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浮华》 第1章 离婚 1 2018年8月17日,我和陈辰从民政局出来,外面的天气说阴不阴,说晴不晴,反正能透出太阳光,但是天空却不怎么明朗。同样的,我的心情也谈不上好坏,总之平静至极。 这一天是七夕,我们之所以选择在这一天办理离婚手续,还是秉承着好聚好散的原则。在我们的感情出现裂痕之前,我们之间的婚姻无谓对错,只不过因为这几年各自经历的不同,眼界出现了一些差异。陈辰的工作比我顺利,她在她的岗位上逐步升迁,对于生活的条件也就苛求起来。而我不同,我一直是一个邋遢懒惰的人,疲于竞争,所以在工作和生活中,趋于平庸。我们之间从拌嘴渐渐变成了争吵、冷战,最后终于选择了分居、离婚。 我们在一年前就已经开始分居了,当时若不是因为我们的女儿才两岁,一定会第一时间就办理离婚手续。这一年中,我们逐步给女儿灌输我们会分开的思想,让她在尚不能控制排便的年龄就已经理解了父母之间已经没有了爱情,并且告诉她,这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秘密,一定不能告诉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做通女儿的工作后,我和陈辰商量,不能把我们打算离婚的消息告诉双方父母,因为四位老人一旦知道了的话,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拦我们。所以,我们决定,等到生米煮成了熟饭之后,在慢慢向他们渗透。 我和陈辰并没有因为财产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房子是一居室,留给她和孩子——我们协商好,孩子留给她,大部分财产也留给她,我几乎是净身出户。我和陈辰各有一辆车,我对她说,奔驰留给她,毕竟都是她自己挣出来的,而且我也不想花费更多的钱去养护这辆车。我把当初她陪嫁的一辆尼桑开走了,这是我在这场婚姻结束后,获得的唯一财产。 我们还商量好了,为了给我们双方的父母一些适应的过程,在短时间内,我们暂时还住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依然像我们分居时那样,她带着孩子睡在卧室,而我仍然睡在沙发上。我是一个对生活品质几乎没有要求的人,饮食裹腹、安眠有榻即可。 我们分居半年多之后,陈辰向我坦白,她最近在一次高中聚会时和她初恋再次相逢。那个男人一直单身,他了解了陈辰的感情状况后,再次像高中时那样,和她表白了。陈辰告诉我,她虽然在感情上接受了她的初恋,但是在身体上并没有出轨。那时,我们的婚姻还没有完全走到尽头,虽然我们之间已经有了难以弥补的伤痕,但是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依然感到很难过。我并没有在陈辰面前表现出来,我知道,在这个时候,我的悲伤无济于事。 陈辰是我的初恋。我们是大学同学,那时,我并没有过任何感情经历。在大二某次宿舍夜谈的时候,我向我的舍友们吐露了自己心声,我告诉他们,我有些喜欢咱们班里的陈辰。他们便怂恿我主动去追求。于是,在一帮兄弟的出谋划策下,我追上了陈辰,并且和她一起度过了大学剩下几年的时光。毕业之后,她在她父母的帮助下,顺利进入到了某个国企工作,并且逐步升迁,而我则辗转换了好几个工作,依然碌碌无为。我感谢我的岳父岳母,他们并没有因为我的平庸而看不起我,依然待我像亲生儿子一样。我的父母也是一样,他们从来没有把陈辰当做外人。我们失败的婚姻,最对不起的就是双方父母,然后才是我们的女儿。 我们走出民政局的大门,陈辰仰头看着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看着她,她早已经不是十余年前与我刚刚相识的时候的模样了。那时,陈辰就像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我却如同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我至今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并没有费很大力气就把她追上了。 陈辰笑得很大气,她说:“于翠花,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我当然不叫于翠花,这只是我大学时期的外号而已。那时,我总是哼唱《东北人都是活雷锋》,并且每次和男生们聚餐时,总是会开玩笑地和服务员说“翠花,上酸菜”,久而久之,我的外号便成了“于翠花”。后来,我们班里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都称呼我为“于翠花”,包括陈辰。即使后来她与我交往之后,称呼依然没变。 我和陈辰结婚之后,她仍然坚持对我用这个称呼,以至于我们的女儿在刚刚开始学话的时候,一度误以为我真的叫“于翠花”,这也导致我们用了好几个月才把她对我的错误称呼扳过来。 “算了吧,陈辰,你也挺忙的,而且我一会儿还要出差呢。”我说。我有时候叫她“陈辰”,有时候叫她“辰辰”,她能听出来这其中的不同,因为我的发音强度是不一样的。 陈辰不解:“大礼拜五的,怎么还出差呀?明天还要工作吗?” 实际上,我周日从北京走都不晚,因为我只要在周一投入到工作之中就行。其实我是这么打算的,我和陈辰办理完离婚手续,正好趁着周末,提前两天去南京,在那边游玩一番,放松一下心情,然后周一再去做项目上的对接。我对陈辰说:“我不知道领导们是怎么安排的,非得让明天对接工作。” “你几点的高铁?”陈辰问我。 “下午一点半的。” “那你是先回家还是直接去高铁站?”她又问。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刚刚十点。我说:“我想先回一趟你妈那儿,看看小石榴,然后回家去拿书包,再去火车站。” 小石榴是我们女儿的小名,因为她刚出生的时候红红的、圆圆的,我和陈辰在小苹果和小石榴之间选择了后者作为她的小名。 陈辰点点头,说:“要不然你还是先回去拿包吧,然后再去我妈那儿,毕竟我妈家离火车站更近。” 我说:“我从南站走,不从北京站走,还是先去看孩子吧。” 陈辰说:“今天你也没开车,那我开车送你吧。” 我说:“我坐地铁吧,也挺方便的……你直接去单位吧。” 陈辰说:“行,那你路上小心啊。” 我点点头。陈辰走向她的车,忽然回头对我说:“你回家先刮刮胡子吧,都邋遢得没样儿了……到了那边也理理发吧。” 我摸了摸人中和下巴,确实有些刺手,便说:“行。”然后对她摆了摆手,她钻进汽车,发动了它。 我看着陈辰开车离去,忽然感觉到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了。也许最近一段时间我们交流的比较少,更加趋于理智了吧。也许是我们终于在法律上“摆脱”了对方,甩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吧。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一条蓝绿色斑驳的蛇盘在客厅里,一边吐着信子一边看着我,吓得我一动都不敢动,也不敢直视这条蛇。我很快就被惊醒了,拿起手机照亮客厅的地面,什么也没有。我不知道梦到它有什么意义,总之,这个梦让我心惊胆寒。 在陈辰的父母面前,我丝毫没有表现出我们之间的这种困境。我依然熟稔地叫着爸妈。走进她家门的时候,陈辰爸正在驮着小石榴在地上爬行,完全没有国企退休干部的模样。陈辰妈见到我,有些惊讶,她问:“小于,你今天怎么没上班啊?”我说我下午要出差,所以上午过来看看小石榴。 小石榴自小就是她的姥姥姥爷带大的,她的户口在这边,以后幼儿园、小学、初中都将在这边完成。小石榴见到我,便指挥她姥爷俯下身,以便她能翻下来。然后她张开双臂,一边叫着爸爸一边跑向我。我抱起她,对她说,爸爸今天要出差,过几天才回来,这几天要听妈妈、姥姥和姥爷的话。小石榴认真地点着头,然后说,爸爸,你出差回来要给我带礼物。我说,没问题。 每个周一到周五,白天要么是陈辰的父母把小石榴接走,要么是我或者陈辰把她送过来。等到晚上,陈辰的父母会把她送回到我家。陈辰说,孩子还是和爸爸妈妈一起过夜更有安全感。最近两天,因为我和陈辰在偷偷整理离婚需要的材料,便把小石榴放在了姥姥姥爷家。当然,我们是说工作上比较忙,需要加班,所以让他们暂时照顾小石榴几天。 陈辰爸问我:“小于,你这是去哪儿出差呀?” 我说:“去南京。” 陈辰爸说:“坐飞机去吗?” 我说:“去南站坐高铁,今天到那边先休息,明天才开始忙项目上的事情。” 陈辰妈问:“你怎么什么也没带呀?” 我说:“我都收拾好了,书包电脑什么的都在家呢,我一会儿回趟家去拿,省得背着来回跑了。” 小石榴让我放下她,跑到她专属的玩具柜前,拒绝了她姥爷的帮助,费力地拿出一个盒子,把里面的积木倒了一地,让我陪她一起搭房子。陈辰妈说要让我留下吃饭。我说,不了,我下午一点半的车,过来陪小石榴玩一会儿就得走了。陈辰爸对陈辰妈说,听孩子的吧。然后,陈辰爸问我,辰辰今天是不是下班直接回这儿呀?我说,我忘了问她了,不过她应该会回来吧。陈辰妈说,我中午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吧。 我陪小石榴玩了一会儿,便跟她说,爸爸得走了。小石榴拽着我的胳膊,不让我走。我告诉她,爸爸出差给你买礼物去。小石榴听到有礼物,便松开了手,询问我会给她买什么礼物。我说,爸爸还没想好,但一定给你买个很好的礼物。 第2章 出差 2 我和陈辰的父母道别之后,打车匆匆回到家,拿起已经收拾好的书包和电脑便奔向了火车站。 我本想在肯德基买上两个汉堡拿到高铁上吃,但是因为时间还早,所以我便坐在餐厅里进食。 我一边吃着汉堡一边思考着工作上的事情。今天我被委派出去沟通的项目似乎已经水到渠成,我的领导告诉我,老板已经把项目上的事情谈的七七八八了,就是一些细节上的事情需要沟通确认。我认为这些工作,完全能够通过电话或者微信就沟通好,但是领导却坚持让我去一趟,说是为了显示我们的诚意。我想说,去他妈的诚意吧,说穿了都是利益。 邻桌的两个姑娘的叽叽喳喳声非常大,她们放肆地说笑着,引得周围的人都情不自禁地看向她们,她们却毫不在意,依然我行我素。我被她们吵得思绪纷乱,再也理不清头绪,只能在心中谩骂我的领导和邻桌的两位姑娘。 还有二十多分钟就要发车了,我离开了肯德基,背着书包、拎着电脑走到候车厅,找到了对应车次的进站口。虽然还没有开始检票,但是那里已经开始排队了,我看了看车票,确认无误后,默默地走到了队尾。 我坐火车或者高铁,一向喜欢挑选挨着窗户的座位,这次也是一样,我订票的时候,特意选了一个“a”座。很快地,开始检票了,人群开始涌动起来,四面八方也开始有人插队了。前面的队伍因为有人插队而发生口角,被边上的乘客和工作人员劝开。我不屑于与插队的人发生矛盾,反正我只要在发车前进到车厢内就行,毕竟我是有座位的。 我找到自己对应的座位,把书包和电脑都塞进头顶的行李舱中,然后从兜里掏出手机和耳机,播放了一段相声之后,透过车窗看向外面。 这时,我的大学同学斜眼给我发了一条微信:翠花,你和陈辰离婚啦? 斜眼的大名叫黄硕,因为他是斜眼,所以我们便根据他的特征给他起了这个外号。斜眼的眼睛很奇怪,他认真看着你的时候,似乎正在看着别处,而他看着别处发呆的时候,似乎又在偷窥你。 斜眼正是当初撺掇我去追陈辰的男生之一,他也是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我和陈辰在一起后,他依然像之前一样,天天缠着我,总是在我们之间充当电灯泡,所以他和陈辰的关系也很好。那时候,我很反感斜眼,不由得向陈辰发牢骚。陈辰却对我说,斜眼一个人是很孤独的,咱们不能不带他玩儿呀。我知道,没有任何一个姑娘喜欢一个眼睛斜斜的男生,斜眼也因为自己的的缺陷,羞于对喜欢的姑娘表白,所以,他只能偷偷摸摸地意淫姑娘们。我对陈辰说,咱们总不能干什么都带着他吧。陈辰说,咱们除了开房不能带着他,其他的时候都无所谓的。这让我感到脸红,因为陈辰说出这话的时候,我连她的嘴都没有亲过,何谈开房啊。陈辰就是这样一个姑娘,总是给人感觉大大咧咧的,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有时候,她开起黄腔来,连我都自愧不如。当然,那是二十岁左右的陈辰,而不是现在的陈辰。 我给斜眼回了一条消息:陈辰告诉你的? 斜眼回道:废话,不是她还能是你呀?你们俩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说告诉哥们儿一声。 我懒得敲字,便给他发了一条语音:“告诉你丫管蛋用啊!” 斜眼也回了一条语音:“好歹让我帮你们挽救一下呀,毕竟当初就是我给你出的主意去追陈辰的呀。” 我说:“我们两个已经决定好的事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是你过来劝两句就能管用的。” 斜眼说:“你丫现在回你妈那儿住了还是在哪儿呢?” 我说:“我们暂时还住在一起呢,打算慢慢跟老头老太太渗透。” 斜眼说:“既然这样,晚上我去找你们啊,跟你们俩聊聊,到时候让孩子先回她姥姥姥爷家吧。” 我说:“我今天出差了,陈辰和孩子也不在家,她们回陈辰妈家了……再说了,你来谈的话,也没什么用,我们的手续都办完了,你要是找我喝酒来,我欢迎,要是聊我们俩感情的问题,还是拉倒吧。” 斜眼又发来一条语音,我还没来得及听,边上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过头,发现两个年轻的姑娘正眨着大眼睛看着我。这俩人正是刚才在肯德基里吵吵闹闹的姑娘。 “怎么了?”我摘下耳机,以为自己坐错了位置,从兜里掏出车票,看了看,并没坐错,便顺手把车票放到了小桌板上,用矿泉水瓶压住它。 “叔叔,您能帮我们把箱子放上去吗?”其中一个穿着蓝绿色花裙子的纤瘦姑娘指了指她们放在过道上的行李箱。 我把手机放到座椅上,站起挪到过道上,分别举起两个箱子放到了行李舱中。她们的箱子并不是很重,我轻而易举地就放了上去。 “谢谢叔叔。”她们说。 我知道,我胡子拉碴,发如鸡窝,颓废的样子让她们以为我人到壮年。我笑了笑,说:“别叫我叔叔,我比你们大不了几岁。” 她们认真地看了看我,然后对视一眼,发起笑来,连声说对不起。我摆摆手,表示没关系,然后又坐回到靠窗的位置上,带好耳机,打算听听斜眼说了些什么。 又是那个穿着蓝绿色裙子的叫了我一声:“大哥,还得麻烦你个事情。” 我摘下耳机,问:“又怎么了?” 纤瘦姑娘指了指她身边穿着紧身t恤的丰腴姑娘说:“我这个姐妹从来没坐过靠窗的位置,她想跟你换一下。” 丰腴姑娘不满地拍打了一下纤瘦姑娘,说:“你想坐那儿就直说,别老打着我的名义。” 我很不喜欢坐在过道的位置上,虽然那个位置出入都很方便,但是我就是不喜欢总有人在我的身边走来走去。我说:“不好意思啊,我晕高铁,得挨着窗户,看着外面的风景才舒服。” 纤瘦姑娘失望地说:“好吧,谢谢大哥。”说罢,她坐在中间的位置上,那个丰腴姑娘坐到了过道边上的位置。没一会儿,俩人又叽叽喳喳起来,不过这次声音小了许多。 我再次戴好耳机,头倚车窗,听着斜眼给我发的消息。斜眼说:“你出差什么时候回来?” 斜眼又说:“等你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告诉我啊,我必须得去你们家一趟。” 斜眼还说:“我尊重你们俩的意见,我就是想知道你们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边上有人,便不想再用语音跟斜眼交流,便给他敲字:等我回来再说吧,马上就发车了,我一会儿得睡一觉。 我根本就睡不着觉。闭着眼睛听了一长段相声,忽然腹痛难耐,也许是刚才冰可乐喝得太着急了,导致现在屎来刻不容缓。两位姑娘正在用一个ipad看着综艺节目,她们一人戴一只耳机。我委婉地表达我想出去的需求,她们暂停了节目,竖起小桌板,坐直身子,我感谢着,从她们身前挪到过道上,实在是夹不住了,出了个虚恭。坐在过道边上的丰腴姑娘干呕了一声,我来不及道歉,夹着屁股走到厕所前,结果厕所有人,我不得不又往前走了几个车厢,才找到了一个空着的厕所。 过了一会儿,我从厕所出来,长出一口气,神清气爽。由于刚才比较焦急,我忘了自己穿过了几节车厢,也没记住自己车票上的车厢号和座次号,只能逐节车厢寻找。 我还没找到自己所在的车厢,车便在德州停了,很多人上上下下,我随着人流也下了车,点了一根烟,刚抽了两口,便听到了要关车门的广播,我赶紧踩灭烟,又回到了车厢里。 刚上车的人虽然不多,但是却很乱。他们寻找着座位,摆放着行李,延缓了我找寻自己位置的时间。不过他们很快就都坐定了,我也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刚才那个纤瘦姑娘正坐在我的位置上,戴着耳机,看着车外平原上千篇一律的景象,丰腴姑娘仍坐在自己最外面的座位上,看着综艺节目。 丰腴姑娘发现我回来了,赶忙招呼她的同伴:“辰辰……” 我看向那个纤瘦姑娘,原来她也叫辰辰,这无疑一下子提升了我对她的好感度。果然,叫辰辰的姑娘,在最为青春的年纪,有着同样的活力。她听到自己同伴的叫声,回过头来,发现了我,赶忙摘下耳机,站起,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刚才看ipad看累了,想看看外面的景色,舒缓一下眼睛。” 我摆了摆手,说:“没事儿,你坐着吧,我坐你这儿就行了。” 纤瘦姑娘对我笑了笑,说:“谢谢大哥。” 我坐到中间的位置,再次看了看她,说:“不用客气。” 到泰安的时候,纤瘦姑娘与我换回了座位,我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打起了瞌睡。过了宿州,我睡醒了,发现身边的两位姑娘也都睡着了,纤瘦姑娘趴在小桌板上,丰腴姑娘仰在座椅靠背上。下一站就是蚌埠了,我不知道她们要从哪里下车,生怕她们坐过了站。我轻轻地拍了拍纤瘦姑娘的小桌板,她侧了侧头,睁开惺忪的一只睡眼,呓语般地“嗯”了一声。我轻声问:“你们从哪儿下车呀?别坐过站。” 纤瘦姑娘缓缓坐直,揉了揉眼睛,四下张望了一下,扭头呆呆地问我:“现在到哪儿了?” “刚过宿州,下一站蚌埠。” “啊?”她似乎瞬间清醒了,赶紧摇了摇边上的丰腴姑娘,大声说,“婷婷,咱们坐过站了吧!” 丰腴姑娘被她吓了一跳,赶忙站起来,四下看了看,然后又坐下了,探头看向我这边的窗外,我靠向椅背,给她留出视路。丰腴姑娘问:“现在到哪儿了?” 纤瘦姑娘看向我,我说:“下一站蚌埠。” 丰腴姑娘问纤瘦姑娘:“蚌埠是哪儿?” 纤瘦姑娘再次看向我,我解释道:“安徽。” 纤瘦姑娘没等丰腴姑娘继续说话,便接着问我:“到南京了吗?” 我说:“没呢。” 两位姑娘同时长叹一口气,抚着胸口说:“吓死我了。” “你们也是南京下车呀?”我问。 纤瘦姑娘点点头。我说我也是,然后我又问她们去南京干什么。丰腴姑娘想要阻止纤瘦姑娘,但是纤瘦姑娘的嘴却很快,她告诉我,她们两个是去旅游的,趁着开学之前打算去玩儿几天。 “你们是大学生吗?”我问。 纤瘦姑娘有些不乐意了:“怎么?看着不像吗?” “挺像的,”我笑着说,“你们上大几呀?” 这次,丰腴姑娘顺利地拦下了纤瘦姑娘,没让她对我透露出更多的信息。当然,我也只是随口问问,她们不说,我也就懒得再继续搭讪。 快到南京的时候,纤瘦姑娘再次央求我帮她们把行李箱取下来。本着乐于助人的心态,我帮助了她们。下了高铁,她们和我说了一声再见后,一溜烟似的就不见了。 我打车来到之前预定的酒店,办理好入住之后,进到房间,先给我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们这周末不带小石榴回去了,因为我出差了。我妈嘱咐我,一个人要注意安全。我说,妈,你放心吧,我都三十了,我知道怎么照顾好自己的生活。 平时的周末,我会和陈辰一起带着小石榴回到我的父亲母亲家里,让他们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即使我和陈辰分居的这一年间,也不曾间断。我和陈辰还会在双方父母的面前装出一副恩爱的样子。在饭桌上,我们会互相夹菜,对着父母会堆起笑容,在沟通上,那些关心的话语会随口而出,在他们面前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我妈问我,陈辰带着小石榴过来吗?我说,陈辰今天直接回她妈那儿,可能这个周末就不自己带着孩子过去了。我妈说,你出差几天?我说,有个四五天吧。我妈说,那你们下礼拜回来吧。我说,行。 挂断我妈的电话后,我给陈辰妈拨通了微信视频,小石榴拿着手机,她说要看看我住的酒店什么样。我举着手机,把我所住的房间给她介绍了一遍。小石榴说,爸爸,下次出差带着我吧,我也想去住酒店。我说,等国庆节的时候,爸爸妈妈带你一起住酒店吧。小石榴说,好,爸爸,咱们拉钩儿。我说,咱们怎么拉钩儿呀?小石榴说,就在手机上比划比划吧。说罢,她对着镜头伸出了小拇指,我只得也伸出小拇指,小石榴说,拉钩儿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花狗。 我听着她稚嫩的声音,心中一阵酸楚。对不起,我的宝贝,爸爸是小花狗。 挂断视频后,我平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什么也不想。十几岁的时候,我很喜欢这样盯着天花板胡思乱想,那时候总是把未来想象的十分美好,幻想着自己以后事业有成,佳人相伴。二十几岁的时候,我还是很喜欢这样盯着天花板胡思乱想,那时候把未来想象的十分温馨,幻想着自己以后工作稳定,妻女相陪。现在,我三十岁了,还是会这样盯着天花板,只不过不再有任何奢求了,能够静静地盯着天花板看一会儿就好了。我不知道我四十岁的时候,还会不会盯着天花板看。 第3章 纪念馆 3 第二天,我睡到了自然醒,发现手机上有未接来电,是陈辰打过来的。我起来之后,先去洗了个澡,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乱糟糟的胡子刮干净。果然,胡子一剃,人就显得精神许多。 陈辰说得对,我不能总是这么邋里邋遢的了,今天我需要找个地方好好把自己的头发理一理。我离婚了,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不修边幅了,我应该尝试重新塑造一个全新的自己。但是我也知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改变自己应该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许多固有的成见早已经在我的脑中根深蒂固,我不知道应该如何一点一点挖掘这些顽固的思想。 算了,还是顺其自然吧,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吧。当务之急,还是先去理发吧。 我给陈辰回了个电话。她告诉我,她今天会带着小石榴回我妈那里,让我告诉我妈一声。我对陈辰说,你可以不用带小石榴回去的,我昨天已经告诉我妈了,我在外面出差,你可能不会带着孩子回去。陈辰说,那也好,等你回来再说吧。我说,小石榴呢,我想听听她的声音。陈辰说,她早上跟着姥姥姥爷去逛早市了,她说你答应她,给她带礼物。我说,是的,昨天我去你们家的时候答应她的。陈辰又说,她还说你答应她会等到国庆节的时候,咱们一起带她去住酒店。我笑了笑,说,昨天我到酒店的时候,跟她视频来着,她说她要住酒店,我就随口答应了她。陈辰说,“十一”可能不行,我跟他可能要出趟国。我的心一瞬间就凉了,我说,那小石榴怎么办?陈辰说,到时候让她跟你呆几天吧。我说,你们打算去哪儿?陈辰说,你就别问了。我说,好吧,那我提前祝你们玩得开心。陈辰随意地“嗯”了一声,说,没别的事儿了,挂了吧。 以我的收入,要是带陈辰出国玩一趟,势必会让我紧衣缩食一段时间。当然,即使以前我们出行旅游,主要也是陈辰来掏银子,我只消在一些小事情上花花铜板就好了。我和陈辰结婚的这五年间,双方的工资和财产几乎没有合并在一起过,所以我们离婚的时候,在财产上很轻易地就分开了。 在小石榴出生之前,我和陈辰去过很多地方,大部分都是走马观花地游玩一番,到了最后,常常只记得去过的地名,至于当地有何特色,早已记不清了。小石榴出生以后,我们很少有机会出来玩了,尤其是近一年的分居,让我们除了在家人朋友面前装出和睦的样子以外,很少有其他的沟通。 我想起有一年国庆节,我和陈辰来了南京。她说她想去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缅怀一下同胞们。我同意了,因为行程是她定的,机票和酒店也都是她订的,我几乎毫无参与,只是像一个旅行团的团员一样跟着就行。但是那一次,我们没有做好攻略,等我们打车到了那里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路边维持秩序的志愿者说,至少要排上五个钟头才可能进到里面。陈辰失望地放弃了,她说,下次等到不是节假日的时候再来吧。结果,从南京回去之后,陈辰便发现自己怀孕了,此事便没了后续。 我再次拨通了陈辰的电话,告诉她,我今天打算去纪念馆,要不要全程跟她视频。陈辰疑惑地问,你不是今天要做项目对接吗?我忘了跟她撒的这个谎了,于是便说,甲方的工作人员今天有事儿,延到周一了。陈辰轻蔑地“哼”了一声,说,你自己去逛吧,一会儿等小石榴回来之后,我带着她去淘气堡了。我再次失落地挂断了电话。 这两年,陈辰总会这样,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很不对等,我就像是她的一个手下,一旦有不如她的意的事情,她对我的态度便会很轻蔑。有时候我会想,我可能是她的一条狗,而不是她的丈夫。 我在酒店前台处打听到了附近一家比较好的理发店后,先去剪了头发。理发的小伙子一个劲儿地撺掇我办卡。我告诉他,我只是来出差的,顺便剪个头发而已。 理完发后,我在街边的一个小吃店,随意吃了一些东西,便打车去了纪念馆。我想,即使陈辰不想看了,我也要去看看,因为这是当年我们没有踏足过的地方。既然留不下我们两个人的脚印,那么我便替她去走一走吧。 纪念馆虽然人很多,但是远不及假期的时候那般人潮汹涌。我漫不经心地游走在展厅间,随意看着照片和实物的展览。看着这些侵华日军的行径令人发指,我本就不怎么明朗的心情被照片和文字的证据搅得更加灰霾。我很讨厌这种心情,它让我的悲观无以复加。 我驻足在万人坑前,看着遇难同胞的遗骸,心情更加沮丧。我想,也许我选择在这个时候来参观这里,是个错误。我应该等小石榴长大一些,带着她一起来这里,那样的话,我就能义愤填膺地向她讲述这段屈辱的历史,激发她的爱国心。我想,应该是我和陈辰一起带小石榴来才好。 “辰辰,你看那个。”不远处,有人提到了“辰辰”的名字,我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又是她们两个。纤瘦姑娘抱着双臂,表情严肃,丰腴姑娘指着万人坑里,一脸愤慨。她们看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没几步就走到我的边上。我没动,只不过眼睛不再看向万人坑,而是注视着她们两个。她们转身就要走的时候,发现我正在看着她们,于是和我对上了眼神。我友好地对着她们笑了笑,她们也礼节性地笑了笑,然后从我的身边走过,似乎并没有认出我。我知道,我刮了胡子,理了发,样子与昨天大不相同。 她们走了几步,纤瘦姑娘忽然回头,再次看向我,她似乎认出了我。她对丰腴姑娘说:“哎,婷婷,那是昨天火车上那个大哥。”丰腴姑娘也回头看向我,她也认出了我。我抬手和她们打了声招呼,走近她们,说:“真巧啊。” 纤瘦姑娘笑着说:“真是够巧的……你也是来旅游的呀?” 我说:“我是来出差的,正好周末没什么事儿,就过来转转,以前来南京的时候,人太多了,就没进来。” 既然这么有缘,那么我便和她们一起参观起来。丰腴姑娘的话不多,她看起来更加谨慎一些。纤瘦姑娘则不然,她很爱说话,一会儿和她的同伴聊聊天,一会儿和我谈论几句历史。 我什么都知道一点,比较善于聊各种与文化有关的事情,但是却又没有任何一门是精通的。纤瘦姑娘的历史知识很丰富,她跟我聊起来的时候总是能引经据典,让我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丰腴姑娘看来也很有知识,每逢纤瘦姑娘讲到一些模棱两可的东西时,她便会加以肯定或者纠正。我好奇起来,问纤瘦姑娘,你们是学什么专业的?纤瘦姑娘说,我们是学金融的。我说,那你们还挺厉害的,懂的知识还挺多。纤瘦姑娘说,我们都是文科生,高中的时候老师都给我们讲过,我又对这些很感兴趣,所以大部分都能记住。 通过与她们的聊天,我发现了她们的学校在我父母家附近。我很小的时候就常在那所学校里玩耍,非常熟悉那所学校里的一草一木。我对她们说,我父母家就住在她们学校的附近。丰腴姑娘不信,她认为我是在和她们搭讪。我则细数了周边的一些环境以及她们学校内的各个建筑。这才让她们相信。纤瘦姑娘说,咱们还真是挺有缘的。我说,这就叫他乡遇故知吧。丰腴姑娘说,不对,咱们不是故知。我说,没错,咱们确实不能算是故知,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呢?纤瘦姑娘张嘴就要自报家门,但是被丰腴姑娘拦了下来,她说,不是我们不相信你,毕竟咱们还是陌生人,互相保持一些警惕比较好。我点点头,说,对,你们两个姑娘家家的,在外面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得保持警惕。 我问她们,逛完纪念馆,还打算去哪儿。纤瘦姑娘说,我们打算去夫子庙。我说,夫子庙很好,比全国大部分的步行街都要好,值得去逛。纤瘦姑娘问我,你去过吗?我说,我好几年前就去过了。纤瘦姑娘问,那里很好玩吧?我说,很好玩,不过现在这个天气,该把你们两个姑娘晒黑了。纤瘦姑娘看了一眼丰腴姑娘,丰腴姑娘说,我们带着防晒呢。纤瘦姑娘问我,你跟我们一起去吗?丰腴姑娘拽了拽她,微微皱皱眉。我看出了她的不安,便说,我不去了,我怕晒。 从纪念馆出来,我问两位姑娘,你们吃饭了吗?纤瘦姑娘说,没有呢。丰腴姑娘说,我们到夫子庙去吃,我们要去南京大牌档的总店尝尝。我想告诉她们,我之前在“十一”去的时候,排了很久的队也没能进去。那时,我和陈辰的前面竟然排了七百多桌,于是便放弃了。我和陈辰在南京放弃了很多东西,不过我们也有很大的收获,那就是我们的小石榴。 我和两位姑娘道别,并没有告诉她们我曾经排过七百多桌的事情。或许在这个不那么旺季的日子里,她们也许不用排那么久吧。 回到酒店,我想联系陈辰,给她讲一讲我今天在纪念馆的见闻,但是刚拨出去电话,便被我立刻挂断了。一想到她的语气,我便退缩了。 第4章 糟心的项目对接 4 项目进展的并不顺利,通过我与甲方工作人员沟通,发现与领导之前告诉我的内容有很多出入。我不得不一边和领导沟通,一边和甲方确认相关事宜。 我单独在甲方公司的一间小办公室里修改着方案,暗暗骂着双方的娘。这件事情办得太窝囊了,在双方高层领导没有完全沟通好的情况下就把我发配过来对接,也太草率了。我知道,这绝对是他们在酒桌上酩酊的时候,拍着对方的肩膀定下来的,等到酒醒之后,双方都不记得是如何承诺对方的了,然后便层层下派,让我们基层工作人员大眼瞪小眼地抓瞎。 对方负责和我对接的是一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年龄的女人,姓乔,我客气地叫她乔姐,实际上我并不知道我们两个谁的年龄更大。乔姐翻看着我们的方案,说,于小北是吧。我赶忙卑微地说,对对对,您叫我小于就行。乔姐为难地说,于小北呀,我们公司从来没这么做过,也没按照这个价格执行过。说罢,她给我指了指项目方案上的一些问题。在我看来,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双方高层领导商量好了,全都是可以人为控制的。我告诉乔姐,这些都是我们领导确认过的。乔姐说,你这个方案先放在我这,我向上反馈一下吧,反正我们是从来没有这么执行过,不知道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你最好也和你的领导沟通一下。 乔姐走后,把我一个人留在了小会议室中。我给我的领导打了个电话,把对方的意思转达了一下。我的领导是个硕大的胖子,姓冯,他四十多岁,狗屁不会,只知道在他的领导面前拍马屁。老冯很不满,他问我对方的标准是什么。我他妈哪知道对方的标准是什么,这应该是你们领导层来沟通决定的。但是我在电话里不能这么说,我告诉老冯,人家没说。老冯咂着嘴,说,你问问呀。我懒得问,便对老冯说,人家不告诉我。老冯说,你怎么问的?我说,人家说没这么执行过,而且没有过这个价格,我就问他们一般怎么执行,价格几许,人家说没法告诉我,需要领导去沟通。老冯叹了口气,说,你不会旁敲侧击地去问问吗?我说,我没法旁敲侧击地问了,人家就让领导之间沟通。老冯说,你等他们下班之后,请项目负责人吃个饭,陪人家喝两杯,回来我给你报销——你要是套不出话来,我可不给你报销啊。我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陪客户了,让我当孙子可以,但是不要让我装孙子。我知道,如果要是陈辰的话,她也会说出和老冯一样的话。我对老冯说,我刚才就说等人家下班请人家吃饭了,人家说下班还有事,把我给拒了。老冯骂了句街,说,你丫真他妈废物。我早已习惯了他的这种脾气,便问,现在怎么办,我还在这儿呆着吗?老冯说,你先改改方案,我也去问问王总。我说,我怎么改方案呀?老冯说,你先看着改吧。说罢,老冯挂断了电话。 去你妈的!我情不自禁地骂出了声。狗屁都不告诉我,就让我改方案,我他妈改你大爷! 不过,骂归骂,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打开电脑,开始磨洋工。过了一会儿,乔姐走进了小办公室,对我说,你们的方案我已经报上去了,等领导们研究研究吧,不过以我的经验来说,大概率需要修改,而且还是大改。我陪着笑,说了一些客套话。 老冯把电话打了过来,说,你先回去吧,王总说找他们老总再聊聊。我客客气气地对老冯说,乔姐也把咱们的方案提交给他们领导了。我的语气已经很说明问题了,明摆着告诉老冯,我身边有对方公司的人,老冯却还是傻了吧唧地问,谁是乔姐?我看了看乔姐,说,项目负责人。老冯说,他们领导什么意思?我说,现在等反馈结果呢。老冯说,那你先等等吧,别着急回去呢。我说,那好吧。挂断电话,乔姐委婉地说,于小北,我估计今天我们领导看不完方案,要不然你……我明白她是下了逐客令,便合上电脑,说,行,那我先回酒店了,咱们留个联系方式,有消息的话,您随时招呼我。乔姐假模假式地客气道,行行行,要不然晚上一起吃个饭吧,你从北京来一趟南京也挺不容易的,我带你去尝尝我们本地的特色。我并不想与她共进晚餐,便撒了个谎,说,我就不打扰您了,我约了一个在这边的朋友,晚上一起吃个饭。乔姐说,哦,那行吧,你有事儿的话,那你先忙,咱们有时间一起吃饭。我们互加微信之后,她把我送到了公司楼下,我和她告别。 周二临近中午的时候,乔姐给我发了一条微信,她问我现在方不方便去一趟他们公司。我回复她,没问题。 路上,我给老冯打了个电话,告诉了老冯这个情况。老冯说,王总那边还没有最终的回复,你什么都不要答应人家。我说,我知道了,我到时候跟他们说我还是得请示领导。老冯说,行,你就先这么说吧。 到了对方公司,乔姐把我带到她的领导面前,一个看起来就很精干的中年妇女,她颐指气使地指出了我们提供的方案上的许多问题。我全程陪着笑,一一做出解答。女领导很不满,也说了一些和乔姐之前差不多的话,无非是一些执行和价格方面的问题。我说,我做不了主,我还是得上报给我们领导。女领导把方案册交到乔姐手上,说,小乔,到时候你跟他对接吧,能在网上办就在网上办,不用大老远的跑咱们这儿来了,他也做不了什么主,光跑腿了。乔姐说,好的。 我本来就不愿意出这趟差。听完这位女领导的话,我不知道是应该谢谢她还是应该咒骂她。她说不让我再来了,省得我来回跑,我应该谢谢她,但是她盛气凌人的态度却让我感到很不舒服,我很想骂她。 乔姐把我送到楼下,饱含歉意地说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我说应该的,都是为了工作嘛,我这边回去也会向领导汇报,到时候再跟您联系。 回到酒店,我再次拨通了老冯的电话,把对方的意思转达了一下。老冯也很无奈,他说,你回来吧,王总一直没给我消息呢。我说,那我是今天回去还是明天回去?老冯说,今天礼拜二是吧,那你明天回来吧,后天来上班,今天下午出去玩玩吧。我说,谢谢领导。 挂了跟老冯的电话,我拨通了陈辰妈的微信视频,她接通后,小声告诉我小石榴正在睡觉,然后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小石榴天天盼着爸爸给她带礼物。这两天焦头烂额的事情已经搞得我神经衰弱了,我已然忘了这件事。我对陈辰妈说,我明天回去,晚上您把小石榴送回来就行了。挂断视频后,我给陈辰发了一条微信,告诉她,我明天回去,并且已经跟孩子姥姥说好了,明天他们会把小石榴送回家。 我逛了几个玩具店,里面的东西和北京的商场中的东西大同小异,我觉得没必要让这些雷同的玩意儿从南国游历到北国,于是我决定等回了北京之后再给小石榴买个毛绒玩具。 陈辰爸和我爸都爱喝酒。我逛了两家超市,发现酒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于是决定等下了火车之后,在火车站的烟酒店给两个老头各买两瓶酒,假装是从南京拎回去的就行了。 第5章 奇妙的缘分 5 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有时候就是这么巧妙。我在回北京的高铁上,再次遇到了那两个姑娘。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几乎同时下单买的车票,居然又在同一车厢同一排,这一次我又是靠窗的位置,不过我的座位号是“f”,而她们则是“c”和“d”。 纤瘦姑娘看到我的时候,瞪大眼睛,嘴角自然地上扬,显得十分兴奋。我没等她开口请求,便主动地把她们的箱子放进了行李舱。丰腴姑娘似乎也觉得我们之间很有缘分,对我也就没有了那么大的敌意。我主动提出,把两个相邻的座位让给她们,自己去坐“c”座。纤瘦姑娘微笑着向我道谢,然后一屁股坐到了靠窗的位置上。 路上,老冯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到没到北京。我告诉他,现在已经上了高铁,傍晚会到南站。老冯说,那等你明天来了再说吧,王总刚找我来着,简单跟我说了说项目上的事儿。我问,王总怎么说的?老冯说,电话里说不清楚,反正王总说需要改方案,还是等你回来再说吧。我说,那行吧。老冯又说,对了,明天司雅就回来了,到时候你们俩一起弄这个方案吧,估计她最近也生疏了,你到时候带带她吧。我问,她休完产假啦?老冯说,可不嘛,小半年了。 司雅是我们项目部的同事,她比我早进公司两年。当时我刚进入到这个行业,老冯便安排她来带我。在某种意义上,她可以称得上是我的师傅。今年三月底,她休了产假,我们通过她的朋友圈得知,她生了个女儿。还有一件事很是巧合,司雅的老公以及她的表嫂都是我的初中同学,只不过上学的时候,我与他们的交情比较浅薄罢了。这是之前我在我们部门的一次可以带家属的团建活动中发现的这个关系,当时我一眼就认出了司雅的老公是我的同学,我与他寒暄一番之后得知,我们另一位初中女同学成为了司雅的表嫂。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 丰腴姑娘伸手将一些小零食放到我的小桌板上,我对着她们点头道谢,接着对电话那边的老冯说,司雅可算回来了,总算能分担我的一些工作了。老冯却给我打预防针,他说,你不能老指望着她,毕竟她刚回来,而且你没听人家说过吗,一孕傻三年。我对老冯说,我当初可没看出来陈辰傻。老冯说,有几个像你们家陈辰那样的工作狂啊,你要是有陈辰一半,早就爬到我上头来了。我苦笑了一声。现在陈辰已经不能称之为是“我们家的”了。 两位姑娘听到我的话,小声窃笑起来,我下意识地看向她们,她们笑得更厉害了。我叹了口气,低声告诉老冯,我们离婚了。老冯一惊,他疑惑地问,你他妈逗我玩儿呢吧?我说,有拿这事儿开玩笑的吗?老冯问,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说,就上礼拜五。老冯咂摸着嘴,说,你们俩怎么说离就离了,前些天不还是好好的吗?我说,唉,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老冯问,到底因为什么呀?我说,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老冯又问,你丫是不是出轨了?我无奈地笑了笑,说,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老冯说,要不然就是陈辰?我说,也不是,就是累了。老冯说,孩子怎么办?我说,跟她呗,她的条件好啊。老冯说,行吧,等你回来再好好聊聊吧。 我挂了电话,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我真的是饥不择食、慌不择路了,不知道为什么要跟老冯说关于我和陈辰婚姻的事情。老冯这个人虽然有时候很讨厌,但是他非常善于做思想工作,这也许正是他能作为项目部经理的原因之一吧。 我拿起小桌板上的一个果冻,撕了半天,没有撕动,于是用牙咬住覆膜的边缘,用力一扯,覆膜下来了,还溅了我一脸糖水。两个姑娘又笑了。丰腴姑娘递给我一张纸巾,我接了过来,擦干净脸颊的甜水,对她们道谢,一则是谢谢她们送我小零食,二则是谢谢她们给我纸巾。 丰腴姑娘满脸八卦地问:“大哥,不好意思啊,刚才我们不小心听到你打电话了……你刚才说的那个名字是‘程辰’吗?” 我摇摇头,说:“不是,是‘陈辰’。” 纤瘦姑娘拍打了一下丰腴姑娘,笑吟吟地说:“你看吧,我就说不是,你非得说是。” 丰腴姑娘笑着躲闪她,对我说:“不好意思啊,大哥。” 我说:“什么意思呀?你们都把我搞糊涂了。” 丰腴姑娘告诉我,纤瘦姑娘叫程辰,刚才我说到陈辰的时候,她误听成了程辰,以为是同名。我笑了笑,说,嗯,听起来是差不多。然后我问丰腴姑娘,那你叫什么呀?没等丰腴姑娘说话,纤瘦姑娘程辰抢先一步回答了我:“她叫贾婷婷。” 我恭维她们:“嗯,都是好名字。” 她们对视一眼,又笑了起来。我不知道这些年轻姑娘的笑点为什么都这么低,我说的话一点都不幽默,居然能让她们这么开心。我也不知道她们是真的开心还是装的开心,反正我要是听到这些没有任何营养的内容还能笑出来的话,那一定是装的。 丰腴姑娘贾婷婷从座位上站起,前后张望一番,看到了有卫生间标志的地方,低声对程辰说,我去上个厕所。程辰说,去吧。我看着贾婷婷走开后,和程辰无意中对上了眼神,她尴尬地对我笑了笑,我同样尴尬地回应着笑容。我问她,你们怎么玩儿这么几天就回去了?程辰露出一副可爱的表情,说,资金链断了呗。我问,你们没做好预算吗?程辰眼珠瞥向一边,笑了笑,说,计划赶不上变化,谁让婷婷的嘴那么馋呢?我听她说完这话,笑了,心想现在的小姑娘还挺有意思。 我回想起十年前的陈辰,似乎那时候的她也是这么有意思。也许,有时候还是不要有那么多的见识为妙,只有这样,或许才能保持一颗永远充满活力的心。当一个人见识了更为广阔的天地后,那么之前的种种便不会轻易掀起他的波澜了。我宁愿陈辰像我一样没有追求,甘心做一个平庸的人,也不希望她像现在这样,对于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程辰见我不说话了,便问:“大哥,刚才听你打电话说,你离婚了?” 毫无心机的小姑娘就是这样,对什么都好奇,而且口无遮拦,即便对我这样一个陌生人也是一样。我看向程辰,她慌忙解释:“对不起啊,大哥,刚才我们听见你说的名字和我的名字差不多,我就不自觉地认真听了听。” 我说:“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程辰说:“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爸爸妈妈在我小的时候也离婚了,我觉得挺好的,省得他们天天吵架。” 我听她说出这话,顿感兴趣倍增,因为我想知道一个年幼的女孩子经历自己父母失败的婚姻后,是如何调整自己心态的。我忽然想从程辰身上取取经,以便我能掌握小石榴的心态,以后能正确地引导她。我站了起来,问程辰:“我能坐你边上吗?” 程辰很大方地拍了拍边上的座位,说:“来吧。” 我坐了过去,把小桌板上的零食也拿了过去。我问程辰:“你爸妈在你几岁的时候离婚的?” 程辰想了想说:“应该是一二年级吧,我印象那时候我刚刚戴上红领巾没多长时间。” 我又问:“你爸爸妈妈离婚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程辰看了看我,有些不解:“你想问什么?” 我叹了口气,说:“唉,不瞒你说,我也有个女儿,现在才三岁,我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程辰问:“你和你妻子为什么离婚呀?” 我反问她:“你爸妈为什么离婚呢?” 程辰说:“我就记得他们总是吵架,但是具体因为什么,我就说不好了,我后来问过我妈,但是她一直不告诉我。” 我说:“哦,你跟你妈生活啊。” 她说:“大部分时候是跟我妈,不过有时候也跟我爸住,总之还是跟我妈在一起的时间长……我也问过我爸,他也不告诉我。” 我说:“我们生活在一起之后,习惯不一样,矛盾越来越多,也是老吵架,后来觉得这样过日子没意思,索性不如离婚呢。” 她说:“我爸妈刚离婚的时候,我也挺不理解的,不过慢慢长大了也就想明白了,与其让他们在一起吵架,还不如让他们分开,这样的话,双方都能卸下包袱。” 我说:“你大概多大的时候想明白的这些道理呀?” 她腼腆地一笑,说:“高中的时候。” 我点点头,说:“嗯,正是形成人生观和价值观的时候。” 她却摇摇头说:“不是,因为那时候我也谈恋爱了,和男朋友总是在一些小事上吵架,逐渐就明白了我爸爸妈妈的心态,于是果断和那时候的男朋友分手了。” 我笑了,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居然如此坦诚。我说:“情侣在一起难免会有争吵,需要一个磨合的过程,慢慢包容对方,了解对方……” 她打断我,说:“我爸和我妈够了解了吧,他们越是了解对方,就越清楚对方的缺点,同时也会放大这些缺点,然后每次吵架都能熟练地指责对方,最后只能离婚了。” 我反驳她:“不不不,你不能以点概面……你要是总这么想,那你以后还找不找男朋友了?你还结不结婚了?” 程辰歪着头,微笑着说:“男朋友还是得找,要是性格不合适的话,大不了就蹬了他呗……至于结婚吗,我得慎重考虑。” 我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发自内心地笑了,说:“给你做男朋友还挺难的,得时刻提防着被你蹬了。” 程辰却认真起来,她说:“我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如果他要是好好对我,和我情投意合的话,我为什么要蹬了人家呢?” 我说:“看来你现在的男朋友让你很是称心如意呀。” 程辰从她的小桌板上拿起一袋已经开封的薯片,从中取出一片,放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嚼着,然后客气地递给我,我摆了摆手,她又取出一片,再放进嘴里,咬碎后,对我说:“他的表现还算是过得去。” 我问:“那你为什么不跟男朋友一起出来旅游呢?” 程辰舔舐着手指,撇撇嘴,说:“他哪儿都挺好的,就是一个妈宝男,他妈不让他自己出远门。” 我说:“那你妈就放心你出远门了?” 程辰摇摇头,说:“我跟我妈说去我爸家,反正她也不会去找我爸证实,他们俩谁也不联系谁。” 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心眼儿还挺多的。我想起来一开始想问她的问题:“对了,你爸妈刚离婚的时候,你怎么想的……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孩子的心思,我好知道怎么去引导我的女儿。” 程辰挠了挠头,眼珠上挑,努力回忆了一会儿,泄气地说:“当时应该是很不开心,但是具体怎么想的,已经不记得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反正我后来自己想开了。” 也对,即使成人也是一样,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对于那些不怎么美好的过往,大脑是会选择性忘记的。 贾婷婷走了回来,看到我们坐在一起,问:“我就去上一趟厕所,怎么座儿还被占了。” 我赶忙站起,说:“你坐吧,我刚才跟你闺蜜聊了会儿天。” 贾婷婷说:“你们接着聊吧,我正好坐边上刷一会儿剧。” 我说:“你坐吧,你们一起刷剧吧,我去眯一会儿。” 第6章 斜眼 6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南站。北京的天气和南京相比起来,闷热感不遑多让。我走出车厢的一瞬间,感到一股热潮涌来。已经八月下旬了,而且现在天色已经傍黑,按说不应该这么热了,可是天气却一反常态,让人喘不过气来。两位姑娘和我一起走过出站闸机后,向我道别。我问程辰,能加你一个微信吗?程辰却不像在车上那样与我熟络,她紧张地四处张望一番,说,算了吧,咱们有缘再见吧。我并不失望,因为那时我对这个纤瘦、高挑、白皙、漂亮的姑娘并没有歪心思,只是想了解更多关于孩子是如何对待父母离婚的看法的。不过既然人家不想加我的联系方式,那我也就没必要死皮赖脸地央求人家了。我对她笑了笑,表示理解。 我再次和她们告别,转身寻找礼品店,我得给小石榴和两位父亲购买一些礼物。 我刚走出没几步,对面一个非常帅的男生一边向我身后招手一边大声叫着“辰辰”。我和他错肩而过后,回过了头,果然,这个帅气的男孩奔向了程辰和贾婷婷,我看着他一把抱住了程辰。我明白了,这个男孩就是程辰的男朋友,他们很般配。程辰沉浸在男友的怀抱中,满脸幸福。我似乎明白了,程辰没有加我的联系方式,应该是怕她的男友误会。贾婷婷见到我看向他们,冲我自嘲地撇撇嘴,耸耸肩。我回应了一个几乎同样的表情,然后对她挥挥手,表示再见。 我在南站的各个商店中没有看上眼的礼品,只得悻悻地离开车站,乘坐地铁到了南四环附近的一个商场,给小石榴挑了一个大大的毛绒玩具。我走到商场边上的超市,懒得去找南京的酒,便决定买几瓶海之蓝糊弄一下。 我拎着一堆东西,站在路边,用打车软件叫了一辆快车。在车上,我给陈辰打了个电话,问她回没回家。陈辰说,我今天不回去了,还加班呢,我一会儿直接回我们家了,我没让我爸把小石榴送回去。我说,那我晚上过去一趟吧,我给小石榴买了礼物,正好给咱爸买了两瓶酒。陈辰冷冷地说,咱俩之间就别来这套了,别人又不在,你就别老“咱爸、咱爸”的了。我说,好,我给你爸买了两瓶酒。陈辰说,你先拿回去吧,改天过来的时候再说吧。我说,我想看看小石榴去。陈辰说,你就别来回跑了,还是一会儿跟我妈打个微信视频吧。 陈辰的态度让我感到心烦。我到家之后,先给我妈打电话报了个平安,然后打算吃点东西。冰箱里空空如也,我自哀自怨地叹了口气,从小石榴的零食柜里找了几块饼干,随便充饥。 小石榴正在姥姥家看着动画片,陈辰妈把手机摄像头移向她的时候,她的注意力全在电视上,我接连叫了她好几声,她才慢悠悠地回应了一声“爸爸”。我见她看得专注,便对陈辰妈说,妈,明天晚上您跟我爸把小石榴送回来吧。陈辰妈却说,今天辰辰说她这礼拜特忙,可能每天都要加班,就不让我把小石榴送回去了,她说周末再带孩子回去。我说,哦,好的,陈辰也跟我说她最近比较忙了。陈辰妈说,明天你下班之后直接回这边吧。我说,我先问问陈辰吧。陈辰妈说,你直接回来呗,还问她干什么,她不让你回来,你就不回来了?说罢,陈辰妈笑了笑。我也陪着一阵苦笑,我说,看吧,我不知道要不要加班呢,这次出差不怎么顺利,项目上有一些问题,我没准儿也要加班呢。陈辰妈说,那行,先以工作为主吧。我说,我给爸买了两瓶酒,等我哪天过去的时候再带过去。陈辰爸把脑袋凑到摄像头前,说,还给我买什么酒呀,你就别往这儿拿了,等我过去的时候陪我喝点儿就行了。我说,我还是拿过去吧,送到您的手里之后,就听您的了。陈辰爸说,那行吧,周末过来,让你妈炒俩菜,咱们好好喝点儿。 挂断视频之后,我看了看时间,刚刚晚上八点多。我躺在沙发上,倍感无聊,我知道,我以后还会有无数个这样无聊的日子,现在仅仅是个开端。 我拿起手机,翻看着微信的联系人,上面有大几百人,其中百分之九十多都像是生活中的npc,他们扮演着自己固有的角色,我只有通过朋友圈才会了解他们的生活,总之,我与他们的交情甚浅。这些人中,有我过去的同学——小学到大学都有;有我工作上的各种联系人,要么是同事,要么是同行——包括以前的和现在的;有我各种乱七八糟的亲戚——猴年马月才会联系一次的那种;还有许多莫名其妙加上的人,比如推销者,比如售后客服之类的。 我有不少朋友圈子,但那几乎都是暂时的,可能在短时间内有无数条聊天记录,然后随着话题结束,联系便戛然而止。我实际上的朋友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寥寥无几。斜眼算一个。 我给斜眼发了一条微信,问他现在有没有空。斜眼很快给我回了消息,他说他正在外面喝酒呢,让我去找他,并且还给我发了一个定位。我问斜眼都有谁。斜眼说,快来吧,有姑娘。 斜眼大学毕业之后,曾短暂在他爸的公司里谋职,不过他只干了两个月,便被他爸轰回了家,原因竟然是他总是趁着上班的时候拉屎,有时候一天能拉五泡屎,每次都不低于半个小时。斜眼不缺钱,他爸是卖建筑材料的,自己开了个公司。他爸的意思是打算让斜眼以后接他的班,但是斜眼很不争气,他对他爸爸的那个行业毫无兴趣,所以每天都靠拉屎打发时间。于是,他爸把他轰回了家,只给他在公司里挂了个职,方便给他发工资和上保险。斜眼最大的乐趣就是打游戏和看黄片,他自己有一套单独的住房,离我家只有两站地。 斜眼有三大特点,第一,眼斜,第二,嘴碎,第三,貌寝。眼睛斜是没办法的,这是天生的。在他上小学的时候,他爸曾带着他四处求医,无论是权威的三甲医院还是偏门左道,都试过,可惜一直未果,慢慢的,他爸也就放弃了,任由斜眼的眼睛继续斜下去。他的碎嘴给他招来了不少麻烦,上大学的时候,斜眼告诉过我,他在高中时总是因为过于贫嘴,总是挨那些小流氓的嘴巴。我曾劝他,没事儿少说两句。斜眼说,不行啊,话到了嘴边上,不说出来难受啊。我说,嘴巴抽得还是不疼。斜眼第三个特征就是貌寝,说白了就是长得寒碜。我见过他爸妈,都不是那种丑相,而且他爸越老反而显得越精神。我想,他可能是遗传了父母最寒碜的地方了,当初精卵结合的时候,没做好自然选择。 我给斜眼发了一条语音,告诉他,我不去了,我懒得和陌生人接触。斜眼很快就给我打来了语音:“你快来吧,我还想问问你和陈辰到底怎么回事儿呢。” 我说:“你慢慢喝吧,咱俩改天再约吧。” 斜眼说:“我前两天给陈辰打了个电话,她死活不说你们之间到底因为什么离的婚,只是一个劲儿地让我多陪陪你……我跟陈辰说,我陪管什么用啊,我得给翠花找俩姑娘陪……” “去你大爷的!” “哈哈哈,还得说你们是两口子——前两口子……你们俩骂的街都是一样的。” “唉,你接着玩儿吧,改天咱俩单约。” “哎哎哎,别挂啊,”斜眼说,“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陈辰有外遇了?” “谁告诉你的?” “我猜的呗,要不然陈辰干嘛让我多陪陪你呢……她真的出轨啦?你们俩的财产怎么分的呀?我跟你说啊,要真是这样,那可是陈辰的不对,你有证据没有?有证据的话,让她净身出户,让她赶紧滚蛋……” 我没好气地说:“不是……” “那就是你丫呲姑娘了?”斜眼这个人就是这样,嘴欠得让人想要抽他大嘴巴。 “跟这个没关系,我们之间就是感情不和……” “嘿,兄弟……”斜眼打断我,放低声音说,“是不是你丫不行啊?” “操你大爷!你丫才不行呢!”我说,“赶明儿让你丫试试哥哥有多硬!” “哈哈哈……”斜眼大笑起来,说,“你丫快来吧,喝点酒,高兴高兴,把难过的事儿都抛到脑后去吧。” 我说:“我不跟你废话了,你接着喝吧,我洗个澡睡觉去了,明天还得上班呢。” “上他妈什么班呀,辞了得了。” “我跟你不一样,我爸爸没你爸爸有钱。” 第7章 司雅回来了 7 我把车停在了公司楼下的停车场后,从副驾驶拿起电脑包,走了出来。今天的天气不再那么闷热,但是也不怎么凉爽。天空很透彻,云朵错落有致,层次鲜明,显得十分高远。我闷头走进公司的大门,伸出右手食指,在打卡机上按了一下,打卡机报出了我的名字和打卡时间。我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把笔记本电脑支好,拿起杯子走向厕所。 刷干净杯子后,我沏了一杯咖啡,一口气全都喝下。昨天晚上,即使陈辰和小石榴都不在家,我也没有到卧室的床上去睡觉,依然熟练地铺好沙发,在上面睡了一夜。 我们部门的同事们陆续都来了,他们先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有的说“打起精神来”,有的说“这都不叫事儿,以后继续向前看”,有的说“哥们儿,我理解你”,有的说“赶明儿发你一个更好的”,有的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最过分的是,居然有人对我说“节哀顺变”。我知道老冯一定会把我离婚的消息传遍整个部门的,但是说出“节哀顺变”的人是不是有点离谱了。 老冯来了之后,对我招了招手,让我去他的办公室。老冯的办公室小得可怜,几乎只能容下两个人,要是再多一个人的话,屋里的氧气恐怕都不够用了。 老冯让我关上门,接着让我坐在他的对面。我坐下后,他扔给我一块巧克力。别看老冯是个中年男人,但是他却十分热衷各种零食糖果和饮料。我剥开巧克力的外皮,塞进嘴里咀嚼。老冯跟我说,需要帮忙就直说啊。我心想,我也是疯了,居然跟你说了我离婚的事情。我又想,你丫别胡说八道去,就算是对我的帮助了。我告诉老冯,我自己的事情能处理好的。老冯假装关心地说,要不然你歇几天假,你现在手上的这个项目交给别人来做吧。我说,您就放心吧,我还不至于倒下呢。老冯捧着他的大肚子,费力地探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唉,长痛不如短痛啊,别影响工作就行。我心里很烦,但是脸上还得保持微笑。我想,这都他妈什么毛病啊,为什么都要拍我的肩膀呢? 老冯拿过他的本子,打开后,对我说:“我先跟你说说王总是怎么跟他们谈的吧……你出去拿个本儿,记录一下。” 我站起身,从他狭小的办公室走了出来,发现其他同事正聚在一堆。他们听到老冯的办公室门响了,全都下意识地看了过来,发现是我之后,又都转回头去,接着叽叽喳喳。我走到跟前,发现是司雅来上班了,他们正围在司雅身边,或真或假的关心询问她和孩子的近况。我和司雅打了声招呼,拿起笔本回到了老冯的办公室。 “司雅来了。”我对老冯说。 老冯点点头,说:“我先跟你说说项目上的事儿,到时候你让司雅帮着你弄就行了,我一会儿也跟她说一声。” 接着,老冯把他所知道的消息一一转达给我。果然,与我猜测的没错,正是因为之前领导层们在酒桌上聊下的这个项目,他们那时都喝了不少酒,以至于各说各话,一个人说前门楼子,另一个人说胯骨轴子。等到酒局结束后,他们没有二次沟通,就按照自己的想法下派任务了。结果显而易见,我白跑一趟不说,还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白眼。 谈完项目上的事情,老冯放低声音,问:“你和陈辰到底是因为什么呀?” 我叹了口气,说:“唉,过不下去了呗,人家现在混得好了,看不上我了。” 老冯的胖身子往后一靠,摆弄着手指,说:“我还以为……孩子的户口在她那边呢?你每个月得给孩子生活费吧?” 我点点头,说:“是啊,一个月两千,还算能应付。” 老冯说:“嗯……家庭上的事情,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要是工作中有什么需要的话,随时跟我说,在我的权力范围之内,肯定给你最大的帮助……前提是不能因为这些家庭琐事耽误工作啊。” 真是去你妈的!你管这叫“家庭琐事”?敢情这种事情没有发生在你的身上。我很不高兴,脸上不自觉地带出了厌烦的表情,老冯曲解了我的意思,他以为我是为了婚姻的事情而烦恼。他说:“于小北啊,你也别为了这件事儿就头疼,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也总会走的,人生哪儿有这么一帆风顺的……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 “是啊,你才三十,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你长得又不赖,以后总能在遇到合适的,正好孩子又没跟你,不妨碍你向前看。” “冯总,没别的事儿我就先出去工作了,项目上要调整的内容挺多的,我还得跟那边儿对接,还得给司雅讲讲呢。” 老冯点点头说:“行,你先出去吧……对了,你让司雅进来一趟,我都快半年没见着她了,得跟她聊聊咱们最近的工作情况,正好也嘱咐她一下,让她暂时给你帮帮忙。” 我走回工位,大家已经各自归位,开始忙碌自己手上的工作。司雅的工位和我挨着。我刚入职的时候,是她带的我,当时为了方便沟通,老冯就把我安排在她的边上。我上下打量一番司雅,笑着对她说,这才不到半年,你可胖了不少啊。司雅的性格十分开朗,平时我们总是会开玩笑。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可不嘛,我在家一天到晚什么都不用干,除了吃就是睡,孩子都不怎么用我带,我妈和我婆婆全权负责了,除了喂奶的时候我得亲力亲为。我说,你们家孩子好带吗?司雅说,比我嫂子家的那个好带多了。我之前说过,司雅的老公和表嫂是我的初中同学,所以她对我从来都是说她嫂子,而不是说她哥。我说,我们家闺女小时候就不好带,三天两头的闹毛病。司雅说,我现在算是明白了,真是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啊。我点点头,说,行了,咱们有的是时间聊天,你先去找一趟老冯吧,他叫你呢。司雅指了指我的桌角说,喜糖给你放桌子上了啊。我说,恭喜啊。 司雅从老冯的办公室出来之后,让我把项目资料给她看看。我说,这个项目方案有好多地方要改呢,等我改完了之后,你帮我审一遍吧。司雅说,老冯让我跟你一起弄这个方案,你先把之前的方案发我看看吧。我说,行吧。 司雅很快就看完了原先被否定的那一版方案,而我正在斟酌如何修改。司雅滑动椅子到我边上,低声说,不是我八卦啊,我刚才听老冯说,你跟陈辰离婚了?我苦笑着说,我真不应该告诉老冯,他已经嚷嚷的全世界都知道了。司雅说,你又不是不了解老冯,他那个人藏不住秘密。我说,不过即使我现在不说,大家早晚也得知道,本身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现在这个社会,离婚的比结婚的还多,上礼拜我和陈辰去民政局办离婚的时候,人多得直排队,旁边结婚窗口都没人,真是邪了门了,大七夕的,大家不结婚,反而扎堆儿离婚。司雅笑了笑,问,那现在孩子跟着谁呢?我说,跟着陈辰了。司雅说,房子也给她了?我说,是的,不过我们现在还没告诉双方父母呢,打算慢慢向他们渗透。司雅表示理解地点点头,说,也对,让老人一点一点接受吧。我不再说这个话题,转而开始向她述说这个项目上的一些事情,以及我出差时与对方公司人员沟通的问题。 第8章 老歪 8 我的朋友并不多,斜眼算一个,老歪也算一个。如果说斜眼是我半路的朋友,那么老歪就是我亲生的朋友。 老歪叫李貌。虽然他的名字是“礼貌”,但是他这个人一点也不讲礼貌。老歪是我的发小儿,和我同岁,与我家住在同一单元。老歪之所以叫老歪,是因为他上职高的时候有一次和外校的流氓打群架,左脸被对方手持的半截碎啤酒瓶子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后来被送到医院缝了十多针,嘴也就歪了。老歪告诉我,缝完针后,左脸皮比以前紧了,嘴不由自主地就歪了,久而久之,歪着的嘴就再也回不去了。老歪这个名字——也可以说是外号,只有我能叫,如果其他人要是叫他老歪或者歪嘴的话,李貌便不会礼貌,他会努着歪嘴大骂对方的母亲或者大伯父,甚至有时还会上手打对方。后来,我和陈辰交往以后,老歪便默认陈辰也可以叫他老歪。 相较于斜眼来说,陈辰并不怎么待见老歪。 老歪本身挺帅的,但是因为脸上有一道浅浅的但很明显的疤痕,再加上他的歪嘴,显得有些恐怖和猥琐。他和斜眼一样,都因为自己的脸而羞于与姑娘们搭讪,我是指准备发生感情的那种搭讪,而不是为了调侃的那种挑逗。老歪在他父母和朋友的帮助下,开了一间小酒吧,因为是开在大学对面,生意还算可以。当初他打算开酒吧的时候,曾委婉地向我开口借钱,那时我刚刚大学毕业不久,手上几乎没有多少存款,陈辰也拦着不让我借给他钱。不过我实在抹不开面子,偷偷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给了老歪,为此,陈辰还和我大吵一架。老歪得知后,执意要把钱还给我,我怎么好意思收回来,坚持让他拿去用。老歪说,兄弟,以后你带着媳妇儿来我这儿喝酒,分文不收。不过,陈辰一次也没来过,我和她结婚之后,也只去过几次。 老歪知道陈辰一直看不上他,他曾在一次酒后向我抱怨过。我只能安慰他说,陈辰没有看不起他的意思,陈辰对谁都那样。老歪在清醒的时候,一次也没跟我说过陈辰的坏话。 我坐在吧台边上,老歪给我端过来一杯花花绿绿的鸡尾酒,他说这是他新调制的,他给它起名叫“臭傻逼”。李貌又不讲礼貌了。 我闻了闻这杯酒,一股奇怪的味道袭来,我把它推到一边,对老歪说:“‘臭’倒是闻出来了,可是‘傻逼’呢?” 老歪随手擦着一个杯子,冲我扬了扬头,说:“傻逼不是在这儿坐着呢吗。” 我四下看了看,时间还早,吧台边上只有我一个人,瞬间明白过来了,骂道:“去你大爷的吧!傻逼擦杯子呢。” 老歪把酒杯挪到我的面前,笑着说:“你尝尝,别看它闻着臭,但是喝起来味道还是不错的……就跟臭豆腐似的,闻着臭,吃着香。” 我有些不信,端起杯子,浅浅抿了一口,味道依然古怪,就像是榴莲和菠萝蜜泡在高度酒中,然后兑上色素,放上冰块,最后又浇了一勺臭豆腐汤一样,说咸不咸,说辣不辣,怪味刺鼻。我再次把酒杯推开,说:“你还是给我来一杯啤酒吧。” 老歪不屑地摇摇头,说:“你就是喝啤酒的命。”说罢,他去给我打了一杯啤酒,端了过来。 “陪我喝点儿吗?”我问老歪。 老歪说:“算了吧,你丫在我这儿喝酒又不给钱,要是其他客人让我陪着喝一杯的话,还凑合,毕竟他们花钱我喝酒,我心里还是很愿意的,你要是让我自己花钱请我自己喝酒,还是拉倒吧。” 我平静地说:“我和陈辰离婚了。” 老歪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看我,接着继续擦起了杯子,“哦”了一声。 我问老歪:“你就不想安慰安慰我吗?” 老歪头也不抬地说:“你丫什么事儿也没有,我为什么要安慰你呀?” “你怎么知道我没事儿?” “你要是真的心里难受,根本就不会来找我寻求安慰……我他妈太了解你了。” “那我应该找谁求安慰呀?” 老歪把杯子摆好,给自己也打了一杯啤酒,与我轻轻碰了一下杯子,说:“你要是真的难受,只会去找陈辰寻求安慰。” 我的嘴唇刚刚碰到杯沿,听到他这么说,便放下了杯子,说:“你丫听没听见我说的是什么呀?” 老歪说:“听见了啊,你和陈辰离婚了。” “是啊,我们都离婚了,我还怎么去找她寻安慰呀?” 老歪喝了一口酒,说:“所以说呀,你还是不难过……你们肯定都已经协商好了,这个过程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早已经适应了,所以你现在不难受……你最难受的时候都没来找我,现在肯定已经过了那股劲儿了。” 我和他碰了一下杯子,喝了一大口啤酒,说:“还是你最懂我。” 老歪也喝了一口啤酒,问:“那你最难受的时候怎么没找我聊聊啊?” 我说:“说了管什么用啊。” 老歪毫不避讳地说:“是跟我说了不管用,对吧……因为陈辰根本就看不上我,你怕跟我说了之后,我会拱火,对吧?” 老歪说中了我的心事,我只能以喝酒来掩饰我的不安。老歪又说:“于小北,你还是不了解我,你自己琢磨琢磨,我当着你的面,说过一句陈辰不好的话吗?” 除了老歪喝多了那次,他主动说陈辰看不起他之外,确实没有说过陈辰的坏话。即使是那次,老歪说的话也只是自卑,几乎没有责怪陈辰一句话。 老歪见我不说话,接着说:“我知道,陈辰一定跟你说过不少我的坏话,当然,我都不在乎,我知道你不会往心里去的。” 我无地自容,举起杯,一口气喝下了杯中剩下的啤酒。老歪叹了口气,拿起我的杯子,又给我打了一杯啤酒,问:“现在回你妈这儿来住了?” 我说:“暂时还没呢,我爸妈还不知道呢……你回家也别跟你爸妈说去啊,他们要是知道了,很快就会传到我妈耳朵里了。” 老歪说:“以后没事儿就来我这儿喝酒吧,可算有机会跟你多聊聊了。” 我笑了笑,知道他的言外之意是陈辰一直管着我,不让我总来他这里。我对着老歪点点头,说:“打扰不打扰你工作呀?” “这算个屁工作啊,不就是玩儿嘛……现在是淡季,等过些天就该人多了,到时候大学生们一开学,我这就该忙起来了。” “我真怀念小时候啊,”我对老歪叹道,“以前咱们上中学一放暑假,老去大学里踢球游泳。” “现在也行啊,”老歪说,“我认识不少大学里的学生,也认识一些老师,他们带我进去游泳的话,比咱们直接去便宜,赶明儿等他们开学了,我找人带咱俩进去游泳去。” 老歪职高毕业后,混迹了好几年,其中有一段时间就曾在对面大学的游泳馆里当过救生员,那时候我还没有追求陈辰。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我拍着已经隆起的肚皮,说:“多少年都不运动了,也不知道下了水还会不会游……哎,我还记得我大一暑假那年咱俩去游泳的时候,还差点跟一个哥们儿打起来呢,后来被那个救生员劝开了,是不是那个救生员死了之后你就去那当救生员了?” “对,在那儿干了没多久,我就不干了。” “我记得当时你还跟那个差点和咱们打架的哥们儿混成朋友了呢,后来你准备开酒吧的时候,还找他借过钱呢吧?他叫什么来着?后来你们还有联系吗?” “那哥们儿叫张卓,酒吧刚开业那段时间,他总是带着女朋友过来——他女朋友就是在我之前的那个救生员的闺女——不过后来我们联系就少多了,他结婚之后极偶尔才会过来一趟,”老歪说,“游泳这玩意儿只要学会了,一辈子也忘不了……你丫现在多重了?” “快他妈二百斤了。” “赶紧减肥吧,”老歪瘪瘪嘴,“等你减下来,我给你丫发个大学生。” “你快拉倒吧,你自己还单着呢,还给我发大学生?”我摇摇头,说,“别逗我玩儿了。” “你还别不信,”老歪说,“我就是不想搞,要不然就咱这条件,还不是手拿把攥的。”说罢,他努了努自己的歪嘴,牵动脸上浅浅的疤痕,可怖之极。 第9章 坦白 9 我没有和陈辰打招呼,周六一早,便开车前往她家。我敲响她家的门,陈辰给我开的门,她叼着牙刷,头发凌乱,一看就是刚刚起床。她见到是我,一句话也不说,走回了厕所,继续洗漱。我把两瓶酒放到了茶几腿边,把给小石榴的毛绒玩具放到沙发上。陈辰的父母和小石榴都没在,我走到厕所门外,问陈辰:“爸妈和小石榴呢?” 陈辰漱完口,从镜子里看了我一眼,然后打开水龙头,说:“我爸妈带她下楼了,你没看见他们吗?” “没有,我没太注意,”我说,“今天回趟我爸妈那儿吧,他们昨天给我打电话来着,让我带着你们回去。” 陈辰没理我,开始洗脸。我站在厕所门口看着她,她往脸上涂满洗面奶后,发现我站在门口没动,便转过身来,抬脚把门关上了。我悻悻地走回客厅,坐到沙发上,打开手机,随意拨弄着。 少时,陈辰从厕所出来,倚着墙边站着,用梳子梳着头发,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你爸妈说?” “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尽快跟他们说,反正早晚都要挨这一刀,”陈辰说,“我做我爸妈的工作,你爸妈那边由你自己去解释。” “咱俩要不要统一一下口径?” “统一什么口径?”陈辰问我。 “离婚的原因呀。” “这有什么需要统一的,实话实说呗,”她轻蔑地看了我一眼,说,“你连这点儿担当都没有吗?” 听到陈辰这么说,我泄了气,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爸妈?” 陈辰没回答我,而是瞟向茶几腿边上的两瓶酒,说:“这是你给我爸买的酒?” 我点点头,她又说:“怎么不买好一点儿的?” “我出差的时候,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了,只能去超市随便买了两瓶。” 陈辰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洞悉一切似的,说:“这不是你在北京买的吧?” 我赶紧躲开她的目光,结巴着说:“不、不是的。” 陈辰不屑的“哼”了一声,转身走回房间。我站起,跟着她走到房间门口,她回头发现我跟了过来,不耐烦地说:“别进来,你去沙发上坐着,我给我妈打个电话。” 我问她:“下午回一趟我妈那儿吗?” 陈辰依然没回答我,她说:“我把咱俩的事儿告诉斜眼了啊。” 我说:“我知道,斜眼跟我联系了……你干嘛告诉他呀?” 陈辰说:“告诉他怎么了?斜眼不是你兄弟吗?反正他早晚也得知道。” 我说:“他问我咱们因为什么离婚。” 陈辰说:“你自己想办法跟他说吧,我实在懒得跟他解释了。” 陈辰总是这样,她负责拉屎,我负责擦屁股。我走回客厅,再次坐到沙发上,听见陈辰在屋里给她妈打电话,让他们带着小石榴回来。 少顷,陈辰的父母带着小石榴回来了。小石榴看到我,开心地扑到我的怀里。我抱起她,用微微长出胡须的下巴蹭着她稚嫩的小脸蛋,她尖叫着躲闪。陈辰板着脸说,你别蹭她,满脸的油。我感到不悦,把小石榴放到地上,拿起沙发上的毛绒玩具,递给她,说,这是爸爸给你的礼物。小石榴抱起毛绒玩具,爱不释手,说着爸爸真好。陈辰依然在泼冷水,她说,小石榴都有多少毛绒玩具了,你就不会给她买点儿新鲜的玩具?陈辰妈瞪了陈辰一眼,说,你现在脾气怎么这么大呀?陈辰不说话了,转身回到屋里。我拎起两瓶酒,放到茶几上,对陈辰爸说,爸,我这次出去的急,时间也比较紧张,没来得及逛,就给您买了两瓶酒。陈辰爸笑着说,还买什么酒呀,真是的。 小石榴玩了一会儿毛绒玩具,便对它失去了兴趣,把它丢在沙发上,让陈辰爸跪下给她当马。我对小石榴说,别让姥爷驮着你了,爸爸驮着你吧。小石榴说,爸爸太胖了,不想让爸爸驮。我说,那爸爸把你举高高行不行。小石榴歪着小脑瓜,想了想,说,爸爸呵儿喽着我吧。我架起小石榴,把她放到我的肩上。陈辰换好衣服出来后,见到小石榴骑在我的脖子上,沉下脸来,让她下来,说这样危险。我把小石榴放了下来,小石榴却不干了,她伸起双手,让我再把她举起来,见我没有动作,便开始哭闹起来。陈辰妈抱起小石榴,一边安慰她一边数落陈辰。陈辰却不再提这茬儿,她对自己的妈妈说,我一会儿和于小北带着小石榴回趟我婆婆那儿,他们俩礼拜没看见小石榴了,说想她了。陈辰妈说,去吧,给你婆婆带好儿。 下了楼,陈辰问小石榴,你是坐爸爸的车还是坐妈妈的车?我对陈辰说,咱们开一辆车吧。小石榴说,我跟爸爸妈妈坐一辆车。陈辰蹲下,耐心地对她说,爸爸妈妈要开两辆车。小石榴想了想,说,我坐妈妈车,妈妈车上有宝宝座椅。我再次对陈辰说,咱们还是开一辆车吧。陈辰说,我今天晚上还要带着小石榴回这里,你自己回家吧。 在我妈家的楼下,我们遇到了老歪,他上身光着膀子,下身穿着大花裤衩,出来扔垃圾。他见到我们,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热情地和我们打着招呼。我抱着小石榴,让她管老歪叫歪叔叔。小石榴笑眯眯地靠在我的肩上,怯怯地叫了一声歪叔叔。陈辰冷着脸对我说,你教孩子点儿好的成不成?老歪脸色一变,瞬间又露出笑模样,对小石榴说,宝贝儿,叫我李叔叔。小石榴又叫了一声李叔叔。陈辰拎着我给我爸买的酒,快步走进楼道。我又和老歪寒暄两句。陈辰回过头叫我,于小北,赶紧走,别磨磨蹭蹭的。老歪冲我挤了挤眼,说,你赶紧上去吧,我去扔垃圾了。我饱含歉意的对他点了点头,他挥挥手,示意没关系。 我爸我妈见到小石榴之后十分高兴,他们轮番抱着孩子,谁也舍不得撒手。到了家里,陈辰换了一副嘴脸,她始终保持着微笑,与我说话的时候不再生硬,变得温柔起来。我知道,她的温柔也只是暂时的,是表演给我父母看的。 饭桌上,我殷勤地给陈辰夹菜,她虽然一一接受,但是我给她夹的菜始终在她的碗中,一口没吃,她只吃自己夹的菜。正是她的这个行为让我彻底下定了决心,我知道,是时候把我们离婚的消息告诉父母了。 下午,小石榴睡了一觉,等她醒后,陈辰对我的父母说,我们晚上约了同学,就不在家吃晚饭了。收拾好东西之后,我们和父母道了别,带着小石榴离开了家。下了楼,我问陈辰,你约了谁呀?陈辰说,谁也没约,我带小石榴回我妈那儿了,你自己回去吧。 我看着陈辰带着小石榴开车离去后,并没有走,而是转身重新走回楼道,敲响了自家的门。我妈开门后,发现是我,便问,忘了什么东西啦? 我脱了鞋,光着脚走进屋里,从茶几下翻出他们的药箱子,从里面找出了降压药和速效救心丸,放到茶几上。我妈不解,问:“你拿药干什么?不舒服吗?” 我爸正坐在一边戴着老花镜玩着手机,听到我妈的话后,放下手机,看向我。我对我妈说:“妈,你先坐下,我跟你们说点事儿。” 我妈疑惑地坐到了我爸身边,问:“怎么了?干嘛这么严肃呀?” 我抿了抿嘴,深呼吸了几口气,决定跟他们坦白:“爸,妈,我和陈辰离婚了。” 对于我爸妈来说,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我爸呵呵笑了两声,说,你别跟我们开玩笑了,刚才你们俩还好好的呢,下了一趟楼就离婚了?我妈知道我没有开玩笑,她颤颤巍巍地指着速效救心丸,我赶紧递给了她,她打开后,倒出几粒,放进嘴里。我爸不笑了,认真地问我,真的吗?我点点头,说,真的,已经一个多礼拜了。 我妈什么也没问,她在我爸的搀扶下,回到了屋里,躺在了床上,发出幽怨的哀叹声。我爸坐在床边照看着我妈,也没有出来。我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叹着气。我知道,等他们的情绪缓和下来,将会劈头盖脸地数落我,然后让我去找陈辰和谈,他们还会用小石榴对我进行道德绑架。趁着他们还没有发飙的时候,我给陈辰发了一条微信,我告诉她,我已经对我爸妈坦白了,让她做好准备。 与我想象的不一样,我的父母并没有盲目地定论我和陈辰选择离婚是个错误。我妈抚着心口,露出难受的表情,慢悠悠地问我:“你们的离婚证呢?” 我说:“谁随身带着离婚证呀?难道我每见到一个人都要把自己的离婚证展示给他们看吗?” 我爸板起脸,说:“小北,你好好说话行不行?别再气你妈了。” 我说:“我手机上有离婚证的照片。”说罢,我从手机上翻到我们离婚证的照片,递给了他们。我妈接过手机,认真地看着,并且进行了部分放大,仔细看着我们的名字和照片。 “唉,”我妈把手机递还给我,说,“说说吧,因为什么呀?” 我实话实说。我告诉他们,我和陈辰之间的矛盾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有了小石榴之后,我们之间的争吵逐日增多,后来,陈辰升职了,她对待我的态度也就越发不屑了。在同一个屋檐下,我们的矛盾逐渐不可调节。于是在大约一年前,我们选择了分居,陈辰带着孩子睡在屋里,我睡在客厅的沙发上。而且,自从有了小石榴之后,我们之间也没有了性生活。最近,我们认真谈过几次,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不能用这种方式欺骗和惩罚自己,索性不如直接离婚。我和陈辰便选择了在七夕节这一天办理了手续。在财产上面,我们协商的也很顺利,车子一人一辆,房子留给她,毕竟当时买房的时候,她家出了大部分的钱。至于钱的方面,因为我们的工资没有放在一起,所以没有分割的必要。 我给父母讲述的很简单,只是讲述了我和陈辰之间一个大概的状态。我懒得去回忆我们之间那些不愉快的过往。而且,我没有告诉他们,陈辰在没有结束我们的之间婚姻的情况下,又恋爱了。这是陈辰犯的一个道德错误,但这也是基于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破裂的情况下发生的,我并没有纠结这一点,因为我能够理解她。陈辰不爱我了,那么她便有了爱上别人的权利。同样的,如果我不爱陈辰了,那么我也可以爱上别人。 可是,我并没有不爱陈辰。即使我们这样无休止的争吵,发生言语上的矛盾,依然没有阻止我的大脑、我的心、我身体上所有的器官对她的思念和渴望,我依然爱着她。而且,我也爱我们的女儿,我亲爱的小石榴。 我妈问我:“小北,小石榴是跟陈辰了吗?” 我说:“我们非常心平气和地商量了小石榴的问题,我们一致认为,陈辰能给小石榴更加好的物质条件,而且,孩子对母亲的需求远大于对父亲的需求。” 我妈问:“那你每个月给小石榴多少抚养费?” 我说:“这个我也和陈辰商量好了,每个月两千。” 我妈说:“每个月给小石榴四千吧,我再掏两千。” 我说:“妈,你怎么不明白呢,人家不缺这两千块钱,即使我一分钱不掏,陈辰也养得起小石榴,她要的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态度罢了。” 我妈说:“你给的是你给的,我给的是我给的,这是两码事儿。” 我说:“随你便吧。” 我妈问:“那以后小石榴还能每个礼拜都过来看看我们吗?”说出这话的时候,我妈的声音是颤抖的,她生怕小石榴以后不再认她这个奶奶。 我说:“这个你就放心吧,我和陈辰也商量过了,她会不定期地带着小石榴过来的,如果她没时间,我会去接小石榴过来的。” 我妈又问了一些关于小石榴的事情,我逐一解答,我妈比较关心的就是小石榴心理承受的问题,我告诉我妈,我们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给小石榴做思想工作了,她已经能够接受我们分开了。问完小石榴,我妈又问了问关于陈辰的情况,我把我知道的也都告诉了她,当然,陈辰又恋爱的事情还是被我隐瞒了下来。最后,我妈才想起来问我:“你现在还住在你们的房子里?” 我说:“您真是我的亲妈呀,终于想起来问我了……本来我们没想这么快告诉你们的,所以我暂时还住在那儿,跟我们俩分居的时候一样,我还是睡沙发……今天陈辰说不想这么一直隐瞒下去了,所以我今天选择向你们坦白……确实,这么一直拖着很没劲,每天给你们四个人演戏,简直太累了。” 我妈揉了揉眼睛,抽动了几下鼻翼,囔囔地说:“那你搬回来吧。” 第10章 爱恋和暗恋 10 我坐在吧台边上,点燃一支烟,老歪走了过来,一把就揪出了我嘴上的烟,把它揿灭在吧台后面的不锈钢水池子中。我有些生气,对老歪说,你丫掐了我的烟干嘛?老歪说,我们这儿不让抽烟,逮着罚款。我掏出手机,对老歪说,来来来,把你的收款二维码给我,罚多少我都认了。老歪瞥了我一眼,说,北京市有禁烟条例,你又不是不知道,跟我这儿装什么孙子。说罢,他打了一杯啤酒,放到我的面前。我说,你丫给我调一杯色儿酒吧。老歪说,你丫不是不爱喝色儿酒吗?我说,人生嘛,就要品尝各种滋味,不能因为不喜欢就不去尝试,我他妈还不喜欢上班呢,不还是得去上班吗?老歪说,你丫又受什么刺激了?我说,我今天跟我爸我妈说了我和陈辰离婚的事儿了。老歪随手拿起一只杯子,擦了起来,他问我,你妈什么反应?我说,能有什么反应啊,当然是不高兴了,吃了几粒速效,盘问我一番。老歪说,改天我去你们家转一圈,给你爸妈宽宽心吧。我说,算了吧,我自己的事儿,还是我自己慢慢解决吧,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他们不接受也得接受。老歪说,我又不是去给他们解释,再说了,我也不知道你和陈辰之间的事儿,我就是去给他们耍耍宝,让他们乐呵乐呵。我说,那你看着办吧。老歪放下杯子,说,你要抽烟的话,去外面抽吧,别在我店里抽。我说,陪我出去抽一根吧。老歪指了指两桌散客,说,我这儿有客人,你自己去吧。 我喝了一口啤酒,走出酒吧,站在门口抽烟。陈辰给我打了个电话,她说:“你妈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我问:“她都说什么了?” 陈辰问:“你现在在哪儿呢?没回家吗?” 我说:“我在老歪的酒吧呢……我妈都跟你说什么了?” 陈辰说:“你妈先是帮你说了一堆好话,然后劝了我半天,说孩子现在太小了,咱们分开的话,对孩子不好。” “我就知道她会说这些话……你怎么说的?” “你就别管我怎么说的了,反正你妈最后哭哭啼啼地挂了电话。” “你跟她说什么了?她怎么还哭了?”我听到我妈哭了,急了,对陈辰的语气不再客气,“我妈心脏不好,下午就吃了好几粒速效了,你别再招她生气了行不行?” “又不是我给她打的电话……于小北,你搞清楚好不好,是她联系的我。” “那你就不会好好跟她说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好好说啊?”陈辰冷冷地说,“是她自己说激动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行了行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回家看看我妈去了……”没等我说完话,陈辰居然先挂了电话。 我狠狠地把烟扔在地上,用力踩灭,快步走进酒吧,一口喝下杯子中剩余的啤酒,对老歪说:“我得回趟家,刚才陈辰把我妈气哭了。” 老歪问:“怎么了?她说什么了?” 我说:“我不知道,没问出来,陈辰不告诉我,她就说我妈给她打电话,哭了。” 老歪从吧台里出来,拉着我坐到一处空着的散台,招呼服务员给我倒了一杯酒。他说:“你别回去了,我给我妈打个电话,让她上一趟楼去找阿姨聊聊,她们妇女之间更容易沟通……你要是回去的话,再跟阿姨呛呛几句,她不更得难受啊,还是让我妈去听阿姨发牢骚吧。” 我叹了口气,感激地看着老歪,说:“谢了,兄弟。” 老歪掏出手机,说了声别客气,然后走到相对安静的角落里,给他妈打了个电话。几分钟之后,他走了回来,扬了扬手机,对我说:“搞定了,让他们老姐们儿之间去聊吧,你今天就在我这儿痛快地喝酒吧。” 老歪为了给我宽心,给我讲了几个古老的荤笑话,都是我们学生时代的一些广为流传的段子,我早已熟烂于心,但是听他讲后,还是发自内心地笑了笑。然后老歪又讲了一些我们小学和初中同学的现状。近些年,我几乎很少在我父母这里居住,和以前的玩伴早已经没了联系。老歪则不同,他的生活圈子还围绕着这片我们从小长大的地方,所以他对我们以前同学的情况几乎了如指掌。 老歪告诉我:我们小学最漂亮的女生傍了一个比她爸岁数还大的款爷;小学学习最好的一个男生大学毕业之后,一直在家啃老,整日不出门;我们曾经的一位好朋友,被诈骗了数十万元,每天都要死要活的;曾经邻班和我们打过架的一个小男孩,因为吸毒和贩毒进去了;初中的一个小流氓出国留学了,并且和一个黑妞儿生了一个深棕色的小卷毛;初中的物理老师的儿子死了,死因是淋巴癌,物理老师一夜白了头发;教化学的女老师死了老公,改嫁了,她居然嫁给了我们一位鳏居已久的同学的父亲;小学高年级的数学老师出轨被妻子发现了,被他妻子在腿上捅了一剪子,现在他每天都像个小儿麻痹患者一样走路;我们一位不怎么显眼的矮个子男生,现在高大威猛,家庭事业双丰收,可是前些日子孩子做手术的时候,发现他和妻子根本生不出这个血型的孩子,于是进一步深究,发现孩子不是亲生的,现在正在闹离婚;另外一位肥胖无比的女生,居然和她老公的姨夫搞到了一起,目前她和老公也面临离婚的局面…… 我打断老歪:“能不能别老在我面前说什么出轨啊、离婚啊、改嫁啊之类的话了,本来我这儿就因为这点事儿烦着呢,你还老敲边鼓……” 老歪大笑起来,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好久没跟你这么坐在一起聊小时候的事情了,想一股脑儿把我知道的事儿都告诉你。” 我笑了笑,说:“咱们班最漂亮的女同学找了一个老款爷,她爸妈就没意见?” 老歪说:“听说她妈都不让她进家门了,说她什么时候跟那个老帮菜离了婚,才认她这个闺女。” 我回忆着那个漂亮的女同学,似乎在小学的时候,她就很受男生们和老师们的欢迎,每逢联欢会,她都要上台表演节目,一般是唱歌,偶尔会跳跳舞。我记起老歪在那个时候似乎很喜欢她。我问老歪:“你是不是当初还喜欢过人家白……白……白什么来着?” 老歪含蓄地说:“白灵。” “对对对,白灵,当初咱们都叫她百灵鸟,”我说,“我还记得她特别讨厌咱们叫她百灵鸟呢,当时就属你叫得最欢……你是不是爱过她呀?” 老歪说:“都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我都好多年没见过她了,再说了,那时候咱们才小学,懂什么叫爱情啊?