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改嫁废品收购员后我赢麻了》 第1章 小师妹的男人,她抢定了! “一会儿下车后你们只管跟我走,到了城里就大大方方的,别怕人笑话。 “已经是新中国新时代了,既然下山还俗,过往就都翻篇了,千万不要再被以前的身份所禁锢。 “在联谊会上有看对眼的男同志也别害臊,只管上去和人聊,不要含糊也不要欺骗,直接把你们的情况跟人讲清楚就行。 “要是双方都觉得合适,我这边就能替你们做主,当场把好事儿给定下来! “记住了,你们跟这些街头巷尾的普通人没区别,食荤腥肉油,有七情六欲,这都是人之常情。” 汽车缓慢朝前行驶,坐在前座的中年女同志时不时会回过身来,对后面坐着的两人耐心开导。 坐在后座的两个年轻女孩穿着一身僧侣长袍,头上光秃秃的,都是一副尼姑装扮。 其中一个闭着眼睛保持沉默。 另外一个则像是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一般,目光先是在车上四下环顾,紧接着视线落在那位唠叨的女同志身上。 然后她抬起手来在自己头顶摸了摸,再三确认后,眼中不由得露出了震惊错愕狂喜等情绪。 圆慧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重生了! 重生到了她和师妹离开尼姑庵的那天。 上辈子,尼姑庵的师姐妹们下山还俗,那些半路出家的师姐都各自回原籍,去投靠她们的远亲去了。 剩下她和师妹圆音两个,因为是打小就被庵堂收养,并不知道自己原本的出身来历,所以找到了安置办请求帮助。 安置办的意思,是可以送她们去就近的农村插队。 六七年,知青上山下乡的浪潮正持续高涨,很多城市里的热血青年自愿投身到条件艰苦的农村去搞革命建设。 她和师妹一个十八岁一个十九岁,刚好和大多数下乡插队的知青年龄相当。 安置办短时间内没法帮她们在城里找到合适的工作和住房进行安置,所以只能让她们跟随知青下乡插队落户。 也是巧,就在她俩要被送往知青办的当口,碰上了市妇联下乡来做宣传工作。 在了解了她们俩的特殊情况后,怕她们两个小尼姑无亲无靠,去了乡下插队很可能会被欺负得连渣都不剩,妇联那位领导便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于是,这位妇联领导给姐妹俩指了另外一条出路。 市妇联正联合几个大厂的工会组织青年男女搞联谊会,如果她们两个愿意的话,可以试试看能不能在联谊会上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 要是能嫁进城里,户口就可以直接落到男方家。 有了城里户口就意味着有了粮油本,可以每个月领取定量的供应口粮,就不用再下乡插队了。 从小在庵堂里长大,圆慧早就厌倦了当尼姑的清苦生活,也根本不乐意插队去农村当一辈子的泥腿子。 所以一听说能进城吃上供应粮,立马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至于小师妹,从小就胆小内向没什么主见,住持师太在的时候她听师太的,如今师太没了,她就听师姐的,自然是圆慧说啥就是啥。 于是,师姐妹俩就在妇联领导的安排下,急匆匆进城相亲找对象了。 眼下,正是她和师妹跟着妇联领导乘坐汽车进城的关键时间节点。 不过,想到上辈子她嫁给吴永红之后过的那二十多年糟心日子,圆慧眼神不由得一黯。 明明吴永红是她再三考量仔细甄选出来的,是当初那一拨相亲对象里面条件最出挑的一个。 机械厂运输大队的司机,正儿八经的大厂八大员之一,每个月赚六七十块的工资,时不时还能出去跑车赚外快,在大杂院里面谁家不上赶着来巴结? 可结果呢,嫁过去不到半年,吴永红跑长途路上翻车出事故,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右腿却残废了。 开不了车的吴永红很快就被厂里发配去了废品站,从此以后穷困潦倒再也没能翻身。 反倒是胆小怯懦没啥主见的小师妹圆音,由妇联和街道办做主,稀里糊涂嫁给了同在一个大杂院住的街溜子何峥嵘。 本以为那何峥嵘一个游手好闲吊儿郎当的小混混,小师妹婚后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谁知道一结婚,那街溜子竟然浪子回头改邪归正,先是进了机械厂当学徒工,没多久就转正成了放映员。 再后来只用了几年时间,何峥嵘又火速调到了区里当干事,升官速度跟坐火箭似的,等到她重生回来前,那家伙都已经当上区里的大领导了! 小师妹妻凭夫贵,成了人人欣羡的领导夫人。 不但住进了干部家属院的高档楼房,还自己开了个花店,养的花受到了很多名媛贵妇领导夫人们的追捧,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明明她们师姐妹的出身起点一样,可不过短短十来年的功夫,两人的身份处境就已经是云泥之别。 一想到上辈子两人的差距,圆慧心下顿时涌上来一股浓烈的嫉恨和不甘。 她下意识偏头朝着旁边正靠在座位上打盹的小师妹看去。 这时候的圆音脸还没长开,还是那副蠢兮兮的模样。 明明都已经十八岁了,但瘦津津跟豆芽菜似的,看上去和十五六岁的未成年没什么区别。 而她呢?她长得比圆音高挑漂亮,说话做事也比圆音伶俐圆滑。 在庵堂里的时候,不管是打坐参禅、抄经念佛甚至于厨艺洒扫,她哪样不比圆音强? 可她算计来算计去,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反倒是小师妹圆音,对自己的人生毫无规划、连婚姻都可以任由外人随意摆弄,上辈子却不费吹灰之力地赢过了她,活成了令无数女人羡慕向往的人生赢家! 这让圆慧如何甘心? 凭什么小师妹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当人上人,而她却要在贫困深渊里苦苦挣扎,一辈子抬不起头? 不就是选错男人了吗?既然老天爷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就是要让她来修正上辈子的错误的! 只要她和小师妹的结婚对象对调一下,这辈子,她也照样能过上前呼后拥被人百般讨好的高门贵妇生活,甚至比圆音活得更光鲜更矜贵! 到时候,她也会像个胜利者一样睥睨圆音的一切! 等到圆音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像条狗一样苟延残喘的时候,再充满同情怜悯地施舍给圆音一份低贱的工作。 然后她就在旁边静静看戏,笑看着圆音和婆家人为了那份工作打得头破血流! 一想到这个场面,圆慧顿时血脉贲张,浑身都不由得兴奋和期待起来,眼中充斥着对何峥嵘那个街溜子的势在必得! 小师妹的男人,她抢定了! 第2章 都重生了 圆音靠在汽车座椅上假寐。 其实她根本没睡着,但她脑子很乱,只能闭着眼睛装睡,然后不动声色地整理思绪。 因为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她是怎么回来的呢? 想起来了,是她和师姐圆慧约好了一块儿回雁山给住持师太迁坟。 上面出了新规划,要在雁山搞景区开发建设,涉及到开发区域的居民都要迁走。 留在山里的那座早已废弃多年的尼姑庵要被拆掉,包括庵堂后山安葬的师太的坟冢都会被全部推平。 所以她一接到通知,就联系了师姐,两人着急赶赴雁山,准备将住持师太的坟冢迁走。 趁着迁坟的空档 ,她俩决定再去老尼姑庵里面转一转。 马上庵堂就要不复存在了,圆音专门带了相机和胶卷,想多拍点照片,或是看看里头还有没有剩下什么旧物之类的,给拾捡回去留做纪念。 没成想才进尼姑庵就遇上特大暴雨,她和师姐躲在禅堂里不到半小时,那破败的屋子竟然直接坍塌了。 她俩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埋在了断壁残垣下。 再睁开眼,人已经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从尼姑庵下山还俗的那天,那辆进城相亲的公共汽车上! 想到上辈子自己犯的蠢,圆音心下不由得一阵苦笑。 当年她还没从师太去世的打击中回过神来,整个人浑浑噩噩,就又被强制下山还俗的政策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等到了安置办后,其他师姐都头也不回地走了,她身边就只剩下圆慧师姐,自然是对这个唯一的亲人充满了信任和依赖。 跟着妇联领导进城后,圆慧果断找了个运输队司机嫁了。 但圆慧怕独自一人留在大杂院会孤立无援,所以就怂恿她也在大杂院找一个。 那会儿圆音也傻,觉得只要不和师姐分开,哪怕随便找个男人嫁了也无所谓。 于是她就请求街道办和妇联组织做主,嫁给了与吴永红同住一个大院的街溜子何峥嵘。 何峥嵘家里兄弟姐妹有好几个,十几口人挤在不到三十平的破旧耳房里,她一嫁过去就得伺候何家一大家子人。 被恶婆婆磋磨受小姑子刁难就算了,丈夫还吊儿郎当不求上进,对她更是十分冷淡,可以说她这一脚直接踏进了火坑。 她不是没想过离开,甚至都做好了离婚下乡插队的思想准备。 可师姐却劝阻她,说就算是下了乡也是要嫁人的,嫁到乡下没准比这更苦更难。 又说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谁的婚姻也不容易,苦日子慢慢熬着熬着就熬出头了,只要男人立得起来,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于是她咬牙坚持,在做完繁重的家务之余,还会去街道办接一些糊火柴盒或是女红针线类的小活挣钱贴补家用。 后来机缘巧合,她养的兰花意外被机械厂厂长夫人看中。 那位厂长夫人欣赏她养花的手艺,要举荐她去园艺公司工作。 结果她架不住婆家苦口婆心的劝说还有丈夫花言巧语的央求,就傻乎乎地把工作的机会让给了何峥嵘。 甚至为了让厂长夫人引荐何峥嵘能进机械厂,她还把自己辛辛苦苦养的那盆兰花送了出去。 后来何峥嵘又逼着她养了好些名贵花草为他的事业打点铺路。 为了调岗进区里当干部,竟从她手里骗走了她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去讨好领导。 本以为她当了这么多年贤内助,为何家做了那么多牺牲和贡献,丈夫应该对他敬爱有加才对。 可谁知道等何峥嵘一路青云直上爬到高位后,转头就翻脸不认人。 不但找了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偷偷生下了私生子。 还心肠歹毒地联合全家来设计她,试图要让她身败名裂净身出户。 要不是她事先被人提了醒,巧妙避开了那场阴谋,只怕她就真要被何峥嵘给算计得连渣都不剩了。 但何峥嵘那忘恩负义的嘴脸,却也如同当头棒喝,把自欺欺人了二十多年的圆音彻底打醒了。 只要一想到何峥嵘带着外头的女人在她跟前耀武扬威有恃无恐的模样,圆音就气血翻涌,恨不得当场把那对狗男女都给捅亖。 她下意识抬起手来,想要狠狠扇自己几耳光,把当年那个为男人为婆家全心全意付出一切的蠢货给扇醒! 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为男人牺牲自己的人生和事业,更是不幸的开始! 她上辈子真是太蠢了,自以为是地为男人奉献付出,最后不过都是在为他人做了嫁衣。 除了自我感动之外,她吃过的那些苦,其实根本毫无意义! 结果她这巴掌还没落到自己脸上呢,下一秒就听到身旁传来了师姐的声音: “黄主任,咱厂里或是街道左邻右舍,有没有身高一米八,长得浓眉大眼英俊威猛的男同志啊? “我找男人不看家世不看工作收入,就看脸,长得丑的我可不要,您帮我物色个长得高大帅气的对象吧? “最好是会打架拳头有劲儿的那种,我从小在尼姑庵长大,受惯了欺负,就想找个有安全感能保护我的男人!” 圆音的手蓦地一顿,侧过头来诧异地看向师姐圆慧。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辈子圆慧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时候的圆慧,觉得在庵堂过的那单调乏味的十九年太苦了,只想嫁个有钱男人吃香喝辣当悠闲阔太太。 所以她找对象目的明确,长相身高年龄学历一概不看,只图男人经济条件和家底背景。 这才会在街道办找出来的那十几个相亲对象里头,独独挑选了三十出头、个子不高长得也其貌不扬但在机械厂运输队当司机的吴永红。 怎么这辈子的圆慧变化这么大,连择偶标准都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了呢? 而且这一米八长得帅还会打架,这些特征标签,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圆音心下一顿,想到她重生回来之前,是和圆慧同时被埋在了那个庵堂废墟下的。 她脑中不由得灵光一闪,蓦地生出了一种强烈的预感。 该不会,她这个师姐,也跟她一样重生了吧? 果然,下一秒,她就见圆慧侧过头,笑眯眯地朝着自己看了过来。 “小师妹,咱俩一块儿长大,我对你可一直都十分关心照顾的吧? “所以一会儿到了城里以后,万一咱姐妹俩看上了同一个男人,你可不能跟师姐争啊。” 圆慧的眼中闪烁着警惕和算计,一副提前打预防针的架势,好像生怕圆音会跟她抢男人似的。 圆音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圆慧这个样子肯定是重生了,但她刚刚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看上何峥嵘了,想要先一步抢走那个男人?! 第3章 恶意满满 到底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师姐妹,多年的感情不是作假。 即使后面那二十多年她和师姐已经逐渐疏远,关系不如从前。 但上辈子圆音已经在何家痛苦煎熬了二十多年,她肯定是不希望圆慧再一脚踏进何家这个火坑里的。 所以在一眼看穿了圆慧的意图后,哪怕明知道圆慧是仗着重生契机在故意抢夺她的“好姻缘”,圆音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师姐,你以前不是总说看人不能光看外表吗?有的人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没准是个草包呢。 “结婚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咱不能光图样貌,不然万一遇人不淑就完了。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找对象还是应该看点实际的东西。” 谁知道好心没好报,她这么一劝,倒是让圆慧的防备心更重了。 她立马口气有些冲地回怼道: “人的品味是会变的,我如今就想找个长得好看的,这样我每天早上起来光看着那张脸都觉得开心! ”要是找个丑的,怕是得膈应得连饭都吃不下,每天度日如年,那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 说到这儿,圆慧甚至故意给圆音挖坑: “不过听你这口气,咱俩的择偶要求完全不同呀,那可真是太好了! “一会儿去了联谊会现场,我专挑长得好看的,你就去找能挣钱的,咱俩完全不会有冲突。” 圆慧心下不由得一阵得意。 这小师妹还是太蠢,轻易就被她牵着鼻子走。 只要现在确定了这个基调,等一会儿相看的时候,就算是再次和何峥嵘看对了眼,以小师妹的个性,也绝对不好意思开口明说了。 到那个时候,她再稍微推波助澜一番,小师妹肯定会乖乖听劝去选择吴永红! 然后她就可以轻轻松松把何峥嵘这个潜力股给抢到手! 见圆慧又一次在她和何峥嵘之间划清了明确界限,一副生怕她来沾边的样子,圆音心下不由得暗暗叹了一口气。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圆慧已经魔怔了。 许是看她上辈子过得好像很光鲜亮丽,所以这辈子这位师姐铁了心要嫁给何峥嵘,要将她取而代之。 这种情况下,无论圆音怎么劝说,圆慧都是听不进去的。 提醒得多了,没准人家还以为她要跟着抢对象呢,一个弄不好只怕就要当场跟她翻脸了。 上辈子圆音在何峥嵘手里已经吃了大亏,对人性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所以如今她不想再当那滥好人了。 既然圆慧不肯听劝,那她能做的就只有放下助人情结,避免自我感动,尊重他人命运。 “我倒也不是想找有钱的,就想找个各方面都相匹配的,年龄长相身高各方面大差不差,差距别太离谱就行。” 圆音笑了笑,也没去反驳圆慧自己的那套择偶谬论,只弱弱替自己辩解了一句。 但她这会儿的稚嫩模样,再配上这怯生生的语气,实在是没有多少说服力。 至少圆慧听了之后完全没往心里去。 她从小在圆音面前就强势惯了,觉得圆音就是个傻头傻脑的跟屁虫,做什么事儿都应该听她的。 即便是上辈子圆音后来当上了领导夫人,她表面上对圆音恭敬客气,但其实心底里仍然没怎么瞧得起这个小师妹。 在她看来,圆音不过是靠男人才过上了好日子,有什么好神气的? 她要是上辈子没选错男人,没准过得比圆音还要更从容优雅! 如今重生回来了,两人身份再次回到了同一起跑线,圆慧立马又固态萌发,恢复到了曾经对圆音颐指气使的大师姐做派。 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她要和圆音的婚姻对调。 她要嫁给何峥嵘享受荣华富贵去,让圆音也尝一尝她上辈子在贫困线上苦苦挣扎不得翻身的滋味儿! 但圆音上辈子已经被这位师姐骗上过一回贼船了,这回又怎么可能再听从圆慧的摆布? 让她去嫁圆慧上辈子那个瘸腿丈夫,想都不要想! 姐妹俩各怀心思,等汽车进了市里,一如上辈子所经历的,两人跟着妇联的黄主任急匆匆前往机械厂食堂参加联谊会。 但等两人到会场的时候,联谊会进程已经接近尾声,大部分愿意通过联谊相亲来结婚的青年男女都已经各自找到合适的对象了。 而圆慧圆音两个小尼姑除了年纪之外,家世背景学历工作什么都拿不出手。 这些大厂的工人子弟个个眼高于顶,有哪个会看得上这样的对象? 所以两人这次参加联谊会自然是以失败告终。 好在这位妇联主任是个热心肠,既然都已经把人带进城里来了,总要竭尽全力帮助姐妹俩找到合适的归宿。 于是她又领着人去了附近的街道办,找了个相熟的办事员大妈帮忙说媒。 妇联主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那街道办的办事员大妈做事雷厉风行说干就干。 竟是大喇喇地冲进附近的街巷胡同,直接从几个大杂院里强行抓壮丁,硬生生给揪了十几个适婚男同志前来相看。 当然,这样仓促找来的男同志,绝大多数都是歪瓜裂枣。 要不是身高不行,要不就是五官磕碜,要么就是二婚或者其他方面稍微有些毛病的。 总之四角俱全的一个也没有。 这也不奇怪。 真要是各方面都还算拿得出手的,早都被这城里面的姑娘给挑走了,根本轮不到她们两个外地来的小尼姑捡漏。 这些人里面,唯一一个还算凑合的,就是上辈子圆慧的丈夫吴永红了。 吴永红三十出头,个子不高,长得也只能算勉强凑合,还是个二婚头,前面死了的老婆留下了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吴父去世多年,吴母不到六十,吴永红底下还有个弟弟和妹妹没有成家,一大家子都得靠他一个人来养。 单论这些条件来说真不怎么样,但架不住人家的工作好啊。 钢铁厂运输队的司机,在六七十年代绝对是吃香铁饭碗。 每个月工资高福利好,外出跑长途还能额外拿一笔津贴补助。 稍微再机灵点的,甚至还能在运输过程中偷偷夹带点私货,从中再赚取一些外快。 只要做得不太过分,基本上不会有人查,算是这个行业默认的潜规则了。 所以以吴永红的工资,养活他的母亲弟弟妹妹加上俩孩子绝对绰绰有余,甚至还能攒下不少家底。 原本吴永红也没着急再娶,只想着慢慢挑总能遇个合适的。 但前段时间吴母突然中风瘫痪在床,家里一下子乱了套。 吴永红顿时就急了,想赶紧讨个媳妇儿回来管家。 不然大后方不安稳,他外出跑车都不安心。 按说吴永红这样的工资收入,要再找个媳妇儿也不难。 可这次厂里组织联谊会的时候他正好在外跑运输,直到这天中午回来,才知道自己错过了这么好的相亲机会。 他正为此感到懊恼呢,就听说街道办这边有姑娘在相看对象,于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了。 上辈子圆慧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和吴永红看对了眼。 她长得好看,年纪又小。 而且小尼姑无依无靠没有娘家倚仗,等嫁了人必然会全心全意为婆家操持,不用担心她会生外心,几乎是处处都完美符合吴永红对二婚对象的要求。 于是,上辈子这两人一拍即合,在街道办大妈还有那位妇联主任的撮合下,当天下午就领证结婚了。 但这一回,圆慧再见到吴永红时,再不会像上辈子那样,露出如同见着香饽饽似的惊喜急切神色了。 她的眼底只剩下憎恨和厌恶。 上辈子她就是被这个男人给拉进了地狱,从此穷困潦倒债台高筑,如同泡进了黄连水里一般苦不堪言,一辈子都被毁了,这让她如何不恨? 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圆音身上,嘴角微勾,慢慢凑到圆音身边,恶意满满地怂恿这个没脑子的小师妹: “小师妹,我觉得这个吴永红不错! “工作好收入高,老娘病重在床,根本管不到媳妇儿头上来! “他自己又经常外出跑车,等嫁过去之后家里的事儿肯定就都由你说了算!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对象了!” 第4章 那我就选他好了 圆音一听圆慧这话,就知道这个师姐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这是准备截胡了她上辈子的男人不算,还要把上辈子她自己百般嫌弃的男人推给她来接盘? 圆音差点没被这位师姐的骚操作给气笑了。 圆慧倒是不挑嘴,叫了二十多年的妹夫都能下得去嘴。 可圆音却不是那饥不择食的,让她改嫁上辈子她叫姐夫的男人,这种道德沦丧的事儿她着实接受不来。 本来看在多年的师姐妹感情的份上,圆音还想着劝圆慧慎重考虑一下,让她别着急往何家那个火坑里跳。 可她倒是为人家考虑了,没成想这位师姐却压根没打算顾念姐妹情谊,只一门心思想着怎么祸害她! 这让圆音如何能忍? 其实上辈子到后面圆音已经慢慢琢磨出味儿来了。 她觉得这个师姐心机深沉,太过于势利了些。 刚结婚那会儿,吴家条件比何家要好得多。 所以圆慧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鲜少登何家的门。 对何峥嵘那个街溜子更是格外瞧不上眼,言语间总少不了贬低鄙夷。 可等到何峥嵘当上区里的干部,那会儿吴永红已经出事了。 圆慧对何家的态度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经常假借着圆音的名义上门殷勤讨好何母还有何家几个嫂子不说。 甚至还当着圆音的面若有似无地撩拨何峥嵘。 刚开始神经迟钝的圆音甚至都没觉察出不对。 还是后来圆慧和吴永红夫妻打架,圆音跑去劝和。 结果却听到邻居在偷偷议论,说是看到圆慧和何峥嵘在胡同里拉拉扯扯。 那时候圆音才意识到,圆慧竟然对何峥嵘抱有那种见不得人的心思。 也是从那时起,圆音对圆慧的师姐滤镜碎了一地,开始对这位师姐敬而远之,慢慢地两人就疏远了。 “我倒不在意嫁人之后能不能掌家,有没有婆婆管束。 “毕竟我在庵堂里的时候,就一直是被师太管着,早都已经被人管习惯了。 “而且我也从来没有过管家的经验呀。 “但我不想给人当后妈,我连我自己都照顾不好呢,怎么照顾两个孩子啊? “如果师姐觉得这人不错,说明这个人符合师姐你的审美,那不如你嫁给他好了。” 圆音提这个建议的时候,语气格外真诚。 作为一个局外人,她是真心觉得吴永红挺适合圆慧的。 一进门就可以掌管财政大权,料理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儿,以圆慧精明能干的个性,嫁去吴家绝对能如鱼得水; 吴永红呢?收入高福利待遇好,能让圆慧吃香喝辣万事不愁,婚后对圆慧也十分体贴爱重。 两人各方面都契合,只要想点办法避开上辈子那场翻车事故,夫妻齐心协力,完全可以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只可惜她这个建议再怎么中肯,也不是圆慧想要的。 圆慧早被上辈子圆音那风光的领导夫人头衔迷了眼,哪儿还能冷静思考那么多? 过了二十多年贫穷困苦的生活,如今有一条成功捷径就摆在她面前,她要不抢那才是傻子! 圆慧被圆音那话给噎住,连表情都不由得狰狞扭曲了几分。 怕自己的失态被圆音察觉,她赶紧找那位街道办事员大妈咨询: “大娘,咱街道所有的未婚男青年都在这儿了吗? “还有没有长得高大英俊,会点拳脚功夫的? “我从小就崇拜武力高强的大侠,要是有这样的人,您可别舍不得给我介绍啊! “我不在乎他有没有工作能不能挣钱,只在乎男人有副强健魁梧的好身板!” 那大妈都震惊了。 她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是头一次见有女孩找对象不看重工作和挣钱能力,只要求长得好的! 但圆慧的这个条件一提出来,她的脑子里还真就想到了一个人。 这大妈立马一巴掌拍在了大腿上: “哎哟,那你这还真就问对人了!咱这几条街上,还真就有个符合你要求的人选! “那小子长相没得挑,唯一的缺点就是没工作挣不着钱。 “他家里头条件不咋好,兄弟姐妹又多,十几张嘴吃饭呢,哪儿凑得出钱来给他去寻摸工作岗位? “所以那小子没事儿就在外头溜猫逗狗的,这街头巷尾可没哪家的姑娘看得上他。” 溜猫逗狗这话其实都算是大妈刻意美化了,那小子根本就是个混世魔王。 整天跟一群二流子在外头偷鸡摸狗骗吃骗喝,拍婆子调戏小寡妇之类的流氓事儿更是没少干,在这一带名声都快臭翻天了。 街道办为此也是头疼得很,就怕那街溜子一个不注意惹出更大的乱子来。 要是犯了事给抓进大牢里,只怕连他们街道办都得跟着吃瓜落。 附近的邻里街坊们也是不堪其扰,纷纷找街道办提意见,希望组织上尽快帮何家那小子讨个老婆。 只要结了婚有媳妇儿管着了,没准那街溜子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呢? 可那小子在这一片都已经臭名昭着了,哪家会想不开把好好的姑娘嫁给这种人? 所以何峥嵘的终身大事就这么拖了好几年,到如今都快二十四了,还是光棍一条。 现在竟然有个傻头傻脑的小尼姑主动送上门来了,那办事员大妈能不激动么? 真要是这小尼姑瞎了眼看上那王八犊子了,就算何峥嵘不乐意,她也绝对要强按牛头喝水,非得让这俩人立马原地登记结婚不可! 这么一想,这位办事员大妈生怕圆慧会反悔,赶紧招手摇人: “快!赶紧去找人去!不管用什么办法,绑也得把何家那混账小子给我绑过来!” 圆慧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给了这么多暗示,街道办这位钱大妈总算反应过来她要找的人是谁了。 这要是再想不起来,她都忍不住要自己跑去胡同巷子里制造偶遇了。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果然何峥嵘就一脸不耐烦地被拉进了街道办事处。 这会儿的何峥嵘吊儿郎当,还是个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浑身上下都摸不出二毛钱的穷小子,远不如后世身居高位时那般意气风发。 但见识过何峥嵘将来在官场威风凛凛叱咤风云的圆慧,这会儿却紧紧盯着面前这个穷小子看得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明明是个流里流气不修边幅的街溜子,她却跟看不见似的,愣是觉得这人仪表堂堂气度不凡,越看越是心花怒放。 何峥嵘很快也从办事员钱大妈那儿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他冷漠地朝着圆慧那边扫了两眼,和上辈子见到圆音时的反应没什么两样: “我是无所谓找不找媳妇儿的,也出不起彩礼! “而且我丑话得先说在前头,你要真想嫁到我家,就得做好吃苦耐劳的心理准备。” 圆慧又不蠢,这男人马上就能否极泰来,她不趁着这男人势微的时候赶紧抱大腿,难道要等到这人事业飞黄腾达的时候再去勾搭吗? 她赶紧表态: “我不要彩礼,也不怕吃苦,反正以前在尼姑庵也是这么苦过来的! “而且到了城里起码每个月能领供应粮吃,有这条件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尽管放心,既然选择了你,我肯定会孝顺公婆善待兄嫂,做个贤惠本分的好媳妇儿!” 圆音:…… 无力吐槽,这么上赶着给人当贤妻良母,圆慧这是料定了何峥嵘会强势崛起? 可这回没了她的那盆兰花当敲门砖,何峥嵘还能顺利进入机械厂吗? 圆音表示相当怀疑。 只怕这回她这个师姐又要空欢喜一场了。 就是不知道等圆慧发现重来一回,她又一次选错了男人之后,会作何感想了。 不过那也不是圆音该考虑的问题了。 反正不管是对是错,这回她肯定不会再出言阻拦了。 都两世为人了,圆慧应该明白,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自己选的路,跪着都得走完。 所以她就这么默默看着那两人在街道办的仓促主持下,快速办理了结婚登记。 又看着不远处一直偷偷盯着圆慧的吴永红,在圆慧选择了何峥嵘后,失落又黯然地垂着头离开了街道办。 大红章一盖,鲜艳缤纷的结婚奖状到手,圆慧一直悬着的那颗心这才安然落了地。 她赶紧看向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圆音,边留意观察圆音看何峥嵘时的反应边问道: “小师妹,我的终身大事算是解决了,你呢?你选谁?” 许是对换亲一事还不死心,她又继续劝道, “师姐不会害你的,那个吴永红同志真心不错,你嫁给他不会吃亏的!” 圆音可不会上当。 她上辈子吃够了当贤内助的苦头,所以这辈子只想痛痛快快为自己活一场。 结婚已经不是她的必要选项了,她也不想再随便找个男人凑合。 她正想说她谁也没看上,准备直接回安置办那边报名下乡插队去。 结果才要开口,目光不经意间一扫,落在了街道办门口正对的那条胡同巷子。 只见一个瘦得跟细竹竿似的男人费劲地骑着小三轮从巷子里走出来,正在沿街挨家挨户收废品。 她的表情不由得一顿,话锋一转,不动声色地指着外头那男人: “那我就选他好了!” 第5章 小宋,你要媳妇儿不? 宋燕淮都懵了。 自从被自家老爷子偷偷塞进这个烟袋胡同,他就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龟缩在废品站里头,绝不会多走出去半步。 实在是要走街串巷去收废品,他也会故意将自己弄得邋里邋遢的。 能不跟人说话就尽量不说话,避免被人过多关注。 可他真没想到,就算是这样腌臜的糟糕形象,竟然还是被人给注意到了。 这边他正举着秤杆给废品称重呢,就被人拍了下肩膀。 他一抬头,就看到街道办那个待人很是热情的办事员大妈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是叫小宋是吧? “我看过你的档案资料,你好像已经二十了,还没结婚,那有对象了没?” 他心下一紧,担心这大妈是不是发现了他的身份有什么不对,但还是下意识地微微摇头。 结果下一秒,那大妈就兴奋不已: “那正好!小宋你要媳妇儿不?大妈给你介绍个好姑娘!” 说着,那大妈就朝着他身后指了指。 宋燕淮忍不住顺着大妈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就见不远处的街道办门口,正站着个身披海青僧袍的小尼姑。 这小尼姑纤细单薄弱不禁风,仿佛一束在风中摇曳的芦苇。 但眼睛却很大也很亮,看他的眼神笑眯眯的,夹杂着几分紧张和欢喜,就好像跟他认识一般。 宋燕淮忍不住在脑子里快速回忆了一遍,试图从原身的记忆里找到跟这个小尼姑有关的信息。 但很快,他就确定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小丫头。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心中顿时生出了几分警惕。 不是他过分紧张,主要是他穿越的这具身体身份有些敏感,原身的爷爷父母都下放了。 整个家里面,唯一一个避开了这场灾祸的幸运儿,就是原身。 原身是个早产儿,从出生开始就体弱多病。 家里老人迷信,觉得贱养的孩子更结实容易成活,于是就将他寄养在乡下农户家,一直到十几岁的时候才把他重新接回城里。 所以等意识到风声不对,原身的爷爷反应也是非常迅速。 先是对外宣布原身急病暴毙,火速把原身在城里的户籍给注销了。 又偷偷将小孙子重新送回了乡下,并当机立断将原身直接过继给了他的养父母。 原身本就在乡下长到十几岁,当地家家户户都认识他,所以他在村里补办身份户籍证明还是很顺利的。 这样一番操作下来,原身就成了正儿八经的农村人。 因此等到原身家里真出事时,根本没人查到他的头上来。 但原身的爷爷还是怕自小身体孱弱的孙子留在农村会吃苦头。 于是他费尽心机,把还能用得上的人脉关系都用上了,终于给原身安排了一条后路——进城里的废品站当收购员。 这个工作不起眼,脏兮兮的也不怎么体面,还不用跟太多人打交道,基本上不会引人注意。 但留在城里每个月有固定工资还能吃供应粮,比在乡下地里刨食的日子要好过多了。 于是,原身在回农村躲了几个月,又悄悄进城了。 只是没想到就在他进城的那天,正好遇上了全家前往西北农场,原身受到刺激,当天人就一病不起。 宋燕淮就是在原身一命呜呼的当口,穿来了这个陌生世界。 在接收了原身的记忆,弄清楚这具身体的糟糕出身来历后,宋燕淮就不由得眼前发黑。 原身的户籍虽然已经洗得很白了,可这种事儿只要做过就有痕迹。 真要是认真调查,原身的身世根本经不起推敲。 他在城里上过几年学,认识他的人不少。 而且乡下那养父母一家也并不是人人都憨厚纯良。 这其中但凡有一个人动了坏心思向上举报,他的处境就会变得异常艰难。 更何况,原身的亲人下放前身体和心理状况就已经很不好了,去了农场肯定更加不容乐观。 这要是不赶紧想想办法,这些亲人能在农场撑多久根本不敢想象。 宋燕淮内心紧张焦急,可偏偏他初来乍到,对这个时代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当下这个困境。 他只能小心谨慎应对周围的一切,先苟上一段时间再做打算。 好在他的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两三个月下来,他已经完全习惯了废品站收购员这个身份。 在烟袋胡同里活得像个小透明,鲜少有人会关注他的来历和动向。 宋燕淮对此十分满意,接下来他准备发挥一下他上辈子的专业技能。 以废品收购员的身份做遮掩,对废品站的那些废品进行二次利用,搞点创作发明出来。 然后找机会跟那些大厂子搭上线,看看能不能改善一下原身家人在农场的处境。 结果他这计划还没开始实行呢,就被这街道办大妈给他送媳妇儿的奇葩举动给整了个措手不及。 宋燕淮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他的身份根本见不得光,这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尼姑,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派过来刻意接近他的? 虽然原身的爷爷从没跟他提过家里的事儿,但他家积攒了百年的深厚底蕴可不是说着玩的,如今家里出了事,那些财产如何处置的他却一无所知。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他家肯定在别的地方藏着资产。 但这些东西具体在哪儿,家里老人从不透露,原身是一点都不清楚。 可外人会信他对此毫不知情吗?肯定是不信的。 那些觊觎宋家财富的人,没能找到那些财产的下落,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还会想别的办法。 所以宋燕淮十分怀疑这个小尼姑别有所图,下意识就要拒绝钱大妈的提议。 结果他才要开口,那边那小尼姑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忽然疾走几步迎了上来,凑到他跟前压低声音道: “先别急着拒绝,我知道怎么联系上你的家人!” 第6章 咱俩领证去! 宋燕淮心下一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小师父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的家人在农村老家好好待着呢,本来就能联系得到啊。” 圆音知道宋燕淮不会承认,也不多解释,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念出了一个名字: “沙边河。” 这几个字眼一出,宋燕淮果然身形一颤。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面前这个小尼姑,咬着牙沉声问道: “你想要怎么样?!” 圆音看了旁边如探照灯一般杵着的钱大妈一眼,笑问道: “婶儿,我能跟这个同志单独聊两句吗?” 钱大妈对当媒人这事儿十分上心。 虽然她心里也很是纳闷,不知道圆音到底是看上面前这个废品站的小伙子哪儿了。 但既然圆音中意,这小宋又刚好单身,只要两人能互相看对眼,那她肯定是乐意促成这桩婚事的。 所以一听圆音这么要求,她赶紧笑着点头,识趣地往旁边走远了些。 圆音这才抬起头来,不闪不避,目光坦荡地看向宋燕淮: “你别误会,我对你没有恶意,而且我是真能帮上你的忙,但现在我也急需你的帮助。 “我是从雁山那边过来的,现在尼姑庵被取缔,所有尼姑都得回原籍。 “我不知道我自己的出身来历,急需找人收留,不然就只能跟知青下乡插队了。 “但我不想去农村,所以想找你假结婚,这样我就能合理留在城里了。 “你要是同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登记领证。 “你放心,我也不白利用你! “我知道你的父母爷爷他们如今都在沙边河农场。 “我还知道找谁帮忙牵线,可以跟你的家人快速取得联系。 “只要咱俩结婚,我必会竭尽所能帮你!” 宋燕淮能在这个小尼姑身上感受到真诚,但他不敢掉以轻心。 这个时代看似和平,其实形势远比他想象的要更为严峻。 若是随便什么人上来三言两语就把他给糊弄了,那他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他依旧表情冷漠,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现在暂时也没有成家的想法,你怕是找错人了!” 圆音本来对这场谈判是信心满满胜券在握的,可一看宋燕淮这个态度,顿时也有些着急了。 她只能费劲儿地在记忆里翻找,试图从她上辈子和宋燕淮为数不多的交集里,找出更多和这人相关的有用信息来充当筹码。 忽然她灵光一闪,隐约想起来一件事—— 当年她刚认识宋燕淮那会儿,他的左胳膊上似乎别着一块黑布。 城里如今不允许敲锣打鼓披麻戴孝办丧葬,只能佩戴一小块黑布来表达对亡者至亲的追思哀悼。 曾经的圆音看到那块黑布后没有多想。 可如今再回忆当年,结合多年后她再见宋燕淮时闲聊的那段谈话,她很快将现在宋燕淮的处境推测出来个七七八八。 是了,眼下这个时间节点,应该正是宋燕淮的父母爷爷刚去沙边河农场不久。 沙边河那地方地处西部苦寒偏远之地,寻常人去了尚且得脱层皮,更何况宋家那养尊处优多年的老爷子? 只怕老人家根本适应不了沙边河黄沙弥漫的恶劣环境,很可能去那边没多久就出事了! 想到这儿,圆音赶紧提醒道: “不管你信不信,我必须告诉你! “你的家人现在在农场的状况很不好,很可能正生命垂危,急需药物进行治疗! “你得赶紧想办法去帮他们,不然你一定会抱憾终身!” 也不知道是不是原身残留的情感在作祟,宋燕淮呼吸一窒,那一瞬间连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这小尼姑脸上严肃的表情不似作伪,眼神里的着急担忧也格外真诚。 这让宋燕淮猛地想起了那个为原身千方百计谋生路的爷爷。 老头已经年逾古稀了,本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却突然遭逢巨变。 这么沉重的打击,一个老人如何能熬得过去? 一想到去农场那天,老头儿瘦骨嶙峋有气无力的狼狈模样,宋燕淮心就猛地往下沉。 如果这小尼姑说的是真的,他的家人里面真有谁生命垂危,那这人肯定是他家那老爷子无疑! 本来宋燕淮对圆音充满了防备,但这会儿一听说他那便宜爷爷可能要出事,他顿时就乱了阵脚。 也顾不上质问圆音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了,他一把上前就揪住了圆音的袍袖: “刚刚你说我跟你领证假结婚,你就帮我找人联系上我的家人,这话你确定没骗人?” 圆音立马点头如捣蒜。 正要举起四根手指指天发誓呢,又蓦地想起来她现在的身份还是个刚下山的小尼姑。 她赶忙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以佛祖的名义起誓,前面我所说的话绝对不是信口雌黄!” 宋燕淮其实心里面仍然将信将疑,但眼下他除了选择相信这个小尼姑之外,也找不到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在被爷爷再次送回乡下的时候,老头子就对他再三叮嘱过,不要再和曾经的亲朋好友联络,也切勿去找以前宋家的人脉关系帮忙打听他们的情况。 所以宋燕淮才会老老实实窝在烟袋胡同的废品收购站里,一直没敢轻举妄动。 以前的那些旧相识他一个都不敢找了,就怕一不小心遇到鬼,别家人没联系上,反倒是把他自己个儿也给搭进去。 如果这小尼姑真能帮他,那倒是正正好。 他的身份不方便在外头行走,但这小尼姑可以。 他们俩互相利用,假结婚也算是各取所需。 想明白这些后,宋燕淮也就不再犹豫了,冲着圆音点了点头: “走,咱俩领证去!” 于是,等街道办钱大妈把两人领进屋的时候,一直等在屋里头的圆慧顿时傻眼了。 她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本来见圆音不肯乖乖听从她的建议嫁给吴永红,反而要自作主张上外头另找一个,她心里面其实是非常不满的。 甚至于还隐隐地生出了几分莫名的紧张和戒备,怀疑圆音是不是也跟她一样重生了。 可当她看到圆音自己新找的对象,竟然是个烟袋胡同废品站的收购员,而且还瘦不拉几一看就一副病秧子模样时,圆慧险些没惊掉下巴。 这会儿她哪里还会怀疑圆音重生了? 真要是重生了,以圆音上辈子几十年的经验阅历, 能干出这么没谱的事儿? “你连机械厂运输队的吴永红同志都看不上,我还以为你眼光有多高呢,结果你就挑了个这样的?” 圆慧是真的想破脑袋都想不通,这个小师妹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吴永红再怎么说也是大厂的货车司机啊,这个时代最吃香的八大员之一哎! 就算年龄稍微大一点,有过一个老婆,难道还能比不过一个在废品站收废品捡垃圾的? 上辈子吴永红出了翻车事故之后腿瘸了,就是被发配去了废品收购站,当了一辈子的废品分拣员,也让圆慧跟着吃苦受穷大半辈子。 所以圆慧才恨透了吴永红,一重生就想着要把吴永红推给圆音来接盘。 可谁知道,这小师妹竟然没苦硬吃,都不用吴永红来拉她下地狱,她自己就上赶着找了个捡废品的! 圆慧简直快要笑掉大牙了。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重生回来她才发现,这个小师妹竟是比上辈子还要没脑子! 果然这蠢货上辈子能嫁给何峥嵘纯粹是走了狗屎运! 这回她先下手为强,这小师妹就黔驴技穷了,竟然瞎了眼挑了个这么拿不出手的男人! 她敢打赌,嫁给这么个底层废物男,圆音这辈子铁定玩完了! 一想到她不过略施小计就成功截胡了何峥嵘,圆慧的心中就止不住地得意欢喜。 她的目光不屑地在宋燕淮身上上下逡巡,并在脑子里快速搜索了一圈,发现自己完全记不起来这人是谁。 当年烟袋胡同里,有过这么一个人吗? 不过既然想不起来,那就说明这人根本无关紧要,肯定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不然她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再说了,都混到废品收购站去捡垃圾了,再厉害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跟何峥嵘这个区领导相比,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 甚至在圆慧看来,即使是后来瘸了一条腿的吴永红,都比现在圆音新找的这个男人要强上不少。 圆慧顿时放下心来。 虽然换亲的计划没能成功,但圆音若是嫁给了这个废品站收购员,那也算是殊途同归,与她的计划不谋而合了。 所以对于这门婚事,圆慧绝对乐见其成,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支持。 毕竟亲眼看着小师妹自掘坟墓,那可比她亲自下手教唆害人要更来得痛快! 她忍不住笑眯眯地催促圆音: “小师妹,你快去把登记手续办了吧! “我等你领完证就走,得赶紧回大杂院去,你姐夫都杵这儿等我半天了!” 第7章 不能自理的生活白痴 说这番话的时候,圆慧故意在“姐夫”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意在提醒圆音,何峥嵘已经是她的丈夫了。 她如今心中暗爽得很,总是控制不住想要在圆音面前嘚瑟炫耀。 毕竟上辈子她只能称何峥嵘为妹夫,两人身份悬殊。 她眼睁睁看着圆音的生活越来越好,地位越来越高。 可她除了在心里不断被嫉妒烹煮煎熬之外,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圆慧不是没动过挖圆音墙角的想法。 奈何何峥嵘太过狡猾,在看穿了她的意图后,却只肯在私底下同她暧昧,时不时开开荤素不忌的玩笑或是动手占几下便宜。 两人明明都天雷快要勾动地火了,但真到了要动真格的时候,那男人立马就跟一条泥鳅似的溜了,压根不肯上钩。 反倒是她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在和何峥嵘拉扯纠缠的过程中,被吴永红给不小心撞见了。 吴永红为此大发雷霆,夫妻俩爆发了剧烈争吵,甚至还大打出手。 不仅惹得满大杂院的住户都跑出来看戏,就连圆音都站在人堆里看她的笑话。 一想到那些往事,圆慧内心就充斥着羞恼怨恨,更加卖力想要在圆音跟前宣告何峥嵘的所有权了。 圆音早看破了圆慧的那点可笑的小心思,但她懒得同圆慧计较。 她这位师姐总是自以为自己很聪明,把别人都当成了傻子。 殊不知在别人眼中,她的那些行为就跟跳梁小丑差不多。 圆音漫不经心地看向何峥嵘,这个上辈子当了她二十多年丈夫的男人,就仿若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般。 她用带着几分冷漠疏离的语气叫了一声“姐夫”,然后就冲着圆慧不咸不淡道: “师姐,既然姐夫等急了,那你不用等我了,先跟姐夫回大杂院去吧! “正好一会儿我也要跟我对象回家拾掇拾掇,反正咱俩嫁得近,回头有的是时间再聚。” 可没亲眼看到圆音领完结婚证,圆慧怎么可能放心离开? 所以她不顾圆音的劝说还有何峥嵘那难看的脸色,执意要在门口等着。 好在圆音打定了主意要同这个姓宋的小子结婚,两人领证的速度一点也不比她和何峥嵘慢。 如今的街道办兼具民政局的部分工作范畴,比如结婚以及户籍登记这两块儿,就是由街道办代为办理的。 圆音圆慧下山之后,雁山安置办就专门给两人出具了特殊人群身份证明材料。 有了这份材料,两人进城后才能办理户口挂靠。 加上有市妇联那位黄主任做担保,街道办这边办事格外爽利。 三两分钟就给圆音和宋燕淮把结婚登记手续办好了,并顺带将圆音的户口落在了宋燕淮的户籍名下。 结婚奖状一到手,圆音和宋燕淮还没来得及细看呢,那边圆慧就先迫不及待地抢了过去。 看到上面大写的主席语录还有鲜红的管理委员会工戳,确定一切尘埃落定,圆慧差点没当场笑出声来。 两对新鲜出炉的小夫妻,在郑重谢过了那位妇联黄主任还有办事员钱大妈之后,这才走出街道办。 在门口宋燕淮和何峥嵘这对便宜连襟随意寒暄了几句,就领着各自的媳妇儿各回各家了。 宋燕淮如今住在烟袋胡同最后面的废品收购站里。 收购站的位置比较偏僻,他骑着小三轮在前头引路,穿街走巷七拐八绕地转了好几个弯儿才到。 怕圆音记不住路,宋燕淮骑得很慢,边走还边给圆音耐心解释: “这个收购站属街道办管辖,原先是前头大杂院的一排后罩房。 “街道办把后罩房的三间划给收购站了,把紧贴着后罩房的围墙给拆除,又往外延伸搭建了个简易的棚子,这才有了如今的这个收购站点。 “从胡同巷子里收来的那些废品,都在前头这个棚子里堆着,所以看上去会比较乱。 “收购站一共就我跟站长两个人。 “站长姓曹,白天偶尔会上这边来点卯,抽查一下站里的工作日志,但基本不会在这边坐班。 “而我每天的工作,除了上门去收废品之外,就是将这些收回来的废品进行分类整理,然后等废品公司定期来拉走。” 说着,宋燕淮慢悠悠把小三轮推进去,这才掏出钥匙往里面走, “后罩房一共有三间,其中一间是收购站站长的办公室,还有一间用来存放收购站的工具。 “剩下最里头的那间,就是我住的地方了。 “房间不大,就十来个平方,你晚上就住我那屋。 “我回头把工具房整理一下,腾出点位置出来,在里头搭个简易床架子先凑合着就成。” 圆音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只默默听着宋燕淮在那儿介绍。 她的目光在这个熟悉的废品收购站点里四下打量,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和感激之色。 当年她稀里糊涂嫁到何家,结果从公婆到丈夫到妯娌小姑子没一个待见她。 加上她年纪小面皮薄,一看就老实好欺负,所以何家上下个个都欺负她。 家务活全塞给她来干,吃饭却不允许她上桌,甚至还得那一家子吃完了才能给她吃剩下的。 她被饿得头晕眼花,在被婆婆支使到收购站来卖废品的时候,直接栽倒在废品收购站里。 是宋燕淮救了她。 不仅给她油饼子吃,还告诉她可以去街道办接糊火柴盒之类的手工活挣钱,这才让她在充满绝望的人生里重新找到了一条活路。 后来她想养花,也是宋燕淮偷偷帮她弄来了花苗和种子。 想到这儿,圆音看着宋燕淮的后背,眼神都不自觉柔和亲近了几分。 感受到身后女孩的视线,说实在话,宋燕淮心下有些不大自在。 虽然说两人商量好了是假结婚,可那结婚奖状却不是假的。 在外人眼里,他俩就已经是实打实的真夫妻了。 现在他把人领回家,这收购站里头又没有别人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哪怕这小尼姑看着跟个十五六岁的高中生似的,他仍然觉得尴尬和无所适从,手脚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摆了。 “那啥,我来这边入职的时间也不长,家里就这么点东西。 “你看看还需要添置啥家具物件,我这边先试试能不能用收来的旧木头旧零件自己做。 “要是做不来的,咱再去供销社买。” 说到这儿,宋燕淮的目光又落在了圆音身上穿着的那套海青僧袍上,忍不住挠了挠头,试探着问道, “你这长袍子是不是得换了,要不咱俩上供销社去看看,买两件衣服先?” 圆音抿唇一笑,忙摇了摇头: “不用了,供销社里的成衣太贵了不划算。 “再说我也没钱,我包袱里还有两套换洗的僧服,晚上我把布料裁剪下来重新改改就能穿。 “你这儿应该有针头线脑吧?” 一听这话,宋燕淮顿时眼睛锃亮,简直跟见到救星一般,立马急切追问道: “你会做衣服啊?” 圆音点了点头: “尼姑庵里条件艰苦,没多少收入来源,所以我们穿的衣服都是自己织布自己做。” 宋燕淮激动得就差没热泪盈眶了。 他立马就转身从他那个木箱子里翻出了一堆衣服递到了圆音跟前: “那可真是太好了! “小师…圆音妹子,能麻烦你帮我把这些衣服都补一补吗? “我可以给你算酬劳!” 废品站收购员的工作不算轻松,经常要跟各种乱七八糟的废旧物品打交道。 所以原身回城时带的那几套衣服,才两个来月就都让他给穿得不成样儿了,不是这里开了线,就是那里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但他不会缝衣服,拿着那绣花针愣是无从下手。 想他堂堂一机械制造专业的高级博士,来了这个时代才发现,他竟然是个不能自理的生活白痴,随便几个衣服补丁就把他给难住了。 天知道他这两个月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第8章 隐藏的秘密 圆音也没有想到,上辈子在她心目中形象高大无所不能的宋燕淮,实际日常生活中的基本技能竟然如此差。 不光不会补衣服,连生个炉子都磕磕绊绊,做饭就更是瞎糊弄了。 圆音就亲眼见他用一个瓦罐子烧了一锅水,然后再抓了一把粗玉米面丢进去熬煮。 等那一瓦罐子浓稠的面汤煮开了,就往里头打了个鸡蛋。 又丢了一把洗好的韭菜叶,再撒点盐浇上几滴香油搅合几下,这顿饭就算是做好了。 看着这一罐子粥不是粥面不是面的东西,圆音只觉得一言难尽。 她四下看了一圈,确定这屋里头没有铁锅之类的炊具后,忍不住好奇问宋燕淮: “你平时,一直就是这么吃饭的?” 宋燕淮也知道他的厨艺不太行,但还是要替自己挽尊一把: “那啥,没白糖味精酱油提鲜,确实是差了点意思哈。 “但我这儿就这点食材,也做不来满汉全席,你就凑合着吃吧! “放心,吃了肯定不会闹肚子。” 说着,他就拿来了铝饭盒,先给圆音盛了满满一大饭盒。 然后他自己直接端起那瓦罐子就大口吃了起来。 一边吃他还一边洋洋得意地自夸, “嘿,你还别说,我这手艺真不赖啊,起码得有国营饭店大师傅五成的功力了!” 圆音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这时候粮食短缺物资匮乏,家家户户日子确实都过得紧巴巴的。 可再怎么不容易,也不能这么凑合啊! 你好歹这面得先和一下,擀个面条或者整个窝窝头啥的吧,哪有把面粉抓起来就直接扔锅里煮的? 才和宋燕淮近距离接触了不到俩小时,圆音就感觉她上辈子对这位大哥怕不是有什么误解。 果然上辈子她和宋燕淮打交道的次数还是太少了。 少有的几次交集,这人在她面前都装得特别一本正经,总是一副拒人千里、凛然不可侵犯的姿态。 这就导致她脑补太过,总觉得这人就像是一朵沉冷孤傲的高岭之花,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现在真的闯入了这人的私人领域,没有那层面具伪装,宋燕淮的真实性情在她面前展露无疑,圆音才发现上辈子她完全看走眼了。 这哪里是什么高冷男神,分明就是个带着点傻气的搞笑男嘛! 虽然很想笑,但圆音还是强忍住了,并且很给面子地把那一大饭盒菜面糊糊都给吃完了。 然后她就开始忙起来了。 她得在睡之前剪裁布料给自己做两套能穿出门的衣服。 另外还要帮宋燕淮把那一堆破破烂烂的衣服都缝上补丁。 宋燕淮见状,很自觉地把饭盒和瓦罐子给洗了,又不知道从哪儿翻了个老式煤油灯出来: “天马上就黑了,你一会儿把灯给点上。 “别舍不得油,把灯芯挑长一点,那样更亮堂。 “黑灯瞎火的当心把眼睛给看坏了!” 说着,他就抱着一床破旧的薄褥子出去了。 然后在隔壁敲敲打打的,估计是在做他晚上睡觉用的简易床架子。 好在这会儿已经是五月初了,晚上即便是睡床板也不会冷。 所以圆音也就不去理会他了,只管手脚麻利地干她自己的活儿。 女红的活计上辈子她就是做惯了的。 哪怕后来何峥嵘职位越来越高,她的衣服大部分还是自己买了料子回来亲手裁缝。 虽然那会儿用的多是缝纫机,但基本的针脚手艺还没丢,所以重生回来,她很容易就上手了。 这一忙就差不多忙活到了深夜,这时候隔壁早没了动静,估计是已经睡了。 圆音本来还想着找宋燕淮聊聊他劳改农场的那些亲人的事儿。 另外他们是不是得约法三章,提前讲清楚假结婚之后是个什么章程? 比如说他们以后该怎么相处,比如说这场合作得持续到什么时候才能离婚,这些都得商量好。 免得以后闹出什么矛盾分歧,吵起架来那可就不好看了。 可谁知道这人倒是心大,还啥都没交代呢竟然就这么睡了? 圆音心下有些无奈,只能熄灭煤油灯也躺到了炕上。 本来她以为重生回来,发生了这么多变故,命运轨迹和上辈子截然不同,自己应该会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的。 谁知道在这个陌生的屋子里,在一个她完全不熟悉的男人的炕上,她竟然沾枕头就睡着了。 隔天大清早,外头才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她就睁开了眼睛。 在尼姑庵有晨起参禅打坐的习惯,所以生物钟五点多就自动唤醒了她。 只是如今已经下山还俗了,参禅念经做早课这种事也就不必再坚持了。 但她也没继续在炕上赖着。 想起昨天晚餐吃的那顿稀奇古怪的黑暗料理,她决定今天的早餐无论如何都得自己来。 于是认命地爬起床去厨房查看。 一小袋玉米面,十几个发了芽的地瓜,还有三两斤富强粉,几颗大蒜子和俩鸡蛋,一颗蔫了吧唧的洋葱头。 这就是家里头能找到的所有食材了。 看着角落里那堆地瓜,圆音心下不由得一动,忍不住伸出手来掌心朝上。 下一秒,她的掌心里就有绿色的光点涌了出来,如同精灵一般在空中欢喜跳动。 然后这些光点就像是接收到了什么指令一般,径直朝着那些地瓜飞去,并很快一股脑地钻进了那些发了芽的地瓜里。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那地瓜就跟吃了催化剂似的,一根又一根的嫩芽疯狂往外冒。 地瓜叶以肉眼可见地生长起来,直到差不多得有半尺高了才停下来。 一大丛绿油油的地瓜苗就这么出现在了圆音脚下,看起来十分鲜嫩可口。 这就是圆音隐藏了一辈子的秘密。 几岁大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她能在茂密的雁山深林里看到那些绿色灵气。 后来有一次,她无意中将那些灵气抓起,丢到了一株被她不小心踩断的树苗上。 没想到隔天那棵断掉的树苗竟然又重新活过来了! 那之后,她就发现她竟然能控制那些灵力。 尤其是在种植花草或是蔬菜的时候,只要将那些灵力偷偷加进去,那些花草蔬菜总是能百分百成活,并且长势也比一般的植物要快上许多倍。 慢慢地,她就摸索出了一套使用这些灵力的方法,而且越用越娴熟。 只不过,她能操控的灵气并不太多,每天用量都有限制。 当天的灵气数量耗光了之后,就只能等隔天才能再继续。 上辈子,她就是用这个特殊能力,养出了很多园艺高手苦苦钻研一辈子都没能养出来的名贵花卉。 也是靠着这门手艺,她得到了很多名门贵夫人的青睐,让何峥嵘不断踩着她上位,在官场上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不过,这辈子,她可不会再傻到去给别人做嫁衣了。 有这个异能在手,还有上辈子二十多年的经验教训和先知先觉,她不用依赖男人,只靠自己也照样能闯出一番事业来! 圆音忙蹲下身把那些地瓜叶掐下来,准备早上就拿这个清炒上一盘。 至于剩下的那些,她要找几个筐子弄点土给种上,这样以后家里头就不愁没蔬菜吃了。 而且只要每天她用灵气给这些地瓜苗滋养一番,过段时间肯定能收获满满一大堆新鲜地瓜,口粮的问题都顺带解决了。 第9章 钱票上交 等宋燕淮醒来已经是早上七八点了。 一拉开门,他就闻到了隔壁厨房传来的阵阵饭菜香。 “醒了?那赶紧洗漱了过来吃饭吧。” 见宋燕淮顶着个鸡窝头迷迷瞪瞪站在门口,圆音忙探出头来,举了举手中的饭盒冲他示意。 要不说这人日子过得糙呢,没有炒菜的锅具就算了,连装菜的碗碟都没有。 圆音满屋子翻找,也只找出来两个瘪得都快变形了的铝饭盒。 实在找不到别的餐具了,只能把这俩洗干净凑合着用。 用昨天那个瓦罐子,炒了一盘地瓜叶。 又用鸡蛋和洋葱切碎做了一盒炸酱,煮了一锅玉米面和富强粉二合一揉成的面条,简单的家常早餐就做好了。 面条一捞出来,拌上那浓油赤酱的炸酱,香味瞬间就激发出来了。 再剥上俩蒜瓣,还没开始尝呢,宋燕淮就眼睛都看直了,口水更是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昨晚上那一锅面糊糊,跟眼前这精致的早饭相比,简直就跟猪食没差别了。 宋燕淮拿起筷子就快速往自己嘴里扒拉。 鲜美筋道的炸酱面一入口腔,他瞬间就被那绝美滋味儿给征服了。 就连那蒜末地瓜叶都好吃到险些让他把舌头吞下去。 他甚至都顾不上说话,埋着头就是一顿狼吞虎咽。 不怪他这么不注意形象,实在是饿得狠了。 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了。 自从来了这儿,他只有每个月发粮油票领工资的那几天能去国营饭店开开荤。 但因为供应粮每个月都限量三十斤,所以就算是上国营饭店开小灶,他都不敢敞开肚皮吃。 大部分时间还是得在粮店兑换成粗粮回来自己瞎糊弄。 穿过来之前,他的生活重心都在实验室和厂房里,每天围着各种复杂的仪器设备还有精密图纸转,吃饭基本上都是在食堂解决。 大厂的食堂服务周到,各种菜系都有,大师傅的手艺更是没得挑,所以他从来没自己做过饭。 谁知道有朝一日,他竟然会从生活智能现代化的21世纪,直接穿回了六十年前。 这下好了,好吃的食堂没有了,便捷的外卖也点不上了,啥事都得亲力亲为不说,还得节衣缩食精打细算。 因为每个月挣的那点工资领的那点供应粮,根本不够他天天下馆子。 苦哈哈干巴巴地熬了俩月,他嘴里都快能淡出鸟来了。 再这么下去,他感觉光是吃饭这块儿就能把他给逼疯。 好在老天爷竟然开了眼,看他在这边过得这么凄惨,竟然给他送来了一位这么优秀能干的“田螺姑娘”。 这会儿吃着这么美味的面条,宋燕淮终于感觉他又活过来了。 一时激动,他差点没哇地一下哭出声来。 再抬起头来看向面前这个才认识不到一天的小尼姑,眼神顿时无比热切,简直跟见到自己的亲人差不多! 能缝补衣服,还这么会做饭,怎么不算是自己的亲人呢? 本来圆音还以为宋燕淮会问那盘地瓜叶是从哪里来的。 为此她还专门提前想好了搪塞的理由。 谁知道这人胡吃海塞三两下把早饭吃光了,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多问一句跟食材有关的问题。 这下圆音又懂了。 这家伙可能在别的方面很敏锐也很厉害,但对厨房里的事儿是真的一窍不通,完全就是个糊涂蛋。 见宋燕淮又要起身收拾碗筷,圆音想起来昨天还有事儿没解决呢。 她赶紧正襟危坐,清咳了两声: “好了,饭也吃完了,咱们可以言归正传进入正题了! “先说你父母家人的问题应该怎么处理吧。 “我之前说你有亲人身体状况不好那话,绝对不是在危言耸听故意吓你,你一定要尽快跟沙边河那边取得联系! “至于这个能帮忙的中间人,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就是红星机械厂的胡新诚胡厂长。 “他是从驻沙边河部队转业过来的,在那边人脉关系非常广,绝对能帮得上你的忙! “就看你能不能想到办法和他搭上线了。 “这事儿我绝对没有忽悠你,但我不能告诉你这些事儿我是怎么知道的,也请你别追根究底!” 宋燕淮擦了擦嘴,表情瞬间严肃正经起来。 他心里确实存了不少疑点。 本来昨天这姑娘上来就说要跟他假结婚,还把她自己的处境来历吐露得十分干脆,他心中是持怀疑态度的。 总觉得这女孩居心叵测,很可能是觊觎他家财产的那波人派过来盯梢的。 可昨晚上把人领回家之后,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阵子,又觉得这小姑娘看着不像是对他心存恶意的样子。 但他仍然想不明白,原身的户籍信息已经变更,至少从明面上看,他和出事的宋家早没有任何瓜葛。 那这个小尼姑到底是从什么渠道得知他的家人都去了沙边河农场的? 又是如何精准找到他躲藏的街道住址的? 更何况,她既然在信息闭塞的雁山尼姑庵里住了十八年,按理来说不可能认识红星机械厂的胡厂长才对。 又怎么会连那人转业前是在沙边河部队服役这种私密信息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关键是这姑娘说起这个事儿时,眼神一点都不闪躲,表情格外自信笃定。 这说明她这番话绝对不是随口胡诌的。 “行,这人我记下了,这几天我琢磨琢磨,看用什么办法能尽快引起那个胡厂长的关注。” 说到这儿,宋燕淮表情一顿,又抬起头来看向圆音, “你放心,你有你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我的身份过往也见不得光,咱们俩算是半斤八两。 “但既然都决定合作了,那我肯定会将你当做我最信赖的伙伴! “只有放下了心中的成见,才能团结一致并肩作战,而不用随时担心会被身边的人捅刀子!” 圆音就喜欢这种干脆直爽的个性,拐弯抹角猜来猜去的多累得慌。 上辈子她对宋燕淮其实并不是特别了解,只不过是几次接触下来,觉得这人起码人品过硬,这才会在重生后突然做出了和这人假结婚的决定。 但现在见宋燕淮行事风格这么对她胃口,这着实给了圆音一个意外的惊喜。 她忙赞同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后,非常认真郑重地伸出了她的右手: “我叫圆音,今年刚满18岁,以前是个懵懂无知没啥志向的小尼姑,但以后我想凭手艺养活我自己。 “从今儿开始,咱俩就是战友了,你可以放心把你的后背交给我! “我也会努力学习和进步,尽量不给你添麻烦,不拖你后腿!” 宋燕淮愣了一下,也忙把手伸出来,同圆音的手轻握了几下: “我叫宋燕淮,今年20。 “我家原来住在东城区,但去年出事了,现在我就是个废品收购员,每个月工资二十八块。 “不过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肯定不会让你跟着我吃苦受饿。 “生活上要是缺啥你也只管提,不用抠抠搜搜刻意节俭。 “在你没找到工作挣到钱之前,你的生活开支都由我来负责!” 可能是觉得光靠嘴皮子说没啥说服力,他说完这番话后稍微顿了顿,就示意圆音稍等一下。 然后当着圆音的面他就爬到了炕头,从那炕上垫的褥子夹层里翻出来了一个旧手帕包裹,将里面藏的一摞钱和票据都给掏了出来。 这些钱有零有整,票据也是参差不齐,看上去得有二三十张。 但这人数都没数,就尽数推到了圆音跟前: “我手里头现在就剩下这些了,都给你吧。 “这个月工资还要过大半个月才能领,但我擅长机械设计和修理,收废品的时候会特意把能用的零配件都挑出来。 “如今攒了两个来月,已经凑得差不多了。 “等我组装好了那几个二手物件,就上鸽子市去偷偷转手卖掉,应该也能挣上不少的外快。” 圆音听了这些话,再看这人手里攥着的那一把票据,又忍不住想笑了。 这人果然是个极其有修养的绅士,那种爽朗大方完全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和何峥嵘那种后天伪装出来的风度翩翩截然不同。 和这样的人相处,总是让人心情轻松愉快。 圆音觉得,就算两人只是假结婚,但有个这样实诚的朋友,好像也不赖。 见宋燕淮掏钱的动作没有半分勉强,她也就没准备跟他假客气了。 毕竟她刚从尼姑庵里出来,手头半毛钱没有,想买点啥都不方便。 既然宋燕淮愿意给,那她可不会觉得不好意思,直接就把那一把钱票都给接了,还不忘问宋燕淮: “行,这些我都记下了,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宋燕淮略迟疑了一下,这才红着脸不大好意思地问道: “那什么,你那个炸酱面,还有多的么?我刚刚好像有点没吃饱。” 第10章 为她量身打造的 在圆音忍俊不禁的注视下,宋燕淮脸色涨得通红。 但并不妨碍他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又干掉了一碗面。 这还不算,他又用瓦罐子里的面汤泡着饭盒里剩下的那点洋葱鸡蛋炸酱,吨吨吨喝了个干净。 这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乖乖去洗碗刷锅。 至于这一顿饭到底被圆音用掉了多少粮食还有食用油,宋燕淮却是浑不在意。 甚至在收拾完厨房后,他还专门跑来提醒圆音以后做饭不用省着,请一定都按照今天早饭的这个标准来。 大不了他再去多搞点副业,想办法开源挣钱去。 本来圆音还打算和这人约法三章,商量一下他们的“婚后”制度和章程的。 谁知道这人竟然这么自觉,不但老实上交工资,还不用吩咐就主动分摊家务。 对她也没有任何高高在上瞧不起的意思,言行举止都表现得非常尊重得体。 这样有修养的男同志现在可不好找,圆音就算想找茬都挑不出毛病来。 她也不是那不识好歹的人,所以拟定“婚前协议”这事儿就暂时搁置了。 把那些钱和票据一张张细细整理好。 一共有十六块四毛三,外加各种票据若干。 其中甚至有两三张票已经过期了。 剩下的也都是诸如肥皂、火柴之类日常要用但又不值什么钱的票。 至于肉油粮烟酒糖这类票,那是肯定没有的。 宋燕淮看她在那儿数,也知道自己攒的这些票拿不出手。 怕圆音嫌弃,他忙讪笑着解释道: “每个月废品公司其实都会发放各种票据。 “但我做饭的手艺怎么样你是知道的。 “所以那些票一发下来,我就把能兑换的都给兑换成粮票肉票,去国营饭店花完了。 “剩下的这些,基本上都是没人要的。 “不过你放心,等这个月再发放工资福利的时候我就不这么干了,钱和票都拿回来你看着处理。” 圆音自己裤兜里一个子儿都没有呢,哪里有资格嫌弃人家? 再怎么说宋燕淮好歹还能拿出钱来,可比她现在这个穷光蛋强多了。 她苦恼的是厨房里的做饭工具的问题,巧妇难为无锅之炊啊: “主要是得想办法去弄口铁锅回来,另外还得添置点碗碟。 “不然每天就用这个瓦罐子做饭,用铝饭盒盛菜和汤,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除了煮面熬粥外,别的菜基本都做不了。” 但铁锅可不是那么好买的,要么提供专门的铁锅票,要么就得用工业券了。 但很显然,宋燕淮给的这堆票据里面,压根没有这两样东西。 宋燕淮原先的生活理念是: 有钱票就上国营饭店吃,等花完了就在家自己搞点黑暗料理随便对付。 他对自己的手艺心知肚明。 反正再好的锅给他,他也做不出来美味佳肴饕餮盛宴。 索性也就不费那劲儿去折腾了,有个瓦罐子凑合凑合就得了。 但在尝过圆音用瓦罐子做的早饭之后,他对圆音的厨艺充满了期待。 也头一次意识到,家里有一口锅可太重要了。 “咱俩昨天领证太仓促,当时我就没顾得上问。 “正常来说是能凭结婚证在街道办领到福利物资的。 “像是搪瓷缸还有热水壶之类的东西应该都有,说不定还有整套的碗筷瓢盆。 “要是实在没有,那我就去找曹站长要几张票,回头咱们直接上供销社买。 “至于铁锅这个也好说。 “过几天我把手头的那几样二手物件修好了,上鸽子市跟人换一口锅回来就行。 “要是连鸽子市都找不到,那我就自己找块废旧铁皮给你打一口锅得了。 “不过质量肯定比不上厂里头机器铸造的结实耐用。” 宋燕淮觉得这都不算事儿。 原先他没整这些东西,不过是嫌太麻烦了没必要。 但现在圆音既然提出了这方面的需求,那他肯定会尽可能地想办法来解决。 圆音是真惊呆了。 她是知道宋燕淮在机械方面应该很厉害。 不然上辈子也不会因为一张图纸就让他直通军工厂,由上头秘密给接走了。 等到多年后再重逢,这家伙已经是随身配备两个警卫员的级别了。 但她不知道,这人竟然还会自己造铁锅! 这是不是也有点太过于全能了? 哦,这么说好像也不对。 至少这人在做饭这方面技能天赋为零,绝对是个实打实的厨房杀手! 这么一想,圆音瞬间就心理平衡了。 果然这世上人无完人,老天爷还是公平的! 既然都聊到添置物品这个环节了,那圆音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她赶紧把这屋里还缺了哪些东西都给逐一罗列了一遍。 比如她需要一个炕柜,一张炕桌。 另外最好是将房间做个隔断,将前面的厨房餐厅和后面的炕床隔绝开。 免得做饭时油烟把衣服被褥熏得一股味儿。 除此之外,她还想做几个筐子或者是旧木头钉的箱子,用来种厨房里的那些发了芽的地瓜。 宋燕淮都耐心地记了下来。 在听到圆音说她想要种菜后,还忍不住乐了一下: “用筐子种地瓜?这能行吗? “你要真想种,不用那么费事儿,我给你找个地儿,直接种土里!” 说着,这家伙就冲着圆音神秘地勾了勾手,领着圆音往隔壁他住的那间杂物间走。 进去之后推开杂物间里面的一张不起眼的小门,就看到了后头一堵厚重的围墙。 在那围墙和收购站的三间后罩房中间,正巧有个一米来宽的长方形空地。 目测足足有十来个平方。 里面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看样子一直没人清理过。 “这围墙是街道办专门砌的,就是为了将前头大杂院和收购站隔开,足有两三米高。 “那边的住户看不到收购站这边的情况,你要是想种菜,就在这里种。 “放心,曹站长就算看到了也不会说啥。 “你要实在是怕他有意见,回头种出菜来了,就摘一些送他。 “吃人嘴软拿人手软,他肯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圆音这会儿看着这片荒地,又是激动又是欢喜,眼睛都快舍不得眨了。 她是真的很惊讶。 上辈子她在附近的大杂院住了得有七八年时间,那会儿她可没少被何母差遣来卖废品。 可她从来不知道,废品站的这排房子后头,竟然还藏有一片这么好的地! 这个不起眼的后院小天地,简直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可太适合她来种菜养花了! 第11章 嫁了人就翅膀硬了 看圆音眯着眼睛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宋燕淮也挺意外。 虽然跟圆音认识的时间还不超过一天。 但从昨天圆音提议要和他假结婚再到领证跟着他回家后发生的种种,已经让他隐隐摸清楚了这小尼姑的脾气。 这小姑娘虽然年纪不大,脑子却非常冷静理智。 看似少言寡语不动声色,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但其实这姑娘机敏睿智胆大心细。 不论说话还是做事都目的明确,很有她自己的一套想法逻辑,旁人很难动摇她的意志。 这倒也不奇怪。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姑娘是从尼姑庵里出来的,从小没有父母,前面十八年日子又过得苦,心智自然容易早熟。 只是,宋燕淮以为这姑娘就是这么个少年老成喜怒不形于色的个性呢。 谁成想仅仅只是给她找了一块荒地,她就欢喜成这样? 宋燕淮心下暗笑。 果然还是个小女孩儿呢,这鲜活的模样看着才像是她这个年龄该有的状态嘛。 不过这小丫头也太容易满足了吧?就这么喜欢种菜吗? 知道这姑娘的喜好就好办了。 宋燕淮把这个发现默默记在心里,准备回头找机会去寻些种子或是菜苗啥的弄回来。 估计到时候这小姑娘能高兴得蹦起来吧? 圆音能不高兴么? 上辈子她嫁给何峥嵘后,何家一大家子人都挤在小小的耳房里,连转身都难,根本没有多余的地儿可以给她养花,更别说种菜了。 所以可以想象,当年她要在那样拥挤逼仄的家里养出来一盆精品兰,得耗费多少脑筋和心血。 可即便是在那种艰难的条件下,何家不仅没人支持理解她,还故意在背后给她人为制造困难。 何母看她不顺眼,见她不努力糊火柴盒挣钱,反倒去侍弄那一文不值的花草,自然是心生不满。 于是经常趁着她不注意偷偷搞破坏。 不是唆使小孙子把她的花给掐了,就是让儿媳妇往花盆里浇开水。 事后还嘴硬不肯承认,反而倒打一耙说是她自己不小心养死的。 到后来得知她养的花得到了领导夫人的喜欢,并且还能挣大钱后,那一家子又腆着脸来占便宜。 不仅想要她把那些名贵的花草白送给他们,甚至还想要把她养花的独门技巧都给偷学了去。 那一张张贪得无厌的嘴脸,每一张都深深印刻在圆音的心里,让她对何家那一家子敬谢不敏,这辈子绝不想再有任何瓜葛。 好在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如今她已经重获新生。 过往种种譬如昨日死,再不用为了那些烂人烂事感到愤慨意难平了。 看着面前这块十几平的小地皮,圆音内心的激动难以言喻。 恨不得立刻就将这块地做好规划,然后用种子花苗全给它填满! 想到这儿,她赶紧上杂物间里翻找,看有没有锄草工具。 只可惜她找了半天,只找到了一把铁锹,镰刀锄头钉耙这类东西一概没有。 宋燕淮见状立马猜到她要干啥了,赶紧道: “杂草这玩意儿生命力强得很,光割断还不行,得把土全部翻一遍,将地底下的那些草根全部清理干净才能种菜。 “你先别忙活了,我记得前头的废铁堆里面有个别人不要的烂锄头,稍微修一修应该还能用。 “下午等我忙完了手头的活儿,就来帮你锄草。” 圆音看了看宋燕淮那细胳膊细腿的,不免有些怀疑。 毕竟这大少爷看着就病殃殃的,可不像是能干这些农活的样子。 一看圆音那眼神,宋燕淮就知道她是在怀疑他的体力,顿时有些羞恼。 他忍不住瞪了圆音一眼: “看什么看,怎么,不信啊? “不是哥们儿吹牛皮,哥们儿可是在农村长大的,力大如牛! “以前在乡下我半天的功夫就能翻完小半亩地,更别说这十几个平方的小土旮旯了,那简直就是洒洒水,小意思!” 圆音能信他就有鬼了,这家伙牛皮都快吹破天了,只是她懒得拆穿而已。 再说她自己现在也是一副严重营养不良的状态呢,健康状况比宋燕淮根本好不到哪里去。 两个弱鸡半斤对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不过既然宋燕淮自己说的这块地他来翻,圆音当然不会上赶着找罪受。 干脆当甩手掌柜,让这个爱逞能的家伙干去吧,一干一个不知声。 反正眼下她手头也没有蔬菜种子和花苗,种地这事儿暂时不用着急。 回了屋,宋燕淮就准备要上班了。 今天不用去街巷胡同里收废品,只要把院子里堆的那些废品分拣出来就行。 活儿有些琐碎,倒也不算多累。 圆音则准备去街上转转。 一方面得去街道办问问,看宋燕淮之前说的那个凭结婚证就能领取的新人福利物品到底有没有; 另一方面,家里厨房要啥啥没有,她得去供销社买点调味品回来,还得给她自己添置点像是毛巾牙刷肥皂之类的个人用品。 结果她正要出门呢,外头就传来了熟悉的喊声。 不是她那个师姐又是谁? “小师妹,你在家吗?” 圆慧穿着一身都洗得有些褪色的军绿色长衣长裤,还戴了一顶同款帽子,遮住了光秃秃的头顶。 她一脸笑意地走了进来。 可一看到门前那棚子里堆着的乱七八糟的废品,她立马嫌弃地伸出手在鼻子跟前扇了扇: “哎哟,这些垃圾就堆在这儿啊,你们住在里面没觉得这味儿难闻么?” 圆音不咸不淡地看了圆慧一眼: “没觉得,这是可以二次回收利用的废品,不是垃圾,收集的时候就已经仔细甄选和清洗过! “有味儿的都进了垃圾桶里,不会出现在这儿!” 圆慧表情一滞,然后又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笑眯眯地指着自己身上穿的衣服: “小师妹你看我这衣服穿着合身吗? “我婆婆非要把她的衣服翻出来给我穿!我身形比她要瘦,只好自己动手给改了一下。 “怎么样,还不错吧?” 说到这儿,圆慧就看向圆音身上穿的,嘴角一扬, “你这衣服是用原先在尼姑庵穿旧的僧服改的吧? “哎哟,你男人怎么能这样呢,你嫁给他都没要彩礼,他怎么连套衣裳都不肯给你买? “这也太抠门了吧? “你说你也真是死心眼,让你嫁给那个吴永红你非不听劝! “这下好了,挑了个这样小气的男人,我看你这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圆音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僧服做的有什么问题?下了山反正又不能穿了,既然这样何必浪费? “那么大块的布料呢,拿来做衣服挺好的。 “而且我觉得不比你身上这套差,你这衣服也是你婆婆穿旧了的吧? “既然她这么舍得,怎么不上供销社扯布料给你做新的,倒是拿旧的来敷衍你? “你不是也没要彩礼么,这么看你这个婆家好像也没大方到哪里去吧?你也太好糊弄了!” 没想到圆音会这么直接地呛她,圆慧脸上的笑顿时挂不住了: “你这死丫头什么意思,嫁了人就翅膀硬了是吧?都敢跟你师姐顶嘴了?” 圆音倒是十分淡定: “我只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主要是提醒你不要太单纯了。 “人家随便给你点东西你就觉得人家好了?还是留点心眼,不要太快上头的好。” 圆慧一时语塞。 被这死丫头一贬低,她瞬间觉得自己身上的衣服不香了。 不过她可没觉得自己傻,相反她觉得圆音才蠢呢! 找了个捡垃圾的穷光蛋,未来的日子几乎一眼就能望得到头,一点盼头都没有了! 就这还好意思挑拣她的婆家,真是好笑! 依她看,这小师妹分明就是自己没有,心里嫉妒才说出这么阴阳怪气的话! 想到这儿,圆慧就忍不住又是一阵得意。 上辈子,何峥嵘新婚夜就跑出去跟狐朋狗友打牌喝酒去了,一整夜都没回家,全然无视了圆音这个新媳妇儿。 这就导致何家全家都不喜欢圆音,甚至处处都针对欺负她,日子当然就过得极为艰难了。 汲取了圆音上辈子的失败教训,所以这辈子圆慧可算是学聪明了。 她才不去讨好婆婆妯娌和小姑子呢,一门心思将目标放在了攻略何峥嵘上。 只要丈夫对她足够重视,愿意为她撑腰,婆家人谁敢瞧不起她? 于是昨天跟着何峥嵘回家后,她就使尽了浑身解数勾引这个男人。 有上辈子和何峥嵘搞暧昧的那段经历,她对该用什么方法能拿捏何峥嵘的痒处相当熟稔,温柔小意嘴甜讨巧,很容易就把何峥嵘给哄住了。 所以何峥嵘昨晚上不仅没出门鬼混,反而还跟她在床上折腾了大半宿。 何家屋子就那么大,这新婚夫妻闹那么大动静,家里人能听不见? 这不,她那个婆婆大概是觉得这新媳妇儿能笼络住小儿子,所以今天一大早就主动从箱子里翻出来一套衣服给她穿,对她的态度格外热络殷勤。 就连那几个妯娌小姑子,看起来也和善极了。 这个顺利开局,同圆音这个蠢货上辈子婚后的处境相比可是天壤之别,圆慧能不得意吗? 第12章 嫉妒得眼圈都红了 圆慧对如今这个局面那是相当满意。 只要调教好了男人,婆家根本没人会为难她。 就算家里如今稍微窘迫了点又如何? 只要熬过这半年,等何峥嵘进了机械厂上班,她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因为有这块胡萝卜在前头吊着,圆慧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期待和憧憬。 哪怕如今要同何家那十几口人一块儿挤在逼仄的三十多平小耳房里,她也没那么多牢骚不满了。 苦也就苦这么几个月,等何峥嵘能挣钱了,大不了让何峥嵘申请厂里的宿舍,他们夫妻俩先搬进去过渡一下。 反正她可不会像上辈子的圆音,明明男人都那么有出息了也不知道硬气一点直接搬出去住。 非要小家子气地跟何家那一大家子挤在大杂院里,任由那帮人揉圆搓扁,那不是活该么? 圆慧心里面顶顶瞧不上圆音。 同样是拿到了何家这一手牌,小师妹这个蠢货上辈子把它打得那叫一个稀巴烂。 这辈子换了她来,她绝对能打出王炸! 抱着这样的想法,圆慧先是在外头挑剔地盯着宋燕淮在那儿分拣废品。 看了好一会儿后,才啧啧啧地走进了圆音住的那间后罩房。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后罩房从外面看就三米来宽,还以为就是个七八个平方的小屋子呢。 谁知道拉开门进去后才发现,这屋子进深还挺长,整个房间估计得有十四五个平方。 光是那张炕,就足有两米多宽三米多长,把最里头墙头到墙尾都给占满了。 虽然这屋里头啥家具没有,简陋得一眼就尽收眼底。 可圆慧看着这间如此宽敞的屋子,再对比她在何家睡的那张一米多宽、躺下后连身都没法翻的小床,心里又忍不住翻腾起来,面上阴沉得都快能滴出水来了。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宽慰自己,没什么好羡慕的,住得再宽敞这也就是个废品收购站! 外面的垃圾都堆成山了,就这破地儿,再宽敞她也不稀罕! 而且这屋子里要啥啥没有,一看就穷酸得很。 就那个厨房,连口铁锅都没,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饭的! 嫁给这样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小师妹能不能吃上一顿饱饭都不一定呢! 想到这儿,圆慧胸口堵着的那股郁气才疏散了些,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就开始挤兑圆音: “小师妹你昨晚上跟你男人圆房没有?你这小身板能应付吗? “不过我看你这炕上整整齐齐,你俩昨晚上该不会啥都没干吧? “那你可得注意了,你那男人一看就像个病秧子,那方面肯定不行! “我看你趁早跟他离了及时止损,不然一辈子搭进去,当个活寡妇可不值当! “你也别觉得害臊,现在你年纪小不懂事,不明白这事儿的好处,以后你就知道有多快活了。” 说着,圆慧的脸上就涌上来一抹红润,挺着腰板颇有些洋洋自得, “昨晚上你姐夫就缠着我,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宿。 “害我今天早上腰酸腿软根本爬不起来,愣是睡到七八点才醒。 “好在我那个婆婆人不错,不仅没怪我起晚了,早上还专门给我们夫妻俩留了两个白面馒头呢! “我跟我男人一人一个,那白面馒头暄软香甜,好吃得不得了! “哦对了,光顾着聊天我差点忘了问,小师妹你早上吃饭没有啊? “要是没吃的话,一会儿你跟我一块儿上我家吃饭去! “我婆婆妯娌做饭手艺还不错,腌制的那个酱菜简直一绝,比庵堂里大师姐做的还要好,保管你喜欢!” 圆音是真有些不耐烦应付了,上辈子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聒噪呢。 她就不明白了,就何峥嵘那混账玩意儿,还有那一家子极品亲属,到底有啥好值得炫耀的? 等着吧,过不了两天那帮人就得现原形,这会儿你笑得这么神气,回头有你哭的时候! 就在圆音准备下逐客令,把圆慧这不自觉的讨嫌鬼赶出家门的时候, 宋燕淮忽然跑了过来,把他从裤兜里翻出来的粮油本和副食品购货证递给圆音: “我差点忘了,你户口昨天才迁过来,这些证都还没办下来,你先拿我的去用吧! “家里缺啥你就上供销社买,反正钱都在你那儿,你自己看着办好了。” 说着,他看了圆慧身上穿的绿军装还有头上戴的那顶军绿色帽子一眼,又补充道, “要是有你自己喜欢的东西,只管买,小姑娘家家的都爱漂亮喜欢打扮,可别不舍得花钱。” 宋燕淮把两本薄薄的证件塞进圆音的手里就又出去了。 像是丝毫没察觉到,他刚刚丢下的那几句话在圆慧心中造成了多大的冲击一般。 圆慧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错愕地看向圆音: “你男人他把钱全都给你了?!” 圆音手一顿,看圆慧那震惊的样子,就知道她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她这师姐一大早地来她这儿嘚瑟,摆明了就要在她这儿寻求优越感。 结果现在一听说宋燕淮把钱都给她了,这师姐脸都快要气绿了。 这倒是正好,她正愁找不到借口把人给打发了呢,干脆再下点猛料,她就不信圆慧听了之后还能在她这儿坐得住! 于是圆音笑眯眯开口了: “是啊,所有的存款票据都给我了,好大一把呢。” 没错!确实是一大把!不过加起来拢共才十几块钱外加一堆没什么卵用的废票。 “还说以后每个月发的工资都交给我,以后家里头吃啥都让我做主。” 可不得她来做主么,宋燕淮那个厨房杀手,再好的食材都能被他给糟蹋了! 就他做的那黑暗料理,吃一次还行,次次吃那谁遭得住? “本来说要去供销社给我买两套成衣呢,我这不是寻思成衣太贵了么,我那僧服的料子又不是不能用,哪里舍得花那冤枉钱?” 买成衣?说得好听,就那十几块钱存款,真买完衣服这个月他俩怕是得穷得只能搁家里吃土了! 圆音一本正经说得煞有其事。 可她越往下说,圆慧表情就越是难堪,嫉妒得眼圈都红了,狠狠掐着自己的手掌心也没能控制住翻涌的情绪。 到最后实在是听不下去,她猛地一下站起身来,语气僵硬地道: “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儿没办,就先回去了。” 说完还不等圆音反应,她就狼狈地冲出了院子,跟后头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她似的落荒而逃。 第13章 哥们儿我行得很 “刚刚你是故意的!” 等圆慧一走,圆音就靠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前面棚子里埋头苦干的宋燕淮。 宋燕淮抬起头来故作无辜: “什么?” 圆音撇了撇嘴: “别装了,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呢? “刚刚你特意跑进来跟我说那些话,就是为了故意气圆慧!” 宋燕淮放下手头的东西,抬起头来认真看着圆音: “她对你既不尊重也不友善,就是看你好欺负呢! “你干嘛还跟这种人拉拉扯扯聊那么多? “就算她曾经是你的师姐,如今你们都已经下山还俗,以前的关系也可以翻篇了。 “这人要是好相处,那你就当亲人处着。 “要是人品不行,何必浪费时间?直接断了来往就是!” 圆音似笑非笑,眼睛就跟x光透视似的,早把宋燕淮心里头那点蔫儿坏的小九九看穿了: “你少拿我来当幌子! “难道不是因为她背后说你不行,那话让你给听见了,所以你才故意伺机报复?” 宋燕淮瞬间就跟被踩了狗尾巴似的,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梗着脖子据理力争: “笑话,谁说我不行了?哥们儿我行得很! “那女人瞎了狗眼了,就何家那草包,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他拿什么跟我比? “难道就凭他力气大? “成天在外头走歪门邪道净不干人事儿,再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得吃花生米!” 圆音本来是没多想的。 可看着面前这瘦麻杆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倒是真对圆慧那话有些存疑了。 该不会,真被圆慧那乌鸦嘴给说准了吧? 她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宋燕淮那下腹部位,忍不住露出几分好奇探究和意味深长的神色来。 宋燕淮立马感觉不对。 他下意识就伸出手来捂住了关键部位,抬起头来羞恼地瞪着圆音: “喂喂喂,臭丫头你往哪儿看呢?! “还有,你刚那是什么眼神?你什么意思? “你不会真信你师姐说的那狗屁话了吧? “信不信哥们儿这就身体力行一下,给你证明老子到底行不行!” 见宋燕淮急眼了,圆音哪里还敢乱瞟?嘴上嘿嘿一笑,赶紧转身就跑: “要证明你找别人去吧,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还是一黄毛丫头呢,啥也不懂,就不陪你玩了啊!” 等跑出了废品站,来到烟袋胡同里,圆音脸上的笑意才淡了下去。 她慢慢地溜达着往胡同外走,越往前走,熟悉的感觉就回来了。 附近几个大杂院里时不时会走出来几个人和她碰上。 那些人她都认识,甚至有好些其实都还能叫得出名字。 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这些人变得年轻了不少,而且脸上的表情都很明亮鲜活。 不过,在看到她这个顶着个光头的陌生面孔的时候, 这些人的目光还是会有些警惕和好奇,落在她身上隐晦地打量。 有那健谈的大爷大妈,甚至会直接开口打听。 问她是谁,是胡同里哪家的亲戚,上烟袋胡同干嘛来的? 若是上辈子初来乍到的圆音,被陌生人这么盘问,只怕早就紧张到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但如今的圆音早已经脱胎换骨,对着任何一个陌生人都能侃侃而谈。 更别说眼前这些人还都是她上辈子熟悉的面孔,她就更加自然从容,对答如流了。 等听到圆音说她是经街道办跟妇联介绍,废品站宋燕淮才娶的媳妇儿后。 立马就有人反应过来了。 “哦哦,知道了,这姑娘跟前头23号院那个何家小子娶的媳妇儿一样!” “应该是同一个尼姑庵里头出来的。” “对,昨天街道办钱大妈上院里头来拉人头,就是去跟她们俩相亲去了!” “何家那媳妇儿我早上还见了呢,长得还挺标致的,可比这小姑娘强多了!” “这丫头根本还没成年吧,就能领证结婚了吗?” “街道办都不核实一下年龄的吗,这也太不像话了!” “你们这尼姑庵是不让办了是吧?” “原来那庵里头有多少尼姑啊,剩下那些都上哪儿去了?” “这强制还俗,是要给你们在城里都分配个对象吗?” “那安不安排工作啊?” “政府有给你们经济补偿吗?都给了多少啊?” “……” 可能这尼姑还俗的事儿还挺稀奇的,这些大爷大妈都跟看西洋镜似的,拉着圆音就是一连七嘴八舌,大串的问题砸了过来。 圆音可太了解这些人的做派了。 这胡同巷子里平时没啥热闹可瞧。 这回好不容易遇上点新鲜事儿,能当成家里头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可不得事无巨细啥都打问清楚么。 所以这群人就差没刨根究底,把她在尼姑庵那十八年发生的事儿都给盘问明白了。 哪怕圆音已经深谙四两拨千斤那一套话术了,等从人堆里好不容易挤出来时,她的后背依然冒出了一层薄汗。 怕再被人给堵上,她赶紧脚底抹油,快步往街道办那边赶。 没想到在门口正好碰上了昨天那位热心的钱大妈。 在圆音说明来意后,钱大妈果然一拍脑门,笑道: “还真是,昨天你们这结婚证办得太着急,我都忘记跟你们说了。 “我给你开个结婚购买票,拿着这个票,可以上供销社买半斤喜糖和瓜子。 “另外街道办这边会发一个搪瓷的脸盆、痰盂或是暖水壶作为结婚福利。 “但这个月的暖水壶已经都发完了,只剩下几个脸盆和痰盂。 “你看看你要啥。” 圆音本来还以为是不是宋燕淮搞错了,没想到还真有这回事儿。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 好像上辈子她和何峥嵘结婚后,压根没听说凭结婚证能在街道办领到东西和购买票。 也不知道是当时街道办的人给忙忘了呢。 还是补发了东西,但是被何家人给昧下了。 想不明白她也就不纠结了。 而是将注意力转移到街道办这边下发的福利物品本身。 脸盆这玩意儿她完全可以找木匠帮忙做一个, 木质虽然品相可能比不上搪瓷脸盆好看,但绝对防摔耐用。 痰盂却必须得有。 烟袋胡同的大杂院里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没有厕所。 因此晚上起夜必须得跑到外头公厕去。 宋燕淮是大男人当然无所谓。 但圆音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要一个人去厕所,既不方便也不安全。 所以家里必须得添置一个痰盂。 于是圆音直接跟钱大妈要了个痰盂。 许是见圆音个子小小的,看着比跟她家那上初中的闺女大不了多少的样子,却为了就在城里不得不匆忙嫁人。 这大妈心中生出了几分同情和怜爱。 所以在给圆音开完票后,去仓库取痰盂时, 她竟顺手从里面提溜出了一摞用绳子捆着的印着大花纹和双喜字的黄瓷碗。 然后趁人不注意,偷偷塞进了圆音的怀里。 “嘘,这碗本来平时得是双职工领证才有得送。 “但我看你跟小宋两个也怪不容易的,结婚了家里连个替你俩张罗的大人都没。 “所以这几个碗就当是送给你们当新婚贺礼了。 “不过你拿回去可别声张啊,不然回头别人也跑来找我要,那我可就交不了差了!” 真是缺什么来什么,这几只碗可算是给她解了燃眉之急了。 没想到这钱大妈人这么好! 圆音简直惊喜不已,赶紧鞠躬致谢,并默默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 想着回头等她的菜种好了,一定得给这位大妈多送上几捆! 刚拿着东西往外走呢,在门口就险些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第14章 脸都给丢光了 一感觉要撞到人了,圆音赶紧来了个紧急刹车,抱着痰盂迅速往后退了几步,并下意识就要向对方道歉。 谁料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对面那人就嚣张地开骂了: “怎么看路的呢你?眼瞎啊!” 圆音一听这话就恼了,立马抬起头来笑眯眯反击: “哎哟,一时没注意,主要是没想到这一大早上的,就有人这么着急赶着去投胎,真是对不住了您嘞!” 结果话才说完,看清楚这人的长相后,她就愣住了。 因为这人还是个老熟人,正是她上辈子的死对头—— 何家的小闺女,何芳华。 许是没料到圆音说话会这么损,何芳华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顿时气得脸都绿了,抬起手来指着圆音就破口大骂: “你个狗娘养的婊——!” 难听的话还没骂全呢,身后就有人厉声喝止: “干什么呢,何家那闺女?! “23号大杂院还不够你们家横行霸道的,竟然跑我这街道办来逞威风来了是吧?” 一看到一脸怒意瞪着她的钱大妈,何芳华到嘴的污言秽语顿时戛然而止。 她赶紧摆手替自己辩解: “不是,钱婶儿,是这黄毛丫头咒我在先,我这不是气不过——” 钱大妈又不是不知道何家人是什么德行,所以何芳华的解释她根本不信: “行了,你们这一家子滚刀肉,哪个是肯吃亏的性子? “人小姑娘老实得很,你要真占理,能光骂人不动手? “赶紧消停的滚吧,别在这儿欺负人,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何芳华一看钱大妈沉着脸的模样,生怕把人给惹恼了,万一办不成她妈交代的事儿,回去可不好交差。 她顿时不敢再揪着圆音不放了,而是讪笑着凑到钱大妈跟前讨巧卖乖: “别啊钱婶儿,我这找您有正事儿呢,昨天我小哥不是在街道办领证了吗? “我妈让我来找您领他们的结婚新人福利。不是说能发两张点心票,还给个热水瓶吗?” 钱大妈目光微微朝着圆音这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道: “怎么不是你哥跟你嫂子来领?” 何芳华眼神微闪,谎话说来就来: “我嫂子昨晚上睡得晚,现在还没起来呢,是我哥让我来拿的。 “再说了,就一点福利物品,谁来领不都一样吗,反正我们现在还没分家呢。” 钱大妈不置可否,只回道: “点心票跟热水瓶都没了,只有肥皂票和痰盂了,你要的话我现在就给你。” 那怎么行?何芳华脸上的笑顿时就垮了下来。 但很快她眼珠子一转就想到了一个主意,立马又开口恳求钱大妈通融通融: “那要不这样,等下个月初新的热水瓶和点心票发放了,我们再来领取,您看成么?” 钱大妈根本不为所动,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不能,这个月办的手续就得这个月领取,到下个月过期作废。 “你爱要不要吧,不要正好还给我省事儿了。” 何芳华这下也没法了。 生怕再拿乔就连肥皂票和痰盂都没了,赶紧点头应道: “要要要,麻烦您现在就给我拿!” 见何芳华在钱大妈手里吃瘪,圆音这才高兴地抱紧怀里的东西离开了街道办。 因着偶遇何芳华的这个小插曲,她心里的疑惑也终于得到了答案。 看样子她的猜测还真没错。 上辈子她和何峥嵘的新婚福利,果然是被何家人给偷偷领走了。 虽然东西不多,也不值多少钱,可何家人就这么昧下了,事后也没人提上一嘴,就足可见那一家子人行事作风有多霸道恶心了。 圆音心下忍不住冷笑。 这回碰上了圆慧这个厉害的儿媳妇儿。 以圆慧那掐尖要强的个性,要是让她知道原本属于她的东西被何芳华这个小姑子给抢了,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等着吧! 她肯定会找个机会,“不经意间”说漏嘴,把她在街道办领了新人福利的事儿透露给她那位师姐的! 到时候她就坐看圆慧和何家那帮不要脸的妯娌小姑子开撕! 狗咬狗一嘴毛,想必那场面一定很精彩! 从街道办出来后,她就去供销社还有粮油副食品店都转了一圈,把她手里临期的票都花出去。 买了一块肥皂跟一盒火柴,又用街道办发给她的票兑换了半斤糖果和瓜子。 本来还想着打点酱油跟醋的,但她没带容器,只能暂且作罢。 最后又上了一趟菜市场,却只花出去八分钱。 六七十年代,粮油肉蛋鱼豆制品等供应紧缺的物资都需要凭票购买。 但应季的青菜是不用票的,只是会限量供应。 所以居民们买菜基本上都是一大清早就上菜市场来排队。 因为只有早上蔬菜的品种最多品相也最好。 而且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抢到不要票的鱼头、猪头碎肉或下水之类的荤菜。 不过眼下正值五月初,北方才刚开春不久,万物复苏冰水消融,农民们都在忙着春播呢。 各种菜都还没种出来,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菜市场的蔬菜摊上除了韭菜芹菜香椿大白菜这些之外,基本上看不到别的时令绿叶蔬菜。 圆音到菜市场的时间有点晚,都九点多快十点了,菜市场都快要收摊,肉鱼蛋这些东西是肯定没有了。 蔬菜摊上也就只剩下一颗叶子掉了快一小半的大白菜、仨长得歪七扭八的洋葱以及几根蔫了吧唧的小葱,都是因为品相实在不好才被人挑剩下了。 摊主见她要买,就都给她了,还只收了她一半的钱。 圆音决定下次再来菜市场一定得赶早,不然就算有好东西都赶不上趟。 该买的东西都买完了,这才打道回府。 等进了烟袋胡同,果然又在巷子里碰上了一群坐在门口闲唠嗑的老头老太。 这回圆音不敢搭话了,赶紧拎着东西就一路飞奔,生怕再被这些民间社牛们拦下来问个没完。 结果等她回到废品站,就在前院看到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在和宋燕淮说话。 上辈子圆音没少光顾废品站,所以这人她认识,是废品站的站长曹裕。 看到圆音一个还不到一米六的矮土豆子,提溜着那么一大堆东西回来了,这位曹站长皱了皱眉,忙停住了话头并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 宋燕淮反应倒是挺快,都顾不上跟曹站长聊天了,赶紧迎上来接过了圆音手里的东西。 看到圆音面色通红气喘吁吁,手指都被这些东西给勒出印来了,很显然回来这一路累得够呛。 他顿觉无奈: “你就不能动点脑子吗? “这么多东西既然拎不动,为什么要一股脑全给买回来? “你分批买,或者就把东西寄存在供销社柜台那儿,叫我去给你取不行啊?” 说着,他就把那些东西一股脑给搬回屋里,又拿了帕子递给圆音擦了擦脸,这才将圆音领到了曹裕跟前,给两人相互介绍: “曹叔,这是我媳妇儿,叫圆音。 “圆音,这是曹站长,你随我一样叫曹叔就行。” 圆音赶紧从善如流,乖巧地叫了一声“曹叔”。 曹裕目光在圆音身上上下打量。 待看清楚这姑娘的模样后,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他抬起手来点了点宋燕淮,叉着腰一时都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了。 他是真没想到。 不过就几天没来废品站盯着,这小子就背着他搞了这样的骚操作! 这姑娘才多大,顶多也就十五六岁吧? 这小子竟然也下得去手?他到底知不知道结婚是什么意思? 这可不是玩过家家,终身大事怎么能如此儿戏?!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这是瞎胡闹! “你…你家老爷子把你交到我手里,是让我引领你走正道! “我肯留你在城里,也是希望你能脚踏实地好好工作! “而不是让你学那些不着四六的街头混子祸害人家小姑娘! “你非要把宋家的脸面都给丢光了是吧?你让我怎么跟你爷爷交待?!” 曹裕是真被气得够呛! 这要不是顾忌着有圆音这个小姑娘在场,他非得当场拽出皮带来狠狠抽这混小子一顿不可! 第15章 合法夫妻,国家承认的! 没想到曹站长会劈头盖脸对着他一顿臭骂。 宋燕淮人都傻了,好一会儿才憨憨问道: “不是,我怎么就没走正道了?我不是就结个婚么? “这怎么就把宋家的脸给丢光了?” 曹裕气结: “你还说!你这算是结的哪门子的婚? “哦,两个小年轻睡一块儿,然后对外说你们俩是夫妻,这就算结婚了? “这事儿谁给你们保媒证婚了吗? “是,现在是新时代了! “你们年轻人都喊着婚姻自由!不认同包办婚姻,也不讲究三媒六聘那一套了! “但你们俩没办酒席没领证,这不叫结婚,这叫私定终身无媒苟合! “人小姑娘清清白白地跟了你,你就仗着人家年纪小单纯好欺负,就这么不尊重人是吧? “得亏人家小姑娘厚道!要是碰上那坏心眼的,跑到派出所举报你一个流氓罪,转头你就得被抓进去!” 曹裕骂起人来唾沫横飞滔滔不绝。 宋燕淮想替自己解释一句,结果愣是插不上嘴。 等曹裕噼里啪啦痛快骂完了,宋燕淮抬起手来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这才将自己怀里收着的结婚奖状抽出来,弱弱递了过去: “那啥,叔,我俩真结婚了!“领了证盖了章的,合法夫妻! “虽然没像您说的那样请人保媒证婚,但是国家承认的!” 这下轮到曹裕傻眼了。 他立马就将宋燕淮手里的结婚奖状扯了过去,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个遍。 又不敢置信地看了圆音一眼,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这姑娘都没成年,人家街道办能给你办这玩意儿? “你小子给我老实交代,这结婚证是不是你偷偷搞来的假证!” 圆音表情也有些尴尬。 她确实发育得有点晚,看上去稍显幼稚了些,但年龄上绝对没有弄虚作假! “曹叔,我真成年了!” “和宋燕淮领证这事儿虽然仓促了些,但确实是我们俩深思熟虑过,并经由市妇联和街道办两个单位的领导做主同意之后,才办的手续!” 之前圆音乖顺地跟在宋燕淮身后,看着就像个受欺负的童养媳似的,曹裕可不就误会了么? 但这会儿圆音一开口。口齿清晰伶俐,眼神也明亮清正,言谈神态竟流露出一股说不出的聪慧灵动,倒是和这稚嫩的外表大相径庭。 曹裕一下就听出不一样来了。 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个小丫头身上。 结果这一看,他才觉得不对。 这小女孩怎么顶着个光头啊?这分明是一副出家人打扮啊! 他顿时惊讶又好奇: “你这是,下山还俗了?以前在哪个尼姑庵啊?念过书没?” 圆音没想到这位站长在知道她的身份来历后,最先关注的,竟然是她念没念过书。 上辈子在尼姑庵,为了抄诵经文,经由庵堂里的住持师太手把手教导,她确实是识了不少字。 学会了认字,她就无比渴望看书。 但那会儿尼姑庵里除了经文外再没有别的书籍。 住持师太觉得外头那些书里描述的净是些红尘世俗的污秽,会动摇她们出家的决心,让她们心生杂念,六根不净。 因此严厉禁止她们看跟佛门无关的“闲书”。 结果有一年她跟着师姐们下山化缘,在路上无意中捡到一本撕掉了前后封皮的旧书。 翻开看到里面的文章后,她立马为之震撼,并很快沉迷在那些文字中无法自拔。 于是趁人不注意,她把书偷偷带回山里,藏在后厨房的地窖里,之后有事没事她就会躲进去,把那本书拿出来翻阅。 遇到不认识的字,就连蒙带猜地读。 后来下了山嫁进何家,她其实也是想过要去考个文凭的。 奈何前面几年被婆家磋磨苛待,根本没机会接触书本,大好的青春就那么荒废了。 但她也没就此放弃,等到何峥嵘要靠她的养花能力来升职上位后,何家再没人敢管束她了,她又重新捡起了书本。 所以后面那十几二十年,有钱又有闲的她,再没有停止过看书学习。 去夜校报各种课程培训班,花钱请老师一对一教学,去泡大学的图书馆,甚至还偷偷去大学里面蹭课旁听。 什么方式她都尝试过。 反正只要是她感兴趣的领域,她都疯狂涉猎汲取,全身心投入到知识的海洋里。 不过这些她肯定不能对曹站长实话实说,只好含糊解释了一句: “没上过学,但我在燕山的尼姑庵里长大。 “庵堂里的那位住持师太,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出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我是她老人家带回尼姑庵并亲自抚养长大的。” 一听这话,曹裕果然误会了。 他以为圆音既然是那位饱读诗书的住持师太抚养长大的,那肯定在琴棋书画上得到了那位师太的真传。 难怪他看这姑娘虽然长得稚气,但言行举止兰质蕙心知书达礼的。 尤其是一开口说话,就明显感觉跟那些普通人家的女孩儿不太一样。 果然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人还是得多读书啊,一读书就连眼神和气质都不一样了。 “没上过学不要紧,这年头只要能看书识字,就已经强过很多人了。” 嘴上这么说着,曹裕看圆音的眼神都变得柔和了。 虽然出身可怜了些,但这姑娘精通文墨,学识见解也还过得去。 跟书香名门出来的宋燕淮勉强匹配,也不算是辱没了宋家的门楣。 等有朝一日宋家老爷子回来了,看到这个孙媳妇儿,应该也会满意吧? 他把手里那张结婚奖状还给了宋燕淮,没好气地道: “算你小子运气好,这回走狗屎运捡到宝了! “但这么大的事儿,你也敢擅作主张? “你好歹也跟老子通一下气,商量一下再决定啊! “别以为你不是我儿子我就不敢管你了! “下回你要再敢这么一声不吭地在背后搞事情,你看老子我抽不抽你!” 骂完了宋燕淮,他就又笑得一脸和蔼地看向圆音: “叫圆音是吧?跟这小子住废品站能住习惯吗?”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了钱夹。 在里面抽出来几张大团结,还有一叠票据,一股脑都塞给圆音: “这些你拿着,自己去添置点家具被面枕巾啥的,再买套衣裳。” “咱这条件也不宽裕,三大件肯定是买不起,只能在这些小件上装点下门面。 “要是亏待了你,孩子你多担待。 “宋燕淮这小子家离得远,父母都在农村,他呢年纪轻不懂事。 “要是有什么做得欠缺的地方,你跟曹叔提,曹叔替你做主! “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你也只管来跟我告状,曹叔肯定帮你教训他!” “另外,你们小两口自己商量商量。 “看看要不要张罗一桌席面,请几个亲近的朋友领导邻里街坊上家里来吃顿饭? “到底是结婚了,总不能让人挑礼,该有的仪式和体面得有。 “不然胡同里这些住户,什么闲话都说得出来!” 第16章 财迷怎么了,犯法啊? 圆音下意识看向宋燕淮。 见他冲着她微微点头,这才将这叠钱票收下。 “谢谢曹叔,宴请这个事儿还得看宋燕淮的意思。 “我倒是无所谓,初来乍到也没什么亲戚朋友,办不办酒的其实都行。” 外人不清楚她和宋燕淮的关系,她自己心里却是有数的。 本来就是假结婚,又何必再假模假样搞那些虚的? 置办席面也挺费钱的,就犯不着花这冤枉钱了吧? 而且上辈子她嫁到何家,就没置办什么酒席,甚至连喜糖都没分给大杂院的住户们吃上一颗。 肯定有人背后指指点点说些难听话。 但何家一家子都不好惹,何峥嵘更是个混不吝的,那些邻居们就算有意见,也只敢在背后嘀咕,根本没人敢当着何家人的面挑礼。 后来何峥嵘当官了,何家地位水涨船高,大杂院里的那些原本对何家敬而远之的住户,立马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时不时就来串门子套近乎不说,逢年过节还会来送礼。 满院子的人说起何家来都只有褒奖夸赞,甚至还昧着良心说何峥嵘打小就一脸官相。 至于何峥嵘曾经是个多么臭名昭着的街溜子这事儿,好像早就被人忘到爪洼国了。 从这段过往就能看得出来,很多人天生就是善变虚伪趋炎附势的。 没权没势,你做得再好都有人挑礼;有权有势,你哪怕眼睛长到头顶上都多的是人上赶着来巴结,多傲慢没品都会被人美化奉承。 所以圆音觉得请不请客其实没啥区别。 她也早就不是曾经那个在意外人看法和流言的圆音了。 宋燕淮看了圆音一眼。 