之后,有幸灾乐祸的,有紧皱眉头的。 许良却在心底松了口气。 还好,他真的没有说出那句“女子误国”。 如此一来,事情就还有狡辩……转圜的可能。 前提是女帝不是一心想借题发挥。 略作思索,他稍稍挺直腰杆,头也抬了起来,显得自己问心无愧。 也就是这一举动,让他一窥龙椅上的女帝面貌。 隔着九旒冕,他只看个模糊,评价就一个字——白! 萧绰毫不掩饰怒意:“许良,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不料许良却迎着女帝的目光看了回去:“回陛下,如世子所言,草民并未说‘女子误国’,也并无任何对陛下不敬之意。” 萧绰气笑:“事到如今,你竟还敢狡辩。那你倒是告诉朕,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良不卑不亢,沉声道:“草民的意思是陛下心存仁慈,爱民如子,不忍心与魏国开战。” “哦?” 冠冕下的萧绰颇为意外,来了兴趣,“爱民如子,不轻启战端,难道不对?” 许良摇头:“不是不对,是不合时宜。 若陛下不过分仁慈,区区魏国,弹指可破。” “嘶——” 此言一出,整个朝堂一片哗然。 魏国使者来大乾已经十余日,满朝文武都没有想到破局之法,许良却说弹指可破? 这不是打他们的脸吗? 此时,许青麟已是冷汗涔涔,忍不住哆嗦。 这个逆子! 来之前就交代他不要胡言乱语,小心应对,结果却说出这等惊世骇俗的话。 察觉到诸多嘲弄目光,许青麟赶忙出列跪下:“陛下——” 然而萧绰却目光一亮,抬手打断了许青麟,示意他退下。 “许良,听你口气是有法可解大乾之危?” 许良点头:“是!” “好!” 萧绰坐直身子,目光直视许良,“说说看,若你的法子果然可行,朕便信了你先前所说,饶了你非议之罪。 若不能,株九族!” 许青麟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没当场昏倒。 “完了……” 不少大臣目光闪烁,隐约面露兴奋,其中尤以廉亲王最为振奋。 许定山这头军中老虎,这么多年都扳不倒,没想到最终被自己孙子坑倒下。 然而许良却不慌不忙,拱手道:“回陛下,草民破局之法,名为换国之计!” 第3章 如此良策,竟是他想出来的? “换国之计?” 满朝文武,包括女帝萧绰都迷惑看向许良。 自魏使到长安以来,大臣们提了不知多少应对之策,和亲、割地、送质子等等,独独没人提什么换国之计。 别说提了,他们连听都没听过。 萧绰面露期待,伸手示意许良起来说。 “谢陛下!” 许良起身后微笑开口,“大乾与魏国相争多年,互有胜负,但我大乾赢的次数不足三成。 所以对魏国君臣来说,我大乾可以随意欺负,拿捏。 魏国所想,是以少梁为据点,通过崤函古道全面进军,再联合楚国南面掣肘,以此逼迫大乾就范。 所以草民的计策是若两国真的联手,我大乾断然不是对手,不若放弃守城。” “放弃后,戍守河西之地的十万大乾军与河西之地百姓尽数集结于河水之畔,从浦津渡口全部渡河。 他们攻河西,我们占河东。 他们敢深入我大乾腹地,我们就让百姓渡河去河东。 我大乾人口数倍于魏人,只消迁徙其中一部分涌入魏国。 届时河东之地姓乾还是姓魏,可就难说了。 此为换国之计。” 说到这里,许良不自觉嘴角上扬,自信微笑。 换国之计放在变数太多的热武器时期都能奏效,更不用说眼下影响因素简单的冷兵器时代了。 朝堂上一片寂静。 他们中的不少人都听自家后辈提到过许良,自然知道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本以为这小子会是廉亲王整垮镇国公府的突破口,没想到他当场献计! 按许良的意思,直截了当告诉魏国:要攻河西,你尽管来攻! 你敢攻河西,我就攻河东。 你到我家来,我到你家去。 如此一来,秦国将士便不用一门心思守城,也不用硬扛魏武卒。 只需军民渡河到河东,利用大乾的人数优势在魏国遍地开花。 大乾人口,四倍于魏国。 真要这么干的话,只需在短时间内往魏国迁入三成,魏国必然崩溃! 朝臣们再看许良,只觉不可思议。 如此救国良策,真是他一个纨绔子弟能想出来的? 萧绰更是目光一凝。 她已经明白许良先前所说她太过仁慈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若是真的施展此计,大乾也罢,魏国也罢,换国之计一旦开始,之后便是不知持续多久,波及多少人的大战。 人口,将在大战中大量死去。 可保国大战,哪有不死人的? 此子……才识过人! 与百官反应不同,萧绰没有怀疑许良才学。 因为自魏使来到长安,文武百官,连带着他们家中的门人房客,甚至包括她萧绰自己,没有一人能想出救国之策。 这种出人意料的救国良策,也唯有许良这种出人意料之人才能想出! 武将中一人嗡声开口:“胡闹,两国交战之事岂是你想的这般容易?且不说死伤几何,你当魏武卒是摆设? 就算按照你说的不与魏军正面交锋,只渡河掠地,魏国上下又是吃干饭的?” 许良循声望去,是武将中的一人。 此人络腮胡子,身形高大,双目之中透着阴狠。 许良凭着来时路上老爹许青麟给他恶补的朝局形势对号入座,知道此人名为刘怀忠,乃大乾镇东将军。 因为进步的路被镇国公许定山堵住,所以一直跟许家不对付。 眼见许良出计破局,且有可取之处,他如何能忍? 许良呵呵一笑:“刘老将军说这番话怎么尽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难道我大乾跟魏国之战,就没赢过?” “这……” 刘怀忠攥紧拳头,狠狠瞪着许良。 乾、魏两国多年来分分合合,征伐不断,最近两次大战是先皇文帝在位时。 第一次是许定山挂帅,赢了,大乾夺了河东三城。 几年后第二次大战刘怀忠挂帅,输了,不仅丢了河东之地,甚至一度丢了函谷关! 若不是刘怀忠于先帝有救驾之功,早就被一撸到底了。 许良虽然没有明说,却等于在提醒他:你打不过魏军,不等于别人不行。 文臣中一人开口:“陛下,我大乾祖业皆在关中之地,即便与魏国换国成功,岂不是抛弃祖宗基业?” 许良转脸望去,只看到他的站位在老爹许青麟之前,又从官服上大致猜出其是六部堂官之一。 至于到底是谁,他倒是不清楚。 许良摇头:“大人此言差矣。” “大乾祖籍真要追本溯源乃是东夷之地,经历虞夏、商周两朝更迭,自东而西迁徙至关中。 期间走走停停,繁衍生息,如此算来,魏地自古以来便是我大乾祖地之一! 既是如此,又何来抛弃祖宗基业之说?” “这……” 那文臣瞬间语结。 群臣更是瞠目结舌。 本以为这小子是胡说八道,没想到人家把大乾人祖宗都搬了出来! 许青麟更是听得愣住,这逆子什么时候这么能言善辩了? 文臣中又一大臣反驳:“你这换国之计若是不计后果,倒是有几分可行性。 可如刘将军所言,魏人岂会坐视大乾渡河夺地? 一旦他们提前知晓,有了防范,又该如何?” 许良瞥见女帝并未表态,笑着转向那人:“这位大人,此为阳谋,是要魏国投鼠忌器,所以并未想要遮掩。 在此计中,小子不仅要让魏国知道我大乾的计划,还要让魏国的邻居赵国也知道。” “嘶——”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就连萧绰都不例外。 这小子好缜密的心思,竟连赵国也算在内! 要知道,赵、魏两国都自诩是晋国正统,向来不合。 双方在边境互相防范多年,一直都有摩擦。 若大乾以军民全线侵入河东之地,牵制魏国,赵国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出兵。 以两国多年来结下的仇,只要给赵国机会,他们恨不得将魏国祖坟给刨了! 如此一来,魏国要考虑的就不是投鼠忌器,而是能否自保! 此时此刻,所有人看许良的眼神都变了。 本以为他只是一个未加冠的少年,不知死活的妄议女帝,没想到他是真有才学! 女帝萧绰一番思忖之后眼眸一亮。 她从许良的换国之计中看到了别的东西——权衡! 此计将赵国也牵扯进来,等若乾、赵天然联盟,东西掣肘魏国。 魏国不动手,河西之地就暂得安宁,大乾就有喘息、繁衍生息的时间。 于她而言,也得了稳定朝局的喘息时间! 此计最无解的地方在于全是阳谋,明着告诉魏国大乾要怎么做。 魏国只要敢攻大乾就要做好被大乾换国、被赵国背后捅刀子的准备。 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不出现这种局面唯有按兵不动! 这许良,或许真有助她稳定朝局,一统天下之能! 短暂思索后,萧绰点头道:“你刚才所说,确有几分道理。 只是你忘了,大乾之危,不只是魏国,还有南方的楚国。 换国之计一旦实施,楚国可能也会趁虚而入,袭击大乾南方疆土。 祖宗大好河山拱手让人,岂不可惜?” “许良,若连楚国威胁也解决,朕不仅即刻恕你无罪,还会赏你!” “若不能,则以换国之计饶你死罪,罚你发配充军!” 说到这里,萧绰声音已经不加掩饰地带着期许。 许青麟更是激动地攥紧了拳头。 女帝的话让他听出了诸多信息。 其一便是女帝并无针对许家之意。 其二是许良不会死了! 其三是许良有可能就此一飞冲天,得女帝赏识重用! 只是许良能做到吗? 此前他可从未听说过儿子有治国、谋国这方面的才能。 然而许良一句话便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回陛下,草民正有一计,可解楚国之危……” 第4章 此计太毒,有伤天和 “什么,连楚国之危也可解?” 朝堂上文武大臣个个面上都露出惊疑之色。 在此之前,众人都知道女帝召见许良是为了问责,抱的也是看热闹的心态。 明眼人一眼看出,这是廉亲王想要借机整垮镇国公。 万没想到,许良上殿后不过片刻功夫就逆转局势。 不仅使自己免于死罪,更有机会一步登天,获得女帝青睐! 刘怀忠悄然看向廉亲王,后者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示意他看向龙椅。 龙椅上的女帝已经豁然起身,声音振奋:“你还有破楚计策?速速说来!” 许良躬身一礼:“回陛下,草民此计若运用得当,不仅可以解楚国之危,还可让我大乾多出千里沃野!” “什么?” 大殿上君臣皆惊。 什么计谋能一举两得,既解决楚国之患,又能让大乾增加千里沃野? 这小子莫非觉得免了死罪,已经飘飘然,又开始口无遮拦了? 看来萧聪说他在醉仙楼上大放厥词,不是空穴来风啊。 不等旁人开口,许青麟赶忙低喝:“逆子,休得胡言!” “陛下,犬子年幼,不知……” 萧绰抬手打断:“许爱卿,大乾值此忧患之际,人人都可建言献策。 许家一门忠烈,难道忍心看着大乾受人欺凌?” 许青麟一个哆嗦,忙不迭叩首:“臣不敢!” 萧绰随即看向许良:“许良,说吧,朕耐心有限。” 许良躬身道:“陛下,草民此计需要借助堪舆图。” “堪舆图?” 朝臣们迷惑不解。 武将中一人出声:“小子,你是想沙盘推演?” 许良循声望去,是个虬髯老将军,瞧着眼熟,在家里见过,对方似乎还调笑要他叫干爷爷。 此人正是镇南将军徐进,跟他爷爷许定山关系莫逆。 来时路上许青麟就告诉他,原本女帝听了廉亲王父子的告发,是准备直接将他下狱拷打的。 正是徐进据理力争,求女帝陛下当堂审问。 否则他刚穿越就得被抄家砍头,哪里还能在这侃侃而谈? 这个情,他得承。 许良躬身行礼:“回徐老将军,正是沙盘推演。” “你?” 徐进细细端详。 他承认,许良的换国之计的确出人意料,一旦施展,定有奇效。 可沙盘推演是精通谋略兵法,不是头脑一热就会的。 他跟许家走得近,自然知道许良几斤几两。 这小子别说沙盘推演了,据说在长安城里撵狗都撵不明白。 沙盘推演?闹呢! 他犹豫再三,还是低声提醒,“小子,想露脸可以,可别露了腚。” 许良一愣,哭笑不得,拱手道:“徐老将军放心,小子自有分寸。” 徐进微微皱眉,不再开口。 他已仁至义尽,若许良自己作死,也由不得他。 萧绰却侧身看向一旁女官,“取堪舆图来!” “是!” 女官领着几个太监,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就抬着一卷布制的堪舆图回来了。 不待萧绰吩咐,女官已经指挥太监打开了堪舆图,正对着萧绰。 后者却摆手示意让其把图对着文武大臣。 于她而言,这幅堪舆图是她日夜琢磨多年,何处有城池,何处有关隘,何处为田,何处驻军,早已了然于胸。 “许良,” 女帝下令,“堪舆图已经取来,你可说出你的破楚之策了?” “是!” 许良来到堪舆图前,直接在大乾与楚国边界区域比划。 “陛下、诸位请看,我大乾与楚国自南接夜郎,北抵中原,两国地域相当。 从国界来看,大抵是我大乾在西,楚国在东。 而横穿大乾、楚国的江水也是自西向东流。” “诸位再看,江水其中一条大的支流阆水在我大秦陇南之地与河水相距最近。 若我大乾发动百姓在阆水、河水之间俢渠,将本该流入江水的丰沛水流引入河水,再沿途引水灌溉关中之地。 一旦做成,足以让大乾拥有千里沃野,而楚国肥沃的荆襄之地却会因缺水而歉收……” 许良还未说完,就听到文臣中有人开口打断:“你想引阆水、江水灌溉关中,主意是好的。 但你可曾想过,如此工程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所需耗费的人力、物力更是难以估计。 楚国若要攻我大乾,却是在朝夕之间!” 众大臣闻言,纷纷点头,小声附和。 再看许良时,面露轻蔑与嘲讽,到底是年少无知啊。 就连女帝萧绰面上也难掩失望。 想想也是,自己女子登基已然是千古未有之事。 许良不过区区一少年,能想出换国之计已是奇才,又怎能频出妙计? 此时她在心底已经打定主意,明着申斥,暗中会交代镇国公府对许良重点培养,为她、为大乾将来所用。 不料许良却微笑冲那文臣躬身一礼:“这位大人所言不差,引水俢渠非是朝夕之功,可若是我大乾不引水俢渠,而是在这里……” 他在夜郎古国最北端的一个洼地——古枳之地点了一下。 古枳地势低洼,正在江水边上。 许良嘿嘿一笑,“诸位请看,若我大乾将古枳挖深、拓宽蓄水,在古枳西侧引部分江水存贮。 再在东侧筑坝拦水,古枳之地可在短时间内平地出汪洋! 届时楚国若敢攻我大乾,我大乾只需在古枳,哦不,是古枳海东侧开道口子,把这些水还给江水……” 这次没人打断,许良却自己主动停下,把时间留给女帝萧绰跟满朝文武。 只是这次竟无一人开口,整个朝堂上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传闻古时禹帝治水,引西海之水向东流,这才有了巴蜀的千里沃野。 而古枳之地是古时“西海”的最后见证。 果真按照许良所说,利用古枳之地的地形蓄水再放水,会在一夜之间让东面的楚国面临百年甚至千年不遇的洪涝! 届时荆襄之地的千里沃野将处处哀鸿,民不聊生。 真到了那种地步,楚国别说攻打大乾了,自己就乱了! 大臣们一个个瞪大眼睛,呆若木鸡。 女帝萧绰则是身子一颤,差点没被惊倒。 换国之计只是让魏国投鼠忌器,就算是真的实施了,大乾也会付出人口代价。 但大乾终究占着道义、情理,没人可说什么。 此计堪称救国良策、奇策。 可这放水淹城之策却是实打实的毒计! 明明刚开始说的是俢渠引水,转脸就变成了放水制造洪涝。 虽不是战争,却比战争更可怕! 两国交战死伤人数有上限,充其量数万、上十万的死伤。 可洪水滔天之下,数万、数十万的死亡都只是数字而已。 此时,不止是文臣,就连杀伐果断的武将看许良的眼神都变了。 眼下看来,先前献换国之计时,分明是女帝还未表态,他有所顾忌。 在女帝以生死自由逼迫下,他彻底放开,再次献计直接奔着灭国去了! 百官再看许良时,只觉头皮发麻。 换国计有可能不费一兵一卒就可迫退魏国,人口死与不死尚在两可之间。 绝户计却是只要实施就注定会哀鸿遍野! “这小子竟如此狠毒,若是被他记恨上……” 不少朝臣瞥向萧聪,后者只觉心底发毛。 他也没想到平日里相熟的许良竟有如此狠辣的一面! 人群中的许青麟小心观察众人神色,又偷看了女帝一眼,心底咯噔一下。 “完了,我许家名声要不保!” 他看出来了,女帝在犹豫。 她……心动了,犹豫要不要用这个计策! 良久,人群中一白首老臣高呼:“陛下,不可采纳此计。” “此计太过毒辣,有伤天和!” 第5章 你退下,等着领赏 “陛下,绝户之计万万不可采纳!” “此计有伤天和,一旦实施,不管是我大乾还是大楚,都要有无数百姓遭殃啊!” “陛下登基不久,若用此计,恐对陛下圣名有损!” “陛下……” 大殿内,诸多文臣纷纷谏言,都是反对的。 一时之间,便是女帝萧绰也不由皱眉。 换国之计肯定要用。 但这绝户计…… 她是女子**,自认为胸襟、气度不输男子,也更能接受一些听上去离经叛道的言行。 即便如此,这绝户计让她也觉头皮发麻。 此计,太过毒辣! 徐进冷哼:“一群贪生怕死之辈,要想保家卫国,哪有不死人的?” 王怀忠立马反驳:“两军对垒,死伤在所难免。 可认为智造洪涝,淹死无辜平民,非人也!” 徐进嗤笑,“呦,还能从刘老将军嘴里听到‘无辜平民’四个字,这不是阴沟里蹦出个棉花球吗?” 刘怀忠曾在对魏国作战时杀良冒功,如今被人含沙射影点明,差点当场跟徐进动手。 又一人出列进言:“陛下,许良此计虽狠辣了些,却可让大乾与魏、楚两国的局势翻转。 与其被人拿剑威胁,不如剑在我手,威胁旁人。” 许良听到这话,讶然看了一眼,竟是文臣之属。 看官服,似乎是礼部的。 许良遍寻记忆没想出他是谁,只得躬身拱手:“谢大人!” 不管对方是谁,能在这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认可他的话,对他有利无害。 文臣中又一人开口:“张大人,此计虽能让我大乾掌握主动,却会把大乾推向风口浪尖。 悠悠众口,我大乾将受列国唾弃!” 张大人? 许良猛然想起这位张大人是谁了。 礼部尚书张居中。 虽是正经儒家读书人,又是文宗三年的状元,却是实打实的好战派。 据说他科举之前拜的先生出自儒家颇受争议的一支——公羊派。 而跟他不对付的,自然就是有名的思想顽固,老士族代表甘隆了。 “原来是他……这就不奇怪了。” 既然人家当着众人的面支持他,他自然要投桃报李。 他朗声道:“甘大人,若大乾都不在了,要虚名有何用?” 甘隆冷笑:“黄口小儿,知道什么叫道德仁义?若不计名声,只计生死,与禽兽何异?” 许良摇头道:“名声至大,不过忠义。我大乾还未立国时,先祖萧非子还是前朝遗民。 若照甘大人所说,应该忠臣不事二主。 可先祖萧非子却用萧氏一族世代累积的养马经验给周天子养马,被封在‘乾’地,这才有了如今大乾的基业。 若那时候乾人先祖抱守虚名,早已穷困而死,哪来如今的大乾? 甘大人又如何在朝堂上大谈仁义道德?” 说这话时,许良不禁在心底感叹。 亏得原身家教,生生将大乾发家史塞到他脑子里了。 “你……” 甘隆指着许良,半天说不出话来。 诸多文官武将诧异看向许良,没想到他竟然以乾人先祖萧非子的事反驳。 萧非子一出,谁敢说他不对? 许青麟已经听愣了,引经据典,据理力争,这是我儿子? 女帝萧绰眸中泛起异彩。 许良上殿之前她曾暗中询问女官,得到的答案与廉亲王相仿:不学无术、不务正业、无可救药。 可许良先后两计,再加上眼下反驳甘隆,分明是有才学、见地的人。 “传言误人!” 萧绰美眸顾盼,想着该封许良个什么官合适。 对她来说,现在的许良正是他需要的帮手! 一是因为他的才学。 二是因为他的家世。 三是因为他的态度,这也是最重要的! 从他对老甘隆的态度以及他的计策上不难看出,他不是那种因循守旧,循规蹈矩之人。 换而言之,许良能如此不在乎世俗看法,自然也不会对帝王是男是女有所介怀。 可以断定,萧聪是在诬告许良。 “不畏老贵族,不惧流言……” 一番思索之后,萧绰高声开口:“好了!” 正在争论的文武百官顿时噤声,齐齐看向萧绰。 “引水绝户计耗费太巨,日后再议。 但魏国之危迫在眉睫,不可再拖!” 萧绰看向张居中,“张爱卿,拟召,宣魏使即刻觐见。” “臣领旨!” 张居中目光灼灼,深深看了一眼许良,转身出了大殿安排去了。 萧绰这才点头看向许良:“你且退下,待朕见过魏使,再论功行赏。” “啊?” 许良愣住。 许青麟赶忙低声喝道:“啊什么啊,还不跪下谢恩!” 叩首谢恩之后,他忍不住悄然抹了一把汗,浑身止不住地抖。 一切恍如梦中,许家之危,居然就这么解了! 许良心底吐槽,现在就赏多好,等个什么劲! 当然,这种话他也只能在心底想想,嘴上却说着:“谢陛下隆恩。” “陛下!” 一直被晾在一边的萧葱急了,“许良他妄议……” 萧绰皱眉:“够了!萧聪,你身为王室子弟,本该为国分忧。 不想你搬弄是非,害朕差点冤枉忠良。 念你年少无知,且无心推荐许良有功,不予重罚。 速速离去,在家闭门思过!” “再有下次,严惩不贷!” 萧聪话被打断,像吃了只死苍蝇一般难受,虽心有不忿,却只得老实叩首:“小臣领旨。” 萧绰又看向其父:“廉亲王可还有异议?” 廉亲王躬身:“陛下圣明,臣并无异议。” “好,许良、萧聪,你们退下吧!” 许良征询地看向薛青麟,后者低声吩咐:“到马车上等我。” 他便躬身退出大殿。 出了门,他瞥了一眼旁边萧聪,眯眼而笑。 不等对方开口,他主动上前,勾肩搭背:“萧兄,谢了!” 萧聪狐疑不已,皱眉推开他胳膊,冷声道:“许良,不用冷嘲热讽……” “不不不!” 许良摆手,笑容真诚,“若无萧兄此番引荐,我也不会当着陛下跟满堂朝臣的面出尽风头。 此后整个长安当知我许良之名,哈哈哈!” 不等萧聪回话,许良转身离去。 青天白日,他没办法对萧葱怎么样,但给对方心里添堵却是可以的。 当然,这也符合他纨绔的人设。 不能一劳永逸地除掉后患,就不要当面撕破脸。 “人前笑嘻嘻,背后麻麻批”,这句话不是单纯脏话这么简单。 果然,萧聪一人在原地咬牙切齿,“许良——” …… 太极殿。 群臣无不侧目。 今日之事,显然是廉亲王一手策划,明着针对镇国府,暗地里也有为难女帝的意思。 没想到竟被许良如此轻易化解! 现在的廉亲王一定非常后悔吧,阴差阳错,让自己儿子成了笑话,助许良扬名。 而女帝此时要见魏使,已然说明了她的态度。 一旦换国之计真能解了魏国之危,她肯定会重用许良。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许良的换国之计有希望不费一兵一卒解决魏国之危! 明白这一点的大乾君臣重拾信心,气定神闲,静等魏使。 半个时辰之后,魏使自殿外走来。 为首的名为魏虔,乃是魏国皇室公子,左右副使名为车英、李衍,俱是神色倨傲,昂首挺胸。 三人来到大殿,行礼完毕,魏虔直接开口:“乾皇陛下对于我魏皇提议已经考虑十数日,如今是有了答复吗?” 话音未落,朝堂之上的百官有不少人出言呵斥。 “放肆,魏虔,你虽是魏国使臣,怎敢用如此口气陛下说话!” “魏虔,你大胆!” “陛下,臣请……” 三使不由皱眉。 车英、李衍相视一眼,皆看出彼此目中疑惑。 魏虔左右瞥了一眼,只见大乾群臣一改先前愁眉苦脸,惊惧不安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自信,嘲弄。 “怎么回事?” 魏虔心生疑惑,“他们怎么不怕我大魏了?” 第6章 魏使怒了,谁给女帝出的计策? “乾皇陛下,下臣作为魏使,离开魏国已经数月,前日家中妻子来信,对下臣十分想念。 然下臣皇命在身,不得答复无法回还。 还请乾皇陛下体恤下臣,早日答复,让下臣得以归乡与家人相聚。” 魏虔虽躬身朝女帝萧绰行礼,面上倨傲却是不加掩饰。 如今魏强乾弱,萧绰又是刚登基,根基不稳,他想不出萧绰有什么依仗敢拒绝魏国要求。 一旦得了河西之地,魏国将大举屯兵在那里,逐步蚕食大乾…… 这个要求,早在十几天前他第一次见女帝时就说了,要大乾割河西三城给魏国。 大殿上,群臣激愤。 这魏虔太狂妄,太无礼! 在他眼中,他一人家事竟比大乾国事还重要! 即便他们暗中再对女子登基不满,也感受到了浓浓羞辱。 此时,原本对许良换国之计还有异议的大臣们目光也开始变得坚定且凶狠。 不少人甚至期待魏国恼怒,亲眼看看换国之计实施后魏虔还能否笑得出来。 魏虔无视群臣的愤怒,微笑抬头,看向龙椅上的萧绰。 他阅女无数,虽隔着九旒冕也能看出女帝绰约风姿,绝美容颜。 若有将其征服,定然美妙无比。 只可惜对方是大乾女帝。 得不到,那便毁去! 说不得大乾在其手上灭亡,女帝成为阶下囚,他或许有机会一亲芳泽。 想到这里,魏虔只觉小腹处升起一股邪火,嘴角不自觉上扬了起来。 龙椅上,萧绰微微皱眉。 这魏虔的眼神让她很反感。 但她却面露微笑,“魏卿心念家人,乃人之常情。 朕今日召尔等来,就是为了此事。” 魏虔错愕,心底随之一紧。 他之所以催促,不过是想看大乾君臣愁眉苦脸的样子罢了。 没想到萧绰会这么快给答复! “下臣恭听!” 萧绰微微一笑:“魏虔,魏惠子让你来讨要韩原、东城、蒲津三城,无非是想在此三城屯兵,进而逐步蚕食我大乾。 魏国依仗,不过是仗着左起在少梁的五万魏武卒罢了。” 魏虔不由皱眉。 他此番讨要三城,乃是追一笔陈年旧账,说的理由也冠冕堂皇,称之为“不能伤了两国多年情分”。 如今萧绰当着他的面说出魏国目的,摆明是要撕破脸摊牌了。 “朕自登基以来,一直也想着百姓不易,不宜轻启战端,与魏国也是多年盟国,对于你魏国的倨傲也一再忍让。 只是看魏卿态度,便知道你们魏国是没领会到朕的一番心意。” “魏卿,朕的意思你可明白?” 魏虔脸色难看,寒声道:“乾皇陛下可要考虑清楚了,若大乾此番不允,两国难免一战!” 萧绰笑道:“魏惠子想要两国一战,那便一战!” “魏卿,你刚才不是说想念家中妻儿吗,如今便可带着朕的话回国复命去了。” 魏虔眯眼,死死盯着萧绰:“女帝的话下臣一定带到,希望我大魏兵临城下时,女帝还是如此沉着。” 说着,他转身就要离去。 不料萧绰却抬手道:“魏卿,不急。” 魏虔脸色难看至极,声音冷冽,“女帝还有什么话要吩咐,下臣一定带到!” “既然魏惠子明着说讨要三城是不想伤了两国多年情分,朕也不妨明着告诉你们朕的打算。” 萧绰淡然笑道,“两国征战,不是小事。朕愿效仿古礼,于战前告知大乾人数与战法。 魏国若要攻我大乾河西各城,尽管放心来攻,届时我大乾不会设一兵一卒守城。” “嗯?” 魏虔皱眉,这是什么套路? 他回头看向身后车英、李衍,发现二人也是一脸茫然。 萧绰看到三人错愕神情,心情愈好,“不止是韩原三城,河西诸城,乃至我大乾其他地方,包括长安,魏国尽可来取!” “什么!” 魏虔瞪大眼睛,忍不住想要惊呼,却生生忍住。 大乾女帝疯了? 他又看向文武大臣,发现满朝文武脸上多是带着笑意看着他们,就跟看三只猴子一样。 不对,一定是哪里不对! 他重新看向萧绰,希望能看出什么破绽来。 而萧绰仍旧面带微笑,继续道,“魏国攻河西,我大乾不会抵抗。 届时朕会让河西戍军跟百姓渡河东去,尽入河东之地。 你们到我家中来,我们也到你们家中去……” “轰!” 魏虔头脑轰鸣。 萧绰后面说了什么他已经不在意了。 他现在满脑子在想的就是“你们到我家中来,我们也到你们家中去”这句。 按照萧绰说法,只要魏国敢动河西之地,大乾将士不会跟他们交手,而是会带着河西百姓渡河进入河东。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且不说大秦将士对魏国的威胁,单是几十上百万的百姓对魏国就是毁灭性的冲击。 果真如此,率先崩溃的肯定不是大乾,而是魏国! “是谁给萧绰献的计策!” 魏虔脸色难看,内心咆哮。 十几天了,大乾君臣都没有想出应对之策。 本以为萧绰这次召见是服软的,没想到对方直接掀桌子了! 偏偏对方有掀桌子的法子,让魏国无可奈何。 他环视一周,希冀能找出献出此计之人。 不管此次事成与否,能想到此计的人都不能留! 不然魏国此后再想对大乾用兵,将处处掣肘! 只是他如何能找到? 萧绰眼见魏虔神色,心情大好,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重负终于可以卸下。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继续笑道:“魏卿可在听朕说话?” “啊?回,回乾皇陛下,下臣在听。” “好,朕还没说完,你可要记好,别传错了。 对了,朕的答复除了告诉你,还会告知赵国。 魏赵渊源颇深,朕不希望我大乾的举动让赵国有什么误会。 唉,为人君者,大不易啊。” 魏虔脸色大变:“乾皇陛下,你不能……” 萧绰定是得了神人指点,否则她不可能想到如此无解的对策。 一旦大乾跟魏国“换家”的消息被赵国知道,以两国的宿怨,定然会出兵偷袭。 事实上,赵国迄今为止几乎没放弃过每一次对魏国捅刀子的机会! 萧绰此招一出,魏国再想有任何举动就难了! “不能?”萧绰声音里透着不悦,“你在教朕做事?” “该死!” 魏虔暗骂。 泼天的功劳竟如此轻易地飞走了! 此时的他内心憋屈无比,面上再不敢像先前那般倨傲,改为谦卑:“下臣不敢!” 萧绰点头:“朕说的,你可记住了?” “下臣……记住了!” “好,那你复述一遍。” 魏虔:!!! 萧绰收敛笑意,声音冷冽:“既然如此,你可回魏国去了。” 魏虔心底一颤。 他从女帝声音中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意! 若非他是使臣,只怕今日难以离开! 果然,没了后顾之忧的女帝展露了她一国之君的威严。 魏虔不自觉低头,躬身行礼:“下臣告退!” 待三人离去,萧绰面上冷冽尽数消失,看向许青麟,“许爱卿。” 被点名的许青麟一个激灵,忙不迭躬身出列:“臣在!” “你教子有方,朕当褒奖。许良为朕分忧,献策救国,很不错!朕会擢升他,让其为大乾效力。” 萧绰顿了顿,“只是他酒后高谈阔论的毛病,需要改改!” 许青麟先是一喜,后是一个激灵,赶忙躬身跪下:“谢陛下隆恩!” “陛下放心,臣在家中时常教导子侄,为人臣子,当忠君爱国,不与旁人争执阔论,做个忠臣、纯臣才是正理!” “好,许氏一门实乃我大乾社稷栋梁。” 萧绰赞许点头,豁然起身,“婉儿,拟旨!” 第7章 朝奉郎!女帝让我当喷子? 朝会结束。 文武百官纷纷走出大殿,见着许青麟后,皆是绕道离去,像是在避瘟神。 虽说许良想出换国之计,让魏国使臣吃瘪,也让他们出了一口恶气。 但绝户计太毒,全然不管仁义道德,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加上许良本身的名声就不好,所以他们自动忽略了换国计策的功劳,只记得绝户计的狠毒。 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能教出许良这样的儿子,他许青麟能是什么好鸟? 对于众人反应,许青麟有些担忧。 他知道,以那些人的德性,肯定会把今天的事宣扬出去。 一旦被有心人知道许良就是想出绝户计的罪魁祸首,势必要对他口诛笔伐。 楚国如果知道了,甚至可能派出刺客! 还有魏国,若得知消息定然也不会善罢甘休。 这种做法,对敌对的两国来说,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做法。 虽然许家危局消失,许良也凭借两计一鸣惊人,给他长了脸,他还忍不住担心。 “儿啊,你可真会给你老子出难题啊!” 许青麟无奈叹息,决定要好好叮嘱许良一番, 结果上了马车他才发现许良竟然平躺在马车上,四仰八叉地睡着了。 “逆子!” 许青麟下意识动怒,发生了如此大的事,他居然能睡着! 可一想到许良从昨晚开始担惊受怕,今日又接连献出换国之计跟绝户计,定然是心神俱疲,他又忍不住叹了一声。 “唉,是为父疏忽了。” 不想许良却睁开了眼,一骨碌坐了起来,“爹,下朝了?” “嗯。”许青麟摆手轻声道,“要是没睡够就继续睡,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不用,睡够了。” 父子对面而坐。 即便穿越,许良仍在潜意识里保留前世干练的行事作风。 但此举在许青麟看来,分明是惧于他的威严。 他心底又是一叹,定然是自己给儿子的压力太大了。 眼见许青麟愁眉苦脸的,许良主动开口:“爹,陛下这一关,算是过了?” “嗯。” “那回家你不会……” 许良揉了揉胳膊跟肩膀。 许家乃武将出身,家风崇尚“棍棒下出孝子”。 他的肩膀跟胳膊昨晚上就挨了两棍! 许青麟哼了一声:“若你以后都像今日给为父争气,为父又岂会苛责于你?” 许良听出话外音,这是平安无事了。 他彻底放下心来,盘算着怎么才能干一番大事业。 爷爷是镇国公,虽然退居二线,在军中仍有威望。 若自己从军,定然能将前世的当兵经验跟家世充分利用起来。 只是记忆中自先皇后期开始,朝廷就开始有意将许家跟军权剥离。 所以许家二代三子中,老大许青麟当了户部左侍郎,老二许青峰在地方当通判。 只有老小许青骁当了个杂牌的游击将军。 至于许家三代中的几个子女,多是纨绔,无一从军。 许良,正是长房长孙,更是几个纨绔弟弟的楷模。 如此一来,想靠从军在族谱上单开一页,难! 可不靠军功,又有什么好机会单开族谱? “差点忘了!” 许良一拍脑袋,“爹,陛下不是说要赏我吗,可有着落了?” 闭目遐思的许青麟睁开眼睛,心道“你小子终于忍不住了”,面上却十分平静:“陛下给你封了个六品官。” “六品?” 许良眼睛一亮。 二叔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才在地方当了六品的通判。 他一朝发力就跟二叔平级了,爽! 而且六品官也刚刚好。 大乾早朝有规定,在京的官员,二品及以上的,两天一次早朝。 四品及以上的,四天一次早朝。 七品及以上的,十天一次早朝。 他作为六品官,一个月上朝“打卡”三次就行了。 早朝时间为卯时开始。 为免迟到,寅时就得起床赶路。 寅时,正是人在床上最困的时候。 前世当兵、渔夫时,他早已习惯了早出晚归。 可眼下这具身体原本是个纨绔,底子薄,吃不消啊。 再说了,自己好歹是个大公子,怎么就不能享受享受了? 心情大好的他随口问了一句,“六品,什么职啊?” 这次许青麟嘴角再也压不住,笑道:“朝奉郎,隶属门下省。” “朝奉郎?” “嗯,侍从陛下左右,参与朝会、政事堂小朝会,监督陛下言行,谏言……” 许良麻了。 朝奉郎的工作内容很简单,就是女帝只要“开会”他就得陪着,陪听过程中需要记录要点。 机要秘书? 更关键的一点,是可以点评女帝得失,提供建议。 这个职位再往上就是谏议大夫。 穿越前华夏历史里的魏征就当了很长时间的谏议大夫。 许良快速思忖, 朝奉郎是文官,不上战场,拼脑子。 理论上是没什么危险的。 但这个官干的就是得罪皇帝的活,指不定哪天惹恼了皇帝就得脑袋搬家! 他感受到了女帝浓浓的“恶意”——既然你喜欢建议、品评帝王得失,索性让你当朝奉郎! 原本一个月只要打卡三次的,现在最起码得十五次。 这还只是算在太极殿的朝会。 还有一些不在定例内的小朝会,单独召见的,只要皇帝没让他回避,他都得在场! 换而言之,这个朝奉郎几乎等于穿越前的秘书。 “圣眷如此之隆,良儿,你可要……你为何作此神色?” 许良无言以对,侧身一躺,装睡。 “原身啊原身,你可把我害苦了!” 许良知道,正是因为他在酒楼上的“高谈阔论”给了女帝封官的依据。 若以此判断,萧绰虽是女子,胸襟却不输男子。 “但愿她是个明君……” …… 皇宫外。 廉亲王的马车内。 廉亲王萧荣看向对面而坐的儿子,目光平静,缓缓道:“如何?” 萧聪目中露出凶狠:“父王,孩儿不甘心!” “还有没有了?” “啊?” “啪!” 萧荣一巴掌扇了出去,声音变冷,“你就只会无能狂叫,说不甘心?” “若今天换你是许良,可能破局脱身?” 被打了一巴掌的萧聪却似瞬间冷静下来。 他低着头,思索良久,最后抬头如实回答:“孩儿不能。” 萧荣声音冷漠:“这么点小事就让你束手无策,以后就不要想着承袭我的一切了。” “你虽是我的嫡长子,却不是唯一的儿子。” “你不行,那我就换一个再培养……” 听到这话,萧聪目光陡然变得凌厉,拳头攥紧,指甲都渗进皮肉:“不!” “呵!” 萧荣微笑,“知道该怎么做吗?” “知道,魏使还没离开长安。” 第8章 镇国公懵了,我许家名声要臭! 镇国公府。 一处位于国公府深处的僻静庭院内。 院内菜畦纵横,翠绿葱茏。 一个头发花白,身穿粗布短褐的老人正手持水瓢给菜浇水。 能在堂堂国公府单住一个院子,并将偌大院子改造为菜地的,唯有镇国公许定山! 菜地边上,一个身穿华服、身形佝偻的瘦高中年两手拢袖,静静等着,一声不吭。 待许定山浇完了地,拎着空桶、水瓢走出菜地,中年这才开口:“老爷,都准备好了。” 老人搁下桶,就着短褐下襟擦了擦手,“良儿进宫了?” “是,这会子应该出结果了,马上就能传到。” 许定山面无表情,“好。” 但中年却知道,老人表面越平静,内心越不平静。 他轻声道:“老爷放心,大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宫中、天牢里都有暗线,若有异动,可随时动手。” 顿了顿,他又道,“老爷,大公子以往虽然荒唐,却从未跟朝堂扯上过关系。 廉亲王以往对朝堂之事虽有过问,却也从没有亲自下场的先例。 这次……” 许定山呵呵一笑:“萧荣就是条不叫的狗,只会在吃屎、咬人的时候张嘴。” “此次魏、楚二国联手逼迫大乾,在他看来,女帝为了稳住朝中局势会想方设法拉拢宗族势力。” “若陛下足够精明,只会对许家小惩大戒,进一步剥离兵权,他就可以趁机多争一些兵权。” “若陛下不够精明,非要处置我许家,自捅一刀,萧荣说不得会勾结魏国,谋夺皇位。” “兵权或皇权,哪一样都值得他亲自出手。” 中年咬牙恨声道:“老爷您为大乾出生入死,却要受皇家如此针对!” 许定山轻轻摇头道:“先皇于我有知遇之恩,又有兄弟袍泽之谊。 我许家蒙受皇恩多矣。 但大乾若想与列国争雄,就不能太过顾念私情。 于公于私,陛下想要削我兵权都属正常。” 说到这里,许定山身上陡然升起一股莫名气势,目中杀伐之意浓烈。 “但老夫为大乾出生入死,却决不能容忍卸磨杀驴。 萧荣算个什么东西,以为老夫老了,便觉得也能上来咬一口?” “若陛下要罚良儿,只要身上不少物事,老夫认罚。” “可若陛下想要拿我许家开刀立威,老夫便让整个大乾都知道,惹恼老夫的后果。” “这皇帝,换了人一样做!” “当然,不会是萧荣那条狗……” 话音未落,一人快步跑进院子,低声道:“报,宫中有消息了!” “说!” 老人下意识攥拳。 “大公子无恙,不仅如此,陛下还封他做了六品朝奉郎!” “什么!” 老人目中精芒爆射,声如闷雷,“你再说一遍!” “大公子安然无恙,现正与家主往回赶。” “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来人神情振奋,将朝堂上发生的一切绘声绘色说了一遍,就像自己在朝堂上亲眼看到一般。 就算是许良此时来了,复述起来也觉不如此人详细。 许定山听完之后捻须大笑道:“好,好,好!谁说我许家后继无人,良儿才学,足堪大任!” 一旁中年神色十分精彩。 听到换国之计时,他双目之中泛起精芒,袍袖下的手攥的嘎巴作响,嘴角噙笑,不住点头。 可在听到绝户计时,他脸上笑容瞬间僵住,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太毒了! 作为老国公的心腹,他不知布置、使了多少毒辣手段,更不知直接、间接杀了多少人。 有时夜深人静想到自己作为时,他自己也难免心悸。 可跟许良的绝户计相比,他恍然觉得自己还是太善良了! “引阆水入河水,以古枳洼地蓄水制造洪涝……” 中年头皮发麻,看向许定山,“老爷,大公子此计是否太过阴毒,有伤天和?” 原本兴奋无比的许定山经此提醒也沉默了。 想自己戎马生涯,纵横疆场,单是河西之地一战便杀了魏国八万余人,被诋毁为“人屠”。 可许良的绝户计一旦付诸实施,他的“人屠”称号都显得有些欺世盗名了。 片刻之后他喟然长叹,“老夫的名声已然让许家饱受非议,如今又有良儿……” “良儿若在楚国传开,只怕能止小儿夜啼。” “我许家,在史书上的名声只怕要臭!” 中年似看不过眼老人这番感叹,低声道:“老爷以前不是说臭名也是名吗?” 许定山抄起桶里水瓢就打,“那也不能臭到底吧,老夫还能一点脸面都不要?” …… 镇国公门前,一辆马车停下。 许青麟率先下了马车,看到了等候多时的妻子王氏。 “老爷,良儿呢?” “娘,我在呢。” 许良声音响起,随后掀开帘子,跳下马车。 王氏一把抱住,双目垂泪,满脸劫后余生的喜悦。 “胳膊腿俱在,儿啊,我这不是在做梦吧,天尊仙神保佑,许家祖宗显灵了!” 许良心底一暖,“娘,不是做梦,我好着呢。” 许青麟“哼”了一声,“行了,平安回来就好,别再乱跑了。” “我去见见父亲。” 说着,转身进了大门。 王氏激动地摸了摸眼泪,拉着许良朝府内走去。 “来人,快,快给我儿准备膳食,八宝鸭、牛肉羹,还有我儿爱吃的酸笋……” 许良心下感叹,有娘疼的孩子真幸福啊! …… 四方馆。 魏虔、车英、李衍围坐在一张桌子旁。 车、李二人眉头紧锁,唉声叹气。 本以为唾手可得的大功劳,就这么轻飘飘地没了! 只有魏虔神色冷漠,眯眼闭眼假寐,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车英开口:“公子,大乾已经有了答复,我们当即刻起程,回国复命。” 魏虔仍旧闭眼,声音极为平静,“再等等!” “等,等什么?” 车英满脸疑惑。 “等一个答案。” “答案?” 魏虔这才睁开眼,目中满是阴冷,“大乾君臣十余日无人想出对策,今日萧绰却忽然提出换国之计,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不等二人答复,他继续道,“能想出如此破局之法的人绝非庸碌之辈,此人活着,将是我大魏的心腹大患。 此行既不能完成皇命,却也不能就这么两手空空回去。 至少我要知道是谁给萧绰出的主意。” “此人,断不可留!” 车英心底一凛。 换国之计……当真无解! “可是公子,我们要怎么打探消息呢?” “等,会有人来告诉我们的?” “谁……” 话音未落,门外有人敲了敲门,隔着门低声道,“公子,有人要来跟您做一笔买卖!” 魏虔眯眼笑道,“来了!” 第9章 单开族谱?格局小了! 皇宫,御书房。 萧绰卸了朝服,换上一身墨黑金纹袍,在案前提笔沉思。 一旁,随侍女官上官婉儿轻声提醒:“陛下?” “嗯?” “墨滴在折子上了。” “哦!” 萧绰忽然意识到什么,赶忙收起笔,将折子递给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一边拿细纱蘸墨,一边小声询问:“陛下似乎有心事?” 萧绰点头,“朕在复盘许良之事,你怎么看?” “是人还是事?” “人,事,都有。” 上官婉儿吹了吹折子,合上之后重新递给萧绰,这才蹙眉道:“陛下,今日许良在朝堂上的表现大大出乎臣的意料。” “哦?” “许良在长安声名狼藉,文不成,武不就,经常流连烟花场所,与一帮王公子弟于郊外架鹰逐犬,如今看来谣言误人!” 萧绰轻笑:“所以先前许家到你上官家提亲,你拒绝了?” 上官婉儿脸上泛起愠怒:“他名声如此之差,臣又志在家国,怎会同意?” 萧绰脸上笑意更浓:“那现在呢?” “现在?” 上官婉儿仍旧摇头,“就算传言误人,臣也不会答应。他,他……能想出绝户计的,不是什么好人。” 萧绰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上官婉儿,没有点破。 喟然叹道:“众口铄金呐!” “自魏使以来,满朝文武,包括朕在内,无一人想出破局之策。 许良若无大才学,断然想不出这等救国良策。” “只是……绝户计的确毒辣,便是朕也觉心惊。” 上官婉儿深以为然,点头道:“陛下不拘一格,知人善任,擢他为朝奉郎,已是他的福气了。” 萧绰却摇头,“没那么简单。” “廉亲王这次亲自下场,逼迫朕对许家动手。朕原本的打算也只是对许家小惩大诫,以此麻痹廉亲王。” “如今细细想来,魏使发难,廉亲王对许家出手,你不觉得巧了些吗?” “没想到魏使之危被许良轻松化解,婉儿,若你是廉亲王,会怎么做?” 上官婉儿皱眉沉吟,“臣听闻猛兽捕猎往往会蛰伏沉寂良久,一旦动手势必要有所得才肯罢手。 廉亲王老谋深算,这次亲自下场定然也是抱着极大信心的。 没想到如此轻易被许良破解,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她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廉亲王勾结魏使。 但这种话女帝知道就好了,没必要说。 萧绰玉指轻轻敲击桌案,明眸中有担忧流转,“你也这么认为……看来不是朕多虑了!” “婉儿,你带上封赏的圣旨亲自走一趟镇国公府,去见一见老国公。 跟他言明,朕……要重用许良!” “嗯,再将许良带来,朕还有话要问他。” “臣领旨!” 待上官婉儿离开后,萧绰起身看向窗外,喃喃道,“廉亲王,朕姓萧,你也姓萧,可不要让朕难做……” …… 许青麟见着一身短褐的许定山后,躬身行礼:“父亲,我跟良儿回来了!” 许定山点头,“春来已经跟我说了,还挣了个六品官?” “是。” “不愧是我许家的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孩儿要说的不是此事。” 许青麟面色凝重,将担忧说了一遍。 不料许定山听完后冷笑道,“若萧荣就此罢手就算了,同朝为臣,不好撕破脸。 若他跟疯狗一样死咬着许家不放,对良儿不利,老夫说不得要再磨磨刀了。” “春来!” “老爷。” “派几个好手暗中保护良儿。” “是!” 许青麟心下大定,躬身道:“既然父亲有此安排,儿子便没有担忧了。” 说着便告辞离去,只是刚出门没几步又折返回来。 “父亲,圣旨到了。” “哦,是给良儿的圣旨,这可是我许家三代子弟光耀门楣的大事,走,去领旨!” “福伯说是陛下随侍上官大人亲自带圣旨来的,说要见您。” “婉儿?” 许定山眼睛一亮,“好好好,春来,快,取我袍子来,不能在未来孙媳妇面前跌了相。” 许青麟不由皱眉:“爹,上官大人说是公事!” “公事?” 许定山目光一凛,点头道,“我知道了,等宣了圣旨后我会在旁厅等着。” “是!” …… 许良听说来了圣旨,赶忙将最后一块鸭肉囫囵吞下,扯着手绢擦了擦嘴,这才跑了出去。 回来的途中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朝奉郎就朝奉郎。 当个文官他一样可以建功立业! 搞朝政他兴许不会,但出主意他可太擅长了。 单开族谱? 格局小了! 而且现在是九国并立,天下正值乱世,正是武将谋士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的好机会! 国公府大门外。 十几个内官或拿或抬或牵的在此等候。 两个宦官一人手捧朝服,一人端玉笏跟在上官婉儿后面来到了国公府正堂。 许青麟、王氏早已跪下等候。 许良随后赶到,只看了一眼,老实跪着。 只有后来赶到的一个青袍白发白须老人只是微微欠身,并未跪下。 许良心如明镜,这白发老者就是他的爷爷,大乾五国公之首的镇国公许定山。 也唯有他能站着接圣旨。 老人似有所感,瞥了一眼许良,嘴角微扬,轻声说了三个字,“臭小子!” 同时示意他看上官婉儿,努了努嘴。 许良便以余光瞥向上官婉儿。 一段记忆像是解封了一样忽然响起…… 许良神色古怪起来。 这位女帝随侍女官,差点成了自己媳妇? 对于爷孙俩的小动作,上官婉儿视若不见,神色肃穆,声音清朗:“陛下有旨!” “敕曰:大乾镇国公许定山之孙,户部左侍郎之子许良,忠勇聪敏,献策救国,于社稷有功。 破格擢升为门下省朝奉郎,享俸正六品。 钦此!” “许大人,接旨吧。” “啊?” 许良这才反应过来,磕了头,双手接了圣旨,正要开口,却见捧玉笏的太监上前,尖声道:“许大人,这是您的玉笏,这是您的俸单,请过目!” “俸单?” 许良诧异结果俸单跟一张金绣绢单,上面赫然是自己的俸禄: 料钱二十五贯 茶汤钱一十贯 厨料米六斗 面一石又五斗 藁四十束 柴二十束 另有: 马一匹 春、冬绢六匹 棉一十二两,可折算为银钱 许良看得直咋舌,这俸禄,足以让他出去单过了。 “许大人,还请换上官服,稍后随我入宫!” “啊?” 许良愣住了。 都不给准备的吗,刚办入职就得干活? 第10章 政委附体,女帝都被鼓动得热血了! 马车上,许良跟上官婉儿对向而坐。 上官婉儿一身紫茄官服,戴冠、别翠玉簪,眉如远山,目似秋水。 单论相貌装扮,真比许良更似翩翩美少年。 正襟危坐时,胸前又起丘陵。 可惜,官服不太贴身。 上官婉儿神色冷漠,淡淡道:“许大人,陛下第一次召见你,有些事你需提前知晓。” “面圣切记不可东张西望,更不可直视陛下!” “不可欺君!” “不可言行无状!” “……” “呃——” 许良打了个大大的嗝。 “不好意思,急着接圣旨,吃得太急了。” 上官婉儿:…… “你可以……” “嗝——” 整个车厢内弥漫着一股八宝鸭混合酸笋的味道…… 上官婉儿娥眉轻蹙,目中泛起一道杀意:“许良,你故意的?” “上,上官大,嗝——我不,嗝——” 上官婉儿拉开窗帘,长呼了一口气,又从车角悬空的木箱里取出一个皮囊,递了过来。 许良接过来咕嘟嘟喝了一大口,又打了个响嗝,这才就此止住。 上官婉儿这才到:“以后早朝可以先到朝露殿吃些东西,切记吃得太多,圣前失仪。” 许良拱手,“多谢上官大人。” 说着话,他自然而然将皮囊递了回来。 上官婉儿直接看楞了。 这许良,竟像陛下一样随意将东西递给她! 陛下的人岂是谁都能随意使唤的? 要知道,她可是御前随侍,论官品的话可是从二品,比许良的六品高了十几阶! 莫说是许良了,就算是镇国公许定山这个正一品的国公,也不敢随意让她接、拿东西。 “他是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上官婉儿娥眉轻蹙,提醒道:“许大人,我刚才跟你说的不要殿前失仪,就包括你不可当着陛下的面让我给你拿东西。 若似刚才这般,被有心人告诉陛下,你麻烦不小。” 许良笑道:“这么点小事,你不说我不说,陛下怎会知道? 我想上官大人也不屑传这种琐碎之事吧?” 上官婉儿:…… 许良这话,倒显得她很小人。 “许大人,我们很熟吗?” “啊,不熟吗?” 上官婉儿:…… 她现怀疑许良是故意的,只是没证据。 但想到早朝上他献的计策让魏使吃瘪,为大乾扳回了颜面,她还是认真提醒:“许大人,不管你是真不清楚,还是故意藏拙,即便你再有功于社稷,也切记不可在陛下面前恃宠而骄。” 许良面色不变,拱手道:“多谢上官大人提醒。” 随即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上官婉儿目中闪过一抹讶然,不再多说。 想想也是,许良终究出自国公府,又怎么会真的那般纨绔? 马车一路晃悠进了皇宫。 许良在御书房见到了一身墨黑,上纹黼黻纹长袍的女帝,以及她的真容。 只是一眼,许良便想到了四个字——华茂春松。 多一句就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因为见女帝前爷爷、老爹以及上官婉儿都交代过,许良目光并未有过多停留,跪下行礼:“臣许良,参见陛下!” “免礼,赐坐。” 萧绰微微抬了下巴。 上官婉儿便抬手指引许良坐到御案侧面的一张椅子上,随后站到一边。 许良微微欠身,目光微垂。 萧绰看着一身墨绿官袍,依然散发的许良,点头笑道:“果然,人靠衣服马靠鞍,换上官服果然不一般。” 许良意外,你在这跟我押韵呢。 面上他还是起身拱手:“陛下赞誉,臣惶恐。” 萧绰摆手,“许爱卿,你可知朕召你来所为何事?” “臣不知。” 萧绰心道“传言果然误人”,如此一个谦卑有礼的少年郎竟被传言说成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 “朕召你来不为别的,是为了解决楚国之法。” 萧绰敲了敲御案,“毕竟,你的绝户计太过……毒辣,一旦施展,会将我大乾推向风口浪尖。” “朕,毕竟刚登基,一切举措不可太过。” 许良心下感叹,当皇帝也不容易啊。 尤其还是一个女皇帝,除了要面对寻常心君登基都会面对的挑战,还有世俗礼教的质疑跟压力。 只是据他脑海里的记忆所知,楚国实力不弱于大乾,甚至隐约胜出几分。 大乾数代先辈跟楚国打交道的方式就四个字——徐徐图之。 “回陛下,楚国疆域乃九国之中最大,人口也不输大乾,若不用非常之计,则无法在短时间内解决。 且就算楚国被大乾攻下,如此辽阔的疆域、兵卒、人口,大乾也无法迅速消化。” 萧绰无奈皱眉。 许良说的她何尝不明白? 可朝堂上许良连献两计让她看到了可能,难免心生希望。 萧绰玉指轻敲御案:“那许爱卿以为我大乾出路在哪里?” 说着她看向上官婉儿,“婉儿,堪舆图。” 上官婉儿点头,命四个太监抬来一张挂在架子上的堪舆图,比朝堂上看的要小一些。 堪舆图上,大乾在西,东有魏、韩两国,东北有赵国。 三国正东有齐国,临海,东北又有燕国。 大乾南方、东南与楚国接壤,楚国东又有吴、越二国。 至于西、北则被戎狄包围。 看样子,萧绰是经常看这幅堪舆图。 许良一下子明白了萧绰的意图了——她要扩张大乾疆域,做成大乾历代先君都没做成的事! 他想起来时路上想到的“青史留名”四个字,嘴边反复呢喃,“开疆拓土、勒石燕然、封狼居胥……” 跟着这样的皇帝,有搞头! 尤其是对方还是女帝,更有得搞! 加上彼此年纪相仿,搞头更是大大的有! 但在此之前,还得给女帝打打鸡血。 许良死做了决定,攥紧拳头,猛然抬头,恰迎上了萧绰期待的目光。 上官婉儿不由皱眉,低咳一声。 “婉儿!” 萧绰轻哼一声。 上官婉儿立马低头,“臣知罪。” 萧绰重新看向许良:“许爱卿,依你所见,朕若想让大乾更强,出路在何处?” “你可畅所欲言,不论是否可取,言之有理即可。” 许良起身行礼:“是,臣斗胆问陛下,陛下所谓的让大乾更强,是国力上涨,不受列国胁迫,还是要大乾一扫八国,统一天下?” “嗯?” 萧绰目中露出精芒,这许良竟如此懂她,说出了她想说而没好明说的。 而上官婉儿却已经听得目光骤然一缩,他竟如此狂妄,还没出言献策,就开口闭口一统天下了。 他还真敢说! 可当看到萧绰隐隐激动的目光时,她又沉默了。 她明白,许良说到陛下心坎里去了! 萧绰看了一眼上官婉儿,又目光深邃地看向许良,目光深邃:“听许爱卿的口气,是能助朕开创前人未有之功业了?” 许良躬身一礼,随即挺直腰杆,迎着女帝目光朗声道:“陛下想成千古一帝,臣亦想青史留名!” 萧绰身子一颤,敲击御案的手忍不住握成拳头,重重砸在御案上。 “千古一帝,千古一帝……”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千古一帝”四个字,初闻便像着了魔一样身心俱颤。 她没想到,许良一个还未加冠的少年,居然有如此志向! 而自己身为大乾女帝,难道还不如区区一少年? “许爱卿!” 萧绰站起身来,一手撑案,一手指着堪舆图,目光火热,“若你能助朕成就千古功业,成就开疆拓土,朕自然可助你名留青史。” “届时君臣相宜,必是一场佳话!” 一旁的上官婉儿看呆了。 不是陛下要问许良破楚之策吗,怎么感觉反倒是陛下受了许良的鼓动,变得……热血了呢? 眼见女帝如此反应,许良心下了然。 果然,没有哪个当皇帝的能拒绝“千古一帝”称呼的魅力。 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明太祖……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才刚用了前世政委动员的不到三成的功力,女帝居然就被煽动了…… 左右气氛也烘托到位了,许良也不客气,径直来到堪舆图前,在大乾西、北区域一指:“大乾目前的出路,在戎狄!” 第11章 又一个绝户计? “戎狄?” 萧绰、上官婉儿皆是一愣。 大乾自陇右起家后,一直从西向东扩张疆域,其一是因为东面中原地带土地肥沃。 其二则很羞耻,因为西方跟北方有戎狄,大乾与之摩擦、征战多年,始终未能取得绝对优势,更遑论将其征服。 戎狄存在之久,甚至可以追溯到虞夏时期。 商周的衰落正是因为戎狄进犯。 而大乾能够建国也正是因为商周衰落。 可以说,大乾的崛起就是因为戎狄之祸。 商周天子当时只是封了萧非子一个头衔,等于让其为商周戍边。 不成想商周经戎狄之乱后又出了嫡、庶之乱,使得分封的王国坐大**,自此进入了百国林立时期。 百国彼此征伐,直到后来剩下乾、齐、魏、楚、赵、韩、燕、吴、越九国。 而在此过程中,乾、魏、赵三国始终面临北方戎狄、羌胡的骚扰,并常年与之征战。 强如魏国,面对聚散如麻雀的戎狄,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依着边境山峦修建长城,防御为主。 即便如此,三国边境每年秋冬之际仍免不了受其侵扰。 这一点别说萧绰了,长安城内只要不傻不楞的,都知道戎狄之祸。 大乾开国之后的数代乾君,为了少受戎狄之祸,甚至屈辱地跟戎狄和亲! 如今许良却说大乾目前的出路就在戎狄? 怎么可能! 上官婉儿更是忍不住直接开口:“许大人,戎狄非一国一城,牧民更是不服教化,不受约束。 逐水草而居,并无固定居所,非止我大乾跟他们作战吃亏,便连赵武帝,在整个赵国推行胡服骑射,也无法彻底打败羌胡……” 不等她说完,许良便摇头:“上官大人,谁说要跟戎狄打仗了?” “嗯?” 上官婉儿愣住,“不打戎狄?” 就连萧绰也迷惑起来:“许爱卿?” 许良无奈叹气。 这也难怪,历来自诩中原王朝的皇帝只要一提到戎狄、羌胡之类的第一反应就是:打! 许良拱手道:“敢问陛下,为何要跟戎狄打仗?” 萧绰不由皱眉,但还是沉吟回答:“戎狄屡屡扰我边疆,杀我子民,难道不该打?” 许良点头,躬身道:“陛下爱民如子,臣感佩不已。 只是每逢征战,我大乾除了要出动兵马,还要征调百姓劳力运送粮草辎重。 且不论彼此死伤如何,单是出征不成比例的消耗跟收获,便足以让我大乾不堪其扰。” “大乾之地南方粮食可以有夏秋两季收成,更多的北方之地一年却只能收一季。 一旦开战,大量百姓会因为打仗而耽误种植……” 上官婉儿不由皱眉:“许大人,依你所说,我大乾面对戎狄最好的做法便是隐忍不发,放任戎狄今年抢一点,明年杀一点? 果真如此,我大乾的出路如何在戎狄?” 许良不答反问:“上官大人,解决戎狄之祸难道只有打这一条出路?” 上官婉儿皱眉,正要再次发问。 不料女帝萧绰似已等得急了,摆手问道:“许爱卿,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就行了,不必卖关子!” “是!” 许良躬身一礼,缓缓开口,“臣曾听爷爷说过,大乾与戎狄交战吃亏在骑兵。 戎狄的马无论是耐力还是速度,都非我大乾战马可比。 加上戎狄人天生吃牛羊肉,体力又强于中原各国。 爷爷曾说过,若大乾能有这些战马,组建一支骑兵,将大大增加大乾的实力。 而如果戎狄之人能并入我大乾,大乾实力增加将更多……” 萧绰点头,“镇国公跟随先帝多年,南征北战,的确跟先帝提过,用重金打造一支戎狄骑军,以戎制戎。” 许良:…… 自己爷爷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他更惊讶于女帝萧绰对政事的熟悉。 先有对大乾疆域图,后是大乾政策的熟悉。 “她当女帝不是没有原因的……” 许良暗忖,躬身道,“臣有二计,一则以缓,一则以计,可解戎狄之祸,让我大乾再无后顾之忧。” 萧绰目光灼灼,似等了许久,敲了一下御案,“速速说来!” 许良点头:“刚才臣说过,我大乾自陇右一直到河西,诸多地带一年只能收一季粮食。 而戎狄地处草原,土地贫瘠,难以耕种。想要获取生活必须物品,如盐、铁等,只能通过与中土互市贸易所得。” “其一缓计便是大乾可择一二边城、镇开设互市,将中原的盐、茶、布、铁等器物放到集市上,交换戎狄人的马匹、牛羊。” “戎狄人通过互市就能获得所需物品,就不需要刀头舔血地跟我们拼命了。” “在此过程中,可以不断吸引、同化戎狄之民,给他们田地,将他们固定在互市边城的附近,” “长此以往,戎狄之人对互市产生依赖,自然会避免跟我大乾的冲突。 而他们若再敢开启站端,我大乾就关闭互市,让那些换不到必须物品的戎狄人自己乱起来……” 萧绰听得点头又摇头:“此缓计与先帝在和政三年提过的互市之策想仿,只是还未推行开来便遇到了河东之战,此事就此搁置。” “且互市维稳只是一种可能,另一种可能是戎狄之人交换了大量必须之物,人口激增,反过来再次威胁我大乾。” “许爱卿,这个计策,未必可取。” 许良再次讶然,萧绰当上皇帝不是偶然。 她不仅熟悉疆域、时局,更对大乾之前的朝政、奏折极为熟悉! “陛下圣明,这个计策臣也不喜欢,所以还有一急计。” “此计见效快,后患小,名为流毒千里……绝户计。” “嘶——” 上官婉儿一阵牙酸,又是绝户计! 萧绰也是心底一凛。 先前在朝堂上她已经深切体会过什么叫绝户计了。 换国之计是救国良策没错,可一旦真到了换国的地步,死伤在所难免。 而许良说的是“绝户计”,就真的会出现尸横遍野,饿殍满地的情况。 一个简单的蓄水再放水都能被他想成毒计…… 萧绰犹豫了一下,还是遵从内心想法:“说!” “臣这急计仍旧是互市,只是在具体的交易上稍有不同。” 萧绰、上官婉儿齐齐皱眉:“还是互市?” 许良笑道:“缓计互市需得买卖公平,戎狄的马、牛、羊我们都要。 可急计的互市我大乾不要别的,只要羊毛! 甚至为了多收羊毛,我大乾可以提高价格,用两到三倍的价格收购。” “羊毛?” 君臣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疑惑,后又看向许良,“要羊毛何用?” 许良笑道:“不是我们要羊毛有什么用,而是羊毛价高了戎狄人会怎么办?” 说到这里,他笑着看向上官婉儿,“上官大人,若是你有羊毛,我有银子,我愿意用两到三倍行价购买你手里的羊毛,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多养羊了。” 上官婉儿想都没想,直接回答。 “很好!” 许良打了个响指,“戎狄人也是这么想的!” 第12章 一条绝户计,可灭两国? “戎狄人也是这么想的!” 许良一句话让萧绰跟上官婉儿都懵了。 上官婉儿更是面上泛起愠怒。 许良将她跟戎狄人相比,怎么听着都不像好话。 若非女帝在侧,她定然要动怒了。 萧绰忍不住开口:“许爱卿,你这话什么意思?” “回陛下,臣的意思很简单,不管是不是做买卖的,只要是卖东西的,都会算这个账。 什么东西贵,就多卖什么东西。” “我大乾多收羊毛,戎狄人想要在互市上换取更多的东西,自然就会想到多养羊,多剪羊毛。” “草原就这么大,养的羊多了,相应的就会减少马的数量……” 许良还未说完,女帝萧绰目光陡然一亮,她明白了! 此计之所以称急计,就是在短时间内用高价诱使戎狄多养羊,让他们自己减少马匹的数量。 马匹一少,戎狄骑军实力必定严重受损! 更为关键的是,此计一旦施展,不管戎狄高层能不能看出端倪,都无法阻止。 在知道不用通过劫掠、杀戮、流血,只需平平安安就能过得更好时,谁还愿意骑马四处厮杀? 当然,这样的人是有,但毕竟是少数! 一如中原九国百姓,绝大多数人的要求很简单:有地种,有饭吃,有屋子住,有媳妇陪。 此四件事都满足了,还拼什么命? 萧绰思索良久,点头道:“许爱卿,你这条急计的确可以在短时间内奏效,只是这物资、银钱消耗过于庞大。” “不过,若是能让戎狄止戈,甚至将戎人收拢为我大乾子民,倒也值得。” 上官婉儿却轻声提醒:“陛下,戎人野蛮,难以教化,若他们得到了足够多的好处,仍然不肯归顺,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萧绰眉峰凝聚,看向许良。 许良却淡定摇头:“陛下放心,只要此计得以顺利实施,戎狄之人便是想反悔也没机会了。” “为何?” “陛下可知臣为什么收羊毛,而不是收牛毛、牛皮?” 不等萧绰回答,他便自顾自回答,“羊毛出在羊身上。” 萧绰眉头一挑,“嗯?” 许良赶忙躬身,“陛下日理万机,可能有所忽视,养羊与养牛马大不相同。” “草原上,牛马吃草只吃茎叶,但羊吃草却会连叶带根一起吃掉。 如此一来,养牛马的话,来年草原上还会长出草来。 可养羊的话,来年的草原就没有牧草可长了。 到时候别说他们想反悔,只怕连食物都是问题。” “这……” 萧绰跟上官婉儿彻底懵了。 果真如许良所说,此计一年便可初见成效,两年足以重创戎狄,三年…… 上官婉儿忍不住心都开始颤抖。 刚开始她还以为许良说收羊毛只是在取笑她,没想到内里竟是如此狠毒! 可以预见,长不出牧草的草原会快速沙化,没了草场跟食物的牧民将会大量饿死! 剩下的要么迁徙,离开大乾边境,要么归顺大乾! 而大乾在此过程中要做的,只是花钱、开市,不费一兵一卒。 此计,太毒! 许良,太狠! 此计的毒辣之处在短时间内就能刺激人的贪欲,让人无法不上钩。 人性最难琢磨,可对许良来说却是直击人的软肋。 谁能想到,如此一条狠辣的毒计居然跟羊吃草的习惯有关? 如果说对付楚国的饮水绝户计是明着放水残忍杀人的话,而这招流毒千里的绝户计却是一场虚假贸易繁荣下的谋杀! 不见刀,不见血,却比战场上的拼杀更血腥,更残忍! 本以为饮水绝户计已经够毒了,没想到流毒千里绝户计更毒! 萧绰惊得薄唇翕动,看着堪舆图一言不发。 袍袖下,她的玉手用力摩挲。 良久之后,她看向许良,抿嘴道:“许爱卿,若用此计,朕的千古一帝,你的名垂青史,只怕都是骂名吧?” 许良搓手:“陛下,臣的计策确实狠了点,若建不世之功,自然得有非常之计。 只要不是通敌叛国,些许污点又有何妨?” 萧绰苦笑:“你不计较这些,朕却要计较。” 她是一国之君,可以不计较自己名声,却不得不为整个大乾考虑。 若世人都对大乾的印象都是居心叵测的蛇蝎之辈,他们定然会联合起来对付大乾。 到时候大乾面临的挑战将会比现在更困难。 “许爱卿,此计虽能见奇效,却未免太过阴毒。而且你这条计策虽然耗时虽短,消耗却甚巨,还需慎重考虑。” 许良拱手:“陛下圣明,此计虽有奇效,臣也不建议立马就用。” 上官婉儿不由皱眉。 这许良! 用计歹毒不说,居然还如此擅长逢迎拍马。 陛下不知道的,他不说是陛下不知道,而是陛下“日理万机,有所忽视”。 陛下问计,他说可助陛下成为千古一帝。 陛下看出毒计问题所在,他又说“陛下圣明”。 这厮端的是无耻,主打一个能屈能伸,进退自如。 萧绰也不由皱眉。 她没想到许良初入官场就有如此善于钻营的习气,假以时日,定然会成为官场老油子。 这种人,若不敲打敲打,难保不会成为朝中奸佞。 萧绰冷哼一声,声音威严且冷冽,“许爱卿,献计是你,说不用也是你,与朕是否圣明无关。 朕不喜逢迎拍马之人,你……可明白?” 许良愣了一下,怎么刚才还好好的,说翻脸就……嗯? 他反应过来,赶忙拱手道,“陛下,臣说不建议陛下现在就用,绝非逢迎拍马,而是此计更有妙用!” “还有妙用?” 萧绰意外,“说来听听!” “臣敢问陛下,这身黼黻花纹的龙袍是何材质,从何而来?” 萧绰皱眉看向上官婉儿。 后者迷惑不解:“许大人,你问这个干什么?” 许良微笑道:“自然是跟流毒千里的绝户计有关。” 不等君臣明白过来,他直接扯了自己官服道,“乾地少水,故布料多为麻、葛,少丝。 既然乾地少有种桑养蚕的,自然也缺少相应的缫丝织绫技术。 若臣所料不差,陛下这身黼黻长袍是丝质,非我大乾所产。” 女帝瞬间皱眉:“婉儿?” 上官婉儿身子一颤,“陛下,您贵为一国之君,饮食穿着上自要与群臣不同……” “够了!” 萧绰冷声道,“自今而后,朕为一国之君,更要带头做表率,只穿大乾所制衣物……” 而许良也未等萧绰说完,也拱手开口:“陛下,还请容臣说完,臣的流毒千里之计正应在这丝绫上。” 第13章 羊毛能出毒计,衣服也能? “丝绫?绝户计?” 萧绰愣住,这也能想到绝户计? 羊毛能让人饿死,难不成衣服也可以? 许良整理了一下记忆,缓缓开口:“上官大人,这丝绫是来自魏国还是楚国? 瞧着斜纹挑花像是魏国的手艺。” 上官婉儿面露讶然,点头道:“的确是魏国大梁顶尖的丝绫坊所产,你怎么知道?” 萧绰也觉意外,“你还懂这个?” “这个,陛下,臣只是无意间得知……” 上官婉儿似想到了什么,轻哼一声:“无意得知?只怕是见得多了吧。” 这次轮到萧绰迷惑看向上官婉儿,面带征询。 “陛下……” 上官婉儿低声解释一番。 萧绰秀眉微蹙,看向许良,“许爱卿倒真是干一行,钻一行。” 许良讪讪而笑,摸了摸鼻子。 作为穿越者,他才不认识什么黼黻花纹,什么绫罗葛麻的,更不知道什么斜纹挑花,经纬交错。 但他的“原身”许良,却是熟悉无比。 无他,只因他是长安城内各家青楼的常客。 这个时代,青楼里很多姑娘都是吹拉弹唱样样通。 更有才艺双绝的,不仅能吟诗作对,还能烹茶品画。 论才情、格调不知高了前世多少倍。 哪像后世会所里的那些,只懂什么泰式、莞式。 再不然就是马杀鸡,泡泡浴什么的。 姑娘才情高,样貌好,自然有恩客出手阔绰。 上等的脂粉、绸缎、首饰自然不在话下。 许良作为其中之一,耳濡目染之下自然知道了何种衣服材质好,今年长安城乃至六国时兴什么发饰,何种花纹…… 在这方面,前身何止是“干一行,钻一行”,而是“干一行,爱一行”。 上官婉儿眼见许良神色,面露鄙夷,心底暗骂“色胚”。 就许良这样德行,镇国公居然好意思到上官家求亲? 萧绰却很快恢复平静,淡然道:“少年风流,只要不为非作歹,叛国投敌,不算什么。” “许良,继续说你的绝户计吧。” “是!” 许良心底诧异,心道女帝也不是全然不在意臣子作为。 不然何以“许爱卿”变成了“许良”? “陛下,臣之所以不建议流毒千里的绝户计现在就用,正应在这魏绫上!” “目前我大乾穿魏绫只在少数,若陛下带头穿魏绫,引群臣效仿,带动长安王公贵族都穿,甚至整个大乾的达官显贵、豪门富户都穿魏绫,又会如何?” “这……” 上官婉儿摇头道,“许大人,你这么做只会让魏绫价格上涨,魏国从我大乾赚走无数银钱。” “如此一来,岂不等于助魏国增长国力?” “还是说你想用此计与魏国交好,腾出手来专门对付戎狄?”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想得有理。 戎狄在西、北,魏国在东。 若要对付戎狄,势必要防着魏国骚扰。 牵一发而动全身…… 以此判断,许良说得没错,这种耗费银钱的计策的确不适宜此时施展。 “倒是误会了他,他不是溜须拍马,而是纵观大局……” 上官婉儿心道。 许良笑着摇头:“上官大人莫非忘了下官说的羊毛了?” “羊毛?” 上官婉儿愣住,怎么又绕回羊毛了? 倒是萧绰沉吟道,“朕为一国之君,若带头穿魏绫,必然引起大乾内上下效仿……朕明白了!” 女帝目光越来越亮,“魏绫等同于羊毛,一旦买的人多了,魏国上下势必会多种桑树以养蚕缫丝,多织魏绫。” “商贾见有利可图,势必蜂拥而至。而两国通商涉及的脚力、车夫、客栈都会因为魏绫而发生改变……” “若时间足够久,魏国土地将会出现大面积种植桑树,而非粮食……” 说到这里,萧绰心底一颤,忍不住看向许良。 羊毛、魏绫,对她而言都是再不起眼的东西了。 没想到就是这么寻常的东西,在许良眼里却是可以轻易制定毒计的依据,让别国百姓流离失所、饿殍满地! 此时,许良含胸垂首,面露淡淡微笑。 他心底不由感叹,萧绰一介女流能当上皇帝果然不是偶然。 他虽以羊毛提示,上官婉儿却没看出其中玄妙。 而女帝萧绰却能顺着他的思路弄清此计的真正目的。 上官婉儿听了萧绰的解释后终于跟上二人思路,接过女帝没说完的话喃喃道:“此计最终目的不是稳住东方,也不是麻痹魏国。 你的最终目的,是魏国的农田!” 说到这里,她心下骇然。 按照许良所说,一旦魏国因魏绫改粮种桑,时间一长,大乾只需停止购买魏绫,魏国必乱! 她似已经看到了魏国的饿殍满地,累累白骨! 上官婉儿恍然生出一种自觉不合时宜的同情感:魏国被许良惦记上,算是魏皇祖上缺了大德! 直到此时她才真正明白许良为何说这种绝户计不适宜立马就用了。 只因这计谋只能用一次! 若只对戎狄用,事后魏国会有防范。 若只对魏国用,戎狄也会防备。 最好是东西两边一起用,同时收割! 一条毒计,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直接坑害戎狄、魏国两地百姓! 再看许良,含胸垂首,看似谦良恭谨。 可上官婉儿却看得肌体生寒。 就在刚刚,她还自以为是地认为许良阿谀奉承。 孰料这看似恭谨之人静如蓄势待发的毒蛇,于暗中伺机而发。 他的毒计却比毒蛇还毒,动辄便要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此时此刻, 萧绰背靠龙椅,长舒一口气,右手握拳轻砸御案,良久之后才幽幽开口:“许爱卿,依你所见,若要对戎狄、魏国同时施展,眼下该如何做?” 上官婉儿猛然看向萧绰,“陛下!” 她自幼跟女帝一起长大,太了解女帝了。 若此绝户计只对戎狄,女帝还会因为此计太过毒辣而犹豫。 可此计可以同时针对戎狄跟魏国,还能减少因战乱导致的大乾将士死亡,一举三得,她便不会犹豫! 于帝王而言,很多事没有对错,只分得失。 “陛下,如臣所说,此绝户计要想施展,我大乾极耗银钱。” “当务之急,是想法子挣钱,充盈府库……” 第14章 你也太小看许良了! “银钱……” 萧绰敲击御案,片刻后看向许良,“许爱卿,你可有快速聚敛……挣钱的计策?” 很明显,她已经被许良说得动心了。 “陛下!” 上官婉儿提醒,“快速敛财容易动摇国本!” 萧绰却摆手,目光热切地看向许良:“许爱卿?” 上官婉儿也急了,沉喝道:“许大人,你为大乾朝臣,一言一行当为大乾负责!” 许良抿了抿嘴:“有,但臣不建议陛下用。” “何计?” “抄家。” “若是卖官呢?” “卖官隐患太大……而且卖官来钱也不如抄家快。” 君臣一问一答,听得一旁的上官婉儿心神狂跳。 在她看来,此时的女帝萧绰为了能快速开启流毒绝户计,已经不管后果了。 她心底已经打定主意,此后一定要力谏女帝,远离许良这佞臣! 他出计策,只管是否奏效,全然不计后果。 长此以往,整个大乾朝堂,乃至大乾都将被他搅闹得一塌糊涂! 然而此时萧绰却笑了,“许爱卿觉得该抄谁的家?” “回陛下,此事不是臣说了算,乃是陛下跟大乾律法说了算。” “若朕说是你镇国公府呢?” 上官婉儿眉头微挑,心底一叹。 许良终究太年轻,仗着有些计谋便在陛下面前卖弄,这下引火烧身了吧。 不过说到底许良也不过是少年得志,一朝忘形。 眼下受些挫折也好。 不料许良躬身一礼,随后挺直腰杆直视女帝:“若国公府果然做了违反大乾律法之事,无论陛下如何处置,臣不会有丝毫怨言。” 萧绰眯眼,没有立刻回话。 片刻后才大笑道:“许爱卿果然忠君为国,其心赤诚。” “好如你所说,暂缓对戎狄、魏国施展此计,朕接下来会着手充盈国库。 待时机成熟,对两地动手!” “陛下圣明!” “不急着拍马屁。” 萧绰挥手让人撤掉了堪舆图,神色忽地变得轻松起来,“既然急计都不可用,许爱卿是否有缓计可用?” 上官婉儿已经看愣了,不明白陛下态度转变为何如此之快。 更让她疑惑的是这个时候的许良竟然不再立马回答,而是眉头紧锁,似在思索,好大会不见动静。 偏偏陛下也不催促,就这么等着。 良久,许良才缓缓开口:“陛下,以臣所见,对魏绫之计可暂缓,跟戎狄互市可着手推行。 只不过现在跟他们互市交易东西以等价换取,并不推行羊毛之计。” “一则现在互市可以缓解边境吃紧的局势,我大乾也可以趁机收购战马等必须之物。” “二则可以通过互市麻痹戎狄,这期间我大乾可以几次调整交易所需,让戎人觉得我们每个时期收取不同物品是正常的,也能让将来羊毛之计的推行更为顺利。” “三则是现在可以通过开放边城互市尝试能否吸引一部分戎人,允许他们居住在边城附近,或者接受大乾约束,成为大乾子民。” “不管是这些戎人的养马之术,还是直接减少戎狄的人口数量,现在就开始正常推行互市都不亏。” 萧绰沉吟点头:“可以,国库积蓄可以支撑部分互市所需。 只是要想对付魏国,仍旧需要银钱,这要如何解决?” 许良躬身道:“此涉及开源节流,臣心底只有大概雏形,尚需验证。 求陛下容臣回去验证一番,果然可行,再献计不迟。” “好!” 萧绰赞许点头,“朕等你的好消息。” “婉儿,你带着许大人先熟悉一下朕处政务所在,再让人送他回去。” “臣遵旨。” 上官婉儿随即领着许良熟悉了他以后“上班”的地方。 上官婉儿走在前面,心底起伏不已。 没想到陛下居然没敲打许良! 她瞥了一眼许良,发现许良竟没有劫后余生的觉悟,甚至跟个好奇宝宝一样到处打量。 “许大人,作为朝奉郎,你需在陛下面见大臣、外史、处理政务时伴侍在侧。” “你已经去了太极殿,那里是干什么的不用我多说。” “御书房你也知道了,是陛下单独召见朝臣时所用。” “还有紫宸殿,陛下在那里通常会召见外史、外臣。” “此外如文华阁、尚书阁,陛下也会不定时去那里召见各部堂官……” 许良越听心越凉。 本以为两天一打卡已经够苦的了,没想到女帝萧绰如此勤政,几乎每天都有政事要处理! 按照上官婉儿的说法,自萧绰登基以来的三个月,她还没休息过一天! 关键是萧绰是女帝,不像男人,白天处理政事,晚上还能找后宫佳丽放松一下。 她每天早起晚睡,最大的休闲就是在御书房练字,或是在御花园里走两圈。 皇帝做到这份上,还有什么意思? 可一想到自己是给这样的领导打工,许良的心也跟着沉下来。 领导是工作狂,下属的日子又能好哪儿去? 就这样熟悉了以后各处办公地点后,已是晌午。 看上官婉儿的意思,没有留他吃饭的可能,许良便拱手告辞。 临行前上官婉儿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许大人,少年得志固然是好,可也要懂得凡事须有分寸。” 许良再次拱手:“多谢上官大人提点。” 上官婉儿便转身去见女帝。 “陛下!” “婉儿。” 萧绰招呼上官婉儿,“巧了,御膳房刚送来的午膳,陪朕吃吧。” “谢陛下!” 君臣二人斜对而坐,两碗米,七八样菜蔬。 上官婉儿等女帝夹了第一筷之后才吃了一口米。 萧绰夹了一块鹿脯放在上官婉儿的碗里,“这是午膳时间,不必拘礼,吃吧。” “遵旨。” “你……” 萧绰轻轻摇头,边夹菜边说,“刚才许良所说,你以为如何?” 上官婉儿就要放下碗筷起身,却被萧绰摆手拦下,“边吃边说,就像以前下学吃饭一样。” “臣领旨。陛下,许良所出计策确有可行之处,却也太过毒辣,于陛下名声不利。一旦施展,陛下难免为列国诟病。 朝中史官、言官只怕也要罗里吧嗦。” 萧绰点头,叹道,“男子为帝,尚要顾及名声。朕为女子,再行毒计,更易被世人说成心肠歹毒。” 上官婉儿趁机问道:“既然如此,陛下为何还要重用许良? 今日除了在朝堂上献的换国之计外,其他计策均为毒计。 臣实在担心陛下会……会……” “怕朕会急功近利,铤而走险?” 上官婉儿默不作声。 萧绰轻笑:“那你也太小瞧朕了。 朕用许良,就是看重他这股不受世俗道德约束的狠劲。 他的毒计朕可以不用,却不能没有。 更何况他的计策也不全然是毒计。 如今日的魏国之危,若无他的换国之计,我大乾如何自处? 许良之计,可视作没有出路后的保命手段。 朕这样说,你可明白了?” 上官婉儿目光一亮,展颜微笑。 萧绰又道:“而且你也太小看着许良了。” “先前他提‘千古一帝’时,更以言语鼓动,分明是想试探朕的野心跟底线。” 上官婉儿美眸一挑:“这厮竟如此大胆!” 萧绰轻笑道:“不奇怪,他有如此才学,见识自然不低。 若朕只想做个女子皇帝,那他自不会有流毒千里的绝户计。 可朕愿做那千古一帝,于他来说便是一种保障。” “保障?” “嗯,朕的野心越大,越需要他建言献策,他就越安全。 反之,朕只偏安一隅,做个守成皇帝,他只会明哲保身。 否则他动辄便要冒着卸磨杀驴的风险。 就像……今日在朝堂上一样,换国之计是他为了保命所出,并不想因此被人诟病抨击。 可朕还要将其流放,逼得他不得不尽力,这才有了引水绝户计……” 上官婉儿面露不可思议:“他才十九,怎会有如此缜密心思?” 萧绰笑道:“你我不过二十二,不照样一个登基**,一个成为御前二品?” 上官婉儿摇头:“陛下乃是女中豪杰,千万人中难出一个。 臣能有此际遇,全仰仗陛下提携。” 女帝又笑,“还说许良逢迎拍马,你这样跟他又有什么分别?” “陛下!” 上官婉儿嗔怒看向萧绰。 “哈哈。” 萧绰爽朗大笑,“婉儿啊婉儿,你可太久没有这么瞪人了。” 不等上官婉儿开口,萧绰自顾自笑道,“亏得许良解了魏国之危,让朕的心情都变得好了。” “朕要好好赏他,不如……婉儿,朕将他赐婚给你如何?” “陛下!” “哈哈!” 第15章 大儒为我辩经:你原来一直在藏拙! 镇国公府。 许良身穿官服,散发别簪下了马车。 母亲王氏在下人的陪同下早早在门口等着。 见到儿子下车,她激动上前:“良儿,陛下召你入宫,不是责罚吧?” 许良心生感动,宽慰道:“当然不是,是让上官大人带着儿子先熟悉宫内一切,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 王氏轻拍胸脯,终于放下心来。 在许良回来之前,她甚至担心自己儿子是不是被女帝给阉了! 如今看来,儿子的确一鸣惊人,得女帝器重了! “翠红,快去温壶酒来,我吃了也好快活快活。” 王氏满脸幸福。 熬了这么多年,也该自己扬眉吐气了! 许良又宽慰母亲几句,就要回房补个回笼觉。 这一天折腾得实在厉害。 不想刚转身就吓得一个激灵,一个面瘫脸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春……春来叔?” 顾春来,爷爷许定山养大的孤儿。 十七岁那年跟着爷爷许定山在河东一战中,立了陷阵、夺旗、斩将三大功。 爷爷退下来之后,他便辞了五品武将的官,跟在镇国公许定山身边当起了贴身护卫。 在许家,顾春来身份特殊,许青麟、许青峰这些人都是让自家晚辈将顾春来视为叔伯,而不是家臣、下人。 许良对顾春来的敬畏来自本能。 只因他此前跟着顾春来练武没少挨揍。 让他意外的是,顾春来一张面瘫脸上难得露出微笑,“老爷要见你。” 说罢,也不等许良开口便转身带路。 “爷爷?” 许良快步跟上,回想关于爷爷许定山的记忆。 他记得爷爷以前还是很疼他这个孙子的,替他向上官家求过亲,读书不成还想让他练武从军,完全就是一个为子孙谋划的至亲长者。 为何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一言不发? 二人一路来到“农园”,面前一片翠绿。 镇国公府占地极大,天南海北的奇花异草不知几多,唯独许定山的院里与众不同。 偌大一个庭院,分别种着萝卜、蒜韭葱、菠菜、茄子、芫荽等青菜。 茅屋旁有篱笆栅栏,里面养着鸡鸭。 世人不会想到,那个仅凭名字就能止魏国河东之地小儿夜啼的“人屠”许定山竟是一个热衷刨地种菜的老农! 从地面湿度上看,老爷子是早上刚浇过水。 那个时候,自己正在金銮殿上,生死难测。 是他笃定女帝不会动许家,便想趁此机会好好给他这个孙子点教训? “老爷,大公子来了。” 顾春来高声吆喝,随即走出院子,只留爷孙二人。 一身短褐穿着的许定山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镰刀,看上去就是寻常田间劳作的一个老农。 “来了,爷们?” 许良:…… 一句意外又意外的招呼把他差点整不会了。 略作沉吟,他躬身行礼一礼,“孙儿见过爷爷。” 许定山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过来,自己则走到一片长得粗壮的韭菜地里割韭菜。 许良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老人一边割一边问:“知道我为什么没去跟陛下求情救你吗?” “这……” 许良没想到老爷子这么直接,一下子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略作沉吟,他试探道:“爷爷是想告诉我,你的孙子就像这韭菜,割了一茬还有下一茬,不差我这一个?” 许定山割韭菜的动作忽然顿住,回头看向许良,似要看清许良心底真正想法。 但后者目光平静,他一时之间竟没看透! 然而他仍旧没有回答,又问了一句,“这混账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你爹那狗日的说的?” 许良:…… 老爷子这么猛的吗? 一句话骂了仨,连自己都不放过。 “我爹。” 许良如实回答,心底松了口气。 “混账话、狗日的”应该可以说明老爷子的态度了。 然而老人却笑眯眯追问了一句,“你信吗?” 许良短暂斟酌后老实回答:“本来是有些信的,现在不信了。” “哦?” 许定山面露费解,似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许良嘴里说出来的。 短短半天时间,自己大孙子像是换了一个人。 “为何又不信了?” 许良便将来的路上想到的说了大概: “若爷爷不管我的死活,也不会到上官家为我上门求亲。 爷爷是武将之首,上官家在文臣、清流中颇享盛名。 文武相结合,太犯忌讳。 可是孙儿又太不争气,若无强援,后半生堪忧。 所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爷爷能为孙儿谋到这种地步,孙儿心底只有感激。” 这话是他去朝堂的路上就想到的,当时是有赌的成分,见了爷爷后就确定了。 “再者,孙儿非议陛下功过本就是两可之间的事。只是此事乃廉亲王亲自出手,陛下迫于形势也不得不做出一些态度。 若孙儿所料不差,此事最可能的结局是陛下对许家小惩大戒。 但廉亲王会跟疯狗一样从许家咬下一块肉来。 这种事,爷爷心里清楚,廉亲王心里也清楚。 只要陛下不傻,也会将此事如此处理……” 许定山目中露出精芒。 “好好好,原来你什么都懂,一直在藏拙!” 许良心道果然。 辫子军入关之前非汉不可,破城之后自有大儒为其辩经。 同样道理,他之前再怎么荒唐,在今日一鸣惊人之后自有人为他脑补理由。 世间需要脑补啊! 这个时候许良也很合适宜地说了句:“爷爷,之前是孙儿年少,自以为许家树大招风,若我藏拙便可免去诸多麻烦。 如今看来,一味退缩忍让只会招来更多麻烦。 唯有足够强大才能让旁人不敢小觑。” 许定山欣慰点头,“看来老夫的一大堆道理都不用说了。 书上怎么说的来着,什么不谏,什么可追的……”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对,对,就是这句……咦,你小子不是读书不行吗,怎么知道这句?” “孙儿知道这句不奇怪,奇怪的是爷爷您怎么也知道这句?” “臭小子!” 许定山手腕一拧,以镰刀背抽向许良,却被许良轻松躲过。 爷孙举动,十分默契,似在这小院里不止一次出现过这一幕。 许定山重新蹲下割韭菜:“那就说说以后吧。” “你在殿上献的计策我也听说了,嗯,换国之计堪称救国良策,引水绝户计却是实打实的生儿子没屁眼的人才能想出来的……” 许良:…… “爷爷,您这样说自己孙子不好吧,还想不想早点抱重孙子?” 许定山却没搭理许良,继续道,“可你心底也要有个数,一旦被魏国、楚国知道你出这种计策,他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什么刺杀、美人计的都会往你身上招呼。 你太年轻,爷爷怕你把握不住啊。” 许良认真点头:“到底是亲爷爷,要不您帮我分担一下。 刺客来了您扛,美人计我上?” 许良找到了熟悉的感觉,开始皮了。 许定山笑得好似老怀快慰:“真是爷爷的好大孙!” 话锋一转,他又道,“外人要防,自己人也要防。” “防您,还是防我爹?” “臭小子!” 许定山没有理会,只面露担忧道,“你应该清楚我说的自己人是谁……” 第16章 找不到出兵理由?我能! “自己人?” 许良摇头,“对我好的才是自己人,想害我的,都是外人!” “廉亲王父子在朝堂上针对孙儿,又针对我许家,已有取死之道。孙儿自会想办法除掉。” “至于陛下,暂时不会对孙儿怎么样的。” 许定山将割好的韭菜码放整齐,摇头道:“小子,别以为献了计,陛下就不会动你。当年老子也是信了先帝的话,助其尽夺河西之地,然后呢?” 许良点头:“爷爷说得对,这一点孙儿自会防范。” “怎么防范?” “这……容孙儿想想。” “老子倒是有一计,想不想听听?” “您也有计?”许良诧异看着一脸神秘的老爷子,隐约感觉有些不靠谱。 “当然,老子可是刀山火海里滚出来的,能活到现在你以为只靠蛮力?” “何计?” “听说过‘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吗?” “嘶——” 许良倒吸一口凉气,“爷爷,您不会……” 许定山伸手敲了他一下,“你这是什么眼神?你觉得让女帝陛下成为你媳妇怎么样?” “爷爷,您……” “怎么,你不敢?” 许良挠了挠头,“那毕竟是女帝……” “怂包!” 老爷子啐了一口,“咱老许家一门神枪天成。 老子手里一杆枪为大乾打下千里江山,你是老子孙子,不说手持长枪马上杀敌,难道腰里一杆枪床上还不能攻城掠地? 老子对大乾萧家忠心耿耿,又不是要你篡权夺位,只是要你为咱老许家扳回一城都不敢?” 许良怒了,激我? 都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更何况自己一直想建功立业,族谱单开? 攻略女帝似乎也是一条路子…… 但他在心底告诫自己,软饭也得硬吃! 许定山神色却陡然变得严肃,“爷们,心里有这事就行,可不许胡乱说出来! 但你真得好好想想,若这危险来自当今陛下,你又当如何?” 许良也不再皮,正色道:“我帮陛下许了一个包藏宇内,一统天下的大愿……” “我告诉陛下,我想青史留名……巧了陛下也想成为千古一帝!” “在完成这大愿之前,只要我能证明我的价值,陛下就不会动我!” 略作思索,他便将女帝二次传召说了大概,但只说了要对戎狄、魏国动手,却并未提及羊毛、魏绫之计。 许定山直接惊着了,好半晌才喃喃道:“嘿,你小子,你小子……” 但片刻后他又皱眉,“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要出那种毒计? 你有没有想过,陛下终有一天会为了悠悠众口,杀你以平众怨?” 不等许良回答,他自己似想到答案,“这也是你故意为之? 你出毒计,朝臣自然会疏远你,你就成了孤臣。 是了,陛下让你做有名无权的朝奉郎,已表明了她的想法。” 说到这里,他目中已经满是欣赏,“好大孙,看得出来,陛下很器重你啊。” 许良笑笑:“没办法,孙儿如今锋芒展露,不由陛下不重视啊。” “呵,你这不要脸的样子很随老子。”许定山摇头笑道,“可你这样也让自己更危险。” 许良皱眉,“更危险?” “不错,你能从自身安危出发,鼓动陛下许下大愿,这是长久之计。 再从戎狄、魏国出发,这是落在实处,让陛下看到希望,都没问题。 但,陛下当下最需解决的问题不是这些。” 许良一愣,当下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许定山忽然问了一句,“你凭什么觉得陛下不会重罚你?” 许良轰然一震,试探开口,“朝局?” “不错!” 许定山点头,“你出如此毒计,就等于跟陛下捆绑在一起。可若陛下皇位不稳,你又该如何?” 许良皱眉沉思。 女帝萧绰刚登基没多久,内有廉亲王这样的宗亲虎视眈眈、守旧朝臣的质疑,外有列国想要趁虚而入。 这些问题其实可以归结为一点:她一个女子,能否坐得稳皇位。 而最快解决这些质疑的法子便是——打仗! 历史上,诸多掌权者都是通过发动对外战争来缓解内部矛盾。 这一招屡试不爽。 打仗能够在短时间内转移朝野的质疑与注意力,减轻女帝压力。 若女帝能在短时间内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证明自己,这种质疑将会轻松消弭。 “打仗……” 许良目中露出精芒。 穿越前,他一直有个单开族谱梦。 如今自己似乎可以创造机会。 但想短时间内打一场胜仗…… 许良笑道:“爷爷,若是大乾对外打赢一场仗,是不是就能最大程度稳住朝局?” “嗯?” 许定山吃惊看着许良,这都能想到? 这还是老子那个浑蛋孙子吗? 许良眼见许定山神情,心底愈发确定,“爷爷,以大乾目前兵力,对上谁能稳胜,且能在短时间内快速结束战斗?” 许定山心神震撼,不明白许良平日连书都看不明白的,如今怎么跟忽然开窍了一样。 不仅有计谋,还有胆魄,更有见识! 虽然疑惑,但他还是如实回答,“韩国!” “韩国秦、楚、魏三国之间,是三晋之一,与魏、赵一直争夺正统,却国力最弱。” “若无外力干扰,大乾可以轻松灭掉。” 显然,在老爷子心底已经多次思考过这个问题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什么,目中射出精芒,“之前大乾、楚国、魏国攻韩,一直互相搅局、掣肘。 如今有你的换国计跟引水绝户计牵制,大乾倒是可以出兵。” “只是……” 老爷子忽然又皱眉,摇了摇头。 许良疑惑,“只是什么?” “韩国很狡猾,知道自身处境,从来都不跟三国死磕,这就使得近年来三国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出手。要找到理由,陛下估计早就动手了……” “缺理由?” 许良神色古怪,这韩国不沾事的本事这么强吗,让人想揍他都找不到理由? “爷爷,韩国有占过大乾城池吗?” “没有,倒是我大乾东南六座城池是从韩国夺的。” “韩国有对大乾皇帝不敬吗?” “也没有,女帝登基,韩国派使者来恭贺了。” “韩国有联合别国逼迫大乾吗?” “有,但这个理由已经用过,场子也找回来了。” 许良:…… 这他娘的,滑不留手啊! 他起身就走。 许定山意外,“爷们,怎么走了,不再说会?” “不了,我去帮陛下找出兵的理由。” “找理由?” 许定山皱眉,理由要这么好找,还用得着你? 许良却呵呵一笑,找个打仗的理由而已。 这对旁人来说或许困难,对他来说压根不叫个事! 要么学刘彘,要么学朱老四。 不妥妥的一找一个准? 真要说困难的话,就是原身不学无术,没怎么翻过书。 他得自己亲自去翻史书…… 第17章 群臣发难,女帝危矣 “出兵的理由……” 许良回去的路上已经想好,先翻史册,学朱老四,往前翻“账本”,找到类似“白登之围”的耻辱之事,借机出兵。 实在不行就学刘彘,派个不怕死想立功的使臣去韩国搞事,出兵的理由顺理成章就有了。 打定主意后,他便回书房翻找,结果发现书架上都是些治学经义,并无史书。 家中史书都在老爹的书房。 许良也不犹豫,转身去找老爹。 “父亲,孩儿来寻些书看看。” “想看什么,自己找。在这里看,或者拿回去看,都行。” 许青麟言语温和,与昨日拿着绳子要勒死他的判若两人。 “我搬回去看。” 许良拱手致谢,便去书架上挑史册。 《虞唐》、《夏记》、《铜商》、《王周》、《奉史》、《春秋》等,还有一些野史。 野史未必真,但肯定野。 每一史都分成了若干册子,记录的内容也五花八门。 有君臣对话的,有报战果的,有报牝鸡司晨的,有报天降祥瑞的…… 都是文字,看得许良两眼昏花。 终于,他在角落里他看到一本带图的,上书四个字:春秋野闻。 摊开封皮,许良乐得差点没笑出声来,这竟是一本艳俗小说! 没想到平日里一本正经的老爹竟还好这一口。 他不动声色将书册藏在袖子里,又接连翻了其他架子,没再发现别的,便装作无事地抱着一摞书走了出去。 “父亲,这些书我带回去看看,看完了还您。” “去吧。” 许青麟赞许点头,“你现在做了官,知道用功读书了,很好。” 待许良走后他猛然想到什么,急忙起身去看书架,接连翻找,没发现想找的那本,脸色骤然变化。 那可是他偷摸托人弄来的善本! “逆子,怎么突然要看书!” 许青麟咬牙切齿。 …… 许良做贼一样抱着书快步跑回自己书房,关上门,摊开那本春秋野闻。 他要评定一下这个世界的文艺水平如何。 然后……就这? 本以为是西门大官人跟金莲的爱情故事,没想到是套图的标题狗。 许良愤愤将书扔在一边。 “没一点细节,插图粗制滥造,连粗粮都算不上……这种破书也值得藏?” 不过他猛然想到什么,又将书捡了起来。 看老爹将这本书藏得这么深,分明十分宝贝。 这种劣质书都有人看的话,那自己直接抄了笑笑生岂不是能发一笔横财? 许良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抽出一张纸,在上面歪扭写下“写书……金某梅……挣钱”的字样,压在案下。 随后他长舒一口气,翻看史书。 这一看竟从午后看到了夜里,又从第二天上午看到了午后。 终于,他在一本名为《列国记.晋书》中找到了关于大乾与古晋的一段往事: 大乾穆王时候与晋国互有通婚,关系一度升温如一体。 后来晋国内乱,乾穆王要帮助女婿姬伯登上晋王之位,条件是姬伯登上王位之后划河西五城给大乾。 一心想当王的姬伯自然应允,没想到登上王位之后反悔了…… 史书上记载的是: “王欲划地谢乾君。 韩智子问曰:‘王欲割己肉养饿虎耶’? 王曰:‘吾归此位,仰仗乾君多矣。乾君为孤至亲,焉能背弃?’ 韩智子急斥:‘王昏矣!乾则乾矣,晋则晋矣!’ 王默然不语……” 写《晋国记》的这位老兄明显用了留白技法,没说结果。 但后续乾、晋两国敌对却是事实。 按照凡事有因有果的道理来逆推,大乾不会无缘无故对河西有那么深的执念。 而这罪魁祸首,就是那个韩智子! 只要抓住韩智子这番话不放,大乾就有理由出兵打韩国。 只因这个韩智子,就是后来三家分晋中韩皇的先祖! 看到这里,许良将此页折下,咧嘴笑了起来:出兵韩国的理由,找到了! 只等明日上朝…… …… 翌日,寅时。 许良在丫鬟的催促中醒来,穿衣洗漱。 出发之前,他不忘将《列国记》塞在袖里带上。 这可是他今日请功的道具! 让他意外的是,不上朝的许青麟居然早早在马车前等候。 许良正疑惑着,老爹便上前给他整理了官服,又神色严肃地说:“如今你是朝奉郎,随侍陛下,做事说话须得注意分寸。 今日早朝不比前日,乃是三品及以上的大员。 他们所论之事,多是你不能参与的。 少说,多听。 便是有话也不要当着诸多堂官的面说。 除非陛下当场问你…… 当然,就算陛下问你,得罪人的话也不要说,明白吗?” “孩儿知道了。” 许良躬身拱手。 区别于前身的顽劣不堪,他能真切感受到这位父亲的殷切希望跟关怀。 许青麟欣慰地拍了拍他肩膀,“去吧!” 许良点头,转身上了马车,一路直奔皇城。 途径桃叶街头,早有卖菜、早点的商贩叫卖。 许良听到有油果子、鸡汤之类,便放弃去朝露殿吃早饭的想法,买了包子油条跟鸡汤,在车上对付几口。 到了皇宫朝露殿,早有众多大臣等候。 没等多久,众大臣齐聚太极大殿。 许良本以为萧绰会直接提与戎狄互市的事,没想到听到的却是一句熟悉的“众位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许良先是一愣,这不耍人么? 寅时起床,颠簸了半个多时辰,又等了那么久,天还没完全亮,你一句话打发了? 不过能早回家也不错。 至少今天打卡了。 不出意外的意外出现了: 文臣里一人出列,拱手道:“臣姚光年有事启奏,临洮半月前接连大旱,数县庄稼枯死,其余州县也严重干旱,已有旱灾迹象,百姓惶惶,臣请陛下早作打算!” “旱灾?” 萧绰皱眉,“朕记得月余前不是奏过今年雨水丰沛,粟米丰收有望吗?” 姚光年垂首道:“陛下也说了,那是月余前,不想短短半月时间皆是毒日,临洮地界已是千里龟裂,庄稼枯死了。” 萧绰皱眉:“临洮距离渭水、汉水皆不远,便是干旱,也可引水灌溉,怎会突然大旱?” 姚光年头垂得更低:“臣实不知,恳请陛下先作打算,拯救临洮二十万百姓。” 萧绰还未来得及回应,又有一人出列拱手:“臣田成有事启奏,甘州州府来报,七日前境内有赤色陨石从天而降,恐非吉兆……” 龙椅上的萧绰忽然打断,声音冷冽:“田爱卿想说什么?” “回陛下,臣原本觉得此事不过天象,并无他意,骤闻姚大人所说旱灾,心底惊疑,这或许是上天的启示。” 萧绰冷笑:“田爱卿是不是想说这是上天对朕的惩罚?” 田成慌忙跪下:“臣不敢!” 人群中,许良刚开始听到旱灾时还没觉得什么,觉得姚光年算是个干实事的,知道救灾防患。 可后面田成报了天降陨石后他就意识到事情没这么简单了。 这两件事看似没什么联系,实则也没什么联系,却是他们利用起来影射女帝萧绰的! 大旱、天降陨石,这在历史上可都是会被有心之人编排成天降启示的。 强如亚洲洲长李二凤,在登基之初都被接连出现的自然灾害弄得自我怀疑了。 更何况萧绰是女子登基,可做的文章更多! 此时,他对老爹交待他要“多听,少说”,以及老爷子说的“朝局不稳”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他悄然瞥向女帝,心底好奇面对这种发难,女帝会如何应对? 第18章 臣有一计,可为陛下分忧 群臣刁难,女帝身陷困顿。 许良心底想着换作是他该怎么还击。 天降陨石是迷信,好处理。 但赈灾却颇为棘手。 历史上,但凡是赈灾,就没有轻松解决的。 生产力、交通、财力、粮食等等,都是问题。 除非…… 许良看向群臣,这里面肯定有合适的。 但这种人选只有女帝能挑出来,该怎么告诉她呢? 当堂讲出来肯定不行,那样他出了朝堂就容易被打死。 而且目前的情况明显是“高端局”,他一个无权的六品小虾米敢冒头就是找死。 唯一的法子是只能等退朝后单独跟女帝说。 想到这里后,许良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此时, 萧绰自龙椅上起身,声音霸气且威严道:“不敢,你们有什么不敢的?” “朕初登基你们就说什么牝鸡司晨,于国不利。 魏使逼迫,你们说荧惑守心。” “如今呢,许爱卿一记换国计轻松退了魏使,一场刀兵看着消弭于无形。” “眼看着荧惑守心不好用了,换陨石了是吧?” 许良有些心虚,低头不语。 牝鸡,母鸡也。 母鸡打鸣,抢了公鸡活,就是抨击女人不可当皇帝。 荧惑乃是灾星,荧惑守心的天象一旦出现,则意味着君王无德,国家将有大灾难。 不得不说,单是这强大的心理素质就不是一般人能比。 换了他估计早就要刀人了! 然而萧绰也仅是呵斥罢了,并未能拿田成怎么样。 可不等他反应过来,朝臣中忽然有不少人把目光投向他。 虽只是匆匆一瞥,许良却感受到了不少恶意。 即便早有做好孤臣心理准备,他仍感到一阵不舒服。 毕竟谁也不想平白无故被人记恨上。 女帝的队友,不好当啊! 廉亲王萧荣原地站定,左右瞥了一眼,嘴角上扬一闪而逝,并未去看他。 好在许良只是六品小官,众大臣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停留多久。 又一人出列道:“陛下,圣人有言,上苍、鬼神不可说,非不信,实敬也!” “田大人仅是陈述事实,并未有对陛下不敬之意。” “纵使天象不足信,临洮大旱却是实情,此事终不是臣等敢随意编排的,还请陛下三思!” 萧绰深吸一口气,冷漠点头:“赵爱卿言之有理,这才是朝会应有之意。 诸位爱卿,既然临洮将大旱,谁有应对之策?” 满朝大员尽皆垂首,并无一人回应。 萧绰看向姚光年:“姚爱卿,此事你提出来的,可有应对之策?” 姚光年垂首:“微臣惭愧,并无救灾良策。” 萧绰似早知道答案,没有去看他,“其他爱卿呢?” 朝堂上一阵沉默。 正直如张居中、大学士吴明,也都是紧皱眉头,默然不语。 两个人一个是礼部的,一个是翰林院的,谈礼治学尚可,却不擅救灾。 虽有心,却无力支援女帝。 更何况提出此事的乃是户部尚书姚光年,要出策也是户部先想。 许良想着前世的大灾经历,旱灾不会致死,会出现伤亡的有地震、洪水、泥石流、森林大火。 前世救灾的方式也很清晰:疏散群众、政府补贴、八方支援…… 种种在前世司空见惯却行之有效的救灾手段放在眼下似乎都难以推行。 他此时真切感受到出生在强大国家的好处。 许良心下愤慨。 能看出来,女帝是个想干实事的人。 但群臣却只想借机发难。 他按下当堂声援的冲动,反复告诉自己,若是犯了众怒,两个镇国公都保不住他。 女帝萧绰目光在群臣中扫了一圈,在许良身上也停留了一下,发现后者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之后,面色更冷。 “既然众位爱卿都没什么良策,那就各自回去好好想想,待后天朝会再行商议!” “朕也会在这两天好好思量一番,退……” “陛下!” 一人高呼,“臣严世松有事启奏!” “说!” 萧绰声音冷冽,明显在压着火气。 严世松赶忙双手呈上一个册子:“这是吏部从去年述职官员中筛选出的贪官污吏,其中涉案情节严重的六人,其余程度不一的有一十七人,如何处置,请陛下定夺!” 女帝看向上官婉儿,示意她接过册子,声音已经冷到极致:“众位爱卿若有事不妨一并奏来!” 先是旱灾,后是天象,眼下又是贪官污吏! 魏使在长安的十几天里,这些事一件也没有。 眼下魏使吃瘪刚走,后脚这些糟心事都冒了出来。 只要不傻,谁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许良却眼睛一亮,这么巧? 他刚才还在想着赈灾人选,没想到转眼就有人给女帝送来了。 眼见朝堂再次沉默,萧绰声音冰冷:“既然没有,那就退朝!” 说着,萧绰大袖一甩,转身离去。 上官婉儿拿着奏折,冷眼扫了一眼群臣,正要跟着离去。 许良瞧见,赶忙冲其递眼色,嘴里无声说个“我”字,又悄然指了指女帝离开的方向。 上官婉儿目光微凛,立马反应过来,平静道:“朝奉郎许大人,请留步!” 不少人纷纷看来。 许良拱手:“上官大人,何事吩咐下官?” “你第一天上朝,还不熟悉宫中各地,本官带你先熟悉各地。” “谢上官大人!” 朝臣恍然,不以为意,各自离去。 只有在人群中悄然落后的廉亲王萧荣若有所思地看了许良背影,眉头微微皱起…… 许良跟在上官婉儿身后。 行至一处小湖前,她忽然停下脚步,转向许良,“许大人,你见陛下可是有话要说?” “正是。” 许良耐心给出解释,“先前在朝堂上,那么多堂官大人,下官也不确定当众说出是否妥当,只能退朝后再求见陛下。” 上官婉儿眉色稍解。 不管许良要说的是好话还是歹话,他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已是无形中避免了陛下进一步尴尬的可能。 “所为何事?” “下官有三件,不,是两件事要面奏陛下。” “到底三件还是两件?” 上官婉儿看向御书房方向,“许大人,你应该能看出来,陛下现在心情很不好,若你这个时候去触霉头……” 言尽于此,她知道许良能听明白。 不料许良却拱手道:“上官大人放心,下官正为陛下分忧而来!” 上官婉儿心思一动,隐约生出几分期待。 是许良献计解了大乾之危,减轻了陛下身上的担子。 凡事可一即可再,没准他真有法子。 “上官大人,可以走了吗?” “等会。” “嗯?” 许良有心想问,却见上官婉儿秀眉蹙起,分明有难言之隐,他便老实不再多问。 好一会,上官婉儿才道:“走吧。” 待二人走到御书房外,听到里面一阵“砰砰”砸东西的声音。 不用想都知道在干什么。 御书房外的太监、宫女一个个神色木然,似没听到。 “女帝气得不轻啊!” 许良恍然明白为何上官婉儿刚才故意在小湖边等了。 上官婉儿似也没料到这种情况,略作沉吟之后高声道:“陛下,朝奉郎许大人求见。” “砰砰砰!” 上官婉儿无奈,伸手示意许良上前。 许良会意,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微臣有一计,或可解姚大人所奏之事。” “进来!” 女帝声音带着急切。 许良下意识看向上官婉儿,后者点头示意。 二人抬脚进了御书房。 刚进门,就看到地上满是陶瓷、古董碎片。 天青、三彩、鸡血…… 作为纨绔的许良看得直咋舌。 女帝这砸的都是钱啊! 随便一个瓷器都够他在红袖招包几宿的了。 就算是长乐坊的西域美人,开个单场估计也够。 萧绰还未更衣,只去了头上冕冠,一袭明黄龙袍配上此时她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像极了前世某部杀得只剩片名的女反派。 更离谱的是,这副模样的女帝让许良心底升起的竟不是保护欲,而是……征服。 这奇怪的癖好…… “造孽啊!” 许良知道此时不是皮的时候,躬身拱手:“臣许良,参见陛下。” 再抬头时,目光已落在地面。 这时候再皮,可就真的是作死了。 萧绰却已经等不及,不管地上碎片,快步来到许良跟前:“许爱卿,你说有计可解临洮旱灾?” “正是。” “速速说来!” 上官婉儿却出声提醒:“陛下,小心脚下。不如移步御花园再问不迟。” 不等萧绰开口,她又道,“临洮旱灾非一日之事。” 萧绰这才点头:“许爱卿,你到御花园等候,朕……随后就来。” 第19章 用贪官赈灾,你确定不是用老鼠守粮仓? 许良进了御花园,坐在凉亭里,看怪石瑞松、奇花异草,感叹皇家奢靡。 他心底又将要奏之事理了一遍,确定没有纰漏,便起身远眺。 约莫两刻时分,女帝萧绰在上官婉儿的陪同下来到了御花园。 龙袍换成了三青底色暗金如意祥云纹的长袍。 似着急听许良的救灾之策,她的发饰没变,只如上官婉儿一般加冠别簪。 此时,单以女帝英气,许良自问都要暂避锋芒! “陛下!” 许良拱手走出凉亭,保持应有礼貌。 萧绰微微抬手,“许爱卿免礼,坐下说。” 许良便等着女帝、上官二人坐下,自己才坐。 “许爱卿,婉儿刚才说了,说你有两件事要说,是哪两件事?” 许良听出女帝急切,也不卖关子。 “回陛下,其一是应对临洮干旱之策。 其二是对韩国用兵之事。” “什么!”萧绰目光陡然变得热切,“对韩国用兵?” 许良心道果然,若非爷爷许定山提醒女帝最担心的问题,他只怕会忽略这么关键的一茬。 “陛下!” 上官婉儿轻声提醒。 女帝表现得太过急切了。 急切到她已经忽略了许良可能存在的立场问题。 但她转向许良时,目中满是狐疑,这许良,竟提到了对韩国用兵的事! 是老国公提点,还是他自己的意思? 他果真有对韩国出兵的计策? 萧绰这才意识到什么,清了清嗓子,“许爱卿,你细细说来,果真可行,朕不吝封赏!” “谢陛下!” 既然女帝不差事,他自然更不能差了。 “先说临洮赈灾之策,臣在朝堂上听姚大人提及此事时便思索,以往朝廷应对此类旱灾,多是拨款、拨粮助灾民度过灾年,再在来年分拨种子,供灾民耕种。” “此法虽是常用之举,却存在诸多弊端。” “其一是在来年收获之前,百姓衣食温饱全仰仗朝廷救济。 “其二是朝廷赈灾款、粮颇巨,经手官吏难免动心,从中克扣,落到百姓手中不足一半,甚至不及三分之一……” 萧绰冷哼,“那是朕之前,这次赈灾若再有人敢贪墨赈灾款粮,朕诛他九族!” 许良摇头,“陛下,历朝历代,或远或近都有因为赈灾贪墨而人头落地,甚至诛九族的,然贪墨之事可曾断绝?” 萧绰皱眉,“那照你所说呢?” 许良拱手:“陛下莫急,且听臣说完。” “其三,即便朝廷今年赈灾,助百姓度过灾年,难保来年不再有灾。 如此再赈灾,再贪污,百姓难保不会因饿生怨,激发民变。” 萧绰、上官婉儿听了,忧心忡忡。 君臣二人在登基前就被先帝文帝亲自调教,通读史册、奏章,知道许良所说不虚。 期间也有不少变通之法,如整体迁徙流民、以工代赈、严格把关赈灾粮款每一环节的。 但结果都不甚理想。 有的是灾区饿殍满地,白骨累累。 有的是灾民怨声载道,激发民变。 还有的干脆是朝廷没人愿意去赈灾…… “许爱卿,你直说吧,有无妥善计策应对?” “有!” 许良朗声道,“灾情是姚大人提的,臣的解决之法正应在严大人提的事上。” 萧绰、上官婉儿面上露出了迷惘之色。 “许爱卿,姚光年与严世松所奏之事风马牛不相及,如何一个是问题,一个正是应对之策?” “许大人,陛下面前不可信口开河!” 许良拱手,“陛下,上官大人,涉及朝政,臣怎敢信口开河?” “赈灾之难,其根本在于朝廷的钱粮如何送到灾民手中。 若监督严苛,赈灾的官员没有油水可捞,自然不会尽心。 可若不严,钱粮经过层层贪墨,灾民得不到救济,要么饿死,要么民变……” 上官婉儿瞥了一眼目光迫切的萧绰,忍不住催促,“我的许大人,你就直说吧,怎么救灾?” 许良点头,“陛下若想解决赈灾问题,可从严世松呈奏的名单中择出贪官,让其去赈灾,最好是够杀头的巨贪。” 君臣二人直接傻了眼。 片刻后上官婉儿皱眉道:“许大人,让贪官去赈灾,不等于让饿狼看羊圈,让老鼠守粮仓吗?” 反倒是女帝面露沉吟,良久之后才看向许良,“许爱卿,为何巨贪之人是赈灾首选? 这难道不是纵容其贪吗?” 许良却摇头道:“敢问陛下跟上官大人,巨贪何以为巨贪?” 上官婉儿脱口而出:“自然是其手中权力!” 许良摇头,“非也,巨贪之所以为巨贪,是因其有足够的能力去贪。 任何巨贪都不是一口贪成个胖子,而是从小处贪起。 权力只是贪的前提,能力才是根本。 能力不够,贪个一两回,办不成事,砸了口碑,便不会有下次,自然成不了巨贪。 能力足够,一次两次三次,积少成多,积小成大,口碑越来越响,求其办事的也越来越多。” “所以,贪官品德或许败坏,但能力却未必不行。 巨贪,则必然有一技之长!” 萧绰、上官婉儿听得嘴角抽搐。 她们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清奇的观点。 贪官居然还能跟“口碑”扯上关系。 可细细一想,似乎的确是这么个理! 萧绰面露希冀。 她想到了许良之前献的计策,都是乍听之下匪夷所思,可细细斟酌却自有道理,一旦施展,必有奇效。 如同换国之计,寥寥数句便让魏使铩羽而归。 此刻,许良能把贪官剖析得如此透彻,就说明此法真的有可取之处! “许爱卿,巨贪赈灾具体要如何实施?” “此事简单!” 许良自信笑道,“如今吏部严大人给陛下上了奏表,说明吏部已经掌握了这些人该罚的证据。 他们没有按律处罚,而是呈奏名单跟事项,不管其根本用意如何,都有脱罪求活的意思在里面。” “陛下可将赈灾结果跟他们的命联系在一起,这既能向百官展示您胸怀宽广,也算给他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贪官对贪腐的人,手段再清楚不过。谁贪,谁不贪,怎么贪,贪多少,他们都门儿清。” “对贪官来说,谁敢在赈灾上贪污,就是在要他们的命!” “赈灾得力,有效控制灾情,免死,以观后效。” “不行就杀,到时候不管是严大人还是谁,都再挑不出毛病!” 女帝听得凤目闪耀异彩,脸上乌云也一扫而空。 “好,好,好,果然妙计!” 萧绰拍案赞道,“贪官为了活命只能老实赈灾。 他是贪官,属下那些贪墨的手段他肯定清楚,如此一来,便能保证整个赈灾过程钱粮不被贪墨。” 不料许良闻言却摇了摇头…… 第20章 为了出兵,你把两百多年前的旧账翻出来了? “陛下,让巨贪赈灾,并不是要他们防止官吏贪,而是利用他们的贪。” 面对女帝萧绰的赞许,许良摇头否定, “嗯?” 萧绰愣住,“如何利用他们的贪?” 许良笑道:“他们是巨贪,本就该死,真要控制灾情,陛下事后莫非真的要饶了他们?” 这一问可把女帝问住了,“朕为九五之尊,一言九鼎,岂可出尔反尔?” 许良叹道:“陛下乃仁人圣君,对贪官尚且如此,对微臣这样忠心耿耿的更不必说。” 萧绰皱眉:“行了,朕不喜溜须拍马,有话不妨直说!” “微臣还有一计,名为借鸡生蛋之计,若用得好,贪官可尽其所用,灾情可解,百姓亦可对陛下感恩戴德。” “竟有此等妙计?许爱卿速速说来!” 许良点头,“既然让贪官赈灾是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陛下大可以将赈灾的钱粮少拨一部分。 剩下的那部分贪官心知肚明,自然会拿自己贪的那部分填上。 花钱买命,对贪官来说很值。” 上官婉儿摇头:“若贪官指出钱粮不够,不愿接受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法办!” 许良声音透着冷意,“钱粮足够,哪还用得着他们?” “可若贪官不拿钱财抵上怎么办?” “也无妨,贪官若不愿拿钱填上,又想活命,自然会想其他的法子。 或是往粮食里掺沙子凑数,或是以次充好,将粮食掺杂麸糠用以赈灾……” 这下女帝跟上官婉儿都怒了:“他们怎敢如此,麸糠怎能给人吃?如此一来岂不会激起民变?” “许爱卿,此计尚有不妥之处,容朕再考虑。” 许良再次拱手,恳切道:“陛下,掺麸糠已算是他们的良心之举,就算掺泥沙微臣都不觉得奇怪。” “须知赈灾第一要务是保命,麸糠、含沙的粮食对无粮可吃的百姓来说是救命的好东西。 若是从粮仓里直接拨出去的粮食,压根落不到他们手上。 地方的那些贵族、世家,有的是手段将这些好粮食弄到他们手上。” 萧绰沉默了。 她想到了先皇给她看的奏章里的一次赈灾,本该受表彰的大臣用的就是此法。 后来被御史参了一本,说那位大臣无视人命,贪污粮食。 先皇震怒,将那人诛了三族。 如今看来…… 想到这里,萧绰直接打断,“许爱卿,就按你说的做,用贪官赈灾。 你说的借鸡生蛋就是用贪官贪污的钱来赈灾,以此扩大赈灾面,对不对?” 许良拱手:“陛下圣明,微臣的借鸡生蛋之计不仅要借贪官的钱,还要借贪官的命!” “什么!” “陛下可寻一二心腹,暗中监督贪官,只待贪官用了微臣刚才说的那些手段,暗中记录,在灾情稳定下来后直接将其绳之以法,将其罪行公布于众。 掺麸糠、沙子等类似罪责都会落在贪官身上,民愤沸腾时,正是陛下杀他们时。 杀贪官既可以让百姓激愤有发泄之处,又可以让他们对陛下感恩戴德,更可以堵住朝中大臣的嘴。” “嘶——” 上官婉儿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太狠了! 利用贪官求活的心里,发挥他们贪污的能力跟关系赈灾,利用他们一贯处事手段跟罪证。 百姓感恩戴德,陛下收获民望,百官也挑不出毛病…… 这些贪官怎么也不会想到,只要接了赈灾的差,就等着被算计到骨子里! 萧绰却问道:“若是贪官规矩办事,捐了家财保命,又该如何?朕总不好再杀人了吧?” “陛下可让他们将赈灾完成,修建沟渠,他们的钱总有花完的时候……” “这……” 这下就连萧绰下意识攥了一下拳头。 太毒了! 这是要将贪官的价值尽数榨干! 上官婉儿忍不住问道:“可要是这时候贪官意识到不对劲了,就此停手了,怎么办?” “不会。”许良摇头。 “不会,为何?” “因为沉默成本。” “沉默成本是何物?” “额……就是积重难返的意思。贪官真要为了活命将贪污的钱吐出来,到这时已经吐得够多了,不继续赈灾就死,只能继续掏钱赈灾,搏一个生机。” 萧绰忍不住问道:“若贪官所做都合规矩,又能妥善解决赈灾,也并无不妥,朕又该如何? 总不好食言而肥,再动手杀了他们吧?” 许良摇头,“陛下,若所作所为皆合规矩,朝中适合救灾的大臣比比皆是,为何要用这二人呢?” “这……” 萧绰猛然反应过来,许良这借鸡生蛋之计就是利用他们的“不合规矩”! 许良目中泛起冷意,“陛下,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这些贪官污吏一时半会为形势所迫做了些许政绩,但只要风头一过,他们还是会贪的!” “他们这次不贪不是悔改,而是知道这次再贪必死!” “且不说贪官该死,单是将来人人都认为拿钱办事便是好官的歪风邪气一旦养成,那便是我大乾的悲哀。” “这叫那些真正的仁人志士如何愿意全心全意为朝廷效力?” 萧绰点头,“不错,歪风邪气不可涨,贪官污吏必须杀!” 上官婉儿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此前她只听说过许良文不成、武不就。 如今看来却是个有才学有谋略,且杀伐果断的人! 萧绰吩咐:“婉儿,你按照许爱卿说的,从严世松的奏章筛选出几人,不行就让大理寺查现在的朝臣,找几个大贪官出来。” 上官婉儿躬身:“臣今日就将名单筛选出来。” “不,”萧绰声音带着振奋,“现在就去。严世松不是说证据确凿吗,筛出来,召他们到紫宸殿,朕要见他们。 灾情的事,不能拖!” “臣这就办!” 上官婉儿起身走到一旁,取出奏章翻阅。 许良暗暗点头。 女帝萧绰跟上官婉儿据说是从小的玩伴,情分非同一般,这信任更是非常人可比。 上官婉儿居然毫不避讳地当着他的面看奏章? 萧绰点头,转向许良,“许爱卿,你刚才是说有法可对韩国用兵?” “是!” 许良笃定回答。 萧绰深吸一口气,明显在抑制振奋,“此事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受人指点?” 许良一凛。 先是自己爷爷许定山,再是女帝萧绰,脑子都这么好使的吗? 略作思索,他点头承认:“是微臣的祖父。” 萧绰不由感叹:“镇国公乃三朝元老,助武皇登基,助先皇镇守江山,现在又为朕殚精竭虑,实乃我大乾股肱之臣,朕当厚待之!” 许良适时拱手:“陛下,爷爷常教导许氏子孙,忠君爱国,报效大乾。” 萧绰点头,“镇国公府一门忠孝,朕心甚慰!” “许爱卿,说正事,你当真有法可让大乾出兵韩国?” “有!” 许良随即从怀里取出那本《列国记》,翻到折好的那页,放在石桌上,“陛下请看!” 萧绰接过书页,只见上面写着: “王欲划地谢乾君。 韩智子问曰:‘王欲割己肉养饿虎耶’? 王曰:‘吾归此位,仰仗乾君多矣。乾君为孤至亲,焉能背弃?’ 韩智子急斥:‘王昏矣!乾则乾矣,晋则晋矣!’……” 看完之后她立马明白了许良所说之法是什么了。 这是把翻旧账翻到两百多年前了! “许爱卿,乾穆王与晋襄王割地之事在大乾史册上确有记载。 可这本《列国记》上面记载的事未经史家承认,且就算记的是事实,也不能构成对韩国出兵的理由。” 许良疑惑:“为何?” 萧绰叹道:“所隔年代太过久远,乾穆王距今已经两百多年。” “朕若以此为凭据,恐为列国耻笑,更会被说成是女子气量狭小。” 然而许良听罢却笑了,“陛下请放心,微臣既然找这理由,自然让陛下占据道义!” 萧绰凤眸一亮,“许爱卿,如何占据道义,速速说来!” 第21章 为了出兵,把韩国算计到祖坟里! “许爱卿,两百多年的旧账,如何能占据道义?” 没了上官婉儿在旁提醒,萧绰已经完全不掩饰内心想法了。 显然,她现在迫切想要知道如何才能名正言顺地攻打韩国。 许良正色道:“陛下,儒家有言,尊王攘夷,王道复古。十世之仇,犹可报也!” “以微臣所见,既是世仇,生世可报!” “韩智子无耻小人,言语挑拨晋襄王与我大乾穆王至亲关系,既让晋襄王背上背信弃义的污名,又破坏了乾、晋两家数百年之好,令两国自此交恶。 后晋国大旱,我大乾祖上慷慨运粮,沿河水东助晋国,列国皆知我大乾高义,颂穆王之举为白帆之义。 岂料次年我大乾干旱,晋国丰收,竟不发一粮相助…… 所谓祖上无德,必出逆子。 韩智子无信无德,其后代子孙更是无耻,竟以家臣之身,篡主夺位。 此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说到这里,许良离坐,躬身拱手,“微臣斗胆恳请陛下发兵攻韩! 上为苍生大义,好教世人知道王道天命,烈日昭昭。 中为警示世人,为人、处事、治国当持正道,守信誉。 下为报我大乾穆王之仇,也为古晋讨回公道,让世人知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更重要的,是臣相信,军中亦有不少人想建功立业。” 一番慷慨陈词之下,正在看奏章的上官婉儿不由看向他,满脸肃穆。 她没料到,眼前这个长安城疯传不学无术,无可救药的纨绔子竟是如此一个忠君爱国,秉性亢烈的大丈夫! “十世之仇犹可报!” 于他而言尚不足,而是生世可报! 按照许良所说,对韩国出兵,大乾上承天道,中占人伦,下合舆情,天时、地利、人和皆占,乃天经地义之举。 萧绰凤眸中陡然泛起精芒。 许良说的,除了让她找到了出兵韩国的理由,更让她看到了臣子的态度: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而她当前所面临的最大困境,不正是一帮乱臣贼子不断对她发难吗? 若这些人都如许良这般忠君爱国,她又岂会为朝局头疼? 萧绰玉指敲击石桌,目光越来越亮,最后握拳轻轻砸在桌面。 “许爱卿,坐下说。” 她虽然让许良坐下,自己却起身背对许良,面向御花园内的镜湖,分明是在思索。 好一会,她猛然转身,盯着许良,“许爱卿,朕尚有三虑,如能解决,伐韩可即刻提上日程!” “其一,《列国记》不入正史,其中《晋书》的书者陈阳子名不见经传,以此为据,未必能取信世人。” “其二,乾穆王白帆之义确有其事,我大乾史册中有此记载,但晋国次年不救却只说了是晋襄王的决定,并未提及韩智子。” “其三,魏、赵、韩虽互有攻伐,却是为争古晋正统,若以乱臣贼子之名对韩国出兵,恐遭魏、赵两国反对。” “许爱卿,此三件事你可有解决之法?” 许良心下暗赞,萧绰这份心智跟眼力真不是盖的。 竟没有因为一时的兴奋而失去判断。 当然,这几个问题他来的路上已经料到了。 许良微微一笑,“陛下,此三件事易尔!” “其一,可令人暗中搜罗陈阳子着作,刊印、分发,交由大乾儒家学子研读、讲议。 