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先嫁我后嫁,她嫁儿子我嫁爸》 第1章 这下好了,姐妹变婆媳了 天冬二十年夏,七月三日。 户部侍郎宋玉石的嫡女宋知暖归宁,然而新婚三日,宋知暖不见新郎。 大婚当日,洞房花烛夜,独守空房。 归宁回来的宋知暖,黯然垂泪,宋氏夫妇捶胸顿足,可自己的爱女如今已经成了他人的妻,二人性子懦软,宋知暖所嫁,正是如今京城之中风头正盛的平度将军之子姜承云,人称小平度将军,年仅十九,依照这两位的性子,定然是不敢闹上门去。 宋知暖也随了着两位的性子,被将军府的人这般欺负,姜承云在大婚之后这般对待她,如今也只会在父母面前哭哭啼啼,在将军府暗自垂泪,却不会真的闹出点什么动静来。 宋母长长的一声叹息,“暖暖,委屈你了,本以为小将军是个还不错的人,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他们将军府,怎么能这么对待我们宋家……” 宋知暖泪流不止,连话都说不出来。 宋侍郎在一旁沉着脸。 三朝归宁,原本是一件喜事,三日之前宋知暖出嫁前还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如今却是一片沉寂。 今日姜承云未能跟随而来,不知道要引多少人非议。 而坐在一旁嗑瓜子的宋宁蓝,将这一幕全都瞧在了眼中。 她双手一拍,将手上的瓜子皮全都抖落下去,清了清嗓子,“好了,有什么好犯愁的,让我嫁过去不就好了。” 宋知暖迷茫的抬起头来看向宋宁蓝,“嫁过去?姜家吗?妹妹怎好为人妾室,娘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的。” 宋母面上的愁容和悲伤还没有完全散去,“宁蓝啊,暖暖的婚事如今成了这样,你也别太担心,将来你的婚事,母亲一定会擦亮眼睛,不会再挑这样的郎婿,让你一并受苦。” 说着,宋母的泪就流了下来。 宋宁蓝觉得嘴巴磕瓜子磕的有些咸,摆手让旁边的春迟续上茶水。 温热的茶水饮在唇齿之间,宋宁蓝打量着眼前的这一家三口。 她也姓宋,也是宋玉石的亲女儿,只不过她的生母只是宋家的一名妾室,且不幸早亡,在十四岁之前,宋宁蓝一直都生活在京城外的青玉观之中,直至两年前,宋宁蓝才正式回到宋家。 她在青玉观那吃人的地方,无依无靠,早就养成了一副恶毒的心肠,本以为回到宋家又要精于算计,才能够在宋家出头。 却不料,宋家主母是个软弱无能的性子,连带着她的女儿,也十分的天真无邪。 宋宁蓝给她一杯加了盐的茶,宋知暖会觉得自己的嘴出现了问题,她故意踩宋知暖的裙摆导致其摔倒,宋知暖会泪眼汪汪的道歉,说自己不该把裙子放在宋宁蓝脚底下。 之前宋宁蓝在青玉观那是过得什么日子,那是腥风血雨,刀剑加身,生死一线,哪里像宋府这么没有挑战力。 她当初身穿粗布麻衣,以显示宋府这些年来对她的苛待,想要试探这些人的态度,试探倒是试探出来了,宋母这个没心眼的,心疼的不得了,珍馐美味、锦衣华服、珠宝首饰流水一般的送到宋宁蓝面前。 初起,宋宁蓝以为是他们装模作样,可没想到宋母没有半点作假,两年来,没有一天糊弄过,若是一日两日,便是宋母虚伪,若是一两个月,那便是此人伪善,可若是一年两年…… 宋宁蓝在宋府吃好喝好穿好住好,半点没了算计的心思,反而会在其他人想要欺负宋知暖的时候,出手相帮。 实在是没见过这般天真的人了,上一个如此愚蠢的,已经死透了。 宋宁蓝饮下半杯茶之后,在这一片期期艾艾中,开口说道:“自然不是姜承云,我嫁的是他爹。” 宋父手中的茶盏哆嗦了一下。 宋母的嘴唇抖了一下。 宋知暖咽了一下口水。 这下好了,姐妹变婆媳了。 第2章 这位宋小姐当真是…… 要说姜承云之父,那便是大梁赫赫有名的平度将军姜祈安。 姜家多年来一直镇守北疆边关,很少时间会待在京城,近些年来边关平稳没有战事,平度将军被召回京,这几年才在京城多住了些许时日,小平度将军姜承云也一并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但是大家都相中了姜承云,却很少有人把心思放在姜祈安的身上。 市井传言,姜祈安多年未娶,府中没有任何妻妾,只怕是多年战事伤了根本,不能人道。 一个不中用的男人,纵然家世好,门当户对的世家女子也不肯嫁入,况且因为姜祈安多年在战场上耽误了亲事,如今已经三十多岁,早已经不是世家姑娘们的待选夫婿人选了。 此刻宋宁蓝与传闻之中的平度将军姜祈安身处在一处茶楼包厢之中。 婢女春迟慢悠悠地给两位主子倒上茶水,包厢之外还有姜祈安的随身侍卫守在一旁,随时听候吩咐。 宋宁蓝在这位鼎鼎有名的杀神面前,没有半分的不自在,她亲手将茶水递到了姜祈安的面前,“将军,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包厢外竖着耳朵在听的侍卫没忍住,抽动了一下嘴角。 这位宋小姐当真是…… 胆子太大了些。 这位姜祈安,一身白衣锦袍,玉冠束发,看起来就像是一位翩翩君子,虽然年纪大了一些,但是年纪大的有年纪大的韵味,看起来更加的沉稳。 最关键的是,平度将军姜祈安不能生育。 那她就安全了。 姜祈安将她手中的茶水接过来,唇边笑意不明,“宋二小姐当真想好了?” 宋宁蓝眼睛明亮的点点头,“对啊,将军你自从回京,想必也一直被不少的流言蜚语所困扰,只要你与我成亲,那些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旁边的春迟默默地后退了两步,生怕现场乱起来,自己找不到合适的逃跑路线。 姜祈安笑意不减,将茶水一饮而尽,“既然宋二小姐没什么意见,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门口的侍卫眼角抽搐了一下,在屋内侍奉的春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老实讲,在府中的时候,二小姐用这样的理由说服了老爷和夫人,本以为二小姐约见平度将军会用别的法子来劝说将军,没想到竟是这般大胆,直接把外面的谣言搬到了本人面前来说。 最主要的,还是平度将军就这么答应了。 这件事情怎么会这么顺利? 宋宁蓝惬意地拿起桌案上的糕点,眸底染上了些许笑意。 “绿意楼一会儿还有一场舞蹈,将军若是喜欢的话,不如随我一同前去观舞?” 宋宁蓝在包厢里已经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了。 在宋知暖归宁时,宋宁蓝提出要嫁给姜祈安的话,把宋家的人吓了一跳。 宋母当时流着泪握着宋宁蓝的手,“好孩子,你没必要为此搭上你的一辈子,暖暖的日子说不定过些日子就好了,当初姜家迎娶暖暖也是再三保证过了的,新婚夫妻难免会有摩擦,再忍忍,再忍忍。” 宋宁蓝当时冷笑着瞧着宋知暖那副鹌鹑样子,“你指望着少将军能回心转意?” “那还不如指望着你这忍气吞声的女儿挺起腰杆做人,你们知道我的性子,若非我自己愿意,那是断然不肯的,你的好女儿被这么欺负,你还不想想办法?” 可若让宋家的人去找平度将军商量婚事,那是断然不可能的。 这件亲事便只能成为水中泡影,日后的宋知暖面对着姜承云的冷脸,也没了任何的办法。 宋宁蓝从包厢之中出去,春迟跟着一并离开。 她四下打量着,绿意楼此刻有几个胡姬女子身着美丽的红色纱装,在绿意楼之中好像是在做什么游戏,她们手中拿着红绸,分发给客人们。 宋宁蓝感兴趣,她拍了拍身边跟随着的春迟,“去帮我瞧一瞧,这是做什么的?” 春迟应下便离开了。 宋宁蓝依靠在栏杆旁边,从三楼往下看,一楼的大厅处一名身着青衣的蒙面女子正在抚琴。 绿意楼是个吃喝玩乐比较齐全的地方,在京城这种繁华之地,像绿意楼这样的酒楼并不少见,对于宋宁蓝来说,只要是能够让她开心,让她玩乐的地方,就是好地方。 身后的空间似乎是被人给占据,磅礴的气息向她涌来,宋宁蓝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的人是姜祈安。 宋宁蓝的唇瓣勾勒起一抹笑意来,她的声音仅仅他们两个人能够听到。 “将军,好久不见。” 第3章 那一切,便有劳姑娘多费心了 宋宁蓝和姜祈安原本是相识的,只是这件事情,宋宁蓝并不打算告诉宋家的人。 那是她在青玉观的秘密。 如今能够为自己换来一个妥帖的婚事,也算是没有白费功夫。 “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地胆大惊人,你知道你今天的话,若是让别的男人听了,你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听到姜祈安的话,宋宁蓝施施然地转过身来,澄澈的眸子里没有任何的担忧和害怕,盛着的反而满满都是笑意,“我自然是知道将军不是那样的人,肯定能明白我的意思,难不成将军刚刚答应了的事情,眼下就要反悔不成?” 姜祈安瞧着自己腰间的玉佩被某只瓷白如玉的手轻轻捏着,那轻微的力道就像是小猫撒娇一般,挠在心头上。 他莫名的笑了一下,身子不自觉的向前靠近,声音低沉暧昧,“当然不会。” 绿意楼中丝竹声绵延不绝,他瞧着她的面容,好像是在两年前初次见到她那般,语不惊人死不休。 宋宁蓝笑意更浓,她那张美丽的脸轻易地勾着人的心魂,两年前便是,如今更是,十六岁的她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将军,我只是希望家中和睦,将军府是,宋府亦是。” 绿意楼中撒起漫天的花瓣,一楼弹琴的青衣女子已经退下,换成了胡姬女子在一楼的舞台上旋转欢乐的舞蹈。 “那一切,便有劳姑娘多费心了。” 等到春迟回来的时候,只剩下宋宁蓝一个人在包厢之中吃糕点。 办成了这件事情,将自己的婚事就这么轻易地决定了,春迟见着自家小姐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完全不像大小姐,议亲时便十分娇羞,满怀期待,定下来的时候无比欢欣,二小姐一如往日,甚至好像今日如同平日里来绿意楼一样,吃喝玩乐,没有任何的区别。 宋宁蓝招了招手,“红绸?” 春迟将拿来的红绸递给宋宁蓝,“下面是胡姬女子舞蹈,她们在绿意楼比试,希望能得诸位客人的评鉴,喜欢谁便留下谁的红绸。” “我看着她们跳的都不错,春迟,都赏吧。” 宋宁蓝拍了拍手上的糕点渣子。 姜祈安因公务离开,她也欣赏完了绿意楼的歌舞,也是时候离开了。 回到马车上之后,春迟将银钱赏了下去,那些胡姬女子连连道谢,宋宁蓝却没有露面。 春迟回到马车上的时候,有些好奇的问道:“小姐,为何要都给那些胡姬舞娘赏钱,那些胡姬见到小姐给的赏钱最多,还跟奴婢说,下一次小姐来的时候,要单独给小姐跳舞。” 宋宁蓝懒洋洋的靠在软垫上,“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挑最喜欢的?” 春迟点点头。 马车里的东西很是齐全,此时已经是盛夏,出了绿意楼便有些燥热,马车里都放着冰块消暑。 “那些胡姬一看便是远赴大梁,卖艺赚些银钱,可出入绿意楼里的客人,非贵即富,想要在这些人的手里面赚银子,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如我一般流水一般撒出去的也有,但也不乏一些刁难取乐的贵人,这些胡姬身份卑贱,只怕是要吃不少苦处。” 宋宁蓝耐心地解释,春迟也安静地听着。 春迟觉得,自家小姐是天底下最善良的,眼下便是,见着那些胡姬讨生活不易,便施舍出去这么多银钱。 哪知,宋宁蓝接下来说道: “今日她们都得了我的恩惠,下次再来,就能一起看胡姬舞蹈了,她们在绿意楼比舞不过是想变着花样赚些赏钱罢了,我随了她们的心愿,你也看到了她们的感恩,不是吗?” 春迟想起那些胡姬拿到赏钱时的高兴模样,确实如宋宁蓝所说。 可她瞧着自家小姐,好像是为了下次能够尽兴观舞,才如此做的吧。 刚刚她拿了红绸回来时,兴致缺缺的待在包厢里,彼时绿意楼里十分热闹,人围着走廊围了一圈,拥挤得很,春迟当时要上楼,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 春迟想到了什么便说道:“小姐,怕是回去之后,就要商议婚事了,届时必定忙的很,这绿意楼恐怕来不了了。” 这绿意楼本也不是世家女子经常来的地方,宋宁蓝喜欢玩乐,宋母又是给足了银钱,便让宋宁蓝早早成为了绿意楼的座上宾。 “啧。” 宋宁蓝有些不耐,那张漂亮的面孔上写满了烦躁。 “成亲还真是麻烦。” 第4章 这是平度将军的心意,还望小姐你笑纳 三日之后,姜家的定礼和庚帖再次送到宋府的门上,宋家上下的人这才确定,宋宁蓝和姜祈安的婚事,真的定了下来。 成亲的一应准备,宋府上下又开始忙碌起来。 然而成婚者本人宋宁蓝,却十分的安逸。 春迟将府中送来的几套头面摆在宋宁蓝面前,“小姐,这是夫人在外面金楼买来的,问你有没有喜欢的,到时候放在你的嫁妆里。” 原本是应该带着宋宁蓝一并去金楼挑选首饰的,奈何宋宁蓝嫌麻烦,跟着去了两次之后,便推辞待在家里面了。 春迟将宋母在金楼里搜刮来的上好宝石头面都放在了宋宁蓝面前,让她一个一个的看,“管事说,夫人还在金楼挑选,目前送来的你要是不喜欢,夫人还可以继续逛。” 宋宁蓝手中是自己用桃子制成的茶,捧着茶盏将这些头面扫了一眼。 “差不多就可以了,我成婚不必这般大费周章。” 春迟的动作顿了一下,她看了一下四周,连忙去把房间的门窗关上,一下子屋里面就暗了下来,外面明媚的日光便也照不进来。 宋宁蓝皱起了眉头来,“你这是做什么?” “小姐说这话,可是要诛夫人的心了,虽然小姐你是庶出的,但夫人既然说了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那便一定会给小姐全都准备齐全的,小姐日后可是要做将军夫人的,婚事自然不能马虎不得。” 春迟这些话,宋宁蓝完全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有往心里面去。 她给春迟倒了一杯,“你这么忙忙碌碌的不累吗?” “不累不累,”春迟接过桃汁茶,紧接着又想起什么来,“对了小姐,管事还拿来了这个。” 春迟将琉璃茶盏放下,从一堆头面之中,将最贵的那一副拿了过来,“这一套红宝石头面,是将军府送来的,管事说,这是平度将军的心意,还望小姐你笑纳。” 宋宁蓝这次终于有了点兴趣。 姜祈安送的? 一个终日在战场上厮杀的将军,对女子的首饰能有什么…… 额…… 好像还真是好东西。 宋宁蓝摆弄了一下那首饰盒子,上面还有金凤楼的标识,这是京城第一金楼,满京城的好东西都在那里。 宋母在宋宁蓝两年前回来之后,一直对待她也不错,但是送来的东西很少是金凤楼的东西,毕竟像宋家这样的人家,在京城之中,实在是数不胜数,金凤楼的东西即便是再好,宋家平日里用的首饰也买不起金凤楼的。 倒是宋知暖的嫁妆里,倒是有不少首饰是出自于金凤楼的。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是宋家嫡出的女儿,对她好,没什么好意外的。 所以宋宁蓝说了,她的婚事,完全不必这般大费周章。 她不是为了要攀比什么才要嫁到将军府里去。 宋宁蓝突然挺直了自己的腰背,“将军倒是好心思,这宝石头面怕是送给我成亲的时候用的吧,这样上好的红宝石,几千两银子也有了。” 春迟的手抖了一下,惊讶地看向宋宁蓝,“这么贵?” “贵是贵了点,配得上将军夫人的名头,”宋宁蓝从这匣子里面挑出一只红宝石簪子,拿在手里面细细摩挲,“你说,这位平度将军多年未娶亲,如今终于到了成亲的时候,可不得要风风光光的,他这是怕我一个庶女,多年被养在京城外的青玉观,不受家中重视,才巴巴的送来了这许多的东西。” 宋宁蓝这话一落,她这小院里,果真被管事的带着,送来了许多的好东西。 仔细一问,便是姜祈安挑选送来的。 管事和蔼地说道:“夫人说了,这些全都是平度将军送与二小姐的,全入二小姐私库,添入二小姐的嫁妆之中,后面的是夫人挑选的几套成衣和布匹,夫人让二小姐挑选一下,一会儿应该还有东西送来。” 宋宁蓝起身,微微行礼,“替我多谢母亲。” 春迟很懂事往管事手里面塞了一个小荷包,里面是几个小银锭子,不是多贵重,却也是一点心意。 毕竟家中管事为了她的事情忙上忙下,虽然这是管事应该做的,但想要让人把事情做好,做主子的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 管事笑呵呵的,收下了小荷包之后,让那些下人把东西都在院子里放好。 “那老奴就先离开了,二小姐要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就让人去通知老奴。”管事的说道。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全家老小都在宋府做工,一辈子忠心耿耿。 可当年她这个宋府二小姐被寄养在京城外的青玉观之中讨生活,全府上下有多少人记得? 宋宁蓝笑意不减。 第5章 等我进了将军府的门,我便是他姜承云的继母 在成婚的前一天夜里,宋知暖陪在宋宁蓝的身边,将她的东西一一整理好。 宋知暖看起来有些开心,她眉眼之间都带着愉悦之意。 “蓝儿,香囊绣好了,你看看这并蒂莲的花样你喜不喜欢?”宋知暖点着灯,定是要在宋宁蓝成婚之前将这枚荷包做好。 她虽然是小平度将军的夫人,但姜承云自从成婚起,从来都没有进过宋知暖的房间,即便是在府中遇见了,也是冷着一张脸。 所以,宋知暖这个时候被宋宁蓝撺掇着待在了宋家,为宋家上上下下忙碌。 毕竟宋知暖是姜祈安的儿媳妇,将军府除了她之外虽然没有了其他的女眷,但公公的婚事,还轮不到她来插手。 这次姜祈安大婚,将军府上上下下全都是姜祈安自己一手置办的,平度将军的婚事还有朝廷插手,可见风光。 宋宁蓝挑了一下灯芯,瞥了一眼宋知暖手中的香囊,“这两年你给我绣的香囊大大小小不下十个,都是差不多的手艺,你见我什么时候不满意了?不过是这次我要是不拦着你,你那些什么鸳鸯戏水的样式绣上去了,你让我日后怎么佩戴出门?” 宋知暖委屈地看了一眼宋宁蓝,“可你这是新婚,不绣鸳鸯戏水、并蒂莲花,要绣什么?” “谁说成亲就得是这些花样,好姐姐,你的思想是不是太局限了些,我倒是希望你能绣个梨花,白白嫩嫩的绣在手帕上,多好看。” 梨同离,这可算不上什么好意头。 宋知暖皱了皱眉,将手中的香囊收了回来,“你真的要梨花的吗?赶明我给你绣一个新的,我新调制了一个香,很好闻的,装在香囊里,夏日里还可以防蚊驱虫。” 宋宁蓝勾了勾手,没说话。 宋知暖起身绕过榻上的小桌,坐到了宋宁蓝的身边去。 宋宁蓝伸手将她手里面拿着的并蒂莲花样的红色香囊拿了过来,在烛火的映照下,十分的精致好看,这荷花栩栩如生,盛开的很漂亮。 “你累不累,这刚做好了一个,还要做下一个?” 宋知暖温柔地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不累,你喜欢吗?” “喜欢啊,”宋宁蓝将香囊收好,“明日成亲我就带着它,好不好?” 她们姐妹二人之间的感情其实很好,虽然嫡庶有别,可宋知暖从未想过这些,家中多出一个妹妹来,还在外吃了不少的苦,她和宋母一样,心疼都来不及,怎么会为难。 实际上,宋宁蓝在青玉观多年,宋母不是没有安排人去探望,每年也都会送去银子,但这女儿并非亲生,能够记得这个女儿已经是难得了。 只是宋宁蓝的运气不太好,那青玉观根本不是正常人待的地方,她这么多年还能在青玉观活着回来,也是她命大。 宋知暖很开心,“那好,你还喜欢别的花样吗?等你成亲以后,我们两个都住进将军府里去了,不知道爹娘到时候在家里面会不会感觉孤单,蓝儿,你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感觉不开心?我一个人的时候便可难过了。” 宋宁蓝手中摆弄着这只新做的香囊,只觉得宋知暖问出来的问题,有些好笑。 “没有不开心,你怎么这么问?” 她的声音顿了顿,再问道:“可是那姜承云又给你气受了?” 宋知暖的情绪瞬间低落了下去,她垂下头来,长长的睫毛掩盖了她眸底的情绪。 宋宁蓝不用看就知道,宋知暖这是又在偷偷摸摸的伤心了。 然后又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实际上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来她在强颜欢笑。 宋宁蓝拍了拍她的手,“好端端的伤心做什么,他对你不好便不好,那是他的眼睛瞎了,是个缺心眼的,看不到你的好,难不成你要为了他难过一辈子吗?” 宋知暖抬起头来看向她,眨了眨眼,似乎是没懂宋宁蓝是什么意思。 “就是今日我出门的时候撞见了少将军,明明他已经看见我了,可,可……” 宋知暖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些许哭腔,很是为此委屈。 “可什么?不过是他装作没看见你直接走掉了是不是?” 见着宋宁蓝一猜便猜中了,宋知暖更委屈地点点头,眼泪就要直接掉下来了,“我怕娘担心,刚刚晚饭的时候什么都没说,蓝儿,你说我该怎么办?” 灯火下映照着宋知暖这张美人面,眼含热泪,楚楚动人。 宋宁蓝有些不明白了,这姜承云莫不是个瞎子,放着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不看,偏偏要冷落着这样的一个美人在自己的房里面。 “啧啧,瞧瞧这委屈的,真是让人心疼,好了好了,等我进了将军府的门,我便是他姜承云的继母,你等着,我定是要给你好好出这一口恶气,不能让你白白在将军府里受欺负。” 宋知暖有些呆住了。 “啊?” 这…… 这合适吗? 这好像也不是不行…… 第6章 岳父岳母,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蓝儿的 大婚当日,宋宁蓝早早的被春迟从被褥里拽了出来,梳洗打扮穿衣,一整套下来,宋宁蓝坐在镜子面前,眼睛都还没有睁开。 “我的好小姐,你快醒醒,你再不醒的话,一会儿将军府接亲的人就要来了,你的妆容都还没有画好呢。” 宋宁蓝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便瞧见了自己的面容上已经画得差不多的妆容。 “这都已经画好了。” 她实在是瞧不出哪里还有没有完善的。 旁边的妆娘笑眯眯地走过来,“宋二小姐,这口脂还需要您亲自来涂抹,这女子的胭脂都是自个的心意,相宜得当,这日子才能过得长长久久。” 摆在宋宁蓝面前的,是各种颜色的口脂,大差不差的,全都是红色,无论是哪一种颜色,用在今日的喜事上,都没有太多的区别。 她的心思不在这上面,随手挑了一个。 不过喜娘嘴里面的吉利话可不止一个,无论宋宁蓝选择什么,总有千百句好听的话等着。 无论宋宁蓝配不配合,这场盛大的婚事,总要进行下去的。 况且,她挺配合的。 她望着妆镜之中穿着一身红色嫁衣的女子,恍然间觉得有些陌生,不过很快她便勾起一抹笑意来,这可是大喜之日,这辈子也没有几回。 她宋宁蓝可是要好好瞧瞧,做将军夫人,能有什么样的场面。 姜祈安来宋家亲自接亲,因着他是长辈,闹亲的并没有太多,象征性地让他做了几首催妆诗,递到面前的酒水也都让旁边的姜承云给喝下了,接到新娘子的时候,总之一切都非常的顺利。 宋宁蓝的手被宋玉石放在姜祈安的手里面时,她明显能够感觉到宋玉石的手抖了一下。 姜祈安这位昔日战场上的冷面杀神,即便今日身着一袭鲜艳红袍,面上挂着温柔缱绻的笑意,也难以掩盖其曾在烽火连天中铸就的赫赫威名,在世人心中,他依旧是那位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红袍下的锋芒,不是轻易能被笑颜所温化的寒冰。 何况是宋玉石这样的文官。 平日里见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还望将军能够好好对待我这女儿,今赐良缘,愿你们百年好合,一世平安。” 最后一句话,宋宁蓝能够感觉到宋玉石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这个父亲,老实木讷,在户部多年,至今只是一个侍郎,宋家门楣不显,但好在他安安稳稳在京城做官,惹不出多大的风浪来。 这些也就罢了,宋玉石情感不喜外露,她这两年待在宋家,少见这位父亲,会有激动的时候。 如今能说出这句话来,倒是让宋宁蓝意外。 她盈盈一拜,“多谢父亲,感念父亲养育之恩,今日拜别,还望父亲母亲能够保重好身体。” 旁边的宋母泪眼汪汪,和宋知暖一样,两个人几乎要哭出声来。 站在宋宁蓝身旁的姜祈安握住了她的手。 “岳父岳母,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蓝儿的。”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称呼过于的突兀,宋父宋母的身体都不由得颤了一下。 二人将眼泪都憋了回去,对视一眼,然后乐呵呵的,“好好好,都好都好。” 喜娘那边喊着吉时已到,宋宁蓝的头上被笼罩上了红色的盖头,视线被遮挡,唯一能够看到的,便是在自己的身前,牵着自己的那只宽大有力的手。 她被稳稳的牵着,走出了宋家的大门,在一片贺喜声中,宋宁蓝正式出嫁了。 进入喜轿之中,宋宁蓝悄悄掀起盖头的一角,在满目的红色之中,她看到了那个在迎亲队伍最前面的那个男人。 宋宁蓝手中捏着的帕子在手指尖打了一个圈,她在想一个问题。 在成亲之前,自己同姜祈安说的那些话,他究竟有没有听进去,只怕自己还要再接再厉,才能让姜祈安真正意识到家庭和睦的重要性。 最重要的,便是这关键点,在于姜承云和宋知暖的生活是否和谐相处,他们若是能够甜蜜和睦,才能保证将军府长期稳定的安稳与和平。 “小姐,你饿不饿,早上的时候你太困了,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有吃,奴婢这里塞了点红豆酥,你要不要吃点?” 春迟惦记着宋宁蓝的身体,怕她一直饿着,撑不过这一整天的礼仪章程。 这只是出了宋家的门,等进了将军府,要宋宁蓝忙的还有更多,想要撑下这一整天,可是不容易。 宋宁蓝晨起之时昏昏沉沉,春迟帮着她将一切都打点好,可吃东西总要是自己来的,春迟可代替不了她。 宋宁蓝轻覆着一抹绚烂而细腻的红绸盖头,那华美的织物在阳光下仿佛低语着古老的喜悦与憧憬,将她周身萦绕上一层梦幻而神秘的氛围,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了,进了将军府再说,这前前后后还有不少人盯着呢,别做多余的事情。” 她只想安安稳稳的嫁进将军府,然后做她自己的事情,其他多余的,她一概不想招惹。 第7章 将军,快让我们见见将军夫人! 外面吹吹打打,席面上宾客往来,所有祝福的目光都看向了他们两个人。 拜完天地之后,天色逐渐昏沉了下来,宋宁蓝被送入喜房之中,身边有春迟和一位从宋府一并跟来的琴嬷嬷,在宋府的时候便一直在宋宁蓝的院子里做事,只不过宋宁蓝贴身伺候的只有春迟,不让其他人靠近罢了。 将军府的下人说了几句讨喜的话,在宋宁蓝这里讨了赏钱之后,便被宋宁蓝打发了出去。 屋子里面的,就只剩下了春迟和琴嬷嬷在宋宁蓝身边伺候。 “小姐,不,”春迟赶紧改了口,笑眯眯地说着,“现在我们姑娘已经同将军拜了天地,如今也是正经的将军夫人了。” “夫人,你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现在将军应该是同宾客们在喝酒,一时半会儿还来不了,不如吃口点心,不然身子会遭不住的。” 琴嬷嬷也跟着劝说,“春迟说得对,奴婢们准备了点心,将军府应该也有饭菜,不如奴婢去厨房问问?” 宋宁蓝掀起盖头的一角,身子端坐着,瞧着屋子里面没有外人,却也没有松懈。 “拿些你们准备的红豆酥就可以了,其他的就不用了,今日将军府人多,别平白的多生事端。”宋宁蓝说道。 春迟忙把一直揣在身上的红豆酥拿给宋宁蓝。 琴嬷嬷说道:“夫人也太小心了些,即便是我们叫些饭菜来,这也是应当的,偌大的将军府,总不能饿着新娘。” 宋宁蓝将盖头掀了半截,几口便将红豆酥吃下去。 她确实真的饿了。 等见过了姜祈安,今天的章程都走得差不多了,她再叫些饭菜。 虽然是为了宋知暖嫁进这姜家的,可姜祈安毕竟是平度将军,她身为将军夫人,总不好刻意生事,丢了脸面,那她还不等在将军府立威,她自己便在此处没了立身之地。 春迟有句话其实说的不太对,今夜没什么好遭得住遭不住的。 那位平度将军生育能力不足,想来是不能人事,多年来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想来今天晚上不过是身边多了一个人罢了,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夫人,有茶。” 宋宁蓝连忙接过灌了下去,这早就饿扁了的肚子,终于有了些许知觉。 还不等宋宁蓝说些什么,新房外就响起了热闹的声音。 春迟劈手将宋宁蓝手里面还没有吃完的红豆酥和茶水拿了过去,琴嬷嬷瞧了一眼宋宁蓝面上的妆容没有出任何差错,然后快速的将宋宁蓝的盖头放了下来。 宋宁蓝将口中的最后一口红豆酥咽了下去,唇齿之间还留有清茶的香气。 外面闹哄哄的,想来是这许多人跟着姜祈安来了这边,闹洞房来了。 红色盖头下的宋宁蓝,心里面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今晚还得有这一关要过。 不等春迟上前去,便有人一把将新房的房门打开来。 屋里面放着冰倒是凉爽些,这一开门,外面的暑气涌入,宋宁蓝隐隐看着外面的人影,只觉得面前有许多的人。 大家都想瞧一瞧,平度将军的新娘子究竟是什么模样的? 姜祈安如今已经三十三岁,身边的人都知道他从来都没有女人,平日里不近女色,大家都私底下认为,平度将军眼光很高,一般的胭脂俗粉根本近不得姜祈安的身,入不得他的眼。 如今突然之间决定要成亲,大家都很好奇,这位宋家的二小姐究竟是何等的模样,竟是征服了平度将军姜祈安的心。 “姜老弟,你可别藏着掖着啊,这弟媳入了你们的姜家的门,日后都是一家人了,让我们得见见人啊!” “就是就是,将军,快让我们见见将军夫人!” 一个个的都十分兴奋。 这些应该是姜祈安的老朋友,一个个跟他的关系都相当不错,说这些话来活跃气氛。 宋宁蓝想一把将自己的盖头给掀了,然后瞧一瞧这姜祈安的闹婚房,究竟是什么样的场面,所有人都能瞧得见,偏偏她瞧不清楚。 这世道当真是不公平。 身边有琴嬷嬷守着她,让宋宁蓝不得不遵守着这些规矩,不然这位嬷嬷会在她的耳边将那些规矩念叨上百八十遍,头疼的很,还是老实点吧。 “都出去。” 这是姜祈安发话了,说话虽然简短,但是听着声音,并没有任何恼怒的意思,反而是带了些许笑意。 “哎哎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日后都是一家人了,怎么还不让我们见见弟媳呢?” “有什么好藏着的,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你可别想着藏!” “刚刚喝酒的时候都是承云挡了去,你还想逃到什么时候去!” 听着外面的动静,宋宁蓝有些坐不住了。 第8章 夫人,多喜欢我一点,好吗? 旁边的琴嬷嬷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的提醒着宋宁蓝的举止。 她的姿态到底是有些维持不住了,姜祈安是不会放这些人进来闹洞房的,所以她一会儿面对的人也只有姜祈安一人而已。 而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姜祈安心里面清楚的很,完全没有必要在私底下装模作样。 “父亲,胡将军这是想知道什么样的漂亮姑娘能入得了你的眼,这是急着想要瞧一瞧呢!” 哦,这是姜承云的声音。 坐着无事,又瞧不清眼前只能用耳朵听的宋宁蓝,手指头勾着盖头的红穗子,有些百无聊赖。 可她心里面却是好奇的很。 听到姜承云的话,姜祈安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姜承云被他看得有些背后发凉,感觉有些莫名,他挠了挠头,问道:“父亲,这是怎么了?” 姜祈安看向他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姜承云不明所以,但姜祈安在平日里态度都还不错,他继续说道:“儿子是想来拜见母亲,祝愿父亲母亲的日子能够长长久久……” 他还想说些好听的话恭祝姜祈安新婚,可瞧着那姜祈安凉凉的目光,他只能将剩下的话都咽了下去。 明明姜祈安面对别人的时候,还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怎么看向他的时候,眼神全都变了。 姜祈安开口道:“你要是想要我和她的日子过好,你先好好对待你自己的妻子吧。” 这话在场的人都听得明白,却是让姜承云更加的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 他是个头脑简单的,喜欢练武,不喜欢读书,兵书都没有读过几本,实在是读不进脑子里面去。 姜祈安拐弯抹角的说这些,他如何能够明白,即便是不明白,只怕也是转头就忘了个干净。 那些想要闹洞房的人,全都被姜祈安轰了出去。 在宋宁蓝身边伺候的琴嬷嬷和春迟也都被宋宁蓝打发了出去。 一时之间,房间里面只剩下宋宁蓝和姜祈安两个人。 她掀开盖头的一角,想瞅瞅姜祈安在什么地方,这累人的头冠和盖头也该卸下去了,不料自己耳边一热,身边有什么重物落在了身边,“夫人这是在瞧什么?” 宋宁蓝的心惊了一下,她猛地一把将这碍事的盖头扯了下去。 “别动。” 只是扯到一半便被姜祈安的大手攥住,然后顺着她的力道将那盖头取了下去。 美人娇俏妩媚,有人的心跳漏了一下。 宋宁蓝的身子一下子塌了下去,“可累死我了,我说将军,你跟少将军说的那些是没有用的,他是听不明白的,你得跟他好好讲清楚,他对我姐姐的态度,事关我们整个家中的安稳,若是想要让一个家族繁荣昌盛,最重要的,便是夫妻之间和睦恩爱,彼此之间相互扶持才行。” 她随手抓了一把床榻上的桂圆红枣,原本寓意这早生贵子的吉利意头,现在全都成为了宋宁蓝果腹之物。 因为没办法啊,刚刚春迟给的那点红豆酥实在是太少了,完全不够她吃的,不过是用一杯茶水冲了下去,紧接着这些人就都进来了,她连多吃一口的时间都没有。 姜祈安手中捏着她的红盖头,瞧着新娘子在烛火下娇艳的面庞,这张脸生动明艳,不同于往日。 比起两年前,宋宁蓝变化了许多。 她没听到姜祈安的应和。 在成亲之前,她同姜祈安私底下约着相见,她可是同他说了不少何为持家之道,尤其一点,如何维护家宅安宁,这可是顶顶重要的东西。 宋宁蓝偏过头去看他,这是今日,这是今日大婚,宋宁蓝第一次正经地打量他。 暗红色的宽袖喜服,映衬着姜祈安那张丰神俊朗的面容。 她一直都知道,大梁的平度将军,是她在天底下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 只是眼下姜祈安的神色有些复杂,他的视线紧紧落在宋宁蓝的身上,他轻哼一声,“怎么总是提他,好像你是为了他才嫁给我的。” 闻言,宋宁蓝有些诧异的看向姜祈安。 不是觉得姜祈安的话有些离谱,而是感到疑惑,若不是因为姜承云对宋知暖不好,她为什么要嫁到姜家来? 闲的没事吗? 姜祈安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她的想法,脸色变得有些铁青,他一手箍住了宋宁蓝的腰肢,将她整个人带进了自己的怀里面,声音喑哑诱人,“宁蓝,把心思都放在我身上好吗?” 宋宁蓝的呼吸一窒,这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被美色所诱惑,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间,他的目光好似虔诚。 宋宁蓝的皙白的双手抵在姜祈安的肩膀上,她整个人都落在他的怀抱之中,层层叠叠的嫁衣散开在他的身上,两个人呼吸交缠,空气之中都胶着暧昧。 有一瞬间,宋宁蓝脑子里好像是闪过了一个念头,可是她现在所有的思绪全都被姜祈安打乱,哪里还会记得什么其他的东西。 “夫人,多喜欢我一点,好吗?” “夫人,要专注。” 此夜漫长。 龙凤呈祥的红色喜烛爆破了一声,可在床榻上专注于沉迷的两个人,完全没有注意到。 云雨一轮过后的宋宁蓝,脑子在昏昏沉沉之中逐渐清明过来,突然想起了市井之中的传言。 所以,到底是谁信口胡说姜祈安不能人道,在战场上伤了根本,简直就是胡言乱语! 反倒是自己在与他成亲之前,所信誓旦旦说的那些为他澄清谣言的话,倒是现在应验! 他能人道啊…… 能人道的很啊…… 谁能救救她啊…… 她没吃东西,遭不住啊…… 第9章 姜祈安,你这个—— 第二日天已大亮。 宋宁蓝昏昏沉沉醒过来的时候,她就瞧见了外面正盛的日光。 姜家就属姜祈安的辈分最大,宋宁蓝在将军府,头上没有公婆需要侍奉,便是新婚第一日,也不用她早起去立什么规矩。 所以在春迟和琴嬷嬷想要将人唤起来的时候,姜祈安阻止了她们。 然后,宋宁蓝醒来的时候,身边是已经醒了穿戴整齐,晨起练武过并且沐浴过了的姜祈安。 “唔——” 她只是抬了一下胳膊,全身上下就像是被车轮碾过去一般,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宋宁蓝恨恨地瞪着他,“姜祈安,你这个——” 她想要骂的话还没来得及骂出来,一颗水晶葡萄便喂在了嘴边,说实在的,她的嗓子在昨夜已经喊哑了,后来又晕了过去,身体上的清理全都是姜祈安让人抬了水进来,让他处理的,宋宁蓝完全没有力气。 此刻醒来嗓子又干又哑,便把这颗水润的葡萄顺着他的手喂了下去。 她完全没瞧见姜祈安略带笑意的眸子。 然后,她又将葡萄的核吐在了姜祈安的手里面。 这人倒是十分耐心地伺候她,“想吃点什么,我让厨房给你端来。” 从昨日大婚起,宋宁蓝就没有正八经吃过一口东西,昨夜她饿的实在是够呛,哭着找姜祈安要吃的,这才中途让人端了些点心充饥,毕竟当时宋宁蓝的状态,也没办法起身好好吃饭。 姜祈安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的。 宋宁蓝强撑着从床榻上起身,身上还穿着小衣,没有什么黏腻的感觉,应当是都处理干净了。 想起昨夜的狂风暴雨来,她不由得红了脸。 “嗯?” 姜祈安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想吃点什么?” 她下意识的蹭了一下姜祈安的手,然后又觉得自己的小动作不好意思,推了姜祈安一把,“做点小馄饨吃就行,我瞧着外面的天色,只怕是没多久就要用午膳了。” “这有什么关系,你是将军府的女主人,想什么时候起便什么时候起,我之前已经同你说过,嫁进姜家来,你随意一点,不必拘束。” 姜祈安往外喊去,“来人。” 守在外面的春迟推门进来,“奴婢在。” “让厨房做碗馄饨送来,速度要快,知道了吗?”姜祈安吩咐道。 春迟在房门口处垂着头不敢抬头看,昨晚房间里那般激烈,他们守在外面都听见了不少。 “是,将军,奴婢这就去。”春迟行礼就要离开。 “等等。” 听到吩咐,春迟站定。 姜祈安又说,“让厨房不要放葱花。” 春迟笑着应下,“将军真是细心,连夫人不吃葱花都知道。” “快去吧。” 这句话是宋宁蓝说的。 春迟连忙离开,走之前还贴心的将房门给关上了。 姜祈安轻微的笑声响在她的耳边,宋宁蓝扭过头去,根本不去瞧他。 她能够感觉到姜祈安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一寸一寸的灼烧着自己的肌肤,让她无所遁形。 宋宁蓝恼怒地推了一把姜祈安,“你把人都赶走了,谁来服侍我穿衣?” 平日里也就罢了,她自己也不算什么娇贵的大小姐,穿衣这等事情自己也能做,偏偏今日这身上实在是难受的紧,动一下都难,身边没人服侍,她连起身都无比困难。 姜祈安上前来,强壮有力的臂膀轻易地将宋宁蓝抱了起来。 “那就让为夫,伺候你穿衣。” 宋宁蓝面露惊恐,身子突然腾空而起,被姜祈安抱在了身上,对上他欲色沉沉的双眸,宋宁蓝只觉得天要塌了,“不是不是,将军,你今日不是应该当值的吗?怎么还不去衙门?” 她跌落在他的身上,只听到姜祈安说道:“不用,新婚三日,我已经请了假。” 宋宁蓝觉得前途一片灰暗,完全看不到光明。 吾命休矣! 第10章 还得靠姜祈安 宋宁蓝用过午膳过后,午休了一会儿,将军府的管事李管事便来了。 “夫人,这是——” 不等李管事将他拿来的账目交给宋宁蓝查阅,春迟便走了进来,回禀道:“夫人,少夫人来了。” 这是说的宋知暖。 原本便不愿触碰这些东西的宋宁蓝眼睛一亮,“姐姐来了?” “快让人进来了。” 如今两姐妹一并嫁进了姜家,身份虽然跟以前不一样了,但是两个人之间的情谊却是不曾变化,在宋宁蓝成亲之前便商量好了,以后还是姐妹相称,不必变化。 李管事侍立在一边,在宋知暖进来之后,恭敬地行礼道:“老奴见过少夫人。” 宋知暖走进来,有些好奇地问道:“李管事,你来姐姐这里啦,是要把府中的中馈交于姐姐吗,我这就让人去把对牌钥匙拿来。” 李管事倒是有几分惊讶于宋知暖的痛快,只是今日他来宋宁蓝的院子,并非为了府中中馈的事情。 “回少夫人的话,这倒是不需要,老奴前来,是将军特意吩咐的,这些账目交给夫人过目。” 宋宁蓝闻言皱了皱眉。 “什么账目?” 李管事回答道:“是府上的一些铺面和庄子。” 宋宁蓝又问:“都是姜家的产业吧。” 李管事瞧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宋知暖,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回夫人的话,那倒都是姜家的产业。” 不过,就算都是姜家的,那也有不一样,这些都是姜祈安拿来给宋宁蓝傍身的,现在将军府的对牌钥匙都握在宋知暖的手里面,一切也都是由宋知暖打理的。 虽然姜承云对这位少将军夫人不怎么理会,但将军府上下的一应人等,都还是十分尊重宋知暖的。 自从将军府的后宅进入了女主人之后,这府中上下的一应事务,都交在了宋知暖的手里面。 宋宁蓝脸上的愁容散去,“这不就得了,如今府中的大权都在姐姐手里面,那这些账本都给她看就好了,不用拿给我。” “这……” 李管事有些犹豫,这些全都是将军吩咐好的事情,他们做下人的不敢有所违逆。 可眼下夫人明显不愿意接手这些账目,让李管事有些为难。 好在这里还有一个宋知暖,她轻笑着,示意李管事让他把这些东西给旁边的春迟。 “蓝儿,这些不用你亲自去做的,你身边不是有琴嬷嬷吗,还有春迟打下手,要知道这都是将军给你的一片心意,你得收下。” 听着自己不用亲自去看这些麻烦的东西,宋宁蓝面容上才没有了烦忧之色。 “既然如此,李管事便都交给琴嬷嬷和春迟打理吧,辛苦你们了。” 夫人都这样吩咐了,李管事不能再度推辞,便这样应下了。 春迟将那些账册都接了过来,行礼之后退下。 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会帮着主子打理家事,府中的小姐自小学习管家,身边的奴婢也跟寻常的不一样,尤其是贴身的婢女,将来也是个有名望的管家婆子,故而有些东西该会的也是要会的。 但她的小姐宋宁蓝,跟一般世家小姐不同。 宋宁蓝幼时亡母,被送去了京城外的青玉观修养,直至两年前方才归家。 那青玉观没想到根本不是什么好地方,宋宁蓝在那里多年,没有一天好日子,更何况是世家小姐那些应备的修养,这管家之能,更是没学多少。 宋宁蓝回来之后,多数时候都是玩乐。 宋氏夫妇心中觉得宋宁蓝在外受了不少苦,想着来日为她找寻一门不错的亲事,对方待她好,总归有宋家做依靠,能让宋宁蓝这一辈子能够顺风顺水的过下去。 谁能够想到,宋宁蓝阴差阳错的嫁进了姜家,嫁给了姜祈安。 只怕有些事情,还需要她们这些下人帮衬着。 好在,将军府还有宋知暖在,倒是不需要宋宁蓝来操心。 李管事走后,宋知暖思量了一下开口,“蓝儿,如今你是将军夫人,将军府上下一应事务该交给你打理才是。” 宋宁蓝对这些话浑然不在意,反而是翻了一个白眼,“好姐姐,你觉得我像是会打理这些东西的样子吗,既然这些你都已经接了手,那便一直打理好了,我便不插手了。” 后宅之中,为了争夺管家的权利,可谓是争个鸡犬不宁,人命官司或许都有。 偏偏在宋宁蓝这里,却是成了她躲避不及的麻烦。 宋知暖无奈,只好应下来,“也罢,你我总归是一家人,没什么分别,蓝儿,我瞧着你身上乏的很,让人给你煮一壶红参茶如何,我记得你的胃口不好,昨日里大婚想必也是累着了,喝一些能补一下身子。” 对于这些宋宁蓝就没有什么意见了,很自然的应了下来,“好啊。” 宋知暖起身去外面吩咐婢女,让她身边的知微去煮一壶红参茶来,只是再回到屋里的时候,面色有些不好看。 宋宁蓝问起,“你这是怎么了?” 宋知暖有些强颜欢笑,“没什么。” 宋宁蓝直直地盯着她,宋知暖也藏不住什么事情,只好说了出来,“少将军他,今晚不回来用晚膳了。” “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夫君他在外也有诸多朋友,经常晚膳时不回府,将军也不曾理会,只是昨夜里,不知道为何,夫君对我的态度缓和了许多,他今日去了学堂,一早还说好今晚会早些回来陪我用膳,没想到这才不过短短半日的时间,就发生了变化。” 人的心中一旦生成了期望,一旦落空的时候,便会失望越大。 原本宋知暖已经对这段婚事已经无比的失望,心里面也并不盼望着姜承云对她的态度有什么变化,可偏偏昨日夜里,姜承云的态度有所缓和,让宋知暖觉得有了希望,或许这一切有机会改变。 宋宁蓝有些恍然,没想到昨日闹洞房的时候,姜祈安当众对姜承云说的话管用了。 看来想要在根本上改变姜承云的想法,还得靠姜祈安。 第11章 一切都听从夫人的安排 宋知暖不高兴,宋宁蓝也跟着犯愁。 红参茶端上来之后,宋宁蓝的心情才有些不错。 “春迟,屋里面的冰放少一些,太凉了。” 她的身体说不上多么好,夏日热的时候,屋子里放太多冰的话,会觉得有所不适,在宋家的时候,下人们心里面都有数,将军府不知她生活习惯,倒也算不上大事。 春迟将账册全数交代给了琴嬷嬷,又吩咐人去撤冰了。 “奴婢疏忽,还望夫人恕罪。” 宋宁蓝丢给她一个果子,“好端端地请什么罪,让人撤了就是,我这身上乏的很,耐不住这凉气。” 她瞧着外面高照的艳阳,“姐姐,你从院子里过来,热不热?” 宋知暖剥开一个果子,放在宋宁蓝面前的瓷盘上,“热啊,现在正是暑热的时候,若是能够下一场雨就好了,冲一冲这炎热的天气,也好凉爽一些。” 下雨,估计最近不会下雨。 当日晚上,宋知暖果然没能等来姜承云。 宋知暖在洗手准备用晚膳的时候,知道了这件事情,使了个眼色,让春迟离开。 姜祈安正坐在桌子旁边,她上午起身的时候,这人还跟她说已经请了假,结果下午的时候便有公务找来,匆匆离开,都没有机会亲自过来跟宋宁蓝说一声。 不过好在他有事要忙,让她平白的得了这半天的时光,可以悠闲的品茶聊天,这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在合欢酒楼时,我见你格外喜欢这道红烧酥鱼,便让厨房学了去,你快来试一试,味道如何?” 宋宁蓝的心思全都被引了去,“将军有心了,连我喜欢吃什么都记得。” 不得不说,这些小心思,哄到了宋宁蓝。 桌上静置一壶澄澈如泉的清酒,宋宁蓝轻提壶柄,动作温婉而雅致,为姜祈安斟满了一杯晶莹剔透的酒液,轻声细语道:“将军,请品鉴。” “换个称呼。” 姜祈安将酒杯端了起来,眸色微沉。 宋宁蓝微愣,“换什么?” 莫名其妙的,突然之间让她换个称呼做什么? 姜祈安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他修长的手指搭在酒杯上,好似昨夜抚在她的身上一般,“你昨夜唤我什么?” 宋宁蓝有股羞恼之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昨夜是什么情况,难道姜祈安心里面不清楚吗,若是自己不顺从姜祈安的意思,只怕是自己根本无法在他的手中逃脱出来。 到底是一个武将,或许对于姜祈安来说,他已经足够的怜香惜玉了。 可宋宁蓝还是遭不住。 她虽然并不算是纯粹的在深宅之中长大的千金大小姐,在青玉观受苦,为了生计忙碌奔波,她的身子比那些世家小姐耐得住苦痛,却还是让她没忍住,开口求饶。 宋宁蓝狠狠地瞪了一眼他,语气甚是不佳,“换什么换!” 见着美人羞恼,姜祈安心情倒是几分愉悦,今日上衙处理剩下的事务,属下们都说难得见着他如此愉悦,可见这门亲事让他欢喜。 姜祈安没再坚持让她换什么称呼,还算是和平的把这顿饭吃完了。 在放下筷子之前,宋宁蓝佯装无意之中问道:“我听姐姐提起过,家中开设了一家学堂,是为了少将军?” 这个学堂就开在姜家附近,也是姜祈安带着姜承云回京述职,留在京城之后,才托人办起来的,随后姜承云便在学堂之中攻克学业。 姜承云在战场上跟在姜祈安身后,立了不少战功,如今也是赫赫有名的小平度将军,进京之后并未任职,可谁也知道,姜承云未来必定是前途无量。 姜祈安身为其父,自知道姜承云的弱点是什么,他在外经历了不少的风沙与战场,但在学识上比较薄弱,毕竟在北地,姜承云断断续续的读书,加上姜承云本就不好读书,便没有什么进步。 入京之后,姜承云不必练兵打仗,除了每日都要练武之外,姜祈安便让人办了一个学堂,让他下属的一些孩子一并送了进去。 姜祈安往她的面前放了几瓣剥好的橘子,上面的脉络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不动声色地说道:“对。” “倒也不全是为了他,当初跟在我们身边行军打仗的人,如今也都有了家室,这下一代必然是要好好培养,姜家宗族之中的晚辈也有在此读书,问这个做什么?” 宋玉石身在京城之中为官,宋氏家族都在老家庐阳,并无宗族子弟在京中读书。 宋宁蓝吃了一瓣橘子,酸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倒是还不错,“没什么,以前没有见过学堂,在青玉观的那些孩子,也没有什么读书的机会,好奇而已。” 姜祈安沉吟片刻,“如今女子也可入学堂读书,这倒是好安排,只是你如今——” 宋宁蓝笑盈盈地凑上来,“如今我已经嫁给你为妻,自然不能时常同那些未出阁的女子厮混在一处,你说是不是?” 烛火跳跃了一下。 姜祈安伸手一搂,将宋宁蓝抱在了怀里面,“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托人请西席进府,你想要学什么?琴棋书画还是读书,什么都可以。” 身为将军夫人的她,只要是她想,自然是什么都可以。 无论宋宁蓝想要学什么,都可以。 宋宁蓝的手落在姜祈安的胸前,抚摸着他衣襟布料上的暗纹,轻轻一笑,“只是我想的,倒是也没什么用处。” 若是她想学什么东西的话,在宋家的时候,她也可以做到这些,不用等到嫁进将军府之后,才去做这些。 “那你是想?” 姜祈安抚开她耳畔的碎发,突然明白了她言下之意,“你是想让曾经在青玉观生活的孩子,进入学堂读书吗?” 宋宁蓝与他对视,她突然像一只小猫一样蹭了蹭姜祈安的脸颊和下巴,对于怎么讨好姜祈安,仅仅只是这一天,宋宁蓝好像是找到了关窍。 这个三十多年来身边从未有过女人的姜祈安,一旦打开了某种禁忌,便停不下来。 他的齿尖轻轻咬住她的耳垂,嫩白如玉,仿若一碰就碎,他想要用力,却只敢小心呵护。 “一切都听从夫人的安排。” “那便多谢夫君。” 第12章 她不过是利用这些孩子们 姜家开设的学堂,离着将军府也不过才三条街的距离。 姜祈安已经答应了宋宁蓝安排那些在青玉观之中受苦的孩子们进入学堂学习,只是应下是一回事,做起来却是另外的一回事。 李管事得了姜祈安的吩咐,已经开始着手做这些事情。 一早在姜祈安上衙之后,李管事便在宋宁蓝的福安苑里等候了。 宋宁蓝昏昏沉沉,揉着腰起身的时候,李管事已经等候许久了。 春迟带着小婢女打水进屋,服侍宋宁蓝穿衣起身洗漱,“夫人,李管事已经在侧厅等候了许久了。” 宋宁蓝打了一个哈欠,由着春迟服侍着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衫,腰间绣着白鹤纹,看起来十分的清新淡雅。 “李管事,他怎么又来了?” 昨日才来过一回,送来了不少账册,宋宁蓝看都没有看过一眼,直接全都丢给了琴嬷嬷,不然现在眼下服侍的人,也不会是春迟一个。 这话音才落,琴嬷嬷便踏着宋宁蓝的声音进了屋。 “我的夫人啊,李管事这都是为了夫人你的吩咐,奴婢已经让人安排了下去,咱们福安苑可没有亏待将军府的人。” 琴嬷嬷手里面拿着食盒,见着宋宁蓝洗漱地差不多了,便将早膳摆开。 “夫人稍微用点吧,奴婢让厨房做了南瓜粥来,香甜软糯,还是很好吃的。”琴嬷嬷说道。 早膳很简单,两个水晶包子,两盘简单开胃的小菜,一碗热乎乎的南瓜粥。 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开。 但宋宁蓝平日里就不喜用早膳。 宋府尤为奢靡,宋宁蓝干脆不用,还是后来添了小厨房,琴嬷嬷和春迟一点点摸索出了宋宁蓝的口味,她才一点点的开始用早膳。 琴嬷嬷和春迟在她的身边照料,一直以来都非常的用心。 她们都是很好的人。 宋宁蓝点点头,纵然是用清水净面过后,依旧困得很,晨起时候头脑混沌,好像自从日子变好了之后,她便松懈了许多。 用过早膳之后,她便去见了李管事。 倒是也没有别的事情,姜祈安吩咐下来之后,李管事也不知青玉观的那些孩子们如今都被安排到了什么地方去,便只能来问宋宁蓝。 要说起曾经,青玉观之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所有人都分散开来,只有眼前的宋宁蓝,知道全部的前因后果。 “青玉观啊……” 宋宁蓝的神色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她的声音却是低落了下来。 旁边的春迟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多留心了一些。 她们都知道,宋家二小姐自小被寄养在青玉观中长大,因她年幼丧母,身子不好,宋家当时要离开京城,便把她托付在青玉观里。 十年前的青玉观,跟十年之后的青玉观,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十年前的青玉观,那是京城之中有名的道观,香火旺盛,香客众多,玉山之上来来往往,青玉观的观主善英道人是个乐善好施的善人,观中收留了不少无家可归的孩子们。 京中也有不少人家的小姐和姑娘,暂居青玉观,为了沾染一些香火气,大多数人都是为了祈求平安。 十年之后的青玉观,原本的善英道人突然急病离世,青衣道人成为了青玉观的观主,青玉观也不再像以前一样香火旺盛,逐渐的被京城之中的贵人们所遗忘,然后一点点的败落。 善英道人是个济世救人的活菩萨,但是青衣道人并不是。 她装出一副仁善的模样来,背地里竟是做些恶毒下作的事情。 青玉观的孩子们不能成为她敛财的手段,青衣道人动辄打骂也便罢了,其中还有无辜孩子的性命葬送在她的手里面。 这些被青玉观收留的孩子,大多数都是一些被人抛弃的女孩。 即便当年善英道人收留过一些无家可归的男童,也都在日后被青衣道人一个个卖了出去。 在那样的环境之中,这些孩子们相互算计推诿,一个个只为了能够在青玉观保全自己的性命,谁也看不到来日究竟是何模样,曾经的宋宁蓝,都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回到宋家。 她亦是不知,每年宋家都会送钱来青玉观,也不知宋家在京城之中早就站稳了脚跟,只不过是她生母已死,没有人惦记罢了。 “青玉观的丑事被揭开之后,里面被收养的孩子,一部分被带去了京城之中的福幼堂,另一部分被安置在了京城的善医院中作杂工,如今究竟还有多少人在京城之中,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要劳烦李管事查一查了。” 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宋宁蓝回到宋府之后,便没有过多关注青玉观的事情,自然不知道那些孩子们究竟怎么样了。 毕竟未来的日子就算是再苦,也不可能会苦过在青玉观的时候了。 那暗无天日,日日都是被殴打的日子,再也不会存在了。 外面人情冷暖,或许人间并不温暖,但好歹她们已经不是身处在炼狱之中了。 李管事拱手说道:“老奴明白,一定会将青玉观中孩子们的去向调查清楚,还请夫人放心,只是,夫人有没有特别想要知道的旧友,老奴可以——” “没有。” 宋宁蓝端坐在上位,她神色平静,目光柔和,好像没有任何的异常。 李管事的话被打断,诧异地看向宋宁蓝,然后将剩下的话收回,“那老奴先去做事了。” 宋宁蓝轻轻点头,身边的春迟便上前送李管事离开了。 人走后,她端起旁边的茶碗来,缓慢地饮了一口。 她不是不懂李管事的意思,突然之间提起要将青玉观的孩子们送进学堂,是人都会在猜测,在这青玉观之中,是不是有着她的旧友,宋宁蓝想要以这样的方式,让对方摆脱困苦的生活。 然而,并不是。 没必要以各种方式猜测宋宁蓝的意图,她不过是利用这些孩子们,从而达到她自己的目的罢了。 她不是什么好人,从来都不是。 第13章 夫人,那边是少将军等人读书的地方。 五天之后,李管事将这些事情全都安排的差不多了。 宋知暖又带来不知道京城哪家新开的铺子里的点心果脯来找宋宁蓝,两个人商量好了一起去学堂瞧一瞧,李管事安排的如何。 这家学堂本就是姜祈安让人安排的,如今不过是添一些孩子进去启蒙,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却是将军为了将军夫人所做,所以还是引来不少人的关注。 学堂开在离将军府三条街开外的春柳巷里,这里并不是闹市区,周围住着的是京城里的寻常百姓。 自学堂出现之后,不仅有姜承云在此读书,姜祈安那些部下的儿女也在此读书,周围一些百姓的孩子想要进学堂读书,也是可以的,不过名额有限,毕竟教书先生并不多,所以进来的百姓孩子比较少。 突然之间安排了十多个孩子进来,年龄不同,还都是女孩子,一时间大家都有些好奇。 宋知暖手提一个精巧的食盒,身后的婢女也都拿着食盒,她步伐轻盈,缓步过来时恰好对上宋宁蓝那双充满询问的明眸。 她温婉一笑,轻声细语地解释道:“这些都是我精心挑选的果脯,味道尚佳。想着今日是她们初入学院的日子,便想着送些点心与果脯过去,也好让她们在这陌生的环境中多一份甜蜜,心中能添几分欢喜。” 宋宁蓝倒是没有阻拦她做这些事情。 马车驶进春柳巷之后,宋宁蓝便喊停了,她带着宋知暖步行进去。 “夫人。” 有小厮出来迎接。 学堂这几日一直都在等着宋宁蓝的到来,毕竟她安排了这些人进来,总不能不过来瞧一眼吧。 宋宁蓝踏进大门去,瞧见几个小童手中拿着书本,隐隐还能听到不远处的读书声。 她站定了脚步。 一旁的小厮见状,连忙趋步上前,恭敬地伸出手臂,引领着前行的道路。,“夫人,这边请,李管事已经将姑娘们都安排好了,还请来了李儒先生为姑娘们启蒙,还请夫人放心。” 女孩子们读书的地方,自然跟男子读书的地方不在一处,李管事单独为她们请了先生启蒙。 这也是提前问过的。 只是她们过去在青玉观之中做的最多的就是苦工,只怕连字都认不全,如何读书,如今只能安排启蒙。 宋宁蓝远远地瞧着,隔着一个院子,十几个女孩子在夫子面前,端端正正地坐好,她们身上穿着干净整洁的衣裳,在座的每一个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认真和期望。 她在心里面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只是没有想象的那么开心。 “宁蓝姐姐!” 有人一眼便瞧见了她,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 课堂上好像有一刻的骚乱,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宋宁蓝。 不过紧接着便在夫子重重地咳嗽声之中,大家又都安静了下来。 李管事请来的李儒先生,并没有那么不近人情,他对这些孩子们的来历,以及和将军夫人之间的关系,还算是有所了解,宋宁蓝既然前来看这些孩子们,也该给她们时间去说说话聊聊天。 “去吧,孩子们。” 十几位女孩步出学堂的门槛,步伐中带着几分拘谨,缓缓汇聚到宋宁蓝的面前。 她们的目光温柔而含蓄,闪烁着对宋宁蓝难以言喻的感激之情,宛如春日里细雨滋润过的嫩芽,静静诉说着心中的谢意。 “宁蓝姐姐——” 旁边有小厮咳了一声,不用他多说什么,眼前的小姑娘立刻明白了规矩,“芷兰见过将军夫人。” 是了,过去一同跟她们在青玉观之中砍柴卖菜的姐姐,如今成了将军夫人,不仅如此,宋宁蓝出身本就同她们不一样,即便都在青玉观里时,那也是天差地别。 眼前的小姑娘也不过才九岁的模样,扎着两个小辫,稚嫩的脸颊上都是风吹日晒的痕迹,更添几分质朴和坚韧。 当年青玉观出事的时候,芷兰也不过才七岁而已。 她是后来才进入青玉观的,青衣道人为了收买人心,维持青玉观的好名声,好吸引一些贵人前来捐献香火,青衣道人不得不做这种事情。 最开始的时候,这样的手段还有用,当这样的方法没用的时候,这些孩子,便只能在观中受苦了。 在青玉观生活的孩子,一个个都很懂规矩。 她们知道怎么样才能好好的活下去,才能不挨打,才能不伤痕累累。 宋宁蓝走上前去,稍稍弯下腰,她那双已经被养的白嫩的手,抚上了小姑娘的脸颊,对比明显。 “不用这样。” 芷兰面上重新扬起笑容来,而这样的笑容,她再熟悉不过。 这是过去,她们这些人,用来讨好贵人时,所展露出来的笑容,如今在面对宋宁蓝时,露出了相同的笑容来。 今时不同往日,是宋宁蓝的一句话,决定了她们的人生,将她们在辛苦劳作的日子里,放到了光亮明媚的学堂之中,让她们有了不一样的人生。 大家都是非常识时务的人,不会因为现在的变化而生出任何的怨愤来。 她们只看重自己,也只为了自己。 “只来了十五个人啊……” 宋宁蓝数了数,她认识这里的每一个孩子,如今愿意来学堂的,只有这些。 芷兰听到宋宁蓝这样说,有些局促不安的看向大家,确实,当年在青玉观之中四散的孩子们总共有三十八人,即便是排除了宋宁蓝,如今肯前来学堂的,甚至都不到一半。 另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站了出来,她名为周兰,“回将军夫人的话,一部分人在善医院做工,潜心修习医术,所以我等前来。” 所以,这些来学堂的孩子,大多数都是福幼堂的孩子。 宋宁蓝点点头,并不在乎究竟会有多少人来。 旁边的宋知暖露出温和友善的笑容来,轻声问道:“你们在这里住的怎么样?” 孩子们又围着宋知暖拢了上去。 她是天生的好人,心肠好,性子又温柔,对待这些孩子又无比的有耐心。 宋知暖同这些孩子们很快便打成了一片,她将早就准备好的糕点让下人们拿了过来,让他们分给这些孩子们。 宋宁蓝没有强行融入她们,她在周围转了转,小厮一直跟着她,见着她的脚步慢慢转移到了旁边的学堂去,小厮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夫人,那边是少将军等人读书的地方。” 第14章 你们能否承担这个后果? 倒不是宋宁蓝想要做什么,她远远得瞧了一眼,然后由小厮领着,在旁边的茶室里坐了下来。 外头的天空如同熔金般炽热,太阳无情地倾洒而下,触及肌肤不过须臾,便觉一股灼热悄然攀升,仿佛连灵魂都在这烈阳下轻轻颤抖。。 这让宋宁蓝的心情有几分烦躁,干脆进到了茶室之中。 春迟在身边伺候,为她冲泡了一壶茶。 她燥郁的心情,逐渐又平息了下去。 宋知暖关心完那些孩子们的起居,又分了那些吃食,差不多之后,便让那些孩子们重新回到学堂上,继续去听夫子教书了。 宋知暖过来的时候,面上带着些许欣喜,“蓝儿,我细细打量着,孩子们在这儿的安排颇为妥当,李管事行事确是面面俱到,心细如发,你大可安心便是。” 宋宁蓝为她斟了一盏茶,放到了她的面前,没理会她说的话,反而笑盈盈地示意她喝茶,“尝一尝,将军府安排的,没有一处不是最好的。” 所以,那些孩子们既然是将军府安排的,又岂会有不好的。 就算是将军府里的下人有什么疏忽的,但对于这些孩子们而言,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宋知暖显然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顺从地按照宋宁蓝说的,去品一品学堂的茶,然后夸赞了几句。 学堂的沈夫子是专门教导姜承云等人诗文的,刚刚宋宁蓝瞧着的,便是沈夫子在上课。 宋宁蓝和宋知暖在茶室之中坐了一会儿,沈夫子上完了课,知道将军夫人在此,连忙过来拜见。 “老夫见过将军夫人,少将军夫人。” 沈夫子如今已经六十多岁的高龄了,满头白发,身形消瘦。 曾经在国子监任教,人老之后便在京中的书塾之中教导普通学生,总之是放不下自己的任教生涯,而后被回京之后的姜祈安找上门来,请到了这家学堂中来。 宋宁蓝并不托大,知道了这位沈夫子的来历,她恭敬的起身,“沈夫子客气了,您德高望重,受人敬仰,学堂能有您操持,是我们的荣幸才是。” 她很是和善客气,邀请着沈夫子坐了下来。 沈夫子脾气很好,他抚了抚胡须,在宋宁蓝坐下之后,也寻了一处地方坐,“将军夫人实在是太客气了,老夫在将军大婚的时候也受邀参加,人人都说将军娶了一位貌若天仙的夫人,今日一看,果真不假。” 宋家的两位女儿,一直以来都是貌若天仙的存在,若非当下皇族并无选妃的打算,只怕宋知暖是要送进宫中,都有可能会留下的。 比起宋知暖来,宋宁蓝这个庶女的容貌,也不遑多让。 听到对方的夸赞,宋宁蓝有些恍惚,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旁边的宋知暖搭话道:“沈夫子夸赞的是,婆母容貌倾城,举世无双,初次见着婆母的时候,我也惊为天人呢。” 不知道原本在想什么的宋宁蓝听到宋知暖说的话,不由得嘴角抽搐了一下。 两个人在府中,在私底下还是以姐妹相称,这是原本就说好了的事情,当时宋宁蓝没有想过在外面会怎么样,如今突然听到宋知暖喊她婆母,她一身的鸡皮疙瘩都生了出来。 她还是考虑欠周,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摆放在这样的一个位置上,让她无比不自在。 沈夫子满意地看着两个人,“将军夫人和少将军夫人之间感情好,是将军府之福啊!” 宋知暖显然也因为这话感到开心。 就是不成想,旁边的宋宁蓝突然开口道:“多谢沈夫子关心,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还希望沈夫子能够为我解惑。” 见到宋宁蓝的神情表现得十分严肃,沈夫子也不由得正襟危坐,连忙问道:“怎么了,夫人请说。” 宋宁蓝轻咳了一声,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据我所知,将军送少将军前来这个学堂,是为了他能够好好读书,可我今日瞧见,你们把少将军安排在最后的座位上,根本没有办法好好读书。” 说着,宋宁蓝皱眉,“我同将军提起这个学堂的时候,将军可是对少将军的学业非常关心,要是让将军知道你们不好好教授少将军,故意为难针对他,你们能否承担这个后果?” 沈夫子傻眼了。 旁边的宋知暖也一并傻眼了。 在来之前,宋宁蓝可是没有告诉她,是来找学堂的麻烦啊! 第15章 他在外有一个女人 经过宋宁蓝的这么一遭,姜承云在学堂的位子,竟是真的被沈夫子调到了前面去。 第一排,正对夫子上课,半点小动作都做不了。 像姜承云这般不喜欢读书的学生,在学堂里,一般都是捣乱的坏学生。 姜承云有军功在身,他来学堂的意义比起其他的学生来说,实在是要小的多,纵然他大字不识一个,他还是那个赫赫有名的小平度将军。 可他不能丢了姜家的脸面,他可是平度将军姜祈安,唯一的儿子。 所以便来学堂读书,好沾染一些书香气息,如此在外,不至于太过于丢人。 奈何,姜承云真的不是一块读书的料,反正都是在京城里,这一日日的得过且过,若是朝廷有需要他上战场的时候,随时离开便是了。 所以姜承云坐在课堂的最后面,同他的好友在课堂上打岔,只要影响不太恶劣,遇上不严厉的夫子讲课,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毕竟有些人读书是为了科考前途,而姜承云完全不是。 没想到沈夫子一下子把姜承云调到了前面去,让姜承云每天的课堂上,都要一直面对来自于各位夫子的直视,不知道为何,他的学问好像被抽查的次数便多了,让姜承云十分的疲于应对。 自从那日宋宁蓝和宋知暖去过学堂之后,姜承云每日回到将军府的时候,明显的要疲惫许多。 不过并不是很明显,姜祈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这件事情,宋宁蓝并没有同姜祈安提起。 宋知暖倒是来找过宋宁蓝几次,她和姜承云之间的关系,没有任何的缓和,在后院里,姜承云好像是看不见她这个人,甚至在宋知暖鼓起勇气想要去缓和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主动跟他说了一次话。 最终得到的,却是恍若未闻的无视。 自那之后,宋知暖再也不敢鼓起什么乱七八糟的勇气去接近姜承云了,她害怕自己又变成别人口中的笑话,害怕自己被伤害。 然后,她们又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姜承云在江南梧州,有一个红颜知己,人十分貌美不说,还十分有名气。 是梧州画舫上,有名的名伶。 说的不好听一点,那就是一个妓女。 原本姜承云和姜祈安一样,身边没有什么女人出现,干干净净的,很是让人放心。 当初宋知暖肯嫁给他,不也是图的家宅安宁,未来的日子能够和和气气的,哪里想到自己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从大婚第一日开始,便不得丈夫的欢心,自此以后的每一日,就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宋宁蓝在福安苑里弄了一个小厨房,安排了一个厨娘在将军府中做事,随时都可以做她自己想要吃的东西。 毕竟姜祈安说了,她是将军夫人,在这个府中,所有人都要听她的命令,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宋宁蓝并不是一个什么野心庞大的人,纵然她手中握着这样的权利,她也想不出要做什么来。 只是让人给安排了一个小厨房。 此刻宋宁蓝亲自在小厨房里做汤,她喜欢鸽子汤,香酥软烂,香而不腻,将军府的厨子做了几次,都没有做出宋宁蓝想要的味道来,安排在小厨房的厨娘春娘做的比较接近,但宋宁蓝还是不太满意,最后便自己动手。 宋知暖找来的时候,宋宁蓝便在小厨房里。 春迟缓步走来,笑盈盈地同春娘问安,然后对宋宁蓝说道:“夫人,少夫人来了,正在厅里坐着,奴婢们上了茶点,只是瞧着少夫人的脸色不太好。” “脸色不太好?” 宋宁蓝轻轻搁下了手中的活计,那柄精致的汤勺随之滑落至掌心,她细心地将之递予了一旁的春娘,“春娘,这火候你且帮我照看一二,需得小火慢煨,待会儿我再来查看。” 春娘应是,不敢有半分怠慢。 “又是因为少将军的事情?” 府中上下谁都知道宋知暖和姜承云不和,宋知暖现在大多数的不开心,只跟姜承云有关系。 毕竟除了姜承云,在将军府里,宋知暖也找不到什么让她感到不开心的事情。 下人懂事不作妖,自从宋知暖接手将军府中馈之后,还从来都没有出现让她头疼苦恼的事情。 春迟轻轻点头,却没有说话,她瞧着少夫人的样子,大概是这样。 宋宁蓝轻轻推开了屋门,在屋内,宋知暖宛如一朵凋零的花,无力地倚坐在椅子上,眼眸低垂,整个人都陷入一种落寞的情绪之中。 “姐姐?” 宋知暖回过神来,泪眼汪汪的看向宋宁蓝。 宋宁蓝皱眉,察觉出不太对来,之前三朝回门的时候,姜承云没有陪同宋知暖一起回来,这丫头都没有这么难过,今日这是怎么了? “这是怎么了?” 宋知暖垂下眸来,平缓了些许情绪,然后开口道:“蓝儿,少将军在外,有一个红颜知己。” 宋知暖的声音哽咽起来,“他在外有一个女人,我以为他,我以为,他不会这么做的……” 她以为姜承云跟别人不一样,她以为只要姜承云的心里面没有别人,时间久了,她就有机会,无论因为什么愿意导致姜承云不喜欢自己,她总有机会可以改变。 可如今,姜承云的心里面,有了别的女人。 宋宁蓝也安静了下来, 她轻抚着宋知暖的手,心里面却是有着别的盘算。 静默了许久,宋知暖的情绪逐渐平复了下来,只是眼圈还是红红的,那双漂亮的眸子之中,依旧含着淡淡的悲伤。 不过没有刚来的时候激动了。 宋宁蓝真的很有耐心,这个时候才缓缓开口详细问道:“说说吧,这些事情,谁告诉你的?” 究竟是谁,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将这种事情,告诉了宋知暖? 第16章 宋知暖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知暖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温柔善良,心底有着无限的怜悯,从来都不会对任何人生出半点恶意来。 甚至在她和姜承云这段婚事之中,宋知暖都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把所有的错处都揽在自己的身上,然后无限度的内耗,自伤,让她自己伤痕累累。 宋宁蓝若是面对这种事情,她必然不会这般想,她会觉得这是别人的问题。 她们姐妹两个人,成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 宋知暖呆愣了一下,完全没有想到宋宁蓝会问起这个。 “是娘亲,她前几日在国太夫人的席面上,遇上了白家的五姑娘,白宁湖,无意之间提到了少将军之前的事情,便说起了少将军在外有一个青梅竹马,无意流落红尘,但两个人关系十分不错,少将军的心里面一直都装着她。” 好像姜承云所有的言行举止,一切都有了答案。 宋知暖着重于姜承云如今有了心上人,他的身边不可能会再有她的位置,让她无比的沮丧。 宋宁蓝却是垂下眸来,仔细琢磨着白宁湖这个名字。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人在宋知暖未出阁之前,在各种席面上,总是想方设法的让宋知暖出丑。 白宁湖这人,非常热衷于给宋知暖找麻烦。 在宋宁蓝最初回到宋家的时候,白宁湖主动搭过话,她以为宋宁蓝在京城外青玉观住了多年,又遭遇了那么多恶劣的事情,会对娇生惯养、金尊玉贵长大的宋知暖,生出嫉妒的心理,会跟她白宁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去为难宋知暖。 然而宋宁蓝是个活生生的人,她有自己的判断,有自己的心思。 她不可能会成为白宁湖手中操控的棋子,她自己的一言一行,全部都由她自己控制。 或许最初刚回来的宋宁蓝,会对宋知暖等人,对这些宋家的人,心生不满和揣测,但无论是宋知暖还是宋夫人,她们表现出来的,跟宋宁蓝预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尤其是宋知暖,天真的像是一个傻子。 毕竟一个能够一脸真诚道歉说她不是故意把裙子放在她脚底下的人,脑子又能有几分正常? 当时分明是宋宁蓝有意踩住了宋知暖的裙摆,想要让她当众出丑。 谁知道宋知暖摔倒了之后,会是这样的反应,让宋宁蓝都有些措手不及。 自那之后,宋宁蓝从来都没有为难过宋知暖,反而因为种种原因,让她产生了一种相护的情绪,自此之后,宋知暖若是再遇到什么为难她的事情,由于宋宁蓝在,都非常巧妙的化解了。 宋知暖感觉到,自从这个妹妹回来之后,她好像多了一种好运,让她每天都能够开开心心的生活。 见着宋宁蓝没说话,宋知暖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又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开始啜泣起来。 一只皙白的手指从她的下巴上勾过,然后划过她的脸颊,将她脸上的泪水抹掉。 宋宁蓝淡淡的声音传来,“哭什么?” 宋知暖止住了泪水,用帕子将脸擦拭干净,她记得,妹妹不喜欢她哭,她说过,总是哭的人,是没有用的人。 她不想被妹妹讨厌。 “白宁湖是什么人,你和母亲当真是心里面一点数都没有,她的话你们也敢听进心里面去,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宋宁蓝的话语有些刻薄,但她已经有所收敛,就差指着宋知暖的额头说你们是不是傻。 宋知暖有些迷茫的抬起头来看向宋宁蓝,眨了眨眼睛,问道:“宁湖妹妹挺热络的,她总不能骗娘吧,娘也有所怀疑,让人去查探了一下,虽然没有得到证实,但还是有些传闻。” 她说着说着,就越来越没有底气了。 宋宁蓝冷笑一声,“既是没有得到完全的证实,那又何必急着哭,少将军的人品究竟是怎么样,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以将军府的门庭,他要是做出这种事情来,在外养娼妓,呵,不用你着急,他自己该着急着急了。” 这句话的意思,宋知暖倒是听懂了。 听到宋宁蓝这么安慰她,宋知暖的心情好了很多,不像刚来的时候那么抑郁。 有时候听宋宁蓝骂两句,她不知道为什么,便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也对,将军府门风良正,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少将军很在意将军对他的看法,自然不会做这种事情。” 宋知暖想到这里,便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回魂了。 她轻轻一笑,“还是蓝儿你看的透彻,有你在真是太好了,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宋知暖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感激的话,又要说买点什么好吃的给宋宁蓝做谢礼。 宋宁蓝塞了一小块栗子糕在宋知暖的嘴里面,恨其不争的瞪了她一眼,“听到我说将军府严明,你就完全放下心来了吗?” “俗话说得好,无风不起浪,无论白宁湖究竟是抱有何种心思说出来这些话,你也该警惕才是,让人把这件事情查清楚,但不要惊动将军府的人,知道了吗?” 这种事情都还要她教,宋宁蓝当真是感觉有些心累。 宋知暖坚定的点点头,“蓝儿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让人查明白的,若是有人莫名其妙的往少将军身上泼脏水,我是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还有,”宋宁蓝给自己喂了一颗栗子糕,“白宁湖这人居心不良,她把这件事情透漏给母亲,只怕是别有用心,等着你出错,你自己也警醒着点,在外不要什么话都说,知道了吗?” 一对姐妹同时嫁入将军府,在京城之中也引起了不少热议。 宋宁蓝不喜欢交际,但是她喜欢玩,所以有什么有意思的邀约和帖子,宋宁蓝还是会看一眼的,只是宋知暖如今作为将军府的当家人,有什么重要的场合,还是要作为将军府家眷参加的,反而不会像宋宁蓝一样自由。 宋知暖在内不受丈夫重视,或许在外也受了不少委屈。 不然那白宁湖哪里敢透漏这样的消息到宋知暖的面前来,去恶心她。 第17章 以学业为重才好 这个所谓的姜承云红颜知己,青梅竹马,多少是有点没谱的事情。 姜承云从小被姜祈安带回将军府,养到六岁时,将军府老夫人病重离世,府中没有能够照顾姜承云的长辈,姜祈安便让人把姜承云带去了北方的战场。 那里也有姜祈安的府邸,只是并不如京城的大,但是多出一个孩子来住,还是绰绰有余的。 六岁之前,姜承云在京城之中并没有什么女孩玩伴。 六岁之后,姜承云去了北边的荆州,自此之后跟在姜祈安的身边学武,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身边更不可能会有女子出现。 回到京城之后,姜承云的身边也没有出现过什么关系亲密的女子,若是当初听说了,宋知暖根本不会嫁给姜承云。 至于所谓的,在梧州画舫上的红颜知己。 啧,姜承云除了在北边待着,就是回到了京城,又什么时候无令前往江南过? 宋宁蓝对于此事是不相信的。 傍晚。 姜承云回来的时候,宋宁蓝正在秋千上发呆。 她脚尖点地,粉色的绣鞋在裙摆之下露出一点点的痕迹,好像是能够踩到人的心里面去。 院子里的婢女瞧见了姜祈安来,纷纷行礼问安。 她们的声音让宋宁蓝回过神来,她立刻停下自己荡秋千的动作。 宋宁蓝拍了拍自己裙摆上的褶皱,轻快地往姜祈安的方向走去,“将军回来啦,怎么也不让人早点过来说一声,还好今晚我下午炖了鸽子汤,你有口福了。” 和姜祈安之间的相处越来越自然,嫁给他的这些日子,除了让她在夜晚的时候心生退缩之意,其他的时候都很好。 姜祈安对她很好。 望见宋宁蓝轻盈地迈步向他而来,姜祈安的眼眸中缓缓漾开一抹温柔的涟漪。 将军府内的他,和将军府外的他,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尤其是在面对宋宁蓝的时候。 宋宁蓝一踏入门槛,便被姜祈安那坚实有力的臂膀轻轻环住,她的腰肢纤细,仿佛不堪一握,瞬间便落入了他温暖的怀抱之中。 “就知道你这里会有好吃的。” 姜祈安带着她进到屋里面,宋宁蓝这才发现,这人身上汗津津的,他衣襟微湿,额间隐约泛着汗珠,显然是刚从繁忙中抽身,未及梳洗更衣便匆匆而归。 “将军,你要不要先沐浴?” 宋宁蓝顿了一下,“厨房这边有烧水的,很快的。” 屋子里面就只有他们两个,没有婢女进来服侍。 洒金的光芒落在她的身上,好像触动了他某处的柔软。 他轻咬了一下宋宁蓝的耳朵,“一切都听夫人的安排。” 宋宁蓝笑着轻轻推开了他,姜祈安身上传来的燥热,连带着她一起烧灼,看来她完全没有必要给他准备热水,还是让他洗洗凉水澡,消消火气才好。 姜祈安沐浴很快,从净房出来的时候,已经能瞧见小厨房的人在屋子里面布菜了。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屋里以及院子里全都点上了灯。 他进去的时候,便瞧见宋宁蓝在灯火下坐着,手里面似乎是拿着什么东西,还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姜祈安皱了皱眉,快步走过去,“在看什么?” 宋宁蓝抬起头来,精致的面孔上布满愁容,她将手中的几张纸递给姜祈安,“这是沈夫子送来的,少将军作的文章。” 那卷子上批红一片,让人心惊肉跳。 自从宋宁蓝去过学堂一趟之后,沈夫子对姜承云的功课半点不敢马虎,自然对姜承云写的文章格外上心。 生怕自己有什么注意不到的地方,让将军和将军夫人觉得自己怠慢了少将军,那他的好日子也就过到头了。 姜祈安的面上倒是缓和了几分,随后又显露出几分不愉来,“承云的功课着实差了一些。” 宋宁蓝继续说着,“少将军年纪还小,还有的是时间可以好好用功,我去学堂瞧过,沈夫子等人都是很用心的,除了少将军外,大家的功课也都还不错,自然也有几个差的,我同夫子说过了,无论身份尊贵与否,都要一视同仁,好好教导,不可坏了将军府的名声。” “夫人有心了。” 只是姜祈安瞧着姜承云所作的文章,还是一脸的沉色。 宋宁蓝上前宽慰道:“将军还是要同少将军说一说,以学业为重才好,心思不能放在其他的事情上,最主要的还是家宅和睦,日子才能过得长久。” 姜祈安琢磨出一处不对劲来,他放下手中的卷子,叫了人进来,“承云在府里面?” 进来的人是姜祈安平日里跟着的侍卫莫煜,“回将军的话,少将军已经回府了。” “把这些送到他的院子里,让他自己好好瞧一瞧,晚膳过后去我书房。” 莫煜领命离开。 今晚只怕是姜承云没有个消停日子。 宋宁蓝抿了一口茶,眼睛里压下一丝得意。 有姜祈安压着,就不怕姜承云翻出天去,想要欺负她的姐姐,那也得看看她同不同意。 当初她好好的护着,没有让白宁湖这样的人伤到她分毫,让她平平安安的出阁嫁到了将军府,若是将军府不能让她开心,她想留下的话,那自己便收拾这些让她不开心的人。 第18章 有人逼着他娶你吗? 那天晚上,姜祈安的书房里,姜承云被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连着好几天都没有什么精神。 包括外界对姜承云一些红颜知己的传闻,也一并处理了,全都是一些无稽之谈。 有了这次姜承云的亲自开口,外界对将军府内宅的猜测,估计会少上一些,最主要的,宋宁蓝是不想让宋知暖继续为了姜承云的事情而伤心。 宋知暖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高兴了没两天,情绪又低沉了下去。 原因无他,姜承云再一次在宋知暖的面前冷脸了下去。 这让宋宁蓝恨得牙痒痒。 她无比的不明白,宋知暖这样的一个美人成为了他姜承云的妻子,他到底是有什么不满意的。 小平度将军的名头是有几分厉害,可说到底,他姜承云只是一个武夫。 宋家门庭不显,但宋知暖也是金尊玉贵长大的,是个正八经的千金大小姐,肯伏低做小,耐心地一次又一次地服侍姜承云,同他之间拉近关系,这是宋知暖脾气好,也是宋知暖的心里面,存在姜承云这个丈夫的一席之地。 可姜承云是怎么做的? 冷脸相待,外面又有其他女人的传言。 好不容易姜祈安的话起了一点作用,姜承云在宋知暖的房间里坐了坐,他冷着一张脸,坐下来跟宋知暖一同吃饭,却是一副随时要掀了桌子的模样。 姜祈安说,你的妻子娶回来,你得好好对待,不要让外面传一些无所谓的风言风语,那些话对将军府来说,有损声誉。 若是传到陛下的耳朵里,还以为平度将军府不情愿同文臣成亲,起了别样的心思。 他已经长大了,做事不能完全随着自己的心意,要注重大局。 最重要的是,若是姜承云能够对宋知暖好一点,他在宋宁蓝那里也能得到几分好处。 姜承云的态度,宋知暖是完全看不到的,她觉得姜承云能够留在她身边陪上一时半刻,都已经是天大的幸事,更何况还陪着她一起用膳。 这些,全都是宋知暖身边的贴身婢女知微说给宋宁蓝听的,好在宋知暖的身边还有一个明眼人,不全都是傻子,她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深感不平。 自从嫁进来,连同房都没有,若是哪一天少将军当真带了一个女人回来,那岂不是要骑到少夫人的头上去。 “啪!” 宋宁蓝猛地一拍桌子,面容上都是怒气,“他敢!” 这一声,把旁边的宋知暖吓了一跳。 其实这都还好,让她伤心的,是她以为姜承云愿意留在她的房中休息,同不同房这都是其次,她还没有那么的想要一个孩子,她更想要的,是留着这个男人的心。 过去她见到姜承云的时候,觉得他意气风发,少年将军好不得意。 那道身影在她的心里面留下了非常深的痕迹,以至于在这样困苦的生活里挣扎,她也毫无怨言。 可,在宋知暖的手碰触到他的衣角,姜承云的手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开。 一瞬间气氛凝滞了下来,两个人谁也没有说什么,宋知暖心里面难过,却没当面表露半分,她想要开口道歉的时候,姜承云却铁青着脸离开了,没有再回来。 “蓝儿,他可能真的很厌恶我,我只是想要为他更衣,没有其他的想法,他都不愿意。” 宋知暖的眼睛哭得红红的,甚至有几分肿。 宋宁蓝瞧着她,心里面是说不出的愤怒,她转过头去对春迟说道:“去把消肿的药膏拿来,还有拿几个冰块用帕子包着。” 她握着宋知暖的手,白皙稚嫩的手背上,纵然过去一夜还有深深的红痕,皮肤上甚至都出现了几分青紫。 可见姜承云力道之重。 只是将她的手打开而已。 春迟应声赶紧去办。 知微也十分心疼宋知暖受的苦,行礼道:“昨夜少夫人哭了一夜,眼睛都哭肿了,奴婢们是劝也没办法劝,少夫人平日里最听夫人您的话了,还望能够宽解少夫人几分,奴婢们感激不尽。” 宋宁蓝摆了摆手,让她们都退了下去。 宋知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蓝儿,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当初来议亲的时候,或许我们该问问他的意见,我不该就这么草率地答应下来。” “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难道当初成亲的时候,有人逼着他娶你吗?是他们姜家送来的聘礼和庚帖,当初若非姜家诚意十足,只怕父亲母亲根本不会将你嫁给姜承云,他既然是应下了成亲,如今又是这副态度,那是他的错,跟你有什么关系?” 宋宁蓝最瞧不得她这副将所有的错处都揽在自己身上的模样,所以语气有些激动。 宋知暖呆呆的,迟缓的点了点头。 宋宁蓝气得直磨牙。 姜承云,你到底想做什么! 三番两次戏弄宋知暖的真心,这样做是会遭报应的! 第19章 日后希望沈夫子能够多上点心 宋宁蓝在书坊里购置了一批笔墨纸砚,送到了学堂当中去。 暗戳戳的,开始其他的举动。 京城的一个特别有名的书坊,名为文华堂,以这里为命名,还有一个诗社,也叫文华堂,正在书坊的后面。 文华堂诗社名气很大,京城之中不少有才名的学子都在文华堂诗社之中留下过自己的诗作,也给文华堂书坊带来不少的收益。 所以,姜承云在这里留下过些许诗作,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前提是,姜承云得会作诗。 宋宁蓝以送笔墨纸砚为由,查问了那些孩子们的课业,也以将军夫人的身份,查问了那些正常学生的学问如何,其中便包括了姜承云究竟是会什么,不会什么。 他的文章做得一塌糊涂,写诗也一样,姜承云根本写不出什么好诗来。 不过,这难不倒宋宁蓝。 “沈夫子。” 宋宁蓝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学堂的茶室之中,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将军府的李管事打理这边的学堂,用的东西都是很不错的,尤其是知道宋宁蓝偶尔会带着宋知暖来学堂之后,这茶室添了不少让人舒适的好东西。 比如这桌椅茶桌,比如这茶壶,再比如眼前的屏风,连烛火的防风罩都画上了兰草图。 显然是为了让宋宁蓝在这里更舒服一点,都换上了好东西。 宋宁蓝看得出将军府的用心,但是在另外一点,宋宁蓝觉得,将军府当真很有钱。 她心中出现了非常大胆的想法,若是日后她同姜祈安和离的话,她是不是能够带着不少银子和好东西离开,姜祈安在钱这方面,从来都没有苛待过宋宁蓝,所以他们两个最后,能够好聚好散的吧。 关于这一点,宋宁蓝的心里面还是有些许不确定的。 沈夫子有些不安的坐在宋宁蓝的面前,不知道她今日所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这位将军夫人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做事却十分的严肃认真,还十分的负责,无论是关心那些女孩子们功课,还是关注那些将领们的子女学问,亦或者是少将军的用功情况,她都一丝不苟地了解着。 “夫人。” 沈夫子有些坐不住了。 前几天宋宁蓝从外面送来一批笔墨纸砚给学堂,学子们倒是挺开心的,但是夫子们的心里面却是在揣摩着将军夫人的意思,难不成这是嫌弃学堂做得不够,给学子们的东西不好吗? “怎么了?”宋宁蓝好像是在专心致志地品茶,完全忘记了自己今日来是为了什么。 沈夫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面前迟夏倒的茶水,他是半点品鉴的心情都没有。 “不知道今日夫人所来,是为了何事?” “是为了少将军,还是为了那些孩子们……” 宋宁蓝温和地笑了笑,“沈夫子怎么如此紧张,我来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只是想为了大家能够尽一些绵薄之力,让所有人能够在这里好好的读书,将来能有出人头地的时候。” 沈夫子跟着应和着点了点头,这话是没什么问题的。 “老夫也去看过那些孩子们的功课,虽然没有什么基础在,好在她们努力认真,负责为她们启蒙的李儒先生也说了,只要给她们些时间,必然能够看到成果的。” 宋宁蓝点点头,看起来她的模样,应该是心情不错。 自从宋宁蓝提出将这些曾经在青玉观之中受苦的孩子送到学堂来读书,学堂里的夫子从来都没有怠慢过这些孩子们,哪怕她们穷苦出身,还都是一群没有未来的女孩子。 可让她们读书识字,这是将军夫人的意思。 而将军夫人的意思,那就是将军的意思。 沈夫子刚松了一口气。 “夫子不如瞧瞧这个。” 宋宁蓝示意迟夏将东西递给沈夫子。 是一张纸。 上面写着一首诗,慷慨激昂的报国诗。 沈夫子拿到这首诗,十分的激动,“这是一首好诗,相当的不错,夫人从何而得?” 转念一想,宋宁蓝还能从什么地方得到,“这是将军所作的吗?” 宋宁蓝摇了摇头,“沈夫子不觉得这字迹很熟悉吗?” 沈夫子带着疑惑继续看向那首诗,心中逐渐浮现出一个答案来,但转念一想,随即又给否认了。 怎么可能呢,字迹虽然非常相似,但是少将军在诗词方面没有任何的天赋,自入学堂里来,少将军所作诗词究竟是什么水平,沈夫子也是清楚的。 最近在监督之下稍微有些进步,但,真的会有人在短时间之内进步如此神速吗? “前些日子沈夫子将少将军平日里的文章送到了府上,文章我已经看过了,夫子很用心,对少将军如此照顾,将军和我心里面都颇为感激。”宋宁蓝说道。 沈夫子不敢居功,连忙站起身来拱手行礼道:“夫人实在是客气了,这都是我等应该做的。” “只是这首诗,当真是少将军所作的吗?” 沈夫子当真是觉得难以置信。 宋宁蓝抿唇一笑,“自然,我从文华堂书坊之中购置笔墨纸砚的时候,无意之间发现了少将军所作的诗作,豪迈壮阔,沈夫子瞧瞧,是不是这首诗还不错。” 沈夫子抬头看了眼宋宁蓝,又低头去看手中的这首诗作,脸色涨得有些红,口齿都有些不伶俐了。 宋宁蓝好像十分贴心地宽慰道:“沈夫子不必着急,我知道你们肯定都是尽心竭力教导少将军的,只是目前看来,少将军的文采当真不错,日后希望沈夫子能够多上点心,这样将军知道了,也能多高兴高兴。” 再上心一些。 那就是说他们这些人对姜承云不够上心,不然他能够作出这等诗作来,他们竟然是什么都不知道。 沈夫子坚定地点点头,目光灼灼,捏紧了手中的纸张,“还请将军夫人放心,少将军有这等天赋,我们必定竭尽全力关照,一定不会让他这样好的才华白白浪费,还望夫人能够在将军面前帮我等说一下,这样的疏忽,日后绝对不会再有了。” 日后,姜承云面对的,将是夫子们永无止境的功课检查。 第20章 求求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宋宁蓝只知道自己这么做,会让姜承云不痛快,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说来,她在嫁进姜家之后,因为宋知暖的缘故,格外的针对了些姜承云。 不止在学堂上,甚至在将军府的日常之中,由于姜承云避开宋知暖不愿回府的缘故,每日都会回来的很晚,宋宁蓝轻飘飘地让后院断了热水的供给。 只不过现在是夏天,一个习武的男人,实在是不畏惧没有热水沐浴洗漱。 然后宋宁蓝打听了后厨有关于少将军的口味,借口统一膳食,做的全都是他不喜欢吃的。 当然宋宁蓝也没有委屈过自己的胃口,最起码小厨房里面做的全都是她喜欢吃的东西。 府中上下都知道,将军夫人一直在为少夫人出头,谁让人家是姐妹,关系亲密,宋宁蓝身为继母,纵然年纪小,辈分却是大的,姜承云也不敢轻易地得罪。 谁让这个家里面真正当家做主的人,是姜祈安呢。 宋宁蓝身份特殊,姜祈安这么多年身边第一个女子,也是他真正迎娶回门的女子。 同沈夫子说完话之后,宋宁蓝心情愉悦,原本接她们回去的小厮不见了身影,宋宁蓝都没有因此着急上火,让春迟四处找找,总归人不能在这学堂里丢了,她四处转转,也当是散散心。 春迟得了令便去寻人了,宋宁蓝躲避阳光,便在廊下的一处角落里坐着,轻摇扇子,打发时间。 时间已经进入八月份了,眼下将军府都在准备中秋节的一应事务,宋宁蓝也在准备给姜祈安的惊喜,托他的福气,自己在将军府作威作福,能够欺负在姜承云的头上给宋知暖出气得这么顺利,这其中都是有他的默许。 姜祈安对她真的很不错。 她现在毕竟是姜祈安的妻子,总是要好好地维系这段感情。 宋宁蓝想着自己究竟要准备些什么能让姜祈安高兴,视线里闯入了一个小女孩的身影。 她眯了眯眼,循着小姑娘的身影看过去,仔细辨认了一下,才看出来是从青玉观之中来到这里的芷兰。 今年九岁,但是这丫头从小就聪明,在青玉观的时候,就能靠着她的几分聪明,在青玉观里少挨几顿打,每个月能多吃上一口肉,日子过得比那些不懂得变通的人,要好上许多。 芷兰形迹鬼祟,手里面拿着一个布包,时不时地看看左右,生怕被人瞧见她手里面的东西。 