充其量就是觉得她长得好看,有点儿喜欢她罢了。” 我指着老歪,坏笑着说:“你丫打小就早熟,我们还都没日没夜攒水浒卡的时候,你丫就开始暗恋小姑娘了。” 老歪尴尬地笑了笑,他一个很不讲礼貌的人,居然在这件事上腼腆起来。我看着他执拗中有些娇羞的样子,忽然觉得他有些可爱。老歪指了指我放在桌子上的手机,说:“你手机震呢。” 我拿起手机,是斜眼给我打来的微信语音,我接了起来,斜眼问我在哪儿呢。我说我喝酒呢。斜眼说,那我找你去吧,你在哪儿喝酒呢?我说,我在我一哥们儿的酒吧里呢。斜眼说,你给我发个定位。 挂断斜眼的电话,我告诉老歪,这是我一个大学同学,跟我是上下铺,他是我的两个长相寒碜的朋友之一,一会儿他来找我。老歪知道我在镲他,笑骂道,去你大爷的,老子小时候一点儿也不寒碜,要不是上职高跟人家打架,不至于混到现在这个地步。我说,你现在混得不错呀,好歹是个小资本家呀。老歪自嘲道,有我这操性的资本家吗?我指了指站在吧台里玩手机的服务员,说,以前政治老师讲过,但凡榨取工人剩余价值的人全是资本家。老歪笑了,说,我他妈现在也就混个温饱,还没够着小康的标准线呢。我说,你丫好歹有个自己的店呀。老歪叹了口气说,店面是租的,酒水是赊的,还压着人家货款呢,服务员需要支付工资,水电乱七八糟的也是不小的开支,这还没算上打点乱七八糟的人的钱呢,一年到头就混个义务劳动了,操,说多了都是眼泪。我说,都他妈不容易啊。 酒吧里开始上客人了,老歪说他得去支应一下。我说,我就别占着散座了,我去吧台吧。老歪说,也对,你丫也不掏钱,还是别赖在我的散座上了。我说,嘿,你丫要是这么说,那我还就不走了。老歪笑了,说,跟你丫开玩笑呢,你坐着吧。我还是站了起来,坐到了吧台边上,看着老歪忙碌。 老歪虽然面相可怖,平时也不怎么讲礼貌,但是他的人缘却还凑合,几乎每个进到酒吧里的客人都会和他打招呼,他也会逐一回应,跟大部分人都会聊上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其实也不能算是熟悉,充其量只能说是有过几面之缘。 贾婷婷和两位姑娘坐到一处散台,招呼服务员,要了几瓶啤酒。我看了看另外两个姑娘,没有程辰。她没看见我,只是一个劲儿地和她的同伴说笑着。我招呼着老歪:“嘿,老歪,过来一下。” 老歪和一个客人寒暄几句,听到我在叫他,便对着客人指了指我这边,似乎解释了几句,然后走了过来,说:“怎么了?” 我悄悄地指了指贾婷婷那边,低声问:“你认识她们吗?” 老歪搂住我的肩膀,坏笑着说:“怎么?刚跟陈辰分开就开始动歪心思了?” “别你大爷了!你到底认不认识她们?” “面熟,应该之前来过,我好像没跟她们说过话。” “老歪,她们几个人的酒钱记在我身上吧。” 老歪松开我,说:“去你大爷的吧,记你账上就等于我又施舍给狗了。” 我低声骂道:“你丫才是狗呢。” 老歪对于我们之间的谩骂并不在意,我们早已习惯了互相诋毁。他说:“我不能白花这个钱啊,你丫上去搭讪啊!” 我说:“我不去。” “那你什么意思?白请人家喝酒?”老歪说,“你别管了,我去跟她们说。” 说罢,老歪走向贾婷婷一行人。他坐到她们散台空着的位子上,说笑几句,然后指了指我,几位姑娘都看向我。贾婷婷认出了我,她举起啤酒瓶,向我挥了挥,我从高脚椅上下来,端着自己杯子走了过去。老歪识趣地站了起来,把座位让给了我。 贾婷婷笑着说:“真巧啊。” 老歪有些疑惑,问我:“你们认识?” 我说:“见过几面。” 老歪一拍我的肩膀,说:“我说呢,你丫也没这么大胆儿呀,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请人家喝酒呢。” 贾婷婷说:“谢谢大哥了。” 我指了指老歪,说:“你别谢谢我,今天是你这个大哥请客。” 贾婷婷看了看老歪,说:“谢谢这位大哥。”另外两位姑娘也一起谢了老歪。老歪连说别客气,然后对我们说还要去招呼其他客人,让我陪好几位姑娘,便走开了。 我问贾婷婷:“你们开学了?” 贾婷婷说:“没呢,我提前回学校了,上学期挂科了,开学之前得回来补考。” 我点点头,想起了我之前上大学的时候,也经常要在开学之前返回学校进行补考,说:“没问题,一般补考都能过。” 贾婷婷点点头,举起啤酒瓶,示意和我碰杯。我举起杯,和几位姑娘一同碰杯,喝了口酒。我对贾婷婷说:“这两位美女怎么称呼啊,介绍介绍吧。” 贾婷婷说:“她们都是跟我一起挂科的同学……” 两位姑娘嗔怪着贾婷婷多嘴,介绍就介绍吧,为什么还要加上“一起挂科”几个字。 贾婷婷笑着说:“这是张颖,这是吴倩。” 我对她们点头示意,问贾婷婷:“那个小姑娘没跟你们一起来吗?”我指的是程辰,我知道贾婷婷一定知道我问的是谁。 贾婷婷说:“人家学习好,没挂科。” 张颖问贾婷婷:“谁呀?” 贾婷婷说:“辰辰。” 张颖又问:“你们怎么认识的呀?” 贾婷婷说:“我们在高铁上认识的。” 张颖还想细问,被贾婷婷打断,她对我说:“大哥,我们一人再来一瓶啤酒,行吗?” 我站起招呼老歪,老歪支使服务员走了过来,我对服务员说,给她们每人再上两瓶啤酒。服务员应声走开,去拿啤酒。 斜眼到了,他给我打了语音,让我去门口迎接他。我对贾婷婷说,你们先聊着,我去接个朋友,就不打扰你们了。三位姑娘一同称好,和我摆手。 斜眼站在酒吧门口,吸着烟。我从后面拍了他一下,把他吓了一跳。斜眼掏出烟盒,我取出一支,从自己兜里拿出打火机,点燃,抽了起来。斜眼说,听说你已经给你爸妈交代了?我说,陈辰的嘴怎么那么快呀,我今天下午刚说的,她马上就跟你汇报了?斜眼说,谁让我是你们俩唯一共同的哥们儿呢。 我把斜眼领进酒吧,介绍给老歪。我胡乱指着他们二人,说,这是黄硕,这是李貌。老歪说,我们见过,之前你和陈辰结婚的时候,我们一起给你帮过忙。斜眼和老歪握了握手,也说在我的婚礼上见过,并且吹捧他几句。我明白,他们之所以对对方有印象,主要是因为双方的脸孔比较有特点。我说,你们记性还挺好,我跟陈辰结婚都是五年前的事儿了。斜眼叹了口气,说,你们还是没能挺过七年之痒啊。老歪指了指空着卡座,说咱们去那儿坐着聊吧。我说,我们坐吧台就行了,不打扰你做生意。斜眼也说坐吧台就行。老歪便不再谦让,给我们上了两瓶啤酒,说了声客人多,自己得去招呼招呼。我和斜眼让他去忙,不必在我们身上浪费时间。 我给斜眼讲了我和陈辰离婚的始末,当然,我依旧善意地隐去了陈辰重拾旧爱的事情。斜眼表示,最近确实也发现陈辰有了不小的变化,性格与上学的时候大相径庭。我说,其实我挺理解陈辰的。斜眼说,你理解她管蛋用啊,她不还是把你甩了吗?我说,我们分开也不见得是坏事儿,如果我们要是一直互相拖着才是对双方最大的不尊重呢。斜眼说,不用跟我转文,什么尊重不尊重的,都是狗屁,你们之间就是没有爱情了。我乜斜着他,说,你一个都没恋爱过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谈爱情?斜眼说,谁告诉你我没恋爱过?我说,你要是谈过恋爱,早就嚷嚷得满世界都知道了。斜眼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别看咱哥们儿没谈过恋爱,但是爱情上那点事儿照样门儿清,我是没恋爱过,但是我暗恋过姑娘啊,暗恋的感觉和谈恋爱差不多吧。 2018年,我和我的哥们儿都已经三十岁了。我结婚生子,然后离婚。而我的两个好朋友,斜眼和老歪,甚至连恋爱都没谈过。斜眼居然以为暗恋和谈恋爱一样,这让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对斜眼说,那怎么可能一样呢?斜眼说,反正我觉得差不多。 我用我和陈辰的恋爱经验告诉斜眼,单方面的爱恋和双向奔赴的爱情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先说最低俗的,也就是生理方面的,单恋的尽头是手淫,相恋的尽头是性交,这就有着云泥之别。再说说心理方面的,单恋是得不到的痛苦,是永远期望着的悸动,是苦闷,是哀怨,是焦躁,是落寞,而相恋则不然,它是热情的期盼,是相互思念的牵绊,是一想到对方就会露出的笑容,是互相吸引的气味,是相挽,是拥抱,是柔软,是温暖。总之,如果说爱情是一枚桃子,那么单恋则是永远藏在树荫下,得不到阳光的苦涩野生毛桃,而相恋就是长在树梢上,享受着日光浴的品种优良的水蜜桃。它们虽然在味道上相去甚远,但是却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它们都是毛茸茸的,搔得人们心里痒痒的。我告诉斜眼,也许正是这种毛茸茸的感觉让你误以为它们是差不多的。俗话说得好,要是想要知道桃子的味道,就要亲口尝一尝。 斜眼纠正我:“梨子,梨子,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就要亲口尝一尝。” 我说:“桃子梨子差不多,总之不尝的话,你就不知道它是什么滋味。” 斜眼用他的斜眼斜了我一眼,说:“反正我知道,人家陈辰是真的不爱你了,她跟我打电话的时候,把你说得跟个二赖子一样。” 听到这话,我很难过,我问斜眼:“陈辰都是怎么说的我?” 斜眼说:“为了不打击你的信心,我就不转述她的话了,总之不怎么好听就是了。” 我举起啤酒瓶,和斜眼干了一个。斜眼喝下啤酒后,问我:“翠花,你实话实说,你是不是还舍不得陈辰?” 我叹了口气,耷拉下眼皮,诚实地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说:“是的。” 老歪一直在一旁偷听我们的谈话,虽然他看起来似乎一直忙碌。老歪凑了过来,问:“于小北,你是舍不得陈辰还是舍不得孩子?” 我抬头看了看老歪,说:“都舍不得啊。” 斜眼说:“你忘了陈辰吧,她已经不爱你了,你还死乞白赖地想她干什么?再说了,单身挺好的,想干嘛干嘛。” 有熟客招呼老歪,老歪和我们说了声抱歉,走向熟客,谈笑风生起来。我看了看老歪,对斜眼说:“你没经历过这些,你不懂。” 斜眼说:“我是没经历过,但是我觉得还是一个人无忧无虑的好,想睡姑娘的时候,花钱就行了,何必非得结婚呢?” 我瘪瘪嘴,不认同斜眼的话,我说:“我发现咱们的爱情观不一样,你没必要硬劝了,咱们还是喝酒吧。” 我和斜眼喝起酒来,他给我讲他最近又砸钱睡了一个小网红。斜眼给我看了那个网红的照片,并且给我看了她的某社交平台账号,上面有一万多粉丝。这类小网红几乎没有什么特点,除了会搔首弄姿之外,并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她们好像就是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一样,有着相同的长相、相同的服饰、相同的肢体语言、相同的品位,似乎唯一不同的就是她们的乡音。 斜眼向我炫耀,他睡了的这个小网红说话有多么的嗲,滚床单的时候有多少花样,呻吟声多么的迷人,最后他卖弄地总结道:这个小妞儿特别的……遒劲。 我问斜眼:“你戴套儿了吗?” 斜眼自豪地说:“她说不用,而且我不喜欢束缚的感觉。” 我说:“小心染上脏病。” 斜眼说:“我考察过之后才敢不戴套儿的,我还没那么傻。” 我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斜眼见我并没有顺着他而羡慕和恭维他,便没了兴致,不再显摆。贾婷婷等三位姑娘从我们身边走过,笑着和我打了声招呼,向我道谢。我从高脚凳上下来,说着不客气,以后来这提我,免费送她们啤酒。老歪适时地凑了过来,开玩笑地对我说,你丫还挺大方。我说,那是,也不看看咱俩什么关系。贾婷婷怯生生地询问老歪,真的可以吗?老歪大方地说,没问题,我兄弟的女朋友,就是我的女朋友。斜眼一愣,看向我,插嘴道,你的女朋友?我解释道,丫开玩笑呢。贾婷婷等姑娘也笑了。斜眼说,就是嘛,我也觉得不可能。 “大哥,咱们加个微信吧,你别到时候不认账啊。”贾婷婷掏出手机,对我和老歪说。 老歪摆摆手,说:“你加他吧,我就不跟着掺和了。” 我看了看斜眼,斜眼说:“你别看我啊,你想加就加吧,你放心,我不会去告诉陈辰的。” 我掏出手机,扫了贾婷婷的微信二维码,加上了她,并且把我的名字发给了她。三位姑娘走后,斜眼好奇心大盛,问我与三位姑娘的关系。我不得不向他解释一遍。 第11章 小丑 11 老歪的妈妈是街道办退休的,她以前总是处理一些家庭纠纷,是个热心肠的人。在她的开导下,我妈接受了我与陈辰离婚的这个事实。 周日下午,我对我妈说,我决定搬回家来住了,一会儿回去收拾收拾我的东西,争取晚上就搬回来。我妈虽然很无奈,但还是同意了。 我开车回到我和陈辰的家——现在已经不能叫我和陈辰的家了,应该是她和小石榴的家。 陈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快速地敲击着手机屏幕,她看到我进来之后,一言不发。 我换好鞋,问陈辰:“小石榴在姥姥姥爷那儿呢?” 陈辰头也不抬,“嗯”了一声,继续敲击手机屏幕。我靠近她,没话找话地问:“跟谁聊天呢?” 陈辰挪开手机,白了我一眼,说:“跟你没关系。” 我讪讪地走向厕所,撒了一泡尿后,出来对陈辰说:“我一会儿收拾收拾我的东西,今天晚上我就搬回我妈那儿了。” 陈辰盘起腿,放下手机,说:“你上完厕所能不能洗洗手,跟你说了无数回了,你怎么总也不长记性啊。” 我臊眉耷眼地回到厕所,草草地冲了冲双手,出来后问她:“我的箱子在哪儿呢?” 陈辰没好气地说:“屋里衣柜顶上……这个家就好像跟你没关系一样,什么东西在哪儿都不知道。” 我鼓起勇气,说:“咱俩都已经离婚了,你能不能不像数落孙子似的数落我了?” 陈辰惊讶地看向我,她张了张嘴,终于忍住了,没说话。我走进卧室,踮着脚费力地从衣柜上取下行李箱,上面为了防尘盖着的报纸滑落下来,尘土和毛毛飘散开来,我不慎吸入一片毛毛,被呛的咳嗽起来。陈辰走到卧室门口,看到我狼狈的样子,自言自语道:“真够笨的!”说罢,她走了进来,将几张报纸团好,丢进卧室的垃圾桶中,然后又走了出去。我鼻腔充满灰尘,并且咳出了眼泪。我把箱子随意放在地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厕所,洗脸擤鼻涕一气呵成。陈辰在客厅里大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等我洗完之后,回到客厅,问陈辰刚才说了什么。陈辰板着脸,说:“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别在水池子里擤鼻涕,你就是不听。”我解释说是因为自己的鼻子被污秽物堵住了,所以只能一边洗脸一边擤鼻涕。陈辰瞪了我一眼,说,说你一句,你有八句等着我呢。 我不想和陈辰再吵架了,于是选择了沉默,回到卧室开始收拾我的衣服。衣柜里几乎全都是陈辰和小石榴的衣物,我的东西只占了两个抽屉,平时陈辰把它们叠得很是整齐,这样方便了我整理。很快的,我就把我所有的衣服都放进了箱子。厕所里还有我的洗漱用具和刮胡刀之类的东西,我懒得收拾它们,决定直接丢掉。好在我没有更多需要实物的爱好,比如运动器材、钓具、电子产品、玩具模型等等,这就大大方便了我随时能够离开这个家。 我拉着箱子走到客厅,想对陈辰说一些话,作为对这个家最后的告别。陈辰见我要张嘴说话,立刻给了我一个“打住”的手势。 陈辰从沙发上站起,明知故问:“你干什么去?” “我要和你还有这个家说拜拜了。” 陈辰轻蔑地“哼”了一声,说:“你酸不酸呀?” 我苦笑着,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我和陈辰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无法回头,不说拜拜又能怎么样呢?我知道,无论我再说什么话,陈辰给予我的只有更多的鄙夷。索性,我直接一走了之吧,说得越多,错得也就越多。我低着头打开门,拎着箱子走出房子。关门的瞬间,我看向陈辰,她也正看着我。我不忍继续看她,迅速关上了门,毫无力气地走到电梯间,按亮向下的按钮。 陈辰打开门,也从家中走到电梯间,抱着双臂,睨视着我,轻飘飘地说:“我问你的话,你怎么不回答我呀?” “什么话?” “我问你干什么去?” “我回答你了,你说我酸。” “你就不能直接说吗?非得绕来绕去的?” “我一来就告诉你了,我搬回我妈那儿去住了。” “我说让你搬出去了吗?” 电梯门打开了,电梯门又关上了,我再次按下电梯按键,电梯门又打开了。“你说什么?”我问。 “你先回来!”说罢,陈辰扭头走回了家。 我松开按着电梯的手,拉着箱子跟着她走了回去。陈辰又盘腿坐到沙发上,拿起手机,开始敲击屏幕。我站在沙发边上,等着她说话,可是她却笑嘻嘻地回复着微信消息,不再理我。 我就像个小丑一样,呆立在客厅,看着并不把我放在眼里的陈辰。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迁就陈辰,对她说的所有话都趋之若鹜。我想起我们刚刚恋爱的时候,那大概是在十年前,当时陈辰答应了我的追求之后,给我约法三章,其中一条就是让我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听她的话,我答应了,并且执行得很认真。我可以确定,我们在大学交往的时候,她是很爱我的,我们毕业之后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她也是爱我的,我们决定将结婚纳入人生计划的时候,她还是爱我的,我们婚后的一段时间,直至小石榴出生之前,她仍是爱我的。就从小石榴出生之后,陈辰对我的态度开始一落千丈,尤其是她得到了升迁,对我更加是颐指气使了。我回想起我们一起牵手在学校操场围着跑道绕圈的时候,她总是笑得很甜蜜。我们坐在操场中央的人工草坪上时,陈辰总是喜欢把脑袋靠在我的肩上,微风吹起她头顶的秀发,撩拨在我的脸颊上,让我感到痒痒的。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时清风吹着我的脸庞的感觉。 陈辰放下手机,看向我,问:“你傻站着干嘛呢?” “你让我回来干什么?”我问她。 “我没说让你搬走啊,你干嘛非得要回你妈那儿住呀?” “我不搬走还等什么?我已经跟我妈说好了,我会搬回去住,这里留给你和小石榴。” 陈辰站了起来,说:“你住这儿吧,我过几天收拾收拾东西,我带小石榴回我妈那儿了。” “可是房子留给你了呀……” “小石榴该上幼儿园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九月三号不就该去了吗?当时咱们一起给她办的入园手续呀。” “这儿离她的幼儿园远,我跟我爸妈说,我们俩会回去住,”陈辰抱起双臂,四下看了看,说,“我不想把这边租出去呢,你住着吧,这儿离你单位还近一点儿。” “陈辰!”我听她说完这话,很愤怒。她刚刚就这么看着我收拾一通,一句话不说,等我都收拾完了,又来跟我说这话。她一定早就做好了带着小石榴离开的准备,刚才看我忙碌,一言不发,显然是在耍着我玩。我大声说:“陈辰!我就是个大傻逼,对吗!你他妈把我当个傻逼一样戏耍,是不是特别有意思!” 陈辰厌烦地看着我,歪了歪嘴,说:“怎么着,又想吵架了?” “陈辰!你要是觉得我是个傻逼,你就直说,别他妈玩我,我受够了!” 陈辰坐下了,不再理我,眼睛看向窗外。我双手紧紧攥拳,气得浑身发抖。陈辰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她拿起了它,歪着头回复着消息。等她回复完消息,站了起来,挎上挎包,捋了捋头发,从我的身边走过,说:“你在这儿站着吧,我走了,过两天我过来收拾东西。” 陈辰换好鞋,开门,走出去,然后关上门。陈辰气人很有一套,至少气我很有一套。 我并没有继续留在这里,而是从窗户看着陈辰驾车离去后,也离开了家。我是带着行李箱走的。我决定,我暂时还是搬回父母那里居住。 第12章 没营养的会议 12 我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上旋转的动态屏保图像发着呆,脑子空洞洞的。 司雅挪动着椅子,凑到我的边上,对我说,于小北,那个方案我也改了一版,你先看看成不成吧,小半年没弄了,有点儿手生。我回过神来,没有听明白司雅的话,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司雅挪回自己的位置,把文件发给了我。我问司雅,你给我发的这是什么?司雅说,这是方案啊,我也改了一版,你看看。我说,我已经改完了,打算今天给老冯看呢。司雅说,我这是练手的,好久没做了,试试。我说,哦,行吧,我抽空看看。司雅低声说,你发什么呆呢?我说,我发呆了吗?司雅说,刚才叫了你好几声,你也不理我。我笑了笑说,最近总是睡不好,注意力不集中。司雅“哦”了一声,说,你抽空看看啊,别忘了。我说,行。 老冯从办公室里出来,拍了拍手,说:“大家伙儿先把手边的工作停一下,咱们去会议室开个临时会议。” 老冯这个人没事就喜欢开会,而且经常是说上一个小时还不知所云,他组织的会,基本上没什么营养。老冯负责管理和调配人员,并不涉及到具体的项目,实际上,他并不能做到知人善任,只是一味地将工作强加到我们身上,并且美其名曰是对我们的锻炼。他的人脉很广,最大的功能就是帮我们做资源协调,这一点是我们部门其他所有人都不及的。 我们围坐在会议室的长条桌边,老冯没有坐,挺着大肚子,指挥坐在门口处的我:“小于,你去我办公室,把我桌子上的蛋糕拿过来,别让别的部门的人看见啊。” 老冯这个傻逼,他的办公室离会议室足有二十米那么远,而且这中间还要路过办公区,怎么可能掩人耳目地把蛋糕拿到会议室啊。果然,我从他的办公室拎着蛋糕走进办公区之后,就有其他部门的同事拦住我,指着蛋糕问我什么情况。我笑笑,假装神秘地指了指老冯的办公室,又指了指会议室,然后趁着他们一头雾水的时候,赶紧溜走了。 老冯让我把蛋糕打开,然后喷着唾沫星子对我们说:“首先,我们先欢迎司雅重新回归到我们这个团队。”说罢,他带头鼓起掌来。我们也都跟着鼓掌,司雅站起来,笑着说:“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和大家的重聚,我在家都快无聊死了,每天都想着能跟你们一起聊天解闷儿。” 我了解司雅,她才不会盼着上班呢,这只不过是她说的客套话。 老冯道貌岸然地说:“在一起还是要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别老想着聊天解闷儿,你都已经当母亲了,还是要稳重一点儿为妙。” 司雅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老冯接着说:“第二,咱们部门已经提前完成了本季度的计划,所以我打算下周末组织搞一次团建,具体方案嘛……就交给司雅吧,正好你拿这次团建练练手吧,希望你尽快恢复到以前的工作状态,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的。” 司雅点点头,笑着对我们说:“交给我就放心吧,到时候我给你们发调查表啊,你们可得认真填,我得根据大家的意愿去安排……对了,冯总,咱们预算大概多少啊?” 老冯抚摸着大肚子,说:“这个等会后再说吧,我到时候单独找你谈。” 司雅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说:“没问题。” 老冯又拿腔捏调地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无非是肯定大家最近的表现,鼓励大家以后再接再厉,争取在最后一个季度超额完成年度目标,到时候他好去给我们争取更多的年终奖。说完提士气的话后,他还不忘敲打我们一番,又自以为是地说了一些关于我们的不疼不痒的缺点,让我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最后,他才让我们切蛋糕。 我特别讨厌老冯这样打一棍子给个蜜枣的管理方式。但是我又不得不接受,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要是坐到了老冯的位置,也许也会像他一样,毕竟刚柔并济是最简单有效的拿捏人的方法。这让我不禁联想到陈辰,在我的印象里,最近几年,我几乎全都是挨的棍子,并没有吃到什么蜜枣。 回到工位上,司雅悄声对我抱怨了一通老冯。她说老冯太孙子了,非得赶到周末组织团建。我说,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老冯,你还不了解他吗?司雅说,就是因为了解他才骂他的。我说,就是啊,你还不知道他吗,他才不愿意大周末的单独面对他媳妇儿呢,前些日子我听说他又跟他媳妇儿干了一仗,俩人好些天不说话了。司雅八卦心起,问,俩人又打架了? 老冯的妻子比他大几岁。按说一个姐姐型的妻子,应该是挺会照顾人的,但是老冯却不这么觉得。我们都曾听老冯抱怨过,他的媳妇儿就是一只母老虎,对老冯看管得很严,生怕他在外面胡搞乱搞。我对他媳妇儿的担心感到质疑,因为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哪些女人喜欢老冯皮球一样的身材。如果说老冯想要在外面搞女人,那么只能是花钱嫖娼,可是据我所知,他们家的财政大权在他媳妇儿手上,老冯平时除了吃饭以外,就连抽烟都会偶尔蹭我们的。 我告诉司雅,前几个礼拜,老冯又让他媳妇儿挠了,我看见他的胳膊上有好几道指甲划痕。司雅放低声音狠狠地说了一声,活该!我说:“他还装孙子呢,说是他家猫挠的,操,他们家就一条狗,哪儿他妈来的猫呀。”司雅“哼”了一声,然后问我,刚才老冯说这次团建能带家属吗?我说,好像没说吧,你一会儿去问问他吧。司雅自言自语道,我真不想去,我还得回家看孩子呢。我说,让你们家李讴歌看孩子呗,不能白给人家当爸爸呀。李讴歌是司雅的老公,也是我的初中同学。司雅嫌弃地说,他狗屁都不会,孩子一哭,他就没辙了,只能撇给我或者他妈。我笑笑,说,别着急,慢慢来,我当初也是这样。 我们部门加上老冯一共八个人。司雅做了个调查表,询问我们的意见。我看了她的调查表,无非是唱歌、烧烤、轰趴等老生常谈的内容。要是按照老冯意思,他打算在郊区租个大院,让我们带上家属,好好玩一宿。司雅对他说,自己因为要在夜里带孩子,所以不能在外面过夜,如果要是决定在外面过夜的话,那她只能痛失这次与大家团聚的机会了。老冯想了想,说,那这样吧,我特批你可以提前走,不必在外面过夜。 司雅从老冯办公室里出来,私下里对着我又是痛骂了一顿老冯,然后硬着头皮开始上网查询并且着手做团建方案。 老冯打开办公室的门,招呼我进去一趟。在他的办公室里,老冯嘱咐我,不要着急和南京的那家公司敲定最终方案,先随便瞎改一些东西,把内容和数据做的接近老板的要求,但是要低于对方的期望。我不解,问老冯,为什么不着急弄了,前些天还着急忙慌地让我出了一趟差。虽然是在老冯的办公室里,但他还是降低了声音,他说,咱们部门这个季度的指标已经完成了,你争取把这个项目拖到十一之后,变成下个季度的业绩,在方案上多做一些拉扯,延缓一些时间,大不了你再跑两趟南京,辛苦一点,能见面谈就见面谈,省得在电话里就解决了。我说,我上次去的时候,人家就说最好电话微信来解决,省得跑来跑去耽误时间。老冯说,你就去吧,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多跟人家客气客气,没坏处的。老冯还告诉我,他已经征求了王总的同意,所以才敢让我这么干的。 老冯的逻辑真他妈奇怪。我知道他是为了平衡业绩,但是因为这个就把我当成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未免有些太过分了。出了他的办公室,我在司雅面前,也痛骂了一顿老冯。 第13章 入园 13 我找老冯请了个假。我告诉老冯,九月三号是小石榴第一天上幼儿园的日子,我和陈辰一起送她去,上午晚来一会儿。老冯说,歇一天吧,正好拖拖项目的进度,还能跟陈辰好好聊聊孩子的问题。我说,人家陈辰肯定不会歇一整天的,她最多就是把小石榴送到幼儿园,然后就该去上班了。老冯说,那你也歇一天吧,反正公司也没什么事儿。我说,那好吧。 那天早上,我很早就醒了,开车到了陈辰父母家楼下的时候,还不到七点。我停好车,拨通了陈辰的电话,是她妈妈接的。我对她说:“妈,我已经到楼下了,等你们收拾好之后,咱们一起去送小石榴上幼儿园。”陈辰妈说:“陈辰带着小石榴还在洗漱呢,你先上来吧。” 自从我和陈辰把离婚的事情告诉了双方的父母之后,我一次也没有联系过她的爸爸妈妈,我觉得自己无颜去面对他们,总是想去逃避这个已经发生的事实。可是有小石榴的存在,我又不能不去面对他们。我知道,他们对我并无挑剔,待我就像亲儿子一样,但我与他们的女儿结束了一段婚姻,还是让我难以面对他们,虽然我不知道陈辰是如何向他们解释的。 我说:“妈,我就不上去了,在楼下等着就行了。” 陈辰妈说:“既然你还叫我一声‘妈’,我就把你当成儿子……虽然你和陈辰没有缘分,但是再怎么说,你也是小石榴的爸爸呀……小于,你上来吧。” 我咬了咬下嘴唇,心中一阵怅然,于是答应了陈辰妈,锁好车,走进了单元门。陈辰妈给我打开了门,惋惜地叹了口气,把我让了进去,我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爸,妈”,他们答应着。小石榴已经洗漱完了,陈辰正在给她穿着新园服,她看到我后,笑嘻嘻地冲我招了招手,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爸爸”。陈辰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 幼儿园离陈辰家很近,就在对面的小区里面。开学第一天,幼儿园门口有无数的家长前来送孩子,我和陈辰拉着小石榴的两只小手,陈辰爸妈跟在后面。小石榴第一天上幼儿园,显然还没有搞清楚情况,估计她以为我们会和她一起走进幼儿园,还在笑眯眯地自言自语着。等到幼儿园老师从我们的手上接过她时,她还懵懵懂懂的,眨着眼睛回头看着我们,盼望着我们和她一起进去。然而我们却在向她摆手再见,她下意识地同我们也摆了摆手,但是始终没有说出再见两个字。小石榴意识到我们不会和她一起进去的时候,终于嚎啕大哭起来,引得边上一些第一次上幼儿园的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瞬间“哇”声一片。陈辰妈眼圈一红,想要走上前去哄她。陈辰一把拉住她妈,狠着心说,你别过去了。陈辰妈定在原地。幼儿园的老师赶紧让堆在门口的家长们离开,口称交给她们就放心吧。陈辰拉着她妈走开了,我和陈辰爸走在后面,她爸叹着气,也有些心有不忍。我透过栅栏看见小石榴哭着被老师带进了教学楼,心里不免揪了一下。 离开了幼儿园,陈辰对她爸妈说:“我单位还有点事儿,下午你们来接她就行了,四点五十放学,别忘了。” 陈辰妈不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说:“今天还不歇一天?” 陈辰说:“单位一堆事儿呢……你也不希望我晚上加班吧。” 陈辰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那你去吧,下午我跟你爸去接小石榴就行了。” 我说:“我今天请了一天的假,下午我去接吧。” 陈辰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从包里掏出车钥匙,直奔停车场去了。 陈辰妈说:“小于,既然你请假了,今天就别回去了,中午就在家吃饭吧。”她把“家”字说得很重。 我和陈辰爸对视一眼,他也肯定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他们一定是想和我谈谈我与陈辰婚姻的问题,我并不想再去阐述这些事情了,而且我也不知道陈辰是怎么跟她爸爸妈妈解释的,于是便说:“爸,妈,我得回家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有个项目比较麻烦……就不跟你们回去了,下午我直接来幼儿园接她吧。” 陈辰妈嘟囔着:“不是请了一天假吗?” 我假装无奈地笑笑,说:“嗐,我们这个工作,一个萝卜一个坑,请假跟没请一样。” 陈辰开着车从我们前面的道路驶过,摇下窗户和我们摆了摆手。陈辰妈拉了拉我的胳膊,惆怅地问:“你和辰辰……真的没可能了吗?” “妈,”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说,“这是我和陈辰深思熟虑过的,不是脑袋一热想的,既然我们在一起不快乐的话,就没有必要互相耽误了……我们已经是成年人了,而且我们的女儿都这么大了,我们不会随便做决定的。” “可是,小于,”陈辰妈依然很惆怅,“你们两个的感情曾经那么好,怎么说分开就能分开呢?” “唉,造成现在这个局面,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而是日积月累的结果,其实我也认真想过,与其这么虚假地生活,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分手,这样的话,我也就不用耽误她了……或者说我们互不耽误更加合适吧。” “你跟妈说实话,到底是你们两个谁的问题?”陈辰妈说,“咱们有问题解决问题,现在还来得及,孩子还没有什么意识呢,要是等她知道你们真的分开之后,对她会是很大的打击呀。” “妈,谁的问题都没有,无论是陈辰还是我,都没有什么外界因素的插入,就是我们单纯的感情不和了,所以我们觉得这样分开也许是最好的,”我说,“如果我们勉强在一起的话,才是对小石榴最大的伤害,您也不希望孩子整天看见吵架的爸爸妈妈吧。” “可是,你们怎么就忽然感情不好了呢?” “也不是忽然的……唉,妈,都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再提了……” “那你的父母是什么态度?”陈辰爸背着手,看向我,说。 我看了看面前这位头发花白的父亲,说:“其实我爸妈跟您们的反应差不多,也是不希望我们离婚,但是很多事情都已经成为事实了,就没什么回旋的余地了……我父母的文化水平不如您二老,在情绪方面会反应得更加激烈一些,不过现在也慢慢适应了……” 陈辰爸叹着气点了点头,说:“是啊,你们这事儿这么突然,我们作为老人,有点激烈的反应也是正常的,不瞒你说,辰辰刚跟我们说的时候,我们也接受不了,你妈还想给你打电话呢,让辰辰拦下来了……既然你们俩都这么说,那么我们只能选择相信你们了,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小石榴怎么办?她以后怎么面对单亲家庭的生活?” “这个我也考虑过,”我说,“毕竟我离得很近,随时能出现在小石榴身边,只要她有需要,我就会马上赶过来……我们也不想给她增加心理负担,所以在很早之前就开始做她的心理工作,她说她已经能接受我们分开了。” “小于啊,你得明白,小石榴毕竟才三岁多点,你们给她灌输什么,她就会去执行什么,她并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所以你们说你们分开是对的,她也会认为是对的,可是等她慢慢长大以后,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就会开始埋怨你们的……说实话,你和辰辰都已经三十岁了,对于你们做出的选择,我们老人确实无权干涉,但是我们担心的就是孩子啊,我相信你们也不希望她从这么小就要去承受这么重的心理负担……”陈辰爸深沉地说。 “爸,以后只要我有时间,就会带着小石榴玩的,不会让她觉得爸爸不要她了。” 陈辰爸耷下脸,叹了口气,说:“问题是孩子不止需要你一个人的陪伴呀,要你和辰辰一起陪在她的身边才是完整的呀。” “爸,妈,”我咬着嘴唇,有些无奈地说,“问题是陈辰还愿意和我一起来照顾小石榴吗?如果她要是没意见,我当然愿意了……” 陈辰爸妈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我们走到车边,我向他们告辞,说下午我再来接小石榴,他们默默地点点头,叹着气走进了单元门。 实际上,我并没有工作要忙,只不过我并不想在陈辰家面对唉声叹气的我的前岳父母。 老歪的酒吧上午并不开门,他一般下午才会晃晃悠悠地打开酒吧的门。我把车停在母亲家院外的路边,没有回家,而是敲响了老歪家的门。他只穿着一条内裤,顶着凌乱的头发,揉着睡眼给我打开门。老歪的爸爸不在家,一般这个时候,他都会出门去社区的活动站和一帮老头下棋。老歪的妈妈去了早市还没回来。 老歪瘫在沙发上问我:“大周一的,你怎么有空来找我呀?”我说,今天我们家闺女上幼儿园,我请了一天假,早上去送她了。老歪说,看见陈辰和她爹妈了?我说,看见了。老歪说,你的前老丈人没问问你们怎么回事?我说,当然问了,我就实话实说呗。老歪指着茶几上的烟,说,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你要抽烟自己拿吧。 我和老歪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没一会儿,老歪妈打开了门,我站起来叫了一声阿姨,老歪上去接过母亲手里的塑料袋,放到了厨房。老歪妈凑到我的边上,拍着我的手,好奇地询问一番关于我和陈辰的事情。这位街道办退休的阿姨一向如此,对别人家的事情总是很好奇。我客套地说了一些能够告诉她的话,老歪回到客厅,打断了他妈的话,让她不要继续逼着我回忆难过的事情。 我在老歪家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老歪妈嘱咐我回家要好好跟我爸妈沟通,不要让他们着急上火,我笑着答应了,然后与老歪告辞。 下午,我到了幼儿园门口的时候,陈辰爸妈早已经在外面排好队了,等着接小石榴。他们见我到了,让我去排队,说等孩子出来的时候,最好第一时间看到的是爸爸。 我看到小石榴一脸惶恐地从幼儿园小门出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想笑,紧接着却涌上了一股心疼的感觉。我看着自己的女儿紧张地踅摸着亲人的样子,有些无助,又有些恐惧。当她发现我之后,迅速跑到我面前,我蹲下抱住她,我以为她会说一些明天不想上幼儿园的话,但是她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紧紧地抱着我的脖子,哇哇大哭起来,我的脖颈处很快就被女儿的泪水打湿了。无论陈辰妈如何劝解,她也不松手,只是一个劲儿地哭。我听着她的哭声,用力抱住她,安慰地轻抚着她的后背。我的鼻子很酸,感觉既滑稽又悲伤,差一点也掉下眼泪。 第14章 独身主义者 14 刚搬回家这几天,我妈几乎很少和我说话,我知道她虽然已经接受了我和陈辰分开的事实,但是依然在埋怨我没有提前和他们打招呼。 晚饭桌上,我妈吃完饭,把筷子和碗往厨房水池子里一扔,拿起手机躲进屋里,不理我和我爸。我爸看了看我,也不说话,默默地吃饭。我早已习惯了这么冷清的环境,我和陈辰分居的这一年中,大部分时间是这么度过的。吃完饭,我收拾好餐桌后,把碗筷刷了,跟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我爸说,爸,我出去一趟。我爸放下手机,问,大晚上的,干什么去?我说,我去李貌那儿坐会儿。我爸说,别老喝酒了啊。 老歪的酒吧成为了我一个赖以寻求安慰的居所。为此,他专门给我在吧台边上留出了一个座位,我每次去他那里的时候,都会固定坐在那个位置上。那是吧台的边缘,是一个不会妨碍到任何人的地方。老歪不忙的时候,会陪着我,要么坐在我的边上,要么站在吧台里擦杯子。老歪喜欢擦杯子,那是能够显得他比较忙碌的一种标志。老歪陪着我的时候,多数的时间是不说话的,我最近几天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的差不多了,没有什么关于我的新的话题,自然也就省得磨嘴皮子了。 当然,我们也并不是总不说话,他偶尔会给我聊聊他经营上的苦恼和他所知道的客人的趣事。我对此并不感兴趣,但是又不好意思驳他的面子,只能耐心地听他断断续续地讲述。 老歪忙碌的时候,我就独自坐在吧台边上,喝着啤酒,看着酒吧里形形色色的人。老歪酒吧里的客人,大学生们占了将近三分之二,我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他们,因为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原始的拘促和刻意的嚣张,这个明显的特征是与在社会上混迹良久的人有着明显区别的。长久接触社会的人也会有拘促和嚣张,只不过他们都是掩饰的拘促和坦然的嚣张。微表情和微动作是不会骗人的。 大学生们聚集在一起,总是会放肆地说笑,尤其是有男有女的时候,他们更会变本加厉,无时无刻不在显示着自己的牛逼——可能有真牛逼的,但是大多数都是装牛逼的。都是从这个岁数过来的,我太了解他们的心理了。 我用一个“过来人”的眼光,嘲弄地审视着三五成群的学生。这让我不禁又想到了陈辰。那时,我也像这些学生一样,和斜眼一干人整天吹牛逼,尤其是陈辰也在的时候,我更加会肆无忌惮。 我所坐的位置灯光昏暗,非常不起眼,尤其是老歪不在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默默地玩着手机,喝着酒。贾婷婷和程辰进来的时候,简单扫视一番,然后径直走向一处散台。我刚想招呼她们,就发现她们已经坐下了,对面是两个男生,其中一个似乎正是我之前在南站见过的程辰的男朋友。 老歪正坐在卡座上,和他的几个朋友说笑着。刚才老歪也让我一起过去聊天,我说我不认识人家,况且我想一个人坐会儿。老歪便没有强求,独自和他的朋友寒暄去了。 我看着贾婷婷从椅子上站起,走到老歪那边,和老歪打了声招呼,老歪回应地笑了笑,然后指了指我这边。我赶紧扭过头,假装看手机。贾婷婷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佯装被吓了一跳,发出“啊”的一声,回过头。 “呦,是你呀。”我笑笑。 贾婷婷白了我一眼,说:“装什么呀,我都发现你刚才看见我了。” 装相的时候,忽然被别人揭穿,这种滋味可不怎么好。我尴尬地笑笑,说:“太暗了,我没敢认。” “是不是怕我让你请客啊?”贾婷婷坐在了我的边上,就像是和我非常熟络的朋友一样,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 我不知道现在的女孩子是不是都这样,刚刚认识她的时候,对我充满戒心,并且暗示程辰不要轻信于我,可是请她喝了一次酒,就敢跟我动手动脚的。至少我同龄的女性几乎没有这样的,反正陈辰从来不这样。 “哪儿的话呀,”我笑笑,招呼服务员,“帅哥,给我拿几瓶啤酒。” 服务员开了两瓶啤酒,放到我们面前,我问贾婷婷:“你们一共几个人?” 贾婷婷说:“加上我一共四个。”说罢,她回头指了指程辰等人坐着的位置。于是,我让服务员给那桌一人上了一瓶啤酒。 服务员把酒拿过去之后,他们似乎在解释不是自己要的酒,服务员指了指我们这边,贾婷婷和他们招了招手,他们便让服务员把酒放下了。 贾婷婷问我:“于哥,你是干什么工作的呀?” 我说:“苦逼打工仔。” 贾婷婷笑了起来,说:“看出来了。” 我说:“就这么明显吗?” 贾婷婷说:“本来不怎么明显,但是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像了。” 我逗她:“其实我骗你呢,我真实的身份是一个作家。” 贾婷婷打量着我,显然不信我的话,她问:“你都写过什么书呀?” 没等我回答,程辰便走了过来,她拍了拍贾婷婷,说:“你干嘛呢?” 贾婷婷指了指我,对程辰说:“又遇见他了。” 程辰看了看我,说:“哦,前几天听婷婷说来着,没想到还挺巧的。” 贾婷婷笑着说:“于哥说他是个作家。” 程辰也像贾婷婷那样,打量着我,认真地问:“真的吗?” 贾婷婷说:“你真信他说的呀?” 程辰问我:“你都写过什么书啊?” 我说:“我最拿手的就写项目方案书。” 她们一愣,接着大笑起来,贾婷婷说:“还是苦逼打工仔呀。” 程辰的男朋友大声招呼程辰。程辰回过头,大声说马上回去,然后对贾婷婷说,婷婷,咱们回去吧。贾婷婷看看我,我也说,你们回去吧。贾婷婷问我,于哥,你也过去一起聊会儿吧。我说,算了吧,你们年轻人聊吧,我就不过去掺和了。贾婷婷说,好吧。我说,你们要是想喝啤酒的话,直接叫服务员啊,都算到我的头上。她们再次道谢,拉着手回到了他们的散台。 老歪和他的朋友聊了一会儿,走回我的身边,我告诉他,我又帮他卖出去一些啤酒,但是没收钱。老歪说,这他妈的怎么能叫卖出去的呢,应该叫是施舍啊。我说,对对对,我施舍出去的。老歪笑着说,不行,我得去跟他们说说,我才是老板,要施舍也得是我施舍,不能随便一个什么家伙就能借花献佛。 我和老歪又随便扯了一会儿淡,只见贾婷婷那桌的两个男生匆匆站起,向外走来。他们路过吧台的时候,善意地冲我们点了点头,我和老歪笑着回应。他们迅速出了酒吧。我和老歪看向两位姑娘的时候,她们却丝毫没有起身离去的意思。老歪说,去啊,跟姑娘喝两杯吧。恰好此时贾婷婷伸手冲我们打招呼,示意我们过去。老歪说,你先过去,我调几杯酒拿过去。 我坐到两位姑娘对面,问:“你们的男朋友怎么走了?” 贾婷婷忙摆手,说:“刚才可没有我的男朋友啊……他们晚上有节专业课,他们同学发微信告诉他们,老师点名了。” 我问:“你怎么不带你男朋友来呀?” 程辰笑着看了看贾婷婷,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们婷婷呀,是独身主义者。” “唉,这得让多少男同胞失望了啊,”我故作惋惜状,说,“这么好的一朵鲜花儿,也不说找一堆牛粪插插。” 程辰和贾婷婷同时笑了起来。我对程辰说:“你男朋友挺帅的呀。” 程辰脸红了,她羞赧起来,也不知是自谦还是什么,她说:“嗐,也是一般人吧。” “你别客气呀,反正你们两个看着挺般配的。”我继续恭维。 程辰依旧脸红,她将散落在鬓边的碎发挽至耳后。曾几何时,陈辰也会这样脸红,她也会把碎发拢到耳朵后面,我告诉过陈辰,我喜欢看她挽着头发的样子。我看着程辰,又想起了陈辰。 老歪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上面有两杯色儿酒和两瓶啤酒。他把色儿酒放到两位姑娘面前,把啤酒放到我和另一个空位面前,然后招呼服务员把空托盘拿走,他坐到了空位上。 我向程辰介绍老歪:“这是这个酒吧的老板,叫李貌,是我兄弟,你们叫他李哥或者貌哥吧。” 她们异口同声地叫了一声“李哥”,老歪受宠若惊,连忙陪笑说:“你们好你们好……你们尝尝我调的酒吧。” 我问老歪:“这不是你那天给我调的那个臭什么吧?” 老歪一笑,嘴更歪了:“那天那个就是逗你玩儿的,你以为我真的卖那种臭酒呀?我是看你丫老不来我这儿,我得给你丫一个下马威。” “你大爷的!”我笑着捶了老歪一拳,然后对两位姑娘说:“别看我这个哥们儿叫李貌,可是他特别不讲礼貌。” 姑娘又一同捂着嘴发笑。我问程辰:“你们俩怎么不回去上课?” 程辰歪了歪脑袋,说:“我们又没课,为什么要回去?” “你和你男朋友不是一个班的呀?” “我们不是一个专业的。” “那他怎么追上的你呀?”我问。 贾婷婷插话:“人家俩人是青梅竹马。” 程辰轻轻推了一下贾婷婷,说:“去你的。”然后又向我解释:“我们俩是高中同学,当时一起考进了这所学校。” “哦,”老歪点点头,“早恋呀。” 程辰说:“不是的,我们上高中的时候可没谈恋爱,是上了大学之后,他才追的我。” 我和老歪一同点头。老歪说:“你们上大几了?” 程辰说:“我们上大三了。” 老歪看了看我,然后对她们说:“我这哥们儿刚失恋,你们有没有单身的漂亮的女同学,介绍给他一个。” “去你大爷的,别他妈胡说八道。”我板起脸来,拍了老歪一下。 程辰开起了玩笑,说:“我觉得婷婷就挺好的。” 老歪快速地说:“她不是独身主义吗?” 贾婷婷也说:“我才不找男朋友呢。” 程辰对贾婷婷说:“你还是找一个男朋友吧,她们背后都说你是拉拉。” 贾婷婷反驳道:“你才是拉拉呢。” 程辰说:“她们说的,又不是我说的,再说了,我有男朋友,我又不喜欢女的。” 贾婷婷辩解:“我也不喜欢女的。” 我指了指老歪,开玩笑地说:“他也不喜欢女的。” 老歪骂了我大爷一句。我没大爷,我爸排行老大,所以我的大爷可以随便骂。老歪说,你们要是有合适的姑娘,可以给我们一人发一个。程辰问我,于哥,你不是刚离婚吗,怎么这么着急要找女朋友?我说,你别听丫胡说八道。老歪问,你们怎么知道他离婚了?于是,我把我是如何与程辰和贾婷婷相识的,讲给了老歪。 老歪说:“别光说话,喝酒啊,你们尝尝我调的酒怎么样?”我们几个人碰了碰杯,饮了一口酒。贾婷婷说,这个酒甜甜的,还挺好喝。老歪自谦地说,我自己瞎调着玩儿的,你们喜欢喝就行了。 我看着姑娘喝酒,忽然想到了小石榴,我不知道她长大以后会不会也学会喝酒,我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在外面和陌生男人喝酒。我问她们,你们什么时候开始会喝酒的?贾婷婷说,我上大学才会的。程辰说,那我比你早多了,我初二就会喝酒了。听完程辰的话,我不由得为十来年后的小石榴担心起来。我问程辰,你爸妈知道你那么早就会喝酒吗?程辰笑了,说:“我怎么敢让他们知道啊,反正他们之间也没联系,我和同学喝完酒就住在人家家里——别这么看着我,我说的是女同学……我跟我爸说住我妈那儿,跟我妈说住我爸那儿。”我说,看来我以后得提防着我闺女也这样学坏。程辰不愿意听了,她说,我不觉得这是学坏呀,再说了,喝完酒又不去干坏事儿。我说,等以后你结婚有了孩子之后,你就明白了,我十几岁喝酒的时候,也不觉得是坏事儿。程辰不说话了,端起酒杯,看向一边。老歪对两位姑娘说,你们于哥有个闺女,刚三岁。然后他又对我说,你丫操心得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过了一会儿,程辰的男朋友和他的男同学回来了,见到我们坐在他们的位置上,有些不知所措。我和老歪站了起来,程辰向我们介绍她的男朋友孙晓宇,然后又介绍了我和老歪。我们互相点了点头,老歪说,你们聊吧,我们走了。贾婷婷客套地挽留我们,程辰则直接和我们摆手。我们婉拒了贾婷婷,回到了吧台处。 我对老歪说:“陈辰带着孩子回她妈家住了,她让我可以先住在我们之前的房子里。” 老歪问:“房产证上是谁的名字?” 我说:“我忘了是我们俩的还是单独写的陈辰的名字了。” 老歪说:“我要是你的话,我就不去住……又不是没地方住,干嘛非得住她的房子?” 我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老歪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就是随口一说,具体你要不要住,还是自己看着办吧。” 第15章 团建(1) 15 因为周末要去团建,我就没时间去接小石榴来我家了。我给陈辰打了个电话,让她周六把小石榴送过来,然后我周日回来后再把小石榴送回去。我告诉陈辰,孩子的爷爷奶奶想她了。陈辰问,你去干什么?我说我们部门要在周末搞团建。陈辰问,你们不带家属么?我说,关于咱们离婚的事情,我已经告诉老冯了。陈辰说,那你去吧,周六我带着小石榴回你妈那儿,不过我不会让小石榴住那儿的,我们吃完饭就回家。我说,我妈想带着小石榴住一宿。陈辰说,还是等你以后在家的时候再说吧。我坚持让陈辰把小石榴留下。陈辰说,你要是这么拧的话,那我就不带她回去了。我实在拗不过她,只能顺从她的意思。 我告诉我妈,周六的时候,陈辰会带着孩子过来,但是她们不会在这儿过夜。我妈悲伤地说,能见到小石榴一面就行了。 周五临下班的时候,司雅滑动着椅子凑到我的边上,低声对我说:“于小北,我得麻烦你件事。” 我问:“什么事儿?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竭尽全力。” 司雅笑了,说:“倒也不怎么费事……中午李讴歌给我打电话,他说我哥开我们家的车的时候,让人家给怼了,后保险杠都掉了,现在弄修理厂去了,明天我们俩没车了……” “哦,去不了了是吧……是不是想让我去帮你找老冯说说呀?” “不是,”司雅说,“我的意思是让你明天开车接上我和李讴歌……你最近不是住你妈那儿了吗?就你离我们最近。” “嗐,我以为什么事儿呢,那没问题,你回家跟李讴歌约好时间,晚上告诉我一声,到时候我去接你们……对了,我们要在那边儿过夜,你们俩不是当天就回来吗?” “我们俩就不回来了,我跟我嫂子说了,让她帮我带一宿孩子,”司雅掩嘴笑着说,“谁让她老公把我们家车给撞了呢?” “那杨柳依的孩子呢?也是她自己带吗?她一个人带俩孩子可够费劲的啊。”我说。杨柳依是司雅的嫂子,也是我和李讴歌的初中同学。 “我侄子已经断奶了,让我大姨给带一宿就行了。”司雅说。司雅的大姨是杨柳依的婆婆。 “对了,你是不是都已经订完房了,有你和李讴歌住的地方吗?” “这是我打算求你的第二件事,”司雅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说,“到时候你跟小孙住一间屋吧……不过就要辛苦你们俩了,他那间也是大床房。” 小孙叫孙泉,是我们部门最小的一个男孩,江苏人,九五年出生的,目前才23岁。我回头看了看,小孙没在座位上,便问司雅:“我没问题,你跟小孙说了吗?” 司雅见我同意了,喜上眉梢,冲我一抱拳,说:“谢谢我于哥了……我已经跟小孙说完了,他是我徒弟,不敢有意见。” “跟我就别客气了,我也是你徒弟,我是不是也不敢有意见啊?”我笑着说。 司雅白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地说:“咱俩谁跟谁呀。” 周六一早,我起床之后,和陈辰妈打了一通视频,嘱咐小石榴不要忘记来奶奶家。小石榴站得笔直,向我敬了一个礼,说她在幼儿园已经不哭了,每天都很听老师的话,按时吃饭和睡觉。我夸张地夸奖她一番,并且让她继续保持下去。小石榴高兴地说,一会儿就能看见爸爸了,她要把在幼儿园做的小花送给我。我故作惋惜地告诉她,爸爸今天不在家,要去团建。小石榴问我什么是团建,我说就是和同事一起出去吃饭。小石榴嘟着嘴,不高兴地说,那小花怎么办?我说,那你送给爷爷奶奶吧。小石榴说,已经给爷爷奶奶做了,她给家里的成员都做了一朵。我说,那你就把小花放到爸爸枕头边上,等到爸爸回来之后,看见小花就能想起小石榴了。小石榴摸着小脑瓜,认真地想了想,说,那好吧。 我出门的时候,父母并不在家,他们为了即将到来的小石榴去超市采购了。我拨通了我爸的电话,告诉他我要出去了。然后我又给司雅打了个电话,她说他们也准备好了,就等着我去接他们了。 我父母家离司雅的家很近,开车只要五分钟就能到。司雅和她的老公李讴歌是发小,他们两人的父母家只隔着一条绿化带。他们没有自己的房子,只能在二人的父母家来回住。 我开车到司雅家楼下的时候,他们已经拎着箱子、抱着孩子站在楼下了。我把车停到路边,冲他们打着招呼。李讴歌冲我扬了扬眉,拉着箱子走过来和我握了握手。我打开后备箱,李讴歌把箱子放了进去。我说:“就出去住一宿,你们怎么还带个箱子?” 李讴歌背对着司雅,小声说:“要是我自己的话,背个书包就够了,主要是她们女人的东西太多……” 我表示理解地笑了笑。司雅抱着孩子走到我们边上,向我显摆她的女儿:“你看看我闺女,长得像他还是像我?” 我看着司雅怀里白嫩嫩的小婴儿,恭维道:“人家都说女儿长得像爸,不过你们家闺女还是随你多一点……净挑你们俩好看的地方长了。” 司雅笑着对李讴歌说:“瞅瞅你们同学,多会说话。” 李讴歌说:“不不不,还是你同事会说话。”我们三个大笑起来。 我问:“白天把孩子放在你爸妈家还是直接让杨柳依带走?” 司雅说:“一会儿我哥和我嫂子过来把孩子接走,今天我爸妈他们都去我大姨家。”司雅的大姨家也在这个小区里,与司雅家隔着一个社区大院。 正说着,司雅的表哥于行之和表嫂杨柳依从马路另一边款款走来,李讴歌冲他们打着招呼。我也算是认识于行之,因为我们小学的时候是同一所学校的,只不过不在一个班。于行之、李讴歌和司雅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李讴歌把我介绍给于行之,我们握了握手。杨柳依也记得我,她和我开了两句玩笑,然后从司雅的手上接过孩子。李讴歌埋怨于行之,说他开车不长眼。于行之辩驳,说是人家从后面撞的他,他也没办法。二人逗了几句嘴,杨柳依便握着婴儿的小手,冲我们告别。 司雅预定的地方在延庆的山里。这是她做了两个不同的方案后,被老冯拍板的结果。老冯认为我们部门的员工基本都有车,所以他觉得得找那种有山有水的地方团建才算舒坦。对此,部门没有车的同事颇有微词,但是却没人当着老冯提出来。老冯让有车的同事把没车的同事接上,然后一起去。可是他却谁都不去接,他说他要带着狗,再带别人的话,不太方便。 李讴歌也许觉得和司雅坐在后排不太合适,他便主动要求坐在副驾驶上,给我看着导航。司雅倒是很乐意自己坐在后面,她拿着零食,一会儿问李讴歌吃不吃薯片,一会儿问李讴歌喝不喝水。开出去没多久,又问我们还有多久能到。 我们开上了二环,司雅忽然问李讴歌给她带没带吸奶器。李讴歌反问:“你自己没带吗?” 司雅的声音严峻起来,她说:“昨天晚上不是让你准备了吗?” 李讴歌说:“我以为你自己准备了呢。” “废话,我当时哄孩子呢,哪儿有工夫准备呀……你说说你能干点什么?一天到晚就知道玩手机!” 当着我的面,李讴歌有点下不来台,他说:“我没玩儿手机,昨天晚上一直收拾来着,当时肯定是准备了,早上出来得着急,就给忘了……” 我听着他们拌嘴,想起了陈辰,她也总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怪在我的头上。我很理解李讴歌,不想听他们继续争吵,便插嘴道:“没事儿,好在咱们还没走多远,现在调头回去取吧。” 李讴歌有些歉意,他说:“真是麻烦你了啊。” 我笑笑,客套地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这话说的可就远了。” 司雅在后面说:“等明天回来,咱们摊一下油费吧。” 我说:“不用跟我摊油费,我自己去也得开车。” 司雅说:“唉,真是的,又给你添麻烦了……都赖李讴歌,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长的?” 李讴歌张嘴想要辩驳两句,我赶紧冲他眨了眨眼睛,他会意,无奈地笑了笑,又对我说了一句“麻烦了”。 离开了同事们的“监督”,司雅随便了许多,她坐在后排上,喋喋不休地询问着我关于陈辰和孩子的事情。 我要说明一下,我来到现在这家公司已经两年半左右的时间了,到这里之后,我第一个熟识的就是司雅。当时老冯直接把我安排给了司雅,让她来带我,给我讲讲公司项目上的事情。司雅的性格很开朗,说话很直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倒是挺喜欢和这样的人交流,毕竟沟通上没有什么障碍。不过这样的人也有个明显的缺点,那就是过于爽快,以至于说很多话的时候,几乎不过脑子,而且脾气有时候还会很急。司雅正是这样大大咧咧的,她虽然有时候也会发脾气,而且还不怎么会道歉,但是过后便会忘了自己生过气。当初我搞不明白一些项目上的事情时,她便会蹙眉撇嘴,说我脑袋是个榆木疙瘩,不过我一旦开窍,她就会喜上眉梢,掏出她的小零食,分给我吃。和司雅混熟之后,她经常偷偷和我聊一些老冯和其他同事的八卦,她确实把我当成了朋友,只不过我却有些不好意思和女同事走得太近,应付起司雅来,也总是唯唯诺诺的。后来,当她得知她的老公和我是初中同学后,更是跟我唠叨起他们日常的生活琐事。 在通往郊区的车上,司雅问出了关于我婚姻状况的一些问题后,我挑挑拣拣地对她说了一些关于我对我和陈辰这段婚姻的看法,以及一些我对女儿的担忧。司雅听后,似乎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便耿直地教训李讴歌,让他不能始乱终弃。李讴歌说:“我要是敢对你不好,别说你了,就是你哥和你嫂子那关我也过不去呀。” 听到这话,我想起了上初中的时候,李讴歌等几个淘气的小子总是拿话挑衅杨柳依。杨柳依才不会惯着他们,她是学校长跑队的,别看她是女的,但是轻而易举地就能追上并逮住他们,然后就是一顿暴揍。那大概已经是2001年或者2002年的事情了。想到这些,我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我对李讴歌说:“我还记得当初你们几个总是招人家杨柳依,然后被她抓住,挨个暴揍呢……杨柳依现在的脾气还是这么火爆吗?” 司雅从后排搭话:“我嫂子跟我哥交朋友那会儿还挺厉害的呢,不过结婚之后就收敛了许多,后来生了孩子之后,正经有了妈妈样儿了,不知道怎么就变了——我是说从一个野蛮女友变成了贤良主妇了。”说到“贤良主妇”的时候,司雅的声调伴随着嘲弄的语气,情不自禁地上扬了一下。 这让我想到了陈辰——我总是会把一些毫不相干的事情联想到陈辰身上。陈辰似乎也是这样,自从生了小石榴之后,她的性格也有了不小的变化,我指的是她从以前的温柔淑女变得有些冷酷了。 我叹了口气,说:“我怀疑女人生完孩子之后,身体里的激素都不对劲儿了……陈辰生完孩子之后,也和之前不一样了……” 李讴歌迅速打断我,扭回头谨慎地对司雅说:“小雅,她们是她们,反正我觉得你现在和之前一样,一点儿也没变,在我的心里永远是那么温柔可爱。” 李讴歌的肉麻一下子击中了我的笑点,令我大笑不止。司雅却有些羞赧地拍打着李讴歌的肩膀,劲儿劲儿地说了一声“臭德性”。我在很早以前也和陈辰说过类似肉麻的话,不过那都是我们上大学时候的事情了。 我们行驶在高速上的时候,司雅对我们说:“老冯在部门的群里说,他和他媳妇儿已经到了,而且把咱们租的小院也看过一遍了,他还发了一段视频。”李讴歌要过她的手机,看了看视频,说,还得是老冯,丫就是会带着你们享受。司雅“呸”了一声,说:“他也就是吃喝玩乐还凑合,一到了工作上,所有的锅都是让我们背,他就会躲清闲,不信你问于小北。” 我笑笑,没说话。李讴歌说:“那也比我们领导强多了,好歹老冯知道敲你们一棍子之后给你们一个蜜枣呢……我们领导,哼,敲完一棍子,嘿!接着又他妈的是一棍子。” 司雅调笑道:“我说你的脑袋怎么越来越硬了呢,合着是让你们领导敲出茧子来啦,哈哈哈……” 第16章 团建(2) 16 我们沿着山路七拐八拐,终于到了预定的小院。院里开不进去车,我只能把车停在院外的一小块种着树的空土地上。李讴歌下了车,指挥着我将车倒进两棵树之间。我们走进小院,老冯正和他媳妇儿坐在院里的秋千椅上,一边晃悠一边撸着狗。我看到支撑着秋千椅的两根“人”字型立柱也跟着晃悠,不知道它是不是用尽全力在支撑着肥胖的老冯和一般胖的老冯媳妇以及他们家的那只傻愣愣的秋田犬。老冯和他媳妇儿没孩子,便选择养一条狗解闷儿。 老冯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发现是我们,立刻露出了笑脸,然后身子一用力,从秋千椅上跳了下来,秋千椅似乎如释重负般地叹了口气,“人”字型立柱在一瞬间就稳住了。 “冯总,嫂子。”我们三人装出客套的笑容,一起叫着面前的二人。 老冯和他媳妇儿答应着。老冯问:“你们仨怎么一起来的?” 司雅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说:“我哥昨天开我们家车,撞了,我们就只能跟于小北一起来了。” 老冯问:“那你们晚上怎么回去?” 司雅说:“我跟于小北和小孙商量好了,他们俩今天凑合挤挤,我跟李讴歌就住于小北那间屋,明天一起回去。” 老冯挑了挑眉毛,兴奋地说:“太好了,好久没跟小李一起喝酒了……小李,今天晚上咱们兄弟几个好好喝一顿啊。” 司雅应该是很不高兴,但是她并没有表现得太明显。我之前多次听她提过,她和杨柳依很是反对李讴歌和她哥喝酒。老冯媳妇儿牵着狗也从秋千椅上下来了,睨视着老冯,说:“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点到为止啊!” 司雅蹲了下来,摸着秋田犬的下巴,对老冯媳妇儿说:“嫂子,您得好好教教我怎么控制他们喝酒,李讴歌总是不听我话。” 老冯媳妇儿笑了笑,瞥了一眼老冯,对司雅说:“要是喝多了,一脚从床上给他蹬下去……喝多了还敢上床?” 司雅捂着嘴,笑着看着我们。老冯尴尬地笑了两声,我和李讴歌也赶紧陪着笑。老冯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对司雅说:“你问问他们别人都到哪儿了,上班就磨磨唧唧的,怎么出来玩儿还这么慢呀?” 司雅答应着,掏出手机随意给我们拍了一张照,然后发到群里,并且用语音询问大家还有多久能到。 我环顾了一下这个小院。院子看起来不大,也许是因为三面都建了双层房子,所以院子显得比较局促。西面是院墙和大门,几间卧室分别在东面和南面,楼梯在东面墙边,二层还有一个“l”形状的小走廊。南面的卧室有两个,东面的有一个,第二层也如是,所以一共有六间卧室。西面一排是客厅,中间只有两个承重柱,所以显得面积很大,客厅西面单独截出来一小间,是料理室和厨房,二层是个小平台,上面摆着一张长长的矩形木桌,木桌边上还有一个烧烤架,它们全都被一个硕大的天幕遮挡着。 老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司雅说:“之前是让张爱丽准备肉串什么的吧?你问问她吧,别再给忘了,就她那个脑子,可真说不好。” 张爱丽跟老冯同岁,是我们部门里的大姐,她和司雅一起来的公司,平时我们都叫她张姐。 司雅笑着说:“冯总,你真是操心的命……我在来的路上就已经跟张姐确认过了,她说姐夫昨天下午就已经买完了,在他们家冰箱里冻一宿了。” 老冯伸手找我要烟,我掏出后,发给他和李讴歌一人一支。老冯说:“没办法呀,不操心不行啊,部门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哪样不得让我想着……一会儿你跟张爱丽说一下,让她把发票给你,等回去之后,你一起提报销单吧。” 听到老冯这话,我和司雅对视一眼,满是嘲意。司雅说:“礼拜一上班再跟张姐说就行,张姐知道肯定是让我统一报销。” 老冯说:“咱们中午去吃个农家饭吧,我刚才在来的路上看见有几家,感觉还不错……下午咱们什么安排来着?” 司雅说:“附近有个什么山来着,我一会用手机搜搜。” 老冯媳妇儿不满地说:“我不去爬山了,膝盖受不了,你们去吧,我下午就在这儿睡一觉。” 老冯巴不得远离媳妇儿,便说:“那咱们就去爬山吧……(扭头对自己媳妇儿)你带着贝塔就在这儿歇着吧,等我们回来之后再一起准备晚上的饭。”贝塔是他们家狗的名字。 我们抽烟的工夫,又到了一拨人。 我们部门除了我、司雅、孙泉、老冯和张姐,还有两男一女,分别是韩戈,宋翔和刘思雨。韩戈和宋翔都是九零后,刘思雨和我同岁。 韩戈开车载着宋翔和孙泉一起来的。他们进到院里后,咋咋呼呼地和我们打着招呼。 老冯指着南面二层靠西的一间房,说:“我跟你们嫂子住那屋,剩下的你们挑吧。” 韩戈和宋翔挑了靠东的二层,我和孙泉便选择在了他们楼下。司雅不愿意挨着老冯两口子,她拉着李讴歌选了南面一层靠东的房间,与我和孙泉是隔壁。 老冯说:“得了,剩下的就让张爱丽和刘思雨挑吧。” 老冯媳妇儿不让我们在客厅里抽烟,我们男士们只能站在院里一边抽烟一边聊天。司雅坐在秋千椅上逗着贝塔,老冯媳妇儿则回到屋里休息去了。 不多时,张姐两口子和刘思雨两口子也先后到了。张姐指挥着韩戈等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把她家汽车后备箱的食材搬到厨房冰箱里。张姐夫走到我们中间,客套地给老冯敬了棵烟,略带谄媚地恭维老冯一番,让他以后没事儿就多组织组织这种团建。老冯哈哈大笑,说只要大家一起努力,提高业绩,团建什么的都不是问题。张姐夫摸着自己光亮的脑壳,笑嘻嘻地说,在冯总的带领下,团队以后一定会蒸蒸日上的。 刘思雨的丈夫叫陶大华,据她说,他们是高中同学。刘思雨挑选好房间之后,带着陶大华和我们寒暄一番。司雅问刘思雨,怎么不带着孩子来?刘思雨说,没有小朋友陪他玩儿,他不愿意来。 我们部门里,入职比我晚的只有三个九零后男孩,而且还都是单身。当然,我现在也是单身了。 等到大家收拾停当,老冯便招呼司雅,让她去挑选一家农家菜馆,然后先去吃饭,等到下午再去爬山。 饭桌上,老冯张罗着要喝点酒,被他媳妇儿拦了下来。老冯媳妇儿板着脸说:“你要是中午喝酒,晚上就不许喝了。”老冯冲我们无奈地撇了撇嘴。司雅冲着老冯媳妇儿伸出大拇指,说:“冯总,嫂子这也是为了你好。”张姐适时地插嘴道:“等晚上你们好好喝点儿不就行了吗,喝完就去睡觉,什么也不耽误,晚上让我们家这口子好好陪陪你。” 第17章 团建(3) 17 山区九月初的傍晚,比城里要冷上那么几度。我们围坐在客厅上面小平台上的长桌边,烧烤架支在一边,几位怕冷的女士坐在靠近炉火的位置。即便这样,司雅还是不禁打着寒颤,她让李讴歌回屋里去把她的长袖外套拿过来给她披上。 韩戈自告奋勇,他要当“烤串师傅”。桌上还摆着一些瓜果梨桃和熟食,以及各类酒水饮料。在老冯的倡议下,所有男人都倒了一杯白酒,他举起杯,又开始了那套冠冕堂皇的“官话”。我们都举着杯子,讨好地附和着他。张姐夫坐在老冯边上,就像一个捧哏的,老冯每每断句的时候,他便会装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不时地点点头,偶尔跟上一句“对,没错,说得太好了”之类的话。这让老冯很受用,他不知不觉开始说起了车轱辘话,我们却像是受到酷刑但还要强壮镇定的犯人一样,唯唯诺诺地跟着点头。 韩戈攥着一把肉串放到桌上空着的盘子里,没等老冯发话,孙泉便拿起一串大嚼起来。老冯有些不悦,嘴里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孙泉,然后接着他的长篇大论。孙泉似乎很没有眼力价,他吃完一串,立刻又拿起一串。 老冯嘴角下耷,张姐夫看了一眼老冯,又看了看认真吃串的孙泉,笑吟吟地站了起来,端起酒杯打着圆场,同时话中有刺:“来来来,咱们共同举杯,祝你们这个团队再接再厉,在冯总的带领下,给公司创造更好的价值,用个人的表现来回报公司……这个小伙子还是年轻啊,一点儿也不抗饿,哈哈哈……看来大家今天下午爬山都爬累了,也都饿了,冯总,跟大家伙儿喝一个吧。” 孙泉放下手里的肉串,不知所措地看向张姐夫和老冯的方向。老冯讪讪地端起杯子,瞥了一眼孙泉,说:“更多的话就不说了,希望大家把这股劲头用到工作中去,来,干杯。” 我早就饿了。虽然中午吃得饱饱的,但是经过一下午的运动,腹中的食物早就化成了肥料,回到小院的时候,就已经顺着马桶不知所踪了。我端起杯子,随着大伙儿在桌子上轻轻碰了一下,晃出一些酒,然后放在嘴边,浅浅抿了一口。韩戈又拿过一把肉串,我们七手八脚地拿过肉串,放在嘴里大快朵颐。 大家吃着聊着。张姐夫始终坐在老冯边上,拍着马屁,他说出的话虽然都是一些恭维的词,但是听起来却有些令人作呕。张姐和老冯媳妇儿聊着,她把老冯媳妇儿也拍得很高兴。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张姐的工作能力不容置疑,我在平时的工作中也得到了不少她的帮助,但是我却对他们两口子这种奉承行为很是不齿。 曾几何时,陈辰同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她也会像张姐两口子那样,一会儿拍着老冯,一会儿捧着老冯媳妇儿。陈辰对我说,于小北,你就不会跟你的领导说两句好听的话吗?我说:“那些话太恶心了,我说不出口。”陈辰翻着白眼对我说,人家是领导,当然愿意听这些话了,人家也知道你是在拍马屁,但是谁不喜欢听好听的话呀?那时候,陈辰的职位已经开始升迁了,其中一部分原因,得益于她会拍领导的马屁。 司雅和我一样,向来对这种行为感到不齿。她离开炉子边上,坐到我和李讴歌中间,冲我努了努嘴,示意让我看看张姐夫的嘴脸。我看着司雅,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端起杯子,与她和李讴歌碰了碰杯。司雅因为正在哺乳期,她连饮料都不碰,只是喝着白水。 坐了一会儿,司雅对着李讴歌耳语一番,然后走到老冯边上,低声说了些什么,接着走下小平台。我看着她回到了屋里,便问李讴歌:“你媳妇儿干嘛去了?” 李讴歌是个好酒之人,他早已五迷三道了。李讴歌的声音很高:“她涨奶了,去吸奶了。” 老冯听到这话,端起杯子走到我们这里,拍着李讴歌的肩膀说:“小李,平时多给司雅补补,可不能让孩子亏嘴啊,哈哈哈……” 李讴歌端着杯站了起来,说:“我现在宁可少吃一口,也不能亏了我媳妇儿和孩子呀。” 老冯和他的杯子碰了一下,说:“可得把自己的媳妇儿看好了,千万不能亏着人家,司雅多不容易呀,白天上班,晚上还要回去带孩子……你放心,我们白天肯定会照顾好她,不过家里面就得靠你了,你可是她的后盾。” 李讴歌说:“我自己的媳妇儿,我当然得心疼她了……冯总,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支持她的工作的,一定把家里的事情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老冯说:“这就对了,女人都挺不容易的,咱们作为男人,可不能让她们寒心啊。” 张姐夫也凑了过来,说:“一看冯总在家就心疼媳妇儿,(扭头对老冯媳妇儿)是不是啊,嫂子?” 老冯媳妇儿笑呵呵地说:“他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好就行了,家里有我呢。” 张姐说:“我们都得向嫂子学习,做好家庭的贤内助。” 也许他们只是酒后的随意客套,但是在我听来却很不是滋味,好像每句话都意有所指,全都是说给我听的似的。是啊,我没有处理好家庭的事情,导致结束了我和陈辰的婚姻。想到这些,我很是郁闷,端起杯子默默地喝了口酒。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陈辰妈发来的视频通话。我接听起来,小石榴的脸几乎贴着摄像头对我说,爸爸,你干嘛呢?我说,爸爸正吃饭呢。小石榴说,爸爸你那边怎么那么黑呀?我说,爸爸这边没有灯。小石榴说,爸爸,你找个有灯的地方,我要看看你,妈妈说你肯定喝多了。 老冯掏出手机,打开电筒,照亮我的脸,把脑袋凑到我的摄像头前,笑眯眯地叫着小石榴。小石榴一下子就躲开了,我让她叫大大。小石榴怯怯地叫了一声大大,老冯欢快地答应着,又问小石榴正在干什么,小石榴说正在看动画片。几位女士也走了过来,和小石榴打着招呼,小石榴害羞地躲开了。陈辰凑了过来,大方地和大家打着招呼。 老冯对陈辰说:“陈总,好久不见啊。” 陈辰笑着说:“冯总,这些日子没见你,又精神了。” 老冯说:“哪呀,我都老头儿了,还精神什么呀?” 陈辰说:“您太谦虚了,现在正当年呢,男人四十一枝花,怎么就老头了……再过四十年才到壮年呢。” 老冯大笑起来,夸奖陈辰会说话。他们互捧了几句,老冯媳妇儿也搭上话,陈辰趁机又夸了她几句,老冯媳妇儿花枝乱颤起来。老冯对自己的媳妇儿说,别耽误人家看闺女了。老冯媳妇儿对陈辰说,下次你得来呀。陈辰说,一定的。 我拿着手机走到院子里,坐在灯光下,看着手机那边的小石榴胡乱地跳着舞,欣慰之中又有一丝心酸。如果我和陈辰的婚姻还在维持的话,那么今天我的妻女也会一起来的。小石榴跳了一会儿舞,呼哧带喘地对我说:“爸爸,你接着玩儿吧,我去看动画片了……爸爸,妈妈让你少喝酒。”陈辰在画外对小石榴说:“什么就我说的呀?”小石榴侧头对陈辰说:“妈妈,不是你下午对我说的吗?”陈辰不再说话,然后小石榴转过头对我说:“爸爸,我挂了啊,你去玩儿吧,我也去玩儿了。”说罢,没等我和她道别,她便按下了挂断键。 二层平台上,他们还在推杯换盏,高谈阔论。我坐在灯光下的台阶上,看着他们,有些惆怅。我的脑子晕晕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讴歌站在栏杆边上,招呼我上去接着喝酒。我摆摆手,说:“我一会儿上去,现在先坐在这儿缓缓……你给我扔下来一听啤酒吧。” 李讴歌转身从桌上拿过一罐啤酒,看准我的位置,说:“接好了。” 我接过啤酒,打开的时候,喷了一身沫子,便用手背胡乱地擦拭一番。我一边喝酒一边翻看着手机相册,从我和陈辰上大学谈恋爱时的照片一直看到了小石榴的出生、长大。 司雅从房间里出来,发现我正坐在台阶上,便走了过来,问:“你怎么下来了?” “我刚才接了一个小石榴打来的视频,上面太黑了,我就下来了。” “感觉好久没看见过小石榴了,”司雅象征性地掸了掸台阶上的浮土,坐在了我的边上,说,“小石榴是不是都长成大姑娘了?” 我的手机正好翻看到小石榴近期的照片,便递给她,说:“喏,这是上幼儿园之前照的。” 司雅翻看着照片,说:“呦,她的头发都这么长啦,我印象还是锅盖儿头呢……你平时也不发朋友圈,我都不知道她长这么大了。” “可不嘛,孩子长得就是快,几天不见就变样了。” 司雅低声问:“你跟陈辰还说话吗?除了小石榴的事情。” 我说:“那就没什么话可说了……其实我倒是挺想跟她说话的,可是人家对我爱搭不理的,上赶着不是买卖。” 司雅抿了抿嘴唇,说:“于小北,你是不是还舍不得陈辰啊。” 司雅的话直刺我心,我拿起啤酒罐,狠狠地喝空了,叹了口气,说:“那管什么用啊,已经这样了。” 司雅拍了拍我的肩膀,站了起来,说:“走吧,上去吧,别自己一个人坐在这儿胡思乱想了。” 我跟着站了起来,把手里的啤酒罐捏瘪,顺手扔在了秋千椅上,跟着司雅上了小平台。 平台上,老冯正在磕磕巴巴地给孙泉上着课,他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颐指气使地“教育”着孙泉。我不明就里,对李讴歌耳语:“老冯又干嘛呢?” 李讴歌同样耳语,他的声音比我要小许多:“这傻逼看那孩子不顺眼呗。” 我点点头,巡睃一圈,其他人各自闲聊着。司雅已经凑到刘思雨和陶大华边上,和他们探讨着育儿经验;张姐和老冯媳妇儿聊着养狗的话题;宋翔和韩戈站在炉子边上,翻烤着几个烧饼和面包片,低声说笑着;张姐夫站在老冯身边,依然充当着捧哏的角色,插科打诨地跟着一起教育孙泉;孙泉的脸被一旁的炉火照得忽明忽暗,表情可不怎么好看。 第18章 团建(4) 18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烧烤炉的炭火终于逐渐熄灭。我们伴随疲惫和寒冷,选择了结束这次“晚宴”。 孙泉洗完澡,用毛巾擦着头发,告诉我热水器里还有不少热水。我草草地冲了一下身体,连浴液都没有打,便从卫生间里出来了。孙泉正坐在床边,玩着手机抽着烟,他见我也洗完了澡,便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扔到我这边。 洗完澡后,我感觉清醒了一些,拿起烟,点燃吸了起来。孙泉抽完烟,丢在地上,踩灭了它。他转过身子,盘腿坐在床上,看着我。我说:“小孙,你先睡吧……我睡觉打呼噜,怕吵到你。” 孙泉说:“于哥,我还不困呢。” “那我就先睡了啊,明天我还得开车呢。”我把烟头也扔在了地上,踩灭后钻进了被窝,背对着孙泉,说。 “于哥,冯总这个人一直这样吗?” 我翻过身,不解地看着孙泉。孙泉来到我们部门半年多的时间,是个看起来挺聪明的小伙子,不过因为初出茅庐,在处理一些事情的时候,还是显得有些稚嫩。 孙泉说:“冯总说我不懂事。” “不懂什么事儿?” “说我不懂人情世故。” “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会和别人打交道的,在实践中慢慢学习呗……冯总这个人吧,一直就是这样,喜欢用自己的经验去说教别人,”我想了想,又说,“不过他没什么恶意,也完全是为了你好,毕竟到了社会上,愿意给你讲道理的人都是希望你能成长的。” “可是我挺烦这样的,”孙泉叹了口气,说,“他说的那些东西,我又不是不知道,干嘛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嗐,再怎么说,人家也是领导,岁数又比你大不少,多少有点儿架子,也是正常的,总不能让他拉低自己的身份吧。”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人人都平等了,他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的,又不是工作上的事情。” “你不能这么想……无论你以后从事什么工作,都会遇到像冯总一样的人,他教育你也是为了让你有所提升,也是为了咱们部门更好的团结合作,也是为了公司员工整体的水平提升……多听听过来人的话,没坏处的。” 孙泉不说话了,转过身去,和衣而卧。我知道我的话也带有说教的意味,也许我的年龄比孙泉大一些,所以自然而然地也摆出了前辈的口气。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就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恶心,但是我又不知道孙泉会不会去胡说八道,只能顺口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我何尝不知道老冯就是看不惯这个年轻人的做派,对着他装逼而已。对于老冯的这种“教育”,我一向选择逆来顺受,左耳进右耳出。少时,孙泉微微打上了鼾。我也不再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就睡去了。 由于晚上喝了不少酒,导致第二天早上我没有按照平时的作息起床。就在我还闷头大睡的时候,韩戈把我叫醒了。他对我说,别人都已经去吃早点了。我回头看了看床的另一边,孙泉已经不在了。我问韩戈,小孙呢?韩戈说,小孙都已经快吃完了,别人都去吃早点了,冯总看你没去,就让我过来叫你。我说,你先回去吧,我现在就起,刷个牙洗个脸就过去。 韩戈走后,我坐在床上发了几分钟呆,然后穿好衣服洗漱一番,打开房间门,穿过庭院,走进客厅,大家正各自吃着早点。男人们因为昨晚醉酒后有些失态,现在各自默默地坐在椅子上,尴尬地吃着食物,女人们则叽叽喳喳地胡乱忙活着。我和老冯等人打了声招呼,司雅见我来了,便指着李讴歌边上的空位,让我坐下,她去给我盛了一碗粥,然后给我拿了一个鸡蛋和两根油条。我说了声谢谢。李讴歌问我,昨天晚上喝多了吧?我说,有一点多,现在脑袋还疼呢。李讴歌说,那你还开得了车吗?我说,你要是没多的话,今天你开车吧。李讴歌说,下午看你的状态吧。 老冯提议,吃完早点后,各自回去收拾东西,然后找个有水的地方玩玩,中午再一起吃个饭,下午各回各家。我们均表示同意,老冯便让司雅去搜索路线。司雅笑着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转过头来冲我撇了撇嘴。 等吃过午饭后,我彻底缓了过来,头不再疼,便对李讴歌说,回家还是我来开车吧,你坐在边上给我导航就行了。司雅有些羞赧地说,我得先去你车上吸个奶,要不然到家就该胀成硬疙瘩了。 我们互相道别后,看着大家各自驾车离开。李讴歌掏出烟来,我们站在树荫下抽烟聊天,司雅则独自在车上排乳。 回去的路上,李讴歌和司雅与我聊了几句天后,相继睡去了。 第19章 小花 19 由于见到了小石榴,我的父母很开心。我妈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小石榴上了幼儿园后的成长,她对我说,陈辰见到他们,依然还是像之前做我媳妇儿那样热情,回到我家后依然熟练地操持家务,亲切地管他们叫着爸妈。我对我妈说,她那只不过是对你们的客气,千万不要抱有什么幻想。我妈的脸瞬间就耷拉了下来,她瞪了我一眼,说,你赶紧想办法把陈辰给追回来,我就认她这么一个儿媳妇。我当然知道我和陈辰之间几乎不可能了,但是看到我妈这么殷切,又不好随便拂了她的意,便随口答应着。 吃完晚饭后,我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出门了。 老歪酒吧的生意还算凑合,零散地坐着几桌客人。我熟练地坐到了吧台角落的位置,老歪见我来了,便给我拿了一瓶啤酒。我说,我今天就是出来坐会儿,什么也不喝了。老歪感到有些新奇,他说,这不像是你的风格呀。我问,我什么风格?老歪说,你一向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我笑骂道,去你大爷的吧。 就这么聊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些客人,老歪忙活起来,便不再照顾我,让我随便坐。我掏出手机,刷了一会社交软件,便感到无聊起来。老歪和客人寒暄调侃着。我从吧凳上下来,伸了个懒腰,走到老歪边上,说我要出去遛达溜达,然后直接回家了。老歪说,你走吧,在我这儿也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我沿着便道慢慢走着。九月的微风吹着我的脸,一股说不清的味道让我感觉舒爽。橘色的路灯把道路照得忽明忽暗,街角的空地上,一群大妈跳着广场舞,音响里放着土味十足的音乐,她们十分起劲地热舞着。周围有一些小孩在追跑打闹,一个小孩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追兵”,结果一不小心撞到了我的腿上,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瞬间懵了。我把他扶了起来,他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便跑开了。我缓缓地走到了空地边上的石阶旁,轻轻一跃,跳了上去,看着这群跳舞的大妈们。便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有匆匆下班回家的上班族,有饭后消食的老年人,有跑步健身的青年人,有玩耍的孩子们,还有谈情说爱的大学生。 我站在石阶上,点燃一支烟,觉得有些凄凉,回想起前三十年的人生,有欢乐,也有悲伤,更多的时候是既不欢乐又不悲伤的。抽完一支烟,我从石阶上跳了下来,掏出手机,给陈辰拨了一通视频电话。陈辰居然爽快地接通了,不过她并没有露脸,而是直接把手机给了小石榴。小石榴问我在哪儿。我告诉她我吃饱了饭正在遛弯儿呢,你吃饭了吗。小石榴拍着肚子说,我吃饱啦,爸爸你别忘了我已经把小花放到你的枕头底下了。我忘了她说的小花是什么,便问她什么小花。小石榴嘟起嘴来,发着小脾气,说是她在幼儿园做的小花。我想起她昨天早上跟我说过的话,便哄了她两句,说晚上回家后第一时间拿出小花,让它陪着我睡觉。小石榴高兴起来,说要跟我拉钩,然后便对着摄像头伸出了小指。我看着天真可爱的女儿,打心眼儿里高兴,便也伸出了小指,和她隔空拉了拉钩。陈辰在画外叫着小石榴,让她准备洗漱睡觉,第二天还要上幼儿园。小石榴答应着,就要和我再见。我让他把妈妈叫过来,小石榴跑开了,去叫陈辰。陈辰拿过手机,没有看我,而是侧头指挥小石榴赶紧去厕所洗漱。 “什么事儿?”小石榴跟着她姥姥去了厕所,陈辰面无表情地问我。 我咬了咬牙,长出一口气,说:“谢谢你啊。” “谢我什么?” “谢谢你带着小石榴去看我爸妈。” “没什么可谢的,都是之前说好的。” “我还是得谢谢你,”我看着屏幕上的陈辰,说,“谢谢你还像以前那样对我爸妈。” 陈辰终于微微笑了笑,说:“于翠花,尊重都是相互的,你对我爸妈什么样,我心里是清楚的。” “谢谢……” “好了,你赶紧回家吧,别在外面瞎逛了,没事儿多陪陪你爸妈吧,他们其实挺……唉,算了,不说了,我该带小石榴去睡觉了。”自从我们离婚之后,这似乎是她第一次这么温柔地和我说话——也许不只是离婚之后,似乎她已经很久没这么温柔地对我说过话了。 挂了视频之后,我蹲在马路牙子上,又点燃了一支烟。我想,我或许真的需要去释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浑浑噩噩地期望着我们的感情出现转机。可能真的像是我对其他人解释的那样,我们分开并不是什么坏事,也许对于小石榴来说,还是一件不可预见的“好事”,如果我们真的为了孩子而强行生活在一起的话,反而会给孩子造成更多不可逆的影响。在此之前,我一直用这种解释去应付别人,而现在,陈辰用当年我们热恋时的语气说出一句话后,我才真正的理智下来,重新审视着自己用来搪塞别人的理由,发现它并不是什么敷衍的道理,而可能确实是正确的。 回到家中,母亲躺在卧室的床上,玩着手机,父亲则靠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着眼睛,打着轻微的鼾声,电视里播放着一档相亲类综艺节目。我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关闭了电视,父亲适时地醒了,他说:“你别关电视啊,我还看呢。”我说您都打上呼噜了。我爸说,你净胡说八道,我根本就没睡着,只不过闭目养神呢,我还听着电视呢。我很无奈,撇了撇嘴,重新打开电视。 我的枕头下面放着小石榴用红色卡纸剪的一朵奇形怪状的小花,我拿起来,看了看,觉得很是欣慰,知道女儿是很热爱我们的,也很热爱这个家。但是我们却不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我不由得惆怅地叹了口气,打开衣柜,从最下面翻找出我和陈辰结婚的相册,把这朵象征着“爱”的小花夹了进去。 第20章 第二次出差 20 广袤的华北平原上,铁轨就像是一道长长的切痕,将一望无际的青纱帐分割成两片。随着清风飘过,无数的玉米叶子晃动起来,远远望去仿佛是一块巨大的光滑的绸缎滑过少女的皮肤时那样,旖旎的风光不禁令人心旷神怡。 