许是看出来她不想办,遂主动对曹站长道: “办酒席这事儿就算了,我来这边时间不长,认识的人根本没几个。 “改天我去胡同里收废品的时候,给周围的邻居发几颗喜糖。 “让大家伙儿沾沾喜气,意思意思得了。 “再说我俩领证这事儿本来就是先斩后奏,都还没来得及跟家里人说呢。就这么张扬地办酒也不太合适。 “回头我俩包两个红封当谢媒礼,给街道办那个钱大妈还有市妇联那位黄主任送过去就行了。” 曹裕也蓦地想起来宋家今时不同往日。 宋燕淮如今的身份处境尚且艰难,本就谨小慎微生怕引人注意呢。 若是又大张旗鼓地办酒席宴宾客,那不是违背了宋老爷子把人塞到他这儿来的初衷? 万一遭小人妒忌眼红,不小心身份暴露了可就麻烦了。 这么一想,曹裕顿时不好再劝了。 只能点头同意: “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那就先照你说的办吧。” 说着他就有些过意不去地看向圆音: “就是委屈小圆你了!等熬过了这个坎儿,以后再让这小子多多补偿你!” 圆音其实已经觉得非常好了。 至少上辈子她嫁到何家,是绝对没有收到这样的尊重礼遇的。 倒是在宋燕淮这儿,虽然没有父母至亲帮忙操持,但不管是宋燕淮还是这位曹站长,对她的态度都无一不细致周到。 哪怕她明知道这桩婚事是假的,内心仍然说不出的暖心和熨帖。 等曹站长走了,圆音才细细清点手里那厚厚一沓钱票。 光是大团结就给了五张,更别说还有好些值钱的票。 没想到这位曹站长随手一掏,就是这么大手笔,可真够豪爽的! 她心下顿时非常好奇: “不是,这个曹叔到底是你什么人啊?他怎么这么大方?” 宋燕淮看了圆音一眼,好笑道: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财迷啊!就这点钱就把你给收买了?” 圆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话说的怎么这么难听呢?财迷怎么了,犯法啊? “人只要活在这世上,吃穿住行哪样不花钱? “追求理想培养爱好哪样不费钱?视金钱如粪土的,那得是超脱世俗的圣人!” 她可从不掩饰自己对金钱的渴望。 喜欢钱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 就算是她们这些和尚庙尼姑庵的出家人,也是需要钱买盐买药购置各种细碎的生活必需品的。 要是没有那些香客供奉的香油钱,尼姑庵纯靠自给自足,那她们在山里活得怕是还不如乞丐,有几个出家人能熬得住? 只不过财迷归财迷,圆音却不是那钻进钱眼里没有底线的人。 她信奉的人生准则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所以那些歪门邪道不义之财她是不屑去挣的。 不然以她的异能,轻而易举就能发家致富,上辈子她又何必辛辛苦苦走养花匠那条路? “曹叔是我祖母的贴身丫鬟的儿子,我祖母嫁人后,就把丫鬟放出府,给了她傍身钱还置办了一些产业。 “那丫鬟嫁了人后,也没跟我祖母断联,两家来往挺频繁的。 “只是后来战乱一来,两家在仓惶转移途中走散了。 “加上没多久我祖母病倒,缠绵病榻几年,还没等到解放就去世。 “所以我们两家其实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联络过了,甚至连我的父母他们都根本不知道我家在北平还有这样一门亲戚。 “直到这次出事,我爷爷安排我上这儿来,我才知道我们两家竟然还有这样深的渊源。 “而且听曹叔的意思,其实我爷爷早在解放后没多久就找到了曹家人。 “但是可能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量,两家没再在明面上走动。”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曹家反而侥幸躲过了一劫,没被宋家的事儿给波及到。 因为根本没人知道曹家跟宋家有瓜葛。 所以宋老爷子才敢在出事之后,偷摸摸把小孙子塞到这烟袋胡同里来。 不过虽然很多年没来往过,这曹站长看着倒是人还不错的样子。 就宋家如今这情况,寻常人谁敢沾惹边?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的了。 但这个曹站长非但没有急于撇清关系,反而还真心把宋燕淮当成了家中的子侄晚辈,对宋燕淮挺重视也挺关照的。 这就实属难得了。 难怪宋燕淮敢不打招呼就把她领回废品站,甚至连后罩房后面的那块地也是随随便便就给她用了,根本不担心曹站长会生气。 敢情这家伙在这废品收购站完全就是个土霸王。 除了日常生活没人帮忙打点,活得稍微糙了点之外,其他方面无拘无束,过得可比那些看起来光鲜的领导们都潇洒恣意多了! 圆音原本还有点担心。 她怕跟着宋燕淮窝在这废品站里头,以后干什么都得谨言慎行,脑子里那根弦得随时紧绷着。 现在才发现她好像有点紧张过头了。 就宋燕淮和曹站长这种特殊的上下级关系,她在这儿住着可比在大杂院轻松自在多了。 在大杂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家家户户都有耳报神。 各家的底细开销甚至连存款都不是什么秘密。 谁家要是偷偷买点肉开个荤,转头就满院子都知道了。 但废品收购站拢共就这仨人,曹站长还不经常来这儿。 这里又是烟袋胡同的最里面,跟前头大杂院中间还砌了一堵围墙,完全是隔绝出来的真空地带。 除了来卖废品的住户外,基本不会有外人过来串门,根本不用担心会被人窥探隐私。 越琢磨圆音就越满意。 她觉得重生后找宋燕淮假结婚的这个决定简直太明智了。 幸亏她没有脑子一热跑回知青办去报名上山下乡。 这要是真下乡插队,她在哪个村里能有现在这样悠闲安逸的好日子过? 看样子她还得紧紧抱住宋大佬这根大粗腿。 至少在她找到工作,有稳定的谋生手段和安稳的住处之前, 她绝对不能跟宋燕淮分开。 这么一想,圆音心下顿时生出了几分紧迫感。 看样子她得充分发挥她这个住家生活保姆的主观能动性。 不光得帮助宋燕淮联络救助他的亲人,还得在做饭缝补衣服这些小事上尽量表现得殷勤点。 得让宋燕淮在生活上对她产生依赖,充分认识到她的价值! 不然万一哪天这家伙一个不乐意不和她合作了,要赶她离开,那可就麻烦了! 第17章 婚姻合伙人 不管怎么说,曹站长的这沓钱票是来得真及时。 本来捉襟见肘的两人一下子手头宽裕了。 “我看了一下,里面正好有两张家具厂的柜票,咱们可以添置个衣柜还有餐桌。 “至于炕柜和炕桌,我想找个木匠帮忙做。 “不用特别大,炕柜能放些零碎物件,炕桌能让我看书写字就行。 “顺便再定制个碗架、脸盆和泡脚桶,这些家里都用得着。” 圆音和宋燕淮商量要添置哪些东西。 这个宋燕淮没啥意见,都由圆音决定就行。 本来手里没钱,他就打算怎么省钱怎么来,用废旧木料自己做个先用着,以后手里头有钱了再换好的。 但这不是曹叔给夫妻俩送来了启动资金么? 有那五十块钱,只要不买三转一响,光添置几件家具肯定是绰绰有余了。 当然,除了柜票之外,那堆票据里面还有粮油烟酒肉蛋糕点票若干,以及一张写着“叁张券”字样的工业券。 这些票券,应该是曹裕平时随身携带的备用金。 估计是在遇到特殊情况时拿来请人吃饭应酬打点用的。 只是他没想到宋燕淮会忽然结婚,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把身上备用的钱票全拿出来给圆音当见面礼了。 “早上还说得想办法弄口铁锅呢,这下好了,有这个工业券,直接就能上供销社买。 “也不用你自己拿废旧铁皮造了。” 圆音笑着指了指那张工业券。 这时候的工业券,是按照在职人员的工资比例发放的。 通常是平均每二十块的工资就配一张券,而最小的工业券单位,是0.1张。 以宋燕淮的工资来算,每个月能发1.3张工业券。 其实他们先用那只瓦罐子凑合一段时间,等过俩月攒够了工业券,也能买得起一口锅。 但能现在买肯定更好,早买早享受,宋燕淮可不是那勤俭节约没苦硬吃的个性。 他看了那张工业券一眼,直接建议道: “买铁锅有两张券就够了,剩下的那张也别让柜台找零了。 “你不是还没有牙膏牙刷毛巾手帕这些日用品吗? “没有票这些用工业券也能买,你看看能买几样东西,凑一凑都给花了吧。” 这确实是必需品。 圆音也不矫情,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然后她把剩下的那些票都仔细收好,打算下午去供销社买铁锅的时候,顺便买个本子回来专门用来记账。 虽然宋燕淮是自愿上交工资,且对她充分信任。 但财务这块儿还是得清晰透明,务必做到每一笔收支都过往可查。 不然万一哪天账上资金出了啥问题,那她可就有几张嘴都说不清了。 毕竟她和宋燕淮不是真夫妻。 这亲兄弟都得明算账呢,更何况他们俩还只是婚姻合伙人。 钱大妈送的那一摞黄瓷碗,一共有六只,大小在六寸左右。 圆音把碗仔细清洗干净后就发现,这些碗有的碗面花纹印错位了,有的碗底有黑点,但都不影响使用。 应该是从窑厂里出来的瑕疵品。 这样的商品直接卖给顾客,人家肯定是不愿意要的,但如果拿去销毁又太浪费。 所以窑厂就索性把这些瑕疵品都拨给了街道办,用来充当双职工新人结婚的福利。 不过如今宋燕淮这个厨房要啥啥没有,这瑕疵碗圆音非但不嫌弃,还喜欢得紧。 这个大小的碗,既可以用来装菜盛汤,还能当饭碗,是厨房里面最实用的尺寸了。 而且六个碗不多不少,两个人用刚刚好,可比她之前翻出来的那几个都瘪得变了形的铝饭盒趁手多了。 午饭圆音给换了个花样,改吃二合面饺子了。 拌的馅料是鸡蛋白菜洋葱碎。 家里只剩下一个鸡蛋了,炒成鸡蛋碎之后其实根本没多少。 但圆音舍得放油,还把洋葱都给炸酥了,所以调出来的馅料特别香。 宋燕淮吃了满满一大碗,还喝了碗饺子汤,仍觉得意犹未尽。 奈何家里粮食就那么多,根本不可能让他顿顿都敞开了肚皮吃。 就这个咬一口满嘴流油的二合面饺子,已经是周围那些邻居们寻常想都不敢想的伙食了。 剩下那把蔫了吧唧的小葱,圆音将上面那些葱叶切成碎装碗里。 她打算晚上的时候买了新铁锅回来了正好拿来烙饼吃。 至于葱白根须那一截,她准备重新种回土里。 只要用灵气稍微润养修复一下,这些小葱根就能成活,并快速发出更多的新芽出来。 几根小葱用不了多久就会长成小半拢,到时候家里头就再也不愁没有小葱吃了。 圆音打算接下来的几天,每天一大早就上菜市场去排队买菜去。 然后等把蔬菜买回来之后,都用同样的方法留下根须进行种植。 这样应该能快速种出一部分当季的蔬菜品种。 至于菜市场没有的,那就只能再找别的办法寻找种子了。 至少这样的方式,应该能在一定程度上解决这段青黄不接的时间家里吃蔬菜难的问题。 并减少掉买蔬菜这一项的大部分开支。 吃过饭,宋燕淮就准备把那把旧锄头修一修,然后把后头那块荒地给开出来。 结果圆音着急要上供销社去买铁锅。 宋燕淮见状,也骑着他那个破旧小三轮跟了出来。 圆音不免纳闷: “你干你的活就行了,跟着我干嘛?” 宋燕淮斜乜了圆音一眼: “你不是说要买柜子桌子吗? “我正好去一趟家具厂,把柜子桌子给拉回来。 “顺道打听一下木匠家在哪儿,把你要定制的物件都跟人说好。 “早点付定金,人家就能早点把东西给做出来。”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出门之后,宋燕淮还是先陪圆音上供销社和粮油副食品店。 等把要买的铁锅还有各种日用品都给捎上,他这才慢悠悠载着圆音往家具厂跑。 圆音这才隐隐看明白了。 这家伙哪里是着急去家具厂购置家具啊? 分明是上午看她拎那么多东西回来累得气喘吁吁的,怕她下午又买那么多物件拎不动,索性骑个小三轮出来帮她搬运一趟。 这人可真别扭! 明明是关心人的举动,却非要嘴硬找个借口,这么故意藏着掖着做什么? 她心下不由得一阵好笑。 但不得不说,像宋燕淮这种不在嘴上油腔滑调口花花,只把体贴照顾默默付诸在行动上的人,真是很难让人不动容。 至少圆音特别吃这一套。 主要是上辈子她见得最多的就是何峥嵘那个光说不做的假把式。 并且越是在官场上混得久了,何峥嵘就越发虚伪。 到后面甚至连应付人都流于表面,偷奸耍滑到让人光是想起来都能产生生理性不适。 而宋燕淮却恰巧与何峥嵘完全相反。 这么细腻实诚的个性,可太对圆音的胃口了。 哪怕她面上不显,其实心里面欢喜得很。 等去了家具厂,才知道他们要的桌子和柜子没有现货,还得等两天。 两人只好留下了废品站的地址,等家具厂做好了再给他们送上门。 倒是在家具厂门房那儿打听到了附近一位老木匠的地址。 于是两人又骑着车去了一趟木匠家。 老木匠家有自己偷偷攒的木料,不用票就可以帮人打家具,不过价钱上肯定要比家具厂的贵一些。 两人问过价钱后却觉得也还好。 于是圆音就把要做的几样小家具的款式和尺寸说了。 那老木匠算了一下那些东西一共需要多少钱,圆音给掏了两成定金。 然后约定好一个星期后来取货,这才从木匠家离开。 这一趟出来得就有些久了,回去路上圆音就有点想上厕所。 忍了一阵实在憋不住了,她只好红着脸尴尬地让宋燕淮半道找了条胡同停下。 她跳下车迅速钻进去找公共厕所。 结果才在女厕所里蹲下,一个硕大的包裹就从天而降, 差点没把圆音给当场砸晕过去。 第18章 从天而降的烫手山芋 这一下可砸得不轻。 圆音眼前发黑,捂着头缓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东西是被人从隔了一堵高墙的隔壁男厕所那边扔过来的,砸到圆音的头后,又径直掉在了地上。 顾不上看砸她的那玩意儿是啥了,她抬起头来就怒骂道: “有没有点公德心了,怎么东西乱扔啊,都砸到人了!” 谁知道她这边才开口骂人,就听到男厕所那边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显然是扔包那人意识到砸到人之后跑了! 圆音气结。 都顾不上上厕所了,马上站起身就往门外追,想把那砸了她还不肯道歉的罪魁祸首给逮住。 才蹿到门口,就看到一道黑影速度飞快地冲进了胡同深处。 一看这情况,圆音脚步一顿,立马心生警惕,不敢再追上去了。 毕竟她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女人,根本没啥战斗力。 万一这是拍花子故意设的套,她就这么贸贸然追上去不就完了吗? 就在她迟疑的当口,忽然巷子另一边传来了沉重纷杂的脚步声。 紧接着七八个人出现在了这条胡同。 在看到前面慌张逃窜的人影后,为首的那人顿时眼前一亮,指着那人就大喊: “他在那儿!快!别让人跑了!” 说着,这些人就径直朝着那道黑影追了上去,如同一阵风一般和躲在厕所门口的圆音擦肩而过。 圆音心下不由得咯噔了一下,隐约意识到情况不对。 她再不敢轻举妄动,甚至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就这么躲在墙角,默默听着外头的动静。 许是前面那胡同就是一条死胡同,那个人并没能跑脱,不到片刻功夫,就让那些人给逮了个正着。 然后圆音就听到那边传来了疯狂的咒骂以及沉闷的殴打声。 “跑啊,有本事你再给老子跑啊!” 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久到圆音脚都有些蹲麻了,胡同外才终于恢复了安静。 圆音下意识地就转头,透过砖缝向外面看去。 没想到正好和那个鼻青脸肿的男人的视线对上。 那人一双眸子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女厕所的方向,好似要穿透厚重的砖墙看到圆音的脸一般。 明明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可那人锃亮的眼神却有如暗夜的星,直击圆音的内心深处。 圆音心下一悸,不自觉地就攥紧了拳头。 这一眼的对视时间其实非常短暂,几乎是转瞬即逝,快到甚至让圆音以为是她的错觉。 等到她再回过神来时,胡同里早已经没有了那些人的踪迹,但尽头的街上,仍然能听得到嘈杂的喧哗声。 不敢再耽搁,圆音重新折返回去上了厕所。 这时候她的注意力,才落在地上那个砸中她的物品上。 只见那地上掉了个硕大的棕黄色真皮公文包,公文包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 包里鼓鼓囊囊都被塞满了,就是不知道装的是什么,反正挺沉的。 但圆音也不傻。 那人将包丢过来之后就跑,动作异常迅速干脆,分明是不愿意让这个公文包落在那帮追捕他的人手里。 那就说明,这个包就是个烫手山芋,谁捡了谁就有可能要倒大霉! 圆音并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想着要不干脆就将这个“炸药包”留在这儿。 她只要立马转身走人,这事儿就跟她没有半毛钱瓜葛! 可她才要走呢,脑中又不自觉浮现出了刚刚那个男人被抓走前注视她的那个眼神。 顿时又犹豫了。 纠结了几秒,最后她一咬牙,把那包给捡起来抱在怀中。 走到厕所门口后,她小心谨慎地探出头。 整条胡同这会儿安静得可怕。 显然是刚刚巷子里闹的动静太大,吓到了这周围的住户,所以短时间内根本没有人敢上这边来了。 圆音见状,立刻抱着那个公文包,脚步飞快地冲了出去。 拐了几个弯后绕到了另外一条巷子,很快就看到了巷子口等着的小三轮。 她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一爬进车斗里就沉声催促宋燕淮: “快走!” 宋燕淮在巷子口足足等了圆音有二十多分钟,从原本的气定神闲等到心慌意乱。 正准备冲进公共厕所找人的时候,圆音终于回来了。 他强忍着怒意,正要开口质问圆音怎么去了这么久,没想到就听到圆音语气尖锐地催促他快走。 宋燕淮这才注意到,这小姑娘脸色煞白,一上车就腿脚发软地跌坐在车斗里。 不但嘴唇在不自觉地发抖,连眼神里都充满了恐惧和慌乱,早不复之前的老成稳重。 宋燕淮心下一沉,立马意识到肯定是出什么事儿了。 他一句话不敢多问,赶紧蹬起小三轮就快速撤离。 等到离那条街好几公里远,确认已经逃出了风暴中心,再不会被人追上后, 圆音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她那被吓丢的三魂七魄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你没事儿吧?到底怎么回事?” 宋燕淮忙开口询问具体缘由。 圆音倒也没瞒着,把她去厕所后的遭遇细细讲述了一遍,又把她带出来的那个公文包递给宋燕淮看了看。 宋燕淮立马就给出了判断: “那个人肯定是发现自己被追捕,慌不择路才跑进那条胡同的!结果正巧看到你进女厕所,就跟着你进了厕所! “这个包是他故意丢过来的!他的目的就是要你帮他把这个包带走!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个公文包里面,肯定有对那人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圆音也是这么猜测的。 但这会儿还在外面呢,她也不敢把公文包打开,只能催促宋燕淮再加把劲儿,快点把小三轮蹬回家。 宋燕淮都快气笑了: “有免费的车夫给你拉车,你还挑三拣四,差不多得了啊! “敢情这车不是你来蹬,你就觉得不费劲儿了是吧? “有本事你来骑,我也坐下来歇口气缓缓?” 圆音气极反笑: “这就累了?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哥们儿农村长大的,哥们儿力大如牛’,这话到底是谁说的?” 宋燕淮顿时噎住。 两人你来我往地开始斗嘴,谁也没让着谁,倒是很快把刚刚那紧张的气氛给疏散了。 见圆音神色总算恢复正常,再不像刚从胡同跑出来那会儿那般面无颜色精神紧绷了,宋燕淮这才放下心来。 等回了家,两人也不敢耽搁,进了屋关上门就着急地把那公文包给打开。 第19章 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开包,最先从里面掉出来的,就是一把钱票。 零零散散一大堆,看样子应该是被人胡乱塞进去的。 在这堆钱票中间,还夹杂着一张纸条。 上面的字迹非常凌乱,要仔细辨认才认得出来。 很明显是之前在厕所里临时仓促写下来的: “转交东柳胡同陈清泉,钱笔可作报酬!” 两人面面相觑。 宋燕淮比较谨慎,忙提醒圆音: “先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再做判断!” 再将包里的东西尽数倒出来,就看到了七八本厚厚的硬壳笔记本,还有一支镀金派克钢笔。 不管是笔记本还是钢笔,都是质感非常好的高档货,一看就不便宜。 宋燕淮把那几本笔记本随手翻开。 就赫然发现上面密密麻麻抄写的,竟然全是英文。 圆音上辈子又是上夜校函授又是去大学蹭课的,在意识到了英语的重要性后,也与时俱进给自己恶补英文。 但可能是那会儿年纪大了记忆力不太行了,也有可能是她在语言这方面确实是天赋不足。 总之她学了好些年,也只能做到跟人进行简单的口语交流,但要让她阅读大段大段的书面文章就不行了。 所以这会儿看到这写满了英文的笔记本,她不由得就愣住了。 盯着里面的内容仔细看了足足有半分钟,愣是没懂那些笔记抄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但即便看不明白这些笔记,圆音心里面也很清楚,这堆英文笔记,眼下根本见不得光! 圆音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一时间只觉得无比棘手。 她忍不住在心中暗骂自己为什么非要手贱! 明知道有危险,还捡这玩意儿回来干啥? 正想问宋燕淮这玩意儿要怎么个处理,是不是直接扔灶膛里一把火给烧了呢? 没想到一抬头她就发现宋燕淮的表情不对。 宋燕淮早在翻开笔记本的第一时间就变了脸色,甚至立马就站直了身形。 待把所有的本子翻完,他的目光仍然死死盯着这些笔记, 眼神里流露出来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凝重。 “怎么了?” 圆音不解地看向宋燕淮。 宋燕淮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是专业学这个的,这里面很多专业词汇我也不能完全用中文翻译出来。 “但我学过生物,所以也能大致看懂这些笔记。 “如果我没猜错,这些应该都是从国外的重要文献杂志还有一些实验室的内部报告资料上抄录下来的。 “而且涉及到生物工程方面很多相关课题的重要理论和机密数据。 “比如基因工程技术在农作物育种上的作用,dna提取和植物杂交。 “单倍体诱导,还有基因组织培养在植物无性扩繁中的应用等等。 “总之,都是生物学上非常前沿的技术概念。对国内的生物研究课题具有至关重要的参考作用! “如果这些技术真的能研究出来,不说别的——” 宋燕淮抬起头来紧盯着圆音, “单只国内的粮食种植产业,就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打从刚认识起,面前这女孩就一直强调她在尼姑庵长大,自称是个从小隐居深山消息闭塞没见过世面的小尼姑。 可这一天的相处,宋燕淮就发现这姑娘不光少年老成,还很有思想和格局。 总之言行举止处处都显出她和同龄的女孩不太一样。 所以宋燕淮觉得,他刚刚的那番话,这姑娘肯定能听得懂。 果然,他这话一说完,圆音也跟着神色一凛: “那这些资料可太珍贵了,一定不能在咱们手上有任何闪失!” 宋燕淮眼中瞬间闪过一抹笑意。 他就知道!圆音的反应不会让他失望! 他点了点头,很认同圆音这话: “你说的对!” “这些资料肯定是咱们国家的研究员们迫切需要的!咱们必须得把东西交到需要它的人手上!” 说到这儿,宋燕淮似是想起了什么,忙问圆音: “那帮人追捕那个男人的时候,有看到你在厕所吗?” 圆音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她就不太确定地摇了摇头: “应该没有吧?” “我当时确实是准备露面来着,但那人跑得太快,我担心有诈就没敢跟出去。 “后面抓他的人一窝蜂冲进胡同里,我觉得不对劲,赶紧就躲了,他们应该没有注意到我。 “不过,我去厕所之前,路过那条胡同巷子,当时有几个大杂院的老头老太在前院门槛边坐着闲聊和下棋,应该是看到我经过了。 “但后面那帮人把那个男人摁在胡同里暴打,肯定把那些老头老太给吓着了。 “所以等我回来的时候,那一带都关门闭户,外头的那些老头老太全都躲回家里去了。” 宋燕淮顿时皱眉。 他看了眼圆音顶着的这个显眼光头,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正常来说,那些住户哪怕是看到有人去过胡同那边的公共厕所,也不会将这事儿跟那个被抓的男人联系上,更不会多嘴说出去。 “都是想过安稳日子的普通人,好端端的谁又愿意主动给自己身上惹麻烦呢? “只是,如果那些人提前得到了什么风声,就是断定那人手里头有这些东西呢? “现在东西不见了,他们又没在那人家里搜到证据,是不是会重新返回那个胡同进行搜索,并挨家挨户盘查,那就不知道了。 “真要是这样,你这个去胡同里上过厕所的生面孔,就铁定会被查问出来。 “毕竟,你这个体貌特征实在是太明显了,很难不引人注意。” 圆音一愣,蓦地就意识到了宋燕淮的意思。 她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尼姑头,十分懊恼: “早知道我之前就应该听你的,学圆慧那样,在供销社买一顶帽子戴着的!” 好在只是有人看到圆音去了公共厕所,那些人就算调查,也不至于就因此将嫌疑直接锁定到她的身上来。 他们当天的行动轨迹是正常的,只不过是路过临时决定去上个厕所,并非刻意出现在那条胡同。 而且不管是他还是圆音都不认识那个男人,在此之前也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所以即便查问到废品站来了,只要应对得当,基本上就能糊弄过去。 但这些笔记,现在肯定是不能留在家里了。 要是让那些人现场把这些证据给翻出来了,那可就真是有多少张嘴都说不清了。 想到这儿,宋燕淮也不耽搁了,赶紧把这些笔记本重新塞回公文包里,然后就准备去东柳胡同走一趟。 第20章 也出事了 圆音在家里哪儿坐得住? 本来她还打算趁着宋燕淮出去的时间,用之前自己做衣服剩下来的那些碎布拼接起来,给自己缝个帽子的。 但她整个人都处于焦躁不安的状态。 生怕宋燕淮这一去,也让人给逮住了,哪儿还有什么心思做女红? 索性也不做这些针线活了,甚至也不在屋里待着了。 直接抓了一把瓜子上外头找胡同口的那些大爷大妈们闲聊去。 并且她还专门挑了个好位置,能一眼望到大街上,宋燕淮要是回来了,她就能第一眼看到。 然后这一闲聊,不可避免地就聊到了她和圆慧两人的婚事上了。 附近这些爱八卦的大爷大妈,里头就有23号院的。 这些人知道她和圆慧是从一个尼姑庵里出来的,自然不可避免地就要把两人提溜出来比较。 “你跟小宋,打不打算张罗一下,办个喜酒啊?” “就是,何家那小媳妇儿,说是要去国营饭店订一桌席面呢。” “小宋父母是农村的吧?他家里人都不在这儿,你们是不是也得拿个章程出来啊?” “总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了他吧?姑娘你可不能这么傻,该有的体面不能少!” “要是连结婚都不重视你,等你嫁过去以后更有得委屈受了!” 这些大爷大妈里头,有的是真的善良热情,也是真心觉得这小姑娘不容易,这才主动关怀并提出建议的。 当然也有的,就是纯属挑事,故意挑拨她和何家对立,好从中看戏或是占便宜的。 圆音对这些人的秉性心知肚明,自然是把每个人的表情神态都看在眼里。 应对起这些大爷大妈的话来也是信手捏来游刃有余: “何家这么阔气的吗?国营饭店一桌席面怕是得不少钱吧?这可真是大手笔了! “我跟宋燕淮不行!他家是农村的,没人帮衬又没啥家底,还得给老家的人补贴孝敬一部分。 “现在我嫁过来了,也得靠他养活。我俩每顿都得精打细算省着吃,哪儿来的钱置办席面? “不过好在男人还是对我很好的,一来就让我管家,也不用伺候公婆,只要好好经营,这日子慢慢总能过好的。 “我都跟我男人商量好了,就买点糖果瓜子,改明儿我跟我男人给各位大爷大妈们送来,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请客吃饭就算了,省下钱来正好给家里添置几条腿。 “主要是他那屋子真的是家徒四壁,除了一张炕外啥都没有。 “既然都结婚了,老这么凑合也不像是过日子的样子啊。” 圆音这番话说得很是真诚,一点也没觉得家里穷且丈夫是农村人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她还把想省钱买家具所以干脆不办喜酒这话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倒是让这些大爷大妈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主要是人家都已经打定了主意,也不是那打肿脸充胖子非要摆阔的人,谁劝都没用啊。 还有那不死心的,故意不怀好意地拱火: “你跟你那个师姐可是一个地儿出来的。她男人那么重视她,张罗席面请客吃饭可是给足了排面。你男人却不给你办,这不是被你那师姐给比下去了吗? “这叫你面子往哪儿搁啊?” 圆音笑眯眯的,一点都不上当: “瞧您说的,这面子值几个钱啊?又不当吃不当穿的,看重这玩意儿那才叫傻呢。 “再说了,您都说了我跟我师姐是一个地方出来的。我俩感情这么好,她日子过得好我比谁都高兴。 “但每个家庭情况不是不一样嘛。这过日子冷暖自知,各家关起门来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得了。 “要是啥都只盯着人家去比较,看不到自家的好,那日子还咋过得下去? “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甭管这话是不是圆音的心里话吧,至少她这个回答绝对滴水不漏,让人抓不到半点把柄。 那几个大爷大妈彼此对视了一眼后,都意识到他们看走眼了。 这个新来的小丫头就是看着老实好欺负,实际上嘴皮子利索着呢,一点都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好拿捏。 瞧这漂亮话说的,谁家十八九岁的小媳妇儿能有她这么伶牙俐齿? 不过别管这孩子厉不厉害的吧,反正人也不是他们家娶回来的媳妇子,犯不着去挑人家的毛病。 但至少作为这个胡同里闲唠嗑的搭子,这姑娘还是很不错的。 她既不会眼高于顶,嫌弃他们聊的那些事儿上不得台面;也不会在不合时宜的时候突然插嘴,打断大家的话头;在大家聊胡同里各家的八卦的时候,她还会一惊一乍地配合,甚至时不时捧哏几句。 可以说给足了说八卦的人满满的情绪价值。 所以面对圆音这个陌生人融入他们这个圈子,这些大爷大妈们不仅没表现出任何排斥,反而觉得这小姑娘是个相当合格的听众,一时间倾诉欲更强了。 毕竟其他人都是这胡同的老住户了,对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基本上都能如数家珍,早都快要听出老茧子了。 可现在来了个啥也不懂的新人啊,他们可不就得把过去的那些八卦又重新翻出来再说一遍么。 所以在等待宋燕淮的这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圆音赫然发现,不知道啥时候,她竟然成了这群大爷大妈们的团宠了! 大家争先恐后七嘴八舌地要跟她分享各种奇葩狗血事件,甚至恨不得把圆音一个拆成好几个来用了。 圆音简直是哭笑不得,上辈子她还真没有过这待遇。 而且有好些不为人知的秘辛,她上辈子在这边住了那么多年都没听说过。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就感觉自己都快要消化不良了,完全是被这些瓜给撑的。 她觉得自己得回去找个时间把那些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先好好捋捋再说。 好在这个时候,远处的街道上终于出现了宋燕淮的小三轮。 一看到这家伙出现,圆音顿觉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 她立马从人堆里挤了出来,着急地迎了上去。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都默契地没有提跟那件公文包有关的任何字眼。 胡同里的大爷大妈看他那车斗里零零碎碎装着好些东西,也只当他又出去走街串巷收废品去了。 因此谁也没有开口打听他去了哪儿,反而在见到圆音那么急切地去接宋燕淮后,倒是都忍不住调侃起来: “到底是新婚,这小两口就是黏糊!” “才分开这么一会儿呢,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哎哟,真是没眼看啊。” “我就说呢,刚这孩子老朝外头看什么,搞半天是在等她男人啊!” “这也看得太紧了吧?咋地,还怕哪家狐狸精把你男人给抢走啊?” “小年轻嘛,刚结婚感情当然好,怎么腻歪都不够,不像咱们这些快要半截身子入土了的,吵吵闹闹半辈子了,干点啥都遭老伴儿嫌弃。” 圆音本来是心慌意乱才跑出来的,这会儿见宋燕淮好好地回来了,而且看他神色好像还挺平静,便只当事情已经顺利办妥了。 顿时悬着的那颗心安然落了地。 再听着这些大爷大妈们暧昧的揶揄,哪怕她明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热意仍然不受控制地往上涌,一张脸迅速涨得通红。 宋燕淮倒是没注意到圆音的异样。 他这会儿装得镇定,其实内心情绪正在翻涌。 只能胡乱地和几个大爷大妈们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赶紧领着圆音回去了。 等一拐进后头巷子,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那位陈教授也出事了,东西没送出去!” 第21章 我有个条件 这话如同一记炸雷,瞬间将圆音给炸懵了。 “什么?!” 宋燕淮没急着解释,而是快速将小三轮推进废品站。 这会儿也快到傍晚了,正常来说不会有人挑这个时间点来卖废品。 所以他索性就把废品站的院门给关了。 拴上门栓后,这才将车斗里压在废品底下的公文包给抽了出来。 等两人回到了屋里后,他才细说起他去东柳胡同的遭遇。 原来宋燕淮拿着那个公文包之后,留了个心眼,并没有傻到直接就去找纸条上提到的那个陈清泉。 主要是他也不清楚这个陈清泉是谁。 万一要是这人有问题,他这么傻不拉几带着东西找上门去,那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把东西当做废品,压在了小三轮车斗的最底下。 上面又堆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才出门。 也幸好,自从入职了这个废品站之后,这两三个月的时间里,经由曹站长帮忙介绍,他在整个西城区也认识了好些其他废品站的收购员。 人脉广的好处在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当废品收购员,当然不能只挣那点死工资,肯定还是要赚点别的外快的。 有些回收的报废物品,其实拆开之后有些零部件还能用。 碰上有需要的,转手就能换钱。 再比如谁家要是想组装一台二手自行车,一个人攒零部件太耗费时间了,就得请其他废品站点的人帮忙。 总之,只要有这方面的需要,大家就相互合作,也不让人白忙活,只要有得赚,大家都乐意配合。 宋燕淮自然也不例外。 自打适应了收购站的生活节奏后,他就打起了攒零件组装二手物品的主意。 于是他同别的废品站点的收购员交好。 等关系熟络了之后,他就悄悄跟那些收购员都打了招呼,并给了这些人一个他需要的零部件清单。 只要谁凑到了那个清单里的东西,他都愿意高价回收。 然后每隔一段时间,宋燕淮就会去那些站点串串门,顺便就将东西给带走。 这也就是他之前跟圆音提到的,已经把该准备的二手零部件都凑得差不多了,只要组装好就能转手卖钱的事了。 发动整个西城区数十个废品站帮他攒零配件,速度能不快么? 恰巧,东柳胡同那边的废品收购站,就在他的日常维护关系网里。 所以他就佯装是去东柳胡同废品收购站联络感情,骑着个小三轮溜溜达达地就走了。 到了东柳胡同后,他也没急着去打听陈清泉。 而是先找他认识的那个收购员,把人家手里攒的他能用得上的零配件都给买了。 那收购员叫郁广智,年纪比宋燕淮要大个几岁,也是从农村出来的。 但他和宋燕淮不一样,他只是个临时工。 站里原来那个收购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妈,去年大妈儿媳妇怀孕快要生产,她就着急回去帮忙带孙子。 可大妈家里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接班,她又不想办理退休,把好好的工作岗位白白让出去。 于是她就想了个办法,从乡下找个靠谱的人来给她代班。 还别说,农村里面想进城找工作的人多了去了。 这大妈给的代班工资还不低,有17块,比一般厂里招临时工给的15块的工资还高了两块,自然有的是人抢着来干。 也是巧,那大妈才想到这个主意呢,结果那天在街上就遇到了个小偷,抢了她的包就跑。 这事儿正好让来城里寻摸招工机会的郁广智给撞见了。 听到后面大妈气急败坏喊抓小偷,郁广智一把就将小偷给摁住了。 那大妈对郁广智十分感激,于是,这个幸运临时工指标,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宋燕淮跟这个郁广智打交道的次数其实不多。 但几次接触他就发现,这人虽然是个临时工,还是农村来的,连小学都没念完,却是个极其机灵活泛的人。 不光嘴皮子飞溜,而且还超级会来事儿,他很善于结交人脉,是个货真价实的社交牛人。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宋燕淮在买下郁广智手里的零配件之后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和这家伙闲聊起来。 这个郁广智也是个妙人,一开始宋燕淮挑起话题的时候他还没多想,就边忙活手头的活儿边随意搭话。 可慢慢的,随着宋燕淮往胡同里的八卦趣事上面引导,并试图打听东柳胡同那些住户的情况时, 他手上的动作就不由得一顿,抬起头来打量了宋燕淮一眼后,似笑非笑: “兄弟,你今儿来我这儿不是为了收零件的吧?” 宋燕淮也没想到郁广智这么敏锐,一下子就察觉出问题了。 不过既然都被人家给挑明了,宋燕淮也没再顾左言他替自己狡辩,而是笑了笑直接将自己的意图大大方方摊牌了: “抱歉,其实就是想找你打听一下,东柳胡同是不是有个叫陈清泉的人。” 郁广智对宋燕淮前面拐弯抹角的行为倒也不恼,但他也不是个肯吃亏的。 在知道宋燕淮要找他包打听后,立马就意识到这事儿能作为他和宋燕淮谈判的筹码。 于是,这家伙立马就冲着宋燕淮嘿嘿一笑,狡黠地提了个要求: “人我可以去帮你打听,但我有个条件。” 宋燕淮愣了一下,没急着答应,而是让郁广智先说条件。 他得看看值不值当。 如果对方提出的条件需要他付出的代价太高昂,那宋燕淮宁愿放弃这条捷径,另外去想别的法子。 然后宋燕淮就看到郁广智把他之前写的那份零配件清单翻了出来: “兄弟我没恶意,就是看你的这个清单,觉得挺有意思的。”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带上我一个?” 郁广智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在废品收购站待不长。 毕竟那位大妈也才四十出头,孙子带个一两年就能送去托儿所了。 到时候人家要回来上班,他这个临时工就得功成身退,乖乖卷铺盖卷回家了。 可他既然都来了城里了,就不想这么灰溜溜地回去,所以他早早地就在替自己筹谋另外的出路。 结识了宋燕淮,又看到宋燕淮给的零配件清单后,他立马就猜到宋燕淮要干嘛了。 然后他就在心里盘算。 倒卖二手组装物件,还真是个不错的谋生手段,这事儿要是操作得当的话,他就不愁在城里站不稳脚跟了。 而且,只要学到了宋燕淮手里的这门手艺,他甚至很可能在那位大妈返岗之前,就找到机会提前转正,再不用担心会被人赶回乡下去了。 只是,他之前没有急着找宋燕淮提这个事,就是觉得两人关系还不到那个份上,怕贸然提出来,宋燕淮根本不肯带他玩。 但现在宋燕淮都把机会主动送上门来了,那他哪儿有不抓住的道理? 宋燕淮确实没想到郁广智提出的条件竟然是这个。 他倒不是不想带人玩,也并不吝啬把他的技术传授于人。 只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原身的出身来历,让他对遇到的每个人都先持怀疑态度,总担心会被人算计。 所以才一直缩在废品站那个龟壳里,轻易不敢和人交心,更别提收徒弟了。 但现在遇到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郁广智,这家伙对他自己的野心毫不遮掩,且满眼都是对知识和技术的渴望,看向宋燕淮的眼神更是平静而又坦荡。 这个熟悉的眼神,倒是让宋燕淮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郁广智,跟家里头那个小尼姑风格很像。 两人感觉是一类人。 这让他对自己在这个世界“城市独行侠”的定位产生了动摇和怀疑。 也许,尝试着走出去,结交一些志同道合的同伴,在这个时代,未必是一件坏事。 所以,他只犹豫了几秒,就决定抱着考察的态度,把这个郁广智拉进自家阵营试试。 得到了宋燕淮的肯定答复后,郁广智果然没有让宋燕淮失望。 出去了一趟后,不到十来分钟的功夫就回来了。 但是打听来的消息却让宋燕淮大失所望,甚至是直接吓了一大跳。 “陈清泉原是工大的教授,但是如今大学不是基本都停课了嘛?他就在科学院下辖的一个研究所里带队搞科研。 “结果好像前几天被人举报了,昨天就让人带走了。 “然后昨天来了一群调查的人,据说是在他家里头搜出了禁书,现在这个陈教授全家都被抓了。 “这会儿那宅子里都还有人在清查物品呢,你打听这人做什么? “你要是跟这家有什么关系,可千万有多远躲多远,一个字都别跟人提! “不然小心惹祸上身,让那帮人查到你头上来可就麻烦了!” 宋燕淮赶紧笑着解释道: “你想多了,我跟陈家可没啥关系。 “只不过我对机械研究感兴趣,自己没事儿就私底下瞎琢磨。 “但到底不是专业学这个的,这不是就有很多问题急需找人请教么? “这个陈清泉是大学教授,据说在理工科上学识非常渊博,肯定能帮我解决我手头的那些难题。 “可现在大学停课了,我又进不去研究院,所以只能另辟蹊径,上人家住的地方来碰碰运气了。 “哪里晓得这么不凑巧,偏在我找来的时候,他就出事了!” 第22章 真砸手里了 这话自然是胡说八道。 机械研究属于物理方向,而从那个男人要转交给陈清泉的那些笔记资料来看,这个陈清泉在研究院带队搞的,很可能是生物工程项目。 这完全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学科。 但郁广智就是个小学文凭,还真就分不清生物物理的区别。 他还以为理工科的教授都是一样的学识渊博,什么都懂呢,自然是对宋燕淮的这番话信以为真,被宋燕淮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原来是这样,我说呢。 “咱们也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你以前也上我这边来过好几次。 “真要是和那个陈教授有什么亲戚关系,怎么前面来过那么多次,也不见你去登陈家的门? “搞半天你根本不认识人家啊! “那你就更不能跟这家沾边了,再重换个靠谱的人去请教吧。” 郁广智没有怀疑,反而是想起了什么,凑到宋燕淮跟前神神秘秘道: “我听胡同里的那些住户闲聊,好像说这次举报陈家这个事儿,还是那个陈教授的小儿媳妇干的! “他家那个儿媳妇长得可漂亮了,据说原来还是梨园里的名角儿呢。 “不过就是因为长得太好看了,让上面一个领导给盯上了,这才故意搞他们家! “看样子这是不把他们一家摁死了不罢休呢! “不过我这都是道听途说,不保真的啊。 “反正现在陈家屋里确实是搜到了证据,那位陈清泉教授肯定是没法翻身了。 “你今天这一趟肯定是白来了,另外想别的辙儿吧!” 于是,宋燕淮没再多耽搁,和郁广智约好了组装二手物件的时间后,就骑着小三轮撤了。 出来后,他在东柳胡同里七拐八绕地转了一大圈,还真就看到了陈家那个贴了封条的一进宅子。 当然也注意到了周围有不少住户三五成群地扎堆,躲在角落里指指点点。 显然这些人都是在悄悄议论陈家的事儿。 听郁广智说陈家宅子里还留有调查员在彻查,宋燕淮不敢多待。 只略扫了一眼,记住了陈家这个宅子的具体门牌号后,就急匆匆地走了。 就好像他真的只是单纯路过一般。 至于他车斗里的那个公文包,自然是怎么带出去的,又怎么给带回来了。 等到他把事情经过和圆音一说,圆音也呆住了。 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赶巧。 这个公文包的主人才出了事,负责交接这批资料的那个人居然也被抓了! 这下好了,这个定时炸弹,真砸他俩手里了! 关键是,她昨天去公厕那事儿也是个隐患,那些人随时有可能盘查到她头上来。 这些东西留在手里,一旦被发现,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那现在咱们怎么办?” 圆音紧张又凝重,她深知这些资料意义重大,可也不想把他们俩都给搭进去啊。 宋燕淮回来这一路也都在想办法。 他的头脑飞速转动着,但一直也没想到百分百安全的途径。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院子里那一堆摆放得十分整齐的书本报纸上。 忽然心下一动。 他猛地一下就站起身来,将那个公文包给扒拉了下来,用剪刀剪碎后三两下就丢进了炉子里。 紧接着,他就蹿到了院子里,将那堆回收来的旧书给搬进了屋里。 然后他把那些笔记本,和这些旧书的书页进行尺寸比对。 找到尺寸一致的书籍后,他一把就将那些书的封面给扯了下来。 紧接着,他把那些笔记本的漂亮高档的封皮撕掉,并将这些笔记每一本分成了好几份,替换掉那些旧书的部分书页。 只要再将这书原封不动地重新粘合在一块儿,就跟之前一样,不仔细看基本上看不出区别了。 圆音一看他的动作,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赶紧去厨房,把铝饭盒放在炉子上,又抓了一把面粉撒进去,慢慢加水调和熬煮。 待到面粉充分混合变得顺滑粘稠的时候,再往里稍微加点醋。 这样可以增加浆糊的粘合性。 这是圆音上辈子学习花艺包装技巧时学到的家庭自制浆糊的办法。 只要材料比例和火候控制得当,这样弄出来的浆糊,粘性并不比买来的差,用来做各种手工diy是非常好用的。 两个人配合默契。 一个拆解一个粘合,速度很快地给这批英文笔记完成了变装。 剩下那些书页纸张,还有撕下来的那几本笔记本的封皮外壳,都让宋燕淮一股脑地丢进了灶膛里付之一炬。 待把那些书又重新放回了原来的地方,宋燕淮还不放心。 又将更多的书堆放在那几本书周围,还压了不少废旧报纸在上头,所有的书本报纸都堆叠得整整齐齐。 乍一看真的完全不会引人注意。 而且就算真的让人发现不对,把这些书给搜出来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了,两人完全可以用不知情来进行推脱。 毕竟废品站里常年会有人卖书籍报纸,会有这些东西再正常不过。 按照规章制度,只要是旧书,废品站就可以按斤称重回收,并不需要知道那些书籍里都是什么内容。 而且这些报纸书籍废品公司隔段时间就会来回收清理一趟,回收之后也是重新丢进碎纸机里统一销毁然后打成纸浆进行再利用。 调查的人总不能因为这些收回来的旧书里面出现了英文,就揪着一个小小的废品收购员不放。 两人又提前预演了好几遍,如果真有人上门来调查,他们要怎么应对。 首先表情不要太过紧张,但也不能太淡定,得装成既意外又小心谨慎的样子。 但在询问他们当天行踪的时候,得把他们新婚去买家具,半路上随便找了个公厕上厕所的事儿据实以告,不能谎称没去过那条胡同的样子。 毕竟人家既然能找到这儿来,就说明肯定是掌握了确切证据,肯定是知道圆音当天确实去过那边。 宋燕淮还特别补充道: “你得有个心理准备,有可能他们不会独自登门,而是让街道办的人带着。 “并且他们还会以别的慰问关心的名义来调查,先跟你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然后才会在你不防备的情况下进行盘问。 “毕竟按照正常的刑侦思维来说,首先降低嫌疑人员的戒心,然后突然直击要害,被查问者下意识的反应才最真实。” 圆音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宋燕淮还担心圆音会紧张,又宽慰她: “没事儿,万事还有我呢。 “到时候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或者是没有把握,就干脆装作害怕的样子躲我后面。 “剩下的都交给我来处理。 “反正你就是个才下山的小尼姑,你的来历也经得起查,那些人肯定不会盯着你不放。 “至于那些笔记资料,暂时先藏在那堆废旧书籍底下。 “等这场危机应付过去了,咱们再想办法送到科研院那边去。” 但其实,圆音紧张归紧张,还真没到害怕那地步。 她上辈子到底多活了几十岁,也跟着何峥嵘见过不少大场面,沉淀的眼界和阅历不是白来的,还不至于被几个调查员上门盘问就慌了手脚。 更何况他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除非有人亲眼见到她带走了公文包,笃定东西就在她手里,否则那些人最多也就例行公事走个过场。 但不管怎么说,遇到这样的事儿,宋燕淮的举动,还是让圆音挺感动的。 明明这个祸端是她不小心惹来的,而且宋燕淮自己的身份尚且经不起调查呢。 可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这人下意识的反应却并不是怪罪她以及推诿责任保全自己,而是快速思考如何用行之有效的方案来解决问题。 并且在已经排除隐患,确定所有的筹备工作都已经十分周全之后,他还是担心遇到特殊情况她不能应对。 不仅在言语上宽慰她,还准备一有危险就先挡在她的最前面。 明明体型消瘦看上去毫无威慑力,但此刻在圆音的眼中,这个男人的气场却像是高大到如同有两米八,令她瞬间安全感爆棚。 第23章 找上门来了 因为急于藏匿那些笔记本,两人愣是忙到了晚上六七点还没吃饭。 好在圆音在去胡同里等宋燕淮之前,就已经把食材都准备好了。 家里又新买了铁锅,烙饼速度还是很快的。 再用那瓦罐弄了一锅红薯叶切碎煮的蔬菜汤,晚饭就这么凑合着吃了。 宋燕淮吃过饭后就开始忙着整理外头收来的那些废旧木料。 然后挑拣出合适的,敲敲打打地在屋子里装钉起来。 之前圆音就说过要做个隔断,将里屋的睡炕,跟外头吃饭的餐厅厨房进行一下区域分割。 宋燕淮自己是个糙老爷们儿,以前在这屋里头住着也没觉得有啥不方便的。 但现在圆音这么一提,他又觉得好像确实隔断一下更好。 圆音见宋燕淮在那儿挑选木料,她也好奇地跑过去帮忙。 结果这一看,顿时惊呆了。 她之前是没怎么注意外面这个棚子里的这些废品的。 只知道每隔一段时间,废品公司会过来回收,然后将各个废品站分门别类整理好的东西收回去集中处理。 可现在她才发现,这些长短不一品相参差的木头木板子里面,竟然还藏着不少紫檀、花梨一类的名贵木料! 她赶紧冲着宋燕淮摆了摆手,示意他先暂停一下手头的活。 “不是,这些木头,你都是从哪儿收来的?” 宋燕淮一愣。见圆音盯着那些木料,眼睛都在冒绿光,立马就猜到了她这么兴奋的原因。 “哦,这些都是前阵子前头的一个王府老宅子被打砸完之后,街道办让我去清点收拾出来的。” 宋燕淮对木料并没有多少研究,也分辨不出来这堆料子里头哪些是红木。 但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能出现在那些王府老宅子里的东西,肯定都不是普通材质。 现在这些木料可能不怎么起眼,也没多少人重视。 可要是再等上个二十年,这些料子的价值就不可同日而语了,怕是得涨成天价。 只是这些东西毕竟出处敏感,宋燕淮不敢私藏,主要是怕给自己惹麻烦,所以运回来之后,他就随意丢在了外头的院子里。 要是有谁家想要修补个家具或是缺个引火柴什么的,上废品站来找木料,甭管选的是不是红木,他都只按废品的价格收钱,然后就随便那些住户来挑选。 “做隔断的木料,我能自己挑吗?” 圆音强忍着激动,小心地问宋燕淮。 宋燕淮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那你挑吧。” 私囤木料肯定是不行。 这废品站经常人来人往的,囤这些东西很容易被人发现并举报。 但如果是给家里做隔断要用到这些废弃的料子,那倒是没啥问题。 因为他们新婚这事儿是过了明路的,把房间隔成内外两间这种事儿,也不止他一家这么做。 只要把用掉的那些木料钱,都按废品站的回收价格补上,流程上没有漏洞,废品公司那边就不会追究,街道办那边也肯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关键是,圆音问过价格了。 废品站这边可不看木料的材质,只按照规格大小来算钱,像一根上好的紫檀木桌腿,甚至连五分钱都不要。 圆音又不傻。 既然只有这一次薅羊毛的机会,当然得把这些旧木头里头值钱的都给挑出来。 于是她直接从宋燕淮手里抢过了捡木料的活儿,而且还越捡越高兴,甚至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 宋燕淮见状也随她去。 他自己则找了根尺子进屋丈量尺寸。 等到圆音把那堆木料全部筛选完,他这边已经把隔断的图纸都给画完了。 然后就是钉龙骨,再根据圆音挑出来的那些木料进行拼接。 叮叮当当地敲到了晚上快十一点,总算是把这个隔断给做出来了。 当然,因为挑出来的木料奇形怪状大小不一,所以这个隔断做得也是奇形怪状。 不过圆音上前尝试着推了几下,却是纹丝不动。 丑是丑了点,但一点也不影响使用。 而且再怎么说也是用红木做出来的。 光是想着这玩意儿将来很可能价值一套一进四合院,圆音就满意得不得了,哪儿还顾得上去挑剔这东西周不周正啊! 这硬装不行软装来凑呗! 正好之前熬的浆糊还剩下一点儿,她就去外头抓了一摞旧报纸,给这个红木隔断墙全给糊上。 这样一糊,就看不出来是什么木料了。 等回头得闲了,她再花点心思,做几个小玩意儿挂在这隔断上装饰一下,把丑的地方稍微遮一遮就行了。 趁着宋燕淮做隔断的时间,她也顺便把她白天准备做的那个拼接帽子给做出来了。 因为是用碎布缝的,她觉得僧服的那个料子灰不溜秋的有点太老气了,还用白棉线绣了几个花样点缀了一下。 这样帽子立马就多了几分活泼与俏皮,戴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这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 宋燕淮白天到晚上忙了十几个小时没歇脚,这会儿已经累得哈欠连天眼皮直打架了。 所以他把做隔断的那些工具一收,胡乱洗漱了一下就准备回隔壁睡觉。 谁知道才拉开隔壁储藏室的门呢,就听到废品站院子外面传来了阵阵敲门声。 “小宋啊,你跟圆音睡了吗?” 敲了几下门后,外头就有人喊。 是街道办那位钱大妈! 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重大的突发情况,那位钱大妈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来登门! 一听到这个声音,圆音三两步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和宋燕淮对视了两秒,都看明白了各自的意思。 来了! 看样子宋燕淮猜得没错!那些人还真找街道办帮忙打掩护来了! 不过,没想到那些人来得会这么快!竟然连一晚上都等不了,大半夜地还找上门来了! 圆音心下不由得暗暗庆幸。 得亏她和宋燕淮动作快,傍晚那会儿就把那些笔记给藏起来了! 不然这会儿真要抓瞎,让这帮人给逮个正着了! 两人都明白来人为的是什么事,但面上还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急匆匆地跑去拉开门栓,将院门打开。 门外果然站着三个人,除了钱大妈之外,还有两个穿着常服的男人。 其中一个四十左右,脸上笑眯眯的很是和气。 另外一个年轻许多,也就二十来岁。 但是眼神凌厉,表情还很凶,一看就来者不善的样子。 “钱大妈,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儿吗?” 宋燕淮一脸纳闷。 就连圆音也是满眼迷茫。 两人都直勾勾地盯着外头站着的这三人。 第24章 躲过一劫 钱大妈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心里正满腹牢骚呢。 这大晚上的,人家小夫妻怕是都歇下了,真有什么事儿不能明天再来问吗? 只是这俩她一个也不敢惹,人家把证件掏出来了,指明让她配合工作,她能怎么着啊? 只能乖乖领着人上烟袋胡同这边来敲门了。 先领着人去的是23号院,问了何家那个小儿媳妇儿。 确定要找的人不是她后,他们这一行人才来的废品站。 这会儿看这对小夫妻满脸疑惑的样子,钱大妈心下暗骂这些调查员不干人事。 面上却还得带着笑,按照这两人的要求询问情况。 “小圆啊,跟小宋领证第一天,住到废品站这边还习惯吗?” 圆音只当钱大妈身后跟着的那俩也是街道办的同志。 她老老实实回道: “还行,就是我还没有粮油本购货证,只能先吃宋燕淮的口粮。 “除了家里头稍微简陋了点,别的都还好。 “好在宋燕淮手里还攒着几张票,今天我们去了一趟家具厂,订了衣柜和餐桌。 “还准备找人打一些零碎物件,等这些东西送过来,家里就像样一点了。 “说起来我还正打算明天去找您呢。 “我们住的那个屋子是餐厅厨房还有炕床混在一起用的。 “我嫌厨房餐厅的油烟太埋汰,就让宋燕淮把屋子给隔成了里间和外间。 “用了废品站堆的好些废弃的旧木头,宋燕淮说这事儿按流程得跟您报备一下。” 钱大妈听了只摆手: “一点废品而已,你能用得上只管拿就是。 “不过公账还是要走的啊,该给的钱得补上。 “不然废品公司那边的账目要是对不上,回头找过来那我可不管的啊。” 宋燕淮赶紧点头: “那不会,公司的规矩我都懂,钱肯定一分都不会少。” 跟在钱大妈身后的那年轻人见钱大妈啰里吧嗦半天没进入正题,早就不耐烦了,干脆直接打断了三人的话头,目光直勾勾盯着圆音: “今天下午两三点钟,你在哪里?去过茅草胡同没有?” 圆音一愣,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宋燕淮见状立刻朝前倾斜了一步,将身体半挡在了圆音跟前: “这位是?” 钱大妈生怕吓到这小姑娘,赶紧解释道: “没事没事,这两位同志在调查一个案子,需要找你们了解一下情况。 “小圆你别怕,只是单纯的询问,你实话实说就行。” 宋燕淮这才让开了位置。 圆音则略想了想后才开口: “下午我跟我男人去家具厂了,两三点钟那会儿正好是在回来的路上。” 说到这儿,圆音下意识抬起头来朝着宋燕淮看去, “茅草胡同是在哪儿?” 宋燕淮赶紧接话: “就是回来半道上你着急找公厕,胡乱钻进去的那条胡同巷子。” 圆音顿时恍悟,然后表情尴尬地看向那俩人: “那我应该是去过。 “之前我在尼姑庵没吃过猪油,结果嫁来城里,昨天到今天做饭用的都是猪油。 “这不,从家具厂回来路上就开始跑肚子。 “后面疼得实在忍不住,只能让我男人放我下车,随便找了个公共厕所解决。 “不是,两位领导,请问我这是违反什么规定了吗?” 说着圆音像是脑补了什么,立马神情紧张地看向宋燕淮: “难道你们城里人连上厕所都得在指定的区域,不能跨街道去别的地儿上? “可是,我…我刚下山,也没人告诉我这个规定啊! “不然我肯定遵纪守法,绝对不会违规的! “领导,你们该不会是来抓我的吧? “我我我…我真的是初犯,求你们放过我一次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说到这儿,她急得话音里都带上了几分哭腔,看上去好不可怜。 宋燕淮差点没绷住。 妈的这是哪里来的戏精啊,演得也太特么像了吧? 而且这鬼丫头眼泪真是说来就来啊,他不服都不行! 钱大妈急忙安抚: “没没没,你误会了,咱城里没这规矩,小圆你别着急啊!” 那个中年男人也是哭笑不得,忙打圆场: “小姑娘你先别哭,我们只是找你了解一下情况,不是来抓你的。” 只有那个年轻男人满脸的桀骜,对圆音可怜兮兮的模样根本不为所动,反而继续追问道: “你少在这儿东拉西扯说那些没用的!我问你,你去了茅草胡同,有遇到什么人吗?有没有人给了你什么东西?” 那人眼神如鹰隼,死死盯着圆音,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变化。 圆音吓得脸都白了,但她还是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没…没遇到谁,当时那女厕所里就我一个人。” 那男人仍然不死心,直觉告诉他哪里不对,于是他继续给圆音挖坑: “哦,那你也没有看到什么异常的情况,或是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 圆音哭声一顿,略迟疑了一下才道: “那倒也不是,我在蹲厕所的时候,有听到外面巷子里很吵,好像是有人在打架。 “但我当时肚子疼得厉害,根本顾不上管外面的事儿。 “而且我一个姑娘家,碰上这种事儿肯定躲得远远的,就怕出去了会被误伤,哪里敢去瞧这热闹? “所以我就一直躲在厕所里,等外头没声音了才敢出去。 “结果等我出去的时候,打架的人都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吓得我赶紧就跑了。” 圆音眼眶里的眼泪要掉不掉的,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时,脸上表情也满是惊恐,看上去果然是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两个人没能从圆音的回答和反应里面找出什么破绽,只好从别的方面入手。 那个中年男人问道: “我们得进去检查一下,没什么不方便的吧?” 宋燕淮点了点头,两人让开了位置: “您请便。” 然后这两人就进了院子。 先是在圆音的那间屋子转了几圈,把屋里那为数不多能藏东西的地方都给翻了个遍,之后又去了隔壁工具间,甚至连后门连着的那个荒废的小后院都没放过。 两人用手电筒仔仔细细地照了好几遍,确认荒草中间没有任何挖动过的痕迹后,这才从里面走出来。 见曹站长的那间屋子上了锁,那年轻男人忍不住看了宋燕淮一眼。 宋燕淮忙解释道: “这是站长的办公室,只有他自己有钥匙。 “如果你们要进去检查,只能等明天白天他来开了门才行。” 那边钱大妈附和: “老曹这屋不用看,他今天上午来了一趟就走了。 “他老丈人生了病,他在疗养院那边抽不开身,寻常都要隔个三五天才会来一回。” 说到这儿,那钱大妈凑到那两人身边,小声补充了一句: “这个曹裕的老丈人,是区里那位已经退下来的孙老。” 那两人一听这话表情微变。 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后,没敢再盯着这间办公室,而是径直转到了院子里,在那些乱七八糟的废品堆里四下查看。 等那两人随意走到那摞书籍报刊跟前时,甚至还顺手拿起最上层的报纸翻了翻。 说实话,圆音的心还真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手心都快要冒汗了。 虽然说那些东西他们能推诿说自己不知情,但这些来调查的人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人家要真是就非揪着不放,他们俩就算不被定罪,恐怕也要脱层皮。 但好在,一切都是虚惊一场,这两人的注意力,压根就不在面前这堆废品上。 那年轻男人倒是桀骜不驯,甚至还想要将面前这一堆堆的废品都掀开来仔细检查一番。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对年轻夫妻有鬼。 可自从得知了曹裕的老丈人是谁后,另外那个中年男人的眼神就没之前那么放肆了,搜查动作也变得敷衍起来。 他到底年长许多,不像身边这个刚入行的愣头青同事,干啥事都冒失莽撞不顾后果。 这家废品站看着不起眼,但站长身后可站着个来头不小的老丈人。 真要是把人给得罪狠了,回头人家老丈人找上头领导告上一状,那他们两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毕竟这次抓捕刘家的事儿本来就是主任擅作主张,根本没得到上级允许,也没拿到相关的调查文件批函。 不过是主任为了向上邀功,所以才会为了抓刘家的把柄证据如此争分抢秒无所不用其极。 虽然说行动之前这位主任口号喊得漂亮,信誓旦旦称谁敢阻挠就抓谁,出了问题他负责。 但要是什么都没查到,还把别的部门领导得罪了,这位老奸巨猾的主任可不会护着他们,绝对会推他们这些小喽啰出来当替罪羊。 这么一想,那中年男人立马就萌生了退意。 毕竟他还有一家老小要养,在单位摸鱼混着挺好,也不指望升职加薪,只要能安安稳稳地干下去才是正经。 于是,这人拉着身旁那个较真的犟种好一阵劝,费了四五分钟口舌总算是把人给说通了。 两人在棚子里走马观花地看了一圈后,这才冲着不远处站着的宋燕淮三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上前。 紧接着就用十分严肃的语气叮嘱三人不要乱说话,并着重强调今天的事儿不准说出去。 得到三人的点头保证后,两人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开。 等到那两个调查员一走,宋燕淮和圆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呢,钱大妈就连连拍着胸口,张嘴就开骂: “哎哟喂,这帮人可真是有意思,一有点动静立马就到处搜查,闹得不得安宁! “这大晚上的,弄得我们这些人都跟着提心吊胆,还得乖乖配合他们的工作,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 “你们俩也是倒霉,不过就是上了个厕所,都能被他们给盯上,好在他们也就是例行公事,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这个案子既然跟你们俩没关系,他们就不会再揪着你们不放。” 说着,钱大妈面露疲态,冲着两人摆了摆手, “行了,已经很晚了,你们俩安心睡觉去吧,我也回去了。” 这大晚上的,宋燕淮哪儿能真让钱大妈自己回去? 赶紧回屋取了个手电筒就跟了上去,直到护送这位婶子安全到家了之后才折返回来。 两人本来都已经困意十足了的,结果这么一番折腾,瞌睡虫早跑干净了。 关了院门后就站在屋檐下,两人面面相觑。 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顺利躲过一劫的庆幸。 第25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一大清早,天才灰蒙蒙亮呢,圆音就拎着菜篮子出门了。 昨晚上她也不知道是啥时候睡着的。 虽然到早上五点多生物钟自动叫醒了她,但其实她脑子懵懵的,压根没睡够。 只能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疾步往菜市场赶。 她得赶早市抢最新鲜的那批菜,并且尽可能地多挑几个品种带回来种。 要是去得迟了,菜就要被人给抢光了。 圆音觉得她起得还是挺早的,可等她走到胡同里的时候,就碰到了好几个大爷大妈。 且个个拎着筐子篮子布袋子的。 看样子这些人跟她目标一致,都是去菜市场排队的。 看到圆音,那几个大爷大妈还挺热情地和她打招呼,邀圆音一块儿走。 “小圆,你来一下,我跟你说个事儿!” 其中有个大妈表情极其兴奋,凑上来就拉着圆音要说悄悄话。 这人叫周琴。 就是昨天那个不怀好意拱火,劝说圆音办喜酒,不然就被她师姐圆慧比下去的那个大妈。 住在23号院,且跟何家那个耳房紧挨着。 关键是,这大妈跟何母一直不对付,甚至可以说是何母的死对头。 据说是因为年轻的时候何母截胡了周琴的对象,后来还险些又抢走了周琴的工作机会,所以周琴看何母不顺眼。 两人掐了大半辈子了,经常为了抢水龙头或是在院子里晾衣服之类鸡毛蒜皮的事儿吵架干仗。 不过这些年因为何峥嵘成了名副其实的街溜子,周琴明面上不怎么敢再和何母呛声了,但背地里不知道笑话了何母多少次。 而且她心里憋着一股气,所以一直偷偷紧盯着何家,就等着看何峥嵘什么时候闯出大祸来! 没想到,还真让她给等到了! 这会儿这周大妈满脸的幸灾乐祸,仿佛知道了什么大秘密一般: “你知不知道,昨晚上,有公家的人找到何家来查案了!肯定是何家那街溜子闯祸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那小子迟早要完!欺男霸女偷鸡摸狗,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家! “这种大院毒瘤早就应该抓进大牢里关起来! “你那个师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怎么就挑了个这样的男人? “才嫁进来呢,男人就要去蹲监,这可够背时的!” 圆音:…… 她脑子一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肯定是昨天她顶着个光头去茅草胡同上厕所,让调查的人打听到了光头小尼姑这个重要的体貌特征,于是就顺着这个线索,查到了他们这条街。 但烟袋胡同符合小尼姑身份的人有俩,街道办的人也不知道他们要找的到底是谁。 所以昨天晚上钱大妈应该是带着那两人先去了23号院找圆慧盘问情况。 结果这一幕,正好让周琴给看了个正着。 然后这位大妈就误会了,以为那两人是来查何峥嵘的。 圆音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主要是这个大妈毫不掩饰她的好心情,摆明了就想看何家倒大霉。 当然了,话又说回来,圆音自己又何尝不是同样的心理? 只不过她这辈子跟何家没有交集,就算对何家有恶意,她也只能藏在心底,不敢表露出来而已。 上辈子因为何母的缘故,圆音跟这位周大妈接触不多。 只知道这大妈在棉纺厂当女工,和何母吵架的时候尖酸刻薄恶语连珠,词汇都不带重复的; 打架时更是掐胳膊揪头发毫不示弱,哪怕自损八百也得伤敌一千,总之绝对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 导致何母一提起这人就恨得牙痒痒。 圆音上辈子觉得这个婶子泼辣彪悍,一看就不好惹。 加上又有何母盯着,所以她对周琴只能敬而远之。 但这辈子,秉承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想法,她觉得她得跟这个厉害婶子好好相处。 毕竟,这辈子她没有顺从圆慧的提议嫁进23号院。 好处是不用再和那些极品纠缠了,但坏处也相当明显—— 那就是她没法获知何家的各种动向了。 但如果有这个婶子充当耳报神,那就另当别论了。 以这个婶子对何母的恨意,何家发生任何风吹草动,这个大妈都能在第一时间敏锐察觉到。 圆音只要同这位大妈交好,以后何家的事儿,都能从这个大妈嘴里打听出来。 这么想着,圆音赶紧就顺着周大妈的话,故作好奇地打听那个何峥嵘的事儿: “婶子,我师姐嫁的男人真这么差劲儿吗? “可是当时街道办领着人相亲的时候,我看那人长得还挺好看的。 “和我师姐站一块儿,两人还挺相配的呀!” 周大妈立马就撇嘴,嗤之以鼻: “光长得好看有啥用?小姑娘就是没见过世面,随随便便就被男人的外表给骗了!” “这人啊,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家那都是烂到根儿了! “当爹妈的都不是好东西,能教出什么好儿子? “我跟你说啊,以后你见着何家人,可得离远一点! “你小心着点吧,就是跟你那个师姐来往的时候,都得留个心眼。 “那就是一家子坏种,面上对你笑眯眯的,背地里啊,指不定在什么地方就给你来一刀!” 圆音立马露出惊讶的表情,一脸单纯憨傻地道: “我跟我师姐从小一块儿长大,她肯定不会变坏。” 周大妈顿觉恨铁不成钢,看圆音的眼神就跟看傻子似的: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世上的夫妻啊,能在一个被窝里睡的,就不可能是两种人! “能看得上何峥嵘的,不是蠢就是坏! “但我昨天观察过你这个师姐了,感觉这人不仅不蠢,反而还相当精明。 “你们以前在尼姑庵又没有利益冲突,当然姐妹情深。 “可现在你们都嫁人了,有了各自的婚姻和立场,当然得以各自的家庭利益优先。 “你若还不改变这个想法,迟早有一天得被你这个师姐卖了还给她数钱!” 不得不说,这个大妈眼睛是真的毒! 只跟圆慧接触了一天,就已经看透这人的本质了。 而且,这大妈虽然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但其实人还挺厚道的。 不然绝对不会对她这个刚认识的小姑娘掰开揉碎了讲这么多话糙理不糙的人生道理。 圆音本来是抱着特别目的才和这位大妈交往的。 可这会儿大妈的这番话,却瞬间改变了圆音的想法,对这位周大妈不自觉地多了几分真挚的感激和亲近。 两人一路闲聊,不到半个小时关系就突飞猛进。 等到菜市场的时候,圆音已经一口一个“琴姨”喊得清甜了。 周琴对待圆音的态度也十分亲昵,就跟看自家小侄女儿差不多。 才不到六点,菜市场还没开门,外头就已经闹哄哄的都是人了。 见几个菜摊都排着大长龙队伍后,周大妈当机立断,决定和圆音相互配合。 问清楚各自要买些什么东西后,两人一个去肉摊那边排队,一个在蔬菜摊这边抢购,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菜给买齐全。 圆音被分去了蔬菜摊排队,周大妈则自告奋勇去买肉去了。 主要是周大妈怕圆音年纪小面皮薄,割肉的时候会被售货员糊弄。 万一人家给她切了那全是瘦肉的部位,这孩子不敢跟人呛声理论,就只能吃下那哑巴亏。 圆音倒是巴不得这么安排。 她正想看看菜摊有没有她没见过的菜,可以让她多多挑选呢。 菜场六点半开秤,但六点多一点门就打开了。 里面的售货员就率先走了出来,在门口挂了块黑板,黑板上面写着今天菜场供应哪些蔬菜,菜价几何。 果然蔬菜品种比昨天要多很多。 萝卜胡萝卜卷心菜,菠菜芹菜雪里蕻,莴笋苋菜小茴香……总之都是圆音喜欢吃的。 昨天圆音是快收摊打烊了才来买菜,自然没得挑,但今天她来得还算早的,前面也就排了三四十号人。 她觉得她应该能抢到不少。 正在心里盘算着要买哪些呢,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就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小师妹,你在这儿啊,可让我好找!” 第26章 插队与迁怒 圆音一抬头,就看到了圆慧笑意盈盈的那张脸。 这人也挎着个菜篮子,看样子也是赶早来买菜的。 不过,让圆音想不到的是,就在她准备开口说话的当口,圆慧却动作迅速地往前挤了一下。 很突兀地站到了她的前面。 圆音不由得挑眉,立马明白她想要干什么了。 这会儿菜市场外面排队的人就多了,往后数估摸着得百十来人。 如果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都买不到菜。 这圆慧肯定是刚到,发现队伍太长,又怕自己会空手而归,于是就走到前面来,看看能不能找机会偷偷插进前面的队伍里。 结果正好就在前头看到了圆音,可不就热情地上来搭话,装作是专门来找她的样子么? 圆慧觉得她今天运气还挺好的,一来就碰到了熟人。 而且圆音是她师妹,对外就说是一起来的,谁又能说什么? 所以她理直气壮地站在了圆音的前面。 可这回她还真就想错了。 这边她正洋洋得意呢,后面队伍里有人看到她插队,当场就怒了。 那人也是个烈性子,直接招手就叫菜场门口穿制服的稽查员: “同志,这儿有人插队!” 那稽查员平时就是负责在菜市场监督管理秩序的,一听到有人喊,立马就跑来询问情况: “怎么回事?” 后面一群人立马都指着圆慧,义愤填膺: “我们一大早辛辛苦苦起来排队,这人一点素质没有,直接就插到前头去了!” “也不知道哪个胡同的,自己来晚了不老老实实排在队伍后面,这也太不要脸了!” “得把这人给扔出去,不能让她坏了菜场的规矩!” 圆慧完全没想到,她不过就是插个队而已,竟然被这么多人指着鼻子骂。 她赶紧拉扯了圆音一把: “我没插队,我跟我妹妹是一块儿来的! “不过我去上了个厕所,让她先来这边帮我占个位而已! “对不对啊小师妹?” 说着,圆慧就推搡着圆音,用眼神示意圆音赶紧帮她说句话。 圆音能说啥?别人又不瞎,能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么? 她才不吱声呢,还故意涨红着一张脸,一副根本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 反正当年刚下山时候的她,就是个木讷胆小的性子,所以她现在这笨拙的模样,应该才符合她在圆慧心目中的刻板印象。 那稽查员看圆音那个反应,哪儿还看不明白猫腻?立马就沉下脸对圆慧呵斥: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管你是去上厕所了还是干啥了,都得按规矩排队! “一个人只能排一个位置,不能替别人占位! “不然要是大家都学你这么干,那还用得着排队吗?都找人来帮忙占位置好了! “反正今天你们俩只能有一个人站在这儿,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得好!” 周围那些排队的人都鼓掌叫好,然后个个气愤地瞪着圆慧。 那稽查员更是一脸严肃,大有一副“如果圆慧不守规矩,就要把她抓进稽查大队办公室批评教育”的架势。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圆慧这下就是想耍赖也不成了。 她咬着嘴唇眼中闪过一抹愤恨,然后跺了跺脚转身就往后头去了。 临走前还不忘恼怒地瞪了圆音一眼,心中暗骂都怪这死丫头太蠢了!刚刚居然都不知道帮她说话,不然根本不至于闹成这样! 圆音一看圆慧那样儿就知道自己被迁怒了。 其实如果圆慧没有一上来就插队,而是把钱票给她,让她帮忙捎带着买,圆音未必会拒绝。 这样一来,后面排队的人就算心里有意见,最多也就是嘴上抱怨几句,肯定不会引起这么大的反感。 可谁让这人上来就搞骚操作呢?直接惹了众怒了。 插队这种事,只要有一个人带头开骂,其他人可不就都跟着跳脚么? 不过圆音可不在意圆慧生不生气。 这个插队的小插曲,也一点没影响她抢菜的好心情。 她早就看明白了。 她这个师姐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上辈子要不是她在乎体面,恐怕在得知圆慧勾引何峥嵘的时候,就早已经跟这人撕破脸皮了。 现在她也不想再跟这人虚与委蛇,扮演姐妹情深那一套了。 谁也别想仗着那点从小长大的情分就来绑架她! 这辈子到底谁才是人生赢家尚且没有定论呢!都各凭本事吧! 六点半,菜市场准时开秤。 马上排在队伍前面的十个人就冲了上去,挑菜问价称重给钱,嘈杂的吆喝声骂声混乱得就跟打仗一样,整个菜摊热闹极了。 等第一批人买完了,又会冲上去第二批。 圆音并没有等多久,她个子瘦小,很快就挤进去选了个好位置。 按照计划,她着重挑选带根的蔬菜,且每种的分量都买得不多。 但选的品种一多,加起来也不少了,都快把她带来的菜篮子给塞满了。 她又把周大妈要的菜也买齐全了,这才满头大汗地从人堆里挤出来。 等到她出来的时候,那边周大妈已经在等着她了。 一看到她出来,周大妈立马就迎了上来。 接过圆音手里的篮子,她笑得一脸激动得意: “你猜我今天抢到啥了? “看!两个碎壳鸡蛋还有几块猪血,都是不要票的! “今天回去又能给家里添俩荤菜了!” 是的,这时候的人大清早来买菜,就是冲着这些不要票的菜来的。 碎壳鸡蛋一般都是在当天运输的过程中不小心磕破,并不影响食用; 而猪血都是当天屠宰的生猪酿出来的猪血豆腐,也是新鲜且极富营养的好东西。 如果能抢到,那就算是占了大便宜了,能不高兴么? 说到这儿,周大妈就嫌弃又肉痛地把圆音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帮忙买的东西递了过来: “这猪大骨也就罢了,大火熬上几个小时还能炖出点油腥,加点白菜粉条子确实也能算个菜。 “可这猪大肠你都要买,这玩意儿这么臭,你拿回去到底要怎么吃啊?” 不怪这位婶子会是这个反应,主要是这年代,这两样食材都不怎么受欢迎。 肉摊上最好卖的就是大肥肉,八毛五一斤。 然后是五花肉和瘦肉,分别是七毛五和六毛五一斤。 倒是猪大骨猪头猪脚猪尾巴猪下水这些东西不要票,只要有货就可以随便买。 猪头上有厚厚的猪脸肉,猪脚猪尾巴也不差。 关键是价格便宜还不压秤,随便买点就能弄一盘菜了。 所以这些东西要的人还不少,只有排在队伍最前面的人才能抢得到。 但猪大骨是真的剔得干干净净一点肉沫星子都见不着,苍蝇上去都打滑,而且随便一根几斤重; 猪大肠呢,这玩意儿又不拆开卖,一副就是十几斤,两毛三一斤呢,一副下来两三块没了,谁买谁是傻子! 周大妈是真觉得圆音大概是在山里头当尼姑当傻了。 既不会算账,又没吃过啥好东西,这才花冤枉钱买这些东西解馋。 所以她把剩下的钱还给圆音后,还不忘苦口婆心地劝圆音: “你要不会做饭,回头就上我家,婶子手把手教你!但这猪大肠你下回可别买了! “吃过这一回亏你就知道了。这玩意儿再便宜它也不是肉,去不掉腥臭味儿根本没法下嘴的。” 圆音笑了笑,也不解释。 把猪骨和猪大肠放进菜篮子底下,上面再用蔬菜给挡着,这才准备回去。 结果才走到半路上,后头的圆慧竟然又追了上来。 “小师妹,你等等!” 圆音不由得皱眉。 圆慧之前插队的事儿闹的动静挺大的,周大妈自然也看在眼里。 见圆慧丢了那么大的脸,竟然还能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又黏上来。 周大妈心下就觉得这个女的真是阴魂不散,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可不想跟何家的人有什么交集,所以不等圆慧靠近,她就拎着菜篮子先走一步了。 走之前她还不忘冲着圆音挤眉弄眼,小声提醒圆音不要太实诚,别人家说啥都信。 “你怎么不等我?” 气喘吁吁追上来后,圆慧就忍不住生气质问。 圆音淡淡看了她一眼: “可是师姐你并没有说要我等你。” 圆慧都要气死了: “你是榆木脑袋吗?就算我没说,你难道不能主动等我吗?” 圆音倒是挺淡定: “我男人还没吃早饭,我着急回去做饭,不能在外面耽搁太久。师姐你是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儿就不能找你了?” 圆慧忍不住伸出手指来戳了戳圆音的脑袋,忽然目光落在了圆音挎着的菜篮子上。 只见那篮子的最上面一层,正好摆放着一把水灵灵的菠菜。 这菜新鲜又肥嫩,光看卖相就知道肯定很甜。 圆慧顿时眼神一闪。 下一秒心随意动,手就快速伸出来,朝着那一把菠菜抓去。 第27章 亏大发了 可她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圆音。 圆音早料到她会有这一出了,提前就防备着呢。 所以一看圆慧眼神不对,她立马就往后退了好几步,正巧躲开了圆慧探出来的那只手。 抢菜意图落空,圆慧脸上表情一僵: “你什么意思?我不过就是看一看你买了些什么菜而已,你就这么提防我? “我还是不是你师姐了?死丫头我是不是管不了你了?!” 圆音看了圆慧手边那空荡荡的菜篮子一眼, 就知道她肯定是排队太晚了,没能在菜市场买到合适的菜: “不是师姐你说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 “我现在有我男人管呢,师姐你也有你的新家庭了,我们都得往前看。 “不是我舍不得这一把蔬菜,而是我跟师姐的处境不同。 “师姐你找的男人那么好,又得婆家看重,就算早上没买到菜,也不会有人说啥。 “但我男人就不一样了。我买菜的钱都是他辛辛苦苦挣来的,回去我都是要记账的。 “要是这些菜给了你,这个账目恐怕就要对不上了。” 圆慧一听这话顿时就误会了。 她以为宋燕淮虽然把钱给了圆音,但要求圆音花的每一笔钱都得记账,连买个菜都得盯着,要是花出去的钱跟买的菜对不上,宋燕淮还要找圆音麻烦。 要是这样的话,那圆音拿捏着他的存款工资有什么意义? 又不能随便乱花,甚至还得替他精打细算各种节省! 这鸡贼男可真是会算计啊! 这么一想,圆慧差点没笑死,本来要从圆音手里抢菜的心思倒是淡了。 甚至眼中还隐隐地闪过一抹幸灾乐祸: “我之前说什么来着?让我说准了吧?! “让你别找这么个男人,一个废品站收购员,要啥啥没有,你图啥呢? “现在被人家管得死死的,连买个菜都这么抠!” 之前圆慧去废品站串门,得知宋燕淮把钱都给了圆音的时候,她是真的当场破防了。 还以为圆音这回运气又这么好,在大街上随便一指,就又捡到了个好男人了。 结果现在看来,她并没有看走眼! 那个姓宋的前面表现得对圆音多大方啊!又是上交存款工资又是让买衣服的。 原来其实都是装的!这还不到三天呢,就露馅了! 见圆慧又露出那熟悉的优越感,圆音就知道这位师姐怕是又想岔了。 怎么就那么喜欢脑补她过得不好呢? 非要她日子凄凄惨惨,然后后悔当初没听劝嫁给吴永红,心里才觉得痛快么? 圆音心下无奈。 她其实是不怎么喜欢打人脸的,可每次见到圆慧露出这一死出,她就忍不住手痒。 是真的很想把圆慧脸上那得意洋洋的表情撕碎啊! 于是,圆音故作苦恼地问道: “不说男人的事儿了,师姐我正想问你呢,街道办发的那个痰盂,你用着习惯么? “这城里可真不方便啊,上个厕所还得跑那么远。 “晚上我用那个搪瓷痰盂老不得劲儿,但是要不用那个,我可不敢大晚上一个人出去。 “不过好像师姐你应该也用不上。 “你家里人多,要想去上厕所,叫上你那几个嫂子或者你家小姑子陪你就行。” 这一问,果然圆慧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 而且她极其敏锐,立马就抓住了重点,疑惑地问道: “什么街道办发的痰盂?” 圆音一脸乖巧: “就是街道办发的新人福利啊,凭结婚证就能领取。 “痰盂脸盆和热水瓶任选一个,还能发两张点心票呢。 “拿着那个票,去供销社能免费领半斤点心糕点或者喜糖瓜子之类的。 “师姐你不知道吗? “可是不对啊!我昨天早上去街道办领这些东西的时候,你家小姑子也去了。 “我亲耳听到她问那位钱大妈要你们的新人福利呢。 “难道她领回去之后没给你?” 果然,这话一出,圆慧表情倏地一下由晴转阴。 她脸上那得意的神色瞬间被恼怒所取代了,抓着菜篮子的手甚至都能看得见青筋。 顾不上再和圆音纠缠,圆慧咬着银牙就往家里赶。 看着圆慧那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圆音心下十分满意。 她忍不住啧啧几声,暗道这下周大妈要高兴死了!因为隔壁何家要有好戏看了! 但转念一想,不对啊! 既然看好戏的是周大妈,那这事儿也应该是周大妈满意才对! 她为啥要觉得满意?她明明是亏了啊! 辛辛苦苦挑拨离间一场,结果圆慧和小姑子开撕这样激动人心的大场面她却没看到,反倒是便宜了那位周大妈,她可不亏大发了么? 郁闷地回到家,宋燕淮正好起床刷牙。 看到她一张嘴都快能挂茶壶了,宋燕淮顿觉纳闷: “咋了这是,谁惹你不高兴了?还是菜市场去晚了,想买的菜没买到?” 圆音:……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她没看到何家姑嫂大战吧? “没事儿,算了。” 摆了摆手,看了看菜篮子装得满满的东西,她又高兴起来, “快看看我都买回来什么了!” 宋燕淮忙凑了上来: “哟,买这么多东西呢,还买了猪骨和大肠,看样子今天又要吃大餐了! “不过这猪大肠你打算怎么弄啊,红烧酱爆还是卤煮? “这玩意儿没有十三香没法去腥吧?家里有这玩意儿吗?” 圆音愣住了。 她没想到宋燕淮竟然知道十三香。 这年头猪下水之所以没人要,就是因为这个食材普通老百姓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 要是没弄干净,那真是腥臭到难以下嘴。 改开后,京城里的卤肉店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其中有一道卤味特别受大众欢迎,那就是卤猪大肠。 这道菜用的就是秘制的十三香辛料。 各家的用量配比略有不同,但只要那几样大料都凑齐了,味道就基本上错不了。 圆音上辈子是专门找人花钱买下了这个配方,才知道猪大肠原来是这么做的。 但她没想到,她自认为的杀手锏秘方,竟然被宋燕淮随口就道破了。 不过马上她就又想通了,觉得宋燕淮知道这个方子也不奇怪。 毕竟这家伙可是名门望族出身的少爷。 有钱人家会聘请专门的厨子做饭,很可能还是各大菜系的大师傅。 这些大师傅里面,肯定有人掌握了卤猪大肠的技艺。 这位少爷以前在家里正好就吃过这道菜,自然就知道是用什么卤制出来的了。 宋燕淮可不知道圆音仅仅因为他一句话就脑补了这么多。 要是知道,怕是得哭笑不得。 他会知道十三香,可跟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没关系。 完全是因为后世有个叫“王守义”的老头很出名。 不管怎么说,今天早上的买菜计划进行的还是挺顺利的。 圆音就催促宋燕淮今天务必得把后院的那十几平荒地给翻出来。 不管是厨房里的那些发芽地瓜,还是她买回来的这些有根的蔬菜,都已经等不及要种下去了。 早饭圆音做的是最简单的疙瘩汤。 之所以只弄了这个,是因为这两天她做饭没个节制,家里本来就不多的玉米面和富强粉都已经见底了。 好在,昨天上午曹站长给她的票里面有一张五市斤的粮票。 加上下午捡的那个公文包里面,也有六七张粮票。 这些粮票加起来都有近三十斤了。 三十斤粮食,他们俩如果省着点吃,吃个十天半个月肯定是没问题的。 至于这半个月之后,粮食吃完了怎么办? 那就到时候再说呗。 那会儿宋燕淮应该就发工资了,而且说不定还把他组装的二手物件给卖了。 他们手里有钱,缺粮食就能上黑市去买。 实在不行,她还有异能呢。 有这十来天的功夫,她种在后院的地瓜估计都能有拳头大了。 要是有种子,她甚至还能在后面偷偷开出一片地,种上一茬玉米高粱稻子黄豆之类的。 十几个平方的地虽然不多,但一个月收个几十斤粮食还是能做到的。 有这么多粮食,她和宋燕淮肯定饿不着。 当然了,要怎么瞒过宋燕淮,这才是关键问题所在。 她不可能为了一口粮食,就把自己的秘密给暴露了。 真要这么做,也得做好万全的准备工作,并且找到一个合理且不让人怀疑的借口。 不然那才是犯蠢! 第28章 你还活着 吃了早饭,圆音先把猪大骨给炖上。 要炖到骨头酥烂,起码得几个小时。 然后她就开始清理猪大肠。 猪大肠先把上面的油撕下来,再翻过来后,用草木灰反复进行搓洗。 撕下来的油也不能扔,这玩意儿可以熬出猪油来。 不是圆音死抠,而是这年头要吃点油费劲得很。 猪大肠没人要,反而是猪油最简单最容易获取的途径了。 当然了,味儿肯定是有的。 所以炼制过程中得往里面加香葱洋葱生姜大料,尽可能去除腥臭味儿。 若是有白酒的话,加点白酒自然更好。 但圆音舍不得买。 供销社最普通的一瓶红星二锅头就卖一块七,没有酒票还买不了。 如果买回来只为了当调料使儿,那也太奢侈了。 一副十二斤的猪大肠,最后撕下来近五斤的肠油。 剩下清洗干净的猪大肠,最多也就六斤出头。 清理完猪大肠,她就又拎着篮子出门了。 得去乐和堂买香料,还得去粮油供应站把那张五市斤的粮票兑换了,不然中午家里真要揭不开锅了。 乐和堂是国营药店,解放前是一家老字号的中药铺,后来改成了公私合营。 但两年前,持有乐和堂一半私营股份的那位老板据说跑去港城了。 于是店铺被收归国有,如今店铺改成了国营药店,由街道办直接管辖。 店里面有个负责看诊的老中医,还有个帮忙抓药煎药的小姑娘。 圆音所在的烟袋胡同,离这家药店其实还有点距离。 但她去这家药店,不光是为了买香料,还因为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药铺里的那个姑娘。 等一进乐和堂,果然圆音一眼就看到了蹲在炉子前慢慢扇着蒲扇煎药的女孩。 女孩小圆脸胖乎乎红扑扑的,穿得是时下最流行的绿军装和小皮鞋,梳着的两个辫子上还系了红绸带。 一看就是个被家里娇宠着长大的孩子。 圆音的眼眶瞬间泛红,满眼贪婪和怀念地盯着那女孩看了足有小半分钟。 在那女孩察觉到异样,纳闷地抬起头朝着她这边看过来时,她才强忍住内心的激动,掏出一张纸递给柜台里坐着的老头: “大夫,您这儿有这些东西吗?” 她把配方都提前写在纸上了。 专门花大价钱买来的配方,里面当然不止十三种香料。 但圆音也清楚,这个时候国内还没有专门卖这些辛香料干货的店铺,而且很多香料品种甚至只在南方才有。 所以她只能上药房来买。 这个卤料配方里面部分香料同时是中草药,药房肯定有,但有些辛香料不属于药材,就不怎么好找了。 因此,这个配方里面的香料,圆音觉得她能凑齐三分之一就算不错了。 果然,这会儿那老头看了圆音一眼,指了指其中的几个: “只有八角桂皮陈皮肉蔻白芷丁香当归甘草这几味药,剩下的你得去别的地方找。” 圆音在心下暗忖,花椒小茴香干姜胡椒这几个,隔壁粮油副食品店应该能买得到。 有这么些香料就大差不差了,做出来的卤水味道虽然比不上原配方正宗,但应该也不会差太多。 她便点了点头: “那就这几个,您每样给我抓一些。” 那老中医就冲着那边蹲着的姑娘喊了一声: “小萤,你来给她抓!” 那小姑娘赶紧站起身来搓了搓手,就走到了那个满墙的中药柜子前。 将一个个小抽屉打开,每个对应的药材都抓了一小把。 药房抓药是不要票的,但是一次买不了太多。 这个女孩就用一个非常细小的秤盘称重,每个品种的香料最多给二十克。 最后这些香料全部倒在一个黄纸上,她又给仔细包好,这才拨动算盘快速算钱。 “一共七毛六。” 圆音忙数了七毛六给她递过去,然后故作好奇地问: “你看起来好小啊,也是这儿的大夫吗?” 那姑娘抿唇一笑,有些羞涩地摇了摇头: “没呢,我只是个学徒,跟着师父在药房里打打杂。” 圆音就是冲着这女孩来的。 本就是故意搭讪,见女孩并不抗拒跟她闲聊,圆音立马就打蛇上棍继续道: “小师傅,这些药材我是买回去做卤水的,用这个卤的猪大肠特别好吃。 “不过就是有点费材料,我要是用完了下次还来找你买。” 那姑娘一听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 “猪大肠还能用这些东西来煮?” 圆音忙点头: “对,可以去掉猪大肠的腥臭味儿。 “卤好的大肠吸满汤汁鲜红透亮,咬一口满嘴流油,能把人给香迷糊了。” 那姑娘果然眼睛放光,不受控制地咽了一口唾沫。 圆音心下无奈又好笑。 果然还是跟上辈子一样,就是个傻不愣登的小吃货啊,只要一听到有好吃的就挪不动道了。 不出意料,这姑娘小心翼翼地瞥了里面正在打盹的师父一眼, 然后就凑了上来压低声音问: “同志,你卤的这个猪大肠,能分给我一点吗? “你放心,我肯定不白要! “我自己掏钱再抓一副刚刚那个药包给你当做交换,你看怎么样?” 圆音故意丢出来的钩子,就是指着这女孩上钩呢。 现在见这傻姑娘果然上套,她面上故作犹豫为难,心里面却早已经乐得不行了。 迟疑了几秒,圆音这才点头: “那好吧,但这个猪大肠卤制需要时间,我得明天才能给你送来,你介意吗?” 女孩看圆音真答应了,高兴还来不及呢,哪儿会介意? 赶紧摇头如拨浪鼓,脸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不介意不介意,好饭不怕晚,姐姐你别着急,我等得起!” 说着,这姑娘就冲着圆音竖起了一根拇指,轻轻“嘘”了一声。 然后就跟做贼似地转过身蹑手蹑脚地跑去了药柜那边。 趁着她师父不注意,小肉手在那些抽屉里快速地抓了几把中药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捡了一副药包出来。 其实圆音都看见了,那药房里面的老中医其实根本就没睡着,在这小丫头去药柜那儿拿药材的时候,还睁开一条缝偷瞄了一眼呢。 只不过那老头没开口阻挠,对小徒弟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等把药包火速塞到圆音手里之后,这姑娘果然从自己的口袋里掏了七毛六丢进药房的钱柜抽屉里。 做完这些后,她又回头看了一眼。 确认她师父还在睡觉,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后,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圆音就这么定定地看着这姑娘那可爱又鲜活的模样,想笑又想哭。 “我叫圆音,住在烟袋胡同那边的废品收购站。” 圆音认真地说道。 女孩一愣,赶紧也回道: “我叫谢流萤,就住在这个药房后面的金银胡同57号院里。” 圆音拿了东西都要走了,想了想又回过身来补充了一句: “那个肠我下午就能卤制出来。 “虽然说用卤水泡一晚上的大肠更入味儿,但刚出锅的会更香软更鲜嫩。 “你若是想吃才出炉的,可以等下了班之后直接上我家里来取。” 女孩脸上立马绽放出了灿烂的笑,没什么心眼地点了点头: “好的呀,那我等下了班就来找你。” 走出这家中药铺子十几米远,圆音眼眶里氤氲的雾气就已经彻底糊住眼前的视线。 真好啊,你还活着,谢流萤! 第29章 谢流萤 上辈子圆音来到城里,嫁给何峥嵘后,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好在虽然一路磕磕绊绊,却也遇到了不少贵人。 废品站卖废品时遇到的宋燕淮算一个,买她兰花的那位机械厂厂长夫人算一个。 还有一个最重要,也最让她难以释怀的人,就是这位乐和堂药铺的小女孩谢流萤。 圆音是在六八年,也就是嫁给何峥嵘一年后才认识谢流萤的。 因为婚后她一直没能怀孕,月经也是时来时不来的。 而彼时圆慧已经怀孕快要生产,师姐妹的体质对比太明显,导致大杂院里自然是说什么的都有。 何家人也觉得她是不是不能生,就逼着她吃各种来历不明的土方子,还不停催着她去看中医。 圆音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和乐和堂的谢流萤结识。 谢流萤给她把脉,告诉她除了营养不良之外,她的身体并没有问题。 又给她抓方子,帮助她调理身体,并贴心地教了她很多调养身体的食补方法。 因为两人年纪相仿,性格也合得来,谢流萤单纯开朗,圆音细腻温柔。 两人一来二去的,关系倒是越来越亲密。 从一开始的医患关系,到后来竟然发展成为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谢流萤比圆音小了两岁,家里条件是很好的。 她的父母都是工人,她又是家中老幺,上面还有三个哥哥,所以她在家中很受宠。 只是她的学习成绩不太行,一上课就犯困,是典型的学渣体质。 她父母知道她学不进去,于是早早就给她谋划好了出路。 初中还没毕业,就把她塞进了乐和堂,拜在了那个老中医名下当学徒。 这样的安排,对一个小姑娘来说,原本应该是非常合适的。 当几年学徒,在老中医手里面学一些过硬的本事。 将来不管是去医院的药房配药,还是另外找家药铺独当一面,都是非常体面出息的工作,总之肯定是吃穿不愁才对。 可谁能料到后来发生的事呢? 满二十的谢流萤,正在着急相看对象呢,结果她那个师父就被抓了。 有个未婚先孕的姑娘悄悄寻上门来,苦苦哀求老中医帮忙把她孩子给做了。 老中医动了几分恻隐之心,觉得如果这样的丑事儿被人发现了,那姑娘肯定会身败名裂,到时候外面那些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人给淹死,这姑娘肯定就没了活路了。 出于保全那个女孩名誉的想法,老中医才给人开了副堕胎药。 谁知道就因为这事儿,给他自己招来了祸端。 过后没多久,他就被那女孩的家人恶意举报,声称他滥用中药害人,是封建社会毒瘤。 于是老中医被抓走了,连带着谢流萤这个徒弟也受到了牵连,被关押了有大半个月。 还是圆音求了何峥嵘帮忙,谢流萤才得以释放。 但老中医的罪名板上钉钉,圆音无能为力,最后很快被定了罪判了刑。 谢流萤受到打击情绪崩溃,于是背着她父母报名了知青下乡,跟谁也没说,拎着个包袱就坐火车去遥远的南方插队去了。 得知谢流萤下乡后,圆音十分担心,生怕好友在农村的日子过得艰难。 于是她给谢流萤写了很多信,每个月还会偷偷地寄钱和票。 一开始谢流萤是给她回过信的,还经常和圆音诉苦。 比如每天要做多少农活,累得脚上长了多少个泡,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之类的。 虽然抱怨很多,但和其他知青们一起并肩作战,流汗流泪的生活里其实也很充实,让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城里的那些痛楚过往。 因为这些回信,圆音感觉到谢流萤那破碎的灵魂正在慢慢被治愈,也许再坚持一段时间,她就能走出阴霾,重新找到人生的意义和方向。 可结果不到半年,非常突兀的,谢流萤在乡下结婚了。 嫁给了谁不清楚。 就连圆音寄出去的信也石沉大海,从此再没了回音。 等圆音再得到消息已经是三年后,那时候她才知道,谢流萤已经因难产去世快两年了。 谢家人给圆音送来了厚厚一摞信件,全都是她寄到乡下去的,但据说一封也没到谢流萤的手里,都让谢流萤的婆家给扣下了。 甚至就连她每个月寄过去的那些钱和票,也回不来了,全让那个婆家私吞了。 每次回想起这段往事,圆音就情绪翻涌,满心都是对上辈子那个天真烂漫女孩的悲痛与惋惜。 但好在,这辈子,这些事儿都还没有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圆音摸了一把眼睛,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情绪,这才往粮油副食品店走去。 先在副食品店把她在药店没买到的花椒小茴香生姜胡椒和干辣椒都买齐了。 这才走到粮站那儿,把她怀里揣着的那张曹站长给的五市斤粮票掏了出来。 本来她想要把五市斤的粮票兑换成两斤面粉三斤大米的,但售货员根本不愿意把细粮卖给圆音,态度还十分傲慢: “只有玉米面和高粱米,爱要不要!” 圆音心下无奈,但也知道这事儿不能跟人家犟,不然人家真能不卖给你,回家喝西北风去吧。 而且这也不是售货员的态度有问题,是粮站里面这会儿应该真没有多少细粮了。 因为这时候家家都是寅吃卯粮,全市统一发粮票的时间是24号,25号大清早市民们就会一窝蜂去粮站排长队,一次就得领全家一个月的口粮。 粮站也掌握了这个规律,通常是在发粮票的隔天开仓库,把大量的细粮粗粮放出来,所以这天是每个月粮站的粮食品种最齐全的时候。 但圆音眼下来兑换粮食的时间点选得不太好,这会儿还不到粮票发放日呢,粮店里的粮食所剩已经不多。 不止是这家粮店,就是其他街道的粮站情况应该都差不多。 玉米面和高粱米能做窝窝头、锅贴饼子或者熬粥喝。 可每天光吃这些也不行啊。 这玩意儿不混着白面吃的话,不仅难以下咽,吃多了还反酸烧心。 而且她和宋燕淮两个人眼下的健康状态都不太好。 她是营养不良,宋燕淮则是体质虚弱。 两人都亟需快速补充营养,天天吃粗粮怎么可能养得好身体? 圆音心里有些犹豫,觉得不行就先把粮票留着,等25号再来。 先让宋燕淮想点办法,去黑市买点高价粮回来应付过这段时间再说。 结果就在这时候,有个中年男人从不远处拎着两个麻布袋急匆匆走了过来。 这人一开口就问粮站售卖员: “同志,请问有全国通用粮票吗? “厂里临时安排我出差,下午火车就得走,所以我想把我手里的这些粮食兑换成全国粮票!” 那售货员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回道: “全国粮票谁不想要? “这玩意儿可比本地粮票值钱,有一张都能抢破头,就我这个小小的街道粮店怎么可能有? “您还是上大粮站去问吧,或者上你们厂里后勤食堂去试试看能不能兑换到。” 这也是大实话。 全国粮票在粮站兑换粮食,都比本地粮票要高出来两三成。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呢? 这是因为全国通用粮票默认是含食用油配比的,而地方粮票则只是等量粮食产品的凭证。 如果去了外地,在外单位的食堂或是国营饭店吃饭,给普通粮票的同时还得提供等量的食用油凭证,但如果用的是全国粮票的话,就不用这么麻烦,直接给钱和票就行。 这就导致,全国通用粮票优于各地方粮票。 但全国通用粮票市面上发行的数量有限,只一些特殊部门才会发这个票,大部分普通民众每个月能领取到的,都是本地粮票。 所以很多单位厂子如果出差情况多,对全国通用粮票的需求非常高的话,后勤部就会长期溢价回收这类票; 还有一些外出探亲的人,也愿意花高价兑换这类票。 这就导致全国通用粮票供不应求,价格持续走高。 粮站这边就算收到这类票,也会马上就内部消化掉,根本不会轮到外人来兑换。 那中年男人顿时失望无比,脸色都肉眼可见的垮了下来。 正要拎着他那两袋粮食走呢,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旁默默听完了两人对话的圆音忽然开口了: “叔,方便看看您那两袋粮食是什么成色么?” 第30章 精神损失费 那中年男人一愣,立马反应过来,回过身惊喜地看向圆音: “小姑娘你有全国粮票?” 圆音笑了笑: “全国粮票我有,但我得先看看粮食。我只要细粮,如果是粗粮那就算了。” 那男人赶紧把他手里的布袋子提溜到了圆音跟前: “是细粮,大米和富强粉。 “来之前我称过重了,大米有七斤出头,富强粉九斤半左右。 “这些都是厂里上个月发给我的精品粮,比粮站的细粮质量更好。 “要不是我出差不方便携带,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兑换呢。 “只要你能兑换给我全国粮票,我可以让点利,价格按照粮站的细粮价格来就行!” 一听圆音手里有全国粮票,而这个男人拿来兑换的居然还是精品粮,那个粮站售卖员顿时脸色一变,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要是她刚刚不拒绝得那么干脆,这会儿不管是全国粮票还是精品粮,她都拿到手了! 这两样可都是粮站里都没有的抢手货,她自己先吃下,回头私下随便找个黑市转手,立马就能大赚一笔! 都怪这两人刚刚不说清楚! 要早说他们手里的是全国粮票和精品粮,她肯定就给他们兑了! 可现在这两人都达成了协议,她再横插一杠子就不合适了。 而且就算她临时改口,人家如今也未必肯信她了。 越想这个售卖员越气,脸都要绿了。 圆音却管不了那售卖员生不生气。 她一看清楚这位大叔布袋子里装的粮食的样子后,眼睛立马直冒精光。 这可是顶顶好的精品粮,就算不是特供,那也是只有大单位的领导才能吃得着,普通人想买都找不到渠道! 上辈子何峥嵘当上区里的副主任后,也经常会有人来家里送礼,所以圆音见过也吃过不少好东西,自然也就认得出来这些东西都是什么品质和档次。 用粮站的细粮价格买这样的高档精粮,绝对是她占了大便宜了! 因此,她再看向这位中年男人的眼神里,就多了几分猜测。 这人戴着副眼镜,穿着破旧的深蓝色中山装。 光从打扮上还真看不出来是什么身份。 但既然这些东西是厂里发给他的,而且这人还被厂里派出去出差,说明在厂里面的地位绝对不一般。 很可能是专业技术过硬的高级技工或者高级工程师之类的,总之肯定是厂子里得小心捧着供着的人物。 这么一想,圆音对这位大叔态度就愈发热情了。 这样的人物她倒是未必能巴结上,但不妨碍她以后跟人家以物易物,交换食材啊。 她能种出新鲜好吃的蔬菜瓜果,这人手里没准经常有这样的高档精品粮。 只要知道这大叔叫啥,在哪个单位工作,那一回生二回熟,以后他们俩这个交易就可以长期进行了嘛。 “哎哟,叔儿,您这粮食可太好了! “您这是在什么单位上班啊,福利怎么这么好?!” 圆音赶紧跟人套近乎,趁机打听这人家里的情况。 这大叔倒也不跟人藏心眼子,圆音问啥他就答啥: “我在机械厂上班,是厂里的高级技工。 “这些大米和富强粉,是上个月跟兄弟单位搞技术大比武,我拿下了第一名,厂里特别奖励给我的。” 说起这个,这位大叔立马挺胸抬头一脸骄傲,恨不得就这场比赛跟圆音唠个几毛钱的。 圆音心下却是狂跳不止,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大叔竟然是机械厂的?!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重生回来,在意识到宋燕淮的爷爷在沙边河情况不妙后,圆音就非常想要帮他尽快联系上他的家人。 为此她不光提前给宋燕淮提供了机械厂厂长的私密信息,甚至都做好了别的打算。 如果宋燕淮接下来的小半个月内没能顺利和那位胡厂长搭上线。 那她就准备像上辈子那样故技重施,用那位厂长夫人最喜欢的兰花来引鱼上钩,然后搞一搞“夫人外交”,让厂长夫人帮忙回家吹枕头风去。 谁知道运气这么好。 还没等她和宋燕淮出招呢,这靠谱的中间人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这大叔要兑换全国粮票,巧得很,圆音手里还真有全国粮票! 她的票,就是从昨天那个砸了她后脑勺一个大包的公文包里翻出来的。 当时那个公文包里面一共塞了有三十几块钱,还有二十四斤三两的粮票以及一些其他票券。 其中有四张“五市斤”的粮票,刚好就是全国通用粮票。 可能觉得一言不合就往女厕所砸公文包这事儿确实不太厚道,加上也清楚这事儿可能会连累圆音跟着倒霉,所以那人也十分歉疚,才会在那公文包里塞满了钱票,又把他身上最值钱的派克金笔都塞进去。 并且在那么危急的情况下,都没忘记在纸条上特别说明,公文包里的钱和票,都是给她当作报酬和补偿的。 虽然最终那个公文包,圆音并没能如对方所要求的那样顺利送到陈清泉的手中,但资料可还好好保存着呢。 而且她和宋燕淮还冒了那么大的风险,险些被那混账给连累得差点被抓走。 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和委屈,这笔钱哪怕只是当成精神损失费,圆音也拿得心安理得。 所以这钱跟票她是绝对不可能再还回去的。 至于那支钢笔嘛,如果不到万不得已,圆音是不打算动的,等以后看情况再说。 那几张全国粮票,现在可都在圆音怀里揣着呢。 只要她把钱跟粮票一掏,就能和面前这位大叔银货两讫。 但这会儿知道这个大叔在机械厂上班后,圆音可不打算这么干了。 开什么玩笑,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除非她脑子真被门给夹了! 圆音眼珠子一转,略清了清嗓子就开始她的表演。 “叔,您可真厉害,我这辈子见过的人里面,您绝对是数这个的!” 先是竖起了大拇指,对这大叔极尽恭维。然后在这位大叔被夸得找不着北的时候,她才脸不红心不跳地忽悠老实人: “今天我这出门可真是撞大运了! “您这精品粮要没这方面的渠道,一般人还真买不着! “这些粮食我是真心实意想包圆了,但我家的全国粮票都搁家里收着呢。 “我身上没敢揣那么些票,主要是怕出门不小心弄丢了。 “所以要是不介意的话,要不,您跟我上家里一趟?” 可能是圆音看着年纪小,又长着一副单纯无害的小脸。 再配上那张抹了蜜一般会哄人的嘴,那中年男人真是半点没对她设防。 听说要去圆音家里取票,这大叔忙抬起手腕来看了一下手表,着急问道: “我的时间不多,因为我得回家收拾行李去赶下午两点的火车,最多能耽搁半个小时,你家离这儿近吗?” 圆音笑道: “近,我就住在前头烟袋胡同,也就三五分钟路程。 “这要不是离得近,我也不能上这个粮站来兑换粮食啊。 “您也看到了,就我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太远的路领了粮食我也拎不回去。” 几分钟路程倒是也不碍事儿,中年男人没再纠结,赶紧让圆音在前头带路。 因为想借助这大叔和那位胡厂长搭上线。 所以回去的路上,圆音自然要把这个大叔的具体情况提前打听清楚。 这位大叔为人淳朴实在,于是很快圆音就从他嘴里套到了不少讯息。 大叔叫柴知恒,在红星机械厂工作,是加工车间的八级技工,住在机械厂家属院。 这次出差是要紧急赶去鄂省机械厂帮忙加工校准一批精密零件。 