宋宁蓝升起一股不满来,她让这些人可以留在这里,确实是她利用了这些孩子们做事,但在本质上,也是帮助了这些孩子,让她们能有一个安稳的生活。 宋宁蓝最怕麻烦,最烦麻烦,若是芷兰在这里徒生事端,生出些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做出些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来,她必然不会客气。 在芷兰鬼鬼祟祟就要离开宋宁蓝视线的时候,她开口道:“芷兰。” 她声音很轻,在轻微嘈杂的环境之中,芷兰还是一下子就听到了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芷兰做事本就怕被人瞧见,这猛不丁地听到有人喊她,吓得手中的东西都落到了地上。 她赶紧把东西拾起来,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这才看到走廊下坐着的女子。 她刚刚从小路过来的时候,这个地方完全被树木挡住,她根本没有瞧见,这里竟然还坐着一个人,将她所有的举动都瞧在了眼里面。 芷兰在看到宋宁蓝之后,面上浮现出几分惊慌,然后又压了下去。 她将东西藏在了身后,笑嘻嘻地看向宋宁蓝,脚步却是丝毫未动,“宁蓝姐姐,你今天在啊,我都不知道。” 芷兰这样的动作,宋宁蓝还是很熟悉的,随时要逃跑的姿势。 宋宁蓝绕过廊上的柱子,身影半在阴影里,半在阳光下,她的手往前一递,招了两下,“过来。” 芷兰抿紧嘴巴,脚步往她这个方向迈了两步,整个人身体僵硬着,她这个时候甚至都在想,要是自己把手里面的布包扔在草丛里面,应该不会被人瞧见吧。 宋宁蓝微微一笑,声音里却带着戾气,“带着你手里面的东西,给我过来!” 芷兰瞬间便知道,宋宁蓝将她的那些小举动全都看在眼里面,今天是没有办法糊弄过去的。 她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布包也丢在了地上,“宁蓝姐姐,求求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求求你了,以后我再也不会做这种事情了。” 芷兰的声音里全是哭泣和哀求,可是她垂下头,在她的眼眶里,根本没有半滴眼泪。 宋宁蓝勾勾手,眼底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芷兰,你的性子我清楚得很,别在我面前玩这一套,交代清楚,你手里面的东西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你到底要做什么?” 芷兰老实地将布包打开,里面都是一些小玩意,价值算不上太高,但却不是芷兰能够接触的到的东西。 毕竟,生活在福幼堂的孩子们,即便是为了街边的一个糖人,手里面都拿不出糖人的几文钱。 芷兰苦苦哀求道:“宁蓝姐姐,我以后真的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了,求你不要把我赶出去,我真的不想离开这里……” 她们这些人,被将军府的人接到这里来读书,谁不是为了争取一个好的前程,她只是太习惯于将东西换成银子来傍身,这样自己才有活命的机会。 可没想到,这一切正好被宋宁蓝撞见了,芷兰此刻心里面慌得不行。 在青玉观的时候,谁和宋宁蓝的关系都不好,她冷冷的,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和人交往,青玉观观主青衣道人,有时候会对宋宁蓝格外的宽容,有时候又格外的憎恨她,谁若是跟宋宁蓝走得近一点,说不定还会被青衣道人记恨上,所以那时候谁也不多跟她说话。 芷兰心里面其实极为害怕她的,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在青衣道人面前都敢说谎,可是在宋宁蓝面前,还是不由自主的说出了实话。 她不想放弃现在的生活,更不愿因此得罪宋宁蓝。 第21章 将军府亏待你了 宋宁蓝从走廊的阴影里走出来,天空中一片巨大的云彩飘过来,挡住了空中的烈阳,这让她的烦躁感少了几分,语气里也轻柔了几分。 “东西哪里来的?” 这些不是学堂会出现的东西,她们进入学堂之后,还是有比较多的自由时间,只要能够按时完成功课,先生不会对她们有太多的约束。 也有人专门负责这些孩子们的饮食起居,芷兰若是想要做些什么,其实是没有管这些的。 芷兰被宋宁蓝一手给提溜起来,不让她一直跪着。 芷兰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宋宁蓝,“是明月姐姐寄给我们的东西,我偷拿了一部分,想要换成银子傍身……” 说着,她抬头瞥了一眼宋宁蓝,不知道听了这些话,宋宁蓝会不会生气。 宋宁蓝侧着身子,根本没有看她,“捡起来吧。” 听到宋宁蓝声音没有怒气,芷兰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她还是畏惧宋宁蓝,手忙脚乱地将东西收起来,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手里面。 “多谢宁蓝姐姐,我真的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宋宁蓝轻飘飘地问道:“怎么,将军府亏待你了,要拿这些去换银子?” 芷兰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宁蓝姐姐,其实大家都很感谢你能让我们来这里读书,我真的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了,求你不要把我赶出去,求求你……” 宋宁蓝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情绪上的烦躁褪去之后,她又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 她是不是对芷兰太过分了一些。 曾经大家都是在青玉观的人,多一些和善与宽容又能如何,把芷兰吓得跪在她的面前求饶,这也并不是宋宁蓝想要看到的。 她也并不希望自己以高高在上的身份,好像是赐予她们什么恩赐一样出现在她们面前。 所以宋宁蓝不愿意多出现在她们面前,也不愿意多交流。 有时候逃避也是一种态度。 “我什么时候说要把你赶出去了,”她随手把手上的一个宝石戒指摘了下来,塞在了芷兰的手里面,“这东西不比你那些小玩意值钱,记得放好了不要告诉任何人,若是日后有什么变故,你也能拿去换钱。” 芷兰有些呆愣,她看着手里面的宝石戒指,心里面不知道涌出的是什么滋味。 她抹了一把脸,突然又笑嘻嘻地说道:“明月姐姐知道你把我们带来了学堂,她一直都在说你是一个好人,那时候我们还在青玉观的时候,明月姐姐就觉得你是好人,可大家……” 可大家谁也不了解宋宁蓝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没人把明月的话听进耳朵里面。 宋宁蓝对于这样的评价嗤之以鼻,并不打算理会。 “明月现在如何了?” 明月同宋宁蓝曾经住在同一间屋子里面,明月年纪最长,也是待在青玉观最久的人,同宋宁蓝一样,是见过善英道人,以及青玉观繁荣辉煌的时候,也是一点点见着这个道观一点点没落下去,再没有贵人踏入。 芷兰知道自己不会被宋宁蓝赶出去,还得到了一个宝石戒指,开心得不得了。 她兴奋地回答宋宁蓝的问题,“明月姐姐嫁给了一个游商,这两年一直待在京城附近,她惦记着大家,偶尔会送来一些小玩意和吃食,她日子过得还不错,说是夫家待她很好,她现在就盼望着能够生个孩子。” 宋宁蓝轻轻点点头,“也对,成婚生子,很正常嘛。” 谁不是为了图一个安稳的生活。 宋知暖也是。 而她…… “好了,我记得你们今日也是要上课的吧,你不要逃学,知道吗?”宋宁蓝难得耐心,软了几分语气,叮嘱着。 芷兰重重地点点头。 她那张小脸,被今日来的好生活滋润出几分红润气色来,可见这段时间她的生活是过得还不错的。 “知道了宁蓝姐姐,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芷兰带着东西小跑着离开,背影蹦蹦跳跳的,看起来非常欢乐的样子。 宋宁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春迟找来,驾驶马车的小厮也找到了,也是时候回去了。 第22章 将军,你最近忙吗? 宋宁蓝的日子还是一如往常,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有时候姜祈安晚上闹得太狠了,她干脆第二日不让人进门,只不过她这些手段放在姜祈安的面前实在是不够看。 她屋子的门槛再高,也拦不住一个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将军。 春迟这些下人总是跟她说,她们一瞧见将军心里面就打怵,偏偏将军对宋宁蓝很好,才多出了几分让人亲近的人气来。 这话不止春迟和琴嬷嬷这么说,还有将军府的老管事也这么说。 宋宁蓝听了这话只是呵呵一声,别人把这些话当真,可宋宁蓝却不会,姜祈安究竟对她如何,她是有心的,也不是感觉不到,可要是人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正是因为姜祈安事事都宠着她,顺着她,宋宁蓝也不能不知好歹地,什么都不表示。 姜家的中秋节究竟是怎么过的,宋宁蓝和宋知暖拉着将军府李管事细细问了许久,才知道这将军府冷清,纵然是逢年过节,这父子二人也很难一起坐下来吃饭,往日里就算是府中有什么准备,那也是比较简单的。 李管事说起以前的事情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瞧着眼前的两个人,眼底又染上了笑意。 “现在有夫人和少夫人坐镇府中,如今府中上下也热闹了许多,只是不知道主子想要如何办中秋,老奴好吩咐人下去准备?” 想要什么准备,其实也没什么特别要准备的。 姜祈安不喜欢赴宴,但是中秋佳节会同他过去一同征战、尚留在京中的老朋友短暂相聚,而姜承云知道姜祈安不会留在府中,他也会跟他的朋友们出去玩乐。 说到底,府中上下是多了人,但是该留下的人并没有留下来。 宋知暖让人安排中秋过节的一应事务,姜家没有长辈,两个主事的还都习惯在外面,宋宁蓝都想要回宋家过中秋。 宋知暖摇了摇头,“不合规矩,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礼,当天我回家瞧一眼,你不用早起跟着我一起去了。” 宋宁蓝原本懒洋洋地坐在一边,午睡刚刚醒来,听着这话,顿时脑子清醒了几分,心里面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若是这次宋宁蓝悄悄的去探望两位老人家,不知道宋父宋母心里面做什么感想,其他人又会怎么看待宋府? 当初宋知暖归宁的时候便是独自一人回来的,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瞧着宋家的笑话,宋府上下的脸全都皱成了一团,宋宁蓝当初不就是不想瞧见他们唉声叹气、一副认命的模样,这才选择嫁给了姜祈安的嘛。 若是这段婚事带不给宋府片刻的心安,那她嫁到姜家就没有任何的作用。 宋知暖知道她早起起不来,便没想着要勉强她一起去,知道她不擅长礼节方面的事情,便连着宋宁蓝的那一份礼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怎么了?” 自从下午和宋知暖商量完中秋的事情之后,宋宁蓝心里面就好像是有一座高墙一般高高的树立着,她坐在软塌上,目光透光窗户看向院落外面。 从今天下午起,这天色就有些阴沉沉的,好像是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让人的心情也好不起来。 宋宁蓝连姜祈安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灼热的气息在她的身旁出现,恍神的宋宁蓝吓了一跳,整个人差点从软塌上滚了下来。 有人大手一捞,紧紧的抱住了宋宁蓝的腰肢,将她揽在了怀里面。 “吓着了?” 宋宁蓝稳稳地落在姜祈安的怀抱里,好在没有跌在地上,她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他,“回来啦,我没瞧见你,怎么都不让人通报一声的。” 姜祈安的手指抚在她的脸颊上,将她脸颊旁边的碎发整理好,“在想什么?” 宋宁蓝此刻脑子有些混乱,被姜祈安这么一问,她也说不上来自己刚刚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好像自己刚刚只是在单纯的走神,脑子里面什么都没有。 姜祈安耐心地等待着宋宁蓝的答案,见着她又陷入进自己的沉思之中,无奈地轻笑了一声,却没有再出声催促他。 他好像对宋宁蓝有着无限的耐心,无论她想要做什么,都由着她去做。 宋宁蓝突然一个起身,从姜祈安的身上下来,跪坐在软塌上,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姜祈安。 “将军,你最近忙吗?” 她的手指勾了勾姜祈安的袖子,两个人对于这样的把戏乐此不疲,最起码姜祈安是吃这一套的。 他声音低沉,由着她的动作,“不忙,小狐狸想做什么,我都可以陪着。” 宋宁蓝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姜祈安的意思是,他愿意陪着她,那是不是她可以提出让他陪同,一起前去宋家了? “中秋不是要到了吗,将军,你可不可以带着少将军,陪同我们姐妹二人,一起回宋家一趟?” 若是姜祈安肯答应,宋家上下这次中秋节,必然能开心许多。 “当然可以,这本来就是应该要去的,我已经让李管事去准备送去宋府的礼品,我记得你的生母并非宋府夫人,你要不要当日去给你的生母上一炷香?” 宋宁蓝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跪坐在软塌上,痴痴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她心里面好像有什么被模糊掉了。 她自己好像是从来都没有在意过生母这个问题,她年幼便被送离,那个女人早亡,对于年幼的她而言,无论是生母还是嫡母,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况且宋夫人从未苛责过庶出子女,在宋宁蓝模糊的记忆里,身边陪伴的,以下人居多。 她拉住姜祈安的手,笑盈盈地看着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将军肯陪着我去,那就是最好的了,中秋佳节便是团圆之日,将军这么肯赏我的面子,不知道要如何回报才好呢?” 某只小狐狸的情绪很快就发生了变化,她那双水盈盈的眸子勾着人,让人忍不住心动。 从一开始,便是因为好奇,才会了解她的过去,然后一点点的陷落,连姜祈安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想要得到她,想要将她留在身边。 那时她莞尔一笑,说着要嫁给他的那些话,什么理由他都没有听进去,只记得,她要嫁给他。 第23章 阴阳怪气死他! 有了姜祈安的应承,中秋节的一应安排也都发生了变化。 中秋当日,将军府的马车浩浩荡荡地从将军府出发,姜祈安和宋宁蓝一辆马车,姜承云和宋知暖一辆马车。 宋府得到消息,宋夫人亲自出府迎接,宋大人也一早在府中等候,在来的路上,无数人的眼睛都瞧着,瞧着姜家和宋府的关系无比紧密,两府之间密不可分。 姜承云今日原本有别的安排,也不得不按照姜祈安的吩咐,前来宋家,终归是父命难违。 虽然姜承云一路上还是没什么好脸色,不过宋知暖心中对于姜承云的所求所愿在接连两次的失望和痛苦之中,已经减淡了不少,况且她本人本来就是一个对于恶劣态度视而不见甚至感受不到的人,见着姜承云能够一同前往,她高兴还来不及。 “娘!” 宋知暖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在将军府安排上下一应事务的时候,装作端庄贤淑的模样,也不过是害怕别人觉得自己这个少将军夫人做得不合格,会丢了宋家的脸面。 她离家有一段日子了,再见到自己的爹娘,自然是无比的想念。 宋夫人十分欣慰地抱住了宋知暖,无奈地笑了笑,“你呀你,都已经嫁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姑娘一样?” 宋知暖笑呵呵地松开了宋夫人,“娘。” 宋宁蓝说道:“小姑娘多好啊,我倒是希望姐姐的性子一直这样,天天开心才好。” 她说着这话,眼神瞥了一下姜承云,让旁边站着看宋知暖的姜承云,忍不住背后一凉,明明还带着几分暑热阴沉的天气,竟是硬生生地打了一个寒战。 他下意识看过去,宋宁蓝已经收回了视线,好像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在姜祈安和宋夫人打过招呼之后,所有人都进了府。 中秋节过得还算是开心,姜祈安和姜承云不仅拜访了宋府,还带来了许多的礼物,并且留下来用了午膳,下午才由宋父依依不舍地送他们离开。 宋宁蓝终于在这老两口的脸上看到了笑意,不再因为宋知暖的婚事,而感到无限的痛苦。 而宋宁蓝并没有去给她的生母多添一炷香。 依照宋父宋母的性格,即便是她的生母宁氏在世,也并不会亏待她,况且她的生母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成为了一个牌位,如今也被香火供奉着,宋宁蓝不想做多余的事情,让人无端生出别的心思来,干脆什么都没有做。 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原本的四个人,变成了三个人。 姜承云中途溜走,又只剩下了宋知暖一个人。 旁边的知微看起来一副快哭了的模样,然而旁边的宋知暖反而是笑盈盈的模样,还想着今晚的烧鸭子能不能换一种酱料,因为上一次宋宁蓝感觉吃得有些腻,便想着要换一种。 知微有些欲哭无泪,姑爷半路上就把自家姑娘丢在了马车上走了,好在这是在离开宋府之后发生的。 即便是如此,知微还是觉得自家姑娘受了天大的委屈。 姜祈安瞧见这一幕,眼神逐渐变得暗淡,他看向宋宁蓝,赶紧说道:“你放心,我会找承云好好谈谈的。” 好好谈一谈,他这样的行为,就是让他爹新婚失妻,让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生活和美人,通通都成了水中泡影,成为了空谈。 若是姜承云当真不能好好对待宋知暖,宋宁蓝来日有一天,说不定当真会同他翻脸。 她嫁进姜家的原因,从来都不是因为他。 宋宁蓝露出笑颜来,她拉住姜祈安的手,“我知道将军关心家里和睦,不过没关系,我想少将军,中秋佳节还是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做吧,今日肯赏脸能够陪着姐姐一起去宋家,我们姐妹二人已经很满意了。” 满意? 阴阳怪气死他! 哼! 宋家对他们姜家父子二人那可是相当好,今日的招待没有半点含糊,更不曾有半分亏待。 宋宁蓝自认在将军府过得还算是不错,可她是为了宋知暖而来,嫁进来也有些时日了,宋知暖和姜承云之间的感情没有半分的进展。 虽然她在小事上让姜承云吃了些许苦头,可她还是没有办法改变,这两个人岌岌可危的夫妻关系。 宋宁蓝觉得,与其让宋知暖在姜承云的冷脸之下备受苦楚,人不如过得开心一点,怎么开心怎么做,嫁给姜承云让她感到痛苦,那和离便是。 “李管事。”姜祈安冷声道。 李管事没见着少将军姜承云跟着一起回来,又看到将军冷着一张脸,猜也猜到了是为了什么。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根本不理解为什么姜承云会对少夫人这么不好,明明少夫人温婉贤淑,是个极好的人,对待他们这些下人张弛有度,谁家若是有困难,少夫人也从不会坐视不理、过河拆桥,反而会多加帮助扶持,所以府中上下的下人们,都非常的信重少夫人。 “将军,有何吩咐?”李管事连忙走过来,恭敬地听吩咐。 “把承云给我抓回来,今日中秋,整日在外不知回家,像什么样子!” 第24章 见过父亲,见过…母亲 姜承云最后还是被李管事带回来了。 宋宁蓝在院子里的秋千椅上,手中吃着鲜果馅的糕点,姜祈安坐在旁边的石桌旁喝茶,他的眉眼间带着些许笑意,今日虽是中秋,但他的小狐狸似乎是给他准备了不少惊喜。 随着姜承云进入到院里面,姜祈安嘴角的笑容又逐渐消了下去,看向姜承云的目光带有些许不满。 姜承云被李管事带回来之后,面上带着难堪和不忿,看到宋宁蓝和姜祈安后,十分别扭地行礼问安道:“见过父亲,见过…母亲。” 年纪比他还小的继母,相见确实有几分尴尬。 可惜宋宁蓝不知道尴尬是什么,她面带几分笑意,“都说中秋团聚,今日将军总算是得偿所愿,承云平日里总是不在府中,能看到他,都要找机会。” 姜承云看了一眼宋宁蓝,又瞧见姜祈安不悦的目光,面上爬上了一丝羞恼的红意。 “母亲教训的是。” 谁让今年自己的父亲娶了一房妻室,自己多出了一个正室嫡母,纵然宋宁蓝年纪小,可他还是要听她的教训。 “少将军说笑了,我可没有教训你,”宋宁蓝示意他坐下来,让春迟上茶,“尝尝我院里的茶吧,不过我院里的手艺不如姐姐那边,少将军可能要委屈一下了。” 姜承云哪里敢坐下喝茶。 宋宁蓝明里暗里都在指责他对宋知暖不好,就差把阴阳怪气摆在脸上了。 只不过这位少将军只能感觉出气氛不对,听不出宋知暖的言外之意,只觉得她的话怪怪的,连忙拱手应声回道:“怎么会,母亲院里的自然是最好的。” 宋宁蓝说不动这个榆木疙瘩,无趣地将手中的糕点放在瓷盘中,轻摆了一下衣袖。 姜祈安将话接了过去,“今晚你去哪里了?不知道要回府吗?” 经姜祈安这么一说,姜承云又想起今晚所遇到的尴尬,实在是难堪得紧。 今日参加的席面,是早就答应好了的,姜承云不得不露面一趟,这些他并没有跟家里面说清楚,想着今日都已经陪同前往去了宋家,让他留下来单独跟宋知暖相处,实在是有些为难,他便趁早离开了。 没想到,今晚在席面上出了这么大的丑,沈夫子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觉得他的诗词做得比一般人要好。 让他当众作诗,还不如直接把他架在火上烤。 他姜承云哪里会什么作诗! 总的来说,就是在席面上丢尽了人,为了挽回将军府的脸面,他不得不在众人面前舞剑,让众人瞧一瞧他们姜家武将的风采,可不能平白的让人给小瞧了去。 后来这席面到底是没有待到最后,李管事找来了,还不断地催促,加上之前的尴尬,让姜承云在那里坐立难安。 他也顾不上别人究竟是什么模样的目光,只能随着李管事匆匆回来了。 不过经过今日中秋晚宴上的事情,姜承云意外地得知一个消息。 为什么沈夫子突然之间开始针对他,为什么之前他在课堂后面坐得好好的,平白地被调到了前面去,然后还不停地检查他的功课,让姜承云在这段日子里苦不堪言。 那是因为他的继母宋宁蓝,找了沈夫子说了许多叮嘱他学业的话。 一切还都点明了这都是将军的意思。 是不是姜祈安的意思,姜承云不知道,但是这些话全都是由宋宁蓝传到沈夫子的耳朵里面去的,要不是这个继母横加插手,他在学堂的日子能过得这么心惊胆战吗? 姜承云百思不得其解,要说这是宋宁蓝身为继母对他的关心,可他从未在这个女人身上感受到半分慈爱,反倒是恶意满满。 “今日中秋,是何秋的生辰,何老将军从不让他过生辰,我们这些人便凑在一起为他庆生,便多待了一会儿,还望父亲不要生气。” 姜承云心里面是有些畏惧姜祈安的,他自小便不是在姜祈安身边长大的,对这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常胜将军父亲有着无比的期待和憧憬,随着年岁渐长,恭敬之心越盛,姜祈安只要是冷下脸来,姜承云是万万不敢造次的。 他在姜祈安面前无比温顺,这样看来,好像那些伤害人的事情,不是他做的一般。 宋宁蓝在姜承云看不到的角度里,视线阴毒地刺入姜承云的身上。 她不明白,宋知暖那样好的人,为什么嫁给了他,为什么那样一个善良天真的姑娘,得不到他半点的怜惜,哪怕姜承云对宋知暖的态度,是对一个正常人的尊重,宋知暖如今也不会因为姜承云伤心到几近绝望。 宋宁蓝心中滋生出厌恶和毒恨来,恨不得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 这样的情绪只是出现了一瞬,她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姜承云只是感觉到自己的背后好像有一瞬间像是被冰针刺中一般,阴寒且刺骨,让人背后发麻。 姜祈安放下手中的茶杯,“承云,你给他过生辰无可厚非,可你别忘了,如今你也有了家室的人,何秋如今也有老将军为他张罗婚事,等到你们这些人一个个的陆续成家,便不能如以往一般任性了。” 他的目光里带着沉沉的担忧,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是这些孩子里最大的,你作为兄长更应该以身作则,而不是带着他们玩乐不休,这些道理,你应该明白的。” 姜承云连忙恭敬地应着,“父亲说的是,儿子日后定然以身作则,成熟稳重些,在大家面前做一个榜样。” 何秋生母难产死在中秋,所以何家才不给何秋过生辰,但每年他的好东西,何老将军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也就他们这些小辈凑在一起,每年还给何秋过生辰。 父亲说得对,他们已经长大了,行为举止不能再跟以前一样了。 他又想起今晚知道的事情来,心中实在是有些不忿。 若是一直放任这位继母的行为,那他岂不是在学堂里,日日都要过那般的苦日子! 第25章 要做到文武双全 宋宁蓝听到姜承云在说什么,不由得瞪大了眼,旋即又被气笑了,她坐在秋千架上,动都没有动半分,她倒是想知道,在姜承云的嘴里面还能说出什么样的话。 这人,竟然告状告到了姜祈安的面前,难不成他觉得这些事情闹到了姜祈安的面前,她就能收手吗? “你母亲做的,有什么错吗?” 姜祈安发出了疑问。 姜承云愣在了原处。 旁边坐在秋千架上的宋宁蓝,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 见着两个人的目光都向着她看来,她忙招呼着春迟给她添了一杯新茶,她摆摆手说道:“你们继续,你们继续,我就是不小心呛到了。” 姜祈安的目光之中带着些许了然,唇边隐去一丝有些压不住的笑意,重新严肃地看向姜承云。 “你在学堂读书的时日也不短了,学到了什么,你心里面可有数?” 姜承云听到姜祈安的问责,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乖乖听训。 可他少年心气,到底是压不住心底的不服,“父亲,我只是一名武将,将来是要上战场杀敌的,不需要走科考,沈夫子对我等已经尽心尽力,实在是没有必要过于看重课业。” 姜祈安原本还是佯装生气,如今听了他这话,是当真有些不满了。 “承云,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谁跟你说武将就不需要读书?承云,你至今都没有明白,身为一个将军究竟该拥有什么样的素养,你这样做,将来边疆当真有战事,你如何能够独当一面?” “你如今被称为小平度将军,日后在军中便是代表着将军府满门的荣耀,承云——” 姜祈安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讲,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罢了,你母亲说的也没错,你年纪还小,尚不懂事,一切都还有机会,沈夫子用心且细致,日后他布置的功课,你必须用心地完成,纵然你决心要成为一个武将,功课也不能落下,要做到文武双全,不能成为一个只会用蛮力的武夫。” 宋宁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姜祈安的身边,她的手搭在姜祈安的肩膀上,轻声细语地安抚道:“将军,莫要同承云生气,他年纪还小。” 原本姜承云被姜祈安训斥着,胆战心惊的,突然听到宋宁蓝出声,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明明宋宁蓝的年纪比他还小,可—— 姜承云的目光最终落在姜祈安的身上,谁让这位是自己的父亲。 当初得知姜祈安要迎娶宋家二小姐的时候,姜承云也是十分惊讶的,将军府多年未有女主人,他自小长大,身边从未有一个母亲形象出现,如今姜承云看着她,只觉得万分的不习惯。 姜祈安握住了她略显冰凉的手,白皙的手腕似乎一用力便可以折断,这姑娘好像看起来无比的脆弱。 最初见到她的时候便是如此,脆弱无力,却做出那样惊人的举动。 “课业有沈夫子盯着,不会出太大的问题,家人之间就是要好好沟通,才能知道问题所在,你说是不是?承云。” 宋宁蓝以继母自居十分的自然,她一副长辈的模样,也让姜承云带入到晚辈的身份之中。 他在姜祈安面前更是不敢造次,连忙应声,“是,母亲。” 宋宁蓝眼神意味深长,“你既是明白,也该懂得把心思放在学业和家中,不过也不能完全少了玩乐,京郊有一个跑马场,我有朋友在那里做事,你可以带着朋友去玩一玩,放松放松。” 宋宁蓝温和的笑笑,她晃了晃姜祈安的手,“将军以为如何?” 坏人他都已经做完了,现在该由她来做这个好人。 逼着姜承云好好注重学业,现在又让他好好放松,这教育孩子的方式,还当真是松弛有度。 姜祈安没什么意见,只不过没松开宋宁蓝的手,“你来安排就好。” 随后他严肃的目光落在姜承云身上,“虽然你母亲给了你和朋友去玩乐的机会,但别忘记自己的课业,沈夫子可是要送到我这里来检查的,别想着能糊弄过去。” 最后几句话,当真是让姜承云感觉到天都要塌了。 好在姜祈安不再逮着他继续说什么了,放他离开,这才让姜承云松了一口气,赶紧离开了福安苑。 瞧着姜承云落荒而逃的背影,宋宁蓝没忍住嗤笑了一声,自从知道宋知暖嫁给姜承云受欺负之后的郁结散去不少,心里面痛快不少。 宋宁蓝站在姜祈安的身后,一只手被姜祈安灼热的大手握在手心里,另一只手轻轻勾起男人的发丝,轻缓的拨动着,“少将军这样子就好像我们是什么饿狼要把他吃了一样,我不过提点沈夫子一些,让他多专注一下自己的功课,这也是为了他好,他反倒来你这里告状,真是不识好人心。” “夫人良苦用心,是承云不知好歹了,也该让他好好磨炼磨炼性子,自从回到京城之后,承云怠惰了许多,如今正好让他多学习,长长记性。” 姜祈安顺着她说话,他的一缕发丝被宋宁蓝勾在手里面,美人站在他的身后,他感觉得到,却瞧不见,当真是让人有些心痒难耐。 宋宁蓝摆弄着发丝,随手一丢,半幅身子都压在了姜祈安的身上,脑袋在他的肩膀处探出来,“要是少将军能在其他地方能再用些心思就好了。” 其他地方,还能有什么地方。 “将军。” 宋宁蓝的声音突然沉静低落了下来。 姜祈安察觉到她情绪上的变化,握着她的手将人从身后拉到了怀中来,刚刚不还因为欺负了姜承云偷偷暗爽吗,一眨眼怎么不开心了? 宋宁蓝没有不开心,只是她在思考一个问题,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瞬间将她所有的心思都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姜祈安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你认为少将军和我姐姐之间的婚事,真的合适吗?” 若是姜承云无比抵触这门婚事,宋知暖只能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得到无边的痛苦,那还有什么在一起的必要呢? 第26章 这个绿意楼最近换了新的东家 有关于宋知暖和姜承云之间究竟合不合适的问题,宋宁蓝没有从姜祈安这里找到答案。 她原本忽悠着姜承云去她安排的马场,那里有她安排的朋友,会在姜承云去马场之后,在那里动些手脚,让他吃些苦头。 可没想到,她是忽悠到了姜承云,可是姜承云却没有机会去马场。 前段日子天气非常的炎热,那时候宋宁蓝和宋知暖便日日盼望着能够有一场雨能够落下来,让人好凉快一些。 中秋前后,天气阴沉沉的,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难有放晴的时候。 中秋之后,京城也迎来了一场大雨,将暑热的气息驱赶,终于有了一丝丝凉爽的意味,让人平日里出门走走转转,不再感觉到无比炎热。 京城里迎来了凉爽,但是在其他地方,却遇到了百年难遇的大雨,冲垮堤坝,百姓遭遇洪水,没了家宅,被迫流离失所。 江南苏城灾情的折子递到朝廷的速度非常快,朝廷赈灾的旨意刚刚派发下去,紧接着苏城便发生了暴乱。 规模不大,但是在眼下急需处理的情况下,苏城郡守只能上请朝廷派兵镇守援助。 “洪水过后便是疫情,若是不能得到及时的控制,只怕最终尸横遍野,难以收场。” 宋宁蓝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缓缓地说道。 宋知暖和李管事都有些诧异地看向宋宁蓝,两个人都完全没有想到,宋宁蓝还会知道这些事情。 宋宁蓝轻笑一声,没理会这些目光,“此番是少将军建功立业的机会,把一切都打点好,辛苦李管事多费心了。” 不过平复流民暴乱而已,这个任务落在了姜承云的身上,他就要把朝廷委派的任务做好。 在正事方面,宋宁蓝并不打算横加干涉,如今她和宋知暖已经嫁进了姜家,那便是和将军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境况,没必要平白地给自己添罪受。 况且姜承云当下不在京城,不在府中,宋知暖也不必日日瞧着姜承云那副冷脸,她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许多。 宋宁蓝不必处理他们两个人之间恼人的事情,她竟是得了许多的闲暇。 这闲暇的时间,竟是比之前还在闺阁之中的时间还要多几分。 姜祈安忙于公务,有时候晚膳的时候都见不到人,甚至半夜里她都已经睡熟了,才迷迷糊糊地察觉到房间里有些窸窸窣窣上床的声音,然后被人搂入怀中,宋宁蓝便又沉沉地睡去。 将军府上下的事务一直都由宋知暖处理,用不到她来操心,闲来无事的宋宁蓝,便又开始想着找些乐子。 只不过她如今的身份不一样了,身为将军夫人,若是不注意着点,只怕是有心之人拿捏着她的一言一行来为难她,好在姜祈安是个通情达理的,只要她做得不是很过分,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所以当宋宁蓝收到以绿意楼名义发出的请帖,她兴致勃勃地将自己打扮好,准备去赴约。 宋知暖做了桂花糕来找她,正好撞见她准备要出门。 宋宁蓝招了招手,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名为兴奋开心的氛围,连带着宋知暖以为发生了什么好事。 “你要去哪里,要派人跟着吗?”宋知暖问道。 “我做了点桂花糕来,要让人带着吗,还是我派人送到你房里去,等你回来再吃?” 宋宁蓝歪了歪头,宋知暖身后的知微笑眯眯地摇了摇手中的食盒,示意里面装着的就是香喷喷的桂花糕。 她一把拉住宋知暖,唇边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来,“姐姐,你平日里鲜少同我一道出门,今日不如跟我一起?让人把桂花糕送到我房里面去,晚膳过后再用,不着急的,也不劳烦你的人跑一趟。” 宋知暖完全不知道宋宁蓝平日里喜欢去什么地方,想也没想,便直接答应了下来。 “今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也好,你要去哪里?”宋知暖有些好奇。 宋宁蓝可没提前说,直接带着人便去了。 虽然在成亲之后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过了,可当宋宁蓝带着宋知暖,马车刚刚抵达绿意楼时,便已经有伙计早早等候,笑脸相迎。 这伙计看起来年纪不大,似乎只有十五六的模样,可说话做事十分麻利,跟绿意楼以前的伙计似乎是不太一样。 宋宁蓝用团扇掩住半边脸,凑近宋知暖说道:“这个绿意楼最近换了新的东家,听说比起之前来,换了不少的新花样,今天你也瞧一瞧,有没有新的建议。” 听着宋宁蓝这么说,宋知暖心里面猜测着这家酒楼大概率刚刚开业,不然为什么会要人来提意见。 她从入门起,便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绿意楼的一砖一瓦,以及这里的每一个摆件。 宋知暖在上二楼在隔间坐下之后,微微赞叹道:“蓝儿,这绿意楼真的不错,以前当真是不知道京城还有这样好的一家酒楼,这茶杯用的也是上好的白瓷,店家当是用了心了。” 旁边的小二听了,满脸都是笑意地为宋知暖倒上茶,“这位夫人当真是好眼力,一会儿我们绿意楼还有东家特意为客官们准备的西域小吃,味道独特,希望两位夫人能赏个脸。” 宋知暖略微有些惊讶。 旁边的宋宁蓝似乎对这些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她微微笑笑,示意了一下宋知暖,“你们酒楼里的特色都上一遍,这位夫人是第一次来你们酒楼,可别给少将军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知道了吗?” 小二点头哈腰,连连应是,“小的明白小的明白,东家已经特意吩咐过了,姜夫人和姜少夫人只要肯来我们酒楼,那便是我们酒楼的贵客,一切都按照最高规格的来办,您放心。” 宋宁蓝满意地点点头,“做得不错,我会在你们掌柜的面前替你多说几句好话,好让你涨涨工钱,去忙吧,我这里不用人伺候。” 小二一听会涨工钱,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好像做事都更加兴奋了许多。 第27章 在玉山相识 小二下去之后,隔间里都是自己人。 春迟含着温柔的笑意,轻巧地将宋宁蓝面前那杯中已浅尝辄止的茶水缓缓斟满,动作里透着细腻,“到底是夫人心思细腻,这番举动,怕是能让那忙碌的小二哥心头暖上一整天呢。” “要是他们掌柜的真的肯给他涨工钱,那才是真的开心,就是不知道我说话管不管用,我就是瞧着这小二长得喜庆,哄他几句罢了。”宋宁蓝说道。 宋知暖心中的好奇越来越旺盛。 在出门的时候,听说宋宁暖收到了京城酒楼的帖子,宋知暖便有些好奇,原本是她掌管府里中馈,若是特意送到将军府里来的,那必然会先送到她这边的管事婆子手里,再送到宋宁蓝的福安苑里去。 可这个帖子是直接由门房送到了宋宁蓝的手里面,也就是说,这是绿意楼特意来邀请宋宁蓝前来。 加上宋宁蓝语气之中的熟络感,以及小二口中东家对她们的特殊,那只能是绿意楼的东家跟宋宁蓝之间十分的熟悉,才会在这家店新盘下来重新做生意之后,特意邀请宋宁蓝前来。 “蓝儿,这绿意楼的东家,和你是不是认识?” 宋知暖特意压低了声音,往前探了探身子,毕竟是在隔间里,她们细碎的说话声,还是能被人给听去的。 绿意楼东家的身份不明,谁又能够确定这人接近宋宁蓝,究竟是抱有什么样的目的。 宋知暖和知微以及春迟的目光,都落在了宋宁蓝的身上,便是春迟都不知道自家夫人什么时候和绿意楼的新东家认识的。 倒是在成亲之前,宋宁蓝和姜祈安在绿意楼见面过。 自那之后备嫁成亲,宋宁蓝鲜少有机会出门玩乐,成亲之后,她大多数的心思都放在了宋知暖和姜祈安的身上,春迟再没有见过宋宁蓝去过绿意楼。 倒是宋宁蓝嘴馋的时候,打发春迟外出买过几次吃食,其中有一次春迟便是在绿意楼买的。 春迟意外知道了绿意楼就要转手卖掉,更换东家,回去之后还当新鲜事告诉了宋知暖。 现在仔细想想,当时宋宁蓝并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过了几日,宋宁蓝主动问起绿意楼的具体情况,第二日春迟出门采买的时候,才特意打听了绿意楼究竟是什么情况。 只不过春迟到底只是一个奴婢,绿意楼背后的东家藏得严实,她并没有打听出来究竟是什么人买下了绿意楼。 “认识啊。” 宋宁蓝没打算遮掩什么。 小二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脸上洋溢着笑容,手中稳稳地托举着两盘精致的小吃,步伐轻快地步入屋内。 奶白色的软糯糕点,上面撒着糖霜,小二十分殷勤地介绍着,“两位夫人,这便是我们东家从西域带来的小吃,美味香甜,东家说了,夫人想看的歌舞已经在准备了,马上就来。” 宋宁蓝眼睛一亮,双手轻轻合拢一拍,“是胡姬舞娘她们吗?” 小二点头,“都有都有,只要是夫人吩咐过的,我们东家全都照办了。” 宋宁蓝笑得眉眼弯弯,“季淮衍当真靠谱,想当初知道绿意楼要被转手卖了,还可惜那些胡姬的舞蹈再也瞧不见了。” “不错不错,今日当真没有白来。” 小二附和了几句,又赶忙退下了。 宋知暖满腹疑惑,她大半身子都靠向了宋宁蓝这边,见着小二退出隔间之后,她才开口问道:“蓝儿,你刚刚说的季……季公子那是什么人?” 宋宁蓝捏起一块奶香味的糕点尝了尝,觉得味道还不错,把糕点的盘子往宋知暖面前推了推,“尝尝,这味道还不错,他们应当是改良了,不然会有一股酸涩的味道,但还是好吃的。” 她以前吃过这样的食物,也是季淮衍带给她的。 宋知暖眼下好奇心都快要爆表了,哪里还顾得上吃什么东西,她瞪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就等着宋宁蓝的回答。 “好啦,”宋宁蓝是当真拿她没有办法,“季淮衍是京城威远镖局季家的继承人,当初他被安排在镖局的玉山分部被家里人磨炼,正巧我们都在玉山,便凑巧认识了,那时还不知道彼此之间的身份,在我回到宋家之后,联络便少了,没想到如今他会将绿意楼买下。” 在玉山相识。 宋宁蓝这么一说,在场的人,也都差不多都明白了。 也就是宋宁蓝在青玉观的时候,便认识了这位京城威远镖局季家的继承人,年少时彼此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眼下看来,双方之间情谊深厚。 季淮衍特意以绿意楼的名义邀请宋宁蓝前来见证绿意楼重新翻修,甚至特意准备了宋宁蓝喜欢的东西,还有以前她心心念念一直惦记着的,全都保留了下来。 而宋宁蓝,尽管与他之间早已不似往昔那般频繁交集,两人之间却仿佛存在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如同心有灵犀,彼此的一举一动皆能心领神会。 宋知暖的心头轻轻掠过一抹微妙的感觉,心中升起一种念头来。 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若是从一开始,宋宁蓝心里面一直喜欢的人是这位季家镖局的公子季淮衍,那是因为她在姜家被姜承云忽视和欺负,宋宁蓝为了她嫁进了姜家,嫁给了一个她并不喜欢的人,那她是不是毁了这个妹妹的一辈子。 那一刻,宋知暖的心轻轻抽搐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悄然蔓延,伴随着一股深重的愧疚感,缓缓沉淀在她的心底。 宋宁蓝不过是介绍了一下季淮衍的身份,这还没仔细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没想到宋知暖眼神一变,竟是充满了歉意和愧疚,那眼神,就好像是宋宁蓝被欺负了一般。 宋宁蓝不明所以,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又无奈地笑了一下,“你这是什么眼神,季淮衍这人不错,不知道他今日有没有时间来见我,可以给你引荐一下,京城的威远镖局也是有几分信誉在的,府中的生意可以拖他们来护送,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第28章 不如及时行乐 宋宁蓝真的很信任季淮衍这个朋友,无关乎身份,当初两个人相识的时候,就像是两个相互不服气的狼崽子一般,狠狠地较量了一下,她能够得到季淮衍的信服,让威远镖局的少东家承认她这个朋友,可见她几分手段。 绿意楼一楼大厅台子旁已经有乐师准备好了,乐声奏起,打断了宋宁蓝和宋知暖之间的对话。 从她们所在的隔间往下看,能够将一楼的舞蹈尽收眼底。 这样的位置,要么身份显贵,要么是极为有钱的人物,若还是在以前的绿意楼,宋宁蓝是不会有这样的位置的。 宋宁蓝的手指轻轻敲在桌面上,另一只手半撑着下巴,似乎十分惬意地享受着楼下的歌舞。 实则她眼神并没有凝聚,手指敲击桌面的节拍也并没有同楼下的曲子合上,她此刻心里面想着其他的事情,没办法做到心无旁骛地观赏歌舞。 她其实在想,要如何同人解释她和季淮衍之间的关系。 从一开始,她接近季淮衍便带着目的,或许在日久的相处之中,两个人成为了朋友,便对最初的相识,没有那么深的在意,可若是她同人介绍季淮衍这人,她便会想起自己当初的窘况。 人总有不敢窥视自己内心的时候。 她好像享受了太久的好日子,身边的人都是宋知暖这般至纯至善的性子,她实难开口自己过去的那些龌龊。 只怕季淮衍未尝不知道自己当初利用了他,可她也是实实在在地帮助他在玉山镖局分局站住了脚,在季淮衍当时父亲病重,叔父暂代镖局事务,却以历练之名,将季淮衍打发到玉山里来。 玉山是什么地方,虽然靠近京郊,却是个三不管地带,别说威远镖局的玉山镖头是个混不吝地,便是玉山村中的村民,都是一副狡诈小人之相,明明在天子脚下不远处,却养出了这样的一群人来。 季家叔父把季淮衍送到这样的地方来磨炼,这是打心眼里不想季家的镖局和产业落在季淮衍这一脉手里。 想要在玉山悄无声息地弄死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这句话是当初宋宁蓝告诉季淮衍的。 绿意楼的小二陆陆续续将宋宁蓝所要求的招牌菜都上了个遍,窸窣的声音让宋宁蓝一点点抽神回来,才专心地观赏舞蹈。 最后的时候还点评了一句。 “这位娘子不知叫什么,同醉春阁的妙娘子的舞姿简直不相上下,是季淮衍从哪里淘来的妙人?” 旁边的小二听到,热情地回答道:“这是东家在南边请来的一个舞大家,名为真娘子,听说在南边十分有名。” 宋宁蓝远远瞧着那真娘子的面容,微微点头,“看样貌倒是个面善的人。” 小二说道:“真娘子的确为人和善,贵人若是有需要,可以请她唱几句,她一般是很愿意的。” 宋宁蓝没让人上来,只不过在小二上完菜之后,宋知暖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些美味的菜品上,反倒是抓到了宋宁蓝刚刚说的一句话。 “蓝儿,那醉春阁好像是……你是什么时候去过的?” 她略微有些担忧,莫不是有人带坏了宋宁蓝,怎么会好端端的姑娘,会去那种男人的烟花场所? 春迟和知微的眼睛也有些微微瞪大,知微是猜着那醉春阁是不好的地方,春迟却是跟着宋宁蓝的身边,自然是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少夫人,不是这样的,醉春阁其实没有那么糟糕,也是招待女客的,不过大多数人不知道罢了。”春迟解释道。 宋知暖眨了眨眼,略微有些尴尬,“对不起蓝儿,我都是在府中的那些嬷嬷口中听说的,我该好好问清楚的。” 宋宁蓝不在意这些,她夹了一块剃了刺的鱼放在宋知暖面前的小碗中,“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人们总觉得男人寻欢作乐是寻常,我们女子凭什么就不能找乐子,醉春阁的确是烟花之地,但那里的音律大家却也并非都是卖身的,你若是想去,改日我带你去瞧瞧。” “对了,方才我提及的那位妙娘子,正是在那醉春阁中。她不仅人如其名,妙不可言,更有一手行云流水般的琵琶技艺,令人赞叹不已。我与她之间,算是颇有些交情,每当我踏入醉春阁,她总能巧妙地腾出些许时间,只为与我相见。” 谈及这些,宋宁蓝的眉宇间不由自主地绽放出璀璨的光芒,仿佛每一缕思绪都蕴含着无尽的生动与活力。 她真的很喜欢享乐,她信奉自己的人生也就活成了这副样子,好像是在某一天就会戛然而止,与其面对那些不愿面对的苦痛,不如及时行乐。 宋宁蓝说的这些,就好像是在宋知暖面前打开了一扇不同的大门,让她看到了这世界完全不同的一面。 也让宋知暖知道了,这个在两年前才被接回来的妹妹,所行所为,跟她平日里能够接触到的人,完全的不一样。 宋知暖重重地点点头,“好,那就等着你带我去看看。” “这鱼真不错,很是鲜美,”宋知暖吃掉宋宁蓝夹的菜,“这味道能做成这样,在京城里算是顶尖的了吧,成亲的前几年蓝儿你还没有回来,我随同娘一起在外面的酒楼用饭,便品尝过这样的美味,我记得娘说过,京城中的贵人都十分喜欢,经常是一位难求。” 宋知暖说的这些,宋宁蓝完全不清楚,她随着点点头,“那你觉得现在的绿意楼如何,还有什么需要改善的吗?” 宋知暖看了一下桌面上无比丰富的饭菜,只怕宋家在逢年过节的时候,都未必会有现在的规模,在她记忆之中那顿无比美味的饭菜,如今呈现在她的面前,好像现在的美味更加的真实。 宋知暖思量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这位季公子,当真把这家绿意楼经营得很好,只怕是没有多久,这家酒楼就要在京城之中广为流传了。” 一旦打开了名气,那便是财源广进,日进斗金。 第29章 可惜的是,宋宁蓝如今成为了她的婆母 用膳期间,楼下的舞娘换了两三波,一楼不少客人都为其捧场,热闹非凡。 宋宁蓝也打赏了不少银子下去,舞娘特意上来感谢,也有不少人猜测着这间隔间之中究竟是坐着的哪位贵人,出手这么大方,还不留姓名。 宋宁蓝花钱如流水,旁边的宋知暖却是无比的震惊。 她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更不知道今日宋宁蓝高兴花出去的银子,比起她之前来说,还算是少的。 宋宁蓝自从回到了宋家之后,宋家也没有亏待过她,每月都给她不少的银子,春迟可是清楚的,自家小姐有不少都花在了这享乐上。 不然醉春阁的妙娘子如何会认宋宁蓝为知己,不正是因为她出手大方。 宋知暖原本没想到宋宁蓝会赏这么多银子,但见着舞娘上到隔间来谢恩赏,香香软软的姑娘,在自己面前唱了那么一小段,宋知暖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然后便理解了宋宁蓝为什么会这么做。 宋知暖跟着宋宁蓝上头,旁边的知微看得是胆战心惊。 她保持着清醒,顺便问了一句今日中午的饭菜究竟多少银子,才知道这么一桌竟是要三百两,而宋宁蓝和宋知暖陆陆续续赏赐下去的银子,竟然已经高达两千两银子。 这一波一波的,宋宁蓝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连带着宋知暖,也有要继续下去的意思,知微十分担心,这将近三千两银子,对于将军府来说,必然是能够拿得出来的,可要是将军和少将军知道了两位夫人在绿意楼是为了什么花销出去的,只怕—— 虽然少将军眼下并不在京城之中,但他迟早是要回来的,要是因为这件事情,同少夫人之间再产生矛盾,只怕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更是不可调和,再也见不到两个人能够和好的时候了。 知微心里面无比地着急,她悄摸摸地将春迟拉到一边。 “春迟姐姐,夫人这样做真的好吗?” 春迟没反应过来,“啊?怎么了?” “这银子已经花出去不少了,只怕将军府到时候会问起这笔钱究竟是做什么了,到时候没办法解释的。”知微此刻已经无比担心,语气里带着焦虑。 春迟安抚她道:“不用担心这些,夫人从来不会做事不计后果,以前的时候我也跟你一样,心里面着急,害怕夫人做的事情被别人知道,到时候会被惩罚,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要是没做到及时规劝主子,到最后也是会被挨罚的,但夫人从来不会让我们这些做奴婢为难的。” 见着知微还是无比担心,春迟压低声音说道:“今日夫人用的定然是她的私库银子,这件事情你回去之后悄悄告诉少夫人,记住,不要再告诉其他人了,以免多生事端。” 知微瞬间松了一口气,也觉得自己有些糊涂了。 夫人和少夫人的赏银怎么可能会走将军府的公账,两位夫人的手里面怎么可能没有银子,突然之间数额有些多了,知微又怕被人知道,这才想岔了。 知微不好意思地笑笑,她亲切地拉着春迟的手,“春迟姐姐,还好有你在,要不是先问了你,我只怕是要在夫人和少夫人面前闹笑话了,之前少夫人还说我不稳重,如今看来,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同春迟姐姐你学习。” 春迟温和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知微毛茸茸的头发,“你年纪还小,现在是少夫人管家,你跟在少夫人多学习,日子久了,自然也就稳重许多。” 知微点点头,这下有春迟解释,她心中也安定了许多。 再见着宋宁蓝和宋知暖赏银子,也没那么的胆战心惊了。 旁边的春迟更是淡定无比,跟在宋宁蓝身边的这两年,当真是什么事情都见识过了,自家夫人那性子,春迟也算是摸出来一点,自然不会大惊小怪。 宋宁蓝吃得差不多了,这边用膳边观看舞娘的舞蹈,还有些许小调,楼下热闹,这楼上也是喜气洋洋的。 刚才心里面生出的那点莫名其妙的情绪,当下又被化解了去,心情愉悦地听着小调,心里面惦记的却是真娘子刚刚的舞蹈,那腰肢软如绸缎,歌声美妙动人,一字一句都勾人心魂,让人心里面痒痒。 以前的时候若是有这样的绝色,当下绿意楼里这般达官显贵,绝对轮不到宋宁蓝见这位真娘子一面。 可她今天是季淮衍的贵客,是这绿意楼头一位的贵宾。 就算真娘子今日是众位宾客手中的香饽饽,她宋宁蓝也要将人带到自己的隔间当中来。 只是不等宋宁蓝提出自己的要求,便有人敲开了宋宁蓝隔间的房门。 季公子季淮衍一身青蓝色衣衫,年纪不过二十,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候,他那双细长的丹凤眼一笑起来,让人有点摸不透他的心思。 绿意楼的新东家,京城威远镖局的少镖头,季淮衍手下无数人靠着他吃饭,多年来的经营算计,磨砺出了他一身的好本事。 手中一把玉骨扇轻轻展开,上面青竹斜映,衬着人潇洒风流,玉树临风。 宋知暖瞧着这被宋宁蓝请进来的人,还没等介绍,她心里面便猜到了这位就是宋宁蓝的好友,也是绿意楼的东家。 之前的心思又在心里面重新翻涌,宋知暖看看季淮衍,又看看宋宁蓝,觉得两个人佳偶天成,或者冥冥之中自有这两个人的缘分。 可惜的是,宋宁蓝如今成为了她的婆母,嫁给了当朝平度将军姜祈安。 姜祈安身份显贵,两个人之间也有着很大的差距。 曾经父亲母亲希望蓝儿能够平安喜乐就好,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她嫁给姜承云会是这副光景,更没有想到,归宁那日宋宁蓝为了她会决定嫁给姜祈安。 若是她没有嫁给姜承云,便也不用委屈宋宁蓝嫁进姜家,让两个原本有着深厚情谊的有缘人白白错失,如今两人近在咫尺,只怕也是远在天涯,再不会有相守的时候。 第30章 不知两位夫人对今日的安排是否满意? 季淮衍出现的时候,宋宁蓝有一瞬间的恍惚,两个人也有近一年的时间没有见过了,私下里往来还是通过过去的消息传递,一直没有变过,没想到不过两年多的时间,让季淮衍的变化这么大。 他笑容满面地进来,身后还跟了一位轻纱蒙面的白衣女子。 两位进来之后,便关上了隔间的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不知两位夫人对今日的安排是否满意?”他轻摇玉骨扇,一副风流模样。 宋宁蓝瞧他这副不正经的模样,便知道季淮衍眼下心里面不知道有多得意,懒得理会他这副轻浮的做派,视线落在了季淮衍身后女子的身上。 近处瞧着这模样,似乎是刚刚在楼下舞蹈的真娘子。 她刚刚便想着让人去请,没想到季淮衍这么懂事直接把人给带来了。 宋宁蓝十分满意地点点头,“满意啊,很满意。” 宋知暖也附和着点点头,“季公子的绿意楼很不错,这生意将来肯定是顶好的。” 季淮衍哈哈开怀大笑了两声,拱手谢礼道:“那便承少将军夫人美言了。” “在下见过将军夫人、少将军夫人,有所失礼,还望两位夫人海涵。” 在场的虽然是自己人,季淮衍到底不想让宋宁蓝让人非议太多,还是要保持一些距离。 她是将军夫人,是达官显贵,而他只是一个镖局继承人,生意做得再大,那也只是一个白身,是个生意人,跟她的身份,那是有云泥之别。 宋知暖温婉道:“季公子客气了,今日承蒙季公子招待,我们十分满意。” 宋宁蓝撑着下巴,开口道:“你这是把真娘子带来了?” 季淮衍闻言稍稍错开身子,后面站着的女子也示意在人前,蒙着轻纱的白衣女子轻轻摘下自己面上的轻纱,缓缓在两位夫人面前跪了下来。 “奴家黎真见过将军夫人、见过少将军夫人,今日托东家带奴特意来见两位夫人,是为了感谢将军府的救命之恩,特为家乡百姓感激将军府为百姓所做的一切。” 真娘子深深的叩拜了下去,在场的人都能够感觉出她的赤诚和热烈,她那份感恩之心是无比的真挚。 宋宁蓝和宋知暖相互看了对方一眼,谁也没想到事情发展的走向会是这样的,真娘子竟是为了感谢将军府前来感谢她们两个人。 “快快请起。”宋宁蓝端正了自己的身姿,不再一副散漫的模样,示意春迟赶紧把人搀扶起来。 春迟上前将真娘子搀扶起来,真娘子起身抬头后,这眼角竟是含着泪水。 真娘子迅速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她有点不好意思,“奴在夫人们面前出丑了,还望夫人不要见怪。” 宋知暖上前去用帕子温柔地为真娘子擦去眼泪,“没关系没关系,你家是在什么地方的?” 平度将军征战沙场,救下百姓无数,就是不知道眼前的这位真娘子究竟是受过将军府什么恩惠,如今特意到她们两个人面前,前来感谢。 真娘子有些受宠若惊,“奴家的家乡在南边,正是最近洪水泛滥的苏城,奴家也是来了京城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情的,没想到会如此严重,听说朝廷派去赈灾的官员发生了些许事情,好在有小平度将军在,救了不少百姓,奴家是真心感谢将军府的。” 真娘子字字句句说得都无比真诚,没有半分作假。 “她知道今日绿意楼的贵客是你们两位之后,便央求我带她来拜谢你们,苏城水患严重,小平度将军以一己之力在苏城力挽狂澜救下了数千百姓,只怕要感谢你们的,可不止真娘子一人。”季淮衍说道。 宋宁蓝微微有些惊讶,在她的记忆里,好像姜承云才离开京城没多久,没想到他已经在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不愧是姜祈安教导出来的儿子,到底是有几分本事的。 想起前段时间她做的事情来,不免觉得有几分好笑,一个世人眼中的大英雄,却被几篇文章难倒,让他读书好像是要命一般。 姜祈安作为父亲,文武双全,宋宁蓝见过姜祈安的字,那手好字可以称得上是名师大儒也不为过。 点评姜承云所写的文章时,宋宁蓝更是能够感觉到姜祈安的底蕴比起那些夫子而言,也是不差什么的。 只是平日里姜祈安身为将军,实在是太忙了一些,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教导和指点他的儿子,没想到从小到大的疏忽让姜承云这个小平度将军,同他这个平度将军实在是相去甚远。 不过在做事上,姜承云的坚守和认真,以及他的仁善之心,是和姜祈安之间没有任何差别的。 宋知暖说道:“这都是我们应当做的,只有百姓平安,朝廷才能安心,少将军所做的才没有白费力气,如今只盼着苏城及其附近的洪水退去,重修堤坝,百姓能够重建家园,一切都变得好起来。” 宋知暖一直都关注着姜承云在苏城的一举一动,她心底里还是希望知道有关于姜承云的事情。 她还是希望,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一天能够变得相敬如宾,能够正常地进行生活,能够同姜承云一起把这个日子过好,哪怕姜承云不喜欢自己,两个人就算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毕竟两个人是成了亲的。 宋知暖心里面明白,自己的这一生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甚至还连累了宋宁蓝一起嫁进了将军府之中。 她努力地做这一切,是不想辜负宋宁蓝的牺牲,以及不希望父母还因为她的事情日夜担忧着,中秋的时候姜承云虽然去了宋府,但还是母亲还是看出了两个人之间的不和谐,并为此而感到非常的担心。 真娘子收起眼泪,瞧着面前的少将军夫人,心里面有几句话,却不知道要如何说出口。 这样温柔的一个人,不该遭到如此的对待。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那这位少将军夫人,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知道她受了什么样得到欺瞒。 第31章 宁娘 真娘子和宋知暖相谈甚欢,两个人似乎由舞曲、琴乐等等开始聊天,真娘子在舞蹈和乐曲上的造诣很高,而宋知暖最多只是在府中请过西席指导,一聊起来,宋知暖在真娘子这里,知道了很多以前她并不知道的东西,感觉到非常的新奇。 宋宁蓝在旁边喝喝茶水,而季淮衍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 “宁娘。”他声音轻轻,仅仅两个人能够听到的音量,生怕被人打扰到,这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短暂可以交谈的时间。 季淮衍看着她,视线一点点凝缩起来,眸底深深,是无限不舍的情绪。 宋宁蓝不动声色地理了理衣袖,压低声音说道:“之前的安排都撤了吧,姜承云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以后再说。” 她之前推荐姜承云去的马场,那便是季家的产业,如今在季淮衍的手里面,自然她想要动点什么手脚,季淮衍便可以帮她达成目的。 季淮衍看着她,笑意一点点在唇角荡漾开,他依靠在旁边的椅子上,半撑着身子,似乎跟宋宁蓝拉开了距离,可他的手还是没忍住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一根发丝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落在她的肩头,孤零零的一根,他轻轻地将发丝抚去。 “我都明白。”季淮衍说道。 “宁娘,你在将军府过得如何?” 他一直不敢在书信之中问起这个问题,便一直默认宋宁蓝过得很好。 她嫁人了。 她从没有在原地看过他一眼。 “挺好的啊,”宋宁蓝笑嘻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不用担心我,在宋家的时候你便日日发愁,担心他们会苛待我这个庶女,实则这日子过得不错,如今我也算是解决了婚事,帮着我这笨姐姐在将军府立稳脚跟,我所做的这些也就都有了价值。” 季淮衍不由地拧眉。 他哪里是想要问这个,他更想知道的是,宋宁蓝嫁的那个人究竟好不好,对她好不好? “罢了,你一向聪明,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便让人给我递消息。” 宋宁蓝点点头,这种事情她当然是不会客气的。 她曾经也是为了季淮衍的家业出生入死,几次差点在玉山被弄死,他如今能有现在的家业,但凡有点良心,都该让宋宁蓝的日子好过一点。 她所求的从来都不多。 以前不过是几顿饭,如今不过喜欢出入各大酒楼,然后由他来结账罢了。 “对了,宁娘,从苏城那边传来一个消息,你和你的姐姐估计要做好心理准备。” 季淮衍借着真娘子想要拜谢的机会来见她,是想要真真切切地看她一眼过得好不好,其次是有个消息,还是需要提前告诉她们的,总不能不提前做准备。 “嗯?” 宋宁蓝此刻心情无比放松,楼下还传来激昂的乐声,看台上的观众们欢呼声几乎掀到了二楼来,宋宁蓝也跟着凑热闹,完全没有把旁边季淮衍的话听到耳朵里去。 季淮衍无奈地伸手点了一下宋宁蓝的额头,迫使她回神。 “宁娘,姜承云在苏城镇压暴乱,跟随钦差赈灾救助,此番梧州也在朝廷救助之列,他和梧州画舫的一名舞娘关系密切,舞娘于最近诞下一个孩子,姜承云将其带在身边,并找了奶娘来照顾孩子,称其是姜家的后代,我找人打听过了,那是个男孩。” 宋宁蓝的头转过来,不知道是不是转过来的力度太大了,她为什么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僵在了那里,动也动不了。 怒火从胸腔之中开始熊熊燃烧,然后直冲头顶,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给炸开。 这件事情竟然是真的!? 他姜承云竟是真的不顾姜家家训做出这等下流的事情来! “你说的是真的?” 宋宁蓝的声音不自觉拔高,她实在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怒火,若是姜承云此刻在眼前的话,宋宁蓝真的想要提一把刀去砍了他。 季淮衍沉沉的一声叹息,他无需再补充什么,如今该说的也已经说了。 看姜承云的态度,会在震压暴乱和救灾之后,将那画舫娼妓和孩子一并带回到京城来,虽然能不能进姜家的门还是问题,但是孩子都已经生下来了,只要是姜承云的血脉,那便占了一个长子的名头。 人一旦带回来,宋知暖便再度成为京城茶余饭后被人笑话的谈资。 中秋时,她拉着姜祈安,把姜承云一并带上,营造出了一副家庭美满的假象装给外人看,那时候姜承云给了她们姐妹二人些许脸面,如今这便是要将宋家的脸面扯下来,狠狠地丢在地上踩踏。 更是糟践了宋知暖一直以来对姜承云的一片真心和期待。 “怎么了蓝儿?”宋知暖听到了宋宁蓝的声音,停下和真娘子的谈话,连忙过来询问情况。 宋宁蓝微微张了张口,眼神复杂地看向宋知暖,眉头紧皱,她要如何说才能最大程度地规避对宋知暖的伤害呢? 宋知暖疑惑地看向她,“蓝儿?” 真娘子这时走了过来,她站定在宋知暖的身边,“看这样子,夫人应该是知道了少将军的事情,我和白娘有过几面之缘,她原本是京城人,流落梧州,无奈成了画舫舞娘,她一直对外说自己有一个未婚夫,不过在战场上不能回来,等到战事结束,一定会回来接她。” 听到梧州画舫,宋知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她记得,之前的那些风言风语,宋知暖都一直记得,白宁湖曲折婉转地将这些消息递到了她这里,宋知暖在宋宁蓝的劝说下,暂时放下了这件事情的真假,又因为姜承云的澄清,逐渐把这件事情遗忘。 可是这件事情,始终在宋知暖的心里面,就像是一根刺,深深地扎着,让她动一下都难受,时时刻刻都记得它的疼。 她不明白为什么姜承云会如此疏远冷落她,所以宋知暖猜测着他的心里面是不是早就已经有人了。 如今终于一切都尘埃落定。 第32章 可都不一定会安全 真娘子告诉他们,原本白娘从来都没有对外提起过自己未婚夫的事情,虽然流落红尘,但是白娘心里面一直装着一个男子,并且坚信那人一定会来迎娶她。 至于那男子究竟是什么身份,白娘讳莫如深,不愿提起。 所以真娘子以及白娘身边的朋友,都只是知道她有未婚夫,至于那未婚夫是谁,没人知道。 再到后来,白娘接待了一个十分尊贵的客人,再后来,就传出了白娘有孕。 真娘子那时恰好就在梧州,为了请教一个舞蹈技法前去拜访白娘,没想到正好见着了出入白娘画舫上的贵人,当时真娘子没敢抬头仔细看。 但就是凭借着那几眼,还是在来京城之后,偶然的一次又遇到了这位贵人。 向人打听之后,才知道当娘白娘画舫上的那位贵人,就是小平度将军姜承云。 后来便是江南遭遇水患,苏城也在其中,真娘子作为苏城人,自然是无比担心自己的家乡,后来得到消息,她的家乡被小平度将军所救,心中无比感念将军府的恩情,今日得知两位将军夫人正巧在绿意楼,便上来感谢。 真娘子思来想去,不知道如何对宋知暖开口这件事情。 终归是十分不光彩的,或许对于将军府来说,人家或许并不是不知道实情,真娘子十分纠结自己要不要开口。 宋知暖并没有因为她出身低贱而有半分轻看她,反而无比的温柔,甚至是亲自用手帕为她拭泪,真娘子第一次见着这么温婉的世家夫人,没有半分高高在上的架子。 宋知暖有些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她无助地看向宋宁蓝,心中乱糟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宋宁蓝走上前去,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别怕,有我在呢。” 他姜承云不知廉耻,明知自己有家室的情况下还做出这种事情来,那就休怪她不客气了。 纵然姜承云是拯救万千百姓于水火之中的英雄又如何,私德不修,品行不端,这样的人如何配成为宋知暖的夫君! 宋宁蓝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那一瞬间多少有一些情绪失控,但看着宋知暖变得悲伤,她只能暂且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看向季淮衍。 不用多说一句,季淮衍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真娘子,你先下去吧。” 接下来,不太适合她一直在这里看将军府的乌遭事。 真娘子略有担忧地看了宋知暖一眼,还是听话地行礼退下了。 春迟和知微也默默地站在了一边,眼底的不安透露出两个人心中的担忧。 谁也没想到,将军府安稳了这些日子,两位夫人出门一趟,竟然是知道了这么大的事情。 少将军在外面养了个女子也就算了,这甚至都能成为她们两个人可以接受的了,如今这女子身份并不清白,两个人之间甚至还有了一个孩子。 可是少将军和少夫人之间才成亲多久,那梧州的白娘连孩子都已经生下来了。 还是个男孩! 可以想象,这件事情若是被传回京城之后,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她们人美心善的少夫人宋知暖,日后便会成为他人戳着脊梁骨嘲笑的笑话。 季淮衍清了清嗓子,缓声开口道:“这件事情我会帮你盯着,不过——” 后面这句话是对宋知暖说的,“还是要稍微看开一些,事情已成定局。” “定局?” 宋知暖心痛得说不出话来,但宋宁蓝却是不服。 她眼底染上一片红,季淮衍对上她的目光,心中微惊。 别人不知道宋宁蓝究竟是什么性子的人,可季淮衍是知道的,在遇到这种事情上,估计她都要动杀心了。 这么多年,他哪里见过宋宁蓝对一个人如此上心过,她为了宋知暖在将军府能够不受欺负,也一并嫁了过去,为了反击姜承云,也是用了不少的心思。 她真的很珍惜如今现在的宋家,珍惜宋知暖这个姐姐。 宋宁蓝看似冷心冷情,毕竟在青玉观那样的环境之中,谁一旦付出真心,就有可能会被欺压得连渣子都不剩,她好像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模样,私底下不知道做了多少好事。 季淮衍记得,宋宁蓝为了青玉观中的孩子们能够有逃出生天的机会,筹谋算计,费劲心力。 宋宁蓝冷笑一声,“就算是有一个孩子又能如何,生在外面的,难道姜家还能承认不成?” 宋知暖泪眼朦胧地看向宋宁蓝,有些不太懂宋宁蓝的意思。 实际上,姜家子嗣单薄,按理来说是应该留下这个孩子的,姜家如何会不承认。 就算姜祈安偏向宋宁蓝的意思,难道会不重视姜家的子嗣问题吗,纵然如今的将军府之中没有长辈在,若是这件事情传扬出去,姜家宗族的长辈早晚是会知道的。 姜祈安膝下这么多年就只有姜承云这么一个孩子,如今好不容易娶了宋宁蓝,只怕还有人惦记着宋宁蓝的肚子,这如今突然钻出一个姜家的孩子,纵然是姜承云在外和别的女人生下来的,名不正言不顺也好,只怕是姜家人会迫不及待地有这么一个子嗣在。 一个家族的繁荣昌盛还是要看后代子嗣多不多,子嗣单薄,纵然是泼天的家业,也难维持住。 宋宁蓝瞧明白了宋知暖疑惑的目光,也反应过来姜家是什么情况。 这件事情若是发生在宋家,宋父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儿子,而府中只有两位小姐,嫡出也好,庶出也好,都只是女儿,这个外来的儿子,定然是要接回去的,甚至要放在嫡母的名下养着。 宋宁蓝恼火得很,气得她用舌头抵着牙,当下她当真觉得牙齿难受得紧,想咬点什么泄愤。 “我本无意为难那女子,可若是姜承云非要视她为心头好,来伤你,不尊重你的存在,我也不介意让他疼上一疼,从梧州到京城,无论山路还是水路,可都不一定会安全,他姜承云难不成还能一刻不睡地盯着这两个人吗?” 她起了杀心。 第33章 世道如此。 宋知暖顺着宋宁蓝的话喃喃道,“是不能时时刻刻盯着……” 季淮衍先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看向宋宁蓝,听到宋知暖给予赞同,又转而不可思议。 这对吗? 解决问题的方法难道只有杀人这一条路了吗? 宋知暖似乎也反应过来宋宁蓝是什么意思,她忙摆摆手,十分焦急地说道:“不行的,蓝儿,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们不能这么做,这是不对的。” 为了阻止并扭转宋宁蓝的想法,宋知暖拉着她的手,似乎都忘记了她自己原本沉浸在悲伤之中,焦急到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宋宁蓝定定地瞧着宋知暖,心绪好像是平静了些许,但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终归是我得不到夫君的心,他的心里面装下了别人,自然是没有我的位置。”宋知暖一直以来最害怕的事情,便是姜承云的心里面早就装下了别人。 若是从一开始,他喜欢别人,却又不得不成全这门婚事同她成亲,那她宋知暖的存在,便是阻了他心上人的路,委屈了他的心上人。 那姜承云又怎么可能会给她好脸色瞧。 谜底解开,她也算是真的知道为什么姜承云会如此对待她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藏着的,若是他一早便告诉我,我也不会怎么样,”宋知暖握着宋宁蓝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她的眼睛瞪大,却还是阻止不了眼泪流出来,她仰起头来,用手帕快速地抹去那一闪而过的泪水,“我们两个人成亲已经成为定局,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情,可若是他把这件事情告诉我,我未必不能容忍他们母子的存在。” 宋知暖是多么善良的人,她的耐心和容忍,让她在明知道自己受委屈的情况下,依旧想给对方留一丝余地。 可是姜承云这样做,一点机会都没有给宋知暖,然后把这一切搞成了这副模样。 宋宁蓝坐下来,她的面容上还挂着几分怒容,到底是没有再提起要那母子性命的事情了。 她也不过是一时恼火,甚至是意识到这样的自己,带着暴虐和怒火,倒像是过去里一直为难青玉观孩子们的青衣道人了。 “你当真打算等姜承云把孩子和那女子带到你面前来,姜承云已经如此行事,且这段时间里他究竟是何态度你也瞧着了,我替你出出气也就罢了,可日子终归是要你自己过的,不动手,便是任由他人欺压到你头上。” 这边宋知暖还想着忍气吞声,大不了让姜承云把这孩子带进府中,但是那女子断然不能进门,总是要立个规矩的。 衡量着这件事情如何做,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全所有人。 可宋宁蓝这边,心里面不知道琢磨出了多少让这对狗男女生不如死的方法来,她对上季淮衍的目光,季淮衍让她克制再克制,然后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宋知暖。 别吓着这姑娘。 宋知暖似乎被宋宁蓝的话点醒,她在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姜承云不喜欢她,如今在将军府之中还能把持中馈,维护自己的体面,维护宋家的脸面,那等姜承云的心上人来了将军府,是不是就要让她交出对牌钥匙,让她退位让贤。 不,宋家还是有几分威信的,姜承云不能这么对她。 若是当真如此对她,那便是惹恼了宋家,将军府及其武将和言官之间的关系必然势如水火。 所以,那孩子必然会带进府中来,姜承云纳其为妾室,若是为了孩子好,便会记在她这个嫡母的名下,若是那女子舍不得,便养在她自己的身边。 那么她呢,得不到丈夫的爱和尊重,她总不能靠着将军府下人的良心,要求他们一直信服她这个少夫人。 姜承云的心上人来到将军府之后,不可避免的会产生分歧和矛盾,争吵和龃龉,那都不是宋知暖想要看到的。 宋家的生活一直都很平静,宋父除了宋宁蓝的母亲之外,再没有纳过任何一个妾室,而宋宁蓝的母亲,是宋父表妹的婢女,原本放了契书让她嫁人生子,还她正常人的生活,没想到一次醉酒的意外让她成为了宋父的妾室。 宋宁蓝的母亲原本不甘心自己被毁了清白,然后沦落为一个普通官员的妾室,虽然宋父当时的生活已经足够让她锦衣玉食的活着,让她从奴婢,变成了一个主子。 可她病了,是身体上的病也是心病,宋宁蓝甚至都没有太多有关于这个母亲的记忆,她便已经撒手人寰,之后宋宁蓝因为身体不好,送去了青玉观疗养,没办法跟着宋家一起去外地,便留在了京郊玉山的青玉观。 所以从小到大,宋知暖的日子过得很好,很和睦,他们一直都是完完整整的一家人,宋知暖甚至都不知道妻妾之争意味着什么。 小时候只知道姨母过得很苦,因为她生不出孩子来,所以姨夫接二连三地纳妾,总是会写信来同宋母抱怨。 宋母总是一遍遍地告诉她,姨母很辛苦,但这不是姨母的错,她不该承担这些,可世道如此,无可奈何。 世道如此。 “姐姐?” 宋知暖从失神之中逐渐回神,看清楚眼前的人,宋宁蓝面露些许担忧,然后她又听到宋宁蓝继续说:“别怕,就算他把人带回来,你还有我在,后宅家事,男人们又能懂什么,我断然不会让那人欺负到你头上去。” 宋宁蓝以为是自己刚刚的话说得太重了,她不是要逼着宋知暖对那对母子怎么样,只是—— 宋知暖重重地点点头。 季淮衍松了一口气,“别太担心,这不是人还没被带回来吗,还有大把的时间用来应对,只不过此番小平度将军镇压民乱,解救百姓,开仓放粮等等义举,他是有功之臣,只怕到时候他若是坚持将人带回府,姜家上下也不好太过于反对。” 哪怕那女子的身份于姜家族规所不容。 宋宁蓝转头,定定地看向宋知暖,她心里面一直憋了一句话,想说很久了。 “姐姐,你还要留在姜家吗?” 第34章 你傻不傻,怎么会这么想? 这是宋宁蓝第二次提出疑问,宋知暖和姜承云之间究竟合不合适? 宋知暖自从嫁给姜承云之后,没有一天是真正的开心过,明明细心照料姜承云的一切,却还是遭遇了冷漠和忽视,时常因为姜承云的反复无常而感到痛苦。 既然姜承云的心里面装着别人,让宋知暖的日子过得那么痛苦,不如彼此分开。 让姜承云跟他的心上人去跟族中的那些反对意见做对抗,宋知暖去过自己的安生日子,离开姜承云,她本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 难不成天底下的男人,就剩下他姜承云一个人了吗? 季淮衍摁了摁眉心,在宋知暖反应过来之前明白了宋宁蓝的意思,“你是想要让他们两个人和离是吗?” 宋知暖有些怔愣。 宋宁蓝自己倒了杯茶水。 别说是宋知暖有些反应过来,旁边守着的两个丫头,春迟和知微在宋宁蓝接连的轰炸之下,此刻也反应不过来,还是春迟看到了宋宁蓝亲自端茶倒水,这才回过神来。 春迟有些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宋知暖。 少夫人现在的日子是不好过,可是和离之后的日子只怕是更加难过,这毕竟是平度将军府,算是高嫁,和离之后,还能再找到这么好的人家吗? 这世道女子艰难,二嫁妇只怕是没有好的出路,再找不到什么好的人家嫁了。 春迟不懂宋知暖和姜承云的婚事究竟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以老爷和夫人的性子,定然不会让大小姐和离的,毕竟女子嫁人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根本没有回头路。 “和离不好吗,姜家那些麻烦事情就不会再落到姐姐的身上,”宋宁蓝对宋知暖说道,“我提出和离,只是给你多出一条路来走,决定权在你自己,你要是离开他,我就带着你走,天涯海角哪里不能是我们的归处,反正我手里面有银子,让我们下辈子都不愁吃喝,若是你还留在姜承云身边,那也不用担心,你斗不过那些人,就由我来,我帮你收拾那些对你不好的人。” 季淮衍突然感觉到眼前的这一幕姐妹情深无比的感人是怎么回事? 哪知,宋知暖听到宋宁蓝说的这话,眼眶突然变得通红,原本刚刚还压着悲伤没在众人面前哭出来的宋知暖,突然之间憋不住了,瞬间抱着宋宁蓝哭出了声。 她抽抽噎噎的,在哭泣之中说着,“对不起蓝儿,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啊,是我的错,白白让你跟着我嫁到了姜家,嫁给了一个你不喜欢的老男人,是我对不起你,当初我不该眼睁睁看着你嫁到姜家来的。” 听到这话的宋宁蓝有些懵,她下意识想反驳宋知暖的话。 其实姜祈安还好吧,三十多岁的年纪,是比她要年长许多,但他身为武将,身强力壮,倒也不能算是一个老男人,况且姜祈安对她很好,也不算是嫁进了虎狼窝,所以真的称不上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 当初决定要嫁给姜祈安的人是她自己。 凭着过去的那段时光里,对这位平度将军有过短暂的了解,宋宁蓝才开了这个口,并付诸了行动,若是姜承云的父亲是个油腻好色之人,宋宁蓝也不会平白地嫁给这样的人,就为了给宋知暖做主。 当初宋宁蓝决定要与平度将军姜祈安成亲时,宋母也劝说过,她完全可以选择嫁给一个年纪相当的,过幸福美满的日子,没必要卷进将军府的漩涡之中, 宋母明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将军府受尽委屈和苦楚,也知道以宋宁蓝的能力若是能成为平度将军的妻子,定是能帮着宋知暖把日子过得好一点,也能让宋家的地位在京城之中变高一点。 好处都摆在了明面上。 宋宁蓝只是觉得她早晚是要嫁人的,若是能够利用她的婚事,让宋知暖好过一点,那她嫁给姜祈安便是有价值的。 况且她在这件事情上所得到的回报,远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一旁的季淮衍眸色深沉,他一直都在控制自己的视线,尽量不落在宋宁蓝的身上,他怕一个不注意,自己的心思便从自己的眼神之中透漏出来,便会暴露了自己的内心。 如果,他说如果,若是宋宁蓝没有嫁给平度将军,那他是不是有机会去宋家提亲。 这姑娘从来都不知道,他也有着他自己的私心。 这片私心,随着她回到宋家,却再也说不出口,是季家的家业绊住了他的脚,也是两人之间的身份之间的差距,让他望而却步。 纵然宋宁蓝没有嫁给姜祈安,也不是他能够肖想的。 宋宁蓝轻轻哄着宋知暖,安抚着崩溃大哭的她,“你傻不傻,怎么会这么想?” “所有的选择都是我自己决定的,无论是嫁给姜祈安,还是要同你一道离开将军府,我不会为了谁便委屈自己,但同时我希望你能过得好,不要有这么大的压力。” 她的这番话不知道有没有让宋知暖听进去,好在人没有刚刚哭得那么厉害了。 这屋子里面终归是有一个外人季淮衍在的,宋知暖躲在宋宁蓝的怀里面,不好意思抬起头来,也不好意思说话。 季淮衍明白眼下的状况不适合他存在,她们二人知道了这么大的事情,无论做什么样的决定,都是需要时间仔细思量的。 况且还是和离这样的决定。 不过,听着宋宁蓝的意思,若是宋知暖决定和姜承云和离,那是不是她也会和姜祈安和离,两个人一起离开将军府? 季淮衍恭敬地行礼,“夫人,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在下便可,今日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在下便先下去忙了。” “季公子慢走,有些事情大概还需要季公子多费心了。”宋宁蓝视线都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让他多费心盯着苏城那边的情况,宋家的眼线做得实在是拉胯,之前谣言四起的时候,竟是都没能查出来这女子的下落。 如今平地起惊雷,好在离姜承云返京的时间还早,她们可以早做打算。 第35章 和离?生孩子? 究竟要不要和离,宋知暖还需要思考。 突然之间知道了姜承云在外面养了女人,在情绪的控制下,很难有理智存在。 宋知暖也很想按照宋宁蓝所说的,摆脱在姜家这样的生活,可是人的身上还背负着许许多多的枷锁,让宋知暖根本狠不下心来。 她从小到大接受到的教育,也都是顺从和忍耐,她始终保持着一丝天真,对姜承云怀有一丝希望。 而另外一个人,便是姜祈安,他如今可不知道因为姜承云的过错,他即将面临着失去自己妻子的危险。 下衙回来的时候,姜祈安手里面一个精致的锦盒,锦盒用珐琅和云珠装饰,一看便价值不菲。 这是姜祈安要准备送给宋宁蓝的礼物,里面装着的是用七彩琉璃石做成的一枚簪子。 这块七彩琉璃石世间罕有,姜祈安能够拿到也纯粹是偶然。 北边山脉多,山势连绵不绝,他当年随父参军的时候,曾经带领一支小队剿灭在深山之中藏匿起来的敌军,然后顺便留下来几个采山人。 他们是常年生活在深山之中寻找稀有矿石的工人,深山之中藏匿着无数的危险,数不清的,看不见的,即便是没有那股敌军,他们随意进去也有可能丧命。 是他们采山人把姜祈安带进去了,然后杀死了敌军并成功地出山。 并且,他们还找到了十分稀有的矿石,姜祈安只是觉得这些石头很漂亮,但那些采山人呼喊着这是神迹,然后为了相互争夺,内斗而死。 唯一一个剩下的采山人保下了这块矿石,这人也是决定帮助姜祈安的人。 采山人重伤不治而死,这块矿石便落在了姜祈安的手里面。 这块矿石他从未展现在人前,生怕有人生出歹意,盯上他的东西,况且一块稀世的玉石而已,姜家家大业大,不会因为一块石头而倾覆,也不会因为一块石头而繁盛,锦上添花的东西罢了。 如今他把这东西拿出来,是觉得这东西不该从库房里放着,该有属于它自己的主人。 “将军。” 进了福安苑之后,院子里的洒扫婢女行礼问安。 姜祈安微微点头,脚步不停地往宋宁蓝房间里去。 春迟在屋子里面听见声音,连忙出来行礼小声道:“将军,夫人正在小憩。” 姜祈安脚步微顿,目露半分忧虑,“她今日出去,可是累着了?” 春迟应声,“是。” “你先下去吧。”姜祈安吩咐道。 春迟得令便离开了房间,只不过在转身的时候,她的目光没忍住落在了姜祈安的身上。 眼神里透露着她心底难言的复杂。 老实讲,将军对夫人是真的很不错,虽然少将军对少夫人很不好,如今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若是少夫人当真决定要合理的话,难道夫人会舍得离开将军吗? 做奴婢的,何尝不希望自己的主子能够幸福安稳。 春迟真心希望宋宁蓝能够过好日子。 宋宁蓝可不会知道春迟究竟是如何想的,今日从绿意楼回来之后,把宋知暖送回了她自己的院子,宋宁蓝也回了自己的福安苑。 大概是中午没有午休的关系,也有可能下午的时候看多了舞蹈,玩乐的多了,亦或者是被姜承云的事情气的用多了力气,总之她觉得身上有些疲乏,回到院子之后,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至于姜祈安什么时候回来的,宋宁蓝并不清楚。 她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她顺势钻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这段日子里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一个习惯,哪怕此刻的宋宁蓝并没有完全的清醒。 一道温和低沉的轻笑声响在她的耳边,宋宁蓝才睁开自己疲乏的眼睛。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视线在逐渐凝聚在一处,而她也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姜祈安被她的举动所逗笑,他动作轻柔地为宋宁蓝拨开额前凌乱的发丝,“醒了吗?” 宋宁蓝此刻还是困得发懵,意识也没有回笼,她扭了两下身子,更加的靠近了姜祈安,给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又重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然后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看她不肯醒,姜祈安便轻咬了她一下耳朵,“蓝儿,你若是现在睡的话,晚上必然精神百倍,那我们晚上的时候,是不是该做点夫妻该做的事情。” 什么? 宋宁蓝瞬间睁开了眼睛。 夫妻间还有什么该做的事情,不就床上那点事,真的是没完没了了,他一个大男人有多少力气和精力他心里面不清楚吗,那是她一个闺阁中的女子能够比的吗? 真是服了。 宋宁蓝被迫坐起了身子,心里面已经狠狠地将姜祈安骂了一通。 姜祈安觉得她实在是可爱,心痒难耐,长臂一揽,将人揽在了怀里面,宋宁蓝重新跌落在他的怀里面。 “不喜欢吗?” 宋宁蓝隔着衣裳咬在了姜祈安的手腕上,还好今日他将护腕给卸下去了,记得有一次她迷迷糊糊地咬在了他的护腕上,差点把她自己的牙给崩掉。 不过隔着衣裳也不能把人给咬疼,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没意思地紧。 宋宁蓝又松了口,愤愤不平地看向旁边的男子,“昨晚你已经很过分了,今日我好不容易出去玩一玩,你不能再折腾我了。” “夫人,”姜祈安才不会理会她的拒绝,“长夜漫漫,你会觉得无聊的。”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些许诱惑,就像是一张织得密密麻麻的网,密不透风地将她包裹,将她带进他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美色陷阱之中。 宋宁蓝看着如此好看的姜祈安,没忍住,吞了一下口水。 姜祈安轻笑,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间,四目相对之间,她看到了他深切的情谊,这里装着的都是对她满满的喜欢。 “夫人,你给我生一个孩子好不好?” 生一个孩子,他们两个的,拥有彼此的血脉,是他求之不得的幸福。 第36章 世间女子无数,可偏偏只有一个她。 生孩子? 宋宁蓝可没有想过要给姜祈安生孩子。 可这话她敢告诉姜祈安吗,她不敢。 她埋在姜祈安的怀里面,撒娇般地蹭了蹭,“不都有承云了吗,少将军如今也建功立业,将军府后继有人,我生个孩子是不是不太好?” 宋宁蓝不敢直视姜祈安的目光,她怕自己扛不住他的心意。 怎么能生孩子呢,生了孩子之后她便完完全全地绑在了姜家,哪里还有可以离开的机会。 虽然不是从嫁进姜家开始,宋宁蓝就有了离开这里的想法,但她和姜祈安之间的这段婚事,她可以做到说放弃就放弃。 她可以追寻更多的东西。 “承云是不会介意这些的。”姜祈安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发丝,似是没有感受到她其他的情绪。 宋宁蓝似乎还是在纠结这个问题,她摇了摇头,伸手戳了戳姜祈安的胸膛,“不好,这样不好,我年纪还是太小了点,善英道人说过,女子生产的年纪不要太小,不然很容易出意外的。” 她的声音里好像带了些许遗憾,“我的娘亲就是这样离世的。” 她的娘亲,她的生母,虽然在宋家也有着许多难以言明的故事,她生母的离世有着各种各样的原因,但归根究底,便是因为生她时难产,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便是用了大量的补药,她的生母许氏,还是不幸离世。 带着怨恨撒手人寰,这是宋宁蓝对这个女人为数不多的记忆。 她躺在床榻上,看向窗外的目光,都带着不甘。 姜祈安的手一顿,有关于宋宁蓝的事情,他在以前就已经查得很清楚了,只是想为了多了解她一点,她的生母许氏的确是因为难产坏了身子。 从小便没了母亲,还被送到了青玉观之中寄养,无父母在身边陪伴,心里面不知道有多少的苦楚。 姜祈安有些心疼她,“好,乖,没事的,有我在。” 宋宁蓝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因为她的几句话就放弃了让她生孩子的想法,心里面想法众多,便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姜祈安。 她的手在姜祈安身上胡乱摸着,便在他怀中摸到了一个锦盒。 “咦?” 她伸手戳了戳,确定他怀中揣着一个小盒子,“将军,你这里装着东西?” 姜祈安没松开搂着她的手,顺势说着,“你自己打开来瞧瞧。” 宋宁蓝从他的衣襟之中伸手进去,然后摸出来一个锦盒,这精致漂亮的锦盒,一看就是送给姑娘的东西。 姜祈安身边没什么野花的存在,今日又巴巴地送到她面前来,那只能是给她的东西。 其实平日里她收了不少姜祈安给她的好东西,不止在成亲之后,便是在成亲之前,姜祈安给她置办的好看的好玩的首饰玩物,如同流水一般的送到了宋府。 这宋府要是有个心怀不正的,看了不得羡慕到嫉妒的地步。 但姜祈安送的这些东西,都是由下人的手送到她面前的,哪怕是给她的铺面和地契也是李管事做主全都改了她的名字。 这还是第一次,姜祈安拿了东西来她面前,亲自将礼物送给她。 宋宁蓝还是蛮高兴的,她眼睛亮亮的,有些好奇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东西。 锦盒细长,她踩着应该是一枚簪子,打开来看,果然是一枚漂亮的兰花簪,只是这枚簪子犹如拥有七彩之光,哪怕是在昏暗的床榻纱帐之下,也难以掩盖它的光芒。 宋宁蓝有些震惊,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好东西。 “将军,这是?” 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真的是太好看了。 或许是她少见多怪,可她也见识过不少品质上乘的首饰,便是她大婚那日带的红宝石头冠,只怕世间罕有,价值不菲。 在宋家两年,被金钱养出来的姑娘,和之前在青玉观之中艰难度日的可怜孩子已经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了。 好东西,她能看得清楚。 “七彩琉璃石所打造的玉兰簪,你喜欢吗?”姜祈安问道。 “喜欢啊,”宋宁蓝脱口而出,“怎么会不喜欢呢,将军,这枚七彩琉璃簪真的好漂亮,谢谢你,我真的好喜欢。” 她喜欢首饰,平日里倒是不会戴那些绚烂夺目的首饰,可是在她的首饰盒中收藏着不少漂亮的首饰,一个个的全都是价值不菲的。 有在宋家时便买的,也有是姜祈安吩咐人购置给她的,还有是她嫁进将军府之后闲的无聊买的。 她犹如一只鸟一般,用绚烂的宝石填满空虚的内心,好像只有手中有银钱,有这些贵重的东西,她才能够稍稍心安。 “你喜欢就好。”姜祈安也得到了满足。 宋宁蓝掀开姜祈安揽在自己腰间的手,兴冲冲地从床榻上爬起来,跑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戴上了这枚无比绚烂的七彩琉璃簪。 暮色洒满了屋间,映衬着七彩琉璃光更加的透亮,漂亮得不似凡间之物。 这让宋宁蓝有些恍然。 “这样好看的簪子,大概只有盛装出席才能配得上吧。”她轻轻地说道,生怕自己太过于用力,这样美好的东西就会轻易破碎。 姜祈安也随她下了床榻,他将她耳边的一缕发丝整理好,微微一笑道:“夫人盛世容颜,如何不能与之相配?” 在他看来,这天底下,不会再有比她更好看的女子了。 世间女子无数,可偏偏只有一个她。 