令我大乾子民皆知大乾昔年所受韩国耻辱,为伐韩造势。 再遣儒家夫子、学子往韩国、魏国等地,以讲学、论史之名尽传陈阳子美名,言其为史官楷模。 其名扬,其书自然可信。” “其二,晋襄王不救大乾是在背弃‘划地’盟约之后,所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晋襄王本是忠厚之人,正是受了韩智子的挑唆才背信弃义。 这种事,只要开了先例,后面就再不会有心理负担。 我大乾无数百姓性命因其挑唆而白白丧失…… 这挑唆之罪算在韩智子头上一点也不冤枉!” 说到这里,许良略作停顿,试探说了一句,“其实到这里微臣还有一计,可免去陛下出师无名的担忧。” 萧绰目光大亮,“是何计策?” 许良抿了抿嘴,嘿嘿笑道:“陛下可寻一志在建功立业的志士,允诺厚待其家人,让其单开族谱,再封他做使节。 让他出使韩国,在韩国搞点事情出来,最好能让韩皇动怒杀了他……” “所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陛下以此为名发兵韩国,势必名正言顺!” “这……” 萧绰惊了。 正在看奏章的上官婉儿也是一顿,忍不住看向许良。 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目中的难以置信,这是人能想出来的毒计? 让心存死志的人出使韩国,在人家的地盘上搞事情,再出兵攻打…… 萧绰毫不怀疑,只要她点头,朝野上下定然有大把的热血儒生、仁人义士愿意揽下此事。 原因无他,这些人每天脑子里都想着怎么建功立业,怎么名垂青史。 许良这条计策几乎是为他们量身打造的! 上官婉儿更是满脸震惊,下意识想要远离许良,仿佛离他近些自己都要受其影响。 一个人,品德底线怎么可以这么低? 为达目的居然能想出如此歹毒的计策! 可看女帝神色,分明是已经动心! 她斟酌用词,“许大人,陛下初登基,凡事都要讲究个顺天应时,此计……有损陛下天威。” 萧绰经此提醒,颇为遗憾叹了口气,“是啊,许爱卿,朕还是要顾忌一下后世骂名的。” “还是……说说这第三条如何解决吧。” 许良看出萧绰挣扎,暗自感叹后收起心思,继续道:“其三,最易。魏使已回魏国,当知陛下换国之策,魏国若动,陛下可继续以此计胁迫魏国。 至于赵国……” 许良呵呵一笑,“陛下不妨明着告诉赵国,我大乾出兵韩国,等于助其削弱对手实力。 争夺正统的对手从二变成一,这个账,赵皇肯定会算。 再不然,陛下可邀赵国与大乾一起攻打韩国,他取河北临近之地,我大乾取河西附近之地,不冲突。 反正陛下此战最大所求,也不是攻城掠地。” “轰!” 萧绰凤目陡然瞪大,面上惊喜再也按捺不住。 的确,她要此战不是为了攻城掠地,而是一战定朝局! 而许良给的三条针对性措施,也恰好能解决她的担忧。 此时,萧绰已然看到了韩国的结局,更看到了朝局稳定下来。 没办法,许良已然把韩国算计到了祖坟里! 想到这里,萧绰沉声道:“许爱卿,既然你如此通晓列国之史,朕就加封你为史馆修撰,从六品,所修内容由你自行决定。 呈朕预览无误后可刊印分发。 伐韩之策,即刻施行!” 顿了顿,她又笑道,“你连献两计,于国有功,下次早朝,朕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好好褒奖你……” 许良一听这话,假意拱手,就要谦虚一番,说些“定不负陛下厚望”之类的马屁话,从此一跃成为大乾最年轻的堂官。 如此一来,即便他将来没什么新的成就,以他的年龄也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不料萧绰话锋一转,“不过你资历尚浅,尚未及冠,接连拔擢,恐朝臣非议。 加上换国计跟引水绝户计太过惹眼……这里的水太深,朕怕你把握不住……” “啊这?”许良傻眼。 不料萧绰话锋又是一转,“既然不能封你做大官,倒是给些别的补偿。” 许良无精打采。 萧绰不由笑道,“怎么,不想要?” 许良赶忙搓了搓手,再装下去可就连汤都喝不上了,“陛下能否给臣点银子?” “银子?” 萧绰似没反应过来。 上官婉儿却嗤笑一声,“许大人只怕是想要银子去红袖招喝花酒吧?” 许良急了,“上官大人,陛下面前可不要中伤下官。” “呵!” 上官婉儿一副“我信你个鬼”的样子,低头继续看奏章。 许良暗暗攥拳,这娘们对自己好深的成见! 倒是萧绰终于反应过来,点头道,“银子么,不是多大事,婉儿,等你出宫时到内务府去领二百两银子。” “除了银子,有没有别的想要的了。” “别的?” “比如说,廉亲王父子当朝诬告,你就没有想过对廉亲王做点什么?” 许良愣住,这是直接怂恿他对付廉亲王? 不过女帝说话也有水平,只问他“想不想做点什么”,没问他想干什么。 略作沉吟之后他缓缓开口:“微臣想是想,却不了解廉亲王。” 萧绰笑了:“你想了解什么,朕可以帮你。” “这……” 许良目露精芒。 对付廉亲王,这事我可太想做了! 第22章 金瓶梅毒计,猛攻廉亲王软肋! “对廉亲王出手,许爱卿有没有兴趣?” 女帝萧绰眼见许良反应,心知肚明,故意发问。 许良自然也从她言语中听出了期待。 想到此前老爷子给他“恶补”的朝局形势,几乎可以确定女帝不是在试探。 两个有着共同目的的人,自然是一拍即合。 许良抿了抿嘴,说了一句看似莫名其妙的话,“微臣对廉亲王不太熟悉。” 然而萧绰却立马知会其意,正色道:“廉亲王萧荣是大乾明面上武功第二之人,第一是他的师傅,剑圣裴旻。” “先帝在时,廉亲王曾随镇国公、刘老将军打过仗,参加过当年的河西之战,身上也有军功。” “先帝收兵权后,他交了兵权,在朝中主政户部。” “他平日里喜欢养鸟、种花、下棋,似乎都是韬光养晦之举,并无非其不可的喜好……” 许良听后皱眉不已。 “有武功,有军功,没有特别爱好……” 看上去找不到什么缺点。 但他知道,人无完人,是人就有缺点。 若萧荣果没有弱点,早年就不该是文帝登基。 “参加过河西之战,跟爷爷、春来叔该是旧识!” 他隐约觉得找到了切入点。 但他又想到另一种可能,即爷爷对廉亲王究竟是什么态度。 难不成前日在朝堂上的一切是演给女帝看的? 他迫切想要回去找老爷子确认。 别到头来老爷子是两头下注! 萧绰看到许良半晌不说话,面露期待,“许爱卿,可有办法?” 许良拱手摇头,“暂时没有,微臣得好好想想。” 萧绰脸上失望之色一闪而逝,“好,若你想到法子,第一时间告诉朕。” “遵旨!” 许良拱手,“既如此,臣请告退!” “准!” 许良却站在原地不动。 萧绰诧异,“你不是说要走吗?” 许良搓手,“陛下,臣那……二百两。” 萧绰哑然失笑,“你倒是财迷!” “婉儿,给他写道旨意!” 上官婉儿十分不满,“随我来!” 许良便跟着她去了一趟御书房。 上官婉儿写了道旨,盖了玉玺,又告诉了他内务府的位置,转身去寻萧绰。 “陛下,您真打算重用许良?” “怎么,有何不可?” “他品行不端,心黑手辣。” 萧绰放下手中奏章,笑问:“他如何品行不端,心黑手辣了?” 上官婉儿愤愤道:“流连青楼,宿柳眠花;他出的每一条计策都罔顾人命,动不动就是绝户计。 重用这样的人有损您的声誉!” 萧绰笑道:“婉儿,朕不是那待字闺中的小姐寻找如意郎君,需得品行端正。 朕要的是能助朕稳住朝局,开辟不朽功业的臂助。 对朕来说,忠君爱国,便是品行端正!” “至于心黑手辣……” 萧绰面上泛起冷意,“朕自登基以来,对朝臣宽仁,对列国忍让,结果呢? 小小魏虔竟敢在大殿之上耀武扬威,满朝文武愿为朕发声者,二三人而已。 朕用许良计策以后呢?” 顿了顿,她又重新恢复笑意,“况且人言未必可信,此前长安城还盛传他不学无术,无可救药呢! 如今再看,莫说长安,整个大乾能有他这份才智的,又有几个?” “婉儿,你对他成见太深了!” …… 许良到内务府领了银子,感叹早起值得,挣了二百两银子。 回到府中,他先回房藏好了银子,转身去找老爷子许定山。 然而还没出门他忽地皱眉回头,退到书桌旁,发现桌案上书的位置似乎被人翻过! 他赶忙翻看,《春秋野闻》果然不见了! “不当人父!” 许良咬牙切齿,忙又折返到床头,将银子换了个更隐蔽的地方藏好,这才去农园找老爷子。 许定山正在院里挥舞锄头,捯饬他的菜园。 顾春来正坐在一块大磨石旁边磨菜刀。 二人瞧见许良后,各自招呼:“来了,爷们?” “大公子。” “爷爷,春来叔。” 许良拱手。 老爷子瞥了许良一眼,“有事?” 许良:…… 老头这是成精了还,他只是打了个招呼就知道有事? “这园里只有青菜跟老头子我,你小子会这么孝顺专程来看我?” 许良点头,“是有事。” 他也没打算藏着掖着,直接问出此行目的。 “爷爷,您跟廉亲王萧荣熟吗?” “咱家是站陛下还是廉亲王?” 老爷子撑着锄头站在菜地中,笑道:“第一天上朝,干劲很足啊。 春来,这叫什么来着?” 正磨刀的顾春来只淡淡瞥了他一眼,“瓜皮!” 许良皱眉。 许定山呵呵一笑,“跟陛下聊了什么,得了二百两银子?” 许良心底一惊。 老爷子看上去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说了! 要知道,他从内务府领了银子是一刻也没耽搁,直往家赶。 中间回房换了衣服,藏了银子,就直奔这儿来了。 宫中没秘密? 这他娘的还站谁啊? 也不对,老爷子不知道聊得什么。 许良心思急转。 老爷子眼见许良神色,笑道:“明白了?” 许良点头,“明白了。” “说说看。” “咬人的狗不叫。” 他领银子的事老爷子能知道,廉亲王一样能知道。 想对付谁放在心里就好,别喊出来。 老爷子诧异了,果然是亲孙子,得了他的真传,骂人先骂己。 看来是真明白了。 “春来,你跟他说说吧。” “是,老爷。”顾春来暂停磨刀,“萧荣武功很高,我与他捉对搏命,赢面不足三成。” “他有个幕僚,叫公孙行,能出奇谋,有武功傍身……” “镇国公府不管支持谁,都在双方的计算之内,冒然做决定,有极大可能让朝局陷入混乱!” “他们都在等一个机会,能以雷霆之势灭了对方……” 听了顾春来的话,许良确定一件事: 镇国公府轻易不想卷入这场皇位之争,只想置身事外。 能以最小代价对付廉亲王,老爷子肯定乐意。 倘若女帝不行,老爷子自然也能凭借昔日的情分搭上廉亲王的船。 许良听得都惊了! 本以为老爷子是两头下注,没想到是待价而沽! 只要他不喊出口,有本事算计廉亲王也是可以的。 按老爷子的原话是:“难道只许他朝堂上污蔑老子,就不许老子搞小动作?” 许良心底又多了几分底气,“春来叔,萧荣有没有什么特别爱好,或者缺点?” “特别爱好,缺点?” 顾春来想了想,摇头道,“花鸟虫鱼,琴棋书画,他都沾一点,却不沉迷。 就算是在城西养了个女人,他也只是偶尔才去一次……” 许良诧异,“养女人?为何不直接娶回家当妾室?” 顾春来白了他一眼,“你懂个锤儿,妻不如妾,妾不如窃。” 顿了顿,他忽然想到什么,“不对,要说特殊一点的,是他喜欢搜罗禁书。” “禁书?” 许良诧异。 禁书却不是单纯的小黄书,有些是涉朝政、有些是涉教义、还有些是涉及不宜公布的秘闻…… “是禁书他都搜集,但未必都看,可他看的书里面大多数都是禁书。” 顾春来认真看这许良,“看书并不是什么弱点,他一个王爷,看些禁书更没什么。 想以此扳倒他是不可能的。” “是禁书就搜集,却未必都看……” 许良摩挲下巴,一个对付廉亲王的计划大致成形,只缺一个契机! 他又跟老爷子、顾春来聊了一会,确定没有遗漏后,行礼告别。 回到书房,他快步来到书桌前,提笔书写三字:金、瓶、梅! 原本他只是打算“借用”此书暗中发一笔小财,没想到却可以用这本书来对付廉亲王! 契机,可以慢慢找。 但艳书却得提前写好。 计谋,就落在这本书上! 这一写,又是从午后到晚上,第二天又写了一天。 近两天的时间里,许良奋笔疾书,写了前十章,磨得指尖都生疼。 可以说,他前世学习都没这么用功过! 写罢,他又通读了一遍,感叹自己居然记得如此清楚,这才拿着书去找顾春来。 “春来叔,有那种无色无味,轻易察觉不到的毒药吗?” “有,你想对谁下毒?” “廉亲王。” “怎么下,用书?” “是!” “用书能下毒?” 顾春来眉头紧锁,似无法将书跟毒联系在一起。 许良想了想,笑问:“春来叔,你平日里不读书吧?” “读那东西干什么?” “明白了。” 许良笑道,“你不喝酒,少了很多乐趣。不读书,少了很多见识啊。” 顾春来眯眼,“哦?” 许良心底一凛,他想到了顾春来的藤条打人还是很疼的! 他赶忙拱手,“春来叔,容我细说。你看过我爹读书吗?” “没注意。” 许良:…… “这样,春来叔,给你一本书,现在看。” 许良手中刚写的书册递了过去。 “不看!” “你看看再说,嗯,就翻翻也行。” 顾春来接过来,随便摊开,却没有看,“然后呢?” 许良努嘴,“再翻。” 顾春来哼了一声,但还是照做,又翻了一页。 “再翻!” 第23章 这是什么毒计,用书下毒? “要翻?” 顾春来颇为不耐,想要拒绝。 可看许良满脸认真,只得按下性子继续翻,结果没翻成,弄得两三页连在一起。 他正要开口,许良却说:“再翻这一页就不用翻了!” 顾春来只得照做,两指轻捻,想要错开粘在一起的书页。 可他常年练武,手指早已磨得干燥光滑,薄薄的两三张纸竟没能轻易翻开。 无奈之下,他只得伸手在舌尖一抹,湿了手,这才将纸张翻开。 许良嘴角一咧,成了! “然后呢?” 顾春来看他, “没了。” “没了?” “是啊,怎么下毒,我已经告诉你了啊。” “你……” 顾春来眉头紧锁,伸手要抓许良,却忽地顿住,努力回想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你要我翻书,我翻了一页,两页,不对,下不了毒……翻不开,我……我明白了!” 看书的人翻着翻着会发现书不太好翻页,为了容易翻开,便会不自觉地伸手在舌尖抹一下。 若是在书角下毒,看书的人又毫无防备,那便能成功下毒。 明白这一点后,顾春来再看许良的眼神已经变了。 须知下毒都是讲究个神不知鬼不觉。 顾春来做了不少暗中出手的勾当,自然包括下毒。 即便如此,他也没想到可以在人翻书时舔手指这个细节上做文章。 许良的是什么脑子才能想到? 可顾春来明白之后却摇头道:“你这计好是好,却无法实现。” 许良奇道,“为何?” “他是廉亲王,这么多年来搜罗了不知多少书,单论禁书的话只怕皇宫都没他的多。 就算是我现在暗中遣人搜罗,也难搜罗到入他眼的书。” 许良伸手指了指,“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顾春来看着手里用线临时缝合的册子,将信将疑:“就这个?” 许良笑道,“春来叔,你先看看再说。” 顾春来皱眉翻看,“禁书,得是有年头的……” 他目光陡然睁大,看了看手稿上的字迹,又看了看许良,面皮抽搐,“潘氏的外貌,驴大的行货……这是你写的?” 许良挠头。 顾春来深吸一口气,又快速翻看几页,期间不自觉舔了几下嘴唇。 似想到许良在旁边,他终究有些不舍地把书递还许良。 许良笑问:“春来叔,你说我要是把这故事编成册,送给廉亲王,他会不会看?” 顾春来点头,“当然,只要是个正常男人都愿意看。” 许良嘿嘿笑道:“那就好,我记得廉亲王有七个儿子。” “要是七个都不是他的呢?” “那就可惜了,他错过了一本这么好的精神食粮。” 顾春来想了想,起身道,“我去准备毒药!” 许良点头,“对了春来叔,府上谁的字好?” “你爹或者福伯,字都很好。” “那就分头行动!” “好!” 顾春来也不啰嗦,转身准备去了。 爷俩第一次联手,却像配合多年的战友,默契极了。 许良拿着简装册子想了想,去找福伯。 老爹不当人父,不配吃这种细糠! 找到福伯之后,许良叮嘱他好生誊抄。 福伯开始时很疑惑,不明白许良要干什么。 可在简单瞅了两眼之后,他的反应比顾春来还大! 他第一时间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后赶忙塞在怀里。 福伯嘴咧得跟棉裤腰一般,“大公子,这是本奇书啊,誊抄完之后这手稿能给老奴吗?” 许良摆手:“尽管拿去,别说是我写的就行。” 不说将来如何,就算现在,他也是朝廷正六品朝奉郎,堂堂镇国公府嫡长孙,要脸的! 让人知道他写黄书算怎么回事? 福伯如获至宝,欢天喜地离去,保证在最短时间内誊抄完毕。 不知是不是错觉,许良似乎瞥见他多拿了几张草纸。 许良开始期待见到廉亲王萧荣了。 机会,只有走出去才能找到。 …… 寅时。 许良正在欣赏美人跳舞,眼看着一件件衣服飞舞又落下就要到带劲的环节,一声不合事宜的呼唤将其唤醒。 “大公子,起床了!” 许良:!!! 自己这个六品,上早朝的频率却比那些四品五品的堂官还高! 又是起早贪黑的一天。 好在今天不是第一次上朝,他已经有了经验。 上了马车后他直接往车上一趟,被子一卷,补觉! 反正路上要半个多时辰呢。 到了朝露殿,他仍然看到好些早到的大臣,心底不由感叹这跟上学时一样:你以为你是第一个进教室的,结果班上的同学快到齐了! 因为这些官员都是四品或以上的大佬,许良才六品,根本融不进去。 他也没打算融进去,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等着上朝。 不想一个小太监找到他,“许大人,跟我来,陛下要见你。” 许良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他是朝奉郎,相当于女帝的秘书之一,上朝之前,下朝之后该跟女帝有“对接”的。 难怪诸多大臣看着太监带走他毫无反应。 只是走出朝露殿大门回头时,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匆匆一瞥,竟恰好与廉亲王目光对视了! 让许良诧异的是后者居然面带微笑,还冲他颔首点头。 看上去像极了一个长辈对后起之秀的赞赏。 就像二人之间从未有过任何嫌隙! 许良心思急转,隐约觉得那个出手的契机似乎找到了。 紫宸殿内,许良见到了还未戴上九旒冕的女帝,以及早就侍立一旁的上官婉儿。 “微臣许良,参见陛下!” 萧绰抬手示意,“免礼,平身。” “婉儿,将事情说与许爱卿!” “遵旨!” 上官婉儿走向许良,递给他一道奏章,上面赫然写着几个人的名字。 “陛下已于前日、昨日陆续见了上面几人,其中雍城府尹马国成,户部右侍郎隆多子贪污最多,理当问斩。” “二人已经表明,愿将功折罪……” 许良拱手:“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然而萧绰却摆手道,“朕要你来不是听你恭维的,是朕见了几人之后又想到的。 本来朕想昨天就召你入宫,又担心横生波折……” 许良颔首。 看来女帝早就知道宫中消息会泄露了。 “许爱卿,姚光年跟严世松所奏之事皆为公,尚有对策。 这田成所奏天降陨石之事,该如何处置?” 上官婉儿补充道,“田成乃是易学大家,熟知天文命理。 陛下初登基时便是他观察到了荧惑守心,说是不利君王,结果就有魏使逼迫。” 许良拱手,“这等无稽之谈,陛下不予理会便是。” 萧绰摇头,“朕不欲理他,但他开口闭口江山社稷,搅闹不休,让朕实在烦忧。” “许爱卿可有计策将他打发了,省得朝堂上聒噪!” 许良摸了摸鼻子。 萧绰没好气道,“二百两,给他!” 上官婉儿随即从袖中取出二百两银票,递了过来。 许良赶忙拱手,“陛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少废话,卯时将至,就要上朝了!” “微臣……遵旨!” 许良不动声色接了银票,“微臣正有一计,可为陛下分忧!” 第24章 许良出计,女帝在朝堂上杀疯了! “微臣正有一计,或可为陛下分忧。” 听到许良有计,女帝萧绰凤眸中泛起亮色:“何计,速速说来!” 许良拱手道:“陛下,诚如上官大人刚才所说,田大人精通天文命理,放在朝中颇为浪费。 不如让他亲往甘州,一探究竟。 如此既不浪费田大人才学,又能彰显陛下重视群臣谏言。” 上官婉儿轻哼,“还以为是什么好计策,原来不过是解一时之急。 那田成有心让陛下难堪,果真取了赤色陨石回来,陛下岂不是更麻烦?” 萧绰也点头,“是啊,许爱卿,你这条计策收朕二百两银子,贵了!” 许良神色不变,淡淡一笑,“甘州距离长安千里之遥,路途艰险,又时长有戎人流窜,谁能保证田大人一定能平安返回呢?” “这……” 上官婉儿目光一缩。 这许良,好毒的心思!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要杀了田成! “陛下!” 上官婉儿看向萧绰。 她想提醒女帝,田成为清流文官,素有贤名。 若听许良的话杀他,定然又会引来文臣抨击。 只是后者还未出声,便听到大太监在殿外提醒,“卯时已到——” 萧绰已经戴上九旒冕,袍袖一甩,“上朝!” 上官婉儿忧心忡忡,皱眉看了许良一眼。 短短数日,陛下受其影响颇深。 言语、心态竟变得越来越狠辣! 许良老神在在,无视上官婉儿的目光,心底暗爽,今儿个早朝又没白来,二百两银子到手! …… 许良从侧门进了太极殿,手持玉笏、纸笔,站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像模像样。 萧绰跟上官婉儿没多大会也来到太极大殿。 随着宫外三声鞭响,早朝开始了。 女帝萧绰看着殿内垂首低眉,貌似恭谨的文武大臣,嘴角微微上扬。 登基以来,几乎每次朝会都是群臣发难,她烦心忧愁。 今日,她要主动出击! “众位爱卿,今日早朝先议姚大人所提的临洮干旱之事,如何赈灾,众位可有对策了?” 仅此简单一句,就让不少大臣不由侧目。 他们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张居中走出队列,拱手道:“启奏陛下,可以往年赈灾定例,朝廷拨款、拨粮,赈济百姓。 再就近安排百姓迁徙,待来年春种,再分发种子……如此早安民心,避免民变!” 萧绰微笑道:“准!” “只是赈灾事宜乃大事,张爱卿可有推荐人选?” 张居中再次拱手:“此事干系国之稳定,还需陛下亲自定夺。” 萧绰微微点头,示意张居中退下,转而环视一周,“众位爱卿可有推荐之人?” 众大臣眼见张居中开口,纷纷拱手:“请陛下定夺!” 一是张居中所说不过老生常谈,未有新意。 二是群臣中大多是想看女帝难堪的,谁愿意真心出对策? 二是不管女帝定下的是谁,他们都有法子拉其下水。 能悄摸摸地让女帝难做,谁会明着来? 对大臣们的反应,萧绰毫不意外,点头道:“既然如此,朕就定下几人吧。” “让他们进来!” 大太监随即尖声高呼:“传雍城府尹马国成,户部右侍郎隆多子进殿!” 朝臣不由侧目。 女帝的口气,命令怎么听都不像是犯难的,而像是胸有成竹。 吏部尚书严世松不由皱眉。 这二人乃是他上次上表的奏章里最大的两个贪官,陛下现在召他们进殿是何意思? 不止是他,廉亲王萧荣更是面露狐疑。 这奏章之事,他亦有参与。 本就是奔着看女帝笑话去的,眼下正商议着赈灾的事,忽然叫这二人进殿做什么? “罪臣马国成,参见陛下!” “罪臣隆多子,参见陛下!” 二人话音刚落,严世松眼皮狂跳,不对啊! 廉亲王萧荣也感到不对劲,瞥了一眼女帝,发现对方神色淡然,似早知如此。 这两个人怎么反水了? 按照事先的估计,这二人骨头极硬,应该不会认罪的。 怎么刚上殿,皇帝还没开口,自己就先称罪臣了? 倘若二人悄然见了女帝,为何他事先没有收到消息? 难不成,宫中眼线已经被发现? 萧绰无视众臣反应,“马国成,隆多子,你二人在任上利用职务之便,大肆敛财,贪赃枉法,此乃死罪,你二人可认?” 二人伏地不起:“臣认罪!” “认罪!” 二人话音未落,严世松、荣亲王等人都懵了。 女帝这一举动太突然,二人如此顺利抵认罪更突然! 不该是女帝气急败坏,二人抵死不承认,朝臣们再以此出声让女帝难堪吗? 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萧绰点头道,“有道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二人既然认罪,朕又登基不久,当以仁政惠及天下。 所以朕给你二人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临洮干旱,颗粒无收,朕令你二人为正副赈灾御史,负责临洮赈灾事宜。 若能办妥赈灾事宜,可免死。 办不妥,朕若再斩,谅你们也没意见了。” “你二人可愿赈灾?” 马国成、隆多子叩首应答:“罪臣愿意!” “罪臣愿意!” 萧绰又转向还没回过神来的朝臣,威严道:“众位爱卿,对此可有异议?” “这……”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觉头脑空白。 “嗯?” 萧绰皱眉,“让你们推荐你们不吭声,朕定下的人,你们又不同意,此为何意?” 朝臣们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拱手:“臣等无异议!” “好!” 萧绰满意点头,“既然无异议,那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朕会再派一督检使全程监督,想必你二人也无异议吧?” 二人再次叩首:“此乃定例,臣等无异议。” “好,赈灾之事就此定下。” 萧绰话锋一转,“严爱卿,你前日所奏名单中,除却马爱卿、隆爱卿,还有贾真儒、严藩等人剔除,其余的都依大乾律革职,交三司查办、会审!” “啊这……是,臣领旨!” 严世松思维还停留在马国成、隆多子被任命为赈灾正副御史这件事上。 不想女帝下一句就说到他身上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一句话:“怎么回事!”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听到萧绰开口,“既然严爱卿无异议,那赈灾、罪官处置之事就此定下。 至于田爱卿所奏天降陨石之事……” 萧绰面露微笑,“朕退朝之后思虑再三,觉得田爱卿所说不无道理。 上天降下启示,不可不察。 只是道听途说,终究难以辨别真伪。 田爱卿,既然你精通天文命理,朕即加封你为钦天监监正,即刻启程,前往甘州,亲自勘验,带回陨石!” 不等一脸懵的田成反应过来,萧绰面带愧疚地看向他,“田爱卿,为了大乾,为了江山社稷,你不会不去吧?” 朝臣们都懵了。 女帝的思维太快了,他们跟不上! 上官婉儿神色变化,想要开口。 她是文臣世家,自然想出言相救。 可女帝既已开口,已然表明了她的决定。 这时候开口,等若违逆女帝! 而萧绰眼见群臣呆愣模样,胸中接连数月积攒的积郁一扫而空。 她怎么也没想到,仅仅是听了许良计策,就在朝堂上轻松化被动为主动! “众位爱卿,可还有事启奏?” 大殿内群臣鸦雀无声。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攒了好些天的招,就这么被萧绰轻松破掉了? 不少人彼此对视,还有人看向荣亲王。 为首的几人各自皱眉,并未言语。 萧绰随即起身:“既然无事,那就——退朝吧。” 说着,她起身离开,脚步轻盈。 背身的那一刻,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上官婉儿随即跟上。 二人出了太极殿,确认身后只有大太监远远跟着后,萧绰声音古井无波,“婉儿,派人盯着田成。” “就按许爱卿说的,待田成出了长安,做成流匪截杀吧。” 第25章 群臣懵了:女帝昏聩了? 朝会后,文武大臣出了大殿,不少人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严世松眉头拧成疙瘩,忧心忡忡找到廉亲王,见了礼,“王爷,陛下是不是昏聩了,我刚递的奏章,马国成、隆多子这些人按律都该处斩的。 眼下陛下却重用他们,是何道理?” 萧荣目中也带着疑惑:“此事本王也觉疑惑,但皇帝绝不是愿意妥协之人,此举一定有别的阴谋!” 严世松犹豫再三:“王爷,这会不会是陛下想与我等妥协,释放的一种信号?” 萧荣皱眉:“严大人,皇帝能让先帝冒天下之大不韪立女子为帝,心性岂会差了? 刚登基那会连杀四位直谏的重臣,怎不见她妥协?” “那……下官接下来该怎么办?” 萧荣面露难色,“陛下已经下旨,要我按律严惩。” 萧荣面色冷淡:“就按她说的做,毕竟不是赦严藩、隆多子、贾真儒等人吗?” “那陈言……” “严大人,欲成大事,必有代价。” “是,下官明白了!” “还有,我大乾素有祖制,不许朝臣与亲王结交,严大人不该下了朝就来本王这里,以后注意些!” “是……” 萧荣不再多说什么,径直走向自己马车。 只是刚上马车时他似想到什么,回头看向太极殿位置,心底隐隐生出不安。 女帝今日在朝堂上的反常举动,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马国成、隆多子的“倒戈”更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女帝显然知道了他在宫中安插了眼线,提前防备了! “能有如此变化,是因为许良么?” 萧荣目光闪烁,犹豫再三之后,他上了马车,“派人通知公孙先生,我在桂花园等他!” …… 几个朝臣凑到姚光年身边,七嘴八舌。 “孟旭兄,陛下此举为何意?” “是啊,我听闻严大人所呈的奏章中,那马国成、隆多子是贪腐之首,按律当斩的,怎么摇身一变,成了赈灾御史了?” “这两个人可是雁过拔毛的人,不是五五开能打动的。” “……” 姚光年笑道:“诸位放心,这是陛下在我等接连攻势下做的让步,让马、隆二人赈灾正是暗示!” 众人一听,神色振奋,“那我等该怎么做?” “当然是就坡下驴了!” 姚光年双手负后,自信一笑,“陛下若用旁人,还需揣测一番。 可用此二人,无需猜测,一是与我等妥协,这二嘛,是陛下或许也想借赈灾之机分一杯羹。” “嘶——” 众人听闻此言,吃惊看向姚光年,“陛下也想捞钱?” “姚大人,你这话不对吧,整个大乾都为陛下所有,陛下还用得着捞钱?” 姚光年摇头笑道:“诸位,国库钱粮是谁的?” “当然是陛下!” “非也,国库的钱粮乃我大乾所有。若归陛下所有,她想动用钱粮又何须经我户部调拨? 陛下名义上拥有天下钱财,可能支配的钱财只有宫中内库。 陛下需要一个理由,把钱粮从国库转内库。 如此诸位可明白了?” 众人听到此种解释,眼前一亮,茅塞顿开。 一人笑道道:“既是陛下也想分钱,那我等这次……” 姚光年一手捋须:“诸位,为人做官,切不可眼光太窄啊。 陛下已经示弱妥协,我等做臣子的自该懂分寸,此次无非是少分一些罢了。” 众人恍然,偷瞄有太监相陪的马国成、隆多子,约定回家之后便去拜访二人,暗中去谈分成。 …… 百官身后,田成形单影只,眉头紧锁,心情沉重。 如马国成、隆多子一样,他下朝时就领到了大太监送的圣旨。 圣旨他看了,上面写的是见到圣旨后即刻出发。 身旁还有陪着的太监,分明是女帝催着他出发去甘州的。 甘州远在千里之外,往来艰苦。 路途迢迢,难保不出意外。 让他没想到的是,女帝降下旨意的时候,朝中竟无一人替他说话。 走了从大殿到宫门这一段距离,他终于想明白了。 自己附和姚光年进言是多么愚蠢的举动。 姚光年上奏的是临洮干旱,严世松上奏的事官员贪腐,都是有实事依托,不怕女帝深究。 唯有他上奏的是天降陨石…… 当另外两方的目的达成后,便没人在意他的死活了! 实事上,女帝的做法就是跟其他两方妥协,却没有跟他妥协! 想想也是,三方同时发难,女帝怎么可能一个都不计较? 刚登基那会,女帝可是连杀了数位大臣! 田成满心懊恼,哀求身边太监,“这位公公,烦请通报陛下,下官有事要奏!” 怎料太监尖声道:“田大人,咱家不伺候御前,传不了话。” “再者,咱家出来的时候上头也有交待,陛下说了,若你求见,一律不见,只要你快些动身上路!” “上路……” 田成心都在哆嗦。 “扑通!” 田成跪在地上,哆哆嗦嗦朝着太极殿的方向跪了下去,以头抢地,“臣田成罪该万死!” “臣谢主隆恩!” 左右太监神色冷漠,伸手捞起,将其抬上了马车。 上车的田成稍稍恢复了力气,吩咐道:“田娃子,出城,往西去。” “啊,老爷,去哪儿?” “少废话,走!” “噢……” …… 皇宫内,换了一身顺圣正红祥云纹的大袍,如一朵红云,飘过御花园。 上官婉儿一身紫衣官袍,黯然失色不少。 有太监悄然来到附近,见了上官婉儿,小声说了一阵,又匆匆离去。 上官婉儿听后神色黯然,快步来到正在赏花的萧绰身边,低声道:“陛下,当值的太监说田成在宫门前嚎啕大哭,喊了一句‘罪该万死’,又喊了一句‘谢主隆恩’就往西去了。” 萧绰凤眸闪着讶色,“连家也没回。” “没有。” “倒是没蠢到家。” “那他……” “还是该死!” 萧绰凤眸微眯,“这种墙头草,他哪里知道错了,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他此举不过是想让朕饶过他一家老小罢了……” “传朕的旨意,将田成三族中有为官的,尽皆革职!” 上官婉儿不由一愣:“陛下,田成毕竟侍奉过先帝……” 萧绰目光阴冷:“许良说得对,朕对他们仁慈,他们可曾对朕有过一丝心软?” “都是几十岁的朝中老臣,读过书,懂得礼,该知道君君臣臣,江山社稷的道理。” “他们不奉朕为君,朕又何必给他们留情面?” 上官婉儿心底一颤,赶忙垂首低头:“是!” 萧绰随即转向刚才的花,展颜一笑,让光影与花都黯然失色。 “派人盯着马国成、隆多子,朕要看看,这次换他们如何应对!” 第26章 此乃阳谋,无法可解 马府。 一身便装的马国成一手拿着棍子不住挥舞,一手将一尺见方的箱子直接扔到府外。 “田文靖,我干恁娘!” “你一个五品官,什么档次,跑来贿赂老子!” “老子奉旨赈灾,岂会跟你同流合污,做这些乌七八糟的烂事?” “……” 被赶出府的人似想到什么,将满地的金银珠宝收起来,狼狈离去。 马国成抄起棍子对着左右门房一人一棍子,“瞎了你们的狗眼,这种人再放进来,老子打死你们!” 门房惊疑不定,连声应允。 马国成丢了棍子,恨恨回去,不多时往门口贴了一张龙飞凤舞的大字,上书“谢绝访客”。 故意放慢脚步,暗中窥伺的田文靖瞥见这一幕,不由皱眉,加快速度离开。 再出现时,已经是在廉亲王府。 田文靖躬身垂首,“王爷,那马国成跟吃错药一样,昨天跟今天,下官不管白天还是晚上去送礼,他都不收。如此作何道理?” 萧荣端坐梨花木椅,面容恬淡,一手示意对方落座,一手握书。 他示意一旁端坐啜饮的黑衫文士,“公孙先生觉得此事如何?” 公孙行放下茶杯,轻摇折扇:“王爷,此事不简单啊!” “愿闻其详。” “如这位田大人所说,以往马国成会利用一切差事受贿敛财,这次接了赈灾的差却分文不收,有悖常理。” 若要从中捞取好处,从户部到地方,层层官员都要打点,由不得不提前与朝中大臣结好关系。 可他们二人都不收,那就是不想收……不对,是不能收!” 田文靖疑惑,“不能收?” 公孙行点头,“女帝任用此二人皆是按律当斩之人,看似示弱妥协,实则高妙!” 萧荣也抿了一口茶,“如何高妙?” “其一,若二人收受贿赂,女帝再斩他二人,满朝文武谁敢再有异议?百姓知道女帝斩贪官,又会如何? 其二,二人不受贿赂,用心赈灾,免去死罪。女帝趁此机会向朝臣展示帝王气度,缓和与部分朝臣关系。” 这其三……” 公孙行面露沉吟,似在犹豫。 田文靖拱手:“公孙先生,其三是什么?还请赐教!” 公孙行眉头紧锁,先是侧首沉吟,后又摩挲下巴,似有不解,“其三,是女帝里子面子都要。” 萧荣皱眉,“里外里都要?” “不错!” 公孙行起身踱步,“按王爷所说,朝堂上二人上朝之前分明是得了女帝旨意。 设想女帝威胁二人,赈灾可免死,二人当如何?” 不待萧荣回答,他自顾自道,“二人犯的乃是杀头的罪,女帝给机会,他们定然会接着。 这次赈灾他们必定要尽心办好,甚至为了活命他们没准还会把此前吃下的再吐出来!” “待赈灾完成,女帝再于途中寻二人一个错,于人前斩杀。那时候百姓只会念女帝的好,对二人唾骂。” “果真如此,女帝既可以赈灾,又能堵住朝中大臣的嘴,还能诛杀二人,更能获得民望……” “此谓里外里都占!” 田文靖惊得手中茶水都撒了不少,“公孙先生,会不会女帝真的只是想以此缓和朝臣关系,特意给的二人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呢?” 公孙行瞥耐心解释:“田大人,谋人虑事,须将于己不利的因素想到最糟,于对手的则须想到最好。 不然马大人,隆大人的下场就是先例。” 田文靖一个哆嗦。 公孙行的话让他确定了此前的猜测——女帝真的对朝臣动手了! 萧荣放下书,神情严肃。 先前他只是猜测,如今听到公孙行所说,陡然察觉到一股危机。 片刻后,他沉声道,“公孙先生,此局如何解?” 文士摇头:“此乃阳谋,无法可解。” “无法可解?” 公孙行无奈点头,“一则二人所犯的是死罪,又是吏部为代表的诸位大臣将其推出,没了退路。” “二则女帝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他们接下,就等于有了一线生机。 人心如此,即便知道女帝可能会杀他们,他们还是得赌,赌这一线生机。” “就算他们不畏死,也要为一家老小、九族亲人考虑。” 说到这里,公孙行拱手道,“王爷,能为女帝献此计之人,必然有经天纬地之才。 能用则用之,不能用则杀之! 久之必为后患!” 萧荣目中陡然射出一股骇人精芒,重重念叨:“镇国公——” 顿了顿,他转向公孙行,“公孙先生,此番真的无法挽回?” 公孙行面有惭色,“此番的确是在下棋输一招,惭愧!” 萧荣点头,“田大人,事已至此,不用去管马国成了,回去吧。” “是,王爷!” 公孙行也拱手告退。 萧荣来到窗前,看着夜色将近,目光在黑暗中明暗不定。 女帝登基三月,朝局逐步在他掌控之中。 直到数天之前他采纳公孙行的建议,在朝堂上攻讦许良,意图针对镇国公府,震慑百官。 女帝在他逼迫下不得不当堂召见许良,威严却在许良进殿那一刻降到最低。 万没想到,许良绝境反击,自己化险为夷不说,还让他当朝丢了面子。 在他看来,许良能有这种反应,定然是镇国公许定山从后支持。 许良区区一个黄口小儿,如何能接连想出这等计策? 短暂思索后,他阔步朝外走去,“备车,去镇国公府!” 没走几步他又想到什么,顿住脚步,“叫聪儿来见我!” 不多时,萧聪赶到,“父王!” “带上礼物,随我去镇国公府。” 萧聪愣住,“去镇国公府做什么?” “示好。” 萧聪满是不解,“父王,我们……孩儿几天前刚在朝堂上揭发许良,如今又去示好,却是为何?” 萧荣摇头:“聪儿,须知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欲成大事,不可抱守陈规,以寻常恩怨论敌我,明白吗?” 萧聪听罢认真沉思,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拱手道:“父王,孩儿明日就去招揽许良!” 萧荣摇头:“不是招揽许良,是招揽整个镇国公府! 区区一个许良,真能想出这种计策?” “父王,您的意思……” “是镇国公。” …… 女帝在朝堂上的表现震慑了群臣,下朝后再没人去触她霉头。 没有小朝会,许良自然也不用再陪侍女帝,得以早早回家。 本该享受公子生活的他却没能就此放松下来,反而是一头扎进房内,奋笔抄书。 同时他不忘让福伯拿着前二十章连夜找人做刊印版。 只因上朝前后荣亲王看他的眼神,让他心底总觉得不放心。 因为写得太过精彩,他时不时咧嘴嘿嘿嘿。 这一写又是从白写到黑,从黑写到白。 细论起来,前世学习也极少有这么认真的时候。 “萧荣啊萧荣,难为老子为你搜肠刮肚,加班加点写书,这么好的精神食粮你可千万得看!” 正嘀咕着,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大公子,廉亲王府世子萧聪来求见!” “萧聪?” 许良愣了一下,只觉不可思议。 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提鬼。 这才过去不到两天,机会就来了! 第27章 算计萧聪,从送书开始! 许良没想到萧聪自己把机会送上门了。 “他一个人来的?” “回大公子,廉亲王也来了,带了一个大箱子。廉亲王现在去了老国公的院里,世子在前厅等您。” “萧荣也来了?” 许良摩挲下巴,大致猜出这对狗爷俩想干什么了——拉拢! 而能让其这么晚上门的,大概率跟朝堂上的“变故”有关。 “这狗爷俩脸皮够厚!” 这是想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事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你先去前厅,告诉他我换身衣服就去。” “是!” 下人快步离去。 许良转身去找福伯,问他手稿抄得怎么样了。 福伯笑着双手奉上,“已经抄好了!” 许良心底想着第一次下毒就成功的可能性,想了想还是放弃。 太过急功近利容易露馅。 “好!” 许良点头,“再抄一份,留着挣银子。” 福伯应下,忍不住提醒:“大公子,我听说萧聪在朝堂上当着陛下跟文武大臣的面编排你,害得咱们国公府差点遭殃,你可要离这样的坏种远一点。” 许良低笑,“放心吧,福伯。” 他一路穿花踏影赶往前厅,路上整理好思路跟情绪,板着脸走进了前厅。 见到萧聪后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萧聪,你来我家干什么,滚!” 萧聪快步来到许良跟前,躬身一礼,正色道:“许兄,今日我是专程来给你赔礼道歉的!” “你我乃是兄弟,当了解我的为人,我怎会无端去御前揭发你?” “实不相瞒,我也不知道之前为何那么做,那几天我都浑浑噩噩,人事不知!” 许良嘲讽道:“你不会告诉我你被人下了降头吧?” 萧聪面露震惊,“你怎么知道!” “那日上朝之后,我回去被我爹训斥时也迷迷糊糊的,被父王罚去闭门思过。 我回去之后一睡不醒,再醒已经是昨日午后了!” “下人告诉我,父王觉得蹊跷,便请了御医、祝由给我诊治,这才得知我中了降头!” 说着,他招手唤来门外下人,“把那降头虫拿来,给许兄瞧瞧!” “是!” 那下人小心翼翼从怀里取出一个三寸玉盒,打开来,里面露出一条约莫一寸长的古怪虫子。 萧聪指着虫子:“许兄,物证在此,你难道还不信我吗?” 许良呵呵一笑。 原本他还想着找什么借口跟萧聪“修复”关系,看来是不用了。 他只要故作不知,往套里钻就行。 他故作疑惑,“就这么小一条虫子,能让人迷失心智?” 萧聪信誓旦旦:“千真万确! 许兄,我萧聪为人你是知道的,真是我做的,不屑否认。 可若不是我的本意,我怎么能认? 更何况此事涉及你我兄弟,又涉及两家情谊,我怎能不当面与你说个清楚?” 说着,他再次躬身一礼。 许良暗叹,萧聪这般年纪就有这等心机,果然不是原主能对付的。 可怜原主只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从未了解过这所谓的兄弟! 他面露思索,似有动摇。 萧聪自觉看出许良疑惑,拍了拍手,“阿旺,把箱子打开!” “是!” 随从上前,将箱子打开,里面赫然是白花花的银子! “许兄,我是个俗人,不喜欢弯弯绕,这点银子都是我赔礼的一点诚意。 虽说之前的事我是被人下了降头,却终究害你差点丢了命,我罪过大矣。 不管你今日是否原谅我,心意已到,也问心无愧了,告辞!” 说着,转身就要走。 许良不由诧异,这厮演得真像! 放到前世肯定能靠演技大火。 眼见对方“诚意”如此之足,再嘴硬就要玩脱了,他快步伸手拦下萧聪,“萧兄,你别走,我没说不信啊。” “既然是个误会,你又亲自登门致歉,这事就让他过去吧。” 顿了顿,他脸色又一瞬间变得冷冽,“可若是你再做出什么伤害兄弟情分的事,别怪我翻脸无情!” 萧聪喜出望外,连连摇头,“绝对不会,这次不止是我,连我父王也一起来了!” “王爷?” 许良故作不知,眉头紧皱,“他来干什么?” 萧聪他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不过我听父王说这次有人想让我们两家闹起来,好渔翁得利。 父王便假装中计,在朝堂上故意做些姿态,让暗中出手的人露出马脚。 只是没想到你在朝堂上一鸣惊人,挫败了那人阴谋。 父王想着虽事出有因,还是跟老国公说清楚比较好……” 不等他说完,许良脸上泛起恼怒,恨恨甩开袖子,“你爹这是拿我当棋子,哼!” 萧聪赶忙陪笑,“许兄,你这不是没事吗?凭老国公的身份,陛下怎么可能真拿你怎么样?” 许良嘟囔一句,“那也差点把老子吓死……” 萧聪无奈叹道:“许兄,你我都是生在王公贵族家中的,该知道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说着,他递了一个“你懂得”的神情。 许良点头,“好吧,那就不提这事了。” 萧聪大喜过望,“好兄弟,你真的原谅我了?” “萧兄如此诚意,我也不好辜负。” 许良“不经意”瞥了一眼箱子,嘴角上扬后又快速压下,吩咐伺候的下人退下,这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萧兄,既然你有如此诚意,兄弟给你看样好东西!”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叠线缝的册子,跟做贼一样,“可不能让旁人瞧见了!” 萧聪皱眉瞥了一眼,不由皱眉,“这么陋质的……书?” “别以貌取人啊。” 许良勾着他走到一边,“先给你看两眼,可得还我!” 说着他将手抄版的《金、瓶、梅》递了过去。 “这么糙,能是什么好东西?” “看看再说!” 萧聪狐疑地翻开书,开篇就有诗句: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好诗!” 萧聪是久经青楼之人,只是扫了几眼目光便像是被粘在了上面。 册子虽薄,言语用词却极为凝练精妙,什么“三杯花作合,两盏色媒人”让他顿觉心痒。 什么“把盏衔杯意气深,兄兄弟弟抑何亲”又让他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看到“潘金莲拿着叉竿准备放帘子,手里一个不稳,竿子落下去,砸在一人头上……看一眼那人,头戴缨帽,金玲珑簪儿……”时已经不自觉舔了舔嘴唇。 结果下一页是空白! “许兄!”萧聪急了,“还有么?” 许良明知故问,笑问:“还有什么?” “下文,当然是下文,后来这潘金莲跟西门庆怎么样了?” “当然是……嘿嘿嘿……干柴烈火啊……嘿嘿嘿……” “好兄弟!”萧聪急切道,“既然有下文,为何不一并给了我?” 许良笑了,“想看?” “想看!” “掏钱!” “许兄,你我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谈钱多伤感情!” “可是兄弟背后插我两刀,这伤还没好透呐。” 萧聪眉头皱了一下,觉得许良准备趁机敲他竹杠。 但想到父王萧荣的谋划,萧聪按下心底火气,笑道:“许兄莫气,是我小气了。” “这样,这书一共有多少章,你出个价,我买!” 许良摇头道,“萧兄这就没诚意了,你想要,自然是你出价了!” 萧聪咬牙,“五十两一章!” “你打发要饭的?” “一百两一章!” “那是进价!” “一百五十两一章!” “你我兄弟,就值这个价?” “两百两,许兄,再高我也没钱了。” “萧兄啊,你买这本书难道打算独享吗?” “什么意思?” “我买了这本书,都孝敬给我爹看了,他暗地里赏了我好些银票呢,够我去长乐坊好几次的!为人子者,体恤父亲不是应该的吗?” 萧聪目光一亮…… 第28章 三万两的书就这么差的纸张? “萧兄,你说这么好的一本书,若是买来孝敬廉亲王,会怎么样?” 许良循循善诱,“做儿子的,帮不了长辈别的,给他们寻些消遣之物总是可以的啊。” 萧聪目光越来越亮。 人说知子莫若父,此话反之亦然。 作为廉亲王的儿子,他比旁人更了解自己的父亲。 廉亲王喜欢看书,尤其是这种艳俗到极致,都透着高雅的小说。 他可以确定,这本艳俗小说一定是许良花了大价钱暗中买来的。 他甚至猜到许良打算先从他这捞一笔,再从旁人那捞几笔。 等到“想尝鲜”的都捞完了,许良肯定会找人刊印,暗中售卖。 这个做法,此前他跟许良以及别的纨绔都这么干过。 因为知道其中内情,所以他没问许良从谁那买来的,也没问“卖家”人在哪儿——没准许良拿了完整版的书已经杀人灭口了。 现在他确定许良嘴上说着“无妨”,心底对他的“捅刀子”还是有气,想借着卖书的名义狠狠宰他一顿。 如此说来,只要许良出了气,二人之间的仇怨就有化开的可能,许家也就有拉拢的可能。 拉拢了许良跟许家,他在父王心目中的地位就会上升。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能忍常人不能忍之辱……” 他日一旦自己登临皇位,整个大乾都是他说了算。 区区一个许良,到时候还不得像狗一样跪在自己面前? “许良啊许良,你如今越得意,将来就越凄惨!” 萧聪调整好心态后点头,“许兄说得极有道理!” “既然如此,兄弟我就是借钱也买,不多说,三百两一章!” 许良“无奈”点头,“好吧,谁叫你是我的好兄弟呢?” 萧聪心底冷笑,嘴上却说:“许兄,待时机成熟,一旦刊印售卖挣钱,能否算我一个,带我也赚些钱?” 许良笑道:“这是自然,咱们是兄弟。” 萧聪面上含笑,就要将书收起,却被许良伸手拦下。 “许兄,这是何意?” 许良一手捏着册子,一手摊开,“订金!” 萧聪麻了,看向装银子的箱子,“我不是已经……” 许良摇头,“你也说了,那是道歉的诚意。” “至于这书,是另外的价钱!” 萧聪脸上攥了攥拳,面上露出挣扎之色,但最终是陪着笑脸,“理当如此!” 顿了顿,他又道,“既然你我兄弟冰释前嫌,理当庆贺一番,今晚红袖招,我请!” 许良搓了搓手,“这不太好吧。” …… 从红袖招回来,许良第一时间去了农园找老爷子,将一切说了一遍。 待其说完,许定山才问道:“照你所说,是不打算接受廉亲王的招揽了?” 许良点头,“他当朝害过我一次,已有取死之道。” 许定山声音平静:“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我许家能放弃仇怨,在朝中处境肯定会有所改观,且将来若有扶龙之功,我许家定然能更进一步。” 许良摇头:“孙儿现在就得陛下器重,为何要冒险去助逆贼,岂不是弃明投暗?” “可陛下毕竟是女子,登基以来饱受诟病,助她能比得上助廉亲王?” 许良再次摇头,“爷爷,于王侯公卿来说,皇帝是男人还是女人很重要,可对百姓来说却没那么重要。” “孙儿几次早朝,见那菜市场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浑然不管谁做皇帝……” “况且,若爷爷真要对陛下削兵权有意见,早该在陛下刚登基那会助廉亲王夺位。” “前人之志,后人承之。祖父不忍大乾百姓离乱,孙儿又岂敢悖逆?” 说到这里,他目光幽幽看向老爷子。 昏黄的灯光下,许定山目光亮如辰星,声音有难以掩饰的赞赏,“既然你已经看得明白,就放手去做。” 许良迟疑一番,这才开口道,“可廉亲王不是跟您……” 许定山摇头:“老子跟他说了,我许家忠于大乾。” 许良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我明白了!” 老爷子人老成精啊! “对了,春来叔呢?” “他说出去找点东西。” 许良暗道可惜。 …… 廉亲王府,书房。 萧荣、萧聪父子对坐,也在复盘今日一切。 萧聪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萧荣没有表态,淡淡问道:“你觉得许良是真心接受你道歉的,还是虚情假意?” 萧聪面露思索,好一会才道:“孩儿与许良相熟,知他脾性,这厮的确聪明,却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当日下了朝堂,他气愤不过,当面羞辱了我一通。 今日他初见我时,咒骂不休。 孩儿将那一万两银子送了出去,他还装作不想要,可他那贪财的秉性却掩盖不住……” “他收了银子,面上笑嘻嘻,却以赠书之名,又宰了我一笔!” 萧荣目光微动:“哦?” “他给孩儿看了一本章回体的艳俗小说,一章五百两,说是不多不少,刚好一百章。” 说到这里,萧聪目中泛起光芒,“这等数目,已经与公然索贿无异。 若他真有异心,怎敢如此授人以柄?” “五万两……他胃口不小!” 萧荣呵呵一笑。 看样子许良对萧聪的恨不小啊! “既然误会消除,你日后可试着多与他接触。” 萧聪目光一亮,“镇国公答应父王招揽了?” 萧荣摇头,“没有,老东西不见兔子不撒鹰,只说两家联手需得讲究个天时缘分,坦诚相待。” “父王,这是何意?” “他这是不想现在就动手,需要我先给他许家点好处。” “这老东西如此可恶!” “不!”萧荣笑道,“他若痛快答应,我倒要担心。现在这般推诿,分明是想待价而沽。 如此几乎可以断定,那换国之计跟引水绝户之计不是出自许良,而是许定山身后的幕僚。” 萧聪疑惑:“可这两计分明是许良当着文武大臣的面说出来的啊。” “你懂什么!” 萧荣摇头道,“魏使在朝堂上嚣张十几天,满朝文武无一人有对策。 许定山这老狐狸,分明是想在这个时候向女帝献计邀功。 至于借许良之口说出来,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萧聪愣住,“啊这……” 萧荣笑道:“公孙先生说得不错,谋事虑人,需得将敌方设想为最优势、最狡猾。 尽管如此,本王还是没想到老东西会有这一手!” “不过此番针对许定山的计策虽然失败,却也知道了老家伙的底线,效忠大乾……呵呵!” 看着一脸懵的儿子,萧荣难得没有动怒,“聪儿,记住了,想在这你死我活的朝局中一步一步走到最高处,就不能轻视任何对手!” “尤其是许定山这种老狐狸,没那么容易扳倒的。” “以后不可再与许良起冲突,就算而今你再恼他,也得忍!” 萧聪拱手,“父王教诲,孩儿记下了。” 萧荣挥手,“行了,天也不早了,你退下吧。” “是。”萧聪转身欲退,像是想到了什么事,从怀里掏出那本薄薄的线装册子,双手递了过去。 “父王,这就是许良卖我五百两一章的艳俗小说。” 萧荣皱眉喝道:“本王看这个做什么!” 萧聪却坚持道:“父王,孩儿以前也看过不少艳俗小说,却没有一本似这本,雅俗共赏,别有风情……便连许侍郎看了这本书也称赞不已,称为才子之作。” “许良说的你也信?” 萧荣嘴上虽这么说着,手上却已经接过了册子,看着粗糙新纸,嫌弃地翻开一页。 只是几眼,他便忍不住继续往下看。 仅是第一页的题诗就让他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王府内诸多孤本、禁书,没有任何一本能如手中这本如此别开生面,引人遐想。 看着看着,他不自觉往后翻,结果一下翻多了。 再翻,仍是没能翻开。 他只得伸手在舌尖蘸了一下,这才顺利翻开…… “父王,如何?” “嗯,你去府库取五万两银子,再取五千两做零用……对了,让许良用好纸张抄录此书,翻看起来太不方便了。” “是!” 第29章 他是故意留下把柄的? 许良从农园回到房里没多久,顾春来连夜赶来。 “廉亲王父子来了?” 许良点头。 “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就把书给萧荣了?” 许良无奈道:“他们爷俩来得太突然,我只能以卖书为名稳住他,给他看了阉割版,” “阉割版?” “有上头,没下头。” “你卖了多少钱?” “三万两。” “嘶——” 顾春来倒吸一口凉气,“多少?” “三万啊。” “你不是卖书,是坑人吧。” “萧聪想要我的命,我先收点利息怎么了?” 顾春来点头,“很合理。” “所以你是打算第二本书开始下毒?” “不错,我已经让福伯连夜抄写,这几天也会全力再写几十章。这次,我得给萧荣爷俩一个大惊喜!” “好,这些毒都是无色无味,只是毒效发作时间不同,有快的,有慢的,用哪种?” “是毒药都给他上一遍啊!”许良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一本书那么多页,你找了这么多毒药,不全用一遍岂不可惜?” 顿了顿,他又道,“对了,这次我会做两本,一本有毒的,一本没毒的。” “要下毒的那本给你,书的前面下慢性毒药,后面下快的……” 顾春来疑惑,“为什么还要一本有毒,一本没毒?” 许良笑道:“给他们父子俩一个大惊喜啊。” “大惊喜?” “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许良嘴角上扬。 顾春来隐隐期待…… 与此同时,皇宫内。 女帝萧绰一脸凝重地看着案前跪伏在地、一身黑色劲装的暗卫。 “你是说,廉亲王父子带着一个大箱子进了镇国公府的门?” “是!” “许良跟萧聪去了红袖招?” “是!” “好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暗卫悄然离去。 侍候在旁的上官婉儿忧心忡忡:“陛下,这定然是廉亲王想要拉拢镇国公!” 萧绰默不作声。 上官婉儿隐隐有些着急,“陛下,若国公府跟廉亲王联手,结果将对您大大不利……” 萧绰摇头,“萧荣在朝堂上针对许家,换了你会接受仇人招揽吗?” “可是,” 上官婉儿面有犹豫,“先皇接连削镇国公的兵权,陛下登基之初要求镇国公表态,他也未曾正面回应。 若……廉亲王允诺还他兵权,不由镇国公不心动。” “而且许良贪财好色,万一廉亲王再投其所好,只怕他轻易就会倒戈。” 萧绰一手扶椅子,一手轻轻敲击桌案,“婉儿,你觉得镇国公知不知道朕派暗卫在盯着他?” “陛下,这……” “朕知道他们在皇宫中安插了眼线,他们难道不知道朕安排了眼线盯着他们?” “陛下的意思是……” “你说廉亲王会不会故意为之,让朕知道他去了镇国公府?朕若坐不住,率先出手,就会暴露一部分底牌?” 上官婉儿眸中露出惊喜,“会不会是今日朝堂上陛下连番出手,让廉亲王感受到了危机?” 萧绰点头微笑,“应该是了。” “至于许良……” 萧绰面露沉吟,“他给朕的印象也的确是贪图钱财,似是易被收买。 但他给朕的感觉却没那么简单。 “哪里不简单?”上官婉儿疑惑。 萧绰凝眉思索,似找到了关键点,眉头渐渐舒展,脸上也露出笃定之色,“你见过哪个朝臣给皇帝献策要赏银的? 更何况,他出的任何一条计策,又岂是两百两银子能买来的?” “他这分明是要朕花钱买安心啊。” “花钱买安心?” “不错,许良看似贪财,实则是故意在朕跟前暴露弱点。 还记得他之前问廉亲王的弱点吗? 他知道,没有弱点的人是让朕不放心的。” 上官婉儿美眸中泛起异色,“他才多大,怎会有这么深的心思?” 萧绰笑道:“没有这样心思,他怎会想出贪官赈灾这种匪夷所思的计策?” 上官婉儿终于反应过来,“陛下,您的意思是他不会投靠廉亲王?” 萧绰没有正面回答,面上却带着微笑,“明日便是早朝,拭目以待!” …… 又是早朝。 许良照例先去朝露殿等候,意外发现这次多了好些个三青、花青色官服的官员。 许良诧异。 七品及以上的官员,十天才上一次朝。 八品的话非召无需上朝。 眼下多出来这十几个七品、八品官是咋回事? “皇帝也不提前通知我,真是的,不拿我这个朝奉郎当回事,再出事可别想让我出主意。” “除非加钱……” 早朝很快开始,许良听到熟悉的“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后精神为之一震。 上班打了卡就下班,这感觉还是很爽的。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了。 第一个出列的居然是他老爹许青麟! 父子二人同坐马车时,他事先竟没有丝毫察觉。 老爹这保密工作挺到位啊。 “臣许青麟有事启奏!” “准!” “臣奉旨与马国成马大人、隆多子隆大人对接赈灾事宜,已经完成初步钱粮核算,钱粮调拨涉及的诸位大人今日也都在此,请陛下预览、核验!” “马大人与隆大人心系灾民,已于寅时出发赶往临洮了。” “好,呈上来!”萧绰微微点头,赞道,“许爱卿辛苦了!” 许青麟躬身一礼,“为国分忧,为陛下分忧,臣不敢居功。” 萧绰接了奏章,像模像样看了起来。 可谁都看出来了,奏章里的事女帝早就知道了。 许青麟当朝上奏章正是得了她的授意,做给群臣看的。 许良反应过来,那些七品、八品官原来是“道具”。 他们出现在朝堂一是证明老爹所说不虚,二是帮女帝敲打群臣:看看,你们不干活,有人愿意替朕干活! 甚至这敲打还有一层意思:再不老实,下面的人随时可以取代你们。 只是他有些奇怪,照理说马国成、隆多子是赈灾大臣,怎么着都该在朝堂上表表忠心才出发的。 寅时才出发也说明了他们原本是想上朝的。 什么事让他们临时改了主意? 恰在此时,又一人出列:“陛下,臣高温有事启奏!” 许良错愕,这高温脑子秀逗了? 女帝正在看奏章,还没处理完赈灾的事,你中间插队算怎么回事? 群臣纷纷皱眉。 其中包括廉亲王萧荣。 就连许良也十分错愕,高温整的哪出? “准!” “臣有罪!” “嗯?” 许良眉头一挑,想到了什么。 “钦天监监正田大人日前退朝后奉旨前往甘州,出了长安后在汾州边界遭遇流匪劫掠,田大人他,他……” 萧绰声音急切,“快说,田大人怎么了?” 高温声音带着愧疚,“田大人被,被流匪截杀了……” 第30章 女帝封赏?要少了! “什么,田大人被流匪截杀了?” “京畿道乃朝廷要道,怎么会有流匪?” “长安都不安全?” 朝堂上,群臣议论纷纷。 只因高温说的事太过震撼。 堂堂朝廷命官,居然在天子脚下被流匪截杀了! 这是高温的失职,更是对皇权的蔑视。 果然,女帝萧绰龙颜大怒,“高温,你是干什么吃的!” “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居然有流匪!” “是不是再过一阵子流匪都能蹿进长安城了?” 高温慌得一个哆嗦跪下,“陛下,那伙流匪自汾州北而来,似是戎人流窜过来的。” 萧绰冷哼,“似是?” “就没抓到活口严加盘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群中的许良默不作声,低头看地。 他心底反复提醒自己:“我没听到,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田成怎么死了……” 再抬头时,双眼茫然,跟不少朝臣一样,露出了求真相的目光。 高温把头伏在地上,“回陛下,田大人是死在长安跟汾州交界地…… 那流匪来得快,去得也快,将田大人杀了之后,将财物洗劫一空,根本没有活口……” “住口,还敢狡辩!” 萧绰怒斥,“京兆府尹高温、少尹赵吉失职,官降一品!” “着高温协同大理寺缉拿凶犯,为田大人讨还一个公道!” “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朝堂上瞬间鸦雀无声。 没问细节,没革职,更没等群臣发表看法,就草草让大理寺去缉拿凶犯? 缉拿谁,流匪还是戎人? 他们在哪? 听这口气,田成……白死了? 诸多朝臣这才反应过来:田成的死跟女帝有关! 女帝刚登基那会,在朝堂上与朝臣激烈争论,杀大臣也是明着来,没少落下话柄。 他们本以为打发田成去甘州是图耳根子清净,没想到是这个清净法! 一些个年纪大的老臣反应最为强烈。 若长安周遭有流匪的话,岂不是意味着他们告老还乡也是个问题? 朝臣们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廉亲王萧荣、姚光年、严世松看着跪在地上不断谢恩的高温,目光凝重。 女帝变了! 此前在朝堂上他跟群臣是硬碰硬,现在是背地里捅刀子! 而这变化…… 几人都下意识看向许良。 女帝的变化就是出现在朝堂上之后! 杀田成的计策会不会是他出的? 继而他们又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用马国成、隆多子赈灾也是他的主意? 毕竟许良有换国计、引水绝户计先例在前。 这种阴损的毒计,满朝文武似乎只有他才能想得出来! 反观许良则是一脸茫然,那样子分明在疑惑:你们看我做什么? 廉亲王萧荣愈发凝重。 他跟过许定山打仗,又在朝堂多年,可以确定许定山跟他的幕僚想不出这等妙计。 若果真是许良的话,镇国公就不是待价而沽,而是许定山出面拖着他,让许良押宝女帝了! 按照公孙行的说法,对想出贪官赈灾之计的人,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杀。 “许良……” 萧荣目光闪烁,心底生出浓浓危机。 至于后面女帝说的什么,他全然没往心里听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一件事:拉拢许良,或者杀了他! …… 许良看到女帝在朝堂上演技大爆发,自己在堂下也装得辛苦。 万幸熬到了退朝,他觉得女帝肯定又跟上次一样心情大好,不会再留他,便准备跟老爹一起回去。 不想大太监一句话留下了他,“许大人,陛下要见你!” 许良心底一动,又来活了? 来到御书房后,他见到了女帝。 萧绰身着一身酞青蓝祥龙瑞云纹长袍,笑着递给许良两份奏章,“许爱卿,你看看!” 许良双手接过,摊开看了看,旋即欠身拱手:“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一份奏章来自女帝派出去的督查使,上面说马国成、隆多子已经出发,国库的粮食还没调拨,他们便各自掏出了十万两银子买了粮食,并掺杂麸糠等物运往灾区…… 只此一件,赈灾之后二人是杀是留都任由萧绰拿捏! 另一份奏章是密奏。 密奏上面说楚皇熊骏得知萧绰当朝说出引水绝户计之后,第一时间召开了军机朝会。 朝会上说的什么不太清楚,但隔日熊骏在朝会上再次拿出此事讨论,群臣讨论激烈。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一面减少与大乾接壤城池的驻军数量,另一面则派出使者出使大乾,商议订立盟约之事。 换而言之,大乾不废一兵一卒就解决了楚国之危! 只是让许良奇怪的是远一些的楚国都有了消息,为何更近的魏国却迟迟没有动静。 听到许良恭贺,萧绰凤目中亮色更甚。 “许爱卿,这两份奏章于你而言可是两份功劳,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许良欠身,“为陛下分忧,是臣子的本分……” “好!” 萧绰赞许点头,“难得你有这份赤胆忠心,朕会记得的。” 许良急了,“不是,陛下,我还没说完。” 萧绰笑道,“怎么,是去红袖招的银子不够了?” 许良心底一凛,到现在他就去过一次红袖招,还是换了衣服悄默默跟萧聪去的。 结果女帝就知道了…… 不过他早有预料,面色不变,拱手道,“回陛下,臣去红袖招是去公干的?” “公干?” 萧绰意外。 “是。”许良一本正经,“陛下,臣蒙受皇恩以来,夙兴夜寐,一直在想办法除掉廉亲王。” 萧绰饶有兴致,“夙兴夜寐……你是压力太大,去红袖招放松的?” 许良:…… 女帝很懂啊! 猛然间他看到一旁的上官婉儿正在偷笑,恍然明白定然是她给女帝“恶补”了。 “这小娘皮!” 许良定了定神,脸上挂着委屈神色,“陛下误会臣了,臣向来洁身自好。” 女帝戏谑,“洁身自好?长安城里关于许爱卿的传言都是假的?” 许良正色道:“是廉亲王父子想要拉拢镇国公府,臣不得已才与萧聪虚与委蛇。” 萧绰瞥了一眼上官婉儿,如何? 后者明显十分诧异,没想到许良如此坦白! 萧绰满眼笑意,“既然是萧聪邀请你,自然是他出钱,你要赏钱又干什么?” 许良叹道,“臣这不是想着有来有往,麻痹他们父子,好从中取事嘛。” 萧绰闪过亮色,“哦,这么说你有对付廉亲王的法子了?” 许良点头。 萧绰愈发激动,“何计?” 许良摇头,“陛下,臣的计策比较隐秘,怕说出来就不灵了。” 萧绰目光灼灼,“需要朕做什么吗?” 许良摇头,“倒不用劳师动众,只是此计要费些银钱……” “银子?” 萧绰笑了,“这次你要多少?” 许良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心底想着这次肯定得加钱! 之前他只说不做,是二百两。 这次他以身入局,得加钱,再翻倍! 他伸出三根手指,心底想着做成这件大事怎么着也得要多些,怎么这也得三千…… 不想他还没开口,就听到女帝诧异,“三万?好,婉儿,从朕的内库里拨三万两给许爱卿,悄悄送到镇国公府。” 许良瞬间麻了。 草,要少了! 第31章 廉亲王亲自见我?这是感受到危机了! “三万要少了!” 许良听出了女帝如释重负的口气! 他顺势要将三根手指变成五根,不料女帝先他一步,“君无戏言!” “这……” 许良放弃幻想,三万两也不少了。 只是他在心底提醒自己,这次吃的亏可得记住了,下次得多要! “臣告退!” 待其离去,萧绰来到窗前,目视远方。 上官婉儿犹豫再三,忍不住问道:“陛下,您怎么赏他这么多银子,就不担心他真的跟廉亲王勾结?” 萧绰笑道:“先前在朝堂上,廉亲王父子差点害死他,换了是你,会跟自己的生死仇人握手言和吗?” 上官婉儿犹豫道:“可若是廉亲王许他更高地位,更大权势呢?” 萧绰摇头笑道:“你看他像那么蠢的人吗?” 上官婉儿迷惑了,“陛下这是何意?” “一个是谋逆造反,担着九族被诛的风险,一个是圣眷正隆,前途光明,你觉得许良会怎么选?” “可万一他……” 上官婉儿忧心忡忡。 萧绰笑道:“那有什么关系?他从朕这里得到的只有三万两银子,没有任何兵权,也不知道朕的任何谋划。 就算他跟镇国公府都投了廉亲王,也不过是此前最坏的打算罢了。” “而且他给朕出的那些毒计,只要朕随便放出去一个,朝臣中定然会有人想要撕了他!” “这等把柄在朕手里,你觉得他会自己找死吗?” “用三万两赌一个最大的可能,怎么看都是值得的!” 上官婉儿恍然一惊,原来陛下早在任命许良为朝奉郎时就想到了这一层——没有给他实权! 萧绰又笑道,“而且朕也相信许爱卿不会让朕失望!” 上官婉儿下意识问道,“为何?” 萧绰自信一笑,“一个贪财、好色,又会主动将自己把柄交给朕的人,是懂得如何才能利益最大化的。” “昨日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拭目以待……” 上官婉儿大为触动。 “没想到陛下对许良竟有如此信心!” …… 许良意外得了封赏,哼着小曲上了马车,心底想着今日阳光明媚,心情舒畅,适宜勾栏听曲。 可想到御书房里女帝的“提醒”,他忍不住叹了一声,“算了,还是听个素的吧……” 正遐思着今晚是听“山清水秀太阳高”还是“妹儿把郎盼”时,马车忽然停下。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许兄让我在这里好等!” 萧聪? 许良从窗户上探出脑袋,“萧兄,你怎么在这,不会是专门等我的吧?” “就是专门等你的。”萧聪招手,“上车再说!” 许良呼吸瞬间急促了些,机会来了! 他指了指自己官服,“萧兄,这里离皇宫这么近,避嫌!你说个地方,待我换身衣服前去寻你。” 萧聪点头,“红袖招。” 许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就咱俩?” “嗯。” “好!” 许良催促马车回府。 路上,他仔细回想萧聪刚才神色,几乎可以确定他撒谎了。 再联想两次朝会上女帝的举动跟廉亲王的反应,他几乎可以确定廉亲王是坐不住了! 许良心底有了计较。 到了府上,他第一时间找到顾春来,“春来叔,书呢?” 顾春来两眼放光,“有机会?” 许良点头,“机会来了!” “等着,我去拿书!” 顾春来很快取来两本花纹绢布封面的书册,上书熟悉的三个字,看得许良都忍不住赞叹,“做工真不错!” 这种做工考究,有收藏价值的,他让福伯做了十本。 “这些书都按照你的要求,做了包什么……**,上面写了字样。” 顾春来不由感叹。 按照许良所说,这种带专门字样的**,既可以做标记防止拿错,又能防止送人的时候自己不小心沾了毒。 还有一点,他不太理解,叫什么“高大上”? “要我亲自跟着吗?” 顾春来面露担忧。 “不用,跟平常一样就行,这种事,越小心越容易露馅。” “好,但暗中保护你的好手不能少。” 这次许良没有反对。 他跟萧聪表面上和好了,彼此却在心底都有防备。 暗中有人保护,不奇怪。 许良想了想,低声问了一句:“春来叔,若是长安城出了变化,咱们镇国公府有把握自保吗?” 顾春来点头,“只要不是针对镇国公府的,自保无虞。” 许良又问,“爷爷是不是在京城里有什么后手?” 顾春来点头,送许良出了府后,转身行动了起来。 今晚,长安城或有大事发生! …… 许良揣着两本**好的书上了马车,赶往红袖招。 刚下马车,就有下人绕过老鸨,将许良请进了雅间。 本以为又是花红柳绿,莺莺燕燕。 没想到刚进门气氛就不对。 走进去才发现廉亲王跟萧聪坐在里面! 许良目光微凛,神色却没有太大变化,拱手道:“下官许良,见过王爷!” 一身暗色花纹儒袍的萧荣笑容和煦,“这里不是朝堂,不用王爷下官的,我跟镇国公相谈甚欢,两家也为世交,就以世交称呼即可。” “谢王爷!” “嗯?” “谢世伯。” 许良故作拘谨,侧坐在一旁。 萧荣随即举杯:“世侄,之前在朝堂上聪儿所做,让你很生气吧?” 许良微微欠身,“世伯言重了,爷爷也教导我,说是不能因小失大,坏了两家情分。” 萧荣点头:“老国公德高望重,目光深远,我一直是很佩服的。 你应该也知道,我年轻时还跟着老国公打过仗呢……” “世伯英武不减当年!” “来来来,边喝边聊。”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这一场直接从午后到黄昏,看着天色将黑。 许良大大咧咧坐在凳子上,一手撑桌,一手端酒,歪歪垮垮起身,“世伯,今日你能亲自跟我说话,我很高兴…… 你放心,我跟萧兄以后定然会处得跟亲兄弟一样…… 来,我敬您一个!” 他单手举杯,正要跟萧荣碰杯似猛然想到什么,赶忙改双手端杯。 萧荣嘴角微不可查上扬,伸手轻拍许良手背,“世侄不必如此客气,两家长辈自然是都想看着你们往好了相处,而不是斗得你死我活。” 随即跟许良喝了一杯。 喝酒的时候他瞥了一眼萧聪,后者点头。 确定许良现在已经有些醉意后,萧荣这才故作不经意一叹,“可惜啊可惜!” 许良正在仰头喝酒,听到这话后马上反应过来,老狐狸终于要露尾巴了吗? 他一口喝完,不由皱眉,“世伯何故叹息?” “就是人老了,触景生情,有感而发罢了……没事世侄,继续喝酒!” 许良却似被勾起了好奇心,声音跟着也大了起来:“世伯忧心何事,不妨说出来,或许我能为你排忧解难!” 说到这里,他自负一笑,“世伯,魏国、楚国逼迫陛下,不照样被我略施小计就吓得不敢动弹?” 萧聪也在旁边帮腔,“对啊,爹,您不是也说了,许兄才识过人,乃是我大乾百年不出的人才!” “这……也罢,就说说吧,好教你们两个心里也明白!” 萧荣面露坚定。 再看许良,也满脸关切凑了上来,“世伯,你说!” 第32章 世伯,我有好礼物送给你! 萧荣看着满脸关切与诚恳的许良,面露欣慰,“好孩子! 但是你得保证世伯同你说了之后,你不准再对旁人提及此事,否则休怪世伯生气!” “世伯放心,我绝不泄露半个字出去!” “唉,世侄可知为何我明知道聪儿前几日事情做得荒唐,却没阻止吗? 只因当今陛下是女子,疑心相较男子不是一般的重,总是担心我这个闲散王爷会造她的反,担心镇国公府兵权过大,威胁皇权…… 对于这些,你爷爷,老国公心如明镜…… 那日在朝堂上所作所为,不过是我跟你爷爷故意做给陛下看的,好让她放心!” 萧聪“吃惊”道:“爹,这是你跟老国公商量好的,你什么时候见过老国公?” 萧荣摇头,“这种事我们双方心知肚明,早已形成默契,又何需见面商议? 你们就没想过,我一个廉亲王,为何要亲自出面中伤世侄,就不怕得罪老国公,就不嫌跌份? 这都是被陛下逼得啊! 但老国公、我都知道陛下不敢拿世侄怎么样,所以就顺水推舟演了一场戏给陛下看……不想贤侄一鸣惊人! 世侄啊,你可知,你这么藏拙,一朝展露才华,不止老国公头疼,连陛下对你镇国公也愈发忌惮了? 你难道就没想过,你乃将门之子,又有如此才华,为何不封你做别的官,偏要封你做个朝奉郎?” 许良心底已经冷笑不止,这爷俩双簧唱的默契程度,都快赶上桃儿跟谦儿了。 但他面上却显得尤为激愤,握拳咬牙切齿道,“我知道!” 萧荣“吃了一惊”,“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 许良握拳砸在桌上,似愤怒至极! “朝奉郎无权无势,我像只鸟雀一样被她养起来!” “这样一来我爷爷,许家都会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萧荣悄然眯眼,他从许良话中听到了不满,听出了许家对皇帝的愤怒! 事情似乎再次超出他的预计,但完全可以理解。 换了他,一样会跟镇国公府一样的反应:一面矛盾地要忠君爱国,另外一面却对遭受的排挤、不公极为愤慨。 “不是最坏的情况……” 萧荣悄然松了口气,又冲萧聪挤了挤眼。 后者得了暗示,一拍桌子,“爹,陛下太过分!” “聪儿,不可胡言乱语!” “我说的是事实,许兄为国献策,对大乾有功,有如此才学,就算安排个六部之一的堂官也绰绰有余。 女帝却如此待他! 我就是看不下去!” “聪儿,你喝多了!” “世侄,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父子俩一唱一和,挑唆意味再明显不过。 许良却似酒劲上头,攥拳狠狠砸在酒桌上,神情愤恨。 “世伯,萧兄,换了你们该怎么做?” “我许家还不够忠心?” “陛下就只会挑软柿子捏?” “……” 萧荣父子目光渐亮。 毫无疑问,许良对女帝是不满的。 先有酒楼议论女帝得失,现在又郁郁不得志。 前后都对应得上。 萧聪伸手搭在许良肩上,“许兄,你有如此才华,许家如此忠义,却被女帝如此猜忌,就没想过别的出路?” 一语惊醒梦中人! 许良猛然“反应”过来,下意识跟萧聪拉开距离,目光也清醒不少,“萧兄又要害我!” “许兄放心!”萧聪赶忙出声,“今日这间房里只有我三人,所说皆是真心话,我父王今日亲自见你,也是要听你的真话。” “真话,我什么也没说啊!” 许良满脸防备,酒似乎醒了大半。 萧荣叹道:“世侄,你今日能说出这番话,足见是真没拿世伯当外人。” “你也不用揣着明白当糊涂,世伯请你来,是要与你共谋大事!” 许良“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大事?” 萧荣目光平静,缓缓说了四个字:“改-天-换-日!” 许良“愣”了一下,随即惊呼:“这,这可是你说的,我没说!” 说着起身就要离开。 不想门口护卫却横身一挡,将其拦了下来。 “你们……” 许良愤愤回头。 萧聪起身将他拉回,“许兄,你放心,今日绝无试探之意,若不然,父王为何要亲自见你?” 许良狐疑看向二人,“你们……不会故意给我下套的吧?” 萧聪叹气,“许兄有此反应,怪我。今日我愿指天发誓……” 许良坐下,面上挣扎良久才咬牙道:“要我如何信你们?” 萧荣道:“此事不需要你信,你只需将今日我与你说的话如实说与镇国公听就是了。” “何去何从,老国公自有定夺!” 许良迟疑道,“世伯就不怕我学世子,到御前告状?” 萧荣摇头,“你许家有底气,难道我堂堂廉亲王没有?” 许良不再说话,心底却乐开了花。 他本以为廉亲王父子今天设局,保不齐给他弄个歃血为盟,咬指血书什么的,结果就只是回家传话! 但面上他却皱眉沉思良久,“好,我回去请示爷爷再回话……” “不过世伯,若我许家果真助您成事,您会封我何职?” 萧荣微微一笑,“我若为帝,自不会浪费你的才学,六部堂官、文华阁大学士任你挑选。” “为何不能是宰相?” “宰相我已许了旁人。”萧荣语气平和,“以其名望、才学,足任宰相。” 许良讶然。 萧荣不以为意,“人无信不立,我想成事,自会言出必果。我萧荣但凡允诺,一定做到。” “能允你的,我不会吝啬。不能允你的,我也不会诓你!” “你与聪儿、与我廉亲王府虽有嫌隙,却不是解不开的死仇。今日尽释前嫌,通力合作,史书上未必不能留下一段君臣佳话。” 许良不由一怔。 单以这段话来看,这萧荣有些李二凤的味道了。 他跟老爷子许定山聊过多次,知道诸多隐情。 若非先帝太过雄才,且政见符合武帝晚年设想,萧荣未必不能登临帝位。 事实上,先后两位皇帝的针对,已经让老爷子生出些许支持廉亲王的想法。 能让老爷子做出这等评价跟选择的,其中一条便是萧荣是个守信的人。 老爷子对萧荣的评价是俩字——枭雄! 萧荣说这嫌隙可解,就代表他真的有可能放弃这段仇怨。 当然,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许良可不会跟想害死自己的人联手。 恩仇必报,这是他的准则! 所以,即便面对萧荣如此情真意切地招揽,许良尽管很心动,却只是心动而已。 他也知道,萧荣敢说出“改天换日”这种话,就是要镇国公府站队了。 尤其是他,更是需要现在就表态! “好,世伯,我答应你!”许良肃穆道,“若我爷爷愿意支持您,我要户部尚书,将来最起码做个尚书省首辅!” 萧荣面露笑意,“当然,本王向来言出必果。” “而且你也大可放心,我年纪已不小,大位终究是要传给聪儿的。” “你们年纪相仿,这史书的佳话当以你二人为主角!” 萧聪闻言更是激动不已,举杯道:“许兄,为了你我将来名留青史,请满饮此杯!” “好!” 许良面泛红光。 一杯酒喝完,三人皆面露笑意。 许良起身,醉眼朦胧,摇摇晃晃。 “世伯,萧兄,难得今日咱们把酒言欢,如此高兴,小侄正有礼物相赠,以应此景!” 第33章 廉亲王看书舔了一下手指! “礼物?” 父子二人饶有兴致看向许良。 “刚下马车,还没来得及拿,就被护卫引来了房间。” 萧荣点头笑道:“此事简单,来人呐,去把许大人马车上的东西拿来!” 许良神色不变,任由护卫下楼去拿。 不多时,两本精美**的《金、瓶、梅》被捧了上来。 许良双手接过,看了一眼,看到上面“敬赠廉亲王”字样后转手郑重交给萧荣。 萧荣接过绸缎包裹,捆扎精美的礼物,不明所以。 许良又拿着那本写着“赠吾兄萧聪”字样的,没有马上递给萧聪,笑着解释: “世伯,萧兄,这便是我先前买来的话本小说,如今出了初稿,二十章。” “我有一个挣钱的好法子,原本想要自己拿来挣钱的,如今蒙世伯器重,愿意拿出来分享!” “我打算将这本百章话本小说分成五本,做成这种精美藏书,可作为雅礼赠送友人。” “书的内容小侄已经看过,精彩绝伦,若再配上这种精美制作,绝对能在达官贵人之间卖上高价钱!” “而每本书都会有这种‘敬赠’署名,专人定制,专人书写,更显心诚……” 萧荣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那本绢秀的“敬赠廉亲王”字样,点头笑道:“世侄有心了!” 说着就要拆开去看。 许良眼尖,笑道:“世伯莫急!” “为何?” “世伯,这……” 许良挠了挠头,故作为难,“这本二十章里已经有不可描述的描写,还有诸多妙不可言的图画……” 萧荣明白过来,他是长辈,怎好当着两个晚辈的面看这种书? 他赞许点头,“世侄有心了。” 许良欠身笑道:“不过萧兄跟小侄是同辈,倒可以先看看,萧兄?” 说着将**好的书册送上。 萧聪早已眉开眼笑接过书册,先以手摩挲上面“赠吾兄萧聪”字样,嘴角愈发上扬。 心道许良如此识时务,待自己上了朝可免他死罪。 打开来,绢布硬纸封皮,图画上一个精美玉瓶斜插着一枝梅花,旁边一位穿着香艳的美人,典雅别致。 摊开来,书页之间还有淡淡花香味,沁人心脾。 萧聪迫不及待看了章回目录,单看名目便已经让他怦然心动。 简单翻了几页,果然看到许良所说的美妙图画,更是喜得他合不拢嘴。 “许兄,许兄,这礼物太合我心意了!” 萧荣闻言,作不经意瞥了两眼,看到图文并茂,十分撩人。 他又瞥了一眼自己那本还未拆封的…… 这一切自然都被许良看在眼里。 “世伯,实不相瞒,我原本只打算做个初稿卖给萧兄,但萧兄看了之后觉得这种好书应该给长辈们也看看,也算我们这些小辈的表表孝心了。” “我受萧兄启发,做了五本初稿,两本拿来给二位,两本送了爷爷跟我爹,我自己也留了一本” “原本我还怪难为情的,怕我爹骂我,但他看了之后竟然破天荒没打我,还赏了我一个丫头……” “嘿嘿嘿,还得多谢萧兄给我提醒!” 正说着,他脚下捅咕了萧聪一下。 萧聪见许良如此抬高他,自然不会说破,只合上书谦虚道:“许兄客气了。” 说着又瞥了一眼书上图画,当真是满面红光,心火难熬。 许良适时搓了搓手,欲言又止。 萧荣神色不变:“世侄,天色不早了,事情已经谈妥,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年轻人好好玩!” 许良故作诧异,“世伯要走,不一起?” 似意识到自己语失,他又瞬间手足无措了起来。 萧荣笑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待在这扫你们的兴了。” 许良赶忙端起酒杯,正色道:“那请世伯再共饮一杯,小侄也祝您心想事成!” 此时此刻的他,怎么看怎么像一个醉酒之后口无遮拦的风发少年。 萧荣眉眼再笑,单手持杯,“好,共饮此杯!” 喝罢,他拿起那本精装书册,起身离开。 门刚关上他就听到了许良跟萧聪的声音响起:“萧兄萧兄,快,快点姑娘,我要试试这个图!” “急什么,再看几章好助兴!” “怎能不急,春宵一刻值千金……” 萧荣嘴角噙笑。 “学识过人,能藏拙隐忍,知道进退……但终究是少年得志,未及成熟。” “假以时日,精雕细琢,或可成为得力臂助。” “只是此子如此年少便有远超同人的心性,若太过精明,于君不利……” 萧荣上了马车,思索起到底该怎么用许良才好。 一路颠簸吵闹,打断了他的思绪。 “现在忧心此事还太早,本王年富力强,可以亲自压他一二十年!” 想到这里,萧荣捻须一笑。 良辰美景,美酒美事,再有美人相伴,岂不快哉? 他敲了敲车门:“去牡丹楼。” “是。” 萧荣微微一笑,拆开书册封面**。 “金、瓶、梅……书页里居然还有花香?” “封面绢布硬纸,书册有文有图,别开生面。” “这纸张……比上次没好多少……” 萧荣轻轻翻页。 他没有从十一章开始看,而是从头看起。 一是上次看的十章没有图,纸张也粗糙,而这次不仅做工精美,还配文字、图画。 二是他觉得这本好书不能当作一般的艳俗小说,只得反复品读。 席间许良也说了,这种内容上乘的书配上这么好的做工,定然能在王公贵族之间卖个好价钱。 “一本艳俗小说也能被其想到赚钱之法,此子很有经营天份!” “好色、贪财、贪权……倒是好掌控。” “那潘金莲……这破纸张!” 萧荣翻了两次没翻到下一页,只得捻指在舌尖一抹…… …… 萧荣离开后,萧荣跟许良全然没了顾忌,一边喝酒,一边翻书。 许良端杯笑道:“萧兄,日后若你……那个,可别忘了今日情分!” 萧聪拍了拍许良肩膀,“许兄,我知道你心底担心前几天的事,但你放心,你能不计前嫌与我计较,我萧聪又岂是那种过河拆桥之人? 你的心思,兄弟我懂!” 原本他是不想买这本书的,但在许良的提醒下,他不仅获得了五万两银子,还获得了父王的好感。 而许良却说是他自己主动要买,孝敬父亲的。 这个人情,他认! 当然,他也知道,许良这是提前投注押宝,看重他这个大乾未来帝王的身份。 到了那时,整个大乾都是自己的,许良再想巴结自己就来不及了。 当然,这种心思不能流露出来。 父王说过,要做个胸有城府之人,不可泄露自己真实想法。 哪像许良,喝酒之前一副谨慎模样,喝了酒之后就原形毕露。 这种自以为聪明的人,自己能够轻易拿捏…… “萧兄,既然王爷已经走了,咱们开始吧?” “那是自然!”萧聪藏好心思,微笑道,“今日双喜临门,自当庆贺,这红袖招的姑娘,许兄随意点!” 许良笑道:“我可以多点两个吗?” “当然!” 不多时,许良便左拥右抱地到了房间,不等姑娘将他放到床上,他倒头就睡。 闭眼前,他满脸猥琐地笑道:“待我睡饱了起来与你们大战一场!” 两个姑娘对视一笑,这银子可太好挣了! 这位爷,上次来也是这句话,结果一觉睡到了天亮…… 醒来后人事不知,开口问的第一句就是:“如何,本公子昨晚有没有大展神威,将你们打得跪地求饶?” 两姑娘自然都是受过调教的,绝不扫了客人的兴,满脸羞怯,“公子太厉害,奴家招架不住……” 第34章 廉亲王就这么没了? 明月高悬。 镇国公府,农园。 老国公许定山一身甲胄在身,单手拄刀而立。 倒是顾春来一身松垮长袍,怀里抱着长剑。 “良儿那边怎么样了?” 顾春来声音透着兴奋:“大公子胆大心细,空手进了红袖招,让廉亲王的人自己到马车里拿了东西……” “里面聊的什么不知道,但萧荣出来时神色轻松,步子也轻,手里拿着大公子送他的那本书,还没拆**。” “不过他去了牡丹楼……” “牡丹楼?”许定山点头,“这样一来良儿就能摘出去了。” 顾春来由衷赞道:“我原先还好奇为何大公子要一本有毒,一本没毒的,现在才明白过来。” 许定山瞥了他一眼,摇头道:“你那个脑子,算是废了,趁着年轻多生几个孩子,没准能攒个聪明的。” “没空。” “没空还是不行?” 许定山笑道,“看看人家萧荣,王府里妻妾成群不算,还在外面偷偷地养。 春来,你小子别明着没有,也暗地里养个小的吧? 跟老子说说?” 顾春来不置可否。 女人,只会影响他出刀砍人的速度! 许定山顿觉无趣,哑然失笑道:“看书嗦手指,这个也能下毒……这种生儿子没屁眼的毒计他也能想出来。” “这小子难不成不是青鳞那狗日的种?” 顾春来摇头,声音带着戏谑:“我记得不少人说大公子跟青鳞兄长小时候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老爷,会不会是问题出在您这儿?” 许定山抬脚就要踹,“放恁娘的狗臭屁,青鳞跟老子小时候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然他能长这么俊俏?” 不等顾春来接茬,他话锋一转,“通知陛下了吗?” “按大公子的说法,已经通知了,这会子大内高手应该已经跟过去了。” “你不去?” “不去,能安安稳稳成为长安城第二高手,我才不去冒险。” “你是怕裴旻惦记上你吧?” …… 牡丹楼。 提前得知消息的女人身穿一袭肽白长袍站在高楼门口等待。 月华、灯光照耀,映衬得她如同一朵雪白牡丹。 熟悉的马车停下,车窗打开,从上面走出一个熟悉的人,是廉亲王萧荣。 “王爷!” “牡丹。” 刚下车的廉亲王萧荣一手拿着一本书,一手挽在女人腰肢上,轻嗅一口。 嗬,花香! 这小子,是真懂啊,书上也有花香。 原来书上洒的花香还有这等妙用。 萧荣想起刚看到书上的几幅图画来,他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花香人香,妙啊! 不自觉地,他手上悄然加重了力道。 牡丹娇呼,“王爷——” 二人一路进了卧房,桌上已经布置好了酒菜。 屏退下人,萧荣已经忍不住抱住女人亲了一口。 女子轻哼,“王爷,您累了吧,要不要奴家先给您揉揉肩?” 萧荣一把扯过女人,佯怒道:“你叫朕什么?” 吃痛的女人忍痛娇呼:“陛下——” “不对!” 萧荣又加了一把力。 “唔,奴家不知错在哪里了,求陛下责罚!” “再说!” “唔——求陛下明示!” 萧荣脸上笑意愈发浓烈,“见了朕你要自称是谁啊?” 女子立马反应过来,忍着胸口疼痛,陪脸笑道:“臣萧绰,参见皇帝陛下!” “好好,爱妃平身——” 萧荣一把将女子抱到床榻上,将随身带的那本书摊开,居高临下对着女子喝道:“快看,照书上的做!” “啊?” 女子惊呼,只觉今日的萧绰十分反常。 但她是笼中雀,自然有笼中雀的觉悟,忙瞥眼看书。 只一眼,她又马上别过脸去。 萧荣随即扑了上去。 未及片刻,一声凄厉惨呼响起,“啊——” “贱人,你,你在自己身上下毒!” “噗——” 萧荣弓着身子从床榻上滚落,口中吐出大股血来。 女子也尖叫着滚落,胸口全是鲜血。 她惊慌失措,狼狈呼喊:“来人,快来人,王爷中毒了!” 守在院落里的护卫纷纷急着呼喊:“快,保护王爷!” “保护王爷!” 卧房的门被“啪”的一下踹开,十来个护卫纷纷冲进卧房。 看着地面上不住翻腾,已经浑身是血的萧荣,以及一脸呆滞的女子,为首一人快速指挥:“抓住这贱人,等候王爷发落!” “快去请医者!” “我去请医者!” 一人阔步奔出院子。 为首之人皱眉,嗯? 护卫们早有分工,这人怎敢擅自做主? 不好! 院中升起了一道烟花,那是传信之用! “杀了他!” 为首之人快速吩咐。 两个护卫随即冲向院落。 然而已经迟了。 率先冲到院子的那人已经抽出身上短刀刺伤门房,遁入黑暗。 为首之人惊呼出声:“快,带王爷离开这里!” 护卫们赶忙自床榻上扯了被子,裹住萧荣出了卧房,贴着屋檐下的黑暗快步离去。 然而牡丹楼周围忽然响起了隆隆的塌地声。 屋顶、大门处,马匹声、铁甲声、吆喝声纷纷响起。 护卫们忽然停下,转身就要择路而逃。 不想面前又有数十身穿黑衣之人自屋顶翻腾落下。 为首之人艰难出声:“大内高手——” …… 红袖招。 床榻上,两个姑娘和衣而眠。 许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忽然睁眼。 门外忽然传来几声轻微的虫鸣声。 是顾春来! 许良心底激动,翻身下了床。 床上两个姑娘察觉到动静,正要起身,却被忽然出现的人影敲在脑后,昏睡过去。 许良低低问道:“如何了?” 一身黑色劲装的顾春来满眼笑意,轻快点头,“一个时辰前,得手了!” “那本书呢?” “已经回到我手上了。” “好,具体怎么得手的?” 顾春来低声,三言两语说了一遍。 许良满脸笑意:“没想到这老东西玩得还挺花,证据确凿,这下廉亲王府翻不了身了!” “走吧。” 许良转身出了房门。 顾春来诧异道,“你不是说做戏做圈套?” 许良摇头:“谁能想到那老东西屁股上还有这么大***!” 刚出红袖招,就看到一队禁卫人马冲来。 二人赶忙让到一边。 顾春来:“看看?” 许良点头,“看看。” 红袖招内一阵鸡飞狗跳的吆喝。 不多时,许良便在人群中看到了被抓的萧聪!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即便是顾春来带着许良专挑小路走,依然可以听到沿途的人马声音。 马车上,顾春来跟许良对向而坐。 顾春来神采奕奕。 “没想到竟然可以如此顺遂,我甚至以为廉亲王府的谍子都要损失,没想到却未损一人!” “萧荣中毒,还没带到天牢已经死了!” “那个叫牡丹也被作为证据抓了,身上还穿着跟陛下一样的袍子,这次整个廉亲王府都要连根拔起!” “多亏了你小子!” 许良打着哈欠,昏沉道:“春来叔,你少说点,让我睡会。” 顾春来:“你怎么睡得着?” 许良叹道:“为了今天,我殚精竭虑那么多天,在红袖招内跟他们父子周旋,费心劳神,又担惊受怕,怎么不困?” 顾春来:…… 写写书,喝喝酒,就把女帝最头疼的廉亲王解决了,你管这叫费心劳神,担惊受怕? 第35章 许良助攻,女帝杀疯了! 皇宫。 御书房外灯火通明。 禁军甲胄分明,长刀出窍,雪白刀身散发摄人心神的寒芒。 所有人静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来临的前一刻。 女帝萧绰一身墨玉祥龙纹龙袍,端坐于案前。 身旁,御前随侍上官婉儿一身紫色官服静立。 御案前坐着的,是被连夜召来的尚书首辅魏樗、刑部尚书郑开元、吏部尚书严世松等一众朝中重臣。 萧绰一言不发,神情冷峻,不见悲喜。 首辅魏樗头发花白,坐在椅子上眯眼假寐。 郑开元眉头紧锁,不明白半夜三更召他做什么。 除了他,还有一个很少在私下朝会见到的大理寺卿周培青。 女帝登基三月以来,办人一般都是当着朝会百官的面,讲究一个堂堂正正。 从未像今日这般深夜召见的。 难道朝中又要有什么变故? 严世松目光闪烁,时不时瞥向门口处。 其余几位重臣或悄然对视,或面有担忧,神色各不相同。 他们都以为自己是被单独深夜召见,结果发现除了礼部尚书、户部尚书等寥寥几人没来外,其余有明显倾向的,摇摆不定的,皆被召来! 几乎所有人心底都泛起一个疑问:女帝要干什么? 萧绰端坐龙椅,隔着御案的手搭在椅背上,用力攥紧。 龙袍下的娇躯因为太过激动而轻轻颤抖。 不久之前,老国公许定山突然启用密奏,告诉他对廉亲王动手的消息。 事情太过突然,让她有种这是陷阱的感觉。 虽然老国公给的密报中将计划和盘托出,也将主动权全部奉出。 但密信所奏太过匪夷所思,出乎她此前的所有意料跟计划。 一旦这是许定山跟廉亲王联手做的局,就等于让她舍弃自身优势,主动激化矛盾,给廉亲王等人动手的口实。 可按照镇国公所说,禁军主体不动,确保皇城无险,只出动部分大内高手秘密前往,即可以最小代价拿下甚至除掉廉亲王! 原本萧绰还是犹豫的,但老国公的密奏中说了两件事: 一是老臣年迈,唯愿子孙福寿绵延,享受荣华。 二是镇国公府不愿功高震主,只愿能助陛下一统天下! 两件事说了很多信息,许定山年纪已大,并无夺权的野心。 且许家现在出了许良,完全有了成为上官、王家、崔家等清流文臣世家的可能。 他们没必要冒这个险! 萧绰更没必要冒这个险! 再想到她白日里跟上官婉儿说的,最坏的情况不过是镇国公倒向廉亲王,双方进行殊死一搏。 今夜这局面,充其量是将这个结果提前了。 还有许良接连献策,成功帮她稳住朝局,也能证明镇国公话的可信。 于是她果断行动…… 大太监一声尖细声音响起,“陛下,禁军统领卢炳文求见!” 萧绰思绪被打断,用力握紧龙椅。 “宣!” “宣卢炳文面圣——” 众多朝臣纷纷回头看向殿外。 一个身穿甲胄的刚毅中年男人阔步走了进来,未及开口,他先是冲女帝点了点头。 萧绰目中射出精芒,竟真的成了! “臣,卢炳文参见陛下!” “免礼。” “谢陛下!” 卢炳文起身后躬身拱手,“启奏陛下,微臣今日得到密报,说廉亲王萧荣有不臣之心,遂遣人暗中调查,于长安城南牡丹楼发现其私养歌姬。 楼内一应布置皆依宫中规制,所穿所用,皆以帝制。 萧荣眼见事发,率护卫反抗,被大内高手与禁卫击杀一十七人,擒获二十八人。 混乱中萧荣无可抵挡,服毒自尽。 另在牡丹楼内发现龙袍、九旒冕等御用之物……” 卢炳文从怀中取出一张纸,“事发突然,微臣未及书写奏章,只命人详细记录楼内发现之物,呈递御览!” 萧绰闻言,激动得差点从龙椅上站起来! 许良,竟真的解决了廉亲王! 她的诸多底牌竟然都没有动用! 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还好吗? 萧绰很想问卢炳文,却知道眼下情况不宜问这件事。 她竭力稳住心神,面露吃惊,“卢爱卿,廉亲王可是朕之皇叔,国之柱石,若所言不实,你当知后果!” 卢炳文正色道:“陛下,微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除了一应护卫,臣还将那歌姬白牡丹抓了过来,她能证明微臣所说句句属实!” 萧绰眯眼,“呈上来!” 上官婉儿赶忙接过,转递给萧绰。 御书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卢炳文站到一边,一脸漠然。 坐着的大臣纷纷吃惊不小。 严世松几乎是在卢炳文说出“萧荣服毒自尽”后就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完了,他完了! 郑开元目中露出精芒。 他知道女帝要他这么晚来干什么了! 除了严世松,还有另外三名重臣如丧考妣。 其中之一为武将! 果不其然,萧绰看了卢炳文呈上的名单后,勃然大怒,豁然起身,一拍御案:“廉亲王该死!” “阴谋篡逆,用度逾矩……私交群臣!” “严世松、严藩、赵铭诚、姜子都……” “来人,姜严世松,姜子都拿下!” 萧绰将纸张重重拍在桌上,“郑开元、周培青何在?” 被点名的二人赶忙起身:“陛下,微臣在!” “卢炳文!” “微臣在!” “廉亲王谋反,这上面有名单,现着你三人协领刑部、大理寺、禁卫军彻查此事!” “遵旨!” “遵旨!” 郑开元与周培青对视一眼,皆看出来对方眼里的凝重。 这一次,整个长安城只怕要人头滚滚! 周培青随即看向严世松:“严大人,请吧!” 严世松跪地叩首:“陛下,臣是冤枉的,臣是冤枉的啊!” 然而萧绰却愤怒拂袖:“辜负圣恩的无耻之徒,还不滚下去!” 恰逢几个禁卫进来,连拖带拽将其押出御书房。 萧绰又看向其余大臣:“魏大人,严世松私交廉亲王,此事您如何看?” 原本老神在在的魏樗随即离开座位,跪下道:“启奏陛下,老臣老眼昏花,御下不严,未能及时察觉,请陛下责罚!” 萧绰摇头道:“魏大人这是何意,严世松私交萧荣,与你何干?这尚书省的担子你可得担起来啊!” 魏樗一个哆嗦,头垂得更低,“陛下,老臣年迈,体弱多病,于此国家日新月异之际,已无法胜任,请陛下准臣告老还乡。” 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一张带着体温的奏章。 萧绰凤目微眯。 这老东西,滑不留手,竟早有准备! “要不,还按照许良说的,做成流匪截杀?” 第36章 许良最大的阳谋 萧绰接过奏章,没有立马去看,而是看向这个号称三朝元老、国之柱石的魏樗。 后者却像条老狗一样伏在地上,以头抵地,露出一头白发。 她凤眸微眯,面上不见起伏,心底却起伏不定,难以平静。 自她登基开始,以魏樗为首的一帮守旧老臣就没少为难她。 她咬牙杀的四个大臣中就有一个是魏樗的门生。 即便他如此敲山震虎的举动,仍没让魏樗知难而退,仍旧霸着尚书首辅的位子,给她上眼药。 没想到廉亲王刚死,这老家伙第一时间就要告老还乡! 而这一切,都是许良促成! “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萧绰思虑再三,深吸一口气,淡淡说了句,“准!” 魏樗声音里明显带着如释重负,“老臣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绰示意禁卫将其扶起,送走,转而看向剩余几人,心底开始盘算。 尚书阁首辅、吏部尚书、户部右侍郎等一众文武机要被清除,她能放上自己的人了! 更重要的,是朝中目前露在明面上威胁最大的廉亲王被除掉,她对韩国出兵的最后顾虑跟障碍也就此消失。 要知道,在许良出现之前,她的计划是牺牲一部分兵权,换取朝中武将的支持,打下韩国,稳住朝局。 再以对外出兵胜利的名望反过来打压廉亲王。 没想到许良一出手,不仅找到了出兵的理由,更先一步帮她解决了内患。 本以为会有一场惊心动魄的大动荡,没想到从接到镇国公府的消息到尘埃落定,前后不过几个时辰! 快到他还在担忧这是不是真的。 直到她下了一个又一个的“革职查办”、“抄家”、“按律处置”的旨意后悄然以指甲刺了掌心,这才确认不是做梦! 在下旨、部署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后,偌大的御书房内只剩萧绰跟上官婉儿。 萧绰卸下所有淡定自若,眉目间满是喜色,“婉儿,他真的做到了!” 上官婉儿满脸不可思议,“孤身入局,做成了无数人不敢想、做不到的事!” “他没出什么意外吧?”萧绰面露担忧。 上官婉儿看向门外,“刚才听卢大人说萧荣是在牡丹楼中毒身亡,不是在红袖招,应该没出问题。” 萧绰点头,“你说,他是如何做到的,竟能让萧荣中毒而死?” 她知道,卢炳文所说的萧荣服毒自尽定然不是真的。 毕竟萧荣可是有武功傍身,真要是穷途末路才服毒的话,大内高手不会只伤三人! 唯一的解释就是萧荣死前已经中毒…… 可惜卢炳文还要连夜抄没严世松等人的府宅,无法问话。 且许良动手之前又说了“事以密成,言以泄败”未能跟她说出细节…… 君臣二人就这样在御书房坐等,激动心情一直难以平复。 直到寅时更响,她立马迫不及待地催促上官婉儿:“去,到朝露殿看看,见到许良的话,让他第一时间来见朕!” “遵旨!” 上官婉儿匆匆离去。 萧绰仍无丝毫困意,提起御笔在案上依次写着“户部右侍郎、起居郎、谏议大夫”等字样,反复斟酌、划掉。 接着又在一张纸上写着“吏部尚书、散骑常侍、大学士”等字样,仍旧是斟酌又划掉。 萧绰轻笑摇头,“这么大的功劳,这么小的年纪,要朕如何封?” 抬头时,猛然注意到桌案上的砚台。 她忍不住伸手摩挲,低声道:“父皇,女儿如今得了臂助,稳住了朝局,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世人都道她萧绰女子登基**,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殊不知她的父皇,乾文帝萧煌才是率先不顾世俗礼教的第一人! 上官婉儿很快回来。 萧绰没看到想看的人,不由皱眉。 “陛下,许大人并无大碍,今日却未上朝。” 萧绰心底一松,急忙追问,“为何?” “他父亲许侍郎说他经历昨晚一事,心力交瘁,酣眠不醒。他……” 上官婉儿忧心忡忡。 这个许良,立下如此大功,怎么如此蠢笨,在这时候有了居功自傲的苗头? 天意难测。 若陛下这个时候计较起来…… 不料萧绰却点头笑道:“无妨,还未加冠便能做到如此地步,足以名留青史了!” “走,婉儿,上朝!” 一夜未眠的萧绰感觉不到丝毫倦意。 今日,整个朝堂,乃至朝堂都将发生大震荡! …… “所以,你是故意没去上朝的?” 镇国公府,农园内,老国公许定山此时已经换回了麻服短褐。 此时的他正一手拎桶,一手拿着瓢头舀水浇菜。 “你为陛下立下如此大功,正是论功行赏的时候,就安心不去上朝?” 许良则伸手从黄瓜架子上摘下一根顶花带刺的黄瓜,就着袖口磨掉刺,酷嗤酷吃啃了起来,含混不清道:“适当示弱,女帝才会放心。” “不居功邀功,才能让女帝不疑心。” 顿了顿,他学着老爷子伸手也掏了掏裤裆,“再者,一旦萧荣的死被泄露出去跟孙儿有关,孙儿又会变得很危险。” 许定山冷哼,“你还知道怕,那萧荣是和等人,大乾武功第二的人!” 许良无奈,“这还不是春来叔武功稀松平常,打不过萧荣那王八嘛。” 一旁的顾春来忍不住冷哼一声,拳头攥得嘎巴作响。 许良赶忙挽回:“春来叔别急,等我想个好办法弄死裴旻,你就可以在长安横着走了。” 顾春来呵呵一笑,没有回应,但拳头却松了下来。 许定山浇完了菜,自己也揪了一根黄瓜啃,“萧荣一旦除去,再解决了韩国,陛下的威望将在大乾达到最高。 朝局既稳,你的重要性也就随之减弱了,你可想好了应对之策?” 许良笑道:“爷爷放心,孙儿自有对策!” “哦?” “爷爷可想过,九国林立,相持局面过百年,真的是大国灭不了小国吗?” “这……” 许定山皱眉。 作为三朝老臣,他自然明白均衡是如何形成的。 许良笑道:“若不灭韩国,朝局难稳,陛下坐不稳皇位,我也过不安生。若灭韩国,楚国、魏国等强国势必因为担忧而干预。” “不管是现有的均衡,还是更大的均衡,陛下都会面对更大压力。” “陛下是个聪明人,只要她不愿放弃帝位,就不会对孙儿动手。” 许定山目光一缩,他猛然意识到许良有如此自信的原因了。 他作为大乾镇国公,军中第一人,自然懂得养寇自重的道理。 对韩国出兵自然可以让女帝稳住朝局,可许良也证明了他的重要性。 就目前来说,只要外部压力还在,萧绰就不会动他! 难怪许良说帮萧绰许了一统天下的大愿! 须知天下一统,往往是数代、十数代才有可能做成的事。 萧绰只要真的想统一天下,只怕到死都离不开许良! 这是以列国为寇,也是许良最大的阳谋! 女帝纵然明白,也是心甘情愿中此计! 第37章 陛下,许大人出的都是要人命的毒计啊 紫宸殿。 女帝萧绰端坐龙椅,蛾眉蹙起。 一旁上官婉儿也是美眸含怒。 在他们对面垂首站着的,是礼部尚书张居中。 自廉亲王萧荣被除已经过去五天,朝局也在萧绰的铁血手腕下快速稳定下来。 但伴随萧荣一党被除,朝中空出了诸多枢机要职。 最为关键的便是尚书阁首辅一职。 萧绰斟酌再三,想拔擢张居中为尚书阁首辅。 没想到却被拒绝! 且他拒绝的理由更是让女帝无语——家中发妻不同意。 萧绰皱眉道:“张爱卿,朕知道你的才干,堪任一阁首辅。 你的抱负也需要首辅才能施展。 当真不愿为朕分忧?” 张居中满脸惭愧,拱手道:“陛下,非臣不愿,实在是发妻孙氏不同意。 臣每日忙于公务,已经令其不满,再忙只怕要和离。” 上官婉儿沉声道,“张大人,你难道要抗旨不成?” 张居中再次拱手,“陛下,上官大人,发妻与臣乃是青梅竹马,早年又与臣共历风雨,臣委实难以割舍。” 萧绰点头,“张爱卿伉俪情深,值得夸赞。 朕也不是那不通人情的女罗刹,张爱卿何以要用夫妻情深来搪塞朕呢?” 张居中慌忙跪下,“臣哪里敢搪塞陛下,实在是臣有不得已的苦衷!” 萧绰愣了一下,“苦衷,起来说?” 张居中喟然长叹,“陛下,臣之发妻孙氏曾随臣赴任地方县令,当地疫病流行,发妻孙氏受了感染,生下一个女儿,到现在已经十七岁,浑噩懵懂,人事不知……” “发妻孙氏也因那场瘟病再无法生育……” “因子嗣艰难,家中父母催促,臣曾跟发妻商议,娶个妾室繁衍子嗣,养在她名下。 只是发妻脾气……大了些,无论如何不许臣纳妾。 自那以后,臣每日何时回家,何时……房事,都是她说了算……” “不管是臣之父母,还是岳父母,都曾劝过她,可她以死相逼!” “此事先帝也曾知晓,曾降旨申斥,甚至给她一摊子醋,说是毒药,她也是毫不犹豫,抱起坛子就喝……” 张居中说完,再次拱手,“非臣不愿为陛下分忧,也不是臣不愿施展胸中抱负,实在是……唉!” 上官婉儿都听懵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张居中的发妻孙氏居然如此善妒! 萧绰沉默。 若只是寻常妒妇,她大可降旨申斥。 可孙氏跟张居中是青梅竹马,又共历风雨,还是在张居中当县令的任上出的事,于公于私她都不能再为难张居中。 无奈之下她只得叹道,“张爱卿,既是如此,朕也不好勉强,你且退下吧。” “臣谢陛下隆恩!” 待张居中离开,君臣相对无言。 好半晌萧绰才缓缓开口:“婉儿,你觉得除了张居中,还有谁可胜任尚书阁首辅?” 上官婉儿认真思索,摇头道:“陛下,颜夫子……” 然而不等他说完就被萧绰打断,“先生已经为大乾操劳大半生,如今年事已高,再入朝局难保善终。” “霍缺霍大人?” “他太过激进,伤人也伤己,朕要的尚书阁首辅是平事的,不能朕还要替他平事。” “钱不韦钱先生?” “不行,他是暗手,若放在明处,先帝在列国的布局就毁于一旦了。” “若如此,既不结党,也不贪腐,还有能力的,唯有张居中张大人了,可是……” 上官婉儿叹道,“若是能说服孙氏就好了。” 萧绰一手托腮,一手敲击桌案,重复着上官婉儿的话,“说服孙氏,说服孙氏……” “有了,许良!” 她拍案而起,凤眸中重新泛起精芒,“婉儿,召许良进宫!” “他都两次没上早朝了,也该在家歇够了!” 上官婉儿满脸不解,“陛下,您召许大人做什么,他才多大?莫说六部堂官之首,只怕一部主官也难以服众啊!” 萧绰摇头笑道:“你想哪儿去了,朕是要他出主意,看能否有法子让张大人同意当这首辅。” 上官婉儿吃了一惊,“陛下,不可啊!” “不可?为何?” “那许良……许大人所出计策不是夺人性命的毒计,就是流毒千里的绝户计,您让他来,难道不是想……” 她没有再说下去,意思却很明显了。 萧绰哑然失笑,“你想哪儿去了,朕是要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孙氏不妒。” “这……” “行了,召许良进宫面圣!” “遵旨!” “对了,再多准备些银票!朕也该……论功行赏了。” …… 国公府,许良正在农园内跟顾春来学拳。 萧荣被除后,老爷子跟顾春来帮他复盘了一番。 结论是:下毒之计很好,但太过冒险。 若非萧荣有心拉拢国公府,中途发难,许良生死难测。 对于这个结论,许良自然认可。 一切的阴谋、阳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虚的。 所以他主动提出跟顾春来练武,增加保命手段。 本以为许良又是一时兴起,没想到这次竟认认真真跟着他练了几天。 毅力之坚,让顾春来都为之侧目。 老爷子许定山仍在浇水…… 宫中的大太监道时,许良刚好坐在地头休息。 得知女帝召见,许定山提醒道:“良儿,这次召见,该进宫了吧?” 许良起身拍了拍土,咧嘴笑道,“当然,陛下肯定是要论功行赏了。” “我也去!” “您也去?” “这等长脸面的事老夫当然要去!” 于是爷孙俩各自换了朝服进宫面圣。 …… 御书房内。 老爷子在前,许良在后。 “老臣许定山,参见陛下!” “微臣许良,参见陛下!” 女帝萧绰又是一身黼黻纹长袍,虽将身材完全拢住,却掩不住其高挑身姿。 眼见许定山来到,萧绰忙起身相应,“老国公!” “来人呐,快赐座!” “臣谢陛下!” 许定山端坐,与在家中截然不同。 许良看得暗自腹诽。 萧绰又示意太监也给许良搬一把椅子,这才坐下,微笑道:“老国公乃三朝元老,辅国有功!” 她没料到许定山也会来,也不好直接提张居中的事。 “许氏更是满门忠孝,先后为我大乾户部、兵部、吏部贡献能臣干将,如今又有许爱卿为国献计,涉险锄奸,朕心甚慰!” 许定山于椅子上欠身,“为陛下分忧,乃是老臣的本分。” “臣亦常教导家中子孙,为人臣子,当忠孝节义,效忠陛下。” 萧绰听得连连点头,“老国公教子有方!若朝中文武皆似老国公教育子孙,我大乾何来内耗?” “陛下巾帼不让须眉,胸襟气度,才略相较先帝更是青出于蓝,老臣相信大乾在陛下治下将会走向更高!” 许良听着老爷子言语,心底暗自嘀咕。 这老头是在家中挑水沤粪的许定山吗? 瞧这拍马屁的小词,一套一套的! 他很想告诉老爷子,这种话只有他这种长得帅的才招人信,你这种糟老头子说了只会让人觉得是拍马屁。 果然,萧绰似听不下去了,“老国公,朕知道许家一门忠孝,所以这次召许大人进宫也不为别的,就是论功行赏!” 顿了顿,她的目光在爷孙之间来回徘徊,询问之意十分明显。 许良随即起身拱手,“微臣不敢居功,为陛下分忧,乃是臣子本分。” 萧绰目光一亮。 许良表态,即意味着许家没有趁机邀功的意思。 若是许定山开口,那她就要慎重了。 这也印证了许定山先前那封密信里所说,许家以后重心都在许良身上。 萧绰面上笑意更盛。 既是把功劳算到许良头上,那便不用动兵权。 “许爱卿既为朕分忧,为国献计,朕又岂能亏待有功之臣?” 萧绰正色道,“老国公,许爱卿,朕对许爱卿的嘉奖有两个方向,选哪个,由你们自行选择,如何?” “嗯?” 许良诧异,当什么官还能自己选? 许定山欠身,“愿听陛下安排!” 萧绰摆手,“一,以功论赏,入主一部堂官,成为我大乾最年轻的枢机大员,将来也大概率成为我大乾最年轻的宰辅。” “二,从朝奉郎拔擢为谏议大夫或翰林院侍读、侍讲等有品无权的虚职,待其加冠成年之后,再入主枢机要旨。” 说到这里,萧绰不再多说,看向二人。 爷孙俩神情凝重。 二人都没想到女帝如此坦诚以待,直接把选择权交给他们了。 显然,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女帝肯定都会重用许良。 但区别在于是“朝三暮四”还是“朝四暮三”。 选一,升得太快,自然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许良也会麻烦、危险不断。 选二,则意味着除掉廉亲王的大功与他无缘。 当然,好处是会减少旁人将此事与他的联系,他也会安全不少。 看似两个选项,实则只要许良不傻,都知道该怎么选。 但女帝的做法还是让爷孙俩感受到了诚意。 许良也只是短暂思考就做了决定,“陛下,臣年方十九,心性不足,尚需历练,愿从虚职做起。” 萧绰欣然点头,面露赞赏。 不料许良话锋一转,“臣不想做大官,只想陛下能不能多赏臣些银钱……” 萧绰闻言,凤眸中都是笑意。 早料到了…… 第38章 要你献策助人绵延子嗣,你又出绝户计? “婉儿,去将朕准备的银票拿来,十万两!” 萧绰眼见定国公跟许良没有挟势邀功,心情十分舒畅。 许良眼皮狂跳,多少? 十万两? 萧绰难得看到许良震惊模样,眉眼皆带着笑意,“许爱卿,朕这补偿你可还满意?” 许良连连点头:“谢陛下!” 他心底已经在想着,这么多银子该怎么花。 是将红袖招买下来,还是办个超级会员卡。 萧绰又看向许定山,“老国公,许爱卿忠勇为国,这些银子跟他的功劳相比,自然不算什么。 只是朕将对韩国用兵,耗费不少,难以支绌,到时候还需仰仗老国公。” 许定山目中泛起亮色,心领神会,欠身行礼,“为陛下分忧,乃是臣子的本分。” 女帝意思明确,对韩国出兵将会用他镇国公的人。 如此可以光明正大获取的功劳,由他镇国公来分配! 不说以后女帝是否重用许良,单是这变相的“补偿”足以保证许家再延续一朝甚至两朝皇帝不倒! 女帝的诚意,足够! 萧绰点头,又转向许良,“许爱卿,朕的银子,可不白给!” “朕召你进宫,正有一件烦忧事找你。” 许良暗叹,女帝的银子果然没那么好拿,还没到手就开始摊派任务了。 但面上功夫还得做足,“微臣原位陛下分忧。” “倒也不是朕的事。” 萧绰叹道,“廉亲王势力被除,朝中空出诸多要职,朕想拔擢几人做堂官,其中尚书阁首辅朕想让张居中来担任。” “只是张爱卿以家中妻子善妒为由拒绝了。” 许良诧异,“善妒?” “正是。”萧绰无奈将张居中的事说了一遍,最后看向许良,“朕想帮张爱卿解了这难题,让他更好为朝廷效力。” “许爱卿,你可有法为朕分忧,为张大人排忧解难?” 许良这才明白萧绰说的“烦扰”是何事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朝堂上看上去一身正气、无所畏惧的张居中居然惧内。 不过想想孙氏的遭遇倒也情有可原。 可孙氏的做法放在眼下却是不可理喻的存在。 夫妻感情再大,能大得过效忠皇帝? 得亏这是女帝通情达理,若遇上个脾气暴躁的,如朱老四关夏言那种,直接关大牢里,活照干,钱不给! 当然,张居中也够“可怜”。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张居中贵为一阁堂官,没有儿子,没有妾室,在大乾乃至列国朝堂只怕都是一股“清流”。 许良想到自己第一次上朝堂时,这位张大人还替他说话,心底顿生同情。 再想到女帝所说,张居中堂堂礼部尚书,每日何时起床,何时上朝,何时房事都由孙氏安排,这同情就愈发浓郁了几分。 一旁许定山慨然叹道:“张大人苦啊!” 萧绰看到许良先是皱眉沉思,后是轻轻摇头、似在惋惜,又会心一笑,便提高声音道,“许爱卿,可有法子解决?” 许良没有马上回答,只拱手,“陛下,容微臣再想想,有无更好法子。” “什么!” 萧绰听出许良话外音,更好的法子? 意思是现在已经有了? 上官婉儿惊疑不定。 困扰张居中一二十年的问题,他一个当事人都没招破解,你才听陛下说了几句就有法子破解了? 许定山不无担忧,乖孙啊,好处捞得够多,风头也出得够大了,可别得意忘形,容易闪着! 哪知许良却语出惊人:“陛下,臣有上下两计!” 许定山惊得差点没发出声来。 这小子肯定飘了! 虽然他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许良也先后献出了换国计、饮水绝户计、贪官赈灾计,且每一条计策都起了作用。 可那些计策应该都是许良深思熟虑过的。 哪像眼下,陛下才刚说没多久! 萧绰面露期待:“许爱卿,快说!” “陛下,微臣这下策名借势压人。” “可暗中遣人造势,说陛下有意重用张大人,却听闻张大人没有子嗣,故此搁置。 所谓忠孝节义,方为正人君子。 一个没有子嗣,不重孝节的人,很难对陛下忠诚,很难对大乾忠诚。 张大人虽为朝中重臣,但家风堪忧……陛下如何敢用?” “只待长安城内人人议论,孙氏必然处在风口浪尖。” “再找孙氏相熟之人有意无意散播此消息,确保她知道此事。” “孙氏可以不让张大人升官,也可以不管他的官位,总不好连名声、颜面都不要……” 许良还未说完,萧绰、上官婉儿已经瞠目结舌。 这下策,好毒! 这借势压人明摆着是要用悠悠众口将孙氏架在火上烤! 像孙氏这样的人,在整个大乾官眷圈都有头有脸的,能忍受被人说成因为自己善妒导致夫君官位不保? 不等女帝有所表示,老爷子许定山率先出声:“不行,张大人为人刚正,素有贤名,你这计策坏了孙氏名声不说,连张大人也一起祸祸了!” 上官婉儿也轻声提醒:“许大人,陇州孙氏乃望族,不会坐视这等传言散播开的。” “且孙氏兄长孙望龙,乃是刑部尚书郑开元的得力干将,若他循着线索查到你身上……” 萧绰也点头道:“许爱卿,此计虽有成功可能,但张爱卿一点名声不易,还是另想他法吧。” 许良心底一凛,赶忙拱手“陛下,臣也觉得这下策太过阴损,不妥!” 上官婉儿嘴角噙笑,“呵”了一声。 萧绰也面带笑意,“那就说说你的上策吧。” 她看出来了,许良哪里是觉得阴损,分明是怕了! 若论阴损,还能比对付戎狄、魏国的绝户计更阴损? “微臣这上策,名为吃绝户计!” “什么,又是绝户计?” 萧绰果断否定,“不行,朕是想让张大人有后,让孙氏不再如此反对,不是让他成绝户!” 果然,婉儿的担心不是多余,这许良出的计策就没有不毒的! 上官婉儿秀眉蹙起。 本以为许良用计狠毒,却没想到会这么毒! 自己还是高估许良的道德底线了。 从先前第一次上朝到现在,他用的计,就没一个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 老爷子许定山眼皮直跳,差点没忍住要踹许良。 “臭小子,给老许家攒点阴德!” 许良无奈,“陛下,微臣说的是吃绝户计,不是绝户计。” 三人皆面露疑惑,“多了一个字,有何不同?” 许良微微一笑,“陛下,张大人无后,他自己应该不是独苗吧?” 上官婉儿点头:“张大人弟兄四个,堂兄弟更是有十几个之多。许大人,你问这个在干什么?” 许良笑道:“既然他不是独苗,这上策便成了!” “臣记得,大乾律中除了女子招赘可以继承家产外,其余时候是不准继承家产的。 若一家没有男丁后嗣,则其家产由亲属分摊。 有投机的邻居亲属甚至在此之前就开始算计瓜分……此之谓吃绝户!” “微臣这吃绝户计就是反其道而行之。” “让张大人在这些亲戚中寻一个聪明伶俐的幼童,且家中不能是独子的,想办法让这孩子不露痕迹地出现在张家。” “最好是这孩子跟其他孩子在张家玩耍时无意中说些诛心言语……” “如:看好了,这些以后都是我的!” “我爹说了,婶娘没有孩子,这府上的一切就都是我们的了!” “你们都小心点,别弄坏这些东西,将来这些都是我的……” “孙氏善妒,不愿与旁人共事一夫,定然是占有欲极强之人,听到这样言语,她如何肯将自己家业拱手让人?” 说到这里,许良躬身拱手,“陛下,若此计也不成,那您就另选首辅吧。” 第39章 早遇到许良,你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轰!” 御书房内,女帝萧绰、老国公许定山、上官婉儿都头脑轰鸣,难以置信地看着许良。 “吃绝户计……” 上官婉儿喃喃低语,“吃绝户计,反其道而行之……” 她满脑子都在想着许良的分析,孙氏善妒,占有欲极强,果真意识到自己被吃绝户,还能忍? 萧绰凤眸中亮色渐盛。 “绝户计”与“吃绝户计”只是一字之差,策略却截然不同。 不难猜出,以孙氏心性,定然知道该如何取舍。 要么被人吃绝户,要么就让张居中娶个妾,生个孩子养到她名下,好保住张家财产基业。 她的名分、财产也顺势都能保住。 孙氏只要脑子正常,自然知道该怎么选。 这许良,竟如此洞悉人性! 萧绰激动道:“婉儿,快,派人去传张爱卿!” “遵,遵旨!” 上官婉儿匆忙答应,忙出去使唤太监,心底直犯嘀咕,“张大人伉俪情深,会采纳这计策?” 许良听到女帝召见张居中,忙躬身道:“陛下,此间既无臣的事了,臣请告退!” 萧绰凤眸雪亮,“他可是未来尚书阁首辅,这个人情可不小。” 许良摇头,“陛下,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万一张大人恼我制他家事,微臣岂不是平白结仇?” 萧绰诧异,“如此为人排忧解难之事,他怎会对你怨憎,放心吧,不会的。 出了任何事,朕替你兜着!” 许良不得已,只得老实坐着。 一旁许定山已经听得呆了。 自己大孙子就出个谋,划个策,就使得龙颜大悦? 果真如此,许家未来无忧,还用他操什么心! 张居中很快应召入宫。 “陛下。” 张居中躬身行礼,见到许定山后面上泛起讶色,也欠身拱手行礼,“老国公。” 许定山颔首点头,“张大人。” 许良拱手示意,悄然观察这位礼部大佬,这才注意到其眼窝深陷,眼袋深重,分明是身体过度消耗所致。 “过度消耗……” 许良心底再次升起一抹同情。 