他老婆是医院的护士,有三个孩子都还在上学,家里老头老太已经退休,如今在家里帮忙做饭照顾孩子。 问清楚大概情况后,圆音心里就有数了。 这年头能达到八级的技工,一般就是工厂车间里面最顶尖的技术工人了。 八级技工再往上就得是工程师级别,是实打实的干部职位了。 一个大厂里面,八级技工都像熊猫一样稀有珍贵。 如果给的福利待遇不好,这样的技术工人甚至能直接跳槽,且多的是兄弟厂子想挖走。 所以这位大叔能住进机械厂家属院,还能吃上这么好的精品粮,足以说明他在加工机械零配件方面技能有多精湛,在厂里绝对地位超群。 关键是巧得很。 胡厂长和他爱人,也住在机械厂家属院! 第31章 人设不能崩 上辈子圆音和胡厂长的夫人关系还不错,也多次登门拜访过胡厂长和他夫人,自然知道厂长的住所在哪儿。 虽说胡家在家属院住的是独门独户的院子,和人家技术工住的房子肯定不在一个级别。 但都住在一个家属院里,只要能进去就有偶遇的可能嘛。 圆音心里暗暗打着鬼主意,脚下步伐倒是不慢,很快她就把人给领回了废品收购站。 宋燕淮正在院子里捣鼓他的那堆废品,不知道在做什么。 见圆音回来了,他正要开口说话,就猛地发现她身后还跟了个“尾巴”。 圆音赶紧冲着宋燕淮使眼色,又回过头来歉意地和柴知恒笑道: “叔,这是我爱人。 “兑换粮食这个事儿是我擅作主张,所以我得跟他解释一下。 “不过您放心,我说了跟您兑换就肯定算数! “您在院子里稍等片刻,我马上就把钱和票给您拿过来!” 说着,圆音就拽着宋燕淮进了屋。 柴知恒也没催促,他就站在院子里四下好奇张望。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微风吹过,将宋燕淮之前坐的那个小马扎上放着的一张草稿纸吹起,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柴知恒立马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因为他分明看见那是一张图纸,纸上似乎用铅笔线条绘制了一个什么物件。 这让柴知恒心下不由得一动。 他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捡起地上那张图纸好奇地打量。 这一看,他就确定自己没看错。 这的确是一张线条极其简单的草图。 寥寥几笔就将物件的构造绘制得清楚明了,且图纸上标注的每一个零部件尺寸也极其精准专业,一看就是同行老手的作品。 而且他也注意到,在小马扎前堆着不少旧零件。 之前坐在这儿的那个小伙子,已经将图纸上物件的核心部位拼凑出来一个大致轮廓了。 不过,盯着看了得有小半分钟,柴知恒愣是没看出来这图纸上画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自认为自己也算是机械方面的半个行家了,见识过的大小机器不在少数。 可面前这个东西,他看了半晌仍然没有任何头绪。 正巧这时候,圆音已经和宋燕淮说完话,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柴知恒到底是没按捺住抓心挠肝的求知欲,拿着那张图纸急切询问道: “小伙子,这图纸是谁画的?我能问问你这是个什么东西吗?” 宋燕淮这会儿已经从圆音口中得知了这位大叔的身份来历。 他也没想到圆音竟然这么给力,这才第二天就给了他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他这边还在琢磨要怎么寻找切入点呢,结果人家已经帮他找来了一位机械厂车间的高级技工! 这要是入了这位大师傅的眼,没准这人真能帮他联系上机械厂厂长! 从屋里出来的时候,他就在脑子里快速头脑风暴。 想着他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顺利和这位柴工搭上话,并且过度到机械方面的话题时还不能显得太刻意。 谁知道根本不用他开口,这位大师傅已经主动来找他了。 就见这位柴工指着他手里那个草图,一脸的纠结和不解: “这个东西看起来真的挺奇怪的,我想了半天了,也没弄明白它是干什么的。 “铁锹不是铁锹锄头不像锄头的,应该也不是玩具,所以这个东西到底是干啥用的?” 宋燕淮就等着这一问呢,见柴知恒竟然对他随手画的那张草图感兴趣,心里面顿时高兴坏了。 他赶紧指了指身侧站着的圆音: “是这样的,我家这屋子后头有几个平方的地荒着,我媳妇儿就想利用起来养花种菜。” “但那块地如今长满了杂草,得把草根全部掘出来才行。 “不怕您笑话,我力气有限,弄了把锄头去试过了,感觉不太行,那杂草扎的根太深了根本挖不动。” “这不,只能给她想个省劲儿的办法,就胡乱画了个这个。” 说着,宋燕淮就拿起他用旧零件捣鼓出来的框架雏形,边展示边讲解: “这玩意儿,姑且给它取名叫滚筒除草机吧。 “结构其实很简单,前头这个是用倾斜的钢片组成螺旋式滚筒,底部再配一把锋利的犁刀,滚筒后端用木质手柄连接即可。 “人只要抓着手柄在地里面往前推,犁刀就能切破土壤层。 “然后紧跟着上面的滚筒螺旋式钢片就能将翻动的土壤层进行二次疏松。 “双管齐下,从而达到将地底下的草根全部清除的效果。” 宋燕淮手舞足蹈一通比划。 等他解释完这个工具的用途后,柴知恒简直惊为天人。 他看着手里那张图纸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这竟然是你自己画出来的?你哪个大学毕业的,以前学过机械?” 宋燕淮当然学过,他还对很多农用民用甚至军用相关机械如数家珍呢。 但他如今明面上就是个农村来的野小子,履历上写着初中学历。 为了不崩人设,他不得不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没上过大学,就看过几本机械相关的书。 “然后自己私底下瞎琢磨,没想到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倒是让您见笑了。” 这下柴知恒看宋燕淮的眼神立马就变得不一样了: “自学的?你这图纸画得非常标准,我还以为你是科班出身呢! “没想到你竟然是自学的!那你在机械这方面非常有天分啊,悟性相当高了!” 柴知恒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对宋燕淮的赞誉和欣赏。 但马上他又十分较真地挑剔起了宋燕淮这个设计上的缺陷: “你这个除草机,确实有很多优点和可取之处。 “但我仔细想了一下,如果单纯靠人力来推动犁刀,在稍微硬一点的土地里,这玩意儿还是需要很大力气才能操作的。 “大部分妇女同志即便是能使用这个工具,可能除草也只能在浅表层。 “真要深层除草翻地,还是得男同志来才行。” 宋燕淮点点头,承认这个设计是有一定的弊端: “对,因为我做这个的初衷,就是想让我媳妇儿在后院种地的时候能稍微轻松点儿,操作简单易上手就行。 “所以它只能拿来给小面积的花园院子除个草翻个地,但几亩甚至几十亩的庄稼地就不行了。 “当然了,如果一定要用在大面积农耕上,也不是说就一定不行。 “只要在这个简易版本上做一下升级。 “比如说像这样,把前面的滚筒和犁刀尺寸等比例放大,同时增加一个柴油发动机底座。 “有发动机加持,就是一个非常实用的便携式多功能小型农耕用具了。 “不管是犁地还是除草,都会省力很多。” 宋燕淮这番话,让柴知恒瞬间陷入了沉思。 因为宋燕淮的这张图纸,这位大叔甚至忘记了他来烟袋胡同的初衷是为了兑换粮票,也压根想不起来他还得回去收拾行李赶下午的火车去外地出差。 还是一旁的圆音怕他光顾着研究图纸,回头错过了列车的发车时间就麻烦了,赶紧出言提醒,他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第32章 你是锦鲤附体吧 柴知恒是在解放后红星机械厂成立那一年进的厂,算下来已经在加工车间干了十六七年了。 从一开始的学徒工,摸爬滚打到如今成了厂里加工车间的王牌技工。 可以说他在机械这块儿积攒了相当丰富的经验。 哪怕他学历不高,可能终其一生都未必能坐上管理者的位置,但他眼光毒辣,对行业有着极其敏锐的嗅觉。 所以只看了宋燕淮绘制的那张图纸几眼,听宋燕淮粗略解释了一遍滚筒除草机的原理,还有关于升级改造上的一点想法创意后, 他立马就意识到,这个农耕用具绝对有搞头! 但眼下他时间仓促,并不能和宋燕淮就这个机器进行进一步的深入探讨。 所以在被圆音提醒后,他只能遗憾地将图纸还给宋燕淮。 圆音见状,忙将手里事先数好的粮票跟钱递了过去。 粮食她也仔细检查并复过秤了,这大叔没骗人。 确实是大米七斤二两,富强粉九斤半,且秤杆上翘,分量只多不少。 大米一毛四一斤,白面一毛八一斤,一共二块七毛二。 不过圆音手里的四张全国粮票,每张都是“五市斤”整的大面额粮票。 这大叔给的粮食是十六斤七两,给三张肯定少了,给四张又多了。 于是她把四张票都给了柴知恒,然后问这位大叔手里能不能找零。 柴知恒如今就需要全国粮票呢,巴不得越多越好,毕竟这次跟他一块儿出差的还有他的小徒弟。 现在全国粮票这么紧俏,也不知道那小子能不能兑换到足够的票,要是不能,估计回头还得他这边贴补一些。 人在外地多有不便,反正手里多备点粮票总归不会有错的。 所以在确认圆音手里那四张票都是货真价实的全国粮票后,柴知恒立马就动了心思: “这样吧,你这四张票都给我,我再找你一张五市斤的本地粮票,外加一张三两的食用油票,你看怎么样?” 圆音一听这话倒是愣住了。 算一下就知道,本来柴知恒只需要找她三斤三两的全国粮票就行了。 即便是按照如今黑市上全国粮票兑换本地粮票高三成的方式,他给一张五市斤的粮票也已经绰绰有余了。 更别说,这位大叔还愿意补给她一张三两的食用油票。 这样的兑换方式,肯定是圆音占了大便宜了。 但圆音又不是那种爱贪小便宜的人。 更何况,她以后还想跟这位大叔长期交易呢,就更不能让这位柴工赔本了。 所以她立马就摇了摇头,笑道: “不用,叔,咱们就按照行情来就行了。 “本来我们夫妻俩也不用去外地,这全国粮票在我们手里面也是浪费。 “回头我要是拿去粮站或者鸽子市上兑换,人家最多也就是给这个价了。” 那边宋燕淮也跟着点头: “对,外头什么价,咱们就怎么来,不能让您吃亏。 “您手里要是没有小额的本地粮票,那您就把那张五市斤的拿出来,我们再还您七两就行。 “至于食用油票,您自己留着吧。” 见这夫妻俩态度坚决,柴知恒也不好再纠结,于是把那张五市斤的粮票递给圆音。 圆音则又返回屋里,找出了一张半市斤和一张贰市两的本地粮票退还给柴知恒。 柴知恒心下也是颇为感慨。 原来他也跟人换过票。 但绝大部分人在知道他是机械厂的高级技工,每个月挣上百块的工资后,都是锱铢必较寸步不让。 有的甚至还抱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想法,各种狮子大开口,使尽浑身解数要从他身上薅羊毛。 所以这还是他头一回碰到这么特殊的交易方,主动让利给对方,结果对方还不乐意。 这倒是让柴知恒感觉颇为惊讶和新奇。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对这对年轻小夫妻的印象非常好。 不管是这个机灵嘴甜的小姑娘,还是那个天赋异禀的男同志,看上去都是厚道人。 他又扫过这家废品站,默默将这个地址记下来,这才准备转身离开。 不过临出门前,他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异常严肃地叮嘱宋燕淮: “哦对了,小同志,你这张图纸可一定要好好留着,千万别弄丢了!” “今天是不凑巧了,我得赶去外地,实在抽不出时间来。 “等出差回来,我还会再来找你,咱俩好好聊一聊! “到时候我一定想办法帮你把这个图纸举荐到厂里去! “这么好的设计发明,机械厂的那些工程师们一定会感兴趣! “要是能投产,小伙子你可就走了大运了!” 能不能量产的,宋燕淮还真不在乎。 但只要是能举荐到厂里,他就有机会和那位胡厂长认识。 到时候他多的是杀手锏,能让那位胡厂长对他另眼相看。 所以这位柴工的话,算是给宋燕淮吃了一颗定心丸。 等人一走,宋燕淮眼睛就亮晶晶地看着圆音: “可以啊姑娘,随随便便出个门,就能碰上这样的大佬,你是锦鲤附体吧,这运气也忒好了点!” 圆音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她也觉得打从重生开始,她的运势就持续爆表。 一进城就碰上宋燕淮,顺利留在了城里;之后又得了钱大妈的照顾,额外送了她半打碗; 遇到个公文包砸头,都能砸出一摞钱票;哪怕调查员半夜上门,也能侥幸逃过一劫; 搞个房间隔断,还用上了一堆没人要的红木;再加上还活得好好的闺蜜谢流萤,以及今天偶遇的这位有点厉害的柴工。 她这才进城两天时间呢,碰上的好事儿就一个手指头都数不完了。 她忍不住看向宋燕淮。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她这辈子开局能这么顺遂,就是从跟这家伙领证开始的。 宋燕淮心情也很好,两三个月了,他联系家人的事儿终于有进展了。 察觉到圆音在盯着他看,他不由得挑眉: “怎么了?” 圆音眼神一闪,忽略掉心底的那一抹异样,然后冲着宋燕淮伸出手: “看在我今天帮了你这么大个忙的份上,你是不是应该奖励点什么,以表达对我的感谢啊?” 宋燕淮顿时乐了,立马爽快点头应承: “行,你想要什么?” 这一反问,倒是真把圆音给问住了。 她细想了想,还真想不出来她要啥。 主要是自打和宋燕淮假结婚之后,这家伙把钱票都交给她来掌管了,家里面买啥她都能做主。 除了工作以外,她还真就什么都不缺。 而且宋燕淮这人是真大方,绝不是装出来的。 昨天去供销社买了铁锅还有几样日常必需品之后,她就要结账走人。 谁知道这人愣是趁她不注意,又在柜台那边挑了一瓶雪花膏、一面梳妆镜还有一盒香皂。 甚至在看到货架上摆着的墨绿色带跟塑料凉鞋时,还想要给她买一双试试。 要不是圆音及时拦住,那又老又土的凉鞋怕是就要陪着她度过接下来的好几个夏天了。 这么一想,圆音也不由得失笑。 她的目光落在了宋燕淮手里的那张草稿上,眉眼都瞬间柔和了下来: “不是说这个什么滚筒除草机是专门给我做的吗? “那我就当这个是你付的感谢费好了,你赶紧做一个成品出来我试试!” 宋燕淮好笑道: “那你这不是便宜我了? “虽然说这个除草机是拿来给后院除草翻土用的,但开荒完了之后种出来的菜我也得吃啊。 “所以这东西可不算是单独给你一个人做的。 “你如果只要这个东西的话,那你可就吃亏了!” 圆音仔细一想觉得也对。 她这种菜可不是光为了她自己,分明是在为两人以后的生活打算呢。 所以宋燕淮发明的这个除草机,可不算是她的专属物品。 “那这样吧,你回头看能不能攒攒零件,给我装一台二手的缝纫机。 “我想买布料自己做衣服,但老是靠手缝的话就太费事儿了。” 第33章 没哪个臭男人配得上 宋燕淮一愣,然后认真地看着圆音: “要不,咱们干脆找曹叔帮忙,弄一张缝纫机票? “他老丈人在西城区这边还是很有威望的,就算退下来了,老关系肯定还在,找他帮忙弄张缝纫机票应该不难。” 说起这个,宋燕淮也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 “我这也确实是手头紧,拿不出东西来。 “不然咱俩领证,甭管是不是真结婚,这三转一响都应该买的。 “如今这弄得太寒碜了,跟裸婚没啥区别了。” 圆音一听这话倒是急了,赶紧摆手拒绝: “可别,为了买台缝纫机还要专门找人去弄票,那太麻烦了,还要欠曹叔人情,那我还不如手缝呢。 “再说了,你出手这么阔绰,把这结婚对象的标准都给抬高了。 “等将来万一我真找到合适的男人想嫁了,这婆家不给我买个新缝纫机,那都入不得我的眼了。” 宋燕淮顿时怔住。 他还真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前天在街道办,圆音一上来就莫名其妙提出要和他假结婚,那会儿宋燕淮对这个小尼姑确实是抱着怀疑警惕的心思。 但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加上今天还帮他找来了机械厂的人,宋燕淮对这姑娘已经彻底放下了戒心。 他是真心觉得这姑娘很好,相处起来给人感觉简单又温暖。 哪怕一开始他们领证不过是基于互相利用,但这会儿他是真的把圆音视为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可以彼此信任和扶持的妹妹。 既然真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那他就就想尽可能地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对这个妹妹更好一点。 就一张缝纫机票而已,小姑娘既然提出来了,说明肯定是有迫切的需求,他哪怕欠点人情,也得给人家弄回来啊。 不过看圆音这一脸认真拒绝的样子,他也不好再强求,只好点头表示同意了。 但他心里很清楚,这年头,谁家过日子都节俭。 一件衣服尚且得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呢,更何况缝纫机这样的大件? 这种东西一旦买了,最起码能用个十几二十年,不坏到彻底不能维修了,一般人谁会把那金贵玩意儿扔到废品站来? 所以圆音想凑零件组装个二手缝纫机,这事儿恐怕没个三五月甚至一两年的怕是都弄不成。 好在宋燕淮也不是那不知变通的人。 既然圆音不要他买新的缝纫机,那他回头去黑市上,用他自己组装的物件和人换一台二手缝纫机总行了吧? 黑市上这些东西肯定是不缺的,只要他给的价值高,人家就能给他弄来。 至于圆音刚刚开玩笑说他把结婚对象的标准给提高了。 宋燕淮心下姑且当这话是夸他了。 但他觉得这样也没啥不好的。 他一个当哥哥的,为自己妹妹未来的幸福着想,是非常有义务要帮她把关的。 至少有他这么个“行业标杆”竖在这儿,以后圆音挑男人的眼光就能提高了。 至少不会随便来个什么黄毛,用几句甜言蜜语就把她给哄得找不着北。 宋燕淮心下暗戳戳腹诽,甭管将来那个被圆音称为“合适想嫁”的男人是谁,不拿出来点实际的东西来,休想把他妹妹给骗走! 当然,私心里,宋燕淮觉得他这妹妹过分优秀了,会缝纫擅厨艺还懂种菜,简直就跟童话故事里的小仙女没啥两样。 这么勤劳聪慧乖巧可爱的妹妹,这世上根本就没哪个臭男人能配得上! 一下子换到了十好几斤精粮,又够两人造上好一阵儿了。 于是中午做饭圆音又开始没轻没重,直接用舀子舀了一大勺富强粉,给蒸了满满一大锅白面馒头。 炖的骨头汤也成了奶白色,上面飘着漂亮的油花,圆音往里头放了些萝卜片,一碗清亮鲜甜的萝卜骨头汤可太有食欲了,光是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另外还弄了个凉菜素三丝儿,炒了个洋葱酱,中午两人终于能敞开肚皮吃了。 把那清洗好的猪大肠放锅里卤着,两人边坐下来吃饭边聊起下午的安排: “猪大肠有个把小时就能卤好了,等出锅了,我准备给钱大妈切一份送过去。 “昨晚上那事儿得谢谢人家,要不是她及时搬了曹叔老丈人出来,那俩红袖章恐怕不会那么轻易就善罢甘休。 “你这边看看要不要给曹叔家也送点过去,虽然这玩意儿不值钱,但礼轻情意重。 “人家给了咱们那么多钱和票当做新婚贺礼,咱们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圆音向宋燕淮提了个建议。 宋燕淮吭哧吭哧喝了一大口萝卜汤,这才摇头解释道: “不用,我家跟曹家的关系,只咱们私底下清楚,明面上我们是不走动的。 “曹叔的爱人并不知情,我从来就没登过曹叔家的门。 “这也是爷爷的意思,这层关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既然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所以送菜这个事儿就算了。 “你要真觉得拿了人家的钱过意不去,那改天等曹叔来废品站点卯,你亲自下厨做几道菜,请他在家里吃顿便饭就行了。” 圆音觉得这样也行,就不纠结了,想了想又补充道: “这天气太热了,那一锅卤汁儿咱自己肯定吃不了也留不住,你看看要不要给旁边胡同里的邻居们分了吧? “浓油赤酱的,各家分一碗,拿去拌个素菜豆干啥的味道应该不错。 “顺便把那喜糖瓜子给带上,平时跟谁家关系还算熟络的,你就抓一把。 “不然胡同里那些大爷大妈老问,觉得咱俩不办酒不够正式。” 宋燕淮点了点头: “行,等我下午先帮你把后头那院子里的杂草给清理了,就上胡同里那几家大杂院转转。” 大锅里咕嘟咕嘟翻滚着,很快浓郁的酱香味儿就弥漫开来。 这要不是家里没有木耳豆干腐竹鸡蛋莲藕海带这些东西,圆音哪儿舍得把好好的卤汁给分出去啊,她自己高低得就着这锅卤汁再弄一大盆卤素菜出来! 不过,一提到香干腐竹,圆音就猛地又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你知道哪里能弄来石磨碾子吗?” 宋燕淮不明所以:“你弄这玩意儿干啥?” 圆音一脸理直气壮:“当然是拿来用啊! “有了石磨碾子,稻谷就能脱壳,高粱玉米也都能碾成碴子和面粉,黄豆磨成浆就能做豆浆、豆花,豆腐、豆皮和豆干,你说这玩意儿弄来能干啥?” 这年头要吃点东西不容易,很多食材后世菜市场随处可见也随手就能买得到,但来了这儿,没有票根本寸步难行。 但要是能自己在家制作,那可比辛辛苦苦攒票上外头买方便多了。 所以听到圆音一口气提了那么多食材,居然都可以用石磨碾子做出来,宋燕淮立马表情正色起来。 毕竟这玩意儿可关系到自己未来到底有没有口福,宋燕淮能不上心么? “成,我帮你去打听,肯定给你弄回来!” 吃了饭,宋燕淮就着手组装他那个滚筒除草机,也就半个来小时就装好了。 他还让圆音上手试了一下,还别说,这玩意儿看着轻巧,其实还真挺好用的。 稍微扎根浅一点的野草,基本上只要抓稳手柄推过去,就能把草连根铲除,同时还把土层都翻一遍。 但后院那土比较硬,杂草也太深,圆音就搞不定了,得宋燕淮亲自上手。 两人在后院悄咪咪开荒,正忙得如火如荼呢,外头突然就有人进来了。 “哟,小圆你这是炖什么呢,怎么这么香?”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圆音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赶紧看了宋燕淮一眼,脚步匆匆从后院走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工具间的门。 门外周大妈并未注意到圆音的动作,见她从工具房里走出来也没多想,因为她的注意力,都被那厨房飘出来的香味儿给吸引了。 圆音笑道: “琴姨您来得正好,快进屋里坐,我给您尝尝我新做的菜!” 说着圆音就把人引进了屋里。 一进屋周大妈就注意到这间后罩房被隔成了里外两间。 虽然有些简陋,但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嗯,这后罩房这么收拾收拾挺好,不过你这屋进深太长了,这么一隔,里间光线就暗了不少。 “你若是不嫌麻烦,最好是在后面那堵墙开个洞装一扇窗户,这样里间也亮堂了。” 周大妈给圆音提了个建议。 圆音心下暗叹,这窗户可不兴开啊,一弄这玩意儿,后面那院子的情况不就一览无余了么? 那她还怎么悄咪咪种菜啊? 所以还是就这样吧,光线差点就差点,反正影响也不大。 嘴上圆音还得笑眯眯地应付: “对,您说的在理,不过我们现在也顾不上这些。 再说这房子到底还是公家的,这要是开个窗,估计还得向上面申请批复,等房管所跟街道办都同意了才能动工,怪麻烦的,能凑合就凑合着吧。” 周大妈一想也对,于是也不提这一茬了,只看着那边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大铁锅: “你这到底是在做什么菜啊,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还跟大妈卖关子?” 圆音嘿嘿一笑,揭开锅盖,把里面的肥肠挑起,切了一小段端到了周大妈跟前。 “您尝尝?” 周大妈一看那碗里的菜,不由得愣住了。 “这是你早上买的猪大肠?你锅里在炖的就是这个? “刚刚我在外头闻到的那特别浓郁的酱香味儿,该不会就是这个散发出来的吧? “可是不对啊,我以前也做过这个,满屋子都飘着股腥臭味儿,散都散不出去,你这怎么一点异味都没有?” 第34章 太诱人 圆音抿唇一笑: “您先尝尝,尝过之后我再给您揭晓谜底。” 周大妈将信将疑,哪怕用筷子夹起一段,也犹豫着不敢塞进嘴里。 主要是以前吃猪大肠的体验并不太好,所以她对这玩意儿都产生心理阴影了,总觉得这一口下去,那股腥臭味儿就要充斥整个口腔了。 但圆音的眼神充满了热情鼓励,她到底不好驳了人家孩子的面子,所以还是硬着头皮吃了下去。 没想到这一入口,肥而不腻且酱香十足的滋味瞬间就俘获了她的味蕾。 满口爆汁的滋味儿真的太让人惊艳了,完全颠覆了她以往对猪大肠的认知。 周大妈越嚼越是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看着圆音: “天哪,这还是猪大肠吗?这也太好吃了吧?你这是怎么做的?” 不止这个猪大肠呢,圆音还把她前面用肠油熬出来的猪油端了出来。 几个小时了,这猪油已经冷却,慢慢凝成了白霜。 圆音熬油的时候用了花椒桂皮八角之类的大料,所以这会儿这猪油看起来略有些泛黄。 但异味基本上都已经没有了,看上去跟正常肥肉炼出来的猪油没啥区别。 不过这玩意儿的出油率肯定是比不上肥膘的,五斤多肠油,估摸着熬出来的油也就两斤多点。 但这已经算不错了,至少在眼下食用油不好买、肥肉又太贵买不起的情况下,这种办法算是一个比较靠谱的获取油脂的途径。 等把手里的这两个成品做了展示以后,圆音这才笑问周大妈: “您还觉得我之前那两三块是花得冤枉钱吗?” 周大妈这会儿脸都激动得红了,摇头更是如拨浪鼓。 早上那会儿她还吐槽这孩子败家,当尼姑当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想吃呢。 这会儿她觉得她自己才是那个傻子,活了大半辈子了,她才知道原来猪大肠不仅好吃,还能炼油! 这要是能把这办法学会了,以后她家可就不用再发愁没油吃了! “小圆,你也太聪明了吧,这到底是怎么做的,你这方法能教给婶子不?” 可能是觉得她这要求提得有些唐突,周大妈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把她提溜过来的那个蛇皮袋子从身侧拎了出来, “你看我,光顾着吃了,差点给忘了,这是我专门给你带来的。 “我在棉纺厂上班,这是我厂里车间清理出来的碎布头。 “说是碎布,其实有些还挺大块的,所以我就给挑选出来偷偷攒着。 “我看你那衣服都挺旧了,这碎布要是仔细裁剪拼接,其实也能做套衣裳了。 “你要是不嫌弃,这袋布料就都给你了。” 说着,这大妈就从那袋子里随手抽出来一块布料展开。 还真像她说的那样,这布料有接近一尺宽,并不算多碎。 而且布料还被仔细整理熨烫过,非常干净平整。 当然,这个时代衣服的主色调就是深蓝深绿深灰。 所以棉纺厂出品的布料,基本上也就是这几个色儿,要鲜艳的颜色肯定是没有的。 这么一大蛇皮袋子,也不知道这位婶子到底攒了多久。 圆音很擅长女红,各种奇奇怪怪的布料,只要到了她手里,她都能玩出花来。 所以她下山时带的那几身旧僧袍她一件也舍不得丢,给改成了现在大家常穿的军装款式。 连剩下的那些碎布她都一条条利用上,给做成了她头上戴的帽子。 现在周大妈拿出来的这些料子,质量可比她身上穿的戴的好太多了。 圆音一看到这袋布料,立马眼前一亮,直看得都走不动道了。 周大妈一见圆音这样,就知道这些布料她肯定喜欢。 这大妈倒也实诚,并没有因此就要在圆音面前邀功的意思,反而还解释道: “厂里面隔段时间就会内部处理一批瑕疵布,我们这些女工经常能分到一些。 “所以我家别的东西都缺,唯独布料这块儿这些年从没短缺过。 “这些碎布我虽然是攒着了,但其实也没用得着的地方,光堆在家里落灰了。” “你要是觉得能用你就留着,要是用不了你就扔了,等以后厂里再有瑕疵布了,我再告诉你。” 这是实话,周琴家里人基本上每年都能做新衣服,这在整个大杂院都算是独一份了。 大家都知道她在厂里能弄得到瑕疵布,所以这碎布她寻常都不敢拿去送人。 太寒碜了,她怕送出去不但得不了人家一句好,反而还惹人不高兴,平白得罪人。 但她跟圆音才刚认识,这孩子从小吃够了苦头,如今来了这城里也没个大人疼。 周大妈觉得这孩子肯定会领情,不会嫌弃她拿出来的这袋东西。 果然,圆音拿到这些布料就一脸的如获至宝,十分欢喜地对周大妈表达感谢: “琴姨您怎么说这么见外的话,也亏得是您想着我了,不然这样的好事儿我上哪儿找去? “别说是这么大块的布料了,就是那碎得不能再碎的破布头,都能用来纳鞋底,要没有这方面的路子,寻常要弄一袋子且不容易呢。 “这布料您要给我,那我可就真收了,一点都不会跟您客气。 “就怕回头我做成了衣服,您看见了之后,得后悔把这么好的布料都给我了。” 周琴对圆音这话十分受用,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你这嘴啊,就会哄人,这布料你要真不嫌弃,只管拿去用,婶子肯定不会反悔! “不光不反悔,回头要是在厂子里再遇上这种好的,婶子还给你攒!” 圆音立马点头: “那可说定了啊,我不跟您说假话,这料子我真喜欢,多少我都吃得下。 “但下回您可别再免费给我了,我给您算钱,不能老让您吃亏不是?” 周琴这下脸一拉,顿时不高兴了: “咋还要给我钱?你要这么着,那可就看轻你婶子了! “这玩意儿厂子里多得是,根本没人要。 “我不过给你捡回来而已,一分钱没花,要是收你钱,那我成啥人了?” 圆音眼珠子一转,想起前面这婶子好像对她这个猪大肠还有炼肠油的办法感兴趣,忍不住试探着问道: “那要不,我把我那个猪大肠还有炼猪油的方法教给您,作为交换,以后您给我多攒几袋这种碎布头?” 若是别的事儿,周大妈肯定能毫不犹豫义正辞严地给拒绝了。 可圆音这个猪大肠和炼油的办法太诱人了,周大妈嘴努了努,愣是没舍得开口。 圆音一看周大妈这表情,就知道她应该是心动了,只不过不好意思点头而已。 于是圆音立马就一拍桌子,直接单方面同意了这门交易。 “那就这么说定了!” 然后圆音就把她怎么处理猪大肠、怎么炼猪油的过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又把她今天做卤水用到的香料都给周大妈抄了下来。 末了等猪大肠卤到完全软烂咸香了,还给切了一饭盒,用浓郁的卤汁泡着,让周大妈一会儿带回去吃。 周大妈也没想到,她不过是拎了一袋没人要的碎布头来串串门而已,竟然就得了这么大的好处。 这让她心里更加打定了主意,以后可一定得跟这个小圆常来常往。 这孩子待人处事诚实厚道,不是个世故奸猾的,跟何家那个小儿媳妇一看就不是一路人。 和这样的人多多交好,绝对没坏处。 第35章 姑嫂大战,圆慧被打 周大妈这回上圆音家串门,送碎布头只是一方面,其实更重要的是来找圆音八卦。 早上去菜市场那会儿,她跟圆音聊得畅快,自然把圆音当成了她最重要的瓜友。 这不,一吃到激动人心的新瓜,她立马就迫不及待地跑来和圆音分享了。 所以在学完料理猪大肠的手艺后,这大妈终于想起来她是来干嘛来的了,赶紧回归正题,一脸兴奋地告诉圆音: “何家上午可热闹了,你那个师姐,跟何家那闺女打起来了! “姑嫂大战,闹得整个大院都听见了! “我还听见那小媳妇儿喊着要分家呢! “哈哈哈,刘盼娣当时那脸都绿了,笑死我了!” 一听这话圆音可就来劲儿了,她立马就竖起耳朵,故作好奇: “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的为啥要打起来啊? “可是我那个师姐说她婆家人对她都很好,妯娌小姑子很好相处啊!” 周大妈狂翻白眼: “呸,何家要是好相处,这满西城区就找不到更难缠的人家了!” “你那个师姐怕是瞎了眼,还以为自己嫁进了福窝呢! “还能为了啥,不就是街道办发的那点新人福利呗。 “其实就一个破痰盂,何家那小闺女不打招呼就自己上街道办那边给领了。 “你那师姐气不过,和那小姑子讨要,语气还有些冲,两人一言不合就开打了。 “何芳华那丫头那可是刘盼娣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能是个善茬?这新嫂子刚来就这么嚣张,她要能忍着就奇了怪了。 “你那个师姐尼姑庵里出来的,其实也就嘴巴上厉害几句,真动起手来,怎么可能是何芳华那泼皮破落户的对手? “反正是单方面被何芳华摁在地上捶了一顿,打得鼻青脸肿的,怪可怜的嘞。” 饶是圆音再有思想准备,也没想到这才第二天,就出了这样的事儿。 她忙问道: “何家那么多人呢,就没人拉架?就看着何芳华打她嫂子? “那个何峥嵘是死人吗?他媳妇儿被打了,他也不帮忙?” 周大妈把何家的一举一动都看得一清二楚,这会儿也想疯狂吐槽呢: “拉架?何家人还觉得何芳华打得好,恨不得鼓掌叫好呢。 “尤其是刘盼娣,听到小儿媳妇喊分家,看新媳妇儿那眼神简直跟要生吃了她一般。 “最不是东西的就是那个何峥嵘,他媳妇儿被他妹妹打成那样,他倒好,事不关己一样躲在人群里看热闹。 “还是院里的大爷站出来呵斥,把何芳华给拉扯开,那王八犊子才装模作样地跑上去安慰他媳妇儿。 “你那个师姐还觉得她男人是站在她那边的,哭哭啼啼地指望她男人为她出头呢。 “我看她怕是想太多了,何峥嵘跟何芳华从小感情最要好,他能为了这点事儿就跟他妹妹别苗头? “他不倒过来打这个新媳妇儿一顿就算是好的了!” 圆音听着听着就沉默了,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上辈子她刚嫁入何家时处处谨小慎微,被婆婆妯娌小姑子欺负了也是再三忍让,吃尽了各种苦头。 她也不是没想过要发一次疯,和这群人彻底撕破脸皮。 可到底是没有娘家人撑腰,丈夫也不站在她这边,她一个人终究是势单力薄,所以她始终没能有勇气迈出那一步。 要不是她还有那养花的一手绝活在,只怕她得在何家蹉跎大半生,被那一家子欺负得连渣滓都不剩。 如今圆慧汲取了上辈子她在何家的那些经验教训,走了和她上辈子截然不同的路。 这位师姐可能以为只要拿下何峥嵘就能破局,但很显然,她低估了何家人的卑劣恶毒程度,也高估了自己在何峥嵘心中的影响力。 圆音也不知道该不该同情她了。 那边周大妈对何家可是一肚子的怨气不吐不快: “你也别觉得婶子我说话刻薄难听,那是你刚来还不清楚。 “这何家从上到下从老到少就没个好东西,整个烟袋胡同谁家都不愿意跟他家沾边。 “一家子十几口人挤那么屁大点地儿,还可牛气哄哄了,不就是生了四个儿子么?有什么好神气的? “那刘盼娣更是奇葩,儿女都这么大了,就是不分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只晓得磋磨儿媳妇,死抓着家里那点子东西不放,生怕被儿媳妇补贴了娘家。 “真是笑死人了,就她家那点家底,当谁都瞧得上似的! “我要是她那几个儿媳妇,但凡有点子出息的,早想办法分家搬出去了,能窝在这种地方受她的闲气? “不过她娶的那几个媳妇儿也个个极品,不是馋就是懒。 “几个孩子也被教得自私自利爱贪小便宜,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顺手牵羊! “但凡在院子里晾晒点啥东西,一个转头都能给你偷没了,真是一群眼皮子浅的欠儿登,看了就烦! “得亏你没摊上这么个婆家,不然你现在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周大妈滔滔不绝,圆音对她的这些话那是每一个字都无比认同。 就是因为看透了这一家子的本质,所以这辈子她才迫不及待想要逃离,绝不愿意再和何家有任何牵扯。 奈何圆慧看不开,非要上赶着去搅和,甚至为了把何峥嵘抢过去,还反过来算计她。 现在吃了这么大的亏,也不知道这个师姐如今后不后悔。 圆慧当然后悔。 但她后悔的不是选择了何峥嵘,而是不应该大白天在院子里就和何芳华闹成这样。 她在屋里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心里简直恨不得何芳华立刻去死,但面上却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只因为她对着何峥嵘哭诉了几句,何峥嵘就不耐烦了,冲着她拉下脸,让她要么有本事自己找何芳华打回来,要么就老老实实憋着,别刚嫁进来就弄得家里头乌烟瘴气,鸡犬不宁。 圆慧哪儿敢跟何峥嵘呛声? 她就指望着这男人崛起,她好当领导夫人呢? 这要是惹了何峥嵘不高兴,万一这男人厌弃了她,转头又去外头找别的女人厮混,那她岂不是前功尽弃,啥都落不着了? 所以她只能乖乖忍着,还得被何峥嵘逼着做小伏低去跟公公婆婆道歉,向何芳华赔礼。 受尽了屈辱的圆慧,回屋之后就开始复盘今天这事儿。 越想她就越觉得自己失策了。 不就是一个痰盂和两张点心票吗?等再过半年,何峥嵘进了机械厂,当上了放映员,她要多少痰盂多少点心买不起? 所以她为什么要为了这点子东西就跟何芳华当场闹翻? 为什么不能暂时隐忍下来,等将来找到合适的机会了再把这笔账给何芳华还回去? 她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借着领新人福利的事儿讨巧卖乖,给她自己塑造一个宽容大度的人设,从而顺势赢得婆母和小姑子的欢心。 只要把这俩拉到了她的阵营,她就能快速在这个家里站稳脚跟,这样何乐而不为呢? 现在好了,因为一时愤怒,她没控制住情绪,和小姑子彻底闹翻了,也惹得公公婆婆不喜,还让满院子的住户都看了场笑话,害她自己颜面尽失,本来好好的局面,让她给搞砸了。 接下来她要重新改变自己在这一家子心目中的印象,还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行。 圆慧悔得肠子都青了。 再想到这个事儿的起因,竟然是因为小师妹告诉她,何芳华去街道办偷偷领走了她的痰盂! 圆慧眼睛就不由得一眯,对罪魁祸首圆音恼恨不已。 她倒不是觉得圆音是故意这么干,想挑拨她和何芳华姑嫂不和。 在她的概念里,她那个应声虫小师妹根本没这样的脑子。 但不管是不是故意的,总之她之所以会落到这难堪的境地,都是被圆音那个死丫头给害的! 她打不过何芳华,又不敢跟何峥嵘翻脸,一肚子怨恨委屈无处发泄,自然就只能迁怒到那个软柿子圆音身上了! 第36章 扭曲的报复心理 把周大妈送出门,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灶膛里的火已经灭了,圆音赶紧把卤好的猪大肠捞了出来。 一整副猪大肠看着很多,但其实下锅煮完之后,就没剩下多少了。 圆音把这些猪大肠切成段用卤汁儿泡着,自己留了一份,谢流萤留了一份,剩下那份打包装在饭盒里,准备给钱大妈送去。 结果才出门呢,就看到圆慧从胡同拐角脚步匆匆走了过来。 一边走她一边用手帕挡着面部,一路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的,生怕被巷子里那些闲唠嗑的老头老太注意到。 圆音:…… 刚被何芳华打了,怎么就跑出来了? 圆音很是纳闷。 因为按理来说,以圆慧的自尊心,是绝对不愿意让圆音看到她这么狼狈的模样才对。 但偏偏她就是来了。 这让圆音心下顿时生出了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圆慧这个时候过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一看到圆音走出门来了,圆慧立马就疾走几步迎了上来。 “小师妹,你能借我点钱吗? 我想上医院去一趟,但现在我手头没钱,我男人也不在家,你先借我十块,等我男人回来了我就还你!” 圆音心下暗骂:真当我是傻子呢,你得了什么疑难杂症要花十块钱来治? 被何芳华打一顿顶多就一点皮外伤而已,擦点药不就好了? 再不济也就是上街道的卫生室处理一下就得了,用得着上医院? 一开口就是十块,这可是六十年代的大团结,若是省着点花,都够城里人一家三口一个月的嚼用了! 但面上,她还得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脸上带着纳闷和担忧: “师姐你去医院做什么?是哪里不舒服吗?” 圆慧这才把那帕子给松开,露出了一张青一块紫一块肿得跟个猪头似的脸。 一看到这模样,圆音心下就忍不住啧啧啧。 虽然没亲眼看到圆慧跟何芳华大战,但光看到圆慧这副鼻青眼肿的模样,圆音就能想象到这对姑嫂上午在大杂院打架时的场面有多激烈。 “哎哟,师姐你这是怎么弄的?是不是何家谁打了你? “你这婆家人怎么回事,才刚嫁过去就把你打成这样,这也太过分了!咱们得找街道办领导做主去!” 圆音一脸地焦急和气愤,拉着圆慧作势就要上街道办。 圆慧却一把将她给拉住了: “别别别,上什么街道办?你搞错了,我这不是被人打的,是我自己没看路不小心摔的!” 仗着圆音住在这废品站后头,跟23号院的那些人也不认识,圆慧料定圆音肯定对她今天的遭遇毫不知情,所以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并且自觉她这解释肯定能糊弄住面前的这个傻子, “哎呀,你啰里吧嗦说那么多做什么,没看我这脸正疼得很么?万一要是耽搁了治疗,没准还会留疤,你赶紧拿十块钱给我不就得了?不然我这要是真毁了容,可都是你害的!” 圆慧一脸不耐烦地伸出手,着急催促圆音赶紧掏钱。 圆音差点被圆慧这理所当然的语气给气笑了。 倒成了她害的了?什么强盗逻辑?和何芳华打架又不是她逼的,这也能怪到她头上? 圆音几个转念就猜到圆慧的心理了。 圆慧这是在何芳华手里吃了亏,又不敢同何家人撒泼,所以欺软怕硬转而迁怒到了她头上来了,专挑她这颗软柿子捏? 想明白缘由了,圆音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 她不咸不淡道: “师姐,你这话可就有意思了,你这摔跤又不是我推的,怎么毁了容就是我害的了? “而且你现在已经是何家的媳妇儿了,出了这种事儿,你得找何家人拿钱,你找我算怎么回事? “我跟你是一块儿下山来的,我有没有钱你难道还不清楚?你一下让我拿十块出来,这我上哪儿给你弄去?” 圆慧没想到圆音竟然是这样冷漠的态度,这还是曾经那个对她言听计从的小师妹么? 这死丫头果然是翅膀硬了要飞了,这才几天功夫,就翻脸不认人了! 她顿时也恼了: “不是你自己说的,你男人存款和工资都给你支配了,你能掏不出来十块钱? “你师姐我都伤成这样了,你竟然连十块都舍不得借,圆音你还是人吗?你的良心让狗给吃了?” 圆音耸了耸肩,十分光棍道: “我还真掏不出来,我男人一个月工资就那么点,每个月都得按时给农村老家补贴一些。 “剩下的钱昨天我家又买完粮食又添置了家具,如今就只剩下三五块钱了。 “就这点钱,还得应付我们接下来半个月的开支,不勒紧裤腰带都不够花。” “师姐你这一开口就要借十块,你就算把我家底掏空了,我也拿不出来啊。” 圆慧之所以来找圆音,不过就是想仗着师姐的身份给圆音施压,从圆音手里骗走十块钱。 谁叫这死丫头早上告诉她何芳华拿走了她的新人福利,害她失去理智和何芳华闹掰的? 要是圆音不多嘴,不就没这回事了? 既然是这死丫头惹的祸,那就得让她赔偿她的损失! 所以这十块钱她拿得心安理得,也根本没打算还。 可她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挺好,却万万没想到,这对夫妻能穷酸成这样,竟然连十块钱都掏不出来! 这让圆慧又是窝火又是鄙夷。 都怪这死丫头不听劝,非要嫁个捡垃圾的穷鬼! 这要是听她的选了那吴永红,早在吴家作威作福过上好日子了! 吴永红虽然马上会变成瘸子,但他家底可厚实了,存款有大几百块呢,要是圆音听她的嫁给了吴永红,这么多存款还不是随便这傻丫头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那她别说是借十块钱了,就是五十上百块,都能从这死丫头手里哄过来! 越想圆慧就越生气,好像因为圆音嫁错了人,就导致她亏损了几百块似的,让她恨不得把圆音狠狠打上一顿才痛快。 “不是还有三五块吗?你先拿给我,应付了眼下这个难关再说!” 既然没有十块,圆慧也不挑拣了,先把这死丫头手里剩下的钱都给搞到手了再说。 至于这钱拿走了之后,这死丫头要怎么应付她男人,又会不会被那个鸡贼男暴打,那就不关她的事儿了。 圆慧甚至隐秘地生出了一股强烈而扭曲的报复心理。 她都被何芳华打成这样,在大杂院丢了这么大的脸了,凭什么圆音却好好的? 就应该让那姓宋的也把这死丫头爆捶一顿,最好是打得皮开肉绽,比她更狼狈更凄惨,也闹得满胡同的人都来看笑话,那她心里才觉得痛快舒坦! 第37章 断绝师姐妹关系 虽然不是圆慧肚子里的蛔虫,但是圆音从不惮以最坏的想法去揣测人性。 尤其是在看到圆慧那眼底一闪而过的恶意的时候。 所以她也懒得再同圆慧纠缠了,直接道: “师姐,借钱可以,但是你得给我打借条,这钱回头姐夫要是不还,我就去找你的婆家还。” “你也别觉得我吝啬薄情,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我家饥一顿饱一顿的,就得靠着这三五块撑到月底发工资领粮食的那天。 “都让你给借走了,回头要是还不回来,那我跟我男人就得喝西北风去了。” “你看看我跟我男人都瘦成啥样了,师姐你也心疼心疼我们夫妻俩吧,总不能因为你看病,就让我们俩活活饿死吧?” 说着,圆音就从她口袋里翻出了一个铅笔头和一个线装小本子。 这本子还是她从那废品堆里翻出来的别人用过的草稿纸,把剩下的那些干净纸张撕下来,折叠到巴掌大小之后,用缝衣针重新装订起来的。 本来她是打算在供销社买个记账本的,但宋燕淮为了给她买雪花膏那些女士用品,把剩下的那一张工业券都花光了。 导致她别说是买个笔记本了,就连草稿纸都买不了,只能老老实实回家里头来翻废品自己做。 但这小账本倒是挺方便,随身往口袋里一塞,就能走哪儿带到哪儿,还能当记事本用。 这会儿见圆音竟然真掏出纸笔来要让她写欠条,圆慧脸色顿时一僵。 她既然做好了要从圆音这儿骗钱的打算,自然就没想过要写什么欠条。 留下了欠条当做证据,等以后圆音找她还钱,她还怎么耍赖? 所以她冷着脸倒打一耙: “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俩这么多年的姐妹情谊,你居然还要我写欠条,你这是信不过我?” 若是宋燕淮在这儿,绝对一眼就能精准判断出来: pua!你师姐这就是典型的pua! 通过不断用言语打压和否定你的行为,摧毁你的自信,让你失去自我判断,思想意识崩盘,对自己的价值观产生怀疑,认知变得扭曲,从而让她达到精神上控制你的目的! 圆音不懂啥pua,但上辈子她就是在圆慧的不断教唆引导下,差点真成了圆慧手中随意操纵的傀儡,彻底失去了对婚姻的反抗能力。 好在后来发现了圆慧对何峥嵘的龌龊想法后,她终于清醒过来,逐步看清楚这个师姐的真实面目。 自那以后,她对圆慧再没有了亲近和信任,主动搬离大杂院并疏远了这段关系,这才慢慢走出了这段阴霾。 如今的圆音早已经脱胎换骨,自然不会因为圆慧这三言两语就产生任何羞愧感。 她没有陷入自证漩涡,反而直接质问道: “我要不信任师姐,我又何必借钱给你? “让你写个欠条,只不过是为了给我男人交差。 “我把家里的钱都借给师姐你了,万一我男人回头发现不对,我又不能提供证据证明这钱确实是师姐你拿走的,那他能不找我闹? “师姐你要是连写欠条都不乐意,那才是不顾咱们多年的姐妹情谊吧?” 不就是道德绑架吗,当谁不会似的! 圆慧被圆音这番抢白给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下她想从圆音手里借钱的心思瞬间就淡了。 因为她心里很清楚,这钱一旦借了,眼下穷得叮当响的何峥嵘是绝对不会帮她还的。 要是写了借条,那姓宋的万一真拿去何家找她公公婆婆还钱,那她估计又得在全家人面前丢脸了。 “算了,我不借了! “本来以为从尼姑庵里出来,咱们俩就算是这世上唯一能相互依靠扶持的亲人了。 “没想到这才几天功夫,多年的姐妹感情就靠不住了! “你就守着你那个抠门鸡贼男人过一辈子去吧!我们的师姐妹关系,从今儿起也就走到头了!” 说着,圆慧眼神黯然,像是心灰意冷一般,转过身作势要离开。 她当然不是想要放弃,相反的,她觉得她这招以退为进一定能拿捏圆音。 毕竟她都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以圆音的心性,肯定会承受不住内心的愧疚自责。 然后这个蠢货定然会着急叫住她,把钱爽快借给她,并且再不敢提写借条的事儿了! 转过身的圆慧眼神闪烁着狐狸般奸猾的精光,就等着圆音上钩。 果然,圆音在身后着急叫住了她。 “等等!” 圆慧嘴角顿时上扬,一脸诡计得逞的洋洋自得。 但再转过头来时,她又恢复了之前的面无表情: “还有什么事儿?” 圆音这会儿其实都快要高兴得蹦起来了。 天知道她听到圆慧说完姐妹关系走到头了的时候,心里头有多雀跃。 要不是怕崩人设让圆慧察觉出不对,只怕她这会儿都恨不得当场放一挂鞭炮了。 她强忍着笑,故作关切耿直地指了指圆慧那肿得乌青的脸: “我男人屋里有药油,治跌打损伤的,师姐你这脸,要不要擦一点试试?” 圆慧表情一僵,万万没料到圆音要说的话竟然是这个! 她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原本的势在必得彻底被气急败坏所取代。 冷冷丢下一句“不用”,她这回真的转身就怒气冲冲地走了,再没有给圆音留下一个多余的眼神。 圆音巴不得圆慧和她断绝往来呢,只是之前碍于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又怕突然撕破脸让圆慧起疑,暴露了她重生这个事实,所以才这么一直拖着。 但现在圆慧单方面宣布要跟她绝交,圆音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开口挽留? 至于借钱给圆慧,这事儿圆音又不傻,怎么可能同意? 所以她才扯了个写借条的借口,不过是料定了圆慧绝对不会答应她的要求。 圆音可太清楚这位师姐还有何家的做派了。 真把钱给借出去了,就算写了借条,圆慧也能找到借口拖延推诿。 至于何家那群滚刀肉,就更不用说了。 他们从来只会为占不到便宜而发愁,要是知道圆慧借钱不还,绝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任何人都休想从何家口袋里把钱掏出来,即便是拿着借条去讨债,何家人的第一反应必然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那一家子四五个大男人呢,且个个牛高马大,一看就不好惹,寻常人家哪儿干得过这一帮莽汉?就算被这家人欺负了,也只能老老实实吃下哑巴亏。 正是因为如此,圆音根本不想和圆慧过多纠缠。 她只想离何家这帮人远远的,毕竟以她和宋燕淮如今的战斗力,要是对上何家这群蛮子,绝对孤立无援只有乖乖挨打的份。 这会儿圆慧已经走远,也不知道她说要和圆音断交那话到底算不算数。 但圆音才不管那么多呢,反正她已经认定了两人的师姐妹关系到此为止了。 不用再受所谓的师姐妹关系束缚,圆音浑身轻松,忍不住哼着小曲儿,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不过看了看手里拎着的饭盒,她又不由得收敛了心神,加快脚步往街道办那边赶。 她得尽快把这份猪大肠给钱大妈送过去,不然一会儿万一谢流萤来了她却不在家就麻烦了。 第38章 社交恐怖分子 钱大妈也没想到,圆音这姑娘竟然会来给她送东西。 看到那满满一大饭盒红得发亮的肥肠,她惊讶极了: “这个是你自己做的?” 圆音点了点头:“对,早上我跟23号院周大妈一块儿去菜市场排队抢的。 “我跟宋燕淮的条件您是知道的,也买不起大鱼大肉,只能挑这些没什么人要的边角料猪下水来吃。 “这玩意儿便宜,但处理好了味道还是不错的,您可别嫌弃。” 钱大妈哪儿会嫌弃啊,在她看来,这姑娘做个猪大肠都能想到来给她分一碗,这可太有心了。 她眼里都是欣慰和感动,甚至都顾不上去取一双筷子,立马就上手捏了一块塞进嘴里。 这一入口,她就更是惊讶了: “哎哟,这味儿真不错啊,猪大肠都能弄成这样,你这孩子手可太巧了!真没看出来啊!” 圆音笑道: “您也觉得还成吧?这一盒您拿回家去,晚上正好给家里添道菜。” 钱大妈顿觉不好意思,下意识就要推辞: “哎哟,那可不成,这猪大肠再怎么便宜,这么一份起码也得大几毛钱! “而且这东西要做出来,不光费功夫,还得费不少调料呢,你们小夫妻留着自己吃吧,大妈尝尝味儿就行了!” 圆音赶紧把饭盒盖上,不容分说塞进了钱大妈怀里: “家里还有呢,这天气热起来了,做好的菜都不能过夜,要吃不完坏掉了那才叫浪费呢。 “您可千万别再跟我客气了,要不是您帮忙,我还不能顺利留在城里呢。 “而且您还给了我那么多碗,难道连吃我一份猪大肠都不行? “您要再这么见外,那我可就只能把那半打碗还回来了!” 钱大妈这下不好再拒绝了,只能把那盒猪大肠收下,不过她倒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就从她那办公桌底下柜子里,翻出来了一个黄纸包封递给圆音。 “这是单位之前发的福利,两斤绿豆,你都给拿回去吧。” “这玩意儿我家里多得吃不完,这包我就没带回家,堆在这柜子里差点给忘了,再放下去回头都要长虫了。” “看这天气马上就要热起来了,你男人不是在外面走街串巷,就是在院子里整理废品,太阳暴晒很容易中暑,多喝点绿豆汤正好消暑。” 圆音一听这话也不跟钱大妈客气了。 绿豆家里面还真没有,这玩意儿可不光能熬绿豆汤,还能发绿豆芽,做绿豆糕,能吃的花样多了去了。 大不了她现在收了这两斤绿豆,回头做了好吃的再给钱大妈送过来就是。 反正与人相处嘛,就得这么你来我往的,才会越来越亲近紧密。 她是很喜欢这种邻里交际的,也很擅长处理这些人际关系。 “那我就拿走了,回头您要是想学卤猪大肠这道菜的做法,就直接叫我上您家里去,我手把手教您怎么做。” 反正都已经把方法教给周大妈了,圆音也就没必要再把那卤料方子藏着掖着了,谁要是想学,只管拿去学去。 等圆音回到家,宋燕淮那边已经把后院的杂草都清理干净了。 “那杂草也别扔,先放旁边晒干,等回头烧了弄成草木灰,撒在地里正好当肥料。 “最好是再弄一口大缸回来,以后家里面吃剩下的瓜果蔬菜厨余垃圾,都扔进缸里面沤肥。 “等上个三两月,腐熟了就是上好的有机肥料,而且还没有臭味儿,浇在地里也不会引人注意。” 圆音对养花种菜十分有研究,各种相关经验技巧信手拈来,一看到宋燕淮要把挖出来的那些杂草扔掉,赶紧制止他的动作。 宋燕淮只好又按照她的要求,把那些草整齐地堆在墙角。 圆音又絮絮叨叨,把刚刚周大妈来家里串门,以及她去街道办给钱大妈送猪大肠时发生的事儿都说了。 宋燕淮也没表现出不耐烦,就安静地边干活边充当她的听众,等圆音讲完,他手里的活儿也做完了。 “行了,地翻完了,剩下的事儿我就不管了,要怎么种菜养花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宋燕淮就走了,真的完全没把这块地放在心上。 他只当这是给圆音玩乐打发时间用的,根本没觉得她真能在这么巴掌大的地方折腾出什么名堂来。 圆音撇了撇嘴,有些不服气地轻哼了一声,心下忍不住腹诽: 小子你这是小看我了吧,要不是顾忌影响,就这十几平方的土地,老娘能给你一个月种一茬,每个月玩出不同的花样来! 这么嘀咕着,她手下动作倒是也不慢,把这个菜园子快速划分成了好几块。 然后进厨房把她早上买的那些蔬菜的根都给切了下来,又把之前的那些发芽的地瓜还有小葱根都给拿上,回到后院就开始吭哧吭哧挖坑种上了。 地瓜就不专门浪费一块地了,每个按芽点切成数块,裹上草木灰后,直接绕着墙根附近埋上一圈就行。 剩下的那些菜,每个种上一些,最后也才占了不到一半的面积。 剩下的那一半,圆音打算回头找机会去弄点蔬菜和粮食种子再说。 给这些蔬菜都浇上水,然后趁着宋燕淮在外面忙活,根本没注意她这里面的动静,圆音偷偷伸出手掌,决定把今天攒的木系能量都用光。 绿色灵气从她手掌心涌出,星光点点尽数渗透进那些菜苗里。 很快,这些菜苗就从之前的蔫吧状态重新焕发出生机,并迅速长出了鲜嫩的新芽。 不过这回需要滋养的蔬菜比之前那些地瓜可多出来好几倍,所以她的异能就不够分了,那些菜苗的嫩芽才长到寸许,她掌心的灵气就已经彻底耗尽。 但圆音已经觉得非常满意了。 有这个生长速度,估计用不了十天功夫,这些绿叶蔬菜就能采摘了。 种完了菜,她刚关上工具间的门准备出去。 没想到一抬头,就发现宋燕淮正靠在工具房门外,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圆音心跳都漏了一拍,还以为她刚刚的举动被宋燕淮给察觉了,顿时有些心虚,都不敢和宋燕淮直视: “怎…怎么了?” 宋燕淮指了指外头,似笑非笑: “真是看不出来,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个安静内敛的性子呢,没想到你居然是个社交恐怖分子!” “我都来这儿快仨月了,还没什么交好的朋友呢。 “你倒好,才来两天,上我这儿串门的人都快要把废品站的门槛给踩烂了!” 圆音一愣,忙伸长脖子往外头看去。 就见那废品站院子里头,站着一个圆嘟嘟的可爱小姑娘,正像个小太阳一样冲着她笑。 不是谢流萤是谁? 第39章 争风吃醋 怕宋燕淮多想,圆音赶紧解释: “这是我好朋友,你放心,她很单纯的,肯定不会打听你的事儿。” 宋燕淮摆了摆手。 他刚刚那也就是一句玩笑话。 这个女孩年纪看着比圆音还小呢,能有什么坏心思? 而且圆音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如果不是特别信任的人,她肯定不会领到家里来。 当然了,像柴知恒和周大妈那样的肯定是例外。 柴知恒是他联系家人的重要人脉,不带过来不行。 周大妈是自己找上门来的,而且还是这个胡同里的住户,这种来家里串门子的,也不可能将人拒之门外。 宋燕淮倒是想得开,一家脏乱差的废品站,一个邋里邋遢的病秧子收购员,一般人估计也很难把他跟资本家少爷联系到一块儿。 只要他继续保持这种穷苦寒酸的屌丝形象,就绝对安全。 圆音看到谢流萤很是高兴,急忙跑上去拉着小女孩的手: “你下班啦?” 谢流萤点了点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那边的宋燕淮一眼,很是好奇: “圆音姐姐,那是你爱人吗?” 圆音不好意思承认,主要是她不想对谢流萤撒谎。 但她眼下和谢流萤关系暂时还没到那个份上,和宋燕淮婚姻合伙人这种关系肯定不能明说。 所以她抿着唇低下头,佯装害羞避开了这个话题。 谢流萤还真以为圆音是刚结婚害臊不好意思回答呢,也没多想,只是她看了看圆音的脸色,忽然探出手来,按在圆音脉搏上。 圆音一看谢流萤这动作,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了,立马老实站在原地不动,主动配合谢流萤诊脉。 好一会儿后,谢流萤才放下手,表情认真严肃地对圆音道: “姐姐你是不是不爱吃肉?这可不行啊,光吃素营养怎么跟得上呢,你现在面色蜡黄,瘦骨伶仃的,就是因为摄入的营养太少了。” “你别不重视啊,老是吃素,发育就迟缓,气血严重不足,月经紊乱,身体状况很难保持健康,对你以后要小孩都有很大影响的。” 看着小姑娘用这样熟悉的口吻和她说话,圆音又忍不住想哭了。 她连忙点头,忍住泪意: “好,我努力多吃肉,一定想办法把营养补上来。” 谢流萤其实很少私底下给人把脉。 主要是她跟着师父学了也就不到两年时间,现在在切脉这块儿她还是个半吊子呢。 怕看得不够准确,所以寻常在外面她都是谨言慎行,不熟悉的人她轻易不给人诊断。 但不知道为啥,遇到圆音她就莫名觉得亲近,还没等她脑子里想明白呢,手就快脑子一步先伸出去了。 好在圆音姐姐并没有因为她年纪小就质疑她的判断,还很认真地听取了她的建议。 这让谢流萤心下很高兴,愈发觉得和这个姐姐投缘。 “猪大肠已经卤好了,你带饭盒了吗?”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估计都五点多了,圆音怕一会儿天色太晚,小姑娘回家路上不安全,赶忙开口问道。 谢流萤点了点头,忙从身侧挎包里掏出了她的饭盒。 圆音拉着小姑娘就进了屋,把事先切分好的卤猪大肠先夹了一块塞进谢流萤的嘴里,这才把剩下的那些倒进她饭盒里。 这边谢流萤一嚼到那肥肠,立马大眼睛瞪得溜圆,就好像吃到了什么人间美味一般惊艳无比。 小姑娘腮帮子鼓鼓囊囊就跟个小仓鼠似得,边吃还边嗯嗯嗯地冲着圆音竖起了大拇指。 圆音看着她那可爱的模样,越看越欢喜,心软得一塌糊涂,还没等小丫头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呢,就忍不住继续投喂了第二口。 结果就在投喂的当口,她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忍不住抬起头来顺着直觉朝门口看去。 那边宋燕淮正斜靠着门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呢,那眼神又是可怜又是委屈,浑身的怨气都快能凝成实质了。 这猪大肠他都还没尝过味儿呢,让周大妈和钱大妈分走一半就算了,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仓鼠精,随便叫几句姐姐,竟然也能比他先吃,真是岂有此理! 可惜他那眼神完全是抛给瞎子看了,因为圆音压根没领悟到宋燕淮的怨念,见他靠在门框边上不动,还很是纳闷不解: “你干嘛呢?不是说好了去给胡同里的邻居送卤水吗?还傻站在那儿做什么?再晚点人家晚饭都要吃完了!” 宋燕淮:…… 他只能深吸一口气,不断在心里默念: 不生气不生气,生气容易伤身体!我若气死谁如意…… 谢流萤的注意力就更加不在宋燕淮身上了,她早被这美味的卤大肠给征服了,这会儿恨不得立马认圆音当亲姐姐。 一口大肠不过瘾,她又接连吃了好几口,眼看着那装猪大肠的饭盒都缺了个大口子了,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 她不能一个人吃独食!这么好吃的菜,必须得带回去给家里人都尝尝,再不停嘴就都要被她一个人造光了! 谢流萤也没再多耽搁,谢过圆音后拎着这一饭盒卤大肠就要走。 结果都走到废品站门口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忽然有些失落和难过,忍不住又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小心翼翼看着圆音: “圆音姐姐,以后没事儿我能来这儿找你玩吗?” 圆音一愣,马上脸上就绽开了笑颜: “当然可以啊,随时欢迎你来,我正愁没有个同龄玩伴儿呢,你有空只管来,下次过来我再给你做别的好吃的菜!” 谢流萤顿时眼睛锃亮,心底的低落情绪瞬间消失殆尽,她快速地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等人都消失在胡同口了,宋燕淮斜乜了圆音一眼,有些嫌弃地问道: “这谁啊?你打哪儿认识的?” 圆音立马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地寻求认同: “金银胡同乐和堂药铺的小学徒,叫谢流萤,我去药铺买卤料,是她帮我抓的,还多送了我一份卤料。 “怎么样,她是不是很可爱?” 宋燕淮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可爱?馋成那样哪儿可爱了?不过就是嘴甜叫了几声姐姐,就把你哄得找不着北,差点没把全身家当都掏给人家了,至于么?” 宋燕淮语气酸溜溜的,见圆音对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小丫头片子这么上心,心里那是相当不爽。 圆音有些诧异,这宋燕淮平时挺大方豪爽的,怎么这回竟然跟个小女孩争风吃醋?真是幼稚到让人没眼看了。 没听到宋燕淮对谢流萤的夸奖,圆音好气又好笑,觉得这钢铁直男也不知道是什么品味和审美,谢流萤那么好他竟然看不上! 于是,她忍不住嗔怪地瞪了宋燕淮一眼,让他少啰嗦,赶紧收拾收拾东西,端上盛出来的那盆卤汁儿上胡同大杂院串门去! 第40章 想找茬? 烟袋胡同光大杂院就有四十多座,里面住的形形色色的住户不知凡几。 卤汁的分量有限,也不可能人人都有份,所以宋燕淮只能挑最靠近废品站的两座大杂院来送。 这两个院平时来废品站卖废品比较频繁,之前关心过甚至帮过他一些小忙的住户,宋燕淮都在心里头记着呢,送卤汁儿他也只往这些人家里送。 圆音的这锅卤汁儿确实是香,一送过去,就受到了那些住户的一致好评。 宋燕淮又顺手给抓了几颗糖果一把瓜子,告知这些邻居他结婚了的事儿。 这些大爷大妈们也很捧场,说了些诸如“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类的吉利话,这就算是走完流程了。 宋燕淮最不擅长的就是跟邻里唠嗑,生怕这些大爷大妈拉着他问东问西。 所以等一锅卤水还有带出来的半斤糖果和瓜子都已经全部送出去之后,顺利完成任务的他赶紧脚底抹油开溜。 回到家里,圆音已经把晚饭都准备好了。 因为有卤大肠,晚饭圆音就用瓦罐给煮了一个煲仔饭。 配上中午喝剩下的猪大骨萝卜汤,还有卤大肠,一整锅煲仔饭吃得两人满嘴流油,都是说不出的惬意和满足。 至于中午吃剩下的白面馒头,这个倒是隔夜放个一两天都没啥问题,等明天早上正好可以拿来当早餐。 不过,今天的这一副猪大肠,最后落到两人肚子里的其实并没有多少,四分之三都分出去了。 所以等吃完之后,宋燕淮觉得还是不太过瘾,忍不住对圆音试探着问道: “要不,明儿一早我去菜市场排队,再抢一副猪大肠回来?” 怕圆音觉得麻烦,他甚至自告奋勇,表示清洗猪大肠的活儿都可以交给他来干。 上午他近距离观摩过圆音是怎么清洗猪大肠的,办法他已经完全学会了。 看宋燕淮那副蠢蠢欲动迫不及待的模样,圆音心下觉得好笑: “还好意思说谢流萤馋,我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行了,那明天去菜市场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不只是猪大肠,你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下水,猪心猪肺猪肝这些都可以买。 “这些东西卤着味道也不错,或者拿来熏制一下,做成腊味也是可以的。” 猪下水不管是哪个部位要的人都不多,没什么竞争压力,基本上只要稍微去得早一点,都能抢得到。 宋燕淮一听圆音提起腊味儿,口水又不受控制往外冒了,赶紧点头把这些都给记下来。 得了周大妈一大蛇皮袋的碎布头,圆音晚上就又开始忙活起来了。 先将布料按照同色系进行分类整理,然后把这些布料的尺寸都仔细测量并记在本子上,最后确定这些布料做两套成人衣服绰绰有余。 于是圆音决定给她和宋燕淮都做一套。 之前圆音给宋燕淮的衣服缝过补丁,所以不用量她也知道他的衣服尺码。 至于最后剩下的布料,她也没打算浪费。 这布料是周大妈送给她的,周大妈家里刚好有个五六岁的小孙女,马上就要到上学的年龄。 所以她准备打个样儿,给小姑娘做个拼接花纹的小书包。 深蓝灰的颜色虽然丑了点,但只要再往上面缝几个可爱的布偶娃娃,就肯定能得小丫头喜欢。 第一天晚上,她就光绘制尺寸裁剪布料了。 因为布料有限,她必须精打细算地来,每一块布料都得利用到极致。 所以得事先在纸上先画好,给这些布料认真编好顺序,尽可能地减少浪费。 这一忙活,就又到了深夜。 好在隔天不用她早起去菜市场排队,加上早餐也有现成的,她倒是能难得地睡个懒觉了。 早上她照例五点多就醒了,但她赖在炕上没起床,就听着隔壁宋燕淮悄悄起床,蹑手蹑脚地出门了。 等人走远,圆音又眯了一会儿,这才慢悠悠爬起来。 昨天钱大妈给她的绿豆,昨天她提前泡了些。 经过一晚上的浸泡,这些绿豆已经裂开,隐隐看得到淡黄色的芽点了。 所以圆音起床之后就抓了一把泡发芽的绿豆,准备种到后院园子里去。 她从口袋里翻找出一把钥匙,把隔壁工具间的后门门锁给打开,这才进入到了后院。 这个工具间的门锁,还是她专门从供销社买回来的。 当时给宋燕淮找的借口是怕有人来废品站串门时不小心走到后院去,所以她得把这道门锁上,避免后院种菜的秘密让人给发现了。 宋燕淮对圆音种菜的事儿并不好奇,也完全不在意她在后院如何折腾。 因此在圆音提出要在这张门上挂个锁的时候,他一点意见都没有,甚至从供销社回来之后,还主动帮圆音把俩锁扣给安装上了。 这会儿圆音趁着宋燕淮不在,赶紧抓紧时间料理后院的这些菜。 绿豆芽就撒在地瓜苗的中间间隔位置,稍微用点木系灵力,让这些绿豆苗顺利扎根,长个两三寸高,能发出三四片叶子就行了。 算算时间,回头等墙根处的这些地瓜能挖了,这些绿豆苗估计也已经长起来了。 给其他的菜也渡一些异能,又给地里浇透水,圆音这才重新锁上门回到前院。 至于剩下的那些泡发的绿豆,圆音直接用异能催生出了一大盆水灵脆嫩的绿豆芽,准备早上清炒绿豆芽吃。 正忙着准备早餐呢,没想到门外就又响起了有些刺耳的女声。 “小师妹,你起床了吗?” 圆音立马皱眉,赶紧将锅里热的那几个白面馒头给藏起来。 没想到这一大早上的,圆慧竟然又来了! 不是她自己说的师姐妹关系到底为止的吗?怎么说话跟放屁一样?粘上这块牛皮糖就甩不掉了是吗? 圆音心里面都快要烦死了,也懒得去开门,还以为她在屋里头不吭声,圆慧就会识趣地离开。 谁知道这人根本就是个厚脸皮,没得到主人回应,竟然直接就跨过前面堆放废品的棚子,走到了后罩房来了,还用力推开了圆慧所在的这间屋子的门。 待看见圆音就站在厨房里忙活,还不等圆音生气呢,她倒是先发制人质问起来了: “圆音你怎么回事?我在外面叫你半天了,你应都不应,你耳朵聋了?” 圆音脸色都冷了下来,头也不抬直接开怼: “你找的不是你小师妹吗?关我什么事?咱俩昨天已经断绝关系了!我倒是想问呢,你一大清早跑到我这个陌生人的家里来鬼吼鬼叫的几个意思,想找茬?” 第41章 索要卤料秘方 圆慧脸色一僵,表情顿时有些挂不住了。 “我那不是跟你说的气话吗?咱俩怎么也是十几年的师姐妹了,跟亲姐妹没差别,这姐妹间有点小矛盾拌个嘴而已,哪有隔夜仇? “你咋还当真往心里去了呢?这也太斤斤计较了吧?” 圆慧板着脸就开始数落圆音。 说断绝关系的是她,现在让她这么一歪理邪说,倒成了圆音的不是了。 圆音心下冷笑。 她又不蠢,能看不出来猫腻? 以圆慧那掐尖要强的个性,既然昨天已经伤了她的自尊和面子,她也放下了狠话,能隔天就将那事儿翻篇了,笑嘻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又心无芥蒂地跑来串门? 用脚指头想想都不可能! 这女人向来无利不起早,这么大清早地上她这儿,而且一进来眼珠子就滴溜溜乱转,在她家这厨房里四下打量,这要不是特意来有什么事儿的,圆音能把手里头的锅铲都给吃了! 圆音似笑非笑: “这说师姐妹断绝关系从此不再来往的是你,现在说只是拌个嘴说气话的也是你。 “敢情该怎么解释,主动权都在你手里,我只有老实服从安排的份呗? “我是你手里的泥,随你揉圆搓扁是吧?” 圆慧也恼火呢: “你这话说得未免也忒难听了吧? “谁让你那么抠门,借个几块钱还要我写借条? “我当时脾气一上来没控制住,话赶话说到那份上了,转头就后悔了! “可你当时连句软话都不肯说,我连个台阶都没得下,能怎么办? “我这不是想着过了一晚了,咱俩都冷静下来了,你应该也不生气了,这才来找你求和。 “没想到你竟然还记上仇了!” 这种话怕是也就上辈子刚下山的小尼姑圆音能信,但经历了几十年阅历的圆音,早不是原来那个好忽悠的傻白甜了。 她默默站在灶台前,冷眼看着圆慧在那鬼话连篇,也不接话茬,默默等着圆慧出招。 也没别的想法,就单纯好奇,想看看这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圆慧呢?她一点都没觉得气氛尴尬,也没注意到圆音的表情有什么不对,糊弄人的谎话说着说着甚至连她自己都信了。 她觉得昨天之所以两人会闹到撕破脸的地步,完全就是圆音的错。 于是对着圆音好一通批评教育。 直到把昨天憋了一晚上的怨气彻底发泄出来,她觉得心里终于痛快了,这才单方面宣布: 虽然有问题的是圆音,但是她是师姐她大度,就不和圆音计较了,以后她们俩还是亲如一家的好姐妹! 见她东拉西扯的就是不进入正题,圆音也很不耐烦了。 正准备当场翻脸,直接把人赶出去呢,没想到这时候,圆慧终于把她的目的说出来了。 “昨晚上,隔壁那个钟家吃了一道卤猪大肠,我听我婆婆说,那道菜是你送的? “你还会卤猪大肠?你上哪儿学的,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还有,你卤猪大肠也不叫我来尝一尝,连个卤汁儿都不分我,你可真够狠心的啊,你这是真不准备认我这个师姐了是吧?” 周大妈嫁的男人姓钟,所以圆慧提到的隔壁钟家,就是周大妈家无疑。 一听圆慧提及卤大肠,圆音立马警觉起来。 果然,下一秒她就听到圆慧亮出了獠牙: “你老实交代,这卤料方子,是不是住持师太偷偷教给你的? “她向来偏心,那些厨房账房花房的手艺她明明样样都会,但是不管我们怎么缠着她她都不肯教! “就你每次哄她几句她就心软,肯定是她私底下给你开小灶了!” 说到这儿,圆慧满心都是愤愤不平,看向圆音的眼神也充满了嫉恨不甘: “我不管,既然都是一个尼姑庵出来的,这卤料方子凭什么师太只教你不教我,你赶紧把这秘方写下来,我也要学!” 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圆慧来这一趟就是有目的的! 扯了这么多闲篇,敢情在这儿等着呢! 圆音这回是真的恼了。 别人也就罢了,可她没想到圆慧竟然连养育了她十九年且已经过世的老师太都能编排责备,这未免也太没良心了! 老师太对她们俩还要如何尽心竭力? 她和圆慧,当年都不过才出生几个月就入了尼姑庵。 一个是老师太在外云游时捡的;一个是被丢在尼姑庵外面,由老师太做主收养的。 当年还在打仗,外面到处不太平,像她这样被丢弃荒野的女婴不知凡几。 在那样的年月里,老师太的收留,已经是给了她们再生之恩。 可尼姑庵里从没有养育过婴儿,老师太自己也没有带娃的经验,为了让两个婴儿都能活下来,磨豆浆,缝襁褓,做摇篮,洗尿布,老人家哪件事不是亲力亲为? 甚至还时不时地下山找刚生产的妇人化缘,厚着脸皮跪求人家帮忙喂几口母乳。 这些事儿,圆音自己年幼不记得,但记事起却听尼姑庵里的那些年长的师姐们提过很多次。 虽然师太对她们要求严格,也不允许她们跟山下的人和事过多接触。 但教她们识数认字,教她们女红织绣,这些女儿家必备的生存技能,老师太都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 不可否认,在养育圆音和圆慧这个事情上,老师太确实已经竭尽全力做了她能做的。 可就是这样比天高比海深的养育之恩,圆慧非但不感激,反而还心存不满,觉得老师太偏心,语气里对老师太没有半分尊重。 这种人,跟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简直是胡说八道,我不知道你这话是怎么说出口的? “师太一个出家人,还未出阁就入了佛门,青灯古佛一辈子,严格恪守清规,从未沾过荤腥! “请问她如何教我卤猪大肠?又怎么可能教我卤猪大肠? “你想要我这卤料方子就直说,这么拐弯抹角的,还把去世的老人家拉出来抹黑,是不是太过分了?” 圆慧可没觉得她那话有什么问题,上辈子她就觉得那住持老太婆偏心眼。 不然为什么那侍弄花草的技艺,那老太婆只肯教给圆音,却不肯教给她呢? 还不是因为圆音从小就懂得装乖卖巧,得了那老太婆欢心。 那老太婆想把衣钵传给圆音,这才经常偷偷给圆音开小灶。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老太婆在临死之前,还单独把圆音叫进禅房交代遗嘱,甚至偷偷把一块祖传的玉佩塞给了圆音。 当时她就躲在禅房外面,这事儿她看得真真的! 就是在那一天,她对住持师太的怨恨彻底盖过了感激。 哪怕后来尼姑庵被强制取缔,庵堂也被砸了,圆音没能顺利当上新的尼姑庵住持,这件事仍然令圆慧耿耿于怀了一辈子,到如今都始终无法释然。 她想不明白,明明她样样都比圆音优秀,可那老太婆凭什么看不上她? 也正是因为这事儿,圆慧才时时将圆音视为假想敌,事事都想要争先压圆音一头。 因为当年她就在心底暗暗发誓,她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将圆音狠狠踩在脚下,让那个老太婆在天上睁开眼好好看清楚,她和圆音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第42章 你给我等着! 圆慧不忿地盯着圆音,大有她不把卤料方子交出来就绝不善罢甘休的架势。 圆音又怎么可能让她如愿? 这太可笑了,别说这配方是她花钱从别人手里买来的,就算真是住持师太教的,凭什么圆慧索要她就得给? 这人这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真以为所有人都得围着她转,别人活该都欠她的不成? 本来这卤料方子真不算啥值钱玩意儿,她都能教给周琴周大妈,就说明她并没有把这东西视为不可外传的东西。 可圆慧这么强行索要,甚至还为此不惜给老师太泼脏水,那圆音还真就犟着了。 给谁都行,但就是不给你,你能怎么样? 圆慧气得脸都青了,她眼神怨毒地盯着圆音看了半晌,忽然诡异一笑: “你是觉得我不能把你怎么着了是吧?” 圆音皱眉,圆慧这反应确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她仍然沉默着。 圆慧冷笑一声: “成,你有种!你给我等着,回头你别来求我就成!” 说着,圆慧转身就往外走,临走前还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圆音一眼。 等圆慧一走,圆音心里面就有些不安,总觉得圆慧那充满恶意的眼神和最后放的那句狠话,好像意有所指。 但圆音在脑子里仔细琢磨了好一会儿,却愣是没想出来她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这位师姐手上了。 上辈子她胆小懦弱,不管是在尼姑庵还是后来下山还俗,都一直谨言慎行,真没啥事儿是能让圆慧拿来做文章的啊。 可这女人刚刚那模样,又不像是在故意诈她,倒像是真抓到了她的什么重要把柄,还很有把握一威胁她就会服软的架势。 圆音百思不得其解,又不能明着去问圆慧那话是什么意思,这要是去问,那主动权不就掌握在对方手里了吗? 所以她就一边做饭一边心不在焉,把她上辈子从认识圆慧到后面两人分道扬镳的过往种种都给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 结果等她磨磨蹭蹭都把早饭做好了,也没见到宋燕淮回来。 算了算时间,这人都出去两个多小时了,正常菜市场排队买菜,就算人多,也用不了这么长时间啊。 这不免让圆音有些担心起来。 该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眼看着炒出来的绿豆芽都快要凉了,圆音正准备出门去看看呢。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宋燕淮提溜着菜篮子,浑身湿漉漉地回来了。 圆音见状都懵了: “什么情况啊你这是?上个菜市场,怎么弄成这样回来了?” 宋燕淮嘴都乌青了,说话直打哆嗦,却还一脸笑嘻嘻,高兴得很呢: “嗨,碰上个骑自行车的大爷,也不知道是在打野眼看啥呢,结果一个不注意,给翻到前海那河沟子里去了。” “这一摔可摔得不轻,好几处擦伤,我把人送到附近的卫生所去处理伤口,又帮人把车给捞上来。” “那车头都歪得不成样儿了,链条也断了,只好又把车给修好,连人带车送回了家,这不就给耽搁到现在了。” 一看这人的模样,就知道冻得够呛,圆音也顾不上多问,赶紧去生火烧水。 虽然已经快入夏了,但大早上天气还是很凉的,穿着湿成这样的衣服回来,可别冻出病来了。 这个点儿太早了,还不到八点呢,澡堂子肯定没开门,只能在家里用热水随便擦一擦,换身干净衣服再喝上一大碗姜茶来驱寒。 等喝着热腾腾的姜茶,吃着暄软温热的白面馒头,宋燕淮僵硬的身体慢慢缓和过来,这才一脸喜色地看着圆音: “你猜今天那老头是谁?” 圆音摇了摇头。 宋燕淮嘿嘿一笑,眼底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和庆幸: “农业局一个退休的老干部,之前是什么职位不知道。 “估计是见我会修自行车,他就问我还会修别的车么,我说我从拖拉机到小汽车到大货车就没有不会的。 “结果你猜怎么着,嘿,那老头竟然真的信了!还说要给我找个活儿干,能挣外快的那种!” 圆音十分惊讶,没想到出门买菜,还能让这家伙遇上这种好事儿。 但她立马就又提醒宋燕淮:“不会是个骗子吧?” 宋燕淮摆摆手:“我能那么没谱儿么?我把人送回家,人家就住在农业局家属院里头呢。 “而且人家确实给了我一张纸条,让我拿着纸条去农业局找人安排。 “我看那纸条写得挺正式的,不像是拿人开涮的样子。” 说着,宋燕淮就把那张纸给掏出来递给圆音看。 纸条上写着举荐机械维修人员一名,底下落款名字是冯锦山。 这名字倒是让圆音愣了一下。 见圆音表情古怪,宋燕淮顿觉奇怪,忍不住问她:“怎么了?” 圆音摇了摇头,笑道: “没啥,反正人都给你纸条了,是不是真的,去农业局试试就知道了。” 但其实,圆音觉得宋燕淮今天遇到的这个老头,应该就是农业局那位退休不久的冯局长没跑了。 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上辈子圆音是见过这位老爷子的。 上辈子圆音和机械厂胡厂长的夫人吴琳关系不错,而吴琳又很懂花卉,所以每次养出来好的花卉,她都会请吴琳帮忙指点交流。 恰巧有一次,圆音养出了一盆变异兰,送去胡家请吴琳鉴赏时,正巧吴琳的父亲也在。 吴父看到了圆音的那盆变异兰,顿时啧啧称奇,立马就打电话把他的好几个老花友都给叫过来一起观赏。 这几个老头里,就有那位冯锦山老爷子。 当然了,那时候运动已经结束,冯锦山也已经七十出头,且从农业局卸任多年,除了钓鱼养花,没别的爱好。 因着在胡家意外结识,那老爷子后来倒是经常会去光顾圆音的花店,每个月攒下来的退休金,都砸在买她培育出来的各种奇形怪状的变异植株上了。 这些过往,圆音肯定不能告知宋燕淮。 但她觉得,那位冯老爷子人还是不错的,宋燕淮早晨帮了他一把,这老头应该是不想欠他人情,所以才给宋燕淮推荐了一个赚外快的路子。 不得不说,宋燕淮这运气还真不错,随便救个人而已,竟然就和冯老爷子搭上线了。 这老头虽然和胡新诚没啥来往,但人家和胡厂长的老丈人关系莫逆啊。 要是回头那位柴知恒柴工那边搭不上胡厂长,宋燕淮还能转变思路,改走胡厂长老丈人的路子。 总之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能救沙边河那边情况危急的宋老爷子,什么办法都应该去尝试。 第43章 孝出强大 早上宋燕淮果然又买回来了一副猪大肠,还连带着一挂猪肺和两个猪腰子。 “猪肝猪心猪肚都没抢到,那玩意儿可忒抢手了,我排第六个,还以为能轮得到呢,谁知道等我上去的时候已经全让人买走了,得亏我眼疾手快,不然这猪肺都没得了。” 猪下水里面,那几个腥臊味儿没那么重,处理起来稍微简单点,切片爆炒就能吃,当然要的人就多了。 圆音听着宋燕淮在那儿形容猪肉摊上抢菜的场面,边笑边冲着他竖大拇指。 能抢到这些就已经够厉害了,果然买菜这种事儿还是得男人来,可比她这小身板强悍多了。 宋燕淮还是很好哄的,得到了圆音的肯定和认可,他立马挺胸抬头,面上笑容那叫一个灿烂,瞬间觉得他自己老牛掰了,果然这个家里就没他不行! 并当场就自告奋勇地揽下了以后早晨去买菜的活儿。 圆音:…… 行吧,你高兴就好,这种辛苦活儿我难道还会抢着干不成? 她倒是没想到,这宋燕淮居然经不起夸奖,一夸他就这么着急争表现? 这还真是让圆音意外极了。 上辈子那个她心目中的高冷白月光,早已经相去甚远,如今面前的这个骄傲得跟花孔雀似的家伙,跟幼儿园里被老师表扬就嘚瑟的三岁小孩有啥区别? 但摸清楚了这个家伙的脾性,圆音忍不住嘴角微勾,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 看样子,她以后要使唤这家伙干活,好像有招儿了。 宋燕淮还不知道面前这小尼姑正在心底里打他的坏主意呢,他想起早上回来的路上无意中撞见的游街示众人群,忍不住蹙眉: “现在外面乱得很,那些资料,还是得想办法送出去。 “一来不知道公司什么时候下来回收这些废品。 “二来,那些东西就放在外面棚子里,终归还是不安全。 “万一要是那些调查员再来废品站杀个回马枪,说不定就真盯上那堆书了。” 圆音听了也深以为然,但以他俩的情况,贸然上研究院那地方去打听肯定不合适。 那儿毕竟是国家的尖端科研机构,是有专门的岗哨盯着的,生面孔过去很容易引起注意,万一被当成坏分子给抓起来就麻烦了。 宋燕淮也很清楚他现在不宜过分跳脱,所以他犹豫了一会儿后才说道: “陈清泉教授都被抓了,现在研究院那边是什么情况且不好说,没准周围就有人蹲点。 “所以咱们不能贸然行事,最好是把东西先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去,等过了眼下这个风头再说。” 圆音忙问:“可是藏去哪儿?废品站里好像没有哪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 宋燕淮抬起头来目光定定地看向圆音: “有个地方肯定安全。” 圆音愣了一下:“哪儿?” 宋燕淮表情有些尴尬:“我祖母的墓地。” 啊?!你说哪儿?! 圆音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宋燕淮解释道:“我祖母是解放前去世的,当时还在战乱,只能在当地匆忙下葬,等到解放后,我们家才把老太太的坟给重新迁回来。” “当时请的那位风水先生说不宜惊动外人,我祖父也怕兴师动众会让老太太在底下不得安宁,所以坟是偷偷迁的,除了我们家自己人之外,没人知道这事儿。” “墓地就在京郊门头沟那一带的山里,回头咱俩就说上郊外挖野菜,把东西带出去藏在墓里头,肯定神不知鬼不觉。” 圆音觉得她这会儿看宋燕淮的表情一定很奇怪。 不是说怕老太太在底下不得安宁吗?那你就能把这么危险的资料给埋到老太太的坟堆里去? 老人家都长眠地下多少年了,你还能在太岁头上动土,你可真够孝顺的啊! 宋燕淮看了圆音一眼,梗着脖子道: “你那是什么鬼样子?这可是胜造七级浮屠的大事儿,是给老太太积阴德呢,算不得我冒犯了祖宗。 “要是我祖母还在世,她老人家肯定也会支持我这么干!” 上辈子宋燕淮一辈子都在跟机器打交道,作为一个典型的唯物主义者,他从不信怪力乱神那一套。 但如今被老天爷给弄到了这个陌生时空,他才对玄学稍微有了几分敬畏心理。 但如果和这些高端前沿的科研资料相比,这份敬畏心理又瞬间被他抛诸脑后了,取而代之的是权衡利弊后的理性考量。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为了华夏子孙后代的长远发展考虑,相信让宋家这位祖母做出一点点牺牲,应该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顶多,顶多他去埋东西的时候,偷着给那位老太太多烧点纸钱,多磕几个响头,求老人家帮这一回忙呗! 圆音能看不出来这家伙眼神里透露出的几分窘迫和心虚么? 她心下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到底这也不是她的祖母,人家亲孙子都不介意,难道她还能反对不成? 而且做出这样违背伦常的不孝决定,宋燕淮内心其实也在挣扎纠结着的吧?不过是为了挽救这些资料,才不得已而为之。 “那宜早不宜迟,趁今天咱们就把这事儿办了,我怕夜长梦多。” 说起这个,圆音就想到了早上圆慧放狠话威胁她的事儿,忍不住对宋燕淮道, “那什么,我能搭个便车,也寄存个东西在你祖母那儿吗?” 宋燕淮不由得愣住,纳闷地看着圆音:“什么?” 圆音转过身进了里间,从她炕上的那个不起眼的包袱里,翻出了一枚玉佩。 玉佩不过孩童巴掌大小,质地细腻油润晶莹洁白,有如刚切开的肥肉一般,光泽凝练似裹着厚厚的脂肪,没有半分瑕疵。 玉佩双面都雕琢着纹路精巧的图案,一侧是个悲天悯人的坐莲观音,另一侧看着像是特殊的梵文符号。 宋燕淮不懂玉,但原身却是名门世家出身。 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个玉佩乃是顶级羊脂玉,而且不管是玉质品相还是雕工都无可挑剔。 这种东西,寻常人家别说收藏了,就是见都没见过。 怎么这小尼姑手里会有这玩意儿? 看出了宋燕淮眼中的疑惑,圆音忙解释道: “这是我家人留给我的。” “十八年前,尼姑庵的老师太在外出云游的途中,在一处乱葬岗里捡到了我。 “当时我估摸着才一两个月大,被包裹在一个烂襁褓里。 “那时候战争已经进入白热化,老师太把我带回了雁山,这个玉佩,据说就是她在烂襁褓的夹层里发现的。 “老师太说我父母很可能在逃亡中死了,玉佩就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仅有的遗物,所以她一直保存着,直到临去世前,才把这个玉佩交给我。 “现在外面那些人那么疯狂,看见点旧物件就喊打喊杀的,这个玉佩上雕的梵文还有菩萨像都挺犯忌讳,万一被发现了,很可能会成为他们攻击咱们的把柄,所以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比较好。” 主要是圆音才被圆慧给威胁了,她左思右想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事儿是能被圆慧揪着不放的,唯一有些不大妥当的,就是这枚玉佩了。 可这枚玉佩,她从没在圆慧面前露出来过,按理来说她这个师姐应该不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才对。 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也不一定。 毕竟上辈子,她这个玉佩后来被何峥嵘给偷走,送给上级领导当二婚贺礼了。 要不是那枚玉佩,何峥嵘还没那么顺利就调去区里当干事,后面也不会一路被提拔,最后成了区里的大领导。 何峥嵘是知道她那个玉佩的,而圆慧曾经有段时间又跟何峥嵘勾勾搭搭的,两人关系可不怎么清白。 没准何峥嵘嘴上没把门,将这事儿当做炫耀的资本跟圆慧说了呢。 那圆慧会知道她手里有这枚玉佩,也就不奇怪了。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圆音觉得还是得把这个可能会惹来祸端的东西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比较妥当。 第44章 进山挖坟 把玩着圆音拿出来的这块玉佩,宋燕淮表情有些沉默。 一方面,他没想到圆音一个身世不明的小尼姑,居然藏着这么极品的玉饰。 这样顶级的玉佩,都能当做传家宝了,竟然就塞在婴儿的烂襁褓里? 这事儿怎么听怎么古怪。 如果那位住持师太告知圆音的那些话是真的,那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一两个月大的婴儿,会被丢弃在乱葬岗里? 难道这女孩的父母,爷爷奶奶甚至其他亲人都已经在同一天,在同一场炮火中死光了?导致这孩子没人要,被人胡乱丢弃在那儿? 可这也不对啊。 如果是遇到突发情况,孩子的父母在逃亡过程中同时出了事,这孩子被其他人给扔了,那玉佩又怎么可能还留在襁褓里?这么值钱的玩意儿,早被人摸走了吧? 若是孩子是被他父母扔的,那就更不可能在烂襁褓里塞这么值钱的玉佩了。 既然要逃难,又打定了主意要把这孩子给舍弃掉,谁还会把传家宝物浪费在一个注定活不了的孩子身上? 宋燕淮怎么想都觉得这个事儿不符合逻辑。 另一方面,宋燕淮觉得,圆音忽然让他帮着藏玉佩这个事儿,也不太对劲。 这么贵重的物品,贴身带着才安心吧?实在不行,随便找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塞不就好了,好端端的要让他藏到别的地方去,这也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啊。 宋燕淮想起来他刚买菜回来那会儿,好像感觉圆音情绪确实不怎么好的样子。 看样子早晨他去菜市场的这段时间里面,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 “刚刚有谁来过?”宋燕淮一脸笃定地问道。 圆音一愣:“你怎么知道?” 虽然奇怪宋燕淮猜得为什么这么准,但圆音倒是也没有要瞒着他的意思。 她主动把早上圆慧来找她强行索要卤料秘方,索要不成就放狠话威胁的事儿细说了一遍。 “我不确定她是不是知道我身上带着这个玉佩,但我不敢抱侥幸心理,安全起见,这东西还是别放在家里了。” 宋燕淮听完圆音的讲述后,脸色就已经沉了下来。 他早就看出来那个圆慧是个心机深沉恶毒的绿茶了,所以之前才劝圆音最好是跟这个所谓的师姐断绝往来。 现在看来,他的判断一点没错,为了一个卤料方子,连在一块儿生活了十几二十年的小姐妹,都能说威胁就威胁,这种阴狠小人,不多留几个心眼子,没准真就要着了她的道了! “你做得对,这玉佩留在身上才是祸患,外头现在形势愈演愈烈,这类东西短时间内都不能拿出来了!” “另外,那个圆慧不是要共享你那个秘方吗?以后甭管谁来问,卤料秘方的事儿,你都推我身上,对外就说是我老家祖上传下来的菜谱。” “我就不信那女人还有脸来抢,她要是真敢来,那我绝对得狠狠给她一个教训,让她在整个烟袋胡同都出名!” 圆音惊讶:“你怎么给她教训?总不至于打她一顿吧?” 宋燕淮笑得奸诈又狡猾: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我可不是何家那些莽汉,对付你师姐这种人,当然得打蛇打七寸,专挑她的软肋了。 “像圆慧这样的人,虚荣的同时自尊心还非常强,那教训她的最好办法,就是摧毁她的自尊。 “我只要在胡同里张贴几张大字报,揭露她来抢咱家卤料配方的事儿,就等于直接扯掉她的遮羞布,让她在整个大院都没脸。 “这可比打她一顿还让她难受呢。 “不过真要这么干上一回,这个圆慧怕是就要恨死你了,你俩这师姐妹就真的要彻底成仇人了! “就看你舍不舍放弃得这多年的姐妹情谊,敢不敢走出这一步了。” 说到这儿,宋燕淮又不大好意思地看着圆音,似乎觉得他这主意有点太损了。 这毕竟是和圆音一块儿长大的小伙伴,有些感情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现在他让圆音用这么恶心人的手段去对付圆慧,是不是过分了些,完全没顾及到圆音的心理感受? 圆音可没觉得宋燕淮忽略了她的感受。 恰恰相反,看到宋燕淮如此严肃认真,一副极力维护她的模样,她的心下又是酸涩又是欢喜。 上辈子,何家人给予她的从来只有压榨索取和欺辱伤害,师姐圆慧也只有利用和操控,对她没有半分体谅扶持。 反倒是宋燕淮这个不相干的人,会在她晕倒在废品站时给与她帮助,告诉她还有别的活路; 也会在她多年后深陷与何峥嵘的婚姻陷阱,差点被何家人设套身败名裂净身出户时,及时提醒她并将她拉出泥淖,救她于水火之中。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一直都是这个人,在她最急切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予了她真挚的关心与温暖。 圆音的眼眶微微泛红,忙低下头去掩饰。 但她心里那种异样情绪却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就像是忽然被凿开的地下温泉一般止不住地往外冒,并且很快就将她整个胸腔都填满了。 这让圆音心下很慌乱,整个人顿时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因为这种感觉她从来体会过,她不敢深想,甚至只想逃避。 宋燕淮却完全没注意到圆音的异常。 吃过饭他就去院子里收拾那些压在书籍报纸底下的英文资料,全部重新清理出来之后,又翻出来一张原来封窗户用剩下的薄膜,连同那些书一块儿放进三轮车斗里藏好,这才叫圆音准备出门。 圆音也收拾好了筐子,还带上了宋燕淮之前用废品修好的那把旧锄头,这才爬上了车斗。 五月份,正是北方万物复苏大地回春,时不时下点绵绵细雨,郊外到处都在泛绿,各个山头河边野菜疯长的时候。 城里日子过得紧巴的人家,拎着篮子背着筐子坐公共汽车出城去挖野菜的还真不在少数。 所以圆音和宋燕淮这一行装扮,胡同里的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去干什么了,也不觉得奇怪,还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甚至有那想占便宜的大爷大妈,不想掏钱买公交车票,一看他俩要去郊外踏青,立马就喊着要蹭三轮车和他们夫妻俩一块儿去。 但宋燕淮怎么可能答应? 别说他们此行目的并不真是为了挖野菜,骑小三轮出门只是幌子。 就算真是去挖野菜的,从烟袋胡同到最近的市郊起码得有十几公里的路程呢。 就他这小身板,蹬个三轮光捎带圆音一个就已经很吃力了,要再来几个搭顺风车的,怕是都走不到半道他就得累死了。 两人骑小三轮出门,转了几条街后宋燕淮就把车寄存在了一家废品收购站里。 把藏着的那些书装进筐子里,又用几张旧报纸给盖着,然后跟那家废品站的收购员打了个招呼后,他背着筐子就出来了。 两人改换交通工具,直接爬上了附近的公共汽车。 这时候的交通还不是很发达,中间换乘了两次,在路上颠簸了近俩小时,两人才终于抵达门头沟。 然后又在宋燕淮的带领下在荒郊野外转了大半个小时,才终于爬到了一个杳无人迹的山头。 在山腰一个不起眼的灌木丛中,宋燕淮找到了一个周围草已经长得有半人高了的坟包,指着那个字迹都模糊得看不清了的石碑说道: “就是这里了。” 圆音看了看这周围的环境,心里面相当怀疑。 就这样的地方,能是宋家人专门给老夫人选的安眠之所? 宋家好歹也是底蕴深厚的百年世家了,在挑选墓葬地点这种事情上应该是极为重视才对。 既然要迁坟,起码也得选个明堂开阔藏风聚气的风水宝地才对吧? 可这地方,怎么看怎么贫瘠怪异,就算是普通人家都未必会把先人埋这儿,宋家人能看得上? 圆音狐疑地看着宋燕淮,总觉得该不会这家伙根本不记得自家奶奶葬哪儿了,所以带着她来郊外后随便见着一座山就往里面钻,碰上谁家的坟墓就胡乱指给她了吧? 正胡思乱想着呢,那边宋燕淮已经提前把带来的香烛纸钱烧上了,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见宋燕淮竟然真的跪下来就拜,而且态度还极其认真虔诚的样子,圆音暗暗吃惊。 没想到这还真是老夫人的墓地! 圆音赶紧也跟着双手合十,连着作揖三次,并下意识闭上眼睛给墓主人念诵起了往生咒。 结果她这往生咒才刚念了不到三句,就被宋燕淮的嘀嘀咕咕给整得差点破功了。 “您老人家莫怪,这事儿不过是权宜之计,等以后形势好转了,肯定立马就把东西拿走! “到那个时候,孙儿一定给您修个金碧辉煌气势磅礴的墓碑作为补偿,保证您绝对会是这片山头最靓的仔!” 圆音忍不住腹诽:还山头最靓的仔,我要是你奶奶,怕是得掀开棺材板爬出来削你哦! 不管怎么说,宋燕淮觉得他这仪式已经做得相当到位了。 而且他还郑重许下了重修老太太墓碑的承诺,算是给足了这位老人家尊重。 如果他家这便宜奶奶还不满意,那他也没辙了。 实在不行,他就等着老太太晚上到他梦里来揍他得了,他一定乖乖认罚!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宋燕淮抄起锄头就开挖。 结果挖下去大约一米左右,想着挖这么深就差不多了,正准备收回锄头呢,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叮”地一声异响,像是砸到了什么坚硬物上,刚修好的锄头,竟是直接从中间给挖断了。 宋燕淮一愣,忙低下头去查看情况。 结果一翻开土层,就见那底下,赫然出现了一排坚硬的青砖! 他带来的那把破锄头,就是磕在这个石砖上,才断成了两截! 第45章 藏在山里的宝库 这下圆音的往生咒彻底念不下去了。 她震惊地盯着挖出来的那一层青砖,好像要把那玩意儿盯出一个洞来。 按理来说,这坟堆底下,埋的就是棺材,怎么会冒出这么多硬质青砖? 谁家安葬亲人,会在死者的棺材上面还压青砖的?这是生怕自家祖宗从棺材板里爬出来还是咋地? 正常没人会这么不尊重死者,除非起坟的人对死者恨之入骨,诅咒其永世不得超生之类的,才会专门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死者。 可这也不对啊,这是宋家爷爷专门给宋家奶奶迁过来的坟。 而且听宋燕淮的语气,老爷子生前跟老太太的感情很好,两人是幼时就被父母定下来的娃娃亲,可以说青梅竹马一路相互扶持着走了大半辈子。 这么好的夫妻俩,宋老爷子不可能对宋老夫人存在怨恨之意,还专门弄些青石砖过来把人的骸骨压在底下这么魇镇着吧? 圆音觉得自己脑子都快要不够用了,下意识朝着宋燕淮看去。 宋燕淮的表情也十分严肃和凝重。 但他脑子里想的却不是圆音脑补的那些爱恨情仇。 而是他蓦地想起来,自家老爷子在把原身送下乡之前,对他叮嘱过: 家里可能很快要出事了,让他不论宋家最后沦落到什么境地都别插手,只管去过自己的日子就行,等将来要是风头过去,外面形势好转了,让他千万别忘记每年清明上他奶奶的墓地烧柱香拜一拜。 那时候宋燕淮觉得老爷子是担心宋家出事之后,小孙子没了亲人和精神寄托,会情绪崩溃丧失活下去的勇气,所以才特意给原身留了这么一番话。 可现在挖到这些青砖,宋燕淮心下却咯噔了一下。 他隐约意识到,事情好像和他之前想的不太一样。 他赶紧蹲下身去,把那几块青砖挪开。 这一挪,站在坟堆边的二人齐齐傻眼了。 只见那青砖底下,压根不是什么棺材,而是摆放整齐的一口口黑箱子! 两人对视了一眼后,都不由得心跳加速,立马慌慌张张地又把那些青砖给放回原位! 圆音心下暗道好家伙,哪怕没把那些箱子打开,她也能猜到这些箱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这哪里是什么宋老夫人的坟冢啊,这分明是宋家人藏在山里的宝库! 谁能想到呢,那宋家老爷子借着给老妻迁坟的幌子,其实根本没把老太太的骸骨埋在这儿,而是把宋家的部分家当转移到这里头来了! 关键是,这事儿连宋燕淮都不清楚,说不定也瞒着宋家的其他子孙,这宋家老头未免也太精了吧! 再一想到,这宋燕淮要把那堆见不得光的英文资料转移了,第一个就想到的办法就是藏进老太太的坟里头来,圆音又忍不住乐了。 这可真不愧是宋家的种,爷孙俩竟然想到一块儿去了! 这下圆音都不好再笑话宋燕淮孝子贤孙孝出强大了,敢情他这做派,竟然还是随根儿了! 两人不敢再胡乱挖了,匆忙在那坟堆旁边重新找了块地方,挖了个深坑,把那些书籍连同圆音的那枚玉佩一起,用事先准备好的薄膜纸里三层外三层裹好,这才放进坑里小心掩埋了。 不过,这样的方式也只能是暂时的,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时间长的话,这塑料布能不能防水防潮,会不会遭到虫蚁啃食,那恐怕就不好说了。 埋好了那些资料,又仔仔细细地将之前挖开的坟包重新填埋,不仅把那些土一点点踩紧实了,还从山里面扫来了不少干枯泥土和腐败落叶撒在坟堆上,力争做到跟原来一样,看不出这块地方有半点被人动过土的痕迹。 做完这些后,两人这才蹑手蹑脚地从山里撤出来。 等回到山脚下,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一口气,然后彼此对视一眼后,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宋燕淮是真的想扶额。 主要是这种事儿谁能预料到啊?好好地进山埋点东西,竟然把自家的秘密财宝都给挖出来了! 这要是让原身爷爷知道,他自以为藏得隐蔽的那些家当,让自家这个换了芯子的赝品小孙子几锄头就给挖出来了,怕是得气得当场破防不可。 虽然那个青砖他就掀开了几块,底下到底埋了多少箱子他不清楚。 但宋燕淮粗略估计了一下,就单以原身家没出事前在全国遍布的产业规模来算,哪怕这个坟堆里藏着的东西只有原身家财产的千分之一,那也必然不是个小数目。 难怪那老头被抓前那么不放心,还专门叮嘱原身一定要每年来扫墓祭拜他奶奶,这哪里是来扫墓祭拜啊,这分明是不放心这些埋在坟堆里的财富,让小孙子来守着,千万别被人给盗了! 毕竟这可是老头专门留给子孙后代的启动资金,只要有这些东西在,就不愁宋家将来不能东山再起! 对于这位便宜爷爷的深谋远虑,宋燕淮真是打从心底里佩服。 这人实在是太过精明机敏了,不光预判到了宋家可能会有盛极而衰的可能,甚至还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应对部署。 不管是给老太太迁坟,还是和曹家暗中来往,甚至包括将小孙子送到乡下教养,宋燕淮觉得,这些很可能都是宋家老爷子早就算计好的! “你家这位老爷子真是智多近妖啊,能看这么长远,堪比诸葛亮再世了!”圆音幽幽道。 宋燕淮挠了挠头,老实说,就连他都很惊讶,这老头子也太能忍了,被抄家之前,宋家人心惶惶,都预感到不太妙,但在那种危急的情况下,这老头愣是对这批藏起来的财富守口如瓶,一个字也没提。 想到了什么,宋燕淮忙严肃告诫圆音: “这事儿你可跟谁也不能说啊,包括这个墓地的位置,一点都不能对外透露,不然这批财宝被人盗走事小,惹来杀身之祸才是最可怕的!” 财帛动人心,这种大家族狡兔三窟,隐匿财产的本事儿多着呢。 按照正常人的逻辑,鸡蛋是不可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 这位宋老爷子能想到借给老夫人迁坟这个幌子弄个假坟冢来藏宝,那么绝对在别的地方藏得更多! 但一旦这个墓地的秘密被人发现,那就犹如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再也止不住那些觊觎者的贪婪野心了。 他们这些宋家人,都会被打上知情者的标签,个个都逃不掉被追杀的命运。 第46章 乖乖给我叫哥 这可是人家宋家人费尽心思藏起来的财宝,圆音怎么可能会跟外人说? 面对这笔庞大的财富,她也没有萌生半点要据为己有的想法。 不属于她的钱,她绝不会伸手。 而且她一个小人物没权没势,就算拿了也护不住。 她现在甚至都有点后悔,早知道她就不跟着来这一趟了。 藏点资料而已,让宋燕淮自己一个人处理就得了,她干什么非要和这家伙一块儿跑到这郊外来。 七拐八绕颠簸了一路,辛苦折腾不说,还让她意外知道了一个这么大的秘密。 这让圆音心里忐忑得很。 她一点都不想知道宋家的财宝藏哪儿。 正所谓好奇心害死猫,这世上的秘密,知道得越多就死得越快。 尤其涉及到财富,这可是美丽的陷阱,就算只是知晓这些东西的下落,都随时有可能小命儿玩完! 要是可以,圆音甚至恨不得时光倒流,她从来没进过这座山,也从来不知道宋家老夫人的“坟冢”在哪儿。 但事情已经发生,这会儿她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圆音抬起手来,做出一个给自己的嘴缝上拉链的动作,向宋燕淮再三保证: “你放心,我绝对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关于东城宋家的事儿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对,我一个尼姑庵里出来还俗的小尼姑,压根就不知道京市有个东城宋家!” 宋燕淮心下好笑,忍不住逗她: “见者有份,等将来哪天这些东西能见光了,我爷爷分给我的,我肯定算你一半!” 圆音立马如临大敌,连连摆手摇头: “别别别,无功不受禄,这大饼你别给我画,我怕吃多了噎着消化不良,我还是踏踏实实当我的花匠,凭手艺吃饭比较靠谱!” 宋燕淮乐得不行:“那里头藏着的没准是大几十箱子的金银珠宝呢,你真不感兴趣啊?” 这下圆音反应过来这家伙是在故意耍她玩了,忍不住瞪大眼睛怒目而视: “小子你瞧不起谁呢?姑奶奶有手有脚,将来混得可不一定比你差,你给我等着瞧!” 虽然上辈子圆音确实混得不如宋燕淮,但那是因为上辈子她醒悟得晚,而且受到了何峥嵘的压制,不得不隐忍蛰伏。 但如今都重来一回了,积攒了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和阅历,加上后面二十多年的历史走向先知先觉,她若还不能活得像个人样儿,那真就是白吃了这几十年干饭了! 见这小丫头张牙舞爪战意熊熊,一副誓要和他一决高下的架势,宋燕淮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弯下腰来,伸出手在她那光秃秃的头顶用力揉搓了好几下: “将来的事儿将来再说,至少你现在要在我跟前自称姑奶奶,得你这头发还有身高都比过我了再说!不然你这个秃头小矮子,就得乖乖给我叫哥,晓得不?” 圆音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让她一个内里芯子都半老徐娘的人,管一个二十的小年轻叫哥,她怎么叫得出口! 不过被宋燕淮这么一提醒,圆音才发现,宋燕淮竟然比她高了这么多。 她如今不到一米六的身高,勉强也就到宋燕淮的胸口。 这家伙果然是名副其实的瘦竹竿,浑身没几两肉,但身高估计都超过一米八了。 要按照宋燕淮说的那么算的话,这辈子圆音恐怕都没机会翻身做主当一回姑奶奶了。 她的身体一直发育迟缓,就没怎么蹿过个儿。 可能是骨骼没有闭合的关系,所以上辈子嫁到何家的头两年,她其实还稀里糊涂地又长了两三厘米,但最终的身高,也就勉强定格在了一米六。 这辈子即便是营养能尽快补上,两年时间她也顶多再追个四五厘米,要想疯长到一米七一米八,肯定是痴心妄想了。 宋燕淮平时在别的事儿上都很顺从圆音,基本上圆音说啥他都乖乖照做。 唯独在称呼这事儿上,这家伙十分固执且坚持,非逼着圆音开口喊他“哥”才肯罢休。 两人你来我往吵嘴争论,最后到底是圆音败下阵来,老老实实嚅嗫着叫了一声。 哪怕这声“哥”叫得声如蚊蚋微不可闻,宋燕淮依然心情愉悦,笑得像个得逞的狐狸。 圆音则脸都热得快要着火了,纯粹是臊的,天知道她喊这一声到底做了多少心理建设。 不过称呼这种东西嘛,一旦开了口,后面就没什么心理障碍了。 主要是,上辈子宋燕淮确实数次对圆音伸出援助之手,在她的心目中,这人就是个知心大哥哥。 只不过这个大哥哥如今年轻了二十多岁,变成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而已。 “哥”这个称谓多叫上几次,慢慢叫得顺口了,也就习以为常,没啥不好意思的了。 毕竟她现在本来就是个十八岁的不谙世事的少女啊,对一个二十岁的男同志叫“哥”其实完全没毛病。 下了山两人就开始在山脚下四下转悠起来。 毕竟他俩这趟出门,胡同里的不少大爷大妈都看见了。 都知道他们是来郊外踏青挖野菜的,那肯定就不能空着手回去了。 正巧他们所在的这片山头到处都见绿了,各种野菜也长出来了不少。 于是两人索性也就不急着回去了,看到有鲜嫩的野菜就挖出来丢进筐子里。 圆音也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偷偷汲取这附近山林子里到处飘荡的木系能量。 留在城里面就这点不好,不光每天可掌控的异能有限,身体里的能量池也是有数的。 如果能量池耗尽,她就只能前往什刹海公园那些有绿树植被的地方,才能及时补充到这些异能。 但什刹海公园那些地方人来人往,空气污浊,导致木系能量也不是那么干净纯粹。 如今来了人迹罕至的郊外山里,偌大的林子里灵气浓郁清甜,一看就知道这些能量有多澄澈。 这样的好机会不薅白不薅,圆音肯定得狠狠施展一回吸星大法,吸得饱饱地再回去! 两人撅着屁股挖了足有大半个小时,才整了小半筐子。 不过宋燕淮运气不错,在干枯的茅草丛里,竟然翻到了一窝野鸡蛋,足足有六个。 野鸡蛋个头不大,也就正常鸡蛋一半的大小,也不知道是斑鸠还是松鸡下的。 但这样的意外收获,两人还挺开心的,六个野鸡蛋也够炒一盘菜了,正好回去加餐。 考虑到要在后院种菜养花,圆音看上了山林里那些腐熟的松针。 于是她也不挖什么野菜了,就用筐子狠狠地装了一大筐子腐烂的落叶。 完了还使劲儿用脚给用力踩严实了,直到真的再也装不下才肯罢休。 看着那个足有二三十斤的筐子,还有圆音那恨不得把整个山都搬回家的架势,宋燕淮终于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那就是千万不能跟养花的人一块儿出来踏青。 只要是适合拿来种植的,不管脏与臭,啥都想打包带回家,总之不把他这个搬运工利用到极限不算完。 一想到原路返回得大半个小时才能走到公交站,宋燕淮顿时龇牙咧嘴,只能认命地背起那个筐子往回走。 