宋宁蓝瞧着铜镜之中映照出来的两个人,彼此紧密靠近着,她已经习惯了身边有姜祈安,今日轻易地说出离开,是不是对姜祈安而言,不是很公平? 不,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她不是明知道姜祈安对自己有好感才决定要嫁给她的吗,她只是为了利用这层关系,给宋知暖和宋家谋取利益罢了。 一个无心无情之人,如何能够回报给他等同的情感和热情。 宋宁蓝扬起明媚的笑容来,那双漂亮的眼眸,如同她发间戴着的七彩琉璃簪一样光彩夺目,她回过身来,猛地扑向姜祈安的怀中。 “那就多谢夫君的美意了。” 若是人来到这个世间只是为了享乐,那别问是缘是劫。 第37章 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宋宁蓝再见到季淮衍,是在五天之后,地点还是在绿意楼。 胡姬娘子见着了宋宁蓝,总共六位胡姬舞娘,在宋宁蓝面前献上了一场香艳美妙的舞蹈。 这次她在绿意楼的三楼,虽然地方比二楼的隔间宽敞了一些,这次却没有宋知暖作陪。 季淮衍在胡姬舞娘离开之后,才姗姗来迟。 宋宁蓝在他进来后,打趣道:“季老板现在是越来越忙了,想要见上你一面,当真是不容易。” 季淮衍汗颜,“宁娘,你说这样的话,不是打我的脸吗,我再忙,也不能把你忘了啊。” 当初父亲病重,他被叔父赶到了玉山之中自生自灭,可季淮衍也有着一番少年意气,知道自己不能在玉山就此没落下去,不然属于他这一脉的产业,将会被人所夺走。 可当时的季淮衍,没有如今的他这般的阴险狡诈,对于那些心怀恶意的人,季淮衍总念着是至亲而手下留情。 几次在玉山死里逃生,绝地翻盘,然后季淮衍便学会了宋宁蓝的冷漠无情。 只有心狠,才能开辟出一条新的路来。 才不会被人所吞掉。 凭着心狠手辣,翻脸无情的商人本性,季淮衍在那些至亲的手里面杀出一条血路来,估摸着他那个叔父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样的一个小狼崽子会掌控玉山这样复杂的地方,并且颠覆了整个季家。 他的父亲至今病情没有太多的好转,但自从季淮衍坐上家主之位之后,得到了良好的医治,没有季淮衍,他大概就要死去。 宋宁蓝手中剥着松子,吹了吹上面的碎屑,然后又漫不经心地吃了几颗,便扔在了一边,“不跟你闹了,今天找你,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季淮衍猜着。 今日宋宁蓝过来的有些突然,他这边并没有提前收到消息,好在绿意楼上上下下的人,他都已经提前吩咐过了,只要是宋宁蓝来,无论什么情况,她都会是绿意楼的座上宾。 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那宋宁蓝突然过来,还能有什么事情,无非为的便是五天之前得知了姜承云在外养女人的事情。 还有宋宁蓝所提出来的,让宋知暖和离的事情。 宋宁蓝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并用手帕擦了擦手上的一点油渍,“可能得要麻烦你了,接下来。” 听到她的这句话,季淮衍的心几乎要怼在了嗓子眼上,难不成宋知暖当真决定了,要和离吗? “你的意思是?”季淮衍不敢妄下定论,总是要把话问清楚,他才能知道接下来是要做什么的。 若是她当真决定了,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愿意护着她离开。 她曾经说过,她不喜欢京城这个地方,这就像是一个蛰伏的巨兽,处处都隐藏着吃人的危险,若是可以,她倒是宁愿四处流浪。 宋宁蓝轻叹一声,“姐姐已经决定了,她要和离。” 昨日宋宁蓝刚刚午休完,宋知暖便来了她的院子,刚起的时候,脑子是无比混乱糊涂的,然后她便听到了宋知暖同她说要和离。 那一瞬间,宋宁蓝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之中没有清醒过来,所以才会听到这样的话。 要知道前几天宋宁蓝最初提出让她和离,逃离姜承云让她感受到痛苦的生活时,宋知暖无比纠结,思前想后,始终不敢迈出这一步。 宋宁蓝以为她这样的性子,最终还是会选择忍气吞声,她还在琢磨着怎么劝说宋知暖,没有要把所有的心力都耗费在姜承云的身上,难道她这样好的姑娘,还不值得别人去守护吗? 或许宋知暖和姜承云之间只是有缘无分罢了。 是月老的红线走错了地方,让两个本不应该在一起的人,莫名其妙地走到了一起。 结果宋知暖比她想的更加坚定。 “蓝儿,我决定要同姜承云和离,你说得对,我继续留在这里,无非是要继续过那样与人争斗的日子,我不想,也不愿意,既然他另有所爱之人,那便好聚好散,我们都放过彼此。” 宋宁蓝觉得宋知暖说得太好了,可为什么她突然之间想明白了呢? 她再多问下去,宋知暖没有多说,只是坚定了决心,和离便是和离,绝不要回头, 宋宁蓝也担心这股劲突然之间散掉,她连忙准备着和离之后的事情,她要确保和离之后,两个人都能过上正常的生活。 “真的吗?”季淮衍连忙追问,在宋宁蓝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不敢靠着她太近,却又忍不住想要往她身边去。 “我用这个骗你做什么。”宋宁蓝说道。 “不过想要和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姐姐和姜承云之间的婚事牵扯着很多的事情,单单是宋家便不会允许我们两个如此儿戏的和离,若是姜承云或者姜家顾及脸面,也不会同意她们两个人和离,所以我们两个只能先留下和离书,然后,远走高飞。” 关于这个,季淮衍猜到了,他更想问宋宁蓝自己是怎么打算的,平度将军会轻易地放她离开吗? 姜祈安会同意与她和离吗? “你放心,我在外有安排,必然能够掩护你们离开京城,届时你们两个人一路向北,我会安排人迷惑你们两个人的踪迹,不让将军府的人找到你们两个人的行踪。”季淮衍说道。 原本只是以防万一,听到宋宁蓝有这样的想法,他想着或许有这么一天。 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宋宁蓝欣慰地笑了笑,她垂下头来,“季淮衍,这些年来,其实你也帮了我许多,你我之间其实谁也不欠谁的,你不用觉得我帮了你天大的忙,总是把感恩挂在心上,你一直惦记着这所谓的恩情,你永远也过不了属于你自己的日子。” “这次我找你帮忙,是想让你帮我把京城的产业处理掉,我们需要银钱傍身,至于其他的,你最好不要插手太多。” 第38章 宋知暖为她自己的无能感到非常的抱歉 宋宁蓝需要季淮衍的帮忙,但有时候又觉得季淮衍对她实在是太好了一些。 以前他说过要感谢她一辈子,她总觉得是开玩笑的话,没有完全放在心里面去,她知道他肯定会记得她做的那些事情,季淮衍从来都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辈。 如今他成为了季家家主,成为了威远镖局的总镖头,季淮衍始终保持着一份仁善之心。 这份仁善让他在玉山那样的虎狼窝里差点死掉,但也让他重振旗鼓,重新回到了季家,处置了该处置的人,却也给了一部分机会。 她也在这个机会之中。 宋宁蓝觉得自己都已经成亲了,姜祈安也提起两个人该要一个孩子了,她身边还有季淮衍这样一个没着落的单身汉。 虽然在京城之中贵胄云集,季淮衍算不上最好的,但也不会是最差的。 况且威远镖局做得如此大,遍布整个大梁,甚至域外都有生意在做,季淮衍作为季家的家主,谁要是能够嫁给他,那便是手捧金罐子,这辈子的金银都花不完。 宋宁蓝便是跟着他做了两年的生意,实际上她手里面的铺面地契,以及每月的收成银钱,完全足够她这辈子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地活着。 哪怕是多一个宋知暖,也没有什么问题。 或者是,多一个宋家也没有什么问题。 “宁娘,你我年少相识,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帮你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季淮衍轻轻一声叹息,“你不要顾虑这么多,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你放心,季家家大业大,不会受到什么影响的,不过是掩护你们两个人离开京城罢了。” 宋宁蓝微微皱眉,季淮衍都这么说了,她还有什么好拒绝的理由。 “麻烦你了,姐姐能够应下和离也是我没有想到的,她都做了决定我自然不能拖后腿。” 她不想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虽然离着姜承云回来的时间还早,但是若不尽早安排,只怕到时候匆匆忙忙的,来不及。 宋宁蓝委托季淮衍,她在京城的一部分产业变现之后,便开始计算离开的路线。 拿到银子的时候,宋知暖都惊呆了。 “怎么这么多?” 三万两银子,这便是让宋府拿这么多银子出来,也都是做不到的。 宋知暖掌管将军府中馈,知道来往流水,知道姜家上下银钱有多少,可三万两银子,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拿出来。 宋知暖惊讶过后,下意识压低了声音,略显不安地拉住了宋宁蓝的手,“蓝儿,你这是把你的嫁妆都变卖了吗,这不能够的,那可是你用来保障你自己生活的,万万不能动的。” 宋宁蓝将银票都收起来,然后打发了眼前的中年男子。 这人行礼过后便匆匆离开了,他是专门来送银票的,他的主家是季淮衍。 “怎么会,你的嫁妆,还有我的嫁妆,一分都不会给姜家留下,他姜承云既然想要养着别的女子,那就别想着要占你的半分便宜,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 宋知暖被宋宁蓝说得云里雾里的,她眨了眨眼睛,还是没有松开宋宁蓝的手。 她被宋宁蓝拉着进了屋里面,进到内室之中,便瞧见大大小小的首饰盒里,摆放着许多珍贵华丽的首饰,宋知暖被这耀眼的光芒快要闪瞎了眼睛。 “平时用的我都还放着,那些放在库存里的我都清点了一下,这几天我们找时间,一点点的将东西都弄出去,你让知微警醒着点,李管事在将军府根基深厚,我们不能动作太大,不然就被他给发现了。”宋宁蓝提醒着。 宋知暖乖巧地点点头,顺从地说道:“我会小心的。” 说完了之后,宋知暖才恍然想起了什么,“不对蓝儿,我们要把嫁妆偷运出府吗?为什么要这么做,等到和离之后,我们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将嫁妆拿走,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的呢?” 宋宁蓝偏过头去看了宋知暖半响,然后一口气突然泄了出来。 她好像在得知宋知暖决定和离之后,一直着急安排着所有的事情,却忘记了告诉宋知暖最关键的事情。 那便是想要让姜家和离,那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宋府那边也不会同意。 “想要和离,便要请出姜家和宋家双方族老见证,商定和离之事,还要在官府户籍上盖章,事情繁琐且复杂,等到那时候,一切都晚了,姜家若是拖着不肯和离,你能有什么办法,若是父亲母亲苦心劝你忍下,你还能违背他们的意愿吗?” 宋宁蓝将桌子上的锦盒都关上,清点完毕了。 她把胳膊从宋知暖的手中抽出来,“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偷偷地卷钱离开,不论是我们的嫁妆,还是姜家的银子,我们都要拿走,你不是掌管着府中的银钱吗,想办法避开李管事,你懂我意思的。” 宋知暖越听越惊讶。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在绿意楼听到宋宁蓝提出要和离之后,她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那么的离经叛道。 不仅要偷偷将嫁妆运出去,这也便罢了,这是她们女子的个人私产,是夫家绝对不能动的东西,即便是不和离,那也不是其他人可以惦记的,她们自己如何处置自己的嫁妆,那是她们自己的事情,其他人无权过问。 可是宋宁蓝竟然还提出让她把姜家的银钱给偷出来。 宋知暖那张精致漂亮的面孔几乎要皱在了一起,她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接受这件事情,也不知道要如何同宋宁蓝说,她没办法做到这种事。 “蓝儿。”她暗戳戳地开口。 “对不起,我可能做不到这件事情。”宋知暖为她自己的无能感到非常的抱歉。 为了她的一个决定,她这个妹妹,思前想后,忙前忙后,就像是一个旋转的陀螺一样,暗中忙碌着无数事情,试图想把所有的一切都打点好。 虽然有些宋宁蓝的决定,宋知暖并不是很理解,但是她愿意按照宋宁蓝的安排去做。 包括和离这件事情。 在绿意楼听到姜承云身边有女人的时候,听到他有心爱的人的时候,宋知暖的心里面充满绝望,她心底里那点微茫的希望彻底的破碎掉了。 至于那个时候其他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宋知暖可能都听不到脑子里去,回到府中之中,在深夜里宋知暖一点点冷静下来,除了对姜承云的失望之外,她还感觉到一丝丝的温暖。 这个世界上,总归是有人抛却了那些旧例条陈,一心只站在她这边的。 连一起和离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 第39章 如此,她们就已经知足了。 回京的路上。 姜承云有些得意。 这次的镇压暴乱,救灾抗洪的事情,做得非常好,甚至在苏城还没有做完事的时候,姜承云就已经收到了来自圣上的嘉奖。 他没有辜负圣恩。 若是以前的时候,他跟随在姜祈安的军中征战,借着他父亲的能力,有了些许的军功,谁也分不清,这究竟是小平度将军姜承云自己的能力,还是平度将军姜祈安在为他的儿子铺路。 这一次,姜承云狠狠地证明了自己。 他不再是什么小平度将军,而是奉车都尉,有了属于自己的官职。 从今往后点卯上衙,再也不是那个每日去学堂受罪,无所事事的姜承云了。 “公子,公子!” 姜承云身边的小厮凌云匆匆小跑过来,避开其他人的视线,面露难色地对姜承云问道:“公子,这眼看就要到京城了,白姑娘的具体情况,要不要提前同府中说一声,要不会引起人误会的,就算是不跟其他人说一声,那少夫人也得提前知会一声吧。” 姜承云这个一根筋的,完全听不懂凌云口中的误会是什么,他手扶着腰带,完全没有在意,“你都说快到京城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回去说的?” “再者说了,”姜承云的目光看向后面的车队之中,跟着一个并不起眼的马车,里面坐着的便是白娘和她的孩子,“白娘不过一个弱女子,能引起什么误会,有什么话不能解释的。” 凌云一副不太相信自家公子的模样,他犹豫着不知道要怎么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自家公子才能理解。 像这种夫妻之间,男女相处的问题,凌云这个单身汉,从小到大连女子的手都没有碰过,也不清楚究竟该怎么说,他就是单纯的比姜承云敏锐一点,觉得这件事情做得不太靠谱。 只是姜承云不愿意多说这个事,那便罢了,反正还有一日的行程就要到京城了,回府之后,反正什么事情也就都清楚了。 凌云心里面想着,少夫人性子温柔大方,应该不至于容不下白娘和这个孩子。 姜承云转眼间便将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他整理了一下头发,整个人都显得意气风发,“凌云,你通知下去,一炷香之后,整顿出发,争取早点回京。” 凌云被他这么一打岔,应下之后也不再理会白娘的事情了。 脚步匆匆把姜承云的命令通知下去的时候,凌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要是公子和少夫人之间真的出现了什么误会,自家公子当真会解释吗? 每次见到少夫人,公子就像是老鼠见到猫一样。 大婚之夜的时候反复提起勇气想要进洞房,然后一次次地不敢推门进去,生生让少夫人在房中坐了一夜,只是别人不知道的是,公子在外面做了一夜的心理建设,这个门终归是没有推进去。 后来每一次见到少夫人,公子就像是被火烧屁股一般,逃窜得非常快。 凌云也不明白为什么公子为什么见到少夫人会变成这个样子。 以前的时候,自家公子的确不喜欢和女子接触,一旦出现有女人的地方,若是没有必要,公子是一定不会出现的。 这么多年,无论是在北边的宅邸之中,还是在京城的将军府之中,都没有姜承云必须要接触的女人存在,婢女什么的也从来不会在姜承云身边服侍,出门游玩,他也不会让女子碰他。 凌云也说不上来自家公子这是什么毛病,只觉得公子洁身自好,是个品行端正的君子,他也一心学习公子的行为,做一个君子,指望着日后能够讨个漂亮媳妇,能真心喜欢他。 后来,公子就成亲了,成亲之后对少夫人根本不敢靠近,反而看到别的女子倒是没有那么的抵触了。 公子跟其他朋友出去喝酒品茶的时候,凌云亲眼见着自家公子的状态放松了下来,虽然始终不肯让别的女子近身。 就是比较辛苦少夫人,自家公子这个毛病,谁也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毛病,只能希望公子有一天能够突然之间开窍,能够对少夫人好一点,夫妻二人能够和和睦睦的,这样他这个做下人的,每次跟着公子进少夫人院子的时候,就不用受那些小丫头们的白眼了。 他这个少将军的贴身小厮也做得非常不容易好吗? 但愿公子能够好好同少夫人解释解释白娘的来历,白娘也是个苦命的女子,就算是收到府中去,也不会影响到少夫人什么,无非是凭借着公子的善心,一步登天了罢了。 那孩子日后定然能够有一个好的前程,这就已经足够了。 京城近在眼前。 马车的车帘被掀开小小的一角,里面的女子身着一身白衣,她递出来一个水壶,小声地同外面的人说道:“麻烦先生了,小孩子实在口渴。” 外面的车夫笑呵呵地接过水壶,帮她打好了水,“娘子这一路上实在是客气,少将军已经吩咐了,让我等绝对不能怠慢娘子,娘子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们说就行。” 从苏城一路赶往京城,走陆路实在是有些艰辛,白娘带着孩子,安安稳稳地在马车里,几乎没有什么声音。 她们母子二人似乎知道自己的处境,十分安静地跟随着姜承云的队伍,回到京城,希望能够有一个可以落脚的安稳地。 如此,她们就已经知足了。 第40章 你们谁也不许苛待白娘和响儿 姜承云风风火火地带回来一个女子还有一个孩子,让全府上下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李管事瞧着在马车上下来的女子和孩子,难得地沉默了下去,连行礼都忘记了。 “老李,看着我回来,高兴得说不出话了?”姜承云的胳膊搭在了李管事的肩头上,他年幼的时候大多都是李管事照料的他,比起姜祈安这个父亲来,做得还要多。 所以,姜承云和李管事的关系亲近了些,在府中,行为举止便随意了一些。 李管事平日里都是恪守规矩的,姜承云待他亲厚,但李管事还是谨记自己的身份,两个人之间总归是有距离的,他做事严谨且一丝不苟,没想到今日在姜承云这里栽了跟头。 “少将军,这女子和孩童是什么情况?” 李管事的声音十分严肃,他紧绷着身子退后了一步,同姜承云拉开了距离。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竟然犯了这么严重的原则性错误。 白娘抱着孩子孤零零地站在马车旁边,不敢上前来,也不敢靠近姜承云,她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不知道这里的人要如何接纳她。 将军府好像并不是很欢迎她。 姜承云听到李管家问起,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白娘的来历,稍微有些复杂。 他的目光看向已经下了马车有些战战兢兢站在一边的白娘,想着她带着孩子跟随他一路奔波,没喊过一声苦和累,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京城,也该将人安顿一下。 “李管事,你安排一下,让白娘好好安顿下来,从今往后,她也是将军府的主子,你们谁也不许苛待白娘和响儿。”姜承云吩咐下去,他挺直了腰板,装腔作势地在一众下人面前给白娘立威。 白娘十分感激地看向姜承云,然后哄了哄怀中有些不安的孩子。 宋宁蓝和宋知暖听到姜承云回来的消息,两个人缓步走过来,刚过来便瞧见了眼前这一幕,听到了姜承云说的最后那句话。 李管事刚要表示不满,结果话还没来得及说,就听到夫人开口讽刺道:“少将军好大的威风,这是立了功便不把将军府放在眼里了不成,要不要单独给你开一道府门,带着你的人单独过日子去?” 宋宁蓝语气不善,反正已经决定和离,那便是要同姜承云这样不知好歹的人撕破脸面,自然嘴下不会再留几分情面。 姜承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在见到宋宁蓝之后行礼,“见过母亲。” 白娘有些吃惊,但也不敢失了礼数,跟着在场的下人们,一起行礼喊了宋宁蓝一声夫人。 宋宁蓝一丝视线都没有落在白娘身上,跟在身后的宋知暖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向着白娘的方向打量过去。 一个一身白衣的姑娘,看起来楚楚可怜,样貌算是俊俏,毕竟是画舫上的舞娘,若是没有这个模样只怕也没有办法走进男人的心。 宋知暖有些伤心的低下了头,她为她自己的行为而感到无比的愧疚。 在过来之前,宋宁蓝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挺起腰杆来,一定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一定要树立起当家主母的威风来。 可是她做不到,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她就忍不住伤心。 宋宁蓝表情严肃,一双眼睛几乎就要喷火。 李管事听到宋宁蓝的声音后,心中暗道不妙,他刚刚还想着劝一劝少将军,先将人安置在府外,这突然之间冒冒失失将人带到府中来,是没有办法同夫人和少夫人交代的,最终只怕是难以收场。 眼下看来,夫人和少夫人只怕是知道消息的时间比他还要早,当下怒气冲冲地过来,只怕是要算账来了。 宋宁蓝咬了咬,想要借题发挥,继续发作,结果身后的宋知暖拉住了她。 “婆母,我看着这姑娘也挺可怜的,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 反正都已经决定和离离开了,将军府上下的东西也都让她们两个人卷走的差不多了,这时候便没必要为难她这样一个无辜可怜的女子。 这世道的女子,选择从来都不在她们手里面掌握着,若非姜承云主动,单凭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又岂能从梧州那样遥远的地方来到京城,来到她的面前。 宋宁蓝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又舍不得对宋知暖过于苛责,一想便知道这丫头同情心泛滥,不忍心苛责这对狗男女。 可她宋宁蓝却不是什么仁善之人,今天不把他们骂得狗血喷头,她就不叫宋宁蓝。 当她十年在青玉观之中是白混的吗? 只是还不等宋宁蓝开口,姜祈安回来了。 他一身劲装,十分利落潇洒,看起来倒不像是姜承云的父亲,倒像是他的长兄一般。 只是,姜祈安面上并没有多少喜色,好像此番姜承云立功回来,他并没有太高兴,视线在那陌生的女子和孩子身上打量了一下,快步走来,对姜承云说:“你跟我来。” 姜承云现在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宋宁蓝不高兴,他就当作这人看不惯自己,可为什么自己做了这么大的事情,都已经得到了皇帝的嘉奖,父亲这么严肃地看着自己,语气也甚为不佳,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做好这件事情,无非是想要得到父亲的夸奖和承认,承认他这个儿子长大了,承认将军府后继有人。 可好像还是事与愿违,他还是没能得到父亲的欣赏和夸赞。 平度将军在北疆征战沙场,如同天神一般,姜承云从小就是听着他的事迹长大的,心里面无比崇拜着姜祈安,而他作为平度将军唯一的儿子,若是做得不够好,如何能够撑起将军府,如何能够延续平度将军的荣耀。 他不想给父亲丢人,可是他好像一直都做不好,一直都做不到让姜祈安满意,读书也读不好,武功也没有太大的精进,姜承云心中有些不安,将军府就此断送在他这一代,那该如何是好? 第41章 姜承云委屈得快要哭了。 姜祈安回来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姜承云做了什么,带着一个女子回府,还有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并且要认在姜家门下,这让姜祈安怎么能够不生气? 所以,姜祈安把姜承云带到了姜家祠堂去。 “跪下!” 姜承云即便是满腹疑问,可此刻哪敢反驳声张,他被姜祈安的气势快要吓得腿软了。 战场上杀伐多年的将军,那怒火和杀气纵然是平日里不表现出来,那些文官见着姜祈安,都要心里面打怵三分,况且现在姜祈安正在怒火中烧,姜承云自是扛不住他的怒火。 “我问你,你可知错?” 姜承云跪在祠堂之中,灯火映照着姜氏的祖宗牌位。 这地方平日里根本不回来,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他才会随着父亲来上一炷香。 这姜家牌位上,全都是为国为民而征战沙场,最终奉献出自己生命的战士。 据姜承云所了解,姜家的每一个人都是。 姜承云对这里充满着敬畏,可如今他不知自己错在什么地方,却又不敢在这种地方反驳。 “儿子知错,还望父亲惩罚。” 是误会,还是诬陷? 没事的,总会知道的,父亲不会无缘无故地责打自己,自己总会知道原因的。 可姜承云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委屈。 “惩罚?你还觉得自己有理了是不是,既然知道是错的,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姜承云,我再三教导你的话,你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让你立德立心,让你好好读书,你不听,如今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你让别人怎么看待我将军府,你不珍惜你的亲事,我还珍惜!” 姜祈安的声音从祠堂之中传扬出来,外面的人都能听到。 府中的下人都瞧着呢,将军一回来便把少将军带进了祠堂之中,把外面那个莫名其妙的女子晾在了外面,现在谁也不敢把姜承云的话当真,毕竟将军府之中真正能够当家做主的人,还不是姜承云。 宋宁蓝和宋知暖并没有理会白娘,她很好奇,姜祈安今日匆忙回来将姜承云带走是为了什么事情。 若是他知道了姜承云品行不端,又该如何做? 然后她就听到祠堂之中传来姜祈安的声音,“请家法!” 宋宁蓝有些惊讶地捂住嘴,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之中,不乏对姜承云的幸灾乐祸,“姐姐,请家法了哎,不知道少将军能不能扛得住。” 活该,谁让他这么得意,完全没有顾及宋知暖的心情。 宋知暖揪心地拽住了宋宁蓝的衣袖,“蓝儿。” 她有些担心,又有些落寞,也明白自己已经没有立场再为姜承云说话,她阻拦宋宁蓝语言攻击那个女子,已经是对姜承云最后的仁善。 宋宁蓝站在廊下,轻轻拍了拍宋知暖的手,安抚道:“我们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做好决定了吗?” 她会料到,姜承云将那个女子带回将军府的时候,便是整个将军府最为混乱的时候,她刻意地切断了李管事知道这件事情的途径,给了他一个始料不及的打击。 李管事和姜承云的关系很好,要是在姜承云带人回到京城之前,李管事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情,他便会为姜承云扫清障碍,说明道理。 说不定到时候并不会把这个女子带回府。 他们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宋宁蓝可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姜家越乱,她们离开的机会便越大。 姜祈安的回来在她的意料之外,不过他一回来便带着姜承云去了府中最深处的祠堂,他为了惩罚姜承云的错误行为,两个人定然一时半会儿的不会离开祠堂。 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帮助到了她们两个。 宋知暖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两个人听到了祠堂之中传来的哀嚎声,那是姜承云挨揍的声音。 宋知暖犹豫了一下,担心两个人之间的对话被其他人给听到,便压低了声音,“蓝儿,你真的要跟着我一起走吗?” “将军他其实对你挺好的。” 宋宁蓝在将军府的生活跟她完全不同,她没能把握住自己的夫君,可是宋宁蓝在姜祈安的心里面却十分重要,若非宋宁蓝得到了将军的宠爱,两个人在将军府的日子也不会这般的顺利。 所以宋宁蓝在这里,她依旧能够得到很好的生活,完全不用与她一起离开京城,两个人都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听到这话的宋宁蓝没有半分犹豫地翻了一个白眼,“你现在说这话是不是晚了点,况且,你我姐妹本就是一体的,我嫁进姜家就是为了给你做主,你都走了,我在这里待着还有什么意思?” 耳边还能够隐隐听到祠堂之中姜祈安训斥姜承云的话,宋知暖突然替姜祈安感觉心酸。 天可怜见的,她这个妹妹实在是没把心思放在将军的身上,怕是将军的一腔真情都要付诸东流了。 然后,两个人趁乱离开了将军府。 姜祈安此刻还在祠堂当着众多老祖宗的面训斥姜承云的所作所为,板子一下下打在他的背上,铁打的汉子也都快要撑不住了。 姜承云委屈得快要哭了。 “我一早便同你说过,做人要廉洁公正,这是在外,你这一点做得不错,陛下吩咐你做的事情你也做得很好,承云,今日本应该是赞扬你的日子,可你瞧瞧你都做了什么事情,一个人若是私德不修,那和一滩烂泥有什么区别?” 姜承云挨板子挨得痛极了,此刻就算是有想要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反而因为姜祈安刚刚夸奖他把陛下的事情做得很好,有点沾沾自喜。 只是私德不修是什么鬼,他哪里有私德不修啊? 他又不是何秋那个风流鬼,整天就知道怎么跟女人泡在一起,他长这么大连女人的手都没有摸过,自己的媳妇的手也没有牵过,清修的不能再清修的人了,究竟是谁把私德不修这么大的帽子扣在了他的头上。 他可不背这锅啊! 第42章 我不明白,我为何会私德不修? “父亲,”姜承云有些艰难的开口,“我不明白,我为何会私德不修?” 姜祈安被他这话问得,差点直接气过去,合着他刚刚说了这么多,这小子实际上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是吧,甚至觉得自己做的事情一点错都没有。 真是要气死人了。 “你都已经把人带回来了,和人家连孩子都有了,现在还想着矢口否认吗?姜承云,你若是今日再不好好反思你自己做的错事,那可就太让我失望了!”姜祈安说道。 姜承云这一刻突然之间福灵心至,瞬间反应过来姜祈安说的是什么。 他带回来的人,不就白娘抱着一个孩子吗? 还有什么私德不修,这是把白娘和响儿当成了他的女人和孩子了! 苍天啊,冤枉啊! “不是的父亲,你听我跟你说,白娘和响儿是我救下的,但是孩子真的不是我的孩子啊!”姜承云此刻一张笨嘴,心里面无比着急,却说不明白事情的真相。 姜祈安冷眼看着他,关于这女子的来历已经报了上来,梧州画舫的舞娘,孩子不是姜承云的,那只能是其他男人的。 总不能凭空变出一个孩子来,白娘十月怀胎生产已经是事实。 可姜祈安没有想到,姜承云对这个白娘竟然是用情如此之深,连孩子都不是自己的都能够接受。 他有这份毅力和忍耐力,做什么事情不会成功,怎么偏偏要闹出这样的混账事来? 以前觉得承云这孩子虽然有些笨,但好在勤快肯用功,这些年每日晨起都在好好练武,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晴暑雨雪,没有一天落下过,才有了现在的一身好功夫。 他一日日看着这孩子长大,以为秉性不差总不会长歪,到底是从小身边没有母亲陪伴,竟是变成了对妻子不仁,不顾家宅和睦的无耻之徒。 他说过的那些用来警醒姜承云的话,竟是一句都没能听进去。 姜祈安心中有些不安,他想到了宋宁蓝。 姜承云瞧着姜祈安的脸色没有任何的变化,察觉到自己并没有完全解释清楚,又连忙说道:“父亲,响儿是梁仁的孩子,白娘也是他的未婚妻子,两个人在上战场之前偷摸成亲,没想到白娘怀孕生下了孩子,而梁仁战死没能回来,父亲你是知道的,梁仁跟我情同手足,他多次救我于水火,我不能放任他的妻儿不管啊!” 姜祈安差点一口气没有提上来,合着那是梁仁的遗孤。 梁仁这人姜祈安是知道的,十三四岁的时候便跟在姜承云身边了,武功虽然不如姜承云,但是脑子好使,对于战场的分析比姜承云多出几分见解,姜祈安也挺看好他的。 只可惜梁仁的命不好,死在了战场上,他的家人拿到了抚慰金,这件事也就这么算了。 当初姜承云也伤心难过了很久,这些姜祈安都是知道的。 就是没想到梁仁会有一个未婚妻子,两个人没有过明路便私下成亲,还留下了一个孩子。 姜祈安放下了手中的板子,此刻心情莫名地有些复杂,“梁家尚有人在,为什么不把这个孩子交给他们?” 这是梁仁的孩子,梁家人要是知道梁仁尚有后代在世,那一定会非常的开心,定然要把孩子接回去,孩子的母亲白娘也便成了梁家的功臣,摆脱贱籍去过好日子,也不是不可能。 姜承云的垂下头去,一副十分自责的模样,“这件事情怪我,当初要是派人护着梁家便好了,他们原本知道了响儿的存在十分高兴,梁家人带着老太太来梧州见白娘和响儿,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山匪,梁家一家人都没了。” 这事,姜承云没说,他不敢说。 当初白娘家道中落沦落红尘,凭借着自己的舞蹈在梧州画舫上落住了脚,她年幼时和梁仁之间的婚事也不被梁家所承认,但是谁也挡不住梁仁一颗炙热真挚的心。 梁家不同意梁仁迎娶白娘,梁仁便投身军中,多年不回,他比姜承云年长几岁,硬生生耽误了婚事,梁家便着急了。 后来,梁仁死了。 再后来,梁家也没了。 姜承云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若是梁仁不死,白娘不会孤身一人剩下孩子,若不是他把这个消息告诉梁家,梁家上下也不会葬送在山匪的手里面。 “他们一家得知了响儿的存在,非常的高兴,以为有守卫在便可夜行山路,却不料那山匪凶悍异常,当地官府都无可奈何,后来还是求助朝廷剿匪,才平了那边的匪患。” 梁仁死了,梁家也没了,白娘一个孤女带着孩子,更是没有什么依靠。 姜承云作为梁仁的故友,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对母子流落在外,无人照拂,受尽欺凌。 这一次正好在南边做事,姜承云便一并带着白娘和响儿回来了。 姜祈安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白娘根本不是姜承云养在外面的女子,而是他旧友的遗孀。 姜祈安瞧见姜承云的后背上已经被打得伤痕累累,衣裳上都出现了血色。 他明明是做了好事,偏偏因为一场误会,被教训成这副样子,委实有些委屈。 “父亲,我想着做件好事,便把人带回来了,能有将军府的庇佑,日后响儿也能好好读书,像他父亲一样能够聪明,必然能有一个好前程,至于白娘,她出身虽然不是很好,但为人清正,她只想在孩子身边照料,不会图别的什么的。” 所以,自始至终,姜承云都没有想要将白娘收为妾室的想法。 只是所有人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个陌生的女子是姜承云在外面的相好,至于这个孩子,那自然而然便是姜承云和这个女子在外的私生子。 哪怕平日姜承云循规蹈矩,从不寻花问柳,这些猜测还都是没来由地降临到姜承云的头上。 姜祈安眼神复杂,最终长长的一声叹息,心里面却是一颗石头悄然落地。 既然真实的情况是这个样子的,那就不算是姜承云辜负了宋知暖,这样的话,那是不是宋宁蓝不会同他闹脾气了吧。 今日回府的时候,这丫头的脸色,可是难看的让人有些心惊肉跳。 第43章 我们今日定然不能停 李管事让人听着祠堂那边的动静,然后仔细琢磨白娘和这个孩子究竟该安置在什么地方。 抛却姜承云的关系不谈,一个孤苦的女子抱着一个可怜的孩子奔波了这么久,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全都是疲惫。 孩子安安静静地在母亲怀中,听话又懂事。 见到府中生出了意外,一时半会儿姜承云没办法让人来安置她们母子二人,白娘抱着响儿倒是没有着急,她心中很明白,像自己这样的不速之客,不被欢迎也是应当的。 白娘对于眼下所处的陌生环境,有些不安,生怕有人会对她的孩子不利。 这可是她同梁仁之间唯一的一丝关联,这是他的血脉,她要好好的守护好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孩子。 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是太苦了。 李管事想着终归是自家少将军带回来的人,就算最终不能为将军府所承认,那也不能失了将军府的礼数。 原本李管事想要询问一下宋知暖这件事情到底该怎么办,不成想还没有进宋知暖的院子,便被知微给拦下了。 “李管事,今日少夫人心情不好,身子有些乏了,目前休息不想见外人,夫人已经替少夫人去买好吃的了,府中大小事务只能暂且托付李管事您多费心了。” 知微说着,一个精巧的小荷包便塞在了李管事的手中,“麻烦您多费心费心,把事情解决了。” 这小荷包一捏,里面放着的是几个小银裸。 李管事也不傻,今日的事情只怕是让少夫人伤透了心,让人家亲自来处理这件事情,未免太过于不近人情。 收下荷包之后,李管事拱手行礼道:“那少夫人好好休息,老奴定然不负少夫人所托。” 反正现在少将军也没有明示这个女子的身份,当做将军府的客人对待便好,看少夫人的意思也差不多,如今又有将军做主,最终会是什么结果谁也说不定。 李管事安排下去,寻了一处偏厅,让白娘和梁响暂时休息一下,上了茶水和些许糕点,并安排了婢女服侍。 只是姜承云还没有回来,白娘不敢乱动。 她担心自己会被将军府驱逐出去,不过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大不了她带着孩子回定州老家,开个茶铺也好,总归是能够有活下去的办法。 左等右等也等不到姜承云回来,李管事有些心中焦虑,今日将军回来明显是知道了少将军带了女子和孩子回来。 这连一句吩咐都没有,便把少将军带去了祠堂,他派去打探消息的人报信回来,说少将军被将军打得很惨,已经请了家法,将军动怒如此,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敢轻易去劝。 李管事突然想起宋宁蓝来,夫人平日里最得将军欢心,无论在外面有什么烦闷的事情,将军只要回到府中看到夫人在,都能开心起来。 可是,这一次明显夫人是站在少夫人这边的,没有在这个时候添油加醋火上浇油,已经算夫人仁慈了。 况且知微也都说了,夫人出门去了,为了哄少夫人开心。 只怕这个时候,无论是夫人还是少夫人,都不会管少将军的死活。 哎—— 李管事沉沉地一声叹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日将军府之中会发生这样的乱子,少将军啊,你可让人省点心吧。 在李管事眼中,宋宁蓝和宋知暖两个人,其中一个闭门不出,一个外出买东西去了。 知微的一句话,一个荷包便把李管事给打发了。 实际上,这段时间,宋知暖以将军府的名义,给李管事找了不少事情做,不是今日的玉石铺子有人闹事,就是明日的庄子上闹了病灾,总之都是需要李管事陪同,跟着宋知暖一起去现场勘察的。 然后宋宁蓝在府中搬运了不少的东西,有很多都是将军府的,她狠狠地、不客气地带走了。 甚至这些天,宋知暖调开了姜承云院子洒扫的仆妇和小厮,让人不能靠近,然后把姜承云的院子彻底搬空,连一块屏风和垫子都没有给他留下。 当姜祈安还在祠堂里教训姜承云的时候,宋宁蓝和宋知暖留下了两封和离书,然后离开了将军府。 “夫人——二小姐。” 春迟在离开将军府之后,还是有几分激动的。 两位小姐都已经和离了,那就不是将军府的夫人和少夫人了,而是宋家的二小姐和大小姐。 只是她们没有办法回到宋家。 春迟改口道:“大小姐,二小姐,季公子传了信来,已经安排好了今晚的行程,我们今日离开,将军府早晚会发现两位小姐和离离开,我们今日定然不能停。” 这都是季公子的人告诉她的,春迟一开始还不理解为什么不能中途休息一下,一直赶路的话,铁打的人也吃不消的,况且还是两位金尊玉贵的世家小姐。 听对方一解释,春迟才明白,她们离开,将军府肯定会追来的,尽管有威远镖局做的障眼法在,但也不能做到万无一失。 自然是要能跑多远先跑多远。 宋宁蓝自然是明白这其中的状况,她微微点了点头,“这马车都是我特意改装过的,总之你躺在上面不会有任何的颠簸感,吃食什么的也放在了后面,虽然今夜不能停,等出了京城地界,我们稍微停一下休息吃点东西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姜祈安若是知道她跑了,必然会派人来追,来寻找她的踪迹。 宋宁蓝的心里面也有几分打怵,姜祈安还想着同她生孩子,还想着拥有长长久久的生活,只可惜,宋宁蓝没想过长长久久。 离开这件事情,宋宁蓝做得干净利索,半点犹豫都没有。 京城这个地方,没有她想要留下的欲望,她只盼望着能够离开这个像牢笼一样的地方,纵然这里有爱,也不能成为束缚她的藤蔓,她终究要离开。 第44章 跟京城完全不一样 离开京城之后,宋宁蓝感觉,天是蓝的,风是甜的,人是快乐的。 纵然前五天里,除了赶路还是赶路,她们这一行人,只是住了一次季淮衍在中途安排好的客栈,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马车之中休息,然后一路不停地往前走。 纵然宋宁蓝布置的马车再用心,连日来的赶路,还是让几个人有些精神疲惫,大多数时间都是在休息,没有什么交谈的声音。 她们不能停留。 但凡有些许停留,就会被将军府的人追上来。 这就像是一场无比盛大的逃亡,她们行走在广阔的天地之中,一路向北,只为了寻找更加真实的自由。 宋知暖从来都没有这样的体验。 她出过最远的门,便是跟着母亲坐马车,大概坐一下午的时间,便到了京城附近城池的外祖家,从来都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更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风景。 宋知暖对每一处的地方都无比的好奇,若非她们身后还有人追着,她当真想停下来,了解一下各地的民俗。 “越往北走越冷,两位小姐,只是家主为两位小姐特意准备的厚衣服,不嫌弃的话,还是在马车里多穿一点,一会儿会拿来手炉,确保两位小姐不会冻着。” 这位是季淮衍特意调派给宋宁蓝的车夫,虽然是一个车夫,但是这一路上大大小小的安排,全都是冯叔一个人置办的,她们几个人轻车简行,除了必备的东西之外,没有带太多的东西。 宋宁蓝还笑她们几人的身家性命全都托付在了冯叔的手中,冯叔憨憨地笑着,完全没有察觉出来宋宁蓝这句话是在试探他的虚实。 季淮衍放在她身边的人,自然没什么不好相信的。 可明显冯叔只是一个老实做事的,完全不会考虑其他的事情,尽心尽力地将她们在这一路上照料好。 宋知暖从马车之中探出头来,知微和春迟将包裹拿进了马车之中,“多谢冯叔费心了,天也变冷了,您也要注意保暖。” 冯叔乐呵呵地回答道:“放下吧大小姐,穿得厚实着呢,再往前走,大概还有三天时间就能出了定南,到时候就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了,后面的人也不会追得那么紧了。” 实际上,季淮衍帮着宋宁蓝做了几个假身分别从京城出发,真身反而是隐藏了起来。 想要在这么多方位之中找到宋宁蓝究竟是去了什么地方,简直是难如登天。 况且,宋宁蓝带走了将军府大多数财物,很大一部分还是留在了京城的私宅之中,她身上携带的,便是那几万两银票。 在外行路,还是不适合太过于招摇的。 “过了定南城,就要到漠北的地界了吧。”宋宁蓝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宋知暖往马车里看了一眼,略带几分好奇。 漠北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冯叔含笑回答:“二小姐所料不错,正是快要到漠北了,漠北的风光很是不错,等家主腾出时间,也会来漠北的。” “季淮衍要来?” 宋宁蓝的声音带了几分疑惑,“是有什么生意吗?” 冯叔回答道:“这两年漠北的生意的确好做了许多,但是小的也不是很清楚,等家主来了就知道了。” 总之,她们一路往北行,远离了京城,天地予以自由。 只是她们想要离开定南城,远比一开始估量的要困难得多。 冯叔带着她们脚程几乎没有停歇过,甚至从京城开始便模糊其他人的视线,但是将军府搜查的人,还是大张旗鼓地找到了定南来。 宋宁蓝和宋知暖躲在一处宅院之中,自始至终没有露过面,两个人裹着厚厚的狐裘,在院子里面晒太阳。 阳光倒是不错,就是两个人不能去街上行走,多少有些无聊。 不仅仅是她们两个,春迟和知微也不能,如今姜祈安的人这么快找到定南来,便是无意之中,宋宁蓝让春迟买点日常用的东西,结果暴露了行迹。 姜祈安竟然是追得这般紧密。 和离的事情,想来对这个男人的打击很大吧。 姜祈安身边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什么女人,好不容易讨得一个媳妇,京城之中有关于他子嗣的问题,在迎娶宋宁蓝之后一切都消失了,可如今宋宁蓝带着宋知暖跑路,让所有的传言都卷土重来。 知情者明白是宋知暖和姜承云之间的感情出了问题,小平度将军看不上宋家大姑娘,才导致了宋家两个姑娘全都选择和离逃走,不知情者还以为平度将军某些方面不行,孩子生不出来,连带着小平度将军也跟这儿被蛐蛐,所以两个姑娘全都走了。 她们在这个隐蔽的宅院里,吃喝不愁,有冯叔照料着,就等着外面追查的人什么时候放弃了,她们什么时候就可以继续往北走了。 宋知暖问过她,她们一直往北走,是要去哪里? 她们的终点在漠北,她们会一直停留在这个地方吗? 宋宁蓝心里面也没有一个漂泊的定点,她也不知道她们两个人最终的归宿究竟会在什么地方,只是两个人才刚刚离开京城那样一个束缚人的牢笼,她们不一样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何必纠结究竟有什么样的归宿。 “冬天已经来了,姐姐,今年春节我们就在漠北过吧,听说漠北每年春节的时候,会有一场所有人都参加的篝火盛会,很热闹的,跟京城完全不一样。” 宋宁蓝从狐裘之中露出一双细嫩的手,捧着一个小小的火炉,里面火气正旺,让她一点都感觉不到冷,反而因为有太阳晒着,宋宁蓝觉得过于暖和。 宋知暖感觉很好奇,跟随宋宁蓝从京城出来的一路上,她这个从小生活在青玉观之中的妹妹,究竟是如何知道这沿路上的风土人情。 有时候她知道得很透彻,有时候又模棱两可,即便是如此,那也比她知道的东西要多得多。 宋知暖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问道:“蓝儿,你是怎么知道漠北会有篝火盛会的?” 第45章 姜祈安没有查到你吗 漠北地区贫瘠,终年寒冷,多年来饱受战乱之苦,可是他们生活的环境如此艰苦,漠北人还是一副积极乐观的态度,在这样困苦的生活里苦中作乐。 宋宁蓝知道这些,不是什么道听途说,也不是在什么书本上看到的。 而是一个人对着她,讲述她过去的生活,游历大江南北,看大好河山,胸怀无比坦荡的一个女子。 善英道人。 最初青玉观接纳宋宁蓝,京城贵胄无比信任青玉观的香火,那时候这还是个人来人往的地方。 善英道人是个极为温柔和有耐心的人,如同宋知暖一样,但是两个人之间也有极大的不同,宋知暖天真善良,平日里她无忧无虑,可善英道人无比博学,她好像知道无数的东西,无论谁的心中产生了疑问,她都能够做出很好的回答来。 善英道人在宋知暖的心里面有着极为深刻的印象,在她年幼的心里,只有这样的人,才配拥有青玉观这样香火旺盛的道观。 可是她死了。 死得不明不白。 善英道人应该有更大的名气,应该受万众信徒的追捧,这样的女人应该在万人之巅,无人可以在她的灵魂之上。 可是她死了。 宋宁蓝入青玉观的第二年,善英道人就死了。 青玉观收养了许多的孩子,可因为宋宁蓝身体的原因,受到了善英道人的亲自照拂,所以整个青玉观的孩子中,只有宋宁蓝同善英道人的关系最为亲近。 所以在那些被照顾的日日夜夜之中,她听善英道人提起过外面的河山,外面的人群,和京城不一样的地方,和京城人不一样的人。 善英道人说,她最怀念的地方就是漠北,那里的人质朴纯洁,仿若天神赐给人间的礼物,在这里会感受到灵魂的洗涤。 她还说,若是能够有选择,她再度离开京城,她将会前往江南苏城,那里是一个非常适合居住的地方,热闹繁华,却又跟京城与众不同,在那片喧闹之中,可以找到让人心灵安静的存在。 当季淮衍提出让她们两个人先行去漠北,宋宁蓝想也没想就应下了。 因为这是善英道人最怀念的地方,既然善英道人没能有机会再来漠北瞧上一眼,那么她便替那个女子看一看,这世上大好河山,万千风光。 宋宁蓝不想提起善英道人,一张口,就好像有万千心绪堵在心口,难受得紧,她笑了笑,“姐姐也会知道的,你我如今走了这么多地方,不就知道了许多的事情,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在春节前赶到漠北,若是将军府的人把我们赌在定南赌上几个月,那我们大概只能在这里过年了。” 宋知暖轻轻的一声叹息。 她轻扫梅花上的碎蕊,摘下了一朵开得极为漂亮的梅花,然后别在了宋宁蓝发间,“这朵红梅极为趁你,蓝儿,你别怕,就算是将军府的人真的找来了,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的,到时候我就跟将军解释,是我逼你跟我一起离开的,到时候你在将军府里也不至于受委屈。” 宋宁蓝奇怪地看她一眼。 她们两个千里奔波了这都要半个多月了,然后被困在了定南城也有了七八天,事情都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怎么可能还会有回到将军府的余地。 况且宋宁蓝,根本就不想回去。 她将手中的手炉塞在了宋知暖的手中,刚刚宋知暖的手擦过她的脸颊,一片冰凉感。 “等下了雪,雪中赏梅那才是最好看的,京城这几年雪下得不大,不知道漠北的雪会不会很厚,岂不是会很好看?” 宋宁蓝根本没有理会有关于将军府的话题。 她已经同宋知暖说过无数遍,是她自己想要离开京城,想要离开将军府,所以才会跟随着一起离开的,就算是她们当真无法摆脱将军府的追踪,那她跟姜祈安之间也没有什么可能了。 她狠狠地伤了姜祈安一把,不记恨着她,她就已经烧高香了。 “漠北的雪自然很厚。” 院子里突然出现一道男子的声音,让在场的姑娘们都吓了一跳。 春迟和知微原本还挑选着哪一枝梅花最好看,然后放到两位主子的房间之中去,也好让两位主子能开心开心,突然来了一个年轻男人,她们离开跑到了各自的主子身边。 一副十分警惕的模样。 宋知暖没听出这人是谁来,宋宁蓝倒是对此人熟悉,纵然隔着帷帽,对方的声音有所变化,她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他来。 宋宁蓝安抚道:“别怕,是季淮衍。” 他千赶万赶,终于赶到了她的身边。 多日的劳累,让季淮衍的身体生了寒症,这嗓子就有些沙哑。 他走近之后摘下了狐裘上的帷帽,露出了一张略显疲惫的面孔,可他那双眼睛十分明亮,带着雀跃和兴奋。 “等去了漠北,便有千里雪景,绵延开去,直至春季都不会化,虽然有些冷,但是漠北很漂亮。”季淮衍说道。 宋知暖乖巧地行礼,“见过季公子。” 这一路上都是季淮衍帮着她们两个的,是要感谢的。 季淮衍回礼道:“宋大小姐。” 见着这两个人十分客气地行礼问安,宋宁蓝也跟着施了一礼,“见过季公子。” 季淮衍跳开一步,“你别这样打趣我,瘆得慌。” 他对宋宁蓝的记忆,多数还是那个在玉山上行走蹦跳的姑娘,而不是世家之中的千金小姐。 她还是将军夫人时,两个人不得不划开了距离,纵然她在闺阁的时候,季淮衍都不敢打扰到她的生活,如今不一样了,完全不一样了。 宋宁蓝一把拍在了他的肩膀上,“你怎么来了,姜祈安没有查到你吗?” “那怎么可能,平度将军几乎将我季家翻了个底朝天,并且三次找我谈话,不过你放心,我全都扛下来了,很有义气地没说出你究竟在什么地方。”季淮衍表示很得意,天知道姜祈安找到他的时候,他心里面有多没底。 第46章 这可比宋宁蓝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宋宁蓝拉着宋知暖进到屋子里面去,季淮衍也在后面跟着。 外面冷峭,屋里面却温暖如春。 春迟和知微拿去两个人身上的狐裘,在狐裘之下衣衫单薄,宋宁蓝身上披了一层薄纱,眉眼间的冷意慢慢散去,逐渐被屋中的暖意所感染。 春迟在离开前,也将季淮衍的身上的披风拿走,屋内精致,更对比出季淮衍的风尘仆仆。 他一人快马疾行,这一路上几乎没有停歇过,自从知道姜祈安把搜寻的重点放在了北边,季淮衍心里面便放心不下,他担心自己的布局不够周密,让姜祈安还是找到了宋宁蓝的所在。 季淮衍想过,宋宁蓝和宋知暖的离开,定然会引起将军府震怒,届时大肆寻找两个人的踪迹,他得尽快将人送去漠北,那虽是姜祈安过去的地盘,却也是如今姜祈安无法插手,相对于安全的地方。 平度将军已经回京三年有余,虽说因边疆稳定才把平度将军姜祈安召回京中述职,可三年里没有透露出任何要让姜祈安重新返回边疆的意思。 他是战无不胜的将军,姜家一直是军中的信仰,纵然姜祈安膝下只有姜承云这样一个孩子,只怕是也会让人生出猜疑和忌惮来。 为了能够让姜承云能够平安长大,这么多年姜祈安未曾娶妻,若非宋宁蓝的出现,他也不愿身边多出一个女子。 他的人生原本就是这样了。 宋宁蓝意识不到,自己灵光一现的主意,究竟给姜祈安带来多大的麻烦。 她现在只盼望着早点能从定南城离开,然后去漠北。 “季公子,有件事情能不能劳您打听一下?” 宋知暖犹豫着开口,她眸底映着些许担忧。 季淮衍在火炉旁边坐下来,听到宋知暖问起,微微侧头,“宋姑娘请讲。” “就是我和蓝儿的父母,他们二老年纪也大了,不知道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可还好?” 这是第一遭宋知暖问起宋父宋母的情况,她们从京城离开,半点风声没有往宋府透露,将军府就算是没有告诉宋家,那外面也会慢慢知道将军府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纸是包不住火的,总会有人窥探一二。 况且如今将军府这般大张旗鼓地寻找两位夫人,就算是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宋父宋母知道了两个女儿一起和离,并且远离了京城不知去向,一下子病倒了一个。 “宋夫人心急如焚,很快就病倒了,不过我托人送去了你们两个平安的消息,宋夫人的病情好转了许多,宋府上下有宋大人撑着,倒是也没有出太大的乱子。”季淮衍说道。 “娘她病倒了?”宋知暖慌乱地有些失声。 她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是我不孝,害娘担心。” 季淮衍宽慰道:“宋姑娘放心,宋夫人并无大碍,只是关心则乱,等我们能够安顿下来,大可以往京城传递平安信,不会完全断了联系。” 宋知暖还是难受地掉眼泪,“多些季公子能够帮忙照拂家父家母。” 季淮衍轻笑,“宁娘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这些都是宁娘提前安排好了的。” 宋宁蓝如何会不清楚,以宋知暖的性子,一定会担心尚在京城的宋父宋母,甚至会因为和离的事情,觉得自己连累了宋家而无比的愧疚。 宋宁蓝可不需要宋知暖的这份愧疚伴随着这段路一直走下去,那将会是无比沉重的负担。 宋知暖泪眼模糊地看向宋宁蓝,她眨了眨眼睛,泪水又扑簌簌地落下来,“蓝儿。” 声音委屈巴巴的,让人听了就心碎。 宋宁蓝可遭不住这个,连忙上前捧住了宋知暖的小脸,轻轻抚去她脸上的泪水,“好姐姐,有我在呢,别哭了别哭了,我怎么会让父亲母亲出事呢,你要相信我呀。” 宋知暖的脸颊暖暖的,软和和的,宋宁蓝猛地一把抱住了她,“别担心啦,我让人照顾着呢,不信你问季淮衍,你要是不相信他,那就问春迟,这件事情还是让她去办的。” 春迟连忙证明,“对啊大小姐,这件事是奴婢通知的镖局,是二小姐想着老爷和夫人,总不能让老爷和夫人一直担心两位小姐的境况。” 宋家式微,宋玉石在言官之中没有多少的话语权,宋知暖嫁给姜承云是高嫁的情况下,只会让宋知暖忍气吞声,毕竟那可是鼎鼎有名的平度将军。 若单单是宋宁蓝一个人,她根本不会想着要同宋家报平安,很难说,宋家那个地方不是她想要离开的地方。 禁锢着她的,一直都是京城这片繁华之地,她期盼着善英道人口中的万千世界,她无比憧憬着灵魂能够冲破牢笼。 听到宋宁蓝和春迟这么说,宋知暖终于算是不掉眼泪了,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季淮衍,“我没有不相信季公子,这一路上都是季公子帮着我们,没有季公子的安排和冯叔的帮助,我们又岂能这么平安地抵达定南城,我现在只盼望着我们能够平平安安地到漠北,不再有人追查我们的行踪了。” 她们就像是犯了错的逃犯一般被追踪,一路逃亡,身上有银钱,日子过得才没有那么难受。 但还是少不了风餐露宿。 宋宁蓝摸了摸她的脑袋,像安抚小孩子一般安抚着她,视线却和在火炉边烤火的季淮衍相对,两个人的目光之中都隐含担忧。 姜祈安紧追不舍,甚至联合了当地的官员一起搜查宋宁蓝的下落。 这可比宋宁蓝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她们当真能够顺利地从定南城离开,抵达漠北吗? 第47章 商人若是想要顾及着良心,那是不会赚到钱的 关于这个疑问,在一个月之后得到了解答。 虽然季淮衍抵达了定南城,但是他来与不来,并没有太大的用处,宋宁蓝和宋知暖但凡出现一下,都有可能会被姜祈安的人抓到。 她们不敢冒险。 为此,宋宁蓝心中都生出的不满。 她不理解,既然一直都找不到她,何必费这么多的人力无力去大费周章的找寻她们两个人,和离书都已经写好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最关键的,便是姜家对于宋知暖的搜寻强度也很高,据季淮衍透露,有一部分人,是姜承云私底下的朋友,在天南海北的寻找宋知暖的踪迹。 难不成姜承云现在等到人都已经跑了才知道珍惜,人在身边的时候百般冷落,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把人都伤到了这种地步,才知道后悔。 真是可笑。 她们在季淮衍抵达定南之后,又在那个别院之中待了一个月。 待得宋宁蓝几乎要在别院之中长毛了。 一个月之后,姜祈安的人突然退去,好像是放弃了追查这两个人的行踪,没有了任何的痕迹。 季淮衍有些摸不到头脑,但是确定了没有将军府的人之后,立刻安排着让她们两个人离开定南城。 出了定南城的城门之后,宋宁蓝掀开马车车帘的一角,她那双明亮璀璨的眼睛,看着外面漫天的飞雪,心中却是无比的愉悦。 宋知暖也很激动,她兴奋地拉着宋宁蓝的衣袖,透过那掀开的一角,看到了外面的漫天大雪。 “蓝儿蓝儿,下雪了,我在京城的时候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了,好漂亮!”宋知暖的声音带着无比的兴奋,在她的记忆里,只有在她年幼的时候,京城之中下过一场大雪,随后在成长的岁月之中,再也没有见到这么大的雪了。 宋宁蓝也很开心,为了能够离开定南城而感到开心。 “嗯,好的雪,喜欢吗?” 从抵达漠北之后,她们见识到了更大的雪,见到了善英道人口中炙热而纯真的漠北人,她们卷在风雪里,卷在这个冬季,度过了离开京城的第一个春节。 第二年夏,宋宁蓝和宋知暖已经离开了漠北,前往了苏城。 自从将军府的人不再追踪她们两个人之后,无论去哪里,只要是感兴趣的地方,她们两个都可以稍微停留,见识了无数的风土人情,和无数的风光。 她们已经在苏城住了两个多月了。 宋知暖相中了一个皮影铺子,做皮影的老师傅手工很巧,附近的老百姓也喜欢在这里看皮影戏,这也是一家久远的皮影铺子。 宋知暖只要有点时间,她就喜欢在这个皮影铺子里待着,一听戏就是一整天。 可是老师傅做了这么多的皮影,演了这么多的皮影戏,却没有赚到多少银子,他的儿子不喜欢做这个,去码头上做了长工,后来成为了一个管事,跟着人做生意,基本上不回家。 老师傅的孙子喜欢看皮影戏,老师傅为了乡亲们,也为了自己的孙子,一直将这个皮影铺子开了下去。 最近老师傅的儿子生了病在家中,需要人照料,儿媳妇闹着让老师傅关了这不赚钱的铺子,回家照顾儿子和孙子,不然整个家实在是没人管,儿媳妇每日还要出去做工,家里面不能没人照顾。 “事情就是这样的,窦老师傅是个苦命人,他的儿子病了如今养在家里面,他的铺子开不下去了,日后我便不能再看皮影戏了,真的是好可惜,整个苏城的戏园我都去过,可只有窦老师傅的皮影戏我最喜欢看了。” 宋知暖心中觉得有些失落,这是窦老师傅的命运,真的是有些可惜。 这皮影铺子说是暂时关一关,可大家心里面都明白,窦老师傅儿子的病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就算是他的病好了,窦老师傅也很难再看这个铺子了。 很大的可能,窦老师傅的家里人,就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让窦老师傅不再开这个皮影铺子。 宋宁蓝对着棋谱在琢磨着如何下子,听到宋知暖在旁边说话,也琢磨不出来这棋子要如何下,干脆直接把棋子放下,“你喜欢的那家皮影戏,要关门了?” 在宋知暖絮絮叨叨的话中,宋宁蓝提炼出来了重点。 宋知暖点点头,“是啊,真的是好可惜,要是有人能够继承窦老师傅的手艺就好了,我亲眼见过他是如何做的那活灵活现的皮影,要是日后苏城,或者是这个世间再没有了皮影戏,那可实在是太可惜了。” “老百姓既然喜欢看,那怎么可能会消失呢?”宋宁蓝放下了棋谱。 宋知暖说道:“窦老师傅说,他不愿意收乡亲们的钱,很多时候都是意思一下,我也劝过他,但他觉得他都这么大的年纪了,能演一天的皮影戏就是多赚一天,乡里乡亲的想看,他也高兴。” “而且我还观察了,附近的茶水铺子倒是每天赚的盆满钵满的,这都是沾了窦老师傅的光。” 宋宁蓝歪了歪头,“所以,这问题的关键,就是这位窦老师傅不会做生意,他只是一个单纯的手艺人,可想要赚钱,那就只能是商人,商人若是想要顾及着良心,那是不会赚到钱的。” 宋知暖赞同地点点头。 “不对吧宁娘,你这样说,是在指我没有良心吗?那可就太让人伤心了。” 季淮衍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很明显将两个人的对话都听了进去。 他轻摇着他那把玉骨扇,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季淮衍再也不是过去那个风尘仆仆一脸狼狈的季淮衍了,他现在这样风流潇洒的样子,不知道苏城多少的小姑娘,心里面都装着他的身影。 可惜了,季淮衍行踪不定,他根本不会长留在苏城,注定这些小姑娘们要伤心了。 宋宁蓝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继续对宋知暖说道:“姐姐,其实我们来这里,只是为了图一个开心,既然这个皮影铺子能让你感到开心,你就好人多做点好事,帮帮窦老师傅,让他家中有人照料,他不就可以继续演皮影戏了吗?” 宋知暖眨了眨眼睛,“这,给窦老师傅银子吗?他应该不会收的吧,窦老师傅可都是给乡亲们表演皮影戏都不会收银子的,怎么可能会接受我的施舍?” 第48章 我可是会哭的哦 宋宁蓝轻轻点了一下宋知暖的额间,轻笑她,“姐姐你平日里那么聪明,怎么这个时候反倒是想不明白了?” 宋知暖眨了眨眼睛。 季淮衍在两个人的不远处坐下来,伸手捡起宋宁蓝放置在一边的棋谱,“其实这很简单的,宋姑娘,这位窦老师傅高风亮节,可他的家里人却是需要银钱啊,你若是能为他们解决后顾之忧,那窦老师傅的皮影铺子,也不会开不下去了。” 窦老师傅不收,不代表他的家里人不需要。 窦老师傅的儿子生了病,他的妻子都没有办法留在家中照料,只能在外做工补贴家用,一刻都不能停歇的。 他们都是苦命人。 宋宁蓝说:“你既是喜欢皮影,担心这门技艺会就此失传,不如在苏城找些学徒,在这位老师傅的手底下学习,你开一家皮影戏园,这样他们所有人的生计,也就能保障了。” 嗯? 开一家皮影戏园? 这能赚得到银子吗? 窦老师傅一开便是一辈子,一直守着这么一家皮影铺子,这辈子都没有赚几个银钱。 若是能赚钱得到花,窦老师傅一家也不会这般辛劳,这家皮影铺子也不会面临着即将就要关闭的命运。 “我们自己开一家皮影戏园啊?”宋知暖有些迟疑。 “在苏城的两个月里,我瞧着苏城的戏园大大小小也都有不少,只是苏城里喜欢皮影戏的人并不多,我们开这样一家皮影戏园的话,只怕是赚不到什么银钱。” 不能盈利的话,那投入进去的银子,不就都成了打水漂了。 宋宁蓝可不会在乎能不能赚银子,她说,“银钱嘛,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开心就好,既然你喜欢,那我们就把这皮影留下,到时候找几个学徒学习一下,苏城这地界,戏园子开得多,那些显贵自然看不上这皮影戏,可不代表着别的地方就不喜欢皮影戏。” 如同善英道人口中的苏城,这简直是第二个京城,无比繁华热闹,还是个不夜城,纵然是到了晚上也充满着喧闹。 当宋宁蓝抵达这里的时候,她也很喜欢这里,当初善英道人便希望能够在这里住下,宋宁蓝便在苏城买了一处很大的宅院,然后在这里一住就是两个多月。 她喜欢银子,更喜欢用银子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宋知暖既然不想让这个皮影铺子消失,能用银子便把这件事情处理好,那何乐而不为呢? 见着宋知暖还是略显担忧的模样,宋宁蓝宽慰道:“不用担心银钱,我有许多铺子都是可以赚钱的,你忘了吗,在离开京城的时候,我们带了许多银子在身边,一家皮影戏园而已,费不了多少银钱的。” 经过宋宁蓝的一番劝说,宋知暖欢天喜地地带着人离开,从账目上支了银钱,便去拯救那家皮影铺子了。 宋知暖走后,宋宁蓝从季淮衍的手中夺过那本棋谱,“你又不喜欢下棋,看这个做什么?” 别看季淮衍平日里轻摇着一把玉骨扇,一副公子如玉的模样,好像是满腹学问,实则不过莽夫一个,一肚子的生意经,却不喜文章诗词,倒是话本看了不少。 “宁娘你以前也不见得喜欢这些。”季淮衍坐在了宋宁蓝的对面,看着面前的棋局,并不是很懂。 宋宁蓝执棋的手顿了一下,低声说了一句,“今时不同往日。” “是啊,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我对下棋是一窍不通,不代表现在我什么都不懂。” 他现在已经成为季家的家主,那些曾经欺压在他头上的叔父们,如今只能老老实实地垂首在他身边,再也不敢作乱。 他似乎拥有了可以保护她的能力,却还是没有办法留在她的身边。 “呵。”宋宁蓝轻笑一声,将棋谱丢在季淮衍的怀里面,“来,让我瞧瞧,我们季大公子这些年究竟学了什么,这盘棋我下了五日了,你要如何破局?” 宋宁蓝琢磨了五天时间都没能解出来的棋局,什么都不懂的季淮衍要如何知道这盘难解的棋局要怎么破。 他瞬间老实,连连讨饶,将棋谱双手奉上,“好了好了,还给你就是了。” 宋宁蓝冷哼一声,将棋谱拿回来仔细研究。 “宁娘,你要是真的喜欢下棋,不如找个棋艺先生来指点你一二,好过你整日闷头在院子里,也不出门。”季淮衍提议道。 季淮衍并不是和宋宁蓝一行人一起来苏城的。 在苏城这样繁华的地方,自然会有季家威远镖局的生意,季淮衍全年都在外跑生意,所以宋宁蓝回到宋家,尚在京城的时候,也便见不到季淮衍几次。 纵然是两个人能够碰面,季淮衍也会考虑到她闺阁女子的身份,不去给她带来任何不好的影响,所以并不会接近她。 为了让两个人能够摆脱定南城的困境,季淮衍亲自前往定南,来到两个人的身边,他陪在宋宁蓝的身边,度过了冬天最冷的时候,还一起参加了漠北的篝火盛会,在一片欢愉之中,他站在了她的身边。 只是被当地人误会他是她丈夫的时候,宋宁蓝很明确地表明了不是这样的,她能承认姜祈安是她的夫君,却对他没有半分的好感。 两个人之间相处随意,但也很明确地拉开了距离。 宋宁蓝不喜欢他,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宋宁蓝思考了一下,“也不是不可以,我一个人在这里闭门造车也没有什么意思,那你帮我请一个棋艺先生,你记得哦,不要太过于严厉,你知道的,我不是很聪明,要是我被骂得很惨的话,我可是会哭的哦。” 她才不会,她只是不想平白生出许多麻烦来,找一个情绪稳定的棋艺先生,她的日子也能过得舒坦一些。 宋宁蓝干脆将棋谱丢在一边,“不琢磨了,你今天忙吗?” “不忙,你想吃西市新开的羊汤吗,我昨日喝了一碗很好喝?”见着宋宁蓝有了想要出去的欲望,季淮衍也有作陪的兴致。 宋宁蓝摇了摇头,“现在又不是吃饭的时间,不过要是明日早上的话我还是很喜欢来一碗热乎乎的羊汤,以前在玉山砍柴种地的时候,要是有一天你能给我带一碗羊汤过来,我当真觉得那天真是我的好日子。” 最喜欢喝羊汤的是季淮衍,虽然在玉山过的日子不怎么样,但终归是季家的少爷,在银钱上并没有太多的苦恼,羊汤对于宋宁蓝这样生活在青玉观中的孩子而言是昂贵的,对他来说却是稀松平常。 想起过去的苦难,季淮衍多少觉得有些唏嘘。 “好啦,”宋宁蓝站起身来,“我不太放心姐姐,你陪我去看看,看她把事情做得怎么样。” 第49章 从而双方之间爆发了剧烈的争吵 宋知暖把这件事情做得很好。 她找到了窦老师傅的儿媳妇,询问了她的丈夫究竟是什么病,她温声细语的关照,让这个女子田氏无比的感恩,在宋知暖给了银子之后,她连忙叩头道谢。 知微将人搀扶起来,宋知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还望你不要介意。” 田氏连连点头,“小姐您能帮着我夫君治病,可是帮了我家大忙,这笔银子不仅能让我夫君治好病,还能让我那两个儿子让学堂了。” 说着说着,田氏的眼眶之中就蓄满了泪水,她为她的命运感到悲苦,也为如今的幸运而感到无比庆幸。 她以为她的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连维持家用都无比的困难,没想到突然天降一个贵人出现在她的面前,还是如此的温柔和善良,说话的声音不仅好听,连样貌都像是天上的仙子。 还好他们这一家人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才能迎来这样的好运。 宋知暖继续说道:“别怕,我会帮助你们走出困境的,这倒是不用担心,就是我想让窦老师傅重新回到铺子里,继续做皮影戏,我这人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看皮影戏,你们要是能够同意,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田氏完全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公公的皮影戏,才让他们这一家有了可以继续活下去的机会。 她想起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情,田氏的脸变得通红,说话都没有刚才利索了,结结巴巴地避开了宋知暖的视线,“好的好的,这当然好了,没关系的小姐,我会回去看顾我夫君和孩子们的,一定会让公公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做皮影。” 有了田氏的保证,宋知暖便放心了。 而宋宁蓝去的是窦老师傅的家里面,她去的时候,田氏已经回家了,并且带了宋知暖给的银子,不出所料的,这家不大的小院里发生了争吵。 窦大牛和田氏自然想要留下银钱,人家贵人只想好好的看皮影戏,并不是有什么过分的要求,怎么就不能满足呢? 两个人非常的不理解窦老师傅坚持让他们把银子还回去的行为。 从而双方之间爆发了剧烈的争吵。 隔壁院子都能听到,有人从门口探出头来,想要听一听这家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宁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当时给她这么说,事后才发觉有些不对,她若是找了这家的家人去沟通这件事情,只怕是会适得其反,那位老先生不肯收乡亲的银子,又怎么会接受别人的好意。” 季淮衍笑道:“宋姑娘还是太天真了些,她就算是给了银子,也应当盯着把这件事情解决吧。” 宋宁蓝拍了他胳膊一巴掌,“不许你说姐姐的不是,她这么做也是好意,哪里有你这么多的花花肠子,她当时不也想过这位老师傅根本不会收银子,也罢也罢我们帮着处理了也就是了,他们这样的手艺人,也害怕自己的技艺失传,无人继承,只要能够表现出好意,就不会有太多的麻烦。” 季淮衍连连称是,“宁娘说的是,宁娘说的是,我让人去寻宋姑娘过来吧,这件事情既然是她的主意,还是她自己来比较好。” 宋宁蓝下了马车,让春迟敲响了窦老师傅的家门。 里面的争吵骤然停止,然后又响起了几句抱怨的声音,一个妇人快步走过来,打开了大门。 田氏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你们是什么人?” 窦老师傅也从屋子里面气冲冲地走出来,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但还是看得出他被气得不轻。 宋宁蓝说道:“我是宋知暖的妹妹,家姐今日应该同夫人见过面。” 田氏瞬间变得有些局促,她害怕宋知暖的家人突然找上门来,是为了把银子讨回去。 她连连摆手说道:“这位小姐,公子,是那位宋小姐自己要给我的,不是我故意讨要的,你们别误会,那银子我已经用了给我家夫君买药了,家里穷,实在是拿不出银子来。” 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没想到还能被找上门来,明明是贵人自己给的,就只是想看皮影戏而已,然而公公抗拒的态度已经让她头疼了,没想到这银子又要被找回去。 家里面怎么可能拿得出这么多钱来,她买了不少药给夫君,完全没想过还能来这么一出。 宋宁蓝无奈地笑了笑,“别担心,我们前来不是来要钱的。” 田氏骤然之间松了一口气。 宋宁蓝扬高了一点声音,也让后面的窦老师傅能够听得到,让街里街坊也都听到她们今日的来意,“姐姐赠送银两,是知道老师傅家中有困难,她来到苏城之后,经常来看老师傅的皮影戏,不忍这皮影铺子就这么关了,所以愿意伸出援手。” 窦老师傅听到宋宁蓝的话,连忙赶到门口来,“这位小姐,老朽明白你们的好意,可你们给的银子是太多了,我们家境虽然贫困,但是我们有手有脚,可以自己维持生计,完全没有必要接受别人的施舍,这天底下还有不少人需要帮助,小姐心善,不如在苏城多做点好事,不过小姐放心,皮影铺子只是一时关闭,不会永久关了的。” 第50章 明月? 窦老师傅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他不会因为见了这么多银钱而动摇了自己的心思,他觉得这个家还不至于到别人施舍的程度,只是日子过得有些艰难罢了。 等着窦大牛的身子好了,他们家还能继续下去,几个孩子长大了,一样能够撑起这个家。 宋宁蓝没有任何退让,神态安宁,温和地说道:“老师傅的坚持我等都明白,但我想皮影就此断送在老师傅的手里面,也不是您自己想要看到的吧,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帮你招收几个学徒,开一家皮影戏园。” “不过规模不会太大就是了,能让乡里乡亲得有地方落脚看皮影戏就可以了。” 这话让窦老师傅的思想停滞了一下,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宋宁蓝说了什么,紧接着又不可置信地去看身边的人。 田氏无比激动地回应道:“爹,你快答应吧,人家这是要帮你把皮影戏重新做起来呢,你不是心里面最觉得可惜的就是你做了一辈子的皮影,再也做不下去了吗?” 窦大牛听到院子门口的声音,拖着病体从昏暗的屋子里出来,身边还跟着半大的男孩子搀扶着他。 这人一身的劳累病,他除了没有选择子承父业,学习这皮影戏,他这辈子倒也没有辜负什么。 只是日子过得艰难。 “爹,你就别犟了。”窦大牛也劝着。 窦老师傅的手微微颤抖,心中百感交集,带着不确定的语气试探地问道:“这位小姐,你说的可是真的?” 不远处宋知暖的马车缓缓驶来,她离得不远,得到消息便赶了过来。 宋宁蓝侧开身子,“窦老师傅大抵不认得我,我只陪同姐姐一起看过老师傅的几场皮影戏,这不要紧,但是有一位客人,老师傅应当是印象深刻,真正想要帮助你的人是她,还望窦老师傅莫要辜负我姐姐的一片心意,她是真心诚意地希望皮影能够好好的流传下去。” 宋知暖下了马车,远远地喊了一声,“蓝儿。” 宋知暖一笑,“看吧,我姐姐来了。” 田氏和窦老师傅走出院门往外看去,宋知暖的身影便闯进了他们的视线之中,田氏自然认得她,宋知暖今日便是找上门来送给她银钱的贵人,而窦老师傅也认得她,平日里看他皮影戏的人,都是他乡里乡亲的普通人,这样一个衣着显贵的世家小姐出现在人群之中,如何能够不显眼。 可窦老师傅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攀附贵人,所以明知道宋知暖身份显赫,也没有想过要求助于人。 宋宁蓝打破了这家人吵架的现状,单刀直入地点明了宋知暖的好意,直戳这位窦老师傅心窝子,从不接受对方的好意,开始思考皮影戏的未来。 没有任何人比这位老师傅还要坚持皮影戏的存在。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皮影戏能够走得长远,但是他能力有限,只能做到这种地步。 宋宁蓝和宋知暖的出现,不仅仅是让他这个贫瘠而陷入困境的家出现了生机,也让他几乎走入绝境的皮影铺子重新出现了生的希望。 宋知暖同窦老师傅去畅谈她对皮影戏园的理想规划,赞颂着窦老师傅这一生为皮影事业所做出的贡献,总之,之前因为银钱所产生的家庭矛盾已经消失,现在已经开始憧憬未来了。 宋宁蓝功成身退,宋知暖身边有知微陪着,她便离开了窦老师傅的家。 田氏一路陪同送了出来,不断地说着感谢的话,送到了门口的时候,还向宋宁蓝鞠躬。 “真的很感谢你们,好人会有好报的。” 宋宁蓝摆了摆手,说道:“回去好好照顾你家郎君吧,姐姐想要把皮影戏园做起来,日后少不了要窦老师傅的帮忙,日后估计是要忙不开的,家里面只能让你一个人照料了,大抵是要多费心一些。” 田氏不觉得辛苦,这日子都有了盼头,哪里还会感觉到辛苦,手中有银子,田氏精神饱满,一点都不感觉累。 “不费心不费心,这都是应该的。” 宋宁蓝觉得客套也该客套够了,微微点头打算离开,“那我就先走了。” 不料突然有一个人冲到了宋宁蓝的面前来,一个年轻的妇人,面容清秀,还带着几分熟悉的感觉。 宋宁蓝怔愣了一下。 季淮衍见着有人冲上前来,立刻挡在了宋宁蓝的面前,没让那妇人再往前靠近一步。 春迟迟了一步,但还是尽忠职守地护在宋宁蓝面前,“你这妇人,莫要无礼,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莫要惊着我家小姐。” 那妇人激动得似乎是说不出话来,她那双眼睛蓄满了泪水,直直地看向宋宁蓝。 “明月?” 宋宁蓝看着面前这个妇人熟悉的面孔,她还是不确定地喊出了这个名字来。 在京城是,芷兰告诉她明月嫁给了京城的一个游商,她当时感叹因缘际会,或许有一天她在天下游历会见到明月,也或许天下这么大,一辈子都不可能碰见了。 没想到命运竟是会这般巧合的让两个人重逢,在离开青玉观之后,这应该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是我啊,宁蓝,没想到会在苏城见到你。”明月声音哽咽,在确定这个衣着锦绣的姑娘当真是宋宁蓝之后,见到故人的欣喜冲昏了头脑,失了规矩,完全没顾及到两个人身份不同,不再能随便轻易地靠近了。 宋宁蓝拍了拍面前挡着的春迟和季淮衍,“没事,是以前青玉观的老朋友。” 春迟后退了几步让开,既然小姐说没事那就没事,反正随行的有护卫,一个年轻妇人不至于对小姐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 季淮衍倒是眯着眼仔细看了眼前的这个人几眼,的确是有几分熟悉。 他当初在玉山的镖局之中,除了跟宋宁蓝熟悉之外,他也不认得其他的在青玉观之中的女孩子,只有模糊的几点印象,甚至都不能确定这是不是青玉观的人,还是玉山的村民。 第51章 想查查她? 这年轻的妇人,确确实实是明月,没有错。 她和明月已经有几年未见,脱去了稚嫩的面孔,今非昔比,两个人都大变了许多,若非刻意相认,只怕是在苏城的街道上无意撞见,只怕也是相见不识。 明月搂着宋宁蓝的手,一脸欣慰地看着她,“没想到会在苏城见到你,以前只知道你是宋府的小姐,往后能金尊玉贵地过好日子了,我也就没担心,真好,你现在过得好就行。” 明月曾经在青玉观之中最为年长,也是她带着孩子们种地砍柴,在青衣道人不给她们银子维持生计的时候,都是她挑着菜出去卖,才能换来一点点的银子,有时候还会被青衣道人给搜刮了去。 离开青玉观之后,明月也会惦记着那些孩子们的归宿,芷兰手里面想要典卖的小玩意,不都是明月给她们的吗? 能做到这种地步,宋宁蓝已经深感佩服。 “明月姐姐,好久不见。”宋宁蓝有些感慨。 明月有些感慨,“你这性子,倒是比以前温婉了许多,对了宁蓝,你不是应该在京城吗,怎么到苏城了?” 宋宁蓝略微皱了皱眉,淡淡地说道:“没什么,喜欢苏城,便来这里看看,我倒是听芷兰提起过你,说你已经嫁人了,如今日子过得如何?” “不过,”宋宁蓝扫视了周边一眼,“这里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我瞧着那边的街上有一家茶楼,不如你我去那里叙叙旧,如何?” 明月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太激动了些,你说得对,我们去茶楼说话。” 宋宁蓝递给春迟一个眼神,春迟立刻领会了意思,上前一步带着明月往前走,“明月娘子,您跟奴婢先行一步,我家小姐要同大小姐知会一声。” “好好好。”明月应下,跟着春迟先行一步。 宋宁蓝原本就是要离开的,宋知暖是知道得到。 季淮衍开口,“宁娘,想查查她?” 宋宁蓝眼神复杂地盯着明月离去的背影,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明月不是个坏人,她曾经亲力亲为救过那些孩子,原本那些事情是我都不曾做的,虽然不知道为何会在此处遇到她,我们现在处境也不是特别安全,这些接近的人,还是查清楚比较好。” 或许是她思虑太多,也或许是对于过去的抵触,对比起明月的兴奋和高兴,宋宁蓝的表现实在是过于平淡了些。 “既然不放心,我让人查一查她的底细便罢了,不必太过于放在心上。”季淮衍说道。 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以他的身份,任何跟他攀关系的人突然出现,都是有算计有计较的,没什么平白无故的人会突然跟他生出交情来。 所以若是他身边出现这样的事情,他自然也是要查清楚那人的底细。 “去查吧,我去茶楼跟她好好聊聊。” 去到茶楼的时候,春迟已经带着明月在茶楼开了一家包厢。 明月再见到宋知暖的时候,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起身行了一礼,“民妇明月见过将军夫人。” 春迟有些错愕,自从离开京城之后,她们再也不喊宋宁蓝和宋知暖为将军夫人和少将军夫人了,毕竟她们已经选择了和离,和离书都已经写了,只等着时日过了,将军府松口,她们的两位小姐,就再也不是将军府的人了。 季淮衍身边的人更懂事,更不会喊不该喊的称呼。 很明显这位小姐的旧人,知道小姐嫁入到了将军府之中,却不知道后来发现的事情,依然觉得宋宁蓝还是将军府的将军夫人,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春迟想要出声提醒一下,却瞧见了宋宁蓝阻止的目光,便默默地闭上了嘴。 “明月姐姐这么客气做什么,出门在外,不必招摇,你还是唤我宁蓝便好。”宋宁蓝伸手将明月搀扶了起来,拉着她坐了下来。 春迟服侍在一旁,为两位斟上了茶水。 “你的身份早就已经不同往日了,刚刚在巷子里的时候见到你实在是过于激动了些,便失了礼数,还望宁蓝你不要见怪。” 明月虽然顺着宋宁蓝的意思改回了称呼,但还是不敢太过于亲近。 虽然重逢是一件喜悦的事情,但明月也清楚以往宋宁蓝的为人和性子,冷静下来之后,便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 以前的宋宁蓝是一个性子十分冷淡的人,当宋宁蓝认出来并喊出她名字的时候,明月才会这般激动。 “没有,我很高兴今日能够碰到你。”宋宁蓝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 味道尚可。 “我也很高兴,没想到在苏城能够碰到以前的故人,芷兰那些孩子们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帮着她们进了学堂,等她们长大了也能寻一个好的前程,会认字识数,在外面讨生活的时候也不至于被人欺骗。”明月笑着说道。 宋宁蓝点点头,“这我倒是没想到,你和她们之间的关系这般密切,你来了苏城后,还和她们有联系吗?” “有的。” “她们在学堂待了近有一年了,不知道学得如何。”宋宁蓝说道。 明月同她说,“你知道她们的,只要是有机会,她们一定不会放过的,你让她们读书识字,她们自然是要好好学的。” 宋宁蓝轻轻点了点头,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只提起她们了,你说说你呢,嫁人了吗?” 明月抚了抚她的头发,妇人都是把头发挽起来的,同宋宁蓝一样,“嗯,我嫁给了葛兄长,如今也有两三年了,他是个商人,做些布匹生意,等有机会的话,我同你引荐引荐如何?” “既是都在苏城,多见见面也好,做生意可不容易,走南闯北的,我有一个朋友也是商人,我便是见着他日日辛苦,这些年来,明月姐姐只怕也是忙得很吧。”宋宁蓝说道。 “还好还好,夫君对我很是不错,这些年反倒是没受什么苦。” 明月真心觉得她的日子过得不错,她也是真心想要为她的夫君图谋一个出路。 第52章 你会下棋吗? 宋宁蓝和明月相谈甚欢,几近天黑的时候两个人才离开了茶楼。 明月就住在刚刚见窦老师傅的那条巷子里,她是听着那家人越吵越激烈,想要去劝劝的,因为她听得出来窦老师傅的声音,还有田氏委屈的哭声。 田氏跟她的关系还算是不错,自从来到苏城之后,明月同田氏分过几次菜和瓜,两个人聊过天,她羡慕田氏膝下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都已经能做点小工补贴家用,明月也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纵然她的夫君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有任何的责怪她。 明月本身是为了关心田氏,没想到刚出家门,就碰上了一辆极为奢华的马车,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所用的,她好奇什么富贵人家会来这里,这不过就是普通百姓所住的巷子。 没想到竟然会见到宋宁蓝,明月看着与过去大不相同的宋宁蓝,也不确定是不是当初跟她同屋而住的宋宁蓝,听到后来的姑娘喊了她一声蓝儿,还有什么不能确定的。 明月是真的很开心能够遇到她,当年青玉观的事情暴露,她们这些人被官府救济,宋宁蓝的身份也随之水落石出。 以前的时候她不是没有嫉妒过宋宁蓝的美貌,更多的时候是嫉妒幼年时,宋宁蓝能够更多的被善英道人照顾,后来青衣道人掌管青玉观后,甚至对宋宁蓝也能有几分好脸色。 可她本就是官家小姐,纵然庶出,也跟她们这些孤女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况且后来还听说宋宁蓝还得嫁高门,还帮着青玉观的女孩子们,找到了学堂,可见她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 明月替宋宁蓝感觉到高兴的同时,也想着攀附宋宁蓝的关系,能够让她夫君的日子好过一点。 “这个明月所嫁的,的确是个游商,五年前来到京城,后与明月相遇,在朋友的撮合下,这个葛启奉便迎娶了明月,两人的日子过得还算是不错,葛启奉经商有道,但最近赔了一笔生意,不得已来了苏城谋生,那葛启奉是做布匹生意的,生意做得不大,却能谋生。” 季淮衍缓缓将明月的事情道来,这宋宁蓝刚刚回家,季淮衍这边就已经将明月的事情打探清楚了。 “她和这个游商是怎么相识的?”宋宁蓝问道。 倒不是有什么别的心思,就是好奇,这位明月姐姐在离开青玉观之后的近三年里,究竟是有什么样的际遇。 人都有好奇心。 在离开京城之后,宋宁蓝那颗摆烂的心也变得活跃了起来,游山玩水游览天下那是日常,琴棋书画这些往日她不喜碰触的东西,如今也有了兴致开始修学。 “明月离开青玉观之后,便在京城的一个茶摊做工,在那里同葛启奉相识,不过这个游商已经死了三任妻子,寡居多年,明月到了适嫁的年纪,葛启奉又表现出对她有意,两者一拍即合,便在朋友的见证下,潦草成婚。” 能不潦草吗? 明月是一个自小在青玉观中长大的孤女,无父无母,无亲无友,跟她一起在青玉观之中出来的,都是一些孩子,稍微懂事一点的,便只有宋宁蓝。 葛启奉没把这场婚事办得有多大,但却将认识彼此的人都请了来,场面也不小了,最起码对于明月来说,葛启奉足够尊重她,她便认定了这个夫君,一辈子守在这人的身边,为他生儿育女,为她洗衣做饭,都是心甘情愿。 “我打听着,那葛启奉来到苏城之后,他的生意做得也有些艰难,手中银钱不多,所以才住在那窄巷,你这旧友,估摸着指望能攀上你这个贵人,帮助他们一把。”季淮衍猜测着。 其实很多人的目的,一眼便能够瞧得出来。 明月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之妇,来历底细干净,最大的难处,无非是她目前还没有孕育子嗣,她的夫君生意不顺,便没有什么忧愁了。 “她大抵是遇到了难处,”宋宁蓝盯着房间之中的火盆,脑海之中全都是过去与明月相处时的场景,仔细想着明月这个人的一举一动,“往日的明月,罢了罢了,她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让人帮衬着点吧,对了,京城善医堂的孩子,现在如何了?” 那些孩子们尚还年幼,并没有独立门户的能力,不能仅靠着善医堂主事人的良心,让那些孩子们留在善医堂讨生活。 一直都是季淮衍插手打理的。 “能有什么事,我一直让人盯着呢,不会出什么事的,当然,她们也不会知道是你在背后出钱出力。”季淮衍说道。 他悠闲地喝着茶,“对了,你让我请的棋艺先生,我倒是有个好的人选,想不想听?” 从今日繁乱的思绪之中抽身而出,宋宁蓝终是多出几分好奇来,“你寻了什么先生?” “苏城外有一个青庐,一位老先生棋艺超绝,一般不同人往来,我让人去问了,你若是想好好学棋艺,不如我们一同去拜访他,总好过在外面找的棋艺先生,这位老先生总是一位有真正本事的。” 他想给宋宁蓝最好的,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全都捧在她面前,只希望她能够开心。 宋宁蓝眸色深深的看向桌案上依旧放置着没有任何变动的棋盘,随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会下棋吗?” 季淮衍略显错愕,很是坦然地说道:“我不会啊,你不是都清楚的吗,别说是下棋了,就算是你把棋谱放在我面前,我也不懂这棋究竟该怎么下,你就别为难我了。” 宋宁蓝无奈地笑了笑,“你也说了,不要让我为难你,我是不是也同你说过,不要为难我,你寻一个世外的棋艺高手让我拜师学棋,可我下的棋也不过如同三岁孩童蹒跚学步,这要是找上门去,岂不是自取其辱?” 她只想找一个性情温和的棋艺先生,无论是女子还是男子,都是不拘的。 只希望自己在学习下棋的时候,若因为太笨学不会的话,不要被训斥才好。 第53章 可叹两个人缘分太浅 这青庐宋宁蓝是坚决不会去拜访的,她那微末棋艺,若是当真敢去人家门前露脸,那就是去丢丑的。 一时间想要按照她的要求能够寻找到的棋艺先生,季淮衍在苏城之中难以寻到,普遍那些棋艺高手,多少都带些傲气,只怕说话不会太客气。 宋知暖倒是提议,她们可以去棋园看一看别人是怎么下棋的,顺便外出散散心。 毕竟。 自从宋宁蓝遇到明月之后,被明月的夫君葛启奉知道之后,频繁地到她们两个人这里拜访。 流水一般的礼物送到宅院里,让宋宁蓝颇为无语。 其实都不算是特别贵重的东西。 实际上在第一次宋宁蓝见过明月之后,就让季淮衍搭把手,帮了明月夫君一把,让他在苏城的生意做得更加顺畅。 有了季家铺路,葛启奉做生意从来没有这般扬眉吐气过。 为了感谢明月的这个故旧,所谓的将军夫人,葛启奉也是想尽办法寻了好东西来。 明月也是时常来,不是今日做了这壶酒水养身子,就是明日做了糕点让她和宋知暖品尝,宋宁蓝推脱不掉明月的好意,现在宋知暖提起让她可以有散心并且能学棋的地方,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还有棋园这种地方?”宋宁蓝有些好奇。 宋知暖点点头,“有的有的,皮影戏看不到的时候,我便在苏城转了转,撞见了一家棋园,也有女子在的,苏城民风开放,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我知道你想找棋艺先生指点你一二,可惜我当初对下棋也是一窍不通,娘亲请了西席我也没有学会多少,好在我在书画上有着不少精进,娘亲才放过了我。” 世家小姐的规训,便是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宋知暖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自然不会例外,出门在外,因为她过于出众的美貌,免不了要被人拿出来比较,宋知暖为了不给宋府丢人,还是要精进自己的琴棋书画。 只可惜,她在棋艺上实在是难以精进,西席先生单独教导她半年,好歹宋知暖学会了如何下棋。 当宋知暖知道宋宁蓝喜欢下棋,琢磨棋谱的时候,宋知暖倒是没有半点藏私。 她倾囊相授,全都把基本的教授给了宋宁蓝。 然后她就教不了宋宁蓝什么东西了。 “大小姐,二小姐,”春迟匆匆进门来行礼,有些无奈道:“明月娘子又来了,这次她知道二小姐喜欢下棋,特意让葛郎君寻了一个玉髓棋盘,样子倒是精巧好看,奴婢推辞不掉,只能前来禀报。” 