我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周一午休后,老冯将困乏不堪的我叫进他的办公室,让我去买第二天去往南京的车票。我以为又有什么新的项目,他却告诉我,让我还是去之前那家公司继续谈谈项目上的事情。我不解地问,不是要拖到下个月吗?老冯说,即使要在下个月签合同,这个月也不能什么都不干呀,总得装装样子吧。我说,我后改的那版项目书,还有什么问题吗?老冯说,先按这个谈吧,不过我估计还得再改改,目前就先别动了,拿过去跟人家谈谈。我说,上次人家就说不用让我去了,在网上沟通就行了。老冯咂着嘴,叹着气说,你真是个榆木脑袋,我这是照顾你呢,让你出公差去玩几天,我也知道去了白去。我问,那我去了之后,还用找人家公司吗?老冯说,走走过场,请人家项目负责人吃个饭,不能显得咱们不干活呀。我并不想做这些无用功,便找着别的理由,说,我手上还有其他工作呢,为了这事儿耽误别的事情,是不是不太好啊。老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外面,低声说:“你把一些不着急的事情交给司雅去做,不过你也得带着电脑,万一有事儿还是得你来。”他从办公桌后挪到我边上,拍了拍我的肩膀,掏出烟盒,接着说:“现在你是咱们部门的中流砥柱了,得多担待点……张爱丽虽然工作上没什么问题,但是她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仗着她的一个同学的公司跟咱们有长期业务往来,使唤不动……司雅又刚回来,得有熟悉业务的过程……刘思雨也不灵,更别说那几个小孩儿……来,抽根烟。” 我以他的办公室不好散烟味的理由拒绝了他。出了老冯的办公室后,我闷闷不乐地回到座位上,司雅看出了我的不开心,发微信问我怎么了。我对她实话实说,司雅发了个嫌弃的表情,然后问我有没有什么需要她帮助的工作。我说,目前还好,自己能应付过来。司雅扭过头来,冲我无奈地撇了撇嘴。 我坐在高铁靠窗的座位上,拄着脑袋,呆呆地看着千篇一律的景色。倏然,玉米丛中钻出一对青年男女,不过我没来得及看清他们的样貌,高铁便绝尘而去。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向窗外,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碧油油。 边上一个中年妇女的手机忽然响起很大的铃声,我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她举起手机,用我听不懂的乡音大声地对着电话那边说着些什么,聒噪得令我心烦。她的声音越来越大,语速越来越快,焦急的情绪也爬上了脸庞。我站了起来,示意她我要出去,她挪了挪腿,但是嘴上依然对着电话滔滔不绝。我在厕所里随便尿了泡尿后,没有回到座位上,而是站在车厢连接处的门边,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转瞬即逝的景色。 列车在山东境内行驶一段时间后,我遥遥地看见了拔地而起的泰山,它顶天立地地矗立在齐鲁大地上,显得既神圣又孤傲。马上就要到济南了,车速慢了下来,我离开了车厢连接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边上的女人已经挂了电话,她努力平静地靠在座椅靠背上,眼圈通红,双眼噙泪。我不明就里,也不愿意与陌生人搭话,便戴上耳机,播放着音乐。车到了济南,下去了一些人,又上来的一些人,车厢里乱糟糟的。 高铁驶离了济南,以三百多公里的时速行驶在华东大地上。我边上的女人猛地站了起来,吓了我一跳,她风风火火地走到车厢尽头,过了一会儿便回来了,我看了看她,明显已经洗过脸了,但是清水却难以洗去她脸上的悲伤。她坐下后,掏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电话似乎尚未接通,她却忽然大声哭泣起来,引得周围的人都看向她。 我离她最近,清楚地看着她情绪崩溃,不免有些尴尬,前排的一个女人掏出纸巾,站起来递给了她,她流着泪接过,礼貌地说了声谢谢。此时她拨出的电话也接通了,似乎没等对面说什么,她便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我妈没了。”说完,她又哭了起来。 前排给她纸巾的女人叹了口气,默默地坐下了。我的心却揪了一下。当然,并不是因为别人的母亲去世,而是因为前排的女人侧脸的长相酷似陈辰,所以我的心难免不被震动。 边上的女人哭哭啼啼地对着电话诉苦,对面应该是在劝她,她一个劲地说“我明白,我知道……”过了一会儿,她挂了电话,用纸巾擦了擦脸。前排的女人再次站起,把整包纸巾都递给了哭泣的女人。我看着这张好似陈辰的脸,简直无法令我转移视线。 到徐州的时候,我边上这位丧妣的女人从行李舱中取下背包,和前排酷似陈辰的女人道了声谢后,便下车了。然后我边上就被一个看起来足有三百斤的胖子占领了,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的肉顺着座位的缝隙流到了我这边。好在只有一站了,忍忍也就过去了。 此次来到南京,我提前并没有联系对方公司的项目负责人乔姐。我是这么打算的:等我到了南京之后,找好酒店,然后好好睡一觉,等到第二天把之前没有游玩过的地方去转一遍,然后再联系乔姐,第三天去他们公司打个照面,随便聊聊,然后周五回北京。 但是天不遂人愿,周三的时候,居然下起了雨,一下打乱了我的计划。早上六点多的时候,我醒了一次,下地打开窗帘之后,发现外面下雨了,然后查看了一下天气预报,这两天居然都有雨,游玩的计划只能作罢。我在酒店里看了一上午电影,中午随便点了个外卖,下午给乔姐发了条微信,告诉她我又来了南京,并且询问她是否有时间,见一面聊聊项目的事情。乔姐很不解,问我怎么又来南京了。我骗她说正好因为别的事情过来出差,顺便找她谈一谈项目的问题。乔姐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说我周五回北京。乔姐说,其实项目上的事情可以通过微信或者qq联系就行了,没必要再去他们公司,不用让我再单独跑一趟了。我当然不愿意去,但还是假装客套了两句,显得我们公司对此次合作的重视。乔姐说,这样吧,既然你来了南京,那我就尽尽地主之谊吧,晚上请你吃顿饭。我说,我来找您谈项目,哪儿能让您买单啊。乔姐说,你来南京了,怎么还能让你请客,还是等以后我去了北京,你再请我吧,今天你就听我的吧,我订好地方之后给你发地址。我说,那我就叨扰一顿了。 傍晚的时候,雨小了一些,我找前台借了一把伞,然后打车到了乔姐定的地方。我们见面后,客套地握了握手。落座后,她询问我的口味,我告诉她我没有任何忌口,她便自作主张地挑选了一些比较具有地方特色的菜肴。 乔姐说:“你来的真不是时候,这几天的天气都不好。”我说,是啊,本来还想抽出一天玩一玩呢,结果因为这场雨,全都抓瞎了。乔姐温婉地笑了笑,询问我此次出差是否顺利。我随便搪塞了几句,说此次过来就是签一个合同,正好再谈谈咱们的项目。乔姐说:“于小北,其实咱们也都是干活的,好多事情都做不了主,完全没必要费这个劲,领导层怎么决定的,咱们怎么执行就ok了。”我表示理解,说,其实大家都一样,我也是被迫的,本来没打算找您,但是今天领导临时给我打电话,让我找您聊聊。乔姐说,那你今天回去之后,把项目书发给我看一下吧。我说,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我估计这次还需要改。乔姐说,那你也发过来吧,你总得对领导有个交待呀。我感谢她的理解,她说,其实我明白,你们领导不想这么早就定下来呢。我以为她很精明,看透了我们的想法。她却说:“不光咱们干活的会这样,就连领导们也都是为了糊弄他们的领导……我们总监对我讲了,说你们打算‘十一’之后签……我看你也是个实诚人,也就不跟你藏着掖着了。” 乔姐不喝酒,我便用饮料敬了她一杯。之后我们没再聊工作上的事情,而是聊了聊各自的家庭。她的和蔼和平易近人,让我对她讲了讲我最近的婚姻情况。乔姐说,大人之间的感情问题好处理,难就难在怎么去引导孩子。她和她的老公感情很好,他们有两个孩子,老大比小石榴大一岁,老二刚刚一岁多点。她说她周围有一些朋友也有我这种情况,不过每个人的家庭情况不一样,所以有能够和平相处的,也有鸡飞狗跳的,处理这种家庭和亲子之间的关系是很复杂的,没办法套公式,只能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临别时,乔姐对我说:“于小北,以后不用再为了这个项目来回跑了,要是你们领导非让你来的话,你提前跟我说,咱们把工作沟通的记录留下来,你过来之后直接去玩就行了……不过你要是再过来的话,我再带你去尝尝别的。” 第21章 老歪的愁事 21 在我回北京的高铁上发呆时,陈辰给我打了个电话,她说她回了一趟我们之前的家,发现我并没有搬回去,她让我还是回去住吧,房子里还是有点人气比较好。我对陈辰说:“我现在回我妈那住,吃饭什么的比较方便,你可以把那套房子租出去,多少还能贴补点。”陈辰说,我不差那几千块钱,你要是缺钱的话,你就把房子租出去吧,房租你拿着。我说,那是你和小石榴的房子,我不能用它来收房租。陈辰说,房产证上写的是咱俩的名字,一直没改呢,就算是有你一部分吧。我说,那咱们抽时间去房管局把名字改了吧。陈辰说,你怎么死拧死拧的,你要是不愿意住,那就让它空着落土吧。然后,她不再听我的解释,直接挂断了电话。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妈问我,这周末陈辰还会带着小石榴来吗?我说,我也不知道呢,我一会儿问问陈辰。我妈说,你好好跟人家陈辰说话,别让人家生气。我说,我怎么让她生气了。我妈说,人家要不是生你的气,为什么跟你离婚。我很无奈,不理解她的刻板观念,便说,我们离婚不是因为我招她生气,而是因为生活观念上的一些问题,确实不适合再在一起了。我妈似乎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转了转眼珠,放低声音说,你要是有病的话,就赶紧去看看。我说:“妈,我们是观念上的差异,不是……不是别的,你真能瞎琢磨。”我妈白了我一眼,说,那我管不着,反正你得让她们周末过来,我想我孙女儿了。 刷完碗后,我收拾好厨余垃圾,说要下楼去扔垃圾。我妈坐在沙发上,嗑着瓜子,问我,是不是又要去人家李貌那儿呀?我说,我去找他坐会儿。我妈说,你别老去给人家捣乱,我听他妈说他那儿也不怎么挣钱。我说,我又不是去祸害他,我就是找他聊会儿天。我妈说,早点回来啊。 我本想找老歪聊聊关于陈辰让我搬回我们以前的家的事情,没想到他见到我之后,立刻搂住我的肩膀,满面愁容地说:“于小北,你丫认识的那个姑娘,几乎天天晚上泡在我这儿,白喝了我多少啤酒了……你赶紧想办法把她弄走吧。” 我问:“我认识的哪个姑娘?” 老歪说:“就是那个大学生……今天倒是还没来呢。”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贾婷婷还是程辰,不过是谁都无所谓。我说:“那你就跟人家直说啊,说你是小本买卖,没法由着她们这么造。” “我他妈不是得顾及你丫的面子吗?”老歪说,“而且人家有时候还带着同学,我这一礼拜都搭进去好几打啤酒了。” “你不用顾及我的面子,你这买卖又不是我的。” “操,谁让当初我打算开酒吧的时候,你丫把你的全部积蓄都贡献出来了呢……你多多少少也算是个小股东啊。” “可是这么多年了,我一分钱的分红都没拿到啊。” “你自己说说,你丫在我这儿喝酒花过一分钱吗?还他妈想要分红?”老歪笑着说,“我不管啊,正好今天你丫来了,说什么也得帮我把她的酒钱要回来。” “都他妈泼出去的水了,还怎么收回来……大不了以后正常收钱呗,最起码让人家给你个本儿钱,别亏了就行了。” “我他妈抹不开这个面子,等一会儿人家姑娘来了,你去说。” “这可不像我认识的牛逼哄哄的老歪呀!”我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了?” “别你大爷了!” 我坐到吧台的角落,扬了扬下巴,让老歪给我打一扎啤酒。老歪说,滚滚滚,等你先把我的事儿摆平了再说。我说,我要不喝口酒壮壮胆,怎么张得开口跟人家姑娘说呀?老歪讪讪地给我打了一扎啤酒,我吹了吹浮在表面的泡沫,喝了一大口,一股清爽的感觉流遍全身。我对老歪说,再给我整点冰块儿。老歪嘟囔着,嫌我事儿多,不过还是给我擓了几块,倒进杯子中。我又喝了一大口,对老歪说:“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跟你丫聊聊天,让你帮我琢磨琢磨……” 老歪来了兴趣,双肘拄在吧台上,托着脑袋,好奇地问:“你丫还有什么事儿能让我帮你出谋划策?” 我把陈辰的话转述给老歪。老歪顿时失去了兴趣,他说:“我以为什么事儿呢?原来就这个呀。” “我正没主意呢。”我说。 老歪瞥了我一眼,说:“之前你不是跟我说过吗,我告诉你,随你的便,你想去住就去住,不想住就接着住你妈这儿。” “我倒不是不想住我妈这儿,可是我又烦她天天唠叨我。” “那你就搬回去住你前妻的家里,自由自在的,多舒服,想带小妞儿回去,也没人管。” “跟你丫说正经的呢!” “我让你回去你就回去?”老歪说,“我让你留在你妈这儿,你要是真不想留,怎么也不会留下的……既然你能问出这话来,证明你还是想回去怀念离婚前的生活,我说半天管什么用?” 老歪说得对,其实我舍不得离开我们曾经的那个家。我沉默了,又喝了一口酒。老歪忽然拍了拍我的手,眼睛看向酒吧门口处。 贾婷婷一个人走了进来,看到我们,扬了扬眉毛,叫了声“李哥”“于哥”,走到我们跟前,一屁股坐在了我的边上。 老歪假笑着随口答应了一声,顺手拿起一个杯子,随意擦了起来,还偷偷地冲我眨了眨眼。我灵机一动,问贾婷婷:“你想喝点儿什么?今天我请你。” 老歪皱着眉看了我一眼,很是不悦。贾婷婷说:“跟你一样吧。”我看了看老歪,示意他去打一杯扎啤。老歪忿忿地将杯子放到吧台上,转身去打啤酒。贾婷婷看了他一眼,低声问我:“李哥怎么了?”我说,这些天你李哥的债主总是来找他要账,他正发愁呢,刚才还想找我借钱呢。老歪在吧台另一边听到我的话,转过头来,说:“哎……我没……” 我迅速打断他:“今天别跟我客气啊,该多少钱是多少钱,虽然咱们是哥们儿,但是我不能看着你丫的酒吧关张啊!”说罢,我给他使了个眼色。 老歪瞬间就笑了,他肯定明白了我的意思。老歪假装客气道:“咱俩谁跟谁呀……” 我再次打断他:“那也不行,要是这样的话,我以后就不来了。” 老歪假装为难地说:“那……行吧,等哥们儿挺过这一阵儿的,好好请你喝一顿。” 贾婷婷听着我们的对话,嘟了嘟嘴,问:“啊?李哥还有债主啊?” 老歪指着身后的酒架,说:“这些酒的供货商的货款,好多都没结呢。” 贾婷婷问:“差多少啊?” 老歪和我对视一眼,说:“大概……大概……几万块吧。” 贾婷婷叹了口气,说:“还真是不少啊……李哥,你怎么不跟我说呀,我每次还找你要酒喝呢,这让我多不好意思呀……你算算之前我们大概喝了多少,我给你钱吧。”说着贾婷婷掏出手机,就要扫付款码。 老歪赶紧把付款码收了起来,说:“过去的就算了吧,谁让咱们是朋友呢。” 贾婷婷让他把付款码拿出来,说:“那今天我得付账啊。” 我说:“今天算在我的头上,以后你再跟朋友们一起来的话,那就得自己结账了。” 贾婷婷抿着嘴看了看老歪,又看了看我,说:“那好吧,那我就谢谢两位哥哥了。” 我问贾婷婷:“怎么今天就你自己来的,没带朋友吗?” 贾婷婷说:“万幸没带朋友,要不然又得让于哥和李哥破费了。” 我问:“老跟你一起的那个程辰呢?” “人家哪儿有空老陪我呀?”贾婷婷劲儿劲儿地说,“现在肯定正跟男朋友腻歪着呢。” “看见了吧,没有人不是重色轻友的,”我笑着说,“你也早点找个男朋友闷嘚儿蜜吧。” 贾婷婷不经意地看了老歪一眼,端起扎啤杯,对我说:“于哥,喝一个吧。” 我们碰了碰杯,各自喝了一口酒。贾婷婷问老歪:“李哥,你不喝点儿吗?” 老歪摊摊手,做无奈状,说:“我就别喝了,给自己节约点儿成本吧。” 贾婷婷认真地点了点头,琢磨着什么。我和老歪对视一眼,偷偷地笑了。 第22章 小孙离职了 22 由于我们提前完成了第三季度的kpi,所以直到国庆节前,实际上的工作量很少,除了需要用一些小部分时间来处理之前工作项目上的收尾琐事以外,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摸鱼的。 周一早上,我到了公司后,收拾了一下工位,将桌面擦拭一遍,又把水壶和杯子好好刷了刷,然后冲了一杯咖啡,坐在电脑前假装忙碌起来。没一会儿,司雅来了,先是询问了我一番关于出差的事情,我编了一些并没有做的工作,假装这几天过得很充实。司雅左右看了看,凑近我,低声说:“小孙走了。” “什么意思?” “小孙离职了,老冯把他的工作都交给我了。”司雅一边剥着鸡蛋壳一边说。 “因为什么呀?”我问,“我觉得小孙挺踏实的呀。” “因为之前的一笔报销,”司雅一口咬下半个鸡蛋,含糊不清地说,“老冯一直卡着他来着,说他这钱花得不明不白的,他需要跟财务解释清楚……其实人家小孙说得挺明白的,老冯就是成心的。” 我想起团建那晚孙泉向我抱怨过老冯的盛气凌人,看来他们之间早有积怨。我问司雅:“就因为这点儿破事儿,小孙就走了?” “小孙在老冯办公室里跟他吵了一架,出来就嚷嚷着要离职,”司雅把鸡蛋吃完了,喝了口水,努力咽下,说,“然后他下午就提离职了。” “老冯才不会惯着他呢,是不是当时就批了。” 司雅伸出大拇指,撇撇嘴说:“可不嘛,老冯立马就批了,然后把我叫过去了,让我接他手上的工作……” 正说着,老冯来了,他见到我,便叫我去一趟他的办公室。司雅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对着老冯笑了笑。我拿起笔本,跟随着老冯进了他的办公室。老冯把包和外套挂在衣架上,让我坐下,先是询问了一番出差的情况,我把刚才对司雅的那套说辞又讲给了老冯。老冯点点头,话锋一转,说:“于小北,估计司雅也跟你说了,小孙因为不适应咱们的工作节奏,已经从咱们部门离开了,现在由司雅来接手他的工作……小孙来咱们部门时间不长,大概有……”老冯眼珠上挑,琢磨着。我提醒他,小孙来了有半年多了。老冯说:“对对对……他还是年轻啊,缺乏耐性,适应不了咱们的节奏,所以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离职……我想对你说的是,司雅刚回来没多久,在工作上还需要一些适应的时间,平时你多帮帮她,不过好在小孙的工作不是那么多……”我说,冯总,您放心吧,司雅好歹也算是我的师傅,我该帮一定会帮的。老冯点点头,说,跟南京的那个项目,你最近上上心吧,争取在国庆节之前把方案敲定,放假回来之后,就要把合同的事情提上日程了。我笑了笑,说,放心吧,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回到工位上,司雅又凑了过来,低声问老冯对我说了些什么。我如实讲给了她。司雅拱手抱拳,说,我能不麻烦你就不麻烦你,不过万不得已的时候,你还是得帮帮我。我说,跟我还这么客气呀。司雅冲我点点头,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给我发微信说,不过之后老冯就该慢慢给我加工作了,毕竟之前把我的工作积压到你们几个人身上,你们的工作都挺饱和的了。我说,咱们部门现在空缺出来一个岗位,是不是还得再招人啊?司雅说,按说应该再招一个,不过老冯要是觉得咱们几个人就能完成的话,他肯定不会招人了,这样他能在老总面前邀功呀。我叹了口气,老冯还真有可能这么干。司雅又说,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跟刘思雨去撺掇撺掇张姐,让她去找老冯诉苦去,她现在手头上的工作就不少了,得让她分担出去一点。我看到司雅这么说,便扭头看了看她,她俏皮地冲我吐了吐舌头。 果然,中午的时候,司雅拉着刘思雨去张姐边上念秧儿,让她去找老冯唠叨唠叨。张姐很精明,只听了几句就明白了她们的意思,所以一开始拒绝了她们。张姐虽然在工作上仗着把持着某个项目的资源,有恃无恐,但是她也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司雅即使当了母亲,但是撒娇的本事依然没有放下,她一边给张姐掰扯着道理、讲着招一个人的好处,一边拿出做姑娘时磨人的撒娇本领,终于让张姐点头了。张姐说她会找个时间跟老冯念叨念叨的。 摸鱼的时光并不是那么好度过的,有时候消耗的精力远比正经工作还要多,因为需要一边演戏,假装忙碌,一边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防止领导的突然袭击。这一天,我几乎无所事事,只能坐在电脑前面,打开一版方案,佯装认真思考的样子。实际上。我在之前就已经按照对方公司和我们老总再次谈好的执行标准和价格修改好了方案,上周去南京给乔姐的那版,只不过是我随便做的,并没有用心。这样一天下来,居然比认真工作还要累。 晚上,我没有去老歪的酒吧。我并不是每天下班都会去老歪那里。吃完晚饭,我对我妈说,我打算搬回之前我和陈辰的家里去住。我妈一下子就精神了,她一定以为我和陈辰之间的感情出现了转机。我妈问我:“陈辰和小石榴周末还会回去住吗?”我怅然地笑笑,说:“现在她们住在陈辰妈那儿,孩子上幼儿园比较方便,她们不会回去住……我本来也不打算回去住,但是陈辰说我要不去住的话,房子就该空下来落土了,她又不想租出去,所以让我搬回去。”我妈明显就失落了下来,她冲我摆摆手,说,你随便吧。 我打算再在家里住一礼拜,等到周末的时候再回去。那边家里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我只要把我自己的东西带过去就行了。 我把我的这个想法告诉了我爸。他说,你回去住的话,谁给你做饭?我说,我可以在外面随便吃一点,或者偶尔会回来吃饭,吃完了再回去。我爸说,那你还来回折腾干什么?我说,那我就每个周末去接上小石榴,然后再回来。我爸叹了口气,问:“你跟我说实话,你跟陈辰离婚真的就没有别的什么人的原因吗?”我不解,反问道,什么别的人?我爸迅速看了看我的眼睛,然后移开目光,说:“没有别人掺和你们的感情吗?”老一辈的人总是热衷于这些生活作风问题,我们每天的工作就已经让人头疼不已了,哪儿还有工夫去琢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除了陈辰重新遇到了她的初恋。我肯定地对我爸说:“爸,我们之间没有第三者插足的事情,你就放心吧,我们在婚姻之中,无论是感情还是肉体,都是忠于对方的。”我爸问:“那你干什么还要搬回去自己住?”我说,省得我妈看见我就头疼,我自己住还舒坦一点。我爸默默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不再说什么。 第23章 老歪的苦恼 23 我决定搬回我和陈辰以前的家之后,便发微信告诉了她。陈辰说,那你周六搬回去之后,过来接一趟小石榴吧,周末两天就回你妈家吧,我这周末要加班。我说,以往你们在“十一”之前不应该都是闲时吗?陈辰说,临时性工作,说了你也不懂。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骗我,于是不再说话,只是答应了她会在周末去接孩子,然后在周日晚上送回去。陈辰说:“你的那些洗漱用品都还在,我没有扔,你要是想用,可以接着用,你要是不想用,那回去自己扔了吧。” 我需要收拾的东西只有一些衣服,装进行李箱即可。周四晚上,我把需要带走的衣服全都装进了箱子里后,对我爸妈说:“我去李貌那坐会儿,跟他说一声。”我妈很不悦,说:“你给他发个消息不就行了吗,干嘛还去他那儿?”我说,去他那儿喝酒不花钱。我妈说,你少喝点儿酒吧,以后喝成酒腻子了,别说找不着媳妇儿,就连你闺女都看不起你。我很讨厌这种毫无根据的说教,便一言不发,直接出了门。我听见我妈在客厅里发出了沉重的一声叹息。 华灯初上,风吹得道路两边的树叶哗哗作响,一群中学生蹬着自行车呼啸着从我身边一闪而过,他们放肆地说笑着,把最为青春的样貌展现得淋漓尽致。我作为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无时无刻不在羡慕着十几岁的少年们。他们意气风发,风华正茂,洋溢着看似无边无际的无忧无虑,挥洒着无法消磨殆尽的精力。我看着这群少年的背影,仿佛也像他们一样,重新回到了青春期,脚步不由自主地轻盈了起来…… 酒吧里有些冷清,只有散座上坐着几个男男女女,低声聊着天。老歪站在吧台后面,低着头愁眉不展地擦着杯子,眼神涣散,服务员则坐在吧台后面的小凳子上玩着手机。 我坐到属于我的“专座”上,敲了敲台面,说:“老板,给我来杯mojito。” 老歪抬起头,发现是我,满面愁容地笑了笑,毫不客气地说:“喝鸡毛mojito,给你丫一杯免费的白水就算对得起你了。” “怎么了?”我做了个舒展眉毛的动作,说,“年轻人不要总是皱眉,那样很快就会变成老帮菜的。” 老歪指使服务员去擦擦桌子,服务员关闭手机,应声站起,冲我点了点头,然后走开了。老歪看着服务员的背影,小声忧愁地说:“哎,你说她是什么意思呀?” 我对老歪说:“我决定搬回去了。” 老歪不解地看了看我,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打算搬回去住了,回我和陈辰之前的那套房子。” “哦,去吧,挺好的,去回味回味你们之前的生活气息吧。”老歪兴致低落地说。 “以后我周末带着小石榴回我妈这儿,我就不总来你这儿给你添负担了……你刚才说什么?”我问,“谁是什么意思?” “唉,”老歪叹了口气,把手边的杯子拿了起来,继续擦拭,“前天晚上,那个姑娘又过来了,她给我了一张卡,说上面有一万多块钱,都是她平时省吃俭用和打零工攒的,让我先应急。” 我没听懂,不知道老歪说的是谁,也不知道他要应什么急,便问:“你丫现在有难处?” “虽然我不怎么宽裕,但是还不至于借钱花啊,”老歪的眉头依然紧锁,“那天她一过来就直接坐到你现在的这个位子上,然后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到我面前,我问她什么意思,她说卡里有一万多,虽然不多,但是可以先给我用来应急……” “你等等,”我打断他,问,“哪个姑娘啊?” “贾婷婷啊,还能有谁?” “我没明白,她为什么要给你钱啊?” “操,不是上礼拜咱俩合伙蒙她,说我现在资金周转不灵吗,她居然记在心里了,没想到前天晚上居然给我送钱来了。” 我想起前些日子老歪说贾婷婷总是来白喝他的啤酒,他让我想办法不让贾婷婷再来吃白食,于是我们演了一出不怎么高明的“苦情戏”。我问:“那你收下了?” 老歪从兜里掏出那张卡,说:“当时我死活不要,说怎么能要一个学生的钱,我自己能想办法,但是她死乞白赖的非要让我拿着,她说她还有钱吃饭,自己一个人平时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先让我拿去用……她还开玩笑地让我打欠条。” “你实话实说不就完了吗?” “我他妈哪儿抹得开面子说咱们是在骗她呀?”老歪苦笑着,说,“我对你说说瞎话还行,我没有任何负罪感……可是让我对着一个小姑娘,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啊?” 我越想越不对劲,觉得这中间有些说不清的东西。我说:“老歪,不对吧,那个姑娘为什么要借给你钱呢?不管怎么说,她毕竟还是个学生啊。” 老歪说:“可说呢,我哪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我又琢磨了一下,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东西,便努力做出一副暧昧的表情,说:“哥们儿,是不是你丫的桃花运要来了?” “你丫就别镲我了,你还不知道我吗,”老歪挠了挠脑袋,说,“我他妈哪儿会对付姑娘啊?打打岔还行,要是动真格的,我他妈就怂了。” “也没准儿人家就是单纯的心地善良,可能是咱们想多了。”我了解老歪,他因为脸上那道浅浅的疤痕,一向耻于对姑娘示好。 老歪说:“我不忍心说咱们是骗她的,她又那么坚定,我不得不收下了这张卡,给她写了个欠条……对了,她还不要利息,说等我手头宽裕了再还给她就行。” 我问:“兄弟,如果人家姑娘真的对你有意思,你怎么办?难道你真的不打算谈恋爱结婚吗?” “唉,你就别给我添堵了,”老歪撇撇嘴说,“人家是个大学生,我他妈是个什么东西?再说了,人家才20岁,我比人家整整大十岁呢。” “看吧,你还是动了这个心思,”我想嘲笑一下老歪,但是看到他在感情上如此纯真,又有些不忍,便收起了笑容,故作无所谓地说,“你丫就别自作多情了,我要是个20岁的大学生,怎么着也不可能看上你丫这棵葱呀!” “去你大爷的吧,”老歪苦笑着,“别他妈拿我打镲了。” 正说着,贾婷婷进来了,后面还跟着她的两位同学,她指挥着同学坐到一处散座上,然后走到吧台边,和我们打着招呼。“李哥……呦,今天于哥也在呀,好几天没看见你了。” 我们同样笑着和她打招呼。我胡乱地说着:“前几天一直加班来着,今天才抽出空过来坐坐。” 贾婷婷点点头,对老歪说:“李哥,你给我们拿几瓶啤酒吧,今天我请她们……我以后多给你带朋友来,我在学校里认识不少人呢。” 老歪指挥着服务员给她们那桌拿了几瓶啤酒。贾婷婷并没有过去,而是依然坐在吧台,手里拿着手机,随意拨弄着。 老歪和我对视一眼,然后对贾婷婷说:“今天我请你们吧。” 贾婷婷把手机放到吧台上,说:“算了吧,你现在也挺难的。” 老歪鼓起勇气说:“以后你就别来了,我怕你没钱吃饭……这样吧,你还是把卡拿回去吧,我还没用呢。” 贾婷婷嗔道:“李哥,我要是没钱吃饭了,自然会来找你要钱的,再说了,我少吃一点就当减肥了,我可不希望你这儿关门啊,以后我要是想找个地方安静安静就该不好找了。” 老歪说:“我这儿不怎么安静啊。” 贾婷婷指了指身后,说:“挺安静的啊,拢共就这么几个人……哦,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不是嘲笑你这里冷清。” 老歪说:“真的,让我要一个小姑娘的钱,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贾婷婷似笑非笑地说:“我又没说给你,只不过是借给你周转的……你现在还差多少钱?” 我忙接过话茬,说:“我借给了他一部分,又找朋友借了点,现在没什么危机了。” 贾婷婷说:“没关系,你先留着备用吧,万一哪天又用上了呢……好了,于哥,李哥,你们聊吧,我去陪我同学去了。”说罢,她从吧凳上跳了下来,缓缓地走到她同学所在的散台边。 老歪看着贾婷婷的方向,忧心忡忡地说:“我真她妈搞不懂现在的小姑娘都是怎么想的。” 我看着老歪,觉得他的春天要来了:“难道你丫搞懂了以前的小姑娘是怎么想的?你还是别猜了,你丫永远也猜不透一个女人的心……她们不是一成不变的,她们会随着阅历的增长,悄默声地就来个七十二变,打你一个措手不及……唉,当然了,我他妈也被打个措手不及,操!” 老歪看向我,眼神瞬间从疑惑变成了理解,他一定知道我是在说陈辰。老歪转身给我打了一杯扎啤,放在了我的面前。 程辰也来了,她并没有像贾婷婷那样走到吧台边上与我们寒暄,只是看到我们后,和我们招了招手,然后直接走到了散座那边。贾婷婷招呼服务员给程辰也拿了一瓶啤酒。 老歪看着那几个姑娘,幽幽地说:“女人真麻烦。” 我说:“不是女人麻烦,而是因为你丫太怂了。” 老歪看向我,自嘲道:“对,我是个大怂逼。” “这个评价比较中肯,人贵有自知之明。” “滚滚滚,赶紧滚回你和你前妻的小窝里去吧,别他妈三天两头过来烦我了。” 第24章 回家 24 周五晚上,我下班后直接开车回到了之前我和陈辰的家。打开房门的一刹那,我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个静谧的三口之家,屋里所有的陈设都没有变,依然和我上次离开时一样,甚至都没有什么尘土。衣柜并不完全是空的,陈辰和小石榴的部分衣服还在里面,不过比之前少了许多,陈辰把它们收拾得十分整齐,安置在衣柜的一隅。我终于有了属于我自己的部分柜子,而不是简单的几个抽屉,但是这又让我感到悲伤,我付出了结束婚姻的代价才换来衣物存放的角落,实在太不值得了。 简单收拾完屋子之后,我洗了个澡,躺在了这张曾经熟悉无比却又感到陌生的床上,思绪万千。曾经,我和陈辰的蜜月期,我们无数次在这张床上缠绵悱恻,那时我总是搂着她入睡,即使臂膀酸麻,我也舍不得放开她。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夏天的到来,陈辰委婉地说,我们这么相拥入睡令她感到有些疲惫和燥热,于是我们便不再交织入睡。从那以后,我们也没再拥抱着睡眠过。后来,陈辰怀孕了,她总是无缘无故地发脾气,我只能忍让,几乎每个夜晚都蜷缩在大床的角落里,看着陈辰四仰八叉地入睡,即使这样,我看着肚子圆滚滚的陈辰,也是感到幸福的。再后来,我们的小石榴来到了我们的身边,陈辰总是睡不好觉,她便把脾气发到我的头上。那时我也同样整夜难以顺利入眠,于是也会有些火气,便会和她吵嘴,不过每次都是以她抱着小石榴流泪、我低声下气地认错告终。这样的次数多了,令我们都感到有些疲惫,于是我宁愿选择睡沙发,也不愿和她们挤在一起。就这样,沙发成了我的固定床位,我想和陈辰求欢的时候,也总会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久而久之,我也没有了兴致,便不再提起这事,直至我们开始频繁争吵,继而发展成冷战,最后只能以离婚收场。而现在,我躺在这张曾经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床上时,能回想到的大都是曾经的温馨。 我打开陈辰的被子,盖在了自己的身上。被子上面还留有淡淡的陈辰的气息,我轻轻嗅着属于我曾经爱人的味道,忽然感到忧伤,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泪水。我知道,已经逝去的水是没有回流的可能,同样的,失去的感情也难以复原。我只能希望我们以后因为小石榴的存在,还能像我们在十余年前刚认识那样,坦然相对。 周六上午,我开车去陈辰妈家,接走了小石榴,她像个大人一样对自己的姥姥姥爷说,明天晚上我再回来,你们不用等我吃饭了。陈辰的爸爸妈妈大笑一番后,嘱咐我路上开车慢点,周日不要太晚带她回来。 我妈看到小石榴很开心,张罗着晚上要陪她睡觉,小石榴痛快地答应了。下午,小石榴睡醒午觉之后,问我:“爸爸,你和妈妈商量好放假带我去哪儿玩了吗?”我已经忘记了之前对孩子的承诺,便露出疑问的表情。小石榴嘟起嘴,抱起双臂,扭过身去不看我。唉,女人啊,无论年龄的大小,都是需要哄的,无论是曾经的陈辰,还是我们的女儿,亦或是我妈,她们都是一样的。 我扶着小石榴瘦小的肩膀,对她说:“妈妈的工作太忙了,‘十一’的时候还要加班,到时候爸爸带你去游乐园好不好?”小石榴这才转过身,伸出小拇指,说,爸爸,你得跟我拉钩儿,要不然你们大人说话总是不算数。我笑着同她拉了钩,郑重地答应了她。 晚上,我妈把我爸赶出卧室,她要搂着她亲爱的孙女一起睡。我爸其实也想和小石榴一起睡,但是我妈怕他的呼噜声把孩子吵醒。我爸讪讪地把被卧搬到沙发上,我对我爸说:“你去我屋睡吧,我睡沙发——反正我已经习惯睡沙发了。”我爸轻轻叹了口气,拿着被子又走进我的屋里。 周日下午,我说要把小石榴送回去了,我妈不干,执意要把她留下吃晚饭,并且在小石榴耳边念叨着,试图让她同意留下。小石榴没有判断能力,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办法,只能给陈辰妈打了一通视频电话,小石榴拿着手机对她姥姥说,要在奶奶家吃完饭才回去。陈辰妈自然不好意思阻拦我妈的意思,她作为孩子的姥姥,一定也理解孩子奶奶的心情,顺从地同意了,又嘱咐我不要太晚,孩子第二天还要上幼儿园。 临出门的时候,我妈抱着小石榴,在她的脸上亲个没完,弄得小石榴有些嫌弃。外面天已经黑了,我抱过小石榴,让她对爷爷奶奶再见,说下周还会回来的。我爸妈依依不舍地把我们送上车,直到我拐弯之前,他们还在后视镜里向我们离去的方向张望。 快到陈辰家的时候,我拨通了陈辰妈的电话,让她提前下楼来接小石榴。到了陈辰妈家楼下,陈辰的父母已经等在那里了,小石榴揉着困倦的眼睛,让姥姥抱她。陈辰爸抱起小石榴,我与他们道别,说下礼拜再来接她。 “哎,小于,”陈辰妈叫住我,问,“辰辰是不是又认识什么别的男人了?” 我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我猜,她一定从陈辰身上看出了什么端倪。我说:“您是什么意思?” “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看她这些天有点不对劲儿,就像……就像……”陈辰妈犹豫了一下,回头示意陈辰爸带着孩子先上去后,说,“小于,我和你爸一直也是拿你当亲儿子看待的,想必你心里也清楚……” “我知道您和爸对我好,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说。 “辰辰这些天的状态有点儿像你们之前谈恋爱时的样子,我怀疑她是不是又认识什么别的人了……”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帮助陈辰隐瞒,轻轻“啧”了一声,接着叹了口气,犹豫不决。陈辰妈看出了我的犹豫,又问:“你知道?” 我看着她的眼睛,微微点了点头。陈辰妈板起脸来,说:“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跟我们说……这件事要是陈辰的不对,我们会认真批评她的。” 我说:“陈辰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在我们离婚之前,我相信她没有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情……既然我们现在已经这样了,我尊重她的选择。” “唉,于小北啊于小北,你真是的,让我怎么说你呀……你也了解辰辰,知道她是个直脾气,你有什么事情就应该摊开了说,不要总是藏着掖着的,不光我们做家长的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她也会不明白的……孩子,有时候夫妻之间的事情,不是尊重或者不尊重就完了,前提是她做得对不对呀,她要是不对,你尊重她不就等于侮辱你自己吗?” 我说:“妈,我相信陈辰,她之前也跟我说过,在我们离婚之前,她确实没有……(我还是犹豫了一下)没有对不起我,我觉得我是相信她的,您也得相信自己的女儿啊。” 陈辰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真是的,我们真是老了,管不了你们了……行了,你赶紧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等陈辰回来了,我会好好跟她谈谈的。” “她还没回来?”我看了一眼表,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往年这个时候,她不至于这么忙啊。” “你真是个榆木脑袋……唉,她哪儿是去加班了啊……好了,你回去吧,我跟她聊聊。” “妈,您别为难她了。” “唉,真是的,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妈知道你对陈辰还是有感情的,行了,你快走吧,回去早点休息,别胡思乱想了。” 我笑笑,说:“妈,很多事情我都想开了,您跟爸就别总是乱想了,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做事有准则的……您上楼吧,我回去了。” 陈辰妈摇着头叹着气走回了楼道。我看着她的背影,涌上一股心酸的感觉,我得赶紧想办法尽快从这种悲伤之中醒过来。 第25章 斜眼的网红女友 25 我是一个很无趣的人,几乎没有什么兴趣爱好。所以当我精神孤独的时候,总是会发呆。我在工位上发了半天呆,就连司雅提前一小时下班时与我道别,我也险些没有听到。又耗了一个钟头,终于可以下班了,我背上书包,离开工位的时候,老冯叫住我,他问我开没开车。我说我开了。老冯说:“那你等我两分钟,我上个厕所……我今天晚上约了朋友喝酒,没开车,正好在你回家的路上,你捎我一段儿。”我同意了,说先去电梯间等着他。 把老冯送走后,我开车回了家。乘坐电梯的时候,我打开了手机的外卖软件,琢磨着晚上吃些什么。到了家门口,我发现地上放着一个硕大的外卖袋子,以为是送错了。我看了看钉在上面的单子,门牌号没有错,联系人也是“于先生”,只不过电话号码并不是我的。我正在怀疑着,来了一条微信,是斜眼发的,他说他马上就到,他订了一些烤串和小龙虾,已经送到我家门口了,让我回家的时候带进去。我知道一定是陈辰把我搬回来住的消息告诉了斜眼。我叹了口气,蹲下拿起外卖袋子,打开门,走进客厅,把外卖放到了茶几上,然后发语音告诉斜眼,我已经到家了。 少时,我听见家门口传来一阵男女的调笑声,接着,我家的门铃被人按响了。我打开门,斜眼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站在外面,妆容浓得几乎让我猜不出她的真实年龄。斜眼说,听说你丫自己搬回来了,我过来陪你解解闷儿。 我把二人请了进来,那个女人问我卫生间的位置,我指给了她,她微微颔首,然后去了厕所。我小声问斜眼:“什么情况啊这是?”斜眼说,这就是他最近钓上的小网红。果然,那个女人即使在无数化妆品的堆砌下,还是能隐约看出脸上有动过刀的痕迹,毕竟那种脸都是大同小异的。我问斜眼,这种女人都是一样,不腻吗?斜眼神秘地笑笑,说,虽然看着都差不多,但是每个妞儿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我摇摇头,表示并不理解。斜眼说,你丫只跟陈辰一个女人上过床,当然不懂了。 卫生间传来一阵冲水声,浓妆女人走回客厅,斜眼向我们互相介绍,说:“这是彤彤,我最近的一个……嘿嘿,你懂的……这是于翠花,我的铁瓷。” 我瞪了斜眼一眼后,和这位名为彤彤的女人打了个招呼,斜眼对我说:“翠花,你把你手机拿过来。”斜眼让我打开某款社交软件,搜索到彤彤的网名,让我关注她,然后又让我打开某款短视频软件,同样关注了她。彤彤在这两款软件上,各有一万多的粉丝,其中大都是一些搔首弄姿的擦边照片和视频,用以勾引斜眼这种男人。当着彤彤的面,我不好直接拒绝斜眼,只得先关注了她。 斜眼让彤彤随便坐,他先去洗手,然后吃东西。我家中早就没有了啤酒,斜眼有些埋怨,他说你家里怎么不备着点酒,我说陈辰之前不让我在家抽烟喝酒。斜眼说,现在你们又不生活在一起了,怕什么。我说我刚搬过来两天,几乎什么都没准备呢。斜眼不得不掏出手机,买了一些啤酒。 喝酒的时候,斜眼时不时还要对彤彤动手动脚,让我有些尴尬,只能一边假装忙着吃东西一边假装左顾右盼。彤彤虽然有些抗拒,但是对她的金主却不敢过分反应激烈。 斜眼虽然羞于交正经的女朋友,但是他身边的女人却不断,我相信他的女人们并没有任何一个是爱他这个人的。这些肤浅的、势利的、漂亮的女人,全都是看在金钱的面子上委身于这个貌寝眼斜的男人的。 我见过斜眼的一些女人,她们来自五湖四海,说着不同的乡音从各个天涯海角涌进北京,来到斜眼的身边,卖弄青春获取报酬后,再离他而去。斜眼并不伤心,他知道这些女人的目的,所以他与她们之间一直处于一种真交易假交往的状态。斜眼有个有钱的爸爸,所以他的兜里也从不缺钱。有时候我很怀疑,为什么这些女人不直接去找斜眼的爸爸,难道是斜眼的爸爸并不缺女人吗? 斜眼的女人们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漂亮。有的是先天漂亮的,是那种纯天然的美,有的是后天变漂亮的,是那种刀刃上的美。斜眼挑选女人并不挑剔,只要是年轻的貌美肤白、前凸后翘、长腿大胸的姑娘就行。或者说,斜眼挑选女人很挑剔,他只要那些年轻的貌美肤白、前凸后翘、长腿大胸的姑娘。斜眼勾搭女人的方法也很俗套,他一向就是通过社交软件显示自己的财富,他说这样自然而然就会有女人心甘情愿地上钩了。 斜眼一边喝酒一边给我灌输享乐思想。他对我说:“翠花,你现在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好不容易逃离了陈辰的魔爪,还不赶紧燥起来……我一直就看不透你,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和陈辰走进婚姻的坟墓,去给自己套上那么多无形的枷锁……你看看我现在多好,(说着搂了搂彤彤)我现在想干嘛就干嘛,也没人管着,多自由啊。” 我说:“咱们人各有志,你不能把你的生活方式强加给我,就跟我不能逼着你丫搞对象结婚一样,我过惯了按部就班的生活,让我一下无拘无束起来,我还不习惯呢。” 斜眼说:“你丫就是不会享福。” 我说:“没错,我就不会享你这种齐人之福,我觉得还是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最好了。” 斜眼说:“就是因为你丫不懂得变通,所以人家陈辰才离开你了,跟着你生活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我说:“陈辰就是再找男朋友,也不会找你这样儿的,她也不是那种喜欢刺激生活的人。” 斜眼说:“你丫跟陈辰好了这么多年了,还是不了解她啊。” 我说:“我怎么不了解她,我可比你清楚她是怎么想的。” 斜眼说:“你了解个屁,陈辰跟别的男人去开房,你知道吗?” 我举着啤酒罐,愣在半空,呆呆地看着斜眼。斜眼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兄弟,忘了陈辰吧,你才三十岁,世界上有那么多女人呢,总有更加适合你的。”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斜眼斜着眼睛看了看彤彤,对我说:“兄弟,不是我打击你啊……昨天我们俩开房去的时候,看见陈辰和一个又高又帅的男人在一起了,不过我当时没好意思去打扰她……我不知道她是跟你离婚之后找的,还是……反正我觉得陈辰挺那什么的,既然她能这样,你为什么又不行呢?” 陈辰妈的话和斜眼的话无疑是刺入我心脏的矛,而我却没有能够防御它的盾。为了不显示我的悲伤,我故作无所谓的态度说:“陈辰无论跟什么人交朋友,现在也与我无关了,在我们离婚之前,我就已经想通了这些事情……她有追求爱情和新生活的权利,我不能干涉她……来来来,喝酒吧。” “操,你丫还真是大度啊,”斜眼和我碰了一下啤酒罐,说,“我他妈还一直以为你丫根本就放不下陈辰呢。” 是啊,我放不下陈辰又能怎么样呢?这不是在给自己添堵吗?我很多次都想放下我和陈辰的感情,但是总被这些现实的子弹击中,而我却没有能够抵御它的防弹衣,只能默默承受着扎心的痛苦。 斜眼和彤彤走了以后,我无心收拾这些垃圾,任由它们安静地躺在客厅的茶几上。我回到屋里,躺在床上,紧紧地抱着陈辰的被子,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第26章 国庆节 26 之后的一周,我把南京的那个项目方案发给老冯看了一遍,他通过了。我又发给了乔姐,她看过后,觉得没什么问题了,不过她还是要把方案拿给她的领导看一下,如果领导那边也通过后,预计“十一”之后就准备合同。我告诉乔姐,等到签订合同之后,我这边会有别的部门的同事跟进项目的实施。 九月的最后一天,我请了半天假,去幼儿园接小石榴。小石榴看到我之后,笑吟吟地喊着爸爸,迈动着两条纤细的小腿跑向我,小书包啪嗒啪嗒地拍打着她的小屁股。她牵着我的手,自豪地向她幼儿园的小朋友介绍着我,说这是她爸爸。小朋友们非常友好地叫着我叔叔。回到陈辰家,她并没有在,只是把小石榴这几天需要换洗的衣服全都收拾到一个小箱子中。陈辰妈认真地嘱咐我,要按时给小石榴吃饭,这几天她有些流鼻涕,还要按时吃药,出去玩的话,不要玩得太疯,要及时给她喝水。我一一应承着。陈辰妈对我说:“辰辰说她这几天要跟朋友出国玩儿。” 我说:“我知道,上个月底的时候,陈辰就已经对我说过了。” 陈辰妈问:“是跟那个男人吗?” 我说:“具体的我没好意思问。” 陈辰妈叹了口气,说:“上次跟你说完之后,我跟辰辰聊了一次,没想到她的脾气比我还大,说不让我管她的事情,她自有分寸……唉,辰辰大了,我根本就说不得了……任由她去吧。”说完,陈辰妈偷偷看我一眼,想从我的脸上看看我的反应。 我没有反应。 我说:“我希望陈辰以后的日子过得好一些,不希望她被过往的事情所牵绊……如果不是因为小石榴要上幼儿园,而且她离不开妈妈的话,我都想……” 陈辰妈打断我,她生怕我说出打算把小石榴带走的话,便赶紧说:“我和你爸带着小石榴也是没问题的,我们都退休了,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我笑了笑,说:“妈,我没打算把小石榴的抚养权要走,我知道她现在还离不开妈妈。” 陈辰妈也笑了,说:“行吧,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带着小石榴走吧,你爸妈肯定也想她了,小石榴能和他们一起住这么多天,他们一定特别高兴吧。” “可不嘛,我妈提前好几天就开始买肉买水果了,我劝她,她也不听,生怕她孙女亏嘴。” “老人嘛,都是隔代亲,”陈辰妈抱了抱小石榴,对她说,“你到了奶奶家,一定要听奶奶的话啊。” 小石榴说:“我听奶奶的话,也听姥姥的话,还听爸爸妈妈的话。” 陈辰妈爱怜地看着小石榴,眼圈忽然红了,说:“我们小石榴最听话了,比你妈妈听话。” 小石榴歪着小脑瓜不解地问:“妈妈怎么不听话了?我帮姥姥打妈妈屁屁。” 陈辰妈搂了搂小石榴,不知道怎么回答。我说:“你要是打妈妈的屁屁,我就打你的屁屁,只有妈妈能打女儿屁屁,女儿可不能打妈妈屁屁,知道吗?” 小石榴委屈巴巴地说:“爸爸,我知道了。” 和陈辰爸妈道别后,我带着小石榴离开了她家。我的车上没有宝宝座椅,只能把她放到后座上,用成人的安全带系在她的小肚子上,她坐得很不舒服,每次都问我为什么不给她安一个宝宝座椅。我说,因为你不经常坐爸爸的车,所以爸爸就没有装。小石榴又问,那爸爸为什么不开妈妈的车呢,反正妈妈这几天也不开。我说,那是妈妈的车,不是爸爸的车,万一姥姥姥爷要开呢。小石榴想了想,没想出反驳我的话,便乖乖地抱着她的布偶玩具坐在了后面,轻声哼唱起最近在幼儿园学会的《歌唱祖国》,虽然有些跑调,但是充满了稚气的慷慨激昂。 国庆节这几天,陈辰的朋友圈更新频繁,除了一些海边的风景,大部分都是她个人的照片,或正面或背面或侧面,一看就是有另一个人在给她拍照。从她发的定位能看出来,他们现在一定正在普吉岛享受着阳光海滩。如果说我一点也不妒忌,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我曾经的妻子正在别的男人的怀抱里,难免不让我产生一些妒意,但是我又无能为力,这正是我的悲哀所在。 斜眼这孙子总是这么欠,他在明知道我一定会看到陈辰朋友圈的情况下, 还把陈辰朋友圈的照片发给我,并且自作聪明地帮我分析一番,说那个男人是从哪些角度给陈辰拍的照片。如果不是因为跟斜眼是这么多年的朋友,我一定会对他破口大骂的。 我也发了一些我和小石榴之间的亲密的照片到朋友圈,陈辰并不意外地给我点了赞。我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我就是为了让陈辰来给我点赞的,我在众多点赞的人中,一眼就发现了陈辰的头像。 老歪知道小石榴住在我妈这里,便约我带着小石榴一起出去玩一天,他说他要劳逸结合,酒吧可以关门休息两天。 小石榴似乎有些害怕老歪,她悄悄地告诉我,李叔叔长得像个坏人。我对她说,李叔叔是爸爸的好朋友,他并不是坏人。小石榴还是很谨慎,看到老歪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抱紧了我的大腿。老歪从网上买了两张大兴野生动物园的门票,他说他来开车,让我坐在后面陪小石榴。我问小石榴想不想去野生动物园,小石榴兴奋地拍着手,说想去。我说,这次是李叔叔请咱们去的,他也会跟咱们一起去,好不好?小石榴抿着嘴想了想,然后让我蹲下,在我的耳边悄悄地说,好吧,不过爸爸你得一直领着我才行。 京开高速上,老歪兴奋地踩着油门,超过了一辆又一辆龟速行驶的车,小石榴坐在我腿上,恍惚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过了一会儿,她说有些困了,我便让她在我的怀里睡上一觉,等到了野生动物园再叫醒她。 很快的,小石榴便沉沉地睡去了。老歪有一搭无一搭地和我聊着天,他问我自己回去住是什么感觉。我说独守空房能有什么感觉,空虚寂寞冷呗。老歪大声笑了起来,小石榴迷糊着睁开了眼,我赶紧拍了拍她,让她继续睡,然后对老歪说,你小点声儿。老歪立刻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老歪忽然惆怅起来,他对我说:“小北,最近那个贾婷婷天天下课就来我那儿。” 我擦了一把小石榴额头的汗,说:“那还不好,给你拉点儿客人,让你多赚点儿。” 老歪却说:“唉,她哪儿是拉客人过来呀?她来了之后,总是帮我着我忙东忙西的,一会儿帮我招呼客人,一会儿帮我端酒水……” “那更好了,”我笑道,“你干脆把你那个服务员辞了吧,现在有个免费的劳动力还不好?” “操,跟你丫说正经的呢!” “你他妈当着孩子少说脏话啊!” “小石榴不是睡着了吗?” “那也不行,现在正是学话的时候呢!” “好好好,不骂街了行了吧!”老歪叹了口气,说,“你说她这是图什么呀?怕我不还她钱?那她当初别借给我好不好?” “你平时猴儿精猴儿精的,怎么一到这事儿上就变成傻逼了……” “当着孩子别骂街!”老歪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笑着数落我。 “你大爷的……人家贾婷婷对你有意思,多明显的事儿啊,你能看不出来?” “之前跟你说过,我觉得我配不上人家……人家学历又高,岁数又年轻,我有个狗屁呀!” “我也纳闷儿呢,人家挺好一姑娘怎么就看上你了?” “我他妈不是说我不好,我也是人五人六的……”老歪说,“问题是我不理解一个比我小十岁的女孩儿为什么会这么殷勤。” “按说是不应该……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儿吗?”我问。 老歪琢磨了一下,说:“要说什么事儿的话嘛,大概上个月中旬的时候,她和她同学过来喝酒,有几个喝多了的老爷们儿上去找她们搭讪,要请她们喝酒,她们不干,我看见之后过去和稀泥来着,那几个男的都是地头蛇,我跟他们也都认识,我可不愿意他们在我这儿找事儿,就把他们劝开了,送了几瓶啤酒,然后让那几个姑娘赶紧走了……这么说的话,好像就是从那之后,贾婷婷看我的眼神就不对了。” “破案了吧,”我说,“一定是你丫高大威猛的形象深深烙印在人家少女的心上了。” “嗐,我当初就是怕那几个地头蛇给我找麻烦,我他妈哪儿想得了这么多呀?”老歪叹着气,说,“我以为现在的女孩儿不会像咱们那会儿那样崇拜英雄呢。” “拉倒吧,”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想到了陈辰,“女人一向是慕强的。” 老歪一个劲儿地叹着气,不再说话。 野生动物园里,小石榴看到各式动物后,便不再害怕老歪,相反地,她和老歪亲密起来,同意老歪领着她或者抱着她,甚至她还亲了老歪的脸。这让老歪开心不已,当小石榴嚷嚷着要吃冰淇淋而被我拒绝之后,老歪屁颠屁颠地跑去买了三支冰淇淋。小石榴不再让我领着,而是和老歪像一对父女一样亲密,我却像个外人一样,充当拎包的角色。无论是乘坐小火车还是笼子车,她都要求和老歪挨着坐,把我这个亲爹甩在一边,即使我吹胡子瞪眼也不管用。不过当我提出拍照给妈妈看的时候,小石榴还是让我抱起她来,站在斑马的圈前,象征性地在我的脸上吻了一口。 我有些后悔,没有给小石榴推婴儿车。她一开始还能自己行走,但是天气有些炎热,没一会儿她便嚷嚷着走不动了,让我们抱着她。此时的小石榴已经三十余斤了,我又有些胖,抱了一会儿便气喘吁吁了。老歪嘲笑着我的身体,年纪轻轻的就已经“娄了”。小石榴看了看老歪,又看了看我,然后向老歪伸出双手,老歪高兴地抱过她。小石榴说,李叔叔瘦,抱着我的时候,不那么挤得慌。小石榴又说,爸爸,你赶紧瘦下来吧。老歪一把举起小石榴,问她,想不想被“呵喽”着,小石榴说想,老歪便把她放到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指挥着我去拿书包,他却带着小石榴跑了出去。小石榴坐在老歪的肩膀上,发出了稚嫩的、欢快的笑声。 晚上,老歪跟着我们回了我妈家。他一进门就开玩笑地对我妈说:“阿姨,我今天过来蹭一顿饭啊。”虽然老歪在周围邻居的眼里不务正业,但是因为他和我的关系很好,所以我妈一直对他也不错,从少年时期起,就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坏孩子。以前,我还没有和陈辰结婚的时候,我和老歪总是会去对方家里蹭饭吃。 我妈看到老歪后,很高兴,她说:“来阿姨家里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怎么能叫蹭饭呢?” 我和老歪有个共同的毛病,那就是对着自己的母亲时,总是不会好好说话,即使很平常的话,都是横着说出来,但是对着对方的父母时,却显得既乖巧又讲礼貌,说起话来既讨好又客气。老歪说:“我就爱吃阿姨做的饭,一看就比我妈做得好,要不然为什么能把小北养得白白胖胖的呢,再看看我,瘦得跟干儿狼似的。” 我妈说:“你妈做饭也好吃啊,那是因为你挑食。” 老歪说:“干脆以后我就来您家入伙得了,让于小北去我们家吃,这样的话,我们的身材就能匀称一些了。” 我妈笑着拍着手说:“那就说定了啊,省得我们家小北总是气我……还是李貌会说话,于小北,你跟人家李貌学学礼貌。” 我假装没听见,赶紧溜进了厕所。小石榴拉着老歪,说要把她的玩偶朋友介绍给李叔叔。我妈见小石榴和老歪相处得很好,便笑着说先去做饭了,让李貌随便坐,陪着小石榴玩一会儿,然后又大声数落我,让我别坐在马桶上拉个没完没了的。 我想,老歪的嘴要是不歪,再是个女人就好了,那样的话,我直接把老歪娶回家就行了,我妈和他妈都会很高兴的。可惜,老歪的嘴还是歪的,而且他的裤裆里长着一个除了撒尿以外毫无用处的玩意儿。 吃饭的时候,老歪一边恭维着我妈一边逗着小石榴,把这两个女人都哄得笑吟吟的。他放在电视柜上的手机忽然响了,我伸手拿了过来,看了一眼上面的来电显示,居然是贾婷婷的。我把手机递给了老歪,并且冲他使了个眼色,老歪接过手机,微微皱了皱眉,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对方说了些什么后,老歪回答:“我今天休息一天,最近太累了,带着孩子出去玩了一天……明天也不开门了……你别管是谁的孩子了……你放假怎么不回家呀?” 贾婷婷似乎一直在揪着孩子的问题不放,老歪则闪烁其词,故意不把话说明白。贾婷婷应该是很生气,老歪还在说着什么,对方忽然挂断了。老歪无奈地笑笑,放下手机,接着吃饭。 饭后,我妈带着小石榴在家里玩,我和老歪下楼遛达。他递给我一支烟,说:“完了,贾婷婷真的像是一贴狗皮膏药,粘上我了。” 我说:“虽然我对这个姑娘的了解还不太深,但是我觉得她不是什么坏人,你不用故意躲着人家,再说了,你也这么大了,也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难道你爸妈就不着急吗?” 老歪说:“我就是考虑个人问题,我也不能找个这么小的姑娘啊,说出去多让人笑话——老牛吃嫩草。” “得了吧,你丫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有嫩草不吃,还想吃老帮菜呀?”我笑着打岔,“要不然你让你妈给你介绍介绍她们一起跳广场舞的老姐们儿,找个退休金高的,主要还得是丧偶的。” “你丫真你妈贫,我这儿正烦着呢,还老他妈镲我。” “莫不是……”我问,“你心里早就有人了?” 老歪居然脸红了,即使在初秋的夜里,我也能感觉出来他的羞赧。他说:“别你大爷了,抽完这棵烟,赶紧回家陪孩子去吧。” 我没再追问下去,我了解老歪,知道他这个人虽然很大大咧咧,但是涉及到男女之情上,还是很腼腆的。据我所知,他现在已经三十岁了,仍然是个处男。 晚上,我把小石榴哄睡着之后,拿出手机,翻找到贾婷婷的微信,给她发了一条消息:你李哥没孩子,他今天是陪着我和我女儿去野生动物园了。 贾婷婷很快就给我回了消息:谢谢于哥(笑脸)。 第27章 签约 27 陈辰回来了,她在7号上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她一会儿要来我家接小石榴,就不用我送回去了,正好过来看看我的父母。我告诉陈辰,我爸妈带着小石榴去参加婚礼了,要下午才回来。陈辰为难地说,下午她还有事情。我说那你就别过来了,我晚上送她回去。陈辰想了想,说,我还是过去一趟吧,正好给你爸妈买了些东西。 陈辰似乎变了样,没有了之前的戾气,而是变成了当初与我热恋时的模样,我知道,她的新恋情让她重返了十八岁时的青春。陈辰进了门,将礼物放到了门边,熟练地脱下了高跟鞋,从鞋架子上拿出了她原先的拖鞋,换好后坐到了沙发上。我说:“这几天我带着小石榴去了一趟野生动物园,又去了一趟游乐园。” 陈辰点点头,随意地“嗯”了一声,说:“这几天小石榴是不是跟着你妈睡的?” 我说:“跟我妈睡了几天,又跟我睡了两天……我看见你发的朋友圈了,那边景色真不错啊。” 陈辰微微一笑,挽了挽耳边的碎发,说:“还好吧。” “你、你们俩玩儿得怎么样?” 陈辰看了我一眼,目光如炬,说:“也还好。” “那个……都是我跟老歪一起带着小石榴出去的。” “嗯……”陈辰点点头,说,“你帮我倒杯水吧,我有点渴。” 我答应一声,赶紧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到她的面前,她端起后,浅浅喝了一口,说:“斜眼给我发微信来着。” “斜眼说什么?”我问。 “他说他看见过我,他质问我是不是因为别的男人才跟你分开的。” “你别搭理丫的,那孙子也跟我说过,丫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我不敢直视陈辰的眼睛,说,“对了,你妈是不是也跟你谈过?她之前跟我也说过……你还没跟你妈说吗?” 陈辰说:“我妈就是瞎操心,我跟她说过不用管我的事情,我有分寸,她就是不听,总是在我耳朵边上唠唠叨叨的。” 我唯唯诺诺地说:“其实……只要他对你好就行,你自己觉得幸福就可以了,不要过多在意别人的看法。”说罢,我偷偷看了陈辰一眼,她也正看着我,我们四目相对,释然一笑。 陈辰站了起来,拉直衣服上的褶皱,淡淡地说:“谢谢你,于翠花。” 陈辰走了,我把她送到了楼下,看着她开车离去后,我茫然地回到了家中,瘫坐在沙发上,肆意幻想着陈辰和她的新爱人——也可以说是旧爱人——的缠绵甜蜜,感到有些心酸。 傍晚要送小石榴回去的时候,我爸妈依依不舍地搂着她又蹭又亲,小石榴和爷爷奶奶相处几天,也有些舍不得,还哭了一鼻子,把我妈也惹得眼圈通红。我对他们说,我把小石榴送回去之后,就直接回家了,等下礼拜再带着小石榴回来。 过完“十一”假期,我又恢复到了正常的工作和生活当中。第四季度一来临,老冯立刻就组了个会,他一上来就指名道姓地让我赶快把南京的那个项目搞定。虽然这个项目基本上已经落听了,但是老冯的这种态度让我很不爽,当初让我拖着的是丫挺的,现在让我立刻搞定的还是这孙子。我说,节前我就已经把项目方案书发给对方了,合同大致也拟好了,我这两天再跟进一下。老冯满意地点点头,又给大家布置了一些任务,然后对我们说,这几天要再招个人,到时候你们谁来带一下。说罢,他环视我们,我们见状,都赶紧低下了头。张姐说,赶紧招个人吧,我手上的工作都弄不过来了,不过可别让我带啊,我每天都太忙了。老冯的目光从司雅身上滑过去,看向刘思雨。刘思雨说,最近我总得出差去武汉和长沙。老冯说,我知道,没打算让你带。接着,他又看向韩戈和宋翔,不过眼神很快就从他们身上挪开,最后终于看向了我。老冯说,还是于小北吧,正好你把南京这个项目做完了,后续执行交给公关部,我这边“十一”的时候跟着王总谈了个别的项目,到时候你带着新人一起吧。确实,我把手上的这个项目做完后,暂时没什么事,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他,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老冯又对张姐说,张爱丽,面试的工作就交给你了,过两天跟南京那边签合同的时候,我得跟着于小北一起去。张姐皱皱眉,说,我这一天到晚忙个贼死,哪儿有工夫去面试啊,你还是交给年轻人吧。老冯有些不悦,看了看司雅,说,司雅,你最近不忙吧。司雅忙说,小孙之前的那些工作,我还得熟悉熟悉。老冯说,小孙没多少工作,就这样吧,我跟人事说一下,有来面试的,直接找你吧。司雅悻悻地说,好吧。 散会后,我和司雅在微信上痛骂老冯一番。 不过话说回来,南京的这个项目,除了一开始的沟通上有些出入,之后进展得很是顺利。双方老板沟通明白之后,便几乎没有了障碍。具体工作是由我们来做,签合同这些露脸的事情,老冯就要亲自出马了。除了老冯,负责我们项目部的王总也跟着我们一起去了南京。当然,他们两个去了南京主要还是为了和对方公司的领导吃喝玩乐,而我和乔姐之辈,只能苦逼苦地留在对方公司里做最后的确认工作。 合同签约很顺利。结束后,对方请我们吃了一顿饭,席上,老冯频频向我示意,让我帮王总挡酒。王总是个不到50岁的中年人,比老冯大上几岁,他的家中有部队背景。据老冯所说,王总父亲的伯父是五五年授衔的校官,是参加过长征的老一辈革命家,所以王总和王总的父亲也都是军人出身,在部队里有一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王总的酒量很好,如果单单是吃一顿饭的话,根本不用我来帮忙挡酒,但是饭后还有别的活动,他不能喝太多,老冯便把我抬了出去,当着众人夸奖我对工作的认真负责,继而让我打了一圈酒。我很吃捧杀这一套,尤其是老冯当着许多外人夸奖我,再加上我已经有些酒精上头,便顺着他的意思,喝了一圈酒。 饭后,对方的女性工作人员均以家中有事,告辞了之后的活动安排。乔姐和她冷峻的女领导逐个和我们握手,客套地邀请我们以后多来南京玩。她们告辞后,剩下的几乎都是领导层,我与他们在一起,十分别扭,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准备打道回府去酒店休息。对方公司的老板和老冯均假模假式地让我跟着一起去玩,我只能说自己有些水土不服,肠胃不适。他们也都清楚我的想法,客套之后便不再强求。老冯佯装嘱咐我回去多休息,不舒服的话去买点药。我答应着,与他们告别,独自回了酒店。 如果要是我单独和老冯出差,他一定会开两间房,但是当着王总,他为了显示自己为公司节约成本,便和我住在一间标间内。直到第二天早上,我醒来之后,老冯的床铺依然没动,我知道他们是一夜未归,一定在外面有了更好的“安排”。 我出了酒店,在路边找了一家早点摊,随意吃了点东西后,又回到了房间。我不知道之后老冯还要有什么安排,如果他回来后要是找不到我,一定该指桑骂槐地数落我了。 临近中午,老冯才回来,他见我在屋里躺着,便问我怎么不出去转转。我说我刚睡醒一会儿,昨天晚上喝多了,正难受呢。老冯这孙子却拿出长辈教训晚辈的语气对我说:“于小北,你就是年轻,不能喝那么多酒就不要喝,逞这个能干什么?” 我想骂街,如果老冯不是我的领导,我一定会把他臭骂一顿的。而现在,我假装一阵干呕,跑进厕所,随便吐了几口痰,出来后再次躺到了床上,说:“下次我可不能这么喝酒了。” 老冯说:“你先休息一天吧,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明天就回去吧,我跟王总再在这里呆两天,谈点儿别的事情。” 我知道他们一定是留在这里玩耍,才不会是谈事情呢,可是我又不能揭穿他们,只能祝他们一切顺利。 第28章 老歪的爱情来了 28 回到北京的这天晚上,我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家,而是去了父母家,为了晚上去老歪的酒吧里,探探他的口风,看看贾婷婷最近的状态。 没等我去老歪的酒吧,就先从我妈那里得到了一些消息。饭桌上,我妈问我,李貌是不是交上女朋友了?我反问道,您是听谁说的?我妈说:“前两天碰见你李婶了,她说李貌跟一个大学生好上了。”我操,老歪这孙子,他和贾婷婷好上了,居然不告诉我。我对我妈说,我还不知道呢,至少没听他说过呢。我妈说:“也没准儿是你李婶瞎猜的,她说她只是看见过李貌和一个大学生在一起手拉手,但是她问李貌的时候,李貌什么也不说。”我说:“今天晚上我就去他那看看,等我回来告诉您——这件事儿上,我比您还八卦呢。”我妈“啧”了一声,不满地说,什么叫八卦啊,人家李貌也三十了,正经该交女朋友了。 之前一直没有说过老歪酒吧的名字。老歪的酒吧并不是“老歪酒吧”,而是叫“讲礼貌吧”。此时,“讲”字的言字旁和“吧”字的口子边的led灯已经憋了,现在一到晚上就变成了“井礼貌巴”,不知情的人丝毫猜不透这里面做着什么样的生意。我多次和老歪提起过,老歪则一直懒得修理,任由“讲礼貌吧”变成“井礼貌巴”。 今天,“井礼貌巴”里的酒客并不少,老歪喜笑颜开地穿梭在各个桌位之间,服务员挂着疲惫的表情忙碌着。我见我的专属位置空着,于是便坐了上去,并没有注意到贾婷婷就坐在吧台的另一边。她见我到来,便熟练地打了一杯扎啤,放到了我的面前。我一愣,看到是她,便开玩笑地说:“我今天可没钱结账啊。”贾婷婷笑着说:“今天我请你。”嘿!她俨然已经成为“井礼貌巴”的老板娘了。我说:“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贾婷婷忽然脸红了,她翘着嘴,小声嘟囔了句什么后,看向忙碌着的老歪。我也回头看向老歪,老歪也看向我们这边,与我们对视上之后,立刻又假装忙碌起来。 “你每天晚上都过来吗?”我转回头问贾婷婷,“不用上晚自习什么的吗?” 贾婷婷歪歪嘴,说:“自习全凭自觉呗,反正我考试什么的都能过,自习不自习的,没什么要紧的。” “别看我这个哥们儿已经三十岁了,但人家可是纯情处男啊,从来没谈过对象呢。”我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故意这么说。 贾婷婷深情地看着老歪的方向,幽幽地说:“谁又不是呢。” 我偷笑着喝了口啤酒,贾婷婷似乎自知失言,假装拿起一个杯子,擦拭起来。老歪的这个习惯被她学会了。 程辰和几个女生从外面走了进来,暧昧地和贾婷婷打着招呼,然后一溜烟地坐在了吧凳上。程辰没发现我,直接对贾婷婷说:“婷婷,给我们调几杯色儿酒吧,甜一些,不要度数高的……放心吧,我们不让你请客,不会让你的李貌哥哥为难的,哈哈哈……” 贾婷婷居然害羞起来,她说了句“讨厌”后,从吧台后面走了出来,说:“我可不会调什么鸡尾酒。” 程辰继续调笑:“呦,你的李貌哥哥没教给你吗?” 贾婷婷往我这边看了一眼,程辰跟着看了一眼,发现我坐在角落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种小姑娘开着自己同学的玩笑时是那样的无所顾忌,但是看到我之后,却有些尴尬起来,扭扭捏捏地冲我笑了笑。我回应地点了点头,然后回身招呼老歪。老歪穿过人群,走到我们边上,有些不自在。我说:“这几个妹妹想喝甜的色儿酒,还是得请李貌哥哥亲自出马。” 贾婷婷羞愧地转过身去,女生们大笑起来,老歪尴尬地骂了我一句傻逼后,乖乖地走到吧台后面,从酒架上取下一堆印着外国文字的花花绿绿的酒,开始调配起来。 我发现,老歪时不时就会看看贾婷婷,同样的,贾婷婷也会看他,他们眼中的柔情蜜意是无法掩饰的。我知道,老歪恋爱了,因为他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我——不过,他在小学的时候,倒是用这种眼神看过我们班里最漂亮的女孩子。 老歪这孙子,前几天还跟我唉声叹气地述说着自己忧郁的心情,没想到短短几天的时间,他居然就妥协了,从了这个丰腴的姑娘。 学校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就会关校门,所以学生们一般十点半就会撤离酒吧。贾婷婷虽然没有和老歪腻歪在一起,但是她也在这里一直磨到了临近十一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而她的同学们早就已经调侃着离开了。 学生们走后,酒吧里空旷了许多,只有一桌散客,拿着从外面买来的肉串,边吃边喝,把这里当成了大排档。他们还招呼老歪一起撸串,老歪笑着婉拒了他们。我小声问老歪,你就这么允许他们在这里吃串?老歪说,都是朋友,再说了,现在也没什么人了,无所谓。我说,那你丫还不如把酒吧改成大排档呢,不比现在的生意好?老歪说,太鸡巴累。 “该交代了吧,”我说,“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老歪眼珠乱转:“什么怎么回事儿?” “你不用跟我装孙子了,我都看出来了,你和那个贾婷婷之间一定有猫儿腻,”我说,“就连我妈都知道了。” 老歪咂咂嘴,说:“我们家老太太传的吧?我一猜就是……行了,你丫也别逼供了,我如实交代,行了吧。” 老歪告诉我,国庆节的最后一天晚上,贾婷婷照例来到了酒吧,一边没话找话和老歪搭讪,一边帮着忙。老歪总想躲着她,但是在这个小酒吧里,几乎无处可躲,贾婷婷随便遛上几步,便能走到他的身边。那天晚上的客人不算多,贾婷婷便自作主张地打发服务员回家休息了,她说她可以留下帮忙。服务员有些犹豫,看了看老歪,老歪无奈地点点头,让他走了。服务员嘻笑着与他们告别后,欢快地出了门。贾婷婷坐在吧凳上,双手托腮,认真地看着老歪擦杯子。老歪被她看得发毛,便问她为什么总是看自己。贾婷婷脸红了,不过她的目光依然没有离开老歪,她说:“我就是喜欢看你擦杯子。”这已经不是什么暗示了,贾婷婷的意思已经呼之欲出了。老歪当然知道贾婷婷喜欢的不是看自己擦杯子。老歪顺手拿了一个杯子放到她的面前,然后又递给她一块干净的吸水手巾,说:“既然你也喜欢擦杯子,那你就帮我擦擦吧。”贾婷婷一愣,她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她却没有拒绝,而是顺从地拿起手巾和杯子,学着老歪的样子,擦了起来。两个人就像是一对哑巴,默默地擦着杯子。过了一会儿,贾婷婷忽然举起杯子,问:“李哥,你说杯子的意思是不是代表着一辈子?”老歪不解地看了看她,没有回答。贾婷婷又说,李哥,你打算一辈子都守着这些杯子吗?老歪笑笑,说:“我没学历,什么都不会,岁数也到这儿了,还能干什么,现在就先凑合呗。”贾婷婷认真地看着老歪,问,李哥,你是不是会弹吉他呀?老歪反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想?贾婷婷说:“我觉得所有的酒吧老板都是文艺青年。”老歪努着歪嘴,故意做了一个邪恶的表情,说:“你看看有我这样儿的文艺青年吗?再说了,我都三十了,怎么还能算是青年呢?”贾婷婷似乎并没有被他吓到,反而用自己手里的空杯子和他的杯子碰了碰,说:“我觉得吧,青年的概念不应该被年龄束缚,只要永远保持一颗青春的心,那么一个人将永远不会老去。”老歪目瞪口呆,接不上这么文艺的话,他也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贾婷婷见状,笑着又问:“李哥,你是不是会弹吉他?”老歪摇摇头,说,我就上小学的时候学过一阵口琴,还吹不好。贾婷婷说:“你应该学学弹吉他,可以在酒吧里腾出一块地方,专门用来唱歌,你自己唱也行,客人愿意唱的话,也是可以的,多一种娱乐方式,也会为你引流的。”老歪说,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太累了。贾婷婷笑笑,说:“李哥,你不是怕累,而是因为你太懒了。”老歪确实挺懒的,他可以在我面前随意展示他的懒惰,但是他的自尊心无法让她对着一个比他小十岁的姑娘承认自己的慵懒。老歪说:“不是我懒,而是因为我文化水平低,没什么见识,所以想不出你说的这些花花玩意儿。”贾婷婷说,李哥,你要是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帮你出谋划策。老歪说:“算了吧,我是一个固守成见的人,不想轻易改变。”贾婷婷说:“我大小也是个股东,你怎么也得考虑考虑我的建议啊。”老歪笑了,说,你算是什么股东?贾婷婷有些不悦,她瘪瘪嘴,说:“李哥,不带你这么过河拆桥的,我都已经把我的全部家当都给你了,怎么不能算是股东?”老歪辩解:“咱们之间是债务关系,我并没有打算让你入股啊。”贾婷婷昂着头说:“那这笔钱我就不要了,就当是入股了。”老歪摇摇头,说,其实我不能要你的钱,我应该把钱还给你,毕竟你还是个学生。贾婷婷眼珠一转,话锋一转,说:“我知道那天你带着出去玩的孩子是谁了,于哥都告诉我了。” 说到这,老歪瞪了我一眼,说我多管闲事。我笑了笑,没有反驳,让他继续往下讲。 那天晚上,听到贾婷婷说出她知道孩子是谁的之后,老歪只是笑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贾婷婷从吧凳上下来,走到吧台后面,老歪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贾婷婷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对老歪说:“李哥,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老歪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随口答应了一声。贾婷婷又说:“我们学校关门了,我进不去了。”老歪问那怎么办?贾婷婷露出恳求的眼神,说:“李哥,我能在你的酒吧里凑合一宿吗?”老歪大惊,忙说:“这怎么行啊,我这里一点打烊,到时候我会拉闸的。”贾婷婷的眼神忽然又变得坚毅,她说我不怕。如果要是酒后的客人不愿离开,老歪自然有办法对付他们,只要恩威并施,自然就能让他们离去。可是,这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而且倾慕于己,便让老歪手足无措了。老歪挠着脑袋,为难地说:“不是我怕你偷我东西,主要是你一个女孩子在这里太不安全了。”贾婷婷捂嘴一笑,眼神又暧昧起来,说:“你真的忍心让我一个人在这里过夜吗?”老歪懵了。实际上,老歪明白贾婷婷的意思,他之所以懵了,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应付这个热情的姑娘。吧台和卡座都没有了客人,只有散座上坐着一对住在附近小区的情侣,他们并排而坐,脑袋挨在一起,低声调笑着。酒吧里的灯光昏暗,贾婷婷的脸忽明忽暗的,老歪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老歪对我说,即使以前上职高打群架的时候,脸上被划了一下,心脏都没跳得这么快过。我说,人类的意志最容易被自己不坚定的内心瓦解了。老歪看了看我,说,你丫说得对。 那天晚上,贾婷婷站在吧台里,与老歪仅有半臂之隔,她单手托腮,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认真且深情地看着老歪。老歪很别扭,双手不自然地放在吧台上,不知所措。贾婷婷看了一会儿老歪,忽然问:“李哥,你脸上的伤疤也是为了保护女生而留下的吗?”老歪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上淡淡的疤痕,说:“不是的,这是年轻的时候不懂事,跟人家打群架时被别人砍的。”贾婷婷问,疼吗?老歪说:“现在不疼了,当时似乎也不怎么疼,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拿着棍子一顿乱抡,但是过后还是疼了很长时间的。”贾婷婷突然伸手去摸老歪的脸,老歪吓了一跳,赶紧躲了躲,问:“你干什么?”贾婷婷嘟着嘴说,我想触摸一下你的过去…… 听到这里,我大笑起来,老歪却红了脸。那几个把酒吧当成大排档的男人看向我们,老歪冲他们抱了抱拳。我努力克制着笑容,对老歪说:“没看出来呀,那个姑娘还挺肉麻的。”老歪羞赧地说,我就是搜肠刮肚,也说不出这种话。 当时,老歪听到贾婷婷的这句话后,愣了神。贾婷婷又伸过手来,老歪没有再躲,任由这个丰腴少女在他的脸上轻抚着。老歪对我说,原来姑娘的手是那样的柔软和温暖。贾婷婷也有些羞赧,用她自己的话说,她从来没有对一个男人如此过,当时她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儿冒出来的勇气。贾婷婷没好意思摸着老歪的脸不放,只是沿着他浅浅的疤痕掠过她嫩滑的手指。老歪觉得脸上痒痒的,心里也是痒痒的。他对我说:“心中的痒比脸上的痒更……痒。” 老歪又对我说,我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姑娘有种神奇的魔力,让我喜欢上了她。我告诉老歪,中国有句古话: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纸。老歪说,那天晚上,这层纸被捅破了。 那时,酒吧里最后的情侣客人离开了,就剩下了老歪和贾婷婷。老歪想了想,对我说,二十岁的少女犹如出水芙蓉,脸上的皮肤滑嫩得简直能捏出水来。那晚的老歪看着盛开的鲜花一般的贾婷婷,自嘲地问:“我又老又丑,既没文化又没钱,我有什么好的?”贾婷婷抿着嘴,同样看着老歪,在那个暧昧的环境里,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老歪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终于还是败在了这个少女的手里。他又问贾婷婷:“以前听你们同学说过,你不是独身主义吗?”贾婷婷说,在我爱上一个男人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独身主义。老歪撇撇嘴,不敢接话。贾婷婷偷偷瞄了瞄老歪,又说:“可是,我现在爱上过了一个男人。”老歪以为他们之间的对话会始终在暧昧之间徘徊,没想到贾婷婷居然这么直接就表达了出来。老歪说:“你能说清楚什么是爱情吗?”贾婷婷摇摇头,说:“能够被总结出来的爱情都不是爱情,真正的爱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老歪总结不出来这些听起来富有哲理的话,他所理解的爱情似乎只有小学时期喜欢班里最漂亮的女同学。老歪也清楚,小学时期的喜欢并不是爱情,但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对别的女人的爱情,只能盲目地以为那就是爱情。他听完贾婷婷的话后,找不出更好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只能点点头。贾婷婷误会了,她以为老歪接受了她,便往老歪身边凑了凑,把脑袋靠在了老歪的肩上。此时的老歪就像是一尊石头雕塑,他简直一动都不能动了。贾婷婷软绵绵地说:“李哥,或许我也不懂什么是爱情,或许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爱,反正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感到很开心、很快乐,我已经抑制不住自己心脏怦怦地跳了,它以前可从来没跳得这么凶过。”老歪何尝不是这样,三十年了,他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子如此亲近,心里怎么能够做到不小鹿乱撞呢?老歪说,我比你大十岁呢。贾婷婷说,那你一定会疼人啊。老歪又说,我长得不好看,脸上有道疤。贾婷婷说,这样才有安全感啊,别人看到你之后,就不会欺负我了。老歪还说,我没什么文化,职高毕业的。贾婷婷说,只要聊得来就好啦,俗话说得好,仗义多是屠狗辈,读书多是负心人。老歪最后说,别看我开了间酒吧,实际上我很穷的。贾婷婷说,李哥,提到钱就肤浅了。老歪说,妹妹,你要知道,这个社会是金钱至上的。贾婷婷说,只要我不是金钱至上的不就好了吗?老歪哑口无言,他第一次见识到了女大学生的口舌之利。 “然后呢?”我见老歪讲至此处后,不再往下说,便问,“你丫别抻着我行不行?” 老歪幽幽地说:“然后?然后我就成了她的李貌哥哥了。” “那天晚上你们俩就在酒吧里过的夜?” 老歪的脸又红了,挥挥手,说:“你丫就别问了。” “我操,这么快吗?当天就破了处男之身了?” 老歪又说:“都说了,你丫就别问了。” “现在的女孩子可真牛逼啊,”我感叹道,“当初我和陈辰好歹还渗了一年的时间呢。” “操,我可没兴趣听你和陈辰的那些事情。” “我他妈可也得肯告诉你呀!” “所以呀,”老歪就像一个胜利者,骄傲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也就别打听我们之间的隐私了。” 第29章 新同事 29 老歪的爱情来了,我很高兴,这毕竟是我亲生的朋友,看到他能够开心幸福,简直比我当初谈恋爱时还要兴奋。当初,我第一次把陈辰介绍给老歪的时候,老歪也像我现在一样,由衷地为我感到高兴。现在,终于轮到我把祝福的话还给老歪了。老歪对我说,你回家千万别告诉你妈。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妈去对他妈说,我说,这又不是什么寒碜事儿,为什么要瞒着你爸妈呢?老歪说,贾婷婷要是跟咱们同龄的话,那还说得过去,毕竟她比咱们小十岁了,说出去多让人难为情啊。我说,人家贾婷婷都不觉得难为情,你有什么害羞的?老歪说,反正我就是挺别扭的,我受不了咱们院儿里那帮小脚侦缉队在背后叨叨。我点点头,表示理解。十年前,我第一次带着陈辰回家的时候,就被一群坐在楼下闲聊的妇女们传了很久的闲话。那时,我和陈辰风华正茂,郎才女貌,还被那群长舌妇嚼舌根,更何况老歪这种情况了。我答应了老歪,回家后不会对我妈说什么的。 果然,我到家已经临近十二点了,要是平时,我妈一定早已入睡。而今天,她却躺在沙发上,等着我回来。我妈问我:“李貌真的搞了一个大学生吗?” 我打了个哈欠,说:“我洗洗去睡了,明天还得去上班呢。” 我妈从沙发上起来,追到厕所门口,不悦地说:“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啊……人家李貌是不是搞对象了?” 我故作淡定地说:“反正我盘问了一晚上,什么也没问出来……您要是从李婶的嘴里问出什么来的话,千万别忘了告诉我。” 我妈讪讪地离开厕所门口,说:“真没劲。” 完了,就照我妈这个状态,她早晚有一天会融入到楼下的小脚侦缉队里面的。 这是我最近这段时间里最令我开心的事情,以至于第二天我走进公司大门的时候,还是吹着口哨的,喜形于色。司雅来了之后,见我笑逐颜开,便询问我有什么开心的事情,说出来让她也高兴高兴。我说,我一个最好的哥们儿交上女朋友了。司雅说,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又不是你的桃花运来了。我说:“你不知道,我这个兄弟都三十岁了,还从来没搞过对象呢,我们都为他着急,他现在交上了女朋友,我当然也为他高兴了……当初我刚和陈辰好上的时候,他也会真心的为我高兴,我们俩的感情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的。” “我理解,就像我哥和李讴歌一样……”司雅暧昧地一笑,“对了,你提到了陈辰,我忽然想起来了……”说到一半,她闭上了嘴,傲娇地看着我。 “什么意思?”我不解地看着司雅。 司雅却不紧不慢地收拾着自己的桌面,嘴角始终挂着无法掩饰的满是戏耍之意的微笑。 “你倒是说呀,别吊着我行不行,”我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的好奇心一向是很强的。” 司雅说:“下礼拜一你就知道了。” “什么下礼拜一就知道了?你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呢?” 司雅摇了摇手指,然后“嘘”了一声。 到了中午,司雅还是没忍住,她悄悄对我说:“新同事下周一来上班,是个女的。” “你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个?”我说,“女的就女的呗,这个世界上不是男的就是女的,我相信你的眼光,肯定不会招一个二尾子过来的。” 司雅笑着拍打我一下,说:“去你的吧……等周一来了你就知道了,先给你一点神秘感。” “是个美女?”我凑近司雅,说,“我现在心如止水,你就是弄个西施貂蝉过来,我也不感兴趣。” “拉倒吧,想得还挺美,还西施貂蝉?