再好吃的饭每天不重样地吃也乏味啊,哪里还能养人? 张居中重新看向女帝,“不知陛下召见臣所为何事?” 萧绰笑道:“张爱卿,朕召你来,是给你排忧解难来了。” “陛下,臣委实不能……” 张居中茫然看向萧绰,“排忧解难,给臣?” 萧绰笑道:“张爱卿,尚书阁首辅之职非你莫属,交给旁人朕也不放心。” “可是臣……” “你先听朕说完。” 萧绰摆手打断,“你的顾虑无非是发妻孙氏在家吵闹,怕你久不回家,在外养小妾。 朕若有法教你发妻纳妾生子,不再吵闹,你是否能为朕坐镇尚书阁?” “什么!” 张居中目光陡然一亮,“让发妻不再吵闹,准我娶妾生子?” 但这亮光只停留了不到一个呼吸便黯淡下去,“不可能,绝无此种可能。” “臣之发妻性烈难制,便是年猪都比她好按……” “噗嗤——” 许良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没想到这位张居中竟是这么一位妙人。 张居中皱眉看向许良,“许大人为何发笑?” 许良赶忙拱手,“张大人,实在对不住,下官是想到,想到……” 他想说家中母猪产崽,觉得不妥又想换成太奶生娃,也觉得不妥,一时竟有些茫然无措。 幸亏女帝萧绰解围,“张爱卿,朕说的法子,便是许爱卿想出来的。” “许大人?” 张居中错愕盯着许良。 萧绰正色道:“许爱卿,说出你的对策吧?” 许良犹豫问道:“上策?” “当然!” “臣遵旨。” 许良故意大声开口,意思明确——你听清楚了,我是奉旨办事,可不是故意编排你! “张大人,下官奉旨献策有一计,或可为你解忧……” 待许良将上策说完,张居中已经瞪大眼睛,神色激动地看着他。 那眼神,活像老色批看脱光了的小娘皮,看得他心里瘆得慌! 上官婉儿紧张地摩挲指节。 陛下稳定朝局不易,若因此惹恼了张居中,引得张、许不合,又是一桩祸事。 萧绰面露期待。 唯有许定山老神在在,成竹在胸。 在场的,没人比他更能理解张居中对于传宗接代,绵延子嗣的执着! 御书房中陷入短暂的沉寂。 许良被张居中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轻咳一声,“那个,张大人,下官只是奉旨献策,并没有……” “好!”张居中忽然开口。 许良愣住,“啊?” “好好好!”张居中来了个三连,在许良瞠目结舌中冲他躬身拱手行礼,满脸激动道,“许大人此计对我那发妻可谓对症下药!” 上官婉儿瞠目结舌。 萧绰拊掌笑道:“张爱卿,如此可能应下首辅之职了?” 张居中正色拱手,“陛下,容臣回去谋划,若得顺利实施,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又看向许良,“许大人,如此大恩,张某无以为报,唯有家中独女……” 许良心肝一颤,连忙摆手,“张大人,心意到了就行!” 张居中倒也干脆,再次躬身一礼,“既如此,若张某能侥幸再得一儿半女,定然登门拜谢!” “微臣也谢陛下体恤,臣告退!” 说着他就转身就要离去。 “等等!” 许良喊住张居中,“张大人,下官还有几句话要说。” 张居中正色拱手,“许大人请说,张某洗耳恭听。” 许良径直走向张居中,想要悄悄地说。 不想张居中却高声道:“许大人,陛下在此,什么话都可明说。” “这……” 许良麻了,这张居中也太耿直了吧! 眼看女帝、上官婉儿都盯着他,他只得硬着头皮道,“张大人,切记此计施展时不可显得太过心急,尊夫人初始提到要你娶妾生子时,切不可轻易答应!” “这时你要表现出宁愿无后,也不愿辜负发妻的态度。” “必要时可说出在你心里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尊夫人明着善妒,实则心底还是在乎你的……” 此话一出,萧绰都听愣了。 上官婉儿率先反应过来,轻啐一声,“许大人果然是情场老手!” 老爷子许定山却老怀快慰。 好好好,咱老许的孙子果然天赋异禀,如此不必担心子嗣问题了! 反观张居中听得认真,面露思索。 片刻后他担忧问道,“可若是夫人信了张某所说,不计较身后事,又该如何?” 许良笑道,“此事易尔!” “尊夫人若信了张大人这话,说明她是至情至性之人。 张大人可再叹自己身为男子,有极大可能要走在尊夫人前头,可怜自己走后,尊夫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轰!” 张居中头脑轰鸣,只觉困扰自己多年的问题一朝迎刃而解! 若是能早些认识许良,请他出计,现在孩子估计都能满地跑了! 想到这里,张居中再次躬身一礼,“谢许大人赐教,今日大恩,没齿不忘!” 随即大踏步离去,目光从未有过的坚定。 萧绰、上官婉儿已然呆愣当场,彻底麻了。 他才十九岁,竟能如此洞悉人心,利用人心! 反观许良再次追了出去,“张大人请留步,下官话还没说完?” “若此计果然不成,也千万别说是下官教你的……” 第40章 魏国名将破不了换国计? 御书房。 张居中、许良等先后离去,只剩女帝萧绰跟上官婉儿。 二人还沉浸在许良刚才交代张居中的话里。 “从人心入手,让孙氏感受到危机。” “再用深情打动孙氏……欲擒故纵……” “最后还叮嘱张大人万一计策不成,万不可把他泄露出去!” “这是把计里计外的可能都考虑到了!” 上官婉儿心情复杂。 她既庆幸父亲大人当时果断拒绝了镇国公上门提亲,又感叹许良才智无双。 真要是嫁给许良,她估计自己被卖到青楼还会给他数钱! 她自幼跟萧绰一起,受太学大儒、先帝调教、熏陶,自认才思、见识远非常人可比。 萧绰能女子登基,自也有她的一份力。 即便如此,面对女帝登基后面临的诸多问题,她也倍感棘手,有心无力。 魏、楚逼迫,廉亲王阴谋篡权,严世松结党…… 随便一桩处理不好都能让女帝跟她万劫不复。 偏这些困局对许良来说却是弹指可破! 魏、楚逼迫,他不用一兵一卒,仅用两条口头计策就让魏使狼狈离去,楚国边境减兵。 廉亲王萧荣厚积薄发,在朝堂上屡屡发难,压得女帝喘不过气来,许良轻松将其除去。 还有贪官赈灾、今日的吃绝户计…… 从他进入女帝视线到做成这些大事,前后不到一月! 跟许良相比,她觉得自己就像蒙童与大儒之别。 女帝萧绰也不由感叹,“许良之计,让人叹服!” 上官婉儿却忧心忡忡,“陛下,听他刚才对张大人补充的那番话,分明是有所留手,若他所献计策皆如这般,岂不是后患无穷?” 萧绰淡定摇头,“不会。” “不会?” “不说别的,单是他以身入局,除掉萧荣这一次,若留后患,岂不是自找麻烦?” 萧绰凤眸瞥了一眼,轻笑道,“婉儿,朕知道你担心朕,但你大可不必对许良抱有如此深的成见。” 她知道,二人虽为君臣,却情同姐妹,上官婉儿是真的担心她。 尤其是长久以来见惯了朝堂上那群男人的尔虞我诈,更让上官婉儿对任何男人都心怀戒备。 加上许良此前声名狼藉,眼下却又显得如此狡诈,所出的计策更是狠辣。 前后相差如此之大,若非亲眼所见,饶是萧绰都难以相信,更何况是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拱手,“陛下,臣对许大人没有成见,只是有些担心他给陛下献计时会有留手,久而久之形成隐患。” 萧绰摇头道:“是人都有私心,不过论心论迹不同罢了。 只要他不叛国通敌,不谋逆篡位,不动社稷根本,于朕而言便是忠臣能臣! 至于他是贪财还是好色,都无伤大雅。” “婉儿,还是那句话,水至清则无鱼。” 上官婉儿躬身,“臣记下了!” 萧绰点头,起身长舒了一口气,感叹道,“这十万两花得值啊!” 上官婉儿面带询问。 萧绰心情舒畅,轻笑道:“十万两不仅了了许良除萧荣的大功,更让他免费帮朕出主意,解决了尚书阁首辅的忧患。” “若分开论,他的功不止十万两,之前献的计策也都至少要二百两的。” “这笔生意,就算是钱不韦来了也要赞一声商贾天才吧?” 上官婉儿面露错愕,账还能这么算? 萧绰似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问道,“钱不韦到哪儿了?” 上官婉儿面色一凛,“昨日来信已经到了大乾境内,最迟明后两天就能抵达长安。” “好!” 萧绰神采奕奕,“朕很期待钱不韦跟他的碰面。” 与此同时, 马车上,斜躺在车厢内的许良一个猛然坐起,恼得捶胸顿足,“不好,亏了!” 老国公许定山正如老僧入定,闻言睁眼问道,“什么亏了?” “十万两是除萧荣的功劳,是陛下应该给我的。 给张大人的计策是另外的价钱!” 老爷子呵呵笑道,“要不让顺喜掉头,回去再要?” 许良犹豫了一下,无奈躺回去,“算了吧,不能因小失大。” 老爷子深深看了许良一眼,“陛下给你选择,你为何不选堂官,反而是虚职?” 许良头也不回,“闲职事少,陛下也放心。” “再说了,陛下不是说了对韩出兵会让您出来主事吗,又能拢回一些兵权,恭喜啊,老爷子!” “臭小子,敢调笑起老子了!” 许定山满脸笑意,“陛下能开金口,已然是对我许家极大的信任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对韩国用兵。” 许良淡淡道,“快了。” “快了?” “廉亲王既死,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已经消失,陛下可放心对韩国用兵。 且这种事宜快不宜慢,宜早不宜迟,应该就在这一阵。 就看陛下能否将声势在最短时间内造大了。” 许定山沉吟道,“萧荣虽平,外患却难把控。 我听说楚国因引水绝户计已经主动减少边军,避免跟大乾正面冲突。 魏国比楚国要近,却迟迟没有消息传回,当真奇怪。” 许良错愕,“魏国?” 莫非是他们有法子可破换国计? …… 魏都,大梁,金龙殿。 朝堂上,魏国皇帝魏惠子端坐龙椅。 大殿内,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山呼万岁。 御前大太监尖声高呼:“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文官中一人出列,拱手道:“启奏陛下,臣孙泰有事启奏!” “所奏何事?” “月余前陛下曾任鸿胪寺卿魏虔为遣乾使,车英、李衍为副使,出使大乾,讨要河西韩原、东城、蒲津三城。 昨日魏大人已经回信,说大乾女帝萧绰已经有了答复。 魏大人已将事情始末于信中说明,请陛下御览!” “呈上来!” 大太监快步接了奏表跟书信,呈递御前。 魏惠子接了书信看了看,还未看完便愤怒将信摔在地上:“萧绰好大胆,竟敢如此!” 群臣面面相觑。 魏相姜寔拱手:“吾皇为何动怒?” 魏惠子满脸怒意:“孙爱卿,你把事情说一遍吧,众位爱卿也一起参详,我魏国该如何应对。” 满朝文武悄然对视,狐疑不已。 应对? 应对谁? 大乾? 孙泰回身看向文武,高声道:“诸位同僚,河西三城,此乃大乾文帝萧佐于丰祥三年大战定下的,至今未有结果。 魏大人受陛下之命,出使大乾,讨要三城,盘桓半月有余。 按照魏大人所说,他索要三城之后,大乾朝野半月有余没有对策。 不想数日前女帝萧绰忽然召见,提出了所谓的换国之计!” “萧绰当着大乾文武百官的面答复魏大人,说若魏国在河东的五万魏武卒若敢攻河西,大乾不会守城。 他们会纠集河西之地的二十万兵卒并数十万的河西百姓东渡河东,与我大魏换国!” 说到这里,他看向众人,“诸位同僚以为如何?” “嘶——” 大殿上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换国之计? 这是什么路数? 满朝大臣纷纷看向武将队列中的英武王魏婴,镇西将军王景等此前对大乾作战皆胜的猛将。 甚至还有人把目光投向了一处固定空位——那是一手打造魏武卒,以五万兵力抵住大乾五十万兵力,常年驻守边疆的大将军左起的位置。 有此三人,还破不了大乾区区换国计? 魏婴、王景没有去管群臣目光,对视一眼后皆看出了对方目中的凝重。 不待二人开口,魏惠子也把目光投来,“两位爱卿乃我大魏柱石,可有对策?” 王景不知如何应答。 魏婴拱手:“皇兄恕罪,臣弟一时想不出应对之策。” 满朝文武瞬间慌神,位列九国名将之首的魏婴居然破不了换国计? 第41章 满朝文武,为何一言不发? 朝堂上,魏惠子听魏婴无计可施,只得将目光投向王景。 “王爱卿?” 王景硬着头皮拱手,“回陛下,若与大乾两军对垒,不管来的是许定山还是刘怀忠,臣都有信心以少战多,战而胜之。 可这换国计乃是阳谋,大乾果真采用此计,不以攻城为目的,只以载人渡河东为要,臣无法破之。” 魏惠子皱眉道:“朕有左将军的魏武卒在河东戍守,难道还不能挡住大乾换国?” 王景求助地看向英武王魏婴。 魏婴只得欠身开口:“皇兄,魏武卒乃重装武卒,负重七八十斤,战力虽强,行军速度却受限。 大乾轻甲锐士负重却不足五十斤,战力虽弱了些,行军却快。 同等数量的兵卒,若大乾轻甲锐士有心避开纠缠,魏武卒是追不上的。” 一人忽然开口:“昔年大乾五十万兵卒不敌左起将军五万魏武卒,真要换国,他们换得起吗?” 魏婴看向发声的“大聪明”,发现是安乐王魏智,冷哼一声:“蠢货,这换国之计比拼的不是打仗,而是人数。” “人数?” “正面相抗,左将军的魏武卒的确可以以一当十,战而胜之。 然萧绰这换国之计不与我军正面交手,也不守城,只渡河。 二十万的大乾将士打不过魏武卒,却可以轻松屠戮我魏国百姓! 且按照萧绰所说,河西之地的百姓也会涌入河东之地。 果真如此的话,数十万的流民,足以搅得我大魏鸡犬不宁……” 魏婴的话,像一记记重锤轰在朝堂上每一个人的内心。 强攻,大乾不跟魏武卒正面冲突,河西之地的城池让你攻,人家只管渡河。 追,追不上。 想要追上就得卸掉重甲。 可卸了重甲的魏武卒将不再是数倍于他们的乾军锐士的对手。 更让他们憋屈的是这换国计说出来便已经算实施了。 魏国忌惮,不敢再战,就等于大乾不费一兵一卒,甚至连使臣都不用,就轻松破了魏国之困。 此事一旦传开,魏国无疑会成为笑柄。 若战,便得做好被换国的准备。 当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倒是被呵斥的魏智仍不放弃,皱眉苦思,好一会他眼睛一亮,“皇兄,若我大魏备够粮食,接纳这些百姓……” 不等他说完,魏惠子就看白痴一样打断他:“你是猪还是朕是猪?” “一夕之间多出二十万的大乾军跟数十万的百姓,得要多少粮食?” “就算粮食足够,这么多人一旦生变,我大魏如何承担?” 魏智诺诺后退,不敢再出声。 魏惠子又看向群臣:“众位爱卿,河西三城朕势在必得,可萧绰此计实在让朕头疼。 谁能解此计,朕不吝封赏!” 群臣纷纷噤声,低头作鹌鹑。 有相近且相熟的官员彼此暗中递眼色: ‘你说吧,你主意多。’ ‘我没有主意,要说你说!’ ‘你不说,我也不说!’ 良久,魏惠子怒道:“满朝文武,为何一言不发!” 孙泰拱手道:“陛下,非是臣等不愿献计,只是这换国之计乃阳谋,实在无解。” 魏惠子怒道:“难道从此之后我魏国就要受大乾此计掣肘了?” 魏婴沉吟道:“皇兄,大乾此计针对我大魏,就不怕楚国背后偷袭?” 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这次是联合楚皇熊骏从东、南两地夹击的。 魏惠子赞赏道:“非你提醒,朕几忘却——” “陛下!” 孙泰忙拱手提醒,“书信里除了针对我大魏的换国之计,还有针对楚国的绝户计!” “绝户计?” 魏惠子眉头紧皱,“呈上来!” 大太监忙不迭将信捡起,又递了上去。 魏惠子接过信仔细看了一遍,豁然起身,将信酷嗤酷吃撕了个粉碎。 “萧绰这贱婢!” 文武大臣再次惊疑,陛下这又是怎么了? 众臣求助地看向孙泰,难不成大乾想一计通杀,跟楚国也换国? 可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众人都觉得不可能。 换国之计能胁迫魏国,是因为魏国疆域小,人口有限,无法经受大乾数十万百姓的冲击。 但楚国不一样,疆域是列国中最大的。 数十万百姓涌入楚国,是无法对楚国造成灭顶之灾的。 孙泰没有开口,看向魏惠子。 魏惠子满脸怒容,并未反对。 孙泰只得开口解释:“萧绰敢以换国之计明着告诉魏大人,就是因她有了退楚之策! 且此计相较于换国之计,更为歹毒,更为无解!” 众大臣不由吃惊,换国之计作为阳谋已经如此无解,还有比这更无解,更歹毒的? 孙泰缓缓道:“萧绰破楚之策名为引水绝户计,大致是楚国若敢攻大乾,大乾便在境内古枳洼地挖沟引阆水入洼地出平湖,再在古枳以东掘渠放水入江水。 一蓄一放,江水会在一天之内洪水滔天,覆没荆襄之地……” “嘶——” 朝野再次寂静。 满朝文武你看我,我看你,心都跟着哆嗦起来。 太毒了! 大乾新任女帝萧绰是个疯子! 这对策是他娘的人能想出来的? 对比针对楚国的绝户计,不少魏臣甚至觉得大乾对魏国的换国计算是善良的…… 古枳洼地,那可是古时西海最后见证,古时禹帝的治水地! 若大乾女帝果真下令蓄水制造洪涝,到时候楚国莫说偷袭大乾了,整个荆襄之地都将生灵涂炭。 更为关键的,是古枳地隔着群山位于大乾境内。 那里易守难攻! 且就算攻下来了,大乾完全可以在古枳之地的上游再找块洼地造洪水——古西海之地别的找不到,洼地多的是! 引水绝户计,哪里是绝户,分明是奔着灭国去的! 魏婴看着怒火中烧的魏惠子,又看向孙泰,“孙大人,魏虔可有在信里说其他内容? 比如,此计出自何人?” 孙泰幽幽说出二字—— “许良!” …… 许良手持两本精装书册,十分苦恼。 书自然是《金、瓶、梅》。 书他已经抄到了四十章,分成两册精装,各做了十本,署名是兰陵笑笑生。 用人家的书挣钱,不能连署名权都不给。 样本虽然做好,他却还没想好该怎么铺出去挣钱。 因为书中内容太过另类,一旦被人顺藤摸瓜查到他身上,难免麻烦。 正思索着,一声喊声响起:“大公子,陛下召见!” “又召见?” 许良心底一凛,张居中事发了? 还是女帝又有什么难题要他出谋划策了? 是前者的话就两手一摊,推脱不认。 是后者的话得加钱! 本着“大钱路子不通就先挣小钱”的原则,许良匆匆换上朝服,进宫面圣。 让他诧异的是御书房多了两人。 一人约莫四十来岁,穿长安城寻常富商可见的金钱纹袍子,大腹便便,细胡须,小眼睛,一副精明模样。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风尘仆仆,像是刚赶了很远的路。 一人为老者,穿儒衫,相貌清矍,看上去就是老学究。 许良诧异,不是给他机会挣钱的? “臣许良,参加陛下!” “许爱卿免礼!” 萧绰转身看向二人,“两位先生,这便是我跟你们说的朝奉郎许良。” 许良诧异,先生? 这两人是女帝的先生? 教什么的? 正疑惑着,那肥胖中年笑眯眯颔首:“许大人,在下钱不韦,听陛下说你精通商贾之道,特来讨教!” 那老者也平静开口:“老朽颜秋,不日将与几位老友周游列国,与各国文人切磋、讲学。 听闻许大人年少博学,特来讨教。” 颜秋,儒家名宿,老爹许青麟的偶像。 据说老爹曾多次投拜帖想跟其讨教,都被拒之门外。 事实上不止是大乾,就连他国都有学子不远千里万里来找他求学。 传言老人一心治学,不喜朝政。 万没想到他竟是女帝的先生! 且听他的口气,分明是要为女帝奔走,前往列国……确切地说是韩国讲学,为大乾出兵铺垫。 女帝这摊子支得挺大啊。 他奇怪的是这样一个大儒跟商贾,跟他讨教什么? 第42章 他竟然批儒学大家学问不到家? “许爱卿,你所献的与羊毛与魏绫之计一旦实施,将由钱先生运转。 至于对韩出兵……” 萧绰看向颜夫子,没有继续了。 颜秋则与钱不韦对视一眼,后者拱手道:“颜夫子,我满身铜臭,所说所讲,不宜先煞风景。” 颜秋叹道,“老朽所问,又何尝不是累及无辜。” 他看向许良,“老朽出发前有一问不明,想请教许大人。” 许良征询看向萧绰,发现后者神色复杂,期待、愧疚。 愧疚? “颜夫子言重了,小子哪敢言教?” 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可是皇帝的老师! 颜秋不置可否,“其一,古时茹毛饮血,女子当权,人只知其母,不知其父,是为蒙昧不化。 又圣人有言‘女子误国’,谓之女子不可为帝。 后男子建国,圣皇制礼,始称教化。 如今大乾以女子为帝,列国皆称大乾蒙昧,不复教化,何解?” 许良错愕,当着女帝的面提“女子误国”,还说女子当权是开历史倒车,这老头够勇的啊! 不过再看女帝萧绰,面上并无太大波澜,只是看他的时候带着期待跟鼓励。 许良心思一动。 是女帝想说服颜秋魏伐韩奔走造势? 还是老人作为大乾大儒游学,怕被人问这个问题,提前准备答案? 这个问题……压根难不住他! 许良拱手笑道:“颜夫子,不管谁说这话,放到下官面前是一定要唾他一口的。” “嗯?” 颜秋皱眉,“为何?” 上官婉儿也担忧地看了许良一眼。 这许良,怎敢在颜夫子面前大放厥词? 钱不韦目中露出讶然。 只有萧绰期待看向许良。 她知道,许良说的话看似匪夷所思,实则大有深意。 许良呵呵一笑,“古时人知其母不知其父,不是女子当权所致,而是男人弱小所致。 彼时没有耕种,没有畜养,果腹唯二:女子采集,男子狩猎。 狩猎收获不稳,难保温饱。采集却可果腹,保证种族、血脉延续。 所谓蒙昧、教化,前提是血脉、种族得以延续。” “若无女子采集保证血脉延续,又何来后来的男子当权,子女由姓改氏呢?” “此之谓‘何不食肉糜’!” 颜秋愣住:“敢问许大人,此话何解?” 许良摇头,“饱汉不知饿汉饥……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嗯,说的就是这种人。” 不等颜秋发问,他微笑继续说道,“至于所谓女子误国,纯属扯淡!” 颜秋眉头愈紧,这许良,说话太粗俗了。 “说这话的人该去乡野田间,坊间巷里亲自去问问,百姓关不关心谁是皇帝?” “他们关心的是这今年的谷子能收多少,家里的母猪会下几个崽,菜场的白菜会不会涨……谁当皇帝,他们不关心,也不想关心!” “换而言之,哪个皇帝让他们吃饱饭,穿暖衣,不用担惊受怕,忍饥挨饿,他们就信谁是好皇帝。” 此言一出,女帝萧绰目中陡然浮动精芒,呼吸跟着都急促起来。 “谁能让百姓吃饱饭,穿暖衣,谁就是好皇帝!” “百姓并不在乎皇帝是男是女!” “许爱卿,此言当真?” 许良躬身拱手:“陛下,这话不是臣说真就真,说假就假的。 若陛下不信,也不用下乡进田,走街串巷,只需早朝时就近找个菜场,找那些普通百姓聊聊即可。” 萧绰豁然起身,双手攥拳,目中激动再不加掩饰。 自她登基以来,多少质疑,多少阻力,多少明争暗夺,让她有时都难免迷茫。 自己一介女流,何苦劳心劳力做这女帝? 这么做对吗?值得吗? 今日许良明明白白告诉了她:对!值得! 这让她如何不激动? 颜秋虽没有萧绰那般激动,却也大为震撼。 事实上,他有此问的本意是想试探许良的态度,看看他是不是某些人别有用心的安排。 没想到许良的回答让人无法辩驳。 圣人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许良的回答不正是这番话的变相印证吗? 颜秋忽略了许良言语粗俗,“许大人,老朽还有一问。” 许良暗暗皱眉,不是说就一问吗,怎么又一个? 在这整“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可老人是女帝先生,他也不好发作,只得欠身:“夫子请问,只是晚辈年少,所答未必能让夫子满意。” 颜秋不置可否,“儒家圣人教诲,君子厌兵。 我为儒生,大乾君王兴刀兵而不加阻止,反倒壮其声势,岂非助纣为虐?” 许良反应过来了,颜秋这是碍于女帝情面不得不出山,可心里还有疙瘩。 他摇头笑道:“那就要问先生自己了,是求儒家圣人大义,还是大乾国泰民安。” 颜秋疑惑:“何解?” 许良笑道:“颜夫子若求心中大义,大可以用先生身份劝其罢手。” 颜秋摇头:“陛下虽是女子,却是明君。 她在位,于国于民有利,老朽还没糊涂至此!” “这便是了!” 许良笑道,“颜夫子心中对韩国百姓有不忍,对我大乾百姓更有不忍,何也?” 颜秋愣了一下,茫然道:“为何?” 许良摇头,担心再绕会把这老人绕抑郁了,索性点破:“因为颜夫子是大乾之人!” “大乾之人……” 颜秋先是恍然,后又面露挣扎,“大乾百姓是人,韩国百姓也是人,教老夫如何……” 一旁女帝萧绰也面有不忍。 先生一把年纪至此,还要为她的事纠结至此。 于一位饱学大儒来说,这种折磨可想而知。 许良笑道:“看来颜夫子学问还没到家啊!” “嗯?” 此言一出,在场四人齐齐看向许良。 大乾儒家文首,享誉列国的颜秋,居然被许良说成学问不到家? 他怎么敢的! 上官婉儿低声提醒:“许大人,不可妄言!” 钱不韦眉头一挑,意味深长地看向许良。 萧绰皱眉,“许爱卿……” 许良没有理会三人,而是看向颜秋:“颜夫子,圣人昔日说此话时,可有大乾、韩国之分?” 颜秋一愣,“这……” 许良微笑,“昔日儒家圣人在时,诸国林立,有大乾,无韩国。 如今夫子还用昔日言语衡量自己,衡量世人,是否妥当? 是圣人说错了,还是圣人道理讲对了,夫子没学到家?” “这,这……该是我没学到家!” 颜秋拱手,“既是如此,请许大人赐教,老朽该如何处之?” 许良笑道:“此事易尔,若陛下扫清列国,一统天下,再行颜夫子的圣人道理,无有不准!” “轰!” 颜秋豁然起身,瞪大眼睛,只觉多年来困扰他的诸多问题,让他纠结、痛苦的道理都迎刃而解了。 “天下一统,圣人之道一而准之……” 颜秋喃喃念叨。 若天下只有一个大乾,哪里还有这许多纠结? 而萧绰能当好大乾的皇帝,如何当不好天下的皇帝? 想到这里,颜秋躬身朝许良拱手一礼:“多谢许大人指点迷津!” 他随即转向萧绰,“陛下放心,老朽此番周游列国,将带上门下三十六位弟子,为我大乾造势!” 萧绰凤眸露出惊喜:“先生!” 她原本只是想说动颜秋去韩国传播新编史料,没想到许良一番说辞下,颜秋居然愿意带着满门名儒去宣传。 如此一来,新史在韩国传播的速度将会更快,她出兵的时间也将大大提前! 果然,召许良进宫是明智之举。 更重要的,是今日许良“一统天下”的话得了先生的认可。 今日之后,她在大乾必定能得到儒家学子的认可! 许良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一旁上官婉儿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上官家世代文臣,比旁人更懂颜秋的秉性。 以上官家世代累积下的声望跟学识,见到颜秋也得恭敬称呼一声“夫子”。 没想到这样的人居然对许良躬身行礼,还因为许良改变了初衷。 “这个浑蛋!” 上官婉儿现在怎么也无法将许良跟传闻中的纨绔联系在一起。 有此才学干嘛藏着? 这下好了,一旦旁人知道,定然要笑她有眼无珠:这么好的金龟婿不要,难不成你上官婉儿想嫁神仙? 第43章 商贾也能有如此毒计? “竟然说颜夫子学问不到家……有意思!” 一直旁观的钱不韦目露精芒。 此前他一直都不在大乾境内,而是在别国替女帝谋划。 他之所以回来,正是因为女帝遣密使要他归国,说有要事相商。 结果刚回来女帝就跟他说了一个足以灭国的买卖大计。 作为大乾皇帝的“钱袋子”,他自然精通商贾之道。 只是如许良所出的羊毛灭戎、魏绫灭魏计策却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出的。 女帝要他回来,说是要验证许良之才,实则是想让他当面向其请教具体如何施展二计的。 先前他言语谦虚,让颜秋先跟许良交谈,一是显得尊重颜夫子,二是他作为商贾的习惯,先察其言,观其行,再决定从何处动手…… 让他没想到的是许良明明还未加冠,却凭着三言两语让颜秋改变初衷。 更让他重视的是许良提出的“大乾一统天下”的说法。 天下一统,于他而言是天大的挣钱机会,也是他一展胸中抱负的广阔天地! 别的不说,单以许良的野心就对他的脾气。 眼见颜秋躬身告退,他随即起身拱手笑道,“许大人年少博学,钱某佩服!” 他征询的看向萧绰,“陛下?” 萧绰点头,“许爱卿,先皇还在潜邸时就与钱先生相识。 朕的银子,有一半以上是钱先生花出去的。” “钱先生!” 许良欠身拱手。 他听出来了,钱不韦的身份放在前世简单说来某国企的总裁,甚至干的还是军火生意。 钱不韦颔首微笑,“许大人,钱某是个俗人,就开门见山了。” “陛下说你精通商贾之道,有救国之计。钱某世受皇恩,不敢有片刻忘怀,所以……钱某需要确认一下。” 许良点头,“不知道钱先生要怎么确认?” “钱某刚才说了,我是个俗人,只喜欢挣钱,我此番是从吴国而回。 我在那里开了一家布庄,可因为我是外人,不管是织布还是卖布,都无法跟当地蛮子相比,不知道许大人有无法子可破?” 钱不韦说这话的时候一脸认真,也看不出他是不是真在吴国开了布庄。 萧绰、上官婉儿听了不由皱眉沉吟。 她们自然知道外地人不好做本地人的生意,尤其是吴越两国本就盛产桑麻布匹。 他一个大乾人,跑到吴国去织布卖布,不等于贩马到草原上卖给戎狄吗? 她心下有些忐忑。 虽然许良先后出的几条计策都有奇效,却都是针对朝政大局的。 似这等真正的商贾经营……他行吗? 若是他的回答不能令钱不韦满意,后者觉得羊毛、魏绫二策太过冒险,又该如何? 然而许良听后却松了一口气,原来钱不韦所谓的确认就是让他出点子。 他还以为多大事呢。 “请问钱先生,你们织的什么布?” “丝、麻都有。” “什么颜色?” “织出的布多以白色、火麻本色为主。” “卖的呢?” “我卖染色布,他们多卖纯色布。” “有了!” “什么有了?” “法子。” “嗯?” 萧绰、上官婉儿再次惊着了,这就有法子了? 钱不韦面露期待,“计将安出?” 许良笑道:“你可以在店里备些纯色布,在客人买布时问明缘由,若是丧事,则将纯色布低价卖出。 或者在卖彩色布的时候当作添头送与客人……” 钱不韦皱眉,“此举有何用意?” 上官婉儿也问道,“好好的布添头送给人,这不是白白亏钱吗?” 许良摇头笑道:“将纯色的白布、麻布以低价卖给丧事客人,会让当地人以后都觉得纯色布就是跟丧事挂钩的。 长此以往会如何?” 此话一出,钱不韦猛然瞪大眼睛。 “纯色的白、麻布一旦被认为是丧事时才用,客人再买布就会避开纯色布。” “丧事所用布匹多是廉价之物,再加上买染色布送纯色布,更会让人认为纯色布就是廉价布!” “如此一来,我只需花费少量银钱就能击垮一城乃至一地的纯色布生意!” 钱不韦目中带着兴奋,“以人心破局,妙!” “损一地布商而肥己,毒!” “能想出此等计策之人,高!” 许良颔首,并未过多谦虚。 左右今日女帝让他见了两个心腹,已经坦诚相待表明对他的信任了,自己也没必要太过谦逊。 太谦逊反而会影响在女帝心中的印象。 上官婉儿却皱眉道,“若是低价卖纯色布还能理解,可出售彩色布搭送染色布不是净亏吗?” 她问的是许良,回答她的却是钱不韦,“上官大人,若一地布匹生意将来尽落我手,莫说亏的是纯色布,便是染色布也尽可亏的。 此举如战场厮杀,若只损小股奇军便能大获全胜,主帅会毫不犹豫定下此法。 所谓商场如战场,正是此理。” “这……” 上官婉儿看向女帝。 萧绰点头道:“务实比务虚好。” “你觉得呢,许爱卿?” 许良很想皮一下,说“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我都要”,但话到嘴边还是成了“陛下说得对!” 毕竟他在萧绰面前立的人设就是务实。 万一把人设皮没了就悲催了。 萧绰笑道:“钱先生,朕说他精通商贾之道,如何?” 钱不韦拱手,“陛下看人自不会差的,只是微臣还想再确定一下许大人的才学。” 似担心许良不满,他又微笑看向许良,“许大人,在下经常在风口上讨生活,不得不慎重。” 许良点头。 他当然明白这种跨国经营的商人担着多大风险。 事实上他对这类忠心为国的人一直心存敬意,如前世的任老父女。 更重要的,是钱不韦刚才自称“微臣”! “都是为了大乾,效忠陛下,下官理解。” 钱不韦目光微不可察一动,暗道“此子不凡”,点头道:“除了布匹,在下还在临近的桃源县开了一家青楼。 可是青楼生意一直冷清,眼看着是要关门了,许大人可有起死回生之计?” 话音刚落,上官婉儿微微皱眉,轻哼了一声。 这事问旁人不好说,问许良……算是打在他手背上了。 萧绰则面色古怪。 青楼无非是皮肉生意,还能有什么曲折故事不成? 钱不韦敏锐察觉到二人异样,忍不住打量起许良来。 没看出来,还是老嫖客? “咳咳!” 许良老脸一红,心底暗骂原身坑货。 爽都是原身享的,锅却要自己背! “钱先生,下官一身正气……” 话音未落,就听到上官婉儿一声嘲讽轻笑,“呵!” 眼见有人拆台,他只得轻咳掩饰尴尬,正色道:“钱先生可曾探究原因?” “嗯,当地也种桑麻织布,多富户。我也暗中给县令送了礼,打通了关系。店内的姑娘姿色才艺也都在水准之上……” 许良眼睛一亮。 他注意到关键词了。 “哼!” 这次连女帝萧绰都看不下去了。 呸,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许良这色胚! 上官婉儿忍不住提醒:“钱大人,你还是说重点吧,许大人名满长安,自然懂得。” 钱不韦点头,看向许良满是超越年龄、我辈中人的欣赏与认同。 许良会意,颔首点头。 确认过眼神,遇见同道中人! “生意冷清,我便走街串巷去找原因,结果发现当地尊崇儒道,多学塾,男女皆重道德廉耻。 男人以花心为耻……我这才明白为何没有别人在当地开青楼……” 许良耐心听钱不韦说完,没有立马回答,而是问了一句:“钱先生,你相信这世上有男人不好色吗?” 钱不韦摇头:“自然不信。” 上官婉儿冷哼:“颜夫子呢?” 钱不韦愣了一下。 许良呵呵一笑,“上官大人,要不你去问问颜夫子何为‘食色性也’这句话?” “或者再问问他,何为‘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上官婉儿神色一僵,“这……” 许良笑着摇头:“食色性也,诸多解释不一而足,但可以确定的是好食好色乃人之本性。 男人如此,女人亦如此。 不然何以有男人喜欢娶美貌女子,女子亦想嫁给翩翩美少年?” 钱不韦皱眉道:“看当地礼教观念严重,如何破之?” 许良笑道:“此事易也。” 钱不韦目光一亮,“愿闻其详!” “钱先生可暗中刊印艳俗小说,越俗越好,甚至带图的那种,或租、或送、或半买半送都没关系,给当地的男人看。” 只此一句,许良再不多说,而是笑吟吟地看着钱不韦。 他相信对方明白他的意思。 “嘶——” 钱不韦倒吸一口凉气,竟有如此毒计! 第44章 还有损一国风气的毒计! 钱不韦到底是商贾老手,仅是略作思索就明白许良此计关键。 他欠身拱手,“原来如此,多谢许大人指点迷津!” 但女帝久居皇城,却不明白其中关键。 萧绰忍不住皱眉道:“钱先生,许爱卿,什么艳俗小说,什么带图?” “呃……” 许良、钱不韦同时面露难色。 这要怎么说? 亏得一旁上官婉儿明白,低声提醒:“陛下……” 随即低声附在女帝耳边解释。 萧绰面颊随即攀上红霞,忍不住“呸”了一声。 许、钱二人本以为就此过去的时候,不想萧绰又问:“虽然艳俗小说……可它跟开青楼有什么关系?” “这……” 钱不韦看向许良,“许大人,在下本是先帝养马奴……” 许良喟然一叹,钱不韦这话意思很明了了。 她是皇帝,我是家奴,不能言语冒失。 好嘛,你问的问题,让老子冒险! 可看女帝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他只得耐心解释:“艳俗小说利用的就是男人好色心理。 很多人刚开始看的时候可能只是好奇,左右不过几文钱就买一本,若是送的话连钱都不用花,看看又不会少块肉。” “可看得多了,难免想入非非,继而浮想联翩,最后欲罢不能。” “人心欲念如同一颗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生根发芽,直到开花结果。” “所以……最后总会有人想付诸实施,自然而然他们就会想到县内有家青楼……” 萧绰瞠目结舌。 没想到开皮肉生意的青楼竟然还有如此门道! 她忍不住皱眉道:“许爱卿,果然如你所说,只怕这桃源县内多年教化会毁于一旦吧?” 上官婉儿呵呵笑道:“不愧是许大人,一条计策不仅能让青楼生意起死回生,门庭若市,还能毁掉一地甚至一国风气,令无数和睦家庭就此生出嫌隙。 许大人很懂啊!” 许良忍不住回了一句,“上官大人也很懂啊。” 萧绰猛然想到廉亲王的死因,正是因为其喜欢看所谓的禁书、艳俗小说。 “艳俗小说必须禁止!” 但她转念一想,又放宽要求:可以在别国实施! 许良无奈道:“上官大人,是钱先生问计,下官才说的。” “人家也没说让你出这么阴损的计啊?” “上官大人,下官只管出计,用不用是钱先生的事,你为何只指责下官,不指责钱先生?” “你……” “好了!” 萧绰打断二人争论,看向钱不韦,“钱先生,如何?” 钱不韦慨然叹道:“潜移默化,移风易俗。多年教化不敌寥寥数本艳俗书,许大人洞悉人心,以人心破局,果然是商贾奇才! 既如此,说明羊毛计、魏绫计也将人心计算在内。” 他目光陡然一亮,“许大人,坏一地风气容易,可有坏一国风气的?” 萧绰心底一紧,坏一国风气? 能有……吗? 她发现自己既紧张又期待,想开口阻止,却又想听听有无这样计策。 上官婉儿敏锐察觉到这一点,神色复杂。 陛下,已经深受许良影响了! 在三人目光注视下,许良淡淡道:“有!” 钱不韦瞬间瞪大眼睛,真有?这么快! 他满脸振奋,搓了搓手,“许大人,何计?” 再看女帝萧绰,凤眸中也泛起惊喜的光。 “吴国富庶,重教化,礼仪道德观念深重,可先从婚丧嫁娶入手,让他们做任何事都花费高额本钱,疲于应付。 如男子娶亲除聘礼外,必须有田有业有房,此三项完备者需得再备齐金银首饰。 既然男女都通教化,可大肆宣传‘男子佩玉,女子戴珠’方为百年之好。 更可宣扬‘脂玉恒久远,一颗永流传’来大肆提高脂玉在百姓心目中的分量…… 再鼓吹丧葬大办,恢复古礼,如此方体现子女孝心……” “男子累于娶亲、丧葬等生计,无力、无心忙于其他,此为疲民之策。” “至于女子……” 许良嘴角上扬,“可出资找当地勾栏瓦舍、青楼艺苑甚至县学定期举办诗会、男子选美大会,对于诗词遣词造句精美的,男子俊美、妖艳的,予以重赏……” 萧绰忍不住开口,“许爱卿,你这疲民之策朕明白用意,可出资举办诗会、男子选美大会是何用意?” 上官婉儿点头:“不错,诗会所出诗词文章可体现一国教化,乃是雅事,如何能坏别国风气?” 钱不韦虽没开口,却眉头紧锁,明显带着疑惑。 许良拱手,“回陛下,诗词歌赋内容多样,的确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体现教化,可若将其跟青楼、勾栏等地联系在一起,再重金引导,必然会有诸多浮夸之词出现。 久而久之,青年才俊必然以吟诵、写出此类诗词为荣。 一地文风以空谈、浮夸、淫靡为主,其国风自坏矣。” 钱不韦忍不住问道:“许大人,选美大会在青楼、乐坊并不罕见,但都是选花魁的,从未有过男子选美大会,这又是何意?” 许良笑道:“男子选美,可按女子要求评比,如美姿容、身婀娜、眉目含情等,怎么像女人怎么评。 真能选出一个比女子还美的男子,定要重金奖赏…… 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男子喜看美人美花,女子如何不喜看俊美男子? 久而久之,此国不论男子、女子皆以‘面容俊美、身形婀娜’为美,其国风将如何?” “嘶——” 钱不韦率先反应过来,脸色勃然大变。 他走南闯北,见识广博,自然知道许良此计的狠辣! 戎人无论男女老少,皆以骑射为其根本,男子不论肤色长相,只以雄壮取优劣。 人高马大,能力搏牛马,竞走逐虎狼的男子,在族群里最受姑娘喜爱。 昔年赵国武灵皇推崇胡服骑射,整个赵国自上而下崇尚穿胡人劲装,走马骑射。 古宋国襄王姬浦喜谈仁义,导致整个宋国都崇尚仁义信誉,最后被韩国轻松吞并…… 可想而知,若吴国女子人人爱美男,男子人人爱华服,好浮夸诗词,喜空谈,其国风败坏,军中将再无勇猛能战的男儿郎! 此计看似温吞,实际上何止绵里藏针,简直是狠辣至极! 原本他还因为许良如此想出“妙计”而振奋,此时明白许良真实用意只觉毛骨悚然。 竟有人可以用如此风雅之事行如此狠毒之计! 萧绰、上官婉儿此时也终于明白过来诗会与选美的用意,再看许良时只觉心惊肉跳。 此前,他们只觉得许良对楚国所用的引水绝户计最为歹毒,羊毛计稍次之。 如今看来,当属这诗会、男子选美之计最为歹毒! 只因引水绝户计跟羊毛计若奏效,只充其量是杀人、灭国,却无法消除余孽隐患。 但诗会、男子选美之计一旦奏效,却是可以从根上让一国之人失去血性! 淹死、饿死别国百姓,都会有隐患,但选出一堆“娘炮”肯定不会。 风气对于一国影响,看似无形,实则却最为紧要! 唯一可惜的是许良所说的策略是针对吴国。 一旦实施,能直接获益的只会是楚国跟越国。 萧绰陷入纠结之中。 吴国一旦虚弱,楚国跟越国必然会伺机动手。 到时候或许能减缓大乾南方的压力。 可一旦两国得手后想要扩张,大乾的压力又会陡增! 最关键的,是光听许良说,她就意识到这条计策实施的难度所在——需要耗费大量的银钱! 当务之急,她似乎该务实一点…… 第45章 赚快钱也有法子? 女帝萧绰振奋无比。 她发现一件事,似乎对于许良就没有解决不了的困局。 只要他想,可以随时想出对应破局计策。 倒是大乾的国力跟她现在的处境导致这些计策无法现在实施。 萧绰心底幽幽一叹,轻声提醒:“钱先生,许爱卿,大乾与吴国之间还隔着楚国,凡事还需由远及近。” 钱不韦颇觉可惜地搓了搓手。 他觉得再让许良说下去,他回头就可以着手布局此事了。 他已在心底打定主意,离开皇宫后定要再跟许良见上一面,详聊此事。 他的身份特殊,无法上战场厮杀,心底一直都有遗憾。 如今听到这种不上战场也能为国建功的计策,如何不上心? 可惜被女帝打断了。 女帝的话他自然也听得明白——缺银子! 且女帝让他不远千里回来,其中一个目的就是向许良问计赚钱。 “许大人,不管是出兵韩国还是羊毛计,都需要大量银钱,这笔银子从何而出?” “这……” 许良下意识搓了搓手。 钱不韦愣了一下,“许大人这是何意?” 萧绰轻哼一声,“婉儿,给他!” 上官婉儿也面露不悦,轻哼一声,从袖口里抽出银票,“给你!” 君臣二人钱给的熟稔无比,却看呆了一旁的钱不韦。 “陛下,您这是……” 不等他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许良看了一眼银票后脸色明显有开心跟纠结。 还是二百两,居然没涨价! 但这纠结眨眼间就被坚毅取代。 “陛下,微臣正有一计,可充盈国库!” “啊这?”钱不韦瞠目结舌,“这,这是……” 他看到了什么,皇帝花钱跟臣子买计策? 看三人这给钱、接钱的做法,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他怎么敢的?” 钱不韦内心震撼。 反观萧绰却并不在意,直接问结果,“何计?” “廉亲王一党虽然被除,应该抄没不少家产吧?” 萧绰点头,“是有不少,但除了银钱土地,还有诸多古董字画,无法变现……难道你有法子可以变现?” “有!” 许良沉吟道,“那些文玩字画可拿出一部分用来拍卖。” “拍卖?” 萧绰、上官婉儿看向钱不韦,结果后者也是满脸疑惑。 他也不懂,疑惑看向许良。 “所谓拍卖,就是把一件东西放在公开场合售卖,让买家自行出价,价高者得。” 许良娓娓道来,“陛下可差人从这些东西中筛选出一部分不用的,冠以宫廷之名,可令其上涨甚至翻倍……” “若陛下愿意,甚至可以题字、盖戳儿,更能令其疯涨,原本只值十两的可能会涨到一百两,甚至三百两、五百两……” 许良还没介绍完拍卖,萧绰三人却是面面相觑。 “拍卖?价值十两的物件卖出一百两甚至三百两银子?” 上官婉儿面露不可思议,“竟有此等经营之法?” 萧绰也沉吟道,“此法让朕觉得有些熟悉,可一时又想不出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唯有钱不韦皱眉沉吟后才道:“陛下,长安长乐坊往往有不少公子哥同时喜欢一个花魁,为了博美人一笑,往往互相攀比,看谁花的银子更多……” 萧绰皱眉,“花魁?” 上官婉儿呵呵一笑,“许大人还真是术业有专攻。” 许良脸瞬间黑了。 这上官婉儿怎么回事,怎么动辄就阴阳他? 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补充了一句,“陛下,微臣听闻,白马寺的主持也会给一些佛宝、僧衣开光,让香客出价,价高者得。” 许良有些诧异。 没想到上官婉儿还有“仗义执言”的时候。 萧绰一扶额头,“朕说怎么感觉有些熟悉,原来是在这里!” 钱不韦歉然看向许良,“许大人……” 许良摆手,“无妨,习惯了。” 上官婉儿也面有惭色。 萧绰沉吟道:“只是题字盖戳儿倒也无妨,要多少朕都可以盖!” 不料许良却摇头道:“陛下,拍卖的东西不是越多价越高,这种事讲究的是物以稀为贵。 太多的话买家不会觉得贵重,反过来又不会买了。” 萧绰忍不住扶了扶额头,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问的问题属实有些外行。 “钱先生?” 钱不韦点头,“坊间多的是富户,凡事所求只是‘稀罕’二字。 物件越罕见稀有他们越想购买,最好是除了他谁也没有……” 他冲许良拱手道:“许大人大才,乃钱某生平所罕见。 只是这拍卖物品得是珍品,若要长期经营下去,哪里来的这么多珍品,难不成真要陛下国库中拿出珍宝来拍卖?” 许良心底暗忖这钱不韦商贾之才似也没他想的那么高。 “钱先生,东西是不是珍品,甚至是不是从国库里拿出来的,其实不重要。” 钱不韦愣了,“不重要,此话何解?” 许良淡淡一笑,“只要陛下说它是珍品,它就是珍品。” “这……” 三人都愣住了。 钱不韦猛然间明白什么,兴奋道:“不错,有陛下在,即便它只是一张普通的纸,只要盖上了印章也会变成御用之物。 即便只是陶盆泥瓦,也可作为传家宝代代传下去!” 许良点头,还不算笨到家。 萧绰目中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 她从登基之初就想对韩国用兵,以此稳固帝位。 只是一直以来都受内忧外患掣肘,只能是有心无力。 万没想到许良上朝之后对韩国用兵已经提上日程,眼下已经开始着手准备银子了! 看着许良跟钱不韦议定拍卖细则,她愈发期待:只要对韩国用兵成功,此后大乾史书上必定会留下她的一笔。 这一切,都归功于许良! 当然,有了许良,她已经不再满足于此,她要一步一步横扫列国,做那千古一帝! 她要让往后为帝者,让史家记载时,都绕不开她! 看着许良跟钱不韦商谈拍卖细则,萧绰低声吩咐:“婉儿,让御膳房准备午膳,确保他二人今日就将拍卖之事定下来。” “遵旨。” 上官婉儿心绪感慨地走出御膳房。 她现在心情极为复杂。 既有对二人婚事未成的怅然若失,又有些莫名的期待。 许家有无可能再上门提亲? 这种可能不大。 人家镇国公也是要脸面的。 若自己主动跟爹爹提呢? 只怕爹爹也要呵斥她吧,婚姻大事岂能反复无常? 个何况哪有女子主动的? 当然,她心底还有对许良的一缕埋怨:就算此前藏拙,也没必要用去青楼这种方式自污吧? 试问哪个女子愿意自己嫁的郎君是个喜欢流连花丛的浪荡子? 只是如今再看许良,哪里有半分浪荡子的样子? 不说陛下已经允诺将来要重用他,只说今日颜夫子跟钱先生对他都那般态度。 能让二人同时放下身份、拱手称谢的,整个大乾能有几人? 上官婉儿吩咐了太监传话后又回到御书房,却见到钱不韦已经半个身子探向许良,一副虔诚听教的姿态。 钱不韦:“这样如何?” 许良摇头。 钱不韦皱眉苦索:“这样呢?” 许良仍旧摇头。 钱不韦神色愈发凝重…… 再看女帝萧绰,竟不在跟前,看样子是二人已经议定拍卖细则。 让她奇怪的是二人既然议定,为何不离宫。 莫非就为了留在宫中吃饭? 上官婉儿满心疑惑,走近之后隐约听到二人对话: “许大人,那本什么梅真能挣钱?” “带图带文字的,包你满意。 廉亲王知道吧,看了都舍不得松手。 我已经做成几份精品样本,回头让人送你一份先看看……” “那分润的话……” “不提这个……” “不不不,要提的,以后许大人若是再有挣钱的法子,带我一起……” 上官婉儿瞠目结舌。 这才多大会,陛下的“钱袋子”就跟许良“勾搭”上了? …… 颜山书院。 一辆马车停在书院内。 车夫敲了敲车门,“夫子,到了!” 颜山走下马车,手捧一本《晋史》,目光坚定且锐利。 马车旁,正有几个年轻人快步迎上。 “先生!” 学子们躬身行礼。 人群中一人手脚长大,高出旁人一头有余。 他腰别宽阔大剑,浓眉大眼,面相憨厚,期待看向颜秋,“先生,今日讲什么?” 颜秋微笑道:“今日不讲学,收拾东西,明日随我去阳翟。” 众学子不由奇怪,“先生,去新郑做什么?” 颜秋微微一笑,目光深邃,“去行圣人之道!” 第46章 按许良计策,吃绝户计启动! 张府大门口。 张居中端坐一身便服,站在门口等候。 身旁,身穿墨绿绣袍的夫人孙氏秀眉微微蹙起,“老爷,不年不节的族里修什么族谱? 修就修呗,你这一支脉络清楚,族里还派人跑来我们家干什么?” 张居中拍了拍她的手:“该是觉着我在京为官,能给族里一些照应,让下人好生招待便是。 我估摸着他们也就是在长安盘桓几日,抄录咱家这一支的谱系就走了。” 孙氏没有再说话,只是心底隐约有些不安。 不多时,三辆马车停靠在府门前。 车夫跳下马车,掀开帘子,扶下一个手拄竹杖驼背弓腰老人。 “太爷!” 张居中忙不迭上前躬身行礼。 孙氏也神色恭谨,躬身问候:“孙媳给太爷请安。” 来人正是他们甘掖这一支的族长张五六。 论辈分张居中该叫他太爷。 多年来也一直想办法帮他绵延子嗣,始终无果。 前几日张居中得了许良的吃绝户计后,以最快的速度传信回族,按许良所教授与机宜。 张五六得计之后,亲自从几百里外的老家赶到长安,足见对此次之行势在必得。 面对夫妻二人行礼,他点了点头,一手拄杖,一手微微抬起。 张居中赶忙上前搀起。 老人扶着张居中的手悄然按了按,又递了个眼神:都已安排妥当! 张居中心下大定。 “等等你三叔他们。”张五六吩咐。 “是!” 张居中微微颔首,目中精芒一闪而逝。 后面两辆马车很快赶到。 其中一辆马车走下来一对夫妻跟一个孩子。 另一辆则走下三个年纪比张居中要长一些的人。 见到夫妻跟那孩子后,张居中目中精芒更胜,但想到许良吩咐,赶忙收敛,转而微微皱眉,面露不喜。 果然,孙氏在此时看了张居中一眼。 “好悬!”张居中心底暗道。 几人走下马车后,径直走来。 张居中赶忙冲三人行礼问候,“三叔!” “五叔!” “二哥!” “老五,弟妹。” 那对夫妻则冲张居中躬身行礼,“四哥,四嫂!” 他们指着孩子道,“他是爽儿,族中名字叫张墨,是五叔给起的名字。” 孩子长得水灵灵的,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甚是灵动。 只是胆子似乎有点小,怯懦躲在父母身后探出脑袋,没有吭声。 张居中点头回应,神色已是云淡风轻。 孙氏神色却心底一紧,忍不住朝张居中挪了一步,背着几人轻轻扯了扯张居中的衣袖。 张居中会意,当着孙氏的面拱手问道:“太爷、三叔,不是说让四叔他们修族谱的吗,你们怎么来了?” 张五六瞥了一眼孙氏,淡淡道:“进去说。” 孙氏心底愈紧,一股不妙的感觉袭上心头。 张居中早已会意,转向孙氏:“夫人,你先带弟妹跟爽儿去歇息,我跟太爷他们说会子话。” 孙氏知道这是自家夫君要支开她,也不反驳,点头答应,跟下人一起带着张墨母子进了屋。 但她眼神却有意无意瞥向张居中所在,脸色阴晴不定。 小孩子张墨跟在自己母亲身旁,好奇地东望望,西望望,似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宅院,忍不住叫道:“娘,你看,这院子真大,咱们以后就要住进这么大的家……” “唔……娘你捂我嘴干甚?” 孙氏心底“咯噔”一声,猛然回头,皱眉喝问:“你说什么!” 她心底瞬间升起一个猜测——张家的人要吃她们家的绝户! 妇人赶忙躬身赔礼:“四嫂,小孩子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 “我没问你,问的是他。” 孙氏竭力平复心绪,挤出一张笑脸,“你叫爽儿是吧,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伯娘没听清楚,再说一遍好吗?” 不想孩子却似被她刚才的喝问吓着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娘,娘,我要回家,伯娘好凶,我不要她做我娘!” “轰——” 孙氏头脑轰鸣,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要她做这孩子的娘? 妇人慌得赶忙解释:“五嫂,你,你别听孩子胡说,还没准的事……” 孙氏一阵头晕,后面的话她压根听不进去了。 此时此刻,她满心只有一个想法:将这伙人打出去! “你们去给他们安排客房歇息!” 孙氏声音不大,却似蕴含无边怒火。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直奔前厅而去。 此时她浑身止不住地轻微颤抖。 “修族谱,修个锤儿的族谱!难怪老的来了,小的也来了!” “张居中,老娘为了你不能生育,你给老娘来这一手……老娘阉了你!” 孙氏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一刻都不能等。 经过花园时,她随手抄起一把施肥的短锹,杀气腾腾。 到了前厅,门外的下人正要开口提醒,就被她一个凶狠眼神死死瞪得不敢吭声。 想到“捉奸捉现行”,她要在门外亲自听听几人是怎么议论她的,还要听听张家的人是怎么算计她的! 不曾想她还没凑到门跟前就听到张居中饱含怒意的声音响起:“太爷,我不同意!” 张五六饱含怒意的声音跟着也响了起来:“小四,独宠孙氏我由得你!” “你不愿纳妾绵延子嗣我也由得你!” “你就是不想做官,致仕归乡我还由得你!” “可你能做到礼部尚书,是我甘掖张氏数代人积攒的人脉、财力倾注于你一身的结果,你可以任性,但不能枉顾我张氏数代人的心血!” “如今我不要你做别的,只要过了张墨给你当儿子,你把他带出来,此后你做什么都由你!” 张居中怒喝:“我不认,你们难道还能强迫我?” 张五六:“张居中,你如今翅膀硬了,便可置整个张家于不顾了吗? 若你当时不受张家栽培,或者你告诉我当时在祠堂里求我栽培的不是你,老夫现在拍沟子走人!” 张居中一言不发,像是在压着火。 另外三人纷纷出言劝解,“四弟,太爷也是为你要,过继了爽儿,你跟弟妹以后也有人养老送终。” “是啊,季达,这么做对你们夫妇,对张家都是有利而无害。” “季达,爽儿那孩子在族中是顶尖的聪明,有你栽培,定然能光大门楣……” “够了,你们就是想吃我的绝户!”张居中怒喝,“孙氏为我发妻,与我共患难,同风雨。 她是因我而伤及根本,无法生育。 我若接受过继之子,岂非是嫌弃她不能生育?” “太爷,您是一族之长,从小就教育我们要忠孝节义,如今却要我食言而肥?” “我张居中宁愿一生无嗣,也不愿辜负夫人!” “你们若是觉得我不堪大用,便从族内再推一人,我助他上位便是。” “若你们觉得多年付出得要回报,就在这府上自行物色,看上什么尽管拿去!” 恰在此时,前厅门外传来“当啷”一声响。 却是偷听的孙氏手中短锹掉在地上。 张五六声音冷冽,“谁在偷听!” 第47章 许大人神了,算无遗策! “当啷!” 张府前厅门外传来一声脆响。 却是张居中发妻孙氏手里的短锹掉落在地。 她心神震动,如遭雷击。 “季达为了我居然跟族人闹到如此地步!” “他支开我是不想让我听到这般难听言语!” “他……他宁愿不要子嗣也不愿被我误会!” 此时此刻,孙氏内心既愤怒又自责。 愤怒的是张家的人居然如此堂而皇之地想要吃她家的绝户,想从族里过继个孩子给张居中。 自责的是她竟然一直误会自己的夫君。 “他们想要吃我的绝户,想占我家的宅邸,想夺我的家产……” “过继的不是亲生的……养不熟……” “与其让旁人塞个不相干的,不如自己养一个……” 一瞬间,孙氏有了决断。 不等屋里的人开门,她一把推开大门,“是我!” 屋内众人“勃然变色”,似没想到偷听的人会是孙氏。 “四,四嫂?” “弟妹?” 张居中神色由讶然变为镇定,赶忙走向她,“夫人,你来做什么,我跟太爷他们说些族中事务,你先去……” “老爷!” 孙氏泪眼汪汪,“你不用瞒我,我都听到了!” 她恨恨看向屋内几人,“你们打的什么鬼主意,我也都知道了!” “你们就是看我家季达无后,想弄个什么假儿子来占我们的宅子,夺我们的家产……你们就是想吃绝户!” 张居中赶忙拉了一下孙氏,“夫人!” 他又转向张五六,“太爷……” 孙氏一把撇过张居中的手,“老爷,让我说!” “我不能被人上门欺负了连个屁都不敢放!” 张五六端坐上位,双手握竹杖,神色不见起伏,眯眼道:“小四媳妇,莫在老夫面前撒泼耍横。 你也是高门大户家的闺女,该知道老夫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宗族。 小四他若没受我张家栽培,老夫自然管不到他。 可他既出自张家,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就不能全由着性子来,就得为整个张家考虑!” “你们自己无后,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老夫却不能让张家数代人的积累葬送在他手里。” “这件事,换了陇州孙瘸子过来,老夫这话他也得听!” 孙瘸子,本名孙祜,是陇州孙氏现任族长,也是孙氏的族叔。 陇州孙氏能从偏远之地跻身长安贵族,孙祜功不可没。 孙氏身为孙家女子,自然对这位族叔的行事作风十分了解。 她能第一时间想到张家的人想吃绝户,就是因为孙祜在族内亲手操刀过此类事! 看着老人不怒自威的面庞,再看旁边张家几人目光躲闪,孙氏冷笑道:“您是太爷,我是孙媳妇,哪里有我放肆的份儿? 只是太爷这事做得未免吃相太过难看!” “我家季达正值中年,一直忙于仕途,无暇分心子嗣罢了。” “又逢先帝多病,新帝登基,老爷身为礼部尚书,更是忙得脱不开身……” “我本想在等一等,等朝事稳定,就让老爷纳个妾,绵延子嗣的,既然你们这么着急吃我们绝户,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们如愿了……” “嗯?” 张五六眼睛再眯,胡须微动。 张居中差点没忍住叫出声来。 此时此刻,他内心对许良的佩服已经是无以复加。 “神了,许大人神了!” “他竟比我还了解发妻!” 旁边几人也不由看向孙氏,忍不住彼此对视一眼,嘴角上扬弧度一闪而逝。 张居中赶忙挡在众人面前。 如此关键的时候,可不能功亏一篑。 他心底早已将许良教他的在脑海中预演了几十上百遍,早已熟稔无比。 他拉住孙氏的手说,“夫人,我不要纳妾,我只要跟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哪管身后事?” “老爷!” 孙氏身子一颤,眼泪夺眶而出,“我……” 她没注意到其余张家人的眼神都变得紧张起来。 “老爷,你为我甘心不要子嗣,我又岂能眼睁睁任人吃我们的绝户? 我决定了,你纳妾,我们养一个亲生的!” “谁也别想吃老娘的绝户!” …… 许良在宫中见了颜秋跟钱不韦,回到家中后恢复抄书、练武的枯燥却充实的日子。 不想不到两天钱不韦就派人送来了礼物。 数量不多,价值却不菲,值个一两千两! 钱不韦是女帝萧绰的钱袋子,他送的礼物,权当是前两天在皇宫献计的补偿了。 原本感觉在宫中亏钱的心情瞬间大好! 来人还带了一张拜帖跟一封信。 拜帖上说的是某年某月某日正式拜会。 信上是一番溢美之词。 许良深知其意,将做好的《金、瓶、梅》两册包好,让福伯提了字,并附上说明,放在锦盒中送了出去。 待其离开,许良心思活络了起来。 钱不韦的出现让他有了更多想法。 诸多原本施行起来困难重重的法子如今迎刃而解。 想挣钱,且挣大钱,最稳妥的就是基础产业,如盐、铁、糖、水之类。 只是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大乾吃的是陆地盐池的白盐,味道跟后世相比有区别,却也没想得那么糟。 铁已经被大乾收归国有,且成为朝廷的税收重要来源之一,没什么搞头了。 制糖需要甘蔗或者甜菜。 可大乾除了关南那边有种部分甘蔗外,就没有多少人种甜料作物。 肥皂倒是可以试试,但成本放在那,客户群又是个问题…… 许良绞尽脑汁,细细回想前世跟自己生活挂钩,价值不高却可以积少成多的东西。 许良下意识揉了揉鼻子,手指轻弹。 这个动作食指跟中指之间应该有根烟——跟很多人一样,他思考的时候会抽根烟、弹烟灰。 只是中间他戒了一段时间烟,却还保留了这个弹烟灰的动作。 “烟!” 许良目光陡然一亮。 前世有人将华夏烟草一年的税收跟军费支出列举出来,两者数字大致相当! 换而言之,如果将烟跟酒、茶一样铺开,势必能为大乾开辟一条税收财路。 当然,他这个开创者肯定是要占“股份”的。 而制烟的材料…… 许良遍寻记忆,没发现记忆中有关于烟叶的记忆。 这么好的主意,居然行不通……不对! 他猛然想起前世看过的印尼人“烟叶”出口做法:用芋头叶子切成丝,烘干了卖给袋鼠国,用来制作香烟。 写《聊斋》的蒲松龄没钱,用芝麻叶烘干了当烟叶,据说也带劲得很。 更有博主想到用茄子叶子、荷叶烘干做烟丝,卷烟的效果相比烟叶的效果除了没有尼古丁外,还不辣嗓子! “芋头、芝麻、荷叶、茄子!” 他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芋头、茄子他见过,就在爷爷许定山的菜园子里。 他还在御花园里见过荷叶! “还有荷叶!” 至于芝麻,他没见过活株,但几天前早上上朝吃的火烧上就有芝麻。 但芋头、荷叶、茄子叶都已经有了着落,芝麻叶反而不急了。 果然烟草能铺开的话,芝麻叶倒是可以作为一种新品类推出。 甚至许良在心底都想起了后续有手搓高价雪茄的广告词了! “妥了!” 许良改了方向,转身去老爷子院子。 他要做大乾第一支手搓香烟! 第48章 吃绝户计,成了! 张府外。 刚上马车的张五六回头瞥了一眼,没见到损失,胡子微动,露出一抹笑意,“小四啊,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张居中冲张五六等人拱手,“太爷、三叔、五叔、二哥,多谢!”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抿了一下嘴唇。 没看出来,梅香平日里穿着大丫鬟的衣服不显山不露水的,竟如此深藏不露! 他忍不住回味这几天府上发生的事,一切恍如梦中? 张家几人来的当天晚上孙氏就让院里的大丫鬟侍了寝,还给他二人简单贴了喜字,办了场喜宴。 并当着张家几人的面告诉梅香,生了女儿就做妾,生了儿子就抬做姨娘! 孙氏说这话的时候,老太爷张五六当时“气得”胡须抖动,脸色铁青。 其余几人当时也是各自低头,似为自己的算计而羞愧。 胸中一股恶气得以发泄的孙氏甚至反过来宽慰几人:“太爷、三叔,你们难得来长安一趟,又逢季达喜事,不妨多吃几杯!” “五弟,弟妹,爽儿是个好孩子,只是从小需教他些正道,可莫要教他些投机取巧的把戏,以后长大成人,容易吃大亏的!” “二哥,您跟季达是亲兄弟,以后可多帮帮自己兄弟!” 众人当时反应唯有连连点头称是,唯有张老二似喝多了,拍着桌子道:“弟妹放心,回去之后我就跟族里那些嚼舌头根的说明白,你不是那善妒的人!” “谁再敢打季达的主意,我跟他没完……” 因为事发“突然”,几个原本作为过继见证人的张家爷们只在府上呆了三天便要告辞了。 孙氏恼他们想要吃绝户,并没来相送。 此时, 张五六低声道,“小四,你如今已经纳妾,子嗣当无忧,只是需当心孙氏心口不一,暗中再使些手段。” 张居中拱手,“太爷放心,孙氏虽善妒,却是言行一致之人。 她不许做的,无论如何都要阻止。 她想做的,便会竭力促成,便是要她命他也要做。” 张五六再次看了一眼大门,确定孙氏没来,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四,为你出此计之人,到底是谁?” 旁边几人也纷纷竖起耳朵。 来之前他们只听张五六说了吃绝户计,纷纷感叹此计巧妙。 “利用妇人善妒,不许旁人染指自己家产之心,此人如此擅长揣摩人心!” 张居中摇头,“太爷,不是孙儿不愿告诉你,实在是出计那人再三叮嘱,不可泄露其身份。” 张五六无奈摇头,“既然如此,此番事了,你定要好好谢谢此人。为你,也为我张家!” “是,太爷!” 张五六又道:“可也是,此计虽妙,若被你那媳妇知道有人如此算计她,只怕难以善了。 行了,快回家宽慰媳妇吧。 此女也不容易,年轻时跟着你遭罪,如今又被我等这般设计。” “莫要行那新人胜旧人之举,被我知道,不饶你的!” 张居中拱手,“太爷放心,我张家没有这种忘恩负义之人。” “好!” 张五六放下马车帘子。 其余几人依次道别。 到了二哥张朝南这里,却是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四弟,加把劲,争取明年这个时候就能喝你孩子的满月酒!” 张居中拍拍胸脯:“二哥放心,包的!” 待马车驶向远方,他这才喃喃道:“许大人之计,果然神效……此等大恩,必须重谢!” …… 镇国公府,农园。 许良当着许定山跟顾春来的面打开一个锦盒。 锦盒里整整齐齐码着二十根黄中微青的手搓香烟。 前世当兵那会,他有个滇南的战友,曾给他们带过自家种的烟叶,也教过他手搓烟卷。 这些香烟,正是几天前他从老爷子许定山园里掰的芋头叶子阴干所制。 许定山看着面前圆卜隆冬枯枝一样的东西,忍不住问道:“大孙啊,你祸祸了我满园子的芋头,就弄出这么个东西?” 许良笑道:“这可是好东西! 一支提神醒脑,两支不觉疲劳,三支金枪不倒。 这里面可是加了参片、淫羊藿、黄芪……” 许定山目光渐亮,下意识搓了搓手,竟有这种好东西? 顾春来不由皱眉。 黄芪跟淫羊藿一起用? 这是什么秘方? 许良取出一支,当着二人的面将烟卷叼在嘴里,打开火折子点燃。 “吸——” “呼——” 再吐出一个浑圆的烟圈。 许良眯起眼睛,“嗬,够味!” 芋叶虽然闻上去没有烟叶那么冲,但后劲却不比烟叶卷轻多少! 甚至芋叶烟卷还有一股子淡淡草木味道,像极了香烟的那股子“香”。 “爷爷,您也来一支?” 许良的举动看呆了许定山二人。 看着眯眼神游物外的许良,顾春来犹豫着喊了一声:“大公子?” “啊?”许良睁眼,“怎么了?” “你……没事吧?” “没事啊,好得很!”许良看出二人疑惑,笑道,“你们也抽一支拿拿味!” 说着,他以烟头对烟头分别点了两根,递给二人。 “自己点烟的时候轻轻吸两口,好点燃,像我这样烟头对烟头点也行……” “刚开始的时候先吸一小口……” “咳咳咳!” 顾春来猛地吸了一口,忍不住咳嗽,眼泪都呛了出来。 倒是老爷子许定山抓住窍门,仅仅轻咳了两声。 他满心疑惑地学着许良两指夹烟,像是端着一杆枪,满是不解,“良儿啊,这不就是烧干叶子吗,好像没你说的那些药味啊。” 许良看了老爷子一眼,好像发现了盲点。 “爷爷,您再吸几口。” 许定山将信将疑,学着许良的样子又吸了一阵,直到他不自觉也眯起了眼…… 许良这才笑问:“怎么样,爷爷?” 许定山瞪大眼睛,盯着手里的烟卷道:“感觉就像……像是老子在马背上颠簸了一辈子,在刚才终于下了马,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还有一股子劲儿刺了老子一下,两下……跟喝酒一样,真有药劲儿!” “过瘾呐,过瘾!” “良儿,给我再来一根!” 一旁的顾春来也狐疑地看着手里的烟卷,吸干叶子味,能有这种感觉? 不多时,三人蹲在地头,吞云吐雾。 许定山忍不住道:“良儿,你先前说这东西能挣钱? 可我觉得这东西虽好,却无法挣钱。” “为何?” “大乾土地有限,百姓也有种芋头做粮食的。 你做的香烟却要掰掉芋头叶子,如此一来土里便长不出芋头。 这种不顶饿的东西跟粮食相比,没多少人愿意糟蹋土地种这东西的。” 不料许良却轻笑摇头:“爷爷,放心吧,我会将此法献给陛下,保证能铺开。” 许定山也摇头:“不产粮食就等于浪费土地,陛下不会同意的。” 许良不慌不忙,幽幽吐了个烟圈,“我会给她一个不会拒绝的理由!” 第49章 惹出祸事来,不能说出是我教你的! “不会拒绝的理由?” 许定山错愕,“良儿,难道你制香烟还有别的用处?” 自许良用一本艳俗小说弄死廉亲王萧荣后,他就认定了自己这个大孙子做的事不会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尤其是许良还说要将此法献给女帝。 许良淡淡一笑,“当然,若香烟跟盐巴、茶叶一样,成为男人必需的东西,能挣多少银子?” “若这些银子用于大乾军饷……” 许良还未说完,许定山便“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军饷,你是说军饷?” 他作为大乾三朝元老,军中第一人,深知军饷的重要。 若朝廷饷银足够,就可以买到更多的战马,更锋利的武器,更好的铠甲,打造能同魏武卒相媲美的百战之师! 朝廷甚至不用强行征兵役,直接以高军饷就能吸引大批男丁投军。 要是他带兵那会有足够军饷,现在整个河东甚至魏国都将不复存在! “不错,就是军饷。”许良点头。 大乾人口在列国中仅次于楚国,男丁众多。 男人多,吸烟的潜在受众就多。 这一点跟前世华夏的情况相似,能吃到人口的红利。 如此一来,大乾有极大可能复制华夏烟税抵军饷的奇迹! 许定山激动得来回踱步,猛然间想到什么,摇头道:“不对啊,良儿,你不是说香烟里加了很多药材吗,本钱不低的吧?” “太贵的话普通百姓买不起,就只能卖给富户或者当官的……” 许良弹了弹烟灰,“这个贵的是给贵族、富户提供的,可以卖十几文甚至几十文一支。 也可以简单制作,卖一两文一支。” 许定山惊着了,这是要从上到下一网打尽啊! 他不无可惜的事搓了搓手,“可惜了这么好的挣钱路子,我许家居然不能独享。” 许良摇头,“这是没办法的事,香烟这种聚少成多又是暴利的‘钱路’必须掌握在朝廷手里。 一旦允许私营,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圈地种植烟草,如此一来就会出现大面积良田改种烟草。 良田不种粮,国家安全就会有巨大隐患。” “所以就算我将这法子收作己用,要不了多久也会如盐铁官营一样,被朝廷、被陛下盯上,到时候此法就是我许家的灾祸!” 此言一出,许定山荆楚一身冷汗。 盐、铁在此前都是有过私营的。 而那些私营盐铁之人的下场无一例外,都是无比凄惨。 他没想到,区区香烟竟然也能上升到跟盐铁一样的高度。 他也再次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许良的学识、眼界都远不是他这个老头子可以比的! “很好!”许定山吐了一口烟,“你没有被金银蒙蔽双眼,爷爷很欣慰。” “这盒烟,就当是你孝敬爷爷的了。” 许良:…… 顺烟可耻! 得亏自己防了一手,还有一盒。 …… 皇宫,紫宸殿。 女帝萧绰诧异看着面前躬身拱手的张居中。 “张爱卿,你答应出任尚书阁首辅了?” “回陛下,正是。” “这么快……怎么回事,是你想通……不对,是你家中事情解决了?” “劳陛下挂心,已经解决!” 张居中微微抬头,“微臣用许大人之计,已经让发妻松口,再无后顾之忧。” 一旁的上官婉儿满脸难以置信,“这么快?” 萧绰笑问:“张爱卿,具体如何成功的?” 张居中感叹,“许大人算无遗策,微臣发妻一言一行皆在其所料之内!” 萧绰笑道:“既如此,张爱卿可安心帮朕处理朝政了?” 张居中再次拱手,“蒙陛下信任,微臣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顿了顿,他从袖中取出一份奏章,“陛下,这是臣针对六部整理的一份奏章,里面详细陈述了尚书阁各部的现状跟存在的弊端。 总计条陈二十五条,恭呈陛下御览。” 萧绰目中泛起亮光,示意上官婉儿接过奏章,认真翻阅。 不多时,她神情变得凝重。 “官吏荒废本职、税收连年下降、财政连年赤字…… 张爱卿,你所列的条目,真是说到了朕的心上……嗯?” 萧绰忽然皱眉,“不宜再兴刀兵?” 她审视张居中,“张爱卿,朕记得你向来是主张支持对外用兵的,为何眼下又反对对外用兵?” 张居中老实回答:“陛下,微臣先前总领礼部,凡事以‘礼’为据,所说所做有理可据即可。 如今领尚书阁六部事,凡事又当以大局为重。 微臣以为,陛下当务之急是要整顿吏治,与民生息。 待财力充盈,自可对外用兵。” 萧绰只觉扫兴,感觉自己准备对韩用兵的兴头被当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那张爱卿以为当如何整顿?” “裁撤冗余官员,加大京察力度……” 萧绰没有着急表态,玉指轻轻敲击奏章,沉吟不语。 这些措施都是先帝施行过的。 有效果,但因各种原因无法一直贯彻执行下去。 好一会,她才看向上官婉儿,“让许良进宫见朕。” “遵旨!” 不到一个时辰,许良出现在了紫宸殿。 此时的萧绰已经跟张居中逐条过了奏章上的条目,神情愈发凝重。 她心底对韩国用兵也产生了动摇。 只因张居中奏章上说得明白,对韩用兵固然可以稳固朝局,却会加剧国库赤字。 见到许良之后,她几乎毫不掩饰自己的着急,不等许良行礼,她就摆手,“许爱卿,免礼。” 随即将张居中的奏章递了过去,“许爱卿,这是张爱卿针对尚书阁的奏章,里面详陈了六部的弊端。” “其中更有反对对韩用兵的条目,在第十一条……” 张居中目光微凛。 他从萧绰的言语中听出了某种……依赖。 女帝刚才跟他讨论那么久都没做决定,如今许良一到竟直接要听他的意见! 当然,许良作为朝奉郎,给皇帝提供建议是其本职。 虽然此前许良有换国计、引水绝户计解了大乾之危,甚至还帮他解决了内宅问题。 可出谋献策跟理政能力不是相等的。 尤其是许良才十九岁,只是六品官,压根没有理政经验,治国理政如烹小鲜,他能给陛下什么好的建议? 果然,许良认真翻看了奏章之后也沉默了,没有说话。 张居中心底一叹,六部存在的问题连先帝都没能彻底解决,许良又如何能在一时间想到好的解决办法? 上官婉儿眼见许良沉默,忍不住问道:“许大人,可是也觉得棘手?” 萧绰虽没有开口,但目光里的期待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察觉到三人都在看自己,许良斟酌着用词道:“陛下,有是有,但臣若说了,事后切不可说此计是微臣说的!” 第50章 香烟赋税是妙法,不能说的在后面? “事后不能说是你出的主意?” 女帝萧绰听了许良的话后先是一愣,随后目光一亮。 她知道,许良说这话就意味着他有计策! 上官婉儿随即反应过来,面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不会吧,奏章上二十五条……他条条都有法可破?” 张居中想到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猛然期待起来。 “或许,他真的有妙策?” 萧绰声音有些激动:“许爱卿,但说无妨,你今日在这紫宸殿内所说,若有人泄露半个字,朕治他的罪!” 许良得了保证之后才开口:“陛下,以微臣观之,张大人这奏章所列弊端大体可分两类。 其一是人的问题。 其二是银子的问题。” 上官婉儿皱眉,这不废话吗,尚书阁里的官都是人,出了问题肯定跟人有关系。 至于银子,哪个人不得花银子? 萧绰虽有同样疑惑,却想到许良出计向来如此,都是乍听上去没什么道理,实际却有妙用。 “许爱卿,你不用卖关子了,直接说吧。” “是。”许良拱手,“人自然是指六部官员,官员荒废本职,办差效率低并不一定是官员冗余。” 张居中提出不同意见,“可是先皇裁撤官员后,各部办差效率明显提升。” 许良摇头,“可结果也很明显,一句‘冗员’就行裁撤会让各部官员心生不满。 且裁撤之后各部官员的俸银却没有涨,但官员干的活却多了。 长此以往,官员如何会努力办差?” 张居中正色道:“我等蒙天子信赖,自当竭诚奉公,岂可如此?” 许良摇头,“张大人,您志向远大,秉性高洁,却无法要求旁人跟您一样。 于您来说这是一份恩荣与信赖,可于旁人来说,当官只是他们一种谋生手段。 终日忙碌,只为了碎银几两,并非为了所谓志向。” “这……” 张居中想要反驳,却不知从何驳起。 萧绰眼见张居中无言以对,对许良所说的应对执法愈发期待。 上官婉儿却提出异议:“不能以‘冗员’裁撤官员,不裁撤的话又需要俸银维持。 大乾连年财政赤字…… 照你所说,就无法可破!” 许良微笑道:“上官大人,您想过没有,若是给这些官员的俸银足够,还会有冗员一说吗? 若俸银多到他们舍不得轻易被罢官、裁撤,陛下再想动他们,还会有这么大阻力吗?” “自然不会!” 上官婉儿摇头,“可是大乾每年的税收就这么多,连年赤字,哪来多余的银钱提高官员俸禄?” “若有一法,可让大乾新增一条不低于盐收的赋税呢?” “不低于盐收的赋税,何法?” 萧绰、上官婉儿、张居中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许良淡定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锦盒,取出一支烟,冲萧绰拱手道:“请陛下允准微臣演示一番。” “演示?”萧绰面带狐疑,“准!” 许良再次拱手,“此法会有些烟雾,还请陛下移步殿外。” 萧绰豁然起身,“准!” 一行人来到殿外,许良便当着三人的面点燃了香烟,吞云吐雾。 三人看着团团烟雾升腾,皆面露狐疑。 上官婉儿狐疑看向许良,不明白他在干什么。 萧绰惊疑不定,她闻到了刺鼻的味道。 若非亲眼看着许良吞吐烟雾,她只怕已经喊来禁卫了。 她挥袖驱散烟雾,以手轻捂口鼻,“许爱卿,此为何物,气味为何如此刺鼻?” “此为香烟,乃是臣以秘法制作而成,有提神醒脑、缓解疲劳、强身健体之功效……” 许良微笑解释,“此物可与茶、酒、盐巴一样,成为世间绝大多数男子的心头好。” 萧绰瞬间捕捉到关键,“跟盐巴一样?” 须知盐税在大乾赋税收入上占有很大比重,若香烟能跟盐巴一样,大乾的财政赤字定能得到极大缓解,甚至解决! 张居中瞬间来了精神,快速在心底估算,随即两眼放光,“若此物果真能像盐税一样,则大乾国库赤字有望在五年之内实现扭转! 许大人,你确定此物能为百姓接纳?” 许良很想告诉三人烟税在前世可是十倍百倍于盐税的。 当然,这话他不会现在说,他还有别的打算呢! 他微微一笑,“张大人,香烟与酒、茶一样,未必人人接受,可一旦接受了就会爱不释手。” “且香烟与二者不同在于其售价可低可高,既可以廉价制作,一两文一支,也可精心制作,添加诸多材料,售卖几十甚至上百文一支……” “嘶——” 张居中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不用想都知道,那几十上百文一支的肯定是卖给那些达官贵人,商贾富户。 上官婉儿忍不住问道:“人家只是有钱,不是蠢!香烟这么小,卖这么贵,会有人买吗? 就算买了,一支不过几十文,又能挣多少?” 许良呵呵一笑,当着几人的面三两口抽完一支,又从盒子里拿出两支,先伸手递给张居中,“张大人,来一支?” 张居中连连摆手,“不了,不了。” 许良不管他同意不同意,硬塞到他手里,“没事,抽着玩,学到手是门手艺。” 说着又抽出一支,递向上官婉儿,“上官大人,你也来一支?” 上官婉儿一手捂鼻,一手摆手,“我不要!” “那……陛下,您也来一支?” 萧绰没有接烟,凤眸中却满是亮色。 他看着许良递烟的姿态,忽地笑道:“许爱卿,朕明白了!” “嗯?” 张居中、上官婉儿都诧异看向萧绰,“陛下,您明白什么了?” 唯有许良不觉诧异,微笑拱手,“陛下圣明!” 君臣二人举动让上官婉儿、张居中愈发迷惑,“这是何意?” 萧绰主动解释,“刚才许爱卿说香烟会跟茶、酒一样成为很多人的最爱,想来香烟也是如此。 百官早朝之前、小朝会会有太监奉茶,宴乐之时会有美酒助兴。 既是如此,似我等在此议事之时,友人相谈之时皆可吸香烟……” 说到这里,她看向许良,“许爱卿,朕说得对否?” 许良躬身,“陛下圣明!香烟还可以成为礼仪一部分。” “礼仪?” 这下连萧绰也迷糊了。 “不错,人与人相见寒暄,故人重逢,酒桌上闲暇都可以香烟拉近距离。” “此外,香烟还可视作人情往来的寓意,如下官递烟给张大人,他接了就是看得起下官,没接就是看不上。 不相熟的人递烟,接了是信任,不接是防备…… 更有‘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喝酒又吸烟,心情似升仙’,‘事后一支烟,端庄似圣贤’,咳咳…… 如此种种,皆可吸香烟!” 张居中在听到“事后一支烟”后眼皮子直打颤。 只因他每次事罢要喝口茶润润嗓子。 “这小子竟如此大胆,在陛下面前说这些虎狼之词!” 萧绰虽听不懂许良说的具体所指,眸子却越来越亮。 此时,她已经确定许良所说,香烟的确可以成为新的税收大项! “许爱卿,此法甚妙,朕即刻着户部配合你制作香,由你主持此事!” 可以确定,只要香烟开始赚钱,她就不用担心伐韩之后国库亏空! 如此一来,张居中条陈中的二十五条将有三分之一的弊端就此消弭。 有了银子,张居中自然没理由再反对出兵。 许良实在是她的福星! “许爱卿,如此利国利民的妙法,朕定然是要好好赏你的,你为何说不能跟旁人说?” 许良拱手,“陛下,微臣方才说的只是营利之法,无妨说与不说,不能说的,是接下来针对人的……” “嗯?” 萧绰这才想起许良刚才说的两个问题,一个是银子,一个是人! 银子的路子有了,关于人的还没说…… 第51章 考成法,你这是把百官都得罪了! “不能说的是针对人的?” “回陛下,是。” “何计?” “微臣恳请陛下,此计若施展,一定莫说是微臣的主意。” “朕刚才已经说了,谁泄露半个字,朕治他的罪!” 许良得了保证后这才道:“微臣这针对官员之策名为考成法。” “考成法?” “不错,定期考校成果,是为考成法。” 上官婉儿沉吟道:“许大人,你这考成法不就是京察跟述职的结合吗?” 许良摇头:“非也,京察与述职只是对官员的政绩得失进行定期考评,期限太长,出现问题后处理起来太过滞后。” “下官所说的考成法需将尚书阁所属官员的本职、应办之事设定期限,分别登记在三本账簿。 六部和都察院按账簿逐月进行监察。” “为免六部自己监察自己,可单独设六科,由六科督察六部,六部督察地方藩、臬等官。” “六部实行一件公务就注销一件,六科负责检查核实。对应考成结果即为完成,考校完成的,可作为升官、奖励的依据。” “同样,若没能按时完成公务,就交给六科中对应的科进行处理。对应考成结果即为未完成,可作为降职、罢官的依据……” 许良说完,拱手冲萧绰一礼,不再说话。 可在场的三人心底却掀起大浪。 萧绰思索良久,感叹道:“京察、述职只重结果,考成法却是将考校放在过程,出了问题及时解决,好!” 张居中沉吟道:“通过考校官员办差成果,保证官员履行职责,提高效能。 而设六科督察六部,六部督察地方,这就使得从朝廷到地方的官员都在监督、考校之下,既能约束官员行为,又能保证政令通行! 考校有法,升迁有据,辅以奖惩,官员将再无异议!” “此法既给了官员机会,又给他们上了枷锁,即便他们知道会让自己不适,也只能乖乖就范!” “许大人此法,可一解尚书阁乃至大乾各部沉疴顽疾!” 上官婉儿却提出不同意见,“许大人,考成法的确有效,可是按月考校等若是给了每个官员压力,重压之下又岂能没人反对?” 不等许良开口,萧绰就冷哼道:“直接裁撤他们有意见,按月考校还有意见,莫不是要他们每天坐在府衙喝茶就能领俸银?” 上官婉儿忙躬身道:“陛下,微臣并无此意,只是此法一旦施行,将会使得朝廷到地方的官员都被裹挟其中,若反对人数太多……” 她恍然明白为何许良为何说不要泄露此法是他说的了。 按月考校,再不是之前的按年考校,压根不给官员懒政、贪腐的机会。 要是百官知道是许良给他们脖子上了套,还不得把他恨死? 萧绰看向许良。 后者只淡淡说了一句,“有意见可以提,条件可以放宽或收紧,再不行,陛下若动手惩罚,谅他们也没脸再有意见了。” 萧绰会心一笑,看向张居中,“张爱卿,许爱卿献法,不愿居功,你可愿将此法于朝会上上奏?” “这……” 张居中短暂犹豫后咬牙道,“微臣愿意!” 许良心底一叹。 张居中是个实诚人,朝堂上替他说过话,如今好不容易刚纳了妾,有望抱孩子,让他犯众怒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女帝虽有心办实事,却不太会用官,逮着一条忠心的羊毛使劲薅。 考成法能整顿官场是不假,可提出考成法身后事的人下场可不怎么好。 许良再次拱手,“陛下,微臣有个建议。” “说,什么建议?” “张大人忠勇为国,刚升尚书阁宰辅就如此谏言,恐遭百官弹劾,不利于陛下整顿吏治。 不若寻一好功求利有错之人,由他提出,这样既不会引起百官怀疑,也不会让张大人早早处在风口浪尖……” “嗯?” 萧绰猛然反应过来。 这法子不正是用贪官赈灾的翻版吗? 上官婉儿深深看了许良一眼。 这次倒霉的是百官,但被选中的官最倒霉! “他才十九岁,怎么能想出这么多阴损计策?” 好像也不对,至少香烟不是。 她不明白,许良明明有此大才,为何先前要自污成那个样子。 再看张居中,已经欠身冲许良一礼,“许大人,多谢!” 他忍不住捏了一把汗。 许良这一番话可谓是将他从深渊中拉了回来。 只因许良此法几乎是将百官得罪了一个遍! 萧绰重新拿起张居中的奏章,逐条看去,目中笑意更甚。 经许良提出的香烟法、考成法,二十五条弊端只剩两条还未解决! 她重新看向许良,“许爱卿,你连献良策,于社稷有功!” “按你所说,朕就将封赏换为钱财,不如……就用香烟净利所得作为封赏,如何?” 许良吃了一惊,赶忙拱手,“陛下,微臣不敢!” “嗯?” “香烟之法,乃微臣献于陛下,献于大乾。微臣只求陛下将香烟百分之一所得作为封赏赏于微臣即可。” “百分之一……” 萧绰沉吟。 按照许良所说,烟税所得能赶上盐税。 大乾如今一年的盐税约莫两百万两银子。 以此估算的话,许良一年大概能得一两万两银子。 按朝廷六品官的待遇算,肯定太多了。 但这一两万两银子跟许良所献计策相比,又远远不如了。 更何况,许良每年能得一两万两银子的话,也就杜绝了贪腐的可能。 没有贪腐,他就自然不用与别人结党营私。 “他这是变相告诉朕,可对他放心……” 明白这一点,萧绰痛快点头,“好,就依你所说,以当年税收的百分之一作为奖赏。” “婉儿,拟旨将此事记下!” “遵旨!” 张居中已经听傻了。 他第一次见有臣子敢当面跟女帝谈钱的! 他没想到,萧绰居然还答应了许良的要求! “一年两万两,十年就是二十万两……” 张居中的心狠狠抽了一下子。 莫说二十万两,但凡有一半,他说什么,孙氏就得做什么! 哪里还用得着什么吃绝户计? 然而更让他瞠目结舌的是作为女帝的萧绰接下来的话: “许爱卿,封赏朕给了,但朕的银子可不是白拿的……” 张居中恍然觉得自己有了幻听。 他怎么感觉女帝跟许良的谈话,像极了菜场讨价还价的商贩与买主? 许良早有心理准备,“陛下请说。” 大乾盐税约在两百万,按照盐税估计一年到手两万两银子不是问题。 关键是烟税保底都是盐税的数倍乃至十数倍。 如此算来,他以后每年收入的银两数目后面至少得再加个零。 真要是把烟草收入都装自己口袋里,到时候定然是有命拿没命花! “朕又看了一眼张爱卿所奏陈之事,你的考成法跟香烟似无法解决这两条……土地兼并,田税减少!” 萧绰目光幽幽,“许爱卿,以你的才学,应该有法子可以解决吧?” “还是说,你在刻意回避这两个问题?” 张居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半天光顾着振奋了,差点忘记了奏章上的条陈。 萧绰的话也让他心底掀起大浪:连土地兼并跟田税减少他也有法可破? “不能……吧?” 张居中看向许良。 却见后者抿了抿嘴,“有!” “但微臣不建议陛下现在动这两条……” 第52章 微臣这计策虽好,却不建议陛下用! “有,却不能动?” 女帝萧绰满脸疑惑,“为何?” 不等许良开口,她又着急催促道,“许爱卿,你不妨说说看,即便不能施行,朕也能做到心中有数。” “陛下,微臣此计……” “你放心,不会泄露。” 就像一个人考试前知道答案,即便告诉他不是这次考试的答案,他还是想看两眼。 许良沉吟道:“大乾税收主要来源为田税、丁税,施行的是按丁给田,按田收税。 可大乾先后面对涝灾、旱灾,加上地方上的一些世家豪门与官府勾结,造成土地被兼并厉害。 现实的情况是交税的是百姓,但他们没地,所以收不上来多少税。 而能交税的田却集中在极少数人的手里,他们占着上万顷的地,却只交着几个人的税……” “陛下若想将税收收上来,臣建议用摊丁入亩之法。” “摊丁入亩?” “是,陛下可放开人口限制,转而将丁税加到田税上,征收田税。 如此一来,不管百姓家中有多少人都不打紧,只需核算田地。 田多的就多交,田少的就少交。 百姓不被地束缚,反倒可以被那些有田的地主雇佣……” 许良娓娓道来,听得萧绰三人心神激荡。 张居中却十分冷静,问道:“许大人,若那些富户、地主不愿交出田税,或是出现大面积无主之田,又当如何?” “此事易尔。” 许良笑道,“朝廷至多是损失第一年的赋税,但这些田就成了无主之物,朝廷可依律将其收回,分给无田、少田的百姓。 他们是很乐意分到田地的。” “若当地田地本来就不做怎么办?” “可让百姓自行开垦,前两年免税,连种三年,官府勘发田契,登记在册,收取赋税。” 张居中目光微凛。 他本以为许良只是空谈,没想到对方心底早有预想! 能想到这一步的,无疑对大乾局势、税收有着远超常人的认知。 单凭如此见识,他就堪任户部郎官。 十九岁的户部郎官…… 张居中心底一凛,纵观大乾乃至列国也是绝无仅有的存在! 同时他又心生疑惑:陛下明知他有如此大才,为何只封了一个有名无权的朝奉郎? 十九岁的正六品,虽属平步青云,却绝不是他该在的位置! 若是放到六部主任郎官,甚至主政一部…… “陛下虽是女子,却是明君,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保护许良!” 明白这一点后,张居中目光凝重。 如此说来,许良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比他想的还重! 此时, 萧绰听了许良解释后已经激动不已,“田多的就多交,田少的就少交,税收的数量有了基础的保障,原本被兼并的土地也有了税收!” “豪绅富户承认了,当年就能增加税收。不承认,这些田地就会重新回归朝廷,重新分给百姓……” 上官婉儿也点头道:“不止如此,把丁税摊到田税上,还能避免百姓因为催税而逃亡的情况,减少流民数量……” 萧绰诧异看向许良,摊丁入亩分明是良策,也适合大乾现在的土地兼并情况,为何不能现在实施? 张居中赶在许良之前摇头:“陛下,万万不可!” 萧绰满是疑惑,“为何?” 张居中看向许良,发现后者神色不变,想到他刚才已经说了不宜现在动税收跟土地兼并,知道他早已看透关键,索性替许良解释起来: “摊丁入亩看似可以增加大乾税收,实则未必! 其一,主收田税,放松人口管制无疑看似可以增加土田税收,实则不然。 一则人口放松管制,无地的百姓可能会大举迁徙,从而导致更多田地无人种植。 其二,摊丁入亩首要针对的就是地方豪绅、地主,若他们的地产税收陡增,势必会刺激他们对陛下的不满。 陛下新登大宝,内外不稳,伐韩本身也是为了稳定局面。 若现在就推行此法,难保不会内外交困! 其三,关南巴蜀地带虽属大乾,却一直是‘留王设相’,当地的财税有很大的自主权,若推行摊丁入亩,难保不会刺激他们做出些出格举动……” 张居中说完之后不忘再次看向许良,见后者点头后心底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的思虑得到了许良的认可。 否则他要怀疑自己是否能够胜任尚书阁首辅一职了。 萧绰眉头紧皱,看向许良。 许良点头:“陛下,张大人所说,的确是摊丁入亩的阻碍。 若真的发生,税收不仅不会增加,反而会减少。 所以微臣这计策虽好,却不建议陛下现在推行。” “这……” 萧绰跟上官婉儿犹如当头挨了一棒,“你不是说此法能够解决土地兼并跟税收吗?” “此法的确能解决,但前提是政治清明,朝局稳定,如今大乾内外交困,冒然行此法,不仅无法增加税收,反而会使税收减少,更有可能激化一系列问题。” 萧绰急了,“朕要何时、如何才能推举此法?” 许良淡淡道:“有银子,有兵。” “巴蜀之地的‘留王设相’你有法可破?” “有。” “现在能破吗?” “时机不到。” 萧绰沉默了。 她不是蠢人,自然知道许良跟张居中所说非虚。 先有许良事先说明“事不可为”,后有张居中道明原因,她再次意识到不是许良计策不好,而是大乾目前的情况无法施行。 萧绰面上难掩失落。 许良一眼瞥见,适时出声:“陛下不用灰心,微臣相信‘道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必成’。 目前来说,伐韩之事不受影响。 陛下又是明君,微臣相信大乾在陛下治理下会越来越强,傲视列国!” 萧绰身子一颤,凤眸中泛起异芒,喃喃重复,“道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必成……” 一旁上官婉儿跟张居中轰然一震,震撼看向许良。 只因方才许良的口吻分明像一位年长睿智的长者在宽慰信心受挫的晚辈! 要知道,在场的四人中年纪最小的可是许良! 偏萧绰还听进去了…… 张居中目光奇异,他方才觉得陛下是重视许良,如今看来不够准确。 陛下对许良的态度分明就是……依赖! 依赖…… 张居中只觉匪夷所思。 上官婉儿神色复杂。 她现在愈发确定许良先前是自污其名。 能说出“道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必成”的人怎么可能真的不学无术,怎么可能真的纨绔? 她在心底细细品味这句话,眸中渐渐升起亮色。 “事虽难,做则必成!” 那自己之前跟他断掉的姻缘,似乎也可以…… 第53章 利用男人心理作用定高价! 许良回家之后直奔农园,将香烟的事给老国公许定山说了一遍。 当听到每年可以拿相当于盐税的百分之一时,老爷子惊着了,“多少?” “一年两万两。” 许良没告诉老爷子两万后面得再加个零,毕竟两万两已经足够多了。 “嘶——” 老爷子倒吸一口凉气。 他身为镇国公,正一品,一月俸禄三百多两,一年算下来不过四五千两。 就算加上养廉银子,也不过一万六七千两。 许良才六品,一年就能从国库领两万两银子! 按照萧绰所说,将来势必会重用许良。 保守估计也得三品,一年怎么着也有个万八千的银子! 女帝如此作为,已经说明一件事:有她在,许家不会倒! 再考虑许良的年纪,等他到了自己这个年纪,又能为许家谋两三代,甚至更多! 此时此刻,许定山只觉得自己除了年纪、经验比许良多之外,眼光跟能力都跟不上这个大孙子了。 “良儿,香烟之法已经献给陛下,是不是坐等收钱就行了?” 许良摇头,“香烟属于新路子,能不能行陛下还不确定,且马上要对韩用兵,国库暂时拨不出大笔银子支持。 陛下便让我全权运作此事,待证明路子有效,陛下才能让户部推广。” 许定山皱眉,“陛下要捡现成的?” 许良笑道:“但陛下也承诺了,在交给陛下之前,挣多少银子全是我的。” “这……”许定山意动,面露思索,“可现在没人知道香烟这东西,怎么卖?” “此事简单。”许良笑道,“爷爷您可邀请好友或朝中大臣来家中一叙,到时候将香烟拿出请他们吸,如此宣传一番即可。” 许定山眼眸一亮,“你是想让长安城的达官贵人带头吸烟,通过他们带动旁人也吸烟?” 许良点头,“正是!” “这样的香烟你打算卖多少?” “先针对这些贵族、富户推出精品款,一盒二十支,卖两钱银子。 待市面上吸烟的人多了,再依次推出不同价格的香烟,价格可以分两钱、一钱、五十文、二十文、十文。” 许定山忍不住皱眉,“两钱一盒,只是叶子做的东西……你怎么不去抢!” 许良呵呵一笑,“抢哪能跟这个比,来钱快还稳妥。” 许定山:!!! “就算如此,你用整株都卖不了几文钱的芋头挣钱,也不至于分这么多价吧?那些达官显贵、豪门富户只是有钱,不是蠢。” 许良来到一株没被掰叶子的芋头跟前,先指着嫩绿、巴掌大小的芋叶笑道:“制作香烟用到的部位不同,价格自然就不同。 这种嫩叶制作的香烟是两钱一盒的。” 他又指着颜色稍深,叶子更大的芋叶,“这种叶子制作的是一钱一盒的……” “这种是五十文的……” “杆子跟老叶子打碎,做成莫合烟,十文钱一盒……” 许定山麻了。 一株芋头而已,居然被许良玩出这么多花。 最过分的是芋头杆子,那可是给猪都不吃的玩意,这小子居然还要打碎了做成烟,卖十文一盒! 不想许良接下来一番话让他差点坐不住,“不对,两钱只是成本价,要算上壮阳、提神醒脑、延年益寿等治疗功效,怎么着也得卖……一两!” “健康无价,一两银子,对豪门富户来说真不算什么……” 许定山嘴角抽搐。 他已经抽了好几天的烟,自然知道许良所谓香烟是怎么制成的,有个锤儿的壮阳功效! 别的且不好说,单说他现在抽烟,一天差不多十支,两天就是一盒。 换而言之就是两天一两,一个月就是十五两。 而长安城的普通五口之家,一年的花销也不过二三十两! 他要是“努努力”,一个月不吃不喝光吸烟就能吸掉普通家庭一年的开销! 谁能想到,这三十两的香烟,只是不起眼的芋叶制成的。 香烟,是暴利! “良儿啊,”许定山语重心长,“香烟并无提高那方面能力的作用,你这么传,这银子挣得,烫手啊!” 许良反问:“爷爷,就算是真药,您能保证每次时间都长吗?” “当然不……臭小子!”许定山狠狠瞪了他一眼。 许良笑道:“既然真药都无法保证效果,那香烟不能保证也没什么问题吧?” “但香烟让人放松身心却是真的,人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发挥好一些,不是很正常吗?” “心情好了,自然活得长一些,床上发挥的时间就长一些。” “时间长短,很多时候是心理作用……” “就算时间真短了,谁会当众承认?” “再说了,这些豪门富户,随便吃个补药,怎么着不得花个几十、上百两银子,区区一二两银子对他们来说能算得了什么?” “只是香烟如何制成切不可泄露,对外人只说是三十多道工序精心制作而成……” 许定山心底发慌。 他带过兵,打过仗,也使过诡诈兵法,欺骗对手,斩杀数万敌军。 即便如此,都没此刻听到许良说辞让他心虚! 香烟壮阳、延年益寿是假的,也是真的。 利用的正是诸多男人渴望“更长、更强”的心理! 他恍然觉得即便许良不做官,单以这手商贾手段,也决计不会混得差了。 话说回来,这又不是抢,还给一盒烟呢! 想明白这一点后,老爷子念头顿时通达起来。 “良儿,该怎么挣银子,你说,我做!” …… 几日后。 老国公许定山蹲在农园地头,右手食指跟中指夹着香烟吞吐,周围烟雾缭绕。 许良两手抱胸,无奈道:“老爷,我不是说了么,香烟不能多抽,伤肺! 一大早你都抽多少支了?” 许定山又猛嗦一口,吐出长长一股烟,淡淡道:“你懂什么,我这是在思考!” “思考?” “嗯,陛下新登大宝,朝局不稳;魏、楚对我大乾虎视眈眈;陇西甘泉之地又有自立之势……一想到这些,老头子我愁啊,只能抽烟解闷。” “再加上这几天都在操劳卖烟的事,我愁啊……” “你也来一支?” 许良:…… 短短几天时间,老爷子吸烟的速度成功从一天半包发展到了一盒。 理由是:别人抽要一两,我抽免费,爽! 若非马上要老爷子现身说法,他真得拖着老爷子现在就戒烟。 他知道抽烟会上瘾,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许定山一根烟抽完,又续上一根,“新制的烟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 “好,今儿个就是香烟挣银子的开始!” 老爷子转向一旁练习吐烟圈的顾春来,“人都来了吗?” “快到了!” “好,到的话,请到会客厅。” “是!” 不多时,七八个身穿宽松便服却难掩壮硕身材的武将走进了镇国公府。 一行人各自朝许定山行礼之后,众人这才注意到桌子上放着几个小小木盒,上面写着“香烟”两个字。 一人忍不住问道:“大将军,这是何物?” 许定山微微一笑,当着几人的面打开盒子,从中取出一支香烟,点燃,吸了一口,“今天,老夫给你们点好东西尝尝!” 第54章 香烟营销:人带人的安利模式 “好东西?” 几位武将看着浑身升腾起烟雾的许定山,面面相觑。 “大将军,你在吃烟?” “不对,大将军你在燃狼烟?” “老许……”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许定山差点没动手。 “都他娘的住嘴,再胡说老子捶死他!” “一群土鳖,没见过世面!” “这叫香烟,是陛下赏赐的!” 许定山跺了跺脚,“这可是好东西,要不是你们几个,老子才舍不得拿出来。” “此物名为香烟!” 几个将军都愣住了,御赐之物? “大将军,这么冲的味道怎么叫香烟?” “这味道,还不如庙里的香味道好闻。” “老许,这玩意不会吃出毛病吧?” 许定山呵呵笑道:“你们懂个卵,这香烟可是加了几十种药材,有人参、锁阳、黄精……九蒸九晒,破壁雾化……” 老爷子把许良此前教他的,不管听懂的没听懂的一顿忽悠。 几人听得眉头紧锁,两眼茫然。 他们都是武将,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哪里听得懂这些? 倒是一个年纪大的抓住了重点:“老许,你是说里面用了锁阳、肉松蓉跟海狗肾?” “是啊,怎么了?” “嘿嘿嘿,额知道了,你这烟是补腰的,老许啊,一把年纪了,少折腾些吧。” “大将军,您是不是腰不行啊?” “哈哈哈!” 面对昔日下属的调笑,许定山没有丝毫生气,反而是赞许看向那人,“王秃子你这小眼睛还是阔以的嘛,有点见识。 这香烟不但能够补腰子,还能提神放松,壮阳延时。” “胡禄,你不是想纳小妾吗,吃了这个包你梆梆硬!” “老林,咱俩是刀山火海里滚出来的,一般人我可不告诉他……” 几人皆被许定山这番说辞吸引了。 他们作为老爷子昔年的同袍、老部下,自然知道许定山的为人:讲义气,重面子! 当年他们这波人跟着许定山南征北战,是真正的生死交情。 许定山做人的准则不是他吃肉旁人喝汤,而是“兄弟们一起吃肉不香吗”! 放在以前,被人嘲笑腰不行的话,老爷子肯定要说一句,“来来,老子现在跟你站一排顶风尿,看谁呲得远!” 能让他忍住不还嘴的,往往说明是真的! 胡禄抿了抿嘴:“大将军,这东西真能让我硬梆梆?” 许定山淡淡看了他一眼,又淡定吐出烟圈,“不敢说让你一战到天亮,却也能让你枪出如龙,杀他个人仰马翻。” 胡禄舔了一下嘴唇,像极了闻到油腥味的老鼠,两眼放光。 其余几人也都目光火热地看向许定山。 许定山淡定从精致盒子里取出一支支香烟发了出去,同时不忘说明:“抽了香烟,一支提神醒脑,两支不觉疲劳,三支金枪不倒,四支你好她也好……” 这些词儿他之所以说得这么溜,自然是此前许良反复教他的。 “老子第一次抽烟的时候就感觉像是在马背上颠簸了一辈子,腰酸背疼屁股麻,终于有一天下了马,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不多时,伴随着一阵阵或轻或重的“咳咳”声响起后,整个许家的会客厅升起一片烟雾。 议论声夹杂其中:“你们觉着没,一团火在胸口腾腾地烧着,有点疼,但是真他娘的舒坦啊!” “你别说,你别说,额现在觉得能一个打十个……” “大将军,这么好的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终于听到想听的那句话了,许定山似云淡风轻道:“是陛下赏赐了一些,要我试试怎么样,好的话就拿出去卖。 我吸着觉得真是好东西,这才请你们来拿拿味。” “实不相瞒,整个长安城,我是第一个吸的,跟试毒一样,你们是第二个吸的!” 众人由衷感叹,“还是大将军厚道!” “老许没说的!” “对了,老许,你刚才说卖?这东西以后都能买到?” 许定山点头,“能买到,就是价不便宜。” “多少?” “一两。” “一两一支?”胡禄瞠目结舌,“乖乖,就这么放屁的功夫,老子抽了三两银子,这也太贵了!” 许定山抬脚空踹了胡禄一脚,“跟谁俩老子呢,是一盒一两,一盒二十支。” “一盒二十支,那不贵,大将军,今日我身上没带多少银子,先给我来二十盒吧。” “胡禄,你个烂怂,出门就带二十两银子?给我来三十盒!” “老夫要五十盒!” 许定山挠了挠头,掏了掏裆,“没这么多啊。” “嗯?” 众人纷纷不满起来,“大将军,有好东西不能独享啊!” 许定山摆手,冲外面喊道:“去问问良儿够不够。” 不多时,许良带人抱着烟进来了。 满堂的烟雾着实让他惊着了。 他以为这些武将需要一个适应过程,没想到这么快就适应了。 若不是门窗都开着,他只怕都看不清人。 环视一周,他认出了这些人,多是打他儿时就经常出现在镇国公府的。 王破虏王秃子、胡禄胡球儿、林北狂、霍斗等等,都是能征善战之将。 许良躬身拱手,“见过诸位叔伯。” 几人见了许良后,面上纷纷露出笑意:“好小子,换国计加引水绝户计逼退魏、楚两国,好样的!” “老子英雄儿好汉,你没丢大将军的脸!” 许良含笑应下,转向许定山。 得知老爷子叫他来的“目的”后,他笑道:“爷爷,诸位叔伯跟您都是过命的交情,这十两二十两的也不当个事,收银子就薄了情分。” “孙儿这边刚做了一些,就一人送两条吧……” 胡禄皱眉,“嘿,你小子,两盒就想打发老子……” 许定山这次起身抬脚,实打实踹了他一脚,“不识好歹,一条子里有十盒!” “十盒?哦,好好好,大侄儿好哇!” 王秃子皱眉道:“良子,送老子两条,老子再买五条,成吗?” 许良笑道:“王爷爷,不是不卖您,是真的没有这么多。 今日爷爷请你们来,也是奉陛下旨意试试效果,没准备那么多。” “这样如何,这两条您先带回去吸,觉得好了可以推荐给旁人,只要他来我这买烟,说是您推荐的,我免费送您一盒。 十个人,我就免费送您一条! 一百个人,我免费送您十一条烟……” “够两百个人的话,除了一次性给您二十二条烟,此后每个月我都再送您一条内部特供烟。” “并且以后只要有新品类的烟,我也都先送给您拿拿味,如何?”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被吸引住。 王破虏忍不住道:“小子,找十个人来买就送我,这么好的事?” 第55章 占便宜心理&盲从效用,香烟爆火! 送走几个熟人后,许定山急了:“良儿,你糊涂啊!” 许良笑问:“怎么了,爷爷?” “那么多的香烟,几百两银子呢,就这么送出去了?” 许良笑道:“爷爷,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给他们一些甜头,他们怎么会卖力宣传香烟?” “那你说的推荐二百个人就每月送他们一条烟,也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你可知,他们乃是各自军中主将,莫说二百,便是五百一千也能找来。 眼下他们虽不是在军中,在长安城宣传个几百人却是没问题的。” 许良摇头笑道:“爷爷,您不能只看出,不看进的啊。” “十个人买十盒,就是十两银子,我送一盒扣去一两,还有九两。 这九两银子要是我自己去找人、推荐,得花费多少功夫跟人脉?” “用熟人互相介绍的方式能最快让整个长安的人知道香烟的存在!” 许定山皱眉思索,半晌后才道:“要是有人重复怎么办?” “人重复了没关系,反正银子又不重复?” 许定山愣住,随即目中露出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 许良微微一笑:“就算是他介绍了一个人买十盒,我一样可以算他十个人。 甚至到时候可以暗中跟顾客说,只要买十盒就送一盒,算他自己介绍自己…… 如此一来等若是花了十两银子买了十一两的东西。” “很多时候,不管价格高低,客人买东西总喜欢有占便宜、钻空子的感觉……” 许定山目瞪口呆。 本以为许良这熟人推荐欠妥,漏洞百出,没想到是他故意留着让人钻的! 就好像两军对垒,四面围城时故意开个口子,放对方钻进另一个“口袋”。 略作思索后他不由问道:“香烟毕竟此前没有人吸过,若是刚开始无人问津,又该如何?” “此事简单!” 许良淡定道,“只需让福伯暗中找几个人穿上光鲜衣服,到卖烟的铺子排队,再教他们一些赚吆喝的言语,造成一种好货难求的假象。” “最好能有人当众吸两口,说出自己感受……” “再找人扮演回头客,豪掷千金,要求包场,结果被伙计拒绝……” “还可以散播有人高价求购香烟,准备囤货居奇,大赚一笔的消息……” “当然,今日这几位叔伯,也可以请他们去铺子里露个脸,百姓见他们都买了,自然会心生效仿……此谓之盲从效用!” 许良一边说一边回忆,这些营销手段放在前世再正常不过,放在眼下这个世界却是顶尖的营销方案。 可惜的是这个时代信息传播的速度比较慢,不然香烟这种商品真能一夜引爆市场。 此时的许定山已经彻底听傻了,全然忘了自己刚才在担忧什么。 “占便宜心理、盲从效用……” 他只知道许良说的这些商贾之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么多宣传造势的法子,随便一个都能赚得盆满钵满,更何况是这么多法子一起用? 老爷子打断许良,忍不住问道:“良儿,我记得你先前读书皆不就,哪里学得这么多商贾手段?” 许良挠了挠头,面露汗颜,“之前孩儿在红袖招见到一个邋遢乞丐也进去喝花酒,觉得有意思,便请他喝了一杯。 他为了报答我,便教了我这许多本事。” “哦?” 许定山神色激动,赶忙喝问,“那位先生多大年纪,还在不在?快将他请到府上!” 难怪他一直觉得许良会突然间展露出如此学识,原来是拜了神秘师傅! 此前那么废的许良都被调教成这个样子,若是让其调教镇国公府那些正在蒙学的孩童,将会达到何种高度? 许良面露惋惜:“爷爷,不消你说,此话我早跟他说过。 只是师傅他说自己闲散惯了,受不得拘束。 教了我这些本事后便不告而别了。” “啊这?”许定山面露惋惜,“那你可知他姓甚名谁,师从何门?” 许良摇头,“师傅不喜我问他根脚,我也不敢问。” 许定山扼腕叹息,“可惜,我许家错过如此一位贤师!” “若能留下此等大贤,不止我许家之福,亦是大乾之福!” 许良岔开话题,拿出一张纸,递给许定山:“爷爷,这是芋叶制作香烟的法子,你找一些可靠的人在府上制作,切不可轻易泄露出去!” 许定山接过后点头,“这是自然。我会让春来从府上包衣选出一些人让他们专门制作。” 顿了顿,他又道,“香烟制作之法保密倒是简单,可一旦制作势必要大量购买芋叶,若有心人关注此事,难保不会被逆推出制作之法。” 许良笑道:“无妨,此法终有一天会被旁人知晓,但他们从知道到量产,再到打开市场都需要时间跟布局。 我要做的,就是利用这段时间聚拢大乾钱财,如有可能,顺势收割一波列国银钱。” “等到他们会做烟了,我自然会用新法子拢财。” 他这么说自有其底气。 单以香烟来说,他先卖高价香烟,原因之一就是现阶段的普通百姓并没有太多的闲钱购买香烟这种非必需品。 一种新品最终能否拥有市场,取决于最终客户。 所以他先前就建议女帝萧绰,待时机成熟了就推行摊丁入亩,解放普通劳力,发展商业。 商业繁荣了,才会有消费。 香烟的推广,看似简单的一种新事物的出现,实则需要社会相应的变革。 所以就算别的国家骤然获得了香烟之法,而没有意识到百姓、商业、市场的关系的话,依然无法复制大乾的模式。 前世有句话叫做“赶在风口上吃肉,紧随其后的喝汤,晚入场的吃剩菜”,就有其中的道理。 …… 几天后。 许记凌烟阁开业。 铺子开在长安城最繁华的牡丹街。 这里往来的人大多非富即贵。 一条长龙似的队伍在铺子前排开,吸引了路人的注意。 不少豪华马车、马匹也停在附近。 不少穿着华丽的富商、官差进进出出。 有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分明是朝中品阶不低的武将! 众人眼见他们也跟常人一样排队求购,好奇心顿起,纷纷驻足观望、询问。 很快,他们也自觉加入到队伍中。 一声声呼喊夹杂其中:“给我来三盒,这个抽着过瘾呐!” “没想到这玩意这么有用,昨晚上红袖招的翠红跟我求饶了,哈哈哈!” “伙计,这是一百两,给我来十条!” “对不起张老板,每人限购三条,五条以上需要预约。” “……” 一时间,一家卖新奇香烟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长安! 第56章 钱不韦求救 “第一天,售出三百零九盒!” “第二天,售出五百六十七盒!” “第三天……” “大公子,凌烟阁开五天,前后卖出香烟两千一百零五盒,送出去两百二十五盒。” 福伯报着几天的销量,满脸惊叹。 旁听的镇国公许定山已经听得目瞪口呆。 一盒烟一两银子,五天的销量就是两千多两银子! 照这个卖法,一个月就是一万二到一万五千两,一年就是十几万两! 而本钱…… 凌烟阁那点铺面,一个月租金不到十两! 而买芋叶更是便宜得让人咋舌。 有这么赚钱的路子,真是给个皇帝都不当! 如果芋叶充足,长安城以外的大乾百姓也买烟吸的话,香烟卖出去的钱能轻松超过盐税! 卖香烟,真比抢钱还快! 许定山本以为卖这么多盒出去,许良也会惊喜。 没想到许良听后却是眉头皱起,“有点少啊。” 许定山瞠目结舌,这还少? 难道说他早知如此? 他征询看向许良,发现后者嘿嘿一笑。 老爷子心底突突直跳,他明白了! 许良原来早知道香烟挣钱,料定了女帝会将此事交给他,先大捞一笔! “你小子!” 许定山彻底放心。 本以为自己孙子对皇帝忠心耿耿,死心塌地,没想到他竟留了一手,在女帝眼皮子底下挣钱! 反正许良是奉旨卖烟,女帝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自己的孙子有出息,他可以真正享清福了! “良儿啊。” 许定山语重心长,“爷爷对你怎么样?” 许良莫名其妙,忽然问这个干什么? “没说的。” “那就好,那你说人出息了之后最该干的是什么啊?” 许良哑然失笑,示意福伯取出卖烟的一千两银票,“爷爷,您收好,算是孙儿孝敬您的。” 哪知道老人摇头,“我要你银子干什么!我自己每月的俸禄都花不完。” “那您想要什么?” “抱重孙子!” 许定山语重心长,“成家立业,人都是先成家,后立业。你如今业也立起来了,该成家了。” “成家?”许良一阵头大,催婚的问题原来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存在! “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我才十九。” “不小了,你爹十七就娶了你娘,十八有的你……” 许定山唠叨起来,“你有没有看上的姑娘,爷爷登门求亲。 而今你有官身,又得圣宠,再娶亲肯定不似先前那般难了。” 许良只觉头疼,他才多大,不想这么早结婚。 “爷爷您之前不是说要我娶陛下的吗,怎么现在着急了?” 许定山诧异看着许良,“我那就随口一说,你真往心里去了? 说句实在的,上官家的丫头怎么样……” 话还没说完,下人急急来报:“大公子,府外来了个自称钱掌柜的人想见您。” “钱掌柜?” 许良短暂思索后反应过来,钱不韦? 真是救星! 他起身就往外走,“爷爷,此事以后再说,我去见客。” 许定山跺脚,“臭小子!” 前厅。 许良刚进门就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正坐在椅子上吞云吐雾。 意外熟悉的场景让他一阵失神。 “钱先生!”许良拱手,“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钱不韦也起身拱手,同时扬了扬手里的香烟,“许大人凌烟阁售卖的香烟,我甚是喜爱。 钱某还想以此物向陛下献策,收为国用,不想此物竟是许大人制出! 如此奇物,许大人真乃商贾奇才!” 许良将其请到椅子跟前坐下,谦虚道,“钱先生过誉了,灵光一现而已。” “不知钱先生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钱不韦拱手,“实不相瞒,钱某此番前来,的确有事相求。”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五张百两银票,双手奉上。 许良诧异摆手,“钱先生,这是何意?” 钱不韦诚恳道,“连陛下都是花银子问计,钱某如何能例外?” “这……” 许良感叹到底是生意人,上道。 但他没有立马接银票,毕竟还不知道对方遇到什么难事了。 “钱先生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在下也不好推辞,只是这银票……在下还不知道让钱先生烦忧的事是什么。” 钱不韦连连点头,感叹许良是讲究人。 他伸手拽过桌上放着一个锦盒,打开来,从里面取出一幅画。 画上是一幅水墨山水配文图。 “许大人学究天人,不知对字画可有研究?” 许良疑惑,这是要他鉴赏? 看来这五百两银子挣不了了。 “钱先生,实在惭愧,在下只是粗读几本书,于文玩字画鉴赏是一窍不通。” 说着他将桌上的银票推了回去。 办事拿钱,不办事不拿钱。 怎料钱不韦却将银票又推了回来,“许大人,钱某此番前来不是要鉴赏字画的,是求救的!” 许良疑惑,“求救?” 钱不韦叹道:“钱某在长安城内有间兴隆当铺。 掌柜的姓廖,是跟了家父多年的老伙计,一直代我打理。 数日前他收了这幅字画,三尺的大幅,落的是周朝赫赫有名的‘书画双绝’吴耷的款。 当时那人当了三万两银子,言明会赎回。” “廖掌柜干这一行不下四十年,手底下过的文玩字画不知多少,从未失过手。 不想这次却打了眼,客人走后他想仔细鉴赏一番,不想再看之下竟发现这是幅假画。” “事后廖掌柜当面向我请罪,再三言说自己无颜面对我,问他当时怎么看成真的,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似是被人下了药,迷迷糊糊当了三万两……” “许大人,三万两对我来说不是多大的事,可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骗了,委实有些窝囊。” “我此番前来,就是想请许大人出手,看能否将此人揪出,弄清原委!” 许良耐心听钱不韦说完后,没有开口,皱眉沉吟。 钱不韦看着许良思索,也不催促,只从身上取出烟盒,抽出一支烟,递了过来。 在许良诧异对方为何如此熟悉“香烟社交礼仪”时,后者又取出火石准备给他点烟! 递烟、点烟、五百两银票……这是真心求人办事的! 许良没有托大让他点火,摆手接过火石,自己点燃,吸了一口烟,吐出烟圈之后,淡淡说了两个字——“有了!” 第57章 许良出计,钱不韦当众撕画! “有了?” 钱不韦惊着了。 他来找许良,自然是相信许良。 他亲眼见过许良给女帝萧绰出主意速度之快,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许大人,你真有法子了?” “有了,只要此人足够贪心,应该能找出来!” “足够贪心……何计?” “此事简单,你找一酒楼,宴请文玩字画大师、典当行掌柜,再找一丹青妙手……” 许良说完,一口将剩下的烟抽尽,吐出一个大大烟圈,“如此,此计可成!” 钱不韦听完之后先是一愣,随即起身拱手:“能想出此计者,莫非鬼神乎?” “多谢许大人,钱某这就回去准备!” “事若成,另有重谢!” 说罢,钱不韦带上画,留下银票,告辞离去。 许良收起桌上银票,点头道:“到底是老江湖,会来事!” …… 几天后,得月楼。 钱不韦带着廖掌柜在厅堂摆了六桌酒宴,每桌都做了八人。 这些人个个都是长安城典当行、文玩古董界有头有脸的行家。 钱不韦起身敬酒:“诸位,在下钱不韦,是兴隆当铺的东家。 我旁边这位廖叔诸位想必也有认识的,乃是家父至交,也是兴隆当铺的掌柜。” “今日钱某宴请诸位,是想请诸位帮忙鉴赏一幅画。” “此画名为《松山烟雨》,落的是吴耷的款,有劳诸位。” 众人彼此对视,吴耷的画?鉴赏? 一人笑道:“钱老板,谁不知道廖掌柜的,在我们这行可是有着‘青眼梅花’之称,他收的东西,错不了。” 众人跟着点头附和:“不错,廖掌柜在咱们这行是这个!” “想来廖掌柜是收到好东西,想让我等开开眼了。” “……” 闻听此言,上了年纪的廖掌柜垂首挺腰,如芒在背,拱手道:“诸位就不要取笑老朽了。” 他又转向钱不韦,“掌柜的,大可不必如此,该怎么……” “廖叔!” 钱不韦抬手打断,“咱爷俩的情分不是这一幅画可以影响的,你放心。” 说着,他亲自打开锦盒,取出画,递向旁边一人:“有劳诸位。” 这下众人神色纷纷凝重起来。 听这口气,是此画真伪存疑? 第一人接过画,年纪虽大,一双手却温软如玉。 他双手略作摩挲,不由皱眉。 又凑近闻了闻,一手轻挠鼻尖,沉吟间将画递给旁边那人。 旁边之人身形瘦削,鹰钩鼻,一双眼睛锐利如鹰。 接过画后,他目光快速在花押、题字等处掠过,神情也如先前那人一般。 二人下意识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这种一眼假的东西,廖掌柜怎么会收? 第三人眼见二人神情,主动伸手接过画,只是看了几眼,他终于忍不住出声:“廖掌柜,这画你抵了多少?” “三万两。” “多少?” “三万。” 廖掌柜痛苦地闭上眼,一副认命的架势。 “嘶——” 其余没看过画的人从前三人的神情中已然猜出结果,听到“三万两”后都不淡定了,纷纷围了上来。 他们都是干这一行的,都希望自己遇到的是真货,可以绝不会错过“学习”的机会:他们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个假法。 吃一堑长一智,能免费从旁人吃亏中吸取教训,是他们在这一行当长久活下去的诀窍。 可看了之后众人愈发疑惑了,就这? 本以为是多高明的造假手段,让廖掌柜这样老手都失了手。 万没想到这幅画哪哪都不对! 纸张、字、花押、用墨、颜料……到处都是漏洞! 这种话别说三万两,给三两都是做善事! 钱不韦看到众人神色,忍不住问道:“诸位,如何?” 众人犹犹豫豫,看向廖掌柜。 同行拆台是大忌。 不想廖掌柜却声音沙哑,“诸位直说无妨。” “这……钱先生,这画太糙,墨色不对。” “山石皴法不对。” “花押像是用的影拓,费了点功夫,看上去像是真的,可对于行家来说也是一眼假……” 说到这里,众人纷纷疑惑看向廖掌柜,“廖掌柜,是不是家里遇到什么难处了?” 目前他们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廖掌柜缺钱,找人联手做了一个局,事后分赃。 不然无法解释这么这三万两。 要知道,行有行规。 果真有人坏了规矩,势必会让整个同行难做。 不料廖掌柜满脸苦涩地摇头,“诸位,此事并非老朽做局,确实是老朽打眼了。” 说着,他起身冲钱不韦躬身一礼,“东家,此事是我疏忽,要罚要杀,老朽都认,只求给我一家老小留条活路!” 在场众人无不沉默。 行内规矩,掌柜的打了眼,损失自行赔偿。 三万两银子,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笔巨款。 更何况他们这些掌柜的,年俸不过几百两,怎么还? 按照此前规矩,掌柜的家人要么被逼死,要么被卖为奴…… 此时,在场众人无不凛然,明白了钱不韦宴请他们的目的:当众告诉众人,他处理了廖凡是有原因的!省得这些掌柜的背后编排他这位东家。 不料钱不韦却托起廖掌柜胳膊,“廖叔,我刚才说了,我打小是您看着长大的,三万两而已,不能断了咱爷俩的情分。 我对文玩字画这一行当又不甚了解,兴隆当铺的摊子还得靠您给我支起来……” “我今日请诸位掌柜的来,也是想让大家伙一起看看这幅画,一起记住这个教训……” 此言一出,众人看向钱不韦的目光皆带着震惊。 听其口气,是不打算追究了? 这位极少听闻的钱先生莫非是朝廷某个勋贵富户? 不然何以三万两的损失都不罚? 这位东家待人做事,顶天了! 明白这一点后,在场众人无不对钱不韦出言赞叹,“钱先生如此胸襟,令人钦佩!” “如此东家,敢不用命?” “钱先生此举,恰说明了我商贾中人也有情义……” 廖掌柜更是激动落泪,一礼到底,“东家大恩大德,我廖卜凡做牛做马也难以报答!” 