宋宁蓝抱住头,“我就不该说我喜欢下棋,要命,都已经给她夫君开拓了商路,她还这么频繁地来做什么?” 宋宁蓝始终不理解这一点,面对明月的热情,实在是让她头痛。 宋知暖心疼她,“要不我去同她说一说吧,你这还要过自己的日子,她这日日来打扰,你就算是想好好下棋,只怕是也没有时间。” “等下。” 宋宁蓝一把拉住了宋知暖的胳膊,“姐姐,不用为我担心,你和窦老师傅的皮影戏园如今正在修建,你们选的地址我瞧着不错,离着乡亲们不远,但我们不能只做乡亲们的声音,想要让更多的人知道皮影戏,就要多想想办法。” “好,”宋知暖拍了拍宋宁蓝的手,“你不用担心我啦,季公子因为你的缘故,对皮影戏园的事情也颇为上心,我听说过几天他就要离开苏城了,你平时也多关照他一些,他人真的挺好的。” 至今宋知暖都还觉得宋宁蓝和季淮衍是一对。 可是经过离开京城的这段日子,她也清楚的意识到,宋宁蓝对季淮衍没有任何热情,反倒是季淮衍无微不至的照料着宋宁蓝的一切。 宋知暖想过,或许是因为宋宁蓝嫁给了姜祈安的缘故,她心里面跨不过这个坎,跟季淮衍在一起。 但季淮衍的心意,是明明白白的。 可叹两个人缘分太浅,竟是走到了这一步。 希望将来能够和离顺利一点,这样宋宁蓝也能够寻得到真正的良缘,没必要委屈在一个老男人的身边。 宋宁蓝哪里知道宋知暖的心里面是这么想的,更没有想过季淮衍会喜欢她,一个见识过自己恶劣行径和心思的人,如何能够真的喜欢自己。 她不相信季淮衍,也没有相信过姜祈安。 甚至她都没有相信自己,还有情谊。 “季淮衍无非是顾念着我当初帮助他的几分情分罢了,他这人倒是很好,就是他现在一门心思扑在生意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心思放在他自己身上,娶妻生子,多好啊。”宋宁蓝感叹几句。 宋知暖还想说什么,却被宋宁蓝打断了,“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提起季淮衍来了,姐姐你去忙就好了,明月让我来应付就好,她也不是什么坏人,有些事情我同她好好讲就行。” 宋知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话都咽了回去。 不过也来不及说什么了,春迟将明月带过来了。 果不其然捧着一个棋盘,宋知暖没再多待,便离开了。 宋宁蓝招呼着她进来,一进到屋里面,明月把棋盘放在了宋宁蓝的面前,然后跪倒在地。 “明月多谢将军夫人的帮助。” 声音里竟然带了几分哽咽。 宋宁蓝连忙将明月搀扶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明月擦拭掉眼角没有忍住的泪水,从地上起身后,破涕为笑,“我知道这些日子多有叨扰,这棋盘是我真心实意想要送给你的,我夫君的生意做了一大笔单子,我仔细一打听,便知道这都是季公子帮的忙,季公子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的帮助我们夫妻二人,这一切都是宁蓝你帮我的,我真的很感谢你。” 她拼了命地贴上宋宁蓝,本以为会被狠狠推开。 可这个往日里冷淡疏离的姑娘,却在一开始便想着要如何帮助她这个旧人。 第54章 不过半年而已 明月那份发自肺腑的感激之情,悄然间,如同温暖的春风,吹散了两人心间的薄雾,让彼此的距离悄然拉近。 明月心中暗自思量,眼前的宋宁蓝,较之往昔,似乎被岁月的细流悄然添上了一抹难得的人情温暖。 尽管她的言谈举止间,那份淡然若水的气质依旧未减,却已不再是完全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不仅向明月伸出了援手,那份不经意流露的善意,还惠及了窦老师傅一家,不仅为他们排忧解难,治愈病痛,更是建立起一座承载着窦老师傅和宋知暖等人对皮影浓重热爱的戏园。 这一连串的举动,让宋宁蓝的形象在明月眼中,逐渐变得生动,仿佛冬日里的一缕阳光,虽不炽烈,却足以温暖人心。 她的丈夫葛启奉说了,宋家两姐妹给窦老师傅建的皮影戏园,到时候在苏城这种地界上,根本赚不到任何银子。 权贵之士偏爱沉浸于京剧的婉转唱腔中,还对那苏调尤为痴迷。 他们的私家梨园,门庭若市,宾客络绎不绝,从不缺少雅客的光临,亦从不乏名伶的陆续登场。 宋家的皮影戏园有什么,一个垂暮老矣的老头,所唱的那些陈词滥调都是人们已经听腻了的。 只有那些贫穷的普通人没有见识,没有银子,才会对皮影戏感兴趣。 看一场皮影戏,便是连茶水钱只怕也要抠抠搜搜的,这样哪里能赚到什么银子。 这完全是宋家的两位小姐过于好心,想要保下窦老师傅辛劳一辈子的手艺。 这样一个赔本不赚钱的买卖,宋宁蓝都愿意做,难道这都足够说明,宋宁蓝是个无比心善的人吗? 过去的时光里,大家都只是为了保全自身的安危,不得已相互冷漠对待。 但明月比其他人更加明白,当初她们能够摆脱青玉观的噩梦,都是因为宋宁蓝挺身而出,在青衣道人失踪时,将青玉观之中多年里经历的不堪,全都暴露在人前,让人们知道了这些孩子所经受的苦痛。 当明月对她的好不掺杂任何的目的,宋宁蓝也便接受了明月的存在。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自从来到苏城以后,宋宁蓝再也没有想过要离开苏城,这里的氛围和环境,让她有几分眷恋,如同曾经善英道人所言,人生活在闹市之中,才是真正的隐世而居。 宋宁蓝在棋园观摩了一段时日,同一位喜好下棋的姑娘打好了关系,知道宋宁蓝才学习下棋不久,又有着浓厚的兴趣,最关键的是,宋宁蓝出手大方,棋园的姑娘们,没有不喜欢同宋宁蓝一起玩乐的。 半年过去,宋宁蓝的棋艺已经有所进步。 同她下棋的人有很多,在棋园结交了不少好友,宋知暖全心全意投入到皮影戏园之中,也有了自己的一番成就。 不过半年而已。 宋宁蓝能够将那一本厚厚的棋谱上的棋局全部破解。 宋知暖也把皮影戏园建立起来,窦老师傅每日都是精神百倍地准备着皮影戏,手底下有三个学徒跟着他一起学如何制作皮影,又如何演绎皮影戏。 不过皮影戏园并没有如葛启奉所想一般,虽然盈利不多,但却能维持皮影戏园上下的生计,宋知暖费尽心思,终是让这个戏园,在苏城偌大的地盘中,有了一席之地。 夏去秋来,转眼天又冷了下来。 秋风在人的身边打转,带给人几分凉意。 宋宁蓝轻轻拉了拉覆在身上的兔毛绯色比甲,那份温柔的暖意仿佛被唤醒,缓缓渗透进每一寸肌肤。 那抹绯色轻轻依附于宋宁蓝的身上,恍若晨曦初照下的云霞,将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映衬得如雪般纯净无瑕,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明丽与娇艳,令人目光不由自主地为之一滞。 她的美貌在棋园是出了名的,原本有些人想要嫉妒她,最终都被宋宁蓝的气度所折服。 花钱如流水的气度。 没人不想在她这里得到好处。 那些身份尊贵的公子想要上前搭讪,最终被宋宁蓝束起的妇人发髻吓退,没有人知道宋宁蓝的夫君是什么人,没有人见过,宋宁蓝也没有同人提起过。 甚至有人猜测,宋宁蓝或许被夫家所休弃,不得已来到苏城,夫家便也不会露面。 也有人猜测,这样美丽温婉娴宁的女子,怎么可能被人休弃,大抵是夫君亡故,如今孤身一人在家人的陪同之下,在苏城散心。 总之这个女子家境必然非同凡响,不然不会出手这般大方,似乎从来不把银子放在心上。 对宋宁蓝有着无数的猜测,却没有人可以将这些猜测落实。 然后那些不好的流言散去,宋宁蓝依旧在苏城好好的住着,日子过得悠闲又自在。 “钱姑娘,你走神了,这次是我赢了。”宋宁蓝捧起手炉,冰凉的手指感受到温暖,她的心情莫名地有些愉快。 或许是赢了棋。 钱莹呆愣地看着面前的棋局,自己俨然输掉了。 钱莹放下手中的棋子,爽快地认输,“是我输了,前几个月时,宋姐姐你也不过是下棋的新手,没想到如今你的棋局,我已经没办法破解了。” 她将一枚玉簪放在了宋宁蓝的面前,“依照约定,这枚玉兰簪子,是你的了。” 这位让人琢磨不透,又有些天赋异禀的宋夫人,似乎很喜欢玉兰簪子。 无论是在首饰店里,还是别人头上戴着的,只要是她瞧见了,定然会想方设法地将玉兰簪子得来。 以至于有好些商贩知道了这件事情,故意拿着玉兰簪子去宋宁蓝的面前晃悠。 可惜的是,宋宁蓝不是个傻的,她是对玉兰簪子有所偏爱,但也不至于到一种麻木的地方,在这种事情发生之后,第二日苏城的那些别有用心的商贩就全都被清理掉了,再也没有见到了。 “多谢钱姑娘肯割爱。”宋宁蓝说道。 春迟上前来将这枚玉兰簪子收在锦盒之中,默默地又站了回去。 说实话,自家小姐的棋能下得这么好,春迟是十分高兴的,自从侍奉在宋宁蓝的身边,春迟便感觉得出来,主子其实十分聪明。 单单她以往在外生活,对宅院之中的规矩,对世家女子的做派一点都不了解,却能够在短时间之内适应,并且让那些想要看笑话的人狠狠打了脸。 所以,只要是宋宁蓝想要好好学习下棋,她一定能够把这件事情做好的。 春迟不懂棋艺,更不知道宋宁蓝的棋艺究竟是到了何种地步。 但看到曾经指点宋宁蓝的人,如今已经输在宋宁蓝的手中,春迟心里面便明白,自家小姐估计已经厉害到了某种程度。 就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家小姐会这么喜欢玉兰簪。 无论是什么材质的玉兰簪,品质好的、品质差的,玉质的、珐琅的、木料的,应有尽有,只要是玉兰簪,自家小姐见了必然走不动路。 第55章 我只是想见见我的女儿 曾经有一枚玉兰簪,用七彩琉璃石打造。 那支簪子,其美之韵,超乎凡尘,即便是夜空中最璀璨的繁星,也黯然失色,难以并肩其华彩。 那是宋宁蓝见过最好看的簪子。 可惜,她在离开将军府的时候,并没有带上那枚七彩琉璃的玉兰簪。 宋宁蓝不敢带,那枚七彩琉璃玉兰簪,一看就价值连城,已经让她到了不敢妄动的地步,另一方面,便是这东西饱含着姜祈安的心意。 她已经决定和离,如何能把这枚玉兰簪带走。 不过是少了一枚玉兰簪而已,天底下有着无数种样子和质地的玉兰簪子,难不成她就非那一个不可吗? 宋宁蓝有些想不明白。 “宋姐姐,后日我家府上还有一场赏菊宴,不知道宋姐姐可否赏脸一去?” 有人忽地刻意亲近起宋宁蓝来,言辞间满是亲昵,一口一个“宋姐姐”地叫着,仿佛两人之间有着不解之缘,情谊深厚至极。 宋宁蓝打眼一瞧,对于这人,自己并没有什么印象,好像在棋园之中见过,又好像没见过,总之并不熟悉。 钱莹有些不悦地推开那女子,“你做什么,宋姐姐今日是我已经约好的,你也要分先来后到的吧。” 那女子惹不过钱莹,两家之间的身份不可相提并论,默默地闭上了嘴。 她轻轻一转眸,眼中闪烁着几分期许,悄然落在了宋宁蓝身上。 这位宋夫人,在众人心中,可是个出手阔绰、背景深厚的存在,其背后的势力,绝非等闲之辈所能窥探。 若能借此机会,与她攀上交情,甚至邀得她莅临府中做客,谁又能预料,这其中不会藏着某份意想不到的机缘呢? 况且已经有几家夫人的铺子原本岌岌可危,眼看就要盘不活了,宋宁蓝点拨几句,同宋宁蓝搭上关系之后,一个个全都活了过来。 简直就是一个福星一样。 “宋姐姐,我听说你喜欢骑马,我家在苏城外有一个跑马场,我母亲新得了一匹白马,就是不知道宋姐姐会不会喜欢。”钱莹连忙说道。 宋宁蓝淡淡笑着,“钱姑娘今日能陪我下棋,我已经很开心了,至于骑马和赏菊的事情,左右我没什么事情,明日骑骑马,后日赏赏菊,这日子不也过得挺舒心的吗?” 左右她的身份,私底下那些达官显贵也都调查得差不多了,却不知道为何京城那边死活不肯放出她和宋知暖已经和离了的事情,姜祈安和姜承云既是按兵不动,知道她们二人在苏城,但并不来寻,那宋宁蓝便带着宋知暖在苏城过活。 活得潇洒恣意一些,总不能对不起这段自由的时光。 钱莹很开心宋宁蓝能够应下来,那匹白马她已经问过母亲的意见了,若是宋姐姐喜欢,自是可以送给她。 虽然在场的还有一个讨人厌的什么赏菊宴,不过既然宋姐姐说了,那可是要排在她钱家后面的,那也没必要多计较。 “那明日我去接宋姐姐你吧,马场在苏城之外,可是有些远呢,明日我让人早早地备了芋泥酥来,我记得宋姐姐最喜欢吃这个了呢。”钱莹笑眯眯地靠近宋宁蓝。 有钱莹在宋宁蓝身边,其他人都接近不了。 宋宁蓝点头应下。 钱莹是个做事很妥帖的人,第二日宋宁蓝刚刚洗漱用过早膳,钱莹的马车就已经抵达了宋家的大门。 一同去了马场,宋宁蓝骑术一般,倒是和那匹白马挺投缘的,玩得也开心。 快到用膳的时候,钱莹准备好了酒水饭菜,都是城中上好的酒楼所做,在秋风萧瑟的时节,送到马场的时候,竟然都还是热腾腾的饭菜。 “宋姐姐喜欢什么酒水,今日备了甜酿和果酿,还有清酒和葡萄酿,喜欢哪种,我让人提前去准备。”钱莹问着。 母亲可是交代过的,一定要好好招待宋姐姐的,原本今日母亲也是要来的,没想到家中的铺子出了事情,母亲脱不开身,只能让管事嬷嬷走了一趟过来,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她怠慢了贵客。 “我都可以啊,甜酿便可。” 宋宁蓝喜欢美食,但不会挑拣美食。 除非不好吃。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让我见见我夫君吧,求你了。” 哀求声突然之间传到宋宁蓝的耳朵里,钱莹原本欢乐的面孔也瞬间僵硬下来。 马场之中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疏忽? 闹出这样的丑事在贵客面前,日后让苏城的达官显贵怎么看待她钱家? 钱莹轻轻向身旁的马场管事递去一抹微妙的眼神,管事瞬间心神领会,无声地领命后,便带着手下人前去驱逐那个凄哀的妇人。 宋宁蓝被那妇人吸引了注意力,倒不是她怜悯心重。 那妇人哭得肝肠寸断,仿佛整个世界都随着她的泪水崩塌,身躯摇摇欲坠,几欲陷入无尽的昏厥之中。 她跪在尘土之上,双手合十,哀声乞求,每一个字都浸透了绝望与无助。 更甚,她紧紧抱住对方的腿,那双颤抖的手仿佛生了根,用尽全身力气,死命地纠缠,不愿也不甘松开这最后的希望,好像誓要与命运抗争到底,直至生命的最后一息。 她在恳求对方,求对方让她能够见到她的夫君一面。 或许这又是个可怜的痴情人。 “我只是想见见我的女儿,我求你让他把我的女儿还给我,他们冯家不要我的孩子,我要啊,求你们了,求你们让他来见我好不好?” 那妇人还在哭闹着,宋宁蓝想要继续在这个妇人的口中听到些许,结果马场的管事赶了过来,让人把这个一直不肯撒手的妇人拖走了。 “宋姐姐?” 钱莹见着宋宁蓝海看着那边没有回神,出声提醒道。 “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先去用膳吧。” 刚才那边的争吵已经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马场又恢复了它原本的平静。 宋宁蓝收回视线,似乎她也没有必要为那人做点什么。 天底下受苦的人很多,她总不能见到一个就要帮助一个。 宋宁蓝从来没有什么要立志做一个善人的理想。 她微微点头,“好,用膳吧。” 秋风带起一股凉意,吹进了宋宁蓝的脖子里,让她没忍住瑟缩了一下脖子。 很快秋天就会过去,迎来的将是漫长而潮湿的东西,苏城不比漠北,没有漫天飞扬的雪,只有绵延不断的雨水,带来一阵阵潮湿的寒意。 善英道人曾经说,她冬季虽然更喜欢在漠北,可在那样贫瘠的地方,寒冷的冬天很容易就冻死人,因为寒冷和贫穷无比容易的能够带走一个人的性命。 但在苏城,似乎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穷苦之人比比皆是,苏城拥有一座不夜之城,绵延开去的世界好像是灯火通明,绽放着绚烂的光彩,可在那些灯火下,依旧存在着腐败和糜烂,让人活不下去。 第56章 小姐不能偷懒的! 钱家的马场地方宽广,那匹白马性情温顺,宋宁蓝玩得还算是尽兴。 那偶然间一瞥的悲苦妇人,不知为何宋宁蓝只那几眼,便好像是记在了脑子之中。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之时,宋宁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绪万千,难以觅得一丝安眠。 因为夜里面迟迟不能入睡,第二日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宋宁蓝人已经在妆镜前坐着了,魂都还在睡梦之中,完全没有苏醒过来。 今日去赏菊宴,宋宁蓝抵达的时候,都已经临近午时了。 无论是今日这一家开办赏菊宴特意邀请她,还是昨日的钱莹做东邀请她在马场跑马。 她们用心地结交宋宁蓝,无非是看重她的本事。 宋宁蓝纵然在经商之中有着天大的能耐,可她又不是什么商贾大户,单单靠她一个人,又能做得到什么。 她背后是季淮衍的镖局和商路,也是宋府千金的身份和还未曾抹去的将军夫人的过去。 这些苏城之中的达官显贵,想要维持人前的体面,便是需要大量的银钱。 各府的中馈都掌握在当家主母的手中,究竟是盈利还是亏损,只有她们心里面最为清楚。 双方之间各取所需,季淮衍在苏城之中的生意越来越顺畅,葛启奉跟在季家商铺的名下,这半年里的生意蒸蒸日上,连带着明月居住的院子,都换了一个大宅子。 那些夫人们手中不能盈利的铺子,经由宋宁蓝的点拨,在季家的利用下,纵然没有到繁荣鼎盛的地步,但也不会再亏损了。 况且以季淮衍那经商的天才头脑,有什么铺子是不能赚钱的呢? 宋宁蓝悠然步入这场秋意盎然的赏菊宴,只随意拣了处幽静之地落座。 在这席面周围,各色菊花竞相绽放,宛如彩墨倾洒于绿意之间,每一朵都在秋风里竭力展现着其独有的风姿,争妍斗丽,如人一般,无比热闹。 养花人的心血,在这满园秋色中显露无遗,每一瓣娇艳背后,都藏着他们无尽的巧思与呵护,而她们这些驻足观赏的宾客,目光流转于这斑斓菊海,心绪也随之明媚起来,宋宁蓝也觉得心声愉悦。 宋宁蓝在赏菊宴上还是很快觉得无趣,花赏完了,同人之间的交往便没有太多的心思。 她便提前离开了。 主家百般挽留,都没能留住宋宁蓝的心意。 春迟在宋宁蓝离开赏菊宴之后,同她说道:“小姐,明月娘子那边好像遇到了点麻烦。” 宋宁蓝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在各种酒楼之中游玩,乐此不疲,她行事低调,不减当年在宋府时的那份谦逊与内敛,即便出游,也不过是邀上明月或宋知暖作伴,三人共享,而今,明月与宋知暖亦沉浸于这份独有的乐趣之中,与宋宁蓝一同品味着酒肆间无比热闹的纸醉金迷。 尤其是宋知暖,明月稍微还顾虑着他夫君的想法,不敢经常陪同,却因为葛启奉让她巴结着宋宁蓝,不得不在宋宁蓝身边献殷勤。 宋知暖倒是觉得,这样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日子,比起她过往的十七年,要自由许多。 她不全都是玩乐,她也在努力进修,体察民情,体会百姓疾苦,以一颗温柔而坚韧的心,她尽己所能,默默行善。 “明月怎么了?” 宋宁蓝原本今日也让明月一同陪着的,苏城的这些女眷,除了日日与她对弈的几位,就算是在棋园之中露过面的,她也不记得,何谈熟悉。 然后今日明月一早送来消息,说她不能随行了。 平日里倒是难得看见明月的推拒,但宋宁蓝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任何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若是走不开,总也不能勉强。 “明月娘子说她无意之间救下一个命运多舛的妇人,那妇人被夫家休弃,又遭娘家拒之门外,孤苦无依,流落至市井巷尾,凄凉之态,令人心生怜悯,明月娘子有心想要帮助她,但是她夫君不愿意留这样一个外人在家中,明月娘子便求到了小姐的门前,希望小姐能可怜可怜那妇人,暂且收留。”春迟说道。 春迟说起这些时,面露有些不忍。 为这个妇人所遭遇的事情心生怜悯。 这天底下的女子,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像自家小姐这般有勇气的,而且她们小姐,手中攥着银钱,心中有底气,做人有能力,无论行走在何处,都不会平白的被人欺负了去。 她家小姐有勇气同将军府和离,在将军府的追踪之下依旧安然无恙,如今活得潇洒自在。 宋宁蓝过的日子,连春迟都无比羡慕。 与其说羡慕宋宁蓝富有自在的生活,不如说羡慕她强大而稳定的内心,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她也从来都没有慌张过。 那位妇人,遭夫家无情遗弃,孑然一身,置身于浩瀚天地间,却恍若被世界遗弃的孤舟,无处泊岸。 这尘世,冷硬如铁,不留丝毫温情,步步紧逼,几乎要将她推向那万劫不复的深渊,扼住她脆弱的生息,仿佛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愿给予。 在回府的路上,宋宁蓝点头应下了这件事情。 “总归院子大,多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问题,你找牙婆多买个丫头回来,签活契,照顾着点就行,咱们院子里人手不多,你和姐姐商量一下,多买一些婢女洒扫庭院也可,”宋宁蓝手指点在手中的手炉上,鎏金温暖的手炉冒出丝丝热气,“你们看着办吧。” 春迟笑着夸赞道:“小姐善心。” 宋宁蓝摇摇头,“我要是不答应,明月肯定反复来求,这也便罢了,事情闹到姐姐那里去,姐姐性子软又善良,自然不会见死不救,既然知道这妇人终会被我们所救,何必多生那些事端,多出那老些麻烦来。” “我看小姐就是嘴硬,明明心地善良,做了那么多的好事,却不敢承认,硬是要把这些事情都推到大小姐的头上,小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春迟打趣道。 宋宁蓝拍了一下春迟的胳膊,“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开始捉弄起我来了,明日罚你不许在我身边伺候。” “啊?”春迟顿时有些慌张,“那不行那不行,明日冯叔就把账目什么的送过来了,奴婢以前在琴嬷嬷的帮助下,尚且还有余力能够处理这些事情,如今只我一人,是真的不行。” 马车逐渐放缓了速度,宋宁蓝掀开帘子一看,不远处就是她们自己买下的宅院,这是快回家了。 宋宁蓝温和地笑了笑,“你怎么会不行呢,从京城离开之后,我身边上上下下的事情,不都是你在打理吗,春迟,无论是在宋家的时候,还是在将军府的时候,你都做得很好,你应该相信你自己的。” 春迟被宋宁蓝的话哄骗得团团转,等到马车抵达府邸之后,宋宁蓝已经下了马车,春迟懵懵然的也跟着她从马车上下来,明月娘子带着那妇人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春迟这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 自从小姐离开京城之后,身边的这些事务的确是她打理的,可无论是在京城的时候还是不在京城的时候,都由小姐亲自插手。 可明日小姐的意思是,她打算做一个甩手掌柜,将那些事情全都丢给她了! 这怎么可以! 小姐不能偷懒的! 第57章 才十二岁 在府门口,宋宁蓝见到了前日在马场之中苦苦哀求,却被马场管事驱逐的妇人。 她们两个人似乎很有缘。 那位妇人面容凄楚,眼中透着几分神思恍惚,仿佛被无尽的愁苦缠绕,在这清冷寂寥的秋日,她身着单薄衣裳,难以抵挡渐浓的寒意,日光缓缓西沉,周遭的空气愈发冰冷刺骨,那衣裳在正午阳光下尚能给予她一丝微弱的温暖,此刻却只能任她在这凉意中颤抖不已,显得格外无助与凄凉。 她没有认出前些日子在马场之中便出现过的贵人。 妇人亦步亦趋的跟在明月的身后,只知道这人是个好人,没了这人她大抵就要死了。 她没有归处,别人安排她在哪里,她便只能在那里。 明月上前来行了一礼,“宁蓝,这便是我派人同你传信提起的安娘,她着实是一个可怜人。” 明月眼中闪烁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怜悯,她缓缓上前,温柔地握住了安娘微微颤抖的手,轻声细语道:“莫怕,有我在。” 安娘轻轻地点了点头,神色中带着几分茫然,仿佛未曾察觉自己眼眶何时已悄然泛红。 宋宁蓝神色淡然,“外面冷,不如先进屋再说话吧。” 明月这才注意到这妇人身上单薄的衣衫,听了宋宁蓝的话,连忙带着人进去,“对对对,宁蓝说得对,我们先进去说话。” 进到屋里面之后,有婢女已经按照宋宁蓝的吩咐,拿来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衫。 比这位安娘身上的衣裳要厚实许多。 屋内,暖盆散发着柔和的热气,渐渐驱散了周遭的寒意,也让安娘混沌的神智缓缓归拢。 这时,一位模样清秀、眼神灵动的小姑娘,笑靥如花,手捧着一套厚实的衣裳,轻盈地站到了安娘的面前。 安娘猛地一见,心头一惊,不由自主地躲到了明月的背影之后,双手连摆,慌乱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激:“不不不,真的不用麻烦了,我不用,我不用的。” “多谢贵人好意,我只是,”安娘委屈得几乎要掉下眼泪来,“我只是想找回我的女儿,我害怕她过得不好,我的佳儿那么漂亮,她怎么能,她怎么能——” 安娘不忍心说出自己女儿的下场,她心痛得几乎难以呼吸,蹲下身子来,泪流不止。 “安娘,安娘,你别哭啊,哎——”明月拍了拍安娘的肩膀,抬起头来,又有些无奈地看向宋宁蓝,“宁蓝,她的女儿被他夫家扣下了,年仅十二岁,就要被嫁给一个老光棍,实在是可怜。” 听到明月这么说,安娘哭得更狠了。 宋宁蓝踏入屋内,春迟上前解下那件兔绒织就的春绿坎肩,其色温润如初春嫩叶,透着柔和的光泽,而屋内早已备下了温热的茶水,袅袅蒸汽中带着淡淡的茶香,诱人心脾。 宋宁蓝轻启朱唇,刚浅尝了一口那温润的茶液,未及细细品味,眼前便倏然上演了这样的一幕,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她的脸色有些复杂,先让屋内的小丫头下去了,衣服先搁置在了屋内。 春迟将门口的帘子放了下来,将人都带了出去。 宋宁蓝把茶杯放下,坐在软塌上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被休弃?你别哭,若是我们能有帮助到你的,定然不会推辞。” 明月刚要开口解释,那哭泣不止的安娘一把将明月拉住。 “我同贵人说。” 她鼓起勇气,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事情都讲出来。 她的命不好,让她嫁给了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可同时她也是幸运的,让她遇到了贵人,可以帮助她的贵人。 贵人仁慈善良,不仅能认真听她说话,说不定可以将她那可怜的女儿救出来,她还那么小,不能就这样轻易葬送了自己的一辈子。 安娘母家姓石,家中姐妹多,她十六岁的时候便嫁给了现在将她休弃的夫君,朱兴浩。 能嫁给他,安娘心里面是感觉幸运的,十两银子,就可以迎娶她,朱家有几亩薄田,朱兴浩还是个读书人,嫁给他,好像未来的日子都能看到盼头。 她嫁到朱家已经高攀了,在她诸多的姐妹之中,属她的命好,长相清秀,郎君端正,前途可见。 虽然日子过得有几分清苦,不比二姐嫁给一个卖猪的屠户有银子可以赚,但安娘甘之如饴。 只是自己嫁给朱兴浩之后,成亲近十五年,就只有佳儿这么一个女儿。 她把佳儿当眼珠子一般疼爱着,可是朱家却不这么认为。 朱家婆婆总是骂她是个下不出蛋的母鸡,因为她生不出儿子来,她也不是不想生,可在生佳儿的时候伤了身子,想要再度怀孕实在是困难。 只怕是朱家早就生出了要休妻另娶的念头,可是朱家家中也不是很富裕,安娘是个无比勤快的人,不仅将家中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家中有任何问题也不会让夫君操心,便是婆母的为难,安娘也全都将委屈咽了下去,只求自己能把这个日子过好。 可她实在没想到,平日看着温和谦逊的夫君,顶多安娘会觉得朱兴浩精于算计了些,毕竟是读书人,定然是会比她聪明一些,安娘觉得这些都是正常的。 可一朝朱兴浩考取功名,这可是全族上下都无比高兴的事情,整个朱氏家族都将共享这个荣誉,原本也包括安娘的。 她伺候朱兴浩安心于学业之中,从不让他因为家中任何事情烦忧,这样一照顾便是十五年,他如今功成,第一件事情,竟是要休妻。 原本她的姐妹还因为朱兴浩考取功名,凤凰腾达,一个个再也不用取笑她过的日子艰苦贫穷了,没想到不过是转瞬间的事情,朱兴浩就要休弃她,另外娶别的官家小姐。 那只是一个庶女,却也是朱兴浩这样的人所能够攀附的极限。 朱兴浩的休书来得极快,都容不得安娘反应,她就已经被赶出家门,连一件厚实的衣裳都没肯让她带着。 秋风萧瑟,冻得人瑟瑟发抖,却远不及安娘心中的寒意。 娘家也不肯收留她一个弃妇,兄嫂嫌弃她晦气,把她也赶了出去,好像所有人都盼着她死,只要她死了,就再也没有人占着这样一个位置,平白地给他们所有人添麻烦。 她死没有关系,可是她的女儿那么小,才十二岁,没有娘亲,在朱家里爹不疼,婆母更是日日苛责她的女儿,她在的时候尚且能有保护女儿的时候,如今她被休弃出去,连女儿的面都见不到,不知道她那可怜的女儿在朱家又会受到什么样的磋磨。 安娘想到这里,心都快要碎了。 第58章 负心人就该遭受千刀万剐之刑 朱兴浩一家攀上了高枝,对方却容不下一个十二岁的姑娘,让主家打发出去,要让主家干干净净地迎娶她进门。 安娘虽未曾亲眼目睹朱兴浩续弦究竟是什么样子,但在这一瞬,她分明能觉察到一股沉甸甸的恶意与赤裸裸的羞辱,如同暗夜中悄然蔓延的毒藤,无声却刺骨。 她的女儿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被如此对待? 他们不愿意留下佳儿,她愿意啊,哪怕是外面要饭,她都愿意养着她唯一的女儿,况且她有手有脚,她可以去做工赚一些银子,纵然是日子苦了一点,但不代表着没了希望。 安娘其实是一个十分有韧劲的人,如同野草一般在贫瘠的土地上依旧能够生根发芽,世事无论多么艰难险阻,于她而言,那些风霜雨雪,从不轻言放弃,用尽所有的力气和手段,也要将那些困难化解。 朱家人从未有过将女儿归还给她的念头,就连让佳儿多添一碗饭,她那刻薄的婆母也是满心不乐意。短短数日之间,他们竟匆匆为佳儿定下了婚事,要将这位年仅十二岁的稚嫩女童,许配给一个年近不惑、长久未能娶妻的鳏夫。他们的心,怎生得如此铁石,竟能忍心做出这等事来! 安娘一次次地跪在朱家的门槛前,眼中满溢着哀求,声音颤抖地恳求着朱家人收回那无情的决定。 她的身影在朱家门前显得如此单薄,每一次的请求都在秋日萧瑟的寒风之中被消解,但微弱而执着。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朱家大门一次又一次无情的关闭,伴随着的是冰冷的目光与粗鲁的推搡。 她不愿放弃,哪怕身心已疲惫至极,哪怕每一次都遭受着殴打与折磨,哪怕每一次归来都是伤痕累累,她还是不肯放弃,她想争一争这世俗间的道理,想为她的女儿争取一丝希望。 那些伤痕,如同错落的纹路,爬上了她的手臂,她的身体,她的心更是伤痕累累。 安娘的身上布满了青紫与红肿,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地方,但即便如此,安娘的眼神中依旧闪烁着不灭的光芒,她还有女儿,她的女儿还在朱家! 每一次被拒之门外,每一次被殴打在地,她都强忍着泪水,咬紧牙关,再次站起,这份坚韧,如同荒野中顽强生长的野草始终不肯倒下,而这一切,只为那一线可能,能让朱家的人回心转意。 明月掀开安娘身上单薄的衣衫,瘦弱干枯的身体上,新伤叠着旧伤,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这一幕刺痛了明月和宋宁蓝的眼睛,两个人同时想起了过去的事情,她们彼此对视,都在对方的目光之中感受到了痛苦。 直至今日,明月的身上都有着过去被打的伤痕。 宋宁蓝身上的伤痕早就在回到宋家之后,经过上好的祛疤良药,让她现在得到肌肤如玉一般光滑。 “宁蓝,我想帮她。”明月用刚刚婢女准备的厚实衣衫,盖在了安娘的身上。 “最起码,她的女儿才十二岁,就这样被轻易地许了终身,实在是太可怜了,即便是当初在青玉观中,青衣道人……”明月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也不曾做过这样的事情。” 青衣道人即便是想利用这些女孩子的婚事赚些银钱,那也会等到女子十五岁之后,为的也是青玉观那早就残破的名声。 她们都知道青玉观早就不是善英道人在时的青玉观,就算是青衣道人接手了,当年的善名和香火早就不可同日而语。 连青衣道人那般残暴的人,都清楚明白要如何维持着表面的光鲜,可朱家却不清楚,甚至都不畏惧日后会有人以此事来骂他们恶毒,戳他们的脊梁骨。 “你的女儿现在是在朱家,还是在别处?”宋宁蓝问道。 安娘回答,“还在朱家,应该还在朱家,不会这么快的,原本我只是恳求朱兴浩不要休了我,娘家兄弟也不肯收留我,我也实在是没办法,恳求他哪怕是收我为妾伺候婆母也好,可他让我死了这条心,并且告诉我,佳儿也会被送出去。” “是我苦苦追着他不放,才知道他们会把佳儿许给那个鳏夫,我实在是不理解,佳儿也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是他的至亲骨肉,为什么他这么狠心,为什么!” 安娘的心如刀绞,痛楚之下,双眸赤红,一股难以名状的恨意,在她胸中悄然滋生,蔓延开来。 为何朱兴浩竟会变得如此薄情寡义,十五年同舟共济的夫妻情深,于他而言,竟似云烟过眼,丝毫不曾顾忌,那往昔共同扶持的日子,仿佛都成了虚无缥缈的梦,碎得彻底。 宋宁蓝垂眸,“那便不好办了。” 明月问道:“为何?” “十二岁的小姑娘,在官府之中无法出具婚书,朱家就算是给那个小姑娘定下了亲事,也没办法真正意义上的成亲,朱家但凡敢把孩子从过去,我们便去把孩子抢过来。” 宋宁蓝性子里还是霸道,在这种事情,同那些黑心肠的人实在是讲不了什么道理,最快的办法想要帮助这母女解脱眼下的困境,便是把人抢出来。 安娘听到宋宁蓝这么说,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她不再躲在明月的身边,跪行到宋宁蓝的面前磕头,“多谢贵人多谢贵人,若贵人能救我女儿性命,民妇愿意永生永世为贵人做牛做马,只为感恩贵人搭救之恩。” 宋宁蓝一把拉住了安娘的胳膊,“先别着急磕头,你不也说了吗,你的女儿在朱家。” 明月上前来,同春迟一起将安娘搀扶起来。 “你的女儿在朱家,她又是朱家名正言顺的血脉,朱家出手阻拦,即便是闹到了官府里去,我们拼命地指责他们,那也是不占理的,因为她也是你丈夫的女儿。” 朱佳是朱兴浩的女儿,就算是在朱家吃无数的苦,那也是朱家的家事,官府没办法插手,宋宁蓝也不能硬来。 可若是朱家把人送出去了,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一个女孩子,如何能够不回到自己母亲的身边? 只要把人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宋宁蓝绝对不可能再把人交出去。 安娘的眼神落寞了下去,“我不知道,我再想见到他们朱家的人,已经很难了,我求到马场里去,好不容易打听到朱兴浩当日就在马场与好友喝酒,我却连马场的门都没能进去,便被人给丢了出去,今日若不是见到了明月娘子,只怕我就要死在街头了。” 明月安抚的拍了拍安娘的手,“你也太傻了,你若是死了,你的女儿怎么办?” “今日我见着安娘精神恍惚,差点就撞在一辆疾驰的马车上,好在我当时拉了她一把,细问才知道,在她身上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那朱家心思恶毒,安娘为他朱家费心费力十多年,竟是半点苦劳都不念,实在是忘恩负义之辈,这样的人纵然是考取功名,将来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明月疾恶如仇,狠狠地啐了一口,好像那朱兴浩就站在她的面前。 “负心人就该遭受千刀万剐之刑,他这样的人,连自己的骨肉都不肯施舍半分疼爱,卖自己的女儿如卖畜生,死后必下地狱遭受烈火炙烤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明月的狠狠咒骂,让当下严肃的氛围终于缓和了一点。 春迟也跟着附和,“明月娘子看来当真是气狠了,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第59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呢? 安娘被春迟领着,安排下去休息了。 她自从被休弃之后,日日都在煎熬之中,无处可去,无家可归,留宿街头,连一口饭都吃不上,还要顾念着自己女儿的死活。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如今到了她宋宁蓝的地盘上,便坚决不会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宋宁蓝给明月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她面前,“明月姐姐你消消气,我会让冯叔去盯着那朱家,等到那小姑娘出了朱家的大门,便不会有事了。” 朱家尚且不知安娘的事情如今已经有了另外的人插手,只怕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将那个小姑娘打发出去。 明月缓缓在宋宁蓝身旁落了座,轻抿一口温热的茶水,心中的怒火,在这份静谧中渐渐被温柔地抚平。 “大概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太好了些吧,很多时候,我竟是都把以前的事情给忘了,那时候的日子也很苦,比安娘要苦。” “不提那些,”宋宁蓝不愿意提及过去的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明月见她不想提及,只能默默转移了话题。 她在宋宁蓝身边的这几个月,但凡提起过去在青玉观的生活,便会被宋宁蓝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宋宁蓝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回忆过去。 “宁蓝,今年要在苏城过年,还是会回京城?” 明月所知道的有限,她不知道宋宁蓝已经完全离开了将军府打算回去,也不知道她这么做是背离了世俗和家人。 她没想到宋宁蓝在苏城一住就是这么长时间。 但明月其实很高兴,当初在京城茶铺做工的时候,虽然不与过去的朋友在一处,但也能偶尔碰面,偌大的京城里,还有她熟知的人。 后来嫁给了葛启奉,在京城的时候还好,身份虽然发生了变化,但是地方没有变,见面不如以前多了,好歹她尚有更多的余力能够照顾到她们。 自从葛启奉在京城之中的生意不好做了之后,他们举家迁至了苏城。 葛启奉身为游商,走南闯北很是稀松平常,不会在一个地方久待,他不在意身边的人经常变换,朋友越多,他的生意就越好做。 但是明月不习惯,来到苏城之后,她身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重新和邻里邻居打交道,当她看到宋宁蓝在苏城的时候,当真是非常的高兴。 就是不知道今年过年,宋宁蓝还会不会回到京城,还是说在苏城过年。 她长时间逗留在苏城,认得她的人不免会心生猜测。 宋宁蓝自认为问心无愧,无论留在什么地方,全凭自己心意。 外界的人究竟长着什么样的嘴,会对她有什么样讨论,总归不认识,无需在意,更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但明月,终归是她的朋友。 这半年里的相处,宋宁蓝才真真正正的了解到,明月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模样的,无关乎皮相之美丑,而是深入骨髓地理解了她的性情本质,那些藏匿在日常琐碎下的真实自我,明月所爱,所恶,一切喜好与厌恶,都在这不紧不慢的日子里,缓缓浮现,如今终于有了答案。 也希望明月能够在苏城,好好的生活下去。 “不清楚呢。” 这还是一个宋宁蓝并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明月接连两次撞到了宋宁蓝不愿意提及的事情上,她当下有些尴尬,只能再度转移话题。 “最近夫君赚了不少银子,多亏了你和季公子的帮忙,原本是想着,既然是我救下了安娘,便安置在家中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我没想到今日中午回去,夫君竟是那般反对,突然之间对我发了火。” 明月直至现在都还是没有想清楚,为什么葛启奉会突然之间翻脸这么迅速。 不过是举手之劳,收容一位陷入困境的妇人,岂能忍心视若无睹?安娘孤苦无依,彷徨在这茫茫世间,寻不到一丝避风的收容之地,试想,如此严寒的天气,倘若任由她在外流浪,仅凭身上那几件单薄的衣裳,恐怕难以抵御刺骨的寒风,最终只能落得个被冻死的下场。 然而,任凭明月如何温婉相劝,或是言辞恳切,葛启奉的心意却如磐石难移,非但不肯应允,反而情绪骤变,一股莫名的怒火在他眼中熊熊燃烧起来,显得格外反常。 明月怕了他,不敢违逆葛启奉的话,不敢将安娘继续留在自己家中,明月思来想去,只能前来求助宋宁蓝。 倘若宋宁蓝能向安娘伸出援手,这位命运多舛的妇人或许尚存一线希望,奋力夺回被夺走的女儿。 如若不能,那便只能是天意弄人,安娘的命运似乎已被写定,能否挣脱,全凭她自身那份薄弱却又坚韧的生命力,在这压迫的世俗之中,搏一条或许并不存在的出路。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呢?” 宋宁蓝端起茶杯来,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这个,让明月有些摸不着头脑。 “刚刚瞧着你痛骂那朱家男子,我倒是觉得你挺好玩的,就是不知道姐姐知道了这件事情会有什么反应,估摸着到时候你们两个可以一起骂那忘恩负义之人了。”宋宁蓝打趣道。 明月笑着,没来得及说什么,有人便进了屋子。 宋知暖轻移莲步,身后知微如影随形,她缓缓褪下身上的织锦斗篷,露出一张洋溢着欢颜的精致小脸,眸中闪烁着愉悦的光芒。 不得不说,宋知暖现在这张小脸是越来越红润了。 宋宁蓝有在好好的养着她,让她只负责开心和快乐,半点让人发愁的事情都不让宋知暖掺和。 之前在将军府受过的苦和流过的泪,现在宋知暖全都抛却在了脑后。 每天只想着要去哪里玩,或者听说什么地方好玩,要在明年开春的时候,和宋知暖去什么地方游历。 明月起身行礼道:“见过宋姑娘。” 宋知暖过来自顾自地坐在了宋宁蓝的身旁,笑眯眯地对明月说:“明月娘子,你是蓝儿的朋友,不用每次都见我行礼的,我们私底下随意点就好,就像在将军府的时候,我从来不喊蓝儿婆母。” “是啊,那次在学堂你这么喊我,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着实让人发怵。”宋宁蓝搓了搓胳膊。 那种感觉至今还历历在目。 “哈哈哈哈,这都是不可避免的啊,今日还碰见了钱家的夫人,说你去参加了什么赏菊宴,问我怎么没跟着一起去,我说我们两个又不是天天都在一处,倒是明月娘子,天天都跟在你身边,真是让人羡慕。”宋知暖撒娇道,大概是抱怨着这几日宋宁蓝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完全没有顾得上她。 明月在旁笑了笑,“你们姐妹之间感情真好,像二位这样亲密的感情,在世家之中,恐怕不多见的。” 宋知暖看向她,眼神之中略带有几分疑问。 明月解释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上一次遇到一个小姐,同她介绍我夫君的布匹,因为她们家姐妹也同宋姑娘和宁蓝之间一样好,便想着多卖点,谁知道她们姐妹不和,仔细问了才知道,苏城许多达官显贵中的后宅,大多都是面和心不和的,哪里会有像你们一样的亲密。” 宋宁蓝倒是觉得这话说得没有错,若是她回到宋家,遇到的长姐性格并非如同宋知暖这般天真善良,只怕也会落得一个面和心不和,整日生活在算计之中的结果吧。 宋知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实际上她根本没有想明白。 她又靠近了宋宁蓝几分,“我刚刚看见春迟带着一个人离开,上前问了说是你和明月娘子一起救下的,究竟是什么情况,你们快同我说一说。” 第60章 她是娘亲身上的一块肉 当宋知暖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变得异常愤怒。 果不其然,如同宋宁蓝所预料的一般,宋知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刚刚的明月,无比地愤怒。 然而,相较于明月对那薄情郎的痛斥,宋知暖的心绪更多地缠绕在对安娘遭遇的深深不值之中。 她或许心念及自身,回想起在将军府度过的那些漫长日子,自己如何不辞辛劳地打理着府中内外的一切琐事,日复一日,勤勉尽责。然而,这番苦心孤诣,到头来却未能如愿以偿,换得一份应有的温情与认可。 那姜承云,何尝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徒。 只是她身在局中,竟是从来都没有这般想过。 “她竟是这般可怜,自己的女儿落在别人的手里面,岂不是被他人拿捏住了命脉,别人要她做什么,便做什么。” 宋知暖同情安娘的遭遇,“蓝儿你留下她,是有什么办法帮助她吗?” “她已经被休弃,甚至娘家都不肯收留她,无处可去,我们可以收留她一时,却不能收留她一世。” 她们终归不会在苏城这片温柔乡里永久驻足。一旦失去了那股强而有力的庇护之风,安娘与她年幼的女儿,又如何能在朱家那精心编织的算计之网中,寻得一线生机,安然度日呢? “不着急,”宋宁蓝悠然,“眼下的事情都还没能解决,何愁日后的事情。” 朱家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宋宁蓝让冯叔仔细调查清楚。 只听安娘的一面之词,不能知事情的全貌。 冯叔探听消息归来,所述之事与安娘所述并无二致。朱宅周遭的邻里街坊,无一不晓朱家近来的风波——那攀上高枝之后,便毅然决然地舍弃糟糠之妻的行径,全然不顾往昔点滴恩情,真真是令人寒心。 连旧妇留下的唯一女儿也这么快的就许了婚事。 提起这件事情来,知情者只说是作孽,如今朱家攀上了高门,前途光景一片大好,大家也只能在背后偷偷议论这件事情,谁也不敢当众指责。 “他们丝毫不在乎安娘的死活,也没找人打听她究竟是在什么地方,我们只要接下来盯着,一旦朱家小姐被送出来,我们便可以动手。” 冯叔按照宋宁蓝的说法去做,打听来了朱家的事情。 宋宁蓝轻轻嗤笑,嘴角勾起一抹不屑,“那些人,怕是正暗暗盼着安娘能死在外面,如此一来,他们便能少些麻烦,多些逍遥自在。” “盯紧了那孩子的状况,莫要让人偷偷把她送出去,朱家既是不看重门面,想必也不会给这孩子操办什么婚事,怕是偷偷的给人领了出去,也不知道。” 冯叔应下,“小的明白。” 事情的发展还是朝着一种不可预料的走向发展。 宋宁蓝觉得,以自己的财力和人力,保下一个安娘,和一个十二岁的女同不是什么问题。 朱家是穷苦出身,最富有的时候也不过拥有几亩薄田,不是宋宁蓝瞧不起穷人,朱家人好吃懒做,那几亩薄田也多是安娘在打理,朱家祖上也是读书人,当过官有些积蓄,如今狼狈成现在这副模样,全是他们自讨苦吃。 纵然朱家现在出了一个朱兴浩高中举子,举家荣耀,并且攀上了富贵人家,似乎就要鱼跃龙门,从此变得不一样了。 但宋宁蓝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可,安娘死了。 安娘在宋宁蓝的府邸中悠然度过了近五个日夜,她身上的伤痕,在这悠悠时光里,悄然间绽放出愈合的迹象,仿佛连同她的命运,也正随着日升月落,缓缓掀开了新的一页,向着光明与希望轻轻倾斜。 在这五天里,明月和宋知暖也时常去安抚她,她们两个人尽她们两个人所能,给予这个可怜的妇人一丝温暖,希望她能够重振旗鼓,去应对生活之中的种种困难。 可安娘,心里面最为惦记的是朱佳。 她唯一的女儿。 纵然宋宁蓝在安娘的面前已经做了保证,会让冯叔盯着朱家的一举一动,不会让朱家人轻易地将孩子送出去的。 然而,安娘身处这深宅大院之中,表面看似岁月静好,内心却如沸水煎熬。每当念及自己心爱的女儿仍在苦难深渊中挣扎,她的心便像被烈火无情炙烤,每一息的安宁都显得那么沉重而难以承受。这样的安稳,对她而言,无异于慢性折磨,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无声地呼唤着她的良知,让她在这看似平静的生活中,再也找不到片刻的安宁。 宋知暖和明月因为这件事情不断地安抚过她,甚至宋宁蓝都同她劝说过,冯叔盯着朱家的一举一动,也都同安娘说了。 可是在五天之后,安娘还是离开了宋宁蓝的府宅。 最先发现的,是冯叔。 朱家那边趁着天不亮想要将孩子送出去,因为朱佳闹得实在是太厉害了,安娘对她这个女儿尽心尽力,朱佳身为安娘的女儿,如何不对安娘有所依恋。 或许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会被家中长辈所蒙蔽,但朱佳从小就生存在一个除了母亲疼爱她,所有人都在伤害她、厌恶她的地方,内心敏感多疑,怎么可能轻易地被其他人所欺骗。 朱佳意外得知自己的母亲被朱家驱逐离开,马上父亲还要迎娶新的新娘,她就要有一个新的母亲。 不,她不会有新的母亲,父亲的新娘来到朱家之前,她便会被清理门户。 许配给一个鳏夫。 她虽然并没有长大,可她也期望过未来的美好,希望自己日后能够许给一个好郎婿,能自己能有几分本事,也能让自己的母亲,享清福。 可这样的日子,她等不到,也见不到了。 清晨的天空之中,仅有一丝微弱而朦胧的光亮在遥远的天际挣扎,仿佛是大自然在黎明前的最后一声叹息。 然而,对于朱佳而言,这微光犹如隔世之辉,她仿佛被无边的黑暗紧紧包裹,沉溺在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之中。 四周,是浓稠得几乎能触摸到的黑暗,它无声地压迫着每一寸空间,连空气都似乎被这黑暗凝固,沉重得让人窒息,天际的星辰早已隐去踪迹,只留下一片混沌与虚无,风在这沉寂的黑暗中缓缓流动,带着一丝丝凉意,悄然拂过朱佳的脸庞,像是古老大地在深夜中的低语,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朱佳站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四周的一切都显得如此宏大而震撼,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静止,只有她一个人的心跳在这寂静中回响。她闭上眼睛,试图在这黑暗中寻找一丝属于自己的光明,但周围的一切却如同无尽的深渊,吞噬着她所有的希望与渴望。 然而,即便是在这如此绝望的时刻,朱佳依然能感受到内心深处那一抹微弱的倔强与坚持,那是她对光明的渴望,对自由的向往,是她在黑暗中唯一的光芒与指引。 “佳儿!你们要带着我的佳儿去哪里!” 安娘倏地现身,仿佛自幽深的暗影中跃出,周身缠绕着一缕不易察觉的寒意,如同刚从某个孤寂的角落静静踱步而出,那里,时间似乎都凝固了许久。 “娘!” 压抑在心思许久的委屈和思念一瞬间爆发了出来,她在朱家惴惴不安,完全不知道朱家会对自己做到什么地步,在这样一个灰蒙蒙的清晨里,或许她就断送了自己的性命也未可知。 可是在见到自己母亲的那一刻,朱佳瞬间憋不住了。 有娘亲庇护的时候,她就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在娘不在自己身边的这段时间里,朱佳受尽了苦楚,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了,她们还会因为自己阻挡了父亲的前程,而无穷无尽的责骂她。 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的娘亲对自己好,她是娘亲身上的一块肉,母女心相连,彼此受到的苦楚,彼此之间都能感受得到。 第61章 娘,快跑! 安娘心中不安,她没办法安然地身处在宋家柔软的被褥上,等待着其他人传递给自己女儿的消息。 在这天晚上,她内心中的焦虑和不安达到了极点,让她坐立难安。 安娘不想为难宋家人,这两姐妹,包括宋家的下人都对她这样一个苦命人十分的客气。 她们是好人。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天生贵命,从未吃苦,有些人天生贱命,温饱都是难题。 上天何曾投下过平等的视线去看待每一个人。 她可怜的女儿,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嫂子,不是,安娘你怎么回来了,你已经不是朱家的人了,我可跟你说好了,你可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朱家的事情可轮不到你来插手。” 从朱家小门中压着朱佳出来的人,是朱三娘,朱兴浩的三妹。 没有名字,只叫三娘。 同安娘一样,这辈子没有自己的名字,在家里面,像她们这样的女子,根本不在乎究竟是什么身份,究竟有没有名字。 “三娘,我待你可不薄,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安娘试图同她讲道理,她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知道自己的女儿如今还在对方的手里面,要是硬来的话,说不定会伤到自己的女儿,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朱三娘身边可不仅仅只有她一个人,她的身边站着几个粗壮的大汉,一看就是惯用的打手。 以前的朱家可用不起这样的下人,朱三娘也穿不上这样的锦绣衣衫。 看来朱家的日子是真的变好了,富贵了,她们这样多余的人,就像是污泥一样迫不及待地被丢出去。 安娘并不羞耻于做污泥,但却不忿自己遭遇这样不公平的对待。 朱家可以和和气气地商量这件事情,哪怕他们不要这么残忍地对待她的女儿,安娘都可以让步,都能够接受。 朱三娘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她手底下的朱佳又在挣扎。 她有些不耐烦。 朱三娘再度见到安娘,其实是有些尴尬的,她从懂事起,便是被嫂子养在膝下,根本不是她那个刁钻刻薄的娘照顾长大的,因为是女儿,娘常常骂她,打她,在这个家里面也只有嫂子会维护她。 但是嫂子也不顶事,在这个婆母面前,嫂子也说不了什么话,只能跟着她一起挨骂和挨打。 可安娘对她的好,朱三娘也不能全然忘了啊。 那时候朱家那么穷,她这个嫂子攒了许久才攒了些散碎的钱给她嫁妆,让她嫁过去之后不要受气。 现在好了,她在婆家再也不用受气了,朱家变强了,婆家得供着自己,不然就像兄长打发了安娘一样,自己也可以打发了自己的婆家。 想到这里,朱三娘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女子和男子之间终归是不同的,她无法做到像兄长那般随心所欲。 “安娘,这事你就别管了,你先顾好你自己再说吧。” 朱三娘说完这话,这才瞧见了安娘身上穿着的衣服料子,比她精挑细选的料子还要好,一瞬间各种滋味涌上心头,嘴脸莫名地变得难看了起来。 “我说呢,怎么一次又一次地纠缠我们朱家不放,合着是攀上了富贵人家是吧,那你怎么不直接找娘谈谈,谈个好价钱,说不定你就能把你的女儿带回去了。” 朱三娘心里面嫉妒地冒泡泡,之前生出的那点愧疚之心完全烟消云散,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安娘不可思议地看向朱三娘,理智什么的都快要不存在了,要不是朱三娘旁边有她根本打不过的大汉在,她或许就要动手抢人了。 “朱三娘,你说的是人话吗,佳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当初你出嫁的时候她才多大!你疯了吗,你把她当畜生一样叫价!” 安娘痛心疾首道:“你今天是不是要把她带走卖给别人嫁了,她才十二岁啊,你们何其忍心!” 朱三娘的手死死摁住朱佳不让她动,她的脸色在深秋的寒风里愈发难看。 安娘说这话,跟指着鼻子骂她狼心狗肺、忘恩负义有什么区别。 可是这件事情又不是她决定的,凭什么来辱骂她! “够了,你要多远滚多远,别耽误我做事,我也是听吩咐办事的,娘是什么嘴脸你比我更清楚,安娘,你跟我一样,这么多年都是在她手底下讨生活,今天我要是把这件事情办砸了,我能被她打死!” 朱三娘能说出最后的这些话,对于她而言,她感觉自己已经是仁至义尽。 “把你女儿许配给现在的这个人家,也不是让她去受苦的,是让她去享福的,早一点成亲,晚一点成亲有什么区别,反正女子都是要嫁人的,安娘,你既然能过好日子,你不如弄点钱,到时候接济你女儿一点,说不定你母女二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朱三娘使了一个眼色,让旁边的两个打手去驱逐安娘。 安娘如何肯走,她在对方的拉扯下步步后退。 安娘慌了,扯着嗓子的喊,似乎是要把这个小巷里所有人给喊起来。 “佳儿!佳——” 只一声,安娘便被捂住嘴巴拖出去了。 朱三娘被这一声吓了一跳,连忙呵斥道:“还不赶紧把人弄走,让人听见了可怎么得了?” 要是被别人横插一脚,朱家被别人说三道四也就罢了,那也轮不到她来操心,事情没办好,挨揍的可是自己,她好不容易沾着兄长的光过了几天的好日子,在婆家直起了腰板来,娘也脾气好得没有再发火打骂,可不能让这好事被安娘给毁了。 “啊!” 朱三娘稍微走神的这一下,她的手被朱佳狠狠地咬了一口,松了力道,朱佳瞬间冲了出去。 “娘,快跑!” 小小的女孩身上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瞬间在那大汉的手里面抢走了一个成年女性,疯狂地拉扯着,如同逃命一般。 或许,本身,她们就是在逃命。 安娘和朱佳两个人身上爆发出无数的力量,在这天明未明之际,在这脏污狭窄的小巷之中,企图寻找一丝生路。 第62章 去给我到府衙,击鼓鸣冤 安娘死了。 死在朱家的打手的手中。 冯叔的手下闻讯而动,匆匆赶往声源处探个究竟,一番争斗后,他们仅能从朱家之人的紧紧攥握中夺回奄奄一息的安娘,以及哭得几乎窒息的朱佳。将这对不幸的母女护送回宋府,众人虽心急如焚,却仍旧无力回天,安娘那脆弱的生命之火,终究在宋家的庭院中熄灭了。 宋宁蓝一早便听到了消息,匆匆赶来,一并赶来的还有守在宋家的医女。 原本这个医女就是为了治疗安娘身上被暴打的伤势而特意留在府中的。 她尽心尽力地医治,原本在这几天里已经有所好转。 偏偏这一夜醒来之后,人便成了重伤。 安娘的生命之火在剧烈地摇曳,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也刺痛了朱佳的心。她的手指紧紧缠绕着朱佳的衣衫,如同抓住了生命中最后一根稻草,那眼神中充满了对女儿无尽的眷恋与不舍。 她拼尽全力想要开口,似乎有千言万语急于倾诉给亲爱的女儿听,但重伤的身体已不允许她完成这简单的愿望。每一次努力只换来更多的鲜血溢出嘴角,她连一句完整的话语都无法拼凑出来,只能无助地望着朱佳,那双眸子里承载了太多太多的情感与遗憾。 “娘,娘,您千万不能抛下我,女儿在这里,求您睁开眼看看女儿。”朱佳紧紧搂着气息奄奄的安娘,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却汹涌地滑落,浸湿了衣襟,也湿润了母女间最后的温存。 她的声音颤抖而绝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难以言喻的痛楚与不舍。 外面的天,亮了。 安娘没能留下一句话,最终还是死了。 宋知暖一闻讯便急匆匆地赶来,衣裳随意披挂,略显凌乱,发间更是未饰一簪,全然一副匆忙出行的模样,尽显事态之急。 “安娘她……” 宋知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就在昨日还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的人,如今就这么轻易地咽气了。 朱佳缓缓跪爬至她们跟前,额头一次次重重叩击在冰冷的地面上,哀声恳求:“恳请诸位慈悲为怀,救救我的娘亲吧!我愿以身报答,为奴为婢,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只要你们能伸出援手,无论何种差遣,我都心甘情愿,只求你们能救救她,求求你们了……” 宋宁蓝的目光落在朱佳那卑微祈求的身影上,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涟漪,她忆起前几日的情景,那时,安娘也是这般,双膝跪地,满目凄楚地跪在自己面前,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哀恳,只求她能出手相救,保住她那身在虎狼窝的女儿。 她们都是可以为了对方,舍弃自己性命的人。 冯叔沉沉的一声叹息,“都是小的的错,没能守好朱家的门,才会导致这样的惨事发生,还请小姐责罚。” 冯叔是真的很自责,若是他能够早一点发现,朱家的人对这母女两个人动手,说不定可以早一点救下安娘母女,但凡早一点,安娘便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势。 或许现在,安娘还能活着,而不是在众人面前咽了气。 宋宁蓝亲自上前,将可怜的小姑娘搀扶起来,她用手帕擦拭朱佳脸上的泪水,良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身后的宋知暖小声哽咽着,忍不住自己的哭声。 安娘已经断气,神仙难救。 或许这世间有神仙,但神仙的眷顾,从没有在她们这些苦命人的身上降临。 安娘不会活过来了。 朱佳泪流不止,她呆愣地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大姐姐,大姐姐的面容平静如水,未曾有丝毫哭泣的迹象,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仿佛藏匿着难以言喻的沉重悲伤。 朱佳深刻地意识到,事情已成定局,没有回转的余地。 她的娘亲是真的死了。 朱佳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唯余一个念头反复回响,“娘亲走了,她真的离我而去了,对吗?” 宋知暖温柔地迈步上前,轻轻地将那个孤苦无依的小身躯揽入怀中,她的声音柔和而坚定,“别怕,你别怕,我们会照顾好你的,你别怕。” 朱佳哪里听得进这些,她眼下虽然被宋知暖抱着,可她的目光痴痴地落在安娘的身上。 宋宁蓝直起身子来,抹去眼角的泪水,实在是看不得眼前的这一幕,转身出了这道门。 这原本是为安娘和她的女儿准备的院子,宋宁蓝自从接纳了安娘之后,有想过日后这个宅院便交给安娘打理,如此一来,安娘母女不仅拥有了足以抵御风雨的屋檐,更在季家的庇护之下,寻得了一份难得的安稳,季家的声望与庇护,犹如一道无形的屏障,让那心怀不轨的朱家,即便是心有不甘,也终究难以对这对柔弱的母女轻举妄动。 宋宁蓝已经把一切都打理好了。 明明她动了恻隐之心,看着这两个人之间的母女情深,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自己幼年的时候。 冯叔也跟在宋宁蓝的身后走了出来。 “小姐,小的为安娘准备一副薄棺吧,让人入土为安。”冯叔说道。 屋内,一阵接一阵的啜泣声,细若游丝却又顽强地穿透寂静,揪人心弦。 谁也没想到在这样的疏忽之下,安娘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没了性命。 宋宁蓝的眉眼微冷,“薄棺?” “我们就这么安葬了安娘,岂不是太便宜了他们朱家?” 冯叔问道:“那小姐打算怎么做?” “带着安娘的尸身,带着她那唯一的孤女,去给我到府衙,击鼓鸣冤。” 一条鲜活的生命,竟如此惨痛地消逝在朱家的残暴手段之下,这怎能不令人痛彻心扉?定要叫那些背信弃义之徒,为其罪行付出沉重千百倍的代价,以偿此恨。 当天光亮起,百姓开始在黑夜之中慢慢苏醒过来。 一天的忙碌伴随着袅袅升起的炊烟,似乎所有人都生活在安宁祥和的世界之中,一片平静。 在这样平凡的每一天之中,有着无数人都在承受着痛苦和折磨,病痛亦或者是人生之中百味交杂的苦楚。 府衙的鼓声被人重重敲响,响彻苏城宁静的清晨。 朱家的斑斑劣迹,终是如春日里潜藏的暗流,冲破冰封,曝光于光天化日之下。安娘所承受的那些不公与委屈,仿佛一阵凄厉的风,穿透了世态炎凉的壁垒,激起了无数人心底的涟漪,他们纷纷为这位柔弱却坚韧的女子,发出不平之鸣。 仅仅一日之间,朱家便由风光无限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成为了众人茶余饭后的唾骂之谈,朱家门楣之上,烂菜叶与臭鸡蛋如雨点般落下,仿佛连空气都弥漫着对这家的不屑与厌恶。 昨日,朱兴浩还身披着荣耀与自信的光辉,步履间尽显意气风发;而今,他却成了人们唯恐沾染半分的霉运之源,人人见之则避,生怕那无形的晦气会随之一同降临。 朱家的人连门都不敢出,朱三娘跪在地上被责骂,无数羞辱的语言全都冲着她来了,可今日清晨时的那一幕,也把她吓得不轻。 见着安娘带着朱佳就要跑,朱三娘大惊失色,立刻让人拦下她们,惊慌失措之下,她让人动手打安娘。 谁让那个女人死死地拽着朱佳不肯放手,朱佳要是没了,到时候受罚的人就只能是自己。 未曾料到,安娘背后竟还藏着撑腰之人,一时间,双方拳脚相向,场面混乱至极。她亲眼目睹了那两人出手之狠辣,每一拳都似要置人于死地。试想,那般力道,即便是坚硬的砖石,恐怕也要即刻粉碎,安娘那柔弱的身躯,又如何能够承受得住这般重击? 承受不住,那就只能死。 在安娘被人救走之后的每一刻里,朱三娘都在期盼着安娘能活,那可是有人救了她啊,那些人看起来那么的体面,一定很有本事,一定能够救她。 安娘一定能活下来。 毕竟安娘曾经挨了娘那么多的揍,竹条也好,巴掌也罢,那么多次,那么多次! 可这次偏偏已经安娘死了,为何没有撑过去,那些人都是废物吗? 安娘死了。 她是不是也会死? 娘看起来这么的愤怒。 第63章 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宋知暖陪在朱佳的身边,明月也在。 或许是这位大姐姐看起来更加的和善,又或者是宋知暖向她保证过往后的日子会照料她,朱佳对宋知暖更加的信任一点。 宋宁蓝被请到了府衙之中喝茶。 苏城知府对朱家的事情颇为头疼,不是这件事情有多么难办,而是这件事情闹得太难看。 实在是太难看了。 苏城之中闹得满城风雨,几乎所有的苏城人全都谈论这件事情,苏城知府恼恨朱家做出的这桩丑事,更加恼恨把这件事情闹大的人。 朱家那点事,无非是朱兴浩以及朱家私德不修,品行有亏,抛妻弃女这种行为的确令人不齿,但何至于闹到府衙当中来。 苏城知府哪里敢轻易得罪眼前的这两位。 朝中重臣平度将军之妻,这两位还都是将军府的人,即便这两位小姐的母家那也是户部侍郎宋大人,他们这些外地官员和京官如何能比。 若是轻易地得罪了,等到官员考核评查的时候,别人一句话,便可以毁了自己大半辈子的努力。 苏城知府在这个位置上也做了许多年了,也知道官场之中水深水混,他一直看着其他人无论是升官还是降职,他反而能够在苏城这个最为繁华的地方待着,可见几分本事。 却不是做官真正的本事。 反倒是权衡各方势力,浑水摸鱼做得十分在行。 “宋夫人,你看朱家已经把杀人凶手交出来了,这都是下人们做事没有轻重误伤了人,只要把凶手绳之以法,本官保证绝对不可能徇私枉法,宋夫人,你看怎么样?” 苏城知府笑呵呵地说着,把姿态放得很低。 宋宁蓝睨了他一眼。 朱家那是交出杀人凶手吗? 那不过是他们推脱责任的把戏罢了,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下人的身上,倒是把他们朱家摘得干干净净,看来这位能考上举子的朱兴浩,到底是有及份聪明。 只是凭借着这几分小聪明,当真能逃得过人命的指摘吗? “知府大人,安娘的尸身还躺在府衙之中,苦主的诉求究竟有没有得到申诉,你要不要去问问她?”宋宁蓝漫不经心地说道。 苏城知府的脸骤变,这是要他去问死人。 明明他打听过,这位宋夫人是很好说话的,在苏城这些富贵人家的后宅里游走,大家都觉得这位宋夫人是很不错的一个人。 虽然在苏城这样的地方,有钱人不会少见,但能像宋宁蓝一样大方,那就少见了。 原本以为这位夫人也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没想到拔刀捅人竟是捅得这么狠。 那朱家原本定下的姻亲,此刻也跟朱家之间断绝了关系,根本不承认有这么一回事,更不可能为朱家出头。 朱家原本就是穷苦出身,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根本找不到任何的门路能够帮着他们摆脱困境。 宋宁蓝如今心中恨意丛生,为了安娘,也是因为这么多人冷漠的态度。 一个苏城知府,当地的父母官,不为民做事,真是一场笑话。 她本应该清楚这些人的真面目,伤害不到这些人的根本利益,他们根本不会在乎别人究竟生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那朱家推出了一个替罪羊来,难道就可以平息这母女俩的怒火吗? 宋知暖紧紧地拉着朱佳,她能够感受到这个小姑娘身上的颤抖。 “知府大人,你也说了,那是朱家的奴仆,仆听主令,若是没有主家的吩咐,他们岂敢这么做?你说的这些岂不是非常荒谬?” 宋知暖如今说话也强硬了起来,即便是面对知府高官,也没有丝毫的畏惧。 毕竟她身为大人,要顶在前面,要以身作则,不能畏惧。 苏城知府看了面前的这两位,觉得十分难缠。 那朱家都已经认错,把那杀人凶手都交了出来,还能怎么样,难不成让主家上上下下为此而谢罪吗,这不是太可笑了。 女子就是麻烦,这同情心泛滥,怜悯心一旦上来,便不通事理,说也说不听,他那夫人便是如此。 纵然这两位是将军府出来的夫人,那也不能免俗。 “本官都明白,两位夫人是看着这妇人可怜,可人死归天,何必让活着的孩子受罪,毕竟她是有父亲的,你们说是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朱佳。 小姑娘害怕地躲在宋知暖的身边,紧紧地拉着她的手,眼神之中满是畏惧。 “我不要,我不要再回去。” 回去之后肯定会被卖掉的,即便不会是那个鳏夫,也会是别人的,朱家不可能会好好照顾她的。 “怎么?” 宋知暖嗤笑一声,“我听知府大人您的意思,是打算让这个孩子再回到朱家是吗?” 知府大人抚了抚衣摆,笑道:“那是自然,既是有家长,岂有交托到别人手中照拂的道理?” 他这话落下之后,几人之间落下死一般的寂静。 莫名的,苏城知府感觉到自己的脊背一凉,好像一道极为凛冽的杀气落在了他的身上,下一刻就要毙命一般,实在是骇人。 宋宁蓝已经失去了耐心,“既然你这么说,看来苏城的父母官也不过如此,耳聋目瞎,既是如此,那也不用多废话了,苏城如今闹得满城风雨,若是处理不了,想来很快就能传到京城去,届时天子若是知道苏城的知府大人竟是这般庸碌无能之辈,不知道有多少人能人志士,想来苏城这般风水宝地,一探究竟。” 她是在开玩笑吗? 算是吧。 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反正和离书还没有真的在官府盖章,那她遇到这种事情,便是云游在外的将军夫人,她的话是有着一定分量的,且看看苏城知府究竟在不在乎他的前途和名声。 苏城知府听到宋宁蓝这么说,急得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他不能不在乎前途和名声吗,只这一件事,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宋夫人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闹得是满城皆知,再这样下去,传遍各地的州县绝对不是问题,到时候传到京城去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第64章 她喜欢吃没有米的粥水 无人庇护朱家,苏城知府也不会给他们几分怜悯。 墙倒众人推。 宋宁蓝已经摆出了姿态来,苏城知府想要尽快的息事宁人,便只能按照这位得罪不起的宋夫人的意思来办。 朱兴浩努力苦读几十年的功名,因为他们的恶毒嘴脸,如今全都化为了泡影。 他如何能服气,朱家如何能够接受? 眼看着他们就要成为人上人了,眼看着他们就要摆脱过去的贫困了,自从朱兴浩考上举人之后,他们可是举人老爷的家眷。 朱兴浩出门在外,别人都是要行礼鞠躬的,如今却变成了人人唾骂的臭虫。 宋家的府门前挂起了白幡,安娘虽有亲人,但无人愿为她送终。 安娘的事情在整个苏城之中闹得是满城风雨,她的娘家人没有一个人肯出头来为她说一句公道话,从头到尾都是宋宁蓝带着人在官府大闹一通,硬是让这些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人,不得不端正这件事情的态度。 那朱家的两个打手,被判了斩刑。 听人之命,也是无辜,可他们却也是做了杀人之实。 朱三娘身为朱家其主,当时下命令让人殴打,其罪难逃,判流放二十年。 而朱兴浩,抛妻弃子,德行亏损,致使原配发妻遇难而亡,判监禁劳役二十五年。 朱母常年虐待儿媳和孙女,为人不仁,念其年迈,苦役五年,为官府做工十年,不许懈怠。 一朝为高高在上的举人老爷,一夕为落入尘埃的牢狱之囚。 苏城知府的动作非常快,自从那日跟宋宁蓝聊过之后,判决几乎是当日便送到了宋家。 恶人终是得到了报应。 他们曾经趴在安娘的身上吸血,用她辛勤的劳动,滋养着他们这一家子人的生活,然而他们的日子一旦变好,便想着如何丢弃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原配妻子。 这样的人简直不堪称之为人。 他们就是畜生。 宋宁蓝带着户籍迁出文书,带着朱家去了牢狱里,她倒是要见一见这个忘恩负义的恶心男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她身着一袭白衣,披着银白色斗篷,身后跟着的小姑娘,也是相同样子的白色斗篷,只是里面穿着的却是一身白孝。 这是朱佳。 自从安娘死后,她一直有些精神恍惚,在朱家的判决下来之后,她好像才渐渐地缓过神来,知道眼前的这些贵人们处置了自己那些如同虎狼一般侵吞自己血肉的亲人,朱佳心中只有感激。 她向着宋宁蓝磕头道谢,还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贵人能够帮着她从朱家离开,她再也不想跟那些人有半点关系。 朱佳只知道害死自己母亲的人就要被杀头谢罪,也知道自己的亲人受到了惩罚,并不清楚他们究竟受到了什么样的惩处。 她担心有一日等那些惩罚结束,自己还会回到那样的日子之中。 她无力挣脱那些人的束缚,每日的噩梦都还是那些人恶心的嘴脸,只要想到他们,她便想起自己就要被卖掉的日子。 那日的清晨便会一日日地出现在自己的噩梦之中,安娘的死便成了她心中挥之不去的痛苦。 狱卒在一处监牢前站定,恭敬地说道:“宋夫人,这便是朱兴浩了,小的出去等候,宋夫人有什么需要,喊一声便是。” 宋宁蓝微微点头,“多谢。” 狱卒低头行礼告退,“夫人客气。” 等到狱卒走后,牢狱之中的朱兴浩从昏暗的环境之中抬起头来,在那高高的窄窗投下的几缕阳光里,他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衣着精美华贵,一看便是身份不凡,这是什么人? 宋宁蓝将斗篷上的帷帽摘下来,露出她的面容,那朱兴浩面露惊艳之色,只是疑惑更甚,这样的一个绝色美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他完完全全将美人身边的小的给忽略掉了。 朱佳心情复杂地喊了一声,开口便是哽咽,“爹。” 从小到大,她喊爹的时候其实很少,她不喜欢和爹相处,因为爹并不喜欢娘,更不喜欢她,她们被打的时候,爹从来不会为她们说话,从来都是冷眼旁观。 这样的相处环境,致使朱佳对这个父亲根本没有什么感情。 知道他被关进了牢狱之中的时候,朱佳甚至是松了一口气,这样她不用再回到朱家了,不用被那些人压着去卖给别的老男人了。 宋宁蓝打量着监牢之中无比狼狈的朱兴浩,虽然他现在落魄了,但对比起其他的犯人来说,他身上已经算是干净的了。 因为害怕刑罚,所以朱兴浩承认得够快,便没受什么苦,朱家人被请到公堂上来的时候,在杖刑的威慑之下,很快便都交代清楚了。 多简单啊,在权力之下,什么都可以清楚明了。 若是安娘遇到的人不是她呢,死在朱家的手里面,或许就这么死了,死了也就死了。 朱兴浩被朱佳的一声给唤得回过神来,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朱佳的身上。 “佳儿!” 朱兴浩猛地冲了过来,力道之大,把监牢粗壮的栏杆都撞动了一下。 宋宁蓝拉着朱佳往后退了一步。 “乖女儿,你去帮爹求求情好不好,乖,等爹出去了,爹给你买糖吃,你不是最喜欢吃糖了吗?”朱兴浩以为这样的话能够哄骗住朱佳。 他跟他这个女儿从来都不亲近,所以朱兴浩根本不知道朱佳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在她娘亲的教导下,如今又经历了如此大事,再不会轻易被这样的话所哄骗。 朱佳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吃糖。” “娘给我买过很多的糖吃,所以我不会喜欢吃糖。” 小姑娘怎么会不喜欢吃糖呢,在她小小年纪的时候,也渴望过大街贩卖的糖人。 她的娘亲从来都没有亏待过她,自从朱佳懂事之后,知道这样的一个糖人,需要娘饿几天肚子才能买给她,朱佳就再也不喜欢吃糖了。 她喜欢吃没有米的粥水,喜欢吃野菜,喜欢所有不值钱的东西。 她不喜欢任性,她只是不想让娘吃苦,让娘为难。 第65章 我不想再做朱佳了 朱兴浩尴尬地将伸出来的手又伸了回去。 “不喜欢吃糖啊,没事,等爹出去,爹领你去酒楼吃大餐好不好?” 朱佳还是摇头。 宋宁蓝牵着朱佳的手,替她回答道:“不劳烦你了,我们会领她去的。” 他重新打量着旁边的这个美人,“你是什么人,带着我女儿来做什么?” 安娘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只怕和眼前的女子逃不开干系。 思及此朱兴浩便恨得牙痒痒,怎么那个贱女人就遇到了这样的机缘了呢,人都已经死了,还有人给她花大量的银子,把这件事情铺张出去,让他没有半点可以辩驳的机会。 朱兴浩的眸子轻轻转动,几抹阴翳在其间流转,最终定格为一抹难以掩饰的憎恨。“果然是你,执意要将安娘那档子事公之于众。她一个死人,还需这诸多虚名来装点门面吗?莫非,真要我们朱家上下,为她一人,赔上全族的安宁不成!” 朱兴浩的嗓音在监牢的每一寸角落悠悠回响,仿佛要将这狭仄的空间撕裂开来,愤怒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汹涌,填满了每一寸逼仄的空气。 宋宁蓝很平静,她一身银白素衣,在那轻飘飘的几缕阳光下,美得好像不似凡间人。 她那双眼睛直视着朱兴浩,不躲不避对方的愤怒,如同直视蝼蚁一样,对他的情绪发泄,视如无物。 “不应该吗?” 宋宁蓝说道。 朱兴浩咬紧牙,“凭什么?我们朱家哪里亏待过她?” “你无耻!”朱佳先宋宁蓝一步骂了出来,痛痛快快地骂了出来,子骂父乃天下之大不孝,死后受地狱酷刑,可她不怕,她就是要为她的娘亲,痛骂这个负心之人。 “小畜生,你说什么!我是你爹!” 朱兴浩暴怒,被自己的女儿痛骂,被自己的女儿赤裸裸地撕开了自己的遮羞布,这让他愤怒不已。 “安娘为你们朱家费劲心力,你朱兴浩能有出头之日,都是她在背后养活着你一个四肢不勤的男子,你们所有人都在吸食着她的血,她活着的时候,你们尚且能够步步高升,她死了,你们也该把你们吞下去的——” “吐出来。” “这都是她应该做的!她嫁到我们朱家来,我们朱家养了她十多年,她报答我们难道不应该吗!”朱兴浩不肯承认,好像他的声音更大,就能够更加占理一样。 宋宁蓝轻蔑一笑,她今天来,可不是为了劝这样的一个人迷途知返,也不是为了让这个固执的男人在那可笑的思想之中清醒过来,去承认他的错误。 她从未想过要这些人忏悔其行为。 恶人从来都不会对他们所做的事情而感到后悔。 而她要做的,便是让这些人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 强权逼迫也好,暴力镇压也罢,只要为了达到目的,她宋宁蓝也是不择手段的一个人。 “应该的?” 宋宁蓝轻笑,“多好啊,既然你觉得这是应该的,那我觉得你们应该为安娘偿命,你觉得如何?” 这女人明明笑得这么好看,偏偏像是寒夜之中的一把尖刀,刺在他的喉咙上,好像下一秒就要刺破他的喉咙,要了他的性命。 朱兴浩被她的目光吓得跌倒在地上,惊恐地看向她,“你,你,你休想!” “怕死是吗?好歹还是个读书人呢,怎么一点气节都没有?”宋宁蓝嘲笑他。 朱兴浩被气得嘴唇发抖。 他穷过,也被人瞧不起过,但是他是读书人,他会想着自己有一天考取功名,那就再也不用过这种被人瞧不起的苦日子了。 然而他成功了,但是云端的日子还没有享受多久,就被踹到了泥地之中。 眼前这个女人,就是让他落魄的根源,现在还肆无忌惮得羞辱他。 “朱佳,你是死的吗,带着人来羞辱你爹,你枉为人子,不配做人!” 他怂。 他畏惧这个女人,只能把那无能的怒火发泄在朱佳的身上。 朱佳被他的这一声吼吓得一哆嗦,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如何能够不畏惧一个成年男人的暴力。 宋宁蓝挡在了朱佳的面前。 “她可以不是你的女儿。” 她今日带着迁移户籍的文书,要朱兴浩画押,便是想带着朱佳离开朱家的虎狼窝。 虽然她现在受宋宁蓝的庇佑,可若是朱家的其他人找上门来,宋宁蓝没有理由留下这样一个幼女。 现在安娘已死,苏城上下都知道安娘死前遭受了怎样的对待,正在风头上,朱家人没有反驳的余地。 若是等到事情发酵过去,便失去了说话的主动权,那时候朱家人想把朱佳要回去,她拦不住的。 她要趁着这个时候,改了朱佳的户籍,让能够照顾她的人照顾,而不是留着这样的一个隐患在。 纵然来日朱兴浩能够走出牢狱,他凭着血脉亲情,带着朱家的那些人找这个孩子的麻烦,她的户籍不在朱家,又有了新的依仗,她便拥有了反抗的底气。 她虽然不能教会朱佳如何去反抗那些不公,那些对她扑面而来的恶意,但是她可以给她底气,让她有机会有能力去做这件事情。 朱兴浩可是经历过科举的,宋宁蓝拿在他面前的这张纸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在清楚不过了。 他凶狠而恶毒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两个姑娘身上,恨不得想要将两个人撕碎。 朱兴浩猛地冲了一下,身子狠狠地撞在粗壮的栏杆上。 他差一点就可以撕碎那张纸了,若不是这个女子退得够快的话,他就能把这两个人的希望狠狠地撕碎踩在脚底下。 “朱佳。”朱兴浩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反复咀嚼着,面目可怖。 朱佳恐惧地看着自己的生身父亲,眼泪害怕地流了下来,她紧紧抓着宋宁蓝的手,还是将那句话说了出来,“我不想再做朱佳了。” “你休想,你想离开我们,就是你和你那该死的娘把我们朱家害成了这个样子,你就想着跑了,简直做梦!” “还有你这个贱人,全是你挑唆的是不是,我的女儿从来都不可能做这种事情,违逆父亲,背弃亲族,这简直是有违天理!” 第66章 被构陷? 宋宁蓝没有因为朱兴浩那愤怒而脱口而出的辱骂之言,产生任何的愤怒。 他当下一切的愤怒都没有用处,他所能掌控的也只有他的那张嘴而已,再也做不了什么。 他的手无法穿透牢狱的大门伸到朱佳的身上,有关愤怒的目光和言语,都是他无能的表现。 朱佳年纪还小,时常生活在恐惧和暴力的压迫之下,看到这样的场面,心里面不免觉得有些打怵。 “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却还是难以掩盖你身上的自私自利,贪得无厌的本性,真是令人作呕。” 宋宁蓝拉着朱佳,将她护在身后,“你别怕。” 朱佳握着宋宁蓝的手,感受到对方手心温暖的力量,朱佳的心逐渐地安定下来。 朱兴浩对宋宁蓝的话充耳不闻。 如今再怎么羞辱他也没有用,她们两个想让他应下这件事情,那简直就是做梦。 他绝对不可能让这两个人得偿所愿! 朱兴浩态度坚决,但凡宋宁蓝敢把那张户籍文书放在他的面前,他就敢把那张纸完全撕碎,让一点渣子都不剩。 他的坚决和抵抗,在宋宁蓝的意料之中,却让朱佳伤透了心。 这就是她的父亲,从小到大没有给过她一丝一毫的温暖和关怀,别人家的父亲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赚取银钱,养家糊口,偏偏只有她的家不一样,养家糊口的人成了她的母亲。 年幼的朱佳也曾无比的不理解,但这个家中有娘亲在,吃再多的苦也都是甜的。 朱家如今已经这样了,她想要离开,的确会激怒这个父亲,可也看得出来,她的亲生父亲,的的确确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这个女儿。 朱佳离开的决心越发强烈。 可她现在依靠的人,只有眼前的这位大姐姐,朱佳抬起头来,望着宋宁蓝白皙的下巴,这人看起来无比的可靠。 是她将娘亲的冤屈诉诸于众,让所有人知道朱家究竟对她的娘亲做了什么残忍的事情,让所有人都站在她娘亲的这一边,讨伐朱家,连那高高在上的苏城知府,原本想着息事宁人,分明是没把她娘亲的冤屈放在眼里面,可还是惩处了朱家,让他们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朱佳还小,她不懂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可是她能够看到最后的结果。 大姐姐给了她娘亲死后的体面,让很多很多人为她的娘亲鸣不平,让那些伤害过娘亲的人,全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所以今日,只要有这位宁蓝姐姐在,便一定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能好好说话了吗?” 宋宁蓝和朱佳无比冷静地看着他,他无能的愤怒让他看起来十分的可笑,羞耻感布满全身,让他满脸通红,却又不得不收回了自己的手。 然后身体不再紧绷,好像是用光了所有的力气。 宋宁蓝略带讽刺的语调,让朱兴浩还是处于愤怒之中,但是他那虚弱的身体,因为过度的愤怒消耗了他过度的体力,让他现在再表现不出刚刚那些的气势。 朱兴浩嘴硬地回答道:“你们休想!” 宋宁蓝倒是有几分耐心,语气平缓地问他,“你知道你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吗?” “都是你们构陷的,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那你这人竟是恶毒至此,要祸害一户人家到这种地步,连我唯一的女儿都要被你拐了去,实在是可恨至极!” 朱兴浩不愧是读过书的人,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厉害得紧。 好在自己从没有给这些人半分辩解的机会,让苏城知府在严威之下快速地给朱家人判了刑。 “被构陷?” 宋宁蓝微微探了一下身子,她的目光盯着朱兴浩的眼睛,“那你为何会被构陷?” “你身为天子门生,一朝科举光宗耀祖,为何苏城知府宁愿冒着引天子不快,也要为安娘做主,让你成为这阶下囚?” 宋宁蓝轻蔑地笑了,她松开朱佳的手,向前一步,靠近朱兴浩,“你说得对,我有权有势,所以你朱家的所有人都身在牢狱之中,今日我还是一样的话,你若是不肯签这个户籍文书,我能让你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你信还是不信?” “我要你死,你不得不死,你信还是不信?” 权势压人,还说得这般理直气壮。 她怎么敢,她怎么能! “朗朗乾坤,你怎么敢!”朱兴浩震惊极了。 他想要抓住这靠在栏杆旁边的美丽女子,不过一个女人,说得再怎么狠毒,难不成还能比得上他一个成年男性的力量吗? 可下一秒,宋宁蓝的袖口便掉出一把匕首来,她动作利落地把匕首的刃对准了朱兴浩。 “为什么不敢,你不也是在这朗朗乾坤之下,你们朱家打死了安娘,在你们朱家眼里,安娘是蝼蚁,如今你们朱家上下所有人在我眼里,一样也是蝼蚁,有什么不对的吗?” 朱兴浩再怎么样,他不过是一个四肢不勤的读书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兵刃,看到宋宁蓝手中开刃的匕首,上面寒锋顿现,让朱兴浩快要吓傻了。 “怎么,身份置换,你就受不了了?” “朱兴浩,你最好老老实实的把这个文书给我签了,想要把朱佳弄出来的法子有很多,大不了我把她送到你们朱家这辈子都摸不到的地方去,她享受她的荣华富贵,这辈子你也不会知道你的女儿究竟在什么地方享福,你若是不肯,惹我不高兴,你便死在这肮脏的牢狱之中,我定是会让人千百倍地折磨你,让你在这牢狱的二十年里,落得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她敢! 她真的敢! 她是真的会让自己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拿到朱兴浩已经签下的户籍文书,宋宁蓝领着朱佳离开这所牢狱,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好像在酝酿着一场雨雪。 外面宋知暖在马车旁边等着,手里面准备着两个温暖的手炉,一个是宋宁蓝的,一个是朱家的。 朱佳拉紧宋宁蓝的手,突然之间哭了出来。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弯着腰,泪水流了满脸。 从今以后,你自由了。 第67章 宋知暖想家 第二日,天下大雪。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了一些。 不仅是冬天,苏城身处地南,十几年都没见过这样的一场大雪,偏偏今年,大雪漫天,迷了人的眼,落在人的肩头,好像有谁回来过。 安娘下葬的日子,便是在这一日。 也是杀害安娘凶手,处斩的日子。 安娘的棺椁从宋家抬出去的时候,路过刑场,雪落在棺椁上,被寒风裹胁着,好像安娘也看到了那些罪有应得的人,得到了他们的惩罚。 而朱佳被托付给了冯叔照料,他妻子早逝,身边只有一个儿子,如今也长大了在季淮衍手下做工,他妻子在世的时候便想生一个女儿,如此儿女双全也是福分,只是没想到会突然一场病带走了她。 冯叔既然愿意留下朱佳,当朱佳的户籍从朱家迁出来之后,便迁到了冯家的名下。 当一切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朱佳跪倒在宋宁蓝和宋知暖的面前,磕头感谢。 感谢的话说了一大堆,宋宁蓝把她搀扶了起来。 并拍了拍她衣裙上的雪。 “感恩什么的,就抛到脑后吧,以后你就是冯佳了,记住,用力把你自己的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知道了吗?”宋宁蓝说着。 冯佳重重地点头。 她是一个非常听话的小姑娘,可见安娘教养得很好,虽然安娘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普通妇人,但是她很善良,所以她的孩子很有礼貌,懂得是非轻重。 冯叔带着冯佳离开的时候,宋知暖轻轻地落下泪来。 “蓝儿,你说安娘知道如今佳儿有了一个好的归宿,她也能够开心了吧。” 原本在冯叔还没有提出要收养这个孩子的时候,宋知暖想要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可她作为一个千金小姐,佳儿留在她的身边,大抵也是要为奴为婢,倒是不如找一户好人家,让她能够好好生活下去。 宋宁蓝远远地看着冯佳的身影,应了一声,“这是自然。” “她拼死保护自己的女儿,不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落在那些畜生手里面吗?” 宋知暖的声音微微哽咽,“我都听冯叔说了,当时的情况,我们的人但凡早去一步,说不定安娘就能活下来,蓝儿,说不定她就可以——” “别说了。” 宋宁蓝制止了她接下来要说出来的话。 “冯叔是季淮衍的人,他能在这样冷的天如此为我们尽心尽力地做事,我们应该感谢他才对,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宋知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我没有要责怪冯叔的意思,这谁也没想到朱家会天不亮把人悄悄送出去,冯叔都已经在那户人家附近安排了人手,只要是朱家的人靠近,定然会被发现,但谁也没有想到,安娘那天清晨会守在朱家小门附近。” 是啊,谁也没想到,阴差阳错,就差一步。 就差一步,冯叔安排的人便可以早一点救下她们母女二人。 就差一步,冯叔安排的人便可以在那户买佳儿的人家附近救下她。 可偏偏上天便是给了她们这样一条绝路,让这个可怜的十二岁的孩子,要独自一个人面对未来的所有的事情。 她这么小的年纪,失去了自己的亲娘,也没了自己的亲眷,天地之大,只她孤零零一个人,宋宁蓝虽然把她托付给了冯叔,虽然冯叔这个人是善良的、热心的、不管因为什么,因为他自己的良心也好,为了宋宁蓝和季淮衍的托付也好,他日后必然是会好好对待这个孩子的。 可是要重新在这个遭遇过这样事情的孩子心里面,建立起深厚的亲情底蕴,实在是困难而艰难。 好在,这个小姑娘,并不抵触别人的好意,甚至会无比感激别人对她的帮助。 “大概是她们两个人之间母女连心吧。”宋宁蓝缓缓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好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安娘在宋家的那几天之中一直都惴惴不安的,她担心自己女儿,必然是要亲自查探自己女儿的状况,不可能会在宋家坐以待毙。 这一点她本应该想到的。 可谁能知道事情会发生的这么巧,偏偏朱家把人送出来的时候,安娘正巧就守在朱家的附近呢。 宋宁蓝一转头,便瞧见了宋知暖泪流满面的脸。 她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宋宁蓝连忙用手帕给宋知暖擦眼泪,“快进屋快进屋,这外面这么冷,你掉这么多眼泪,你的脸不想要了吗?” 然而宋宁蓝关怀的话,让宋知暖哭得更厉害了。 进屋之后,都来不及坐下来,宋知暖便抱着宋宁蓝哭个不停。 别说宋宁蓝不知道情况了,刚刚就站在她们两个人身边的春迟和知微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两个小姐刚刚好好好的说着话,怎么突然之间就哭成了这副凄惨的模样。 宋知暖哭个不停,宋宁蓝抱着她安抚着,春迟和知微也上前来,使劲浑身解数来哄宋知暖开心。