不给你找个……”司雅说到一半,掏出手机搜索一番,接着说,“不给你找个东施嫫母就算对得起你了。” 以前,司雅说我是她的上班搭子,每天能够和我开开玩笑、一起咒骂老冯,便会很开心。我说,你应该找个闺中密友当你的上班搭子呀,你天天和我胡说八道,李讴歌该吃醋了。司雅说,第一,张姐那人跟咱们有代沟。我打断她说,那刘思雨跟咱们同龄呀。司雅挥舞着手臂,说:“你别打断我,我还没说完呢……我跟刘思雨没那么多可聊的,她有点儿闷葫芦……第二,正是因为你跟李讴歌是同学,所以我才能放心地和你一起骂老冯,我知道你不会去打小报告,李讴歌说过,你上学的时候从来都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我说,我现在也是哑巴吃黄连。司雅笑了,说,所以我才觉得你是我的上班搭子呀。 我的上班搭子确实对得起我——简直太对得起我了。 等到转过来的周一,我迟到了。因为在前一晚睡觉前忘记了设置闹钟,导致我被尿憋醒的时候,已经临近八点半了,而我们要在九点钟打卡上班。我发现自己即将迟到后,赶紧给司雅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的工卡在我的第二层抽屉里,让她到了之后赶紧帮我打卡,我现在出门上班。 我简单洗漱一番,连胡子都没有刮,就出门了。周一的路上有些堵车,等我开到公司楼下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以往的周一早上,老冯会组织大家开早会,而今天司雅没有给我发信息催促我,表示着老冯一定还没有回来。我大摇大摆地走进公司,先看了看老冯的办公室,他的门果然紧紧地关着。 我和一些同事随意打着招呼,走到我们的办公区。我的工位上居然坐着一个女人,这让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那个女人的侧脸酷似陈辰。是的,我见过她一面,就在我第二次去南京的高铁上,她将自己的纸巾递给了我边上一位因为丧妣而痛哭的女人。 司雅坐在她的边上,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我忽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明白了司雅的意思,她一定是因为招上来一个与陈辰长相相似的女人而感到自豪,觉得在我的面前倍儿有面子。 我走到工位边上,司雅看到我,站了起来,笑着对我说:“于小北,这是咱们的新同事,叫徐婧,先让她跟着你熟悉一下咱们公司的业务。” 徐婧对着我温婉地笑了笑,伸出右手,说:“你好。” 我赶忙也伸出手,和她握了握,说:“你好。” 司雅指着之前小孙的位置,对徐婧说:“你先坐在这里吧,等经理回来之后,再看看怎么给你安排座位。” 小孙的位置在我的斜后面。徐婧把自己的包放到了那张桌子上,然后问我,什么时候开始给她培训。我说:“谈不上培训,一会儿等我收拾好之后,咱俩先加个联系方式,我先把公司的一些项目介绍发给你,你先看看,等之后我先给你讲讲咱们得一些工作流程,如果你之前也是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应该问题不大……具体的一些工作,还是等经理回来再安排吧,你先熟悉熟悉公司的情况,估计人事部门这两天还会给你做入职培训。” 徐婧点点头,坐到了椅子上,打开了面前的电脑。我拿起搭在隔板上的抹布,想要擦擦桌子,司雅说她刚才已经帮我擦过了。我谢过她,便去加了徐婧的微信,然后给她发了一些项目介绍的文件,让她自己先看。 司雅给我发了一条微信: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我说:我可真是太谢谢你了,我最近正努力去淡化陈辰在我心里的痕迹呢,你却给我来了这么一出。 司雅扭头看向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我说:老冯同意了吗? 司雅说:我上礼拜就把她的简历发给老冯了,然后给老冯打电话说了说面试的情况,老冯说没问题,让我带她办入职。 我说:这不像是老冯的风格啊,老冯不应该是还得亲自面试一番呢吗? 司雅说:谁知道老冯正在干什么呢,反正他那边闹哄哄的。 我说:老冯别再不记得这事儿,回来找你的茬儿? 司雅说:不至于,除了电话以外,我们还有聊天记录呢。 我看了看司雅,她对我笑了笑,我又侧身看了看斜后方的徐婧,她正在认真地看着电脑上面的文件。她长得太像陈辰了。 司雅又给我发了一条微信:其实不光是因为她长得像陈辰。 我问:还因为什么? 司雅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这是咱仨的秘密。 我不解地问:咱仨? 司雅说:还有李讴歌……其实我以前就见过徐婧,她和李讴歌是大学同学,当时李讴歌是班长,她是副班长,我在我们的婚礼上和李讴歌大学同学的婚礼上都见过她。 我又看了看徐婧,恰巧她也回头,我们四目相视,淡淡一笑。我回复司雅:你这叫以权谋私(滑稽笑脸) 司雅说:你说话真难听,什么叫以权谋私呀,这叫一举两得。 我开玩笑地说:以后我天天看着这个小陈辰,哪儿还有心思认真工作啊,要是做错了什么,我可得赖你呀。 司雅说:好你个于小北,我特意挑了一个你喜欢的模样的同事,你居然要恩将仇报。 我说:司雅同志,我感谢你对我的关心,我很高兴,可是,我面对着这样的一张脸,却有些难过。 司雅再次看向我,眼中充满的忧愁和惆怅。我对着她笑笑,表示我由衷的感谢。 第30章 斜眼的苦恼 30 自从我搬回以前的家后,斜眼隔三差五便会来找我吃饭喝酒,他现在住的地方离我家只有两站地,所以他来找我的话,特别方便。他有时候自己来,有时候会带着那个小网红彤彤一起来。我曾委婉地对斜眼说,我最近开始打算减肥了,不能再胡吃海塞了。斜眼说,没关系,你可以看着我们吃,我们尽量不吧唧嘴就是了。 斜眼来找我从来没有正事,基本上就是胡乱聊天,用以消磨时间。他的朋友除了我之外,大多都是一些酒肉朋友,除了吃喝玩乐以外,没什么过硬的交情。 斜眼曾对我说过:“于翠花,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交心的朋友,我跟别人的关系全都是面子工程,只有跟你才是最亲密的。”说罢,他搂住我的肩膀,用他的脸蹭了蹭我的脸,然后嫌弃我的脸上有胡茬。我们上大学的时候,总是这么无所顾忌地开玩笑。那时陈辰满眼笑意地看着我们,说我们恶心。斜眼说,恶心没关系,你只要不吃醋就行。陈辰吐着舌头,“呸”了一声,说,我才不会吃你的醋呢,我们家翠花还是有正常的审美的。斜眼有些不高兴,佯装生气的样子。我一手搂住陈辰,手搂住斜眼,说:“没关系,我男女通吃。”陈辰嫌弃地挣脱开了,而斜眼则贱了吧唧地把脸又贴了上来。 今天,斜眼独自拎着啤酒来到我家,他说要和我小酌一番。我也正在无聊,便和他喝起了酒。酒至正酣,斜眼忽然聊起了以前上大学时的事情,他说他很怀念以前和大家住宿舍的日子,现在每天都很空虚,即使出去花天酒地也难以掩盖空虚的心。我说,你还是去你爸的公司上班吧,因为人一旦参加了工作,便会充实起来的。斜眼摇摇头,说,不行,我一去我们家的公司,就想拉屎,屁眼儿上的阀门就像失灵了一样,几乎关不住。我说你丫真恶心,能不能不在吃饭喝酒的时候说这些屎尿屁的话题。斜眼说,没办法,我一想到我们家公司,就想拉屎,不行了,你先喝着,我去拉个屎。说罢,斜眼晃悠着站起,跑进厕所。我默默地喝了一口酒,等着斜眼出来。他的屎来得急,拉得也快,不到两分钟,他便出来了。斜眼坐下后,拿起啤酒罐,和我碰了碰,喝了一口,说:“我爸也真是,我都这么大了,一天到晚还老叨叨我。”我问,你爸叨叨你什么了?斜眼说,我爸让我找个正经的女朋友,不让我老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厮混。我说,我跟你爸的想法一样。斜眼笑骂道:“去你大爷的吧。”我说:“你真的应该踏踏实实找个女朋友了,你还记得我那个开酒吧的哥们儿吗?人家现在搞了一个大学生。”斜眼说:“大学生怎么了?我又不是没玩儿过。”我说,性质不一样,人家不是花钱找刺激,人家是正经谈恋爱。斜眼撇撇嘴,说,拉倒吧,我可不会谈恋爱,让我跟那些女人逢场作戏还行。我说:“也许是咱们的家庭情况不一样吧,我觉得还是踏踏实实过日子比较好。”斜眼说:“家庭的事情,大同小异,别看我爸在外面也瞎胡搞,但是他却让我找个老实人过日子。”我探身拍了拍斜眼的肩膀,说:“爸爸毕竟是爸爸,没有不为自己孩子着想的。”斜眼“啧”了一声,又骂了一句去你大爷的。我好奇地问:“你给我讲讲你爸在外面瞎胡搞的事情,我对这个比较好奇。”斜眼心里藏不住事,而且他还乐意显摆,他说他爸这几年岁数大了,本分了许多,再往前一些年的时候,仗着自己有钱,总是在外面包养年轻的女大学生,斜眼的母亲很早就和他爸爸离婚了,所以他爸爸在搞女人方面,并没有什么顾忌,甚至在斜眼上高中和大学的时候,还带回家过一些不同的年轻姑娘。我问斜眼,你爸就当着你的面,把那些姑娘领回家吗?斜眼说,那哪儿能啊,都是我无意撞见的。我伸出大拇指,说:“你爸真牛逼,单看他的样子可看不出来。”我在上大学的时候分别见过斜眼的父母。他的爸爸个子高高的,皮肤白皙,保养得很好,看起来很儒雅,一点也不像斜眼说得这么不堪。他的妈妈也是一位很端庄的女人。他们一家三口之中,唯独斜眼长得过于不堪入目。 斜眼说:“我爸只许他自己州官放火,就不许我这个百姓点灯,真是岂有此理。” “我得先说下,不是我要占你便宜啊,”我说,“我其实挺理解你爸爸的,真的,没有哪个父亲不为自己孩子考虑的……我自己也有孩子,当然知道都希望自己的子女学好一些了,别看我抽烟又喝酒,但是我可不希望我的小石榴长大之后跟我一样……所以,你爸爸也是这样,虽然他会在外面搞女人,但是他不希望你这样。” “要不怎么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呢,”斜眼说,“他这个人就是双标。” 我说:“等你以后有了孩子就知道了。” 斜眼摇摇头,说:“你放心吧,我以后才不会要孩子呢,我甚至可能都不会结婚,我爹妈离婚就已经让我够受的了,我才不会上这个当呢……你别误会啊,我没有阴阳你和陈辰的意思……我打算等我爸爸死了以后,直接把公司买了,拿着钱找个沿海的城市,在那里生活一辈子,我没什么追求,反正只要不让我有烦恼就行了。” 有时候,我很羡慕斜眼的这种想法,我也想要过那种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生活,但是现实却不允许我这么做。我有父母,我有女儿,我不能抛下他们不管;我有北京户口,“享受”着社会给予的医疗、教育等优先的资源,让我无法割舍这样的优越感。人们总是这样,为了一些无法割舍和抛弃的人和事物,强行让自己负重前行,美其名曰“责任”,并且乐此不疲。 我说:“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考虑很多问题,没有那么多后顾之忧,我要是像你一样,早就逃离北京了。” 斜眼说:“不过话说回来,北京的优势和资源,别的地方还真比不了……咱不说别的,就说漂亮小妞儿吧,闭着眼睛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你丫三句话离不开姑娘……要不然你还是听你爸的话吧,找个正经的女人。” 斜眼摊开双手,说:“那没办法,谁让我遗传了我爸的这个特点呢。” 我说:“你就不知道遗传点好的?你瞅瞅你爸长得那么精神,你再照镜子看看你自己……”从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就经常拿斜眼的相貌打镲,他并不在意,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玩笑话。 斜眼说:“费鸡巴话,自然选择的事,就连我爸我妈两个当事人都控制不了,我他妈怎么能干涉呢?” 我说:“对对对,你爸你妈要是能控制住,就不会有你了。” “操你大爷的!”斜眼大笑起来。 第31章 退伍军人 31 老冯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周三了,他一早便让我把徐婧叫到他的办公室里,简单和她聊了聊,之后便召集我们部门的人员开了个短会。在会上,他首先祝贺徐婧加入了我们这个团队,并且让她做了一个自我介绍。随后,老冯询问了一下大家手上各自的项目进展情况,鼓舞大家再接再厉,争取在2018年结束之前,超额完成公司任务目标。 会后,老冯把我留下,对我说:“于小北,新来的这个同事怎么样?” 我说:“我刚接触人家几天的时间,还不是太熟呢。” “没关系,我相信司雅的眼光,她不会挑错人的……不过该说不说啊,司雅可是真够会挑人的,我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招来一个和陈辰长得这么像的人……你觉得这个徐婧像不像陈辰?” “冯总,别拿我打镲了,”我笑笑,说,“长得像管什么用?” “哈哈,我就不逗你了,”老冯探身打开办公室的小窗户,点燃一支烟,说,“今天晚上跟我和王总出去一趟,请一家老总吃个饭,还记得我前些天跟你说的吗?我和王总在‘十一’的时候,去谈了个项目。” 我一向反感此类应酬,虽然我知道中国的酒桌文化是必不可少的。我说:“反正我回家也没饭辙,那我就悉听尊便吧……不过,你们都是领导,我跟着去合适吗?” 老冯说:“多认识点人没坏处,到时候你帮着我们挡挡酒什么的……要是这个项目谈成了,到时候你就带着徐婧来做吧……我刚才帮你问了,人家徐婧现在单身……” “得了,打住吧冯总,”我笑着摆了摆手,“咱们公司不是不让办公室恋情吗?” 老冯坏笑着说:“嘿嘿,我又没说别的,你怎么总往那方面想啊……我的意思是人家现在单身,没有那么多后顾之忧,我问她了,她能接受经常出差……你要是真的打这个‘小陈辰’的主意,我还不干呢,别想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搞这个……” “您都多余操这心,”我说,“长得像的人多了,我要是挨个都爱一遍,我爱的过来吗?” “行了,别开玩笑了,”老冯收起了笑容,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揿灭在烟灰缸中,说,“这个项目要是谈下来,你带着徐婧做吧,多让她上上手,你多做指导,等她熟悉业务之后,我打算把张爱丽的一部分工作分给她,你看怎么样?” “冯总您直接安排就行了,我们去执行不就完了吗。” 老冯起身关上了窗户,说:“嗯,让我琢磨琢磨,你先出去吧……对了,为了方便你带着徐婧,让司雅跟她换个工位吧,让徐婧挨着你。” 我出了老冯的办公室,回到工位上,对司雅说,冯总让你和徐婧换个位置。司雅瘪瘪嘴,有些不悦,她不愿意来回折腾。我说,我帮你拆装电脑吧。司雅只好点点头。二人更换工位后,徐婧问我,于老师,我现在做点什么呢?我受宠若惊,说:“你别叫我老师,直接叫我于小北就行……你把我给你发的那些文件都看过了吗?”徐婧点点头,说基本都看过了。我说,我现在手上只有一些收尾的工作,一会儿给你一些报销单据,先帮我整理一下,填报销单吧。我告诉了徐婧关于公司报销的流程,然后指导她如何填写报销单。徐婧回到自己的工位上,认真地整理起来。 中午的时候,司雅火急火燎地跑进老冯的办公室,很快便出来了,她着急忙慌地收拾着自己的包,我问她,怎么了?司雅愁眉不展地说,我妈刚才跟我说,我们家闺女发烧了,让我赶紧回去带她去医院。我问,李讴歌不在家呀?司雅说,李讴歌出差了,在湖北呢。我说,那你赶紧回去吧,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及时说啊。司雅收拾好包,说,没事儿,还有我哥和我嫂子呢。 整整一下午,我因为没有什么着急的工作,便一直昏昏欲睡的。徐婧整理完报销材料后,问我还有没有别的工作,我说暂时没有,你接着看看之前发给你的文件吧。徐婧便一手拄着下巴,一手滑动着鼠标滚轴,无精打采地盯着电脑屏幕。 临近四点的时候,老冯忽然从办公室里出来了,我们瞬间都坐直了身体,假装忙碌起来。老冯走到我的身边,先是客套地询问徐婧是否适应这份新工作,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老冯对我说:“于小北,跟我来一趟王总的办公室。” 王总的办公室在会议室边上,面积比老冯的办公室大了数倍,除了办公桌之外,还有一套俗得不能再俗得茶台和沙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流行起来在办公室内摆起了茶台,用来掩盖他们倥侗的文化学识和浅薄的内涵素养,好像摆上这些看起来高雅的东西就能提升他们的整体素质一样,实际上的功能只有一个,那就是装逼。 老冯轻轻敲了敲门,王总在里面说了声“进来”。老冯缓缓推开门,我们走了进去,分别叫了声王总。屋里沙发的茶台前坐着两个男人,一个看起来与我父亲的年龄相仿,坐姿挺拔,精神矍铄,另一个看起来年龄与我差不多,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背上。老冯立刻露出一副谄媚的笑容,上去与他们握手,客套地叫着他们“陆总”“小陆总”。他们站了起来,也回应地笑着叫着冯总。老冯向我介绍他们:“这位是陆总,这位是小陆总,他是陆总的儿子。”我赶紧走上前去,也客套地笑着叫了他们一声。老冯指着我说:“这是我们部门负责项目的同事,于小北。” 王总让我们都坐下。我和老冯坐到了王总的边上,王总对他们说:“陆总,小于是我们一个工作能力很强的同事,以后咱们合作的话,会由冯总和小于来做具体的工作安排,到时候您安排人来和他们做对接就可以了。” 陆总点点头,对他儿子说:“你跟小于加个微信,到时候你们联系就行了。” 我赶紧掏出手机,打开二维码,让小陆总加了我的微信。他问我:“于小北是哪三个字?”我告诉了他关于我名字的正确写法,他记了下来,然后告诉我,他叫陆斌。 王总和老冯陪着陆总一直说话,不过几乎没有什么关于项目的事情,基本上是一些最近发生的新闻和他们共同认识的人的事情。我插不上话,只能坐在一边,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腿上,假装认真听着他们的谈话。陆斌则翘着二郎腿,低头玩着手机,时不时搭上一句话。 我就这么尴尬地坐了二十多分钟,老冯忽然抬起头看看我,说:“那个,于小北,你要是还有没做完的工作,就回去做吧,等我一会儿给你发消息,咱们就走……咱们公司的司机王师傅今天家里有事儿,晚上你就别喝酒了,到时候开车吧。” 我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里,便赶紧站了起来,说:“没问题,那我先去忙了,您到时候呼叫我……陆总,小陆总,您二位先谈着,我还有点工作。” 离开王总的办公室后,我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我很不喜欢这种拘促的感觉,一想到晚上还要跟他们去吃饭,更是烦恼。 回到工位上,徐婧已经托着脑袋闭上了眼睛,打着瞌睡。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桌面,她吓了一跳,赶紧揉了揉眼睛,说了声抱歉。我说没关系,不过万一要是让冯总看见就不好了,他就该批评你了。徐婧点着头说了声谢谢,然后又开始假装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文件。 我很无聊,拄着脑袋,偷偷看着边上的徐婧。她的正面与陈辰还是有很明显的不同。首先,陈辰的额头有些宽,而徐婧的额头适中;其次,陈辰是圆脸,而徐婧的双腮消瘦;再次,陈辰的嘴唇是类似舒淇的那种性感的厚,而徐婧的嘴唇薄利;最后,陈辰的脸上无瑕,而徐婧的脸上则有五六个小痦子。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们的侧脸看起来却是如此的相似。我有些分不清楚虚幻与现实,觉得坐在我边上的就是陈辰,目光不禁呆滞起来。 徐婧应该是感觉到了异样的目光,她扭头看向我,发现我正在注视着她,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悄悄地问我,是有什么事情吗?我反应了过来,觉得有些难堪,便笑了笑说,你的侧脸有点像我的一位朋友。真是可笑,陈辰在我口中,已经变成了“一位朋友”。徐婧温婉地笑笑,说人有相似也是难免的。我滑动座椅,靠近她,她有些紧张,问,怎么了?我说,你上个月是不是坐动车去南方来着?徐婧说,你怎么知道的?我说,我记得当时你把纸巾递给了一位痛哭的女人。徐婧说,是啊,当时你也在那趟车上吗?我说,是的,当时我坐在那个女人的边上。徐婧笑笑,说,那还真是够巧的呀。我说,嗯,我刚才看见你的侧脸,忽然想起来的。这种莫名其妙的缘分让我们之间一下拉近了距离。徐婧不再紧张,她侧过脸去,说,看来我真的很像你的朋友啊,要不然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记住一个陌生人的面孔呢。我看着徐婧的侧脸,低沉地说,唉,我不瞒你说,你的侧脸特别像我的前妻。徐婧转过头来,看向我,抿了抿嘴,扬了扬眉,没说话。我笑了笑,转移话题,说,我今天下班跟冯总去陪个客户,估计项目已经谈得八九不离十了,到时候我带着你一起来做吧。徐婧点点头,说,好的,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就放心交给我吧。 距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老冯从王总的办公室里出来了,他走到我们这一排的时候,让我收拾收拾,准备走。他让我把工卡交给徐婧,让徐婧下班的时候帮我打卡。 王总的车是一辆奥迪a6,之前我就开过,所以还算是熟悉。王总坐到了后排,老冯坐到副驾驶上,帮我导航。陆氏父子的车跟在我们后面,我们先后到了预定的饭店。 包间内,王总坚持让陆总坐在了主位,他在边上作陪。我们落座后,叫过服务员,王总让陆总点菜,陆总说客随主便,老冯自告奋勇,拿过菜单,一边询问陆氏父子的口味一边点了一些能上台面的昂贵菜肴。点完菜后,王总对我说,小北,你去我车的后备箱里拿两瓶茅台来。我接过钥匙,出了包间的门,老冯跟了上来,低声对我说:“于小北,一会儿你先去把账结了,我的手机没电了……别忘了开发票,明天上班把发票给我,我给你转钱。” 老冯一向如此,只要涉及到结账的事情时,这孙子的手机一定会没电。不过他却从来没有赖过账,每次都会准时把钱转给我或者其他结账的同事。其实我知道,老冯是因为没钱,才找出手机没电的理由搪塞我们,因为他们家的财政大权全都在他媳妇儿手里。 我拿回酒,拉住一个路过的服务员,询问清楚没有开瓶费之后,便走到结账台,把账结了。老冯这个丫挺,他总是趁着这种机会,点一些昂贵的菜。我们五个人居然花了四千多,足足是我小半个月的工资。 倒酒的时候,陆斌说他要开车,不方便喝酒,于是又要了一瓶饮料。王总率先敬了陆总一杯,对我和老冯说——实际上主要是对我说:“要说起我和陆总的关系,那简直太有缘分了……陆总是我的老班长。” 王总说,他和陆总是一个军的,当年都隶属于济南军区,只不过陆总退伍的时候,王总刚刚当上新兵,按照他们军人之间亲昵称呼,所以陆总算是王总的老班长。那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中期的事情了。 老冯问我:“于小北,你是哪年出生的?” 我说:“八八年。” 老冯说:“陆总上战场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要是没有陆总这样的英雄为了国家出生入死,怎么能换取我们现在的幸福生活呢?” 陆斌抬头看了我一眼,举起杯子,对我说:“嘿,真巧,我也是八八年的。” 老冯说:“嘿,那你们哥儿俩喝一个吧。” 我赶紧端起杯子,毕恭毕敬地与陆斌碰了一下。陆斌问:“你几月份的?” 我说:“我四月份的。” 陆斌说:“那我比你大,我是二月份的。” 我假笑着套瓷说:“那我得叫你一声哥啊。” 陆斌笑笑,说了声客气,坐下了。我没有坐下,老冯拉着我,一起敬了陆总一杯。 席间,他们依然没有谈论工作和项目上的事情。王总和老冯一直在恭维着陆总。王总说:“虽然都是军人,但是陆总跟我可不一样,人家可是真正上过战场的英雄。” 陆总笑着谦虚道:“过奖了,过奖了。” 王总说:“这可不能算是过奖,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说到哪儿去都是英雄……可惜我晚生了几年,要不然一定会跟着陆总并肩作战的。” 我看向陆总,觉得他很挺拔,即使临近花甲之年,依然有一种傲人的气质,现在又听到王总这么说,不由得产生钦佩之情。老冯拍着马屁:“陆总,您给我们讲讲吧,我打小就羡慕英雄。” 当过兵的人,军旅生涯一向是他们一生之中最引以为傲的事情。老冯以前拍王总的马屁时,也总是从他的军人身份入手。我是个军盲,对于军队和战争的事情知之甚少,不过作为男人,却对这些事情很感兴趣。 陆总微微笑了笑,说:“嗐,没什么可提的,都是为了国家和人民。” 王总提起杯,说:“来,为了我们祖国的繁荣昌盛,干一杯。” 菜肴源源不断地上着,王总和老冯招呼陆氏父子不要放下筷子。接连喝了几杯酒之后,陆总的话匣子打开了,王总和他聊了聊部队上面的事情,又为他们共同部队首长喝了几杯酒。 终于还是聊到了战争。这是个属于男人的话题。陆总说,那几乎是他的一生之痛,因为战争所引起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彻底改变了他的一生。陆斌听到他父亲要说到家庭上面的事情,便赶紧打断他,让他只说说打仗的事情就行了。 陆总是参加过两山轮战的士兵,他酒后激昂慷慨地向我们讲述了许多他亲眼目睹和亲身经历的战场。看似儒雅的他,咒骂起越南人来,难听的词汇无所不用其极,说得我也热血沸腾的。 他说,他亲眼看见子弹划过战友的颈部,鲜血瞬间喷涌而出的样子。他说,他见过战友用身体扑向拉下拉环的手雷后,肚子被炸开,肠子和内脏流了一地的样子。他说,他见过战友被敌人的子弹击中头部,顽强地打出一发火箭弹后,壮烈牺牲的样子。他说,他见过裹着被鲜血浸染透的绷带的年轻战士缓缓闭上眼睛的样子。他说,他见过猫耳洞里的战友们浑身溃烂的样子。他说,他的腿被弹片划伤,导致他无法继续留在战场,撤到了后方,最终选择了退伍。 陆总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沉重,哀叹连连。他说他见识过战场的惨烈,所以对陆斌当兵的事情一直很忌讳,每当有留在部队的战友问起他是否打算让陆斌当兵时,他都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陆总一定是喝多了,要不然怎么可能对我们说这些话。陆斌烦躁且无奈,他拦不住自己父亲宣泄感情,只能无力地“啧”了一声。 我上班这些年,见过一些私企的领导,他们无一不是道貌岸然,平时装得人五人六的。但是陆总是第一个着实让我感到钦佩的人,听完他的讲述,我都恨不得随便找个日本人或者越南人或者一些其他欠我们血债的外国人,举着刺刀,跟他们拼命。 王总和老冯举起杯,共同赞叹着陆总的英勇。老冯还向我使了个眼色,让我跟着一起敬酒。我端起杯子,说:“陆总,我最敬佩的就是像您这样的英雄了……我们就是生活在了和平年代,要不然我们一定也会上阵杀敌的。” 陆总看了看我,他虽然已经醉了,但是仍然能够说出十分冷静的话:“孩子,没有什么比和平更加珍贵了,可千万不要盼着打仗啊,那种场面我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老冯说:“现在咱们国家的国防力量强了,那些外国人即使有狼子野心,也不敢再像之前那样轻易冒犯咱们了……来来来,为了我们的赤诚之心,为了保家卫国的英雄们,再干一杯……” 那天晚上,陆总和王总都喝醉了,老冯虽然还算清醒,但是也不遑多让。我们和陆氏父子道别后,我先把老冯送回了家,然后又把王总送回了家。王总让我把车开走,第二天再开到公司去。 第32章 同学 32 刮了一夜的风,到了早上的时候,终于停了,气温也一下子降了下来,似乎瞬间就进入了深秋。北京的天气就是这样,每年的春秋两季,总是有刮不完的风,春天的风是越刮越暖,而秋天的风则是越刮越凉。这两个季节虽然是为了夏冬做过渡的,但是却仿佛从未来到过一样,昨天还能穿着短袖,今天就要换上薄棉服了。 我打开窗户,一股寒冷的气息瞬间涌了进来,令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我向楼下望去,一些枯老的树叶已经被风吹落到了地上,随着余风轻轻飘移着,那些依然坚守在树枝上的叶子也打着摆子,摇摇欲坠。我打开衣柜,挑了一件稍厚的外套,穿在了身上。 到了公司,徐婧正在帮我收拾着杂乱的工位,我走到跟前,对她说了声谢谢,又说不用帮我收拾,我自己来就行了。徐婧说,男人终究没有女人会整理。她又说,我已经帮你打好卡了。我又说了声谢谢。徐婧问我吃没吃早点,她多买了一些包子。我受宠若惊,说,我几乎从来不吃早点。徐婧说,还是吃一点吧,要不然对身体不好。我再次谢着拒绝,说早上喝一杯咖啡就行了,最近打算减肥了。徐婧说,我前夫就是从来不吃早点,后来得了胆结石,把胆给摘了,所以我逢人便会劝他吃早点。我有些好奇,因为我看不出来徐婧已经离婚了,我听了老冯的话,以为她一直独身。就在我犹豫是否要和她拉家常的时候,司雅拖着疲惫的身躯来了。 “你们家闺女怎么样了?”我问司雅。 司雅把包放下,伸了个懒腰,说:“我嫂子昨天下午带着我们去了趟儿童医院,孩子有点着凉,开了些药,半夜退烧了,现在我妈带着呢。” “孩子得病最折磨大人了,”我说,“等孩子大一点,抵抗力上来之后就会好一些的。” 司雅点点头,没再说话,懒懒地坐在了椅子上。 老冯临近中午才来公司,他把我叫进他的办公室,简单对我说了说与陆总公司项目的事情。陆总的公司是做工程的,实际上与我们公司的业务并没有什么可以挂钩的地方——我们是以做各种活动为主。最近,陆总的公司承接了一个拆迁项目,他突发奇想,打算搞一场活动,向被拆迁的地区居民宣讲一下当地的规划和未来的该地区发展。于是他通过朋友辗转认识了王总,在沟通中,他们发现居然出身于同一个军,这让他们之间一下拉近了关系,出于对战友的信任,陆总决定交给王总来做。老冯对我说,你抽空去找小陆总谈谈,把咱们策划过的一些活动方案拿给他看看,顺便了解一下他们的需求,然后做个方案给他们看看,如果沟通过程中有什么问题,及时向我汇报。我问老冯,我什么时候去找那个小陆总?老冯说,你不是加人家微信了吗,你直接跟他联系吧,看看人家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说,我自己去还是带着徐婧一起去?老冯摸了摸身上,然后问我带没带烟。我把我的烟递给他,他抽出一支,点燃后,说:“带着点吧,让她也尽快调整好工作状态,你可以让她帮忙,但是不能完全交给她,毕竟我对你还是比较信任的。” 离开老冯的办公室后,我给陆斌发了条微信,询问他何时有空,我打算拜访一下,聊聊活动的事情。陆斌很快就回复了我,说他下午就有时间。我询问了他们公司的地址,他给我发了一个定位,我说咱们下午见。 每个中午,我都会到大楼地下的美食城吃饭,今天也不例外。吃完饭后,我回到公司,司雅正坐在我的椅子上,和徐婧一边吃饭一边刷剧——她们都是自己带饭。我没有打扰她们,而是坐到了司雅的位子上,掏出手机,刷了一会儿新闻。 她们吃完饭,刷完饭盒后,司雅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已经把我的位置腾出来了,我可以回去坐着了。我站起来,低声对徐婧说,下午跟我出去一趟。徐婧问去哪儿。我说有个新项目,冯总让我带着你一起去谈谈。徐婧爽快地说,好。 我从文件盒里翻找半天,也没有之前合适的方案,便从电脑中找出了两套之前做过的方案,发给了徐婧,并且对她说:“徐婧,一会儿你帮我把这两份文件打印出来,下午带着……对了,涉及到其他公司的名称和价格之类的东西,都删了,然后再打印。”徐婧答应了,她接收了文件,着手开始删改。我说,不着急,等下午上班再弄吧,现在午休呢。徐婧说,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也是玩手机,还不如提早弄了呢。我说,那你随便吧,我趴桌子上眯一小会儿。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半了。我们的午休时间是从中午十二点到一点,但是几乎没有人会在一点准时工作,都是磨蹭到一点半前后才假装忙碌起来,所以我也养成了午睡到一点半的作息。我醒来后,擦了擦口水,发现徐婧已经把文件打印装订好,放在我桌子的一角上,我拿起文件,翻看一番,她已经按照我的要求整理好了,该删的删了,该留的留着。我看向这个侧脸酷似陈辰的女人,她也看向我,笑了笑。我低声说:“你的效率还真高啊,我以为得弄到下午两三点呢。”徐婧说,我做事情从来不愿意拖着。 我拿着文件,走到老冯的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老冯慵懒地说:“进来。”我走进他的办公室,老冯正在打着哈欠伸懒腰,他的大肚子顶在办公桌上。我把文件放到他的桌子上,说:“我找了两份差不多的方案,一会儿去陆总他们公司。”老冯随手拿起文件,简单翻了翻,说:“甲方公司名字和价格什么的都删了吗?”我说,都已经删完了。老冯合上文件,放回到办公桌上,说,去吧,提个外勤,完事儿之后直接回家吧。我谢过老冯,出了他的办公室,回到工位上,招呼徐婧,让她收拾收拾跟我走。司雅回身问我们:“你们干嘛去?”其他的几位同事也看向我们。我说,我带着徐婧去聊个项目。司雅笑笑,说,祝你成功。 我的车昨晚没有开走,停在了公司大楼的停车场——我停车是包月的。我开车带着徐婧,她问我谈项目都需要说些什么。我开玩笑说,一会儿你不用说什么,给我当助理就行,我说什么你说“是是是,对对对”就行。徐婧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说,没问题。我笑了笑,说,别当真,我开玩笑的,到时候你不用说话。 我按照陆斌给的地址,导航到了他们公司楼下。停好车后,徐婧背上包,拿着文件夹,下了车,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对她笑了笑,说,别紧张。徐婧看看我,抿抿嘴,微微点点头。我们乘坐电梯,到了陆总公司那一层,前台站起来问我们找谁,我自报家门后,说找陆斌总。前台问,已经约好了吗?我说,是的,上午约过了。前台让我们稍等,她拨了个电话后,带着我们穿过工作区,走到了陆斌的办公室门前,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开,说,陆总,您的客人。 我走进办公室,徐婧跟在我后面,我客套地叫了一声陆总。我知道,单独见陆斌的时候,还是不要叫小陆总为妙。我回身对徐婧说:“徐婧,这是陆总。” 徐婧却没叫陆总,她走到我的身边,惊喜的表情爬到了脸上,她扬着眉毛,嘴角上翘,说:“哎呦,这不是陆斌吗?” 陆斌站了起来,从办公桌后面走了过来,喜笑颜开:“哎呦喂,徐班副,怎么是你呀?来来来,坐坐坐。” 我很纳闷,看看陆斌,又看看徐婧。徐婧向我解释道:“我们俩是同学。” 这让我有些尴尬,我刚才还给徐婧在上课,让她不用说话,听我的就行,结果没想到人家两人居然是同学。我们坐到了沙发上,陆斌和徐婧聊了起来。 陆斌给我们倒了茶,我半站起接过,道了谢,徐婧则坐着道谢。陆斌说:“咱们多少年没见了?是不是小江结婚之后就没见过呀?” 徐婧说:“可不嘛,这么一说也三四年了。” “真是够巧的,没想到咱们在这儿碰见了,”陆斌说,“你现在在这家公司呢?” 徐婧说:“我刚来一个礼拜,正好今天我师傅说带我出来熟悉熟悉业务,我就跟来了。” 陆斌看向我,我忙说:“真是太有缘分了,没想到你们是同学啊。” 陆斌说:“这是我们大学时候的副班长,以前没少受她照顾。” 徐婧捂着嘴笑,说:“哪儿呀,我可没怎么照顾过你们啊。” 陆斌说:“咱们之间就别谦虚了。” 大学?我一愣,想起了之前司雅对我说过,徐婧是她老公李讴歌的大学同学,那么这样看来,陆斌一定也和李讴歌认识了。 果然,徐婧喝了一口水后,说:“对了,李讴歌的媳妇儿也跟我们在一个部门。” 陆斌一惊,问:“司雅也跟你是同事?” 徐婧说:“是啊,就是她把我招进来的。” 陆斌笑了起来:“天下简直没有这么巧的事情了……晚上别走了,咱们好久没见了,一起吃个饭吧。” 徐婧看了看我,我赶紧把方案文件放到茶几上,说:“陆总,这是我们之前做过的一些活动方案,我放在这儿了,您抽空看看吧,等您看完了再联系我,咱们再聊之后的事情……我今天就不打扰你们同学相聚了。” 陆斌说:“你这话说的,既然大家这么有缘,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对徐婧)我一会儿给班长打个电话,让他下班带着司雅一起过来。”司雅之前跟我说过,李讴歌是大学时候的班长,徐婧是副班长。 我说:“我昨天听司雅说,李讴歌出差了,不在北京,而且司雅的闺女这两天发烧了……” 陆斌失望地叹了口气,说:“没事儿,那今天让我尽尽地主之谊,等之后有时间再约他们。” 徐婧又看了看我,我和她对视一眼,然后看向茶几上的文件。徐婧会意,她指着文件,对陆斌说:“这可是我来这个公司谈的第一个项目,你可得上上心啊,不许糊弄我。” 陆斌说:“就算我不看在正副班长的面子上,我也得看在司雅的面子上啊。” 徐婧明戏地笑笑,我却很不解,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看在司雅的面子上。陆斌问徐婧:“我抽支烟,你介意吗?” 徐婧说:“这是你们家的公司,又不是咱们学校,你不用请示我。” 陆斌又大笑,他拿过烟盒,抽出两支烟,递给我一支,我起身接过,说谢谢陆总。陆斌说:“别老陆总陆总的了,咱们都是同龄人,直接叫我名字吧。” 我尴尬地笑笑,没有接话,掏出打火机,点燃他的烟后,把自己的也点着了。 陆斌和徐婧开怀畅聊着他们曾经同学现在的一些情况,我却有些手足无措,只得拿起一份方案,假装随意地翻看着,实则在听着他们的谈话。本来今天的这次见面,徐婧是我的跟班,现在我却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他们聊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有些冷落了我,陆斌便主动与我说话,向我探寻了一些关于做活动的事情。我顺势把手里的方案递给了他,隔着徐婧给他讲了讲之前的案例。徐婧觉得有些别扭,她站了起来,让我挨着陆斌。 我给陆斌吹嘘着我们公司的经验和优势的时候,徐婧则在陆斌的办公室里遛达起来,她一会儿站在窗边向外看看,一会儿坐到陆斌的办公椅上转两圈。我则一边讲着一边偷偷看着徐婧,这让我有些分心,言语上有些磕巴。听完我断断续续的讲述后,陆斌说了一些关于他们打算做的活动的情况,让我提一些中肯的建议。我说,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我会把您的这些诉求汇总一下的,尽早做出一个可行的方案,然后再拿给您看。陆斌说,这样吧,我到时候组织我们同事开个会,整理一下需求,做个文档发给你。我说,那没问题,有方向就好办,毕竟每个客户都是个性化的,我们要对症下药,才能解决问题。陆斌合上文件,放到桌子上,说,这些就留在我这儿吧,我研究研究,如果你要是方便的话,可以给我发一份电子版的,我到时候给我爸看看。 陆斌领着我们两个在他们公司里转了转,他给我们介绍了一下他们公司的一些情况。他低声跟我说,他爸昨天喝多了,今天没来。我说,可得让陆总好好保重身体,毕竟年龄大了,该注意的还是得注意。我们再次回到了陆斌的办公室,陆斌问起司雅的一些情况,我简单说了说。我告诉陆斌,我和司雅的关系非常好,李讴歌是我的初中同学。陆斌又笑了,他说那简直太有缘了。 晚上,陆斌请我和徐婧在他们公司附近的一家小饭馆吃了顿饭,我本想婉拒,但是架不住陆斌一再邀请,如果不给他面子,实在是过不去,只能谢着答应了。席间,陆斌对我们说:“既然咱们都是朋友,那我就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您说。”我放下筷子,等着陆斌说话。 “你回去别说跟我是同学啊,”陆斌对徐婧说,“咱们合作的事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正常流程就行……毕竟这是我们家自己的买卖,我到时候肯定会跟你们压价的,要是你们领导知道咱们之间的关系,肯定该跟我爸去磨了,我太了解我爸那人了,别看他做了半辈子生意了,但是他的脸皮特薄,你们领导一抬出来咱们的关系,我爸肯定得给他们面子……我这也是给我自己争取利益呢,再怎么说我爸总有干不动的那一天,到时候不还是我来撑着吗?” 徐婧大笑,说陆斌无奸不商。我无法开这种玩笑,只能陪着笑,说:“我理解,在商言商嘛,工作上的事情,咱们按部就班的就行,只要您别让我们太为难就好了。” 陆斌说:“那你到时候得给我报个底价呀。” 我有些为难,说:“这个嘛……” 徐婧插嘴道:“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陆斌笑笑,说:“逗你们玩儿呢……不过你们可千万别透露出去咱们的关系啊……说实话,我挺烦你们那个冯总的,一副奸相。” 我说:“我们冯总那个人吧,其实挺好的,就是有时候热情得过份了。”虽然我也很不喜欢老冯,但是当着外人的面,总不能说他的坏话吧。 陆斌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似乎也明白我的心理,便不再提及老冯。徐婧问:“我们回去能跟司雅提你吗?” 陆斌好像很了解司雅似的,他说:“跟她说不说都无所谓,不过你们可得嘱咐好她,千万不能让她念叨出来,她那人说话可没把门的。” 吃完饭后,陆斌问:“你们怎么回家,用不用我送你们?”我说我开车来的。陆斌说,那好吧,那我就回家了,今天晚上没跟媳妇儿报备,我得回家点卯去。徐婧哈哈大笑,我笑得却很敷衍。到了停车场,我们和他道别。陆斌说,等李讴歌出差回来,再约一顿饭。徐婧点头同意了。 陆斌走后,徐婧对我说:“于师傅,你回去开车的时候慢点,注意安全。” 我说:“我送你走吧,你就别去挤地铁了。” 徐婧挽了挽头发,想了想,说:“那也好,那就麻烦你了。” 我开车载着徐婧,她帮我导航。她的家在丰台区与朝阳区交界的地方。徐婧说:“真是麻烦你了,还得特意跑一趟。” 我说:“怎么能叫麻烦呢……因为你和陆总是同学,我还叨扰你们一顿饭呢,要不然我回家也没有饭辙……对了,我之前跟你说过,不要叫我于老师或者于师傅,直接叫我于小北就行了。” “嗯,好的,于小北。”说罢,她笑着看了看我,我也看了看她。 四环路上的车很多,但是并不怎么拥堵,我能保持着时速六十公里行驶。我们不再说话,徐婧低着头玩弄手机,我认真地开着车,很快就到了她家院外的路边。徐婧指挥着我把车停在道路东侧,那里没有停车线,马路牙子漆成黄色,是禁停区域,但是却停了一排汽车。徐婧对我说,这里没有摄像头,也没有贴条的,附近居民都是停在这里的。 我向她道别,她并没有打开车门,而是问我:“于小北,要不要上楼坐会儿,喝杯水?” “算了吧,大晚上的,该打扰你家人了。”我说。 第33章 独居 33 那天晚上,我还是去了徐婧的家。她家是一套三居室,位于一栋六层板楼中的第三层。 我婉拒徐婧之后,她说:“没关系的,谈不上打扰,我家里就我自己,没有别人,上去喝口水再走吧……放心吧,车停在这里没问题的。” 我问:“怎么就你自己住呀?” 徐婧说:“我爸妈现在不在北京,所以就剩下我自己了。” 于是,我锁好车,跟着徐婧上了楼。她家所在的楼房一看就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产物,外墙直接是砖面,只不过刷了一层红漆,楼道里的台阶有些已经被磕碰掉了水泥,露出的钢筋,铁扶手有的地方已经掉漆了,锈迹斑斑,楼道的墙面上贴满了各种疏通下水道的小广告。我跟着她走到三楼,她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里的防盗门。屋里的装修也很有时代特色,一看便是新世纪初的风格。地上铺的是那种三十厘米见方的淡绿色麻面地砖,白色的墙面已经有些微微泛黄,灯饰华丽且夸张,与房间有些格格不入,暖气被雕琢精饰的三合板材包裹住。这种老房子的客厅很小,她家只在客厅里摆了一张饭桌和四把椅子,不过上面罩着一层白布,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了。她引着我来到她的屋里。卧室的面积不小,家具也不是很陈旧。沙发是木质的,上面铺着海绵垫子,茶几和沙发是配套的,同样是木质深色的,上面空空如也。衣柜和床的制式是这些年比较流行的,与装修风格大相径庭。我注意到,她的床头上的墙面,有一块长方形的形状比较白,明显与边上的墙面颜色不一样,我猜,那之前一定是挂的是结婚照,因为我想起来今天早上她劝我吃早点的时候,说到过她前夫不吃早点导致胆结石的事情。窗户倒是换过,一看就是断桥铝的。她家的另外两个房间的门关着,我没有看到里面的样子。 徐婧让我随便坐,我坐到了沙发上,她走到外面,给我倒了一杯水,放到茶几上,我端起后,浅浅喝了一口,问:“你一个人住这套三居室,不害怕吗?” 徐婧靠在门框上,挽了挽头发,笑着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有什么可怕的?” 我又问:“你是北京人吧?” “是啊,这就是我们家自己的房子。” “那你父母怎么不在北京?” “我妈身体不好,天气一凉就闹哮喘,所以自从我妈爸退休之后,他们每到‘十一’之前,就去南方过冬,我爸是广东人,他在那边有祖宅……对了,你上次在高铁上看见我,就是我送他们回去的时候。” 我点点头,再次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又问:“你平时都不怎么开火吧?我看你家的餐桌好像很久都没用过了。” 她说:“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懒得做饭,一般都是从外面买回来吃。” “嗯,我也一样,我一个人也不愿意做饭。” “你不和父母住在一起吗?” “离婚之后,跟我爸妈住了一段时间,这个月又搬回之前的家去了,自己过还能自由一点,”我说,“一般也就是周末的时候带着孩子回去看看我爸妈。” “你有孩子?” “嗯,有一个女儿,今年三岁了,刚上幼儿园,不过现在跟着她妈妈一起生活。” 徐婧问:“有你女儿的照片吗?” 我掏出手机,翻找到小石榴的照片,说:“当爸爸的,手机里怎么可能没有女儿照片呢……喏,这是我闺女。” 徐婧凑了过来,接过我的手机,看了看后,笑着说:“你闺女还挺可爱的……嗯,长得挺像你的。” “废话,我闺女不像我就麻烦了。” 徐婧笑着把手机还给我,说:“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你们有孩子,为什么还要离婚呢?” “离不离婚和有没有孩子是不冲突的。”我看着徐婧,忽然觉得她很亲切,莫不是因为她的侧脸很像陈辰吗? “可能是因为我没孩子吧,”徐婧说,“我是理解不了这种感觉的,我要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不会离婚的。” 我下意识地看向她床头上方那块白皙的墙面,徐婧也随着我的目光看了过去,她解释道:“我们离婚之后,我就把结婚照摘了下来,我觉得不能再挂在那里了。” 我和陈辰的结婚照还挂在客厅的墙上,我没把它摘下来。我问:“你们离婚也因为感情不和吗?” 徐婧没有回答我,而是反问我:“你和你前妻离婚是因为感情不和吗?” “嗯,几乎就是这个原因吧,我和陈辰……哦,我的前妻叫陈辰,我们俩的感情似乎就是从有了孩子之后产生了问题……”我看着徐婧的正脸,又觉得她不那么像陈辰了,于是,我把我和陈辰的一些事情讲了出来。 很奇怪,我面对老歪和斜眼,甚至面对司雅的时候,都无法说出的一些真心的话,居然会对徐婧说出来。我给徐婧讲了我们大学时期的爱情,讲了我们毕业之后恋爱结婚的过程,讲了孩子到来之后所产生的一些问题,以及陈辰与我在收入和眼界上的一些差距,直至后来我们的吵架、冷战和离婚。 听完我的讲述,徐婧叹了一口气,说:“你们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你是因为什么离婚的呢?” “我们?”徐婧抿抿嘴,眨了眨眼,说,“可以说是跟你们正好相反。” “什么意思?” 徐婧说,她和她的前夫是在工作中认识的,她的前夫比他大两岁。当时徐婧刚刚大学毕业,入职了一家教育公司,从事教育助理工作,她的前夫是她的同事,对她十分关照,无微不至,自然而然地就谈恋爱了。前夫是南方人,徐婧对此并不反感,因为她自己的父亲也是南方人,所以她对不同地域的人并没有任何歧视。徐婧的父母得知后,也并不反对,他们对那个年轻的南方小伙子很好,也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就这样,徐婧和他谈了几年恋爱后,终于携手迈进了婚姻的殿堂。徐婧说,直到他们离婚,感情还是很好的,几乎没有过任何争执,是和平分手的。 我很不解,想不通他们之间既然没有纷争,相敬如宾,为何还会走到离婚这一步。徐婧低下头,说,问题在我。我问:“你有什么问题?” 徐婧的前夫和他的家庭深受封建宗族思想影响,结婚的首要目的是传宗接代,其次才是搭伙过日子,至于爱情嘛,那只能算是捎带手的事情。前婆婆总是催促他们尽早要个孩子。徐婧何尝不想要孩子,她也想过上其他普通人的生活,但是二人尝试了两三年,过夫妻生活的时候也从不避孕,即使按照从网上学的一些方法,也总是不成功。每当前夫得知徐婧来例假的时候,便会唉声叹气的。徐婧总是劝他,要放平心态,不要过度关注。但是看着身边的朋友同学们一个个都有了孩子,她也不得不着急了。徐婧的父母其实也想要抱外孙子,但是女儿和女婿只开花不结果,他们也是干着急。前婆婆来了北京,名义上是来看看儿子和儿媳,实际上是来催着他们尽快要孩子,因为那个封建的老太太听信了邻居的“谗言”,一直以为儿子儿媳要做丁克家庭,便千里迢迢地跑到北京来做二人的思想工作。徐婧和她前夫感情很好,但是婆婆掺和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还是让她感到很不悦。徐婧和前夫唠叨过几次,前夫也很烦恼,他也深受传宗接代的思想侵蚀,不过他并没有对徐婧发脾气,只是把自己灌醉过几次。徐婧见状,便不再向他诉苦,只能默默忍受。前婆婆撺掇儿子,让他带着徐婧去医院检查检查,是不是生殖上有问题。前夫很为徐婧着想,他并没有直接带着徐婧去医院,而是自己偷偷去做了一番检查。检查结果很清楚,前夫在生殖方面没有任何问题,他的精子数量完全达标,而且很有活力。那么,现在的情况显而易见,要么是二人的运气差,要么就是徐婧的问题。前夫没有把检查结果告诉徐婧,只是告诉了自己的母亲,他劝说母亲,让他们再试试。前婆婆却没有自己儿子的大度,她直接向徐婧的父母挑明了。自然而然的,徐婧也知道了这件事,她埋怨前夫没有向她告知这件事,才造成了现在这个被动的局面。前夫说,婧婧,其实我也很想要一个属于咱们的孩子。徐婧哑言了,她一直以为孩子的问题并不会成为他们之间爱情的绊脚石,但是前夫的这个态度,让她感到悲伤。徐婧背着家人,独自去医院做了检查。当她拿到检查结果并咨询医生之后,几乎绝望了。 说到这里,徐婧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和一个男人探讨这些生殖的问题,多少还是有些难堪的,即使我们都已经三十岁了,依然令人难以启齿。 徐婧并没有告诉我她具体无法怀孕的原因,只是说这是她的身体问题,导致无法怀孕,也就是说,她此生注定与孩子无缘。徐婧惴惴不安地把这个结果告诉了前夫,她希望得到爱人的宽慰。但是,前夫知道这个情况后,态度不冷不热,仅仅说了一句知道了。徐婧很难过,她并不是为了爱人冷淡的态度伤心,而是因为她无法为爱人留下一男半女而感到惭愧。之后,他们的生活似乎回到了之前的状态,实则不然。徐婧说,前婆婆一直在对自己的儿子碎碎念,她的话很难听,她让儿子和“这只母骡子”赶紧分开,再找一个正常的女人结婚生子。这种话说上一次两次,会招儿子的反感,说上十次八次,儿子便懒得反驳,说上千百次,儿子便自然而然地认为这就是真理。于是,在平常的生活中,前夫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生孩子的事情,并且看到电视中或者生活里那些可爱的小孩时,眼中会露出怜爱和羡慕的目光。久而久之,徐婧知道二人之间如果没有一个孩子,那么以后感情的裂痕会越来越大,直至无法弥补。索性,在二人还没有出现更多的矛盾之前,结束这段婚姻才是最正确的。离婚这件事是徐婧提出来的,那时她已经想通了,觉得这样的婚姻实在没有意义,不如好聚好散。前夫象征性地挽留了几句后,也坦然同意了。徐婧的父母也清楚孩子的婚姻状态,并没有阻拦他们,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做事,毕竟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唯一感到高兴的似乎只有前婆婆,她假模假式地劝了劝二人后,便不再说话,看着二人走进了民政局的大门。 徐婧对着我摊开双手,耸耸肩,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其实这样也挺好的,长痛不如短痛,早死早超生。” 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听完徐婧的故事后,我的心情不怎么明朗。我应该说些劝慰的话,但是却无从开口。 徐婧说:“如果咱们两个人的婚姻要是互换一下就好了。” 我说:“听完你的事情,我觉得我们之间的矛盾是不可避免的……我觉得,如果我们要是像你们一样,没有孩子,也许也会有这种情况的,除非我们是不想要孩子——但是我们并没有不想要孩子。” 徐婧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能听我说这些无聊的事情。” “唉,怎么能叫无聊呢,”我说,“这都是我们人生的组成部分啊,各种滋味都要尝一尝啊……我觉得,人这一辈就像是一顿饭,酸甜苦辣都要尝一尝的,如果没吃过甜,怎么知道什么叫苦。” 徐婧转着眼珠看着我,说:“是啊,糖吃多了也会发苦的,所以有些事情还是适可而止,及时止损为妙。” 我看了看表,已经九点多了,便把杯中的水喝干净,站起来说:“谢谢你招待的这杯水,现在已经很晚了,我得回去了。” 徐婧点点头,把我送到门口处,对我说:“明天见。” 第34章 加班 34 第二天早上,我停好车走进大楼的时候,司雅正在电梯间等电梯,她看到我后,兴奋地向我招手。我走了过去,说了声“早啊”。司雅左右看了看,没有我们公司的人,但是也放低了声音,她说:“嘿,听说昨天你和徐婧去的是陆斌他们家公司啊?” 我说:“徐婧的嘴还挺快的……啊,不对,是不是陆总联系的李讴歌呀,然后李讴歌再告诉的你?” 司雅笑了:“哪儿呀,李讴歌可能都不知道呢……是陆斌他媳妇儿告诉我的。” “陆总的爱人?”我说,“哦,李讴歌肯定带着你见过。” 司雅捂着嘴笑了起来,说:“陆斌的媳妇儿是我的大学同学,当初还是我介绍他们认识的呢,我可是他们的媒人。” 我恍然大悟,终于理解了陆斌所说的“即使不看在李讴歌和徐婧的面子,也得看在司雅的面子上”是什么意思了。我说:有你的面子在,那么这个项目一定会很顺利的。” 司雅说:“下次再去陆斌他们家公司的时候,带上我吧……我们认识十来年了,我还没去过他们家公司呢。” “陆总说不让你在咱们公司里瞎嚷嚷你和徐婧跟他的关系。” “哈哈哈,听你叫他陆总可真别扭啊,”司雅笑着说,“下次我见着他,我也叫他陆总,看他什么反应,哈哈哈……” “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小老板呀,我又没有你们的这种关系,”我说,“我作为咱们公司出面的,不叫人家陆总叫什么?” “行行行,你随便吧,”电梯门开了,司雅率先走了出来,回头对跟在后面的我说,“咱们可说好了啊,下次带着我去。” “我没法跟老冯解释,”打完卡后,进了公司的门,我放低了声音,说,“这个项目本来就是让我带着徐婧做的,我要是忽然要带你去的话,解释不清楚啊。” 走到了我们工作区,司雅悻悻地把包放下,说:“爱带不带,谁稀罕呀?下次我让楚未艾亲自带我去。” “谁是楚未艾?”我问。 司雅看了看正在一旁瞎忙的张姐,没有说话,掏出手机,给我发了一条微信:陆斌的媳妇儿。 过了一会儿,徐婧也来了,她微笑着对我和司雅点了点头。等到老冯来了之后,我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我告诉老冯,昨天下午与小陆总谈得比较稳妥,我已经把之前做过的方案拿给他看了,他说他先认真研究研究,然后会整理出一份需求发给我,我到时候按照他们的需求来做方案。老冯点点头,疲惫地说,行,没问题,到时候你就带着徐婧一起做吧。我见老冯的状态很不好,便假装关心地问他怎么了。老冯叹了口气,说:“嗐,还不是我们家那口子……对了,到时候她如果要是问你关于咱们出差的事情,你就说咱们一直在一起来着,每天都在陪客户,你跟我一起回来的……你嫂子应该不会问你,不过她要是真的给你打了电话,你可别说漏了嘴。”我暗自发笑,但是脸上的表情依然平静如水,点点头,说,放心吧,冯总,我知道怎么说。 陆斌的工作效率很高,也许他们想要尽快把工作落实,总之,下午刚刚上班的时候,他便把需求发给了我,并且询问我最快什么时候能做出来方案。我告诉他,今天是周五,如果我周末要是加个班的话,周日应该能给他,不过最好还是等到周一让我们领导过目一下。陆斌说,那就辛苦你了,等落听之后,请你们吃个饭。我说,都是应该的。 我并不想在周末加班,因为我还要带着小石榴回家,于是,我选择在周五晚上加班。如果要是带着徐婧来做的话,我还要给她讲述,会耽误时间,所以,我决定独自完成,等到双方都拍板之后,我再慢慢地给徐婧讲。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没有下楼抽烟,而是在工位上研究陆斌的需求,整理自己的思路。直到临下班的时候,我才捋顺了一套比较完整的流程。徐婧收拾东西的时候,见我毫无动作,便问我在忙什么。我说我今天要加班写方案。徐婧问:“怎么不让我帮你一起弄呢?”我说,下周一就要给冯总审一遍,然后就得发给陆总他们,比较着急,我想等完事之后再给你讲我的工作思路。徐婧放下包,问,那你得加班到多晚?我说,我也不知道,现在刚刚整理好思路,现在准备开始写方案。 六点一过,其他人道着“周末愉快”,迅速离开了公司。徐婧也下楼了,不过她并没有拿走自己的包,我下意识地和她也道别,然后继续对着电脑,敲击着键盘。老冯也从办公室里出来了,他见到我还在忙碌,便走了过来,说:“还在忙呀?”我说,我赶紧把陆总他们的方案赶出来,周一让您看一下,就得发给他们了。老冯说,不行周末做吧,今天早点回去休息休息吧。我说,我明天得去接孩子回我妈那儿,没时间。老冯想了想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那就辛苦你了。我假笑着说,不辛苦。 老冯走了,我继续做着方案。过了几分钟,我的脖子有些僵硬,便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发现公司里几乎已经没人了,除了我们的工区亮着灯,只有远处角落的财务部还有人在低声说话。 徐婧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她走到工位上,放下塑料袋,对我说:“先休息一会儿吧,我看你忙了一下午了,先吃口东西吧。” “啊?你没走啊?”我看向她,说,“我以为你们都回家了呢。” “哈哈,我哪儿忍心让我师傅一个人在公司加班呀,”她从塑料袋里陆续拿出一些从楼下便利店里买来的方便食品和饮料,说,“歇会儿吧,吃点东西补充一下能量。” “谢谢啊,”我笑着接过她递来的食物,说,“多少钱啊?我一会儿转给你吧。” 徐婧摆摆手,说:“算了吧,也没多少钱,就当我拍你的马屁了。” “我应该拍你的马屁才对,谁让你跟陆总是同学呢?有了你的面子,我做起工作来也方便了不少。” “咱俩谁也别拍谁了,”她说,“我知道你晚上回家也没饭吃,正好我回家也是一个人吃饭,还不如在这儿简单吃点呢,好歹还有个人说说话,总比我一个人回家玩手机强……就当你陪我吃顿饭,行了吧。” 我们简单吃了些东西,随便聊了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吃东西的时候,老冯媳妇儿给我打了个电话,没想到居然让老冯猜中了。老冯媳妇儿询问了一些关于我们出差的事情,她说她从老冯衣服兜里翻出了一条女人的丝巾。我按照老冯上午和我说的,蒙骗老冯媳妇儿,并且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我和冯总始终在一起,要么应酬客户,要么修改方案,总之没时间干别的。老冯媳妇儿说:“于小北,我知道你比较诚实,我相信你不会骗我,这次我就先饶了他。”我说,嫂子,冯总一直对您很好的,在我们面前总是说您的各种好。老冯媳妇儿笑着说,拉倒吧,我还不知道他吗?我陪着笑,说:“您就相信冯总吧……嫂子,我不跟您说了,我正加班呢。”老冯媳妇说,那你忙吧。 挂了电话,徐婧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我。我不好当着她说老冯的不是,便说是老冯的媳妇儿打电话问我老冯在出差的时候是不是总喝酒,我帮着领导一起搪塞他爱人。徐婧笑了笑,不置可否。 吃完东西后,徐婧问我需不需要她帮忙。我说,现在暂时不需要呢,你愿意看的话,在我边上看看就行,你要是觉得没劲的话,回家也行,反正我也习惯一个人加班了。徐婧说,我回家也是无聊,还是在这儿浪费一些公司的电吧。 我不再理她,专心致志地做着方案。实际上,徐婧在边上也很无聊,她刷了一会儿网页,然后打开手机看了一会儿电视剧,接着站起来在公司里遛达遛达,伸伸懒腰,再坐回到椅子上,接着看电视剧。过了一会儿,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人一旦认真起来,时间就像吹动的微风或者流动的溪水那样,悄然间便不知所踪了。等我完成方案的初稿后,已经是晚上九点二十了,我伸了个懒腰,发出疲惫但满足的叹气声,徐婧从趴着的姿势倏地坐直,揉着眼睛看着我,问:“弄完了?” 我被吓了一跳,因为我已经忘记了徐婧的存在,她刚才一直没有发出声音,导致我潜意识里认为她已经走了。“你还在呢呀?”我问。 “我一直就在呀,”她说,“刚才看你认真工作,没好意思打扰你,看了会儿手机,眼皮实在睁不开了,就眯了一小觉。” “其实你不用陪我的,在这儿呆着也只是浪费你的时间,还不如回家踏踏实实地睡觉呢。” “我的时间有的是,不怕浪费。” “那正好,你帮我看看有没有错别字和句子不通顺的地方吧,”我站了起来,指了指自己的电脑屏幕,说,“我得去抽根烟了,累死我了。” 徐婧说:“你去吧,我先帮你看看,要是有我觉得不合适的地方,我帮你标注出来。” 我抱了抱拳,说:“辛苦啦。” 徐婧笑笑,说,“你才辛苦了呢。” 我没有下楼,而是拿着烟躲到了厕所里面抽了起来。厕所里的烟感器灵敏度很差,我以前加班到晚上的时候,从来都是去厕所抽烟的。我的烟瘾并不大,但是一下午加上一个晚上没有抽烟,还是让我有些想抽。我蹲在马桶上,接连抽了两支烟,才慢吞吞地起来。回到办公区,徐婧正坐在我的工位上,认真地看着电脑屏幕。我站在过道边上,看着徐婧那酷似陈辰的侧脸,不想打扰她。她知道我回来了,微微侧头笑了笑,然后接着看电脑屏幕。 我不好意思一直盯着徐婧看,这似乎很不礼貌,便坐到了她的工位上,问她:“怎么样,错别字多吗?” 徐婧说:“还好吧,有几个错别字,我给标出来了,另外还有几句话,我没看明白……”说着,她指了指电脑屏幕,我凑了过去,发现除了一句有语病的错误外,其他的都没问题,便给她解释了一通。 “其他的都没问题了,你看看错别字吧。” 她滑动鼠标滚轴,把她标出来的问题一一指给了我。我说,确实是写错了,你直接帮我改了吧。徐婧点点头,在键盘上敲击一番后,我让她保存了文件。她问:“给我发一份吗?”我说:“先别了,等周一让冯总看过之后再说吧……还有,你先别跟陆总说咱们的这个方案报价,也得让冯总再确认一下。”徐婧说,没问题。 为了表示我对徐婧请我吃了一顿简餐的感谢,而且出于对一个单身女人安全的考虑,我对徐婧说,还是我开车把你送回去吧。徐婧同意了。 车上,她问了我一些关于离婚后对孩子的影响的话题,我告诉她,我的孩子还小,目前对这些还没有什么印象。徐婧说:“也许我不能生育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孩子这方面,我不用承受那么大的压力吧。”我说,其实,孩子对于父母来说,有利有弊,每个人站的角度不同,所经历的感受也不同。徐婧说:“我没法站在另外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因为我没有这个命。”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便沉默了。过了一分钟,她又说:“你的女儿很可爱,我见了她的照片之后,就很喜欢她,如果有时间的话,带着她一起出去玩玩吧……也可以约上司雅他们一家。”我说,谢谢,我会告诉我的女儿,有个阿姨很喜欢她的。 到了徐婧家的路边,她没有邀请我再上去坐坐,毕竟已经很晚了,有些不合适。她与我道别后,下车走进了院里。我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后,便开车调头往回走。 第35章 丢钥匙的后果 35 周五夜晚的四环路上,两侧蜿蜒的路灯,犹如一股缓缓的橘色波浪,照亮了深夜打工人的归家之路。由于提前完成了工作,我的心情出奇的好,一边把控着方向盘一边吹着跑调的口哨。 手机忽然响了,我一手控制着方向盘,一手从兜里掏出手机,迅速低头看了一眼,是徐婧打来的。我接听后,按下免提键,把手机放到了腿上。徐婧问:“于小北,你到哪儿了?” 我说:“我刚上四环,还得有一会儿才能到家呢,你放心吧,路上车不多,我会注意安全的。” “我不是想要问你到没到家,我是想说……”徐婧犹豫了一下,说,“我想麻烦你一下,我的钥匙找不到了,不知道是不是落在单位了,你还是方便的话……” 我听懂了她的意思,便说:“你现在下楼吧,我从前面出口出去,调头去你家接你。” “真是太麻烦你了。” “哪儿的话呀,今天要不是你陪我这么晚,还帮我买饭,我又得饿一顿了……行了,一会儿见面说吧,我看见前面出口了。” 我再次来到了徐婧家的路边,她已经站在刚才下车的地方了。她打开副驾驶的门,坐进来之后,说:“真不好意思啊,我太马虎了。” “咱们之间就不要说这些客套话了。” 回到公司后,客梯已经关闭了,徐婧发愁地叹着气。我说,你别着急,我带你走后门的货梯上去。我们到了公司门外,徐婧从包里掏出工卡,刷开的大门,屋里黑漆漆的,只有我们工区还亮着灯。我感到万幸,说:“哎呦,咱们走的时候忘了关灯了,幸亏咱们回来一趟,要不然周一让老板发现了,调监控发现是咱们最后走的,就该挨批评了。” 徐婧没说话,快速走到工位上,翻找一番,然后抬起头皱着眉对我摇了摇头。我走到跟前,问:“没找到吗?” 徐婧叹着气说:“没有啊,我明明记得早上锁好门出来的。” “你再翻翻包里,别是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藏着呢。” 徐婧把包里的东西都倒到了桌面上,有口红,有纸巾,有小镜子,有化妆包,有钱包,有皮筋和卡子,有以备不时之需的小包卫生巾,有一切女人需要的东西,唯独没有钥匙。她把这些东西有都放回了包中,然后又把自己的抽屉翻找一遍,依然没有收获。我问她:“你出门的时候确定用钥匙锁门了?” 徐婧说:“确定的,我每天早上都会锁好门,然后拉拉门把手,确定锁好之后再下楼的……刚才我以为我没锁门,在家门口拉了半天门,结果锁得死死的。” “那现在怎么办?”我看着手足无措的徐婧,问。 “唉,我只能找个酒店凑合一宿了,”徐婧从包里掏出钱包,看了看后,把钱包重重地塞回了包里,自怨自艾地说,“我真是服了我自己了!” “怎么了?” “唉,前些天用办了张银行卡,忘了把身份证放回钱包里了,现在准是在床头柜上呢……只能明天去找开锁公司了。” “真是祸不单行啊。” 徐婧惆怅地看向我,问:“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呀?” “那你家还有没有别的房子?” “我钥匙都没了,就是有八套房子也白搭呀。”徐婧瘪瘪嘴说。 “……” 徐婧看着我,眼睛忽然一亮,我不知道是不是反射的我们工区的灯光,总之她似乎有了主意。她谨慎地问:“你家里有多余的房间吗?” 我一愣,知道她是在打我家的主意。我犹豫着:“我家是一居室……” 她恳求地看着我,双手合十,说:“就一宿,我可以睡沙发的,明天一早我就去找开锁公司,好不好?” 徐婧六神无主的样子,像极了大学时期和我吵架后发现是自己问题的陈辰。我心软了,说:“明天早上我得去接我女儿,不能太晚。” 徐婧说:“没问题,我定一个早上六点的闹钟,醒了之后我就走。” “那……那行吧,”我看着徐婧的眼睛,说,“你明天开锁之后,顺便也换把锁吧,万一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捡到了你家的钥匙就麻烦了。” 徐婧又是道谢一番,我连说不客气。我们从货梯下到了一楼,后门处的灯光昏暗,只有一盏低瓦数的灯泡发出低微的光。我率先走出后门,这里有个小台阶,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很容易发现,但是从楼里出来的时候,却因为光影的关系,不那么好分辨。我刚要提醒徐婧注意脚下,她就一脚迈空了,惊得娇叱一声,直直地扑向了我。我赶紧伸手扶住她,在昏暗的灯光下,一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胸部。她吓了一跳,赶紧站直身子,速速从我身边走过。我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冒犯了她,虽然不是故意的,但还是让我有些尴尬。 由于出现了这个小插曲,导致我们一路上几乎没有任何对话。很快的,就到了小区外面。小区外面的底商是一排饭馆,即使已经到了深夜,还是有一些大排档里飘出了诱人的烤串香气,那种油脂滴落在炙热的炭火上所散发出的味道,令人食指大动,腹中不禁咕咕乱叫。我问徐婧:“你饿吗?我请你吃个宵夜吧。” 徐婧摇摇头,说:“我累了,想要早点休息了。” 我们一前一后走进电梯。我按下电梯楼层按钮后,看了看徐婧。电梯里的光很亮,徐婧脸上的绯红一定不是她涂抹的脂粉。到了家后,我从鞋柜里找出了一双之前陈辰穿过的拖鞋,拿给了徐婧。 我让徐婧随便坐,然后找出一个一次性纸杯,给她接了杯水。她喝着水,站在茶几前面,看着我和陈辰的结婚照。我说:“我还没来得及把我们的照片摘下来。” 徐婧看看我,又看看照片,又看看我,说:“嗯,我跟她长得是有些像。” 我尴尬地笑笑,说:“是啊,我也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这么像的人。” 她把纸杯放到茶几上,然后在沙发上坐了坐,说:“你帮我找床被子吧,我睡在沙发上就行了。” 我说:“我哪儿能让客人睡沙发呀?你睡屋里去吧,我在沙发上睡就行了。” 徐婧有些腼腆,说:“那多不好意思呀。” “没关系,反正我在沙发上也睡习惯了,”我说,“你就客随主便吧,我一会儿给你找个枕头和被子,你就睡屋里吧。” 徐婧只好点点头,说:“那就谢谢你啦。” 我说:“不过我家没有富余的洗漱用具,你只好忍一宿啦。” “那没关系,你能收留我,我就已经很感激了……你家厕所是在那里吗?”说着,她指了指我家的厕所,问。 “没错。” “那我先去洗把脸吧。” 趁着徐婧去厕所洗脸的工夫,我把我的枕头和被子搬到了沙发上,把陈辰的被子留在了床上。最近这些天,我几乎总是抱着陈辰的被子入睡,不知道今天晚上没有了陈辰的味道,我是否还能安稳地入睡。 衣柜的某层抽屉里,还有陈辰之前的睡衣。我不知道徐婧的睡觉习惯,又不好意思问她,不过我还是把陈辰的睡衣拿了出来,放到了床边。我知道,这是陈辰的衣服,不应该给徐婧穿。可是,作为男人,我不免又有些幻想,我想知道徐婧穿上陈辰的睡衣会不会像陈辰一样。这让我想起了一部电视剧《回家的诱惑》中的情节:洪世贤和妻子林品如的闺蜜艾莉搞在一起时,艾莉穿着林品如的衣服在洪世贤面前搔首弄姿。 徐婧关上厕所门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我走出了屋,对徐婧说:“屋里收拾好了,你赶紧去休息吧。” 徐婧点点头,从我身边走过,进到屋里,随手关上了门。我拿着自己的睡衣,去厕所洗漱一番,并且换好了衣服,关上了灯,躺在了沙发上。 这种时候,任何一个男人——除了传说中的柳下惠——都会想入非非的,我也不能免俗。我侧身躺着,幻想着一些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卧室的门被打开的声音,以为徐婧要出来上厕所,便赶紧闭上了眼睛。可是徐婧并没有出来,她打开门后,又回到了床上。这让我更加浮想联翩了:徐婧打开门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盼望着我进去?这不太可能吧,毕竟在公司后门处我扶了她一下,不小心碰到了她的乳房时,她的反应是很强烈的。那么,她打开门是什么意思呢? “于小北?”徐婧的声音轻轻地从卧室里传了出来,“你睡着了吗?” 在这么静谧的夜晚,她这么轻声地呼唤着我的名字,让我不禁咽了口唾沫。我说:“我还没睡着呢,怎么了?” “我把门打开了……” “啊?”我吓了一跳,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在家睡觉都开着门的,因为关着门我睡不着,感觉太憋得慌了。” “哦。”我忽然感觉很失望。是的,我三十岁了,和陈辰已经有很久没有发生过性关系了,这让我感到苦闷。我还记得小石榴过完百天之后,我向陈辰提出过夫妻生活的事情,她断然拒绝了,我认为她需要恢复一段时间,便不再强求。后来,小石榴半岁了,我再次提出,又被陈辰拒绝了。再后来,小石榴一岁了,我又一次对陈辰提出了要求,陈辰勉强同意了,但是那一次并不能令我们满意,甚至可以说是不欢而散。再之后,陈辰便不再答应我的请求,无论我是低声下气地乞求还是色厉内荏地威逼,她总是不肯就范,也就导致了我不再在这件事上对陈辰抱有希望——这也是我和陈辰离婚的原因之一。这么说来,从陈辰怀孕之后,直到现在,我已经有四年多没有碰过女人了——除了小石榴一岁时,我和陈辰那次不成功的性经历。 我看过一些小说和文学作品,其中大部分都是性压抑“患者”在发牢骚,他们把自己的性压抑的情绪用文字宣泄出来,一边咒骂一边标榜这种令人苦恼的情况。我理解他们,没错,我也是个苦闷的性压抑,总是得不到一个良好的发泄途径。所以,在这个晚上,我幻想着会和里屋的徐婧发生些什么,也就无可厚非了。我希望别人能够理解我,但是我又不能把这些令人害羞的话说出来,于是,我只能把这些事情在大脑中一遍一遍重复着,我想要淡化它,但是却在不知不觉中加深了对这件事的渴望。 关于性压抑的事情就聊这么多吧,因为徐婧并没有说出“晚安”,而是问我:“你刚才为什么说你已经在沙发上睡习惯了呀?” “因为之前我怕打扰孩子睡觉,所以这几年我都是在沙发上过夜的,”我翻过身,趴在沙发上,对着里屋说,“已经好几年了,我都习惯了。” “那你还真是挺辛苦的,”徐婧说,“能在沙发上坚持这么些年,也挺不容易的。” 我试图解释:“都是为了孩子嘛……我、我主动要求睡沙发的。”实际上,是陈辰把我“赶”出来的。 “谢谢你……” “真的不用谢,你今天已经谢过我好几次了。” “我是说,”徐婧的声音小了一些,“你还帮我准备了睡衣……这是你前妻的吗?” “嗯,是她的……你穿上了?” “我怕把你的床单弄脏,所以换上了你放在床上的衣服……挺合身的。” 我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喜欢同龄的女孩子,不喜欢那些比我大的女人。后来,我到了成年的岁数,喜欢十八岁的女孩子,依然不喜欢大姐姐。再后来,我二十多岁,已经和陈辰恋爱了,那时,我依然喜欢同龄人,除此之外,我还喜欢十八九岁的女孩儿,不过,还是不喜欢比我大的。现在,我三十岁了,我的荷尔蒙仍然在缓慢的分泌着,它们让我仍旧喜欢从十八岁到三十岁的女性,当然,我对那些比我大的女人还是不怎么感兴趣。我知道,等到我四十岁、五十岁的时候,还会喜欢从十八岁到同龄的女人。 我想说,徐婧和我一样大,她也是三十岁,是在我喜欢的年龄范围之内的。我还想说,我确实想看一看徐婧穿上陈辰睡衣的样子。 “哦,好的,合适就行……那个,你早点休息吧,今天陪我加班到这么晚,辛苦你了。”我违心且道貌岸然地说。 “我不太困了,”她说,“其实我平时都是一点左右才睡觉的,我总是失眠。” “那要不要下楼去吃点东西?”我说,“我们楼下的大排档营业到一两点呢。” “算了吧,半夜吃东西最容易长肉了,你也别这么晚吃东西了,本来人到中年就有些发胖了。” 我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确实,我已经一百九十斤了,好在我的个子很高,并不是太显胖,不过从侧面看起来,已经有些臃肿了,与我十八九岁时灵活的身躯大相径庭。 “你说得对,以后我再也不吃夜宵了。”我说。 “主要是得有个良好的饮食作息,你总是不吃早饭可不行。” “一般都是晚上吃得多,早上不饿。” “这样吧,从下周开始,你认真吃早点,把晚上的饭量减一些,”屋里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徐婧的话似乎近了一些,“我看咱们公司二楼有个健身房,咱们一起办张健身卡,每天下班之后去锻炼锻炼吧。” “上一天班就够累的了。” 徐婧从里屋走了出来,她倚在墙边,说:“工作上的累和运动的累不一样,工作不能消耗你多余的脂肪。” 我赶紧坐了起来,问:“你怎么出来了?” “睡不着啊,还是出来跟你聊吧,总觉得躺在床上说话有些不礼貌。” 我把被子团到沙发一角,站起来摸黑打开了客厅的灯,光线在一瞬间照亮了屋里,我看向徐婧,她穿着陈辰的睡衣,这个形象在我的心中熠熠生辉。 我简直挪不开眼睛了,徐婧侧靠在墙边,多半张脸转向我,像极了刚刚与我成婚不久时陈辰勾引我上床的样子。 “对、对不起,”我竭尽全力才能不看向她,“我觉得……我觉得太别扭了。” 徐婧没动地方,依然靠在墙上,问:“别扭什么?” 我抬手指了指墙上的照片,说:“你现在特别像她。” 徐婧看了看我和陈辰的结婚照,“扑哧”一声笑了,她连忙掩嘴说道:“对不起,我不是笑话你……你现在还爱着她,对吗?” “你不爱你的前夫吗?” “我们都已经分开两年多了,现在更多的是回忆,已经谈不上爱不爱的了。”徐婧抿抿嘴,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说。 “唉,看来只能靠时间慢慢消磨了。” “是啊,没有什么问题是时间解决不了的,包括感情,”徐婧走到茶几边上,拿起刚才我给她倒的水,浅浅喝了一口后,看着我的眼睛,说,“无论是感情的开始还是消亡,都会在时间的长河里被慢慢浸透的,直到人们的心里逐渐接受这些事实。” 我看着徐婧,她也看着我。我们都已经三十岁了,早就学会了用眼睛去欺骗和隐瞒。但是,总有些东西是无法被眼神藏起来的,比如欲望。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一个刚刚认识一周的女人发生关系。也许,这正是性压抑的后果吧。2018年,我们已经三十岁了,逐渐步入了中年,没有了少年时期的踟蹰与惶恐,取而代之的是各取所需。我们的眼神一对上,就知道对方在渴望什么。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而且正处在三十岁这个需求旺盛的年龄段,所以这时候要是再装得矜持就显得确实有些道貌岸然了。 那天晚上,时隔四年多的时间,我家的大床上再次同时接纳了一对成年男女给予的压力,它发出了久违的“吱吱呀呀”的声音。我家早已没有了避孕套,而且我知道,和徐婧发生关系,根本用不上那玩意儿,她压根儿就怀不上孕。 还是那天晚上,徐婧对我说了一句话。她说:“于小北,真的应该减减肥了,你太重了,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来气。” 我很害怕她会问出类似“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你的前妻”的话,但是,徐婧这个侧脸酷似陈辰的女人,并没有说出这样的一句话。不过她是否这么想过,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第36章 三十岁的女人 36 我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温存了,对于我来说,这无异于是在精神上重新回到了二十岁时第一次和陈辰发生关系时的那种欣慰感。这种感觉很不一般,好像重新得到了某种失去已久的东西。我毫不客气地索要着徐婧,她也很配合,放肆地吟唱着,爆发出最原始的欲望。我不知道徐婧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黏上我。我想,即使她提出一些要求,也是无可厚非的。我们现在都是单身,在原始的需求的驱使下,身体结合在一起,并没有任何道德上的不妥。 早上,我没有被徐婧唤醒,也没有被穿过窗帘缝隙的阳光唤醒。唤醒我的是我的手机铃声。我从枕边拿起手机,发现是陈辰妈发来的微信视频,这让我着实一惊。我连忙翻身下地,发现自己还赤身露体,不禁有些尴尬。徐婧也缓缓睁开了眼,问我怎么了。我说你先别出来,我去客厅接个视频。说罢,我拿起内裤和睡衣,迅速套在了身上,走到了客厅。陈辰妈却挂断了视频。 我重新拨打回去,小石榴迅速就接听了,她问我为什么不接她的视频。我说爸爸刚才去上厕所了。小石榴“哦”了一声,然后问我什么时候去接她。我看看了表,发现已经九点多了。我说,爸爸一会儿刷牙洗脸,然后就去接你。小石榴说,爸爸,我要带着新玩具去奶奶家。她拿起一个遥控汽车,对我显摆起来,说:“这是妈妈的好朋友送给我的。”我忽然觉得和徐婧发生关系这件事是那么的坦然。是的,陈辰可以交新的男朋友,而我为什么不行呢?我对小石榴说,那你先在姥姥家玩一会儿吧,爸爸很快就去接你了。 挂断了视频,我回到屋里,徐婧背对着我,缓缓地穿着衣服。她听到我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看了看我,眼中满是温情,说:“你女儿的声音好可爱呀。” 我尴尬地笑笑,说:“不好意思啊,我一会儿得去接我女儿,就没法送你回去了。” 徐婧穿好了衣服,“唰”的一下拉开了窗帘,阳光照在了她的身上,仿佛就要把她吞噬一般。她转过身子,暖暖地说:“没关系的,你快去陪女儿吧,我一会儿回去先找开锁师傅。” 我有些内疚,现在这种气氛就好像我把人家睡了之后不打算负责任一样,我说:“要不然我还是先把你送回去吧。” 徐婧走近我,仰头看着我的眼睛,忽然一笑,说:“我又是小女孩了,真的不用了,我刚才听你女儿已经很着急了,快去陪她吧。” 简单洗漱一番后,我们出了门,到楼下,她让我把地铁的方向指给她。我说,我家离地铁有两站地呢,这样吧,我把你送到地铁站吧。徐婧同意了。 路上,我们没有任何亲昵的行为,即使在语言上也是中规中矩的。我把她送到地铁站后,和她道了别。她背着双手,提着自己的包,轻快地迈上了地铁口的台阶。我看着她走进地铁站后,开车去往了陈辰家。 直到我见到小石榴之前,我一直没有心理包袱,觉得昨晚发生的事情是水到渠成的,是两情相悦的。但是我一见到自己的女儿欢快地跑向我时,我忽然有些内疚,为自己的冲动感到不安。我总是这样——或者说,人们总是这样,经历了一番不知对错的事情之后,会假模假式地惴惴不安。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不安什么,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中的罪恶感吧。 小石榴拿着遥控器,向我显摆她操控遥控汽车的技术。我爱抚着她的小脑瓜,环顾了一下屋里,陈辰不在。陈辰妈说:“辰辰一早就出去了,她让你今天早点带小石榴回来。”我有些纳闷:“今天?不应该是明天吗?”陈辰妈为难地说:“明天辰辰要带着她出去玩。”我点点头,同意了。 我带着小石榴和陈辰父母告别后,载着她来到了我爸妈家。我抱着她上楼,她抱着遥控车。她小声对我说:“爸爸,千万不要告诉爷爷奶奶哦。”我问,不能告诉爷爷奶奶什么?小石榴说:“姥姥说,不让我告诉爷爷奶奶这个玩具车是谁送的。” 我的心中一片怆然。可是我又有什么脸去怆然呢?我的肉体不是也有了新欢吗?我问小石榴:“那你告诉爸爸,这个车是谁送你的?” 小石榴抱紧她的遥控车,说:“昨天妈妈带着她的一个好朋友来姥姥家吃饭了,是那个叔叔送给我的,妈妈不让叔叔送我汽车,她说女孩子不应该喜欢汽车,可是我对妈妈说,我好喜欢这个玩具,叔叔说我要是喜欢,他以后还会送给我的,妈妈就让我收下了。” “那个叔叔精神还是爸爸精神?” 小石榴想也没想,说:“那个叔叔精神……但是爸爸也很精神。”说完,她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我问:“姥姥是怎么跟你说的?” “她说不要让爷爷奶奶知道妈妈带着叔叔回家吃饭,也不让我说这个汽车是叔叔送的。” 我明白了,明天陈辰和她的新情人会带着小石榴一起出去玩,她的新情人开始想办法分割我女儿的爱了。我说:“既然姥姥这么说,那你就要遵守和她的约定,好不好?”小石榴认真地点点头,说,好的。 回到家后,我的父母十分高兴,搂过小石榴,询问她在幼儿园是否过得开心。小石榴炫耀着遥控车,说自己在幼儿园很快乐,交了几个要好的朋友。 我坐在沙发上,给徐婧发了一条微信,询问她是否找了开锁公司。徐婧说,已经找过开锁公司了,不过人家需要她来证明这是她的家,她又联系了社区,正在等着社区的工作人员上门帮她证实。我站在她的角度上,一边安慰她一边埋怨开锁公司繁琐的流程。徐婧倒是很看得开,她说人家做得对,避免不必要的纠纷。我说,那等你进了家门之后,好好休息休息吧。徐婧问,你现在已经接上孩子到家了吧?我说,是的,我爸妈正陪着我女儿玩呢。徐婧说,不用管我了,你好好陪陪家人吧。 三十岁的女人果然和那些初经人事的小丫头不同,她温婉的态度不仅不让我为难,甚至还有些歉疚。我说,明天我前妻要带着女儿出去玩,到时候我就没什么事了。徐婧说,这些天你够辛苦的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休息吧。我说,我想去找你。徐婧说,你不用这样,咱们之间互相并不亏欠什么,不用太在意我的。我说,我知道,但是我真的想要见见你。徐婧说,早上刚刚分开,为什么会这么想要见我?我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很想见你。徐婧说,咱们每周有五天见面的时间呢,不差这一会儿吧。我说,总之,我就是想要在明天见到你。 等了半晌,徐婧始终没有回复我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我本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想法,但是徐婧越是抻着我,我就越想要见到她。这种情绪一旦上来,让我难以压制住自己的欲望,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回味和这个女人在一起时的那种温存。 晚上,我说我把小石榴送回她姥姥家后,要去老歪的酒吧坐会儿。小石榴也想跟着,我告诉她,李貌叔叔那里都是大人,没有小孩,而且也没有零食和玩具,都是酒。小石榴失望地摇摇头,说,那我不去了,还是回姥姥家吧。 不出意料,“井礼貌巴”里的,贾婷婷充当起了老板娘的角色,熟稔地和一些常客们说笑着,老歪则倚在吧台后面,一边擦着杯子,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贾婷婷。 老歪见进来人,刚想上来打招呼,发现是我,忽然不好意思起来,扭过脸去继续擦杯子。我看到老歪害羞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坐到属于我的那个位置上,敲了敲吧台,说:“嘿,老歪,你丫看见我也不说跟我打声招呼。” 老歪这才转过头来,假惺惺地说:“没看见你。” “装什么孙子呀,”我回头看了看贾婷婷,说,“你们俩现在可以呀,开上夫妻店了。” 老歪说:“你丫就别拿我打镲了。” 我说:“那还不赶紧给哥哥上酒。” 老歪骂了句街,转身就要去打扎啤。我忽然想起了和徐婧说的话,我说过我要戒掉宵夜。我觉得,啤酒什么的最好也不要喝了。