钱不韦再次将其扶起,宽慰道:“廖叔,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犯错?” “我相信您此后一定能给我赚更多!” 说着,他伸手示意,要回那张画,当着众人的面将画撕了个粉碎。 “诸位,银子亏了没关系,还能再挣回来。可人要是没了,可就再也没了。” “来来,难得今日众多同行齐聚一堂,这得月楼的酒菜又是一绝,诸位不妨品尝美酒佳肴,联络感情。” 不料回应他的却是廖卜凡惊恐的声音,“东,东家,您怎么把画撕了?” 第58章 钱不韦登门致谢:许大人算无遗策! “东家,您怎么把画撕了?” 廖卜凡声音里带着浓浓担忧。 钱不韦却似没意识到问题,摇头道:“既然已经鉴定这是幅假画,就没必要留着了。 看见它,我心底就有这一根刺。” 一人忍不住提醒:“钱先生,它就是幅假画您也不该现在撕啊,当铺行里的规矩,客人若下了保证赎回去,您至少要保留一个月。 有时为了防止意外,甚至需要保留两个月。 您就这么撕了,只怕……会有麻烦!” 钱不韦皱眉,“麻烦?” “不错,若那人又回来,咬死说给您的是一幅真的,您该怎么办?” “这……” “到时候您若拿不出货,可是要三倍当价赔偿的……” 经此提醒,钱不韦脸色“难看”起来。 廖卜凡失魂落魄,“东家,我,我有罪……” 钱不韦面色阴沉,但还是镇定冲众人拱手,“诸位,刚才这幅画你们都看了,确定是假画。 若那人再来,有劳诸位帮我做个见证!” 众人面露难色。 若有实物,作证不难。 可好好一幅画被撕得粉碎,人家咬死不承认这是自己当的那幅,就算报官了都占理。 可现在画没了,谁愿意趟这浑水? 人群中,有人目光闪烁,不知在想着什么…… 酒宴结束之后,整个长安城在两天内快速传遍了一则消息:长安城里一个神秘商贾在得月楼宴请,请人鉴赏一幅吴耷的《松山烟雨》画。 传言那富商本意是借机抬高画的行价,不想被诸多行家当场鉴定为假。 愤怒的富商当场将画撕得粉碎…… …… 镇国公府内。 许良练完武,刚换好衣服准备进宫一趟。 随着廉亲王萧荣一党被扫,朝堂上的朝臣进入了“静默期”,每日朝会的主题不是商议如何处置罪臣,就是处置军政大事。 女帝萧绰正式进入了一个勤政皇帝的日常。 对许良这个才十九岁的官场菜鸟来说,这些他都插不上话。 之所以要进宫,是因为女帝要翰林院连番给皇家子弟、朝臣讲乾史、晋史,要他旁听,看能否查缺补漏,完善对韩用兵计划。 问题是这些都不在他正常上班时间,没有加班工资…… 不想还未出门,便听到门房来报,说钱不韦来访。 许良看着时间还够,径直去了前厅。 还没进门,就听到钱不韦爽朗笑声响起,“许大人,找到了!” “找到了?” 许良眉头一挑,面露笑意,自然知道钱不韦所指何事。 既然当假画的人找到了,依着钱不韦的性子定然是来送那额外的酬谢的。 足不出户就能挣银子,爽啊! “找到了!” 钱不韦快步上前,冲许良拱手,“许大人算无遗策,钱某佩服!” 不等许良再次发问,他便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我依着你的计策在得月楼摆了六桌……将那幅临摹的假画撕了个粉碎。” “几十个人出门的第二天,消息就传开了……为免走漏风声,我没跟廖叔说,慌得他差点没寻了短见!” “要说当画的刘武真沉得住气,愣是等了四天才露面!” “你是没看到,我当着他的面拿出那幅画时,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说到这里,又从袖中取出几张银票,双手奉上,“许大人,钱某是个俗人,还请笑纳!” 许良一眼看出银票厚度不下千两,假意推辞,却被对方用力塞在手里。 “钱先生是个实在人!” 钱不韦拱手道:“关于此事,钱某尚有两点不明,不知许大人能否为我解惑?” 许良已经收了咨询费,哪有拒绝的道理,点头道:“钱先生请说。” “其一,你怎么确定当天在得月楼的那些人一定会把消息传出去? 其二,画是伪作,且在场的行家那么多,稍作仔细打听的话便能察觉到临摹画作与假画之间的异样,你又怎么确定那刘武一定会再来呢?” 许良笑道:“此事易尔!” “其一,文玩字画、古董典当这一行,哪个没有花花肠子? 你当众撕了画作,毁了物证,等若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加上三万变九万的诱惑,难免有人想要从中取巧,分一杯羹。” “其二,是那刘武的赌徒心理。 即便如你所说,他足够慎重,期间也找人验证。 但你当场撕画在前,三万变九万的诱惑在后。 就像赌徒,明知道进了赌场十赌九输,却都坚信自己是那唯一的例外。” 钱不韦闻言,再次拱手赞叹,“受教了!” “许大人年纪轻轻便能如此洞悉人心,世所罕见!” 顿了顿,他又道,“钱某此番前来,一则是当面向许大人致谢,二则是跟许大人辞别。” “辞别?” “不错,钱某要离开大乾一段时间,再回来时,就是羊毛之计跟魏绫之计启动之时。” 许良忍不住问道:“钱先生,你真在吴国开了布庄、青楼?” 钱不韦点头,“当然!许大人莫不是以为我先前所问是故意刁难?” “那倒不是。” 许良搓了搓手,“我就是想问问,吴国女子姿容如何,腰肢软不软。” 钱不韦愣了一下,回答也让许良愣住。 “很润!” …… 许良一路端坐马车,脑海里认真回味“很润”这两个字的美妙涵义。 期间他不忘数了数钱不韦送的银票,一千两! “义务加班”的不快随之消散。 进了宫,通了禀,许良意外见到了张居中。 这位情场得意、家庭得意、仕途得意的张首辅最近可是忙得很,连日来就算是萧绰有事都去亲自见他。 数日来,许良对这位张首辅的作为评价是八个字:事必躬亲,尽心尽责! 这评价没有任何贬义成分,更不是说其能力不行。 实在是女帝刚登基加上廉亲王一党被除等诸多要事裹在一起,由不得他不忙。 像今日他主动来见女帝可真的是罕见之事。 许良见了张居中,正要行礼,却听到女帝萧绰声音轻松:“许爱卿,你来得正好!” “这里正有一事要你参详。” 许良眼睛一亮,哦豁,挣钱的机会来了? 今日是个挣钱的好日子? 第59章 让你解决问题,你散播谣言制造问题? “许大人,给!” 张居中主动伸手,递出一枚五十两银锭,面露为难道,“本官这个月才升的职,俸禄还没拿到手。” 许良脸色一僵。 自己收钱出主意的名声怎么传出去的? 正疑惑间,却见到萧绰满脸笑意地看着他。 至于上官婉儿,则满脸嫌弃。 不用想了,定然是二人传出去的。 只是这五十两也太少了,收的话太跌份了。 “张大人不必如此,同殿为臣,共商国是。” 张居中面露钦佩。 反倒是上官婉儿无情拆穿:“我看许大人是嫌少吧。” 张居中面露尴尬,“那个,许大人,本官内子情况你也知道……” 不等他说完,许良拱手正色道:“下官正是钦佩张大人为人正直,用情专一……” 上官婉儿呵呵一笑,“我记得上次张大人给银子的时候许大人不是这么说的。” 许良忍不了了,“上官大人对下官似乎有很深的成见啊。” 上官婉儿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女帝萧绰满脸笑意,“好了,许爱卿,上官大人这两天心情不太好,不必在意。” 嗯? 这两天心情不好? 似乎有什么盲点啊。 许良暗自摇头,打定主意不跟上官婉儿计较。 他义正言辞看向张居中,“张大人,为国为公,下官不能收你的钱。” 萧绰轻笑:“怎么,许爱卿不收张爱卿的银子,能收朕的?” 许良心底一叹,难不成你俩频率一致? 但这样的话他是万万不敢当面说出来的,老实拱手道:“那是陛下体恤下官位卑俸低。” 上官婉儿呵呵一笑,白了他一眼,马屁精! 萧绰心情不错,摆手道:“好了,玩笑归玩笑,张爱卿,你们说正事吧,朕也旁听一下。” “遵旨。” 张居中正色看向许良,“许大人,本官按照你之前考成法的提议,没有大肆铺开,先在长安城东的大兴县试行。 因在天子脚下,且大兴知县品阶够高,直到考成法的要义,很是重视。 可考成法落到三班各所,效果却不甚理想。” “知县、县丞、县尉亲自考校,也无法保证各项政令准确实施……” 不等他说完,许良已然明白其中原因,心底暗叹。 想做事的领导多是被这么磨死的。 大领导就抓大事,你逮着鸡毛蒜皮一通招呼算什么? 待其说完,他才问道:“张大人可想过原因?” 张居中点头,“三班衙役,各所差役基本上都不入品,不算官吏。月俸低,考成法又抓得太严,他们不愿配合。” “可曾想过解决之法?” “想过,其一是严惩,不愿踏实办差的直接免职。 其二是县衙拿出一笔银子,提高月俸。” “结果呢?” “月俸低,又无品无秩,免职对他们来说也无关痛痒。 至于提高月俸,也只能在大兴这样的大县、富县才能推行,且无法长久。 放之整个大乾则未必。” 说到这里,张居中拱手冲许良道,“许大人,考成法是你提出……” 还没说完,许良已经慌得赶忙出声:“张大人何出此言,此法下官也是第一次听说!” “啊这……” 萧绰、张居中、上官婉儿皆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面色古怪起来。 这小子,真是谨慎啊! 意识到问题所在,张居中赶忙拱手,“是本官记错了,以为跟许大人说过。” “不知许大人是否对考成法是否了解……” 许良点头,“有所耳闻。” 萧绰嘴角抽搐。 上官婉儿面露忧色,这厮如此奸猾,若是跟其成为夫妻,岂不是要倒大霉? 要知道,两天前镇国公再次暗中拜访老上官,意欲再次求亲。 原本老上官是想直接拒绝的,省得被人说成趋炎附势。 只是耐不住她的一番说辞,这才没明着拒绝,只说两家身份特殊,还要让陛下做主。 如此一来,等若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许良一个机会。 如今看来,当时就该拒绝! 他再有才华,也是一肚子花花肠子,不可信! 才学跟人品,她还是更看重人品! 许、张二人不知两位女子所想,一番虚假遮掩后重回正题。 “许大人既然听说过考成法,可有法子应对此症结?” “有!” “这……” 殿中三人再次惊着了,这么快? 萧绰似笑非笑,“许爱卿,莫非是之前献策有所保留,想着出了问题再挣二次银子?” 上官婉儿点头附和,“像是许大人能做得出来的。” 许良怒了,“上官大人,你这是污蔑!” “陛下,她污蔑我啊,污蔑!” 眼见连张居中都狐疑地看着他,他只得叹气道,“张大人,考成法针对的是各层官吏,你盯着不入品的衙役做什么?” “如你刚才所说,罚,衙役们不在乎,反正不入品。奖,银子不够。这种情况下就不能死守着考成法让他们干活了。” 张居中微微欠身,“如何让衙役们心甘情愿干活?” 许良微微一笑,“比如说,于县内散播消息,衙役当街殴打老人。” 此言一出,张居中懵了。 萧绰、上官婉儿也懵了。 这是什么解决之法? 让你解决问题,你散播谣言制造问题? 张居中皱眉道:“许大人,且不说造谣生事这一桩,单是天子脚下出现这种贻笑大方的事就不妥。 若被有心人利用,此事影响难免会变大,被人中伤天子脚下治安不稳。” “此举固然能让衙役们忧心,却可能制造出更大问题,殊不可取!” 许良摇头笑道:“张大人别急,本官这一计还未用完。” “嗯?” “让知县先散播消息,说是此事很影响衙役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也引得朝廷震怒,可能因此重罚该地所有衙役。 待消息蔓延开来,再散播消息,被打的老人是魏国探子,被衙役一眼识破……嗯,说成是楚国的也行。 如此一踩一拉,势必让衙役产生因祸得福的心理,知县此时再差他办差,还会有阻力吗?” “这……” 张居中不可思议盯着许良,下意识念叨,“先用打老人的谣言让衙役身陷泥潭,再伸手将其拉出,利用其感恩心理收为己用……” 说到这里,张居中由衷赞道,“许大人好手段!” “只是此计用来对付衙役,是否有些太过大材小用了?” 许良摇头,“不会,我大乾正要对韩用兵,陛下命翰林院连番讲学,正是为此造势。 此时再散播衙役发现探子的消息,趁机提高大乾百姓的危机感,进一步为出兵韩国造势!” “试想一下,敌国探子都敢在天子脚下蹦跶了,说明列国对我大乾虎视眈眈,亡我大乾之心不死啊!” 张居中睁大眼睛,还可以这样? 反观萧绰却想到什么,凤眸射出精芒:“衙役无品,不入官身,本质上还是民籍。 只需再推波助澜大肆宣扬,区区衙役都能识别探子,那么普通百姓自然也可以! 届时大乾上下一心,民心可用!” “许爱卿,此计甚妙!” 怎料许良却微微一笑,“陛下,还没完,微臣这条计还有用处……” 第60章 张居中懵了:他到底要教我什么? “还有用处?” 女帝萧绰也惊了,一条计策多个用处? 许良淡淡道:“既然大乾有了别国探子,且由衙役发现,陛下不妨予以表彰,提出表现优异的可以从内部提升,转为官身。 三门衙役之所以办差不积极,无非两个原因: 一是非官身; 二是月俸低。 二者任解其一,衙役办差的积极性都能提高! 若是前者,微臣相信衙役可以不涨月俸,也愿积极办差。” 萧绰沉吟不语。 张居中皱眉道:“许大人,衙役属于贱籍,若是允许他们走仕途,岂不意味着更多的贱籍之人也可以走仕途?” 许良面色不变,“张大人,衙役之流的贱籍之民是投敌叛国了,还是结党营私,亦或者贪污受贿了?” “这……” 张居中无言以对。 许良目光微冷,呵呵一笑,“无品无官身的衙役月银不过二两,平摊到每天不过七十文。 七十文,还不及长安城给人扛米的力工挣得多。 七十文,要养活一家老小,要衙役风里来雨里去,还有诸多限制。 张大人,试问这种事放在您身上,您还会在乎考成法对您是否有影响吗?” 张居中也沉默不语。 萧绰认真看向许良,“许爱卿为何要为衙役出声?” 许良摇头,拱手道:“不是微臣为衙役出声,而是衙役也是大乾百姓,且又为朝廷办差,分明是只要稍加施以恩惠便会忠心为国的,为何朝廷要将衙役排除在官身之外?” “若是因为财政紧张,给不起银子倒也情有可原,可连其家人也不许科考为官,这又是为何?” 接连几问发出,女帝萧绰、上官婉儿、张居中都沉默了。 许良心底一叹,终究是时代跟思维受限,几人还未意识到根本问题。 好半晌,萧绰皱眉道:“衙役不入官身,此举非独我大乾如此,列国皆是如此。” 许良点头,“所以大乾只是列国之一。” 此言一出,萧绰眉头皱得更为厉害,“许爱卿此话何意?” 许良躬身一礼:“微臣以为,陛下若要大乾横扫列国,做成前无古人之事,就不能一味想着要跟列国一样。” “当然,此计第三用可以不用,毕竟此法一旦推行,国库支出要涨,大乾局势势必也要变。” 闻听此言,萧绰不由攥拳。 又是条件不允许! 这次不是她猜的了,而是许良明着告诉她,大乾目前的情况不足以施展他的计策! 一种国君独有的耻辱感袭上心头。 上官婉儿忍不住反驳道:“许大人,魏、楚两国如此逼迫,你便以换国计、引水绝户计轻松令两国不敢再有异动。 如此危机,大乾尚能应对,如何区区衙役办差这种小问题,你却说大乾解决不了?” 许良呵呵一笑,“攻城拔寨、两军厮杀如烈火烧水,大火烧沸即可。 治国却如烹小鲜,这个道理,难道上官大人不懂么?” “你……” 上官婉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萧绰抬手打断二人争执,目光深邃看向许良,“你的意思朕明白了,当务之急是解决考成法的推行问题。 你刚才所说,只是针对考成法在大兴衙役间的推行,有无法子解决考成法的整体推行问题?” “有。” 许良点头。 他已经借机让女帝明白了一些东西,知道适可而止。 萧绰面色好转,“何法?” 许良则转向沉默半晌的张居中,“此法应在张大人身上。” “我?” 张居中下意识身心一紧。 就在刚刚,他分明从许良的话里感受到了某种关键,细细思索却始终不得要领。 茫然之际他恍然意识到许良的想法似乎不是他能完全理解的,内心惶然。 如今许良又说法子落在他身上,如何不慌? “不错,正是张大人。” 许良微微一笑,让几人又看到了此前那淡然熟悉的模样。 “不过此法具体如何实施要张大人自行决定,下官只提供选择。” “嗯?” 张居中下意识脱口而出,“自行选择,这是何法?” 萧绰、上官婉儿皆面露期待。 许良之计,往往出人意料。 “下官此法,是在故事之中。” “故事?” 许良点头,“狮子让一只豹子管理十只狼,并给他们分发食物。 豹子领到肉之后,把肉分成了十一份,自己拿一份,其余十份给了狼。 但十只狼都觉得自己办的差多,分的肉少,豹子做得不对。 狼就合起伙来跟豹子对着干。 虽然一只狼打不过豹子,但十只狼联合起来就不是豹子能对付得了……” 故事还没说完,萧绰、上官婉儿就看向张居中。 不言而喻,许良这个故事里张居中就是那只豹子,而各级官员就是那些狼。 只是不知道豹子是如何解决狼的问题的。 三人目光皆投向许良。 “豹子难以胜任,找狮子求助,狮子便让豹子跟在后面看着。” “第二天,狮子把肉分成了大小不一的十一份,自己挑了最大的那份,并告诉其他狼,‘剩下的你们自己商议如何分’。 为了争夺最大块的肉,群狼开始内讧,互相撕咬,大部分狼连先前平均的那点肉都没吃到。 但他们却没一个有意见的。” 说到这里,许良停下,看向张居中,“张大人,此法如何?” 张居中沉吟道:“此法似与考成法一致,豹子只需掌握群狼的脉门即可,剩下的交给群狼自行处理?” 许良没有回答,只微笑着继续讲故事,“第三天,狮子依然将肉分成十一块,自己拿了两块,然后告诉其他狼,‘剩下的你们自己商议如何分’。 十只狼看着九块肉,飞快抢夺,咬一口肉,再咬一口曾经的同伴,直到最弱小的那只狼倒地不起。” “张大人,此法如何?” 张居中沉吟不语。 他本以为许良要跟他说的是考成法,没想到转脸就是末位淘汰。 这是要教他法子,还是别的? 倒是萧绰听出了苗头,“许爱卿,你的意思是要张大人弄清楚各级官员想吃的‘肉’是什么?” 不想许良却摇头道:“臣并没有具体所指,能看出什么,皆看各人。” 心底却在想,‘到底是那只狮子,想到的是肉。’ 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道:“第四天……” 上官婉儿诧异道:“还有?” 第61章 女帝疑惑:朕不是那只狮子? “第四天狮子又会怎么做?” 张居中显得尤为迫不及待。 他觉得许良说的那只豹子就是他。 女帝萧绰也是凤眸雪亮,她觉得许良这故事虽然是给张居中出主意的,但她也能从狮子身上学到东西。 上官婉儿则是眉头紧锁。 以她对许良的“了解”,她觉得没那么简单。 “第四天,狮子把肉分成一大一小两块,自己吃了大的那一块,小的交给剩下的九只狼,‘这一块怎么分,你们九个自己商量’。 肉只有一块,狼群便开始争夺。 最强壮的那只打败了所有狼,独自享用那块肉,直到它吃饱了,其他的狼才得以吃剩下的残羹冷炙。 从此以后,其他的狼都成了这只狼的马仔,服从它的管理。” “张大人,这法子如何?” “这……” 张居中瞠目结舌。 许良讲了三种方法,每一种都浅显易懂 第一种是择优,第二种是劣汰,第三种是拔擢。 三个法子可以单独用,还可以按顺序依次使用! 从第二个法子开始,狼的数量就开始减少,但差事没少,吃到的肉却少了。 他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第三个法子产生狼王,狼群有了新的管理者,还用豹子干什么? 如此一来,对狮子来说,少的不是一个下属,而是……两个! 许良是在告诉他,豹子若治理不了狼群,也会被淘汰? 他下意识看向女帝萧绰。 恰好女帝的目光也向他投来。 显然,女帝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张居中满脑子都在想着两个词:狮子、豹子…… 上官婉儿却还迟了一层,“第二个法子开始就能减少狼的数量,此法若用在官场,以考成法佐之,可以悄然裁撤冗员! 剩下的官员要想保住官职,势必要办更多的差,且不用多给俸银。” “若不给肉,狼群势必反抗,偏偏每天都有狼能吃到肉,它们便不会反抗。” “人心亦如此,无法忍受飞来横祸,却可以忍受钝刀割肉……” 说到这里,她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似要跟许良保持距离。 能想出这种计策的人,太可怕! 同时也在心底为先前那点心思后怕不已。 若嫁给这样的人,她真怕被卖了还替许良数钱! 怎料萧绰却似不满意,继续问道:“许爱卿,有了狼王,豹子是去是留?” 顿了顿,她看了一眼张居中,“朕拔擢张爱卿为首辅,可不是做那豹子用完就丢的。” 张居中心头一颤,“陛下……” 许良目中精芒一闪而逝,女帝的问话很有技术含量,一个问题就打消了张居中的担忧,不愧是女帝! 但他也从女帝这番话里听出了别样涵义——至少目前来说女帝是无心做卸磨杀驴之举的。 若女帝不问这句话,他也想借这个故事说出另外一种“肯能”:即“狮子留着豹子不杀,既是为了当作下属管理,又可在食物匮乏的时候充当移动口粮”,以此试探女帝心思。 不想女帝露了心迹,倒省得他冒险了。 许良“愣了”一下,“啥,张大人?” “陛下,您不会认为微臣将张大人比作豹子吧?” 萧绰、张居中,连上官婉儿都愣了,“不然呢?” 许良连连摆手,“错了,错了,微臣的意思是张大人是狮子……” 萧绰忍不住问道:“那朕呢?” “陛下自然是真龙天子,要比也是拿真龙作比。” 三人再次沉默。 说了半天,原来是他们误会了。 这里面压根没有女帝的事。 可萧绰却觉得从中获益良多! 再看张居中,已经是满脸不可思议,自己在这其中竟然是狮子的角色! 难怪许良每说完一个法子,就要问他此法如何,原来是在点他。 然而事实果真如此吗? 斟酌再三,他忍不住问道:“许大人,狮子是否还有别的法子治理狼群?” “有!” “还真有!” 张居中心头一颤,竭力让自己往狮子上靠,“请许大人不吝赐教。” 许良微微颔首,“狮子把肉分成五块,自己吃了三块,留下一块,把另一块分成九小块。 它将九小块分给九只狼,对狼群说,‘我会对你们进行考校,表现好的可以获得额外这块大的’。 狼群看到小得多的肉,又看了看那块是自己吃的九倍大小的肉,干劲十足……” 这次说完,他没有再问张居中“如何”,只是颔首看着对方。 张居中眼睛一亮,“此法有奖,对群狼来说倒是不小的诱惑!” 上官婉儿却角度清奇,“五块肉,狮子占了三块!” 萧绰呵呵一笑,“朕的尚书阁首辅难道还没有这个权力?” 许良嘴一抽,好嘛,女帝带入挺快,已然将自己视角拉高于狮子之上了。 张居中沉吟良久,终于想明白其中关键,躬身一礼:“许大人,我明白了,不管是狮子还是豹子,治理狼群未必要过问每一只狼。 只需将‘肉’跟‘权力’掌握在手里就能治理狼群。 似大兴县试行考成法之事,于我来说,只需考校知县即可,是也不是?” 许良以手掩面,“对了一半。” “对了……一半?” “对的是前面,后面的不对?” “这……求许大人赐教。” “不敢,张大人觉得教豹子教了那么久是用来干什么的?” 张居中沉吟良久,喟然道,“原来如此。本官先前是豹子,如今是狮子。 狮子管好豹子就行,狼群还是留给豹子治理的。” 旋即朝许良拱手一礼,“受教了!” 许良忙欠身还礼。 这可是当朝尚书阁首辅,再承他的情,他都不能托大。 倒是萧绰意犹未尽,“许爱卿,还有无别的法子治理狼群?” 许良心底吐槽“到底是黑心资本家”,面上却微笑道:“陛下,狼群接连被拿捏,多是饥肠辘辘,哪有多余力气再跟狮子抗衡? 此后就算是要它们吃草,它们虽不情愿,也会为了活着改吃素。” 萧绰愣了一下,随即轻笑点头:“的确,连番拿捏,狼群内部的团结已经被打破,便是那个被推出来的狼王也成了狮子的心腹。” 女帝忽地笑着问许良,“许爱卿以为自己是何种身份呢?” 上官婉儿、张居中心头一凛,对啊,他们是狮子,是狼。 作为想出这种主意的人,他自我定位是什么?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啊。 然而许良却似早对这个问题有所预料,面上不见分毫起伏。 他微微欠身:“微臣都行,全赖陛下安排。” “哦?”萧绰眯眼而笑,“朕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许良点头,“不错,陛下罢了微臣的官,微臣便是大乾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陛下要微臣与群狼为伍,微臣也可做狈,帮其出谋划策。” “若是与狮虎为伍,微臣愿做羽翼。” “嘶——” 张居中不可思议看向许良,这位是真敢说。 当着陛下的面敢说自己有极大可能做出“狼狈为奸”之事! 他就不怕女帝震怒,治他的罪? 然而萧绰面上笑容却是愈发明艳,“你倒是坦诚。” 许良微微欠身,“微臣一片赤胆忠心,不敢隐瞒陛下。” “好好好!” 萧绰大笑,心情明显十分愉悦,“婉儿,给他银票!” “嗯,这次多给一些,三百两!” 第62章 伐韩之事,还需许良亲自牵头! 紫宸殿内。 君臣四人小会开完,许良跟张居中率先离开,分批前往翰林院听讲。 女帝萧绰跟上官婉儿则需要再等一会才去。 萧绰站在一旁,目光幽邃。 上官婉儿则端坐案旁,手持象管小笔,快速记录。 君臣二人开始复盘许良刚才所说。 萧绰玉指轻击桌案,“通过散播谣言来操控百姓舆情,又以舆情牵着衙役的鼻子走。 待事情发酵,再出面澄清,将舆情缰绳从衙役身上换到百姓身上……” “此计乍闻之下颇为荒谬,可细思极恐!” “谣言本身是假的,压根无从考证,可一旦追责,衙役想要自证何其难也,这本身就是上官想要刁难他们弄出来的动静!” “简单的狮子治理狼群,却可以有如此的方法让狼群臣服!” “许良……究竟是如何想出此计的?” 上官婉儿皓腕拧转,将萧绰所说一一记载。 听到最后一问,忍不住道:“陛下,正史经书断然无此诡谲计策,且那许良向来是文不成、武不就,能想到这种计策,想来是看的什么旁门左道之书。” 萧绰摇头,“旁门左道?朕看未必!” “旁门左道能想出考成法?” “旁门左道能像夫子先生那般寓理于故事?” “旁门左道能让颜夫子都对他赞誉有加?” 上官婉儿哼了一声,没再接茬。 萧绰笑道:“十九岁,学识让颜夫子赞叹,谋略让钱不韦欣赏,才干更在张居中之上。 婉儿,你说这算不算柳暗花明,上天垂帘?” 上官婉儿忍不住提醒:“可他贪财、好色,还有道德底线……似乎不怎么高。” 萧绰奇道:“贪财是真贪财,这好色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长安城不都疯传他宿柳眠花……” “婉儿你对他成见太深了!” “可他品格实在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看看人家张大人,秉性纯良!” 萧绰却摇头道:“婉儿,秉性纯良可不能让大乾横扫列国。” “他若秉性纯良,如何助朕一统天下?” “许良说得对,大乾若想横扫列国,朕若想一统天下,就不能因循守旧,按部就班!” “大乾也需要变一变了!” 上官婉儿不由愕然,她忽然发现,陛下在提到许良时,嘴角竟不自觉上扬! …… 许良离了紫宸殿,为了避嫌决定跟张居中分开走。 不想张居中却主动招呼他,“许大人,多谢!” 许良拱手,“张大人客气了。” 张居中叹道:“内子管得实在太严,让许大人见笑了。” 怎料许良却心有戚戚然,点头道:“能理解。” “这……” 张居中错愕不已。 你一个十九岁的少年郎,理解个什么? 许良察觉到对方错愕,出声解释,“我爹在家也怕我娘。” 张居中目光陡然亮起,一股不可思议加找到知音的感觉,拍了拍许良肩膀。 “许大人年少风流,才华横溢,当不会走我等的老路……” 言语之中颇为唏嘘。 不料许良反手又拍了他肩膀,“张大人何须如此?堂堂七尺男儿,当真是怕老婆,打不过老婆吗?” “非也!” “依下官所见,不跟妻子争执,能在家忍让妻子的,恰是真男人、大丈夫的担当!” “对于这种真男人,真汉子,下官心中唯有佩服!” 张居中瞪大眼睛,咬牙从怀里取出那五十两银票,神色激动,“许大人,你是真懂男人的!” 许良再三推辞,终拗不过对方,只得将银票收下,只是在张居中四下张望时不动声色压了压嘴角。 张居中又叹道:“可惜我长女瘫痪在床,不然我厚着脸皮也要跟许大人结门亲事了。” 许良面皮抽搐,这老登! 许某人真心帮你纳妾,给你支招,你却想当我老丈人? 不过对方刚纳的妾…… 试问哪个男人不喜欢比自己小个十七八九岁的媳妇呢? “张大人”许良搓了搓手,“长女不行的话,将来有了次女或者幺女,也不是不能商量……” 这下轮到张居中面皮抽搐起来,这小子是真该死啊! 他想要的是儿子,这小子却咒他生闺女! 张居中目光嫌弃地看了许良一眼,快步离去。 “此子贪财好色,品德低下,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许良抬起的手又放下,撇了撇嘴,等张居中走远了,这才跟了过去。 …… 翰林院大学士吴明应女帝萧绰要求,组织人手停止手上一些编修,着重整理大乾、古晋、韩国以及陈阳子的史料。 都是琢磨史料的,他们估计也早猜出女帝这么做的目的,是以此事做得极为用心。 只是前两次反响不甚强烈。 倒不是朝野上下没有同仇敌忾之心,而是萧绰此举用意明显,朝中有不少大臣亲韩,有意劝阻。 这第三次说是讲学,实则是做最后的摸底。 支持出兵的,自然不用多说。 不支持的,也得做好战前处理事宜。 或训斥,或羁押,都得安排明白。 更重要的,是女帝物色来物色去,都没找到更合适的理由给许良升官。 能升官的功劳不能说……事实上许良立的功劳就没能说的。 想要给许良升官,就只能让他再“立功”。 请战韩国,就是最适合的。 一则是女帝需要通过给许良升官证明她不负功臣。 二则是几乎每天都要起早贪黑进宫的许良也受够了朝奉郎上朝频率。 他一个六品官,上朝的次数比朝中那些掌握实权的二三品大员还多! 他迫切需要换个职位来摆脱这种辛劳。 许良看着张居中先进了翰林院后,才故作疾步跟了进去。 等他到时,六部中的兵部、户部、礼部堂官都已就座。 其余各部官员也都至少有一位在场。 武将来得比较多,如那日在他家中见到的王破虏、胡禄、林北狂以及刘怀忠也都在列。 显然,都猜出了女帝的意图,不想错过这桩功劳。 许良知道内情,不动声色走到属于自己的拐角坐下。 等到女帝萧绰跟上官婉儿“姗姗来迟”,翰林院大学士吴明也开始了第三次的讲史。 只是吴明还未来得及切入正题,就听到一人出声:“陛下,额是个粗人,吴大人说的什么史啊理啊的,额听得都快睡着了。 额就想问问,韩国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此言一出,立马有人喝道:“陛下,不可攻韩啊!” 许良深吸一口气,开始了…… 第63章 许良出手,文臣武将沸腾了! “冯源……” 许良念叨这个名字。 乾文帝当年拿下河西,为了尽快稳住河西之地,重用了不少河西官员。 但这些出身河西的官员不少与韩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兵部尚书冯源就是其一,其母族亲为韩国望姓之一的高姓。 这些官员就成了反对出兵伐韩的主力。 冯源眼见武将中有人出声,赶忙开口打断,就是怕伐韩呼声太高,难以抑制。 “陛下,我大乾与韩国关系速来亲善,且陛下登基时韩国也派使者来贺,此时若出兵伐韩,恐为列国诟病,说我大乾枉顾礼义,暴虐好战。” “且大乾连年征战,百姓疲惫,若再行兵事,于国不利,于陛下也不利。” “再者,妄动刀兵,非仁君所为……” 冯源话音刚落,武将中已经有人坐不住了。 胡禄讥讽道:“冯大人一个兵部尚书,居然不敢打仗,这当个锤儿的官?” 林北狂点头附和,“你当韩国皇帝是什么好东西,吴大人不说了么,韩国欠咱们大乾的!” 就连刘怀忠也点头,“冯大人,我等武将,不似你们文官动动嘴皮子就有俸禄。 若不对韩出兵,如何建功立业?如何报效朝廷?” 一直旁观的许良没有参与,他悄然瞥向萧绰,果然看到后者面色不善。 “这个冯源,名字起错了。” 许良暗自摇头。 前两次讲学都没议论出结果,女帝又让第三次开讲,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了。 不然何以各部堂官能不来的就都不来了——他们明知无法阻止女帝,便只能用这种方法表态。 只是这些武将吃了没文化的亏,开口闭口就是建功立业,在道义上就弱了几分,压根说不到重点。 能抓住重点的人不支持出兵…… 正感叹间,他察觉一道目光朝他投来。 正是女帝萧绰! 紧随其后的,是张居中。 许良心底叹了一声,女帝的大腿不好抱啊,到他“冲锋陷阵”的时候了。 “冯大人,你这话下官不敢苟同!” 许良起身,微笑拱手。 “许大人?” 冯源不由皱眉。 自许良献计解魏国之危后,他一直有留心这位女帝新宠。 可在过去近两个月的时间里,许良的表现跟其他浑水摸鱼的老臣一样,并无亮眼之处。 这也验证了一些朝臣的某些猜测:换国计并非许良想出,而是镇国公或者其幕僚想出来的。 估计原本镇国公是想着关键时候拿出来跟女帝邀功,没想到被迫拿出来救许良的命。 女帝拔擢许良做朝奉郎,就是跟镇国公暗中达成的默契。 若说这样的二世祖夹着尾巴混吃等死倒也罢了。 偏偏不自知,想要人前出风头。 区区一个六品小官,也敢质疑他? 冯源本能想要训斥,可想到女帝在场,周围又有各部堂官,自当雅量。 “原来是许大人。”冯源嘴角扯出笑容,“本官所说,有何不妥?” 他已经打定主意,只待许良开口,他定要将其批个体无完肤,让许良跟镇国公府都在人前出丑! “皆不妥!” 此言一出,群臣纷纷侧目。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少人看向人群中的许青麟,面带嘲讽。 你老爹许青麟不过五品侍郎,尚不敢如此质疑一部尚书。 偏你一个靠着祖荫当官的小辈,居然敢如此质疑一部堂官? “什么,皆不妥?”冯源先是一愣,旋即眯眼冷笑,“本官倒要听听许大人高见。” 尚书阁首辅张居中目不斜视,低眉垂眼。 许良的才学他最清楚,他也知道出兵韩国的主意是谁出的。 更重要的,是他想到了来之前许良给他出的计策,心底想着此时自己作为“狮子”,应该旁观“群狼”争斗。 上官婉儿面露怜悯,可怜的冯源! 原本按女帝的意思是申斥一番,再敲打敲打即可。 如今跟许良正面对上了,名声恐将不保。 女帝萧绰心下大定,靠坐椅背,嘴角噙笑。 出兵韩国的理由是许良找的,他亲自下场,稳了! 许良起身,“其一,冯大人方才说韩国与大乾素来交好,此话不对。 武隆十一年、丰祥四年,彼时我大乾势弱,遭列国排挤,韩国与魏国勾连,进犯我大乾边境。 大乾的宛梁城也被韩国无耻占据,后经武帝、文帝两代明主先后两次大战,这才站稳脚跟……” 此言一出,在场群臣嘴角抽动,忍不住看向许良。 大乾跟韩国为数不多的战争也就这两场了。 但实情是武隆十一年的那场大战是大乾挑起来的,丰祥三年大乾跟魏国交战吃了亏,转身攻韩找补回来。 经许良这么一说,大乾顿时就成了弱势、委屈的一方! 冯源听到许良如此说,不由皱眉:“你这是颠倒黑白!” “颠倒黑白?”许良冷哼,“吴大人编纂的《乾史》、《晋尸》写得分明,冯大人难道不看的吗? 还是说冯大人在质疑吴大人?” 大学士吴明闻言,面色立马不善。 做学问的别的都可以忍,独独不能接受旁人对他治学、研史的质疑! 再说了,编史料这种事自然是谁编的就向着谁的。 他吴明堂堂大乾人,难不成编史料说大乾无端生事,举不义之兵? 必须不能够啊! 许良呵呵一笑,“其二,刚才胡将军已经说了,韩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的坏,是随根的!” “昔年未有三晋时,古晋国动荡不休,我大乾穆王助晋襄王回国登基,约定事成之后割河西之地的城池给大乾。 晋襄王登基之后本想履行诺言,却被韩智子挑唆,背信弃义,坏了乾、晋百年之好! 后晋国大旱,又是我大乾顺河水而下,运粮贱卖,以救晋国百姓,是为白帆之义…… 可后来呢? 大乾次年大旱,晋国丰收,晋襄王再次听了韩智子的话,拒绝相助大乾。 韩智子无耻小人,让我大乾平白失了城池,死了无辜百姓!” “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韩智子无耻小人,其后代更是无耻,竟以家臣之身,篡主夺位。 此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我大乾作为苦主,出兵伐乾,有何不可?” 说到这里,许良躬身朝向萧绰,“微臣斗胆恳请陛下发兵攻韩! 上为苍生大义,好教世人知道王道天命,烈日昭昭。 中为警示世人,为人、处事、治国当持正道,守信誉。 下为报我大乾穆王之仇,也为古晋讨回公道,让世人知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这套说辞赫然是他先前用来说服萧绰的,此时被他再次拿来用,效果自是非同凡响。 群臣议论纷纷。 “不错,我大乾穆王的确有过白帆之义,晋襄王也的确言而无信!” “因晋襄王出尔反尔,我大乾先后五代明君都要拿回河西之地,前后死了二十多万的将士,韩智子是罪魁祸首!” “韩国也是小人之国!” “出兵伐韩,我大乾占据道义!” “……” 群情瞬间激愤起来。 不少原本反对伐韩的大臣开始动摇。 既为大势,也为心底的那份大义。 言而无信,以下犯上,无德无义…… 这样的“小人国”,讨伐起来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 不少人看向许良。 谁也没想到,长安城里鼎鼎有名的纨绔子,居然是如此一个忠君为国的伟男子! 为了替大乾祖上祖上报仇,他竟把两百多年前的旧账都翻出来了! 冯源更是目光骤缩。 他心生一股不妙之感。 难不成换国计真是许良想出来的? 不然他何以说出如此慷慨激昂、蛊惑人心的话? 第64章 下官也略懂兵法 许良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述后,在场诸多原本反对出兵的人开始动摇。 一个十九岁的少年郎都能有此觉悟,偏他们熟读圣贤书的没有? 人群中,许青麟面色涨红,不住左顾右盼,但凡有人跟他目光交汇,他都必定要咧嘴介绍一句,“我儿子!” 女帝萧绰察觉到场中风向转变后,凤眸眯起,嘴角上扬。 还得是许良啊! 兵部尚书冯源心道不妙。 没想到许良的话竟然如此有煽动性,寥寥数句已经让不少原本反对出兵的人倒戈了。 “不能出兵,一定要阻止出兵!” 冯源求助地看向一众言官。 好在仍有人坚持,一人起身喝道:“许大人,且不说乾穆王与晋襄王的事真伪如何,单是此事距离现今已逾两百多年,岂能以此为理由伐韩? 更何况古晋已亡,我大乾仍在,又何必死揪着过去不放呢?” “且我大乾向来以仁孝治国,骤然伐韩,岂不为列国诟病?” “陛下登基不久,只怕会落得暴君之名!” 冯源眼见有人支持自己,赶忙拱手称谢。 那人则谦虚道:“冯大人不必言谢,我辈言官以直谏为己任。 如能避免累及社稷,虽死不辞!” 旁边几个言官纷纷点头,惺惺相惜。 许良十分嫌弃地看了几人一眼,淡定开口:“儒家有言,尊王攘夷,王道复古。十世之仇,犹可报也。 以下官所见,既是世仇,生世可报!” “几位大人开口仁义道德,闭口道德仁义,听之令人发笑。” “敢问几位大人,白帆之义后大乾大旱,谁对那些灾民仁义? “我大乾五代明君呕心沥血,二十多万将士战死沙场,只为收回应得之物,谁有对他们仁义? “先皇文帝于丰祥三年本可一举占领河东之地,却功亏一篑,被敌将一锤砸得吐血时,谁对先帝仁义?” “先皇文帝驾崩之前所呼为何,诸公莫非忘了?” 在场文武大臣神色一凛,不由看向许良。 许良却再次政委附体,高声道:“大丈夫生于乱世间,当以长戈扫清寰宇,立不世之功! 今所志未遂,奈何死乎!” “诸位大人,难道忘了先皇之志了吗?” 许良所说这些,自然是他这一段时间研读大乾史书所了解的。 不止是大乾,就连此前的史书也都看了个遍。 事实上,看遍了史书,他对大乾文帝萧佐确有几分佩服。 其一生所求,虽未明言要一统天下,却已然在为这个目标行动。 只是大乾被魏国、楚国掣肘,让这位雄主也没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希望。 读史使人明智,此话不假! 既然对方站在道义的角度上指指点点,那他就在道德的高度上反将一军。 且在发问的时候他故意越说越快,越说越大声,乍听上去颇有胸中积郁,义愤填膺之意。 接连三问,问的是诸多文臣汗颜低头,武将握拳咬牙切齿。 但,也有例外。 女帝萧绰想到文帝临死前的不甘,泪水模糊了双眼。 上官婉儿一双美眸中满是震撼与不解。 此时此刻,她恍然觉得自己看不懂许良了。 许良明明贪财、好色又道德底线低下,怎么看都不像有如此大胸襟气度的人。 偏偏他以文帝的话逼问众大臣时,目中的愤慨,眉宇间的激昂,唇齿间的亢烈做不了假。 那一刻,她分明感受到若可能,许良恨不得拿刀将冯源、黄玄甲等人剐了! 这样的许良,她从未见过。 她只觉得心头似有什么异样拨动心弦,让她忍不住多看许良几眼。 独有一人面色阴沉——刘怀忠! 只因丰祥三年的那场河东大战是他从镇国公许定山手里抢来的领兵权。 因为他的贪功冒进导致大乾军被围,御驾亲征的文帝萧佐不得不出兵援救,结果被埋伏…… 可以说,河东之战是大乾的耻辱,也是他刘怀忠的耻辱! 冯源、黄玄甲二人被许良这番话问得下意识低下了头。 只是片刻,他又握拳抬头道:“许大人,纵使你说得再对,出兵伐韩之事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大乾国库亏空,魏、楚等国虎视眈眈,行军打仗的粮草调度,大战能否短时间内结束等诸多问题,都不是你空喊几句口号就能解决的!” “纸上谈兵,终究不是实战!” 许良呵呵一笑。 这冯源颇有些狗急跳墙的味儿了。 眼见道义上说不过他,又开始拿“实战”说事,摆明了是打量着他年纪小,拿实战说事。 若是原先的他,定然要被这通话难住。 可现在? “冯大人怎就知道下官不懂实战呢?” 许良笑道,“据下官所知,尚书阁宰辅张大人已经有了持续解决国库亏空之法,对韩出兵的一应消耗也完全负担得起!” “张大人就在这里,冯大人若不信,可当场核验。” 冯源下意识看向自己的顶头上司张居中,面露征询。 张居中感受到诸多目光投来,正色点头:“许大人所言不虚,此法是……” 许良快速打断张居中,“怎么样,下官所言不虚吧?” “既然银子的事解决了,再来说说别的问题吧。” “冯大人若记性不差,该记得下官先前献过换国计跟引水绝户计,此二计不止先前可以解二国之围,亦可以此震慑二国。 只要二国敢阻止我大乾伐韩,就正式施展二计!” 冯源立马反驳:“魏国与韩国同属三晋,若铁了心插手,又该如何? 大乾岂不是要深陷泥潭,难以抽身?” 许良冷笑,“若魏国敢插手,那我大乾就顺势渡河,以报当年河东之仇!” “问题是,我大乾有足够的人口赌一把,魏国敢吗?” 冯源心生不妙。 他恍然觉得自己提实战是个蠢主意。 因为换国计、引水绝户计都是实操型的计策——许良可能不懂打仗,但是他是真懂“实战”的! 且他的“实战”计策一旦施展,定然是生灵涂炭,死伤无数……嗯? 冯源目中陡然射出精芒,他死死盯着许良,似找到了他的死穴,“许大人,本官所说的实战,是真正的两军对垒! 是一城一地的攻守,是排兵布阵、将士死伤与杀敌的筹谋计较,不是动辄就用鬼蜮伎俩弄得生灵涂炭!” “真正的行军打仗,谋略兵法,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哦?”许良笑道,“冯大人的意思是下官不懂兵法?” “不好意思,兵法……下官也略懂一些!” 第65章 纸上谈兵不行?咱们动真格的! “你也懂兵法?” 冯源心底有些慌乱。 在此之前,长安盛传许良纨绔,文不成,武不就。 刚开始他还以为换国计跟引水绝户计是其家人所说,毕竟许家底蕴深厚。 可今日听许良言语,分明是自有主意,不像是旁人教的。 且镇国公府乃武将世家,许地山又是当世名将,他的孙子懂兵法,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事已至此,他只能在心底期望许良是个银样镴枪头,唬人的。 想到许良刚才表现,他率先出声:“兵法可不是喊什么‘上兵伐谋,其次伐交’之类的空话就算懂行军布阵的!” 许良笑问:“换国计算吗?” 冯源闻言怒道:“本官说了,换国计不算!” “不算?以外交使节止战,不算兵法谋略?” “算自然是算,只是此计……未必是你能想出的!” “原来如此。”许良毫不意外,点头笑道,“听冯大人的意思,是下官要亲自带兵才算懂得兵法?” “自然……不是如此。”冯源正要开口认同,猛然想到自己这兵部尚书也没真正带兵打过仗,赶忙否认。 但他心底却不由凝重起来。 许良,绝不是看上去的那般纨绔无用! “兵法谋略未必真的提刀杀敌才算,昔年王周丞相姜子从未杀敌,却被誉为兵祖,许大人是否懂兵法,只需以实战分析即可!” 冯源已经打定主意,不问计,问实战。 真正统兵打仗的,自然需要懂得一应调度。 许良呵呵一笑。 原来是要沙盘演练,这可难不倒他! 前世作为特种兵服役那会,红蓝大战,他可没少看沙盘演练。 作为奇袭“尖刀”,他一般都是守在指挥所随时待命,听首长指挥、调度,是以熟悉太多冷兵器、热武器时代的经典战例。 哥们可是真正在战场上杀过人全身而返的! 沙盘演练? 许良笑道,“冯大人,既然要实战分析,下官倒有一法,不如你我于沙盘上各带一支军,与乾、韩之地交手,如何?” 冯源面色微变。 他没想到许良这么自信,居然要跟他沙盘对战! 群臣面露惊疑。 难不成许良真懂兵略? 不少人再次看向许青麟,面带疑惑。 老子不懂兵法,儿子懂? 张居中目中露出震撼。 几次接触下来,他已然将许良视作治世之臣,没想到现在又听到许良还懂兵法! “难怪陛下如此器重他!” 许青麟目光闪烁。 以他对自己儿子的了解,许良必然不懂兵略。 可自许良献了换国计以来,他的种种表现无一不颠覆其往日形象。 虽然他满心疑惑,理智却告诉他,要相信自己儿子。 所以,在察觉旁人质疑目光时,他脸上带着自信与微笑。 怎么,将门虎子,老子的儿子懂兵法很奇怪吗? 萧绰凤眸闪烁,许良居然还懂带兵? 这倒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上天这是赐给了她怎样一个助力! 不等冯源表态,萧绰直接开口,“去兵部!” 兵部有大乾诸多要塞等比沙盘。 萧绰的意思很简单,沙盘演练见真章! 冯源脸色难看“陛下——” 他作为堂堂兵部尚书,跟一个六品小官沙盘演练? 萧绰目光一沉,“冯爱卿,兵者,国之大事也。你是兵部尚书,知道其中利害。 朕也不希望掌兵之人是个不懂兵略的人。” 此言一出,冯源脸色苍白起来。 他听出了萧绰话里的潜台词,若败了,他这兵部尚书的位置也不保! 显然,女帝对他反对出兵的事已经极为反感了。 “许良!” 冯源不敢对女帝有所怨言,却将许良恨上了。 事到如今,唯有强势将许良击败,才能一扫所有阴霾! 被迫暂停讲学的吴明兴奋搓手,终于到了关键的一步吗? 连番两次讲学都没能促成百官支持出战,让他有种到手的功劳就要没了的挫败感。 如今见到许良邀战,他怎能不激动? 君臣浩浩荡荡前往兵部…… 途中,许青麟暗戳戳拉住许良,低声问道:“良儿,你何时学的兵法,陛下面前不可造次!” 许良低笑回应,“放心吧,包的!” 许青麟不再多言,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冯源,低声吩咐,“适可而止,不可与人结仇。” 许良跟着瞥了一眼,心底冷笑,仇已经结下,就不存在适可而止的情况。 到了兵部,数十人围着三丈见方的大乾、韩国、魏国国界交接沙盘。 沙盘虽不像他前世在部队见到的那么清晰,却也是城镇、村庄、要塞、山川河流等清晰明了。 单是做成这个沙盘,都不知道搭进去多少谍子才探出这些详细所在。 大乾临近韩国的有三座城:宛梁、曲叶、函山,与韩国中间隔着双耳山脉。 尹水作为两国边界,自西向东而去。 沿途经过韩国属地,分别是卢氏、阴城、寿陵等地。 萧绰吩咐:“两位爱卿,省去琐碎环节,直接开始! 你二人如何排兵布阵,需以两国实际兵力为基础。 众爱卿皆在此,若是不合情由,强行辩解,即为败方。” 许良、冯源先后拱手,“遵旨!” 许良径直走到属于大乾的一方,冯源则毫无意外地走到属于韩国一方。 冯源深吸一口气,手持小旗,在卢氏、阴城、寿陵三城插上旗帜,“许大人,若在此三地设重兵,据守不出,你当如何?” 众人不由皱眉。 冯源的意思很直白,明白告诉你:不跟你打,就跟你耗! 这种打法很无赖,却是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最优解。 攻城在天然上就处于一定劣势。 冯源此举等若上来就给许良定了个弱势的基调。 张居中不由皱眉。 这冯源竟如此狡猾,上来就把许良奇袭之类的法子全堵死了。 只给他一条路:正面来打! 不料许良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连冯源在三城布防的人数都没问,只是打量着几座城池外的城镇、村庄。 一干人等皆面露疑惑,冯源已经出招,该你开口应对了,沉默是何道理? 总不至于牛皮吹得震天响,刚上场就露怯吧? 不料许良看了片刻后,并没有着急放下旗子,而是问了在场众人一句:“诸位大人,下官有一事需要请教,一村之人有多少?” 听到这个问题,众人都愣了。 你不该想想怎么攻城吗,怎么问起村子人数了? 第66章 百姓就在城外,你开不开城门? “一村有多少人?” 沙盘跟前,诸多文臣武将纷纷猜测许良意图。 联想他之前两计的思路,众人纷纷皱眉。 难不成,许良要杀普通百姓,以此逼迫冯源跟他出城决战? 人群中,许青麟眼皮狂跳。 他心底不断祈祷许良可别说出什么丧尽天良的话出来。 否则不止是许良自己,连带着整个镇国公府都要被人唾骂。 许家有个“人屠”,名声已经够臭了。 冯源冷笑道:“许大人,换国计也罢,引水绝户计也罢,都是人未动,计先行。 你大可利用魏、楚两国投鼠忌器的心理迫使他们退兵。” “可如今你我二人商议的是兵马已动,必须为自己所有举动负责! 韩国不战只守,拖大乾进行消耗。 你难道想杀平民逼我出战?” “许大人,你可知随意杀害百姓,大乾将会成为众矢之的,届时列国共伐大乾,可不是区区换国计、引水绝户计能够吓退的!” 女帝萧绰也心底一紧。 她猛然想起,许良对外用计,动辄就是死伤无数。 若说换国计跟引水绝户计是为了求自保,情有可原。 可若伐韩无端杀戮百姓,势必会落人口实。 上官婉儿则直接出声:“许大人,屠戮百姓是为无德,天下共击之!” “你不能对普通百姓出手!” 许良脸一黑。 他看上去就这么残忍吗? 他摇头笑道:“陛下,诸位大人,谁说我要杀戮百姓了? 下官只是做好战前预估,避免伤及无辜。” “原来如此!” 萧绰明显松了一口气。 不只是她,上官婉儿也松了一口气。 二人不担心许良没有应对之策,只是担心他计策太毒。 只要不残杀百姓就行。 许青麟听到许良的话,顿时放下心来。 他主动开口解释,“列国而今所用户籍制,与王周旧制渊源颇深,旧时以五家为伍,十家为什,百家为里,十里为亭,十亭为乡。 后列国征战,人口骤减,少有能满足如此人口数的,便削……” 许良听得不耐,“爹,您就说一村有多少人吧。” 许青麟被打断,瞪了他一眼,喝道:“跟你说了多少遍,在朝中要称职位!” “是,许大人。”许良追问,“一村有多少人?” “这不定,有两百户为一村的,有五百户为一村的,一户人家以五口粗算。” “好!”许良看向沙盘,数了一下地图上的村子数量,微笑看向冯源,“冯大人,你确定守城,而不出战?” “正是!” “好!”许良点头,“将自己手中旗子分别放在宛梁、曲叶、函山三个地方,“按照大乾兵员,至少可出十万。 下官就从三城各出一支军,人数至少两万,沿途聚拢韩国村庄的百姓。” “我会让将士告诉他们,大乾要与韩作战,并给他们两个选择: 其一,归顺大乾,成为大乾子民,朝廷可直接派遣专人将这些百姓打散迁到大乾其他各地。 其二,不愿归顺的,限期要他们离开,下官不可能让大军深入韩国腹地,背后还有韩国百姓……” 群臣迷惑起来。 这是步步为营,圈占土地? 冯源冷笑:“许大人,你想用蚕食之法夺取韩国土地疆域? 可你想过没有,你圈占的这些土地,若无相应的城池护佑,我大可在你退兵后将土地夺回来!” 许良呵呵一笑,“非也!” “我刚才说的三路大军会从三个方向聚拢,将沿途的百姓尽数朝其中一座城池驱赶。” “而我,则会率军吊在这些百姓身后。” “届时这些逃命的百姓奔到城下,你当如何?” 似怕冯源不好理解,许良手持竹竿在沙盘上接连指指点点,“不说别处,单是距离我大乾较近的卢氏城就有二十多个村子。 一个村子也不算多,两百户,前前后后算在一起至少有两万人。” “当然,若冯大人觉得这些百姓可以跟我大乾两万精锐死战,不妨一试。” “可若打不过,就得乖乖按本官的意思做!”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许良的目光皆带着震惊。 用两万精锐将士驱赶两万百姓! 三城三个方向,放百姓自由逃命? 怎么可能,三个方向都有大乾军,他们只能往一个方向跑——大乾军故意放开的那个方向! 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或经历,或目睹过兵临城下之际,城外除了敌军还有难民的景象。 王破虏声音带着振奋:“难民在前,大军在后,守城之将做出开不开城门的选择。 开,我大乾军在后。 不开,至少两万百姓在城外巴巴看着。 这些可都是韩国子民,冯大人,这城门你开还是不开?” 闻听此言,冯源目中泛起愤怒:“许大人,你无耻,竟然以普通百姓为要挟!” 许良摇头笑道:“冯大人此言差矣,两国交战,从未有下官这样还给百姓自行选择的。 要么他们被强行掳走,要么就被杀掉。 本官放任他们自行选择,还不够仁义?” 冯源咬牙切齿。 打死他也没想到许良会想出这么损的招! 萧绰以手扶额,果然还是对百姓下了手。 上官婉儿欲言又止。 许良这条计说毒也不算毒,说阴倒也算不上——毕竟都是摆在明面上的,选择权还交给了冯源。 可选择权真的在冯源手里? 群臣低声议论。 有说开城门的,那些毕竟是己方子民。 有反对开城门的,一旦开城门就等于给了敌军可乘之机。 可若不开,守将见死不救的名声一旦传出去,势必会在百姓心中造成恶劣影响。 己国将士不保己国百姓,谁还愿意忠心为国? 冯源死死盯着沙盘,攥紧拳头。 他没想到许良压根不接他的招,反手丢给他一个难题,逼他做选择。 避重就轻……这许良,是个真懂兵略的! 许良呵呵一笑:“冯大人,大乾乃天朝上国,下官承仁义之风,兴仁义之兵,愿退城二十里,给你足够时间接纳百姓,不知你可愿意?” “什么!”冯源猛然抬头,“此言当真?” 其他人也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给对手足够时间接纳百姓? 许良会这么好心? 这可是两军交战啊,谁会这么好心?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冯源只是死死盯着许良,“你不会让将士混在其中,想趁机偷袭吧?” 许良呵呵一笑,“陛下与诸位大人在此作证,后续本官绝对不会有百姓之中出现大乾兵相应的举措。 若有,则本官此战落败!” “冯大人,既是如此,这些百姓你许不许他们入城?” “这……”冯源眉头紧锁,盯着许良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出什么。 然而许良目光挑衅,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他在诈我!” 冯源内心不断给自己暗示,旋即咬牙,“我许他们入城!” 许良赞许点头,“好,冯大人果然是仁义君子,下官佩服。” “只是……”他话锋一转,“冯大人,下官有一事想要请教,一城忽然多出至少两万百姓,城中粮食能撑多久?” “这……” 冯源脸色瞬间苍起来…… 第67章 他被许良牵着鼻子走! “城中的粮食能撑多久?” 许良一句话让在场众人猛然反应过来。 什么上邦大国,什么仁义之师,什么退避二十里,都是假的! 许良真正的目的就是让这些百姓进城,去消耗城内的粮食! 粮食,是城池能撑多久的一大决定因素。 守军要吃饭,百姓要吃饭! 粮食没有了,守个锤儿的城? 张居中沉声道:“三支大军驱赶百姓到城下,迫使守将做出选择,不开城门就会失去民心,开城门就要冒着被偷袭的风险,此乃阳谋!” “退避二十里,放百姓进城消耗粮食,既是阴谋,也是阳谋。” “阳谋不可避,阴谋掺杂其中,正奇相和,深得兵家精髓!” 王破虏点头附和,“不错,城内人口激增,但粮食却有限。 我等只需围住城池,城内要不了几天,自己就乱了起来。” “即便守将不开城门,死的也不是我大乾的百姓。” 冯源喉头蠕动,咬牙道:“攻城之兵,身上所带粮食充其量不过半旬左右,是以有‘七日之军’的说法。 便是有后继粮草补给,也不过月余之资。 大乾地广兵多,出征素以人多闻名,粮食可维系时日在此基础上更短。 许大人,你意在攻城,远道而来,势必想以雷霆之势快速拿下城池,兵马只怕六万不止吧?” “而韩国多粮,就算新增百姓,我只需统一调配粮食,保证将士所用,降低百姓所用,定能延长守城时间。 你携大军远道而来,每日消耗甚巨,久攻不下,就不担心军心生变吗? 此消彼长之下,你除了强攻,没有别的选择!” “可若我只以守城为要,你又如何确保能在短时间内拿下城池?” 众人纷纷皱眉。 冯源反对出兵是很让人讨厌。 但他说的也不无可能。 大乾兵的确能战胜韩国,可若被拖入僵持的攻城战,于大乾不利。 大乾是远道而来,又存在粮食运送问题。 且就算魏楚两国被换国计、引水绝户计逼迫,暂时不出兵。 可若韩国拖住了大乾数万兵马,两国未必能耐得住诱惑,趁机偷袭也未可知。 冯源的做法跟目的很明确——拖,用守城拖垮大乾! 眼见众人反应,冯源心下大定,自信道:“而且许大人别忘了,不管你攻的是三城哪一座城,我只需支撑数日,传出消息,其他城池就能在五日之内抵达。” “十日之后,韩国其他城池的援军势必也会赶来……” “就算韩国诸城从得知消息到出兵援助需要时间……本官再多给一半的时间,算你二十日,你粮草也够……” “届时本官大开城门,与援军内外夹击,你又待如何?” 众人闻听此言,面露沉吟。 不愧是兵部尚书,深得兵法谋略的“正、稳”精髓。 一些刚才已经动摇、转为支持出兵的大臣再次动摇,下意识朝冯源挪了几步。 其余人虽未动摇,却征询看向许良。 若不能破除相持局面,大乾此战便是胜了,也要元气大伤。 如此一来,此战就未必非打不可了。 王破虏、林北狂、胡禄等人神色期待且紧张。 一则此番沙盘演练的结果很大程度上决定是否出兵伐韩。 二则他们也从老国公许定山那里听到了点风声,这次的功劳就落在他们这几个之间。 许良要是败了,岂不是意味着他们的功劳也没了? 许良微微一笑:“冯大人不愧是兵部堂官,熟知粮草用度跟大乾兵马人数……” “只是谁告诉你我一定非要攻城了?” “不错,下官此次出兵十万,却不是大人刚才说的出十万报六万,而是就以六万大军围城,四万大军埋伏于双耳山、尹河一带,静等冯大人所说的二城援军到来。 我大乾轻甲锐士固然不擅攻城,可在城外却是独步天下。” “本官以六万将士围城,待冯大人接纳百姓入城之后,先围城三五日,每日让军士于城前叫骂讨战。 再添灶减兵,暗中抽调两到三万将士埋伏于另外二城援军途中,与双耳山一带的伏兵形成掎角之势…… 此之谓围点打援!” “下官倒想问问冯大人,两地援军能有多少人马,又是否够我大乾轻甲锐士的冲杀?” 冯源闻言,瞪大双眼,沉喝道:“你……阴险,狡诈!” 按照他的说法,是确定许良会谎报十万为六万,勾引他出城决战。 加上他此前已经定下基调,以守城为主,断然不会轻易出城一战。 张居中眸子雪亮,“利用冯大人预估大乾军不止六万这一点,让将士骂阵讨战,再添灶减兵,更会让其确信城外不止六万大军……” “古有孙伯灵添兵减灶蒙骗庞月,许大人如今反其道而行之,添灶减兵……此围点打援之计奇、狡、妙!” 一众文臣武将无不侧目。 如此深谙兵略之人,竟然自称“略懂”? 反倒是冯源,在其面前,幼稚得跟个毛孩子一样! 上官婉儿忍不住出声,言语不知是赞叹还是嘲讽,“许大人一肚子花花肠子,能想出这种诡谲之计,不足为奇。” 在场众人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许良无奈道:“上官大人,下官秉性纯良,不敢由此赞誉。” 众人面色古怪,这么舍得下嘴夸自己的吗,秉性纯良? 冯源喉头涌动,几次想要反驳,却没想到好的角度。 须知若大乾果真出兵,以轻甲锐士的行军速度跟战力,完全可以奇袭三城中的任何一座! 甚至按许良的说法,十万大军,一支奇袭,另一支围城,一下子就能确定两座城池的归属! 他之所以先声夺人,将大战基调定在攻守之战上,就是想以最大的优势去压许良最大的劣势。 万没想到,他的稳妥成了他最大的破绽! 在许良面前,他的谋略幼稚如蒙童! 女帝萧绰眸子雪亮。 大乾对韩国,无外力干扰,大乾确定能战胜韩国。 但冯源所说的这种僵持战也的确有可能。 一旦僵持,对她影响定然很大。 即便如此,她还是要打。 毕竟此战关乎她的帝位,也关乎列国对她的判断。 可如今,观许良用兵,这些隐患全然不存在! 因为按照许良的调度,那就是让你守城你守城,让你接纳百姓你就接纳百姓,让你请援军你就请援军…… 冯源除了开始定下“攻城战”基调占了一次主动外,其余时间都在被许良牵着鼻子走! 再看一旁的武将如王破虏、胡禄等人,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显然,他们就等着萧绰下旨出兵! 然而冯源却不肯就此认输,他咬牙道:“若三城各自坚守,不出援兵,只与许大人对峙,你又当如何?” 此言一出,众多武将纷纷叫嚣,“呸,冯源你要不要脸?” “先说会有援军内外夹击,现在又说各自据守?” “老子生了个儿子调皮捣蛋,不满意,想要收回去,行不行?” “……” 就连诸多文官也纷纷侧目。 其中不乏一些原本支持冯源的。 他们虽反对出兵,却也要脸的。 “冯大人,你好歹也是一部堂官,怎能出尔反尔!” “吾羞与汝为伍!” 显然,在他们看来,冯源这是恼羞成怒,决定与许良死守到底。 这就等于他将自己先前的失败全盘否定,统统不承认了。 他把问题又绕回来了——我就是死守,你能奈我何? 第68章 许良再出毒计:是你们逼我的! 众人的议论,冯源的出尔反尔,许良尽收眼底。 他平静看向冯源,“冯大人这次确定要死守了?” 冯源不由皱眉。 他以为许良会动怒跟他争论,那样的话他就可以趁势以“战场瞬息万变”为由驳斥许良。 没想到许良听到他要死守,居然如此淡定,似乎还有些……期待? 但事情已经发展到如今地步,由不得他再改口,“是,死守!” “好!” 许良说了这一个字后,将手中小旗依次放在尹水畔。 冯源的心猛地一抽,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韩国多平地,大城基本都是依水而建,为的是用水方便。 卢氏、阴城、寿陵作为边城,更是沿着蜿蜒曲折的尹水而建。 “难不成他要……” 冯源脸色苍白起来。 许良迎着他的目光笑道:“冯大人,下官会将十万兵马陈于尹水之畔,我在上游,你在下游。” “不瞒你说,下官现在至少有两种法子可让你的城池不攻自破。” “下官还是那句话,我承仁义之名,兴仁义之师,会提前告诉你,我会放水淹城……” “轰!” 此言一出,文武大臣连带萧绰只觉头脑轰鸣。 又是引水绝户计! 这种毒计,也只有许良这种丧心病狂的人才能想出来! 张居中皱眉道:“既要放水淹城,又提前告知,这是……你是要制造恐慌,让城内百姓自己乱起来?” “城内百姓一乱,势必给守将带来压力。 新增的数万百姓在城内是个极大的隐患。 稍有不慎便是一场哗变!” 许良点头,“不错,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下官兴仁义之师,总是有好生之德的。 再说了,将士们都是我大乾热血男儿,死一个下官都是要心痛的。” “这……” 文武官员沉默了。 心疼大乾将士……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换个人说他们估计就信了! 周围大臣纷纷意动。 他们中有不少人反对出战就是担心大乾陷入久战。 可如今从许良的战法来看,这种僵持之战压根不会出现! 大乾一旦开战,可以大乾轻甲锐士的优势奇袭韩国。 即便被拖到守城战,也完全可以按许良所说,引水淹城! 且眼下正值夏秋之交,尹水丰沛,放水淹城正合适! 冯源已然明白许良意图,心神惊惧。 既为许良谋略,又为淹城带来的毁灭性灾难。 那三城之中,可是有其亲戚所在! “许大人,你,你不能这么残忍,他们是百姓,是人,不是牲口!” 冯源强辩道,“你用这种法子占了城池,就不怕百姓心中怨恨,仇视大乾吗?” 许良摇头道:“下官是大乾人,只考虑大乾人的死活。” “至于韩国百姓……”他嘿嘿一笑,“放心好了,下官刚才不说了吗,淹城之前会通知百姓,只要在指定城门离开,我大乾不会干预,放其离去……” “你!”冯源颤抖起来,“你无耻!” 许良奇道:“冯大人,你既是兵部尚书,当知道攻城之战,攻心为上。 此正是兵法中所说,下官怎就无耻了?” “倒是冯大人,一会要内外夹击,一会又要死守城池,是战是降,嘴里也没个准……” “行了,冯大人,下官就要放水淹城了,你待如何?” “自己开门,不杀!” 最后六个字似成了催命符,让冯源心头一颤,差点摔倒在地。 然而他仍不愿放弃,盯着许良咬牙切齿:“若我从开始就宁愿背负骂名也不让百姓入城呢,你又待如何?” 话音刚落,一旁文武百官纷纷骂开了。 “冯源,端得不要面皮!”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改口,真当两军交战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若韩国守将敢像你这般出尔反尔,我王秃子破城之日,定要斩你头颅泄愤!” “不错,你既是兵部尚书,可知战场上出尔反尔是大忌?若人人都像你这般,便等于绝了所有将士的活路,两国交战便唯有屠戮,不死不休!” “……” 众人的怒斥声不绝于耳。 然而冯源却似豁出去了一般,只盯着许良大声道:“许大人,既然你是统帅,当知道战场上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兔子蹬鹰,野猪搏虎,也是会发生的!” “你想攻韩,就该做好完全准备,以防任何不测。” “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非是本官强词夺理,而是本官不得不慎重。” 许良点头,“的确。” 做人脸皮能厚到冯源这份上,也是独一份了。 明明是垂死挣扎,却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他脸上笑容忽然灿烂起来,“所以我如果告诉你,不管你接不接纳百姓进城,都不影响我拿下此城,你都不会信的,对吗?” 冯源咬牙点头:“不错,若我执意守城,再做好城内防水措施,你又当如何?” 女帝萧绰眯眼看着冯源,想着该怎么处置这个嘴硬的尚书大人了。 事到如今任谁也看出来了,若不能让冯源心服口服,他会想方设法阻止伐韩! 她七期待看向许良。 许良长叹:“冯大人,这是你逼本官的!” 他将上游尹水旁边的旗子向下游推动,“十万大军,将距离城池十里驻扎,我会让将士们每日将吃喝拉撒之物都投放于尹水中。 当然,战马屙尿的腌臜之物也不会浪费。 再抓些逃命百姓杀了,闷上两三天,也扔进河里……” “嘶——” 许良还未说完,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太狠了! 他这是要从上游污染水源,以人畜排泄之物制造疟疾。 这也就罢了,他居然还敢杀人投河,死尸可是会制造瘟疫的。 疫病传染性极强,整个城池又处在封锁之中,不用想都知道结果如何。 最狠的是他居然怕生不出瘟病,还要闷两天! 这个天气,别说两天了,只一天就会生蛆! 说好的仁义之师,说好的好生之德呢? 他这哪是统兵打仗,分明是奔着灭城去的! 这种毒计,也只有许良这种人才能想出来,也只有他才敢说出来! 听着熟悉的“配方”,上官婉儿心头微颤,低声道:“道德低下……” 萧绰心头突突直跳,绝美的脸上涌起浓浓的震惊。 一个念头在她心底浮现:若放许良统兵打仗,她将来即便一统列国了,史书上也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第69章 你们看到了,他吐血跟我无关! “人畜粪便、闷尸生瘟,投河污染水源,许大人,你如此作为,就不怕伤天和,损阴德吗?” 冯源红着眼睛冲许良怒吼。 像是想要以此唤醒许良的良知。 然而面对冯源如此愤慨的呼喊,许良只淡淡一笑,“伤天和不伤人和,损阴德不损奉德就好。” 奉德,乃女帝萧绰用的年号。 闻听此言,在场的文臣多面皮抽搐。 伤天和不伤人和,损阴德不损奉德,这是只管大乾将士,不管韩国人的死活啊。 一干武将眼睛一亮,越看许良越顺眼。 林北狂忍不住连连点头,“为将者,最忌妇人之仁,又忌无视将士生死。 许小子……许大人连番运筹,既果敢狠辣,又计较一兵一卒得失。 若有此等将,我林北狂愿为帐下卒!” 胡禄诧异看了旁边一向粗枝大叶的挚友一眼,没想到小词一套一套的,急得他抿了抿嘴,紧跟着补了一句。 “俺也一样!” 许青麟暗中观察众人反应,不自觉双手负后,挺起胸脯。 有子如此,爽啊! 萧绰凤眸泛起亮色,喃喃念叨“伤天和不伤人和,损阴德不损奉德”,嘴角笑意不加掩饰,点头赞了一声,“好!” 同时不忘提醒冯源,“冯爱卿,该你了!” 冯源脸色难看至极。 他知道,躲不掉了。 “微臣……” 不等他说完,王破虏就将拳头攥得嘎巴作响,“冯大人,若你再扯些有的没的,老子可要发飙了!” 冯源咬牙,“本官岂是那种人,本官,本官认输!” 他随即看向许良,咬牙切齿,“许大人,本官不是输给你,是输在韩国太弱。” 许良点头,“冯大人言之有理!” “嗯?”冯源愣了一下,怒道,“你能赢也不是赢了我,是赢在大乾将士众多,疆域辽阔!” “冯大人言之有理!” “你……” “冯大人言之有理!”许良笑容真诚,“然后呢?” 冯源语结,呼吸短促,脸色因羞愤而涨红。 对方这一句“然后呢”简单至极,却让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在强词夺理,输不起。 再看周围人鄙夷的目光,也证实了他这一想法。 “诸位,本官……” 不知谁说了一句,“解释就是掩饰!” “许大人!”冯源怒视许良。 许良则一脸无辜,“冯大人,下官都承认你说得对了,你瞪我作甚?” “你,你,你……” 冯源胸口剧烈起伏,双目充血,只觉满腔愤怒不得发泄。 若许良跟他争辩倒还好,他可就此批判一通。 偏他说什么,许良都说“言之有理”,这要他如何发泄? 想到今日一战之后,朝野上下必定传遍他堂堂兵部尚书还不是一个十九岁少年的对手…… 旁人也定会说他如何出尔反尔…… 还会说他“言之有理”…… 最后败了! “奇耻大辱啊!” 冯源再想不开,“噗”的一口吐出鲜血,仰面摔倒。 一众文臣武将纷纷惊呼:“冯大人!” “冯大人,你怎么了?” 黄玄甲怒视许良。 许良“惊”得连连摆手,“你们看到了,是他自己摔倒的,跟我无关啊!” 萧绰皱眉,“来人,抬下去!” 似觉得这么说不妥,又加了一句,“传御医为他诊治!” 不少人斜看向许良,目露忌惮。 旁观者清。 他们目睹冯源自始至终都被许良压着打。 二人的统兵之能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更可怕的是许良最后那几句,颇为杀人诛心。 可怜堂堂兵部尚书,从兵略到谋略,从战场上到战场外,都被虐杀得体无完肤! 萧绰起身来到沙盘跟前,手持推杆道:“许爱卿,朕还有一个问题。” 许良拱手,“陛下请问。” 萧绰目光灼灼,“若城内守将准备多时,也早已妥善转移百姓,更是解决了水源问题,你可有法子破解?” 一众大臣错愕不已。 陛下这是要故意为难许良? 都准备好的情况下,就只剩干耗了。 哪知道许良微微一笑:“此事易尔!” 话音刚落,大臣们纷纷侧目,还有法子? 萧绰一双美眸更亮,“说!”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许良呵呵一笑,“百姓转移了,他们的田地还在!” “攻不了城就抢他们的粮食,抢完粮食只需在附近驻扎几天,不让他们种地。” “再或者引尹水替他们‘灌溉’田地,只要确保他们在农时种不了地,来年他们就会少一季至少数万人的粮食……” “抢了粮食再推他们的房子,反正他们已将百姓迁徙了,留着也是浪费。” “再不然……” 不待他说完,萧绰赶忙抬手,“够了,倒也不用如此……狠毒。” 她担心许良再说出什么伤天害理的毒计来。 这要旁人如何看她这个皇帝? 然而已经迟了! 一旁文武大臣,除了许青麟跟上官婉儿之外,尽皆下意识往后退了退,跟许良保持距离,一副“我跟他不熟”的样子。 即便如此,许青麟原本挺起的胸膛也收了回去。 上官婉儿则是面露鄙夷。 于她而言,这种缺德计策只是许良的常规操作,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萧绰收起心底震撼,一摆袍袖,“众位爱卿,许爱卿已经谋划了伐韩的种种可能,种种情形皆表明伐韩可为。 朕欲举兵伐韩,诸位以为如何?” 在场众人先是彼此对视,各自询问,最后拱手冲女帝道:“陛下圣明,臣等并无异议!” “伐韩!” “伐韩!” “好!”萧绰面露坚定,“既如此,朕就举十万兵讨伐韩国,兵部、户部议定粮草、甲胄、兵器诸项。” “中书舍人夏元琦草拟檄文……” “至于带兵之人……” 萧绰目光看向一众武将。 霎时间,刘怀忠、王破虏、胡禄、林北狂等人纷纷上前,各自大声请战:“微臣原为陛下分忧!” “微臣请战!” “陛下,微臣与韩国棒槌对峙多年,颇有经验!” “……” 几人吵吵嚷嚷,都想带兵。 一则对韩作战是公认的赢面大,这种军功就跟白捡的一样。 二则有许良诸多“毒计”托底,便是最坏的情况也有对策,他们定然不会空手而回!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次伐韩,抢到就是赚到! 说句不恰当的,就是栓条狗放在中军大帐,也能带着他们打赢! 萧绰眼见众将积极,轻轻点头。 武将不畏战,国之幸矣。 然而她没有立马指定人选,而是看向许良,“许爱卿以为何人可胜任伐韩重任?” 第70章 堂弟的困扰:用什么东西塞满一间屋子? “许爱卿以为何人可胜任伐韩重任?” 女帝萧绰此话一出,大臣们纷纷愕然。 如此军国大事,陛下竟然不问张居中这样的宰辅,而去问许良? 可想到他刚把冯源气得吐血,众人又默不作声。 人家凭实力得女帝信任,他们又能说什么? 不料许良却摇头道:“陛下,微臣乃是文官,哪里懂得武将调遣? 不过以微臣所想,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还是熟悉韩国的人更合适一些。” 胡禄、林北狂眼睛一亮。 他二人对韩国最为熟悉,曾在宛梁一带戍守多年。 按许良所说,自然是首推他二人。 这是送功劳给他们! 而女帝萧绰也看向二人,“朕记得两位爱卿戍守宛梁多年,对韩国颇为熟悉,可有此事?” 胡禄忙不迭应下:“回陛下,正是如此。微臣二人一直想为大乾开疆拓土,只是韩国狡猾,始终不给我等出兵的理由。” 萧绰点头道:“好,如今有了,朕命你二人率十万大军讨伐韩国,以报我大乾穆王之仇。” “微臣领旨!” “微臣领旨!” 一旁的刘怀忠暗暗攥拳。 自始至终,女帝都没看他一眼! 如冯源一样,他不敢记恨女帝,却将许良暗自恨上了。 不料女帝下一句就让他这股恨意冲淡不少,“拟旨,许良忠勇为国,请战、献策有功,擢升为左谏议大夫,官居五品。” 许良躬身拱手:“谢陛下!” 刘怀忠忙低下头,将心底嫉恨压下。 他恍然意识到,镇国公府已经后继有人,而自己的刘家,却还要他亲自在朝堂上拼搏。 许定山那老东西何德何能,竟有如此麒麟子! 人群中,许青麟收回去的胸脯再次挺了起来,再次左顾右盼,与旁人点头致意。 看到没,老子英雄儿好汉! 他已经三十九,在官场混迹十几年才堪堪四品。 没想到许良才当官不过一二月,便已跃升至五品! 照这个速度下去,许良只怕要不了多久便会赶上甚至追上他! 对一个中年人来说,有什么事能比看着亲儿子升官更有成就感? 至于事先叮嘱许良说的“低调”,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老子儿子升官了,还不能高兴高兴? 只是周围同僚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对,像是有些……嫌弃? 不对,肯定是嫉妒! 女帝身旁,上官婉儿神色复杂。 虽然她早知道许良会升官,且以他功劳也早该升官,可真到了这时候,她仍不免心头一颤。 不到两月连升三级,这不是潜龙在渊,是蛟龙出海! 要知道,不是女帝不愿拔擢许良,而是他年纪太小,不便现在执掌一部。 即便如此,十九岁的五品官,放眼列国乃至历史上,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有才学,有谋略,有相貌……只是品德也太……” 上官婉儿内心挣扎。 即便女帝萧绰跟她说过,她们这种醉心政事的,不可单纯以是非黑白来对待人和事。 可她还是想嫁给一个品性纯良的人。 在她遐思之际,萧绰再次下令:“好了,伐韩之事就此定下,朕也乏了,诸位爱卿都退下吧。” “遵旨!” 许良左等右等不见女帝见他,知道这是用升官挡下沙盘演练这一功了。 原本他还想着能再赚一笔,哪怕是二百两呢,也能凑够一千五百两。 没办法,十事九不全。 他转身朝宫外走去。 胡禄、林北狂不管旁人异样眼光,将其拦下,好一通感谢。 “小子,我二人还要跟你爹留在兵部议定出战之事,待事情议定,我等再上门致谢!” 许良拱手,便自行回家。 让他意外的是,他前脚进府,后脚升官的圣旨就到了。 老爷子许定山虽早知道许良要升官,却也高兴得合不拢嘴。 不仅将圣旨供在祠堂,还给送圣旨的太监每人都包了红包。 老爷子极为兴奋,难免拉着太监问东问西。 毕竟自家孙子的出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才最真! 老太监得了红包,又知许定山的地位,自然绘声绘色将所见所闻说了一遍,直听得许定山心神震颤。 “三路大军从三面包围,驱赶百姓到一城……” “再以数万百姓逼迫守将做出抉择,暗藏杀机……” “在尹水上游投放人畜粪便,传播瘟病……” “伤天和不伤人和,损阴德不损奉德,嘶——” 许定山只觉头皮发麻。 他有人屠之名,打过的仗,杀过的人不知多少,什么脏的毒的手段没见过? 可像许良这么毒的,他还真没见过! 老爷子下意识望向祠堂方向,要不,把圣旨取下来? 若任由许良这么下去,将来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骂他许家祖上无德。 不然怎会有许良这么个缺德玩意儿? …… 许良升官,府上欢天喜地。 母亲王氏吩咐下人采买,置办烟花爆竹,准备好好庆祝一番。 独他这个正主得以清闲。 他换了一身便服后也决定放松一下。 镇国公府占地数百亩,府内有假山小湖,闲来荡舟垂钓,最是惬意。 他一路七拐八拐,穿廊过院,忽然听到一阵哭声。 “哭声?” 许良瞥了一眼,是府上学塾所在。 镇国公府有私塾,是从外面请的严厉夫子。 在私塾里学习的除了许家的孩子,还有家生子、朝中与许家相近的几家武将子嗣。 许良以前也在私塾读书,没少挨先生的板子。 如今听到哭声,自然勾起那些惨兮兮的记忆。 他循声找去,见到一个身穿青衣,五尺来高的孩子。 看模样,跟许良有两三分相似。 “许纯?” 许良喊了一声。 许纯,正是他二叔许青峰家的幺子,才十一岁。 这孩子虽然小,却极为淘气。 因为二叔在地方当通判,家里爷爷又舍不得打,愈发纵得他胆子大了起来。 若无意外,他将会是许家出的又一个纨绔子。 看这情形,应该是遇着难事了。 “兄长!”许纯擦了擦眼角,“你怎么来了?” 许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说出来让兄长开心开心。” 许纯正要道谢,猛然反应过来,揉着眼睛“哇”地又哭了起来。 许良被聒噪的心烦,赏了他一脑瓜崩,“行了,别哭了,跟兄长说说,什么事哭这么伤心?” 眼看小家伙不搭理他,他只得加了一句,“说说看,要是遇到事了,没准我能帮你想法子解决呢?” “真的?” 小家伙哭声戛然而止,双目泛光。 许良奇道,“真有事,说说看?” “是先生,”许纯瞥了一眼私塾方向,脸上带着害怕,“先生给我们出了考题,每人给了五十文,要我们买东西,塞满那间屋子……” “呵!”许良呵呵一笑,这不打在他手背上了嘛! 许纯不知许良为什么笑,继续道:“许安哥哥想的法子是买蜡烛……” 许良一愣,“嗯?” “曹墨哥哥想的法子是买根笛子吹响……” 许良目光又是一凝,“嗯?” “先生不许我们用一样的法子……” 许良以手摩挲下巴,“哦?” 有点意思…… 第71章 三斤炒豆,塞满整个屋子? “蜡烛是用光照亮整个屋子,笛子是用声音响彻整个屋子,别人用过的不许再用……” 许良重复一遍,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这下可急坏了许纯。 “兄长,你别走啊,你不是说能想出主意吗?” “听阿娘说你现在主意多,帮帮我啊!” “你不帮我,先生要罚我抄写一百遍《求学》呢。” 《求学》乃儒家以为夫子所写,全文八百一十七个字,乃儒家经典。 一百遍搁谁身上都受不了。 可这事跟他许良有什么关系? 眼看许良没有停下的意思,他赶忙叫道,“我给你五两银子!” “啥?”许良回头,“多少?” “五两!” 许良转身就走。 “不够?十,十两!” 许良回头瞥了一眼。 “十,十二两,好兄长,我一共就十五两三钱,你给我留三两,给明兰妹妹买簪子。” 许良脚步一顿,舔狗? 他转身回头,一脸慈爱摸了摸许纯的头,和颜悦色,“一口价,十五两!” “啊?” 许良转身抬脚。 “等等!”许纯拉住许良,面露挣扎,“好兄长……” 眼看着许良真的要走,他一咬牙一跺脚,“十五两就十五两!” 随即取出银子递了出去。 许良笑得开心。 果然,少年人的爱情像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 在爱情与事业面前,许纯选择了后者。 再说了,他这也是为许纯好,正当学的年纪,谈什么恋爱? “来,我教你,你只需如此如此……” 许良说罢,拍了拍许纯肩膀,“记住了?” 许纯将信将疑,“兄长,这……能行吗?” 许良扬了扬手里的银子,“放心,收了你的银子,包的!” 说罢转身离去。 许纯看着许良远去背影,犹豫再三,面露艰难,最终做了决定,擦了擦眼泪,快速找了一个下人带他出府。 “少爷,家里那么多零嘴您不吃,为何非要吃炒豆?” “少废话,我就想吃,不行吗?” 二人出了府,就近寻了一个炒货摊子,二十文一斤。 许纯心底一惊。 因为许良告诉他要买三斤。 五十文……不够。 当然,他自己是有钱的。 可先生言明最多只能花五十文,若敢作弊,惩罚翻倍。 私塾里先生打板子的疼他可是心有余悸。 一顿犹豫后他只得开口:“五十文能给三斤吗?” 摊贩摇头:“小少爷,生豆子都卖十六文一斤,炒成一斤豆子得要一斤多生豆,而且炒豆子您也看到了,要烧炭火的,小的一斤挣不了您两文钱!” 许纯无奈了,“那我就买五十文的,你能给多少?” “五十文……小的给您两斤六两,成吗?” “两斤六两……”许纯转向身旁下人,“阿旺,够数吗?” 下人忙掰手指头算了起来,“一斤二十文,两斤四十文,半斤……十文,少爷他还多给了一两重豆。” 许纯眼睛一亮,赶忙取出五十文买了豆子,又让阿旺盯着秤杆,确保老板别缺斤少两。 回府之后,许纯让阿旺送来一壶热茶,便坐在学塾附近的凉亭里吃几口炒豆,喝几口热茶。 这也是许良教他的,说是热茶反应快。 刚开始许纯还觉得炒豆就茶十分美味,可嚼着嚼着就腮帮子鼓胀生疼。 可想到先生说的,完不成任务就抄写一百遍《求学》,他又不敢懈怠,只拼命往肚子里塞豆子。 到最后他实在觉得嘴里生火,像是要生火泡,便又叫阿旺取来凉水渍过的火晶柿子,一口豆子一口柿子,吃了个肠饱肚胀。 直到他吃了两斤多豆子,七八个火晶柿子后,觉得腹中一阵翻腾,且吃豆子也不怎么往下顺了之后,这才停下。 一股屁意袭来。 许纯豁然起身,两股夹紧,急忙呼喊:“快,阿旺,把我抱去私塾!” 下人:??? “快!” 下人起身就要背他。 许纯急了,“不能背,抱着!” 背的话两腿一分开就憋不住了! 下人愈发疑惑,却赶忙照做,抱着许纯就往私塾跑去。 许纯全身绷紧,“再快些!” 下人满心疑惑,却不敢多问,只是加快脚步。 刚到学塾门口,许纯就叫了起来:“先生先生,我来交课业了!” “还请关上门窗!” 正站在屋子里看着几个孩子撕布条的陈先生摆手示意:“先等等,让明兰她们先弄完?” “明兰?” 许纯脸色苍白,只觉天都塌了。 明兰不是外出上街买东西去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打眼看去,不止明兰,学塾里二十二个学子只空了五个位子,算他跟先生的话,有十九个人在场! “这……” 许纯正想说什么,只觉腹内一阵翻腾,两股之间再也忍不住了,赶忙吩咐,“快把我放下来!” “噢噢!”下人反应过来,赶忙将他放下,又躬身朝陈先生行了个礼,这才转身关门离去。 众人被许纯这举动弄得一头雾水。 陈先生更是面带不悦,“许纯,我之前不是说过,这里没有什么少爷公子……” 不料许纯却出声打断,“先生,让我先插个队,先交一下课……” “卟——” 一声响亮又诡异的动静打断了他的话,也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 什么声音? 下一刻,离他最近的陈先生脸色一变,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挥袖,目光含怒,瞪着许纯。 紧接着,稍远一点的少年也赶忙捂住口鼻,声音含混不清,“嘘纯,你滚……” 话音未落,又是一连串声音响起。 “卟—卟—噗—噗——” “卟卟—” “噗噗噗——” 许纯屁股后面来了个三连响。 声音时而短促嘹亮,时而沉闷有力。 除了声音,众人甚至看到了许纯衣服的后搭都被屁顶得如同旗杆上的皂角旗,起起落落。 一股浓烈的,令人窒息的臭味快速弥漫开来。 本就做学问做得眼睛不好的陈先生被熏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身形偏瘦的曹墨已经憋得小脸通红。 后面几个学子已经捂着口鼻,离坐起身,明显是要离开屋子。 原本正在撕布条的明兰两眼惊恐,刚开口说了一句“许纯你……”就被呛得“咳咳咳”连声咳嗽。 前后不到三个呼吸,整个屋子已然换了风气! 许纯就要开口解释,不料肚子里一阵翻腾,咕噜噜直叫唤,让他压根无法开口。 屁股上刚落起的后搭被一股更强劲的气流顶得撑开四五寸长! 而许纯屁股后面的裤子也鼓起了一个球样的大包。 一道雄浑有力的声音响起,“噗————” 陈先生已是双目含泪,两眼昏花,踉踉跄跄,凭着记忆摸索,推门而出。 憋不住的曹墨刚呼吸一口就一弯腰,“呕呕呕”吐了起来。 其余十来个学子也一个个逃命似的冲出屋子。 便连许纯自己,也被熏得晕头转向…… 第72章 孙儿只是让他明白:女人只会影响他进步! 镇国公府,私塾。 学塾夫子陈先生踉跄冲出屋子,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像极了一条离了水的鱼。 在他身后,十几个孩子捂着口鼻仓皇冲出。 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响起。 不知谁喊了一声,“陈先生,不好了,曹墨没出来。 他,他昏倒了!” 陈先生头昏脑涨,看着还没走远的下人大喊,“阿旺,阿旺,快过来!” 下人听到招呼,赶忙跑来,“陈先生,您……咳咳咳,这,什么味儿,这么臭?” “快,快进去把曹墨抱出来!” 下人没有犹豫,大步就要进去,不想刚到门口就被一股奇臭无比的气浪给冲了回来。 那味道气息之浓烈,熏得叫“阿旺”的下人眼睛都睁不开,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陈先生……” “别废话,快进去救人!” 下人无奈,看了一眼屋里,深吸一口气,再屏住呼吸,咬牙冲进去,快速将曹墨拖了出来。 至于许纯,则摇摇晃晃,跟只鸭子一样拖着两只脚慢吞吞走了出来。 他的肚子在咕噜噜翻腾,浑身像是从茅坑里才爬上来,时时散发着浓烈的臭味。 周围的人勃然变色,纷纷捂着口鼻“逃命”。 而许纯目光呆滞,在逃离的人群里寻找一道身形,“明兰,你听我解释——” 陈先生忍着头晕吩咐下人,“快,去叫医者,来救曹墨跟许纯!” 学塾的变化很快惊动了镇国公府。 许纯娘亲郑氏闻讯赶到时,许纯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洗了干净,正躺在床上酣睡。 无奈之下她只得询问学子跟先生。 这些人自然都说不明白事情原委,只说许纯不知吃了什么东西,将曹墨熏的晕倒,惊得医者诊治时以为遇到了什么疑难杂症。 幸得陈先生提醒,郑氏才想起询问下人阿旺。 得知是吃了两斤多的炒豆子跟七八个火晶柿子,且是在见了许良之后时,郑氏立马就哭闹开了。 等到老爷子许定山、许良母亲王氏赶到时,郑氏已经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 “大嫂,你也不管管良儿,哪有这么对待自己弟弟的,两三斤的豆子啊,怎么就没撑死我可怜的纯儿啊,呜呜呜——” 王氏接连赔笑,好说歹说劝好了郑氏。 可许定山却坐不住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许良是他孙子,许纯也是他孙子。 他气火火吩咐下人,“找到大公子,让那个兔崽子滚来见我!” “这顿打,他跑不掉!” …… 被强行打断钓鱼的许良十分不爽,得知是因为许纯的事,他却不慌不忙收了鱼竿等物,晃悠悠去了农园。 农园里,老爷子许定山大马金刀坐在石磙子上,一手夹烟,一手持皮鞭。 看样子是动了怒气。 瞧见许良来到,他起身将烟头扔了,抬脚踩灭,提着鞭子走向许良,“小子,老子给你个机会好好说说,为什么给纯儿出那样的馊主意?” 许良不慌不忙,“爷爷,这怎么能是馊主意呢?孙儿是在教他如何思考问题,他已经十一岁,不能再跟小孩子一样人事不知了。” 眼看着马鞭就要落下,他赶忙道,“爷爷,许纯是您孙子,也是我弟弟啊。” “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若许纯也能像孙儿一样入朝为官,我许家在大乾的地位岂不是更稳固?” 许定山目光一亮,嗯? 有道理! 一个许良已经让许家未来大有期望,若是再多一个许纯呢? “而且您之前不是说了吗,想要我师傅教给许家子弟授业,我事后想了想,觉得您的想法很有道理。 我师傅虽然找不到了,但是他教了我呀,若我能教会许纯,他将来再有所作为,岂不是给许家又上了一层保险?” 许定山目光再亮。 许良趁热打铁,“而且您不知道吧,这小子才十一岁,就成天想着攒银子给明兰那小丫头买簪子,这种沉湎于脂粉女人的人,怎能担此重任?” “孙儿也是想利用这次机会让他明白一个道理——” 许定山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道理?” “男人,应该学会驾驭女人,而不是被女人驾驭!” 当然,他在心底还留着一句话没说——舔狗,是没有好下场的! 许定山怵然一惊,思索良久之后点了点头,“有道理。” 随即丢了马鞭,摆了摆手,“去吧。” …… 刘怀忠没能获得带兵攻韩,心中积郁地离开兵部。 刚回到府门前,就有下人迎了上来,“将军,您去上朝的时候有个中年儒生求见。” 刘怀忠心情不佳,不耐道:“不见!” “他说他叫公孙行……” “谁?” “公孙行。” 刘怀忠面色陡变,急忙喝问,“他在哪儿,带我去见他!” 旁人他不知道,但这个公孙行可是廉亲王萧荣的幕僚。 正是在他的帮助下,廉亲王萧荣才从昔日默默无闻的安乐王爷一度成为离皇位最近的人。 事实上,廉亲王萧荣一门被除后,他曾暗中寻找过这位公孙先生。 只可惜这位公孙先生滴水入海,不知去向。 不想今日却自己找上门来! 下人眼见刘怀忠催得急,哆嗦回答:“小的见他穿得邋遢,以为他是讨饭的花子,将他打发……” “啪——” 刘怀忠一巴掌扇在下人脸上,“快给我去找!” 下人匆忙离去。 好在公孙行有心求见刘怀忠,很快被请到刘府。 刘怀忠看到来人第一眼后,以为自己找错了人。 来人破衣烂衫,胡子拉碴,脸上满是灰垢。 不等刘怀忠开口,来人率先出声:“刘嘟噜,还记得平阳之盟吗?” 刘怀忠脸色大变,瞪大眼睛惊呼出声:“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公孙行啊。”邋遢文士轻笑,“或者,你也可以叫我魏行。” “魏行……你是魏行?”刘怀忠面露惊容,似不敢相信。 “如假包换!”来人从怀里取出一个铁盒,径直打开,递了过去。 刘怀忠如临大敌,接过铁盒,赫然看到铁盒里放着一枚生了锈的箭头。 箭头上赫然刻着一个字——“刘”! 一段尘封多年的往事顿时浮现在刘怀忠心头,他脸色不断挣扎变化,拳头也时而握紧,时而松开。 好半晌,他似终于做了决定,长舒一口气,看向公孙行,“说吧,这次魏惠子想要我做什么?” 第73章 两座城池换许良死,值得! “杀许良!” 公孙行直接道出目的。 刘怀忠眉头舒展,“魏国要杀许良?” 不等对方回答,他又自行开口,“是了,他坏了魏国强取河西三城的计划,你们定然是要杀他的。” “不止。”公孙行摇头,“他不仅破坏了魏国大计,还亲自出手除掉了廉亲王。 用马国成、隆多子等贪官赈灾也是他的主意!” 刘怀忠吃了一惊,“你们确定?” 公孙行点头,“魏虔得到的消息是萧荣放出去的,刚开始我以为换国计是许定山幕僚想出来的。 但接连用贪官赈灾、廉亲王被除,这些手段,此前大乾朝堂上的哪个人能想得出来?” 刘怀忠默不作声。 的确,若萧绰本事足够,怎会拖到现在? 若那些朝臣足够,又怎么会任由魏使在朝堂上大放厥词? 可要说这些计策都是许良一个人想出来的,也太……不对! “伐韩之计也是他出的!”刘怀忠脱口而出。 公孙行诧异,“伐韩?” 刘怀忠面露挣扎,但还是咬牙将兵部演练之事说了一遍。 公孙行勃然变色。 全然没想到竟有如此大变。 在此之前,纨绔他不知见了多少,听了多少。 单是长安城,跟许良身份、家世相当的,就不下二三十。 许良? 一个衣食无忧的酒囊饭袋而已。 然而从许良出现在朝堂到现在,前后不过两月,大乾危局急转。 魏、楚之围被轻松破解,廉亲王萧荣被除,朝臣反对之声骤弱,如今女帝竟定下伐韩之事…… 变化之快,竟让他这个顶级谋士都没反应过来! 单是廉亲王这步棋,他已经布了七八年! 刘怀忠败在河东之地,还能被封为镇东将军,也是出自他的手笔! 文帝萧佐被袭,落下病根,更是他的谋划。 甚至女帝萧绰登基,大乾内政不稳,也都有他的推波助澜! 前前后后近十年的布局,看着就要以大江叠浪,摧枯拉朽之势击垮大乾,却没想到被横空出世的许良三言两语,连消带打轻松按下! 两月前大乾风雨飘摇,女帝岌岌可危,没想到如今晴日绽光明,女帝野心勃勃,定师伐韩! “十世之仇犹可报……此子心肠歹毒,为了攻打韩国竟能想出如此理由!” “若列国都如他一般把几百年的旧账翻出来,立时就要天下大乱……” 公孙行面露不甘,死死盯着刘怀忠,“伐韩之事当真定下了?” “定下了。” “你没请到领兵之权?” “没有。” 公孙行冷笑,“也对,连你这个镇东将军都是我魏国送你的,韩国可未必买你的账。” 刘怀忠攥拳,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魏行,你嘴放干净点,这是在大乾,不是你魏国!” “呵呵!”公孙行面露讥讽,“那又如何,你有胆杀了我吗?” 刘怀忠面露憎恨,“我不敢?” 公孙行嗤笑一声,“杀了我,不出三日,丰祥三年那场大战你是如何被围,萧佐又是如何被出卖的消息就会大白于天下……” “够了!”刘怀忠双目猩红,浑身颤抖,忍不住握紧双拳。 公孙行嘲讽道:“行了,刘将军,收起你的惺惺作态,没有我魏国,你这镇东将军也坐不稳。” “魏虔是个蠢货,既然知道许良有此谋略,还不顺势击杀?” “萧荣更废物,我三番两次提醒他小心许良,他竟自负以为可以掌控许良,操控镇国公府? 我苦心孤诣帮他获得如此权势,竟被一少年轻松除掉……” “如今,他以一己之力煽动萧绰伐韩。” 公孙行在屋内徘徊,皱眉思索。 好一会才开口:“计划不变,你只需要助我杀了许良,我会第一时间跟魏皇取得联系,要大魏会再送你一件功劳。” “功劳?”刘怀忠愣住,不明所以。 “既然大乾要用换国计迫住魏国,专伐韩国,我不妨将计就计,再送大大乾一个‘惊喜’。” 公孙行目中闪出精芒,“魏军趁大乾伐韩国之际主动‘偷袭’大乾河西之地,被你刘怀忠击退,趁势夺取平阳二城……” “如此一来,你的平阳之耻就可以从此消了。” “到时候,整个大乾,你便是擎天柱石!” “人屠许定山,也不配与你相提并论!” 刘怀忠目光陡然亮起。 平阳之耻! 当年他就是为了夺取平阳二城,“连累”文帝萧佐被偷袭重伤,如今竟有希望洗刷掉,他如何不心动? 可他更知道,公孙行作为一个顶级谋士,不会白送他如此大的功劳。 “你不惜暴露身份也要见我,就是为了杀一个小小许良?” 公孙行呵呵一笑:“两座城池换一个许良身死,值得!” “此子活着,对我魏国必是大威胁!” “当然,到需要你动手的时候,你也必须行动起来。” “先是大乾,再是大魏,两国可享荣华不尽,何乐而不为?” 刘怀忠攥紧拳头,后又松开,“好,只是那许良极为谨慎,极少出府,且周围一直有镇国公府顾春来派的高手保护,轻易无法接近。” 公孙行呵呵一笑,“此事简单,重阳将至,列国都有庆祝重阳习惯,届时城内王公贵族,豪门富户皆会出城登高,饮酒秋游。 你只需派几个死士暗中做掉他即可。” “至于调你回河东之事,不消你开口,我自有别的安排。” 刘怀忠心底一惊。 他听出来了,大乾朝堂上还有魏国的卧底! …… 镇国公府。 许良靠坐在院内池塘边的山石上垂钓。 凉风阵阵,偶有几片叶子飘落于在水面,荡起细密涟漪,都会让他凝神细细盯着。 可看了之后难免失望。 只因他已连续两天在塘边垂钓,却始终空军。 这让他很是怀疑,府里的池塘只是个摆设,没有鱼。 为此他专门让福伯去集市上买了二三百斤的鱼放进池塘。 即便如此,他仍是空军! 这跟他前世海上渔民的身份极为不符,令他极为不爽。 当然,人的情感无法共通。 许良不爽的同时,许纯很爽。 自前日他当着众人的面放屁又拉裤子,在明兰面前彻底没了面子后,他也就此放开。 一没脸,二没钱的他似要在许良跟前找回场子,没事便会出现在许良周围。 眼见许良钓鱼空军,他便忍不住出声嘲笑:“兄长,若是在钓不上来,你不如自己跳进池塘,没准能砸晕几条鱼呢?” 许良淡定放下鱼竿,取出十五两银子,“你不就是因为明兰不搭理你了,想在我这儿找补回去吗?” “这样,银子还你,我再帮你出个主意,让明兰重新搭理你,如何?” 许纯原本是记得母亲郑氏交代他的“你兄长说什么你都不要听”,可一见到十五两银子,他登时什么都忘记了。 他眼里此时只有银子,下意识说了一句:“我该怎么办?” 第74章 为了弟弟,做兄长的操碎了心 “兄长,你真能让明兰重新搭理我?” 许纯满脸希冀。 “当然!”许良笑道,“我如今做了官,你知道吧?” “当然知道。” “那你知道我怎么做的官吗?” “给陛下出主意。” “对喽!”许良冲自己竖了大拇指,“陛下都觉得我的主意好,封我做了大官。帮你出个主意还不小菜一碟?” 许纯犹豫,“可是我娘说你出的都是馊主意,不让我听你的。” 许良“怒”道:“怎么就馊主意了,你自己摸摸良心说,用了我的主意,夫子有没有罚你?” “夫子说头晕眼花,告假了……” 许良:…… “那你自己想想,整个屋子里是不是都是屁味?” “是。”许纯老老实实点头,用小手指头悄摸摸捞回银子,眼见许良没有要回,便壮着胆子道,“可是吧,兄长,若你当时直接告诉我臭味塞满屋子,我直接弄一坨狗屎去不就行了?” 许良白了他一眼,“弟啊,你想过没有,陈先生要你们花五十文买东西塞满屋子,你弄狗屎花钱了吗?” “这……也对。” “所以啊,”许良摆手,“想听主意就说,不想听就拿着银子滚蛋,反正我又不稀罕跟明兰讲话。” 许纯面露挣扎了好一会,最后咬牙道:“兄长,我听!” 许良点头,“这不就对了,你前天不是说要花钱买簪子吗,听我的,你拿钱去买胭脂、簪子、镯子之类的,别送给明兰,送给学塾里别的女子。 对了,学塾里还有女子吧?” “有!” “几个?” “七个。” “谁最丑?” “胡兰儿跟王春华。” “我问的是谁最丑!” “她俩并列!” 许良:…… 胡兰儿、王春华,听名字应该是胡禄跟王破虏家里的闺女。 二人长得歪瓜裂枣,闺女丑倒在情理之中。 他摸了摸鼻子,伸手搭在许纯肩膀上,嘿嘿笑道:“弟啊,既然有并列的,你就买两份胭脂跟簪子送她俩。” “啊?”许纯连连摇头,“兄长,她俩太丑,我不送! 而且为什么要送她们俩啊,直接送明兰不行吗?” 许良叹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明兰是女子,你越是想接近她,越是想讨好她,她越不搭理你。” “与其如此,不如反其道而行之,你买东西送给别的女子,装作不在意她……” “如此一来,明兰肯定会不习惯,原本你每天讨好她,给她送东西,现在你不搭理她了,她就会不习惯。” “她见你连胡兰儿这么丑的都搭理,都不理她,肯定会吃醋……她会像丢了心爱之物一样,转而去搭理你!” 许纯两眼放光,声音急切,“吃醋?兄长你是说明兰会为我吃醋?” 许良点头,“当然!” 许纯笑逐颜开,满脸都是笑意,起身拱手冲许良恭敬行了礼,撒欢跑开了。 许良呵呵一笑。 女子的确会因为占有欲而对自己的舔狗移情别恋而吃醋。 可若是舔狗移情别恋的对象长得丑,这女子不仅不会吃醋,反而会觉得之前被舔是一种侮辱——这感觉就像是狗吃不到肉,跑去吃屎了。 当然,不排除极个别女子回心转意的个例。 但这概率,百不存一。 “小子,十一二岁的年纪,女子早慧如成人,你却还幼稚得很呐!” 许良重新拿起鱼竿,悠悠一叹。 为了弟弟能够更快成长,他这个当兄长的真是煞费苦心啊! …… 吴国,勾吴县。 县内最大的几家布商聚在一家酒楼,皆神情严肃。 为首的白脸鼠须胖子名为李万豪,乃是勾吴县最大的布商。 连同旁边的瘦杆高个子齐松、穿蓝衫肚子溜圆的姚斌,三人占了勾吴县乃至周围数县布匹生意的大半以上。 连同桌上其他五位,他们这些人垄断了勾吴县一带十之七八的生意。 须知在勾吴县乃至周围数县,百姓家家户户种桑麻织布。 是以布匹生意在勾吴县财路极大。 几人在县内的布庄生意,每日都进帐数百到上千两不等。 可自半个多月前,他们这些人的布庄生意不知因何缘故,进项骤减。 每日进帐不过二三百两,勉强够支撑房租跟人员开支。 甚至规模较小的三人开始入不敷出。 相反,县内一家原本不怎么起眼的“钱记布庄”生意火爆,客人越来越多。 按照他们暗中的打探,短短半月来,钱记布庄的进账从每日两三百两的进账激增到了两三千两! 短短半月多时间,钱记布庄就拢了三五万两银子! 攒局的李万豪眉头紧锁,“几位,所谓同行是冤家,咱们在勾吴一带经营布匹多年,彼此也都相熟。 照理说这些客人不去我家铺子就去几位的铺子。 可像这半月来我们几家齐齐减少,客人都去一家的情况绝无仅有。” “今日请几位来,就是一起商议个章程出来,好应对这种情况。” “没道理我们这么多本地的布商,卖不过钱记一个外来户!” 蓝衫胖子姚斌摩挲手中两枚核桃,也皱眉道:“不止是我们几家,连那些小铺子的生意也受了不小的影响。 他们跟我们的情况一样,都是卖出去的生丝、丝绸,麻布基本上都卖不出去。” 齐松目光阴沉,“我们都卖不出去,偏那个钱记布庄卖得火爆,就因为他们卖的是染色布?” 另外五人中的一人出声道:“在下的铺子离钱记布庄近些,曾让伙计进店去打探情况,发现客人买染色布时店家会送一二尺的素色布。 若是单买素色布的话,布价会便宜很多,送的也更多。” 众人议论纷纷,却弄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倒是坐在背对包房门位置的一个不起眼中年,眼见众人都开口还没商议出结果,犹豫再三才开口道:“几位东家,在下倒是有一些发现,诸位可否一听?” 众人瞧见是八人中生意做得最小的林谦,本不想理他。 可眼下他们左右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便默许了。 林谦沉吟道:“不瞒几位东家,在下不比几位生意做得大,生意小,好不容易来了客人就会想方设法留住,所以铺子里也备了些染色布……” 其中一人快速打断,“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万豪看向那人,那人立马闭嘴。 他这才挤出笑容,“林兄,你继续说!” 林谦点头,“自半月前在下铺子进项骤减四五日后我便仔细验对,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到我铺子里买彩色布的都会问小二跟掌柜的,送不送素色布。 所以在下第一个疑问是谁告诉客人买染色布送素色布的?” “第二,也有到我铺子里买素色布的,他们除了问送不送布外,基本上个个神色悲怆,跟死了爹一样……” 第75章 君臣二人,好似狼狈 “神色悲怆,跟死了爹一样?” 李万豪察觉到异样。 林谦点头,“不错,后来我让伙计、掌柜的旁敲侧击地盘问,结果这些客人家里未必死了爹,却大多都是家里有了丧事。” 此言一出,另外七人纷纷皱眉。 这是什么路数? 就连铺子最多,生意最大的李万豪也是眉头紧锁,面露苦索之色。 先前鄙视林谦的那人拱手道:“林兄既然发现如此异状,可找出其中端倪?” 林谦沉吟道:“在下认为,当是有人故意告诉客人买染色布送素色布,且勾吴一带丧事又穿素色布。 两相结合的话,客人除了丧事或其他必须才会买我们的素色布,其他时候都会改买染色布!” 林谦说完后,包房内落针可闻。 都是经营多年的老油子,一团乱麻时他们或许找不到头绪,可有人挑出了线头,他们如何不明白这其中的道道? 长此以往,市面上的人都会认为他们的素色布就会形成这样的想法: 素色布便宜! 买染色布会送素色布! 办丧事才买素色布! 事实上这才半月有余,勾吴一带的客人已经明显养成了这种想法! 想要改变,已经晚了! 八人沉默良久,又都看向林谦:“林兄,既是你发现的问题,可有对策?” 林谦沉吟之后摇头,“在下若有法子,又岂会坐在这里?” “局面如此,我等似乎除了也卖染色布外,别无他法。” 齐松皱眉:“若卖染色布,本钱会多不少。 且布匹从染色到阴干,还需要一段时日,一来一回,整个勾吴县布匹的生意都要被钱记布庄抢去不少!” 林谦摇头:“不止,钱记布庄里的掌柜的已经在我那条街的另一面又盘了一间铺子,扩大店面,里面上了颜色更多、品类更全的布匹。” 齐松疑惑:“就算钱记布庄的东家有银子,他哪儿来那么多的染色布?” “就算是现染也来不及……难道是他之前就有囤货?” 林谦:“具体我也不太清楚,那些染色布我各买了几尺,不是旧布。” 众人疑惑:“那掌柜的老早就有预谋?” “啪!” 姚斌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他娘的,钱不韦好毒的手段!” 李万豪皱眉,“姚兄何出此言?” 姚斌抬手要扇自己的脸,手抬到一半又放了回去,咬牙道:“早些年我跟那钱不韦经中间人介绍,跟他一起喝过酒。 二十多天前他铺内的掌柜的找到我铺子上,要大量购买染色布?” “我想着染色布也卖不动,便将店内存货都批给他了。” “更麻烦的是,他还付了我五百两的订金,要再买两千匹的染色布……” 此言一出,齐松脸色也瞬间,“他也找你了?” “嗯?” 眼见众人都看着他,齐松无奈道:“他付了我两千两,要买八千匹彩色布,说是要运往越国……” “我前年不是开了个染坊吗,一直半死不活的,本想关了算了,想着有这五千两银子就继续开着,万没想到……” “嘶——” 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钱不韦竟连他们的退路都给堵死了! 与此同时, 已经换了一身吴地行头的钱不韦端靠坐在钱记布庄的后厢房,听着前头不绝于耳的议价、裁布声,抿了一口茶水,连连感叹。 “许大人果真是商贾奇才啊!” “将素色布跟廉价、丧事、赠送联系在一起,冲击素色布的市场。” “再让我提前花银子将周围染色布都买下来,连带着他们接下来至少半年都得给我染布……” “这一波收割后,勾吴县的布匹将是钱记一家独大!” 说罢,他起身出了铺子后门,上了一辆马车,“去富春!” 赶车的伙计嘿嘿笑道:“东家,是不是又想怡红院的小桃红了?” 钱不韦笑骂,“知道还他娘的问?” 上车之后,他从锦盒中取出一本精装书册,赫然是《金、瓶、梅》! 见小桃红? 老子这次是去坏富春的风气的! …… 大乾,御书房。 许良收敛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积极奋发,躬身拱手,“微臣许良,见过陛下!” 照理说,他这个级别,四天上一次朝就行了。 可距离前天上朝才两天,女帝又召见他。 事实上,他只是门下省左谏议大夫三个中的一个。 如果算上中书省的那三个右谏议大夫,一共有六个! 问题是女帝萧绰就逮着他一只羊薅羊毛! 来之前他只得在心底安慰自己,进宫就意味着有挣银子的机会。 只是看女帝的架势,不像是打算给他钱的。 “免礼。”萧绰微微抬手,“婉儿,赐座!” 君臣坐定,萧绰又道,“伐韩事宜已经议定,择日出兵……” “朕想听听你的意见,这讨伐檄文什么时候发?” 许良愣住,打仗还要看日子? 萧绰似看出许良疑惑,出声解释:“胡林两位将军的意思是三日后发檄文出兵,以你之法围城,可确保拿下三城。 朕也是这个意思,拿下卢氏三城,此战便算成功!” 许良反应过来,不假思索道:“既陛下只求拿三城,当速战速决,更无需择日发兵。” “可令两位将军即刻出兵,待大军抵达韩国边境时檄文恰好发出,不给韩国反应时间……” 萧绰疑惑,“不挑日子?” 许良摇头,“陛下莫非忘了宋襄皇是如何灭国的?” 宋襄皇姬浦就是因为愚守所谓仁义守信,后被韩国轻松吞并。 萧绰下意识看向一旁上官婉儿,发现后者无动于衷。 事实上,在上官婉儿看来,与先前的水源投尸、粪便等毒计相比,这种先打后发檄文的措施来看,已经是许良有良心了。 毕竟还有个“兵不厌诈”的道理蕴含其中。 萧绰沉吟,“依许爱卿的意思……” “陛下九五之尊,您说哪天是好日子,哪天就是好日子!”许良嘿嘿笑道,“田成田大人号称精通天文地理,易经命数,最后不一样没算到自己死于流匪截杀?” 上官婉儿目光一缩,流匪截杀…… 她赶忙开口提醒,“陛下,两国宣战,需有檄文、使臣,此乃……” 不料她还没说完就被萧绰抬手打断,且说话时看向的也是许良,“朕明白了!” 她脸上泛起喜色,取出一份奏章,往前推了推,“那你看看这篇檄文,有无要修改的地方?” “檄文?”许良接过,快速浏览一遍,乃是中书舍人夏元琦所书,名为《讨贼韩檄》: “伪国韩氏者,祖上寡德,子孙无义……” “以贱奴之身,篡晋主之位,寡廉鲜耻之辈……满朝文武,沐猴而冠,狼行狗效之徒……” 许良看得连连点头。 檄文文采斐然,看完之后让人心生愤慨。 只是里面用词……有大半以上都是许良先前在萧绰面前所说。 看得出来,这应该是萧绰口述,夏元琦加了润色了。 看完之后,许良指着一处,“陛下,不防在这里再加上一句,说我大乾伐韩不止为报大乾旧仇,更是为古宋国鸣不平……” 萧绰目光一亮,拊掌笑道:“对,加上去!你之前怎么没说这一茬?” “微臣忘记了……” 上官婉儿已经别过脸去。 她恍然觉得,颜夫子十几年的儒家学问浸染女帝,被许良一朝尽毁。 君臣二人,好似那狼狈…… 第76章 许良出手诡谲,公孙行提前动手! 君臣二人议定伐韩最后细节后,萧绰收起檄文,“还有一事。” “重阳节将至,往年这个时候,先帝会带着百官到城外的清凉山登高祈福。” “祈福需要一名簪花郎,代天子登到塔顶插花,这份殊荣,朕觉得送给你为妥。” 许良意外,“让我做簪花郎?” 在大乾,御赐小帽簪花,登高祈福,这可是跟状元郎骑马夸官相当的殊荣了。 自己没能通过科考扬名,老爹许青麟一直颇为遗憾。 若当了簪花郎,也算助其了了一桩心愿。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登高插花,是个人都知道圣眷在他,实在太过招摇,不符合他的作风。 正犹豫着,萧绰皱眉,“怎么,你不乐意?” 不等许良开口,萧绰示意上官婉儿,“给银子!” “啊?” 许良跟上官婉儿都意外出声,不明白女帝这是何意。 “朕知道,爬到楼顶的确有些危险,给你二百两银子,算是补偿。” “这……”许良面露犹豫。 “三百两!” “不是,陛下……” “五百两,适可而止,否则朕下旨你照样得做!” “微臣领旨!” 没办法,他也不想的,但女帝给的太多了! 原本也就是一些不甚重要的担忧,又没触及底线。 再说了,底线这玩意,有时候可以灵活一点嘛。 上官婉儿气鼓鼓将银票拍在他面前,十分嫌弃。 许良却小心翼翼将银票叠好,塞进袖里,确定无事后起身告退。 待其出宫,萧绰神色严肃,“宣胡禄、林北狂进宫!” “遵旨!” …… 入夜,长安城东门侧门悄然打开。 一队二十余骑悄然出城。 直奔东南边疆而去。 人马出城之后,城门快速闭上,恢复宁静。 但长安城内原本的平静却就此打破。 黑暗中,一处处府邸放出信鸽。 一道道黑影在出了府门又进了暗巷…… 刘府内,刘怀忠在睡梦中被叫醒,一人在房门外急促敲门,“将军,属下有要事禀报!” 刘怀忠披衣而出,听了来人禀报之后急匆匆披了大氅,直奔一处小院。 “公孙先生!” “公孙先生!” 屋内灯火亮起,“进来!” 刘怀忠推门而入,“事情有变,陛下黄昏召见胡禄、林北狂,二人连府也没回,入夜后直接自皇宫而出,直奔朝阳门,往东去了!” “他们是要尽快动手!” 还未睡下的公孙行目中陡然射出精芒,“消息可靠?” “绝对可靠!” “这……”公孙行以手敲击桌面,声音短促。 刘怀忠沉声道:“从兵部传来的消息看,陛下原本是打算择吉日发兵,没想到提前了!” 公孙行沉吟半晌才开口:“定然是女帝见了什么人……许良,定然是他!” “兵部跟胡禄他们商量了几天只是定下框架,看萧绰的意思也是要以堂堂正正之师讨伐韩国。 否则她不会大费周章地找理由。” “而能让她改变主意的,只有许良这个变数!” “该死!” 公孙行握拳重重砸在桌面上,“此子出手毫无征兆不说,出策更在旁人意料之外。” “不行,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诛杀此子!” “若等韩国大战落定,大乾就能腾出手来争夺河东!” “以他谋略,到时若再出什么毒计,只怕我也难以招架!” 刘怀忠听得心惊肉跳。 布局谋划强如公孙行,居然都不敢跟许良比拼谋略? “此子出手诡谲,想要对付他自不能以常理。”公孙行目光渐渐坚定,“明日,明日我就让人上奏,你速速去河西,持我书信跟令牌,去寻左起将军……” “至于许良……说不得要请那人出手,我来安排,不用你操心。” 听到去河西,刘怀忠心底一紧。 可听到公孙行亲自杀许良,他心底又一松。 不知为何,他竟有些害怕对许良出手! 在刘怀忠庆幸之际,公孙行已经快速抽出纸笔写了一封信,又取出一枚令牌交给他。 “到了河西,你自行去找魏武卒统帅左起,他会依计行事。” 随后他披上一件披风,戴上斗笠,推门而出。 刘怀忠吃了一惊,“这么急?” 公孙行声音冷冽,“刀已架在脖子上,由不得我不急。 再晚些,河东之计就废了!” 刘怀忠咬牙送他出了府,转身回房,就着灯光去看公孙行留下的书信,内容很简单: 敬告左将军,见令牌与信,让平阳二城于大乾,具体情由吾自亲面圣上解释。 刘怀忠深吸一口气,目中露出灼热。 平阳之耻,将因为这一封信彻底洗刷! …… 公孙行出了刘府,一路穿街走巷,疾行如灵猫。 如此在城内兜兜转转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在一家铁匠铺停下。 “笃笃,笃,笃笃笃!” “谁?” “我,魏行。” “滚!” “我可以帮你给弟子报仇。” “你知道是谁杀了他?” “知道。” “吱呀——” 门打开了。 “谁杀的他?” “镇国公之孙,许良。” …… 镇国公府。 许良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他刚刚做了个梦,梦里自己正在海上开着渔船下网捕鱼,看着渔网就要被吊上来,见到鱼获。 没想到渔网一个剧烈抖动,一条巨大的剑鱼挣烂渔网,如剑的鱼嘴直直攮向他! 被惊醒的许良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喃喃自语,“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穿越至今,最大的危机就是廉亲王萧荣。 廉亲王被除掉后,他一直不敢掉以轻心。 甚至他除掉廉亲王后的第二天就直接找顾春来练武。 原因无他,萧荣虽然死了,但他还有个武功大乾第一的死鬼剑圣师傅——裴旻。 他跟顾春来练武时暗自比较过,穿越之前他跟顾春来能比划两下子,现在肯定不行。 换而言之,正面对上裴旻,他没有胜算。 裴旻,都快成他的“心魔”了! “不行,正面不是对手,必须得有防身手段!” 护心镜、石灰粉、辣椒水、短臂、毒药…… 许良伸手摸了摸枕头底下的东西,犹觉得不放心。 左右是睡不着了,他躺在床上伸手蹬腿,比划前世刻入骨髓的黑龙十八式。 只听“嗤啦”一声,被子被蹬豁了一道口子…… 第77章 不管他想做什么,我反对就对了! 翌日早朝。 太极大殿上君臣议事。 萧绰并未提及胡禄、林北狂之事。 群臣中自有人知道些许“内幕”的,各自垂首不语。 刘怀忠瞥了一眼许良位置,发现他好端端站在那里后,心底一紧。 “昨晚才发生的事,没这么快……他需要时间布置……” 而许良则在刘怀忠收回目光时将自己的目光“追”了过去。 穿越前作为特种兵,他已在潜意识养成了本能,在人多的时候时刻保持警惕,能在一秒内侦查完面前所有目标。 自第一次上殿后,他并未与刘怀忠有过交集。 加上他每次上朝都降低自己存在感,刘怀忠也并未对他多加关注。 期间刘怀忠不是没看过他,但那眼光全然是对纨绔的嫌弃、鄙视。 像这次凶狠中带着点惧意的,还是第一次。 “平白无故看我作甚,这老梆子心底有事?” 正疑惑间,兵部侍郎黄百韬出列:“陛下,臣有本启奏!” “兵部,黄百韬!” 刘怀忠面露不可思议。 他想起公孙行昨晚上说的话,会让人请奏,让他去河西镇守。 大乾兵部侍郎,居然暗中投了魏国,怎么会…… “我大乾既然不日出兵伐韩,须对魏国有所防备,臣请奏陛下允准,择一大将镇守河西,以防魏国趁虚而入。” 萧绰不知其中曲折,点头,“黄爱卿所说不错,魏国狼子野心,的确需要防备。” “以黄爱卿之见,谁可当此重任?” 黄百韬看向武将之列,缓缓道:“河西之地至关要紧,需得一位攻守兼备的老将方保无虞。” “日前陛下择伐韩之将,首选对韩国边军熟悉的胡、林二将军。” “微臣以为,满朝大将能震慑河东一带的,唯有二人!” “其一,为镇国公许定山;其二,为镇东将军刘怀忠。” 此言一出,朝中百官纷纷侧目。 这黄百韬是来搞笑的? 若说镇国公许定山能守住河西,这他们没意见。 毕竟人屠许定山是大乾对魏国作战中少有的取得胜利的猛将。 刘怀忠算什么? 若不是他,河东之地怎么会丢? 先帝萧佐怎么会落下重伤,英年早逝? 果然,萧绰听到黄百韬的话后摇头道:“镇国公年事已高,朕不忍他老年还征战沙场。 刘将军忠勇为国,朕是知道的。只是他镇守河西多年,魏国左起对他当十分熟悉。 若派他去,恐为对方占据先机!” 黄百韬不卑不亢,“陛下,古语有言,知耻而后勇。刘将军在河东失利,曾发誓要夺回河东,为先帝报仇。” “微臣相信,这么多年来,刘将军定然也是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报仇。” “刘将军?” 刘怀忠压下心底震惊,躬身拱手,“若蒙陛下信任,微臣定不辱使命!” 不料女帝并未回应,而是看向群臣,“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群臣议论纷纷,有赞成的,有反对的。 许良没有开口,眯起眼睛瞥了一眼黄百韬。 这货打得一手好算盘,明知道爷爷许定山现在不可能带兵,故意将他爷爷跟刘怀忠放在一起,明摆着是想让刘怀忠去河西的。 且刚才刘怀忠的反应他也看在眼里。 结合刚才刘怀忠看他的那一眼,他恍然明白了什么,刘怀忠也是想去河西的! 而他作为伐韩的坚定支持者,且又得女帝宠信,是有极大可能影响女帝决策的。 “我说这老梆子没事看我……” 许良心底冷笑。 虽不知道这老梆子打的什么算盘,但可以确定一点,“刘坏种”想干的事,他反对就行了! 一则他第一次上朝时,刘怀忠曾故意发难。 二则他听老爷子许定山说过,河西现在的守将名叫杨雄,是个攻掠不足但守城有余的将领。 三则先帝萧佐病危时故意将刘怀忠、胡禄、林北狂这些猛将从外召回,就是防止他驾崩之后,女帝登基会被这些外放的将领挟持。 并且爷爷许定山还告诉过他,大乾在丰祥三年的那场大败颇为莫名其妙。 占据大好形势的大乾军突然就兵败如山倒,被赶出了河东之地…… 而许定山也在战后因为“贻误战机”被一撸再撸。 反观差点葬送三万军的刘怀忠却只是小惩大戒,居然还被封了镇东将军…… 许良悄然瞥向萧绰,心底想着该怎么表达反对意见。 众人还在议论,反对的不少,赞成的更多。 没看出来,这老梆子在朝内人缘还不错。 不过,他反对倒也不是太突兀。 萧绰听了群臣议论,仍是没有表态,目光在群臣中游走,最后定格在许良身上,“许爱卿,你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刘怀忠悄然握紧拳头,暗自咬牙。 百官也都看向许良。 显然,众人都知道,许良的看法很重要。 许良等候多时,拱手道:“陛下,黄大人刚才所说,伐韩的同时须得防止魏国偷袭,微臣深以为然。” “嗯?” 黄百韬拱手致意。 在他看来,许良圣眷正隆,有其支持,定能让女帝同意。 刘怀忠面露诧异,似没想到许良会不计前嫌,同意黄百韬的提议。 萧绰却神色不变。 多次朝会后的问计让她知道了许良说话的习惯,即他的话不说完,旁人很难知道他的真正意思。 许良笑道:“既然河西之地以守为主,则挑选守成之将即可。” “微臣听闻现河西守将杨雄杨将军,乃是守城老将,且先帝也曾对其赞誉有加,称其守城,后方无虞。” “先帝知人善任,洞悉时局,早为陛下布好河西、韩国之局……” “微臣以为,以杨将军守河西足矣!” 此言一出,刘怀忠脸色骤变。 他目中凶光一闪而逝,似毒蛇一般在许良身上扫了一下。 偏就这一眼,被许良尽收眼底,也让他确定了先前的猜测。 果然,这老梆子有自己的小九九! 而萧绰听完许良所说之后,点头微笑道:“许爱卿所说不错,眼下河西之地在守不在攻,重在韩国。” “且刘爱卿忠勇过人。朕还要仰仗他与镇国公一起稳定江山,不宜妄动。” 刘怀忠急了,“陛下——” “就这么定了!”萧绰抬手打断,起身道,“诸位爱卿,可还有别的事?” 文武百官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拱手,“无事。” 萧绰点头,“退朝!” 人群中,刘怀忠眯眼咬牙,嘴唇无声说了一句,“许良,你该死!” 第78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用气势吓退刺客! 朝会结束,百官陆续散去。 不少人瞥向许良,目光复杂。 刚才在朝堂上那么多人支持刘怀忠去河西,女帝萧绰都没做出决定。 偏许良寥寥数句就说动女帝做了决定。 圣眷之隆,可见一斑。 人群中,刘怀忠目光阴冷地看了一眼许良方向。 