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好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你看现在安娘大仇得报,朱家罪有应得,连那小姑娘也有冯叔照料着,你放心,每年我都会让人来看看她的,日后等她长大了,我亲自安排她的婚事好不好?一定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宋宁蓝以为是安娘和她女儿的事情让宋知暖心中有所触动,本就是一个善良到天真的姑娘,这些日子知道了安娘身上发生的惨事,又气愤又怜悯。 这突然之间一切都解决了,宋知暖可能绷不住了,便一下子哭出来了。 况且现在这里就她们几个人,全都是自己人,无论哭成什么样子,都不会有人看笑话,更不会有人随随便便说出去的。 宋知暖的哭声终于小了一点,她抬起那张哭得像花猫一样的小脸,哽咽地说着,“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我只是突然之间,想家了,蓝儿,我想爹和娘了,你说他们这么久没有见到我们,是不是很想我们?” 第68章 也为了她自己能够开心 宋知暖会想家这件事情,宋宁蓝早就想过。 她们二人情谊深厚,如同并蒂之花,姐妹情深,相依相偎,心无嫌隙。然而,即便是在这份无间亲密之中,也悄然存在着微妙的差异,如同世间万物,各有其独特之姿。 宋宁蓝从小在青玉观长大,跟宋父宋母之间没有太深的感情,甚至是没有感情。 宋知暖却是从小在宋父宋母身边长大的,从小到大都感受到来自父母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呵护,她这份从儿时起便深深扎根在心中的和两位长辈之间的感情,让她与家人有着那份自然而然无需多言的亲密,这种自然,和宋宁蓝之间有着难以言喻的不同。 宋宁蓝能够洒脱地迈出宋家的大门,心中不存丝毫羁绊,情感不为过往云烟所扰,没有任何的顾忌,然而,在外人的面前,她依旧保留了一份难能可贵的亲情,为宋家保留了一袭体面的华裳,让家族的尊严在世人眼中里,得以优雅的存在着,不为别人轻易践踏。 她并没有断了宋知暖和宋家的往来,宋玉石和宋夫人也都知道她们两个的行踪,宋知暖会往家中送信,她们也会收到来自京城的信件。 只是每一次宋宁蓝都不会去看宋家究竟写了什么话。 其实只是猜测也都能够猜出来,宋家肯定会劝着两个人回去。 一来是思念,二来是和离的事情终归在他们二人的眼中,可算不上什么好事,这女子成了亲便是要一辈子认准了夫家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的提出要和离呢? 且在他们心中所想,宋知暖于姜家之内,虽偶有不如意之事缠身,但这不过是世间女子多有之经历,稍加忍耐,便也能云淡风轻地翻过这一页。 不过宋知暖还是非常聪明的,从来都没有透漏过两个人究竟落脚在什么地方,生怕宋家人会找过来,若是她亲眼瞧见宋家的人,只怕会忍不住要随着他们回去。 宋知暖心中明镜似的,对自己的软肋有着清醒的认知,因此,她不愿无故挑起事端,给自己的妹妹宋宁蓝平添无谓的烦恼。 可她这一次,实在是没有忍住。 目睹安娘与佳儿之间那份细腻而深沉的母女情谊,仿佛天地间最纯粹的感情,无声却强烈。 那是一种血脉中流淌的天生感应,让安娘在千钧一发之际,毅然决然地挺身而出,拯救了她的骨肉至亲,却不幸以自己的宝贵生命为代价。 这一幕,深深触动了站在一旁的宋知暖,她亲眼看到安娘缓缓合上的双眸之中饱含这万千言喻,似是没有说尽,心中涌动的情感如潮水般翻涌,五味杂陈。 安娘的离世,让宋知暖内心的触动很大,好像是被猛烈的撞击了一般。 可当时大家都在忙着如何给安娘申冤,众人皆心系安娘的冤屈,如何让更多的人知道安娘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悲惨事情和遭遇的不公平待遇,竭力让世间每一个角落都回响起她所历经的辛酸与不公,为此大家忙上忙下,每一个人都出了力,每一颗心都为了这母女二人的悲剧而担忧着,宋知暖护着孩子,时时刻刻陪在佳儿的身边,更能够感受到一个可怜的孩子,失去母亲的痛苦,那份无助与哀伤,是如何刻骨铭心。 或许是因为随宋宁蓝一同远离了京城的繁华与纷扰,这些时日以来,她的生活被无尽的喜悦充盈。在给家中寄去的书信里,字里行间流淌着的,尽是那些温馨而欢愉的片段,每一笔都勾勒出她心中的欢畅与自在。 从一开始母亲哭着劝她回来,就连那承载着千言万语的信件,也仿佛能触摸到斑斑泪痕,它们悄悄晕开了墨迹,如同母亲心中无法言说的牵挂,而今,时光流转,母亲的言辞间虽少了那份哀婉,却多了几分深沉的关怀与叮咛,她斟酌下笔,嘱咐着天寒添衣,异乡的日子里要吃饱穿暖,既要照顾好自己,也别忘了照顾好身边的蓝儿妹妹。随信而至的,还有几张沉甸甸的银票,那是母亲无尽的担忧与深情的寄托,生怕她们姐妹二人在外漂泊,生活会有所亏待。 可她们终归离开家的时间太久了,已经一年多了。 去年的那个冬日,她们的脚步在逃亡的路上匆匆,每一步都踏着对将军府追兵深深的恐惧,生怕一丝不慎便暴露了踪迹,在历经艰辛之后,她们终于安然抵达了遥远的漠北之地,那里,雪花纷飞,银装素裹,与她们过往十多年里的生活景致截然不同。 在那个漠北的新年里,寒风虽冽,却也带着别样的温情,她们与漠北的百姓围坐在简陋却温暖的火堆旁,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宁静与释然,这新的一年,对她们而言,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一个远离过往纷扰,拥抱未知希望的契机,每一刻的安宁,都如同冬日里的一缕阳光,温暖而珍贵,照亮了她们未来,也让这段逃亡的路程,拥有着别样的温情。 人会贪图享乐,贪图一时的新鲜感。 可在外玩乐的孩子,终有想家的时候,这是宋宁蓝没有办法阻挡的。 宋知暖对家的思念,这是人之常情。 宋宁蓝能够表示理解。 她轻轻环抱着宋知暖,温柔地让她坐下,而那断断续续得到抽泣,依旧难以平息。 “当初我们说走就走,半点准备也没有给父亲母亲留,京城之中诸多猜忌以及流言蜚语都是他们替我们承担,我们也该给他们一个交代。” “待到那和离书落入你手中之时,你便能名正言顺地留在京城,日日夜夜陪伴在父亲与母亲的身旁,享受那份久违的天伦之乐。姐姐,莫急,我们会等来的。”宋宁蓝轻声细语,字里行间满含温情与安抚。 春迟和知微也上前来安慰,“是啊大小姐,你别哭了,二小姐会心疼的。” 宋宁蓝默默收回给宋知暖擦拭眼泪的帕子,漫不经心地问道:“有吗?我没有啊。” 宋知暖一把拉住宋宁蓝的手,终是破涕为笑,“怎么不会,我就知道蓝儿你对我最好了。” 见着宋知暖终于笑了出来,在场的几个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知微出去找人打热水来,好给宋知暖洗把脸。 “原本今日我挺高兴的,安娘之事终得圆满解决,尘埃落定,这心间一块大石也悄然落地,冯叔亦慷慨伸出援手,愿将佳儿视为己出,她的未来,定是一片光明,再无风雨飘摇之忧,没想到诸事顺遂,我突然莫名的想家,都怪我,好好的把气氛弄得这么差,让人心里面平添忧愁。” 宋知暖又忍不住自责,怪自己突然之间落泪,让自己身边的人担心。 是她,下定了和离的决心,毅然决然。 若非昔日姜承云的那番举动,如利刃般刺痛了她的心,让她对姜家再无留恋,宋宁蓝或许不会费尽心机,筹划诸多,只为确保她在踏出将军府、远离京城之后,能拥有一份安稳舒适的生活。 世间之大,可曾有哪位女子,于决断和离之后,能如此从容不迫,带着一份难能可贵的底气,翩然离去,踏上旅程,游历山川湖海,览尽这世间万千繁华,她的日子,宛若闲云野鹤,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甚至因为她喜欢看皮影戏,宋宁蓝干脆给她建了一个皮影戏园。 虽然这个皮影戏园至今没赚多少银子,但是却收获了不少百姓的称赞,她不为牟利,在这里,没有铜臭的熏染,唯有一颗颗为博众人欢颜而跃动的心,它不为世俗的功利所累,只愿化作一缕轻风,伴随在每一个喜欢皮影戏人的身边。 也为了她自己能够开心。 窦老师傅儿子的病也已经痊愈了,孩子们也去了学堂,儿媳妇田氏每日操持着家里,面色却是比以前红润了不少。 窦老匠人手底下带了三名弟子,他们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师父传授的皮影制作与皮影戏演绎的技艺之中,这三个小徒弟,怀揣着满腔热忱与不屈不挠的韧性,面对学艺路上的重重挑战,从未有过半句怨言,更不曾流露出丝毫疲惫之色,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没有喊过一声苦,一声累。 皮影戏园的日常维护,宋知暖并未假手于人,而是由她那三位勤勉的徒弟亲力亲为,每日晨光初破,三人便穿梭于戏园的每一个角落,以细致入微的扫拂与擦拭,赋予这座戏园勃勃生机,更是认真地对待每一位客人,珍惜自己每一次上台表现的机会,他们真的很看重这个地方。 这种体验让宋知暖感到很惊喜,这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和在京城之中,无论是打理宋家的铺子还是经营姜家的田庄,这让她感觉不到一丝劳累。 宋知暖很喜欢苏城,在这里待得越久,她便越喜欢这里。 与身处京城的日子大相径庭,她无须再苦心经营那些繁复的人际往来,也无须竭尽全力去学习每一项技艺,唯恐在京城那些名门闺秀的光环下黯然失色,最终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在这里,她得以悠然自得,远离了那份曾让她身心俱疲的竞争与比较。 以前她待人以诚,用足了真心,却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并没有得到太多的快乐。 如今她在苏城,是真心的感觉到开心和愉悦,精神上是放松的,如果可以,她也想一直在这里。 但她想家了。 第69章 这是要走?离开苏城? 今年的苏城,寒意似乎比往年更加深切,大雪纷飞之后,那冷意竟日复一日,悄然加剧。 宋宁蓝去皮影戏园看了一场窦老师傅大弟子上台表演的皮影戏,戏台上,光影交错,皮影人物栩栩如生,在结束后,她在座位上留下了一锭赏银,作为对台上艺人精湛技艺的一份敬意。 窦老师傅的皮影戏技艺,堪称精妙绝伦,已臻化境,他毕生的心血与热忱,全然倾注于这方寸皮影之间,故而其手艺之精湛,无人能及。这让宋宁蓝也不由得感慨万千,在民间藏龙卧虎,高手如林,实乃不容小觑之地。 窦老师傅最先教导出来的大弟子,自幼便与戏曲结缘,根基扎实,学起皮影戏来,自是得心应手,加之其人天资聪颖,行事爽利,不过短短数月,已深得皮影戏精髓,及至今日登台献艺之时,毫无怯场之色,举手投足间,皆是游刃有余,演得一出好戏,博得台下掌声雷动,赞誉之声不绝于耳,他做得非常好,赢得满堂彩。 旁边的宋知暖也在为这个弟子鼓掌。 宋宁蓝站起身来,惊动了旁边的宋知暖,她回过神来,穿上斗篷将自己围得严严实实之后,两个人离开了戏台这边。 寒风如锋利的刀刃,在室外肆意切割着每一寸裸露的肌肤,令人不由自主地瑟缩。宋宁蓝仔细叮嘱着,对即将踏出门槛的宋知暖说道:“出门时,切记要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莫让这刺骨的寒风有机可乘。” 去年在漠北的时候,宋知暖悄悄带着知微出去玩雪,玩得太高兴了,身上倒是没有感觉太冷,等到回来的时候,这脸和手都不同程度的冻伤,夜幕低垂,寒意加剧,两个傻丫头都发了高热,自那以后,只要是出门便让宋知暖裹得严严实实。 今年更是不允许有半点马虎的。 戏台之后,便是窦老师傅平日里教导三个弟子如何制作并演绎皮影的地方。 这里平日里没有外人进来,所以摆弄地杂乱了一些。 窦老师傅突然之间瞧见这杂乱的地方出现了两位贵人,连忙上去迎,脚步有些慌乱,差点被旁边的东西给绊倒。 “师父!”好在旁边跟着的小徒弟眼疾手快,一把将窦老师傅拖了起来,自己的膝盖猛地一下砸在了地上,窦老师傅却是一点事都没有。 窦老师傅站直了身子,十分心疼的把自己的小徒弟拉了起来,声音温和又带着几分焦急:“你这孩子,怎么样,快让我瞧瞧。” 小徒弟笑呵呵地摇了摇头,“师父我没事,我先出去帮二师兄了,您跟贵人们讲话吧。” 说罢,十分懂事的退了出去。 窦老师傅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她们面前来行礼道:“见过宋姑娘,这位是?” 宋宁蓝很少来皮影戏园,她大多数在棋园里下棋,即便是来了皮影戏园也不见窦老师傅,纵然这皮影戏园建立起来,其中也有不少功劳在宋宁蓝身上,当初掰扯一些选址和租金的事情,便是宋宁蓝出面定下来的,只是这些不会同窦老师傅碰面。 两个人之间,也只有当初宋知暖冒失给了田氏银钱,引得窦家内部争吵,宋宁蓝为了证明宋知暖的真实来意,并极力促成这件事情的时候,在窦家的大门处露过脸,说过几句话。 也正是那一次说话,她才同明月碰上了。 “姑娘有几分面熟啊,我记得,我记得你是宋姑娘的妹妹?” 窦老师傅的记忆还算不错,一下子便想到了宋宁蓝当时出现在窦家门前说的是什么。 宋宁蓝轻轻一笑,微微点了点头,“正是,老师傅,好久不见。” 窦老师傅乐呵呵的,“快进来快进来,屋里面有些乱,还希望两位姑娘不要嫌弃。” “不嫌弃的。”宋知暖拉着宋宁蓝进了屋子,窦老师傅跟在两个人的身后。 屋里面虽然杂乱地摆放着许多皮影的东西,但是并不脏污,尚有整洁的位置可以容纳两个人可以坐下。 “当初这地方还是蓝儿选中的,虽然不是最好的,却是最为合适的,就是后台的地方有点小,蓝儿还说,可能要委屈一下窦老师傅了。”宋知暖笑着提起之前的事情。 窦老师傅连忙摆手,“哪里哪里,这地方已经是最好了,二姑娘选的好,我这总共没几个人,正好能够我们师徒四个人用的,已经太感谢两位姑娘了。” 宋宁蓝示意,“老师傅,坐吧。” 窦老师傅也坐了下来,“瞧着宋姑娘有段时间没来了,事情可忙完了?” 安娘的事情,窦老师傅也听说了,为了支持宋家的做法,甚至窦老师傅连夜赶了一出戏出来,第二天的时候,免费出演,一文钱也没收,连演了两天两夜。 要不是窦老师傅的身体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只怕还要继续演下去。 宋家知道了窦老师傅做的事情之后,连忙让他停了,做好事倒是没什么问题,可千万不能把自己的身体给拖垮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宋知暖温婉地笑着,轻轻应声,“忙完了,这不已经闲下来了,过来瞧瞧。” “之前老师傅所做的,我们十分感激,这份情谊十分难得。” 窦老师傅说道:“这都是应当的,就算这件事情并非是二位姑娘坚持要做的,我但凡听了这样不公的事情,总也要出一份力的,这皮影之中演绎着众生百态,那位妇人不正也是众生中的一位,可怜她命数早亡,明明她碰到了好人啊。” 窦老师傅沉沉地叹息,为安娘感到可惜。 宋知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不过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那便不提了,今日来,是想同老师傅告别。” “告别?”窦老师傅完全没有料到,吃了一惊。 “这是要走?离开苏城?” 宋知暖点头,“对,我们原本是京城人,老师傅你也是知道的,这临近过年,我们总要回家瞧一瞧,只不过年节下,戏园说不定会很忙,要是你和几个孩子忙不过来的话,让人跟府里面说一声,自是有人会过来帮忙的。” 她今日便是特意来同窦老师傅告别的,宋知暖在苏城里交心的朋友并不多,需要告别的人也寥寥无几,窦老师傅算是其中一个。 毕竟这个皮影戏园里也承载着宋知暖的欢喜和希望,她也由衷地盼望着皮影戏园能够做好,能够得到更多人的喜欢,在苏城这样繁华的地方,占据一席之地。 她要回京城了。 宋宁蓝见着她实在是伤心,便应下了今年过年回去看一眼父亲母亲,然后便离开,以解思念之苦。 第70章 大概率不会再回来了 对于宋知暖要回京城探望父母的事情,窦老师傅表示理解。 他急忙表态,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定能将那皮影戏园打点得井井有条,绝不会让两位姑娘的殷切期望落空半分。 将这份产业托付于窦老师傅那双稳健的手中,无疑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在这世间,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人,能比他更深切地懂得这份机遇的珍贵与难得,也更无人能及他对这皮影戏的拳拳珍视之心。 宋知暖与窦老师傅围坐一处,话中尽是绕着皮影的细腻与深远,仿佛两颗因热爱而共鸣的心,穿透了身份的重重壁垒与岁月的悠悠长河,紧紧相连,尽管他们两个人人,一个是风华正茂的姑娘,一个是饱经风霜的老者,却因这共同的牵绊,得以促膝长谈,共享这份难得的默契与共识。 宋宁蓝在一旁默默相伴,她很有耐心地陪在宋知暖的身边,在这场老与少的对话中,宋宁蓝知道了以前她从来都不知道的东西,那些只是认知之中的皮影,如今终于活灵活现的在她眼前,在两个人之间的交谈之中,仿若是拥有了不一样的灵魂,他们是真的热爱皮影,并且感染到了旁边的宋宁蓝。 在这个世界上,无人能全知全能,宋宁蓝亦不例外,对于皮影戏,她曾是一片空白,而此刻,这片空白正被五彩斑斓的皮影故事与精湛技艺所填充,让她的眼前变得更加丰富多彩。 思绪飘远,宋宁蓝不禁遐想,倘若善英道人尚在人世,她是否会欣然加入这场关于皮影的交谈?或许,在她的眼中,这源于灵魂共鸣的感受,会让她感到更加的开心。 窦老师傅的弟子拿了新做好的皮影来给他瞧,宋知暖感兴趣便上前同那孩子交流,这边便剩下了窦老师傅和宋宁蓝。 宋宁蓝和窦老师傅的目光都放在那两个人的身上,彼此之间并没有说话。 是宋宁蓝主动开口的。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可能要麻烦窦老师傅您一个人经营这家戏园了。” 这话宋知暖刚刚都已经说过了,窦老师傅还以为宋宁蓝又说了一遍,是再客气一下。 “不麻烦不麻烦,这都是我等应该做的,二姑娘放心,等你们从京城回来,这家皮影戏园一定能够开得红红火火的,必不会让你们失望。” 窦老师傅在这一点上其实做得很好,在宋知暖出钱办了这个戏园之后,如今开的红火,附近的百姓都知道这里,且都喜欢这里,这全都是窦老师傅的功劳。 宋宁蓝笑笑,“窦老师傅都已经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有件事情姐姐不清楚,便没有告诉你,但我得同你交代清楚。” 她的声音虽然温和,但却能听出语气之中的严肃。 窦老师傅立刻提起精神来,恭敬地说道:“二姑娘请讲。”、 “我们离开苏城之后,大概率不会再回来了,这家戏园的文书和手续,在今日之后,会有人来找你办,交托在你手上是相信你能够做好,也是姐姐信任你,窦老师傅,希望你不要推辞。”宋宁蓝说道。 窦老师傅怎么也没有想到,宋知暖和宋宁蓝此番离开苏城,竟然会一去不复返,刚刚听着宋知暖的意思,不过是回去探亲,却是没办法回来了吗? 窦老师傅刚想问为什么,宋宁蓝转过身来,示意他不要出声。 “噤声,窦老师傅,别声张,姐姐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在宋宁蓝的提醒下,窦老师傅不敢再说什么。 “她喜欢这皮影,所以才有了这皮影戏园,若是有一日,她能够回到苏城来,希望她所喜欢的东西,可不要轻易地消失了才好。” 窦老师傅说道:“不会的,有我在,也有我那几个徒弟在,他们几个孩子也是真心实意地学皮影,只要他们在一天,这皮影戏园便不会倒。” 宋宁蓝微微地点头,目光只落在宋知暖身上。 她很喜欢皮影。 在苏城这个地方,能够留下她们两个人存在的痕迹,也不枉她们在苏城留下这么多的日子。 当宋知暖因为想家而想要回到京城的时候,她便知道这段在外的旅程,大概是要走到头了。 无论是因为宋家还是因为姜家,都不会让宋知暖有机会离开京城。 两人共赴漠北,亲历了那里的风雪苍茫,又转而漫步于烟雨朦胧的江南水乡,即便宋知暖的未来面临着再嫁,她也不会忘记这段在外的时光。 还有因为她才留下来的皮影戏。 宋宁蓝的目光穿越了人群与喧嚣,静静地落在宋知暖那张洋溢着明媚光辉的脸庞上,她的笑容,清澈如初见的晨曦,没有丝毫忧愁的阴霾,仿佛世间一切纷扰与烦恼,都无法触及她那片纯净无瑕的天空。宋知暖的美丽,是那种不染尘埃、清新脱俗的纯净,让人不由自主地为之动容,仿佛她是这纷扰世界中,唯一未被玷污的净土。 让人艳羡。 “二姑娘。” 窦老师傅在宋宁蓝背后轻唤了一声,待她旋身回望之际,他掌中已托起一件匠心独运的皮影小像,那小像是个娇俏的小姑娘,线条流畅,雕琢得极为细腻,每一处都透着不凡的手艺。在它那温婉可人的面容之中,似乎捕捉到了宋宁蓝自己的几分神韵,宛如她的影子,静静地诉说着不言而喻的默契。 “我还记得宋姑娘有个妹妹,只是时间过去了,这记性不好,便忘了模样,还是求了宋姑娘给的画像才做出来的,还望二姑娘别嫌弃。” 宋宁蓝很是开心地将自己的皮影小像收下。 “多谢窦老师傅。” 宋知暖驻足于皮影戏园内,沉醉于一幕幕光影交错的皮影戏之中,自从建立起这个戏园,窦老师傅准备了许多新的戏目,毕竟有主家给了银子,那些往昔因资金匮乏而仅存于师父古旧戏本中的旧作,终于得以重见天日,昔日里,那些破损不堪、连修补都显得无力的皮影,只能默默诉说着未竟的故事,如今,在光影之中正渐渐焕发出别样的光彩。 过些日子便瞧不见这样好看的皮影戏了,宋宁蓝便放任宋知暖在这里。 宋家已经开始收拾行囊了。 正如每一次的起程,她们的东西陆陆续续地装进箱子里,然后又装进马车之中。 当将军府的人如影随形,对她们穷追不舍之时,她们确是轻装上阵,只携最简单之行李,匆匆奔走,然而,自将军府终是松了追捕之后,她们自漠北迤逦南行,直至苏城这一路,便不再急于赶路,时而驻足,时而流连,沿途购置了诸多物什,为这漫长的旅途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回府里,冯叔正看着逐渐搬空的院落,面色变得有几分忧愁。 “冯叔,我们走了又不是不会再见了,苦着一张脸做什么,你要是放心不下佳儿,便把她带上,安置到京城里也是一样的。”宋宁蓝说道。 冯叔当初是跟着宋宁蓝和宋知暖从京城一路逃亡出来的,当初轻车简行,一路上根本带不了什么东西,全靠着冯叔照顾着她们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他的儿子也在京城季家的铺面之中做工,大小也是个掌柜,回去了之后也正好是一家人团聚,这好好的,怎么还愁眉苦脸的呢? 冯叔见着宋宁蓝回来,连忙走上前来,“二小姐,要不小的还是将这件事情同我们家公子说一声吧,此一去可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了,京城跟其他的地方不一样,当初两位小姐好不容易才从京城那虎狼窝逃出来,如今怎么好端端地要回去了呢?” 第71章 姜祈安不承认,更不允许人提起 宋宁蓝眉心跳了一下。 季淮衍啊。 入秋之后,季淮衍便不在苏城了,安娘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也只是来信让季家的人全力配合宋宁蓝的调度。 老实讲,没有季家在苏城的影响力,单凭宋宁蓝手中的银子,只怕是没那么快让事情发酵起来,更不会让苏城知府迫于压力,那么快地给朱家下了判决。 说起来,她应该好好感谢季淮衍的倾囊相助。 两个人之间的情谊是一回事,以前的恩情又是另外一回事,今时今日能够帮助她便是要单独感谢的。 在安娘那桩波澜起伏的事宜中,但凡伸出援手、倾心尽力之人,宋宁蓝皆精心筹备了一份礼物,以此深情回馈他们那份难能可贵的真心与付出。 她总要让这些人知道,做好人是会有好报的。 这是善英道人曾经做过的事情,明明她已经连一口饭都快要吃不上了,却还是将自己手中仅剩的一块散碎银子给了一个孩童。 仅仅是因为那个孩子,勇敢地指认了一个贼匪。 官府的人虽然因为这个孩子的话,抓到了人,他们有了功劳,却没有理会这个孩子对他们的帮助。 连一声感谢都没有。 那孩子家中穷苦,家里人的人不让他掺和进这些事情之中,生怕没了性命,偏偏他愿意站出来。 善英道人于心不忍,目睹这稚嫩孩童,在这么小的年纪李,便要面临良知泯灭,沦为冷漠之境的悲惨命运,她慈悲为怀,不愿让纯真无邪的心灵过早地被尘世风霜侵蚀,遂亲自出手,慷慨地赐予了这孩子一份珍贵的福祉,愿其未来之路,光明温暖,心怀善意,不被世态炎凉所困。 纵然因为她把银子给出去了之后,她连续三天都没能吃上一口饭,善英道人却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后悔过。 所以宋宁蓝现在也是在学着善英道人以前的做法,不能让那些人所释放出来的善心,成了无用功,她要坚持善英道人的说法,那便是好人会有好报。 自己或许并不会相信这样的言论,但是她要让别人相信。 “别告诉他了,季淮衍应该在京城忙他的生意,总归是要回去的,到时候就能见面了。”宋宁蓝说道。 “这……”冯叔还是有些犹豫。 宋宁蓝不想因为这件事情打扰他,回京城,便是代表着她今年过年必然要兵荒马乱,必然过不好一个好年。 一个月前的来信之中,季淮衍还提起今年过年他打算来苏城,去年随着她在漠北,季家的那些老古董不知道写了多少信来骂他不孝,过年都不知道回去祭拜祖先,为此季淮衍赔了不少银子进去。 她不能总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着季淮衍不能过上正常的生活。 他应该娶妻生子,好好地经营自己的未来,而不是盯着她漂泊的日子,在京城也好,在苏城也罢,宋宁蓝的心从来都不是安定的。 她没办法在苏城落脚,也不会在京城长驻。 等到解决了和离的事情,她便离开京城,让送宋知暖留在宋玉石和宋夫人的身边,她还是要离开的。 “冯叔,别多想了,这一次就是回去瞧一瞧家里的父母,姐姐离家太久,想家了,总该回去看一看的,之前我跟她提出和离的时候,可没同她说过要永远跟父母说离别,回去看看也是应当。” 宋宁蓝缓步往前走着,说着话,脑海里却是想起了之前的一些回忆。 冯叔无奈地摇了摇头,“大小姐想家是人之常情,只是回京城是不是太冒险了一点,至今都不清楚为什么将军府当初追踪到了定南便不再追踪,但根据季家的人查探,其实从定南起,一直有一小波人在盯着两位小姐的情况,因为对方没有什么动作,这才没有做太多的理会,其实……” “你知道为什么这小半年里,季淮衍来不了苏城了吗?” 宋宁蓝突然之间站定了脚步,打断了冯叔絮絮叨叨的话。 冯叔不明白宋宁蓝怎么突然之间说这个,犹豫了一下想了想,回答道:“京城里的生意出了点问题,需要公子坐镇京城,没办法离开,所以才没办法来苏城,不过公子的心还是在小姐这里的,只要是得到了机会,他一定会赶过来的,过段时日应该忙得差不多了,公子来信说,今年年前一定能赶回来的。” 宋宁蓝听到他的后半句话,挑了下眉。 “什么心不心的,他来不了苏城,是因为在京城,姜祈安给他找了麻烦,迫使他只能留在京城之中,没办法来看我,一直那盯着我的人,也是将军府的人,赫赫有名的平度将军,不过是想告诉我,走可以,和离不行。” 和离不行,关于和离的流言只是起了那么一下,便被压了下去。 姜祈安不承认,更不允许人提起。 他仿若胜券在握一般,一直在京城之中安稳地等待着她,无论她去什么地方,结交什么样的人,若是不合适的,不可以结交的,第二日便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有时候宋宁蓝觉得,利用将军府的那些人来解决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麻烦,比季家的人好用许多。 但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宋宁蓝又有些不服气。 她不服自己一直在别人的掌控之中,吃穿住行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看似他给了自己自由,实则她还是宛若笼中鸟。 那场逃亡便成了一场笑话,离开京城的日子之中,真正开心的人大概只有宋知暖了。 听到宋宁蓝说的这些,冯叔傻了眼。 宋知暖往前走着,声音远远地传来,“冯叔啊,等回去京城你劝劝季淮衍,他也是时候娶妻生子,过他自己的日子了。” 第72章 茶好了吗? 宋宁蓝是什么人,绝对不会委屈自己的人。 回到京城让她躲躲藏藏?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虽不至于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地漫步于京城繁华之地,却也断不会重蹈定南之覆辙,被拘于一隅,仿佛囚鸟,连展翅飞翔于天际的机会都遥不可及。 宋宁巧妙地布下了一出蓝调虎离山之计,使得除了她身边最为亲近的寥寥数人外,无人知晓她与宋知暖此番悄然离开苏城的真正目的地,她们的两个人行踪,如同晨雾中轻拂过的风,神秘而难以捉摸,留给苏城的,只有无尽的猜想与留白。 她们似乎早已在行囊中精心筹备了诸多厚重的衣物,不经意间透露出些许风声,满怀憧憬地提议要前往漠北,在那片辽阔之地迎接新年,再度目睹篝火映照的夜空,渴望重逢漠北那银装素裹、风雪交加的壮丽景致。 她们的足迹确实坚定地迈向了北方的旅途,然而,因着将军府的人不敢过于逼近,以免惊扰了这份难得的自在与逍遥,此时,冯叔的作用便发挥到了极致,将宋宁蓝等人的行踪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换了,让人追查错了方向。 等到将军府的人发现宋宁蓝等人不见了踪迹,她已经和宋知暖在京郊的庄子里落脚了。 冯叔轻声吩咐,随即有人恭谨地捧着各式精致的吃食步入屋内,两位小姐已在那温暖如春的空间中悠然落座,周身洋溢着融融的惬意。 “两位小姐暂且在这宁静的庄子上安歇,待到明日晨曦初露,便可启程入城。不过,依公子信中之意,最佳时机乃是明日暮色四合之后入城,如此既能掩藏身份,亦能避人耳目,减少不必要的纷扰。” 冯叔接着言道:“公子已遵二小姐之令,将那座宅院打点得井井有条,一切就绪。当初自将军府离开时携带的物什,皆被妥善珍藏,未曾有丝毫损缺。明日两位小姐前往,大可细细清点,以慰心中挂念。” 当初宋宁蓝带着宋知暖离开,手里面拿着的只是银票罢了,那些富贵的物件,全都放在了宋宁蓝自己置办的宅院里。 这宅院只在宋宁蓝自己的名下,不是宋家给的,也不是姜祈安置办的,更不是所托季淮衍之手。 当初宋宁蓝可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已经在京城里当了大官,自己的身份其实是个官家庶女,比起孤女来,不知道要尊贵多少倍。 她心中暗自思量,深知青玉观并非自己终身的归宿,于是悄然筹划起自己的未来。这座宅院,虽在繁华京城中不过是一隅不起眼的所在,远不及日后宋家与姜家慷慨赠予的商铺田庄那般显赫,甚至难以入得世人法眼,但在她眼中,却别有一番意义。 宋宁蓝偏生要将自己一点一滴积攒下的银两与珍宝,悉数藏于这方寸之地。只因这里,是她的一方净土,与世无争,无关他人,唯有此处,能让她寻得一份难能可贵的心安。 当初买宅院的银子,都是宋宁蓝一文一文攒下来的,后来替季淮衍做事,攒的银子才多了起来,还差一点被青衣道人发现,全部心血付诸东流。 想起过去的事情来,宋宁蓝心中多了几分苦闷。 屋内,几位奴婢轻手轻脚地将精致的饭菜一一摆置妥当,她们步履匆匆间却不失细致,季家的款待之心,由此可见一斑。即便是细微之处,如屋角温暖跳跃的炭火,桌上错落有致的内饰摆件,乃至松软舒适的被褥与干净整洁的衣物,皆被安排得井井有条,无一不体现出对宋家两姐妹的周到与尊重,没有丝毫的怠慢与疏忽。 宋知暖正与冯叔细语交谈,精心筹措着明日入城的每一分细节,而一旁的宋宁蓝,神情略显恍惚,仿佛思绪飘向了远方。 她轻移莲步,缓缓踱至窗边,此时夜色已深,苍穹之上,几点星辉稀疏点缀,月光亦不甚皎洁,为这静谧的夜晚添上一抹朦胧之美。 “此处应是玉山脚下的那家镖局吧?”宋宁蓝轻声问道,语气微颤。 回想起入这庄子之前的光景,宋宁蓝大部分时间都在摇晃的马车上度过,周身的不适让她昏昏欲睡,连带心情也蒙上了一层阴霾,幸好身边有宋知暖在旁细心照料,才让她稍感慰藉。 冯叔闻得宋宁蓝之言,脚步沉稳地靠近,同样望向窗外那片略显压抑的夜空。 “正是在玉山。” “听说二小姐以往在玉山住过,便自作主张在玉山住下了。”冯叔回答道。 玉山啊,好像好久都没有回到这个地方来了。 宋宁蓝的视线好像被凝结在了这片天空上,整个人失神地望着,收不回自己的心神。 宋知暖以为她不高兴。 过去的岁月里,宋宁蓝在玉山青玉观所历经的风雨,对宋知暖而言,始终笼罩着一层比冯叔所知更为深邃的迷雾。 季淮衍心中虽对这过往了如指掌,但他并无意向下人透露分毫。 至于宋知暖,她仅能从零星的线索中拼凑出,宋宁蓝曾在外界饱尝艰辛,至于那些具体而微的波折,却如同雾中之花,朦胧难辨。 更无从知晓的是,玉山这片土地,在宋宁蓝的心上,究竟镌刻了怎样复杂而深刻的情感,那里,是她灵魂深处不愿触碰的禁地,是她即便以生命为代价,也渴望逃离的过往。 宋宁蓝对于今日的安排并无责怪,是她从没有提起过,这个地方,她根本没有勇气面对。 玉山,对她而言,是一个名字,更是一段不愿回首的记忆,深锁于心海的最暗处,是她用尽力气也要忘却的归途。 “蓝儿?” 宋知暖在不经意间踱至宋宁蓝身旁,轻轻执起那双因倚靠窗边,而被凛冽寒风侵袭得冰凉的手,关切地低语:“你这是怎么了?” 她的目光落在宋宁蓝被寒气染红的手指上,心中不由生出一抹疼惜,“瞧,这手都快冻成霜色了,咱们先把这窗子合上,挡一挡外面的风霜吧。” 言罢,宋知暖以她那双温暖如春的手覆上了宋宁蓝的手背,仿佛要将所有的寒意都驱散。与此同时,知微与春迟默契地行动起来,轻轻地将窗户合上,不仅隔绝了外界的寒风,也似乎悄然合上了宋宁蓝望向远方、思绪万千的眼眸。 宋宁蓝恍然回神,有些怔愣地看着旁边的宋知暖,莫名其妙地问起,“茶好了吗?” 茶好了吗? 当下分明是该用膳的时间,季家的人送来的饭菜,如同盛宴般铺满了这张宽敞的屋子里的长桌,金黄的烤鸭泛着诱人的油光,表皮酥脆,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散落一地碎金;碧绿的青菜搭配着鲜红的辣椒,色彩鲜明,热气腾腾,散发出浓郁的香气,交织成一股难以抗拒的诱惑,引得人食欲大开。 整个房间内,饭菜的香气如云雾般缭绕,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在品尝着美味。 那香气,不仅仅是食物本身的味道,更蕴含着季家对这次用餐的郑重与用心,大家都希望两位小姐能够在这里吃好喝好住好。 所以怎么会突然之间问茶好没好? 冯叔急忙接腔,语气中带着几分恭敬与急切:“已备下了各式茶点与清茶,二小姐可有想要的?我这便吩咐下人妥善准备。” 宋宁蓝轻轻摇了摇头,唇瓣微启,似有千言万语欲诉还休,最终却只化作一缕轻叹,所有的话语都默默吞咽回了心底,未吐半字。 就在这时,一股温暖自掌心悄然蔓延开来,那是宋知暖传递的温度,如同春日里的一缕和煦阳光,渐渐将宋宁蓝飘忽的思绪拉回现实。 “没什么,冯叔精心筹备的这场盛宴,咱俩若不细细品味,岂不是辜负了他一番美意?我细细打量这些佳肴,莫非是将那春意楼的大厨悄悄请到了这庄子上,这实在是太丰盛了些,我们两个吃不下这么多的。” 宋宁蓝的神色已恢复往昔的灵动,言语间又带上了几分她特有的俏皮与风趣。 冯叔闻言,脸上笑纹更深了几分,和煦地说道:“这都是公子的一片心意,他料想二位小姐对春意楼的菜肴情有独钟,便早早吩咐下来,让那儿的师傅候着,瞧今日这情形,公子的心思是没白费,只要能让二位小姐满意,便是最好的了。” 宋知暖轻掩朱唇,眸中含笑,温婉道:“哪里是专为了我们二人,春意楼的珍馐美味,怕是更入了蓝儿的心吧。” 季淮衍的一举一动,皆是对宋宁蓝的一片深情厚意,这份细腻心思,宋知暖自是尽收眼底。然而,自家妹妹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这份深情浑然不觉。 离京之时,宋宁蓝心中曾默默祈愿,愿这对璧人能如人所愿,终成眷属。可世事无常,再见时,二人依旧是那般若即若离,仿佛各自守着一片心海,难以靠近。宋知暖心中虽急,却也深知情感之事,非外人所能轻易点破,便只能偶尔以玩笑之语,轻轻拨动着这微妙的情弦,期盼着有朝一日,二人能心有灵犀,共谱佳话。 或许,是缘于她们与姜家之间那未曾正式划下的和离之界,使得两人间的心意,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难以直言相告。 宋知暖心中,常为这对璧人的境遇泛起层层涟漪,既感惋惜,又怀揣着一抹不灭的期盼。她渴望着,有朝一日,能亲眼见证他们跨越重重阻碍,终得心愿以偿,共绘人生最美的画卷。 宋宁蓝向她投去一抹奇异的目光,那眼神中藏着几分微妙与欲语还休的意味,终是只轻轻吐出一句:“先用膳吧。” 随着春迟与知微的细致服侍,两人洗净了双手,随后,宋知暖让春迟、知微,还有冯叔一同入座。 “冯叔,您也请坐吧,我们平日里都是习惯一同用餐的,无需过于拘礼。”她的声音柔和而坚定,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暖。 冯叔闻言,连忙摆手,脸上满是谦卑与不安,“大小姐,这可不合府中的规矩,以往在外奔波,也就罢了,现今既已回到京城,就更不能坏了礼数。” 春迟与知微早已习以为常,在陪伴两位小姐用膳之时,她们也会悄然落座一旁,跟着一起用一些美味的食物,小姐们的餐食自是精致非凡,远非她们这些侍女所能日常享有的粗茶淡饭可比,每一口都是味蕾的盛宴。 宋宁蓝与宋知暖,两位小姐皆性情温婉和善,没有丝毫的骄矜之气,对待身边如影随形的侍女,总是充满了体恤与温情。 往日里,他们一行人风餐露宿,行迹匆匆,起初冯叔还固执地恪守礼数,不愿与小姐们同桌共餐,然而,宋知暖以旅途诸多不便为由,一番温婉劝说之下,终是让冯叔也融入了这份难得的餐桌团聚之中,大家的氛围也变得更加和睦。 抵达苏城之后,每当用餐时分,冯叔总是缺席,他大多时候都周旋于外院的诸多事务之中,忙得不可开交。对于这一路上冯叔无微不至的照料,两人心中满是感激之情,自始至终,他们都不曾将冯叔视作普通的下人,而是始终以礼相待,对他保持着一份难得的亲近与尊重。 宋宁蓝轻声问道:“我们眼下,可是已至京城地界?” 冯叔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恭谨地答道:“回二小姐,尚在玉山地界。此举确有违常规礼数。” 他心中明了,宋宁蓝此举,实则是出于对他的体恤与尊重,不愿让他觉得自己只是个需恪守繁文缛节的下人。 “既未踏入京城,那些陈规旧矩,又何须过分拘泥?我曾对你说过,在我们这里,无需那些刻板礼俗的束缚,你可记清了?”宋宁蓝温言相劝,同时以手势示意他,“且坐下用膳吧,你今日也着实辛劳了一整日,你家公子有心准备了这样丰盛的饭菜,这里面又岂会没有你的一份,尝一尝,一年后跟一年前的绿意楼大厨手艺,究竟有什么变化?” 第73章 门前 在用完晚膳之后,宋宁蓝并未如往常般与宋知暖共叙家常,也未选择留在房中与她相伴。 她独自幽居于室内,甚至将春迟也温柔却坚定地请了出去,不愿任何人打扰这份静谧。 宋知暖心中难免泛起几分忧虑,关于宋宁蓝的状态,却未曾料到,她竟未留一人侍奉左右,早早地熄灭了烛火,言称欲早早安歇。 虽然宋宁蓝并不是没有这么早睡过,但是今日晚间宋宁蓝表现出来的状态,让人很担心,偏偏宋宁蓝拒绝了别人的关心。 春迟静静守候在宋宁蓝居室窗外的幽暗角落,心中挂念着小姐夜晚可能有的任何需求,然而,窗外凛冽的寒风如利刃般切割着夜色,即便是她这娇弱的身子骨,也难以抵御这份刺骨的寒,无奈之下,她只得依依不舍地离开。 好在,她的居所紧挨着小姐的房间,与知微同室而眠,至于宋知暖,则安居于另一侧的西厢,烛火还在亮着,若小姐们夜间需要婢女的贴心侍奉,她们这些近身侍女便会留在屋内,以便随时响应主子的呼唤,无论是起夜还是用水,亦或者是口渴,也许睡不着想聊聊天。 如此安排,既保证了小姐们的安歇无忧,也让她们这些下人能在职责与休憩间找到一丝微妙的平衡。 但今夜自家小姐不开心,还不让人近身服侍,春迟心里面比较担心。 在隔壁的偏房里,春迟越想越担心,她便重新披上了披风,往西厢房里去,打算找宋知暖说一说今晚上小姐的异常,两姐妹相处,或许能够开解宋宁蓝的心结,让她能够开心一点。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郁郁寡欢。 春迟匆匆寻至宋知暖处,将事情原委细细道来。 宋知暖闻言,答应得极为爽快,心中本就挂念着宋宁蓝的情况,此刻更是睡意全无,眼下既是没有洗漱睡下,那便匆匆披上斗篷,决定即刻前往宋宁蓝的居所。 宋宁蓝的居所依旧沉浸在一片深沉的夜色之中,宛如被夜色轻轻拥抱的静谧之地。 知微轻轻迈步上前,手指轻扣宋宁蓝房门的瞬间,似乎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丝紧张与期盼。 宋知暖的声音柔和而关切,透过门缝,轻轻飘入夜色:“蓝儿,我新制了一个香囊,想请你看看上面的图案是否合你心意,我还特地添了些许安神香料,你夜间置于枕边,或许能助你安眠。” 然而房间之中没有任何的回应。 然而,宋知暖与宋宁蓝之间的情谊素来深厚,即便宋宁蓝偶有烦忧,只需宋知暖轻声细语地劝慰两句,那愁云便往往能瞬间散去,化作嘴角的一抹浅笑。更不必提,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将彼此拒之门外的疏离时刻。 此刻,众人立于屋外,只见门扉紧闭,内里静谧无声,不禁面面相觑,眉宇间皆笼上了一层疑惑。这份异样的宁静,让每个人的心中都泛起了涟漪。 “蓝儿已经更衣睡下了吗?” 宋宁蓝若已沉入梦乡,宋知暖自是不愿唐突,将她从温柔的夜色与暖意融融的被褥间唤醒。 春迟轻轻地摇了摇头,神色中带着几分不确定。 被宋宁蓝温言遣出时,室内情景历历在目——宋宁蓝尚未更衣,床榻之上的锦被虽已妥帖铺展,而她的衣衫依旧整齐,言下之意,是她欲自行料理,无需旁人插手侍奉。 至于宋宁蓝是否真的已安然就寝,春迟心中亦是拿捏不准,“奴婢告退之时,小姐尚未换下日间衣裳。” 所以说不准是在她离开了之后,自家小姐就更衣睡下了呢? 知微心中暗自揣测,轻声道:“或许是二小姐今日旅途劳顿,来时我便留意到她面色欠佳,想必是盼着早些安歇,大小姐还请勿要太过挂怀。” 宋知暖闻言,轻轻摆了摆手,动作间不经意间掀开了覆于肩头的精致斗篷,一股凛冽寒风趁机侵入,沿着颈项直钻心底,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她心若明镜,深知宋宁蓝绝非那般凉薄之人。对待他人,她或许偶有疏忽,但对自己,向来是关怀备至,体贴入微,断不会忍心让自己在这刺骨寒风中久久伫立,饱受风霜。 须知,在那往昔寒风凛冽的日子里,一旦宋宁蓝遥遥地捕捉到宋知暖向她这边行来的细碎声响,她定会早早地吩咐春迟备好那暖意融融的手炉,又细心地命人将厚重的帘幕预先掀起,只盼能让宋知暖一踏入门槛,便能即刻卸下一身寒气,多享受一丝丝宝贵的温暖,哪怕仅仅片刻也好。 这些细微末节之处,无一不透露着宋宁蓝对她那份细腻入微的关怀与疼爱。 世人常道,世家大族的后宅之内,嫡庶之别犹如天堑,庶女姊妹间多有满腹牢骚,仿佛她们的世界充斥着无尽的争执与纷扰,宋知暖从来都不明白,为什么她们总是有着诸多的抱怨,提起那些来身上全都是浓重的怨气,让人忍不住退避三舍。 她轻声细语地描绘着家中那幅温馨的画面,姐妹间情深意笃,和谐共生,仿佛春日里最和煦的风,从未有过丝毫争执的阴霾,更未曾见过红脸的瞬间,她们的世界,是欢声笑语交织的乐园,正是她心中那份最纯粹的姐妹情谊写照。 然而,当这份纯真无瑕的情感流露,换来的却是周遭人的质疑与不解,那些话语,如同寒风中的细雨,虽不刺骨,却也让人心生凉意。 宋知暖的心,因此而更加坚定,她紧紧拥抱着这份半路重逢的亲情,视之如珍宝。 在她的世界里,妹妹宋宁蓝是那片独一无二的绿洲,是众多荒漠中的一抹清泉,相较于他人眼中或许并不完美的姐妹情谊,宋知暖深知,自己的这份得来不易的妹妹之情,是何等珍贵,于是,她倾尽所有温柔与慷慨,将世间美好一一捧至宋宁蓝面前,只愿这份情谊能如细水长流,陪伴彼此走过更长的岁月。 第74章 别点灯,别声张 宋知暖往昔里,从未遇到过宋宁蓝那扇门对她轻轻阖上的情景,更未曾有过一丝不和谐的声响打破她们之间的默契与亲近。 然而,今日这扇门却紧紧闭着,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往日的温馨,透露出不同寻常的气息。 此刻,宋知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宋宁蓝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庞,那双眸子里藏着淡淡的忧愁与不易察觉的困苦,即便在与人交谈时,她也总是竭力提起精神,不让自己的疲惫泄露半分,尤其是来到这玉山之后,宋宁蓝的精神状态似乎更是每况愈下,仿佛被无形的重压所困。 宋知暖心中不禁泛起涟漪,难道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让宋宁蓝心生芥蒂?今日的自己,是否应该更加果断地选择进城,而不是在这玉山之中驻足停留,或许这样就能早些发现宋宁蓝的不同寻常,早些为她分担一二。 宋知暖心头猛地一紧,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宋宁蓝房间的门扉。 屋内,炭火依旧噼啪作响,散发着融融暖意,与外界的清冷形成了鲜明对比。 借着窗外那抹淡淡的月色,她向屋内望去,只见空旷一片,并无半个人影。再仔细打量那床榻,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窗帘也纹丝未动,显然,这里并未有人安睡。 知微见状,正欲上前点亮烛火,却被宋知暖迅速制止了动作。 “别点灯,别声张。” 宋宁蓝人不见了。 旁边的春迟察觉到屋里面当真没有自家小姐,此刻都快要急哭了,“大小姐,这可怎么是好,小姐她怎么不见了,刚才人还好好的在屋子里面。” 宋知暖心中思绪纷飞,犹如狂风卷过湖面,波澜四起。她匆匆上前,轻轻合上了宋宁蓝房间的门扉,又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留意这边的动静后,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蓝儿今日心情不好,玉山对她而言又是故地重游,出去散散心也说不定,不用太担心。” 初时,宋知暖发现宋宁蓝失踪的那一刻,心中确是慌乱如麻,然而,在这紧急关头,她身旁还有两人比她更显手足无措,这份无助反而成了她内心的定海神针,迫使她迅速镇定下来,成为那个需要保持冷静的人。 宋宁蓝以前同她说起过,季家现在并非完完整整的在季淮衍的手里面,他以雷霆手段镇压了那些季家不服气的小鬼们,但是那些人的心里面究竟藏着多少龌龊事情,谁也不清楚。 宋知暖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情,宋宁蓝即便是同她说明白了,她也不一定能够记得住,但是宋知暖只明白了一旦,季家的地盘,不一定是完全安全的。 “大小姐,天色都已经这么晚了,外面会不会不安全啊,我们要不要让人去找找?”春迟提议着。 宋知暖的视线在屋子里面划过,仅凭着那淡淡的月色,打量着屋子里面的状况,一切都是整整齐齐的,没有任何混乱的痕迹,衣架上的披风消失,那只能死宋宁蓝自己离开的房间。 “别声张,这毕竟不是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我们暂且在这里等等她,若是有人想对我们动手,那也是我们两个人一起的,断不能是蓝儿消失了,我还能安然无恙的在这里去敲她的门,别自己乱了阵脚,若是她仅仅是想要单独散散心,才把我们打发了出去,那也别去大张旗鼓的找人,反而打扰了她,安静等着吧,等她回来。” 宋宁蓝不在,她就是这两个丫头的主心骨。 知微从一开始的慌张,被宋知暖的话劝着稍微安定,搀扶着自家主子坐下之前,前去安抚一直都处于惊慌之中的春迟。 “春迟姐姐,别太担心了,二小姐是有大福气之人,一定能够平平安安的。”知微说道。 春迟略显不安地看了知微一眼,最终也只能是这样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离开宋宁蓝的房间之后,宋宁蓝便开始穿斗篷了,等她在窗户下面待不住了,回到自己的房间了也不过站站脚的功夫,宋宁蓝就已经打开房间的门,干脆直接的离开了。 宋宁蓝也没想到,自己前脚刚离开,春迟因为担心她,又带着宋知暖来探望她,正好撞见了空无一人的房间。 如同宋知暖所说的,她就是想要出来散散心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路上她在上下马车的时候,没有注意保暖,身上的斗篷没有把人遮挡严实,所以她生了点风寒。 马车里面太暖和了,所以下马车的时候,不免会觉得外面格外的冷,在这样冷热交替的环境之中,不免会在不注意的时候,被侵染几分寒气。 好在宋宁蓝感觉身体底子还不错,倒是没惊动其他人去找大夫,毕竟这一路上前往京城,是要赶在年底之前回到京城,好让宋知暖能够跟亲人团聚。 但身体终归是有些不舒服,连带着她的精神状态也有些差,今日赶路的时候,大多数都是在马车上闭目养神,想要好好睡一觉,却是睡不着。 更是没想到,自己浑浑噩噩地顺着宋知暖和冯叔的安排进到这里,却在仔细瞧的时候,感觉这个地方越来越熟悉,甚至觉得这个地方的空气,都比别的地方,要让她熟悉一些。 这种熟悉感,让宋宁蓝一下子认出来,她所在的地方就是玉山。 若是她没有在路上闭目养神,那么今夜究竟在什么地方落脚,宋知暖和冯叔一定会问询她的意见。 只要非必须在玉山这片土地上落脚,那宋宁蓝的选择一定会是其他地方。 她不喜欢玉山。 一个她待了十年的地方,她却无比厌恶这里。 曾有一段时间,这里一直都是宋宁蓝的噩梦,只要她闭上眼,全都是那个女人死前的脸,不甘的,怨愤的,扭曲的,可怖的。 但是要让宋宁蓝提起自己是否后悔自己做的这件事情,那宋宁蓝一定说不后悔,若是这个世间能够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那必然会成为宋宁蓝这辈子的荣耀。 有些人该死,有些人,必须要死。 无论用尽什么样的手段,她都要死。 这天底下,不是什么人活着都是一个人,他可以是一个畜生,也可以连畜生都不如。 天色沉沉,月色黯淡,勉强看得清前方的路。 其实不用看得清,宋宁蓝也能玉山上畅行无阻,在过去无数的日日夜夜之中,她便穿行在这座山之中,如同这座山上的鬼魅一般,来无影去无踪,便是玉山镖局的那些人,都无从得知,原来还有这样的一个小姑娘,对他们玉山镖局以及镖局附近的地形了解的这么清楚。 如今这个小姑娘长大,成为了这里的客人,却还是做起了过去一样的事情。 悄摸摸地翻墙出去,悄悄地走在这片漆黑的山里,好像又同过去融为了一体。 第75章 玉山可不是个太平地方 玉山的路她再熟悉不过了,今日夜里还有微弱的月光可以照亮她前行的路,即便是在漆黑的没有丝毫星光和月光的夜里,她也能够清楚的感知到在玉山之中脚下的路,究竟是通向什么地方的。 在玉山的村庄,在山脚下的玉山镖局,还有玉山里一处巨大的跑马场,远远地望着,好像是一个巨大的野兽匍匐在那里,仿若张着深渊巨口,一下子便会将人给吞噬掉。 宋宁蓝心中好像是豁了一个大口子,往心口里呼呼的灌风。 她沉默地在山间行走,她好像是有一个归处,但是又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往何方。 “姑娘啊,这大半夜的你怎么一个人啊!” 一道年迈苍老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 宋宁蓝停下脚步,容貌被遮挡在斗篷之下,她身形娇小,的确容易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姑娘。 她没有说话。 “玉山可不是个太平地方,”那老头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身形也逐渐在浓重的夜色之中显现,“前几年的时候,还有一个变态杀人狂,连着在玉山杀了好多小姑娘,连你这样的贵重千金小姐也都遭了殃,包括我们山上有一个道观的观主也没能幸免于难,好在那观中的小姑娘都没事,不然得多作孽啊!” 这老头的声音在宋宁蓝的耳畔逐渐清晰了起来。 原来是他啊。 宋宁蓝对这人尚有几分印象,以前在山间砍柴种地,不免要和这些生活在玉山的村民要打交道,所以宋宁蓝记得这个人。 一个这辈子都没娶到媳妇的穷秀才。 有关于他的事情,宋宁蓝并没有打听太多,只是知道平日里疯疯癫癫的,就是喜欢说一些胡话,大半夜的还喜欢在山间闲逛,好像是在巡逻这座山一般。 以前宋宁蓝在夜间行走的时候,便是撞见过这位疯癫的秀才在山间行走。 玉山很大,也很危险,容易在山中迷路,不熟悉这里地形的人,很容易进去之后再也出不来了,若是想要山上,必然是走官道,但来玉山的人,要么是在山脚下在镖局托镖,要么是去玉山马场,没人会想来这山上。 偏偏这位疯秀才,能在玉山出入自如,可见有几分本事。 他究竟有没有疯,宋宁蓝不知道,但是当初玉山村庄里的一个猎户家的女儿失踪了半月有余,第一个发现尸首的人并不是宋宁蓝,这一点,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如今这人又大半夜地出现在玉山之中,莫名地提起过去那些事情,宋宁蓝倒是有几分怀疑,这人究竟是不是真的疯掉了,还是说过去的事情,他知道几分实情? 当年的事情能够被第一个人知道,那就未必没有第二个人。 宋宁蓝的脸被斗篷上的帷帽遮挡着,对方瞧不见她是什么神情。 老头看似是一步步向着她的方向走过来,却在快要靠近的时候,身子一转,向右边走去,“时候不早了,我也是时候回去了,小姑娘,你日日天色这么晚才出来,小心这山中精怪,那可是会吃人的。” 从那杀人犯杀人,又变成了山中精怪吃人,最为关键的,便是这话中的日日。 她以前在玉山夜间行走,可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地行走,从不敢惊动任何人,若是撞见了这位半夜出现闲逛的穷秀才,宋宁蓝也都是想方设法的避开,不想让人察觉到自己的行踪。 可今日才发现,之前自己所做的那些小动作,全都是可笑的。 无论这个人傻还是不傻,她的行踪好像是被人给发现了。 宋宁蓝突然开口,“你见过我?” 不是疑问句,这不是在询问他。 这是肯定句。 不论是因何原因,这人一定见过她。 仅仅凭借着身形,便能将她认出来。 那老头的脚步的微顿,他好像是往后瞧了一眼,似是瞧着宋宁蓝的方向,又好像不是,他似是没有瞧见什么人,重重叹了一口气。 然后又转身离去,在这寂静的玉山之中,除了寒风吹过林间传出的窸窣声,便只有老头行走的林间土路上的蹒跚脚步声。 他什么都没有说,好像是根本没听懂宋宁蓝的话一样,自始至终都是自言自语,反而是在宋宁蓝出声之后,恍若没有瞧见人一般,自顾自地又离开了。 那老头离开了良久,宋宁蓝才从原地恍然回神。 这个地方好像离着青玉观的位置也不是很远了,所以要不要过去瞧一瞧呢,三年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想来那地方已经破败不堪。 自从青衣道人所做的恶行被世人发现之后,那些肮脏龌龊的事情大白于天下,青玉观的孩子们被救了出去,青玉观这样的地方就完全没有必要再出现在人前了,想来已经没有人会再去那里。 纵然明月会因为记挂着之前相处的情谊,对那些尚不能完全独立生活的姐妹们时常惦记着,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回到青玉观这个地方看看。 或许她们现在的生活也不一定有多好,但是青玉观这个地方对于她们所有人来讲,一定是不愉快的。 这里充斥着受苦受难,全都是一些并不美好的回忆。 又有谁会想到回这个地方呢? 宋宁蓝的脚步在不知不觉之间就走到了青玉观的附近,压抑在心头那些不好的事情瞬间爆发了出来,让她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让她无比的痛苦。 她想要逃离。 逃离京城,逃离宋家,逃离姜祈安,逃离玉山还有青玉观。 她永远都不想正视过去的那个自己,永远都不想回望自己曾经发生的事情,最好是离开这个地方越远越好。 宋宁蓝没有踏进青玉观的门,她的身体好像是无比得熟悉了这条路,可当她的精神上发现的时候,她疯一般的逃离了这里。 离开京城这件事情,宋宁蓝一直都是有自己私心的,她在找机会离开这个让她感觉到无比压抑的地方,与其说是在劝宋知暖同姜承云和离,不如说她想要和姜祈安分开。 第76章 为何女子不可拥有 这一夜,宋宁蓝是和宋知暖同榻而眠的。 作为关系十分亲密的两姐妹,这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但不正常的事情是,昨晚宋宁蓝外出散心回来,没想到自己的房间里面竟是待着三个人,这可将宋宁蓝吓了一跳。 点了灯之后,确定了这人的身份的确是宋知暖等人,宋宁蓝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究竟宋宁蓝是因为什么才大半夜的跑出去,宋知暖并没有问,大概是宋宁蓝的脸色实在是过于难看,又或许是她搭上宋宁蓝双手的时候,察觉到她全身上下都已经被外面的寒风给吹透了,宋知暖感到无比的心疼她,便是什么问话都问不出来了。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或许两姐妹在夜间说了太多的私密话,所以第二日才起得这样晚。 不过昨夜宋宁蓝离开过这里的事情,倒是并没有人发现过,大家只当做这两位小姐赶路疲惫,这次多睡了一会儿。 用过午膳之后,一行人再经过打点,差不多到了要进城的时候了。 宋宁蓝似乎在昨夜丢掉了所有的不愉快,她的精神状态都变得好了许多,连冯叔都觉得宋宁蓝不再病恹恹的。 “原本想着二小姐今日还是打不起精神来,便请来个大夫给二小姐瞧瞧,没想到却是二小姐自己先振作起来了。”冯叔笑容和煦,看到宋宁蓝变得精神了许多,他心里面也跟着高兴。 宋宁蓝这次倒是没有打趣,“让冯叔你担心了,我们赶路吧,尽量在天黑之前进城,好早些安顿下来。” “放心吧二小姐,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进城是小事,在京城安顿也是小事,避开将军府和宋家的眼线也算不得什么大问题。 眼下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让宋知暖如何与宋父宋母相见,并且在相见之后又要如何脱身。 原本是有着很多办法的,但宋宁蓝思来想去都觉得不怎么靠谱。 最主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宋宁蓝不了解宋父宋母,他们的心究竟是会偏向世俗的流言,还是会偏向他们可怜的女儿。 若是他们肯为了宋知暖一生的幸福着想,宋宁蓝倒是愿意安排一下让他们在私下见面,全了宋知暖的思亲之情。 可若是他们两个人还是同以前一样,冥顽不灵,觉得女子嫁人后无论受什么样的苦都要忍耐,那最好只让宋知暖远远地看一眼也就罢了。 若是宋知暖落在了宋家手里面,指不定要被扭头送到了将军府中去。 “蓝儿,我们这么做当真好吗?” 眼前几个跳舞的男子在两个人面前起舞,身体柔软,比起舞娘来竟是毫不逊色,这可是今年年末绿意楼请来的重宝,定是要在京城之中一鸣惊人。 宋宁蓝今日临时起意来了绿意楼,想着这到底是季淮衍的地盘,其他地方若是容易被认出来,这地方总不至于会被人瞧见。 来了之后才知道季淮衍寻到了什么宝贝。 旁边一个长相极为妖娆俊美的男子,那眉眼一勾,仿若是能够将人的魂给勾走,此刻手中正握着酒杯,跪在宋宁蓝所在的软塌旁边,将酒水递到了宋宁蓝的嘴边。 “娘子这是说得哪里话,这有什么不好的,公子特意叮嘱过,一定要让奴家伺候好两位娘子,若是两位娘子有什么不满意的,一定要同奴家说。” 这人一张口,便是一股子娇媚的味道。 纵然是宋宁蓝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样的男子,怕是之前她去过的醉春阁里的女子,都不如他有几分味道。 着实是勾人的紧。 可惜了,宋宁蓝是个见美色不为所动的人,就着这男子的手,将酒水喝了下去。 “姐姐放心玩乐便是,季淮衍好容易请来的人,我们那替他瞧一瞧,这花的银子究竟是值还是不值。” “那念郎这里还有一舞,不知道娘子想不想看?” 念郎又给宋宁蓝斟满了酒水,那纤长的手搭在宋宁蓝的胳膊上,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撒娇之意。 宋知暖瞧着眼前的这一幕,感觉自己的认知一次又一次地被刷新,想劝着宋宁蓝少喝些酒,可她总是也插不上什么话,这个叫做念郎的男子着实厉害,不过几句话就将人哄得团团转。 那一双眼睛好像天生便是来勾人的,谁若是看了他那双眼睛,定然会被勾了魂,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瞧瞧现在的宋宁蓝,不就是一副被勾了魂魄的模样吗,平日里就算是去酒楼瞧歌舞,宋宁蓝会无比豪气地一掷千金,却从来都没有在外面喝过这么多的酒。 这酒水就这么好喝吗? 见着宋知暖的目光有些好奇地落在自己面前的酒杯上,跪坐在宋知暖旁边为她打扇子的男子,伸手轻轻为她将酒杯之中的酒水斟满。 他温柔地说道:“娘子,这屋子里炭火足,娘子若是感觉到热的话,可以同奴家说。” 宋知暖不好意思地避开了这人的视线,又拽了拽自己被对方压住的裙角,这样的场景让她浑身不适应。 当初从漠北离开的时候,她们途经一个城池,宋宁蓝突发奇想要去吃酒,当夜还招了两个娘子弹琴奏乐,跳舞相伴,那女子似乎也是这般做派,素手喂酒,十分亲昵。 彼时是女子相伴,她们不过是寻个意趣,想着原来那些男子玩乐,竟是这般的逍遥自在,宋知暖也是大开眼界。 可如今这些男子在旁伺候,实在是不成体统。 “娘子莫要害羞,”宋知暖旁边的男子温柔地说道,“奴家们最多不过是陪娘子们吃吃酒,聊聊天,不会做什么的,只是希望娘子能够开心,这便是奴家最大的心愿。” 宋知暖心中震撼,不敢与他对话,更不敢看他,慌乱之下,只能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然后将酒水饮下。 耳边立刻又响起,“娘子好酒量,这酒水虽然性温,饮下不易伤身,但还是莫要空腹饮酒,瞧见娘子刚刚没吃什么东西,是不合胃口吗?” 体贴,耐心,温柔。 这样的温柔乡,男子有,为何女子不可拥有? 第77章 念郎,斟酒 宋知暖礼貌地笑了笑,“都挺好的。” “那奴家给娘子夹一块乳鸽吧,绿意楼做的这道菜,香酥软烂,不是什么厨子都可以有这样的厨艺的,奴家瞧着有许多人都是赞不绝口的,不知道合不合娘子的口味。” 男子用公筷给宋知暖面前的碗中夹了一块乳鸽肉,宋知暖被肉食的香气所吸引,不知道是不是饮了酒水的缘故,这心中的紧绷感,瞬间也少了许多。 但是她还是做不到像宋宁蓝这般处之泰然,面对其他男子的靠近,宋知暖还是会下意识地同对方拉开距离。 伺候在宋宁蓝身边的念郎取了白绸来,在激昻的鼓声下,踩着鼓点翩然起舞,那飒爽的英姿,跟刚刚在宋宁蓝身边时的姿态完全不一样,好像是完完全全的换了一个人。 见着宋知暖的视线被念郎吸引了去,她身边的男子倒是也不吃味,轻笑着又给宋知暖夹了一块香酥鸭,“娘子可别只顾着优待自己的眼睛,却忘记了自己的嘴巴,既然娘子不喜欢乳鸽,便尝尝这道鸭子。” 对方接连的投食,宋知暖抱以感激的一笑,然后匆匆地将鸭子吃下。 春意楼大厨的手艺自然是不错的,更何况是送往最顶尖包厢里的饭菜,那都是招待最尊贵的客人,用料和心思,那可是一道程序都不能出差错的。 “念郎的舞是我们几个之中,跳得最出色的,无论是师父还是贵人们,都更加地喜欢念郎。” 他的眼中满是对念郎的赞赏,还有一丝憧憬。 宋知暖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心中升起几分好奇来,“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他们被春意楼的人带进来的时候,都有介绍过这些人的姓名,但是当时的宋知暖实在是惊讶极了,哪里还记得这些人叫什么名字。 更不知道在自己身边伺候着端茶送水的小公子,究竟是叫什么名字。 身量纤纤,虽然比女子强壮些,但也能够看得出他们身段的柔美。 这人笑笑,“奴家贱名椿郎。” 宋宁蓝没注意到宋知暖这边的说话声,被念郎喂着几盏酒水下肚,这脑子终归是没有平日里那么清醒了。 她用玉筷敲着碗碟,随着那鼓声的节奏一起敲打着,倒是在这其中寻摸出几分意趣来。 以前她去醉春阁只瞧那妙娘子跳舞,这寻欢作乐的做派,她做得终归是不够格。 没想到季淮衍竟是寻到了这样的宝贝,还放到了她面前来。 他们两个人之间不愧是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季淮衍就是会比较了解她想要什么,在吃喝玩乐方面,从来都没有亏待过她。 宋宁蓝想不到,今日念郎出现在她的面前纯属是意外。 念郎等人,的确是季淮衍寻来的宝贝,打算在京城之中一鸣惊人,他们的本事可远超京城各大花魁名伶,必然会掀起不同的风浪来。 到时候绿意楼究竟能够赚几分银子,就要看他们能造几分的势。 海晏河清,正是人们寻欢作乐的好时候。 但,季淮衍让人给到宋宁蓝的惊喜和宝贝根本不是念郎等人,而是他在外行商,在东海那边寻到的一味特殊的美食,想着她总是喜欢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得知她要回到京城,便让人带到了京城。 哪里能够想到,底下的人意会错了意思,该吃的东西没吃到,不该见的人倒是见到了。 宋宁蓝当下尚且保持着几分清醒,没有完全醉过去,这绿意楼新酿出来的梅花酒,清洌爽口,一杯入口,甚至还有几分甘甜的回味,跟其他的酒是完全不同的。 等回去的时候,让人带上几坛这梅花酒酿,等离开京城之后,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喝到这么好喝的梅花酒酿了。 宋宁蓝的视线,随着在屋子中央旋转飞舞的念郎身上,看到了她房间的门好像是被打开了。 宋宁蓝原本还以为自己没有喝醉,可眼下瞧着那进来的人,宋宁蓝真觉得自己有些醉了,竟是来的人长什么模样,都能看错了。 她伸手拉了拉宋知暖的衣袖,“姐姐,我怎么瞧着那人,长得那么姜祈安?” 不知道为什么,她瞧着这突然进来的人,跟姜祈安长得有八九成相似。 可姜祈安那是什么人,赫赫有名的平度将军,这天底下能有什么人跟他长得相似。 况且宋宁蓝打心眼里觉得,她见过的那么多男子里,只有姜祈安是最好看的,虽然他已经不再年轻了,但是并不妨碍他的那张脸,始终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她的话没有得到宋知暖的回应,宋宁蓝将自己的手抽回来,鼓声渐渐减弱,她的手指还十分有节奏地在桌面上点着。 然后她感叹了一句:“若是天下男人都能如同平度将军一般的样貌,这天底下哪里还会有那么多的怨偶,真是想不通,为何当初京中会传出那些谣言来,不然将军府的门槛都要被那些京中的媒婆给踩烂了。” 宋知暖还是没有任何的回应,宋宁蓝瞧着那个进来的有八九分像姜祈安的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长得能够像他,只怕是这辈子也值得了。” 宋宁蓝再一次拽了拽宋知暖的衣袖,“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你还记得之前给你议亲的时候,那宋家的场面简直就是人来人往,只怕是当年青玉观香火最为旺盛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多人吧。” 此刻她懒懒散散地斜靠在软塌上,念郎等人此刻不敢造次,全都侍立在一旁,宋宁蓝由于吃了酒,脑子不怎么清醒,完全没有意识到,眼下究竟是什么状况。 “念郎?” “斟酒。” 舞蹈停了她没有感觉到特别的奇怪,反而是手边的酒杯里面没了酒,宋宁蓝微微皱了眉。 念郎早就站在一旁不敢再跳舞,他们这样身份卑贱的人,最会看贵人们的脸色,瞧着这位身着云锦长袍的尊贵男子,眉眼锋利,自带一股子锐利的杀气,一看就不是凡夫俗子,自然不敢再造次。 况且自从这个男子进来之后,那充满着哀怨的眼神便瞧向了此刻有些微醺的娘子,可今日的梅花酒有些吃醉,这位娘子只怕是现在都没有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第78章 没别的意思! 宋宁蓝当然不知道,她现在脑子里晕晕的,根本没有瞧出眼前究竟是什么状况。 她见着没有人给她斟酒,微微有些不满的撇撇嘴,喝得脸色红红的,连带着眼角也有些红红的。 好像是一副被人给欺负了的模样。 宋知暖此刻才真的是傻了眼。 宋宁蓝喝醉了,瞧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长得和姜祈安相似,还是眼前这位就是平度将军本人。 可是她宋知暖没醉啊! 从进入绿意楼之后,她的三观和世界观一次次的被刷新,见识到了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识到的事情,别说是喝酒了,便是多吃一口东西她都要思量再三。 想想这个时候是应该吃东西的吗? 所以宋知暖看得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这人根本不是长得和姜祈安相似,他分明就是姜祈安。 这个想法在脑海之中出现之后,宋知暖瞬间站了起来,猛地一下子,差点把软塌上的桌案给掀翻了下去。 旁边的宋宁蓝也感受到震动,手中的酒水没拿稳,有一半洒在了身上。 青色的透薄的衣衫被打湿,露出衣衫下娇嫩的肌肤来,这当真是一副不忍直视的画面。 念郎觉得这一刻当真是煎熬极了。 今日让他们来,只知道这两位娘子是公子的朋友,完全没有想到这两位娘子是家中有家室的人,如今还被找上门来了,当真是让人连钻进地缝里的机会都没有。 宋宁蓝微微蹙眉,“你做什么这么激动,我的酒都洒了。” 宋知暖惊得都快要喊出来了,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尖叫,“蓝儿,是将军!” 她这一出口,在场的除了她们两个人之外全都跪了下去。 姜祈安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醉得有些头脑发懵的女子,挥了挥手,让这些不相干的人全都退了下去。 宋宁蓝手中的酒杯就这样呆呆地定在了半空中,连带着宋宁蓝的神情也是呆呆的,好像是不知所措,不知道当下究竟要摆出什么样的神情来,才能逃过今日此劫。 姜祈安自从进门之后,便一直不徐不缓地踱步到宋宁蓝的面前,他欣赏着自己的姑娘究竟在外面是什么模样,瞧着她好像很开心的样子,这些日子他所承受的等待,好像是也找到了归宿。 姜祈安走到宋宁蓝的身边,从她的手中接过那半杯酒水,很是贴心地再为她斟满,“夫人,还喝吗?” 宋宁蓝恍若回神,她恭恭敬敬地将酒杯接了过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不喝了不喝了。” 人都已经散干净了,屋子里面除了他们三个人,便没有其他人在了。 房间之中还存在着浓重的脂粉香气,彰显着两个人究竟是做了什么。 宋知暖一咬牙,冲在了宋宁蓝的面前,用胳膊挡了一下,“将军,今日之事全都是我的主意,跟她没有半点关系,您可千万不要生气。” 虽然没想到她们两个人的行踪暴露的这么快,这才刚来绿意楼没多久,姜祈安就知道了她们两个的踪迹,并且还找上了门来,连季淮衍的绿意楼都没办法提前示警,可见今日这绿意楼上上下下已经被将军府的人给控制了,不然绿意楼的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姜祈安这样冲进来。 毕竟这房间里是如何的放浪形骸,他们都是清楚的,这样的场景哪里能够让人瞧见。 宋知暖心如死灰,知道今日她们两个人定然会被将军府的人带回去。 但是她和姜承云之间的婚事已经名存实亡,和离书都已经写了,感情也是完完全全地破碎了。 不对,她和姜承云之间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的感情,他心有所属,可那个人并不是她。 她应该成全他们。 当初宋宁蓝牺牲自己的婚事嫁进了将军府里来,是为了成全她,那么今日她出头顶下所有的罪责,只是希望能够在这样的情景下,保全宋宁蓝。 姜祈安淡淡地瞥她一眼。 “你这小身板,背这么大的锅,不怕压断了?” 额…… 姜祈安根本不信的。 宋宁蓝悲伤的目光看向宋知暖,然后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再面对姜祈安,“将军——” 谁能想象她现在的心理变化。 酒是醒了,彻彻底底地醒了,哪里还敢醉着。 就算是她之前喝了十坛子这梅花酒酿,她现在也能清醒过来。 为什么会被撞见,为什么会被抓着? 季淮衍今日不是来坑她的吧,她还以为他整了这么一出,是绝对不可能会被其他人看见的,结果姜祈安都快要走到她脸上去了! 难道她不要面子的吗?! 这种事情基本上那个就是死了也要带进棺材里的,怎么能够被公之于众? 这跟那些男子在外狎妓做嫖客,身边却带了正室妻子有什么区别? 这不是荒唐吗? 她得罪季淮衍了吗? 他为什么要让姜祈安瞧见这一幕,她是哪里没作对,得罪了季淮衍,让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折磨自己? 宋宁蓝此刻面前挂着勉强的、温婉的笑容,身体也绷得直直的,好像是犯错了的小孩子被家长抓住了一般,连大声呼吸都不敢。 宋知暖此刻有些无能为力,刚刚那场面,自己也实在是编不出理由来替宋宁蓝遮掩。 她不擅长说谎,更是在平日里不会说谎。 今日维护宋宁蓝把所有的事情全都说在自己的身上,已经是极限了。 可是,事情也并非眼下所看到的那样。 “将军,蓝儿与我和绿意楼的掌柜的季公子是好友,他只是让我们瞧一瞧,参谋参谋罢了,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对,她们本来就没有别的什么意思,这些男子伶人的做派,是人家本来就要做的,绝对不是她们想要喝酒取乐,才找了这样的人来。 姜祈安的目光一直都落在宋宁蓝的身上,一瞬也不肯在她的身上错开,好像是下一秒眼前人就会消失,他自是要紧紧地盯牢了,绝对不能让人逃走。 “没有别的意思吗?” 宋知暖连忙应声,“对,没别的意思!” 第79章 你是因为我才去的漠北吗 不知道是不是姜祈安身上的气势过于压人,宋宁蓝不敢再让宋知暖留在房间之中,若是他生气起来伤及无辜,岂不是连带着宋知暖都要一起遭殃。 她得早下手才好。 宋宁蓝把她推出去的时候,宋知暖还十分担忧地望着她,紧紧地拉着她的手,不放心地低语了一句,“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喊我,我会在外面守着的。” 宋宁蓝伸手拍了拍她的头,示意让她安心,“没事,我就是有话要找他谈一谈,有些话总是要说的。” 绿意楼的人在楼梯拐角处一闪而过,宋宁蓝心里面也有了底。 她一把将宋知暖推出门外,然后将房间的门关上。 如此,屋里面就只有她和姜祈安两个人了。 宋宁蓝面对着门,好像是在面壁思过一般,她此刻当真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姜祈安。 将宋知暖打发出去的时候,她说想同姜祈安好好的聊一聊,可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宋宁蓝却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张这个嘴。 她真的无比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季淮衍,不然怎么会被抓了个正着? 自己身上还沾着酒水胭脂的气味,如今酒倒是完完全全地醒了过来,宋宁蓝却觉得自己还不如醉倒过去,那样的话,自己便可以一醉不醒,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宋宁蓝听见后面有酒水倒进酒杯的流水声,她的后背不由得绷紧。 她可没忘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她可是让念郎给她斟酒,但她当时真的没有动什么歪心思,只是想要贪一杯酒水罢了,跟喊宋知暖倒酒没有任何的区别。 只不过她这样说,姜祈安能相信吗? “绿意楼的酒水的确不错,就是不如漠北的寒食酒,夫人应该喝过,不知道夫人还记不记得?” 姜祈安的声音传来,目前还带着些许平静,这也让宋宁蓝瞬间松了一口气。 她不再对着这个房间的门继续面壁思过了,转过身来,清了清嗓子,对过去自己做过的事情供认不讳。 姜祈安说这话,便是承认了他的人一直都在不远不近地跟在宋宁蓝的附近,所谓的不再查找她的行踪,实则不过是暗中窥视的谎言。 “记得啊,漠北的酒里自带这雪寒气,味道清洌反而压过了酒气。”宋宁蓝缓步走过来,坐在了姜祈安的一旁,目光落在那斟满酒的酒杯上,心尖感到微微一颤。 “夫人开心就好。” 宋宁蓝的视线落在姜祈安手中的酒杯上,但姜祈安的目光,却一直都在她的身上。 好久不见,她却是连看一眼自己都不肯吗? 一年不见,她好像没有半分思念的影子,她还是如同以前一般鲜活可爱,当初发生的事情,她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也对他没有半分的怀念。 这让姜祈安心结难解,身上散发出来的悲伤越发的浓重。 宋宁蓝此刻却是被今日发生的事情,尴尬地冲昏了头脑,完全做不到正常地同姜祈安交流。 虽然回到京城之后,也是处处避着将军府的人,并不想让人知道她们两个突然回了京城,可季淮衍的手段保护得了她一时,却保护不了她一世。 姜祈安有办法在漠北和苏城都只是远远地瞧着她,那想来也有办法知道她回京城的消息。 她得想办法,让姜祈安同意和离的事情。 宋宁蓝打过一肚子的草稿,要劝说姜祈安和她和离,但是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只怕自己难以在姜祈安手中逃出。 “知道将军曾经在漠北待过许多年,那里的雪很是漂亮,怕是在京城瞧不见的。” 宋宁蓝想说,你曾经在漠北同北疆征战多年,自是知道漠北的雪是如何漂亮,更是清楚外面天地辽阔,岂是区区一个京城能够比拟的。 所以她不想留在京城,她还是会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姜祈安的眼神蓦然亮了起来,他误会了宋宁蓝的意思。 他将那酒杯放在桌案上,捞住了宋宁蓝的手,紧紧地握在他的掌心。 手心炙热的温度几乎要将她那微凉的手融化,包括她这个人。 “蓝儿,你是因为我才去的漠北吗?” 宋宁蓝眨了眨眼,然后僵硬地点了点头。 虽然事情的真相并不是这样的,但若是这样的说法可以让姜祈安开心,从而忘记自己刚刚做的事情,那也不是不可以承认下来。 究竟是为了谁才去的漠北,并不重要。 “漠北风光甚美,喝过当地的寒食酒之后,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人间美味。”宋宁蓝的手被姜祈安紧紧地握着,根本抽不出来,她干脆放弃了这个想法,直接转身坐在了姜祈安的腿上,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好像是回到了从前没有离开的时候。 酒气氤氲,让人迷了神智。 她的半截衣领被打湿,露出几寸娇嫩的肌肤,微红的双颊,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瞧着他,让他那颗原本带着几分哀怨的心,瞬间酥软了下来。 怎么忍心责怪她呢? 她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对外面的事情好奇,便想要出去瞧一瞧,他让她去便是了。 或许她根本不明白和离是什么意思,只是怕他知道了她想要去别的地方,会不同意她离开,所以才有人在她的耳边提了和离这样的坏主意。 他就不应该让那些不好的人留在她的身边,可那是她的朋友,干涉过多她一定又会不开心,这让他可怎么办才好? 姜祈安长臂一揽,直接将宋宁蓝直接搂在了怀里面。 宋宁蓝柔软的身体落在他的怀里面,姜祈安莫名地感觉到心安,她终于回到了他的身边,他再也不想同她分开。 宋宁蓝素手端起那盏酒杯来,这上面还留着她唇齿的痕迹。 以前闺房趣事的时候,两个人便同用一盏酒杯饮酒,不需要下人服侍。 如今她笑弯了眼眸在他的怀中,让姜祈安心软了下来,他的额头贴在她的额上,双目直直地望向她清澈的眼眸之中,好像要望进她的心底里去,让她能够永远地记住自己。 第80章 酒中下药 “这梅花酒酿,是我根据漠北的寒食酒调出来的差不多的味道,将军要不要尝一尝,这味道如何?” 味道如何? 味道自然是甘甜美味,是那天底下最让人享受的味道。 可惜他说的并不是酒。 美人充满期待地看向她,姜祈安没有说拒绝的道理,哪怕宋宁蓝此刻递过来的是毒酒一杯,他也心甘情愿地喝下去。 更何况,这杯梅花酒酿,是她仿照漠北的寒食酒所酿造出来的,这里面装着的全都是她的心意,他的心里面满满地惦记着的全都是他,姜祈安更不可能会拒绝。 只是,姜祈安顺着宋宁蓝的手将这杯酒水印下去之后。 他还想说些什么,刚要张嘴,便晕在了宋宁蓝的身上。 宋宁蓝伸手推了推姜祈安的胳膊,那如铁一般的臂膀箍在宋宁蓝的腰肢上,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虽然这样做,很有可能会再度激怒姜祈安,但是今日发生的事情,让她没有办法直面她。 今日她也瞧见了姜祈安的态度,看似温言软语,但想要留下她的心思,一点都没有变过。 她宋宁蓝是绝对不可能会被男人的一点花言巧语所蒙骗的,她始终都记得,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姐姐!” 见着姜祈安手上的力道逐渐消失,宋宁蓝赶紧把门外的人喊进来。 当初拿到这个药的时候,季淮衍同她说,配合着她身上常用的香料,便是一头壮年的牛能够给药倒。 毕竟姜祈安身为疆场之上叱咤风云的将军,一般的用量根本不可能让他晕倒,所以这份迷药,是专门为了在姜祈安手中逃走,特意配置的用量。 宋知暖就在房间门口等着,根本不敢离开。 她和宋宁蓝虽然没有提前商量过发生这种事情到底应该怎么做,但是绿意楼上下的人都做了十足准备。 瞧见冯叔带着人守在楼梯上的时候,她都以为冯叔打算带着他们和姜祈安打起来。 但,那可是平度将军啊,他们当真能打得过吗? 不等宋知暖想明白这些事情,屋里面就传来了宋宁蓝的声音。 宋知暖想也没想,直接推门而入。 没想要进来就撞见了宋宁蓝被姜祈安扣在怀里面的模样,她吓得立刻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宋宁蓝无奈地跳了一下眉毛,“别挡着了,什么都没做,人已经被我给药倒了,快让人把他弄走。” 冯叔动作麻利,跟在宋知暖身后进来,动作迅速地将宋宁蓝从姜祈安的怀里面拯救出来。 虽然姜祈安此刻已经被药倒,晕过去了,但是他们这些人也不敢轻易地怠慢了姜祈安。 虽然在宋宁蓝和姜祈安的天平上,他们这些人是会向着宋宁蓝的,哪怕是为了她得罪将军府也在所不惜,这是公子吩咐下来的,那是一定要做的。 但姜祈安作为守护大梁子民的战神将军,作为北疆战事最为坚固的一道防线,他们这些大梁的百姓,心里面是很尊敬平度将军的。 哪怕他现在已经晕倒了,他们也会好好地照顾他的。 宋宁蓝拍了拍衣裳上的褶皱,看见了自己身上酒水晕染开的痕迹,顺着衣裳看过去,又看到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相互交叠的衣角,好像非常的暧昧。 她的目光转了又转,最终还是落在了姜祈安的身上,从这一刻开始,她才是真正的看到这个男子。 目光里带着怜悯和悲伤,淡淡地吩咐道:“让人好生照顾着,送到将军府里去,不可怠慢。” 冯叔恭敬地回答道:“这些小的自然明白,那两位小姐是现在离开吗,绿意楼还留有一处隐蔽的角门,可以带着两位小姐立刻回府宅,只是京城怕是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这——”宋知暖不由地出声,面露不舍和为难。 这么快京城就不能待了吗? 可是,她还没有去见宋父宋母,好不容易从苏城,千里迢迢,日夜赶路,便是为了能够在年前见父母一面,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开了。 宋宁蓝明白宋知暖心中的不舍。 此番进京,那也是费了不少功夫的,若非是为了回来见父母一面,那也不会从苏城特意赶到京城,来到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作妖。 可谁又能够想到,姜祈安怎么来得这么快? 绿意楼分明是季家的地盘,这是季淮衍的地方,若是他手中的人都不可靠,那只能说明他目前的季家,跟以前筛子一样的季家,也没什么区别。 底下有人,暗中做小动作,怕是要同季淮衍作对。 “蓝儿,”宋知暖抓住了宋宁蓝的胳膊,急声说道,“我觉得冯叔说得对,我们好不容易从京城离开,不能这么轻易地被姜家带回去,就算是要回去,也不能是以这样的方式被抓回去,这是不对的,我们先离开这里,离开京城。” 明明她很不舍,但是两相决断之下,宋知暖还是要随同宋宁蓝一起离开京城。 她要对得起这些人的付出和努力,也要对得起自己的真心。 宋宁蓝并没有第一时间对这件事情做绝对,而是转头对冯叔问道:“能准备出两波人手来吗?” 冯叔不解:“二小姐的意思是?” “她要你带着人去宋家。”突然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所有人都抬眼看去,只见着一个身着白衫的温润公子走了过来。 季淮衍如今又换了一身做派,不装潇洒公子,开始佯装那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在他写给宋宁蓝的信中写道,这样的装扮,更会被京中的贵妇们喜欢,那他的生意才能越做越好。 冯叔和宋知暖没理解季淮衍突然插嘴的这一句话,两个人呆呆地相互看了看,不知道要如何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季淮衍走过来,脚步微快,身形一挡,便把宋宁蓝和软塌那边已经晕倒过去的姜祈安隔绝开来,用那把玉骨扇敲了一下宋宁蓝的头。 “你想用大批人手保护她去宋家,这样也能保证将人送出京城,但是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第81章 给我一匹马就好 听到季淮衍这么说,宋知暖这才搞清楚,那个所谓的带着人去宋家,究竟是什么意思? 宋知暖还抓着宋宁蓝的胳膊,面露焦急,还有几分不理解。 “蓝儿,你不去见见爹娘吗,他们很想你的,爹娘总是问起为什么你总是不肯给他们写一封信,他们心里面也无比的责怪自己没能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他们有很多话想要同你说的。” 宋知暖说话都有些颤抖,声音里带着焦急。 她知道眼下的情况非常紧急,她们不应该在这里拖延,就算宋宁蓝把姜祈安给药倒了,但不知道人会在什么时候醒过来,最为妥帖的做法,就是赶紧离开。 但是她不理解,为什么宋宁蓝不愿意跟她回去? 大家都是一家人啊! “情况紧急,我们得分头走,姐姐,你去看他们一眼,就当也替我看望他们了,年礼什么的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好不好?” 宋宁蓝倒是十分的有耐心,两句话便把宋知暖安抚了下来。 她反握着宋知暖的手,拉着她便往外面走。 在离开屋子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不紧不慢走着的季淮衍。 季淮衍立刻便明白她什么意思,有些不情愿地回答道:“你放心,我会让人好好送他回去的。” 季淮衍其实不是很明白,这姜祈安究竟是有什么好,让宋宁蓝一次又一次的心软。 绿意楼上上下下都被将军府的人包围着,然而他们的将军却被美色所迷,当下晕了过去。 在他们不知道的角门里,两个本应该被他们盯得死死的人,却悄悄地溜走了。 冯叔办事一向妥帖,在巷子的后面,准备了两辆马车,和两批人手,按照宋宁蓝所言,分别将她们两个人送走。 宋知暖是要悄悄回到宋家,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同宋家的二老见一面。 而宋宁蓝是要快点离开京城,在姜祈安晕倒的这段时间之中,无论是逃向什么地方,总之是要离开得越远越好,如此尚在京城的宋知暖,便不会有那么多的危险。 宋知暖依依不舍地松开宋宁蓝的手,心里面突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宋知暖小的时候便知道自己有一个妹妹,因为不是同母所生,又因为父亲官位调动的缘故,她幼时都是在外祖家长大的,便没同这个妹妹见过几面。 小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原来这个看起来可爱得像个软包子一样的妹妹,其实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她甚至都以为是哪家亲戚家的孩子。 长大了之后,宋知暖才知道这是自己的妹妹,看起来冰冷不容易靠近,但还是像以前一样,可爱到让人心软,同时长大后的她非常漂亮精致,宋知暖喜欢美人,这让她天然地有一种可以接近的感觉。 况且这还是自己的亲妹妹。 自从宋宁蓝来了宋家之后,宋知暖便对这个妹妹非常好奇,自小她都是一个人长大的,纵然有些亲戚家的兄弟姐妹,但终归是不亲近的。 当宋宁蓝知道她这个嫡姐是个没心眼的实在人,便也放下了戒备心,同宋知暖好好相处。 两姐妹相处起来意外的融洽,这份融洽只有在宋知暖出嫁了而宋宁蓝还待字闺中的时候短暂的消失过一段时间,因为彼此不在对方身边。 自从宋宁蓝也一同嫁进了将军府里,她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跟没出嫁之前一样,就连和离逃离京城,两个人都是一起的。 她们两个人在一起相处那么长的时间,宋知暖习惯了身边一直有宋宁蓝在,这一次分开行动,让她心里面感觉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在心里面生了根,让宋知暖瞧着宋宁蓝的身影,想要将她留下来。 终归是理智占据了上风,这个时候她不能给任何人添乱。 本来就是因为她之故,才会回到京城,出了这样的麻烦事,她还是老老实实的按照她们的安排做事,才不会额外的生出乱子来。 宋知暖抓着马车车帘的手,最终还是放了下来,安安静静地坐在了马车里面。 人都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出发了。 宋宁蓝对冯叔说道:“冯叔,麻烦你了,一定要保护她安全。” 冯叔坚定地应下,看了旁边的季淮衍一眼,“还请公子和二小姐放心,小的一定会将保护大小姐安全离开京城的。” 季淮衍笑眯眯的,“冯叔做事一向妥帖,他可是我身边最重要的人,把他留在你姐姐身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当初他顺利的拿下整个季家,这里面少不了冯叔的帮忙。 不然,带着宋宁蓝和宋知暖离开京城前往漠北这么重要的事情,季淮衍怎么敢交给冯叔一个人。 冯叔带着宋知暖离开。 “回宋家瞧一眼不是什么大事,反正现在姜祈安左右都在晕着,并不能拿你怎么样。”季淮衍说道。 最初听说宋宁蓝决定要回到京城的时候,季淮衍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得知这是为了宋知暖所做的决定,他也只能默默地将该准备的事情准备好。 宋宁蓝背对着他,没回答他的话,瞧着宋知暖的马车逐渐离开,她的目光转向了旁边准备的马车上。 “给我一匹马就好。” 她不需要马车,骑马还可以更快一点,还不会被人轻易地追查到她的行踪。 季淮衍吩咐道:“那就准备两匹马。” 他要跟她一起走。 宋宁蓝这才瞧他,“你在京城的事情忙完了?你这个时候跟我溜走,不怕你在京城的烂摊子被掀翻了?” 季淮衍凑上来,“这些怕什么,要是我当真怕了他们的,岂不是我季家的产业都不需要我在外经营了?那才是真的落在了那些小人手里面。” 他的手非常自然地搭在宋宁蓝的肩头,“你姐姐可以另外安置,接下来你想要去什么地方?” 他终于可以不用被季家的那些糟心事情绊住脚,这一次只有他们两个人前去浪迹江湖,这一次无论宋宁蓝想要去什么样的地方,他都可以陪同,他只想看见她开心,快乐。 第82章 我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宋宁蓝轻轻一个转身,伸手拍了拍旁边的马匹,“我一个人就行,虽然我的马术不如你的精进,但用来跑路还是可以的。” 她拒绝了和季淮衍一同前行。 身后的季淮衍没有说话,在场的几个下人也不敢吱声。 这匹马很是漂亮,可见冯叔在挑选架势的马匹也都是上等的马匹,身姿矫健,肌肉结实,一看就可以跑很远的路。 “宁娘,你一个人很危险的,”季淮衍不同意让宋宁蓝一个人上路,就算是她不想让他跟着,那她的身边也得有他的人,“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冯叔照顾着你们,如今你把他派去保护你姐姐,那你自己呢?” 宋宁蓝想要一个人上路,是季淮衍没想到的。 她的这句话,犹如兜头浇下来的冷水,让他瞬间又清醒了下来。 她说过的,他们两个人是不同路上的人。 宋宁蓝回过身来,那张精致的脸上似乎带了几分歉疚,又似乎十分的冷漠。 不过,当她完全看向季淮衍的时候,又恢复了两个人平日里相处时的戏谑口吻。 “我知道你在京城里待得厌烦,但姐姐在京城之中实在是有几分危险,这个时候我们不能落在姜家的手里面,冯叔一个人处理,我还是有几分不放心,能不能拜托你,等姐姐平安出城,到时候我们不就都见面了吗?” 她难得地在他面前语气温和,却是不想让他在身边。 而是让他去保护另外一个人。 季淮衍冷着一张脸,“那你身边也得带着人。” 旁边的下人已经将马车上的马匹解下来,总共两匹马都已经准备好了,无论是一个人上路离开,还是两个人一起前行,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都把事情提前做好了。 “不要,”宋宁蓝坚持拒绝,“人多目标太大,我一个人上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没得商量,我且去换衣裳,等天黑便会出城,将军府的动静就劳烦你盯着了,季淮衍,这一次我能成功离开,那往后的路也不会那么难,若是不能,即便是前行艰难,我也不会放弃的。” 这句话她好像是在同季淮衍在说,又好像是在同她自己说。 季淮衍无法阻止她。 “宁娘!” 女子的衣衫在寒风之中飞舞,她骑在马上,根本没有回头瞧过一眼。 季淮衍往虚空中一抓,想要抓住她的身影,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 就算宋宁蓝没有嫁给姜祈安,只怕她的心里面也不会装下他这个人,何况她已经对那个男子已经动了心。 她一味地想要逃离,何尝不是不能正视自己的表现。 季淮衍唇边似乎勾起了一抹笑意来,充满着自嘲的苦笑,好像是在诉说着他的无能为力。 