我叫住老歪:“算了吧,别给我打啤酒了。”老歪的手刚刚触碰到扎啤的阀门,听到我说这话,回头看了看我,眼神中满是不解。我说:“这两天嗓子有点疼,吃了药了,刚才差点儿忘了。” 老歪把杯子放到一边,说:“喝死你丫得了,省得老来我这儿踩乎我。” 贾婷婷走到吧台这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于哥,好几天没来啦。” 我看着面色红润的贾婷婷,知道她现在肯定与老歪打得火热,便开玩笑地说:“我不是怕打扰你们俩人的幸福生活吗?” 贾婷婷娇羞地蹙起眉毛,嘟着嘴,对着老歪嗔道:“你看看他呀!” 老歪笑着说:“别搭理丫的,丫现在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我想告诉老歪,哥们儿昨天晚上已经吃了葡萄,很甜的。不过当着贾婷婷的面,我实在没好意思说出这么荤的话。 贾婷婷坐到我的边上,指着卡座的位置,问我:“于哥,你说要是把那块拆了,建个小的音乐台,弄套音响设备,供客人唱歌消遣怎么样?”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向卡座的位置。老歪的酒吧并不大,只有那一张卡座,如果要是把那里拆了的话,只剩下一些散台了。贾婷婷又说:“卡座总是坐不满人,那个位置有点儿浪费,我跟李貌哥哥说过,他嫌麻烦,我知道他听你的话,你给个意见。” 我看向老歪,老歪冲我耸耸肩,我说:“我又不是搞室内设计的,这方面我也不懂。” 贾婷婷说:“我觉得这样能吸引客人,就算他们只喝一瓶啤酒,那也总比空着强啊。” 我说:“要是遇到那种五音不全还愿意把着麦克风的,到时候就该把客人都吓跑了。” 贾婷婷想了想,说:“这还真是个问题啊,我没想到……让我再琢磨琢磨吧。” 老歪兴奋地冲我挤了挤眼。 我们又胡说八道地聊了一会儿,手机来了一条微信消息,我打开一看,是徐婧发来的,她说,如果你明天有时间,而且你真的想要见我的话,那么你就来找我吧。 这让我感到很兴奋,脸上的喜悦便显露出来。老歪探头看向我的手机,我赶紧藏了藏,说:“你丫别偷窥我的隐私。”老歪说,咱们之间有他妈什么隐私。我看向贾婷婷,说:“得了吧,现在你们俩之间才是没隐私呢。”贾婷婷又嘟起了嘴巴。老歪说:“孙子,当初你丫和陈辰好的时候,我他妈可没镲过你们俩。”我说,此一时彼一时,谁让你丫当初有机会不利用呢。老歪笑骂道,操你大爷的。 我们斗了几句嘴。酒吧里的客人始终不多,服务员今天没来,贾婷婷一个人完全能够应付。她与我们聊了一会儿天后,便被客人招呼走了,去帮人家拿酒,然后顺便坐在那里和人家谈笑风生。 我问老歪:“这个姑娘不错吧?” 老歪说:“确实很不错。” “谈恋爱的滋味是不是很好?” “那当然了,要不然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呢。” “我操,行啊,现在跟大学生搞在一起,也学会用成语了。” “去你的吧!” “怎么样,心里也特别满足吧,”我说,“当初你丫还前怕狼后怕虎的,瞅瞅这个姑娘,多好啊,你丫就偷着乐去吧。” 老歪笑笑,没说话。 “以后好好对人家吧,能遇到一个好姑娘,不容易。”我说。 “这不用你丫教我。” “哎,老歪……” “怎么了?” “嗐,算了吧,”我本来想要告诉老歪我和一个同事睡到了一起,但是话说出口后,又觉得很不合适,即使老歪是我亲生的朋友,我也不应该用一个女人的贞洁来炫耀自己,“没什么。” “你丫准有事儿,”老歪说,“我还不知道你,每次都这样,说话只说一半,然后勾起好我的好奇心。” 我说:“这次真的没什么,就是想……就是想……就是想祝贺你找到这么好的一个女朋友。” 老歪深沉地看了看我,说:“等你愿意说的时候再说吧,我不勉强你。” 第37章 味道 37 周日早上,我在家吃完早饭之后,对我妈说,我有个方案书还没完成,周一就要交,所以得回家赶紧去加班。我妈很不悦,她说又不给加班费,干嘛这么玩命。我说,从小你就教育我,做事情要认真负责,不能半途而废。我妈说,你对陈辰负责任了吗,不也是半途而废了吗?我愣了一下,说,你不能一概而论,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我妈说,所以呀,你干嘛非得今天加班,不会等到明天上班再干吗,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住了一宿就又要走。我说,等我不忙的时候,请两天年假陪你行不行?我妈瞪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开车驶上四环,莫名有些兴奋,情不自禁地吹起了口哨。很快的,我就到了徐婧家的路边。我停好车后,并没有着急上去,而是站在路边点燃了一支烟。很不巧——也可以说是很巧,就在我抽烟的时候,两个穿着协管制服的大叔从道路尽头蹬着自行车慢悠悠地过来了,他们停在了路边,开始用卡片机拍摄违章停车,并且熟练地填写违章单,然后贴在驾驶侧的窗户上。我抽完一支烟,看着他们接连贴了几张单子后,终于走到了我的车边。我赶紧走下台阶,对他们说:“我就停两分钟,等个朋友。”其中一个协管大叔说:“赶紧走吧,这儿不让停车。”我点点头,掏出烟盒给他们敬烟,他们摆手拒绝,接着去拍后面的车了。直到我看着他们拍完这一排汽车,消失在拐角之后,又等了几分钟,见他们没有返回,才惴惴不安地走进了徐婧家的院里。 我轻轻敲了敲徐婧家的门,她在里面询问是谁,我低声说是我,她说稍等一下,不过立刻就过来给我开门了。徐婧应该是刚醒不久,她的头发有些乱,身上穿着一条丝质睡裙。我走进她家,说:“你们家楼下有贴条的,要不是我赶得寸,就该被罚二百了。”徐婧说:“我说你干嘛一直站在那儿不上来呢,我还以为你忽然不敢来找我了呢。” 我看了看徐婧,她的眼中满是笑意。我说:“你刚才扒窗户偷偷看我来着?是不是怕我不来呀?” “德性!”她满眼娇意地白了我一眼,说,“我不让你来,你非要来。” “哎,你从哪儿看的我?” 徐婧冲我招招手,我跟着她走进了她的卧室,她走到窗边,指了指楼下。我走了过去,她便闪开了,我沿着窗户向外望,正好能看见我停车的位置。我回头看了看徐婧,她坐到了床上,翘起二郎腿,问我:“为什么非得今天来找我啊?” 我转身靠在窗台上,说:“今天我一个人在家,我前妻带着孩子出去玩,我又不想在我妈家耗着。” “你就是因为无聊了才要来找我的吗?” 我有些语塞,瞠目结舌,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徐婧笑了笑,指着沙发说:“你别站着啦,坐会儿吧。” 我坐到沙发上,依然不知道应该跟她说些什么。她问我渴不渴,我说我不渴。她又问我今天找她有什么打算。我说我也不知道,就是单纯地想要来找你。 “那……咱们就这么无聊地坐着聊天吗?”她问。 “你平时周末都会干什么呢?” “我爸爸妈妈没回广东的时候,周末我们就在家里做做饭、看看电视什么的。” “那你父母回了广东之后呢?” “我这个人比较懒,平时也不爱逛街,基本所有东西都是从网上买,现在我爸妈不在北京,我连饭都懒得做了,就窝在家里刷手机、看电视什么的。” “你的生活也很乏味呀。”我说。 她摇摇头,说:“我并不觉得乏味,时间在不经意之间就流逝了,这样也挺好的。” “那今天你还想在家里玩手机吗?” “大哥,是你约的我好不好,你应该拿出主意来呀,”她眯着眼睛看着我,说,“难道你什么都没准备吗?” “我……我只是想要见见你而已。” “好啦,现在已经见过啦,然后呢?” “你是在轰我走吗?” 她眼含笑意地看着我,说:“那就要看你怎么想了。” “我还不想走……” “这样吧,你陪我在家做顿饭吃吧,我已经很久没在家里开过火了。” 徐婧让我先到客厅里坐一会儿,她要换衣服。我走到客厅,她关上了卧室的门,少顷,她换了一身衣服走了出来,头发随便挽成一个髻,说:“咱们先去买点菜吧,我们家冰箱基本都空了。” 她带着我去了她家附近的一个菜市场,挑选了一些蔬菜和肉类。我帮她拎着,一起回了家。她让我坐着抽烟喝水,不用我帮忙。我不好意思自己坐着,便走到厨房门口,一边看着她忙碌一边和她随意聊天。她准备好食材后,让我帮她把盖在餐桌上的白布撤掉。很快的,她烹调好几道简单的菜肴后,让我赶紧落座,尝尝她的手艺。 吃饭的时候,我恭维她做饭的手艺不赖,她谦虚地说都是随便做的。饭后,我帮她收拾碗筷,抢着把碗刷了。刷完碗,我站在厨房里打开抽油烟机,抽了支烟。 今天,我只是迫切地想要见一见徐婧,并没有妄想和她再次发生关系。这种事情,我不主动,她便无法主动。我们面对面坐着,随意聊着一些她之前的工作和我们现在工作中的一些问题后,话题戛然而止。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忽然相视尴尬地一笑。她说:“好啦,你今天已经见到我了,愿望达成了。”我说,是啊,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要见见你。她说:“那你早点回去吧,这些日子也挺累的了,回家休息休息吧……我这可不是轰你走,纯粹就是关心你。” “你为什么要关心我?” “谁让你是我的师傅呢,你要是累病了,谁指导我工作呀?”她笑笑,说,“再说了,我现在已经把你当成朋友了,我当然希望自己的朋友不要累着呀。” “谢谢你能把我当成朋友,我这个人很无趣的,朋友并不多。” “嗯,我的朋友很少,可以说几乎没什么朋友。” “我可以把我的朋友介绍给你,”我说,“如果你愿意在休息的时候走出家门的话。” “我这个人在生活中很被动的,如果有人愿意带着我玩儿,我基本上不会拒绝的。” “那有时间的话,我带着你去我哥们儿的酒吧里坐坐吧。” “我今天就有时间。” “今天?” “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 “你要是为难就算了,正好我还有部剧没刷完。” “不是为难,”我说,“我朋友的酒吧一般傍晚才开门呢,现在去了也是吃闭门羹。” “哦,”她有些失望,说,“那还是以后再说吧。” 我站了起来,说:“那你就先休息吧,我回家了……不知道我的车会不会被贴条儿。” 徐婧也站了起来,说:“我们家这边很少有贴条儿的,今天正好让你遇见了,不过他们一般不会再回来贴的。” 我向她道别,再次恭维她做的饭好吃。她说:“那以后我每天回家都自己做饭吧。” 我随口说:“对,自己做饭还干净健康一些。” 她说:“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做饭?” “我比较懒,”我笑笑,说,“好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我走了。” 离开了徐婧的家,我将车子开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到家了。我换好拖鞋,走进屋里,一股淡淡的女人的味道,弥漫在卧室的各个角落。我知道,这是徐婧的味道。 第38章 温暖我的胃 38 周一早上,我来到公司的时候,徐婧已经坐在了她的工位上,一边吃着早点一边玩着手机,她见我来了,便指了指我的工位,说,你还没吃早点呢吧,我给你带了一份。我谢着接纳。吃完早点后,想要冲一杯咖啡,发现我的杯子也被清洗过了。徐婧说,我到的早,把你和司雅的杯子也都洗完了。我冲她点了点头,她又说,今天中午就别点外卖了,我昨天晚上又在家做饭了,带出了你的份。 我竟然有些感动。她是除了我与陈辰的母亲和曾经的陈辰以外,唯一一个愿意给我做饭吃的女人——还要除了我已经去世的奶奶和姥姥。我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同龄女人给予的令我心暖的感觉了,所以我不免有些感动。我看了看徐婧,最近我总是在看她。我努力装作平淡地说,谢谢你的关心。她似乎有些误会了,以为我这么说是在婉拒她,她说,好吧,那我吃不了的只能倒掉了。我说,你别倒啊,我没说不吃啊。她笑了,一看就是发自内心欢喜的笑,她说,那你可不许浪费啊。 老冯今天来得也挺早,他快速走过我们的工区,敷衍地和我们打着招呼。我们回应了一声。我小声对徐婧说,一会儿我先把给陆总他们做的方案拿给冯总看看,他要是没意见的话,我发给你,你转给陆总,到时候再帮我跟他约一下时间。徐婧开玩笑地说,哦,这才几天的时间呀,就已经把我当成你的小助理了。我说,毕竟你们是同学嘛,总比我这个外人好沟通啊。徐婧说,陆斌那个人很好相处的,不要看他是公司的小老板就觉得他难接触。我说,再怎么说我也没有你们这种同学关系亲密呀。说到亲密的时候,徐婧暧昧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说,至少现在咱俩之间比他要亲密多了。想到这里,我的心中一颤。 到了上班的时间,同事们陆续都来了。我打印出来一份方案书,拿着走进了老冯的办公室,他正挺着大肚子抽烟。我把方案书放到老冯的办公桌上,说:“冯总,一会儿您先看看我的这版方案,最好在中午之前给我个信儿,上周五小陆总说要尽快给他方案。”老冯说:“辛苦你了,周五晚上忙到几点呀?我给你记个加班。”我说,那天晚上徐婧也留下来帮我一起整理来着,我们离开公司的时候都已经十点了。老冯说:“带我也向她道个辛苦吧……好了,你先出去吧,我一会儿就看,看完了再找你。”我起身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低声对老冯说:“冯总,周五晚上我加班的时候,嫂子给我打电话来着。”老冯笑了笑说,我知道,她当着我的面打的。我陪着笑了笑,说,那您先忙吧,我先出去了。 老冯没再把我叫进他的办公室,只是在微信上回复了我一句:方案没问题,你发给陆斌吧。我转手把方案发给了徐婧,让她发给陆斌,然后与他约见面时间。 中午的时候,徐婧热好饭,招呼我一起吃饭。其他同事见了,都暧昧地说我带了个好徒弟。徐婧说,于师傅对我帮助挺大的,我给他带饭也是应该的。司雅也端着饭凑到我们身边,与我们一起吃。徐婧看了看手机,煞有介事地对我说,陆总说今天下午就有时间,让咱们过去。司雅捂着嘴笑,小声对徐婧说,你怎么也管他叫陆总了?徐婧说,工作上的事情,还是称呼他的职务吧。我快速地吃完饭,敲响了老冯的办公室门,他让我进去。老冯正坐在椅子上,仰脖看着天花板。我说:“我们已经和陆总约好了,下午去他们公司一趟,聊聊方案的事情。”老冯没看我,依然盯着天花板,说,去吧,提个外勤。我见他的状态不对,知道一定是他媳妇儿为难他了,便明知故问:“冯总,您怎么了?看着这么没精神啊。”老冯坐直了,看着我,说,跟你嫂子绊了几句嘴。我问,还是因为前些天出差的事情?老冯没说话,但是点了点头。我说,要不然我再去跟嫂子说说。老冯摆摆手,说,算了吧,她一向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过几天就好了。我说,那行吧,要是需要我的时候,随时联系我。我向老冯告辞,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问他:“冯总,我下午带着司雅一起去行吗?”老冯看向我,问:“为什么要带着司雅?”我假装真诚地说:“中午人家徐婧给我带了顿饭,别人就笑话我们,我要是下午在单独带着徐婧出去,他们指不定又要说什么呢,所以我觉得带着司雅还能好点……再说了,司雅也好久没见过客户了,正好带她出去转转。”老冯不置可否地看着我,有些怀疑,问:“徐婧为什么要给你带饭?”我说,她说算是谢谢我这个师傅。老冯说,你自己可得把握好尺度,别因为徐婧长得像陈辰,就被迷住了。我说,我们才认识一个多礼拜,能有什么呀,您就放心吧,我现在还忘不了陈辰呢。老冯说,反正别在公司里胡搞乱搞就行了。我说,冯总,你是了解我的,我是那种人吗?老冯说,人心隔肚皮,我可看不透你的花花肠子。我假装生气地说,冯总,您也太小看我了。老冯笑了笑,说,跟你开玩笑呢,你还急了。我也笑了笑,说,那我下午能带着司雅吗?老冯说,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司雅提出来的?我说,不是,就是我临时想到的。老冯说:“你别管别人怎么说了,嘴长在他们的脸上,你是捂不住的,只要你行得端做得正,就不怕别人嚼舌头……下午带着徐婧去就行了,别带司雅了,她还有她的工作。” 回到工位上,司雅和徐婧还在慢吞吞地吃饭,我凑到她们边上,低声对司雅说:“刚才我找老冯请示,想要带着你去陆总那儿,他没同意。”司雅瘪瘪嘴,说,你就不应该问他,他肯定不会同意的。我说,我不是想带你去他们公司转转吗。司雅说,李讴歌今天回来,等这周末的时候,我们约陆斌两口子吃个饭,到时候你们俩要是有时间的话,一起吧。徐婧看了看我,我说,你们去吧,我周末得带孩子回我妈家。徐婧搪塞地说,我也不去了,周末还有点事情。司雅说,那好吧。 下午,我和徐婧去往陆斌家公司的路上,斜眼给我打了个电话,他约我晚上一起吃个饭。我问他怎么想起来找我吃饭了。斜眼说,给你介绍个朋友认识认识。我说,算了吧,我懒得认识什么新朋友。斜眼嘿嘿一笑,说,是个女的。斜眼的声音很大,坐在副驾驶的徐婧也听到了,她偷偷笑了笑,看了我一眼。我连忙说,不行,我没时间,今天去客户那儿,晚上可能有应酬。斜眼说,那就明天吧。我想要婉拒他,但是他居然说就这么定了,接着就挂了。 徐婧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问:“你朋友给你介绍女人,你为什么不去呢?” “我多忙啊,没时间呀,今天去陆总那儿,不定什么时候能完事儿呢。” “我听人家说改约成明天了,那就明天下班之后呗。” “嗐,再说吧,咱们还是先把工作上的事情处理完吧。” 徐婧挽了挽头发,微微侧头问我:“晚上你想吃什么?” “还没想好呢。” “还想吃我做的饭吗?” 我看向她,她也看着我,面若桃花。我说:“我喜欢吃你做的饭。” 徐婧笑笑,转过头去,低声问:“那今天晚上是回你家还是回我家?” 我说:“看咱们几点能从陆总公司出来吧。” 我们如约到了陆斌家的公司。前台带着我们走进陆斌的办公室,我们和他简单寒暄一番后,我拿出方案书,给陆斌讲了讲。陆斌听得很认真,时不时提出一些他的问题和见解。我逐个回答他的问题,并且延伸地讲了一些活动实施方面的情况。因为具体活动的执行并不是我们部门来做,而是由公关活动部来按照方案去执行,我只是把自己知道的一些情况描述给了他。陆斌又问了许多细节上的问题,我一一作答。陆斌果然在价格上提出了一些建议,实际上就是想要往下砍价。我说,价格方面,我做不了主,还是得麻烦您直接跟我们领导来谈一下。陆斌说,正好今天我爸也在,我带你们去见见他,你也给他讲讲这个方案,至于价格方面,让他直接跟你们王总聊吧。 陆斌拿着方案书,带着我和徐婧走进了他父亲的办公室。我和徐婧客套地叫了一声陆总。陆斌向他爸说明了我们的来意后,我又给他讲了讲我们的方案。陆斌父亲听完后,让我们把方案留下,他还要研究研究。陆斌适时地说了价格方面的事情,陆斌父亲说,我去和他们王总谈吧。我们向陆斌父亲道别后,陆斌带着我们又回到了他的办公室。他随便和我们聊了会天后,我和徐婧便与他告辞,离开了公司。 回到车上,时间还早,徐婧又问我:“一会儿去你家还是去我家?” 我说:“去我家吧,我怕你家那边有贴条的,正好我家炉灶也很久没用过了,你帮我烧一烧吧。” 徐婧同意了,我说我先给冯总打个电话汇报一下情况。我拨通了老冯的电话,把我们刚才与陆斌沟通的结果告诉了他,并且说陆斌提出了关于价格方面的问题,到时候陆总会和王总沟通的。老冯说,好的,我提前给王总打声招呼,时间还早,你们现在回公司来吧。 挂了电话,我失望地对徐婧说,冯总让咱们回公司。徐婧的情绪有些低落,说:“你太着急了,不应该这么早就联系冯总。”我耸耸肩,说,我也没想到他会让咱们回去。徐婧说,既然已经说了,那咱们就回去吧。 我们回到公司后,去了一趟老冯的办公室,又详细地汇报了一遍刚才的情况。汇报完后,老冯让徐婧先出去,然后低声问我,徐婧的工作状态怎么样。我说,挺好的,工作挺认真主动的,我交给她办的事情,基本上都能办妥。老冯说,尽快把她培养出来吧,到时候我得把张爱丽的一部分工作交给她。我说,保证完成任务。 回到工位上,司雅发私信问我,为什么还要回公司。我说,老冯那孙子听我说已经谈完了,非让我们俩回来。司雅说,你就是欠,干嘛那么早告诉他。我说,我恨不得抽自己俩大嘴巴。 好不容易挨到了六点下班,我打卡后迅速离开了公司,然后给徐婧发短信,告诉她我先去车里等她。我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开别人的耳目。徐婧说,我看你走了,以为你不想吃我做的饭了呢。我说,那哪儿能啊,你快下来吧,我在车里等你,别让别人看见。徐婧说,你真是个急性子,我已经在电梯里了,等着我吧。 徐婧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来。她告诉我,她对张姐等人说要去便利店,便和他们分开了,在便利店里转了一圈,然后就跑来停车场找我了。我笑笑,说,你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我们开车来到我家附近的一处超市,选购了一些食材后,她走到了生活用品区,买了一套洗漱用品和毛巾,然后回头问我:“小北,我要不要买一身睡衣呀?” 我知道今天晚上将会发生什么,便说:“如果你不嫌弃,可以继续穿她的。” 徐婧抿嘴想了想,说:“我还是买一套新的吧,上次是没办法,不得已而为之。” 我们回到家后,她便拎着食材去了厨房,一会儿问问我调料的位置,一会儿问问我锅碗瓢盆放在了哪儿。我走进厨房,一一指给了她。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让徐婧先不要出声。 电话又是斜眼打来的,他问我回没回家,他想要来找我喝酒。我躲进屋里,关上门,说:“我今天晚上回去得晚,现在正跟客户在外面吃饭呢。”斜眼说,那明天我给你发个地址,你下班之后直接过来。我问他,你要给我介绍什么朋友?斜眼说:“我一个高中同学,也是离异的,前几天跟她哥吃饭的时候,她哥说她也离婚了,我说我一个铁哥们儿也刚离婚,然后她哥就让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我说,你丫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斜眼说,我他妈这是关心你丫的生活,怕你一个人寂寞。我说,我谢谢你,你还是少掺和我的私生活吧。斜眼说,别废话了,明天等我消息啊。我说,我不去,你丫自己相亲去吧。斜眼说,那不行,为了让你走出孤独,我他妈就是绑也得把你丫绑过来。我说,我这儿还有事呢,明天再说吧。斜眼说,反正我都跟人家说好了,你丫要是不来就是不给我面子。我说,行行行,让我考虑考虑,我挂了,真有事儿呢。 我回到厨房,徐婧已经开始炒菜了,她问我:“谁的电话?” “还是下午那个朋友的。” “哦,要给你介绍女朋友的那个吗?” “他是我大学同学,我们俩上下铺,这孙子一直就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当初我和我前妻谈朋友,就是丫撺掇的。” “嗯,有这么一个关心你的朋友也挺好的。” 我偷偷撇撇嘴,说:“你先炒菜吧,我出去了,不在这儿打扰你了。” 徐婧回头温柔地看了看我,点了点头。 她的动作很麻利,没一会儿,便做好了三道菜,招呼我端出去。我把菜端到茶几上,又把碗筷准备好,等着她出来。她在厨房涮洗着厨具,我对她说,等吃完饭我来收拾吧。她说马上就收拾完了。我退到客厅,她很快也出来了,拿着洗干净的饭盒,往里面夹菜。她说这是我和她明天的午饭。 晚上,收拾妥当之后,我们分别洗了个澡,然后心照不宣地一同回到了卧室。熄灭卧室的灯后,徐婧对我说:“小北,放点音乐吧。”说罢,她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播放了一首舒缓的民谣。我很少听民谣,甚至平时都不怎么听音乐,我比较喜欢听相声和评书,但是在现在这样一个环境下,播放相声或评书会显得很突兀,十分滑稽——当然,我们要做的也并非什么严肃的事情。手机播放出来的音乐声,在这个黑暗的屋里,效果很一般。我说,我家有个小的蓝牙音箱,要不然你连上音箱放音乐吧。徐婧高兴地说,好呀。我走出卧室,打开客厅的灯,从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找到了那个小音箱。通过蓝牙连上徐婧的手机后,音乐声瞬间回荡在了卧室之中。徐婧告诉我,这首歌叫《春风十里》,是一个名为“鹿先森乐队”演唱的。我说,我很少听歌,没有听过这个乐队的名字。徐婧说:“我听过这首歌之后,就喜欢上了这个乐队,等听完这首歌,我再给你听听他们别的歌曲吧。” 我简直无法相信,我一手搂着她的肩膀一手摸着她的乳房,她居然还能这么淡定地与我聊天。她说:“我以前喜欢听港台歌星的歌曲,喜欢孙燕姿,喜欢莫文蔚,喜欢陈奕迅,喜欢周杰伦,但是年龄越来越大了,除了那些年少时期的歌曲始终回荡在脑海以外,最近又兴起了民谣,我听过一些之后,觉得很有意境,便开始挑选一些曲调悠扬、词句婉转的民谣,放到了自己的歌单里,会在看书的时候放这些音乐,平缓自己的心情,让自己能够安心阅读……对了,你平时喜欢读书吗?我独自在家的时候,除了看电视剧,就是听音乐和看书了,我不喜欢那些理论性很强的书籍,根本看不懂,以前上学的时候喜欢那些琼瑶类型的爱情小说,不过现在不喜欢了,觉得都是无病呻吟,我现在比较喜欢读一些跟生活有关的小说,偶尔也看看刑侦类的……” 我强忍着欲望听她滔滔不绝,时不时还要回应一两句。放完《春风十里》之后,她又放了一首“鹿先森乐队”的《愿长夜里有人陪你说话》。两首歌都听完后,我实在无心再去听歌了,便敷衍地对徐婧说:“嗯,这些歌曲都很好听。”徐婧说:“是吧,我再找一首放给你听。”我说:“可是我现在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歌曲上。”徐婧在黑暗中笑了笑,说:“我知道,我早就感觉出来了,只不过我没想到你居然能忍过两首歌的时间……不要急,等我再放一首歌,然后就开始,好吗?” 第39章 相亲 39 与二十岁时陈辰不同的是,徐婧作为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即使在短时间内和我过了两夜,她依然没有像个小姑娘一样粘着我。第二天早上,我们开车到了公司后,一前一后地走进大楼,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刷完卡后佯装出今天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互相打了声招呼。 上午,老冯把我叫进他的办公室,对我说了说关于方案价格修改的事情,他说王总已经和陆总谈好了,让我尽快修改完方案,发给陆斌,确认没问题之后,赶紧拟合同。我笑着对老冯说,我从来没有这么快地就完成一个项目。老冯说,他们军人的作风就是这样,不愿意拖泥带水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因为我和徐婧凑在一起吃饭,又招来了其他人的嘲讽。徐婧不为所动,我却有些心虚,脑门上冒出一些汗。徐婧抽出纸巾递给我,让我擦汗。 我把新修改的方案发给陆斌后,他很快响应了我,他说他爸已经看过了,基本上没什么问题。我说那我就按照这个方案做合同了。陆斌说ok。 临下班的时候,徐婧发微信问我还要不要吃她做的饭。我说暂时先别给我带饭了,我可不想其他人戴有色眼镜看咱们。徐婧扭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在微信上问,今天晚上是不是要去相亲?我说,没办法,我答应朋友了,不过我只是去吃一顿饭而已,不能算是相亲。徐婧说,好吧,那我一会儿下班直接回家了。我说,路上注意安全。 斜眼早已把时间和地点发给了我。我按照约定开车来到了位于大兴区西红门附近的一个商场。我停好车,找到预定的餐厅时已经快七点了。我走进餐厅,服务员迎上来询问我几个人,我说我有朋友已经到了。正说着,斜眼大声招呼我,我对服务员说了声谢谢后,便走向了斜眼。 与斜眼坐在一起的还有一男一女。男的长得有些贼眉鼠眼,眼睛细长且下耷,如同一只癞皮狗,鼻梁塌陷,嘴唇薄利,嘴角就像被两条无形的线往下拉一样,总的来说,他长了一副无常鬼的面容,很不讨人喜欢。坐在“无常鬼”边上的那个女人,丹凤眼,鼻梁高挺,嘴角微微上扬,一侧脸颊似有似无地挂着一个酒窝,头发盘在脑后,少妇感十足。 桌子上摆着一些菜,已经被他们动过了。斜眼让我坐在他的里面,与那个女人对面而坐。斜眼笑着互相介绍我们:“晓诚、晓夕,这是于小北,我大学里最好的哥们儿……小北,看不出来吧,这俩是双胞胎兄妹。”通过斜眼的介绍,我得知了那个样貌惨烈程度与斜眼不相上下的男人叫吴晓诚,他的双胞胎少妇妹妹叫吴晓夕。我和他们打了声招呼。斜眼说他们都已经点完菜了,结果我迟迟不到。我说没办法,我过来的时候正好是下班的时间,京开高速太堵了。 斜眼让我再点两个菜,我说算了吧,我还不饿呢,临下班前被同事们投喂一波了。斜眼跟我很熟,他并没有跟我假客气,而是让我随意。其实我挺不高兴的,既然是斜眼组的局,他应该照顾全面一些才好,现在这个局面显然并没有把我当回事。斜眼却毫不在意,他提起筷子,夹了些菜放到嘴里,然后招呼吴氏兄妹也吃。我感到很无趣,便低下头玩起了手机。 斜眼见我不说话,便说:“你别光玩手机呀。” 我问:“那我应该干什么?” 斜眼说:“介绍介绍自己的情况啊。” 我说:“我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吗?” 斜眼说:“废话,我知道管蛋用啊,你得让人家知道知道啊。”看来对面的兄妹也跟斜眼是好朋友,要不然斜眼说话才不会这么随便呢。 吴晓夕放下筷子,对我说:“你好,我先说说我自己的情况吧。” 我并不想相亲,至少现在对相亲这件事情很没兴趣,但是却又不好驳斜眼的面子。我抬手示意吴晓夕接着说。 吴晓夕微微笑了笑,说:“我不知道黄硕跟你说了多少,我还是简单说说吧……我今年三十岁,我听黄硕说你们是大学同学,那么咱们应该同岁,我现在离婚了,有个男孩儿,今年刚上小学,不过判给前夫了,孩子跟着他……(说到此处,吴晓夕看了看吴晓诚,接着说)我自己没有独立住房,现在跟我母亲还有哥哥一起住,目前的工作比较稳定,在一家私营企业做行政,收入嘛,算是中等吧。” 吴晓夕说完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斜眼。斜眼说:“小北,你也别渗着了,人家都自我介绍完了,现在轮到你了。” 我讨厌这种查户口式的宣讲自己的个人情况,但是人家女方都已经坦诚自述了,如果我要是不诚恳的话,显得很不礼貌。我知道,既然人家能够如此表明自己的情况,看来是真的打算安稳过日子。我说:“咱们的情况差不多,我也是离异的,估计黄硕也跟你说过……”我正说着,吴晓诚的电话响了,他接了起来,语气不善地与对方讲着些关于车子、房子、贷款之类的事情,我便住了嘴,打算等他接完电话之后再说下去。 吴晓诚挂了电话,迅速往嘴里夹了几口菜,站了起来,说:“不好意思啊,我有点儿急事,现在得去办一下,你们先聊着。” 吴晓夕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斜眼说:“你要是忙的话,先走吧。” 吴晓诚对我抱了抱拳,说不好意思。我随便客套几句。吴晓诚对斜眼说:“一会儿你丫把我妹妹送回家啊。” 斜眼瞥了我一眼,对吴晓诚说:“你丫赶紧走吧,就别管我们了,我们肯定把你妹妹安全送回去的。” 吴晓诚火急火燎地走了。斜眼对我说:“你接着自我介绍吧。” 我有些饿了,但是又不愿意吃他们剩下的东西。我快速在桌子上扫了一眼,咽了口唾沫,说:“我也是离婚的,有个三岁的女儿,跟着她妈妈生活,咱们情况一样,我也是没有自己的房子,跟着我爸妈住,不过我倒是有一辆车……” 吴晓夕疑惑地看向斜眼,似乎斜眼并不是这么跟她说的。斜眼赶紧对我说:“你丫不是自己住呢么?” 我说:“那也不是我的房子呀,那是人家陈辰的……我自己没有房子。” 吴晓夕点点头,说:“嗯,现在的房子真的买不起啊。” 斜眼插话道:“你哥要是不瞎折腾的话,不至于现在这样,丫现在还倒腾二手车呢?” 吴晓夕偷偷看了看我,说:“他什么都做,什么挣钱干什么。” 斜眼说:“我今天把你们凑到一起,主要是想让你们认识认识,你们都是我朋友,我觉得你们的条件差不多……翠花,我今天没开车,一会儿你送晓夕回家吧。” 吴晓夕看向我,疑惑地问:“翠花?” 斜眼笑了,说:“于小北的外号叫翠花。” 我反感地看了他一眼,对吴晓夕说:“他在我们大学里的外号叫斜眼。” 吴晓夕笑了笑,说:“我们上高中的时候叫他黄老斜。” 我看向斜眼,觉得黄老斜这个外号很适合他。斜眼没再继续关于他外号的话题,说:“今天你们就算认识了啊,互相加个联系方式吧。” 我对吴晓夕毫无感觉,觉得以后没有必要再和她联系,吴晓夕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她也没有掏出手机。我能理解这个三十岁离异的女人。到了这个年龄,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并且还有个孩子,她所需要的是一个安稳的依靠,而不是我这种没有房子的男人。 斜眼见我们都没有动作,板起了脸,说:“加个联系方式怎么了?”我不想让斜眼为难,便掏出了手机,说:“那就加个微信吧。”吴晓夕似乎也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便加了我的微信。 吃完饭,斜眼对我说:“翠花,一会儿你送晓夕回家吧,我还有点事儿,彤彤还等着我呢。” 我说:“你丫怎么没带着你的那个彤彤一起来呀?” 斜眼说:“跟她又没关系,叫她干什么?(对吴晓夕)晓夕,你跟着于小北走吧。” 吴晓夕说:“没关系,我自己打车回家就行了,也不远。” 我巴不得早点离开他们,便说:“那你自己回去路上慢点儿。” 吴晓夕迅速地和我们摆摆手,说:“嗯,那我先走了啊,拜拜。” 斜眼摽着我的肩膀,看着吴晓夕离去后,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丫一点儿也不会哄女人。” 我把他的手从我的肩上拿下,说:“我对她有没感觉,为什么要哄着她。” 斜眼没好气地说:“活该陈辰和你离婚……我他妈费劲巴力地给你介绍女人,你他妈一点儿不领情就算了,跟我甩什么脸子呀?” 我说:“你丫就是多余操心,我昨天就跟你说了,我不想相亲呢。” “你忘了陈辰,行不行啊?” “忘不了,”我说,“那是我的发妻,怎么能说忘就忘了呢?” “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 “这次都多余。” “操!” 【我的小说的世界观很小,如果你读过我写的其他作品,就会发现,我写的故事中总会有重复的人物出现,或许这部小说中只出现过一面的配角,在另外的小说里就是主人公或者主要人物。这并不是我懒得塑造新的人物,而是因为我本人的世界观就很狭隘,只愿意在一个固定的圈子里绕来绕去。】 【截止到目前,本文中出现过的司雅、李讴歌、陆斌、于行之、杨柳依、吴晓夕、吴晓诚等人,在别的故事中都曾大篇幅出场,其中还有主角,而徐婧、斜眼等人,在别的故事里只是顺嘴提过。甚至于小北本人,也曾在别的故事里出现过,只不过那时的他连名字都没有。】 第40章 猜硬币 40 和斜眼分开后,我在商场里随便转了转,觉得很没意思。我知道斜眼是好意,但是他没有经历过婚姻生活,一点也不了解我是怎么想的,只是一味地认为两个条件差不多的人可以顺理成章地在一起而已。斜眼不知道的是,我有女儿,我不愿意别人分享我对女儿的爱,当然,别人也无法分享——我的意思是,我可不愿意找一个带孩子的女人度过余生。我知道,我不会真正对别人的孩子好,同样的,我的女儿也很难被别的女人接受。即使我会关心别人的孩子,那也是作为别的女人对我女儿好的条件,是虚与委蛇的。既然这样毫无意义且累心,那我何必去给自己找罪受呢。 不过,如果对方没有孩子,或者生不了孩子的情况就另说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最近和徐婧发生关系后的想法,因为人类的认知总是在不断改变的,深受客观因素影响。或者说,我现在已经开始对徐婧有了非肉体上的感情呢?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很快喜欢上一个女人,至少我不能确定会不会在不到两周的时间喜欢上一个女人。反正当年我对陈辰不是这样的,那时我与她已经认识了一年多,才逐渐对她有感觉的。或许,因为徐婧长得与陈辰相像,而且我在陈辰那里得不到更多更新鲜的感情,所以才会对徐婧有些依恋吧……其实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对徐婧是什么感觉。我们发生关系是因为我们很长时间没有与异性亲密接触,在那种环境下,发生些什么也是难免的,所以我并没有因为和她上了床而想要对她负责,她一定也是这么想的,要不然她为什么不粘着我呢?徐婧真正令我着迷的地方是她给我做饭吃。我说过,徐婧是继我妈、陈辰妈、陈辰之后又一个心甘情愿给我做饭的女人。 想到徐婧和她做的饭,我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我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给了徐婧,她很快就接听了。 “喂,于师傅,相亲相得怎么样啦?”她在电话那边欢快地问。 “不怎么样,我本来就不想来,我哥们儿非让我来,结果可想而知嘛。”我肚子饿,精神也有些沮丧。 徐婧倒是很开心,她笑呵呵地说:“看来你的人格魅力还不够啊。”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嘛,我觉得我的人格魅力还凑合,至少不是所有人都看不上我,最起码你……” “……”徐婧沉默了,没说话。 我忽然觉得这话说得有些不太合适,即使我已经和徐婧有了肉体上的关系,但是我们之间并没有开过那些玩笑。我赶紧说:“不光人家没看上我,我也没看上人家……可能我们都觉得对方的条件不如意吧。” “女方什么条件?”徐婧问,“岁数不合适吗?” “你吃完饭了吧?”我没回答她的问题。 “嗯,早就吃完了,我还做出来明天中午咱们两个的饭了。” “不是说不用给我带饭了吗?” “我给忘了,刚才做饭的时候顺便做出来了,嘻嘻。” “那正好,明天不用给我带了,我现在就去把它吃了。” “啊?”徐婧一惊,问,“你不是去吃饭了吗?怎么?当着人家没好意思多吃吗?” “你在家等着我吧,我现在开车过去。” “好,”徐婧的声音提高了,我能听出来她挺开心的,她说,“你大概多久能到?我去给你热饭。” “不堵车的话,半个小时就能到。” 这个晚上,徐婧家院外路两侧停满了车。拐到她家外面的小路上时,我松开油门,让车子缓缓前行,顺便看看道路两侧还没有空位。可惜,一个空位都没有。我失望地将车开至道路尽头的丁字路口,左侧是一条狭窄的小道,贴着墙停着一排车,剩下的位置几乎无法错车,右边的道路略宽,不过有一排栅栏分隔开机动车道和非机动车道,也无法停车。我正在路口犹豫着,徐婧打来了电话,问我到哪了。我说我在你家楼下的丁字路口徘徊呢,没地方停车。徐婧说,那你就往右拐,开到我们小区另一侧,那边有路边收费停车线,一般会有位置,不过要走到我家就得绕小区一圈,有点远。我说,我先过去看看吧。 我开车绕到小区东侧,那里果然有空车位,我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停了进去。锁好车后,我沿着来时的路绕回到经常走的那个门。 徐婧给我打开房门后,有些埋怨地说:“菜热过一遍了,现在都有点凉了。” “你那么着急干什么?” “不是怕你来了吃不上热饭吗?” 我看着徐婧的眼睛,那里充满了温情的委屈。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轻轻抱了抱她,说了声谢谢。我们除了上床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么亲密过。她靠在我的怀里,说:“于师傅,你不老实了。” 我松开了她,说:“我快要饿死了。” 徐婧捂嘴笑了笑,指着餐桌说:“那你还不快去吃饭,还在这儿抒发什么感情啊?” 我乖乖地坐到凳子上,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即使饭菜有些凉了,但是吃起来依然十分可口。她给我倒了杯水,然后坐在边上,双手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我,让我慢慢吃。不到三分钟,桌上饭盒中的饭和菜便被我一扫而光。徐婧问:“够吗?” 我说:“够了,你做的饭太好吃了,我险些把自己的舌头也吞了下去。” 徐婧说:“你就会恭维人……你先歇会儿吧,我去收拾一下,回来听你讲故事。” 我看着徐婧端起饭盒走进厨房,问:“讲什么故事?” 她从厨房探出头,说:“难道你不想讲讲今天失败的相亲吗?” “不想,既然是失败的,就没什么可讲的。” “可是我很想听听啊,我可以帮你总结一下失败的经验,争取下次成功,谁让失败是成功他妈呢。” 徐婧很快就刷完了饭盒,从厨房出来后对我说:“明天中午我要和你一起吃外卖了。” “那我明天帮你点外卖吧。”我说。 “那倒不用,”她摇摇头,说,“你还是给我讲讲你这个不成功的相亲经历吧。” 在徐婧反复的要求下,我还是给她讲了这个晚上的经历。她听完后,嘟嘟嘴说:“真没劲。” 我说:“是啊,就是很没劲啊,我跟我哥们儿说了,以后别再整这一出了,我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来选择吧。” “如果,”徐婧说,“我是说如果啊,女方要是有房子没孩子的话,你会不会考虑呢?” 我看着她的眼睛,不知道她问出这话的意义所在,便打岔道:“那也得看对上眼才行啊……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徐婧扬着眉毛问我:“今天还要回去啊?” “我不回去的话,我住哪儿呀?” 徐婧看了看自己的卧室,又看了看我,没说话。我解释道:“明天我限号,早上上班不能开车。” 徐婧叹了口气,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枚五分钱硬币,说:“这样吧,我抛钢镚儿,你要是猜对了就回家,要是猜错了……” 我说:“猜错了的话,我的车就要在停车位里停一天了,明天的工资全都交代进去了。” 徐婧说:“没关系,我帮你付停车费。”说罢,她将手中的硬币弹起,我的目光随着硬币上移,硬币在空中迅速旋转着,就像是被抛出的命运,谁也猜不透它到底会停留在哪一面。徐婧伸出双手,“啪”的一声将硬币拍在手中,然后伸到了我的面前。我知道,正面和反面的概率五五开,刚才我根本就看不清它的正反。我只能瞎蒙了。 我说:“正面。” 徐婧笑了,说:“我还没说规则呢。” “抛硬币还有什么规则?不就是猜正反吗?难道你能让它在你的手心里立住?” “我可没那个本事,”徐婧眯起了眼睛,说,“但是谁说的只能猜正反啊。” “那你让我猜什么?” “你猜猜我手里的这个钢镚儿是哪年的?” 她的话把我逗笑了,我说:“我没法猜,你这明明是耍赖嘛,我怎么知道它是哪年的?” 徐婧说:“你就猜猜试试吧,万一要猜对了呢?” “百分之百猜不对,”我说,“除非你能让我猜七十次。” “你要是猜七十次,天都亮了,还是等于没回去呀。”她调笑道。 “我不猜了,反正也猜不对,”我说,“你要是不想让我回去,直接说就行了。” “我就是不想让你走了,已经快十点了,回去路上也不安全,”她双手依然合十,把硬币藏在手掌之间,认真地看着我,说,“不过,你还是猜猜吧。” “1988年。”我随便说了一个我们出生的年份。 徐婧说:“你走吧,你猜对了。” 我站了起来,说:“我不信,随便说的,你让我看看。” 她把硬币攥在手里,不让我看,却推了推我,说:“我说你猜对了就是猜对了,你赶紧回去吧,回家早点休息,到家告诉我一声……明天见。” 我下了楼,点燃一支烟,仰头看向徐婧的窗户,她正站在窗边看着我。我冲她挥了挥手,她同样回应地挥挥手,让我赶紧走。我抽着烟走出小区,琢磨不透徐婧的心理。瑟瑟秋风吹过,干枯的落叶滑到了我的脚下,踩上去“咯吱咯吱”的,我很喜欢踩踏枯叶的声音。想到刚才徐婧调皮的举动,我默默地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 第41章 雨中的温馨 41 11月伴随着一场细密且深沉的秋雨而来,干枯的树叶再次湿润起来,紧密地铺在便道上,层层叠叠,密不可分。周六上午,我把车停在陈辰家楼下,陈辰正带着小石榴在楼下的小花园里玩耍。陈辰抱着胳膊打着伞,看着穿着小恐龙雨衣和雨鞋的小石榴欢快地蹦蹦跳跳着。我下了车,撑起伞,走到她们边上。小石榴看见我,踩着雨水向我跑来,高兴地叫着爸爸。我蹲了下来,伸手想要捏捏她的小脸,她却笑嘻嘻地跑开了,站到一个浅浅的水坑里,蹦来蹦去,对我和陈辰说:“爸爸妈妈,你们看我像不像小猪佩奇。”我站了起来,看向陈辰,她爱怜地看着小石榴。我低声叫着陈辰的名字,陈辰答应一声,说:“你明天再带小石榴回来就行。” “没问题,那今天我们就住我妈那儿了。” “嗯,”陈辰侧头用余光看了看我,她和徐婧的侧脸简直太像了,她说,“听斜眼说,他想把他的高中同学介绍给你。” “是啊,不过我没这个心思。” “是不是因为人家也是离婚带孩子的?”陈辰终于看向了我,浅浅地笑了笑。 “跟这个关系不大,”我敷衍道,“我不想这么快就跟别的女人搭上关系。” 陈辰听到这话,嘲弄地笑了笑,说:“你是在影射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无所谓的,”陈辰又看向了小石榴,说,“只要能接受小石榴,我没意见的。” “陈辰,他对小石榴很好吧?” “反正他很喜欢小石榴。” “小石榴似乎也很喜欢他呀。” 陈辰再次看向我,眼中有些挑衅的意味,她说:“你有危机感了?我觉得你不用有这么大的敌意,因为你始终是小石榴的亲爸爸。” “我知道,”我说,“只要咱们不给孩子灌输一些无聊的思想就行。” “我和我爸妈从来没有在小石榴面前说过你的坏话。” 我和陈辰间隔足有两米之远,各自撑着一把伞,这个距离就像两个不太熟的人一样,淡然地交谈着。我说:“我知道你爸妈的为人,我也了解你,我怕的是……” “你放心,他也不会的,我了解他,”陈辰说,“我不会让他对小石榴胡说八道的。” “谢谢你。” “客气什么,这是你作为父亲应有的权利,不过我希望你也要认真履行父亲的义务和责任……我是说,如果你以后真的有了新的选择,一定要考察好对方的人品,我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受到伤害,”说到此处,陈辰的语气从严肃变得俏皮起来,她再次看向我,笑眯眯地问,“你真的不考虑考虑斜眼给你介绍的对象吗?” “哈哈,”我装出一副笑模样,说,“斜眼的心不坏,就是办事儿不靠谱,我跟他说过好几次了,不用操我的心,可是他就不听,隔三差五还带着他的蜜去咱家找我喝酒,还老成心在我面前显摆,这孙子……” “他不是一向如此吗?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他?” “我就是太了解他了,要是换一个人,我早就跟他翻脸了。” “你不是已经跟他翻脸了吗?”陈辰说,“斜眼说你跟他发了一通脾气。” “你还不知道我们吗?从上大学就一直吵吵闹闹的,多少年了都这样。” “是啊,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我告诉他,于翠花不会真的跟你翻脸的,他说他也知道,但是听你嫌他多管闲事,他挺不高兴的,觉得自己好心当成驴肝肺了,”陈辰似乎回忆起我们上大学时开心的过往,发自内心地笑了,“斜眼说你变了,不像以前那么好说话了。” “那孙子一直这样,只要不如他的意,他就说人家变了,前些日子知道咱们俩离婚之后,他还说你变了呢。” 陈辰问我:“那你觉得我变了吗?” 这让我无法回答,因为我觉得陈辰比以前变了不少,但是我又不能当着她的面说她变了。我下意识地叹了口气,试图用别的话题掩盖我内心认为的真相。陈辰见我叹气,笑了笑,说:“行了,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我……” 小石榴跑到我们中间,拉住陈辰的手,然后伸出另一只手,让我拉她。我靠近她们,拉住了小石榴的手。小石榴说:“爸爸妈妈,咱们一起去踩水坑吧,我一个人玩儿没意思。” 陈辰柔声柔气地对小石榴说:“爸爸妈妈没穿雨鞋,不能踩水,要不然鞋就该湿了。” 小石榴失落地说:“好吧。” 陈辰说:“咱们上楼去换衣服吧,爸爸要带你回奶奶家了。” 小石榴忽然松开了我们的手,跑到我们前面,转过身来,指着我们的雨伞说:“爸爸妈妈你们看,雨伞是小雨滴的蹦床,它们落在雨伞上一定觉得很好玩儿。” 细密缠绵的雨丝源源不断地落在我们两个人的伞上,发出轻微的“噼噼啪啪”声。我看向陈辰的伞顶,虽然大部分雨水落到上面后,便直接滑了下来,在伞沿处汇成一流,像是天神颈上无数的水晶珠断了线一样,落到凡间,与地面上的湿迹混在一起,融在其中,但是也有不少雨滴就像是小石榴说的那样,落到伞顶之后,被尼龙布面弹了出去。 陈辰看着小石榴,满眼柔情,轻叹一声,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意有所指地说:“人之初,思想纯洁得就像是皑皑白雪,从小孩子的角度看,就连麻烦的事都觉得可爱了。” 我看看小石榴,又看看陈辰。小石榴还是我们可爱的女儿,陈辰现在的样子,仿佛回到了十年前,我轻声对陈辰说:“陈辰,你一点儿也没变。” 也许是陈辰的注意力在小石榴身上,也许是我的声音过于轻了,她似乎没听清我的话,疑惑地看向我,发出了疑问地“嗯”声。我提高了声音:“我说,我认为你一点儿也没变,还像当初咱们谈恋爱时那样。” 陈辰温婉一笑,说:“不,我变了,我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二十岁的小女孩了,现在已经没有那时的纯真了。” “不,你在我的心里还是像之前那样。” 陈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叫过小石榴,让她赶紧上楼换衣服,因为爷爷奶奶一定等着急了。我和陈辰带着小石榴上了楼,见到陈辰的父母后,我熟练地叫着爸妈。陈辰带着小石榴回屋里换好了衣服,小石榴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绘图本和一套水彩笔,说要拿到爷爷奶奶家去画画。陈辰让她留在家里画,小石榴不干,她说爷爷奶奶家没什么可玩的,陈辰拗不过她,只能顺从她的意思。 我带着小石榴回到车上,她悄悄告诉我,这个绘图本也是那个叔叔送给她的。我说,以后不要总收叔叔的礼物了,爸爸也会给你买的。小石榴说,这都是妈妈给我拿回来的,她告诉我是叔叔送的。我哑言了,只好默默地开车。小石榴又问:“爸爸,我在小老虎身上涂涂画画,小老虎会不会很疼啊?”我不解,问:“什么小老虎?”小石榴翻开绘图本,举了起来,我从后视镜里看了看,那是一页用黑白线条描绘的卡通老虎,需要孩子用水彩笔去涂色。我告诉小石榴:“纸上的小老虎不会疼的。”小石榴问为什么。我试图用纸张没有神经系统去解释,但是小石榴根本就不明白什么叫神经系统,我只能告诉她:“纸上的小老虎是不会疼的,因为它不会哭也不会叫,你想想,你身上要是疼的话,会不会哭闹?”小石榴挠着小脑瓜,想了想,然后轻轻在自己胳膊上捏了一下,接着发出轻微的叫声,说:“是啊,我疼了会叫的。”我说:“你看看纸上的小老虎,他是不是闭着嘴呢。”小石榴低头看了看绘图本,说,是的,它闭着嘴呢。我说:“所以啊,你在它身上涂涂画画,它是不会疼的。”小石榴皱着眉,想不通这个道理,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反驳我,“咿咿呀呀”几声后,便不说话了。 回到我家后,小石榴和爷爷奶奶打了声招呼,便抱着她的图画本和水彩笔,坐在属于她的小凳子上,开始涂涂画画起来,就连我妈招呼她吃饭,她都充耳不闻。孩子就是这样,一旦专心致志做某件事情,便会忽略周围的环境。我妈一个劲儿地招呼小石榴,我让她不要打扰小石榴,孩子好不容易踏实下心来做一件事,就等她做完了再吃饭也不迟,要给孩子养成一个良好的习惯。我妈反驳道:“按时吃饭才是好习惯呢。”我说:“认真学习和按时吃饭都是好习惯。” 我妈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先吃饭。我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先画画。我妈说,教育者必先受教育,你得听我的。我说,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还是看孩子的意思吧。我妈指着我的鼻子说,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你别跟我发狠。我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您说的不对,我不能听。我爸插嘴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自己的孩子让他自己去管吧。我妈瞪了我爸一眼,露出尖牙利嘴,恶狠狠地说,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你不管他,他管得好自己的闺女吗?我和我爸见我妈的脾气上来了,便不再与她争辩,嘟囔着“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我妈自豪地说:“跟我斗《语录》,你们还嫩点儿……群众才是真正的英雄……来,小石榴,跟奶奶去洗手吃饭……” 第42章 谁去家里住过! 42 晚上,我把小石榴哄睡着之后,走到阳台,点燃一支烟,给斜眼发了一条微信,我对他说,你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告诉陈辰。斜眼很快回复了我,他说,今天陈辰问你来着?我说,是啊,要不然我为什么会这么跟你说呢?斜眼说,不是我主动联系的陈辰,是她想通过我来了解你的情况,我就把给你介绍女朋友的事情告诉她了。我问,陈辰都向你打听过我的什么事情?斜眼说,也没什么,就是想知道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新恋情什么的。我说,她这是什么意思?斜眼说,我怀疑她可能还是很关心你的,但是觉得对不起你,或者她不好意思直接问你,所以才通过我来了解你的事情。我说,以后她要是再问你的话,你就说你不知道吧。斜眼问,为什么?我说,不为什么,既然我们已经分开了,那么最好还是不要在生活上互相打扰了,我不想干涉她的生活,我也不希望她过多了解我的情况,毕竟她现在有了新的感情,最好不要让人家男方觉得陈辰还没有和我断干净吧。斜眼说,你丫就是自作多情,人家陈辰不一定是这么想的。我说,她怎么想的我管不着,你只要别再跟她说就行了。斜眼说,你觉得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吴晓夕怎么样,你们联系了吗?我说,我没跟她联系过,你要是不提,我都忘了。斜眼说,我也问她来着,她说她考虑考虑,然后就没信儿了。我说,本来嘛,是你乱点鸳鸯。斜眼说,吴晓夕其实挺好的,就是她的命不好,遇人不淑。 斜眼告诉我,吴晓夕家原本是拆迁户,但是她哥哥吴晓诚是个败家子,早年间因为赌博,输掉了家里的两套房子。现在只有一套房子,本来是她哥哥和母亲住在一起,去年的时候,吴晓夕离婚了,她便也搬回了家。吴晓夕和她的前夫结过两次婚,在很早之前,吴晓夕和前夫因为家暴的问题,离婚了,但是不久之后,他们就复婚了,然后有了一个孩子。直到孩子五岁的时候,两个人因为感情不和,便又选择了离婚,综合二人的经济情况来看,孩子判给了前夫。 虽然我并不想了解吴晓夕的情况,但还是耐心听斜眼说完了。我问斜眼,既然她曾经被家暴过,为什么还要和前夫复婚呢?斜眼说,她第一次离婚之后,和我们一个高中男同学好过一阵,后来我听他哥说,她和我们那个男同学因为怀孕的问题,最终还是分手了,然后就跟前夫复婚了。我说,我从来不认为离了婚的两个人还能复婚,比如我和陈辰。斜眼说,你丫怎么什么事情都能联想到你和陈辰啊。我说,我现在一听到离婚的事情,就会代入到我自己身上。斜眼说,你丫就是太悲观了,你看看我,多么逍遥自在。 我没再回复斜眼,我知道再聊下去,他又该给我灌输享乐思想了。 另一个离婚的女人联系了我。徐婧发消息问我,于师傅,你明天还要带孩子吗? 最近,徐婧在公司的时候叫我于小北,而私下里,则会开玩笑地叫我于师傅,或者亲切地称呼我为小北。 我说,明天我前妻不带孩子出去了,我要在家陪她一天,晚上再把她送回去。 徐婧说,那你明天晚上想吃我做的饭吗? 我很想吃徐婧做的饭,但是我却对徐婧说,明天晚上我要带孩子在我妈家吃完饭才会送她走。 徐婧说,要不然我和你明天带孩子出去玩玩吧,反正在家里也很无聊。 我说,我怕孩子回去乱说话。 徐婧说,你怕孩子乱说什么? 我说,我前妻又谈了个对象,他最近总是对我女儿献殷勤,又是带她出去玩又是给她买礼物的,孩子对我几乎没有隐瞒,都告诉我了,所以我怕她回家也会对她妈妈乱说的。 徐婧说,你怕你的前妻会乱想?会质问你? 我说,我倒不是怕这个,我就是觉得麻烦,到时候要跟一堆人解释。 徐婧问,你要解释什么?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出来我的想法,因为我现在只是和徐婧有了肉体关系,并没有其他关系,也就是说,我和徐婧还不是男女朋友。 徐婧见我不回消息,便又说,我跟你只是同事嘛。 我说,我和女同事带着孩子出去玩,任谁都会胡琢磨的。 徐婧说,你的思想包袱太重了,我都不觉得怎么样,你居然绕不过这个弯来。 是的,我很难说服自己把徐婧放到明面上来对众人解释,我嫌麻烦。 徐婧又说,那你明天送孩子回家之后,想来找我吗? 我说,想。 徐婧说,那你明天晚上直接过来吧。 我说,行。 与徐婧互道晚安之后,我又点燃一支烟,刚抽了两口,小石榴在睡梦中咳嗽起来,我赶紧把烟丢到窗外,回到屋里,躺在她的身边,轻轻拍着她,她翻了个身,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午后,我妈正陪着小石榴躺在沙发上看着动画片,陈辰忽然敲响了我家的门。我爸打开门后,看到是陈辰,赶紧把她让了进来,大声招呼在卧室里躺着玩手机的我:“小北,别躺着了,陈辰来了。” 我从床上蹦起,走到客厅里,有些惊讶,不知道陈辰为什么突然到访。陈辰叫完爸妈后,板起脸对小石榴说:“宝宝,看电视的话要坐起来,不能躺着,对眼睛不好。”小石榴本来看到妈妈,有些兴奋,但是听到陈辰这么说,又有些委屈,只得坐了起来,瓮声瓮气地叫了一声妈妈。最高兴的是我妈,她让陈辰赶紧坐下,又让我去给陈辰倒水,接着对陈辰说,晚上留下来吃饭吧。陈辰说,我是来接小石榴的。我妈说,你们晚上吃完饭再走吧,到时候让小北开车送你们回去。陈辰说,我也是开车来的。我爸也说,既然是开车来的,晚点回去没关系的,吃完了饭再走吧。陈辰看向我,我说,既然我爸妈都想让你留下吃饭,那你就留下吧。陈辰又看了看我,似乎是在询问我是不是也想把她留下。我妈看出了陈辰的意思,赶紧插嘴道,小北也想让你留下,咱们一家人很久没一起吃饭了。我点点头,陈辰抿了抿嘴,说,好吧。 下午,陈辰把小石榴哄睡着之后,我妈识趣地对我们说:“辰辰,小北,你们先在家里坐会儿,我和你爸下楼去买点菜。” 我说:“你们在家歇会儿吧,一会儿我去就行了。” 我妈瞪了我一眼,说:“我跟你爸一天没下楼了,我们去遛达遛达。” 他们走后,我坐到沙发上,放低电视的声音,拿起遥控器随便拨着。陈辰从屋里悄悄走了出来,端坐到沙发的另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我问陈辰:“我晚上送小石榴回去就行了,你为什么还要跑一趟?” 陈辰看着电视,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冷冷地反问我:“谁去你家住过?” “我家?” “咱家!” “没谁呀。”说出这话时,我没敢看陈辰。 陈辰说:“你转过来和我说话,看着我。” 我忐忑地看向陈辰,思索着,我应该没有对斜眼提到过关于徐婧的事情,甚至不应该有第三个人知道。我说:“真没谁。” “那厕所的那个粉色牙刷是谁的?门后面那条黄色毛巾又是谁的?”陈辰面无表情,说,“还有,你柜子里有件女式新睡衣,那可不是我的。” “你回去了?”我有点心虚,问,“什么时候回去的?” “你跟我说实话吧,”陈辰说,“咱们都已经离婚了,你有新生活,我应该为你感到高兴——我不生气,真的,一点儿也不生气。” “你回去干什么了?” “怎么?我不能回去?那好歹是我的家呀,我为什么不能回去?” “你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问我这件事儿吗?” “我是来接小石榴的,”陈辰说,明显有些负气,“我可不想让小石榴打扰你。” “小石榴是我的亲闺女,怎么能叫打扰我呢?”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我可是把我的事情都跟你坦白了,你是不是也应该诚实一些呀?” “……” “唉,”陈辰叹了口气,说,“我今天上午回去找东西时发现的,你带女人回家也太不注意了,就连她的东西都没有藏好……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回去呀?” “……” “于翠花,”陈辰笑了一下,立刻又恢复了平静,说,“说吧,就别跟我藏着掖着了……要不然一会儿我问问你爸你妈?” “他们不知道的,你问了也是白搭。” “那你自己诚实一点儿吧。” 我看向陈辰,她期待地看着我。我说,“那是我一个女同事的……” 陈辰打断我:“女同事?你的女同事不是都结婚了吗?是司雅还是刘思雨?” 我说:“都不是,你不认识,是个新来的。” 陈辰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嘲讽地说:“行啊于翠花,我以前没看出来你呀,居然还有这么一手,这么快就搞定了一个新同事……我记得你昨天说还不想这么快就和别的女人搭上关系呀……老冯同意你们搞办公室恋情?不对吧,老冯也不知道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解释道,“头俩礼拜有天我们一起加班到晚上十点多,她没车,我就开车送她回家了,结果人家钥匙丢了,家里没人,又没带身份证,就问我能不能在咱家借宿一宿,我看人家挺可怜的……” “你还挺怜香惜玉的,”陈辰又打断我,“人家是不是既年轻又漂亮啊?” “你能不能别老打断我。” “行,我不打断你了,你接着说吧,后来呢?你们就睡到一起了?”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 “你做得出来,还怕我说?” “你要是这个态度,那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陈辰往我这边坐了坐,说:“行行行,我不讽刺你了,你接着说吧,然后怎么着了?” “没怎么着,我在客厅沙发上睡了一宿,”我看向陈辰,“反正我在沙发上也睡习惯了。” “你骗我呢吧?” “就这点事儿,我至于骗你吗?” “那睡衣和牙刷毛巾呢?人家借住一宿还带着这些东西?” “都是那天晚上去超市买的。” 陈辰就像是一个精明的侦探,洞悉一切。有人说,女人在审视自己老公是否有外遇的时候,第六感爆棚,观察力和判断力以及推理能力绝对不输福尔摩斯。看来,女人即使对前老公也有这种能力。听我说完这话,陈辰冷笑一声,说:“于翠花啊于翠花,你一向不善于撒谎的……你告诉我,哪家超市夜里十点多还开门?毛巾和牙刷也就算了,你怎么解释睡衣?”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果然,临时编造的谎言就是经不起推敲,简单的一个漏洞就会让谎言不攻自破。 陈辰又问:“带她回家不止一次吧?” 我无力继续编造谎话,我也不想承认,便又沉默了。陈辰见我不说话,轻轻叹了口气,说:“唉,我不是要指责你什么,既然咱们已经离婚了,我就没有必要对你的生活指手画脚了……你作为小石榴的爸爸,我当然希望你能过得好一些,不过,同样还是因为小石榴,我希望你不要轻易对自己未来的人生做选择,我建议你还是要谨慎一些……一个只与你认识几天便能和你同床共枕的女人,在我看来,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当然,也许我说得并不对,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不代表她的人品,也许是我狭隘了,我之所以这么想,完全是为了小石榴考虑,至于你……你是个成年人了,有自己判断的能力,我不想过多干扰你,不过,要是伤害到我的小石榴,我可不干。” “陈辰,你不能这么说,毕竟你也有了新的男人,对吗?” “他不一样,我认识他已经十五六年了。” “人都是会变的。” 陈辰忽然目光如炬,看向我,问:“昨天我问你我变没变,你说我没变,现在呢?你是不是觉得我变了?” 她的突然袭击搞得我有些不知所措:“你……”陈辰很擅长这样,她总是会反客为主。 “好了,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个话题了,”陈辰摆手打断我,“你们愿意住就住在一起吧,不过你们得把屁股擦好,不要让小石榴看到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恶心事儿,那是我的房子,以后终有一天我是要搬回去的……” “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啊?”我见到陈辰颐指气使的样子,有些反感,“你要是嫌我住在那儿招你烦的话,你当初干嘛还要让我搬回去呢?” “我之前是看你没地方住,我知道你跟你妈在一起老犟嘴,所以把房子让给你了,你别得寸进尺就行。” “什么叫我得寸进尺?”我很不高兴,“要不然我搬回来得了。” “那你们俩不就没有私会的小窝了吗?” “陈辰,咱们能不能好好说话?”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 “你急什么呀?再把孩子吵醒了,”陈辰看向卧室,小石榴依然趴在床上稳稳地睡着,“你现在的脾气越来越大了。” “不是我的脾气大,”我降低了声音,“你说话能不能别夹枪带棒的?” “我说的都是事实。” “那你呢?咱们没离婚的时候,你就跟你的初恋好上了,我说过一句你的不是吗?” 陈辰猛地看向我,眼睛瞪得溜圆。我忽然有些内疚,觉得不应该揭穿她的道德伤疤。陈辰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了出来,我知道,她这时候一定是很生气的。她咬了咬牙,说:“你们随便吧,我要是什么时候打算搬回去住,会提前给你打招呼的,放心,不会让你措手不及的……好了,我现在去把小石榴叫醒,带着她回家了,你自己想办法跟你爸妈解释吧。” 说罢,陈辰站了起来,走进卧室,轻轻摇醒了小石榴,告诉她要回家了。小石榴懵懵地坐了起来,揉着眼睛,糊里糊涂地下了地,跟着陈辰回到了客厅。陈辰帮她穿好衣服,然后拿起包,让小石榴对我说拜拜。小石榴冲我摇着手,说爸爸再见。我说,爸爸下礼拜再去接你。陈辰说,下礼拜不用来了,你去陪你的新欢吧,我带着小石榴出去玩玩。小石榴听说要出去玩,一下就兴奋起来,缠着陈辰问去哪儿。陈辰说,一会儿回家告诉你。然后她抱起了小石榴,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瘫坐在沙发上,心里空空的,有些惆怅,又有些失落,想到陈辰的态度,便气往上涌,想到被陈辰发现端倪,又觉得泄气。我的情绪就像是一只蛤蟆,时鼓时瘪。 门外传来钥匙的声音,我爸我妈拎着满满的食材回来了。我妈板着脸,写满了不高兴,我猜,他们一定在楼下遇到了陈辰和小石榴。我妈自言自语地唠叨着,我知道,她是说给我听的,她说:“家里有事儿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回去呀,吃顿饭怕什么的?我买了这么多菜,又白瞎了。”然后她看向我,问:“陈辰家里什么事儿呀?干嘛这么着急回去?” 我敷衍道:“她没说,刚才接了个电话,就说家里有点事儿。” 我妈说:“那也不用带着小石榴走啊,可以等晚上吃完饭你再送她回去呀……哎,不对呀,他们家要是有事儿的话,谁给孩子做饭呢?你也是,也不说关心关心陈辰,她家要是有事儿的话,你更应该上赶着去帮忙啊……快点儿,她们还没走远,你快去追呀。” “我问她来着,她不说,”我说,“她说不用我管,她自己能处理。” 我妈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呀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得,我们白买这么多菜了。” 我眼珠一转,说:“不白买,我一会儿拿走一些。” “你下班回家还自己做饭?” “嗯,有时候会自己做。”我站了起来,从他们拿回的塑料袋中挑挑拣拣了一些,决定一会儿带去徐婧家。 我妈得知我晚上不在家吃饭之后,又数落了我一顿,对我爸说:“你瞅瞅你儿子,简直就是一只白眼狼。”白眼狼就白眼狼吧,我认了,我可不想再面对我妈的唠叨了,还是去看那张酷似陈辰的侧脸吧,顺便用徐婧的烹饪手艺温暖一下我的胃。 第43章 港湾 43 有了之前的经验,我直接把车停到了徐婧家东面的路边停车线内。路过小区北面的小卖部时,我买了一包烟,拎着装菜的塑料袋,站在路边抽完了一支烟后,才缓缓地走进小区。 我敲了敲门,徐婧在屋里大声询问:“谁呀?”我说,是我,开门吧。徐婧说,稍等一下。过了约莫半分钟,她才过来开门,我见她双手湿漉漉的,袖子挽到了臂弯处,便问她正在做什么。徐婧指了指厕所,说:“我正洗衣服呢,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已经把女儿送回去了吗?”我问:“你为什么不用洗衣机洗呀?”徐婧笑笑,说:“一共也没几件衣裳,再说了,本来就在家里躺一天了,再不干点活儿,就该躺废了。”我点点头,把手里的菜放到了地上。徐婧让我坐一会儿,她马上就洗完衣服了,然后会用洗衣机甩干。她说:“正好你来了,一会儿帮我把衣服晾上就行了,你个子高,省得我再用晾衣杆了。” 我走进她的卧室,坐到了沙发上,发现茶几上多了一个烟灰缸。我之前几次来她家的时候,并没有这个烟灰缸。烟灰缸是玻璃的,一看就是十来块钱的廉价货,它很干净,里面没有任何杂物,似乎是个新的。我掏出烟,又点燃一支,然后拿过烟灰缸,抱在怀里,肆意地抽着,就好像到了自己家里一样随便。 过了一会儿,徐婧端着一个装满甩干的衣服的脸盆走了进来,对我说:“来帮我晾一下衣服吧。”我把吸了一半的烟揿灭再烟灰缸中,跟着她走到了阳台,她每用衣架撑好一件衣服,便顺手交给我,我抬手挂到横在阳台的衣杆上。徐婧很坦然,她把她的内衣裤递给我时,丝毫没有显现出应有的尴尬,反倒是我,看着她的内衣裤时,有些惶恐。虽然我见过它们穿在徐婧身上时的样子,但是我现在拿在手里,还是有些不安。 晾完衣服,徐婧把脸盆放回厕所后,擦干净手走回到客厅,蹲在地上低头翻看着我拿来的菜,问:“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怎么这么早就把你女儿送回去了?” 我倚在门框上,抱着双臂,看着徐婧,说:“孩子她妈下午过来把她接走了。” “哦?都没在你家吃饭吗?” “没有,她本来打算……”说到一半,我觉得没必要在这些事上和徐婧说得太多,便说,“她还有事儿,所以接上孩子就走了。” “那你怎么不在家里陪陪爸爸妈妈呢?”徐婧把整个装菜的塑料袋提了起来,走进厨房。 我跟了过去,靠在门边,说:“我妈总是嫌我烦,我要是在家里的话,总是跟她拌嘴,索性就出来找你了。” 徐婧背对着我,从塑料袋里拿出蔬菜,说:“嗯,看来你把我……把我这里当成你的避风港了。” “也不能算是避风港吧……” “没关系的,我就是一个港湾,随时欢迎你这艘孤舟停泊。”徐婧回头看了看我,眼睛眯成弯月的样子。 我也对她笑了笑,然后走进厨房,走到她的身后,她背对着我,侧过脑袋看着我。我从后面抱住她,在她的耳边说:“谢谢你,我的港湾。” 徐婧用她柔软温暖的脸在我的脸颊处轻轻蹭了蹭,说:“我的小船该修理一下船帮上的毛刺了。” “嗯?” “我是说你该刮刮胡子了,”徐婧微微一用力,挣开我的怀抱,转过身来,伸手在我的下巴处摸了摸,说,“很扎人的,于师傅。” 我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果然长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胡须。我问徐婧:“你家有刮胡刀吗?我一会儿就刮了。” 徐婧说:“我家里就我一个女人,怎么会预备这些东西?不过我可以找时间去趟超市,给你买一把,顺便把洗漱用品也买了。” “你爸爸不用刮胡刀吗?”我问。 “我爸爸的带走了,他用惯了自己的刮胡刀,不习惯用新的。” “那怎么办?新长出来的胡子茬很扎人的。” “没关系,我不嫌弃,”徐婧把我推到厨房外面,说,“你回屋里坐着吧,我现在要做饭了……对了,是不是还不用给你做出来明天上班带的呀?” “你做你自己的就行了,就不用管我的了,我明天中午继续点外卖就行了。” “跟你说过好多次了,不要总吃外卖,不健康的,”徐婧拍了拍我的肚子,说,“你要是还不听的话,早晚有一天会变成冯总那样的。” “别拿我跟老冯比,我差远了,老冯只是肚子大,你看他的四肢胖吗?他那是不健康的胖,我可不一样。”在此之前,我一直在徐婧面前称呼老冯为冯总,现在,我觉得可以把徐婧归纳为“自己人”了。 徐婧笑了,说:“对对对,你总是有各种理由……那你告诉我,人是瘦一些健康还是胖一些健康呢?” “太瘦了也不健康啊。” “那太胖了也不行啊,”徐婧温柔地看着我,说,“我知道你是个很听话的人,我没有害你的心思,我知道你也明白事理,我是为了让你更健康一些,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嗯,你说得对。”我是个顺毛驴,徐婧都不用挥舞皮鞭,我便会被她牵着鼻子走。 “那说好了啊,你可得听我的话啊——在健康这件事上。” “没问题,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徐婧伸出小指,说:“来,咱们拉钩儿。” “拉钩儿就不用了吧,这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儿。” 徐婧的手并没有放下来,她笑嘻嘻地说:“你以为你不是小孩子吗?” “我都已经是小孩子的爸爸了。”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伸手与她拉了钩。 “你信不信,我能看透人的内心,”徐婧抿着嘴笑,有些得意洋洋,“我知道你就像个青春期的男孩子一样,对所有的新鲜事物都充满好奇。” 我看着徐婧的眼睛,不知道她所说的新鲜事物,是不是就是她自己。我说:“最近这十来年,没有人说过我还像个青春期的孩子,你是第一个。” 徐婧说:“那是因为他们都没有看懂你的内心……你的前妻也没说过吗?” “没有,她从来没把我当成孩子看过,从我们相识到相恋,再到结婚生子,她始终用成年人的眼光看待我。” “看来你曾经的她也不是很了解你呀。” “你很了解我吗?咱们可才认识了不到一个月啊?” “有的人,一辈子都读不懂,但是有的人,只要看一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说罢,徐婧故意露出严肃的表情,盯着我的眼睛。不过她的严肃是装出来的,仅仅认真了几秒,她便绷不住了,大笑起来。 我也跟着笑了,说:“你刚才认真的样子,让我以为你真的看懂我的内心了呢……我就说嘛,就连我自己都看不清,你怎么会看清呢?” “于师傅,你要知道这么一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徐婧挑了挑眉,脑袋一歪,说,“好了,不跟你逗了,我先去做饭吧,肚子都有点饿了……你出去好好坐着吧,别再打扰我了。” 就像是徐婧说的那样,她的家就像是我避风的港湾,每次来到这里,就会让我感到安心,所有的紧张与不安都会随着徐婧的笑容和她为我准备的菜肴而烟消云散。我似乎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即使之前与陈辰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曾感受过这种真正放松的感觉。也许,正是因为我和徐婧并没有其他名义上的关系,所以才会让我有这种特殊的感觉吧。嗯,也许就是这样。 徐婧这顿饭做得很慢,我等得有些不耐烦,好几次都走进厨房想要帮忙,但是她却一次次把我推了出来,让我安心等着她。徐婧终于做完饭了,她把菜端到饭桌上时,我才知道为什么这么慢。徐婧把每道菜都精心地摆了盘,真正做到了色香味俱全。她做的香菇油菜,把每一朵香菇都切了大小均匀的“米”字花刀,然后摆成塔状,四周点缀上油菜的嫩芯,然后淋上芡汁;红烧豆腐则码成方方正正的小船状,中间插着一根牙签,牙签上刺着一截展开的葱叶,既像是小船的旗子又像是小船扬起的帆;就连酱牛肉切片,都被她摆成了玫瑰花的样子,做到了真正的“秀色可餐”——我说的是她做的菜。 我在家里吃饭从来没有弄得这么精致过,看到徐婧如此准备,知道她一定十分用心。我对她竖起大拇指,说:“我不是恭维你呀,你真是太牛了,我没想到在家里做饭居然还能这么讲究。”徐婧说,今天时间比较早,所以我能腾出空来瞎倒腾。我说,你是不是学过厨艺呀?徐婧说,我没专门学过,不过我爸有二级厨师证,他倒是简单地教过我。我说,你的水平都已经这么高了,看来叔叔更厉害呀。徐婧说:“等他们明年过完清明节回来之后,我让我爸给你做一回饭,你尝尝就知道了,到时候你提前点菜。”我看着徐婧的眼睛,知道她没有开玩笑,便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徐婧笑着问我:“于师傅,你今天晚上还回去吗?” “我今天得回家,明天该上班了,我得换身衣服,这两天在我妈家都没换衣服。” 徐婧抿着嘴点点头,语气低落地说:“好吧,我本来想问问你喝不喝酒的。” “下次吧,到时候我就不开车过来了。” 徐婧又伸出小拇指,说:“拉钩儿。” “你怎么跟我闺女似的,但凡我答应她点什么事儿,她就非要跟我拉钩儿。” 徐婧探出身子钩住我的小拇指,摇了摇,说:“拉钩儿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小北,因为我和你的女儿都知道你不会骗我们的,所以拉过钩儿就等于是签了合同,我知道你不会随便消费我们的信任的。” 徐婧提供的情绪价值,是我近几年几乎感受不到的。在我和陈辰谈恋爱的时候,她也会想办法讨我欢心,虽然那时我总是很木讷,但是陈辰却不嫌弃,反而充满爱意地说我是她的大傻蛋。 “快吃吧,本来我摆盘就浪费了不少时间,一会儿菜就该凉了,”徐婧举起筷子,把塔尖上的香菇夹到我的碗里,说,“别胡思乱想了,吃完饭早点回去休息吧,带了两天孩子一定很累吧。” “是挺累的,不过,”我将徐婧夹给我的菜放到嘴里,咀嚼一番后,说,“来到了我的港湾之后,瞬间就舒坦多了。” 徐婧偷偷笑了笑,低下头不说话了,一个劲儿地往嘴里扒饭。 第44章 小石榴生病了(1) 44 最近这些天,秋风总是不断,除了周六那天下了一场骤然令气温下降的寒雨以外,天空一直很晴朗,即使到了夜晚也不例外。徐婧把我送到路边,她指着天边说:“看呀。”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弯明月静悄悄地挂在天边,几颗忽明忽暗的星星分散在它的身边。弯月就像是民国歌女修剪的细细的眉毛,而点缀在边上的星星则像是徐婧脸上的几颗小痦子。徐婧说:“我好久都没有看见过这样弯弯的月亮了。”我说,我几乎从来没有注意过月亮,除了正月十五和八月十五的时候。徐婧说:“其实我更喜欢这样的月亮,看起来特别的精致。” 一阵秋风吹过,徐婧不禁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脖子。我说,好了,你赶紧回家吧,外面太冷了,你又没穿多少衣服,要是感冒了就麻烦了。徐婧问我:“我要是感冒了,你会来照顾我,给我做饭吗?”我笑了笑,说,当然了,谁让我白吃了你这多么顿饭呢。徐婧默默点点头,说,好了,你赶紧回去吧,明天见。说罢,她不等我与她道别,转身便往回走。我看着她的背影,大声说:“再见,祝你做个好梦。”她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来,轻轻摆了摆。 这几天忽降的气温并没有让徐婧感冒,却把自小几乎没有生过病的小石榴打败了。 周二早上五点多,我还在睡梦中的时候,陈辰妈忽然拨响了我的电话。这个时间点的电话,一定都是紧急的事情,我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陈辰妈的名字,第一反应就是小石榴出了事情,这让我在一瞬间清醒了过来。我接起电话,没等陈辰妈说话,便焦急地问:“妈,怎么了?”陈辰妈的语气也很急,她告诉我,小石榴从三点多开始发烧,最高的时候已经烧到了三十九度,即使吃过了退烧药,体温依然在三十八度以上,现在他们要带着小石榴去医院,我如果有时间的话,最好也去看看小石榴,因为小石榴迷迷糊糊的,总是叫着让爸爸抱她。我迅速从床上跳起,问陈辰妈:“你们要带她去哪个医院?”陈辰妈大声问陈辰,陈辰同样大声回答:“儿童医院。”陈辰妈转述说要去儿童医院。我说,我现在已经起床了,咱们儿童医院见。 虽然那时的儿童医院停车位并不多,但是好在这时还没有门诊,我顺利地将车停好,沿着楼梯走到地面,迅速走进了南侧的急诊楼。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到了,便拨通了陈辰妈的电话,她告诉我,他们刚刚停好车,现在正准备去急诊。我说我现在就在急诊呢,马上出去迎你们。 迎接黎明的不只是黑暗,还有寒冷。我在急诊门口站了两分钟,手指便有些僵了,好在他们很快就到了。陈辰爸抱着小石榴走在前面,小石榴趴在姥爷的肩膀上,昏昏欲睡,陈辰和她妈走在后面。我迎了上去,对陈辰爸说:“爸,我来抱小石榴吧。”我从陈辰爸手上接过小石榴,摸了摸她的额头,高热的温度瞬间就缓解了我手指的僵硬,果然温度很高。陈辰爸说,刚才在车上还念叨着爸爸呢,下了车又迷糊着睡着了。陈辰对她妈说,我先去给她挂号,你们等我一会儿吧。说罢,她一边从包里掏小石榴的医保卡一边奔向询问台。 我问陈辰妈:“小石榴怎么突然就发烧了?” 陈辰妈说:“这谁知道啊,昨天还好好的呢。” “给她吃什么了?她有没有腹泻呕吐的症状?” “没有吧……”陈辰妈不自信地看向陈辰爸。 陈辰爸说:“没有,不过昨天晚上有点儿流鼻涕,嗓子有痰,说话不清楚。” 陈辰妈问陈辰爸:“是不是头两天下雨在外面玩儿的时候着凉了?” 我说:“一会儿咱们把孩子的情况告诉大夫,还是让大夫来诊断吧。” 陈辰拿着挂号条走回到我们身边,迅速地说:“快走,趁着现在还不到三十八度五,赶紧去内科急诊。” 陈辰走在最前面,陈辰爸跟在后面,我抱着小石榴和陈辰妈走在最后,陈辰妈悲伤地看着小石榴,竟然有些哽咽。我低声说:“妈,别着急,现在已经在医院了,一切都听大夫的吧。”陈辰妈点点头,说:“我知道,就是看着小石榴难受,我心里不舒服。” 也许是到了呼吸道疾病爆发高峰期,夜晚的内科急诊门外的排椅上坐满了等待的孩子和家长,咳嗽声和安慰声源源不断。陈辰把挂号条交给分诊台的护士后,让我抱着孩子快去诊室门口等待。我看着那些咳嗽的孩子,没有动地方,我不希望小石榴被交叉感染。我说,还是等叫到咱们之后再过去吧。陈辰冷冷地看了看我,没再说话,拿着手机走到外面过道上,打起了电话。 没一会儿,小石榴醒了,难过地叫着妈妈。陈辰爸走到外面,把陈辰叫了回来,小石榴见到陈辰后,既委屈又无力地说:“妈妈,我好难受。”我用力抱了抱小石榴,说:“没事儿的,宝宝,爸爸抱着你呢。”小石榴这才发现是我抱着她,便把脑袋耷在我的肩膀上,有气无力地说:“爸爸,你也来啦?” 诊室门口的电子屏上显示出了小石榴的名字,语音也大声播报着:急诊一百一三号,于其羽,请到第三诊室就诊。 小石榴的大名叫于其羽,当初是陈辰翻阅了很多书籍才最终定下来的,她对我们说,这个名字取自于《诗经》中邶风燕燕篇中的“燕燕于飞,差池其羽”。这个名字其实有些拗口,一开始的时候,我妈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但是小石榴毕竟是陈辰怀胎十月分娩出来的,她有第一“署名权”,而且陈辰这个人比较执拗,她认定的事情,即使她的父母都很难改变。于是,我反复做我父母的思想工作,才让他们接受了于其羽这个名字。我之所以会耐心地劝导我妈,主要是因为她打算给小石榴起的名字特别庸俗,我不想用那个名字,据我所知,我们院里已经有不下四个同名的女孩儿了。 一个患儿只能由一名家属陪同,陈辰没有和我商量,直接从我的怀里抱走了小石榴,推开诊室的门,走了进去。陈辰爸早已走到护士台边上,抱着胳膊靠着墙,脑袋一耷一耷的,打着瞌睡。陈辰妈不放心地站在诊室门口,轻轻地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我掏出手机,给老冯发了一条微信:冯总,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您,我家女儿发高烧了,我现在在医院呢,今天想要请一天假。 很快的,陈辰抱着小石榴退出了诊室,陈辰妈立刻询问情况。陈辰说先去抽血化验,再做个甲乙流的病毒检测。我从陈辰手上接过化验单和医保卡,让他们先抱着孩子去抽血的地方,我马上去缴费。 扎指血的时候,小石榴哭了一鼻子,不过我抱着她哄了哄,很快就镇定了下了,再次迷迷糊糊地睡去了。小石榴出生这三年多以来,几乎从没有发过烧,即使有那么两三次,也只是低烧,并不影响她的精神状态,这次猛然高烧,让她一下子就萎靡不振了。 陈辰妈和陈辰爸猜测着,说小石榴一定是在幼儿园感染的细菌或者病毒,现在正是流感高发季节,幼儿园的小朋友一定也有流鼻涕的。陈辰妈对我们说,最近这一两周,小石榴他们班的上座率不足六成,听接孩子的家长说,大都是因为感冒发烧在家养病。陈辰妈又说,早知道就不让小石榴去幼儿园了。陈辰本身因为小石榴得病就有些不耐烦,现在听到她妈唠叨没完,拿话噎她妈:“您老说这些没用的马后炮干嘛?不是什么事情都是可预见的!”陈辰妈一愣,低声数落陈辰两句,陈辰的手机响了,她没理她妈,接起电话,面有不悦地接连答应几声后,挂断,对我们说:“你们先在这儿别动,我出去一趟,要是化验结果提前出来了,给我打电话。” 陈辰妈问:“你干什么去?” 陈辰说话一向直来直去,现在居然有些踟蹰,她不安地说:“别管了,我马上就回来。”说罢,她摸了摸小石榴的额头,然后顺着楼梯下了楼。 陈辰妈对陈辰爸说:“你去抱着小石榴,让小北去看看,外面天还没亮呢,也不知道辰辰一个人干什么去?” 陈辰爸从我的手上接过小石榴后,说:“小于,你去跟上辰辰吧。” 看到陈辰刚刚犹豫的样子,我便知道她一定是联系了她的“新欢”,而那个男人现在一定已经站在了急诊楼的外面,我要是跟着陈辰下去的话,那简直是自取其辱。 可是,我又想看看那个男人有什么过人之处——至少,我想知道他有什么“过我之处”。 第45章 小石榴生病了(2) 45 他并没有什么过我之处。 我放下小石榴之后,也从楼梯下了楼。楼道里的各个角落都有或打地铺或蜷缩身体的家长在抓紧时间打着盹,他们为了节省出来一些住宿费给孩子看病,不得不委曲求全,宁可自己吃点苦,也要让孩子接受最好的治疗。我知道,如果不是一些疑难杂症,他们是不会千里迢迢赶到这个权威的医院来受这份罪的。自从我做了父亲之后,便对他们感同身受。我小心翼翼地从这些疲惫的人群中穿过,尽量不造出一点声响,避免打扰他们的休息,因为等到天亮之后,会有更加严峻和悲伤的事情打击他们,还是让这些可怜的父母多睡一会儿吧。 我来到一层,余光瞥见陈辰出了急诊的门。我怕被她发现,不敢跟得太近,便走到询问台附近的排椅边上,恰巧有人拎着一堆东西和孩子离开,我便顺理成章地坐下了,偷偷地观察着门外。 那个男人比陈辰高一头,身高与我相仿,也算是个高个子,这一点与斜眼对我的描述差不多。他穿着休闲,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样貌也极为普通,属于那种放到人群之中并不显眼的一类人,这一点与斜眼口中所谓的“帅”大相径庭——虽然不能称之为“帅”,但是起码不寒碜。 陈辰似乎在向他抱怨着什么,他并没有不耐烦,而是听完陈辰的絮叨之后,伸手拉了拉陈辰的手。陈辰严肃的表情终于舒缓了下来,继而变的有些委屈,她把自己女人软弱的一面展现给了他,终于疲软地靠进了他的怀中。他搂着陈辰的肩膀——那曾经是属于我的肩膀,现在终于落在了别的男人手里。我忽然意识到,也许应该陈辰重新回到了那个男人的怀抱里,因为他才是陈辰的初恋。想到这里,我感到十分悲哀。陈辰也很悲伤,她应该是哽咽了,因为她躲进了那个男人的怀抱之后,抽动着身体。