黄百韬路过他时,他赶忙微微颔首,挤出笑容道:“黄大人,多谢!” “刘将军客气了,下官只是为国举贤。可惜陛下听信无知小儿之言,下官也无法了。” 说罢,略略拱手而去。 刘怀忠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事到如今,他不确定回去见了公孙行将会面对什么。 但如今对方已经注意到了许良这个变数,到时候都推给许良便是。 反正有黄百韬在,公孙行也说不出什么。 每每当年那件错事,刘怀忠难免后悔。 可若重新来过,他还会如当年一样选择。 不对许定山出手,他永无出头之日! 另一边,许良负手踱步,跟着老爹许青麟出了皇宫,上了马车。 许青麟忍不住问道:“你今日于殿前反对刘怀忠镇守河西,定然令他不喜,凡事加些小心!” 许良诧异。 他本以为一向主张与人为善的许青麟会责备他呢! 不过这也不奇怪,老爹再和气,终究是镇国公府的人。 朝堂上自动贴上了“许家”的标签。 不支持许良,难不成支持刘怀忠? “父亲放心,这里是长安皇城,我又很少出门,小心着呢。” 许定山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日后少些殿前言语,免得得罪人。” “是,孩儿记……哎呦!” 马车一个剧烈颠簸,许良也被颠得撞上了车顶。 许青麟也被颠得撞到了车内木桌上,不住揉着肚子。 马车一阵剧烈晃荡。 只听车外一阵急促的“吁吁”勒马声。 显然是发生了意外状况,车夫想将马车停下。 马车一阵剧烈晃荡之后,速度终于缓了下来。 父子二人正要出声询问,只听“嘭”的一声,马车终于停下。 紧接着是车窗外一声声“哎呦哎呦”的痛呼声。 “来福,来福!” 许青麟被颠得七荤八素,有气无力。 来福声音虚弱,“老,老爷……” “受伤了?” 许良赶忙掀开帘子,果然看到摔在地上,蜷缩成大虾的来福。 马匹被车辕抵在路边一棵大树上跑不了,却剧烈挣扎,晃得马车乱颤。 “爹,快下来!” 许良赶忙推开车门,将许青麟扶到一边。 来福已经挣扎着坐起来。 他的嘴角还带着血,脸上都被摔得破皮了。 两丈外,地上还有一个浑身邋遢的老人正捂着肚子在那“哎呦哎呦”叫唤。 “额的腰啊,额的胳膊啊,额的波棱盖啊……撞人啦!” “赔钱!” 碰瓷? 许良没有第一时间去管老人,揉了揉额头,“来福,你怎么样,怎么回事?” 来福已经恢复几分,摇头道:“回大公子,只是皮外伤,不要紧。” “刚才路上不知道怎么滚出一块石头,垫着车轮,然后就撞上他了。” 许良松了口气,原来不是碰瓷,真是被撞着了。 赔钱而已…… 许良晃晃步子,伸手去扶老人,“老人家,实在对不住,我们……嗯?” 他脸色勃然大变。 只因他扶的是老人的胳膊,结果老人却反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一瞬间他就感受到了手腕上传来的大力! 这老人是个高手! 与此同时,老人原本揉着肚子的左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匕首如刺,直刺向他心窝! 许良也看到了老人那如鹰隼一样冰冷且杀机四溢的眼睛。 “叮!” 一声脆响。 匕首击中一件硬物上。 “护心镜?” 老人皱眉,手腕一拧,就要刺向他脖颈。 然而许良已经反应过来,被抓住的手腕顺势较劲一沉,一记截肘扣带压下老人手腕,不等招式用尽,另一手直接探出,并指直插老人双目。 二龙戏珠! 连着刚才的截肘扣带,都是黑龙十八式里的狠毒招式。 老人吃了一惊,全然没想到许良会有如此身手跟反应,急忙手腕一松,向后仰面倒去。 许良不依不饶,抬腿横扫,攻其下盘。 穿越前他是特种兵,小擒拿、黑龙十八式等近身功夫都练得烂熟,更是在南缅三角丛林地跟泰拳高手零距离贴身殊死搏斗。 加上他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一直纵情声色犬马之间,固有印象明显误导了老人。 是以在老人一击没有得手后,他接连出手,占据上风。 “嘭”的一声,许良瞅准机会,一记横扫扫中老人小腿,手腕一抖,反手握住短臂,合身扑上。 老人本就是向后仰面躲避许良右手,被扫中后更是要仰面摔倒。 不想他手腕一拍地面,接力强行起身,改仰为扑,势要跟许良来个硬碰硬。 许良吃了一惊,完全没想到这老头竟也有如此身手! “高手!” 但他不躲不避,只抬起左手横在脖颈处,右手握匕首不管不顾刺去。 自己个高,又占据主动优势,对方匕首至多伤了他左臂。 但他却能一刀刺中对方面门! 这种凶悍打法,全然是他前世跟那些雇佣兵生死搏斗多次养成的血性! 谁退,谁死! 他嘴角上扬,一副吃定对方的样子。 老人眼看如此,生生半途扭动身子,避开跟许良正面对刺。 但许良臂长,手中匕首“嗤啦”划破了老人衣襟! 许良一击未见全功,却不再恋战,连连后退。 但他嘴角却愈发得意,“哈哈哈,老梆子,你等死吧,这匕首上有毒!” 老人伸手抹了一把脖子,闻了闻血,声音冷冽:“没想到你小子如此阴险,有如此身手却一直隐藏不发!” 说着持匕就要再次上前。 不防一道道声音骤然响起:“保护大公子!” “保护家主!” 老人目光一缩,狠狠瞪了许良一眼,“小子,算你走运,老夫还会再来杀你的!” 说着,转身就跑,而后几个起掠,借墙头消失不见。 几个暗中保护他的人随即现身,赶忙围了上来,“大公子,您怎么样了?” 许良确定老人走远,一阵头晕目眩,接着就是浑身酸软,“呕”的一声弯腰吐了起来。 却是他刚才心神高度集中,神经绷紧的同时接连高强度出手,导致胸肺一阵刺痛。 便连着肠胃都一阵痉挛。 他不由感叹,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 不然刚才就不用以气势吓退刺客了…… 第79章 微臣有一计,可除以武犯禁者! 镇国公府,农园。 手拄锄头的许定山看着面前单膝跪下的三人。 一人是顾春来,另外两人赫然是负责保护许良的护卫。 其中一个护卫将事情始末说完,垂首道:“是我等保护不力,请大将军责罚!” 许定山眯起眼睛:“听说马车颠簸不是意外?” 护卫点头,“是!” “属下循着马车颠簸的痕迹回去探查,发现马车两个轮子同时撞到了石头上。 那条路也是来福走得烂熟的,他说石头是突然出现的,此前并未见到路面上有石头。 显然是有人以巧劲将石头扔到了车轮下……” 许定山面露思索,看向顾春来,“春来,你怎么看?” 顾春来沉声道:“按照来福的说法,此前没看到石头,路边也没人,按照来福驾车的目力来说,十丈左右的距离是不会出错的。” “十丈距离,将两块石头轻松掷到车轮底下……便是我也不敢说十拿九稳!” 许定山眼睛眯起,“这么说,出手的是个高手?” “高手无疑!”顾春来点头,“高手无疑,且可以确定此人是用弓、剑或者是判官笔之类的高手。” “以大公子所说,唯有此类高手才会有如此灵巧的腕力。” “若再结合对大公子出手的理由,几乎可以锁定一人……” “剑圣,裴旻!” 许定山冷冷道:“不管他是剑圣还是刀神,敢对老子孙子动手,老子绝不会跟他善罢甘休!” “春来,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必须想办法弄死裴旻!” “是!” …… 铁匠铺。 邋遢老头以一块粗麻布裹住脖颈,面色阴沉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公孙行。 “你的消息有误,那许良根本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老子差点死在他手上!” 公孙行皱眉,“裴剑圣,你是不是年纪大了,提不起剑了?” “放恁娘的屁!”裴旻怒道,“老子练剑近五十年,别的不说,单这腕力列国中能挣脱的能有几人?” “那小子一推一压便卸了力道,反手就是一记抓眼锁喉的歹毒招式……” 裴旻咬牙切齿,“这小子心思深沉,歹毒无比,他的纨绔无用,他的文不成武不就,都是装的!” “今日亏了是老子,换了你,哪怕是萧荣那憨种,也是个死!” 公孙行神色一凛。 他没想到,许良竟有功夫在身,还差点杀了裴旻! 原以为许良谋略过人,心肠歹毒,须趁早除掉。 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我早说了,以你剑术,直截了当杀了他就好,非得舍己之长,以短匕近身行刺。” 裴旻摇头,“我只想杀了他,报了杀弟子的仇就继续过安生日子,不想沾上多余的麻烦事。” 公孙行嘲讽道:“现在呢,麻烦不是更大?” 裴旻丢了脖子上的麻布,“是你打破老子安生日子,你得将我送出城。” “此事简单。”公孙行摆手,“只是你弟子的仇不报了?” 裴旻四下打量铁匠铺,满脸不舍,“仇自然是要报的,可我现在脖子伤,一旦被官兵发现,就是一窝蜂的全涌上来,十分麻烦。” “先出去避避风头,过些日子老子再杀回来,弄死那个小杂种!” 公孙行点头答应:“好,你可以去魏国,我给你寻了个学剑的好苗子,学成了武艺未必在萧荣之下。” “果真?” “当然!” “好,就去魏国!” …… 皇宫,御书房内。 女帝萧绰凤目怒睁,面容含煞。 “什么,许爱卿被刺杀?” “就在皇宫外不足三里处?” “许爱卿怎么样……” “这是对朕的挑衅,对我大乾的挑衅,严查,必须严查!” 因为太过激动,她手中的笔被折断,袖口上都染了墨也没察觉。 禀报的上官婉儿也是满脸惊惧,竟有人距皇宫如此近的距离刺杀朝中官员! 尤其是被刺杀的人是许良! 面对女帝追问,她赶忙回答:“陛下放心,许大人受了些轻伤,性命无碍。” 萧绰拍案而起,“朕怎能放心!” “许爱卿乃接连献策,救大乾、除奸佞,功在社稷,出了这么大的事,要朕如何放心?” “去,派二十名大内高手,日夜保护许爱卿!” 上官婉儿忍不住提醒:“陛下,微臣听闻那刺客乃是江湖顶级高手……” “顶级高手?那就派五十个!许爱卿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不是……”上官婉儿眉头紧锁,似遇到了极难理解之事,“微臣听闻那刺客以杀手手段袭击许大人,结果反被许大人伤了,逃之夭夭。” “你是说……许爱卿将那高手伤了,将其击退?” “正是。” “这……好,好!”萧绰大笑道,“婉儿,朕先前怎么说来着,传言误人,许爱卿此前定然在藏拙!” “换国计、饮水绝户计、考成法、香烟税……一个能想出如此多救国、治国良策的人怎会那般不堪?” “学识、谋略、胆魄,无一不是人中翘楚,如今更有武艺傍身……如此栋梁之才,实乃我大乾之幸!” 说到这里,萧绰眸子骤然变冷,声音透着无尽杀意,“传旨,命大理寺严查,若给不出个结果,就以渎职罪贬了周培青!” “此事,朕必须给许爱卿讨个公道!” 上官婉儿身子一颤,忙躬身道,“遵旨!” “还有,让许爱卿进宫见朕!” “遵旨!” 上官婉儿美眸一亮。 此时的她,头一次对见许良心生期待。 …… 许良很快在五十个大内护卫的保护下进了宫。 不等他开口,萧绰就起身上下打量:“许爱卿,朕听闻你被刺客刺杀受了些伤,可好些了?” 许良拱手,“劳陛下挂心,不伤性命,已经无碍。” 萧绰沉声道:“许爱卿此番遇险,定然是因为朕采纳你的诸多计策,让有些人产生危机感了。” “你放心,朕已下令,要大理寺严查,定然给你个说法!” 顿了顿,她又道,“只是你应该也清楚,刺杀你的是江湖中人。 这些人向来以侠义自居,以武犯禁。 百姓多羡慕游侠,私斗成风……” “乾人好斗,也多墨家游侠,每年村里、乡里私斗发生大规模死伤者屡禁不止,跨县、州杀人者,更是不在少数……” “想要查明是谁,再抓到,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 “当然,你是为大乾涉险,若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朕提,朕无有不准!” 许良再次拱手,“回陛下,臣此番进宫,正为此事!” “微臣正有一计,想请陛下允准施行。 一可报微臣私仇! 二可铲除江湖以武犯禁者!” 第80章 拴猴法,三根绳拴住江湖人士 “可废以武乱禁?” 女帝萧绰面露惊喜。 诚如女帝所说,大乾百姓好战,私斗成风。 即便此前大乾数代君王变法,颁布律法命令禁止私斗,各州县每年报上来的私斗、江湖仇杀的事屡见不鲜。 朝堂上也有大臣买凶杀人的前例。 甚至列国国君都有被刺客袭杀之事。 如今听到许良说有法可除此害,她如何不振奋? 上官婉儿也面露期待。 自知道许良被刺杀之后,她当时莫名心慌。 得知许良无恙后,她又着实欢喜起来。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许良竟在不知不觉间牵动他的心神。 如今听到许良说有法可除江湖之害,她更是美眸生辉。 多少游侠打着快意恩仇的幌子滥杀无辜,藐视法纪,早该惩治了! 这些人就得许良这种“缺德”的人来收拾! “许爱卿,你有何法?” 许良笑道:“微臣此法名为拴猴法。” “拴猴法?” 萧绰、上官婉儿面面相觑,上次是狮子跟狼,这次是猴,又要讲故事? 许良拱手笑道,“陛下,山中猴子众多,品种各样,有大有小,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微臣想知道哪只猴子最强壮,该怎么办?” “不是讲故事?”上官婉儿下意识问了一句。 萧绰也愣了,茫然问了一句,“怎么办?” 许良:…… 我问你,你反过来又问我? 不过他还是老实回答,“可出榜举办猴子大会,摆擂台,让各类猴子上台比试,生死不计,最终胜者可为猴王! 猴王选出后,可授予其称号……” “朕明白了!”萧绰凤眸雪亮,“你是想通过将士选择先锋的方式让他们自相残杀? 然后将胜者收归朝廷所用?” “不错,陛下可开武林大会,以各州县为区,设置小擂台比试,筛出选手,再于大乾一名山大川之地举行决赛,取名为巅峰对决。 最终胜出者可封为武林盟主,陛下可赐其印,奖其银,封其官,以朝廷名利将其拴牢,使其再不能随心所欲行事。 此法如绳索拴在猴子脖颈上,故名拴猴法。” 萧绰目光陡然一亮。 如此一来,江湖中人将以武乱禁的事将被朝廷引导,甚至趁此机会把那些所谓江湖人士一网打尽! 上官婉儿却皱眉道:“可是那些江湖中人自由散漫惯了,如何肯受你这计策驱动?” “且朝廷大费周章,只为了选出一个武林盟主,岂非得不偿失?” 许良微微一笑,“非也!侠士之所以愿意当侠士,其根本在于他们认为自己是正义一方,想以一己之力除暴安良,匡扶正义。 微臣此举不只是为了选出什么盟主,这只是明面上做样子罢了。” “微臣此法有三根拴猴绳,可解江湖人士以武犯禁之祸。” “其一,以州县为赛区,可对大乾境内的江湖游侠做个大致归拢,定人、定籍,此后地方州县便可根据这些记录重点‘关注’他们。 此为拴猴第一根绳!” 上官婉儿若有所思。 的确,江湖中人,墨家侠士只是一种民间身份,并不利于官府管理。 可若他们主动将身份登记,当地官府就可以像约束户籍百姓一样对其进行约束。 “其二,在地方比赛胜出的人可给予一定奖励,官府发放身份谱牒,承认其侠士身份,准许其在境内开设武馆,签订办案协助文书。 日后其所在州府若再出现命案、私斗、江湖仇杀等事,可准许其参与,以此增强他们对官府、对朝廷的了解与认同感。 愿意协助官府办差、办案的,官府可给予报酬。 有愿意入官府成为官差的,则更好。 当然,此举的前提是陛下需提前放开对衙役家人不能科举的限制。 如此一来,地方上可对江湖人士进行引导,利用他们的正义、行善之心将他们引入正途。 此为拴猴第二根……” “等等!”上官婉儿打断许良,“给江湖人士谱牒?准许他们参与官府办案?” “许大人,若这些案件有不少都是他们所犯!” 许良摇头笑道:“上官大人,你可知学塾中学子多的会有‘小丞’之说?” “小丞?”上官婉儿面露疑惑。 她自幼跟女帝萧绰一起长大,都是如颜秋这样的夫子专门讲学。 就算有旁人,也都是皇子王孙,个个都对夫子尊敬的很,哪里有什么小丞? 许良反应过来,主动出声解释:“小丞就是夫子不在时,可代替夫子负责维持学塾规矩,督促学子们读书、习字的,类似于协助陛下处理政事的丞相,是为小丞。” 上官婉儿点头,却仍旧疑惑问道:“可这与江湖人士参与办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许良笑道,“上官大人,若你是夫子,会选择何人做小丞,协助你管理学子?” “当然是勤奋、用功,遵循夫子教导的学子!”上官婉儿不假思索。 许良看向萧绰,“陛下呢?” 萧绰沉吟道:“婉儿说得不错,勤奋、用功,努力做学问的自当为其他学子表率。” 怎料许良却摇头笑道:“那么请问陛下、上官大人,那些不够用功,不听话,甚至调皮捣蛋的学子真的会跟着学吗?” “这……” 君臣二人被问住了。 萧绰面露思索,沉吟道:“许爱卿,你的意思是……” 许良点头:“学塾里的夫子大多会选择微臣说的那些不够用功,不听话的学子做小丞。 用‘小丞’这个身份给与他们肯定,让他们感受到夫子的认可,从而严格要求自己,在学业上也愿意花更多功夫。” “微臣刚才说的用江湖侠士参与办案,也是这个道理。” 上官婉儿美眸泛起亮色,“我明白了!” “让江湖人士参与办案,还给报酬,就是变相让他们参与到官府的治理中,提升责任感,从而降低当地的私斗、仇杀发生的可能!” 许良赞了一声,“上官大人果然聪慧,一点就透!” 上官婉儿面色微红。 这话明明是夸赞,可听上去怎么都像是在笑话她。 可这怎么怪得着她? 她就没听说过学塾里还有什么小丞、丞相的! 萧绰摆手,示意许良继续。 许良点头,“其三,进入决赛的侠士可给予路费,助其参加大会。 成功在大会上获得一定名次的,可入大乾官制,受朝廷调遣。 最终胜出的那位武林盟主,陛下出银子助其组建江湖侠士的组织,比如叫什么正道盟,正义盟,五德联盟之类,许其在江湖规矩之内处理江湖事。 但涉及人命之事,必须报备朝廷,否则视为违反大乾律法,朝廷可予以取缔。 以名声、权利引江湖侠士入彀…… 此为拴猴第三根绳!” 许良说完,萧绰、上官婉儿皆面露迟疑,甚至有些……失望! 萧绰疑惑道:“许爱卿,你这拴猴法利用人心向利、向名的弱点,既能让这些所谓江湖侠士自己登记身份,也能从风气上、行为上进行引导、规范。” “只是此法为何让朕觉得……如此正常?” 许良诧异,“啊?” 上官婉儿也忍不住问道:“许大人一向以擅毒计出名,为何此计处处在为江湖人士考虑? 你这拴猴法听着不像是报酬的,倒像是给他们谋出路。” 顿了顿,她又道,“尤其是许大人刚才说此法还可报私仇,如何报?” 许良愣住,这是嫌我的计策不够毒? 第81章 辟邪剑谱毒计,让江湖人自愿掉进陷阱! “许大人,你这计策也不是很歹毒啊。” 上官婉儿一句话差点让许良破防了。 许良皱眉道:“上官大人这说的什么话?” “下官以公为先,岂能因私废公?” “再说了,上官大人可以质疑下官的人品,但不能质疑下官的谋略!” 听到许良这么说,女帝萧绰与上官婉儿目中重新绽放光芒,“有计?” “当然!” “何计?” “自然接着武林大会的计策。” 萧绰、上官婉儿相视一笑,这才对嘛! “对微臣出手之人,大概率是已死的廉亲王萧荣的师傅裴旻。”许良神色淡然,眸子中泛起丝丝杀意。 上官婉儿美眸中泛起惊色,“裴旻,有剑圣之称的裴旻!据说他的武艺在大乾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放在列国也是前五的存在!” 说到这里她又想到什么,震撼看向许良,“许大人不仅在裴旻手下保全性命,居然还伤了他!” 萧绰也反应过来,“如此说来,许爱卿的武艺也能进天下前五?” 许良摇头,“哪有这般算法,一是我此前声名不佳裴旻没料到我有武艺。 二则我也是偷袭,出其不意,这才划了他一刀。” “可惜那一刀不致命,不然微臣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萧绰恍然,点头道:“既然如此,许爱卿打算怎么对付他?” “此事易尔。”许良笑道,“借着武林大会的机会,臣会编一本剑谱,命人暗中宣传,其名为《辟邪剑谱》!” “辟邪剑谱?” 君臣二人面露茫然。 许良所说,委实碰到她们知识盲区了。 许良微微一笑,“就是一本剑法秘籍,朝廷可于暗中推波助澜,将其宣传为天下第一剑谱,裴旻之所以剑法高绝,就是因为练了辟邪剑谱的残本!” “如今完整版的剑谱重现江湖,谁若能得到,势必能练成绝世剑法。” “且我大乾有意促成此等千百年未有之盛举,特举办武林大会,选拔武林盟主。” “那些江湖人士为了争夺盟主之位,势必会大打出手,而剑谱有此威力,定然能够助他们达成所愿。” “两相结合,江湖中人势必为此自相残杀,如此定然能够大幅度减少江湖中人的数量!” “裴旻因为练过《辟邪剑谱》,势必被人寻找,索取剑谱线索。” “饶是裴旻再强,也架不住众多高手的纠缠……” 说到这里,许良不自觉嘴角上扬。 看得君臣二人再次迷惑,此为借刀杀人之计,毒是毒了点,可也没那么毒,为何许良会发笑? 上官婉儿忍不住开口:“许大人,只怕此计没那么容易成功,江湖高手一旦练了,发现无法成为天下第一,岂不是很快穿帮?” 许良摇头:“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就迟了!” “为何?”萧绰忍不住问道。 “嘿嘿。”许良笑道。“微臣会在书的第一页就写上,‘若练此功,必先自宫’。” “嘶——” 此言一出,上官婉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她虽为女子,仍是觉得一股凉意袭来。 便是萧绰,面上也带着震惊。 “自,自宫?” 她想到了宫里那些太监,一个个弓背含腰,声音尖细,面白无须的太监们,失去的何止是男性特征,还有男性的力量! 试想一下,原本一个个持大刀、喊打喊杀的凶恶大汉,忽然变成了一个个声音尖细、娘们儿唧唧的太监,他们能给朝廷、官府带来多大危害?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是毒计! 只是这……也太毒了吧? 她忍不住问道:“若是不自宫练呢?” 许良笑道:“练自然是能练,只是不自宫去练的话,谁知道是因为剑谱假,还是因为没自宫呢?” “这……” 萧绰这才明白,她刚才还未完全清楚许良此计的毒辣! 那些江湖中人得不到剑谱时会为了剑谱打打杀杀,这其中必定有人因此身死。 而得到剑谱的人又会掉进许良为其准备的另一个陷阱里:练还是不练? 练,得自宫、 不练,花费诸多代价才得到的剑谱不浪费了? 可一旦练了,就得自宫。 自宫的话就彻底掉进许良的陷阱。 一本他现编的剑谱,能练出什么效果来? 得到剑谱的人只会身上平白少一截,自此身心大损! 而“练过”这本剑谱的裴旻势必也会被这群江湖中人惦记上,势必要找他弄个明白。 裴旻势必又有一波麻烦,甚至有可能因此被乱刀砍死! “毒,太毒了!” 明白过来的君臣二人此时心中皆觉得自己刚才的猜测很荒谬。 她们竟然质疑许良的计谋! 萧绰认真思索许良计策,“你这拴猴计的确是妙计,只是朕还有两个疑问。” “陛下请说。” “其一,既要举办武林大会,还要给予奖励,势必要耗费银钱,这笔银子从哪儿出? 其二,凭空宣扬《辟邪剑谱》太过引人注意,如何不着痕迹地施行是个问题。” 许良笑道:“陛下放心,银子的事不消从国库另拨,可从香烟所获中调拨即可。” “香烟?”萧绰猛然反应过来,“香烟的盈利足够?” “足够。” 萧绰激动了,“香烟盈利如何?” “十天卖出去八千多两,撇去成本的话,盈利六千五百多两。” 许良说这话的时候也觉震撼。 他想到了香烟会火,但没想到会这么火! 本以为香烟只会在开始市场炒作的时候来一波热度,后面便会回归正常销量,每天能有个三五百两进账已经算是成功。 万没想到后面每天都卖出去七八百两! 至于最近几天,他因为在忙别的事,没来得及关注,按估计应该早就过一万两。 原本预计一个月完成的销量,现在不到半个月就达到了! 若将香烟铺开,定然会超过盐税收入! “这……” 萧绰快速在心底算了一笔账,一个长安城卖香烟就能收获两万两左右,一年就是二十四万两! 大乾城池共一百一十八座,其中大城三十九,中城六十六。 就算每座大城加中城销量只有长安一半,每年也是一笔巨额收入! 更何况陇西之地的敦煌、甘泉、雍城等地繁华程度不输长安,往来客商比长安有过之无不及。 她没想到,香烟如此小小的东西竟能有如此暴利。 如此说来,许良每年能从香烟税收拿到的银子就不会是区区两三万两,而是至少十万两起! 难怪许良刚说出此计的时候就坚持只要百分之一所得。 若是按照她最初所说,给三成的话…… 萧绰在心底极力告诉自己不会反悔,可另一个声音告诉她“不可能”。 而许良则在香烟正式售卖之前就想到了这一点,坦诚献出此法。 其对人心的把握,让她都极为赞赏。 如此知进退的臣子,试问哪个皇帝不喜欢? 至于一年十万两……那是许良应得的! 她堂堂一国之君,还不至于小气至此。 “好!”萧绰点头,“既然香烟盈利颇丰,就让……户部左侍郎配合你全权制作、售卖香烟。” “你说的武林大会也可议个章程出来,朕下旨施行。” “只是这《辟邪剑谱》该如何宣扬,许爱卿你有好的法子?” 许良先拱手谢恩。 户部左侍郎,就是他老爹许青麟。 女帝让父子俩全权负责一事,已经充分说明对他的信任了。 售卖期间只要他做得不太过分,捞油水不要太简单! 随后他微笑道:“启奏陛下,微臣在来的路上已经为《辟邪剑谱》的问世想了一个极好的理由!” 上官婉儿美眸溢彩,“许大人这次又想到什么歹毒主意了?” 许良脸一黑…… 第82章 人性的贪婪与扭曲,必让江湖中人迎来噩梦! 御书房内。 许良皱眉看向上官婉儿,“上官大人对下官是不是有成见?” “许大人何出此言?” 不等许良再次开口,萧绰出声打断:“许爱卿,婉儿这几天心情不太好,你不必在意,说正事?” 许良愣了,啥子,又心情不好? 他记得距离上官婉儿上次“心情不好”好像没到一个月吧? 这么不规律? 上官婉儿哼了一声,“陛下!” 旋即哀怨地瞪了许良一眼。 许良满心疑惑,努力回想他除了在宫中跟她见过面,似乎私底下没什么交集。 这小娘皮何至于时不时对他那般诽谤? 总不至于是以前老爷子去替他求婚,她记仇至今吧? 再说了,什么叫歹毒主意? 那是治国良策! 许良暗自摇头,收拢思绪,“陛下,微臣这几天了解了一下江湖之事,王周末年时曾有两位剑道高手护送周平皇逃离戎狄之乱,功成之后二人不知所踪,其剑法也就此失传。” “微臣便以这两位剑客的故事为蓝本,再续一段,大意是二人功成之后游历山川,出海访仙,剑术更上一层,偶然思乡心切,便回中土故地重游。 不想遇上一个练武奇才,其名向天狂……” 上官婉儿不由打断:“北地狂刀向天狂?” 许良笑问:“上官大人也知道他?” 上官婉儿皱眉道:“向天狂身世不甚清楚,传闻是奴隶出身,凭借一身武艺成为王周末年周庭悍将,他曾一人一刀杀死戎狄骑军八十七人,令戎人胆寒。 彼时古晋朝刚立国,晋王想要劝他弃暗投明,被其果断拒绝……” “许大人,你就是编故事也编得有谱的,向天狂用的是刀,你编的《辟邪剑谱》是剑谱!” 许良不以为意,只笑着问道:“上官大人练过武吗?” “不曾。” “那就不要外行说内行话了。”许良无情打断,“剑谱、刀法很多招式是相通的!” “向天狂后代因为被周皇怀疑谋反而被诛九族,他的武艺究竟从何而来一直是个迷…… 我这故事便是其临死前在牢狱里感慨两位师傅教其一身武艺,不能失传,便请狱卒拿来纸笔书写成秘籍。 同时他告诉狱卒,自己最擅长用的是剑,只是授业恩师不许他泄露根脚,这才改用了刀……” “狱卒得了秘籍之后还没来得及练,就因为王周被灭而不知所踪。” “这本秘籍经历战乱消失了一段时间,曾被楚国有名的剑客曹沫得到过,就是偷袭杀我大乾王昭烈将军的那个刺客。 曹沫死后,吴国的郑诸得到过,以一把短匕杀死吴皇的那个……” “郑诸死前留下了一本《十三剑技》就脱胎于最初的秘籍《辟邪剑谱》,几十年后,被当今大乾的剑圣裴旻获得……” 说到这里,许良看向女帝跟上官婉儿,“这样的故事,陛下觉得如何?” “这……” 二人面上皆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故事还能这样编? 听许良的口气,好像发生这些事时,他就在旁边看着! 尤其是上官婉儿,只觉以往的认知都被颠覆了。 向天狂、曹沫、郑诸连着当今的裴旻,这些隔了几百年的人原本毫无关系,结果到了许良这里却是练的同一本秘籍! 原本她觉得史书上记载诸多荒唐事都似作伪。 可如今听了许良编的故事,她恍然觉得那些记载一点也不荒唐! 向天狂练刀是因为恩师不许他泄露根脚,所以才练的刀,且刀、剑招式有诸多相通之处…… 上官婉儿忽然觉得她刚才的质疑很没道理。 这时,萧绰也忍不住发话,“许爱卿,这些人虽然都是史上有名,可真的不会穿帮吗?” 许良笑道:“陛下可知这几人有什么共同之处?” “共同之处?” “这些人都不是世家豪门,出身、来历在史书上都没有记载,甚至民间有关于他们出生地的都有多个,孰真孰假都难以辨别。 微臣编的故事,不过是在这么多扑朔迷离的传说中再加一笔罢了。 而且这些人本身就足够传奇,这种原本平庸,忽然捡到一本绝世秘籍从此成为绝顶高手的故事对大多数人都有吸引力! 那些江湖中人,哪个不想仗着一身武艺行侠仗义,锄奸扶弱? 哪个不想以一身功夫蔑视群雄,抱得美人归?” 许良自信一笑。 这种行为跟买彩票的心理一样,都想着一夜暴富。 试问哪个江湖中人不想着能修炼绝顶秘籍,从此傲立江湖,喝最烈的酒,骑最快的马,杀最坏的人? “可是……” 上官婉儿忽然皱眉道,“你刚才说,《辟邪剑谱》第一页就会写着‘若练此功,必先自宫’。 向天狂、曹沫他们虽然出身低微,他们都是有后人的。 你这不是前后矛盾?” 萧绰闻言也是一愣,对啊,都自宫了,哪来的后代? 许良神色不变,不答反问:“敢问陛下,谁能证明他们的孩子就一定是亲生的呢?” “这……” 二人愣住,仔细品味许良话里的意思。 片刻后萧绰目光一亮,“许爱卿,你的意思是这些孩子可能不是他们亲生的?” 许良点头。 萧绰跟着点头。 抱人家的孩子养,一样可算作自己的孩子。 而这其中最“出众”者当属昔年齐国国君田恒。 因其子嗣艰难,是以不禁门客出入后宫,对门客与嫔妃们私、通之事不管不问。 是以短短数年,他的儿子就有七十多! 许良这个说法完全站得住脚! 可上官婉儿仍旧皱眉,“不对,曹沫有个后代,据说是‘颇有祖相’,这又作何解释?” 许良淡定自若,“若他先生的孩子,后练的剑谱呢?” 上官婉儿不吭声了。 两种情况都能说得通! 她恍然觉得许良所说有可能就是真相! 此时,她对许良的计策再无疑问,几乎确定此计一旦实施,必定能引得江湖中人上钩! 可以预见,一旦此计实施,必定会引起江湖一片腥风血雨。 更为可怕的是,不管是谁照着秘籍上说的去练了,定然不会告诉旁人自己练了。 因为谁也不会承认自己为了练功自己砍了自己一刀。 甚至不排除有人在明白真相后不说,故意引导旁人也练。 练的人多了,自己也就没那么“特殊”了。 整个江湖都会因此出现大批捏兰花指,声音尖细的太监高手! 出现这种局面的,正是人心的贪婪,人性的扭曲! 而这一切,都在许良的股掌之中!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目中的震撼。 此计,太毒了! 萧绰又仔细将许良所说之计复盘了一遍,旋即点头:“此计可行,只是那本秘籍跟故事,你什么时候能编完?” “已经编好了。” 许良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微臣为陛下分忧,殚精竭虑,敢不用心?” 萧绰看着册子上面写的“辟邪剑谱”四个字乐了。 “朕看许爱卿是着急报仇吧?” 第83章 《辟邪剑谱》问世,江湖震动! 黑夜,长安城北。 一个黑衣蒙面人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提刀,在黑暗中疯狂奔跑。 在他身后,有十几个手持刀剑的人奔跑追赶。 低沉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快,别让他跑了!” “小声点,别引来了巡夜的人!” “放心,引来官府的人他也麻烦……” “……” “麻六,你跑不掉的,乖乖交出剑谱,我可饶你一命!” “不错,这秘籍不是你能拥有的,乖乖交出来!” “休想,练了它,我就能超过裴旻,成为新的剑圣,你们统统都得死!” “那你能过得了今晚再说,弟兄们,上!” 一人跑,一群人追。 恰在这时,又一伙人举着火把顶头拦住麻六去路,声音惊喜:“麻六,交出剑谱!” “那边的人滚开,辟邪剑谱我家少爷势在必得,我虎刀门不是你们招惹得起的!” 叫“麻六”的黑衣蒙面人前后被堵,再无逃命的可能。 他恨恨看向追他的人,从怀里取出一门册子,扬了扬,“虎刀门是吧,这剑谱我可以给你们,但你们要帮我杀了他——” 麻六指向最先追他的一人。 不料虎刀门的人哄然大笑,“你现在已经是死人一个了,还敢跟我家少爷谈条件!” 麻六不为所动:“我死可以,那你们也别想获得这本秘籍了!” 说着他就要撕了书册。 “慢着!”虎刀门少爷疾呼,“不就是杀几个人嘛,本少爷答应你了!” “但你若敢反悔,我定然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麻六爽快答应,“好!” 一阵血腥拼杀之后,街道上躺着五六具尸体。 麻六眼见势头不对,丢了剑谱转身就跑。 虎刀门的人抢了书册之后士气高涨,誓要将所有知情者斩杀殆尽。 …… 翌日,整个长安城的街头巷尾、妓院、酒楼都议论纷纷。 “你们听说昨晚玄武大街上的火拼吗,死了十几个人呢?衙门的人去了几个时辰,到现在都不许旁人靠近呢!” “不止呢,我听闻虎刀门也在昨晚被人连窝端了!” “啊,因为什么事?” “就在我家附近,我吓得不敢吭声,半夜趴在门后听,像是两个帮派在一起火拼……” “你懂个锤儿!”一人嗤笑一声,“什么帮派火拼能死十几个人,打杀到后半夜?” “嗯?” 众人纷纷看向后开口那人,是一个手持折扇,身侧放长剑的侠士扮相的人。 “这位兄台,听你口气,像是知道什么?” 那人呵呵一笑,“当然,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帮派火拼,而是因为一本秘籍!” “秘籍?” “不错,他们争的乃是一本武功秘籍,剑圣裴旻听说过吧,就是练了上面的残篇,就成了我大乾的剑圣了!” “嘶——” 众人纷纷双眼放光,小心凑到那人附近。 其中一人还拎着小二刚送上来的绿蚁酒给此人倒了一碗,“这位兄台,能否详细说说,让我等也长长见识?” “好说!”侠士喝了免费的酒水,“那本秘籍名为《辟邪剑谱》,乃是当年周平皇身边那两位无名剑客的功夫,后传于向天狂…… 向天狂于牢狱中将其毕生所学书写成册,名为《辟邪剑谱》…… 他死后,剑谱不知怎么被楚国的曹沫得了去……” “吴楚大战至极,吴国一度攻占楚国王都,这剑谱也随着吴楚大战辗转流到吴国,被郑诸得到。 诸位,那郑诸原本不过是一厨子,如何能刺杀吴皇?” “就因为他学了《辟邪剑谱》上的高妙武功!” “而他此前还没写完的《十三剑击》就是《辟邪剑谱》上的残篇!” “嘶——” 在场众人心头火热,辟邪剑谱! 王周末代名将向天狂,楚国绝命刺客曹沫,吴国厨子刺客郑诸,乃至当今的大乾剑圣裴旻,学的居然都是《辟邪剑谱》上的功夫! 不说裴旻,单是前面三人的传奇经历,在场的就没有不知道的。 向天狂是奴隶出身。 曹沫不过楚国一种茶老农。 郑诸是酒肆厨子,干的就是扒鳞烹鱼的事。 就连大乾的剑圣裴旻,传闻他发迹前也不过是铁匠铺的学徒! 这样出身的人练了《辟邪剑谱》都能成为绝顶高手,那他们呢? 一人忽然自信道:“别人咱不知道,但一个厨子能成为绝顶高手,我觉得我也能!” 众人循声望去,赫然是上完菜在一旁旁听的伙计! 随着侠士的解释,众人总算弄清了缘由。 这样的场景在同一天、不同地方以各种方式传了出去。 一时间,长安城内男女老少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短短两三日时间,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了玄武街为了《辟邪剑谱》火拼并导致虎刀门灭门的事。 三日之后,不止长安,整个大乾乃至相近的魏国、韩国、楚国也都得到了消息! 大乾一处铁匠铺内,学徒丢了手中铁锤,背着布包骂骂咧咧大步而出:“小爷不伺候了,爱谁谁,小爷要成为那世间第一剑圣!” 魏国一栋酒楼内,一个肥胖厨子举刀将面前菜板剁成两截,“我也有成为绝顶剑客的潜质!” 楚国与大乾临近城池的一处青楼内,一人手持大把银票,往老鸨怀里一塞,“去,给老子叫十个姑娘,长相不重要,一定要胸大屁股大,会叫的!” 过了今晚,他就要彻底斩断与青楼的一切联系了。 但为了登顶武道巅峰,他无悔…… 刘府内。 公孙行听着刘怀忠的说明,忍不住以手敲击桌面,陷入沉思。 他隐约觉得此事蹊跷,像是有人在故意针对裴旻。 可他也知道,裴旻早年的确往南游历过吴越、海上琼崖等地。 其剑术也的确是从南方回来后才大成。 “此事简单,待我书信一封询问裴旻便知真假。” “此事,不管是不是局,或可趁机利用!” …… 大乾,御书房。 萧绰再次召见许良,推了推案头的密奏。 “许爱卿,的确如你所说,整个长安乃至大乾都在疯传《辟邪剑谱》的事。” “只是朕尚有一事不明。” “陛下请说。” “朕这几日反复考量你这个计策,将活着的裴旻也牵扯进来,目的性太强,裴旻只需站出来声明,谣言自破。 你如何确保针对到裴旻?” 许良笑道:“陛下放心,此事微臣早有准备。 其一,裴旻的剑术的确是在吴越之地学自一个无名老者,且他的剑术的确出自《十三剑击》。 其二,《辟邪剑谱》已经顺利流到江湖中去,裴旻是不是真的裴旻就不一定了。” 他之所以知道裴旻这么多,自然是顾春来告诉他的。 作为大乾第三,本身就出身行伍,又暗中握着一支谍报队伍,连皇宫的秘辛都能查到一些,更何况是一个江湖中人了。 萧绰不由皱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良微微一笑:“《辟邪剑谱》已经流传出去,那么裴旻作为练了剑谱的人,有没有自宫呢?” “这……” 萧绰猛然反应过来。 是啊,一旦有人看了《辟邪剑谱》,就会产生疑问,裴旻有没有自宫? 难不成要他当众脱裤子自证? 一旁的上官婉儿忍不住出声,“可若他真的请人当众自证,你又当如何?” 许良笑道:“那么请问他连的是哪个版本的,是全篇的还是残篇? 就算是残篇,他是怎么做到的? 一个没自宫的人会不会是假的裴旻?” 上官婉儿也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懵了。 她没想到,他跟女帝反复思索几天才想到的“漏洞”竟然是许良挖的另一个坑! 诚如许良所说,《辟邪剑谱》一旦正式流入江湖,裴旻的麻烦也就开始了…… 第84章 文武百官惊了:这许良品德虽低,眼光真高! 卯时,太极大殿。 许良跟随文武大臣自朝露殿上朝。 大太监熟悉的尖细声音响起:“陛下有旨,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听到这个声音,不少大臣下意识看向殿外,似迫不及待想要下朝。 许良不为所动,原地站定。 他知道,今天有事。 果然,一人高声出口:“陛下,微臣周培青有事启奏!” “准!” “三日前长安城北玄武大街于子时发生一场江湖中人的混战,一十九人当场死亡。 丑寅之交,混战中的一方,即虎刀门位于城北的一家武馆,武馆上下二十八人被灭口。 微臣连日来顺藤摸瓜,查明原委,此事系江湖中人自己掀起的一场风波,是在抢夺一本名为《辟邪剑谱》的秘籍……” 萧绰皱眉,“就发生在长安城,抓到凶手了吗?” 周培青头一低,“还未抓到。” “这么多条人命,你既然都知道情由了,为何不抓住始作俑者?”萧绰凤眸怒睁,“卢淳风,你的金吾是干什么吃的?” “四十七个人死在长安城,就没有一点动静?” “前几天左谏议大夫许良遭遇刺杀,就发生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你们也是事先一点察觉都没有,是不是等哪天江湖人遛进皇宫,取了朕的性命,你们还是不知凶手!” 被点名的金吾卫中郎将卢淳风慌忙跪下,“陛下,此事发生太过突然,那些江湖中人向来藐视法纪,难以约束。 且他们都有武艺傍身,又多带着兵器在身,一言不合就出手打杀,事罢也是扬长而去……” 萧绰怒道:“还敢狡辩,你身为金吾卫中郎将,专司长安巡查、治安,前后不过数天,长安城接连出现刺杀、混战大案,你竟然用这等理由来搪塞朕!” “来人,将卢淳风革职查办!” “周培青官降一级,限期缉拿凶犯,若不能限期内拿住要犯,一样革职查办!” “臣,谢主隆恩!” 随着二人被罚,太极大殿上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长安城这几天发生的事他们自然清楚,也猜到了女帝会动怒,只是没想到女帝会动如此大的肝火。 唯有许良一脸淡然。 因为这一切都是他出计,女帝主导的。 刚才只是“预热”,好戏才刚刚开始! “众位爱卿,江湖中人屡屡以武犯禁,朕欲根除之,可有良策?” 御史大夫赖清平朗声说道:“陛下,江湖中人也不尽是以武犯禁之人,他们中有不少人也是饱读诗书,胸怀仁义的仁人志士。 他们中不少人也是觉得报国无门,伸冤无路,这才走了以力求公的路子。” 萧绰皱眉,“哦,报国无门,伸冤无路,赖御史这是在说朕昏聩不明,朝廷官员腐败?” “臣不敢!” “既然赖御史如此了解江湖中人,想必是有良策可解决江湖之乱了?” “这……微臣还未想好。” 赖清平下意识擦了擦额头。 尽管额头并没有汗。 萧绰懒得跟他计较,继续询问,“其他爱卿有无良策?” 许良拱手出列,“启奏陛下,微臣有一法,或可解江湖之祸。” “说!”萧绰心情似十分糟糕。 “微臣觉得赖大人说得颇有道理,不少江湖中人的确是明理懂史,胸怀苍生大义……” “嗯?” 萧绰凤眸眯起,看上去似十分不喜许良这个说法。 毕竟赖清平前面刚说过这话。 许良心道女帝演技不错,面上却战战兢兢,“陛下,请听微臣说完。” “赖大人的话没错,陛下说得也对。” 萧绰冷笑:“既然不是朕昏聩,也不是大乾官员腐败,江湖中人也懂道义,为何还有这么多的江湖中人以武犯禁?” 众大臣也纷纷看向许良,目光嘲弄。 玩脱了吧,小子? 许良不慌不忙:“回陛下,依赖大人所说,江湖中人觉得报国无门,是因为朝廷、地方官府已经有了相当数量的能臣干吏。 诚如朝堂上站着的列位,哪一个不是胸有才学,身具才干?” “这些江湖人或许真有才学,但跟朝廷已经选拔出来的列位肯定是有一定差距的。” “不然的话,先皇、陛下选的就是他们,而不是朝堂上的列位了……” “嘶——” 朝堂上,文武大臣都愣住了。 他娘的,这许良说话如此……有道理! 不是江湖中人没才学,也不是皇帝昏聩,而是因为已经当官的他们更有才学! 不少人重新审视许良,只觉得他除了品德低下些,倒是挺有眼光的。 人品坏跟好眼光是没有必然联系的嘛! 赖清平闻听此言,身子一颤,只觉冥冥中某扇关闭多年的门打开了,让他恍惚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就连萧绰,似也被许良这番马屁话拍舒服了,面色平缓许多,“许爱卿说的倒有几分道理。” “既如此,你可有计策解决江湖之祸?” 许良拱手,“有!” “何计!” 君臣一唱一和。 “微臣以为,既然江湖中人也有仁人志士,也有报国之心,陛下不妨仿效科举,设一武举,其名为武林大会!” 许良说出几天前所献计策。 “可学科举取仕之法,以各州县为区,设置小擂台比试,以武论高低,再于大乾一名山大川之地举行决赛,类似于科举的春闱、殿试。” “若朝廷有用武需要,可从中拔擢人才录用。” “即便不然,也可封其为大乾武林盟主,朝廷与其共同制定江湖规矩,规范江湖中人的言行举止……” 此言一出,朝臣们一个个都听愣了。 武举?武林大会?武林盟主? 这哪是要解决江湖中人,这分明是给他们找了一条出路,给了他们一个入朝为官的机会啊! 百官中,刘怀忠眉头紧锁。 他怎么也想不到,许良会给陛下出这么个主意! 许良被刺杀他是知道的,此前公孙行甚至直言不讳地告诉他,说《辟邪剑谱》没准就是许良针对裴旻的阴谋。 如今看来,这公孙行徒有虚名! 他的话就是个屁! 许良这计策哪里是要对裴旻报仇,分明是想助裴旻成为武林盟主! 哪个蠢货会为了报仇助自己的仇人升官发财? 疑惑之下,他忍不住开口:“许大人,本官听说刺杀你之人就是江湖刺客,既是如此,你还出此计策,就不担心是助纣为虐吗?” 许良一脸大义凛然,“刘老将军此言谬矣,下官献策为国是为公,刺客刺杀是因私。”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下官岂可因私废公?” 刘怀忠默不作声,低头暗思,“看来真不是他的主意……公孙行,不过如此!” 第85章 谣言传开,裴旻的麻烦随之而来! 榆城。 魏国边境的一座小城,与大乾临近。 城内酒楼不多,是以往来客商多会集中在有限的几个地方吃饭。 三人风尘仆仆走进一家酒楼。 二人身形健硕,腰别刀剑,却是以为首的短须矮个老人为首。 老人身着麻布短褐,满脸沟壑,像是饱经风霜,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正是裴旻。 “裴先生,请!” 二人请裴旻坐下,点了菜,坐下静等。 周围几桌客人划拳喝酒,谈天说地,倒也热闹。 一桌围坐五人的议论声引起三人的注意。 “哥几个听说了吗,大乾长安出现了一本绝世武功秘籍,据说练了它可以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老表的姑姑的侄子的姨夫是走茶的,前两天刚从大乾回来,说他当时就在长安,这事都惊动大乾女帝了,金吾卫中郎将在朝堂上被革职,还有什么大理寺卿的,也被降了职……” “说重点,当官的是死是活咱不关心。” “就是……” “好好,哥几个先走一个。” 几人碰杯同饮了一个,纷纷侧耳倾听。 与裴旻同桌的二人瞥了一眼裴旻之后,也悄然坐直身子,全神贯注。 “这本秘籍据说一直在长安城一个走镖的姓林的家里,突然就被虎刀门灭了门,夺了去。 不想当天晚上虎刀门又被旁人灭了门!”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本剑谱!” “剑谱?”一人疑惑,“一本剑谱导致一个镖局跟一个帮派在同一晚上被灭门?” “所以大乾女帝才会如此震怒啊,那可是天子脚下……那本剑谱名为《辟邪剑谱》!” “要说这《辟邪剑谱》可是大有来头,当年王周还在时,周平皇迁都知道吧,保护他的那两个无名剑客就是这本秘籍的祖宗……” “二人出海访仙,日久思乡……遇到了一个奴隶少年……他便是后来的北地狂刀向天狂,这《辟邪剑谱》便是他死前所写!” “曹沫……郑诸……都是学了这本剑谱才有这么好的武功……” 听到郑诸时,一直不动声色的裴旻不由皱眉。 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不对。 “要是公孙行在的话就好了,他定然能想明白……” 裴旻虽是剑圣,练剑极有天赋,与阴谋诡计却不擅长。 否则他也不会轻易被公孙行找到,又被其轻易撺掇找许良寻仇了。 旁边二人还在专心听那一桌人议论。 “这本剑谱经历王周末年动乱,辗转到了楚国,又经吴楚大战流落到了吴国,内容缺损严重……” “即便如此,郑诸得了这本剑谱后,还是从一个烹鱼厨子练成了绝世剑法,以一柄鱼肠剑杀死了武艺不俗的吴皇。 而他在死前也不忍前人心血白费,将残篇的《辟邪剑谱》整理,写成了《十三剑击》……” “而这本《十三剑击》被一个打铁的少年所得,他就是当今大乾的剑圣裴旻!” “轰!” 正在偷听的裴旻心底掀起大浪,《十三剑击》出自《辟邪剑谱》? 我学的是残篇? 要知道,他的武学渊源虽然神秘,却是有人知道的。 他剑法刚成那会,曾四处挑战江湖高手,就有人指出过,他的剑法似出自吴越一带的拔剑术。 该不会有人估计算计他的吧? 他第一反应就是许良。 因为公孙行告诉过他,许良擅出毒计。 而他也刚刺杀过许良。 于情于理,许良都有可能设计陷害他。 当然,这得有个前提,许良通过短暂的交手能判断出他就是裴旻! 一时间裴旻想不出关键所在。 同桌的二人也下意识看向裴旻,目中有询问之意。 裴旻默不作声,眯眼冷哼,“江湖谣传,不足为信!” 二人目光闪烁,低头默不作声。 裴旻所练只是残篇? 若是能得到这本全乎的《辟邪剑谱》,岂不是能在裴旻之上? 此时此刻,二人根本无心陪着裴旻回大梁,只想立马返回大乾,去夺那《辟邪剑谱》。 可公孙行交待的是要他们带着裴旻进皇宫,他们再动心也只能忍着。 裴旻皱眉。 秘籍动人心,寻常人不管真假,总觉得自己得到了也能成为绝顶高手,却不知其中要经历多少次九死一生…… 不等他想清楚其中关键,那四人再次议论:“秘籍我觉得就不用想了,那么多人争抢,哪轮得着咱们? 换了我,就去找那裴旻!” “找裴旻去送死?” “你懂个卵,江湖中人都在盯着《辟邪剑谱》,武功有高有低,便都是武功低的,也是蚁多咬死象,谁能在混战中安然无恙? 既然裴旻也练了上面的剑法,不妨去找他,他纵是剑圣,顶天了也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咱们只需一起围上去,还怕治不了他?” “咱不求练个全乎的成为天下第一,超过裴旻成为武林高手还是可以的,他一个打铁匠都能成为剑圣,我也可以!” “有理!” 此言一出,裴旻目光一寒,杀机不加掩饰。 两个随从赶忙低声提醒:“裴先生!” 裴旻冷哼一声,握了握桌上的剑柄,最后又松开。 小二终于上菜。 随从二人赶忙起身接菜。 赶在起身的当口,二人对视一眼,以独有的默契眨了一下眼。 下一刻,二人手中菜盘同时滑落,各自手腕一抖,甩出匕首,合身扑向裴旻。 “当啷!” “当啷!” “噗呲!” “啊——” 电光火石之间,菜盘摔烂在地,汤水飞溅,裴旻只是两脚踢了一下桌子就借力后撤,刚松开的握剑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抽剑在手,同时挥了出去。 只一剑,就砍断了其中一人的手掌,划烂了另一人的面庞。 重伤的二人放声呼喊:“他就是裴旻!” 同时急急后退。 闻听此言,酒楼内有几桌带武器的人豁然抽出刀剑围了上来。 诚如刚才那人所说,他一个剑圣,狠上天也就一个脑袋两只手,能强到哪儿去? …… 酒楼里传来一连串的打斗声之后,脸上有伤的那人从二楼一跃而下,忍着剧痛狼狈逃窜。 只是没等他跑几步,裴旻也从二楼一跃而下,以更快的速度追了上来,一剑刺在他后心。 听着酒楼里惊慌失措的“杀人啦”呼喊声,裴旻目光阴沉地看向大乾方向,“许良,你该死——” 他终于想明白这关键了,谣言一旦传开,他的麻烦随之而来! 第86章 许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刘府。 刘怀忠当着公孙行的面,将朝堂上的事尽数说了一遍。 说罢,他语气带着讥讽道:“公孙先生先前说这《辟邪剑谱》就是许良所出毒计,为的就是报复剑圣裴旻,如今呢?” “许良于大殿上谏言,请陛下开武林大会,若裴先生愿意,岂不轻松成为大乾的武林盟主?” “换了公孙先生,愿意出此计策帮自己的仇人吗?” 公孙行被问懵了。 原本他以为以镇国公府的能力定然能猜出出手之人的身份,以此顺势逼迫裴旻去魏国。 可如今看许良的计策,没有一点猜出真凶的迹象。 “这是什么路数?” 以他对许良的了解,不像想出如此昏招的人。 暗中布局多年的公孙行此时也迷惘了,要不让裴旻再回来,夺个江湖盟主,进行更大的布局? “像科举一样,按州县划分,定籍、定册,逐层选拔……不好!” 公孙行猛然睁眼,“我明白他想做什么了!” 刘怀忠看到他一惊一乍,不由皱眉,“公孙先生又想到什么了?” 公孙行目中露出不可思议之色:“此子此前每次献策都有所图,换国计救了自己的命,兵部演练升了官,如今又出武林大会计,定然也不会毫无缘由。” 刘怀忠此时只觉得公孙行神神叨叨,不由嗤笑,“哦,那会是什么缘由?” 公孙行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他明着是要武林大会,实则是想效仿科举取仕,获得门生故吏,此子所谋甚大!” …… 镇国公府,农园。 老国公许定山横坐在锄头上,抽着烟,看着对面吐着烟圈的许良,淡淡道:“我听你爹说,你在朝堂上提出什么武林大会,你用这条计策到底是想干什么的?” 许良淡淡道:“一为报私仇,二为陛下分忧。” “滚蛋!”许定山猛吸一口,又续上一根,“报私仇的话你大可以大张旗鼓地利用陛下圣眷正隆,发布悬赏令昭告天下。” “为陛下分忧的话……你何必将香烟重利的事说出去?” “你小子向来无利不起早,不拉屎会撅屁股?” 许良满脸委屈,“爷爷,这您可真冤枉我了,我许家满门忠孝,我食君之禄,分君之忧……” “行了,这没别人,就咱爷俩。” “我说的全是真的!” “不说是吧,我这就去胡禄家给你求亲,她家的大姑娘年岁与你相仿,叫什么来着,好像快两百来斤了,一听就知道体格好,能生养……” 老爷子还未说完,许良脸已经垮了下来。 两百来斤,这他娘的得肥成什么样? 加上此前许纯说过,学堂里两个并列最丑之一的胡兰儿就是胡禄家的,他更是心底发毛。 他觉得老爷子是在开玩笑,可万一呢? 万一老爷子老糊涂了…… “真是……爷爷您真是人老成精!” “滚蛋,老子不是妖精!”许定山摇头道,“我思前想后没想明白你弄这个武林大会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要说祸乱江湖,削弱江湖势力,的确是有,可却远不如你得到的仇恨。” “关键是还提前把香烟的财路交了出去……” 许良微微一笑,“爷爷,此言差矣。” “嗯?” “武林大会固然会让江湖高手自相残杀,可最后都会出一个结果。” “结果?” “不错。”许良点头,“不管站到最后的那个人是实力所致还是运气所致,都会产生一个武林盟主。” “有武林盟主自然也会有其他江湖高手,恰如科举取仕,有状元就会有榜眼、探花……” “这些江湖中人,未必人人都愿意做官,却也未必是人人都不愿做官。可在武林大会之前,他们想做官,根本没有门路,如今武林大会一开,这门路便有了。” “而我,作为武林大会的举荐人,为天下江湖中人开了一条仕途之路,他们是会恨我,还是会谢我?” 此言一出,许定山猛然瞪大眼睛,原来许良的真正目的在这里! 科举有恩科主考,其主考下中榜的学子便会顺势成为其门生。 此后官场一路帮扶,结成门生故吏关系。 主考官得势时,会提携门生。 其致仕后,其门生也大概率成为朝廷主政之人。 这样可确保其告老还乡之后安然度过晚年…… 老爷子是带兵出身,自然知道自己如今不掌兵也能在长安安享晚年,正是因为他虽不带兵了,但行伍中还有他的诸多旧部! 许良眼见老爷子神色,知道他听明白了,正色道:“父亲虽是户部侍郎,官品不低,却是文官,能在朝中立足也是吃您的老本。 便连叔父、孙儿能在长安立足,也是因为有您这座靠山。” “可是一旦您百年之后,您的那帮老伙计也一一故去,他们的旧部会不会还买许家的账?” “孙儿跟他们没有袍泽之情,他们后代子嗣跟我更是无感,至多将来在朝堂上念着旧情,不会落井下石,可也不会在我许家出现危难之际倾力相助。” “所以孙儿此举是未雨绸缪,为自己,为许家打下关系!” “我推荐陛下开武林大会、推武举,正是以此拉拢一波江湖中人的感激之心!” 许定山皱眉道:“你让大乾江湖人自相残杀,他们恨你还来不及,怎会感激你?” 许良笑道:“爷爷,科举取士乃隋皇提出,天下读书人是恨他还是谢他?” “这……”许定山沉默不语。 许良笑道:“天下读书人多谢隋皇,而少有恨他的。” “至圣先师虽开儒教,教授学问,却未能给他们找到一条改变地位跟身份的路。” “而隋皇,虽杀了那么多读书人,却依然被读书人怀念,正是因为他为读书人改变命运开辟了一条路!” 许定山听得心绪激动,“好,好,好!” “你明着是报仇加为陛下分忧,暗地里却有这样的布局!” “不愧是我许定山的孙子,脑瓜子就是好使!” 他原本只是觉得许良这次献策太过“积极主动”,太过“蹊跷”。 全然没想到许良会有这么深远的谋划! 可激动之后他不禁又担心起来:“良儿,你这谋划此后再不许对任何人提起,尤其是……陛下!” 许良摇头笑道:“爷爷放心,陛下莫说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如何。” 许定山疑惑:“为何?” 许良笑道:“江湖中人以武乱禁带来的危害,远大于孙儿拉几个门生。” “恰如科举取士必然带来门生裙带关系,可却好过此前世家豪门的九品中正制。” “这是江湖中人的阴谋,也是针对陛下的阳谋。” “她看得出来,看不出来,都得选一个!” 许定山猛然瞪大眼睛。 这一刻,他有种错觉,那便是自己的孙子从谋略跟眼光,似都要凌驾于女帝之上! 第87章 推动深远布局,香烟加盟竞标计划开始! 许定山明白许良的真实意图后,再无疑虑,快慰看向出息的大孙子。 “良儿,既然你谋划深远,接下来怎么做?” 许良微微一笑,“自然是出钱出力,全力促成此事。” 许定山点头,“我会让春来出面,帮你盯着,只是这银子大抵要多少?” “暂时不确定,但打底也得十万两起。” “十万两……”许定山皱眉,“这么多!” 许良摇头,“这只是最初步的估算,具体还要看各州县江湖人士的情况,若是参加的人多,银子还要更多。” 许定山不由感叹,“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先不论结果如何,银子需得先砸出去。 十万两,难不成你要自掏腰包?” “不,从香烟盈利支出。” “香烟?”许定山摇头,“长安城一个月撑死了卖个两三万两,差太多了。” “卖到其他城池倒是可以,但府上的人手从制作到售卖,人手不够。” 许良笑道:“谁说我们自己卖了,可以让别人一起卖。” “不行,那样会泄露香烟制作的秘密,一旦坊间传开,有人仿制,你这香烟也就无法盈利了。” “不会,孙儿有一计,可在短时间内收获足够银两,又不会泄露香烟制作的秘密。” “何计?” “加盟代理!” “加盟代理?”许定山面露疑惑,随即两眼放光。 大孙子又有妙计! “所谓加盟代理,是我们可以将我们不卖烟的地方分给别人,如雍城、敦煌等地,我在朝为官,不可能为了卖烟亲自去那里,便可以找愿意卖烟的人代理。 他在当地开铺子,我们把香烟卖给他们,他们再卖烟。 这样一来,租铺面、雇伙计等人工钱都不用我们出,销量也不用我们担心,我们只需要专心制作香烟就行了。” 许定山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让更多的人卖香烟,我们可以分一部分盈利给他们? 这样卖得多,我们赚得也多?” “不错!” “好,好,这种好事我得拉上之前的几个老伙计一起,有钱一起赚!” “等等。”许良拦下老爷子,“还没说完呢。这事不是您想的那么简单。” “还没说完?” “想要加盟代理,必须得交一笔加盟费。” “加盟费是何物?” “银子,这笔银子是我们用来购买原材料,雇佣伙计的启动资金,而加盟的人则可以低于市价的价格买到香烟,而他们卖的价格则不能低于我定的市场最低价。” “这……”许定山开始眨巴眼,又挠了挠头。 街上小商贩低买高卖赚差价他懂,薄利多销他也懂,可这个加盟费……着实让他听糊涂了。 倒个手卖货而已,怎么还有这么多弯弯绕? 许定山斟酌再三,试探问道:“那个加盟费你想收多少两?” “多少两……”许良笑道,“这得看他要代理多大区域的。如长安城这样的,怎么着也得几万两打底吧。” “多,多少,几万两?” “嗯,要是有人竞争,那就价高者得……有了,不能暗中找人,直接竞标!” 许良一拍脑门,“我去找老爹吧。” 说着,拱手行礼离去。 许定山急得抓心挠肝。 他满脑子在想的都是许良说的“几万两”。 现在的年轻人这么能挣钱吗? 开口闭口都是以“万”计了! “到底是几万两,总不能两万两说成是几万两,五万两?还是七八万两?” 被勾起好奇心的老爷子也不除草了,丢了锄头跟了过来。 等他找到许良跟许青麟时,许青麟已是连连点头:“好,不愧是我许青鳞的种,运算筹谋如此精通!” “陛下旨意我已收到,该怎么做,你说,剩下的为父来做。” “商场如战场,咱们父子也算是上阵父子兵了!” 说罢,起身出去忙了。 看得许定山一脸迷茫。 不是,这俩瘪犊子这么快就商议完了? 老子还没弄懂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呢! …… 三日后,镇国公府。 四辆马车停在府外,从上面各自走下四个人,有男有女。 四人对视一眼,纷纷皱眉。 赛西施周翩,许年半老,风韵犹存,经营长安城最大的酒楼醉仙楼东家。 许良之所以被萧聪“揭发”就是在得月楼酒后失言。 季博达,四十多岁,是长安城有名的香料倒卖商,生意不止在长安。 他的香料生意一路向西,过敦煌、甘泉之地延伸到西域各地。 韩硕,三四十岁之间,长安城南最大的粮商,也兼营着部分陆路货物运转。 他与季博达似有生意上的往来,是以见面率先颔首致意。 最后一个是身形佝偻的老人,名叫赵继海,专营酒水。 四人皆是长安城商贾中有头有脸的人,能到镇国公府,也是通过特殊关系才搭上的许青麟。 今日来此,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目的——拿下香烟的代理权! 近一个月来,他们亲眼看到了香烟的火爆,都想在香烟售卖的买卖中分一杯羹。 当然,最好是自己单独拿下,其他几人被淘汰出局。 所以四人中除了季博达跟韩硕略有交流之外,其他人皆是彼此防备。 他们原本以为是跟许青麟谈香烟售卖,心底多少有些底气,毕竟都是托关系的。 可得知要跟许良谈时,饶是几人都是商贾老手,也不免心下忐忑。 只因许良此前是长安城有名的纨绔,却又因出了毒计救国而得陛下盛宠。 极致的矛盾让他们摸不清许良底细。 尤其是周翩,更是对许良面圣一事了解更多,心情更是复杂。 她之所以愿意来跟许良谈香烟售卖事宜,也有趁机跟其修复关系的打算。 几人心情各样走进前厅。 还没等多久,就见到一个身穿黄白游长袍,丰神俊朗的少年阔步走了进来。 少年略略拱手,“许良见过几位。” 几人赶忙起身,“草民韩硕,拜见许大人!” “草民季博达,拜见许大人!” “……” 轮到周翩,她嫣然一笑,施了个万福,朝许良露了胸前一抹弧度,“许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许良瞥了一眼,呦,不小! 旋即和煦一笑,点头致意,“周掌柜!” 另外三人微微皱眉,这贱婢,不害臊,上来就用这种下作手段! 赵继海双手奉上一坛酒,坛子精美,虽封存严密,却仍能闻到缕缕酒香。 “许大人,草民是做酒水行当,这一坛是九蒸九酿的西域金珍珠葡萄酒,馥郁芬芳,有诗言‘西域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正是盛赞此酒,初次见面,不成敬意!” 一旁韩硕与季博达不由皱眉。 二人一个经营粮食,一个卖香料的,难不成送一袋米面跟八角大料? “老东西无耻!”二人面露不忿。 静静看着这一幕的许良微微一笑。 还没开始谈判,竞争已经开始了,好兆头! 第88章 商战计谋,塑造危机感! 镇国公府。 许良端坐主位,周翩、韩硕等人列坐两侧。 还未进入正题,几人已经各凭手段向许良示好。 显然,香烟的火爆让他们看到了商机,若能把握住,势必能趁此机会大赚一笔。 尤其是季博达跟韩硕二人,一个倒卖粮食,一个鼓捣香料,深知其中油水。 是以四人看许良时,目光都带着火热。 对于几人的热切,许良并没有给予回应,只微微一笑:“本官不喜拐弯抹角,也就直说了。 本官奉陛下之命全权负责香烟的售卖,今日几位来此,也是经过层层筛选的。 但能否最终合作,还是要看几位的诚意了。” 话音刚落,韩硕就率先开口:“许大人,愿出重金与许大人合作,具体如何分润,相信许大人不会亏待我们的。” 许良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韩硕有些滑头,话太虚。 季博达眉头一挑,赶忙接过话头,“我愿意出重金入股,占一成分润,许大人无需出资。 此后香烟运输、转卖,也都无需许大人操心,草民会全权负责。” 许良不由看向季博达一眼,这个话倒是实在了些,却太贪。 一成的分润…… 他娘的,连他跟女帝谈都不敢要一成,这季博达倒是胆大。 他都说了是奉女帝旨意做的差事,季博达居然还敢主动要分润! 赵继海年纪最大,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并未说话。 许良也没问他,而是看向周翩,“周掌柜的,你是怎么个意思?” 周翩嫣然一笑,“许大人,小女子出钱出力出场地,能分润多少,相信朝廷跟许大人都有定制,不会短了我们这一星半点。” 许良报以微笑。 表面上看,周翩说话最得体,姿态放得很低。 一句话两个坑,是最狡猾的一个! 出钱没问题,出力出场地就明显心怀鬼胎。 她是想趁机将制香烟制作的技术学到手! 且不说未表态的赵继海,这三个都在试探! 这也是许良在此前故意没让许青麟说出具体合作模式,否则几家提前商议就难处理了。 许良神色淡然地喝了一口茶水,缓缓道:“几位,本官刚才说了,这是陛下的生意,所以出资占股的事就不用想了。” 季博达不由皱眉。 如此一来岂不是率先将他否了? 韩硕也有些慌,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太虚。 剩下周翩跟赵继海目中亮光升起,这就淘汰两个了? 几人反应许良尽收眼底,微微一笑,“当然,不占股也不代表赚不了大钱,香烟的火爆相信几位都看得到,所以几位若想售卖香烟,需以加盟代理的方式合作。” “加盟代理?” 四人面露茫然,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加盟代理,是几位想售卖香烟的话,需出一笔银子作为加盟费用,你想代理多大区域,就出相应数量的银子。 至于材料、如何制作,都不用几位过问。 此后你们可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统一购货,再进行售卖。 而这售卖的价格,不得低于朝廷开的品牌店的指导价格。” “当然,若你们能卖得更高,则算你们的本事,超出部分,便是你们的。” 许良刚说完加盟代理的观念,四人就纷纷皱眉。 周翩不复先前魅惑之色,正色道:“以许大人所说,这加盟费只是让我等获得售卖香烟的资格,想要低价买烟,还要再掏银子?” “不错!” 赵继海终于开口,“如此等于是我等替朝廷卖香烟,这中间的差价便是我等的薪酬?” “不错!” “这……” 几人陷入短暂沉默。 香烟的火爆他们亲眼目睹,肯定能赚钱。 且许良也说了,他们可以卖高价。 但问题是,朝廷还要开一家朝廷品牌店。 这就等于限制了他们涨价的幅度。 若是朝廷不开这品牌店…… 周翩深吸一口气,“许大人,若是我等将一地的代理权拿下,此地便再不会有其他人卖香烟?” 许良点头。 “朝廷的品牌店呢?” “嗯?”许良明白了周翩的意图,笑道,“品牌店不会每个城池都有,只会在长安、雍城、敦煌这样的大城有。 其余城池则非必须。” 赵继海问道:“若是几人都想代理一个城池呢?” 许良微微一笑,终于有人问到点子上了! “比如四位,若都想代理长安,那就各自出价,价高者得。其他城池,亦是如此。” 此言一出,四人瞬间彼此对视了一眼,面色变化。 其中季博达跟韩硕互相多看了好几眼。 只因二人关系相近,不少生意都是放在一起做,在多个城池都有重叠! 周翩跟赵继海虽只做长安生意,彼此之间也是潜在的竞争对手。 许良只用“价高者得”就让四人之间彼此防备了起来。 然而片刻后,季博达率先冲韩硕摇了摇头,后者也很快会意,点了点头。 二人之间分明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就连周翩跟赵继海也似明白了这是许良的挑拨离间之计,快速收敛神色。 许良微微一笑,“对了,凡是拿下一地代理权的,都会获得陛下御赐的‘御赐独家代理’题字。 此后任何人未经允许都不得在该地区内售卖香烟!” “香烟,是大乾国有!” 此言一出,几人目光陡然一凝。 他们光顾着计较加盟费,忘记这是跟陛下做生意了。 尤其是“御赐独家代理”更会让他们的铺子跟皇家扯上关系。 几人都是商贾老手,深知哪怕是皇宫流出来的普普通通一块布,都会有人疯抢! 香烟利再薄,一旦卖得多了,也势必能集腋成裘,积沙成丘。 而一旦拿下一个城池的总代理,就意味着获得该城池的定价权跟所有盈利。 再加上许良最后一句“大乾国有”即意味着他们售卖香烟的身份得到保障,不会像经营酒楼、酒肆、粮铺一样经常受到官府的盘查。 甚至连他们商贾的低贱身份也能有所提高! 如此看来,这加盟费值得! 想到这里,周翩已经有些迫不及待,“许大人,此事事关重大,可否容我等回去与家人商议一番,然后再回复?” 她已经打定主意,既然香烟大有赚头,也没必要跟几人撕破脸,不妨回头联系另外三家,暗中定好底价,避免多出银子。 和气生财嘛! 其余三人明显也想到了这一层,纷纷表示要慎重考虑一番。 许良微笑点头:“能理解,毕竟加盟费不是小数目,是要好好考虑一番。” “刚好时辰也差不多了,本官还约了别的几个掌柜的,他们也有意售卖香烟。” 此言一出,四人面色瞬间紧张起来。 一股浓浓的危机感袭上心头。 “还有别人?” 第89章 信息不对称,四人持续加价! “许大人,您是说售卖香烟的还会有别人?” 刚起身准备离开的四人忙询问许良。 来之前不是说层层筛选之后就他们四人参与竞争吗,怎么听许良口气还有其他人? 许良“诧异”道:“当然会有其他人,大乾一百一十八座城,每个城池都会有代理人。” 周翩急了,“那我们……” “哦,我听父亲说了,你们是旁人优先推荐代理长安城的,毕竟都有些关系在嘛,本官自然先见你们。” 许良笑容依然和煦,“几位不用担心,不是见了面就非得加盟,更不用抹不开面子……” 他的话还未说完,四人面色已经大变。 消息有误! 参与加盟竞争的原来不止他们四个! 周翩忍不住又问道:“敢问许大人,长安城内还有几家想要加盟?” 许良故作挠头,“几家,你们稍等……福伯,去问问父亲大人,等会还要见几人?有几个是长安的?” 在外候着的福伯取出一摞拜帖,又取了一张纸看了看,“大少爷,长安东城的威远镖局、万记药行、南城如意坊,还有从雍城过来的张彻,今天不到的话明天一定到……” “张彻!”韩硕忍不住出声。 许良“诧异”,看向韩硕,“韩掌柜认识张彻?” 韩硕脸色难看,只是点了点头,“草民运粮过雍城时,跟他有过一面之缘。” 一旁的季博达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他跟韩硕有生意上的往来,也去过雍城,知道张彻,更知道韩硕说“一面之缘”的真正原因。 那是雍城首富! 若他参与竞价,压根没他们四个的事! 他下意识看了许良一眼,听其口气,不像是知道张彻底细的。 想想也是,一个是镇国公的孙子,如今又得陛下盛宠,如何会关注地位低下的商贾? 然而不巧的是他这一眼正好跟许良对视上了,“恰巧”后者也看到了他刚才神色的变化。 季博达心底一凛,完了,他不会看出什么吧? 果然,许良在看到季博达反应后,故作皱眉,转向外面候着的福伯,“福伯,这张彻什么来头?” “回大公子,来头一般,就是有些钱财而已。说是什么雍城首富,虚头巴脑的……” 许良眼底泛起赞赏,福伯不愧是镇国公府的管家,这演技可以的。 那一摞拜帖跟名单有模有样。 最关键的是几乎将他事先交代好的细节、话术完美演出来了。 若不是知道这是他布的一个局,只怕都要以为福伯说的是真的了! 当然,福伯的话只是一个引子,大戏还要靠他导演。 一场利用信息不对称的加盟费收割正式开始! 周翩、韩硕四人听了福伯的话赶忙低头。 人说“宰相家的管家七品官”,更遑论是镇国公府家的管家。 真要细说的话,莫说七品,便是朝中的四品、五品登门拜见没准都要看其脸色。 雍城首富这种身份在其面前的确不算什么。 说是“虚头巴脑”也不过分。 然而正是这一番话却似在四人本就紧张的心弦上又上了一道箍——许良知道这张彻的实力了! 果不其然,许良听到“有些钱财”之后会心一笑,冲周翩等人道:“几位既然要考虑,本官就不送了。 福伯,送……” “等等!”周翩赶忙出声,“许大人,草民若是现在就出价,草民愿意出五万……不,十万两加盟代理香烟!” “请许大人看在那位大人的份上,准我在长安城售卖香烟!” 周翩故意将“那位大人”四个字加重,意味明显。 “这……”许良面露难色。 恰在此时,赵继海也赶忙出声:“许大人,草民愿出十二万两,买下长安城香烟的代理权。” 话音刚落,韩硕、季博达对视一眼,各自防备,没有出声。 许良再次“为难”,“这……赵掌柜出价更高,照理说是该给……” 季博达闻言赶忙出声:“许大人,草民愿出十五万……” “我出二十万!” 许良吃了一惊,乖乖,这些商贾这么有钱的吗? 老爹挑的这几个商贾“质量”的确有些高! 不过想到这是在长安城,天子脚下,当官的多,富户也多,倒也正常。 可是二十万两银子就想拿下长安城所有香烟的代理权,肯定不行,距离他心目中的定位还差一截。 尤其是这四人背后还都有关系。 再加上赵继海、周翩明显对先开口处于劣势后悔,他顺势笑道:“几位,加盟之事不是小事,几位还是回去好好考虑为好,本官能理解。” 四人全都急了。 他们不是没想过张彻就是一个幌子,是许良故意拿出来抬价的。 可他们不敢赌! 一旦张彻真的从雍城赶来,许良有了报价,他们将再无机会。 尤其是看许良听到张彻时眼里的惊喜一闪而逝,甚至还下意识舔了一下嘴唇,做不了假! 四人十分确定一件事,果真让许良见了张彻,长安城的香烟售卖定然没他们什么事了! 雍城,那可是大乾旧都,人口数量不比长安少。 “首富”两个字的份量不容小觑! 他们能用的,唯有利用自己身后关系的“优势”说动许良,尽快将此事定下,迟则生变! 没有张彻,他们还可以凭着自身关系晾晾许良。 可张彻若来,给的银子足够,许良完全可以搬出“奉旨办差”压下他们背后所有的关系。 “许大人!”周翩款款一礼,“民女知道您奉旨办差,定然是想把差事办得漂亮,讨陛下欢心。” “我们几个的情况跟您差不多,也是想把事办好,讨背后的人欢心。” “民女恳请您体谅一下,给我们几个一些指点,让我们把香烟售卖的事定下,这样既全了镇国公府人情,也不耽误您交差,如何?” 赵继海、季博达三人闻言,诧异看了一眼周翩,明显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 赵继海短暂沉吟道:“草民跟周掌柜意思一样,恳请许大人给些指点。” 季博达、韩硕虽没开口,却跟赵继海一起拱手行礼,态度诚恳。 许良搓了搓手,“这,你们几位让我很难办啊。” 周翩听出许良的话外音,难办不代表不能办。 她再次躬身行礼,故意露出浑圆弧度,“许大人若能体谅民女,民女定然感激不尽,醉仙楼上下也随时恭候许大人大驾光临!” 季博达、韩硕再次急了。 他娘的,这周翩好不要脸,都半老徐娘了,居然在许大人一个少年郎跟前出卖色相! 更为关键的,是她开的还是醉仙楼。 醉仙楼里除了吃饭,可是还有很多别的项目的。 他们呢? 一个卖香料的,一个倒粮食的,难不成请许良扛几代粮食? 再说了,当着几人的面总归不好送银子。 难不成卖屁股? 该死! “唉!” 许良感叹一声,“也罢,就与你们实话说了吧,想拿下长安城的加盟代理,需得至少五十万两加盟代理。” “也只有这个数,本官才好跟陛下交差。” 此言一出,四人皆待在当场,五十万两? 第90章 许大忽悠开始忽悠了! “五十万两?” 前厅旁边的耳房中,一双猫眼洞后面,许定山茫然转头,看向一旁的许青麟,“陛下说了至少要五十万两?” 许青麟满脸震惊,艰难摇头,“我,我不知道啊。” “嘶——” 父子二人立马反应过来,这是许良随口胡说的! 许青麟面露担忧:“父亲,良儿这般做法,若是被陛下知道了,会不会治他个假传圣旨之罪?” 许定山深吸一口气,“陛下不是说了要你跟良儿全权处理吗,难道你去告诉陛下?” “那自然不会!”许青麟赶忙摇头,“可是这四个人,背后可是有甘隆,徐老将军这些人,这几人回头闹到陛下那里去……” 许定山冷哼:“朝廷有明文规定,为官不许经商。这种事,借给他们一个胆子也不敢捅出去。” “可是……” “没有可是!” 许定山目光幽幽,“人说商场如战场,老夫以前还不信,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两军交战,既靠兵马多少,更靠主帅调兵遣将,还有尔虞我诈,心狠如铁。” “经营虽不见刀枪厮杀,但狠辣程度却未必输于战场厮杀!” 许青麟陪笑道:“父亲大人言重了,良儿不过是跟四人用了心理博弈。” “呵!” 许定山嘲讽地看了这个大儿子,“虽然你娘过世了,说这话不应该,但你是真的随了你娘的蠢笨!” “你以为良儿只是在跟他们赌心理?” “错!” “为了这一场谈判,他事先让阿福准备了拜帖、名单,还让你调查了想要售卖香烟人的底细,还有府门后院还准备了几辆马车!” “你信不信,等会不管这几人交不交银子,他们出门的时候肯定能见到这几辆马车!” 许青麟疑惑道:“这是为何?” 许定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愚不可及!” “他们若把事情定下,交了银子,出门看到马车就会庆幸自己果断,把此事敲定。” “若是不交也没关系,看到马车后他们就更会相信良儿所说,有大把的人想做香烟这买卖。 兴许不交银子的会马上回头,求着良儿收他的银子。” “啧啧,不愧是我许定山的好大孙!” 许青麟心神震动,面上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父亲,您是不是太高看这小子了?” “高看?”许定山摇头,“只怕你我看到的,远不及他此举的深意!” 一想到许良此前所说的武举门生之计,老爷子心下就激动不已。 这种不能与外人道的惊喜让他这几天每每想起,就高兴得睡不着觉! 即便如此,此时听到五十万两还是让他惊着了。 只因前几日许良提了一嘴加盟费,当时说的是几万两。 按他所想,几万两撑死了也就七八万、八九万两。 万没想到是五十万两! 这兔崽子的心是真黑啊! 他现在很想冲出去,直接对着韩硕说“就你了,二十万就二十万”! 须知在此前他曾粗算过长安城售卖香烟的毛利,也就在二十万左右。 而现在,许良只是动动嘴皮子,连一根毛都没卖,就至少有二十万两。 看得许定山心底直打鼓,嘴里喃喃念叨,“良儿啊,见好就收,见好就收啊!” 此时,前厅内,听到五十万两后的四人已经愣了。 五十万两…… 若是一二十万两,他们咬牙跺脚也就拿出来了。 哪怕是三十万呢,勒紧裤腰带也能挤出来。 可五十万,等于是掐着他们的脖子了! 关键是五十万加盟费什么也没有,只获得了一个售卖香烟的牌子。 想卖烟,还得再掏钱! 如此一来,他们是真没钱了。 周翩咬牙,款款一礼:“许大人,十万两已经是民女能拿得出最多的了,纵使再借些,也不过两三万两。 求您看在我们身后的关系的份上,宽限我们一些。” 其余三人闻言,也纷纷躬身请求。 四个人,算是长安城内商贾中比较有实力的了。 结果都铩羽而归,算怎么回事? 许良“无奈”摊手,“几位掌柜的,五十万两不是小数目,不是五十两,五百两,本官咬牙跺脚就含混过去了。” “五十万两,几位出价连一半都不到,少这么多,本官在陛下跟前交不了差啊!” “若实在不成,几位不妨回去再考虑考虑,买卖不成仁义在,日后若再有别的赚钱营生,本官定然会再找几位的,如何?” 四人侧目对视,皆看出了对方眼里挣扎。 跟皇家合作挣钱,这样的机会可不好找。 香烟的火爆他们都是亲眼看到的,可以确定挣钱无疑。 区别只在于挣多挣少。 周翩再次一礼,“许大人,实不相瞒,我等想售卖香烟,就是因为这是朝廷的买卖。 民女身份虽卑微,却也心系大乾,一直想为大乾略尽绵薄之力。 我等不求售卖香烟能挣大钱,却希望能有这么一个机会,求许大人成全!” 许良面露感动,“周掌柜这番话真是说到本官心坎里去了,身为大乾子民,就该有效忠陛下、效忠大乾之心!” 季博达、赵继海等人闻言,目光不由一亮。 听口气,这许良还是个忠于陛下,心系家国的热血少年! 早说啊! 季博达拱手一礼,“许大人这番话勾起了草民的心里话,有种不吐不快的冲动。” “草民做的是贩卖香料的生意,却也一直心向大乾。” “我贩卖的香料,卖给大乾的都是上等货,而卖给西域、戎狄的,都是次等货,且价格也要更贵。” “此中快意原本不足为外人道,如今当着诸位的面说出来,真叫人心情舒畅!” 许良愣了,这是朵奇葩呀! 不料赵继海闻言也勾起了倾诉欲,拱手道:“季兄此话让在下也有畅抒胸臆的想法。” “在下酿酒、贩酒,卖给大乾的,都是真材实料,卖给韩国、魏国的,一坛酒必掺一瓢水。 若非掺水太多运不到两国,在下非得多掺几瓢。” “在下虽不能上阵杀敌,却能在买卖上坑他们,为大乾挣回场子!” 许良瘪了瘪嘴,下意识看向韩硕跟周翩。 然而韩硕却有些势馁,没有说话。 只因他做的是粮食贩卖,若敢掺假、以次充好,一旦被官府抓住,人头不保! 这可是在天子脚下! 周翩却是眉头紧锁,瞥了瞥赵继海。 她打定主意回去要好好查查自己进的酒水…… 许良忍得辛苦,想起前世几个朋友花大价钱睡毛妹,去霓虹国风情街消费,美其名曰“为国争光”。 不管真假如何,其爱国情怀是不掺假的。 眼见四人袒露心扉,自曝其短,气氛也烘托到了,许良决定“收网”。 他先是面露思索,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最后握拳、咬牙、跺脚,“好,我见几位掌柜的也都是性情中人,心系大乾,让人钦佩!” “既然话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本官拼着陛下责罚也不能让你们败兴而归……” 耳房内,许定山目睹这一切,激动得胡子都抖了起来。 他咧嘴嘿嘿怪笑,“好好好,这兔崽子要开始忽悠了!” 第91章 在商言商,用商贾之道拿捏商贾! 镇国公府,前厅内。 许良神色坦诚,“几位掌柜的既然对本官开诚布公,本官也不好藏着掖着了。” “实不相瞒,长安城的加盟代理本官预计的是在六十万到八十万之间……” 四人再次一惊,五十万原来不是最低! 许良面露惋惜,“本官原本的打算是只跟一个人谈,日后任何交接事宜都清清爽爽。” “不过今日话赶话到这份上了,本官可以取一个折中的法子,让几位掌柜都有机会为国效力,如何?” 周翩几人闻言先是一喜,后又是一愣,都能代理? 季博达拱手道:“求许大人赐教,我等洗耳恭听!” 许良摆手,“谈不上什么指教,就是一个建议,几位愿意就听,不愿意就作罢。” “还是那句话,买卖不成仁义在,几位不要怨本官就好。” 四人连忙拱手称“不敢”,心下各有惊喜。 一则峰回路转,加盟代理有望。 二则许良并不像传闻中的纨绔,更没有暴得大名后的盛气凌人。 相反,其言语坦诚和气,让人感觉如沐春风,展示出了与其家世、身份、教养相匹配的气度。 “四位,依本官所看,若要你们任意一家单独拿出五十万两银子都艰难,可若要你们转身回去也不太合适。” “这样如何,将长安城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区,你们各出十五万认领一区。” “这……” 几人都懵了。 十五两银子,只分到长安城的四分之一? 季博达只是短暂思索便沉声道:“草民愿选北城。” 韩硕皱眉,“许大人,草民出的是二十万,要选也是……” 话没说完,他又道,“而且周掌柜、赵掌柜也都没有到十五万,是不是可以多划分一部分出来给草民?” 许良点头,“是这么个理。” 周翩、赵继海原本面上还有挣扎,听到季博达、韩硕出声,已来不及再做思索,急急说道:“许大人,我们愿意追加到十五万!” 周翩又加了一句,“只是许大人,十五万只分得长安城的一角……” “不急。” 许良微笑摆手,“本官刚才说了,几位既然都坦诚以待,定然不会让你们失望。” “本官奉旨办差,在不违背皇命的前提下,本官可以给你们提供实实在在的好处。” “其一,每人出十五万两银子加盟代理,除了可以分得长安城一片外,还可以附带长安城周围几个县的售卖权。 陛下只说长安城代理费五十万,没说周围附属县城。 本官便顶着被陛下处罚的风险分给你们!” “如季掌柜刚才选的城北,就可以连着城北的长治、万安两县都可售卖香烟。 若选了城东,则连着附近的大兴、永安、上阳都可售卖……” 季博达忍不住出声:“许大人……” 许良立马顿住,“季掌柜请说。” 季博达看了一眼周围几人,“草民选北城,为何只有两个县,而城东却有三个县?” 许良不答反问:“那季掌柜为何要选北城?” “这……”季博达沉默。 许良笑道:“几位掌柜,本官刚才说了,坦诚以待。” “既然出的银子数量都是十五万两,本官自然要考虑公平的问题。 长安城北人多,商业繁华,在那里出现的非富即贵,所以附属县城就分得少些。” 顿了顿,他又看向韩硕,“所以韩掌柜,本官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少出一点,跟其他三位一样,也出十五万两,平等分区。 二是你仍旧出二十万两,长安城四城片区任你先选,还会额外再给你相应区域。 以及将来朝廷出新品香烟时,都会优先给你供货,先卖一段时间……” 韩硕没有立马答复,而是怔怔看着许良,内心掀起大浪。 事实上不只是韩硕,其他三人也是内心忐忑。 他们才反应过来一件事:原本以为的坦诚以待实则是许良单方面拿捏他们! 只因许良给的建议让他们无法拒绝。 加盟代理、分区售卖、公平划区、优先售卖…… 这些他们此前从未听过、想过,更未做过。 偏许良三言两语就让他们听懂,并确定这么做一定能挣钱。 他们恍惚间觉得,许良虽是当官之人,这商贾之道却还在他们之上! “韩掌柜?” “啊?哦哦!” 韩硕反应过来,拱手道,“敢问许大人,这优先售卖权能持续多长时间,草民除了开专售香烟的铺子外,可不可以有其他售卖方式?” 许良赞许点头,“当然,这便是本官要说的其二。” “各位获得加盟代理权后,其一区内的香烟售卖就全是你说了算,至于是开铺子售卖,还是零散卖给酒楼、妓院,朝廷统统不会过问。 至于这优先售卖权,持续时间至少三月!” “三个月!” 四人眼眸一亮。 他们估算过牡丹街许记凌烟阁的香烟售卖情况,一个铺子一月售卖两万两到三万两之间。 若是“深耕”,他们四人每个铺子应该也能达到这个数。 就算是赚差价,十取其一,也是两三千两! 三个月,就是六千两到九千两。 够他们回本,但不足以让他们下定决心! 对四人的反应,许良微微一笑,又抛出一记重磅消息,“其三,现在香烟只是试售卖,且如今香烟售卖的数量受制作人数、材料、工艺等的影响,只能针对富户售卖。 待我奏明陛下,放开对香烟材料种植的限制,届时朝廷会出不同价格的香烟。 上到十两一盒,下到二十文一盒……” “轰!” 四人目光陡然发亮。 高价到低价都有,就意味着客人的数量将成倍的增长。 商贾中人,自然明白“积少成多”的道理。 高价固然能获得高利润,但要想长久,挣更多的钱,往往是利薄的更长久! 如盐巴、粮食、茶叶、香料……都是小玩意挣大钱! 韩硕再无犹豫,“许大人,草民愿出二十万两,选择……北城!” 显然,在挣钱方面,谈交情是不现实的。 这一点,就连被截胡的季博达也未有太大变化。 但他问了一句,“许大人,若是下官现在追加五万两,还能获得同样权利吗?” 许良闻言,笑容坦诚:“当然,在商言商,顾客就是……客人就是老太爷!” 第92章 商贾感激:许大人还怪好的嘞! 当季博达开口要求追加银两后,赵继海、周翩已经坐不住了。 “许大人,既要公平,还请同样对待!” 二人大恨。 他们被迫从十万、十二万抬到了十五万不说,如今眼睁睁地看着季博达将价格抬高到了二十万两! 多出来的这几万两仅仅是为了获得一个他们从没听说过的“优先售卖权”! 许良点头,“自然该公平,我说了十五万两可以公平获得代理加盟权,但韩掌柜愿意多出,自然得有所区别。 换成你们,应该也能理解吧?” “而且两位现在依然可以选择,追加五万两就可以获得同样的优先售卖权。” “当然,你们也可以不选择,先看看另外两位掌柜的优先售卖的情况如何再做决定,也是可以的。” 周翩、赵继海已然麻了。 从十万、十二万加到十五万已经让他们颇为肉疼。 想要获得跟旁人一样的权利就得加钱! 最关键的,是若四人都同意追加到二十万两,则正好八十万两。 “难怪他刚才说预计的代理费用是六十万到八十万!” “他事先的确计算过!” 许良先前说话赶话,逼得他不得不“坦诚”。 二人却是话赶话,逼得他们不得不追加银两。 谁愿意眼巴巴看着别人比自己先挣三个多月的银子? 内心激烈挣扎之后,二人咬牙:“好,许大人,我等也愿意追加至二十万两!” 赵继海又追了一句,“许大人,那城北……” 韩硕脸色一紧。 许良摆手,正色道:“赵掌柜,本官说了,是奉旨办差,之所以愿意跟你们做生意,也是刚才都很坦诚,几位又都有报效朝廷之心。” “本官还说了,预计就是六十万到八十万,够数好交差的话本官不会多要一两,反正多少都是陛下的,本官又拿不到一两。 所以就不存在继续加价的事了。” “但……”许良话锋一转,“韩掌柜是开始就愿意出二十万两,扪心自问,换了你们会让谁先选?” “这也是为何本官说宁愿跟一个人合作,而非多个人的原因,一个人清清爽爽,利利索索。” “哪怕是一个人只出了五十万两呢!” “唉,还有长安城周围九个县城的加盟权,一个城怎么着也值个三五万两……” 此言一出,韩硕大大松了一口气,朝许良投去感激的目光。 没想到许良如此讲道义! 而另外三人也猛然想起张彻这个威胁来,赶忙拱手冲许良致意,“我等再无异议!” 许良的话又提醒了他们,一个长安城哪怕只收五十万两,但周围九个县加一起怎么着都得三十万以上的加盟费。 如今他们四个人用八十万整就拿下。 值,真的值! 许良则点头道:“好,几位,若无异议,可签字画押,于三日内将银子送到。” “若不愿,自行退出即可。” 四人恍然一惊! 现在是每个人出二十万两,即便退出两个人的话,另外两个人再加一些也就拿下了长安城的代理权。 都到这份上了,这种便宜断然是不可能让其他人捡的! 赵继海正色道:“许大人不必再说,草民是商贾,若无诚信,也早做不下去了!” 季博达赶忙跟上,“人无信不立!” 许良嘴角扯了扯,老子信了你俩的邪! 但他面上还是感叹,“要不怎么说本官愿意跟你们投缘呢。” “福伯!” “在!” “将协议取来!” “这……” “又怎么了?” “大公子,协议就准备了一份啊!而且那个张彻也是托了关系……” “行了,等他来了之后再说吧,再去准备三份!” 四人又是一惊,心生庆幸,错不了! 协议都只准备一份! 再想想一个长安城的加盟代理被他生生多送了九个县……许大人人还怪好的嘞! 耳房内的许定山透过猫眼看着这一幕,头脑轰鸣,呆愣当场。 “八,八十万?” “黑,真的黑啊!” 许青麟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恍然想起刚刚老爹说的,“你我看到的,远不及他此举的深意”。 原本他还觉得自己是户部左侍郎,是天下经营筹谋的好手。 可眼下跟自己儿子相比,他幼稚得跟个蒙童一样! “八十万……他怎么敢开口的啊!” 透过猫眼,父子二人看着许良郑重叮嘱四人,“几位掌柜的,本官此举已属破例。 若是有人泄露如此低价拿到的加盟代理权,本官定会上奏陛下严惩!” 四人忙不迭拱手保证,“许大人放心,我等俱不是吃饱就唱之徒!” 许良点头,“既然你们是共同拿下长安代理权,需得做到以下几点: 其一,不得串货,是谁的区就只能卖谁的货,若有人越界了,休怪本官撕毁协议! 其二,不得低于朝廷品牌铺子的指导价……” 四人各自签了字,又让下人从马车上搬下来各自带的银两作为定金,确定再无变故,这才起身告退。 等他们到了府门前时,猛然发现门前又多了几辆马车,远处大路上还有一辆正在赶来! 四人对视一眼,再次心生庆幸! …… 国公府环湖廊道内。 许定山跟许良并排而行,许青麟在后。 老爷子忍不住问道:“良儿,你跟爷爷说说,五十万两,真的是代理长安城售卖权的最低价?” “嗯。”许良揉了揉脑仁。 刚才为了跟四个人斗智斗勇,他感觉自己脑袋都快干冒烟了! “胡扯!”许定山哼道,“几天前你跟我说至少要几万两,今天你却说是五十万两,收人家八十万两!” “你跟我实话说,是不是七八万两就能拿下?” 许良瞪大眼睛,“爷爷,您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说几万两了?” 许定山:??? 好好好,原来自己这大孙子如此不要面皮! 跟在二人身后的许青麟猛然一脚踹在许良屁股上,让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逆子,跟爷爷说话还藏着掖着,没规矩!” “啪!”许定山反手又赏了许青麟一巴掌。 许青麟:“爹,您干什么!” 许定山呵呵一笑,“你管教你儿子,我管教我儿子,有何不可?” 许青麟:!!! 不等他抗议,许定山就感叹道,“他奉旨办差,若自己不信这加盟代理费不值五十万两,又怎敢理直气壮收他们八十万?” 一句话,瞬间让许青麟闭嘴。 许定山再次看向许良,“七八万也罢,五十万也罢,除了姓韩的跟姓季的刚开始就比较痛快地出价十五万两外,另外两个人你接连让他们加价,就不怕他们中途放弃?” 许良揉了揉屁股,摇头笑道:“不会,甚至孙儿再狠一点,加个两三万两,他们还是会加。” “为何?” “因为沉没成本跟囚徒心里!” 第93章 沉没成本与囚徒心理 “良儿,何谓沉没成本,何谓囚徒心理?” 许定山跟许青麟全程目睹前厅内经过,迫切想要知道许良是人如何办到的。 许良微微一笑,“沉没成本……举个例子你们就知道了,一个人花了一百两买了一坛子酒,结果酒是掺了水的,再喝只会扫兴。 可不喝的话就纯粹浪费,于是你就捏着鼻子喝完了。 这一百两就是沉没成本。” 许青麟目光一亮,“积重难返?” 许良点头,老爹脑瓜子还是挺灵光的。 许定山皱眉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他们此前也没给银子啊,觉得贵,转身离开就行了。” “沉没成本可不只是银子。”许良笑道,“他们不过是商贾,为何能通过爹这个左侍郎的筛选来到府上?” 许青麟点头:“这四个人都是托了关系的,有甘大人府上的妾室,有鸿胪寺卿的家眷。” 许定山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如此,他们觉得花了银子,欠了人情,不能白来,所以就会一心想要拿下加盟代理权。” “可刚开始那女娃子跟卖酒的出价并不高,二十万两对他们来说也明显太多,他们若是咬牙离开也完全可以。” “毕竟一整个长安城跟四分之一的城区,差别太大了。” 许良笑道:“这便是囚徒心理了。” “囚徒心理?” “不错,两个囚犯因为一件事被判刑,将他们分开审讯,明白告诉他们: 若是两人都坦白,则各判五年。 若一人坦白,一人抵赖,则坦白的那人获释,抵赖的判十年。 若双方都抵赖,则各判一年! 若是你们,会怎么选?” “当然是抵赖!”许定山快速回答。 许青麟却沉吟摇头,“最好的结果自然是双方都抵赖,可若分开审的话,至少会有一个人坦白。” 许良点头,不出所料。 老爷子从军多年,植根于骨子里就是义气,这么选不奇怪。 而老爹早年也曾做过县令,审过犯人,知道实际情况。 许青麟皱眉道:“囚徒是分开审才能使用,他们四个可是都在当场,如何使用此法?” 许良淡淡一笑,“谁说囚徒就是他们四个了?” “嗯?” “张彻不是?” “这……” 许青麟猛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张彻单独算一个,他们四个合在一起算一个?” 不等许良回答,他自顾自又道,“张彻是雍城首富,无形中就会给四人心理压力,让他们觉得只要出了府门,你就会把长安的加盟代理权给张彻。” “就像分开的两个囚徒一样,始终担心对方会坦白,四人会因为担心主动‘坦白’自己的报价。” 说到这里,他又面露疑惑,“可是四人中报价也有高有低,你怎么就能确定周翩跟赵继海一定愿意跟到二十万呢?” 许良嘿嘿怪笑:“这就要回到沉没成本上了,十万、十二万都出了,若就因为三万五万两的差距没拿下,岂不是太可惜?” 许青麟皱眉,“可十五万已经确定能拿到加盟代理权了,你又让他们加五万,就不怕他们突然反悔?” 似怕这句话没有说服力,他又加了一句,“弦绷得太紧,会断的!” 许良点头笑道:“当然,所以我给他们松了弦,让他们加价的同时告诉他们,可以额外获得两到三个县的加盟代理权……” 话音未落,许定山大声开口:“这个我知道,就是让他们有占便宜心理!” 许青麟:??? 许良却赞许冲许定山点头,“二十万两原本是拿不到长安城的加盟代理权的,现在不仅拿到了,还额外多出了两三个县跟优先售卖权。” “这笔账,他们会算的。” 许青麟沉默了。 原本他以为加盟代理权就是许良用来敛财的一个名目,了不起收个几万两。 万没想到会是八十万两! 他猛然想到雍城,“良儿,照你的意思,雍城……” 许良笑道:“当然是瞄着长安城的标准来了!” “低了岂不是配不上人家张首富的身份?” 许青麟心狠狠抽了一下子。 这小子,真狠啊! 若大乾城池都是如此收取加盟代理费,再来一二城池,收上的加盟代理费就堪比一年的盐税所得! 若是大乾都卖上了香烟…… 他忽然想起一事,兴奋地直搓手,“良儿,我听说陛下承诺,会将香烟售卖所得的百分之一作为分润给你,是也不是?” 许良点头,“是啊。” 许青麟立马兴奋搓手,“这么说单是刚才这四人,你就拿八千两?” “八千两?”许良错愕,“什么八千两?” 许青麟满脸疑惑,“八十万,百分之一不是八千?难道为父算错了?” 许良摇头:“八十万只是代理加盟费,是要扣除本钱的。” “八十万至少得拿出二十万用来买材料、雇人做香烟,还得买工具……” 许青麟脸一垮,这么算的话,只怕连四千两都拿不到。 白高兴一场…… “爹为了这事忙前忙后,车马劳顿,不多算,前前后后一万两公差费是要有的……” “我亲自整理协议,跟商贾商谈加盟细节……拿个一万两也不过分……” 许青麟瞬间两眼放光,连连摆手,“良儿,爹心不贪,拿个五千两就足够……什么,你还有茶水费五千?我也拿一万吧!” 许定山急了,“就没老子的份?” 许良、许青麟齐齐看向老爷子,“您?” 许定山老脸一红,梗着脖子道:“这镇国公府可是老子打下来的家业,你们占着老子的地方谈买卖,不也得给个茶水费,场地租赁费?” “嘶——” 许青麟面露惊恐。 许良却是一拍脑门,奇才呀! “爷爷,您是怎么想到这个的?” 老爷子放声大笑,“也不看看你们是谁的种,老子若不从军,亦有成为大乾首富的潜质!” …… 两日后,四大商人陆续将剩下银两送齐。 许良安排老爹许青麟跟四人对接加盟事宜,自己则换上官服,带着奏章。 这等大事,他自然要向女帝请功……啊不,是报喜! 第94章 明着报喜,暗地里报假账! 御花园。 女帝萧绰看了看手里的奏章,又看了看面前垂手而立的许良,迟疑半晌才开口问道:“许爱卿,这奏章上说的是真的?” 许良点头:“回陛下,千真万确!” “这……”萧绰激动起身,不顾形象地踱步,“太好了,太好了!” 上官婉儿不明所以,忍不住出声:“陛下,怎么了?” “你自己看吧。”萧绰将奏章递了过去。 上官婉儿疑惑接过奏章看了,目光陡然一凝,不可思议看向许良,“许大人,八,八十万?” 她面露难解之色,“长安城商贾怎会如此富有?” 这句话似提醒了萧绰,“许爱卿,你不会用了什么特别手段吧?” 许良心下感叹。 看来女帝是穷惯了,压根不知道天子脚下的达官贵人多有钱! 就像大明朝最后一个皇帝,好话说尽,卑微到了极点,堪堪募捐到二十万两银子。 可闯王进京之后,前后不过十天,从王公大臣手里弄了七千五百万两! 他这八十万才那跟哪儿? “陛下,微臣乃文官,岂会做出这等有辱斯文之事?” “况且白纸黑字,皆是他们自愿的。” 萧绰深吸一口气,“这八十万两银子现在何处?” “皆在镇国公府,已经封箱装好,微臣不敢调用,特来征求陛下同意。” “调用……”萧绰注意到关键,“许爱卿是如何打算的?” “回陛下,八十万两银子需要拿出三十万两用来专项支出香烟的制作与售卖,其余五十万两供陛下调用。 另外,武林大会之事,应该至少需要二十万两。” “那就剩三十万两……” “陛下,三十万两是有点少。” “不少了,不少了!”萧绰连连摆手,“况且这还只是长安城的,不是还有雍城、敦煌等大城吗?” 此时的她只觉不太真实。 国库里一下就要多出至少三十万两银子,而这还只是开始! 许良连连点头,“对!” 他暗自松了口气。 三十万两,账头虚报了约四五万两。 明着他是来报喜,实则他是来报假账的! 本以为女帝会计较,可看她样子,压根就没往这方面去想! 当然,若女帝追问每一笔开支,他也有对策,无非是前世那些销售公司常用的理由: 香烟是新商品,推广宣传要花银子! 公关要花银子! 扩大再生产要花银子! 人工…… 一笔笔算下去,他能算得女帝内疚。 万没想到萧绰跟山西煤老板投资电影一样,只关心结果,不干预过程! 早知道多报……算了,后面还有机会,细水长流。 上官婉儿也很震撼,将奏章又仔细看了一遍,忍不住问道:“许大人,你在奏章里说一个县城的加盟代理约在五万两左右。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将这些县城跟长安城分开竞标,如此一来,长安城五十万,加上九个县城各五万,至少也是九十万的进账。” 许良摇头笑道:“上官大人,账不能这么算。” “不靠长安城,这些县城没有这么高的加盟价。同样道理,若是不给长安城周围县城的加盟代理权,这些商贾也不会愿意花这么高的代价。” “商贾经营,既要让自己赚得多,又要让对方觉得有得赚……” “商贾只是身份上低微,不是蠢。” 上官婉儿内心诧异。 从许良的话里不难听出他对商贾似乎没有其他官员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略作沉吟,上官婉儿郑重看向许良,“许大人,本官有一事不明,想想你请教。” “上官大人言重了,但说无妨。” “你是怎么做到既尊重商贾,又能一根烟不卖就骗人家八十万两银子的?” 许良:??? 萧绰轻笑,替许良解围:“婉儿,尊重人跟挣对方的银子,并不矛盾啊。” “就像朕觉得魏惠子是个枭雄,但不妨碍朕想要一举荡平魏国。” “许爱卿,是不是这么个理?” 许良连连点头,“陛下圣明!” 萧绰振奋点头,“许爱卿,香烟是你想出的财路,朕已经准你全权处理。” “八十万,扣除三十万的再制造香烟本钱,算利润五十万,按照此前所说,百分之一,你留五千两……” “算了,朕不能亏待有功之臣,你留一万两,再留二十万两启动武林大会计划,往国库送二十九万两即可。” 许良惊喜不已,连忙拱手:“谢陛下!” 萧绰摆手,笑道:“既然你给朕送来了好消息,朕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微臣洗耳恭听!” “胡禄、林北狂两位将军已经抵达宛梁,大军十万轻取卢氏、阴城,目前正分出六万兵马往寿陵进发,待朕调拨守城之将接管二城,另外四万兵马也可赶往寿陵……” “若寿陵之战也顺利,此三城前后不过一月……” “纵使不顺,只需按照你先前计策,也不消两月!” “伐韩一事,你居功至伟!” “大军凯旋之时,朕会论功行赏!” 许良含笑躬身,“还是陛下运筹帷幄,微臣不过略施小计,尽了臣子本分而已。” 既然领导记得他的功劳,那也就没必要再争了。 可以确定,待时机成熟,他出的诸多计策都可大白于天下时,亦是他青史留名之时! 这一遭穿越,不白来! 萧绰忽地感叹,“亏得伐韩之事顺遂,否则朝政又要不稳。” “嗯?” 许良疑惑。 连日来朝会上君臣议政皆是按部就班,并未有什么大的波动,女帝为何忽然感慨? 莫非又到了咱挣银子……为女帝分忧的时候? 他瞥了一眼上官婉儿,发现对方也是眉头一皱。 显然,君臣二人都有忧心之事。 “是朝会之外的事?” 略作思忖,许良拱手道,“敢问陛下,是有何烦忧之事吗?” 萧绰没有立马回话,而是与上官婉儿对视一眼,挑了一下眉头,似在说,“如何?” 许良反应过来,这俩在这给他下套呢! 上官婉儿开口道:“陇西之地有边陲重镇甘泉郡。” “甘泉郡名义为郡,实则疆域之大,堪比中原数州,其北连戎狄,西抵西域,东扼中原要道……” “其郡守名为陈典,虽为郡守,其权力却远超州府,陈氏一族更是将甘泉郡视作私有,从陈望到陈典,甘泉郡守都是陈家子承父业……” “先帝当年在世时就想过要收回甘泉郡的治权。” “只是先后有河西、河东之战,楚国又虎视眈眈,陛下始终不得腾出手收拾陈氏,不想其坐大到如今地步。” “自陛下登基之初,陈典便屡次派遣人到长安来打探消息,明显图谋不轨。” “如今陛下伐韩,他又派人来请封,似有不臣之心……” 许良挠了挠头。 他大致听明白了,甘泉郡尾大不掉,想搞自立! 第95章 让你献计平乱,你却要朕封他为王? “甘泉郡守想要自立?” 许良问出心中猜测。 女帝萧绰没有回答,沉默不语。 反倒是上官婉儿取出一封密信,递给许良。 许良接过,仔细看了一遍,密信上说边陲甘泉郡守陈典暗中与戎狄可汗突利摩联系,私自切断大乾通往西域的商路,对往来商旅增收重税。 信上猜测,陈典要么是想转投戎狄,要么是想自立。 不管作何打算,都是不打算跟大乾了。 上官婉儿看着许良抬头,又道:“密信发出已有月余,几经辗转才到陛下手中,最新消息是甘泉郡的谍子被陈典尽数拔除。” “如今除了这封密信,陛下再无任何证据证明陈典暗通戎狄……” 萧绰接过话道:“陇西之地乃大乾祖地,不容有失。若派兵防备,须得亲信之人。 若举兵平定,又缺证据跟理由。 许爱卿,你可有解决之法?” 许良陷入沉思。 看来自己多余问了。 甘泉郡想要自立是明摆着的事。 上官婉儿又加了一句:“更为过分的是,魏使来到长安后,陈典也派人请赏,说是在塞外与西戎作战,诛杀三千余戎人。 那时候其信中所说,就有要陛下封王的意思。” “封王?”许良愣了一下。 不是这哥们挺勇啊,这是生怕女帝下不了杀心,反复在人家神经上横跳啊。 他想起此前看的史书上记载的,大乾数代明主,震慑四方。 可若真是数代明主,又怎会将如此重要的一个地方让一家数代人把持? 果然,书上不可尽信。 萧绰冷哼,“陈典只怕是想仿效大乾先祖萧非子起家的典故,从陇西王做起。” 许良大致了解了甘泉郡情况,看向萧绰,“陛下是想收拾陈典?” 萧绰点头,“现在朕需要调兵往东方震慑诸国,又担心甘泉郡背后捅刀子。 许爱卿可有法子解决甘泉局面?” 许定山面露思索,没有立马表态。 大乾对韩用兵可短时间内取胜,却需要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派遣一定的兵力镇守新的疆域。 这种局面下,甘泉郡若是闹大了,就会让大乾局势瞬间动荡起来。 不得不说,这陈典很会挑时机。 而萧绰的要求也不高,只是一个稳固的后方。 或者是确保甘泉郡不会影响大乾整体局势。 确定这一点后,许良拱手道:“陛下,微臣有一计策,或可稳住陈典。” “许爱卿当真?”萧绰凤眸一亮,“婉儿,给银子,三百两!” 许良:!!! 上官婉儿美眸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难道不用思虑的吗,一条条计策信手拈来? 她低声提醒一句,“陛下,微臣没料到许大人会来,没备银票。” 萧绰袍袖一挥,“那就先欠着。” 许良:!!! 他很想说可以从加盟代理费中扣的。 可是想到八十万两女帝只拿了二十九万,自己还虚报了几万两,他又默默将话咽了回去。 最主要的是女帝发话了,欠着。 这个时候再皮的话就不太好了。 不过他没有直接说出对策,而是问了一句:“陛下,微臣这计策若要成功,还需确定一事。” 萧绰早已急不可耐,“何事?” “那陈典家中有无子嗣?” “子嗣?”萧绰面露茫然,怎么绕到子嗣上去了? 上官婉儿虽也有疑惑,却点头回答,“有,陈典年五十二,有一妻十妾,八个儿子,六个女儿。 八个里面有两个领兵,两个在郡内任职,三个纨绔,一个瘫子。 六个女儿成家的三个,都是与当地官员结亲……” 许良听得咬牙切齿,这陈典一听就不是好东西。 一个人娶十一个老婆,无形中抢走了多少人的老婆? 无形中又给他增加了多少竞争压力? 就冲这一点,就不能让这狗东西好过! 许良又问:“上官大人,五个在郡内当差的,哪个能力比较强?” 上官婉儿满脸不解,却还是如实回答:“长子陈龙是郡丞,统领郡内政务。 次子陈虎、四子陈彪各领兵三万,于南北拱卫甘泉郡。 其中陈虎勇猛,陈彪擅谋。 六子陈虬为郡内廷尉……几个儿子有些矛盾,但都在可控范围……” “三个女婿或是当地商贾,或是当地官绅,其中二女婿张若水正是张居中张大人的族亲,只是关系不近……” 许良大致明白了甘泉的形势。 略作思索后他拱手道:“陛下,微臣有上下两计,可解甘泉之祸。” “什么?”萧绰以为自己听错了,“上下两策?” 须知甘泉郡对她而言就像一块病痈,想根治却苦无办法。 不想管却又要时时担心它恶化。 如今许良却说有上下两计可解,这叫她如何敢信? 上官婉儿满怀期待,美眸生出异彩。 许良淡淡一笑:“回陛下,臣这下策是满足陈典的心愿,封他为王。” “这……” 萧绰愣住,“封他为王,这是什么计策?” 上官婉儿也不由皱眉,“若封其为王是解决之法,陛下又何须找你?” “许大人,你向来洞悉人心,难道不知人心如沟壑,不知其深几何,难以填平?” “今日封他为王,遂了他的意,将来呢?” 许良笑道,“陛下,上官大人莫急,且容微臣说完。” “陈典想要封王,陛下封他为王就是,但可以在封王圣旨里加上一个条件……” 萧绰下意识问道:“什么条件?” “这个条件也简单,就是陈典封王后,他的八个儿子都有获得王位继承权。 即将来陈典老去或去世,他的儿子都可以封王。” “都可以封王?”萧绰迷惑不解,“一个陈典已经够让朕头疼的了,你还要弄出八个王?” 上官婉儿面上泛起失望,头一次觉得许良似也没那么高的谋略。 封王? 这分明是示弱! 对于君臣二人的质疑,许良不以为意。 他淡淡笑道:“陛下,您想过没有,多出来的八个王爷封地怎么分?谁占得多,谁占得少?” “还有那个瘫子,他什么也干不了,凭什么也能当王爷?” “上官大人,您吃一碗饭能吃饱,若有七个人过来要分你的这碗饭,你会怎么办?” 接连几问之后,许良也不解释,只是微笑看着二人。 反观二人,也终于明白许良这计策的真正用意! 萧绰忍不住攥拳,信心陡增。 “许爱卿,就用此计!” 然而上官婉儿却想到什么,忍不住提醒一句,“陛下,这只是下计……” 第96章 怎么上策还是封他为王? “下计?” 萧绰面带疑惑,“许爱卿,如此妙计,为何是下计?” 上官婉儿也点头,“是啊,许大人,甘泉郡就这么大,一王变八王,各自疆域变小,甘泉之地对大乾的威胁也就会进一步变小。” 萧绰颔首,“不错,朕先前也是想通过封王稳住陈典,只是担心他继续坐大。 如今有了你这计策,朕只需等他老死,甘泉郡就自行分崩离析,朕到时候再出手,可轻松解决大乾数代先君都没解决的问题! 朕甚至觉得,一旦封王圣旨下达,他那几个儿子都会内讧……” 说到这里,萧绰忽地顿住。 她恍然觉得自己受许良影响深重,不知不觉间竟然对这种“坑人”的感觉十分上瘾! 许良摇头道:“陛下,臣之所以称其为下策,是因为这加上去的一条最为致命,极其容易刺激那陈典。” “若他野心够大,胆子也够大,登时起兵造反,大乾立马会陷入动荡。” 此言一出,萧绰、上官婉儿猛然惊醒。 是啊,她们光想着计策顺利实施的情景,却忽视了陈典本身就是想借题发挥。 “那上策呢?”萧绰面带希冀。 许良拱手,“上策是陛下在长安给他建王府,封他一个有名无实的王。” “再封他的长子陈龙为甘泉郡守。” “若是陛下求稳,微臣建议用此策。” “即便届时把陈典逼得造反,陛下也有转圜余地。” 萧绰、上官婉儿听罢,皆是面带疑惑,不明白许良这么做是何意。 “许爱卿,你刚才说不能刺激到陈典,可这计策分明是在刺激他啊。” 上官婉儿也点头,“尤其是封陈龙为郡守,不还是落在他陈家吗,有何区别?” 许良笑道:“区别大了。” “嗯?” 许良笑道:“甘泉郡名义上还是陛下治下,所以陛下可册封官员。” “封陈龙做郡守跟陈典让这个大儿子做郡守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名义上,陈龙是长子,陛下封他做郡守既占着道义。 情理上,陈龙是陈典的儿子,陛下下旨,他能反对他儿子吗?” “再者,陛下主动封陈龙做郡守会让其他人怀疑,这陈龙是不是暗中跟朝廷有所联系。 又或者,按照我大乾的祖制是能者居其位。 陛下封其长子陈龙为郡守,这会让其他两个手握兵权的陈虎、陈彪怎么想?” 说到这里,他咧嘴嘿嘿笑道,“刚才上官大人说这陈典已经五十多岁,占着郡守之位近四十年……” “他的几个儿子又貌合神离……难道就没人觉得这个父亲占着郡守的位置太久了吗?” “跟父亲抢他们有心理负担,若是跟兄弟抢呢?” 萧绰一个激灵,目光大亮,“许爱卿,你的意思是利用一道圣旨,从陈典的几个儿子入手,挑拨他们的关系?” 她作为女帝,皇家中人,对许良刚才说的事有切身感受! 若非许良指名道姓说的是“陈典”,她都要以为许良在说大乾的某位先帝! 若再有具体事宜,她甚至会觉得许良就在说她! 许良点头。 上官婉儿忍不住摇头,“挑拨离间,这种手段是不是太过幼稚?” 许良笑道:“上官大人,切莫小看简单的把戏,若你细细思索便会发现,朝政大事可从一国之君身上看出端倪。 一国之君的好恶也可从其臣子身上看出一二。” “成人的行为举止亦可从幼童身上找到解释……” “这反间计,不过是反其道而行之,利用人的占有心理罢了。” “对陈龙来说,有陛下承认他这个郡守,那他就是甘泉郡守,旁人别想拿。” “对其他人来说,郡守之位是有能者居之,凭什么陈龙能当郡守?” “如此一来,已经不是郡守的陈龙,就没那么重要了……” 萧绰与上官婉儿听后陷入良久的沉默。 显然,二人无法完全认同许良说的这条计策。 单纯的架空陈典,让陈龙做郡守,就能解决甘泉之祸? 萧绰思索良久,始终没做决定。 感受到气氛良久沉默后萧绰摆手道:“许爱卿,此事容朕再考虑考虑。” 许良会意,躬身行礼:“若无其他事,臣请告退!” “准!” 待其走后,萧绰这才出声,“婉儿,你怎么看?” 上官婉儿面露思索,“陛下,微臣也想不明白此计有何可取之处,更不明白许大人为何会称其为上策。” “会不会是因为此计不会刺激陈典?” “微臣倒是觉得先说的那个封王计有较大成功可能。” 萧绰一阵烦躁,不住喃喃,“下策,上策,下策,上策……上策?” 她猛然一拍桌案,“就用上策!” 上官婉儿疑惑,“陛下为何如此笃定选择上策?” 萧绰悄然用力攥拳,凤眸中光芒渐渐坚定,“许良不会错!” “不会错?” “不错!”萧绰认真看着上官婉儿,似要说服她,又似在给自己解释,“你仔细想想,从他献计,有毒计,有妙计,有阴谋,有阳谋。” “不管你我理解还是不理解,只要他说可行的,这些计策有无失败的?” 只此一问,瞬间让上官婉儿明白了女帝的意思。 她目光也变亮了起来。 诚然,许良但凡献计,无有不准。 能不能用,缺点如何,他都会说明。 事大如魏、楚逼迫,被他三言两语,不费一兵一卒退了两国之兵。 小如张居中妻子孙氏善妒,也被他轻易设计,同意纳妾。 更遑论贪官赈灾、艳书除萧荣,无一不是从旁人注意不到的细节处入手! 且这些成功的事即便让她现在回头细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陛下,您的意思是……”上官婉儿征询地看向女帝。 萧绰却已是目光坚定,“不错,许良之计你我或许理解不了,但照着做却没错!” “而且甘泉之祸也到了这地步,没有更好的法子解决。” 上官婉儿又加了一句,“对了,刚才许大人也说了,此计即便失败他也有转圜余地!” 萧绰再无疑虑,“去,把他喊回来,朕要拟旨!” 上官婉儿疑惑道:“唤他回来做什么?” “审旨!” 萧绰展颜一笑,让整个御书房都明艳不少,“他是门下省谏议大夫,本来就有审核政令的职责!” “你难道没察觉吗,自从他升了官之后,愈发惫懒了!” 上官婉儿一怔,莞尔一笑,“微臣这就把他追回来!” 第97章 陈典麻了,我儿当郡守,那我呢? 陇西,甘泉郡。 一身逾矩的紫茄郡守官服的陈典头戴官帽站在最前面。 身后侧,是郡丞陈龙、郡尉陈虬以及恰好赶回来的左都尉陈虎。 再旁边,则是他还还活着的八个妻妾,也是一个个身着盛装。 其余人则是陈家之外,却与陈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司马、别驾、县令等。 这种旧制掺杂新制奇葩官制,放眼大乾,唯有两地如此特殊。 一是甘泉郡,二是巴蜀国。 陈典作为甘泉郡的土皇帝,寻常时候别说穿官服了,便是人都见不到。 如今他不仅换了官服,还带着一郡要员在郡守府门口等候,显然是有要事发生。 陈典原地站定,眯眼假寐。 身后陈龙侧脸瞥了一眼“老六”陈虬,后者面露不屑,只无声嗤笑一声看向那个唯一站在他前面的人。 在他们旁边,刚好回来的陈虎似有些不耐,“爹,圣旨而已,何必弄这么大阵仗?” 陈典身形不变,“为父乃大乾臣子,接圣旨自然要穿官服。 臣事君,子事父,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几个郡内官员纷纷赞叹,“陈公忠义仁正,实乃我甘泉郡之福啊!” “上事君,下教子,当如陈公!” “陈公寥寥数言,真情朴拙,下官叹服!” “……” 离他最近的一个妇人轻笑道:“阿虎,你还不知道吧,朝廷这次来的圣旨是给老爷封王的。” “封王?”陈虎愣了一下,“那爹你的郡守之位是不是可以传给我了?” 只一句话就让一直“养气”的陈典破了功,侧脸冷哼一声,“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六子陈虬嗤笑一声,“老二,你想当郡守,把大哥置于何地?” 被“点名”的陈龙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陈虬眼见老大不接招,不以为意,只笑着说道:“难怪爹今日穿了这许久未穿的官服,原来今日是最后一次穿了。 辞旧迎新,好寓意!” 离他最近的一个半老徐娘模样的妇人声音柔媚,“虬儿,待圣旨一到,可记得改口叫父王。” 陈虬却是咧嘴一笑,拱手道:“那孩儿就提前恭喜父王,贺喜父王了!” 陈典微微侧脸,瞥了一眼陈虬,点了点头,内心却颇为纠结。 大乾女帝没有选择撕破脸,而是顺着他的意下旨封王,明显是不想甘泉郡这个时候叛乱。 刚好甘泉郡也需要时间再准备! 而他之所以敢派人请封,正是瞅准了女帝初登基,不敢赌甘泉动乱。 乱世之时,亦是他趁机攫取利益之机。 甘泉能从一个边陲小镇发展成为如今大乾最西方不输中原数州之地的大城,就是陈家历代先祖善于抓住此类良机! 终有一天,陈家可以像萧家一样,一步步壮大,逐鹿中原! 如今自己封王,距离那一步更近了,可也要面对相应的问题。 谁当世子接替他的王位,谁当郡守掌握甘泉,都是要首先解决的问题。 若处理不好,麻烦不小。 几个儿子,唯这个六子最合他心意,样貌俊朗,体态匀称,能文能武。 长子柔弱,却是他发妻所生,在郡内关系盘根错节,不由他不重视。 次子陈虎掌兵,又与长子一母所生,更是无人可撼动。 四子陈彪最擅谋略,在北方与戎狄纠缠多年,军中威望比陈虎还盛…… 不知谁提醒了一句,“来了!” 所有人精神为之一震,纷纷看向远处。 一支十余人小队,有着太监服的,有着内卫服的,为首的是一个身穿正红官服的蓄须四品官,快步走来。 再往后,又有一支百人左右的护卫,各自牵马而行。 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星夜兼程赶来。 陈典嘴角微扬。 到底是彪儿多谋,一举除掉诸多朝廷的谍子,给了女帝压力。 看来这女帝跟前几任皇帝一样,既识时务,也担心甘泉作乱。 如此甚好…… “圣旨到!” 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打断了陈典的遐思。 “臣甘泉郡守陈典携甘泉郡上下官员并五十七人,并内眷二十二人,接旨!” 随着陈典一声呼喊,在场之人乌泱泱跪下。 身穿红袍的礼部官员随即打开圣旨,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乾自开国始,乃有陇西三郡,甘泉居其一……” 陈典闻言,不由皱眉。 诏? 圣旨有三种,诏、制、敕。 “诏”为昭告天下,多用于政令、皇帝登基、大赦天下。 “制”用于展示皇恩,宣示百官,任命、封赏时所用。 “敕”也用在大臣加官进爵时所用,并伴随告诫。 在此之前,他心底猜测的会是“敕”。 毕竟他的心思跟他的做法是挟势逼迫女帝就范。 万没想到是“诏”! “诏”即意味着昭告天下。 在这样一道昭告天下的圣旨里告诉他甘泉郡属于大乾,他陈氏只是臣子? 这是何意? 失了里子,要在面子上找回去? 呵呵…… “现甘泉郡守陈典不忘祖志,戍守边陲,屡次击退戎人进犯,功在社稷……擢升为长乐王,于长安择址建府……” “嗯?”陈典猛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念旨的官员。 不只是他,陈龙、陈虎、陈彪等人也都微微抬头,下意识看向圣旨。 其余内眷、官员虽不敢抬头,却悄然左顾右盼,目光交接。 长了王? 在长安建府? 这是……要郡守去长安做人质? 不等众人发作,钦差继续念道:“郡丞陈龙,才干出众,品德贤良,擢升为甘泉郡守……” “擢……” “轰!” 陈典彻底听不下去了,豁然起身,一把打落圣旨,怒道:“来人,将这假钦差给我拿下!” “是!” 侯在一旁的兵卒齐齐上前,要拿钦差。 钦差临危不惧,怒声喝道:“谁敢!” 他上前一步,高声喝道:“陛下感念甘泉郡上下一心,为国辛苦,特命本官传旨,论功行赏。 在场诸位皆有封赏,王爷不谢君恩,打落圣旨,难道是想抗旨不成?” “本官乃天子使者,谁敢拿我!” 随着他一声高呼,随从而来的百来人也齐齐凑了上来。 陈典冷笑不迭,“在甘泉郡,我说了算,来人呐……” 不等他说完,钦差看向陈龙再次高呼:“陈郡守,你莫非也要抗旨?” 只此一句,似点醒了陈龙,他赶忙起身,一把拉住陈典,“爹,不可动手!” 第98章 钦差不怕死?因为有许良传授秘计! “爹!” “他是钦差,不能动手!” 陈龙起身拦下陈典,压低声音道,“现在动手等于跟大乾女帝撕破脸!” “稳住人心!” 陈典猛然一惊,瞥了一眼郡内官员,赫然发现不少人已经目光闪烁。 无他,只因钦差刚才那句“在场诸位皆有封赏”已经被所有人都听到了! 更让他怒气上涌的是,寻常时候就没脑子的次子陈虎竟然伸手捡起圣旨,皱眉道:“让我当郡尉,让老六当都尉,兼任司马?” 陈虎猛的怒视陈虬,“老六,你他娘的算什么东西,也敢染指老子的兵权?” 陈虬原本只是跪地抬头,冷眼旁观,闻言后目中陡然射出精芒。 在此之前他虽然对郡丞、世子皆抱希望,但他毕竟年幼,上面还有陈龙、陈虎、陈彪等人,希望渺茫。 他凭着妾室之子的身份能当上郡尉已经是费尽周章。 可若是让他掌兵,且是兵权、军政都归于他一人,他有把握将前面几个哥哥都踩在脚底下! 所以,这道圣旨他必须认! 这般想着,他也赶忙起身拦住陈典,“父王,不可啊!” “嗯?” 盛怒下的陈典闻言一愣,父王? 陈龙也下意识看了一眼陈虬,眉头一皱,随即反应过来,呵斥道:“老六,闭嘴!” “老二,还愣着干什么!” 暴怒的陈虎怒气冲冲,起身一脚踹倒陈虬,抽出手中刀,怒吼:“老大,杀谁?” 陈虬嘴角噙血,目光阴冷,却冷笑道:“还老大呢,现在人家是郡守,你算个毛!” 只这一句话便让陈虎眼神瞬间清醒了不少,手中刀尖转向陈龙,“老大,你几个意思,想认这圣旨?” 陈龙目中杀机一闪而逝,怒斥,“爹才是郡守,别胡说!” “爹?”陈虎刀尖又转向了陈典。 陈典只觉天都要塌了! 他万没想到一向好糊弄的陈虎会在这个时候犯迷糊。 显然,这个武艺非凡却脑子堪忧的儿子在“郡守、都尉、郡尉”之间找不准自己的定位了。 “该死!” 陈典死死盯着钦差,怒火再也压抑不住,“杀了他!” 陈虬则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人,保护钦差大人!” 虽然陈虎掌兵,但这是甘泉郡,是他陈虬的地盘——他是郡尉,掌管甘泉郡内的治安、缉盗! 是以眼下他的人最多! 再加上钦差自己本身就带了百十人,一时间便是陈典都无可奈何! 