因为喜欢她,所以看得到她所有的动作背后所代表的意义,看着她好像在一步步喜欢上别人,看着她成为别人的妻子,季淮衍却无能为力。 季家适合她吗? 不适合的,她生来是自由的,她曾经在玉山的山野里来去自如,如今她更喜欢外面广阔的天地,京城尚且留不住她,何况是季家。 可他同时又无比庆幸自己是季家的人,若他不是,他便不会再玉山遇见宋宁蓝,更不会为她做这么多的事情,为她在外的生活保驾护航。 罢了,只要她能如愿,他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呢? 从绿意楼离开之后,宋宁蓝回到了她的宅院里收拾了行囊,换上了一身干净简练的衣裳,带上了银子和一把短剑,便准备着要上路了。 春迟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留在府中半天,两位小姐出门竟然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小姐,小姐,你带上奴婢吧,你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你的。”春迟恳求道。 宋宁蓝等待着天黑,这期间同春迟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会有人来安排春迟和知微的,等到这段时间过去,她们或许会回到苏城,过着跟之前一样的生活。 “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的,春迟。”宋宁蓝面目温柔,精致的面孔里透出几分温和的笑意。 春迟见过宋宁蓝很多样子,漫不经心的,调侃戏谑的,甚至冷漠毫不在意的样子,她都见过,但很少见到她这般温柔的说话。 春迟摇了摇头,“小姐,还是让我陪着你吧,一直以来都是我在你身边伺候你的,你身边是不能离开人的。” “怎么会呢?” 宋宁蓝似笑非笑,却透过她好像是在看向别的什么,“年幼时你陪着我一起长大,我都记得,但是我被送去青玉观的时候,春迟,你可没有跟着我。” 春迟的脸色白了下去,她颤抖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时候她尚且年幼,哪有什么做主的权利,幼时便跟在这位小主子身边侍奉,宋宁蓝的脾气挺好的,平日里也安静,不需要让人多做些什么。 春迟在宋宁蓝身边没能侍奉太久,这位小主子就被送出去了,春迟是宋家的家生子,自然留在府中做工。 等宋宁蓝回来的时候,宋宁蓝认出了春迟曾经在她幼时侍奉过,便调来了身边做了大丫鬟。 可在宋宁蓝回来之前,春迟不过是个后院侍弄花草的婢女,平日里连主母的面都见不到。 “小,小姐——” 春迟结结巴巴的,眼泪都快要被逼出来了。 “看把你吓的,我说这些又不是要怪罪于你,我一人在青玉观生活多年,又怎么会在外照顾不好自己,春迟,你太小看我了,虽然在宋家锦衣玉食的生活了这么多年,可我终归还是在青玉观之中的孤女,我得自己照顾自己。” 宋宁蓝温和地说着。 她语气平静,却是让春迟听得心惊肉跳。 她脑子有些笨,反应不过来自家小姐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是不认宋家了吗? 今日之后她还能再看到小姐吗? “宋家把你教得很好,春迟,没有我这个主子,你的日子也可以过得很好,无论你是跟着姐姐,还是回到宋家,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第83章 稀奇古怪的客栈 宋宁蓝已经离开了,但春迟还是傻傻地愣在原地。 刚刚春迟和宋宁蓝之间的对话,知微也都听进去了,但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宋宁蓝说,春迟的卖身契宋家已经在她出嫁的时候一并交给了她,若是春迟想要过安稳的生活,同宋知暖说一声,到时候她的卖身契会有人交给她,到时候她便不会是下人,自己的生活便由着她自己来决定。 这件事情她早就该同春迟交代了,只是那时候在苏城的日子过得好好的,所有人都十分开心的模样,宋宁蓝便没有提起。 毕竟春迟的家人都在京城宋家,纵然是放这个丫头自由,那也没理由将人安置在苏城。 如今她们一行人赶回了京城,趁着这个机会完全可以将春迟留在此处。 宋宁蓝此举是为了春迟的以后着想,但是春迟却傻了眼。 她现在满脑子就只是一个想法。 她的小姐不要她了。 宋宁蓝想要离开,不只是京城,也不只是苏城,更不仅仅是青玉观和宋家。 她策马疾驰,她知道将军府的人既然知道了她回来的消息,即便是在姜祈安晕过去的状态下,也必然会全力寻找她的踪迹。 季家的人,和将军府的人相互对峙着。 季淮衍纵然有通天的能耐,却没办法强硬地同将军府作对。 想要离开,只能是靠她自己。 出了京城的城门之后,她先是一路往北走,然后换了一条路折返了回去。 没有人知道她的目的地究竟是哪里,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原本是同宋知暖和季淮衍提前说好了,在苏城相见。 但苏城又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吗? 将军府的眼线时时刻刻地盯着,她们终归又能去到什么地方,才能过逍遥自在的生活。 就是不知道,为何姜承云会不签下和离书? 他不是带着自己的心上人和孩子回到了将军府里,有情人终成眷属,宋知暖都想着放手成全他们一家三口,那为什么姜家不肯给宋知暖一个痛快。 她这辈子可以躲着姜祈安,反正夫妻二人义绝亦可和离,她在外躲藏多年,还不能足以证明,他们夫妻二人之间已经毫无感情吗? 宋宁蓝已经离开京城有五天了。 但是她并没有完全的离开京城附近,反而这几天都在这附近打转。 她独身一人在外行走,反而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宋宁蓝心里面惦记着宋知暖有没有从京城离开,若是被姜家带了回去,不知道她那个性子,能不能自己做主,决定要和离,还是被那些孝道和规矩约束着,又最终低下了头。 宋知暖一直都是不喜欢让别人为难的性格。 但她的身边有季淮衍的人在,只要宋知暖看到季淮衍为她准备的那些人,便能够想起宋宁蓝苦心安排的一切,便能够想起她和宋宁蓝在外的那些快乐日子,便不会想着要回到那让人憋屈的牢笼之中。 眼看着夜幕降临,太阳落下之后,这天也越来越冷,她不是习武之人,没办法做到这样的天气在外面落脚。 宋宁蓝寻了一处偏僻的客栈。 客栈不大,也就两层楼高,伙计也就一个,掌柜得懒散地坐在柜台后面,没人招呼,也没人搭理。 客栈小小的大堂里,就零散地摆放着几张桌子和凳子,有两位客人正在吃饭,见着有人进来,带进来一屋的寒气,不由得皱了皱眉,然后又低下头去。 宋宁蓝将银子拍在柜台上的时候,那掌柜的才抬起脸来,然后笑脸相迎,上前立刻将银子收下,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原来是贵客来访,小的怠慢了,请问是打尖还是住店?” 掌柜的脸上堆满了褶子,挤出一副谄媚的模样来,令人心里面十分地抵触。 “最好的上房。”宋宁蓝全身上下都用黑色的斗篷包了起来,根本瞧不清面容,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让人听起来有几分沙哑。 那掌柜的瞬间换了一副脸色面对旁边毫无动作的小二,“你是死了不成,看不见有贵客来了,整天就知道懒着在一边,一脚蹬不出一个屁来,真不知道你爹非把你这个没用的儿子送到这来做什么。” 那小二好像是平日里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辱骂,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反而是伸了一个懒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连看都没看那掌柜的一眼,高声喊了一句,“贵客请!” 宋宁蓝被请进了一个所谓的上房之中。 那连眼皮都懒得抬起来看客人的小二口中说着这已经是最好的房间了,然后有一道瘦弱的身影先他们两个人一步进了房间里。 宋宁蓝有些诧异地微微抬头看向屋子里。 一个瘦弱还穿得单薄的小姑娘手里面提着水桶拿着抹布,仔仔细细地将这个不大的房间里打扫了一遍,瞬间看起来干净许多。 小姑娘在打扫完之后,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垂着头快步离开,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宋宁蓝收回自己的目光。 天底下苦命人多的去了,她总不能见一个救一个。 自身难保的时候,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情比较重要。 “端些饭菜来。”宋宁蓝说道。 那小二回道:“客官要是需要用饭的话,得去楼下自己跟大厨说一声。” 这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客栈? 宋宁蓝头一次遇到这般离谱的地方,心中只觉得这个地方是个黑店。 可自楼下瞧见这些人的面色,不像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做不得那般杀人越货的手段。 他们不好好经营这家客栈,这背后说不定有什么隐情,指不定他们里面都惦记着这家客栈早点倒闭。 至于那些,便都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了。 宋宁蓝在楼上的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儿,又去楼下要了吃食和热水,比起前面的小二和掌柜的,这后厨掌勺的大厨,要好说话许多。 人看起来也憨厚老实一些,但也不爱说话。 都是奇怪的人。 当宋宁蓝在楼下用饭时,这第一口热粥刚要喂进嘴里面,客栈的门再度被打开,灌进来一屋子的寒气,来的这个大汉裹着厚厚的棉袄,面色不善。 第84章 下作的东西 来的这人连门都没关,随意挑了一处桌子坐下来,然后伸手咣咣拍了好几巴掌,“眼瞎了是不是,眼长了没有用,老子就给你们挖了喂狗吃。” 这人长得便凶神恶煞的,说话也是极为不客气。 宋宁蓝用银子开路,这人用暴力开路。 都是一样的效果,可以让人妥协。 那掌柜得从柜台后稍微直起身子来,又开始骂道:“死了是不是,那么大的风想吹死人啊,看不见这还有客人啊。” 小二被指使了两三遍之后,才开始动身去关门。 这些人跟老油条一样,不说不动,好像是天塌了都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刚刚还在楼下用饭的两个客人,此刻都不见了。 宋宁蓝坐在并不显眼的角落里,那个大汉进来之后自动把她忽略掉了,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其他人。 大汉开口道:“老规矩,把人叫进来。” 掌柜的声音在柜台后传过来,“人早知道你来了,躲着不肯见你呢,她是个哑巴又不是个聋子,你要找自己找,要吃的自己去后厨。” 后厨? 宋宁蓝垂了眸,眸色深深,这基本上就是告诉那人,那个瘦弱的小姑娘在后厨里躲着吧。 就凭着这几个人的对话,宋宁蓝便猜得出他们所说的人,就是刚刚给她打扫房间的瘦弱小姑娘。 那小姑娘瞧着一副瘦弱的模样,年纪也不过十二三岁,一看便是常年吃不饱饭的样子,当初在青玉观的孩子们,也都是这样的。 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在这里? 这人寒夜而来,点名让那个小姑娘出来,又是要做什么? 那大汉冷哼一声,起身去了后厨。 宋宁蓝慢悠悠地将眼前的热菜和热粥吃了下去,肚子里热乎了,这身上也多了几分温度。 这样的天在外,可真是受罪。 要是她能早些得到消息,也不用一直在京城附近转悠,平白的还多了几分危险。 麻烦。 大汉从后厨把小姑娘揪了出来,那双铁手死死地掐着小姑娘的后背,硬是把人提了出来。 那弱小的姑娘脸上都是惊恐,想要挣扎反抗,似乎是将那人弄疼了,那大汉嘶了一声,反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小姑娘的脸上。 屋子里没有任何人动。 坐在柜台里的掌柜的也好,还是在角落里发呆的小二也罢,没一个人理会这件事情,连后厨那个看似老实憨厚的大厨,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动静来。 小姑娘是个哑巴,只能是默默地流着眼泪,连反抗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所有人都视若无睹。 似乎习以为常。 宋宁蓝沉默地瞧着这一切,然后咽下了最后一口粥。 当初在青玉观里的时候,青衣道人手中拿着藤条抽打在她们身上的时候,她心里面也希望能有一个人能够如同神明一般降临到这个世间,拯救她们于水火。 没有人,没有人可以救她们。 不对,解救她们的人,是一个丑陋无比,内心邪恶,为人恶毒的变态。 那大汉揪着小姑娘在柜台前一站,他呼吸粗重,往柜台上拍下一串铜钱,粗声粗气地说道:“这次的钱我可给了啊,你别再找我麻烦。” 掌柜的根本没看他,手一伸便把铜钱收走了,然后挥了挥手,“记得把房间打扫干净。” 钱? 什么钱? 宋宁蓝的心口好像是被一双大手紧紧地攥住,呼吸都有些困难。 小姑娘好像是不甘不愿,在被拖进屋子里之前,她又开始了剧烈挣扎。 可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在一个成年的大汉面前,能有几分可以抗拒的力气。 她衣衫单薄,在大汉的手中,一下子便成了碎片,露出了裸露的肌肤来。 畜生! 宋宁蓝想也没有想,立刻冲了上去,她的衣衫下面一直都别着一把短剑,就是为了防止有危险的时候,她可以用来防身,可以用来保护自己。 没想到这一路上她倒是没有遇见什么危险,但是今日却为了一个小姑娘,拔剑出鞘,直刺那大汉的面门。 那大汉见着剑尖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身体瞬间僵硬得不能动弹,一动不敢动。 他微微咽了一下口中分泌的唾液,轻轻说了一句,“少侠饶命。” 宋宁蓝的容貌掩盖在兜帽之下,声音低哑,“把人放下。” 那大汉的手不由得微微攥紧,身子往后倾了一下,躲避着宋宁蓝的剑刃,“原来是位女侠,这哑女就是做这个的,你别瞧着她可怜,她其实就是一个荡妇,我们都是可怜她才给她这个活计做的。” 小姑娘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她苦苦地望着宋宁蓝,眼泪朦胧之中,她仿若是看到了神明。 只是这神明来得有些晚了些。 宋宁蓝冷笑了一声,“凌辱她,你还成了圣人,下作的东西。” 她下手一点也不客气,见着那人要躲,手中的短剑就要往大汉的脖子上扎。 那大汉吓得立刻松开了小姑娘,狼狈地跌坐在地上,才堪堪躲过了那一剑。 宋宁蓝可恨自己不会武功,只能用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去威胁人。 要是这大汉不是被她的气势吓住了,知道她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反手过来抢夺短剑,她又给怎么办? 冲动的时候没有想过后果。 事情做了,那便将事情做到底。 宋宁蓝威胁道:“再不滚就杀了你。” 那大汉被宋宁蓝身上的杀气吓住,他不过就是个做苦工的壮汉,没见过什么世面,以为眼前的女侠是什么绝世高手,自是不敢停留,应声后屁滚尿流地离开了,连他的铜板都不敢向掌柜的要回去。 小姑娘委屈地哭着,裸露出的皮肤上依稀可见那青紫的痕迹。 不知道在今日之前,她受过多少这样的委屈。 柜台后面传来掌柜的声音,那贼眉鼠眼的目光在宋宁蓝身上转,“女侠,你不该管这事的,你管得了她一时,难不成还能管得了她一辈子吗?” 宋宁蓝瞧着这客栈。 她见他们并非大奸大恶之人的面相,可他们却是人间恶魔,手上沾了无数的孽,不知道良善为何物。 第85章 人各有命 哑女很是懂事乖巧,见着有人救下了她,连忙在恩人面前磕头道谢。 她将身上破了的地方打了一个结,跪在地上给宋宁蓝磕了几个头,然后又连忙爬起来做事去了。 她手脚麻利地将刚刚宋宁蓝吃干净的饭菜剩下的碗筷收拾掉,转身就进了后厨。 “人各有命。” 掌柜的在柜台后面悠悠地说了一句,他的头又掩在了柜台之下,几乎连他这个人都瞧不见。 宋宁蓝缓步走过来,将短剑扎在了柜台上,那陈旧的木头发出喑哑的惨叫,可那掌柜的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女侠,劝你别再管这件事了,今日这个走了,明日那个来了,你管得完吗?” 掌柜的挥了挥手,“既是吃完了饭,那便赶紧上楼吧,天色不早了,客官早些休息吧。” 在掌柜的这句话落下之后,客栈里重新回到了寂静。 宋宁蓝能听到后厨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怕是那可怜的小姑娘还在忙碌。 看来,为这个姑娘出头的人或许不止她一个人,但是从来都没有人能够将她从苦难之中救出来。 她当时瞧见那壮汉如此对待一个小姑娘,心中便想起了过去在青玉观的日子,不过是一些痛苦的回忆,这天底下生活在苦难之中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但是这般羞辱于人,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哪怕是青衣道人恨不得让她们这些女孩子们死,好省下一口粮食来,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让她们做这种淫贱的事情。 就算青衣道人是为了青玉观仅剩的名声着想,这样的小的孩子,如何能够沦为他人胯下的玩物? 她平复了自己有些难平的心绪,冷静地问道:“多少银子?” 宋宁蓝在外行走,自是身边不能带着一个哑女做累赘,但是这附近有季家商铺可以传递消息,只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季淮衍,到时候自会有人把这个哑女带走。 掌柜的听到银子,这才抬起头来正视宋宁蓝。 他瞧不见这姑娘的面容,只能在这宽大的斗篷之下,瞧见她半截白皙的下巴。 她的手上戴着厚厚的皮手套,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姑娘。 “不贵不贵,只要姑娘愿意出就行。” 宋宁蓝当着掌柜的面,将短剑从柜台上拔下来,她这番举动没有任何的威慑作用,虽然吓跑了那个壮汉,但客栈里的人好像是视若无睹,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将短剑收起,又丢了半块银子在柜台上,正好落进她扎出的那个窟窿里面。 武器的震慑没有任何用处,还不如银子好使。 “今日之后,刚才的事情我不想再看到,这小姑娘好好的,过几天你们这些人都能获得一笔丰厚的报酬,若是她伤到半分汗毛,自有人会来卸你们的双腿双手,明白了吗?” 有了银子,自然是什么都好说。 宋宁蓝在没有炭火的房间里,根本不敢闭上自己的眼睛,怕在这样冷的天气里,若是自己睡过去了,就再也不可能会醒过来了。 最开始被宋宁蓝吓得屁滚尿流的离开的大汉,在狼狈的离开客栈之后,心痒难耐,心里面觉得自己一个这么高的壮汉,那也是拼着自己力气赚钱的,怎么就怕了一个所谓的小姑娘。 他又不是没同人打过架,虽然他平日里不是能打过别人的人,但他都花了钱的,那掌柜得收了铜板,那他该享受的还没有享受到,他心里面不服。 对啊,他可是花了钱的,他被吓走了,就算那个女侠在,他也得把铜板给要回来。 他偷偷摸摸地又回到这个客栈之中,一楼烛火昏暗,只有掌柜的一个人在柜台后面守着,他的身边点着一盆炭火,身上又裹着厚厚的棉被,自然是暖暖和和的的。 察觉到有外面的寒气进来了一丝丝,掌柜得睁开一丝眼睛,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大半夜的回来了。 “钱已离手,概不退还。” 掌柜的幽幽地说道。 大汉恶狠狠冷哼一声,扬了扬手中的拳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心思,要么把钱交出来,要么把人交出来。” 掌柜的打了一个哈欠,“要钱没有,要人,人在柴火垛里,自己找去吧。” “老不死的东西,哑女也算是给你赚了不少钱,你就不怕这么冷的天,把他冻死了,”大汉踹了一脚掌柜的身下的铺盖,“你倒是舒服。” 掌柜的说道:“人各有命,她要是有本事,就自己活下去,我可管不着她。” 大汉知道了哑女在什么地方,便不想同他废话,转身就要走。 “不对,等等,”掌柜的突然睁开眼,半起身喊住了他,“今日你还真碰不得她。” 大汉挑眉,心中怒火突然烧了起来,“咋的,我还怕了那小娘们不成。” “那姑娘是个有钱的主,手上的力气可不小,你瞧瞧我的柜台,都被她硬生生扎出一个窟窿来,她给了银子,要买哑女走,不让人动她。” 掌柜的重新躺了下去,“你赶紧走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后厨趁着哑女倒泔水的时候悄悄欺负她,往日你们做的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之后可不行了。” 那大汉可不知道什么行还是不行的,在掌柜的众多的话里面,他只抓到一个重点,那人有钱。 这客栈的掌柜的可是一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谁想在他这里歇脚讨碗水喝,那都是要给钱的。 渐渐地附近的人都不肯在他这里,慢慢的这条路荒了下来,这家客栈更没有什么人来了。 人世间苦啊,他卖力气做工,也赚不到一个娶媳妇的钱,老爹老娘的几间土房子被家中几位兄长争来争去,他能住的就只有一个角落里,老娘总是看着他哭,说他这么大了也娶不到媳妇,这辈子就完了。 若是他能从那所谓的女侠手里面偷到值钱的东西,或者是银子,并报了今日所受的屈辱,那他日后可就站起来了。 他陈四明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怂过一次,难不成还能怂第二次? 第86章 哑女没睡 宋宁蓝在房间里睁着眼,脑子有些放空,冬季长夜漫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过这长长的黑夜,抵达黎明。 她的手里面握着短剑,身上还备着药粉,这些全都是出门在外用来保命的手段。 宋宁蓝的心里面其实也很忐忑,她何尝不是第一次独自一人上路。 她只是希望到第二日天亮之前,一直都能够平平安安的,就可以了。 然而老天爷好像是没有听到宋宁蓝的祈祷。 身上的寒冷让宋宁蓝的头脑有几分僵硬,但是外面细微的动静,还是引起了宋宁蓝的注意。 这个客栈今夜就只有她这么一位客人。 在回到房间之前,宋宁蓝仔细检查了这家客栈上上下下几乎所有的房间。 楼上的几间上房没几间是干净的,也就她住得相对整洁一些,甚至有间屋子的桌子腿都是断的,上面布满了灰尘,根本没有人修的样子。 楼下的几间屋子便要有人气许多,那掌柜得在柜台后面生着火盆,盖着被子,只怕是不会从那里离开,大堂角落里也有人打地铺的痕迹,后厨的柴房也有人睡过的痕迹。 晚上人们都睡下去之后,更是没有了什么动静。 突然之间有人踩着那陈旧的木质楼梯吱呀吱呀地上来,宋宁蓝是聋了才会听不见。 她从床榻上坐起来,手中的短剑出鞘。 心里面默默地感叹着,就算是自己给了银子还是难防危险,就是不知道等天明好不好等来,还是今夜干脆直接离开? 从二楼里面也不算太高,她借个屋檐是能够直接蹦下去的。 她的马此刻就在客栈的外面,喂给马的草料,都是送您蓝自己亲自弄的,这客栈里的人连客人都不会管,如何能够理会她的马有没有饿着。 只要她骑上了马,无论这个客栈里究竟是藏着什么牛鬼蛇神,那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没办法带走那个可怜的哑巴小姑娘,倒是有些可惜。 但她要先保全自己,才能顾得上别人。 就在宋宁蓝有一瞬间失神的时候,房间外面的楼梯上发出了一声闷响,她还没听清楚究竟是什么动静,外面又没有了声音。 大汉今晚来,原本是想要找掌柜的要钱,见着要不来钱,便想着把那小姑娘给办了,总不能那客人大半夜不睡觉,非要盯着一个哑女做事吧。 可他听到那掌柜的说,这客人是个极为有钱的主,竟然花银子要买下哑女。 那哑女是个什么货色,一个寡妇丧夫三年后不知道和谁生出来的野孩子,自己养不活了就丢在了别处,后来养在了这个客栈里,直至今日。 那掌柜的可不是个什么善心肠的人,自从多了这么一个女孩子,客栈里的活,一点点的全都落在了哑女的肩头。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曾经豆芽大的小姑娘,也长成了出挑的模样,那寡妇原本也是有几分姿色的,在村子里用皮肉换钱,她的女儿自然也差不了。 他陈四明不是第一个打哑女主意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凭什么只有他被人羞辱? 他今日定是要让那女子好看! 夺了她的银子,要是她长得能有几分姿色,说不定也能让他痛快痛快! 他心中想得美滋滋的,一步一步地踩上楼梯,完全没有注意自己的身后竟是还跟着一个人。 躲在他的身后,在这漆黑的客栈之中,他上个楼梯都要迟疑许久才能迈出下一步,那人躲在他身后一点声音都没有。 然后。 鲜血喷溅。 哑女没睡。 她担心,她担心那个为她做主的女子,今夜会受到伤害,她担心无辜牵连了恩人,让她身上的罪孽又背了一层。 所以她醒着,然后便听到了陈四明和掌柜的之间的对话。 她听到了恩人想要把她买出去,哑女激动得流出泪来,泪水糊了满脸,却没办法说出话。 世间真的有好人愿意眷顾她,愿意用那珍贵的银子,去换她这样的一条贱命。 她怎么配呢? 哑女原本都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再挣扎,不想闹出任何动静来让恩人听见。 她希望今日之后恩人能带她离开的话,她往后能做一个堂堂正正干干净净的人。 所以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就不要被人知道了。 但是陈四明的脚步没有往后厨来,他往楼上去了。 察觉到这一点的哑女,浑身汗毛倒立,心中无比惊恐。 怎么办? 恩人此刻正在熟睡,不能让这畜生毁了恩人的清白! 不可以,她是好人! 哑女拿起平日里大厨做饭用的刀,提了就走。 大厨平日里很爱惜这把刀,一日日地在石头上把刀磨得锋利,他觉得只要自己的刀变得锋利了,他做的饭就能够好吃了。 哑女不知道什么是锋利,她没有做过饭,也听不到大厨说的是什么意思。 但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哑女见过大厨用这把刀跺过鸡,一下子就把肉给劈开了,那么用来伤人也是极好用的吧。 哑女不知道什么是要害,但是她知道躲着,知道要悄悄藏着,然后爆发出最为猛烈的一击,才能让这个比自己强壮出无数倍的男子,受很严重很严重的伤。 但陈四明吃下这痛,后背上晕染开血色的痕迹,大脑有血色上涌,这一刻他回过身来只觉得无比愤怒,甚至连疼痛都有所忽略。 他一把便将那菜刀夺了过来,隐约可见伤他的人是哑女,那在面前挥舞了一下,他没踩住绊了一脚,扶住栏杆的时候,手中的菜刀掉落在地上。 疼痛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后背越疼,陈四明心中的愤怒和烦躁感越甚。 这哑女是怎么敢的! 她怎么敢。 陈四明那粗壮的大手一伸便紧紧地掐住了哑女的脖子,由于没站稳,他摁着哑女跌在楼梯的拐角处。 手中好像是湿湿的,但是他不能放手,手底下的哑女在死命地挣扎。 可一个小女孩的力气实在是有限,完全挣脱不了脖子上的束缚。 陈四明急红了眼。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竟然敢伤他! 去死吧! 第87章 哑女断气 宋宁蓝听到了楼梯里的动静,她手中握着短剑出来的时候,模糊里看到两个打斗在一起的身影。 她想也没想,手中的短剑便向着那高大的身影扎了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一闪而过,她觉得这个被欺凌的人是哑女,而且弥漫开来的血腥味,让她觉得,人快要死了。 快死了啊! 宋宁蓝的手在颤抖。 太黑了,外面洒进来的月光并不能让她看清楚太多的东西,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短剑究竟有没有扎到这个人的要害。 她飞快地将短剑扎进去之后又拔了出来。 瞬间一股滚烫的鲜血喷溅在她的脸上,然后她听到一道凄惨喊痛的男声。 果真是那人。 陈四明都已经感觉到自己手底下的哑女已经没了动作,想着这人怕是被自己给掐死了,刚想要得意,自己后脖颈处传来一阵剧痛。 这一下可比哑女偷袭的那一下要痛太多了,陈四明嚎叫了起来,愤怒地往前一扑,究竟是谁! 宋宁蓝已经做好了再给这人来一刀的准备,就是不知道杀死一个人,究竟要多少刀。 杀人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她的手里面不一样也有着人命吗? 客栈里好像是有灯火被点燃,一瞬间宋宁蓝瞧见了眼前癫狂的人,他手里面举着菜刀就要朝着她劈下来。 她沉着声,手速飞快地将那把短剑,刺向了他的脖子。 这是最脆弱的,裸露在外面的地方。 但能不能阻止他的动作,不好说。 血再次喷溅在她的脸上,模糊了自己的声音,再之后,就是有刀剑刺入身体的声音,眼前这个高壮的男人,终于被钉在了地上,再不能挪动分毫。 宋宁蓝摸了一把脸,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血水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淌,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姜祈安心惊胆战,刚刚的场景他都不敢回想起来,若是自己再晚来一瞬,是不是宋宁蓝便成了那暴徒手中的刀下亡魂? 他在战场上的时候,都没有这般心跳加速过。 “蓝儿!” 姜祈安抬腿就要上去抱住宋宁蓝。 宋宁蓝看到了姜祈安,却也看到了倒在楼梯上的小姑娘。 浑身都是血,双目紧闭。 宋宁蓝往前走几步弯下身子将哑女抱起,面上连带着胸口上,像是被人狠狠地一刀砍下去。 “姜祈安,姜祈安,救她,有人能救她吗?” 宋宁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她的手捂住哑女身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心里面是说不出的难受。 为什么会这样,不都已经说好了,她会让人来把这个可怜的孩子带走的,只要离开了这里,她未来就会有人能够好好照顾她,她就能拥有正常的生活。 老天爷不肯给她这样一个机会。 哑女好像是被宋宁蓝的动作给疼醒了过来,仿若回光返照一般,她伸出手来,紧紧地抓住了宋宁蓝的袖口。 她微微张口,好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她已经哑了。 原本她是可以说话的,但是年幼的时候差一点被烧死在冬天的稻草堆里,还好自己拼命爬了出来,但还是被烟熏坏了嗓子。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发出过声音。 她这样的人,恨不得低落到尘埃里去,这样就不会有人能够注意到她,也就不会有人为难她了。 “别死,你别死,马上就要有人来救你了,你再撑一下。”宋宁蓝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哑女眼角有泪水流出来。 身上太疼了啊,她说不出来话,也做不出任何动作来。 她其实很想亲自说一句谢谢,可她已经没有机会了,好在老天爷让她瞧见了恩人的模样。 多漂亮的姑娘啊,这是她贫瘠的一生里,所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原来她就是被这样好看的人所救下的啊。 多好啊,不愿看到她受辱,出手相救。 那么她也愿意献出自己的性命,不让这样好的姑娘,受到半点的伤害。 掌柜的总是讲,人各有命。 她的命就只是这样了,但是她希望来世能够好过一点,她不是个恶人,纵然前世有罪,今世也该赎干净了吧。 哑女的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宋宁蓝。 她没能等到大夫来,那伤药洒在她的伤口上,她都没有任何的知觉。 然后闭上了眼睛,断了气息。 她死在了宋宁蓝的怀里面。 这一幕不知道是不是刺激到了宋宁蓝,她仿若是被压塌了脊梁,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无助。 姜祈安将药瓶收了起来,声音低哑,“蓝儿,她已经断气了,我让人把她带下去好好安葬,好吗?” 他得到宋宁蓝的消息,夜袭而来。 身边带着的侍卫不过是寥寥,一个个虽然都是武功高超,却没有一个是懂医术的,好在有人随身带了伤药,能够及时止血。 可这小姑娘伤得实在是太重了,纵然他们这些人看惯了沙场上血肉横飞的惨烈场面,但这样的伤势出现在一个弱小的姑娘,还是让人不敢去看。 实在是太惨了。 当下夜色沉沉去寻找大夫,根本来不及,哑女只能是断了气。 宋宁蓝的身上的衣衫、脸上、手上全都是血,意识到哑女已经死了的时候,她突然胃中开始犯恶心,这种恶心的感觉直冲天灵盖。 宋宁蓝忙把哑女放下,自己躲去了一旁。 晚上没吃太多的东西,她想吐,吐出来的东西除了酸水,便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胃连带着身体都在烧灼。 姜祈安快步走到她的身边来,递给她水壶,还有一个半旧的灰色竹叶帕子。 这帕子宋宁蓝没什么印象,却是姜祈安珍视在身边许久的。 他戴在身边一年多了,若是宋宁蓝有心的话,便会发现,这个帕子是在他成亲之后才带在身边的。 管家说过,这是夫人亲自挑选的帕子款式,自那之后,姜祈安便贴身带着。 可当初也不过是宋知暖为家中采买东西的时候,问了一嘴宋宁蓝房中的东西要什么样子的,所以送到姜祈安面前的帕子,便成了夫人亲自挑选的。 第88章 将军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 漱了口之后,宋宁蓝才一点点从那巨大的恶心感里回过神来,那种来自于生理上的不适并没有减弱多少,身体里还是有很严重的烧灼感。 她好难受。 为什么还是一样的结果。 以前她只能看着人被青衣道人打死,没有反抗之力,所有人都麻木地承受着即将面对的结局。 如今她反抗了,她想去救人了。 为什么她还是要看着人白白没了性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姜祈安的人手持火把,将这间不大的客栈照得是灯火通明。 她也看清楚了楼梯上的惨状。 姜祈安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别怕。” 有泪水在他温热的掌心之中溢出,姜祈安十分心疼她,当即将宋宁蓝打横抱起,用他身上的斗篷围住了她冰凉的身体。 “将军,一定要处置他们。” 这些肮脏畜生一样的人,必须要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客栈里仅剩的三个人,在姜祈安硬闯门之后,他们三个人全都被姜祈安的手下给揪了出来。 一个个看到哑女死得这么凄惨,生怕自己的性命也就此终结。 毕竟姜祈安的人把刀剑架在他们脖子上,要是有一个不老实,直接送他们归西。 掌柜的等人明显听到了宋宁蓝的话。 她的声音不大,却并没有藏着躲着,在场的人只要是有耳朵的人都能够听得到,宋宁蓝要为哑女做主。 “姑娘,姑娘,这都是陈四明心存歹念,他知道了你要将哑女买下便动了歪心思,是哑女突然之间出现给了他一刀,这才被打伤的,这些事情都跟我们无关啊!” 掌柜的急忙要摆脱责任,生怕这脖颈上的刀直接落下来,自己的脑袋和身体就分了家。 宋宁蓝只盯着自己手上逐渐干涸的血迹,想着自己刚刚不敢再看的哑女尸首,心中怒火被挑起。 “你们助纣为虐,以她清白为售,赚足了你们温饱的银钱,这整个客栈,都在以她的血肉为食,还说与你们无关?” 宋宁蓝恨得牙根痒痒。 姜祈安不顾宋宁蓝脸上的血色痕迹,用脸颊贴住了她的额头,“夫人,别同他们置气,我带你走,这些人必会处理。” 轻易地杀了他们,岂不是让他们太过于痛快了。 曾经在他人身上吸食血肉,如今总该让他们吐出来。 姜祈安带着宋宁蓝离开,外面竟是起了风雪,有雪落在宋宁蓝的手上,被她掌心的血迹染成了红色。 她被抱上了马,在姜祈安就要上马时,她冷不丁地开口。 “宋知暖在将军府,对吗?” 她在京城之外兜兜转转了将近五六天的时间,可她没有得到有关于宋知暖的半点痕迹。 若是宋知暖能够离开京城,那她无论去什么地方,都是放心的。 可若是宋知暖被扣在了京城里,没有她陪同在宋知暖的身边,和离这件事情,仅仅靠着宋知暖自己,能成吗? 她是不是又会被宋家扣住,或者被姜家留下? 然后又成为了那高门大宅之中的尊贵的雕像,自己的一言一行,一喜一悲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 宋宁蓝原本是可以狠狠心,离开京城之后,无论她去哪个方向,被姜家的人找到的几率都会变小。 姜祈安拢了拢她身上的斗篷,握住她冰凉的手,“我们先回去好吗,下雪了,外面冷。” 这算是逃避吗? 宋宁蓝干笑了一下。 她没有坚持。 正如姜祈安所说的,这外面的天实在是太冷了,她都要冻僵了。 若是她的手脚再麻利一点,是不是可以早一些发现外面的动静,早一点冲出去,便可以将人给救下来。 无论现在怎么想,都已经晚了。 她如今落在了姜祈安的手里面,她已经没有再逃跑的余地了,也只能乖乖地跟着姜祈安回去。 夜间风雪起,她一念之差,她想要的,终归还是在手中流逝。 要入京城城门的时候,天光已经稍稍亮起,天地之间可见些许光亮。 宋宁蓝身上的血迹过重,在回京城的路上没时间换洗,姜祈安便用他自己的披风斗篷将她全身上下裹了起来,但是在这温暖的气息里,她始终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回将军府的这一路上,宋宁蓝都被姜祈安紧紧地抱着。 晨曦初亮,府中的下人也才刚刚起身,厨房里传来烟火的气息,宋宁蓝意外地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是小厨房里做的饭菜。 那只能是姜祈安提前让人准备好了。 踏进屋子里,姜祈安小心翼翼地将她身上的斗篷揭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他终于在这里见到了她,实实在在地看到了她,不是在梦中。 “我让人打水来,先擦拭一下,一会儿用饭之后,在沐浴吧。”姜祈安说道。 他温柔妥帖,丝毫不提宋宁蓝先后两次离开的事情,也不提宋宁蓝给他下药把他迷晕的事情。 姜祈安耐心且安静地让人打了热水过来,然后用水浸湿帕子,一点点地擦拭干净宋宁蓝的脸。 或许是在外面冻的时间太久了,进到这温暖的环境之中,宋宁蓝的脸颊和手都变得通红。 姜祈安有些自责,“若是我能早些时间寻到你,你也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看到自己的手一点点变干净,她微微地吐了一口气。 姜祈安或许不知道,这一路上,她尽是盯着自己这沾满鲜血的手,她这一直在想着,自己捅向那人的一剑,能不能将人杀死。 “这是我第一次动手伤人,带着这把短剑出门的时候,根本没想过有一天它会插在别人的身上。” 宋宁蓝的声音幽幽响起,姜祈安耐心地坐在她身边听着,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她身上沾染着的血滴,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 她的干干净净的。 “将军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宋宁蓝问道。 她将自己的手抽出,缓缓地站起身来,很是坦然地将自己身上被血污沾染了的外袍脱掉,直至身上剩下一层雪白的单衣。 第89章 误会 “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提这做什么?” 姜祈安也跟着起身,从衣橱里拿出宋宁蓝留在这里的衣物,细细看去,这里面竟是还添了许多新的衣裳。 虽然宋宁蓝并不在府中,却还是按照季度,依照宋宁蓝之前留下的尺寸,将成衣送来,由姜祈安决定,究竟留下哪几件。 好像是府中的女主人还在家中一般,没有离开过一般。 一身水蓝色的锦绣兰花衣衫穿在身上,她还是那个亭亭玉立的美人,没有发生过之前的那些事情。 宋宁蓝松了发髻,长发散落而下。 两个人之间其实有很多的话要说,毕竟分开了那么久,只要是有千言万语要交代。 可姜祈安对她实在是太好了,好到让她难以提及那些让人伤心的话。 眼下又发生了刚刚那样的事情,宋宁蓝心绪难平,脑子里面乱乱的。 “我让人在小厨房提前做了些许吃食,都是你喜欢吃的,用一些吧。” 给宋宁蓝穿戴好衣衫之后,姜祈安拉着她的手坐下来,他目光里的缱绻未有半分从宋宁蓝身上离开过,似乎是要紧紧地盯着她,生怕她又会在他的眼前消失。 宋宁蓝顺从地应下。 纵是有许多的话想要说,她也总该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所以这饭,该吃还是要吃的。 香喷喷的饭菜端上桌来的时候,宋宁蓝短暂地忘却那些烦心的事情。 吃饱喝足之后,沐浴的水也都准备好了。 桌面上的饭菜其实没动用几口。 宋宁蓝体内的烧灼感倒是经过一路风雪的奔波,逐渐消散了不少,但是反胃的感觉,还是让她吃不下太多的东西。 大抵是心理作用的原因,让她难以跨过这个坎。 “多吃一些,如今瞧着你都瘦了。”姜祈安又往宋宁蓝的碗里面添了一勺炙豆腐。 这是她以前很喜欢的一道,用火腿鱼汤煨出味道来,再用油将味道封住,吃到的每一口都是无比的鲜嫩。 以往她吃上这个,都能多吃上几口饭。 今日宋宁蓝却是摇了摇头,“瘦也不是一天两天能瘦的,想补回去也不差这一口,我乏了,想沐浴过后休息。” 既然姜祈安不想说,那她便早些休息,养精蓄锐。 姜祈安轻轻应了一声,“来人,伺候夫人沐浴。” 洗去这一身的血腥气,却洗不掉她心中的阴霾。 宋宁蓝从水里面出来,身边伺候的婢女连忙为她穿上新的衣裳。 她们似乎都很高兴的模样,却碍于宋宁蓝沉重的脸色,不敢说些什么。 琴嬷嬷得知宋宁蓝回府,高兴得老泪纵横。 宋宁蓝瞧见她的时候,还有些意外,她当初给琴嬷嬷等在宋家跟着一起来的人留了信,让他们回到宋家去,没必要留在将军府之中守着。 当初她能带走的人不多,春迟以及宋知暖身边的知微都是勉强带上。 她身边照顾的知心人本就不多,琴嬷嬷算是一个真心为了她们两姐妹好的人,但是她上了年纪,没办法跟着她们奔波,宋宁蓝便把她和其他的人都留了下来。 “嬷嬷怎么还在将军府?我以为你会回到宋家,毕竟——” 毕竟她带着宋知暖离开,这一走就不知道要多久,留在这里根本就是一场无比漫长的等待,没有意义的。 琴嬷嬷为宋宁蓝在妆台前梳着头发,心中无比感慨,蓦然间有些心酸。 “是我们求了将军的,当初夫人带着少夫人一走,府中上上下下便都乱了套,我们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办,是将军让我们安心在将军府里待着,说是迟早有一天您是会回来的。” 琴嬷嬷悄悄地抹了一下眼泪,“您看,将军说的是对的,老奴终于把夫人给等回来了。” 宋宁蓝用指尖揉了揉眉心。 身后琴嬷嬷的动作轻柔,似乎是担心自己的力道重了,把宋宁蓝弄疼了。 其实以前这样贴身伺候人的活,都是春迟来做的,琴嬷嬷掌管家宅内院,很少会为宋宁蓝梳头。 “嬷嬷,有件事我想问问你。”宋宁蓝说道。 琴嬷嬷放下手中的梳子,恭敬地站在一旁,“夫人请问。” “姐姐是不是已经回来了?她当下在将军府吗?” 不知道宋知暖当下的情况如何。 琴嬷嬷回道:“少夫人已经被少将军寻到,前些日子便已经回到了将军府里,老奴听说少夫人和少将军之间的误会已经解开了,两个人还是同以前一样,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呢。” 听到琴嬷嬷这样说,宋宁蓝的心凉下去一半。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两个人重归于好,那她劝着宋知暖和离,岂不是成了恶人? “误会,是怎么回事?” 宋宁蓝只觉得心累,但还是问起宋知暖的情况。 琴嬷嬷知道得清楚,她这一年多里都在将军府,当初宋宁蓝和宋知暖两个人各自留下一份和离书,人便没了踪影。 当初大家可都是亲眼瞧着的,少将军得了功劳回来,身边竟是带了一位女子在身边, 甚至还有一位孩子。 少将军当着全府上下的面,让所有人都对那女子尊重些,为那个女子立规矩,岂不是伤了少夫人的心。 那时候琴嬷嬷觉得两位夫人虽然离开得非常突然,但并非不是没有原因的,那时候琴嬷嬷留在府中,为两位夫人讨公道,却不料,那个被少将军带回来的女子,并不是少将军的外室。 “不是姜承云的人?那他将人带回来做什么?” 当时季淮衍提前一步得到了消息,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们,虽然有很多事实有待查证,但是派去的人也都看到了姜承云随行的人之中,的确有一个女子和一个孩子,并且也有了真娘子的口述,那还有假吗? 怎么出去了一趟回来,全都成了误会了呢? “那女子是少将军部下未成婚的妻子,不幸流落风尘,临终前所托少将军照拂,因着那人是因少将军受伤离世的,少将军不得不将那妇人和孩子视若己出,带到了京城来。” 第90章 心安 宋宁蓝转过头来看向琴嬷嬷,只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可思议。 “所以,那个被姜承云照料在身边,且时不时去探望的女子,实际上是他袍泽的妻儿。” “当真是可笑。” 若是这件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她是绝对不可能会轻易原谅姜承云的。 毕竟当初宋知暖流的眼泪,宋宁蓝是瞧得清清楚楚的。 她在姜承云那里所承受到的痛苦,难道一切都能因为一个误会而抹平吗? 若是姜承云和宋知暖之间能够和和美美地在一起生活,那她为什么又会嫁到这里来? 琴嬷嬷错开宋宁蓝的目光,尴尬地笑了笑,“事情是这样的,将军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便让少将军那女子和孩子安置在了外面,并在京城之中落下了户籍,他们母子二人身后有将军府作为倚仗,总不会有人欺负他们。” 说到底,这件事情最终还是姜祈安插了手。 宋宁蓝不想再理会,只觉得脑子里面嗡嗡的,她心绪不佳,还是好好休息,才能打起精神来。 在宋宁蓝休息下之后,琴嬷嬷默默地退出了宋宁蓝的房间,外面虽然天光亮起,日头逐渐升起,但是整个福安苑上上下下却是一片寂静,明明守着许多的人,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来。 推门出去的那一刻,琴嬷嬷再度看到门口守着的士兵守卫,她吓了一跳,捂着自己的心口,心有余悸。 这样的场面,琴嬷嬷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看着夫人的样子,好像是非常的疲累,见到她似乎也没有什么话想说,心中明明担忧着少夫人的事情,却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做别的事情。 琴嬷嬷很少见到自家夫人这般疲累的时候,不知道在外面受了多少的苦。 让琴嬷嬷很是心疼,这毕竟是自家孩子。 可夫人都已经回来了,将军府上上下下却戒严了起来。 琴嬷嬷哪里会不明白,这是将军担心夫人再度离开。 可有必要如此吗? 夫人又不是牢狱之中的犯人,若是等夫人醒过来,她知道将军府上下如同牢笼一般地禁锢着她,只怕是要翻脸。 记得当初宋老爷知道了宋宁蓝常去酒楼玩乐,斥责她行为举止不端,不懂规矩,让她在府中好好学了规矩之后,才允准出去。 这样的事情,宋宁蓝怎么可能会没有脾气,当时闹得宋家鸡飞狗跳,宋老爷同她商谈过几次之后,好像是被她的话刺痛了心,便再也没有阻拦她出府游玩的事情。 但琴嬷嬷又不敢违逆将军的决定。 两位主子之间的事情,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好开口? 琴嬷嬷走后,姜祈安处理了些许事务,便又匆匆地赶回来了。 怕身上的风雪之气惊扰到宋宁蓝,他先在偏厅之中用炭火驱散了身上的寒意,然后才去到宋宁蓝那边。 京城西城门有一家蜜饯铺子,做的果脯香甜软糯却不腻口,是在宋宁蓝离开之后,才在京城里开起来的。 姜祈安原本对这些点心小食并不上心,是他的下属总是给他的娘子带回去,他偶然间得知,心思一动,便多留心了几分。 他还让人去买过几份,亲自尝了尝,揣测着若是宋宁蓝在,她究竟会喜欢哪种口味? 今日他亲自买了来,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放在床头上除了几包蜜饯果脯之外,还有曾经被宋宁蓝丢下的七彩琉璃兰花簪。 这曾是姜祈安最痛的地方。 她将这枚绚烂夺目的簪子留下,也将他给丢下。 在她的心里面,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地成为她的夫君,成为她可以共度一生的人。 这个小狐狸,悄无声息地夺走了他的心,自己却毫无所知。 是他之前太过于自信,总觉得只要将人娶到了身边来,日后的每一天都是会在一起的,所谓的和离和休弃,姜祈安从来都没有想过。 这是他作为男子的自信和高高在上,但是在感情上,并不是一切都能够受到他的掌控。 当日他教训姜承云,本就是为了教训给宋宁蓝瞧的,希望她能看在他斥责教训的份上,不要因为这个臭小子的糊涂之举而生气。 可当他知道姜承云的事情是个误会,带着人从祠堂出来的时候,却得知宋宁蓝带着宋知暖,席卷了金银细软,离开了将军府。 彼时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想着她们或许是因为姜承云所做的事情而生气,一气之下回了娘家,让姜承云前去宋家负荆请罪去就好了。 人哄哄,是能够哄回来的。 结果谁能想到,宋宁蓝做事做绝,不仅仅是离开了将军府,更是离开了京城。 她们两个人留下了两封和离书,让他们父子二人都傻了眼。 然后,姜承云又挨了一顿揍。 姜祈安坐在宋宁蓝的身旁,她还在熟睡之中,但是眉心紧皱,好像是深陷在什么痛苦的梦境之中。 “蓝儿?” 他轻唤一声,伸手轻抚宋宁蓝的脸颊,“蓝儿,醒醒。” 她的确做了噩梦,在梦中她手持利刃,杀死了那个壮汉,将哑女救了下去,哑女莫名的竟是能说出话来,连连向她道谢,这原本是个皆大欢喜的梦境。 可是她的视线无意间瞥了一眼,便瞧见了青衣道人的尸首。 青衣道人死不瞑目的样子,成了她最深的梦魇。 随后宋宁蓝被噩梦惊醒,她猛地睁眼,便瞧见了姜祈安略显焦急的面孔。 深眸之中映着她的面孔,满满的全是担忧。 她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胳膊,惊恐感逐渐消散。 都说将门世家邪祟不侵,还是有道理的,姜祈安身上杀伐之气甚重,就算是有什么小鬼想要作祟,只怕也会被他身上的煞气驱逐。 所以,这就是她一看到姜祈安便感觉到无比心安的原因吗? “将军。” 宋宁蓝的额头上出了一层细细麻麻的汗,她坐起身子来,瞧着屋子里的亮光,有些恍惚,“这是什么时候了?” 姜祈安用新的帕子擦拭着她额上的汗水,温和地说道:“还不到午时,饿了吗,有什么想吃的,可以让厨房去做。” 第91章 你可太棒了! 宋宁蓝摇了摇头。 她睡了一上午,醒过来之后,这身上的疲累缓解了许多。 “我还不饿,那客栈的人可送官府了?” 姜祈安说道:“自然,送去了京兆府,写了状纸递了上去,定然是会还那个姑娘一个公道。” 宋宁蓝的心头依旧像是梗着一团棉絮,“她是为了救我,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但我看得出来,若她老实地躲着,便不会死在当场,连救她的时间都没有。” 姜祈安揽住了她单薄的身躯。 这件事情对宋宁蓝的影响格外的大,这都好好休息了,却还是难以摆脱这件事对她的影响。 “她是个好姑娘,我让人在京郊的灵佛寺之中为她点了一盏长明灯,希望她来世能过得舒心。” 姜祈安原本不知道这个姑娘身上所发生的事情,做这些事情只是为了感谢她救下了宋宁蓝,这一查下去,才知道那客栈里的人,究竟是做了什么。 宋宁蓝抬眸看他,“有心了。” 她唇边终于勾出一抹笑来,面上掠过一丝柔和,那一直蹙着的眉心,也松了下来。 姜祈安捏住她的手,“你能开心就好,这小姑娘着实可怜,她救了你,我做这些也都是应当的。” 他炙热的掌心灼烫着她的手,如同他对她的心意,赤诚可见。 姜祈安对她很好不是吗? 宋宁蓝将心底的那些话压下,她好像又恢复了往日笑盈盈的额模样,“那不也是将军你人好,才肯做这些,罢了,不说这些,小厨房做什么吃的了吗,我有些饿了。” 她的手往旁边一碰,正巧碰到了掉落在床榻上的琉璃玉兰簪。 她垂眸看去,看到了在她指尖旁边的七彩琉璃簪,还是如同往时一样,在阳光下无比绚烂。 宋宁蓝的手指瑟缩了一下,只是问道:“这油纸包里面是什么东西,我怎么闻到了一股甜味?” 姜祈安眸中的光随着她的动作黯淡了下去,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唇边的笑泛出一丝苦意。 “新开的一家蜜饯铺子,我每样都买了些许,你尝一尝,有没有你喜欢的?” 他伸手去拿油纸包,身体前倾,将她半抱在怀里面,拿到之后却没有松开她,在她的面前缓缓将这纸上的细绳打开。 两个人之间的亲昵恍若从前,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 宋宁蓝微微闭上眼睛,最终还是推开了他的手,“用饭吧。” 她在将军府所能够活动的范围并不大,在客栈跟着姜祈安回来的时候,宋宁蓝便意识到自己所要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处境。 若是宋知暖能同姜承云从归于好,宋知暖在将军府之中的处境不会有任何的变化,那么她呢? 瞧着外面重重叠叠的守卫,宋宁蓝心里面便清楚,姜祈安当真是很了解她。 午膳是和姜祈安一起用的。 他能够留在府中的时间并不长,他在京城之中还有公务要做,每日都在忙。 忙点好啊。 姜祈安不在府中,不在她的身边,宋宁蓝才能稍微的松一口气。 她下午便见到了宋知暖 宋知暖上午的时候便知道了姜祈安将人带回来的消息,但是福安苑早就不是之前她能够随便进出的福安苑了,姜祈安安排了人守在将军府以及福安苑附近,任何想要进去的人,都得经过姜祈安的允准。 不然这个福安苑就是一个水都泼不进的牢笼,关着里面的人。 宋知暖这样的好脾气都生了气。 她不理解,为什么要严防死守地对待宋宁蓝,难道她们是什么犯人吗? 就算是她们两个离开过,甚至宋宁蓝对姜祈安下药,那她们两个还是宋家的姑娘,身份摆在这里,岂能容许他人践踏? 她一上午冒着风雪,都没能在福安苑找到进去的机会,好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宋知暖见到了姜祈安。 姜祈安没有放弃对宋宁蓝的控制,但却允准了让宋知暖去见她。 宋宁蓝也在担心她的这个姐姐,明明相处了并没有太久,感情却是格外的深。 “蓝儿!” 宋知暖快步走了进来,外面风雪依旧在下着,但比起昨夜来,已经小了许多。 宋宁蓝拍了拍她身上的雪,“这是在外面等了多久?” 身上积了不少的雪,可见宋知暖在外面待了很久。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欺负?” 外面这般大的举动,让宋知暖无比担心宋宁蓝会跟姜祈安起争执,所以才会这么着急地想要见到宋宁蓝。 宋宁蓝拉着她坐下来,“别担心,我没事的。” 宋知暖有些愧疚地垂下了头,“昨晚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在客栈里遇到了危险,要不是将军及时赶到,你就要被人伤了。” 昨晚的事情这么快传出去了吗? “好端端的,谁把这件事情告诉你的,我没事的,就算是没有他姜祈安,我也一样能把人给杀了。” 宋宁蓝轻哼一声,似是根本没把昨夜的事情放在心上。 宋知暖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杀人,蓝儿你这么厉害的吗,若是你能斩奸除恶的话,岂不是能像将军和少将军一样,或者你能够行走江湖,做个大侠了?” 宋知暖无比憧憬,知道宋宁蓝为了保护一个小女孩,竟然敢对一个比她高出去那么多的壮汉下手,甚至还出言呵斥了那人,将人给吓走了。 宋宁蓝挑眉。 她的话可是有不少夸大其词的成分在的。 这傻丫头竟然是听不出来。 “当然,你是不知道,当时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瞧不见,我听到房间外有声音,便拿着短剑出去了。”宋宁蓝细说当时的情况。 宋知暖眨着她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嗯,蓝儿你好厉害啊,要是我,我肯定不敢出去的,必然是会被吓坏了的,动都不敢动,小时候跟着娘亲回外祖家,途中遇到流民暴乱,吓得我躲在马车里面不敢出来,娘亲也怕得要死,你都敢冲出去,蓝儿,你可太棒了!” 第92章 你有退路 宋宁蓝简单地哄上几句,宋知暖便被宋宁蓝的话打岔,完全忘记了自己来之前,是如何的着急和担心。 “都怪我,害得你在京城周围转了许久。” 宋知暖得知宋宁蓝是因为一直得不到她的消息,才会在京城附近逗留,心中无比的愧疚。 “所以,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被姜承云带回来的?” 宋知暖当日被季家的人带着回到了宋家,她终于能够得偿所愿能够同家人团聚。 那一天她同宋宁蓝分开,心中虽然有着隐隐的不安,但很快被即将要见到爹娘这件事情的期待,所掩盖了过去。 一年多未见到父母,宋知暖心里面是真的很惦记他们。 季家的人做事当真是很妥帖,他们将宋知暖送到了宋家的角门处,然后迅速地离开,连马车消失得都非常迅速,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宋知暖的心思全都扑在宋家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跟在她身边的冯叔,后来并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出现。 给她开宋家角门的人是宋家的老人,见到自家小姐突然出现,自是非常激动。 宋知暖进到宋家去非常的容易,想要出来,却是非常困难了。 “娘不肯让我再离开,我同她说了,我和少将军之间没有感情,这段婚事名存实亡,我们两个人之间在一起并不合适,但她就是不肯同意,让我和离。” 宋知暖提起这些来,语气里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宋知暖和宋宁蓝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两个人对宋母的依赖程度更是不同的。 当初宋知暖听从宋宁蓝的安排,两个人直接离开了京城。 宋宁蓝是不相信宋父宋母会支持她们两个和离这个决定的,所以逃离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宋知暖在内心深处,还是极为相信她的爹娘。 这毕竟是从小养护她长大的爹娘,如何能够没有半分信任? 甚至她回到宋家,都还在期待着一家团聚。 在书信之中,宋母时常在信中所写的,便是对她们两个人的日常关切,和离这件事情只在最初的时候责备过几句,后来便再也没有提起过。 所以宋知暖在得知宋母并不打算再让她离开的时候,她特别的伤心。 “娘把我扣在了以前的房间里,派人守着,我出不去宋府,也没办法让人送消息给冯叔,后来便等来了姜承云,让他把我带回去。” 宋知暖那个时候如同天塌了一般。 自己的娘亲和自己见面没多久,竟是将她送到了姜家去,这无疑对她是个巨大的打击。 跟随在宋宁蓝身边的这段时间,她见识过外面的广阔天地。 她见到那些在婚姻之中委屈自己的女人,她们的日子过得有多凄惨。 宋父宋母的日子过得幸福,两个人几十年相敬如宾,几乎从来都没有红过脸。 可是并不代表着所有人成婚之后,都是一样的。 委屈只能是自己混着血吞下去,直至自己吞不下去的一天,那只能是委屈了自己的性命。 宋宁蓝嗤笑一声,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果脯,“早就猜到了。” 宋知暖不敢抬头看她。 想要回到京城的人是她,若是当初她没有生出这样的想法来,她们两个人是不是还在苏城里,潇洒自在地在雪地里拥裘围炉,烤着炉子吃肉。 “多的不说了,单凭你当初回门的时候姜承云没有陪着你一起,他们却是让你委屈地忍下,你便应该心里面清楚,和离这件事情他们是不会同意的。” 宋宁蓝的声音顿了顿,“今日上午我问过了,琴嬷嬷说你和姜承云之间和好了,误会解除了?” 这一次提及姜承云,宋知暖的面容上难得的不是愁绪,而是一抹淡淡的羞涩之意。 她轻轻地应了一声,“嗯,之前查到的事情全都是误会,那个女子并不是他的心上人,他和白娘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如今白娘和孩子都被安置在外面,另外有了户籍,那更不可能跟少将军之间有关系了。” 宋宁蓝对此不再感到质疑。 虽然这天底下的男人千千万万,难以改变好色的本质,可若姜承云没有做过这件事情,那还是不能把这顶罪名的帽子,扣在他的头上。 “那你想要留在将军府吗?”宋宁蓝问道。 宋知暖面容一下子变得凝重,她微微蹙起眉来,抿紧唇瓣,最终回答了一句,“我不清楚。” 白娘的事情,是她想要和离的原因,可归根结底,是因为她一次又一次地靠近姜承云,却遭到了冷漠的拒绝。 所以当白娘这个人出现的时候,姜承云对待白娘的态度是跟面对她时截然不同的,让宋知暖误以为,白娘才是姜承云的心上人。 如今白娘的误会解除了,那么她和姜承云之间的关系有所缓解吗? 这也是宋宁蓝正想知道的。 宋知暖如果能在将军府之中得到幸福美满的生活,她才有留在这里的理由,而不是为了其他的人,为了祖宗规训,而委屈自己,磨灭了自己。 “娘说,少将军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是我太过于小肚鸡肠,是我不够宽容大度,天底下不是所有的夫妻都琴瑟和鸣,让我多宽容一些,毕竟我嫁过来,可是少将军夫人。” 宋知暖狼狈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不想说这些,说这种话,就好像是在背地里说别人的坏话,让她感到很是不齿。 少将军夫人啊。 “当初同姜承云议亲的时候,我听说这位少将军可是京城之中炙手可热的人选,能与我们宋家议亲,说是我们高攀了。” 这些都是在宋知暖议亲期间,宋宁蓝在府中听来的,有些是媒婆说的,也有些是下人们议论的。 宋知暖疑惑地分开一条指缝,从指尖的缝隙去看宋宁蓝。 “若是你心中所图的是这将军府带给你的荣华和尊贵,那他姜承云怎么对你,那都是你应该承受的,可若不是,姐姐,不要管别人说什么,我希望你起码知道,在我这里,你是有后路的,无论是漠北,还是苏城,只要你想去的地方,都能够去。” 第93章 所以我用了三倍的量 宋宁蓝的话足够让宋知暖去思考了,思考她和姜承云之间的关系。 在抛却了白娘的误会之后,他们两个人究竟要如何才能把日子过下去,那才是最重要的。 宋知暖沉思了良久,坚定地说道:“我想说服爹娘。” 宋宁蓝有些意外。 今日下着雪,外面的天色越来越黯淡,阳光被遮挡了去,屋子里面昏昏沉沉的。 这外面的天色,如同她所决定的事情一般,根本看不到任何得到光亮。 宋宁蓝完全没有明白,为什么宋宁蓝会如此坚持宋父宋母的意见。 她能改变一个宋知暖的想法,那是因为这个姑娘傻,她说什么便相信什么。 可是宋父宋母,一个身为官场上混迹多年的官员,另一个做了这么多年的当家主母,他们的思想和观念,岂是一两句话就能够改变的? 宋宁蓝只是想想便觉得心累。 “那有时间,便回去一趟——” 宋宁蓝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外面。 自从回来之后,她便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更是没有离开过福安苑。 宋知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里面咯噔了一下,“蓝儿,你要紧吗?” 被这样关着,任谁都是会感到不舒服的吧。 “原本我一直觉得,将军对你其实挺好的,但没想到他会把你直接关在福安苑里,蓝儿,这件事情你还是同将军商量一下吧,我午后瞧见将军的时候,看着他的脸色并不是太好,若是不行,我会回去寻爹娘的帮助。”宋知暖认真地说道。 宋宁蓝扯了一下嘴角,甚至都扯不出一抹笑来。 那枚七彩琉璃玉兰簪如今被收在她的妆奁里,在她回来的第一时间,姜祈安便把玉兰簪拿了过来。 当初她从漠北到苏城,不知道收集了多少的玉兰簪,各式各样,无论什么材质的,什么样子的玉兰簪,全都拥有过。 可是那只最好看的,她却不敢拿在手里面。 “没事,先这样吧。” 她才回来,一而再再而三地从姜祈安眼皮子溜走,如今变成这样的局面,全是她自找的。 “季淮衍怎么样,你有听说过吗?” 无论宋知暖是什么情况,季家都能把消息送出来才是,五天以上的时间,纵然季淮衍努力想要把宋知暖带出来却做不到,那也可以告诉宋宁蓝,宋知暖被留在京城之中的消息。 但是宋宁蓝什么都没有得到。 她白白地在外面逗留了许久,然后被姜祈安连夜抓住。 就算是当夜没有发生哑女的事情,宋宁蓝也会被姜祈安找到踪迹。 宋知暖微微摇了摇头,“不是很清楚,但我瞧见冯叔了,虽然最初我被娘扣在府中不肯让我离开,但后来少将军将我从家中带走,回到将军府以后,就能够自由出入了,我便去找了季家的人。” 宋知暖寻到绿意楼里去,并没有见到季淮衍。 因着宋知暖担心宋宁蓝的去向,不知道那日分开之后,宋宁蓝去了什么地方,有没有被姜家的人寻到,她甚至担心因为自己的原因,会让宋宁蓝被迫回来。 她想要找到季淮衍,或者是知道季淮衍近况的人,去打听宋宁蓝究竟如何了? 宋知暖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人,自然也不能知道她想要知道的消息。 虽然绿意楼的人对待宋知暖很客气,依旧把她当做座上宾,但宋知暖却还是在第二次前去绿意楼的时候,才见到了冯叔。 冯叔在看到宋知暖的时候,明显也是松了一口气。 见到宋知暖安全,冯叔表示一切都好,让宋知暖安心,至于其他的事情,便什么都打听不到了。 宋宁蓝听着宋知暖前几天所发生的事情,她们姐妹二人为此奔波忙碌,最终一无所获。 她微微仰起头来,觉得有些无奈。 谁能会想到是这样的发展呢? “姜祈安应该醒来得很快吧?”宋宁蓝突然之间开口。 宋知暖错愕了一瞬。 关于这个,她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她当时被关在宋家,娘苦口婆心地劝她回去之后好好过日子,不要再同宁蓝一起闹脾气,做这些糊涂事,让所有人脸上无光。 后来被姜承云带了回去,两个人之间把白娘的事情说清楚了,她便开始想办法想要知道宋宁蓝究竟如何了。 宋知暖的身边,一样有姜家的人盯着,生怕她再度跑了。 甚至她从小在身边照顾的嬷嬷,都是听从娘对她的嘱托,一遍又一遍地让她在将军府之中好好过日子,不要再离开了。 她没有机会知道有关于姜祈安的事情。 “当时冯叔给我提前准备迷药的时候,告诉我只需要一点点,便能够将一个粗壮的汉子给迷晕,我想着这到底是平度将军,一点迷药怎么可能迷得了他?” 宋宁蓝说起这些,她狡黠地笑了一下,“所以我用了三倍的量。” 宋知暖倒吸了一口冷气,惊恐地看着宋宁蓝,“这件事情,将军不知道吧。” “谁知道呢?” 送宋知暖离开之后,宋宁蓝闲来无事,如同往常一样,拿起那些戏本子,打发时间。 宋知暖手中原本温暖的手炉,此刻已经凉透了。 在外面守着的知微连忙跑上前来,将提前准备好的手炉递了过来。 姜祈安虽然同意让宋知暖进去,但是她身边的婢女还是被挡在了外面。 知微和春迟两个人守在外面,一直耐心地等待着宋知暖出来。 见着宋知暖进去见完宋宁蓝后,春迟也急忙跑了过来,替宋知暖打着伞,遮蔽头顶上的飘落的雪。 “少夫人。”春迟的眼中隐含着些许期待。 宋宁蓝离开的时候,想要让她回到宋家去,说是让她过什么正常生活,但在春迟的心里面,宋宁蓝就是她的主子,是她侍奉的人,跟在宋宁蓝的身边,她很开心,也很想在宋宁蓝的身边待下去。 所以春迟暂时待在了宋知暖的身边,可没想到,宋宁蓝被姜祈安关在了福安苑里,今日上午只有琴嬷嬷求了将军进去看了一眼,她本想着能够跟宋知暖一起去到宋宁蓝身边,不成想,她们这些婢女完全进不去。 第94章 宋知暖见白娘 宋知暖摇了摇头,话虽没有说,却已经很清楚了。 春迟没办法进去的。 春迟苦笑了一下,“奴婢再等等。” 宋知暖问过宋宁蓝要不要让春迟回到她身边伺候,只要宋宁蓝开口,姜家的那些守卫,定然不会拒绝的。 但,宋宁蓝没有答应。 她说,一个人挺好的,不需要别人侍奉。 “没关系,现在正是多事之秋,等一切都没事了,蓝儿就让你回去了。” 宋知暖的视线落在这福安苑的守卫上一眼,然后又不着痕迹地错开。 知微走上前去,手里面拿着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守卫大哥,夫人身子前段时间刚生了一场病,还没有好完全,你们多费些心思,这天越来越冷了,别让夫人再生病了。” 那守卫领队推拒了知微递过来的荷包,他们这些人可是姜祈安身边的亲兵,断然不能收受这些东西。 “这都是自然的,将军将一切都打点得很妥当。” 知微坚持,“天太冷了,又下着雪,少夫人请各位喝酒暖暖身子,这都是少夫人的心意,您别推辞了。” 这位油盐不进,死活不肯收下。 知微只能将荷包拿了回去。 在回去的路上,知微一直都在抱怨,“这个齐侍卫长真的是一点情理都不肯通融的,我们想着二小姐刚刚回来——” “咳咳。” 宋知暖重重咳了两声,她微微有些责怪地看了一眼知微。 春迟在旁边提醒道:“这是在将军府。” 知微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委屈,“这不是只有我们三个人,都是自己人,我便忘记了。” 她刚刚都还记得的。 “齐侍卫长是将军身边的人,不是我们可以议论的,这样的话不要再提。”宋知暖的面色严肃。 她手中紧紧攥着手炉,“姐姐会被将军照顾好的。” 宋知暖其实更加想说,她现在需要做的,并不是这些。 “我想要去见见白娘。” 她猛地站定,脚下的积雪已经没过了鞋底。 知微略微有些诧异,“奴婢打听到了那女子的住处,可是少夫人你不是说这个女子不用理会的吗?” 当初姜承云把白娘的事情告诉了她,知微也打听了白娘的住处,究竟事实如何,一问便知。 宋知暖决定相信姜承云,便没有理会。 况且他们夫妻二人之间,根本不是一个白娘的误会解除了,就可以重归于好的。 他们之间没有好。 “我就是想见见。”宋知暖调转脚步,往府外去。 知微和春迟在身后追着,“少夫人,今日还下着雪,要不等明日雪停了?” 雪停得很快。 马车停到白娘宅子门口的时候,雪就已经不下了,但是天还是阴沉沉的,就快要完全天黑下去了。 往年京城并不会下这么大的雪,飘飘扬扬的雪花在空中飘了几乎一天。 京城的雪可不如漠北的雪大,那飘扬的大雪如同柳絮一般,人在外面时间长了,容易把人给埋了。 知微前去敲开了白娘的院门,是一个老妇前来打开的门。 这人是白娘自己另外置办的人手,跟将军府没有关系。 知微说道:“平度将军府少将军夫人前来探望白娘子。” 门内的人脸色稍微一变,还带了些许疑惑,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将人请了进去。 宋知暖在正厅喝茶时,白娘匆匆忙忙赶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亦步亦趋的孩童。 白娘上前行礼道:“民妇见过少将军夫人。” 旁边的孩童咿咿呀呀还说不清楚话,小手还抓着自己娘亲的衣裙,仿若一刻都不能分开。 宋知暖让知微将白娘子搀扶起来,“今日来也没什么意思,天气冷了,总该给你们置办些东西,你们孤儿寡母的住着,总要有人惦记着才行。” 春迟将东西搁置在白娘身边。 “都是一些常用的东西,炭火够吗?若是还有需要的话,你让人同将军府说一声,自会有人帮你处理的。”宋知暖说道。 白娘瞧了一眼旁边的东西,都是一些衣物,有女子的,也有孩童的,厚厚的,都是冬日里用来御寒的。 其实自从入冬之后,白娘也准备了衣裳,即便是她不为了自己考虑,也会为了孩子考虑。 “多谢少夫人,其实每月将军府都会送银子来,足够我们母子二人生活的,少夫人送的实在是太多了。” 白娘有些不好意思了,“炭火什么都是足够的,少夫人心善,我和响儿一定会记得少夫人恩情的。” 她记得这个女子。 第一天前往将军府的时候,白娘记得这个少夫人,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就是少将军的妻子,她只是记得这人没有对她说任何的恶言。 在所有人都在猜测她身份的时候,那些闲言碎语如同一把把利刃扎向她。 白娘都习惯了,但是这并不妨碍她记性好。 宋知暖摆摆手,淡淡笑道:“当初错听谣言,于你们而言也是伤害,少将军既是答应了要照顾你们母子,自是要好好照料,冬日里需要的东西有很多,小孩子更是要注意。” 她的目光落在白娘身边的孩子身上,“叫响儿是吗?” 白娘应声,弯下腰将孩子抱在怀里面,她看起来瘦弱的身体,抱着一个孩子看起来似乎有些吃力,可她却抱得稳稳的,说话的声音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 “对,大名梁响,是他爹在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寄来的信中说的,我还以为他能够看到他自己的亲生儿子一眼。” 白娘声音里已经少了很多的愁绪了。 如今生活过得平稳,再也不用卖笑,过着那身不由己的生活,纵然是男人死了,也没什么所谓的,反正她有孩子。 “这孩子从小便在我身边,很少见外人,如今说话都不是很利落,让少夫人见笑了。” 响儿睁着大大的眼睛,孩子的眼睛如同宝石一般清澈闪亮,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宋知暖,看起来非常的可爱。 宋知暖瞧着这母子二人在一起暖意洋洋的模样,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 第95章 第一次碰触 “你去见白娘了?” 姜承云自从宋知暖回来之后,他对待宋知暖的态度很明显地温和了许多。 每日从下衙回来之后,他也都会来宋知暖这边用晚膳,同她说说话。 但是两个人之间,还是没能睡到一张榻上去。 宋知暖早就没有了那样的心思。 姜承云则是还迈不过自己的心理障碍,他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宋知暖自己喜欢她的。 但这一年多的分别,让姜承云意识到,他不能够失去这个她。 在他得到宋家消息的时候,姜承云一蹦三尺高,特别的高兴,都顾不上自己还在当值,直接去了宋家接人。 姜承云其实并不知道要如何同宋知暖相处。 以前的时候,他强行压着自己想要逃离的畏惧,勉强和宋知暖共处一室。 所以两个人就算是成婚了许久,实际上如同新婚一般。 如今重新把人接了回来,姜承云先是将两个人之间最大的误会讲清楚。 与其说是姜承云把白娘的误会说清楚,倒是不如他身边的小厮凌云将所有的事情全都娓娓道来,这其中不过只有姜承云偶尔插上几句话,做几句补充而已。 今日他刚刚回来,便收到消息,宋知暖今日去福安苑见过母亲之后,又出府去见了白娘。 宋知暖关心宋宁蓝的状况,这一点姜承云是理解的。 可最初同宋知暖解释白娘的事情的时候,她分明已经释怀了。 怎么好端端的人跑到了白娘那里。 姜承云倒不是担心会起什么冲突。 宋知暖性情温和,从不与人冲突,这是府中公认的。 但他会担心这件事情在宋知暖的心里面始终是一个过不去的坎,那她是不是还会坚持和离? 姜承云斟酌着开口,“下人跟我说,你给白娘母子二人置办了不少的东西,多谢你了,我这个人有些粗心,竟是完全没有考虑到这点。” 他不说这些,下人们也不会去置办。 与其说白娘母子是将军府在照顾,其实给他们母子的钱,全都是姜承云的月俸中拨出来的一部分。 与白娘等人来往的,也全都是姜承云这边的人。 姜承云身边侍奉做事的,都是一些男人,无论是他也好,还是凌云也罢,都不可能做到这般的细致体贴。 宋知暖上前来为他倒了一杯热茶,“少将军先暖暖身子吧,外面的天这么冷。” 姜承云坐了下来,示意道:“你也坐。” “白娘是个命运可怜的人,她如今只能同她的孩子相依为命,少将军既是把人带到了京城中来,那自是要好好对待。” 宋知暖说这些,都是真心话。 “送去东西之前,我已经问过了,少将军只是每月让人给他们送银子去,可是想要好好生活,可不仅仅需要银子,白娘身份尴尬,又发生过之前的误会,只怕有什么需要也不会同人讲,所以还是要多注意一些。” 她今日去白娘那里,就是想知道被姜承云带回来的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身为少将军夫人,自是要以内宅女眷的身份,将姜承云的袍泽遗孀照顾好,这本就是她身为这个身份该做的事情。 大抵是在苏城的时候,经历过安娘的事情。 宋知暖对白娘并没有任何的恶意。 姜承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总之你肯帮忙照料着,白娘母子二人的日子肯定比之前过得好。” “对了,马上就要到年节了,去年的时候,我跟着父亲置办了不少的东西,”姜承云挠了挠头,“以前的时候是我不清楚,也是我不懂事,既然你回来了,置办年礼还是你来做,你不清楚的可以去问李管事,具体什么时候回去探望岳父岳母,你同我说一声就好,我跟你一起去。” 那时候宋知暖尚在,他被父亲喊住了,一起前往宋家,彼时的姜承云还想不明白,分明自己还有事情要做,为什么一定要前去宋家吃这样一顿没什么意义的饭菜。 他着实太笨了一些,那些逃避了的,感觉没有意义的举动,实则伤害到了宋知暖。 姜承云知道自己做错了,既然是做错了,那就是要弥补的。 他一板一眼地跟随着姜祈安做事,姜祈安是怎么对宋家的,姜承云便是有样学样,不懂的事情,他会去问李管事。 李管事自小看着他长大,自然是有什么便说什么。 姜承云这才知道,宋知暖以前过得并不是很开心,也明白了宋知暖为什么会留下一封和离书就离开了。 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有打,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承云的心是慌张的,他担心因为自己的笨拙,和一些没有考虑到的事情,再度让宋知暖伤心。 而宋知暖听到他的话,非常的惊讶。 不过她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姜承云肯为了她着想,她自然是高兴的,“少将军能够愿意陪同,我自然是高兴的,想来爹娘看到少将军,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她说着,要为姜承云手中已经空了的茶杯续上茶水。 然而姜承云先她一步握上了茶壶,那双细嫩的手便落在他的手背上,带着些许微凉。 姜承云脑子一热,反手将宋知暖的手握住。 他刚从外面的寒风天中回来,今日下了一日的雪,外面冷的很,可他的手心干燥温暖,不见一丝一毫的寒气。 宋知暖的心漏了一拍,她刚刚原本想说些什么,却被这个举动一下子打断了她的思考,一下子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了。 “手怎么这么凉?” 姜承云蹙了蹙眉,他打量了一下屋子里面,“你若是觉得炭火不够,就让人加,不过还是要经常开窗通通风,不然对身体不好。” 在他看似一本正经的面孔之下,他的心尖都在微微发颤。 这是他第一次碰触到宋知暖,女子的手纤细而柔软,如同一捧水一般,若是用点力,便会在手中流逝。 姜承云小心翼翼地握着宋知暖的手,明明这轻轻的触碰,两个人一下子便可以分开,但谁都没有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第96章 你想见他吗? 宋知暖的指尖微微颤抖。 若是说这是姜承云第一次触碰到女子的手,她何尝不是第一次碰触到男子的手。 在成亲之后,宋知暖无数次想要亲近姜承云。 他不仅仅是她的夫君,更是她内心喜欢的人。 但她得到的是什么,大婚当日她自己枯坐一夜,始终没有等到新郎的到来,日后每一次想要靠近姜承云,却又一次又一次地被推开。 没想到这一次回来,姜承云好像是变了一个人。 宋知暖澄澈的目光看向姜承云,略微带有些许疑惑。 姜承云无意间对上宋知暖的目光,他瞬间感觉到有一道火从脚底蹿到了头顶,他感觉自己的脸都有些火辣辣的。 姜承云不敢再看宋知暖的目光,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好像是要将人的灵魂都给吸进去。 他曾经便是瞧见了这样一双干净漂亮的眼睛,心中好像是有什么被触动。 当初他被议亲的时候,听到宋家大姑娘的名字,姜承云迟疑了。 他本没有要成亲的心思,在漠北的时候他可以拒绝,那么来了京城,他也不一定就要成亲。 可是他见到了宋知暖。 “少将军,少夫人。” 知微这个时候掀开门口厚重的帘子,打断了两个人之间的氛围。 “厨房的人来了,奴婢要现在上菜吗?”知微问道。 宋知暖连忙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轻轻咳了一声,从座位上离开,开始忙碌起来。 “传膳吧,少将军忙一天了,该用膳了。” 姜承云也将自己的手收回来,他看了自己的手心两眼,然后站起身来,将双手背到身后去,好像是刚刚的事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宋知暖悄悄地看了一眼姜承云的背影,她刚刚被姜承云握住的手,放在了心口处,在这片寂静之中,她好像都能够听到自己嗡鸣的心跳声。 在那片死寂的沼泽之中,似乎又出现了些许声响。 她望过去,却又不敢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宋知暖这边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宋宁蓝这边,被关着的福安苑里,不知道又酝酿着什么。 宋宁蓝独自一人用过了晚膳,她点着灯有看了半晌的戏本子,在她开始打瞌睡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她听到门吱呀一声响,迷迷糊糊之中还觉得是春迟,完全没清醒过来。 她单支手撑着额头,微微睁开眼,又闭了过去。 困得很。 明明今日都已经休息了够久的时间,她的身子还是一直非常困乏。 大概前段时间她一直紧绷着神经,没有一刻放松过。 自己被抓了,反倒是轻松了下来。 微凉的手指触碰在脸颊上,轻抚过她的眉眼,直至她的下颌。 宋宁蓝逐渐在困意之中清醒过来,也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会是春迟。 “将军。” 宋宁蓝没有睁眼,唇齿之间含含糊糊地发出声音,“我困。” 手指撤走,宋宁蓝微微睁开眼睛。 然而下一瞬间,她整个人的身体被腾空抱了起来。 宋宁蓝猝不及防,她惊叫一声,瞪大了眼睛。 “将军!” 她伸手揽住姜祈安的脖子,大抵是源于内心的不安全感,每一次被他这般猛地抱起来的时候,宋宁蓝总有种巨大的下坠感,导致她牢牢地抱住姜祈安。 姜祈安单手抱着她,从软塌上将她抱起来,撩开屋中的珠帘,往内室之中走去。 随后,宋宁蓝被放在床榻上,姜祈安欺身而上,细纱帐层层叠叠地落下,落在她的面前,落在两个人的身上。 她呼吸一窒,手肘撑在床榻上,望着半压在自己身上的男子。 他将自己困在臂弯之中,上下左右所有的路全都被他给堵死,让她无处可逃。 她今日不是一直都在老老实实地待在屋子里面吗? 什么都没有做。 琴嬷嬷也好,宋知暖也罢,那都是他放进来的人,甚至多余的话她都没有多说一句。 然而他回来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说,便把她放倒在床榻上。 对比其昨日晚上所看到的姜祈安,和今日清晨和午间的姜祈安,那时候他内心虽然克制着,可面上和眼睛里表露出来的依旧是耐心和温柔。 良好的素养让姜祈安在找到宋宁蓝的时候,并没有用残暴的手段对待她。 可当下的姜祈安,眸底似乎是酝酿着一场风雪,铺天盖地的,好像是要将人所淹没。 宋宁蓝抿紧唇瓣,不敢说话声张,生怕自己哪句话引得他怒火更甚。 姜祈安的一只手,从宋宁蓝露出的手腕上一点点抚上去,然后与她十指相扣。 “蓝儿。” 他气息低沉,眸光映着烛火的光,“你想见他吗?” 谁? 季淮衍? 她今日下午不过是问了一句季淮衍的事情,她在京城外得不到消息,不知道宋知暖在京城之中能不能得到有关于季淮衍的近况。 她只是问了几句而已。 毕竟季淮衍是因为她的缘故,才会被牵连。 但。 眼下这样的状况,她能把心里面的实话讲出来吗? 她的指缝被撑开,他的手指存在感无比强烈,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强硬而又霸道。 宋宁蓝扬起一抹讨好的笑意来,话说出口的时候,又有点结巴,“没,没有,没有啊。” 这个房间之中,有关于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传到了姜祈安的耳朵里面。 他是平度将军。 姜祈安的身子又压下来一点,炙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脖颈间,让人觉得无比灼热。 以前两个人在这张床榻上发生过的事情,好像还在眼前。 可,现在不该是回忆起这些事情的时候。 宋宁蓝压了压自己有些歪了的心思,“你别多想,我没想见他。” 她避开姜祈安的目光,眸光闪烁。 宋宁蓝咬了咬下唇,那句她思来想去,不该说的话还是说了出来。 她的声音细弱蚊蝇,但两个人之间距离太近了,无论宋宁蓝声音再小,也会被姜祈安听见。 只听到她说。 “可他毕竟是我朋友。” 她若是连问都不问,是不是显得太过于无情了些。 第97章 早知道,就不嫁了 姜祈安猛地低下头来,吻住了宋宁蓝湿润的唇瓣。 细细舔舐吻咬,看似霸道猛烈,宋宁蓝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感。 她反握住姜祈安的手,似是在回应他的热烈。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太久。 他只是想要封住她的唇,想要封住,他并不想听到的那些话。 这个吻似乎平复了姜祈安的心绪,他再度抬眸的时候,眸中压抑的风雪似乎褪去,恢复到平日里的温和。 两人不再以一种对峙的方式在床榻上僵持着,姜祈安躺在了她的身边,但他的手依旧同她十指相扣。 “季淮衍是你的朋友,我自然不会动他。” 宋宁蓝半撑起身子来。 “我知道。” 她想要将身边的姜祈安推开,这样的气氛让她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的身躯如同铜墙铁壁,挡住了她的去路。 纵然放开了她,却还是让她困在这个方寸之地,无处可逃。 “我以前没有同你提起过他,那是因为我们两个不常见面,想来你也都知道,我名下有一些产业一直都交托他来打理,”宋宁蓝动了动自己被握住的手,想要抽出来,“他是个很厉害的商人。” 关于季淮衍,其实宋宁蓝还有许多可以介绍的。 但她做不到问心无愧,她有很多东西是想要藏起来的,她无法坦然地介绍她身边的朋友,如同无法她无法正视她自己。 “蓝儿。” 姜祈安的面容沉沉,声音里带着些许蛊惑,“你在我身边提起别的男人,这合适吗?” 宋宁蓝单薄的身躯有些微微颤抖,她的目光看向纱帐。 斟酌着许久的话,还是下定决心。 “将军,我有些话想要同你谈一谈。” 这一次她把手从姜祈安的手中抽出来得特别顺利,她一把掀开纱帐,可她还是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说是要谈一谈,可真的要张口的时候,她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这房间里的陈设,如同她离开时一样,没有任何的改变。 听琴嬷嬷说,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姜祈安都是留宿在福安苑里的。 她能在这个房间里看到他生活的痕迹,也能够找到过去的自己,所留下的一些痕迹。 这都是他精心保留下来的。 姜祈安在她身后起身,将那些落下的纱帐重新归置好。 他没有说话。 有时候沉默的动作,比任何话语都有力量,让人难以忽视他的存在。 宋宁蓝从床榻上起身,刚刚那一番折腾下来,让她有些口干舌燥。 她思来想去,又给姜祈安倒了一杯茶。 “将军,喝茶。” 姜祈安的眼神意味深长,一下子便让她想起前几天的事情来。 宋宁蓝有些羞恼,“我身上已经没有迷药了,不信的话身。” “当初给你下药,也是迫不得已的,回京城来,是姐姐想要探望父亲母亲,可我们两个若是落在你们手里面,”宋宁蓝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听在他人的耳朵里,好像是嗤笑了一声,“不就是逃不掉了吗?” 如同她所想的一般。 宋知暖被扣在宋家,她被扣在这福安苑里。 宋知暖被姜承云带走,如今有了可以自由来去的权利,那么她什么时候才可以被姜祈安放出这个福安苑。 姜祈安接过她的茶盏,指尖落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划过。 似是不经意,又似乎是有意为之。 “夫人似乎怨气颇重,因为我让人守着这福安苑吗?”姜祈安问道。 宋宁蓝嗔怪地瞪他一眼。 说这种话,这不都是明摆着的吗? “没有,今日风雪大,不想出门,将军让人守着福安苑,不也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吗?” 姜祁安轻轻一笑,低头饮茶。 这茶水味道清淡,不知道冲泡了多少遍热水。 他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想出去就出去。” “你身边的人,你想让她们回来,便让她们回来,夫人,你终归是将军夫人,没有人可以左右你的选择。” “那你呢?” 姜祁安想告诉她,守在外面的那些人,并不会真的困住宋宁蓝的脚步,若是她想要出去,会有人跟随着她,但是她想要去什么地方,都是能够去的。 只是今日所有人都瞧着福安苑外这么多的守卫,还对此处人员的进出看管严密,大家都下意识的以为,姜祁安把宋宁蓝困在这个地方,不让人进入,也不让人出去。 可是这所谓的自由却是相对的,她永远都会在他的注视之下。 所以能不能出这个福安苑,就显得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宋宁蓝这一句问话,似乎是将两个人之间那点隐秘的窗户纸,彻底给捅破了。 最大的问题,还是宋宁蓝留下的和离书。 无论是姜祁安还是姜承云,或许在最初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会拿着这份和离书大声质问她们两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是事情如今已经发生一年多了,最要紧的事情便是将这两个人留下,并好好的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但问题就在那里,鸿沟就在原处。 想要往前走,就要翻越高山,跨越鸿沟,彻底得解决这个矛盾。 宋宁蓝其实是意识到,这个问题是没有办法解决的。 在姜祁安开口之前,宋宁蓝摁下了话头。 她受不了姜祁安的目光,灼灼热切,仿若深渊巨海,将她吞噬。 她是个人,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宋宁蓝不是傻子,他的情分深厚,让她更难把离开的话语,诉诸于口。 早知道,就不嫁了。 宋宁蓝抬眼又看了一眼姜祁安,那劲瘦的腰身,衣襟下藏着的是蓬勃有力的身躯,轮廓分明的下颌,高耸的鼻梁,唇瓣红艳如血,大概是被刚才的吻,所摩擦出来的血色。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自己的目光。 众生有欲。 宋宁蓝也没有想到自己嫁给姜祁安之后,她的日子会比她想象的要好太多了,她的欢喜和感情也曾真实的发生在这个福安苑之中。 她应该爱上姜祁安。 但是爱不能让一个人停留自己的脚步,但可以让人面对自己曾经想要逃避的过去。 第98章 一步也不能离开? 知道福安苑不会禁锢她出入之后,宋宁蓝开始四处溜达。 原本以为姜祁安会扣着她,反而是她自己想歪了,想窄了。 春迟也回到了宋宁蓝的身边。 因为第二日宋宁蓝去了宋知暖的院子。 宋知暖一大早起来,便在跟李管事对接府中上下的事务。 家中没有女主人的时候,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是李管事操持的,伺候着两位主子的生活,没有一日是可以清闲的。 自从姜承云迎娶了宋知暖之后,这将军府的对牌钥匙便落在了宋知暖的身上,府中大小事务全都是由宋知暖操持的。 谁能想到后来会发生白娘的误会,宋知暖一走了之,将军府的对牌钥匙,也一并留给了李管事。 宋知暖在的时候,李管事觉得自己的日子清闲多了。 可当宋知暖走了,他一把老骨头,为了将军府忙了一辈子了,却还是落不得清闲,这一年多里,加上又要寻找两位夫人,可是累得够呛。 从宋知暖回来开始,李管事便把自己提前准备出来的账目准备好,打算随时给宋知暖看。 没想到,连续守了好几天,今日终于得以见着少将军夫人了。 这对牌钥匙才刚刚交到宋知暖的手里面,府中很多变动的事情都还没有告诉少夫人,这夫人突然来了。 宋知暖很是意外,也很是开心。 急忙迎了上去,连刚才李管事究竟是说了什么,完全都没有听进去。 “蓝儿,你怎么来了?将军放你出福安苑了?” 宋知暖紧接着又瞧见在宋宁蓝的身后跟着琴嬷嬷,以及一个并不认识的奴婢。 “这是?” 面生的奴婢很是规矩地行礼问安,她的面容带着几分清秀,容貌身量尚佳,只是她的神情却十分严肃。 自从今日晨起跟在宋宁蓝身边之后,宋宁蓝只听到最初她进来介绍自己时说过一句话,之后便沉默地跟随在宋宁蓝身边,若非必要,什么话都不说。 “奴婢彩瑛,是夫人身边的贴身婢女,见过少夫人。” 宋知暖意外在宋宁蓝身边多出一个贴身婢女来。 女子身边贴身伺候的,一般都是从娘家带来的,怎么还突然之间半路出现了一位不认识的? 宋宁蓝嗤笑一声,懒得回答,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之后,便坐去了软榻那边。 宋知暖的院子,她来得比较少。 无论是在宋家的时候,还是在将军府里,一般都是宋知暖来寻宋宁蓝。 