他安慰着陈辰,用手轻抚着陈辰的脑袋,用他的方式给予陈辰安全感。陈辰搂住他的腰,逐渐平静下来。 我离开了询问台边的排椅上,因为我看到了那个男人在吻陈辰,而陈辰也在用嘴唇回应着他。我无法再让他们用行动来刺激我的心了。他们的矛很锐利,而我并没有属于自己的盾牌,既然无法防御,那么我还是闪避开比较好。 我沿着楼梯走上了楼,丝毫没有顾及到在各个角落里熟睡的家长们。我的双腿很重,用“灌了铅似的”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当我艰难地走到陈辰父母和小石榴身边的时候,陈辰妈正翻看着手机,准备拨打电话。 “辰辰呢?”陈辰妈向我身后看了一眼,问我,“她没上来么?结果都出来了。” “我下去晚了,没找到她,在一楼转了一大圈也没发现,”我说,“结果怎么样?” 陈辰妈把化验单递给我,我借助着楼道里微弱的灯光看了看,以我的医学知识能够看懂的只有血项比较高,其他还有一些上上下下的箭头,我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我问:“甲乙流的结果出来了吗?” “还没有呢。”陈辰妈说。 我对陈辰爸说:“爸,您歇会儿吧,我抱会儿小石榴吧。” 陈辰爸口称不累,但还是把小石榴交给了我。小石榴闭着眼睛,额头还是很热,不过似乎没有刚才烧得那么厉害了。陈辰妈拨通了陈辰的手机,询问她去干什么了。我不知道陈辰说了些什么,陈辰妈说,你赶紧上来吧,查血的结果出来了。 过了几分钟,陈辰也回来了,她表情平淡,我看不出来她哭过。她走到我的身边,摸了摸小石榴的额头,轻轻叹了口气。陈辰妈问她刚才干什么去了,孩子还病着,总是瞎跑。陈辰随口撒谎道:“我刚才给一个认识的这个医院的医生打了个电话,人家今天不值急诊。”陈辰妈说,这大清早的天还没亮,你给人家打电话多不礼貌啊。陈辰敷衍地说,我们都是不错的朋友,没关系的。陈辰妈白了陈辰一眼,不再说话,转头爱怜地看向小石榴。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甲乙流的结果也出来了,化验单上清楚地显示,甲流是阴性,乙流是阳性。 陈辰再次走进了诊室,我抱着小石榴留在了外面。过了几分钟,陈辰出来了,拿着单子去缴费取药。等忙完这一切,陈辰告诉我们,大夫说小石榴是病毒感染,还有些炎症,所以开了一些消炎药和抗病毒的药,家里有“美林”等药品,并没有开退烧药。 这时,已经七点多了,我们走出急诊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小石榴终于醒了,不过依然没有精神,她半睁着眼,恍惚地看着我们。陈辰妈问她现在怎么样了,小石榴说自己还是很不舒服,具体怎么不舒服,她就说不清楚了。 我对陈辰说,我今天请假了,我要好好陪陪小石榴。陈辰说,我们最近工作有些多,不过我可以下午再去公司。我说,那我跟你们一起回家吧。陈辰叹了口气,说,好吧。 我们开着车,一前一后驶离了儿童医院。早高峰来临了,平时半个小时的路程,我们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家。停好车后,我发现老冯给我回了两条微信,第一条是这么说的:怎么突然生病了?是不是着凉了,最近天气总是不好,可得注意保暖。第二条是这么说的:今天还要去陆总他们那儿签合同呢,你要是实在抽不开身,我跟王总去也行。 有时候我挺羡慕老冯的,他和他媳妇儿都是丁克主义,为了个人享乐,坚持不要孩子,养条狗就糊弄事儿了。同时,也正是因为他没有孩子,所以对这种事情无法感同身受,所以他擦潜意识里才会认为孩子耽误工作——至少我耽误了今天的工作。实际上,我确实也忘了要去陆斌他们公司签合同。 我给老冯回:“冯总,您带着徐婧去吧,这个项目她全程都跟着,相对了解一些。” 老冯说:行了,你先忙你的吧,我自有安排。 我回道:如果要是有什么事情,您及时给我打电话。 回到陈辰妈家之后,陈辰让她爸赶紧去给小石榴弄药。小石榴以前很少生病,所以几乎没怎么吃过药。这次让她在病中吃下苦涩的药,简直就像是要杀了她一样。我和陈辰狠下心来,按住小石榴的胳膊、身子和脑袋,陈辰爸把药匙放进她的口中,结果被她吐了出来。陈辰狠狠地说了小石榴几句,小石榴哇哇大哭起来。陈辰妈心疼地看着小石榴,同样狠狠地批评了陈辰几句。陈辰爸嫌她们吵吵闹闹的,也嚷嚷几句。一时间,吵闹声,哭喊声不绝于耳,让我很是烦躁,但是却又不好对着他们几人发脾气,只能尽量耐心地劝慰他们。几个人都不说话了,各自负气,只有小石榴依然吭吭唧唧的。两分钟后,大家的情绪缓和下来,终于耐心地哄着小石榴,让她把药喝下了。 陈辰抱起小石榴,说:“我先带她回屋睡个觉吧,折腾半宿了,你们也都休息休息吧……(陈辰看向我)于小北,你也回去休息休息吧。” 我说:“我不累,我想在这儿陪会儿小石榴,等到她退烧再说。” 小石榴刚刚哭过,嗓子有些沙哑,她有气无力地说:“我要爸爸陪。” 我摸了摸小石榴的脸蛋,依然还有些热,我说:“宝宝放心吧,爸爸不走呢,爸爸陪着你。” 陈辰妈拉起坐在沙发上陈辰爸,说:“老陈,别坐着了,走,跟我出去买菜去,中午让小北在家吃顿饭,咱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陈辰爸说:“你自己去吧,我回屋躺一会儿。” 陈辰妈瞪起眼,对着陈辰爸发脾气:“你少睡一会儿能死啊,走!我让你跟我出去,你就跟我出去!” 即使是国企的退休干部又怎么样,在家庭生活中,照样占据不了主导地位,依然要听媳妇儿的。陈辰爸无奈地站了起来,跟着陈辰妈往外走。陈辰妈在门口换完了鞋,对我说:“小北,你和辰辰好好陪陪小石榴吧,我跟你爸出门买点菜去。” 我知道,陈辰妈是给我们留下一个相对自由的空间。我说:“妈,别买太多了,我最近减肥呢。” 陈辰妈笑着说:“减什么肥呀,我看你现在就挺好的。”说完,她让我回屋陪陪小石榴和陈辰后,便拉着陈辰爸出门了。 我走到陈辰卧室门口,她正陪着小石榴躺在床上,轻轻拍着女儿,脸上一副慈母的表情。她看到我后,轻轻“嘘”了一声,然后冲我挥挥手,让我不要打扰小石榴睡觉。 我坐回到客厅的沙发上,掏出手机看了看,老冯没再回消息。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跟徐婧说一声,我知道,即使我现在不说,等到一会儿到了工作时间,她见我没有去上班,也会联系我的。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跟徐婧说一声。我给她发了一条微信:徐婧,我今天请假了,如果冯总要是去签合同的话,你跟着去没问题吧? 徐婧问:你怎么了? 我说:我女儿病了,半夜带她去了一趟医院,现在正陪着她呢。 徐婧说:严重吗? 我说:流感,高烧,已经吃完药了,现在正睡觉呢。 徐婧说:你和你前妻陪着孩子呢? 我说:是的,我在她家呢。 过了一会儿,徐婧说:那好吧,你也要注意防护好,戴好口罩,不要把自己也熬病了,工作上的事情有我呢,你放心吧,专心陪好女儿就行了。 我想到清晨在急诊门口看到陈辰和她的初恋依偎在一起的样子,心中有心难过,忽然想要和徐婧感慨一下:我见到我前妻的那个男人了,不过他们没看见我。 徐婧说:现在这个时候,不应该胡思乱想,你还是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女儿身上吧。 她一句话就把我撅了回来,让我无法继续惆怅下去。我说:好吧,要是合同上有什么事情,及时联系我……不过,我觉得应该没有什么事儿了,跟陆总都已经沟通得差不多了,他也看过了。 徐婧说:你就别操心了,陆斌那边有我呢,你就踏踏实实在家陪孩子吧。 陈辰小心翼翼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轻轻地关好门,我见状赶紧关上了手机。陈辰坐到沙发拐角处,低声说:“小石榴现在睡着了,暂时没什么事儿,你先回去歇歇吧。” 我说:“我再看看小石榴的情况吧,反正我也请了一天的假。” 陈辰偷偷看了我一眼后,立刻看向了一边,问:“你那么早出来,她没问你吗?” “谁?”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她——就是你的那个新同事。” “她为什么要问我?” “她不是已经和你住在一起了吗?” “你不要看见一些毛巾睡衣什么的就认为我们同居了好不好?” “你们没有同居?”她怀疑地看向我,问,“我猜错了?” “无凭无据的事情,还是少说为妙。” “怎么叫无凭无据?非得抓到现形才算是证据?”陈辰笑了,“要不然我趁你们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安几个摄像头?” 我有些生气,看向陈辰,她坦然地笑着,我知道她在开玩笑,但是这种玩笑我很不喜欢,我负气地说:“你随便,你要是愿意看直播的话,我不介意。” 陈辰不笑了,冷冷地说:“你越来越不识逗了。” 我说:“我只不过不喜欢你用这些事情来逗我……至少我从来没有这么逗过你。” 陈辰瞥了我一眼,说:“你可以逗我呀,我又没拦着你。” “至少我的女儿病了,我不会躲到别人的怀里去哭,”我说,“我知道你那时候很难受,想要找个人来安慰一下,可是我觉得,在那个场合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陈辰惊讶地看向我。我躲开她的目光,说:“当时你下了楼,你妈让我去看看你,我就跟上去了,不过看到你们在一起,我就没好意思打扰你……如果不是你逼我的话,我是没打算说出来的。” 陈辰咬了咬嘴唇,低下头,喘着粗气,说:“他很喜欢小石榴,听到我说小石榴病了,就着急地过来了……我本来是不让他来的,可是他非要来,我拦不住,我也知道不应该让他来,但是我看到他之后,心里就……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并没有嘲笑你,”我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说,“其实我挺理解你的,因为我看到小石榴生病的样子,我的心里也很不好受,但是我作为一个男人,只能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 陈辰说:“他真的很喜欢小石榴,刚才他还要来看看小石榴呢,让我给拒绝了。” “你为什么拒绝他?因为我在,是吗?” “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吧,”陈辰说,“我希望小石榴好好休息休息。” “你让他来吧,”我说,“正好我今天要跟老冯去签个合同,因为小石榴忽然病了,我就忘了这事儿了,刚才跟老冯联系的时候,他说起这事儿,我才想起来。” “你不用找借口……不用让他过来,你还是吃完这顿饭再走吧,”陈辰说,“我妈早就张罗着让你过来吃顿饭呢。” “不是我找借口,”我把手机掏了出来,点开和老冯的微信记录,递给陈辰,“今天真的有个合同要签,不信你看。” 陈辰接过手机,说:“我没说不信你……(看了看我的手机后)她叫徐婧啊?” 我想起刚才跟老冯提到让他带着徐婧一起去,而且我们部门的那些人,陈辰几乎都知道,所以她理所当然地猜出了徐婧就是在我家“借宿”过的那个女人。我忽然觉得就像做错了事一样,低声说:“是的。” 陈辰把手机还给了我,她甚至都没有点开徐婧的微信头像看一看。她说:“既然你真的有事情,那你就先去忙吧,我今天就不去公司了,在家陪陪小石榴……我的工作在家也能处理。” 我说:“那你一会儿怎么跟你爸妈解释?” 陈辰微微一笑,说:“毕竟你是真的有工作要忙,我实话实说就行……咱们算是扯平了,前两天我爽了你爸妈的约,今天你就报复回来了。” “我不是想爽他们的约,”我尽量保持平静地说,“我知道你想让他过来,你是个女人,需要有个人能安慰你——那个人最好是你的心上人。” 我看得出来,陈辰想做出理解性的笑容,但是却没笑出来,表情有些欣慰,又有些尴尬。她叹了口气,淡淡地说:“谢谢你能理解我。” “咱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站了起来,说,“我再去看一眼小石榴。” “嗯,你轻点,别吵醒她。”陈辰也站了起来,跟着我走到卧室门口,悄悄地打开了一条缝。 小石榴趴在床上,睡梦中还皱着眉,似乎很难受。我关上了门,对陈辰说:“去吧,赶紧让他过来吧,要不然爸妈一会儿准备好多菜,该没人消化了。” 陈辰笑笑,没说话,把我送到门口处,对我说了声再见。我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们能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顿饭,每次有这个机会的时候,都会被不同的事情侵扰。” 陈辰说:“如果你想的话,随时都可以。” “不,现在要看你想不想了。” 第46章 请假也不得休息 46 我没有去公司,而是直接开车回了家,折腾了一早上,我也有些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的体力和精力已经大不如前。若是换做十八九岁或者二十出头的时候,即使狂欢一夜,也丝毫不影响第二天的安排,依然能够神采奕奕地迎接新一天的到来。最近几年,似乎是有了小石榴之后,我总是感觉睡眠不足,难得空闲的时候也不会想着出去瞎玩儿,只要有机会,便会赖在床上或者沙发上不起来。人的懒惰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爬上身体,钻进脑子,养成习惯。 我脱了个精光,钻进被窝中,掏出手机开始刷社交软件。玩了一会儿,徐婧联系我,问:你女儿好些了吗? 我说:应该好些了,我出来的时候,她还在睡觉。 徐婧问:你去哪儿了? 我说,我前妻的男友要过去,所以我就离开她家了,我现在已经回家了,现在正打算补一觉呢。 徐婧说:那好吧,你先休息吧,刚才冯总说下午带着我一起去陆斌那签合同,你就别去了,晚上我去给你做饭吧。 我说:晚上肯定要应酬的,不定要几点呢,你就别来回跑了。 徐婧说:那这样吧,我下午再跟你联系,如果要是早的话,那我就去找你,如果要是太晚了,我就直接回家了。 没等我回复徐婧,老冯便联系了我,他问我:徐婧对项目了解多少?我告诉老冯,徐婧大致都了解,不过主要还是我来做的方案,我后来把方案发给徐婧看过。老冯问,小石榴现在好点了吗?我说,现在已经吃完药睡着了。老冯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他说:“于小北,陈辰是不是陪着孩子呢?” “是啊,她陪着孩子睡觉呢。”我随口说道。 “你下午还是来一趟吧,我怕到时候徐婧说不清楚方案上的事情,毕竟我和王总都没怎么熟悉这个方案,而且是第一次合作,还是谨慎点儿好……你要是不方便的话,你把电话给陈辰,我来跟她解释。” “徐婧说她解释不清楚?” “不是,我觉得她可能还不完全了解,最好还是你在,我还踏实一点儿,毕竟我对你还是比较放心的。” “那这样吧,我记得之前和陆总那边约的是今天下午三点,我到时候开车直接过去,咱们在他们公司见吧。” “这样也行,不过你最好早点到,我们不会卡着三点的,”老冯似乎如释重负,说,“用不用我帮你跟陈辰解释一下?” “不用了,我自己跟她说吧,她会理解的。” “ok,那就下午见……” “哎,冯总,”我听他要挂电话,赶忙说,“不过晚上要是有应酬的话,我可能就去不了了,等完事儿之后,我得回去看看孩子。” 老冯说:“那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 我知道,在下午两点半之前,老冯不会再打扰我了,我可以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 临近中午的时候,我睡醒了,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五十了,徐婧给我发了一条消息:冯总跟我说,你下午也要去? 我说:是的,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跟你们一起去。我刚睡醒,中午随便吃点东西,下午直接过去。 徐婧给我发了个“耶”的表情。 无风,秋阳高照,阳光下十分温暖,树荫下有些凉。我停好车,走到陆斌公司的大楼外面,给徐婧拨了个电话,她告诉我他们再有几分钟就到了。我说我已经到了,在楼下等他们。 很快的,他们几人也到了。老冯开的车,徐婧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王总坐在后排。我快步走到他们的车边,打开后门,叫了声王总。王总点点头,询问我:“听冯总说你女儿病了?”我说是的,半夜开始发烧。王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辛苦了,要是家里有什么难事儿,及时跟冯总说,我们都会照顾的。我们说完客套话,一起走进了大楼。 公司门口处,陆斌已经站在前台外面等着我们了。他见我们到了,热情地迎上来和王总、老冯握手,然后也和我与徐婧握了握手,并没有表现出与我们过于熟稔。他走在王总身边,既热情又客套地叫着他王叔叔。王总笑逐颜开,自谦地说别叫叔叔啊。陆斌说,您跟我爸是兄弟,我叫您一声叔叔不为过,我爸在办公室里忙点事情,我先带您去会议室吧。 陆斌直接把我们带到了会议室,然后招呼前台给我倒了茶,他说他去叫他爸,说了声抱歉后就离开了会议室。老冯让徐婧把合同材料交给我,一会儿涉及到谈论合同和方案的时候,由我主讲。 陆斌把他爸和一个中年精致女人带进了会议室,大家又是一阵寒暄。经过介绍,我们得知,那位中年女人是他们公司的财务总监,姓李(后来,司雅告诉我,这位所谓的财务总监,实际上是陆斌的后妈)。寒暄过后,王总主动提了合同的事情,然后冲老冯使了个眼色,老冯对众人说:“这个项目主要负责人是我,主要制定方案的是于小北,让于小北来简单介绍一下吧。” 陆斌父亲对陆斌说:“前期你跟进的怎么样?” 陆斌说:“我这边没什么问题,该沟通的都沟通过了。” 陆斌父亲说:“那就别介绍了,我相信陆斌的办事能力,既然他都确定了,我就别跟着捣乱了,反正早晚有一天都是他来做主。”说完,他笑了笑,我们都陪着笑了笑。 陆斌父亲又说:“就是一些涉及财务的问题,我们的财务总监要问一问。” 财务上的问题不是我能解释的,当对方的李总监问出一些问题的时候,王总和老冯交替回答。 合同签署完毕之后,李总监离开了会议室,陆斌的父亲与王总又闲聊起部队上的一些事情,老冯在一边插科打诨。陆斌笑着打断他们,说要带我和徐婧回他的办公室里去聊聊工作。陆斌的父亲同意了,王总也点了点头。 来到了陆斌的办公室,我们立刻就不那么拘谨了。陆斌递给我一支烟,我们抽了起来,随便聊着天。 徐婧问我:“于小北,你女儿怎么样了?” “我一会儿回去看看,应该没什么事儿了,要是还不好的话,估计就该联系我了。” 陆斌看向我,问:“孩子怎么了?” “昨天半夜发烧了,流感。” 陆斌点点头,徐婧扭头问他:“陆斌,你有孩子了吗?” 陆斌说:“还没呢,正在备孕呢,你呢?” 徐婧淡然一笑,说:“也没有……你结婚好几年了吧?” “嗯,七年了……你也结婚好多年了吧?” “我呀,”徐婧悄悄看了我一眼,说,“我离婚都两年多了。” 陆斌不解地问:“因为什么呀?” 徐婧随便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又问陆斌:“怎么不趁着年轻要孩子呀?” 陆斌有些尴尬,笑了笑,说:“嗐,之前不是因为不想要嘛,打算趁着年轻多出去玩玩,最近准备要孩子了。” 他们聊上了孩子的话题,开始细数他们所了解的同学的家庭情况。我看了看表,已经四点半了,便打断他们,说:“我一会儿得提前走,回去看看孩子。” 陆斌说:“那你赶紧走吧,还是孩子重要……我带你跟我爸他们说一声。” 我跟着陆斌走到他父亲的办公室,我说明了自己的去意,几人同意了。我与他们告别,率先离开了公司。回到车上,我给陈辰打了个电话,陈辰说,小石榴已经退烧了,他正带着小石榴玩儿呢,你不用过来了。我说,那好吧,让小石榴多休息,我明天下班之后再过去。 挂了电话,我给徐婧发了条微信:我不去看孩子了,直接回家了,我前妻的男友还在她家。徐婧说,那我晚上完事儿之后去找你吧。 我说,那我在家等着你。 第47章 新足球 47 小石榴的这场病,来得快,去得也不慢。第二天下班后,我直接回了陈辰妈家,小石榴已经能欢快地与我玩耍了,她除了流鼻涕和轻微的咳嗽以外,几乎看不出什么病症。我感到很舒心,一块压在心口的石头终于挪开了。陈辰不在家,她还没有回来。陈辰的爸妈并没有询问我昨天离去的原因,他们甚至对于陈辰男友的到来缄口不提。我陪着小石榴和陈辰父母吃了一顿饭,直到临走的时候,陈辰也没有回来。我嘱咐小石榴要注意休息,不要总想着玩,要按时吃药。小石榴爽快地答应着。 离开了陈辰家,我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去了老歪的酒吧。 最近天气凉了,酒吧里的客人稀少。老歪站在吧台后面,百无聊赖地擦着杯子,贾婷婷不在。老歪看见我,抬手打了声招呼,我坐到吧台的角落,四下看了看,问:“你丫那个小女朋友呢?” 老歪说:“人家同学出去聚餐了,今天不过来。” “怎么不带着你去?” 老歪放下杯子,说:“你丫要是早点过来就好了,帮我盯着点,我就能抽开身了。” “反正也没几个客人,你关门歇业一天怎么了,还能省点水电费。” “得了吧,省出来的那点水电费,一打啤酒就挣回来了,可是这一天的房租就白瞎了,我还是踏踏实实地挨这儿闷着吧,”老歪说,“这大周中的,你怎么想起来跑我这儿来了?” “烦,过来找你呆会儿。” “喝酒吗?” “算了,不喝了,最近减肥呢。” “拉倒吧,你总是嚷嚷减肥,哪次也没见你成功啊。” “这次我倍儿有信心。” “你哪次没信心?” “你别老打击我行不行?” “行行行,”老歪笑了,“说说吧,有什么可烦的?” “嗐,别提了,昨天小石榴病了,发烧加流感,凌晨五点多就去医院了,我跟着折腾了一早上。” “那活该,谁让你是她爸爸呀,你要是管我叫爸爸,我也这么关心你,让背着就背着,让抱着就抱着。”老歪调笑着。 “去你大爷吧。” “小石榴现在好点了吗?” “好多了,我刚从他们家回来。” “你现在跟陈辰怎么样了?说话还带着火药味吗?”老歪探身好奇地问。 “还行吧,分开的这段时间,还算是能做到心平气和。” “唉,既然你们有孩子这个牵挂,索性找个机会,两边家长一起吃顿饭,谈谈复婚的事情吧,”老歪说,“就算是为了孩子,你们也得考虑考虑吧……离个婚玩玩儿就得了,还没完没了了,我估计你们也都冷静得差不多了,差不多该想想复婚的事儿了。” “几乎没什么希望了,”我说,“你还是给我拿瓶啤酒吧,正好我今天限号,晚上直接回我妈那儿了。” “操,我就说吧,你丫坚持不下去,就这么馋,还想减肥?门儿也没有啊。”老歪拿过一瓶啤酒,起开盖子后,放到我的面前。 “心里不痛快。”我猛灌了一口酒,被呛的咳嗽起来。 老歪嘲笑道:“你丫慢点儿,今天婷婷不在,我请客,不收你钱。” “妈的,呛着我了,”我又咳嗽两声,说,“我昨天看见他了。” “谁呀?陈辰呀?你有很久没看见她了吗?”老歪问。咱们中国话里的ta,如果单靠嘴来说的话,很难区分出性别。所以老歪误以为我说的是陈辰。 “不是她,是她的他。” “你能稍微解释一下吗?”老歪说,“你丫明知道我没什么文化,还老跟我说谜语。” “陈辰的新男朋友。” “啊?”老歪一惊,“这么快吗?你们俩才离婚多长时间呀?她这么快就找了一个新的?不对吧,别是她之前就找好了,所以才跟你离的。” “操,其实说起来,我才算是新人,她的新男朋友实际上是她的旧男朋友。” “你能把话说得明白一点儿吗?” “那个男人是她高中时候的初恋。” “什么意思?人家俩人破镜重圆了,回过头来把你甩了?”老歪居然有些气愤,“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 我不想让老歪把陈辰想得不堪,所以我骗老歪说:“人家俩人是在我们离婚之后才好上的。” 老歪摇摇头,说:“我不信,他们肯定之前就有苗头,只不过你没发现而已……说真的,小北,也就是你这么实诚,才会信陈辰的话。” “甭管怎么样,毕竟我现在和陈辰也没关系了。” “怎么没关系?你是不是小石榴的爸爸,她是不是小石榴的妈妈?” “话不能这么说……” “话就得这么说!”老歪打断我,“我一直没说过陈辰的坏话,但是这一次她做得可不对,她不能这么戏耍你……哦,她有了新欢——嗯,不能算是新欢,只能算是旧爱吧——她有了旧爱,就把你这个不怎么旧的爱抛弃了,也太不地道了吧。” “本来我没觉得怎么样,但是昨天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心里还是很难过的。”我把昨天见到陈辰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时的情景复述给了老歪,然后告诉他,当我看到陈辰躲在另一个男人怀里哭泣的时候,心里就像被仙人掌刺中一般,无处不痛。虽然在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陈辰有了新的爱情,我也认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我真的看到时,还是很难接受。我说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还爱着陈辰,至少是因为我们一起生活过那么多年,感情已经有了一些升华——最起码在我的角度上来看,有了升华。我喝完一瓶啤酒之后告诉老歪,所谓遗憾,并不是得不到,而是得到之后又失去了,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可真的不怎么样。 老歪说:“别跟我说什么升华不升华的,我不懂……你想想,咱们小时候一起踢足球,我一脚把你的球踢进了院外的臭水沟里,你什么感觉?是不是觉得失去了一个重要的玩物?你再想想,第二天我就偷我妈的钱赔了你一个新的球,你又是什么感觉?是不是觉得比得到那个旧球时开心多了?” “那不一样,球怎么能和人来相比呢?” “我觉得是一样的,都是你的身外之物,”老歪说,“后来那个旧球被院外农民地里的孩子捡走了,但是你得到了新球,你还怀念旧球吗?不,你再也没提过一次旧球……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我当然听明白了老歪的意思,他是让我再找一个新欢来代替陈辰。可是,足球能够以新代旧,但感情怎么能以新代旧呢?新感情值得珍惜,旧感情也应该藏在心里呀,不能因为有了新的就忘了旧的。我觉得,感情这东西,无论新旧,都应该好好保留着。总之,感情不是足球,它们不一样。 我把我的理解讲给了老歪。老歪说:“你的感情能容纳的量是有限度的,用新的来冲淡旧的,让旧感情在你的感情池子里的比重越来越少吧,到时候你就不会因为陈辰的新欢而感到惆怅了……总而言之,你先找到你的新足球再说吧。” 我不知道徐婧算不算是我的“新足球”。我想对老歪讲讲徐婧,但是却无从下嘴,不知道应该怎样来描述我和徐婧之间的关系——其实我们之间的关系很简单,说白了就是单纯的肉体关系。当然,这是最显而易见的,至于我们是否还有一些其他的关系——我指的是感情上的——我就说不太清楚了,毕竟我和徐婧之间从来没有摊开说过这方面的话题。 我叹了口气,说:“嗐,一切都顺其自然吧……你最近和你的婷婷怎么样了?” 老歪说:“还那样吧,不好不坏,大部分时间都是甜蜜的,偶尔也拌拌嘴。” 我问:“因为什么事情拌嘴?” 老歪说:“因为我懒呗……前几天婷婷对我说,让我把招牌的灯修修,我觉得来这里的都是老顾客,他们都是熟门熟路的,没必要修,婷婷就因为这个事,跟我吵了几句嘴。” “我觉得人家姑娘说得没问题,你早就应该修修那个破灯了,‘井礼貌巴’,什么玩意儿啊,陌生人谁知道你这里是干什么的?” “所以呀,人家才会好奇地进来看看呢。” “反正我认为人家姑娘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你这个酒吧好,你可别天天气人家,”我说,“好不容易有个姑娘这么主动喜欢你,你可得把握住了。” “不用你提醒,我他妈也三十了,知道什么叫好歹了。” “唉,二十岁和三十岁真是不一样啊,”我想到了徐婧,有些感慨,“二十岁有二十岁的好,三十岁有三十岁的好。” “我不知道三十岁的女人什么滋味,”老歪坏坏地笑了笑,说,“哥们儿只吃过嫩草。” “嫩草也有长老的时候。” “是啊,陈辰这棵嫩草就是被你啃老的,”老歪悄悄瞥了我一眼,发现我没有什么反应,接着说,“反正老草已经被新的老牛啃了,要不要我让我的嫩草给你这个老牛也踅摸踅摸一棵嫩草?” “兄弟,咱俩情况不一样,我已经不适合啃嫩草了,”我无奈地笑笑,说,“你无牵无挂,我有个女儿……你觉得会有哪棵嫩草喜欢离异带孩子的男人?” “反正小石榴是跟着陈辰的。” “跟着谁都一样,毕竟我有孩子,”我说,“你没经历过,你不懂。” “别说我不懂啊,我他妈也人精儿着呢,”老歪说,“就算我没孩子,可是我能瞎琢磨呀,就是想也想出来了。” “不不不,有些事情没有亲身经历过,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那你也不能在陈辰这一棵树上吊死啊?再说了,她那棵树上又吊上新人了。”说完这话,老歪控制不住地笑了。 “行了啊,我今天过来就是找你散心来了,我以为跟你说出来之后,心情会好一点儿,可是没想到越来越烦了……你丫就别老提陈辰了行不行?” “可是我想发给你一个‘新足球’,你又不要。” “拉倒吧,我觉得我现在这种状态就挺好的,无拘无束,想干嘛就干嘛。” “拉倒吧,我觉得你现在这种状态就挺颓的,自我安慰,装得百无聊赖。” “得了,我不跟瞎聊了,我一会儿回家了,我还没告诉我妈我今天回来住呢。” 老歪见我起身,说:“哎,小北,问你件事情。” “有话说,有屁放。” 老歪扭扭捏捏起来:“你说……你说……和姑娘同居都……应该注意些什么?” 第48章 那一夜的老歪 48 这个晚上,老歪向我讲述了他和贾婷婷之间的一些事情。 10月7日晚上,贾婷婷委婉地向老歪表白之后,老歪却像个小娘们儿似的叽叽歪歪。老歪看着眼前这个二十佳人水嫩光滑的脸蛋和丰腴的身姿,终于妥协了。这个三十岁的老处男一直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一直以来就是一个孤独的性压抑患者,现在,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深情款款地看着他,眼中仿佛射出了两条勾人魂魄的钩子,死死地勾住了老歪的逐渐躁动起来的心。老歪是老歪,他不是柳下惠,无法拒绝一个年轻姑娘的诱惑。在贾婷婷的主动下,两个人终于亲密起来。 “那是我第一次亲吻一个姑娘,同样也是婷婷的初吻,我们两个爱情方面的生瓜蛋子被初次的恋爱打败了,谁也掌握不好接吻的技巧,不是牙齿碰到一起,就是被牙齿硌到了舌头,有好几次我都因为自己的‘单纯’和‘无知’而感到尴尬,我想笑,可是我吻着她,怎么也笑不出来,甚至还有些贪婪……我抱她抱得很用力,我能感受到她柔软的胸部挤压着我,我很难不起反应,我很害羞,觉得自己有些无耻,好像在背着人做一件坏事,她也抱着我,不舍得与我的嘴分开,我能感觉出来,她的身体都热了……那个吻似乎进行了很长很长时间,实际上可能只有几分钟,但是对于那时的我来说,简直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直到我的嘴酸了,才依依不舍地与她分开……小北,咱们是兄弟,说句不要脸的话,你可别笑话我(我认真地点了点头),当时我都、都快不行了……(我笑,老歪露出怒容,我忙收起了笑容)都说了你别笑话我,那真的是我第一次和一个姑娘如此亲密,没错,我三十岁了,第一次亲吻姑娘……婷婷的胳膊很有力气,她抱着我的时候,我几乎都挣脱不开,只能同样的抱着她……当然,我所说的挣脱只是我的肢体感受,不代表我自身的想法,当时我并不想松开她……我不知道你第一次和陈辰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反正这是我三十年来不曾感受过的,那天晚上我才相信中医所说的‘丹田’是真实存在的,我感觉从丹田里流出一股说不上来是热气还是暖流的东西,反正顺着我的奇经八脉流遍了全身,身体的每个角落都感受到了这种莫名的刺激……请允许我用一个十分庸俗的比喻来形容那时的婷婷,因为我确实没什么文化——婷婷的脸就像个红苹果,身体就像是一个火炉子,我想我一定也是这样……她的眼睛里好像有泪水,或者是一些其他的东西,反正看起来朦朦胧胧的,我们就这么相拥着、对视着,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欲望,我不知道是她本身的欲望还是反射我眼中的欲望……总之,那时候我也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了,我身边要是有降压药,非得吃上一板儿不行……小北,我一想到那天,就觉得脸上发热(此时老歪的脸确实通红,如果要是浇上一杯水,一定会冒烟的)……婷婷又吻了上来,这次我们有了经验,尽量避免齿舌相碰,但是因为吻得过于激烈,我们没站稳,摔在了地上,我还好,没有磕到,婷婷却磕到了肋骨,疼得她直掉眼泪,我把她扶到卡座上,关心一番,她掉了几滴眼泪之后,忽然笑了,她这一笑,把我笑糊涂了,我问她笑什么,她说她刚刚获得了爱情,就知道了爱情的疼痛,于是我也笑了……” 老歪讲到这里的时候,酒吧里的最后一对客人向他打着招呼,离开了。我看了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周中深秋的夜晚,老歪的酒吧就像室外的温度一样冷清。我想接着听老歪讲下去,但是又觉得时间太晚了,我爸妈肯定都已经睡觉了。我把我的顾虑讲给了老歪,老歪说,今天晚上回我们家吧,跟我凑合一宿。我说,多打扰你爹妈呀。老歪说,没事儿,我们家没人,我爸和我妈去我姨家了。 很久以前,在我小的时候,我从我妈的小道消息处得知,老歪有个姨,年轻的时候和一个帅气的河南民工私奔了,他们勤勤恳恳,终于从祖祖辈辈耕地的农民摇身一变,变成了养猪专业户。虽然每天面对的是拱着嘴的猪猡,但是腰包和腰上的肥肉却日益渐丰,日子比老歪家过得还好。后来老歪姨终于和老歪妈恢复了联系。所以,老歪的爸爸妈妈要是去了他姨家,那么三五天是回不来的。 我对老歪说:“明天早上我可起得早,得去上班。” 老歪说:“没关系,我又不跟你一起睡,你睡我屋,我睡我爸妈那屋。” 我点点头,说:“你接着讲吧,贾婷婷尝到了爱情的苦楚之后呢?” “我大着胆子询问能不能帮婷婷揉揉,婷婷眼中的泪水未干,但是嘴角却已经翘了起来,她说,李貌哥哥,你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了,你帮我揉伤口是天经地义的……(我觉得有些肉麻,便笑了笑)于小北,你丫不许笑!你丫当初跟陈辰就没这样肉麻过吗?(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努力憋着笑,老歪瞪了我一眼,接着说)女人的身体和咱们糙老爷们是完全不一样,虽然看着都是俩胳膊俩腿儿,但一个是软绵绵的,一个是硬邦邦的……嗐,我跟你介绍这个经验干什么?你丫比我早了十年就尝过女人的滋味了……后来,婷婷说她不疼了,然后看着我,露出可怜的样子,说,‘李貌哥哥,我们学校的大门关了,我回不去了,怎么办呀?’实际上我当时还是很傻的,没有听出来她的话外音……哎,小北,你说,现在的年轻姑娘怎么都这么热情奔放啊?还是说只有婷婷这样?” “我觉得吧,这个不是时代的问题,而是跟个人有关系,封建时期落后不落后?那时候就有潘金莲和潘巧云之类的人;信息时代来了,照样有贞洁烈女。” 老歪捶了我一拳,说:“我们婷婷只对我一个人这样,她可不是什么水性杨花的人。” “我就是打个比方。” “你的比方不对。” “好好好,我不比方了,你接着说吧。” “婷婷说出她回不去宿舍的话之后,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我只好说那我也不回家了,就在酒吧里陪着她,她很不高兴,说李貌哥哥是个榆木疙瘩,我说我不是榆木疙瘩,然后她居然问我带没带身份证……” 我笑道:“我就知道……然后呢?” “还他妈能有什么然后呀?”老歪说,“我的身份证就在我的钱包里呢。” “你不觉得她的热情过于主动了吗?”我问,“你把钱还给她了吗?” “她说不让我还了,还把欠条撕了,当着我的面撕的。” “老歪,这里面不会有什么猫儿腻吧?” “不会,我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来,她爱我,”老歪很诚恳,“当然,我也很爱这个小姑娘。” “操,可能是我多心了,因为我实在想不通她看上你什么了。” “爱情不能用物质衡量。” “不用你丫给我上课……后来呢?她跟你真的是第一次?” “是的,这一点我可以肯定,”老歪自信地说,“别看我的学习不怎么样,但是生理卫生知识还是很丰富的,这一点她骗不了我。” “流血了?” “嗯。” “别是来大姨妈了,跟你丫演戏呢吧?” “你丫心理能不能不这么阴暗?”老歪有些不耐烦,说,“你要是再这样,我就不跟你讲了。” “我错了我错了,你接着讲吧,”我说,“确实是我想多了,我就是总觉得没这么便宜的事儿。” 我用一个三十岁男人的眼光来审视贾婷婷,带有极为功利的俗念看待她,却忽略了爱情的其中一个真谛——爱和情,一个有手一个有心,付出自己,收获内心,没有任何功名利禄。 “我们去附近开了一间房,之后发生的事情就是顺理成章的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爱情会来得这么令人猝不及防,我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婷婷的眼睛,从那里我看出的只有爱,当然,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爱上我,直到现在我也不理解,不过我知道,她并没有骗我,”老歪扬头看着昏暗的灯光,他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认真过,“小北,我不知道你的爱情来临时是什么感觉,反正我是彻底败在了这个热情的姑娘手里了,即使已经过了这么久,我还是不敢相信,我居然谈恋爱了……后来,婷婷晚上没事的时候总是会泡在我这里,她已经把这里当成她的一个家了,我很喜欢这种感觉,看着她在这里忙碌的样子,觉得自己特别的幸福,每天不再是浑浑噩噩地混日子了,似乎终于有了一个人生的方向,虽然我说不清楚自己的方向是什么,但总是觉得有盼头……她也把酒吧当成了她的一个‘事业’,招待客人的时候就像是老板娘一样,客人们开我们的玩笑时,她也会坦然接受……她还会招呼她的同学过来玩,而且还会想办法让她们花钱,你之前认识的那个程辰就总带着她的男朋友过来,我要给他们免单,婷婷还不愿意呢……有时候我会给熟客们打折,自从婷婷来了以后,她总是会哄着那些常客如数付款,说实话,对我酒吧的营收有了不小的帮助,那些客人也都心甘情愿……婷婷给过我很多建议,比如上次你来的时候,她说过要把卡座撤掉,换成唱歌的地方,再比如说把门口的招牌灯修好等等……你知道,我一向是一个懒惰的人,不愿意瞎折腾,不想做出改变,可是她总是那么积极,让我不得不随着她做出一些改动……她是学金融的,在理财方面也给了我许多建议,在这方面,我选择信任她,说实话,这一个月的收入比之前涨了一半,至于怎么操作的,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也就不跟你废话了……” 老歪说到这里,满足地笑了笑。我问老歪:“你跟贾婷婷交朋友的事情,你爸爸妈妈知道了吗?” “我告诉他们了,他们知道我交了女朋友,也很高兴,不过他们也有跟你一样的担忧,就是觉得人家是个二十岁的大学生,而我是个三十岁职高毕业的无业游民——我爸妈一直觉得我干的不是正经事——他们认为我们不是太般配,主要是我配不上人家,他们跟我念叨过几次,说我都已经三十岁了,不要再玩了,即使谈恋爱也应该奔着结婚去,我挺烦了,可是又觉得他们说得对,就没反驳他们。” “你带贾婷婷回过家吗?” “回过,不过也只是这些天我爸妈去我姨家之后,我没正式带着婷婷见过我爸妈。” “贾婷婷的父母知道吗?” “你丫怎么跟查户口似的?” “是你非要跟我讲你们的事儿,”我说,“前些天问你的时候,你还憋着不说,怎么着?今天憋不住了?” “操!”老歪笑了笑,说,“我没问过她,我也不知道她跟没跟父母说过,其实我挺抵触这事儿的,总是在心里刻意回避这个话题……你想啊,我比她大十岁,她父母也就比我大十多岁,我想想都觉得别扭,所以总不敢去想象她父母知道她和我谈恋爱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没关系的,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老歪点点头,说:“最近,我带着婷婷回家住过几天,她突发奇想,说在宿舍住腻了,想要跟我出去租房住。” “难怪呢,”我笑笑,“我说你为什么问我和姑娘同居要注意些什么呢?” “是啊,应该注意些什么呢?”老歪问。 “我觉得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要关心对方的感受,因为每个家庭的生活习惯不同,刚开始同居的时候,会在各种小事儿上磕磕绊绊的,吵架也是在所难免的,所以要多关注对方的习惯,争取跟她的生活频率一样,”我叹了口气,说,“唉,这都是经验之谈,我刚跟陈辰结婚的时候,总是因为一些小事吵架,那时候我妈总告诉我要让着陈辰,不过我却完全没有意识,许多习惯都是根深蒂固的,直到后来我们感情出现问题之后,她总是搬出以前我们小吵小闹的的事情,本来我都不记得了,被她一提醒,更烦了,跟她吵得就更厉害了……你可千万不要小看女人的记忆,鸡毛蒜皮的事情都会被她记在心里的。” “嗯,很早以前你跟我念叨过。” “我跟你念叨过?” “是啊,那是你们刚结婚不久时的事情了,每次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总是会数落陈辰,我也一直劝你让着她来着。” “早就不记得了,”我说,“都那么多年了……对了,贾婷婷说想跟你一起去外面住,你怎么想的?” “废话,我要是没想法,能问你这个问题吗?” 第49章 老歪父母的离世(1) 49 老歪最终还是没能和贾婷婷出去租房子住。 12月中旬的一个周末,天阴得厉害。我接上小石榴回到我妈家的时候,我妈问我,李貌最近还好吧?我因为知道他已经把他和贾婷婷交往的事情告诉了他的父母,所以对我妈也没有隐瞒,我对我妈说,人家李貌现在搞上了一个大学生,俩人好着呢。我妈见我提到老歪时的情绪很不错,便有些疑惑,她搂着小石榴,问我:“李貌没告诉你吗?”我问:“他应该告诉我什么?” 我妈叫过我爸,让他带着小石榴先去玩。我爸过来领走了小石榴,带着她去看绘本。我妈坐到我的边上,瞪大眼睛,放低声音,这是她聊别人家八卦时的一贯表现。我妈说:“李貌的爸爸妈妈没了。” 我大惊,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觉得就像是开玩笑一样,但是我知道我妈绝对不可能用这种事情开玩笑,我忙问怎么回事。我妈说:“看来他没告诉你。” 我说:“我上个月中去过他的酒吧一次,和他聊了半宿,后来因为工作比较忙,就没联系他……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他什么都没跟我说过。” 我妈说:“我也是前几天听二楼你张大妈说的,我最近没遇到李貌,去他家敲门也没人开,不知道他在不在家,按照你张大妈的说法,他应该是在家的,你张大妈上个礼拜碰见李貌了……” 我着急地说:“我的亲妈呀,您就不用铺垫了,直接说怎么回事就行了。” 我妈说:“我也是听说的,不知道真的假的……你李叔李婶不是去李貌他姨那儿了吗,在那儿一直住了好长时间,上个月底,要不就是这个月初,他们在那边出车祸了,老两口子全都没了……你张大妈说这是她碰见李貌抱着你李叔李婶的遗像回家,她拦下李貌,问出来的……我听说之后,赶紧去李貌家敲门,去了好几次都没人,后来想问你来着,你爸不让问,说李貌肯定跟你说了,你回来之后就该告诉我们了……他们家出了这么大事儿,他都没告诉你?” 老歪这个人就是这样,自己无论有喜事还是忧事,从来都不会向外人显露,除非刨根问底,他才会简单说上两句。张大妈也是个好事之人,她看到老歪抱着遗像,肯定好奇心大起。凭我对老歪的了解,知道他一定是不想麻烦我,也不想让我去传闲话,所以才对我隐瞒。老歪真是糊涂,这么多年的街坊邻居,家里有人去世,怎么也瞒不住的呀! 我问我妈:“他连个花圈都没摆?” 我妈撇着嘴摇摇头,说:“没有,不过他应该是把他爸妈的枕头烧了,头两天我看见楼道口有烧剩下的荞麦皮……你说说李貌这孩子,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说知会咱们街坊一声,尤其跟你还这么要好……” “他是不想麻烦大家伙儿。” “是啊,我也知道这个孩子的脾气秉性,别看在外面不老实,但是对咱们楼里的这群邻居还是挺有礼貌的,虽然开了个酒吧,但是不像那些坏小子那么张扬……我跟你张大妈也是这么说的,说李貌这孩子不想给咱们添麻烦,你张大妈也夸李貌懂事,但是家里人去世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应该跟咱们说一声,毕竟我们和你李叔李婶的关系那么好……唉,李貌这事儿办得可不怎么漂亮,咱们是那怕麻烦的人吗?” “行了,妈,你们就别跟着掺和了,这时候李貌哪儿有心思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呀,他不定躲在哪儿抹眼泪呢,”我说,“我今天去找他一趟吧。” “我跟你一起去吧。” “别了,还是我先跟他聊聊吧。” 我离开家,顺着楼梯走到三楼,敲了敲老歪家的门,又按响了门铃,没人应声,我把耳朵贴在门上,里面很安静。我掏出手机,拨通老歪的号码,直到回铃音断了,他也没有接听。我只得回到家,跟我妈说,李貌家里好像没人,我敲了半天门也没人搭理我。我妈说,看吧,你去了也是这样,我担心李貌这孩子想不开。我说,他不会做傻事的,现在肯定是想一个人安静安静。我妈说,你下午再去敲门试试。我说,我也不去敲他的门了,我直接找他小女朋友去问问。我妈拍着手,说,对对对,他现在有女朋友了,一定会听女朋友的话啊。 我给贾婷婷打了一通微信语音电话,我妈凑到我的边上,伸长耳朵,悄悄地听着。贾婷婷很快就接听了电话。 “贾婷婷,这几天你见到李貌了吗?” “他自己在家呢,酒吧已经歇了好几天了……你知道了?” “嗯,我听我妈说了。”说完这话,我妈不满地拍了我一下,仿佛我就是一个叛徒,把她出卖了一样。 “他现在很难过。” “我知道,所以我想去陪陪他,但是敲了半天他家的门,他也不理我。” “其实他不想跟你们说,”贾婷婷叹了口气,说,“他不希望别人怜悯他。” “我懂,我都懂,我跟他这么多年了,我了解他,”我说,“可是我跟他是铁瓷,我想去陪陪他,让他能抒发压抑的心情,他一个人这么憋着可不行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他说他只想一个人静静。” “你现在在学校还是在家呢?” “在学校呢,我没回家,就是怕他有事情,我好能随时到他的身边。” “那你出来吧,咱们见面聊,想个办法让他开门。” “咱们在哪儿见?” “你认识他们家吧?” “嗯……”贾婷婷犹豫了一下。 “我不瞒着你了,他告诉过我,他带你回过家。” “……” “这样吧,你直接来我们楼下吧,快到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我下楼。” “那……好吧。”贾婷婷答应了。 挂了电话,我妈问:“那个小姑娘一会儿过来?” 我夸张地说:“嚯,您的耳朵都快钻进我手机里了,没听见人家说的是什么?” 我妈“啧”了一声,板起脸来,说:“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我叹口气,说:“以后李貌想这么跟他妈说话,也没机会了。” 我妈也长长出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默不作声。他们卧室里传来了我爸和小石榴的笑声。 过了不到半个小时,贾婷婷给我打了个微信语音,她说程辰陪她一起来的,现在已经快到我们楼下了。我穿好羽绒服,和小石榴说要去李貌叔叔家,让她和爷爷奶奶在家玩,好好吃饭,不要挑食。我妈说,你要是能敲开李貌家的门,就让他来家里吃饭吧。我说,您和我爸管好小石榴就行了,不用管我们了。我妈叹了口气,说,行吧,我也管不了你们了。 我走到楼下,看着贾婷婷和程辰从楼头处相挽走来。我抬头看向我家的窗户,果然,我妈的身影藏在玻璃后面,偷偷观察着我们。我觉得有些好笑,但是现在笑的话,似乎很不礼貌,便赶紧绷起脸来。 贾婷婷和程辰走到我的面前,惆怅地叫着于哥。我说,我刚才敲门,他不理我,我以为家里没人呢。贾婷婷说,他一直在家呢,只是谁都不想见。我说,我有一招儿能让他开门,不过得看你好不好意思了。 贾婷婷眼睛一亮,问:“只要能让他开门,我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程辰捂着嘴笑了一下,似乎觉得有些不妥,立刻就不笑了。我抬头看了看三楼的老歪家,低声说:“一会儿到了他家门口,你一边敲门一边大声叫他李貌哥哥,他保准来给你开门。” “管用吗?” “你别看他平时大大咧咧的,但是他脸皮挺薄的,特别害怕我们楼里这帮大妈们在背后念叨他,你信不信,你只叫一句李貌哥哥,他肯定立刻就来开门了。” 贾婷婷咬着手指,看了看程辰,说:“那我试试?” 程辰说:“试试吧,你不也一直担心你的李貌哥哥呢吗?” 我们上到三楼的时候,我妈从楼上走了下来,低声问:“李貌开门吗?” “妈,”我有些不耐烦,说,“您就别跟着掺和了,赶紧回家给小石榴做饭吧。” 我妈不悦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两位姑娘,说:“你们一会儿好好劝劝李貌啊,别让他太伤心了。” 我说:“你赶紧回去吧,交给我就放心吧。” 我妈讪讪地上了楼,听到关门的声音后,我低声对贾婷婷说:“我妈也是关心李貌,怕他自己在家出事儿。” 贾婷婷没说话,只是担心地看了看老歪家的门。我说:“别愣着了,赶紧敲门吧。” 贾婷婷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反应。我说:“你叫他呀。” “李、李貌哥哥。”贾婷婷的声音比蚊子声还小。 “你大点声。” 贾婷婷紧张地看了看程辰,程辰拉了拉贾婷婷的手,我也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勇敢一些。贾婷婷大胆起来,用力敲了敲老歪家门,声音大了许多:“李貌哥哥,开门呀!别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我看到程辰紧紧抿着嘴,努力憋着笑,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老歪还没来开门,楼下却响起了开门声,接着一阵上楼的脚步,张大妈站在楼道拐弯处,探头探脑地看向我们。我冲张大妈笑了笑,张大妈冲我招招手,让我过去。我走下半层楼梯,张大妈小声说,李貌在家吗,这几天他们家都没什么动静。正说着,老歪打开了门,我回头看了看他们,然后对张大妈说,这不在家呢吗。 我们三人走进老歪家,门口堆着一些吃剩的外卖袋子,屋里乌烟瘴气,还有一股酸臭味,程辰下意识地挥了挥手,老歪引着我们走到客厅。我走到窗户边上,打开了它,一股冷风涌了进来,空气瞬间清新了许多。老歪让我们随便坐。我坐到了沙发上,程辰也坐到沙发上,贾婷婷没有坐,而是站在茶几前,忧心忡忡地看着烟灰缸中已经溢出的烟屁。老歪看着贾婷婷,瘪瘪嘴,好悬没哭出来。 我探身拿起烟灰缸,小心翼翼地端到门口堆放的垃圾处,随便打开一个外卖袋子,倒了进去,顺手把烟灰缸放在了鞋柜上。贾婷婷看着颓废的老歪,泪眼盈盈。 老歪简直不像个人了。头发凌乱如同鸟窝、油腻如同擦拭过自行车链条的棉丝,胡子很久没有刮过了,人中和下巴处参差不齐,脸色黯淡无光,就连嘴角的疤痕都有些沉寂了。他两腮削瘦,驼着背,双眼无神地看着贾婷婷。 我冲程辰使了个眼色,让她拉着贾婷婷先坐下。程辰点点头,站起来拉住贾婷婷的手,一起坐下了。 我在客厅里没有看到老歪爸妈的遗像,便问他:“叔叔阿姨的后事都办完了?” 老歪无精打采地点点头,没说话。我又问:“遗像呢?我想给叔叔阿姨鞠个躬。”老歪指了指他父母的房间。我独自走了进去,看到老歪将他父母的黑白照片分别放在他们各自的枕头上,忽然觉得人生无常,前些天还活蹦乱跳的老两口子,现在竟然变成了照片,静静地安睡在他们自己的床上,简直就像是一场闹剧——也许用“闹剧”这个词很不准确,但是我总觉得这就是命运和老歪开的一个充满恶意的玩笑。 我站在床尾,深深地鞠了三个躬,长长叹了一口气,回想起他们生前的点点滴滴。以前,在我和老歪上小学的时候,每次他惹完祸,都要拉着我一起回家,因为他怕他妈揍他,需要我来当挡箭牌。其实这并不奏效,即使我跟着老歪回了家,他妈不会当着我的面揍他,但是我只要一离开,老歪还是免不了一顿胖揍。后来,老歪学精了,他会先去我们家,哀求我妈让我陪他一起回家过夜,一开始我妈以为我们十分要好,所以才会连睡觉都分不开,后来老歪妈找我妈摊牌,才知道这是老歪的小心思,之后每逢老歪闯祸,我便会被我妈锁在家里,听着三楼的鸡飞狗跳。老歪妈不是坏人,她只不过众多望子成龙的父母中的一员而已。我印象中的老歪妈,是一个十分絮叨的女人,自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多管闲事,所以才能在街道办任职。至于老歪爸,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至少我觉得他很少笑,不过,他跟我爸的关系很不错,他们以前也是同学,后来又是同事,现在退休了,变成了棋友——他们自从年轻的时候就爱下象棋。在我们小的时候,我爸总是和他爸下棋,我妈便会和老歪妈一起织毛衣,唠着家长里短,我则和老歪追跑打闹。这一切,随着我和老歪渐渐长大,都不复存在了。而现在,他们变成了照片,再也无法织毛衣和下象棋了。 我对老歪妈还有一件事的记忆是十分深刻的。老歪妈炒得一手好米饭,她用广味小香肠和油菜炒出来的米饭,总是能让我接连回碗。老歪妈知道我爱吃她做的炒米饭,所以她打算做炒米饭的时候,便会让老歪去我家叫我。 我是一个对味道很敏感的人,或者也许可以这么说:一个能够调动我的味蕾的味道,总是会引起我的某些感情投入或者抒发。我对徐婧做的饭菜有这种感觉,对老歪妈的炒米饭也是一样。 回想起老歪妈炒米饭的味道,我便觉得很伤感,知道再也吃不到小时候的那种味道了。我又深深地鞠了一躬。 贾婷婷和程辰也走了进来,我红着眼圈躲到一边,她们也对着遗像鞠躬。礼毕后,贾婷婷捂着嘴,眼泪簌簌地流,程辰搂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她。我知道,贾婷婷对老歪爸妈是没什么感情的,她之所以会流泪,完全是因为看到了如此消沉的老歪。 老歪站在卧室门口,看着我们,表情悲怆,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我从两位姑娘身边走过,来到了老歪边上,抱了抱他,说声节哀顺变,老歪也用力抱了抱我,轻轻“嗯”了一声。 我松开老歪,看着憔悴的他,难过地说:“以后再也吃不到阿姨做的炒米饭了。” 老歪的鼻翼忽闪两下,眉眼下耷,撇着嘴,忍了数日的悲伤,终于爆发了出来,憋了许久的眼泪突然流了出来,他重重的一拳捶在了我的肩上,然后再次抱住我,大声哀嚎,声音十分嘶哑:“于小北,你大爷的!你他妈在说什么呀……” 贾婷婷流着泪走到我们边上,看着悲伤的老歪,哽咽地叫着他:“李、李貌哥哥……你、你别这样……” 老歪依然紧紧地抱着我,同样大声嚎啕,不过他不再怪我,而是既痛苦又无助地哭嚎:“小北,小北,我没妈妈了……小北,小北,我没妈妈了……” 第50章 老歪父母的离世(2) 50 似乎过了很久,老歪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那时已经是午后了。老歪和贾婷婷挨着坐在沙发上,程辰坐在贾婷婷旁边,我搬了把椅子,坐在茶几另一侧。没人提吃饭的事情,我不好意思让两位姑娘挨饿,便掏出手机,随便点了一些外卖。程辰坐着的位置靠近窗户,即使已经到了中午,但是室外的气温还是不高,吹进的冷风令她打着寒颤。我站起来关上了窗户,对老歪说,我先下楼去把你家的垃圾都扔了吧,屋里都味儿了。老歪点点头,说了声谢谢。我收拾好门口的外卖袋子,走到楼下,扔进了垃圾桶。 我爸正带着小石榴在楼下滑滑板车,他看到我后,问我李貌怎么样了。我说,李貌在家里憋了好几天,都没人样了。我爸问,那你们吃饭了吗?我说,我点了外卖,一会儿吃。小石榴跟我显摆她的滑板车技术,我恭维她几句,便与他们告辞,回到了老歪家。 老歪正在厕所洗漱刮胡子,贾婷婷二人坐在客厅,摆弄着手机,谁也不说话。我从鞋柜上拿过烟灰缸,问两位姑娘能不能允许我抽根烟。她们点点头。过了两分钟,老歪出来了,他简单捯饬一番,终于有了人样。我递给他一支烟,他接过后点燃吸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外卖到了,我招呼几人先吃饭。大家围坐在茶几前,默默吃着饭,一言不发。 徐婧给我发了条微信,问我周日有没有时间,她想让我陪她逛逛街。 最近这一个月,我和徐婧交往频繁。在公司的时候,我们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离,但是一旦下班,我们便会常常一起做饭吃,有时候去她家,有时候在我家,当然,晚上我们便会睡在一起,并且顺理成章地发生关系。不过,即使我们过上了夫妻一样的生活,始终没有提出任何关于感情方面的事情。我们之间似乎有一种默契,做着所有夫妻间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却都对谈恋爱的事情缄口不提。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正确的,但是却很享受我们之间的这种关系。 徐婧知道,每个周末的时候,我都会接小石榴回我妈家,所以她尽量不再周六日的白天打扰我。不过,她也曾提出过带着小石榴一起出去玩,她也想见见我可爱的女儿。我婉拒了她,因为我暂时还不想让小石榴接触完陈辰的新欢后,再见到徐婧,那样的话,小石榴对于我和陈辰婚姻的认识会有改变,即使我们早已给她灌输了我们会分开的思想。我没有直接这么回绝徐婧,我告诉她,我的父母最盼望的就是周末,因为他们能与孙女相处,所以,我不想打破他们享受天伦之乐的兴趣。 我回复徐婧:这周不行。徐婧说,我不是让你明天白天陪我去逛街,我是说等你把女儿送回去之后再来找我。我说,我看情况吧,我朋友家里出了点事,我想多陪陪他。徐婧说,那好吧,既然你有事,那你就先忙吧。 吃完饭,老歪又抽了支烟,然后开始给我们讲述他父母去世的始末。 10月中旬,老歪姨联系了老歪妈,她告诉老歪妈,自己的二女儿要在11月中旬出嫁,希望老歪一家能去参加她女儿的婚礼。老歪姨有两个孩子,都是女儿。大女儿比老歪小一岁,已经嫁人了,那时老歪爸妈带着老歪一起去的河南参加了老歪大表妹的婚礼——那会儿老歪还没开酒吧,所以相对自由一些。老歪姨的二女儿比老歪小七岁,今年二十三,相了邻村的一个同岁的男人,打算11月结婚。老歪不想去,他刚刚交上女朋友,舍不得与贾婷婷分开,便以酒吧离不开人为由,让老歪妈代他随一份礼。老歪妈有些不高兴,但是听到老歪念叨着酒吧的房租水电等等一系列问题,又觉得头疼,不想与老歪争辩,便放弃了带着老歪一起去的想法。11月上旬,老歪给他爸妈买好了车票,并且把他们送到了火车站,看着他们检票进站后,潇洒地离去。老歪说:“我当时还傻逼呵呵地觉得挺美,终于不用听我妈唠叨了呢,谁承想……唉,我宁愿我妈天天叨叨我,也不愿意是现在这样一个局面啊。” 老歪妈和老歪姨多年未见,虽然这些年科技发达了,她们老姊妹加上了微信,时不时可以视频聊天,但是见面之后的亲切感,不是通过互联网就能表达清楚的。老歪妈和老歪姨互相惆怅地说对方老了,然后便勾肩搭背地搂在一起,照了张相,发到了朋友圈。老歪看到后,随意点了个赞。 老歪二表妹的婚礼顺利地结束了,老歪问他妈什么时候能回来。老歪妈说,我们姐妹这么多年没见面了,我要在这儿多住些日子,而且你爸来了之后迷上了钓鱼,你姨夫天天带他去钓鱼,他也不想回去呢。老歪心想,不回来就不回来吧,正好还省了和贾婷婷开房的钱(说到这的时候,贾婷婷的脸红了一下,程辰想嘲笑,但还是忍住了)。时间一晃就到了11月底,老歪再一次询问他爸妈什么时候回家。老歪妈在视频里说,第二天他姨夫要开车带他们去市里玩一圈,等再过一礼拜就回家,到时候让老歪大表妹直接给他们订回北京的火车票。 结果,第二天开车去市里玩的时候,出事了。他们的车被一辆抢行的渣土车撞上了,驾驶位置的老歪姨夫和驾驶位置后面的老歪爸当场就去世了,老歪妈被送到医院抢救,可是没能抢救过来。这场交通事故造成了三死一伤(伤者是渣土车司机,他的额头被前风挡的碎玻璃划伤了)。警察到了现场,就把渣土车司机控制了。老歪姨因为怕家里的猪猡们挨饿,所以没有跟他们一起去市里,因此也躲过一劫。她的肉体没受到伤害,但是精神上却遭受了极大的创伤,得知这个消息后,瞬间就晕了过去。老歪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当天晚上了,那时,他还在酒吧里和贾婷婷打情骂俏,商量着抽时间找个中介去看看房子。结果,老歪的大表妹哭哭啼啼地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他,老歪一下子就从吧凳上掉了下来。老歪坐在地上,呆了,双手颤抖着,不知所措,手机也掉到了地上,贾婷婷不明就里,还在和老歪开玩笑,说他掉凳了。老歪就像帕金森患者一样,目光呆滞,哆哆嗦嗦,贾婷婷吓了一跳,以为他摔坏了,摇了摇老歪的肩膀,老歪呆呆地“嗯”了一声,然后指指地上的手机。贾婷婷拿起手机,放到老歪耳边,老歪哼哼唧唧地说不出一句话,贾婷婷接过电话,自报家门,说自己是老歪的女朋友,对面的女人叫了一声嫂子,然后哭哭啼啼地又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挂了电话后,贾婷婷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她蹲在老歪边上,抱着脑袋哭了起来,老歪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贾婷婷哭了一会儿,见老歪没有动静,便抬起头看了看他。此时的老歪,双目无神,半张着嘴,贾婷婷害怕了,紧紧抱住老歪,一个劲儿地叫着李貌哥哥你怎么了。过了好一会儿,老歪缓过神来,自言自语叨唠句什么,扶着凳子站了起来。 那天晚上,老歪几乎没有力气回家,他瘫软在卡座上,像个木头人一样,没有动作,没有思想。贾婷婷给酒吧里寥寥无几的客人免了单,把他们都请走了,然后关上门,坐到老歪身边,询问老歪关于他姨家的信息。老歪像是行尸走肉,又像是机器人一样,机械地回答着问题。贾婷婷说,李貌哥哥,我帮你买好了明天的票,等到天亮了你赶紧去吧,去见你爸爸妈妈最后一面。 老歪不说话,贾婷婷也不说话。过了很久很久,酒吧里悄无声息,昏暗的灯光就像是为了加重凝重的气息一样,显得那么安静和沉重。贾婷婷靠在老歪的肩膀上,正在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被老歪的一声吼叫吓醒。她惊恐地躲到一边,呆滞地看向老歪,老歪终于哭出来了,他捶胸顿足。贾婷婷挪到他身边,用力地抱住他,不让他自己伤害自己。老歪和贾婷婷抱在一起,说了和今天对我说的一样的话,他说:“婷婷,婷婷,我没妈妈了……婷婷,婷婷,我没妈妈了……” 第二天,老歪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贾婷婷还躺在卡座的沙发上睡着觉。老歪把她叫醒,说自己现在要去火车站,买票去河南。贾婷婷说,我已经给你买好票了。她把截图发给了老歪,老歪说,我现在就要去车站等着。贾婷婷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现在未免也太早了,中午才发车呢。老歪说,不,我现在就要去。贾婷婷知道说不动老歪,便劝他吃个早点再去。老歪说他不饿,他现在想马上到他爸妈身边。贾婷婷亲了老歪的脸颊一口,说,亲爱的李貌哥哥,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你一个人要注意安全,你一会儿在我们学校门口等我一会儿,我让辰辰把我的充电宝拿出来,我看你的手机电量不多了。 老歪辗转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姨因为血压高,由他二表妹和二表妹夫带着去附近开了一间房休息,他大表妹在医院等着他。老歪与大表妹相见之后,抱头痛哭。在老歪的强烈要求下,警方让他去太平间见了父母一面。 说至此处,老歪哽咽起来。我看得出来,他想要描述一下父母的样子,但是似乎一回想到那时的情景,就让他不寒而栗。我点燃两支烟,递给他一支,他默默抽了起来,终于还是没能说出他见到父母时的场景,只是简单说了说之后的事情。 老歪说,他见过父母之后,身体好像飘了起来,四肢无力,还是他那个比他壮实的大表妹搀住他,他才没有倒下。离开了太平间,大表妹带着老歪去见了他姨。姨甥相见,又是抱头痛哭一场。老歪姨痛骂着那个渣土车司机的时候,忽然一激动,差点晕过去,家人不敢再刺激她,便让二表妹夫带着老歪出去找了个小饭馆吃了顿饭。老歪喝了很多酒,二表妹夫是第一次见到他,看到他脸上的疤痕,觉得他像是个混社会的,不敢劝,只能任由老歪喝酒。老歪通过这位新晋的表妹夫处得知了警察对于这起事故的描述,这让老歪再次悔恨起来,他觉得自己不应该为了儿女私情和蝇头小利弃父母于不顾,他要是当初陪着他们一起来就好了,也许自己的拖沓会延缓他们此次出游的时间,从而避免与渣土车的“亲密接触”。老歪喝多了,二表妹夫让二表妹给他开了间房。老歪带着浓浓的醉意和无法缓解的悲伤,沉沉地睡去了。 责任认定上没有任何疑问,抢行的渣土车全责。不过为了避免冲突,警方并未让老歪等家属见到渣土车司机。老歪不干,非要见见“凶手”才善罢甘休。警察苦口婆心地劝慰老歪一番,耐心地告诉他,法律会给予一个公正的裁决,让他要坚信中国法律的公信力。警察还说,死者为大,按照咱们国家的习俗,还是让逝者早日入土为安。老歪查了半天法律条文,知道肇事司机不会受到非常严重的惩罚,即使无力赔偿,最多也就是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而这种货车一般上的都是高额全险,保险公司能够赔付很高的金额,渣土车司机认罪态度良好,很有可能会从轻判罚。 老歪想不明白,同样是出人命,为什么交通肇事罪的处罚力度这么小,与逝者相比,肇事者几乎不受任何影响,蹲两年牢就能出来继续祸害人间。 我对老歪说:“法律是无数精英经过无数案例归纳总结出来的最为妥当的规章秩序,即使再怎么质疑,这也是目前为止最科学的方法了。” 老歪摇摇头,说:“你以为你说的这些我不懂吗?这件事情没有发生在你身上,你是永远也无法理解的。” 老歪说得对,我无法反驳,毕竟这件事情没有降临到我的头上,我无法完全地感同身受。 老歪的父母很快就火化了,而事故处理流程和之后上法庭还需要很长时间,老歪没有继续留在河南等结果。他将父母的骨灰放在了一个骨灰盒中,暂时寄存在当地的殡仪馆中,等回北京准备好墓地之后,再将他们接回来。老歪在他姨家前后耽搁了一周,在老歪姨和两个表妹的斡旋下,三位逝者一起办了告别仪式。 等到父母的后事处理完之后,他向自己的姨和表妹道别,说要回家给父母找寻合适墓地,等之后再将他们带回家。老歪姨搂着老歪,说,李貌,以后姨就是你妈,你要是想妈了,就过来看看我。老歪哭了,答应了他姨,说以后要把她接到北京来享福。老歪姨说,算了吧,这三十来年,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习惯了,你有这份儿心就够了。 老歪和亲属告别,登上了回北京的高铁。他回到家中,屋里空荡荡的,父母不在了,显得十分冷清。他颓然地坐在父母的床上,耳边仿佛响起了他们平常的拌嘴声。老歪给贾婷婷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说这些天的事情,然后他对贾婷婷说,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就连于小北也不行。贾婷婷说,我已经跟辰辰念叨过了。老歪说,那不要再告诉别人了。贾婷婷说,行。 老歪找出他父母退休证上的照片,找了个快印店放大打印裱框,他要把父母的照片挂在家中。老歪拿着裱好的照片回家的时候,遇到了二楼正要出门买菜的张大妈。张大妈见老歪抱着两张遗像,赶忙拦住老歪,有些惊讶地问,你爸妈这是怎么了?老歪知道瞒不过去,简单说了一句:“上个礼拜,他们在我姨家出交通事故,没了。”张大妈还想问些什么,老歪一闪身,从她身边溜过,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钻进家里不再出来。贾婷婷下课后,想要陪陪老歪,便问老歪在哪儿。老歪说,婷婷,我想一个人在家静几天,我要好好想一想。贾婷婷问:“李貌哥哥,我陪你一起想吧。”老歪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我只是想安静安静,过几天就好。贾婷婷说,我不希望你难过,我想和你在一起。老歪说,我不可能不难过的。贾婷婷说,李貌哥哥,我爱你。老歪说,婷婷,我也爱你。贾婷婷说,我在酒吧门口贴了张暂时歇业的条子,也告诉小赵(老歪酒吧的兼职服务员)这几天别来了,等我的消息。老歪说,谢谢你。贾婷婷说,李貌哥哥,我是你的人,你不用对我说谢谢,我为你做这些事情都是心甘情愿的。老歪说,婷婷,你真好。贾婷婷说,李貌哥哥,你要是想通了,第一时间告诉我,我想见你。 老歪没有把父母的遗像挂在墙上,主要是因为他没有找到钉子,这些东西都是他爸收拾的,他不知道放在哪儿,而且现在又没心情去翻找。他抱着遗像走进父母的卧室,觉得还是把照片摆在他们的床上比较好,仿佛他们仍然在床上安睡,从未离去他一样。 老歪每天晚上都会蜷缩在父母的床上入睡,就像小时候挤在他们之间一样。 老歪在家里憋了近一周,接连不断地抽烟,饿了就点外卖。他不洗脸,不洗头,不洗澡,不刮胡子,甚至连衣服都不换,窗户都不开。很快,屋里就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不过老歪闻不出来,他的嗅觉都快被烟熏得失灵了。 老歪似乎想了许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过,他昏昏沉沉、浑浑噩噩,盘腿坐在沙发上,一坐就是半天,只有拿外卖和上厕所的时候才会下地,那时腿早就麻了,他也浑然不知,于是就摔了几个跟头。 老歪知道于小北他妈来敲过几次门。老歪心里清楚,一定是张大妈跟于小北的妈妈嚼舌头根儿来着,不过目前于小北还没联系自己,看到他妈妈还没有对他说。 我问老歪:“你丫还把我当不当兄弟了?” 老歪说:“对不起,我不想麻烦你,我觉得自己能把这些事情处理好,我也能想明白,也能慢慢去接受父母去世的事实。” “可是呢?”我说,“你就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就是接受事实了吗?” 贾婷婷幽怨地看着我,低声说:“于哥……” 我接着说:“老歪,我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是我能理解你,我会代入你的身份去想,如果有一天我爸妈要是没了怎么办?我觉得,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逃避不了的事情,既然躲不开,那为什么不能坦然面对呢?” “可是,小北,我爸妈是横死的,没有预兆,没有给我任何心理准备的时间,”老歪说,“如果我爸妈要是在病床上躺个三年五载的,我倒没什么心理负担了,可能还会希望他们不要受罪,早日去往极乐世界……但是,他们还没享过什么福,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我觉得他们太冤了。” “嗐,你得这么想,毕竟他们老两口子没受什么罪,总比在床上躺个三五年强吧。” 贾婷婷一直担忧地看着老歪,而程辰则托着腮,一会儿看看老歪,一会儿看看我。 “我宁愿伺候他们在床上躺着,也不愿意让他们就这么突然地走了。” 我想到老歪爸妈放在床上的照片,想开句玩笑:他们现在就在床上躺着呢,你每天给他们擦擦照片就行了。但是这只是我心里想的,现在实在不适合这么开玩笑。我想,也许过几年,等老歪真正的释怀之后,这句玩笑话,他还是能接受的,甚至会笑嘻嘻地骂我一句“傻逼”。 我说:“确实是,他们走得太突然了,让活着的人难以接受啊。” 老歪叹口气,说:“唉,过了这么多天了,我还觉得这就像是个噩梦呢,我一直醒不过来。” 贾婷婷轻轻拉起老歪的手,说:“李貌哥哥,我能理解你,在我上中学的时候,我奶奶去世,我也有这种感觉……不过我现在已经不伤心了,我知道,时间是最好的粘合剂,它会慢慢抚平你心里的裂痕的。” 老歪看向贾婷婷,眼中终于恢复了一点往日的神采和柔情,他缓缓点了点头,说:“谢谢你。” 贾婷婷温柔地说:“李貌哥哥,我对你说过的,你不用谢谢我。” 程辰看着他们,满眼欣慰。我问老歪:“对了,这个事故之后怎么处理呀,什么时候能给你消息?” 老歪说:“我把电话留给警察了,之后有进展会联系我的。” 半年之后,肇事司机判决完毕,有期徒刑两年七个月。老歪爸妈和他姨夫,每个人被保险公司赔偿了三十万。老歪收到款后,看着银行卡里的数字,又哭了一鼻子,他说他爸妈的命一共只值六十万。那时的老歪已经三十一岁了。 我想告诉老歪,有的人命甚至只值几千几百块,更有甚者,为了简单的仨瓜俩枣就赔上了性命。 第51章 小姑娘程辰 51 那天晚上,我妈下楼敲响了老歪家门。我打开后,发现是我妈,便说李貌现在状态挺好的。我妈问我们吃没吃饭,她要给我们做好饭端下来。我说不用了, 我已经给他们点外卖了。我妈说,少吃点外卖吧,不卫生不健康。老歪走到门口,发现是我妈,便招呼她进来。我妈说:“我就不进去了,李貌啊,已经发生的事情就不要总是胡思乱想了,总会好起来的,以后你就把阿姨的家当成你的家吧,平时小北也不在,你就上楼来吃饭吧,别老自己凑合。”老歪的眼圈红了,说,谢谢阿姨。我妈叹口气,眼圈也红了,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被我打断了,我可不想让已经对我们敞开心扉的老歪再次陷入悲伤,我说,妈,你回家陪小石榴吧,李貌这儿有我呢。我妈看看老歪,点点头,说:“李貌啊,小北就是你亲兄弟,有什么事儿直接招呼他,跟我们也都别客气,阿姨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老歪说:“阿姨,谢谢您,我知道大家都对我好,我以后会争气的,不让我爸妈在那边儿担心。” 我妈上楼之后,我看了看表,已经快八点了,我对老歪说:“今天我不回去了,我陪你吧。” 椭圆的月亮挂在天空的东南角,这个夜晚无云,稀疏的星星散落在天幕,忽明忽暗。窗外交错的树枝和杂乱的电线互相呼应,形成一条条无规则的黑色线条,随着微微的风轻轻摆着。 贾婷婷可怜兮兮地看着老歪,试图从他的眼中看到拒绝我的意思。老歪走回客厅,从烟盒中抽出两支烟,递给我一支,说:“已经挺晚的了……小北,人家程辰一个女孩子回学校不安全,麻烦你送她一趟吧。”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知道这时候女人的温柔比哥们儿的义气更能抚慰老歪受伤的心灵。老歪一定有很多话想要和贾婷婷说,他柔弱的一面是不能展现给我的,我很理解他,因为我也会在外人面前装得人五人六的,而面对陈辰的时候——以前的陈辰——我则会表现出贱兮兮的一面,可是,我发现对徐婧似乎从来没有这样过。我发现贾婷婷的眼睛亮了一下,然后露出羞赧的表情,她偷偷瞟了老歪一眼。老歪很坦然,对我说:“小北,今天晚上我想和婷婷说说话。” 我说:“理解,我们现在都是希望你能尽快恢复到以前的状态,把曾经那个傻逼呵呵的老歪找回来。” 老歪笑了,这几乎是他这些天第一次笑,他骂道:“你丫才是傻逼呢。” 贾婷婷看到老歪笑了,舒心地叹了口气,说:“于哥,谢谢你。” 我说:“咱们之间,不用说谢谢,虽然我对他的感情形式和你不一样,但是感情深度不比你的浅。” 程辰憋了一天,终于也笑了出来。涉及到闺蜜的感情问题,她们总是像听到八卦那样新奇,她说:“于哥,你要是对李哥也是跟婷婷一样的感情,那就麻烦了,我该怀疑你不正常了。” “我挺正常的啊,”我指了指天花板,说,“我女儿都好几岁了,怎么会不正常呢。” 程辰脸一红,不说话了。老歪说:“好了,我不留你们了,小北,你早点送程辰回去吧。” 我说:“那等我一会儿,我回家拿车钥匙。” 程辰说:“也没多远,遛达着吧。” 我们与老歪和贾婷婷告别,一前一后走下了楼。小区里的太阳能灯光昏暗,它们只能照亮自己脚下不足一平米的面积。月亮虽然很亮,但是不足以照亮小区里漆黑的道路。我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对程辰说,我们老小区的基础建设不行,大晚上的也没个灯,你小心点儿。程辰说,你不是给我照着亮呢吗,我看得见。 我说:“出了小区就好了,外面的路灯很亮……以前我们小区里也要装那种特亮的灯,后来被一帮老娘们儿联名签字找到办事处去了,她们说灯太亮了影响睡眠,办事处的人架不住她们这么闹,就都换成太阳能的灯了,到了晚上,这点儿破光,跟没有一样……后来这帮老娘们儿中有一个人在晚上的时候摔了一跤,把胳膊摔骨折了,她一出院就纠集了一帮老姐们儿闹到办事处去,胳膊上还打着石膏呢,说小区里晚上连个亮点儿的路灯都没有,所以才把她摔了,接着还把医药费的单子扔到人家窗口,让人家报销,结果你猜怎么着?” 程辰侧头看向我,好奇地问:“怎么着?” “人家办事处的工作人员把她们当初联名签字的民意调查表拿了出来,这帮老娘们儿呼啦一下就散了,打着石膏的那个大妈一下就傻眼了,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程辰捂着嘴笑,说:“看来你们小区里的大妈们还不够刁。” “怎么才叫刁?” “跟办事处的耍无赖,顽抗到底,坐地上哭爹喊娘,死活也得让他们给安排换灯,要不然就把铺盖搬过来,不走了,就在沙家浜扎下去了。”程辰边说边笑。 “我真没看出来呀,”我听到程辰的话,觉得她十分有趣,说,“你一个小丫头,居然了解坐地炮这一套流程……等你到了那个岁数,是不是也会扛着铺盖卷儿去办事,办不成的话,倒头就睡?” 程辰笑着拍打我一下,说:“去你的,于哥,你别拿我打镲,我才不是泼妇呢……我是站在一边儿嗑着瓜子看着热闹的那伙人。” 我说:“我不信,你即使不是领头羊,也算是个军师吧……充其量是个狗头军师,出不了什么好主意。” “你真讨厌。”她这么说着,语气中却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甚至还有点笑嘻嘻的。 我喜欢和比我小的姑娘调笑,她们没有长辈的那种道貌岸然的尊严,也没有同龄人的那种警惕与拘谨,她们拥有的是洋溢的青春和无限的精力。 我们并肩走出小区后,我关上了手机的灯。小区外面的道路两侧立着两排明晃晃的橘色路灯,将路上的坑坑洼洼照得一清二楚。 “你和贾婷婷的关系还挺好,她是不是什么都跟你说呀?”我问。 “我们俩是一个寝室的,开学的时候也是一起报到的,自然而然就熟了,熟了之后,发现我们的性格还挺合得来,顺理成章的就成了闺蜜。”程辰解释道。 “我偷偷问你一个问题,你回去可别跟贾婷婷说啊。” “什么问题?”程辰看向我,路灯把她的脸照得直反光,年轻的皮肤就是好,淡施脂粉即可,不用浓妆艳抹就能展现出最美的样子。 我看程辰看的有些入迷,脚下绊蒜,不小心踢到了一处凸起的砖头上,打了个趔趄,程辰下意识地拽了我一把,我心跳不止,惊出一身冷汗,忙说了声谢谢。程辰笑笑,说,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协调,跟个青春期的孩子似的。我开玩笑地说:“还不都是因为你,谁让你长得这么好看呢,我都看入迷了,所以才没注意脚底下。” 程辰有些害羞,她微微侧过身,挽了挽耳边的碎发,低声嗔道:“于哥,你说什么呢?” 我说:“我夸你长得漂亮还不行啊?好吧,那我换个说法……我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寒碜的姑娘,不禁多看了两眼……” 程辰笑了,又打了我一下,说:“你净胡说八道……你才丑呢。” “对对对,我是丑,我可没有你男朋友好看。” 程辰扬起头,故意显摆道:“没错儿,我男朋友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帅的人。” “对了,我想问你,”我不再打岔,接着刚才的话题,问,“贾婷婷到底看上老歪什么了?我还记得刚认识你们的时候,你说她是独身主义者呢。” 程辰抿着嘴笑了笑,说:“她算是什么独身主义呀?那是之前她自己跟我们说的,她呀,哈哈,她之前是没遇到让她心动的男人。” “可是老歪有什么值得让人心动的?我认识他三十年了,也没觉得他怎么着呀?” “于哥,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我什么不懂啊,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 “略略略……盐吃多了会得高血压,”程辰吐着舌头,露出可爱的神色,“再说了,你才比我大十岁,就敢说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都多,真不害臊。” 我喜欢看小姑娘撒娇的样子,于是对着程辰笑了笑,问:“贾婷婷没说她看上老歪什么了?” “她觉得李哥这人特别仗义,有男子汉气概,”程辰说,“婷婷一直就喜欢比她大的男生,我还记得我们大一的时候,她还偷偷喜欢过我们一个男老师呢,不过那个老师已经结婚了。” “嗯,这倒是,老歪确实挺仗义的,他脸上那道疤就是上职高的时候帮人家打架,被对方用刀划的。” “是吗?”程辰来了兴趣,问,“怎么回事儿?你给我讲讲。”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就知道是他们一个职高同学被校外的人劫钱了,人家都忍了,他看不过去,带着几个人去学校外面找到校外的人,打了一架,结果让人家用刀划了……我问过他,他也没跟我细说,他那个人就是这样,从来不跟我说他的伤心事儿,怕我担心,实际上,我担心半天也不管用,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真看不出来,李哥年轻的时候那么暴力呐。” “你李哥的糗事儿多着呢。” “讲讲,讲讲。” “算了,我不是那种背后说人家坏话的人。” “讲讲他的‘英雄事迹’嘛,怎么能算是坏话呢?”程辰满面笑意地看着我。 “不说他了,”我说,“对了,这大礼拜六的,你怎么不跟男朋友出去玩儿呀?” “我男朋友每个礼拜都必须要回家,”程辰的脸耷拉下来,讪讪地说,“他妈让他必须回去,他可听他妈妈的话了,真是个乖宝宝呀。” “听话还不好?”我笑笑,说,“他既然那么听妈妈的话,一定也很听你的话喽?” “拉倒吧,我的话就跟耳旁风一样,他可从来不记得。”程辰摇头晃脑,用阴阳怪气的口吻说。 “还是你这样好啊,想不回家就不回家,随便骗骗爸爸妈妈就好了。”我想起之前听程辰说过,她总是欺骗她爸爸妈妈,说去了对方家。 程辰不乐意了,她说:“我那不叫欺骗,我那是善意的谎言好不好?” “你会跟你爸爸妈妈吵架吗?” “怎么不会呀?经常的事情。” “唉……”我叹口气,说,“也不知道以后我的女儿会不会对我说一些‘善意的谎言’。” 程辰像个大人一样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所以呀,你这个当爸爸的,得多关心关心女儿啊,可不能让她像我一样……” “不不不,你很好的,最起码还考上了大学。” “我是说,”程辰惆怅地看了看我,低下头,踢弄着脚下的小石子,说,“我是说,我几乎很少得到爸爸的关心。” “嗯,人生的成长之中,父母任何一方缺席都是不行的,”我抬头看看漆黑的夜空,说,“所以我坚持每周都要把女儿接过来和我住两天,我不希望我和我前妻的婚姻问题而影响她的成长。” “是的,父母对一个人的幼年时期影响真的是巨大的。” “不只是幼年哦,”我说,“你瞅瞅老歪,别看他平时总跟他妈犟嘴,但是出了这事儿,他还是迈不过去这个坎儿,要不然他也不能把自己关在家里那么多天呀。” “也许我就不会,”程辰也抬起头看向天空,而我却看向了她,她的侧脸棱角分明,下颚微微扬起,与脖子呈一个圆滑的钝角,她说,“我不知道我爸爸妈妈去世之后,我会不会像李哥一样难过——可能我妈妈去世的话,我会更加难过一些。” “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你的父母,总是有生养之恩的,如果他们要是过世了,你一定也会很难过的,”我看着程辰,说,“你是一个善良的姑娘。” 程辰看向我,浅浅地笑了笑,说:“也许吧,不过我还是希望我的爸爸妈妈健康一些。” “那当然了,没有人会盼着自己爹妈不幸的,”我说,“我还记得以前我带着女儿玩儿的时候,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个跟头,把腿磕破了,我的女儿哇哇大哭起来,她说她怕我摔死。” “哈哈哈……”程辰大笑起来,“你女儿真可爱……你怎么走路总是那么不小心啊,是不是又看别的美女来着?” “什么叫‘又’?” “你刚才就差点绊一跟头,”她说,“谁让你看我来着?” “美的事物总是会引起别人关注的。” “你以前没少跟你前妻说这些话吧?” “难道你的男朋友不跟你说吗?” 程辰背起双手,傲娇起来:“不告诉你……(唱)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我们斗着嘴,很快就到了她们学校门口。程辰说:“谢谢于哥送我回来,你赶紧回家去陪陪女儿吧,他一天没见你了,肯定很想你的。” “谢谢你。”我看着眼前的纤瘦姑娘,她身上裹着羽绒服,依然难掩她修长的身材。 “谢我什么?”她歪了歪头,不解地问。 “谢谢你让我知道了单亲家庭女孩子的想法呀。” “希望你的女儿不要重走我的这种不怎么好的心历路程吧……再见,于哥。” “再见,祝你做个好梦。”我说。 夜晚有股淡淡的潮气,笼罩着大地,使得路灯散发出橘色的光都显得有些氤氲。程辰温婉地冲我笑了笑,向我摆了摆手后,背起双手,蹦蹦跳跳地走进学校。随着她越走越远,身影逐渐朦胧起来。 第52章 烦恼啊、惆怅啊、悲伤啊 52 把程辰送回学校之后,我点燃一支烟,掏出手机,扫了路边的一辆共享单车,一边抽烟一边骑车回家。顺着楼梯走到三楼的时候,我在老歪家门前停了一下,把耳朵贴在门上,认真地听了听屋里的动静。屋里很安静,没有任何动静。我悻悻地爬到五楼,敲响了自家的门。 我妈已经将小石榴哄睡着了,她见我回来,便悄悄地从床上下来,用她自己的被子和枕头挡在小石榴边上,避免她翻身掉下床。我把老歪讲的关于他父母去世的始末讲给了父母,他们哀叹连连,口称命运不公,然后询问了一些关于老歪父母后事的问题。我说,李貌已经在他姨家办完了,不打算再办了,他找好墓地之后,就会把李叔李婶的骨灰请回来。我妈叹着气说:“唉,李貌这孩子也真是的,都是街里街坊的,有事儿也不支应一声儿,都这个时候了,还怕什么麻烦呀?”我说,您以后见着他,别问起来没完没了的,他心情也不好,不想总去回忆他爹妈。我妈白了我一眼,问:“你今天怎么没留在他家?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呢,以前小时候,总是去他家跟他挤一张床,大了反而不好意思了?”我笑笑,说:“人家现在不需要我的陪伴,人家现在有佳人相伴,我要是这么晚还不走,就该碍事儿了。”我妈当然听明白了我的话,她皱起眉,说:“你别胡说八道!”我说我没胡说八道。我妈好奇起来,问:“那两个姑娘哪个是李貌女朋友?”我爸也凑近我们,等着我说出答案。我看着他们,心中一阵嘲笑,不过依然拿腔捏调地说:“您看哪个像?”我妈摇摇头,说,我看不出来,我觉得哪个都不像。 “那就都不是,”我故意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说,“我得去洗洗睡了,今天在他家坐了一天,劝了一天,都要累死我了。” 我妈瞪了我一眼,说:“爱说不说,早晚我也能知道。” 我爸却说:“小北,你就别吊你妈胃口了,她要不知道答案,晚上准睡不踏实。” 我妈反驳我爸:“我看是你想知道吧?你别老打着我的旗号说事儿啊!” 我说:“你们要是真不想知道,那我可就去洗洗睡了。” 我妈拦住我,说:“你别走,你还是告诉你爸吧,要不然他不踏实。” 