结果走到半路呢,遇到了几个从山里跑下来的小孩。 那几个小孩不是背上背着筐子就是脖子上挂着布袋子,浑身脏兮兮的,但那筐子里袋子里却是装得鼓鼓囊囊。 圆音忍不住好奇问道:“你们这是进山采什么去了?” 几个小孩也盯着他们俩打量。 看了看宋燕淮背上那筐烂树叶,又看了看圆音手里提溜的那把野菜,眼中似乎充满了疑惑,像是搞不懂这两人是来做什么的。 为首那小孩看起来约莫有个十三四岁了,被两个陌生人拦着,迟疑了一下,才走上前来,把他背上那筐子取下来给圆音瞧: “春雨一下,山上蘑菇都长出来了,我们去山里面拾蘑菇去了。” 果然,那孩子筐子里装了足有大半筐子蘑菇。 大部分是松菌和榛蘑,也有一些野生木耳、香菇和大腿菇,看起来个个长得圆咕噜咚特别肥嫩。 只要一想到用这些蘑菇炖上大骨汤得是什么鲜美滋味儿,圆音和宋燕淮不约而同地咽了一下口水。 两人对视一眼后,立马就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小孩儿,你们的蘑菇卖不卖?” 第47章 拉小孩入伙 几个小孩也没想到,遇到俩城里人,竟然一开口就要买下他们在山里捡的这些蘑菇。 圆音还怕这些小孩不同意,正巧她那口袋里还放着几颗之前在供销社领的喜糖,本来是打算出城无聊时用来甜嘴的,但一出城太兴奋她就给忘了吃。 这会儿索性把喜糖都给掏了出来,每个小孩给了一颗。 结果这几颗喜糖一给,那些小孩二话不说,就要把各自身上背着的蘑菇都塞过来,大有一毛钱都不要白送给他俩的架势。 还是为首那小孩看着机灵些,可能年纪也是这几个孩子里面最大的那个,猜到圆音和宋燕淮应该是城里来的,立马就拦住了身后几个孩子的动作。 他眼珠子滴溜一转,试探着说道: “五分钱一斤,你们要是要,这些蘑菇就都给你们!” 这孩子说完这个话后,表情略有些紧张和忐忑。 他一直紧盯着这两个大人,一副如果圆音和宋燕淮不答应,他就立马降价的意味。 圆音脸上的笑差点没绷住。 全面统销统购后,已经不让民众私底下自由交易了。 乡下这种野生山货不少,但个人是不允许直接拿去城里卖钱的,最多只能由收购站统一收购。 收购站的价格嘛,想也知道肯定压得很低,估计顶天了也就七八分钱一斤。 所以孩子们并不知道,这样的新鲜野味儿,在城里的菜市场,能卖到三四毛钱一斤,要是遇到刚上市行情好的时候,甚至能卖五六毛。 因此这孩子开价五分钱,还觉得自己可能狮子大开口了,生怕两人不答应。 圆音并不想欺负小孩儿,看这几个孩子的穿着就知道,家里条件肯定不咋样,她不能仗着孩子不懂事就占人家便宜。 况且,她并不只单单想做今天这一锤子买卖,还想趁机认识为首的那个机灵小子,拉他入伙呢。 这群孩子应该就是住在附近不远的村里。 城里面想吃都吃不到的山货,乡下却是不缺的。 平时只要他们能进山,这样的山珍野味儿,或多或少总能寻到一些。 要是能私底下达成共识,以后菌子野菜浆果这些东西,圆音完全可以委托这群孩子帮她弄。 圆音和宋燕淮对视了一眼。 宋燕淮顿时就明白这姑娘想干啥了。 但他默认了圆音的做法。 主要是他自己也想吃点好的呢,怎么可能会反对? 这若是和农村的大人做买卖,他肯定会有所顾虑。 但孩子就不一样了,有点心眼也不多,很容易就能看穿。 而且小屁孩在外头乱晃也不怎么打眼,一般没人会去特别关注孩子的动向。 见宋燕淮没吭声,圆音就明白这家伙的意思了,她赶紧把那个机灵的小孩儿拉到了一边,压低声音和对方商议: “你看这样成吗?一毛钱一斤,你们这些人的蘑菇我都要了。 “另外我再跟你商量一件事。 “现在不是开春了么?接下来的两三个月山里这些蘑菇应该不少长。 “你平时要是有空,可以组织你这些小伙伴进山多捡一些。 “我这边每半个月上门头沟这边来一趟,然后咱俩就在门头沟那个公交终点站碰头。 “只要你们捡的蘑菇都是今天这个品质,新鲜的我一毛钱一斤收了,如果是晒干的,就六毛钱一斤,你看怎么样?” 小男孩都懵了。 黑乎乎的小脸上满是震惊,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似的,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真给一毛钱一斤?” 小孩显然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好事儿砸在他头上,不敢置信地再三确认道。 圆音笑了:“真一毛钱,我还能骗你们几个孩子不成?” 那小孩眼中瞬间迸射出激动和狂喜,立马追问: “那姐姐你说的半个月收一回这个蘑菇,是不管多少你都要吗?” 圆音一愣:“不是,就你们几个孩子,能捡多少?你们不是还要上学吗?” 小孩用衣袖擦了一把脸:“这不是正在春播,马上冬小麦也要熟了,学校让学生们放假,每天都得跟着生产队下地去挣工分。 “不过如果姐姐你需要,我可以把村里其他小孩都叫上,每天组织大家一块儿上山去捡,保管你要多少蘑菇我就能给你多少!” 圆音一听这话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摆手: “打住,我不是要收购回去做生意,就是单纯自家吃而已,你每次能给我个十斤八斤就够够的了!再多我家可吃不完! “而且那玩意儿就算晒成干的,放的时间长了也会长虫,多了根本存不住!” 说到这儿,圆音赶紧叮嘱这小孩: “我得先跟你约法三章啊,收蘑菇这事儿必须保密,千万不能对外宣扬! “尤其是我们俩碰头的时间和地点,你绝对不能对任何人透露! “以后在公交站那边交接的活儿,只能你自己一个人来,其他那些小孩儿甚至包括你的父母都不能参与! “不然这事儿我只跟你交易这一次,以后我就不来了,因为我不能也不敢涉险,你明白吗?” 小孩表情也变得正色起来,他用力点头,极其严肃郑重地拍着胸脯保证道: “好的姐姐,我肯定能做到!” 看这小孩的眼神精明机警,不像是个爱耍滑头的,所以圆音决定先信他一回。 若是接下来合作愉快,那以后和这小家伙的地下交易就能长期进行。 但若是这小孩不遵守承诺,这个收购计划她就得即刻终止了! 可千万不能为了这几口新鲜野菌子把她自己个儿都给搭进去! 不管怎么说,眼下这些孩子们捡的这一批蘑菇两人都很满意,当下也不啰嗦了,直接大手一挥,先把这些山珍都给拿下再说。 没有秤,只能估摸个大概的重量。 宋燕淮向来就不是那种抠抠搜搜的人,更何况这样的交易给的价格已经比市里面便宜很多了,所以他就更加大方了,给每个孩子的蘑菇分开掂量重量的时候,他都给估得高了好几成。 本来六个孩子的收获加起来,其实也就八斤出头的样子,但最后却付了一块多钱。 圆音就在旁边数零钱,谁给一毛三谁给一毛五,一张张递过去,每个拿到钱的孩子都乐得合不拢嘴。 可能他们也清楚宋燕淮这重量估错了,像是生怕两人会反悔似的,这帮孩子半点不敢逗留,把钱塞进口袋转身就跑,跟兔子似的转眼间就没影儿了。 为首的那个小孩本来也跟着跑远了,结果见宋燕淮和圆音两人盯着地上那堆蘑菇发呆,他犹豫了一下,又再次折返了回来,把他背的那个筐子塞进了圆音的怀里,就要去追他的那些小伙伴儿。 “姐姐,筐子借你。” 没想到这小孩儿心还挺细,圆音赶紧在后面喊: “哎,你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小孩一边跑一边回头喊,等声音顺着春风传来,他人已经在几十米开外了: “我~叫~杨~鸡~毛。” 第48章 未来大佬 孩子的声音仍然在山中回响,圆音却已经是风中凌乱。 她回过头来问宋燕淮: “刚刚那小孩说他叫啥?” 宋燕淮正干脆利落地把那些蘑菇都装进筐子里,闻言头也不抬地回道:“杨鸡毛。” 圆音张大了嘴巴,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宋燕淮把蘑菇都收好,拎着筐子站起身来,这才发现圆音表情有些奇怪。 “怎么了?这小孩有什么问题?” 说着他话音一顿,回想了一下刚刚那孩子的名字,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抹笑意: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农村孩子取名就是这样,我长大的那个村子,还有孩子叫蚌壳,钢蛋,牛屎的呢,听得多了就习以为常了。” 圆音赶紧收敛了表情,伸出手来把那装满蘑菇的筐子接过去背在背上。 其实她之所以面露异色,并不是因为那孩子的名字取得奇怪。 而是在二十多年后,有个叫杨树盛的男人横空出世,靠售卖家电在短短两三年时间里狂赚百万,成为了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 在圆音重生前不久,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这个人的新闻报道。 关键是,新闻访谈里面有提到,这个杨树盛祖籍正好是京城的,儿时的小名就叫鸡毛。 圆音一边跟着宋燕淮往公交站走,一边在心底里暗自嘀咕: 农村里取这种贱名很常见,叫鸡毛的人肯定不在少数,所以应该只是巧合,不是同一个人吧? 主要是那小孩看着脏不拉几的,又黑又瘦,还真看不出来和报纸上刊登的那个叱咤商海的商界奇才的照片有哪里相像。 不过很快圆音又不由得哑然失笑。 她琢磨这些做什么? 就算今天遇到的那小子就是传闻中的杨树盛又如何? 她又不指望着这位未来大佬将来带着她发财,即便两人以后长期合作,也不会有超出山货交易之外的其他任何交情,她又何必浪费精力去纠结这些? 这样一想,圆音也就不拧巴了,把这事儿直接甩到脑后,加快步伐跟上了宋燕淮的节奏。 回到市区已经是下午两三点,胡乱烙了两个饼垫吧垫吧,宋燕淮都没顾上歇息,就开始动手清洗猪大肠。 主要是这天气也热起来了,买回来的肉类若不及时处理,放上一晚可能就坏了。 而且这是他昨天亲口说的,猪大肠买回来后不用圆音动手清洗。 既然做出了承诺,那总不能食言。 虽然他信誓旦旦说看圆音做过一遍之后,已经学会了,但等真上手了才发现,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 用草木灰揉搓很费劲儿,撕扯那些肠油更是繁琐又麻烦,最后弄干净之后,他自己手上身上也沾了一股味儿,用肥皂搓了好几遍都洗不掉。 这下宋燕淮对圆音是打心底里钦佩不已。 小丫头年纪不大,身板又小,厨房里的事儿却能干得这么利索,这可真是太厉害了! 猪肺比猪大肠好清洗,切成块后放醋泡上半个小时,血水基本上就泡干净了。 猪腰就更简单了,对半切开后去掉里面的白色筋膜脂肪就行了。 正好有新鲜的野香菇,用来炒腰花最好吃不过,再用猪肺和新鲜菌子炖汤,晚上就吃蘑菇宴了。 至于猪大肠,圆音准备卤好之后,晚上挂在厨房的灶台顶上熏制几个小时,再挂到阴凉通风的地方吹干。 这样做出来的腊肥肠,即便是这样的天气,放一两个月也都不会坏。 什么时候想吃了,就切一截下来,不管是切丝煸炒还是切段蒸熟,都是不错的菜肴。 圆音这边也有不少活儿要忙活呢,得把弄回来的那一筐子腐熟的树叶松针给埋进后院的土里面,还得收拾那些蘑菇和野菜。 野菜采回来了就得趁新鲜赶紧吃,不然过个一两天就蔫了。 他们挖的不算多,摘干净老叶子后,就只剩下半菜篮子了。 圆音只给自家留了一把,准备晚上切碎拌上野鸡蛋馅包饺子吃。 至于剩下的,她给扎成了两把,给周大妈还有钱大妈一人分上一份。 趁着还没下班,她先去的街道办。 有了之前分吃猪大肠的情分,钱大妈对圆音的态度果然熟络了不少,也不再和圆音假客套了,看到圆音送来的野菜,她笑眯眯收下了。 不过马上,这位大妈就主动开口,问起圆音找工作的事儿。 “现在工作不好找,基本上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你那个猪大肠卤得真不错,我家那口子吃着赞不绝口,就让我来问你,愿不愿意去食堂干活?” “他在造纸厂后勤部当主任,后勤食堂那边缺个临时工,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安排你进去。” “就是造纸厂位置可能稍微有点偏,在郊区,去那边上班得起得很早,公车也不直达,得倒两三趟车。” 圆音一愣。 还真没想到,不过就是给这位大妈送了两回菜而已,人家竟然就给她提供了一个工作机会。 果然这人际交往是相互的,只有先主动付出了,才能得到别人的回馈嘛。 虽然这辈子圆音已经早有自己的打算了,去造纸厂的食堂里干活并不在她的职业规划之内。 但她必须得承认,她和钱大妈只不过打了几回交道,人家能帮她安排一个这样的临时岗位,已经是给予了非常重的情分了。 毕竟这年头城里工作机会很少,大部分单位和厂子都不怎么对外招工了,就算偶尔有岗位空缺,也立马就会被厂里的工人子弟给抢了,外人别说找关系了,就连这些信息都很难打听得到。 尤其是大厂食堂的工作,哪怕只是个临时工,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不小的诱惑。 因为甭管进去是端锅炒菜还是给人切菜打下手,总归是能混到一些油水的,哪怕只是在厨房里吃点剩饭剩菜呢,至少也能省下一个人的口粮。 可别小看了这一个人的口粮,少在家里吃两顿饭,一个成年人一个月算下来就能省二十斤粮食。 对很多人家来说,这省下来的二十斤粮食,关键时候可是能救命呢。 才经历过自然灾害没几年,谁家没留下心理阴影?哪个心里不害怕那样的日子哪天又卷土重来? 所以眼下大部分家庭的生存理念就是,只要手里头有粮,遇事儿时心就不慌,因此遇到有囤粮食的机会,家家户户少不得要在自家地窖里偷偷藏点东西。 所以这个造纸厂食堂的工作,怕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进呢。 甚至很可能还有人想花钱来通融关系,哪怕只是个临时工的岗位,要买的话估计没个两三百块还拿不下来呢。 现在这两三百块钱的工作,这钱大妈说介绍就给她介绍了,能说这事儿不是情分吗?这情分可大了去了。 圆音心下是真感慨万千。 上辈子刚下山还俗那会儿,她胆小怯懦,不擅长与陌生人交际,和钱大妈走得并不亲近。 但也许是由于当年安排她嫁给何峥嵘这事儿是由钱大妈做主的,见圆音婚后日子过得很不好,这位大妈心底里对圆音十分歉疚和过意不去,于是私底下总是特别关照她。 在得知圆音需要挣钱糊口后,每次街道办有什么轻省点的活儿,钱大妈都会在第一时间先交给她来做。 但后来,有个领导家里想找个人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太太,需要手脚麻利勤劳踏实的,钱大妈觉得圆音合适,就来征询圆音的意见。 原本这是好事儿,圆音在何家忙前忙后做家务可没有一分钱拿,到外面帮人照顾一下老人就能每个月有固定收入,她肯定是乐意的。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她应下来呢,这事儿就被何家几个妯娌给听见了。 那几个妯娌转头就把这个消息告知给了何母。 也不知道是觉得圆音去干这种事儿丢了何家的脸面,还是觉得她去了就要脱离何家掌控了,刘盼娣暴跳如雷,不光跑去街道办对着钱大妈破口大骂,甚至还写信到上面举报。 这个举报,让钱大妈和那位领导都背了处分。 那件事之后,钱大妈就彻底和圆音疏远了,甚至每次看到她都躲得远远的,压根不敢和她沾边了。 第49章 从何家偷的? 想起那些过往,再看看如今这个对她又一如当年那般热情温暖的钱大妈,圆音心下酸涩愧疚的同时,又止不住地庆幸和怀念。 当年她少不更事,为人处世上的能力太过欠缺,导致钱大妈因为帮她而被处分,甚至连职业生涯都受到了牵连影响。 哪怕她后来极力想要弥补,却遗憾地发现,她与钱大妈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毫无芥蒂的时候了。 如今再重来一回,那些可笑又荒唐的龃龉再不会发生,她和钱大妈又能像曾经那样来往。 而且这一回,不是这位婶子单方面地来帮助她了,她也可以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这位婶子一些回馈。 这种平等互助的关系,让圆音觉得前所未有的开心和满足。 一切才刚刚开始,再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时候了。 当然,虽然这个造纸厂临时工的工作十分诱人,但最终圆音还是拒绝了钱大妈的提议。 她很坦诚地告知对方,相比起下厨房,她其实更擅长的是种植类的工作,所以她想慢慢寻找适合她的岗位。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谢谢您这么关心我。等我顺利找到工作了,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您这个好消息。” 钱大妈见圆音拒绝得并不勉强,不像是在跟她客套的样子,也就不多劝了。 主要她也觉得造纸厂那边太远了。 每天一大清早就得出门,下班若是稍微晚一点,回来都不一定能赶得上末班车。 一个女孩子晚上回家晚本来就不安全,万一要是中途还错过车了,那可太危险了。 所以圆音不愿意她也觉得可以理解。 “那行,那这事儿大妈就帮你回绝了,你自己去多找找多问问,大妈这边要是有收到你说的这个种植工作相关的信息,一定第一时间来通知你。” 钱大妈果然是个热心肠,虽然食堂临时工的工作被圆音拒绝了,但她一点也没生气,反而还表示会继续帮圆音留意招工的事儿。 这让圆音很是感激,忙再次给人鞠躬道谢。 见有人进来,怕打搅到钱大妈工作,她也不敢再多聊,赶紧就从办公室撤了出来。 等再拎着剩下的那把野菜去到23号院,才拐过前院照壁呢,就听到后院周大妈正扯着嗓子疯狂输出中。 “一群饿死鬼投胎的王八犊子,吃了这顿就赶不上下顿了是吧? “下次再来我家偷嘴试试,赶明儿老娘就去弄一包老鼠药,把你们这帮遭瘟的耗子精全给药翻了!可别怪老娘事先没提个醒儿! “偷别人家东西的时候冲锋陷阵厉害得很,结果就可着院子里这些左邻右舍祸害了! “这么有本事儿,你们家怎么不端着枪跟米国佬干去? “穷得五脊六兽的,净不干人事儿,窝里横算哪门子威风,我看迟早得吃黑枣! “正好你家那几个窝头永远也别端出来了,死了妈的玩意儿根本用不上!” 那熟悉的腔调和骂人节奏,几乎是瞬间就让圆音浑身一震,立马就来了精神。 她赶紧加快脚步往后院冲。 等到了中院,就看到院子里站了好些人,都是这个大院的住户,正挤在后院门口那儿瞧热闹呢。 上辈子周大妈和刘盼娣就没少吵架斗殴,圆音那会儿身为何家的小儿媳妇儿,每次看到这样被众人围观的场面,总觉得丢人现眼面上臊得慌。 可如今她彻底成了局外人,再听着周大妈这些鸟语花香,圆音却只觉得无比的悦耳动听。 甚至越听,她越是意犹未尽回味无穷,忍不住一边品鉴,一边兴奋地往人堆里钻。 但前面人太多了,她想挤都挤不进去。 她个子又矮,只能伸长脖子跳着脚往里望,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个啥情况。 可惜啥也没看着,光听到周大妈在那儿咒骂了,压根没听见刘盼娣出声应战。 圆音抓心挠肝的,实在是太纳闷好奇了,于是赶紧拽了拽旁边一个围观的大妈: “婶儿,咋回事啊?” 这大妈正是前天下午在胡同里和圆音聊得热火朝天的瓜友群中的一员。 这会儿这位老婶子正看热闹看得起劲儿,忽然被人打断,还有些生气呢。 结果一侧头看到是废品站那个新来的小尼姑,她脸上瞬间由阴转晴,激动地喊道: “哎哟小圆是你啊,快快快,你这来得正是时候! “后院这钟家跟何家闹起来了!看这架势,一会儿这两家肯定得打一架!” 旁边马上就有人不屑地撇了撇嘴: “有什么好看的,周琴和刘盼娣哪个月不吵嘴打架?她俩要是哪天握手言和了,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嘞!” “周琴这张嘴可是真毒啊,刘盼娣都不是她的对手!不过这回又是为啥闹成这样的啊?” “还能为啥?肯定又是刘盼娣家那几个熊孩子手脚不干净!” “嘿,你还真猜对了,周琴家上午卤猪大肠,整个院里都闻到那香味儿了。 “卤好的肥肠她用汤汁儿泡着呢,就等着钟家人下班回来了吃,结果你猜怎么着? “何家那几个毛孩子嘴馋,趁周琴不注意偷摸着钻进了人家厨房,把那猪大肠都给吃光了!” “难怪周琴气成这样,换成我我也窝火,一副猪大肠怎么不得两三块钱啊,谁家买一回不肉疼?” “而且那玩意儿处理起来可麻烦了,没点手艺根本做不好,这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捯饬出来呢,结果吃别人家孩子肚子里去了,能不开骂吗?” “这刘盼娣也是真不做人,不好好管教几个孙子孙女,什么好的也不学,倒是把何峥嵘那偷鸡摸狗的德行学了个十成十,等着吧,以后肯定又是当街溜子的命!” “话说回来,周琴还会卤猪大肠?真想不到她还有这样的手艺呢!那一会儿等她们吵完了,我得去要碗卤汁儿,晚上拌个素菜沾点荤也是好的呀。” “……” 圆音这下也听明白了。 周大妈应该是昨天从她那儿学了卤猪大肠的做法,所以今天早上就迫不及待买了一副猪大肠回来做实验了。 哪里晓得猪大肠卤好了还没来得及给家里人尝呢,就让何家那几个孩子钻了空子,趁她不注意全给造没了。 以周大妈的暴躁脾气如何能忍?当然是冲到院子里就对着何家疯狂咒骂,怎么难听怎么来了。 这会儿围观的人群叽叽喳喳说什么的都有。 但大家伙儿心里又都很清楚,猪大肠已经让几个孩子吃完了,只要何家那帮滚刀肉不认账,周大妈骂得再凶也没用。 总不至于为了这三两块钱的东西,就闹到去报警的地步吧? 不能报警,那最后的结果,顶多就是周琴和刘盼娣打一架,然后钟家吃下这个哑巴亏。 众人都以为周琴都骂得这么狠,就差没明着诅咒何家得断子绝孙了,刘盼娣绝对忍不了,必定会冲出来和周琴对喷。 这时候,何家屋里终于走出来了一个人。 但让众人觉得诧异的是,出来的这人竟然不是刘盼娣,而是刚被何峥嵘娶回来的那个小儿媳妇儿。 “钟家婶儿,您这骂得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不就是吃了您家里一点猪大肠嘛,至于这么大动肝火?” “您偷偷用了我家的卤料方子,那我也没跟您计较啊。” 这话一出,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眼睛也直勾勾盯着圆慧和周大妈。 刚刚这个何家小媳妇儿说啥?周大妈卤猪大肠的方子,竟然是从何家偷的?!我的天哪,这是什么惊天大瓜?! 站在人群外围的圆音则是一头黑人问号,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上辈子花大价钱从别人手里买的独门秘方压根没舍得拿出来,教给周大妈的,甚至还是她买回来的香料随意拼凑出来的简易版本。 可这个方子,什么时候成了何家的了?!这圆慧可真会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周大妈也是一脸懵,但马上她就回过神来,看圆慧的眼神就跟看神经病似的: “放你娘的狗屁!你这小尼姑年纪不大,怎么还犯了癔症了? “真是糟老头子钻被窝,给姑奶奶我整笑了! “刘盼娣,有本事你就别窝在屋里当缩头乌龟,站出来跟老娘对峙! “老娘从嫁进23号院,这么多年连你们何家的门槛都没踏进去过,能偷你们何家的卤料方子?!” 第50章 差点忽悠瘸了 众目睽睽之下,被周大妈这么粗俗地呛声谩骂,圆慧面色顿时有些难堪。 但她这会儿不能退缩。 毕竟刚刚她已经在何家人面前夸下海口,声称说她有办法能让周大妈低头。 她甚至跟刘盼娣信誓旦旦保证,自己不仅能说服周大妈不追究家里几个孩子偷吃的问题,还会让周大妈老老实实向何家认错,乖乖把卤料方子给交出来。 刘盼娣平时不管有理无理都要搅和三分。 本来在屋里头听到周琴诅咒她家几个孙子的时候,她就已经暴跳如雷,怒气冲冲想要蹿出来和周琴对骂了。 但圆慧自信满满,看上去好像很有把握的样子,刘盼娣便也强忍住了出去干架的冲动。 虽然对于圆慧的保证,她心里头仍是将信将疑。 但她恨了周琴大半辈子了,做梦都想要将周琴踩在脚底下。 只要能狠狠打周琴的脸,哪怕小儿媳妇儿说的可能是大话,她也乐得让圆慧去尝试一番。 反正试试也不会少块肉,顶多就是失败了被周琴骂上几句呗,大不了以后她再找机会还回去就是。 但要是真能让周琴当着众人的面给她认错,光是想想那场面,刘盼娣心里头就说不出的痛快。 于是圆慧就在屋里头婆婆的殷勤催促和几个妯娌看好戏的目光下,信心满满地走了出来。 而圆慧之所以觉得她能拿捏周大妈,就是因为她认定了周大妈用到的那个卤料方子,是从圆音那儿偷学的。 圆音的秘方从哪儿来的呢?肯定是住持师太教的啊! 既然是住持师太的东西,同样作为老师太领养的孩子,这个配方她理所当然就拥有一半的所有权! 所以这么算的话,这位周大妈在没有支付费用,也没经过她的授权同意之前,凭什么私自使用这个方子? 圆慧觉得她逻辑自洽,有理有据,所以眼下在和周大妈理论的时候,她自然是挺胸抬头,一脸的理直气壮: “我可没有说您偷用的是何家的卤料秘方! “我说的是,您偷用的这个秘方,是我娘家给的嫁妆!” 这话一出,整个后院顿时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这何家小媳妇儿不是从尼姑庵里出来的吗?居然还有娘家呢?” “而且娘家人还给了嫁妆!一个独门秘制的卤料配方那可值不少钱呢,何家这回可真是捡到宝了!” “既然她娘家还有人,怎么嫁到咱们这儿来了?” “就是,还是街道办急匆匆找的对象,嫁给了何家这街溜子,不知道怎么想的!” “不是,这你们都信啊,既然是秘方,肯定是不外传的,好端端的怎么会让周琴偷学了去?” “就是,真要是有这玩意儿,怎么没见他们何家也卤个什么东西出来尝尝?” 似乎是见众人不信,圆慧又立马补充说明道: “我可没说假话,我从小在尼姑庵长大,尼姑庵就是我娘家! “我的养母是庵堂的住持师太,她曾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琴棋书画厨厨园织绣样样擅长。 “我和我师妹,从小就是老师太手把手教养的,自然也学了不少独门绝学。 “周大妈偷师的那个卤料方子,就是我家养母传下来的手艺,只我跟我师妹会! “周大妈你自己说,你这卤料方子是从哪里学来的吧?” 周大妈本来还觉得圆慧是在那儿信口胡诌,但这会儿见圆慧提及圆音,她顿时心下一咯噔,也忍不住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圆慧顿觉她这一招有用,心下不免得意洋洋: “看您这反应,我应该没猜错,您这卤猪大肠的方法,就是从我师妹圆音那儿偷的师吧? “现在被我发现了,我也不跟您开口要赔偿了,但您是不是应该给我家道个歉啊?” 周大妈被圆慧这番话弄得哑口无言,心虚无比。 这大妈别看平时牙尖嘴利,面对何家人的时候泼辣得很,但其实在有些事情上,她还是挺有道德底线的。 眼下她被圆慧那番话给唬住了,越想就越是尴尬,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没想到这卤料方子竟然是尼姑庵的老师太传下来的秘方! 偏偏圆音那小丫头年纪轻不懂事,竟然一点保密措施也不做,就这么直白地把方法轻而易举地教给了她这么个外人。 她也是,都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知轻重呢? 别人家的秘密配方,是能免费就能拿走的吗?她这跟欺负小孩儿有什么区别? 周大妈脸色涨得通红,觉得自己这回怕是真被这何家小儿媳妇儿揪住了把柄,差一点就要捏着鼻子认栽道歉了。 没想到就在她准备张口的时候,忽然从外围传来了一道清冷中带着几分怒意的声音: “我怎么不知道,这卤料方子,是尼姑庵里传出来的啊?!” 这话一出,围观人群立马都朝着后头看去,并且大家自动让出一条道,让说话的人露出了身形。 站在外围的圆音,这会儿脸色阴沉如墨。 人群一让开,她就目光凌厉地盯着院子中央的圆慧。 她虽然不住在23号院,可她又不是死了! 圆慧这是笃定了她听不见,亦或者是觉得就算她知道这个事儿了,也不敢跟她闹,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是吗? 要不是她今天正好来找周大妈送野菜,碰上了这个闹剧现场。 只怕是整个23号院的这些人,都要对圆慧刚刚说的那些话信以为真! 尤其是周大妈,估计得让圆慧给忽悠瘸了! 圆音这会儿是真的非常不爽,也顾不上再继续扮演她刚下山还俗时的木讷人设了。 遮掩躲藏猥琐发育有什么意思? 就算被圆慧识破了重生者的身份了又如何? 大不了就是彻底撕破脸,大家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呗! 真以为她圆音怕了她不成?! “圆慧,你有本事再把你刚刚那番话重复一遍!” 圆慧一看到圆音,顿时眼神一缩,心也止不住地往下沉。 她就是仗着圆音不住在23号院,才觉得自己能拿捏住周大妈。 而且她的计划进展得还很顺利,眼看着周大妈就要低头认栽了。 只要她再乘胜追击,估计马上就能把这个大妈拿下! 不仅能让周大妈在她婆婆跟前乖乖投降,还会老老实实把那个配方给交出来! 等她婆婆狠狠给周琴一个没脸,那她绝对能在婆婆面前狠狠长一回脸。 若是再拿着那个配方卤各种荤菜素菜偷偷上黑市挣钱,以后她在何家的地位绝对会节节攀升,不管是婆婆妯娌甚至小姑子都得乖乖哄着她,再没人敢在她面前吆五喝六颐指气使了! 圆慧都已经在心里面暗自窃喜,描绘未来的美好蓝图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么凑巧,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竟然让圆音给闯进来,把她的好事儿给打断了! 圆慧气得直咬牙,忍不住恶狠狠地盯着圆音,恨不得冲上去把这贱丫头给生撕了! 第51章 这就是圆音欠她的! 这会儿周大妈还不知道她被圆慧给骗了呢。 一看到圆音进来了,她立马疾走几步迎了上来,满脸羞愧地低声问圆音: “小圆啊,你这个师姐说的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对不住啊,大妈这真是不知情,我要知道这是你们俩的嫁妆方子,肯定不会不知轻重随便就拿来用!” 圆音赶紧伸出手来拍了拍周大妈的手背,扬声宽慰道: “您别慌,她这是故意诓你呢,根本就没这回事儿! “您信她瞎掰呢!您自己想想就知道了,我家老师太一个出家人,又不沾荤腥,研究这卤料方子做什么? “出家人吃斋念佛,讲究饮食斋戒清淡适口,这卤料方子浓油赤酱的,做什么斋菜需要用到这玩意儿? “其实这个卤料方子,是我男人教我的。 “他老家农村的,乡下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到年底杀猪的时候,那些猪下水之类的边角料根本舍不得扔。 “所以他家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就给琢磨出来这么个卤料方子,后面慢慢就传到我男人的手里了。 “我这不是也正纳闷呢,我男人家祖传的手艺,什么时候摇身一变,成了别人的嫁妆。 “这我可就得问问清楚了,圆慧师姐,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啊?” 说到这儿,圆音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盯着圆慧,似笑非笑地问道。 圆慧没想到圆音这么不给她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这么咄咄逼人,竟是要把她的脸皮直接扯下来。 她脸色铁青一片,沉声瞪着圆音: “圆音你什么意思?这是真打算六亲不认,要和我彻底老死不相往来了?” 圆音可不认圆慧的这个指控: “师姐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不过实事求是,澄清一下周大妈用的那个配方的来源而已,怎么就六亲不认了?” “咱们师姐妹的关系归关系,但情归情理归理,不能因为咱们关系更亲近,就胡搅蛮缠冤枉别人吧?” “或者你坚持认定,周大妈用的卤料方子不是我男人家里祖传的配方,而是从你那儿偷来的!” “那也好办!” “咱们就当面锣对面鼓地来好了,找个信得过的中间人,你和周大妈现场把那配方默写下来,就能证明你们用的方子是不是同一个了!” “这样是不是就能把事情弄清楚,也免得周大妈蒙受不白之冤了呢?” 圆慧怎么可能写得出来? 她要是知道那个卤料配方用的是什么原料,她还用得着费尽心机来诓周大妈吗?早拿着那配方偷偷上黑市做生意去了! 这会儿被圆音架在这儿,圆慧骑虎难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周大妈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她差点被骗了,顿时瞪着圆慧怒目而视: “好你个小尼姑,看你初来乍到,还以为你是个好的呢,没想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跟何家这帮瘪犊子一样不要脸!” 围观的那些住户看圆慧的眼神也充满了震惊和鄙夷。 原本大家觉得这出过家的小尼姑肯定心性纯良厚道,所以当圆慧站出来说那卤料方子是她的嫁妆的时候,不少人都对她的话深信不疑,还真以为是周大妈偷了人家的秘方手艺。 可谁能晓得,这小尼姑笑眯眯看着很是和气,实则是在那儿不动声色地算计人。 若是周大妈这次真让她给诓了,把废品站小宋家祖传的配方给交出来了,那这事儿可就真是没处说理儿了。 就何家那帮滚刀肉,学了人家的秘方,还能再吐出来?赔钱那更是想都不要想了,估计宋燕淮和圆音两口子只能认栽,默默吃下这哑巴亏了! 这么一想,院子里的住户们就不由得心中一凛。 大家心照不宣地往后退了一步,对这个新嫁进来的何家小媳妇儿都多了几分畏惧与防备。 原本圆慧长得漂亮明丽,加上这两天在何家进进出出忙里忙外的,不但手脚勤快,还对谁都是笑脸相迎。 这让23号院的住户们对这个新来的小尼姑印象还挺好的,都以为何家这回终于娶回来个正常媳妇儿了。 哪里晓得看走眼了,这姑娘比何家前头那三个儿媳妇更可怕。 前面那三个媳妇儿虽然也极品,但至少是把懒惰贪婪自私厚脸皮直接摆在明面上了。 可何峥嵘娶的这个,佛口蛇心笑里藏刀,分明是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啊!这种心机深沉的人谁敢深交? 别说深交了,就是平日里打交道心里都得时刻警醒! 谁知道她那看似无害的笑脸背后,是不是藏着什么恶毒的算计呢?没准稍微一个不留神,就着了人家的道了! 圆慧也料不到,圆音不过在23号院露了一面,不仅让她骗卤料配方的计划落空,还害得她精心打造的大院好媳妇儿人设直接当场塌房了。 这会儿被大院里这么多双眼睛审判,她只觉得一股恨意直冲脑门,怨毒的眼神忍不住就朝着圆音射了过去: “你这个扫把星,不害得我名誉尽毁就不肯善罢甘休是吗? “亏得我在尼姑庵的时候还那么关心照顾你,到头来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圆音其实真的很想问,圆慧口口声声在尼姑庵的时候多关照她,到底是体现在哪些方面了? 她们俩同龄,是尼姑庵里年纪最小的两个。 因为圆慧活泼机灵,所以众多师姐们都爱和她玩闹;而圆音则内向木讷,和庵堂里的师姐们互动很少。 那时候的圆音,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抄经诵佛,打坐参禅。 哪怕在这些功课的完成效率上圆音比不过圆慧,但每一项她都做得很认真也很虔诚。 可圆慧却觉得圆音蠢笨不合群,并想当然地认为圆音一个人闷在屋里,一定很难过和寂寞。 于是总是固执地要把圆音拉出去陪着她玩,还美其名曰那是在照顾圆音的情绪。 但其实,圆音更愿意自己独处。 她享受学习修炼的过程,闲暇时候,她就去种种菜养养花,自得其乐十分惬意,根本不乐意把时间浪费在去外头玩闹上。 奈何无论圆音怎么拒绝,圆慧根本听不进去。 她认定的就是对的,完全不顾圆音的意愿,也容不得圆音反驳抗拒。 而且就这么点事儿,圆慧就把它认定为是她对圆音的关心照顾,多年以后仍然要拿出来讲。 甚至在提及这些儿时经历的时候,她那表情神态,仿佛这都不止是关照了,而是对圆音的恩惠。 是滴水之恩需要圆音涌泉相报的恩惠! 在圆慧看来,圆音哪怕只是看在她当年的这份“关照”的份上,也应该乖乖把卤料方子拱手相让,而不是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打她的脸毁她的名誉。 哪怕圆音明确解释了,这个卤料方子根本不是住持师太教给圆音的,而是圆音男人祖传下来的东西,圆慧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甚至在她的内心深处,仍然没有放弃对这个卤料方子的贪婪和觊觎。 因为她觉得这就是圆音欠她的! 第52章 不是啥正经人 “你这小尼姑好不讲道理!人家小圆怎么就害你了?明明是你自己心术不正,想用手段骗人周大妈手里的秘密配方,人家只不过是拆穿了你而已,你自己作茧自缚怪得了人家?” “就是,再怎么说这也是人家男人祖传下来的东西,人家愿意教给周大妈那是她的事儿,你不能因为人家没教给你,你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抢啊!” “骂人家扫把星,我看你这姑娘嘴毒心狠,才是实打实的害人精!” “嘴上标榜自己关照过别人,实际上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还不一定呢,再说了,你关照过别人那是你自愿的,现在你又要挟恩图报,这不是道德绑架吗?”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反正就现在这做派,我看这姑娘以前在尼姑庵的时候肯定也不是啥好东西!” “真是奇了怪了,还以为这是个好的呢,没想到跟何家其他人一样样的!这何家人的眼光也是绝了,怎么就能让这么多奇葩媳妇儿扎堆了?” “以后可得当心点了,别让人家再看见咱们谁家有好东西,不然指不定就又惦记上了呢!” 圆慧才在那儿愤愤不平倒打一耙呢,结果圆音还没来得及替自家辩解几句,周围的那些邻居们率先看不过去了,一个个七嘴八舌地对着圆慧围攻起来。 圆慧没得到她想要的东西,还让邻居们这么指责批评,顿时又羞又怒,看向圆音的眼神愈发阴狠怨毒,就跟和圆音有什么血海深仇似的。 周大妈因为有圆音帮忙解围,终于沉冤得雪,这会儿倒是高兴了。 见那么多邻居一边倒的都站在了她这边,纷纷站出来帮她骂何家这小儿媳妇,她也没再继续加入战局,而是拉着圆音就往自己家里走: “别搁外头站着了,上婶子家坐去! “这事儿你也别往心里去,就当是被疯狗咬了一口。 “但以后你就听婶子的,千万别再跟你这个师姐来往了,这女孩心术不端,绝对不是啥正经人!” 边走周大妈就边再三告诫圆音,让她一定切记和圆慧断交。 圆音笑着应了,周大妈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地从厨房里端出来了一盆面筋土豆木耳豆腐干: “让你看笑话了,本来我卤好了猪大肠之后,又用卤汁儿卤了这些素菜,还准备等快吃晚饭的时候,给装上一盒送去给你和小宋尝一尝,也让你看看我这手艺是不是学到家了。” “没想到这边卤的素菜还没出锅呢,那盆猪大肠就让隔壁那帮狗崽子全给偷吃光了,连那盆里头那点卤汁儿都没给我剩下!” 提起这事儿周大妈就气得狠,但她心里又很清楚,每次她都只是嘴上骂得痛快,但实际上跟何家起冲突这么多次,最后吃亏的都是她。 这次也不用想,那盆猪大肠肯定是讨要不回来了,回头管事大爷又站出来和稀泥,为了大院的和谐稳定,为了拿街道的文明先进,劝她忍一忍退一退,然后这个事儿必然又是不了了之。 周大妈眼中闪过一抹晦涩,咬牙切齿道: “等着吧,我看他们能嚣张到几时!等老娘找到机会,迟早把这家毒瘤全给端了!” 圆音心下暗叹。 邻里关系就是这样,若是不能和睦相处,那肯定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可这要是把人欺负得狠了,必然会遭受反噬,毕竟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 有些人不在沉默中灭亡,势必就会在某天毫无预兆地爆发,就是不知道何家有没有做好被炸得人仰马翻的思想准备。 她也不想去探究这位大妈到底打算怎么对付何家。 毕竟她一个外人,也不能对周大妈与何家的那些恩怨情仇感同身受。 不过如果真能看到何家倒霉,那圆音肯定是喜闻乐见的。 甚至于在关键时刻,需要她推波助澜落井下石的话,她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反而会毫不吝啬地站在周大妈身后暗戳戳帮她一把。 但眼下,两家还没到完全水火不容的地步,周大妈那狠话也就是那么一说,圆音也就只当啥也没听见。 等尝过周大妈卤的素菜,圆音立马竖起大拇指夸奖,表示跟她做的味道不相上下,完全可以出师了。 周大妈顿时得意极了。 她的厨艺在这个大院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任何菜她只要看别人做一遍,基本上就掌握个七八成火候。 更何况圆音都把那卤猪大肠的方法掰开揉碎了跟她说了,那就肯定错不了。 不过这会儿周大妈心里倒是有些担忧和顾虑,忍不住问圆音: “你这卤料方子是你家男人家祖传的,你就这么告诉我了,他能乐意? “你放心,你婶子我一口唾沫一口钉,要是你男人不同意,这菜我也就试这一回! “往后这方子我肯定不用了,也绝对一个字都不会跟外人说,不然往后你家这秘方烂大街了可就不值钱了!” 说到这儿,周大妈表情变得极为严肃认真, “最重要的是,你得防着点你那个师姐! “看她今天跟我使的那个阴招,就晓得她对你这个方子有多感兴趣! “你当心你这方子真让她给偷了去!” 圆音立马笑了,安慰周大妈: “没事儿,您别紧张!就算是方子传出去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跟您说实话,其实我给您的这个方子不全,只有最基础的几味香料,最关键的那几味香料以及用量配比,我都没跟您说呢。” 这话说完她就意识到好像有歧义,怕周大妈听了会心生误会,她赶紧又补充说明道: “倒也不是故意防着您,主要是那几种香料咱这边根本买不着,只有这基础的几味药材能在药店里凑齐全了,所以最后呈现出来的,就是您现在盆里的这个卤汁儿的效果了。 “但我男人说了,没了那几味香料,他家这配方的精髓部分就没了,所以咱们这个卤汁儿其实根本不正宗。 “如果严格按照他家那秘密配方标准来执行的话,那做出来的卤水味道,要比现在咱们的这个基础版美味十倍都不止! “所以您要是觉得咱们这个偷工减料的配方版本味道还行,那您只管用就是,不用那么藏着掖着,真没您想的那么严重!” 第53章 上门蹭饭 这话一出,周大妈悬着的那颗心这才放回肚子里,她拍拍胸脯如释重负: “哎哟,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这孩子不知轻重,把你男人家祖传的秘方就这么稀里糊涂教给我这个外人了呢。” 没了那层顾虑,周大妈心情肉眼可见地松快了,把之前从圆音家拿的那个饭盒找了出来,愣是往那饭盒了装了满满一大盒素菜: “只有这些素的了,你给拿回去晚上凑合着吃吧,下回大妈要是再抢到了猪下水,肯定让你第一个尝鲜!” 见那饭盒里的菜都快堆成小山了,这周大妈还一个劲儿往上面塞豆腐块呢,圆音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够了够了,我们就两个人吃不完的,琴姨您可别忙活了!” 她赶紧制止了周大妈的动作,把自己带来的那把新鲜野菜拿了出来: “这是我跟我男人上午去郊外采的,不过我们去的地方不太行,没采到多少,只能给您拿这么点尝尝鲜,您可别嫌弃!” 周大妈这才把那饭盒放下,目光落在那把鲜嫩的野菜上,顿时喜笑颜开: “哎哟,怎么可能会嫌弃,这个用来包饺子可是非常清甜爽口,味道好得很呢!” 周大妈也不跟圆音见外,直接就把捆野菜的绳子给解开来,然后一边摘菜一边就跟圆音唠, “前儿我家小孙女儿就说想吃这一口,结果菜市场根本没得买。 “我呢又得上班,哪儿有时间去郊外挖这个? “也得亏你想着婶子我,换了这胡同里别的人家,这么好的东西可轮不到我!” 圆音顿时就笑了:“这玩意儿不花钱,郊外多得很,我反正现在也没找到工作,现在开春了野菜也都长出来了,以后没事儿就去转转,回头要是再采了新鲜的,还给您送。” 周大妈表情都柔和了,哪儿还有刚刚在院子里劈头盖脸骂人那股凶狠劲儿? “哎哟,那大妈可就先谢谢你了。” 说起工作的事儿,周大妈果然也跟钱大妈一样关心起圆音的就业问题。 “我们厂现在也不对外招人,不过你这个情况特殊,回头我倒是可以去找我们厂的领导问问。 “我听说你会识字算术是吧?那你这肯定不适合下车间,去厂里帮着写写宣传稿啊整理整理资料档案的倒是合适。” “就是这样的职位,大部分都是内定好了的,外人要想进去可不容易。” 圆音笑道: “刚我去街道办,钱大妈也是这么说的,现在工作不好找,不过我也不着急,而且我现在已经有了一点意向和眉目了,所以您两位的好意我就先心领了,等回头我那边要是没成,我再来托您帮忙打听。” 周大妈忙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倒是也没多嘴打听圆音提的这个有点眉目的工作是哪个单位或者厂子里的。 圆音没在周大妈这儿多待,寒暄了一会儿就要走。 周大妈和何家没能打起来,之前外头围观的那些住户见没了热闹可看,很快也就都散了。 这会儿外面院子里没几个人了,圆音一走出钟家门,就听到何家那耳房传来了隐隐的争吵谩骂声。 但还没等她细听呢,一身不修边幅的何峥嵘从外面晃晃悠悠回来了。 看到圆音,何峥嵘表情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姿态,嬉皮笑脸地走过来后,还冲着圆音流里流气地调笑道: “哟,这不是咱小姨子嘛?你这是来找你师姐的?怎么还不等姐夫回来呢,小姨子你这就着急要走啊?” 圆音厌恶地看着何峥嵘,冷冷道: “我一个孤儿,哪里来的姐夫?离姑奶奶远点,少来乱攀关系! “另外警告你媳妇儿,最好少打我跟我男人的主意,否则后果不是她能承受得起的!” 说着,圆音也不去管何峥嵘那骤然变得阴沉难看的脸色,越过这男人就径直往外院走了。 等回到废品站,圆音就惊讶地发现,她出去串门的这会儿功夫,家具厂就如之前所约定的那样,竟然真的在两天内把他们之前定的衣柜和餐桌给送来了。 别说,这时候的家具虽然购买的时候麻烦了些,但人家这东西材质做工是真的没得挑。 不用一颗钉子,全是榫卯结构,但是严丝合缝,虽然款式简单了些,但处处都透着匠人技艺的精湛娴熟。 这样的家具,若是好好爱护,用个几十年都不会坏。 圆音围着这两件家具看了好几圈,表示相当满意,然后赶紧把新家具仔细擦拭一遍,将她和宋燕淮的衣服放进衣柜里,两人泾渭分明,各占了一半空间。 这时候天就已经不早了,宋燕淮把废品站的院门一关,就坐在棚子里继续忙活他的二手物件组装工程。 圆音则赶紧回厨房张罗做饭,把该炖的菜炖上,炒的腰花蘑菇也切好,拌好馅料和好了面正准备包饺子呢,没想到这时候院子门被人敲响了。 圆音听到宋燕淮的喊声,赶紧从屋里跑出来。 没想到一出门,就见到谢流萤领着个小老头儿,正尴尬地站在院子外头。 似乎是闻到了空气中飘散出来的饭菜香味儿,那老头表情很是沉醉,目光矍铄地盯着厨房的方向。 “圆音姐姐,我…我师父听说我交了个新朋友,让我…让我领他上你这儿来看看。” 谢流萤讪笑着解释了一句。 但她这话支支吾吾的,语气虚得很,很明显言不由衷。 圆音把门给打开,将两人领进屋,那老中医的眼神一刻也没离开过那个冒着热气的铁锅。 要不是盖着锅盖,看不到里头咕嘟咕嘟冒着泡的野菌子炖猪肺,圆音都担心这老头会不会冲上去直接上手就捞起来吃。 谢流萤也觉得万分丢脸,她脸上燥热得厉害,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给钻进去。 实在是她家师父那副模样真的太不要脸了些,这个时间点忽然登门,不摆明了就是上人家里头来蹭饭来的么? “圆音姐姐,之前我给你把脉,感觉你有点宫寒,这个是我们药房上个月发的红糖,是益气补血温养身体的,女孩子那几天拿来泡水喝正合适,反正我师父也用不着,所以这些就都送给你吧。” 谢流萤把她拎来的一个用麻绳系着的黄纸包递给圆音。 圆音拿在手里,这个纸包还挺沉,里面的红糖估计得有两三斤重。 这时候糖可不好买,由于物资极度匮乏,糖成为了最好的营养品之一。 不管是妇女生产,还是病人动手术,或者是家里招待客人,都喜欢泡上一碗糖水。 这就导致供销社里面这类物资相当紧俏,要是不找柜台售货员提前帮忙预留,等听到供销社那边白糖到货的消息再去买时,早都已经被一抢而空了。 但寻常人家,一个人每季度的配额只有一两,就谢流萤拿来的这两三斤糖,以她和宋燕淮的情况来算,两个人的票加一块儿,都得攒上一两年才能攒够这包红糖的份量。 可以说,这两人虽然来得冒昧,但送的这份登门礼却是相当贵重了。 第54章 工作有眉目了 谢流萤颇为拘谨,进了屋也不怎么放得开,把礼物给圆音之后,她就尴尬地杵在那儿,都不知道是该站着还是该坐着。 倒是黄老头儿相当自在,进了屋后先在将圆音这个隔出来的外间环顾了一周,然后坐在那个新的餐桌边,翘起二郎腿就用眼神示意圆音给他看茶。 别问圆音是怎么这么快就领悟到这人的意思的。 因为上辈子圆音就跟这个老中医打过很多次交道。 虽然这老头脸皮是厚了些,但为人其实还不错,不管是医术还是品行都没得说。 关键是,这老头挺护短的,对小徒弟很是关爱,在圆音和谢流萤交好后,连带着对她这个小徒弟的闺蜜都十分和蔼。 当年圆音跟在谢流萤身后,可没少在这个黄老头手里头吃东西占便宜。 只可惜老头出事后就再不给人看诊了,躲进深山道观里萧索避世,跟谁都不再来往了。 想到当年那些事儿,圆音鼻头不由得一酸, 这会儿面对着老头的自来熟做派,她倒是接受良好,忙转过身认命地去拿热水瓶准备给人倒水喝。 “师父!您怎么这样!” 圆音这一转身,那边谢流萤就气得直跺脚,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压低了声音气鼓鼓地抱怨道。 要是可以,她简直恨不得拉着这个失礼的老头立马原地消失。 老头是抱着替自家小徒弟考察一下这个新交的朋友品行如何的想法来的,这会儿见小丫头着急了,也忍不住吹胡子瞪眼: “着什么急,稍安勿躁!” 圆音就当没看见这对师徒的眉眼官司,给老头还有小姑娘都倒了一杯水后,她就去重新舀了一些面粉,掺在了和好的面里。 当然了,和的不是纯大白面,而是用之前吃剩下的玉米面掺一块儿的二合面。 就如今这条件,天天吃大白面那谁家也遭不住。 一边重新揉面,她一边漫不经心问: “没啥忌口的吧?要是有可得提前说啊,我这就准备和面包饺子了,一会儿要是出锅了不能吃,那就只能坐旁边干看着了。” 面对圆音这一脸淡定从容的模样,老头倒是有些意外了。 这年头家家户户谁家粮食不要紧?这贸贸然上来俩陌生人到家里蹭吃蹭喝,可没几个人能做到这么心平气和。 老头目光重新落在圆音身上打量,忽然表情一顿,似乎这才注意到她那戴着的帽子底下好像没有头发。 “你这是,出家当过尼姑呢,还是犯了事儿才从牢里头出来?” 圆音一个趔趄,差点没把手里的面团给甩出去。 这大爷可真敢想也是真敢问啊。 谢流萤本来还在跟她师父生气呢,这会儿也顾不上了,赶紧抬起头来一脸好奇地看向圆音。 她其实早就发现圆音是秃头了,可由于两人才刚认识,还没熟到那个份上,她就没好意思问人家这么隐私的问题。 圆音重新整理了一下面团,盖上纱布放旁边醒着,然后这才看向这对师徒,表情认真地将她在雁山尼姑庵长大,之后下山还俗嫁给宋燕淮的事儿细说了一遍。 听完圆音的经历后,师徒俩顿时都愣住了。 谢流萤眼圈都红了,没想到这位圆音姐姐身世竟然这么坎坷可怜。 就连黄老头看圆音的眼神也瞬间少了审视,而多了几分和善以及心虚。 这小姑娘刚下山没几天,分明还是个涉世未深没啥心眼的小白兔呢。 结果他却想太多,担心这人用一盒卤猪大肠把他家的小徒弟给骗了,竟然故意跑到人家家里来震慑对方,这是不是有欺负小孩儿的嫌疑? 越想黄老驴越发不自在,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主动给圆音递了个话题: “那啥,你之前给我这小徒弟做的那个卤猪大肠,前天晚上我也尝了几口,做得还挺好。 “你既然有这个手艺,想没想过要进单位或者厂子食堂掌勺?” 圆音这下真忍不住笑了。 不是笑黄老驴,而是笑今天这是个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下午的功夫,都接连有三个人问她找工作的事儿了。 不过,圆音也看出了这老头表情古怪,心下一琢磨就明白这老头为啥心虚了。 她只当这老头是为了化解尴尬在没话找话,所以也没怎么把他问的问题往心里去,就把自己先前搪塞钱大妈周大妈那话又漫不经心地对着这位老中医复述了一遍。 没成想,她才说了她的工作意向,那黄老驴倒是愣住了: “想去园艺公司?嘿,那你这运气真好,还真碰对人了!” 圆音顿觉诧异,不知道黄老头这话是什么意思,忍不住朝着这老驴头看了过去。 谁知道这老头把那口凉白开一饮而尽,重重把碗往桌子上一放,又开始拿乔上了。 圆音真是好气又好笑,只好摇着头又起身去取热水瓶,给这老头把水续上。 这老头这才满意地看向圆音: “乐和堂在南郊有个药圃,良种和技术都是园艺公司提供的,所以药圃的所有权也归乐和堂以及园艺公司两家共同所有,产出的药材收益,一半直接收归卫生部,一半则划到了林业局。” “因着两家共同经营的缘故,有些交叉性质的工作岗位,比如说食堂的厨子,比如说技术员之类的,出现小范围的内部调动就太正常不过了。 “你如果想直接进园艺公司可能不是那么容易,但你如果进的是乐和堂的药圃食堂,那倒是简单,我这边就可以帮你引荐。” 圆音一愣,转念间就明白这老头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园艺公司隶属林业局,那边一般只要内部职工子弟,门路基本上卡死了,如果没有特别硬的后台撑腰,外人很难进得去。 但乐和堂这边的药圃食堂,黄老驴就能把她塞进去。 等进去之后,由于两个单位在业务上有工作交叉。 她只要有本事,就能找到机会借助乐和堂药圃食堂作为跳板,直接调动去园艺公司,这样在程序上是完全合理合规的,没人能挑得出毛病。 这种方式还真是圆音从没想过的,因为这里面涉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 她从来不知道乐和堂和园艺公司之间有这样的内在联系,自然没想过还可以用这样另辟蹊径的方式进园艺公司。 但黄老头的这番话,等于给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让她一下子豁然开朗了。 虽然说圆音确实可以走上辈子的那条路,再养一盆兰花出来,钓那位机械厂厂长夫人上钩。 但先不说如今兰花苗还没找到,就算马上找到了,要把兰花苗养成一株成功的极品变异兰,也是需要时间的。 上辈子她就足足花了四个月的时间,才顺利让那盆变异兰的品相完全定型。 难道她真就要在宋燕淮这儿混吃混喝,耗上几个月甚至大半年的时间才能定下工作吗? 真要是这样,不说宋燕淮心里会不会不痛快了,她怕是都得被这个等待的时间给逼疯了。 现在老头已经明确给她指了条快捷好操作的明路,圆音要是再不知道打蛇上棍,那她就真是傻子了! 也就是一两秒的功夫,她的眼神噌地一下就变得锃亮,二话不说凑上前就给这黄老头轻柔地捏肩背敲腿骨。 一边给老头按摩,她还一边殷勤询问: “叔儿,水是不是有点太寡淡了?要不我给您加点糖?” “您喜欢吃什么菜只管说,只要是您提出来的,甭管家里头有没有,不论我会不会做,肯定都给您想办法做出来!” 见到圆音这花式变脸,还有那一套行云流水的狗腿动作后,谢流萤在一旁简直目瞪口呆,直接看傻了眼。 第55章 结婚了还不同房? 黄老驴还挺受用的。 没想到这小丫头看着年纪不大,不仅会察言观色,还挺会来事儿的。 他只不过露了个眼神,竟然就能快速揣测到他的意图。 想到这儿,他就忍不住嫌弃地看了那傻乎乎的小徒弟一眼。 怎么自家这个,就跟个笨蛋似的,一点眼色都看不懂? 货比货得扔,对比眼前这个机灵上道的小尼姑,原来他还挺稀罕的小徒弟这会儿直接就变成蚊子血和饭粘子了,恨不得立马给扔出去才舒坦。 谢流萤:……啥也没干都能被迁怒,我可真是比窦娥还冤! 等宋燕淮回屋的时候,知道这位老中医能给圆音安排工作后,对这俩趁饭点上家里来串门的不速之客也热情了不少。 不过,这黄老驴眼睛是真毒,这边宋燕淮在餐桌前坐下,倒了一杯水刚要喝呢,这老中医就这么随意瞥了他一眼,就纳闷道: “一个童子鸡一个雏,看着也都老大不小了,都领证结婚了还不同房,你们俩搁这儿玩过家家呢?” 宋燕淮“噗——”地一下,当场把到嘴的茶水给喷了,被这老头的大胆开麦给呛得连连咳嗽不止。 圆音的脸也腾地一下涨红了,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黄老驴可没觉得他说这话越界了,反而目光在宋燕淮和圆音身上逡巡,好一会儿后才道: “该不会你们俩根本不会吧?要不要小老儿赶明儿给你们送本画册过来,你俩一块儿学习学习?” 宋燕淮这下真绷不住了,实在是这老头真是啥都敢聊,这种话题都能这么直接摊开来说,真不拿他们当外人啊! 他赶紧摆手,哭笑不得道: “别别别,我谢谢您费心嘞,但我们俩现在身体还在调养中,别的暂时先不考虑。” 这话老头倒是信了,主要是宋燕淮和圆音两个的模样,打眼一看就知道身体都不咋健康,作为中医就更是能看出来他俩都有些什么毛病了。 老头还示意宋燕淮伸出手,他给摸一下脉,末了老头肯定道: “确实是先天脾胃虚弱,肾气不足,不宜过早泄了阳元,但这也不算什么大毛病,我给你开个方子,你照着那方子吃上个半年,保管你以后铁骨钢筋精力充沛,壮得跟头牛一样!” 宋燕淮听得将信将疑。 主要是原身这具身体是由于早产导致的先天禀赋不足,即便是在农村糙养了十几年,还是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后来回了宋家后也尝试过很多治疗方法,但始终也没能改善得了这个体质。 现在这老头却说,只要用半年时间就能把他这病根给治好,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像江湖郎中在吹牛说大话呢? 圆音倒是十分惊喜,赶紧就接过话茬: “那就麻烦老叔您费心开一个吧!我们肯定遵医嘱,好好治!” 宋燕淮不知道这个黄老驴有多厉害,她却是很清楚这老头的底细的。 这人的医术是真的很高明,不然上辈子也不会遭人妒忌,不惜背地里耍阴招故意设套来害他。 后面这老头从农场出来之后,好些大医院得到消息了,纷纷上门来郑重请求老头出山。 奈何老头那时候晚景凄凉,早已经是心灰意冷,根本不愿意再给人治病了。 现在老头肯主动给宋燕淮诊治,还敢开方子,就说明他肯定有十足的把握。 毕竟以这老头直来直去的脾性,他要是不会治,根本不会夸下海口。 看在接下来要在人家这儿白嫖一顿的份上,这老头倒也没含糊,马上就龙飞凤舞地写了个方子。 当然了,那方子上面的字迹跟鬼画符似的,圆音和宋燕淮看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认不出来。 “这会儿药铺已经关门了,明儿赶早,让我这小徒弟照着方子给你抓。” “切记,朝八晚九,每天都得按点吃药。” 圆音忙点了点头:“哎,一定谨记!” 晚饭吃的就是野菌子炖猪肺,香菇片炒腰花,还有一份周大妈做的卤素菜,主食就是二合面饺子。 野菜和野鸡蛋有限,本来圆音调制的馅料只够她和宋燕淮两个人吃的。 忽然加了俩人,她给重新和了面,原本的馅料就不够吃了。 所以圆音只好又洗了一些蘑菇,再加上她之前炼肠油炸剩下的油渣一块儿切碎,混入原来的馅料里重新调和。 还别说,这么多食材胡乱凑合在一块儿的馅料包出来的饺子,竟然超出意外的鲜香味美,吃了还想吃。 圆音足足煮了两大锅,四个人愣是全给吃完了。 黄老驴摸着肚子一脸餍足,对圆音的厨艺给与了充分肯定: “可惜你这丫头志不在此,不然以你这个手艺,别说进南郊的苗圃食堂干活了,就是去大厂食堂当首席厨子都够格! “不过你只管放心,明天小老儿我就找人安排去,肯定能帮你把工作落实到位!” “但进去之后,能不能调到园艺公司,那我可就管不了啦,我也没那能耐,你得凭自己的本事!” 圆音当然清楚,人家不仅给她指明捷径,还愿意送她一程,就已经相当够意思了,要是这样她还玩不转,那她立志去园艺公司发展这事儿就是个笑话,以后也不用再提了。 等把人送出门,老头在废品站门口站定,这才回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圆音: “今天上你这儿来多有失礼了,希望小姑娘你别放在心上,老头我没恶意,只是不大放心自家孩子而已。 “现在人也考察过了,你这姑娘确实不错,这个大侄女儿,叔叔我认了! “以后我这小徒弟得仰仗大侄女儿你多多关照了,这孩子单纯愚笨,要是有不懂事的地方,还要麻烦你多给她指点指点。” “若是你自己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儿解决不了的,你也别跟老叔我外道,只要老叔我能帮得上忙,绝对不会推辞!” 圆音眉眼弯弯,看这老头的眼神真就跟看自家长辈似的儒慕恭敬: “黄叔您客气了,要是不嫌弃家里简陋,以后有空只管来家里坐!” 老头倒是真不客气,圆音这么一说,他立马就安排上了: “那个卤猪大肠今儿没吃上,改天等我让我大儿子送一副猪下水过来,你帮我给卤上,我正好带回家去下酒吃。” 说到这儿,老头又看着圆音,补充说明道: “以后你若是想要买猪下水这些东西,别上菜市场去排队了,跟我说一声就成,我大儿子就在肉联厂上班,那玩意儿屠宰场多了去了,根本没人稀罕。” 第56章 夜半惊魂 圆音这才想起来。 是了,黄老驴没有女儿,大儿子是肉联厂的屠宰工人,小儿子据说是在自行车修理铺上班,两个儿子都没有子承父业学中医。 上辈子在老头出事后,那两个儿子儿媳妇就火速跟他断绝了关系,甚至等到老人出狱后也再不肯认他。 也许这两个儿子的冷漠无情,才是老人意兴阑珊最后避世道观的重要原因。 但如今黄老头和两个儿子的关系看起来应该还不错。 因为在提起那个在屠宰场上班的大儿子的时候,黄老驴的眼睛里是明显是带着笑的,表情语气都透着说不出的高兴和得意。 也怪不得老头会炫耀。 这年头肉联厂的工作那才是真正的香饽饽,福利高待遇好,而且吃肉也容易。 一说起家里有人在这样的单位上班,不知道得羡煞多少人。 虽然说国营单位都有严格完善的规整制度,但是任何单位都有一些默认的潜规则。 比如在棉纺厂的周大妈,每年都能分到数量不等的瑕疵布; 比如说在药铺工作的谢流萤,就能在药材的限定份额之外,再额外给圆音走后门多抓一份卤料包。 这些事儿都符合流程但又合理规避掉了规则,只要做得不太过分,基本上都不会有人上纲上线去追究。 同样的,在肉联厂干活也是如此,把猪肉明目张胆偷出去换钱肯定不行,那是挖社会主义墙角。 但近水楼台先得月,厂子食堂的菜里头放的肉肯定比别的单位食堂要大方多了,工人们打上一份肉菜带回家,就够家里好几口人开荤了。 不止是大儿子,他那个小儿子学了自行车修理,在如今也是个有前途的好工作。 毕竟这年头家里头能买得起自行车的,那就算是真正数一数二的大户有钱人了。 而一辆自行车,又是这些人出行的门脸排面,一旦车坏了,那让他们面子往哪儿搁啊? 所以哪怕是上修理铺掏上一笔不菲的修理费,这类人也会咬牙把车给修好。 而且圆音还很清楚,越往后自行车的需求会与日俱增。 到十几二十年后,随着改革开放,家家户户都可能配备一辆。 到那个时候,自行车修理这个行业只会越发吃香。 所以黄老驴的这两个儿子,其实没跟着他学中医,而是另闯了别的行当,在如今这个严峻的时局世道下,真未必是一件坏事。 不仅地位高,挣得还不少,所以也就怪不得老头尾巴翘那么高,提起自家那俩儿子时会那么骄傲了。 谢流萤经过这一顿饭之后,和圆音的关系亲近自然了许多。 这会儿见她师父竟然认圆音当侄女儿了,她倒也不吃醋,反而比谁都高兴。 然后这姑娘反手就坑了她家师父一把: “圆音姐姐都改口叫叔叔了,您总不能白占称呼上的便宜吧?连个红包都不给像话吗?” 黄老驴立马就吹胡子瞪眼,气地抬起手来指了指这个不孝徒弟,然后才慢悠悠地伸手,从他那裤兜里掏出来了一叠票子。 正犹豫要给多少才合适呢,没成想就被谢流萤一把给抢了过来,全给塞进了圆音的手里。 “这点钱还抠抠搜搜的做什么?当叔叔的可不能那么小气!” 谢流萤冲着黄老驴做了个鬼脸,转头就又拉着圆音蹦蹦跳跳,既兴奋又不舍, “圆音姐姐,你啥时候再去挖野菜,叫上我一块儿啊,我也好想去郊外踏青!” 圆音笑看着谢流萤和黄老驴耍宝斗嘴,而黄老驴却拿这个小徒弟又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嘴角忍不住跟着弯了又弯。 上辈子黄老驴锒铛入狱,从此与身边的亲人形同陌路,而谢流萤冲动下乡,最后在农村香消玉殒,再也没能回归故土。 如今这样多好啊,师徒俩关系不是父女胜似父女,画面温馨而又美好。 所以她一定要想办法让这两人躲过几年后的那场劫难,绝不能再让他们落入上辈子那样悲惨的下场! 宋燕淮对那张药方子还有些存疑呢,所以等圆音一回来,他就好奇问: “这老头什么来头?医术很厉害吗?” 医术要不厉害,能被人迫害么? 圆音斟酌了一下,才道: “解放前在老家有个很大的老字号药铺,据说祖上还有人当过御医。” 宋燕淮闻言就忍不住咋舌了。 这黄老驴家以前要真这么富有,难怪如今只能躲在乐和堂药铺当个不起眼的老中医。 这下宋燕淮不敢再有所怀疑了。 看样子这老头写的那个药方子,他还真得试一试。 趁着睡觉前,圆音把剩下的猪肺还有猪大肠都给卤了,整整一大锅泡上一晚入味儿之后,明天就能挂在炉灶上熏制。 白天去郊外转一圈已经很累了,她就不打算继续做衣服了,八九点就赶紧上炕睡觉。 谁知道半夜三更,她正睡得香,做梦梦见谢流萤非要她陪着去茶楼相亲,结果进了茶楼,看到那茶楼里坐着个黑黢黢的小子,摆着手冲着她俩亮出一口白牙,自我介绍说他叫杨鸡毛。 圆音还在那儿暗骂这到底是谁做的媒,这不是乱点鸳鸯谱么?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耳畔就传来了一阵“叮铃铃”脆响。 在寂静的深夜里,这个声音是如此尖锐刺耳,直接把还在睡梦中的圆音惊醒了。 她猛地一下坐起身来。 还没等她弄明白这个铃声是从哪里传来的呢,就听到窗外一声男人咒骂。 “妈的!” 紧接着一道黑影就从院子里飞速蹿出去了。 下一秒,隔壁宋燕淮一把就将工具房的门给拉开了: “谁?!” 圆音这下终于清醒了。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后,她顿时头皮一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瞬间吓得魂都险些飞走大半! 因为她发现,刚刚那人,竟然就站在她所在的屋子外头,隔着个窗户,离她不过几米远! 第57章 警报触发器 宋燕淮追着那黑影出去,但那人腿脚麻溜,三两下翻过废品站的围墙就跑了。 人没追上,而且他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就算追到人了,就他那细胳膊细腿的,也打不过,所以就不勉强了。 折返回来了,宋燕淮率先冲到了圆音睡的屋外头,敲了敲门后关切询问道: “圆音你醒了吗?没出啥事儿吧?” “我没事儿。” 圆音声音有些抖,哆哆嗦嗦地穿上衣服后就下炕拉开了门,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点亮煤油灯后,见小姑娘脸色煞白,宋燕淮就知道她这肯定是吓着了, 他赶紧给圆音倒了一碗热水,又出言安抚道: “没事儿没事儿,喝点水压压惊! “放心,肯定不是冲着你来的!应该是上废品站来偷东西的!” “因为站里经常定期上街道去收购那些住户们积攒的废品,所以每个月都有一笔数额不小的进账和支出。 “我估计是有小偷盯上这个钱了,提前踩过点,然后晚上趁咱俩睡得沉,就跑进来盗窃来了。” 说着,宋燕淮就去外面屋檐下,把一个不起眼的开关给摁了一下。 这一摁,之前一直叮铃作响的报警铃铛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见圆音好奇地看了过来,宋燕淮忙解释道: “这个是警报触发器,是我用废品零部件组装的,线路就隐藏在我们住的这三间后罩房的门窗里面,一旦有小偷强行闯入并撬门砸窗,那个警报触发器就会响。” “主要是曹站长经常不在这儿,废品站的钱和账本,又都锁在他那个站长办公室的抽屉里头,我要是出门去收废品去了,这废品站就空无一人,感觉不太安全。” “所以我来这儿上班之后,就琢磨着给装了个自动报警装置,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紧接着,宋燕淮一边解释这个触发装置的结构和触发原理,一边拿着手电筒在屋外头仔细检查,把三间后罩房的门窗都认真地查看了一遍后,这才放下心来。 “站长那边办公室的门锁没动过,就只有你这个屋子的门栓有轻微撬动痕迹,应该是那人才刚要动手,报警铃就响了。” 说到这儿,宋燕淮又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好像也有点不合理。 真要是冲着那些钱来的,怎么那人一进来不是径直去撬站长办公室的那张门,反而还往圆音住的这间屋子来了? 难道是那小偷并不知道他和圆音分房睡的事儿,还以为他就住在这个屋,并且还把那些公家的钱也都贴身藏着了,所以才来撬这间屋子? 但见圆音表情紧张忐忑,就跟受到惊吓的小鹿似的,他就没再把这个疑虑说出来了。 主要是这姑娘看着就惊魂不定,要是再被他的推测给吓着,那今晚上估计就别想睡了。 喝了几口热水压了压惊,圆音的心跳总算缓和下来了。 而且见识过了宋燕淮自制的那个报警触发装置的灵敏程度后,她觉得安全感爆棚,好像院子里爬进来小偷也没那么吓人了。 想到宋燕淮白天还得上农业局去看看,可不能杵在这外头浪费时间,不然再耽搁下去一会儿天都要亮了。 于是她赶紧把宋燕淮赶回去睡觉。 不过等她回屋里炕上躺着,把刚刚的事儿细细琢磨后,也后知后觉地品出不对了。 那小偷要真是上废品站来偷钱的,肯定得提前弄清楚站长办公室在哪儿,然后再行动吧?能蠢到随便挑张门就撬吗? 这下圆音心下又开始狂跳不止,瞌睡虫都跑光了! 她倒是没觉得人家小偷是冲着她来的。 她想的是,该不会是宋燕淮隐藏的资本家少爷身份暴露了,有人盯上了他背后的宋家财宝,上废品站来打前阵了吧? 越想圆音越觉得这事儿很有可能就是这么回事! 毕竟她和宋燕淮今天才在门头沟那山里头挖出了一座宝库呢,谁知道宋家老爷子在别的地方还藏了没有? 这么多财产没找着,那些人能甘心? 可若是宋燕淮的这个安全藏身之处暴露了,那他还能继续苟下去吗? 该不会这回来暗的行不通,下回人家就明目张胆地来,找个借口直接把这小子给逮捕了,回去就上个十大酷刑,不老实交代清楚就小命儿玩完吧? 圆音不断在自己心里头脑补,一会儿对宋燕淮的安危问题无比担忧,一会儿又想起来她如今跟宋燕淮可是领了证的夫妻,这要是宋燕淮倒霉被抓,那她该不会也受到牵连吧? 越想越细思极恐,更加睡不着觉了。 宋燕淮那边也辗转反侧呢。 他也跟圆音一样,以为是不是他的身份暴露了。 可他不断在脑子里复盘着这段时间的情况,也没觉得他在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啊。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会有人盯上废品站呢? 百思不得其解,宋燕淮就这么硬生生熬到了天亮。 早上圆音给煮了一锅面片,再加点煮好的青菜,拌上昨晚上卤猪大肠猪肺的卤汁儿,就算是简单的一顿了。 吃过早饭,宋燕淮绕着废品站前后四下都转悠了一圈,没感觉到有什么异常。 然后他就骑着小三轮出去了。 按惯例,今天他得去附近的几条胡同巷子里先收一波废品,然后把东西运回来之后,才有时间去农业局那边打听冯老爷子给他介绍的那个私活。 结果等他经过23号院的时候,不小心却听到有几个大爷大妈在胡同里偷偷议论。 “钟家昨晚上真的遭贼了?” “那还能有假?一大早周琴就在那儿开骂,还说要报警呢!” “这事儿肯定不是假的,我去钟家看了,厨房的窗户栓子都被人给撬断了,屋子里好几个脚印,肯定是进了小偷了!” “那丢什么东西了?钱吗?”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贼不走空,周琴能那么生气,肯定是丢了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这事儿会是谁干的啊?” “还能有谁,肯定是咱们后院那街溜子呗,昨天周琴骂何家骂太狠了,那狼崽子心狠手辣,可不就要挑晚上大家都睡着的时候来偷偷报复钟家么!” 平时宋燕淮收废品的时候,也会见到不少大爷大妈在胡同里唠嗑,聊的内容基本上不是东家长就是西家短,他哪怕听到了也鲜少往心里去。 但这回,当“遭贼”“撬断”“街溜子”“何家”“报复”这些字眼飘进他耳朵里时,他脑子里忽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宋燕淮倏的一下握紧了刹车! 第58章 下三滥手段 圆音正在记账,这几天的各项开销不少,她得仔细记下来。 另外,昨天谢流萤从黄老驴那儿抢的那一把钱,她数了一下,足足有十七块六毛,这可真不是个小数目了。 不过,黄老驴这个年纪,应该算是六级卫生技术人员了,按照这时候的工资标准,他一个月最起码得有七十八块的工资,这还不包括他私底下偷偷给人看诊开方子挣的外快部分。 这也就是为什么,谢流萤看到他掏出来这么一大把钱后,会毫不犹豫地全抢过来塞到圆音怀里了。 很显然,这老头挣得多且根本花不完,谢流萤知道她师父的经济条件好,老头也不在乎这点钱,所以她才敢这么干。 不过,圆音也不是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 既然这老头喜欢美食,她费点心琢磨琢磨,回头多做几道好吃的下酒菜给人送过去就行。 她把如今家里面的钱和票都仔细清点了一遍。 曹站长给的,那个陌生男人给的,还有宋燕淮自己存的,再加上这次黄老头的改口红包,再扣除掉这阵子花出去的部分,他们如今的存款,居然还剩下六十多块。 这可真是,越花越多了。 圆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算错了,正准备再核算一遍呢,结果就是这个时候,宋燕淮心急火燎地骑着小三轮又从外面回来了。 “今天怎么这么快?大家都没攒下废品吗?” 圆音十分纳闷,她在家里头还啥都没干呢,算算时间顶多也就过去了不到半个小时吧,宋燕淮这就把整个烟袋胡同几十座大杂院都跑遍了?这是不是也有点太效率了吧? 宋燕淮摆摆手,赶紧解释: “没呢,我是回来想问你一件事!” 圆音见宋燕淮表情急切而严肃,立马觉得不对:“怎么了?” “昨天23号院,那个周大妈跟何家是不是吵架了?当时你在场?”宋燕淮怕自己判断错了,所以着急跑回来找圆音进行确认。 圆音一愣。 因为她知道,宋燕淮根本就不是爱八卦的人,所以他会找她打听这事儿,肯定不是因为好奇想吃瓜,而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这让圆音不敢大意和含糊,赶紧把昨天23号院发生的那场骂战,以及她和圆慧为了卤料配方的归属权而针锋相对的事儿都一五一十地跟宋燕淮汇报了一遍。 这下宋燕淮终于可以肯定他的猜测没有错了。 精神紧绷了一晚上的他,这会儿终于如释重负,表情都变得轻松起来。 他忙把刚刚他在胡同里听到的最新八卦告知给圆音: “我听到23号院门口有住户在议论,那位跟你关系还不错的周大妈,她家昨晚上也遭贼了,有人撬了她家的窗户,从厨房钻进去了。” 这话让圆音大吃一惊,她猛地一下瞪大了眼睛,着急问道: “抓到这个小偷了吗?周大妈她家丢了什么东西了,没人受伤吧?” 问到这儿时,她的脸色倏地就变了,因为她猛地想起了昨天周大妈对着何家强势输出的那场骂战。 白天才吵完架,晚上家里就盗贼临门,怎么可能这么凑巧? 圆音立马就意识到,这分明就是一场报复,小偷是谁几乎不言而喻。 对圆音的那些问题,宋燕淮还真是一问三不知: “我也就是路过23号院门口时听了一耳朵,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不过,他倒是很笃定一件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昨天晚上到周大妈家盗窃的人,和昨晚上翻进咱们废品站的小偷,应该是同一个!” 啊?这是啥意思?昨晚上那小偷,不是那些觊觎宋家财产的人跑来盯梢宋燕淮的吗? 圆音一时间脑子打结,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这个小偷,上咱们这儿,跟上周大妈那儿,目的应该都是一样的,就为了进厨房偷走某样东西。 “你要不信,你可以去问问那位周大妈,她家丢的到底是什么。” 见圆音满脸问号,还没想明白的样子,宋燕淮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圆音并不笨,结合昨天白天发生的事儿,再加上刚刚宋燕淮的提示,她脑子里灵光乍现,猛地一下抬起头来,满脸不敢置信地盯着宋燕淮。 宋燕淮点了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这下圆音坐不住了,她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满脸愤慨地骂道: “这何家未免也太不要脸了!竟然使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太特么让人恶心了!” 圆音是真的很气愤,她没有想到,何家为了抢她那个卤料方子,居然这么没有底线,大晚上的竟然跑到废品站来偷盗,在废品站这边碰壁差点暴露之后,竟然还不死心,又跑去周大妈家偷! 像是为了印证他俩的猜测,这边宋燕淮刚和圆音聊了没两句,周大妈就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了。 一看到圆音,周大妈就很是紧张忐忑地对她说道: “小圆,婶子对不住你,昨晚上家里来了小偷,把我昨天用剩下的那包卤料给偷走了! “该死的街溜子,挨千刀的王八蛋,我就知道那玩意儿不是个东西!肯定是被刘盼娣还有他那个小媳妇儿唆使的! “卤料包丢了,何家肯定知道配方里的药材都有啥了,这下可怎么办?” 周大妈脸臊得通红,这卤料包是从她家流出去的,这让她心里非常难受,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圆音了。 明知道何家人都是丧心病狂的畜生,她哪怕把剩下的那些卤料都给丢进灶膛里呢,是她疏忽大意掉以轻心了,才给了这帮龟孙子可乘之机! 越想周大妈越是后悔,直接抬起手来就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 圆音吓了一跳,赶紧抓住周大妈的手阻止了她的过激举动。 “琴姨,您这是干啥呢?老话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人家有心算计,咱们根本防不胜防,谁能想得到这小偷会去厨房偷卤料包啊? “其实我都不好意思跟您说,昨晚上我们废品站也来贼了,不过是因为宋燕淮早些日子就在院子里装了个报警器,那小偷一撬门警报就响了,那人才没得手。 “所以这事儿您真别太纠结在意,就算卤料配方暴露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您忘记我昨天说的了,那就是个基础版本,没啥技术含量,真正的核心香料和成分配比,都在我男人脑子里记着呢,谁也偷不走!” 第59章 将计就计 圆音好一番宽慰,才让周大妈的情绪稳定下来。 但这位婶子还是觉得憋屈愤怒,对何家气得那叫一个牙根痒痒,恨不得再冲上去跟刘盼娣狠狠干上一架,让那帮王八犊子乖乖把配方吐出来才甘心。 圆音心下也恼火,可配方都已经让人家盗了去,就算再生气也无济于事。 她估摸着这事儿肯定是圆慧在背后偷偷出主意,然后刘盼娣听信了圆慧的建议,觉得这个卤料方子值钱,就怂恿她儿子何峥嵘大晚上出来盗窃。 毕竟何家就他最擅长偷鸡摸狗,进别人家厨房盗一包卤料包绝对不在话下。 圆音觉得她也是大意了,既然都知道圆慧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放弃的人,怎么就不知道加以提防呢? 但她如今也不是那个被打了还不知道反抗和还手的圆音了,何家这都明目张胆欺负到她家来了,她再无动于衷那可真是个孬种了! 她眼珠子一转,忍不住在脑子里搜刮上辈子何家都藏有哪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准备随时给与何家致命一击。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那边宋燕淮倒是忽然笑了。 他挑着眉看向圆音,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这事儿,如果你们真想要找回场子,其实办法多得很。” 这话一出,不止是圆音,就连周大妈都立马抬起头来,目光紧盯着宋燕淮,急切地开口: “什么办法?” 宋燕淮笑着问: “你们先回答我,何家这么费劲吧啦地偷这个卤料方子,是为了啥?” 周大妈不假思索道: “还能为啥,肯定是为了挣钱呗! “虽然小圆说这方子就是个基础版本,可外头的人不知道啊! “我昨天卤完猪大肠那卤汁儿,满院子的人都来讨要,不知道多受人欢迎呢! “院子里的住户都把那卤料方子当宝贝,觉得我这回是走了狗屎运了,才让小圆教了我一手。 “还有人明里暗里地跟我套近乎,想要学这个卤猪大肠的做法呢! “咱大院是这个情况,换成别的人肯定也会喜欢,只要用这个方子卤制一些食材出来,绝对能卖钱! “何家一定是也看到了这个方子的价值,这才大半夜跑来偷卤料包的!” 这一点圆音也是认同的,她也跟着分析道: “以何家那些人的做派,我估计他们拿到方子后,可能会直接卖给饭店或者大厂的厨子来变现,这是最不费劲儿也最快来钱的办法。” “但我那个师姐圆慧可能就不一定了,我觉得她很可能不愿意杀鸡取卵,而是会想要把这个方子攥在自己手里,时不时地偷偷卤一些食材弄到黑市上去卖,只要有独家配方在手,就能细水流长一直能挣钱。” 宋燕淮立马摊开手: “你都知道他们拿了配方想干嘛了,那还不好说?直接将计就计,各个击破不就得了?” “想要卖配方的,就找个人去直接给他们下套,以公家的名义收购他们手里的配方,再多设置点条条框框的,签个保密协议把他们给套进去就行。” “然后等他们把钱给挥霍了,你就直接把那个基础配方公布出去! “反正这个配方没有你说的那几味核心香料,就算公布出去也没关系。 “到时候不管是贴在大街小巷也好,或者是让周大妈带着人到家里来学也好,只要你不设限,学这个卤大肠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多。 “卤料秘方一旦烂大街,就等于商业机密泄露,保密协议成了一纸空文,那买了何家配方的单位必然会来找何家麻烦。 “何家平时在大院里嚣张跋扈,但如果来找麻烦的是公家单位,你看他们还横不横得起来? “到时候何家要么赔偿几倍的违约金,要么就乖乖推个人出来背锅坐牢,必然不可能一点代价都不付就全身而退!” 说到这儿,宋燕淮又促狭地看向圆音, “至于你说圆慧想要拿配方做生意挣钱,那就更好说了,先让她在黑市吃点甜头。 “等她发现这个事儿确实能挣钱后,很可能会扩大生意规模,不仅拉何家其他人入伙,还可能为了加大食材和物品采购,到处借钱筹款。 “等这个生意的投入成本达到一定数额的时候,你直接釜底抽薪,偷偷将那个卤料配方贱卖到黑市,或者干脆在报纸上广而告之。 “只要卤味儿的制作流程全城皆知,她那些食材物品,就得全砸手里头!砸锅卖铁倾家荡产都不够她赔的!” 说完这些后,宋燕淮就开始装无辜,露出一副“我只是出主意其实我是个好人”的模样。 但不得不说,这家伙出的这几个主意真是蔫儿坏,阴谋阳谋无所不用其极,关键是每一个办法还都说到圆音和周大妈的心坎上了。 圆音和周大妈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震惊和兴奋。 周大妈立马就一拍桌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小圆你就甭操心这事儿了,这配方既然是从我家流出去的,就应该由我来负责善后!报复何家这事儿必须交给我来做!” “正好我有个娘家侄子就在东方大饭店后勤采购部上班,为人很是机灵,给何家下套这事儿只要我开口,他肯定会帮我的忙!” “到时候让他以东方大饭店的名义来高价何家收购卤料方子,何家肯定会卖!” “要是何家还敢拿着那配方去投机倒把,那就更不用客气了,不整得他们哭爹喊娘我就不姓周!” 周大妈这些年没少在何家手里头吃亏,大院管事大爷拿捏不住何家就次次逼她家忍让,周大妈早就忍无可忍,一直在等一个可以强势反击的机会。 如今何家都把这把柄送上门来了,她不趁机狠狠报复一场,如何消解她的心头之恨? 见周大妈直接将她排除在外,甚至一副生怕她会插手的样子,圆音也是哭笑不得。 上辈子她可没少在何家人手里头受磋磨,所以其实她也很想使坏,给何家一个教训好么? 可惜周大妈对这个机会垂涎已久,在听完宋燕淮的建议后,她根本不给圆音协商的机会,甚至都不愿意在废品站多耽搁一秒钟,就迫不及待地跑了。 看她那心急火燎的模样,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上东方大饭店找她那个娘家侄儿去了。 第60章 先敬罗裳后敬人 既然周大妈不让她插手,那圆音索性就先按兵不动,等着周大妈先出招。 万一周大妈那边的计划行不通,她再出手也来得及。 反正她可知道何家不少秘密,何家明面上看起来好像跟一只铁桶似的无懈可击,其实背地里能揪的小尾巴多着呢。 只不过眼下周大妈满腔怒火正愁找不到发泄出口呢,给她一个报复的机会,让她把这些年攒下来的怨气转化成为雷霆报复也挺好。 免得钟家那一大家子压抑太久,万一哪天彻底爆发,走了极端那可就不好了。 而且宋燕淮出的主意非常正当。 就算要除掉那群大院毒瘤,那也应该让公家动手嘛,可不能脏了咱自己的手。 要是伤敌一千得自损八百,甚至于把一大家子人都给搭进去,那多不划算啊。 圆音绝对不会承认,她其实就是想看戏。 她真的很想看看,当周大妈开始反击后,何家那群人将如何应对。 是会像如今这般一致对外呢,还是会为了各自的利益拼命厮杀,最后彻底内讧成为一盘散沙,父子反目,兄弟成仇? 宋燕淮还担心圆音会心情低落,毕竟她的配方就这么让何家那群宵小给窃走了。 即便只是个没多少技术含量的基础版,那也是能具有商业价值的宝贝,遇上这种事,换成任何人都没办法心平气和吧? 但让宋燕淮感到诧异的是,在周大妈走后,这姑娘竟然还不自觉地哼起了小调儿,看上去好像心情还挺悠闲放松的,完全没受到这次盗窃事件的影响。 见宋燕淮还在屋里坐着,她甚至还十分纳闷: “你怎么还不走?废品不是还没收完吗?赶紧忙完这事儿去农业局,要是去得晚了,万一人家那活儿给别人了你可就亏大了!” 宋燕淮:…… 得,安慰人的话不用说了,人家都有闲心来安排他的工作任务了,他的担心明显纯属多余。 圆音能不高兴吗? 昨晚上半夜惊魂后,她就再也没能睡着! 那个光顾废品站的黑影,让她越脑补越紧张,越想就越害怕!生怕是宋燕淮身份败露让人给盯上了,那她好不容易重生回来,还没好好享受这全新的人生呢,马上就得跟着宋燕淮一块儿下大狱,那得多倒霉啊! 现在知道昨晚上的那个黑影不是盯梢的,而是街溜子何峥嵘,那就说明一切不过是虚惊一场,她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瞬间就松懈下来了,所有的惶恐害怕一扫而空,可不就阳光明媚心情舒畅么? 因为心情好,连带着干活都有劲儿,等宋燕淮一走,她三两下记完了账本,又忙不迭地把她之前剪裁好的那些碎布料都给拿了出来,兴致勃勃地开始做衣服。 白天不用点灯,工作效率更高,趁着黄老驴那边还没给她确切消息之前,她得尽快把她和宋燕淮的新衣服做出来。 不然等真去了药圃食堂那边上班,可就没那么多空闲时间做针线活了。 宋燕淮则在按惯例收完了各个大院的废品,就准备动身前往农业局。 这时候圆音正好把宋燕淮的衣服做完了,见宋燕淮穿那么邋里邋遢就要出门,立马就喊住了他。 “你等等!” 圆音简直哭笑不得,指着宋燕淮那浑身挂满补丁和脏污的行头,不可思议道, “你就打算这么穿着去农业局?” 宋燕淮点了点头,也没觉得他这身有什么问题: “那个冯老爷子都问了我能不能维修机器,想也知道肯定是农业局那边缺维修人手,安排的活也肯定是维修机器设备的辛苦活,穿得太精致周正了,一会儿上手干活还不方便呢。” 上辈子他在工厂车间里测试那些机器的时候,经常比这还埋汰呢?他早都习惯了。 再说了,他如今这穷酸形象之所以能在烟袋胡同如此深入人心,还就得归功于他的不修边幅,不然就算这废品站的工作再不体面,那也是个正式工,每个月挣二三十块钱呢,想不打眼可不容易。 圆音心下无奈: “确实是适合干活没错,但很多时候,人就是先敬罗裳后敬人,你这一身脏得跟个乞丐似的打扮进去,人家见你第一面就先没了好印象,别说让你去维修机器了,说不定都讲不了两句话就能把你给赶出来你信不信?” 上辈子因为何峥嵘当官了的关系,圆音可没少跟那些机关单位的人打交道,见识多了之后,可太清楚那些人都是什么德行了。 “你别犟嘴,就听我的吧,正好这新衣裳也做好了,你赶紧试试看合不合身! “虽然是拿碎布拼接出来的,但我用了点小心机,把接线针脚都藏在里头了,从外面看保管看不出来!” 宋燕淮只好老老实实换了一身衣裳。 还别说,圆音做衣服的水平可不比一般的老裁缝差,这套衣裳穿在宋燕淮身上非常合适,打眼看过去人都变得精神抖擞了不少,虽然还是瘦得跟竹竿似的,但整体感觉清爽多了。 “行,挺好,你就这样穿着出门吧!” 圆音对这套衣服挺满意的,也不啰嗦,摆手就示意宋燕淮赶紧走。 宋燕淮揣着冯锦山那张纸条就出门了,不过等走出废品站后,他却一会儿调整一下那上衣领口,一会儿扯扯裤腿子,时不时小心翼翼掸掉身上看不见的灰尘,上扬的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住。 圆音可不知道某个男同志口嫌体正直,嘴上说着不用换衣服,但在穿上她做的新衣裳后,整个人都快要飘起来了。 她在做完宋燕淮的衣服后,觉得眼睛和手都有些累了,索性就先歇歇。 想到刚刚宋燕淮穿着那套衣服时愈发显得清瘦的脸颊,她忙起身去把昨天黄老驴给开的那张药方子翻了出来,然后带上钱就准备出门去乐和堂抓药。 等拐到胡同巷子里的时候,隔着老远呢,她就听到圆慧的声音,似乎是在胡同里跟一群大妈们闲聊。 “哎哟,就是场误会,我那个嫁妆方子没丢,周大妈用的卤料配方,跟我家的应该是不太一样,是我搞错了,以为周大妈偷了我家的秘方,这才闹出了昨天那场乌龙。” “这不,我想着去跟周大妈诚心诚意道个歉呢,谁知道那周大妈不领情,还给了我好一顿没脸,估计是因为昨天那个事儿彻底恼了我了。” 第61章 统统都能夺过来 圆音脚步不由得一顿,嘴角忍不住泛起了冷笑。 她知道圆慧这是在干什么了。 这是为他们家那个卤料方子找个合理的出处做铺垫,所以提前给这附近的住户洗脑呢。 可这周围的住户又不是傻子,昨天那场闹剧他们都看在眼里,而且又都听说了钟家昨晚上有小偷光顾的事儿,但凡有点脑子的,就都能猜到圆慧口中所谓的嫁妆秘方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会儿大家虽然没有当面拆穿她,但个个都在偷偷挤眉弄眼的,把圆慧说的那些话当成小丑表演在看呢。 圆慧是真的很得意,因为她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得这么顺利。 她不过故意提了一句,要是能拿到那个卤料方子就能发大财,她那个婆婆就立马催着她儿子晚上实施行动。 而且何峥嵘也确实是厉害,居然一次就成功了。 早上她把那个卤料包里面的东西拿去药店一问,很快就把这个所谓的卤料秘方给破解了。 现在卤料秘方在手,她那个婆婆妯娌小姑子对她也不再横挑鼻子竖挑眼了,态度好了很多,这让她浑身舒泰,连走路都带风。 用不了多久,她就能靠着这个秘方发家致富,赚到这辈子的第一桶金,然后等将来改革开放,她站在时代的风口上,凭着这个老卤技术就能乘风起飞,财源滚滚而来。 到那个时候,她手里会有花不完的钱,而她男人又能给她带来高高在上的权利和地位,她绝对能成为这个世界上无数人羡慕的人生赢家! 正畅想未来呢,圆慧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在盯着她。 她一回头,就看到她那个傻不愣登的小师妹圆音就站在不远处。 她看不清圆音的表情,不知道圆音这会儿心里在想什么,但她也不在乎。 哪怕重生回来后,这个小师妹不再像上辈子那般听话,没有跟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她身后乱转了,反而还为了那个姓宋的穷酸病秧子和她彻底决裂对立,她也无所谓。 毕竟,她已经从这个小师妹手中,拿到了这辈子翻身的最大筹码。 何峥嵘她抢了,如今卤料配方也手到擒来,这个小师妹上辈子引以为傲的东西,她以后也统统都能夺过来!她倒要看看,这个傻子以后在她面前还有什么好炫耀张狂的! 这么一想,圆慧就忍不住抬起了下巴,冲着圆音露出了一个得意又挑衅的笑。 圆音翻了个白眼,很想骂一句傻帽儿! 但想想又觉得算了,不跟傻瓜论短长,不然得拉低她的智商。 且让这蠢货得意两天吧,反正这会儿飞得有多高,回头摔得就有多惨,她就等着看好戏就行了。 等去了乐和堂,黄老驴见了她就笑:“哟,大侄女儿来了?今天家里准备张罗什么好菜啊?” 圆音笑道:“昨天一顿吃得家里米缸见底了,今儿打算去东南面那个十字路口。” 黄老驴一愣:“东南面十字路口?那儿有哪家饭店的特色美食特别地道吗?” 圆音笑着摇头:“地道肯定是地道的,算不算特色美食我就不清楚了,因为我们夫妻俩准备上那儿坐着去,只要张大了嘴,就能喝到西北风了,管饱!” 黄老驴立马脸就绿了:“嗨,你这小丫头,敢情搁这儿埋汰你老叔我呢!这嘴也太损了你!” 谢流萤在旁边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然后很不客气地嘲笑她师父: “都是我师父这个大胃王,昨天把圆音姐姐家里的粮食都给吃光了!” 圆音笑眯眯地看向谢流萤:“你也不赖啊,你师父是老饕,你就是个小餮,你俩都是吃货,谁也别笑话谁!” 谢流萤立马嘟起嘴不依道: “圆音姐姐你怎么这样,我这正跟你同仇敌忾,帮你讨伐我师父呢,你怎么又倒戈将矛头对准我了?” 圆音看着这小丫头娇娇俏俏跟个福娃娃似的,再联想到她昨天夜里做梦梦到这姑娘竟然在跟那个杨鸡毛相亲,简直是啼笑皆非。 她不由得在心下暗骂自己简直是脑壳坏掉了,不然怎么会做这么离谱扯淡的梦,这两个人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嘛,怎么可能会凑成对? 和这对师徒插科打诨调侃了几句,谢流萤就帮忙给抓了药,还不忘叮嘱圆音注意服药的时间: “暂时先抓一个月的,等吃完了再来。拿太多回去,保存不当的话药效会大打折扣。” 圆音点了点头,接过药包就准备结账,结果这时候,药铺里又进来了一个人。 圆音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也没在意。 却没想到一回头就看到谢流萤撇了撇嘴,很明显是对这个进来的人不怎么喜欢的样子。 这让圆音不由得有些好奇起来,忍不住又侧头偷偷打量那人几眼。 却见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同志,中等个子,梳着俩粗黑大辫子,长得其实还挺端正,就是那双眼睛有点不太讨喜,进门就滴溜溜四下乱转,看起来不像个老实安分的。 这女同志腰间挎着个篮子,看到坐在柜台里的黄老驴后,马上就靠到了柜台边,冲着黄老头喊: “黄叔,我给您做了您爱吃的白面馍馍,还热乎着呢,您快尝尝看味道怎么样,是不是咱老家那个味儿!” 说着这姑娘就把那篮子上面盖着的屉布掀开,拿起一个馍馍就热情地朝着黄老驴递了过去。 黄老驴头也不抬: “你自己拿回去吃吧,我年纪大了牙口不好了,现在不爱吃这玩意儿了。” 那姑娘脸色顿时一僵,伸出去的手架在半空,继续递过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一时间气氛很是尴尬。 这姑娘倒是也挺厚脸皮,一会儿就又调整好了情绪,继续打感情牌: “我听我奶说您以前最爱吃这个,所以特意去找人给兑换了一些细白面,我手艺都是我奶教的,您好歹看我奶的面子上尝一口嘛,这个泡上菜汤就软和了,牙口不好也能吃!” 奈何黄老驴根本不为所动,甚至还很直接道: “你别搁我这儿白费劲儿了,我说了不成就是不成,你老老实实回厂里当女工去吧,只要踏实肯干就能转正,以后日子也肯定差不了。” 说完黄老驴就不搭理这姑娘了。 这女孩眼圈瞬间就红了,咬着嘴唇悻悻然地向另一边的谢流萤,似乎是想要谢流萤帮忙替她说两句。 可惜谢流萤也是个直接的,冲着这姑娘就下了逐客令: “同志,我这儿是药铺,是病人来看病买药的地方,你要是不治病还搁这儿胡搅蛮缠,影响到了我们铺子的正常经营,那我可就喊稽查了!” 那女孩这下脸色挂不住了,恨恨瞪了谢流萤一眼,拎着那个篮子气冲冲地就走了。 等人走了,圆音不免好奇:“刚刚那姑娘谁啊?” 谢流萤瞥了那边戴着老花镜装模作样看书的黄老头一眼,这才凑到圆音跟前,压低声音道: “我师父老家来的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打着老家人的旗号,求我师父帮忙安排去了纺织厂车间当了个临时工。 “结果进了厂了,她又对工作不满意,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当药铺的学徒工更有前途,这不,三天两头地就过来搞这些花样,想让我师父收她当徒弟。” “这个秦小云可厚脸皮了,被我师父拒绝好多次了还是不死心,真是烦都烦死了! “你可别让她知道你被我师父认成侄女儿了,不然她可能连你这儿都会来纠缠!” 谢流萤一提起这个人就不爽得很,立马对圆音提出警告,生怕她也被这个女人给缠上。 圆音本来是在边数钱边听着谢流萤介绍,结果在听到“秦小云”这个名字时,手却不由得顿住,连眼神都瞬间沉了下来。 第62章 农夫与蛇 “这人经常来?多大年纪了,有对象了吗?” 圆音继续打听。 谢流萤没注意到圆音表情不对,还以为圆音是想要给秦小云介绍对象呢,立马就产生应激反应了,急切地劝道: “姐,你该不会是想给她介绍对象吧?那你可一定得打消这个念头! “这种人人品有问题,娶回去就是娶了个搅家精,你给谁家介绍,那都不是跟那家结亲,而是在结仇!” “你是不知道,她有多神经,之前她不是来求我家师父帮忙找工作吗?结果正巧那天我二师哥,也就是我师父的儿子也在。 “她一听说我二师哥在自行车修理铺上班,能赚四五十块一个月,立马就跟我师父说,不找工作也没关系,只要我师父给她做媒,让她嫁给我二师哥就行! “真是绝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家,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 “我师父生怕她缠上我二师哥,这才赶紧把人给塞进纺织厂去的。 “所以你可千万别搭理她,这人就是块牛皮糖,粘上就扯不下来了!” 圆音听着谢流萤疯狂吐槽秦小云有多离谱,越听心就越往下沉。 她没见过秦小云,但她听过这个名字。 上辈子,黄老驴就是因为给这个人违规开了一副堕胎药,让这个秦小云的家人给举报陷害,才有了那场牢狱之灾。 并且那位秦小云还攀咬了谢流萤,导致谢流萤也受到了牵连,跟着一块儿被捕入狱。 圆音为了把人捞出来而四处奔走,万般无奈求到了何峥嵘那儿,还被那孙子趁机敲诈走了她手里最顶级的一盆老桩金花茶。 但何峥嵘还算干了件人事儿,让圆音顺利见到了谢流萤,并且在黄老驴下放之前,还给老头捎进去一顿送行饭。 也是在那个奔走的过程中,圆音了解了黄老驴被抓的缘由始末,也记住了这个给黄老驴带来祸端的罪魁祸首,名叫秦小云。 但上辈子,圆音以为是有人嫉妒黄老驴高明医术,从外面随便找了个人来设局陷害他。 现在她才知道,这个秦小云,竟然本来就是黄老驴的老家远亲,甚至黄老驴还给这女孩找了个工作! 这可真是现实版的农夫与蛇,这秦小云可真不是个东西! 得了黄老驴的恩惠不感激就罢了,竟然还仗着黄老驴对她不设防,恩将仇报联合外人来害黄老驴,让一个学艺精湛的老中医就此锒铛入狱,职业生涯遭受到了毁灭性打击。 看着不远处如今正坐在摇椅上悠闲看书的老头,再想到上辈子后半生萧索度日,再不愿意踏出道观门半步的黄老驴,圆音心下就说不出的憋屈和酸涩。 她忍不住提醒道: “黄叔,升米恩斗米仇,有时候帮人也要有选择和底线,不是什么人都懂感恩的,有些人得寸进尺惯了,你给她吃一碗饭,她就恨不得把您家里的锅都给端走。” “要是觉得这人不对,咱可别被过去那点交情给绑架了,干脆远离才是最好的,不然小心着了人家的道,阴沟里翻船!” 这没头没尾的,圆音忽然就说了这么一番晦涩莫名的大道理,黄老驴不明所以,忍不住抬起头来纳闷地看了她一眼,顿了几秒后才随意摆了摆手: “知道了。” 怕黄老驴没往心里去,圆音又跟谢流萤小声分析起这个秦小云: “可千万别小瞧了这种人,这种人可能没什么工作能力,要她干出一番大事业来肯定不行,但她的破坏力却是难以想象的。 “没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因妒生恨,这种人绝对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你们得当心她背后使阴招,联合别人来报复! “不是我危言耸听啊,而是得防范于未然,总之让你师父注意点,以后跟那个秦小云有关的事儿,不相信不理会不干涉,就当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对待就好了。” 这话让谢流萤神色一凛,立马身形都站直了,她严肃郑重地点了点头,郑重道: “谢谢圆音姐,你的这些话,我都仔细记下了!” 到下午四点多,宋燕淮才回来。 看这家伙脸上带着笑,看样子应该挺顺利,圆音忙问起去农业局的情况。 宋燕淮就冲着圆音竖起了大拇指: “你还别说,得亏你让我换了这套衣服,不然真让人看菜碟了。 “那农业局负责接待的干事,一听说我是废品站的收购员,都没说两句话呢就要让我走人。 “要不是我换了这身新衣裳,只怕连农业局的大门都进不去。” 不过,这家伙运气还不错,就在他和那个接待干事解释他是冯锦山推荐过来的维修人员,甚至还掏出了冯锦山写给他的那张纸条作为证明的时候,底下有个郊县农机分局的局长,正好求到市农业局这边来了。 六十年代末,北大荒,新疆等农垦地区开始实施农业机械化种植试点,京城这边位于国家的经济最中心,近水楼台先得月,当然也是最先装备上这些农机产品的,机耕率相比其他地区肯定要高出很多。 所以下面的公社基本上都设置有拖拉机站,到乡镇和县里则设立有农机分局,这些单位都统一归市里面的农业局管辖。 这不,五月底就是收割冬小麦的时节了,但刚刚经过一整个忙碌的春播季,底下好些公社的拖拉机都趴窝了。 这些拖拉机可是要在冬小麦收割的时候派大用场的,不全面检修一遍,根本没法投入使用。 时间紧迫,下面公社急得不行,纷纷找上面农机分局请求支援。 可农机分局局长手底下的拖拉机维修人员就那么几个,这时候根本安排不过来。 关键大部分技术员其实也就是半桶水的水平,搞些简单的面子工程勉强能上手,真遇到棘手一点的机器大故障,就只能傻站在那儿干瞪眼了。 这位局长被底下那群公社书记吵得焦头烂额,只好找到市里头来求助来了。 想让市里面的农业局再给他调拨几个靠谱的专业维修人员下去帮忙渡过难关,要是可行的话,最好是后续再给底下的那些技术员们重新搞一搞技术指导培训。 可能这个分局局长以前跟还在位任职的冯锦山打过交道,所以一听宋燕淮提及那位老局长,他立马就凑了上来。 待看过宋燕淮手里的那张纸条后,这位分局局长立马眼前一亮,目光紧盯着宋燕淮不肯放了。 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能被冯局看上的人,肯定错不了。 这位分局局长眼中满是惊讶和欢喜,赶紧跟那位干事员说好话,先阐明这个后生手里的纸条肯定不是假的,又再三表示他可以来当担保,让对方帮忙通融一下。 这位分局局长虽然在底下郊县任职,但很可能平时跟市局领导们的关系还不错。 所以他开口说话是有点分量的,那位接待干事这才没再板着脸赶人,而是客气地领着两人进去见局长。 第63章 当菩萨供起来 “然后呢?” 圆音听得津津有味,见宋燕淮卖关子,忙好奇问。 宋燕淮嘿嘿一乐: “那个农业局局长不知道是不是冯锦山提拔上来的亲信,看到老领导写的纸条,对我的态度倒是非常热情,还把那个为难我的办事员给狠狠骂了一顿。 “然后就领着我去了后头的一个大仓库。 “好家伙,那个仓库里头,起码有十五六台老古董拖拉机,什么乌尔苏斯、千里马、尤特兹还有德特、齐斯,乱七八糟的型号一大堆。 “全都是十几年前从国外进口回来的款,简直就跟个大乱炖似的,全堆仓库里落灰呢。 “那个局长说,那些机器是这几年陆陆续续坏掉的,也请了好几个机械厂的技术员来看过,都说缺零配件修不好,除非拆了卖废品,不然就只能扔在这儿生锈了。 “冯锦山为这个事儿发愁了好些年,各种办法想尽了都没能解决,如今他卸任了,就轮到新局长头疼了。 “那位新局长的意思是,干脆把这些拖拉机的零配件都给拆了,看看有没有尺寸接口对得上又还能用的零配件,先七拼八凑地给重新组装几台机器用着再说。 “至于剩下的那些框框架架,要是实在不能用了,也别堆在仓库里占地方了,与其烂在手里,不如直接让炼钢厂或者是废品站给拉走。” 圆音点了点头,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这批国外进口的机器,大部分都是五十年代初从北边引进来的。 但如今情况不同了,这些机器一旦出了故障,就都成了破铜烂铁,因为技术方面直接被卡住脖子了。 不过,眼下看宋燕淮一脸笑得跟偷着腥的狐狸似的,圆音就猜到这家伙肯定有办法,并且借着这个事儿,从中得了大便宜。 她忍不住笑了,想到宋燕淮那爱表扬的小孩子心性,又忙配合着问道: “所以你把这个棘手的难题给解决了?” 宋燕淮果然昂起头骄傲得像个花孔雀: “那当然,我是谁?这些机器,别说只是一点零部件故障了,就是核心技术都刻在我脑子里呢。 “十多年前的机器,设计缺陷是非常明显的,只要一眼机型,我就大概能猜到会是哪里出问题了,甚至很多零配件,我都能徒手绘制出参数来。 “当然了,图纸那些的,就算画出来也没啥用,因为人家农业局的人肯定看不懂。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炫技嘛,我就随手拆了几台机器上面的零配件换到了别的机型上,轻轻松松让一台45马力的胶轮拖拉机重新恢复正常了。” “把那个农业局长一下子就给震住了,非得找个人来把那台拖拉机开出去溜了好几圈,才相信那台机器真的修好了!” 圆音顿时竖起了大拇指,发自肺腑地对宋燕淮表示钦佩和崇拜。 她一直就知道,这家伙在机械上是个天才,以他的能力,冯锦山推荐的这点活儿,绝对能轻松拿捏。 宋燕淮能不得意吗? 不过小露了一手,就让那个农业局长激动得无以复加,并当场拍板,决定要把后头那一仓库的老古董全都交给他来修理。 甚至在之后他把几台机器故障问题都精准找出来,统计完所需要的零配件型号并将这些零件的参数标注出来之后,那位局长对宋燕淮更为信任也极为配合。 然后宋燕淮就趁机鸡贼的向这位农业局长提议,如果这些零配件在国内的各大农机修配厂找不到的话,可以去机械厂找人帮忙做。 有这些零配件的参数在,让机械厂车间量产是指望不上了,但想点办法,少量精加工几个合格产品出来却是完全没问题的。 以国内目前的机械厂生产线设备,技术熟练的八级技工应该都能车得出来。 只要零配件凑齐,这一仓库的故障拖拉机,他能一台不落,保证全都正常上路。 一仓库的拖拉机,价值可不是个小数目,不然这个历史遗留问题,也不至于困扰了两代局长了。 真要能把这些玩意儿全修好,这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政绩,哪怕不能让这位农业局长马上升迁,怕是也够他在农业部那边好好吹上大半年了。 这位农业局长简直如获至宝,毫不犹豫地就应下了宋燕淮的请求。 完全没想到,宋燕淮提出去机械厂精加工零件的提议,其实有他自己的小心思小算计。 想也知道,国外引进的老式机器,国内的农机修配厂怎么可能会有完全吻合配套参数的零配件嘛?所以最后肯定还得让机械厂加工车间出马。 而他写的那些零配件参数,哪怕都标注明白了,一般的车间技工还真就未必看得懂。 到时候农业局的人拿着零配件清单去机械厂肯定会遇到问题,可不就还得来找他处理么? 只要进了机械厂,那就是他的主场了,想要引起那位厂长的关注还不容易吗?到时候他自然就能以此作为筹码,来获得与那位胡厂长谈判的机会。 所以说,宋燕淮这一招,可不光是拿下了农业局的这个活儿,还顺带着给他自己筹谋了一条救他爷爷的最快捷径。 国内引进的各种型号的拖拉机可不是个小数目,人家的机器当然先进实用,可原配件却得全面仰仗原出厂商。 但如今这批进口机器设备的处境却十分尴尬,因为只要是机器就有使用寿命,一旦出现故障,没有了零配件进行更换,这批机器就等于全面报废了。 这个问题的本质,其实还是眼下国内科技水平太落后,受到了关键技术的掣肘,但遇到这样的事儿,谁也没辙。 于是各个单位对待这批进口机器的基本操作,就是像农业局这样,把机器拆了,东拼西凑看看能不能凑合用。 要实在用不了了,那就堆在仓库里头当祖宗摆设吧。 扔是肯定不敢扔的,也不敢真当废品处理了,毕竟这可都是钱啊,扔了谁不肉疼? 但现在,有个小子不仅能维修这些设备故障,甚至只靠目测,就能精准绘制出相关零配件的各个参数。 别说是农业局局长那么激动了,相信那位机械厂厂长在得知了这个重要情况后,绝对会把这人当菩萨给供起来! 第64章 男人就是贱皮子 虽然宋燕淮没说太多专业相关的东西,但圆音也猜得到,这回农业局安排的活儿,肯定给宋燕淮带来了很大的好处,不然这家伙不会这么暗爽,嘴角简直比ak都难压。 果然,宋燕淮马上就将一个蛇皮袋拿了出来。 里面赫然是两套劳保工作服,解放胶鞋,还有几双劳保手套。 “那位农业局长见我身上穿着新衣裳,拆卸维修拖拉机肯定会弄脏衣服,就让库管给我找套工装换上。” “后面我真修好了一台拖拉机,那库房管理员就说这工装送我了,甚至还额外从仓库里又多取了一套。” 圆音顿时就笑了: “那你这趟去得可算是值了。” 宋燕淮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五块钱和两张粮票: “还不止呢,这趟不仅赚到了钱,还把接下来一个星期的活都定好了。” “那个郊县农机分局的廖局长,亲眼见过了我修拖拉机的水平后,为了抢人差点没当场跟市农业局的领导打起来。” “最后市局的意思是,让我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先跟廖局长下乡去,解决好各个公社的农机问题再说。” “那位廖局长也给我承诺了,每修好一台机器,都会给我相应的福利补贴,肯定不让我白忙活。” 圆音顿时眼前一亮:“要下乡吗?什么时候?” 宋燕淮笑道:“马上就要收冬小麦了,当然是越快越好,我和廖局长约好了明天就动身,怎么,你也想去?” 圆音肯定想去啊。 她手里既缺种子又没有花苗,正想找机会去郊区或者乡下寻摸呢,现在宋燕淮既然要下乡去,她一块儿跟着应该也不影响吧? 宋燕淮无所谓地道: “要去那就去吧,不过我可能接下来的几天都得在乡下待着,到时候你得一个人先回来,没问题吗?” 圆音立马摇头:“没问题,我自己可以。” 上辈子她开了花店后,为了找寻更多的特型花卉植株,京城这周边大大小小的村落山沟她哪儿没去过?甚至只要听说有极品花卉出现,连外省的深山老林她都敢闯。 所以眼下就只是去郊县转转而已,圆音还真就不带怕的。 圆音没有工作的束缚,无事一身轻,完全可以说走就走。 但宋燕淮不行。 他得去找曹裕说一声,还得安排个人来帮他代班,不然出去好几天,废品站里面没人守着肯定不行。 于是等吃过晚饭,宋燕淮就又出门了。 等回来的时候,他就领了个人进来,边给对方看废品站的各项规章制度和工作流程,边打着手势给对方做示范,如何称重,如何登记,如何收捡以及分类等等。 圆音本来在做她的衣服的,听到动静后忙探头出来看。 看到棚子底下站着的人后,她不由得愣住了。 因为宋燕淮找来给他代班的这个人,她竟然认识。 等人走了,圆音才问宋燕淮: “刚刚那人是吴永胜?” 宋燕淮有些意外:“你认识?” 圆音含糊道:“之前去过23号院。” 宋燕淮只当她是去周大妈家串门的时候,意外碰到过吴永胜,倒也没多想,他顺嘴就解释道: “是他,之前我在胡同里收废品,小三轮被何家的大儿子撞翻了,是他帮我重新装的车。” “我看这人做事还蛮踏实勤快的,街道办钱大妈经常夸他糊的纸盒规整扎实。