再看跪地的官员,虽跪在地上,却不似先前那般紧张。 他们一个个目光闪烁,在陈典父子间来回徘徊。 终于,一人鼓足勇气拱手道:“陈公,三思,他可是钦差!” 有人带头,立马有人附和,“是啊,三思!” “他是钦差,只是传旨而已……” 陈典惊怒交加。 他深知此时不杀钦差,后面再想杀就难了! 人心,已经动摇! 偏偏除了一个脑子拎不清的老二陈虎外,陈龙、陈虬竟没有一个愿意杀钦差的! 他知道根本所在——他的儿子对圣旨上的封赏动心了! 而这时,钦差也拱手道:“长乐王,本官裴庆之,乃礼部侍郎,会在甘泉郡待上两天,等王爷答复!” “王爷可回去慢慢考虑,若还是气不过,可杀了本官泄气。” “放心,到时候本官不仅不会跑,还会引颈就戮,谢谢王爷!” 说着,他拱手一礼,又冲陈龙、陈虬等人道,“有劳陈大人安排一下本官的住所。” 陈龙犹豫了一下,颔首点头,面露挣扎,随即看向陈虬,“六弟,护送裴大人去驿馆吧。” 出乎所有人意料,陈虬会意一笑,只回了一个字,“好!” 陈典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他恍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甘泉郡现在已经不是他说了算了! …… 陈虬擦了擦嘴角的血,亲自带人护送裴庆之去驿馆。 路上,陈虬拱手道:“让裴大人受惊了,见谅!” 裴庆之欠身回礼,“有劳陈大人!” “还请大人回去请王爷消消火,尽快答复,本官也好回京复命。” 陈虬笑道,“这是自然。” 顿了顿,他压低声音道,“裴大人,借一步说话?” 裴庆之欣然点头,往跟前凑了凑。 陈虬一把搭在他胳膊上,一手抽出匕首抵在他腰上,“裴大人,你们女帝好毒的心思,用这种离间计,让我们父子、兄弟成仇!” 不料裴庆之压根无惧,只是呵呵一笑,“陈大人,若是要杀本官,还请下手快些,下官晕血。” “若是想试探本官,大可不必,只管说实话便可。” “本官只是奉命办差,所说所做都是陛下的意思,陈大人不难猜出。” “但陈大人如何想,本官猜不出,也不想猜。” 陈虬目光奇异。 这裴庆之有些意思! 他收起匕首,笑道:“让裴大人见笑了。” 裴庆之叹了一声,面有遗憾。 陈虬诧异,“裴大人似乎希望我能杀了你?” 裴庆之点头笑道:“不错,本官要是死在这里,就能名垂青史,单开族谱,本官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也会此生无忧。” 他话锋一转,“而陈大人则会被称为乱臣贼子,永世不得翻身。” 陈虬皱眉,沉吟好一会才盯着裴庆之道:“好,那我不妨直说了,若我父为王,我能否成为甘泉郡守?” 裴庆之神色不变,坦然道:“陛下说了,只要甘泉郡不反叛,不封实权王,可以一直姓陈。” 陈虬会意一笑,“好,我知道了。” 二人再无交谈。 一直到了驿馆,陈虬离去。 随从的太监、官员一个个凑到裴庆之面前,声音发虚道:“裴大人,幸亏有你,刚才吓死杂家了!” “裴大人,下官刚才以为自己要死了!” “裴大人,你怎么笃定他们不敢动手的?” “……” 岂料裴庆之也是长长松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他又何尝不怕? 只是来之前女帝召见了他,告诉他是代天子宣读圣旨,刚开始他是犹豫的。 直到女帝让他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告诉他,到了甘泉只需念了圣旨就有机会名垂青史。 并当着他的面征得女帝下旨同意:他若死在甘泉郡,大乾史书一定会将他的名字记载。 将来女帝平定甘泉,会在甘泉郡为他立碑,封他为公爵。 女帝会让翰林院帮他专门修族谱,他烧头香…… 那个人还告诉他,他这个礼部侍郎,了不起到老混个三四品,几十年一过,谁还记得裴庆之? 正是听了那人的话,裴庆之毫不犹豫,义无反顾来传圣旨。 哪个能拒绝得了青史留名、单开族谱的诱惑? 那个人,叫许良! 第99章 父慈子孝,陈典被打包发往长安! 大乾皇宫,御书房。 女帝萧绰看着门外,沉声道:“已经五天过去了,甘泉郡还没传来消息,裴庆之不会被杀了吧?” 随侍女官上官婉儿看着一旁靠坐在椅背上低眉顺眼,貌似假寐的许良,秀眉微蹙,“许大人,陛下问你话呢。” “啊?” 许良一个激灵,昏睡之际被人点名,睡意全无。 这也不怪他。 这些天他忙着筹备武林大会的事,又接连见了给老爹许青麟亲自示范跟商贾谈判加盟代理,是劳心又劳力。 加上天气转凉,白夜变短,寅时晨起又早又冷。 先是在朝会上听大臣们扯皮式的议论朝政议了近两个时辰,后又被女帝薅到御书房一起等甘泉郡的消息。 趁着刚才女帝批奏章的功夫,他忙里偷闲眯了一会。 萧绰内心忧虑,无心在意这些细节,“许爱卿,你确定裴爱卿照你说的,不会被杀?” 许良无奈了,五天了,这是女帝第三次问他同样的问题。 虽然无奈,但他还是拱手道:“陛下放心,有上官大人提供的那些消息,微臣虽无十分把握,却也有七八分。” 萧绰语气明显一松,“七八分,真有这么高的可能吗?” “当然。”许良笃定回答。 他没再说理由,反正女帝问他也只是图个心理安慰。 果然,萧绰听了许良的话后没有继续问,而是长舒了一口气,继续批奏章。 许良想了想,拱手道:“陛下,微臣府上还有十四个商贾要商谈香烟加盟代理的事。 若无事能否放容臣回去见了商贾再来,微臣父亲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岂料萧绰连头也没抬,“不准!” “若甘泉郡叛乱,再多的商贾加盟也不及这件事。” “你就在这里好好等着,以备不时之需。” “这……”许良犹豫再三,“那能否让微臣出去透透气。” “透透气?”萧绰反应过来,摆摆手,“去吧,快去快回!” 许良如蒙大赦,赶忙出去找了地方松快。 上官婉儿这才忍不住出声:“陛下,不如就按许大人说的,放他回去,若……甘泉郡叛乱,出兵平叛也需要军饷。” 不料萧绰却摇头道:“朕说了,留他在这里是随时应对,防止出现最坏局面。” 上官婉儿忧心忡忡,“果真形势急转直下,裴大人就真是上了许大人的当,白白丢了一条性命!” 萧绰凤眸含煞,“陈典若敢公然违抗皇命,朕拼了伐韩胜利不要,也要彻底根除甘泉郡之祸!” “肘腋之疾终究不如心腹大患要命!” 上官婉儿叹道,“只是可惜了裴大人……都怪许良,出这等毒计!” 萧绰也嗟叹不已,“青史留名,单开族谱,烧头香……这些事朕倒是听过,却没想到竟能让裴庆之一介文臣如此向往。” “许爱卿,他是如何想到这些……” “启奏陛下——” 御书房外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甘泉郡八百里加急!” 萧绰豁然起身,搁下手中御笔,“呈上来,快,婉儿!” 上官婉儿神情一凛,快步来到太监跟前,手捧一封急奏,当着萧绰的面打开来,双手奉上。 萧绰急不可耐看了起来,凤眸中满是喜色,惊喜道:“好,好!” 上官婉儿忍不住出声,“陛下,好消息?” 萧绰喜不自胜,将信直接递了过来,“你看看!” 上官婉儿接过一看,密信开头赫然写着:“臣裴庆之恭呈皇帝陛下御览:长乐王陈典已接圣旨,城内军政之权已交由郡守陈龙……” 只是第一眼,上官婉儿就满脸不可思议,声音都带着颤抖,“陛下,成了?” 萧绰点头,在御案前来回踱步,掌心相抵,往来摩挲,面上、目中皆是忍不住的喜色,“成了,居然真的成了!” “许爱卿诚不欺朕!” “婉儿,把他唤来,朕要赏他!” 前后近十天的担忧让她此刻终于得以长舒了一口气。 陈典接了圣旨,就意味着甘泉郡这一次的挟势逼迫告一段落,她能腾出手来收拾韩国了。 上官婉儿看了书信后忍不住喃喃自语,“竟,竟都被许大人说中了!” 信上说,陈典长子陈龙联合二子陈虎、六子陈虬逼迫陈典交了甘泉郡印信、兵权,同时以陈典的名义连夜邀请陈典心腹入府议事,将这些心腹并其家眷一网打尽。 事成之际,陈龙怂恿陈虎出手,将陈虬一刀了结。 连着陈虬的娘亲、娘舅势力也都被屠戮殆尽。 甘泉郡内上下军政,唯陈龙、陈虎之命是从。 陈龙旋即请了裴庆之到甘泉郡府衙见了一面,当场将陈典并其几门妾室,并几个废物弟弟、没出嫁的妹妹统统交给他,请他“护送我父平安抵达长安”…… 上官婉儿忍不住喃喃道:“他们可是亲父子啊!” “亲生儿子,怎会如此对待自己的父亲?” “心底得是多阴暗的人,才能想出如此歹毒的计策……” “阿嚏!” 一声喷嚏声响起。 许良冲女帝拱了拱手,这才揉了揉鼻子,不满道:“不知下官哪里得罪了上官大人,竟然如此非议下官!” “我……”上官婉儿美眸一凝,俏脸上泛起不自然。 背后论人是非,还被人抓了现行…… “许爱卿,你快来!”萧绰喜形于色,“甘泉郡之祸已经消弭了!” 萧绰径直从上官婉儿手里拿过密信,亲自递给许良,“你看看!” “哦?”许良看了之后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陈家还真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他原本期望是此计让陈家父子猜忌,架空陈典就行了。 没想到这陈典也是个狠人,直接架空老爹,将其几个废物兄弟姊妹跟老爹一起打包,发往长安。 而城内对其威胁最大的陈虬则被一刀杀了! 如此一来,甘泉郡危局暂解,他也可以继续他的布局了。 挣钱、开武林大会、暗中收拢门生,再大展拳脚! 看完信后,许良再次拱手,“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皆赖许爱卿之功!”萧绰不吝夸赞,“若无许爱卿献计,甘泉郡始终是朕的心头大患!” “如此大功,朕要赏你!” “婉儿,给银票!” 上官婉儿:??? “陛下,微臣今日身上没带银票!” 许良脸一黑。 不会吧,女帝前几天说欠着的银子到现在都没影了,他也不好提。 这要是还欠的话,以后“买卖”不好做了。 然而萧绰这次却霸气挥袖,“那就现在去内库取,一万两!” 上官婉儿吃了一惊,“一万?” 萧绰笑道:“一万两不足以彰显许爱卿之功,若甘泉郡叛乱,只怕百万辆也不够……” “许爱卿,你不会嫌少吧?” 许良:…… 女帝话都到这份上了,要他怎么说? “不少,不少!” “微臣谢主隆恩!” 除了如此表态,他还能说什么? 萧绰抬手,“好!” “许爱卿,朕对甘泉郡还有一担忧尚未解决,你可有法子为朕分忧?” 不等许良开口,萧绰又道,“放心,这是另外的价钱!” 第100章 暂缓针对甘泉郡,坐收渔翁之利! “许爱卿,陈典虽被架空,但甘泉郡依然姓陈,隐患依然存在,久则仍为祸患,到时又该如何解决?” 萧绰虽说得担忧,神色却极为轻松。 显然,经陈典被封王架空一事,他已彻底相信许良所献的计策了。 上官婉儿沉吟道:“陛下,先前许大人所说的封王计掣肘于伐韩,只待韩国战事平定,自然可抽调兵力平定甘泉郡。” 许良瞥了她一眼,呵呵一笑,抄老子答案有意思? 上官婉儿脸色一红,瞪了许良一眼。 萧绰抬手打断两人的挑衅,“许爱卿,封王计已经让陈氏父子吃亏,再封王只怕会适得其反吧?” 许良点头,“陛下圣明!陈龙能以雷霆手段架空陈典,杀死亲兄弟,铲除异己,分明具有枭雄心性,早晚必为祸患。” “那依你所见当如何?” “不必理会。” “不理会?”萧绰皱眉,“许爱卿这是何意?” 许良笑道:“刚才陛下也说了,甘泉郡依然姓陈。此时若再对甘泉郡下手,则会让陈氏生出抵御之心。 有道是‘兄弟阋于墙外御其辱’,陛下攻之愈急,甘泉郡陈氏愈坚。 可若陛下暂时收手,放任陈氏兄弟内乱,则甘泉郡右都尉陈彪有很大可能要争夺郡守之位。 是以陛下愈宽,则彼兄弟互攻愈紧,辞职为坐收渔翁之利。” “连陈虬这种管着三班衙役的郡尉都敢去争郡守,那陈彪手握至少三万将士,怎么可能甘心居于人后?” 说到这里,许良嘿嘿一笑,“陛下若愿意,只派人往密渠告诉陈彪,您只要甘泉郡不反大乾,谁当郡守,您无所谓。” 此言一出,萧绰凤眸变得雪亮。 换作先前她可能还不知道许良打算。 可陈典马上都到长安了,她如何不明白许良这一手挑拨离间之计的目的所在? 就目前收集到的消息看,陈彪是几个兄弟中最具心计之人。 其一手打造的白马骑军人数虽少,却是能在草原上追着戎狄人打的存在。 据说这支军队只听陈彪的。 如今陈龙架空父亲,当上了郡守,他陈彪没了父亲陈彪的压制,会服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 不难预见,兄弟俩有极大可能会自相残杀! “好计,妙计!”萧绰拊掌笑道,“就依许爱卿之言,坐收渔翁之利。” 顿了顿,她忽地又皱眉,“那这陈典……朕是杀了好处多,还是不杀好处多?” 许良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自然是杀了!” “为何?” “死人才最保险!” “可是,朕刚封的他长乐王,且陈龙将其架空送来,也有授朕以柄的意思在里面。 若朕杀了他,陈典的把柄跟后顾之忧也就没了。” 萧绰征询看向许良,“朕记得,就是你让朕把他弄到长安城来养着,以此胁迫甘泉郡上下的,怎么现在又改主意了?” “这……”许良摸了摸鼻子。 这要他怎么说,说他也没想到陈龙这么“讲究”,把老爹、婶婶、兄弟都打包送来了? 他原本以为这老登会死在混战中! 倒是上官婉儿呵呵一笑,“许大人这是怕陈典到了长安,知道真相后会找你报仇吧?” “上官大人莫要诽谤下官!”许良赶忙出声,“陛下,上官大人这是诽谤,诽谤啊!” 萧绰眯眼而笑。 他如何看不出许良用意。 他献计策,向来是只计目的,不计手段,不计道德,更不计底线。 真要说底线,那也是不管出任何计策,都不能沾染麻烦。 先前被裴旻刺杀已经让他反应激烈,接连献出三绳拴猴计跟辟邪剑谱计,为的就是除掉后患。 如今苦主到了长安,指不定哪天顶头就遇着了,他怎会愿意? 萧绰笑道:“许爱卿,你献策时天马行空,不受拘束,可怕麻烦缠身时却又胆小如鼠,谨小慎微。 既事如此,为何不在献计时三思而出其计?” 许良拱手,“回陛下,微臣献策时乃是为公,不敢藏私。 惜命却是为己,不得不谨慎。” 这话说得真诚,却不是他的真心话。 穿越前作为退役特种兵,他牢牢记住一句与他行当不相干的话——没有胆大的老电工! 萧绰大为感动,“好,好,好!” “若朝中诸卿皆似你这般,朕又何虑哉!” “好了,既甘泉郡事情尘埃落定,朕也安心了,你且回去着手武林大会跟香烟加盟之事吧。” “遵旨!” 许良拱手离去。 但回去的路上他已经打定主意,得想尽办法弄死陈典,不给自己留后患。 裴旻刺杀就是前车之鉴! 下毒? 水土不服? 暗杀? 一个个计划在脑海里闪过,又被他一一否定。 “他奶奶的,给人解决麻烦,没想到留了个尾巴……” 回到府上,他直奔农园,去找顾春来,结果竟意外发现他不在! 只有老爷子许定山嘴里叼着烟,两手拖着锄头在除草。 “爷爷,春来叔呢?” “出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不定哪天,明天或者后天,怎么了?” “嗯?”许良诧异。 顾春来如今名义上是老爷子的贴身护卫,每日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农园。 即便出去也都是交待吩咐手中的谍子。 像这种出去当晚不回来的,一准有大事。 府上最近能有什么大事? 他挠了挠头,除了他跟老爹许青麟约了商贾谈加盟,似乎没见什么特别的大事。 “爷爷,春来叔出去所为何事?” “不清楚,说是江湖上出了一本什么剑谱,裴旻练过的,只是残篇就成了剑圣,说是到了大乾……” 后面说的什么许良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心底只有三个字在呼啸: “草!” “草!” “草!” 现在他只觉得天都塌了! 因为《辟邪剑谱》是他出计,女帝安排大内高手演的一出戏,为了隐秘,他就暂时没说,只跟老爷子交代了武林大会的事。 加上后来忙着谈商贾加盟香烟,每天又被女帝叫去候着,他竟把这件事忙忘了! 他赶忙打断许定山:“爷爷,能想法子联系春来叔吗?” “怎么了?” “快,联系他。让他回来!对了,若他躲到了剑谱,让他别练!” “为何?” “我……”许良无可奈何,只得老实将《辟邪剑谱》计策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听得老爷子许定山面皮抽搐,一把扔了锄头,朝农园外跑去,抢命一样吆喝:“阿福,阿福,快来,鹞鹰传书,快!” “晚了春来就变成娘们了!” 第101章 辟邪剑谱?我裴旻志在必得! 长安城东,大兴县。 飞云楼。 一个头戴斗笠看不出年龄的矮小汉子正自斟自饮。 “许良,纵然你弄这个武林大会是向老夫示好,老夫也不会领你的情!” “杀徒之仇,不可不报!” “辟邪剑谱,我志在必得!” “待我将剑法完善,登顶剑法巅峰,趁机杀了女帝……” “天下大乱,才是江湖儿女快意恩仇的好时候!” 正喝着酒,裴旻微微抬头,看到一人缓步朝他走来。 赫然是公孙行。 “你来了!” “我来了。” “你还敢来?” “我为何不敢来?”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所以我来了。” 裴旻笑笑,不见手腕如何动作,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剑,剑尖已经递到来人脖颈处。 “现在呢?” 公孙行立马摊手,“有话好好说!” 裴旻手腕一拧,收起剑,“我跟你爹娘的情分用一次浅一次,再有一次,你必死!” “多谢。” 公孙行在桌旁坐下,“我来是告诉前辈,《辟邪剑谱》的下落有了。” “确定?” “确定了,半月前出现在长安虎刀门手中,灭了虎刀门的是万里无踪谢漂,在平东城内一家青楼内被人发现。” “谢漂?那个号称最擅长逃命的谢漂?” “是,《辟邪剑谱》就在他手上,在长安城犯了不少案子,被大内高手设计,生生废了五肢带了回来。 只是回来的路上大内高手被袭击,《辟邪剑谱》再次被夺。” 裴旻皱眉,“你是说,大内高手也插手此事了?” 公孙行点头:“许良建议女帝举行武林大会,意欲把江湖好手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而这本《辟邪剑谱》作为武林最高绝学,一旦被女帝掌握,势必能让大内高手的实力获得更大提升。 同时她也可借此剑谱招揽更多江湖高手供其驱使。” “禁军统领卢炳文更是对《辟邪剑谱》势在必得!” “嗬!”裴旻讥讽一笑,“这女帝年纪不大,野心不小! 初登皇位就敢对韩国出兵,如今更想掌控江湖,可笑至极!” “我辈江湖中人,皆如过江蛟龙,岂是她可以掌控的?” “少废话,《辟邪剑谱》如今在谁手里!” 公孙行也不卖关子,凑到跟前低声道:“就在这大兴县内,前辈看到那两桌人了吗,他们也是奔着《辟邪剑谱》来的。” 裴旻皱眉扫了几人一眼,“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是在下花大价钱得来的消息。” “保真?” “保真!” “不会又是你耍的什么花招吧?” 公孙行连连摇头:“怎么会,那两个谍子的事我也没想到,他们死有余辜!” 裴旻点头:“好,老子就信你这一会。” “记住了,老子是没有你脑子好使,但手中剑却比你快,惹恼了老子,一剑攮死你不会比杀只鸡费劲!” 公孙行再三保证“不敢”。 裴旻摆手:“你可以滚了!” …… 夜色中,一伙人持剑握刀,翻墙进了大兴县一个富户家中。 院内很快响起叮叮当当的交手声、怒骂声、惨嚎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头戴斗笠的裴旻两手抱胸,怀中一把长剑,纵身攀上府外的一株大树上,居高临下,俯瞰院内一切。 三十多个人正在交手。 显然,富户家中也早有准备! “一介商贾,家中却有这么多武林人士,果然有问题!” 裴旻没有着急出手。 三十多个人,目标太多,他也不知道剑谱在谁身上,只能守株待兔。 混战持续近一刻便进入尾声。 一人砍倒对手后快步上前摸索,取出一本册子,就着火光呼喊道:“辟邪剑谱……找到了,快走!” 夺书者闻言,纷纷舍了面前对手,纵身朝外跑去。 大树上的裴旻目光幽幽,远远盯着那个拿到剑谱的人。 以他武功,只待对方进入他三丈内的范围后,他便可一击毙命,夺书走人! 这是他作为大乾剑圣的自信! 十丈、九丈、八丈…… 目力极好,听力极佳的裴旻握紧手中剑,在树丛中缓缓压低身子,如一头折服草丛的毒蛇。 这便是他学自古越拔剑术的精髓所在,不动如山,动如奔雷! 眼看着目标进入五丈范围时,他已然屏住呼吸,右手握紧剑柄,整个人如拉满弓的弓弦,蓄势待发。 然而下一刻,一道寒芒陡然出现在他视线中,并朝着他盯着的目标飞去。 “噗呲!” 全速飞奔的目标骤然倒下,堪堪倒在了四丈左右的位置! “老四!” 一道肝胆俱裂的凄厉惨嚎声音响起。 偷袭得手的“寒芒”主人身形也骤然出现。 他一击得手,不管死者还有同伴,自顾自伸手去摸索剑谱。 显然,他也在暗中窥伺多时! 他之所以如此托大,因为他还有两个同伴! 裴旻怒不可遏,敢抢老子的剑谱! 下一刻,他身如离弦之箭,直刺向寒芒主人。 “谁!” 树丛上的动静引起寒芒主人的警觉,反手一击。 两道寒芒同时出现在裴旻面前。 “叮!” “叮!” 裴旻吃了一惊。 他这一计必杀之剑竟被对方先后挡了两次! 可以确定,对方也是高手! “剑谱留下,现在滚,我可以不杀你!” 裴旻闷声开口。 事到如今,光是夺剑谱的就有三波,若是混战,于他不利。 然而对方压根没有说话,回应他的是更为伶俐的两道寒光! 裴旻暴怒,“找死!” 旋即于黑暗中听声辨位,挥剑硬敌。 “呲呲——” “叮叮当当!” “嗤嗤!” 最后伴随着“嗤啦”、“嘭”的两声响,声音戛然而止。 裴旻单手握剑,嘿嘿怪笑:“老子以为是谁这么大胆,原来是流星双枪顾春来,你不是给人当狗了么,如今主子把你放出来咬人了?” “裴旻!” 顾春来声音惊怒,但声音却不稳。 显然是受了伤。 对方能认出他的成名兵器,武功还在他之上,又是用剑,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了。 “就是你刺杀的大公子?” 顾春来怒吼如雷,再次杀向裴旻。 跟随他的两个谍子就要出手相助。 顾春来低吼,“夺书要紧!” 谍子立马折返翻书。 裴旻放声吼道:“我乃裴旻,谁敢与我夺剑谱,死!” 只一句话,便镇住了想要夺回剑谱的诸多江湖中人。 但剑谱诱惑实在太大,黑暗中虽看不清他们的神情,却可清晰感受到如群狼追逐血腥味般热切。 很明显,他们在等机会! “找死!” 裴旻又是一剑划中顾春来,一剑刺死一个谍子,伸手摸出剑谱,往怀里一塞,横剑在手,冷笑道,“剑谱如今已经归我裴旻,不想死的滚开!” 第102章 男人,就该对自己狠一点! 大兴县,悦来客栈。 两个谍子守在门口,房间内,顾春来靠坐在床头,袒露上身。 左肋至右肩缠着白布,上面血迹斑斑。 左手捂着右臂,右臂上赫然也缠着白布。 在他面前,赫然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谍子,谍子手里拿着一寸长的纸条。 “念!” “勿夺剑谱,已夺勿练!” “没了?” “还有,回去见大公子。” “大公子?” 顾春来满心疑惑,“就这些?” “顾将军,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回去!” “是,我们明天就回去……” “现在!” “可是您……” “死不了!” 于是谍子带着顾春来连夜赶路,终于在上午回到了镇国公府。 许良得知顾春来受伤回来,赶忙过来查看。 瞧见顾春来面露虚弱,许良瞬间麻了,下意识看向他裤裆,“春来叔,你不会……” 终究是晚了一步么? 顾春来疑惑不解,“我不会什么?” “你受伤了?” “嗯。” “轰!” 许良头脑轰鸣,“你不会真的练了辟邪剑谱上的武功吧?” “练剑谱?”顾春来摇头,满脸可惜,“没有,昨晚看着剑谱就要到手,却被裴旻夺了去。” “他本就是大乾剑圣,如今又得了《辟邪剑谱》,武功必定更进一步,想要报仇只怕更难。” 不料许两位闻言却是一愣,继而惊喜道:“裴旻?春来叔,您是说裴旻夺了剑谱?确定吗?” 顾春来若有所思,“没看到脸,但从交手的情况跟出剑的招式,以及两个回合认出我的短枪,应该是他。” “好!” “好?” 许良咧嘴嘿嘿怪笑,将《辟邪剑谱》之计和盘托出,听得顾春来头皮发麻。 害得他差点送命的《辟邪剑谱》居然是假的! “《辟邪剑谱》真是你写的?” 许良点头。 “剑谱开篇就让人自宫?” “嗯。” “嘶——” 顾春来沉默了。 自己一路上都在为剑谱被夺而嗟叹,万没想到这原本就是针对江湖中人的一个局! 而许良也觉不可思议。 他原本计划是通过《辟邪剑谱》挑起江湖纷争,顺便够裴旻造点麻烦。 没想到书直接到了裴旻手里! 他忍不住期待起来,裴旻会练吗? 顾春来忍不住叹道:“没想到这场江湖纷争竟然是以这种方式结束的。” 许良摇头:“不会结束,我可以再放个十本八本的出去。” “嘶——” 顾春来倒吸一口凉气。 这小子是真狠啊! 以往争夺武林秘籍,好歹是有真的。 他倒好,《辟邪剑谱》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 先放一本让江湖中人自相残杀,再放几本将水搅浑。 反正以前江湖上争夺秘籍的时候也有人故布疑阵,用假秘籍诓骗…… 想到这里,顾春来摇头道:“裴旻是剑法大家,估摸着看看里面的内容就知道是假的了,可惜!” 不料许良却摇头笑道:“那倒未必。” “嗯?” “我给他的剑谱上面招式的确是剑招。” 顾春来惊着了,“你还会剑招?” 许良呵呵一笑,没有解释。 那本《辟邪剑谱》里的剑招是他从自己前世所学的各种近身冷兵器作战技法。 有破锋八刀里,有二十九军刀,也有上清弦月剑里面的几招,还有前世专门跟着于老师学的双手剑…… 顾春来眼睛一。 他可太了解许良了,出手就是奔着坑死人去的。 他也期待裴旻要是练了那些“大杂烩”招式会成什么样。 “可是书是你先编的,即便招式是剑招,他只要稍加辨别就知道是新的了。” “不会。”许良摇头,“那些书我专门做旧了的。” “做旧?” “嗯,纸张放在陈米中,让米虫蠹蚀几天,再让人反复翻阅,尤其是翻页的地方,做成久翻磨损……除非是专门做古董文玩的,否则轻易辨别不出来。” “米虫蠹蚀、反复翻阅、磨损……” 顾春来目光大亮。 如此说来,裴旻有极大可能会练上面的剑法! …… 青霞山,无名山洞。 裴旻端坐山洞,盘膝坐下。 他面前放着一本古朴的隶书古籍,上书《辟邪剑谱》四个字,透着古意。 书册散发着一股极淡陈旧气息,书页左下角有明显磨损,显然是经常翻阅。 “错不了,是真的!” 裴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激动。 练剑数十年,他虽成为大乾剑圣,却始终未能成就天下第一。 这早就意识到自己的剑法到了瓶颈。 这瓶颈,或许就受限于他早年学的剑谱是残篇! 如今完备板的剑谱终于被他找到了! “待我剑法大成,许良,你必死!” 这般想着,裴旻翻开了第一页。 下一刻,他陡然瞪大眼睛,只觉一股凉气自足下涌泉穴直顶天灵! 只因第一页写了八个大字: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这……” 裴旻心都跟着哆嗦起来,“自,自宫?” 他虽无妻无子,也不甚好色,可他终究是个正常男人,也会有正常男人的需求。 以往打铁时,每隔三五天跟王寡妇鏖战一场时总能感受到身心放松。 若是自宫了,岂不是少了一份男人的快乐? “这辟邪剑谱修炼的条件竟如此苛刻?” “该不会这本剑谱是假的吧?” 裴旻咬牙往后翻。 既然说他学的剑谱是《辟邪剑谱》的残篇,那二者肯定有相通之处! 若是假的,定然逃不过他的眼。 “嗯,基础练体,扩胸八拍,伸展八拍,这是什么招数?” “迎面大劈?” “横守拦腰?” “假的,一定是假的!” 裴旻将书扔在一边,冷笑道,“完全不知所云,跟剑法毫无关联!” 他起身要走出山洞。 没有《辟邪剑谱》,他照样是大乾剑圣,若参加武林大会,定然能成为盟主。 “只要吴疯子不来,韩先云不来,李啸天不来……” 裴旻忽然攥拳折返,找回《辟邪剑谱》,“再看看后面!” “嗯?” “刺剑术!” “断刺、斜刺、挑刺……” “撩剑术!” “……” “这一招是……横扫秋叶!” “这一招是灵蛇吐信!” “这,这……这里面真的有我的剑术!” “剑招虽有区别,但出招角度却是一致!” 裴旻纠结了。 他作为剑圣,自然知道江湖中有诸多功法修炼起来对体质有着严苛要求。 如玉女心经必须是女人处子之身,少林派的金钟罩也要童子身,传闻中的八荒六合唯吾独尊功甚至会返老还童! 如此说来,这《辟邪剑谱》要求自宫倒也说得过去。 “应该是练此剑谱时容易引火入体,自宫能够保证无欲无念……” “定然是这样!” 裴旻自觉想明白其中关键,也确定剑谱为真。 练还是不练? 练的话从此就失去了男人的快乐。 不练?那是不可能的! 要不再找王寡妇享受最后一次? “算了!” 裴旻果断摒弃这个想法。 似乎完事后也就那么回事,寡淡无味。 男人,就该对自己狠一点。 区区一两寸的东西,剑一挥就解决了。 不多时,青霞山外响起一道撕心裂肺的长嚎声…… 第103章 写诗,你是那块材料吗? 镇国公府,农园。 老爷子许定山撒种,许良浇水。 唯有顾春来跟监工一样靠坐在躺椅上看着二人。 他虽闲着,却放不下担心:“大公子,你不是说要再放《辟邪剑谱》出去吗,为何又要再等等?” 许良一边浇水一边笑着回应:“给他练武的时间。” “给他时间?” “不错,若现在江湖上别的地方还有《辟邪剑谱》,裴旻势必会亲往验证。以他的武功,若再拿到一本,两相对比就知道这是个局了。 可若等上一段时间,让他确定没有别的版本后,就会确定是真的了。” 顾春来心生感叹。 他作为镇国公府的“暗手”,做过很多事都是暗中行事。 可接连几件事让他意识到许良比他更适合做“脏事”。 一本艳书不费吹灰之力毒死廉亲王。 又一本书搅动大乾江湖不得安生。 更要用这本书废了大乾剑圣! 更让他觉得难以想象的是他人在长安,仅凭一道圣旨就架空了陈典! “大公子,你既能架空陈典,又为何怕他,再想个计策除掉他就是了。” 顾春来皱眉道,“陈典几个儿子也是废物,既然都夺权架空了,如何还留他一条性命?” 许良摇头道:“不是陈龙废物,只怕是他故意为之。” “故意?” “不错,此举看上去是将自己把柄授予陛下,实则是目前可选的最明智做法。” “为何?” “首先,示忠于陛下,获得朝廷支持。 其次,减少原本忠于陈典的官绅反对,有助于稳住地位。 再者,转移、分散陈彪的仇恨目标。 还有,此举还可以把烫手山药丢给陛下,陈典若死在长安,则甘泉郡会再次获得反对大乾的理由。” “转移仇恨,事不是他做的吗?” “那倒未必,反正陈虬已经死了,这件事也可以是他做的。” “这……”顾春来皱眉,目中露出沉吟之色,“果真如此,这个陈龙心机太重了,得尽早除掉!” 许良点头,“这种善于隐忍,工于心计之人留着定然是个祸患。” 始终没说话的许定山忽然开口,“比你如何?” 许良一愣,“啊?” 老爷子将最后一把种子洒下,看了许良浇过的菜地,十分嫌弃,接过瓢头重新浇起,“陈龙再工于心计,不照样按照你出的计策架空自己亲爹?” “你能算计他一次,就不能算计他两次?” “同样道理,陈典现在不死,你不会让他死?” 顾春来忍不住问道:“大公子,你就没有无计策除掉陈典。” 许良叹道,“有是有,只是眼下不太合适。” “不合适?” “待他进京,寻个理由,说甘泉郡意图谋反,陈典必死。”许良搓了搓手,“只是如此一来就等于逼着陈龙反出大乾了。” 顾春来点头,“的确不合适,现在大乾需要投入相当兵力对付韩国。” 顿了顿,他目中露出凶光,“若暗中刺杀呢?” 许良摇头,“更不行,到时候说不清。” 顾春来无奈,“那就没办法了。” 反倒是许定山劝慰道:“不用着急,慢慢等机会就是,全当给我老许家攒阴德了。” 许良:…… 许定山忽然一拍脑袋,“对了,差点忘记一件事。” “何事?” “礼部昨天来人了,说给你准备了礼服,让你快选一件,报了他们,他们好定下对应的纹饰礼器。” “礼服,”许良愣了一下,“什么礼服?” 许定山皱眉,“你答应陛下的,问我?” 爷孙俩大眼瞪小眼。 许良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重阳节!” “重阳节?” 许良便把簪花郎的事说了一遍。 哪知道许定山、顾春来听罢之后面色皆十分古怪地看着他。 许良错愕,“爷爷,春来叔,你们这样看着我作甚?” 顾春来嘴角抽搐,“大公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知道什么?” 许定山眉头紧锁,“陛下这是何意?” 顾春来出声解释:“重阳节簪花郎以往都是科举状元郎代替陛下登高插花祝词……这倒也罢了,估计礼部会提前给你准备祝词。 可下楼来会有礼部文官请你赋诗作词,要留下碑刻的…… 你若为簪花郎,只怕要早些准备。” “准备……准备诗词?”许良反应过来,“要我怎么准备?” 许定山无奈摆手,“春来,你去把青鳞,看看他能否找文才好,口风紧的文官捉刀两首,需要送什么别小气就行。” 顾春来神色严肃,起身就要出去。 俨然是要将这件事当成头等大事来办。 “等等!”许良听明白了,“你们是要花钱请人替我作诗?” 许定山也诧异看着许良,“不然呢?” “我可以自己写啊!” “你?”许定山摇头,“写诗,你是那块材料吗?” “小子,你的确有些歪才,能想到不少生儿子没屁眼的损招,但咱老许家祖辈就没出过读书种子。” “老老实实给陛下当个狗头军师就行了,不要想着什么事都出风头。” “别想着憋个大的,最后拉了一泡大的。” 顾春来也点头,“大公子,你前些日子二公子出的主意现在已经传遍了府内,陈先生更是气得差点辞任。” “他更是当着众多学子的面将你以前做的糗事说了一遍……” 许良冷哼,“我能有什么糗事,陈先生好歹是教书先生,怎么如此小气……” 说到最后他声音自觉变小。 因为他想起“自己”之前读书时写的“咏雪诗”了: “甚么东西天上飞? 东一堆来西一堆。 莫非神仙在洗脚? 洗完脚后倒了水。” 只这一首诗,便让许良,乃至整个镇国公府成为了笑柄。 更让武将出身却成了文臣的许青麟饱受诟病,一度被人怀疑他的官是先皇文帝的恩赐。 甚至连其当初科考的试卷都被翻出来,被怀疑是请人捉刀。 当然,这些怀疑没错——许青麟的官的确是这么来的。 若非许定山这个镇国公势大,又有皇帝撑腰,许青麟的官早就做到头了。 是以从那以后,许良就被严令不许人前作诗,避免丢人现眼。 怎料年岁渐长的许良技痒难耐,又写了一首词。 只这一首词,差点没被许青麟打断腿! 第104章 你真会作诗? 许良记忆中他仅凭一首诗加一首词就彻底断了老爷子许定山的诸多念想。 诗让老爹许青麟仕途都受到影响。 词让老爹差点将他的腿打断。 只因那首词是在青楼写的,被长安城众多纨绔视作“传世之作”诵读: 今夜饮酒花下。 躺下活像个大。 见到美娇娘。 忽起枝枝丫丫。 就她。 就她。 横竖三百余下…… 即便现在的他是穿越而来,一想到因为这首词挨得打就下意识两股一紧。 他记得清楚,拇指粗的藤条打断了三根! 许青麟更是恨得咬崩了一颗牙! 有“前科”如此,谁敢让他当众写诗? 顾春来忍不住再次发问:“老爷,陛下难道不知道大公子的……名声,怎会让他当簪花郎?” 许定山想了想道:“许是良儿近来风头太盛,陛下故意以此敲打敲打。” “虽不是什么大事,却也不好让那些文臣太嚼舌头根子。” “你去找青鳞,让他出面,弄个差不离就行……” 顾春来提议:“要不,让陈先生代笔?” 许定山摇头,“算了吧,教这么些将门子弟已经够为难他的了,换个人折腾吧。” 顾春来点头。 许良:…… 眼看顾春来要出去布置,他赶忙出声拦下,“爷爷,春来叔,真不用花那些冤枉钱,我现在真会作诗!” 顾春来置若罔闻,只拄着拐杖往外走。 许定山则摇头道:“小子,想露脸是好事,可一不小心就容易露了腚。” “你自己露腚不要紧,关键是连着我老许家跟你一起丢脸……” 许良无奈了。 若是别的拿不准的事,他绝不会逞强,该咋样就咋样。 可眼下自己明明就会啊,怎么可能让旁人再捉刀? 否则不平白送把柄给有心之人吗? “爷爷,春来叔,你们且等等,不妨听我吟诵几句,确定不行了再去找人捉刀,行不行?” 顾春来只管往外走。 许定山只管摇头。 显然,二人压根不信他的。 这下可真的刺激到他了。 “我那师傅也教过我写诗!” “嗯?” 许定山、顾春来同时回头,“真的?” 许良心道“果然”,面上却露出自信,“当然!” 许定山也不犹豫,“那你写两句来老子听听!” 许良微微一笑,“爷爷,我近来看翰林院吴博士修大乾史料时,见里面提到大乾名将哥舒朗镇守临洮,震慑戎人之事,就以此为题,其名为《哥舒将军》。” “其诗为: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 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 “如何?” “这……” 许定山跟顾春来对视一眼,目中泛起浓浓疑惑。 “春来,你听懂了吗?” “额,老爷你听懂了吗?” 许良:!!! 许定山皱眉道,“北斗星跟哥舒朗有啥关系?” 顾春来沉吟道:“像是说哥舒将军威名赫赫,震慑戎人什么的。” 许良眼睛一亮,“春来叔,你懂?” 顾春来点头:“略懂,最后一句挺明白的。” 许定山:“可是你这首诗是好是坏我们也听不出来啊。” 许良:…… “爷爷,春来叔,要不,找陈先生断断?” 顾春来满脸狐疑:“大公子,你来真的?” 许良愤愤:“当然是真的!” “我一直都有个心愿,就是告诉陈先生,我可以写诗做文章!” “这……” 许定山跟顾春来对视一眼,短暂眼神交流后点头,“好,去找陈先生!” 许家虽是武将,对读书人却是很尊重的。 学塾陈先生见到是老国公跟顾春来时,十分客气。 可见到许良后,他一张脸整个就黑了。 得知二人是请他帮忙品评许良的诗后,陈先生连连摆手:“老国公,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许良如今已经当了官,不用再走科举之路,老朽仅剩的一点名声还有望保住。” 他淡淡瞥了一眼许良,幽幽道:“你既能想到用气味可以装满屋子,完全可以建议许纯买鞋桂花糕,买壶酒…… 以许大人如今的智谋,该知道老朽要考的是什么,又何必如此捉弄幼弟?” “所谓兄友弟恭,前提是做兄长的要友善,做弟弟的才能恭顺!” 许良摸了摸鼻子。 这话要他怎么接? 说他是想用这件事劝解弟弟不做舔狗? 许定山一张老脸也有些挂不住,但还是耐着性子道:“陈先生,你就只听一遍,果真不行,我保证此后不让他来打搅你,更不许他说是你教的他,如何?” 陈先生面色难看。 许定山这番话听着是为了他名声考虑,实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你不听,老子就让许良出去写诗,说是你教的! 陈先生无奈了。 他许定山可以不要脸,但他是文人,得要脸! “好,就一首!”陈先生咬牙切齿。 许良挠了挠头,心底难免有些歉意。 看来他此前给这位老先生带来了不小的困扰啊。 他拱手一礼,“请陈先生指正!” 随即将刚才改名抄写的《哥舒将军》背了一遍。 话音刚落,许定山跟顾春来就迫不及待看向陈先生,“如何?” 陈先生却是一愣,皱眉道:“这真是你写的?” 许良仔细回顾记忆,确定这世上没有西鄙人,也没有唐朝,正色拱手:“不敢欺瞒陈先生,正是我写的!” “这……” 陈先生满脸不可思议,“用比斗七星喻指哥舒将军抵御戎人,保卫边疆,颂扬了哥舒将军戍边之功,也隐隐有对边境安定的期望,好诗!” 许定山、顾春来面露不可思议,连陈先生都承认这首诗好? 许良真会写诗? 然而陈先生面上疑惑却更甚了,忍不住摆手示意二人稍安勿躁。 他看向许良:“一首诗不足以说明真才实学,且这首诗就算是你写的,应该也是你此前就写好的,对吧?” 许良点头:“不敢隐瞒先生,正是。” “好。”陈先生面色稍解,“既然你说会写诗,可敢临场赋诗?” 许定山、顾春来神色一紧。 他们虽然不懂诗词好坏,却知道临场赋诗好似与敌军狭路相逢。 没有投机取巧的可能,全凭实力! 许良,他行吗? 第105章 许良写的诗,我指点不了! “良儿,你来真的?” “大公子,你真要临场赋诗?” 许定山跟顾春来惊疑不定。 若许良果真能写诗,都不用多么出彩,只要文理通顺,就完全不用担心了。 许良淡淡一笑,云淡风轻,俨然胸有成竹。 陈先生目光微凝,难不成许良才思竟成长到可以临场赋诗了? “老朽听闻你能做官是给陛下建言献策,想来是迷途知返,读书开智所致。 由此可见读书治学的重要。 你又是许家长孙,既有此成长,最宜现身说法,教导弟妹。” “就以此为题,写篇劝学诗如何?” 许良面色古怪,“劝学诗?” “怎么,写不了?” “能写!” “那就写吧,给你半炷香的功夫,如何?”陈先生转身要走,“老朽先去给学子们授课,正好半炷香。” 许良摆手,“不用,现在就写。” “现在?” 许定山忍不住提醒,“良儿,想露脸是好事,可别露了腚!” 顾春来也劝道:“大公子,多想一会总是好的。” 陈先生虽未开口,但满脸神情却都是两个字——“不信”。 许良也不辩解,只清了清嗓子,双手负后,朗声开口: “少年易老学难成。 一寸光阴未可轻。 未觉堂前春草梦。 阶前梧叶已秋声。” 吟罢,他拱手一礼,“陈先生?” 许定山、顾春来原本还将信将疑,此时亲眼见到许良临场赋诗,已经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陈先生却是目光一亮,“一二两句听上去乃老生常谈,却言语凝练、精干,不错。 后两句以‘春草梦’、‘梧叶秋声’感叹光阴飞逝,入景入情,妙!” “草木如此,人亦是如此。 若不珍惜时光,只会徒增白发,老来伤悲。 空落得春梦一场,人已迟暮……” 许定山忍不住问道:“陈先生,你说了这许多,良儿这首诗到底如何?” “好!”陈先生是至诚君子,如实回答,“这首诗平仄、用韵工整,遣词造句精妙,情景交融,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他目中带着赞赏看向许良,“此诗大有哲理,完全可以当做蒙学经典诵读、劝学。” “看来你确有才学,是老朽固守成见了。” 说着,他朝许良略略欠身,拱手一礼。 顿了顿,他皱眉道:“你有如此才学,虽未必能以文章扬名,却也决计不至于让许家蒙羞。 先前那两首歪……诗词,是何道理?” 不等许良回答,许定山抢先作答:“唉,陈先生,你是做学问的,学识没的说。 可是我许家身在朝廷,很多事不能单纯地做或者不做。” “良儿此前看似顽劣,实则也是心里担着旁人难以想象的压力……” “这么说,您应该明白吧?” 陈先生沉吟点头,“原来如此,看来此前是老朽想得窄了。” 许良意外,这么容易就让陈先生相信他了? 他原本还以为要借诗人前显圣呢。 前世诸多文学储备没能用上,可惜啊! 许定山、顾春来眼见陈先生都亲口承认许良才学,喜不自胜。 老爷子忍不住道:“陈先生,既然良儿果真有才学,可否求你一件事?” “老国公请说。” 许定山便将簪花郎临场赋诗之事说了一通。 陈先生听罢笑着点头:“老国公的意思是让老朽学那科举之前押题,好让公子有所准备?” 许良暗暗感叹。 谁说陈先生是老学究? 单这一句话不妥妥的人情世故? 此前看他不爽叫他许良,现在叫他“公子”! 许定山显然没在意这些细节,只一个劲点头,“对,对,押题!” “到底是陈先生,一句话就说出了我想说的。” 陈先生转向许良,“大公子以为如何?” 许良略作沉吟,点头道:“好!” 坦白说,单论背诗他并不怵。 毕竟穿越前他也经历了华夏应试教育,准备的诗词量不是一般的可观。 可有人押题的话准备必然更充分,到时候人前先生也好为自己正名。 不然的话重阳节那天难保有哪个不开眼的旧事重提,闹他的笑话。 麻烦他不怕,但能避免麻烦岂不更好? 陈先生道:“既然是重阳节,文人雅士吟诗赋词皆避不开与之相关的题。” “重阳节的风俗是登高、插茱萸、就菊花、祈福等等。” “大公子若要提前准备,不妨从这几个方面切入,一个题材准备那么两三首,以防旁人随时刁难……” 顾春来忍不住皱眉道:“提前准备两三首?还每一种都准备?” “读书人也会做这些投机取巧的事?” 陈先生摇头笑道:“此言差矣!科举前也是让学子准备好了再考。如何吟诗颂词就不行?” “将军也是行军打仗的人,难不成打仗就不准备?” 顾春来无言以对。 陈先生又看向许良,“大公子不妨回去好好想想,各准备两三首,拿来与我看了,再当面点评,如何?” “不用。”许良摇头。 “嗯?” “我现在就写,你现在就指点,若不好,我再换,若有好的,就留下。” 陈先生惊了,“现在就写?” 许定山跟顾春来想要开口阻止,却又生生住嘴。 许良在此前已经当场写了两首诗,再写第三首也不是不可能。 许良拱手,“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这……好诗!”陈先生赞叹,“你……” 许良微微一笑,“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大乾黄花分外香……” “嘶——” 陈先生满目震惊,“这首词气度不凡!你,你……” 不等他说完,许良面露微笑,“九月九日望乡台,他席他乡送客杯……” 陈先生已经呆愣当场。 现在他压根不关心许良到底是临场赋诗还是事先准备的了。 因为许良接连几次吟诵的诗词无一不是绝妙好句。 有的乍闻质朴,细品悠长; 有的开篇便是精妙好句; 还有的是意境深远,动人心怀…… “他才十九岁,竟能想出‘人生易老天难老’……这种绝妙好句为何我想不出来?” “寥廓江天万里霜,这句诗词非有大胸襟、大气度之人写不出来。” “他是怎么做到的?” 陈先生细细品味,喃喃自语。 良久之后颓然摇头,冲许定山拱手道:“老国公,实在惭愧,大公子有如此诗才,老朽……” “老朽指点不了……” 第106章 状元郎不用,你用许良? “指点不了?” 许定山跟顾春来都听愣了。 但两人转而就兴奋起来。 陈先生指点不了岂不是说明一件事——许良的才学没问题! 许定山喃喃自语,“没想到啊没想到。” 顾春来忍不住问道:“老爷,什么没想到?” “没想到咱老许家祖坟冒青烟了,竟然会有这么一个读书种子!” “好好好,良儿,跟我去祖宗祠堂!” 许良诧异,“去祠堂干什么?” “谢祖宗福荫啊。” 许良疑惑:“不应该是祖宗谢我光耀门楣了吗?” 许定山:!!! “春来,我刀呢?” 顾春来:“我去拿!” 陈先生眼见这三个“活宝”,面皮抽搐,拱手道:“老国公,顾将军,大公子,既然这里没我的事了,老朽就告辞了。” 许定山像模像样拱手,随即随手折了院墙边的竹条就抽了上来。 “小兔崽子!” 许良撒腿就跑。 …… 礼部。 礼部侍郎郑敏接到了镇国公府派人送来的呈报,上面报的是许良选的礼服样式。 郑敏登记在册后将呈报转呈翰林院博士吴明。 按照大乾此前的定例,皇帝出城登高祈福,都是礼部跟翰林院一起商议礼仪规制,再按照仪制行事。 吴明接到呈报后不由皱眉,“许良?” 郑敏诧异,“怎么了,吴大人?” 吴明眉头紧锁,“若论样貌、谋略,本官对这位年轻的许大人是极为佩服的。 当日在兵部的沙盘演练,本官也曾旁观,其行军调度虽狠毒,却暗合兵法,是真的有统兵打仗之能。” “先有二计退魏、楚,后有伐韩之策,皆是有功于大乾,有功于社稷……” “照理说陛下恩赏他,本官是极为认同的。” “可有谋略不等于他有才学,尤其是重阳节这种关乎大乾颜面的事,陛下岂可爱屋及乌?” “放着好好的状元曹翕纯不用,却用许良,这不胡闹吗?” 郑敏赶忙低喝一声:“吴大人慎言!” 他随即压低嗓音道,“不满吴大人,咱们张大人对许大人似十分欣赏……” 吴明摇头:“张大人师从公羊派,是主战之人,他欣赏许良诸多对外谋略并不奇怪,但这不是许良当簪花郎的理由。” “术业有专攻,他许良就不是这块料!” “此等关乎颜面之事,必须阻止!” 吴明拿了呈报,转身前往皇宫求见女帝。 事涉重阳庆典,萧绰自然召见。 吴明见面之后也不遮掩,直接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最后才道:“陛下,许大人固然有谋略才干,但其才学委实上不得台面。” “陛下破格重用许良已是列国罕有,如今又将文人士子最看重的一件事交由许良来做,恐怕不妥!” 面对吴明的忠直谏言,萧绰也是无法直接拒绝。 她原本以为凭许良之功,代替她登高插花祈福不过是一种恩荣象征,不至于引起如此大的反对。 她甚至都没将插花后的吟诗赋词当回事! 事实上,在上次听了许良教钱不韦的诗词坏一国风气毒计后,萧绰对诗词感官印象就直线下降。 且她作为皇帝,凡事优先考虑的就是实用性。 诗词这种不能当饭吃,且还有可能让一国文风浮夸淫靡的,对她来说更是不在考虑之列。 她完全没想到以吴明为代表的文官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吴爱卿以为此事该如何?” “自然是换了许良,让新科状元曹翕纯插花祈福!” 吴明正色道,“陛下,一个人再出众也不可能事事擅长。 许大人有谋略,懂兵法,已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陛下想要表示恩赏,也不是非要用这种方式。” 萧绰只觉头疼。 吴明说得的确有道理,甚至她也觉得自己此事做得欠妥。 可君无戏言,此事乃是半个多月前就与许良定下,如今却要她出尔反尔? 萧绰思虑再三不知如何解决此事,只得摆手道:“吴爱卿且退下,容朕斟酌一番再作答复,如何?” “不!”吴明摇头,“陛下,此事非常明了,让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 “许大人的才干体现在谋略上,而不是才学上。” “陛下或许没在意,许大人此前在酒楼里高谈阔论,正是科举失利。 他若果真有文才,又岂会在酒楼醉后胡言乱语?” 眼看萧绰没有回应的意思,吴明皱眉苦思,终于弄明白女帝皱眉原因。 他拱手道:“陛下,若许良有真才实学,微臣自当请罪。” “可若他于诗词文学上果然是个草包,微臣纵死也要阻止陛下!” 萧绰被吴明一连串在情在理的话搅得烦不胜烦,可又拿这个忠臣没办法。 无奈之下他只得看向上官婉儿,低声吩咐:“去,让许良进宫,把事情说给他听!” 上官婉儿领命而去。 …… 马车上,许良静静听上官婉儿说了事情始末,不置可否。 似此事与他无关。 上官婉儿忍不住问道:“许大人,被人如此轻视怀疑,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许良摊手:“我能说什么?你当时也在旁边看到了,我不想当的,是陛下非塞给我……” 上官婉儿忽地打断他,“多少?” 许良:“啊?” “多少银子你能摆平此事?” “这……” “三百两?” “上官大人,那可是翰林院大学士,还有个状元……得加钱!” “五百两!” “好……上官大人果然豪气,巾帼不让须眉,瞧好吧!” 许良收好了银票,旋即靠坐在马车上,不再言语。 上官婉儿皱眉不已,“不是,许大人,你接了我的银票,总该让我知道你是打算如何解决此事的吧?” “如何解决,当然是向吴大人证明我有文才!” “你?”上官婉儿满脸不信,“许大人。我承认你有些歪才,但你似乎忘记了长安城盛传的那两首诗词了。” “那两首诗词真可谓……惊天地泣鬼神!” 说到这里,上官婉儿冷哼一声,“许大人,本官不是陛下,还要讲究个一言九鼎。 若你不能解决此事,银子我可是会要回来的!” 许良满脸真诚,笑容灿烂,“上官大人放心,你可以怀疑本官的人品,但请不要怀疑本官挣银子的决心。” 上官婉儿原本还心下忐忑。 闻听此言,竟忽然觉得莫名心安! 须知这次她给的可是五百两银子! 第107章 许良:新科状元?不错不错! “许良人品的确不怎样,但只要给银子他定然会想方设法解决。” “且此事也涉及他的名声,他必定更为上心!”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给他银子?” 马车里,上官婉儿眉头紧锁,腹诽不已。 常言道“皇上不急太监急”,而她这却是比许良还急! 虽然这着急有很大部分是因为吴明谏言,但她心底知道,换了旁人她绝不会如此上心,更不会给银子! “许大人,陛下唤我亲自召你入宫,吴大人就在旁边,所以他有极大可能会请陛下召见新科状元曹翕纯,说不得你们要当着陛下的面证实一番。” “那曹翕纯乃是陇州大儒范进的学生,经学、策论、诗词无一不精,他的祖父曾是大乾的鸿胪寺卿,家风尚文……” “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上官婉儿面有隐忧。 “多谢!”许良拱了拱手,不再多言,心底想着等会是小露一手还是人前显圣。 他对吴明的印象还行。 不说编撰史册上心,单是上次在兵部演练,吴明就曾仗义执言支持他。 伐韩,吴明支持他。 做簪花郎,又反对他。 显然,这位翰林院大学士对事不对人。 这是也难人家,毕竟他这位许家大公子此前写的诗词太过雷人。 只是他这簪花郎是女帝花银子“雇”的,如今上官婉儿又给他塞了五百两。 该站谁,用屁股想都知道。 “吴大人,只能稍稍委屈你了。” 许良微微一笑。 岂料他这看似糊弄的态度让上官婉儿来了脾气。 她敲了敲桌内小桌,秀眉蹙起,“许大人,你难道就不担心吗?” 许良诧异,“担心?” “吴大人可是翰林院大学士,又是太学博士,眼里是个容不得沙子的人。 若你不能写出让他满意的诗,陛下面上挂不住,你麻烦也不小。” “还有,陛下御览今年世子卷宗时,我曾在旁边看过,曹状元盛名不虚……” 许良有些奇怪,怎么上官婉儿今天话这么多,奇奇怪怪的? “上官大人放心,下官心底有数,不会拿自己名声开玩笑。” “你还有名声?”上官婉儿柳眉蹙起,“你先前在长安城的名声可是有目共睹!” 许良张口想要反驳,可想到刚接的人家五百两银子,又生生咽了回去。 没办法,顾客就是上帝。 微笑服务…… 即便如此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放心吧,包的!” 说完就没了下文。 “这个木头!” 上官婉儿银牙咬紧,暗暗攥拳。 他难道就没看出自己很担心他? 他难道不知道上官家在文官中颇有声誉? 他难道不知道她上官婉儿是大乾第一女才子? 他难道就没想过此时悄悄说两句相求的话,她便会将自己此前准备好的诸多诗词悄悄塞给他? 他难道不知道曹家人也带着礼物上门求亲去了? “这样也好。” 上官婉儿重新恢复清冷之色。 如此一来她就两边都拒绝就行了。 什么镇国公之孙,什么状元郎,统统滚远点! 丢的是他许良的脸,关她什么事? 二人再不言语,直到御前。 进了御书房,上官婉儿出声提醒:“启奏陛下,许大人已经到了。” “到了?” 萧绰看向上官婉儿,面带询问。 上官婉儿微不可查摇头。 萧绰凤眸微凝,你没给还是他没要? 上官婉儿无可奈何,只得眼睛往两边看。 没给? 萧绰目中闪过一丝愠怒。 若非上官婉儿身份特殊,只怕当场就要发作。 然而上官婉儿又摸了摸袖口,指尖捻了两下。 萧绰一愣,凤眸旋即一亮,给银子了? 君臣短短的目光对视已经交流了诸多信息,全然没管旁边一脸正色的吴明,以及一个绿官袍青年。 他眉目英朗,身形高大,相貌堂堂,正是新科状元曹翕纯。 自上官婉儿出现后,他的目光里就多了一抹火热。 只是碍于在御书房,他只能目不斜视,以眼角余光瞥向上官婉儿。 反观上官婉儿只是看了吴明跟他一眼,略略颔首便再没看过他一眼。 曹翕纯不以为意。 他现在虽官品不如上官婉儿,但他有才学,又是状元,假以时日,必定能位极人臣。 若非他有家世,放榜之日就被榜下捉婿了! 萧绰得知许良收了银子后,悬着的心已然放下了一半。 跟上官婉儿一样,她是知道许良秉性的:收银子就代表他对此事有把握! 只是他这把握从何而来? 萧绰心下难免猜疑。 毕竟许良此前一诗一词的名声放在那。 难不成是家中教学夫子给他做了准备? 可镇国公府乃是武将之家,其父许青麟于治学又是草包一个,上官婉儿本可暗中帮他,却又明确说没给。 难不成靠自己? 可想到许良已经给了她太多惊喜,萧绰仍是信心满满,“宣!” “微臣许良,参加陛下!” 许良拱手后又朝吴明稍稍欠身,面带微笑,客气招呼。 这问候既有对吴明的年龄,也有对他的为人。 事实上,若论官品,他与吴明相当,都是五品。 二人若招呼,颔首即可。 吴明对许良的态度有些意外,但还是客气颔首。 同时对许良的印象也有了更深的改观。 单论文才是草包了点,但知书达礼,确实配得上他镇国公府公子的身份。 然而下一刻他就眉头一皱。 只见冲曹翕纯点了点头,一副长辈品评后辈的口吻道:“这边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曹状元吧,一表人才,又有文才,不错不错!” 只此一句,在场几人都懵了! 须知曹翕纯已经二十五,许良才十九! 曹翕纯不由皱眉,这许良竟如此放肆! 还未及冠,便敢品评他一个及冠的状元! 萧绰面露诧异,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许良在御前如此言语。 是因为被人质疑、心下不爽? 还是因为曹翕纯看婉儿的目光太热切,让其感受到了危机感? 倒是上官婉儿美眸泛起异彩。 她没想到许良上来就挑衅曹翕纯。 是为了他自己的颜面名声,还是因为曹翕纯的眼神无礼? 然而几人哪里知道,许良之所以有如此举动,只因曹翕纯看他的时候目光里升起了一股唯有同性才懂的“雄竞优势”的目光。 简而言之,就是曹翕纯看他的时候眼里有轻蔑、鄙视,以及他处于优势的自信、俯视。 这眼神完全就没把许良放在眼里! 显然,他是将许良看成是在女帝、上官婉儿、吴明面前证明自己更好的垫脚石了。 就这德行,许大爷能惯着他? 必须不能啊! 第108章 说我不够格?看我把状元郎带沟里! 御书房内。 女帝萧绰的目光在几人中扫过,最后落在许良身上。 “许爱卿,朕召你来所为何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回陛下,微臣已经知道。” “那你意下如何?” “回陛下,微臣是奉旨做簪花郎,并无其他个人想法。” 对许良这“不粘锅”的做法,萧绰颇为无奈,索性点明,“许爱卿,朝奉郎乃是我大乾于重阳节当日代表天子登高,为万民祈福。 其人品、才学都当是青年才俊中的佼佼者。 你自入朝以来,屡献奇策,于国有功。 这一点朝中众位爱卿有目共睹。 朕命你为朝奉郎也是看重你忠勇为国,才略过人。” “朝臣中不少人觉得簪花郎一职寓意‘文治武功’中的文治,需得才学过人者方能胜任。 而许爱卿又非科举入仕,是以有些异议。” 吴明也在此时拱手道:“许大人,陛下方才所说,实非本官一人所想。 簪花郎需得品貌、才学兼备者才能服众。 纵本官不提,也会有其他人提。 纵朝臣们眼下不说,也难保在重阳节当天不故意刁难。 临危决断,总不如防患于未然来得好。 还请许大人见谅。” 许良点头。 这吴明说话不卑不亢,并无特别针对他的意思。 只是他如此心思,却不能保证身旁的“曹状元”也是这般想。 吴明是为了朝廷,为了女帝的颜面,甚至连避免许良出丑都想到了。 可看曹翕纯挑衅的目光,分明有踩着他名声上位的想法。 然而这话人家毕竟没有开口,许良自不会主动挑明,而是微微欠身拱手:“吴大人思虑周详,本官感激不尽,怎会怪罪。” 吴明再次点头,对许良又多了几分好感。 一个人纵才学一般,可知书达理,能谋国策事,若再主动让贤,不失为正直君子。 然而他左等右等不见许良主动让贤,忍不住皱眉道:“许大人既然知道其中利害,为何还要接下簪花郎之职,就不怕被人当众刁难,出丑吗?” 许良摇头,淡淡道:“不怕。” 吴明:??? 然后呢? 萧绰、上官婉儿也愣住了。 她们想了许良可能用到的各种驳斥吴明的方式,全然没想到他会用一句“不怕”就没下文了。 装糊涂? 曹翕纯皱眉道:“许大人既然知道簪花郎一职关键所在,又为何尸位素餐? 陛下、吴大人一番心思许大人明明知晓,又为何装聋作哑? 难道许大人为了人前扬名,就置陛下的颜面、朝廷的颜面于不顾了吗?” 说这话时,曹翕纯满脸愤慨,义愤填膺,俨然一副忠臣孝子的大义模样。 甚至说这番话时,他还有意无意挺直了胸膛。 看样子,似是在对着上官婉儿。 许良有些讶然,没想到这位新科状元嘴皮子功夫如此了得。 短短三句话就将他推到风口浪尖,就给他定了“罪名”。 这就坐不住了? 只是这雄竞的痕迹也太明显了吧? 当着几个官职比你高的孔雀开屏? 必须给他上一课! 许良微微一笑,“听曹大人的意思是本官若接了这簪花郎,就会扫了陛下的颜面,就是罔顾朝廷颜面,就会人前出丑,是吗?” 曹翕纯眉头微皱,反问道:“难道不是?” 许良更为诧异,没上当? 这小子倒没看上去的那么愣头青啊。 “那本官倒要请问曹大人了,陛下钦点你为状元就没问题,钦点本官为簪花郎就不行,这是何道理?你难道是在质疑陛下的眼光?” “这……” 曹翕皱眉,不敢回答,看向许良的目光充满警惕。 他显然没想到许良会这么狡猾,两句话两个坑。 他只要正面回答“是”或“不是”都会落入对方的圈套,怎么说都不对! 倒是一旁吴明察觉出许良“火气”,赶忙出声:“许大人,吴大人乃是初为朝臣,单纯为了国事,不是思辨来了。” “既然许大人不愿点破,本官不妨来做这个恶人,索性点破吧。” “许大人,簪花郎需得品貌、才学兼备者方能胜任。” “许大人品貌才干本官自无异议,只是这才学……尚不足以担任簪花郎!” 此言一出,御书房内的几双眼睛齐齐看向许良。 遮掩了半天,这层窗户纸终于给捅破了,许良该如何应对? 许良暗自叹息。 这吴明太正直了! 若不是他横叉一杠子,许良再下一句就会把曹翕纯带沟里去。 然后顶头拉泡大的,再扬土埋人——想扬名他不反对,但想踩着他上位就不行! 眼见吴明横插一脚把他逼到了墙角,他不由瞥了一眼吴明。 既然这吴明弄不明白情况,索性连他一起给点教训好了。 被“逼到墙角”的许良呵呵一笑,“吴大人的意思,是有比本官更适合做簪花郎的了?” “正是?” “谁!” “新科状元曹翕纯!” 吴明到底是正人君子,根本不用许良刻意拐带,顺利将曹翕纯推了出来。 而曹翕纯分明也觉得翰林院大学士的亲自推荐颇有荣光,忙不迭向其拱手行礼。 许良很满意吴明的干脆,笑道:“按照吴大人的意思,是本官该自行让贤给曹大人,由他来当这个簪花郎,对吗?” 吴明微微欠身,“本官这也是为了大乾,为了陛下,为了……” 许良摆手,既然已经捅破窗户纸,就没必要再说这些漂亮话了。 他笑问道:“可若本官执意不让贤,吴大人又该觉得如何呢?” 吴明皱眉,似没想到刚才还谦逊有礼的许良怎么言语一下子变得如此激烈。 似乎……一头看着跳来跳去的猴子觉得烦了,终于睁开了眼,露出了獠牙! 可话赶话到了这份上,他断无退缩之理。 吴明沉声道:“若许大人不愿让贤,本官说不得要联合朝中诸公一起上奏,请陛下收回成命!” 许良哑然失笑,“吴大人啊吴大人,你莫非忘了?陛下下旨,需得经我门下省审核,若我门下省驳回,你又待如何?” “你此番举动,难道不是置陛下的颜面于不顾?” 曹翕纯猛然开口:“那也比让许大人当簪花郎人前出丑好得多,也总好过让我大乾成为笑柄的好!” 许良差点笑出声来。 这曹翕纯够蠢! 吴明刚才插话将他从陷阱边缘拽了上去,他自己转而奋力跳了进去! 按他的意思是为了大乾所谓的面子,即便让女帝朝令夕改,出尔反尔也在所不惜! 果然, 曹翕纯这话刚出口,就见到萧绰娥眉蹙起,面带不悦。 天子固然说社稷重于个人,可是又有哪个天子真的为了社稷连自己颜面都不要了? 上官婉儿听到此话后不由皱眉。 若说曹翕纯是一朝得意倒也罢了。 可是如此急于表现,出言无状已然暴露其弱点。 这种人,若是一帆风顺倒也罢了。 可若在朝为官,一旦失势,势必给家族招来祸患。 此番回府,她只需将此事说与父亲,定然能彻底断了曹家提亲的想法。 而许良眼见已经引得曹翕纯惹了女帝,知道再带节奏就会露了痕迹,便咧嘴笑道:“你怎知本官没有才学? 又怎知本官不会作诗?” 闻听此言,曹翕纯像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一般,忍不住嘲讽道:“许大人,若论揣摩人心,献策害人,下官确不如你。” “可若论者吟诗诵词,你……真不行!” 此话刚一出口,许良嘴角微微上扬。 吴明已经觉察到什么,忍不住沉声提醒,“曹大人!” 曹翕纯猛然察觉到异状,脸色微变。 但豪言已经放出,再收回已不可能。 他索性咬牙道:“许大人,我愿与你在陛下面前切磋诗词,若你所作确有可取之处,下官愿……愿给你赔礼道歉!” 萧绰、上官婉儿心底一紧,期待看向许良。 到底还是到了这一步! 吴明没来由的一阵紧张。 许良却呵呵一笑,摆手道:“赔礼道歉就免了,不过教教你这位后进什么叫吟诗诵词,本官还是乐意之至的!” 第109章 不增加难度,我怕他输了会不服气! “教你这位后进什么叫诗词,本官还是乐意之至的!” 许良这句话刚一说出口,御书房内几人纷纷变色。 萧绰、上官婉儿大为震惊。 先前吴明一句“你真不行”已经让她们觉得太过狂傲自负。 没想到许良直接要教曹翕纯什么叫诗词! 没有最狂,只有更狂! 萧绰不由皱眉。 刚才曹翕纯的话虽惹得她不喜,但终究是新科状元,有真才实学的。 许良呢? 他可是科举失利,诗词上也是有“前科”的。 “难不成是因为曹翕纯看婉儿的目光引得他不喜,所以头脑发热,放出豪言?” 萧绰隐隐有些担忧。 印象里,许良虽然年轻,但行事一直十分老道,怎么现在如此冲动? 上官婉儿却隐隐期待。 “他先前自污其名,难不成连才学也是故意为之?” 可一想到长安城纨绔传颂的那两首词,她又难免跟萧绰一样担忧起来。 吴明听了许良的话不由皱眉。 在他看来,许良之所以如此狂傲,多数是被曹翕纯那句“你真不行”给刺激了。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人? 尤其是许良如今春风得意,得陛下恩宠,岂能受人如此折辱? 虽说文人相轻乃是常事,可当着陛下的面质疑许良,又逼着他跟曹翕纯比较诗词,属实是欺负人了。 “说到底是我此举有欠妥当,只能事后向他赔罪……” 曹翕纯被许良这句话差点气炸了。 他一个新科状元,二十五岁,居然被许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称作“后进”! 奇耻大辱! “这厮除了家世比我好一点,官职比我大一点,长得比我……高一点,他还有啥?他还是个啥!” 曹翕纯怒极反笑,“好好,既然许大人要指点,下官洗耳恭听!” “只是不知许大人要如何指教?” 说到“指教”二字时,曹翕纯面上嘲弄已经不加掩饰。 事实上今日他应吴明之邀而来就做好了踩着许良肩膀上位的打算。 “狂吧,狂吧,你现在越狂,你许家的脸就丢得越大!” “大乾第一才俊也只能是我!” 事实上,曹翕纯于数月前考中状元,一时风光无两。 只是这风头很快被横空出世的许良取代,让他心生挫败与不满。 曹翕纯目光灼热。 若这目光能化作实质刀剑,只怕许良早已被他生吞活剥! 许良淡淡笑道:“你跟吴大人今日为何而来,心知肚明,又何必问我?” “用你觉得最能证明你适合当着簪花郎的方式向陛下证明就行了。” 吴明闻听此言,面色老大不自然,赶忙出声:“许大人放心,圣驾面前,本官绝不敢有任何偏颇!” “既然事已至此,本官提议,由陛下拟题,两位在同样时间内写出诗词,本官做这临时判官。” “若两位对本官品评有异议,可在朝中任意择一位德才兼备的大人重评,又或者请来颜夫子品评,如何?” 此话虽是对许良说的,看的却是萧绰。 曹翕纯闻言后目中已经是精芒闪动,显得迫不及待。 萧绰没有立马回答,而是看向许良,“许爱卿,你意下如何?” 吴明心底一凛。 他恍然反应过来,如今许良简在帝心。 若比试之后果然证明许良是个草包倒还好说,女帝不会拿他怎么样。 可若不是草包,哪怕比不上曹翕纯,这簪花郎也断然不会让曹翕纯来当! 他跟曹翕纯将许良逼到墙角的同时也不知不觉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可一想到许良此前的名声,他又宽心不少。 吴明一阵汗颜。 此前他劝阻萧绰口口声声是为了陛下颜面、大乾颜面。 可事到临头,他为了自己安危而生出私心,迫切希望传言是真。 然而许良轻飘飘的一个字“好”又让他心神瞬间高度紧张起来。 许良是虚张声势还是垂死挣扎他不清楚。 但吴明清楚,换了他,没有一定把握是断然不会接这种所谓的比试的! 他似乎……错了! 萧绰眼见许良答应,悄然压下所有惊疑,点头道:“好,既然许爱卿同意,那朕今日就做一会主考官。” “既然今日之事是因重阳节簪花郎而起,就以重阳节相应之物为题,两位可从中任意取一物作诗。” 话音刚落,许良就拱手道:“陛下,还是增加点难度吧。” 萧绰诧异,“增加难度?” “正是,这种难度对咱们这位曹状元来说体现不出他的才学。” “嗯?” 其余四人都愣了。 就连曹翕纯都皱起眉头,明显没弄懂许良这么做安的是什么心。 难不成…… 不等他想明白,许良又笑道:“不增加难度,微臣怕赢了曹状元,他会不服气的。” “嘶——” 吴明心底一惊。 狂,太狂了! 他吴明作为翰林院大学士、大学博士,见过不少狂的,傲的,却无一人能比许良更狂、更傲! 比试的条件按照对手的心意来,甚至还贴心地为对手展示才学提高难度…… 而他这么做的理由居然是怕对手不服气! 杀人还要诛心,太可怕了! 只是,他有这个实力吗? 萧绰短暂沉吟后点头道:“好,那许爱卿觉得如何增加难度为好?” 许良笑道:“陛下不妨将想出的题目各写在纸上,放在竹筒里拈阄儿,拈着哪个便写哪个!” “嗯,最好让吴大人也写些题目放进去,如此方显公平。” 萧绰目露精芒。 此时此刻,她若再看不出许良胸有成竹就真的不用坐这把龙椅了。 便连上官婉儿神色也变得激动且期待。 他们多次见证许良出计谋人谋事,正是眼下淡定从容的模样! 今日诓曹翕纯进陷阱对他来说只怕连牛刀小试都算不上! “好,就按照许爱卿所说,吴大人留下,你二人且出去,朕与吴大人出题!” “遵旨!” 许良跟曹翕纯走出御书房外。 曹翕纯显然是第一次进宫,老老实实在原地站定,一动不动。 许良却负手踱步,于附近赏花闻香。 曹翕纯目中晦暗不明,每每瞥向许良时,眼底总有一抹嘲讽。 “故作镇定,等会看你如何猖狂!” 不多时,上官婉儿走了出来,无视曹翕纯热切目光,淡淡道:“两位大人,请吧!” 曹翕纯忙不迭拱手:“多谢上官大人!” 上官婉儿秀眉微蹙,看着二人在她面前走过。 待曹翕纯走过,上官婉儿悄然伸手拉了一把许良。 许良:??? 上官婉儿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若你果真有才学,就狠狠羞辱他!” “本官必有重谢!” 第110章 状元郎的赌注:输了辞官回乡种田! “重谢?” 许良错愕看向上官婉儿,“多少?” 能被上官婉儿称作“重谢”的必然不止五百两这么简单。 一千两? 还是两千两? 正待发问,上官婉儿却催促道:“许大人,陛下还等着呢!” 许良疑惑进了御书房。 正对御案的是一个笔瓮。 笔瓮左右各放一张桌案,上面笔墨纸砚早已齐全。 许良心生庆幸。 前世的他虽看书,却极少写字。 莫说毛笔字了,便是硬笔字也够呛。 而原本的许良虽读书不成,却是被陈先生打板子苦练过大字的。 是以他的毛笔字还凑合,不至于被人诟病。 他记忆里的那些诗词,身体的肌肉记忆,两相结合,完美! “两位爱卿,题目都在这笔瓮中,你们二人各拈一次,朕再拈一次,三局两胜。 当然,若有人前面两局就胜出,朕就不用多此一举了。” 萧绰指着笔瓮,“每首诗的时间限定是半个时辰,你二人可有异议?” 许良、曹翕纯先后表态,“并无异议。” “好,你们谁先来?” 许良随意道:“让曹大人先吧,终究是后进,不能让人说本官仗势欺人。” 言语虽客气,却极尽嘲讽。 萧绰面皮微动,抿了抿嘴。 这许良,竟毒舌至此! 上官婉儿目中精芒四溢。 虽不确定许良是不是因为她刚才那句“本官必有重谢”才如此狂傲,但可以肯定的是,现在的许良跟先前完全不一样了。 且不说此前许良藏拙,举止荒诞。 单是在朝堂上崭露头角后给人的印象也是进退有度,从容不迫。 似乎眼前的许良才是真正的许良。 先前的那个被什么东西遮住了锋芒! 吴明欲言又止。 曹翕纯却调整好了心态,微笑中带着嘲讽:“但愿许大人待会还能如此言语。” 说着,他冲萧绰拱手,伸手从瓮中取出一张纸条。 打开来,上书“秋”字。 许良呵呵一笑,这么泛的题目? 这第一局要是输了,都对不起前世的“语文”二字! 曹翕纯也是面上一喜,显然是此前写过诸多关于“秋”的诗句。 如此一来,他可以挥毫写就,更显才情! 半个时辰? 他连一刻都不用! 就算许良也能写出来,能比他快? 曹翕纯接到题目后看了一眼刚点起的香,自信一笑,一手扶袖,一手持笔,就要书写。 结果一抬头,发现许良也在提笔书写! “这不可能!”曹翕纯皱眉,“假的,他一定是在虚张声势!” 他竭力平复心神,飞快下笔。 只是这片刻功夫的拖延,就使得他比许良慢了。 “好了。” 许良搁下笔,看向吴明。 他心底清楚得很,这种比试看似是他被吴明、曹翕纯逼到墙角,实则是他占便宜! 因为二人觉得他不能当簪花郎是因为他没有诗才。 他只要写出像样的诗其实就算是“过关”了。 事实上,来的路上他就打定主意,稍微写两首意思一下,堵住吴明的嘴就行了。 毕竟吴明也是为公直言。 哪知道见了面后吴明义正言辞,曹翕纯步步紧逼。 好似他坚持做这簪花郎就像是犯了什么天条一般。 曹翕纯明显也早有“准备”,就比他慢了两三个字的速度,“我也写好了!” “等等!” 许良忽然按住诗,不给吴明看,看向曹翕纯,“曹大人,本官差点忘了,既然你要跟本官比试,总该有些赌注在里面吧?” “本官胜不了,便将者簪花郎让贤出去,此后陛下命谁来做,都与本官无关。” “只是本官乃陛下亲封的五品谏议大夫,被你跟吴大人这么怀疑,不要面子的吗?” “你们怀疑本官不说,还怀疑陛下的用人眼光,似也不妥吧?” 吴明心底一紧。 不说许良诗写得怎么样,却肯定是比曹翕纯快的。 如今见许良中途提起赌注,他不由得紧张起来。 曹翕纯愣了一瞬,心下狐疑。 “虚张声势,他在虚张声势!” 自我暗示之后,曹翕纯沉声道:“若许大人果然能写出胜出下官的诗词,下官愿辞去官身,回乡读书!” “好!”许良拱手朝向萧绰,“请陛下作证!” 萧绰不由皱眉。 原本不过是对簪花郎任命人选的怀疑,如今竟然上升到一科状元下赌注辞官回乡了! 可想到刚才曹翕纯的大放厥词,她又觉得这种人也该长点教训。 年少轻狂固然是好,可要是自恃才高便目空一切,便是不识好歹了。 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上,曹翕纯早晚得栽大跟头。 对许良的提议,她只回了一个字——“好!” 许良这才将诗递了过去。 吴明接过一看,目光陡然一缩,“这……” 萧绰忍不住问道:“吴爱卿,如何?” 吴明脸色难看,拱手将诗词奉上:“请陛下御览!” “待微臣看过曹大人的诗再做结论。” 上官婉儿惊疑不定,上前接过纸张,瞥了一眼,目中又惊又喜。 她忍不住惊呼:“陛下,你看!” 萧绰接过一看,凤眸泛起异色,又看向许良,点头赞道:“好!” 许良神色淡然,显然对此早有预料。 他“借用”的那首诗跟寓言一样,想输都难! 几人言行举止被曹翕纯尽皆看在眼里,他心底隐隐泛起不妙的感觉。 但想到自己的《赋秋》先前获得过夫子称赞,便又多了几分信心。 “或许是许良那草包写的诗像模像样,这才给了几人意外的感觉。” “原本不抱任何希望,忽然见了一丁点可取之处便惊喜不已……人之常情!” “但他终究无法与我相提并论,我乃新科状元,真才实学……” 可当他看到吴明神情时,心又猛地沉了下去。 因为吴明看了他的诗之后,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 紧接着曹翕纯就听到了让他觉得匪夷所思、如晴天霹雳的一句话:“第一首,许良许大人胜出!” 曹翕纯懵了,本能大叫:“不可能!” “吴大人,您是否弄错了?” 吴明眉头紧锁,似遇到了极为难解之事。 听到曹翕纯叫嚷,面露不悦,“曹大人,陛下面前,不可高声喧哗!” “是,是下官冒失了。”曹翕纯赶忙拱手,“请陛下恕罪!” 随即他又求证似的看向吴明。 吴明则看向萧绰,满脸颓然:“陛下,让他自己看吧?” 曹翕纯心底一沉,让他自己看? 这是何意? 萧绰自然明白吴明的意思,转手将诗作递给上官婉儿,后者又将诗作递到了曹翕纯面前。 许良则适时出声:“曹状元,好好看,好好学!” “本官这写的才叫诗!” 曹翕纯暗自咬牙,可看到了许良的诗后,他一阵失魂落魄,“这,这……” 第111章 一首《秋词》前两句就够你学的了! “自古逢秋悲寂寥。” “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 “便引诗情到碧霄。” 御书房内,吴明高声朗诵许良写的诗,没有点评。 因为诗的意思简单明了,没有什么华丽辞藻,韵味、气象却已然超凡拔俗。 他只淡淡问了一句,“曹大人,你的呢?” 怔怔出神的曹翕纯心头一颤,“我,我……” 他很想说许良写得不好。 可是他的学识,他的身份,以及眼下的场合,都让他说不出这番话来。 尤其是女帝萧绰、御前随侍上官婉儿的授业先生是大乾儒家第一人颜秋,二人才学也早在大乾传开。 曹翕纯更不敢狡辩。 吴明却似决心在他此时受刺激的心上再插一把刀,主动念起曹翕纯的诗来: “枯柳残荷霜满头。” “碧波荡漾泛孤舟。” “举杯邀月觞秋晚。” “同醉江愁万古流。” 似觉得这样还不够让曹翕纯清醒,吴明又才开始点评起来。 “曹大人,你的《赋秋》诗中,枯柳残荷、孤舟、觞秋晚、江愁皆是伤春悲秋常见之词,又举杯邀明月,同醉消愁。 若本官理解不错,当是一首感怀之诗。” “而许大人的《秋词》却似两军交战料敌于先,一句‘自古逢秋悲寂寥’便将你的诗词论调定了下来。 而你也果然不负所望,写了一首悲秋诗。” “第二句‘我言秋日胜春朝’一反常态,热情如火,颂扬秋日之美。 其中‘我言’二字道出了许大人的自信。 ‘胜春朝’更是对秋日最大的肯定于认可。 而这认可,绝非一时感性冲动,而是蕴含了许大人对秋日更高层次的思索……” 说到这里,吴明感叹看向许良,拱手道,“只此二句,足见许大人才情、胸怀远超常人。” 许良淡然一笑。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刘禹锡的诗! 那可是写出“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的刘禹锡! 曹翕纯一个初次见面就想把人置于墙角碾死的小歘歘,能跟刘禹锡比胸怀,比才情?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只此一首诗便让吴明对他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先前的吴明义愤填膺,此时的吴明有点……舔! 就其刚才分析的一、二两句,让许良浑然有种做语文试卷中的诗词赏析的感觉。 而萧绰、上官婉儿在听了这位大学士的逐句、逐词赏析后,不由神色动容。 “他果真是在藏拙!连如此才学也藏得让人毫无察觉!” 上官婉儿美眸顾盼,心底仔细回想着许良此前写的一诗一词。 “《咏雪》中的飞、堆、水都用了韵……” “《如梦令》中的下、大、杈韵也用得极为考究……” “他若果真不学无术,又怎会遣词用韵如此准确?” 此时此刻,她猛然想起陛下对她说的那句话——“婉儿,你对许良成见太深了!” 一个十九岁的少年,为了家族忍辱负重,自甘“堕落”,全然不在乎世人眼光。 若非大乾被魏、楚逼迫,激起他胸中家国大义,他只怕还要藏拙,被世人误解为无可救药的纨绔! 与之相比,她的十九岁在干什么?她能干什么? 为了让陛下对许家放心,他不介意陛下认为他贪财,主动献出毒计…… 可笑她竟还自以为是地以为许良品德低下,贪财好色! 想到这里,上官婉儿满心觉得自己欠许良一个郑重道歉。 为自己的误解,也为自己先前拒绝老国公的提亲。 “还有机会……为时不晚!” 上官婉儿暗自下定决心。 而萧绰则在听了吴明的“分析”后若有所思,忍不住问道:“许爱卿,古宋大家于《九辩》中说‘悲哉,秋之为气也’,自此奠定了世人对‘秋’的定义。 后世诸多名人大家咏秋、颂秋也都是以悲愁为题。 你如何敢以一人之论否定前人之言,岂非太过狂妄?” “嗯?” 吴明、曹翕纯目光一凝,女帝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反对这种标新立异的诗词? 独许良微微一笑,“启禀陛下,并非微臣狂妄,而是微臣有自信根本!” “哦?”萧绰追问,“自信何来?” “回陛下,微臣这自信来自大乾!” “大乾?” “不错!”许良微笑道,“我大乾能以陇西偏隅之地一步步壮大到让列国忌惮,正是因为敢于否定前人之言!” “西戎人说我大乾太弱,我大乾先祖对他们说‘不’,所以西戎人败了。” “古晋想要吞并我大乾,我大乾先祖还对他们说‘不’,所以我大乾东扩成功,而古晋没了。” “世人觉得女子不可为帝,而先皇跟陛下力排众议,对世人说‘不’,不仅让魏、楚两国无计可施,如今又主动伐韩!” “世人做不成的事,我大乾做成了。男人未必能做成的事,陛下做成了。是以前人说秋天悲愁,微臣窃以为未必对。” “此非狂妄,而是来源于大乾、陛下给的自信!” 这一番言论一出,吴明、曹翕纯直接呆愣当场。 尤其是吴明,看许良的神色满是复杂。 是啊,若大乾对待列国就像寻常人看待“悲秋”的态度一样,只怕大乾早就被灭国了吧! 他本以为自己看懂了许良这首诗,没想到却只窥得一角! 他以为许良写的是胸襟、情怀,殊不知许良看到的却是大乾历代君王的自强不息,用于反抗。 恍然间,吴明觉得写诗莺雀嘤啭,只论声音是否动听。 而许良,却如他诗中所写的“一鹤”,飞得更高,看得更远。 他是文人,读书治学为何? 追根究底不还是为了那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可笑自己还认为写诗是写诗,治学是治学。 人家许良早甩了他十万八千里! 想到这里,吾明拱手朝萧绰一礼,又朝许良一礼,“陛下,微臣听许大人方才一言,顿感惶恐。” “此篇《秋词》,非臣所能品评。” “其中意境,若非许大人点明,微臣尚不能看出……微臣恳请陛下将这首《秋词》列作我大乾学子必读篇章。” “我大乾需要更多如许大人这样的读书人!” 此言一出,萧绰愣了。 上官婉儿也愣了。 就连许良也愣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冲怔怔失神的曹翕纯咧嘴笑道:“曹大人,本官没说错吧,你得学!” 第112章 女帝开口,许良狠狠蹂躏状元郎! 御书房内。 曹翕纯面色青红变化,死死攥拳。 他没想到许良这么快就写出一首《秋词》,更没想到吴明当场“倒戈”! 以他学识,自然知道许良这首诗的立意跟境界远不是他的《赋秋》能比的。 理智告诉他就此认输还会体面一些。 可想到刚才他在许良面前放下的豪言,以及刚说没多久的“赌注”,他又觉得向许良认输是耻辱。 要知道,长安城此前可是盛传许良乃是草包! 一个草包能写出这样诗词? 肯定是之前背过的! 他不信许良依然可以写出一首。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冷声道:“许大人莫非忘了,这才第一场,还有两场!” 吴明皱眉。 曹翕纯是疯了吗? 他难道没看出来,第一首已然证明许良才情、作诗功底远在他之上了? 此时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拱手认输。 有陛下在跟前,谅许良也不会坚持真要他辞官回乡。 只要三局不比完,打个哈哈,今日之事充其量算是一笔糊涂账。 可若坚持比出结果,那就是奔着撕破脸皮去了。 再说了,是你先怀疑人家许良在先,言语又颇为嘲讽,人家不过言语上回敬罢了。 技不如人得认,死撑着只会颜面尽失! 上官婉儿收起感慨,看向曹翕纯的目光充满怜悯。 可怜的曹翕纯,只怕还没意识到这是故意激他,让他在陛下面前举止失度。 “招惹谁不好,竟然招惹许良!” 她嘴角不自觉上扬,竟有些幸灾乐祸,甚至期待许良“下手”再狠一些。 女帝萧绰凤眸微眯。 方才他还觉得曹翕纯好歹是新科状元,许良举动有些过火。 可眼下看来,就该让许良挫挫他的锐气。 否则这样的人留在朝廷,早晚会因为这脾性招来横祸。 面对曹翕纯不知进退的言语,她直接开口:“许爱卿,该你了!” 许良拱手答应。 眼见曹翕纯已然上当,言行无状,且看女帝的意思也有意给他点教训。 如此一来,他便可以尽情蹂躏这位新科状元了。 他伸手自瓮中拈了一个纸条,打开来,上面写着一个“菊”字。 跟前面的“秋”字一样,都是比较“泛”的题目。 曹翕纯接到题目后目光一凛,没有立马动笔。 有了前一次的教训,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轻视许良,必须认真构思一首有意境、有气度的诗。 如此才能一雪前耻。 反正有半炷香的时间,足够! 然而就在他构思的时候,许良却只是略作思索的样子就再次提笔书写起来。 女帝萧绰悄然离开龙椅,来到许良身后,看他写诗。 只看了第一句,她就神情舒展,凤眸满是赞许。 曹翕纯看得心慌。 女帝的身份自然不屑作伪。 她有如此神情只能说明一件事——许良又写出了水平相当高的诗! “怎么可能!”曹翕纯内心狂呼,“他都不用推敲的吗?” 许良很快写完一首诗,女帝、上官婉儿、吴明都已经站到了许良身后,看完了整首诗。 三人的神情也都充满赞叹。 尤其是吴明,脸色涨红,胡须抖动,喃喃念叨:“奇才,奇才!” 看他样子,全然忘记了这场比试全然是因为他对许良的质疑才有的。 而他曹翕纯,不过是应了他的邀请,证明许良是个草包的…… 曹翕纯心烦意乱,怎么也无法集中心神构思。 本以为许良会起身嘲讽,哪知道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笑道:“曹大人还未动笔?看来时间足够,本官就再写一首!” 随即揭过一张,再次书写。 吴明目露奇光,低声喃喃,口出“这首诗也可收录,作为学子必学”、“此诗才情、豪气世所罕见”云云。 而女帝则轻轻点头,以示许可。 曹翕纯愈发慌了! 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上官婉儿目不转睛地盯着许良的侧脸,眉目之中隐有春情! 曹翕纯之所以如此确定,正是因为他乡试高中时,青梅竹马的小桃就是这般神态向他表明爱意的! “许良,你真该死啊!” 曹翕纯牙都快咬碎了,一手用力攥紧笔杆,另外一手死死按住纸张,恨不得将脑浆子抠出来按在纸上写出一手绝妙好诗来。 如此才能证明他比许良强! 然而事实却是他急得额头汗水岑岑,青筋凸起如便秘,也仍然没想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好句来。 反倒是不到半盏茶功夫许良重新抬头,看了他一眼,“曹大人还未动笔,那本官再写一首吧。” “刚才你说要辞官回乡读书,说不得要读本官的诗……” “你好歹是状元,本官也不能拿一般的诗词糊弄你……” 许良此时已经开启了毒舌模式,一边提笔书写,一边不住往曹翕纯心口上补刀。 他如何看不出现在的曹翕纯在重重压力下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 他要做的是帮曹翕纯戒诗,让这位状元郎以后每次写诗都会想起他来! 当然,他也有趁此机会提醒吴明的意思:再敢拿什么才学的事哔哔赖赖他,下场就跟曹翕纯一个样。 至于曹翕纯会不会恨上吴明,那就不干他的事了。 棋子,就该有棋子的觉悟。 终于,在许良第三首写完,再次抬头看曹翕纯时,状元郎终于承受不住压力,掷下毛笔,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颓然道:“我输了!” 许良撇了撇嘴,搁下笔,笑呵呵看向吴明,“吴大人,如何?” 吴明神色一怔,躬身拱手,正色道:“许大人才学,下官佩服不已。” “先前是本官不明真相,多有冒犯,还望许大人海涵!” 许良呵呵笑道:“吴大人说得轻巧,你一句不明真相就要陛下放下手头正在批阅的奏章,就要本官放下手头要紧的政务,让你当面验证才学?” “你一句不明真相就要堂堂新科状元压下自己前途,跟本官比试诗词?” 此言一出,吴明脸色难看起来。 曹翕纯却似想到了什么,看吴明的目光也充满怨恨! 而萧绰却面露不解。 曹翕纯明明已经认输,吴明也当面赔礼道歉,许良为何还要咄咄逼人? 第113章 坑人的最高境界,坑他还能让他谢我! 面对许良的咄咄逼人,女帝萧绰若有所思。 此事的确是吴明做得过分。 他打着为了大乾名声的旗号,再三进谏,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而她也的确如许良所说,是放下手头要紧奏章来主持这场比试的。 吴明的怀疑不仅耽误了她处理朝政,更是对她眼光的怀疑! 若日后这些清流言官都像他这样,打着为江山社稷、为大乾名声着想的旗号搅扰不休,还得了? 此风不可长! 只是该如何处置吴明却是个问题。 处置的重了,会堵塞言路。 轻了,又起不到震慑效果。 恰在此时,吴明求助地看向萧绰,“陛下——” 萧绰面露不悦,“吴爱卿,将心比心,若有人当着朕的面质疑你这个大学士名不副实,你作何感想?” “微臣……” 吴明语气一结。 是啊,换了旁人质疑,他该如何自处? 他能像许良一样强势证明吗? 若今日许良没有胜过曹翕纯,下场会如何? 按他原本的打算就是证明许良沽名钓誉,他顺势推曹翕纯当上簪花郎。 再在文臣之中宣传一波,说镇国公府许良沽名钓誉,草包一个…… 破鼓万人捶,反正许良原本名声就不佳,有他这个大学士作证,谁还会再次求证不成? 如此一来,一个有功于社稷的少年郎就这么身败名裂! 到那时,女帝震怒,镇国公府恼怒…… 话说回来,不说可能出现的种种严重后果,单是女帝自登基以来,种种举措无一不证明她是一个想有一番作为的君王。 这种情况下,她又怎么可能去重用一个草包? 忽然想明白所有关键的吴明内心苦涩,拱手朝许良躬身一礼,“许大人,本官错了!” 又躬身朝向萧绰,“陛下,微臣有罪,险些误了国家栋梁,请陛下降罪。” 萧绰心下触动。 自她登基以来,以吴明为代表的清流言官就没断过各种进谏。 不论结果如何,这群人就没有一个主动认错,更别说请罪了。 因为许良,终于有言官认错了! 可她终究没想好如何处置吴明,思虑间问了一句:“许爱卿,你觉得呢?” 吴明心底一紧,不敢去看许良。 这位可是擅长出毒计的主儿啊,陛下居然问他怎么处置! 许良微微眯眼,拱手道:“此事全仗陛下做主!” 不等萧绰追问,他话锋一转,“说到底,吴大人出发点也是好的,只是思虑欠周详。 微臣以为罚俸支流的小惩大诫即可。” 萧绰点头,看向吴明,“既然如此,那就罚吴明半年俸禄,并作检省书一份,呈朕御览。 吴爱卿,你可有异议?” 吴明满心苦涩,却满脸敬服:“微臣谢主隆恩!” 许良在一旁出声,“吴大人,就不谢谢本官?” 吴明身子一僵,脸上挤出笑容,“多谢许大人!” 随即看也不看曹翕纯,转身离去。 这时候他恨不得自己从未认识过这位状元郎。 不待几人开口,许良主动挑起话头,“曹大人,你怎么说?” “我……”曹翕纯攥紧拳头,长舒一口气后咬牙道,“下官愿赌服输,这就……” 萧绰赶忙出声:“许爱卿!” 曹翕纯好歹是她登基后钦点的状元,若没当几天官就辞官不做,旁人会怎么看她? 许良心底一叹,女帝开口,终究不好赶尽杀绝。 当然,虽不能赶尽杀绝,却也不能如此轻松就饶过了。 他阔步上前,一把托起曹翕纯的手,“曹大人,且慢!” 曹翕纯不由皱眉,“许大人,曹某技不如人,却也不是言而无信的小人。” 许良笑眯眯拍了拍他肩膀,“曹大人到底年轻,较真了不是?” 不等曹翕纯出声反驳,他又含笑道,“夫子有言,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曹大人,此句何解?” 曹翕纯一愣,目中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许良问的全句是“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大意就是君子不争高低,非要争的话大概就是射艺了。连个人作揖上场射箭,下场之后还能坐一起喝酒,就算此前争了,仍是君子! 他是读书人,又是状元,自然明白许良问出这句话的意思。 这等若是许良给他递了一个台阶! 已经恢复理智的曹翕纯自然明白,这台阶若再不下,那自己就真的无可救药了。 他满脸敬服,冲许良躬身一礼:“许大人才学胸襟,下官拜服!这簪花郎由许大人担任,实至名归!” “只是下官事先已经承诺……” 许良讶然。 倒没看出来这曹翕纯这么有种。 他摆手笑道:“曹兄,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 曹翕纯一下懵了,啥? 你当陛下面叫我曹兄? 方才不都叫我“后进”的吗? 许良哈哈笑道:“曹兄,我才十九岁,还未加冠啊,便反悔了也不算违背君子言行。 你又是陛下钦点的状元郎,才学自不必说。而陛下登基不久,有宏图大志,正是用人之际。 若你此时辞官,埋没自身才学不说,岂不要天下人质疑陛下?”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是状元郎,才学不该浪费在诗词歌赋这样的小道上,该用在如何治理政事,为陛下分忧上。 曹兄你好好想想,若一时激愤辞官,对得起陛下的信任吗? 对得起自己十年寒窗苦读吗? 对得起圣人夫子对你的谆谆教诲吗?” “这……” “这什么这?与其辞官,不如愚弟给你个建议如何?” 此时的曹翕纯目光渐渐清澈、坚定。 听到许良左一个“曹兄”,右一个“愚弟”,心生感动。 他拱手一礼:“请许大人赐教!” “曹兄若想才华有所施展,不若寻一偏僻小县,从治理一县之地开始。 治大国如烹小鲜,这个道理想必曹兄是懂的吧? 愚弟相信,以曹兄才学,要不了多久,定能让一县之地气象更新。 到时凭着曹兄的才华跟政绩,陛下一道圣旨召回朝廷效力,愚弟当退避三舍!” 此话一出,曹翕纯目中泛起惊喜的光。 他没想到许良竟有如此胸襟! 但想到自己刚才那般对许良,他又忍不住惭愧起来,拱手道:“许大人大人大量,下官佩服!” “陛下,微臣愿听从许大人建议,到地方上任!” 上官婉儿也诧异地看向许良。 她没想到许良会如此轻易原谅曹翕纯。 陛下说得不错,此前果然是她对许良有成见。 只有萧绰目光奇异,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 这许良,又把曹翕纯带沟里去了! 坑了曹翕纯,还能让他心怀感激。 县令真是那么好当的? 尤其是偏远的贫瘠地区…… 第114章 没钱?可以办个分期还! 御书房。 许良眼见吴明跟曹翕纯先后告退,拱手就要离去。 他想趁着曹翕纯还没走远,追上去再“贴心”给这位“曹兄”一些好建议。 不料女帝萧绰却将他拦了下来。 萧绰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许爱卿,适可而止。” 上官婉儿不明所以。 许良讪笑搓手,可惜了。 不然以现在曹翕纯对他的感激程度,他再稍加点拨几句,能让他掉坑里再爬不上来! 萧绰没好气道:“好了,他好歹是新科状元,太过分了,天下士子会如何看待朕?” “朕问你,你有如此才学,又有谋略,此前为何要自甘堕落,自污名声到那种地步?” “莫要拿藏拙来糊弄朕,朕不是……曹状元那般单纯!” 许良心底一叹,居然被女帝看出来了,果然不好糊弄啊。 短暂“沉吟”后他拱手道:“陛下,微臣说实话,你能恕臣之罪吗?” “说!” “那微臣就斗胆直说了。”许良面露决然,“是因为微臣祖父接连被陛下削了兵权,许家也被朝臣针对……” 许良又是一通忽悠。 大意就是先皇猜忌,不断削许家兵权,让许家心灰意冷。 但为了大乾,为了皇权,老国公选择隐忍。 而女帝登基之后励精图治又让许家觉得大乾未来有希望。 恰逢魏、楚逼迫,国家有难,许良心中家国大义被唤醒,果断舍小怨全大义…… 说到这里,许良拱手道:“陛下,镇国公府,许家上下皆忠心为国,日月可鉴。” “而微臣自入朝为官以来,也深感陛下是千古不遇之明主,是以如今许家上下愿誓死效忠陛下!” 此言一出,上官婉儿美眸一亮。 “果然!” 此前她就认为许良是受家国大义才选择不再继续藏拙。 如今听到许良亲口承认,心下愈发感慨。 若非今日之事,只怕自己还要继续误会他! 而萧绰闻听此言,也是心怀激荡。 许家从原来的心怀怨愤到如今的忠心报效,对她来说乃是莫大的肯定! “好!”萧绰赞道,“既然许爱卿有如此才学,朕对这簪花郎一事再无忧虑,回去准备吧,再有几天就重阳节了。” “谢主隆恩!” 许良拱手就要退去,猛然想到什么,转而开口,“上官大人,重谢呢?” “啊?”上官婉儿被问懵了,“这,这……” 萧绰柳眉一挑,“什么重谢?” 许良便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末了又道:“上官大人,下官原本对写诗没什么信心的,听到‘重谢’二字灵感迸发,你可不能言而无信!” 上官婉儿恨恨跺脚。 这许良,都知道他是故意如此,竟然还是如此无赖模样! 眼见女帝目光投来,上官婉儿只得支支吾吾:“那个,本官不是给了你五百两银子吗?” 许良摇头:“五百两是让下官赢了曹大人,您要的是让本官狠狠……地赢他,这是另外的价钱!” 上官婉儿自然听出许良加重的“狠狠”二字,因为她原话说的是“羞辱”。 许良故意没说全,自然是以此提醒她。 她咬牙切齿道,“好,就算另外的价钱,许大人说要多少,本官先赊着!” 许良点头,转身来到书案前,提笔书写。 萧绰、上官婉儿皆是面带疑惑,许良这是干什么? 少时,许良提起纸张吹干墨迹,看向上官婉儿,“上官大人,立个字据,下官便不怕你赖账了。” 萧绰瞥了一眼,只觉好笑,欠条? 可以确定,许良贪财不是装的! 上官婉儿气得山川起伏,接过字据就要写上名字,看了一眼后惊呼:“一千两,你怎么不去抢!” 许良正色道:“上官大人莫要污蔑本官,抢哪有这个来钱快!” “那也不能这么多!” “少了也配不上你的身份啊!” “你……”上官婉儿麻了,转向萧绰,“陛下——” 萧绰无奈摇头,“许爱卿,上官大人虽是朕随身女官,俸禄却只有三品,暂时还没有养廉银子……” 许良赶忙开口:“陛下,微臣不急,只是让上官大人立个字据,以后有了银子再还。 再或者,分期还也行。” 萧绰诧异,“分期还?” “就是上官大人可以在这字据上约定多少期还完,一个月就是一期。” 上官婉儿已经被许良市侩的样子气坏了,恨恨道:“好,那就分期,本官还不至于言而无信!” 许良赞道:“上官大人果然爽快,那你看是分多少期还?” “一百期!”上官婉儿冷笑。 一百期,一期还十两。 她不信许良能拉下脸每个月收他十两银子。 然而许良却皱眉道:“一百期?” “稍等一下,让我算算,同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就抹零取整……现在行市是九进十三出,三个月就是一千四百两……” “本官不算你复利,就算单利,半年后是一千八百两……” 算到这里,许良满脸担忧与真诚,一副为上官婉儿考虑的样子,“上官大人,这么还的话,不合算啊。” 上官婉儿傻眼了。 按照许良的算法,一年就一千六百两的纯利息,两年、三年…… 萧绰以手扶额,照许良这么算,整个上官家的宅子都得被他算进去! “许爱卿,就算是借贷也没有你这样的,你这真就是抢啊!” 许良正色道:“陛下,此言差矣,微臣这乃是再正常不过的借贷!” 上官婉儿白了一眼,“许大人,不要把坑人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本官欠你一千两银子,若分一百期还,要还你数万两,还不算抢?” 许良摇头,“上官大人,若你看中一处华美房屋,却苦于手头没有银钱,又非买不可,当如何?” 上官婉儿也摇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现在借你一千两银子就能买下房屋,可借一千两还几万两,这种钱没人会借!” 许良笑道:“数万两当然没人借,可若是借一千两,一百期还两千两呢?” 上官婉儿眉头一皱,短暂思索后仍旧摇头,“不借!” “两百期呢?” “这……”上官婉儿皱眉沉吟。 第115章 分期也可作为毒计荼毒他国! “两千两……” 上官婉儿念叨。 若按月还,每月需二十两,她每月俸禄约二十五两,够还的。 当然,若再算每年能领到的五六千两养廉银子,二十两就不算什么了! 萧绰皱眉道:“许爱卿,就算有人愿意借,两百个月,十几年的时间,本来是一笔大钱,现在每个月收二十两,能干什么?” 许良微微一笑,“一个人自然没什么太大作用,可若十个、百个、千个、万个乃至更多呢?” 萧绰目光一亮,似明白了许良的意思,随即摇头道:“可是无缘无故的旁人怎会愿意借钱呢?” 许良笑道:“此事简单,给那些想娶媳妇却没房的,给不出聘礼的。” “他们借银子干什么就得提供相应的证据,如户籍、文书、官府开的证明……” “如此一来既可以让百姓花银子,还可以增加对商贾的税收,还能增加官府职位。” “新人婚嫁,总要有自己房屋、首饰,甚至将来生了孩子进学塾,都可以通过分期来借银子。” “这就是花明天的钱,办今天的事!” “以长安城普通百姓住的房屋来算,一处三间房的价格约在二百两到三百两不等,办个二百期的分期,只需每月交二三两便可以有自己的房屋。” “若长安城有十万百姓,每个月会有多少进账?” “整个大乾呢?” 许良话音刚落,萧绰、上官婉儿只觉头皮发麻。 她们猛然明白了分期之法的真正可怕之处。 尤其是萧绰,想起了此前许良跟钱不韦说的“疲民之计”,其中一条就是用房屋消磨百姓,让他们早晚疲于奔命。 上官婉儿喃喃道:“借一还二,短时间内就还肯定没人愿意借。可若拉长期限,类似于钝刀割肉,借贷人便会甘之如饴。” “此举不仅将百姓跟房屋捆绑在一起,不仅能为大乾每月带来巨额税收,更能有效抑制流民问题!” “这分期之法竟能如此恐怖!” 萧绰皱眉道:“可二三百两的房子不是每个百姓都能买得起的,此法虽好,却难以推行开来。” 许良笑道:“那倒未必,不买房屋可以买耕牛、马、车,事涉民生,由朝廷出银子,或者是在朝廷监督下由商贾经营……” “嘶——” 萧绰跟上官婉儿瞠目结舌。 原来分期之法不仅可以用在买卖房屋上! 上官婉儿再次皱眉:“可一头牛才十五两银子,难不成也办二百期?” 许良以手扶额,“二百期只是一个选择,像房屋这些值钱的还得久一些。 牛的价格低,完全可以办个两年期、三年期,利息也不用翻倍,借十五两还到二十两左右,足矣!” “银子是死的,人是活的!” 萧绰凝眉思索。 许良虽然说的只是分期,可其中涉及到商贾、税收、百姓民生以及朝政等诸多问题。 可以预见,分期若运用得当,势必会给大乾带来巨大改变。 至于疲民……还要看许良怎么说! 萧绰眯眼道:“许爱卿,你这分期之法甚好,可写一份详细奏章呈朕御览,若无纰漏,可立即施行!” “我大乾,需要此等利国利民之法!” 许良拱手道:“陛下,此法虽好,于大乾来说却无法即刻推行。” “为何?” “若办分期需得先确保诸多事宜: 其一,分期必须在朝廷监管之下,需新增一部,监管银钱借贷,为银监会。 其二,分期是朝廷专门出一笔款项还是引入民间商贾,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都必须统一借贷利息。 而这利息势必要比私贷低,届时引发的私贷借官贷、再转借给百姓赚差价的情况如何解决? 其三,借贷之人可以是个人,可以是商贾铺行,如何确保他们借了银钱一定还钱? 若不还,他们借银子购买的东西该如何处置? 是引入征信机制,还是强行拉去服徭役,都要先行制定。 其四,借贷人的身份必须有限制,不能是孤儿、不能是正在服役的兵卒、残障、氓流等人,这就涉及一旦开办分期,如何核查他们的身份。 其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分期有年龄限制,若放开对少年人也办,势必会出现大面积青壮年身背债款的情况,若人数太多,反过来又可能会存在隐患。 若人数足够多,直接引发动荡也未可知! 其六……” 许良还未说完,萧绰神色轻松,看来是误会许良了。 他并未藏私! 她能确定,此法对大乾极为有利。 只是跟之前一样,不是许良的法子不够好,而是条件不允许! 萧绰无奈叹道:“如此妙法竟不能推行,实在可惜!” 许良笑道:“此法虽不能在大乾推行,却可以用在他国。” 萧绰皱眉,“许爱卿,你这话是何意,莫非觉得大乾不如他国?” “不!”许良笑道,“分期用得好了,自然能给朝廷带来巨额税收,可是诸多限制条件却是一个都不能少的。” “若少了任何一条,此计将荼毒一国一代乃至数代青壮,将会引来无穷后患。” “微臣只说其中之一,若放开分期,准许私贷介入,则百姓根本借不到低息的银子。 朝廷不用担心收不上来银子,私贷肯定会还,负担都转移到百姓身上了。 久而久之,其国必乱!” “这……”萧绰惊了。 还是熟悉的感觉,还是熟悉的许良! 似乎他每次献计不坑人就浑身不得劲! 上官婉儿面上泛起愠怒,“许大人用这种毒计对付我?” 言语中既有愤怒,又有羞愤,还有几分委屈。 许良搓了搓手:“哪能呢,同朝为臣,下官这不是把利弊都说了嘛。” “上官大人,你看,这银子你是怎么……” “行了,许爱卿,不要胡闹,婉儿说的重谢也没说一定是银子。” 顿了顿,她掩嘴轻笑,“婉儿可是我大乾第一才女,她的重谢难道只能是银子吗?” 许良满脸警惕,什么意思,想赖账? 萧绰笑意盈盈,“大乾多少青年俊彦想要一睹婉儿芳容不可得,许爱卿年少有为,就没想过近水楼台,共筑一段佳话?” 上官婉儿急了,“陛下!” 许良皱眉,“陛下这是要帮上官大人一起赖账?” 萧绰强忍住笑意,板住脸:“什么赖账,胡闹!” “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许良:!!! 可看女帝一脸怒容,他只得拱手告辞。 待其走后,萧绰彻底绷不住了,坐在龙椅上捂着肚子大笑。 “婉儿啊婉儿,没想到在许良眼里你竟然还不如一千两银子重要!” “这要是被长安那些青年才俊知道了,只怕要追上镇国府要个说法吧,哈哈哈!” 上官婉儿眉间含煞,狠狠瞪着许良离去的方向,“他就是头猪!” “不,猪都比他聪明!” 第116章 公孙行的决心,用美人计算计许良! 许良离了皇宫,一路上愤愤不平。 “女人是骗子!” 上官婉儿说好的重谢拒不承认,结果还借女帝萧绰的势压他。 好在有五百两进账,聊作安慰。 刚回家没多久,礼部的郑敏带人上门拜访,说是跟他约个时间,在重阳节来临之前跟他一起去城外实地走一遭,过一遍祈福流程。 许良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在古代也都是有“排练”的。 双方约好了时间后,郑敏便起身离开。 许良心底盘算着要不要再去“拜访”曹翕纯一番。 只是想到女帝的“谆谆告诫”,他只得嗟叹作罢。 这节骨眼上,状元郎要是再想不开干什么傻事,不用想都知道跟他有关系。 不过曹翕纯这小子的确有种,说要磨练自己就真的选了南巴州一个偏远小县当县令。 据说那里连驴进出一趟都得歇几天! 回到家中之后,他按照女帝的要求,将分期的方案写下来,做成两份。 一份是完备版的,能在大乾施行,能推动商贾、经济发展的。 一份是残缺版本,故意留下隐患的。 出宫之前女帝提醒过他,虽然他不能出国,却可以借旁人的手将这毒计送出去。 “是钱不韦,还是别的什么人?” 许良暗暗揣测。 女帝能女子登基,且顶住那么大的压力坐稳皇位,定然有其铁血的一面。 只是在他面前因为认知欠缺,这才一直是好奇宝宝的模样。 铲除廉亲王萧荣一党时,抄家的抄家,砍头的砍头,女帝可是眉头都没皱一下! 而女帝之所以如此器重他,是因为女帝认同他的做法——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换而言之,二人在这一方面是一类人。 要想将分期的荼毒作用发挥最大,最好是在富庶之地。 吴国、魏国、齐国、楚国,都有可能…… …… 郑敏出了镇国公府后上了马车,在马车上换了一身便服,中途下了车,手拿折扇,如同一个普通文士走进一家酒楼。 酒楼的伙计赶忙招呼,“客官,里面请,是请客还是应约?” “都不是,来试菜。” 伙计目光微不可查一亮,“请随我来。” 郑敏便随着伙计在酒楼内七拐八拐,进了一间空中包房。 包房内已经摆了几样小菜,房内正有一人自斟自饮。 “公孙先生!”郑敏拱手。 已经换了一身华服的公孙行拱手,“郑先生,请入座!” 二人一番客气寒暄后各自坐下。 公孙行笑道:“不知郑先生这次主动邀请在下所为何事?” 郑敏微微一笑,以手蘸着酒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许良。” 公孙行微微一笑,递出一沓银票。 郑敏含笑塞入袖中,“我跟他约了三天后卯时自城东出发,到茱萸山去熟悉重阳节庆典之事。” 公孙行诧异道:“吴明没能成功?” “没有。” “怎么回事?” “具体如何我不清楚,只是吴明回到翰林院后跟死了爹一样,说是陛下罚了他半年俸禄。 至于曹翕纯,竟自愿去了南巴州一个贫瘠小县做县令。” 公孙行不由皱眉,“如此说来,是那许良凭着真才实学保住了簪花郎一职。” 他不由咬牙,“萧绰二十二岁,他才十九岁!年轻的皇帝,年轻的臣子……” “大乾皇帝多长寿,她是女子,若无意外将更长寿!” “许定山那老东西如今已经六十七了,还能挽二石弓,中百步靶……” “这对君臣若不死,我魏国将无翻身之日!” 郑敏神色淡漠,“好了,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么多,剩下就是你的事了。” 公孙行皱眉沉吟,片刻后微笑道:“郑先生放心,你我合作多年,不是这一会,此事绝不会让旁人牵扯到你身上。 到时候只需先生帮在下一个小忙便可以了。” “好。” 郑敏跟他碰了一杯后,只象征性在嘴边湿了嘴唇边起身告辞。 待出了酒楼,又拐着去了一间茶楼点了茶,听了曲,这才离去。 而公孙行在郑敏离开后继续自斟自饮,自言自语,“他有计谋,又有功夫,经裴旻一事必然警惕非常。 这次务必确保一击必中……”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面色陡然变得狠厉起来,起身抠动暗格,“让虞夏来见我。” “是!” 半个时辰后,一个身穿青绿诃子裙、束高髻的明艳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柳眉袖长,星眸如秋水,小巧鼻子如点点粉雪山尖,因发髻缘故露出雪白脖颈,如横白尺素。 她推门而入,见到公孙行后目光一凝,悄然走进包房,无声无息静立一旁,默不作声。 公孙行起身来到女子身边,一手持杯,一手轻佻至极地捏着她下巴,“虞夏,我养了你多久了?” 虞夏一动不动,双肩、后背却明显绷紧,“回先生,十八年了。” “真快啊,我把你从死人堆里救回来,不知不觉已经十八年了……”公孙行的手指自虞夏下巴划到了耳垂,又到了脖颈,满眼赞叹。 像是在欣赏一件精致瓷器。 “十八年啊,我请了最好的琴师教你琴艺,请了长乐坊西域美女教你舞蹈,又请了宫廷的嬷嬷教你礼仪,还请了剑圣裴旻教你剑术……终于把你雕琢成一块无暇的美玉!” “你说说,该怎么报答我的恩情?” 虞夏身子轻微颤抖,但还是果断道:“夏儿的命是先生救的,先生就是要夏儿去死,夏儿也是愿意的!” 公孙行意味深长一笑,“哦?” 虞夏身子一僵,想到此前跟她一起的几个姐姐所说的,每个女子在十八岁后都要到公孙行这里接任务。 而在接任务的同时,公孙行往往都会“要”了她们。 她虽不明白具体是怎么“要”的,但从姐姐们回来后浑身青紫,两三天下不来床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察觉到公孙行如毒蛇般冰冷的目光后,她索性闭眼咬牙,认命一般开始脱衣服。 公孙行放声大笑,声如老鸦,“好好好!” 他伸手捏住虞夏下巴,杯中酒倒在虞夏锁骨窝中,又变态至极地将酒舔了干净。 虞夏身子僵直,脱衣服的手僵着,酥胸半露。 一股绝望的寒意自她心底升起。 本以为自己也要跟几位姐姐那般惨遭“蹂躏”,没想到公孙行却伸手将她褪到臂弯的衣服往上提了提。 就在她以为自己侥幸逃过一劫时,公孙行又轻笑道:“你还不懂怎么伺候男人。” 一句话又让她如坠深渊。 “我会让长乐坊最有经验的刘妈妈教你怎么伺候男人。” “放心,你不像青萍她们几个那么抗拒,这一点让我很满意。” “所以我会给你找个风流倜傥,才貌双全的男人,你伺候了他之后就杀了他……如此一来,你就不会像青萍她们那样,每次见着我都会哆嗦了!” “跟着刘妈妈好好学,我只给你两天时间!” “三天后,就是你报答我的时候!” 第117章 许良破防:跟她比我就是圣人啊! 三日后。 镇国公府外。 禁军统领卢炳文亲自带着一队百人队伍在门口等候。 与之一起的,是礼部侍郎郑敏、翰林院大学士吴明,工部司督造周昂,以及许良的顶头上司、一个年近六十的散骑常侍桓仲。 对于这位上司,许良自升职后只在朝会前、门下省点卯时见过这位上司几次。 原因之一便是散骑常侍在大乾是位高名显却无具体事务的闲职,算是放其养老的,也算个四品。 只是跟真正掌握实权的侍郎相比就矮了不止一截。 可全程下来,郑敏都以这位老大人为尊,不仅执晚辈礼,还事事都要询问他的意见。 从何处起四方步、在何处停顿、每个停顿处要说什么话…… 诸多细则,郑敏都是抱着请教的态度咨询桓仲。 一旁作为礼仪“顾问”的吴明愣是没怎么插上话! 倒是本该闷头干活听指挥的工部司督造周昂比较活跃,不断介绍沿途建筑种种。 许良将其概括为一句——这些都是我工部督造的,牛批吧? 一行人从卯时出发,自城东向东十五里地,徒步登山再下山,临近天黑才返回城内。 郑敏客气笑道:“今日与诸位大人同行,在下收获良多。 特备几杯薄酒聊表谢意,请几位大人务必赏光。” 被恭维了一天的桓仲拱手笑道:“介文太客气了,我等皆是为朝廷效力,为陛下分忧,谈何辛劳?” 郑敏欠身一礼,“就在醉仙楼,距离各位府上也都不远,此间有精通礼仪的桓大人,有精研学问的吴大人,还有少年便独领风骚的许大人……与诸君同行,敏不胜欣喜!” “听说里面出现了一种叫香烟的东西,美其名曰‘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如此美事在下不敢独享,特邀诸位同去。” 许良本想拒绝,可人家郑敏盛情邀请不说,自己顶头上司也明显意动。 这个时候他要拒绝就是不懂事,扫别人的兴了。 且是醉仙楼,郑敏又提到了香烟,他也想去看看周翩在酒楼是怎样卖香烟的。 于是他便含笑点头,看向自己上司。 桓仲人老成精,自然知道众人意思,含笑道:“既然如此,今晚倒要让介文破费了!” 郑敏哈哈笑道:“在下的荣幸!” 几人换了便服,说笑间来到醉仙楼。 得知消息的周翩早已在楼前亲自等候。 “郑先生。” “周先生。” “……” “许公子!” “这位身材伟岸的老先生怎么称呼?” 没被认出来的桓仲也不恼,笑吟吟道:“老夫姓桓。” “桓先生!” “几位请!” 随即在前面亲自引路。 许良暗自点头,周翩不愧是商贾中人,知道便服不称官的规矩。 同时他也从周翩的称呼中猜出来了,郑敏、周昂等人是这儿的常客。 而吴明、桓仲则基本上没怎么来过。 包房内燃着熏香,不甚浓烈,却十分好闻。 许良轻嗅几口便觉得心神放松,一天的疲累后现在只想舒舒服服坐下,喝个小酒,听个小曲儿。 他不免心生警惕,心神放松则意味着警惕降低。 几人进了包房,里面十分宽敞,三五丈长宽。 包房一面竖起一道小帘,模模糊糊能看到有个琴架,上面放着古琴。 另有一道小门与外面相连。 这虽是许良自穿越后第一次来醉仙楼,但是记忆中他对此可十分熟悉。 那帘子后面不止有琴,还有棋盘、书案、洞箫等等,一应俱全。 帘子旁边挂着几面玉牌,玉牌上依次写着各种才艺的字样。 客人若有需要,只需取下对应玉牌放在桌上,跟房的伙计便会取了玉牌出去“点兵”。 不多时便会有艺伎拿着玉牌从小门进入帘后进来,吹拉弹唱,应有尽有。 按照许良此前的“脾气”,进了包房之后定然是先将玉牌都取下,然后对伙计说一句,“让演得最好的都给我过来!” 至于是真好还是假好且不论,反正贵的肯定错不了。 只是这次不是他做东,且有上司在这里,他无论如何不能如此轻佻,便老实跟着几人一起坐下。 团建么,自然很难像跟好兄弟一起那么随意。 郑敏没有坐下,拍了拍手,“几位大人有无特殊忌口的。” 众人纷纷回应“没有”,只有桓仲回应不能吃太辣的。 郑敏便开始点菜,“周掌柜的,将你们这里的八宝鸭、烤全羊、鲜鱼、驼峰都上来,再来几样时令果蔬,两坛美酒……对了,还有先上几支你们这儿的香烟!” 周翩欠身颔首,“郑先生做东,一定不会让您跌份的。” 郑敏微笑点头,摆手示意她下去准备,随即坐下,“桓先生,这里烤全羊的厨子是正经西域人,与我大乾烤羊方法全然不同,乃是用的一个密闭的炉子……” “还有这里新推出的香烟,要一两一支呢!抽起来有股奇特清香,似果木,似芳草,吸完之后令人顿生精神,更能让人生龙活虎……” 许良:!!! 原本他觉得一包烟卖一两银子有些丧良心,可眼下跟周翩相比,自己他娘的就是圣人! 而桓仲也明显被郑敏这番话说得意动,连连点头,“哦,小小一口烟竟然还有壮阳功效,老夫倒要好好感受一番!” 一旁其他人也纷纷眯眼而笑,露出一副“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意思。 许良摩挲下巴,他娘的,果然男人待在一起就没几个能聊正经话题的。 这还没喝酒就开始黄了。 尤其让他没想到的是桓仲,整个白天都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 结果听到“壮阳”两个字竟也“嘿嘿嘿”了起来。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郑敏居然十分自然地起身从帘子门旁边取下玉牌,笑着解释。 后者笑着不住点头,他便笑着说道:“好,我等俱是文人雅士,便听琴观舞,如何?” 众人纷纷笑着点头。 郑敏敲了敲门,跟房伙计赶忙领了玉牌下去。 不多时,伙计端着酒菜跟着周翩上来。 周翩亲自捧着一个玉盘,玉盘上有绸布包着的托架,一个架子上放着一支烟! 只一眼,许良便不由瞪大了眼睛。 他娘的,自己到底是门外汉,只知道如何制烟,却不懂得如何卖烟。 只因周翩这一手香烟摆盘法分明跟前世的雪茄论支卖如出一辙! 他数了数,单是托盘里的十二支烟,便要卖十二两银子! 而他作为供货商,却是十二两卖十二盒! 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周翩双手捧起香烟递给他时,上面竟果真有一股淡淡的果香味——分明是后来弄上去的。 许良诧异,正要开口询问。 忽听帘子后面响起一道如莺鸟般婉转的声音:“几位先生、公子,小女子虞夏为几位献曲了……” 第118章 写词赠佳人,佳人该如何报答? “虞夏?” 桓仲抬头笑道,“这名字倒有意思,甚么虞,甚么夏?” 帘子后面,女子略略欠身,“回先生,虞出‘海虞山色秀屏开,紫气丹光涌玉台’句。 夏出‘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句。” 众人顿时来了兴趣。 桓仲笑问:“姑娘通诗词?” “以前跟学塾的先生读过《乐府》。” “哦,那且来一曲听听如何?” “是。” 于是琴音袅袅,不绝于耳。 女子婉转悦耳的歌声也随之响起:“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众人皆眼睛微眯,随着声音摇头晃脑。 看其样子是真当自己是那莲叶在随风摆动了。 这还是许良第一次听到有人将古诗配古琴弹唱出来,恍然明白为何古人动辄就喜欢“勾栏听曲”了。 试想一下,劳累一天了,靠坐在椅背上,喝着小酒听着曲儿,真就是再惬意不过的事。 更何况眼下几人还抽着烟,云里雾里,更是消受! 一曲唱罢,众人犹在回味。 最先“醒转”的许良不由感叹,精神生活贫乏的古人艺术细胞是真敏感。 才一曲简单直白的古诗就让他们跟抽烟抽麻筋上了一样。 许良长吸一口烟,也眯起了眼。 还别说,这种纸醉金迷的小日子搁谁不迷糊? 又一会,众人终于都回过味来。 桓仲笑问:“好曲,好调,好嗓音,姑娘多大了?” “二九之年。” 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的吴明似终于逮到机会,拊掌笑道:“妙啊,我们这里有位许大……许公子,刚好大你一岁,可是一位精通诗词歌赋的大才子!” 郑敏一拍脑袋,“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此事!” “许公子,你的诗才可是公认的,值此良宵美景、佳人在旁之际,可否赋诗一首,让虞夏姑娘弹唱,也不枉我等今日一聚,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响应,或抚掌附和,或敲桌起哄。 许良知道这是文人雅士之间经常有的社交,不好推脱,便起身来到帘子后,发现女子已经起身静立一旁。 她身穿齐胸薄纱襦裙,隐约可见峰峦。 发髻慵懒,眉心有红色花纹。 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明眸顾盼,秋波叠荡。 见到许良进来,女子赶忙欠身一礼,“公子,请!” 好巧不巧,二人对视之下,虞夏便像烫着似的慌忙别过脸去。 许良视线下移,若有所思,“深藏不露啊……” 女子起身后似有察觉,面带窘迫地赶忙走到书案前,“小女子来为公子磨墨!” 此时,吴明、郑敏也挽起帘子来到跟前,嬉笑道:“虞姑娘,你可有幸了,能让许公子给你写首诗!” “不错,许公子诗才可是大乾第一,你拿去传唱,定能享誉长安!” 郑敏更是笑道:“许公子,佳人面前,可不要藏私啊。” 许良摇头笑道,“两位这是要将我架在火上烤啊。” 郑敏摇头笑道:“若非今日你在这里,在下定然要赋诗一首的。 只是珠玉就在跟前,我怎肯丢这个脸?” 吴明也点头附和:“不错!” 许良无奈,只得舍了写四句糊弄的想法,转而写了一首叠字词,既不算短,也不长,还能露一手才气,不至于堕了名声。 更重要的,是不至于让郑敏、吴明他们要求再写一首。 郑敏、吴明一口酒一口烟,仿若修仙,摇头晃脑来到许良身侧,同时不忘调笑:“许公子,我二人在这里不会影响你发挥吧?” “不会。”许良挥笔写就。 二人先是惊奇看了一眼,随即纷纷停下嬉笑,神色惊奇。 虞夏一边磨墨,一边从旁瞥去。 先见到如刀削斧凿般明朗的侧颜、如斜刀临渊般的眉眼。 俯身写诗的美少年,渊渟岳峙,竟让她心跳不由加快。 果真是一个风流倜傥的美少年,看着不像是坏人。 为何……非要杀他? 虞夏磨墨的手不由攥紧。 这个距离,她有十足把握一击了结他的性命。 可是包房内还有一个禁军统领卢炳文,若此时动手她也大概率会死。 再者她想到了公孙行的“交待”跟姐妹们的遭遇。 左右都逃不过失身的命运,与其被公孙行那变态玷污、糟蹋,不如交给这样一个美少年。 更重要的,是事后可以杀了他,自己也不用像其他姐妹那般一直心有梦魇! 恰在此时,两声惊呼打断虞夏遐思:“好词,好词!” “郑某有幸,竟亲眼见到一首绝妙好词的问世!” 虞夏忙压下心思,看向桌案,但见得上面写着: 莺莺燕燕春春。 花花柳柳真真。 事事风风韵韵。 娇娇嫩嫩。 停停当当人人。 虞夏愣在当场,难以置信,“这,这是写给我的?” 她通诗词,自然知道这首词曲的意思。 阳春三月,风光正好,莺燕鸣叫,花红柳绿,还有一位正当风华的娇艳美人。 词曲明丽,不媚不俗,不淫不亵。 似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就像阳春三月的红花。 单纯的欣赏,并无半分邪念,仅此而已。 这样的人,真的是公孙叔叔口中所说的“罪大恶极,非死不可”? “虞姑娘?” 郑敏微笑提醒,“此作能唱否?” “啊?能,能唱。”虞夏忍不住回应,“公子,这首词曲能送给小女子吗?” 许良倒是无所谓,反正是“借”来的。 再加上吴明跟郑敏起哄,便点头道:“虞姑娘若喜欢,拿去便是了。” “真的吗?”