我爸嘟囔道:“怎么又推我身上了……” 我看着他们斗嘴,觉得有些可笑,果真是岁数越大越像小孩子。我想笑,但是一想到老歪,又觉得有些悲哀,同时欣慰感油然而生。是的,我的父母健康、平安,他们每天斗嘴,总是看对方不顺眼,但是却又互相关心对方,闹个小灾小病就会让对方寝食难安。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养育出一个近乎平庸的我,这却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事情。我想,只要他们平安健康,吵吵闹闹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我说:“那个看起来丰满一点儿的是李貌的女朋友,另外那个瘦的是她同学。” 我妈转动眼珠,回忆着见到的两个姑娘,说:“不般配。” 我问:“谁不配谁?” 我妈说:“李貌配不上那个姑娘,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个大学生啊。” “你不能搞出身论那一套,都什么年代了。”我说。 “而且人家那么年轻,李貌比她大不少呢吧?” “十岁。” “就是啊,人家看上李貌什么了?” “您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我摊开双手,说,“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理解,但他们说那就是爱情……爱情,您说的清楚吗?” 我妈看了我爸一眼,说:“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和我们那个年代不一样了……” “别说您不懂了,就连我都搞不清楚那些小姑娘是怎么想的……也别说小姑娘了,就是跟我边边儿大的女的,我都不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说出这话的时候,我脑子里出现的是徐婧。确实,我有些搞不清楚徐婧的想法,我不知道她与我的这种交往算是什么?炮友吗?不太像。那么我们之间算是什么呢?我搞不清楚。莫说我不知道徐婧的想法,就连我自己的想法都有些模糊了。 我妈却问:“你现在和陈辰怎么样了?” 我还沉浸在对于徐婧的想象中,没有听见我妈的话。我爸拍了拍我,说:“你妈问你话呢。” “什么?”我看向我妈。 “你现在跟陈辰怎么样了?和好了吗?” “没什么和好的可能了,”我脑子中的影像从徐婧变成了陈辰,虽然她们的模样很像,但是性格却很不一样,所以,我的脑中的那个侧脸转过来的时候,一下子就变成了陈辰,“我们现在能做到的就是相对心平气和地说话——我是说和我们离婚之前的语气相比较。” “唉……”我妈回头看向卧室,忧愁地叹着气说,“最可怜的就是我们的小石榴了……” 洗漱完毕,熄灯后,我独自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发着呆。 每逢周末,我接小石榴回我妈这里的时候,都是我妈带着孙女睡在我的屋里——她想让小石榴对她多留恋一些,她们睡在一起,孙女能熟悉奶奶身上的味道。我爸睡在他和我妈的卧室,我则直接在沙发上凑合一夜,反正我早已习惯睡沙发了。本来我爸让我跟他一起睡的,可是我现在很不习惯和他睡在一起,倒不是因为他磨牙打呼噜,而是因为我不想在床上翻来覆去,影响他的睡眠。 我给徐婧发了一条微信:今天在我哥们儿家里呆了一天,陪他说了一天的话,抽了一天的烟,我的嗓子都要哑了。 徐婧似乎还没有睡,她立刻就回复了我的消息:你们男人在一起除了抽烟就没别的事情……你多喝点水吧,等周一上班的时候,我给你带喉糖。 我说:我也不想抽烟,但是因为烦恼啊、惆怅啊、悲伤啊,都是这种情绪,不知不觉就抽了好多烟。 徐婧说:你们怎么那么多愁心事呀? 我说:没办法不愁,我哥们儿的爹妈去世了,他把自己憋家里好几天了,我们今天看到他的时候,他都颓废的没人样了。 徐婧问:父母一起走的?(疑惑的表情) 我说:是啊,交通事故。 徐婧问:怎么回事? 我写了一篇“小作文”,简单地将老歪父母的事情阐述了一下,徐婧看完后,回复道:唉,真是祸不单行啊,看来,没有什么比亲人的平安更重要了。 我说:是啊,我希望我的家人也都平安健康。 徐婧说:我希望你也要平平安安的。 我看着徐婧发来的话,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我不知道要不要回复一句类似的话,那样会不会显得我有些东施效颦了? 徐婧很快又发来了一条消息:那你明天还去陪你的哥们儿吗? 我说:我明天白天过去遛达一趟,毕竟人家有姑娘陪着呢,比我这么一个糙老爷们儿强多了吧。 徐婧问:那你明天送完女儿之后,能来找我吗?咱们一起去逛街。 我说:这样吧,我明天要是送我女儿回去早的话,就去找你逛街。 徐婧说:如果要是送女儿回去得比较晚的话,你直接来我家里吧,我给你做饭吃。 我想了想,说:行,我尽量早点送女儿回去……我好像从来没有陪你逛过街。 徐婧说:那明天见,祝你做个好梦(调皮的表情)。 我把程辰送回学校的时候,对她说了一句祝她做个好梦,转眼间,徐婧就把这句话还给了我。我想,也许在这个晚上,我们都会有一个好梦吧——包括老歪。我希望他的噩梦尽快结束,贾婷婷一定能在他的梦里为他营造一个十分甜美的环境,让他尽快从失去父母的痛苦之中走出来。 第53章 礼物 53 周日的时候,我没有再去打扰老歪,我知道贾婷婷的“服侍”远比我的陪伴更容易抚慰老歪的心灵。我给老歪发了一条微信,对他说,以后有什么事儿都不要自己一个人扛,要第一时间跟哥们儿说,咱们一起分担,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以后就把我家当成你家,把我爸妈当成你爸妈,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老歪说,我就不跟你说谢谢了,咱们这么多年了,说谢谢就远了,你放心吧,我缓过来了。我说,那我今天就不过去了,我送完孩子之后就直接回家了,你媳妇儿比我管用。老歪回复了个假装生气的表情包。 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把小石榴送回到了陈辰妈家。陈辰没有出门,她在家里帮着她爸妈包饺子。陈辰妈说,小北,晚上留下一起吃饺子吧。我看向陈辰,她低头包着饺子,没理我。我说,我一会儿还有事儿呢。陈辰妈说,大周日的,能有什么事儿呀?我说,我约了人。说完,我又看向陈辰,陈辰抬起头也看了看我,对她妈说,妈,既然他有事儿,就别留他了,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活。我凑到桌边,看了一眼盆里的馅儿,三鲜的。我决定用老歪的事情来掩饰自己的去向,我说:“老歪他爸妈去世了,我今天回去陪陪他。”陈辰愣了一下,问,怎么回事儿?我简略地讲了讲事故的始末。陈辰说:“我刚才还以为你要……去吧,他是你哥们儿,你好好劝劝他吧,人死不能复生,总得接受现实。我说,是的,不过我再怎么劝,也还是得看他自己的思想转变,他要是想不通,我说多少都是白搭,他要是想得通,我一句不劝,他也会很快恢复的。陈辰说,你还是跟他多聊聊吧,多开导几句,他想得也就会更清楚一些,他这个时候需要朋友的陪伴。我点点头,向他们告别,并且嘱咐小石榴替爸爸多吃几个饺子。小石榴站得板直,向我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说,保证完成任务。我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小石榴上了幼儿园之后,与之前有了不小的变化,她总是会说出或者做出一些令我们意想不到的话和事,这也是她有了明显成长的一种标志。 我联系好徐婧之后,开车来到她家楼下。徐婧很快从院里出来,看到我的车后,欢快地冲我招了招手。她熟练地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问,你已经把女儿送回去了?我说把孩子送回去之后就直接过来了。徐婧点点头,又问,你朋友那里不用你陪了吧。我说,人家佳人相伴,我去了就该变成电灯泡了。 我们行驶在四环上,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我发现今天徐婧打扮的很青春,与往日在公司时的职业感完全不一样。我恭维地说:“你看起来可一点儿也不像三十岁啊。”徐婧羞赧地笑笑,挽了挽耳边的碎发,问:“那你看我像是多大的?”我说:“要说是十七八岁,那有些夸张了,不过要说是二十四五岁,肯定还是有人信的。”徐婧笑着摆摆手,说:“那也够夸张的,毕竟三十岁和二十四五还有一定差距的,我的鱼尾纹都出来了。”我迅速瞥了她一眼,她故意眯起眼,指着自己的眼角,果然有一些轻微的鱼尾纹。我说:“心态年轻最重要了。” 我们将车停在了朝阳合生汇的地下停车场。等电梯的时候,徐婧打量着我,说:“于师傅,最近见成果啊。”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问:“什么成果?” “瘦不少啊,脸都比以前小了。” “主要还是你监督得好,”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说,“瘦了十来斤了。” “不光是因为我的监督,还是因为你也比较自觉,继续努力吧,”电梯来了,她双手背后,随着人群走进电梯,说,“千万别松懈。” 电梯来到了一楼,半个电梯的人都下来了,徐婧走在我边上,依然双手背后,说:“既然你这么听话,那我今天奖励奖励你吧。” 我听到她说要“奖励”我,脑子里闪现出一些龌龊的画面,脸不由自主地红了一下。徐婧发现我表情的变化,笑了笑,挽住我的胳膊,说:“胡思乱想了是不是?” 我抿嘴一笑,没说话,表示默认了。徐婧又说:“我是说我要奖励你一件衣服……这不入冬了嘛,我早就想给你买一件羽绒服了,但是又怕买得不合适,所以才想跟你一起逛逛,让你自己试试。” “不用啦,我平时都是开车上班,不爱穿羽绒服,我有两件倒着穿就够了。” “那不一样,那两件都不是我买的。” 我看向徐婧,她挽着我的胳膊,紧紧贴着我,微微侧头,表现得很诚恳。我说:“按说应该是我来给你买东西,怎么能让你送我东西呢……你一直督促我减肥,我应该好好谢谢你才对。” 徐婧说:“那这样吧,我给你买衣服,你请我吃顿饭吧,今天咱们也开开荤,我就不控制你了,嗯……想吃火锅吗?” “太想了,”我说,“先吃饭还是先逛街?” “你现在饿吗?” “还好吧。” “那就先逛吧,到时候多吃点儿。” “对了,徐婧,你会开车吗?” “我有本儿,但是基本上没开过,不敢上路,怎么了?” “我还想喝点酒呢。” “那算了吧,”她摇摇头说,“你要是为了喝酒就算了,喝酒之后吃东西,很长肉的。” “好吧。”我挑了挑眉毛,说。 “你以前是不是喝完酒之后就会让你前妻开车呢?”徐婧假装不经意地问。 “嗯,一般就是跟家人或者朋友聚会喝酒的时候,就由她来开车。” 徐婧轻声说:“家里还是多个会开车的好啊。” 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随意的“嗯”了一声,任由她挽着我的胳膊。我们就像一对热恋的情侣一样,紧紧贴在一起,在商场里缓步前行。徐婧拽着我,一会儿逛逛这儿,一会儿逛逛那儿。 徐婧带着我走进一家贩卖各种小礼品的店中,她松开了我,走到一面挂满发饰的墙前,拿起两个发饰,放在头上比划着,问我好不好看。我看着她的眼睛,说:“好看的不是这些小玩意儿。”徐婧娇意满满地白了我一眼,说:“你就会说笑。”我说:“是真的,如果要是换一个长得寒碜的人来戴的话,就是皇后的凤冠也白搭,但是你的话,脑袋上就是插根柳枝,也是很美的。”徐婧听完这话,很受用,几乎压不住微微上扬的嘴角。她把发饰放下,又从边上挑选了一个发卡,戴在头上,左右照了照镜子,问我:“你说我是戴发饰好看还是发卡好看?”我指了指那面墙,说:“都好看,要不然把这些都买了吧。”徐婧摘下发卡,拿在手里看了看,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了回去,说:“我就一个脑袋,戴那么多干嘛?”我说,你要是西游记里的九头虫就好了,每个脑袋都能戴一个。徐婧笑嘻嘻地拍了我一下,说,你真够贫的。 我上中学和大学的时候,一直有女生说我贫。十几岁的时候,我喜欢用语言招惹和“调戏”班里那些和我关系还不错的女生。我和陈辰开始交往之后,依然没有改掉这个坏毛病,导致和陈辰的室友们调笑时,陈辰总是莫名的吃醋。她严厉地批评过我几次,说我既然已经和她在一起了,就不应该再随便和其他姑娘嬉皮笑脸了。我不以为然,觉得只是在开玩笑,并没有其他过分的行为。陈辰不乐意,她坚持让我稳重一些,否则就要对我不客气。陈辰所谓的不客气,除了掐我胳膊上最嫩的皮肤以外,就是和我冷战,负气地不理我。我拗不过她,只能服软,假模假式地发誓说以后绝对不会再和别的女生说笑,即使装也要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学究样。陈辰说,你不能装,你要做到知行合一。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知行合一”,但是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应该怎样“知行合一”。那时我对陈辰说,以后我只会对你说这些话,好不好?陈辰说,那还差不多。自此以后,我很少和其他女生调笑了。直到后来和陈辰出现感情危机直至离婚,我遇到了徐婧,仿佛青春期时口无遮拦的的性格阀门被打开,那些调侃和戏谑的话语源源不断的从大脑产生,并且顺着嘴溜了出来。 徐婧走在前面,拿起一个小玩具,摆弄起来。我看了看她刚才拿起的发饰和发卡,觉得自己应该送给她一些小玩意儿,于是从墙上摘下那三件物品,拿在手里。徐婧放下小玩具,遛达到一处全是女孩玩具的展柜前,招呼我过去。我拿着发卡发饰,手背在后面,走到她身边,她问我:“你女儿喜欢玩什么玩具?洋娃娃还是过家家的玩具?”我说,只要是粉粉嫩嫩的,她都喜欢。徐婧拿下一套塑料厨房玩具盒,说:“我小时候就喜欢过家家,只不过我爸爸妈妈不给我买玩具,我都是自己用纸折小碗,然后用树枝做筷子,自己给自己做饭。” “就你自己玩儿还是从那时候起就给别的小男孩做饭了?”我问。 “没人陪我玩,我都是自己玩,”徐婧眨眨眼,说,“我小时候很孤独的。” “那你把这套玩具买下来吧,以后下班之后,我陪你玩过家家。”我的话没有别的意思,完全是在开玩笑。 徐婧的表情变了,她收起了笑容,认真地看着我,问:“真的吗?” “哈哈哈,你还是玩那些真的锅碗瓢盆吧,我相信你已经过了玩这种玩具的岁数了。” 徐婧应该是有些失落,但她还是努力地笑了笑,幽幽地说:“确实,我已经过了玩过家家的年龄了,即使我想给自己买一些玩具,也没有玩的勇气和动力了。” 我说:“咱们都长大了,幼年时候的梦也做完了,必须得现实一些了。” 徐婧没有放下玩具,她说:“这个送给你女儿吧。”我推辞一番,说我女儿的玩具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给她买了。徐婧说:“这个又不是你送的,是我这个阿姨送给她的。”说罢,徐婧拿着玩具往结账台走去,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徐婧结完账,一边往外走一边招呼我出去。我走到结账台前,把手里的三个饰品结了账后,也走出了礼品店。徐婧看着我手里的小袋子,问:“你买什么了?” 我把袋子拿给她,她打开后看了看,然后直勾勾地看着我,问:“你为什么要买下它们?” “我看你挺喜欢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买,所以就帮你买下来了。” 她微微笑着,说:“谢谢你。” “咱们之间有必要说谢谢吗?” 徐婧将玩具盒递给我,然后从袋子里取出那个发卡,扯下标签,戴在了头上,青春感仿佛也爬上了她的脸颊,就连笑容都散发出一股白月光的气息。徐婧抿了抿嘴,问:“好看吗?” “刚才就说过啦,”我笑笑,想摸摸她的脸,但是忍住了,说,“好看的不是发卡,而是人啊。” 我们并肩走进波司登专卖店,徐婧说要给我买件羽绒服,虽然我百般推脱,但是她却执意坚持自己的想法。我说我不会挑衣服。徐婧说那太好了。我问这有什么好的?徐婧说那我就可以给你挑啦!徐婧挑挑选选,终于在售货员的引导下,选了一款黑黄相间的半长款羽绒服,问我喜不喜欢。我说,我不喜欢黑黄相间的,看起来像一只蜜蜂,穿上它也不知道会不会出去乱采蜜。售货员捂着嘴笑着说:“先生你真会开玩笑,这位女士这么漂亮,您怎么会……”徐婧也笑了笑,问我:“那你喜欢什么颜色的?”我说,红色或者蓝色绿色的都可以。徐婧问售货员,这款有黑红的吗?售货员说没有,不过另一款有,只不过红色相对较少。徐婧说,你拿过来我看看。售货员从边上的架子上拿过一件同样是半长款的羽绒服,徐婧拿在手里掂了掂,皱皱眉说:“这件有点儿沉啊。”售货员说,沉的才抗风保暖,先让先生试试吧。徐婧递给我,我把玩具盒放在地上,拿过羽绒服,试了试,很合身,然后脱了下来,看了看标签,人民币2599元。我说:“这件太贵了,咱们再看看吧。”徐婧却说:“你穿上这件特别精神,就它吧。”售货员赶紧插嘴道:“没错,还是美女有眼光,贵有贵的道理……美女,我带您去结账。”我对徐婧说,我自己买吧。徐婧却让我站在原地等着她。 徐婧拎着打包好的羽绒服袋子,走到我面前,说:“还不自己拿着,难道让女士帮你拎着吗?”我有些不好意思,说:“我也送你一件吧,要不然太不合适了。”徐婧说,我有好几件羽绒服了,真的穿不过来。我说,我觉得太贵了,我不值得让你花这个钱。徐婧缓缓眨着眼睛说,你值得。售货员适时插话道:“我们这里还有款女士的,跟这个男款差不多,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情侣的。”我看向售货员,示意她帮我拿过来看看。徐婧却看着我,对售货员说:“我们不是情侣。”售货员一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徐婧。我说:“去吧,拿过来我看看。” 徐婧没有阻拦我,她试过之后,看了看标签,说:“1999块。”我毫不犹豫,对售货员说:“走,结账去。” 我双手拎着一堆东西,徐婧没再挽着我,只是与我并肩而行。我说,你看看去吃哪家火锅吧,我先去把东西放到车里,手上拎着太麻烦了。徐婧说,咱们就去海底捞吧,我去拿号排队,你把东西放到车里之后,上来找我。 我放完东西后,很快就来到海底捞门口,徐婧正坐在外面的休息区,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张望着我,她看到我后,冲我招了招手。我们等了十来分钟后,服务员便叫到了我们的号。我们在一个小桌边上坐下,徐婧看着点菜器,熟练地点着。她不用问我吃什么,因为她已经十分熟悉我的口味了。我说,你先点着吧,我去拿小料。 我端着小碗,擓了一勺麻酱后,将勺子放回到麻酱盆中,边上一个男人顺手拿起勺子,他下意识看了我一眼。 “呦,你呀?”他的语气有些惊讶。我看向他,原来是陆斌。我笑笑,说:“真巧啊,陆总,您跟你爱人来的?” 陆斌说:“我跟几个同学聚聚……你呢?” “我……”我有些犹豫,徐婧和他是同学,我有些不好意思说是跟徐婧一起来的。 他看出了我的踟蹰,便说:“你先忙吧,咱们有空再聊。” 我向他道别后,回到座位上,对徐婧说:“我刚才看见陆斌了,他也在这儿吃饭呢。” 徐婧一愣,问:“他跟他媳妇儿来的?” “不是,他说他跟同学来的。” “同学?”徐婧皱了皱眉,说,“不会是我们大学同学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没问他。” 陆斌确实是和他的几个大学同学一起来的,在徐婧去取小料的时候,她遇到了与陆斌一起来的同学。徐婧回来后,忧心忡忡地说:“于师傅,我刚才遇到我们大学同学了,估计他们该议论咱俩了。” “为什么?” “陆斌刚才遇到了你,现在另外的同学又遇到了我,陆斌认识咱俩,他一定会猜出来是咱们一起来的。” “咱们同事之间吃个饭,不至于吧。” “同事?”徐婧的语气似乎有些嘲笑,或许是在嘲笑我的解释,也许是在嘲笑我们之间的关系。 果然,陆斌和李讴歌带着另外两个男人一起走到我们这桌,暧昧地和我们打着招呼。陆斌对徐婧说:“刚才小江说看见你了,我一琢磨,就猜出来你们俩一起来吃饭了。” 我站起来,看了看笑嘻嘻的陆斌和李讴歌,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徐婧也站了起来,向我介绍:“李讴歌你认识,我就不介绍了……(她指着一个黑一点的男人)这是于周,(指着另一个白一点的男人)这是江乐,我们都是大学同学,他们几个是一个宿舍的。” 【于周是拙作《我的浮云朝露》中的男主角,江乐是拙作《此间月夕花晨》中的男主角。】 我向他们打了声招呼。几个男人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和徐婧随便寒暄几句,说了一些好久不见之类的话。李讴歌向于周和江乐解释说,司雅是他们同事,最近又和陆斌家的公司有业务往来。于周和江乐连说有缘。我问李讴歌,司雅怎么没和你一起来?李讴歌叹口气说:“我也不瞒你,反正明天小雅上班之后也会跟你们念叨……我们俩吵了几句嘴,我就找朋友出来聊聊,散散心,没想到居然遇到了你们。”我说,确实挺巧的。李讴歌说:“明天你们俩可得帮我劝劝小雅,别再生我气了,到时候别听她跟你们一发牢骚,你们就帮着她骂我。”我笑着说:“哪儿能啊,毕竟咱俩是初中同学,我说什么也得向着你呀。”徐婧也说:“是啊,咱们是大学同学,我也得向着你。”李讴歌说:“嘿,这不错,咱们是一条战线上的。”陆斌看看我,又看看徐婧,对李讴歌说:“你们不一定是一条战线上的,我看人家俩人……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我发现,徐婧的脸居然有些红了。 我们又随便聊了一会儿,陆斌冲他们三个使了个眼色,他们口称不打扰我们二人,便回去了。 “李讴歌回家之后会不会跟司雅胡说八道呀?”我担心地问徐婧。我看着他们往回走的时候,李讴歌回头看了看我们,不怀好意地冲我眨了眨眼。 “那我可说不好,”徐婧夹起锅中涮熟的食物放进我的盘中,平静地说,“你很怕司雅说闲话吗?” “倒也不是,司雅毕竟跟咱们是一头的,她倒也不会满公司瞎嚷嚷。” “就是啊,”徐婧阴阳怪气地说,“毕竟咱俩只是同事嘛,一起吃个饭是很平常的事情。” 我看向徐婧,她的眼中充满了嘲弄的意味。我有些不悦,实际上是在生自己的气,气我自己的懦弱和退缩,不敢直视我和徐婧之间的关系。 陆斌几人比我们来得早一些,他们即将离开的时候,我和徐婧也已经吃饱了,坐在座位上发呆。他们几人过来和我们道别,李讴歌再次嘱咐我们,要在司雅面前多说他的好话。我和徐婧笑着应承下来。 第54章 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54 徐婧躺在我的怀里,用头发骚弄着我的下巴。我伸出一只胳膊,搂着她光滑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挠着自己的下巴。 晚上,我们从合生汇出来后,直接开车回了我家。我洗完澡后,徐婧让我先去暖被窝,她希望自己从卫生间出来后,有一个温暖的被窝等着她。她洗完澡,换上她的睡衣,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直到我招呼她的名字,她才款款地走进卧室。我问她在客厅里干什么呢?她笑着摇摇头,说没什么。 徐婧钻进被窝之后,我问她暖不暖。她说,你就像个小火炉子一样,怎么会不暖和呢?我问,那你热不热?她眯起眼睛,说,你自己来摸摸呀。我伸出了手,钻进她的睡衣,轻轻在她光滑的皮肤上摸了摸,说,凉凉的,就像一条蛇。她说,可是我的心里已经火热了。说罢,她仰起头,看着我,眼中似乎也有一团火。我说,那还穿着睡衣干什么?她软绵绵地说,那你帮我脱下来吧。 结束了一次激情四射的肉体战争后,她依偎进我的怀里,对着我耳鬓厮磨,我们汗津津的皮肤紧紧贴在一起。 徐婧轻声问我:“小北,你觉得现在咱们之间算是什么关系?” 她终于问出了这句话,这也是困扰了我将近两个月的一个问题。我反问道:“你觉得咱们之间算是一种什么关系呢?” “是我先问的你呀。” “其实我也很难说清楚咱们之间的关系,”我说,“我想了很长时间也没有想明白。” “不是同事吗?”她仰起头,笑眯眯的,脸上的小痦子似乎也跟着欢快起来,她说,“今天你是这么跟我说的呀。” “你觉得咱们之间只是同事关系吗?”我把手轻轻地放在她的乳房上,笑着说,“你见过这样的同事关系吗?” “这是你说的,又不是我说的,”她没有拒绝我,任由我的手轻抚着她,说,“你希望咱们对外只是宣称是同事关系吗?” “我也说不清楚。” “你是有什么顾虑吗?”她问,“是不是因为你有女儿?怕她难以接受?” “……” “其实我明白,如果你与我有名分上的关系的话,就会把咱们两个人拴得牢牢的,我知道你并不希望这样。” “……” “可是,”徐婧轻轻挣脱开我的怀抱,侧着身子支起脑袋,真诚地看着我,笑着说,“于师傅,我发现我最近开始喜欢你了。” “我知道,”我同样看着徐婧,说,“我也很喜欢你。” “我也知道,我还知道你挺害怕咱们之间真的被这些虚假的名分禁锢住。” “咱们之间还虚假吗?不是已经坦诚相见了吗?” “说实话,第一次和你发生关系的时候,我还没有像现在这么喜欢你,那时只不过是我的欲望在作祟罢了,我知道你一定也是一样的,”徐婧不笑了,坦诚地说,“后来和你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慢慢就对你有感觉了,觉得你是个值得依靠的人,不过我一直也不敢说出自己的心声,因为我知道,如果真的陷入感情的漩涡,那么我将会无法自拔的,所以我总是偷偷告诉自己,与你保持这种似有似无的关系,还是挺好的,咱们之间就没有这些心理负担……” “那你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跟我说这些呢?” “可是,有些感情是没办法被抑制的。” “徐婧,说真的,我也不想这么和你不明不白的瞎混,我觉得这样既耽误你又耽误我自己,我真的想过,要不要正式和你在一起。” “那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呢?”她问,“你知道我一定是会同意的。” “我要先说明一下,我不是那种占完便宜就跑路的混蛋,如果你提出什么要求,我一定会同意的,但是……” “但是什么?” “有一些关卡是很难越过去的。” “比如?” “比如我父母那一关,他们一直期望着我能和我的前妻复婚,因为我们有一个女儿,作为老人,他们也不希望孙女的成长受到家庭的影响。” “嗯,这一点我能够理解,”她说,“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你觉得会影响你的女儿吗?” “我也说不清楚,”我叹口气,说,“我认识一个女孩儿,她就是单亲家庭,她的父母在她上小学的时候离婚了,她经历了很长时间才正式接受这个现实,她说她很不能理解父母之间既然没有爱情,为什么还要结婚,并且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受罪,所以她和她的父亲关系很不好,而且还会经常欺骗她的母亲……我就怕我的女儿长大之后,到了明白事理的时候,也会有这种想法,我害怕我的女儿因为家庭的问题而变得性格异常。” “你认识的那个女孩儿性格很不好吗?” “那倒不是,她给人的感觉挺好的……可是人各有异呀,万一我的女儿以后学会欺骗我们,怎么办?”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徐婧想了想,说,“那么,除了这一点呢?你现在对你的前妻还有感情吗?” “毕竟在一起了那么长时间,要是说一点感情都没有,也是不可能的,不过现在已经完全不像我们谈恋爱时的那种感觉了。” “人的感情总是会变的——我是说爱情,在不同阶段喜欢上不同的人,也是情有可原的,如果咱们不是这么频繁地接触,我想我是不会在和你发生关系之后喜欢上你的。” “我也一样。” “最近这段时间,我也总是在思考咱们之间的关系,我考虑过你的感受,我知道你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顾虑,所以才没有对我说过些什么,”徐婧惆怅地说,“今天听你说完咱们之间是同事关系后,我的心里很不舒服,所以我想还是摊开了和你聊聊吧。” “嗯,聊聊吧,咱们早就应该好好聊聊了。” “我想过,如果要是和你聊的话,结果无非就是几种。” “哪几种?”我问。 “你想抽支烟吗?” “也好。” 徐婧翻身下地,从客厅的茶几上拿过烟盒和烟缸,抽出一支烟递给了我,然后用床头柜上的打火机帮我点燃,我抱着烟灰缸,深深吸了一口。 徐婧说:“咱们今天聊完之后,要么真正的在一起了,要么彻底的分开了。” “嗯,”我点点头,“都有可能。” “还有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 “那就是维持现状,依然和这两个月一样。” “你觉得咱们会是哪种可能?” “无论是哪种可能,我都能够坦然接受,”她挥了挥眼前的烟雾,说,“你呢?” “我也都能接受。”我吸了一口烟,将剩下的一半揿灭在烟灰缸中。徐婧从我手上接过烟灰缸,下地倒进了垃圾桶内,将烟灰缸放回了客厅的茶几上。她赤身裸体在我面前走来走去,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 “那么,你想选择哪一种结果呢?” 我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徐婧的脸庞发愣。 徐婧说:“其实我看到客厅里你和你前妻的结婚照,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不过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喜欢你,但是我又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受到伤害,我是个选择困难症患者,这个问题还是抛还给你吧,我尊重你的选择。”我说。 “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前妻现在也有了新的男友,似乎还带回家过,而且他们还带着孩子一起出去玩过……你的女儿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吗?我是说不好的反应,有吗?” “好像没有,我女儿挺喜欢那个男人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要是有四个人一起疼爱你女儿一个人,她会不会感到幸福呢?” “我不知道。” “嗯,小北,我知道你的选择了,”她下地穿好睡衣,说,“我打开窗户透透气,你赶紧裹好被子吧,别着凉了,屋里有点儿呛,刚才就不应该让你抽那支烟。” 徐婧打开窗户,一股冷空气飘了进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躺好,盖上被子。徐婧坐在床边,幽幽地说:“我好像不应该和你聊这些,咱们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头了。” “徐婧,”我不顾寒冷,披着被子坐到她的身边,“我觉得吧,咱们之间可以保持着这种关系,今天就当什么都没说过。” 徐婧看向我,表情凝重:“于小北,你这话说的太不负责任了。” “嗯?” “其实我挺怕现在这样的,我知道跟你说开之后,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试想一下,如果你要是真的想和我在一起,那么你早就会提出来了,我今天的问话都是多余,不过既然我说出来了,我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知道,作为朋友,怎么聊天开玩笑都可以,可是一旦把问题具体化了,那么说出来的话就没办法回头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我没说话,认真地想着徐婧的话。她说得对,如果我们要是谁都不提的话,那么我们还能一直这么互相耽误下去,可是把话放到明面上来讲,那么必然要做出一个选择。我没有说出我的选择,我的犹豫足以说明一切。我的犹豫不是现在的,而是一直以来的。 徐婧站了起来,关上窗户,说:“睡觉吧,明天还要去上班呢。”说罢,她笑着推了推我,让我回到自己的枕头上去。 这一夜,我盯着天花板上的灯看了很久,也胡思乱想了许多事情。我觉得回避问题终究不是一个好的办法,只有去面对和解决问题,才是正确的。徐婧似乎说出这些话之后,推倒了积压在心中的大石头,坦然地打着微鼾,安稳地熟睡着。 第55章 司雅的怀疑 55 阳光明媚,洒在大地上,铺在路面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子一样,我无精打采地开着车,把美好的光阴留在身后。徐婧坐在副驾驶上,她一夜安眠,精神很好,低头玩着手机。 到了公司楼下的停车场,徐婧让我先上去,她要去买早点。我独自上了楼,把我和徐婧的杯子都洗干净,然后简单擦了擦桌面。徐婧上来后,将我的那份早点放到我的桌子上,拿起抹布要擦桌子,发现抹布湿湿的,问我是不是已经擦过桌子了。我说我把咱们的桌子都擦了。徐婧看了看自己的桌面,说,擦得不干净。她拿起抹布走向厕所。 同事们陆陆续续都来了,我们互相打着招呼。司雅来了之后,一个劲儿暧昧地冲着我和徐婧笑,我被她笑得有些发毛,便不敢看她。司雅在微信上问我:听说你和徐婧有些不对劲儿啊。 虽然徐婧和李讴歌是大学同学,但是实际上交流并不是很多,他们只有在同学聚会或者同学结婚的时候会见面,平时没什么联系,所以司雅与徐婧并不像与我这么熟,她有话会直接对我说,而不是去问徐婧。 我回复司雅:昨天我们遇见李讴歌了,他说跟你吵架了,怎么回事啊? 司雅说:你别打岔,你先说说你跟徐婧什么情况? 我说:没什么情况,就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司雅说:李讴歌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问:你不是不搭理李讴歌吗? 司雅说:夫妻之间哪儿有不吵架拌嘴的,床头吵架床尾和呗。 我说:你们因为什么吵架啊? 司雅说:呆会儿再说我们的事情,你先说说你和徐婧的问题。 我说:我们真的没什么,你不要听风就是雨的。 司雅说:我不信,李讴歌说你和徐婧对视的眼神都拉丝了,你们俩绝对有猫儿腻。 我说:你爱信不信,反正我们是清白的。昨天徐婧就是说要请我吃顿饭,感谢我这么长时间对她的教导。 司雅回头咳嗽一声,我和徐婧都下意识地看向她,她暧昧地笑了笑,和李讴歌看我们时的笑容一模一样,真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司雅回复我:解释就是掩饰。 我说:我没什么可掩饰的,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 我打出“清清白白”四个字的时候,心里还是虚了一下。司雅说:爱说不说,你可真没劲,咱们关系这么好,难道我还能对外人胡说八道吗? 我说:你和李讴歌到底因为什么吵架啊? 司雅说: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 我没再回复,因为公关活动部的同事联系我,让我去趟会议室,说一下关于南京那个项目在执行上的一些事情。我拿着笔本走到会议室,活动部的几个同事正在开会,他们见我进去之后,询问了我一些关于方案上的事情。我忘了具体细节,便说去找一下项目方案书。我回到工位,徐婧低声问怎么了。我说有一些之前项目上的事情需要和活动部沟通。我翻找到之前的方案书,又找到负责合同管理的张姐,要来了当初签订的合同副本,回到了会议室。我拿着方案书和合同,讲了讲当初和南京公司沟通的细节,活动部的经理说南京那边不是这么说的。我联系了南京那边的乔姐,得知她现在有时间之后,组了个临时电话会议。乔姐既负责方案与合同,又负责项目执行。我们寒暄一番后,讲了讲执行上的一些分歧。乔姐说出他们的理解,我把其中关于部分执行项目的物料成本方面的歧义解释清楚。乔姐说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说当时签合同的时候,我们老总已经跟你们领导说清楚了。乔姐说,那我再去沟通确认一下,我记得当时并不是这么说的。 很多项目都会有这样的情况,我早就习以为常,毕竟合同的拟定看起来很明确,但是其中总是有一些被忽略的小地方。在乔姐去确认的时候,我不想回去,便留在会议室,和活动部的同事们随意聊着天。 过了一会儿,老冯敲响了办公室的门。会议室的椅子很少,我把我的位置让给了他,又从外面推进一把椅子,坐在了老冯后面。老冯说刚才南京那边给他打了个电话,说项目有问题。活动部的负责同事说了说情况,然后看向我。我忙对老冯解释说,当时您也在场,关于这方面的问题,王总已经说明了。老冯对我说,那现在补充一个合同细则不就行了吗?我说,现在等着对方确认呢,如果没问题的话,我这边尽快做出来。 乔姐很快打过电话来,说已经沟通完了,他们不想再增加成本。活动部的同事说,不增加成本的话,那只能降低物料标准了。乔姐说也不能降低标准。问题僵在了这里,老冯对乔姐说,您好,我是项目部负责人,刚才接到您那边的电话了,大致情况我也清楚了,现在我们这边尽快沟通,争取再出一个稳妥的方案细则。挂了电话后,老冯当着我们的面拨通了王总的电话,王总在电话那边问清楚情况后,问活动部的同事,如果按照对方的要求,大概会增加多少成本。活动部经理说了一个价格,王总想了想,说,等我十分钟,我去打个电话。 很多问题都是领导层面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却需要我们这些小兵们三番五次的沟通和汇报。其实这样也好,显得我们并不是无事可做,这份工资拿得也心安理得和理直气壮。老冯和活动部的同事们开着玩笑,互相恭维一番。过了约莫二十分钟,王总把电话打到老冯手机上,他说:“以后还得跟对方合作呢,我跟他们老板谈好了,这次这些成本由咱们来摊,下次在合作的时候,会把这些都写在合同上的。”活动部的经理说,那是不是得在合同上做出补充啊,要不然以后财务核对的时候,我们说不清楚。王总说,冯总,你来安排吧,我还有点事情。老冯说,没问题,交给我们了。挂了电话,老冯对我说,于小北,你做好之后发给我看看。我硬着头皮同意了。 我和老冯离开了会议室。把笔本放回工位后,我打算下楼抽根烟。徐婧问我干什么去。我伸出二指,做了一个夹烟的手势,她点点头,低声说,少抽点。 我穿上外套,走到楼下,站在阳光里,点燃一支烟。抽到一半的时候,司雅也下来了,她从我的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她,长出一口气。 我问司雅:“你怎么也出来了?不是到了吸奶的时间了吗?” 司雅说:“刚才我上厕所回去看你没在,徐婧说你下楼抽烟来了……我不着急呢,一会儿再去吸奶就行。” 我说:“我抽完这支烟就上去了,还得改一个之前的方案,要加一个细则,真他妈烦!” “哎,”司雅睁大眼睛,问,“于小北,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和徐婧好上了?” “你们家李讴歌是为了逗你开心,他肯定是借题发挥,好找个话题让你搭理他。” “就连陆斌他们都看出来了,”司雅笑着说,我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她和李讴歌吵架后的生气感,“就凭咱们这关系,你要是瞒着我可就没意思了啊。” “哈哈,”我尴尬地笑着,“你们怎么都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啊?你还不到三十呢,怎么就跟我们家那边儿的小脚侦缉队一样了?” “别打岔,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看了看司雅热望得到答案的眼神,说:“唉,其实我现在也说不清楚,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想的,我每次看到她的时候,就会想起陈辰。” “你说不知道,实际上你已经犹豫了,心里早就有想法了,对不对?”司雅笑眯眯地看着我,说,“我觉得徐婧对你挺好的,之前总是给你带饭,你加班的时候还会留下来陪你……不瞒你说,之前张姐他们就在背后偷偷摸摸猜疑过你和徐婧,只不过没证据,全都停留在瞎猜上。” “你别跟着他们胡说八道就行了……人家徐婧只是单纯的为了感谢我教给她一些工作上的东西。” “拉倒吧,这只是你这么想,我觉得徐婧不单单只是为了感谢你,”司雅说,“我知道她也离婚好久了,现在一个人单着呢,你们俩条件差不多,最近又总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在一起,要是没点儿乱七八糟的想法,鬼才信呢!” 我又点燃一支烟,开玩笑地说:“你要这么说的话,咱俩还相处这么多年了呢,你是不是对我也有想法呀?” 司雅大笑:“你净会胡说八道,我可看不上你,大腹便便的……哎,你最近是不是瘦点儿了?” “嗯,瘦了快十斤了。” “怎么瘦下来的?教教我呗?我自从怀孕之后,胖了不少。” “你就拉倒吧,等什么时候你们家孩子断了奶,再考虑减肥的问题吧……对了,你和李讴歌到底是因为什么吵架呀?” “嗐,都是小事儿,因为看孩子的问题,”司雅瘪瘪嘴,说,“我妈这两天把脚崴了,我想让他妈给看几天,他说他妈还得出去挣钱呢,我就跟他急了,说这是我妈的外孙女,也是他妈的亲孙女啊,不能老可着我妈一个人耍呀!李讴歌不爱听了,跟我呛呛两句,我们就吵起来了。” “李讴歌他妈还没退休吗?” “早就退了,在公交站挥小旗儿呢,好几年了,说是贴补家用,实际上我们也不差她那三瓜俩枣的,有那工夫看看孩子不好吗?”司雅有些抱怨。 “他妈也是想多给你们攒点钱,也是为了你们好,”我劝道,“其实你也得理解理解。” “我理解,以前从来没说过什么,但是这几天不是情况特殊吗,”司雅叹口气说,“其实我婆婆那人挺好的,她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一直就挺喜欢我的,所以我跟她提出来之后,她很爽快地答应了……我生气的是李讴歌的态度,我的话还没说完,他就有八百句话等着反驳我。” “其实吧,夫妻之间就应该互相理解,我站在李讴歌的角度上看,他做的也没什么问题,只不过说话可能有些不好听吧,”我见司雅要发作,接着说,“你也没有问题,你也是心疼自己的妈妈,你们俩都没错,只不过站的角度不一样……夫妻之间还是少说些伤感情的话吧,你瞅瞅我和陈辰,不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吗?” 司雅笑了,说:“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我也不是那不明事理的人,我就是气李讴歌的态度……即使我婆婆那么说了,我也没让她看——我一开始就没打算指望我婆婆,虽然我们住在一起,但是孩子基本上一直跟着我妈来着,只有我们都休息的时候,才会偶尔让他妈看着……最后我还是把孩子放我大姨家里了——我嫂子把孩子放她妈那儿了——等我妈的脚好了,我们再接回去……我就是想要李讴歌的一个态度,你瞅瞅他那德性,真是气死我了。” “好了好了,既然事情都得到解决了,你也就别跟李讴歌生气了,本来就是两口子,天天睡在一张床上,何必呢?” “昨天晚上已经和好了,他回来之后贱不嗖嗖地跟我说了一堆好话,后来就说他们遇到你和徐婧了……哎,怎么说到我和李讴歌身上了,你还没说清楚你和徐婧的事情呢?” “哎呦,别聊了,我得赶紧上楼去写合同补充细则了,我可不想总是晚上加班……你也赶紧去吸奶吧。”说罢,我率先走回了大楼。 “你们俩准儿有事儿,要不然你不会跟我这么遮遮掩掩的……哎,你等等我。”司雅快步跟了上来。 第56章 斜眼的请求 56 整整一下午,我都一边翻找之前做过的一些合同补充细则一边拟新的细则。在这期间,我还联系了乔姐,把我们要增加细则的情况告诉了她。她说,这次是第一次合作,确实都忽略的这方面的问题,以后有经验了,就能避免了。我说,主要还是我疏忽了,毕竟我不是做活动执行的,没有考虑周全。乔姐说,这都不是问题,既然领导们已经协商好了,咱们照着做就行了,我也不会为难你的。我说,谢谢乔姐,有时间来北京玩,我带你去尝尝我们的当地特色。乔姐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 终于在下班前完成了工作,我把文件发给了老冯,然后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进去后站在他的身后讲了讲我写的补充细则。老冯简单看了看,说,你也去找活动部的人看看吧,他们要是没意见,你就直接联系南京那边吧。 我回到工位的时候,徐婧小声问我,忙完了吗?我说,基本上完事儿了,明天我再找活动部确认一下就行了。徐婧点点头,不再说话,转而在微信上问我,于师傅,晚上想吃什么?我说,我今天要回一趟我妈家。徐婧问,家里有事?我说,没事儿,我就是想去我朋友那看看,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徐婧说,好的,我知道了,那你先忙吧,不用管我了。我扭头看了看徐婧,她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脑屏幕,我看不出她是悲是喜,亦或是不悲不喜。 我并不是想去找老歪,我只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单独面对徐婧。昨晚和她聊的那些话题,让我有些窘迫和沮丧。我并不是一个不懂负责任的人,我接受过的教育也不允许我这样做。我只不过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平衡自己新感情和女儿之间的关系。在这方面,我毫无经验,身边也没有什么可以参考的实例。我觉得,我应该去找一些关于儿童心理学的书去看看,用别人的思想和经验去武装自己的头脑。 或许,有个人能帮助我。 我想到了程辰,我觉得我可以把我的困惑讲给她,然后听听她的经验之谈。 我看着徐婧离开公司后,给贾婷婷发了一条微信,询问了一下老歪的状况。贾婷婷说,李貌哥哥现在已经不那么难过了,他打算这几天重开酒吧。我说,谢谢你能耐心开导他。贾婷婷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问贾婷婷,你能把程辰的微信推给我吗?贾婷婷反问,你找辰辰有什么事情吗?我说,我有点关于单亲家庭重组对孩子心理影响的问题,想要找她了解一下。贾婷婷说,我可以推给你,不过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时间。我说,我来问她吧。过了一会儿,贾婷婷把程辰的微信推给我,程辰很快通过了,没等我打招呼,她便说,于哥,我这两天没时间,我男朋友在学校,我要和他在一起,不好意思哦。我知道,一定是贾婷婷提前跟她说了我要问的事情。我说,应该是我打扰你了,你不用不好意思,我还要感谢你呢,等你方便的时候,我请你吃顿饭吧。程辰说,那可能要周末了。我说,周末也行。 我回到家,疲惫地靠在沙发上,不知道晚上用什么东西裹腹的时候,家门被敲响了。我有些发愁,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徐婧,即使她看起来很平静,但是内心一定也是波涛汹涌,只不过在我的面前装得很是无所谓。我想,无论怎么样,我都应该把她请进来,不能让她对着一扇封闭的门发呆。 我从沙发上站起,揉了揉自己的脸,装出不怎么僵硬的笑容,走到门边,打开了它。 门外面站着的并不是徐婧,而是一脸坏笑的斜眼和一个看起来清纯的长脸姑娘。斜眼没等我让,便领着长脸姑娘走了进来。他连鞋都没换,松开长脸姑娘的手,快速推开我家各个屋的门,探头进去巡睃一番,然后问我:“那女的呢?” “什么女的?”虽然我和斜眼是朋友,但是我却很烦他的这种行为,这无异于到了别人家随便翻冰箱,于是没好气地说,“这不在这儿站着呢吗!” “哪儿呢?”斜眼看向我,问。 我抬起下巴,努了努长脸姑娘,说:“你自己带来的,你看不见呀!” 斜眼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熟练地从鞋柜里找出两双拖鞋,自己换好后,招呼长脸姑娘,让她也换了。然后斜眼搂着她坐到我家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不是她,我是说现在跟你同居的那个。” “没有什么同居的女的,”我板起脸,说,“陈辰说的话不全是真的,你不要听风就是雨。” “陈辰可不是那种喜欢胡说八道的人,她要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怎么可能会这么说,”斜眼依然笑着,“我刚才也看见了,厕所里有两副牙刷。” “你丫有没有正事儿?没事儿赶紧滚蛋,我累着呢,我需要休息。” “当然有正事儿了,”斜眼掏出烟,扔给我一支,说,“你丫爱找几个女的就找几个,我管不着,我就是听陈辰说了那么一嘴,有点好奇罢了。” “您要是好奇,还是出门打听打听别人家的事儿吧,我这儿没什么可八卦的。” “真有事儿,真有事儿,”斜眼嘬着烟,说,“我刚才点外卖了,一会儿咱们喝点儿。” “你还真把我们家当成你自己的家啦?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看向长脸姑娘,毫不客气地说,“这他妈才几天呀?又换了一个?你是属狗熊的呀,看见棒子就掰……” 其实我平时不会这样会说话,尤其是不会这么损一个陌生人,只不过我对斜眼的刚才行为有些不满,同时知道他带来的女人都是为了他的钱,肯定不会翻脸。 长脸姑娘耷拉下脸,显得脸更长了,就像是《米老鼠》里高飞的宠物狗布鲁托一样。我很少把一个姑娘形容的如此不堪,但是她的脸确实很长。实际上,这个长脸姑娘长得并不寒碜——试想,如果是一个歪瓜裂枣,斜眼也不会看上的。虽然这孙子的眼睛是斜的,但是审美还是挺正常的。 斜眼搂住长脸姑娘,笑着解释:“我这哥们儿平时不这样,人好着呢,现在让我揭穿伤疤了,所以有点上脸,你别往心里去啊……” “斜眼,你大爷的!”我说,“前些日子那个彤彤呢?是你玩儿腻了还是人家傍上比你更款的爷了?” “于翠花,你他妈有完没完!”斜眼坐直,终于生气了,“那他妈都是过去式了,让那个鸡巴玩意儿见鬼去吧,别老跟我提那个狗屁彤彤,我他妈恶心……(再次搂住长脸姑娘,语气温柔下来)还是我们玛丽好……” 我再次看向长脸姑娘,原来她叫玛丽,不过这可能只是她的“艺名”。我觉得,与其叫“玛丽”,不如叫“路易基”,毕竟超级玛丽兄弟里面,那个戴绿帽子的才是大长脸。想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笑了笑了,”斜眼也笑了,指着我说,“你丫还想跟我装严肃,怎么样,装不下去了吧。” “别废话了,”我一旦发笑,便难以再严肃起来,“怎么这么快就换了一个呀?” “还记得之前给你介绍过的那个吴晓诚吗?” 我记得吴晓诚,是之前斜眼给我安排“相亲”时,姑娘吴晓夕的双胞胎哥哥,那个长着黑白无常一样面孔的男人。“怎么了?” “丫好几年前带过那个彤彤,”斜眼说,“有一次我们约着吃了一顿饭,后来吴晓诚告诉我,他带过彤彤,他说彤彤以前就是一‘鸡’,也不知道怎么摇身一变,变成小网红了。” “操,你丫一会儿走了之后,我他妈得给我们家沙发杀杀毒。” “别你大爷了,”斜眼笑骂道,“我他妈去医院检查过,健康着呢……你别当着我的玛丽胡说八道啊。” 这时候,再次响起了敲门声,我心中一紧,生怕是徐婧来了。我讪讪地打开门后,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斜眼点的外卖到了。 “先吃饭,先吃饭。”斜眼从我手上接过外卖袋子,放到茶几上。斜眼这点挺好的,他对我一向大方,在吃饭的时候从来没亏待过我。上大学的时候,每逢月底,我的手头就比较紧,不过好在斜眼一直手头宽裕,我跟着他吃饭,从来没找家里要过钱。不过话说回来,我之所以会在月底的时候紧张,还是因为前半个月跟着斜眼大手大脚,导致每个月的生活费总是不够。 “你们俩多吃啊,”我说,“我最近正减肥呢,得控制食量。” “减鸡毛肥啊,人生在世,及时享乐,”斜眼说,“你现在多吃一口,也不耽误你活到退休。” “别废话了,你丫到底有没有正经事儿,不是特意过来跟我显摆又‘呲’上新姑娘了吧?” 玛丽从始至终也没说话,从她脸上的表情能看出来,她很反感我。我是个很和蔼的人,几乎从来没有让人第一次见到我就讨厌我——今天例外。 “当然有正事儿了,我才没工夫闲的没事儿来找你蛋逼呢。” “以后有事儿直接给我微信留言就得了,别老搞突然袭击。” “你丫是不是怕我撞上你的好事儿啊?” “赶紧的,说正经事儿!” “你丫和陈辰离婚之后,脾气越来越大了,”斜眼见我面色不善,忙说,“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还是跟吴晓诚有关,他前两天联系我,让我问问你是什么意思,跟他妹妹有戏没戏……当然了,那会儿我不知道你又搞了一个……” “能不能别废话了,直接说重点。” “好好好,说重点……我告诉吴晓诚,说你们俩现在没什么联系,吴晓诚说想让你帮个忙……” “我能帮什么忙?” “你听我说完呀……吴晓诚说吴晓夕的前夫总是想跟她谈复婚的事情,吴晓夕不堪其扰,总是推脱,她前夫带着孩子老是上门去打扰,把吴晓诚都搞烦了,就让他妹妹赶紧找个男人,好把前夫应付走……吴晓夕其实也挺烦的,但是她也烦她哥,吴晓诚就给她出主意,说让上次的相亲对象——也就是你——帮忙应付一下……一开始吴晓夕不同意,后来架不住吴晓诚总是磨叨,吴晓夕也就同意了,让吴晓诚来找我……我告诉吴晓诚,说你妹妹有我哥们儿联系方式,吴晓诚说他妹妹抹不开面子,所以就托到我这儿了……当然,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强求你,我就是个中间人,是个传话筒……” “你丫都多余来问我。” “我也知道你不会同意,我当时就跟吴晓诚说了,人家于小北肯定不干,他非让我来问问你……都是朋友,我不好意思拒绝他,所以就来了。” “我还不知道你?”我冷笑道,“你丫不就是想过来堵我吗?不就是为了陈辰口中的那个‘同居对象’吗?” “还得说是你,跟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斜眼嬉皮笑脸地说。 “行了,你可以去回复你朋友了,我不同意。” “凡事都有个商量嘛,”斜眼给我夹了一筷子菜,说,“我来之前先问的陈辰,陈辰没意见,她同意了,现在就看你了。” “陈辰同意的话,让她去,我就不跟着掺和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呀,陈辰要是男的,我就不来找你了。” “凭什么陈辰同意了,我就必须得去呀?我们俩现在没关系了,我不用事事都听她的了。” “别急呀,咱们好商好量的,你帮这个忙,又不掉块肉什么的。” “我现在巴不得掉肉呢,以后你少拿好吃的诱惑我,我已经不是上大学时候的馋死鬼了,”我说,“对了,反正也是随便找个谁都行,你为什么不去冒充吴晓夕的男朋友?” 斜眼笑着说:“你丫瞅瞅,我这模样配得上人家吴晓夕吗?再说了,她前夫也认识我。” “行,你也算是有自知之明。” “你就当帮我一个忙行不行?我可不愿意在朋友那儿丢面子,我都答应人家了。” “你不是跟人家说的不一定能办下来吗?” “我说尽力……我牛逼都吹出去了,你得帮我这个忙啊,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份上,上大学的时候我可没少带着你丫享乐,现在我求你这么点事儿,你就别左推右推的了……” “我想想吧。”斜眼提起以前,让我觉得确实欠了他不少人情。是的,就连大二那年我喜欢上陈辰之后,一直犹豫不决,都是斜眼给我加油打气,出谋划策,虽然我现在和陈辰的结果并不如意,但这也不是斜眼能左右的。我是一个恋旧的人,回想起大学时候斜眼对我的真诚,我便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可说好了啊,我就回复人家了啊。” “你丫先别着急去说呢,我还没决定呢……” 斜眼没理我,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发了一段语音:“哥们儿,我搞定了啊,你跟吴晓夕说一声,定好时间告诉我。” “斜眼,你大爷!没有你丫这么办事儿的!” “得了得了,都是兄弟,别动不动就翻脸,”斜眼笑着说,“等完事儿之后,让丫吴晓诚请客吃饭,就这么着了!” 这顿饭还没吃完,吴晓夕就给我发了一条微信:谢谢你。 在这条消息上面,只有一条: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是的,上次见过吴晓夕之后,我们象征性地加了对方微信,便没有了联系。 我机械地回复:不用客气。 第57章 老歪同居了 57 一天之后,我和徐婧的关系直转急下,从蜜月期瞬间变为了冷战。最近,老冯见徐婧的工作态度和能力均比较符合他的预期,便将张姐的一部分工作交由她来做,并且不需要我继续带她了,但是并未做工位调整,徐婧仍然挨着我坐。 年底了,有一些回款的工作要忙,所以我和徐婧鲜有时间能够闲聊。我几乎一整天都在和之前合作的甲方打电话,陪着笑要钱,同时,也接了不少供应商的电话,他们用同样的口气在与我沟通。劳累一天后,终于到了晚上五点多,总算是有了少许的空闲。 我的工位靠近窗边。挂了最后一通敷衍供应商的电话后,我疲惫地拄着脑袋,呆呆地看着早已华灯初上的街面,路上的亮起的红色车尾灯,就像是一条即将迎接新年到来的长龙一样蜿蜒,一眼望不到头。我看着这些为了生活奔波的人们,忽然想到一句古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是啊,如果不是为了温饱享乐,谁会愿意天天奔波啊!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生活的意义是什么。如果要是为了自己,那么能够吃饱穿暖,闲暇的时候可以躺在床上发呆,就已经是莫大的享受了。可是,生活不单单是为了自己啊,人类是群居动物,是需要相互扶持来维系生理和心理的健康与满足。似乎这些问题只有在我的精神匮乏的时候才会去思考,但是每次都找不到一个完美的答案。或许,这个问题就没有标准答案,因为生活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见仁见智的。 我望着窗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肚子忽然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最近为了减肥,我每天中午都是在楼下便利店里买上一根玉米,两个茶叶蛋和一盒牛奶来充饥——实际上根本不能算是充饥,充其量只能算是塞牙缝。我每天都是靠着意志来生活,试图利用忍耐力来调节激素和血糖水平,让身体达到某种平衡。不过,肠胃似乎很不习惯这种方式,它们总是想方设法用一种名为饥饿的感受来提醒我,并且还会时不时发出一些令人尴尬的声音来刺激我——我是说我的胃一旦觉得它受了委屈,便会“咕咕”地叫。 我转回身子,看了看边上徐婧,她似乎正在认真工作,并没有听到我的胃发出的抗议。我给她发了一条微信:今天我想吃你做的炖肉和番茄炒蛋。 我发现徐婧用余光看了我一眼,然后给我回复消息:对不起,今天我有事情。 我有些失望,说:那好吧,明天晚上吧。 她的文字冷冰冰的:明天也不行……这些天都不行,我没时间。 我再次看向她,有些不解,问:你有什么要忙的吗?是需要加班吗?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徐婧说:我有自己的生活,你帮不上忙。 我知道,这是前天晚上我们对话的一个后果,是我没有对她作出承诺的一个爆雷。我没有再回复,因为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在我想明白新的感情是否会影响女儿的心理成长之前,我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妙。 整整一周,我和徐婧的交流仅限在工作中的沟通。她也并没有加班,一到晚上六点,便会准时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与同事们道别,然后离开公司。 周四晚上,我开车来到她家院外,坐在车里,看着比我晚回来的徐婧从我的车边走过,精神萎靡,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懒散地走进院里。我下了车,站在便道上,看着她家的灯亮了之后,抽了一支烟,默默坐回车里,发动汽车回家了。我有些郁闷,即使肚子乱叫,也不想吃东西。 我和徐婧之间的这种状态,就连司雅也看出了端倪。她偷偷问我,于小北,你是不是和徐婧吵架了?我说,没有啊。司雅说,这几天你们俩的情绪不太对头,都挺闷的,不像前些日子那样了。我说,也许是因为年底的工作比较多,累的吧。司雅摇摇头,显然是不信,不过也没再说什么。 周五临下班的时候,我接到吴晓夕的消息,她问我周六中午有没有时间。我说周六上午我要接上孩子回我妈家,中午可能来不及。她又问我晚上行不行,她打算周六约她前夫,让我帮着坐镇。我说,那就晚上吧,你把时间地点发给我,我准时到。吴晓夕说,谢谢你。 回到家后,吴晓夕又联系了我,她说,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一些关于我的兴趣爱好和生活习惯之类的,免得到时候露馅儿。我说,那你发过来吧,我晚上通宵背下来。吴晓夕说,哈哈,也不用背下来,只要大概了解一下就行了。然后,她把她的情况总结了一下,发给了我。我看了看,无非是一些饮食口味,衣着风格,业余爱好等等。我回复她说,放心,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是话剧社的,演戏算是老本行。吴晓夕说,那就拜托你了。 我根本就不是什么话剧社的,我都不知道话剧社的大门朝哪边开。我对吴晓夕说这话完全是为了调侃。 礼拜六一早,我带着之前徐婧给小石榴买的厨房玩具,把她接到了我妈家。小石榴问我,爸爸怎么想起来给我买玩具了?我说,我觉得你在奶奶家没什么可玩儿的,所以给你买玩具,留在奶奶家玩儿,你喜欢这个玩具吗?小石榴说着喜欢,并且让我把脸伸过去,“吧嗒”一下,亲了我一口,然后皱起眉,不悦地说,爸爸,你的胡子扎到我了。我说,爸爸一会儿就刮了它。 我把小石榴交到我父母的手中,然后说要去找一趟李貌,这礼拜一直在忙,没时间询问他的情况。我妈说:“李貌现在好多了,我在楼下见过他和那个姑娘两次,他都笑呵呵的,还对那个姑娘介绍我,说我是你妈妈,那个小女孩也挺有礼貌的,一个劲儿地叫我阿姨……我要是再老上几岁,都能当人家奶奶了。”我嬉皮笑脸地说,我妈最年轻了,一点儿也不老,咱俩站一起,不认识咱们的人,非得说你是我姐姐不可。我妈毕竟是个女人,一点也经受不住别人夸她年轻。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居然有些害羞,说,你净瞎说。我说,再过几年,小石榴长大了,别人说你是她姐姐,也不是不可能。我妈笑眯眯地拍打着我,说,别胡说八道了。我说,我先去找李貌了,晚上约了朋友,就不在家吃了。我妈问,那你中午回来吗?我说,我就去李貌家坐一会儿,中午还是回来吃饭的。 我下到三楼,没有直接敲响老歪家的门,而是把耳朵贴在他家门上,悄悄地听着里面的动静。贾婷婷在屋里和老歪说着什么,因为隔着门,我没有听清,不过我知道他们并没有行苟且之事。我敲了敲门,老歪大声问,谁呀?我说,你大哥。贾婷婷笑着打开门,叫了声于哥。她完全一副居家打扮,仿佛摇身一变,变成了老歪家的女主人。 与我上次来时不同,屋里早已经没有了异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清香。我对除了饭菜的味道敏感以外,其他诸如花香或者香水的味道均不熟悉,只能分辨出是香是臭。老歪的家里是香的,我不知道是贾婷婷的香水味还是他们喷了空气清新剂。屋里也没有之前的凌乱了,收拾得整整齐齐,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贾婷婷让我随便坐,她去给我倒水。我说我就是过来看看老歪的状态,不用给我倒水了,我坐会儿就走。贾婷婷对着厕所大声说,李貌哥哥,你快点儿,别蹲起来没完没了的。老歪在厕所里应了一声,然后说,于小北不是外人,我们俩是一个饭碗里吃过饭的,一个被窝里睡过觉的,一个马桶上拉过屎的没有血缘的亲兄弟,不用跟他客气。贾婷婷嘟嘟嘴,说,李貌哥哥你真恶心。我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呀,你以后跟他生活时间长了,慢慢就习惯了。 我坐到沙发上,问贾婷婷能不能抽烟。贾婷婷说,抽烟可以,打开点窗户。老歪从厕所里出来,脸上挂着排泄后舒爽的笑容,让我也给他一支烟。贾婷婷为我们打开窗户后,然后说客厅冷,便躲回了卧室。 “我他妈还担心你丫走不出来呢,”我低声对老歪说,“没想到这才过了一个礼拜,你们俩就过上二人世界了。” “她说她不放心我一个人,所以这礼拜就留在这儿陪着我了。”老歪解释。 “我妈还不放心你呢,还说让我爸来陪你几天呢,”我开玩笑地说,“下礼拜让人家回去吧,让我爸下来。” “别废话了!”老歪知道我在跟他开玩笑。 “她旷了一礼拜课?就一直在家陪着你来着?” “怎么可能,”老歪白了我一眼,“她白天去上课,等下午下课之后才过来,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不能旷课。” “真他妈羡慕大学生啊,每年能有两个大假,除了应付期末考试,根本就没别的烦心事儿。”我不无羡慕地说。 “你丫就是因为上大学的时候光顾着享福了,所以现在的烦心事儿全都是那时候不好好学习的报应。” “你还有脸说我?”我喜欢和老歪斗嘴,“你丫一个连大学都没上过的主儿。” “别他妈废话了,”老歪骂了一句后,低声说,“我最近一直在想,我要不要搞个学历,要不然总觉得配不上她。” “就你那文化水平,现在还能把26个英文字母认全吗?” “英文字母是26个?”老歪问,“我怎么印象里是54个呀?” “傻逼,54张是扑克牌。” “操,看来我和大学学历无缘了。” “也不能这么说,”我说,“你还记得李讴歌吗?” 很早以前,当我知道李讴歌是司雅的老公之后,就听司雅说过,李讴歌从事的工作是学历提升方面的,帮助那些没什么文化但是能掏出俩糟钱的人办大学文凭,他从中谋利。 “当然记得了,初中的时候我们俩好着呢。”老歪说。我和老歪从小学到初中一直是同班的,上了初中,我们和李讴歌分到一个班。老歪和李讴歌都是那种淘气的小子,所以很快就玩到了一起,那时我和李讴歌的关系不如老歪和他的关系好。 “我现在跟李讴歌的媳妇儿是同事,之前听说李讴歌就是给人家办学历证书的,”我说,“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办学历证书的?不是假证吧?” “应该不是,据说他干了好多年了。” “我还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别看上初中的时候那么好,‘非典’之后就没什么联系了。”老歪说。“非典”那年正逢我们中考,中考之后,我们分道扬镳,我和李讴歌考上了不同的高中,老歪提前招生,去了一所职高。 “赶明儿我跟李讴歌媳妇儿说一声,看看他现在是不是还干这个呢,要是还干的话,我帮你们联系联系,之后的事情你们自己谈。” “行吧,麻烦你了。” “你真操蛋,咱们之间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呀,”我说,“行了,不打扰你们过二人世界了,我看见你现在情绪没问题就踏实了,你们俩玩儿吧,我回家陪闺女去了。” “操,赶紧滚吧。” 我走到门口,大声对里屋说:“小贾,我走了啊,你们慢慢玩儿。” 贾婷婷走到卧室门口,冲我摆手,说:“于哥没事儿常来坐啊。”她俨然已经成为了这个家的新女主人,一步步替代了老歪妈的地位。我看着老歪脸上欣慰且幸福的笑容,知道他对于现在的状态很满意。既然他已经从父母去世的悲伤之中走了出来,我也就没必要再打扰他的生活了。看到老歪现在的生活状态,我替他感到高兴,同时为自己的感情生活感到忧愁。 第58章 冒牌男友(1) 58 每个下午,小石榴都应该睡一觉。但是今天下午,她过于沉迷玩做饭的游戏,导致一直处于亢奋状态,我连哄带吓唬半天,她迟迟不去睡觉。我有些生气,跟她发了一通脾气,她哭闹一番后,终于累了,在我妈的劝慰下,沉沉地睡去。 小石榴睡着后,我妈板起脸批评我,说不应该跟孩子发火。实际上,我对着小石榴嚷完之后,也很后悔,但是出于父亲的尊严,并没有和她道歉。我反复用小石榴不睡觉和犟嘴的理由来为自己辩解。我妈说:“现在你已经和陈辰离婚了,孩子又跟着她一起生活,你应该对孩子好一些,这样她才会记住你的好……今天你对她发火,她一定会记住的,以后在她的脑子里会留下一个‘爸爸脾气暴躁’的印象,慢慢就该跟你疏远了……她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的宠物。”我反驳道,以前我不听话的时候,您可是上来就是一个大嘴巴。我妈说:“毕竟我和你爸没离婚,你再怎么着也逃不出我俩的手掌心,可是小石榴不一样啊,你要是总这么吓唬她,她以后就该不爱来了……你也不希望孩子以后和你生疏吧?”我说,我并不是总会跟她发火,只有她做错了的时候才会这样。我妈说:“有一次就够了……她愿意玩就玩会儿呗,又不耽误吃喝的。”我说你就是惯着她。我妈说:“我不是惯着她,我是以前太惯着你了,什么事儿都不跟我们商量,自己做主就办了……你自己说说,要是我们和陈辰爸妈提前知道你们的情况的话,能让你们离婚吗?我们不得好好调节调节你们之间的矛盾啊,”我无言以对,躲到厕所里假装拉屎,我妈回到屋里陪着小石榴睡觉,唉声叹气的。 傍晚,吴晓夕联系我,问我是否已经出门了,我说我已经出来了。实际上我还没有出门,正在低声下气地哄着已经睡醒的小石榴。我的女儿抱着胳膊,嘟着嘴,背对着我,负气不理我。我抱住她的肩膀,好声好气地安慰她,给她讲道理。我爸妈也好言相劝,让她不要生爸爸的气。小石榴生气的模样和陈辰简直如出一辙,这让我更加心软了,平时不会对生气的陈辰说出的一些自责的话,全都对这女儿说了出来。终于在我答应她可以吃一根棒棒糖之后,她咧开了嘴,想要亲我,发现我还是胡子拉碴,便放弃了。我想起要给吴晓夕装男朋友,这么邋遢可不行,于是跑到厕所,用我爸的刮胡刀刮干净脸上的胡茬。 我出门后,询问吴晓夕是否已经到了。吴晓夕说她家离约定的地点近,过一会儿再出门也来得及。我说干脆我开车去接你吧,反正我也得往大兴走。吴晓夕说,那也好。然后她把她家的定位发给了我。 我开车到她家小区外面的时候,她和他哥站在路边,俩人互相睇视,表情都不怎么好。我停在他们边上,摇下副驾驶的窗户,他们立刻换了一副笑容。无常鬼一样的吴晓诚向我打着招呼,说麻烦了兄弟。我客套地说,都是朋友,举手之劳。吴晓夕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来,系好安全带后,扭头对吴晓诚说:“哥,你回去吧。”吴晓诚挥手向我们告别。 我发动汽车后,吴晓夕向我道谢,口称实在没办法了,要不然也不会出此下策,她的前夫太烦人了,搞得她家鸡犬不宁。 我说完不客气之后,开玩笑地问:“你前夫不会揍我吧?” 吴晓夕笑了笑,说:“这你倒不用担心,他还不至于这么混蛋……他要是真敢动手,你报警就是了。” “啊?他真会打人呀?你可别坑我。” “逗你玩儿呢,他除了敢打我以外,我还没见过他跟别人动粗呢。”吴晓夕笑得有些无奈。 “他家暴你?”我疑惑地看向吴晓夕,好奇心大起,已然忘了之前斜眼跟我说过关于吴晓夕的一些事情,“你们俩因为这个原因离的婚吗?” “这些年还好,”吴晓夕说,“我们结过两次婚,第一次结婚之后大概一年左右吧,他就动手打我,后来我跟他离婚了,过了一段时间,他总是跑来我家找我认错——跟现在情况差不多,只不过那时候没有孩子——也搭上我当时有点别的不顺的事情,后来就跟他复婚了,然后就怀孕了,最近这一年多,我们总是吵架,不过他倒是遵守之前的承诺,没再对我动过手,但是我觉得这种名存实亡的婚姻也没必要了,所以断然决定和他离婚……他不想离婚,还想跟我耗着,我实在跟他耗不起了,就去法院起诉了,最后还是判我们离婚了……他说离婚之后,孩子必须跟着他,我也没争,知道争来争去也没意义,再怎么说,我也是孩子的亲妈。” “咱们情况差不多,只不过我们是头婚,孩子跟着她妈妈,其实我也想留下孩子,但是我觉得孩子跟着妈妈可能会更方便一些,也许因为我家是女儿吧。” “其实孩子这么小,无论男孩女孩,都是想跟妈妈在一起的,不过我儿子不一样,他几乎被他奶奶洗脑了,什么事儿都听他奶奶的……其实这样也好,他要是跟着我的话,只能和我跟我妈挤在一起住,上学也不方便,而且我怕我哥不教孩子好……嗐,说这些干嘛。”说着,她自嘲地笑了笑。 我们到了预定的饭馆,门口的停车位已经停满了车,路边禁止停车的地方还有几个空位。我停好车后,抬头张望一番,没有看到摄像头。吴晓夕说,这里没人管,随便停。 走进饭馆后,吴晓夕低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后,挽住了我的胳膊,装出和我十分亲密的样子。我们对视一眼,笑了笑。她的前夫和孩子已经到了,坐在角落里的一张四人桌边。 如果不是吴晓夕提前告诉我那是她的前夫,我一定会误认为是她的父亲的。前夫的年龄应该比我们大不了几岁,但是满脸皱纹,显得老气横秋的,好在那个剃着圆寸的瘦瘦小小的小男孩不像他,否则在学校里一定会被别人嘲笑为“小老头儿”的。 我不好意思直接和她的前夫面对面落座,便为吴晓夕拉出椅子后,坐到了里面,面对着她的儿子。她的儿子看起来有些孤僻,手虽然放在桌面上,拿着一个奥特曼玩具,但是脑袋始终低着,只是时不时抬起眼皮,偷偷地看着我们。 吴晓夕看了看儿子,问:“小辰,看见妈妈了,怎么不叫我呀?” 那位名为小辰的男孩怯怯地抬起头,低声叫了一句“妈妈”后,又低下了头。吴晓夕答应了一声,对我说:“我儿子叫高辰,因为他是龙年出生的……” 这让我想起了陈辰。陈辰之所以叫陈辰,也是因为她属龙。看来,从1988年到2012年间,起名字的水平并没有提升,至少在陈辰和高辰身上没有体现出来。 吴晓夕接着介绍她的前夫:“这是高强,我的前夫……(对高强)这是于小北,是我的……我的男朋友。” 高强生硬地笑着,脸上的褶皱几乎都要攒到一起了,简直和卫星图上的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一样。他微微探身,伸出手,我赶忙也伸手,和他握了握,并且客套地说了一句你好。 我坐下后,发现高辰正在阴鸷地看着我,让我后脊发凉,不寒而栗。吴晓夕绷起脸,批评儿子:“小辰,别这么看人……你得叫叔叔。” 高辰的声音像是一只在耳边“嗡嗡”的蚊子:“叔叔好。” “你好。”我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高强叫过服务员,要来菜单,让吴晓夕点菜。吴晓夕先点了两个孩子爱吃的菜,然后看了我一眼,似乎在问我喜欢吃什么。我为了配合她,忙说,你知道我的口味,你来点吧。这话一说口,高强看我的眼神都有些阴翳了。吴晓夕装腔作势地说,那我就挑俩你平时爱吃的吧。吴晓夕点完菜,把菜单推给高强,高强说,我就不点了。 等待上菜的时候,高强关心地询问吴晓夕:“晓夕,最近过得怎么样?” 吴晓夕心不在焉地说:“你隔三差五就去我们家,不知道我过得怎么样?” 高强憨憨地笑笑,说:“嗯,过得还行吧。” 吴晓夕毫不客气地说:“你要是不总来打扰我的话,我过得还算凑合。” 高强解释道:“主要是孩子想见妈妈。” 我看向高辰,他低头玩弄着手中的奥特曼玩具,一言不发,完全没有一个六岁多的孩子见到妈妈时应有的兴奋。也许真的像是吴晓夕说的那样,孩子已经被他奶奶洗脑了。 吴晓夕也看了看孩子,说:“小辰要是想我的话,你可以把他送到我家来,我可以带他。” 高强唯唯诺诺地说:“可是我妈……” 吴晓夕迅速打断他:“又是你妈,又是你妈……你能不能为自己活一次,别什么都是你妈行不行?” 高强一愣:“我……” 高辰却低头嘟囔起来:“别说奶奶的坏话……” 吴晓夕看着儿子,无奈地叹口气,说:“小辰,你想妈妈吗?” 高辰怯懦地看了看高强,说:“想,可是……” “可是什么?”吴晓夕问。 “可是奶奶不让我想,她说你……” “小辰!”高强制止儿子,说,“你不用说话,玩儿你的玩具吧。” “你为什么不让小辰说话?”吴晓夕很不满,斥责道,“小辰是我儿子,他有跟我说话的权利……小辰,不用怕,你告诉妈妈,奶奶都跟你说过什么?” 高辰再次看向高强,低下头,轻轻地说:“没什么。” “你瞅瞅,儿子都让你们家管成什么样儿了,一点儿男子汉气概都没有!”吴晓夕气呼呼地对高强说。 “不是的,他平时在家里不这样……”高强试图解释。 “什么不是这样的!我自己的儿子我还不知道吗?以前你妈就把他管得死死的,这样不让,那也不让,挺好的一个男孩子,都快管成抑郁症了!”吴晓夕瞪着高强,“你们家要是不会管孩子,就把小辰送到我这儿来,我自己会带孩子!” 我听出来了,平时吴晓夕和她前婆婆一定水火不容,而软弱的高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又不会调解,只能任由矛盾激增,导致他们之间的婚姻最终走向了末路。 吴晓夕的火药味十足,始终压制着高强父子的气势。恰巧这时服务员上菜,我赶紧和稀泥,说:“来来来,先吃饭吧,一边吃一边说。”说着,我将一块糖醋里脊夹到高辰面前的盘子中,对他说:“男孩子多吃点肉才能长大个儿。” 高辰依然低着头玩弄手中的玩具。吴晓夕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对自己的儿子说:“小辰,还不赶紧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 “不用谢,你想吃什么告诉叔叔,叔叔帮你夹。” “奶奶说不让我吃陌生人……”高辰嘟囔着。 “奶奶说奶奶说!什么都是奶奶说!”吴晓夕打断儿子的话,几乎喊了出来,“高辰,你已经是小学生了,能不能有点儿自己的主见,别什么都听奶奶的,行不行!别跟你爸一样窝囊。” 高辰眼眶里含着泪水,就连手里的奥特曼都不玩了,一动也不敢动。高强尴尬地苦笑着,对儿子说:“吃吧,不用什么都听奶奶的,爸爸妈妈让你吃的。” 由此可见,吴晓夕是多么憎恨她的前婆婆。我坐在边上,拿着筷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这是我没有预料到的一个局面。我看向吴晓夕,给她也夹了一些菜,用安慰的语气说:“晓夕,好好说话,别一张嘴就急,你的急脾气也该改改了。” 吴晓夕轻轻叹口气,惆怅地看了看我,说:“嗯,知道了,你也赶紧吃吧,一会儿菜都凉了。” 我招呼高强:“来来来,动筷子吧,别耗着了,无论什么事儿,也等吃完饭再说,不能饿着肚子聊啊,是吧,哈哈哈……” 吴晓夕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肘,示意我跟她换个位置。我面对高强,有些尴尬,但是吴晓夕提出了要求,我又不得不按照她的意思执行,只能与她换了位置。吴晓夕坐在儿子对面,轻声安慰他几句,让他好好吃饭,给他夹了一些菜。孩子撇撇嘴,抹了抹眼泪,拿起筷子,低头默默地吃饭。这种气氛很不好,我非常不喜欢这样,连顿饭都吃不踏实。我有点后悔答应斜眼过来冒充吴晓夕的男朋友了,这与我的预想完全不一样。我以为吴晓夕会和她的前夫剑拔弩张,唇枪舌战,我就像是吴晓夕的大杀器一样,坐在她的身边用来震慑她的前夫。结果满不是这么回事儿,吴晓夕一个人就把父子二人克制住了,就像是霸权主义国家欺凌弱小国家一样,让他们毫无话语权。本来我以为自己能彰显个人英雄主义,站在吴晓夕身边充当保镖的角色,现在看来,我有点为虎作伥的意思了。 这顿饭吃得很难受,桌子上的菜几乎没怎么动。高强拿着筷子,假模假式地搛了一点菜,我则拿着筷子不好意思动,吴晓夕给高辰面前的盘子里夹了一些菜,自己随便吃了几口后,便不再吃了。 吴晓夕说:“高强,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我跟于小北已经开始交往了,是黄老斜介绍我们认识的,他不希望你总是来骚扰我——当然,我也不希望你来干涉我的生活……” 高强抬头看看我,眼神中充满了委屈和无辜。这让我有些不安。如果他要是义愤填膺的话,我倒是可以装出和吴晓夕恩爱的样子。高强现在懦弱的样子,却让我产生了一股同仇敌忾的共鸣。我想,如果我要是和陈辰的新欢见面的话,不知道会如何表现,会不会也像高强这样唯唯诺诺,博取同情,亦或是像我来此之前想的那样充满敌意。高强的表现把我都搞糊涂了,不知道自己遇到这种局面应该如何应对——我很有可能会面对这种情况。 吴晓夕说:“我不希望我的儿子被你们家教育成一个懦弱的人,如果你们要是教育不好他,可以把他还给我。” 高强说:“不会的不会的,我会好好教育他的。” “我希望你不要按照你妈教育你的那套理论来教育他,”吴晓夕说,“我希望小辰能够独立一些。” “你放心吧,小辰也是我的儿子,我会去学习如何管教孩子的。”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吃完饭,高强抢着去结账。吴晓夕坐到高强的位置上,爱怜地搂了搂高辰,在他耳边低语了些什么,高辰微微点了点头。高强走了回来,问吴晓夕,这些菜要不要打包。吴晓夕说,你结的账,你决定吧,反正打包的话,我也不会拿走的。高强犹犹豫豫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高辰小声说:“奶奶说,不能浪费粮食。”吴晓夕非常反感她的前婆婆,听到高辰这么说,不悦地站了起来,白了高强一眼,说:“你打包吧,省得回家你妈批评教育你。” 高强很没面子,他咬了咬牙,说:“不打包了。” 出了饭馆,吴晓夕再次说:“高强,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我不想让于小北不高兴——如果你要把儿子送过来的话,提前给我留言,别给我打电话!” 高强的左脸颤抖几下,说:“好、好吧。” 今天这次见面,我几乎没起到任何作用,只是像木偶一样呆坐在一边,甚至连肚子都没有填饱。我打着圆场,问:“你们怎么来的?要不要我们送你们回去?” 高强看了看吴晓夕,说:“谢谢谢谢,不用了,我和小辰坐车回家就行了, 挺方便的,有直达车。” 吴晓夕蹲下抱了抱高辰,说:“妈妈要回姥姥家了,等你放了寒假,妈妈接你回姥姥家住几天,好不好?” 高辰抬头看了看高强,高强说:“你跟妈妈说,好。” 高辰又看了看吴晓夕,说:“好的。” 吴晓夕挽住我的胳膊,让我有些不自在,这个动作好像是刺向高强心脏的一柄利刃。如果高强要是个雷厉风行的男人,那我可能还会装出和吴晓夕更加亲密的样子。可是他并不是这样的,真不知道他母亲怎么给他起的这个名字,他的性格一点也不强。我觉得,现在这个情形仿佛并不单单是刺激了现在的高强,更像是冲击着未来见到陈辰与她的新欢时的我的心。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现在射出的子弹击中未来的我”吧。 高氏父子站在路边,看着吴晓夕坐进了我的副驾驶,强颜欢笑地冲我们摆手道别。吴晓夕摇下窗户,朝着儿子也摆了摆手。高辰委屈巴巴的,眼中的泪水充盈欲滴,想要和妈妈亲昵一下,但是他的小手被父亲紧紧地攥住,就好像给他套上一层枷锁,就连脚也不能动了——我觉得或许用“不敢动了”更加合适。吴晓夕看着儿子的样子,也很难过,她转过头,不再看他们,哽咽一下,对我说:“开车吧。” 第59章 吴晓夕的心事 59 车子行驶在路上,因为红绿灯的缘故,走走停停。两边的树木光秃秃的,它们早已卸下了满身华丽的叶子,在风中用力挥舞着枝丫,仿佛只有这样,才不会显得那么孤独。吴晓夕始终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你不难受吗?”我问吴晓夕。 “什么?”她转头看向我。 “我说,你把儿子留给了前夫,不难受吗?” “难受啊,怎么会不难受呢?”她失神地笑着,“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直留在身边啊。” “唉,说句不好听的,我觉得你儿子都被他奶奶管傻了,完全没有一个孩子应该有的活泼开朗,显得有点儿……有点儿……”我想说呆滞,但是觉得有些不合适,实在没好意思说出来。 “傻?” “不是,我觉得是……木讷吧?” “那不还是傻吗?”她无奈地笑笑,说,“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小就是他奶奶看着他,我和他爸得出去上班,他奶奶总是给他灌输一些老思想、老观念,什么都不让他做,但凡做错一点,就吓唬他,久而久之,孩子的性格就变成这样了。”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奶奶谈呢?” “谈啊,怎么不谈?可那是个老顽固,我说什么都没用……唉,挺好的一个孩子,都被管傻了,现在上了一年级,什么都跟不上,老师找过家长好几次,找过他爸也找过我,谁都没辙,他奶奶就是不听,死活把着孩子不撒手,”吴晓夕惆怅地叹着气,说,“我有时候特别后悔当初跟他复婚,又后悔生了这个孩子……” “我今天出来之前还对我女儿发了一顿脾气呢……”我把今天斥责小石榴的事情讲给了吴晓夕。 吴晓夕说:“小辰要是像你女儿一样会还嘴、发脾气就好了,他向来是逆来顺受的,性格已经改变不了了。” “我觉得你还是得多加干预,毕竟孩子现在还小,应该还能纠正过来。” “有时候我也挺烦的,既想管教孩子,又不想和他们家有过多接触,唉,真挺难的。” 吴晓夕的情绪很不好,我不想继续说这个话题,省得她越来越糟心。我问她:“刚才你吃饱了吗?” “你呢?”她反问我。 “我一直都没好意思动筷子,就吃了几口,”我说,“我以为你会和你前夫撕扯一场,结果没想到他是个蔫茄子,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别看他现在蔫不出溜的,可是以前他跟我吵架的时候,气势汹汹着呢,”吴晓夕说,“真不好意思,今天让你见笑了。” “嗐,本来是要帮你忙的,结果什么也没帮上。” “而且还没吃饱。”她说。我看了她一眼,她正好也在看我,我们相视一笑。 “我请你吃个饭吧。”我说。 “别别别,今天是你来帮我忙,应该是我请你吃饭。” “我什么也没帮上啊。” “不不不,已经帮上了,最起码高强在短时间内不会再来骚扰我了。” “你怎么这么肯定?” “我了解他,而且这种事儿不是第一次了。” “嗯?”我很不解。 吴晓夕指引我开车回到她家小区外面,说要在她家附近的小饭馆请我吃顿饭,今天时间比较晚了,等过些天约上斜眼再好好吃一顿。我说,只要填饱肚子就行了,不用铺张浪费。吴晓夕说,那我带你去一家拉面馆吧,他家的拉面特别好吃。我说,没问题,我好久也没吃拉面了。 车停在路边,她带着我横穿马路。马路两边有一些小商店和小饭馆,她指着一家拉面馆的门脸,说,喏,就是那儿。 我先她一步,掀开厚重的棉布帘子,门口响起一阵铃铛声。这很新奇,现在的饭馆都已经是电子音接客了,很少能听到如此原始的铃铛声了。吴晓夕似乎和这里的老板娘很熟,她让我坐下后,与老板娘客套一番,点了两碗面和两个凉菜。 这种街边的小餐馆,面积都不大,一般也就能摆下十来张小桌子。现在人不多,只有里面的两桌坐着客人。我不想坐在门口,怕开关门时灌进冷风,于是挑了相对靠里的一个位置坐下。吴晓夕走向我的时候,向我的后面看了看,然后露出微笑,对着后面的客人招了招手。这是在她家门口,遇到熟人也是无可厚非的。 “来吃饭呀?”一个女人的声音说。我回过头去看,说话的是一个孕晚期的女人,她的大肚子过于明显了,以至于吃东西的时候都是坐得很直的。这个女人长着一副斗鸡眼,显得有些呆萌。说是斗鸡眼,实际上只是瞳距有些近,和那种真正意义上的斗鸡眼还是有所区别的。 斗鸡眼孕妇对面的男人也回头看了看。我愣了愣,这个人很眼熟,似乎近期见过他,只不过一时想不起来在何时何地见过了。男人尴尬地笑了笑,对着吴晓夕也问出了同样的话。 吴晓夕指了指我,说:“我一朋友送我回家,正好都没吃饭呢,过来吃口饭。” 男人这才看向我,他也是一愣,说:“怎么是你呀?” 吴晓夕看看我,又看看他,问道:“你们认识?” “就算认识吧,”男人说,“你们也认识?” 吴晓夕坐到我的对面,说:“他跟黄老斜是大学同学。” 男人有些莫名其妙的兴奋,说:“那还真是够巧的啊,咱们之间共同认识的人还挺多的。” 