所以就说给他五块钱,请他帮忙给我代几天班。” “不过我跟这人其实也不是太熟,只是看他一个聋哑人也怪不容易的,出于同情怜悯,才想让他来试试。 “回头你要是在家就帮我多留意一下,看看这人干活到底靠不靠谱,有没有偷奸耍滑,要是不行你就让他走,让曹叔重新换个人来。” 圆音点了点头。 没着急帮吴永胜说话,但她心里却清楚,以她对吴永胜的了解,这人应该会竭尽全力来干好这份工作。 吴永胜,吴永红的弟弟,今年应该已经二十五了,算是23号院年龄偏大的光棍了。 据说十四岁那年冬天,救了一个不慎掉进冰窟窿里的顽皮孩子,吴永胜回家后就连着高烧了四五天,最后变成了聋哑人。 一个残障人士,又是农村户口,在城里没有正式工作,每个月给街道办糊火柴盒能挣多少? 一个成年男人的饭量可不小,所以吴永胜大部分时候都得靠哥哥吴永红接济才能过活。 这样的条件,除非有女孩想不开非要没苦硬吃,否则吴永胜这辈子估计是成家无望了。 这也是上辈子圆慧嫁给吴永红之后,对吴家最不满意的地方。 吴永红有两个已经嫁出去的妹妹,但都在农村,除了逢年过节,其他时候不怎么来往。 最小的妹妹已经十六了,照顾瘫痪在床的婆母肯定不在话下,而且再过两年小姑子就能找婆家,嫁出去她还能白赚一笔彩礼钱。 唯独这个小叔子,因为是聋哑人的关系,这辈子都得指望吴永红接济。 但一个二十多岁的老光棍天天在家里进进出出,甚至还单独占了一个房间,这就让圆慧觉得十分碍眼了。 刚开始因为吴永红当货车司机工资高,对这个弟弟又十分关心照顾,所以圆慧就算心里有不满也只能忍着。 但等到后来吴永红瘸了一条腿,司机的工作也丢了之后,圆慧就彻底不装了,不但威胁吴永红分家,还要把吴永胜赶出23号院。 后来就听说吴永红给吴永胜买了票,把人给送回农村老家了。 为此圆慧还挺得意,觉得她在吴家拥有绝对的话语权,没人反抗她的决定,并趁机教育圆音,宣称男人就是贱皮子,不调教是不会听话的。 圆音对此不置可否,男人固然要调教,但要她像圆慧这样赶尽杀绝,她肯定是不认同也做不到的。 上辈子她还挺同情吴永胜的,摊上了圆慧这么个尖酸刻薄的嫂子,回农村种地只能是他唯一的选择和退路。 但这辈子圆慧主动放弃了吴永红,改嫁给了何峥嵘,也就再管不到吴家的事务了。 若是吴永红再找个厚道些的媳妇儿,吴永胜反倒是能因祸得福逃过一劫,没准和上辈子的命运截然不同也说不定。 第65章 下乡进山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匆匆吃过早餐,收拾东西就准备出门。 这时候也才六点多不到七点,但勤快的吴永胜已经提前赶到废品站了。 宋燕淮把他和圆音睡的屋都给锁了,只将前院大门的钥匙交给吴永胜,并告知吴永胜,一切按照废品站的规章制度来办,如果遇到有人找茬,就去街道办找钱大妈帮忙。 吴永胜很认真地把各个注意事项都记在了本子上,拍着胸脯对宋燕淮保证他肯定能完成任务。 然后宋燕淮就带着圆音走了,两人得去汽车站赶最早一班去郊县的公共汽车。 等到了汽车站,先和农业局那边派来的办事员汇合。 这位办事员正是昨天要赶走宋燕淮的那位。 但昨天这人对宋燕淮的态度十分不耐烦,如今却是毕恭毕敬。 甚至在看到宋燕淮身后跟着的圆音,得知圆音是宋燕淮的爱人后,他又立马折返回售票处又多买了一张汽车票。 并对宋燕淮解释,下乡的车票都是可以拿票根回单位报销的,包括圆音的那部分,都不需要宋燕淮自己掏腰包。 这般前倨后恭,巴结讨好的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 宋燕淮总算明白,为什么昨天圆音非要他换上新衣服再出门了。 这个时代的机关单位的工作人员,大部分都是这么个办事风格。 别说是公家的人了,就是供销社里的售货员,公交车上的售票员,八大员哪个不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什么为人民服务,这些人能不小人得志仗势欺人就算是不错的了。 一行三人坐着摇摇晃晃的客车一路摇摇晃晃出了城。 这次他们去的顺县,虽然在五八年就已经划归京城了,但实际距离市中心足有四五十公里呢,整个车程差不多得俩小时。 圆音和宋燕淮虽然身体素质不行,但是两人倒是都不晕车。 反倒是跟着他们一块儿下来的那位办事员,许是闻不惯汽油味儿,又或者是这一路的路况不太好,颠簸得太厉害,总之这位办事员面色煞白,一路忍得十分辛苦,等汽车一抵达顺县,立马就冲下车吐得稀里哗啦。 让人比较意外的是,这边宋燕淮还没下车呢,就透过车窗看到昨天在市里见过一面的那位农机分局的廖局长已经在车站外等着了。 这位局长伸长着脖子紧盯着车站里的车,目光一错不错地注视着每一个下车的乘客,没发现目标人物时,满眼都是焦急和失望。 直到车上的人陆陆续续都走完了,看到宋燕淮慢悠悠地出现在视野里,这位局长高兴得立马就招手大喊,并且快步就迎了上来,率先给了宋燕淮一个熊抱。 这位局长倒是真没有架子,不仅来车站接人,并且还提前换好了旧工装旧鞋,显然是没打算在县里耽搁,而是准备接到人之后就直接赶赴底下的各个公社。 本来圆音是打算不跟着了,直接在县里就和宋燕淮分开,大家各忙各的去。 但当宋燕淮介绍了圆音是他媳妇儿,并告知廖局长她接下来要去干什么后,廖局长却笑了: “那你可别分头行动了,还是跟我们一块儿下去吧,今天我们去的马庄公社,就在蟠龙山脚下,蟠龙山里头各种鲜花山货多了去了,等到了公社之后,我专门找人领你上去。” 廖局长当然不信圆音进山是为了采花,虽然眼下开春山里各种野花确实不少,但这玩意儿不当吃不当穿的,谁吃饱了撑着进山去费劲吧啦找这玩意儿? 而且看这小姑娘背着那么大个筐子,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进山去采菌子挖野菜之类的,但人家可能是碍于城里人的面子,不好意思明说而已,所以廖局长也就给面子地没有拆穿,还隐晦地提醒圆音跟着他们走才不会走弯路。 圆音在这方面还是很听劝的,这位廖局长肯定是顺县的地头蛇,人家给出的建议和办法,肯定比她自己没章法地乱窜要更靠谱。 幸亏这位廖局长还带来了两个农机分局的技术员,且三人都是骑着二八大杠来的,不然这三人还坐不下。 宋燕淮单独分了一辆自行车,载着圆音跟在几个人后面,骑行过坑坑洼洼崎岖不平的乡道,大约半个多小时后,才抵达了马庄公社。 到了公社,廖局长果然找了个当地的村民,一位四五十岁的大婶儿帮忙给她带路,圆音也就不去管宋燕淮的事儿了,跟着那位大婶儿屁颠屁颠地就进山了。 蟠龙山向东一路绵延,按照大婶儿的介绍,这座山有二三十里长,蟠龙山是西侧海拔最高的一座,但往东走,还有大大小小的山峰二十余座。 因为山里面林木茂盛灌木丛生,山路复杂,寻常外地人进来是很容易迷路的,就算是本地人都不敢太往深山里面钻,只在外围转悠。 “我还得回去上工,就不在山里头陪着你了,总之你别走得太远,就在这附近转转就得了,深山里头常年有野兽出没,万一撞见可不是好玩的。” 那位婶子惦记着回去干农活,把圆音领进山后,又叮嘱了圆音几句,就着急忙慌地走了。 圆音也不在意,她一进山就被那些浓郁的灵气所吸引,很快就沉浸其中,让她完全顾不得旁人。 因为木系异能的关系,这山里面的每一株植物散发出来的绿色灵气,不光有的深有的浅有浓郁有稀疏,甚至连气味儿在她闻来都是不一样的。 也正是靠着这个特殊的识别方式,她不光能闻出各个植物的品种类别,还能在陌生的丛林里横冲直撞完全不怕迷路。 就像眼下,她所到之处,看到的任意植株,有没有被带走的价值,她只要轻轻一嗅就能分辨出来。 而且这些灵气散发出来的若有似无的气味,能让她在方圆数百米之内轻而易举地捕捉到。 就如同无形的指路牌,再陌生再复杂的山林子,哪里有菌子,哪里有花草,哪里有开花的矮灌木,哪里有枯萎腐朽的老树,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 第66章 打得你满地找牙 这回她是做足了准备工作出门的,不但背了个大筐子,还带了俩蛇皮袋,有多少好东西都装得下。 所以圆音进山之后就开始忙活起来。 五到六月,正是京城周边的山里头野花争相绽放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姹紫嫣红,很多花圆音说不出名字,但都美得让她挪不动脚步。 她并不是每遇到一株花卉都会采挖,一般挑的都是老株旁边的伴生小苗。 一方面是考虑到这些小苗的挖掘,不会影响到原有老桩植株的生长。 另一方面,也是由于老株已经完全成型了,对她来说种植培育的意义不大。 她养植花卉,通常都会希望这些小苗通过木系灵气的滋养后,能焕发出更多的变异可能性。 但即便是她的挑选条件苛刻了些,这山里面符合她要求的花卉还是多不可数。 实在是如今没人养花,偌大的蟠龙山脉,成千上万的野生花卉都是她的,可以任由她随便挑选。 也就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光是兰花圆音就挖了七八种。 大花杓兰、紫点杓兰、二叶舌唇兰、二叶兜被兰、鸟巢兰、珊瑚兰、铃兰和柳兰,这些竟然都能在京郊的山里面就能找得到。 这些兰花就生长在密不透风的深山阴坡林子里,眼下都似空谷幽兰毫不起眼,寻常根本不会被人注意到。 但再过个十几二十年,国内掀起养兰花的热潮的时候,兰花价格会疯涨,堪称花中黄金,顶级品种甚至一株能高达几十上百万。 到那个时候,为了挖掘到一株或漂亮或新奇或值钱的兰花,会有无数的兰花爱好者和投机者蜂拥而至。 这些人踏遍的又何止是这些京郊的小山峰,国内五岳山川奇峰峻岭哪儿去不得? 当然了,那些都是后话。 只说这会儿,圆音不光挖到了好些兰花,还找到了一些其他名贵花卉,比如丁香叶忍冬、野鸢尾、侧金盏,铁线莲、白杜鹃之类的。 这些花卉分布在山坡、灌丛、山谷、崖壁等等各处,对生长环境的需求也各不相同,圆音没轻易采。 主要是以她现在住的废品站那个后院屁大点的地儿,真不适合养这类矜贵品种,就算把这些花请下山,这些花卉养在那个逼仄的后院也活不好。 等着吧!圆音在心里暗暗给自己加油鼓劲儿。 等以后政策松动了,她第一件事就是先弄一块地,专门建个大花房,把这些名贵花卉品种统统都给弄回去! 除了贵的花卉之外,自然也少不了普通品种,比如开得鲜红艳丽的胭脂花和紫色华北耧斗菜。 这两种花如今在京郊的山里头遍布,并不算多稀奇的品种,但因为这两种花都漂亮得不像话,所以圆音没忍住还是下手挖了两株。 不过,虽然这次圆音下乡的主要目标是寻找花苗,可别的东西她也是一点不挑的,只要是好东西都往筐子里装。 比如鲜嫩的野菜,蒲公英马齿苋灰菜野蒜山菠菜之类的,她就采了小半筐。 毕竟上次野菜切碎拌上鸡蛋和油渣做出来的饺子味道太好了。 她甚至还爬上树给摘了半蛇皮袋子槐花,槐花饼槐花饭槐花炒鸡蛋,各种做法都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光是想想口水就要下来了。 山里头蘑菇也有不少,但圆音只挑了香菇木耳羊肚菌平菇榛蘑这几种常见易分辨的捡,主要是她怕把有毒的蘑菇给带回去吃了。 上次从杨鸡毛手里买的那些蘑菇都还没吃完呢,她都给洗干净晒在后院了,而且以后每半个月她还能从杨鸡毛那儿拿回来一批蘑菇呢,家里暂时并不缺蘑菇吃。 所以这次带回去的这些蘑菇,她打算直接做成蘑菇酱,给周大妈钱大妈分一点,剩下的都送去给黄老驴下酒。 正边捡蘑菇边琢磨回去要弄哪些食谱呢,忽然圆音头上一痛,感觉有什么砸在她头上了。 “哎呦。” 痛呼一声,她忙抬头朝着身后看去。 就见身后那棵大松树上,正蹲着一只棕褐色的小猕猴,看到她回过身来,立马在树上又蹦又跳的,边抓耳挠腮边冲着她得意地哇哇叫,显然是对刚刚砸到她的事儿非常高兴。 这嬉皮笑脸的模样,差点没把圆音给气笑了,她忍不住蹲下身,捡起刚刚砸到她头的那颗干枯的松壳,反手就反击了回去。 但那小猕猴手长脚长,反应也是极其灵敏,一个悬臂纵跃,就换到了另一根树枝上,完美闪避了她的攻击,然后又嘚瑟地冲着她嘎嘎乐。 “有本事你就给我下来,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连你妈都不认识!” 圆音接连打了几次都没打着,最后只能无能狂怒,冲着对方气急败坏地放狠话。 放完狠话之后,圆音就不搭理这家伙了,回去重新捡她的蘑菇。 那小猕猴倒是玩得挺开心,还以为圆音是在逗它乐呢,见圆音忽然不跟它耍了,顿时在树上又跳又叫地催促圆音继续。 可圆音完全不予理会,这小家伙顿时失落又疑惑,也不在树上躲着了,径直跳下来蹲在不远的地方,就这么默默盯着圆音干活。 待看到圆音认真地把采来的蘑菇小心翼翼放进筐子里后,这小家伙歪了歪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掉转头三两下就爬上了一棵大树,并且很快蹿进林子里不见了。 圆音也没在意,只当这小猴子是玩累了回去找妈妈去了。 结果没想到大概过了也就不到四五分钟,那猴子竟然又回来了。 这回它倒是没再拿松壳砸圆音的头,而是径直落到了圆音的脚边,将它怀里搂着的东西朝着圆音递了过来。 一看到那东西的模样,圆音顿时就愣住了。 一朵比她两个巴掌还大的纯白色球珊瑚状蘑菇,上面长满了毛绒状肉刺,看上去就跟个白胖子似的。 看清楚这玩意儿是啥后,圆音就忍不住咋舌。 真是好大一朵猴头菇啊!估计都快有小半斤重了!这可是着名的八大山珍之一,寻常赶山极难遇到的好东西! 见圆音不动,这小猕猴还急眼了,直接把它揣着的那朵蘑菇就扔到了圆音手边的筐子里。 圆音这下明白过来了,惊讶又诧异地看向这只小猴子,挑了挑眉问道: “这是你专门摘来送给我的?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个头也太大了吧!” 想了想,圆音就在随身背着的挎包里翻找。 她是专门带了干粮出来的,打定主意要在山里头多待几个小时,所以口袋里装着她早上蒸的红糖馒头。 这会儿看这小猕猴给她送了这么大一朵猴头菇,前面被它拿松壳砸脑袋的事儿她也不计较了,还从她的干粮里分出了半个红糖馒头给小家伙递了过去当做酬谢费。 第67章 捅了猴头菇老巢 小猕猴听不懂圆音的话,但看得懂圆音的动作。 见她撕了半个红糖馒头递了过来,小家伙目光中明显带着几分警惕戒备。 但很快,应该是闻到了馒头的香味儿,这家伙用鼻子凑上来用力嗅了嗅后,迟疑了几下到底没忍住,伸过来爪子一把就将馒头给抢了过去。 结果这馒头咬下第一口,这小猴子表情立马就顿住了。 下一秒它就开始狼吞虎咽,吃得那叫一个心急火燎。 圆音看到这家伙的反应就忍不住乐了,忙提醒它: “你慢点吃啊,吃太快了当心噎着!” 小猕猴可不知道什么叫噎着,它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呢,越吃表情就越是欢喜,越吃眼神就越是清澈。 等啃完了那半个馒头,就眼巴巴地望着圆音手里头剩下的那半个。 圆音没辙,只好把剩下的那半个也递了过去。 本来以为这小猴子还会继续吃,让圆音没料到的是,它抱着那半个馒头又窜回树上,几个纵跃间就消失在了树林子里。 走就走吧,这山林子这么大,会有野生动物也不稀奇。 圆音也没去追,她的干粮都送出去了,午饭肯定是没得吃了,只能加快速度干活。 等把她那个筐子装满,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早点回去也好,下了山她还要去找那位廖局长帮忙送她回县里,然后才能乘坐公共汽车回市区。 县里最后一趟进京城的末班车,是下午四点,如果错过时间了,她就回不去了。 也就过了大概十几二十分钟吧,圆音感觉采摘的山货也差不多了,就准备下山回马庄公社。 结果才要走呢,就听到了猕猴吱吱叫唤的声音,等她一抬头,顿时吓了一跳。 好家伙,那小猕猴,竟然带着七八只小猴子来了,在她跟前的树上兴奋地手舞足蹈。 这让圆音心下一紧,担心是不是她送出去的那个红糖馒头惹麻烦了。 这些猴子,该不会都是来找她讨要馒头的吧? 可她拢共就只带了一个,全都给出去了,这会儿让她上哪儿再掏出这么多馒头来啊? 圆音面容严肃,脚下不动声色地就慢慢往后退,生怕这群猴子没得到想要的东西后,会群起而攻之,全部朝着她扑过来。 没想到她才往后撤了没两步呢,那个最先在她这儿尝到了甜头的小猕猴子,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意图,就着急地冲了过来拦住了圆音的去路。 一阵上蹿下跳叽叽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啥,然后这小家伙就从转过身往林子里跑,长长的手臂吊到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上,一边在半空中晃啊晃,一边回过身来冲着圆音示意。 其他猴子也没上来围攻圆音,而是学着那猴子的动作,跟在那只小猕猴后面往林子里跑。 圆音这下隐约有点领悟到这些家伙的意思了。 这是叫她跟上? 圆音将信将疑地跟了上去,结果走了几步,果然那群猕猴就兴奋极了,继续往里窜,在树上荡来荡去,还时不时地会回过头来查看圆音有没有跟上。 这下圆音彻底肯定她的猜测没错。 虽然那个大婶下山之前已经提前警告过她不要往深山里走,但这会儿才中午,太阳正在头顶照着呢,野兽出没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小的。 而且她上辈子闯各种深山老林的经验十分丰富,蟠龙山虽然绵延了二十里,但其实海拔也才两三百米,并不算多险峻,危险系数并不高。 所以圆音略犹豫了一下,就决定还是跟上去看看。 她是真有些好奇,不知道这帮猕猴子到底要把她领过去干啥。 没想到这一跟,就走进深山好几里,要不是圆音有个鸡肋木系异能在手,只怕真就要在里面转得七荤八素,连出去的方向都辨不清了。 估计得跟了有半个多小时,那帮猴子才停下了脚步。 然后圆音就发现她置身在一片茂密的松树林中,这些松树树干笔直粗壮,估计每一棵最少都有上百个年头了。 而在她不远处的位置,却出现了一个方圆有二三十米的怪圈。 在那个怪圈里,大大小小数十棵松树,竟然从头到脚都呈黑焦状,黑黢黢的没有半分绿意,显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山火给烧成这样的。 这群猕猴的目的地,正是这个怪圈里的这些松树。 只见这群猴子接二连三地往这些枯树上蹦,越爬越高,然后停在了半空中的树干上,冲着圆音不断吱吱叫。 圆音抬头一看,顿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好家伙,这下她终于明白这帮猕猴为什么要领她上这儿来了! 只见那些烧焦过的松树树干上,竟然都长着硕大的猴头菇,目测起码得上百朵不止! 所以她这是捅了猴头菇老巢了吗? 圆音一边数一边摸着自己狂跳的小心脏,感觉下巴都快合不上了。 不怪她这么激动,主要是这野生猴头菇,甭管是新鲜的还是干货,价格可都不便宜。 自古以来,猴头菇都是非常高档的食材,其以肉质鲜嫩入口爽滑的口感而闻名,与熊掌燕窝鱼翅并称为四大名菜。 而且猴头菇不仅作为食材鲜美醇厚堪称素中荤,它还有非常重要的药用价值,助消化利五脏,对脾胃虚弱的人尤其滋补营养。 但这玩意儿只生长在深山密林的枯树上,对生长环境要求极高,哪怕是对常年赶山的人来说,要在菌菇没长老之前就发现并采摘到它,也得讲究运气。 正是因为产量低,所以哪怕是在如今这个家家户户都穷得叮当响的时代,野生猴头菇的价格也是十分昂贵的。 饭店里面一盘鲜菇就要干掉普通工人大半个月甚至一个月工资,寻常人家根本吃不起。 干猴头菇就更不用说了,毕竟猴头菇水分占比巨大,要六七斤鲜菇才能晒出来一斤干货。 当然了,到上辈子圆音重生的时候,国内猴头菇已经被成功驯化,很多种植户开始用菌种大面积种植,市场上的人工种植猴头菇,价格是比纯野生的便宜了一半不止,让很多普通人也能吃得起这道“八大山珍”了。 但人造猴头菇圆音自己也买过,说实话味道只能算凑合,远不如纯野生的猴头菇鲜美,药用价值更是差远了。 眼下她面前的这片枯树上,却遍布野生猴头菇,如此庞大的数量,圆音此前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如果能把这些猴头菇全部摘下来,圆音在心里粗略计算了一下,最少都有三四十斤了。 这是要发财的节奏啊! 第68章 下金蛋的母鸡 这些猴头菇,哪怕不去黑市上高价售卖,她也可以送去乐和堂药铺,让黄老驴按药铺的规矩正常收购,算下来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横财了! 关键是菌类和植物不一样,这玩意儿只要有菌种在,就能一茬接一茬地长。 摘完了这批猴头菇,可能过段时间又会有第二批。 只要这树上的菌种没被污染,在林子里雨水养分充足且气候适宜的情况下,这些菌菇就能年复一年地生长。 这个秘密基地看样子山下的那些村民应该没人发现,目前就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这不等于是让她拥有了一只完全不用喂养就能下金蛋的母鸡么? 圆音越想越高兴,嘴角不受控制地疯狂往上扬。 谁能想得到呢,她不过只是付出了一个红糖馒头而已,竟然就给自己换来了这么大一个馅饼! 这会儿看着林子里那群蹦跶的野生猕猴,她简直就跟看财神爷似的,恨不得把这帮活祖宗给供起来。 作为蟠龙山的土着,这群猴子常年在山里头乱窜,对这个深山林子里的情况,可比她这个外来入侵者要熟得多,哪里藏着什么好东西它们肯定都能如数家珍。 圆音只恨自己不懂猴语,不能与这帮猕猴崽子沟通,不然她能把这座山据地三尺翻个天翻地覆,把这山里头所有值钱的山珍都给收入囊中。 当然了,这纯粹就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圆音马上就又回过神来,意识到她这会儿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这些猴头菇采摘下来带走。 深山老林子里可不能多待,等太阳落山了,野兽出来觅食可就糟糕了。 而且她和宋燕淮约定好了在山脚下汇合的时间,要是回马庄公社的时间晚了,还不知道他会急成什么样儿。 圆音赶紧开始想办法,看看要怎么把那些树干上的猴头菇给摘下来。 这可不是个简单的工程,因为这些猴头菇都长在高高的松树上。 虽然这些松树都已经烧焦干枯了,但树干可都还好好挺立着呢。 哪怕是距离她最近的菌菇,也在三四米高的树杈上,圆音就算是跳起来都够不着。 她尝试着往树上攀爬,但她爬树的技能天赋实在是有些弱,而且身边也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像是绳索斧头之类的东西,所以看着这些粗壮到需要两三个人才能合抱的大松树,圆音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站在树脚下望洋兴叹。 好在她还有一群帮手。 那帮猕猴就蹲在树杈杈上盯着她呢,见她费了半天劲儿就是上不来,也觉得纳闷不已,一个个歪着头搞不明白她到底在树底下磨蹭什么。 还有那性急的猴儿,三两下蹿下树就要来给她示范爬树技巧。 见圆音学不会,那猕猴气得在树干上又抓又挠,脾气暴躁地骂骂咧咧,大概是在说连爬树都不会,你是我带过的最蠢的猴儿! 圆音:…… 她倒是想爬呢,问题是有心无力啊。 人类已经从灵长类完成了进化,爬树这项本能几乎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尤其她这体格,不光没有爪子,还手短脚短,在这树上连个着力点都找不着,让她爬到十几米高的树杈上去,这不是为难她嘛。 那猕猴连续教了几次,发现根本教不会啊,也彻底没了耐心,直接蹿回树上去了。 然后也不知道那家伙比手画脚地跟同伴说了什么,就见那群猕猴立马就嗷嗷叫着分散开,纷纷爬上周围的那些树,把树杈上长的那些蓬松毛绒的猴头菇都给费劲扒拉了下来,然后颠颠地送到了圆音脚边上。 也有小猕猴力气小,把那猴头菇给掰烂了,还有不守规矩的,摘下猴头菇就直接往树下扔,掉地上碎成了好几块,把圆音看得给心疼死了。 这碎掉的可不是几颗猴头菇啊,分明是一张又一张的钞票啊。 但圆音也没办法,树上她又上不去,如果这些小猕猴不帮她摘,她也摘不到,只能任由这些菌菇烂在树上。 再说了,这些小家伙都是好心在给她帮忙,哪儿能过分苛责? 她只能双手合十,不停求这些小祖宗一定要温柔点,千万别这么暴力对待,不然这些东西到她手里后,价值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也不知道是看出了圆音的诉求还是怎么回事,之前来教圆音爬树的那个猕猴立马就开始训诫那些调皮的小猴子,看到有谁把菇子往树下乱扔,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个大逼兜,把那些小猴子瞬间给收拾得老实巴交,夹着尾巴再不敢捣乱,个个乖乖把猴头菇送下树,甚至还会认真地放进圆音那个筐子里。 圆音在树下看得简直是好笑又震惊。 要不说这是灵长类呢,这智商和反应,真的跟人类非常相似。 有这帮小猕猴帮忙,圆音那个筐子很快就装满了。 得亏她这次下乡还带来了俩蛇皮袋,不然只怕这些东西还装不下呢。 圆音赶紧把她挖的那些花和野菜装进一个蛇皮袋子里,腾出一个袋子来装剩下的猴头菇,调整了好一会儿后,才勉强把这些菌菇尽数装袋。 只用一个馒头,就换来了这么多猴头菇,而且还白得了一个猴头菇基地,甚至还让这群猕猴们给她当了回免费劳动力,圆音总觉得自己这回是真的占了大便宜了,心下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今天就只能这样了,主要是我没准备更多的馒头,实在是没办法支付你们报酬! “但等过段时间我一定还会再来一趟,到时候我肯定专门做一批点心带过来给你们当做谢礼!” 不管小猕猴们听不听得懂,圆音都给这群小家伙们认真保证,下次进山一定不空着手来。 五六月气候温暖湿润,正是深山里的菌菇快速生长的好时候,相信最多一个月,这个秘密基地又将会有一大批猴头菇从树上冒出来。 到时候,她肯定还要再进山来采摘一次。 但圆音已经打定了主意,下次再来的话,她就要带上攀爬工具,自己爬到树上去亲手摘。 一来采菇这种事儿,让那群猕猴帮忙摘得好些都不完整了,而且让别人摘她总觉得不得劲儿,还是自己摘更爽更过瘾。 二来,这回是她运气好遇到了这群猕猴,下次再进山谁知道是不是还能碰上它们? 她总得自食其力,做好充分的准备工作,不然万一到时候没人帮忙,她岂不是就真只能站在树下干看着了? 而且最重要的,菌菇的繁育也是需要休养生息的,采摘过度很可能来年这些猴头菇就不长了。 所以她打算在采摘第二茬的时候,顺便渡点木系异能进去,对菌种进行滋养。 这样就能确保它们来年能长出更多更肥硕的猴头菇出来,真正地实现可持续发展。 第69章 回不去了 东西是全部整理妥当了,但怎么把这些东西带下山也是个问题。 一个筐子两个蛇皮袋,这些东西全部加起来,估计得有五六十斤重了。 如果路离得近还好说,她还能分批往山下送。 可她跟着这些猕猴绕进深山的时间可不短,粗略估计了一下,距离她进山的那个山脚起码得好几里开外了。 这要是分批送下去,在山里面来回折返上好几趟,只怕天都要黑了。 所以圆音只能咬咬牙,想点办法一次性把这些东西全给背下去。 将筐子挪到自己前面,然后再找根棍子当扁担,把那两个蛇皮袋给挑起来架在肩上,再一点点地慢慢往山下挪。 这样一来,速度肯定比之前进山要慢了很多,等她满头大汗地终于回到进山的那片区域,已经是两个多小时过去了。 圆音正要找下山的那条路呢,就听到有人正在焦急喊她的名字。 她立马就听出来是宋燕淮的声音,赶紧大声应道: “我在这儿!” 宋燕淮一听到圆音回应,赶紧循声找了过来,等看到圆音安然无恙后,紧张焦急的脸这才松懈下来。 “你上哪儿去了?不是说了让你就在这附近转转,别往里面走吗?” 宋燕淮十分生气,脸色臭臭的,说话语气也有些冲,但却是第一时间上手把圆音身上的筐子还有肩膀上的挑担都给卸下来,换到了他自己身上背着。 圆音也知道她这次的事儿做得有些过分,赶紧声音软和地向宋燕淮道歉: “真是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我也没想到会这么晚才出来,主要是发生了一点计划外的事情,不小心给耽搁了。” 宋燕淮看了她一眼,再三确认:“没受伤吧?” 圆音赶紧摇头如拨浪鼓:“没没没,一点事儿都没有。” 宋燕淮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一边背着东西往外走,一边没好气地瞪她: “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这人生地不熟的,你就敢往深林子里扑腾,也不怕遇到野猪野狼把你给吃了!” 圆音深知自己理亏,所以被训斥了也不敢反驳,就这么老实乖巧地跟在宋燕淮后头,就等着宋燕淮骂上几句后赶紧消气儿。 宋燕淮骂了两句果然就不继续了,因为他听到了圆音肚子发出的咕噜抗议声。 宋燕淮一愣,好气又好笑地看向圆音: “饿了?你不是带了干粮吗?进山也没几个小时吧,这就饿得肚子都闹空城计了?” 圆音表情顿时尴尬又羞窘,只好讷讷解释: “遇到了山里的野生猕猴,馒头给猴子吃了。” 宋燕淮嘴角抽了抽,瞬间无语了。 盯着圆音那隐隐露出青茬子的头顶看了好几秒后,他才从兜里掏出俩煮鸡蛋递了过去。 圆音一愣,立马抬起头来惊讶地看向他:“哪儿来的?” 宋燕淮表情不大自在,偏头看向了别的地儿:“给你就吃,哪儿那么多问题?” 其实是他怕圆音在林子里呆久了肚子饿,所以中午马庄公社请他们几个技术员吃饭的时候,他看到食堂里面有鸡蛋,就特意去找大师傅要了两个煮熟的给揣进了兜里。 本来他是要给钱和票的,但架不住人家公社书记热情,非要免费送给他。 宋燕淮见状也就欣然接受了,主要是他心里很清楚,这位书记之所以对他这么大方,完全是看在他能帮忙修好那几台拖拉机的份上,所以多吃人家俩鸡蛋,也并不算是占了多大便宜。 毕竟马庄公社的拖拉机站一共四台拖拉机,每一台都有大大小小的故障,公社的维修员尝试着修了好几次,但都没找到关键问题所在,一直就是这么凑合着用。 但接下来就要冬小麦收割了,对拖拉机的需求很高,万一使用太过频繁,机器半路抛锚就麻烦了。 结果宋燕淮这一来,轻而易举地就将这些拖拉机的故障问题全给找出来了。 关键他绝不是纸上谈兵,把那机器盖一拆就知有没有,不但上手快准狠,一下就抓住了要害,并且修理的办法和速度也极其高明效率。 一个上午的时间,四台拖拉机就全都给修好了。 等修完之后车辆一启动,果然马力十足,就像新买回来的机器一样,跟之前那要死不活的车况完全不一样了。 而且宋燕淮还挺会做人,在修理那几台机器之后,下午他还顺便公社拖拉机站的维修员指点了几句。 把这个时代的胶轮式拖拉机和履带式拖拉机会出现的一些常见机器故障问题以及他自己总结的维修经验技巧都仔细传授给了对方,完全没有要藏着掖着的意思。 那位维修员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下子被打开了任督二脉一般,瞬间学到了很多之前完全学不到的知识技能,顿时对宋燕淮大为折服。 这年头手里头有真能耐的技术员,哪个不是态度傲慢又敷衍? 马庄公社这些年来接待过的市里头的维修员不知凡几,其中吃拿卡要的可不在少数。 但这些人来了也最多就是帮忙解决一下当前的机器故障,让他们告知底下的维修员们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时,这些人却个个守口如瓶含糊其辞,完全不会把其中的原理说透,更别说传授真正的维修技术和经验了。 毕竟,教会徒弟就要饿死师傅,要是把其中的诀窍都说明白了,那再遇到问题时底下拖拉机站就能自己解决了,哪儿还有他们这些人的用武之地? 只有这次来的宋技术员,人家不仅态度和善,甚至还愿意主动把经验和技术分享出来,完全不介意让底下的维修员们偷师。 这样谦逊大度的人绝对十年难遇,如今真叫他给碰上了,公社书记能不上赶着巴结讨好? 他简直都快要感激涕零了,别说是免费送人俩鸡蛋了,再多给二十个他都心甘情愿! 甚至在宋燕淮不知情的情况下,这位书记还偷偷安排后勤去下面生产大队采购谢礼去了,弄点这个时节乡下的土特产,再搞两只下蛋母鸡,回头等这位技术员走的时候,务必把这些土特产都给人家捎带上! 圆音这一路背着那么重的东西下山,确实是饿得有些狠了,所以也顾不上多问了,赶紧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再说。 一边啃鸡蛋,她就一边问宋燕淮:“现在大概几点了?” 她没有手表,还真不知道这会儿到底是什么时辰了。 宋燕淮也没有表,但他出来找圆音的时间是三点,进山找人都找了大半个小时: “估计这会儿都快四点了吧,你下山时间太晚了,一会儿骑车回县里都得五点了,肯定是赶不上回市区的末班车。” 圆音下山的时候其实就早有预料,但她仍然有些郁闷: “那我岂不是今天回不去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宋燕淮倒是没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 “没事儿,一会儿我求廖局长帮忙给写封介绍信,在县里面安排个招待所让你住上一晚,等明天一早你再坐车回市区。” 圆音顿时放下心来,这才缓缓开口,语气欢快地同宋燕淮讲述她这次进山遇到的那群小猕猴,还有采摘猴头菇的奇遇。 两人一深一浅慢慢地下到了山脚,正要往马庄公社那边赶,结果才走了没多远,就看到前面大路上停了一辆绿色军卡。 一看到那车边站着的人,圆音的脚步就不由得顿住了。 第70章 别搁这儿捣乱 宋燕淮也愣了一下。 不过他注意到的不是站在车旁边的人,而是这辆军卡本身。 因为这车是嘎斯六九,54年引进的军用越野,也是华国最早的正规制式军车。 这车粗犷又狂野,线条方正结实耐操,发动机的轰鸣声尤其震耳欲聋。 正是这股独有的阳刚威武的糙汉气质,让这款车深得国内军官领导们的喜爱。 不论是战场还是阅兵,都能看到司令首长们站在这款车的副驾驶位上昂首挺胸伫立,征战南北、挥斥方遒的身影。 这款车引进后就分配到了各大军区,成为了部队无可替代的交通工具,尤其是四开门的嘎斯六九,更是成为了高级军官们的专用指挥车。 可以说,这车看似外表质朴,但内部极其讲究,可以说是军车中的豪华奢侈品,也是部队身份地位的象征,一般的团级部队,都只能开来米淘汰下来的破旧吉普到处晃,能用得上嘎斯六九这种配置的,非师级以上干部莫属。 所以一看到这个车就眼睛放光,几乎一错也不错地盯着。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老古董啊,集军车和皮卡于一身,而且性能优越车型野性,相信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抗拒这款车所带来的诱惑。 穿越前宋燕淮也只在一个古董车收藏爱好家的车库里看到过这款车。 但那车是报废车,经过翻修后看起来好像还不错,但其实就是个空壳子展品,里面的各种零部件都已经报废了,并不能开上路,所以宋燕淮当时参观完了总觉得不对味儿。 如今亲眼看到了一辆可以在路上跑的真车,感受到了实物所带来的惊喜和震撼,那种粗犷的军车风范,果然跟看藏品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宋燕淮甚至在心底里涌出了一股冲动,恨不得直接上手去摸一把方向盘过过瘾,亲自感受这款车所带来的狂野与奔放。 他是这么想的,结果老天爷好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似的,竟然还真就给了他这个机会。 就在他往前走了没几步,要越过这辆车的车头的时候,他才发现,这车的前头一共站着三个人。 这会儿三人正掀开了军卡的引擎盖,似乎是在对车辆进行检修。 看样子这车应该是半路上抛锚了,这三人估计是在检修车辆的过程中遇到了麻烦,所以都眉头紧锁,表情十分难看,尤其是穿着军装的那个中年男人,时不时地就会骂骂咧咧上几句。 一看到这情形,宋燕淮顿时心下一喜,意识到机会来了。 他赶紧凑上前去询问: “你好,同志,请问需不需要帮忙?” 那三个人都不由得抬起头来。 这三人中有两个年龄都在四五十岁模样。 其中一个穿着军装,看上去就派头不小,肯定是个级别有点高的首长,至于这辆嘎斯六九,肯定就是这位领导的专属配车无疑。 至于另外那个,穿着工人夹克,胸前口袋还别着一支钢笔。 打扮得倒是挺质朴的,猜不出来是什么身份,但眼神里不自觉流露出来的那股不怒自威的劲儿,也足以说明这人身份绝不一般。 最后那个小子的身份就好猜了。 二十出头的年纪,也是一副军装打扮,肯定是部队的小列兵,专门给那位师长当司机的。 因为宋燕淮贸然打断,所以几个人都纳闷地看了宋燕淮一眼。 那位师长表情和煦地冲着宋燕淮摆了摆手,谢过了宋燕淮的好意,并没有露出任何苛责和鄙夷的意思。 倒是那个司机,表情审视又玩味,看了看宋燕淮身上背的筐子挑的蛇皮袋后,有些好笑道: “兄弟,你晓得什么是发动机什么是变速箱吗?啥都不知道就要来帮忙,你帮得明白吗? “去去去,赶紧挑你的担子离远点,别搁这儿捣乱,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这司机估计以为宋燕淮是这附近的农民呢,一脸不耐烦地就要把宋燕淮给赶走。 宋燕淮倒也没因为被人瞧不起就生气,他瞥了车头的引擎一眼,猜测这台车半路抛锚的原因: “可能是线路老化,拉缸烧瓦,也有可能是气缸盖螺栓松动,没调整到规定力矩,如果这两个故障都排除了,就检查滤芯和润滑油,气缸的防水排气阀是否正常,基本上就是这些地方有毛病。” 宋燕淮这话一出,直接让在场的三人都愣住了。 那两个军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呢,穿着工人夹克的中年男人就诧异地朝着宋燕淮看了过来: “你懂汽车修理?你不是这附近的村民?” 能说得出这么多汽修专业术语,这人绝对不是个普通农民! 宋燕淮笑了笑,也没卖关子,直接道明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市农业局派下来给底下公社的拖拉机站做维修的技术员,不止是拖拉机,卡车货车的修理技术我也略懂一点。” 一听这话,那个小列兵脸色倏地涨得通红,表情十分尴尬。 毕竟他才嘲笑过宋燕淮不懂发动机和变速箱,结果转头就惨遭打脸,人家可是专业的机械维修员,怎么可能不懂那些玩意儿,他这不是在班门弄斧吗? 倒是那个之前骂骂咧咧的首长,一得知宋燕淮的身份,顿时又惊又喜,立马就冲上来拍着宋燕淮的肩膀,从口袋里掏了一包烟出来,顺手就递了一根过来: “哎哟小同志,真是幸会,来来来,先抽根烟!” 宋燕淮忙摇头摆手,直接拒绝道:“我不抽烟。” 这位首长也不觉得尴尬,顺手就把烟叼到了自己嘴里,然后才拍着他身后那台车: “这苏式越野你也能修吗?你以前修过吗?” 宋燕淮看着那车:“以前没修过,但车这个玩意儿一通百通,只要明白了原理,就基本上错不了。” 这个首长闻言将信将疑,但他眼下也没别的辙儿了,现在这车就是趴窝了,要是不能修好,今晚上他们仨估计都得在这边找人家借宿,而且明天还得大费周章地想办法找人来拖车,麻烦得很。 “那就麻烦你帮忙给我看看!这破玩意儿半路忽然熄火点不着了,我这司机学艺不精,也不知道之前在部队是怎么参加培训的,出点故障就整不明白了!” 说到这儿,这位首长回过身就生气地朝着那小列兵屁股后面踹了一脚,然后指着这司机就骂道, “回去你就给老子进维修班重新培训去,考试不及格就别回来给老子开车了,老子真丢不起这个人!” 那小列兵压根不敢闪躲,老老实实挨了这一脚,可能也觉得有些丢脸,他讪笑了几声后,就凑到了宋燕淮跟前来。 这回不冷嘲热讽了,恭恭敬敬称呼“同志”: “同志,真是对不住,刚刚是我狗眼看人低,说话不中听,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您看修这车需要啥工具,我这就去给您找,一会儿我给您来打下手成不?有事儿您只管使唤我!” 宋燕淮还真没把这小司机的几句冷嘲热讽放在心上,他就是冲着观摩这辆古董车来的,现在人家诚心诚意请他出马,他当然是欣然应允。 毕竟按照时间上来说,这两年京城汽车厂应该已经打造出了一款全新的国产吉普军车,并且正在逐步投入量产了。 估计用不了几年,国产车就将会取代进口车在军中的地位,属于嘎斯六九的时代,正在逐步落幕退场。 这也就意味着,以后他能接触到这个车型的机会可不多了,这次既然遇到了,他肯定要紧紧抓住。 宋燕淮放下身上背着的东西,就忙不迭地上前去帮忙检修车辆去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这台嘎斯六九身上,完全没有留意到,不远处的圆音,正在偷偷盯着那个穿工人夹克的中年男人打量。 第71章 液体黄金 有宋燕淮上手,果然很快就排查出了故障。 “发动机那儿线路老化,有条线短路烧了,我给稍微做了一下处理,现在应该能点火了。 “但这个办法只能是暂时的,等回去了这车必须得去专门维修的地方把线路都替换成新的,不然很可能下次还会出现这个情况。” 确定问题所在后,其实拢共就花了几分钟的功夫,他就把车修好了。 然后这家伙一个翻身,顺势就打开车门坐到了驾驶位上。 再启动引擎,果然就听到了熟悉的发动机轰鸣声。 动力充沛刚硬有力,一听这发动机的声儿就知道肯定是恢复正常了! 那位首长顿时高兴不已,连连夸赞宋燕淮厉害。 “这可真是遇到救星了,不然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上哪儿去找人来拖车?” 宋燕淮也高兴,终于如愿以偿摸到这车的方向盘了。 他顺势就探出头去,问这位首长: “领导,这车我能开一下试试手感吗?” 那首长听了这话顿时就乐了,也不问宋燕淮会不会开,直接就挥了挥手示意他随意。 得了允许,宋燕淮立马就激动地松开了刹车和离合器,踩着油门一溜烟就跑了。 也不知道跑去了哪儿,反正等到他再折返回来,都是五六分钟以后的事儿了。 总算过了一回瘾,这家伙只觉得痛快淋漓又意犹未尽,但他到底还知道克制,把车停稳后,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车里的内饰后,赶紧跳下车把车钥匙丢回那个年轻司机怀里。 那位首长眼含笑意,注意到不远处一直安静站着的圆音,忍不住有些八卦又好奇: “那边等着的,是小宋你妹妹吗?” 被这位首长一提醒,宋燕淮这才意识到不对。 糟糕,刚刚为了修车,他好像完全把圆音给抛到脑后去了! 而且之后他把车开出去,应该把圆音叫上车一块儿去兜兜风的,结果他就这么将人给丢在了原地,一声招呼不打就跑了! 这可真有点不讲义气了,宋燕淮表情顿时尴尬又歉疚,赶紧回过头去冲着小姑娘讨好一笑。 圆音还真没在意这个。 主要是她又不是机械爱好者,这台在宋燕淮眼中极具吸引力的苏式军卡,在她的眼中,其实跟后世她所接触的其他款式的汽车并没有任何区别。 在宋燕淮刚刚和这仨人接触的过程中,她的关注焦点,也全然不在这台军卡上。 见圆音有些心不在焉,宋燕淮还以为她是着急想回去了,赶紧跟这位首长简单解释了两句: “您误会了,她不是我妹妹,是我媳妇儿。 “我到郊县来做技术指导,她正好闲在家没事干,就跟着一块儿下乡来踏青了。 “不过她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说是进山里挖野菜,结果在里面转悠了几个小时都没见出来,这不,我担心她在山里头迷了路,就跑过来找人来了。” 那首长一听这话顿时有些吃惊。 这两人看着可都年纪不大,竟然都已经结婚了? 不过这到底是人家的私事儿,这位首长也不好多问,见两人准备要离开,忙从兜里掏出了几张钞票要塞给宋燕淮当辛苦费。 宋燕淮哪儿能要这个?立马严肃地拒绝: “不过就是顺手接根线而已,多大点事儿啊! “再说了,刚刚您不是让我开了您的车吗?这车我还是第一次试驾,能开着这车跑上一圈,已经非常高兴和满足了,您要是再给钱,那可就真是看轻我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这首长要是再坚持可就是打人脸了,只好把钱给收了回去。 那边一直没吭声的工装夹克男倒是笑了,凑上来促狭道: “老梁你这可就没意思了,真要感谢人家,你倒是拿出点诚意啊!你那车上不是有一箱特供的泸州老窖吗?这玩意儿咱们普通老百姓可买不着,你送一瓶给人小同志尝尝呗!” 那首长一听这话脸都绿了。 为了抢那一箱老窖,前几天他在京城军区后勤部都差点跟几个老家伙打起来了,好不容易才抢到一箱,等带回去之后还得跟师部其他几个同僚一块儿分,最后落到他手里的,拢共也就两瓶的份额。 结果这酒他都还没尝到味儿呢,就要让他分一半出去,能不让他郁闷抓狂么? 可都已经被同伴给当面点出来了,他要是不给,那不就显得他吝啬抠门了么? 为了面子,这位首长咬了咬牙根,还是转过身去,从车上取了一瓶酒出来! 宋燕淮顿时哭笑不得,见这首长拿出酒时一脸肉痛得不行了的样子,他怎么好意思接啊? 结果他这边推诿着不肯要呢,那位出坏主意的工装夹克大叔就上前一把将那瓶特供酒给抢了过来,直接塞到了他怀里,还冲着他挤了挤眼睛: “梁首长给的好东西可别不好意思拿啊,这可是真正的百年老窖,拿回去好好珍藏,将来没准能当传家宝呢!” 这话本不过是这位大叔说着玩的。 但他却不知道他一语成真,这样的百年老窖,绝对是特供酒里面的天花板了,再过个三四十年,还真就成了传家宝级别的古董酒了。 到那个时候,谁家要是藏了一瓶真的百年老窖,那跟拥有一瓶液体黄金差不多,价值最起码都是六位数起步,而且还是有价无市,拍卖行里面一旦出现了这个竞拍品,不知道有多少有钱富豪趋之若鹜。 宋燕淮抱着这瓶酒只觉得重若千斤,一时间还给人也不是,拿着也不是,只能尴尬地杵在那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见宋燕淮傻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本来还一脸肉疼的梁首长倒是乐了: “行了,不就一瓶酒嘛,给你你就好好接着,我看你这小伙子修车技术精湛,值当这一瓶酒!不过你可别听这个老家伙胡诌啊,酒不就是拿来喝的吗?谁家会把这玩意儿当传家宝啊?” 说到这儿,这位老同志又想起了什么,追问道, “差点忘记问了,小同志你叫啥名啊?等回了市里,我们就给你们农业局送封表扬信去,好好赞扬一下你这位小同志助人为乐的高尚精神!” 宋燕淮一听到表扬信这个词就一个头两个大。 毕竟他可不希望因为这事儿在市里面出风头,真要是让人家送表扬信,哪怕他不是农业局的正式在编人员,也必然会引起部分人的特别关注。 更何况这次他主动提出给人修车,纯粹是受到了这款车型的诱惑,没忍住过了过手瘾。 如今车也开了,还拿了人家这么贵的酒,再追求表扬和名声,那就未免太贪得无厌了。 所以宋燕淮哪里敢自报名讳?生怕这两位领导抓着他不放,他下意识就想脚底抹油,带着圆音赶紧溜走。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本来一直在旁边默默充当背景板的圆音,这时候却忽然开口了: “宋燕淮,你能不能帮我问问这两位领导,他们是不是要去京城? “如果是的话,能不能让我搭个便车? “这个时间点,肯定是没有回市区的公共汽车了,要是能搭便车回去,正好也就不用麻烦廖局长给我开介绍信了!” 第72章 工装夹克男的身份 宋燕淮忍不住皱着眉朝着圆音看去。 他有些纳闷。 这几天和圆音相处,他觉得圆音是一个特别聪明识大体的姑娘。 可眼下,明知道他不想留下名讳,圆音却忽然叫破了他的名字,而且还喊那么大声,这是不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宋燕淮笃定圆音就是故意的,但他不明白圆音为什么要这么做。 圆音都快要急死了。 这家伙这阵子又是画设计图纸又是搞拖拉机维修,折腾来折腾去的,不就是为了和机械厂厂长搭上线吗? 现在胡新诚就站在他面前了,这呆子却根本不认识,还傻不拉几把这送上门来的好机会往外推呢! 圆音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儿,竟然会在回马庄公社的半道上遇到正主,关键是人家的车抛锚了,恰巧宋燕淮就最擅长修理。 而且在宋燕淮上手修车的时候,圆音就一直在旁边偷偷观察。 她可以确定,这位胡厂长的注意力一直在宋燕淮的身上,等宋燕淮真的把车修好了,这位胡厂长眼中绝对闪过了一抹惊讶和欣赏。 这说明,刚刚宋燕淮露的那一手绝活,一定给胡新诚留下了一个非常深刻的好印象! 想来也是,以圆音上辈子接触胡新诚的几次经历,她觉得这位厂长脾气相当冷淡甚至不近人情,是个非常不好接近的人才对。 可这回他对宋燕淮的态度却破天荒地和善友好,甚至还帮着宋燕淮算计自己同伴,一出手就坑走那位梁首长一瓶顶级特供酒,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所以圆音才着急啊。 明明都已经顺利得到这位胡厂长的认可和关注了,不趁此机会赶紧留下名号,回头再想见到这位胡厂长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所以她才找了个想要蹭车回市里的借口来打掩护,故意叫破了宋燕淮的名字。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就胡新诚和那位梁首长,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她耍的这点心眼子,人家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但她就是仗着如今自己的模样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哪怕露点小心机也无伤大雅,人家两个领导肯定不会为了这点事儿就跟她计较。 果然,听到圆音说要搭便车,梁首长看了眼她脚边的筐子和蛇皮袋子,马上就爽快地答应了: “那就上来吧,正巧我们要回京,后面车斗里还有一半空着呢,你这些东西都能放得下!” 说着,梁首长就示意他身后那小司机, “有点眼力劲儿,赶紧帮人把东西搬上去啊!” 那边胡新诚也笑,目光落在宋燕淮身上:“小宋是吧?行,我记住你名字了,你不跟你媳妇儿一块儿回市里?” 宋燕淮总觉得胡新诚这笑有些意味深长,他脸上顿时臊得慌,但还是故作镇定地回道: “我还得在乡下呆一阵子,马上冬小麦就要收割了,郊县这边各个公社都有拖拉机出故障,得帮忙检修好了我才能回去。” 胡新诚点了点头:“那成,那就等你回市区了再说,相信我们很快会再次见面的!” 说着,两个领导就率先上了车。 见宋燕淮还懵懵的搞不清楚状况呢,圆音赶紧把人给扯到一边,压低声音急切提醒对方: “赶紧搞完这边的事儿就回来!你撞大运了,那个穿工装夹克的,就是机械厂的胡新诚胡厂长!” 宋燕淮瞬间错愕,猛地就抬起头来朝着后车座那人看去,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圆音立马又扯了这小子一把:“哎哟你别乱看了,当心让人家发现了! “放心,我看胡新诚对你的印象应该不错,不然也不会约你下次见面,他肯定是看中你的能力了!到时候你只要你的真本事儿亮出来,救你爷爷的事儿绝对有戏!” 宋燕淮赶紧镇定了一下心神。 这下他终于明白圆音为什么要故意叫他名字了,敢情她早就认出那个工装夹克男的身份了! “行,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用最快的时间来解决农机局的事!肯定不在郊县多耽搁!” 见他表情急切又郑重,应该是知道这次的机会有多难得,圆音也就不多言语了,拉开车门爬到了副驾驶位上,冲着宋燕淮挥了挥手,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路上她也没跟那两位领导过多闲聊,只提了一嘴她家就住在西城区烟袋胡同里,别的什么都没多说。 主要是怕言多必失过犹不及,万一要是不小心破坏了宋燕淮在那位胡厂长心目中的好印象就麻烦了。 所以她就装作一副困得不行了的样子,不一会儿就靠着车窗开始打盹,没想到这一装睡,竟然还真就睡着了,等到迷迷糊糊被旁边那小列兵推醒时,都已经到了西城区什刹海附近了。 这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大概都快六点了,而且圆音这才发现,原本坐在后座的两位领导早就下车了,估计这位司机,是得了领导的吩咐专门送她来烟袋胡同的。 圆音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赶紧给这位兵哥致歉: “真是对不住啊同志,我这睡得太死了,没注意到车已经进市区了,您不用再往里走了,我在这儿下车就行!烟袋胡同就在前面不远,您这车开进去了反而不好掉头出来!” 那个司机听了这话也不再坚持,把车靠边停下后,将车斗里的筐子和俩蛇皮袋都搬下来,又仔细询问圆音是不是真的拿得动,得到肯定答复后,这才开着车走了。 圆音终于松了一口气,又故技重施,按照下午她下山时的办法,前头背个筐子,肩膀上挑着俩蛇皮袋,慢慢地往烟袋胡同那边挪。 幸亏这时候已经是吃晚饭的点,各家各户都是炊烟袅袅,都进家里忙活晚饭去了,胡同巷子里没有了那群爱八卦的大爷大妈们的身影,所以圆音这一路回去还算顺利,都没遇到几个人。 回到废品站,没想到吴永胜还在。 这人倒是勤快,不过一天时间,昨天宋燕淮收回来的那堆乱七八糟的废品,就都让他给分门别类整理好了,而且院子里都被他清扫了一遍,看上去干净整洁了不少。 见圆音拿回来了那么多东西,他赶紧上来帮忙,把筐子和蛇皮袋给拎进屋后,可能是为了避嫌,他对着圆音打了几个手势,把院门钥匙也交到了圆音手里,然后转身就走了。 累了一天的圆音啥也不想干了,把院门一关,回到屋里后她只想躺平。 但没办法,那些挖回来的花苗野菜和猴头菇都不能就这么放在筐子袋子里过夜,还得倒出来全部进行整理。 于是,她只能咬着牙继续强撑着干活,把完整的猴头菇先清理出来放到一边,碎了的那些就准备留着自己吃。 野菜一把把整齐捆好,放在篮子里并喷洒上一些水,以确保这些菜到明天不至于蔫吧了。 至于剩下的那些兰花苗,她已经顾不上种了,先放在后院胡乱挖了个坑先一股脑都埋土里吧,等明天她休息好了再说。 给后院的那些蔬菜还有花苗都输送了不少灵气,确定这天攒下来的木系异能全部消耗殆尽后,她这才回到了自己那个屋。 弄完这些已经很晚了,做饭肯定是没心情了,于是烧了一锅热水,就着热水胡乱啃了俩馒头,又泡了个脚缓解了一下身体疲劳,然后倒头就睡了。 这一觉睡得倒是挺沉的,隔天一大早起来果然神清气爽生龙活虎,尤其是看到屋子里的那一大堆猴头菇的时候,仿佛看到了一大堆钞票在朝着她招手,心情都瞬间激动起来。 正巧这时候吴永胜已经来上班了,圆音也顾不上多耽搁,吃了早餐后把屋门一锁,揣着一朵鲜嫩猴头菇就往乐和堂那边赶。 第73章 有多少要多少 等到了乐和堂,黄老驴正在躺椅上看书呢。 一看到她来了,这老爷子头也不抬问道: “昨天你怎么不在家?” 圆音忙解释道:“我去了一趟郊县,您昨儿个上我那边找我去了?” 黄老驴哼了一声后就冷着脸不说话了。 圆音一看这模样就知道这老头爱摆谱拿乔的老毛病又犯了,赶紧顺毛捋: “这不是看您上次在家里吃饭,那个野菜油渣饺子还没吃过瘾么?” “我这回专门坐车去了顺县蟠龙山,在山里头采了不少菌菇和野菜,晚上您和流萤上家里来吃饭,这回肯定能让您吃个痛快咯!顺便我再做几罐蘑菇酱给您带走,当下酒菜保管一绝!” 这话最多也就信一半,黄老驴瞥了圆音一眼,并没有因为圆音这话就被哄得找不着北,但脸色确实好看了不少,说明还是吃这一套的: “我是去通知你之前提的那个工作安排的事儿。” “药圃食堂那边暂时不缺人,我暂时只能给你塞进去当洗菜临时工。 “工资一个月十五块,但食堂包中午晚上两顿饭,而且苗圃场会有专门的运输车进城出城,到时候你可以搭载顺风车上下班。” “你要是愿意,明天就能去报到,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圆音顿时眼前一亮,赶紧高兴地点头应下:“去,肯定去!谢谢您啊黄叔,让您费心了!” 一个月十五块也不错了,上下班通勤有专车,而且还省了两顿饭了,为啥不去? 更何况,她进药圃食堂,本来也不是冲着工资福利去的,而是想把药圃食堂当跳板,找机会进园艺公司发展,现在在食堂里临时过渡一下有什么问题? 圆音就不是个眼高手低的,上辈子她什么苦没吃过?只要能进去,是临时工还是正式工都无所谓。 而且黄老驴为了这个工作肯定是搭进去了不少人情,圆音心下只有感激,哪儿可能挑三拣四? 黄老驴见她答应得干脆,没有半分为难和勉强,之前板着的那张脸瞬间变得和煦起来。 显然,这老头被那个秦小云给弄出心理阴影来了,生怕这回给圆音安排工作又让人不满意,帮人没帮成,反倒得了人家埋怨。 好在这小尼姑是个识好歹的,说话做事都挺拎得清的,总算是没看走眼。 “明天正好休息,早上七点半在什刹海公交车站汇合,我领你上南郊药圃那边报到去。” 圆音立马就明白了,这老头是怕她一个新入职的临时工,到了药圃食堂那边会被老员工欺负,所以专门过去给她撑腰的。 “哎,知道了!” 这时候,黄老驴才注意到圆音怀里正揣着什么东西,忍不住冲着她努了努嘴: “你拿着啥呢?藏这么严严实实的,生怕被人看见?” 圆音嘿嘿一笑,连忙把那朵猴头菇给拿了出来。 一看到圆音拿出来的东西,黄老驴顿时在里面躺椅上坐不住了,赶紧戴上他那副老花镜,凑到柜台前,把那朵猴头菇拿起来仔细打量。 看了好一会儿后,这老头就抬起头来: “这可是好东西,品相相当不错,你昨天在郊县摘的?” 圆音点点头:“对,运气好在蟠龙山里看见的,这玩意儿您这药铺子收吗?” 黄老驴无语地看了圆音一眼,直接开怼: “就这么一朵,费心费力炮制完最后就剩下几克,怎么大夫的时间不值钱是吧?你还是自己拿回家去,炒盘菜或者炖盅汤吧!” 圆音料到黄老驴会是这个反应,赶紧伸出了三根手指。 “啥意思?”黄老驴锁着眉头,看不懂她这手势是几个意思。 圆音眼神亮亮地直盯着这老头: “三十斤个头完整的鲜猴头菇,全是这个品质的,您要不要?” 老头手上一哆嗦,那蘑菇一个没拿稳,直接掉柜面上了。 他瞪直了眼睛看着圆音,声音都快劈叉了:“你说多少?!” 圆音又重复了一遍:“最起码三十斤,绝对童叟无欺!我这就是拿个样品来给您看看,而且这朵还不算大的,比这朵块头大两倍的都有!当然还有一些碎了的,但那些我估计您这边肯定不收,所以我就准备自己留着了。” 老头激动得心脏都在狂跳不止:“货在哪儿?你带回来了吗?” 圆音点了点头:“都在废品站呢,昨天傍晚我搭别人便车回的市区,不然那么重的东西,我还带不回来呢!” 黄老驴这下急了:“那你还傻愣在这儿干嘛?赶紧把东西都拿过来!真要全是这个品质的,我这边就能做主,有多少要多少,全给你按最高价收了!” 说着,黄老驴就走进后院,把正在铡药材的谢流萤给喊了出来,催促道: “先别忙活你手上的活儿了,你跟圆音上废品站一趟,帮她拎东西去!” 谢流萤不明所以,但能在上班的时候溜号还不被师父骂,她肯定是非常乐意的。 于是这姑娘啥也没问,喜滋滋地就跟着圆音走了。 不过,等到了废品站,看到圆音那屋里堆积如山的猴头菇的时候,饶是这姑娘家里头条件还算不错的,这会儿也险些被惊掉了下巴。 “这些,都是姐姐你昨天在山里头采的?” 圆音微微点头。 谢流萤呆滞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冲着圆音竖起了大拇指: “我的个乖乖,圆音姐姐你这趟怕是要发财了!这个菌菇你知道药房的收购价是多少钱么?” 圆音摇了摇头,说实话她还真不是很清楚行情,但她知道以黄老驴的为人,肯定不会坑她。 “连最普通的都能卖四五块,但你的这批很明显是最顶级的货,高个一两块绝对没问题!” 说着,谢流萤就凑到圆音跟前,压低声音提醒, “所以一会儿要是我师父压你的价,你可千万别被忽悠了,要是价格不合适,你就说你不卖了!” 圆音闻言顿时哭笑不得:“阿萤啊,有你这么孝顺的徒弟,可真是黄老驴的福气啊!你这么编排你师父,黄叔他知道吗?” 谢流萤可不觉得她这话有什么问题: “这有啥,乐和堂药铺现在可是国营了,药铺收上来的药材,都得统一交到药厂进行入库管理,药厂把药材炮制加工完后,再由中药局那边下拨到各个医院药房。 “也就是说,就算药铺这边低价把你这批货收了,我师父除了能得到上头一两句口头表扬之外,又捞不到别的啥好处。” “而且实事求是地说,你这批猴头菇确实品质上乘啊,咱又是自己人,价格给得公道实在一点,账面上也没人能挑得出毛病。” “所以一会儿你放心跟我师父要价,别碍着面子不敢开口啊,不然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圆音抿唇一笑,对接下来怎么跟黄老驴谈判她心里已经有数了。 毕竟她的这些猴头菇可不是一次性买卖,只要那个秘密基地不被人发现,没准以后每年都能采收好几茬呢,要是乐和堂这边给的价格合适,她就不用再费劲去找别的地方收购了,这个买卖接下来持续上好几年都不成问题。 而且如今药房收购药材是正当合法的渠道,甚至很多医院、乡镇卫生站都会公开对老百姓收购中药材,且允许老百姓利用农闲时间采集中草药来补贴家用。 当然了,普通老百姓能认识的药材品种并不多,通常挖到的多是诸如当归大黄猪苓柴胡这类常见草药,或者还有村里的孩子们会去收集蝉衣、土鳖、蚯蚓干、桑树皮之类的。 像圆音这样,一次性能提供几十斤高品质猴头菇的情况,那是少之又少。 和收购站那边的流程一样,这些医院药房卫生站收到药材后,都会出具相关的收据批条,还要在上面盖上大红章。 只要拿着这张凭条,就等于受到官方的保护和认可,完全不用担心会有被人举报的风险。 第74章 第一桶金 事实上,圆音根本没机会和黄老驴喊价谈判。 因为黄老驴一口唾沫一口钉,承诺了会给圆音最高收购价,就真的给了个她一个完全拒绝不了的价格。 “七块五一斤,这个价我跟你说,你到别的医院药房和收购站绝对拿不到! “也就是看在你是我大侄女儿的份上,不然换成别人我起码得再压一两块!” 黄老驴拨拉着那一堆猴头菇,一朵朵进行确认,见菌菇的品质没有参差不齐的情况后,这才开始拿来秤杆开始称重。 圆音嘿嘿一笑,也不多说废话。 这会儿她可不敢说她发现的那个秘密基地可能过段时间还能再去采摘一茬,主要是她怕吓到这位老中医。 眼下的这些猴头菇,圆音在家里就进行过仔细筛选,所以黄老驴也找不出什么毛病,最后称重一共三十二斤六两。 老头拿来了一个收据本,在上面仔细写上年月日,收购了猴头菇多少斤,收购人以及药材提供者是谁,单价几何,总共支付多少钱,最后再在上面盖上一个大红戳。 然后将收据还有二百四十四块五毛交给圆音,并让她现场把钱清点好。 圆音上辈子靠着异能开花店挣到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按理来说这辈子她应该平静淡然宠辱不惊,对这几百块根本没什么感觉才对。 但事实却是,当拿到这厚厚一摞大团结的时候,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情绪激荡。 毕竟这是她重生回来挣到的第一桶金! 而且两百四十多块钱,差不多是一个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了,哪怕是在城里面,很多人家省吃俭用好些年,都未必能攒下这么多积蓄。 上辈子她这个时候还在何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呢,而这辈子才下山不到一个星期,就拥有了这么大一笔巨款,这是上辈子饭都吃不饱的她绝对连想都不敢想的美事儿! 而且这辈子的她不仅手里有钱了,还马上就能得到一份工作,自由自在不用担心被人管束磋磨,还能大胆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和事业,最重要的贵人和在乎的朋友也都在她身边好好活着! 这么完美的人生开局,让圆音甚至都有些心生恍惚。 她怀疑这会不会就是她做的一个梦,没准等哪天梦醒了,一切都会成为幻影瞬间破灭。 但她又不由得哑然失笑,暗叹自己真是魔怔了。 她手里的这叠沉甸甸的钞票是真的,收据上散发出来的油墨香味儿是真的,就连面前这个抱着她手臂叽叽喳喳,嚷嚷着让她中午上国营饭店请客吃饭的谢流萤,也是温热鲜活,真得不能再真了。 如果这真是一场梦,那就让她永远沉睡在这场美梦里,再也不要醒过来好了! “成,等下了班你们俩都别着急回家啊,晚上咱们直接下馆子庆祝去!” 圆音立马大手一挥,非常豪爽地答应了谢流萤的要求。 黄老驴瞥了这两人一眼,没好气道: “下什么馆子?附近这几家早都吃腻了,大师傅的手艺甚至还比不得你随便包的那顿野菜饺子合胃口! “还是说你准备请我们上高档餐厅去开开荤?那也行,那就去京城饭店吧,老头子我也不挑,那个开水白菜就不错,你照着这个菜色点吧,咱仨人吃上三五道菜应该就差不多了!” 圆音:…… 她脸都绿了,这黄老头可真敢说啊,上京城饭店,那是她能进去的地儿吗? 京城饭店那可是国宴的规格,去那儿就餐的不是外宾就是高官领导,随便一顿便宴没个大几十都下不来! 别的菜先不评,单只说黄老头嘴里提到的这道开水白菜,就是国宴里面的经典名菜。 这道菜看似清汤寡水朴实无华,但实际上光那锅清汤要吊出来,就得耗费诸如老母鸡、火腿、排骨、干贝等一大堆新鲜高档食材。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普通老百姓家谁舍得这么吃?别说吃了,光是听这道菜的做法就够令人咋舌的了。 当然了,圆音也不傻,这老头刚刚那话听着阴阳怪气,但其实真正意图还是想替她省钱。 见赚了两百来块就飘得没边的小尼姑被他几句话怼得瞬间老实了,老头这才觉得满意了: “不是说你那儿还剩下不少碎掉的猴头菇么?那玩意儿就得趁新鲜的时候吃口感最好,肉质肥厚脆嫩清甜,搭配老母鸡清炖,味道指定错不了!” 说到这儿,老头就从兜里掏出一把铜钥匙丢到了谢流萤怀里, “我那屋后头用笼子关着一只鸡,是前阵子一个病人送的,天天拉屎还浪费粮食,关键也不见生蛋,我正不耐烦伺候呢,你把那鸡给取来,拿去给圆丫头搭伙!” 老头可还没忘记圆音之前提的野菜拌油渣饺子,还有那个下酒的蘑菇酱呢,直接点名晚餐就要吃这几道菜。 “就这简单几样儿,哪个国营饭店能给你做?就是上京城饭店你都吃不着!有现成的好东西不吃,非要上赶着去给人送钱,不是傻子是啥?”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都背对着老头暗暗做鬼脸,但明面上谁也不敢反驳,谢流萤乖乖拿着那枚钥匙,拽着圆音就往后面金银胡同跑。 谢流萤和黄老驴都住在后面的金银胡同里,不过不在同一个院子,但谢流萤是黄老驴的徒弟,上黄老驴家的次数多了,轻车熟路就跟回自己家差不多。 不过,让两人没想到的是,刚到黄老驴家,谢流萤正要用钥匙开门呢,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上次那个圆音有过一面之缘的秦小云,还有一个三十五六岁身形臃肿的女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那胖女人手里拎着个笼子,笼子里装着的,正是一只老母鸡,看样子应该就是黄老驴提到的养在他家屋后头的那只。 见到门外站着的谢流萤,那胖女人愣了一下,下意识就要把笼子往身后一藏,眼中更是闪过心虚和不自在。 倒是那秦小云,看谢流萤的眼中充满了浓烈的嫉恨和厌恶,一开口语气就说不出的尖酸刻薄: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谢大小姐啊,这大白天的你不在药铺里好好干活,跑这儿来做什么? “该不会是故意找借口开溜,上这儿来躲懒来了吧? “那我可得好好说你了,老叔一把年纪已经力不由心了,你不主动多帮着老叔分担些工作任务,怎么对得起他老人家对你的悉心栽培? “现在就这么偷奸耍滑,以后老叔养老怎么指望得上你?” “嫂子,我就说老叔看走眼了吧!也不知道老叔到底是看上她哪点了,还嫌弃我资质不好,就那铡药抓药煎药的活儿有什么难的,让我来干我指定比她强!” 秦小云这话瞬间就让那胖女人找到了共鸣,她的表情立马就从心虚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就是,我到现在都想不通呢,你这么漂亮优秀,又勤快懂事,可比这姓谢的强了不止一点半点,怎么我公公就非看上这死丫头了? “真不知道这狐狸精当初到底是给那老头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其实当年我就强烈反对老爷子收什么女徒弟,让他把房子跟工作卖了跟着我们过,这破中医到底有什么好干的,还不如给我们带孩子呢! “可结果呢?他死犟着不松口,还不顾我们的反对非要收了这姑娘当关门弟子,甚至扬言将来不指望我们给他养老! “现在你看看,这就是他教出来的好徒弟!看病的本事没学会多少,倒是这好吃懒做无所事事的臭毛病惯了个十成十! “还不指望我们养老,我倒要看看他以后老了到底能指望谁!指望他挑的这么个废柴苗子吗?真是笑话,我看他怕是得喝西北风去咯!” 第75章 风评被害 谢流萤别看平时活泼调皮,但她其实不善言辞且脸皮薄,尤其是最不擅长跟人吵架。 所以眼下被这两个女人冷嘲热讽,她顿时面色涨得通红,眼眶里都泛起了泪花,说话更是带着哭腔: “大嫂子,我没偷懒,是师父让我来家里取东西,还有,这只鸡你不能拿走,这是师父晚上点名要吃的!” 胖女人大概也没想到谢流萤就这点战斗力,见自己不过三言两语就把谢流萤给骂哭了,顿时撇了撇嘴觉得没啥意思。 她也没把谢流萤说的黄老驴晚上要吃鸡那个话当回事,拎着那鸡笼就准备走人。 但一旁秦小云不乐意了,她之前在谢流萤这儿吃瘪过好多次,正想要找回场子呢。 现在谢流萤都主动送上门来了,要是黄大嫂子就这么轻轻放过,那秦小云心里可就不舒坦了。 所以这女人眼珠子一转,立马就开始拱火: “你少在这儿忽悠人,别以为大嫂子看不穿你玩的这套把戏! “什么老叔要吃的,我看这鸡分明就是你自己看上了,准备偷偷拿回去补贴你娘家吧?” “而且看你拿着老叔家钥匙轻车熟路的,这事儿你以前绝对没少干!” 这话像是提醒了那个胖女人,她顿时面露凶相,走上前来就用肥硕的身体恶狠狠地把谢流萤撞开,并顺势就要抢谢流萤手里的钥匙: “老娘自家的鸡,老娘想拿走就拿走,你算哪根葱,管得着吗? “你别以为老娘不知道,这些年你这狐狸精从我公公那儿骗吃骗喝占走的便宜还少了? 谢流萤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偏还拿面前这两泼皮无赖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只能死死攥着手里那把铜钥匙,无论那胖女人用多大力气来掐她,也咬紧牙关不肯松开。 圆音本来还不知道那个胖女人是谁呢,直到听到谢流萤叫“大嫂子”,才猜到这人应该就是黄老驴的大儿媳妇儿。 没想到这人居然跟秦小云搅合在一块儿了,而且看样子还挺没脑子的,三言两语就被秦小云牵着鼻子走,被人当枪使而不自知。 她赶紧走上前去,用力将那胖女人给推开,一边把谢流萤拉在身后护着,一边冷笑问道: “这位嫂子,刚刚听您这一口一个狐狸精的,这狐狸精说谁啊?” 圆音本来是在给这个胖女人挖坑,没想到这位黄家大嫂还没开口呢,那边秦小云就率先指着谢流萤抢白道: “听不懂人话吗?狐狸精当然说她了!” 圆音立马就点了点头,咧开嘴嘲讽道: “哦,狐狸精在说我姐妹,原来你也知道你是狐狸精啊!那难怪了,我说怎么一进这院子,就闻到了一股这么重的骚味儿,原来是因为这屋里进来了你这头狐狸精啊!” 说着,圆音就一脸嫌弃地伸出手来在鼻子前扇了又扇,侧头问身后的谢流萤: “哎哟,这味儿可太熏人了,小萤你是不是也闻到了?” 秦小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圆音的话术给绕进去了,顿时气得面色铁青,目光阴沉地盯着圆音: “你是谁?跟这个姓谢的什么关系?” 圆音耸了耸肩: “我和谢流萤是什么关系不重要,重要的是,秦同志你为了攀上黄家这根高枝儿,可没少煞费苦心呀。 “上回你看上黄叔家二儿子才被拒绝了没多久吧,这么快就另辟蹊径,准备换个目标了? “不是我说,姐妹儿你这路子挺野啊,这是不嫁进黄家来誓不罢休是吗? “我就纳了闷了,这世上男人也没死绝吧?那么多男人可以供你挑选,怎么你就非盯上这个黄家不放了呢?怎么,黄家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吸引你,让你非嫁不可吗?” 这话让秦小云瞳孔骤然一缩,看圆音的眼神都带着几分紧张和慌乱。 圆音心下顿时一沉。 她不过就是随口试探,没想到秦小云竟然会是这个反应! 看样子她上辈子的猜测没有错,黄家果然是被人盯上了! 而且这个这秦小云,这个时候就已经跟那个陷害黄老驴的幕后黑手接触了,说不定就连她看上黄老驴的二儿子这事儿,包括如今刻意接近这位黄大嫂子,都是被人鼓捣和指使的! 这让圆音不免心生不安,她的目光顿时落在了那个胖女人身上。 不管这个秦小云接近这个胖女人的目的是什么,她都绝不能让秦小云得逞! 所以得想办法摧毁这两人的联盟,若是能让这两恶人狗咬狗,直接起内讧那就再好不过了! 圆音脑子里飞速转动着,这时候她忽然注意到,这位黄大嫂子身上穿的那套布拉吉连衣裙。 明明是眼下非常时髦且精致的款式,却将这位妇人臃肿短粗的五五分身材缺陷暴露无疑。 但这位黄大嫂子好像并不自知,反而还对她这身装扮挺洋洋自得的。 大概是觉得这衣服价值好几十块买的,甭管适不适合,起码这么贵的衣服她能穿得起,而别人却只有羡慕的份儿。 圆音上辈子开花店,各种稀奇古怪的富家太太她都接触过,很多没文化还要硬装时尚优雅,最后学得不伦不类反而闹出笑话的暴发户也不在少数。 衣品如人品这话绝不是开玩笑的,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一个人的穿着,往往就是能反映出一个人的品味审美和修养。 至少眼下,单只看这件布拉吉裙子,圆音几乎就能把这位黄家大嫂子是个什么性格猜个八l九不离十。 摸清楚这人是什么脾性后,怎么拿捏这人的心理就简单了。 圆音脑子一转,顷刻间就来了主意,她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向黄家大嫂子: “大嫂子,我听说黄大哥如今在肉联厂工作是吧?哎哟这么优秀的男同志如今可不好找! “别说是未婚女孩儿了,就是我这个已婚妇女,听了心里都羡慕得紧呢! “这肉联厂的工作,可比黄家二哥那个自行车修理铺更吃香更体面啊! “看大嫂子您养得这么圆润,就知道咱家条件肯定是这个!您这可真是嫁对人了!” 圆音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夸了又夸,然后她话锋一转,意有所指, “但我最佩服的还是您的胆识和魄力,一看就驭夫有道啊,嫁了个这么好的男人,居然完全不担心会被人偷家。 “我可就不行了,我男人那死德行,别说是把年轻漂亮的姑娘往家里头领了,就是在外头街上碰见个盘儿靓条儿顺的小姑娘,他都得偷瞄上好几眼呢。 “要是有黄大哥这工作,那更不得了了,他恐怕早都飘得找不着北了,转头就能把我这黄脸婆给踹了,去讨个更勤快懂事的漂亮媳妇儿了。 “要不我说您聪明大度呢,咱大哥肯定对您死心塌地至死不渝的,我这可太想跟您取取经请教一下了,您这男人到底是怎么调教的,怎么就这么老实听话啊?” 宋燕淮正在为修拖拉机跟个陀螺似的忙得团团转呢,结果好端端地忽然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真是人在乡下坐,锅从天上来,莫名风评被害是怎么回事? 第76章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圆音说那番话的时候,用的明明是真诚夸赞的语气,在提到要向丁萍请教如何调教男人的时候,表情更是格外单纯。 可她那话里话外的,就差没明着指出秦小云是个狐狸精要勾搭她男人了! 那胖女人平日里就对这种事儿格外敏感,现在圆音话都暗示得这么直白了,她能听不出来言外之意? 反应过来的她,脸色立马一黑,霍地就偏头看向旁边的秦小云,那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犀利和戒备。 丁萍对自身的情况其实还是心里有数的。 她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也没啥文化,还比黄有为大了四五岁。 要不是因为她家祖上三代出身清白,加上当初能给男人提供进肉联厂的路子,只怕她跟黄有为的事儿根本就成不了。 所以圆音夸她驭夫有道,这话在她听来就是个笑话。 结婚十几年了,她比谁都清楚自己枕边人是个什么德行。 也就是如今她爸还在肉联厂管着事儿,能压得住黄有为,所以这男人才老老实实地夹着尾巴做人,不敢耍那些花花肠子。 可要是哪天她爸退下来了,而她手里又没攥着什么能拿捏黄有为的把柄的话,那男人对待她的态度,没准真就能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所以这些年丁萍对自家男人的生活可以说是严防死守,不管是在肉联厂还是在家属院,都坚决不允许他和别的女人过多接触。 一旦发现有异性靠近她男人,她的雷达就会立马发出高危警告,让她迅速打起十二分精神,随时做好撒泼耍横的准备。 不止她男人不能跟异性接触,就是她自己,这些年也鲜少跟同龄的好友来往。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这段婚姻是靠什么维系的,所以她最怕的事儿,就是被人挖墙角。 秦小云是丁萍头一个没过多防备的女人。 主要是这女孩比她小了十好几岁,而且一开始就明确对她说了,人家是冲着老二来的,所以她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 甚至她还挺享受秦小云对她的各种巴结讨好阿谀奉承的,觉得这小姑娘还挺好拿捏的。 要是真成了她的妯娌,那以后黄家有什么事儿肯定都是由她说了算,甚至就连老二家的事儿她也能插得上手,这对她来说肯定是百利无一害的好事儿。 于是她有事没事儿就叫秦小云到她家里去玩,甚至有时候她男人在家她也没刻意避开过,并且打算过段时间把老二喊到家里来,到时候想点办法帮这两人撮合撮合。 但这会儿被这个陌生女人一点拨提醒,她猛的一下意识到不对,且越琢磨越细思极恐。 没错,她家的条件可不差,这些年攒下来的存款都有大几千了! 老二呢,一个月也才四五十块,又大手大脚惯了,跟他哥黄有为比起来根本就不够看! 这秦小云连她公公给安排进纺织厂工作都不满意呢,一看就是个贪婪有野心且不容易知足的。 有黄有为这个当大哥的珠玉在前,秦小云能心甘情愿嫁给老二?货比货之后,她能不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 要知道秦小云可比她年轻漂亮还会哄人,这要是真背地里偷偷勾搭她男人,黄有为能把持得住?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越想丁萍就越是生气,觉得她可真是个蠢货,居然引狼入室还不自知! 秦小云到底还是太年轻,虽然有点小聪明,阅历和城府都有所欠缺。 突然被圆音点破心思,她还以为她跟那人背后算计黄家的计划暴露了呢,心下顿时慌张不已。 所以后面圆音跟丁萍故意暗示挑拨的那番话,她压根就没有细听。 没想到这时候,丁萍又用锐利如刀的眼神怀疑和审视她。 这让秦小云心跳更是漏跳了好几拍,连眼神都不自觉闪躲起来,竟是根本不敢同丁萍对视。 一看到秦小云那心虚的模样,丁萍顿时就误会了,还以为这秦小云真对她男人起了那龌龊心思,没想到自己终日打雁被雁啄,竟然真的被这么个小贱人给耍了! 这位黄大嫂可是个暴脾气,往日里就嚣张跋扈惯了的,这回又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于是她大胖手一挥,一个重重的嘴巴子就朝着秦小云扇了过去! 秦小云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给打懵了,愣了一两秒都没反应过来。 丁萍可不是个好惹的,教训一个意图破坏她家庭的贱人,只给一巴掌怎么够? 所以这一巴掌打完了,她又扬起手,意图打第二个第三个。 但这下秦小云怎么可能还让她得逞? 前面挨那一下,是秦小云没防备,没预料到丁萍会忽然冲着她发难。 等脸上吃痛,才意识到自己被丁萍给掌掴了。 关键被打了也就罢了,丁萍竟然还想要对她左右开弓,这下秦小云也暴怒了,“啊”地一声尖叫,径直冲上去就狠狠朝着丁萍的脸上挠了一爪子。 秦小云虽然没有丁萍那么胖,但她可是农村来的,以前在乡下可没少干农活,劲儿大着呢,和丁萍对打,竟然完全不落下风。 两人全然不顾及形象和体面了,一边咒骂一边互殴,你一拳我一脚,你揪我头发我掐你脖子,在地上滚做了一团,一时间竟是很难分出个高低来。 谢流萤都被眼前这一幕给看傻了眼。 圆音都快要乐死了。 她是真没想到,她不过是看这黄家大嫂子看着很嚣张,其实言行举止间却并不怎么自信,推测这人可能在婚姻中处于弱势,于是就随口胡诌了几句,挑拨一下这两人的关系。 原本想着就是上点眼药,最多在这个黄大嫂和秦小云之间种根刺,以这个黄大嫂多疑且不自信的性格,肯定会心生怀疑,没准哪天就冲着秦小云发作,让这两人的联盟关系破裂了呢。 可哪里晓得,这两人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的?这关系脆弱成这样,简直跟纸糊的没差别了! 见谢流萤还杵那儿发呆,圆音赶紧凑上前去拽了拽那小丫头,提醒她: “快去锁门!” 这会儿黄老驴家的门可还大开着,但院子里这两个女人打架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已经吸引了大杂院不少住户来围观了,万一要是有人趁乱摸进黄老驴家里顺走什么东西可就不好了。 谢流萤这才回过神来,立马拿着铜钥匙去锁门。 圆音则趁着丁萍和秦小云正打得不可开交,没空留意旁边的情况,悄摸摸地探出手,把滚到角落里的那只鸡笼给捡起来藏在了身后。 然后她就朝谢流萤挤眉弄眼不停示意,两人鬼鬼祟祟地挤出了看热闹的人群,脚底抹油迅速开溜。 至于打架那两人什么时候结束,会不会受伤,那关她们什么事儿? 成功当了一回搅屎棍,圆音心情异常舒坦,跑到院门口胡同了,还不忘回头看了看那院子里里三圈外三圈挤满了的人群,然后和谢流萤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77章 护不了她一辈子 两个人拎着鸡笼一路小跑,跟小狐狸偷了腥似的嬉嬉笑笑,但一回到乐和堂,看到柜台内静坐的黄老驴后,又偷偷对视了一眼,赶紧收敛了神色。 黄老驴瞥了两人脸上表情一眼,神色未变,但一开口就好像猜到了什么似的: “取个鸡笼都能磨蹭这么半天,说吧,发生什么事儿了?” 圆音表情还算镇定,谢流萤却瞬间跟干坏事被抓包了似的,肉眼可见地慌了神。 圆音顿觉好笑,暗叹谢流萤这心思可太好猜了,随便诈一下就露馅了,这要是让她撒谎骗人,她怕是连个三岁小孩都蒙不过去。 不过发生这样的闹剧,圆音本来也没打算瞒着黄老驴。 一来这事儿根本就瞒不住,事儿就发生在黄家门口,而且当事人里面有一个还是黄家的大儿媳妇儿,那大杂院里头那么多住户在看热闹,肯定有认识丁萍的,没准一会儿就会有大院的管事大爷或者是街道办的人找上门来。 二来,她前头随口试探了几句,就发现那秦小云的反应十分不对劲,看上去非常慌乱心虚的样子。 刚刚回来的路上,圆音还专门复盘了一下,好像是她问了那句“黄家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吸引你,让你非嫁不可?” 结果就是这句话,让秦小云浑身都僵硬了,神色非常紧张,看起来像是被她戳中了痛脚一样。 上辈子黄老驴出事后,圆音找何峥嵘帮忙打听过,从何峥嵘那边提供的那些证据来看,指使秦小云来陷害黄老驴的那个幕后黑手,是嫉妒黄老驴的医术,或者黄老驴挡了他的路,所以才不惜一切代价要毁掉黄老驴。 但这回秦小云露出来的马脚,却让圆音对上辈子见到的那些证据以及推测都产生了强烈怀疑。 何峥嵘就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若是那渣滓从中得了好处,没准从一开始那王八蛋给她看的所谓证据,就是假的!所谓的嫉妒黄老驴医术的说辞,甚至包括那个幕后黑手的身份,都有可能就是凭空捏造的! 一想到这个可能,就让圆音对何峥嵘这个该死的畜生恨得牙根痒痒。 她猛地一下抬起头来,表情严肃地看向黄老驴: “黄叔,我能跟您单独聊聊吗?” 黄老驴一愣,谢流萤也是不明所以。 其实圆音并不是要刻意瞒着谢流萤,主要是这姑娘心思单纯没心眼儿,压根藏不住事儿,一旦知道了什么秘密,没准很容易就被人套出来了。 黄家的秘辛能不能让谢流萤知道,这得黄老驴自己决定,她一个外人不能擅自做主。 黄老驴不知道圆音到底要说什么,但他猜到很可能跟这两人回金银胡同取那只母鸡的事儿有关,于是他迟疑了两秒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你跟我来!” 药圃有个内堂,跟前面的药铺中间用简易门帘挡着,里面有个木架病床,平时有病人需要针灸或是伤势严重需要紧急包扎处理,就会在这里面进行。 再穿过内堂,就到了一间四五个平方只留了一个气窗的小仓库。 这个仓库就是药铺平时存放各种中药材和西药品的地方,里面放着一排木架,架子上堆了不少药品。 圆音跟着黄老驴进去,这才开口,把刚刚在金银胡同遇到黄家大嫂还有秦小云的事儿仔细说了一遍。 然后她才提起秦小云的异常,并特别强调和提醒道: “这个秦小云绝对有问题!我不过随便试探,她就吓得手忙脚乱,说明她就是冲着您家来的!而且这么苦心积虑地接近您家的人,图谋肯定不小! “到底盯上了您家的什么东西我不得而知,但我觉得您得心里有个数,必要的话,还是找人偷偷查一查,看看这人背后有没有人指使,早做防范为好。” 黄老驴在听完圆音的这番话后,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眼神里闪过浓烈的激愤和恼怒之色。 显然,他已经猜到了秦小云的目的。 “行,我知道了,我会找人去查的。 “大侄女儿,谢谢你的提醒,得亏你留了心眼儿,不然这事儿你黄叔还得被蒙在鼓里。 “就流萤那丫头,根本不会想这么多,日子过得稀里糊涂的,半点不见长进。 “今天要不是有你在,我那大儿媳妇儿的刁难她怕是压根应付不来,别说拿回这只鸡了,我看铁定要吃大亏!” 一提起谢流萤,黄老驴就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圆音抿了抿唇,想到上辈子谢流萤的命运,其实心中未必不担忧,但她还得劝老爷子: “人各有命,有时候傻人有傻福,她有家人宠着,用不着跟人耍心眼,再说了,不是还有您护着吗?” 黄老驴叹气:“我也老咯,护不了她一辈子啊。” 但这种事儿还真就急不来。 老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心智这玩意儿,不是单纯靠学习书本上的知识就能后天弥补,而是需要经历各种人生挫折逆境,遭受过社会毒打后,才能得以长进和成熟。 圆音自己上辈子也是一路跌跌撞撞,吃了不知道多少亏,不断复盘与反思,总结经验教训,才慢慢懂得了很多为人处世的方式和方法。 但谢流萤不一样,她从小就生活在安逸的环境里,所有的人生路线都被家人规划好了,她不会也没有机会上社会学这门课程,整个成长过程太平稳顺遂了。 所以上辈子这姑娘在黄老驴出事后,才会情绪崩溃,也不知道打错了哪根筋,居然瞒着家人报名了下乡插队,结果一步错步步错,短短几年时间就把命都给搞丢了。 圆音也气,气闺蜜昏了头没脑子,可这是自己的闺蜜,再生气也得护着啊,总归不能让上辈子的事重演,先把人给保下来,至于怎么才能让人长脑子,等以后再说,没准哪天遇到点什么事儿,忽然就开了窍了呢? 人教人可能永远教不会,但事儿教人,说不定一次就会了。 见黄老驴答应了会去调查,看样子对秦小云这个人应该是引起了重视,圆音总算放下心来。 这时候时候也不早了,她也就没继续在乐和堂耽搁,拎着那个鸡笼就回去了。 结果才回到废品站,就见到周大妈正在院子里等着。 第78章 借刀杀人 一看到周大妈,圆音顿时眼前一亮,立马猜到这大妈是为什么来的了。 果然,等把人领进屋,这位大妈就压低声音喜滋滋道: “你家男人猜得没错,何家起内讧了! “何家那几个兄弟主张要把那方子给卖了,如今正在外头找买家! “但那个小儿媳妇儿却说要自己做生意,准备卤猪下水去黑市卖。 “不过你那个师姐手里头估计是没钱,所以在鼓动刘盼娣还有她那几个妯娌小姑子出钱,说是什么入股,挣了钱可以给分红。 “看样子刘盼娣有些心动,但那几个妯娌不乐意,为这事儿这两天何家七嘴八舌的,吵得可厉害了!” 何家会出现这种情况,圆音一点也不意外,甚至巴不得那一家子直接打起来才好。 她忍不住看向周大妈:“您这边是不是也应该开始行动了?上回您不是说去找您娘家大侄子吗?他那边怎么说?” 周大妈嘿嘿一笑:“那还用问?有我出马,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说到这儿,周大妈表情还有些得意,贴到圆音耳根前悄声道, “你还别说,这事儿也是凑巧了,我那个大侄子不是在东方大饭店当学徒吗?他那个师父最近正好遇到了一点麻烦。 “他们那个后厨房里面,有个靠走后门进来的副厨子,盯上了他师父那个主厨的位置,隔三差五地给他师父下绊子,想要把他师父给拉下马呢。 “我那侄子如今还没转正,这要是师父出了事儿,他的工作不是也得跟着黄了吗? “他正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帮他师父的忙呢,正巧我这边找上门去,倒是给他送去了一个现成的对付那个副厨子的法子。” 圆音一愣,脑子转了几个弯后,顿时就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了,忍不住冲着周大妈竖起了大拇指。 周大妈哈哈大笑,一脸的眉飞色舞: “你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吧?” “我这本来还担心,若是由我大侄子牵头,到时候饭店那边花大价钱把方子给买了,等回头配方公布出来了,饭店那边追究责任,何家确实没好果子吃,可我大侄子作为中间人,是不是也会被上面追责啊?” “哪里想到我这个大侄子比我还精,他根本没打算自己出面,他打算故意露点消息出去,让那个副厨子主动找何家人买方子。 “到时候何家的方子高价卖给大饭店,可就跟我大侄子扯不上关系了,上面怪谁也怪不到他头上来。” 圆音心下不由得感慨,真是好一招借刀杀人,关键是不露痕迹,还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没想到周大妈这侄子不过一个饭店学徒,竟然都能这么不动声色地算计人,脑子可真好使! 果然这世上从来就不缺聪明人,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都不能小瞧了去! 想到这儿,圆音倒是笑了,她对周大妈道: “这事儿要是能成,回头您可以跟您侄子说,何家那个简易配方不值钱,但我家的真配方却绝对值那个价,等何家的事情了了,要是东方大饭店还有购买卤料配方的意向,可以来跟我谈,价钱好商量!” 周大妈一听这话顿时眼前锃亮。 别人不清楚圆音和圆慧之间的龃龉嫌隙,更不清楚这两家配方的区别,她却是整个事件的知情人。 所以圆音提到的那个真配方,周大妈比谁都明白它的真实性以及价值。 要是她的娘家侄子真能促成这件事,又帮他师父干掉了那个走后门进来的竞争者,那转正的事儿绝对板上钉钉没得跑! 这么一想,周大妈脸上立马就乐开了花,赶紧给圆音道谢,表示她肯定会把这个事儿转达,让圆音只管在家等消息! 两人又闲聊起了别的,圆音还奇怪周大妈不是在纺织厂上班吗?怎么白天经常有空上她这儿来溜达串门。 结果这一问才知道,原来最近纺织厂设备经常出故障,时不时就要检修,所以一出问题女工们就放假半天,这个月隔三差五休了三四回了。 一听这话,圆音心下不由得一动。 这好像又是老天爷给宋燕淮赏饭吃啊,都送上门来了,不吃是不是有点不像话? 但人现在还不在城里,圆音就暂时没跟周大妈提,打算等宋燕淮回来了再说。 周大妈也发现宋燕淮不在呢,而且还请了吴家那个哑巴小子帮忙代班。 周大妈忍不住问道: “你家小宋这两天干嘛去了?不在废品站吗?” 圆音笑道:“上头领导安排了别的任务,去郊县乡下了,过两天就回来了。” 周大妈还以为是废品公司上面给宋燕淮安排去下乡收废品去了,倒是也没深究,只提起了外头那哑巴小子吴永胜,就忍不住摇头深表同情: “也是作孽哦,怎么就烧成哑巴聋子了呢?肯定是吴家没及时把孩子送去医院治疗,把病情给耽搁了! “多好一个小伙子啊,比他哥长得高大俊俏多了,听说以前学习也挺好的,这要是考个大学,这会儿都进单位党领导了,哪儿会成现在这样?” “当初吴家刚搬进城的时候,大院里的人都不知道他是这个情况,那会儿好多人家想给他介绍对象,有几个适龄的小姑娘更是盯着他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呢。” “后来得知这小子又聋又哑,这下那些住户全歇了心思,外头想给他介绍对象的媒人也跑光了。” 周大妈都没好意思提,她也差点动了要把自家闺女嫁进吴家的想法,她家闺女跟吴永胜同年,当时十八九岁正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得亏她还没来及得找媒人从中撮合,不然肯定会让刘盼娣隔三差五地拿出来羞辱笑话,这辈子都翻不了篇了。 周大妈顺势又聊起了吴家的情况,比如中风瘫痪的吴母,比如任劳任怨的吴家小闺女儿,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以及吴永红那个早死的吴家媳妇儿。 后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这大妈忽然往窗外看了一眼,刻意压低了声音对圆音说道: “说起这个吴永红,你猜我昨儿个早上买完菜回来,在路上看到啥了?” 圆音摇了摇头。 周大妈表情古里古怪的:“就你那个师姐,居然在街角拦住那个吴永红,可怜巴巴地跟人家借钱! “关键是,也不知道她到底说了什么,那个吴永红竟然真就把钱借给她了! “我亲眼看到那小子从口袋里掏了钱给她,起码十几二十块应该有! “真是奇怪,何家住后院吴家住前院,你这个师姐又是刚嫁过来的,他们俩按理来说没啥交集吧? “所以这两人到底是怎么认识的,而且关系还熟稔到了一开口吴家那大小子就借给她小半个月工资!” 第79章 结论下得太早 这个大瓜来得猝不及防,圆音惊讶又错愕,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主要是,圆慧上辈子对吴永红充满了怨恨不满,这辈子重来一回,她以为以圆慧的自尊心,是绝对不愿意再和吴永红有任何交集了才对。 可圆慧竟然就去跟吴永红开口借钱了?她怎么开得了口的?关键是吴永红居然还借了? 而且她们重生才多久?还不到一个星期好么?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该不会接下来还要发展出什么毁三观的狗血伦理剧情吧? 圆音可记得很清楚,刚重生那会儿,圆慧在她面前可表现出一副对何峥嵘情根深种,非那个街溜子不嫁的模样,甚至还不停在她面前宣誓主权,生怕圆音会不识趣上来抢这个“香饽饽”。 不论这副深情的姿态是真的还是演的,作为一个合格的重生者,既然给了自己人设,总应该把这个人设贯彻到底吧?可这才几天功夫,这么快就现出原形是不是有点太不敬业了? 圆音感觉她脑子不够用了,完全理解不了圆慧的这个骚操作。 上辈子圆慧嫁给吴永红,觉得吴永红不是自己想要的,于是就公然去勾搭何峥嵘; 那这辈子总归是如愿嫁给了何峥嵘吧?可她怎么又忍不住去纠缠吴永红? 这个女人到底是想要干嘛啊?她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不挑战一下这种刺激的背德感,日子就过得不舒坦不成? 圆音表情简直一言难尽,她忍不住侧头看向外头正专心致志地分拣废品的吴永胜,为这个小子掬一把同情泪。 可怜的娃,本来以为圆慧这回嫁给何峥嵘了,你能顺利逃过一劫,不用再被送下乡去种地了。 现在看来,好像结论还下得太早了! 不管圆慧和吴永红之间是怎么回事,总之圆音对周大妈给她分享的第一手八卦消息相当满意,两人闲聊了好一会儿,等周大妈要走了,她赶紧把事先整理好的东西塞给周大妈。 是她昨天在山里挖的野菜,采的菌子还有新鲜槐花。 看到筐子里装得满满的野味儿,周大妈都快要不好意思了: “你看看,老是厚着脸皮要你的东西,大妈我却没啥好玩意儿给你。” 圆音笑道:“琴姨您这是哪里话,我这东西都是我自己在郊外采的,又没花钱,可比不得您上回给我的碎布。” 说着,圆音就把她身上穿着的衣服给周大妈看, “我都差点忘了,您上回给我的碎布,我给做了两套衣裳,一套我男人的,还有一套就在我身上穿着呢,怎么样,您看得出来我这衣服是用您给我的碎布做的吗?” 周大妈听了这话顿时一惊,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这是碎布做的?!” 她其实一进门就看到圆音身上穿的新衣裳了,但她以为是这丫头去供销社买的成衣,或者扯了布上裁缝铺专门找裁缝定做的,压根没把这套衣裳,和她的那一袋子碎布联系到一块儿去。 圆音笑着点头,见周大妈不信,索性进屋里头把她的衣裳换下来,将衣服翻到背面,把衣服里头隐藏的小心思露出来给周大妈看。 “用的是隐形针法,从外头看不出来,但一看里面,就知道是用多少块碎布拼凑出来的。” 周大妈摸着那衣服简直爱不释手,越看越是对圆音这小姑娘感到佩服: “哎哟,这针脚也藏得太妙了!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我们纺织厂针脚最厉害的女工,都没你这个心思和手艺!” 其实是上辈子她去上夜校,正好有位湘绣师傅跟她在一个班上,两人一个开了花店一个开了绣坊,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后来得知圆音喜欢自己做衣服,那位湘绣师傅就教了她不少裁缝刺绣上的经验技巧。 这会儿见周大妈真心夸赞,圆音顿时放下心来,又笑着开玩笑: “上回您可答应我了,以后厂里面有碎布还帮我攒着,可不能因为知道我这布料能做衣裳,您就反悔不给我了啊。” 周大妈能听不出来圆音这是在跟她开玩笑?立马表情一板,语气严肃道: “那我是得好好考虑收费的问题了,供销社一尺布卖两毛呢,我也不多要你的,你给我两块就行!” 说着周大妈自己先乐了, “不跟你逗闷子了,那些碎布本来就不值钱,没有你这手艺,有再多也做不来你手里这么漂亮齐整的衣裳,不然那一袋子布料早让人抢光了,还能留在我手里两三年都没送出去?” “晓得你有这手艺,那可就正好了,说明那些碎布其实还是有利用价值的,往后我捡那些碎布更有劲儿了!” “放心,大妈说话算话,答应给你攒布料就肯定不会食言!你这个菌子不错,等下午我去上班的时候,把这些菌子送我们车间班长,然后跟她打个招呼,以后仓库里要是有碎布就提前通知我,让我第一个冲进去挑!反正那碎布也是要集中处理掉的,这点小事儿她肯定不会拒绝。” 圆音一听这话,赶紧又跑进厨房,给周大妈重新装了一大把野菜和菌子: “这些您拿去送给车间班长,那个筐子里的您自己家留着吃,反正郊外这玩意儿多着呢,等回头得空了我再去采就行!” 周大妈之所以喜欢跟圆音来往,就是因为这姑娘不仅脑子灵光会来事儿,而且一点也不抠抠搜搜的,说话做事爽利得很,越是相处就越是让人觉得舒服。 就像现在,圆音强硬塞给她的这些野菜菌子确实不值钱,但要是大院里那些小气的人家,谁会这么大把大把的往外给?至少周大妈住在烟袋胡同这么多年了,还没谁家像圆音这样对待她如此热情大方的。 其实周大妈并不图圆音的这点东西,她家里头几个人都有正式工作,根本不缺这点买菜钱,而且她都已经打算好了,得了圆音的这些菜,回头她肯定要给圆音送点回礼,绝对不能白占了人家姑娘的便宜。 但周大妈就吃这一套,明明圆音的年龄比她小了好几轮,可她就是觉得和这小姑娘投缘,也乐意跟这姑娘分享附近发生的各种新鲜事儿,要是隔上一两天见不到圆音,她甚至还有些浑身不舒坦呢。 第80章 上门女婿 等周大妈一走,圆音就开始忙活杀鸡的事儿。 本来谢流萤是打算翘班来给她帮忙的,但圆音直接拒绝了。 她叫了外头的吴永胜帮忙,一刀下去就把鸡给宰了,然后割脖子放血,烧开水褪毛,三两下就把这些活儿利利索索干完了,掏出来的鸡内脏和凝固好的鸡血,正好晚上还能炒一盘菜。 这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趁着吴永胜回家吃饭休息的空档,圆音把她昨天胡乱埋在地里的那些花重新挖坑种好,又把攒的木系能量都消耗掉,这才回屋做饭。 就她一个人在家,圆音也懒得弄那些复杂的菜色,就用瓦罐子给蒸了个香喷喷的带锅巴煲仔饭,切了一截熏制的卤肥肠,配上水煮青菜和野香菇,淋上一点点酱油就可以开吃了。 等把杀好的老母鸡给炖上,她就把之前做衣服剩下的那些碎布条都给翻了出来。 考虑到明天就要去药圃食堂上班了,圆音打算给自己也缝个挎包,而且之前她就打算要给周大妈的小孙女儿缝个上学用的小书包,这回干脆一次性就把两个包都给做了。 做挎包可比做衣服简单多了,因为完全不挑布料颜色也不用玩什么隐藏针法,就拿着碎布条随意拼接,只要版型做得够标准板正,成品就已经很好看了,若是再在上面随便绣一点简单的花样点缀一二,就更显得高雅精致,别有一番韵味儿。 等到下午四点多,猴头菇炖老母鸡汤早已经肉烂汤浓鲜香四溢,圆音终于把两个包都做好了。 她自己的包用的是蓝灰色布条相间的拼接款式,而给周大妈孙女儿做的,却是绿色打底,灰蓝色点缀的双肩款背包。 两个包容量都不大,装个铝饭盒,再塞几本小学生用的课本作业本就差不多满了,但不管是上班还是上学,日常肯定是够用了。 圆音对自己的那个挎包挺满意,至于小姑娘的那个包,她还不准备就送出去,打算等回头有空了再用碎布头扎几个可爱俏皮的布娃娃缝上去当挂饰。 上辈子她在玩具店里面有见过从国外引进的各种卡通布娃娃,款式很萌很新颖,非常讨小女孩的喜欢,相信周大妈的孙女儿也不例外。 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圆音正准备去厨房和面包饺子呢,没想到这个时候,谢流萤和黄老驴居然已经到了废品站。 一进院子,黄老驴那驴鼻子就嗅到了浓郁的鲜香,他顿时眼前一亮,立马加快了脚步朝着圆音的屋子走了过来。 “这是已经炖好了?那倒是可正好,想着你晚上请的这顿饭,老头子我中午都没怎么吃,这会儿肚子早饿扁了,快快快,先盛碗汤给我先垫吧垫吧!” 谢流萤跟在后头,对她师父这副馋样儿简直没眼看,见圆音朝着他们俩看过来,忍不住吐槽: “圆音姐姐你别听我师父瞎说,他中午吃了一大碗面,还啃了两个大肉包子,撑得都快走不动道了,回去之后愣是嚼了好几块山楂才觉得舒坦点。” 被自己徒弟当面揭穿了谎言,这老头也没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径直走进屋,把拎来的那袋富强粉丢在桌上,顺手抄起一只碗就去锅里舀鸡汤去了。 然后也顾不上烫嘴,端着碗吹了几下就嗦了一大口。 这汤到底正不正,看黄老头那惬意享受的表情就知道了。 边喝着,这老头还边催促谢流萤:“还傻愣着干啥,赶紧给你圆音姐帮忙去!不然等啥时候咱们才能吃饭?” 说着,老头就用下巴指了指他带来的那袋富强粉,又对圆音提出了要求: “可别弄上回那个什么二合面饺子了,不好吃,直接用我带来的这个精面,这一袋足足五斤呢,绝对管够!” 圆音忍不住朝着谢流萤看去。 谢流萤冲着圆音点了点头,然后一边给圆音打下手,一边悄声解释道: “上午你一走,大杂院那边的管事大爷就找过来了。 “那俩在大院里打架闹事,把大院里一个大妈的咸菜缸子都给砸了,那大妈十分生气,揪着两个女人要上街道办讨要说法,没想到那两人倒是反应快,趁大妈不注意直接跑了。” “那大妈只好找管事大爷告状,说是要让我师父赔钱。” “一个咸菜缸子,赔了五块!” “这还不算,我师父放在柜子里的存折,也让那位大嫂子给摸走了!” “虽然说那钱本来就是我师父给他儿子存的,可那位大嫂子不打一声招呼就拿走,是不是也太过分了点?” “再说那钱也不只有大儿子的份儿啊,还有个二师哥没结婚呢!” “我师父气得要死,但偏偏拿那个大儿媳妇没办法,一怒之下也不准备省吃俭用存什么积蓄了,干脆把药铺门一关,提前下班不说,还偷偷窜去黑市高价买了一袋富强粉,非要拎到你这儿来,说是不能白吃你家粮食。” 圆音一愣,顿时哭笑不得。 看样子那张存折里面数目还不少,不然这老头不会受这么大刺激。 不过她倒是挺不能理解的,发生这种事儿,生闷气有啥用啊,直接去找大儿子,把那存折要回来不就行了? 可能是看出了圆音的困惑,谢流萤又补充解释道: “主要是大嫂子的爹是肉联厂的领导,大师哥在肉联厂的工作,是大嫂子的爹帮忙安排的,就连大师哥如今住的房子都是他老丈人给分配的。 “我师父在亲家面前根本硬气不起来,还生怕惹恼了那边,到时候人家对大师哥不好,把他安排去干苦差事儿,所以即便是受了这个大儿媳妇的闲气,我师父也只能偷偷忍着。” 这下圆音明白了。 黄老驴这大儿子的工作让人羡慕,但其实这人是靠婚姻上位,说是娶了人家领导的闺女,实际上是去给人当上门女婿了,工作前途都在人家手里头攥着呢。 难怪丁萍之前说,早些年她提出过要让黄老驴卖掉房子和工作,去跟他们一块儿生活,但黄老驴却强烈反对。 这换成谁也不乐意啊。 自己儿子住的还是老丈人的房子,平时还要夹着尾巴小心翼翼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做人呢,黄老驴自己又不是没有收入不能养活自己,为什么要卖掉工作和房子,去过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的生活? 真要这么干,到时候恐怕钱都让儿媳妇给套走了,而他转头就会被赶出来,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了。 第81章 连夜赶回 在大儿媳妇那儿吃了瘪,黄老驴可不就报复性消费么? 拎了一袋富强粉上圆音这儿,他恨不得一顿都给造光了,不仅不允许圆音掺玉米面,非要吃大白面饺子,甚至在看到圆音才和了那么一小盆面后,还拉下脸来骂骂咧咧,觉得圆音这么抠抠搜搜是瞧不起谁呢? 圆音都拿这老头无语了。 再怎么生气,这也不能暴饮暴食吧?那锅里炖了一整只老母鸡,还有炸好的蘑菇酱,再和上两斤白面和一大盆调好的野菜木耳油渣馅料,就他们三个人吃,绝对绰绰有余了好么? 可老头不满意,趁着圆音没注意,又舀了一大勺面加进盆里。 圆音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无奈地看了谢流萤一眼。 谢流萤也拿她师父没辙呢,只能背地里偷偷嘀咕: “等着吧,一会儿回去我就把药柜里的山楂都给藏起来,我看他吃撑了难受不难受!” 老头任性又执拗,脾气犟起来了两个女孩只能顺毛捋,于是圆音又多剁了一些馅料,和谢流萤两人一个擀面皮一个包饺子,手脚麻利地包了差不多得有两百个圆咕隆咚的白面饺子。 等把锅里的猴头菇炖鸡给舀到盆里,又重新烧了一大锅开水,正准备把白面饺子下锅呢。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就熟悉的声音从院子外传来: “圆音,快开门!是我,宋燕淮!” 圆音一愣,赶紧跑出去开门。 把院子的门栓拉开,果然就看到宋燕淮推着一辆自行车杵在门口。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同志,也推着一辆自行车。 “这是机械厂宣传科的邹峰同志,我俩都在顺县,又都着急回市区,正巧碰上了,看我东西太多一个人实在弄不回来,他就帮我来送一趟行李。” 圆音这才注意到,两人骑着的自行车后座上,不是绑着筐子就是绑着蛇皮袋,看起来分量还都挺沉的,也不知道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圆音赶紧跟人客气道谢,拉开门就把人往院子里引。 邹峰也冲着圆音和善地笑着打招呼: “弟妹你好,这么晚过来,没打扰吧?” 圆音忙把人往里面引: “没有没有,你们回来得正是时候,刚包好的饺子,正准备下锅呢。” 两人把自行车推进院子里,就开始拆后座上带回来的行李。 有外人在,圆音也就没拉着宋燕淮多问,只热情招呼客人进屋: “先喝口水歇歇,饺子下锅一会儿就能煮好!” 把东西卸下来后,宋燕淮先领着人在外头洗了手,这才进屋。 见屋子里还有两个人坐着,尤其还有黄老驴这个长辈在,邹峰顿时有些拘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圆音边给邹峰倒水,边解释两人身份: “这位是我干叔,姓黄,旁边这位是我的闺中密友,也是我干叔的徒弟,他们俩今天是上我家来搭伙的。” 说着,圆音就指了指桌上那一大盆猴头菇炖鸡汤还有那些包好的饺子, “这只鸡还有白面都是我干叔拿来的,本来我们仨晚上准备在家里开小灶呢,没想到你们俩这么有口福,刚要开饭呢你们就回来了。” 认干亲这事儿虽然有点儿戏,但人家确确实实是给了改口红包的,所以圆音这么介绍并没有问题。 至少黄老驴就挺高兴,觉得这个小圆很给他面子,于是他一边指挥小徒弟赶紧往锅里面下饺子,一边像圆音的正经娘家长辈一般关心起宋燕淮: “圆丫头不是说你要在乡下待一个星期才能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事儿都办完了?” 其实这也是圆音纳闷的点。 按照之前的计划,这次宋燕淮下乡的维修周期,应该差不多需要一周左右。 顺县下辖的公社足有七八呢,哪怕是他的维修技术再精湛,工作效率再高,要把这些公社的拖拉机站全部排查一遍,起码也得三五天才能搞得完吧? 可这才过去了两天,他怎么就这么心急火燎地赶回来了?该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或者被什么人刁难,半路撂挑子了吧? 宋燕淮摇了摇头,含糊着解释道: “没弄完,只做了初步的排查处理,要彻底解决问题的话,估计还得再等一段时间。” 几个人里面,也就圆音能听得明白宋燕淮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至于其他人,因为不清楚宋燕淮下乡到底是干什么去的,所以都是似懂非懂。 但大家都很懂分寸,并没有过多追问宋燕淮下乡工作的细节,反倒是好奇打听两人是怎么在这个时间点从顺县回到京市的。 毕竟正常来说,这会儿回市区肯定是没有班车了。 等得知是宋燕淮专门找县里面的领导帮忙,安排拖拉机送回城之后,黄老驴脸上就不由得露出了暧昧揶揄的笑,调侃道: “咋滴,多一晚上都待不住,是县里头那招待所住得刺挠啊?还是说你媳妇儿给你腰上栓绳儿了,一到晚上就着急拽你回来呢?” 邹峰忍不住在一旁跟着打趣: “那还用问么,肯定是没弟妹陪着,县里的招待所太宽敞了,一个人睡不习惯呗。” 宋燕淮顿时哭笑不得。 知道这两人肯定是误会了,以为他跟圆音是真夫妻,平时都是睡在一个屋。 但他和圆音私底下的关系又不好对外解释,所以他只能装傻。 不过目光在不经意间扫到圆音那边时,眼神还是有些飘忽,完全不敢和圆音对视。 圆音的脸也臊得绯红,忍不住偷偷瞪了黄老驴一眼。 其实圆音能猜到宋燕淮这么归心似箭是为什么,想也知道肯定是因为太担心他爷爷的安危了! 原来不认识胡新诚也就罢了,宋燕淮只能徐徐图之,慢慢找中间人帮忙牵线搭桥。 但这回下乡偶遇上了正主,他自然不准备再坐以待毙,得抓紧时间和机会取得胡新诚的信任,从而与远在沙边河的亲人们尽快取得联络。 只有知道了家人们的身体状况,确定所有人都没有生命危险,他才能彻底放下心来,心无旁骛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第82章 机械厂放映员 事实上,圆音猜得一点也没错。 从昨天下午被圆音告知了工装夹克男的具体身份后,宋燕淮的确是心急如焚,一刻也不想再在乡下耽搁了。 只是他既然已经接下了顺县农机分局的这个任务,总得帮人家把问题都解决了,半路撂挑子可不是他的做事风格。 于是他就去找了那位廖局长,主动要求加快排查进度。 然后领着那位廖局长派下来的两个技术员连夜就开始加班加点地忙活。 他不吝啬指点技术,那两位技术员自然心甘情愿给他打下手,哪怕宋燕淮这边要求通宵达旦,那俩也没有任何抱怨。 毕竟宋燕淮的精湛技术摆在这儿,平时他们这些普通维修员哪里能接触到这样的维修大佬?现在宋燕淮愿意给他们免费现场教学,不抓住机会那才是傻子呢。 于是,几个人没多久就默契配合上了,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愣是将顺县底下的八个公社的拖拉机站所有拖拉机都给仔细摸排了一遍。 难一些的故障,宋燕淮就亲自处理了,但若是碰上简单容易维修的,他就懒得浪费时间了,将修理办法详细告知给技术员,然后让他们接下来的几天自己想办法解决。 疯狂追赶进度,忙活到了下午,总算是把事情都搞完了。 一共排查了二三十辆拖拉机,大部分都能通过正常的维修手段恢复正常工作。 