虞夏惊喜。 “当然。”许良摆了摆手。 反正也是抄来的。 像这样的,不说千儿八百首,几百首还是有的。 一旁的郑敏忍不住赞道:“许公子好大气,出手就是阔绰!” 吴明也点头附和,“的确大气!” 许良错愕,“大气?” 郑敏笑道:“许公子难道不知,长安城各家花魁艺伎有花重金买诗词谱曲的。 少则几十上百两,多则数百上千两。” “啊这……”许良心生懊悔,看向虞夏,眼神意思也很直接。 要不,你付银子给我? 虞夏明显也没想到许良会有如此举动,求助似的看向郑敏、吴明。 郑敏笑道:“虞姑娘不愿付银子,也可以给别的偿还嘛。 所谓才子佳人,花前月下……我见两位也般配得很呐!” 虞夏立马低头,红霞自脖颈攀升到面颊,如三月桃花,煞是娇艳。 郑敏吸了一口烟,眯眼笑道:“呦,还是含苞未放,真是我见犹怜呢!” “许公子,跟你打个商量如何?” 许良疑惑,“何事?” 郑敏吐了口烟,嘿嘿笑道:“不如这首诗算我的,银子我给你,今晚在下跟虞姑娘好好切磋一番诗词……” 虞夏身子一颤,立马抬头看向许良,满眼哀求。 她虽未说话,眼神却真真切切传达两个词:不要,求你! 第119章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公子!” 虞夏眼见许良不吭声,哀求出声。 她的身份是艺伎,在这间包房里就是玩物。 可出了这间屋子呢,难道就不是玩物了? 要么被公孙行糟蹋,要么被这间房里的某个人糟蹋。 如果非要选的话,那她自然选许良! 男人爱美人,美人如何又不爱美少年了? 被求的许良不由皱眉。 郑敏都四十多了,按年龄算当虞夏的爹都绰绰有余。 妥妥的老牛吃嫩草啊。 可细细一想,哪个男人不想要小的? 尤其虞夏明显还是一个美人。 这么一朵娇花若被公孙行糟蹋了可就太可惜了。 再说了,这首诗是他写的,凭什么算郑敏的? 便宜郑敏不如便宜自己! “郑先生,”许良拱手,“君子不夺人所好。” 话音刚落,郑敏便无奈道:“好吧,既然许公子开口了,在下怎好强求?” 一旁吴明连连点头,“许公子艳福不浅呐!” 许良想要分辩几句,却见虞夏盈盈一礼,面带感激,“谢公子!” 又逢桓仲、周昂也都起身上前,看了许良写的词,纷纷出口称赞,辩解的话生生止住。 桓仲听了郑敏开口,笑着看向许良,“人不风流枉少年呐! 若老夫再年轻个十八岁,今晚说什么也轮不到你。” 众人哈哈大笑。 虞夏面颊更红,低着头来到古琴跟前,轻启朱唇:“公子,几位先生,小女子要奏琴了。” 几人含笑回座,免不了又是一番推杯换盏。 期间郑敏、吴明、周昂又是同许良一通“嘿嘿嘿”式的调笑。 官级大的没架子,官级低的年纪轻、前途一片光明,彼此似乎都有意结交。 于是主宾融洽,一片欢声笑语。 …… 醉仙楼内某处包房。 周翩神色恭谨地站在一人旁边。 此人双手负后,正对着墙上的一幅《侍女图》琢磨。 片刻后,他淡然问道:“如何了?” 周翩正色回答:“虞夏已经进了包房,邓甲送菜的时候听了,唱词是新填的。” 来人转脸,赫然是公孙行! 他面露微笑,“看来一切进展顺利,去安排房间吧。” “是!”周翩转身要出去,猛然想到什么,回头问道,“先生,属下有一事不明。” “说!” “为何您要虞夏把身子交给许良,而不是……” “呵呵。”公孙行嗤笑道,“未经人事的女子如未熟的瓜果,满是青涩,难以下咽。 经了人事之后便如那成熟的蜜桃,好看、好吃,汁多味美。” 顿了顿,他看向周翩,“你是过来人,难道不知道其中道理?” 周翩一愣,随即扭动腰肢,“既然如此,今晚可否让奴家侍奉先生?” “不要。” “为何?” “你年纪太大……” 周翩脸色一僵,默默推门离去。 …… 包房内,几人谈天说地,很快喝完两坛子酒。 郑敏立马招手,“再拿一坛来!” 桓仲出言阻止,“介文,老夫已经够量了,不必了吧?” 郑敏却连连摆手,“桓先生喝到现在仍正襟危坐,言语清晰,哪像够量的样子?再来一坛!” 桓仲还要拒绝,却听郑敏捂嘴低笑道:“几位,今晚在下做东,怎能草草了事?” “许公子有虞姑娘相伴,咱们也不能白来一趟,对不对?” “再喝点,男人半酣的时候最猛……嘿嘿嘿!” 在场的都是久经人事的,岂有不明白之理,纷纷回以“嘿嘿嘿”。 许良无可奈何,只得坐在椅子上摇头晃脑装醉。 要说这个时候的酒只有十度左右,撑死了跟前世的“弄死你们”差不多。 加上他原本就经常出入酒场,酒量更是早就练了出来。 所以无论神志上还是身体上,他都没醉。 不仅没醉,反而愈发清醒。 他心底犹豫等会是当畜生还是畜生不如。 看虞夏情况,应当确定是被周翩推来“公关”的,且怎么看都躲不过今晚。 至于公关的目标是谁,不出意外就是他! 而且看郑敏、吴明,甚至自己上司的架势,分明是有意促成他今晚跟虞夏共度良宵。 他们这么做也说得通。 一来今日主要就是带着他这位簪花郎熟悉庆典流程跟路线的,他是主角。 二来他是当今女帝面前的红人,只要不傻都知道跟他交好没坏处。 如此说来,他们联手想促成一件事,且这件事又是绝大多数男人都不会拒绝的事,其结果不用想都知道。 再加上郑敏所说,应该是含苞待放,未经人事。 试问哪个男人经得起这样诱惑? 可若是…… 许良暗自皱眉,眯眼朝帘子后面的虞夏看去,若有所思。 新来的一坛酒很快又喝得差不多了。 郑敏率先起身,“诸位,时候也差不多了,请移步楼上茶水雅间,在下为几位准备了茶点。” “至于许公子,就由虞夏姑娘安排吧。” 他故意将“茶点”二字加重,众人纷纷会意一笑,起身离席。 至于许良,心底某个猜测已经确定七七八八了。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在郑敏、吴明、周昂以及桓仲扫过。 “排除周昂,他是凑热闹的。” “吴明若心怀怨愤……” “郑敏也有嫌疑,但动机不明。” “桓仲,他全程没怎么说话,却能影响我今天是走是留……” 正想着,虞夏已经红着脸来到许良身边,伸手扶着他的胳膊,贴心道:“公子,小女子扶您去歇息吧。” 许良呵呵一笑,难不成是想利用虞夏出手? 猜对的话,马上见分晓。 猜错的话……他也不吃亏。 于是他顺势挽住她的胳膊,另外一手搭在她肩膀上,两手之间也用的是揽云入怀式。 若虞夏有任何异动,他直接一手分筋错骨让她两个肩膀不一样高。 这也是自上次他主动扶裴旻被拿住手腕后长的教训。 不能让自己脉门受制于人! 让他意外的是虞夏被搂住之后浑身绷直,甚至还有轻微的颤抖。 “嗯?” 许良意外,还真是未经人事? 误会几人一番好意了? 许良故作放荡,手变得不安分起来。 结果虞夏身体愈发僵硬。 他心底大致有数了。 双臂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全是柔软,显然是练过的。 至于练的是舞还是武,得看手。 这般想着,他的手也如缠蛇顺着胳膊来到了虞夏的手腕、手掌,继而十分暧昧的十指相扣。 掌心相贴,许良瞬间心如明镜。 寻常女子练琴,只在指头有老茧。 偏虞夏不同,食指与中指之间、掌心等皆有! 再联系她胳膊上、腰腹上也没有赘肉,几乎可以确定她是练过武的,而且是练过兵器的! 刀枪棍棒? 眼下这情况似乎匕首更合适。 还有一点,她打算怎么出手? 兵器藏在哪里? 虞夏身体愈发僵直,带着许良左拐右拐,进了一间厢房。 许良再次疑惑,这是要瓮中捉鳖? 正疑惑着,虞夏先扶他坐下,径直将厢房门栓销上,又低头深吸一口气。 再抬头时已是面色绯红,目光含情。 许良侧坐在椅子上,一脚在前,一腿斜跨椅子,看似松垮随意,实则蓄势待发。 只是下一刻他就愣住了。 “虞姑娘,你这是……” 只因虞夏当着他的面宽衣解带,褪尽衣衫! 山川沟壑,一马平川。 许良眯眼,心底只想起一句话: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公子,天色不早了,让小女子侍奉你睡下吧,良宵苦短呢。” 说着,她颤颤巍巍走向许良,身子也肉眼可见地颤抖。 许良吐出一口浊气,悄然握拳,脑中快速思索可能的情况。 其一,虞夏是打算在他最“虚弱”时动手。 其二,就是在某处下毒。 再或者,就是他真的想多了,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 对旁人来说,若明知有异,最好的做法就是转身就走。 可许良却来了脾气。 上次被裴旻算计他就憋着一股子火。 向来都是他算计旁人,现在竟有人敢算计他? 反了天了! 看着晃悠悠来到他跟前的虞夏,许良咧嘴一笑,指着旁边的浴桶,“去,先洗洗!” 第120章 本公子不喜欢浪费东西,一粒米都要吃干净! “洗,洗洗?” 虞夏懵了,羞愤交加,“公子可是嫌小女子脏……” 许良摇头,“不是,洗洗更……好。” 虞夏暗恨。 她受长乐坊最有经验的女妓调教近三天,自然知道男人说的“洗洗”是什么原因。 说白了,就是嫌弃。 想想也是,出身高贵的公侯子弟,嫌弃她这样的艺伎也是正常。 她调整心态,目中露出幽怨之色,却老实钻进已经泡好花瓣的浴桶内。 雾气袅袅,水声潺潺。 藕臂晶莹,粉面桃花。 许良眯眼。 此时,他对“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句有了直观的认识了。 “没下毒?” 如此说来是等着他最“虚弱”的时候? 许良冷笑。 他不会给虞夏机会了! 正好,玩些不一样的…… 不多时,虞夏出了浴桶,捂住胸前,侧脸低头,声音细如蚊蚋,“公子,现在可以了吗?” 许良点头,“可以了,躺着吧。” “嗯,啊?” 虞夏猛然反应过来。 这跟刘妈妈教的不一样啊! 为何他先前在包房内斯斯文文,风流倜傥,怎么……嗯? “许公子,你,你干什么?” 虞夏慌了。 因为在她躺上床之后,前一秒还双眼迷离,似站不稳的许良,下一刻就眸子清亮如夜星! 更让她着慌的是许良没有刘妈妈说的“嬉戏”,而是顺手扯过她的束腰将她的手脚反绑在了背后! 如此一来,她整个人就以一个极为羞耻的姿势仰趴在床上。 山峰高耸,一马平川! 饶是她尝试着奋力挣扎了一下,也没能挣脱。 虞夏如坠冰窟。 刘妈妈是说过有些人会有些特殊的癖好,比如说捆绑。 但那都是助兴用的,稍稍用力便能挣脱。 可眼下许良捆她的手法她根本解不开! 眼见虞夏挣扎,许良呵呵一笑。 这捆扎手法可是他前世作为特种兵的基本技能之一。 别说捆人了,草原上的野猪,丛林里的鳄鱼他都捆过! 虞夏内心慌乱,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脸上挤出笑容,“许公子,你都把奴家绑疼了!” “你要怎么样,奴家依着你就是了。” 许良呵呵笑道:“我习惯了。” 说着,他开始脱衣服。 虞夏彻底慌了,使劲挣扎,带着哭腔,“许公子,你,你别这样!” “嗯?” 许良径直来到虞夏跟前,伸手在她平坦腹部轻轻摩挲,“还不说?” 虞夏轰然一震,脸上挤出难看笑容,“许公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姑娘自己知道,又何必问呢?”许良眯眼,“想杀我?” 眼见虞夏不吭声,他眼神愈发冰冷,“说,是谁指使你的?” 虞夏浑身剧颤,双目之中满是惊恐。 她没想到许良早就看出端倪了! “真不说?”许良点头,“虞姑娘,不管你我之间有无仇怨,你要杀我,那我便可杀你。” “可这么漂亮的大美人,如果杀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本公子最不喜欢浪费东西,往往碗里的每一粒米我都要吃干净。” 虞夏彻底绷不住了,泪如雨下,“你,你不能……” “啊——” …… 近半个时辰后。 厢房内落英缤纷,气氛死寂。 虞夏浑身赤裸,潮红未褪,已然哭成泪人。 许良悄无声息穿好衣服,伸手探向她脖颈。 虽然她看着可怜,但是…… 不料虞夏却凄然开口,“许公子,在杀我之前,可否替我完成一个愿望?” 许良冷笑摇头,“你要杀我,便该有此觉悟,要么你死,要么我死,仅此而已。” 虞夏声音苦涩,“一日夫妻百日恩,求公子看在一场露水姻缘的份上……” 许良冷笑道:“姑娘自己不觉得此话可笑吗?” 说着加重手上力道。 “指使我的是公孙行!”虞夏用尽力气 “嗯?”许良眯眼,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 短暂沉吟之后,他冷声道:“说出你的愿望。” “我可以告诉公子幕后之人的消息,只求公子一件事,杀了我之后,把我焚了,骨灰洒在渭水中,让我能死在家乡。” 许良冷笑,“姑娘就不怕我套出消息后将你曝尸荒野,任野狗分食?” 不料虞夏却似知道自己必死,竟不再恐惧,声音也平静无比,“哪怕公子骗我,我也不知道了。” 许良沉默,片刻后点头,“好。” 虞夏面上泛起一抹痛色,蜷缩了一下腿,发现无济于事后便艰难挪动身子,只是她手脚被绑,又经许良大力折腾,早已精疲力尽。 她哀求看向许良,“公子,能否让小女子死前像个人?” 许良皱眉,但还是拽过被子将她盖得只剩个头露在外面。 “多谢。”虞夏目光复杂地看着许良,再没了先前的恐惧,更没了躲闪,“指使我的人叫公孙行,他有另外一个名字,叫魏行。” “魏行?” “嗯,他是魏国人、皇裔,在长安已经蛰伏多年。” 只此一句就让许良恍然明白了为何会被刺杀。 魏国人、皇裔,单这两条理由就够了。 因为不久之前他刚用换国计迫退魏国,如今大乾伐韩,魏国仍旧被此计掣肘。 换了他是公孙行,也会想着杀死这样的对手。 “他在哪儿?”许良开口。 “就在这栋酒楼内。” “在哪里,你知道吗?”许良目光一寒。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若能在这里直接抓住公孙行,定然能证实很多猜测。 “他很谨慎,我也不确定在哪个房间。” 许良皱眉思索,心底盘算着从这间房里出去,找到公孙行再抓到或弄死他的可能性。 放在前世对他来说问题不大,可眼下这具身体远没达到前世的强度,贸然出去只会打草惊蛇。 更重要的,是对方既然想要杀他,此时定然在暗中派人盯着这间屋子了。 当然,对方有暗手,他也有。 事实上他之所以敢堂而皇之地在这里聊,正是因为暗中有顾春来派来的护卫! 保不齐刚才一番酣战之声他们就在哪个角落里听着呢! 一番思索后他只得压下这想法,继续问道:“刚才在包房内哪个人是你的内应?”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公子,我真的不知,公孙行只说了会有人帮我。” “周翩呢?” “她是我们大姐。” “大姐?” “像我这样用于刺杀的在大乾有十几个,平日里我们吃穿用度都是她管着。” 许良眯眼。 他似乎揭开了某些事的秘密一角。 为何此前他会在醉仙楼跟萧聪高谈阔论,又为何是萧荣父子在朝堂上差点害死他? 这一切看似巧合,可如今细细想来,似乎有人在暗中算计、推动! 换而言之,真正算计他的人还活着! 这个人,应该就是公孙行! 等等,这么说似乎也不对,毕竟裴旻杀他可能是为萧荣报仇。 但问题又来了,萧荣死了近两个月裴旻都没动静,为何忽然出手? 略作思索,他试探问道:“认识裴旻吗?” “认识。” “嗯?” “他教过我剑术!” “他教你剑术?” “是公孙行找的他。” “草!” 许良忍不住咒骂起来,狗日的公孙行! 绕来绕去还是他! “他除了是魏国人,叫魏行之外,还有别的什么消息?比如说他之前在长安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虞夏面无表情,“他来酒楼时间不固定,或是一二月,或是半年,往往也都是待了一晚上就走,” 顿了顿,他似想到什么,“可是两月前他忽然待在酒楼里深居简出,只偶尔出去一趟……” “嗯?”许良敏锐抓到关键,“两月前?” 那不正是萧荣父子被除掉的时间吗? 结合虞夏所说,联系廉亲王在先皇文帝驾崩后“异军突起”,还有魏、楚的联手逼迫等诸多因素,再加上今日包房内有人刻意引导…… 若他猜测不假,则这个公孙行在大乾的布置堪称恐怖! 要是能把他抓住,就一切明了。 只是眼下靠他一人想要做成此事,却是困难。 除非…… 他看向虞夏,“虞姑娘,你告诉我这么多,是想让我杀了公孙行?” 第121章 策反虞夏,反算计幕后之人 厢房内,许良坐在床头,看着全身包裹在被子中的虞夏。 “你想让我杀了公孙行?” “是。” “你不是受命于他,想要杀我吗?” “我是被逼的!” “被逼?” “今晚要么被你糟蹋,要么被他糟蹋。”虞夏面露自嘲,“他那么老,那么丑。反正注定要被糟蹋,为什么不选公子这样年少英俊的?” “这……”许良摸了摸鼻子,有种被人选中了当种马的感觉。 可是转念一想,这又何其悲哀? 一个女子,连自己身子交给谁都做不了主,只能用两害相权取其轻的法子麻痹自己。 “好了,许公子,小女子知道的、能说的都已经说了,求您下手利索一点,小女子感激不尽。 还有,恳求您守信,把我的骨灰洒在渭水里。” 说着,虞夏闭上了眼,两行眼泪从面颊滑落。 她声音轻柔,喃喃低吟,“我徂东山,慆慆不归。 我来自东,零雨其朦……” 声音凄婉,似魂萦梦牵故乡的游子终于踏上归途。 许良忽然想起穿越前当特种兵那会,在金缅那边被两百多个人围在丛林里三个月不见天日的遭遇。 他们五个人拼掉了对方六十多个人,最后只剩他跟另一个战友。 二人弹尽粮绝,生出“一死百了”的想法。 只是听战友念叨老家还有个刚过们没多久的媳妇,怎么着也想回去看一看。 却恰似那句“回去看看”让他重燃了斗志。 如今身在此处,乍闻此曲,许良心生“不知何处是他乡”的感慨。 当时他之所以能从必死之地逃出性命,是因为发现他们的雇佣兵被他顽强的求生意志所打动,故而收了他们的枪,只给他们一把匕首,放他们自生自灭…… 当时他只觉得那雇佣兵是尊重他这个对手,如今他恍然明白,对方有的不只是尊重,还有着从他身上看到自己结局的触动。 那时候他已浑身烂疮,见到雇佣兵时没说话,只攥紧匕首横在胸前。 当时他说了一句话,“让我自己死。” 彼时他的心情,应该跟虞夏刚才那一句“让我像个人”有共通之处。 “像个人……” 这虞夏虽该死,却也不是非死不可。 许良心生触动,摆手笑道:“不着急,再聊会。” 旋即躺在虞夏身边,两手枕在脑后。 察觉到异状的虞夏重新睁开了眼,眼角泪痕未尽,看到离她如此之近的许良,只觉一股令她心颤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忍不住轻咬薄唇,“公子这是何意?” 许良笑道:“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这里,我还没想好怎么出去。” “既然如此,不如先聊聊。” “一个人陪着死人想辙,怪瘆人的。” 不待虞夏答应,他直接问道,“你要我将你骨灰洒在渭水里,是想流向何处?” 虞夏面露追忆,“魏国,河东。” “你的故乡在那里?” “嗯。” 许良并不意外。 渭水注入河水,河水向东流经河东。 如此一来,也算她魂归故里了。 “姑娘就没想过,河水如此湍急,等到了河东,早不知把你骨灰冲到哪儿了,你怎么归乡?” 虞夏面露凄然。 许良又笑道:“姑娘如此思乡,就没想过回故乡去看看?” 虞夏凄然摇头,“命如草芥,身不由己,如何归乡?” 许良笑眯眯道:“姑娘,咱们做笔交易如何?” “交易?” “不错,你帮我拿下公孙行,我不杀你……” 此话刚一出口,就听到虞夏咬牙切齿道:“若能杀了公孙行,纵死也甘心!” 似怕许良不信,她直接开口,“我全家皆被他算计而死,若非大仇未报,家中又只剩我一人,我岂愿独活!” “春凳贴床的位置有把短匕,不过五六寸长,却锋利无比,吹毛断发,刺铜钱而不伤刃。” “嗯?”许良翻身而起,果然从春凳里找到一把精巧匕首。 虞夏再次开口:“床头那壶酒里是软筋散。” 许良瞥了一眼,笑道:“虞姑娘,公孙行光叫你杀我,就没告诉你我也会武功吗?” 虞夏艰难点头,“说了,但我以为你会……” 剩下的话她不没再说。 任谁也没想到许良早看出端倪,先发制人,让她的种种布置跟功夫都没用上。 刺杀失败了不说,还丢了清白。 许良哑然。 看来跟裴旻的一战让公孙行产生了错误估计,不得已连美人计都用上了。 不过这也让他对今晚就拿下公孙行产生了想法。 若他们有裴旻那样的高手,在这间房里给他来个瓮中捉鳖,岂不容易? 当然,他也就想想。 说到底,还是这具身体无法跟前世的身体相比。 若非如此,他何须如此惜命? 许良暗自摇头,接过虞夏的话头,“姑娘既然要杀我,可知道我身份?” 虞夏臻首,“知道一些。” “一些?” “你是大官。” “大官……”许良叹息摇头,“果然。” “姑娘有没有想过,在这杀了我,你一样得死?” 虞夏皱眉。 许良笑问:“姑娘就没想过,几个年龄、官职都比我高的人,却要拍我马屁,想法子让我死。 我若真死了,那些重视我的人会做什么?” 虞夏脸色难看。 许良说的虽然未必就会发生,但她想到了之前有姐妹出去执行任务就“消失”了的! 虞夏目光渐渐坚定,“公子请说,只要能杀公孙行,要我做什么都行!” 许良暗暗点头,“姑娘不妨说说如何动手?” 虞夏目中露出思索,“外面会有人接头,我放信号之后会有人来,不过二三人,你我联手解决了他们。 我去跟公孙行周旋,拖住他。 你趁机溜出去,去搬救兵。 若是周翩来了,便直接拿下她,她肯定知道公孙行的所在。 若是公孙行来了,我便舍命一搏!” 说到最后,虞夏口气满是决然与肃杀。 许良揉了揉眉心。 这个计划不能说全无用处,简直是八面漏风。 但她这番“计划”却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她真不怕死! 这又让他对刚才的猜测又有了些怀疑。 公孙行果真谋划缜密,搅得大乾动荡不安,会派虞夏这个“新手”来? 或者说是他想得太严重了,公孙行压根没那么厉害? 可眼下局面似乎也没更好的办法了。 他心底斟酌着要不要给虞夏松绑。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梆梆”敲门声。 许良瞬间看向虞夏。 虞夏目光一凛,低声道:“敲床沿四下,三下加一下。” 许良皱眉,没有吭声。 虞夏急道:“外面来的是三个人,人数会比敲门声多一个,意在询问事情进展。” 许良快速决断,一手快速敲了床沿三下,一边急急问道:“虞姑娘,我能信你么?” 虞夏沉默了。 许良皱眉,因为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 这次是五下,两下加三下。 许良握紧手中匕首,屏住呼吸,浑身绷紧如猎豹。 虞夏忽然幽幽开口:“在我家乡,女子若是被人占了身子,要么杀死他,要么誓死相随。” 不等许良再问,虞夏赶忙开口补充,“两下,一强一弱!” 许良皱眉照做。 只听到门外一声轻咳,赫然是个女人的声音。 “妹妹,开门吧。” “是周翩!” 许良跟虞夏对视一眼。 前者点头,后者扬声开口,“大姐,略等一等,这该死的弄得我浑身酸疼哩!” 只听外面一连串娇笑,“好妹妹,做女人的滋味如何?” “咯咯咯,听说妹妹的郎君俊俏得紧呐!” 许良悄然眯眼,三个都是女人? 虞夏也觉意外,赶忙低声解释:“穿红裙的是陶红,她被公孙行夺了身子,恨得厉害。 绿裙的……该死!” “若公子信得过我,给我松开,我来杀她!” “周翩则……” 不等她说完,许良抬手掀开被子,将她身上束腰划开。 虞夏长舒了一口气,艰难从床上起身,她刚要举手穿衣服,却发现胳膊抖得厉害! “这……” 虞夏身子微微颤抖,艰难摇头,“公子,不行,我浑身无力,太,太疼了!” 许良:…… 第122章 大公子天赋异禀啊! 醉仙楼某处厢房。 几个人把耳朵贴在墙上,神情严肃。 在他们身后的床上,正有三个被打晕了,捆得严实的赤身裸体男女。 一人回头道:“怎么没声了?” 旁边一人鄙夷道:“半个时辰了,就是头牲口也得歇歇不是?” “大公子怎么玩的,那小娘皮叫得那么惨?” “啧啧,那小娘皮叫得我心痒痒!” “你们说,大公子会不会再续上?” “难说!” “看不出来啊,大公子平日里斯斯文文,枪法如此了得……嗯?” 所有人立马噤声,神情陡然变得凌厉,“有人!” “梆梆!” “笃笃笃,笃!” 几人瞬间心神绷紧,这分明是秘密联络的暗号! 有人要对大公子不利! 几人齐齐看向为首之人。 为首之人摇头低声道:“不对,刚才叫声不是假的,大公子没吃亏……” 恰在此时,一道声音响起:“大姐,略等一等,这该死的弄得我浑身酸疼哩!” “嗯?” 大公子没出声? 不好! 众人脸色大变,就要夺门而出。 不料为首之人却抬手阻止,皱眉思索,快速道:“不对,这小娘皮声音有些闷!” “闷?” 几人疑惑。 “她在床上……像是被制住了……她又被公子折腾近半个时辰,刚才还哭了……再等等!” 他轻挥手指。 几人立刻动了起来,蹑手蹑脚来到厢房跟前,各自从领口一扯,扯出黑纱往脸上一系。 又各自从袖中抖出短匕、解开袖弩。 为首之人把手轻轻放在门栓上,将其悄无声息地拿下,又抓住门环。 只待一墙之隔的厢房有了开门声,他们便能立马出现。 隔壁又传来声音,“梆梆,梆梆梆!” 众人心神绷紧。 为首之人更是攥紧手中匕首。 只等隔壁门开…… 然而隔壁门还是没开。 便连回应的暗号似乎都不那么及时…… …… 厢房内,许良眼见虞夏哆嗦样子,庆幸自己有经验。 不然他就跟虞夏一样,腰膝酸软,肢体疼痛,暂时失去战斗力了。 虞夏颓然开口:“公子,我是真的没力气了,要不你还是杀了我,自行想办法逃吧。” “逃?”许良摇头笑道,“倒也不用逃。” 事实上他有件事没跟虞夏说,在他附近一直有顾春来派的护卫。 从包房到现在都那么久了,这些人还没出现,要么说明他们被什么绊住了,暂时抽不开身。 如此一来,他就不急于现在就开门,能拖一会是一会。 要么是他们就在附近,确认了他并无性命之忧。 保不齐他们甚至在附近听墙根! 当然,二者都有可能,最稳妥的还是他自己准备万全。 略作思索,他低声道:“虞姑娘,不要你出手,只要你到房门前开门,如何?” 虞夏点头,“公子想怎么做都行,我现在只要杀公孙行!” “好!” 许良低语几句,扶起虞夏,帮她围了襦裙,披了罩纱。 此时的虞夏身上潮红还未褪尽,隔着轻纱跟明黄灯光,玲珑曲线若隐若现,好不招人目光。 若非时机不对,许良高低得给她续上! 虞夏到底是女子,察觉到许良打量目光,低声道:“公子,若是杀了公孙行,奴家也能侥幸不死,生死皆由你!” 许良心中诧异,这小娘皮就不恨他? 不过眼下不是深究之时,他轻手轻脚灭了几盏灯,只留一盏床头小灯。 如此一来,厢房内光线顿时昏昏暗暗,看不真切。 许良又将锦被摆成条状,乍看上去像是有人盖着被子…… 昏暗中,二人目光对视,各自点头。 许良扶着她轻手轻脚来到门后,松开手,握住匕首,蓄势待发。 恰在此时,门外周翩声音再次响起,“妹妹,还没好吗?” 虞夏再次看向许良,看他点头后这才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抽了门栓,“好,我这就给你开门。” 房门打开,一股清新的风吹了进来。 周翩探头朝屋里看来,不由皱眉,“怎么这么暗?” 虞夏声音虚弱,“他说喜欢黑一些。” 周翩后面一人迫不及待,“妹妹,得手了吗?” 虞夏艰难让开身子,指了指床上,“已经死了!” “哦?”周翩猛然抬头,骤然抬手,伸手抓向虞夏脖子。 虞夏惊叫出声,“大姐,你——” 后面的话她已经听不清了。 显然是周翩用了力气,想要掐死她! 她身后两个女子则径直越过二人,直奔向床。 屋内光线虽暗,却能轻易看出一人穿绿,一人穿红。 就在二人越过门槛,冲进屋子的一瞬间,门后的许良动了。 他突兀至极地出现在周翩面前,照着她脖颈就是一下。 周翩还未反应过来就直挺挺扑在了虞夏身上,将其压倒。 “扑通!” 二人摔倒。 许良来不及去管虞夏摔的轻重与否,身如灵豹,在“扑通”声响起之前,已经掠到绿衣服的女人身后,照着她的后心就是一匕首! “啊——” 惨呼声响起。 绿裙女子扑地摔倒。 红裙女子反应过来,侧身横臂,手中一抹寒光划过。 不料这一击却扑了个空! 红裙女子吃了一惊,转身要走。 虞夏低呼了一声,“红姐,别走!” 红裙女子身子一颤,明显犹豫了一下。 就是这一顿,她猛然发现门口已经被堵——几个忽然出现的人挡在了门口! “大公子!” 一人低呼。 许良心底一松,这次几人来得及时。 “关门,别伤她性命!” 而他自己则快步来到倒地的绿裙女子跟前,俯身挥手。 “噗呲!” 绿裙女子惨叫声戛然而止! 鲜血汩汩,血腥味弥漫整个厢房。 许良坐在床头,顾不上喘口气,急急开口:“陶红姑娘,别叫,不杀你!” 而虞夏也终于再次出声:“红姐——” …… 很快,屋内重新恢复光亮。 虞夏裹着锦被靠坐在床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她知道许良有功夫,却没想到许良出手如此果决狠辣。 只是一个照面,一晕一死! 若非要抓公孙行,只怕周翩、陶红都要死! 众多护卫更是吃惊。 他们没想到自家大公子刚在床上杀伐半个时辰,事罢竟还有如此凌厉身手。 要知道,他们从隔壁厢房听到开门声便冲了过来,前后不过几个呼吸。 而许良就在这几个呼吸的时间内解决了两个……不,确切地说是三个! 看床上那位,原本分明是要刺杀许良的。 只是不知道自家大公子用了什么手段,竟让这女子临阵倒戈,助大公子反杀自己人。 莫非是因为…… 几人悄然对视,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服”字。 身世、样貌、才干…… 这些能为外人道的已然是出类拔萃。 没想到还天赋异禀…… 不服不行! 许良不知道周围人的想法。 他看向呆若木鸡的陶红,开门见山:“陶姑娘,是虞姑娘要我别杀你。” 不等陶红开口,他立马说出第二句,“我要杀公孙行,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陶红先是一愣,继而目中泛起惊喜的光,“我知道!” 第123章 许良破防:这么多人才! 许良眼见陶红这么配合,心生惊喜。 若非虞夏提前跟他说过,只怕眼下还要担心真假。 如此倒也省得他费功夫了。 “你知道公孙行在哪儿?” 陶红急不可耐点头,似怕许良弄不清楚状况,“知道!” “就在后院的存风雅院。” “院门口暗角有两个好手,两个我能解决一个。公孙行有功夫,但不是我的对手。” “他现在应该跟翠雯一起……” 许良:!!! 这是得多盼着公孙行死啊? 他还没细问,陶红已经把公孙行现在的情况全说出来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老登是不是有些托大了? 身边养着虞夏、陶红这样的反骨仔他居然还敢派出来刺杀? 等等…… 许良猛然抓住重点,房内?翠雯?女的? 陶红赶忙开口:“公子若要抓公孙行,还需快些,再迟些只怕就晚了?” “嗯?” “他很快的!” “快去!”许良反应过来。 为首之人闻言,“你们六个跟我来,其他人保护大公子,把附近的暗子都唤过来。” “是!” 陶红主动请缨,“我带你们去!” 为首的护卫看向许良,面带征询。 许良略作沉吟,吩咐道:“鸟悄地去,动静大的不要去。” 为首之人随即指指点点,“你们两个留下来,你们两个过来。” 见到许良点头,他把手一挥,几人鱼贯而出。 厢房内陷入短暂的沉寂。 虞夏声音惊疑不定,“你,你,大公子?” 许良笑道:“你连我真实身份都不知道,就要杀我?” 一旁护卫沉声开口:“大公子,这样的人留着必为祸害,杀了吧!” 虞夏浑身颤抖:“你说过不杀我们的!” 那护卫冷笑,“我自杀我的,与大公子何干?” 许良:!!! 没想到府中护卫之中还有这样人才。 许良面露沉吟。 虞夏面露凄然,呵,男人! 然而许良却摆手道:“放心,本……公子不是拔鸟无信之人。今日之事结束,你可自行离去。” 顿了顿,他又道,“当然,若再对我出手,就是生死相向了。” 虞夏面色先是一松,后又面露怅然。 人家不杀她已经是天大恩情了,她还能奢望什么? 护卫眼见许良不杀虞夏,转而又提溜了周翩问道:“大公子,她呢?” “嗯?” “她分明是受幕后之人指使,敢对你出手,杀了吧!” 许良:…… 这护卫杀心如此之重! “你之前……是干什么的?” “回大公子,俺之前是杀猪的。” 许良默默点头,这就不奇怪了。 他摆了摆手,“不急,留着她有大用。” “哦。”护卫颇为遗憾。 旁边护卫眼见许良如此好商量,忍不住搓了搓手,“大公子,属下有个请求。” 许良疑惑,“说。” “若是这掌柜的没用了,可否赏给属下过把瘾?” 许良看了看护卫,又看了看周翩,皱眉道:“她都那么老了!” 护卫干笑搓手,“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况且这位周掌柜寻常时候哪是我们能染指的,如今仰仗大公子,我都摸了两把了!” “啧啧,大公子,您也来试试,看着老,还嫩着呢……” 许良:…… 春来叔从哪儿弄来这一对卧龙凤雏? 不过这让他对护卫的情况有了清晰的认知。 在他们眼里,似乎没有所谓可不可以,只有敢不敢。 这一点,跟他前世很像。 底线不可触碰,其他皆可为。 他暼了一眼护卫,对方似意识到什么,赶忙出声:“大公子放心,床上这位姑娘俺们绝对没摸,她是您的女人,这点规矩俺们懂的!” 旁边几个护卫也赶忙保证,“大公子,您若不信,大可问问这位姑娘!” 许良满头黑线。 听这位口气,敢情先前发生什么,他们都知道了。 难怪来得这么快! 一想到刚才被那么多人旁听,他心底就一阵不得劲。 万幸自己足够持久,没在别的男人面前丢人。 想到这里,他心底又舒畅不少。 他摆了摆手,“她身上可能牵扯别国密谋。 待我拷打一番,问出有用信息就交给你处置。” 那护卫喜不自胜,“谢大公子!” 不料先前那护卫又开口了,“大公子,属下也有个请求!” “说!” “俺也想过把瘾,可是俺有洁癖。” 许良:…… 他摆了摆手,“到时候你们自己商量着来。” 虞夏浑身颤抖。 她此时恍然觉得自己像极了落在狼群里的羔羊,若非许良压着,她的下场……指定老惨了! 看他对大姐周翩的态度,分明是心肠狠辣之人。 “他没有让这些人糟蹋我……他,他在乎我!” 虞夏不知不觉心态已经发生变化。 …… 不多时,护卫们带着陶红跟另外一个满脸蓦然的女人回来。 粗看一眼,约莫十分有个八九分的姿容。 可惜了了,竟被公孙行糟蹋了。 转念一想面前陶红明显也被糟蹋过,许良更恨了,这老畜生真该死啊! 甘泉郡守陈典只是多娶了几个老婆就被他记恨上了。 公孙行直接糟蹋!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等许良询问,为首的便拱手道:“大公子,实在晦气,我们到那后院时公孙行已经走了一会,我们抓了个后院的门房问了,说是没坐车没骑马,往巷子里一扎,没影了。” “我们进去搜了,只抓来这么个女人。” 许良皱眉看向陶红,“怎么回事?” 陶红立马慌了,“我真不知道他现在这么快!” 似怕许良不信,她赶忙催促,“翠雯,你快说话呀!” 衣衫不整的女子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陶红急了,“翠雯!” 翠雯仍旧面无表情。 许良摆手,他大概知道情况了。 都收神仙跳不好破,公孙行不就现身说法了? 只要速度足够快,神仙也跳不起来! 本以为他冒险待在这里可以一举抓住公孙行,没想到这厮提前跑了! 他心如明镜,撇除“时间短”的原因,大概率是公孙行感知到了危险,提前离开了。 不过他也没有多少意外,毕竟在他猜测中这可是暗中搅乱大乾的人…… “大公子,接下来怎么办?” 许良略作沉吟,“把陶姑娘跟这位姑娘先带回去,看起来……嗯,谁都不许碰他们……” “把周翩弄醒!” 许良目光变冷。 既然公孙行跑了,那就先处理酒楼内没跑的。 “是!” 为首之人来到周翩面前,抬手一巴掌,“啪!” 又脆又响。 许良:…… “你干什么?” “叫醒她啊。” 一旁护卫赶忙出声提醒,“头儿,你轻点儿,大公子已经答应把她赏给我了!” 为首之人怒道:“糊涂,她敢密谋刺杀大公子,必须死!” 护卫急了,“死前也别浪费啊。” “……” 许良沉默了。 什么卧龙凤雏,这她娘的是一窝人才啊! 若不是看他们业务水平还可以,他高低得让顾春来换一批! 好在这法子见效奇怪,肿了半边脸的周翩很快醒来。 看到满屋子都是人,许良大马金刀地坐在床头春凳上,她如何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许良抬手打断两朵奇葩的争奇斗艳,微笑看向周翩:“周掌柜,形势你应该看得清楚了,不要让我多说废话。” “我问你答,你或许可以死得体面一点。” “不回答,或者想蒙骗我,那也有不体面的死法。” 许良口口气平淡,不见起伏。 可对周翩来说却是一把冰寒刀尖抵在了她的心窝上! 短暂沉默后她伏低做小,“公子请问,只求给奴家一个痛快!” 说这话时,她不由暼了一眼旁边护卫。 她心知肚明,落在这些人手里,她的下场老惨了! 许良满意点头,“是个聪明人!” “两个问题: 一,包房里谁是你的内应? 二,公孙行去了哪里?” 第124章 剑圣裴旻:老夫毕生所学就传给你了! 厢房内,许良以手托腮,目光幽幽。 公孙行虽然跑了,但他的内应还在楼内。 有仇不报不是他性格。 面对许良冷漠的眼神,周翩慌了。 她知道,若敢骗他,定然生不如死。 可她又决计不想出卖公孙行。 于是她选择沉默。 “不说?” 许良也不废话,笑眯眯看向几个护卫,“有谁不嫌弃周掌柜年纪大的,现在可以领走了。” “我!” “我!” “大公子,还有我!” 许良摆手,“那就排队!” 周翩身子一颤,惊叫道:“许大人,求求你了,给我个痛快!” 许良置若罔闻,起身道:“我先回府了,你们好好对待周掌柜的。” 护卫们哄笑,“大公子放心,我等虽不及你床上功夫,在府上也是吃得好穿得好,身体棒得很!” 许良脸一黑,“你,排在后面!” 周翩浑身颤抖,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不,不,求你了!” 看着执迷不悟的周翩,许良冷笑,“我若死在你这酒楼,你觉得还有命活?” “公孙行能让你杀了虞夏,就不会借我家人的手除掉你?” “愚蠢!” 周翩猛然一惊,反应过来,咬牙道:“我说,但公子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许良摇头:“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那我宁愿死。” “好啊,我正好懒得跟你废话,你们随意点。”许良转向虞夏,“你要不要再看看?” 虞夏果断摇头。 倒是陶红犹犹豫豫,问了一句,“公子,能让我看看吗?” 许良:???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护卫们也一个个两眼放光。 呦,这妞儿玩得这么开? 陶红反应过来,面色羞红,赶忙解释:“公子,别,别误会,我被她害得沦落至此,想看看她下场多凄惨!” 护卫们一个个面露可惜。 许良转向周翩,“周掌柜,我耐心有限,最后一次机会!” “我,我说!” “说!” “是,是郑大人。” “郑敏……果然是他,他在哪个厢房?” “听雨轩。” 许良点头,看向护卫,“去四个人,把这位郑大人带走,送给春来叔。” 对付这种朝廷中人,顾春来有的是手段。 “记住,鸟悄地办,不要惊动禁卫统领,他有功夫在身。” “是!”护卫领命而去。 许良重新看回周翩,“公孙行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 “不说?” “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 “他此前一直在长安,你不知道他在哪儿?”许良目光陡然变得凌厉,“是不是在廉亲王府上?” 周翩一个哆嗦,不可思议看着许良,似想不明白他为何能知道的。 许良目光一凛,果然! 如此说来他之前的诸多猜测都得到了证实,原本一些不甚明了的事也都清晰起来。 若无意外,此前公孙行一面是潜藏在廉亲王府,帮萧荣出主意,引起大乾动荡。 又一方面让魏国皇帝派出使者逼迫女帝萧绰。 两方面互相影响,为魏国攫取利益创造条件。 大乾内乱,则魏军攻城顺遂。 魏军逼迫,女帝有极大可能为了稳住局势选择割地退兵。反过来又为萧荣篡位提供条件…… 而他,恰是对女帝发难的一枚棋子。 只是谁也没想到,他这枚棋子偷天换日,轻松破局。 原本许良以为廉亲王一党被除,事情也就了结。 结果今日却发现,原身的死亡竟只是公孙行隐秘布局的一角! “户部、吏部堂官被廉亲王拉拢,礼部郑敏被公孙行利用……” 许良心生猜测,大乾朝堂上只怕还有公孙行布局! 人说狡兔三窟,这种人能在大乾隐藏这么久,只怕不止三窟。 他笑呵呵看向周翩,“周掌柜,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能供出更多有用消息,本官或许可以让你更体面一些。” 周翩目光挣扎。 许良却似老神在在。 反正她已经信了公孙行将她抛弃,“坦白”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屋子里的血腥味让他有些不适,他不由捂着鼻子皱眉道,“算了,我不想知道了,走吧!” 周翩彻底慌了,“我说!” “公孙先生跟剑圣裴旻是旧识!” …… 长安城,鹿角巷。 鹿角巷道路逼仄,两侧皆是百姓房屋, 巷内小道分叉多如鹿角,故得此名。 昏暗中五人在小巷内匆匆赶路。 道旁墙边、水沟旁的草丛里时不时有秋虫嘶鸣。 巷内愈静。 吊尾一人时不时回头看看,确认没有人跟来。 居中的一人浑身笼罩在罩袍中,不见样貌体型,只知道个子不高。 他前后各二人,身形矫健。 显然,居中之人为首,其余四人负责保护他。 巷子昏暗,前面看着又是三条如黑蛇一样的巷子交汇。 五人不作丝毫犹豫,快步越过岔路口。 昏暗中忽然响起“扑通”倒地声。 队伍最后面的人毫无征兆地扑倒在地。 在他前面的护卫意识到不妙时已经反应不过来,捂着脖子“嚯嚯”倒地。 “有刺客!” 黑袍中的人惊呼。 在静谧的夜这声惊呼显得尤为突兀、刺耳。 但也仅此而已。 道路两旁虽有住户,却都是小门小户的百姓,早习惯了第二天一大早看到巷子里多了具尸体。 对他们来说,外面打杀的再吵,只要不进他们院子就阿弥陀佛。 是以回应他的仅是前面两个护卫的回身保护。 即便如此,昏暗中冲出的身影还是轻松将二人解决。 前后不过几个呼吸,黑袍人便孤零零地站在箱子里,看着一步步走向他的矮小身形,试探问了一句,“裴先生?” 矮小身影顿住脚步,一手持剑,一手取出火折子,轻轻一吹,一点亮光便照亮了彼此的脸。 正是裴旻跟公孙行! 裴旻阴恻恻笑道:“公孙行,你小子挺会藏啊,醉仙楼,还养了这么多女人!” 公孙行心底一惊,“裴先生你一直在附近……嗯,你的声音怎么变了?” 裴旻冷哼,“与你无关!” 公孙行心下忐忑,裴旻不声不响杀了他四个护卫,显然不是跟他叙旧来的。 他压下对其声音的疑惑,硬着头皮开口:“裴先生这么晚找我,所为何事?” “给你送样好东西。” “好东西?” “你不是一直想学我的剑法吗,今日我给你送来了!” “啊?”公孙行只觉一头雾水。 此前他曾想方设法学裴旻的剑术,来来回回学了个七七八八,但一直未得精髓。 不想今日裴旻忽然出现,莫名其妙杀了他四个护卫,又说教他剑法…… “裴先生,你……” “把裤子脱了!” “啊?” “我要你把裤子脱了!”裴旻声音阴冷,手中剑径直横在了公孙行的脖颈处。 剑上还有护卫的血未干,血腥味扑面而来。 公孙行有心拒绝,可一来他的功夫路数多是裴旻教的,二是他刚在醉仙楼跟翠雯那贱人厮杀一场,还未恢复。 再加上他为了逃命,一直在疾走……此时正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该死!”公孙行内心咆哮。 短暂心里挣扎之后他选择了照做,老老实实脱了裤子。 下一刻,他就看到面前的火光一花,银光一闪。 接着就是某处一凉…… 凄厉的惨嚎声响彻整个鹿角巷,“啊——” 不料裴旻却不管不顾,只丢给了他一本书,“这便是我毕生所学,照着上面好好练。” 说罢他吹灭火折子,转身离去。 火光灭尽的一瞬间,书上的字由明而暗。 “辟邪剑谱!” 第125章 谁的鸡儿被狗吃了? 镇国公府。 正睡觉的许良被门外丫鬟的喊声叫醒。 “大公子,顾二爷找您。” “春来叔?” 许良心思一动,翻身起床,快速洗漱,直奔农园。 顾春来正靠坐在躺椅上休息。 老爷子许定山则在练拳。 “爷爷,春来叔。” 许良招呼过后,径直来到顾春来身边,扯过一张凳子坐下,“怎么样了?” 顾春来随即从椅背抽出一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还都按了手印。 许良接过来一看,满是惊叹。 果然专业的事得找专业的人。 逼供这种事顾春来就是专业的。 顾春来打了个哈欠,解释道:“按你说的,审讯前让郑敏见了一眼周翩跟虞夏,再关起来单独审问,根本就没用什么手段,他就吓得尿了裤子,全招了!” “他跟公孙行的往来很简单,公孙行给钱,他提供消息。 涉及的事有四件,四件事他挣了六万两,包括攻讦别部清官,暗中相助前吏部尚书上位的。 一件是帮他翻阅大乾皇家宗谱,查找在河西的萧氏分支。 最严重的是这次刺杀你,给了三万两,或许这就是他愿意下场推波助澜的原因……” “他跟公孙行是经廉亲王萧荣介绍认识的!” 许良心道“果然”! 自己的猜测再次得到了证实。 “但他不知道公孙行在大乾是否还有别的后手,他因为担心暴露,所以一直不敢跟公孙行有太深交情,二人只是消息买卖……” 许良看了看手上供词,略作沉吟后问道:“那他知道怎么联系公孙行吗?” “说了,在醉仙楼找周翩,然后等回信就好。” 许良:…… “周翩怎么说?” “周翩也招了,先前萧聪在陛下面前揭发你,她的确参与。她在你喝的酒中加入了少量的迷魂散,摄入少量会让人神志不清,说胡话……” 许良攥拳,看来这世上就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那他有联系公孙行的法子吗?” “没有,一直都是公孙行单向联系的她。” 许良忍不住暗骂一次。 狗日的公孙行当真慎重! 顾春来似也知道这些信息不太有用,索性打住,“至于他们招了别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回去自己看吧,挺有意思的,你再看看,就算找不到什么蹊跷的,全当看乐子了。” 说到这里,他目光忽然变得凌厉起来,“但你带回来的那个陶红,证词有些蹊跷。” “蹊跷?” “那陶红说她是平阳人,而且是丰祥三年被公孙行收养的。” “丰祥三年?”许良愣住。 丰祥三年,文帝萧佐御驾亲征,刘怀忠挤掉许定山成了先锋大将,连夺河东数城。 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刘怀忠不等后援粮草跟进就率军袭取平阳,结果被守候在那里的左起围杀,差点身死。 幸亏文帝萧佐率援军赶到,这才避免了刘怀忠大军全军覆没……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陶红说她爹本是平阳城里的粮商,受左起征调,专门低价从魏国腹地往平阳运粮食的。 她说大乾跟魏国打仗那会,他爹每次回家都很晚。 有一会喝酒喝多了,回到家后醉醺醺地说胡话,说什么‘奇了怪了,大乾兵跟魏国兵表面打得凶,暗地里竟然一起吃肉喝酒’,还说‘这就是变相的各自伸手跟自己的朝廷要钱’…… 后来不知怎么的左起将军就下令调兵出城,说是要打仗,结果大乾军跟疯了一样在城里烧杀抢掠……” 听到这里,许良眉头拧成疙瘩。 大乾兵跟魏兵坐在一起烤肉、喝酒? 他暗中盘算了一下,沉声问道:“她那会多大?” “十二岁。” “十二……” 许良皱眉。 十二岁的孩子,不会记错了。 若她所说的是真的,那这份供词里蕴含的消息就太过震撼了! “陶红呢?” “我让她跟你带回来的那个虞夏关在一个房里了,啧啧,小子可以啊,两个都挺水灵的…… 我听说你小子昨晚上没少往虞夏身上使力气,哇哇哭……” 许良脸一黑,这定然是那几个碎嘴子护卫抖露出去的。 顾春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半个时辰,啧啧,年轻就是好啊!” 一直打拳、默不作声的许定山手上招式不断,嘴上却忽然插了一句:“不愧是咱老许家的种,天生能力强。” 许良点头,“实实在在的大实话。” 旋即话锋一转,“春来叔,我听他们说你现在顺风湿一鞋?” 顾春来怒道:“哪个混账东西胡说八道的?” 许良撇嘴。 看吧,议论别人怎么都行,落到自己头上就急了。 不料顾春来却忽地一拍脑袋,“差点忘了!” “早上的时候谍子来报,说是鹿角巷昨晚上死了四个人,都是练家子。” “现场没有打斗痕迹,两个是在没有防备之下被抹了脖子。 一个正面挨了一拳,胸口中了一剑。 一个是被侧面贯穿了下巴,刺破了头……” 许良神色瞬间变得严肃,沉声道:“用剑,裴旻?” 顾春来点头,“从四人的身高跟中剑的角度来看,也唯有裴旻能做到。” 许良一颗心沉了下去,“是公孙行请他来的?” “还不清楚。”顾春来摇头,“还有一件奇怪的事,发现尸体的是个早起的贩子。 见到尸体时吓得腿软,跌倒时又看到路边草丛里掉了一截……鸡儿!” “鸡儿?”许良下意识两腿一紧,“谁的?” 顾春来面色古怪,“不知道,原本我还想着要不要带着陶红跟那什么翠雯的过去认认。 不料那贩子乱吼乱叫,引来不少人围观,有带着土狗壮胆的。 看到递上有块带血的无主一截子玩意,直接就给吞了……” “嘶——” 许良只觉裆下一凉。 顾春来眉头紧锁,“你说裴旻大晚上的在鹿角巷等着,杀了四个护卫,又剁了一人的鸡儿,图什么?” “总不能是公孙行请他来给自己净身的吧?” “还是说出手的不是裴旻,而是另有其人?” 顿了顿,他似想到什么,不可思议看向许良。 而许良也是心底一紧,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了四个字。 “辟邪剑谱!” 他脸色难看起来。 若他所料不差,这裴旻是个有大毅力的人。 他夺到《辟邪剑谱》后生生忍住了诱惑,没有去练,而是找个人先试验,看看效果! 而这个试验对象就是公孙行! 只是这样一来也有不通之处,那便是公孙行跟裴旻原本就认识,且公孙行都能说动裴旻教虞夏剑术,足见关系匪浅。 如此关系,裴旻会对公孙行出手? 再或者如顾春来所说,他们猜测的都是错的,出剑的另有其人? …… 长安城城西,某处废弃的铁匠铺。 公孙行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生无可恋地看向破败的屋顶。 世事无常。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昨晚上他还壮志凌云地想要杀了许良,自己必将成为魏国的功臣。 所以昨晚上他点了翠雯…… 万没想到,昨晚上会是他最后一次当男人! 更没想到,许良没杀成! 可惜了他费尽心机从小养大的诸多美人! 尤其是虞夏,他还没来得及享受! 早知道昨晚上就不提前庆祝了,早知道他提前走就好了,早知道…… 悔恨的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一声嗤笑打断他的痛苦,“怎么还哭了?” 裴旻弓着腰走了进来。 “区区一两寸的东西,有什么要紧?” 公孙行生无可恋,声音也变得沙哑,“前辈,你为何如此对待我?” 裴旻淫笑道:“我得了武林至高绝学,第一想到的便是你,你不谢我就算了,怎的还如此质问我?” 公孙行似想到什么,艰难从怀里取出那本被裴旻硬塞给他的册子。 赫然是那本《辟邪剑谱》! 他忍着内心悔恨,翻开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八个字…… 第126章 意外发现!断鸡儿的裴旻智商恐怖!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公孙行心底掀起滔天大浪,满眼都是惊疑不定。 “自,自宫?” 他猛然想到什么,看向裴旻,“前辈,您的声音……” 二人相识已久,也算熟悉。 他先前还在疑惑,为何裴旻声音出现变化。 如今见到剑谱,再想到宫中阉人,他猛然反应过来:裴旻为了练成绝世剑法,居然自宫了! 裴旻嗤笑一声,“老夫志在武道巅峰,岂会贪恋区区一两寸的短暂快乐。” “你也经过人事,该知道辛辛苦苦在娘们儿肚皮上咕涌半个时辰,舒爽劲却连一个呼吸都不到…… 事罢还觉得索然无味……” 说这些话时裴旻抬头老天,不让公孙行看到他眼里的落寞。 数日前他回到原来铁匠铺,想去跟王寡妇好好道个别,断了多年情分。 毕竟以后没他的日子,王寡妇会很难熬。 万没想到天还没黑透,王寡妇就关了门,在屋子里跟个男人哼哼唧唧。 显然,在他不告而别后,王寡妇压根就没为他守身! 那声音他熟得很,正是对门铁匠铺里的瘸子老李!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两人哼唧的时候王寡妇说还是瘸子老李有劲儿,裴矮子看着打铁有把子力气,床上功夫实在一般。 “一般”着实刺激到他了。 所以他趁着二人在兴头上时悄摸摸翻进屋子,一剑断了瘸子老李的鸡儿。 如此一来瘸子老李既瘸了腿,又瘸了鸡儿。 原本他还想着将王寡妇这不守妇道的娘们儿一剑杀了的。 可在看到地上的一截时,他竟莫名兴奋! 此后他又偷袭了几条公狗,都是在其最难舍难分时下的手。 结果竟让他感受到了异样的畅快! 王寡妇对他不忠,最后他划破了王寡妇的脸,让她没脸见人。 可他也知道,打破他宁静生活的罪魁祸首是公孙行! 尤其是当他找到公孙行的时候,这狗东西居然还趴在女人身上卖力气。 若非许良护卫赶到,他定然依法炮制,在那院子里就赏他一剑! 至于写《辟邪剑谱》害他自宫的人,只要被他查出来,定然也是要将其鸡儿看下来就酒。 还有那个许良,杀他徒弟,堕了他的名声,也得砍掉! 公孙行满心悲愤,你他娘的半个时辰才爽一次,老子半盏茶就能爽一次。 按时间算,裴旻爽一次,他能爽七八次! 他不想当太监! 可事到如今他再悲愤也无用,断鸡无法再续。 就算他现在想报仇也不是裴旻的对手。 大丈夫能屈能伸,待时而动…… “嘶——” 断根处又疼了,疼得他眼泪都流出来了。 裴旻嗤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点苦若都吃不了,如何成为我裴旻的传人?” 公孙行内心咆哮,面上却挤出微笑,“前辈抬爱,晚辈感激不尽。 只是不上麻药实在太疼了。” 裴旻暗自冷笑,提前告诉你老子怎么的爽? 老子要的就是你毫无准备,疼得撕心裂肺。 你叫得越惨,老子越爽! 此时裴旻终于感受到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感觉了。 要知道,以往都是公孙行找上他,三言两语就将他轻松拿捏,实在憋屈。 不想鸡儿去了之后竟被他扳回局面! 不仅如此,自宫之后,他果然发现自己欲念、想法少了很多,出剑更快、更稳了,脑子也更灵活了。 他甚至觉得古人所说“鸡儿影响男人判断”诚不我欺! 就像现在,面对公孙行的疑问,放在以前他是想不出什么理由蒙混的。 但现在…… “你懂什么!”裴旻严肃摇头,“老夫要的就是考验你没有防备下的忍耐力。” “须知练剑既要有天赋,又要有能吃苦的毅力,还要有非同常人的忍耐力! 如此方能习得无上剑法,登顶武道巅峰。” “老夫很欣慰,你通过了考验……” 公孙行内心咆哮,老子考验你祖宗! 但他面上仍挤出笑容,“让前辈费心了。” 片刻后他想到什么,“前辈,这剑法真能让我登顶武道巅峰?” “当然!” “可既然是剑谱,为何还有……跳跳八拍,这是什么招式?” 裴旻微笑道:“你没静下心来练过剑,眼窝子浅,不明白其中门道,倒也正常。” “我乃大乾剑圣,此剑谱乃是我师门绝学,岂会弄错?” 公孙行难以置信。 先前他费尽心思想要学全剑术都不行,没想到断了鸡儿之后裴旻竟主动相送! 他赶忙按住《辟邪剑谱》,再看裴旻时目光感激。 当然,他心底却是另外一番想法:老梆子,待老子剑法大成之日,便是报断鸡之仇的时候! 可纵使将来大仇得报了又能如何? 鸡儿没了,做男人的乐趣再也没了! “是剑谱,都怪这本《辟邪剑谱》!” “谁写的这本剑谱,我就杀他!纵使他早已死去,我也要将其挫骨扬灰!” 公孙行重新振作起来。 有了目标,他也就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 皇宫前。 许良怀揣奏章,朝当值的太监拱手,“洪公公,下官有要事求见陛下,烦请通禀。” 洪公公自然识得许良,知他乃是女帝面前红人,赔笑道:“许大人客气了,咱家这就给你通禀。” 不多时,洪公公小跑着过来,“许大人,请吧。” 许良称谢,指了指自己的马车,“洪公公,下官马车里有个人,麻烦你帮着看一下别乱走就行了。” 说着他不着痕迹地往对方手里塞了十两银子。 洪公公不动声色收起银子,看许良脸色愈发灿烂,“许大人太客气了,放心便是。” “多谢!” 许良跟着太监,一路小步疾走到了御书房,不出意外见到了女帝萧绰跟上官婉儿。 “微臣许良,参见陛下!” “许爱卿免礼。”萧绰抬手,诧异道,“朕正要找你商议要是,不想你竟来了。” “说吧,你向来是无召不主动入宫,入宫定然有大事,这次又是什么事?” 许良取出奏章,双手捧起,“微臣有要事奏明陛下。” 上官婉儿自觉接过奏章,转交萧绰。 萧绰翻看了看,目光陡然变得凌厉,拍案怒斥:“郑敏狗胆包天,居然敢勾结魏人刺杀朝廷命官!” 许良拱手道:“回陛下,郑大人勾结魏人刺杀微臣尚在其次,奏章下面所奏之事似含隐秘,非臣所能揣测,还请陛下看完。” “嗯?”萧绰继续往下看,眼神由震惊到愤怒。 奏章上提到了丰祥三年河东之战的事…… 她急切看向许良,“许爱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许良便把昨日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当然,他省去了自己跟虞夏的那半个时辰发生的事。 护卫们如何逼问周翩的事也只字未提。 毕竟这些都不是重点。 女帝萧绰显然也不关心这些,她目中满是怒火,分明有了某种猜测。 只是事情隔得太久,距今已经八九年了,很难确认真伪。 萧绰看着许良,目光幽幽:“许爱卿,你可知奏章中之事一旦泄露,会有可能让整个大乾都陷入动荡!” 许良神色不变,拱手道:“所以微臣前来奏明陛下,请陛下圣裁。” 萧绰沉吟半晌,攥拳又松开,看向许良,幽幽道:“许爱卿觉得朕该如何做?” 第127章 削兵权之计,二桃杀三士 “许爱卿,你所奏之事牵扯到丰祥三年的河东之战,而那场大战距今已经九年。” “刘怀忠为征东将军,他现在虽在长安,但其心腹干将皆在河西。” “不说这只是怀疑,便是你所猜测为真,朕想要动他,只怕河西不稳!” 女帝萧绰看着许良,目中满是不甘与无奈。 显然,许良奏章里的消息让她极为愤怒。 毕竟先帝萧佐的伤就是在那一战落下的。 若非受伤,凭萧佐此前的身体,再加上萧家帝王出了名的长寿,他怎么会四十来岁就死了? 可作为皇帝,她又不得不从大局出发,明知此事有蹊跷,也不得不压下。 “此事牵扯太远,影响太大,冒然动手,不仅影响伐韩,还会让朝局动乱……” 萧绰内心分明在极力挣扎,说出这番话时也是咬牙切齿,“就算此事为真,也得等伐韩之事稳妥下来之后再从长计议。” 许良摇头:“陛下,夜长梦多。” 萧绰握拳:“时局掣肘,朕也不甘心!” 许良微笑点头,“有陛下这句话就够了!” “嗯?”萧绰先是一愣,随后面上露出喜色。 听许良口气,是有法可解? 果然,许良微微一笑,“陛下所虑,无非是动了刘怀忠,会让河西不稳。 可若臣能在不知不觉间夺了刘怀忠的兵权,还能让河西稳固下来,陛下可愿动手?” 萧绰凤眸一凝,呼吸不由变得急促,“果真?” 许良躬身笑道:“陛下面前,微臣不敢妄言!” “何计?” “此计名为二桃杀三士……” “杀谁?”萧绰面色骤变,“许爱卿,若是流血计,还是算了。朕……可以忍!” 许良摇头,“陛下,此计只是名为二桃杀三士,并非一定要杀人。” 萧绰将信将疑。 毕竟许良献计都是有“前科”的。 “刘怀忠在河东的心腹有三,折冲将军陈元甲、长史王林、骑都尉何景辉,陛下若能将其分而治之,则夺刘怀忠兵权易如反掌!” 听了许良的话,一旁的上官婉儿眉头拧起。 许良,不,确切地说是镇国公府对刘怀忠太了解了! 如此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镇国公府针对刘怀忠暗中做了很多调查。 许良此时如此卖力地想要削刘怀忠兵权,很容易被陛下怀疑是伺机报复。 然而萧绰对此却并不意外。 镇国公、刘怀忠,还有一个镇守巴蜀跟陇西一带的徐进,是先帝在军中有意促成的三足鼎立局面。 对彼此情况各有了解,这一点不足为奇。 “许爱卿,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许良拱手,“陛下不妨听完微臣之计再做定夺。” “眼下刘将军就在长安,看样子也早有回河西之地的想法,陛下不如趁此机会召他面圣,就说陇西、楚国方面不稳,想要择两位得力干将带军往二地镇守。 两地实权将军即为‘桃’。” “此时陛下将三人抛出,问刘老将军三人之中谁可胜任。” “若他举荐之人是三人中的二人,则陛下趁机可将二人调走。” “若他推诿,推荐旁人,陛下可将其言行一一记下,再遣人送到河西三人手中,告诉他们您有意提拔他们,是刘将军拦了他们进步的路。 三人两颗桃子,注定有一人吃不上,他们会如何?” 上官婉儿摇头道:“许大人,你这是明着挑拨离间,他们既是刘怀忠心腹,怎可能轻易中计?” 许良笑道:“寻常时候定然不太现实,可陛下给的是他们实际带兵之权,升官、亲自带兵,有几个武将能拒绝?” 上官婉儿哑然。 倒是萧绰幽幽开口:“朕若没记错,国公府的顾春来顾将军就是这样忠义之人。” 许良心底一惊,顾春来自辞官之后一直低调在镇国公府,完全退出朝局。 没想到女帝萧绰还记得有这么一号人。 但下一刻他就摇头道:“陛下,春来叔是孤儿,爷爷也一直当他是亲儿子养的,是以他不是心腹,而是家人。” “但陈元甲、王林、何景辉三人乃是从军一步步打拼上来的,与刘将军并无此类关系…… 换而言之,陛下可看看如今朝堂中的大将,有多少是受先帝诏令,与许家剥离,独当一面的?” 萧绰恍然,便是镇国公府当年被削兵权时,也有诸多武将为了加官进爵选择脱离许家。 许家如此,刘家就能例外了? 上官婉儿仍旧摇头,“可是,谁也不能保证没有意外,万一三人都是顾将军那样的忠义之人呢?” 许良摇头笑道:“如此倒也简单,陛下只需将与他们平级的几人中拔擢几个,比他们级别高些,再调一两个离开,他们自然就上钩了。” 萧绰疑惑,“这是为何?” 许良笑道:“让他们知道陛下不是空口许诺,是实打实给好处的。” 萧绰眼睛一亮,“你是要他们相信就是大乾形势需要他们,而非夺刘怀忠的兵权。再让他们觉得比他们不如的都升了官,凭什么他们要原地踏步。” 说到这里,她难得有些汗颜。 因为类似的手段先帝曾用在许家身上,为的就是促成三家掌兵。 只是先帝到死也不会想到,他苦心孤诣分出去的兵权,最终导致了他的英年早逝。 萧绰忽地皱眉,“既然要夺刘怀忠的兵权,为何不直接拔擢三个,一次性全夺了岂不更好?” 许良摇头,“三个心腹,两个升官机会,使他们有种紧迫感,晚一步的话,机会就是别人的了。” “嘶——” 这下萧绰沉默了。 刚才她还以为许良是把先帝用在许家的计策转头献给她了,结果完全不是! 不难想象,当年若先帝用此计对付许家,只怕许家早被削得难以维持! 上官婉儿不由皱眉。 这许良,为了对付刘怀忠竟连这么狠的计策都说出来了。 他难道就没想过,若有一天陛下用同样的方法对付许家呢? “他就不知道给自己留后路吗?” 上官婉儿满心疑惑。 她知道,纵使皇帝再信任,君臣终究有别。 她跟女帝说话时都会注意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蒙骗皇帝固然不该,可若一味坦诚相待只怕也难以善终! 难道说他还有后手? 上官婉儿猛然一惊,想到先前对付陈典时说的话,“纵然封王计没有效果,微臣也有法子收拾局面”。 是了,连陛下都说他是故意留下把柄,又怎会不留后路? 想到这里,她悄然松了口气。 萧绰面带沉吟,好一会才开口道:“许爱卿,你这计策的确有奇效,可是若奏效之后该如何夺兵权?” “若三人都愿意投效朕,朕又该如何?” 许良淡淡一笑,“陛下莫非忘了陈典?” “陈典?”萧绰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拊掌笑道,“朕明白了!” 第128章 许良懵了,公孙行是天阉之人? 皇宫外。 许良负手在前。 女帝萧绰已经下旨,以通敌卖国罪处置郑敏。 连带吴明、桓仲等人都得被申斥。 至于陶红的供词,则被压下。 几乎在他出宫的同时,萧绰就跟上官婉儿忙了起来。 不出意外,女帝很快就要召见刘怀忠了…… 陶红拘谨在后。 刚出皇宫的门,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许大人,求你帮奴家报仇!” 她此时胸膛起伏,面色涨红,分明是过度激动所致。 先前她只是觉得许良年少有为,却没想到许良可以轻易见到当今大乾女帝! 再联想到出门时看到的“镇国公府”四个大字,他这才意识到许良的家世不是一般的显赫。 这样的人若愿意帮她报仇,公孙行一定会死! 许良回头看了一眼看热闹的太监,又看了一眼陶红,“姑娘还是快快起来吧,这里是皇宫重地。” “是!”陶红赶忙起身,满脸局促,目光却热切无比,“许大人,求你帮奴家报仇,奴家愿为奴为婢报答你!” 许良无奈摆手,“上车再说!” 结果这边刚上车,陶红“扑通”又跪下了,“许大人,求你了!” 许良再次摆手,“陶姑娘,杀公孙行也是我想做的,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你的供词陛下已经见着,你说的事陛下也知晓,至于接下来你想何去何从,没人会限制你了。” 陶红明显意外,“走?” 许良诧异看向她,“不然呢?” 陶红彻底懵了。 她原本以为被许良抓住,心底极为忐忑。 毕竟她原本是受公孙行指使,要杀许良。 没想到许良只是要她录了口供,见了皇帝后就告诉她可以自行离去。 她猛然想到什么,面露惊恐:“许大人可是要放了奴家,再伺机杀人灭口?” “放你,再杀你?”许良只觉无语,“真要杀你我费那个劲干什么,只要交给护卫不就行了?” 陶红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她想起那些护卫看周翩的眼神,如实质的灼热让她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可一想到自己现在情况,又能去哪儿? 家人都没了,就算回到平阳,她又能做什么? 事实上好些跟她一样的女子不是不知道自己身世,也不是不恨公孙行,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杀了公孙行,以及杀了他之后能干什么。 骤得自由的陶红面露茫然,很快双眸蒙上一层水雾,“公子可是觉着奴家脏?” 许良摇头,“没有。” 被公孙行害死家人,又被其糟蹋,已经足够可怜了。 “既然不是,公子为何留下虞夏,不愿留下奴家?” 许良:…… 这要怎么说,去青楼跟带回家养着感觉不一样? 自己买苹果跟偷啃人家苹果感觉也不一样? 委实不好开口啊。 陶红又道:“奴家听虞夏妹妹说,大人最是节俭,碗里的每一粒米都要吃干净……奴家就不行吗?” 许良摩挲下巴,这是要将他的军啊! 眼见许良不说话,陶红皱眉咬牙,“实不相瞒,奴家到现在还是完璧之身!” 许良:??? “那公孙行下体奇短,就……那么长。”陶红面色绯红,比划了一下。 许良瞪大眼睛,一寸不到? 这他娘的是天阉之人? “所以他每次除了弄我们一身口水,用鞭子抽打我们之外,只能……在外面……” “此事几个姐妹们都知道,却都不好说破,只每次配合他叫几声,他不满意,便用鞭子抽打我们……” “这样旁人看了我们第二天下不来床,便会以为他很厉害。” “公子若不信,大可一试!” 许良愣在原地,只觉小脑萎缩了一下。 然而陶红的爆料还未结束。 “他自己不行,就认为别的男人也不行。他以为女人被破了身子还有力气杀人,却不知道真被破了身子是没力气,就像许大人你,把虞夏折腾得……” “行了行了。”许良赶忙摆手,“别说了,我知道了。” 陶红面带征询,“要不,许大人,你试试?” 许良挠了挠头,这大白天的,还是在马车里,就隔着一道小门。 再加上昨晚上几个护卫碎嘴子传话,他担心车夫再给传出去…… 不想陶红却已经伸手带上了门销,压低声音道:“大人,奴家可以不吭声的。” 原本还在犹豫的许良果断拒绝,不出声算怎么回事,跟尸体一样? 陶红犹豫了一下,“那我小点声……” 许良想了想,这还差不多,便躺了下去。 车轱辘嘎吱嘎吱,车内似有人轻哼小曲儿…… …… 翌日早朝结束。 上官婉儿当着众朝臣的面喊了一声,“镇东将军刘怀忠将军,请留步,陛下召见!” 人群中的许良打了个哈欠,瞥了一眼满脸疑惑的刘怀忠,转身随许青麟一起走向马车。 想到昨日路上种种,他犹豫了一下,“父亲……许大人,下官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许大人乃户部主事,下官乃门下大夫,部属不同,职能不同,为免陛下政令泄露,也避免有心人做文章,下官觉着……以后各乘一辆马车比较好。” 许青麟忍不住停下脚步,看了看许良,又看了看马车一眼,疑惑道,“你又出什么幺蛾子?” 许良拱手朝向大殿方向,“许大人这是什么话,此乃秉公建议,能有什么猫腻?” 许青麟眉头紧锁,想了半天没想到许良想干什么。 或许是孩子大了,想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他本想拒绝,可想到许良现在年纪轻轻已经五品,换了别的官员,早就买了豪华马车了。 哪像他们,父子俩共乘一辆马车。 许良继续提议,“再说了,两辆马车总比一辆马车有面子不是?” “一辆的话,谁知道许大人有个出息的儿子,许家三代,同朝为官呢?” 许青麟眼睛一亮,点头道,“好,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先上了马车。 许良随后跟上,期间不住打量马车内部构造,暗自盘算。 “小桌子可以靠边……窗下可以做个扶手……车厢板材得用好的,隔音得好!” …… 刘怀忠跟着上官婉儿到了御书房。 “臣刘怀忠,参见陛下!” 萧绰起身抬手,“刘将军无需多礼。” “来人,赐座!” 待其坐下,她主动开口,“刘将军,朕召你来,是有要事相商!” 刘怀忠赶忙拱手,“为陛下分忧,乃是臣子本分!” 萧绰赞道:“刘将军忠勇卫国,朕心甚慰!” “婉儿,将密奏拿给老将军。” “遵旨!” 刘怀忠目光泛起一丝精芒,“密奏?” 萧绰抬手示意刘怀忠看密奏,她则缓缓开口,“刘将军,事发突然,朕现在唯一能相信的就是你了。” “陇西陈典之事你应该知道了,陈典到长安后,其子陈龙蠢蠢欲动,想要借朕的手除掉其父……” “楚国上次退兵后似有不甘之意,竟再次陈兵边境……” 第129章 刘怀忠怒了,有人要算计我! “刘将军,长安城最近变化你应该清楚,长安城在建的长乐王府就是给陈典建的。 但其子陈龙想要假朕之手除掉陈典,免于弑父之名。 楚国与大乾交接的边境,驻军重新增多,其意图十分明显……” “两地不稳,需得能征善战又忠勇为国的老将才能稳住局面。” “朕思来想去,如今能当此大任的唯有你,跟徐进徐将军……” 女帝萧绰看着刘怀忠,目中带着期望,“刘将军可愿为朕分忧?” 刘怀忠没有立马回答,装作在看密奏,实则心底已经开始思索女帝这么做的意图。 陇西甘泉之地的形势他自然有所了解,错不了。 可楚国边境也出了状况? 他想起了前段时间兵部侍郎黄百韬奏请放他回河西被拒绝的事。 如今女帝以两地之危征求他的意见,分明是想将他调往两地中的一处。 这么说来,两地的事是真的,女帝的真实意图也很明显,就是以此来夺他的河西兵权! 略作思忖,他起身拱手道:“陛下有召,微臣敢不用命? 只是兵法有云,知己自彼,百战不殆。 微臣多年戍守河西之地,对河西、河东十分熟悉,对魏军的战法也颇为了解。 陛下若要征河东,微臣万死不辞!” “可陇西、楚国边军与河东大不相同,战法、地形微臣也不甚了解,微臣有心为陛下分忧,又恐贻误军情,酿成大祸。” “请陛下……另择贤明!” 萧绰嘴角微微上扬,心道“不出所料”,侧脸与上官婉儿对视一眼。 后者轻轻点头后她又叹气道:“唉,刘爱卿所说,朕又何尝不清楚,只是两地重要,不输河东,刘爱卿能否为朕想想办法?” 刘怀忠再次拱手,“微臣惭愧!” “陛下,微臣将昔年平阳一战视作一生耻辱,先帝在时也有意让微臣伺机而动,以报当年之仇。” 萧绰心底泛起冷意,面上却不动声色,感叹道:“是啊,先帝在时也曾对朕说过此事,说刘爱卿忠勇无双,早……必能拿下河东,一雪当年之耻。” “既然这样,朕也不再勉强……” 说到这里,她幽幽叹道,“看来还是得问老国公啊。” 刘怀忠眉头一皱,许定山? 大乾几位国公,能当得起皇帝一句“老国公”的,除了许定山还能是谁? 陛下要重新重用许定山? 这一点他如何能答应? 要知道,他能到镇东将军的位置,除了自己出力,也有当年文帝有意削许家兵权的原因。 君臣多年配合,这才将许家兵权削得只有几个外姓将军带兵。 如今女帝若重新启用许家,以许定山在军中的威望,还不轻松聚拢兵权? 不行,绝对不行! 刘怀忠赶忙躬身道:“陛下三思啊,许家三代已获皇家恩宠,老国公是三朝元老,又位极人臣,若再有兵权,只怕对陛下不利!” 说到这里他又赶忙补充,“微臣一番言语非是诋毁老国公,而是为了我大乾的江山社稷!” 萧绰叹道:“形势所迫,朕又能有何办法?” “祖宗基业,岂能拱手与人?” 一旁上官婉儿忽然开口,“陛下,刘老将军能征善战,当年差点一举拿下河东之地。 这么多年来他镇守河西,左起的魏武卒再不敢渡河向西。 俗话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刘老将军如此,他手底下的将士能差了?” “刘老将军要镇守河西,陛下何不从中择一二将领前往二地镇守呢?” 萧绰“目光一亮”,赞许道:“妙啊,婉儿,此计甚妙!” 她又似想到什么,轻拍额头,“非你提醒,朕几忘却!昔年先帝曾对朕言,刘爱卿与别的武将不同。 除了本身能征善战之外,也擅长为我大乾培养年轻一代。” 说着,她又期待看向刘怀忠,“当年先帝曾说过,若是大乾遇到战事,亟需启用新人,可用陈元甲、王林、何景辉。 刘爱卿,你觉得这三人中,谁可当此大任?” 刘怀忠心底一沉。 他猛然意识到问题所在,女帝压根就没指望他会同意去陇西、乾南边境! 她从一开始瞄着的就是这三人! 而这三人,是他立足河西的根本,也是他能安然待在长安的根本! 如今廉亲王萧荣被除,朝政稳固,女帝开始学先帝,开始收回兵权了。 若这三人被调离河西,等若斩了他左右臂膀。 届时女帝趁势再动他兵权就简单了。 难怪她先前不同意自己回河西,原来是早就盘算好了! 不知为何,刘怀忠脑海里不自觉想起了“许良”二字。 他觉得以女帝才干,不至于现在就对他动手,除非有人仇视他,且有对应计策。 而这个人选,唯有许良。 因为在此之前就没人会,也没人敢怂恿女帝对付他! “看来公孙行要杀他是对的……” 刘怀忠暗下决心,只待离了皇宫就找公孙行筹谋此事。 许良,必须死! 但当务之急是先得将女帝“打发”了。 “陛下,此三人的确颇具才干,在微臣的手下也确实称职。 只是若要他们年纪尚轻,经验不足。 若要他们带兵,一旦被敌军抓到机会,极易酿成大祸!” 刘怀忠满脸愧疚,“陛下放心,微臣回到河西之后,定然倾力对此三人进行培养,让他们早日能独当一面,为君分忧!” 萧绰面露讶然,“年纪尚轻,才干不足?先帝说他们少年老成,早可独当一面,这……” “刘爱卿,朕知道你辛苦培养将才不易,可国家需要,朕也是为形势所迫。 这三人当真不行吗?” 刘怀忠点头,“先皇仁爱,爱护年青。可他们三人朝夕在微臣身边,微臣再熟悉不过。” “折冲将军陈元甲,谋略得当,却欠胆气。若有大战往往拿不定主意,容易贻误战机……” “长史王林,有胆略有谋,武艺不俗,却过于自信,跟微臣年轻时很像,容易冒进……” “骑都尉何景辉能打硬仗,临战不惧,身先士卒,缺乏大局观……” 说完之后,刘怀忠拱手朝萧绰道,“陛下,军国大事,非同儿戏,微臣不敢妄言。” “若微臣不管江山社稷,只想捞兵权、结党羽,大可欣然答应,任陛下拔擢三人。 可真要如此,一旦他们惹出祸事,微臣也将成为大乾的千古罪人!” “微臣一番赤胆忠心,望陛下明察!” 萧绰不由动容,赶忙起身,“刘爱卿言重了,朕岂有不信之理?” “既然如此,朕唯有再想想了,或是徐将军,或是老国公……” 说到这里,她面露苦恼之色,“如此形势,委实让朕难以抉择!” 刘怀忠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说了句,“微臣记得,徐进徐将军手底下有两个人,一个叫杨擒虎,一个叫贺琼,当年也都是获得过先帝亲自嘉奖的。” 萧绰愣了一下,目中露出亮色,“朕知道了,有劳刘爱卿!” 刘怀忠会意,拱手躬身而退。 待其离去,萧绰目光一冷,“好个忠肝义胆刘怀忠,临了还想再坑徐进一把!” 上官婉儿却目中带着跃跃欲试,“陛下,刘怀忠反应不出许大人所料,那接下来……” “写成密信,让许良看看,再让他交待几句,送往河西……” 第130章 二桃杀三士计策启动! 浦津,河西三大城池之一。 东临河水,北有韩原,南有东城。 三城拱卫,组成了抵御河东魏军的第一道防线。 三城巡防军也不是单巡一城,而是滚车轮式的协防。 城东三十里处有军营,这里便是镇东将军刘怀忠的大本营。 此时,军营中出现了一队标旗,二三十人,出了军营向南没多久便绕路向西而去,进了一处小树林。 人群中一人开口:“王兄,大将军不在,边防更需当心,你把我从韩原叫来做什么?” 此人身形魁梧如铁塔,八尺多高,络腮胡,稀疏眉毛,铜铃一样大的眼睛,看着十分莽撞。 尤其是他还穿着一身小标衣服,颇为滑稽。 “既然要乔装打扮,何必让我穿这衣服,不是在脑门上写着‘我是何景辉’?” “有什么话你直接说不行?” 被他称作“王兄”的是一个身材匀称,七尺多高,面白短须的中年。 他声音平稳,不见起伏,“何兄莫急,等会自有人为你解惑。” 何景辉嘟嘟囔囔,颇为不耐,“什么事不能在军营里说,神神秘秘的。” 白面中年则看向林子的另一端。 不多时,又有一队标旗出现在林中小道。 何景辉瞥了一眼,皱眉道,“东城小标……陈兄?” 他面上露出警惕,伸手握紧腰上挂刀,瞥眼看向身旁之人,“王兄,你把我们两个都从两地军营唤来,想干什么?” 何景辉只瞥了一眼何景辉手里的刀,没有搭理,只是拍马向前,冲来人拱手,“陈兄!” 对向标旗中一人拍马走出,也是标旗装扮,淡金脸、手臂长大,形似马猴。 若是刘怀忠在这里,定然要动怒。 只因他的三个心腹,折冲将军陈元甲、长史王林、骑都尉何景辉居然擅离职守,偷离军营。 此时若河东魏武卒察觉到异状,大举进攻,三城必危! 陈元甲疑惑开口:“王兄,什么事让你如此小心,竟让我等伴作小标来此汇合? 你我皆身负要职,若被河东左起知晓,出兵渡河,我等罪过不小!” 王林摇头笑道:“无妨,半月前左起已经离营,回大梁复命去了。” “况且如今朝廷明着放出了换国计,魏军轻易不敢渡河的。” 陈元甲疑惑,“那你集结我等来此干什么?” 王林再次摇头,“不是我,是朝廷。” “朝廷?” 陈元甲跟随即赶上来的何景辉皆面带疑惑,对视一眼之后神情变得严肃。 对他们来说,他们跟朝廷中间隔着个刘怀忠。 如今朝廷越过大将军直接跟他们联系,是何道理? 难不成是王林暗中投靠了朝廷,把他们诳来,悄悄做掉? 何景辉也有些回过神来,“王兄,你不妨直说,把我们喊到这儿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王林仍是摇头,“不瞒两位,我到现在也是一头雾水,朝廷之人只约了今日巳时于此碰头……来了!” 何、陈二人赶忙循着王林目光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林中走出十来人。 除为首一人身穿青绿便服,戴软帽外,其余皆是神色木然,一水的黑衫黑纱罩面,显然都是武功高手。 来人隔着二三十丈便率人下马步行,以示自己并无恶意。 待他走到跟前,众人才看清他的样貌。 短髭短须,相貌平平,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见到三人后他只是略略看了一眼便拱手笑道:“三位将军有礼了,下官礼部清吏司郎中陈庆之,这是下官的腰牌跟印信。” “我旁边这位是进军副统领史纲史统领。” 人群中一人掀开面纱,亮了一下腰牌,又冲王林点了一下头后,只说了一句,“我此行只负责保护陈大人安全”,旋即重新盖上面纱。 “礼部的?” “禁军统领?” 三人皆面带疑惑。 陈庆之面带微笑,抬手取出一份密旨,“三位将军,下官这里有一封密信跟两份密旨,你们想先听哪个?” “密信,密旨?” 三人再次迷惑。 他们完全不认识陈庆之,更不知道这密信跟密旨是什么东西。 尤其是何景辉跟陈元甲,二人警惕地看向王林。 是他召集的二人,他难道也不清楚? 尤其是刚才这位副统领史纲,可是冲你王林点头了! 王林察觉到二人目光,赶忙主动发问,“陈大人,史统领,你们让我三人来此到底是想干什么?” 陈庆之拱手一笑,“王将军,让史统领联系你是下官的意思,事先没跟你说是何事也是怕走漏风声,还请见谅。” 王林将信将疑,侧面对何、陈二人挤了挤眼,示意静观其变。 三人自是多年搭档,自有默契,眨眼回应之后重新看向陈庆之。 陈庆之却似替三人做了决定,“陛下的意思是先让三位大人看看密信,做了决定之后再看密旨。” 说着,他打开密信,递了过来。 何景辉皱眉,抢先一步接过。 另外二人皱眉,凑过来想要看。 陈庆之微笑解释:“三位将军,密信中有陛下玉玺大印,证明下官所说不虚。” 接着他便将陇西、乾南局势紧张,女帝想要拔擢主将镇守两地之事说了一遍。 直到此处他便稍作停顿,看向三人。 三人皆是微微皱眉,并未表态。 陈庆之微微一笑。 甘泉郡陈典那般老谋深算,都被许大人轻易拿捏。 区区三个军中偏将,还能逃过他的算计? 陈庆之神色严肃,“军情紧急,陛下单独召见刘怀忠老将军,问他拔擢三位中的两位为主将,到两地戍守边疆……” 此话刚一出口,三人目光陡然一凝,各有亮光! 一地主将! 他们戍守河西多年,直到河东魏武卒的难缠,知道两国边境经历连番大战后,已经没有多少大战的可能了。 再打叶只是局部的小打小闹,互有伤亡。 于他们而言,再无晋升机会。 唯一的出路便是到有仗可打的地方去一展抱负。 不成想,陇西、乾南两地直接缺主将! 而且女帝直接要从他们三人中拔擢两个! 等等,两个? 三人心神瞬间紧张起来,两道密旨……对上了! 何景辉眼见陈庆之说明,索性不看了,将密信递给了王林,急切问道:“陈大人,你的意思是那两道密旨便是册封圣旨?” 王林看了看密信,摇头道:“不对,既是册封圣旨,不会是密旨!” “陈大人,你究竟来干什么的,不妨直说。” 陈庆之点头,“三位将军莫急,下官还有话没说完。” “陛下想起先帝曾经的嘱托,说是大乾有战事,可重用三位将军,自然要跟刘老将军知会一声,毕竟河西也是边境重地,牵扯甚大。” “只是没想到刘老将军断然拒绝,说三位将军年纪尚轻,难堪大任,不足以独当一面。” “他说陈将军有谋略,却欠胆气。若遇大战往往拿不定主意,容易贻误战机……” “王林将军有勇有谋,却喜空谈……” “何景辉将军能打硬仗,临战不惧,身先士卒,但缺乏大局观,若镇守一方只能是给敌方主将送军功……” “刘老将军是这个意思,陛下就犯了难。一面是老将军亲自做的批说不可用,一面是先帝嘱托……陛下实在为难,便派下官来问问三位将军的意思。” 陈庆之刚说完,何景辉就下意识骂了一句,“老贼误我!” 第131章 三人两个职位,怎么可能不争? 何景辉说出“老贼误我”后立马意识到不妥,赶忙看向王林跟陈元甲。 果然,二人皆皱眉不语。 而陈庆之在看到三人反应后,心底连呼“真乃天人也”。 “许大人未出长安便已经料定三人反应!” 对于何景辉的话,他置若罔闻,只淡淡道:“三位将军都是带兵之人,知道事情轻重,去或者不去,都请尽快回复下官。” 王林皱眉不语。 陈元甲也默不作声。 密信上有女帝印信,已经说明问题:刘怀忠对他们三人的评价不是空穴来风。 问题是,三个人只拔擢两个,且三个人都在当场,这要他们怎么表态? 半晌,王林终于开口:“陈大人,你既提到边防紧要,自然也该知道河西之地对大乾的重要,若我三人分出两人去镇守陇西、乾南,河西之地告急,又该如何?” 陈庆之愣了一下。 看上去似被问住了。 可他心底却再次升起对许良的敬佩之意。 神了,这种问题许大人居然都想到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来着……对,把水彻底搅浑,让三个人各自心生防备。”他淡定一笑,“三位将军莫非不知陛下已对魏国施行换国计? 魏国被此计牵制,连唇齿相依的韩国之危都不敢伸手,如何敢再主动招惹我大乾?” “在魏国想出妙计破解换国计之前,河西之地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战事。” “王将军,你是带兵之人,自然明白其中代表的意义。” “这……” 陈元甲、何景辉皆看向王林。 来之前他们曾问过王林,他的回答竟跟陈庆之的如此相似! 莫非王林已经跟朝廷搭上线了! 不然何以禁军副统领史纲单独联系王林,而不是他们? 就因为浦津城居中? 如此说来,王林已经占据了一个拔擢的名额,而他们两个有一人是要留在河西的? 而王林看似在追问陈庆之,实则是一问一答说给他们听的? 不然的话,王林问问题的时候,陈庆之为何会面带微笑,面带期许? 该死,被他捷足先登了! 只剩一个名额…… 何景辉、陈元甲对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防备。 王林察觉到二人异状,心知有异,急忙呵斥:“陈大人,莫要用这种幼稚把戏挑拨我等关系!” “朝廷不过是有人见刘将军掌兵多年,想夺他的兵权罢了。” 陈庆之呵呵一笑,“王将军不觉得此话可笑吗? 刘将军如今就在长安,若真被夺权,三位只怕要面对的是被革职或者平调吧? 你们谁见过夺主将军权,不仅不收其兵权,反而擢升其部属为主将的?” 王林被问得哑口无言。 的确,镇国公兵权被削是最好的例子。 夺兵权伴随的就是其亲信被降职的降职,平调的平调。 如此说来,他们被拔擢的话对刘怀忠在朝中立足是有好处的. 偏他不同意陛下重用三人…… 孰奸孰忠,似乎一目了然。 何景辉、陈元甲此时已经确定王林就是陈庆之的“托”了。 这等浅显的道理谁不明白? 结果还在这演! 而王林眼看二人目中的防备与疏远,大致猜出原因。 他明白,眼下只怕越描越黑。 无奈之下他只得咬牙道:“陈大人,密信中的内容我三人眼下已经知道,可否让我二人看看密旨了?” 何景辉、陈元甲目中露出警惕,几乎生出同样想法:这厮装不下去了! 果然,陈庆之点头道:“好!” 他摊开密旨,“奉天承运皇帝,敕曰:陇右甘泉郡有自立之心,危及大乾数百年基业……当此国家飘摇危难之际,朕亟需独当一面的良将擎天保驾…… 先帝在世时,曾面告朕……三位将军俱可为辅国之将。 然朕思虑三位将军出身刘将军治下,既要兼顾江山社稷,又要兼顾人情,实难抉择。 愿效仿大乾先王时贤人自荐之制……” 陈庆之念完密旨后,三人神情各异。 王林先是松了一口气,他的清白得到证明了! 但下一刻他眉头一皱。 果不其然,听到“自荐”之后,陈元甲、何景辉目光瞬间变得炽热。 “自荐……也就是说没定下王林!” “我还有机会!” 何景辉瓮声道:“陈大人,何某乃乾南吕州生人,早年参军就是在乾南锐健营,跟楚国蛮子打过交道。 丰祥三年那场河东大战之前,我亦曾跟随英国公和楚军有过交手,确保他们不会影响河东之战。” “后来先帝召见,也曾询问过何某边防之事,一应对答兵部该有备案。” “也正是因为那一次御前对答,才让何某有了崭露头角的机会。” 陈庆之点头赞道:“原来如此,难怪陛下再三叮嘱下官,说不管何将军能否应召镇守乾南,都要下官请何将军出一份乾南的边防奏。” 何景辉闻言大喜,拱手激动道:“陛下如此信赖,何某敢不用命!” 陈元甲瞬间不淡定了。 听二人口气,镇守乾南之将就这么定下了? 他赶忙出声:“陈大人,既是何将军对乾南熟悉,又有作战心得,陈某便自荐这陇右镇守一席。” 陈庆之激动得差点叫出声来。 不出许大人所料,果然是一人开口,两人争锋! 三人两个职位,怎么可能不争? 但他面上却是惊喜,“陈大人熟悉陇右?” “额,不熟悉。” “不熟悉?”陈庆之皱眉,转向王林,“王将军呢?” 王林已经被何景辉突如其来的主动弄懵了,下意识回了一句,“我昔年随关将军往陇右换防时,曾在飞鹰卫待过三年……” “关将军……你说的是虎胆镇陇西的关自渠关将军?” “正是。” 陈庆之目光一亮,“我原本还以为王将军一直跟随的刘将军……如此说来,王将军有镇守陇右的经验?” 王林紧皱眉头,不明白密旨的出现证明了他没有暗中勾结朝廷后,这么快就到了自荐环节? 就在他沉吟期间,陈元甲再次开口:“陈大人,下官虽无在陇右镇守经验,却曾跟随徐进将军扫平过巴蜀。 巴蜀留王设相,与甘泉郡坐大有相同之处。 若陛下允准,陈某亦可奏陈一封!” 陈庆之感叹道:“难怪陛下说两地之危非三位将军不可解。 原来三位此前各自跟随军中主将独当一面过!” 此言一出,何景辉、陈元甲几乎同时点头,“不错,我等早早从军,也是后来才跟的刘将军。” 而苦思半晌的王林猛然惊醒,暗骂自己愚蠢。 自己原本就不是刘怀忠的嫡系,何须对他大谈忠义? 第132章 王林麻了:我们中计了! “陈大人,我亦可写出一份关于陇右的边防奏陈……” “王林!” 陈元甲怒喝,“你什么意思?” 王林皱眉,“陈兄,偏你能自荐,我不能?” 陈元甲怒道,“既是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说罢,他拱手朝向陈庆之,“陈大人,既要奏陈,如何呈递陛下?” “两位将军若愿意,可于此地做一番沙盘推演,下官……于沙场之事也略懂一二。” “嗯?” 陈元甲、王林皆皱眉看向陈庆之。 一个礼部郎中,说他懂兵法? 陈庆之微微一笑,“我知两位将军心中有疑惑,只是两位可知如今伐韩是谁力排众议,敲定的?” 二人目光一凝,难不成是他? 虽说大乾实力远在韩国之上,可若是伐韩,最大的难度有二。 其一是防止魏、楚等国的干预。 其二是大乾内部的阻力。 魏、楚被许良以换国计、引水绝户计掣肘,不敢动手。 大乾内部诸多亲韩之人,一直反对伐韩。 陈庆之看着其貌不扬、品级不高,竟有本事排除朝中阻力,促成伐韩? 果然如此,倒是小看了此人。 陈庆之赶忙出声,“是门下省谏议大夫许良许大人。” “当日在兵部沙盘演练,许大人以一番沙盘推演战胜兵部尚书冯大人。” “下官虽不及许大人,却也懂得兵略。” “两位将军若愿意,可在此时演练一番,下官或可参详一二……” 陈元甲、王林不由皱眉。 一个外行,要当主将来点评他们两个内行? 可刚想到他说的,许良一个门下省的谏议大夫都有此能耐,或许这个陈庆之也能? 更何况如今他还代表天子来此宣召? 二人各自沉吟。 陈庆之神色平静,“如今王破虏、林北狂两位姜军率兵伐韩,一路高歌,眼看着就要立下不世功勋。” “两位将军,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啊。” “人这一生,能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机会可不多,错过了,可就真的错过了!” 二人轰然一震。 王林目光陡然变得坚定,“既然如此,我先来!” 他瞥了一眼陈元甲,微微一笑,“以王某认为,陇右之局势现在对朝廷最大的威胁在于随时可能叛乱,可以大军临境震慑……” 待其说完,陈庆之点头道:“王将军见地不凡。” 随即转向陈元甲,“陈将军?” “下官先得声明,若陈大人所见与王大人相同,则此奏陈算作王将军的。” 陈元甲自信一笑,“那是自然,不过陈某的法子与王兄并不同。” 陈庆之目光一亮,“愿闻其详。” “甘泉郡陈典虽然被封为长乐王,却依然是陈家人当郡守。此时若再对甘泉郡出手,难免会让陈氏生出抵御之心。 攻之愈急,甘泉郡陈氏愈坚。 可若暂缓对甘泉郡逼迫,则陈彪有很大可能要争夺郡守之位。 放之愈宽,则彼兄弟互攻愈紧。 待其兄弟两败俱伤,我再以雷霆之君扫平……” 陈庆之眯眼而笑。 陈元甲的做法跟许大人的主张一致,就选陈元甲! 待其说完,陈庆之抚掌笑道:“陈将军此法极妙,既考虑了大乾目前的整体形势,又考虑到了实际消耗,还考虑到了朝廷在陇右百姓中的舆情……” 陈庆之一番点评,听得陈元甲、王林、何景辉三人纷纷侧目。 听其言语,是个真懂兵略的? 不然何以知道此缓兵之策的关键所在? 陈元甲目光炯炯。 何景辉神采奕奕。 陈庆之懂得越多,越能证明女帝派他来是为了急于解决战事,而非他们想象的那般想要削刘怀忠的兵权。 王林面有懊恼,暗自握拳咬牙。 陈庆之拱手道:“三位将军,密信、密旨下官已经带到,三位将军报效朝廷的意愿下官也会如实禀报陛下。” 何景辉忍不住皱眉道:“陈大人,军情紧急,莫非还要再等?” 陈元甲虽没有开口,但面上神色也说明了其态度。 显然,二人不想夜长梦多,走漏风声。 尤其是旁边有个“落选”的王林! 陈庆之摇头,拱手道:“军情紧急,岂能如此拖延?” 他转身看向史纲,“史统领?” 史纲走出,取出一方包裹,打开来,赫然是兵符、文书、印信! “何将军,此为镇南将军一应符印,你接了此印后需直接前往乾南,军情紧急!” 何景辉目光瞬间灼热起来,镇南将军! 如此一来,他从一个骑都尉跃升为跟刘怀忠品级相同的将军了。 他拱手抱拳,“既是边情紧急,微臣不敢因私废公,烦请陈大人代何某谢陛下隆恩!” 陈庆之点头,“此是分内之事。” 史纲随即召唤两名禁军,吩咐道:“你们两个,放出信号,一路往南,沿途征调当地官府,确保何将军以最快速度抵达清州!” “是!” 陈庆之随即看向陈元甲,“陈将军,你自动而西,需过大乾,倒是可以先面见陛下,再行上任。” 陈元甲微微皱眉,但想到何景辉都成了镇南将军,那他这个镇西将军也是跑不了的,旋即重重点头,“陈某这就回营交接一应防务,即刻前往陇右!” 不料陈庆之却摇头,“不,陈大人,陛下旨意也是你需进京复命,两地形势,必须有人能尽快稳住局面,迟则生变。 军中一应防务,自有下官带的第二道密旨妥善安排。” 说着,他从左袖中取出一道有记号的密旨,递了过去,又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王林,后者满心狐疑。 陈元甲眯眼,隐有所觉,点头道:“倒是陈某多虑了。” 看来王林还是暗中联络了朝廷! 史纲再次唤出二人,“你二人也放出信号,召唤好手,护送陈将军一路向西,如有意外,决不轻饶!” “是!” 四人各自来到何景辉、陈元甲身旁,“两位将军,请吧!” 二人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内心惴惴。 何景辉摸了摸刚到手的符印,安心不少。 陈元甲则是看了王林之后咬牙在此冲陈庆之拱手,“有劳陈大人了!” 旋即带着两个禁军,领着那一队亲卫扮作的小标往西而去。 待二人带着两队人马各自离开,小树林中只剩下陈庆之跟王林两方人马。 王林此时已然反应过来,自己三人已经中计。 只是何景辉、陈元甲得了实在好处。 而他,成了那个最大的牺牲品! 他盯着陈庆之,咬牙切齿,“陈大人,如此算计刘将军,此计究竟是谁所出?” “陛下如此作为,就不怕河西之地生出大乱吗?” 然而陈庆之摇头道:“王将军此言差矣,两位将军是报效朝廷,陛下拔擢也是选贤与能……” 眼看着王林目中怒意已经宛如实质,他只得叹气,又从怀中取出一道圣旨,看了一眼,确保没有拿错后才递了过去,“王将军,这是第三道密旨,你自己看吧。” 王林瞬间心神一紧,难以置信,“给,给我的?” 第133章 按许良计策,陈庆之带了七道密旨! 御书房。 许良靠坐椅背,闭目养神。 不远处,上官婉儿刚递给萧绰一份奏章,忍不住看向他,心生感叹。 敢在陛下面前堂而皇之打瞌睡的,满朝文武唯许良一人! 偏偏他这举动还是得到陛下允准的。 只因女帝亲自说了,“许爱卿即便无事坐在这里,朕也放心!” “若有事,也能第一时间处理。” 上次出现这一幕还是月余前,因为甘泉郡的事。 这一次,则是因为河西之事。 区别是此前甘泉郡之事时,女帝一直忧心忡忡,寝食难安。 这次河西之事她却能淡定从容地批复奏章。 御书房内,场面颇为怪异:身为天子的女帝萧绰忙得头都顾不上抬,随侍上官婉儿也不需要不断检阅奏章。 唯有官职最低的许良打着瞌睡…… 前后约莫一个时辰,当值的太监送来茶点。 萧绰这才放下手中笔,看向上官婉儿,又指了指许良方向。 上官婉儿没好气道:“陛下,他睡了一上午,什么事也没做,就不叫他了吧。” 萧绰意味深长笑道:“你是不忍心打搅他睡觉吧?” “哪有!”上官婉儿似有些心虚。 萧绰也不计较,略提高了嗓音,“许爱卿?” “许爱卿!” “啊,退朝了,可以回家了?”许良揉了揉眼睛,见到一脸没好气的萧绰,以及满脸揶揄的上官婉儿,下意识坐直身子,“陛,陛下。” 萧绰摆手,“无妨,来吃些茶点,歇会继续睡。” 许良:…… 没看出来,女帝也有段子手的潜质。 女帝虽然对他客气,但他不能真不客气。 “还是劳驾上官大人给下官取一些吧。” 上官婉儿嘴角一扯,“许大人倒是不跟本官客气。” 许良就着果子茶水一通造,只管补充消耗。 萧绰忍不住问道:“许爱卿,看你近来似十分疲惫,究竟在忙些什么?” 许良赶忙咽下一口糕点,“回陛下,微臣最近在忙着处理醉仙楼的后续。” 醉仙楼明面上掌柜的是周翩,背后是朝中的一位大臣。 只是事涉郑敏,又涉及魏国公孙行,处理起来颇费周章。 郑敏的事倒是好处理,找个别的由头直接关押了起来。 背后的那位大臣也被萧绰派人敲打一番,将醉仙楼交给了许良。 于她而言,区区醉仙楼而已,却是股肱之臣惦念之物,这顺水人情好送! 所以萧绰理解的“处理”定然是醉仙楼怎么正常营业,怎么挣银子。 毕竟许良当时主动开口讨要醉仙楼已经说了是想挣点零花的银子。 事实上,许良所说的后续是给回头跟陶红、虞夏在车里三人行玩什么花样。 一个问城门楼子,一个说胯骨轴子…… 萧绰点头,“辛苦你了。” “为陛下分忧,不辛苦。” 萧绰点头,面有犹豫,终于问出最关心的问题:“许爱卿,河西之地真有可能兵不血刃就完成掌兵之权的更替吗?” 许良笑道:“只要陈大人不拿错密旨,问题不大。” “密旨……” 萧绰跟上官婉儿对视一眼,只觉大开眼界。 先前上官婉儿写成密信后拿给许良看,许良第一时间请萧绰写了七道密旨! 其中一道是给三人看的密旨,要三人自荐的。 一道是给可以确定的何景辉任命镇南将军的密旨。 两道是给陈元甲,分别是任命其为镇西将军跟镇东将军。 另外两道是给王林,内容一样,也是镇西将军跟镇东将军。 最后一道密旨则是填好了准备拔擢的河西将领名单,里面空了位置,供陈庆之自行填写是“王林”还是“陈元甲”。 若非萧绰觉着如此密旨太过儿戏,许良甚至想让她再出一道密旨,任命陈庆之为镇东将军,总领一切要务。 至于为何是七道密旨,许良的解释是何景辉只有在乾南跟楚国作战的经验,要自荐自然是乾南。 而另外两人昔年从军的经历也大概率是在陇右。 更重要的,是陇右对内,风险小,比较稳妥,也符合王林跟陈元甲的性格。 “许爱卿,你如何确保剩下的那个一定会按你的计划去行事呢?” 许良笑道:“陛下,三个同级不同职的同僚,两个一跃成为跟顶头上司同级别的存在,他会作何感想?” “可若他对刘怀忠忠心耿耿,不愿参与自荐,又或者他自荐之后不愿取代刘怀忠呢?” “不会,要么他从开始就不自荐,一旦自荐就表明他对刘怀忠没那么忠心。” 上官婉儿皱眉道,“万一剩下的那个做不了决定呢?” 许良呵呵一笑:“那就要靠史统领帮他做决定了。” 顿了顿,他摇头笑道,“事实上,在王林答应召集三人见陈大人,就已经说明问题了。” “再退一步说,他们三个各自离开戍地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此言一出,上官婉儿愣住,“为何?” 许良目光平静,一双眸子中透着冰冷,“擅离职守,陈大人可以第七道密诏直接任命戍地将士顶替他们的位置。” “陈大人见他们,要他们自荐,是给他们一个体面离开河西的方式。” “若他们不要体面,陈大人持手中密旨,带上史统领直接到军营内帮他们体面!” 上官婉儿惊着了,“若是如此,三人若回到军营,立时便是一场兵乱!” “你这样是让陈大人跟史统领去送死!” 许良摇头笑道:“他们去军营之前会先解决三人。” “可若三方人多,又该如何?” 许良声音平淡,“还能如何,若史统领及其麾下名不副实,全员战死,则陛下可就地以谋反罪名拿下刘怀忠。 若他们成功杀了三人,则一切照旧.” 上官婉儿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向许良。 听他口气,竟对史纲、陈庆之的生死全然不关心! “许大人,陈庆之大人对你可是推崇有加……” 许良摇头,“上官大人此言差矣,陈大人跟史统领心中是有大志向、大抱负的。” “下官所做,不过是帮他们施展抱负罢了。” 萧绰忍沉默良久,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如何确定他二人不怕死?” 许良目光幽深,“微臣不是知道他二人不怕死,而是知道没几个真男人能拒绝单开族谱,青史留名。” 第134章 刘怀忠懵了,我的兵权呢? “男人无法拒绝的事?” 上官婉儿诧异看向许良,男人无法拒绝的事,不该是权力、女人跟金钱吗? 为何会是单开族谱,青史留名? 再说了,人都死了,要名何用? 女帝萧绰却是若有所思。 大如换国计,小如二桃杀三士,细究起来,皆是从人心入手。 前者是“我赌你不敢”,后者却是“我赌你一定会”。 就像针对甘泉郡的陈典父子,也是料定一定有人贪恋权势。 “廉亲王萧荣想要皇位,刘怀忠想要兵权,商贾想要银钱、官位。 是人就有欲望,在针对其欲望定下计策……” 萧绰目光明亮,看向许良,“许爱卿,你所出计策,是否以此为依据?” 许良点头又摇头。 萧绰疑惑,“这是何意?” “以人心欲望为依据是没错,却定计却不是完全依赖人心欲望?” “何意?” “这……”许良想着如何解释才能让女帝听明白。 顺便再坑一把刘怀忠。 就在他沉吟间,当值的洪公公快步来到御书房门口,“启奏陛下,有河西密信!” 萧绰目光一凝,正要开口。 上官婉儿已经搁下手中糕点,起身快步接信。 萧绰于是开口:“念!” 上官婉儿也不含糊,“微臣陈庆之密奏吾皇陛下,何景辉已接符印,前往清州。 陈元甲动身往长安面圣…… 王林已接第二道密旨,密杀刘怀忠嫡系偏将十一人……以密旨拔擢大小将官十六名,缉拿四人…… 河西之军,已尽数效忠陛下!” 上官婉儿刚一念完,萧绰忍不住低呼一声:“成了!” 镇守河西多年的刘怀忠居然如此轻易地被暗中夺了兵权! “许爱卿,这三人怎么处理?” 许良拱手,“此事乃陛下乾刚独断。” “朕现在问你的看法,放心大胆地说!” “是!”许良沉吟道,“何景辉看似鲁莽,实则颇具将才。 不管是做官还是做人,他都属于那种绝不吃亏的主。 这镇南将军于他而言倒也合适。” “至于王林,他现在种种表现都表明了他愿意听候朝廷差遣,而河西之地现在也需要他稳定局势,暂时不可动。” “而陈元甲……”许良面露沉吟,想着怎么才能既表达自己想法,又不引起女帝的反感。 不料萧绰主动笑道:“他是日夜兼程赶路,不放做成麻匪截杀吧?” 许良:…… 萧绰又问:“那刘怀忠呢,你有处置他的法子吗?” “平阳之事必须查个清楚!” 许良垂首不语。 平阳的事当年最大的苦主是文帝萧佐。 此事压根不需要他开口,萧绰自己就会查。 果然,萧绰盯着许良:“许爱卿,朕若坚持查个清楚,可有良策?” “若能弄清真相,朕不吝封赏!” 许良面露沉吟,“刘怀忠被架空,陛下只需遣人往河西、平阳调查。 再查军籍,找到当年老卒调查。” 萧绰不由皱眉,“就没有更好,更快的法子?” 许良摇头,“陛下若要处置刘怀忠,微臣有不下九种方法。 可若要真相,非臣若擅长。” 不说原身纨绔,就算前世作为特种兵的他,每次行动也多是重结果而非过程。 萧绰难免失望。 连许良都没更好的办法,那就只能按部就班地花时间查了。 上官婉儿面露诧异。 她也是难得听到许良说没有更好法子。 “原来他也并非无所不能。” 恰在此时,许良又道:“当然,也有一个折中的法子。” “何法?”萧绰目光一亮。 “若陛下在心底认定某个结果,只需让人找到相关证据即可。 如此一来,可节省大量时间。” “这……”萧绰目光一凝。 上官婉儿紧张看向萧绰,“陛下!” 世间事,求真相难,造证据却简单。 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正是此理。 若以萧佐之死为出发点查真相,需要从头查起。 可若以“萧佐重伤与刘怀忠有关”去查,十有八九能找到理由杀了刘怀忠! 如此歹毒的建议……他竟然说没什么更好的法子! 萧绰听到许良的建议后,认真思索后摇头道:“刘怀忠掌控河西兵权多年,削他兵权势在必行。 可若以此为据,要他性命,却也不妥……” 许良暗道可惜。 当家有当家的好,也有当家的无奈。 换作是他,直接弄死刘怀忠是正经。 眼见女帝要真相,他起身拱手道:“陛下,既然河西大局已定,微臣留在这里也是无用,臣请告退。” 萧绰摆手。 待其离去,这才蹙眉问道:“婉儿,你说大乾将士为何会与魏国将士出现在一起?” “就算是俘虏,也不至于一起饮酒吃肉吧……” 上官婉儿心底一沉,这个许良! 很明显,他的暗示让女帝已经在心底有了倾向! …… 许良离了皇宫,回到府中。 顾春来已经等候多时。 见到许良后,他开门见山,“如何?” 许良便将宫中听到的消息说了大概。 顾春来满脸难以置信,“刘怀忠的就这样被架空了?” “陛下有没有说如何处置刘怀忠?” 许良摇头道:“陛下颇有顾虑,并不同意先定罪。” 顾春来眉头皱起,“可惜!” 许良摇头笑道:“有何可惜,无非是费点功夫,帮陛下找些证据罢了。” “证据”二字被他咬得很重。 顾春来瞬间明白其意,咧嘴笑道:“我来安排!” …… 刘府。 刘怀忠自从女帝萧绰召见之后一直心神不宁,总感觉女帝要对他出手。 他第一反应便是派人前往河西之地打探消息。 只是路途遥远,一时半会还没等到消息。 更让他愤怒的是一直藏在他府上的公孙行自从前些天出去后再没回来。 便是按照公孙行留下的暗号也联络不到人。 这让刘怀忠恼火至极。 他还想跟公孙行商议联手刺杀许良之事呢! 诸事不顺的感觉让刘怀忠迫切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自己暗杀许良? 肯定不行! 容易暴露不说,单是顾春来就不是他能招架的。 “不行,得先回河西!” 刘怀忠打定主意,修书一封,要王林或者陈元甲发一封急奏,就以河西告急为由…… “陛下想用陇西、乾南之地告急夺我兵权,我亦可以用此计回到河西。 从此龙翔九天,鱼游大海!” 刘怀忠奋笔疾书。 “咚咚咚!” “谁?” “老爷,河西密信!” “快,拿过来!” 刘怀忠搁下笔,快速拆信查看,猛然瞪大眼睛,踉跄后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女帝竟绕过他直接任命何景辉为镇南将军,召陈元甲进京面圣! 最让他心慌的是王林竟然将他在军中的中低层心腹尽数拔除,而新拔擢上来的人他一个也不熟悉。 换而言之,河西大军在短短数日之间已经换了姓! 他猛然想到女帝前些天单独召见他时问的那些问题,再联系心中内容,脸色难看起来。 女帝悄无声息地夺了他的所有兵权。 下一步,就是他的命! 一旦被女帝得知当年事情的真相,整个刘府的老少都将不保! “无论如何,必须行动起来!” 第135章 公孙行强练辟邪剑谱,太疼了! 长安城。 废弃的铁匠铺子中。 已经能够下地走路的公孙行原地站定,看着面前亲自示范的裴旻。 “你切记好了,《辟邪剑谱》名为剑谱,实则是一本包含锤炼体魄、内劲、拳招、剑法的综合武学。” “你看这伸展八拍看似简单伸展手脚,实则让你借此舒经活血,吐故纳新。” “还有这跳跳八拍……好好的你龇牙咧嘴做什么?” 公孙行苦着一张脸,“前辈,太疼了!” “疼?说明你体内穴窍不通啊,还得练!”裴旻一边示范,一边盯着他,“练起来!” “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被督促的公孙行艰难晃动身子,想要跳起来,结果脚后跟刚离地就“扑通”摔倒在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前辈,我是真的疼啊,能不能让我再歇两天,等我不疼了,一定跟您好好练!” 裴旻鄙夷摇头,“吃不得苦,如何练就无上剑术?” 说罢收气运功,淡淡道:“江湖上又疯传有假的《辟邪剑谱》现世,我要出去几天打探虚实。 这段时间你好生养着,待我回来再教你无上剑法!” 公孙行激动不已,赶忙招呼,“前辈尽管去忙,切不要为我耽误大事,不值当。” 裴旻点头,若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挎剑戴斗笠离去。 公孙行如蒙大赦,连东西都没有收拾,揣着剑谱离开。 待其一路走远,裴旻悄然露面。 “一直以来都不知道你在长安的落脚处,这次我倒要看看你藏在哪里!” …… 公孙行一路踉踉跄跄,头昏脑涨。 好不容易找了个车夫将他送到了刘府。 刘怀忠得知公孙行归来,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看着满脸虚弱之色的公孙行,刘怀忠压下心下火气,难得关心道,“你这次一出去将近十日未见,是去干什么了?为何显得如此憔悴?” 公孙行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了句“去办了件私事”,旋即问道:“看你神色匆匆的样子,是发生了什么事?” “许良。” 刘怀忠咬牙切齿吐出二字,将萧绰召见、试探、河西变故等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公孙行已经听得咬牙切齿,握紧拳头,“又是他!” 刘怀忠忍不住疑惑,“又?” 公孙行眉头紧锁。 他没想到,许良从他的刺杀中逃得性命后不仅没有消停,反而趁势对刘怀忠下起了手! 更让他觉得惊惧不安的是对刘怀忠出手是在他刺杀之后,他培养的几位女杀手一个个全不见了踪迹! 而这些“消失”的女子中有个叫陶红的,正是当年平阳一战的“见证者”。 若她将此消息透露给许良……不,是肯定透露了! 不然为何郑敏没了,刘怀忠也被悄然夺了兵权? 公孙行忍着疼痛道:“若我所料不差,当年你在平阳所作所为已经被女帝察觉,现在正是她要对付你。” 刘怀忠心底一沉。 公孙行回来之前他还心存侥幸。 如今公孙行盖棺定论一样的说法让他的侥幸破灭。 “好端端的陛下怎会知道?” 公孙行不置可否。 要他怎么说,告诉刘怀忠是他行动失败,手下死士投敌? 他丢不起那人! 刘怀忠又问:“我该怎么办?” 他的兵权都在河西。 如今兵权被夺,他在长安等若被软禁了起来。 他面对的局面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公孙行人认真思索破局之法,沉吟半晌才开口道:“不急,萧绰未必知道事情真相。” “为何?” “她若知道真相,你现在还能站在我面前吗?” “那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刘怀忠目光一亮,“有无破解之法?” “有!”公孙行沉吟道,“目前能让你重获河西兵权的便是魏国暗中助你一臂之力。” “如何助我?” “助你好助,可你如何报答我魏国?” 刘怀忠皱眉,“你想要什么?” “浦津、东城、韩原三城的布防图。” “你!” 公孙行:“这三城的布防图也是我魏国帮你稳住地位的必须之物!” “若不然,大乾真用起换国计,或是我魏国之君无法在短时内占据优势,则女帝根本不会启用你!” “若大乾快速结束对韩之战,腾出手来,你又有几分机会重掌兵权?” 刘怀忠满脸挣扎。 可没过多就他便咬牙点头,“好!” 他旋即去了书房,不多时便捧了一摞布匹刺就的地理图。 公孙行看了看,点头道:“好,你尽可放心,我会尽快安排人手回魏国,促成你回河西!” 刘怀忠点头,“那许良这么办?” “他?”公孙行冷哼,“且让他先蹦跶几天,待我伤势痊愈,剑法大成,定要他的狗命!” 刘怀忠敏锐察觉到其中关键,“剑法大成?” 公孙行面露犹豫与挣扎,但还是将书册取出,放在刘怀忠面前。 后者满心疑惑。 “你问我这段时间出去做什么,就是为了这一本剑法秘籍。” “剑法,秘籍?” “不错,这一本正是享誉天下的纵横二剑客留下的剑法,如今的江湖因为这本秘籍已经搅弄起腥风血雨了!” 刘怀忠将信将疑接过书,看着封皮上铁钩银划,肃杀之气扑面而来的四个字,心底已经有几分信了。 摊开来,赫然看到上面八个字: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嘶——” 刘怀忠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秘籍,竟如此霸道,练上面的功夫居然还要自宫? 他猛然间想到什么,下意识朝公孙行某处看去。 有所察觉的公孙行顿时像受惊的兔子,两股夹紧,咬牙攥拳。 刘怀忠满心疑惑,“你这是做什么?” “运功。” “运功?” “嗯,练了这本剑谱后,我原本下不来床的伤很快愈合,不到两天就能下床来找你。 你要不要练练?” 刘怀忠面露挣扎,犹豫再三才艰难摇头,“这……再等等吧。” 公孙行满脸可惜,要是刘怀忠也练的话,他还能有个伴。 一个人自宫太过另类。 可若是两个人都自宫,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至于裴旻,跟他有断鸡之仇,决计不能成为同伴了。 只待他将来练成剑法,必杀他! 恰在此时,一头戴斗笠、腰挎长剑的老人站在刘府门口附近,呵呵一笑,“原来藏身在这里,难怪找不到!” “这满府的鸡儿都得断!” 第136章 防患于未然,先补补身子! 许良又同顾春来商量了平阳之事的细节后,后者离开前去准备,说要亲自去一趟河东平阳。 而许良则转身唤来了虞夏跟陶红。 二女现在跟他的关系特殊,已经接替周翩成了醉仙楼的新掌柜。 许良此前是要放二人自由,任其去留。 只是虞夏先扭扭捏捏说“故乡无亲人,愿侍奉公子左右”半推半就留了下来。 后又是陶红让他“试了过后果然不错”也勉为其难将其留下。 二人此前就在周翩身边,对酒楼之事也有参与。 虽不纯熟,却也能够勉力经营。 许良之所以要盘下醉仙楼,正是从北刺杀一事中得到启发。 酒楼、青楼这些地方,似乎很容易视线打探消息、刺杀。 如郑敏这些朝中大员,此前竟是醉仙楼的常客! 后来他询问虞夏二人才知道,原来长安城内有不少官服中人喜欢出入酒楼、妓院。 事实上,顾春来手里的谍子就有经常出入这些地方打探消息的。 只是因为从这些地方很少打探到有用的消息,且府上也没人善于经营酒楼,再加上老国公许定山出身贫苦,不愿家人经营逼良为娼的买卖,便一直没涉足这些行业。 甚至当许良要经营醉仙楼的消息传到老爷子耳中后,还被叫过去一通耳提面命。 直到许良再三保证不会干类似逼良为娼的勾当后,老爷子这才放心。 事实上,许良从女帝手里要来酒楼,也的确是想凭此盈利。 尤其是周翩卖香烟的法子,给了他极大的启发! 他唤二人过来,就是要分出一人试验新法子。 虞夏、陶红见了许良后,先欠身行礼,“公子!” 随即一个自动上前给他捏肩,一个给他泡茶。 二人本就是同病相怜之人,又被许良从魔窟解救,后跟许良一起研究新姿势,早已情同姐妹。 加上许良说话待人和气,二人更觉留下来是明智之举。 陶红一边给许良捏肩,一边汇报着酒楼的进项。 没了周翩,酒楼的生意多少受些影响。 但总的来说,在没换大厨、推出新菜品的种种措施下,酒楼还能每天净盈利二三百两银子。 且随着时间日久,营业额也在持续回升。 显然,陶红跟着周翩没少学到东西。 单以此事论的话,许良还真得谢谢周翩。 当然,要谢的话还不止这些。 至少他是没工夫教二女那么多伺候人的姿势…… 虞夏分明也想说什么,却因为陶红抢了先,没能表功。 许良等到陶红说完,这才笑道:“酒楼有你们俩经营,我很放心。” “不过唤你们来是有两件事,你们要先听哪件?” 陶红笑吟吟看向虞夏。 虞夏臻首,“公子随意说,要我们做什么都成。” 许良也不打哑谜:“其一,陶红,你随春来叔去一趟平阳。 当然,虞夏若也想回一趟河东,也是可以的。” 虞夏轻轻摇头,“公子在哪儿,奴家便在哪儿。故乡再无家人,回去也是无用。” 陶红紧张道:“公子是厌弃奴家了吗?” 许良笑道:“怎么会,是带你去验证一些陈年旧事,事了便回。” 陶红欲言又止,手上力道也轻了几分,后来直接慢了下来。 许良忍不住回头,瞥见陶红眼圈泛红,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诧异道:“怎么哭了?” 虞夏似有所感,叹道:“红姐这是想到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公子,心里难过哩。” 果然,陶红也轻声啜泣着道:“公子,奴家自父母被公孙行那畜生害死后,这世上便再没人待我好过。 奴家生怕这一去便再也见不到公子了。 可是奴家又不想误了公子的大事……” 许良愣住。 坦白说,他对虞夏、陶红二人并无感情。 如那晚占了虞夏的身子也不过是抱着“不能浪费”的想法,准备睡了之后就杀。 至于陶红,则纯粹是她觉得自己生无所恋,眼见虞夏留下,主动相求,许良才“试试”。 不过他终究不是滥杀之人,且二人又自告奋勇愿意帮他经营酒楼,他也乐得多两个帮手。 可眼下陶红一哭,加上虞夏面有戚戚然,让他猛然反应过来。 有些女子身如浮萍,一旦找到依靠便会身心依附。 尤其是被占了身子的女子,更是会对其第一个男人生出莫名情愫。 “造孽啊——” 许良暗叹。 所谓风流债,所谓负心郎,大概都是这般惹下的吧? 他只是想多给几个女子温暖的怀抱,并没有多想其他。 也罢…… 许良起身笑吟吟附在陶红耳边说了几句话,后又问了一句,“这样会不会好些?” 后者听后瞬间红了面庞,咬了咬嘴唇,娇羞点头,声如蚊蚋,“嗯。” 许良感叹揉了揉腰,想着自己也该吃些鞭之类的补补,防患于未然嘛! 不过他还没忘记正事。 “第一件没问题,那就再说第二件。” 许良重新坐回椅子,陶红又继续给他捏肩。 “我记得醉仙楼有香烟卖,一两银子一根?” 虞夏臻首点头,“是的,现在也有。” 许良笑着一指旁边托盘,“从今天起,加上这几种。” 二女这才注意到桌案的木托盘上放着几根长短、粗细不一的香烟。 有细如小指、跟香烟长度相当的,有粗如拇指,长五六寸的。 二女愣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原来醉仙楼售卖的香烟正是许良制作的! 他们可是知道,酒楼里的香烟是周翩花大力气从官服买来的售卖权,又花钱买的烟…… 自家公子竟是香烟制作的东家! 虞夏蹙眉:“公子,这香烟这么粗长,售卖的话肯定要贵些吧,会有人要吗?” 许良意味深长问了句,“粗长不好吗?” “啊?”虞夏反应过来,面上瞬间攀起红霞,别过脸去。 陶红撇嘴嗤笑,“公子这话问得多余了,当然是粗长的好了。” 许良摇头笑道,“那也得分人。” 陶红茫然,“分人?” 许良笑道:“对我来说,公孙行越短越细越好。” 陶红瞬间明白许良所指,娇羞地推了他一把,“公子——” 许良摆了摆手,“这些是用烟叶整张卷的,不是香烟,而是雪茄。” 儿女愣了一下,“雪茄?” “不错,烟叶是切丝卷制,成本低些。 雪茄却是整张卷制,售卖的话,得加钱……” 第137章 让老爷子重振雄风的武器——复合弓! 许良交代完香烟单支售卖的事之后,挥手示意二女离去。 陶红出门时欠身低语一句,“公子……现在?” 许良无语,这也太着急了! 摆了摆手,“等天黑。” 陶红面有遗憾,欠身离去。 方才放慢脚步的虞夏此时又重新加快步子,嘟囔一句,“浪蹄子!” 打发二人之后,许良抬头看天。 天色尚早,睡个回笼觉? 在御书房补得差不多了,眼下并无睡意。 去钓鱼! 这一段时间他没少让福伯往湖里放鱼,这会应该不至于空军了。 只是还没等他找到鱼竿,便有下人来找他,说是老爷子许定山要他过去。 许良暗道“幸好”,若刚才一个定力不够,跟陶红切磋技法,刚热好身,眼下如何收场? 所以说,白天就不该干晚上的事! 许良收拾心思,跟着下人去见老爷子。 许定山难得没有再锄地,而是在院子另一侧竖了靶子,手持大弓,练习射箭。 见到许良之后,他收弓沉声道:“我听春来说刘怀忠被夺了河西兵权?” “嗯。” “你给陛下出的主意?” “是。” “你小子,”许定山皱眉沉吟道,“刘怀忠,徐进跟我三个,是文帝想方设法弄出来的军权三足鼎立,如今被你轻易破去。” “你可想过,你用这计策帮陛下对付刘怀忠,他日难保陛下不用此计对付我许家跟徐家。” “届时你又该如何破解?” 许良笑道:“这计策对陛下来说只能用这一次。” 许定山疑惑,“为何?” 许良淡淡一笑,“我向陛下所献之计前提是三人能力相当,且真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三人中陈元甲必死,何景辉有些见识,但不多。 河西不比乾南,乾南也不是靠他一个何景辉,他虽升职为镇南将军,却要被徐老将军掣肘。” 许定山点头。 徐进乃大乾四公之一的护国公,职位、资历、带兵打仗的能力都不是何景辉可比。 非战时他是镇南将军,能领兵巡防。 甚至带兵跟乾南打场小规模的游击战都是没问题的。 可一旦两国大战,涉及攻城略地,何景辉就必须要请示徐进。 许良继续说道:“至于王林,他接受了陛下册封的同时就得接受心腹换一遍,也就是将来即便他改镇东为征东,一样无法像刘怀忠这样死死握住兵权了。” “关键是,陈元甲会死。如此一来,等若陛下以后再用此计,武将只要不蠢,都要掂量一下接受此计的后果。” 许定山皱眉道,“这么说来,你用此计等若是让陛下信誉在武将心中降到最低! 若陛下明白其中关键,你岂不是要倒大霉?” 许良摇头,“陛下不仅不会怪我,还会谢我。” 许定山沉吟片刻,明白过来,“你是说平阳之战的真相?” “正是。”许良目光幽幽,“若不是平阳之战牵扯刘怀忠,而此事又涉及先帝重伤,陛下有心为父求真相,孙儿决计不会献这二桃杀三士之计。” 许定山面露震惊。 他还以为许良为了立功不计一切后果。 如今看来,他想到的,许良想到了。 他没想到的,许良也想到了! 闹了半天,原来是他自己瞎担心。 “真是老了。”许定山不由感慨。 这么些年,他同刘怀忠明争暗斗都没能将其踢出棋盘,没想到被许良以如此手段轻易夺了兵权。 许良笑道:“爷爷这般年纪还能挽弓射箭,如何说老?” 许定山摇头,“以前年轻的时候轻松开三四石弓,壮年时可开五六石弓,射一百五十步。 如今只能开三石弓,堪堪一百步,还没了准头,如何不老?” “嗯?” 许良一拍脑袋,忘了这茬! “爷爷,您眼睛不花吧?” “不花啊,你问这做什么?” “不花就好。”许良笑道,“我有法子让您重新射到一百五十步。” “只要您确定眼睛不花,不失准头,射艺定然能重振雄风!” 许定山瞪大眼睛,心底隐隐期待,“果真?” 许良自信一笑,“孙儿所说,还能有假?” 许定山兴奋地直搓手,“好好好,要我怎么做?” “不用你做什么,我来准备就行。” “啊,不用我做什么?” “不用。” “这是何法?”许定山面露茫然。 许良搓了搓手,“我会给您制作一把特殊的弓,用了它,您可以轻松重现往日雄风,甚至犹有胜之……” 许定山听得眉头紧锁,怎么听许良口气像是要给他……吃药? 许良不再解释,只问了府上有无手艺高超的制弓匠人。 老爷子满心想要重振雄风,唤来园外一直拢袖看门的张成,只说了一句,“春来不在时,有什么事你招呼他就行。” 许良便叫张成先去找制弓匠人、木匠、铁匠并一应材料等物。 自己则回到书房前去构图。 他要做一把复合弓! 对旁人来说做复合弓或许困难,但对他来说全然不是问题。 前世他外出执行任务,既见过丛林老表用自行车轮做过滑轮复合弓,也亲手做过弹簧复合弓。 甚至当年被困在金缅丛林里时,他还手搓过一大二小组合而成的复合弓。 至于威力,自然是滑轮复合弓威力最强,且最省力。 