琴嬷嬷伸手将披风接着,欲言又止,在宋知暖催促的目光之中,才开口道:“这位是将军给夫人的武婢。” “因为夫人之前发生过危险,将军担心夫人不会武功,没有办法保护自己,所以便派了一个会武功的婢女,可以保护夫人,”琴嬷嬷说道,“彩瑛话不多,但武功不错,保护夫人不会有问题的。” 不等宋知暖说什么,那边正在自己给自己倒茶的宋宁蓝突然开了口,“琴嬷嬷。” 琴嬷嬷听到宋宁蓝喊她,连忙过去,“夫人有何吩咐?”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一直都是将军府给你发的月俸吧?”宋宁蓝问道。 问到这个,在旁边还没有离开,等待着交接的李管事,背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一凉。 原本宋宁蓝和宋知暖离开,带走的人并不多。 那么剩下的人,要么送回到宋家去,要么就留在将军府里。 姜祁安坚信夫人能够回来,那么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便在将军府里等着。 毕竟夫人和少夫人能够回来,到时候会是风平浪静,这日子还是能好好过的,所以没必要把人送回到宋家去。 况且把这些人留在将军府里,正是代表了两位将军的态度。 他们不想和离。 但两位夫人离开了,这些人总还是要在将军府之中继续生活下去,李管事既然接手了府中上下的事务,自然也是要将这些下人都照料好的。 总不能有一日夫人回来了,她身边的人却在将军府之中,过得人不人鬼不鬼。 琴嬷嬷不明白宋宁蓝怎么问起这个,但还是恭敬地回答道:“是的夫人。” “难怪,琴嬷嬷如今对将军府中的人这么了解,这人才来了统共也不到一个时辰。” 宋宁蓝言语讥讽,对在自己身边伺候的琴嬷嬷,都没有几分好脸色。 自从她回来之后,琴嬷嬷是第一个得了吩咐前来探望她,宽解她心情的。 若说那是第一日她回来,琴嬷嬷尚且顾虑着宋宁蓝的心情,并没有表现得特别明显。 今日琴嬷嬷清晨在她用过早膳之后,将彩瑛带来,她的脸上带着的笑意,却让宋宁蓝心里面像是堵了一块石头。 琴嬷嬷明明是她的人,心却偏向着别人。 不,他们的内心不是偏向谁,而是在他们这些人的心里面,受着世俗观念的影响,自始至终,都觉得她的行为是错的罢了。 琴嬷嬷如同被训斥了一般,难堪地低下了头,心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句话。 旁边的彩瑛垂眸站立,身姿挺拔,好像眼前发生的事情,同她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 宋知暖有些头疼,不知道宋宁蓝好端端的怎么生气了。 但这可是自家妹妹,生气了就要哄。 “琴嬷嬷,你先带着人下去吧,蓝儿在我这里,不会有什么事的。”宋知暖说道。 琴嬷嬷欲要退下,然而身旁的彩瑛没有任何动作。 “彩瑛。” 琴嬷嬷小声道。 彩瑛抬起头来,目不斜视,铿锵有力地说道:“将军要我守在夫人身边,那便是一步也不能离开。” “一步也不能离开?” 这话有些让宋宁蓝恼火,“你烦不烦,滚出去!” 这个婢女的存在,让宋宁蓝十分的恼怒,自从出现的那一刻,便没有什么好脸色。 明明都已经可以走出福安苑了,为什么还要在她的身边安插这样一个人? 彩瑛对宋宁蓝愤怒的话恍若未闻,如同一块石头一般站在原地不肯离开。 她恪守她的职责,纵然是刀剑加身,都不可能违逆自己的使命,更何况是区区几句责骂。 第99章 我又不是她正经主子 宋知暖劝了再劝,这位莫名其妙出现在宋宁蓝身边的武婢,终于松口不再守在宋宁蓝的面前。 退而求其次地,守在了房间门口。 宋知暖并没有要求她一定要站在外面,这刚刚下了雪,外面冷得紧。 彩瑛可以去侧室,可以在屋中,只要不在宋宁蓝的眼皮子底下晃悠,怎么都行的。 但彩瑛坚持如此。 “我看这姑娘也是个倔强性子,既然是将军送到你身边的,总不会是害你的,况且你之前在京城外的客栈里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情,身边跟着一个会武功的婢女,也会方便一点,我们女子出门在外,有些时候总不能随身带着侍卫。” 宋知暖打听到当时发生的事情,仅仅是听说,都还有几分心有余悸。 她们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她们的身体能够酝酿出来的力量实在是太小了,很难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做到保护自己,保护别人。 宋宁蓝的心绪逐渐平复了下去,不再像刚刚那般脾气暴躁。 但她也不想再看到彩瑛一眼,闷声闷气地说道:“她想在哪里,我管不着,我又不是她的正经主子。” 宋知暖琢磨出一点味道来,“你和将军吵架了?” 回想起昨夜来,宋宁蓝有些绝望的闭上眼睛。 她的脚腕到现在都还在隐隐作痛,姜祁安抓着她的脚腕,那双深眸迷离而又醉人,宋宁蓝不知道在这样的蛊惑之下,究竟答应多少事情。 这个彩瑛,便是其中一个。 甚至还有和离的事情。 “没有。” 宋宁蓝垂头丧气的,整个人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力,她的眉眼之间全是疲惫,再度睁眼的时候,那双清透的眸子里,变得有些黯淡。 她的声音懒懒散散的,甚至还带着些许沙哑。 李管事在这里也不好继续听夫人和少夫人之间私密的谈话,他将手中的账目放在旁边的茶桌上,拱手说道:“少夫人,没有别的事情的话,老奴就把库房的账目放在这里了,您先核对,若是出现什么问题的话,您让人找老奴来。” 宋知暖笑容和善,“劳烦您了。” 李管事退下之后,宋宁蓝后知后觉得察觉到,宋知暖再一次接手将军府上下事务。 她撑着自己的脸,瞧着那厚厚的账册,不需要看太久,宋宁蓝便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宋知暖接管了将军府的对牌钥匙,接手了打理将军府上下的一切内务,这是要继续在这个少将军夫人的位置上待下去。 宋宁蓝从没有干涉过宋知暖的决定。 留下来也好,离开也罢,她给了宋知暖做选择的权利,然后尽力地将每一条路前的障碍扫清。 宋知暖是喜欢姜承云的。 关于这一点,是宋宁蓝后来才意识到的,她嫁给姜承云,不单单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在宋知暖所有的悲伤里,藏着的全都是爱而不得。 少女最隐秘的心事,宋知暖从来都没有向外吐露过。 知微将李管事留下来的东西搬走,春迟这时候从外面端进来两碗热乎乎的雪梨汤。 她一看到宋宁蓝,这眼眶立刻变得红红的。 春迟将手中的两份雪梨烫放在两位主子面前,她拿走托盘,背过身去,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不小心流出来的泪水。 见到宋宁蓝,她真的非常开心。 可又想起之前的事情,春迟又不敢冒冒失失地说话。 宋宁蓝拿起汤匙在汤里面搅动了两下,里面的热气蒸腾上来,熏住了人的眼睛。 倒是意外的还有几分舒服。 “这雪梨汤一闻味道,便知道是春迟的手艺,你把我的人留在身边,倒是知道她拿手的是什么。” 宋宁蓝说这话是打趣,也是为了缓解春迟心中的压力。 瞧着这姑娘出现在宋知暖的身边,便知道当初她说的那些话,春迟并没有去做。 她抱着一去不回的决心,不想让春迟跟着。 宋宁蓝当初心情很复杂,以前的很多事情都翻涌上心头,说出来的话,大概让春迟很伤心。 春迟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宋宁蓝,“夫人尝尝,这味道怎么样?” 宋知暖在旁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见着你来,我便让知微告诉春迟做两份雪梨汤,也不知道这丫头有没有猜出来。” “她在身边日日夜夜寝食难安,总是向我问起你的事情来,春迟这丫头的心一直都在你那里,自从跟在你身边之后,就完完全全认定了她是你的人,你可别把她丢下了。” 听着宋知暖这样说她,春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少夫人可别说了,奴婢没有啦,”春迟站到宋宁蓝身边去,眼巴巴地看向她,“夫人,能让奴婢跟着你一起回去吗?” 宋宁蓝轻轻吹凉了一勺雪梨汤,喝了下去,清甜的味道在唇齿之间回荡。 春迟做甜食的水平,一直都是很好的。 “你若还愿意在我身边,那回来便是,”宋宁蓝笑着夸赞道,“做得不错,你若是在,我也能享口福了。” “只是你的卖身契……” 当初宋宁蓝离开的时候,嘱托了春迟去宋知暖那里拿卖身契,如此她就可以自由了。 但春迟没有离开,但宋宁蓝并不想让她一直都在自己身边做一个奴婢。 “噗通!” 春迟抱着手中的托盘,猛地跪倒在宋宁蓝的面前,“不要,奴婢不要身契文书,奴婢愿意一辈子跟在夫人的身边,忠心耿耿,绝对不会背叛夫人的。” 宋宁蓝连忙一把将她捞起来,“好端端,这是做什么?” 春迟被宋宁蓝拉起来,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如同一只可怜的小兔子一般。 她不想离开宋宁蓝的身边,她不想被丢下。 “春迟的身契文书在我这里放着,她不想回宋家,不想回去,我便没有给她。”宋知暖说道。 回到将军府之后,留在宋宁蓝私宅里的知微和春迟让宋知暖找人接了过来,这时候她才知道,宋宁蓝有心要放春迟离开。 春迟不肯要,坚持要等宋宁蓝回来,宋知暖便只能将身契好好收着,等到见到宋宁蓝的这一天。 宋宁蓝拉着春迟的手,将一块雪梨喂到了这丫头的口中。 “我说过,尊重你们所有人的想法,你不愿意,我总不能强迫你走,强迫你去嫁人,想跟着便跟着。” 第100章 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但是身契文书,宋宁蓝还是还给了春迟。 无论春迟日后是想要留在她的身边,还是要单独过自己的日子,这身契文书留在她自己的手里面,无论她做什么样的选择,这都是无比方便的。 春迟得知宋宁蓝愿意将她留下来的时候,整个人一改之前的垂头丧气,瞬间变得明媚阳光起来了。 宋宁蓝每天都会在宋知暖的院子里溜达一圈。 姜祁安从没有妨碍过她的出行,但是在宋宁蓝的身边,必然会出现彩瑛。 彩瑛无比的尽忠职守,每天都非常准时的出现宋宁蓝的身边,然后一待就是一整天。 彩瑛是个无比沉默的人,能够用动作表达清楚含义的,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 宋宁蓝平日里也就在府中转一转。 姜祁安并不限制她的出行,在府中都有彩瑛陪同,出门的时候,随行的侍卫只会更多。 在京中已经有不少关于她们两个人的传言,伴随着宋宁蓝和宋知暖的回归,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宋宁蓝连宋家的人都没有见,何况是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前来窥探将军府中的秘密,宋宁蓝怎么可能会给那些人机会。 但是她去了醉春阁和绿意楼。 就出去了两次而已,却闹的阵仗很大,总是会有人,有意无意的撞上宋宁蓝,这让她无比心烦,便不再出去。 又听说季淮衍的绿意楼最近压过了醉春阁一头,他请来的念郎等人,在京城之中掀起一股热潮,不少权贵都前往绿意楼,都只是为了能够一睹念郎等人的鼓舞。 宋宁蓝去绿意楼的那一趟,并没有见着念郎。 绿意楼上下依旧拿她当座上宾,没有任何的怠慢,只是想要见念郎的贵人实在是太多,宋宁蓝便没有强求。 况且,上一次宋宁蓝同念郎见面,正好被姜祁安撞见。 如今她身边跟着的人都是姜祁安的人,她再寻乐子,着实有些不合适了。 相对于绿意楼,醉春阁的生意则显得惨淡许多。 醉春阁的妙娘子倒是闲了下来,难得有意趣的,被邀请来到将军府做客。 福安苑进不去,那只能在宋知暖准备的梅花小院里,赏梅煮茶下棋,这日子也算是过得惬意。 妙娘子今日是来将军府的第三日,醉春阁那边的姆妈知道她来将军府伺候,以为能攀上这边的高枝,所以一连三日,妙娘子都得到机会,前来赴约。 妙娘子其实挺好奇的,那位传说中的平度将军,究竟是什么模样的。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在这位与众不同的将军夫人身边,与她并立。 妙娘子身在红尘之中已经有六年的时间里,出来接客都有三年,她的恩客除了宋宁蓝外,全都是男子。 敢去醉春阁之中寻欢作乐,她是天底下头一个。 那时候,宋宁蓝还是未出阁的姑娘。 妙娘子都觉得,这位姑娘,大抵是不想成亲嫁人,也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可后来,这位看似荒唐的姑娘,成为了京城之中风头无两的平度将军夫人。 再之后,她来醉春阁的次数,就变得非常少了。 “夫人这步下错了,不然刚刚奴家可就要输在夫人手上了,”妙娘子娇嗔一笑,“夫人这是故意让着奴家的吧,可是要罚酒的哦。” 清澈的梅花酒酿带着丝丝甜意,在温暖的空气之中弥散开来,让人微微有些沉醉。 宋宁蓝自罚一杯,仰头将酒盏之中的梅花酿喝尽。 转眼间,手中的酒盏又被续了满满一杯酒。 宋宁蓝从鼻腔之中发出一声轻哼来,带着浅浅的醉意,“妙娘子,你动作实在是迅速。” 妙娘子轻轻一笑,坐到了宋宁蓝的身边来,素手抚在宋宁蓝的肩膀上。 “夫人不喜欢吗?”妙娘子的目光看向宋宁蓝手中的酒盏,“这绿意楼的梅花酿,奴家可是托了夫人的福,才能够品尝得到呢。” 她伸手将自己的酒盏之中也斟满了酒水,引着宋宁蓝的手臂,好似要喝交杯酒的样子。 “夫人要不要再下一局,我们——”妙娘子的眼睛转了转,从自己头上拔下来一只金簪,“就赌首饰怎么样?” 宋宁蓝斜睨她一眼,将酒盏之中的酒水喝了下去。 “想要首饰直说,不用拐弯抹角的。” 妙娘子用玫红色的帕子掩住了自己控制不住的嘴角,银铃般的笑声还是传了出来。 “奴家可是听说,最近京城之中的各大金楼的好货,全都送到了将军府中挑选,奴家这不是好奇吗?” 妙娘子眨着她那双大大的眼睛,掩饰不住好奇心。 宋宁蓝放下酒盏,笑出声来,“那你这消息可不算很灵通,那些东西可不是给我的,那是给少夫人的。” “哦?”妙娘子更加疑惑了。 她更加凑近宋宁蓝几分,“给少夫人的?” “可是人们不都是说,少将军和少夫人之间感情不和很多年了吗?他们现在这是重归于好了?” 宋宁蓝皱了皱眉,“什么叫感情不和很多年,我和姐姐嫁进将军府之中才多久。” “妙娘子,你可别乱说话,你进了我的门,那就是我的人,你既是我的人,那可就不能乱说我和姐姐的坏话哦。”宋宁蓝也跟着打趣。 妙娘子笑嘻嘻地伏在膝上,侧着脸看着她,“奴家当然晓得啦,奴家永远都是夫人的人,这张嘴牢牢的,绝对不会声张的哦。” 宋宁蓝面上的笑意淡去,似乎她的酒意也散去了许多。 “少夫人和少将军的事情少打听,外面的人说三道四也便罢了,你什么时候也变成了这凑热闹的性子,收收心吧妙娘子,你喜欢什么首饰,让春迟给你拿。” “对了,你这棋还下不下了?” 妙娘子回到她该回到的位置上,手中捏着玉白的旗子,触手生温。 她从宋宁蓝的目光之中抽身而出,面容依旧展现这妩媚的笑容,“夫人说下,那我们就继续下棋。” 第101章 这不是糖 妙娘子在宋宁蓝这里,一待又是到了晚间。 将军府的人准备了马车,把喝得半醉的妙娘子送回去,送走的时候,那人手里面还捏着棋子,口中念叨着要继续同夫人下棋。 人是宋知暖送出来的,看着妙娘子上了马车,她才放下心地往府中走。 知微在旁边担忧地说道:“夫人瞧着今日饮了不少酒,已经让厨房送去了解酒汤,只是今日着实晚了些,奴婢听着下人来报,说是将军今日已经回来了。” 这三日,宋宁蓝日日醉酒。 年节底下,宋知暖要忙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有时候便顾不上陪着宋宁蓝,没想要今日一拖延,竟是弄到了这么晚。 这妙娘子原本就是宋宁蓝在闺阁时便认识的朋友,来将军府做客,陪着她能够下下棋,本也没有什么事。 可关键是,两个人日日喝酒,今日还弄得酩酊大醉。 宋知暖的眸中也划过一丝担忧,“蓝儿已经送回到福安苑了吗?” 若是还在梅花小院里,她还能见到宋宁蓝,可若是已经回到了福安苑里,那她便进不去了。 知微也不知道目前的情况,“奴婢这就去问。” 只不过,宋宁蓝身边的人动作迅速,宋知暖不过出来送个人的功夫,宋宁蓝就已经被搀扶回福安苑了。 她的酒量其实一直都还是可以的。 自从上一次她在绿意楼里贪了几杯便有些不清醒,这一次送来的梅花酒酿,并没有上一次那么醉人,可也架不住宋宁蓝一下子喝下去好几坛子的梅花酒酿,就算是喝不醉的人,也得被酒水所迷。 正如宋知暖所猜测的,宋宁蓝半躺在软榻上,春迟刚刚服侍着喂她喝下了醒酒汤,房间厚重的门帘被人掀起,空气之中流动一丝丝的凉意。 宋宁蓝掀起眼皮来,隔着重重人影,瞧见了一道高大的身影,身姿挺拔如松,剑眉锐目,气宇轩昂。 琴嬷嬷这边用温水打湿了手帕,打算给宋宁蓝擦擦脸。 口中还念叨着,“春迟,你不是一直在夫人身边吗,怎么不知道劝着夫人点,喝了这么多的酒,怎么跟将军交代?” 春迟还在喂着解酒汤,伸手给宋宁蓝顺了顺气,怕她被呛着。 被琴嬷嬷这么一说,春迟有些不高兴,闷声闷气地说道:“彩瑛不也是一直守在夫人的身边吗,怎么不见你说她?” 自从春迟跟着宋宁蓝离开京城一年多之后,她觉得自己才是主子身边最为亲近的人。 从前在宋家的时候,宋宁蓝的身边的人都是听从琴嬷嬷调配的。 可和离这么大的事情,春迟知道,琴嬷嬷却不知道。 琴嬷嬷恼怒道:“你怎么说话的,这不都是为了夫人好吗?”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彩瑛未动,只站在宋宁蓝的身边,就像是一块雕塑,而琴嬷嬷和春迟却慌了神。 两个人之间些许的不满和争吵都被将军给听了去。 “将军。” 琴嬷嬷和春迟连忙停下手中的事情,走过去行礼。 姜祁安冷凝的视线在她们身上一瞥,在场的三人背后一凉,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们都先出去吧。”姜祁安说道。 包括彩瑛在内,三个人都离开了。 宋宁蓝倚靠在软榻上,她清醒过来了几分,似醉未醉的状态,眼神迷离,那双勾人的眸子直直地勾在姜祁安的身上,唇边含着笑意。 姜祁安无奈地坐在她的身边,端起旁边她已经喝了一半的醒酒汤,用汤匙打算继续喂给她。 宋宁蓝撇开了头,这醒酒汤根本不好喝,她不想喝。 姜祁安耐心哄着她。 “乖,喝下去,不然会头疼的。” 宋宁蓝若是个乖乖听话的,那就不是她了。 她鼓起嘴巴来,死活不肯张嘴,眼睛里带着哀求,仿若在恳求姜祁安放她一马。 他宽大的手掌钳制住宋宁蓝的半边脸,箍住她的下颌,另一只手将剩下的半碗解酒汤药饮下,放下碗后,伸手拖住宋宁蓝纤细的腰肢,一把将她托了起来。 姜祁安吻住了她,解酒药的味道在两个人的唇齿之间蔓延。 她微微挣扎,双手抵在姜祁安坚硬的胸膛上,被动地接受着这个吻,唇瓣被吸吮到微微发麻,让她的灵魂都有些战栗。 察觉到宋宁蓝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姜祁安才松开了她的唇,他的吻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唇,一点点抬起来,眸底都是晦暗的情欲。 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宋宁蓝的脊背,安抚着她的喘息。 那小半碗的醒酒汤,姜祁安并没有喂给她。 他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去亲吻她,想知道她这么不愿意想喝的醒酒汤,究竟是什么味道。 而她又是什么味道的? 姜祁安从怀里面拿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一颗小小的药丸来,喂到宋宁蓝的嘴边。 “乖,张嘴,是甜的。” 宋宁蓝无意识地张开嘴,将姜祁安手指间的小小药丸吞了下去。 柔软的舌尖卷着他的指尖。 人在下意识的举动,反而会比刻意的勾引更加地勾人。 甜丝丝的味道在口中蔓延,正如姜祁安所说的,这是甜的。 “糖吗?”宋宁蓝好奇道。 她伸手想要继续往姜祁安的怀里面摸去,却没发现姜祁安在刚刚就已经把刚刚的那个小瓷瓶,放置在了桌案上,同那个空了的解酒药碗一起。 姜祁安早就松开了捏着她脸颊的手,现在又不得不抓住她这双在他胸膛前来回作乱的细嫩的手。 “蓝儿,”姜祁安声音喑哑,“这不是糖,是专门为你做的解酒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姜祁安抓住了她的手,宋宁蓝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她连续喝了这么多天的酒,解酒汤带着浓重的苦味,宋宁蓝自然是不愿意喝。 姜祁安知道了这件事情,便给她寻来了甜味的解酒药。 宋宁蓝抬起眼来,盈盈水眸之中哪里还有什么醉意。 她轻笑一声,“将军找来的解酒药当真是管用,刚才脑子里还昏昏沉沉的。” 她伸手搂住了姜祁安健壮劲瘦的腰,“我还以为将军不想管我了。” 第102章 没有不喜欢 宋知暖原本还担心,因为宋宁蓝在府中喝了这么多的酒而有所不满,没想到宋宁蓝一句话便让姜祁安心软了。 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好生气的,该生气的人应该是宋宁蓝才是。 经过一年多的分别,姜祁安在那一夜里得到了身心的满足,哄骗这个姑娘留在他的身边,然后他如同一个负心人一般,时常消失不见。 实在是身上的事情太忙。 其实每天深夜里,在宋宁蓝已经沉沉睡过去的时候,姜祁安都会来她的身边陪伴她浅眠,在天不亮的时候,便匆匆离开,只能他看到她,却她看不到他。 他离开漠北已经太久了。 没有了他这个所谓的平度将军的震慑,北疆的狄人开始蠢蠢欲动。 可大梁的帝王,却没有任何想要将他放回到漠北的意思。 这些心思全都作罢,他不想将朝堂的那些烦忧事情带回到将军府中来,他的姑娘,自由烂漫,她只要开心,无论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别离开自己的身边。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不开心吗?”姜祁安问道。 宋宁蓝那巴掌大的小脸埋进姜祁安的怀里面,一点都没有想要起身的意思,声音闷闷的,“将军猜呢?” 想起刚刚宋宁蓝喝醉了酒,她身边的婢女喂她解酒药时,那琴嬷嬷和春迟之间的对话。 似是对彩瑛有着极大的不满。 “不喜欢彩瑛?” 闷闷的声音又在胸膛前传来,“没有不喜欢。” 彩瑛性子沉闷,不喜多言,的确不是个讨人喜的性子,但她不至于因为一个人的性子如何,便产生非必要的喜欢和厌恶。 姜祁安耐心劝着,“彩瑛武功好,原本是做暗卫的,性子沉了些,你若是不喜欢她,我可以再给你换别人。” 总之,在她的身边,一定要有他的人在。 门外寸步不离守着的彩瑛身体一僵,随后又站直了自己的身子,她虽然担心自己被将军换了,但是自己的去留,全凭主子的喜好,她们做奴婢的,完全没有说话的机会。 宋宁蓝猛地从姜祁安的怀中抬起头来,她目光直直地盯着他,“有危险?” 姜祁安撩起宋宁蓝耳边的碎发,不知道是不是被汗水洇湿了,带着几分潮意。 “没事,只是想起当日,你差一点伤在那人的手下,我便心有余悸,在我顾及不到的地方,你很有可能会受伤,让人看顾着你一点,也好。” 他不放心,只要想起那一幕来,便辗转难眠。 在他所不能顾及的地方,她是不是还遭遇过许许多多这些要命的危险。 宋宁蓝有些看不透他这句话,可这话听在心里面,却是滚烫地碾了过去,让她的心都变得几分灼热。 宋宁蓝从他的怀中爬起来,“我没有不喜欢彩瑛,她挺好的,做事麻利,你是不知道,她每次给我端酒来,都能提着四坛子酒过来,生怕我喝不尽兴,我也是见识到了。” 她向着外面看了一眼,“她挺合我心意的。” 宋宁蓝心有不快,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 姜祁安想要在她的身边安排多少人都无所谓,她不走的时候无人能将她驱赶,她想走的时候,谁也更改不了她的决心。 彩瑛照旧是把宋宁蓝的话听了进去,她那张冰块一样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来。 咳咳,她就说她可以的,一定能够得到夫人的欢心。 哪里就有那么难了? 院子外影影绰绰好像有一个身影,不是特别的明显,但来回地徘徊不去。 彩瑛眼睛一眯,厉声呵斥道:“什么人!” 能出现在将军府之中,不应该是什么坏人,但若是有好事之人想要探听福安苑内院的事情,那也是容不下的。 因着宋宁蓝身边多了彩瑛,那些守在福安苑的侍卫都撤了,但还是有管事的嬷嬷守在院子里,防止人进出。 彩瑛这一声吼,屋里面的两位主子也都听到了。 宋宁蓝和姜祁安之间的对话被迫停止,姜祁安松开捏着宋宁蓝腰肢的手。 姜祁安微微蹙眉,露出几分不满来。 宋宁蓝倒是有几分好奇,能让彩瑛大动干戈,外面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姜祁安起身出去,宋宁蓝端起水来漱了漱口,这口中挥散不去的酒气终于淡了一些。 老实讲,那甜甜的解酒药真的很好吃,而且让她清醒得很快。 若是这样的话,那她是不是可以经常喝酒,并且不怕醉倒过去,还能够身体舒服一些? 姜祁安出去之后,只见着彩瑛带进来一个男子。 他定睛一瞧,竟是姜承云。 姜祁安面容上的浅淡轻松之意,对着姜承云说道:“去书房。” 屋内的宋宁蓝原本以为姜祁安会很快便回来了,没想到等来的人竟然是彩瑛。 这丫头依旧如同往常一样冷着一张脸,一板一眼地说道:“将军同少将军在书房之中议事,让奴婢过来,同夫人说一声。” 宋宁蓝打了个哈欠,“那意思是,不用我再等了?” 彩瑛思索了一下,“应该是。”、 “那好,你让厨房去做点宵夜来,我饿了。” 同妙娘子下棋饮酒作乐,听曲弹琴,根本没吃多少东西,倒是饮了一肚子的酒水,没多久便空了下来,自然是饿了的。 彩瑛点了点头,“吃什么?” 宋宁蓝抬头看她,对上彩瑛疑惑的目光,她调侃道:“山珍海味,一应俱全哦。” 彩瑛郑重地点点头,拔腿就要离开。 不过这顿夜宵,倒是也没有那么丰盛,彩瑛倒是按照宋宁蓝的安排去做了,没想到一出房间的门,就撞见了春迟,好在春迟拦下了她,不用去厨房传膳,福安苑的小厨房一样可以做点夜宵。 姜祁安和姜承云在书房之中谈话,两个男人在一个房间之中,氛围沉了下去。 姜祁安心中惦记着宋宁蓝,不知道她现在解酒怎么样了,有关她最近招醉春阁的舞娘入府的事情,他原本想要好好说道说道,这找人来下棋也就罢了,日日喝这么多的酒水,那可是要伤身的。 他特意准备了解酒药,便是担忧她的身体。 “父亲?” 姜承云感到奇怪了,这怎么一进来,父亲就开始走神? 哎—— 他这个做儿子的,实在是太不关心自己的父亲了,连父亲都老了,不能聚精会神地处理事务了都不知道。 不过,他的父亲在他的心里面还是无比高大的,还是漠北那个战无不胜的将军。 对,就是这样! 第103章 我和你母亲,挺好的 姜祁安轻咳一声,这才把自己的心思从宋宁蓝身上拉回来。 美人惑人心,自然他见到她之后,自己的心思便一股脑地全都遗留在这个姑娘身上了,日日相思。 无人知晓。 “什么事?” 姜祁安神色平静,谁也瞧不出他的心事来。 姜承云抿了下唇,眼神不敢看向姜祁安。 他来这里的目的,好说,也不好说。 “今日遇到了何秋,还有庞副将,大家都在因为北疆的动作而担心,父亲,我们什么时候能回漠北啊?” 什么时候能回漠北? 这也是姜祁安想要知道的问题。 他的面色凝重下来,在烛火的映照下,有些晦涩不明。 书房之中陷入到一片死寂之中。 姜承云有些坐立难安。 他今日来福安苑,并不是特意来找父亲问询回归漠北的事情。 而是受宋知暖所托,来探查父亲母亲之间,应当是没有吵架生出事端来。 宋知暖自从回到院子之中便郁郁寡欢,心中担忧宋宁蓝回去之后撞上将军,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情来。 姜承云最近和宋知暖之间的关系缓和了许多。 所以他见到自家娘子心忧,那自然是要为其分忧。 姜承云知道父亲将这位宋家二姑娘捧在手心中宠着,定然是不会拿她怎么样,但耐不住宋知暖那双水眸痴痴地望着他,让姜承云如同被蛊惑了一般,最终只能点头应下。 然后他便出现在了福安苑附近。 原本只需要揪住福安苑的婢女问一下就可以了,但是福安苑不允许随便出入,姜承云根本无从下手。 他这一来,也只能想着究竟要用什么样的借口进入福安苑罢了。 “你想回漠北?”姜祁安幽幽问道。 姜承云听到姜祁安问话,迅速点头,“那是自然,儿子自小在漠北长大,肯定想要回去。” 漠北的风光,天地广阔,那可是京城之中不能比较的。 这里繁华,容易让人迷了心窍,好在姜承云知道自己应该摆放在什么位置,他不喜京城里的繁华,一心惦记着远方,想着自己要驰骋疆场,有报国杀敌的一日。 看着姜承云心思坚定,姜祁安倒是欣慰一笑,“有理想有抱负这都是好事,如今你成家立业,自然是要奔着更好的前途去。” 提起成家立业来,姜承云想起房中为他缝补衣衫的娘子,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之前父亲教训过儿子,是我做错了事情,害得知暖离府一年多的时间,让全家上下不得安宁,好在有父亲主持大局,才没有闹出太大的乱子来。” 当初看到宋知暖留下来的和离书,姜承云慌乱无措,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拎着和离书找去了姜祁安,想要求父亲做主,毕竟当时姜祁安刚刚把他在祠堂之中打了一顿,连家法都已经请出来了,只有姜祁安最清楚白娘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和离的事情再劝一劝,总会有转机的。 可姜承云怎么也不会想到,姜祁安的手里面,也拎着一份和离书。 姜承云崩溃大哭,完全就像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闹得姜祁安也无比头疼。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今人已经回来了,你一定要好好地对待人家,切莫像以前一样不好好珍惜,知道了吗?”姜祁安叮嘱道。 姜承云自然清楚,“这些父亲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儿子明白,一定会好好对待知暖的,儿子和知暖也都希望全家上下都能好好的,就像父亲以前所说的,一家人和睦才是最重要的。” 姜祁安有些诧异地看向姜承云,这以前同他说过的话,全都用到了自己的身上来。 他沉吟了一声,“我和你母亲,挺好的。” 姜承云又问,“那母亲这是睡下了?” “那倒没有。” 话音刚落,院子里又开始忙碌起来,小丫头们相互传声,说到夫人要用夜宵,让春娘子来小厨房做点吃的。 那还是之前宋宁蓝在福安苑的时候,将春娘子安置在她的小厨房,她人走了之后,春娘子还留在将军府之中,反正每个月都有银子可以领,要做的事情反而不是很多。 自从宋宁蓝回来之后,春娘开始忙碌起来。 她其实挺喜欢现在的生活,不然自己一身的手艺无处施展,总感觉自己是一个无用的人。 如今夫人回来,她做的饭菜终于有人能够认真品鉴,虽然宋宁蓝有着自己的主观意见在,但她身为将军夫人的厨娘,便是为了夫人的口味而服务的,她觉得自己得到了肯定。 姜承云听到院落里喧闹的声音,这也明白他们两个人之间是没有什么事情的。 不然怎么可能还会有心情吃夜宵。 姜承云心中稍定,等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跟宋知暖也好有个交代。 宋知暖同她这个姐妹之间的关系是最好的,知道宋宁蓝平安无事,她今夜能够安安稳稳地睡个觉了。 “承云,记得要好好地练功,如今你也有了差事做,我听陛下说,这一年里,交代给你做的事情都做得很好,” 姜祁安说的全都是夸赞他的话,但是面色沉沉,话尾夹杂了一声叹息。 “大梁武官稀少,但在疆场之上,总要有人冲锋陷阵,所有人都盼望着盛世平安,若是打仗便会有人丧命,这不是什么好事。” 短短的几句话,姜祁安好像是说了许多的东西,然而听到姜承云的耳朵里面,只听到了心中一直尊崇的父亲,竟是主动开口夸赞了自己。 这可是以前从来都没有的事情,姜承云心有飘飘然,也跟着站起来,拱手谢礼,“多谢父亲夸赞,儿子做得还不够好,不及父亲之万一。” 姜祁安的目光落在姜承云的身上,曾经还小的孩子,如今都长成这么大了,如今成家立业,心中壮志只等着一个机会,便有实现的一日。 可战场危险,父亲曾经同他说,若是边疆能够安稳,他希望姜家能够有血脉留在京中,不再将自己的一生都搭在漠北的风雪之中,可以拥有不一样的人生。 但姜祁安没有做到,京城之中依旧遍布风雪,哪里都没有姜家人想要的自由。 第104章 称呼都发生了变化 宋知暖在房中静静等着姜承云回来,她手里面拿着的还是姜家铺子的账本。 临近年关,要忙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很多银子都要发下去,这些依靠着将军府吃饭的普通人,也都在等待着这笔银子过年。 宋知暖要尽快将每一笔账都打理清楚,这样才能让所有人都过一个好年。 知微送上来一杯热茶,又为宋知暖添了一盏灯。 “少夫人仔细着点眼睛,可别把你这么好看的眼睛熬坏了,什么事情都不急在这一时。”知微说道。 知微心疼自家主子自从回到将军府之后,李管事将公中的账目和对牌钥匙交到了宋知暖的手里面,她便开始变得无比忙碌。 宋知暖捏了捏手腕,身上感觉到几分酸软和疲累。 “往年总是见着年节的时候,看着娘忙得像是一个陀螺,我当时还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忙,如今自己接了手才知道,这些都是避不过去的,好在以前跟着娘学过一些,如今上手,才不至于被人笑话。” 她整理了一些请帖,“这些都是回复的请帖,你让人都送回去,年节走动必不可少,万不可疏忽,知道了吗?” 知微将这些回帖都拿好了,“奴婢明白,少夫人喝口茶吧,你已经忙很久了,稍微歇一会儿。” 宋知暖问:“承云呢,他回来了吗?” 知微打趣道:“少将军若是回来了,那肯定会来找少夫人你的。” 宋知暖伸手拍了一下知微的胳膊,“别乱说话,承云也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忙的。” 如今两个人的关系更好了,连称呼都发生了变化。 姜承云每一次见到宋知暖都是一个崭新的态度,一点点的靠近她,悄然间,两个人一点点走近。 彼此互通心意还没有走到那一步,但却两人之间可以相互聊聊天,暧昧丛生。 这让宋知暖也无比期待这一次的过年,在这样良好的氛围之下,应该能过一个好年吧。 “我担心的是蓝儿的情况,她今日喝了那么多酒,就算是喝了解酒药,身子肯定也会不舒服,若是将军肯让人自由出入福安苑,我就能去蓝儿的身边照顾她了。” 知微劝慰着,“少将军这不已经去打听了,少夫人安心等待,奴婢倒是觉得夫人是不会有事的,府中上下的人其实都瞧得见,将军对夫人是很好的。” 宋知暖并没有因为知微的劝慰而感到心安,她的注意力又放在了眼前的账目上。 “离着过年也没有多久了,我得尽快将这些账目都整理出来,庄户上的百姓也都不容易,今年是我第一次整理年节上的事情,最好一点错都不要出。” 宋知暖给自己的压力很大,因为她和姜承云重归于好的缘故,如今她非常想把这件事情做好,不要给宋家丢脸。 更重要的是,她如果能把这件事情做好,那便可以让宋宁蓝能够有更多的空间,做她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宋宁蓝说过,她不喜欢管理内务这种事情,进入将军府之后,上下事务的打理,全都是宋知暖一手操持的。 原本宋宁蓝进门的时候,宋宁蓝身为新进门的婆母,若是想要这管家的权利,那宋知暖是没办法拒绝的,李管事甚至都问过宋宁蓝的意思,但是宋宁蓝并不愿意管理这些杂务。 宋知暖心里面并不是很明白。 或许是环境造就一个人的性格,若是宋宁蓝需要掌家权,宋知暖也是会把对牌钥匙交到宋宁蓝的手里面。 因为她对宋宁蓝的信任和不舍防备,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妹妹不会做出任何不好的事情来。 可这种事情,在别人家里面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宋知暖甚至都意识到,自己的娘亲也会把宋家的内宅之权看得牢牢的,谁若是想要打宋家银子的主意,娘亲的态度就会发生变化。 更让宋知暖吃惊的,是姨母的家中,甚至小妾当家做主。 她跟在娘亲身边去姨母家中的时候,听到姨母说,若是她能够当家做主,日子又怎么会过得那么苦? 别人家中争来争去的东西,在她们姐妹二人之间,却成了推卸不掉的责任。 宋知暖或许明白宋宁蓝看不上这些东西,跟着她出去的这一年多里,宋知暖看到了更为繁华的世间,那是她身处在宋家,身为宋家大姑娘所不能看到的东西,也所不能拥有的东西。 宋知暖继续忙碌着,不知不觉间,在她有些劳累的时候稍微抬了一下头,没想到竟是在她的面前,看到了坐在她面前的姜承云。 她有些惊喜,又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啊承云,我都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 姜承云声音放缓,下意识地在她面前端着一点,“没事的,是我看着你太认真了,便没让人打扰你。” “我就坐下来看看,”姜承云见着她要起身,连忙挥了挥手,“我不打扰你,你忙你的。” 姜承云就跟她隔着一张书桌,他的存在感那么强烈,让她再完全沉下心去做事,已经是没有办法做到了。 宋知暖犹豫再三,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笔。 “承云,你进去福安苑了吗?”宋知暖身子向前倾了倾。 姜承云说:“当然,我见到了父亲,他的情绪很稳定,你放心,没有发生什么事,我和父亲谈话的时候,母亲还让院子里的小厨房做了夜宵,我也得了一份,她听说我来,也让人给你做了一份,放在外边的桌子上,你要用吗?” 他刚刚一直看着宋知暖在认真的做事情,那样漂亮温婉的面孔,只要是看着她,他的心就能够平静下来,好像外面那些纷杂的声音全都消失不见,在他的世界之中,就只有她一个人。 所以他只顾着看她,完全忘记了自己还从福安苑里面带回来一份夜宵给宋知暖。 要不是她问起福安苑的情况来,他完全把自己刚刚做过的事情抛到脑后了。 第105章 她心中有话 宋知暖知道宋宁蓝给她带了一份夜宵过来,她的眼睛亮亮的,语气里都带着些许欢愉,“真的嘛?” 她兴冲冲地从内室之中小跑出去,见到外面的食盒,她身上好像瞬间充满了力气,把那些疲惫全都化解掉了。 “就知道蓝儿对我好,既然她能给我送一份过来,说明她今晚醉得不算是太厉害,”宋知暖上前去打开食盒,里面一碗热腾腾的莲藕排骨汤,旁边还有一小碟枣泥糕,“不过明日还是不要再让妙娘子来了,总是灌得蓝儿喝这么多的酒,她的身子早晚有一日会承受不住的。” “承云,你已经喝过了吗,要不要分你一份?”宋知暖问道。 姜承云也跟着过来,他掀开珠帘,露出一张笑脸来,“已经用过了,这是母亲单独为你准备的,若是知道我染指了,只怕明日我又要挨训斥了。” 如今他这母亲二字也喊得顺口,主要是这人在姜祁安的心里面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那自然而然在将军夫人的位置上无比稳固,既是将军夫人,那便是他的母亲。 年纪与否并不重要,宋宁蓝过去那些刻意的为难,姜承云逐渐也琢磨过来,那都是因为过去的自己对宋知暖不好,总让她伤心,所以自己吃一些苦头,那也都是应当的。 解开了以前的那些心结,姜承云心里面对这个年龄小的母亲,心中还是挺尊敬的。 最起码,今晚的莲藕排骨汤就很好喝。 若是母亲心中尚且记恨自己,只怕自己在福安苑的时候,根本不会有这碗汤的存在。 “蓝儿心地最为善良了,她才不会计较这些事情,”宋知暖从食盒之中拿出碗筷来,她轻轻用汤匙舀起一勺汤来喝下,味道鲜美,“这莲藕排骨汤做得倒是极好,改日找蓝儿讨个方子来,我自己也做一做试试看。” 这是她藏着的小心思,她也想学一些厨艺上的手艺,做给自己的心上人。 宋知暖羞涩含怯的目光往姜承云的方向一瞧,没想到正好对上姜承云的目光,她慌乱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姜承云却是被那水光潋滟的眸光晃动了心神,自己的心脏好像停跳了一下,瞬间呼吸一窒。 宋知暖喝了小半碗,剩下了两块软糯的莲藕在碗底,又尝了一块枣泥糕。 她用这些宵夜的时候,姜承云就坐在她的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宋知暖红了脸,映衬着她脖颈上的肌肤莹白如玉,耳垂如樱色。 “承云,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她那双水眸煞是好看,盈盈清透,他从来都没有看过这样一双眼睛,如一汪清泉,清澈见底,恍若能够照出人的影子。 仿若回到了最初初见的时候,他也是看到了宋知暖这样的一双眸子,能够拥有这样一双眼眸的人,那肯定是这天底下最为至情至性,至善至美之人。 跟那些庸脂俗粉,凡夫俗子,一点都不一样。 姜承云忍不住伸出手去,微微有些失神,他的指尖在快要碰到宋知暖的时候,猛然间回过神来,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 他的心砰砰直跳,就好像是生病了一般。 宋知暖将剩下的碗筷都收了起来,虽然还有些她没有吃完,但是她也不打算全都吃掉了。 她晚膳用得比较晚,若是此时再吃多了的话,只怕到睡觉的时候,夜中积食,身体肯定会非常的不好受。 宋知暖的眸中压着羞涩和微恼。 他还是同以前一样,不愿意靠近她。 宋知暖收拾好食盒,起身又漱了口,“承云,天色也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要休息了?” 姜承云闻言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他抻了抻身上的衣摆,有些无措地说道:“哦好,那我就去书房了,你早点歇着,不要太晚休息,对你身体不好。” 每晚遇到这样的时刻,姜承云从心底里感觉对不起宋知暖。 明明两个人之间是夫妻关系,可姜承云却没有这个勇气留在宋知暖的房中。 好不容易在宋知暖回来之后,他克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能够与她面对面的交流,姜承云心中都无比的怨恨自己的无用,让他所求的夫妻情分,始终落不到一个实处。 宋知暖看着他的背影,她委屈的咬了咬下唇,目光痴痴,可又想起刚刚他的举动,那伸向她的手突然之间戛然而止。 是不是在他的潜意识之中,其实也想要靠近她的呢? 可为什么,他会一次又一次的推开自己? “承云!” 宋知暖的心乱极了,明知道自己不该开口,可她还是没忍住喊住了姜承云。 他的脚步顿下来,姜承云佯装轻松地转过身来。 “怎么了?是要我帮你把食盒带出去吗?” 姜承云转过身来对上宋知暖饱含期待的盈盈水眸,他的声音瞬间停住。 她心中有话。 对他的话。 宋知暖摇了摇头,她的手扶住身边的桌案,鼓足勇气说道:“我今日去书房来着……” 她来到姜家之后,姜承云其实来她院子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她以为是姜承云不喜欢她,毕竟新婚之夜都是她自己一个人过的,所以每次姜承云能来的时候,宋知暖的院子里都如同过年一般,就差放鞭炮了。 后来姜承云每次来,都会惹得宋知暖不开心,她院子里的人便不再期待他的到来了。 这次被抓回来,两个人之间的缓和,姜承云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便在她的院子里住下来了。 但他还是没有住在房间里,反而是住进了书房之中。 宋知暖用到书房的时日并不多,那大多是用来处理府中事务的地方,自然是比不得住的房间。 她今日去瞧了,书房稍微有些许漏风,虽然烧着炭火,但并不是很保暖。 “临近年关,天也越来越冷了,白日有阳光尚且还好,但是一到了晚上便会很冷,承云,要不你还是不要在书房里面睡了吧,会生病的。” 宋知暖的声音里带着担忧,又隐含期待。 第106章 剥心之言 姜承云哪里听得明白宋知暖话语之中的挽留,“没事,我身强体壮的,以前在漠北的时候,跟兄弟们在冰天雪地里睡都不会有问题的,你可不要小瞧了我这些练武的人。” “你日日早起练武,这些我都知道的。” 宋知暖的手紧紧扣着桌案,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自己的心意表达出来。 她从小接受的规矩,没有人告诉她如何才能向自己的夫君表达心中的情意,那羞涩的情感,好像是难以启齿,让她不知道要如何说出口。 其实,感情这东西所有人都是压在心底里,谁也不肯轻易说出口的。 就像是季淮衍和宋宁蓝一般,两个人明明彼此之间两情相悦、又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在,但是他们相互陪伴了对方那么久,却是谁也不肯说出自己真实的情意。 有关真心的话,好像是特别的难以说出口。 可她不想再等了,若是她和姜承云不能做正常夫妻,无论是冷脸相对,还是佯装出平静来,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她留在这里,是因为她的心里面尚有姜承云的一席之地。 姜承云不知道为何,看向宋知暖,又看得到她身后内室之中藏在纱帐帘幕之后的床榻,他不由地咽了一下口水。 他其实也有很多话想要说的。 “我今天去福安苑,其实还问了许多话同父亲,提起了漠北的事情,我记得你同母亲在外面的时候,去过漠北,那里可还好?” 姜承云问道。 他目光灼灼,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说一些话。 剥心之言。 宋知暖有些意外姜承云会提起这些,自从回来之后,虽然讲明白了之前的一些误会,但是她和蓝儿离开的事情,全府上下缄口不言,谁也不提那离开的一年多。 她上前示意姜承云坐下来,既然想要聊聊天,那便坐下来好好谈。 “漠北地大物博,风景很美,我至今都记得那里的雪,还有肆意的梅花香气,只是——”宋知暖的语气一转,“漠北苦寒,风景虽美,可那里的百姓日子过得也苦,可他们无比乐观,我记得去年过年的时候,大家都拿出美食美酒来,围着篝火过年,无比欢庆。” 宋知暖提起这些来的时候,眼睛无比闪烁,神情灵动,她很怀念那段时光,那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识过的天地。 “承云你以前就是在漠北长大的吧,你对那里岂不是很熟悉?” 姜承云含笑说道:“那是自然,年幼的时候随着父亲一起征战北疆,自然是在漠北生活过,你说得对,漠北人是可以在苦难之中茁壮生长的人,他们常年遭受着狄人的侵袭,却依然守护着漠北那片土地,我心里面其实很佩服他们。” 宋知暖睁大眼睛,这是她头一次知道这些事情。 不过稍微想一想便能够知道,漠北与北疆接壤,当初大梁与北疆多年战事频繁的时候,漠北的子民肯定都是承受着战乱的苦。 便是季淮衍和宋宁蓝带着她前往漠北的时候,也不会太过于往漠北腹地走。 因为越往北走,说不定遇到狄人的风险就会越大,那么他们便会遇到更多的危险。 “你说得对,他们心中坚信着,出生在漠北的血脉,都是天神赐予的孩子,被赋予了特殊的力量,让他们保护这片厚重的土地。” 这是宋知暖尚在漠北的时候,听到漠北人这么说的。 宋宁蓝当初听着这些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反应,反而宋知暖兴致勃勃,那漠北人见着宋知暖听着越来越兴奋,便同她讲了许多漠北的事情。 “我还知道,漠北的春天会比其他地方的春天来的要晚一些,但是他们那里的米面都非常的香甜,十分好吃,我还带了些许离开漠北,真的希望他们都能够好好的,边疆安稳,他们不必再遭受那些恶人的侵袭,便能够过安稳日子了。”、 这是她最为美好的憧憬,希望那些给予她美好故事的人,能够拥有美好的人生。 “我在漠北十多年,自从我学枪,拿起那杆长枪上阵杀敌,便没有一日是停歇的,知暖,你知道狄人吗,他们是永不知餍足的畜生,大梁为了图谋一个安定,每年许给他们上万石粮食,金银珠宝更是无数,可他们却不知道什么是满足,依旧是不是地骚扰着边境防线的村庄,让人无比苦恼。” 姜承云好像是沉浸在过去的那段岁月里,对狄人的恨意咬牙切齿,他面上流露出些许控制不住的杀气来,把面前的宋知暖吓了一跳。 她一个闺阁之中的姑娘,哪里见识过刀光剑影的血腥场面,这样凌厉的杀气让她感到畏惧,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身体。 姜承云瞧见自己把她给吓到了,连忙伸手搀扶住了她。 “你别怕。” 女子柔软的胳膊握在掌心里,明明是纤细温凉的触感,却如同一团火一般直直地烧到了他的心里面。 一瞬间,姜承云胸腔之中想要咆哮的感觉就要将他整个人炸裂。 下意识的,他便想要松开手,可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那么做,如果他再这么做的话,不就像是以前一样,会伤了宋知暖的心了吗? 凌云跟他说过,正是因为他这莫名其妙的毛病,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对宋知暖不好。 可扪心自问,他对宋知暖好过几分? 娶回来之后,他没有一天尽过丈夫的责任,甚至抛却宋知暖在流言蜚语之中挣扎,所以最终她决定和离,全都是他的过错。 时至今日,他绝对不可以将以前的那些错误重新上演,绝对不可以! 宋知暖的心也漏了一拍,没想到这次姜承云主动握住了自己的胳膊,并且在安慰她。 虽然,现在看起来,姜承云好像是一副在跟她的胳膊在较劲一般的模样。 她虽然不明白在那句别怕之后,姜承云似乎是陷入到恐慌之中,不仅抓着她胳膊的力量越来越紧,他的脸色也逐渐变得不好看。 这是怎么了? 第107章 你弄疼我了 “承云?承云?” 宋知暖的连声呼唤,才让姜承云回过神来。 他瞧见宋知暖泪眼汪汪地对他说,“你弄疼我了。” 姜承云这才松开了手,他懊悔地挠了挠自己的脖子,他好像又做错了事情。 “对不起啊,知暖,我没控制好自己,是我的错。” 宋知暖长睫掩住眸色,她胳膊上还有隐隐作痛的酸胀感,她的脑海里飞快的闪过所有一切有关于和姜承云的接触,她一次一次的被推开,这一次姜承云好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碰触到了她,却并非心甘情愿的样子。 和她接触,是什么无比为难的事情吗? 宋宁蓝想不通。 她深吸一口气,苦笑一下,“承云,我想若是我们两个人不合适的话,我可以不必这般为难彼此的,你觉得呢?” 他既然不喜欢自己,克服不了他心中的抗拒,那么就去找那个可以让他接受的女子。 那么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彼此放过彼此,都可以选择拥有更好的生活。 宋知暖感觉眼眶酸酸的,她有些想哭,但是理智告诉她,她现在要把这件事情解决,她现在还不能哭。 “当初你我之间彼此谁也不认识谁,按照家中的意思,便定了亲,成了婚……” 宋知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但她还是扬起笑脸来,“那我们不如……” “不可以!” 姜承云扬声打断了她,他的声音激烈而急促,好像无比激动。 他伸出手来想要碰触哀求她,却又不知道该不该抓住她,“知暖,我知道错了,我会改掉的,我们之间不是在变好了吗,你不要离开好不好?” 宋知暖没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眼下的事情让她心力交瘁,从她回来的那一刻开始,她便违背了自己的初衷,让宋宁蓝当初的努力全都成为了笑话。 宋宁蓝不喜欢京城,这是在外的时候,她无意之间说出来的。 宋知暖虽然想回到这里来,想要回宋家见见父母,可她也看到了在这一路上,宋宁蓝的情绪并不高。 甚至回到了姜家之后,所遭遇的一切乱七八糟的事情,让她日日醉酒才能逃避。 宋知暖心疼她,也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 姜承云懊恼得抱住自己的脑袋,玉冠束起的头发被弄得凌乱,更加彰显他当下乱糟糟的心情。 “不是这样的,我不是不认识你。” 姜承云声音低哑,若不是这个房间之中过于安静,宋知暖差一点便没有听见这句话。 她的心思被勾了去,好奇得看向他,好像在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忘记了,是在谁家的宴席上,我见过你,或许你不记得了,你的手帕还是我捡起来递给你的,在那以前,就算是有女子在我面前摔倒,我是扶都不会扶的。”姜承云说道。 宋知暖的心微微悸动。 她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她当然记得,见过他的每一面,和每一个举动。 “我并非什么高洁之辈,”姜承云苦笑一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避女子如蛇蝎,若是不小心碰触到,便如同触雷电一般,迅速弹开,这件事情父亲并不知道,在我身边的朋友也不知道实情,身边只有凌云多少了解到一点情况。” 这原本是姜承云最为难以启齿的事情,他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十九二十岁的年纪,这新媳妇都娶到家里面来了,却是碰也碰不得。 外面本就谣传他的父亲平度将军姜祁安于生育上有碍,若是让人知道了他的事情,那岂不是给将军府蒙羞? 姜承云一直把这件事情捂得死死的,他不敢让别人知道,在外保持一副洁身自好的态度,反正他的父亲也是此番作为,绝对不会沾染半分女色,他向着父亲学习就对了,别人也从来都没有疑惑过。 甚至会因为姜承云的这番做派,称他一声君子之风,有姜家后人之姿,让他更加得意了些。 尚没有成亲的时候,他的行为没有任何问题,姜承云也丝毫没有担心。 可是如今成了亲,自己的妻子就在眼前,自己却没有勇气碰触。 宋知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状况,他们两个人不仅对彼此互有心意,最重要的是,姜承云其实并没有讨厌她。 他的不能靠近,并不是因为厌恶她所造成的。 宋知暖惊得捂住了自己的嘴。 “其实,后来状况好了些许,在成亲之后,我对一般的女子倒是没有那么抵触了,虽然还是不喜欢让人近身,但好在不会在别人面前闹出笑话来了。” 姜承云声音低低的,他不敢抬头看宋知暖当下是什么表情。 他完完全全地在宋知暖面前将自己的一切摊开来,以前的他并不真诚,如今他意识到了错误,想要弥补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把这一切全都在宋知暖的面前摊开来讲,若是能够得到对方的谅解,那是他的幸运。 若是对方不能够接受,他愿意承担这一切的后果,保全宋知暖,让她以后再度嫁人,不受影响。 房间之中有些许寂静。 姜承云是有些不敢面对宋知暖的,而宋知暖很是吃惊,有些没反应过来。 过去那些姜承云所有的举动,套入他的说法之后,好像一切又找到了答案。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他一定非常的煎熬吧,明明不想这样,明明不想自己变成这个样子,他或许也想过正常的生活,但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致使他自己被折磨成了这副模样。 宋知暖眼眶红红的,心疼他过去所经受的一切,落下泪来。 姜承云左等右等也等不到宋知暖的回答,他想着自己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今日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了,那干脆全都说清楚。 “知暖,我知道之前的事情对你来说并不公平,你受了很多的委屈,是我太过于任性,不想着解决这件事情,让你承担了许多,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会改正的,让你风风光光的做我将军府的少夫人,不会再有人对你说三道四,虽然我不知道我自己什么时候能够恢复正常,但我已经找大夫在看了,我对你的心意也都是真心的,我肯定也会好好对待你的,所以,知暖,你可不可以相信我一回?” 第108章 谢谢你能够认可我的心意 姜承云的肺腑之言,这一次是完完全全的说出来了,他说得不能再清楚明白了。 他微微抬头看向宋知暖,想要知道她在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最终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判决。 这很重要。 在心底里面,他害怕自己的事情被宋知暖知道之后,对方便没办法接受他了,他是一个有问题的人,身体上精神上有病的人。 他没办法强求对方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还一定跟他在一起,但是他真的很喜欢宋知暖,只是他从一开始便用错了方式。 他见过很多人做错了事情,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结果,悔之晚矣,哪怕痛哭流涕也难以改变既定的结局。 姜承云心中存着一点点的希冀,希望这一切不要太晚。 然而,姜承云抬起头来,便是看到一张泪流满面的姣好容颜。 宋知暖哭了。 因为他而哭的吗? 姜承云顿时便慌了,手足无措地上前去安慰她,“对不起,对不起知暖,全都是我的错,你怪我便好了,你别哭了好不好,对身体不好的,知暖,别哭了。” 他慌乱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此时也顾不上什么接触不接触的了,他现在只希望眼前这个姑娘不要这么伤心,不要再哭泣了。 宋知暖的纤纤素手覆上姜承云擦拭她眼泪的手,这是一双粗粝却有力的手,他常年练武,手掌不免留下一些粗糙的痕迹,但是却非常地有力量,牵上他的手,一定非常有安全感。 她含泪,唇边勾出一抹笑来,泪眼看向他,“你看,承云,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不会看着他一个人在这样的痛苦和纠结之中挣扎,纵然她不能感同身受地体会他的一切不能够,但是她喜欢这个人,便不想看到他不开心和为难。 “我都明白的,我相信我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承云,你不用太过于为难自己,一切都慢慢来。” 宋知暖慢慢放开他的手。 她担心姜承云接受不来这么快速的接触,就像刚才他明明抓住了自己的胳膊,身体却无比僵硬和不自然。 他已经在克服自己,已经在做努力了。 那么她等一等他,也没有什么问题。 下一秒,姜承云把宋知暖抱进了怀里面,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渴望一个拥抱,第一次这么想要拥抱一个人。 跟兄弟之间的搂搂抱抱完全不一样,他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怀里面,她怎么这么娇小,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好像一下子便可以折断。 他被她的善良和宽容所打动,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姑娘。 而这样好的姑娘竟然是自己的妻子,最关键的,是自己不知好歹的姑娘晾了许久,让她受尽了委屈。 他可真不是个东西。 “谢谢你,知暖,真的很谢谢你,你能够认可我的心意,并且不介意我的病症,愿意陪着我,我真的很感谢你。” 姜承云搂着她,不由的手臂锁紧,把她搂得更加紧密一点。 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馨香,这果然是她身上的味道,天底下只有这样美好的姑娘,才能够拥有这般纯净的味道吧。 被姜承云猛地抱在怀里面的宋知暖却是红了脸,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她一点防备都没有,双手无措地悬在空中,最终缓缓落在了他的背上。 她轻轻地拍了拍姜承云的背,学着某些人调侃地说了一声,“不客气。” 两个人相互松开彼此的时候,脸红得如同晚霞一般。 宋知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都有些烫手。 她不敢看姜承云,姜承云倒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宋知暖,他发现自己突破了那一步之后,好像是能够顺利的接近她了。 虽然心跳加速,血液沸腾,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久了,好像也就这样。 “承云,我看着书房到了晚上并不是很暖和,你今后不要在那里睡了,你若是同我不习惯的话,我让人把软榻收拾出来,好不好?” 宋知暖轻声细语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几乎要将人的心给化了。 姜承云虽然想说自己完全可以克服一下的,但是听到宋知暖这么说,他哪里还有任何的意见。 “好,都听你的,以后我们就住一个屋里面。” 宋知暖的屋子里面暖洋洋的,烘得两个人之间暧昧丛生。 知微进来收拾软榻的时候,心里面还是挺高兴的,她家少夫人和少将军之间,又进了一步,说不定这样下去,某一天就能瞧见小主子了。 知微越想越兴奋,手脚麻利地将屋子收拾好,然后动作迅速地离开了。 她可不敢耽误两位主子的事情,她要好好地把时间让给这两个人。 从这天夜里,姜承云开始留宿宋知暖的房中,将军府上下的人第二日便全都知道了。 少将军和少夫人之间的感情变好,少将军迷途知返,开始好好珍惜少夫人,这可是好事啊,临近年关,大家本就喜气洋洋的,现在听了这个消息,大家更是高兴。 所有人都知道少夫人的好,偏偏少将军一根筋对少夫人不好,如今少将军和少夫人没有了矛盾,那么整个将军府也都不会有矛盾了。 毕竟大家心里面门清,夫人跟将军之间的和离书,那都是为了少夫人写的,人家姐妹情深,要嫁便一起嫁过来了,要和离自然也是要一起和离的。 只是可怜了他们的将军大人,年纪不小了,好不容易讨得这么一个媳妇,结果却被自己的儿子给气走了,如今人找了回来,只盼望着少将军和少夫人之间的日子能够过得和和美美的,那么他们将军也便不用日夜担忧着自己的妻子会莫名其妙地跑掉了。 第109章 桃花醉 第二日宋宁蓝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外面天光大亮,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头稍微有些疼,但情况比她预料得要好很多。 昨日喝了那么多的酒,她和妙娘子喝的酒坛就摞起来三层高,真不知道她们两个是怎么做到把这么多的酒水喝下去的。 宋宁蓝现在想想,还是觉得自己挺厉害的。 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做得到的。 她轻哼了一声,坐起身子来,伸了一个懒腰。 始终注意着内室动静的春迟察觉到宋宁蓝醒了过来,连忙走进来,掀开窗前的帘幕,又撩开了纱帐。 “夫人你醒了,头疼不疼?”春迟担忧地问道。 宋宁蓝的手指扶上额头。 当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原本刚醒来的时候还没有多少疼痛的感觉,怎么现在经春迟这么一问,竟是疼了起来。 “是有些疼。” 春迟见状,连忙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来,打开来看,里面放着几颗药丸。 “这是今日清晨的时候,将军留下来的,说夫人宿醉肯定会头疼,身体也必然会不舒服的,若是如此,便服下一颗药丸,将军知道夫人不喜欢苦味,这药说明了是甜的,夫人放心吃便是,吃了之后很快就会有效果的。” 春迟一口气说了很多的话,这全都是姜祁安交代的。 她再次惊叹于将军对夫人细心的照料,连她不喜欢吃苦涩的药丸都能够想得到,这天底下,还有比将军更体贴夫人的人吗? 春迟感觉没有了。 宋宁蓝吃了一颗下去,果然味道和昨日夜里吃的那颗解酒药是差不多的味道,都是甜滋滋的,蔓延在口腔之中,甚是好吃。 她的困顿之意也被驱散了不少,她下床来洗漱之后,这头痛之症果然消退了不少。 “夫人,你感觉怎么样?”春迟关心地问道。 身后还有一位站桩人彩瑛,自从进来之后一句话都没说。 “没事了,头不疼了。”宋宁蓝最后用帕子擦拭干净手指上的水渍,坐去了妆镜前。 她平日里上妆还是挺多的,她喜欢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但宋宁蓝这张脸,过于的精致,若是上妆的颜色过于浓艳,便会过于出挑。 记得未出阁前,宋母领着她去参加席面,她只是中途换了一个口脂的颜色,整个妆面甚至都没有做任何的调整,就因为那口脂过于的艳丽,她便被人骂做狐狸精,专门来勾引人的。 若是宋宁蓝被这些言论影响到,那她就不是宋宁蓝了,被骂做狐狸精,她还得意的很,可把那找麻烦的人气得够呛,怎么也想不到,宋宁蓝竟是一个油盐不进的。 她擦拭了一些香膏在脸上,肌肤滑滑嫩嫩的,莹白如玉,睡足了,便瞧不出任何的疲态来。 春迟端了一杯热茶进屋来,“夫人,今日醉春阁的人过来替妙娘子告罪,她醉得实在是厉害,今日怕是不能同夫人继续下棋了。” 宋宁蓝在妆镜前描眉,闻言侧了一下头,“昨日她死活不肯服输,说她自己在欢场之中纵情多年,如何能够比不得我,最终我们两个都喝得半死,挑了好的解酒药给她送去,让她好好休息吧。” 春迟应下,将热茶放在宋宁蓝的手边。 “夫人放心,刚刚醉春阁的人来时,便让人带了东西给妙娘子了,奴婢知道夫人一定不会不关心妙娘子的。” 宋宁蓝伸手在春迟讨好的笑容上,抹了一下桃红色的粉。 “知道你是个聪明的,这盒桃花醉是妙娘子给的,你瞧瞧喜欢吗?” 宋宁蓝这里从来都不拘什么下人主子的,况且如今春迟的身契文书都已经给到了她自己的手里面,她其实是一个自由身了。 只是春迟不愿意离开她的身边,才会一直贴身伺候她罢了。 所以宋宁蓝有什么好的胭脂,也会分享给春迟,一般价钱的,春迟自己凭着月钱自己也能买得起,倒不用宋宁蓝什么都给她。 可妙娘子同商铺自己做出来的桃花醉,曾在京城之中风靡一时,用在京城最为有名的花魁娘子的脸上,让人看着如沐春风一般,极为好看。 这桃花醉最贵的时候,已经被捧到了五两金半盒,简直是有价无市,想要获得一盒桃花醉,简直是无比困难。 宋宁蓝对胭脂并没有特别的追捧,所以在桃花醉最为火热的时候,她并没有掺和其中。 如今热度渐渐下去,这桃花醉依旧不是什么时候都有货的。 可最让人没有想到的,能够做出这个胭脂的,竟是妙娘子。 两个人凑在一起,琢磨起平日里用的胭脂唇色,用什么宋宁蓝会更加好看一些。 这才无意之间说到了桃花醉,而妙娘子身为醉春阁里会诸多乐器的舞娘,她是坚持不卖身的,甚至有几分清高的做派。 她十多岁的时候,这幅样子引得不少贵人们的争相追捧,她身为醉春阁的摇钱树,那自然也是受到了醉春阁姆妈的照拂,不强迫她卖身。 可是随着年纪的逐渐变大,追捧她的人便越来越少,她能够带给醉春阁的价值便远远不如从前。 当一个人被别人认定为没有用的时候,那她所遭遇的便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妙娘子身在醉春阁之中,她并不愿意付出自己的清白。 她从年幼时便开始学习跳舞和乐器,为的便是能够拥有可以傍身的技艺,让自己不彻底地陷入泥潭之中。 卖身这样的事情,醉春阁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能够做得到,女人身上长的东西,不都是一样的吗? 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跳舞弹琵琶的。 当没有人开始追捧她的时候,妙娘子必须想别的方法,才能够在这片沼泽之中,找到维持平衡的支点。 配置胭脂的方子,便是她的支点。 不仅仅是桃花醉,但凡是她出手的胭脂,那都是卖断货的俏货,同醉春阁有生意往来的胭脂铺自从收了她的东西之后,生意更加的火热。 况且还出现那般火热的桃花醉。 自那之后,她便成为了姆妈口中鼎鼎有名的摇钱树,就算妙娘子不接客,那也阻挡不了她所带来的巨大收益。 第110章 夫人恕罪 更何况,妙娘子的技艺也越发的成熟,更多的人是奔着她的一手绝妙琵琶而来的。 宋宁蓝便是其中一位。 连着三日的下棋,让宋宁蓝意识到,这位妙娘子非同凡响,一手好的棋艺悄然被埋没,当真是有些可惜。 妙娘子却是不这么觉得。 她说她会的东西千千万万,却不是每一个都能够被人所知晓的。 而且需不需要被别人所知晓,所称赞,对于妙娘子本人而言并不重要。 话是这么说的,但宋宁蓝夸着她的棋艺,还是让妙娘子无比的开心,这有价无市的桃花醉,妙娘子想方设法地拿到了两小盒,用来送给宋宁蓝。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妙娘子设计的胭脂,一股脑地全都带来了将军府。 春迟受宠若惊,关于桃花醉的传言,她身为女子,也是听说过的,那时候在京中盛行,哪家小姐若是能够用上桃花醉,那可是顶顶有排场的,也就在家夫人从来都不在意罢了。 “夫人,这桃花醉可是珍贵得很,”春迟看着从宋宁蓝手中打开的桃花醉,不由得感叹道,“难怪那么多人喜欢,竟是这么好看。” 宋宁蓝啪的一声把桃花醉的盖子扣住,往前一递,“既然喜欢,那你就拿去吧。” 春迟哪里肯收,连连摆手,“不行的不行的,奴婢都听到了,妙娘子说这个珍贵得很,很难弄到的,统共也没有多少,夫人还是自己留着用吧,奴婢不需要的。” 春迟推拒,宋宁蓝可不管这个,直接塞进她的怀里面。 “我瞧着这挺合适的,昨天妙娘子也是这么说的,况且我这么多胭脂,不差这一盒,拿着吧,用在合适的人脸上,这盒桃花醉才能发挥应有的价值,知道吗?”宋宁蓝说道。 春迟小心翼翼地拿着这盒无比珍贵的桃花醉,吞了吞口水。 她又看到旁边还站着一位,彩瑛就像是木头人一样,有时候都感知不出来,这房间里面,其实还站着一位。 春迟凑过去,碰了碰彩瑛的胳膊。 彩瑛用眼神问道:做什么? “你要不要半盒,见者有份,这是夫人的赏赐,很珍贵的桃花醉。”春迟问道。 她很高兴,能得到这样的好东西。 彩瑛干脆理都没有理会,闭上了眼睛站在原处,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春迟的话。 春迟自然不会觉得是彩瑛没有听到,这是根本对这桃花醉不感兴趣。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春迟也算是了解了彩瑛,练武的呆子,追求武功和刀剑,宋宁蓝送她一把锋利的匕首,彩瑛倒是无比喜欢,可无数女子追捧的胭脂,彩瑛半分目光都不肯施舍。 “算了,你不喜欢这个,那春娘子做了鱼馄饨,你要不要来一碗?” 提到这个,彩瑛才赏给她一个眼神,冷冰冰地回了一个字,“要。” 春迟笑着同宋宁蓝说道:“春娘子还做了几道小菜,奴婢一起拿过来吧,” 宋宁蓝点头,“好啊,我也饿了。” 春迟兴高采烈地去传膳,琴嬷嬷在她离开之后又进来,面上带着笑意。 自从那日琴嬷嬷带着彩瑛来到宋宁蓝身边,宋宁蓝对着琴嬷嬷一通阴阳怪气,发泄不满之后,琴嬷嬷便很少在宋宁蓝身边伺候了。 整个福安苑里的人都知道,琴嬷嬷得罪了夫人,引得夫人不快。 琴嬷嬷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打理院内的事情,基本上不去到宋宁蓝的跟前,生怕又会引得她不高兴。 事情都已经做了,如今宋宁蓝甚至都接受了彩瑛的存在,却还是不能够原谅当时琴嬷嬷做的事情。 “夫人。” 琴嬷嬷恭敬地行礼道:“老奴今日在府中听到了有关于少夫人的消息,不知道夫人想不想听。” 宋宁蓝有些不满她的这副做派,但是有关于宋知暖的事情,她又不能不知道。 她微微蹙起眉头来,宋知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难不成她和姜承云之间又闹不愉快了?不应该啊,她最近不是和姜承云之间的关系挺好的吗? “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琴嬷嬷凑近了些,然后说道:“昨日夜里,少将军留宿在少夫人的房中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他们两个人之间重修于好,夫人,咱们将军府说不定不久之后就会添新的小主子了。” 原来不是闹不愉快了,这是变得更加亲密了。 宋宁蓝能寻到属于她自己的幸福,宋宁蓝也替她感到高兴,可是琴嬷嬷说的这些话,却是让宋宁蓝倍感不舒服。 “这倒是天大的喜事,”宋宁蓝饮了一口热茶,压下心中的不快,“姐姐能开心,我这心里面也轻松,只不过——” 宋宁蓝的脸色一下子冷下来,“我倒是想知道,什么时候姜家的规矩变成了现在这般,主子房中的事情,那都是你们想打听便能打听的吗?” 她疾言厉色的模样,吓坏了琴嬷嬷。 琴嬷嬷当即跪倒在宋宁蓝的面前,“夫人恕罪。” 宋宁蓝的怒火岂是一时半会儿能消减下去的,“在背后议论他人是非,琴嬷嬷什么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夫人,夫人!”琴嬷嬷对于发了火的宋宁蓝有些束手无措,“老奴知错了,老奴真的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说这些了,夫人,您就原谅老奴这一次吧。” 彩瑛冷眼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这两个人刚刚说的话她全都停了进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不明白为什么转眼之间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嬷嬷,”宋宁蓝的语气缓了下来,“我并非有意想要与你置气,当初我进宋家,你和春迟来到我身边,我信任你们两个,嬷嬷你更是将我身边所有的事情打理得非常妥帖。” “便是我如今都还记得,宋家有几个没眼色地瞧不上我这个从观中回来的庶女,有意苛待为难,是嬷嬷你替我出头,那时我便在想,我一个初来乍到的庶女,竟是这般好运能得到两个忠心为我的人,倒是难得。” 第111章 你可知道你今日哪句话惹到夫人了吗? 琴嬷嬷也想起之前的事情来,这位主子初到宋府里,有些不长眼色的下人瞧不上这位庶出的小姐。 又是多年在道观之中养大的,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教导,在下人之间,也多有议论。 但是宋家的主母心善仁慈,容得下这位小姐,并且心疼她的身世,怜悯她的过去,便给了许多的好东西。 然后便有人看着眼红,不理解一个为何在道观之中长大的孤女,凭什么就成了宋家的小姐,能有那么多的金银珠宝,如此荣华加身,身份从此与众不同。 更重要的是,这位庶出小姐的生母,也不过就是一个奴婢,同样都是奴婢出身,凭什么就她翻了身。 琴嬷嬷的宋家夫人的嘱托,自是要好好在这位小姐身边伺候。 她都是用了心的,因为她知道,宋夫人对宋宁蓝上心,那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更是不能够怠慢。 并且在相处之中,琴嬷嬷逐渐也琢磨出来了宋宁蓝的性子,那些不好的言语和行为,闹到宋夫人那里去,宋夫人肯定不会放过她们的,她揣摩着,估计宋宁蓝也有千百种法子让她们自己吃哑巴苦。 琴嬷嬷出头,便是不想这件事情闹得太难看。 她们下人究竟是如何想法,其实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宋家的当家人是怎么想的。 宋宁蓝怜惜地看着眼前的人,她们两个短暂地同行过一路,最终还是要走向不同的路。 琴嬷嬷岁数大了,这样大的岁数还诚惶诚恐地跪在她的面前,宋宁蓝的心里面只觉得堵得慌。 “罢了,你先起来吧。” 宋宁蓝的语气没有刚刚那般愤怒了,缓和了许多。 提起过去的事情来,彼此双方之间都陷入到淡淡的些许哀伤之中。 琴嬷嬷曾经是宋宁蓝身边十分倚重的人,她身边大大小小的事情,大多数都是琴嬷嬷接手的。 可如今,主仆之间心生嫌隙,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多谢夫人。”琴嬷嬷心中松了一口气。 她心中怎么也没想到,今日巴巴得来宋宁蓝面前递消息,竟是挨了一顿训斥。 琴嬷嬷心中有所不服,毕竟少将军和少夫人同房的事情已经在整个将军府之中传遍了,大家都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怎么到了夫人这里,就成了他们偷听主子房中的事。 可她不敢在宋宁蓝的面前表现出来,她已经多次惹宋宁蓝不快了,再这样下去,她怕是在福安苑之中不能待了。 琴嬷嬷低眉顺眼地站在宋宁蓝的眼前,可是宋宁蓝却在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 她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瞧过身边的人了。 她喜欢春迟,留下春迟,给春迟考虑一个好的归宿,是因为这个丫头自从跟着她的时候,便是向着她的。 甚至她给了春迟离开的机会,春迟都还要坚持在她的身边,坚决不离开。 可琴嬷嬷不是。 “嬷嬷,你在我身边伺候了许多,我身边的事情你也打理得井井有条,你做了这么多事情,我心中也并非没有感激,只是琴嬷嬷,你是宋家的人,你的身契在宋家,你也可以是姜家的人,毕竟你领了一年多的姜家月钱,这都无可厚非,可你独独不是我的人,你知道吗?” 宋宁蓝这般说,让琴嬷嬷瞬间煞白了脸色。 “以前在宋家的时候,我尚且不同你计较,只不过最近我脾气暴躁,眼皮子底下容忍不了这些,如今我容得下彩瑛,那是因为她身份来历没有问题,用心做事手脚麻利绝不废话,她本来就是将军的人,不过在我身边做事罢了,可你不一样啊。” 琴嬷嬷称是她的人,但她的心却并没有向着宋宁蓝。 甚至有些宋宁蓝做的事情,琴嬷嬷都会以她的思想,下意识去批判。 就像宋宁蓝再度回来的时候,琴嬷嬷心中所想全都是宋宁蓝回来之后,所有人都不会再有风波了,却根本没有关心过宋宁蓝这个人在外面究竟是经历了什么。 她更加不会关心,为什么宋宁蓝会想要离开将军府。 若是有一日宋宁蓝想要再度离开这个地方,琴嬷嬷会跟着她离开吗? 春迟一定是毫不犹豫地跟着她的。 琴嬷嬷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嘴唇发白,颤抖着,不知道要如何为自己辩解。 “嬷嬷,你的身契,我会让人送回到宋家去,无论你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要回到宋家去,我都没有什么意见,你自己做决定吧。” 宋宁蓝撂下最后一句话,转身便离开了。 琴嬷嬷是彻底傻了眼,宋宁蓝离开得那么迅速,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琴嬷嬷不明白,她不明白自己兢兢业业地在宋宁蓝身边伺候了这么久,最终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跟着宋宁蓝嫁过来,宋宁蓝成为了鼎鼎有名的平度将军之妻,成为了将军夫人,那她之后便是将军夫人身边的管事婆子,这身份地位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琴嬷嬷没想到,宋宁蓝根本没有想过要接手将军府上下的内务,直接由宋知暖打理,她半点都不在意的。 甚至那些姜祁安给宋宁蓝的田庄和铺子,琴嬷嬷在短暂地打理过后,便再也没有经手过。 她不知道那些东西的最终去向,琴嬷嬷心中所惦记的,可不止这些。 但宋宁蓝走得突然,她留在了府中,如今宋宁蓝回来,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可,一切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春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进到屋子里的时候,见着琴嬷嬷跪在地上,似是浑身无力的模样,她吓了一跳,差点把手中的食盒给掀翻了。 “琴嬷嬷,你这是怎么了?” 春迟下意识问出口,然后又意识到不对,赶忙收回了视线,“我先给夫人送早膳了,抱歉。” 还站在此处的彩瑛冷冷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赶紧离开,春迟脚步加快,连忙往内室去。 彩瑛没有离开,并没有跟着宋宁蓝和春迟进到屋里面去,而是站定在琴嬷嬷的面前。 “琴嬷嬷,你可知道你今日哪句话惹到夫人了吗?” 彩瑛平日里不喜欢说话,她瞧着眼前发生的事情,自然能够看得清楚明白问题的核心。 琴嬷嬷呆愣地看着彩瑛,她完全不能反应过来。 “你们所有人议论少夫人房中的事情,这不是最令夫人生气的,而是你只盯着子嗣,觉得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不是为了少夫人而高兴,而是为了一个不存在的人,你的心里面,没有夫人,也没有少夫人。” 第112章 玉兰花吧 原本彩瑛是想不明白这些事情的,突然见着宋宁蓝生气发火,她便仔细琢磨了一下琴嬷嬷刚刚说的话。 再加上之前,琴嬷嬷听从将军的吩咐,将她带到夫人的面前,当时琴嬷嬷为了劝着宋宁蓝留下她,可是说了不少的话。 琴嬷嬷每说一句,都会让夫人的怒火更上一层楼。 直至宋宁蓝去了宋知暖那里,几句话之下宋宁蓝终是憋不住,言语讽刺了琴嬷嬷几句,才就此打住。 彩瑛这才琢磨清楚,这位琴嬷嬷,心中是为了宋家的利益做事,想的都是如何都是让这两位在将军府的位置更加稳固。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琴嬷嬷喃喃道,她的声音里都带着几丝哭泣之意,“这都是为了夫人好啊,在将军府里安稳度日难道不好吗,想要在府中立足,女子就是要诞下子嗣的,这样地位才会更加稳固,我难道做错了什么吗?” 所以,她根本没有理解,为什么宋宁蓝和宋知暖会选择和离,直接干脆地离开这偌大的京城,甚至心中生出怨尤,让她的处境变得难堪。 彩瑛挑眉,没有再说什么。 转身离开。 难怪夫人刚刚只是让她选择去留,而是没把这些话讲清楚。 有些话同某些人而言,是永远都不会说清楚的。 在琴嬷嬷的心里面,有些观念已经深入她的心底,无论说什么,说再多,都不会让她有所改变。 所以干脆不去做这份努力,直接将人送走了。 彩瑛进到屋子里面之后,外面只剩下琴嬷嬷一个人,她狼狈地在外间跪了许久,直至整个人的思绪清醒过来,才缓缓起身离开。 她已经没办法继续留在福安苑了。 在内室之中,春迟将从小厨房端来的小菜和鱼肉馄饨,放在宋宁蓝的面前 “夫人,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春娘子让奴婢过来问一问,她可以提前做准备。”春迟说道。 彩瑛在旁边也端起一碗小馄饨。 宋宁蓝撒了一把香菜,又暗戳戳地往彩瑛的碗里面放了一把。 彩瑛随着她去,凭着她的武功,怎么可能会躲不过,但是她觉得这样的小动作还是蛮有意思的,纵容了她去。 宋宁蓝有点稍稍的小得意,用汤匙搅动汤中的热气,氤氲了她的面容。 “没什么特别想吃的,让她做得清淡一点,我胃口不太好,你们吃什么,便都随意吧。” 宋宁蓝从来都不拘着福安苑的下人要吃什么,哪怕比她这个做主子的吃得还要好,她都没有约束过这些人。 春迟应下。 用完膳没多久,宋宁蓝学着绣一张帕子。 她昨日里发现下人们洗干净送来的一张灰色绣着翠竹的帕子,这是姜祁安的东西,当时姜祁安用来给她擦拭脸上的血迹,便把帕子弄脏了。 虽然洗干净了,但是看起来有几分陈旧,帕子的边缘还被勾破了,有缝补的痕迹。 宋宁蓝想着姜祁安送了她一只七彩琉璃的玉兰簪,那她总也要送他点东西,才算是能够回报他特意为她准备的甜味的解酒药。 只是她的绣工算不得多好,绣出来的东西虽然能看,但比不上宋知暖绣工精湛。 当初在青玉观的时候,她们这些孩子们,会做绣品的,也会做一些手工的活计拿出去卖钱。 但是她们做的绣品,没有经过专人的指点,所以看起来并不精致,也卖不出什么太高的价钱来。 “蓝儿!” 宋知暖今日过来,原本是想把宋宁蓝喊出来,去梅花小苑之中商量一件事情。 没想到福安苑再也不是形式上的监禁,最起码宋知暖带人进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会拦着她了。 她快步小跑进来,手中提着衣裙的裙摆,迅速地迈进到宋宁蓝的房间之中。 踏进这个房间的时候,宋知暖还有些小小的感慨,有段日子没能过来了。 以前这个房间,她时常过来寻找宋宁蓝,几乎都成了常客,每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跑到这里来找宋宁蓝倾诉。 自从刚回来的时候看过她一眼,之后福安苑禁止人踏足,她们姐妹二人之间便没有那么自由了。 今日能够顺利的进入到福安苑之中,纯粹在她的意料之外。 “你的福安苑现在是正常了吗?是不是以后我都能够随便进出了?”宋知暖问道。 宋宁蓝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能瞧见宋知暖来,她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你快帮帮我,要在这个手帕上绣什么比较好?” 宋知暖接过宋宁蓝手中的绣活,认真的看着。 “看来将军这是不打算一直关着福安苑了,反正有彩瑛在我身边,其他的那些条条框框,也就没什么必要存在了。” 宋宁蓝伸了一个懒腰,关于福安苑究竟是能进还是能出,对于她的影响并不是很大。 当初以为自己不能出去的时候,她不也一样在小小的天地里面过得很好。 “我以后倒是能方便进来找你了,原本以为你昨日喝了许多酒,会不舒服,早些时间让人来问,你还没有起,这会儿过来,看到你状态还不错,我也能放下心来,”宋知暖靠近了她一些,拿着手中的东西问道,“蓝儿,你这是想要绣桃花吗,其实可以用别的绣法,可以更加生动一些的。” 宋宁蓝沉吟了一下,再开口道:“玉兰花吧。” 宋知暖眯了眯眼,“我一直很想知道,蓝儿,你以前尚在家中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喜欢玉兰花吧。”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起,宋宁蓝好像格外的喜欢玉兰花,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 在苏城的时候,宋宁蓝收集了许多品质的玉兰花簪,甚至与人打赌,赌的都是玉兰簪子。 突然被问起这个,宋宁蓝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开了宋知暖询问探究的视线,“问这个做什么,喜欢就是喜欢,哪里有那么多的理由。” 她自己又哪里敢承认这其中的原因,好在那支七彩琉璃的玉兰簪,除了她和姜祁安之外,无人知晓其存在。 第113章 你是好孩子 宋知暖不是个纠缠其中原因的人,被宋宁蓝插科打诨、含含糊糊地绕过这件事情之后,便认真地教给宋宁蓝,如何才能把玉兰花绣得更加好看一点。 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来宋宁蓝这边,究竟是要做什么。 宋宁蓝学得很快,了解了之后,很快便上手了,绣出来的纹理也非常的不错。 “你这帕子,是绣给将军的吧。”宋知暖后知后觉,才发现这帕子的颜色跟宋宁蓝平日里用的一点都不一样。 浅淡的银灰色,看着高端贵气。 宋宁蓝打量了几眼,“这颜色,不好看吗,要不我再换一个呢?” 宋知暖说:“不是这个的问题,你平日里不用这个颜色的帕子。” 而且,平日里宋宁蓝也从来都不会在意自己究竟是用什么帕子,更不会自己亲自绣花,她有更多的事情要做,目光从来都不会在一张帕子上停留。 宋宁蓝恍然,微微失笑,“是给他的,投桃报李,如今他让福安苑的人自由出入,我不得好好感谢他吗?” 这不是实话。 宋知暖感觉略微有些怪怪的,但她没想明白。 突然之间她想起自己跑来见宋宁蓝,是有另外的事情要同她说的,结果被这帕子的事情一打岔,差一点就给忘记了。 宋知暖说:“对了蓝儿,我们在年前,回一趟爹娘那里吧,你同他们也有许久都没有见面了,他们也很想你的。” 宋宁蓝掀了一下眼皮,没说话。 老实讲,当初没走之前,同宋家的联系,大多数都是宋知暖在维持的,嫁进来的那几个月之中,宋宁蓝少有回到宋家的时候。 她这个人,情感淡漠,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若是某些人在她的生活之中淡出了痕迹,宋宁蓝并不会主动维系这些关系。 宋家的父母也好,还是青玉观的那些孩子们也罢。 若没有必要的话,即便同在京城之中,宋宁蓝可以去酒楼茶肆之中,却没有想去宋家的想法。 “快过年了,总要带着将军和承云一起去拜访一下爹娘,这都是礼节,最关键的就是,之前我们离开京城,爹想和我们聊一聊,他递了消息过来,所以——” 其实这件事情基本上就是敲定了的事情,过来问一问宋宁蓝的意见,也是为了通知她。 “年节走动无可厚非,父亲既然想见我们聊一聊,自然也是避不开的事情,我没什么问题,时间你定,定好了跟我说一声,我还得同将军知会。” 过年的日子一天天地逼近,将军府今年两位女主子都在家中,两位将军也都闲来无事,可以好好的在京城过个年。 当真是难得的热闹。 将军府的李管事对今年过年的一切事物都无比的上心,只盼望着今年大家都能够开开心心的,和和美美的,祝愿着来年能够变得更好。 宋知暖也准备得上心。 姜祁安非常愉快地答应下来,要陪同宋宁蓝一起回到宋家,拜访二老。 当姜家的马车驶向宋家的时候,里面带着不少的礼物。 宋知暖原本就准备了许多,那都是按照姜承云的吩咐准备的,另外的,全都是姜祁安经手。 宋家二老笑得合不拢嘴,尤其宋玉石,兴高采烈地将姜祁安和姜承云迎进府中,好像这辈子都没有见过他这么开心过。 宋玉石在他们行礼过后,先带着两位进了府中。 宋母红着眼眶上前拉住了宋宁蓝和宋知暖的手,“好孩子,你们可算回来了。” “来,跟娘进府。” 宋母带着两个女儿进去,穿过宋府前院的长廊,她把两个女儿带进了自己的院子里。 一路上,宋母絮絮叨叨说起今年京城里发生的许多事情,看到她们两个人在姜家待得还算是不错,宋母这心里面一直担忧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进了宋母的院子之后,下人们端上来两碗甜羹,这都是她们两个以前尚在闺中的时候,喜欢吃的东西。 宋母没忘了两个人的口味,宋知暖喜欢桂花糖蜜的,宋宁蓝喜欢红豆底不太甜的,两份都做得很好吃。 宋宁蓝虽然并不是宋母的亲生女儿,但自从宋宁蓝回到宋家,有关于宋宁蓝的生活习惯,宋母多少还是注意着些的。 但亲生女儿和非亲生女儿之间,到底还是有些区别的。 宋母一进屋就拉着宋知暖在旁边坐下,她伸手摸了摸宋知暖的脸颊,“暖儿,你没有怪娘那么对你吧,娘心里面一直非常的愧疚,当时一狠心,哎,暖儿,你是好孩子。” 宋知暖面上露出些许宽慰的笑容来,她的手附在宋母的手上,轻轻摇了摇头。 “娘,我怎么会怪你呢,你也都是为了我和蓝儿好,我不会怪你的。” 她的声音轻柔,没有带着任何责怪的意思。 在最初的时候,宋知暖埋怨过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不理解为什么宋母会把她关在房屋之中,不让她离开,明明她都说了那么多恳求的话,说自己在将军府之中过得并不顺心如意,那并非她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是宋母还是坚持将她关押在宋家之中,不让她离开。 宋知暖心有郁结,说服不了她自己,有关于她和宋母之间的事情,宋宁蓝并没有掺和。 但两个人到底还是母女关系,宋母从小到大都对她很好,两个人不会因为这一件事情产生了争执,就会产生什么不可调节的矛盾。 如今两个人之间重归于好,宋宁蓝只会非常赞同自己的做法,还好没有掺和进这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她自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但宋知暖并不是。 “你们都是懂事的孩子,娘知道你们的心里面有委屈,娘之前的做法着实自私了一些,可现在日子不都好起来了吗,你们不知道,为了你们两个人的事情,你们爹为了你们同将军府的人说了多少好话。” 宋母沉沉的一声叹息。 姜家的那两位,平日里都是非常忙碌的,尤其是平度将军姜祁安,能找他说两句话,那可是非常不容易的。 第114章 早些时间生个孩子 但自家的两个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让宋玉石不得不为他的两个女儿说情。 好在对方并没有要过于计较的意思,这宋玉石才放下心来。 宋知暖微微有些吃惊,“爹是找了将军和承云,他们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宋母有些嗔怪地看了一眼宋知暖,“还不都是为了你们两个要和离的事情,现在大家矛盾也都说开了,你和少将军的日子能过得好,那比什么都强。” 说完这句话之后,宋母这才想起屋子里面还有一个宋宁蓝在。 她端着宋母吩咐人做的红豆底的香糯甜羹,尝了几口,闷不作声地坐在一边,什么话都没有说。 宋母笑看向宋宁蓝,“蓝儿,辛苦你这孩子了,为了暖儿做了那么多的事情。” 宋宁蓝又吃了一口甜羹,照旧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客气。” 宋母早就习惯了宋宁蓝的这副做派,她不感兴趣的事情,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 在宋母的心里面,多少是有些埋怨宋宁蓝的,她非常了解她的女儿,从小到大都规规矩矩的,养在深闺之中是非常听话的一个姑娘,如何能够做出那些离经叛道的事情来。 问题的答案就只有一个,那便是宋宁蓝将宋知暖改变了,让宋知暖同样做出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来。 宋母本来对宋宁蓝以前做的事情,没有太多的意见,她的行为再怎么出格,再怎么离经叛道,那她都是宋玉石的女儿。 宋父宋母对宋宁蓝的要求并不高,更况且她在青玉观之中吃了那么多的苦,自然不会要求她别的什么。 埋怨归埋怨,可宋宁蓝能够真的嫁给姜祁安,那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当初姜家能够答应这门亲事,宋母可是比谁都高兴。 宋家也因为这门亲事得到了好处,她如今出门在外,谁不知道她是平度将军的丈母娘,从而能够恭敬,客气几分。 况且宋宁蓝要嫁给姜祁安,本意可是为了给宋知暖做主。 她也做到了,如今宋知暖和姜承云之间的感情终于相互挑明,相互走向好的一面,谁敢说,这其中没有宋宁蓝的功劳呢。 “我想着你们两个在外面肯定也吃了不少的苦,便准备了不少好的东西,你们拿回去,趁着过年也都好好补补身子,这女子总是要顾惜好自己才行,知道了吗?”宋母说道。 宋宁蓝没说话,宋知暖则是应承着。 “放心吧娘亲,我们在外面的日子也过得挺好的,不比在将军府里差,况且回来之后将军府的中馈依旧在我们手上,更是不会委屈自己。” 