但其中有六七辆比较棘手,需要农机修配厂那边调配合适的零配件下来才能修得好,不然就算宋燕淮有通天的本事也白搭。 宋燕淮把情况反映给了农机分局的廖局长。 因为都是从苏北引进来的车型,所以他也给绘制了零配件参数,并且给的说辞都跟上次宋燕淮给农业局的那位局长的说辞一致。 廖局长表示零配件的事儿他会尽快去想办法,让宋燕淮先回市里歇两天等他的消息。 本来这位廖局长看宋燕淮这两天如此敬业,又是敬佩又的感激,还打算留宋燕淮在县里的招待所住一晚上,好好犒劳款待一下这位功臣的。 但宋燕淮着急见那位胡厂长,根本不愿意再在郊县耽搁,坚持要连夜赶回市里。 廖局长没办法,只好找人去安排拖拉机,准备送宋燕淮进城。 也是凑巧,正好碰上机械厂宣传科的邹峰也着急要回市区,得知农机分局这边能安排回城车辆,就主动要求搭个顺风车。 宋燕淮一大堆行李正愁怎么弄回家呢,有邹峰这个现成的劳动力送上门来,他当然是求之不得。 晚上外来车辆不允许进城,所以拖拉机拉着两人刚到西城区边上就被稽查给拦住了。 好在宋燕淮跟廖局长借了一辆自行车,邹峰自己也有一辆,两人驮着一大堆行李物件,总算是赶在天完全黑透前顺利回到了废品站。 宋燕淮还在那儿感慨: “幸好有邹哥你帮忙,不然这会儿我怕是还在城门口干杵着,不知道那堆行李怎么弄回来呢。” 邹峰忙笑着摆手否认: “我才是托了你的福,要不是你这边有车,我今晚就得骑车赶五六十公里的夜路才能回城,到家估计都大半夜了。 “这要是路上万一不小心摔上一跤,把我车上那放映机给卒瓦(cei)了,那我可就完蛋了,估计得收拾铺盖卷回家,这放映员的工作铁定是干不成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圆音本来站在灶台前煮饺子呢,眼看看第一锅饺子已经可以出锅了,她拿着勺正要将饺子分装到几只碗里面,没想到这时却听到了“放映员”这个熟悉的字眼。 圆音手不由得一顿,舀的满满一勺饺子又重新撒回了锅里。 她猛地一下就抬起头来,惊疑不定地看向邹峰: “邹同志是机械厂的放映员?” 邹峰点了点头,以为圆音表情这么惊讶,是对看电影感兴趣: “对,弟妹你爱看电影吗?要是喜欢看,过阵子我送你几张电影票,可以带你的朋友一块儿到机械厂来看。” “不过最近可能不行,这不是马上就要夏收了嘛,趁着冬小麦还没开始收割之前,得给农民们鼓舞士气,所以各个大厂的宣传科都在忙着送电影下乡,我也被分派出去了,估计要到六月中旬才能闲下来。” 圆音笑着道了谢,转过头面色平静地继续往碗里头盛饺子。 但她心里却并不像表面这般波澜不惊。 因为上辈子她将工作的机会让给了何峥嵘,在吴琳的帮助下,何峥嵘进机械厂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机械厂宣传科的放映员。 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时正好是前面那个放映员下乡送电影出了事,让厂里给开除了,这个岗位空缺了下来,才让何峥嵘给钻了空子。 圆音并不记得那个出事的放映员叫什么名字,只不过后来隐约听何峥嵘提起过,前头那个放映员是自己考进机械厂的,但其实那个名额,原本是内定给另外一位车间主任的儿子的。 结果那个小子运气好,笔试的时候分数比那位车间主任的儿子高,又正巧碰上新厂长上任,对厂里招工的事儿查得严。 那位车间主任担心新官上任三把火,万一被新厂长抓了典型就麻烦了,因此不敢在招工考试成绩上动手脚,这才让那个小子顺利入职了。 但是等人进了厂当上放映员了,那个车间主任又越想越不甘心。 主要是他为了这个名额,之前可没少打点,花掉了冤枉钱还浪费了人情,最后却让别人摘了桃子,心里能舒坦么? 于是,这个车间主任就开始背后耍阴招,偷偷找人给那小子穿小鞋,要把那小子的工作给搅黄了。 那个放映员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没什么背景来历,哪里能料到一个与他毫无交集的车间主任,对他的恶意会那么大?自然是没有任何防备。 于是这人艰难磕绊地在宣传科干了一年多,期间被同事排挤针对,可以说吃尽了苦头。 等好不容易化解了和同事们的矛盾,终于能在厂里站稳脚跟了,才刚松了一口气呢,结果就让那个车间主任抓到了机会。 在送电影下乡,给放映员分配机器的时候,那位车间主任找后勤部的人使绊子,故意给那小子分配了一台没有向厂里报备过的进口故障机,然后转头就诬陷放映机是那子子给摔坏的。 放映机的价值可不低,那位车间主任又专门安排了几个村民来充当“证人”,让那位放映员百口莫辩,于是蓄意毁坏集体财产的罪名,就硬生生扣在了那位放映员的头上。 因为赔不起进口放映机,那个放映员最后不仅被厂里开除,还被送去坐了三年牢。 但这个事情了结之后,宣传科放映员的岗位就空缺了下来。 那位车间主任大概是怕做得太明显了会被人看出端倪,也没把自己的儿子塞进宣传科接替前头那个放映员的位置,而是弄去别的岗位了,所以最后兜兜转转的,反倒是便宜了何峥嵘。 第83章 打翻醋缸子 圆音并不确定眼前这个邹峰,就是上辈子那个被陷害坐牢的放映员。 但要验证其实也很简单。 “邹大哥你多大年纪了?是接你父母的班进的机械厂吗?” 圆音边把盛好的饺子端上桌,边故作好奇地问道。 宋燕淮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忍不住抬头仔细打量了圆音几眼。 圆音不是那种不懂分寸爱打听别人隐私的人,更何况她跟邹峰才刚认识,正常来说也不该问这么冒昧的问题。 而且不知道为啥,从邹峰说他是机械厂的放映员开始,宋燕淮就觉得圆音的反应有点奇怪。 难道这小姑娘看上这个邹峰了,对人家的个人和家庭情况感兴趣,所以才想打听得更详细些? 这个猜测,让宋燕淮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个时代放映员确实是香饽饽没错,可这个邹峰长得也就一般,没准家里条件还不怎么样,而且都二十四五了,这个年纪就算没没结婚,也肯定已经有对象了。 反正他是没看出来这个邹峰到底有哪点值得让一个小姑娘一见钟情的。 以圆音的聪慧机灵劲儿,总不至于因为对方从事的职业就喜欢上一个人吧? 宋燕淮一方面在心里笃定,他认识的圆音就不是这样肤浅随便的人。 但另一方面,也不妨碍他心底里酸溜溜的不服气。 之前这小尼姑还嘲笑他的审美,说他是个钢铁直男没有眼光呢。 切,依他看,她的眼光也不咋的,不就是个放映员么,有什么可稀罕的?! 这会儿电影放映员听着是比他这个废品收购员高大上了些,但那是因为他宋燕淮现在一门心思忙着救爷爷,没精力去捣鼓那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破玩意儿。 但等他把手头的事儿解决完了,每天时间充裕了,那可就不一定了。 没准哪天他一个心情不爽,就把那家庭影碟机提前搞出来,到那个时候,这姓邹的小子就擎等着失业吧! 宋燕淮默默撇嘴,暗自腹诽: 不是就靠着职业滤镜才引起我家傻(媳)妹(fu)子(er)注意么?那就简单粗暴点,直接把这劳什子的职业都给端了!看你们还拿什么来嘚瑟炫耀? 圆音可不知道仅仅就因为她问了邹峰两个问题,就让宋燕淮打翻了醋缸子,甚至生出了要把整个放映员行业都给创亖的危险想法。 这年头的人大部分都挺单纯质朴的,上别人家做客,闲聊的时候难免会被问及个人情况以及家庭条件,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 所以圆音前面问的那几个问题,并未让邹峰觉得冒犯。 甚至于更像是一把钥匙,直接打开了邹峰的话匣子。 圆音的问题一抛出,这家伙顺势就开始嘚吧嘚,主动交待起他找工作的经历,健谈到完全令圆音始料未及。 “……家里兄弟姐妹多,我爸妈的工作都让我哥哥接班了,我毕业都好几年了也没找到正式工作……” “……反正就是这么离奇,那天在街上瞎逛,结果不知道咋回事就拐到了机械厂侧门,没想到正巧看到有个老头在门口张贴招工告示,我看见了,就进去报了个名……” “……不知道怎么回事,隔天参加考试的人竟然拢共才仨,然后我就考了第一名,稀里糊涂地在厂里宣传科入职了……” 等邹峰在那儿吹嘘他是怎么走了狗屎运考上这个放映员的岗位的,就差没说是他家祖坟冒青烟了。 在场的人里面,只有傻乎乎的谢流萤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听得津津有味,其他三个人眼神各异,表情更是一个比一个古怪。 宋燕淮脑子好使,加上穿越前听得多见得多了,各式各样的潜规则早就屡见不鲜。 所以一听邹峰说是看见张贴的告示去参加的招工考试,而且参考的人才三个,他立马就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黄老驴呢,他都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魑魅魍魉没遇到过,厂子招工内定这种猫腻,他更是门儿清。 相比起内定,他更好奇的反倒是,为什么最后这个放映员的名额,会落到跟机械厂毫无关系的邹峰头上。 因为按常理来说,既然人家都已经布局好了,那么张贴告示就是走个过场,甚至即便邹峰运气好看见了告示,也顺利报名参加了考试,但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陪跑的,不可能别人辛辛苦苦算计一场,最后却给个外人做了嫁衣才对。 只可能是这其中出现了什么意外,让这场招工考试爆冷门了,而且出于特殊原因,让那个内定人选不得不捏鼻子认了。 只是,这样一来,邹峰这个捡了漏子的普通人,处境可就尴尬了。 人家能为了自家孩子专门弄一场招工考试,就说明在厂里面的地位不低,哪怕你一时走运得了这个便宜,进了厂可就在人家眼皮子底下管着呢,在厂里面上班的日子能过得舒坦? 至于圆音,这会儿她甚至都不用再打听更多线索细节了,已经可以百分百确定,眼前这个邹峰,就是那个被车间主任坑惨了的倒霉蛋没跑了! 她看向邹峰的眼神不由得充满了同情和无奈。 这傻蛋还在那儿沾沾自喜,觉得他捡了个好工作是命好呢,殊不知自己如今已经被人下了套,马上就要有牢狱之灾了。 按照上辈子何峥嵘的入职时间来推算,这邹峰出事的时间,肯定就是这次夏收前的送电影下乡活动期间没得跑了。 因为这人出事之后,机械厂宣传科放映员的岗位就空缺了出来。 结果这一空缺,厂里面好几位领导都想把自己人塞过去,各方竞争拉锯,谁也不肯退让,人事科那边又谁都不敢得罪,因此迟迟没有确定好最终人选。 差不多搁置了得有两三个月,反倒是正好让何峥嵘捡到了这块大馅饼。 因为何峥嵘是吴琳塞过来的,而吴琳又是厂长胡新诚的媳妇儿,那些领导谁也没她说话好使,人事科正愁不知道怎么扔掉这块烫手山芋呢,吴琳这一塞人,倒是正好给他们解围了。 于是何峥嵘进宣传科前所未有的顺利,甚至入职后他的待遇也和之前的倒霉蛋邹峰天差地别,邹峰在科室里受尽排挤针对,而何峥嵘大家却都上赶着讨好巴结。 因为大家都知道何峥嵘的靠山是厂长媳妇儿,谁不长眼敢给他排头吃? 当然了,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这辈子换了个媳妇儿,圆音倒是要看看何峥嵘要如何进机械厂。 别说想捡放映员这个大便宜了,就是想进车间当学徒工,那也是连门儿都没有! 第84章 真看上人家了? 虽然三个人都从邹峰的话里面听出了不对,但大家才初次相识,什么脾性都还没摸清楚了,交浅言深就不合适了,所以三个人都默契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黄老驴比较好奇他们下乡放电影这个事儿,就又和邹峰闲聊了几句,这时候锅里的饺子也煮好了,于是几个人也不唠嗑了,赶紧围坐在桌子前就开吃。 拌上炒好的蘑菇酱,再喝上一碗鲜甜的鸡汤,一口甜美的野菜馅饺子下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喟叹,并齐刷刷朝着大厨圆师傅竖起了大拇指。 之前黄老驴趁着圆音不备,偷偷加了一大勺面粉,非要让圆音和谢流萤都给弄成饺子。 结果等两人真把两百来个饺子都包出来了,他才意识到好像确实做得有点多了。 只是碍于面子,老头不好意思承认,还想着实在不行就让圆音把饺子都给煮熟了,等走的时候他把剩下的给打包拎回去,搁水缸里冰镇一晚上,等明早上热一热当早餐吃得了。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这回倒是歪打正着了,因为宋燕淮带着邹峰突然回来了。 有了这两个大男人的加入,两百个饺子轻而易举就消灭光了,甚至到最后连桌子上的蘑菇酱和鸡汤也一丁点都没剩下。 吃饱喝足了,时间也到了晚上七八点,黄老驴和谢流萤没有多逗留,边往家里走边溜达着消食儿。 邹峰也准备回去了,主要是他着急回厂里换机器设备。 这次后勤部分配给他的那台放映机,下乡才放了两场电影就出问题了,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故障,机器齿轮空转,根本带不动胶片盘。 他倒是想得简单,觉得只要连夜回厂里找后勤那边申请换一台备用机,明天一早就能赶回郊县去,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至于这台故障机,让厂里申报检修,看看是哪个地方出问题了,排查故障再更换个零配件就得了呗,算不上什么大事儿。 可他哪里晓得,这就是给他设的一个局,背后那人就等着他往里面跳呢。 这台放映机可能最开始给他的时候只是零配件上面出了点故障,可只要他拿到乡下去过一遭,人家转头再把机器给弄成摔碎的模样,到时候“证人”一来,把这个损毁集体财产的屎盆子扣在他身上,这故障就变成了事故,他就是有几张嘴也说不清了。 本来圆音是不打算管这人的闲事的,毕竟她和这个邹峰不过萍水相逢,这次过后,说不定他们这辈子都未必会有交集。 而且哪怕这人出事后,机械厂放映员的工作岗位腾出来了,圆音也笃定这个好事儿这回绝对轮不到何峥嵘头上。 但没想到就在这个人推着自行车要出门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这人回过头来对圆音笑道: “对了,之前我听宋老弟说,弟妹你想要弄点蔬菜种子是吗? “这事儿好办,明天下乡我就去老乡家里帮你要去,那些农户们都有自留地,各种蔬菜瓜果种子家里都存着呢,我让他们匀点出来肯定没问题,等我回京了就给你送来!” 圆音一愣,忍不住抬头看了宋燕淮一眼,用眼神询问他怎么回事。 宋燕淮自己心里头也后悔得很呢,早知道就不把这事儿委托给这个小子了。 傍晚回城的拖拉机上,他就听这小子吹了一路,说他下去给农民们放电影,各家生产大队都会盛情款待,饭菜丰盛住得也好,而且老老少少就没谁不尊敬喜欢他们这些放映员的,还拍着胸脯保证,若是宋燕淮想要买乡下的什么土特产,找他准没错。 宋燕淮当时就动心了,他虽然也下乡了,但都是在公社拖拉机站里面忙着修理机器,还真没什么时间去底下生产大队和那些社员们接触,所以给圆音找种子这事儿,他虽然一直惦记着,却迟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正好邹峰在各个生产队走动比他方便,也更容易村民们的信任,找种子这事儿,找谁帮忙都不如找邹峰合适。 于是宋燕淮就请求邹峰帮忙弄点蔬菜瓜果种子回来,并且还大方表示,如果村民们要钱的话,出点钱也不是问题。 但宋燕淮哪里料得到,他不过是出于感谢,把邹峰这小子领回家吃了顿便饭而已,结果自家这傻尼姑竟然就看上人家了! 这要是让这小子再借着送种子这事儿频繁上他家里来,给这两人创造更多的接触机会,这小尼姑还不得情根深种,彻底无法自拔啊? 越想宋燕淮就越是觉得糟心,看邹峰也越看越不顺眼,恨不得立刻把这小子给赶出门去,甚至以后都把这人列为拒绝往来户才好。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圆音竟然又主动开口和邹峰聊上了: “邹同志,你那车上就是放映机吗?你们这下乡放电影,还得每天带着这个机器回市里啊,这也太辛苦了吧?” 宋燕淮就在旁边杵着呢,听到这话又忍不住酸了。 哟哟哟,这就关心上人家工作辛苦不辛苦了,果然老话说得好,女生外向啊,这胳膊肘拐得未免也太快了! 天太黑,邹峰根本没注意到宋燕淮的表情有多臭,听到圆音这么问,忙挠着头尴尬解释道: “不是,本来我这一次要在顺县下面的公社直接呆上一个月的,但是不凑巧,这次才在生产大队放了两场电影,放映机就出故障了,这不,我这么着急赶回市里,就是为了回厂里处理这个事儿。” 圆音等的就是邹峰这话,闻言赶紧拉了拉一旁的宋燕淮,压低声音问道: “放映机你会不会修?” 宋燕淮这下脸真黑了,都顾不上去管心里涌上来的那点醋意是怎么一回事了,他立马就伸手将圆音拖到了一旁,神色严肃而急切: “不是吧大姐,你真看上人家了?你问没问过他有对象没有? “好,就算人家没结婚也没对象,可你才认识人家多久,你怎么确定这人就是你的良配? “万一这家也是个火坑呢?你就这么傻不拉几跳进去,再想爬出来可就难了! “圆音同志,结婚可是一辈子的事儿,麻烦你脑子放清醒点,别这么着急上头行不行? “就算你中意这个人,你也好歹找人先打听打听,看看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再说好么?” 圆音听得简直满脑门都是问号,愣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宋燕淮误会了什么,差点没当场笑死: “谁说我看上邹峰了?你确定你晚上没吃错蘑菇中毒出现幻觉吧?不然怎么莫名其妙说这些胡话?” 第85章 喂了一嘴狗粮 宋燕淮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斜乜了圆音一眼: “难道不是?那你又是关心人家下乡辛不辛苦,又是想让我给他修放映机的,不是看上人家是啥意思?” 圆音都要无语了: “我脑子被门夹了,好好的清闲日子不过,非要找个家里兄弟姐妹多的男人嫁了?我又不瞎,圆慧过的啥糟心日子我看得见!我就算是看上你,也不会看上他好么?”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戳中了宋燕淮的爽点,这家伙嘴角一勾,本来黑着的一张脸瞬间由阴转晴了。 “算你还有点眼光!行吧,你说没看上,那我就姑且信你一回!” 邹峰本来都要走了,结果就被这俩给晾在了一边。 他晚上已经吃得很饱了,偏这对小夫妻还在他眼皮子底下秀恩爱,他感觉自己又被强行喂了一嘴狗粮,真是撑得够够的了。 好不容易两人说完悄悄话,见宋燕淮终于想起他来了,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邹峰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会儿他只想立马走人,再干杵在门口看这小两口黏黏糊糊腻腻歪歪,他怕是要齁得受不了了! “宋老弟,你们夫妻俩要是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帮忙,直说就是,只要我能帮得上,我肯定不会推辞!” 邹峰还以为这俩是有事相求,又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开口,这才偷偷躲在一边商量呢,于是他主动对宋燕淮递了把梯子。 宋燕淮这会儿心情不错,心里面原本的危机感被优越感所取代,甚至还隐隐地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洋洋得意和沾沾自喜。 毕竟圆音都亲口承认了,看上他也不会看上邹峰。 这说明什么?说明在那小丫头心里,他的地位可比面前这小子高多了。 这下宋燕淮再看邹峰立马就顺眼多了,都不用圆音开口请他帮忙,他就主动对邹峰伸出了援助之手: “你把你那放映机拿出来给我瞧瞧!” “都这么晚了,你就算这会儿回机械厂,后勤科室也早就下班了,只能等明早才能给你换吧?” “也是咱俩之前不认识,我也不晓得你是为了这事儿回城的,不然之前在县里我就顺手帮你检查一下了。 “要是小麻烦,我顺手就能给你弄好,哪里用得着大晚上的再费劲儿白跑这一趟?” 这话其实半真半假,事实上邹峰在顺县想搭顺风车的时候,宋燕淮就已经看到邹峰那自行车后座上绑着的放映机了。 一个下乡放电影的放映员,任务都还没完成了,就这么心急火燎地赶回城里去,还能为啥?肯定是吃饭的家伙什出问题了呗。 只不过,宋燕淮跟邹峰确实不熟,若是贸然说自己会修放映机,人家没准还以为他别有所图呢。 况且他手头也不缺钱,没必要上赶着去挣这点修理费,所以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他就没有提。 但现在不是圆音那小丫头想帮忙嘛,而且这个邹峰虽然话有点多,人好像还是不错的,他顺手帮人一把也无可厚非。 邹峰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不是,宋老弟你还会修放映机?” 宋燕淮笑道:“略懂略懂,机械维修是我的副业,我这次下乡去顺县,就是给农机局支援拖拉机维修工作去的。” 之前宋燕淮就自我介绍过他的工作,所以邹峰以为宋燕淮就是个不起眼的废品收购员呢,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是个机械维修高手,这着实是让邹峰意外不已。 “那宋老弟你可真厉害!机械维修可是需要真本事的,掌握了这项技能,到哪里都能吃得开!” 邹峰倒是没有怀疑宋燕淮那番话的真实性。 毕竟傍晚那会儿,他被困在县里面回不来,但宋燕淮却有农机局领导专门派拖拉机护送进城,就足以说明宋燕淮在顺县农机局的地位非同一般。 但即便知道宋燕淮的维修技术高超,他也没敢真让宋燕淮帮他维修, “可以给老弟你看看,但是维修就算了,主要是厂里有规定,设备机器都得统一交给指定的维修部门来处理,出故障必须走流程申报,不能私自拆封,不然出了问题,上面要追究责任就麻烦了。” 邹峰的性格有些大条,但他打从入职后,在科室里就屡次被针对。 哪怕他一开始有些迟钝没反应过来,慢慢地也感觉到不对了。 一开始他还在那儿反思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事儿惹人不高兴了,可次数多了他就明白了,这必然不是他的问题,而是那些人就是故意在搞他。 邹峰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他和那些人没有任何恩怨,为什么那些人要这样? 想不通,但并不妨碍他生出警惕和防备,平时工作都变得特别谨慎小心,生怕做事不周全让人抓到错处。 就像眼下,放映机一下乡就出故障,他立马就怀疑是不是科室里那几个排挤他的同事偷偷在机器上动了手脚。 所以一发现机器出了问题,他压根不敢在乡下耽搁,连夜都要赶回厂里去处理。 甚至这会儿宋燕淮主动提出要帮忙,他也不敢让宋燕淮帮他维修,怕他这边私自动了机器会让人抓住把柄,到时候被人倒打一耙他就说不清了。 说到底,邹峰就是个普通人。 他还以为之前在科室发生的那些不愉快,只不过是出于同事之间的勾心斗角恶意竞争,根本想不到造成他处境艰难的真正缘由,是他抢走了车间主任内定好的工作岗位。 而这个车间主任为了报复他,手段阴狠歹毒无所不用其极,对方处心积虑布下了这个死局,哪里是他一个普通人小心翼翼处处防备就能躲得过去的? 宋燕淮见邹峰不让他动机器,也不强求。 仔细想想邹峰担心的也对,这毕竟是公家的共同财产,出问题了自然要交由厂里面解决,私下修万一没修好,厂里面要是认定是人为弄坏的怎么办? 于是他就端起机器仔细查看了一圈,又询问了邹峰在放映过程中具体是遇到了什么样的问题,虽然没把机器拆开,但也差不多能猜到故障原因是什么了。 “问题应该不大,可能是机器时间长了,齿轮老化导致变型或者转动不灵活了,更换新的配套齿轮零件就行。” 宋燕淮给出了他的判断。 这个答案,顿时让邹峰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落了地。 虽然他嘴上说设备问题,只要回厂里申报检修走正常流程就行了,但若是机器出了什么大故障,后勤部那关可就不好过了,受到刁难都是轻的,说不定还要写检查被罚款,总之肯定没好果子吃。 但现在知道只是单纯的零配件老化,这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只要交回厂里换个新设备,明天一早他就能回顺县,顶多也就只是耽搁了今天晚上这一场的电影而已。 往年的放映员下乡送电影,也经常会因为各种原因推迟个一两天,所以上面分配任务的时候,通常也会预留上一两天的时间差,放映员只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各自分配区域的放映工作,就不算工作失误。 邹峰紧绷着的那根弦一松,连脸上的笑都轻松自在了。 第86章 清醒着沦陷 等到邹峰骑着自行车彻底消失在烟袋胡同,圆音心下不由得一声长叹。 这就没有办法了,她已经在尽力挽救了,但机械厂有机械厂的规定,邹峰也并不乐意让宋燕淮帮忙,那明天这一劫,他是非渡不可了。 见圆音看着邹峰离开的方向,眼里流露出无奈和可惜的神色,宋燕淮又有些吃味儿了。 “人都已经走远了好吗?你那是什么表情,怎么,舍不得啊?” 圆音忍不住冲着这家伙翻了个白眼: “你能不能正经点,要我再强调几次啊,我没看上人家,这邹峰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而且你用点脑子好好想想,我现在跟你还是婚姻合伙人状态呢,在外面眼里我就是个已婚妇女,人家可能对我这个有夫之妇有非分之想吗?” “你不用老是这样猜忌我,你放心,我既然跟你领证了,就一定会遵守承诺,在你这边还需要我帮助之前,我肯定不会单方面毁约。” “真要哪天我真遇到了心仪的对象,也肯定不会瞒着你,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坦诚相告。” 明明圆音的重点是在强调她具备契约精神,但这么一大串话,落在宋燕淮的耳朵里全是无效发言。 因为这家伙在听到“有夫之妇”那个词的那一瞬间, 心下忽然狂跳不止,完全打乱了正常节奏。 那一瞬间的汹涌感觉,他根本无法形容。 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心弦震颤; 是眼前人随便站在这儿,整个世界就彷佛彻底定格; 是漫长而单调的岁月长河之中,唯一能让他停下脚步的那一抹亮色。 宋燕淮并不笨,虽然他是个理工直男,上辈子几十年都在跟机械打交道,从来没跟女孩谈过恋爱,但他知道自己此刻这种强烈而激荡的情绪意味着什么。 明明之前他一直都在不断强调,他只是把圆音当成了亲妹妹,甚至还扬言等将来等圆音嫁人的时候,他会给圆音充当最强势的娘家后盾。 可这会儿,当听到圆音亲口说出“有夫之妇”这个词儿,哪怕人家根本不是那个意思,但他满脑子都被这个词给占据了,心里眼里的欢喜愉悦情绪根本藏不住。 这时候,宋燕淮就明白,他再也骗不了他自己了。 什么狗屁大舅子,什么娘家后盾,那根本就是扯淡,他真正想当的,是这个小尼姑光明正大名副其实的老公! 哪怕他和圆音认识的时间不长,哪怕这姑娘个子矮瘦津津看上去实在不起眼, 可她的出现,依然像是一阵拂面春风,吹皱了他那两辈子平静的心湖,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就是这么猝不及防,可直面内心深处的悸动和震颤,宋燕淮就意识到自己完了。 他正在一步步清醒着沦陷,偏偏还无力抗拒,甚至还甘之如饴。 “怎么了?” 被宋燕淮那灼热的视线紧紧注视着,圆音心下也漏跳了一拍,有些不自在地躲闪开了对方的目光。 看到圆音下意识逃避的反应,宋燕淮心下不由得一紧,意识到追媳妇儿这事儿必须得循序递进,绝对不能操之过急。 毕竟人小姑娘下山还俗,刚进城才几天啊,还啥都没整明白呢,即便是跟他领证,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本来说好了只是假结婚,他这边却要假戏真做,那跟骗婚有什么区别? 要是逼得急了,把人给吓跑了,那可就后悔都来不及了。 反正他现在已经是持证上岗状态了,多费点心思勾引撩拨,他就不信这小丫头是石头做的,能半点都不上钩! 宋燕淮赶忙掩饰好自己那蠢蠢欲动的情绪,快速找了个话题转移圆音的注意力: “没事儿,那什么,顺县那几个公社,送了我不少土特产,我都给带回来了,你去看看都有些啥,要怎么处理你看着办!” 圆音立马也想起来这事儿了,赶紧跑去查看那堆行李。 这一检查,她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指着那个筐子小声问道: “怎么有四只老母鸡啊?” 宋燕淮也很无奈:“马庄公社那个书记送了俩,隔壁那红丰公社知道这事儿了,也跟着有样学样,后面其他公社还想这么干呢,但我不敢收了,太扎眼了。” “看我不要老母鸡,所以那几个公社就给拿了好些土特产,七七八八地愣是装了两蛇皮袋子。” 圆音把那蛇皮袋子解开,里面果然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果脯菜干酱菜粉条干果菌菇,都是农家自己晾晒制作的耐保存食材,估计平时都储存在地窖里,不到年节都不怎么舍得拿出来吃。 看到那四只老母鸡,圆音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可惜城里不让养鸡,不然咱们可以把这四只母鸡偷偷养在后院里,就每天都能有鸡蛋吃了。” 等她的那些蔬菜长起来了,这些鸡每天的吃食肯定管够,这样的话一天能捡四个鸡蛋呢。 宋燕淮好笑又无奈,赶紧给这小丫头敲警钟: “能有块地让你种菜养花就不错了,可别得寸进尺,不然你这想法可就危险了!” 圆音立马正色地点点头,虚心接受了这个警告: “你说得对,人得懂得知足,不能既要又要还要,什么好事儿都占全了未必是好事!” “但这四只鸡咱们又不能养着,那应该怎么办?” 宋燕淮回来的时候都想好了: “之前不是说好了要给那位妇联黄主任还有街道办钱大妈送谢媒礼吗?正好这几天吴永胜帮我代班,我抽空去这两位媒人家走一趟。” “原来不是说给送点心包封之类的吗?这些都别买了,直接拎只老母鸡,再搭配点乡下山货土特产就挺好的,不花钱还实在,人家也不会觉得谢礼过于贵重而不好意思收。” 圆音觉得这样安排挺好的,又想起什么,忙补充道, “不是说还要请曹站长上家里来吃顿便饭吗?干脆咱们尽快把这顿饭也请了,又能消灭掉一只,剩下的那只做成风干鸡,你觉得怎么样?” 宋燕淮当然没意见,不过他明天已经有别的安排了: “明天估计不行,上午我要去一趟机械厂,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 圆音眼中顿时闪过一抹了然的笑,这家伙心急火燎地赶回来了,就是为了去机械厂见胡新诚,看他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应该是已经做好了和对方谈判的准备了。 不过, “就算你明天有空,我还未必有时间呢,我明天也有事!”圆音笑意盈盈地卖了个关子。 第87章 败家子儿 果然,一听圆音这话,宋燕淮倒是愣住了,好奇问道: “你明天有啥事?” 圆音嘿嘿一笑: “你是不是忘了,我之前有拜托过黄叔帮我找工作的啊。” 宋燕淮顿时眼前一亮:“就南郊那个乐和堂药圃食堂,有消息了?” 圆音点点头:“对,是个洗菜临时工,上下班能搭运输车,一个月工资十五块,食堂还包了中午晚上两顿饭。” 宋燕淮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听起来还不错,可以先去试试看,要是不行,大不了咱再想别的办法。” 圆音在介绍完她这份新工作的具体情况后,就一直紧盯着宋燕淮的表情,生怕宋燕淮会笑话她。 不怪她这么紧张,上辈子她在何家没少受到何家人的贬低打压,不管是一开始钱大妈给她介绍的那份保姆工作,还是后来她开花店,何家人除了讥笑嘲讽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好过她。 所以她很担心宋燕淮也会瞧不起她的这份工作,毕竟洗菜临时工这个岗位一听就知道是打杂的,根本拿不出手。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宋燕淮脸上没有任何嫌弃,反而对她满满的都是鼓励和支持,怕她会胆怯退缩,还给她分析得头头是道: “其实很多工作就是消息不流通,外人接触不到那个圈子,根本不知道哪些岗位需要招人,但一旦你到了那个圈子里,就会发现各种机会多着呢。” “去了那边你多跟人套套近乎,没准就打听到你想去的园艺公司的消息了,若是有跳槽的机会可别犹豫,先拿下来再说,哪怕是要花钱打点咱也不怵,多少钱肯定都能凑得出来!” 这话圆音爱听,不由得笑眯了眼,表情都肉眼可见的轻松愉悦了起来。 结果让她没想到的是,下一秒,宋燕淮话锋一转,又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道: “要实在凑不出来,大不了咱再上门头沟一趟!老头埋的那些箱子里头随便抠点啥出来,肯定就能换不少钱了!” 这话就有点欠打了,圆音忍不住瞪了宋燕淮一眼。 这家伙可真是个败家子儿,遇到点事儿就打这批财物的鬼主意! 那可是他老宋家将来东山再起的本钱,不到关键时刻怎么能随便挖出来霍霍? “不用,我已经在攒钱了,昨天我带回来的那些猴头菇,一次就卖了两百四十多块,而且那个秘密基地,过段时间应该还能再去采摘一次。” 真要有调动的工作机会,四五百块应该也差不多够打点关系了,如果还不够,那也无妨,她还可以把后院养的变异兰变现,毕竟这次她在蟠龙山挖了不少兰花,应该能养出几株精品来。 提起那个猴头菇秘密基地,圆音就想起了那片被烧焦的老松林。 她赶紧向宋燕淮求助:“那些猴头菇都长在枯死的老松树上,在下面根本够不着,有没有什么工具,可以辅助我爬到七八米甚至十来米高的树上去?那些松树大概这么老粗,一个人根本抱不住的那种。” 宋燕淮一听就笑:“上回你不是让山里头的猕猴帮你摘的吗?怎么不继续找它们帮忙了吗?” 不提那群猕猴还好,一提圆音就肉疼得紧: “可别让那些家伙来捣乱了,那么大颗的猴头菇,直接就从树上扔下来了,那可都是钱啊!七块五一斤呢,这一摔全没了!” 就因为有小猕猴不讲规矩,好端端的猴头菇碎成了好几块,药房不肯收了,只能留在家里自己吃,不然这回她还能多卖点钱。 当然了,那些碎猴头菇晒干了自家留着也不错,宋燕淮正好需要养脾胃,隔三差五地炖上一盅吃一吃,倒也省得再出去买了。 但下回圆音可不想让那帮顽皮的猴子给她来帮倒忙了,宁愿自己辛苦点,爬树上去慢慢摘都成。 “那就做两个脚蹬子,就是那种电工爬电线杆维修用的万能攀爬钩,穿上那玩意儿,多高的树都能如履平地。”宋燕淮提议道。 圆音没见过这玩意儿,顿时将信将疑:“这能行么?不会在爬到一半的时候摔下来吧?” 宋燕淮摆摆手:“怎么不行?这玩意儿打从六十年代初被发明出来,就被电力部门大力推广了,到我穿——”越之前都还在用呢。 但“越”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宋燕淮就意识到不对,赶紧把到嘴边的话又给收了回去,匆忙改口道, “这个脚蹬子我穿过,它有自锁功能,挂哪儿就卡哪儿,连光滑的电线杆子都能死死扣住,完全不会往下滑,安全方面绝对没问题!” 见圆音没注意到他刚刚说话时的异常停顿,宋燕淮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好悬差点说漏嘴了。 圆音确实没察觉到不对劲儿,因为她的注意力,都在宋燕淮提到的那个脚蹬子上了。 她没看见过实物,所以光听宋燕淮的描述,完全想象不出来这个所谓的脚蹬子到底长什么样儿。 不过反正这事儿也不着急,距离下次去采摘,起码还得隔个二三十天呢。 她把做攀爬工具这事儿交给宋燕淮就不管了,将那两大袋土特产清点完毕,分门别类收进厨房里,又把那四只鸡连同筐子丢到后院,喂了一些红薯叶,然后就回屋准备睡觉。 隔天一大清早,两人都早早起了床,收拾整齐后就一块儿出门了。 不过一个是去机械厂,一个则是去什刹海公交车站和黄老驴汇合。 圆音穿着自己才做好的新衣裳,戴着一顶同色系的帽子,还背上了她那个蓝灰条纹的拼接挎包,看上去还挺时髦的,一路走到公交站,还惹得不少路人都回头打量。 顺利汇合后,黄老驴就带着她坐车前往南郊。 药圃那边还是有点远的,中间还得转一趟车,要不是平时有运输车进出城,她上下班都可以搭便车,这工作只怕她还干不了。 好在到了药圃那边后,有黄老驴领着,入职手续倒是办得还挺顺利的。 然后黄老驴又领着圆音去了食堂,见到了那位叫赵德贵的食堂主任。 赵德贵和黄老驴看起来还挺熟的,两人一碰面就闲聊上了,唠了好一会儿,黄老驴才把圆音的情况跟这位食堂主任介绍了一下。 “这可是我亲侄女儿,你可得帮我多关照一下,小丫头年纪小,可不能让孩子一来就被人欺负啊!” 赵德贵立马就拍胸脯保证:“你这话说得,你侄女儿不就是我侄女儿,在我的地盘上,还能让咱自己孩子受委屈啊?” 说着,赵德贵就喊了个食堂大妈来,让人领着圆音进后厨教她洗菜,还不忘仔细叮嘱,别给小姑娘分配太累的活。 那大妈看了圆音一眼,就猜到这又是来了个关系户。 但这种事儿也轮不到她一个洗菜工置喙,领导吩咐了,她就只管领着人往后厨房走。 药圃这边干活的工人其实不多,拢共也就两百来号人吃饭,食堂后厨这边本来就有三个洗菜工了,加上圆音这个临时工,四个人经过明确分工之后,分配到圆音手里面的活真不算重。 至少圆音觉得还挺轻松的,她平时在家里干活就麻利,所以来了这儿后上手也挺快的,洗的菜干净整齐,动作也十分利索。 本来之前那大妈还对她这个领导塞进来的关系户抱有偏见的,这会儿看到圆音卖力干活的模样后,心里的那点不满瞬间就打消了。 只要能认真干活,不偷奸耍滑,谁管她是不是关系户呢! 第88章 人不可貌相 看圆音在食堂干活还挺适应的,黄老驴也就没在药圃多逗留,和圆音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圆音如今的社交能力可比上辈子强多了,性格温和嘴甜还很擅长察言观色,切入的话题都是女人们感兴趣的,加上她做事勤快,长得也没什么攻击性,所以很容易就和另外三个洗菜工混熟了。 三个洗菜工,有俩都是四十左右的大妈,一个姓李一个姓张,最后那位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同志,叫冯娟,是那位张大妈亲姐姐的孩子,也不多话,但干活卖力,看着像是个挺老实本分的。 不过这四个洗菜工里面,两位大妈都是正式工,就圆音和冯娟是临时工,冯娟比她早来了半年,据说这个工作还是张大妈帮忙介绍的。 “小圆你也住在西城区啊,那这可巧了,我这外甥女也是,以后你们俩上下班倒是可以搭个伴儿了,你住在哪条街啊?” 几个人边洗菜边闲聊,聊着聊着就问到了圆音家住哪儿。 一听说圆音住在西城区,张大妈比冯娟还要高兴,赶紧拉着她那个木讷的外甥女凑了过来。 冯娟抿着唇笑得有些腼腆,但眼睛亮晶晶的,应该也挺惊喜的。 圆音笑道:“我住在什刹海那边,靠近鼓楼那块儿,冯娟姐你呢?” 冯娟不好意思道:“我家在西单文化宫那块儿,离你家稍微有点远。” 西单就是老京城人俗称的西单牌楼,原来是京市的市辖区,五十年代末撤销后与西四区合并成了如今的西城区,那边有很多老牌的店铺商场,公私合营后,也仍然是京城里最繁华的街区。 “我这外甥女家住电报大楼后面的帽衫胡同,找的对象也是附近单位的,大六部的自行车修理门市部知道吧?我那外甥女婿就在那里头上班。” 说起外甥女婿的工作,这位张大妈可是一脸的骄傲得意,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外甥女婿是她亲儿子呢。 不过再看向这个愚笨的外甥女,她就又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了,甚至满脸都是嫌弃和不解: “我反正是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自己男人一个月挣不老少,她在家只需要带好两个孩子就行了,哪里还用得着出来干什么临时工? “好好的清福不知道享,非要出来工作,每天早上从西边倒腾到南边,晚上又从南边倒腾回西边,一个月辛辛苦苦就挣这十几块,结果托儿所那边得搭出去三分之二,图啥呢?” 张大妈觉得冯娟这纯属是没苦硬吃,自己上赶着找罪受,就连一旁的李大妈也跟着点头,显然也不认同冯娟的做法。 圆音倒是有些意外。 主要是这冯娟看着不声不响一副很好欺负的模样,还真没想到竟然是个这么有主见的。 虽然说这个时代一直在宣扬妇女能顶半边天,但大部分人的传统思想,仍然是男主外女主内,女性结婚后的首要任务,就是相夫教子。 像冯娟家这种男人工作稳定且收入不菲的情况,她把两个孩子都送进托儿所,自己跑出来食堂干临时工,这样的行为在许多人看来就是出格的,也很难得到家人的理解和支持。 没想到自家姨妈对她的选择竟然也这般不认同,冯娟眼神顿时一黯,也没有反驳张大妈的话,只低下头默不作声地继续洗盆里堆叠如山的蔬菜。 圆音见状忍不住笑道: “那还能图啥?当然是图一个心里痛快啊。 “我倒是觉得,出来上班是聪明人的做法。 “毕竟伟人同志都说,经济基础决定了上层建筑,既然男人能挣钱,咱女人自然也行! “都是女人,想必两位大妈应该都能感同身受吧?当家庭主妇,过着手心向上的日子,未必就真如你们所说的那么轻松舒坦。 “有的男人挣钱了就在家里当大爷,对女人颐指气使要伺候这伺候那的,稍有不如意就会乱发脾气甚至拳打脚踢。 “女人如果没有工作无法自由支配自己的钱包,就天然处于卑微弱势地位,根本没法在家里挺直腰板,只能老老实实成为男人的出气筒。 “可要是有工作有收入就不一样了,咱有倚仗还有什么好怕的?反正又不靠男人养,敢对老娘甩脸子,老娘就敢直接呛回去!再得寸进尺,那就直接撂挑子不伺候了! “你们信不信,这种情况下,男人反而还会有所顾忌,甭管媳妇儿多泼辣,他也根本不敢对媳妇儿不尊重,反而还会上赶着讨好,生怕媳妇儿真跑了。” “所以两位大妈,你们说女人有工作重不重要?” 圆音这番话,让两位大妈哑口无言。 两人暗暗对视一眼,都没想到这个新来的小姑娘看着挺和气的,没想到真实性子居然这么彪,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倒是那边假装忙碌的冯娟,这会儿早就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她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圆音,眼神无比激动热切,就像是找到了自己的知音一般。 “冯娟姐,我支持你,如果换成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干! “咱就得跟随伟人的思想和脚步,要做就做能顶半边天的大女人! “我还就不信了,就他们男人能搞事业,咱们女人就不能在擅长的领域有所建树? “什么贤妻良母相夫教子,不要被这些封建教条框住了,该怎么过日子,得由咱们自己来选,而不是让男人来给咱们立规矩下定义!” 冯娟眼眶微湿,对着圆音重重点头,瞬间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为了能出来上班,她跟丈夫跟婆家吵了很多次架,甚至就连她娘家也没人理解和支持她。 但她真的不甘心一辈子就当个围着丈夫孩子转的家庭主妇,那样的日子就像是关在牢笼里的麻雀,一辈子一眼就能望得到头,有什么意思? 这个洗菜临时工,还是她偷偷求她姨妈帮忙,磨缠了小半年才寻摸来的。 哪怕这份工作工资不高,哪怕她至今没得到丈夫的同意和认可,她依然一意孤行这么干了,并且这半年来甭管多辛苦她都从来没有后悔过! 第89章 不及格的答卷 许是因为圆音的那番大女主言论,让冯娟感觉找到了同类,她竟然开始主动和圆音攀谈起来,全然不似刚开始张大妈介绍两人认识时那样害羞腼腆了。 结果这一聊,圆音就惊讶地发现,冯娟的婚姻状况,其实跟上辈子她的情况是非常类似的。 冯娟的亲妈,也就是张大妈的亲姐姐,解放前就去世了。 亲妈一死,不到俩月冯娟的父亲就另娶了。 后妈嫁进来后又接连生了几个孩子,于是冯娟这个前任的孩子,自然就成为了这个家里最多余的受气包。 因为不被亲爹重视,所以后妈敢明目张胆欺负她,其他弟弟妹妹也都争相排挤她,总之这姑娘从小到大吃尽了苦头。 本以为只要熬到成年,她就能逃离原生家庭了,没想到刚初中毕业,就有媒婆上她家来提亲。 男方据说是她爸所在的肥皂厂副厂长的外甥,是个只有几岁智商的傻子,只要她肯嫁过去,不但给高额彩礼,还能让她爸立马升职当车间主任。 有这样的好事儿,冯娟的亲爸和后妈当然乐意,二话没说就应下了这门婚事,甚至为了逼冯娟就犯,还将她关在家里不给她饭吃。 要不是冯娟的闺蜜来找她玩,发现冯娟被家里人关起来了,找了在自行车修理部当学徒的同学帮忙,夜里趁冯家人不备偷偷爬进冯家把冯娟给解救了出来,只怕她真就要被迫嫁给那个傻子了。 从冯家跑出来后,冯娟就投奔到了她姨妈那儿。 张大妈是个暴脾气,得知了冯娟的遭遇后气得够呛。 冯娟可是她姐姐留下的唯一血脉,被冯家这么欺负,张大妈如何能忍? 于是一怒之下,这位大妈直接把冯娟那个无良亲爹后娘包办婚姻的事儿告到了妇联和派出所,还张贴了大字报,将这桩丑事宣扬得满大街都知道了。 一夜之间,冯家和那个副厂长彻底出名了,妇联更是直接上门批评教育,把这门所谓的亲事给搅黄了。 冯娟那个爹因此惹恼了那位副厂长,没多久就被领导穿小鞋,不但没能升职,连原本车间小组长的工作也弄丢了。 冯父气急败坏,公开对外表示,如果冯娟不乖乖回家认错,他以后都不认这个女儿了,还扬言见冯娟一次就要打她一次。 冯娟倒是硬气,被亲爹威胁也没服软,怕长期住姨父家会让姨妈为难,她甚至自己找了个破破烂烂的屋子搬了出去,然后愣是靠着每个月从街道办那边领给人浆洗衣裳或是扫大街之类的零碎活儿,硬生生撑了两三年。 在这期间,那位对她有过救命之恩,在自行车修理部当学徒的同学,时不时地会来关心她,两人一来二去,慢慢就发展成为了对象。 等年龄一到,没要一分钱彩礼,也没带任何嫁妆,她就这么孤零零一个人嫁到了男方家。 没有娘家帮衬,加上她自己也没正式工作,婆家对她当然是不满意的,就连其他妯娌也都轻视她。 但好在两人结婚不久,男人的工作就正式转正了,并且顺利分到了大杂院的一间十几个平方的小耳房,于是夫妻俩就从拥挤的婆家搬了出来。 只是,搬出来了并不意味着她就真的能自己当家做主了,婆家照样还是对小夫妻的生活各种干涉和掺和。 哪怕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她接连生下一儿一女两个孩子,被婆家处处挑拣和找茬的情况也没能得到改善。 丈夫孝顺,总是劝她忍让,认为只要她顺着长辈的意思来,迟早能讨得婆家的欢心和认可。 但冯娟心里十分清楚,婆家之所以不喜欢她,不是因为她哪里做得不好,而是知道她没有倚仗,即便受了委屈也不会有人来给她撑腰。 正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冯娟才更深刻地意识到,一份工作对她而言有多重要。 不管是婆家男人还是孩子,关键时刻都未必靠得住,只有工作才能为她提供抵御风险的财富和底气。 因此哪怕婆家强烈反对,甚至丈夫也对她多有抱怨和不满,都没能改变冯娟要出来上班的决心。 她坚定地将两个孩子送去了托儿所,请求姨妈帮忙把她安排进了南郊药圃食堂。 因为深知这份工作的来之不易,所以她认真积极地干活,从不偷奸耍滑迟到早退,尽管每个月工资才十五块,她也依然干劲十足。 听完这些过往,圆音打从心底里对冯娟表示钦佩以及赞赏。 没想到这姑娘外表柔弱随和,内心却如此强大,竟然有豁出一切的勇气和魄力。 更难能可贵的是,过了那么多年苦日子,在终于拥有了完整富足的家庭后,她仍然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并未在人人艳羡叫好的婚姻生活中迷失自我。 这是一个充满智慧的女人,永远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真正需要的东西是什么。 这让圆音忍不住想起了上辈子刚嫁入何家的那些年,她就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一味地畏首畏尾委曲求全,结果输得一败涂地。 若是当年的她,也能有冯娟这般清醒的认知和义无反顾的决断,是不是就不会稀里糊涂给人当了那么多年的垫脚石,让何峥嵘一步步踩着她上位了? 当然了,这种假设是无法成立的,但有了冯娟的这份标准答案作对比,圆音才第一次如此清楚地认识到,上辈子的她,到底是交了一张多么不及格的答卷。 药圃食堂里干活的人大部分都是大妈大叔,也没有几个跟冯娟同龄的女同志,所以来这边上班半年多了,冯娟还没交到过一个知心朋友。 这回终于来了个跟她年龄相仿,而且还对她脾气的小姐妹,关键两人还都是临时工,又都住在西城区,冯娟对圆音自然是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不但主动对圆音坦诚倾诉她的身世过往和婚姻状况,等到上午的洗菜任务完成后,她更是立马就拉着圆音往外跑,一边领着圆音在药圃里到处转悠,一边把食堂里面的各种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八卦消息都小声透露给圆音。 第90章 药圃八卦 虽然冯娟来药圃食堂的时间不算长,但她有张大妈这个姨妈当情报员,自然是把食堂里所有人的底细都摸得一清二楚。 比如这个洗菜工是后勤主任的亲戚,那个洗碗工又是哪位领导安排进来的,总之,随便一个不起眼的职工都有来头,要没点硬扎的关系,这食堂别说进来了,连门朝哪边开的都不知道。 当然了,除了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网,任何一个职场都少不了各种劲爆的八卦传闻。 冯娟虽然不是那种大嘴巴子,但因为和圆音投缘,所以也告诉了她两个比较炸裂,但食堂里的人基本上都心知肚明的瓜。 “不要惹清洁工荷花姐,那是个寡妇,一个人拉扯着四个孩子,她的工作是食堂赵主任给提供的,两人又不是亲戚,但赵主任经常接济她,还时不时就去她家做客,到底是什么关系谁也不清楚,反正不怎么正常。” “还有后厨房掌勺的郑大厨,和那位姓蔡的打菜师傅,你也得注意点,要是看到他们吵架,就赶紧躲远点,免得被误伤。” “那两人原来是同门师兄弟,药圃成立之初,食堂对外招人的时候,郑大厨和蔡师傅刚好出师,都想来应聘食堂大厨。” “没想到郑大厨背后耍阴招,在蔡师傅的自行车上动手脚,害得蔡师傅摔断了胳膊,错失了掌勺大厨的工作岗位不说,后来他那个右手就使不上劲儿了,只能在食堂里当打菜工。” “所以那位蔡师傅恨这位郑大厨入骨,动不动就找茬,两人针锋相对吵架斗嘴是常有的事儿,谁要是敢上去劝架,蔡师傅连劝架的人都骂。” “总之尽量都少跟那两人接触,尤其是那个郑大厨,别看他平时笑眯眯很好相处的样子,其实心眼儿小着呢,这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人家,那就等着吧,说不定转头就被人给收拾了。” 圆音心下不由得一凛,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谨言慎行。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要以为进了食堂就高枕无忧了,这里面的门道多了去了,万一哪天没注意冒犯了谁,没准就会给自己招来祸端。 她赶紧真诚地对冯娟表达感谢: “娟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儿,不然我这初来乍到,跟谁都不熟,那可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怕圆音太紧张在意这个事儿,冯娟赶紧又安抚道: “倒也没那么严重,反正咱们就是俩临时工,在这后厨房里存在感是很低的,那些正式工基本上也不把咱们放在眼里,所以你也不要害怕,就平常心对待就行,只要认真完成好咱们分内的工作,没人会来找咱们的麻烦。” 圆音点了点头,这话也没错,毕竟她们这种临时工是享受不到单位的各种高福利待遇的,也没有升职的可能,跟正式工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和竞争关系,所以人家确实不会太把她们这种人当回事。 两人边走边聊,然后拐过一片隔离带,就看到了一望无垠的植被,一块块被规划得齐齐整整的田垄山地间,漫山遍野都是葳蕤茂盛的草木。 “这就是我们的药圃了,里面种植的全都是中草药。” “这一片是生长了好几年,已经完全成熟的药材,另一边还有很多去年和今年新种上去的品种。” “你闻到香味儿了吗?是不是一股很特别的药香?马上就到了开花旺季,有些药材是以花入药的,到时候会有大批的采收队进场,药圃这边估计会变得非常热闹。” 站在药圃外围,冯娟指着那连绵的药田给圆音做介绍, “这些地方咱们可以随便逛,只要不故意踩踏进药田里,基本上没人管。 “需要注意的是右边那片被铁丝网围起来的区域,切忌不能擅闯! “那是药圃的实验田,跟隔壁园艺公司一块儿开发的,里面种的都是一些特别重要的药材样本,据说每一棵都特别珍贵稀有。 “要是不小心闯进去,把那里面的植物踩坏一两株,那可就要倒大霉了,砸锅卖铁都赔不起,估计得牢底坐穿!” 一听冯娟提起园艺公司,圆音心下不由得一动,忍不住问道: “园艺公司就在药圃隔壁吗?离得远不远?” 冯娟指了指西南方向: “不远,从药圃办公区的后门穿过去就到了,也就走个十来分钟的样子,我姨夫就在那边当花卉种植工人,园艺公司的伙食比药圃食堂好,我姨妈就经常带着我去那边找我姨夫蹭肉吃。” 圆音的目光忍不住顺着冯娟所指的方向看去,可惜被药圃的办公区遮挡了,啥也没见着。 她也不纠结了,毕竟这才来上班第一天呢,就算想跳槽也没有这么着急的,先熟悉一下这边的环境,把情况都摸清楚了再说吧。 第一天上班还算顺利,中午在食堂吃饭,吃的是白菜猪肉炖粉条,红烧鱼块炖豆腐以及两个野菜饼子。 猪肉和鱼块都切得很碎,打一份菜,里头只能见到那么零星半点的肉末渣渣,而且大锅菜嘛,味道肯定不如自家做的好吃。 但这就已经算是这个时代相当不错的伙食了,普通人家的饭桌上,大部分都是稀饭咸菜窝窝头,一点荤腥都见不着呢。 到下午四点多,后厨房忙得热火朝天,得赶在五点的时候,把两百多号人的饭菜做好出餐,倒是几个洗菜工们,忙完了各自的活,开始收拾收拾准备下班。 “晚上咱们不在食堂吃,打了饭菜就走,坐最早的那趟运输车回市里可以吗?我得赶在六点半之前去托儿所接孩子。” 圆音当然同意。 虽然食堂包了两顿饭,但她也不想天天都吃食堂大锅菜啊。 本来身体就营养不良发育迟缓,再天天吃那些没油水的饭菜,那她还能长高吗? 所以中午在这边吃一顿就得了,晚上还是得回去再弄点好的补一补身体。 而且宋燕淮还在家里饿着呢,她要是在药圃食堂吃了饭再回去,以那家伙做饭的手艺,估计又要拿那个瓦罐子瞎糊弄了。 当然了,圆音也不傻,该她的那份饭菜她还是打了,用铝饭盒装好了带回去。 再怎么说也是免费的粮食呢,不要白不要,大锅菜味道不好,拿回去再加工一下就没问题了。 两人急匆匆地拎着饭盒往坐车的地方跑,结果才出了苗圃大门口,就见到一辆吉普车和她们擦肩而过。 车后座上有位女同志怀里抱着一盆花,表情看上去很有些凝重的样子。 圆音的脚步一顿,目光忍不住追随着那辆车,直到车子一个拐弯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 第91章 这是我爱人 “怎么了?” 见圆音忽然停下来了,冯娟顿觉纳闷。 圆音回过神来,忙摇了摇头,笑道:“没事儿,走吧。” 她确实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吴琳,但转念一想,上辈子吴琳能引荐她进园艺公司,就说明她跟园艺公司关系匪浅。 而且吴琳对侍弄花卉非常痴迷,还喜欢到处淘各种精品花株,会到园艺公司这边来也很正常。 不过,刚刚那么随意的一瞥,圆音已经注意到,吴琳怀里抱着的那盆香雪兰,植株上的木系灵气颜色黑沉沉的带着死气,十有八\/九是出问题了。 心里面琢磨着这个事儿,圆音脚步却没再停留,紧跟着冯娟的脚步往运输车停靠点赶。 停靠点停了两辆解放卡车,平时是药圃工人们上下班的通勤车,也是食堂的采购车,在药材采收季,又是运送药材的运输车。 圆音也问过冯娟了,运输车早上六点会从正阳门出发,先去菜市口取当天食堂采购的食材,然后绕九门一周,把市区要搭便车去药圃上班的工人捎上,再开往南郊。 傍晚时分两辆车回市里的时间会错开,一趟在下午五点二十左右发车,另一趟则要等到六点半,路线照样还是走二环线绕城跑。 所以圆音以后回家,最近的下车点在德胜门东的鼓楼桥,上班的话大概早上七点左右就得提前在鼓楼桥等着,要是错过车,下一趟可能就得多等上一个多小时了。 鼓楼桥到烟袋胡同有将近两公里,走路得走差不多半小时。 爬上卡车车厢,里面放着两排长凳子,已经有七八个人坐下了,看样子应该都是准备搭便车回城的工人,圆音贴着冯娟坐下,小声问起冯娟早上是怎么赶早班车的。 毕竟冯娟家所在的位置,最近的下车点就是复兴门,复兴门到电报大楼的距离,和她家到鼓楼桥的距离是差不多的。 而且运输车绕城跑,按照路线肯定是先经过复兴门,估计七点左右冯娟就得到上车点。 但她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早上得把人送去托儿所才能去上班,想想都很麻烦。 一提起这个问题,冯娟脸上表情就有些痛苦: “哎哟,每天早上跟打仗一样,六点就得起来,六点半必须得出门,孩子丢到托儿所就赶紧跑,不然就赶不上,每天差不多是卡着点上车,好几次眼睁睁看着车开走了,我在后面疯狂追着车跑。” 听着冯娟这话,圆音脑子里都能想象到那手忙脚乱的画面了,顿时对冯娟充满了同情。 “你男人上班的地方那么近,你把孩子丢给他管,或者让他给你弄辆自行车,你男人不是在自行车修理门市部上班吗,他就是做这个的,要弄辆二手的自行车还不简单?你早上骑自行车到复兴门,把车锁在那边,然后晚上下了班再把车骑回来,那多方便!” 圆音不止给冯娟提建议,她自己都在琢磨要不要弄一辆自行车代步。 不过自行车可不便宜,她手头现在还不够宽裕,加上她还没有自行车票,得先想办法搞到票再说。 冯娟的脸上却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圆音这话说得轻巧,可这种添置大件的大事,哪里是她说了算的? 这几年他们小两口虽然已经搬出来住了,但实际上还没分家呢,她男人每个月的工资都得交给婆婆管,就留给他们夫妻俩基本的生活费,遇到特殊情况需要用钱了,还得去找婆婆支取。 偏偏她男人从小就是这么过的,一点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这让她根本不好主动提分家的事儿。 就是因为这种看婆婆脸色的日子太难受了,所以她无论如何也要出来上班,哪怕钱挣得少点,起码可以由她自由支配,想买啥就买啥,不用低三下四去讨好婆婆,还要听婆家人阴阳怪气骂她败家那些难听话。 圆音一看冯娟的表情,就知道她这个建议提得可能不太合适。 想想也是,这姑娘连出来上班她丈夫跟婆家都不怎么支持呢,要是再提出来得买辆自行车作为上下班的通勤工具,她那婆家还不得当场炸毛? 圆音赶紧转移话题,问起冯娟两个孩子的情况。 今天冯娟告诉了她不少药圃食堂的情况,给了她很多帮助,投桃报李,圆音觉得自己也应该有所表示。 如果送别的东西冯娟肯定不会要,但若是用家里不值钱的碎布头做几个小孩子喜欢的玩偶,圆音觉得冯娟肯定不会拒绝。 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天就黑了,运输车也走走停停,中间下了好些乘客,终于抵达了鼓楼桥。 圆音正要跳下车,就看到不远处的城墙脚下,停着一辆小三轮,一道瘦高的身影,跟个笔直的电线杆子似的,一动不动地倚靠在城墙边上。 见到卡车停下,那人猛地抬起头朝着她这边看过来。 在确定车上就是他要等的人后,原本冷漠疏离的嘴角立马扬起了好看的弧度,边微笑招手边迈开腿朝着车厢这边走了过来。 昏暗的路灯下,那人的眼睛里闪耀着熠熠星光,那专注的视线让圆音产生了一种错觉。 好像整个世界在这一瞬间都陷入了沉寂,她只能听得到她的心脏扑通扑通正胸膛里疯狂乱跳。 “你怎么来了?” 圆音又是惊喜又是诧异,她好像没跟宋燕淮提她什么时间下班,会在哪里下车吧?他怎么知道要在鼓楼桥这边等? “快下来!” 宋燕淮没解释,只张开双臂示意她往下跳。 圆音见状,也不再追问,毫不犹豫地就朝着他跳了下去。 下一秒,她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接住,平稳落在地上。 这边宋燕淮才刚松开手呢,那边冯娟就从车厢里探出头来,见到两人刚刚亲密的举动,顿时用好奇又艳羡的目光看着他们俩: “小音,这是你爱人吗?” 圆音一愣,下意识看了一旁的宋燕淮一眼。 之前谢流萤第一次到废品站的时候,也曾问过她同样的问题。 那一次她根本不好意思承认,就佯装害羞避开了这个话题。 但这一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着宋燕淮的面被冯娟这么问,她却没有刻意回避,反而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大大方方介绍道: “对,这是我爱人,他叫宋燕淮。” 第92章 化险为夷 在说到“爱人”这个字词时,圆音心下不由得微微发颤,眼中闪过一抹羞涩和紧张,甚至都不敢和宋燕淮对视。 她只能不断在心里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她和宋燕淮本来就领证了,在外人面前他们就是夫妻,所以她在外面这么介绍完全没问题。 殊不知就因为她刚刚简简单单的一句介绍,这会儿宋燕淮心里正在暗爽呢。 哪怕宋燕淮明明清楚,圆音说的不过就是场面话,并没有真的把他当成了她的丈夫,但“爱人”这个词,还是让他心底充满了欢喜和雀跃。 他的目光也一直落在圆音的身上,明亮的双眸和上扬的嘴角,无不昭示着他此刻的好心情。 明明两人都没有特别亲密暧昧的互动,但看在外人眼里,就是能感觉到一种幸福甜蜜的和谐氛围。 冯娟一直在偷偷打量宋燕淮呢,自然注意到宋燕淮的目光一直在追随着圆音打转。 她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姨母笑,冲着宋燕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对圆音摆手: “那你赶紧跟你男人回去吧,我们明天见!” 运输车很快就走了,圆音爬上自家那破旧小三轮的车斗里,等宋燕淮骑着车往鼓楼大街的方向拐了,才又一次开口问: “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边下车啊?” 宋燕淮轻描淡写: “我问了黄叔,他说药圃的便车绕九门环线跑,这边离咱家最近,所以我猜你应该会在这边下车。” “那你等了蛮久了吧?” “没,我也才刚到。” 圆音撇了撇嘴,根本不信宋燕淮这鬼话。 黄老驴可能知道药圃的运输车返程线路,但绝对不会打听得那么细,连晚上回城车抵达鼓楼桥的时间都弄得一清二楚。 所以宋燕淮应该是根据正常单位下班的时间,大概推测到了她回城的时间,然后提前到鼓楼桥这边来蹲点了。 估计这家伙都在这边桥底下等了快大半个小时了。 但圆音如今也已经习惯宋燕淮这嘴硬又别扭的性子了,他说刚来那就是刚来吧。 圆音也不在这个事情上过多纠结,忙又絮絮叨叨地和宋燕淮说起了她今天第一天上班的情况,比如在食堂都干了哪些活,结识了哪些人,还认识了药圃里种的多少种中草药等等等等。 等到讲完了她自己的事儿,圆音就又关心起宋燕淮这边的状况: “你那边呢,去机械厂的进展怎么样啊?见到胡新诚了吗?” 一问起这个,宋燕淮脸上的笑都带着几分松弛和笃定: “见到人了,我是和农业局的那位局长一块儿去的。 “胡新诚认出了我,也见过我修车的手艺,所以在知道我帮农业局维修的那批机器全部都是苏式老款机型,还给出了具体的零配件参数后,他很感兴趣。 “不仅当场就给安排了几个高级车间技工,准备今天就加班加点地把我要的那些零配件车出来,而且还表示,明天他会亲自把零件带到农业局那边去,要现场看我修车。” 圆音忍不住朝着宋燕淮竖起了大拇指: “我就说你肯定行!等和胡新诚搞好了关系,你就能和他打听沙边河那边的事了,这人是部队出来的,对自己人很护短的,只要得到了他的认可,不违背底线和原则的前提下,求他帮忙他肯定不会拒绝。” 宋燕淮眼中立马燃起了信心和希望,虽然不知道圆音为什么对胡新诚这个人的情况知道得这么清楚,但莫名的,他就是相信她不会骗他,毫不犹豫地照着她说的做了。 蹬小三轮的速度并不算多快,但两公里的路,也就骑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穿过人来人往的胡同巷子,刚在废品站门口停下,就见到紧闭着的院门口正蹲着个人。 这会儿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胡同尽头黑黢黢的,根本看不清楚那人是谁。 不过那人听到动静后倒是迅速抬起头来,确定是他们夫妻俩回来了后,立马就站起身来。 结果可能是蹲太久脚麻了,那人在站起来的时候还趔趄了几下: “哎哟,你们俩可算是回来了,我都搁这儿等了快一个小时了!” 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圆音跳下来的动作都顿住了,她不敢置信地看向门口: “邹同志?” 居然是邹峰?圆音是真的有些惊讶和错愕。 因为昨天邹峰拒绝了宋燕淮帮忙,所以圆音料定这人今天回机械厂铁定要倒大霉,毕竟那位车间主任已经做好了局就等着他跳呢。 甚至昨晚上邹峰走了之后,她都已经在脑子里构想那个惨烈的场面了,还挺替这人惋惜的。 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她确实已经尽力了,她明明已经在试图帮对方改命了,奈何邹峰自己不配合,她又不能强拦着人家不让回厂里,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邹峰自投罗网。 但让圆音完全没想到的是,一天过去了,这人居然又好端端地出现在了废品站门口,看上去一点事儿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因为毁坏集体财产,被送进监狱,坐了几年牢才出来的吗?难道说上辈子她得到的信息有误?是何峥嵘胡说八道骗她的?还是说她搞错人了,出事的不是邹峰,而是机械厂的另外一个放映员? 圆音脑子里满是疑惑,正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呢,没想到下一秒,邹峰就给她解惑了。 只见这家伙拎起地上的东西就朝着宋燕淮迎了上来,激动地把那些物品往宋燕淮怀里送: “老弟,今天你可是救了我的命啊!要不是正好你去了厂里,我可就真要完蛋了! “那些人也真是丧心病狂,为了陷害我,竟然把好好的放映机都给砸了! “那可是进口机器啊,值不少钱呢,我这光是想想都心痛得不行,他们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而且他们还找了人来作伪证,准备得够齐全的,这要不是你替我作证,这个事儿我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说到这儿,邹峰的语气都有些哽咽了,咬牙切齿地骂道, “妈的,真不知道老子这是得罪谁了,竟然想出这么阴狠的招数来整老子!” 第93章 登门道谢 一听完邹峰这话,圆音顿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搞半天不是她弄错了,而是因为她这个蝴蝶翅膀的扇动,导致事情出现了偏差。 上辈子宋燕淮不知道自己的亲人在沙边河出事,他也不知道要去机械厂找胡新诚帮忙,所以邹峰被人陷害没法自证,于是当场就被厂保卫科抓走了。 但这回,邹峰出事的时候宋燕淮恰巧出现在了机械厂,很可能胡新诚和那位农业局局长也在。 有宋燕淮出面帮忙作证和斡旋,胡新诚不可能察觉不到猫腻。 用损害厂里财产的方式来公然陷害人,这可不是小事,以胡新诚的为人,怎么可能放过在他眼皮子底下搞这种腌臜勾当的人? 所以他肯定会重新安排人彻查这个案子。 真正砸毁放映机的人肯定跑不掉,但那个背后指使人搞鬼的车间主任这次到底会不会被揪出来,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邹峰倒是得以化险为夷,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这家伙在厂里仔细交代完整个事情的经过后,就被保卫科无罪释放了。 但等回家后一复盘,他越想就越细思极恐,意识到他今天遇到的事儿有多危险。 要不是宋燕淮及时站出来拉了他一把,这会儿他怕是已经在暗无天日的小黑屋关着了。 所以他二话没说,找亲朋好友七拼八凑弄了一堆票,跑百货大楼和粮油副食品店买了一大堆东西,然后心急火燎地就上废品站登门致谢来了。 这家伙倒是出手大方,拿来的还都是高档货,估计没个大几十上百块怕是买不来。 宋燕淮瞥了一眼,没伸手去接,而是沉下脸来,冷淡道: “东西你要么拿回去,要么就去店里面退了,别搞这一套,不然你以后就别上我这废品站来了!” 邹峰见状立马就求助似地朝着圆音这边看过来,还想把东西往圆音手里头塞。 圆音赶紧后退一步,连连摆手拒绝: “我男人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昨晚上邹同志你帮我男人把东西送回来是举手之劳,他今天帮你解围也是顺势而为,朋友之间互帮互助很正常,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真不用搞这么大的阵仗。” 邹峰心道那怎么能一样,他昨天坐的可是顺县安排给宋燕淮的专车,蹭了人家的车回城当然得帮人把东西送到家,更何况他还因此白嫖了人家那么美味的一顿晚饭呢。 但宋燕淮今天完全可以不用出面的,毕竟很明显的,敢做这样的局,背后陷害他的那个人,在厂里一定能量不小,宋燕淮帮忙作证,必然会得罪那个幕后黑手,说不定还会惹得对方迁怒甚至报复。 可宋燕淮还是站出来了,哪怕明知道这事儿费力不讨好,还很可能会给自己招惹来麻烦,但他还是帮了他一把。 这可是救命的恩情,哪里是几句轻飘飘感谢的话就够的? 邹峰是真的惶恐又后怕,对宋燕淮的感激也是发自肺腑的,因为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来表达,所以他才特意买了这些东西来报答宋燕淮。 哪里料到宋燕淮根本不收,这倒是让邹峰不知所措起来,提溜着那些东西举起来也不是,放下也不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圆音见状只好站出来打圆场: “邹同志,东西你都拿回去吧,真不用这么见外,你弄得这么生分,回头我哪里还好意思找你帮忙搞蔬菜种子啊? “你要是真觉得不做点啥心里就过意不去的话,那不如就请宋燕淮上国营饭店吃顿饭好了。 “我下班回来得晚,他光顾着去接我了,都没来得及吃晚饭,估计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邹峰一听这话,赶紧就坡下驴: “那就上国营饭店吃饭去,弟妹你也一块儿去,咱们现在就走!” “不过我得先说好,今天这顿饭不算啊,时间太仓促了,只能随便吃点,改天咱们重新约个时间,我请你们上老莫吃西餐去!” 本来圆音都从药圃食堂带了饭菜回来了,只要简单加工一下就能吃。 但有时候与人相处,不扫兴其实也是一种智慧。 像邹峰现在这种情况,他内心一定觉得欠了宋燕淮很大一份恩情,如果不让他做点什么事儿来补偿一下,他会被这份恩情一直架着,反而没法心安理得地和宋燕淮正常来往了。 倒是宋燕淮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哪怕是出于好意,但落在别人眼中,没准就变成了冷漠凉薄不近人情,让人觉得难以接近甚至不敢深交。 而且老莫餐厅吃顿饭,其实最多也就七八块钱的花销,对一个月就挣二三十块钱工资的大部分普通人来说肯定是非常奢侈了,但比起邹峰带来的这一堆高档品就不算啥了。 因此不等宋燕淮说话,圆音就先笑着应了: “好啊,那改天我们去尝尝,正好我还没吃过西餐,也不知道老莫餐厅长啥样呢。” 宋燕淮忍不住看了圆音一眼,欲言又止。 他想说老莫餐厅的西餐真不咋地,都是苏式宫廷菜,咸甜酸辣还全是奶油,又贵又难吃,简直白瞎了那些食材了。 但这话都到嘴边了,他又给咽了回去。 主要是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这么想是不对的。 因为他上辈子见过吃过的好东西多了,站在他自己的角度来看,当然是槽点满满,觉得老莫餐厅完全不值得尝试。 可圆音这小姑娘以前一直住在尼姑庵里,根本没见过多少世面。 老莫餐厅的装潢高档,服务水平也高,对这时候的普通老百姓而言就是最时髦的,一提起去老莫吃饭就觉得面上有光。 所以这样的地方对小姑娘肯定是充满了吸引力的,圆音会想进去长长见识也完全可以理解。 宋燕淮暗暗在心里提醒自己,他得多注意这个问题了,不能总是自以为是地想当然,应该对小姑娘有更多的耐心和同理心,这样才能准确知道圆音内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当然了,宋燕淮认同去老莫餐厅吃西餐的这个点子,但他绝对不打算让邹峰请客。 他如今的工资虽然不高,但赚外快的办法多的是,别说每个月了,就是每个星期上带圆音去吃一回老莫餐厅都不是问题,犯不着让个外人带自家媳妇儿去长见识! 只是眼下圆音已经先他一步应下了,顾全小姑娘的面子,他便没有反驳,而是点了点头,顺从道: “那就去国营饭店吧,也别点菜了,一人吃碗炝锅面就得了。” 邹峰笑了笑,可不接宋燕淮这个话茬,反正就叫上这对小夫妻一块儿,先去了国营饭店再说。 后世的私营餐厅酒楼,到晚上八九点甚至十一二点都还开门营业,但这个时代的国营饭店,七点半就开始赶客,到八点准时打烊,多一秒钟都是对社会主义公有制和集体经济的不尊重。 圆音坐车到鼓楼桥的时候就是已经六点多了,之后又耽搁了一阵,所以三人到国营饭店的时间都已经快七点了。 这会儿里面吃饭的人已经没几个,那服务员也一副随时准备下班走人的悠闲姿态,结果看到这个点居然又进来了仨,顿时就脸色一垮,朝天就翻了个大白眼。 第94章 欺人太甚 邹峰一进门就开始点菜,而且还接连要了三四个大菜,那服务员站在点菜窗口脸都绿了,直接甩了一句: “红烧肉香椿鱼葱爆羊肉醋溜木须,你点的这些全都没有,只剩下炸酱面了!” 邹峰简直快要气死了,叉着腰就要和这个服务员理论: “哎你什么意思,我要的可都是你们这块黑板上写着的今日菜品!既然没有你写在这上面干嘛?” 那服务员可不和邹峰解释,反正就只有炸酱面了,你爱吃不吃吧,不吃最好,赶紧滚蛋吧,别耽搁老娘下班! 宋燕淮见状,赶紧拦住了要发飙的邹峰: “炸酱面也不错,咱们不挑,有啥吃啥呗,犯不着上火。” 这年头的服务员可不好惹,要是真在店里面跟人起冲突,回头吃亏的还是咱自己。 再说他们来的时间确实有些晚了,人家没准住得远怕耽误下班也正常,赶紧让大师傅炒三碗面,吃完了走人就得了。 见邹峰服软了,那服务员冷哼了一声,拿起笔刷刷刷写账单: “一共四毛二分钱,六两粮票。” 邹峰把钱票掏了,还特意给了一张一市斤的粮票,叮嘱道: “粮票不用找了,让大师傅做大份的,二两根本不够吃。” 开好了账单收据,服务员把粮票菜票收据的一半撕下来扔给邹峰,这才转过身进后厨房找大师傅做面去了。 三人这才进里面找位置,圆音的目光就落在了里面正推杯换盏的一桌食客身上。 然后她便不自觉地就皱了皱眉。 宋燕淮见状,不由得顺着她的视线朝那边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的眼底顿时闪过浓浓的厌恶之色。 这一桌人都是这一带游手好闲的街溜子,何家那个小儿子自然也混迹其中。 六个人喝了两瓶二锅头,个个面红耳赤丑态百出,不是光着膀子就是撩起上衣露出肚子,各种粗俗下流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更是层出不穷,听得人瞬间食欲全无。 要不是这时候的国营饭店没有外带打包服务,宋燕淮都不想在在乌烟瘴气的店里面坐着了,只想立马转身走人。 他忙示意圆音往里面走,找了个离那帮人最远的桌子坐下,并且把靠墙角的座位让给圆音,又用自己的身体将小姑娘遮挡得严严实实。 邹峰也注意到了那波人,其中一个他还认识,所以坐下来后他就忍不住压低声音对宋燕淮和圆音小声道: “那就是一群顽主,有一个还是我以前的同学呢,那家伙上学的时候性格就十分乖张,拉帮结派不务正业就算了,还一言不合就茬架,初中才上到一半就让学校给开除了。” 说到这儿,邹峰就又补充了一句, “去年我参加机械厂的招工考试的时候他也在,不过那个放映员的岗位只招一个人,他考试成绩比不过我,出考场的时候还放狠话威胁了我一通。” 一听到这话,圆音和宋燕淮就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两人眼中都露出了惊讶。 这个邹峰的同学,该不会这么巧,就是那个宣传科原本内定的人选吧? 圆音真是服了。 邹峰这家伙的钝感力真是没谁了,都在机械厂混了一年了,竟然完全没意识到他被人针对陷害是因为抢了别人的工作名额,更没怀疑到那个车间主任的头上。 “你这个同学叫啥?”宋燕淮忍不住问道。 “叫杨武。” “机械厂领导里面有姓杨的吗?” 邹峰纳闷地看着宋燕淮,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他略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有三个,厂长秘书跟工委会主席都姓杨,还有一个是焊接车间的主任。” 宋燕淮又详细问起那三个人的情况。 厂长秘书才三十来岁,工委会主席是个刚四十出头的女同志,只有焊接车间的那位杨主任,是五十来岁年纪。 宋燕淮忍不住朝着圆音看去。 圆音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这个焊接车间的主任最有可能。” 邹峰还在那儿稀里糊涂搞不清楚状况呢:“不是,啥意思啊,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 宋燕淮无奈: “你那脑子是个摆设吗?都不会多拐几个弯的? “好好想想你今天遇到的事儿吧,你领的那台放映机,可是苏式16毫米的高档机型!普通人连碰都不敢碰,生怕一不小心弄坏了要赔偿! “可陷害你那人却能眼也不眨地就把那玩意儿给砸了,你说这人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 宋燕淮这话有如当头棒喝,邹峰倏地抬起头来,整个人又是错愕又是难以置信: “你是说,今天那个陷害我的后勤科干事,他不是被我宣传科的那些同事怂恿的,而是被厂里的领导指使的?这怎么可能?我到机械厂一年多,也没得罪过厂里的哪位领——” 话才说到这儿,他的声音却忽然戛然而止。 因为邹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看那边正在和人划拳喝酒的杨武,脑子瞬间清明了。 怪不得宋燕淮会问他厂里有没有领导姓杨,他媳妇儿还说焊接车间的杨主任最有可能,原来是这个意思! “所以,杨武,是杨仁庆的儿子,我这个放映员的名额,原本是这位杨主任给他儿子准备的萝卜岗?我抢了杨武的内定工作名额,那个车间主任气不过,所以才在背后这么整我?” 邹峰眼睛里火光直冒,气得脸色铁青,拳头都不自觉攥紧了。 要不是被宋燕淮压着,他怕是一怒之下就要冲出去和那边的杨武干架了。 这简直欺人太甚! 他根本不知道当初机械厂宣传科的招工还有这样的猫腻,是看到张贴的招工告示之后,按照流程正儿八经报名考试进去的,又不是故意钻空子或是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抢走的名额。 再说了,杨家搞这种暗箱操作,本身也未必合法合规,而且他家自己算计失误,不去反思他们自己的问题,反而来迁怒陷害他,这简直是强盗逻辑,他这个局外人何其无辜? 第95章 干一票大的? 这边宋燕淮还压着邹峰让他别冲动呢。 那边正在喝酒的几个混混却已经注意到了角落里坐着的三个人。 一看到邹峰,杨武眼神骤变,本来还飞扬跋扈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何峥嵘这些年一直追在杨武屁股后面当跟班,把杨武这个没脑子的蠢货捧得根本找不着北。 杨武最爱讲江湖义气,家里又有钱,只要让他当大哥,再恭维他几句,这草包就以为他真是老大了,立马心甘情愿充当冤大头,请兄弟们吃喝玩乐。 正是摸清楚了杨武的脾气,何峥嵘对于哄骗杨武几乎可以说是信手拈来,这些年靠着这一招骗吃骗喝,他就没哪次是失手的。 也正是因为杨武不会控制脾气,所以他情绪一不对,何峥嵘立马就能察觉到。 他忍不住顺着杨武的视线朝着宋燕淮他们那一桌看了过来。 邹峰他没见过,但宋燕淮他却是认识的,毕竟不久前,他才去废品站偷过东西,只不过没得手,还触发了隐藏的警报机关,差点着了这小子的道。 虽然后来他还是在钟家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但在废品站吃的瘪何峥嵘可还在心里记着呢,就想什么时候有机会了能找回场子。 这会儿看杨武正恶狠狠地盯着那桌的另外一个男人,何峥嵘不由得眼神微闪,忽然嘴角一勾,不怀好意地凑到了杨武跟前,小声嘀咕了几句。 杨武对何峥嵘十分信任,一听到何峥嵘的建议,顿时眼前一亮,二话不说站起身来光着个膀子拎起桌上剩下的半瓶酒就朝着宋燕淮他们所在的桌子走了过来。 “邹峰,这是你朋友啊?小兄弟怎么称呼?” 杨武一把拍在了邹峰的肩膀上,一副老同学的熟稔姿态坐下来,拿起俩杯子就给两人倒酒。 酒杯递过来,宋燕淮直接无视,站起身就往出餐窗口走,把三碗炸酱面端过来后,他就示意邹峰: “趁热赶紧吃,不然一会儿耽误人家下班!” 说着,宋燕淮就用筷子将一碗炸酱面快速拌好,先推到了圆音跟前,这才端起另外一份,边拌边吃。 没想到宋燕淮会这么不给他面子,杨武脸上的笑僵住,眼中更是闪过一抹恼恨之色。 但马上,他又想到何峥嵘刚刚出的那个主意。 这事儿要是真能成,他不光能把被邹峰抢走工作名额的仇给报了,还能反手赚一大笔钱,绝对是一箭双雕的高招,这让杨武又不得不忍下了心中的暴怒脾气。 他把酒杯放下,又恢复了刚刚那笑眯眯的模样: “兄弟,咱也不跟你拐弯抹角搞那些虚的,我刚听我那桌朋友说,你是这附近废品站的收购员? “正好我这儿有一批废弃钢铁需要出手,咱们合作,你跟邹峰帮我把钢铁卖出去,钱咱们五五分,怎么样? “我可跟你说,这样的好事儿,别人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这要不是看在邹峰是我老同学的份上,我还不来找你们俩了呢!” 说到这儿,杨武就看向一旁的邹峰, “邹峰,之前咱俩有点过节,但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咱大男人不拘小节,那点小事儿你不会还记在心上吧? “要是你还介意,兄弟这回送你这个发财的机会,就当是给你赔罪,也够有诚意了吧?” 看他份上?他怎么不知道他还有这么大面子呢? 还给他赔罪?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邹峰的嘴角扯了一下,眼中满是冷笑和嘲讽。 想到这孙子的爹背地里给他使阴招的事儿,邹峰就气不打一处来,正要站起来开骂呢,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对面宋燕淮却忽然在桌子下猛地踹了他一脚。 邹峰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宋燕淮。 宋燕淮却根本不看邹峰,只故作不解地问杨武: “你是说你手里面有废品要卖?这玩意儿要谈什么合作啊,废品站天天收废铜烂铁,价格都是透明的,直接送废品站一称重不就完事儿了?你要想多挣点,就直接拉到废品公司总站去,那边给的价格比我们底下的这些小废品站要高一两毛。” 杨武被宋燕淮这反应给噎住。 他不知道面前这家伙是故意装不懂呢,还是真是个棒槌听不懂他的暗示,气得在原地缓了好几秒钟才没好气道: “你把我当胡同里那些捡废品渣滓的大爷大妈呢?你知道我说的这批货有多少么?” 杨武伸出了五根手指,冲着宋燕淮晃了晃, “起码这个数!” 宋燕淮心下一跳,试探着问道:“五百斤?” 杨武翻了个白眼,一脸你逗我玩呢的表情:“什么五百斤?是五吨!” 邹峰脸色瞬间就变了,差点又要暴跳起来打人了,被宋燕淮狠狠踩住脚,才没敢轻举妄动。 宋燕淮也沉着脸看着杨武:“哥们儿,耍人玩是不是?这个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 “你要说你攒了三五百斤的零碎那我还信,五吨?你开什么玩笑呢?除了厂里面车间用完剩下来的钢材,你上哪儿给我一次整上万斤的破铜烂铁去?” 杨武本来就不是脑子多灵光的人,这会儿喝多了酒后蠢劲儿上头,仅有的那点谨言慎行也抛诸脑后了。 被宋燕淮这么一激,他立马就梗着脖子替自己正名: “谁开玩笑了?我说的就是厂里的废弃钢铁,我家有个亲戚在大厂车间里上班,他有路子可以搞到这样的货,别说五吨了,就是十吨都不是问题!” 杨武一脸得意地说起了这批货的来历,但他还没蠢到家,没对着这两人自报家门,把机械厂还有他爸都给秃噜出来,只含糊着说他有个亲戚是大厂里的。 但面前这仨,早已经摸清他的底细了,知道他爹就是机械厂焊接车间的主任,所以他嘴里提到的这个大厂里上班的亲戚是谁,几乎不言而喻。 邹峰在一旁听得简直瞠目结舌。 他是真没想到,这杨家人胆子竟然这么大,居然连厂里的集体财产都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偷盗! 车间里的废弃钢铁,按照厂里的规章制度,是必须得回收之后送回钢厂回炉重造的,可杨武居然声称可以弄出来,而且不是三五十斤,而是五吨十吨! 一吨废弃钢材,起码价值六七百块,十吨就是六七千! 这么大数量的钢材,杨武脸不红心不跳,轻描淡写道好像是在从自家菜地里摘一颗白菜那么容易。 “这玩意儿我们弄出来了也没法转手,但是你们废品收购站肯定有办法洗货。” 杨武见宋燕淮一副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赶紧把手边的酒递了过去,小声蛊惑道, “怎么样?要不要合作?干一票大的,就够兄弟你在废品站混十年了!” 宋燕淮眼中果然露出了贪婪的神色,满脸的蠢蠢欲动和野心勃勃,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冲着杨武勾了勾唇,笑道: “好啊!那咱们就合作愉快!” 第96章 扮猪吃老虎 见宋燕淮真上钩了,杨武心下顿时狂喜。 他忙拍了拍坐在一旁没吱声的邹峰,补充说明道: “那咱们可就说定了,但这事儿就咱们仨知道就行了,你们记得保密啊,要是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咱们可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宋燕淮拍着胸脯保证,就差没指天发誓了。 杨武自觉面前这两人已经上套,毕竟这可是大几千的买卖,干一次就能分一半利润,谁能抗拒得了这么大的利益诱惑?就面前这俩愣头青,肯定以为天降大馅饼了,为了赚一波大的,必然会竭尽全力来帮他销赃! 等那批钢材顺利卖出去了,他就找几个小弟把钱给抢走,再反手一个举报,绝对能把这俩给摁死。 到时候钱他得了,锅就让这俩倒霉蛋来背,简直完美! 想到这儿,杨武顿觉喜滋滋,也不再和这两人多费唇舌了,又拿着酒瓶晃晃悠悠回混混堆里去了。 见人一走,邹峰当即就要开口质问宋燕淮。 没想到宋燕淮一个凌厉的眼刀直接扫了过来: “吃饭!再不吃面要凉了!” 圆音也冲着邹峰使眼色,示意他回去再说。 邹峰憋着一肚子火,偏还没办法发出来,只能把怒气发泄在那碗面条上。 几个人一阵狼吞虎咽,五分钟不到就把面给吃完了。 这时候何峥嵘他们那一桌还没散呢。 圆音已经知道宋燕淮准备要干啥了,遂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提醒道: “我先回去,你俩走之前去跟人打个招呼,别走得太干脆!” 宋燕淮一愣,立马明白意思了。 高端的猎人往往都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现在对方已经布下陷阱就等着他和邹峰往里面跳呢,要想麻痹对手,就必须得将计就计,先装作掉进陷阱的模样。 于是,宋燕淮拉着邹峰又颠颠地跑去给杨武打招呼,甚至还主动掏钱,又给这一桌人点了一瓶酒,并示意邹峰给杨武敬酒,说了一大堆奉承话。 何峥嵘本来听杨武说那两人已经上钩了,还有些将信将疑。 以杨武的智商,竟然三言两语就把人给哄骗上钩了?这是不是有点太顺利了?这两人这么蠢的吗? 虽然宋燕淮没跟宋燕淮打过交道,但上次他去废品站偷秘方差点就吃了亏。 能偷偷在废品站安装警报装置,按理来说这个姓宋的应该是个聪明人才对。 可现在看到宋燕淮对着杨武这个草包这么巴结讨好,俨然一副狗腿子的模样,何峥嵘眼中不免又闪过一抹鄙夷和不屑,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高估这人了。 仔细一想也对,这姓宋的要真是个有脑子的,手里攥着那么值钱的祖传秘方,会苦哈哈窝在个废品站里面收垃圾? 这要是他家有这么好的东西传下来,早在十年二十年前就利用这个方子赚得盆满钵满了! 但这个宋燕淮却手握金山而不自知,把家里秘方随随便便就教给了他媳妇儿,甚至还让钟家那婆娘把秘方给偷学了去,真是蠢得没边了! 不过也得亏了这宋燕淮跟杨武一样是个草包,不然那个秘密配方根本落不到他手上。 想到从钟家盗走的那个卤料包,何峥嵘心下又不免一阵得意,看宋燕淮的眼神,就跟看地主家的傻儿子差不多。 宋燕淮自然也注意到了何峥嵘对他的轻视。 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巴不得这些人没把他放在眼里,自以为胜券在握,就不会过多警惕和戒备,这样他这边的计划执行起来就能更加轻松顺利了。 于是宋燕淮更加卖力,愣是把一个市侩势利唯利是图的小人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邹峰就是个一根筋直肠子,他根本闹不明白宋燕淮这是唱的哪一出,可不知道为啥,他又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觉得宋燕淮肯定不会害他,这么干肯定有什么别的目的。 所以他哪怕心里恨杨武恨得咬牙切齿,也还是硬着头皮捏着鼻子配合宋燕淮把这出戏给唱完了。 等结束完这场让人憋屈又郁闷的应酬,走出国营饭店老远,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了,邹峰狠狠吐了一口浊气,终于忍不住气愤地质问宋燕淮: “不是,还让我给他敬酒,凭啥啊?他一个街溜子他配么?” “还有你怎么回事?人家说跟你合作你就信了?你知道他说的那批废弃钢材是哪儿来的么?是从机械厂偷盗出来的!倒卖这玩意儿可是犯法的!” “那杨武就是个王八蛋,和这种人合作,就是与虎谋皮,到时候你一分钱好处得不到,还被他们绑上了贼船,被人家抓住了把柄,就得一辈子给他们卖命!” 宋燕淮回过身来看着邹峰,刚刚在饭店里那些谄媚阿谀的神情早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从容: “不这么干,怎么让杨武相信咱们是真心想和他合作? “与虎谋皮?呵,谁是虎你确定分清楚了?这帮人顶多算阴沟里的臭老鼠! “你要是真想把他们当成虎,那也行,那咱今天就玩一回扮猪吃老虎!” 说着,宋燕淮拽着邹峰就疾步回了废品站,然后连屋都没进,推了停在院子里的那辆二八大杠就要往外走: “带上你买的那些高档礼品,跟我走!” 邹峰更加困惑,立马问道:“上哪儿去?” 宋燕淮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废品公司家属院!” “上那儿干嘛去?”邹峰蠢兮兮的满脑门都是问号。 宋燕淮大长腿一跨,坐在了自行车座上: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你是想安安心心在宣传科继续当你的放映员呢,还是想被抓去坐牢,你自己选! “今天胡厂长虽然发话要彻查你那个放映机陷害案,但是如果那个后勤科的干事一口咬定没人指使,只是看不惯你想给你一个教训,你信不信这事儿最后顶多就是赔钱开除,让保卫科那边关上三两个月就放人了。 “至于那个车间主任,更是屁事儿没有。 “因为你拿不出证据证明是他指使的,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但是等这波风声过去,他照样还能用别的招儿来对付你! “而且有了前车之鉴,他的手段很可能会比这次更隐蔽更歹毒,你根本防不胜防! “所以你打算束手就擒等死吗?” 邹峰表情一凝,迅速摇头语气坚决:“我不想!” 宋燕淮笑道:“那就听我的!人家既然都已经主动找上门来求合作了,不顺着他们的意怎么行? “倒卖厂里的集体资产,别说十吨,五吨钢材就够让那帮人吃好几颗花生米了! “只要抓了现行,那个姓杨的车间主任绝对跑不脱,保证让他永无翻身之地!” 第97章 他肯定特别在意你 晚上十点多,宋燕淮才回来。 圆音还没睡,在给冯娟家的俩孩子做玩偶,听到动静赶紧去开了院门: “怎么样了?” “东西曹叔没收,但具体情况我已经告诉他了,明天一早他会过来,到时候我跟邹峰会和他一块儿去机械厂家属院找胡新诚。” 圆音点了点头:“是应该这样,曹叔是废品站的站长,这事儿本来就不能越过他去办,更何况人家还把你当自家晚辈对待,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你要是都不先告知他一声,等回头事发了他再从别人那儿听说了,那人家得多寒心呐。” 宋燕淮笑道:“我办事能这么不靠谱么?这可事关厂里的领导,我和邹峰人微言轻,就这么空口白牙的去告状,胡新诚未必会全信,但是由曹叔出面就不一样了,他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 圆音立马听懂了宋燕淮这话的潜台词。 曹裕的老丈人原是西城区公安局的局长,哪怕退下来了,威望还是在的。 如今这位局长正在疗养院静养,对外的工作都是曹裕这个女婿在帮忙处理,所以曹裕所代表的,就是那位老局长的脸面。 所以这个事儿由曹站长来起头,肯定比宋燕淮和邹峰说话管用。 “你有跟曹叔说请他吃饭的事儿吗?” 圆音想起了家里鸡笼里的那几只老母鸡,那玩意儿得尽快宰了,不然天天得喂东西吃,麻烦得很,而且咯咯咯地叫唤,还容易引起墙那边的住户的注意。 宋燕淮点了点头:“我说了,明天晚上让他来家里吃饭,要整哪些菜你跟我说,我明天一大早就去排队买菜去。” 圆音想了想:“就咱们三个人,也别做太多复杂的菜,炖只老母鸡,你再上菜市场买条鱼回来,咱烧个红烧鱼,炒盘鸡杂,再切上一份之前卤的那个大肠还有猪肺,炸些花生米,随便凉拌个时蔬啥的就行了。” 说到这儿,圆音就又提醒宋燕淮, “你记得提前上周大妈家里去借几个盘子或者碗,就说晚上要请吃饭,等用完了还她。” 家里有六个碗还有几个铝饭盒,平时吃饭肯定是够用的,但要请客就不怎么体面了。 只是他们这个月的工业券都用完了,要添置新的碗碟,得等到月底宋燕淮发工资了才行。 宋燕淮听了这话却没接茬。 借碗筷这种事儿在这个时代其实挺常见的,但老实说他一个穿越人士还真不好意思跟人开口。 而且圆音跟黄老驴师徒走得挺近的,照现在这个来往频率看,那俩以后估计得经常上家里来蹭饭,所以多买套碗筷肯定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宋燕淮准备先斩后奏,明天就上供销社去挑一套碗碟回来。 正好白天在机械厂加工零件的时候,农业局那位局长又偷偷塞了几张票给他。 这些票他还没来得及上交给圆音呢,他记得里面正好有一张0.5的工业品购货券,买一套碗碟肯定是够了的。 时间也不早了,两人就没多唠,赶紧洗漱了各自回屋睡觉。 第二天早上五点左右两人就起来忙活了。 宋燕淮帮着把两只母鸡杀了,鸡血放到装有盐水的碗里快速搅和,马上就能凝固成一大碗血豆腐,再把杀好的鸡往开水里汆上几下,就能快速拔毛了。 圆音接手了拔毛的活儿,催着宋燕淮去菜市场排队买菜,怕去得晚了鱼都让人给抢光了。 六点多,等她把两只鸡都给开膛破肚处理好,并将其中一只鸡剁成块放进瓦罐里小火慢慢煨着,宋燕淮就喜滋滋地骑着小三轮回来了。 这回运气还算不错,不仅买到了一条两三斤的草鱼和一块一斤左右的五花肉,还抢到了一根鲜嫩的竹笋。 竹笋是南方春夏之交的时令蔬菜,因为运到北方来路途遥远,所以京市这边的菜市场供应的量很少,想要尝尝鲜可不容易,基本上只要市场上一供应,立马就会被人一抢而空。 看到那根肥嘟嘟的竹笋,圆音顿时眼前一亮: “这个好,炒五花肉又脆又甜!” 于是圆音又赶紧给竹笋剥去外壳切成片,烧水把这个竹笋煮上一遍,去掉涩味后用清水泡上,等晚上回来的时候正好可以炒来吃。 早饭就是昨天圆音从食堂带回来的饭菜,有几个窝窝头,还有一些土豆丝炒肉沫以及白菜萝卜粉条之类的烩菜,昨晚上她给放水缸里面冰镇着,放一晚上倒也没坏。 快速吃完饭,宋燕淮就骑着小三轮送圆音上鼓楼桥去搭便车,没想到在经过23号院的时候,正好撞见周大妈要出门。 “小圆你这是上哪儿去啊?” 看圆音这么一大早的背着个挎包穿得周周正正地出门,周大妈忙好奇问道。 圆音忍不住笑道: “琴姨,我正准备这两天就跟您说呢,我找到工作啦,在南郊的药圃上班,我现在要去赶早班车,等我下班回来了再找您聊啊。” 周大妈立马高兴得合不拢嘴,赶紧冲着圆音摆手: “哎哟,这可真是个好消息!那你快去吧,可别耽误你的正事儿,咱娘俩啥时候聊都行!” 等到了鼓楼桥,等了不到五分钟运输车就来了,圆音赶紧往车上爬,等车子都要走了,她还不忘特别提醒宋燕淮得注意看着厨房里的炉子。 “千万别让瓦罐子里炖的那只鸡给烧糊了,要是实在把握不准火候,等个把小时就把炉子给灭了就行,其他的都等我下班回来再说!” 圆音是真不太放心,主要是宋燕淮是真不会做饭,就怕这家伙一个没注意给她帮了倒忙。 “行,我记着呢!你安心去上班吧!” 宋燕淮冲着圆音摆了摆手。 圆音一上车就见到冯娟在朝她招手,赶紧凑过去坐到冯娟身侧。 她正要把昨天做的两个小玩偶拿出来呢,就发现冯娟一直笑眯眯地盯着她看。 圆音下意识就伸出手来在自己脸上摸了摸:“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冯娟摇了摇头,抿着唇笑道: “没,就是挺羡慕你的,你跟你男人感情可真好。” 圆音心虚地干笑了两声:“我俩也没啥特别的吧?寻常夫妻不都这样吗?” 冯娟却是摇了摇头: “你俩这可不寻常,你男人会接送你上下班,满心满眼都是你,一看就知道他肯定特别在意你。” 圆音下意识就想反驳:“怎么可能?” 她和宋燕淮是假夫妻,认识才不到一个星期好么?还满心满眼都是她,冯娟这都是什么眼神儿啊!这也太扯了! 见圆音不信,冯娟指了指车后面: “不信吗?从你上车开始,你男人的目光就没从你身上挪开过,咱这车都开了好一会儿了,他还在那儿看着呢。” 圆音一愣,忍不住顺着冯娟所指的方向朝身后看去。 果然,运输车都走出去小半里路了,宋燕淮和他那辆破旧的小三轮,还搁桥底下默默杵着呢。 第98章 神助攻 “看到了没?我没骗你吧?” “昨天下班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男人的眼睛都快黏在你身上了。” “你不用急着否认,在不在意一个人,从他不经意间流露的眼神就能看得出来。” 圆音脸颊滚烫,心跳如擂鼓。 之前圆音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把宋燕淮视为上辈子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是她在困顿生活中一次次的救赎之光,所以这辈子重逢,她第一时间就选择和这个人领证假结婚,全心全意地将对方当成她的合作伙伴。 即便这几天相处下来,哪怕她发现宋燕淮的真实性情,和她心目中那个清冷白月光的形象完全大相径庭,她也从未设想过自己能将这朵高岭之花摘下来据为己有。 主要是上辈子两人的差距太明显了,她再厉害,未来也不过就是个有点小钱的花店老板,和两杠四星随身带着俩警卫员的军工大佬一比就完全不够看了,如此云泥之别,让她根本不敢奢想和宋燕淮有点什么别的。 可冯娟的这些话,却像忽然投来的一颗石子,把她原本平静的湖面打破。 一方面她觉得冯娟肯定是搞错了,怎么可能嘛,宋燕淮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上她这么个要啥啥没有的咸菜疙瘩呢? 另一方面,她心里又忍不住复盘了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儿。 宋燕淮对她处处体贴照顾,钱财都主动上交给了她;遇到危险和麻烦会第一时间挡在她前面;在乡下公社食堂吃饭,都不忘给她偷偷留俩鸡蛋;发现她可能对邹峰感兴趣,还会乱吃飞醋…… 这种种细节,原先她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被冯娟点醒,她就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了。 该不会,宋燕淮真对她有意思吧? 圆音被这个猜测给惊着了,满脸的震惊错愕和不敢置信。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目光追随着鼓楼桥的方向。 运输车一路往前开,桥下那个小三轮慢慢变成了一个黑点,最后彻底看不见了。 圆音却仍然久久回不过神来。 哪怕她不愿意承认,可在意识到宋燕淮有可能喜欢她的时候,她内心狂涌而出的甜蜜欢喜根本骗不了人。 她忍不住捂住脸,根本不敢和冯娟对视。 活了两辈子了,她才知道她居然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其实她上辈子就是喜欢宋燕淮的吧?只是因为两人身份差距明显,加上她早已经嫁为人妇,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人家,所以她才刻意将这份迟来的心动深埋在心底,压根不敢正视这份隐秘的情感。 见圆音一脸的羞涩窘迫,冯娟笑得愈发灿烂了: “感情好是好事啊,我看你们俩还挺般配的。不过你俩看着年纪都不大,这是刚结婚没多久吧?” 圆音一愣,猛地又抬起头来。 对啊,上辈子碍于身份,她对这份感情羞于启齿,可她现在已经重生了啊! 这辈子她可没有嫁错人,那她为什么不能为自己勇敢一次? 都活了两辈子了,为什么还要瞻前顾后犹犹豫豫的,直接问就完了呗。 要是宋燕淮没这个意思,顶多也就是自作多情丢脸一回,睡一觉起来第二天日子照过,大不了等他们的这段合伙婚姻结束,为避免尴尬,两人老死不相往来了呗。 要是他有这方面的意思,那就好说了,反正都已经领证了,正好假戏真做,他俩也玩一回时髦,试试婚后谈恋爱是啥感觉! 想通了这些后,圆音眼底眉梢都不自觉流露出期待和雀跃,还没上班呢,就已经对下班迫不及待了。 冯娟可不知道她就是随意调侃了几句,居然就当了一回神助攻。 看到圆音挎包鼓鼓囊囊都快把扣子撑开了,她忍不住问道: “你这是装的啥啊?上个班而已,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圆音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来她那包里还装着给冯娟两个孩子的见面礼呢。 “你要不问我都差点给忘了呢,这是我自己做的小玩具,给你孩子带的!” 圆音赶紧从挎包里把那俩布玩偶给掏了出来。 一只蓝色的小鲸鱼和一只灰色的小兔子,都是卡通版的,看上去呆萌又可爱,大人看了都爱不释手,更别说小朋友了。 冯娟猛地一下就瞪大了眼睛,把那两个小玩偶拿在手里仔细看了又看: “这是你自己做的?” 圆音点了点头:“碎布头做的,不过家里布料就剩下这么多,只能做这种小尺寸的,你可别嫌弃啊。” 冯娟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怎么可能嫌弃,这玩偶做得这么精致,昨天下班都那么晚了,难为你还为了我家俩孩子这么费心,圆音你也太好了!” 圆音笑道:“这个做熟练了就很简单的,一点也不费事儿,再说娟姐你也很好啊,我这初来乍到啥也不懂,都是你在提点我。” 冯娟眼眶泛红,看着手上那两个玩偶久久没说话。 她这些年尝尽了人情冷暖,原以为冯家是个泥潭,她只要嫁人就能找到避风港了,可没想到结婚了,当初那个信誓旦旦要保护她的男人,却并没能为她遮风挡雨,反而所有的风浪都是婆家和男人给的。 所以眼下,被一个才认识一天的同事给予一点温情和善意,冯娟就有些绷不住了。 察觉到冯娟的异样,圆音忍不住伸出手来揽住了她的肩膀: “姐,你的选择没有错,婚姻不是靠山,咱自己得做自己的靠山才行! “你要坚信一点,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是算数的,今天你受的苦、吃的亏、忍的痛,到最后都会变成光,照亮你的来时路!” 上辈子圆音确实活得窝囊,在何家吃尽了苦头受尽了磋磨,但她仍然觉得她那几十年并没有白活。 她给自己填充了很多知识,学会了如何跟人打交道,懂得了怎么做生意,还积攒了无数的人生经验阅历,这些都是她来时的足迹,也是她如今面对任何坎坷挫折时支撑她的后盾和底气。 就像现在,知道宋燕淮可能喜欢她,她就敢去找他确认,而不是再像上辈子那样胆怯退缩,连肖想对方的勇气和资格都不敢有。 因为她知道,即便是确认失败,那也不过是为上辈子的那份感情画上一个不完美的句号而已。 她还是她,她还可以继续去追逐她的梦想她的事业,还能恣意而灿烂地做她自己,爱情和婚姻于她而言,再不是人生的必需品,而是一剂可有可无的调味料。 第99章 一鸣惊人 宋燕淮还不知道,他这边小心翼翼运筹帷幄,打算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把人勾引到手,生怕一个太激烈把媳妇儿给吓跑了。 殊不知,这小尼姑比他想的要虎得多,已经准备下班后就给他来一记直球了。 送圆音上车后,他就回到了废品站。 这时候瓦罐里的鸡也差不多炖了快一个小时了。 正好他也准备要出门了,赶紧把那煤球炉子的盖子封上。 等骑着自行车到约定地点,果然邹峰和曹叔都已经在等着了,三人就朝着机械厂家属院赶。 机械厂的家属院分南北两院,是五十年代机械厂自建的福利房。 南院是职工家属院,有22栋小六层的筒子楼,北院则是机械厂领导干部的住宅区,都是独栋的二层小院。 两个院子虽然连在一块儿,但在北院的出入口专门设置了门岗,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自由出入。 好在曹裕昨晚上就和胡新诚的秘书联络上了,并跟对方打过招呼,表示今天一早会上家里来拜访。 所以三个人到机械厂家属院门口的时候,那位秘书同志就已经在门岗那儿等着了,很快一行人就低调地进入了胡家的院子。 胡新诚去年年初转业回来的时候,那位吴局长还在任,两人有过几次短暂接触,但其实并不是太熟。 所以昨天晚上这位局长的女婿说要来家里拜访,胡新诚还以为是人家是求他帮忙走后门的,尽管他吃了早饭后没有像平常一样着急去厂里上班,算是给了曹裕这个面子,但心里面到底还是有点不大高兴。 不过,等到三人进了门,看到曹裕身后跟着的宋燕淮和邹峰后,胡新诚就愣住了。 “小宋,怎么是你们俩?不是,你们几个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本来按计划,胡新诚今天上午的工作安排,就是去厂里开完例会之后,带上师傅们连夜做出来的零件就要赶去农业局和宋燕淮碰面。 结果没想到,宋燕淮竟然主动找到他家里来了。 曹裕赶紧说明来意,宋燕淮和邹峰二人负责补充,把整个事情的始末都说了一遍。 “昨晚上我已经找人连夜查过了,这个杨武,确实是你们机械厂焊接车间杨仁庆的儿子。 “要是这个杨武说的话是真的,那这个问题很严重,你们机械厂出了这样的蠹虫,还不知道私底下有多少国有财产被这帮人吞吃入腹了! “而且他想借我这个收购站销赃,要真让他得逞了,那我这个收购站站长怕是第一个就得受牵连,这事儿就算你们机械厂不处理,我也轻易不能放过这个人!” 曹裕的表情十分严肃,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强硬,大有如果胡新诚不作为,他就要大开杀戒的架势。 胡新诚这会儿比曹裕还要震惊和愤怒呢,曹裕这些话,就像是几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 接手机械厂都一年多了,他自认为厂子管理得井井有条,效益更是节节攀升,可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这么明目张胆的中饱私囊,挖社会主义墙角! “曹同志,你说得对,这个问题必须得彻查清楚!如果真有人利用厂里管理制度的漏洞,用非法手段将国家财产据为己有,一定要严肃处理,绝对不能姑息!” 胡新诚的脸色铁青,手拍在桌子上啪啪响。 确定胡新诚对这件事确实不知情,且并不打算和稀泥后,曹裕总算放下心来。 这种事儿,就怕里面牵扯到更复杂的利益关系,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到后面发现这蠹虫背后还有更大的保护伞。 但看胡新诚这个态度,起码说明厂长和那位车间主任之间是没有人情往来的。 那这事儿就好办了。 只要厂长说要整治,甭管厂里还有谁是这个人的靠山都不管用。 几个人在胡家的书房里秘密商议了一番后,很快就离开胡家各自忙各自的事儿去了。 宋燕淮去了农业局,没多久胡新诚果然就带着一大箱零配件赶来了。 随手拿起其中一个零配件抽查了一下,宋燕淮就忍不住朝着胡新诚满意地点了点头: “咱们厂里的八级技工果然名不虚传,这些零件的精准度相当高,跟北边用机器批量造出来的差不了多少!” 胡新诚有些高兴:“这些都是连夜赶出来的,十几年的老师傅了,技术和手感肯定没得说,随便啥零件,只要你给个参数,都能给你手工搓出来。” 当然,胡新诚没说的是,为了赶出这一箱零件,加工出来的失败品和废料都快堆成山了,浪费掉的耗材,超出这批零件本身价值的数倍不止。 要不是他急于确认宋燕淮给的这份零件参数到底能不能行,哪里可能让老师傅们这么胡来? 好在费了这么大的劲儿都是值得的,这批零件经过宋燕淮的手安装替换到那几台故障机器上,很快,趴窝了好些年的老款苏式拖拉机就都能重新上路了。 几个老司机挨个上手试车,每台机器都开出去转悠了大半个小时,等到回来之后就冲着宋燕淮竖起了大拇指。 这下农业局的局长乐开了花。 能不高兴么,仓库里的这批机器都封存多少年了,卖又不能卖,搁这儿放着还占地方,关键是重新采购拖拉机也是需要经费的,上面不给他拨款,他上哪儿变出新的机器出来? 现在好了,这个最让人头疼的问题被顺利解决了,他只要把这个事儿汇报上去,全区甚至全市的通报表扬绝对少不了。 这可是白捡的政绩,谁碰上了不激动? 胡新诚也是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农业局长看重的,只是他治辖下取得的那点小政绩,但胡新诚不一样。 作为机械厂的厂长,宋燕淮这个随手绘制零配件参数的能力到底意味着什么,没有谁比胡新诚更清楚。 这意味着,五十年代从苏国引进回来的那批数以万计的报废机器设备,都有可能通过维修和替换,恢复到正常运行状态! 真要是能延续这批机器的使用寿命,能为国家节省多少财力物力,几乎不敢想。 如果不是胡新诚亲眼所见,打死他都不会相信,谁的机械维修技能可以妖孽到这个地步,而且拥有这份惊人天赋的人,还是个才刚刚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 在战场上冲锋陷阵都能镇定自若的胡新诚,这会儿心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的目光一会儿落在那些被修好的拖拉机上,一会儿落在宋燕淮这个不起眼的后生身上,眼中既是震惊诧异又是纳闷不解,若有所思了好一会儿,表情才恢复正常。 “小宋,一会儿咱们找个地方单独聊聊。” 胡新诚拍了拍宋燕淮的肩膀,笑道。 第100章 身份暴露 中午是在农业局食堂吃的饭,小炒食堂大师傅给专门做了桌好菜,由局长副局长亲自作陪。 席间几位农业局领导对宋燕淮极尽夸奖赞誉,并且主动问起了宋燕淮今后的打算,言语间对宋燕淮在废品收购站上班是颇为不认同。 尤其是那位局长,对宋燕淮的招揽之意非常明显,就差没明着说要把宋燕淮调到农业局里面来了。 可惜宋燕淮并没有往农业方向发展的想法,所以他也没装模作样地吊着人家不放,当场就委婉地拒绝了这位局长的美意。 那位局长其实心里也清楚,这样的优质人才,上哪里都能找到出路,尤其人家现在还和机械厂厂长搭上线了,有这样的实力,去了机械厂那才能真正发挥他的最大价值,在农业局到底发展受到限制,人家不乐意也很正常。 所以他也不执着,拍着宋燕淮的肩膀又敬了这小子一杯酒,笑道: “后生可畏,你有这实力,甭管在什么单位都能发光!” “等你壮志凌云扶摇直上了,没准哪天咱们这兄弟单位遇到了困难,我这还得厚着脸皮求到你这儿来,到时候小宋你可不能推辞啊!” 宋燕淮赶紧谦虚地回敬一杯: “您这是哪里话,要没有您的支持和栽培,我这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展示不出来啊! “我可是发自肺腑地对您表示感激,所以您也别说什么求这样寒碜人的话,往后咱农业局要是有机械维修上的问题需要我出马的,您只管吩咐,不管我宋燕淮在哪儿在干什么,一定竭尽全力来给您帮忙!” 宋燕淮这话说得掷地有声,那位农业局局长涨了面子,其他几个农业局领导听了也都十分满意,于是一大桌子人把酒言欢皆大欢喜,最后宋燕淮喝了得有小半瓶酒,又被那位局长塞了不少福利物资,这才从农业局里面出来。 不过等刚走出农业局大门,看到门口停着的吉普车还有站在车门边默默等着的机械厂陈秘书,他本来还有些微醺的酒意倏地一下就清醒了。 赶紧站直身形,对着这位秘书同志笑了笑:“陈秘书,抱歉,让您久等了。” 陈秘书给宋燕淮拉开了车门:“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你吃好了?吃好了那就走吧,领导已经在等着了。” 宋燕淮有些无奈地看了看手里拎着的几袋物资,本来是打算先把这些东西给送回去的,看样子是不行了,只能先上车,正事儿要紧。 吉普车也没开去别的地儿,而是径直回了机械厂家属院,在胡家的院子门口停了下来。 宋燕淮在陈秘书的带领下进了屋,又到了胡新诚的书房。 然后这位秘书同志就出去了,并从外面悄悄地把门给关上。 宋燕淮来的路上靠着窗吹了一路的风,这会儿酒已经完全醒了。 看着书案前表情严肃庄严的胡新诚,他就意识到,自己等的机会来了。 果然,下一秒,胡新诚将一份档案资料朝着他推了过来,然后双手交叉,看宋燕淮的眼神就跟鹰隼一般犀利,语气更是凌厉地开口质问道: “东城宋家已暴毙的小少爷,先是马庄公社制造偶遇,然后又利用农业局来当做跳板,说吧,你这么处心积虑地接近我,目的是什么?” 看着面前的那份信息档案,宋燕淮心下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就说原身的这个身份洗白得太潦草,只要被人怀疑上了就经不起查,看吧,这个胡新诚才花了不到俩小时,就把他的真实底细给揪出来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家那老爷子在出事前把他送回乡下的时候就一个劲儿叮嘱他,千万不要有多余的小动作,也不要跟以前的那些亲朋故友联系,实在是原身的这个所谓的暴毙漏洞太大了,一不小心就会穿帮露馅。 但早在宋燕淮从圆音那边得知了胡新诚的情况,知道这个人能帮他联络到自己的亲人后,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再差也不过就是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然后被送去沙边河跟他那些家人团聚而已,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他也不挣扎了,先去了沙边河,确认了自己亲人的状况是否安全再说,大不了到了沙边河之后再另做打算,以他的能力,总能找到出头的机会。 抱着这样的想法,这会儿在被胡新诚揭穿了底细后,宋燕淮的心里也没怎么慌,表情甚至称得上十分淡定: “我承认,确实是刻意接近您,但马庄公社那次真是意外碰上的,毕竟我就是再厉害,也算不到您坐的车会在那地方抛锚。 “至于接近您的目的,其实也很简单,因为我想寻求您的帮助。 “看过我的档案资料,您就应该知道,我的家人如今都在沙边河劳动改造,而且去之前,他们的情况其实不是很好。 “戈壁滩条件艰苦,老人的身体很可能会吃不消,我很担心家人的健康状况。 “我打听到您转业前的驻队在沙边河,所以想通过您这边的人脉关系,看看能否和我家人取得联络。 “不指望减轻他们的罪名和惩罚年限,就只是单纯的想知道他们的身体状况是否良好,确认人还活着就行。” 没有任何隐瞒,宋燕淮坦白交代了他接近胡新诚的真实目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神也一直直视着胡新诚,没有半分的逃避和闪躲,语气十分诚恳郑重。 胡新诚本来还是一种审视和戒备的姿态,但这会儿他交叉的双手放松下来,脸上紧绷的神情也缓和了几分,他试探着提醒道: “你的身份信息涉嫌造假,接近我跟自投罗网可没啥区别。若是我这边按照正常的流程来处理,明天这个时候,你就已经在去沙边河的路上了。” 宋燕淮点了点头,一脸坦然: “我知道,不管您准备怎么做,我都认罚,但只一点,祸不及无辜,我的妻子她从尼姑庵下山还俗,刚进城没几天,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有问题,所以我希望这事儿不要牵连到她。” 胡新诚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还记得那个搭乘他们的军车回城的小丫头。 那会儿他就对宋燕淮这小子感兴趣了,本来还打算回城的路上找他媳妇儿套套话,了解一下宋燕淮的具体情况的。 哪里晓得那姑娘一上车就睡着了,一路愣是睡到城里都没醒,害得他想多聊几句都愣是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这会儿听宋燕淮说起,胡新诚才知道那姑娘竟然是尼姑下山还俗的! 第101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 傍晚六点多,宋燕淮又一次准时出现在鼓楼桥底下。 他的心情很好,是穿越来到这个时代的三个月以来,情绪最放松的一次。 “你就这么确定我不会把你交出去?你这么干可是一场豪赌!” 下午在胡家的书房里,那位穿着工装夹克的厂长同志,就这么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宋燕淮笑道: “我赌的既是您的正直良心,也是您的长远眼光,我想以您的智慧,断然不会做出这样愚昧无知的决定。 “英雄不问出去,我也有自信,以我的能力,一定能为国家发挥我的巨大价值,绝对不会辜负您对我的信任和帮助!” 这番话说得铿锵豪迈且胸有成竹,让胡新诚很难不为之动容。 和圆音之前所预判的一致,胡新诚果然是一个相当有胆魄且极为护短的人。 在宋燕淮彻底坦白后,也许是宋燕淮的真诚直接打动了他,又或许是因为之前宋燕淮几次展现出的超强维修能力,让这位重才惜才的厂长不愿意看到一位天才就这样陨落。 总之,即便是私底下已经查到宋燕淮的身份涉嫌造假,胡新诚依然决定相信宋燕淮一次。 “你小子运气不错,找对人了,我在沙边河还真有一帮关系不错的老战友。 “上次你帮忙修车的那位梁跃国梁副师长,就在沙边河驻队任职。 “他前几天就是从沙边河来京城军区开会,顺便到顺县下面去探望一位战士家属。 “可惜不凑巧,他前天一早就又回沙边河去了,不然打听你家人情况这事儿都不用找别人,直接拜托给他就行。 “不过问题也不大,你把你家人的名字告诉我,我给其他战友发个电报,让人帮忙去打听就行。 “你只要不要求搞特权,让我帮你捞人或是给他们减刑,单纯了解一下劳改人员的身体状况,这不算什么为难事儿。” 胡新诚语气温和,但神色郑重,在问清楚宋燕淮家人的信息后,并没有顺手将这个事儿转交给秘书去办,而是将写有名字的纸条仔细收到胸前口袋里,看样子这封电报他打算自己来发。 可能是为了让宋燕淮放宽心,这位厂长同志甚至还故意开起了玩笑: “我可是抓住你的小辫子了啊,等打听到你家里人的情况后,你小子就得安心给我卖命了,知道吗?能者多劳,做好被压榨的心理准备吧!” 总之,这场谈话还是相当顺利的,没有走任何弯路就解决了宋燕淮心中一直悬而未决的大事。 回家之后,宋燕淮根本在家里待不住,他迫切地想要见到圆音,恨不得在小丫头下车的第一时间就和她分享这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要不是晚上得宴请曹叔吃饭,家里还有一堆菜没准备好,估计他脑子一热,都直接爬上公交车上南郊药圃找他媳妇儿去了。 厨房里的事儿他干不来,为了给圆音减轻工作量,他只好找了外头代班的吴永胜给他帮忙。 吴永胜在家里就经常干这些家务活,备菜这些事儿难不倒他。 宋燕淮也没在一旁瞎指挥,他去了一趟供销社,把圆音要的碗碟各买了一套回来,还相当自觉地把这些新的餐具都洗得干干净净。 等到吴永胜那边将备菜的工作都做完了,宋燕淮就示意吴永胜可以下班了,然后他赶紧骑着小三轮高高兴兴上鼓楼桥去接媳妇儿。 远远地看到熟悉的绿皮解放卡车慢悠悠地靠近。 一看到那道娇小的身影出现在车厢尾端,宋燕淮立马就张开手臂着急地迎了上去。 这回不用宋燕淮开口,圆音就一个纵跃跳了下来。 结果宋燕淮才刚把人放下,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呢,就见小姑娘抬起头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语气极其严肃: “宋燕淮,我问你一件事,你必须得认真回答我,不能回避也不许撒谎!” 看圆音表情这么一本正经,宋燕淮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赶紧点头: “行,你问!” 圆音脸有些泛红,表情略有点不自然,但她还是没有任何犹豫地直接问道: “你是不是喜欢我?” 宋燕淮怎么也料不到,圆音会这么突然地给了他一记直球,这让他一时卡壳,脑子当场宕机了。 “怎么,怎么忽然问这个?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吗?” 宋燕淮都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了。 说好的温水煮青蛙,结果他这还没开始发力,水都还没加热呢,青蛙忽然觉醒了!? 现在谁能告诉他应该怎么办?该不会他这一承认,这青蛙吓得立马就掉头跑了吧? “你别给我扯些有的没的,就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就行了!” 圆音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掐着腰急切催促道。 这下宋燕淮知道躲不过去了,只好深吸一口气,一脸豁出去的表情看着圆音: “是,我违背了咱们的合伙人约定,对你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但我喜欢你是我的事儿,肯定不会强迫你喜欢我!你不用为此感到困扰! “要是你觉得咱俩不合适,也不想再维持这段虚假的夫妻关系,那咱们随时都可以去解除婚姻关系! “而且你放心,在你找到合适的房子之前,废品站你还可以继续住着,我想办法先搬出去住就是!” 虽然嘴上说得这么爽快干脆,但其实宋燕淮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失落和难受,原本迫不及待想要和圆音分享好消息的激动和喜悦也在这一瞬间荡然无存。 他甚至紧张到都不敢去看圆音的脸色,主要是怕小姑娘会因此对他生气愤怒甚至嫌弃厌恶。 毕竟之前在街道办领证的时候,他们就提前说好了是假结婚,是他先不尊重规则,破坏了契约精神。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忽然感觉有什么轻轻碰了他的手臂,一下一下又一下。 他不由得愣住,低下头朝着那触感传来的方向看去。 就见小丫头正用她那青葱似的手指戳着他的胳膊,一张脸蛋红扑扑的,本就又大又圆的杏眸,这会儿更是像一泓清泉般亮得惊人。 第102章 掐尖是种病 宋燕淮只觉得被戳的手肘处一片酥麻,就像是被猫爪子轻轻挠了一样。 喜悦的烟花更是在心底里一个接一个绽放。 他忍不住一把抓住圆音那作乱的手指,炙热的眼神紧紧盯着她: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圆音也没扭扭捏捏,任由宋燕淮紧紧握着她的手,灿然一笑: “我好像对你也挺有感觉的,要不假结婚的约定作废吧,咱俩真交往试试?” 始料未及的甜蜜欢愉疯狂涌上来,瞬间充斥着宋燕淮的整个胸膛。 明明有千言万语要诉说,可最后真到了嘴边,却只化作了一声喑哑的“好”。 鼓楼桥下人来车往,两人手牵手的动作已经是出格,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收到了路上不少行人的注目礼。 “咱们快回去吧,曹叔估计已经等急了!” 察觉到周围路人异样的打量,圆音脸上一热,赶紧抽出自己的手,示意宋燕淮快走,再腻歪下去,没准一会儿稽查就要来了。 宋燕淮轻笑了一声,在圆音爬上车斗坐稳了之后,才重新蹬上他那辆小三轮,缓缓启程打道回府: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联络沙边河农场的事儿,有戏了!” 这话一出,圆音立马坐直了身形,急切地凑上来抓住了宋燕淮的衣摆: “真的?!怎么回事?” 宋燕淮连忙稳住车头,然后边蹬车边把今天发生的事儿细细说了一遍。 一听说胡新诚答应会请沙边河那边的战友帮忙,圆音比宋燕淮还要激动: “那可真是太好了,有这位胡厂长出马,肯定用不了多久就能有消息了!” 宋燕淮扬起的唇角像是三月的和煦春风: “谢谢你,圆音!” 要不是当日这个小尼姑在街道办门口贸然拦住了他,只怕这会儿他还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蹿呢。 没有胡新诚这条捷径,他根本不敢想自己究竟要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碰多少次壁才能找到正确联络上家人的渠道。 “谢什么,咱俩本来就是互帮互助嘛,不然这会儿我都不知道被知青办发配到哪个犄角旮旯里插队去了。” 圆音语气欢快地回道。 虽然她表面上看着还挺镇定的,但天知道她这会儿内心有多亢奋。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上辈子宋燕淮在她心目中就是遥不可及的白月光大佬。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竟然能将这位高岭之花拉下神坛。 虽然重生回来,她就没再对美满的婚姻抱有过幻想,但谁不希望遇到一场双向奔赴的爱情呢。 上辈子宋燕淮身居高位光芒万丈,而她早已嫁为人妇,两人除了几次短暂的交集外,其实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这辈子,有了二十多年的人生阅历作为填补,她早不是那个怯懦自卑的小尼姑了,宋燕淮也还没离开废品收购站,他们的身份再不像上辈子那般悬殊,不论是眼光还是学识,理想或者追求,她终于都能和他同频了。 一切都来得刚刚好! “宋燕淮,我想攒票买辆自行车!” “好!” “还想要弄块手表,不然我怕赶早班车错过时间了。” “好!” “宋燕淮,你中午是不是没吃饭啊?你骑得好慢啊!” “好——不对,我哪里慢了?!小样儿我是怕速度太快你坐后面不安全,信不信我这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风驰电掣?!” 说着,宋燕淮立马身体前倾,使尽浑身解数蹬着小三轮。 可惜一顿操作猛如虎,实际车速不到十五码,风驰电掣了个寂寞。 圆音很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起来。 春风温柔拂面,仿佛连路上的风都是甜的。 等小三轮回到烟袋胡同,不少吃过晚饭的住户已经在巷子里闲唠嗑了,看到圆音和宋燕淮回来了,马上就有大爷大妈询问: “小宋媳妇儿,听说你找到工作了?在哪家单位上班呢?” “哎哟,你这速度可够快的啊,这才进城几天啊就寻摸到好去处了!” “这小宋真看不出来啊,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硬扎的路子呢。” 几个老头老太七嘴八舌地打探,都对圆音的工作单位非常好奇。 有位大妈的语气还有些酸酸的,显然是误会了,以为圆音的工作是宋燕淮帮忙找的。 意识到看走眼了,这大妈肠子都快要悔青了。 要早知道这个废品站捡破烂的小子这么有能耐,她早就把自家闺女介绍给宋燕淮了,哪里还能轮得到一个外地来的小尼姑捡漏?! 圆音一看这阵仗,就知道肯定是周大妈说漏嘴了。 她心下也有些无奈,这位周大妈人品什么的都没得说,唯一的缺点就是大嘴巴,有点啥八卦转头跟人一唠就全秃噜出去了。 这会儿被这群大爷大妈们拦着,她还不好撅了这么多人的面子,只好解释道: “不是我男人托的关系,是我干叔叔介绍的,上班的地方挺远的,在南郊呢,而且就是个打杂的临时工,不是你们想的大单位萝卜岗。” 一听这话,那些大爷大妈们打听的兴致果然少了大半。 当然也有不信的,还在一个劲儿追问她干叔叔是谁,甚至还想让圆音帮忙也介绍去当临时工。 这就有点不要脸了,圆音怎么可能应承,她自己都还是走后门进去的呢! “您开什么玩笑呢?我要有这能耐,我还用得着去给人打杂?您要真想给您孩子找工作,就上街道办去登记,找我可真找错人了!” 圆音冷下脸来,也懒得再跟这人掰扯了,直接催促宋燕淮赶紧走人。 没想到甩开了这帮大爷大妈,经过23号院门口的时候,又被等在门口的圆慧给拦住了。 “你找到工作了?!谁帮你找的工作,是不是街道办那位钱大妈给你安排的?!” 圆慧一开口就是质问的语气, “这个钱大妈也太过分了,我们俩一块儿来的城里,她怎么光给你介绍工作,我去找她帮忙就推三阻四的,这不是看人下菜碟吗?” 圆音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怎么,这回你又要说钱大妈也偏心是吗?那还真不好意思,我这工作,还真和街道办没关系,至于是谁给我介绍的,关你屁事,你管得着吗?” “给你一句忠告,老是盯着别人,是过不好自己的日子的!找时间上医院去看看吧,掐尖是种病,得治!” 第103章 买到你的心坎上 宋燕淮真是对圆音刮目相看,没想到自家这小姑娘看着一副好脾气的模样,真怼起人来居然这么狠辣带劲儿。 见圆慧被气得都快要爆炸了,宋燕淮差点没憋住当场笑出来。 不过,眼看着那女人气急败坏一副要冲上来打人的架势,他赶紧蹬起小三轮一溜烟跑了。 这要是打嘴仗自家这小妞儿肯定不在话下,但要是跟人掐架,就圆音这小体格,绝对不是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圆慧的对手! 女人家撒泼打架他一个男人还不好插手,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遛,骂人过过嘴瘾就得了,君子动口不动手,打架多吃亏啊! 等拐过几个弯都快绕到废品站了,圆音还搁那儿掐着腰不服气呢: “你跑什么?她敢打人试试,我怕她我就不姓圆!这烟袋胡同是她家开的了?” 宋燕淮都不好意思拆穿她,就圆慧那种神经病,一言不合人家是真敢动手的,但你这瘦胳膊瘦腿的战五渣,你拿什么跟人家过招? “对对对,我的错,我就不应该跑,就应该让你俩在胡同里狠狠打一架,到时候整个胡同的住户都跑来看热闹,曹叔就晾在咱家门口,让他干等着饿肚子,是吧?” 圆音这才想起来还有正事儿呢,脸上表情顿时讪讪的,也不好再虚张声势给自己挽尊了。 小三轮停到院门口,果然站长办公室里亮着灯呢,也不知道曹裕已经来废品站等了多久了。 等进了屋,宋燕淮赶紧去跟曹裕解释: “曹叔,真是对不住啊,说好了请您吃饭,结果我们倒是回来得比您还晚。” 曹裕正在翻看这几天废品站的工作明细,压根没把这点小问题放在心上。 而且他昨天就已经听宋燕淮说了圆音如今在南郊药圃上班的事儿,知道他们到家肯定得晚上六七点了,所以他根本没着急,把手头的事都忙完了之后才慢慢溜达着过来的,其实进门的时间比这对小夫妻早不了几分钟。 “行了,甭说那些没营养的,我还不至于跟你们俩计较这个,你赶紧去给你媳妇儿帮忙去吧,我这儿用不着你陪着!” 曹裕不耐烦地挥着手,压根不让宋燕淮在他这儿杵着。 宋燕淮只好又转悠回厨房。 圆音回家看到要做的菜都已经洗净切好张罗得差不多了,很是惊讶: “这都是你弄的?不是,你这厨艺不行,备菜的活儿倒是干得挺利索啊。” 宋燕淮可不敢邀功:“这个我可做不来,都是找吴永胜帮的忙。” 但他立马又把那堆洗好的碗碟拿了出来求表扬: “不过这套碗碟是我买回来的,正好农业局那边给了我0.5张工业券,我想着与其上钟家去借,不如咱自己买,就直接去供销社挑了一套,你觉得怎么样?” 看着这厚厚一摞印着花开富贵图样的红边白瓷碗碟,圆音有些哭笑不得。 这种独具时代特色的餐具款式,以圆音二十多年后的眼光来看,肯定是过时了。 但她也知道,眼下供销社提供的碗碟样式就这么几样,甚至有些售货员压根不会给顾客挑选的资格。 宋燕淮能记得她交代的借碗筷的事儿,而且为了一次性解决家里以后餐具不够用的尴尬情况,特意去供销社买回来新的,这就已经算是非常有心了。 所以在宋燕淮眼巴巴朝着她看过来的时候,圆音还是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甚至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很不错,家里备上这么多碗碟,以后肯定能解决大问题,而且这个花色挺好看的,牡丹的寓意很好,富贵繁荣幸福美满,挺好的!” 硬夸到后面圆音自己都不知道她是在胡诌些啥了,但她这些并不怎么走心的赞美,却让宋燕淮十分受用,越夸眼睛越亮: “看吧,我就知道这套餐具肯定买到你的心坎上了!你爱养花,怎么可能不喜欢国色天香的牡丹嘛! “幸亏我下手快,下午我去供销社的时候,这个花色的碗碟就只剩下这一套了,要不是我反应迅速,就被另外一个大妈给抢走了! “剩下的那些青花瓷碗碟都太素了,我猜你肯定不喜欢!” 一听供销社居然有她最喜欢的青花瓷餐具,而且宋燕淮还完美避开了这个款式,圆音顿时表情一僵。 她赶紧冲着宋燕淮摆摆手,不愿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了,再聊下去她怕自己会心梗: “赶紧生火吧,时候不早了,别让客人等急了!” 菜都备好了,烧起来就简单了,有柴火灶外加蜂窝炉双管齐下,圆音的手脚格外麻利,不到半个小时一桌子菜就都做好了。 第一道菜出锅的时候,曹裕在隔壁就闻到了浓郁的菜香,哪里还在办公室坐得住啊? 把材料往抽屉里一锁,都不用宋燕淮喊,他就自己寻着味儿跑到厨房里来了。 等到几道菜全部上桌,这位大叔早已经馋得口水都快下来了,迫不及待取了筷子准备开动。 不过宋燕淮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去了隔壁那工具间,把前几天从那位梁首长手里坑来的那瓶特供百年老窖给翻了出来。 曹裕本来注意力都在面前这一桌子美味佳肴上,但等看清楚宋燕淮抱出来的是什么酒后,他立马眼睛锃亮,把那瓶酒拿在手上仔细观摩,然后兴奋得苍蝇搓手: “这玩意儿可不好弄,你上哪儿搞来的? “我老丈人早几年费了不少功夫才从巴蜀那边淘来了两瓶,结果老头抠门儿得很,藏在家里头都不舍得拿出来喝,连我都只尝过一小杯!”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在猛咽了一口口水后,曹裕又小心翼翼地把酒给放下了,带着几分迟疑不舍的语气和宋燕淮商量道: “要不还是算了吧,这么好的酒,就这场合拿出来喝多浪费啊!你先好好收着,回头等你们一大家子团聚的那天,咱再开成不?” 宋燕淮笑了笑,二话不说探出手来就把这瓶酒给抢了过去,趁曹裕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毫不犹豫地就将瓶盖给拧开了。 “一瓶酒而已,您只管敞开了喝!今天双喜临门,就应该开瓶好酒来庆贺!” 第104章 找个帮手来合作 宴请完曹裕,宋燕淮就又闲下来了。 搞得吴永胜还有些担心,以为这个代班的活儿干不成了。 但宋燕淮并没有让吴永胜提前走人。 观察几天了,他觉得吴永胜勤恳踏实,废品分拣的工作也做得比他还要规整细致。 这让宋燕淮甚至萌生了让吴永胜给他长期代班的想法。 像东柳胡同的郁广智,就是给原来那个废品站收购大妈代班,一个月代班工资17块。 宋燕淮有预感,经过农业局修理拖拉机那一遭,他估计马上就要忙起来了。 到时候分身乏术,废品收购站的工作肯定顾不上。 可如果就这么把这个收购员的工作岗位转让出去,宋燕淮也不乐意。 真要这么干,废品站的房子他和圆音就住不成了。 而且他还想靠着废品站攒零配件凑一些二手物件转手赚外快呢,要是没了这份工作,这个来钱的路子也就废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吴永胜给他代班,这样的话他还能继续赖在废品站过渡一段时间。 闲下来了,宋燕淮就把他这段时间丢下的组装二手物件的活儿重新捡了起来。 不过他也没忘记之前答应要带郁广智一块儿搞这个副业的事儿,所以他特意去了一趟东流胡同,通知那小子有空就上烟袋胡同来观摩学习。 郁广智早前提了那个条件,过后其实自己就有点后悔了,觉得他这个行为好像有敲竹杠的嫌疑。 毕竟这年头要学技术可都是得花真金白银的,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很多学徒工要在师父手底下免费当杂役小工很多年,才能打动师父学来真东西。 哪里像他这样,打听来一个根本不算什么秘密的廉价消息,就能当做交换筹码的? 所以这阵子宋燕淮没再上东柳胡同来找他,郁广智也没觉得失望,都打算把这事儿当个玩笑揭过不提了。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宋燕淮竟然还记得,并且还把答应他的条件当真了。 这让郁广智非常不好意思,但到底留城的诱惑太大了,他几番挣扎后,还是厚着脸皮来了。 不过他也不是那不知道好歹的,既然要拜师,拜师礼当然必不可少,所以他拎来了不少礼品上门,并且还一咬牙,把不久前他意外得来的一张手表票都给掏出来了。 但宋燕淮怎么可能会收这些礼品?他同意带郁广智玩,可不是冲着收这点拜师礼来的,主要是想培养一个得力的手下干将。 郁广智虽然连小学都没念完,但人机灵活泛,嘴皮子也利索,一看就是个搞推销做生意的好料子。 宋燕淮就是看中了这家伙的这份能力,才愿意和这人合作搞这个副业。 现在是特殊时期,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被人盯上,所以对宋燕淮而言,零配件的组装根本不是问题,多复杂的二手物件他基本上都能玩得明白,但组装好这些东西之后,如何转手变现才是问题。 想要闷声发大财,就不能只靠自己单打独斗,找个帮手来分工合作非常有必要。 他不擅长跟人打交道,但郁广智在这方面的能力很明显要比他强许多,所以后续去找销路的事儿,还得多多倚仗这小子。 至于教会了郁广智技术之后,这人会不会踹开他自己去单干,宋燕淮还真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担忧。 他本来也没打算在这个行当里面深耕,赚个一年半载的钱差不多就得了,到时候他没准都已经不在废品站待了。 就算郁广智没有单干的想法,宋燕淮也会主动和这人拆分开来,让那小子自己摸爬滚打去。 反正他该教的都会教,至于人家回头靠着这门技术能折腾出多少名堂来,那是人家的本事。 但丑话得说在前面,要是运气不好被抓了,他概不负责。 都是成年人了,高利润就意味着高风险这样的道理应该心里都清楚,出了事就自己乖乖认罪认罚,不要怨怪和攀扯其他人就行。 宋燕淮也没藏着掖着,直接把他的想法都跟郁广智交代清楚了: “我不跟你说假话,我的收徒的标准卡得非常严格,真要是拜师的话,以你的这个条件,根本达不到我的要求。 “所以咱们不是师徒,而是平等的合伙人关系,我负责内部产品的组装,你负责外联找销路,各自发挥所长,但技术这块我不会藏私,有什么不懂的你也都能来问我,至于你能学到什么程度,就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利润分配上我六你四,毕竟技术才是核心,我要六成不算占你便宜。你要是没有意见,咱们就可以现场拟合作协议。” 郁广智原本是抱着虔诚的态度来拜师的,完全没想到宋燕淮对于这件事会是这样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不过他又不是傻子,给人当徒弟和当合伙人哪个更好那还用想吗? 当徒弟得伏低做小任人使唤好几年,但当合伙人他却能直接当家做主,一上手就可以分四成利,这样的好事儿上哪儿找去? 而且宋燕淮确实非常厚道,没跟他耍一点心眼,把该阐述的条款章程都给他讲明白了。 只要他配合宋燕淮把分内的事儿办好了,人家不会吝啬教他这项技能。 他指望着学会这门技术来安身立命,但在宋燕淮眼里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人家甚至压根没打算在这一行长干,只打算赚一波快钱就撤。 这就意味着两人的利益捆绑只是暂时的,等到将来他学成出师了,自己出去单干也是完全可行的。 郁广智只觉得一块大馅饼从天而降砸在了他头上,多犹豫一秒都是对大佬的不尊重! 所以等宋燕淮那边把一式两份协议拟好了后,他就立马刷刷刷十分干脆地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确定了合作计划,当天宋燕淮就开课了,将第一个物件——最简单的电子管收音机,从各种零配件到收音机的运行原理再到组装过程都逐一展示了一遍。 现场教学了两小时,郁广智就跟着学了两小时。 亲眼看着一堆破旧零件就这么在宋燕淮的手上玩出了花,轻而易举地就组装成功,当听到抑扬顿挫的女播音腔从那个简陋的喇叭里传出来的时候,郁广智控制不住地震惊兴奋和热血沸腾。 都不用宋燕淮吩咐,这小子就乐颠颠地抱着这台刚出炉的二手收音机准备出去找买主去了。 不过临走前,到底还是趁着宋燕淮不注意,把他拎来的那些礼品还有那张手表票偷偷塞进了屋里。 第105章 回头客不要 郁广智果然还是有能耐。 上午那台二手收音机拿出去,下午两三点他就揣着一叠钞票回来了。 市面上全新的电子管收音机,最普通最便宜的款式,都得卖一百二三。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如果家里没有收音机票,就得拿工业购物券来抵扣,一台收音机,得二十张。 这工业券是按工资比例发放的,大部分家庭平时都恨不得一张掰成两张用了,能省个0.1张都算是精打细算会当家的了,要攒二十张出来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为什么这年头的女同志对三转一响那么执着呢,就是因为这些大件哪个都不好买,光有钱没有票券,你就是家财万贯,这四大件你也就只有隔着供销社柜台看看的份。 所以那台二手电子管收音机,郁广智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了。 虽然是用废弃零配件组装的,但用的都是从废品堆里单独挑出来的没有损坏的部件。 而且宋燕淮还专门对机器进行了调试,频道的接收器排除了大部分杂音干扰,喇叭的音量变大且声音清晰了。 除了外表看上去有些磕碰和不美观之外,整个机器使用起来的体验感甚至比新买的机器还要更好。 关键是,这玩意儿比供销社卖的便宜,还不要票啊,所以东西一拿出去,郁广智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买家,双方经过一番隐晦地交谈以及喊价还价后,最终以八十六块钱的价格成交了。 扣除掉那些零配件所花费的成本,净挣七十块有余。 第一单成交得非常顺利,郁广智心下就抑制不住地激动和狂喜,跟打了鸡血一样心急火燎地带着那八十六块巨款跑回来给宋燕淮交账。 宋燕淮也没想到郁广智速度这么快,而且卖的价钱还不低,看样子他还真没看错人,这家伙果然能说会道,天生就是干销售的料! “买家是什么人?”一边拿来账本记账,宋燕淮一边仔细询问。 郁广智赶紧把交易的过程都跟宋燕淮仔细描述了一遍: “是个退休老头儿,在后海那边钓鱼,住在地安门那边,看穿着打扮,估计家里条件还行。 “我喊价九十块,他给砍到八十,然后我加到八十六就坚决不肯让价了,结果那老头居然爽快答应了,说让我在那边等他,他要回去取了钱。 “我本来还担心有诈呢,悄悄躲了,没想到也就一个小时不到,那老爷子竟然真的取了钱回来了。” “而且那老头问我收音机还有没有呢,说他还有几个老伙计也想买。 “那我又不傻,哪儿能留这种话柄? “我一开始就说是遇到困难了,不得已才把家里头的物件拿出来变卖,那老头还挺精的,估计是不信我这套说辞。 “不过他信不信的也不重要,反正银货两讫,以后走在大街上咱谁也不认识谁。” 宋燕淮点了点头,对这个交易价格还算满意,不过他还是不忘提醒道: “以后在外头得小心行事,一旦发现苗头不对,大不了东西咱不要了,先跑路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像这种回头客,甭管他们有多少亲戚朋友要回购,承诺给多高的价格,都别搭理。 “干这一行必须得打一枪换一炮,绝对不能在同一个地方频繁交易,不然很容易被人盯上! “这阵子地安门跟后海这两个地方你就先不要再去了,换块区域寻摸去吧! “这偌大的四九城对收音机的需求量大着呢,咱这点货放出去,估计连点水花都见不着!” 要是在这之前,宋燕淮告诉他回头客不接,那郁广智绝对得怀疑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有现成的客户送上门来,为什么不卖? 但下午顺利开张,轻而易举地就完成了第一单业绩后,郁广智就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干了。 因为宋燕淮组装出来的产品质量有保障,这样的好东西根本不愁卖,只要拿出去,多的是人抢着要。 既然不愁销路,那需要注意的就只剩下自身的安全问题了,不管是被举报还是黑吃黑,总之回头客就意味着风险增加。 要规避掉这些危险和麻烦,最直接有效的解决办法,就是直接舍弃回头客不要,不给对方下一次接触的机会。 “行,那以后我出去交易都乔装一下,而且卖出去一件东西就标记一个地方,然后那个片区我三两个月内都不会去第二次,尽量降低撞到老顾客的风险。” 郁广智立马举一反三,对宋燕淮保证道。 见这小子确实机灵反应快,宋燕淮也就不啰嗦了,从今天卖出去的那八十六块里面,数了三张大团结递过去: “扣掉零配件的本钱,这一单净赚75块,按照咱们的协议约定,你能分三十块。” 郁广智使劲儿在裤腿上搓了搓手,这才把三张大团结接了过来。 把那三张钞票在手里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好几遍,激动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能不激动么?就这几个小时的工夫,就挣了一个厂里正式工一个月的工资,要是以后每个月都能组装上几台这样的收音机,那他岂不是就要发财了? 这样一想,郁广智顿时干劲十足,连在宋燕淮这废品站多耽搁一秒都不乐意了: “我得回去再上附近那些街头巷尾多转转,没准运气好能收上来一些能用的零配件!” 多攒点零件,就能多凑几台二手物件,到时候一转手,那赚的可都是真金白银呐。 宋燕淮也不留他,趁时间还早,他准备去老木匠家走一趟。 虽然提前了一天去取货,但老木匠的工作效率还挺高的,圆音几天前定制的那批零零散散的物件都已经做好了。 于是宋燕淮把东西全部打包塞进小三轮车里,一股脑都给运回了废品收购站。 等圆音下班回来,看到新添置的家具竟然已经取回来了,果然十分高兴,立马就指挥宋燕淮帮忙,要把炕柜和炕桌往她那炕上搬。 自从宋燕淮搬去隔壁那工具间之后,这屋子其实已经大变样了,连宋燕淮都不知道,在他做完隔断之后,里面这个隔间被圆音收拾成了什么模样。 于是他一边往里面搬东西,一边眼睛就不自觉地往那炕上瞄。 只见那炕床周围的墙上仔仔细细地糊上了一层旧报纸,靠近炕床的隔断处,还挂着几样简单的装饰品作为点缀,炕上的床单被褥干净整洁一尘不染,整个屋里清清爽爽的,还隐隐飘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宋燕淮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香味儿,但就是觉得怪好闻的。 看着这间充满了温暖和生活气息的屋子,他的心下不由得一热,有种立马就扔掉隔壁那块破床板子、强势搬回来霸占另外半张炕床的冲动。 作为这个家的男主人,和自家媳妇儿住一个屋,应该,很合理吧? 第106章 买瑕疵布 “你看啥呢?” 见宋燕淮把东西都搬完了也不见出来,还在屋子里四下环顾,圆音顿觉纳闷,忍不住开口问道。 宋燕淮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大自在地轻咳了两声,赶紧从里面退了出来。 不过退出来了,他还是贼心不死,不敢直接开口说想搬,那就拐弯抹角地来。 于是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见圆音忙着做晚饭,他立马就殷勤地凑上去帮忙烧火: “你那屋收拾得还挺干净的,晚上睡觉应该没蚊子吧?” 圆音下意识摇头: “没有啊,你那屋有蚊子啊?” 宋燕淮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瓮声瓮气道: “气温回暖了嘛,而且我那屋还开了个小门跟后院连着,原来那后院又都是杂草,容易滋生蚊虫,半夜三更老有蚊子在耳边嗡嗡嗡,搞得挺烦人的。” 所以,看在你男人这么可怜的份上,是不是应该发扬一下风格,主动开口让他搬回来了? 说完这话,宋燕淮就一脸期待地等着圆音的回应。 圆音正在切面,晚上从食堂打回来了不少菜还有窝窝头,她打算再简单煮个面条,再配上之前做的蘑菇酱就可以开饭了。 她只当是在和宋燕淮闲聊,听到宋燕淮抱怨屋里有蚊子,她压根没往别的地方想,而是怀疑是不是她在后院沤肥引起的,赶紧道: “那得想办法驱蚊了,你再坚持一晚上,明天我上班就去找药圃管理员讨要几棵艾草和薄荷回来,种成盆栽放你屋里,艾草和薄荷有特殊的气味儿,驱蚊效果特别好,你到时候把盆栽放在床头,蚊子肯定就不敢来骚扰了。” 圆音这个主意提得格外认真中肯,宋燕淮顿时噎住,瞬间无话可说。 见宋燕淮沉默,圆音就觉得他这是默许了,也不啰嗦,又问起了下一个话题: “今天有谁来过家里吗?我刚刚看到桌上放着好几样礼品。” 宋燕淮无奈只好暂时放弃登堂入室的企图,从口袋里把今天赚的那四十来块钱还有郁广智给的那张手表票掏了出来: “东柳胡同废品站的那位同事,上次我不是去打听那位陈清泉教授的事儿么,就是去找的他帮忙。” 宋燕淮就把郁广智的情况,以及他和郁广智一块儿组装和倒卖二手物件的事儿一一说了, “那些东西是他拿来的拜师礼,我不肯要,那小子就直接给扔屋里了。” 圆音忍不住皱眉:“那要退还回去吗?” 宋燕淮摇头:“算了,退回去他肯定还会再偷偷送来,折腾来折腾去的麻烦不说,没准人还会心生误会,他就指望从我手里学到组装技术好在城里扎根呢,我不收他的礼,他心里说不定反而不踏实。” 说着,宋燕淮就将那张手表票递给圆音, “你不是说想要买手表吗?这张票倒是来得及时,等后天休息,咱们上西单商场去挑一只!” 六十年代,四九城国营最牛的商场有四家,百货大楼、东风市场、西单商场、天桥商场。 其中最牛的当然还数百货大楼,这是新中国自主投资自主建造的第一座大型百货商场,在当时被称之为华国第一店,各种日用品家具家电种类齐全,款式也最为时髦新颖。 但百货大楼位于东城区王府井,难保不会遇到宋家的老熟人,所以那边宋燕淮是肯定不能去的。 圆音如今手里攒了不少钱,而且还有稳定的挣钱路子,自然底气十足,宋燕淮提议先买手表,她只思考了两三秒就点头同意了。 “行,那就后天去看看!” 面条下锅后很快就熟了,两人赶紧坐下来开吃,没想到饭才吃到一半呢,院门被敲响,那位爱八卦的周大妈又来串门子了。 圆音还以为周大妈是为了她工作的事儿来找她闲唠嗑的,谁知道才打开门,这位大妈就压低了声音着急地问圆音: “小圆,瑕疵布你要不要?不要票,两毛钱一尺!” 圆音一愣,立马就反应过来:“要!” 供销社的布不仅要布票,还得四毛一尺呢,现在这棉纺厂的瑕疵布半价还不要票,傻子才不要! “那你赶紧的,拿上钱跟我走!晚上棉纺厂的生产线又出故障了,车间里的印染机器貌似出了大问题,一晚上出了上百匹瑕疵布!” “现在厂长正在和技术员们排查机器故障,我们车间班长跟我关系好,说那些瑕疵布今晚上可能就会便宜处理掉,让我赶紧去挑,但是这种都得按匹处理,我一个人吃不下那么多,你要是想要的话,咱们合起来买一匹正好!” 圆音一听这话立马来了劲儿。 周大妈可能吃不下一匹布,圆音却是巴不得越多越好! 她和宋燕淮如今要用布的地方多了去了,床单被褥窗帘都是用布料的大头,而且马上就要入夏了,她和宋燕淮还没有夏装呢。 布料这东西保存得好的话,放个三五年肯定不是问题,所以圆音压根不担心买多了布料会浪费。 她又不像周大妈有职业便利,经常能买得到瑕疵布,现在既然遇到这样的好机会,当然得放开胆子买。 圆音赶紧对周大妈道: “您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去取钱!” 说着,圆音就快速往屋里跑。 宋燕淮一看她手忙脚乱的,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赶紧问什么情况。 圆音一边数钱,一边就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遍。 一听说棉纺厂机器故障,宋燕淮心下不由得一动,也顾不上再吃饭了,立马就去换上农业局发给他的工装,也跟着圆音一块儿往外走: “我也去看看!” 圆音瞥了宋燕淮身上的衣服一眼,就猜到他想干嘛了,赶紧锁上门就出了院子。 周大妈看到他们夫妻俩一块儿出来,还有些惊讶:“小宋你也去?” 圆音忙给宋燕淮打掩护: “我让他帮忙去搬布料,一匹布得十几二十公斤呢,太重了我一个人拿不动。 “而且我们刚结婚,需要用布的地方多,他家在乡下也买不到布,所以就想趁这个机会多买点,到时候给他老家也寄一些过去。 “您不是要半匹吗?一会儿我直接挑两匹颜色不一样的布,回头两种颜色每个给您裁两丈五,您觉得怎么样?” 周大妈果然喜笑颜开,赶紧点头表示同意。 她巴不得能多挑一种颜色呢,不然回头一家子的衣服都一个色儿,单调乏味不说,还有可能搞混了。 第107章 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 三个人急匆匆往棉纺厂赶,刚到厂门口登记信息呢,就又看到有几波人进来了,看那模样,应该也是冲着那批瑕疵布来的。 周大妈脸上一变,赶紧拉扯圆音的衣袖,压低声音道: “快走!估计已经有人先进去选了!” 圆音见状也不敢再耽搁,立马跟着周大妈快步往仓库那边跑。 等到了地儿,果然已经有十好几个人在里面了,都是得了消息提前来抢购布料的。 但这些人里面有的手头钱不趁手,根本吃不下一匹布料,有的几个人一块儿合伙买,为了抢哪一匹布料争执不休,迟迟没能拿定主意,所以暂时那上百匹瑕疵布都还在仓库里整整齐齐摞着呢。 圆音和周大妈对视了一眼后,立马就将选择权交到了周大妈的手上。 “琴姨您来选,您是厂子里的老员工,这些瑕疵布的情况您比我清楚,怎么选您说了算!” 周大妈听了这话,立马就冲上去眼疾手快地抢了两匹深色布料,一匹军绿色一匹蓝白格子花纹的,压低声音对圆音解释道, “这批布料都是同一批次的,只是颜色花纹不同而已,厚度质量都是一样的,浅色的咱就别要了,下回有机会了婶儿再帮你留意。 “主要是这次机器故障有点严重,印染出来的成品布瑕疵老大一块儿。 “深色布料还好,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太出来,你到时候把瑕疵的地方给裁下来当窗帘或者是当床单被褥就行,但浅色布料就不行了,太明显了遮都没法遮。 “总之你信我的,就挑这两个!” 圆音当然信她。 而且她将堆在仓库里的这一百多匹布料都扫了一遍,纯色布料和各种花纹的料子,还就周大妈选的这两个款,不管是做窗帘床单被褥还是做男女款的衣服都合适。 既然选定了布料,那就没啥好犹豫的了,两人赶紧去交钱,把这两匹布给定下来。 一匹布100尺,两匹就是四十块,圆音赶紧把钱给掏了出来。 晚上宋燕淮交给她的那卖二手收音机的钱,还没来得及入账呢,就花掉了大半。 布买好了,周大妈就要喊宋燕淮来搬,结果这一抬头才发现,说好了来给她们当搬运工的宋燕淮,居然不见踪影了。 “你男人呢,上哪儿去了?哎哟,这可不能乱跑,厂里可有保卫科值班巡逻的,他不是厂子里的人,万一被抓了就麻烦了!” 见宋燕淮不在仓库外面,周大妈顿时急了。 圆音正要安抚周大妈呢,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从生产车间那边跑来了一个男同志,开口就问: “请问谁是圆音?” 圆音一愣,忙应道:“我就是,请问有什么事儿吗?” 那位男同志立马就冲着圆音笑道: “圆同志您好,您爱人现在正在车间那边维修机器设备,让我来告知您一声,如果您这边着急回去,可以先行回家,不用等他了。” 圆音赶紧跟对方道谢:“行,我知道了,麻烦您了。” 那人也不在这边逗留,直接转身就又跑回生产车间去了。 周大妈这会儿都懵了,不敢置信地看向圆音: “我是不是听错了,刚刚那人说啥,小宋在给厂里修机器?他一个废品收购员,还懂这个?!” 圆音笑了笑,赶紧谦虚道:“就是自己看书瞎琢磨的,自学了一些理论,但平时实践的机会并不多,估计这次正好碰上了,就去试试,不一定真能修得好。” 周大妈可不信这话,棉纺厂的领导也不吃干饭的,真要是没两把刷子,能随随便便让他一个外来人员上手? 她是真有些惊讶和好奇了,想不到那个小宋看着没什么存在感,居然还是个隐藏款的高手,这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这下周大妈都不着急走了,把那两匹布料给寄存在仓库管理员那边,然后拉着圆音就往生产车间那边凑: “走,咱们也去看看!” 说实话圆音心底也纳闷呢。 她当然知道宋燕淮就是抱着这个目的才跟着来棉纺厂的,但她没想到这家伙速度这么快。 她和周大妈在仓库里挑选布料的时间还不到五分钟吧,他竟然就已经说服棉纺厂里的领导和维修部门,并且顺利插上手了? 这未免也太神速了吧,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圆音跟着周大妈就偷偷钻进了生产车间。 一进去,果然看到里面正紧盯着那台罢工的大机器的二三十几号领导和维修技术人员。 而这群人里面,有俩人最为显眼,赫然正是机械厂的胡新诚和他的秘书。 这下圆音知道宋燕淮是用什么办法搞定棉纺厂的领导的了。 估计是棉纺厂这边搞不定这台生产设备,于是就上机械厂那边请外援,胡新诚就带着人来棉纺厂查看情况来了,结果没想到这么巧,让宋燕淮给撞上了。 有这位胡厂长帮忙背书做担保,宋燕淮根本不用解释他的身份来历就能直接上手,这会儿那几十号人,都在盯着他敲敲打打检修机器故障呢。 “这台设备还是从苏国进口来的,隔三差五的就出问题,维修部也没办法,说是说明书有这么厚,还全都是苏文,看都看不懂更别说修了。 “厂里领导为了这台设备头疼得很,跟上面申请了好几次要换掉,但都被驳回了。 “这一整条生产线值不老少钱了,说换就换哪是那么容易的?上面拨不下来这么多款子,厂里就只能这么胡乱凑合着用,让维修工反反复复地检修,修一回管个三两天。 “这回要不是出了大问题,一开工就毁掉了上百匹的布料,只怕厂里还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请外援呢。” 周大妈一边偷瞄那边的情况,一边小声跟圆音解释道, “你男人要是真能修好这个设备,那可是立了大功了,到时候肯定就能从废品收购站调到棉纺厂维修部里面来上班,连你都能跟着混个棉纺厂的正式工名额也说不定!” 圆音笑了笑没说话,可能在普通外人的眼中,废品站收购员比不上棉纺厂的工人体面,要是有跳槽的机会,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从废品站跳出来。 但不管是圆音还是宋燕淮,都没这个想法。 她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那边认真检修的宋燕淮。 绕着那台大型机器钻进爬出,时而拆开这个卸掉那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身上穿的那套衣服就已经到处沾满了机油,脏得没眼看了。 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圆音以前体会不到这句话的含金量。 但这会儿,看着宋燕淮手上各种工具翻飞,每个动作都干练娴熟行云流水,她一点也没觉得那个男人邋遢,反而觉得他浑身好像都在发光,耀眼夺目到让她根本挪不开眼。 其实这几天和宋燕淮相处多了,发现这个男人跟上辈子她印象中清冷孤傲的男神大相径庭后,圆音其实是有些割裂的。 甚至经常会产生一种这不是上辈子的宋燕淮,而是另外一个人的错觉。 但这一刻,看着宋燕淮完全进入工作状态时凌冽严肃的模样,圆音却隐约看到了上辈子那个自带威严气场的军工大佬的影子。 正看着自家男人发呆呢,忽然那边有人惊喜大喊: “找到了,找到设备故障点了!” 第108章 是本地人吗? 一群领导和技术员都激动地围了上去,宋燕淮就站在人群中间,边讲解边拆机器。 几个四五十岁的高级维修工,都自发地给他递工具打下手。 不少技术员更是化身好好学生,边听课边拿着纸笔快速做笔记,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重要知识点。 “我的妈呀,真找到出故障的原因了啊?” 周大妈惊讶得直咋舌,拉着圆音的手臂一个劲儿晃,那模样看着比圆音还要兴奋。 她甚至还想凑近些再看清楚点,看看宋燕淮到底是怎么修好这台罢工的设备的。 谁知道才往前走了没两步,就被不远处的一个穿制服的保卫科人员看见了,立马伸出手朝着她俩指了过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 这年头的工厂保卫科人员,跟二十多年后的保安可不是一个性质。 这个科室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必须得根正苗红身家清白,且最好是部队退伍的战士或者班排干部。 保卫科长或者更高的保卫处长,更是必须得公安和部队转业的营连级军官或者科级以上的干部才能担任。 从解放初开始,到后面的二三十年间,由于国家警力不足,制度尚未完善,所以各大企业,机关和学校,都增设了保卫处或者保卫科。 作为了公安机关的补充机构,保卫科或保卫处的人员不但有正规编制,还能配备枪械,工作范畴也是相当宽泛,既得确保各单位的安全,还拥有独立的侦查权和执法权,甚至连监察和情报工作都由保卫科负责。 就像现在,棉纺厂生产车间里面的生产设备就是棉纺厂最重要的国家财产,现在机器故障导致生产工作停摆,厂里的领导都下来了,甚至连兄弟单位都惊动了,保卫科就得全员出动严阵以待,既要保护生产设备和领导们的安全,还得防止有敌特分子趁机偷偷潜伏进来搞鬼,惹出更大的乱子来。 结果那边才刚排查出设备故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位宋工的身上呢,这边车间里就忽然多出来了两个不明身份的人,负责巡逻稽查的同志能不心生警惕吗? 眼看那人疾步走了过来,表情严肃凛冽,一副要把她俩当场给拿下的架势,周大妈顿时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摆手解释: “我是这个生产车间的工人,我…我们是来仓库买瑕疵布的。” 见周大妈磕磕绊绊压根没说到重点,而且这位保卫科同志的脸色也越来越黑,圆音赶紧补充说明: “同志您别误会,我们是来找人的,中间那个拿着扳手的,是我男人。” 那保卫科同志一愣,顺着圆音所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有些诧异地回过头来: “你是宋同志的爱人啊?” 圆音点了点头:“对,这位周大妈是贵厂的女工,就是听她说棉纺厂车间的机器出问题了,我爱人才决定来厂里看看。” 一听这话,这位保卫科同志紧绷着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下来,浑身的凌厉气势迅速卸下,对两人的态度也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宋工现在正忙着,要不我领你们俩上休息室那边先坐坐?现在机器排查出了故障,但要怎么修还得和领导们协商探讨呢,估计没一两个小时弄不完。” 圆音赶紧摆了摆手,拉着周大妈就要往外走: “琴姨,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别在这儿干等着了,浪费时间不说,还影响人家保卫科同志工作。” 被面前这位穿制服的保卫科同志那探照灯似的眼睛紧紧盯着,周大妈心里面也犯怵得很,见圆音不愿意再等,她赶紧跟着圆音就往外走。 不过没亲眼看到宋燕淮把那台设备修好,她心下多少有些遗憾,忍不住问圆音: “走这么干脆,你难道就不担心你男人搞不定这事儿啊?” 圆音耸了耸肩,笑道:“担心也没用啊,什么机器零件的我又看不懂,我留在那儿反而还会让他分心,还不如回家去早点洗洗睡觉,至于他到底能不能搞得定这事儿,睡一觉醒来不就知道了?” 这话让周大妈根本无法反驳,只能在心底里暗自嘀咕,这丫头这心未免也太大了,换位思考一下,要是换成是她家男人,她这会儿别说回家睡觉了,怕是坐立都难安。 圆音之所以看得开,当然不是因为她真的心大无所谓,而是她对宋燕淮的能力有信心,知道他肯定能把这个问题完美解决,根本没有担心的必要。 但这话她不能对周大妈说,不然人家还以为他们夫妻俩年纪轻轻就张狂得没边了呢。 不过,宋燕淮不在,就她和周大妈俩人,要把那两匹布给背回去可不轻松。 圆音这会儿都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应该把废品站的小三轮给骑过来,虽然她骑自行车的技术不咋地,但拖运两匹布回去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没想到她和周大妈这边正发愁呢,忽然就有人在身后叫她: “圆音同志?” 圆音一回头,就看到胡新诚的那位秘书,正在仓库门口不远处站着对着她微笑, 在他身后,停着一辆熟悉的吉普车。 “上车吧,领导让我送你们回去!” 圆音略迟疑了一下,还是冲着一旁的周大妈微微点了点头。 在陈秘书的帮助下,两人把买的那两匹瑕疵布塞到车后座上,这才小心翼翼地爬上了车。 后座上也没有别的位置了,好在空间还算宽敞,于是两人干脆就直接坐在那两卷布料上。 棉纺厂离烟袋胡同并不远,走路也就二十几分钟,开车就更快了,五分钟不到,吉普车就到了胡同口。 再往前吉普车就不好开进去了,胡同太窄了,进去了都没法掉头出来,圆音赶紧示意司机停车,又跟人道了谢,就在胡同口下了车。 陈秘书见状,立马下车把布料又给搬了出来,还要帮着背回废品站去,吓得圆音赶紧摆手拒绝。 胡新诚可是以副厅级干部转业回地方担任机械厂厂长的,给他配备的秘书,那也是正儿八经的科级干事,她一个小老百姓,哪里敢把这样的人当劳力使唤? 只是无论她再怎么推辞,这位陈秘书就跟看不见似的,把那两卷布料搁肩上扛着,二话不说就往胡同巷子里跑,速度快得圆音撵都撵不上。 等总算到家了,东西一放下圆音就急忙给人倒水喝。 陈秘书没有进屋,就在院子里站着,一边端着碗喝水,一边目光在院子里四下打量。 等喝完水把碗递给圆音,没来由的,他就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圆音同志是京城本地人吗?” 第109章 失联的姑姑 很平常的一个问题,圆音却愣住了。 不为别的,只因为她恍惚间好像记得,上辈子她和陈秘书第一次见面,这人也问过她类似的问题。 那大概是几年后了,她养花的手艺入了吴琳的眼,和吴琳关系慢慢变得熟络后,第一次被对方邀请去家里赏花。 然后比较巧合的,在临出门的时候碰上了来家里给胡新诚送材料的陈秘书。 当时对方也问她是哪里人,圆音只当对方是出于陌生人的礼节随口那么一问,就回了一句她老家是雁山的。 这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更何况就是简单的寒暄客套,圆音根本没放在心上,所以她早已经想不起来她当时回答完问题之后,陈秘书是个什么表情和反应。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时隔二十多年,在重生回到十八岁,再一次与陈秘书初次相识,对方竟然又问了她同样的问题。 这一回,圆音已经不是上辈子那个傻乎乎没心眼的小女孩了,听话听音、察言观色是她如今必备的技能之一。 因此,她一下就察觉到了陈秘书问她这个问题的时候语气和表情都不对。 看似漫不经心随口一问,但声音里是带着小心翼翼的紧张和期待的。 而且他的目光一直在盯着她的脸打量,像是在透过她怀念着什么人似的。 这让圆音心下不由得一顿,斟酌了一下后,她没再像上辈子那么敷衍,而是认真解释道: “不是,我是个孤儿,从小在雁山尼姑庵长大,一个星期前才下山还俗,跟着妇联的领导同志到城里来相亲,机缘巧合和宋燕淮看对了眼,然后就嫁给了他。” 这个解释,让陈秘书瞬间就变了脸色。 他立马就紧张追问道: “那你是怎么沦落到尼姑庵的,知道你父母是哪里人吗?” 见圆音奇怪地朝着他看了过来,陈秘书顿时意识到他这样有些太冒昧了,忙解释他这么着急的缘由: “抱歉,我姑姑解放前和家里失去联系,二十多年了,我家里一直在打听和寻找她的下落,但始终没有她的消息,因为你长得跟我姑姑有点像,我还以为——” 他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同志就觉得亲切面善,而且年龄也对得上,便下意识怀疑这姑娘是不是他姑姑的孩子。 圆音顿时了然。 难怪上辈子和这辈子,陈秘书见到她的第一面,就着急打听她的出身来历,原来是家里有亲人丢了。 圆音忍不住追问道: “你姑姑是在北平失踪的吗?” 陈秘书摇头:“不是,她当时在沪市当医生,后来战乱,她所在的医院要全部转移去山城,当时有给我们家打来电话,但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按照时间来推算,他姑姑失踪后如果生了个孩子,那差不多就是圆音这般大了。 但圆音却忍不住皱眉。 因为她记得师太临终前说过,她是在豫州一个县城的乱葬岗里被发现的。 而且捡到她的时候,她身边根本没有任何亲人,就一个破旧的襁褓包着。 豫州可跟沪市和山城相距甚远,三个地方完全不搭噶。 圆音觉得这位陈秘书应该是找错人了。 不过,想到她那个烂襁褓里藏着的玉佩,圆音到底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你们家有可以跟你姑姑相认的特殊信物吗?比如贴身带着的物件什么的。” 陈秘书又缓缓摇了摇头。 圆音顿时松了一口气,忙笑道: “那肯定是弄错了,尼姑庵的师太说她当年是在豫州捡到我的,我父母应该是当地的难民,活不下去就丢下我跑了。” 至于跟陈秘书的姑姑长得像,圆音也不觉得奇怪。 这世上没血缘关系但撞脸的人有很多,可能只是巧合而已。 见圆音这么笃定,而且还明确追问了他家有没有信物,陈秘书就猜到圆音手里应该是留着她父母的什么特殊物件,那这个姑娘,应该就是跟他家姑姑没什么关系。 这让陈秘书心下失望不已。 他忍不住深深呼了一口气,扯了扯嘴角勉强一笑: “不好意思,误会了,谢谢你的招待,打扰了!” 说着,他也不继续和圆音多聊了,转身就离开了废品站。 目送对方走远后,圆音这才叫上一旁一直没吭声的周大妈,两人把那两匹布给抬进屋里。 然后点亮煤油灯,把炕床清空后,把挑选的两匹布快速摊开来仔细检查。 这一看,两个人立马眼睛都亮了。 “看吧,我就说听我的准没错!大妈我都在厂里混多少年了,挑布料就从没失过手!”周大妈一脸得意地道。 圆音忙冲着周大妈竖起了大拇指。 仓库里面光线昏暗,而且还不允许把整卷的布料拆开来检查,只能看到花色,但是根本看不到里面的具体情况,相当于盲选。 这就是贪便宜买大卷瑕疵布的坏处了,全凭运气开盲盒,要是倒霉碰上个大面积错印染斑啥的,只能捏着鼻子自认倒霉。 怪不得之前在仓库那么多人犹犹豫豫不敢下手呢,来买瑕疵布的基本上都是家里条件不太好想尽办法来节省开支的,这一匹布下来得二十块钱呢,相当于一场豪赌,要是踩坑,那一个普通女工一个月的工资就几乎全打水漂了,可不得好好想清楚再做决定么。 这次印染车间的设备确实是出了大问题,染出来的布,基本上每隔两三尺就有一个染斑,但因为周大妈挑的这两匹布是深色系的,而且颜色跟染斑接近,不凑近了看基本上看不出太大色差,所以错印对布料的影响不大。 但如果是浅色系布料,那整匹布基本上就废了,除非把瑕疵部分剪掉,将布料剪成碎布来用,做衣服可能还行,但若是想要大布料做床单缝被褥什么的,那肯定是不可能了。 圆音就开始一尺一尺地给周大妈丈量布料尺寸。 量完尺寸后,她给画上线,又让周大妈自己重新又测量了一下,确定无误后,用剪刀一剪,再用力一撕,大块的布料立马就拆分开了。 两块布料都匀出来二十五尺,周大妈拿在手里面左看右看,越看越是满意,连这些布料拿回家之后要怎么用都已经计划好了。 边将这两大块布料慢慢叠整齐,周大妈边顺嘴就问圆音: “刚刚听你跟那个陈秘书聊天,你家原来是豫州的啊?那你就没想过要去寻你的娘家和亲人?” 第110章 这单位能处! 圆音笑了笑,缓缓摇头。 上辈子她在何家日子过得那么艰难的时候,都没想过要去寻亲,这辈子就更不用说了。 都两世为人了,她早已经过了需要父爱母爱的年龄,如今她的日子过得逍遥又自在,未来更是只会越来越好,又何必自寻烦恼? 而且她是被老师太从乱葬岗捡回去,才侥幸活下来的。 如果她的父母当年真的死在了战乱中,那她在这个世上的亲人已经不复存在,自然就用不着去找寻了; 若是他们还活着,只是为了逃命将她狠心撇下,那当年那一扔,就等于把他们之间的血脉亲情彻底断绝了,那她就更没有找寻的必要了。 周大妈年纪比圆音大了两轮多,当年那混乱的局面她亲身经历过,再加上她又是局外人,所以看待这个问题的时候比圆音要平和得多: “孩子,别钻了牛角尖,当年人心惶惶,好些人家就是这样走散了,你这样的也不是个例。 “我就有个远房亲戚,当初带着仨孩子投奔去陕北,结果半道上碰上抢劫的,混乱中一个没看住,仨孩子少了俩,至今那俩孩子都没找着。 “所以兴许不是你想的这样呢,说不定当时确实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他们不小心才弄丢了你,又或者丢掉你这个事儿不是你父母做的,他们根本都不知情呢? “会不会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他们也像刚刚那个陈秘书一样,如今正在到处打听你的消息,千辛万苦找寻你的下落呢? “人这辈子这么长,你不趁着现在年轻去找,去弄清楚你是谁你从哪儿来的,等将来老了再回想起这些事儿,会不会遗憾和后悔?” 圆音卷布料的手不由得一顿。 前面陈秘书错认亲人的小插曲,圆音是真没往心里去,也并未因此就受到感染,萌生出要找她家人的念头。 但周大妈的这番话,却让她内心有所触动,隐隐地开始对她这些年的想法产生了动摇。 等周大妈一走,圆音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说得多么云淡风轻漠不关心,其实在她的内心深处,对那未曾谋面的父母亲人是心存期待和怨恨的吧? 只是她不希望被这些陌生情绪所左右,才刻意将这些情感摒弃在外,用满不在乎的态度来武装自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显得她坚不可摧。 夜里十一二点,院门外有动静响起,圆音立马就起床,扬声问: “是谁?” 宋燕淮本来以为圆音睡了,怕打搅到她休息,就打算费点功夫翻墙爬进来算了。 现在听到圆音喊,赶紧出声提醒:“是我!” 圆音忙披上衣服来给宋燕淮开门,一边拉开院门栓子,一边关心地问道: “怎么样,搞定了吗?” 宋燕淮点了点头,笑道:“我出马还能有搞不定的?放心吧,已经恢复正常了,明天就能复工复产。 “其实问题不麻烦,就是核心部件磨损加上维修人员维护不当,导致大量零部件产生连锁反应,但棉纺厂技术员没有找到根本问题所在,所以每次维修都治标不治本,换几个零件管个几天就又坏了,越修越糟糕。” 圆音不懂机器维修,但她养花也经常会遇到类似的问题。 花卉植物生病,病源在根上,但表现出的病症却在叶片,如果不把根上的病理清除掉,光治疗叶片是毫无作用的,甚至还可能越治疗越严重。 不管怎么样,问题完美解决了就行,圆音正要回屋,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宋燕淮却侧过身来,笑眯眯地对她道: “看看我给你带啥回来了?” 圆音一愣,这才发现宋燕淮身后还搁着俩蛇皮袋,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里面都塞了啥。 宋燕淮嘿嘿一笑,不等圆音开口,就率先把那蛇皮袋给拖进屋,并顺手帮她将袋子上的绳子给拆了: “这些都是棉纺厂厂长送的,他听我说我媳妇儿喜欢自己做衣服,就把今年其他兄弟纺织单位送的一批样品布料都给我了,你快看看喜不喜欢?” 一听这话,圆音又是惊讶又是意外,忙将煤油灯拨得亮亮的,凑过去查看。 宋燕淮帮着将两个蛇皮袋里的布料全都给倒了出来。 这一倒,就把圆音震得当场合不拢嘴了。 确实都是样品布,每一块都在一丈宽,但两袋布料,足足有四五十块。 灯芯绒、的确良、绒布、蚕丝绸缎还有毛呢的,这个时代市面上能看得到的高档面料差不多都有。 而且颜色也不尽相同,红黄蓝白青花旗白花旗大小斜纹帆布条绒等等不一而足,很多甚至都不是供销社能买得到的鲜艳颜色。 只一眼,圆音就看得挪不开眼,眼中的喜欢都快要凝成实质了。 这么多漂亮的布料花色,厚的薄的都有,一年四季的衣服款式都能做,再加上她今天买的那些瑕疵布,这几年她和宋燕淮都不用愁没衣服穿了。 宋燕淮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小姑娘是真喜欢,立马觉得他这两袋东西要对了。 他顺手就从兜里掏了一叠票出来: “补贴了我八张粮油票,还要拿两张大团结给我当做辛苦费,但我没要,所以那位厂长就给我换成了这两袋布料。” 这时候的布料棉料衣料都是紧俏货,买衣服对大部分家庭都是奢侈事,很多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而且宋燕淮带回来的这些还不是普通布料,而是真正的高档面料。 用这样的布料做出来的衣服,在供销社随便一件夏款衬衫都得十几二十块,如果是冬装,翻个两三倍都有可能。 只用二十块的酬劳就换来了这么两大袋,绝对是划算的买卖。 八张粮油票也给得很大方,四张粮票都是五市斤的,另外四张食用油票是一市斤的,二十斤粮食四斤食用油,又够家里吃上小半个月了。 圆音立马就笑道:“今天这一趟跑得可太值了,这棉纺厂领导出手挺豪爽的,这样的单位能处!” 宋燕淮挑了挑眉: “你也不看看我帮他们解决了多大的麻烦,生产线要是停工,耽搁一天的时间,厂子里的损失就比给我的这点福利高出成百上千倍! “我听说他们前阵子接了临省制衣厂那边的大单子,要是不能如期出货,赔的违约金就是个天文数字,不然你以为他们棉纺厂为什么大晚上的还求到机械厂那边去了?不就是着急么? “现在知道我能修他们的机器设备,那位棉纺厂厂长恨不得当场就把我给留在他们厂里镇场子,许给我的福利可不低,不过我没答应,只同意过段时间等我得闲了,去给他们厂维修部的技术员们进行一下技术指导。” 说到这儿,宋燕淮就忍不住嘿嘿一笑,眼睛里闪烁着狐狸般奸诈的光, “你不是缺一台缝纫机吗?棉纺厂应该比其他单位更容易弄到缝纫机票,我回头借着这个技术指导的机会再薅一波那边领导的羊毛,看看能不能帮你弄回来一张!” 第111章 一个都跑不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宋燕淮回来了的缘故,圆音感觉原本虚空沉郁的内心好像又瞬间被温暖给填满了。 再躺回炕上后,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沉沉睡去。 另一边的宋燕淮却根本没睡。 因为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得到了陈秘书那边的秘密通知,杨仁庆父子的动向被厂保卫科密切监视着,已经发现那边有所异动,让他提高警惕,很可能杨武今天晚上就会有所行动。 所以宋燕淮没敢睡,他做好了随时配合机械厂保卫科的行动,就等着杨武来找他。 果然,到了半夜三更,废品站院门外忽然就传来了哨声。 宋燕淮立马一个翻身坐起,打开了工具间的门。 这时一道身影已经从墙外翻进了院子,并准备去敲圆音睡的那间屋子的门。 见宋燕淮从隔壁出来了,这人还有些诧异: “不是,哥们儿你咋睡在这屋啊?” 宋燕淮一脸淡定地看了何峥嵘一眼,走过去拉开了院门。 院门口还站着杨武和邹峰,他不动声色地和邹峰交换了个眼神,这才解释道: “昨晚上有点事耽搁了,回家晚了,我媳妇儿生气,不给我开门,我就只能在隔壁猫一晚上了。” 杨武立马同情地冲着宋燕淮的肩膀拍了拍,一脸的感同身受: “男人都一样,手里头要是没钱,连在自己女人跟前都硬气不起来,你若是腰缠万贯,你看看她还敢不敢对你这么横?” “所以我才说让兄弟你跟我混嘛,咱俩合作,保管让你吃香喝辣,到时候别说是家里媳妇儿随你使唤,你手指头稍微漏一点,外头不知道多少女人对你服服帖帖,想怎么着都成!” 何峥嵘跟着边点头边哈哈笑,露出一副“是男人都懂的”的浪荡表情。 宋燕淮闻言果然一脸向往: “杨哥你就说咋办吧,我这边肯定配合你!” 看宋燕淮这么上道,杨武顿觉满意: “东西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能装车运走,只要你这边想办法弄进废品公司就行!说好的五五分账,兄弟我一定说话算数!” 宋燕淮忙拍着胸脯保证: “我这边也没问题,实话跟你说吧,我这边的工作就是我叔叔帮我弄进来的,我叔叔在废品公司也有点门路,前天你跟我说了这个事儿之后,我就偷偷去找他帮忙,给弄了几张批条。 “只要有批条,别说十吨了,就是再多来几倍,我这边都能悄无声息地把货给送进去!” 说着,宋燕淮就从胸口拿出来一张盖了红戳的条子,在杨武面前晃了晃。 杨武闻言立马抢过那张条子,掏出火柴来点燃一根,借着火柴棒的微弱光线,将那张纸条凑到眼跟前仔细查看了一番。 看清楚纸条上面不仅有领导签的同意接收几个字,还有明晃晃的废品公司公章后,顿时心下狂喜。 何峥嵘就在旁边站着呢,自然也看到了宋燕淮掏出来的那张批条。 这让何峥嵘都惊着了,他是真想不到,这个姓宋的小子竟然还有个叔叔在废品公司给他当靠山。 不是说这小子是农村来的吗?这可真是看走眼了!而且看样子这小子的叔叔还挺有能耐,这么重要的批条,说弄就弄来了。 何峥嵘眼神闪烁,探究的目光在宋燕淮的身上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杨武连一晚上都等不了了,立马就迫不及待道: “那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走,趁现在天还没亮,这时候行动最安全!” 主要是他也没想到这废品站的小子这么好糊弄,三言两语竟然就真被引上钩了,甚至都不用他吩咐,就主动弄来了最关键的批条,只要这一单能成,马上就能白赚大几千块,他能不激动急切吗? 宋燕淮巴不得这事儿早点解决呢,杨武一提议他当然就顺水推舟,领着几个人赶紧就往废品公司总部那边赶。 也不知道是杨家父子胆子大,还是机械厂这边以往的安防措施形同虚设,总之,等废品公司的拖运车到达机械厂后门的时候,后门竟然可以随便打开,甚至都不需要登记就可以直接开进去,然后一大车的废旧钢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从厂里拖运出来了。 看到这情况,宋燕淮心下就忍不住啧啧啧,暗叹今晚过后,也不知道机械厂这边到底有多少人要倒霉。 等车从机械厂出来,何峥嵘和杨武就都不见了,跟车的人变成了之前宋燕淮没见过的一个十八九岁的小混混。 宋燕淮心知肚明,知道那两人肯定是去召集小弟,准备一会儿就要黑吃黑抢他手里卖那笔废旧钢材的款子了。 但他这会儿偏还要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故作纳闷地问这个混混: “杨武跟何峥嵘呢,他们不去吗?” 这个混混很明显是被杨武跟何峥嵘给坑了,根本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人家让他来跟车跑一趟,还允诺会给他二十块的辛苦费,他就屁颠颠地来帮忙了: “没事儿,我跟着就行,杨哥跟何哥还有点别的事儿要忙,让咱们把东西卖了之后去后海公园那边汇合,赶紧走吧,再耽搁一会儿天就亮了。” “行,那就走吧!” 宋燕淮看了邹峰一眼,见邹峰点头,他也就不纠结了。 反正胡新诚和曹叔把一切都布置妥当了,这些参与进来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托运车直接往废品公司总部那边开,到了总部的废品处理中心。 废品公司都被打过招呼了,唱戏唱全套,批条递过去,果然一路绿灯,车过地磅,没多久这批废钢的总重就出来了,然后是抽样检查,库管按重量算钱,最后整车废料一共十吨出头,按照废品公司的钢材回收价,算下来一共八千七百多块。 厚厚一大摞大团结,被废品公司的会计数了好几遍,这才将其仔细打包进一个黄色的厚油纸包里,并将一张单据一块儿,递到宋燕淮手里。 这么多钱,那边跟着一块儿来的小子没见过世面,这会儿都快看直眼了。 宋燕淮一把就将钱塞进了身上的挎包里,大手一挥就示意邹峰和那个小混混跟上。 这时候大概是早上的五点多了,天还不咋亮堂呢,三个人就这么背着一大袋子钱在大街上大摇大摆地走着,哪怕路上并没有几个行人,但那小混混紧张得都拐成同手同脚了。 走了差不多得有大半个小时,眼看着就快要到后海公园了。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几道黑影骑着自行车从一侧胡同巷子里一窝蜂冲了出来,一把就将三人撞倒在地。 下一秒,宋燕淮只听到咔嚓一声,紧接着他就感觉身上一轻,挂肩膀上的那个挎包被人剪断带子一把给撸走了。 那几个人得手后,片刻都没耽搁,立马跨上自行车就往另一条隐蔽的胡同巷子里面冲,看那麻溜的动作,显然这种抢包的事儿平时在大街上就没少干。 只不过,这帮人这回可没那么幸运了,自行车才冲进那条胡同里,就被埋伏在那边的一群保卫科人员来了个瓮中捉鳖。 一分钟不到,几个猖狂的劫匪就抱头靠墙蹲下,被十几把黑亮的家伙什抵住了脑袋。 第112章 这下麻烦大了 昨晚上入睡时间太晚,所以圆音这一觉睡得很沉,压根没听到半夜三更院子里传来的动静。 等到早上起床没见到宋燕淮,她还有些纳闷呢,以为他又去菜市场买菜去了。 正犯嘀咕呢,就见宋燕淮右胳膊肘那儿绑着绷带,膝盖上也破了个大洞,一瘸一拐地从外面回来了。 “我的天,大清早的你这是上哪儿去了,怎么弄成这样?” 看到宋燕淮这狼狈模样,圆音吃了一惊。 宋燕淮一边倒抽冷气,一边嘴硬:“没事儿,就是擦破点皮,问题不大。” 擦破皮能用得上绷带?这一看就是骨折了,看膝盖那地方也捆着纱布,纱布上血都快浸出来了,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肯定伤得不轻! 圆音顿时急了,也顾不上别的了,赶紧把人搀扶进屋。 杂物间那木床板子太破也太窄了,不方便伤员休养,只能把人先安置到她那屋的炕上躺着。 做好了早餐,看宋燕淮那样儿显然也没法自己吃,圆音无奈只能拿勺子一勺勺喂给他吃。 到底才刚表明心意,做这么亲密的动作,圆音喂饭的时候压根不敢跟宋燕淮对视,脸更是烧得通红。 宋燕淮倒是适应良好,不仅如愿躺到了这张他觊觎已久的炕床上,还能享受自家媳妇儿的细致入微的关心和照料,他脸上那表情别提多美了。 哪怕只是简单一碗素菜疙瘩汤,他也吃得有滋有味,仿佛这就是全世界最好吃的美味佳肴。 不过心里暗爽了没一会儿,等吃完早饭,他就听到圆音说: “你先歇着,我今天就不去上班了,我骑你的小三轮去鼓楼桥跑一趟,让冯娟姐帮我去食堂请个假!顺便请黄叔来给你看一看!” 宋燕淮脸上的笑顿时一僵,正要开口说不用,结果圆音已经心急火燎地跑出去了。 宋燕淮的得意表情瞬间垮了下来,知道这下麻烦大了! 清晨那会儿,被那帮飞车党冲撞到地上,他那膝盖确确实实擦破了点皮,手臂也微微扭了一下,但其实并没有大碍,在机械厂卫生室简单处理了一下,就手能提腿能跑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但这不是想到之前他几次三番暗示想要搬回来睡,圆音都跟没开窍似的,还要给他那工具房里放盆栽驱蚊,他实在是没辙了。 正巧这回意外受伤,他灵机一转,就想到了一个馊主意—— 趁机装病卖惨,让圆音那小丫头心软,主动把炕床给他让半边出来! 于是他装作手臂骨折,膝盖伤得很严重的样子可怜兮兮地回来了。 计划如他所预料的一样进展顺利,躺在自家媳妇儿香香的炕床上,他正要为自己的机智点赞呢,没料到下一秒就遭遇了滑铁卢。 眼见着圆音骑着小三轮转眼就没影儿了,宋燕淮尔康手尴尬地挂在半空中,放也不是收也不是。 侧头看了自己那活动自如的胳膊肘一眼,宋燕淮忍不住嗷呜一声,哭笑不得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黄老驴那眼睛多毒啊,他和圆音结婚圆没圆房,那老家伙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现在他还想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装病,怎么可能不穿帮嘛! 圆音骑着小三轮飞速往外跑。 她腿不够长,小三轮坐上去都没法把脚蹬踩到底,只能将腿斜着伸到大杠下的三角区,歪着身子踩圈。 就用这样滑稽的姿势紧赶慢赶地冲到了鼓楼桥,还没顾得上喘口气呢,运输车就来了。 她连忙跑到车斗前,和冯娟说了自家男人受伤的事儿。 冯娟点了点头,答应会去帮她请假: “你别担心,我去跟主任告假,就说你今天的活儿我跟我大姨帮你分担就是,他肯定不会有意见。” 圆音再三对冯娟道谢,等运输车开走了,她就掉头往乐和堂药铺赶。 结果才走到半道上,就意外碰到了邹峰。 “弟妹你这是要去上班吗?要不要我送你啊?” 看到圆音这怪异的骑车姿势,邹峰赶紧叫住了她。 说着,这家伙就一脸兴奋地拍了拍他那二八大杠后座挂着的筐子, “我弄了点好东西,正要给你们家送过去呢,弟妹你手艺好,晚上能不能辛苦你帮忙下厨,咱们今天好好庆祝一下?这回要没你家宋燕淮帮忙,杨家那父子俩怕是没这么容易落网!” 圆音这才知道那位机械厂焊接车间主任竟然已经被抓了! 而且听邹峰话里的意思,宋燕淮昨晚上应该就是去处理这个事儿去了! 难怪那家伙今天大清早受了那么重的伤回来了,敢情是被这个事儿给殃及了! 圆音一时间有些生气。 邹峰这么激动她能理解,毕竟这家伙之前可是差点身陷牢狱,如今陷害他的幕后黑手被抓了,他在机械厂的工作也保住了,之后可就能安枕无忧了,他能不高兴吗? 可宋燕淮都受这么重的伤了,这家伙不关心宋燕淮的伤情,竟然还想到她家里来搞庆祝,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本来他和杨仁庆的私人恩怨,和宋燕淮本身是没半毛钱关系的,要不是为了帮他脱困,宋燕淮不会想到把自己当诱饵,利用杨武来将计就计摁死杨仁庆。 现在他倒是从这个死局里面顺利脱身了,可宋燕淮却因为掺和这事儿受了无妄之灾。 想到宋燕淮那血淋淋的膝盖和耸哒哒的胳膊肘,再对比眼下邹峰这喜不自胜的模样,圆音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别说庆祝了,她连和邹峰闲聊的心思也没了。 宋燕淮的右手多重要啊,不管是精湛的维修技术,还有他在机械设计上的天赋和才能,可都要靠他那只灵活的右手才能发挥得出来。 可现在他的右手臂却骨折了,而且还是让机械厂医务室的医生随意处理的,谁知道那医务室的医生水平怎么样,万一要是个庸医,一个处理不当留下什么后遗症,那可就全完了! 所以她不冷不热地冲着邹峰道: “东西你拿回去吧,因为你的事儿,我家宋燕淮都受伤了,而且还挺严重的,我现在得找大夫上家里去给他看看,可没什么心思庆祝!” 这话一出,倒是把邹峰给说蒙了,他下意识问道: “啊?宋老弟受伤了?啥时候的事儿啊?不对啊,我俩从机械厂分开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呢! “该死的,不会是那个杨武手下的混混里还有漏网之鱼,知道咱们设计抓了杨武的事儿,就偷偷埋伏在你们家废品站外面那条胡同里,趁宋燕淮回去的时候伺机报复吧!?” 圆音小三轮都踩出去几米远了,蓦地一下又紧握刹车,突兀地停了下来。 她猛地回过头来,眼神错愕地瞪着邹峰: “你说什么?!” 第113章 你幼不幼稚啊? 等圆音带着邹峰回到废品站,宋燕淮已经相当自觉地把他手臂上绑的那劳什子绷带都给撤了,膝盖上的纱布也不见了,上面只有轻微的擦痕,连皮肉伤都算不上。 邹峰本来还真以为宋燕淮是被杨武手底下的那帮街溜子给偷袭了,吓得立马就跟着圆音往废品站这边跑。 哪里料到一进院子,就看到宋燕淮正蹲在棚子里捣鼓他那些破零件呢,双手双脚活动自如,脸色也红润健康得很,根本屁事儿没有。 这就让邹峰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那会儿圆音在街上一脸焦急着恼的模样可不像作假,而且也没有人拿这种事来开玩笑的吧? “不是说受重伤很严重吗?你们两口子这是在玩什么花样呢?” 邹峰在这俩夫妻身上左看右看,愣是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误会,怎么就闹出了这样的乌龙。 被圆音那死亡视线盯着,宋燕淮表情十分尴尬,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从圆音说要去请黄老驴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装病的事儿要瞒不住了。 没想到圆音没请来那位老中医,而是把邹峰带回来了。 但这样一来他反倒更加老实了。 他装成重伤患者这个事儿是临时起意,并没有提前跟邹峰通过气。 所以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出了什么事儿,肯定是邹峰这倒霉蛋和圆音聊天的时候说漏了嘴,他的谎言被当场拆穿了! 毕竟清早被飞车党撞倒的时候,邹峰这家伙正好就站在了他的左侧,帮他挡去了自行车的大部分冲击。 后面被送到医务室的时候,邹峰的身上是真被撞出了好几片淤青,手肘也磕破了一大块皮,伤势可比他要严重得多。 结果伤成这样人家都没吭一声,就胡乱擦了点药油,转头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骑着二八大杠满大街跑了。 他这个一点轻微皮肉擦伤的倒好,搁这儿装起了重伤患者,简直笑掉人大牙了! 宋燕淮只能在心里不断给自己洗脑: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他也管不了邹峰这会儿看他的眼神有多揶揄玩味了,这会儿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上忙活的那个物件上。 以最快的速度把东西做出来后,他就忙不迭地把那玩意儿举到了圆音跟前,舔着脸殷勤又讨好地笑道: “媳妇儿,你要的攀爬脚蹬子我给做好了,你回头有空了就去公园里找棵树试试看,要是不行我再帮你改!” 工科男哄媳妇儿的做法也挺清奇的。 骗人还被拆穿了,正常人不是应该赶紧乖乖道歉,说些好听的话哄一哄让人消消气儿吗? 宋燕淮倒好,直接做个丑不拉几的脚蹬子来将功赎罪。 邹峰在一旁看得都急死人了,觉得宋燕淮这么干铁定要更糟。 他已经猜到这场乌龙是怎么回事了。 肯定是宋燕淮和他媳妇儿开玩笑,结果这小子的媳妇儿当真了。 现在惹恼了人,就拿这么个破玩意儿来糊弄人,这不是火上浇油,越烧越旺嘛! 这宋燕淮平时看着脑子挺灵光的,怎么哄媳妇儿的时候就成榆木脑袋了?这也太不靠谱了! 结果这边邹峰还没吐槽完呢,下一秒,圆音那一直紧绷着的脸瞬间就破功了。 “噗嗤——” 圆音似嗔似怒地瞪了宋燕淮一眼,没好气地笑骂道, “宋燕淮你幼不幼稚啊!? “你知不知道你害我今天无缘无故少上了一天班! “我一个月拢共才多少钱工资啊,少出勤一天就得扣掉两块钱!” 宋燕淮一看圆音这模样,就知道她不是真生气,顿时心里松了一口气,赶紧安抚道: “没事儿,不就两块钱嘛,回头你老公我帮你从别的地方十倍百倍赚回来!” 圆音其实并不是看重那两块钱,主要是她才刚到药圃食堂上班几天而已,旷工可能影响不太好。 但转念一想,她去药圃食堂上班的初衷,不过是想将其当做跳板过渡而已。 而且就如冯娟说的,对临时工而言,不管是福利还是升职都没份儿,在食堂里根本没什么存在感和归属感。 既然她不打算在这个地方干一辈子,怕什么影响不好啊! 这样一想,圆音心里的那点纠结情绪瞬间没了,她忍不住挑眉看向宋燕淮: “这可是你说的啊,十倍百倍赚回来,我可记着账呢,你要是敢耍赖,我就敢断你晚饭,大不了以后我都在单位食堂吃完了再回来!” 这话可极具威慑力了,宋燕淮神情一凛,立马点头如捣蒜。 自从吃过圆音做的那些饭菜后,他如今是由奢入俭难,再让他吃自己做的黑暗料理,真心吃不了一点。 邹峰目睹了这俩打情骂俏的全过程,都快看傻眼了。 好家伙,他也有对象,可真没想到女人居然还能这么哄! 所以他对象至今还没点头同意和他领证,是因为他不会做那些丑不拉几的玩意儿? 难道他也要学宋燕淮,去捡破烂搞发明,整点稀奇古怪的东西,给女孩不一样的惊喜? 圆音要是知道邹峰是这么个神奇脑回路,怕是得笑得停不下来。 她会被宋燕淮随手做的一个二手物件就轻而易举拿捏,是因为上辈子她受够了何峥嵘油嘴滑舌光说不练的做派,相比起嘴上空口白牙说几句好听的话,她还就爱宋燕淮这种简单质朴勤恳务实的方式。 总算把这事儿给翻篇了,宋燕淮也不由得替自己捏了一把汗。 他赶紧问邹峰: “事儿都已经解决了,你不是应该下乡去送电影吗?咋又跑我这儿来了?” 邹峰这才想起来正事儿,立马把他那自行车后座筐子里的东西给提溜了出来: “我是来送这个的!” 邹峰把一条鲜红肥硕的鹿腿递到了宋燕淮和圆音跟前, “我姑父是西山林场的守林员,昨晚上巡山的时候正巧打到了一头野鹿,他自己留了一条腿,给亲戚们也送了一些,剩下的半只说是要卖到黑市去,被我给拦了下来,都给他包圆了。” “这可是正经好东西,就得趁新鲜吃,我分你一半,怎么样,哥们儿够意思吧?” 第114章 真正的杀手锏 一看到那鹿腿,宋燕淮顿时眼睛都亮了。 他眼馋的可不仅仅是这条鹿腿,还有邹峰刚刚提到的他那个在西山林场当守林员的姑父。 如今他和圆音手头愈渐宽裕,日子是肉眼可见的好起来了,自然就不再只满足简单的日常温饱了,而是要考虑到营养均衡摄入,看看怎么吃才能尽快把这个亏损的身体给补回来。 但手里积蓄再多,粮油肉蛋票有限那也是白搭,这年头什么玩意儿都限量供给,没有门路渠道,再多的钱也买不来想要的食材。 这也是宋燕淮愿意和邹峰交好的重要原因。 这家伙是放映员,每年下乡放电影的机会不少,要从乡民们手里面搞点计划外的粮食和鸡鸭鱼肉蛋奶之类的东西,只要不太过分,应该不是什么难题。 就冲他不惜以身犯险来帮这小子破局,不仅成功救了这家伙一条命,还顺利保住了机械厂的工作,邹峰这小子只要不蠢,知道他有这方面的需求肯定会十分乐意帮忙。 事实上宋燕淮还真没猜错。 邹峰虽然脑子不大聪明,但为人处世还是没的说,所以杨家父子被机械厂保卫科抓了后,他就迫不及待地给宋燕淮这边来送新鲜野味儿了。 这要是他又像上次那样拎着几样高档礼品过来,宋燕淮估计连看都不会看这人一眼,甚至以后都不愿意和这人打交道了。 但他拿来的是鹿腿,这玩意儿菜市场可没得买,寻常根本吃不着,宋燕淮哪里受得住这样的美食诱惑?立马就把那条鹿腿给接了过去。 “哟,这可不少,得十好几斤了!拿来涮火锅正合适!” 宋燕淮边掂量着那条鹿腿的重量,边对着圆音提议道。 圆音当然没有意见,重生回来这么多天了,她也还没正经敞开肚皮吃过一顿肉,现在看到这么新鲜的鹿腿,她也偷摸咽了几下口水呢。 宋燕淮则趁机打听邹峰那个姑父的事儿,重点问守林员平时打猎的机会多不多,这种新鲜野物是不是经常能猎到。 这回邹峰倒是反应挺快,一下就听懂了宋燕淮的言外之意,立马笑着表示以后他姑父那边有什么好东西肯定第一个通知宋燕淮。 圆音拎着那鹿腿就要放到厨房里去。 马上就到上班的时间了,吴永胜还要继续来废品站代班,而且附近的住户也随时可能会上门来卖废品,这么大一条鹿腿要是让人给撞见了可不太好。 结果才刚进屋,她就感觉不太对劲。 她的目光落在了红木隔扇后面的那张大炕床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那炕床上,多了一床藏青色的旧褥子,平平整整地铺满了半张炕床。 再走进去仔细一瞧,圆音差点没气笑了。 除了褥子之外,在床头那儿,还多出来了一床薄棉被,折叠成豆腐块,也规规整整地摞在她的被子上头。 圆音又不真是十八岁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了,之前宋燕淮又是嘀咕蚊子咬人又是装病的,她可能还没领悟到他的那层意思,但这会儿人家都直接把床铺被褥挪到她这床上来了,她还能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么? 她的脸颊顿时烫得绯红,下意识地就回过头来朝着窗外看去。 果不其然,宋燕淮那家伙看着好像是在和邹峰闲聊,其实根本就心不在焉,眼神一直往她所在的屋子这边偷瞄,而且表情十分的紧张心虚,好像生怕他搬过去的东西被圆音发现似的。 在发现圆音从窗户那儿探出头来时,他身形都不由得一顿,眼神立马开始飘忽起来。 圆音本来还有些臊得慌,但看到宋燕淮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后,又不由得哑然失笑,索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出了屋。 见圆音好像没发现自己的那点小动作,宋燕淮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邹峰送完鹿肉也没和宋燕淮多唠,等吴永胜来到废品站上班,他就骑着车走了。 既然约好了晚上要在家里涮火锅吃,那当然得多几个人才热闹,宋燕淮也不吝啬,忙提醒圆音别忘了把黄老驴和谢流萤也叫上。 不过这事儿倒也不急,圆音想着反正今天也不去上班了,索性叫上宋燕淮先去妇联还有街道办跑一趟,把家里剩下的那两只老母鸡给送出去,省得一直留在后院还得喂食。 虽然这两天这俩母鸡每天都能下两个蛋,但圆音心里头还挺不踏实的,一方面怕它们从笼子里跑出去,另一方面也怕后院的住户发现他们养鸡,万一有谁偷偷举报了,那可就得麻烦了。 所以还是赶紧把这鸡给送出去吧,送出去了就不用提心吊胆了。 宋燕淮也觉得是时候去给人送谢媒礼了。 他和圆音领证都一个多星期了,两人如今也已经互通心意,不再是虚假的婚姻合伙人关系,所以对街道办的钱大妈和那位妇联黄主任,他是真心实意感激。 毕竟要不是这俩领导,他可遇不到圆音这样的好姑娘,这会儿只怕日子还过得乱七八糟一点章法都没有。 除了老母鸡,圆音还整理了好些农副产品,都是宋燕淮从顺县带回来的土特产,然后用红纸仔细地打包捆好,这才大大方方地拎着东西出门。 到了妇联说明来意,那位黄主任十分惊讶,一开始还各种疏离客套,坚持不肯收两人的谢礼。 但没想到下一秒,圆音就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封感谢信。 信上面将她下山还俗后由黄主任带进城顺利找到归宿的事迹娓娓道来,然后着重强调了这个过程中这位妇联黄主任是如何善良热情,替她排忧解难,让她最困难无助的时候,是黄主任让她感受到了组织的关切和温暖,并盛赞黄主任是真正的人民公仆。 整篇信念下来,什么品德高尚作风优良,什么感谢组织感谢政府,彩虹屁真是一个接一个,夸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感人肺腑,听得一旁的宋燕淮都忍不住为之侧目,差点没酸倒了牙齿。 但事实却是,谢媒礼送什么老母鸡土特产都弱爆了,这封信才是真正的杀手锏,一下就把这位黄主任狠狠给拿捏了。 尤其是在念完了这封信后,圆音还特别做了补充说明,称她还将这封感谢信誊抄寄送去报社了,如果运气好的话,没准这封信能刊登上报。 这番骚操作,真是把黄主任给震得一愣又一愣,边搓着手边脸色涨得通红,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可不怪这位主任这么激动,实在是这年头不管是政府机关还是事业单位,想要往上爬相当不容易。 尤其是妇联这个特殊的组织机构,除了个人能力和人脉关系之外,一个好的名声也非常重要。 妇联面对的主要工作对象是广大的妇女儿童,在开展各种工作的时候,只有声誉越高名头越响,说的话才越有份量,也更容易得到妇女儿童这个弱势群体的信赖。 所以圆音拿出来的这封感谢信,代表的是老百姓对她工作的支持和肯定,也是她在基层实打实的光荣履历,在黄主任看来,其份量完全不亚于区里给她颁发的先进个人奖状。 这要是运气好真让这封感谢信登了报,那就真不得了了,借助这把登云梯,这位黄主任不说青云直上一步登天,起码往上升个一两级绝对不是问题! 第115章 作何感想 最后两人离开的时候,那位黄主任笑得见牙不见眼,愣是亲自将两人送到单位大门口,还一个劲儿拍着圆音的手背,一口一个小圆叫得格外亲热,让她有空就上家里去坐坐。 之后圆音又故技重施,将另外一份提前准备好的感谢信连同谢媒礼顺利送了出去。 钱大妈比那位黄主任的反应还夸张,立马就拿着那封介绍信满街道办炫耀,碰见一个人就掏出来念一遍,甚至恨不得当场把那封信用镜框给裱起来挂墙上。 看钱大妈一脸的眉飞色舞心花怒放,圆音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上辈子她亏欠钱大妈良多,心底一直觉得遗憾和愧疚,但上辈子她没有找到机会弥补,所以这辈子圆音希望能用这样的方式助钱大妈一把。 若是她算计的事儿真能成,搭上妇联主任升迁的顺风车,没准钱大妈的职位也能跟着挪一挪也不一定。 等到从街道办出来的时候,宋燕淮已经对圆音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盯着圆音那个圆圆的颅顶看了好一会儿,他怎么也想不通。 明明是个没出过社会的小尼姑,怎么就这么能呢?这脑袋瓜也太好使了吧?怎么就能琢磨出这么高明的办法来? 宋燕淮是真不知道圆音准备了这个信,以他理工直男的思维,也想不来这么弯弯绕绕的点子。 一张轻飘飘的纸就让黄主任和钱大妈瞬间成为了各自单位的关注焦点和话题人物。 相比起他带来的那三瓜两枣的谢媒礼,这小丫头提前准备的感谢信,才是真正的诚意满满。 怪不得这小丫头才来这城里不过几天时间就到处都是朋友了。 肯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细致入微的同时又能把分寸拿捏得十分到位,不会让人觉得冒犯和反感,这样的人跟谁处不来? 换位思考一下,谁要是对他这么用心,他肯定也十分乐意跟这种人做朋友。 宋燕淮在表示钦佩的同时,心里又忍不住泛起了丝丝心疼和酸楚。 小小年纪能练就这么老练的为人处世之道,这姑娘前面那十八年,得过得多辛苦啊。 “媳妇儿,咱好像还有张点心票吧?昨天下午我去买碗碟的时候,好像看到粮油副食品店在卖稻香村的点心,要不咱们去买点回家尝尝?你喜欢吃冬瓜饼蒸蛋糕还是杏仁酥啊?” 骑着车往回走,宋燕淮忽然开口问道。 圆音有些纳闷:“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想起来买这个了?” 宋燕淮嘿嘿一笑:“又不差这点钱,买回去当零嘴呗。” 前面那十八年日子过得苦不要紧,往后你跟着我,一定让你的日子每天都是甜滋滋的。 圆音还以为是宋燕淮嘴馋了,拿他没辙,只好点头同意:“那就买吧,我不挑嘴,吃什么都行。” 买了半斤杏仁酥和蒸蛋糕,你一口我一口地尝着,晃悠悠到烟袋胡同的时候,一袋点心就见底了。 两人肚子也吃撑了,午饭看样子都省了,正要回废品站呢,就被不远处下班回来的周大妈给叫住了: “小宋,小圆,你俩等等!” 两人一愣,就见周大妈急匆匆地朝两人跑了过来,满脸都是喜色, “哎哟小宋,真是没想到,昨天我们厂里那个生产设备,真让你给修好啦?! “大妈这回可真沾了你的光了,因为引荐你这个维修高手有功,厂里面决定给我升职,让我当车间班长啦! “这可真是,大妈都不知道怎么谢谢你好了,我在棉纺厂干了这么多年了,一直就是个普工,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让我混上个一官半职了!” 圆音顿时就噗嗤一声笑开了,忍不住调侃道: “那这可是好事儿,您不得摆上一桌席面庆祝庆祝啊?” 没想到周大妈还挺爽快,马上就点头同意了: “对对对,是得请客,今天不成,明天正好周末,大家都休息,中午大妈在家里整上一桌好酒好菜,你们夫妻俩可一定要来啊!” 圆音本来只是开玩笑,没想到周大妈居然当了真,正要推辞,没想到那周大妈又压低声音道: “还有个小道消息,我只跟你们说,你们可别往外传啊。 “隔壁何家那个街溜子,好像被抓了! “具体因为啥的暂时还不知道,但肯定是犯了事儿了!” 圆音和宋燕淮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机械厂保卫科这次的抓捕行动是在清晨,那会儿街上还没几个人呢,按理来说消息不会走漏得这么快才对,周大妈这是上哪儿打听来的消息? 她忙问周大妈:“您这是听谁说的啊?” 周大妈笑得一脸的幸灾乐祸: “我们车间有个女工,男人是机械厂保卫科的,今天上班的时候偷偷跟我说,她家男人昨晚上搞行动,把附近这些街道的小混混都给抓了。 “正巧早上我出门的时候,听到刘盼娣和何家那小媳妇在吵架,因为何峥嵘昨晚上一夜未归,不知道人去了哪儿,刘盼娣觉得那小尼姑管不住男人,所以一大清早起来就在院子里骂人。 “那你说说,这附近的街溜子都被抓了,何家那小儿子又一晚上不见人影,去哪儿了还用猜吗? “我早就说过,就何家那混混崽子,迟早得吃花生米!看吧,我没说错吧?” 说到这儿,周大妈那真叫一个扬眉吐气。 只要一想到何家马上要倒霉,她就觉得无比痛快,憋在心里头那么多年的那股郁气,好像瞬间都纾解了。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得摆上一桌来庆祝庆祝,并且还特别强调,圆音两口子要是不来,那就是不给她面子。 圆音和宋燕淮只好答应了,两人也没和周大妈继续唠,赶紧骑着小三轮回废品收购站。 “这些被抓的混混,会判刑吗?”圆音忍不住问道。 她是真没想到,上辈子仕途坦荡平步青云,一路逍遥风光了二十多年的何峥嵘,这辈子居然开局就天崩,还没摸到机械厂放映员的边就中道崩阻,直接把自己给作进牢里去了。 圆慧可还一门心思盼着她精心挑选的这位好夫婿能飞黄腾达,让她这辈子也过一过官太太的瘾呢。 这要是真判了刑,蹲个三五八年的,也不知道她那个师姐会作何感想。 第116章 怕你消化不良 何峥嵘到底会不会被判刑,这个问题宋燕淮还真给不出答案。 “早上参与飞车抢劫的那几个混混里,没有他。” “杨武和杨仁庆倒卖机械厂废钢的事儿,他一个无业游民也掺和不进去。” 这人顶多算是杨武的狐朋狗友,可能这次事件就是他故意怂恿的,但这家伙狡猾得很,只负责躲在背后给杨武出主意,轮到他冲锋陷阵的时候他就缩了,躲得比谁都快。 宋燕淮这话一说,圆音立马就懂了。 上辈子她嫁进何家二十多年,对何峥嵘可太了解了。 这人人品卑劣自私歹毒,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背后搞小动作阴人,杨武那个草包肯定是被他利用当枪使了。 但偏偏这家伙又十分鸡贼和警觉,不管是倒卖钢材还是飞车抢劫,哪个环节他都没沾手。 复盘一下就会发现,整个案子里面,他唯一有问题的点,可能就是昨天半夜把杨武领到废品站来找宋燕淮这一条。 但如果何峥嵘矢口否认对杨武倒卖钢材的事儿知情,只是单纯给杨武带路的话,没有确切证据确实是很难定罪。 这就意味着,就算这人现在被抓进保卫科看守所里了,等案件最终定性,真正分摊到何峥嵘头上的罪责也不会太重。 一想到这人可能关上几个月就出来了,圆音就一脸遗憾,她对何家的恨意可一点不比周大妈轻,巴不得何峥嵘吃花生米,不能借助这个案子将这个贱人一巴掌给拍死,着实是让圆音深感失望。 大概是看出了圆音的郁闷,宋燕淮忍不住笑道: “多行不义必自毙,就算这回侥幸逃脱了,总不可能次次都有这么好的运道,且等着看吧,这种人,若是不能改邪归正走上正途,迟早有一天会阴沟里翻船!” 这话倒也没错,圆音觉得她确实有点急躁了。 这辈子何峥嵘没了她这个垫脚石帮忙开路,想将他街溜子的身份洗白上岸是不大可能了。 接下来的几年,这人只要还敢在胡同里横行霸道,那就等着被清算吧! 哪怕他没犯什么大案,就往日里干的那些偷鸡摸狗流氓地痞的混账事儿,将来严打的时候也绝对会要了他的命! 既然要吃锅子,那就不能没有铜火锅,宋燕淮之前吃饭不讲究,家里自然是没这个炊具的。 圆音本来打算就用家里那个土灶台,到时候几个人就围着那口大铁锅站着,凑合着吃得了。 但宋燕淮不同意,觉得哪里有这么吃火锅的,那也太不讲究了,一点吃饭的仪式感都没有。 于是他自告奋勇,要自己做个铜火锅出来,回来就拿着纸笔写写画画的,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画好了图纸,然后他就踩着小三轮跑机械厂去了。 机械厂那边有现成的材料还有焊接工具,去找胡新诚帮忙开个后门就能搞得定,反正他也不白用厂里的东西,该花多少钱成本他照付,根本不怕人找茬。 既然宋燕淮说锅子他来准备,圆音就不去管他了,专心给晚餐备菜。 把鹿腿的骨头剔出来炖汤底,肉分块后切成薄片进行腌制,另外又准备各种下火锅的配菜。 之前宋燕淮从下乡带回来的那些菜干粉条之类的乡下土特产这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了,每种圆音都给抓了一些出来,用温水泡发几个小时,到晚饭的时候正好能拿来下火锅。 这几天后院的蔬菜也慢慢长起来了,圆音又偷偷进后院,摘了不少新鲜时蔬,准备到时候烫着吃。 等她这边把各种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宋燕淮就带着个复古款的铜火锅回来了,看那样儿做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黄老驴那边我已经顺路帮你通知过了,他俩下了班就会过来。” “另外,我去机械厂的时候,问了胡厂长来不来咱家里来吃鹿肉火锅,他答应了。” 宋燕淮挠了挠头有些尴尬。 他真的就是出于礼貌客套,顺嘴邀请了一下胡新诚,想着这么大的厂长,肯定不能这么随便就上别人家吃饭吧? 谁知道胡新诚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竟然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就点头应下了。 这下倒是搞得宋燕淮有些不知道怎么弄了,只能硬着头皮回来把这个消息告知给圆音。 圆音也愣了一下,有些意外,但马上她就笑道: “来就来呗,反正就多添一双筷子的事儿,这十好几斤鹿肉呢,肯定够吃,多切两盘也不费事儿。 “人家虽然是厂长,但下了班就跟咱们一样也是普通人,吃五谷杂粮蘸油盐酱醋,没啥大惊小怪的。” 宋燕淮自己其实还好,主要是怕圆音还有晚上来吃饭的邹峰会不自在。 但圆音这话也没错,像胡新诚这样的领导,估计最不喜欢的就是搞特殊。 所以人来了之后,他们就像普通邻居来家里串门一样招待就得了,要是毕恭毕敬的,反倒会弄得大家伙儿都不自在。 晚上得六七个人吃饭,怕光吃火锅太单调了,所以圆音又拌了两个凉菜,炸了一盘花生米,把挂在灶膛上烟熏的最后一截卤大肠猪肺全给切了,还弄了一盘蛋饺,愣是给凑了满满一桌子。 邹峰是最先到的,虽然鹿腿就是他提供的,但再来的时候,他仍然没空着手。 也算是摸清楚这俩夫妻的脾气了,所以邹峰没再拎那些华而不实的礼品盒,而是直接从家里搜罗现成的东西,拎来了半罐蜂蜜还有一袋晒干的林蛙。 “这个是野山蜂蜜,我姑父去年在山里发现的野蜂巢,自己割的,就剩下这些了,我都给拿过来了。 “林蛙也是山里的特产,不过不是咱们这头的,是我老爹的战友年前的时候从北大荒寄来的,不是啥值钱的玩意儿,但据说女人吃了大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把东西递给圆音后,邹峰顺嘴解释了两句。 虽然外包装有些粗糙,但圆音可不是那不识货的,这可都是纯天然没有半点添加剂的好东西,外头想买都买不着。 “你都给我们拿来了,你家里人没意见吗?” 圆音赶紧问道。 按照邹峰之前说的,他家如今可还没分家,几个兄嫂都住在一起呢,一般这样的家庭情况都会比较复杂,就这么把家里的东西随随便便往外拿,几个嫂子能乐意? 邹峰摆了摆手,浑不在意道: “这林蛙一寄过来,我那几个嫂子就全给瓜分完了,就这小半袋子,还是我妈偷偷给我藏起来的,不然根本没我的份。 “本来我是打算留着给我对象的,但她对这个东西犯怵,根本不敢吃。 “至于野蜂蜜,那就更好说了,这都开春了,马上山里又要漫山遍野开满鲜花,新一茬的山蜂蜜过不了多久就又能割了,到时候我姑父肯定还会给家里送。” 说到这儿,邹峰就看着那满桌子的食材直咽口水, “不过弟妹你这是不是弄得也太隆重了点儿,就咱们几个人吃得完吗?” 圆音笑了笑,意有所指道: “哦,还要来几个客人,吃是肯定能吃完的,就是怕你一会儿可能会消化不良。” 邹峰立马摇头,信誓旦旦道:“那不能,我可是出了名的大胃王,一顿饭吃个三两斤的都不在话下,从来没有消化不良过。” 正巧这会儿院门口又传来了动静,圆音忙朝着院子里看了一眼,笑得一脸的意味深长: “是吗?” 邹峰忙顺着圆音的视线朝后看去。 结果这一看,他顿时就傻眼了。 只见两个他完全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废品站门口,走在最前面的那位两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从外头走了进来。 第117章 拒绝调岗 没想到胡新诚和陈秘书会上这儿来,邹峰拘谨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 到底是上别人家来蹭饭吃,陈秘书有些不大好意思,赶紧把手里提溜来的两瓶西凤酒递给圆音,客气道: “小圆同志,又来叨扰你了。” 胡新诚倒是挺自在的,进了废品站后先是在外头到处转悠了一圈,然后进屋后又仔细查看了一下这个后罩房的情况,末了才笑着点评道: “你俩这屋子收拾得还挺好的,就是稍微小了点。” 说到这儿,胡新诚就看向宋燕淮那边, “小宋你真的确定不考虑直接来机械厂上班吗?这废品收购站条件简陋,可有些委屈你媳妇儿了。” “以你的能耐,到机械厂后最多不超过一年,在家属院那边的筒子楼分上个两居室绝对不是问题。” 宋燕淮有些哭笑不得。 他没想到胡新诚这么锲而不舍,都追到他家里头来挥锄头挖墙脚来了。 而且还另辟蹊径,拿他俩现在住的房子来说事儿,想要让他对自家媳妇儿心生愧疚和亏欠,从而脑子一热松口答应调职转岗。 其实下午宋燕淮去做铜火锅的时候,胡新诚就对他递来了橄榄枝,想要把他直接调到机械厂去上班。 并且承诺一进厂就给他助理工程师的岗位和薪资福利,如果接下来的一年里他能通过考核,并且为厂里做出重大贡献,立马就能升级成为初级工程师。 这待遇确实是非同一般了,要不是胡新诚看重他的才能,专门为他破例,正常来说以宋燕淮的年龄和资历,是不可能一入职就直接空降到这个位置的。 但宋燕淮当时委婉拒绝了胡新诚的提议。 他愿意当个机械厂的编外人员,有啥事儿只要胡新诚召唤,他可以随叫随到。 但直接进机械厂,就让宋燕淮有所顾虑了。 毕竟他如今在废品收购站过得并不赖。 曹站长不管事儿,整个废品站就是他说了算,工作自由没有约束,有事儿了直接找个人来代班就成,平时没事还能攒些零部件搞搞副业创收,日子逍遥惬意得很。 但去机械厂上班就不一样了。 得每天按部就班,遵守厂里的各项规章制度,上面还有各种不知道什么来头的领导盯着,一不小心犯了错就会被人揪住小辫子。 而且马上时局会越来越紧张,接下来的近十年内,他的成分都是个棘手的麻烦。 躲在这个废品收购站偏安一隅自然是没什么问题,但要是去了大厂,和其他人有了岗位竞争和利益冲突,那可就说不准了。 万一哪天身份爆雷,不光会给自己惹来牢狱之灾,跟着他的圆音只怕也会受连累。 至于胡新诚提到的什么家属院分房子的事儿,说实话这个对宋燕淮真没啥吸引力。 当初刚参加工作那会儿,他住的就是老厂区宿舍的旧步梯房,那房子还带厨房带厕所呢,他都觉得住着不怎么舒服,更别说如今的老式筒子楼了。 之前去胡新诚家拜访的时候,他就听陈秘书介绍过机械厂家属院的筒子楼。 据说都是两室一厅和三室一厅的格局,屋里是没有卫生间也没有厨房的,上厕所得去公共卫生间,做饭得在外头楼道里解决。 偌大的筒子楼一层得住十几二十户人,光是想想每天早上几十上百号人抢厕所的场面,宋燕淮就觉得眼前一黑又一黑,打死他也不愿意搬到那种房子里去住,这对他而言根本不是福利,而是折磨。 不仅宋燕淮对筒子楼不感冒,圆音也同样如此。 上辈子在何峥嵘没当上区里的大领导之前,她既挤过大杂院也住过筒子楼,说实话两者的居住体验都不好。 大杂院何家的屋子特别小,十几号人挤在一块儿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筒子楼呢,每层的住户太多了,人多了就容易产生矛盾纠纷。 早上洗漱为了争抢水龙头争吵打架那是常有的事儿; 加上板楼的隔音效果不好,在家里稍微发出点动静,隔壁和楼下都能听得见,做什么都得轻手轻脚小心翼翼; 更别提还有那不要脸爱顺手牵羊的住户,以及有些不讲分寸爱窥探和干涉别人家事务的奇葩邻居等等。 总之住筒子楼的生活经历对圆音而言绝对是不小的阴影。 哪里像她现在住的废品站,虽然在外人看来是不怎么体面,但它里子好啊。 两个十几平方的屋子可以任由他们使用,后头还藏了个秘密后花园,而且这废品站设置在胡同的最里边,有墙院跟前头的那些大杂院隔离开,跟独门独户的院子真没啥区别。 圆音是真觉得她和宋燕淮的这个居住条件,哪哪儿都挑不出毛病,可比那看似光鲜亮丽的筒子楼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所以一听胡新诚要调宋燕淮去机械厂,圆音立马就紧张起来。 她赶紧朝着宋燕淮看去,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态度。 要是宋燕淮真准备应下胡新诚的提议,那废品站这边的房子他们肯定住不成了,她种在后院的那些蔬菜和花草,也得尽快想办法挪走。 像是猜到了圆音的心思,宋燕淮轻轻地拍了拍圆音的手背以作安抚,然后才笑着对胡新诚说道: “胡厂长,真不是我故意拿乔,您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拒绝您的这个提议,这个问题不解决,短时间内我确实无法给您肯定答复。” 