毕竟滑轮对力可是能成倍放大的。 综合起来,做复合弓的难度在于滑轮、弹簧以及上弓弦。 滑轮问题不大,木匠能鞣制车轮就能弄出滑轮。 尤其是他钓鱼的鱼竿上就有小号的滑轮! 为了以后能量产,他还会让铁匠也打造个相同大小的。 毕竟金属的要比木制的结实。 至于弹簧,他倒是没见过。 可能是这个世界还没弄出来。 不过这不是太大问题,他见过弹簧,也用过弹簧。 确切地说他要求制复合弓用的弹簧放在眼下这个时代工艺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制作弹簧的原材料。 反正不是他自己动手,他出图纸跟点子,让铁匠慢慢去试就行了。 …… 刘府内。 刘怀忠看着突然造访的戴斗笠访客,满脸凝重。 来人腰挎一柄长剑,双手抱胸站在门口。 一旁的公孙行不知为何,一言不发。 刘怀忠眉头紧锁,“阁下是谁,来我刘府所为何事?” 来人笑笑:“我来找我弟子。” “弟子?”刘怀忠一愣,下意识看向公孙行,“公孙先生,找你的?” 公孙行脸色跟死了爹一样,艰难点头。 不料访客看着刘怀忠咧嘴一笑,声音不男不女,“不,找你的。” “找我?” “不错,你带过兵,练过武,战场上厮杀过,是块练武的好材料。” 来人心情似极为高兴,“我有一本武林绝顶剑谱,名为《辟邪剑谱》……” 话音未落,刘怀忠脸色难看,也跟死了爹一样…… 第138章 得知《辟邪剑谱》的真相后,公孙行哭了! “辟邪剑谱?” 刘怀忠看向一旁公孙行,反应过来,“你是……剑圣裴旻?” 来人扶了扶斗笠,“正是老夫。” “这剑谱上的功夫练成后可独步天下,老夫见你乃是难得的练武好材料,这才主动收你为徒,这等福缘,不是说有就有的。” 刘怀忠:…… 他求助地看向公孙行。 岂料后者竟面露期待,甚至是兴奋! 他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公孙行也想让他练剑谱上的武功的。 刘府防备严密,这裴旻竟能无声无息摸到他身边,足见身手不凡。 若能学到他这一身本事,确实诱人。 可他不想要这“福缘”,谁爱要谁要! 练这功夫可是要自宫的! 眼见公孙行不说话,刘怀忠心思急转,赶忙拱手开口,“裴先生如此抬爱,我不敢拒绝。 只是我此前带兵打仗,身上落下不少伤病暗疾,只怕会辜负裴先生期望。” “嗯?”裴旻面露不悦,“你是要拒绝?” 刘怀忠赶忙摆手,“不不不,裴先生大驾光临,我求之不得,怎肯轻易错过如此福缘?” “我府上有几个根骨不错的练武苗子,一直想求个名师。 恳请先生赐教!” 裴旻眼睛一亮,“根骨不错的苗子,在哪儿?” 刘怀忠暗自松了一口气,“就在府上,请先生稍等,我去唤来。” 说着抬脚要走。 不料裴旻沉喝一声,“等等!” 刘怀忠心底一颤,挤出笑容,“裴先生,怎么了?” “我跟你一起去!” 刘怀忠一颗心沉到了谷底,难道被看出来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硬着头皮答应,“先生请随我来。” 裴旻乜了一眼想把自己藏起来的公孙行,呵呵一笑,跟上刘怀忠。 公孙行无可奈何,含泪跟上。 刘怀忠心下着急,思索对策。 若是一个不慎,他便可能被裴旻一剑了结了。 看其样子,分明是想找个剑术传人。 先是公孙行,后是他。 只是他乃堂堂镇东大将军,若成了太监算怎么回事? 刘怀忠有了计较,将裴旻二人引到一处院子,里面正有几个少年,正是刘府养的家生子。 “刘才、董泉,你们几个过来。” “老爷!” 刘怀忠摆了摆手,“你们不是一直想拜名师学功夫吗?名师找到了!” 几个少年振奋无比,纷纷看向裴旻。 显然,裴旻的装扮正符合他们心目中对“高手、大侠、名师”的定义。 裴旻微微仰头,再次扶了扶斗笠。 而刘怀忠也恰逢其会介绍起来:“这位,就是我大乾武道第一人,剑圣裴旻!” “嘶——” 少年们一个个惊呼不已。 剑圣裴旻? 自家老爷竟然给他们请来了大乾武道第一人教功夫? 少年赶忙朝刘怀忠躬身行礼,“老爷大恩,没齿不忘!” 刘怀忠再次开口,“这是你们的造化,还不拜见裴先生?” “裴先生!” 裴旻点头,淡淡道:“老夫所教,乃江湖无上武学。非有大毅力者不可练成,你们能吃苦么?” 人的名,树的影。 少年人一个个激动大声回应:“不怕吃苦!” 裴旻微微一笑,“光说不练假把式,在老夫正式教你们功夫之前,要先考验你们。” “能通过考验的,才有资格跟着老夫继续学武。” “现在老夫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吃不了苦的,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我数三个数,你们可自行选择。” “三!” “一!” “很好,你们会为自己做的决定而庆幸!” 少年们虽有疑惑,却因为马上要跟裴旻学武而自动忽略为何三个数变成两个数。 “好,把裤子脱了!” “啊?”少年们懵了,脱裤子? 这是干什么? 可想到这是剑圣的考验,他们也只是疑惑片刻便打消疑虑,老实脱了裤子。 一旁刘怀忠心生不妙,征询看向公孙行。 结果后者分明想到什么,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两腿夹紧…… “不,不会吧?”刘怀忠脸色也苍白起来。 虽说这些都是家生子,他把裴旻带来也是想着祸水东引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裴旻会这么直接,这么……迫不及待! 他下意识朝院外悄然挪步,结果发现裴旻并未注意到他,便又往后挪了几步。 结果到了院门跟前被裴旻瞥见。 只是后者微微一笑,没有动手的意思。 刘怀忠惊疑不定,站在院门外犹豫自己是走是留。 公孙行浑身哆嗦,也艰难朝院外挪步。 唯有裴旻见着几个光溜溜的屁股跟斑鸠一样的鸡儿时,悄然眯眼,侧身拉开了架势。 “四个,最长到最短相差一寸二分有余,最高到最低差三寸三分……有些难度!” 裴旻神色凝重,握住剑柄、吸气又屏住呼吸、拔剑再挥剑! “咔嚓”一声。 四截鸡儿落地。 紧接着是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嚎声响彻刘府。 “啊——” 不多时,裴旻淡然负手走出,看着一旁满脸惊恐的刘怀忠跟公孙行,“这里不错,以后我就在这里教他们四个了。” “至于你们两个,该干嘛干嘛去。” 刘怀忠松了口气,自己的鸡儿保住了。 而公孙行却满心疑惑。 他隐约察觉到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比如说此前的裴旻是决计不喜欢住在高门院墙里的。 否则他也不用拒绝萧荣的邀请,选择在铁匠铺打铁,跟王寡妇厮混的。 再比如说裴旻现在的穿着虽然简朴,却比之前干净了。 以前的他不在乎虚名,如今听到刘怀忠的恭维,居然流露出明显受用的表情! 而变化最大的,是他以前不喜收徒,如今却是逮着人就要收徒,想方设法要教对方《辟邪剑谱》。 “等等!” 公孙行猛然反应过来。 他恍然明白裴旻最大的变化是什么了——裴旻变得变态了! 他不是热衷于收徒,而是……斩别人的鸡儿! 类似的行为他曾在一个地方经常见到——魏国皇宫。 皇宫里太监众多,有各种各样变态爱好。 有喜欢撕咬女人的,有喜欢咬掉男童鸡儿的,还有的喜欢女人用的脂粉的…… 裴旻现在的爱好在他们面前就变得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如此一来…… 公孙行哆哆嗦嗦,不敢去想那个真相。 可以他聪明才智又如何想不到。 所谓《辟邪剑谱》只怕是个骗局! 裴旻压根不是真想教他什么绝世武功,纯粹就是为了发泄他心底变态的欲望! “该死,该死!”公孙行咬牙切齿,内心咆哮,“究竟是哪个该死千百回的写的《辟邪剑谱》!” 第139章 复合弓成,卖给陛下挣俩银子花! 刘府外。 公孙行对刘怀忠说出关于裴旻心理的猜测,却隐藏了《辟邪剑谱》的真相。 一方面,他需要让刘怀忠定期给裴旻提供人斩鸡儿,保证裴旻不折磨他。 另一方面,他还是希望刘怀忠能练《辟邪剑谱》,多坑一个人他心底多少能平衡一些。 “你拖住他,我回一趟魏国,亲自面见陛下,争取在河西之地再会!” 刘怀忠点头答应。 为了翻身,他已将河西各城的布防图交给了公孙行,自然全力配合此事。 “还有那许良,若能悄无声息地杀了他最好。若不能,宁愿什么都不做也别再横生枝节! 当务之急,是你拿回河西兵权!” 公孙行说这话时心中分明有不甘。 只是想到自己如今下场,他又不得不将者不甘压下。 还好只是没了鸡儿,要是没命就连后悔都没地儿。 交代完刘怀忠,他赶忙在两个小厮的陪从下离开刘府。 期间七拐八拐,确保没被裴旻盯上后才放心出城,一路往东而去。 …… 镇国公府。 许良接过几个匠人送来的弓身、滑轮、弓弦等物开始组装。 前前后后忙活了几个时辰,反复调弦、纠正,终于做成一把滑轮式复合弓! 为做这把弓,前后小半月,他亲自指导铁匠、弓匠、木匠等反复试验、调整。 考虑到以后可能要量产,许良又专门设计了螺丝、螺母,甚至连螺丝刀都给设计出来,让铁匠连夜制墨、烧样。 看弓的成品是没问题的。 具体成不成还是要看成果。 而这成果,自然是老国公许定山! 以他作为前后参照,最简单! 弓匠、铁匠、木匠也兴奋跟着许良。 十来天的相处,他们不仅做成了一种新弓,还获悉了好几种新型工具的使用法子。 不说那复杂的弓箭,单是螺丝螺母、螺丝刀的出现就解决了几人诸多问题! 事实上几人更在意的,是许良对他们说的话,一旦新弓做出来的确好用,他们以后就可以大批制作了。 新弓用来干什么他们不甚关心,他们关心的是自己需要做多少,能做多久。 再直白一点,是做这东西能挣多少银子! 尤其是老木匠的儿子小木匠,迫切需要挣银子娶媳妇。 而许良的话也给了他们莫大信心。 “只要新弓的确有用,你们两个就会是第一批制弓师傅,银子、大屁股的媳妇一样都不会少!” 一行人来到农园。 老爷子许定山知道许良来意,早让张成竖好了靶子,标好了位置。 爷孙之间无需客套。 许良将新弓递了过去,“爷爷,试试威力如何。” 许定山接过弓,掂了掂,比一般的沉。 又上下打量,见到弓身两端各有一个圆轮子,弓弦也不是一根贯穿上下,而是绕过轮子上面的槽,在内侧还相互交错。 老爷子狐疑地看向许良,“良儿,这就是你说的新弓?” 许良知道老爷子狐疑,微笑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许定山点头,先来到一百步,没有立刻拈箭搭弦,而是伸手拉了一下弓弦,试试力道强弱。 出乎他的意料,弓弦被轻松拉开,弓身却并未弯出多大弧度。 “这……” 许定山诧异看着手里的弓。 须知弓身越重,往往需要更大力气才能拉开。 为何许良这把弓明明这么沉,拉起来却这么省力? 老爷子虽有疑惑,却也没有立马询问。 带兵之人,始终相信一个道理:是骡子是马,牵出去遛遛就知道了。 挽弓、拈箭搭弦、瞄准、放箭。 “嗖——” 箭矢如虹,飞掠向目标。 “噌!” 箭矢轻易洞穿靶子,箭身嗡颤不止。 虽没中靶心,却将靶子带得前后晃动。 “嘶——” 在场对弓箭有了解的,除了许良,无不怵然! 寻常弓箭,百步距离,能让箭矢穿过靶子,露出箭头的,已算神力。 可眼下许定山这一箭,却轻松将箭矢穿过靶子一半! 许定山不可思议看着手中大弓,满脸不可思议。 他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最近他一直有练箭术,虽说也能在百步距离射中靶子,却绝无眼下这般力道! 莫非是这弓箭能放大力道? 他征询看向许良,后者却微笑道:“爷爷,不妨再站远一点试试。” “好!” 许定山站到了一百二十步的距离。 这个距离对如今的他来说已经是力不从心的射程了。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拈箭搭弦,射出一箭。 “嗖——” 箭矢飞出。 许定山瞪大眼睛,看着箭矢轻轻松松射中靶心! 依然是“噌”的一声,依然是箭矢穿过靶子! “好!” 许定山激动握拳。 几天来他就没几次能在一百二十步射中靶子的。 万没想到用了许良的弓不仅射中,而且还穿透靶子! “难道说……” 许定山想到此前许良跟他说的,只要他眼睛不花,就能让他在射艺上重振雄风! 而他昔年的“雄风”……是一百五十步! 既然一百二十步还能洞穿靶子,那一百五十步…… 许定山按下激动,甩开大步直奔一百五十步的位置。 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见证这最终结果。 “嗖——” “噌!” 场中沉默。 下一刻,弓匠黄二牛忍不住第一个大声叫了起来,“好!” “好弓!” 他本就是管家制弓师傅,因为年纪大,上不了硬弓弦才没了营生,转而做一些打猎所用的轻弓。 他虽不在军中了,见识还是有的。 一百五十步,往往就是猛将与猛士的区别! 因为能射一百五十步的,力气不会小。 在战场上,力气大往往代表战力更猛。 寻常将士,能开两石弓已算中规中矩,三石弓可算猛士。 而官造的三石弓射程能在一百二十步左右,撑死了不会到一百五十步。 想要射到一百五十步,即要有着三四石以上的臂力! 别的不说,单说列国名将中能将弓射到一百五十步的,年轻的“人屠”许定山算一个。 魏国名将魏婴、左起算两个。 楚国名将熊弋算一个。 其余军中主将或擅计谋,或擅用兵,无一可将弓箭射到一百五十步的。 拈弓搭箭的技巧占一部分原因,力气大小才是根本! 许定山年已六旬,连一百二十步都射不到。 如今凭着许良这把弓,轻松射到一百五十步! 这把弓,堪称神弓也不为过! 而许良眼见老爷子第三支箭稳稳射中靶子,已然确定这复合弓制成了。 他大笑招呼:“爷爷,走!” 许定山疑惑,“去哪儿?” 许良笑道:“这么好的玩意儿,不卖给陛下,挣俩银子花花?” 许定山愣了一下,咧嘴大笑道:“同去,同去!” 第140章 让整个大乾军都换上这种弓! 大乾皇宫。 老爷子许定山像个跟班似的站在许良旁边,背着弓匣,里面装着复合弓。 他乃镇国公,有面圣可带兵器的特权。 即便如此,他还是让许良上了一道奏章。 毕竟带着武器见女帝,还是防着一点悠悠众口的好。 当值的太监很快回来,“老国公,许大人,陛下正在面见长乐王,陛下要两位到承德殿等候片刻。” 爷孙俩对视一眼,跟着太监移步。 待太监离去,老爷子压低声音问道:“良儿,不去见见陈典?” 许良摇头,“见他干什么?” “看看被你坑的人长什么样子。” “爷爷,你怎么诽谤自己孙子,长乐王如今可是位王爷,得偿所愿了!” 许定山嘴角一扯,这孙子,口风够严的。 爷孙俩没等太久,萧绰就在上官婉儿并几个太监的随从下来到。 “老国公!”萧绰笑道,“何事惊动老国公一起进宫?” 许定山携着许良行了礼,拱手道:“启奏陛下,是微臣之孙许良,研制出新式弓箭,老臣一试之下,威力不俗……” 他随即将复合弓威力一事说了一遍。 萧绰、上官婉儿对视一眼,皆有震惊。 能轻松拉起,射出一百五十步的弓箭? 二人自幼跟着文帝萧佐,受其熏染调教,自然知道军中之事。 寻常将士开二三石弓,射一百二十步左右便可进弓箭营。 若装上良弓,射个一百三十步到一百五十步之间也是可以的。 但若是本身只能射一百步的人能射一百五十步,甚至可能更远,这属实有点……扯! 只是此话乃是镇国公所说,弓又是许良所制,由不得她们不相信。 萧绰征询看向许良,“许爱卿,老国公说的都是真的?” 许良拱手,“微臣跟爷爷不敢欺君。” 萧绰目光一亮,“可否让朕试试?” 许定山赶忙摇头,“陛下,此弓有些沉重。” 萧绰笑道:“老国公莫非忘了,朕幼年时便常伴先帝左右,不敢说弓马娴熟,换了两石弓,射八十步总是够的。 便连婉儿,也如朕一般,老国公岂不是太小看朕了?” 许定山眼见女帝如此说,便点头取出复合弓,双手奉上。 萧绰亲自上前接过,掂了掂,又细细打量。 她伸手勾了一下弓弦,一双凤眸中满是不解,征询地看向许良,“许爱卿,既要能射得远,如何弓弦如此松弛?” “还有,这把弓身上为何会有鱼竿上的转轮?” 许良笑道:“陛下,此转轮名为滑轮组,可起到放大力气作用,如那……小小秤砣,通过秤杆翘起千百斤重物。” 萧绰满脸不解,“何谓滑轮组?” “这……”许良组织词汇,想着如何才能说得简单明了,让女帝明白。 然而上官婉儿却找到了更有效的方法,“陛下,只需将御书房的鹊画弓拿来对比一下不就行了?” 许良笑道,“上官大人所说不错,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于是萧绰便吩咐太监前去取弓,而她则跟上官婉儿商议由谁来试弓。 结果以上官婉儿一句“陛下乃龙体,不容有失”为由,改为她来亲自试试。 为了更好试出效果,她甚至经女帝允准,换上了女帝的一身软甲劲装。 只是上官婉儿换完衣服后英姿飒爽地走来时,许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没想到宽大官袍下看似身材平平的上官婉儿竟然这么有料! 虽谈不上凶器却也算得上凹凸有致。 配上她一副温婉面容,当真是又美又飒。 许良不由瞥了一眼老爷子许定山,心底想着老爷子怎么不再努努力,让上官家同意这么婚事。 “身材比虞夏、陶红差了些,却也有料,但面容并不逊色,甚至生出一股知性美……” 许良承认,看美人的确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上官婉儿挑了一下鹊画弓弦,站在八十步的位置,射箭之前开口,“许大人,本官此前最好的距离是八十七步外正中靶心。 若这把弓真如你所说,当不止这个数!” 许良收起欣赏目光,摆手笑道:“上官大人尽管试。” 上官婉儿也不含糊,深吸一口气,挽弓、拈箭搭弦、瞄准。 “嗖——啪!” 上官婉儿晃了一晃。 许良眼睛一亮,一拍脑门,失误啊,忘记软甲将某处勒紧了。 上官婉儿实际要比看着再大一些! 他心底有些埋怨老爷子许定山做事没毅力了…… 太监赶忙跑到靶子跟前,看了一眼,尖声叫道:“启奏陛下,中靶,距离靶心一寸!” 萧绰赞道:“婉儿弓马技艺还未落下,再远些。” 上官婉儿便站到一百步的位置再次试验。 果不其然,没射中。 上官婉儿无奈摇头,直接想要换弓。 不料许良却主动提议:“上官大人为何不试试九十步?” 上官婉儿疑惑看向他。 许良神色不变,他是不会说自己单纯就想看对方再抖一下的。 萧绰摆手:“若新弓跟旧弓只是十几步的差距,朕无法说服兵部、工部推广此弓。” 许良暗道可惜,面上却点头拱手,“陛下圣明!” 于是上官婉儿直接从百步开始试复合弓。 不出许良预料,轻轻松松一百步外射中靶心,甚至箭头还像男子一样射穿了靶子! 上官婉儿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大弓,惊喜看向萧绰,“陛下,果然省力!” 萧绰也激动不已,赶忙示意上官婉儿,“再试试一百二十步!” 上官婉儿点头照做,再次拉弓射箭,结果依然中靶! 此时的萧绰已经明显按捺不住了,快步来到上官婉儿跟前,激动道:“婉儿,让朕试试!” 上官婉儿知道萧绰热切,便躬身道:“那陛下先去换了软甲……” “哪有这般矫情,只是射两箭而已。” 说着,萧绰两手各自呈顺、逆时针抖动,将大袖卷在胳膊上,接过复合弓,来到一百步的距离,拈箭搭弦,瞥了一眼,清脆喝了一声“去”! “噌!” 箭如飞蝗,正中靶心! 许良吃了一惊。 乖乖,没看出来,萧绰看似绝美、娇柔的面庞下竟有如此精湛的射艺! 要知道,一身软甲戎装的上官婉儿刚才一箭的功夫足足是女帝的两倍还多! 眼看一击中的,萧绰绝美的面容上罕见露出小女儿般振奋的神情。 她握紧拳头,高高举起,咱了一声,“好!” 此时,阳光正胜,映着萧绰的一段藕臂跟粉拳,好似在此刻挣脱所有束缚。 女帝也难得在这一刻做回了她自己。 许良微微眯眼,白,真白! 不等他反应过来,萧绰就振奋看向他,“许爱卿,此弓甚好,朕要整个大乾军都换上这种弓!” 第141章 女帝震惊,流水线标准化生产 “谏议大夫许良献弓有功,赏银万两,布百匹、绢十匹……” 女帝是识货之人。 在亲自试了复合弓的威力后,她自然清楚一旦大乾弓箭营的都换上这种弓箭,战力必将大大增加。 单以射程而言,许良所献的弓甚至要比戎狄人的弓射程还要远! 尤其是箭靶上箭矢穿透的长度更说明了一个问题:这把弓威力不仅强在射程上,还强在破甲上! 如此一来,秋冬时节再有戎人侵扰,边关将士将不会再为弓弩不强而忧心。 对上列国披甲将士,此弓也能一击而破。 对于女帝的封赏,许良不觉意外。 复合弓的威力放在那,想掩盖也掩盖不了。 “陛下。”许良拱手道,“复合弓威力是强,却不宜现在就普及开来。” 萧绰意外,“为何?” “这等利器自然应该放在重大战事上,给敌人出其不意的打击。 似伐韩之战,我大乾占尽优势,再用此弓,就会提前暴露。 敌人一旦有了防范,反而不美。” 萧绰明白过来,面上十分惋惜。 “如此利器,若铺开使用,必然能够减少我大乾将士的伤亡,可惜……” 许良拱手道:“陛下勿忧,微臣还制作出了两种弓箭,威力相较于此弓稍逊,却又强于大乾目前的官造弓箭。” 萧绰凤眸一亮,“还有两种弓箭?” 许良点头,示意许定山从弓匣中又取出两把弓。 萧绰、上官婉儿看了之后皆面带疑惑。 只因这两百弓的样式实在“别致”。 一把弓两端各有一个铁制的“绺子”,另一把则是一把大的弓身两端各反绑着一把小号的弓。 萧绰疑惑看向许良,“许爱卿,你这弓箭样式如此奇特,是何道理?” 许良微微一笑,“启奏陛下,这一把名为弹簧复合弓,利用弹簧伸缩之力来增加射程,减轻部分挽弓之力。” “这一把名为……大小组合弓,不怎么省力,却可增加射程。” “军中若有力大的将士,可用大小组合弓,射程、破甲威力都不俗。” “若是寻常将士,可以用弹簧复合弓……” 许良将两种弓箭的优缺点详细说了一遍。 女帝听得神采奕奕。 倒是上官婉儿皱眉沉吟后问道:“许大人,似你这制作弓箭的弹……弹簧,是如何制成?” “还有这上面的铁钉,与市面上的钉子似也不同啊,制作起来耗时如何?” 许良笑道:“上官大人放心,此弓看着复杂,制作起来并不费力,只需统一制作出这种弹簧、螺丝、螺母……” 上官婉儿听得直眨巴眼。 萧绰也是一脸茫然,弹簧?螺丝?螺母? “许爱卿,”萧绰打断许良,“你所说的这些又该怎么制作,铁匠能制作出来吗?” “能。” 萧绰陷入沉思,皱眉道:“许爱卿,你所说的什么螺丝,看着虽小,但样式古怪,只怕不好制作吧? 制作简单,是不是要耗费人力?” 许良再次摇头,“不,并不耗费多少人力,只需铁匠倒模,利用特定的机器进行流水线化制作即可……” 萧绰再次迷惑,“流水线……化制作?这又是何物?” “额……”许良恍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超纲”的词汇,想了想,微笑道,“陛下可知刊印局如何印书?” 萧绰点头,“刊印局刊印书册,有活字排版的,也有整版刻字刊印……朕明白了!” 女帝惊喜点头,“你这种钉子、弹簧用的法子就像铸造鼎器,倒模倒铁水,只要样式一样,制出来的东西也都是一样的。 只要东西是一样的,弓匠便可按照既定的工艺制作出相同的弓!” 许良感叹,女帝这理解能力真不是盖的! 许良笑道:“不止如此,制弓可以用这法子,其余锻刀、烧陶等,都可以用此法。 便是坊间百姓纺丝、织布、染色等,都可以用此标准化生……。” 许良本想顺势给女帝普及一下流水线标准化生产跟市场经济的,想到眼下经济远没发展到那种程度,果断作罢。 即便如此,他这番解释说明已经足够让女帝震撼了。 上官婉儿也是美眸生辉。 相处日久,她才发现原来许良的才华不只是在出计上。 谋略、文采、匠艺、武艺,还有样貌,无一不是人中翘楚! 试问这样的少年郎,哪个女子见了不动心? 哪个少女见了不怀春? 似乎、好像刚才他瞥了一眼自己胸口? 错不了,这色胚! “他喜欢看……” 想到这里,上官婉儿悄然站直身子。 一时间,横看成岭侧成峰。 哦豁! 敏锐察觉光线变化的许良悄然眯眼。 大哉,峨峨乎高山! …… 河西,浦津城东三十里,浦津大营。 自陈庆之来过之后,营内一干中高层将官就被明里暗里换了个遍。 能进营帐议事的,基本都是生面孔。 唯一没换且升职的,便是王林。 他被一道圣旨从长使升为御前右将军。 论官职该在御前任职,按品级是低于“镇”字打头的将军的。 但御前下放到地方后就与镇东将军、镇南将军平起平坐了。 对于如此封法,王林自然清楚女帝的用意。 一则是刘怀忠如今名义上还是镇东将军,不可能封两个。 二则是他这个御前右将军属于“下放”,并不能长期掌握地方实际兵权。 三则是这个官位属于过渡,只待刘怀忠一倒,他就扶了正。 对于这种安排,王林自无异议。 他甚至清楚就连陈元甲、何景辉二人虽已经明确得了“镇”字头的将军位置,日子也不会比他好过多少。 甚至于从自主程度来说,二人还不如他! 如何景辉的镇南将军只是乾南边关的一环,真要有大的战事势必要经徐进的点头。 至于陈元甲……到了长安再说! 今日按例见了各营将官,叮嘱了边防要务后,王林便遣散众人,自己则带着一队人马向东巡视。 人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作为新上任的御前右将军,无论如何都该跟将士们一起巡查边务的。 刘怀忠虽不在了,这些定制的军务却不能落下。 只是不等他带兵走了半个时辰,便见到东方小道上尘土飞扬。 尘土中一骑急速本来。 对方明显也瞧见了王林所在的队伍,隔着很远就放声长呼:“急报,急报!” “浦津渡口告急!” 第142章 山雨忽至,魏军偷袭河西! “浦津渡口告急?” 王林眼神一缩,一把抓住报信的小标,“怎么回事,快说!” “回,回将军!”小旗上气不接下气,“是魏军,魏军渡河了!” “渡河?” “是,他们,他们渡河了,是左起亲自带军……” “轰!” 王林头脑轰鸣。 左起,亲自带着魏武卒渡过河水了? 他们是怎么避过沿河一带标旗的查探的? 魏国不是被换国计掣肘了吗,他们怎么敢的? 怎么会这样……冷静……怎么办? 王林知道事态紧急,赶忙追问:“魏军据此多远?” “据此不足百里!” “轰!” 王林晃了晃。 百里的距离,还是小标发现时候的距离。 到了现在,只怕在六七十里以内! 若魏军加速行军,只怕浦津城外的守军还未准备好便要被迎头痛击! 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们有多少人?” “粗略估计有三万,都是精锐!” “三万……”王林念叨,心底快速思索左起可能耍的手段。 魏国在河东有五万魏武卒,个个能征善战。 若是五万,他没把握。 可若是三万,他有把握碰一碰! “他们过河之后往哪个方向来了?” “目前正对浦津,后面的兄弟还在探!” 王林看了一眼随从之人,快速下令:“张三六,带着我的令牌回营,让常玉林、邓通、毛不遂率军于营地东小重山设伏,派出先遣标旗接应消息! 同时要他们通知浦津城,闭城防备,上表请援!” “田二娃,带着几个人抄小路快去通知韩原守军,要他们速来支援……” “周祥,带着几个人去东城……” 王林一道道命令下完后,身边已不过二十人。 他这才吩咐剩下的人带着报信的小标往回赶。 回去的路上他才意识到脊背满是汗水。 原来,当个三军统帅不是这么容易的! 可若是自己能抵住魏军的进犯,他这个镇东将军就稳了! 只是还未赶多远的路,背后留下接应的标旗就纵马赶来,“王将军,王将军,不好了!” 王林拨马等候,“怎么了?” “魏军不知为何忽然改了方向,直奔韩原去了!” 王林晃了晃,赶忙下令,“快,追上张三六跟田二娃,要他们不要动身……” …… 蒲津渡。 河水西安最大渡口,也是大乾常驻五千军在附近驻守的地方。 不过此时的三千军被屠戮殆尽。 只因为魏军选择了从对岸上游一处隐秘处渡河,落在了一处被大乾游标发现却没有严加保护的前滩。 魏军趁着夜色从上游悄然渡河,一面袭杀五千守军,一面放信号给河对岸的魏军。 腹背受敌的五千军很快被袭杀大部,只有不到一千人逃得性命,往河西三城而来。 渡口边,一艘大船靠岸。 一个骑黑马,披黑甲,面庞清瘦,目光锐利如鹰隼,黑须如钢针一般的将军拍马下了大船。 在他身后,很快有数人纵马跟上。 一身暗红色长袍,头戴软脚蹼头帽的公孙行骑着一匹枣红色母马,缓步来到左起身边,低笑道:“左兄,在下给的河西布防图如何?” 左起冷漠脸上难得挤出一丝笑意,“亏得你弄来的布防图,让我军如此轻易便夺了蒲津渡口。” 顿了顿,他冷笑道,“那萧绰到底是一介女流,自以为换国计就能迫退我魏国。 却不过是小儿过家家一样的把戏。” “这倒也罢了,她竟然还敢趁此机会出兵伐韩。 真当我的魏武卒是摆设!” 回到魏国,恢复国姓的魏行适时提醒,“左兄还是小心一点的好,那大乾有许良为女帝献策,极难对付……” 左起摇头,“换国计罢了,只要我大魏守住各个关键渡口,大乾便是想用换国计又从何换起?” “当然,他们若是嫌百姓多,想借河水淹死也是可以的。” “更何况他们竟然暗中换将,区区王林,也配做左某对手?” “许定山不在,徐瘸子也不在,谁能阻我!” “浦津守军若动,那就半道截杀。若不动,顺势取韩原。再自韩原向西,居高临下,直捣长安!” “到时候我看他们怎么换!” 魏行目光一亮。 左起浑厚且自信的嗓音,棱角分明且坚毅的面庞,以及横扫大乾的豪气,都让他一阵心神激荡。 这不正是他潜藏大乾,苦心布局多年想要的结果么? 如今看着就要在眼前这个男人的手里实现了呢。 从侧面望去,这个男人,可真让人着迷啊。 还有那双握刀的大手,若是握住了他…… 想到这里,魏行不自觉抿了抿嘴,擦了擦嘴角。 似有所觉的左起皱眉看向这位昔日挚友,“魏兄,为何如此看着我?” “啊?没有啊。” 魏行心中有些慌乱,赶忙看向一边。 左起眉头拧起。 多年不见的老友忽然回来,见面就要送他一份大礼,他自然笑纳。 只是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位老友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变了。 而魏行终于想到什么,赶忙劝阻,“左兄不可冒进,此番渡河攻城不是为了真的与大乾全面开战,而是为了更深远的布局!” 左起面露不耐,“知道了,不就是送刘怀忠一场名声嘛。” “这种货色,若非为了大局,我早就砍下了他的脑袋!” …… 长安城门外。 一人一骑还未到城门便高举手中令牌,放声怒吼:“八百里急报!” “挡我者死!” “八百里急报!” “挡我者死!” 城门口原本还有诸多商贾、百姓往来,闻听此言一个个面色大变,赶忙让开道路。 守城兵卒瞧见来人乃是军马,穿的乃是军服,急急跑动呼喊,帮他开路。 报信的斥候一手举令牌,一手挥动马鞭,在长安城繁华的主街道上纵马驰骋。 沿途所遇到的公子富户、达官显贵,无不神色紧张,侧身让路。 斥候一路穿门过街,直奔皇城。 宫门守将早已收到消息,急急打开城门,放其入宫。 当值的太监们一个个飞奔起来,尖细的嗓音带着惊恐与慌乱,“陛下,陛下!” “河西紧急军情!” 太极大殿内,萧绰正跟群臣商议朝政,听到“河西紧急军情”后她脸色勃然大变。 一股不妙的感觉袭上心头。 “宣!” 与此同时,萧绰目光快速在人群中锁定一人。 刘怀忠! 而提前有所感应的刘怀忠则在第一时间将头低下。 人群中的许良不由皱眉。 都说山雨欲来风满楼,可看这情况,似是山雨已来…… 第143章 魏军有诈?不如将计就计! 太极大殿。 风尘仆仆的斥候跪在地上,声音沙哑,“启奏陛下,河西告急!” “魏将左起亲率魏武卒偷渡蒲津渡口,佯装偷袭韩原,于半道埋伏韩原守军,韩原守将万成桂战死,副将肖忠乾带着残存两万余军退守韩原。” “魏军改袭蒲津渡,骑都尉常玉林战死,右将军王林重伤,浦津守军目前由邓通暂领。” “浦津城乃河西守军主力,魏军不愿僵持,转而攻取东城……” 此言一出,整个太极殿瞬间陷入了激烈的议论之中。 “魏国,竟然无视换国计,在这个时候选择跟我大乾开战!” “魏军是如何偷渡成功的?” “沿河的标旗探子、渡口守军难道都是瞎的不成?” “刘将军镇守河西多年都没出过差错,如今久在长安,想必被那左起得知了消息……” “……” 百官议论纷纷,终于有一人想到什么,朗声开口,“陛下,军情紧急,臣请发兵,由刘怀忠将军挂帅,击退魏军!” 有人提议,很快便有人响应:“陛下,微臣附议!” “微臣附议,让刘怀忠将军挂帅出征!” 群臣的提议萧绰自然听在耳中,但要她如何开口? 不久前她才好不容易收了刘怀忠的兵权,如今又要让他挂帅出征? 魏军这么会挑时候? 她心底一阵烦乱,在人群中扫了一眼,找到许良,“许爱卿,你怎么看?” 群臣听到萧绰点名许良,各有疑惑,纷纷看向许良。 刘怀忠心底一沉,下意识瞥了一眼萧绰。 怕被看出什么,他又赶忙跟众人一样看向许良。 河西之变他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时候对他来说少开口是最明智的做法。 被众人注视的许良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拱手道:“陛下,微臣尚有几件事需要确认。” 萧绰忙问:“何事?” 许良看向斥候,“这位兄弟,蒲津渡口的守军死伤几何,可有魏军伤亡之数?” “韩原、浦津两地跟魏军交战如何,伤亡几何?” 斥候循声看向许良,小心回答:“回大人,蒲津渡口守军五千人被袭杀,逃出者不足千人。 魏军偷袭时尚未天明,只知道他们伤亡极少,应该不过一两百人。” “蒲津城之战是在小重山之北,是常玉林将军得知魏军攻韩原后,主动出击,被埋伏于途中的魏武卒袭杀。 我大乾伤亡六千余人,魏军损失不过五百……” 说到最后,连斥候都觉得这战损比太过丢人,声音渐渐变小。 群臣愈发激愤,“那王林就是一个长史,懂个屁的带兵打仗!” “没了刘老将军,河西瞬间失守!” “十数人才换一人,若魏军有心以伤换伤,岂不是一万人就换了河西十万大军?” “……” 群臣愤愤无比,吵得斥候哆嗦不止。 萧绰心烦意乱,豁然起身,“都住口!” 大殿上立马一片寂静。 萧绰再次看向许良,“许爱卿,此事你怎么看?” 然而许良仍没有回答,拱手示意后继续问斥候,“韩原、浦津两地之战是魏军占优势?” “是。” “是他们被击退,还是主动退出?” “韩原是他们主动退出,浦津是被击退。” “这……”许良沉吟半晌,摇头道,“陛下,微臣一时半会也理不清头绪,请让微臣再想一想。” 说话间,他眼神瞥向龙椅后面。 萧绰会意,面上却带着失望,转向其他人。 “黄爱卿,你怎么看?” “冯爱卿,你是兵部尚书,如何看待此事?” “……” “其他爱卿呢,觉得该如何应对此事?” 被问到的黄百韬之流,建议很明确:任命刘怀忠为主将,亲征河西。 而如冯源之流,则是趁机抱怨不该伐韩,此时两处掣肘,大乾危矣。 至于其他人萧绰也问了一些,却无一人的回答能令她满意的。 朝堂上众人吵嚷了半个时辰也没出个结果。 萧绰似被吵得愈发心烦,索性挥了挥手,说了声:“暂休半个时辰,稍后继续!” 群臣面面相觑。 而萧绰离开大殿之后则让人将许良、斥候悄然唤到御书房,这才问道:“许爱卿,大殿上可是有话不方便说?” 许良拱手,“陛下圣明!” 萧绰目光急切,“是什么话?” 许良沉声道:“陛下,河西之变,只怕有诈!” “诈?”萧绰目光一挑,“何诈?” “刘怀忠!” “刘怀忠?”萧绰目光一凝,思索良久后猛然抬头,“你是说……魏军此番偷袭就是为了让刘怀忠回到河西?” 许良点头,“虽无十分把握,却有七八分可能!” 他虽未给出理由,可萧绰却已经是神情愤怒了。 先是许良被刺杀,后是陶红口供揭露出平阳秘辛一角。 这边她刚削了刘怀忠的兵权,那边魏军就趁虚而入,袭取河西。 至少一比十的战果,魏军不仅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是从北到南,依次打遍河东三城。 以他们这次袭取蒲津渡的速度,分明是有机会先拿下一二城的! 萧绰目光幽幽看向许良,“你的意思是有人勾结魏军?” 许良点头,“不然无法解释蒲津渡五千守军被轻松袭杀,更无法解释魏军轻易避开我大乾的斥候、标旗,以及明里暗里的探子。” “唯一的解释是……他们提前知道大乾的布防,且依次避开或派人围杀了……” 话说到这份上,都不用许良再点名道姓,萧绰也知道暗通敌军的人是谁了。 “刘怀忠!” 萧绰凤眸怒睁,握拳砸在案上,“他累受皇恩,怎么敢的!” 此时此刻,她几乎确定了,先帝萧佐当年在平阳重伤,定然跟刘怀忠脱不开关系! “来人!” 萧绰怒喝,“给我拿下刘……” “陛下!”许良赶忙出声阻止。 萧绰皱眉,“许爱卿?” 许良拱手沉声道:“陛下,当务之急是退河西三城的魏军,刘怀忠反在其次。” 顿了顿,他目中露出精芒,“左起明明可以攻城略地,却没有这么做,没准就是等着刘怀忠回到河西。” “不如……将计就计!” 第144章 女帝:他若被敌国擒住,朕寝食难安! “将计就计?” 萧绰诧异,“如何将计就计?” 许良认真思索后才开口:“回陛下,首先要确定魏国此番袭击大乾三城是否真的是让刘怀忠去河西。 若能确定,不妨放他回河西,我大乾趁机从中取事!” 上官婉儿皱眉道:“若放刘怀忠回去,等若放虎归山,陛下若再召见,只怕他再不会入长安!” 许良摇头,“此事简单,改‘镇’为‘征’即可。” “这……” 上官婉儿眼睛一亮,改“镇”为“征”? 大乾重号将军中,“镇”字打头的比“征”字打头的要低一些。 但“镇”字将军是常设的,而“征”字却是临时的。 如此一来,可轻松防止刘怀忠战后把持兵权。 上官婉儿摇头,“这只能防止他战后把持兵权,却无法解决他可能勾结魏国的问题。” “若放他去河西,一旦他跟魏军里应外合,等若是开门请盗。” 萧绰也点头道:“是啊,许爱卿,若刘怀忠真的跟魏国有勾结,则河西局势将会变得更加凶险!” 许良拱手,“不会,陛下可防这一手。” “其一,既是征讨之战,必有监军,陛下可差一得力心腹,携密旨、皇命,能随时夺他兵权,监禁他的那种。 若他没有勾结魏国,监军就只是个虚设。 若他果然勾结魏国,则监军便是从中取事的最佳人选。” “其二,明着告诉刘怀忠,既是征讨魏国,大军会分两拨,刘怀忠的征东将军先打头阵,后面一批殿后。” 萧绰略作思索便命明白许良用意,点头道:“此举定然能够有效预防刘怀忠投敌,可这跟将计就计有何关系?” 许良目中露出精芒,“这就要看刘怀忠有没有暗中勾结魏军了。” “微臣针对河西形势有三种猜想,分别有三法可用。 第一是如上官大人所说,刘怀忠开门请盗,助魏军长驱直入。 若是此种情况,可佯作不知,放魏军入关,在关键时候夺了刘怀忠的兵权,在浦津三城切断魏军前后联系,关门打狗。 第二种是刘怀忠引左起现身,大乾军相机行事,或擒拿,或诛杀左起。 没了左起,魏武卒战力将不再试我大乾轻甲军的对手。 第三种是刘怀忠私会魏军,我大乾可布置假的作战部署,让其带给魏军,给他们来个请君入瓮。” “此三种情况,关键都在这位监军身上,需得有魄力、有手腕,在军中还得有声望。” 萧绰没有立马回应。 良久后她问了一句让许良跟上官婉儿都十分意外的话:“你们说,刘怀忠老将军跟随先帝出生入死,先帝也给了他足够的信任与荣耀,他刘家在长安、大乾也都恩荣无双。 他……真的会暗通魏军吗?” 上官婉儿沉默不语。 许良却摇头道:“陛下,人心欲望无尽,得到的永远觉得不够多。 他虽封将,上面却有几位国公。” 萧绰皱眉,“到了国公呢,又想要王爷?然后是朕的皇位?” 上官婉儿不由瞥了一眼许良,秀眉动了动。 在陛下面前提“人心不足”,不是上杆子找猜忌? 对上官婉儿的提醒,许良视若不见,含笑道:“陛下,一样米养百样人。 于我许家来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可于旁人来说,或许雨露才是。” 上官婉儿暗咬银牙。 上一刻她还在担心许良太“耿直”而被陛下猜忌,结果下一刻他就跟进谗言的小人一样蛐蛐某人。 前一秒是忠臣,转眼就是奸臣! 唉,这许良…… 他虽说的是“旁人”,可在场的都明白他说的是谁。 显然,在许良的心底,刘怀忠勾结魏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而萧绰显然也认可了这个说法,很快调整好心态,沉吟道:“关键在于监军,而不是第二批的将士?” 许良点头,“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能及时把握住变化的,唯有监军。” 萧绰沉吟,“有魄力,有手腕,还得有威望……满朝文武有这样的人吗?” 上官婉儿皱眉沉吟,“老国公许定山,护国公徐进……” 萧绰摆手,“你要两位国公去给刘怀忠当监军?” 上官婉儿也知道这绝无可能,皱眉看向许良,“许大人,为何要将计就计,让老国公带兵出征岂不是省却诸多担忧?” 萧绰微微皱眉。 许良默不作声。 她如此费尽周章就是为了收拢兵权,不然何以如此防着刘怀忠? 更重要的,是许定山人虽然在长安,但影响一直是在北边的戎狄。 派他去河西,戎狄怎么办? 更重要的,是大乾如今已经有了一头战事,抽调不出更多的兵力来对付魏国。 上官婉儿旋即看向萧绰:“陛下,许大人怎么样?” “啊?”许良诧异,“我?” 然而不等他表态,萧绰立马否定,“不可!” “啊?”许良再次诧异,“为何?” 坦白说,刚听到上官婉儿举荐,他心底着实小动心了一下。 说到底,他前世可是个老兵,骨子里就刻着保家卫国的基因。 萧绰摇头:“一则刘怀忠恨他入骨,难保不会暗中害他。 二则他所献计谋太过毒辣,若是被魏人所擒,难保他不给魏国献计,毒害我大乾。” 许良:!!! 自己就那么像软骨头吗? “许爱卿这种人,还是留在长安朕比较放心。若他被敌国所擒,朕怕睡不着觉啊。” 上官婉儿:…… 许良:…… 他摸了摸鼻子,“陛下赞誉,微臣愧不敢当。” 萧绰摆手,看着许良,幽幽道:“许爱卿,你可有推荐人选?” “有!” “谁?” “陈庆之,陈大人。” “陈庆之?”萧绰皱眉,“许爱卿,你刚才说了,这监军需要有魄力,有手腕,还要有威望。 陈爱卿虽有胆识,也有才智,却是文官,从未在军中效力,哪来的威望?” 许良笑道:“陈大人一个不够,陛下何不再派一个人补充呢?” “两个监军?”萧绰摇头,“此法太过奇特,等若是逼着刘怀忠反了。” “那就一明一暗。” “一明一暗?” “陈庆之是文官,在明。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迷惑刘怀忠,另遣一人在暗,陛下赐一道密旨,关键按时候可以接管刘怀忠手里的兵权。” 上官婉儿忍不住问道:“许大人,为何又是陈大人?他携圣旨助王林夺河西兵权的事无论如何刘怀忠也是知道的。 你难道就不担心刘怀忠会杀了他?” 许良微微一笑,“他不怕死,想立功,这样上进的人,本官自然要帮他一把。” 上官婉儿沉默。 萧绰也沉默了…… 第145章 魏国偷袭河西,我大乾绕后偷袭! “明里是陈庆之,暗里是谁?” 形势逼迫,再加上许良此前献计从未出错,萧绰即便心有不解,仍旧选择压下。 不费一兵一卒解决甘泉郡隐患之事已经证明了他独到的眼光。 “顾春来。”许良平静开口。 “顾春来?”萧绰看着许良,面带征询。 许良神色不变,淡淡地道:“举贤不避亲。” 萧绰沉吟片刻后点头,“顾将军本就是猛将,当年父皇曾有过让他接老国公军中的位子,没想到……” 说到这里她面上露出振奋,话锋一转,“顾将军智勇双全,在河西、河东一带素有威望。 也唯有他,能够不出意外地在短时间内完成夺权。” 她面露振奋,“如此一来,可确保河西之兵不会出现问题,朕这就下旨……” “陛下,等等!” “嗯?” “微臣还没说完。” “还没说完?”萧绰错愕,“许爱卿还有何法?” 许良微微一笑,“陛下,微臣前两日听说王破虏、林北狂两位将军已经拿下韩国四城,正要一鼓作气攻下韩都。” “方才朝堂上冯源冯大人说伐韩适可而止,不可太过,微臣觉得此话有理……” 萧绰诧异,太过? 你是不是忘了伐韩之计是谁给朕出的主意了? 眼见萧绰跟上官婉儿审视目光,许良不觉尴尬,只清了清嗓子,“陛下,既然朝中有此声音,全然无视也不妥当,臣有一计,可派冯大人出使韩国。” “就让他转达陛下意思,大乾可以不攻韩都,但韩国需赔付我大乾开拔之资!” “我大乾攻下的四城也可以还给韩国两城,但韩国需得准许王、林两位将军借道渑池,渡河北上……” “嘶——” 萧绰、上官婉儿刚听许良这建议时纷纷皱眉,可再听之后猛然反应过来。 渑池乃水陆通达的交通要道,北上可直取平阳! 他左起不是率魏武卒渡河在河西耀武扬威的吗,大乾直接绕到背后捅刀子! 萧绰凤眸中满是喜色。 如此一来,局面可能会瞬间翻转! 事实上,伐韩攻下卢氏、阴城等四城已经超出萧绰预期。 拖到现在不过是等着韩国求饶,大乾跟他们讨价还价而已。 “可是,若韩国不答应怎么办?”上官婉儿皱眉道。 许良淡淡笑道:“他们不答应,那就让王、林两位将军直接攻下韩都。” “反正左起再强,一时半会也拿不下河西三城。” 上官婉儿还想再问,却被萧绰抬手打断,“就这么定了!” 萧绰起身就要去上朝,做出这个决定。 许良拱手道:“陛下,还请先下密旨给顾春来,他好先行一步。” 萧绰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快步来到案前,亲自书写密旨、盖印,又取了密令,一起交给许良。 许良收了密信,拱手道:“陛下,大计已定,微臣先行一步,现在就回去交给顾将军,让他先行一步。” “好!” 萧绰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 目送许良离开后,萧绰一挥龙袖,“上朝!” …… 许良离了御书房后不作丝毫停留,直奔镇国公府。 他没有告诉女帝顾春来提前去了河东的事,就是防止女帝多心。 反正府上每日都有信鸽往来,顾春来的行踪也一直知道。 他只需将密令、密旨并自己亲笔写的一封密信交给爷爷许定山,剩下的事都不用他再操心。 许良见了许定山,说明河西情况后,老爷子怒不可遏,直言刘怀忠私心误国。 待许良将一应计策说了一遍后,许定山短暂思索后重重点头,“就按你说的去办!” 他接过密旨、密令、密信,唤来张成,只说了一句,“将这些东西以最快速度亲自交到春来手中。” 张成接了包好的东西,直接揣在怀里,也只回了一句,“大将军放心。” “大将军”是许定山还未当上国公前的称呼,当上国公后还有人能叫他“大将军”的,无一不是跟着许定山从刀山血海里滚出来的。 待张成离开后许定山忍不住问道:“依照你的计策,河西之乱当兴不起多大风浪,为何不主动请缨去河西立功?” 许良无奈,只得将萧绰原话又说了一遍。 许定山听罢愣了好一会,而后放声大笑:“好好好,能让陛下都忌惮至此,足见你在陛下心中分量之重,陛下这一朝,我许家无忧矣!” …… 太极殿。 当萧绰当众宣布任命刘怀忠为征东将军时,朝堂上一片恭贺之声。 独明白女帝真正用意的刘怀忠心下阴沉。 但他没有发作,躬身拱手:“老臣定不负陛下所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绰旋即又当众任命了陈庆之为随行将军。 对于这个任命,陈庆之面无表情,只淡淡看了陈庆之一眼后便瞥过脸去。 萧绰一番叮嘱后下令退朝,独留下兵部尚书冯源、新任监军陈庆之、尚书首辅张居中等人。 看上去就是一番战前的例行小朝会。 然而萧绰召见几人却是单独召见。 她先唤的是陈庆之,当面交代机宜,最后交待一句,“若有不解,可去镇国公府去寻许大人。” 陈庆之哪能不知道这是许良给他谋的好差事,谢恩之后也不避嫌,直奔镇国公府。 整个朝堂谁不知道他陈庆之如今是许良的忠实拥趸? 而且陛下也说得分明:“你就是放在明面上碍刘怀忠将军的眼的!” 对于女帝如此直白的说法,陈庆之没有丝毫不悦。 相反,他觉得这是女帝对他才干的认可。 先是甘泉郡,后是河西,两次夺权,都是许良坐镇指挥,他陈庆之亲自操刀,完成的那叫一个滴水不漏。 且许大人事先也跟他说好了,事成之后功劳都算他陈庆之的,若败了也别卖出许良,他陈庆之赔上一条性命便是。 对于这一点,陈庆之毫无芥蒂。 若非许良,他这一生只怕碌碌无为。 有幸认识许良之后,他的人生顿时精彩起来。 单开族谱、青史留名,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如今早已唾手可得。 便是眼下,女帝赏识,朝野闻名,便是那些四品、三品的大员,连带着自家礼部的堂官,哪个不高看他一眼? “跟着许大人,有肉吃,有名赚!”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的萧绰也按照许良之计,召见冯源,给他下旨: “冯爱卿,朕在朝堂上听你说伐韩适可而止,觉得大为有理,如今想与韩国止戈,想派一和谈使者……” “朕观满朝文武,唯冯爱卿最为合适,不知你可愿走这一遭?” 冯源愣了一瞬,旋即大喜。 两国交战,若大乾处于劣势,出使他国自当谨慎。 可如今大乾占尽上风,再想议和……这简直是送上门的功劳! 这种名利双收的事不干是傻子! 冯源扑地一跪,“微臣愿往!” 第146章 女帝专门为许良出头,冯源害怕了! 出了皇宫,冯源一脸丧气,跟吃了死孩子一样。 他忍不住回头看向御书房方向,攥拳咬牙,又无奈松下。 他本以为出使韩国会是一桩白捡的功劳。 万没想到萧绰对休战提了两点要求: 其一,大乾可以还给韩国四城中的两城作为休战诚意,而韩国则必须准许大乾王破虏、林北狂经韩国边境渑池渡河北上。 韩国不仅要赔付大乾开拔之资,还要提供半数粮草! 其二,韩国出兵助大乾攻打魏国,或送质子往大乾。 至于其他无关紧要的,萧绰并未详说,冯源也来不及补充。 他只记得最后萧绰霸气的口吻:“告诉韩泶,朕愿意罢战不是兵力不足,而是不想河西百姓遭殃。 若韩泶觉得魏国攻乾,他就可以坐地起价,朕不介意让他成为亡国之君!” 冯源此刻只有一个感觉——变天了! 女帝刚登基那会,文武百官弹劾的弹劾,刁难的刁难,女帝处处掣肘。 现而今,女帝先惩马国成、田文婧等大贪官,后以雷霆之势除掉廉亲王,再出兵伐韩,还有兵不血刃平了甘泉郡隐患…… 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处理手腕的狠辣手段,全然不似女子,更不似刚登基不到半年的皇帝! 连他这个被同僚私底下称作“三不沾”的兵部尚书如今竟也被女帝胁迫,必须出使韩国了。 当然,他知道,单凭女帝是想不出这种主意的。 不用想都知道,能给女帝出这种主意的,唯有许良! 冯源心底大恨。 兵部沙盘演练一事已让他在百官面前狠狠丢了一次脸,没想到这次又被许良摆了一道。 “许良,你是真该死……” 话音未落,一道阴恻恻声音响起:“冯大人,你在这里叽叽咕咕干什么呢?” 冯源赶忙遮掩,“啊,洪公公,没什么,我自说自话呢。” 洪公公笑眯眯道,“哦,那估计是咱家听错了,我刚才听到‘许良’二字,还以为你在说许大人呢。” “没有,没有。”冯源脸色大变,赶忙打了个哈哈,拱手离开。 洪公公眯眼冷笑,“这个冯源,真是不知死活,竟敢背后议论许大人!” “咱家可不能白收人家的银子……” 说罢,他转身走向御书房,“启奏陛下,奴才有事禀报。” 萧绰疑惑,“何事?” “奴才方才在宫门外当值,见冯大人走出来,正想上前打个招呼,不想他没看到奴才,嘴里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弄死许良’、‘许良该死’……” “嗯?”萧绰凤眸一挑,豁然起身,“他果真这样说?” 洪公公一头到地,“这等事,奴才不敢欺君!” “况且许大人每次进宫面圣等候时,全无架子,便是奴才这等腌臜货他也没有任何不耐,愿同奴才说话。” “奴才想着许大人纵使是在朝堂上有什么不妥当之处,人总是不坏的。纵使犯错,也罪不至死……” 萧绰目光变冷,“犯错?他能犯什么错,无非是让他冯源在兵部出丑罢了,没想到他竟如此记仇。” 顿了顿,看向跪地的太监,“行了,朕知道了,下去吧。” 洪公公不敢有任何异议,恭敬离开。 萧绰沉声道:“婉儿,你去见一见冯源,告诉他,不该有的心思不要有,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遵旨!” 上官婉儿领旨离去。 于是刚下马车到门口的冯源就看到下人急急跑来,“老爷,老爷,宫里有个上官大人说您回来后快去见她!” “上官大人?”冯源皱眉。 上官大人? 上官婉儿? 不应该啊,自己出皇宫的时候上官大人还在御书房,没道理比他提前到冯家啊。 冯源心生不妙,跟着下人快步来到前厅,果然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上官婉儿! “上官大人!”冯源客气拱手,就要欠身行礼。 上官婉儿俏脸冷若冰霜,声音冰冷,“上谕!” 冯源顺势往地上一跪,“臣冯源接旨!” “冯源,要你出使韩国乃朕的意思,与旁人无关! 不该有的心思不要有,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钦此!” 上官婉儿一双眸子中满是冷漠,“冯大人,圣上口谕你可知晓了?” 冯源冷汗涔涔,声音颤抖:“微臣领旨,微臣不敢了!” 上官婉儿抬脚就往外走,到了门槛跟前忽地一顿,回头冷声道:“冯大人,莫说让你出使韩国不是许大人的意思,就算是他出的主意,陛下都采纳了,你难道还不明白陛下吗?” 刚抬起头的冯源身子一颤,“谢,谢上官大人提醒!” 上官婉儿嘴角一扯,嘲讽一笑,抬脚离去。 冯源艰难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 他自然知道这道口谕因何而来。 但他不敢恨洪公公。 诚如上官婉儿所说,一个太监传的话,女帝萧绰竟不惜让自己随侍女官亲自走这一趟敲打他,这其中代表的意思他会不懂? “不能惹许良……” 冯源心有不甘,想要再说些什么狠话,发现旁边还有个管家,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 许良刚从农园回自己小院没多久,就听下人传话,说陈庆之来访。 他自然知道陈庆之来意,将其约在前厅,喝着茶,抽着烟,面授机宜。 陈庆之是个聪明人,年纪虽比许良大,官职也跟许良相当,在许良面前却只做半边椅子,俨然一副求知宝宝的样子。 显然,他是将许良当大腿抱了。 而许良也需要陈庆之这样敢想敢干还不怕死的“忠实马仔”,交待得尤为清楚。 如当监军途中重点关注刘怀忠哪些行为,如何让刘怀忠放松警惕以及“千万不要落单”等等。 陈庆之得了许良点拨,本就坚定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兴奋。 许良看得清楚,那是对立功的渴望! 送走了陈庆之,许良忽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陈庆之身为文官都能当监军跑去战场上监督刘怀忠。 他作为老兵,还有功夫傍身,居然只能窝在后方? 这是哪门子道理? 更重要的,是河西局势瞬息万变,他的计策再好也有可能出现应对不了的情况。 不如…… 许良咬了咬牙,起身朝外走去。 福伯瞧见刚回来没多久的许良又换了朝服出去,忍不住问道:“大公子,您去哪儿?” “进宫,面圣!” 第147章 宁战左起,不愿见许良 “你要去河西?不行,朕不会同意的!” “朕之前说了,你若是出现闪失,朕寝食难安!” 御书房内,女帝萧绰连连摆手,“许爱卿,你的一片赤胆忠心朕知道了,但朕不能让你去河西!” 顿了顿,她又道,“你的作用,比上战场更大!” 就连上官婉儿也劝道:“许大人,陛下说得对,你在幕后能发挥更大作用。” “况且……你的名声在外,一旦被有心人知晓,必然会想方设法除掉你。” 她看了一眼萧绰,征得后者同意后又道,“便连兵部尚书冯源冯大人,也对你怀恨在心,我这刚从冯府回来。” “冯源?” 许良眯眼,心底有数了。 找个机会非得弄死这老梆子不可。 不过萧绰的反应也着实让他感动。 专门让上官婉儿敲打一番,足见女帝恩宠。 “陛下,”许良沉声道,“微臣不敢以己身安危而置家国于不顾。” “祖父时常教导家中子女要报效大乾,报效陛下……” 眼见萧绰听得眉头蹙起,许良也觉这话说得有些过了,索性说了实话,“微臣是觉得计划再完善终有变数,微臣亲往河西也能随机应变。” 萧绰叹道:“朕就是担心你太随机应变了,后果难以收拾。” 上官婉儿抿了抿嘴,憋得辛苦。 许良:…… 刚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先前还说什么怕他涉险,说得好听…… 呸,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萧绰眼见许良面露不忿,只得又说了一句,“河西形势还没到需要你亲自去的时候。” 许良无言以对。 听女帝的口气,分明是将他视作最后底牌,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用? 这话到头了,给了他足够的“尊重”,再纠缠下去女帝也不会答应的。 “微臣领旨。” 说罢他便要转身离去。 可惜了,他连日来苦心研究魏武卒的战法,本想近距离领教一番,如今看来只能寄希望于给顾春来的那封密信了。 “不急。”萧绰招手,“朕正有事要你参详?” “何事?” “先前在殿前朕已经宣布了会有第二批大军,可这大军从何而出?难不成要从乾南、河北抽调兵力?” “河北?”许良摇头,“不可。” 女帝所说河北是大乾境内东西走向的“上河水”的河北。 那里有许家掌控的十万大军屯田驻扎,常年防止戎狄跟赵国的打秋风。 听女帝的意思,是许家军可以趁机入关。 但他知道,如此一来河西之战平定之后,入关的这些将士难保不会被打散。 届时许家赖以在朝廷立足的边军就会受到削弱。 这种结果定然不是他想见到的。 更何况许家一旦进入关内,难保不被戎狄趁虚而入。 河北一带的许家军是本钱,轻易不可使用。 他想亲自去河西,也有这层考虑,就是不想让许家军掺和进来。 当然,他主要是想趁机捞取军功,在本钱之外多赚一分是一分。 但想可以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 尤其是如同女帝所说,形势还没到那种地步。 “陛下,第二批大军只是一个名头,为的是防止刘怀忠投敌时将主意打到仓平、丰壤等城。” 萧绰凤眸一亮,“你的意思是只需确保左起不向西就行了?” 许良点头,“只需拖得一时三刻,王、林两位将军从渑池北上,河西之危立解。” 顿了顿,他微微一笑,“没准两位将军还能给左起一个惊喜呢。” “惊喜?”萧绰面带征询。 许良拱手,“陛下,事以密成,言以泄败。恕微臣现在还不能说。” 萧绰只得压下迫切想要知道的冲动,又道:“半月前你献的那三种复合弓,张爱卿亲自督造,已经造出三千余把。 禁军中也已经抽调出三千好手演练完毕,他们在此战中是否要用到?” 许良目光一亮,张居中这执行力可以啊。 半月之内将兵部的器械司拢到自己治下,亲自督造,竟弄出了这么多复合弓! “当然用上!”许良沉吟后笑道,“而且陛下可以让这三千禁军换作寻常军营的弓弩甲,策马吊在刘怀忠所率大军的后面,但不受其节制…… 若他不问便罢,问就说是第二拨军的先遣军。 若怕刘怀忠探查详细,更可沿途调拨府兵相随,只送到边境即可。” “若有特殊需要,这三千复合弓可作为奇兵使用……” 萧绰拊掌笑道:“妙啊,如此便可营造第二拨大军人数不定的假象,让其不敢轻易动手。” “好,就这么定了!” …… 东城外。 新任守将胡禄,乃是一员老将。 细究根底的话,他算出身镇国公府。 先前一直在长安赋闲,偶尔到镇国公府露个脸。 陈庆之携密旨到河西分化王林三人时,顺势将胡禄放到东城。 当然,这也是许良在向女帝献二桃杀三士之计时达成的默契: 女帝既然要削刘怀忠的兵权,又要防止王林成为第二个刘怀忠,自然要稀释河西将士的军权。他就是趁此机会将闲了几年的胡禄塞了进去。 此时的胡禄已经退到东城内,手扶城头看向城外。 城外,黑压压的魏武卒杀气腾腾,令人窒息。 但胡禄是南征北战多年的老将,对此并不惧怕。 他深知,以他城内的三万多兵力无法战胜三万左右的魏武卒。 可若他一心守城,魏武卒一时半会也拿他没办法。 更何况东城是边城,城东也没有多少百姓。 不然他真要担心左起会用许良在兵部演练的那招——驱赶百姓到城下逼他做选择了。 看着城外以势压人的左起,胡禄往城外啐了一口。 怕个卵,他又不是大公子! 若对手是许良,他才真要担心。 毕竟左起成名多年,最狠不过破城之后不禁抢掠。 其他时候排兵布阵,用谋使计,左右不过是兵法云云。 但许良用计是真脏! “宁战左起,不见许良!” 胡禄咧嘴狞笑,冲楼下比划了一个“有种就过来”的手势。 听斥候说,左起率军在浦津、韩原都是短暂厮杀后便迅速撤离。 虽然不知道左起究竟想干什么,但可以确定一定,他只要确保左起不进东城便算有功! 先前听说左起率军奔东城而来后,他连想都没想,直接带兵舍了军营,摆出一副要据城死守的架势。 魏武卒的优势是在城外。 攻城? 来试试! 胡禄本以为不知道憋着什么坏的左起该知难而退。 不想城下左起似被他的举动刺激到了,拔剑一挥,“攻城!” 胡禄瞬间怒了,“他奶奶的,当你胡爷爷是软柿子?” “兄弟们,给我杀!” 大战一触即发…… 第148章 左起熟读兵法,岂会不识其中狡诈? 东城。 左起挥剑下令攻城。 一时间,箭矢纷飞,云梯横渡,喊杀声不绝于耳。 魏武卒强行攻城,大乾将士奋力抵挡。 一攻一守,战况激烈。 左起站在战场后方,盯着城门上的身影,不由皱眉,“攻城战本就难打,更何况这东城守将还是块硬骨头。” 在他身边的魏行声音如公鸭,“左兄,既然是东城难打,不如转而去攻浦津,如今河西的守将是王林。 他的领兵调度远在刘怀忠之下。” 左起摇头,“来不及了。 如今看来,三城之中韩原人数最多,却最好打。 韩原守将万成桂名不见经传,却当真凶狠。 若非那王林救援及时,此时已经拿下。 只是真个拿下,到时候如何退去又是个问题。 三城之中最好是攻下浦津,进退自如。 只是那常玉林死战,要想拿下浦津,势必是一场苦战。 可惜太过仓促,不然后续工程器械、援军跟上,拿下浦津倒也容易。” 眼看着一个攻城的魏武卒刚到城头就被大乾军砍伤,满脸肉疼,“刘怀忠这个孬种,没本事攻下平阳,倒要老子搭进去名声。” “撤!” 左起咬牙。 没能按照预计拿下一座城池,让他心底着实恼火。 待将士退到安全地带安营扎寨,他唤来先锋将士询问攻城细节,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守城主将很熟悉他们的打法! 他们几次差点攻上城头的猛攻都被其轻松化解。 尤其是原本城墙上布防的薄弱位置都得到了加强,让他们一时无所适应。 公孙行转向魏行,“魏兄,东城守将是谁?” 魏行皱眉沉吟,“名不见经传,姓胡。” “胡什么?” “这个……” “算了。”左起摆手,心底烦躁。 他与魏行相熟多年,出于信任才在听到他提议偷袭大乾立马答应下来。 没想到接连三次袭城都没达到预期效果。 当然,若是从偷袭杀敌数目上来看是远远超过之前任何一场战斗的。 只是没想到三城换的都不是名将,结果骨头却异常难啃! “罢了,黄昏时分派出探子打探情况,日落之后开始攻城!” “是!” …… 东城内。 胡禄正在叮嘱将士守城要则。 忽听一个兵卒上前,“胡将军,有个自称顾二的人要见你。” “顾二?”胡禄愣了一下,眼眸一亮,“他在哪里?” “就在城南外等着。” “城外?” 胡禄疑惑,摆手示意将士们各自守城,他则示意守卒,“走,带我去看看!” 胡禄纵马一路到了南城门,上了城头,果然见到城门外二里地外有一队约莫十来人的小队。 他亲自取来一杆小旗,在城头摇动。 那伙人中便有一人一马朝城门跑来。 到了城门附近,城下的人摘下斗笠,仰头看向城头,“胡球儿好威风,这守城将军当得如何?” 胡禄大喜,“顾二弟!” 来人不是顾春来是谁? “来人,放他们进来!”他自己则快速下了城门。 待城门打开,顾春来笑道:“谢胡将军!” 胡禄哈哈大笑,一把抱住顾春来,重重拍了拍他肩膀。 “好好,二弟来得好,正好替我守城!” “咳咳!” 顾春来轻咳,脸色潮红几分。 胡禄面色一沉,“怎么了,二弟?” 顾春来又咳嗽几声,“没事,走的太急,被河东的谍子盯上了,跟他们打了一场。” 胡禄吃了一惊:“你去河东了?” 顾春来点头,“去办点事。” 此时,他身后十来人也进了城门,一个个摘了斗笠。 其中几个人明显认识胡禄,咧嘴叫嚷:“老胡!” “胡胖子!” “哈哈,胡胖子,想不到吧,在这见着老子了!” 而胡禄也惊喜不已,“张彪,你老小子不是说回老家种地去了吗?” “李二,你小子怎么还没死?” “张……张成?”胡禄疑惑,“你不是该在大将军府上吗,怎么……” 张成呵呵一笑,只说了句,“我来给顾二哥送些东西的。” 胡禄愈发迷惑,“送东西?” 让他更为迷惑的是人群中居然还有一个穿着朴素,却难掩曼妙身姿的女人! 女人? 胡禄愈发迷惑了,低声凑到顾春来跟前,“二弟,你去了一趟河东,掳来一个美人?” 顾春来推了一把,“别胡说,他可是大公子的女人。” “大公子?” 胡禄马上招手,“来人,带这位姑娘去歇着!” 既然是大公子的女人,那他胡禄只需招待好就行了,其余的他不关心。 而顾春来也终于说到正题上,“我去河东,是替大公子查些事,刚有些眉目就听说左起率军出城向西了。” “我估摸着是要偷袭河西,正想办法报信呢,就见着张成了……” 顾春来说了大概,却也让胡禄明白了三件事: 一,河西布防可能已经泄露,旧有的布防必须换! 二,大公子许良说动陛下要在河西彻底解决刘怀忠这个隐患。 三,顾春来手里有许良想出的对付左起的法子,要借东城搞他一下子! 得知顾春来要亲自出手,胡禄忍不住激动起来。 他拍了拍胸脯,大笑道:“二弟,你放手大胆去做,败了我顶包。” 顾春来也大笑点头,“当然,胜了功劳也是你的。” “哈哈哈!”二人相视大笑,似又回到从前。 顾春来说干就干,“先带我看看城头布防,这厮很喜欢玩阴的。” “好!” …… 傍晚时分,魏军探子悄然靠近东城,探查城头布防。 但见得城头东南角有不少兵卒正在卖力抬石头往上堆,明显是在修补城头。 东南角人头攒动。 探子没有立马离开,绕城跑了很远,细细观察,发现东北角的城墙上的旗帜、兵器要比其他地方少个五分之一的样子。 至于其他地方则未见异常。 显然,两处有问题。 至于到底是哪里有问题,不是他们要想的。 探子快速返回,见着左起说明情况。 左起听罢之后沉吟片刻,冷笑道:“东南角修补城头,看似坚固,实则内馁。 东北角故意少了兵械,看似懈怠,实则诱饵!” 探子钦佩不已,拱手问道:“将军如何得知?” 左起呵呵一笑,“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白日里那守将调度有法,从容不迫,显然是深谙兵略的老将。 他料定我今晚会攻城,便故布迷阵。” 说到这里,他自信一笑,“岂不知我熟读兵书,早识破了他的计谋!” “传令下去,今晚酉亥之交时攻城东南角!” “记住,人衔枚,马摘铃,敢有异响者,斩!” 一旁魏行痴迷看着左起,赞叹不已,“左兄真乃神人也!” 第149章 左起慌了,东城守将克他! 大夜弥天。 东城像是一头巨兽,卧在漆黑的穹顶下。 城外的东南角黑暗中有黑色身影不断汇涌而来。 没有喊杀声,没有火把,魏军于黑暗中悄然架起云梯往城墙靠去。 一丈、两丈、三丈…… 当沉闷的“笃”声响起后,城头依然没有动静。 黑暗中,左起的目光有点点星芒亮起,嘴角上扬。 果然不出所料,实则虚之…… 他挥了挥手,示意身旁的人跟上。 眼下正是偷偷攻城的好机会! 一架、两架、三架…… 越来越多的梯子架到了城墙上。 原本离城池较远的将士们也纷纷凑了上去。 既然乾军没有发现,他们便要利用这机会快速登城! 忽然,一道凄厉至极的惨叫声打破了黑暗中的宁静。 不等魏军反应过来,他们便看到城头上一道道黑乎乎的影子砸了下来。 惨呼声瞬间连成一片,“啊——” “啊啊啊——” “啊啊——” 城头忽然亮起了无数火把,一下照亮了整个夜空。 左起瞳孔猛然一缩。 城头上乌泱泱的人影如草垛,每个人手里都举着火把! 城墙附近,为了登城减甲、减重的魏武卒一个个如偷偷推粪球的屎壳郎被屎主带了个正着,满是慌乱与惊恐! 不只是谁怒吼了一句,“放!” 只听“嗖嗖嗖”、“呼呼呼”的声音同时响起。 蘸了桐油的火箭如大雨倾盆,当头落下! 霎时间,惨叫声如大浪拍岸,连成哀嚎一片!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夏日烈阳炙烤旱厕的奇怪臭味…… “大乾早有准备!” 左起目光骤缩,来不及去弄清楚这味道从何而来,果断下令,“撤!” 城头上一片喊杀声,又是一波火箭落下,魏军又留下数百尸体! 没了重甲、厚盾防护的魏武卒比寻常兵卒也强不到哪儿去,都是血肉之躯。 中了箭,他们一样要死! 但魏武卒到底是左起亲手练出的百战之师,很快稳住阵脚,将损失降到最低。 火把亮起,照亮了魏军一个个愤怒、沉闷的脸。 周围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自有魏武卒以来,他们还从未如此憋屈过! 尤其是这次奇袭河西,他们总计损失不过几百人,却已经斩杀大乾过万人! 左起目光阴冷,目中杀意如实质。 一人咬牙切齿:“乾人如此狡诈,竟故意引诱我们攻东南角!” “将军,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左起眯眼,看向一旁满是关切与期待的魏行,又扫视了众人一眼。 他声音低沉,冰冷如同冰窟中捞上来的一般,“判断错误,是我之过。 但我不会让战死的兄弟们白死!” “所有人听令,轻装前往东城东北角!” “从那里攻城!” 几个偏将你看我,我看你,忍不住问道:“将军,为何?” 左起声音依旧冰冷,“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这守将反其道而行之,以实为实,以虚为虚。 他料定我会攻东南角,故而在东南角布置重兵等候。” “而我受挫,定然退走!” “但我偏不,定要杀他个措手不及!” “弟兄们,可愿与我踏平这东城?” 听到左起这般解释,将士们恍然大悟,纷纷低吼,“报仇!” “夺城!” “忠诚!” …… 东城城头,刚收割一波魏军人头的胡禄振奋道:“二弟,你真神了,左起果然来攻东南角!” 顾春来摇头淡淡道:“不是我,是大公子说的。” “大公子?”胡禄瞪大眼睛,“他竟有如此本事,料定左起会攻东城?” 顾春来怜悯地看了一眼胡禄,“不是料定在东城,是他料定左起多疑,擅用狡兵,故此以虚实之计引左起上当。” 似怕胡禄不明白,他又解释道,“此计不只是在东城,在浦津、韩原,都是一样的用!” 胡禄似懂非懂,但很快便不再纠结,扶着城头看向哀嚎一片的城外,“你说他会去东北角吗?” 顾春来呵呵一笑,“拭目以待!” 胡禄咧嘴怪笑,“走,去看看!” 不多时,二人于城内纵马,快速来到城头东北角。 与东南角一样,这里也是黢黑一片,城头蹲坐着乌泱泱的将士。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粪臭味。 胡禄重重吸气,又重重吐出,忍不住低语道:“额滴娘嘞,左起那狗日的若不来,可要臭死老子了!” 黑暗中顾春来声音平淡,“小点声,万一被魏军听到了就不好了。” 胡禄赶忙噤声。 不多时,一个眼尖的哨兵压低声音,振奋提醒,“将军,城外有人!” “好!” 胡禄激动得差点叫出声来,挥手冲城头将士示意:准备动手! 而他身旁的顾春来则目光灼灼盯着城外,心绪难平。 大公子竟将左起一举一动算得如此之准! 他是怎么做到的? …… 左起魏武卒魏武卒绕了一圈,来到了东城东北角。 但见得城头跟东南角一样,漆黑一片,只有旗帜模糊的轮廓隐隐现现。 他心生狐疑,城内守军有限,东南角集中了大量兵力,沿途四面城墙还要分出去一部分兵力…… “没可能东南角兵多,这里兵还多!” 左起一番心里挣扎后果断做了决定,拔剑低吼,“攻城,杀!” 于是魏军再次乌泱泱涌了过去。 只是这次他们加了点小心,各自举起盾牌在上,防止大乾军再次偷袭。 甚至为了确保没有异状,他们这次只派了三架云梯搭上城头,试试兵力! 黑暗中,左起死死盯着城头,看着三架云梯上的人影攀上城头,再跳下。 而城头上瞬间响起一片砍杀之声。 左起侧耳倾听,内心振奋,有人,但不多! 他果断挥剑出手,“杀!” 于是,原本还小心防备的魏军瞬间动了起来,纷纷涌到城下。 搭云梯,扔锁钩…… 左起纵马上前,目光冷冽。 他已经想着进城之后该将守将的头颅做成酒具还是夜壶了! 然而下一刻,城头上再次亮起照亮天地的火光。 继而又是一片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天降火雨…… 马背上的左起身子晃了晃,艰难喊了一声,“撤!” 一个极其荒谬的想法冒了出来:城中守将,克他! 第150章 往河里泼脏物,大乾人真畜牲啊! 左起连夜奔逃三十里! 零星亮起的火堆中,左起、魏行并一众副将围着一个火堆而坐。 左起目光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一旁的魏行满脸担忧与心疼。 随行医官正在救治伤员。 一个副将步履沉重地走来,拱手道:“禀将军,军中现有伤者六百二十七人,没能逃……回来的人有三千一百零六人……” 他还没说完,便见到左起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惊得旁边众人纷纷惊呼,“将军!” “将军不可!” 左起咬牙切齿:“此战是我之过失,害得这么多兄弟白白丢了性命!” 要知道,每一个魏武卒都是练家子或江湖中人出身,个个身具武艺。 他耗费多年心血,从魏皇那里求了诸多军饷物资才堪堪打造这么一支五万人的魏武卒。 每一个魏武卒的选拔跟培养,都是耗费了十个乃至更多兵卒的财力、物力才打造而成! 自偷袭浦津渡以来,魏武卒前后损失不过六七百人,却先后斩杀大乾一万四五千人。 即便差距如此大的战损比,依旧让左起心疼不已。 魏武卒目前只有五万余人,被他带到河西的只有三万多。 不想在这小小东城,只是一个夜袭夺城就让他损失了三四千人! 这叫他如何不心痛? 然而副将的话还没说完,“将军,医官说这六百多人中的都是沾了粪汁的毒箭,需要将他们隔离开来。 再以清水洗净伤口。 若不然,恐怕会传染给其他将士。” “粪汁?”左起怒吼,“大乾守将竟如此歹毒!” “待我破了城池,定要将他扔到粪坑里去!” 想到整个军营都可能因此被感染,他脸色难看起来,“快带着他们去找水源洗伤口!” 副将欲言又止。 左起大怒,“有话快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副将只得硬着头皮道:“最近的河是东城南边的那条清水河,十几丈宽……” 左起差点暴怒出声,“那就去往下游,走远一些,快!” “是!”副将赶忙起身朝远处走去。 “等等!”左起沉声道,“左贵,派些兄弟护送,鸟悄地去,速去速回!” “是!” …… 东城南门,城门大开。 一队三千人的大乾轻骑翻身上马,严阵以待。 火光中,胡禄满脸不可思议地听顾春来说完,龇牙咧嘴。 往清水河里投屎尿? 狠,太狠了! 能想出这种主意的人将来多半生儿子没屁眼。 不过这等计策跟大乾上万将士的性命相比,又不算什么了。 顾春来犹豫道:“二弟,这真的能行吗?” 顾春来神色淡然,“随你,大公子说了,左右不过是夜行遛马,打草搂兔子,顺手的事。” “有,就算意外之喜。” “没有,你也不亏。” “反正他们是轻骑,魏军本就追不上,又隔着清水河……” 顾春来声音不急不缓,“反正是大公子说的,准与不准,你回头找他算账去。” 胡禄短暂思索,“好,干了!” 他转向轻骑中为首的副将,按照顾春来教他的又交代了一遍。 那副将听得一愣一愣的,狐疑问道:“将军,这能行吗?” 胡禄摆手,“去,左右已经有了战功,就算这一趟空手而回也不亏了。” “是!” 副将旋即吩咐将士们纵马过桥,顺河而下,往东而去。 行不过十里,他便下令让将士们驾马来到河边,先饮水,后放水。 而后副将又道:“兄弟们,等会赶路要急一些,人、马肚子里都不要存货,该拉的拉!” 于是一众将士各自撅着大腚对着清水河。 没有屎意的将士则催促马匹排泄。 一时间,清水河中臭气熏天。 副将一边畅快擦着屁股,一边咧嘴笑道:“那位顾将军是个狠人啊,竟能想出这样主意!” …… 魏军副将左贵带着两千多人一路哼哼唧唧往清水河方向而来。 前前后后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清水河畔。 他压低声音吩咐,“兄弟们,快去河边洗洗,洗干净了咱们好回去。” 于是一众伤兵忙下了马,卸甲脱衣,来到河边,小心下水,清洗身上伤口。 没受伤的将士不少人守在河边,也有不少人觉得稳妥起见,自己也下去洗洗。 于是两千余人的队伍中有一大半下了水! 零星昏暗的星光下,依稀可见北岸一片白茫茫的人影晃动。 水流声加上清洗声,一下子让清水河热闹了起来。 忽然,不知是谁连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这水……这水怎么这么臭?” “啊,这水怎么一股马尿味?” “这……什么东西,黏糊糊……啊!” “大粪!” “水里怎么会有大粪?” 魏军中一片惊呼,兵卒们骂骂咧咧上岸。 察觉到异状的左贵嗅了嗅,果然闻到了河水中的屎尿味! 他只是略作思索便想清楚其中关键:定是上游的大乾人往清水河里泼了屎尿! 这是料定了他们会来清水河洗伤口! 原本他们还想着用河水清洗伤口的,这下好了,越洗越脏了! “尔母婢的,畜生啊!” “大乾人就是畜生!” “往河水里投屎尿!” 左贵只觉胸中怒火难平。 但他还是沉声喝道,“噤声,上岸!” “我不信他们能一直往里面投屎尿!” “待屎尿流过再下去洗!” 于是一个个魏兵光溜着上了岸。 此时已是凉秋,白天或许有些燥热,晚上却是寒凉的。 尤其是这些兵卒刚下水又上来,秋凉一激,便冻得一个个哆哆嗦嗦,牙齿打颤。 恰在此时,河南岸,猛然传来马蹄声,继而是一片突如其来的火光亮起。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便听到一声声催命似的呼喊声:“头儿,魏狗果然在这里洗澡!” “哈哈,杀死这群狗日的!” “……” 呼喊声中,河对岸骤然又响起一连串的箭矢破空声。 惨呼声紧随其后。 “嗖嗖嗖!” “啊——” “啊啊啊——” 左贵大惊失色,放声大呼,“是乾人!” “快走!” 然而他们再快又如何能快得过十几丈距离的箭矢? 只是一个照面,便有上百人摔倒在了河中,顺流而下。 慌乱中,一群光着身子的魏兵如狼奔豕突,各自逃命。 左贵再也顾不得许多,手脚并用,朝岸上爬去。 只是没等他拽着岸边树枝上去,便猛地一个挺直,痛呼一声,“啊——” 他撅起的屁股中了一箭! 第151章 魏国君臣高兴早了! 魏都大梁,金龙殿。 君臣正在议事,主题便是魏武卒袭击河西三城之事。 英武王兼兵部尚书魏婴正在奏事:“启奏陛下,日前河西传来捷报,左起将军携三万五千魏军夜渡蒲津渡,袭取河西三城。 已夺得浦津渡口,三战三捷,共击杀大乾将士一万四千余人,阵前斩杀韩原守将万成桂、浦津副将常玉林……” “目前左将军已率军向南,准备拿下东城……” “东城若拿下,则证明大乾河西战力疲软,无力与我大魏争锋,换国计也不足信!” 魏惠子笑意盈盈,“左将军劳苦功高,待其夺回河西之地,朕定要好好嘉奖!” 文武百官各有诧异,怎么这么快? 一人出声:“敢问王爷,此事为何事先一点征兆没有? 三万多魏武卒孤军深入,如何确保粮草不被切断? 为何先前有换国计,如今我大魏却不怕了?” 魏婴笑道:“先前所谓的惧怕换国计,不过是陛下示敌以弱罢了。 那大乾女帝自以为区区一换国计便吓退了我魏国,殊不知这正中了陛下的谋划。” “谋划?” “不错!”魏婴笑道,“先前陛下隐忍不发,是故意让大乾女帝放松警惕。 果不其然,自以为得计的女帝自以为得计,马上伐韩。 如今大乾将士深入韩国腹地,意在灭韩,再无多余兵力应对河西。 此时正是我大魏出兵夺回河西之时!” “且我大魏有一猛士,忍辱负重潜藏于长安十数年,精心布局,获得了河西布防图。 是以左将军的三万多魏武卒看似孤军深入,实则是在自家后院闲庭信步!” “至于粮草辎重,镇西将军王景早已暂替左将军镇守河东诸多渡口,确保粮草供应!” 此言一出,那人目中泛起惊异之色,拱手又问:“不知是我魏国哪位猛士,竟如此忍辱负重,潜心蛰伏?” 魏婴瞥了他一眼,呵呵一笑,“有机会李大人会见到的!” 他旋即回头看向魏惠子,挤了挤眼。 魏惠子会意,这个名为李琛的言官有问题,有大问题! 安乐王魏智推了推身边魏虔一把,低声问道:“你知道是谁吗?” 魏虔满脸茫然,长安城还有魏国卧底? 那为何他出使长安城一月有余都没见过? 一时间,一股浓浓的失落之感袭上心头。 难怪他当时在长安传密信回来,说要刺杀许良,结果被两字回复——“速回!” 原来还有别人出手布局! 面对与他同宗,命却比他好的魏智,魏虔十分不耐,“不知道。” 魏智有些不满魏虔的态度,转而看向魏惠子,“皇兄,这真的都是你老早就布好的局?” 魏惠子笑而不语。 该说的,能说的,都经魏婴的嘴说出去了。 他只需要坐看大魏疆域不断扩展就是。 群臣纷纷恭贺。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功业更胜先皇!” “我大魏天子,一代强过一代,实乃天命所归!” “预祝陛下先夺河西,再占长安、吞大乾,要那大乾女帝在陛下面前俯首称臣!” 魏惠子闻言,笑得一张老脸绽放如菊花。 传闻女帝萧绰正在桃花之年,生得国色天香,美域天成。 若能马踏大乾,他亦可与其在床上纵马驰骋,妙哉! 恰在此时,一个太监急匆匆跑进大殿,“启奏陛下,河西有急信传来!” 魏惠子猛然坐直身子,目光炯炯,满脸期待。 群臣也纷纷拱手,“定然是河西捷报,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想来是左将军拿下东城,彻底粉碎大乾换国计的痴心妄想了。” “区区大乾,不过尔尔……” 魏婴更是笑吟吟上前,接过密信,转向魏惠子,“皇兄,臣弟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这捷报了!” 魏惠子笑着摆手,“那就打开来,朕与众爱卿一起分享!” “遵旨!” 魏婴当众打开密信,念了起来:“微臣左起东向皇帝陛下叩首请……罪?” 他忽地顿住,没有继续念下去,而是瞪大眼睛往下看,笑容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冷峻。 大殿上,群臣面面相觑,怎么不念了? 魏惠子离得远,没听到后面小声的“请罪”两个字,忍不住问道:“魏婴,怎么不念了?” 有耳朵尖、听到“请罪”二字的,已经满脸狐疑,死死盯着魏婴手中的密信。 魏婴快速看完后脸色已经难看至极,眉头紧锁,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魏惠子已经意识到什么,沉声道:“魏婴,到底怎么回事,速速说来!” 魏婴快步上前,双手奉上密信,没有言语。 魏惠子接过之后,看了看,愤怒将信重重摔在地上,“假的,一定是假的!” 眼见群臣一个个目瞪口呆,茫然无措,他又盯着魏婴,声音冰冷:“英武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朕需要几个解释!” 群臣面面相觑。 宰相孙泰顶不住群臣眼神征询,主动出列,“敢问陛下,究竟发生了何事?” 魏惠子声音冷若冰霜,“左将军想要夜袭东城,不仅没能拿下东城,反倒被对方守将以虚实之计先后射杀了三千多人。 后大乾骑军又连夜守在清水河边射杀了一千多正在洗澡的魏军!” 群臣震惊不已! 四五千的魏武卒就这么没了? 须知组建这支魏武卒时,朝廷中有不少人是反对的。 是左起求着英武王魏婴,再由魏婴说动魏惠子魏惠子支持。 后来兵部、户部一核算,一个魏武卒所耗费的银钱,足够支撑十个左右普通将士的开销! 若非魏武卒建成之后,接连打了几场漂亮仗,左起也罢,魏婴也罢,甚至连皇帝魏惠子,早就被言官们口诛笔伐了。 刚刚他们还在欢喜重夺河西之地,眼下就曝出损失四五千的魏武卒! 单以“本钱”算的话,这四五千的魏武卒相当于损失了四五万的兵卒! 他们高兴的……太早了。 魏惠子愤怒起身,咆哮起来,“朕想知道,花费了朕无数银钱的魏武卒,大半夜的跑去河边洗的什么澡?” “朕想知道,清水河里的水是不是甜的?” “朕想知道,英武王你刚才说的三战三捷究竟是真是假!” 此言一出,英武王魏婴赶忙跪下,“回陛下,臣弟……微臣绝不敢欺君!” “至于左将军为何会突然折损四五千的魏武卒,微臣一定会查个明白!” “但当务之急是派兵增援河西,这四五千的魏武卒不能白死!” 第152章 不出许良所料,刘怀忠果然暗通魏军! 河西官道。 刘怀忠亲率十万大军向东进发。 “征”字头的将军权力果然大过“镇”字,单是先遣大军就有十万。 可惜,“征”字号只是暂时的。 女帝的心思他当然知道,以“征”代“镇”,待河西局势稳定下来后再收回他的兵权。 可他又岂是这般好糊弄的? 同样的亏岂能吃两次? 人说“养寇自重”,就算女帝现在知道魏国此次出兵偷袭河西跟他有关,又能如何? 大乾历代皇帝都致力于开疆拓土,虽获得足够的人口与疆域,却也存在诸多问题。 其中之一便是教化认同。 偏偏女帝在此时伐韩,被牵制住十万兵力。 若非如此,他想重掌河西兵权,岂一个“难”字能解? 他不禁想到许良。 先前黄百韬谏言让他回河西,许良还出言阻止,如今呢? 前些日子黄百韬再次谏言,许良眼见无法阻止,竟连朝会都告假。 胳膊拧不过大腿,面对河东魏军的偷袭,许良也罢,镇国公府也罢,都要屈从于时局。 什么换国计,什么谋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空谈。 尤其是这次左起亲自出兵,还送他一雪前耻的机会,他就愈发激动。 代价虽然大些,却也值得! 刘怀忠正遐思间,忽然听到前面有斥候高呼:“报——” 片刻间,一卒翻身下马,“禀报大将军,属下刚探得河西最新消息!” “说!” “魏将左起率兵夜袭东城,被守将胡禄识破,以火箭射杀敌军近三千人……又在清水河拐子坡一带投放粪便,射杀一千余敌军……” 刘怀忠心底一沉,“你说什么!” 斥候兴奋道:“东城守将胡禄大破魏军,斩敌四千三百余人!” 刘怀忠急了,忙问道:“东城伤亡如何,三万余军还剩多少?” “未损一兵一卒!” “什么?” “未损一兵一卒,只折了三四万支箭!” “轰!” 刘怀忠晃了晃,差点摔下马去。 斥候伸手要扶,“大将军,您怎么了?” 刘怀忠只觉头脑轰鸣,摆手道:“无妨,闻听此等喜讯我甚是喜悦!” 说这话时他恨得牙都快咬碎了。 斥候不疑有他,满脸振奋,“大将军,那左起不过如此,三万对三万居然折了四五千人在东城……” 刘怀忠已经顾不上去听他说的是什么了,挥手打断他,“东城守军如何了?” “在守城?” “其他两座城池呢?” “也在守城。” 刘怀忠怒目一挑,“蠢材,既占了上风,如何不乘胜追击,夺回浦津渡口?” “传我的命令,三城守将率领大军朝东城进军,围杀魏军!” 斥候不敢反驳,领命离去。 待其退去,刘怀忠咬牙切齿,“胡禄纵是守城,何时能料敌先机,瞒过左起了?” “还有往河水里投放屎尿之事……难不成是许良教的?” 刘怀忠心思活络起来。 胡禄与镇国公是一党,他会这种缺德计策不足为奇。 若以许良之计顺势灭掉左起,岂不是…… 可一想当年平阳之战的内幕,他又不得不将这心思压下。 当年真相一旦大白于天下,他势必会身败名裂。 他低声吩咐旁边一人:“刘全!” “老爷。” “你持我令牌快马加鞭,先行赶到浦津城,去那里的望东楼,找里面的何掌柜,将我行军所在告诉他,该怎么做,都听他的。” “是。” 待其离开,刘怀忠这才抬手吩咐:“停止行军,原地修整!” 一道道传令声响起,数万大军停止行进。 刘怀忠眯眼看向东方。 “左起,老子给你留够时间,若你再拿不下河西,怎么着也怪不到我了。” …… 浦津,望东楼。 掌柜的见到刘全手中令牌,听了刘全口述之后,神色不变,只接了令牌,说是出去一趟,马上有信让他带回。 刘全不疑有他,在拱手等候。 下一刻,掌柜的手中现出一把长剑,将其扎个透心凉。 待其死去,掌柜的这才擦了擦匕首,淡定走出屋子,低声冲屋外几人吩咐,“收拾一下。” 而他自己则来到另一处楼顶,放出信鸽。 几乎与此同时, 浦津守将王林也见到了刘怀忠派来的斥候,得知了东城大捷跟刘怀忠的新军令。 “调集浦津大军向东城进发?” 王林陷入纠结。 一则是刘怀忠卷土重来,给了他极大压力。 二则是这个命令过于悖逆常理。 河西三城之中,浦津地理最为重要。 先前左起佯攻韩原的目的就有赚他支援的目的在里面、 如今魏武卒虽在东城受挫,却只损失了四千多人,主体战力还在。 浦津战力却在支援韩原的一战中受损严重,若是再次被魏武卒在半路伏击,不知道又会损失多少兵力。 可若不去支援,又怕刘怀忠到时候治他个不遵军令之罪。 尤其他如今的身份还是靠背刺刘怀忠才得来。 难保刘怀忠不是借机报复,让他送死。 犹豫再三,他猛然想到什么,拱手道:“你且回去禀报大将军,就说我得了军令后立马率军支援东城!” 斥候得令后忙拱手离去。 待其离去,几个副将纷纷出言,“将军不可,东城既能重创魏武卒,说明东城无忧,我等若去支援,难保不被伏击!” 王林摆手,“所有人,整装待发……” 副将们勃然变色,纷纷劝阻,“将军,不可啊!” 王林嘴角一扯,又缓缓说出一句,“待韩原守将肖志乾率兵路过,我等与他合作一处,一起攻向东城。” 副将们皱眉不已,“等肖将军?” 王林淡淡说出自己打算,“肖将军若拉,两处兵马有五六万,对上魏军当有一战之力。 若只以浦津这点兵力,单独对上魏武卒,只怕又要伤亡惨重!” 说到这里,王林拱手一礼,“诸位,非是王林胆小怕死,实是浦津城干系太大,不敢冒险。” 众副将纷纷拱手,“理当如此!” …… 东城。 胡禄同样接到了斥候之命,将其打发离开后转身去找顾春来,言明一切。 “顾二弟,你说刘怀忠这命令是想干什么?” 顾春来环胸而抱,沉吟良久道:“要么是让河西三城之君消耗魏武卒兵力,他准备来收拾残局。 要么是有其他布置……” 顾春来沉吟道,“左右都是来支援东城,你且按兵不动,一面派人打探另外两城援军,一面打探魏军动向。 若是他们徘徊在东城、浦津两城之间,则其目的就是故技重施,想要半道埋伏。” “三城守军一动……我明白了,这就是大公子说的,刘怀忠会为左起创造便利!” 顾春来豁然起身,“张成、李二,随我出城!” 胡禄吃了一惊,“二弟,你出城干什么?” 顾春来面露森然,冷笑道:“去夺兵权!” 第153章 火药若制出,戎狄人就只剩载歌载舞了! 镇国公府。 许良身穿甲胄,面前一截子拇指粗细,一寸来长的竹制“鞭炮”。 他手里握着一根棍子,棍子尖端绑着火折子。 隔着老远,他用火折子朝鞭炮点去 “嗤”的一声,引线烧完,鞭炮“啪”的一声裂开。 没有达到预料中效果的许良有些失望。 “纯度不够。” 他虽有知识,却受限于提纯技术,糖、木炭、硝石等的提纯远远达不到他的预计,是以爆破效果也远达不到他的要求。 更远处,旁观的镇国公许定山听到炸响不由皱眉,“良儿,你到底是想做什么的,费了这么多天劲儿,就听个响?” “这玩意儿能有什么用,值得你专门穿一身甲胄?” 许良用匕首剖开竹管,看里面火药的燃烧程度跟颜色,思索自己是想办法将原材料提纯还是调整配比。 “一硝二硫三木炭”的说法谁都知道,可这配比却是在纯度能够保证的前提下。 而且这种配比制作出来的火药只能被称作“黑火药”。 这玩意放在前世只能用来制作烟花爆竹,或是《地雷战》里面的土火药,威力有限。 真正的火药成分、配比要比这复杂得多。 尤其是以眼下市面上售出这些材料或原材料的纯度下,制作出来的火药威力更无法保证。 更麻烦的是,这些东西的提纯不是机器,纯度无法保证的话,更无法实现量产。 不过这也不是太大问题,反正他有知识,也有技术,更知道方向跟结果,无非是多试几次罢了。 眼见老爷子发问,他摇头笑道:“爷爷别急,此物若最终制作出来,威力要比复合弓还强。” 许定山目光一亮,“比复合弓还强?” “不错!”许良点头,“若是真正制作出来,孙儿这身甲胄就是累赘。 现在让大乾、魏国、赵国头疼的戎狄之人将不复为患,他们从此擅长的将不再是骑射劫掠,而是载歌载舞。” 许定山将信将疑。 让戎人从此只擅歌舞? 若果真有此物,不管是谁,真要能制作出来,无论是献于帝王还是留作己用,还不早就成就千秋伟业了? 不过想到许良此前制作出的复合弓,他心底即便再怀疑也没有明说,只换了个说法,“听你的口气,若是此物制出来了,连左起的魏武卒都不在话下?” 许良点头,“那是自然。” 冷兵器与热武器的差距不是简单的负重、甲胄能够弥补得了的。 可许定山见到许良随意地点头后,更觉得他夸张了火药的威力。 真有这种东西,还用什么复合弓? 他只当是许良心血来潮,想要制出些新奇玩意罢了。 毕竟连许良自己都没说一定能制出来。 许良眼见老爷子不信,也不解释,随意问道:“爷爷,您不是练箭吗,怎么想起来到我这儿来了?” 许定山笑吟吟道:“好消息!” “胡禄在东城用你教他的法子,虚虚实实,引左起袭城,大破魏军,杀敌四五千!” “胡禄请功的奏章已经到了宫里,听闻陛下龙颜大悦……” 许良不由皱眉,“才四五千人?” 许定山诧异,“怎么,嫌少?” 许良点头,“四五千,又没动魏武卒的根本。” 许定山摇头大笑,“良儿啊,你不清楚魏武卒真正的战力,这不怪你。 须知魏武卒个个都是练过武的好手,训练一个魏武卒的花销至少需要十个以上普通悍卒。 战场上全副甲胄的魏武卒能轻松斩杀十个左右我大乾的普通士卒!” “所以说这四五千的魏武卒以战力来算,至少相当于三四万的普通兵力!” “更要紧的是胡禄不损一兵一卒,只折损了些箭矢……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大胜!” “春来也在来信中说,胡禄将你授计之事在奏章中言明,也为你单独请功。” 许良搓了搓手。 这么说陛下马上又要奖励他银子了? “不过,”许定山话锋一转,“春来在信中还说,刘怀忠下令要浦津、韩原两城守将带兵增援东城,似有蹊跷。” 许良皱眉,“蹊跷?” 片刻后他猛然反应过来,“浦津渡口?” 许定山深深看了许良一眼。 他没想到许良这么快就反应过来。 “左起善于用兵,也极为记仇。他在东城折了这么多人马,定然要在东城完成复仇。从这一点来说,刘怀忠如此调度是没问题的。” “如今东城只守不攻,左起是不能如何的。” “二城若去增援,被左起在半道埋伏……再或者是魏国有援兵,后果不堪设想!” 许定山皱眉不已,“刘怀忠此人用兵调度素有法度,单以此前他与魏兵相抗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许良没有去管许定山的忧心忡忡,只皱眉问道:“有冯源的消息吗?” 冯源出使韩国应该早就到了。 照理说现在应该有消息传回来。 许定山摇头,“还没。” 顿了顿,他又追了一句,“良儿,你怎么看待此事?” 许良沉吟不语。 这个时代跟他从军那会最大的不同在于信息的流通速度。 他当兵那会,无论是指挥官还是单兵,都能凭借通讯工具及时联系到具体的作战单位。 信息的时效性集中体现在“即时”上。 而现在,获取消息最快的途径有二:飞鸽传书、八百里加急。 如此时他得到的消息,至少都是三五日之前的事了! 真有什么变故,即便没有出结果,也已经在进行中了。 等到他给出对策,再传到一线将领手中,事情只怕早已尘埃落定! 这也是此前他为何想要随军出征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变故,应对不及时。 正在他想着此事会有什么蹊跷时,下人急急奔来,“国公爷、大公子,宫里来人了!” “陛下有旨,要大公子即刻进宫!” 爷孙俩齐齐一愣,“嗯?” 许定山急忙问道,“不是封赏的旨意?” 下人茫然愣了一下,“封赏?” 许定山眉头一皱,转向许良。 许良短暂沉吟后丢了手中匕首,边走边脱身上甲胄,“我去宫中看看!” 第154章 群臣震惊了,许良竟对女帝有如此影响! 许良换了朝服,匆忙赶往皇宫。 刚下马车,就见到当值的洪公公快步走来。 “许大人诶,您怎么才来,陛下都问了两次您到哪儿了!” 许良不由皱眉,伸手搭着他的手,不着痕迹地塞了十两银子。 “洪公公,什么事?” 洪公公推回银子,“像是河西的事。” 许良心底一沉,将银子又推回去,撒了手,“我这就去面见陛下。” 洪公公感叹着收了银子,快步跟上,尖声喊道:“陛下,许大人来了!” “快宣!” 许良快步走进御书房。 只见御书房内已经有好几个朝中大员。 尚书阁首辅张居中,兵部左侍郎黄百韬,禁军统领卢文炳,门下侍中甪里言等,以及兵部各司属官皆在一旁垂首侍立。 众人见是许良,神色各异。 许良上前,“微臣许良,见过陛下!” 萧绰、上官婉儿见是许良,不由松了一口气。 “许爱卿免礼!” “赐座!” “黄爱卿,速速把事情说一遍!” 萧绰不等许良反应过来就来了个三连,让黄百韬介绍情况。 许良心底一沉,一股不妙的感觉袭上心头。 而在场众人对于女帝萧绰的说法也极为震惊。 须知眼下能出现在御书房内的,皆可谓能影响女帝决定乃至朝局走向的。 官位最低的是五品侍郎黄百韬,却也是因为尚书冯源出使韩国后代表兵部参与这次小朝会。 如今却要他跟许良说明情况! 众人中,除却张居中外,皆侧目看向许良。 便连许良的直属上官甪里言也是神色严肃。 他自然早就知道许良简在帝心,却没想到朝局大事都要许良过问的程度! 黄百韬微微颔首,沉声道:“许大人,是河西战事。” “东城守将胡禄挡下左起袭城,击杀魏武卒四千余人,引得魏皇震怒,发兵十万渡过浦津口……” “刘怀忠将军判断魏军会大举进发东城,向南进发,占阴城、卢氏,切断林北狂、王破虏两位将军伐韩后援。” “万没想到,魏军此次出兵不是为了援韩,纯粹是趁火打劫!” “左起先以三万余魏武卒先后佯攻韩原、浦津、东城,就是为了让我大乾军动起来,迷惑刘将军……镇西将军王景率十万大军直取浦津,反过来切断了韩原、东城二城!” “刘怀忠将军所率领的十万大军也被抵在了与浦津最近的洛平……” 许良不由皱眉。 果然,消息有滞后。 他从爷爷许定山那里听到的还都是好消息。 到了宫里却是战况急转直下。 他下意识看向萧绰,发现后者正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只是上官婉儿看他的目光满是担忧。 但他没有马上开口,而是在心底盘算三个问题: 其一,顾春来在干什么,为何没有他收刘怀忠兵权的消息? 其二,监军陈庆之有没有传回消息? 其三,禁军副统领史纲带的那三千禁军到了哪里? 眼见女帝没有避开的意思,他只得沉声问道:“黄大人,这些消息是什么时候发来的,由谁发出?” “征东将军与监军先后发出消息,皆是如此。” 许良皱眉沉吟。 陈庆之发出的消息…… 看情况应该是事情发展出乎所有人意料,顾春来跟陈庆之没有理由临阵夺权。 如今魏军占了浦津,他现在是奉旨征东,拒守洛平,自动获得洛平的生杀大权。 换而言之,等若是将他在河西三城的军权挪到了洛平! 而他此前所说的“将计就计”被刘怀忠以一种谁也没料到的方式给破了! 这个刘怀忠,有些东西! 而女帝萧绰对于这个结果还无可奈何。 从某种情况来看,河西的失守正是因为刘怀忠不在。 而这一切的根本原因正是因为女帝萧绰此前削了刘怀忠的兵权! 事情到了这一步,显然超出了萧绰跟上官婉儿的预计。 若他不能解决这当前困局,必定要面对女帝的怒火! 问题是现在战局出乎所有人意料,女帝不好临阵换将,陈庆之、顾春来也无法找到理由夺兵权。 除非,让刘怀忠主动放弃,亦或者找到跟魏军联络的证据,让顾春来阵前夺权。 许良皱眉思索,暗中扫视众人一眼,最后落在黄百韬身上。 这个黄百韬刚才的说法很有意思,将局面说成了魏军狡猾,而刘怀忠判断失误…… 联想此前黄百韬在殿前谏言让刘怀忠镇守河西之事,许良心生明悟。 再联想到虞夏、陶红所说,公孙行在长安潜藏布局多年…… 许良拱手道:“回陛下,按照黄大人所说,当务之急是要刘将军稳住洛平,设法跟韩原、东城两地守军取得联系,呈三面夹击之势夺回浦津。” 顿了顿,他又朗声道,“况且有史统领所率的三万骑军,用的还是微臣特制的穿甲弓,可从洛平向北与韩原守军汇合,从孟津渡口与河北守军汇合,袭取平阳……一样实施微臣的此前的换国计!” “如此一来,可配合刘将军夺回孟津!” 萧绰愣了一下,三万?穿甲弓? 不是三千的守军……嗯? 萧绰反应过来,许良献计多次,何曾犯过如此错误? 她随即点头,不给几人反应时间,“不愧是许爱卿,此计甚妙!” “几位爱卿可有异议?” 不等张居中、甪里言开口,她就再次开口,“既然没有,那就按照许爱卿所说的行事。” “拟旨,调河北军进韩原,与史统领三万破甲军袭取平阳……” 待萧绰说完,黄百韬率先拱手,“遵旨!” 在场众臣无不侧目。 如此军国大事竟被许良如此简单的言语便敲定了方向? 女帝陛下几乎是照着他的话复述了一遍! 群臣拱手,一一告辞,出门的时候无不侧目瞥了许良一眼。 许良官职最低,走在众人身后,瞅着众人不注意,赶忙看向女帝跟上官婉儿,示意留他下来。 结果自然是不出所料,上官婉儿一句话将其留下。 待众人都已远去,许良赶忙说道:“微臣恳请陛下着人严密监视今日参加朝会的诸位大臣!” “他们之中,或许有通敌卖国者!” 第155章 许良出计何曾莽撞过? “许爱卿,你是说在场的有通敌卖国之人?” 女帝萧绰声音冷冽,“是……黄百韬?” 许良诧异看向女帝,她居然知道! 萧绰与上官婉儿对视一眼,问了一句,“如何?” 上官婉儿拱手,“陛下圣明!” 许良皱眉沉吟,这才反应过来,女帝之所以召集这么多人来,是因为已经有了猜测! 不等他再次开口,女帝已经微笑摆手,“许爱卿不妨等等看,待会谁会折返。” 许良:??? 正疑惑间,当值的大太监高呼:“启奏陛下,张居中张大人,甪里言甪里大人求见!” 萧绰声音威严,“宣!” 许良心底一凛,正要拱手回避。 不想萧绰摆手打断,示意他原地站定。 张居中、甪里言快步走进,看到许良后不由一愣,但还是在行礼后直言,“陛下,微臣与甪里大人商议一番,觉得适才许大人谏言有些隐患,特来面圣。” 甪里言拱手,“以河北边军渡河袭取平阳虽有奇效,却有诸多不确定因素。 一则路途遥远,二则真个实施换国计势必要失去民心……” “河北边军一旦动了,难保戎狄骑军不随之而动。” 二人当着许良的面直言不讳,显然是对许良的谏言颇多质疑。 面对二人质疑,萧绰并未回应,只摆手道:“两位爱卿稍安勿躁。” 张居中、甪里言相视一眼后皆面露疑惑。 不多时,太监又高声呼喊,“启奏陛下,陈参陈大人求见!” “陈参?” 许良目光一凛,这可是与张居中、甪里言并列为朝堂三柱石的存在。 简而言之,陈参负责草拟政令,甪里言负责审核,张居中负责执行。 三省首脑都来了! 须知在此之前,三省长官除了朝会或者是女帝特殊召见,三人很少碰头。 不想现在陈参主动面圣。 “陛下,微臣适才听闻夏大人在拟旨,要调动河北边军,微臣以为大不妥……” 张居中、甪里言皆看向陈参,三人对视一眼后又将目光看向许良,皆有疑惑。 他们对许良熟悉程度虽不一,却也在此前见过许良出计,换国计、兵部的沙盘演练、吃绝户计等,都不是无的放矢。 为何如今面对河西之变竟会出此铤而走险的昏招? 女帝也不是昏聩之君,为何要下这等旨意? 甪里言侧身让出了位置,示意他自己站过来。 陈参还想再问什么,眼见如此,一言不发走过来站定。 萧绰也没有解释的意思,淡淡道:“几位爱卿不妨再等等。” 只是这次左等右等不见人来。 许良心下已经了然。 三位宰辅虽不知道真相,却也猜出些什么,目光变得凝重。 萧绰眼见再没人来,这才微笑看向张居中三人,只说了一句,“三位爱卿不必忧心,史统领所率之军不是三万,而是三千。” 只此一句,三人皆面露恍然。 原来如此! 张居中率先拱手,“微臣明白了了,这就去督促兵部各司准备出征器械!” 陈参、甪里言也纷纷躬身拱手,“微臣告退!” 三千诈三万一说出,三人立马会意。 既然三万人是假的,那么跟三万人相关的计划自然都是假的! 至于假计划的目的是什么,他们定然也能猜到。 要么是迷惑对手,要么是迷惑某些“自己人”。 加上女帝刚才所说的“等等”,某个真相几乎要呼之欲出。 想想也是,许良出计,何曾莽撞过? 让三人震惊的是这种事情许良跟女帝竟然在没有事先通气的前提下就达成了默契,并当着他们的面将这招“引蛇出洞”之计施展开来。 这种君臣关系,岂是“默契”二字能说尽? 许良目光渐亮。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待三人离去,萧绰威严的目光落在许良身上,“许爱卿,如今的形势让朕也有些骑虎难下,朕出不得差错,你更不可出差错!” 许良神色凝重。 削兵权削得河西失守,难保女帝不心生悔意。 这也就是萧绰,换了别的君王,没准早把他推出去砍了。 “陛下放心,如今镇国公府上下全力拥戴陛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微臣无论如何也不会自掘坟墓的。” 萧绰点头:“那依你所见,究竟如何才能解决河西困局?” 许良拱手,“陛下勿忧,魏军既然没有趁势取阴城、卢氏,则证明王、林两位将军的那支十万军是安全的。” “只要冯大人能说动韩皇,浦津城得失只在翻覆之间。” 萧绰思索良久,沉吟问道:“可若是韩皇不答应,以此拖住我大乾军呢?” 许良笑道:“无妨,陛下可修书一封给赵皇,就说我大乾会为他拖住这十几万的大军。 至于赵国能从魏国夺得多少城池,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萧绰目光古怪。 在许良这里,赵国似乎是大乾的后盾,不管是对魏国还是韩国出手,都会借助赵国之力。 偏偏赵国就吃这一套。 单是这次伐韩,赵国就在韩国东北趁火打劫,轻松夺取三座城池! 甚至与韩国临近的楚军也蠢蠢欲动。 天下时局,似乎都因为伐韩变得波诡云谲起来。 君臣又商议了一些细则,确定计划并无缺漏后这才满意分开。 许良识趣地找了椅子靠坐,静等消息。 女帝萧绰跟上官婉儿也自觉不去打搅他,继续批阅奏章。 前后不过两个时辰,大太监洪公公出现在门口,尖声道:“启奏陛下,粘杆儿处的李三来了。” 萧绰看向许良,发现他的头正歪在一侧,似有轻微鼾声。 “婉儿。” 萧绰示意。 上官婉儿会意,快步来到许良面前,摇醒他,“许大人,快些醒来!” 许良揉了揉眼,啊? 上官婉儿没好气道:“许大人,随我来。” 许良跟着上官婉儿从御书房侧门出去,迷迷瞪瞪到了一丛矮竹跟前,下意识解了腰带。 不防身后上官婉儿低呼出声:“许大人,你干什么!” 许良一个哆嗦,困意全无,猛然意识到自己是在皇宫! 旁边还有个上官婉儿。 最尴尬的是他裤带已经解开。 上官婉儿先是瞪大眼睛愣了一瞬,旋即背过身去,“你,你干什么!” 许良头皮发麻,这事要是让女帝知道了还得了? 在御书房外的竹林里大小便,再加上轻薄女帝随侍女官,这罪名可不小! “上,上官大人,下官要说这是睡迷糊了,你信吗?” 第156章 措手不及的变化,刘怀忠收复了浦津? 御书房附近小竹林。 许良忙不迭系好腰带,整理了一下朝服,这才从容走出。 在不远处坐在石凳上的上官婉儿见他过来,不由皱眉。 先前许良分明是要随地大小便。 宫中诸多太监当值,往往也会在假山、墙角等犄角旮旯随意小解。 一经发现,多少被苛责、拷打一番。 严重的甚至直接因此送了命。 许良不同。 他是朝中新贵,圣眷正隆。 更重要的,是眼下陛下需要他献计来稳定朝局。 可看他举动,分明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放任不管的话,难保哪一天被人抓了现行,治他个大不敬之罪。 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真要认真追究,三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就在她想着该怎么提醒许良不可恃才傲物时,一个小公公跑来传话:“陛下召两位大人过去。” 上官婉儿目光一凛,招手道:“许大人,快些,陛下召见!” “来了!”许良小跑着过来,略略拱手,道了声“多谢”,再无其他言语。 上官婉儿愣了一瞬,似乎许良没拿她当外人? 他就不怕她以此作为要挟? 正疑惑间,二人已经到了御书房,粘杆儿处的李三已经不见。 萧绰见到二人,目光阴沉地示意上官婉儿拿起御案上的一封密信。 后者接过看了,又征询她同意后满脸严肃地递给了许良。 许良看了之后却是目光一亮,果然! 密信上说黄百韬到兵部唱了喏后,以巡查各司督造为由离开衙署,悄摸回了一趟家。 没多久黄家便有下人悄摸出门,去了长安城一家不起眼的妓院,见了妓院的老鸨。 老鸨进了后院没多久便放出了信鸽…… 可以确定的是黄百韬肯定放出了消息。 至于内容,若无意外,当是今日小朝会上所议的内容。 萧绰面色阴沉是朝臣中连黄百韬这样的人都被人渗透,勾结外敌。 许良则是庆幸计划可以毫无意外地实施了! 上官婉儿怒声道:“陛下,黄百韬勾结外敌,是否要现在将其抓捕?” 萧绰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许良。 许良摇头,只说了四个字,“打草惊蛇。” 上官婉儿忍不住问道:“先前不就是要引蛇出洞吗?” 萧绰虽未言语,却也面带征询。 许良摇头道:“黄大人只是第一条蛇,还需要靠他将第二条蛇引出来。” 萧绰恍然,“许爱卿是说刘怀忠?” 许良点头,拱手道:“陛下,当年河东平阳一战之事,几乎可以确定与刘将军脱不开干系。 只是陛下一心求真相,微臣这才建议陛下先削其兵权再徐徐调查。” “而河西紧随其后发生变化,其中原委只怕不是‘巧合’这么简单。” “如今浦津失守,他拒收洛平,就是让陛下无法名正言顺拿回兵权……” 上官婉儿听得不由皱眉。 先前许良还只是暗示女帝,如今已经是赤裸裸地往刘怀忠头上安罪名了。 事实上,这么多天来她也曾跟萧绰私下分析过当年事情真相,也觉得刘怀忠的确有通敌嫌疑。 可萧绰终究是女帝,想拿刘怀忠必须师出有名,不想有了河西之变。 也正是因为河西这场变故,连重阳节的登高祈福都草草了事。 加上如今黄百韬又有通敌嫌疑…… 接连的“不顺”早已让女帝心里的天平发生了倾斜。 加上此时许良的一通分析,几乎坐实了刘怀忠、黄百韬通敌的罪名。 现在萧绰想要的,是一个合适的出手时机,既能够解决刘怀忠、黄百韬,又能解决河西困局。 “陛下可暂时让人监视黄大人,却暂时不要动他,尤其是他近期接触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让人好好查查,方便秋后算账……” “至于在洛平的刘怀忠……微臣刚想到了一个收他兵权的理由!” 萧绰目光一亮,“什么理由?” “战之不力,动摇军心,有朝臣上奏参他……陛下为平朝臣怒气,只能换将。” 萧绰皱眉,“许爱卿,这是否太……儿戏了?” 许良摇头,“儿戏?他行军不利,贻误战机,导致浦津失守,韩原、东城被困,陛下不撤他的职还等着……” “启奏陛下!” 洪公公一道尖细的嗓音打断了三人谈话,“河西又有新的战报了!” 萧绰目光一凛,沉声喝道:“快呈上来!” 上官婉儿赶忙接过奏章,呈递萧绰,后者看了之后面上先是泛起喜色,而后是目光幽幽看向许良。 许良被盯得老大不自在,沉吟道:“陛下,可是有什么不妥?” 上官婉儿也忍不住看向女帝,“陛下?” 萧绰将奏章递了过来,“你们看看吧。” 上官婉儿接过来看了看,美眸中满是惊疑不定。 在许良满面疑惑中缓缓出声:“刘怀忠上表请功,说他跟韩原、东城两地守将取得联系,出骑兵袭城,与城内的暗子里应外合,收回了浦津城!” “现在,刘怀忠将军已经将兵力集结于浦津城,只待陛下派出的第二支大军汇合,与魏军决战于浦津渡……” 许良听得眉头紧锁。 “这……” 事情变化得太突然了! 难怪女帝会有那种眼神看他! “许爱卿,此事你怎么看?” 萧绰凤眸幽幽,似要看透许良心底所想。 先前对刘怀忠的怀疑有多深,此时她心底对许良的质疑就有多重。 前后反差如此之大,不由她不怀疑许良此前对刘怀忠所说的种种。 她甚至有理由相信许良在利用她探知真相的迫切来打压刘怀忠。 许良有这个谋略,镇国公府有这个必要跟动机…… 对此前自己种种判断都产生了怀疑! 许良沉默。 这要他怎么说? 面对刘怀忠强势收复浦津,他说什么都像是在栽赃陷害。 女帝的意思也很明显——她要一个解释! 换而言之,若他的回答不能让女帝满意,那他今日……危矣! 良久之后,许良抬头,迎着萧绰的目光看去,声音沉稳道:“陛下,微臣虽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却觉得这其中没有这么简单…… 陛下也可认为这是微臣的辩解,只是恳请陛下再等等。” “若河西收复,魏军退回,微臣甘愿受罚!” “若事情有变,陛下留着微臣,说不得微臣还能为陛下排忧解难……” 上官婉儿面色大变,这算什么解释? 果然,萧绰在听了这个解释后,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第157章 上官婉儿麻了,你们君臣在演我? “许爱卿莫非以为离了你,朕这大乾江山便守不住了?” 萧绰声音清亮,威严的目光盯着许良。 许良朗声道:“陛下,微臣一片赤胆忠心,问心无愧!” 君臣二人声音之大,响彻御书房。 一旁的上官婉儿面色一紧。 她与女帝为同龄人,对女帝的熟悉远超旁人。 女帝如此神情,只代表着一件事——她是真心动了火气了! 即便此前她再觉得许良才干、谋略非同一般,甚至都认为许良藏拙不发、为国露底,对许良感官大变,此时也难免陷入怀疑之中。 许良,到底是真心为国,还是挟私打击刘怀忠? 那个叫陶红的女子所说的,真的值得信赖? 若陶红所说为真,当年平阳之战是刘怀忠的阴谋,那如今刘怀忠重夺浦津作何解释? 若她所说是假,是否意味着削刘怀忠兵权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阴谋? 感受到凝重紧张的气氛,上官婉儿生生将这疑点压下。 她知道,这个时候女帝已经生疑惑,这个时候再说出这段无疑会火上浇油。 许良说得也对,若杀他容易。 可若杀了他之后事情有了转折,他还有力挽狂澜的可能。 只是他的“解释”实在让人恼火,听上去似是整个大乾除了他无人能解决这个危局! 犹豫再三,上官婉儿终究缓缓开口,“陛下,许大人可能言辞上有些倨傲,但其此前种种,如魏、楚逼迫时所献计策,确无私心。 此后赈灾、张大人、伐韩等计策如何,微臣相信陛下心底自有公论。” 顿了顿,她似又想到了什么,加了一句,“且许大人所献计策,皆无后路!” “嗯?” 许良诧异看向上官婉儿一眼,似没想到她竟会在这个时候仗义执言。 只是大姐,你确定这个时候说话不会让事情越描越黑? 就没看出来些别的什么? 萧绰闻言也是一愣,皱眉道:“婉儿,你也替他说话?” 上官婉儿身子一颤,赶忙躬身,“许大人在微臣这里风评如何,陛下最是清楚。 只是微臣觉得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就下结论,易出纰漏。” “求陛下三思!” 萧绰眉头稍解。 如上官婉儿了解她一样,她对上官婉儿也最为了解。 上官婉儿乃至上官家都奉行一个准则:效忠大乾。 整个上官家因其家族崛起的经历被牢牢地跟萧家绑定在一起,这就使得上官家不管谁是皇帝,都会忠心辅佐大乾皇帝。 此前大乾不是没发生过旁支夺嫡的事情,但无一例外都会任用萧家之人在朝中辅佐。 原因之一就是萧家只站皇帝,不会站队朝臣。 在先皇下旨封萧绰为帝后,上官家其余两位有意支持旁支的族人主动请辞。 朝臣中甚至有言“上官家比萧家更在意大乾江山”。 萧绰沉吟片刻,“那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他?” 上官婉儿目光沉吟,思索片刻后道:“将其留在宫中,派人严加看守。” “同时派人通知镇国公府,就说陛下有秘密朝政要与许大人议定,议定后自会放出。” “另派人严密注意镇国公府的动向……” 许良心下感慨。 这上官婉儿高冷是高冷了些,笨嘛也确实笨了些,到底是个面冷心善的。 若是上官婉儿此时来一句“陛下可召陶红来拷问”,麻烦就大了! 因为陶红压根就不在长安! 尤其是陶红去平阳更是得到他的授意。 若真的提了陶红,又给外人听了去,麻烦更不小。 总而言之,上官婉儿的建议从目前看来最理智,最能消解女帝怀疑的。 果然,女帝听后点头,“就按你说的办,来人呐——” “将许良送去自省苑,没朕的允许,不许他与任何人接触。” “违者,斩!” “遵旨!” 大太监洪公公带着四名太监,四名亲卫走了过来,面无表情,“许大人,清吧——” 许良瞥了一眼上官婉儿,拱手道:“多谢!” 后者神色不变,冷静道:“许大人不必称谢,本官只是不想错杀忠臣。 当然,若查明真相,事情果然与许大人脱不开关系,那时百官中第一个要杀许大人的,本官会是第一人。” 许良错愕,旋即点头离去。 待其离开御书房,萧绰才幽幽道:“婉儿,你刚才为何没提那陶红?” 上官婉儿忙不迭躬身道:“回陛下,削兵权之事,皆起于那陶红口供。 此事若果真是许大人或镇国公府所设计,冒然提陶红必然会引起镇国公府的警惕,甚至引发异动。” “大乾此时在韩国、河西皆有战事,若镇国公府再生异状,微臣恐怕……” 她没有说完,意思却非常明了。 萧绰点头,认可了她的说法。 不料萧绰忽然又问了一句,“那他在御书房外竹林随地小解之事你为何也不提?” 上官婉身子一晃,心思急转,忙道:“是陛下先前说要用人要能容人之短,又教微臣不要对他心存偏见……” 萧绰耐心听她说完,微笑点头,“看来朕此前说的你都听进去了。” 顿了顿,萧绰又问了一句,“婉儿,你还有事情没告诉朕的吗?” 上官婉儿神色慌乱,“啊?” 萧绰笑问,“比如说你是不是对许良动心了?” 上官婉心底一紧,赶忙摇头,“怎么会!” 萧绰不置可否,负手起身,看向窗外,似在自言自语:“削刘怀忠的兵权是朕的意思,河西之变如此快速,显然是有人推波助澜…… 而最有希望平定河西之变的人选,自然是刘怀忠……” 上官婉儿身子一颤,低声惊呼,“陛下,您……您都知道?那为何……” 萧绰回头一笑,“情况不明,只能出此下策,朕也只能借用许爱卿的计策,引蛇出洞了。” 上官婉儿赶忙低下头去,“可是如此一来,只怕许大人他要……” “他?”萧绰摇头笑道,“放心吧,他不会的。” “不会?”上官婉儿茫然了,下意识问了一句,“为什么?” 萧绰笑道:“刘怀忠夺回浦津城,此事太过突然,估计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什么好理由夺他兵权了。 最好的情况不过是待魏兵退去,按朝廷例朕另派主将镇守。 只是他收复浦津之功不好办……” 上官婉儿心底一凛,“所以……” 萧绰指了指宫外的太监,“给他们看的。” 上官婉儿麻了,闹了半天,这对君臣在演她! 第158章 许良的转机! 自省苑门口。 大太监洪公公推开了门,伸手道:“许大人,请吧。” 许良拱手,“有劳洪公公了。” 洪公公微微欠身,“许大人客气了,就在里面安生待着,兴许事情过去了,陛下一旨赦令就把许大人放了。” 许良客气道:“借公公吉言。” 洪公公又道:“许大人今儿晌午想吃些什么,只要不是稀罕的山珍海味,咱家都给你弄来。” 许良诧异看着洪公公,这话里透着的意思可太多了。 看上官婉儿刚才的样子不像是看出什么的。 倒是这个洪公公…… 洪公公微微一笑,“许大人不用多虑,陛下只是让咱家看着许大人,没说不给些吃喝。” 许良会意,再次拱手,“那就有劳洪公公了……” 待许良独自走进自省苑,洪公公转身份吩咐太监,“去,准备几样小菜,一壶老酒,试过了没毒给许大人送过来。” “出了幺蛾子,咱家可有的是手段收拾你们!” 太监们忙不迭垂首答应:“是!” 洪公公这才转身带着两个太监复命去了。 路上,身后一个小太监左右见了无人,压低声音道:“干爹,那许良不过是戴罪之身,您为何对他这样客气?” 洪公公眼角余光瞥了左右,也不见旁人,这才收脚站定, 而一直垂首跟着的两个小太监也立马收脚。 洪公公叹道:“三啊,往日里我是怎么教你的?” 问话的小太监赶忙恭敬道:“干爹说过,我们这样的在宫里是没人把我们当人的。 把我们当人的人,要惦念着这份恩情!” 说到这里,小太监恍有所悟,鼓起勇气,抬头看向洪公公,“干爹是说,许大人他……” 洪公公欣慰点头,“不错,朝中大臣跟咱们打探消息的有多少,可有几个拿正眼瞧咱们的? 便是尚书首辅张大人这样的人,向来清正,你们见过他几回正眼?” “而这位许大人,一不打探宫中消息,二不让咱为难。 更重要的,是他看咱家的眼神就是在看一个人,拉咱家的手时也不嫌咱家腌臜…… 你们说,这样的人,不值得咱家客气吗?” 小太监反应过来,忙不迭点头,“干爹,我懂了。 可是他终究是陛下下旨要关起来的,咱们还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被陛下知道了,岂不麻烦?” 洪公公又叹道:“到底是年轻,眼窝子浅。” “陛下若真要罚许大人,何不让大理寺的人直接查办,再或者让卢统领直接拿了不更省事?” “你们真以为咱家跟许大人的那点客气,陛下看不出来?” 小太监瞪大眼睛,忍不住哆嗦起来,“陛,陛下都知道?” 洪公公嗤笑一声,目光看向御书房方向,“你们以为?” “陛下身为女子,如何能让先帝力排众议,选为大乾之主?” “她若无远超男子的才能,又怎能压得一众文臣武将抬不起头?” 顿了顿,他看着已经呆若木鸡的两个小太监,“这宫里的水深着呢,凭现在的你们,还把握不住!” …… 自省苑内。 许良好奇看向屋内布置。 一桌,一椅,墙上一幅山河对联而已。 上联:不从山就水 下联:是逆风执炬 横批:舍我其谁 字迹八面出锋,法度、气度兼具,颇具大家气象。 署名跟上面的私印是“萧佐”,价值不凡。 加上上下联皆有出处,更显才情。 若放到外面,不知能卖多少银子。 许良犹豫要不要给取下来藏了,拿到外面去卖钱。 不过这想法也就想想,他终究没狂到真个去动对联。 真要动了,以女帝跟先帝的父女之情,能分分钟剐了他。 许良来到画前,负手而立,看似欣赏画作,实则在思索河西之战的对策。 女帝将他关到自省苑的意思他自然明白:想不出好法子就在这里待着,由她利用这件事引蛇出洞。 只是这么做终究存在风险。 万一刘怀忠以当前的局势为要挟,迫使女帝还他河西兵权…… “还……” 许良猛然警醒,想到先前忽略的节点。 公孙行潜藏在长安布局多年,在廉亲王被除掉后消失一段时间。 接着就是他先后被裴旻、虞夏刺杀,公孙行不知所踪。 随后他从陶红那里得知消息,开始针对刘怀忠……河东魏军顺利绕过河西乾军的巡查,夜袭浦津渡口成功! 这么多事,明显是有其内在关联的。 而这关联,就是公孙行! “公孙行消失,魏军偷袭河西……河西边防形同虚设……是刘怀忠泄露了消息!” “只是要如何证明刘怀忠跟公孙行有关系呢?” 许良挠了挠头。 若是能解决这个问题,河西之局将迎刃而解! …… 长安城,刘府。 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从小门闯出,拼命狂奔。 在他身后,是几个手持棍棒的家丁追了出来。 少年擦了擦眼睛,瞅准建筑稠密,隐约有人影的地方奔去。 远远的,他瞧见一队衙役穿着的人,奋力呼喊着跑了过去,“救命,救命,有人要杀我!” …… 皇宫内,灯影幢幢。 萧绰正在批复奏章。 大太监洪公公赶忙上前禀报:“启奏陛下,刑部尚书郑开元、大理寺卿周培青联袂求见!” 萧绰心生一股不妙感觉,“他们两个?” 她征询看向上官婉儿,后者紧锁眉头,摇了摇头。 “宣!” 萧绰合上奏章,看向门外走进来的二人。 “微臣郑开元,参见吾皇!” “微臣周培青……” “两位爱卿免礼。”萧绰抬手示意,“这么晚了,你二人同时进宫见朕,所为何事?” 郑开元、周培青对视一眼后点头,后者拱手道:“启奏陛下,大理寺日前接到一起恶性案子,事涉朝中重臣,微臣不敢擅自做主,特来请示陛下!” “嗯?”萧绰凤眸一挑,“什么案子?” “是……”周培青咬牙道,“巡街的衙役撞见一个十五岁少年,说是刘怀忠将军的家生子……” “他说府上来了个怪人,每隔几天就要挑几个男子,不论年纪大小……也不用麻药,用剑生阉……说是要教他们练什么绝世剑法,叫《辟邪剑谱》……” 周培青话音未落,萧绰、上官婉儿皆是面色一变。 怪人,辟邪剑谱? 萧绰只是短暂沉吟,立马扬声吩咐:“去,将许良带来!”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