要是有人能委屈到她们两个人的话,宋宁蓝便不会在回来之后,连续酗酒好几日。 宋母皱了皱眉,察觉到这是宋知暖在反驳她的话,有些不悦,“你这孩子,外面有什么好的,难不成你以后还想着跑出去不成,待在京城之中不比在外面享福,这耽误了一年多的时间,跟你同时间成亲的姑娘,如今早就怀孕生子了,暖儿,你现在同少将军之间的感情既然变好了,便早些时间生个孩子,知道吗?” 宋知暖自是不会觉得这些话有什么不对的,宋母的前半句虽然不合她的意,但后面宋知暖还是能够接受的。 毕竟她和姜承云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好,她心中的爱意也愈发的浓烈,诞下一个孩子,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宋知暖有些害羞地打断了宋母还要继续说下去的架势,“娘,你可快别说了,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提到她和姜承云的事情,人就有些羞涩。 宋母十分满意她这样的状态,“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总之你心里面清楚便好。” 另一边的宋宁蓝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手中的甜羹已经差不多见了底,虽然宋母的手艺不错,甜羹香甜不腻,但吃得多了一些,便觉得有些厌烦。 她干脆将手中的碗放了下来。 宋宁蓝站起来说道:“若是没什么事情,那我就先出去逛一逛,等到午膳的时候,让人去喊我。” 宋母见状连忙起身拉住她,“蓝儿,外面多冷啊,在屋里面暖和。” “我听暖儿说,你和将军最近的夫妻关系也都不错,这说明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你们都好好的过日子。” 说着,宋母颇有些感慨,“当初担心你们两个会受委屈,女子得嫁高门,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但如今你们都有了好的归宿,我这做母亲的,心里面也为你们高兴。” 宋母牵着宋宁蓝的手,怜惜地看着她。 宋宁蓝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拉开和宋母之间的距离,“你高兴就好,姐姐如今和姜承云感情变好,之前的误会已经解除,那么和离的事情便不会存在,你们放心便是了。” 宋母闻言则是更是高兴了,她看向宋知暖,“可不是嘛,当初听到这事的时候,我这心里面可是急坏了。” “就算他们姜家家大业大,那也不能对我们宋家的姑娘不好,那凭空多出来一个外室,那岂不是赤裸裸的羞辱。” 宋知暖也走上前来,“都说了,那不是一个误会吗,承云只是受他已经去世的朋友所托,照顾白娘而已,她一个弱女子,还带着她的孩子,一个人很不容易的,我帮忙照顾着,承云也能放心。” 宋母很高兴这件事情的发展,不过她多年主母的身份,还是让她多了一丝担忧。 “暖儿,你照顾那女子是好事,一切事情由你接手,便不会让少将军掺和其中,如今你们新婚燕尔,更是小别胜新婚,可别让别人插足到你和少将军之间的感情当中去,知道了吗?警醒着点。” 宋母的语气里不乏夹杂着关心,虽然这些话说着不好听,但确实是站在宋知暖的角度上,替她担心着。 宋宁蓝伸手推了推宋母的胳膊,“娘,你干什么这么说承云,如今我同承云把以前的误会解开了,我现在也都清楚,他是个十分真诚的人,肯定不会有其他牵扯的。” “更关键的,白娘也不是什么坏人,就算是为了她的孩子,她也不会做出糊涂事情的,娘,你就放心吧。” 宋知暖和宋母的声音逐渐远去,宋宁蓝还是离开了宋母的房间,然后又离开了宋母的院子。 第115章 这是她的院子 她还是不习惯在宋母和宋知暖面前,看见这母女二人之间亲亲热热的场面。 宋宁蓝说不上是不是心里面不舒服,究竟是这母女情让她眼热,还是宋母说的话让她心中膈应。 姜祁安曾经也想要拥有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孩子,可是在他说出这句话后,宋宁蓝一走就是一年多。 在她回来之后,姜祁安便再也没有提出过那件事情。 甚至在做某些事情的时候,他都变得隐忍克制了许多。 孩子,会成为一个女人完全的牵绊。 她就是这样的牵绊,让她的娘亲完全走不出这个她不喜欢的地方,被死死地困在这四方天地之中,眼神所流露出来的,完全都是哀怨。 宋宁蓝年幼时对那个女人的印象并不多,甚至都没有得到过几分母爱。 但是她总在梦里面会想起这个女人,然后为她的一生感到悲叹和可惜。 然后开始反驳琢磨她自己的命运。 她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 爹不疼,娘不爱,她从小到大都没有感受到亲情的爱是什么东西,所以宋宁蓝并不愿意直面宋母的关心。 尽管宋母并没有任何的恶意,她只是想法不同罢了。 若是让宋家知道,宋宁蓝还是想要和离,不想生孩子,只怕是要被扣上大逆不道的罪名,今年过年,又将是乱糟糟的一年。 她再等一等,等今年所有人都可以平安顺心地过完这个年,也不算辜负宋父宋母对她两年来的照拂和容忍。 至于有一个人,她带着不纯的目的而来,便是注定了要辜负这样的一个人。 无法避免。 宋宁蓝在冷天里转,宋父并没有种梅树,家中的几棵树在这种时节之中全都已经凋落了所有的叶子,看起来并无生机的模样。 树枝上倒是还落着之前并没有化开的雪,看上去倒像是在枝头上绽放的白梨花。 春迟匆匆忙忙地跟了过来,她们做下人的,主子在房间里说话,她们便在侧室里候着。 她和宋家的婢女,也是她以前的朋友,多说了几句话的功夫,没想到自家夫人便离开了宋母的院子。 春迟将宋宁蓝的手炉递了过来,“夫人。” 宋宁蓝接过了手炉,温暖的感觉从手心里传遍了全身,让她把刚刚那些不好的思绪,全都驱赶了出去。 “陪我逛逛。” 宋宁蓝逛着逛着便回去到自己的院子里面。 不是她在青玉观被接回到宋家时住的院子,而是她从小住的那间小小的院子,那里面,还有她生母存在的痕迹。 许氏离开之后,这个小院子便被荒废了。 宋玉石并不喜欢许氏,不过是在醉酒之后无意临幸了一个婢女,他心中会因为这件事情对宋母感到无比的愧疚,所以即便许氏成为了姨娘之后,宋玉石也从不来许氏的院子。 后来传出许氏有孕,宋母难过了一段日子之后,但也好好地照料着许氏。 家中的氛围缓和了下来之后,好像宋家接纳了这样一个婢女做姨娘。 却从来都没有人问起来,许氏究竟愿不愿意做婢女。 她不愿意。 许氏有自己的心上人,所以成为了宋玉石的姬妾,她的内心又该有多么绝望。 无人关心许氏,她缠绵在病榻之上,最终死于自己的心病,在她死后,竟是无人思念惦记她。 若非宋宁蓝的出现,只怕没有人会记得,原来在宋家的院子里,曾经还住着这样的一个人。 因为多年没有住人,也很少有人过来打扫,这里变得很荒芜,也显得有些阴森。 春迟躲在宋宁蓝的身后,她虽然并不理解为什么宋宁蓝会突然之间来到这个地方,但她身为宋宁蓝的贴身婢女,自家夫人去哪里,她也要去哪里。 但是这个地方着实有些荒凉,让人心里面不由自主的感到害怕,春迟拉着宋宁蓝身上的斗篷,手都在微微打颤。 宋宁蓝察觉到了春迟的颤抖,微微失笑,“这么害怕做什么,这里可是宋家的地盘,你从小生活到大的,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听到宋宁蓝的安抚,春迟这才开始打量这个荒凉的小院。 “这,这是……”春迟又有些意外的同时,又在害怕着,声音都在颤抖。 “这是许小娘的院子吧。” 春迟好像是有点印象,因为在小的时候,她跟在宋宁蓝的身边伺候,自然是在这个院子里面住过一段时间,所以便有些许的印象在。 “是啊,这是她的院子,”宋宁蓝的声音很轻,“如今已经变成了这副样子。” 无人打理,无人惦记,无人想念,无人关心。 她的世界其实是一片荒芜地,如同这个院子一样。 宋宁蓝的手拔起这院子里的荒草,又随手扔在地上。 “大概在许小娘过世之后,大家不想打扰,便没有人过来打扫了吧。”春迟说得委婉了一点。 宋宁蓝讥讽得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这句话。 其实不过是嫌弃这个院子晦气罢了,大家不愿意见到这个院子,更不愿意承认,曾经在这个院子里,还住过这样的一个人。 不过,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夫人,你是想许小娘了吗?” 是因为见到宋夫人和少夫人之间母女感情甚笃,所以在即将过年这样的日子里,她的夫人,也想起了自己的娘亲吗? 春迟感到心酸。 可是斯人已经逝世,人再也不可能会见到了。 纵然是回到过去曾经住过的地方,只怕是也很难寻得到过去的痕迹,毕竟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了,久到这里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了。 第116章 春迟,你还记得她什么吗? 宋宁蓝没回答春迟的问话,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春迟。 她对许氏有印象,却也不多,年幼时便被送走了,能指望她还能记得许氏多少。 可她偏偏在今日就走到了这个地方来。 “春迟,你还记得她什么吗?” 有关于她娘亲的事情,她的记忆实在是浅薄了一些,促使宋宁蓝,想要在别人的口中,知道一些有关于这个女人的事情。 春迟此刻没有那么害怕了,声音不发抖了,但她的手还是抓在宋宁蓝的斗篷上,在这荒凉阴森的地方,寻求一丝安全感。 何况两个人所谈论的,还是一个已经在这个院落里,死去很久的女人。 宋家在京城的宅子一直都是这里,自从买下地契之后,便再也没有变过,虽然中途宋玉石因官职调动离开了京城,但是在京中的宅子也是有人打理的。 而再次回到京城之中,宋家上下依旧住在此处,没有什么变动。 春迟思索着自己年幼时侍奉在宋宁蓝身边时候的场景,她大多数记忆都是同宋宁蓝相关的,有关于许小娘的事情并不是很多。 “奴婢记得,许小娘多数时候都是缠绵病榻,很是虚弱,但是对待我们这些下人,十分宽厚,当初有个姐姐在喂过药之后,不小心跌了一跤,把许小娘的柜子碰倒了,许小娘什么都没说,只让人收拾好,弄坏了的东西,也没让人赔。” 这是对于年幼的春迟,记忆之中最为深刻的事情。 因为她刚刚因为打碎了一只茶杯,害得她娘赔了银子,被耳提面命的叮嘱让她一定要小心做事,这件事情在她的心里面产生了很大的阴影。 所以同样有人因为弄坏了东西而没有被骂被责怪的时候,春迟当真是非常羡慕。 宋宁蓝对这样的小事没有太多的印象,或者她当时也在,但是她并没有记住。 都是小事而已。 “她大抵是不在意吧。”宋宁蓝轻叹。 春迟继续说道:“奴婢还记得听其他姐姐提起过,许小娘身体虽然不好,但她时常想去外面转一转,只是每次坚持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这话让宋宁蓝听着很是新奇,好像在别人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许氏。 她穿过这个荒凉的院子,伸手推开了那破旧的门。 随着吱呀一声响,屋子里暗沉沉的光景全都映入眼帘。 恍若天地重生,过去的岁月重现在眼前,她又瞧见了那个女人躺在床榻上斜眼一瞥,看向她的目光之中没有任何的温情。 宋宁蓝瞬间丧失了踏进这屋子里的勇气,撤回了自己的脚步,转身离开。 春迟被她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吓得踉跄了一下,差一点被门前的几个并不高的台阶所绊。 宋宁蓝伸手扶了她一下,春迟这才心有余悸地站定。 “夫人,我们先离开这里吧,”春迟拉着宋宁蓝,“要是夫人实在想念许小娘的话,可以在京中的寺中给小娘供一个长生牌位,这样也能让小娘在死后不必受苦。” 春迟只是这么提议,这荒凉的院子不停地往人身上灌着冷风,着实让人有些心里面打怵。 “走吧。” 宋宁蓝带着春迟离开这个院子,将封闭的大门重新关上,她的心底好像是有什么地方塌陷了一块,怎么也弥补不起来。 她今日来得悄无声息,除了跟在她身后的春迟知道今日宋宁蓝去了这里,宋府上下的人,都被宋宁蓝避开,没人瞧见她来过此处。 回到宋家的两年多里,谁也没有想过让宋宁蓝来这里看一眼,好像是她自己都忘记了,她从小是出生在什么地方的。 她回到自己出阁之前所住的院子,里面依旧有人洒扫庭院,只是不再是她以前身边的人了。 宋宁蓝坐了也没有多久,宋母便让人来传她去用午膳,想来是宋玉石同两位将军之间的对话已经结束了,这才到了用膳的时间。 宋宁蓝过去的时候,不远处姜祁安正在候着她。 她走过去之后,姜祁安顺势牵着她的手,温暖而炙热的大手将她冰凉的素手握在手心之中。 “不开心吗?” 姜祁安敏锐地察觉出她的情绪,虽然宋宁蓝并没有过多的在情绪上的表达,可是他在宋宁蓝的目光之中,察觉出些许的不开心。 来宋家的时候,她尚且还正常一些,同宋知暖说说笑笑的,怎么两个人分开了一会儿,这就不开心了? “岳母说你不好了?” 难不成是因为宋宁蓝之前的事情? 在岳丈这边明明都已经翻篇了,两个人能够回来,那对所有人都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何苦又要说那些不好听的话,惹人不快? 姜祁安微微皱眉,对于自家夫人表现出不开心的模样,他觉得自己深有责任。 宋宁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挺好的啊!” 心里面虽然偷偷骂着姜祁安的眼睛还挺毒的,面上还得露出高兴的神情来,“饿的,今晨起之后就用了两块糕点,刚刚在母亲那用了一碗甜羹,你知道的,我是吃不饱的。” 姜祁安轻笑道:“那是我的不对,应该早些和岳丈说用午膳的,下次我一定记得。” 他牵着她的手入了席面。 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坐在一处,男人们聊些官场仕途上的事情,他们最为关心的还是姜承云的未来。 宋宁蓝隐隐提起漠北那边的战事,但并没有太听懂。 她很少关心朝堂之中的事情,姜祁安也很少把公务带到府中来,所以既不知前因也不知后果的宋宁蓝,自然是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 宋母和宋知暖聊得也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聊着府中的内务,亦或者是有关于她们两个亲人的琐事。 年节底下,所有人都很开心,唯有她一人好似跟他们格格不入。 宋宁蓝沉默得往自己的饭碗里夹着菜,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愉快,在宋母问起今日菜色如何的时候,宋宁蓝还能夸赞上几句,哄得宋母十分开心。 第117章 你不只会让人忍气吞声吗? 午膳用完之后,宋玉石短暂地和她们两个聊了一会儿。 当初传消息过来的时候很是郑重,似乎有很多批评的话要讲。 但是当两个水灵灵的女儿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宋玉石有很多话都说不出来了。 “将军和少将军在朝中也很不容易的,年节走动多,你们姐妹两个互相商量着,尤其是暖儿,你在京中多年,比蓝儿要更加清楚。” 宋玉石苦口婆心,不忍说什么重话,“最近京中的那些流言蜚语,你们能不往心里面去,就别往心里面去,等你们有了子嗣,在将军府站稳脚跟,自是不会有人多说半句话,以前的荒唐事也不会有人提起。” 宋知暖恭敬应声,“女儿明白。” 宋宁蓝懒懒散散地坐在位置上,半点没有要动的意思。 “蓝儿,”宋玉石轻咳了一声,对她说道,“你的性子也该收敛一些了,你瞧瞧外面是如何说你的,这像话吗,你母亲不好管你,我这个做父亲的总要提点你几句,那平度将军并不是个好相与的,如今人家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可若是有一日人家真的恼了,你让为父这个做父亲的,要怎么好?” 这话是宋玉石点了名告诉她的,他的眼神看向她,好像在等待着她做出回应。 宋宁蓝讥讽地笑了一下,“父亲刚刚不还是在讲,让我不要在意京中的那些流言蜚语,怎么转眼之间就把自己的话给忘了,把别人信口胡诌地奉为圭臬,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你!”宋玉石哪里被这么顶撞过。 宋知暖从小到大都是乖巧听话的,无论他们做父母的说什么,都会十分懂事地顺从。 哪里会像宋宁蓝这般大逆不道,说出这样的顶撞之词。 但无论是对宋宁蓝过去生活的一点歉疚,还是对宋宁蓝如今身份的改变,宋玉石说话到底还是要掂量一下重量,以免惹恼了她,就是惹恼了平度将军姜祁安。 在跟姜祁安和姜承云之间的对话之中,宋玉石说点什么有关于两个人女儿不好的话,自然那都是自谦之词,为的不让别人拿捏住宋家的女儿,可宋玉石没想到的是,这两个人比他还要维护他的两个女儿。 尤其是姜祁安,见不得他说宋宁蓝的半句不是。 哪怕是一句自小在外长大,规矩多有不通,还望海涵,姜祁安都会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目光看着他,然后撇下一句,自重,就离开了。 宋玉石忍下了这口气,可还不等他说些什么。 他这个冲动又喜欢顶撞人的女儿又开口了,“父亲其实也不需要做什么,当初姜承云三朝回礼都不知道陪同前来,你们夫妻二人对着自己从小养大的女儿只会唉声叹气,我便没指望你们夫妻二人能做出什么维护我们的事情来。” 这话当真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地刺进宋玉石的心口,扎得他两眼发黑,脚下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有站住。 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当初为什么宋宁蓝会嫁给姜祁安,不就是为了宋知暖出头的吗? 他们老两口只能教导他们的女儿忍气吞声,却有人敢搭上自己的婚事,只为了出头保护。 宋知暖见着事情愈演愈烈,她上前搀扶了一下宋玉石,不至于让他跌倒,却没有阻止宋宁蓝说的话。 “你们觉得和离是羞耻的事情,可你们曾有把她的难处放在心上吗,当初姜家轻视,你们不敢出头,如今我们自己博得了重视和尊重,你和母亲却在我们两个面前陈述那些约束教条,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那是我们自己的本事,毕竟面临困境的时候,你不只会让人忍气吞声吗?” 这天宋宁蓝究竟是同宋玉石之间说了什么,在今日之后,宋玉石绝口不提,宋宁蓝也佯装无事发生,好似十分平静的走出了宋家的大门,一切都看起来无比的温馨和谐。 宋家表面上的面子,已经给足了。 宋知暖听得心惊肉跳的,若不是当时她打岔,打断了宋宁蓝接着要说的话,只怕今年过年,宋玉石要被气死。 在回去的路上,宋知暖小心翼翼地看着宋宁蓝。 她心中有一个模糊的猜想,逐渐在脑海之中成型。 虽然她们回到京城之中,日子过得还算是不错,她和姜承云之间的感情逐渐升温,将军对待宋宁蓝也日益宽纵。 可在宋宁蓝的心里面,更加向往着外面的生活。 无论是漠北还是苏城,亦或者是其他的地方,只要不是京城。 她不喜欢这里。 纵情声色也好,闲趣度日也罢,比起之前的闲适自在,她的开心总是不达眼底。 但宋知暖不敢问,她怕话说出口了,人就真的走了。 她还是要好好地想一想,有些话要怎么说出口才合适。 爹娘想让她们早些为姜家诞下血脉,如此正妻正室的位置早些立住,就算是不考虑两位将军在风流韵事上的人品如何,若是给她们带回来一个庶子庶女出生在她们孩子的前头,那将是无比恶心的事情,也会给未来的将军府,带来许多的麻烦。 这些都是宋知暖能够理解的事情,若是没有经历过那一年来在外面的自由,宋知暖或许也不会理解现在宋宁蓝的不快。 若是一只鸟原本生于这天地之间,如今却再度囚于笼中,心中如何能够畅快。 她感到快乐,是因为她的爱情得到了满足。 可若是宋宁蓝并不喜欢平度将军,如今她更加不需要在将军府之中为她出头做主,那她还有什么留在将军府之中的必要。 最关键的,那个一直住在宋宁蓝心里面的人,不正是季淮衍吗? 季淮衍为了帮着她们两个离开京城,最终被将军府的人为难,他早该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却还是一直单着一个人,为了家族生意奔波忙碌就顾不上亲事了吗。 人只要是有心,很多事情都是很难界定的。 若是宋宁蓝想要离开的话,那她这个做姐姐的,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够成全她? 第118章 除夕夜 过年来得很快。 除夕夜,全府上下一片热闹。 府中上下早早地张贴起了过年的红字,鞭炮烟火也早就提前准备好了,只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宋宁蓝也换上了一身红色的衣裙,裙摆百花绽放,争奇斗艳,布料柔软,在阳光下恍若波光粼粼,好像是那些花当真是活了过来,绽放在她的衣裙上,煞是好看。 这套裙子是宋知暖让成衣铺子提前做好的,样式全都是宋知暖亲自选出来的,她唯有觉得这件百花流彩裙能够映衬出宋宁蓝的美貌,她得到这件成衣的时候,也被这件衣裳的美惊艳到几分,心中想着希望这件裙子能让宋宁蓝高兴几分。 得到漂亮衣裳的宋宁蓝自然是十分欢喜,既然是宋知暖的好意,她如何会不收。 她换上这身衣裳之后,春迟又十分心灵手巧地搭配了一套妆面和首饰,衬得人比桃花娇。 “夫人是奴婢见过的最美的美人了,平日里夫人不喜欢着重打扮,今日一装扮上,只怕是天上的天仙都要被比下去。” 今日春迟的嘴巴比蜜还甜,说的全都是些吉利讨喜的话。 除夕夜过去后就是新的一年,大家都想在这个时候讨个好兆头。 宋宁蓝自是不会扫她们的兴,伸手从妆奁里的小抽屉中,拿出两个厚厚的红封出来。 “春迟跟着我比较久,今年也受了不少苦,我自是该多心疼你一些,但彩瑛虽然跟在我身边时间不长,但是做的事情也不少,没有因为任何原因而懈怠过,这一点不错。” 宋宁蓝笑颜浅浅,但却透露出些许温柔和暖意来,“你们都是我身边的人,自是不能厚此薄彼,压岁钱都是一样多的,但彩瑛平日里不喜首饰和胭脂水粉,那这个白玉菩萨坠就给春迟吧。” 其实她的心还是偏向春迟的,这两个人,一个是从宋家之中跟来的贴身婢女,另一个是将军给的武婢,身份来历各有不同,与宋宁蓝之间的情分也都是不一样的。 宋宁蓝做得到表面上一碗水端平,可心里面却还是想对春迟好一点,再好一点。 让她在自己的福安苑里,跟其他的人都与众不同。 况且自己多给春迟一些,她便能够多一些养活自己的资产,往后自己过日子的时候,手中有银钱,也能有说话做事的底气。 彩瑛收下红封,恭敬地行礼道谢,“奴婢多谢夫人赏赐。” 她不在意什么白玉坠子,便是宋宁蓝不给她这份压岁钱,彩瑛都觉得自己是理所应当。 毕竟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她是将军留在夫人身边的人,当初不就引得夫人不快吗? 春迟红了眼眶,收下红封之后,她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压岁钱,不想在这个大好的日子哭出来。 “春迟多谢夫人,夫人对春迟的好,春迟会记一辈子的,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她的声音微微哽咽着,尽量不让自己掉眼泪。 宋宁蓝往她的嘴中塞了小半块栗子糕,笑眯眯地哄着她,“好好的,别掉金豆豆哦,你要是掉金豆豆,我是不是还要补给你真的金豆子。” 这话当场让春迟把眼泪憋回去了,连连摆手,“夫人已经够破费了,奴婢怎么敢?” 宋宁蓝又从妆镜之中瞧了瞧今日的自己,明艳动人。 不错不错。 “这算什么,今日季淮衍送来的铺子收成,比往年多了两成,便是给你们发十倍的压岁钱我也是能发得起,何况是几颗金豆子,只要你不把整个将军府哭得淹了,我便还是能掏得起的。”宋宁蓝开玩笑。 春迟嗔怪,“夫人就别拿奴婢打趣了,刚刚少夫人已经派人过来传信了,今晚的年夜饭已经在梅花小苑准备好了,请夫人和将军过去。” 宋宁蓝偏过头来,“将军回来了?” 临近年关,姜祁安和姜承云自是已经休沐了,但是姜祁安还是有放心不下的事情,在用过午膳之后离开了一阵,让人传消息回来,说是在用年夜饭之前一定回来。 宋宁蓝顾着自己试新年的衣裳,倒是没注意到姜祁安有没有回来。 春迟跟在宋宁蓝的身边,自然也不是很清楚。 彩瑛是习武之人,这福安苑上上下下多出什么动静来,自然是逃不过她的眼睛和耳朵。 “将军在夫人试衣服的时候回来过,在外面瞧了一眼后便去了书房。” 当时除了宋宁蓝当下穿的这身百花流彩裙,还有很多铺子送来的成衣,全都是将军府为了新年特意定制的,全都是宋宁蓝的尺寸。 其实那些衣裳当中,也有姜祁安为她准备的,只是没有宋知暖准备的那么细心罢了。 他见着宋宁蓝同春迟换那些好看的衣裳,换得正开心,根本不忍上前打扰,他其实在外间看了许久,看着她娇艳的面孔上,露出鲜妍的笑容来,是那么的鲜活明艳。 她一直都是那个让人看了便一眼心动的姑娘,让人忍不住探究她身上究竟藏了什么样的秘密,想要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她若是能够一直这么开心就好了。 “既然回来了,我便去喊他,正好一道去梅花小苑,”宋宁蓝起身,推了春迟拿过来的披风,“总共才几步路,反正都是在福安苑,冻不到的。” 这话在屋里面说得信誓旦旦,等掀开了厚厚的帘子,宋宁蓝就知道后悔了。 她到底是过于逞强了一些。 宋知暖送来的百花流彩裙,好看归好看,但是这衣裳并不能抵御外面的寒冷,屋里面因为点着炭火,温暖如春,宋宁蓝感觉不出来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没想到一出来便被打回了原形。 她就像是一只火红的小狐狸一般,从院子的一端,迅速地跑向了另外一端。 小跑到姜祁安的书房门口时,她连敲门都来不及做,便直接打开了书房的门,躲了进去。 她关上门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先接触到屋内暖洋洋的温度,驱散了她身上的寒冷。 宋宁蓝一回身,便撞上了一堵坚硬的墙,她揉着鼻子抬起头来,才发现默不作声站在她身后的人,原来是姜祁安。 第119章 红梅很好看 宋宁蓝的鼻尖撞在他坚硬的胸膛上,纵然隔着姜祁安身上的衣裳,她娇嫩的皮肤还是被撞出一道红印子来。 好在她心理强大,才没有被冷不丁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给吓出心脏病来。 她伸手轻拍了一下姜祁安的胸膛,“你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做什么,怪吓人的。” 宋宁蓝只是想撒个娇而已,可她的手还没有撤出来,便被姜祁安紧紧地握在了手心。 他的另一只手摩挲了一下她身上的衣衫,声音低哑,“怎么穿得这么单薄就过来了?冷不冷?” 冷啊,但这时候讨论冷不冷没有意义。 门外,春迟和彩瑛已经赶了过来,两个人已经在书房外的廊下候着了。 春迟的怀中抱着宋宁蓝的披风。 “冷啊,”宋宁蓝的指尖勾着姜祁安的掌心,“可这不是着急来找你吗,怎么回来了都不肯跟我说一声,要不是彩瑛的耳朵够灵,我怕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语气娇嗔,似是抱怨,却带着一股浓浓的撒娇意味。 自从在宋家回来之后,宋宁蓝给了所有人好脸色,她和姜祁安之间的夫妻感情好像更加甜蜜。 便是府中的下人都能看出来,将军夫人现在的脾气可好了,见谁都是一副菩萨面,大概是就要过年了,人自然而然地带着一股喜气。 姜祁安搂住她的腰往屋内走去,“见你在屋中玩得开心,便没有打扰。” 他凑近到宋宁蓝的耳边,低声说道:“夫人今日这般明艳动人,倒是让我生出几分想把夫人藏起来的心思。” 凑近后,便能闻出一股淡淡的梅香。 宋宁蓝耳朵痒,躲开了他的气息,用手推着姜祁安靠近她的身体,“那可不行,这身衣裳是姐姐特意为我准备的,我若是不穿,岂不是要伤了她的心。” 姜祁安松开了她,任由她走进屋内,坐在了书案之后的椅子上。 她的指尖在纸面上拂过,最终落在旁边姜祁安刚刚用过的茶杯上。 宋宁蓝给自己斟上一杯茶,慢饮了下去,“姐姐在梅花小苑准备了年夜饭,今夜大家能好好的聚一聚,你和少将军也忙了一年了,也总算能歇一歇。” 她伸手将桌案上的文书盖上,一双水眸痴痴地看向姜祁安,“将军今日就别看这些了吧。” 语气娇软,勾人心魄。 姜祁安无奈一笑,“夫人说要怎么做,那便怎么做。” 宋宁蓝含笑咬着茶杯,这是他用过的,就好像之前的时候她咬着他的手指,还有抑制不住的哭声。 姜祁安眼底欲色渐浓,宋宁蓝瞬间便感觉自己玩过火了。 以前的她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和姜祁安在一起之后,她好像变了许多,尤其两个人私下里相处的时候,她总是会控制不住的做许多,自己原本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宋宁蓝连忙把手中的茶杯放下,从座位上起身,“那个,姐姐好像已经在梅花小苑等很久了,要不我们先过去吧,春迟和彩瑛还在外面等着呢?” 她想要从书房的桌案后走出来,面前的姜祁安却在一步步地靠近她。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从她进来的那一刻开始,便没有从宋宁蓝的身上离开过。 姜祁安上前来,将她揽进怀里面,在她耳畔说道:“夫人,除夕快乐。” 她很美,这是毋庸置疑的,她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着他的心思,只要她在,他的心便会跟着她走。 很难说清楚,当年的他究竟是做对了一件事情,还是做错了一件事情。 但是能够认得她,见到她,并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姜祁安愿意付出无数的努力。 “除夕快乐。” 宋宁蓝的眼睛里好像是拥有着万千星光,融入了万千银河。 祝福之中包含着两个人相互对彼此的祝福。 梅花小院里布置得很漂亮。 自从和妙娘子那一日两个人双双醉倒过去之后,妙娘子没有再赴约,宋宁蓝也没有再来梅花小苑。 毕竟宋知暖能进入到福安苑之后,她和宋宁蓝便不再需要在梅花小苑碰头了。 逐渐的事情忙碌起来,宋宁蓝竟是一次都没有踏足过。 今日过来,不仅发现了宋知暖往这梅花小苑里种了两棵鲜妍的红梅树,在一群粉白的梅花树之中,格外的显眼,还格外的喜庆。 宋宁蓝踏足梅花小苑的时候,便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惊艳到了。 有下人进去通传,在宋宁蓝还在为两棵红梅树而感到欣喜新奇的时候,宋知暖快步从房间之中打帘出来。 院子里面也点上了炭火盆,似乎是为了赏梅而准备的。 宋知暖出来并没有穿着披风,但她并没有感觉到有多冷。 整个梅花小苑都是暖洋洋的,很有过年的氛围。 姜承云跟在宋知暖的身后一并出来,前来迎接两位长辈。 “蓝儿!” 宋知暖急忙跑出来其实是来邀功的。 想要在将军府之中种植红梅树并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之中,想要找到开得这样好的红梅,并且悄无声息地挪到梅花小苑之中来,宋知暖是费劲了心思的。 看到姜祁安也在宋宁蓝的身边,宋知暖放缓了脚步,到两个人面前行礼,“见过父亲,母亲。” 她的声音在最后两个字里带着俏皮的意味,但还是硬生生地让宋宁蓝打了个寒战。 不等宋宁蓝开口说什么,跟在宋知暖过来的姜承云开口行礼,“见过,父亲,母亲。” 宋宁蓝的脸色有一瞬间的诡异,最终她还是放弃了在这件事情上挣扎,随他们去了。 她说了一句,“红梅很好看。” 宋知暖上前来拉住她,将人带走,“你来瞧瞧,不止有红梅……” 原地只留下了姜祁安和姜承云父子二人,两人之间相视一笑,均无奈地摇了摇头。 “父亲,先进屋吧,今年过年能赏梅也是不错的,若是能一并下一场雪,雪中赏梅,那才是真的有意思。” 姜承云的心情也很好,他看着梅花小苑里所精心准备的一切,为她感到无比的自豪,他的妻子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第120章 我们不是在说妙娘子的胭脂吗 年夜饭的时候,有宋宁蓝和宋知暖两姐妹在,并不会冷场,两个人还多喝了几杯,年夜饭结束的时候,两个人的脸都红红的。 正如姜承云所说的,天空之中竟是飘起了雪花,在这样一片梅树林之中,雪中赏梅,烹茶煮酒,甚是雅趣。 四个人从屋中到了梅花小院的凉亭之中。 那是之前宋宁蓝与妙娘子下棋喝酒的地方,大约是醉意上头,竟是不感觉到冷意。 宋宁蓝悄悄问她,“你今天用的胭脂,是妙娘子送来的蝶恋花吧。” 宋知暖娇羞地点点头,两姐妹说悄悄话,在一旁咬耳朵,“姐姐给的蝶恋花是真的好看,没想到这竟是妙娘子亲手所做的,她当真是个心灵手巧的人,难怪姐姐喜欢同她往来。” “我悄悄打听了一下,今年年底绿意楼大出风头,醉春阁的生意只能算得上是中规中矩,但是妙娘子的蝶恋花却是在京城之中卖得特别火爆,很多世家小姐想求上一盒,都要等上许久,醉春阁有妙娘子这个摇钱树在,来年的生意只怕是不用愁了。” 宋知暖只是钦佩妙娘子一个女子会有这样的本事,并且用这样的本事,在这样的环境之中立足,并保全了自身。 宋宁蓝说,“她那点利益,醉春阁看得上是因为捧着妙娘子的另有其人,若她仅仅只是一个弱女子,只怕在那名利场之中,早就被瓜分了。” “啊?”宋知暖微微吃惊,“怎会如此?” “妙娘子的桃花醉可是在京城之中被人追断货的,她的东西很有名气的,醉春阁难道不明白这一点吗,胭脂虽然并不是诗画,但同为人心意所创造出来的东西,若是妙娘子失了灵气,那便不会做出这般好看的胭脂。” 宋知暖不能理解,若是妙娘子在她的铺子之中,自己定然是好好的供着,毕竟无论哪家铺子之中有手艺的老师傅,那都是宝贝,是镇店之宝。 妙娘子带给醉春阁巨大的利益,难道她在醉春阁之中还不能自已做主吗? 可在这样的除夕夜里,妙娘子依旧在贵人的面前推杯换盏,她引以为傲的琵琶,不知道被人丢在了什么角落之中,没有人记起。 宋宁蓝没有直接回答宋知暖得到问题,这其中牵扯着很多的事情,便是妙娘子自己都身不由己,有些话都没有办法直接说出来。 “你知道季淮衍为什么可以这么有钱吗?” 为什么季淮衍这么有钱? 宋知暖心中感到疑惑宋宁蓝怎么突然之间提到了这个,但也悄悄看了一眼旁边的姜祁安一眼。 在听到季淮衍这个名字的时候,姜祁安的目光也落在了宋宁蓝的身上。 宋知暖心头一惊,想打岔撇开这件事情,连忙说道:“我们不是在说妙娘子的胭脂吗,怎么又说到了季公子,难不成妙娘子的胭脂和季公子的镖局有关系不成?” 经过宋知暖的问话,成功地又把姜承云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 在她们两个讨论季淮衍的时候,另外两位目光灼灼的盯在她们的背后,好像一定要知道,她们究竟能将季淮衍夸出个什么花来。 宋宁蓝自顾自地说道:“季淮衍能赚钱,那是因为他头脑聪明,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生意能够赚钱,而季家能赚钱,那是因为季家背后有陛下做主,每年上交的税钱为皇家提供了大笔的银钱,这是互利互惠的事情,季淮衍在这件事情从来都没有马虎过。” “所以,绿意楼才能成为京城之中可以与醉春阁打擂台的酒楼,靠的可不仅仅是胡姬舞娘和念郎那些人。” 宋知暖在宋宁蓝说的那些话之中琢磨出一点不一样的味道来,她以前从来都没有想到过那些。 绿意楼的背后是季淮衍,是季家,季家背后更是有陛下撑腰,毕竟季家相当于是陛下的钱罐子,没人会想着跟季家过不去,况且季淮衍在某些时候还是挺收敛,不会恶意与人竞争。 那么醉春阁在京城之中可是更加久远的酒楼,其背后必然也是更为贵重的人物撑腰,才能在京中做这么大的生意。 “你的意思是,醉春阁也并不会在意妙娘子的胭脂究竟会带来多少收益,真是可惜了,妙娘子身在醉春阁之中,却不能完全发挥出她的手艺,当真是暴殄天物。” 宋知暖为妙娘子的处境感到惋惜。 她和妙娘子之间并没有见过几面,多数是在宋宁蓝邀请妙娘子进府下棋饮酒时,宋知暖有幸见过这位妙娘子几面。 身姿曼妙婀娜,眉眼之间妩媚多情,一举一动似是柔弱无骨,声音也宛若莺啼。 妙娘子有这样的手艺在,若是并非身在醉春阁之中,她自己也能够闯荡出一番成就来的吧。 宋知暖伸手推了推宋宁蓝的胳膊,“蓝儿,那你说有没有可能妙娘子攒够赎身的银子,她以后就离开那个地方了呢?” 虽然并不知道妙娘子和醉春阁之间的分成究竟是什么样的,只怕她会被压榨不少,或许醉春阁会提出天价的赎身条件来,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宋知暖坚信这个拥有自己手艺的女子,心中自有一番天地。 宋宁蓝斟了半杯酒,“或许吧,若是她愿意的话,我们给她赎身也不是不可以,你觉得呢?” 宋知暖眨了眨眼睛,她倒是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替风尘女子赎身这种事情,一般而言都是男子才会做的事情,宋知暖虽然欣赏妙娘子的所作所为,但终归她并不是宋知暖的朋友。 宋知暖并不足够了解妙娘子,但她却极为欣慰宋宁蓝。 宋宁蓝说什么,那便是什么。 “当然,妙娘子对我们也从来都没有吝啬过,她既是这样好的一个人,那我们也应该投桃报李,帮她一把也是应该的。” 当初为了给她建一个皮影戏院,宋宁蓝不知道搭进去多少银子,但是那些银子,宋宁蓝从来都没有觉得重要过,所以为一个沦落风尘的女子赎身,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第121章 儿子自罚 她们两姐妹聊的倒是开心,姜祁安和姜承云在她们提起季淮衍的时候,都纷纷竖起耳朵在听,她们两个人究竟在聊的什么。 姜祁安对这位季家的当家人十分了解,在这过去的一年里,他因为宋宁蓝的事情,给季家添了不少的麻烦,或者说是给季淮衍添了不少的麻烦。 让他不要有事没事就凑到宋宁蓝的面前去。 姜承云其实也是知道这个人的,毕竟带着自己妻子远遁的人,除了宋宁蓝之外,还有这样一个男人的存在。 这让姜承云心里面如何不在意。 但让她们随意行程的人,是姜祁安做的决定,放任她们在外行走,姜祁安都已经放了话,姜承云最终也只能将自己的人收了回去。 不过也托这个决定的福,他从一开始得不到一星半点有关于宋知暖的消息,到后来知道了她究竟在做些什么,身边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姜承云的心里面总算是有了底。 和离书的事情让将军府尽量的压了下去,对外只说两位夫人游山玩水,并没有提起什么感情破裂的事情。 纵然是这个样子,还是引来了不少的猜测。 但一个曾经出现在宋知暖身边的男人,如今再度出现在她的嘴里面,多少让姜承云感到不快。 实则更加不快的另有其人。 姜承云重重地咳了一声,“暖儿,你和母亲在聊什么?” 宋知暖听到姜承云在喊她,欢快地又凑到了姜承云的旁边去,“在说胭脂呀,我在想若是这样一个做胭脂非常厉害的人,能够请到我们的铺子当中来,那好几家铺面的收成还能再翻一倍,可惜醉春阁没那么容易放人。” “你尝尝这个,一直用炉子烤着不会凉的,这鱼很新鲜的,”宋知暖忙活着要给姜承云夹菜,“很好吃的,还有这个。” 今晚的年夜饭都是宋知暖准备的,她兼顾了所有人的口味,当真是非常用心。 宋宁蓝眯着眼,打量着如今的姜承云。 有关于姜承云不能靠近女子的病症,如今她也听说了一些,当然这都是宋知暖解释给她听的,说他们两个人之间解除了误会,如今也在一点一点的缓解姜承云的病症。 宋宁蓝还知道了姜承云是喜欢宋知暖的。 虽然不知道一个男人的喜欢究竟能够维持多久,可她总不能为了以后或许并不会发生的事情,而去打扰宋知暖现在的幸福。 况且,姜承云并没有在外面养外室,甚至还非常规矩的把那孤儿寡母立了门户,让她们有了在京城之中可以立足的地方。 今日看着姜承云和宋知暖两个人之间的接触,的确不知道比以前好了多少倍,若是能够一直这么下去,那也是一件非常不错的事情。 或许宋知暖找到了自己的初心,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少将军。” 宋宁蓝开口打断了两个人之间甜甜蜜蜜的互动,她一副散漫的模样,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让姜承云瞬间正襟危坐,他心中产生了一种被父亲教训的感觉。 他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姜祁安,大概是因为父亲在旁边的缘故。 “母亲。”姜承云应道。 宋知暖也眼巴巴地看着宋宁蓝,不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姜祁安则是随着她去,然后不动声色的挡在宋宁蓝的旁边,替她挡住了吹过来的寒风。 宋宁蓝动了动身子,从靠背上直起身子来,亲自为姜承云倒了一杯酒。 这举动惊到了在场的所有人。 宋知暖不明所以。 姜承云觉得后背一凉,他突然之间想起之前的事情来,当初在学堂的时候,他被夫子们接连刁难,这其中可是少不了宋宁蓝在背后出谋划策。 姜承云看着眼前被倒满的酒杯,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母,母亲这是做什么,儿子怎么能让母亲亲自斟酒呢,属实是儿子不孝了。” 他这话倒是把宋宁蓝给逗乐了。 “各论各的,也是有意思。”宋宁蓝噗嗤笑了一声。 她还没有忘记,宋知暖今日在梅花小苑前来接她的时候,那恭恭敬敬地一声母亲,可是让她全身发麻,浑身的不自在。 “我是向你道歉,之前对你做的事情,是我不了解情况,还请你原谅。” 她竟是来道歉的! 姜承云和宋知暖震惊! “蓝儿,你对我真的好,谢谢你。”宋知暖的眼眶红红的,眼泪在眼眶之中打转,几乎就要落下来。 宋宁蓝用指尖抹去她的泪水,“这就感动了?好姐姐,今天可是要过年了,喜庆的日子可不兴掉眼泪哦,来年会不吉利的。” 虽然并没有这种说话,她就是用来唬宋知暖的。 一听到这个,宋知暖果然把眼泪给憋回去了,但是她还是非常感动的,转头对姜承云说道: “承云,你不要对蓝儿生气好不好,我知道我们之前有颇多的误会,可现在大家都非常的好,以前的那些旧事……” “我怎么会在意!”姜承云一口气将宋宁蓝给他倒的酒喝了下去,甚至因为过于激动,还咳了两下,“一开始我的确不理解,但她是父亲迎娶进门的人,是我名义上的母亲,我自然是要非常尊敬的,更不可能会有任何的怨怼,这个你放心就好了。” 最初对宋宁蓝的敬重,那是因为在他的心中,姜祁安有着至高无上的地方,被姜祁安放在心上的人,姜承云又怎么可能会不好好重视呢? 但现在他和宋知暖之间的关系逐渐发生了变化,他和宋知暖之间越来越亲近,所以他也会对宋知暖的妹妹,格外的厚待尊重一些。 姜祁安淡淡地点了点头,“做的不错。” 听到父亲的夸赞,姜承云更加的激动了,“这以前全都是我的过错,若不是我过于任性和自大,也不会发生之前的那些事情。” 说着,姜承云又给自己倒上了酒,一饮而尽,“儿子自罚。” 第122章 蓝色烟火 没人拦着姜承云自罚。 今晚除夕夜的酒水,本就是顾忌着她们两个的酒量,送来的还是绿意楼的梅花酒酿,但并不会醉人。 哪怕多贪杯一些,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宋宁蓝的手半撑着脸,看着姜承云喝完之后,她慢悠悠地开口道:“同你道歉是一方面,其实还有另外的话想跟你说。” 宋知暖和姜承云并肩坐好,两个人表现得十分乖巧懂事。 “今日过年,我看你和姐姐之间相处还不错,”宋宁蓝满意地点了点头,“以前她受了不少的委屈,我也因为这种事情不少为难你,如今把事情说清楚,我是希望你日后能够好好对待她,不可让她受到半点委屈,懂吗?” “若是以前的事情哪怕有半点苗头,我也是不会放过你的。” 姜承云十分坚定地看向宋宁蓝,“母亲放心,我定是不会辜负暖儿的,我知道她是个好姑娘,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男人的承诺和喜欢究竟能够维持多久,宋宁蓝无法判定,但现在姜承云是对宋知暖是真心的。 没有什么是比个人的意愿更为重要的事情。 当初若不是宋知暖决心要和离,即便宋宁蓝有这个想法,也绝对不可能强硬带着她离开的。 她当初一手促成了和离的事情,如今也要为了保障宋知暖的未来幸福生活,而做一些努力。 天空之中慢慢飘着雪,雪下得并不大,在快要落进梅花小苑的时候,就被梅花小苑里的热气给熏化了。 有少许的雪花落在了梅花的枝头,更添别样的风景。 姜祁安伸手将宋宁蓝揽进到了怀里面,动作突然,宋宁蓝惊呼一声,桌案上的酒杯被她给碰到,好在里面只有几滴酒水尚未被她喝干净,并没有撒在这漂亮的衣裙上。 宋宁蓝的手摁在姜祁安的腿上,她微微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人。 “夫人,今日这么好的日子,就不要在为难两个孩子了。”姜祁安语气轻柔,还带着些许调侃的意味。 把刚刚的严肃完完全全化解开了,姜承云和宋知暖相视一笑,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宋宁蓝傲娇地轻哼一声,“我不管,谁都不可以欺负我姐姐哦。” 姜祁安低下头来,蹭了蹭她的鼻尖,“好好好,都听你的。” 宋宁蓝灵活的从姜祁安的臂弯之中挣脱出来,双颊微红,有些恼怒地看了一眼姜祁安。 这是在外面,又不是在他们两个人的房间之中,靠得这么近做什么。 春迟和知微小跑过来,身后还跟了一个慢悠悠走着的彩瑛。 三人脸上均是喜气洋洋的。 “夫人,烟火送过来了,要放烟火吗?” 宋知暖今年得到的烟火,还是她第一次做采买,原本以为自己做不好这件事情,毕竟好看的烟火在京城之中也是紧俏的货物,没有门路一般只能买到普通的烟火。 宋知暖心中不是很满意,但她又做不出以权势压人,硬是同人抢一份。 好在有绿意楼出面。 这也让宋知暖不得不感叹,季家的生意涉及范围当真非常的广泛,连烟火都能够摸得到,一般只有官府钦定的烟火铺子才能够兜售烟火,只能说季淮衍的本事真的很大。 宋知暖兴奋得抬起头来,“准备好了吗?” 知微答道:“一切都按照少夫人的安排,已经准备好了。” 宋知暖连忙起身,过来把宋宁蓝拉了起来,“父亲和承云一起去看看吧,今年特意寻到的蓝色烟火,跟往年的时候都不一样。” 宋知暖在宋家,从小到大在过年的时候都会放烟火的,在鞭炮烟火的响声和绽放之中,迎接新的一年。 宋宁蓝见得少,更是从没有见识过什么蓝色烟火,她被宋知暖拉着,心中的确有些好奇今夜的烟火是什么样子的。 那绚烂的,在眼前绽放的,很快便消失的美丽,哪怕只有一瞬间,一样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姜祁安和姜承云欣然应下,随同她们二人前去。 放烟火的地方是在将军府之中更为空旷的地方,宋宁蓝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因为被宋知暖带出来的匆忙,没有带上手炉,离开了梅花小苑之后,当真是感觉到几分寒意。 宋知暖忙着让人把烟火点起来,姜祁安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宋宁蓝的身边。 “把手给我。” 宋宁蓝不明所以地从自己的披风之中小心翼翼地露出自己的一只手,歪了歪头,略微有些疑惑。 姜祁安用他的双手将她冰凉的手包裹起来。 “哇!” 宋宁蓝惊叹,连忙从披风之中将另外一只手塞进姜祁安的双手之中,“好暖和。” “好了好了!” 宋知暖小跑着从不远处过来,在她的背后骤然升起巨大的烟火,砰的一声把宋知暖吓了一跳,姜承云上前一步将她搂在怀里,并捂住了她的耳朵。 宋宁蓝往天上看去,这才发现,除了将军府在放烟火之外,京城之中很多人家都在庆祝这幸福的时刻。 红色的烟花在空中绽开,一个接着一个,无比的绚烂夺目,侵夺人的目光,占据每个人的视线。 但在这样绚烂的烟火之中,始终有人的视线,只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 烟火再美,也比不上眼前人。 宋宁蓝反握着姜祁安的手,因为心中过于激动,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宋知暖所期待的蓝色烟火也随之绽放在天空,隐约描绘出一朵花的模样。 “蓝儿,蓝儿,你快看!” 宋知暖在烟火的巨大声响之中,拼命的喊出来,才能传到宋宁蓝的耳朵里。 她偏头去看宋知暖。 宋知暖被姜承云捂着耳朵,却无比的兴奋地跳了起来,指着天上的蓝色烟火,告诉她,“是玉兰花,是玉兰花!” 是宋宁蓝最喜欢的玉兰花! 她再度抬头看向那又一次绽放开来的蓝色烟火,隐约瞧出了几分玉兰花的模样。 怎么办,想哭。 宋宁蓝似是又想起什么一般,将自己的双手从姜祁安的手中抽出,从自己的怀中摸了又摸,才把自己贴身收好的手帕找了出来。 今夜差点把这个给忘了,宋宁蓝有些惊魂未定的感觉。 然后宋宁蓝将这个自己所绣的玉兰花银灰色手帕塞在了姜祁安的手中,硬巴巴地说道:“之前你的手帕被我弄脏了,这是赔给你的。” 她才不会暴露这个手帕实际上就是她自己所绣的事实。 姜祁安盯着上面的玉兰花图案,好像怕看的人不知道这是什么花朵,特意缝了两个小小的字,上面写着玉兰。 这样的事情,大概只有她做得出来吧。 姜祁安的面庞上勾勒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来,他紧紧地握着这个手帕,似是怕被风吹落。 虽然她不说,但姜祁安已经看出了这个跟绣坊之中不一样样式和绣工技艺的银灰色帕子,只能是出自宋宁蓝之手。 蓝色的烟火一闪而逝,好像什么都没有抓住,但是人心在那一刻的感动是不会改变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会铭记这样的一天,在飘扬的雪中,在漫天的烟火下,在这样欢庆的日子里,恍若一起共白头。 永远都不会再分开。 第123章 平宁公主生辰宴 每年送给姜家的礼都不少,但是能够让姜家收下来的并不是很多。 多数来拜年的都是姜祁安和姜承云在军中的袍泽,其他那些想要攀关系的,便被拒之门外。 宋宁蓝不再像之前那么清闲了,她得跟着姜祁安的身边走亲访友,还得入宫拜谢陛下和皇后的年礼。 虽然宋宁蓝心里面八百万个不愿意去,但这并不是她不想就可以逃得了的。 宋宁蓝并非第一次进宫了。 当初嫁给姜祁安的时候,宫中的贵人们,便对这位多年来一直寡居的平度将军究竟娶了什么样的美人感到好奇。 知道宋宁蓝和宋知暖乃是一对姐妹,同样出自宋府之中,只当做两个人有缘分。 况且宋宁蓝的身份在真正有权有势的人眼中,实在是低了一些。 鼎鼎有名的平度将军,娶了一个于他将来并无益处的女子,顶多不过是为了平息他在京中的谣言罢了。 况且宋玉石身为言官之中比较有分量的人,他的两个女儿都嫁进了将军府之中,朝堂之上文武官员的割裂便不会那么严重,双方从这个突破点,也逐渐有了来往。 第一次进宫的时候,宋宁蓝得到了许多赏赐,陛下和皇后分别赏赐了她,也没有过多的为难,也没有过多的交流。 这一次进宫,也是一样的。 但是这一次的朝谢,宋宁蓝感受到身边人的情绪有些奇怪。 如同他每日刚刚回家时,似是无比的疲惫和沮丧,硬生生地全都压回到了心底。 正月十四是平宁公主的生辰,遍邀京中贵眷,宋宁蓝和宋知暖也在其中。 她们两个的容貌过于出众,若是在自己的主场,那自然是想怎么打扮都没有什么问题,但平宁公主是皇家的人,不是她们两个能招惹得起的。 平宁公主是皇后和陛下嫡出的公主,于皇室之中排行第五,她有四位皇兄,独独她一个女儿,自然是被千娇万宠着的。 皇后娘娘从来都没有亏待过她这个唯一的女儿,从小到大都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要什么便给什么。 平宁公主也是出了名的骄纵,性子无比张扬,但此人也并非欺男霸女的恶劣之徒,但无论在任何事情上,总是企图要争个高低,哪怕是同她的皇兄们。 皇后纵着她,皇帝也从不拘束她,所以有些时候,这位平宁公主,挺让她的皇兄们头疼的。 平宁公主的生日原本是在正月十五,但在这一天也是元宵佳节,除了要参与宫宴之外,这原本是家人相守的日子。 以前的时候平宁公主的生辰宴会跟宫中的元宵宫宴一起办,但她觉得十分没有意思,因为这不是为了她而举办的生辰宴,她虽然贵为公主,但在这样的大日子里,她并不能够成为众人的焦点,祝贺她的生辰,不过是顺便的事情。 所以,在平宁公主十三岁之后,她的生辰宴在每年都在她的公主府之中办,不过时间提前了一天,如此只要是她邀请来的人,全都是为了她平宁公主而来。 得知她想法的时候,父皇笑骂了她一声胡闹。 可她正月十四的生辰宴,从十三岁起,过到了她二十一岁。 至今未婚。 平宁公主挑选驸马已经三年有余,可是她谁也瞧不上,京中有人评价平宁公主眼高于顶。 可这有什么在意的呢,她是嫡出的公主,也是唯一的公主殿下,上面有四个皇兄保护她,又有父皇母后骄纵着她,平宁公主瞧不上那些普通的男子,那只能是这些男人都太差劲了。 连陛下都这么说,谁还能说什么。 直至今年,平宁公主已经二十一岁了,她一席水红色的牡丹团蝶凤尾裙,衬得平宁公主无比矜贵。 她是在场所有女子之中最为尊贵的,当她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要跪下问安。 平宁公主落座之后,淡淡地说了一句,“都起身吧。” 随着叩谢公主的声音,宋宁蓝和宋知暖跟随着众人起身。 今日宋母也在受邀之列,但似乎因为外祖家出了点事情,宋母回娘家去处理了,估计连正月十五的元宵佳节也赶不回来。 不过好在宋家还有两位嫁出去的女儿可以出面做主,倒也不至于失了体面。 之前那位偷偷给宋知暖递有关于姜承云有青梅竹马消息的白宁湖,恰好就坐在宋宁蓝的身边。 白宁湖哪里招惹得起宋宁蓝,倒不是碍着宋宁蓝的身份,而是她完完全全怼不过宋宁蓝的性子,若是自己一个不注意,掉进对方的坑里面,这在平宁公主生辰宴上出丑的人便是自己。 所以白宁湖原本是想坐在宋知暖的旁边,这样用话挤兑宋知暖也方便一些。 一年多不见,白宁湖也已经嫁了人,不再待字闺中。 梳起妇人的发髻来,多了几分成熟和稳重,只是这人做事还是一股小家子气。 当白宁湖拉扯着宋知暖想要坐下来的时候,宋宁蓝硬生生站在了这两个人的中间。 她冷眼看着白宁湖,原本还想要坚持的白宁湖只好讪讪地退开了两步,只能任由宋宁蓝坐在了她和宋知暖的中间。 宋宁蓝惯是个不好惹的,白宁湖在未出阁的时候,在宋宁蓝的手上吃过不少的亏,时至今日,她现在还能够记着。 平宁公主落座之后,有不少跟平宁公主来往亲密的世家小姐和夫人凑了上去,上前去贺寿。 无数的珍宝都被捧在平宁公主的面前,她却是连瞧也不肯瞧一眼。 这些东西,纵然再光彩夺目,她平宁公主也见识过无数了,她想要什么样子的珠宝弄不来,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 她倚靠在黄金制成的座椅上,柔软的千织锦做成的靠垫,千金难求的布匹,被她倚靠在身子下,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平宁公主摆弄着自己手指上戴着的黄宝石戒指,闪耀无比,仅凭这一件,就比面前这些送上来的生辰礼要价值高出去不少。 更何况是她头上戴的,身上穿的。 平宁公主如今只对一件东西感兴趣,她的视线在来客之中扫视着,找寻着熟悉的身影,瞧见了熟悉的人,眼睛一亮。 第124章 若是脑子也一并坏了 “我日前在宫中过除夕的时候,瞧见京中放了好大的一朵蓝色烟火,找人去问了,才知道这原来是平度将军府放出来的,不知道今日将军府的人可来了?” 平宁公主的眼睛就盯在宋知暖的身上,自是看到了她,才说出这些话。 宋知暖原本在白宁湖的注视之下坐立难安,她如今也知道了白宁湖不安好心。 当初说那些话,是特意让她不好过的,经过宋宁蓝的提点,宋知暖才知道以前许多事情,白宁湖都是带着恶意对待她的,而她自己浑然不觉罢了。 好在今日还有宋宁蓝坐镇,就坐在她们两个人之间,让宋知暖安心了不少。 这才刚刚行礼过不久,宋知暖不像那些趋炎附势之人,着急凑到公主面前献殷勤,没想到平宁公主会惦记着将军府。 除夕夜的烟火是宋知暖负责的,她知道是什么情况,连忙起身回话,“回公主的话,臣妇宋知暖在此。” 听到提及将军府的事情,宋宁蓝也跟着施施然的起身行礼,“臣妇宋宁蓝见过平宁公主。” 平宁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两个,这两人妆容清淡,衣衫素雅却不失端庄。 “请起。”平宁公主抬了抬手,让她们两个人起身。 周围的人羡慕地看着宋宁蓝和宋知暖两个人,她们很多人都眼巴巴地凑上去想要同平宁公主说上两句话,可平宁公主连理会都不理会,偏偏挑中了她们两个人问话。 不知道走了什么狗运,呵! “不知姜夫人,和姜少夫人究竟是从何处得到的蓝色烟火,可否告诉本宫?”平宁公主问道。 旁边也有世家小姐跟着说话,“对啊,那日我也瞧见了蓝色的烟花,好像还做成了图案,只是放得太快了,我还没有看清楚究竟是什么图案就已经消失了。” 旁边有人笑话她,“那是烟花,烟花消失得不快,还有什么消失的快,你究竟有没有看见?” “我当然是瞧见了,怕是你没看到那么好看的烟花吧。” “……” 周围好像还在议论,宋知暖此刻站了出来,“回公主的话,是在金字街头的烟雨小铺之中购置的烟火,他们的掌柜的今年研制了几款不同的烟火,我正巧遇见,他们还说可以做喜欢的图案和颜色,我便提出了蓝色的玉兰花,只是……” 有关于这一点,宋知暖还是不得不承认,“做出来的样子不是很像玉兰花,但烟雨小铺中的烟火颜色做得还是不错的,若是公主喜欢的话,不如挑几个喜欢的颜色,让他们铺子去做。” 在贵人面前提起季淮衍的烟雨小铺,算是无形之中为他开拓了客源,京中很多购置烟火的人家,还没有那么了解这个才在京城之中开设的烟雨小铺,今日经过宋知暖这么一提,在场的所有勋贵人家都知道了这样的一个地方,甚至会因为各色烟花的新奇,而去瞧上一眼。 只要有人肯去见一见,这季淮衍的生意就能变得更好。 相信以季淮衍的本事,绝对能够把握这样一个商机,让他自己的生意变得越来越好。 平宁公主扯了一下嘴角,“行了,本宫知道了,开宴吧,一个个的都站在本宫这里做什么。” 一句话又将这些想要过来讨好平宁公主的人全都打发了回去。 众人老老实实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随着平宁公主的一声令下,歌舞声在场中开始奏起,一片歌舞升平。 宋宁蓝和宋知暖自是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有公主府的婢女特意上前来送了一壶酒水来。 “见过将军夫人,少将军夫人,奴婢奉公主之命,特来送枫叶红,这是公主的一点心意,还望两位夫人品尝。” 平宁公主特意赐酒,可见对宋知暖刚刚的回答还是很满意的。 宋宁蓝和宋知暖起身,向着公主的方向行礼道谢,“多谢公主赏赐,劳烦姑娘特意送来。” 婢女将酒水放在了宋宁蓝和宋知暖的座位旁边之后便离开了,她们两个坐了回去。 旁边的白宁湖盯着宋宁蓝和宋知暖中间的酒壶,酸不溜丢地开口道:“不就是一个烟花吗,能值几个钱,值得你们这么巴巴地上去送?” 宋知暖想要辩解,不是她们用烟花去巴结公主,是平宁公主自己喜欢那蓝色烟火才来问的,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宋宁蓝斜睨她一眼,“就你长嘴了是吗,我瞧着你眼睛红得跟个兔子一样,实在不行让公主给你找个御医瞧一瞧,若是脑子也一并坏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这几句话,骂了白宁湖好几遭。 白宁湖被怼得红了脸,一时间竟是不知道从哪句话开始反驳。 宋宁蓝骂她多嘴多舌是个长舌妇,眼睛红得了红眼病,羡慕嫉妒心中生了恶意,这脑子也不是很灵光,无比蠢笨。 “哼,”白宁湖冷哼一声,“我不过就说了你们一句,你何必这般讽刺我,难不成你是心虚?” “白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质疑蓝儿的心意呢,她说这话肯定是为了你好,你若是有哪里不舒服,寻公主说一声便是,平宁公主人品贵重,这点小事一定不会推拒的。” 宋知暖没听懂宋宁蓝明晃晃地讽刺骂人,还觉得宋宁蓝是在关心白宁湖的身体,她甚至往她们两个那边凑了凑,想要看清楚白宁湖是不是真的红了眼睛。 可她打量来打量去,还是没看出什么,只当作自己笨了些,“白姐姐,眼睛若是不舒服可不是个小事,你一定要放在心上啊。” 坐在中间的宋宁蓝噗嗤一笑,被宋知暖的话给逗笑了。 白宁湖恼羞成怒,恨不得伸出手来厮打宋知暖,可眼下是什么地方,眼前的宋宁蓝冷着一张脸,那如同刀子一般的眼神看过来,白宁湖又瞬间老实了。 白宁湖气不过,小声咒骂着,“宋宁蓝,宋家能出你这么个人真是不容易,我寻思宋家上下都是个蠢的呢!” 第125章 白宁湖真的很讨厌宋知暖 说完这话之后,白宁湖又把自己的脑袋缩了回去。 宋宁蓝懒得理会她。 宋知暖好奇地倒出来平宁公主赏赐的枫叶红,她给宋宁蓝都只倒了一点点,并不多。 “听说枫叶红是烈酒,蓝儿,你少喝一点,不要喝得那么急。” 她知道宋宁蓝平日里喜欢饮酒,但是为了宋宁蓝的身体着想,哪怕是绿意楼送来的梅花酒酿都减淡了酒意,更何况是将军府之中准备的酒酿,都是一些并不醉人的酒。 宋知暖担心宋宁蓝不小心在公主府喝醉了,若是冲撞到什么贵人,她要是保护不了宋宁蓝怎么办? 所以还是让宋宁蓝在这里少喝一些最为保险。 宋宁蓝无奈地挑了下眉,浅浅小酌了一口平宁公主的枫叶红。 如同宋知暖所说的,当真是一杯烈酒。 辛辣灼烫,熨烫着人的五脏六腑,好像烧灼了起来。 宋知暖也小小的抿了一口,然后整张小脸都被这酒辣得皱了起来。 旁边的白宁湖完全就是在看笑话,一脸不屑地看着她们两个,“没见识的东西,平宁公主就算是赏给你们好东西,你们也是个不识货的。” 宋宁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幽幽地说了一句,“不给你喝。” 白宁湖当真是要被宋宁蓝气得跳脚,“谁说我要喝了,谁跟你说我要喝了,比枫叶红还要好的酒我白家又不是没有,谁会盯着你们的东西不放。” “哦,”宋宁蓝补了一句,“公主赏的。” 白宁湖要被气死了。 她完全没有办法和宋宁蓝交流沟通,这个人油盐不进,反而她自己伤敌为零,自损一万。 白宁湖偃旗息鼓之后,宋宁蓝的耳根子总算是能清净一会儿了。 她安安静静地在这席面上吃了几口菜,宋知暖在喝完了那一口之后便不肯让宋宁蓝再动了,说是公主赏赐之物,是要收起来的。 其实就是害怕宋宁蓝在这里喝醉了。 白宁湖将两个人之间的对话都听了进去,刚想要嘲笑她们两个一句,就被宋宁蓝瞪了回去,只好又闭上自己的嘴。 酒宴半巡,歌舞过半,已经不少人给平宁公主送上了生辰礼和祝福,姜家和宋家的自然也在其中。 只是没想到歌舞过了一半之后,再上来的人竟然是一群男人,白纱附身,微微露出紧致的胸膛,一个个的都戴上了面纱,为首的身姿矫健,舞步飘逸,令人惊叹。 宋宁蓝眯了眯眼,凑近问道:“那是念郎吧。” 虽然这些男子以白纱覆面,让人看不清面容,但是凭着眉眼间的熟悉,宋宁蓝还是看出了为首领舞的男子,应当就是那日陪着她饮酒的念郎。 听到宋宁蓝的话,宋知暖心中一个咯噔。 原本平宁公主让这样一群男人上来表演歌舞,已经让台下的诸位议论纷纷了。 虽然在座的各位不敢对公主殿下说些什么,难免心里面多少有些犯嘀咕。 今年绿意楼把念郎等人捧了出来,用别样的舞蹈在京城之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浪,不少贵人们趋之若鹜。 平宁公主便是念郎的入幕之宾。 宋宁蓝可不知道这个,今日生日宴上的诸位也不明所以,甚至猜着平宁公主是不是图个新鲜所以才会请来这些人。 念郎的舞步旋转不停,气氛也逐渐被炒热。 “今日来的可不是只有我们这些世家夫人和小姐,前院还有不少少爷公子哥,那都是企图成为公主驸马的人……” 白宁湖小声吐槽着,生怕自己说的话被别人听见。 宋宁蓝耳朵尖,还是听到了。 她连看白宁湖都没看,“怕被别人听见,就别说话。” 白宁湖不服气,小声嘀咕着,“我有什么好怕的,平宁公主敢做难道还怕别人说不成,这些男人说好听点称得上一句大家,说不好听的便是伶倌人,真不知道公主是怎么想的,把这些人给找了来。” “真是晦气。” 她这话着实让宋宁蓝心里面不舒服,偏生这是在平宁公主的生辰宴上,不能大动干戈,她和宋知暖今日代表的是姜家和宋家,一旦除了岔子,那就是丢了两家的脸面。 宋宁蓝不想闹出这样的事端来。 可白宁湖喋喋不休,倒是没完没了了起来。 “京城之中倒是追捧他们的人众多,可哪个是正经人家?今日在场的这么多女眷,还有许多未出阁的姑娘,哪里就能看这些东西,公主这一次太出格了些。” 宋宁蓝在她话音落下之后,冷哼一声,“腐朽糟糠,你如今想的这些,同那些冥顽不灵的老东西有什么区别,你是思想还没有开化吗?” 宋知暖听到宋宁蓝和白宁湖在说话,却没听清楚,她凑了过来,好奇地看着她们两个。 宋宁蓝给她夹了一块肉,哄着她说:“吃东西,不要管。” 宋知暖乖巧地点点头,她还感叹道:“现在的绿意楼也是好起来了,季公子的生意如今都做到了公主府里来,想当初我们初去绿意楼的时候,季公子才把这店面盘下来,许多菜品点心的样式,还是蓝儿你亲自敲定的呢。” 宋宁蓝轻轻应了一声。 接下来无论白宁湖说什么,都会被宋宁蓝给怼回去,她就算是想要找宋知暖的麻烦,怕是连她的声音都没有办法从宋宁蓝这边传递到宋知暖那边去,直接被宋宁蓝给拦截了。 宋宁蓝成为了宋知暖水泼不进,油侵不入的屏障,让白宁湖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恨恨地盯着宋知暖。 白宁湖真的很讨厌宋知暖,虽然她和宋宁蓝吵架作对的时候比较多,那是因为自从宋宁蓝出现之后,宋宁蓝便挡在宋知暖的前面应对了很多的阴谋诡计。 但宋宁蓝的做法,让白宁湖更加的讨厌宋知暖这个人。 凭什么她们宋家姐妹和睦,她同她的那些庶出姐妹势同水火,搞的就像是不死不休的仇敌一般,哪怕她们为了家族共同的利益,那也不过是面和心不和的表面功夫而已。 哪里会有像宋宁蓝这样的人,滴水不漏地挡在宋知暖的前面,而她自己,更是油盐不进。 第126章 不如说是一个淫观 白宁湖原本看不惯宋知暖,是因为这人长得比她好看,出自于心中的嫉妒,她忍不住会刁难宋知暖。 谁知道这宋知暖就像是天生有好运庇佑一样,任何圈套对她都是没有用的。 就算是白宁湖抢夺原本属于宋知暖的东西,白宁湖甚至会好脾气地让出来,还会夸赞几句那东西很适合宋知暖。 白宁湖越看不到宋知暖跳脚的模样,她心中就越生气。 她觉得宋知暖是伪装的,一个正常的人面对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怎么会没有任何的反应。 可宋知暖就是没有反应,她还觉得白宁湖反复的接近,是想要给她做朋友。 白宁湖心中讨厌宋知暖,尤其是这个让她感到讨厌的人,竟然嫁给了她喜欢的人,这让白宁湖的心中如何能够不嫉妒。 她嫉妒得要死,白宁湖不明白为什么宋知暖能够拥有这样的好运,嫁给少将军。 那样帅气俊朗的一个人,怎么就偏偏和宋家议亲了呢? 在白宁湖瞧上姜承云的时候,她回到家中央求母亲,让人去打听少将军的事情。 白家自然是愿意和将军府攀上姻亲关系的,可是白家的人才去打听,便听到了姜承云和宋知暖议亲的事情。 谁能想到的是,这两个人定亲的速度飞快,白家的人原本想要掺和一脚,却被将军府的人直接推拒了,白宁湖连门都摸不到。 她心里面又痛又恨,认为这是宋知暖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婚事。 自那之后,白宁湖便想方设法地给宋知暖找麻烦,得知宋知暖在姜家过得并不好,根本不受少将军的宠爱,白宁湖更加得意了一些。 但无论她怎么做,白宁湖都不可能再嫁给姜承云了。 她作为白家嫡出的五姑娘,纵然姜承云的身份再高贵,她白宁湖也不能为人妾室,就算是她想算计着宋知暖被姜家休妻,白家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虽然白家可以看重与将军府之间的婚事,但是她白宁湖可以挑选的夫婿绝不止姜承云一个人。 白宁湖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家里人也很快为她定下了婚事,那些少女心中的悸动,随着时间的流逝,全都只能隐藏在心中,咽了下去。 她今日来平宁公主的生辰宴上,自然是知道宋知暖会出席的。 白宁湖不知道准备了多少要恶心宋知暖的话,但是偏偏碰到了一个宋宁蓝挡在两个人中间,倒是让白宁湖自己恶心得够呛。 平宁公主的生辰宴还没有结束,白宁湖怎么甘心就这么放弃。 眼前精致可口的饭菜白宁湖吃不下几口,完全因为宋宁蓝的缘故,让她无比堵心。 根本吃不下东西。 白宁湖咬着筷子,旁边的婢女将她已经空了的茶水杯满上,她有些不耐烦地让人赶紧离开。 她盯着宋宁蓝看了半晌,瞧着这姐妹两人聊得倒是挺开心,白宁湖心里面就越不舒坦。 “呵,如今你也算是平步青云,乌鸦变凤凰,能攀上平度将军这个高枝,想必私底下,下了不少功夫吧。”白宁湖的声音幽幽地响在宋宁蓝的耳畔。 宋宁蓝听着她的声音就心烦,懒得理会。 白宁湖以为抓到了宋宁蓝的痛处,心中愈发的得意,“被人说中了是不是,你一个被养在道观之中的庶女,有什么资格做将军夫人,不知道用了什么下贱手段让你得逞了。” 她翻了一个白眼,夹了一块牛肉放在自己的碗里,说了这些挤兑宋宁蓝的话之后,白宁湖的心情瞬间好了很多,倒是觉得自己能够吃下东西了。 然而旁边传来宋宁蓝轻微嗤笑的声音,犹如一把火点燃了白宁湖的羞恼。 “你笑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大,引来了周边不少人的关注。 白宁湖如芒在背,被这么多人瞧着,如此失礼,当真是丢了白家和她夫家的脸面。 这个时候,她就应该老老实实地不再闹事,可她捏着手中的筷子,心中不爽的感觉达到了顶点。 从前便被宋宁蓝欺压,好像自从这个人出现之后,她就没有一天的好日子过,过去那些闪耀被众人围绕的瞬间,全都消失不见。 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在众人面前丢丑,白家五姑娘的名声也全都被消耗殆尽,成了一团笑话。 娘曾经叮嘱过她,为什么要同一个小言官家中的庶女过不去,完全是丢了身份。 可曾经娘和她都瞧不上的一个庶女,转眼之间成为了平度将军之妻,成为了将军夫人。 宋宁蓝那副悠闲的模样,让白宁湖怒火中烧,出言讥讽道:“怕是别人还不清楚你宋宁蓝的出身吧,京郊的青玉观与其说是一个道观,不如说是一个淫观,观主与人私通被人证实,甚至有传闻那里被收留的女子都是做这等生意的,不然一个连香火都续不上的道观,如何能养活几十个女子,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白宁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大,离着白宁湖原本有些远的宋知暖,也全都听了进去。 况且是周围那些世家夫人和小姐,一时间无数异样的眼光的投放在宋宁蓝的身上,无数人在打量着她。 “说的是青玉观吧,好像也是最近几年的事情,我还有点印象,明明以前还是个不错的善观。” “现在都去普陀寺了,谁还去那老远的玉山青玉观,听说有人说那道观不灵,那观主换人了之后,便很少有人去了。” “你说善英道人啊,我还同她打过几次交道,是个心慈的好人,收养了不少孩子,只是后来那个……” 后来那个青衣道人身上所发生的脏污事情,当真是让人难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启齿。 青玉观的观主,是唯一在四年前的那场连续作案的杀人案之中,存活下来的幸存者,正是因为她的失踪,青衣道人的一切全都被官府调查了个清清楚楚,她与人私通不假,虐待观中孩子也是真,即便是被官府救了回来,也羞愤地逃走,不慎在马场的马蹄下丧命,当真是让人唏嘘。 第127章 回京之后最终娶了一位美娇娘,甚是满意 青衣道人做的事情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毕竟当初沈贵妃的侄女被人在花灯节掳走,当即没了消息,京城上上下下全都翻遍了,大家这才知道有这么一桩杀人案。 专门杀年轻的女子,一时间京城之中上上下下人人自危,有好多年轻的漂亮姑娘都不敢出门,生怕自己就成了下一个被杀害的可怜人。 在沈贵妃的侄女出事之前,其实已经有连续两个人被用同样的手段杀害。 只因为那两位只是平民女子,闹出来的风声并不是很大,京兆府更是不会把事情闹大,但是有身份最贵的女子出事,沈贵妃要京兆府全城搜查,想不闹大已经是完全不可能了。 所以京城之中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当年的事情。 沈贵妃的侄女很快被京兆府寻到了尸首,却没能找到凶手,为此天子大发雷霆。 京兆府尹被廷杖二十,罚没半年俸禄。 后来就是出了青衣道人失踪的事情。 多么有意思的事情啊,这件事情原本已经被所有人遗忘到脑后之中,如今又被人翻了出来,最关键的是,平度将军的妻子宋宁蓝,竟然跟当年的事情有关。 宋宁蓝听着周围的那些议论声,她的身体一寸寸僵硬。 过去的那些事情好像又重现在眼前,她很难再保持悠闲的风度,面容也难以自控地冷了下来。 旁边的白宁湖美滋滋地将那口牛肉吃了下去,对于眼下所有人对宋宁蓝不好的讨论,她可是非常的满意。 继续说啊,都继续说,宋宁蓝就是这样一个下贱而无耻的女人,她一个出身卑微的庶女,凭什么和她们这些高贵的女子平起平坐? “听说宁蓝妹妹你的生母是个侍婢是吧,果然有些东西都是天生的……” “白宁湖,你过分了!” 在宋宁蓝动手把桌上的饭菜拍在白宁湖脸上之前,宋知暖站了出来,她一脸愤怒地站了起来。 “白宁湖,道歉!她是我宋家的女儿,不是你能够随随便便羞辱的!” 宋知暖的愤怒引来了更大的关注,平宁公主也注意到这边的骚乱,见着是宋知暖在与人争执,微微蹙眉,让人去询问缘由。 白宁湖冷笑一声,“怎么,我说的有错吗,就算她是你宋家的女儿又如何呢,她还不是庶女出身?” 这一次白宁湖讽刺的这些话,宋宁蓝倒是一点都不生气了。 甚至一点都不在意。 身份什么的,那都是强加在人身上的禁锢,若是她当真在意这些东西,只怕自己先在心中折磨自己,哪里还有后来的逍遥日子。 宋宁蓝看着为自己申辩的宋知暖,心中哪里还有半点愤怒,她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来,淡淡的,心里面暖暖的。 这世间总是会有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不是吗? 宋知暖红了眼眶,显然是被气得狠了,口不择言道:“蓝儿的出身与你有何相关,她纵然是庶女,那也是将军夫人,也是我的妹妹,是我宋家的人,你今日公开羞辱于她,便是同宋家和姜家作对,是这个意思对吧?” 这话说出来,那便是要从此为敌,不死不休。 白宁湖听到这话,有一瞬间的慌张,可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就算是她心中胆怯,她也不能露出来,不然岂不是要丢了面子,回去之后可是要挨骂的。 “是,将军夫人惹不起,少将军夫人本事更是大,连让人说句真话的权利都没有,少将军夫人这是打算在公主的生辰宴上闹事吗?” 白宁湖恶毒地盯着宋知暖,如此也好,闹得再大一些,闹得不好收场,有关于宋宁蓝的事情原本就是事实,她宋知暖不想让别人说,那是别人会不说的吗? 这天下最难控制的不就是众口悠悠吗? “你还知道这是本宫的生辰宴?” 一道不悦的声音传来,在一片议论声之中,清脆如玉碎,明亮而犀利。 是平宁公主的声音。 宋知暖和白宁湖没想到她们两个的事情惊动了平宁公主,连忙站起身来行礼,“公主恕罪。” 平宁公主有些不耐,“你有什么罪过,说来听听。” 这话不知道说的是谁,白宁湖心中默念着不是她不是她,她没有做错,不过是下意识为了平息公主的怒火才说了这句话,自始至终她有什么错。 宋知暖咬了咬下唇,有些委屈,却又不得不开口。 然而平宁公主身边的嬷嬷站了出来,“白家娘子,公主请你说一说,你犯了何罪?” 就这么一句话,白宁湖吓得当即跪倒在地上,冷汗直流。 “我,我,我不该,不该议论将军夫人不是,都是我的错,还望公主恕罪。” 平宁公主冷哼一声,“我当是什么硬骨头,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软脚虾。” 平宁公主的讽刺,谁敢说一句不是? 白宁湖的脸瞬间涨红了,她这辈子哪里出过这个大的丑,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被公主训斥羞辱,偏偏这个人身份尊贵,是她绝对不可能会惹得起的人,平宁公主受陛下和皇后娘娘的疼爱,若是今日她敢有半分不敬,只怕第二天她就会消失在京城。 白宁湖连忙磕头道:“臣妇知道错了,臣妇自当认罚,还望公主恕罪。” 她当真是昏了头了,就算她心里面再怎么厌恶宋宁蓝和宋知暖,也不该在这样的场合大放厥词啊,这不是给平宁公主找不痛快吗? 宋宁蓝施施然起身,眼睫微垂,看起来无比的可怜和柔弱,“还望公主能够为那些孩子们做主,只是我自己也便无所谓了,那些孩子们如今还小,若是背上了这样不良的名声,不知道要被多少人唾弃和羞辱,希望公主能够可怜可怜她们,给她们一条活路。” 平宁公主这是第一次打量宋宁蓝。 平度将军姜祁安的妻子,听说那人许多年都未成亲,回京之后最终娶了一位美娇娘,甚是满意。 原来就是这位啊! 第128章 十二岁的少年将军一战成名 听着宋宁蓝说的话,白宁湖恨得牙根痒痒。 若是有机会,她当真想要冲上去咬宋宁蓝一口。 装模作样! 当初青玉观中的事情谁不知道,她在这里假仁假义地说这些话,无非是想给她自己正名罢了。 那些下贱庶民有什么需要在意的! 她难道还不知道宋宁蓝的嘴脸吗! 可笑至极! 平宁公主对那些事情不感兴趣,但能够成全这位将军夫人,她倒是喜欢做这种顺水推舟的人情。 父皇倚重姜祁安,那可是大梁的平度将军,战无不胜镇守漠北的常胜将军,有传言,漠北称他为神明,漠北人极为尊崇他。 大抵就是因为这个传言,在同北疆之间的战事稍微平缓了一些,陛下便把姜祁安从漠北调派到了京城,调到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来看着。 如今姜祁安在京城之中娶妻,就差生子了。 这位将军夫人看起来美艳动人,哪怕不施粉黛,也艳压下去在场无数的姑娘们。 若是只是因为皮相,那姜祁安也过于肤浅了一些。 听说当年他随父出征,不过年仅十二岁,征战沙场颇有气势,十二岁的少年将军也颇具威名,他一杆长枪挑翻狄人的阵营,打得狄人落荒而逃,从此一战成名。 也是在第二年,姜祁安之父战死沙场,偌大的将军府全靠他支撑,彼时他回京中述职,扶灵回乡,也带回来一个孩子。 都说姜承云是姜祁安年少时的荒唐事,不过是一个从漠北抱回来的孩子,可入了姜家的族谱,虽然不知道母亲是谁,但姜承云是姜祁安唯一的血脉,理所当然成为了姜家的继承人。 平宁公主当真是有些好奇。 宋家的两姐妹都嫁进了姜家,究竟是谁会先诞下子嗣,只是这么想一想,便觉得很有意思了。 “公主下令,今后谁也不许妄议将军夫人的不是,若有传到公主或者将军夫人的口中,严者重责,轻者掌嘴,还望各位能够谨记。” 平宁公主身边的嬷嬷再度开口,声音洪亮,向所有人表述着平宁公主的意思。 有了平宁公主为宋宁蓝做主,白宁湖刚刚心口胡说的那些构陷之词,全都成为了水中泡影,一瞬间全都消失不见,谁也不敢再提起来,生怕惹怒了平宁公主。 也有不少人艳羡的目光落在宋宁蓝的身上,羡慕她能得到公主的庇佑。 真是一个幸运的人,平宁公主从来都不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原本以为宋宁蓝提出来的恳求会被平宁公主无视,没想到竟是得到了重视。 她一定是因为沾了怕你孤独将军的光,所以平宁公主才会对她客气几分的。 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 白宁湖都快要哭出来了,她今日实在是太倒霉了,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早知道宋宁蓝会来,她绝对不会参与这样的场合,更不可能往这姐妹二人身边去凑。 每一次遇到宋宁蓝,她都没有好事情发生。 她早就应该知道的。 宋宁蓝和宋知暖再度受到了平宁公主的赏赐,和枫叶红不同,这次是上好的布匹和宝石首饰,是为了弥补她们两个的。 两人起身道谢,来的姑姑安抚道:“让两位夫人受惊了,公主心中很是过意不去,让奴婢前来同两位夫人说一声,今日的事情一定不会宣扬出去,有公主做主,两位夫人不必担忧。” 宋宁蓝和宋知暖两个人都非常的惊喜,“多谢公主的厚爱。” 姑姑笑眯眯地看着两位,“若是两位夫人方便的话,还请移步莲池,公主有话想对两位讲。” 宋宁蓝和宋知暖相互对视一眼,原本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远远不止。 白宁湖所引起来的麻烦或许已经随着公主的出面已经完全解决掉了。 但是平宁公主还有话要同她们两个说。 随着平宁公主的侍女往公主府深处走去,一步一景,公主府的每一寸土地上都留下了无数匠人的心血。 平宁公主的生辰宴随着白宁湖的闹剧而逐渐落下帷幕。 白宁湖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脸,哪里还有脸面继续留在公主府里。 被公主训斥之后,白宁湖趁着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时候,悄悄溜走了。 平宁公主的兴致好像是被打扰了,接下来的歌舞都没有让人上,而是让人给撤了。 反正该送的祝福已经送了,该巴结的人也都已经巴结完了,生辰宴究竟是要办到什么时辰,那就全看平宁公主自己的心意。 当宋宁蓝和宋知暖被带到莲池的时候,生日宴已经散了。 平宁公主准备的赔礼已经送到了姜家的马车上,两位夫人也见到了在莲池旁坐着的平宁公主。 此时并非夏季,莲池虽然被清理过,但依稀可见枯荷的痕迹,不见往日荷花盛开的景象。 “你们若是夏日来的话,本宫的莲池蔽日连天,甚是好看。” 宋宁蓝和宋知暖抵达莲池时,平宁公主就坐在莲池旁,她的目光落在她的莲池之中,并没有看向她们两个人。 “见过公主。” 两人行礼问安。 宋知暖上前回话道:“听说过公主的莲池非常大,想来会非常的好看。” 平宁公主转过头来,那张矜贵美丽的面容上露出浅淡的笑容来,“知暖姑娘,好久不见。” “公主可安好?”宋知暖轻轻笑了笑,笑容温柔。 这下子轮到宋宁蓝傻眼了。 她愣着站在原地,看着宋知暖和平宁公主之间无比娴熟的交谈,这才完全反应过来,这两个人竟然是认得的! “安好啊,本宫听说你去了漠北,燕西之城,还有去了江南苏城,是不是?” 平宁公主问道,声音轻快,跟在众人面前时完全不一样的面目。 “嗯!”宋知暖很诚恳地回道,“是蓝儿带我去的,她知道很多很多外面的故事,所以我才能看到外面很多很多的风光。” “当时原本想要为公主寄信,但想了想,公主应该更想要自己见到外面的风光,而不是听他人的陈述。” 第129章 仰仗两位夫人多多辛苦了 没想到平宁公主,竟是也向往着外面的世界。 她平淡的笑了笑,目光看向站在后面略微有些吃惊的宋宁蓝,又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你们两个先坐下来吧。”平宁公主说道。 有婢女立刻搬过来两张凳子,放在宋宁蓝和宋知暖的身边。 “多谢公主。” 见她们坐了下来,平宁公主微微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一眨眼竟是过去了这么多年,想想过去的那些日子,竟是觉得像上辈子的事情了。” 宋知暖说道:“当年跟随在公主身边做伴读,的确是过去了很久,是我福薄,不能长久地跟在公主身边。” 想起过去的事情来,平宁公主不悦地蹙了蹙眉心。 “那白宁湖当真是不知道收敛,当年在宫中便仗着她父亲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难你,若是没有本宫在——” 平宁公主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无奈的扶额,后面的事情终归还是没有说出来。 当年宋知暖是她的伴读不假,宋知暖在宫中陪同读书,大概有半年之久,白宁湖身为京中贵女,也被选为公主伴读。 只是白宁湖对宋知暖的敌意是与生俱来的,见到的第一眼,白宁湖便讨厌宋知暖,提议公主把宋知暖驱逐。 平宁公主可不是个轻易能被人挑唆的主,后来白宁湖搅弄的宫中不得安宁,由皇后出面将白宁湖和宋知暖都给赶出了宫,谁也没能留下。 平宁公主当初是很想要留下宋知暖的,这个人做事努力又认真,最重要的是为人真诚又善良,谁对她好,她便千百倍地还回去,即便是有谁对她不好,宋知暖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过。 就像是现在这样,她好像是从来都没有变化过,她还是跟以前一样,温柔地笑着,没有任何的烦恼。 “也罢,说以前的事情也没什么意义。” 平宁公主的兴致好像是一下子低落了下去。 宋知暖问道:“公主,我在苏城的时候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情,不知道公主感不感兴趣?” 过去的那些糟心事不必再提,宋知暖便想说一些开心的事情。 平宁公主闻言精神了许多,知道些许宋知暖在苏城发生的事情,倒是被逗乐了几次。 宋宁蓝在旁边安静的听着,她和平宁公主之间初次相识,平宁公主看在宋知暖的情分上,维护了她在众人面前的体面,虽然不知道今日在场的人,私底下会不会议论,但一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在明面上让宋宁蓝难堪的。 毕竟这是平宁公主吩咐下来的,到底一个个的没有那个胆子和平宁公主作对。 她没想到平宁公主和宋知暖会相熟,两个人提起在苏城之中发生的事情,一下子便聊了许久。 在别人眼中贵不可言、高不可攀的公主殿下,如今耐心地听着宋知暖讲话,宋知暖偶尔还会问到宋宁蓝,她也会回答几句。 “哎?你们在苏城竟是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那女子的下场着实可怜,好在她遇到了你们,孩子总算是落得一个圆满的结局。” 平宁公主长长地感叹一声。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平宁公主站起身来,“外面冷了些,本宫是时候要回去了,前几年你成亲的时候,本宫没来得及给你送上贺礼,今日补上。” 她往前走了几步,好像是又看到了旁边的宋宁蓝,笑道:“还有将军夫人的,本宫一并给了,你们姐妹二人之间感情甚好,如此在将军府之中也能和睦相处,还有——” 平宁公主的笑容里又带了几分玩味,“这话我也就同你们两个说说,平度将军子嗣单薄,姜家就只有一位姜承云继承家业,父皇担心姜家这一脉不能传承下去,可是担心了许久。” “所以接下来就要仰仗两位夫人多多辛苦了。” 被送出公主府的时候,宋宁蓝和宋知暖的手上,各自带了一只上好的蓝翡镯子,这蓝翡的成色只有宫中才有,平宁公主竟是拿了这样好的东西,直接就送人了。 两个人都得了好的礼物,宋知暖倒是很开心。 “公主还是跟以前一样,是个特别心善的人,对人非常非常好,这些年来其实我跟公主之间的来往并不多,没想到她还能这般厚待我。” 坐在马车之中,里面坐着的就只有她们两个人。 宋知暖说起以前同平宁公主的事情,她自从离开宫中,不再做公主伴读之后,也从来都没有利用过公主的权势去伤害过任何人,更没有卖弄过自己做过公主伴读的事情。 久而久之,连她自己都有些遗忘了过去在宫中的事情。 其实每年宋知暖都会受邀参加平宁公主的生辰宴,但是因为在生辰宴上想要巴结平宁公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宋知暖连跟平宁公主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若不是今日平宁公主特意将她们两个人请了过去说话,只怕今年也同过去一样,不过是一样的过程罢了。 “只是,最后公主的话,我没有太明白,陛下是对父亲和承云比较关心吗,说实话,爹娘催着我怀孕也就算了,没想到这话会在公主的口中听到,而且好像还是陛下的意思……” 宋知暖的手不知不觉抚上了自己的小腹,然后又十分沮丧地低下了头。 “虽然说,自从回来之后,和承云之间的关系已经很亲密了,但是离着怀孕还是太远了,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宋知暖和姜承云看似住在了一个屋子之中,两个人甚至在初一那天夜里躺在了同一张床榻上,可是要完全克服姜承云的病症,还需要着很久的时间。 所以宋知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怀上一个孩子,她自己心里面也并不清楚。 或许这件事情,对于宋宁蓝来说更加容易一点,毕竟她和姜祁安之间的感情更加顺利一点。 宋宁蓝倚靠在马车上,略微有些头痛,对于平宁公主所说的那些话并不想发表自己的看法。 平宁公主说的那些话并不能够让宋宁蓝内心之中最原本的想法有所改变,甚至因为跟她的内心背道而驰,让宋宁蓝心中产生了巨大的痛苦,和想要逃离的想法。 她不想留在这里了。 第130章 和离书还在吗? 关于平宁公主说的那些话,宋知暖并没有瞒着姜承云。 但是姜承云知道了,姜祁安自然也会知道。 “公主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一切顺其自然便好。”姜祁安的指尖划过宋宁蓝柔软的发丝。 她的头上简单地簪着一个一直琉璃簪子,雕刻着蔷薇花的样子,简约不是大气。 宋宁蓝咽下口中的糕点,略微有些复杂地看向姜祁安。 她没有记错的话,在离开京城之前,姜祁安也曾经无比期待着他们两个人之间能拥有一个共同血脉的孩子。 但是姜祁安也曾表示过,姜家未来的责任会落在姜承云的身上,他将来便是姜家的直系继承人。 所以那么多的子嗣有什么用,若是宋宁蓝当真为姜祁安生出一个孩子来,在族谱上没有生母性命的姜承云,只能是庶长子,而宋宁蓝的孩子则成为了姜家嫡系血脉的孩子,若是一个男孩,便拥有了同姜承云一房抢夺家业的权利。 那么宋宁蓝嫁给姜祁安的意义又是什么呢,难道这不是在某种程度上,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给伤害到了吗? 但这个问题不可能永远逃避,不可能将这个事情当做不存在。 就像平宁公主下令,不允许任何人议论宋宁蓝过去在青玉观之中的事情,更是不许随意造谣那些并非真实的传闻。 可是私底下,永远无法禁止那些人议论白宁湖说过的那些话,议论曾经在宋宁蓝身上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别人的嘴她解决不了,可是她能够解决自己的问题。 “今天在公主府发生了很多的事情,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头疼,”宋宁蓝往后一靠,便靠在了姜祁安的怀中,“白宁湖竟然说,我们青玉观中的孩子与人作娼,你说可不可笑?” 姜祁安察觉到宋宁蓝的不悦和难过,将她轻轻搂在怀中,安抚道:“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会处理,不会再让人拿这件事情为难你,为难那些孩子的。” 宋宁蓝相信姜祁安一定能够把这件事情解决的。 “没事,有平宁公主出面,这件事情也算是解决了,白宁湖被吓破了胆子,宴席还没有结束,她人就已经跑了,生怕公主再对她做点什么。” 宋宁蓝说这话的时候,多少带了些私人恩怨。 因为白宁湖总是给宋知暖找麻烦的缘故,所以宋宁蓝对白宁湖生不出半分好感来,只觉得她遭罪,是她自己自作自受。 姜祁安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想到过去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他的心被揪痛。 这种事情还被拿出来反复的践踏,还被别人言说,无异于是往宋宁蓝的心口上扎一刀。 他捧在手心的姑娘,如何能够这样被人欺负。 仅仅是平宁公主做主有什么用? 姜祁安眼神晦暗,但宋宁蓝在他的怀中,没瞧见他眸底的杀意,同样的姜祁安也错过了宋宁蓝面容上的挣扎。 她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胸口,折磨和煎熬几乎让她日日做噩梦。 “不过是白家而已,她如此对待你,便该想过自己的结果。” 他还是想要为她出头。 宋宁蓝猛地拉住了他的衣袍,她慢慢地转过身来,问出了一句话来。 “姜祁安。” “和离书你还留着吗?” 此话如同惊天霹雳,将这个小小的福安苑,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劈得外焦里嫩。 此时春迟正在收拾宋宁蓝和姜祁安吃剩下的饭菜,打算将这些盘子都收走。 彩瑛就正常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守着,自从上一次宋宁蓝说守在外面太冷了,因为姜祁安在房间之中,只要不是休息,彩瑛便留在房间之中,尽忠职守。 总之听到宋宁蓝提起和离书的事情,所有人的心里面如同埋进了一个炸弹,下一秒就要被炸飞。 春迟端盘子的手都在哆嗦,她能感受到气氛一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两位主子刚刚还在甜甜蜜蜜的说话,明明两个人都还抱在一起,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夫人为什么要提起和离书来? 这件事情不都已经过去很久了吗,夫人回来之后,日子也在一天天的变好,春迟都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进行下去,夫人会一直留在将军府之中。 没想到,没想到,和离的事情再度被提起。 过去如同被追杀的日子,好像又回到了眼前,春迟都不敢看现在的姜祁安究竟是什么模样,想必应该无比生气吧。 彩瑛的胆子大一些,她看到了将军的面色一瞬间冷了下去,眼底一丝丝的柔情都消失不见。 彩瑛不知道过去两个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当初她来到宋宁蓝身边的时候,将军和夫人之间就发生了矛盾。 但那并不是不可调节的矛盾不是吗,后来将军和夫人之间和好,两个人之间甜甜蜜蜜,几乎分不开的模样,甜的彩瑛一天天几乎牙都要倒了。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彩瑛不相信那些都是虚假,若是有人在其中弄虚作假的话,那又是谁的感情是虚假的,才能表现出看起来一切都完美的模样呢? 姜祁安声音沉沉地吩咐道:“你们先都下去。” 春迟哪里还敢再耽误一步,动作迅速地将桌子上的饭菜收拾干净,差一点把茶水和点心也一并收走,好在旁边的彩瑛还稍微有些理智,知道眼下应该做些什么,把点心和茶水摆放好,带着春迟便离开了。 随着房门被关上,宋宁蓝也从姜祁安的怀中挣脱出来。 他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的胳膊紧紧箍着她的腰肢,差点让宋宁蓝喘不上气来。 她扶着他的胸膛,只能先安抚姜祁安的怒火。 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对上了他深不见底的晦暗眼眸,她的一句话,引起了滔天的怒火,注定这一切都要她自己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