看宋燕淮语气坚决,哪怕他开出再高的条件也不为所动,胡厂长心下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他是真感到遗憾和惋惜,这么高的天赋能力,这小子要是能收入他麾下,对他的好处自是不必多说,对整个机械厂的发展而言,都是一剂强心剂。 奈何这小子成分有问题,这又是现在各个单位用人时怎么都越不过去的一个大前提。 他如今在厂里担任厂长,敢为宋燕淮做担保,当然没人会拿这孩子的出身来大做文章。 可若是哪一天他调走了呢?那到时候这小子就会成为厂子里所有人攻击的活靶子,会落到什么下场不言而喻。 知道不能强人所难,胡新诚也就不再劝了,而是立马又跳到了别的话题,问起了圆音如今上班的情况。 “我听宋燕淮说,你现在在南郊药圃上班,而且对养花种菜很感兴趣?” 圆音见话题转到她身上来了,忙解释道: “我以前在尼姑庵的时候,就经常自己种植各种瓜果蔬菜花草树木之类的,但我没正经学历,暂时只能先在药圃食堂里当临时工。” 胡新诚的为人还是挺接地气的,并没有因为圆音如今只是个食堂临时工就看轻她,反而笑道: “那可巧了,我爱人也爱养花,尤其喜欢养兰花,只要遇到她喜欢的花卉品种,那简直跟着了魔一样,哪怕花光自己手头的积蓄也在所不惜!” “你要是有空,可以上我家去坐坐,跟我爱人交流交流,我觉得你俩肯定有共同语言!” 没想到胡新诚会提到吴琳,圆音心下不由得一动。 她猛地就想到了当日在南郊药圃外和吴琳的车擦肩而过的事儿。 当时吴琳怀里抱着的那盆香雪兰很明显是出问题了,也不知道后面找到解决办法了没有。 第118章 直接砍头 但圆音又不能直接开口问,毕竟这辈子她和吴琳还没有过交集,两人并不认识。 所以她只能迂回着来,故意将话题往花卉病害防治这个方向靠: “其实养花很简单的,只要做到两点,基本上百分之九十的花都能养好。 “第一点,就是要读懂花,了解每种花卉的调性和需求,比如土壤的酸碱性和潮湿度,喜阴还是喜阳,对气温敏不敏感,缺什么营养物质,知道这些,就算是新人也能上手。 “第二点,就是要辣手摧花,要过冬了或者是发现病害了,就得下狠手。 “剪掉消耗养分的枝条芽点,剜去枯枝病根,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直接给整个花株剃光头。 “修剪有助于复壮,剃得越狠,花才能长得越旺盛。” 头一次见有人把养花讲得这么通俗直白,这可比他家媳妇儿和那些花友们交流时那一条条的专业术语简单易懂多了,胡新诚果然觉得新鲜,立马就感兴趣地追问: “你说的这个剃光头的办法,兰花也适用吗?” 这段时间,他家气氛低迷,就是因为他媳妇儿养的一盆兰花出问题了。 那盆兰花还是原来他们在驻地部队的时候,他媳妇儿托人从南省淘换来的,后来转业回京城,她又不远千里把兰花从大西北带回来了。 算下来那盆花都养了有七八年了,为了养好它,吴琳花了很多心思,虽然后来家里也添了其他品种的花卉,但这盆兰花,仍然是她的心头最爱。 在吴琳的精心照顾下,这盆兰花也的确长得很好,往常她那些花友们到家里来赏兰的时候,就没有哪个见了不夸赞和眼馋的。 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年一开春这盆兰花就开始出问题了,不冒新芽也不长花苞,甚至慢慢地叶片都开始长斑变黑。 一看这情况吴琳顿时就急了,赶紧带着这盆花到处去找外援求助。 奈何请教了不少人尝试了各种办法依然不见效,那盆兰花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一副病入膏肓随时要挂的状态。 胡新诚整天跟机器打交道,对于花卉品级和鉴赏这么风雅的东西完全是一窍不通,但他见不得自家媳妇儿成天愁眉苦脸茶饭不思。 所以一听圆音讲病株防治,他就赶紧开口请教,看看圆音对兰花养植这块儿有没有独到的心得见解。 圆音就等着胡新诚开口,好趁机把治疗那株香雪兰的办法引出来呢。 那天吴琳坐在车上,她其实也就只远远地瞟了一眼,但吴琳怀里的那盆香雪兰的病害症状她看得很清楚,并且还闻到了那盆花周身笼罩的木系灵气散发出来的死亡气味儿。 通过灵气的颜色和气味,再加上那株香雪兰的病症,她基本上已经诊断出那盆花到底是出什么问题了。 于是她故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给胡新诚举了几个兰花得病的典型例子,并附上了这个病害的有效治疗办法,其中就正好包含了吴琳那盆香雪兰的案例。 “直接砍头?!不是,这…确定能行吗?” 胡新诚本来听到圆音聊到了香雪兰,并且举的案例跟他家媳妇儿养的那盆兰花的症状简直一模一样的时候,还十分激动。 可下一瞬,他听到圆音说起解决办法,竟然是直接把兰花的茎叶全给砍了,并且还要将根从盆里掏出来,切掉所有的根系只留下主根不说,还得把土壤全部剥离,把根放在外面晾晒好几天。 这办法也太过粗暴离谱了,从没听说过植物得这么养的,这辛辛苦苦养的花居然要全给砍了,就留个根,谁舍得这么干啊? 胡新诚听得一脸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要不是圆音表情一本正经,他都要怀疑这小丫头是不是在故意跟他开玩笑了。 圆音笑道: “养花人的通病,就是舍不得下狠手,但其实很多老桩时间长了免疫力就是会下降,表面看着好像很茂盛长势不错的样子,但其实内里很可能早就被病菌感染侵蚀了,随时都可能出现病害症状。 “只有将原有的枝条一刀切,才能让老桩重获新生。” “眼下正是春夏之交,兰花的基部分化能力最强的时候,这时候砍头晾晒,能快速让花株的伤口愈合,促进根部快速长出新芽。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如果错过这个重要时间节点,那就真的没得救了。” 圆音的语气如此郑重笃定,这让胡新诚又忍不住信了七分。 他忙从胸前口袋里把钢笔取下来,掏出口袋里随身带着的小本子,默默将圆音提到的方法给仔细记了下来,并且还追问了更多的处理细节。 虽然他心里仍然认为,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在养花的经验技术上肯定比不过研究院的老专家还有园艺公司的那些老花匠高超。 但现在家里面那盆花已经被判死刑了,哪怕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他也决定回去让吴琳试一试。 要是万一能行呢? 正聊着呢,黄老驴和谢流萤也到了,这回没拎东西,但一进屋老头就偷偷给圆音带来了一个重要消息。 “你不是想买辆自行车吗? “我儿子他们那个门市部下个月要来一批26的小凤凰女士自行车,不带梁,就两道斜杠那种。 “这个货是从南方来的,厂里面生产的量比较少,可比二八大杠还抢手! “你要是想买,趁早准备自行车票,回头我去跟我儿子打招呼,让他帮忙找人给你截留一辆!” 圆音一听这话顿时眼睛都亮了。 家里要是有辆自行车,那不管是上下班代步还是去别的地儿,都要方便许多。 但因为身高问题,二八大杠她根本驾驭不了,只能买小一点的女士款。 不过如今的百货大楼和供销社里面,卖的都是二八或者二六的大杠款,根本没有轻便小巧些的女士款。 如果把二六或者二八的车买回来了,她还是只能斜跨着骑,不说这个骑法累不累的问题,就是看着也不雅观啊。 所以黄老驴说的这个斜杠式女款自行车,可太符合圆音的需求了。 她立马就对着老头连连点头,着急道: “要要要,您可一定记得让二哥给我留一辆!” 这么好的机会可千万不能错过了,不然下次再想遇到这个款式的车,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哪怕现在她手里还没有自行车票,也得提前定下来,大不了这段时间偷偷去黑市转转,看看能不能花高价搞到一张票。 第119章 带个电灯泡像什么话? 快要开饭了,曹裕终于姗姗来迟。 不过他带来的东西,却受到了所有人的热烈欢迎。 一打五星啤酒和北冰洋汽水。 六十年代啤酒已经流入寻常百姓家了,北京啤酒厂的散啤在供销社就有卖,用铁桶装着,得用自行车打气筒才能打得出来。 夏天的时候,经常到了饭点就有很多人拎着暖壶在售卖窗口排长队等着打啤酒。 两毛钱半升,四毛钱一升的啤酒,相比起几块钱一瓶的白酒来说就算得上物美价廉了。 尤其是冰镇过的啤酒,一口下去沁人心脾,大夏天那种痛快感,可不是白酒能给的。 倒是瓶啤还不怎么多见,像曹裕拎来的五星啤酒,一瓶就得五毛三,算是饮品里的奢侈品了。 至于北冰洋汽水,其实就是橘子味的碳酸饮料。 供销社售价一瓶一毛五,不过得放五分钱的押金,喝完把汽水瓶子退回去,又能把押金拿回来。 汽水是女人孩子们的最爱,冰镇过的汽水一开盖一股袅袅白气就冒上来了。 一瓶喝下去肚子里的气泡就直往喉咙里冒,嗝打完了瞬间觉得舒服了,这就是夏天的味道了。 要吃火锅,当然少不得这俩个东西,本来宋燕淮都准备要开陈秘书带来的那两瓶西凤酒的,一看到曹叔带来了这个更得大家伙的欢心,顿时白酒也不着急开了。 这顿火锅吃得可比前面几次还要过瘾,毕竟邹峰拿来的那个鹿腿可有十好几斤呢,再加上圆音准备的配菜也不少,八个人敞开了肚皮吃也绰绰有余。 本来因为厂长在这儿,邹峰刚开始吃饭的时候还有些放不开,都不敢怎么伸筷子夹菜。 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放进火锅里的肉一熟,胡新诚竟然完全不顾厂长形象,比谁都捞得快,直接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关键是这位厂长边吃还边得意炫耀,表示他这一手抢菜的本事,都是以前在部队锻炼出来的,原来在连队的时候,那些老战友就没一个能抢得赢他。 这下其他人也不谦让了,纷纷加入了抢肉的战局,就连邹峰都顾不上矜持了,再拘谨下去,肉全让其他人抢走了! 一顿火锅吃得热火朝天,个个面红耳赤,差点没为了抢到一筷子肉打起来。 最后吃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愣是每个人都撑着肚皮溜圆,坐在凳子上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胡新诚也觉得痛快。 他家那媳妇儿是个文化人,吃饭讲究安静文雅,所以平时他们家吃饭比较精致讲究。 在厂里面应酬呢,推杯换盏的时候多,认真吃菜吃饭的时候少。 但在小宋家,不用喝白酒不用打官腔,大口扒饭大块吃肉,整个人完全处于散漫松弛的状态。 打从转业回来后,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体验过这么愉快舒服的吃饭氛围了。 这顿饭可蹭得太值了!看样子以后小宋这儿他可以经常来串门! 宋燕淮可不知道不过一顿饭的功夫,竟然就让胡新诚赖上他家了,他倒是想找胡新诚问问沙边河那边的事,但到底这桌子上外人太多,所以几经犹豫他还是没有开口。 好在胡新诚也是个明白人,知道当下对于宋燕淮而言,他家人的情况就是他最紧张也最关注的,所以在吃过饭大家陆续告辞离开的时候,胡新诚把宋燕淮给单独拉到一边,小声告诉他: “电报我已经发出去了。 “我原来驻队的师部政委,是跟我共事十多年的老战友,人肯定信得过。 “而且他在沙边河农场有点门路,我委托他去帮忙打听去了,他说就在这三两天内会给我回消息。” 说到这儿,胡新诚就在宋燕淮的肩膀上拍了拍, “放宽心,肯定没问题!” 宋燕淮真的挺感激胡新诚的。 原身家里的这个情况,多的是人避之唯恐不及,落井下石的也不在少数。 但这位厂长在查到了他的身份作假后并没有将他的情况捅上去,不但选择了信任他重用他,还愿意冒着风险去帮他联络家人。 这样热心善良还开明通达的领导,若不是有身份上的顾虑,他是真的愿意为之披肝沥胆竭尽所能了。 但如今这个情况,他确实不敢轻易挪窝,老老实实苟在这个废品收购站更安全。 邹峰也想找胡厂长了解一下倒卖案的进展情况,主要是想知道杨家父子这回还有没有可能会出来。 不过胡厂长并未透露半个字,只让邹峰安心下乡去送电影,等他从乡下回来的时候,案子应该就能有结果了。 邹峰闻言也就不纠结了。 这么大的案子,杨家父子不死都得脱层皮,那杨仁庆再想回机械厂搅风搅雨肯定是没可能了!他这个放映员的工作,肯定是安稳保住了! 谢流萤和黄老驴是最晚走的,怕圆音一个人忙活太累,谢流萤帮着把屋里的碗筷锅具都给刷洗了,又问起圆音明天放假是个什么打算。 圆音就说了要去西单商场买手表的事儿。 小姑娘最喜欢的就是逛街,谢流萤也不例外,一听这话,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顿时一眨不眨地朝着圆音看了过来: “那我能跟圆音姐你一块儿去吗?” 圆音对这个闺蜜向来没啥抵抗力,顿时就要松口答应。 谁料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宋燕淮就率先抢过了话头,焦急拒绝道: “不行!” 圆音还纳闷呢,下意识反问道:“为啥不行?” 宋燕淮都要气死了,能为啥? 好不容易有一天假,他都安排好了,还专门找邹峰搞到了两张电影票,就打算明天下午在西单商场买完手表之后,带着自家媳妇儿去看个电影再上老莫吃顿西餐什么的,过个浪漫的周末二人世界。 这可是他跟圆音的第一次约会,带个电灯泡像什么话?! 谢流萤噘着嘴有些失望,但看宋燕淮那紧张猴急的模样,她猛的一下又回过味儿来了。 “哦——” 小胖丫头故意拖长了音调,暧昧的眼神在圆音和宋燕淮的身上看来看去, “那我就不去打搅你俩逛~街~了,我改天再跟圆音姐单~独~约!” 她还刻意在“逛街”“单独”这两个字眼上加重了语气,明显一副打趣这对小夫妻的意思。 圆音立马也反应过来了,一张脸又热又烫,忍不住朝着宋燕淮那边瞪去。 宋燕淮倒是半点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还对谢流萤如此识趣的表现相当满意。 看在这个仓鼠精这么懂事上道的份上,往后她再上家里来串门,他决定再也不嫌弃她碍眼了。 第120章 上炕,鸽子市 等客人们一走,家里就剩下他和圆音了,宋燕淮顿时就有些发虚。 他不知道一会儿圆音发现他把被褥都搬到里屋那张大炕上了之后会是个什么反应,心下相当的紧张和忐忑。 为了不让自己太尴尬,他也不在屋里头干杵着了,而是偷偷跑去院子里捣鼓之前没组装完的二手物件。 圆音其实也不大好意思,就跑去后院假忙,把攒了一天的木系灵气都消耗掉,时不时给这棵蔬菜松松土,给那株花草浇浇水,反正就是磨磨蹭蹭了一个多小时才出来。 结果一出来,正好又跟准备进屋的宋燕淮撞了个正着。 “咳——”宋燕淮赶紧轻咳了两声, “那啥,快十点了,我烧了热水,赶紧洗漱了早点睡吧。” 圆音没吱声,但一进屋就发现泡脚桶里已经放好热水,连暖水壶都灌满了。 “你先洗,一会儿水我去倒。” 说着宋燕淮就坐在餐桌前,看似是在煤油灯下摆弄他手里的那个小匣子,其实一直在往他媳妇儿那边偷瞄。 他好像还觉得自己做得挺隐蔽的,殊不知所有的小动作都被圆音看在眼里。 看到这家伙如此青涩又笨拙,倒是让圆音心下的那点别扭感觉瞬间消失殆尽了。 她甚至觉得这种体验十分新奇。 活了两辈子了,她还是第一次被男人这般小心翼翼对待。 明明宋燕淮的一举一动都如此的幼稚,像个愣头青一般傻兮兮的,可偏偏他的这些举动,又无不体现出了对她的体贴温柔珍重爱护。 没有什么花言巧语,没有什么山盟海誓,可就是让圆音的心底软得一塌糊涂,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甜美的蜜糖给填满了。 她没有说一句话,但接下来的举动,却将她心底的意思展露无疑。 简单洗漱完后,她就去了里屋隔间,把之前宋燕淮铺在炕上的另外那张褥子和被褥都给折叠好,转身收进了柜子里。 紧接着将她原本睡的那张褥子扯开,挪到正中间把整个大炕占满,上面再盖上床单和薄被褥。 然后她就一声不吭地爬上炕,径直睡到了最里面,把外头那半边炕给留了出来。 宋燕淮本来还在那儿捣鼓他手里那破玩意儿呢,一看自家媳妇儿这一连串的动作,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立马咧嘴一笑,赶紧就着圆音洗过的那盆水胡乱清洗了几下。 然后把脏水连同洗脚盆往门外头一扔,转身就乐颠颠地爬上了炕。 一钻进被窝里,他那胳膊就干脆利落地揽上了小姑娘柔软的腰肢上,整个身体都朝着媳妇儿那边贴了过去。 圆音身形一紧,还没来得及做好心理准备,下一秒整个人就已经被男人给包裹进怀里。 瞬间她就感觉周身都被一股浓烈而陌生的气息强势笼罩,鼻息间都是这人的味道。 这让她心跳如擂鼓,浑身都感觉烧起来了,下意识闭上眼睛不敢动弹。 但预想中的更亲密的情事并未到来,男人就只是这样把她揽在怀里,下颚和脖颈轻轻抵着她的头,轻轻喟叹一声: “睡吧。” 然后,这人真就用这样的姿势安然入睡了,不过三两分钟的功夫,就听到头顶传来了细微而绵长的鼾声。 圆音都傻眼了,震惊,错愕,以及哭笑不得,好一会儿后,她是真的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过很快她就想到昨晚上为了配合机械厂保卫科那边抓人,这家伙好像确实是熬了一夜没睡。 这下圆音也不纠结了,本来她还想把这家伙给推开,毕竟这样的姿势保持一整晚是很累的,手臂非得酸麻了不可。 奈何她用力推了几下都没推开,反而还让那家伙手臂下意识抱得更紧了。 圆音:…… 行吧,你愿意抱就抱吧,明早上你起来腰酸背痛落枕啥的可别怪我。 心里面暗暗腹诽着,圆音也不管他了,就窝在男人怀里也默默闭上了眼睛。 本来以为被人这么搂着睡会不习惯,但没有想到她适应良好,找了个舒适的角度,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到了早上五点多,外头初露曙光。 圆音刚睁开眼的时候还没意识到不对,但很快她就想起来,昨晚上她是被宋燕淮搂着睡的,可这会儿她却是一个人平躺在炕上。 她赶紧侧头朝外侧看去,果然,另一边空荡荡的,宋燕淮并不在床上。 她心下不免纳闷,这一大清早的,怎么又不见人影了?总不至于又跑去机械厂帮忙抓人去了吧? 才要爬起来去看看怎么回事呢,屋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宋燕淮穿着又脏又破的衣服,脸上抹了厚厚一层锅底灰,戴着一顶旧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帽子,一身邋里邋遢地从外头进来了。 看到他这个装扮,圆音顿时愣住了,乍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你这是干啥去了?”这么鬼鬼祟祟跟做贼似的。 宋燕淮这才发现她已经醒了,不由得嘿嘿一笑,凑上来就往圆音脸上捏,把她那脸也给蹭出了好几道锅底灰印记,这才从他那脏兮兮的衣服里头掏啊掏,掏出来一个东西朝着圆音递了过来。 圆音忙低下头看去。 不算多亮堂的光线下,宋燕淮那黑黢黢的手掌心里,赫然露出来一张崭新的自行车票! 圆音一愣,然后猛地一下就反应过来,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宋燕淮: “你去鸽子市了?” 宋燕淮笑着点头:“邹峰那小子带我进去的,他姑父在山里打了猎后,经常会拿到鸽子市去处理,所以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有市场开放,他比我熟。” 鸽子市就是黑市。 计划经济时代,不允许投机倒把,私人买卖交易也被明令禁止。 但这样一来,农民们计划外的粮食蔬菜土特产就进不了城了,城里供应吃紧,粮站能兑换的粮食有限,城里人想要拿挣的工资攒的票证来兑换多余的食物也没了渠道。 于是,为了生存,总有人愿意铤而走险,黑市也就应运而生了。 因为是自发形成的,所以这玩意儿屡禁不止,基本上是整治掉这一个,很快在别的地儿又会冒出来下一个,就跟打游击战似的。 慢慢地甚至还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潜规则,要找到黑市的隐蔽所在,必须得熟人带着去,不然根本都找不着地儿。 宋燕淮这回也是头一次进去,确实是长见识了。 里面的物品琳琅满目五花八门,每个人都小心翼翼,进去之后也不说话,只悄悄用手势来交流,除了用钱票交易,还能以物易物。 凌晨三点半准点开市,到四点半,组织者一声哨响,所有人立马一窝蜂散了。 原本人满为患的胡同巷子瞬间就变得空空荡荡,整个过程快得就像是演练过无数次。 不用想也知道,下一场再开,地点肯定不在这儿了。 宋燕淮这回带过去的东西,正是昨晚上他组装好的那台二手电子管收音机。 东西比较紧俏,所以刚一露出来就被很多人给看上了,来问价的人一波接一拨。 只是宋燕淮目的明确,就是冲着兑换一张自行车票来的,但手里头有这个票的买家没几个,所以他在里面耽误了大半个小时,都快要打退堂鼓准备撤了,才找到合适的买家。 一台二手收音机兑换一张自行车票,宋燕淮觉得挺满意的,因为他已经提前了解过了,自行车票在黑市里能卖到一百二三。 那位买家也觉得占了大便宜,他早就想买个收音机了,但是百货大楼里面的收音机最便宜的都得卖一百二三,而且还要收音机票。 宋燕淮的这台虽然是二手的,但质量完全没有问题,关键是他手里正好有一张自行车票,短时间内又并没有购置自行车的打算,拿来兑换一台收音机正合适。 所以这个买卖双方都觉得划算,很快就达成了交易。 “黄叔不是说他儿子单位会来一款女士自行车吗?有了这个票,什么时候货到了咱们就什么时候去提车!” 宋燕淮把票塞给圆音,就忙着脱他身上这套乌七八糟的行头。 结果上衣脱到一半呢,他忽然又想起来了什么,朝着那边偏过头表情不大自在的圆音笑问道: “对了,你猜我在鸽子市看到谁了?” 第121章 既蠢又坏 圆音一愣,脑子一转马上就猜到了这人是谁,她惊讶地看向宋燕淮: “你看到圆慧了?她不会真去黑市卖卤味儿去了吧?” 宋燕淮打了个响指:“对!就是她!” “我估计她也是头一次去黑市,刚开始躲在角落里都不敢轻举妄动,一直在偷偷看别人怎么做生意。 “后面有人主动去问,顺利卖出去几单之后,胆子就变大了,见人就拉着问。 “等到我换了自行车票出来的时候,她带去的那一大篮子卤味儿都快卖光了。” 说到这儿,宋燕淮就提醒圆音, “我看她那些卤味儿卖得还不便宜,在黑市这么转一圈能赚不老少,这回尝到了甜头,肯定要把这事儿当成长期的营生,没准还会扩大规模。 “你得提醒那位周大妈,要报复的话得赶紧了,现在何峥嵘已经被抓了,估计用不了多久案子就会判下来,万一何峥嵘坐牢,这个圆慧带着那卤料方子跑了,报复何家的事儿可就没那么顺利了!” 圆音点了点头: “估计也快了,周大妈前阵子就说她那大侄子已经把卤料配方的消息透露给他师父的对家了,那边如果要截胡,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 宋燕淮闻言也就不多啰嗦了,换了衣服就准备出去洗漱。 圆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真的很想问,昨晚上被她枕着胳膊睡了一晚,这家伙早上起来那会儿手到底麻不麻。 不过这话到底还是没问出口。 吃过早饭,两人也没什么别的特别安排,正好家里有几张快要过期的洗澡票,于是就带上换洗的衣裳和香皂,准备一块儿上澡堂子泡澡去。 老北京大杂院就是这样,上厕所得去公共卫生间,洗澡也得上公共澡堂。 公共澡堂也分男女,一个热水池一个温水池,耐热的就上热水池去泡,不耐热的就到温水池洗,池子一米来深,设备比较简陋,也没有搓澡师傅那一说,都是自己或者相互搓澡,但洗一次价钱很便宜,也就七分钱。 不过澡堂子也就春秋冬三季开着,到夏天就关门了。 因为夏天天气热,男人跟孩子都是搁院子里水龙头底下冲凉,女人们则弄个盆装点温水在屋里擦洗一下胡乱对付,没办法,这个年代的大杂院就这个条件,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会儿已经是五月份,马上澡堂子就要歇业几个月,可不得趁着关门之前赶紧好好洗洗。 也是巧,圆音进到女浴室的时候,就看到圆慧和何芳华也在。 之前这俩姑嫂为了街道办发的那点新婚福利在大杂院打得不可开交,圆音还以为这俩就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呢,没想到这才过去几天功夫,这俩竟然又和好了。 见这两人居然一块儿出来泡澡,甚至何芳华还主动给圆慧搓背,着实是让圆音难以置信。 要不是亲眼所见,她绝对想不到何芳华竟然还能有这么小意殷勤的时候。 上辈子圆音刚嫁到何家的时候,其实对何芳华原本是抱有很大善意的。 因为刘盼娣重男轻女,对几个儿子疼得跟鱼眼珠似的,却视女儿为赔钱货。 何家的女儿生来都是给何家人当牛做马的,何芳华前面还有两个姐姐,都是被刘盼娣强留在家里面干活,硬生生拖到二十来岁,最后还要被敲骨吸髓,让刘盼娣以高价彩礼给卖了。 到了何芳华这个小闺女这儿自然也不例外,在圆音嫁进来之前,家里的活儿刘盼娣都丢给何芳华来干,还动辄打骂,从来没给过什么好脸色。 那会儿圆音还傻乎乎地觉得她跟何芳华是同类,以为她俩可以在这个家里抱团。 却没想到何芳华只把她当成了顶替自己受罪的倒霉蛋,不仅和何家人统一战线,带头欺负她这个新嫂子,甚至还故意挑拨离间颠倒黑白,让何家所有人都站在了圆音的对立面。 那时候圆音就意识到,像何芳华这种既蠢又坏的女人,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她的同类,也根本不值得任何同情和怜悯,哪怕被娘家榨干最后一滴血,那也纯属活该。 眼下,看到何芳华对着圆慧谄笑胁肩巴结讨好,而圆慧则满脸的得意和享受时,两个姑嫂表面上一团和气,圆音只觉得异常讽刺。 大概是觉得上次在大杂院打架打输了,圆慧心里头不痛快,所以故意要何芳华给她搓澡,好挫一挫这个小姑子的嚣张锐气,找回丢掉的面子和里子。 但她却没想过,何芳华身上流的是何家人同根同源的血,自然也将何家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脾气学了个十成十。 能让何芳华这般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只能说明她对圆慧所图不小。 现在圆慧为压过何芳华一头而沾沾自喜,殊不知何芳华这条阴鸷的毒蛇这会儿怕是对圆慧已经恨之入骨,早晚有一天她得将这份耻辱百倍千倍报复回圆慧身上。 圆音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等何峥嵘出事的消息传开后,这对塑料姑嫂要如何互撕了,想必一定比领新婚福利那次那更精彩。 圆音如今都和圆慧撕破脸了,自然不想再跟圆慧纠缠,索性进了浴池后就默默找了个远离那俩的位置。 因为是五月底了,加上又是周末,大部分工薪族都休息,大家都想赶在澡堂子最后营业的时间里再来泡一泡,所以浴池里面人还挺多的,圆慧一开始还真发现圆音也来了。 不过等到圆音一下水,就有几个之前一块儿在胡同里闲聊八卦过的大妈上来搭讪,圆音和那几个大妈一边唠嗑一边搓澡,圆慧想不注意到也难了。 见那几个大妈对圆音这么热络,圆慧心里就不怎么痛快,她眼神微闪,忽然拉着何芳华,朝着圆音所在的方向指了指,故意信口胡诌道: “那就是我小师妹,跟我一个尼姑庵出来的,当时也看上你四哥了,要不是我下手快,没准成为你嫂子的就是她了!” “就她?呵,我四哥除非眼睛瞎了,否则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种货色?” 何芳华不屑地嗤笑了一声,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恶意。 她可没忘记之前在街道办,就是这个臭丫头骂了她,她当时就要动手被钱大妈给拦住了,正愁没机会找回场子呢,没想到这人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第122章 你对我做了什么? 一看到何芳华看圆音的那个表情,圆慧就知道她猜得没错。 上辈子打从圆音嫁到何家开始,何芳华就变着法儿地欺负圆音,还在何峥嵘面前各种挑拨夫妻俩的关系。 后来知道她和何峥嵘在背地里纠缠不清后,又跑来疯狂羞辱甚至殴打她,还要举报她搞破鞋。、 要不是被何峥嵘狠狠臭骂了一顿,只怕她真就要被何芳华给害去游街了。 那时候圆慧就怀疑何芳华是不是对何峥嵘有什么畸形的占有欲。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所以圆慧故意扯谎,说圆音也看上何峥嵘了,以此来塑造出一个假想敌,试探何芳华的反应。 结果这一试探,果然何芳华立马就信以为真,那眼神,就像是把圆音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似的,恨不得立马除之而后快。 圆慧心下得意的同时,又不免震惊和恶心。 得意是因为,她轻松地就挑起了何芳华对圆音的仇恨,以何芳华的脾气,都不用她自己出手,就能给圆音一个难忘的教训。 震惊和恶心的点,则在于何芳华竟然真的对她的亲哥哥产生了不伦之恋,关键是何芳华还要假借妹妹这个身份,对他们夫妻的生活各种指手画脚,这太令人膈应了。 这让圆慧的脸色都不由得阴沉下来,看何芳华的眼神不带一丝温度。 她可不像圆音那么蠢,能够容忍一个觊觎自己男人的女人在旁边恣意蹦跶那么多年,这辈子她是来何家当高官太太享清福的,可不是来当受气包软柿子的! 这何芳华要是肯乖乖给她当枪使,那她还能多留她几天。 要是不识相,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她非得把这贱人卖到山沟沟里去不可! 何芳华完全没察觉到身后的圆慧对她已经起了杀意,因为这会儿她的注意力,都在和几个大妈们闲聊的圆音身上。 自从上次在街道办她和圆音起口角没能占到上风,何芳华就对这个事儿耿耿于怀。 结果没想到今天又从圆慧这儿听说,这个小尼姑竟然还敢肖想她四哥,这让何芳华更是怒火中烧,新仇加旧恨,不狠狠削这贱丫头一顿,真以为她何芳华是泥捏的? 何芳华死死盯着圆音,总算等到那几个大妈唠嗑完准备给彼此搓背,而圆音因为害臊,不愿意让其他人帮忙,而是拿着香皂和洗澡巾闪到一边自己慢慢搓。 一看圆音落单,何芳华顿时心下一喜,知道机会来了。 立马一个猛子扎进池子里,偷偷朝着圆音所在的方位摸去。 澡堂的池子虽然只有一米深,但水面上漂浮着肥皂泡泡,加上热气蒸腾满屋子都弥漫着雾,人潜到水里是很难被察觉的。 所以何芳华还真就顺利摸到了圆音的脚下,还一把狠狠揪住了圆音的脚踝。 然后她就拽着圆音的腿用力往水里拖,并在圆音稳不住身形跌到池子里之后,抬起腿就朝着圆音的背部压去,打算将人直接按压进池水里。 正常人被拖进水底,必然会受到惊吓呛水,但何芳华显然低估了圆音的反应速度和能力。 打从进女浴室发现这对姑嫂也在的时候,圆音就提高了警惕,隐隐感觉到这两个女人可能要闹幺蛾子,所以她还特意找了个离这俩人远一点的位置,并且全程都没敢放松戒备。 没想到还真让圆音给猜对了。 一发觉到水底下有人朝着她这边靠近,圆音立马就做好了应对准备,在何芳华拽住她的脚踝的第一时间,她就已经屏气凝神,并且抬起另一只脚朝着对方最薄弱的脖颈部位用力踹了过去。 上辈子和谢流萤黄老驴走得近,耳濡目染的,圆音也跟着学了不少中医理论知识,对人体的各处穴位她不说倒背如流吧,但起码一些要紧部位她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出来了。 眼下她踢的部位,正是人的死穴,颈动脉窦。 所以哪怕她的体型消瘦,力气薄弱,哪怕是在水里施展的,这一脚的力度消减了大半,但真要踢实了,造成的伤害值可不低。 何芳华根本没料到圆音反应会这么快,在圆音一脚踹过来的时候,她根本来不及躲,要不是在最后关头她松开了拽着圆音脚踝的那只手,用手臂挡了一下,只怕真就要当场晕厥在浴池里了。 不过,她这一松手,圆音就如一条泥鳅一样滑了出去。 下一秒何芳华就只觉得自己的脚踝处一痛,紧接着双腿就麻木得好像没了知觉似的,使不上半点力气。 双腿无力支撑的结果就是,她整个身体开始往水底下沉,这让何芳华顿时慌了神,立马狼狈地在水里面扑腾起来,一边疯狂地往水池边缘扒拉,一边还不忘大声地冲着圆慧那边喊: “嫂子,嫂子快,救救我!我腿麻……唔唔唔……” 话还没说完呢,她已经委跌坐在水池里,手在水面上晃着,嘴里却咕噜噜开始冒泡泡。 圆慧躲在不远处看戏,一开始还以为何芳华是装的,等何芳华那个动作持续了小半分钟,她才意识到不对,立马脸色骤变,着急忙慌地往何芳华那边冲。 虽然她打从心底里厌恶何芳华,一看到这贱人倒霉她就开心。 可这回她俩是一块儿来的澡堂子,要是何芳华真在澡堂子里出了事儿,等回了何家她可就不好交代了。 这么一想,圆慧哪敢再置身事外,赶紧冲过去把何芳华从水底给捞起来,又将人搀扶着去到了池子边缘。 何芳华一爬出水面就连连咳嗽,一看就是刚刚在水底下呛水呛得不轻。 之前圆音和何芳华在池子底下的交锋没人看见,但何芳华腿麻沉到池子里扑腾,却是被好几个大妈给亲眼目睹了。 这会儿那几个大妈也围了上来,关切询问: “何家丫头你没事儿吧?” “呛水了?哎哟,你这孩子咋回事啊,这池子里的水这么浅都能淹着?” 何芳华脸色煞白,指着不远处的圆音就怒声质问: “该死的小贱人,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腿没有知觉了?!” 这一问,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圆音所在的位置看去。 圆音像是很错愕,反手指了指自己,然后满脸无辜的问: “我?我一直就在搓澡啊,没碍着谁的事儿吧?你的腿没知觉了要怪我头上,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其他那些大妈也看不下去了,立马跟着帮腔: “就是,何家丫头,你这不是乱冤枉人吗?” “你看看你自己的体格,再看看人小圆这身板,你说她对你做了什么,这太搞笑了,就她这样儿,打得过你么?” “再说了,人家小圆一直跟我们待在一块儿呢,你不是和你嫂子在另一边洗的嘛,你跑到我们这边来做什么?” 第123章 你给姑奶奶等着! 没想到这些大妈根本不信她的指控,觉得她是在胡乱攀咬人。 何芳华顿时噎住,有苦都说不出来。 她总不能说她跑到这边来,本来是想要将圆音摁到水底,好给这个小尼姑一个教训,结果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非但没偷袭成功,反而还被对方害得淹到池子里呛了一肚子的水吧? 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何芳华气得浑身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忍不住用愤恨而怨毒的眼神瞪着圆音。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这个当事人却是心知肚明,当时她分明就是被人从身后狠狠踢到了小腿肚,才下半身发麻使不上劲儿的。 这个踢她的人是谁,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是谁! 圆音却是一脸的有恃无恐,反而还笑眯眯地反问何芳华: “是不是早上没吃饭饿成这样的啊?空腹就来洗热水澡,没劲儿可太正常了!” 一听圆音这话,其他人都表示认同,都是生活经验丰富的大妈,都晓得不能不吃饭就来泡澡: “对对对,泡澡很消耗体力的,我有一回就是没吃饭来洗的,差点晕倒在池子里。” “我也有过,头晕乏力还腿抽筋呢,可把我吓得够呛!” “肯定是这样,你这身上都好好的呢,一点伤都没有,何家丫头你真冤枉人了!” 圆慧忙仔细检查了一下何芳华的周身,见确实没有发现有什么伤痕,只好站出来打圆场: “算了算了,一场误会,估计是弄错了!歇一歇可能就好了,芳华你现在试试看能不能站起来?” 何芳华看着圆音那装模作样关心她的姿态就气结,没想到这死丫头这么有心计,黑的都能让她给说成白的了! 关键是在场的这些人还都认同这个解释,甚至就连圆慧这个蠢货都信以为真,以为她刚刚溺水是她自己造成的! 圆慧根本不知道何芳华这会儿心里有多憋屈,见何芳华一动不动,顿时心里就有些不耐烦了。 你说你要是真能教训圆音这死丫头一顿也就罢了,或者确确实实拿住了对方打人的把柄也成。 可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仅没能偷袭得手,还当着人家的面丢这么大的脸,现在甚至还想平白诬赖人,这不是无理取闹丢人现眼吗? 没看旁边那些大妈的眼神都不对了,再这么胡搅蛮缠下去,这些大妈们怕是就要动手了! 圆慧赶紧冲着这没眼力劲儿的小姑子使眼色,凑到跟前压低声音提醒道, “差不多得了,你这演得太过了,根本没人信!” 说着,她就用力把何芳华往上拽。 没想到,就这么一拽,前面还口口声声自己腿麻没有知觉的何芳华,竟然就又站起来了,看那绷直的双腿和站姿,跟个正常人根本没什么两样儿。 这下何芳华也不由得愣住了。 她低下头错愕地瞪着自己的两条腿。 之前在水池里,她的下半身分明完全不受控制,可现在莫名其妙地竟然又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芳华不敢置信,还抬起腿来又踢又跳试了好几下,确定一点酸麻的感觉都没有了。 她还特意看了下她的小腿肚,被踢过的部位一点青紫的印记都没留下。 要不是她这会儿喉咙呛完水还有些难受,只怕连她自己都要以为前面腿麻脱力只是她的错觉! “嗨,我就说不可能!看吧,这不好好的了?” “还真让小圆给说准了,就是没吃东西造成的,休息休息就缓过来了!” “何家丫头,你可得好好给小圆这孩子道个歉!你看看你骂了人家多少句,人没跟你翻脸都算是人家大度有涵养了!” 一看何芳华果然一点事儿都没了,其他大妈顿时都松了一口气,然后就一个个地开始谴责何芳华,对她刚刚咄咄逼人质问圆音的态度表示不满。 何芳华忍不住抬起头来,拧着眉盯着圆音。 圆音回以一个大度的微笑,那姿态,就好像真受了委屈但是又不愿同她计较一般。 何芳华肺都要气炸了,恨不得直接冲上来把这死丫头给撕碎,但碍于周围这么多大妈盯着,她不想被围殴,只能暂时先把火气给压制下来。 “对不起!”迫于压力,何芳华不得不语气生硬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但在众人散开后,她又眼神阴鸷地盯着圆音,冷笑道, “今天这事儿我记下了,圆音是吧?你给姑奶奶等着!” 圆音本来以为何芳华吃了这个恶亏,总能收敛点,知道她不是好惹的了。 可没想到这个女人根本不长记性,竟然还敢来威胁她!这就让圆音相当不爽了! 关键是,何芳华放狠话就算了,那边圆慧还一脸的幸灾乐祸,甚至还悄悄凑上来撞了撞她的肩膀,阴阳怪气地笑了笑: “啧啧啧,小师妹啊,你让我说什么好呢?你是真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啊,这何家人可没一个好惹的,得罪了何芳华,你可要惨咯!” 圆音忍不住笑了,不但不害怕,反而还隐隐地有些兴奋: “是吗?” 见圆音一派天真,完全不知道何芳华有多疯,圆慧心下是真忍不住替这个蠢货小师妹掬一把同情泪。 不过她巴不得这俩打起来呢,都是她讨厌的人,撕得越激烈她就越高兴。 于是她也懒得浪费唇舌,故作同情地拍拍圆音的肩膀,就转过身往她之前泡澡的位置走去。 圆音看了看身上搓得都快红了的皮肤,觉得今天这个澡也泡得差不多了,于是把自己带来的香皂洗澡巾都给拿上,笑盈盈地凑到了圆慧和何芳华跟前。 没想到圆音竟然还敢凑上来,圆慧和何芳华一愣,都不由得皱紧了眉,警惕和戒备地盯着圆音。 但圆音却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动作,只是伸出手来在两人的身上轻轻拍了拍,挑衅一笑: “你俩慢慢泡,我就先回去咯,有什么招数只管使出来,姑奶奶我一定等着!” 说着,圆音就爬上岸,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什么意思?!”没想到圆音竟然这么嚣张,何芳华气得脸都绿了。 别说何芳华了,就是圆慧都傻眼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胆小怯懦文静内向的小师妹吗?! 圆慧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她忍不住抬起头,目光死死盯着圆音的背影,一脸的惊疑不定若有所思。 两人都被圆音临走前这套不按常理出牌的动作给整懵了,注意力都落在圆音离开的身影上,全然没察觉到,刚刚她们被圆音拍打过的腰间有什么异样。 第124章 不能相信任何一个屁 从淋浴区冲洗干净出来后,圆音就在换衣区慢悠悠地穿衣服。 一边穿衣服她就一边默默看着自己的手掌心。 她这鸡肋木系异能,一天拢共就能攒这么点儿,平时她养花种菜都得省着用,结果刚刚脑子一热,就把一天的量全给挥霍光了,真是浪费啊。 这让圆音心里有些肉疼。 但想到这股异能送出去后造成的后果,她又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和期待,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即将到来的这场精彩戏码了。 洗浴区里面,圆慧和何芳华两人来得比圆音要早,两人泡了起码得快一个小时了。 但两人可不着急走,毕竟洗一回澡不光要票,还得掏七分钱呢,不在浴池子里多泡会儿,感觉都不够回本。 大概是因为在热水池子里泡着,所以两人都没察觉到,被圆音拍过的腰间隐隐有些凉飕飕的。 有看不见的绿色光点快速渗透皮肤涌入到身体里,并开始在两人的腹部横冲直撞,四下乱窜。 泡了一会儿后,两人就都感觉腹部微微绞痛,像是有什么在肚子里翻滚,然后有股气慢慢开始往下汇聚,并努力寻找宣泄的出口。 因为这股气跟平时想要放屁时的感觉非常类似,于是两人也就没在意,一边泡着澡,一边面上装成没事儿人似的,水底下却不动声色地撅起了屁股,做好了在池子里放屁的准备。 在公共浴池里游过泳或是泡过澡的人都知道,在泳池里放屁只是小儿科,有些没素质的人甚至还会在里面偷偷撒尿,就仗着在水下面不会被人发现。 圆慧和何芳华这会儿就是这样的心理,觉得放个屁而已,人之常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这两人却不知道,肚子疼的时候,绝对不能相信任何一个屁!毕竟屁也分好坏,再稀松平常的一个屁,如果预判失误,可是要出大问题! 于是,就在这两人将肚子里的这股气释放出来,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轻松舒坦表情时,在两人的周围水域,却瞬间变得泛黄浑浊。 “什么味儿?” 很快旁边就有人闻到了怪味儿,并且察觉到了池水变得不对劲儿了。 “我的妈呀,谁特么在池子里拉稀了?!” “呕——我超他大爷的,哪个神经病这么没素质?!” “妈的,别让老娘给揪出来,不然老娘打得她爹妈都不认识!” 一听说有人在池子里排泄,一群老老少少都疯狂往池子外面爬,生怕上岸的速度太慢了,会被那“黄金汁”给沾染上。 等爬上岸了,看到果然变得浑浊的池水,所有人都忍不住跳脚咒骂,什么难听的词汇都出来了。 有几个大妈更是直接化身福尔摩斯,眼睛如同探照灯似的在人群里四下扫射,想要将这个恶心缺德的王八羔子给找出来! 圆慧和何芳华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甚至根本没意识到这事儿是她俩干的。 跟着人群一块儿爬出泳池后,两人也气得脸色铁青,爆起粗口来比旁边那些大妈们更脏更难听。 然而,两人骂得正激情投入呢,腹部那种微微绞痛的感觉又来了。 下一秒,在众目睽睽之下,随着一声震天巨响,一股污秽就如同天女散花一般倾泻而出。 姑嫂二人瞬间脸色骤变,眼神惊恐地彼此对视。 两人都很想控制住这个尴尬场面,可现实却根本不允许。 因为那些气在她们的身体里横冲直撞窜来窜去,找到出口后就开始连绵不绝,完全不给她们任何反应的时间。 于是,等到圆音穿好衣服在换衣区的榻上好整以暇的坐着,等了还不到十分钟呢,就看到一群人从里面骂骂咧咧地冲了出来,各个都捂着鼻子,脸色相当愤慨。 然后浴室的保洁管理大妈就得到消息,举着笤帚脸色阴沉地进去了,圆音搁外头都能听到那个保洁大妈的疯狂咒骂,十八代亲戚和各种身体器官都不带重复的。 于是,过了没一会儿,俩罪魁祸首就被赶出来了。 外间所有的女同志立马对着这两人怒目而视,有大妈甚至都忍不住要冲上去动手了。 好好的周末,都想在澡堂子里面放松一下呢,谁想到会碰上这种事儿? 想到刚刚浴池边的腌臜场面,还有那熏天恶臭,众人就觉得胃部翻涌,恶心得连昨晚上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爆锤这两人一顿呢,那两人就又弯下腰来,脸色煞白地死死捂住了各自的屁股。 一看到这动作,众人顿时吓得立马四散逃开,换好衣服收拾好各自的物品就心急火燎地往外跑,哪里还顾得上打人啊,生怕那两人一个绷不住,再把脏东西喷到她们身上来了。 圆慧和何芳华都快要疯了,只觉得崩溃又难堪。 圆慧历经两辈子了,还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 何芳华就更不用说了,还是个没嫁人的黄花大姑娘呢,当场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简直羞愤欲死。 她们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好端端的会闹肚子,而且还没完没了,根本控制不住! 关键这种情况,她们甚至都没法穿衣服跑出去,因为出去了很可能还会当街出糗,引来更多人围观,反正都已经在女浴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脸了,还不如硬着头皮继续在澡堂里面躲着。 于是这就导致,没过多久,整个公共女澡堂内空空荡荡,除了她俩再没有其他人了。 好不容易清理完水池子出来,看到外面换衣区又是一片狼藉臭气弥漫,那澡堂的保洁管理大妈气得恨不得当场撂挑子。 偏偏那俩罪魁祸首已经拉到虚脱,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大妈不仅没法发飙骂人,还得想办法找人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等街道办那边钱大妈带着人来把这俩人给送去卫生所,何家姑嫂在公共澡堂当众拉屎的这条新闻已经传得漫天飞,周边几条街道的住户全都知道了。 圆音和宋燕淮回烟袋胡同的时候,看到好些住户聚集在胡同口唠嗑,都是在议论何家那对丧心病狂缺德冒烟的姑嫂的“光荣”事迹。 第125章 谁家敢娶这样的媳妇儿? 见圆音脸上笑眯眯的,路上甚至还忍不住哼起了小调,宋燕淮顿觉纳闷。 “你好像很高兴?” 圆音反问:“不可以吗?” 宋燕淮摇了摇头,倒不是不可以,就是有点怪怪的。 正常人去公共澡堂泡澡碰上这种晦气事儿,都得骂骂咧咧几句吧? 可圆音不仅半点不生气,反而还笑得跟个偷了腥的小狐狸似的,这反应就有点不太对了。 更何况,这姑娘平时最爱跟人八卦,这胡同巷子里有点儿风吹草动,她都要挤进人堆里头去收集第一手消息。 可今天发生这么大的新闻,她又在现场亲眼目睹了一切,这会儿竟然完全没打算去和那些大爷大妈们分享情报,这可一点不符合这姑娘的个性啊。 宋燕淮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 “该不会,今天这事儿就是你搞出来的吧?!” 圆音心下一跳,面上却是一派镇定: “你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看到圆慧跟何家人倒霉,心里头觉得高兴而已,你怎么还怀疑到我的头上了?我又不会仙法妖术,还能让俩成年人同时腹泻,甚至直接在澡堂子里就拉上了?” 宋燕淮其实就是故意诈圆音一下。 见圆音不承认,他也没一直揪着这事儿不放。 哪怕他心里已经感觉到不对劲儿了,但他仍然下意识地选择了偏袒自家媳妇儿。 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圆音身板瘦弱性子绵软,一看就老实好欺负。 哪怕是在澡堂子里碰上了何家那对姑嫂,她也肯定会主动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愿意跟那俩极品沾边。 这样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就算真出了什么事儿,那也肯定是何家姑嫂自己的问题! “估计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食物中毒了!何家又没分家,每天一大家子人在一块儿吃饭,姑嫂俩会同时拉肚子太正常了!” 宋燕淮立马就推测到了一种可能性,信誓旦旦地找理由为自家媳妇儿开脱。 圆音笑看了宋燕淮一眼,没有吱声。 对于那对姑嫂拉肚子的原因,她心里门儿清。 上辈子圆音就发现了,她的木系异能只有植物能吸收和受用,动物是无法正常消化的。 为此她还专门做过实验,把灵气强行送进猪和羊的身体里。 然后她就发现,实验体在注入灵气的几分钟的时间里均出现了严重的消化系统紊乱,直到体内的木系灵气全部从消化道强行排出来后,才恢复正常。 正是因为这个发现,让圆音意识到她的这个鸡肋异能,还是有一定的杀伤力的。 不过在此之前,她从未在人身上做过尝试,今天圆慧和何芳华也算是开了先河了,最后的结果也果然没有让圆音失望。 只要一想到那俩在浴室里惊恐又崩溃的模样,圆音就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宋燕淮看到圆音那亢奋的模样,无奈又好笑,忙提醒她: “一会儿去周大妈家吃饭,你这表情可得收敛些,不然当心那对姑嫂看到了迁怒到你身上来。” 圆音倒是笑了:“放心吧,不会!” 宋燕淮以为圆音是说她一会儿进了23号院不会笑得这么明显,殊不知圆音的意思是她就算笑得再大声,那对姑嫂也看不见。 毕竟她今天可是花了血本,为了整治那两个女人,把她今天的异能都给用光了,那俩绝对得拉得昏天暗地,不在医院里面躺上个三五天怕是根本缓不过来了。 果然,等到圆音和宋燕淮去到23号院的时候,何家那屋房门紧闭,一点动静也没有,倒是周大妈一看到她就立马迎了上来,着急询问: “你听说了今早上澡堂子那边发生的事儿没?” 见圆音点头,周大妈就笑得前仰后合,还冲着隔壁挤眉弄眼,又补充了几条圆音都不知道的最新情报: “听说那对姑嫂都送去卫生所了,卫生所那边诊断出来的结果,说是什么急性肠胃炎,得挂水好几天,那边大夫还让街道办的人捎话来了,让何家人去交钱,不交钱人家不给挂水,结果你猜怎么着? “刘盼睇气得在院子里就跟人对骂了半个小时,愣是一毛钱都没掏,也没打算去卫生所那边看看人怎么样了,对自己的亲闺女都能冷血无情到这样的地步,我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 “公共澡堂的负责人也来过了,要找何家赔钱呢,说是因为他们家小闺女和小儿媳妇,脏了一大池子热水,害得人家澡堂子今天都没法开门营业了,要何家把澡堂今天一天的损失给补回来!” “不过想也知道,就何家这帮无赖,这笔钱要想从他家口袋里抠出来,怕是比登天还难,这事儿怕是有得扯皮了。” 圆音指了指那边紧闭的房门:“他家没人?” 周大妈摇了摇头: “刘盼睇在呢,不过这会儿外面胡同里都是议论这个事儿的,还有好些人专门跑到我们这个后院来围观,估计刘盼睇是觉得丢人,躲在家里不愿意出来了。 “何家另外那三个儿媳妇刚刚已经收拾包袱带着孩子回娘家躲清静去了。 “这回何家是真要在这方圆几公里内出名儿了! “那何芳华如今都十九了,早就该说婆家了,是刘盼睇一直拖着不肯给她找,这下好了,真砸手里头了! “闹出这样的糗事儿,名声肯定臭了,到时候相看对象,人家只要稍微打听一下,这些事儿都能打听得出来,只要稍微讲点体面的人家,谁家敢娶这样的媳妇儿?” 周大妈嘴上好像在为何芳华的未来婚嫁情况表示担忧,但她眼里的笑可半点没遮掩,就差没直接在门口挂一串鞭炮以表庆祝了。 圆音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也没打算在这个话题上过多浪费时间,她想要跟周大妈聊的,是圆慧去黑市卖卤菜的事儿。 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就听到隔壁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有人在何家禁闭的门外扬声问: “请问何峥嵘在家吗?” 两人一愣,连忙朝着窗外看去。 一看到隔壁那人,周大妈顿时心下一喜,立马就回过头来对着圆音做了个口型。 第126章 坑的是谁 圆音秒懂。 点了点头没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窗外。 “何峥嵘不在家!谁惹的祸找谁,让赔钱就让圆慧那贱人赔,跟我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赶紧滚!再来别逼老娘拿大扫帚抽你!” 隔壁刘盼睇还以为又是公共澡堂或者卫生室那边来索要赔偿的,隔着窗户冲着外面咒骂,但就是不肯开门。 好端端的就被人劈头盖脸一顿骂,外面那人只觉得莫名其妙,脸色自然很难看。 但考虑到来这一趟的目的,那人到底还是没有当场甩脸子走人,而是耐着性子解释道: “您是何峥嵘的母亲吧?您误会了,我不是来索要赔偿的,我是来找您儿子买您家的卤料配方的!” 刘盼睇浑身一震,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你是来干嘛的?” 那人见刘盼睇总算不冲着他鸟语花香了,赶紧补充说明: “是这样的,我是东方红饭店的厨师,听说您家里有个独门卤料配方,卤制出来的卤菜特别香,所以我代表东方红饭店来收购这个方子。” 刘盼睇一听说这人是东方红大饭店的,顿时眼睛都亮了,立马着急追问道: “这个配方能卖多少钱?” 那人笑了笑:“只要卤料配方是真的,价钱好商量!” 刘盼睇眼神警惕地朝着一旁的钟家看去,下一秒就眼疾手快地打开门,将外头那人一把拽进了家里。 等那两人进了屋,就听不到屋里头的动静了。 圆音和周大妈都有些意犹未尽,又不能凑到何家窗户底下去听墙角,只能作罢。 “那人就是我大侄子说的,那个跟他师父处处作对的二厨子,他们故意让这人偷听到了卤料配方的事儿,果然这人真找到何家来了! “不过这人倒是挺能沉得住气的,我还以为他听到消息的当天就要跑来截胡的呢,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天才来,弄得我跟我大侄子这阵子心里头七上八下的,老担心这个计划是不是失败了。” 周大妈碎碎念抱怨,圆音却是笑了: “看样子这人还是有点脑子的,警惕性高,骤然从你侄子那儿偷听到这么重要的消息,估计担心有诈,没敢轻举妄动,私底下偷偷打探了一番后,确定了消息的真实性才付诸行动。” 看周大妈还不太明白,圆音遂附耳过去,将圆慧在黑市卖卤菜的事儿说了。 周大妈立马一拍大腿,激动道: “那就是了,前天下午何家确实在制作卤味儿,我还以为他们卤了是自家吃的呢,还说这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居然都舍得开荤了,没想到竟然是拿到黑市上去卖的! “你是不知道,他家那锅卤料,起码炖了一个下午,弄得满院子飘香,把大杂院的住户都给馋得不行,好些大妈跑去跟刘盼睇讨要卤汁。 “不过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何家怎么可能免费给这些邻居分卤汁儿,向来只有他们家占别人便宜的,别人想占他家便宜那是连门儿都没有! “所以刘盼睇就守在院子门口,让这些住户拿东西来换,一碗卤汁得兑二两玉米面,或者换成等价的粮票也行,真是亏他们说得出口! “关键还真有人家同意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这刘盼睇简直鸡贼,她把卤汁最上面那层带油脂的先单独捞出来自家留着,剩下的那些为了多卖点钱,竟然往那卤汁儿里头掺了好几瓢水! “一锅香稠浓郁的卤汁儿愣是兑成了稀汤,一点油腥子都不见! “等那些邻居们兑换完了才发现上了当,再想退货何家就不认账了,弄得大院里的人都骂他们家想钱想疯了!” 一说起这个事儿,周大妈的表情就一言难尽,对何家的这种损人利己的行为那真是哪哪儿都嫌弃鄙夷。 圆音上辈子深受其害,二十多年早看透了何家人的德行,这会儿听着周大妈疯狂吐槽,她却是见怪不怪,还冷静分析道: “那估计这个二厨子,就是前天偷偷找人弄到了何家的这个卤汁,说不准还花钱买了一份卤味儿,尝过之后才确定这个卤料配方值得截胡。” 周大妈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不过她立马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可是何峥嵘不是被抓了吗?圆慧现在也在卫生所,他们夫妻俩都不在,这事儿能成吗?” 圆音却是笑了。 别人她可能不清楚,但刘盼睇她却是十分了解的。 以刘盼睇那自私自利的秉性,绝对会一声不吭地就把这个事儿给办了,配方一卖,钱她就自己偷偷攥着,谁也不会告诉。 果然,等了不到半个小时,那位二厨子就一脸志得意满地从何家走了出来。 刘盼睇喜滋滋的出来送客,看那模样就跟天上掉了块大馅饼正好砸她头上似的。 圆音忍不住和周大妈相视一笑,知道这事儿铁定是成了! 不管这个局最终坑的是何家的谁,总之肯定得有人倒大霉! 没过多久周大妈的儿子儿媳也带着孩子回来了,圆音把做好的那个精致小书包拿出来,小姑娘果然非常喜欢,把小书包背在身上就往外面跑,见人就炫耀,很快就收获了大杂院一堆小孩儿们羡慕的眼神。 周大妈那个儿媳妇都在得知书包连同挂饰都是圆音自己亲手做的后,立马就想请圆音帮她娘家小侄女也做一个。 布料不用圆音出,还愿意支付报酬,并且还不催工期,哪怕过个两三个月能做出来都成。 圆音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便笑着应下了。 中午周大妈果然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各种荤素搭配不说,每道菜分量还不少。 这时候大部分人的生活条件都很拮据,但有些宴请又是必不可少的。 既想要节俭,又得维护自家的面子,有的人家就会在请客席面上做文章。 比如把巴掌大的一块肉切成细丝或者剁成碎末,在各种菜里面都放些,这样每道菜就都是荤菜,看上去会更体面一些。 还有给荤菜放得特别咸,这样客人没法下嘴;或者整块整块做,蒸得半生不熟的,看着挺像那么回事,其实就是个样子货,最后一顿饭下来,荤腥没人动,就能全剩下来了。 不过周家这菜色,一看就知道是真心诚意宴请客人,而不是打肿脸充胖子,于是圆音和宋燕淮也就不假客套了,坐下来就认真开吃。 结果饭才吃到一半呢,外面院子里就又传来了动静。 第127章 感谢信后续 往外一看,原来是圆慧和何芳华被人给送回来了。 正常来说,像圆慧何芳华的这种急症,街道卫生所会先给病人治疗,医药费允许赊账,等病人家属来了之后再缴费也没问题。 问题是,上午卫生所派人来通知何家去交钱,结果反而被刘盼娣给骂了。 这个负责通知的医护人员,估计从周围的住户嘴里了解到了何家的为人,生怕垫付的这笔医药费讨要不回来,最后成了烂账,于是回去就赶紧把情况汇报上去了。 卫生所那边怎么可能当冤大头白给人治病,当场就把给圆慧和何芳华开的药又收回去了,然后通知街道办那边把人给领回来了。 那俩倒是想赖在卫生所不走呢,奈何兜里没钱,身上也没值钱的东西抵押,最后实在拗不过卫生所那边强势赶人,只能任由街道办安排人把她俩送回23号院。 钱大妈都要郁闷死了,她就知道碰上何家就准没好事儿! 今天这大半天,她别的事儿一件没做,净顾着处理这对姑嫂惹出来的麻烦事儿了! 先是把人从澡堂送去卫生所,然后又去收拾公共澡堂那边的烂摊子,澡堂子那边要何家赔偿的事儿还没解决完呢,这对姑嫂跟卫生所那边又闹起来了。 她这马不停蹄地调解斡旋,愣是一口气儿都没顾得上歇,就这还没得到何家半句感谢的话,要不是为了今年街道评选的文明先进称号,她早撂挑子不干了。 等把人送到何家了,那刘盼娣竟然还不给开门,气得钱大妈当场压不住脾气了。 “刘盼娣,你今天要是敢把你家闺女儿媳妇关在门外面不管,你信不信我立马就把你家房子给收回去?!” 大杂院的住户大部分都是解放后搬进来的,由街道办统一分配的住房。 但住户只有租住权没有所有权,房子的真正所有权还在公家手上。 所以钱大妈这话,算是彻底拿捏住了刘盼娣的死穴。 因为何家的这个老破小耳房,就是由街道办分配的,街道办如果要把房子收回去,那何家这一家老小都得去睡大街了。 刘盼娣这下不敢闹幺蛾子了,不情不愿地把门打开,老老实实把圆慧和何芳华给领进屋里。 她也不敢给钱大妈甩脸子,只是关上门来就开始骂圆慧和何芳华,还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把对钱大妈的怨气都给发泄到女儿和儿媳妇身上。 钱大妈都懒得跟这种不着四六的混人计较,反正把人囫囵地送回何家了,她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至于这俩之后在何家会被自家婆婆(妈)整治成啥样儿,那她管不着也不想管了。 她刚要转身离开,没想到这时候隔壁的门忽然开了,周大妈和圆音正冲着她一个劲儿地招手呢。 钱大妈一愣,脚下一拐就往钟家去,一进屋才发现钟家一大家子正在吃席。 “哟,这是碰上什么好事儿了,怎么今儿搞这么隆重?” 周大妈立马就挺胸抬头,笑得十分得意: “托了小宋的福,我昨天升职当上车间班长了!这不,就在家里请他们两口子吃顿便饭。 “老钱你吃了没?要没吃的话,正好坐下来凑合吃点?” 钱大妈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谁家的口粮都不宽裕,她这平白无故地上别人家蹭饭算怎么回事? 可她这边推脱着要走,却被周大妈一把给拉住,强硬地摁到了座位上。 才坐下,另一边钟家儿媳妇已经相当有眼色地拿了碗筷递过来了,钟前进和他儿子也热情地给钱大妈夹菜,这下钱大妈再走就不合适了。 她只好厚着脸皮也坐了下来,又忙好奇地问周大妈: “你说你升职是托了小宋的福,这话是怎么个意思?” 周大妈就等着钱大妈打问呢,立马就来了兴致,一边坐下吃饭,一边就把当日宋燕淮给棉纺厂修生产设备的事儿说了。 其实本来不过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儿,但是架不住周大妈会添油加醋,各种夸张手法信手拈来,最后从她口中说出来,整个故事就变得一波三折跌宕起伏,把听众的情绪都给调动起来了。 作为当事人的宋燕淮却是听得目瞪口呆,下意识侧过头来看向圆音,那困惑又茫然的表情,仿佛在问刚刚周大妈嘴里那个在关键时刻勇敢站出来迎接挑战,努力克服困难,为了国家利益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有志青年到底是谁? 圆音也是忍俊不禁。 要不说她为啥喜欢跟周大妈凑一块儿八卦呢,主要就是周大妈这嘴太能说了,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各种八卦消息,真实性可能有待考证,但是故事性却是毋庸置疑啊,紧张刺激新鲜劲爆,真能让人听了上瘾! 钱大妈就听得挺上头的,几个月前宋燕淮刚来烟袋胡同的时候,真是半点不起眼,她是真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有这么精湛的技术,专业技术员都修不好的机械设备,这小子都能搞得定! “你这孩子可真能藏啊,你要早说你会机械维修,大妈我高低得帮你去找找门路,也不至于让你就在废品站那地方待着!” 钱大妈一脸感慨。 宋燕淮倒是挺谦虚: “主要是我那技术都是自学的,没经过实践,可不敢轻易在专业人士面前班门弄斧,就怕闹笑话,这回要不是凑巧碰上了,加上棉纺厂那边确实时间紧任务重,不然我这还不敢跑过去献丑呢。” 这话钱大妈可不信,不过她又不是警察,犯不着对别人家的事儿追根究底,相比起宋燕淮的维修手艺,她更关心的反而是圆音撰写稿子的文笔才情。 毕竟这年头要遇到个把文章写得这般行云流水,文采斐然的女同志可不容易。 “你那封信写得可真好,昨天你一走,我们主任就拿去观摩去了,一个劲儿感叹你这孩子有才,还说要不是街道办宣传科如今岗位已满,不然他高低得把你这孩子给挖过来!” 说着,钱大妈就一脸喜色地凑到圆音跟前,压低声音悄悄道, “妇联那位黄主任今早还来找我了,她专门托人去报社打听了消息,说是你那封感谢信真让报社那边的主编给瞧上了,回头人家报社要派记者下到妇联还有街道办来核实情况,如果感谢信里面的内容属实,登报这事儿就八\/九不离十!” “不管这事儿最后能不能成,你的这份心意大妈心里记着!回头大妈亲自下厨,也请你们夫妻俩上家里吃顿便饭,不过我可没老周的这个厨艺水平,要是做出来的菜不合口味,你俩可别嫌弃啊!” 第128章 是不是也重生了? 吃完饭后钱大妈也没在钟家多逗留,上午因为隔壁那对姑嫂,耽搁了太多事儿,她得抓紧时间回街道办去处理。 圆音倒是不急,又和周大妈聊了聊关于隔壁卖卤料配方的问题。 她的宗旨就只有一个,卤料配方不重要,但她不乐意让何家占便宜,既然这个坑已经挖好了,就决不能让何家轻而易举地避过去。 反正那一家子她都看不顺眼,不管有几个也不拘这人是谁,只要何家有人因为这个事儿倒霉,那她心里头就高兴,也不枉费她把基础版的卤料配方公之于众。 周大妈自然也领悟到了圆音的意思,越发觉得和圆音投缘。 她怨恨了何家这么多年,却在大杂院找不到一个能与她同仇敌忾的邻居,现在终于来了个和她有共同语言的盟友,她心里头那叫一个高兴,只觉得和圆音相见恨晚,这要不是岁数相差太多,她甚至都想直接把这姑娘认成金兰姐妹了。 “你只管回去上班,我就在这个院里待着呢,何家的事儿就没有哪一桩能逃过我的这双眼睛,放心,只要隔壁有啥异动,我肯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这周大妈果然是个聪明人,随便沟通几句就能精准地抓住她的需求点,圆音顿时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儿,对这个和她配合如此默契的忘年交瓜友简直满意极了! “你好像很讨厌何家人?” 等从钟家告辞出来后,宋燕淮就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 经过他这阵子的观察,可以肯定圆音是一个脾气很温和也很大度的人,因为一点口角矛盾就置气甚至出手报复,这不像是圆音的行事风格。 但打从来了烟袋胡同,圆音却从未掩饰过她对何家的恶意。 虽然不像周大妈那般表现在脸上,但宋燕淮能很明显感觉到,她对何家是非常关注和在意的,只要知道何家碰上了什么倒霉事儿,这姑娘笑得比谁都要开心。 这就让宋燕淮不太能理解了。 如果是因为圆慧,她们师姐妹以前在尼姑庵有过什么恩怨,那为什么她还要跟着圆慧一块儿进城?完全可以在下山还俗的时候就分道扬镳各走各的道。 可看圆音一开始对圆慧的迁就忍让态度,又不像是和圆慧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样子。 要是因为记恨何峥嵘半夜跑到废品站来偷配方的事儿,那也不对啊。 那配方本来就只是个基础版本,并不是多值钱的玩意儿,以圆音的心性,根本犯不着这么生气上火。 更何况圆音自己对这个配方就没有多紧张和上心,要不然也不会随手就教给周大妈这个外人。 所以宋燕淮总觉得圆音对何家的这股恨意来得莫名其妙,想想自家媳妇儿的出身来历,跟何家以前也不存在有什么交集才对,可这好端端的,怎么就跟这家人杠上了呢? 看出了宋燕淮的困惑和怀疑,圆音总不能说她是重生的,上辈子在何家遭了大罪,这辈子想把这口怨气给出了吧? 但她也不想找借口搪塞敷衍,于是耸了耸肩,笑道: “大概是跟这家人天生气场不和吧,一看到何家人我就生理性厌恶,可能我跟这家人上辈子有仇。” 见圆音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宋燕淮便没有再多问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总归这家人确实惹人厌,被针对和报复完全是他们自找的! 两人也不打算回家了,准备直接坐公交车上西单商场买手表去。 虽然宋燕淮没有明说,但圆音也猜到他应该还有别的安排,这是两人第一次约会,也是圆音两辈子第一次和男人拍拖,说实话她心里还挺期待的,跟着宋燕淮往外走,脚步都不自觉变得轻快雀跃起来。 不过,刚走到23号院门口,正好碰上了从外面回来的圆慧,圆音脸上的笑瞬间就收敛起来。 估计是跑肚子跑得厉害,圆慧被钱大妈送回大杂院后,又憋不住接连跑了好几趟公共厕所,这会儿整个人病恹恹的,几乎是扶着墙回来的。 结果在院门口撞见圆音,她的身形不由得一僵。 估计是觉得丢脸,她立马就慌乱地低下头想要躲开圆音的视线。 圆音巴不得和这个女人划清界限呢,现在看到圆慧主动避嫌,圆音简直求之不得,立马拉着宋燕淮大步往外走,径直越过圆慧就要离开。 本来是不想让圆音看到她这般狼狈倒霉的模样,现在真被圆音无视了,圆慧心里又不痛快了,在后面语气急促地叫住了圆音: “等等!圆音你站住!” 圆音就跟没听见似的,继续加快了脚步。 圆慧气得脸都绿了,本来浑身酸软一点力气都没有的,但那会儿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疾步追了上来,一把揪住了圆音的手臂,气急败坏道: “我叫你站住你没听见吗?!” 圆音用力将被圆慧紧攥着的手臂给扯了回来,这才回过身来冷冷看着圆慧: “你让我我就得听吗?你是我谁啊?” 圆慧胸口上下起伏,显然被圆音这个态度给气得够呛,正要和圆音狠狠理论一番。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她的眼睛不经意间和圆音对视上。 那一瞬间,她浑身不自觉一个激灵,被圆音那个熟悉而又冷漠的眼神给吓得卡壳了! 不对!这不对!这绝对不是那个刚刚下山还俗的愚蠢懦弱的圆音该有的眼神! 圆慧感觉脑子里有什么猛地一下炸开! 之前被她忽略的很多事儿,这会儿都全部蜂拥着冲进她的脑子里。 一个她从来没曾设想过的可能性,在她的心里呼之欲出! 她心下立马狂跳不止,呼吸都瞬间变得急促起来,眼神死死盯着圆音,凌厉又尖锐地质问道: “该死的,圆音你这个贱人,你是不是也——” 是不是也重生了?! 可话才问到一半,却又猛地戛然而止。 圆慧眼神里闪过错愕,震惊,羞恼,心虚,惶恐,下意识地,她不敢再质问下去。 她的心底止不住地发颤,害怕从圆音的嘴里得到那个答案。 第129章 不堪一击 如果圆音真的重生了,那是什么时候重生的?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在那辆进城的公共汽车上! 毕竟重生前,她俩是一块儿被掩埋在了尼姑庵废墟下,既然她能回到二十多年前,圆音又为什么不可以? 可若是圆音也回来了,那么她耍心机嫁给何峥嵘这事儿,圆音肯定也看在眼里。 那圆音为什么不阻止,反而还默认了她抢男人的举动? 难道嫁给何峥嵘,过上人人艳羡的官太太生活,圆音还不满意? 还是说这个捡破烂的,比上辈子的何峥嵘还要厉害,所以圆音瞧不上何峥嵘了,改抱另一条更粗的大腿了? 圆慧想不通,也压根不敢深想!她心里前所未有的慌乱和迷茫,害怕从圆音的嘴里知道答案! 因为一旦证实了她的这个猜测,就可能意味着,她这辈子又赌输了! 不,一定是弄错了,她怎么可能会输?她这么聪明,比圆音那个蠢货强了千倍万倍不止! 马上何峥嵘就能进机械厂当放映员,明年这个时候就能调进区里当干事了! 到时候一定能官运亨通步步高升!她的官太太梦想也将指日可待! 这辈子她就是要做人上人,不把圆音踩在脚底下她誓不罢休! 圆慧不断在自己心里打气,拼命控制住内心的恐慌和不知所措。 “我是不是也什么?你想问什么,继续说啊!” 圆音双臂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圆慧。 看到圆慧那变幻莫测的神色,圆音就猜到她想要问什么了。 如果是几天前圆慧猜到这个真相,圆音可能还会费心思掩饰一番,担心暴露了之后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现在可不一样了,她和宋燕淮却已经互通心意,关系已然牢不可破,哪怕圆慧故意挑拨使绊子她也不怕。 而且何峥嵘也被抓了,圆慧在何家孤立无援,马上就要自顾不暇了,哪里有精力来给她捣乱添堵? 所以圆音再不用装傻,反而还大大方方做出一副要和圆慧摊牌的架势。 可圆音这么强势和坦然,圆慧反而害怕了,她根本不敢再继续追问下去,转过身就脚步虚浮凌乱地往院子里仓惶逃窜。 上辈子受圆慧的打压和操控,圆音就如同一个傀儡一般,许多年没有自我意识,也无法逃脱这种无形的掌控。 可如今再重来一回,她才发现,圆慧这座不可逾越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大山,其实根本就是纸糊的,完全不堪一击!而她却可笑地被这种人轻易操控了大半辈子! “怎么回事?” 宋燕淮在旁边都糊涂了,也不知道那圆慧是怎么回事,忽然气冲冲地追了上来,然后一句话没问完就又跑了,真是莫名其妙。 圆音笑着摇了摇头,把眼中的情绪收敛回去: “没事儿,走吧!” 其实圆音知道圆慧在害怕什么。 费尽心机抢到了何峥嵘这个“金龟婿”,不就是指望这辈子能翻身逆袭吗? 可现在发现,她所谓的抢男人,很可能是圆音顺水推舟让给她的,而且她视为香饽饽的男人,在圆音这儿弃如敝履甚至避之唯恐不及。 这其中的真相可经不起探究,不然很可能会打破她所谓的官太太美梦,这如何不让圆慧崩溃? 不过圆慧破不破防都跟圆音没关系,她也不会对这种赌徒产生任何同情。 这世上就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走捷径,很可能会付出比原本脚踏实地更沉重的代价。 西单商场挺大的,由五个专业商场组成,包括食品店、书籍专卖、风味小吃、特种工艺品和工业品生产合作社,是一个有吃有喝有穿有戴有娱乐的大百货卖场。 因此一到周末休假,来这边逛的人非常多,不过圆音他们逛的手表柜台倒是比较清冷,毕竟六十年代手表跟自行车一样都属于奢侈品,寻常人家买得起的真不多。 在西单商场能买得到的基本上都是国产手表,如果想要买劳力士之类的国外品牌,就得去华侨商店了,但手头要是没外汇基本不用想,因为连进都进不去。 好在圆音也不挑剔,在柜台那儿一眼就相中了最简洁的一款上海表,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设计,就是全钢的材质,红色的秒针配上金属表带,戴在手腕上非常美观大方。 价钱也不贵,120块,圆音觉得挺满意的,当场就拍板决定买了下来。 等售货员开了票,甩着夹子飞到了结账台,圆音正要去付钱呢,没想到就被宋燕淮给拦下了。 这就让圆音有些不解了:“怎么了?” 宋燕淮笑了笑,也不解释,从圆音手里拿过那张手表票就径直去了结账台。 等结完账把盖章的单据拿回来,顺利从售货员那儿拿到了手表,他就直接把手表从包装盒里取了出来,让售货员帮忙调整了表带的长度,又帮忙对好了时间后,就二话不说套在了圆音的手腕上。 “就这么戴着吧,挺好看的!” 圆音闻言也没矫情,顺势就把手带给扣好,还在手腕上晃了晃,确认不会掉落后,才笑眯眯地对宋燕淮说了一声谢谢。 不过等走出商场,她就狐疑地看向宋燕淮: “不对啊,你哪儿来的钱?之前和郁广智一块儿卖那台二手收音机赚的那几十块,你不都给我了吗?” 见圆慧一脸“你小子是不是不老实偷偷藏私房钱了”的表情,宋燕淮轻咳了两声,急忙压低声音解释道: “别误会啊,钱是邹峰今早上给的。 “我不是找他带我进黑市嘛,他就问我上黑市干嘛,我就说了我组装二手收音机的事儿。 “那小子估计是想照顾我生意,就帮我拉了两单生意,让我给他姑父还有他姑父的一个老同事组装两台收音机,还提前把钱都给我了。 “本来我是打算把钱上交的,这不是想着得给你买手表嘛,就先留着了。” 可不止是买手表,他还想带媳妇儿玩点罗曼蒂克呢。 甭管是上公园划船,去电影院看电影,到老莫餐厅共进晚餐,哪个不得花钱啊? 这要是囊中羞涩,去哪儿都苦哈哈掏不出钱来,那多寒碜扫兴啊,这浪漫情调还怎么营造得起来? 第130章 沙边河来电报 见宋燕淮给她买手表连眼都不眨一下,圆音心里头甜滋滋的,也暗暗琢磨着得回赠点啥给宋燕淮。 不过回礼这个事儿得投其所好,但一时半会儿的,圆音还真想不到宋燕淮到底缺啥。 好在这事儿也不用急,她可以慢慢想慢慢准备。 虽然活了两辈子了,但圆音从未享受过恋爱的滋味儿。 又是划船又是看电影又是吃西餐的,其实都是她上辈子见得多了,觉得特别老套恶俗且她自认为自己绝对不愿意尝试的约会招数。 但偏偏,这辈子宋燕淮带着她尝试去做这些事儿,她才发现,她其实并不反感这些招数。 因为身边站的是对的那个人,所以任何事好像都值得期待。 在宋燕淮的带领下,圆音甚至很容易就沉浸在这种舒缓放松的节奏中无法自拔。 哪怕两人划船的时候手忙脚乱,完全没掌握船桨的使用技巧,船在原地打转了半天,还差点没维持住平衡翻进湖里; 哪怕看的黑白老电影圆音看过很多遍,里面的歌曲她都能张口就来,电影情节更是倒背如流; 哪怕去老莫餐厅晚了没有空余的座位,等了大半个小时才等来翻桌,点的好几道招牌菜都没了,最后只能有啥上啥,凑合着吃了几块大列巴,蔬菜沙拉还有一份烤培根香肠就算完事儿。 整个约会过程状况不断,宋燕淮只觉得郁闷又糟心。 明明是这么值得纪念的一天,结果被他给搞砸了,他尴尬得都快能抠出两室一厅了。 但圆音脸上的笑意从头到尾就没有断过,尤其是在宋燕淮一边照顾她的情绪,一边焦头烂额地处理各种突发状况的时候,她眼底的愉悦欢喜都快要溢出来了。 于是,就在吃完饭两人打道回府,路上宋燕淮沉默又沮丧,觉得今天这场约会安排得十分失败,都没脸面对圆音的时候,忽然他的小手指头就被什么给勾住了。 宋燕淮一愣,还不等他低下头去看,那温热柔软的手就又松开来,然后径直闯入他的掌心,并霸道地和他的手指相扣,紧密地和他的大掌交叉在一起。 见宋燕淮还傻愣愣站在原地不动,圆音脸颊发烫,嘴上却还要故作镇定: “还不走?再不回去一会儿末班车都赶不上了!” 宋燕淮心下的沮丧郁闷瞬间被激动和狂喜所取代,借着夜色遮掩,他把他的姑娘的手紧紧攥在掌心。 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手掌心却彼此紧紧贴合着,并默契地放慢了赶路的脚步。 周末的夜晚,路上的行人不算少,但两人却没再为了避嫌就着急分开。 只是再怎么慢悠悠,抵达公交站也就十来分钟的事儿,宋燕淮从未觉得西单老莫餐厅到北大街的这条路这么近过,他甚至恨不得时光就停在眼下这一刻。 快到公交站了,路灯下的站牌前不少人在等车,圆音到底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立马就要把自己的手给抽出来,没想到这时候却被宋燕淮一把给紧紧拽住了。 圆音心下一慌,忍不住抬起头来瞪了宋燕淮一眼,低声提醒他:“有人!当心被人看见!” 宋燕淮还没牵过瘾呢,不甘心地瞥了那边一眼,立马耍起了心机无赖: “那等回家了再牵,家里没别人!” 圆音又臊又气,这家伙真是没脸没皮,这种事儿也是能在大街上说出来的? “你再不松手,今晚上你就睡回你的木板床去!” 这下宋燕淮瞬间老实了,赶紧松开手,还一脸讨好地对圆音告饶卖惨: “别生气啊媳妇儿,我就是故意逗逗你而已,木板床太硬了不好睡,那屋里还有蚊子嗡嗡嗡,你就当可怜可怜你男人,分半张炕出来成不?” 这家伙语气可怜巴巴的,这要是不明真相的,还真以为圆音虐待他了呢。 可他不提蚊子还好,一提这个圆音顿时就想起来了,没忍住叉腰怒瞪着宋燕淮: “你少在这儿诓我,昨天我特意检查过,发现咱们那几间后罩房的窗楞子和门框子用的都是香樟木,这种木料含有特殊的香气,具有非常强的驱蚊功效!” 这话一出,宋燕淮表情一僵,噎得不知道说啥好了。 他又不认识木料材质,说隔壁那屋有蚊子,纯粹就是想找个借口爬上自家媳妇儿的炕床而已,哪里晓得就随口扯个谎,居然都能被圆音直接拆穿了。 圆音一看宋燕淮那尴尬的表情,顿时心下一阵得意,还以为这回这家伙终于自知理亏,能老老实实消停一下了。 可没想到下一秒,宋燕淮就又不死心地凑了上来,一本正经地同圆音商量道: “那要不,不要半张炕了,三分之一张也行,我晚上睡觉很规矩的,只要注意点不翻身,三分之一肯定够用了!” “咳咳咳咳——” 圆音差点被呛着,板着的脸再也绷不住当场破功。 一番插科打诨,总算是等来了公交车,末班车依然很拥挤,哪怕是两节车厢的通道车,两人依然没找到座位。 通道车有十几米长,两个车厢用铰链连接,行车过程中摇晃得厉害,尤其是拐弯的时候幅度很大,站着的乘客很容易摔倒,宋燕淮只能一只手抓着头顶的横杆,一只手小心翼翼将圆音护在怀里。 这么亲昵的姿势贴着,圆音只觉得那股熟悉的气味儿又将她紧紧笼罩住,耳畔处一下下强有力的心跳声自男人的胸膛处传来,周围还有那么多乘客时不时地看过来,这让她无比的燥热和难为情。 宋燕淮也没好到哪里去,天气热起来了,两人穿得都挺单薄的,他一个正常男人,和自家媳妇儿这么亲密贴近,时不时还因为车辆行驶不稳,导致小姑娘在他怀里歪来扭去,能不星火燎原么? 宋燕淮浑身都不自觉绷紧起来,眼神也越来越幽深炙热,只能偷偷往后躲了躲,掩饰自己的异样。 圆音又不是真的小姑娘了,自然也察觉到了不对,立马低下头眼神躲闪,压根不敢和宋燕淮对视。 好不容易捱到下车,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硬着头皮往回走,宋燕淮正准备说点啥打破尴尬呢,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胡新诚从胡同巷子里走了出来,正好和两人迎面撞上。 一看到宋燕淮,这位胡厂长就急切地迎了上来: “小宋,你可算是回来了!我都上你家跑了两趟了!” “沙边河那边来电报了!” 第131章 爷中风,危! 一听这话,两人哪儿还顾得上尴尬啊,赶紧领着胡新诚往家里跑。 一到家,宋燕淮就连忙把煤油灯点燃。 胡新诚看到这个煤油灯还愣了一下,有些纳闷地问道: “你这个院子还没通电?” 这些年西城区已经逐步实现全民用电了,虽然因为电量不足,对各家用电有所限制,但基本的照明还是能保证的。 宋燕淮只好解释道: “这事儿是早几年遗留下来的历史难题了,废品站原本就是从前面大杂院里单独隔出来的,但电表却是和前院共用的。 “可能是刚通电那会儿,废品站这边的用电量比其他住户们要多,分摊开来之后,前院的住户们觉得吃亏了,于是就开会闹事,坚决要和废品站这边分开用电。 “街道办没办法,只好联系供电局,让他们来给废品站单独装一个电表。 “结果没想到供电局那边来勘察过之后,说要是单独装电表的话,得在胡同里另外埋根电线杆,把电线从另外一个大杂院住户的屋顶上穿过来。 “这下电线经过的那家住户不乐意了,表示要么街道办给他们另外安排个住房搬走,要么废品站这边得赔偿他们损失。 “三方都不乐意,这事儿就僵持在这儿了。 “所以最后解决的办法,就是只给隔壁站长办公室装了一个灯,其他两个屋不允许私接电线。” 这时候用电就跟吃大锅饭一样,一个院子几十户人家共一个电表,电费计算当然十分复杂,得按各家灯泡的个数、瓦数加起来,算出全院的总瓦数之后,再以每个月实际使用的总电数来相除,最后根据每家的灯泡数量来计算各家要交多少电费。 这样的计算方法当然是不严谨的,于是就有人开始钻规则漏洞。 比如谁家偷偷增加了灯泡数量,或者是用了更高瓦数的灯泡,在报的时候却往少了报,最后多出来的电费,就得分摊到其他住户头上了。 如果是住在一个院子里,各家的用电情况前后的邻居们基本上还是清楚的,偷个一两次电还行,经常偷就容易露出破绽了,很快会被人揪出来。 但像是废品站这边单独隔出来就不好管理了,那么厚一堵围墙杵那儿,谁知道你们有没有私接线路违规用电啊? 事实上在宋燕淮来之前,原来在这个废品站上班的收购员也确实是不守规矩。 不仅私自装了大灯泡,晚上还偷偷使用了收音机,又在人家前院来统计用电情况的时候,故意将这两件事儿给瞒了下来,结果让前面大杂院的住户抓到了偷电的证据。 于是前院的住户闹将开来,导致了如今废品站的尴尬境地,宋燕淮来废品站入职的时候,被告知他住的这个屋没法装电灯,每天晚上都只能用煤油灯凑合。 胡新诚一听这个解释,又有要劝宋燕淮换个工作的冲动了,实在是这边的居住条件太差了。 只不过现在对宋燕淮而言,更重要的是沙边河的电报,尤其是想到电报上的内容,他又把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在没有电话的情况下,电报就是最快的通讯方式,而且这时候的电报都是按字来计算的,所以发送人往往需要在寥寥几个字内就非常精确地传递出信息。 胡新诚送来的这封电报,就是如此。 上面只有非常简短的几个字: 爷中风,危! 一看到这个几个字,宋燕淮瞬间就懵了,脑子嗡地一下一片空白。 他没有想到圆音之前提醒他的话竟然是真的,他家老爷子竟然真的在沙边河出事了!而且看这个电报的内容,老爷子的情况一定非常不容乐观! 这让一向冷静理智的宋燕淮瞬间慌了,沙边河和京城相隔近一千多公里,他就算知道老爷子病重垂危,也根本鞭长莫及。 圆音倒是早有预料,因为上辈子她是在嫁到何家三个月不到的时候,看到宋燕淮的手臂戴上了黑纱布。 这就意味着,宋家老爷子应该是病重后拖了不到两月就去世了。 但值得庆幸的是,这辈子他们联络得还算及时,眼下宋老爷子虽然中风,但起码人还活着,只要他们尽快想办法,就还有挽救的时间和可能! 圆音一把就抓住了宋燕淮的手,示意他别乱了阵脚,然后郑重地看向胡新诚: “胡厂长,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宋燕淮去一趟沙边河?” 胡新诚叹了一口气,要不是惜才,他可真不想趟这个浑水,但既然都已经出手帮忙了,总要帮人帮到底。 “办法倒不是没有,沙边河驻地部队早些年分配到了一批苏国军卡,那边是大戈壁,用车比这边要糙得多,所以没两年就都或多或少的有些故障,有些严重的甚至直接趴窝了,军区调了好几拨技术员过去都没能解决问题。 “上次你帮老梁修好了他的那台嘎斯六九,他就想打你小子的主意了,还让我帮忙留意一下你的情况。 “我只要跟他联系一下,他是很乐意请你过去帮忙解决部队的这个麻烦的。 “不过这种属于特殊单位的出差公干,不是随便安排个人就能去的,得以机械厂维修专员的名义和沙边河部队那边对接,部队接收了你的信息档案,认真查实后才能同意你过去。” 宋燕淮要还听不懂胡新诚这话的暗示,那他就是傻子了。 他也不怨胡新诚趁人之危,毕竟人家不仅没刻意避嫌,还帮他想到了完美的解决方案,已经是相当厚道了,不然光靠他自己折腾,怕是真只能眼睁睁看着爷爷在沙边河等死。 为了能救自家爷爷,这时候他根本别无选择: “那就以机械厂维修专员的身份去对接,还请胡叔您帮忙安排!” 胡新诚等的就是这话,他忍不住拍了拍宋燕淮的肩膀,郑重承诺道: “三天,最多三天时间,我就帮你办完调岗手续,顺便和沙边河驻地部队那边对接好! “等你爷爷的事儿解决完了,回来你就给我好好干,别的事儿都不用担心! “我既然敢要你,就一定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谁要是敢动你,先问问我胡新诚答不答应!” 第132章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既然要去一趟沙边河,就要提前做好充分的准备。 首要的点,就是得解决老爷子重病垂危的问题,要把老头从农场里面带出来送医显然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想办法找人把治疗药物捎进去。 “得去找黄老驴,请他帮忙开方子!中风他肯定能治!” 等胡新诚一走,圆音顾不上耽搁,拽着宋燕淮就着急地往外跑。 这么晚了乐和堂肯定早就关门歇业了,所以两人只能去金银胡同找人。 到了大杂院黄老驴家,屋里已经熄灯了,估计人都已经睡下了,圆音和宋燕淮对视一眼,还是上前敲了敲门。 很快屋里就传来了黄老驴警惕的声音: “谁啊?” 圆音赶紧开口:“黄叔,是我,圆音,我找您有点急事!” “等着!” 一听是圆音,黄老驴语气好了些,拉开电灯窸窸窣窣穿好衣服后就走出来开门了。 看到门外站着的夫妻俩后,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朝着院子外环顾了一圈,这才将两人领进屋。 “说吧,什么事明天不能说,要这么大晚上心急火燎地找到我家来?” 关上门后,黄老驴就在桌子前坐下,拿起茶壶慢悠悠倒了三杯茶水,自己先端起一杯喝了起来。 来的路上圆音就和宋燕淮商量好了说辞,所以这会儿也没啥好犹豫斟酌的了,宋燕淮直接解释道: “叔,我家有个很重要的长辈中风了,情况十分危急,但是现在人在外省偏远地区,所以我想找您帮忙开个药方,然后我这边想办法把药给送过去。” 黄老驴忍不住皱眉: “多大岁数了,具体病症清楚吗?是因为什么引起的?现在还能动吗?” 接连几个问题,直接把宋燕淮给问懵了。 沙边河发过来的那封电报内容太短,这些自然都没有提及。 而且就算是电话联络到胡新诚的那位老战友,宋燕淮估计对方也不清楚。 人家顶多也就能从农场那边打听到一个大概情况,人是肯定见不着的,所以他爷爷到底病到了什么程度,是因为什么引起中风的,这些细节问题人家肯定没法给他答案。 见宋燕淮一问三不知,黄老驴表情顿时十分无奈: “中医讲究的是望闻问切,中风有很多种,发病的原因也很多,我连病人的面都见不着,又弄不清楚他的具体症状,这你让我怎么给开方子?” 说着黄老驴就连连摆手,表示这个活他接不了,让两人回去另请高明。 宋燕淮一听这话顿时心凉了半截,赶紧央求黄老驴: “叔,真的不能通融一下,想想办法吗?要多少钱您只管开口,我肯定不会讨价还价!” 黄老驴一脸的铁面无私:“小宋,这不是钱的问题,治病救人它不是儿戏啊! “要么你得把病人送到我这儿来,要么你就得把病人的相关病例拿来,两者总要有其一! “不然你让我从何着手?胡乱开个方子万一不对症怎么办?到时候出了事儿谁能负得起这个责任?你这不是逼我砸自己的招牌吗?” 圆音心里当然得承认,黄老驴的顾虑是对的。 毕竟上辈子这老头就是因为对病人没有设防,烂好心给那个秦小云开了一副堕胎药,最后才落到那般凄凉惨淡的下场。 只是,眼下这个病危的人是宋燕淮的爷爷,看着宋燕淮那心急如焚的模样,圆音到底不能做到像个局外人那般冷静从容。 “黄叔,实话跟您说吧,能收到这个病危的消息就已经十分不易了,但病例我们真的拿不到,病人也肯定来不了! “我们现在找您开方子也就是赌一把,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来给病人求一线生机,但最后能不能把药送进去,其实我们都不定能有十全的把握!您懂我的意思吗?” 知道不把事情说明白了,黄老驴不会松口,所以圆音索性就把内情直接摊开来,以此打消黄老驴的顾虑。 果然,圆音这话一说,黄老驴脸色骤变,表情都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虽然圆音没提劳改场这样的字眼,但她的这番话已经说得相当直白了,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猜得到圆音口中的这个病人是什么来头。 他目光死死地盯着这对夫妻,眼神如鹰隼般凌厉,僵持了好半晌都没有开口。 圆音心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您放心,我俩用我们的人格担保,这事儿绝对不会牵扯到您身上,您也完全不用担心会砸了您的招牌! “要是实在不放心,我们现在就能签免责保证书,就算是万一真出了事儿,我们肯定不会攀咬到您身上来,更不会来找您的麻烦!” 宋燕淮反应很快,立马就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了纸笔,当场就准备写免责协议。 “行了!” 黄老驴伸出手来一把就将宋燕淮手里的纸和笔给抢了过去,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方子我给你们开,但药不能在我的乐和堂药铺里买,至于你们去哪儿抓药那我管不着! “总之一句话,出了今天这个门儿,我绝对不会承认这个药方子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出了任何问题我也概不负责,明白吗?”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喜色。 宋燕淮立马点头如捣蒜:“明白,我们明白!” 老头把纸摊开,却没用惯用的右手写字,也没用以往开药方时那个外行完全看不明白的鬼画符字体,而是左手抓着笔,极为别扭地将每味药材和用量一笔一划写了下来。 不仅开好了方子,他还在下面又仔细地注明了服药时间,煎药和用药办法,还写了几条病人调理的注意事项,这才将纸和笔递还给宋燕淮。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方子给你们了,至于最终结果如何,那我不能给你们任何保证,全看老天爷愿不愿意眷顾你们! “另外我最后再强调一遍,你俩今晚上只是单纯上我这儿串门来的,记住了吗?” 说完这话,黄老头就直接冲着二人摆手,很不客气地开始赶客,一点要和这两人闲聊的心思都没有了。 圆音和宋燕淮赶紧站起身来,对着老头郑重地鞠了个躬,这才拿着方子悄悄地离开了黄家。 第133章 这不是骗婚吗 不能在乐和堂抓药,那就只能另外想别的办法,于是隔天一早,把圆音送到鼓楼桥,宋燕淮就拿着药方急匆匆地找曹裕帮忙去了。 圆音去药圃食堂上班的路上哈欠连连,看得冯娟频频侧目,笑得满脸揶揄,一副猜到她为什么大清早就犯困的原因似的。 知道冯娟肯定是误会了,圆音顿时哭笑不得,偏还没法解释。 她之所以瞌睡连连,是因为她昨晚上真没睡几个钟头。 因为担心老爷子的情况,昨晚上从黄老驴家回来后,宋燕淮就又开始忙着捣鼓他那些二手物件。 忙活了一两个小时,终于把一台二手风扇还有台灯组装好了,然后他跟圆音说了一声,就抱着东西急忙慌地跑出去了。 圆音也睡不着觉,索性把之前买的那两卷瑕疵布给翻了出来,加班加点地开始做衣服。 沙边河离得太远了,她没法跟着宋燕淮一块儿去,那总得给宋家长辈准备点东西当做见面礼。 毕竟她如今已经跟宋燕淮正式领证结婚了,作为新媳妇儿,该有的孝道和礼数不能少。 听宋燕淮的意思,他的家人是被关押了大半年后才被发配去沙边河的,想来最缺的东西就是衣物和被褥。 所以圆音打算这几天晚上手脚麻利点,哪怕熬两三个大夜,也得给几位长辈赶制几套衣服鞋袜出来。 昨晚上圆音就是在忙活这个事儿,弄到凌晨三四点,才躺回炕上胡乱对付着睡了两三个小时。 等到她稀里糊涂被宋燕淮叫醒,已经是早上六点多了。 宋燕淮昨晚上拿出去的那两样二手物件已经不见了,倒是带回来了不少全国粮票,还有一大袋新棉花,想也知道他昨晚上应该是又去黑市了。 看到炕床上那一大堆剪裁好的布料,宋燕淮立马也猜到圆音昨晚上在忙活什么了。 他眼中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但时间紧任务重,除了圆音外他还真找不到别的帮手,只能劝圆音别弄早饭了,两人急匆匆洗漱完之后,出门在国营饭店买了几个肉包子,边吃边往鼓楼桥那边赶。 等到了药圃食堂,圆音先去找主任销假,然后才回到后厨房换上工作服准备干活。 结果她才把衣服袖子勒起来,一旁的洗菜工李大妈眼尖,立马就看到了她手腕上戴着的新手表。 “小圆你买新手表了?!快让我看看!哎哟,这个款式可真好看,得值不老少钱吧?” 张大妈这一喊,圆音才猛地想起来她忘记把手表给收起来了。 “就是百货大楼里面最普通最便宜的款式,我刚结婚还不到半个月呢,也没要什么彩礼,所以我男人就补给我这个。” 顺口解释了一句,圆音就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等食堂里的几个大妈都凑上来观摩了一番后,赶紧把手表摘下来揣进了口袋里。 “你男人能补给你这么贵的手表,说明你没嫁错人!不像我男人,嫁人之前嘴上说得天花乱坠的,不知道给画了多少张大饼,等真嫁人了,以前的那些承诺就都不算数了!” “可不是,那会儿年纪轻轻不懂事,几句好听话就哄得找不着北了,等到回过神来,后悔也晚了,都嫁进门了,连孩子都有了,还能怎么着啊?只能凑合着过呗。” “所以我才不明白她们这些年轻小女娃在想些什么,冯娟这死丫头是这样,你这孩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好好的日子不过,做什么非要出来吃苦?” “就是,你们俩嫁得又不差,男人赚得也多,那就认真经营自己的小家庭,留在家里相夫教子啊,这个破临时工又累工资又低,有什么好干的?” 几个切菜和洗菜的大妈边干活边老生常谈,总归还是觉得圆音和冯娟这样的小媳妇儿是不安分的异类。 圆音也不和这些大妈们争论,只和冯娟对视了一眼,默默加快了自己手头干活的速度。 等到上午分配的洗菜的活儿干完了,两人立马趁机开溜。 才要找个地方补觉呢,没想到刚拐出食堂,就被人给拦下了。 “小圆,能跟你商量一件事吗?” 圆音看着面前的这位大姐,心下十分纳闷。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位大姐好像就是冯娟跟她提过的跟食堂赵主任关系不正当的寡妇清洁工。 但她来到食堂上班不过几天时间,跟这位大姐从没有过交集,这人好端端地要找她商量什么事儿? 她忍不住看了冯娟一眼,等冯娟走开几步后,才问道: “大姐你有什么事儿?” 这位荷花姐长得确实样貌出众,三十大几了依旧风韵犹存,即便是穿着灰头土脸的工装,也掩盖不住她丰腴婀娜的身段。 不过她一开口,就让圆音立马就皱紧了眉。 “小圆,你能不能把你的手表让给我?” “哈?”圆音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实在是这要求太离谱了。 这位大姐可一点不觉得离谱,甚至很认真地解释道: “我大儿子谈了个对象,准备订婚了,女方也没提别的要求,就想要一块手表当做聘礼。 “可是手表票不好弄,我这都寻摸了大半年了,一直没弄到。 “看在我这着急娶儿媳妇儿的份上,你能不能把你这块手表让给我?你多少钱买的,我照原价付给你!” 圆音被这人给整无语了。 你家有急事儿,我就得把我的手表给让出来吗?你是我谁啊?咱俩认识吗? 再说了,我这块手表,可是我男人冒着风险在黑市换来的手表票买的,能随随便便就让出去吗? “大姐,你也知道手表票不好弄,那你这就是强人所难! “我男人也是费尽千辛万苦才从别人手里换到手表票,这块手表算是我俩的定情信物,我不可能因为你儿子的婚事,就随随便便糟践了我男人的心意! “想要我把手表让给你是不可能的,你另外想别的办法吧!” 圆音冷冷说完就要走,根本不想跟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多费唇舌。 结果这个荷花姐还不死心,一把抓住了圆音的手臂,又换了另外一套说辞: “要是不行的话,你借我用几天也行,等我儿子和他对象领了证就还你!” 圆音简直要气笑了。 借她的手表去糊弄人家姑娘和自己儿子领证,这不是骗婚吗?这么卑劣的行径,这人到底是怎么如此理直气壮说出来的? 第134章 黑寡妇连环毒计 就算这位荷花姐说话算数有借有还,圆音也肯定不可能帮着这家人去骗一个无辜的女孩子。 真要像这位荷花姐说的,她寻摸了大半年的手表票了,不可能弄不到,就算正规渠道换不来,难道还不知道上黑市去高价买吗?无非就是舍不得花更多的冤枉钱而已! 而且若真有诚意娶媳妇儿,弄不到手表票,还掏不出钱吗?只要肯把买手表的钱直接补给女方,圆音还就不信什么人家会这么顽固不化,非要买个手表才肯嫁闺女。 所以圆音可不打算跟这个荷花姐打马虎眼,非常冷硬地拒绝了她的无理要求。 马荷花原本看这个新来的小姑娘年轻面嫩,觉得肯定好拿捏,所以看到这小姑娘戴的新手表后就动了占便宜的心思。 只要能顺利把手表骗到手了,再想从她手里给拿回去那是门儿都没有! 大不了到时候就说手表弄丢了或者是摔碎了,然后照价赔偿呗! 但这样一来她可就省了一张手表票了,回头这个手表正好拿去给儿子娶媳妇儿,简直完美! 只是她算盘打得响,料不到这个小姑娘居然半点面子都不给,哪怕她又缠着好一顿苦口婆心央求,人家就是不为所动。 算盘落空,这就让马荷花心下非常着恼了。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眼神阴翳地看了圆音一眼,转过身扭着腰肢气冲冲地就走了。 圆音一看这位大姐那阴阳怪气的模样,就知道这是被记恨上了。 但记恨就记恨呗,这种事儿就不能有半点退缩让步,不然这人还真以为她圆音好欺负呢。 而且有一就有二,只要她这回忍下了这个哑巴亏,回头整个药圃食堂的人都要对她揉圆搓扁了。 圆音疾走几步去和冯娟汇合,冯娟果然好奇询问马荷花拦她做什么。 圆音可不会替马荷花留面子,直接就把这位寡妇大姐对她提的那个匪夷所思的要求给捅了出来。 冯娟当场张大了嘴,惊得目瞪口呆: “这种事儿她怎么说得出口的?脸皮也太厚了吧她?” 圆音耸肩:“我也想问呢,我来药圃这边才多久啊,我俩甚至根本不认识,都没说过话,她一上来就要我把手表让给她,你说搞笑不搞笑?” 一提起这个,冯娟表情也是一言难尽: “她好像就是这样的人,我刚来的时候她也想占我的便宜,让我帮她从市里带东西,结果东西拿了她不给我钱票。 “不过她没想到我是我大姨介绍过来的,我大姨知道这事儿后当场就开骂,在食堂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给了她一个没脸,她才说是忘记了,把钱票补给我。” 圆音笑道:“看来这人还是个惯犯呢,估计药圃这边吃过她亏的人还不少!不过我可没那么好说话,想打我手表的主意,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冯娟担心圆音太刚直了会吃亏: “你还是注意点吧,一个寡妇能拉扯大四个孩子,连那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都顺利熬过来了,说明绝对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我有我大姨撑腰,她不敢欺负我,你可不一样,你初来乍到也没个靠山,她指不定要怎么对付你呢! “她跟那个赵主任关系不清不楚的,我估计这会儿她已经去找赵主任告你黑状去了!” 冯娟的提醒不无道理,本来圆音还打算去找个地方躲懒偷偷补个觉的,但这会儿也没了这个想法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得谨慎点,可别在工作期间疏忽大意,让人给钻了空子。 虽然这个食堂洗菜工只是个临时岗位,到底也是黄老驴费了不少人情才把她给塞进来的。 而且来之前她可是信誓旦旦说过,进来之后就能找机会跳到园艺公司去当技术工,这要是才上几天班就被人家给劝退,那可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于是两人只是出去上了个厕所,就又老老实实地折返回了后厨房。 这一回来,果然就见马荷花拿着个拖把在厨房里装模作样地拖地,不过厨房切菜区地面好多残余垃圾她根本都没去清扫,反而还鬼鬼祟祟地在洗菜区乱晃,一看就鬼鬼祟祟不对劲儿。 而且见到圆音和冯娟回来了后,马荷花脸上还明显地闪过一抹慌乱心虚,甚至都没继续在厨房待着,拿着拖把就心急火燎地跑出去了。 圆音顿时心下就一凛,和冯娟对视了一眼后,赶紧就去查看她们之前清洗过的那几大盆蔬菜。 这不检查不要紧,一检查顿时吓一跳。 只见圆音今天分配到的那几筐蔬菜,里面竟然被人撒了不少沙子! 这要是没注意到,回头下锅炒了,里面的沙子肯定会被工友们吃出来。 到时候一群工人在食堂里闹事,那位赵主任可不会听圆音解释,也不会给她兜底,为了平息工人们的怒火,绝对会让她立马卷铺盖走人! 圆音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不用想也知道这事儿肯定是马荷花干的! 这时候已经快到大师傅开火炒菜的点了,圆音暂时顾不上想别的,先把这些菜重新洗干净,把自己分内的工作补救回来再说。 细沙子可不好清理,好在有冯娟帮忙,不然这会儿圆音肯定慌手慌脚,指不定就要乱中出错了。 好不容易卡在那个郑大厨进来之前把菜都清洗装筐,圆音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感激地看了冯娟一眼,正准备说中午就叫上冯娟去隔壁园艺公司食堂吃肉去,她请客,结果这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呢,那边忽然就传来了砰地一声巨响。 带着白帽子的郑大厨手里的锅铲砸在了灶台上,黑着一张脸怒喝: “这筐菜是谁洗的?这洗的是什么菜,这么大块的泥巴看不见,是瞎了吗?这点事儿都干不好,后厨房这地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了?!” 随着郑大厨的咒骂,后厨房所有听到动静的人都朝着灶台聚拢了过来。 一看到郑大厨身边那个筐子装着的满筐菠菜,圆音心下顿时咯噔了一下,意识到她和冯娟前面都高兴得太早了! 因为这筐菠菜,她和冯娟前面已经补救过一次,再三确认清洗得干干净净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可这会儿这位郑大厨抓出来的那一把菠菜,里面却赫然出现了一块足有巴掌大的泥巴! 她和冯娟就算再粗心大意,也不可能在清洗的时候漏掉这么大块的脏东西! 这时候马荷花就挤在人群中,见圆音的目光死死盯着她,这黑寡妇立马冲着圆音盈盈一笑,满脸都是奸计得逞的挑衅和恣意。 第135章 当场拆穿 “这不可能!这个菜我们刚刚明明重新洗干净了,还检查了好几遍!” 一看到那块大泥巴,冯娟脸色瞬间就白了,一把抓住圆音的手,急切地想要帮她澄清辩解。 圆音拍了拍冯娟的手没说话。 这些菜她们清洗干净刚放到桌子上,郑大厨就进来了,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其他人接触过筐子。 唯一有机会接触并陷害她的人,就只有这位平日里笑眯眯的胖大厨郑有龙了。 她的目光在郑有龙和马荷花的身上逡巡,表情冷冽又凝重。 这马荷花果然是个狠人,料到她会有所防备,所以前面故意在后厨房露出破绽,让她发现丢在菜筐里的那些沙子,等她重新将那些菜清洗干净放松警惕了,才给了她这致命一击。 这会儿任何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菜筐里确实有泥,而且这位郑大厨还故意当场发难,就是要将这事儿闹大,好把她的责任给坐实了。 不管后厨房的这些人信不信,一会儿赵主任来了,就算圆音不被当场开除,至少被狠狠痛批一顿是少不了了。 果然,这边郑有龙拍着灶台骂骂咧咧,那边赵主任就听到了消息,心急火燎地跑过来了。 进了后厨房先把这些围观的人训了一顿: “不干活搁这儿看热闹,是都不想干了是吧?怎么的,今天是不打算开饭了还是咋地?” 一边骂着,一边他就挤进来,问怎么回事。 那郑大厨立马就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圆音,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指责道: “老赵,这人你让她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咱们这庙小,伺候不起这个大佛! “你看看她洗的菜,这是埋汰谁呢?得亏我这留了个心眼,往这筐里扒拉了一下,不然这么一大筐菜就这么倒进锅里,炒出来还能吃吗? “这可不光是浪费了一大筐蔬菜,还把这锅里的半斤油都给浪费了!” 这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不知道的只怕还真以为他是在心疼食堂的材料呢。 那赵主任看了看筐子里的菜,顿时也皱起了眉,阴沉着脸看向圆音: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之前几天干活不是挺利索的吗,怎么今天这么毛躁?” 还不等圆音说话呢,挤在人堆里的马荷花就故意笑道: “估计是小姑娘年轻没经过事儿,男人给买了块手表,就给哄得心花怒放,这心思早不知道飘哪儿去了,哪里还能沉下心来踏实干活啊!” 那赵主任对马荷花的话向来不怀疑,这会儿一听这解释,立马就信以为真: “小圆,我可是看在你叔的面子上才留下你的,结果你这才来几天啊,就又是请假又是闯祸的,你这是在打你叔叔的脸啊! “你说你要是想在家伺候男人,你早说啊,干嘛还要上我这儿来折腾这一趟呢?浪费大家伙时间! “我看你还是收拾收拾回家去吧,我这儿另外再找人来顶你的位置就是,别看就是个临时工,你做不好,我这儿多的是人想来干!” 这位赵主任摆摆手就要赶人。 马荷花顿时嘴角微勾,躲在赵主任背后一脸得意洋洋地看着圆音。 就连郑有龙也是双臂环胸,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明明他和圆音往日无怨素日无仇,但这人下起手来可半点不心慈手软,想必这马荷花为了说动这人配合她,一定许了不少好处。 怪不得之前冯娟就提醒她,这后厨房里就马荷花和郑有龙这两人最阴险不好惹,果然真被冯娟给说准了! 说实在话,对圆音而言,这份工作的实际价值并没有多高,本来也就是当做跳板的一个临时过渡而已,不让干了圆音也不会觉得可惜。 唯一的顾虑大概是工作才干几天就让人开除了,多少有些丢了黄老驴的脸。 不过,就让她这么灰溜溜地滚蛋,而陷害她的两个小人却毫发无伤,这就让圆音心里非常不痛快了。 让她走没问题,但在走之前,得想个办法狠狠反击回去,让这两个小人也没有好果子吃!不然她咽不下这口气! 她眼睛眯了眯,正准备把身上的工作服给脱下来。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外围一直在静观其变的蔡兴华却忽然开口了,带着吊儿郎当的口吻笑问道: “哎哟小师弟,我说刚刚在外面怎么看到你从鞋底抠了块泥巴下来,结果那泥巴你还不扔,给攥在手里带到后厨房来了,这是要干啥呢!搞半天是想要给工人们加餐啊!” 这话一出,整个后厨房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马荷花的脸色顿时僵住,郑有龙表情更是挂不住了,只能恶狠狠地回过头朝着蔡兴华看去: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什么时候抠泥巴了?” “这事儿我可没胡说啊,当时跟我一块儿上完厕所出来的俩工友师傅都看见了,我可以叫他们一块儿来对峙!” 蔡师傅可不怵郑有龙,一边说着,一边笑眯眯地走上前去,把筐子里那块沾着菜叶的泥巴给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将折叠的部分给展开。 这一展开,果然就看到那泥巴上露出几道清晰可见的纹路,一看就知道是鞋底压出来的印迹! “要不,小师弟你把你这双解放鞋脱下来,咱们来比对一下?” 蔡兴华笑眯眯地示意郑有龙抬脚。 这下全场更加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郑有龙的身上。 郑有龙怎么可能脱鞋,这一脱可不就彻底证实了蔡兴华的说辞了么? 眼见着谎言被当场拆穿,郑有龙恼羞成怒,冲上去就要抢蔡兴华手里的那块泥巴。 “够了!” 一看到郑有龙这个反应,赵主任要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他这个主任就不用当了。 本来他还真以为是圆音干活不上心出了纰漏,没想到竟然是郑有龙这个大厨陷害人家小姑娘! 赵主任的脸色瞬间黑得可怕,伸出手来指着郑有龙点了好几下,又瞥了那边表情不自在的马荷花一眼,气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李大姐,你去把这筐菜再重新洗干净!郑有龙,等把中午的菜炒完,你给我上办公室来一趟!” “蔡师傅,小圆,你俩现在就跟我来!” “其他人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要是再敢闹幺蛾子,信不信老子把你们通通都给开除了!” 说着赵主任一甩手,怒气冲冲地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