听到这话,我忽然想起来这个男人是谁了。是的,我上周刚刚和徐婧在合生汇的海底捞见过他,他叫江乐,是徐婧、李讴歌和陆斌的大学同学。 吴晓夕对我说:“我们和黄老斜都是高中同学。” 我理解了他的那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感,站起来过去和他握了握手,同时客气地对他的妻子点了点头。 江乐却有些疑惑:“你不是和徐婧在一起呢吗?” 我解释道:“你们真的误会了,我们只是同事。” 江乐点点头,“哦”了一声。我坐回到座位上,拉面和凉菜很快端了上来。我们客套两句后,各自吃饭。江乐和他的爱人吃完饭,向我们告别。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自己怀孕的妻子,走出拉面馆。吴晓夕拿着筷子,失神地望着门口处。 “快吃吧,一会儿面该坨了。”我提醒吴晓夕。 吴晓夕回过头来,脸上露出失落的颜色,眼皮下耷,将一根面条挑到半空中,愣住了。 我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问:“怎么了?” 她笑笑,将面放回到碗中,并且把筷子搭在碗上,双手托腮,说:“刚才不是说高强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打扰我吗?我说这不是第一次了,还记得吗?” “嗯,我记得,后来你就岔开话题了,我就没好意思再问你。”我说。 吴晓夕伸出右手大拇指,头也不回地指了指身后的门,说:“上一次就是他。” “他也给你冒充男朋友了?”我颇有些好奇,问。 “不是,”吴晓夕摇摇头,眼珠上挑,似乎开始回忆,“那时候,他不是冒充的……” 第60章 吴晓夕的往事(1) 60 关于吴晓夕的一段故事,要从2005年的秋天说起。那时,吴晓夕升到了高中三年级,她和江乐坐同桌。实际上,他们不仅仅是同桌,更是同一个村的,只不过江乐家在村北,而吴晓夕家在村南,步行的话,大概需要十分钟左右。吴晓夕说,上了高三以后,她并没有感觉到学习的紧张,也许是因为学习处于中等水平吧。她发现,江乐上课的时候总是在偷偷观察自己,不由得暗暗窃喜起来。是啊,没有哪个青春期的小女孩不会对恋爱产生好奇心的。于是,吴晓夕给江乐传了一张小纸条,问他为什么老是看自己。没想到江乐比女孩子还要腼腆,他看到纸条上的文字后,居然脸红了。吴晓夕觉得这个男孩很有意思,便开始主动与他说话。 吴晓夕和江乐在小学的时候就是同学,后来上了初中便不在一个班了,直到高二分了文理班之后,他们又是同学了,只不过这么多年,她很少与江乐说话,但是她的双胞胎哥哥与江乐算是朋友。 就这样,吴晓夕逐渐和江乐熟悉起来,他们上课总是偷偷传小条。直到过完那年的“十一”,有一次吴晓夕在小条上问江乐,你是不是喜欢我?在这方面,吴晓夕要勇敢得多,不像江乐那样畏首畏尾。江乐确实犹豫不决,他看到这句话后,拿着纸条的手居然抖了起来。吴晓夕看到局促不安的江乐,差点笑出来,她喜欢这样单纯可爱的小男孩。后来,江乐严肃地说,吴晓夕,我喜欢你。他严肃的样子,仿佛在确定一件终生大事一样,让吴晓夕有些感动。于是,他们开始偷偷交往。高三这个时段,学校是严抓早恋的。他们在学校里不敢有任何亲密行为,确切地说,是江乐不敢对吴晓夕动手动脚,他父母给予他的教育,让他不敢随便迈步。直到寒假前,他们之间的恋爱也仅仅限于眼神的交流,江乐不敢有过分行为,就连吴晓夕的手都没拉过,更不要说拥抱接吻及其他了。虽然他们是一个村的,但是江乐从来没有送吴晓夕回过家。吴晓夕多次暗示江乐可以拉她的手,但是江乐始终不敢。吴晓夕有些恼怒,一气之下,与江乐提出了分手。江乐这个怂瓜,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说。高三下学期,他们虽然还是同桌,但是却没再说过一句话。 高考结束后,吴晓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再见过江乐。2006年底,村里拆迁了,在原址上盖了一些楼,吴晓夕家分了三套房子,她和她哥各一套,她的母亲一套——她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她母亲一个人拉扯兄妹俩长大。从之前贫穷的农民摇身一变,兜里瞬间鼓鼓囊囊起来,吴晓夕的哥哥便开始学坏,他和村里的一个坏小子混迹在一起,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很快就把拆迁款输干净了,并且偷偷把自己的那套房子卖了。他不思悔改,妄想依靠赌博翻身。可是,赌博是个无底洞,无论如何也填不满的,她哥哥很快便又输了很多钱,借了不少高利贷,被逼无奈之下,回家跪在了母亲面前,央求她卖房救救自己。母亲拿儿子没辙,便把正在上大学的女儿叫回家,跟她商量。吴晓夕当然不愿意了,但是母亲护犊子的执拗和哀求女儿时的语气令她不得不心软。她不想让母亲无家可归,便决定让母亲卖掉自己的房子给哥哥偿还债务。她的哥哥很不争气,还完债之后,依然去赌博,结果可想而知。 这时候,高利贷的打手们上门威逼利诱,当着母亲的面吓唬吴晓诚,差点把母亲的心脏病吓出来。家里就一套房子了,吴晓夕的妈妈不想看着自己的儿子暴尸街头,于是打算把现在住的房子卖掉。吴晓夕果断地拦住了母亲,她生气地对母亲说,让哥哥自生自灭吧。母亲怎么可能看着心头肉受伤害,她还想一意孤行,考虑把自己的房子卖了。这时候,吴晓夕的哥哥给母亲出了一个馊得不能再馊的馊主意——把吴晓夕嫁出去,用彩礼钱来弥补债务。 这让吴晓夕的母亲出离了愤怒,觉得儿子不是个东西,于是用干了半辈子农活的手,呼到了儿子的脸上,击穿了儿子的鼓膜,打掉了儿子的一颗牙齿。儿子捡起牙齿,吞到了肚子里,母亲崩溃了。她哥哥忍着耳朵的剧痛,再次劝说母亲,终于撬开了母亲的嘴,让她答应去找妹妹说谈婚论嫁的事情。 就这样,在哥哥从中掺和的情况下,给高强说亲的媒媪找上了吴家。媒人老太太夸着海口说,高强是一个很好的小伙子,脾气好,性格好,知道上进和努力,是持家的好手。吴妈妈看到高强的照片后,很是犹豫,因为他的面相很老,与自己的女儿很不般配。可是,高家给的彩礼很是诱人,不仅能还上哥哥的借款,还能有所剩余。吴晓夕自然不同意,她很愤怒,既恨哥哥的不作为,拖家人下水,又恨母亲对哥哥的心慈。可是,她又受不了母亲的哀求,母亲说养她这么大有多么不容易,求她再帮哥哥最后一次。母亲给她下跪,甚至提起剪刀,对向自己的脖子,以命相逼。吴晓夕没有办法,她流着泪妥协了。在这个原生家庭中,吴晓夕没有任何主动的权力,她说出的所有话都像是放屁一样。好在哥哥真的戒掉了赌博,还完债后,他用妹妹的彩礼钱开始倒腾上了二手车。 一开始,吴晓夕并不爱高强,甚至对这个面相很老的男人有些反感。可是随着接触的深入,她发现高强还是很老实的,对她也很照顾。吴晓夕想,反正这辈子也是要嫁人的,跟这个老实男人结婚也许是一种还算不错的选择,虽然面相有些老,但是为人还算诚恳。于是,她彻底妥协了。 2009年10月,在吴晓夕刚刚21岁的时候,他们结婚了。婚后,吴晓夕和高强与父母住在一起,虽然很不方便,但是一开始还算是和谐,没那么多矛盾。这几年经历了家里的种种事情,吴晓夕早已淡忘了江乐。不过,作为初恋,江乐在她的心里还有些许的残留。 2010年“五一”,高强带着吴晓夕去沈阳玩了两天,回到北京的时候,她在北京站遇到了江乐,那时江乐带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这让吴晓夕产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醋意。吴晓夕和他寒暄几句之后,随着高强离开了。那天晚上,她开始回忆以前和江乐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早已平静的心中泛起一波浅浅的涟漪。 从那之后,吴晓夕时时会想起江乐,江乐在她心中的位置逐渐充盈起来。她开始频繁回母亲家,期盼能够遇到江乐。果然,不久之后,她就在这家拉面馆里见到了独自吃饭的江乐。吴晓夕以忘记带钥匙的理由,跟着江乐回到他家坐会儿。在江乐家,两人互道近些年的情况。江乐的父母因为交通事故去世了,他颓废了很长时间。吴晓夕很可怜他,但是碍于自己已经嫁人,只能简单地安抚他,无法给予他更温暖的慰藉。那天,他们抱了抱,江乐解释说这是为他已经结束的青春划上一个句号。可是吴晓夕却不这么认为,冥冥之中,她总有种预感,这个拥抱就像是为二人开启一段新旅程一样。吴晓夕的第六感很准确。 这天唯一让吴晓夕感到不开心的是,就在他们享受这种久违的温馨时,一个美丽女人打开了江乐家的门——这个女人并不是吴晓夕在北京站见到的那个。她看到江乐和吴晓夕坐在客厅,便立刻找借口离开了。吴晓夕很不高兴,她没想到江乐这么腼腆的人居然能够和两个漂亮女人在一起,而且这个女人还有他家的钥匙。江乐解释说是他小姨的同学,暂时借住在他家小屋,自己与她是清白的。吴晓夕其实是了解江乐的,知道他是一个后知后觉的人,这么漂亮的姑娘也不会委身于他的。 吴晓夕再一次见到江乐的时候,是有一天中午在以前的工作单位楼下的美食城。江乐与吴晓夕的一位男同事是大学同学,这也是很巧合的一件事。 后来,吴晓夕的哥哥因为想要找江乐借钱,委托吴晓夕联系联系江乐,帮他说说情——吴晓夕的哥哥知道她和江乐以前好过一段,是黄老斜(斜眼)说的。 讲到这里,我对吴晓夕说:“斜眼那孙子,一向对这种事情很敏感,当初我追我前妻,就是丫撺掇的。” 吴晓夕笑了笑,接着说。 在吴晓夕的调和下,江乐借给了吴晓夕哥哥十万块。后来,吴晓夕因为和婆婆产生了一些矛盾,大吵了一架。高强一怒之下,打了吴晓夕一巴掌。吴晓夕很生气,她没有料到高强会打她。她一气之下,离开了高家,回到了母亲家,她以为母亲和哥哥会为她鸣不平。没想到,母亲劝她在婆家要多忍耐一些,试图用封建的三从四德那一套来禁锢她的思想,而她的哥哥却视而不见,对她不闻不问。吴晓夕很难过,联系了江乐,想要找他诉苦。碰巧那天江乐有事,不过后来她还是在江乐的车上和他说了自己的遭遇。她能看出来,江乐很心疼她,可是她已成为别人的妻子,江乐实在不好过多干涉,只能劝慰吴晓夕一番。那天下午,高强带着礼物登门道歉,他表现得十分诚恳。吴晓夕的母亲笑着劝她跟着高强回家,就连她哥哥也在一边念秧儿。吴晓夕对高强说,要是再有一次,我就跟你离婚。高强答应了,说保证以后会好好对她的。这时候,江乐打来了电话,吴晓夕有些紧张,随便敷衍一番后,跟着高强回家了。 后来,吴晓夕和高强偶有拌嘴吵架,几乎全都是因为她婆婆从中干涉。她很生气,同时也很难过,没有人能理解她和同情她。老公和婆婆站在一起,就连母亲和哥哥也不怎么向着她,她的哥哥只有求到她的时候,才会对她嬉皮笑脸。她哥哥求她去找江乐说说,能不能晚些日子再还钱。吴晓夕耐不住哥哥总是烦她,便答应了下来,约了江乐。由于吴晓夕出面,江乐很快便答应了。吴晓夕看着江乐的面庞,忽然觉得很后悔,当初不应该和他分手,不应该因为母亲下跪而心软地嫁给高强。于是,在那个下午,她和江乐犯了错误…… 吴晓夕婚内出轨,她并没有因此感到后悔,反而却觉得这是几年间没有体会到的幸福感。江乐在她心里的位置,越来越大了。相反的,高强的位置逐渐小了。吴晓夕说:“一个人心里的容量是有限的,甲一旦多了,那么意味着乙的位置就少了。” 吴晓夕和高强之间的矛盾逐渐增多起来,有时候是婆婆的挑唆,有时候是她自己无理取闹。大概在七年前的10月底,吴晓夕又一次和婆婆争执起来,高强为了维护他妈妈的威严,一拳打中了吴晓夕的左眼。吴晓夕戴着墨镜去上班,这一次她没有联系江乐,她不想让江乐见到自己的这副模样。可是,她的那位男同事(江乐的同学)偷听到了她与别的女同事的谈话,告诉了江乐。江乐联系了吴晓夕,把她约到了家里。那天,在江乐的家里,吴晓夕对江乐说:我要和高强离婚。 后来,她真的和高强提出了离婚,并且不顾所有人的劝阻,毅然决然地拉着高强去了民政局。他们离婚了。 吴晓夕把工作也辞了——她的这份工作是前公公帮她找的,她和高强离婚了,也就不想再做下去了。她离开了公司,江乐居然在外面等着她。她看到江乐,仿佛看到了新生一样。元旦的时候,江乐带着她回到了自己的姥姥家,并且把她介绍给了家人,身份是“女朋友”。这让吴晓夕逐渐开始对新生活产生了期待。 吴晓夕想要搬去和江乐一起住,但是因为他家里还住着别人,吴晓夕觉得不方便——那时候,之前住在江乐家的漂亮姑娘早就不在了,他家小屋里住着一对母子,女的是江乐另一位去世的大学同学的女人,孩子是大学同学的儿子。江乐见他们可怜,便让他们住在了他家。吴晓夕有些不高兴,她想和江乐生活在一起,但是他家里总是有不同的女人,这让她很是不满,但是又不好明说,只能偷偷生闷气。好在小屋的那对母子在春节之前决定搬回老家,才得以让吴晓夕搬进了江乐家。不过,那时他们并没有住在一起,吴晓夕说,她不想再让江乐的小屋里住进别的人,所以她就把小屋霸占了。 生活在一起之后,各种矛盾也就显现出来了。生活习惯的不同导致他们偶有争吵,不过总的来说,还算是幸福的。江乐因为家里有几套房,父母又给他留下不少存款,所以他毕业之后从没上过班,也不缺钱花。吴晓夕则不同,本来她也可以不用那么紧张,但是因为她哥哥的败家,导致她不得不重新去找工作。江乐说可以养着她,但是她却选择自力更生。 在那段时间,高强总是拿着礼品去吴晓夕家,想要和她复婚,只不过那时他们还没有孩子。吴晓夕说:“那时候的情景和现在差不多,只不过我有个真的男朋友,也就是江乐,他的出现让高强暂时死了心,也就不再骚扰我了,所以,我刚才对你说,高强在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就是这个意思。” 第61章 吴晓夕的往事(2) 61 很明显,吴晓夕没有和江乐在一起,她选择了与高强复婚。根据他们儿子的年龄计算,吴晓夕和江乐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看来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些故事。 我问吴晓夕:“这就完了吗?” 吴晓夕笑了笑,反问道:“你还想听什么?” “刚才那个大肚子孕妇明显不是你呀,”我调侃道,“你是怎么和江乐分开的呢?” “唉,”吴晓夕苦笑着,“或许不是我自己作的话,也许住在江乐家的大肚子孕妇就是我了。” “讲讲吧,你把我的好奇心勾起来了。” 吴晓夕说:“时间不早了,有时间再给你讲吧。” 我为了听到后面的故事,便主动说:“那你想不想听听我和前妻的事情?” 已经站起来的吴晓夕又坐下了,说:“可以呀,今天就算是咱们互相熟悉的一个过程啦……当然,我并不是说以后与你打算按照恋人的模式相处,只是当做朋友之间的互相倾诉吧。”她说话很直接,我听完她讲述的部分故事后,即使有一点想要相处的想法,也被完全抹掉了。我觉得,把吴晓夕当成一个可以倾诉的树洞,远比与她谈恋爱更加合适。 我说:“当然了,我已经把你当成朋友了。” 她招呼老板娘,要了两瓶北冰洋汽水后,对我说:“讲讲你的故事吧,我的朋友。” 至于我和陈辰的事情,我就不用过多的文字来阐述了。我从我们谈恋爱一直讲到我们离婚之后的这段时间。 吴晓夕说:“你比我幸福多了,好歹你当初能选择自己的幸福,而我却被家庭逼得没有办法,只能委身于高强。” “人家托尔斯泰说过‘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其实我很难站在你的角度上去思考你经历过的事情,同样的,你也不会理解我的这种感受。” “是啊,”吴晓夕叹了口气,说,“每个人的生活背景都不一样,永远也无法做到设身处地去共情别人的感受。” “我现在也处在一个两难的局面。”我想到最近和徐婧的关系,有些惆怅。 “说来听听,即使我帮不上你,也可以作为一个倾听者来替你分析分析。” 我告诉吴晓夕,我最近和一个女同事走得比较近,甚至已经有了一些亲密的关系,但是一直没有将这种关系摆到明面上来谈,主要是因为我有女儿,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平衡新恋情和女儿之间的关系,所以总是在拖着女同事。其实我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是心中的那道坎总是过不去。直到上周,女同事开诚布公地和我谈过一次,我仍然没有给她一个准确的答复,导致她有些失望,最近几天一直和我保持着距离,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吴晓夕听完后,想了想,说:“我有几个问题,第一,你是否喜欢或者爱上了这位女同事?第二,你对你前妻是否已经完全放下了?第三,你觉得你个人的精神世界——或者说是‘幸福’重要,还是女儿的心理建设更加重要?第四,你为什么会认为你的女儿会受到你的新恋情的影响,她的妈妈不是也有新男朋友,并且带回家见过孩子了吗?第五……第五……你先想想前面四个问题吧。” 我猛地喝了一口汽水,掏出烟,点燃一支。吴晓夕指了指烟盒,示意我给她一支。我问她,你也会抽烟?吴晓夕点点头,说,是的。我们两个吞云吐雾起来。 我说:“首先,我应该是已经喜欢上我的这个女同事了,要不然我也不会纠结的……刚才忘了跟你说了,我的这位女同事和我前妻长得很像,而且……而且她和江乐也是大学同学……” 吴晓夕明显一惊,问:“哦?是吗?她叫什么?” “她叫徐婧。” 吴晓夕说:“不认识,没听江乐提起过……你接着说吧。” 我说:“你别去跟江乐说啊,他一定会去瞎传的。” 吴晓夕笑了笑,说:“我们几乎不联系了,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 我点点头,看出了吴晓夕眼中的苦楚,说:“接着回答你的问题吧……第二,说实话,我确实还放不下对前妻的感情,之前偶然看到她和她的新恋人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的……第三,第三是什么来着?” 吴晓夕把后两个问题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就是因为不知道是自己的感觉更重要还是孩子更重要,所以现在很难抉择……第四,我之前认识一个女孩儿,她说她父母离婚之后对她的影响蛮大的,所以我怕我自己的女儿也会这样,我不想让我的女儿成长在一个缺少亲情的环境之中……” “不不不,”吴晓夕摆着手打断我,说,“咱们的情况还是不一样,听你的描述,你和你的前妻都很爱你的女儿,即使你们各自有了新欢,也不会降低对女儿的爱的……虽然我认识你的时间不长,但是我觉得你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 “谢谢你的评价,”我报以微笑,“我觉得你对我的认识还是挺中肯的。” “当然,像你这种自以为然的人也不在少数,”吴晓夕也笑了,“开玩笑啊,别往心里去。” “所以,你觉得呢,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好?” “首先,你和你的前妻不太可能会回到过去了吧?” “大概率不会了。” “所以,你现在完全有追求新幸福的权利,在这一点上,你完全可以没有任何负担。” “是的,我所纠结的并不是这一点。” “你所担心的不就是孩子无法接受吗?” “我不知道孩子能不能接受。” “你女儿对她妈妈的新男朋友什么态度,她跟你说过吗?” “她说那个叔叔挺好的,总是给她买玩具、带她出去玩,她比较喜欢那个叔叔。” “你的这位女同事之前结过婚吗?” “她也是离婚的,没孩子。” “她要是不喜欢小孩的话,那还真是挺麻烦的。”吴晓夕撇了撇嘴。 “不,她挺喜欢小孩子的,只不过……”我犹豫了一下,继续说,“只不过她和她的前夫没要孩子。” “那她喜欢你的女儿吗?” “她还没见过我女儿。”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以后你真的和这位女同事在一起了,你们可能会要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吗?”吴晓夕问。 “肯定不会的。” “那要是她强烈要求要一个呢?你会坚持原则吗?” “她要不了,”我说,“她之前的失败婚姻就是因为她无法生育,所以男方才在无奈之下,选择的离婚。” 吴晓夕打了个响指,说:“那你还怕什么?既然她无法生育又喜欢小孩,那么她一定会对你女儿好的。” “可那毕竟不是她的女儿啊,我看过的电视剧里,后妈都是坏人。” “你这也太片面了,如果电视剧里不这么设计,怎么吸引眼球啊,”吴晓夕说,“你不要把所有的后妈都想得那么坏嘛……没准儿我以后也会去给别人当后妈呢。” “那你自己说,到时候你是会对自己的孩子更上心还是对别人家的孩子更上心?” “我和你的女同事情况不一样,她又没有孩子,如果想要抓住你的爱,对你的女儿好是最基本的一项内容……对了,我光想着你的角度了,不知道你的女同事对你是什么感觉呀?” “我觉得,她对我也是有感情的,否则就不会跟我一次又一次的亲密了。” “你们偷偷好多久了?” “两个来月了吧。” 吴晓夕回忆了一下,说:“也就是说,之前黄老斜介绍咱们认识的时候,你已经和她好上了?” “嗯,是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跟我……相亲呢?” “不是丫斜眼死乞白赖非让我来吗,我跟他是朋友,不好意思驳他面子。” “你可真行,”吴晓夕坦然地笑笑,说,“我当时可是真的抱着希望去的。” “真不好意思。”我略表歉意。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咱俩也没对上眼儿,”吴晓夕大度地挥挥手,“不过我觉得就你这件事儿而言,你还是要为自己多考虑考虑,至于孩子那方面,如果她未来的后妈也很喜欢她的话,你为什么要放弃自己选择幸福的权利呢?” “你说得有道理,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对她竖起了大拇哥,“我还是想继续听你讲讲后来的时候,你把我的好奇心勾起来了。” “唉,我几乎没跟外人说过我们那时候的事情,除了一些当时的朋友知道以外,别人几乎都不清楚。” “咱俩已经聊了这么多了,你还把我当成外人呀?”我说,“我可已经把你当成朋友了,就我刚才发愁的这件事儿,除了你以外可没第三个人知道。” “那好吧,既然你这么说,”吴晓夕抿着嘴笑了笑, 眼睛眯成一条缝,说,“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刚才我说到哪儿了?” “你说,如果不是你作的话,那么挺着大肚子跟江乐生活在一起的人就该是你了。”我提醒道。 2011年5月,江乐的小姨结婚了,江乐带着吴晓夕一起出席。参加完婚礼之后,吴晓夕觉得自己需要得到江乐的一个承诺,因为她知道自己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所以对江乐的态度很重视,生怕江乐会辜负她,才会希望江乐能够承诺以后会娶她。吴晓夕问江乐,你会娶我吗?或许是吴晓夕的语气过于认真和严肃,导致江乐遮遮掩掩,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吴晓夕有些心寒,她仿佛看到了18岁时那个懦弱的、没有勇气的江乐。但是,吴晓夕已经不是18岁时的吴晓夕了,她不会再像那时那样冲动地离开江乐。她经历了几年的变故,心理成长了不少。她觉得,也许江乐还没有成长,依然停留在18岁,她要用自己的感情慢慢渗透到江乐的心中,让江乐变成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于是,吴晓夕便没再提出结婚的事情。 那一年的六七月份,吴晓夕怀孕了,她很高兴,以为这一次能够让江乐正面地面对这件事情,然后二人顺利结婚生子。事实证明,用肚子里的孩子来“胁迫”一个毫无准备的男人,是根本不奏效的。当吴晓夕告诉江乐自己怀孕的消息后,她以为江乐会和她一样兴奋,但是江乐的反应与她的预料背道而驰。江乐模棱两可的态度,让吴晓夕感到心寒,她觉得,江乐或许并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她们之间的关系只不过是在延续18岁时的爱恋。虽然在一天之后,江乐说出了要和吴晓夕结婚的话,但是吴晓夕知道,那并不是江乐第一时间的反应,他只不过是没办法而已。吴晓夕想,与其双方都别扭,将就着生活下去,不如早些做出了断。于是,吴晓夕背着江乐打掉了这个孩子。当那颗受精卵离开吴晓夕身体的时候,她忽然后悔了,这是她第一次有了当母亲的感觉,却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失去了。吴晓夕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未成形的孩子,更重要的是,她心中的爱情之火也熄灭了。她重新回到江乐家后,努力一些日子,想要重新开始与江乐的新生活。可是,每次看到江乐的脸时,不再有那种令她心动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憎恨和厌恶。吴晓夕知道,她是时候应该离开江乐了。 他们就这样分手了。这一次江乐总算是勇敢了,他试图挽留吴晓夕,可是吴晓夕的去意已决,她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想念已经排出体外的小灵魂。 后来,吴晓夕的哥哥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高强。于是,高强重蹈覆辙,再次开始追求吴晓夕。在母亲的劝慰下,在哥哥的“开导”下,吴晓夕妥协了。高强承诺不会再对吴晓夕动粗。 吴晓夕的哥哥之所以会撺掇他们复婚,很大程度是因为当初她和高强结婚的彩礼钱中,有一部分算是借款,用来给她哥哥还债。之前他们离婚的时候,强行让吴晓夕家还了十万块。吴晓夕没钱,便逼着哥哥替她还钱。她哥哥很无奈,发了半天脾气,用打算还给江乐的钱填上了这个窟窿。如果吴晓夕和高强复婚的话,她哥哥便能收回这笔钱,所以她哥哥热衷他们复婚。 吴晓夕说:“无论我和高强或者江乐在一起,我哥都没意见……因为我和高强在一起的话,他能拿回那笔钱,我要是和江乐在一起的话,他可以一直拖着不还江乐的钱,我哥最怕的就是我既不跟高强复婚,又不和江乐和好,那样他的损失就大了——我哥就是这么一个势利的小人。” 我以为她讲完了,便说:“你的经历也是够坎坷的。” 吴晓夕接着说:“我后来又见过江乐几次,直到他后来与现在的媳妇儿交往之后,我们之间才几乎没了联系,只是偶尔在家这边见过面。” 后来,吴晓夕的哥哥觉得应该为妹妹“报仇”,便伙同他们当地的一个坏小子,拉着江乐一起打麻将,逐渐发展成为赌博。吴晓夕知道后,约出江乐,提醒他不要和哥哥混迹在一起,他们是有所图的。江乐口头上答应了,但是实际上那时已经陷入了泥潭。后来吴晓夕的哥哥告诉吴晓夕,江乐赌博输得一败涂地。吴晓夕又有些担心他,于是给他打了个电话。当吴晓夕知道江乐输了一百多万的时候,她简直惊掉了下巴——那可是在2011年。通过这次对话,她又得知江乐欠了高利贷数十万。于是,吴晓夕给江乐寄了一张十万元的银行卡。吴晓夕警告她哥哥,如果以后要是再带着江乐赌博,那么她就会不客气,直接报警,让警察把他们全都抓走。吴晓夕的哥哥知道自己的妹妹能够干的出来这种事,所没再拉着江乐继续学坏。 江乐把他父母留给他的所有存款遗产都输了,不过好在他有几套房子。江乐变卖了其中一套用来还债。后来,江乐把吴晓夕约了出来,将那张十万元的银行卡还给了她。那几乎是他们最后一次正式见面了,当时吴晓夕带着高强一起去的,她已经怀孕了,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高辰。 再之后,吴晓夕生了孩子,一直由她婆婆带着,并且把孩子管教成了胆小懦弱的人。为此,吴晓夕又和婆婆产生了不小的矛盾,高强也总是和她吵架,说孩子奶奶不会害孩子的。吵架归吵架,高强没再动过手。忍了几年,吴晓夕再也受不了了,于是再次提出了离婚。在婆婆的授意下,高强死活不同意,吴晓夕只能向法院提起诉讼。 吴晓夕说完这些后,看了看表,说:“真的太晚了,我得回家了,要不然我哥又该胡说八道了……今天真的谢谢你了,既帮了我的忙,又听我发了牢骚。” 我客套地说:“别客气,你还帮我解开一个心结呢。” 我们走出拉面馆,凛冽的寒风直刺我们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她家小区大门距离拉面馆不足50米。我把她送到大门口,和她道别。 吴晓夕走出几步后,回头对我说:“于小北,谢谢你……我觉得你也应该多为自己想一想,不要为了那些无谓的事情而烦恼了,人都是活一次,不要老被那些无法预料到的事情所牵绊,你也有自己的生活,希望你能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 【关于吴晓夕和江乐的事情,以及江乐和其他姑娘的故事,详见拙作《此间月夕花晨》。】 第62章 妈宝男(1) 62 在父母的新恋情和对孩子的心理影响这件颇有冲突的事情上,如果说吴晓夕是站在一个离异女人和母亲、一种自我的角度上来思考问题的话,那么程辰就是站在一个在单亲家庭成长的女孩、另一种自我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 人们总是如此,永远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事情,大到政治、军事,小到家庭、情感,无一不是这样。我理解、认同,因为我也是这样,无法逃出也不想离开这个怪圈。 回到家后,小石榴早已经在我妈的陪伴下入睡了。我妈埋怨我回去得太晚,小石榴说自己下午不睡觉是不对的,要和爸爸道歉,可是爸爸却一直不回来。我很内疚,轻轻吻了吻女儿的额头。我妈轻轻拍打着我的肩膀,让我不要弄醒孩子。 我躺在沙发上,回想着今天吴晓夕劝慰我的话,觉得她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我虽然需要顾及孩子的感受,但是也得为自己考虑考虑。 想到“孩子的感受”,我忽然记起前些天从贾婷婷那里要来了程辰的联系方式,本来打算周末约她聊聊的,结果被吴晓夕的事情耽误了。我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午夜十二点了。我给程辰发了一条微信,询问她周日中午有没有时间,我要请她吃个饭。我知道这时候已经很晚了,便宽慰自己,希望现在的大学生都喜欢熬夜。 程辰似乎真的在熬夜,她很快就回复了消息:不好意思于哥,明天中午不行,我中午休息的时间不够,要不然晚上吧,我五点之后就没事儿了。 我不解,不知道为什么周日还要上课,便问:明天不是周日吗?还要上一天的课? 程辰先是回复了一个笑脸,然后说:不是的,周末我在学校也没事,所以出来做兼职了,明天是早班,中午休息的时间短,下午五点下班。 我恍然大悟,觉得女孩子有自食其力的意识,也是蛮好的,我回复:明天晚上不用陪男朋友吗? 程辰说:我又不是他的跟班,没必要一天到晚围着他转吧,再说了,前几天已经答应过你了。 我说:我就喜欢和诚实守信的人交朋友……你在哪里做兼职,我明天送完孩子之后去找你。 程辰给我发了个位置,是位于南四环的一家迪卡侬。我说:明天可能会稍微晚一点,我送完孩子之后再过去的话,要稍微绕一点路。 程辰说: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事儿,等你一会儿吧。 我说:赶紧休息吧,已经很晚了,咱们明天见。 第二天早上,我梦到自己罹患了严重的鼻炎,鼻子很痒,抑制不住地想要打喷嚏。我睁开眼,发现小石榴正用一小段棉线搔着我的鼻孔,她见我醒了,大叫一声,笑着躲到我爸怀里。小石榴睡醒之后,已然忘了昨天我发脾气的事,同时,她也忘了要与我道歉。我反复引导,她仍然懵懵懂懂,我只好不再提昨天的事情。吃过早饭,她便把玩具倒在茶几上,然后坐在小板凳上摆弄起来。我对她说,今天晚上爸爸还有事情,所以下午要早点送你回去。小石榴只顾着玩玩具,头也不抬地答应了一声。我告诉我妈,晚上不要做我和小石榴的饭了,我下午早些送她回去,晚上我还有个约会。我妈问,你现在怎么比以前还忙,周末两天都不闲着?我说,之前就已经跟朋友约好了。我妈眼珠一转,微微露出笑容,问,男朋友女朋友?我看到她转动眼珠的时候,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我说,有男有女。我妈说,有这工夫多陪陪孩子,没事儿少跟狐朋狗友瞎耽搁时间。我说,有正经事儿。我妈白了我一眼,不再说话,开始陪着小石榴假装做饭。 中午饭后,小石榴没等我提醒,便主动要求奶奶哄她睡觉。下午三点多,小石榴睡醒了,和我爸妈依依不舍地告别后,我将她送回了陈辰妈家。 到陈辰家楼下的时候,正好看见陈辰和那个男人相挽着从单元门出来。他们看我们后,立刻分开了。陈辰极不自然地挽了挽耳边的头发,小石榴笑着跑到陈辰腿边,大声叫着妈妈,然后看了看那个男人,欢快地叫了声叔叔。男人有些尴尬,答应了一声。陈辰拉住小石榴的手,互相介绍着我和那个男人:“(对我)于小北,这是袁明坤……(对他)明坤,这是于小北。”我故作大度地和袁明坤握了握手。小石榴问陈辰:“妈妈,你和叔叔又要出去玩儿吗?能不能带上我?”陈辰言语不详,敷衍着小石榴:“妈妈和叔叔去参加同学聚会,你先让爸爸带你回家找姥姥吧,妈妈很快就回来。”小石榴嘟起嘴巴,满脸不高兴地答应了。我让小石榴与妈妈和叔叔道别,然后领着她走进了单元门。我没有回头去看他们,我想装得无所谓一些。可是,装的毕竟是装的,自己心里的不爽还是难以被表情掩饰。陈辰妈看出了端倪,她顾左右而言他,没有提陈辰和袁明坤的事情,而是问我要不要留下吃饭,我说我晚上还有点事情,等下次吧。陈辰妈没有挽留我,让小石榴和我说了再见。 我没有乘坐电梯下楼,而是从楼梯间缓缓走了下去,顺便还抽了一支烟。我怕自己走快了会再次遇到陈辰二人,徒增尴尬。其实我知道,我不会遇到他们,但我还是慢吞吞地下了楼。 我开着车,心里默默和袁明坤做着对比。我觉得,单从外表上来看,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什么差别,除了我比他胖一些——当然,我和陈辰刚刚交往的时候,也是很苗条的。我想,也许在这个时候,陈辰的初恋能给她更多的回忆吧,毕竟最初的美好是任何奢华都无法代替的。袁明坤是陈辰最初的美好,而陈辰则是我的那个最初的美好。 我驱车来到南四环的迪卡侬,这时还不到四点半。停好车后,我没第一时间走进迪卡侬,而是在停车场又点了一支烟,背着风抽完后,锁好车,进去找程辰,顺便在里面逛逛。 程辰站在自助收银台边上,指导着一位年长的顾客如何结账。她穿着迪卡侬的蓝色工作服,带着一顶黑色棒球帽,头发梳成一个马尾,顺着帽襻流了下来。以前见她的时候,从来没见她戴过眼镜,而今天,她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硕大镜框的眼镜。 我看她指导完一位顾客后,和边上的男同事说笑起来,便走了过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回过头,发现是我,笑了起来,说:“于哥,你来得还挺早。”我说我刚刚把孩子送回姥姥家,然后就过来了。程辰说,我还没到下班时间,你先随便遛达遛达吧。我说,我不打扰你工作了,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买的。程辰凑近我,低声说,你要买什么告诉我,我能用员工价买,打八折。我说,我先去转转。 我几乎没有任何运动爱好。以前上学的时候,好多男同学都喜欢打篮球或者踢足球,我对球类没兴趣,但凡他们聊到nba或者世界杯、欧洲杯的时候,我总是插不上话。如果不是为了应付体育考试,我才不愿意去接触跑步、跳远、投掷这些毫无意义的活动。 我随意逛着。走到篮球区,就会拿起试用球,轻轻拍两下。走到户外露营区,便会拿起望远镜,随便看看,实际上什么也看不清。走到自行车区域,便会跨上试骑的车,在骑行区域蹬两圈。半个小时很快就在我东游西逛中消耗掉了。 程辰换好自己的衣服后,找到了正准备尝试踢两脚足球的我,说:“于哥,我下班了。” 我把足球放好,问:“你想吃什么?今天我请你。” 程辰捋了捋辫子,说:“不好意思,我忘了你要找我说什么事儿了。” “想问问你关于父母离婚后再找对象对你有没有影响的事情。” “哦,想起来,那天婷婷对我说来着。” “那你是想在这边吃饭还是回学校那边?” “我都行,反正从这儿回学校也挺方便的,四号线倒十号线就到了。” “没关系,我开车送你回去,你就别坐地铁了。” 程辰刚要说什么,她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看,低声对我说:“我男朋友。” 我点点头,闭上了嘴,她接起电话:“喂……我刚下班,还没出来呢……早上不是跟你说了吗,今天晚上有人请我吃饭……你昨天不是跟我说今天会晚一些回学校吗,不是要跟朋友去玩密室逃脱吗……你们真没谱,我都答应于哥了……就是婷婷她李貌哥哥的朋友……你又瞎想,人家找我问点事情……什么?你都快到了?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呀?老是搞这种突然袭击……我不是怕,我又没做亏心事,我怕什么?你总是瞎想……好好好,不跟你说了,你愿意过来就过来吧……什么叫我嫌你烦呀,明明是你总没事儿找事儿……行了行了,我不走了,等着你行了吧,快过来吧……” 程辰挂了电话后,饱含歉意地对我说:“不好意思啊,于哥,我男朋友要过来接我一起回学校,还有两站地铁就到了……他老是这样,蔫不唧地就突然袭击我,总是不放心我。” 我笑笑,说:“没关系,他也是担心你嘛。” “他不光是妈宝男,还特别小心眼儿,看见我和别的男的说话,就没完没了地追问我。” “他要是不爱你,才不会这么紧张你呢。” “那倒也是,”程辰露出满意的微笑,“那我今天只能爽你的约啦,太不好意思了……过完元旦回来之后我请你吃饭吧,到时候我也该发工资了。” “那倒不用,”我说,“既然你男朋友也过来了,那我干脆请你们俩吃个饭吧,添双筷子的事儿。” “那多麻烦你呀,还得让你破费。” “没关系的。” 程辰挥了挥手机,试探着说:“那我就问问他?” “跟他说吧,晚上他也有饭局了。” 程辰笑笑,拨通她男朋友的电话后,说:“你到哪儿了……什么?刚才不是说还有两站吗?现在怎么才到南站呀?你总是骗我……别用看错站来敷衍我,我又不傻……晚上你想吃什么……我不想回学校吃食堂了……不用你掏钱,你怎么这么抠儿呀……生活费不够?那你怎么不跟你妈说呀……又赖我,什么都赖我,我才吃过你几顿饭?别老往我身上泼脏水行不行……(男朋友似乎说了一些讨好的话,程辰娇笑起来)你真烦人……行吧,我在迪卡侬等着你……不行,我不去接你,太冷了,你也不怕我冻感冒了……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于哥说请咱们吃饭……(程辰偷偷看我一眼)你怎么这么没溜儿呀!不跟你说了,我们在迪卡侬等着你,你到了给我打电话吧,拜拜。” “还得说是年轻人呀,”我说,“我跟我前妻打电话,从来不超过一分钟,直接说事儿,没这么多零七八碎的。” “你们谈恋爱的时候,打电话也是直奔主题吗?” “嘿嘿,那时候不是这样,跟你们差不多吧,说了半天废话也说不到点儿上。” “你真讨厌。”程辰笑道。 “你想吃什么,赶紧挑地方吧,要不然一会儿到了饭点儿,人就该多了。” 程辰有些不好意思,说:“我男朋友说他想吃自助烤肉。” “嚯,他真敢开牙。”我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实际上,我挺不高兴的,如果要是程辰说出来的,我自然没有意见,毕竟我有求于她,但是她男朋友趁火打劫就没意思了。我并不是请不起他们,只是觉得那个男生有些太不懂事了。 “没事儿,你不用听他的,”程辰说,“我就讨厌他这点,占便宜没够。” “既然他提出来了,我这个当哥哥的不能让你没面子呀。” 程辰高兴地说:“谢谢于哥。” 第63章 妈宝男(2) 63 外面的天几乎全黑了,圆月挂在天南,皎洁得如同一幅墨纸上的留白,月兔的影子附在上面,犹如一块带瑕的玉盘。我和程辰从迪卡侬出来,沿着内部路缓缓行走,身边时不时开过一辆辆驶进停车场的汽车。风很大,程辰不得不伸出手拉住帽檐,避免它被吹走。我们从网上选了就近的一家烤肉自助,因为路边没地方停车,所以我们选择溜达过去。 程辰的男朋友已经从地铁出来了,此时正站在烤肉店门口等着我们。程辰看到他后,问他为什么不去店里等着。他男朋友看了我一眼后,对程辰说,我怕你找不着我。 好在我们来得早,店里有空位。就在我们坐下后不久,外面已经排起了号。程辰埋怨她男朋友总是不提前和她打招呼,他男朋友辩解几句。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我付完了三个人的钱,然后让他们两个先点菜。程辰的男朋友很不客气,几乎把所有的肉都点了一遍。程辰似乎也觉得他很没礼貌,不悦地数落他两句,他说,反正也是自助,为什么不都尝尝呢。我说,没关系,多吃点,年轻人嘛,正是能吃的时候,争取把我这份也吃回来。 点完菜,程辰向我介绍:“于哥,这是孙晓宇。” 我说:“以前见过,当时你就介绍过。” 程辰问:“什么时候见过?” “就在老歪的酒吧里,已经好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程辰想了想,似乎没想起来,她不再纠结,对孙晓宇说:“晓宇,今天于哥请咱们吃饭,你还不谢谢于哥?” 孙晓宇尴尬地张嘴说了声谢谢,我忙说不客气,请朋友吃顿饭不算什么。孙晓宇低声问程辰:“昨天你吃饺子了吗?” 程辰问:“吃什么饺子?” “昨天是冬至啊,从小我妈就告诉我,冬至得吃饺子。” “哼!”程辰白了他一眼,发起小脾气,“根本就没人想着我,我昨天下班晚,晚饭都是凑合吃的,快十点了才回的学校,都没人提醒我要吃饺子……好嘛,今天才想起来问我。” 孙晓宇有些尴尬,他偷偷看了我一眼,我赶紧移开视线,假装左顾右盼,看着服务员们忙碌着上菜。孙晓宇小声说:“昨天我不是回家了吗,我妈非得拉着我陪她看电视,我没时间给你打电话啊……再说了,你昨天上晚班,不是也没时间接电话吗?” 他不说话也就罢了,没想到居然还找了一些不是理由的理由来拱火,程辰自然不高兴。她歪过头去,不理孙晓宇。孙晓宇没办法,只好拿起筷子摆弄起来。我看着这个帅气的小男孩,想起了昨天见到的那个面相老成的中年男人,虽然他们的长相有着天差地别,但是同样摆脱不了母亲的束缚。 “我都在学校陪你一礼拜了,回家陪陪我妈也不能算是有什么错吧。”这个傻小子的每一句解释都像是在火上浇油。 我又看了看程辰,她冷着脸,不说话——也许是不想当着我和她的男朋友吵架。 我岔开话题,问程辰:“最近贾婷婷是不是总在老歪那儿住呀?” 程辰看向我,微微笑了笑,说:“自从上次去了李哥家之后,婷婷就再也没回来住过,李哥早上送她来学校,下午下课之后,婷婷直接去李哥的酒吧,然后晚上就跟着他回家……她可要面子了,不许我们笑话她,可是一到晚上,我们就在宿舍里猜她正在干什么,嘻嘻……有时候我们还会故意给她打视频,但是她从来不接,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就会骂我们成心捣乱……” “我这个兄弟可算是抄上了,”我说,“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桃花运。” “你得算是他们两个的媒人呀,”程辰说,“要不是咱们在高铁上认识了,她怎么可能通过你认识李哥呢?” 孙晓宇有些不悦地问程辰:“什么高铁?” 程辰瞪了他一眼,讪讪地说:“我跟你说过的话,你从来不往脑子里去……之前你就问过我,我跟你解释过了。你忘了?” 孙晓宇陪着笑,说:“哦哦,想起来了。” 服务员把我们点的肉和菜通通端了上来,我招呼他们先吃饭。厚切猪五花在铁篦子上烤得滋滋作响,孙晓宇目不转睛地盯着它。 “要是你中午有时间的话,我就把老歪他们两口子也约出来了,可惜呀可惜,他们晚上可没什么时间。” “是啊,我现在除了上课还能见到婷婷,其他时间都看不着她了,她的小日子过得可美了,每天夫唱妇随的,就差相夫教子了,”一提到贾婷婷和老歪,程辰的笑容就会爬到脸上,似乎调侃贾婷婷是她们女生的一种乐趣,“对了,于哥,为什么要管李哥叫老歪呀?” “贾婷婷没跟你说过?” “我问过她,她死活不说,我估计不是什么好话吧。”程辰说。 肉熟了,孙晓宇夹到自己的盘子里,迅速吃了几块后,才想起程辰,夹了一块肉到她的盘子中。程辰嫌弃地看了一眼,说,我不吃这么肥的。孙晓宇悻悻地把肉夹到自己的嘴里。 我说:“既然贾婷婷没告诉你,我也就别说了吧。” 程辰嘟嘟嘴,撒娇地说:“你告诉我吧,我不去跟婷婷说。” 我很受不了姑娘跟我撒娇,便说:“你没发现老歪的嘴边有道疤吗?” “发现了。” “那是他上职高的时候打架让人砍的,后来我就发现他的嘴有些歪,然后就开始叫他老歪了……不过这个外号只能我叫,别人要叫的话,李貌就该不讲礼貌了……啊,不对,现在还有个人能这么叫他……” 程辰笑道:“不会的,婷婷只会叫他……” “李貌哥哥!”我们同时说,然后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孙晓宇没笑,面无表情地低头吃饭,或许是他嘴里的食物过多,已经不允许他做出其他表情了。我看程辰没动筷子,想要给她夹块瘦点的肉,但是她的男朋友都没有动,我要是给她夹,显得有些多余。 “快吃吧,一会儿就该烤糊了。”我对程辰说。 程辰站了起来,说:“我先去拿点儿喝的。” 孙晓宇咀嚼着满嘴的肉,说:“你帮我拿一个可乐。” 程辰白了他一眼,然后问我:“于哥,你喝什么?” “你别管我了,我最近减肥呢,不喝饮料。” 孙晓宇吃饭的时候不管不顾,一个劲儿地往铁篦子上放生肉,然后把烤熟的肉夹到自己的盘子中。本来挺帅气的一个男孩子,我之前见到他的时候,觉得他和程辰很般配,但是没想到他是如此自私,令我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程辰回来后,重重地把可乐放到孙晓宇面前,孙晓宇打开就喝,连声谢谢都没有。程辰用胳膊肘杵了杵孙晓宇,低声问:“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事儿,你想的怎么样了?” 孙晓宇用力咽下一口肉,反问:“什么事儿?” 程辰不自然地看我一眼,说:“在学校附近租房子的事儿啊。” 我好奇起来,一边假装烤肉一边听他们说话。孙晓宇说:“这个学期马上就过去了,下个学期再说吧。” “那下个学期怎么着?你想好没有?” “我得看看我的生活费够不够,”孙晓宇说,“我一个月只有两千的生活费,咱们学校边上的开间都三千多呢。” “我也有生活费呀,我还兼职呢。” “到时候吃饭就该是问题了。” “咱们在家里做饭呀。” “我不会。” “不会可以学呀。” “我妈不让我在家里动燃气灶,她怕烧着我。” “你可真是你妈的好宝宝。”程辰没好气地说。 我忽然有种意识,如果父母过于关怀孩子,也许会把他(她)的所有个性都扼杀掉,他(她)就会变成一个不会生活和没有独立思想的人。高强父子是这样,就连眼前的这个孙晓宇也是这样。这三个男人代表着三种不同时期的生活,高辰是幼年,孙晓宇是青春期,高强是成年,也许他们的中年和老年也会是这样,缺乏独立能力,始终活在某个(些)人的阴影之下。 我好像有些释然了,觉得应该适当让小石榴自己去适应环境和社会,不应该一直用自己的思想去禁锢她。是的,我和陈辰离婚已经是事实了,我们以后可能还会各自成立新的家庭,小石榴不是被我们抛弃的那一个,恰恰相反,她同时能拥有两个家,她爸爸妈妈的爱不会减少一点。 我想起了今天约程辰的目的。我见他们二人把天聊死了,便问程辰:“对了,我今天想问问你,你父母离婚之后,他们又各自成立了新的家庭了吗?” 程辰拿着筷子,反问:“于哥,你打算成立新的家庭了吗?” “那倒没有,我只是想知道对孩子会不会有影响,至于之后的事情,我得酌情而定。” “那肯定是有影响的,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替代自己的亲生父母的。” “大概都有什么影响呢?”我问,“我指的是对子女的心理影响。” “那可就太多了,”程辰放下筷子,说,“比如吧,我觉得所有的后妈都像白雪公主她后妈一样,阴险毒辣……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只不过我是这么觉得的,我爸和我妈离婚之后,他结过一次婚,我很不喜欢那个女的,他们倒是没孩子,不过对我也是那么回事,爱答不理的,自从我爸和她结婚之后,我觉得我爸也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对我也不那么关心了,好在后来他们又离婚了,哈哈哈……” “那你妈妈呢?” “我妈妈倒是没再找,其实她一个人抚养我挺难的,我也动过劝她再找一个男人的念头,不过我一想到要和一个不是我爸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就觉得特别扭,也就没跟我妈提过。” “那你不觉得你妈妈一个人很辛苦吗?” “是挺辛苦的,又要上班,又要照顾我的生活,还得辅导我学习,但是没办法呀,我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 “你不为你妈妈想想吗?” “可能是我看到他们离婚之后,对婚姻有些恐惧吧,反正我觉得我挺自私的,不希望妈妈和别人生活在一起。” “如果你爸爸妈妈要是复婚呢?” “那我也不愿意,他们复婚之后一定还会天天吵架的,我宁愿我妈一个人过,也不愿意天天听他们吵吵,烦!” “可是,你不觉得你妈妈很可怜吗?她为了你几乎付出了一辈子,自己却没有收获一份应有的幸福。” “以后我守着她过日子,她不会孤独的……反正我也不想结婚。” 正在大吃特吃的孙晓宇忽然抬起头,愣愣地说:“别呀!我还想毕业之后就娶你呢。” “那得看你的表现了,反正目前还有所欠缺。”程辰把一块肥肉夹到孙晓宇的盘子中。 “我还欠缺什么?你提醒提醒,我想办法改改。” “那我问你,”程辰看向孙晓宇,认真地问,“以后你妈会允许你和我跟着我妈一起住吗?” “这个嘛……”孙晓宇犹豫了。 “看吧,你连这点儿底气都没有,还谈什么结婚?” “我妈说了,以后结婚也得跟她们一起过……你说的这个情况,我得想想办法……” “行了行了,你就别为难自己了,”程辰说,“你就是孙猴子,永远也逃不出你妈那个如来佛的手掌心儿。” 孙晓宇很不高兴,他不再说话。我问程辰:“假如,你爸给你找的后妈要是特别疼爱你呢,你还会不会讨厌他们?” “那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没遇到那样的后妈……”程辰想了想,说,“但是我觉得可能也不会像对我亲妈那样吧,毕竟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我点点头,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确实,血缘关系这件事,是很难用关爱去填补的。程辰又说:“反正我每次回到我爸家,就像是作客一样,那里不是我的家,那是他的家。” “你爸爸不一定是这么想的。” “我管不了他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我自己的感受。” “反正我带我女儿回家的时候,她没有表现出那不是她家的感觉——当然,我家确实也是我女儿的家。” “你的女儿还小呢,她什么都不懂啊。” “也许吧,她再大一些,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随便了,其实我挺怕她像你这样,觉得爸爸家不是她的家。” “于哥,我觉得,你考虑得太多了,无论你怎么做,你的女儿长大以后都会有芥蒂的,你是否再婚,对她都会有影响的。” “为什么?” “因为你和她的亲妈已经离婚了,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再怎么说,她也没有一个完整的家了,尤其是到了青春期以后,有你头疼的时候……我经历过,我知道那种痛苦和自卑的感受,”程辰真诚地说,“所以,无论你怎么做,都是没办法弥补对孩子造成的心理创伤的,索性,你不如自私一点,至少你还能过得舒服一些。” “你这算是替你爸爸考虑吗?” “你占我便宜?”程辰笑笑,“你们男的怎么动不动就把自己当成别人的爸爸?”说完,她偷偷看了看孙晓宇,孙晓宇也在看她,俩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刚才的话算不算是站在你爸爸的角度上为他考虑的?” “就算是吧,反正我们家的事情已经成为事实了,没有改变的可能了……即使事实能改变,我的价值观已经成型了,对这件事的看法是不会再变的了。” “那你觉得,你爸爸爱你吗?”我问,“我是说从他们离婚之后到现在,他还爱你吗?” 程辰听到这个问题,严肃起来,微微蹙眉,低头想着。我看着她,等着她说出答案。少顷,程辰抬起头,认真地说:“我爸爸应该还是爱我的。” “是的,没错,跟我想的一样,我知道,没有哪个父亲是不爱自己的女儿的,”我想到自己对小石榴的爱,欣慰地笑了笑,这是我希望听到的一个答案,也算是间接从我未来的女儿口中得到的一个肯定,“程辰,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问吧。” “那你爱你爸爸吗?”我说,“也是从他们离婚到现在。” 这个问题似乎比刚才的问题更难回答。也许猜测别人的心理时,可以赋予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是一旦涉及到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时,便会犹豫不决,明明知道答案,但是不想去面对它,因为这个答案很可能给自己带来过不小的伤害,想要规避它,却又规避不掉,所以在回答的时候,心里便会作斗争,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程辰想了很久,比刚才更加认真,以至于她把一块肥肉放进嘴里的时候,浑然不知。她想好了,抬起头看我的眼神中透露着一种坚定,我知道,她说出的话是诚实的,没有欺骗我,更没有欺骗她自己。 “爱!” 是的,这也是我希望听到的一个答案。我知道,这是关于亲情的一个标准答案,无论如何,血浓于水。 第64章 第三种意见 64 既然我现在的女儿和未来的女儿都会爱我,那么我觉得应该适当地松松手了,既松开对女儿不放心的手,也松开自己对新感情到来时踟蹰的手。 我决定要和徐婧好好谈一谈,把我的想法告诉她。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决定穿着徐婧送给我的羽绒服去上班。 可是,周一早上,徐婧没有来,我接连给她发了几条微信询问情况,她都并没有回复,这让我不由得担心起来。 我在工位上坐立不安,想要去问问老冯,但是因为脑子太乱了,思绪万千,注意力不集中,导致不知道如何开口。司雅问我,徐婧怎么了?我说我也不知道,我给她发消息,她不回。司雅说,你想下楼抽支烟吗?我看向司雅,她冲我眨眨眼,我会意,知道她有话要跟我说,便从衣架上拿下羽绒服,率先下了楼,站在阳光里,点燃一支烟。 司雅很快也下来了,她用我的新羽绒服切入话题:“新买的羽绒服?挺好看呀?多少钱?你别动,我拍给我们家李讴歌看看,不知道他喜不喜欢这种款式,这款还有别的配色吗?” 我随口回答了司雅的问题后,她终于切到了主题,我以为她会问我关于我和徐婧的事情,我还犹豫着是否要对司雅唠叨唠叨,结果她问的问题与我的想象大相径庭。她故作神秘却又难掩好奇之心,问:“于小北,你最近是不是命犯桃花呀?” “什么意思?”我以为她说的还是徐婧。 “你就别跟我装了,”她笑嘻嘻地说,“上次李讴歌他们遇到你跟徐婧,说你们俩有问题,结果你死活不承认……你不承认就算了,昨天我才知道,原来你有别的备选呀!” 这句话让我糊涂了,我心里清楚,最近让我心动的人,除了曾经的陈辰,只有徐婧了。我问:“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啊?” “还装,还装,好事儿一旦被人识破了,再装下去就没劲了啊。”她指着我,想要装出严肃的样子,但是上翘的嘴角出卖了她。 “我不是装,我是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摊开双手,表示无辜,“刚才我以为你说徐婧呢,可是听你这意思,说的不是她……你就别跟我卖关子了,有话直说吧。” “李讴歌他们大学室友有个群,我也在那个群里,昨天他们一个同学说看见你和他的前女友在一起了,他们还讨论说你不是和徐婧在一起呢吗,怎么又勾搭上李讴歌大学同学的前女友了?话里话外都在说你是渣男,”司雅卖弄地说,“我可帮你说了不少好话,我说我了解你,跟你这么多年同事了,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你现在是不是得让我明白明白,到底什么情况啊,要不然我在跟他们解释的时候,心里没底气呀。” 我听明白了,知道司雅这是在旁敲侧击询问我和吴晓夕的事情。她所谓的那个李讴歌的同学,一定就是吴晓夕跟我谈到的江乐。我站在吴晓夕的角度上看,江乐才是渣男。 我说:“这完全是一场误会,我只不过是帮了人家一个忙而已,结果被传成了这样,太影响我的形象了……我知道你了解我,不会怀疑我的人品,可是李讴歌他们同学就不一定了,尤其是陆总,以后咱们还得跟他合作呢,到时候他要是看低我,那还让我怎么展开工作呀。” “你直接说怎么回事儿不就完了吗?做这么多铺垫干什么?”司雅笑道,“陆斌那人我了解,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再说了,人家是跟咱们公司合作,又不是跟你一个人合作,你瞎担心什么呀?”司雅向来心直口快。 “其实吧……”我把那天冒充吴晓夕男朋友的事情简单说了说,至于之后吴晓夕所讲的江乐,我没有告诉司雅。因为我想,既然李讴歌和江乐是好朋友,那么他对江乐的事情应该也比较熟悉,自然而然的,司雅一定也是知道的。 这个世界就像是由一个又一个的圆环组成,恰巧,我所处的圆环与他们的圆环有相交点而已,这不算奇怪。 司雅听完后,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呀,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会帮你挽回负面影响的。” 我说:“其实无所谓,反正我几乎和他们没什么交集,他们就是再怎么说我是渣男,也不影响我吃饭睡觉。” 司雅笑笑,用同仇敌忾的语气说:“你还挺大度的,要是我的话,我早就气炸了……敢平白无故造谣我?姥姥!我跟他们没完!” 我说:“你愿意跟他们解释就解释吧,不用告诉我结果了,好的坏的都不用说,我可不想掺和进去。” “你和那个吴晓夕真的没什么?” “你还不信?” “我不是不信,我就是觉得你们的情况挺像的,如果要是真的在一起也挺合适的。” “我们俩聊过,对对方都没那种感觉,还是当普通朋友相处比较好。” “嗯,确实是这样,没感觉硬在一起的话,确实挺累的,还不如一个人自由自在呢……对了,既然你对吴晓夕没兴趣,那么徐婧呢?你上次可是一直在回避我的问题,不像现在回答得这么痛快。” “徐婧嘛……唉……” “听你这声‘唉’,就知道你们俩肯定有问题,说说吧,既然已经说了这么多了,就别再把心事藏心里了。” 我又点燃一支烟,说:“其实最近一段时间,我总是在做思想斗争,终于在这个周末想通了。” 作为我工作以来少有的能够交心的朋友,我对司雅讲了讲我和徐婧之间的一些情况。当然,我隐去了我和徐婧之间发生关系的事情。不过我明白,即使我不说,司雅也一定会猜到的,因为我说了一些关于我们晚上在一起做饭吃饭的事情,以及徐婧丢了钥匙借住在我家一宿的事。 司雅听完后,说:“于小北,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她们别人给予的也只是根据个人情况所总结的经验而已,我觉得你还是自己权衡一下利弊吧。” “你什么意思?”我问,“你是觉得我和徐婧在一起不合适吗?” “在你给我讲之前,我只是以为你们玩玩儿而已,当然,那也是我听了李讴歌他们的片面之词后猜的,我以为你不会是这种人……可是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对徐婧动了感情,”司雅没有丝毫玩笑的表情,她很认真,“我和吴晓夕与那个小姑娘(程辰)的经历都不一样,我一直觉得,孩子最需要的还是自己的父母……尤其是我有了孩子之后,这种观念更加牢固了,虽然我和李讴歌也总会吵架拌嘴,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会离婚……我觉得,既然选择了要孩子,那么就要对她的一生负责,父母除了提供最基本的物质条件以外,在一些事情上还是要以身作则的,我想,假如我要是有一天和李讴歌离婚了,我肯定不会再结婚的,而且我还会想方设法阻挠李讴歌另寻新欢,不为别的,就为我们的女儿。” “我现在已经乱了,”我皱着眉,点燃第三支烟,说,“每个人跟我说的都不一样,太让我为难了。” “不,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了,这是你自己的事情,需要你自己权衡利弊,我们的意见只是根据我们的个人经验提供的,用在你的身上不一定准确,所以需要你自己来甄别。” 直到第三支烟抽完之前,我没再说话,一直在思考着。当我把烟踩灭在脚下之后,看了看司雅,斩钉截铁地说:“我想好了,我和我女儿是并列第一的,我既要让我有自己的选择,也要顾及到女儿。” “那……”司雅看看我,问,“要是这两方面冲突了怎么办?” “如果冲突了,那只能牺牲我自己了,这是不容置疑的,”我说,“不过,在产生冲突之前,我得给自己做出一个选择。” 司雅勉励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加油,我和李讴歌永远跟你站在一起。” 我说:“我一会儿上楼就去找老冯问问徐婧为什么没来。” “你不怕老冯看出来端倪?” “我就跟老冯说,我要找徐婧要一份之前带着她时,她做过的文件,这个理由很正当吧。”我冷静了下来,终于找到了一条合适的借口来敷衍老冯。 事实上,我来到老冯办公室也是这么说的。我还说,我给徐婧发了消息,她没有回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老冯说:“今天一大早徐婧就给我打了个电话,她说她闹肠胃炎了,拉了一宿肚子,发了半宿烧,今天要去医院输液。” 我想,我下班之后有事可做了。我对老冯说:“那我晚点给她打电话问问她把文件存在哪儿了吧。” 老冯说:“你别光想着只问人家工作的事情,也问问她身体怎么样了。” “冯总,我这么大人了,连这点基本的礼貌都不懂吗?” “在我看来,你就像是个孩子。”老冯装出一副长辈的模样,趾高气昂地对着我笑了笑。 第65章 我需要你,我的港湾 65 徐婧一整天都没有回我微信。我从老冯那里得知了徐婧的消息后,也没再继续追问。 这天是平安夜,再过一周就要过元旦了,2019年已经近在眼前了。大街上充斥着洋节的气氛,彩灯缠绕在干枯的树枝上,led灯散发着各色的光,街头巷尾的小店里传来圣诞节的音乐,仿佛要把每一个人都带入到西方节日的喜庆中去,其实,这不过是商家们的噱头,借着这个机会多挣仨瓜俩枣。一些打算趁机赚一笔的年轻人向匆忙下班的人们兜售着一个个包装精美的苹果,有人驻足,有人目不斜视地离去。另有一些年轻的情侣,打扮得青春靓丽,男的拎着爱侣的坤包,女的抱着一束玫瑰,它们在零下的气温中,依然挺拔着。 圣诞节送苹果和花,虽然看起来无比庸俗,但是对于收到这些无用的礼物的人来说,其实是一种莫大的欣慰——尤其是像我和徐婧这种关系尚不明朗的情况。 我不能免俗。 街头的水果店里,苹果穿上闪耀的外衣,身价陡增,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苹果在合适的时间加上包装,也像人一样,装模作样起来,坐地起价。我挑了几个苹果后,又买了一些其他时令水果和反季节水果,让售货员大妈把这些并不和谐的“朋友们”装进一个果篮,打扮得漂亮一些。我对售货员大妈说,我要看一个病人。 巷尾的花店中,一位小伙子一边看表一边催促店员,说自己马上就要迟到了,让她尽量快一点包装花束。店员小姑娘唯唯诺诺地包装着花束,说马上就好。少顷,小伙子抱着花束,不满地嘟嘟囔囔离开了花店。我对店员小姑娘说出了自己的诉求,让她尽量也快一些。我告诉小姑娘,我要一束30支的红玫瑰,我要送给我的女朋友,至于其他的点缀,让小姑娘看着弄。小姑娘面无表情,数着玫瑰。我看着一些不认识的花发呆。上一次买花的时候,似乎还是在小石榴出生之前,应该是陈辰26岁生日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已经结婚两年了。陈辰收到花,甚至都没做修剪,直接放到了电视柜边上,她说她懒得收拾了。我还记得,我第一次送给陈辰花的时候,是我们正式谈恋爱的那天,那时我们19岁,陈辰说,于小北,我们在一起了,你是不是应该送给我一束花呢?我对此类事情丝毫不懂,便愣愣地带着陈辰找了一家花店,让她自己挑选。陈辰笑我傻,说着哪儿让有女生自己挑的。于是,在花店店主的忽悠下,我花了比一个月生活费四分之一还多的钱,买了一大束花,送给了陈辰。 我把花束和果篮放到后备箱,开车沿着拥堵的四环驶到了徐婧家楼下,这时候已经快八点了。我没有把车停到院东面的停车位,因为西面还有一些空着地方,想必这些车主们都在这个夜晚有约会吧。我抬头看向徐婧家的窗口,亮着灯,便从后备箱拿出准备的礼物,走进了院里。 我走到三楼,站在她家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用以平复有些紧张的情绪。我用抱着花束的那只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徐婧的声音,她问:“谁呀?” “我。”我故作低沉地说。 “谁?”徐婧的声音近了,她已经走到了门后面,我看见门上的猫眼黑了。她一定是在观察外面是谁。这时候,楼道里的声控灯恰巧灭了,我咳嗽一声,灯又亮了起来。 徐婧打开了门,双眼无神地看了看我,问:“你怎么来了?” “我听老冯说你病了,过来看看你,”我说,“怎么回事啊?吃什么东西了?怎么就闹肠胃炎了?去医院看过了吗?” 徐婧没说话,缓缓走回卧室。我锁好门,换了拖鞋,跟着也进了屋,问:“这个果篮放哪儿?还有,这束花是送给你的。” 徐婧钻进被窝,看来她并没有把我当成外人。她说:“水果放到厨房吧,花嘛……你先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吧……你说你也是,来就来呗,还买东西干什么?我现在又吃不下水果。” “今天不是平安夜吗,我看苹果挺好的,就买了几个,然后觉得单买苹果太没意思,就配了点别的,”我按照她的意思把东西放好之后,回到了卧室,熟练地脱下羽绒服,挂到立着的衣架上,说,“你还别说,这件羽绒服还真挺暖和的,今天这么冷的天儿,我穿上它之后,愣是有了一种春天来了的感觉。” 徐婧疲惫地笑笑,说:“油嘴滑舌。” 我连珠炮似的问徐婧:“你现在怎么样了?看着挺没精神的?吃药了吗?晚上吃的什么饭?” “现在比白天好一些了,昨天半夜一直拉肚子,早上拉虚脱了,实在没力气去医院,就从网上买了点治拉肚子的药,吃完了之后好一些了,但是浑身没劲儿,不过不发烧……晚上喝了点中午熬的白米粥,你吃饭了吗?要不我给你炒俩菜吧?”说着,徐婧掀开被子就要下地。 我走到床边,拦住她,说:“你不用管我,我饿一顿无所谓的,正好还能瘦个一斤半斤的……你说说你,你都难受成这样了,也不说给我打个电话,你要是早给我打电话的话,我就带你去医院了。” “我……”徐婧有些委屈,眼圈红了,她又躺下了,说,“我不想麻烦你,而且咱俩都请假的话,在老冯那说不过去。” “怎么能叫麻烦呢?难道我不应该为你做点事情吗?尤其是在你需要我的时候。” “我觉得我一个人也能挺过来,我不太喜欢求别人。”徐婧倔强地说。 “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要你一个人挺呢?我和你一起来扛,不好吗?” “你没必要跟我一起扛,”她看着我的眼睛,面无表情帝说,“于小北,咱们只是同事,只有工作关系,你不需要关心我的。” “你可真够能记仇的,”我佯装出满脸笑意,说,“都一个多礼拜了,你还记着呢,那只不过是我的一句玩笑话。” “那天你说出来的时候,可不像是开玩笑的,”她没笑,说,“我觉得你是挺认真的。” “你就别寒碜我了,我这几天也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之前没有参悟事情的本质,现在我想通了,觉得自己之前是个傻逼。” “那你告诉我,本质是什么?”徐婧撑起身子,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本质就是……本质就是,我无法否认自己喜欢你,就像你说的,有些感情是无法被理智所克制的。” “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一些关卡是过不去的呀?” “过不去就过不去呗,”我耸耸肩,说,“既然过不去,那就绕开好了,或者压根就不要去过就完事儿了,解决问题的方法不一定是要去面对问题,有时候逃避不啻为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难道有问题就要一直拖着或者逃避吗?”徐婧问,“我还是希望所有的问题都能够得到解决,只有那样,我才会心安理得。” 我说:“这一次,我就是要逃避那些无谓的关卡,因为我只有逃避了,才能心安理得——我不能一味地考虑别人,我也得为自己想一想……我是说,在逃避你还是逃避我的父母女儿这件事上,我目前的选择是逃避他们,不会再躲开你。” 徐婧脑袋扭向一边,说:“以后你终究还是会面临着那些问题的,如果你现在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那么现在说的这些都没有意义,全都是空话。” “只有现在先做出选择,才有之后解决问题的勇气,我如果现在没有选择你,那么我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我的父母女儿那边不一样,他们对我是有容错率的,我可以一次一次尝试说服他们,而且我相信……”我扶住徐婧的肩膀,将她的身子转到我这一边,说,“你会得到他们所有人的认可的。” 徐婧的眼睛没有看我,但是我通过她的表情已经知道,她不想再为难我了。我试探着问:“你觉得,咱们是否可以在一起呢?我这艘小船需要一个像你这样温暖的港湾……你还记得吗?你说你就是我的港湾,我随时可以停泊。” 徐婧的嘴角微微上扬,就像是初月一样,声音柔和的像是风拂春柳般的悠扬,她说:“我刚才没有让你拿着你的花离开我的家,我想你应该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的心中一片明朗,仿佛置身于一片天地交融、分不清边界的伊甸园中,这种令人欣慰的感觉难以名状。我对徐婧说:“我饿了,你家还有剩下的粥吗?” 徐婧出溜到被窝之中,用被子盖住嘴,略显娇羞,说:“在冰箱里呢,就剩下一碗了,你自己去热热吧,我不想动了,以后再给你做好吃的吧,今天你就凑合凑合得了,如果你要是觉得白粥没味道的话,那你自己点外卖吧,我不管你了,我一会儿要睡觉了,脑子昏昏沉沉的,感觉紧绷着的一根弦忽然松了,浑身都瘫软了……今天晚上什么节目都没有,就踏踏实实地睡觉吧,好吗?我的于师傅。” 第66章 相册 66 2019年的第一片雪花随着元旦的钟声响起,缓缓飘落下来,在路灯下,显得晶莹剔透,它们仿佛定好了闹钟一样,准时准点降到凡间。 徐婧抱着双臂,站在窗边,看向外面,低声说:“于师傅,外面下雪了。” 我和徐婧正式开始谈恋爱了,就像所有初始的恋情一样,我们享受着这种爱情来临的美好。临近元旦的这一周,我们朝夕相处。白天,我们坐在公司里,依然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态度,在同事面前装得很辛苦。晚上,我们一前一后离开公司,然后趁其他人不注意,钻进汽车,一同回到她家或者我家,然后度过一个如同新婚的夜晚。徐婧因为肠胃炎,在家休息了两天。第一天晚上,我们把话说开,决定在一起。第二天,我去上班,她便出门给我准备了一些属于我的生活用品,放在了她家。我们正式开始了类似夫妻般的同居生活。 徐婧轻轻地告诉我外面下雪了,我从床上坐起,走到她的身边,搂住她的肩膀,看向窗外,说:“2019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来得更早一些。” 徐婧把头靠在我的肩上,说:“我还从来没听你唱过歌呢,你给我唱首歌吧。” “别了,我唱歌跑调,可难听了。”我拒绝道。 “那我也想听,”徐婧难掩笑意,“我得听听你唱得有多难听。” “算了吧,我就别献丑了……还是你给我唱吧,你唱歌一定很好听。” “你喜欢哪个歌星?”徐婧问。 “我很少听歌的,谈不上喜欢哪个歌星。”我说。 “你上学的时候没有偶像吗?” “有啊,当然有了。” “谁呀?你说出来,看看我认不认识。” “你肯定认识。” “说出来听听呀。” “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罗盛教,欧阳海等等等等。” 徐婧白了我一眼,说:“谁问你英雄人物了?” “难道这些英雄不能成为偶像吗?” “当然可以了……我是问你有没有歌星的偶像。” “那确实没有,你呢?” “我喜欢的歌星可多了……”徐婧列举了一些属于我们青春时代的一些耳熟能详的明星后,说,“我还有一张周杰伦的签名照呢,我爸爸的一个朋友弄来的。” “真的假的,别是随便找了张他的照片,模仿签的吧?” “真的,我爸爸那个朋友是做安保工作的,有一次周杰伦在北京开演唱会就是用的他们安保公司,他弄来好几张签名照呢,知道我喜欢周杰伦,就送给了我一张……你等等,我去拿给你看看。” 徐婧走出卧室,我也跟着她出去了。她打开另一间屋子的门,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她摸到了墙边的电灯开关,按下后,屋里瞬间亮了起来。我来过徐婧家多次,但是从来没有去过另外两间屋子,徐婧告诉我,一间是她父母的卧室,另一间是她爸爸的书房。现在,她打开的正是她爸爸的书房。 书房里东西两侧的墙各立着一个书柜,上面整齐地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靠近窗户的位置摆着一张样式古老的写字台,说是古老,实际上应该是七、八十年代的木工打造的。木质桌面已经有些坑坑洼洼的了,上面铺着一张新的厚塑料桌布,用以弥补上面的不平整。写字台上有一盏老式台灯,拉绳的那种,台灯后面也摆着一排书。 我站在书柜前,看着书脊上的书名,大多是一些很有年代感的旧书,其中不泛有一些耳熟能详的名着,都是旧版书。这让我一下子对徐婧的父亲产生了一些敬佩之心。我家没有书柜,我的父母从来没有读书看报的习惯,他们历来都是以电视为主。最近几年,智能手机流行起来,就连电视也很少开了。 徐婧蹲在西墙的书柜前,打开下面的柜门,翻找着。我问她:“这些书你看过多少?” 徐婧说:“几乎都是我爸的书,我很少看的。” “你爸不让你看吗?” “那倒不是,他挺希望我都看一遍的,可是我懒得看,很多书都特没劲,我又看不懂。” “我看好多都是小说呀,有什么看不懂的。” “那些外国小说的人名我总是记不住,就不爱看了。” “你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呀?他怎么会看这么多书?”我问。 “他退休之前一直从事文字工作。” “什么叫文字工作?”我不解,“作家吗?” “不是,是个小杂志社的编辑,你看过《编辑部的故事》吗?类似李东宝那样的,每天穿个满身是兜儿的马甲,绕世界转悠,打听别人的家长里短,”她从书柜里找到一本相册,拿出来后掸了掸封面的浮土,说,“找到了。” 我走到她的身边,见她拿着一本厚厚的相册站了起来,我问:“这是你的相册吗?” “嗯,有我的,还有我爸妈的。” “哈哈,一会儿我好好看看你小时候的样子。” “你可不许笑话我,我小时候长得很丑的。” “现在也不怎么漂亮呀。”我开着玩笑。 徐婧不满地拍了我一下,说:“嫌我丑还不好办?现在出门下楼,开车回家……别忘了帮我把门撞上。” 我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上了你的钩儿了。” “拉倒吧你,是我上了你的钩儿才对。”徐婧反驳道。 “就是我咬上了你的钩儿,谁让我姓‘于’呢?鱼儿不咬钩,难道让你来咬吗?”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贫呀?” “我这还收敛了许多了,以前上中学的时候,可爱跟女生斗嘴了。” 徐婧捏了捏我的脸,笑嘻嘻地说:“看来你以前有过很多女朋友呀?” “那倒没有,除了我前妻以外,只有你一个。” 徐婧满意地白了我一眼,松开手,说:“谁信呀?” 我们拿着相册回到卧室,打开灯后盘腿坐在床上,她不顾我要逐页看她照片的要求,先从后面找到了那张周杰伦的签名照,递给我,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我看了看,是周杰伦二十几岁时的照片,上面用金色马克笔签的连笔名字。我说,我又没见过真的,怎么知道它的真假。徐婧夺回照片,说,爱信不信,反正我知道肯定是真的,那个叔叔没必要用假的骗我。我说,我现在对周杰伦没兴趣,我只想看看你的照片。 徐婧的这些照片几乎囊括的她前二十年的人生。 她满月时的照片是黑白的,右下角印有“大北照相馆”的标志,那时的她,几乎没有头发,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脑袋圆得像一个小皮球,两只眼睛又黑又亮,眉毛淡得几乎看不出,小嘴嘟嘟着,似乎在寻找能够安慰她的奶嘴。 我说:“这几乎看不出来是你。” 我接着翻看相册,徐婧依偎在我的身边。她幼年时期的照片也有不少,有穿着小裙子坐在草地上傻笑的,有打扮成小男孩的样子站在冰天雪地的台阶上“指点江山”的,有骑着小时候的那种铁质小三轮车在屋里“漂移”的,有在北京各大公园里游玩的……照片很多,我就不一一列举了。由此能看出来她父亲一定利用工作之便,用单位的胶卷给她留下了许多童年回忆。 我指着一张有两个老人抱着她的照片,问:“这上面是你的爷爷奶奶吗?” “这是我的姥姥和姥爷,他们已经去世好多年了,”徐婧解释道,“我从来没见过我的爷爷奶奶,我爸爸说他们在七十年代初就死了,跳河死的,爷爷奶奶脚上绑了石头,看得出来他们十分决绝……后来我爸爸是被同族的叔公养大的。” “为什么呀?那时候你爸爸应该才十来岁吧,你爷爷奶奶怎么那么狠心呢?”我问。 徐婧撇撇嘴,说:“我爸爸说我太爷爷当年站错了队,跟着光头那帮人去了大海那边,把老婆孩子留在了广东,我太奶奶很早就去世了,后来六十年代后期,我爸爸和爷爷奶奶的生活一落千丈,爷爷奶奶受不了了,不得已才选择跳河的。” “唉,你爷爷奶奶要是再坚持坚持,也许就挺过来了。” “可是,他们怎么会知道以后的日子是什么样呢?” “说的也是……那些年你爸爸也很不好过吧?” “还行吧,后来我爸爸在八十年代初的时候考上了北京的大学,然后就留在这边,认识了我妈,接着就结婚了,后来生了我。” “都是命运使然呀,要不是你爷爷奶奶想不开,也不会有咱们今天的温馨。”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这个代价可太大了。” “不聊这些事儿了,让我接着看你的照片吧。” 很快的,徐婧换牙了,她不再咧着嘴笑,而是在长出新牙之前,一直抿着嘴笑。再之后,脖子上的红领巾和脑袋上的小黄帽占据了其中的大部分。小学毕业照上,她身穿白色衬衫和深蓝色马甲,红领巾就像是领带一样,藏进了马甲里,所有人都举起右臂,敬着队礼,她留着很短的头发,坐在第一排最右边,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笑得很灿烂。我一开始没有认出她,她指给我之后,我立刻就确定那是她了。徐婧说,那时候很傻,笑得时候不知道节制,一点儿也不淑女。我说,你这样笑起来很好看,让人觉得无忧无虑的,这是你最天真的时候。 上了中学以后,她的照片少了,也许是有了羞耻心,觉得拍照是一件令人难堪的事情。我看着她和父母外出旅游的照片,他们一家三口站在山海关前面,父母站在她的左右。她父亲个子很高,不过有些微微驼背。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衬衫袖子挽到臂弯处,西裤下面的脚上没有穿袜子,直接踏着凉鞋。他与我印象中的广东人完全不一样,不过倒是与我印象中的学究形象有几分相似。她的母亲个子不高,看起来胖胖的,穿着黑底红花的衬衣和灰褐色的裙子。那时的徐婧站直后已经到了她父亲的肩膀,黑黑瘦瘦的,模样与现在几乎没什么变化,头发梳成一个马尾,脸上有一些零星的青春痘。徐婧告诉我,这是她初二暑假的时候,父亲工作单位组织去山海关,他们一家人的合影。 徐婧悲伤地说:“我几乎从来没有注意过,我的爸爸妈妈已经老了,他们已经没有照片上的神采奕奕,现在我爸的背更驼了,我妈的皮肤也松弛了。” 我想说两句玩笑话,但是一想到自己的父母也是如此,便没有了兴致,接着翻看她的相册。 那时候,在中学生中流行照大头贴,她就有许多和女同学一起拍的贴纸照。大头贴的像素很低,而且有早期的“美颜”效果。青春期的女生,拍大头贴的时候,总会做出各种她们当时认为“可爱”的表情。徐婧说,那时候我没那么白,只不过大头贴上显得很白而已。徐婧还说,我现在看这些照片,觉得自己很幼稚,简直太傻了。我挑了一张徐婧独自拍的照片,问能不能送给我。徐婧说,你要是喜欢的话,拿走就好了。我说我要把照片放到我的钱包之中。 初中毕业照,徐婧依然坐在角落里,我仍然是在她的指点下,才发现的她。学生们没有穿校服,他们把自己认为最漂亮的衣服套在身上,皮笑肉不笑地拍了这张照片。徐婧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腿间,脸上的痘痘已经不见了,同时,小学毕业照上的无忧无虑感也不见了。 高中的照片就更少了,仅有十几张和同学去春游或秋游时的合照。也许只有在心无旁骛地游玩时,才能掩饰青春期时煞有介事的惆怅。她和女同学勾肩搭背,笑得很开心。徐婧指着那些照片,说,这是怀柔生存岛,这是昌平锥臼峪,这是八达岭长城,这是香山卧佛寺。 高中毕业照,徐婧终于坐到了相对中间的位置。与初中毕业照相比,她明显长大了不少,皮肤也白皙起来。是啊,那时候她已经十八岁了,正是一个女人一生之中最为水灵的时候。 徐婧看到自己的高中毕业照后,颇为兴奋,她逐个给我指着她的同学,述说着他们的各种糗事。这些中学时候的闹过的笑话,很多也在我和我的同学之中发生过。我也向她讲了一些我上学时发生的有意思的事情。 上了大学之后,她几乎没有什么纸质照片了,那时候大家都有手机了,大部分照片都是电子版的,没法放进相册簿中。 除了徐婧的照片,还有不少她父母的照片。她给我讲了她妈妈是怎样的慈母,她的爸爸又是何种的严父,她很爱很爱他们。 相册的最后一页,夹着的是徐婧的大学毕业照。与之前的毕业照不同,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因为那时候的徐婧和大学时期的陈辰很像。我和陈辰在大学时出于热恋期,所以那张脸给我的印象极深,用刻在心底来形容也不为过。 徐婧看我有些发呆,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什么,只不过看见你的毕业照,我想起了自己的大学生活。徐婧好像是看透了我的心理,她问我:“是不是我上大学的时候和你的前妻长得很像,让你想起了她?” 我不可思议地看向徐婧,她满眼柔情,就像是这寒冬之中温暖的太阳。我说:“你在这张照片上有点像她。” 徐婧靠在我的身上,问:“你又想起她来了?” 我不想骗她,便轻轻点了点头。 徐婧说:“我能理解你,我刚刚离婚的时候,也总是能想起他,有时候看到相似的身影,还会误认为是他。” 我摸了摸徐婧的脑袋,不想再和她聊这个话题,便说:“那时候的李讴歌看着真傻,和我印象中十四五岁的样子完全不同,也和现在很不一样。” “上大学的时候,李讴歌是我们班长,我是副班长,一般都是他处理男生那边的事情,我处理女生这边的事情。”徐婧说。 “上大学的时候,没有男生追过你吗?”我问。 “当然有啦,”徐婧骄傲起来,说,“我们班就有三个男生追过我,比我们大一届的也有两个男生追过我,不过我那时候并没有跟他们谈过恋爱。” “为什么?”我看着徐婧的毕业照,说,“我觉得你可以算是你们班最漂亮的女生了吧?你为什么不试着谈恋爱呢?” 徐婧指了指照片中的三个男生,说:“你看看这三个人。” 我看了看,他们全都留着杀马特的发型,额前的刘海恨不得能挡住半张脸,几乎让人看不清他们的面容。我说:“这几个人可真够土的。” 徐婧说:“高年级的那俩还不如这仨呢。” “鲜花招蝴蝶的同时,也会招蜜蜂的,”我开玩笑,“看来你的香味很特殊,不招蝴蝶,只会吸引蜜蜂。” 徐婧昂起头,反问我:“那你觉得你是蝴蝶还是蜜蜂?” “这……”她的话让我哑口无言。 “我看你就是大蜜蜂,只会蜇人。”她笑了。 我找不到合适自我辩解的话,便不再说这个问题,指着照片中的陆斌问她:“当时你知不知道陆斌家里特有钱啊?” “刚开学不知道,后来就知道了,”徐婧说,“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我们班确实有不少女生都喜欢他,她们总是向他示好,但是陆斌却彬彬有礼的,对她们一视同仁……但是我没喜欢过他。” “为什么,陆斌不优秀吗?” “我知道自己的条件不如他,何必自讨苦吃呢,”徐婧说,“我从小就知道一个道理,叫门当户对。” “你还真够理智的。” 徐婧看了看我,似笑非笑地说:“也不是总那么理智,至少三十岁的今天没有二十岁时那么理智了。” “我还听说,陆斌的媳妇儿是司雅的同学。” “嗯,是的,大二的时候,李讴歌和司雅好上之后没多久,他们就把他现在的妻子介绍给了她,我们班好多女生知道以后,都埋怨李讴歌多事……陆斌上大二的时候都已经有自己的汽车了,更招我们班的女生们青睐了。” “人比人气死人呀,”我叹了口气,又从照片上看到了江乐,并指了指,问徐婧,“这个是江乐,对吧?” “嗯,咱们那天在海底捞见过。” 我说:“我后来还见过他一次。” “什么时候?” 我把我给吴晓夕装男朋友的事情讲给了徐婧,又把江乐和吴晓夕曾经交往过的事情也说了。她听后,轻轻揪了揪我的耳朵,说:“你怎么前几天不跟我交代呀?” 我说:“本来我们就没什么,毕竟只是帮个忙的事情嘛,从小老师们就教育我,要向雷锋同志学习,做好事不留名。” 徐婧努努嘴:“这句话是用在这儿的吗!” “反正我这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吧。” “我不觉得你这是做好事,”徐婧说,“本来人家老公是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全让你给破坏了。” “你是没见着她的前夫和孩子,真的,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 “那毕竟也是孩子的亲生父母呀。” 我看着徐婧,她的话很轻,但是砸在我心中的分量很重。徐婧似乎也察觉出不对劲,忙转移话题说:“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江乐看起来可不像你形容的这么渣,他看着挺怂的,那会儿从来没交过女朋友啊。” “不是我形容的,是他前女友跟我说的……她没必要跟我说瞎话吧?” “对了,还有一件特别巧的事情,”徐婧指了指照片上江乐边上的男生,我记得在海底捞的时候,徐婧给我介绍过,他叫于周,“江乐现在的爱人是于周的表妹,听说是江乐自己认识的,不是于周介绍的,江乐的爱人带他回家的时候,才发现他和于周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是吗?真挺巧的。”我敷衍地说。 “我发现最近也挺巧的。” “怎么巧了?” “我来公司应聘,发现面试我的人是我大学同学的爱人,她没有犹豫,直接给了我pass,人事部门见业务部门都没意见,他们也就没意见……然后就认识了你,接着你就带我去了陆斌他们公司谈业务,后来咱们还遇到了我的那几个大学同学,而你的朋友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居然是江乐的前女友……你说,这些是巧合还是上天有意这么安排的?” “那只能归纳为巧合呗,”我说,“谁会平白无故地安排这些事情。” 徐婧合上相册,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说:“都快两点啦?我说我怎么困了呢?明天你有什么安排吗?用不用去接你女儿回你妈妈家?” “不用,”我暗自伤神,说,“这几天我前妻他们俩带着爹妈和孩子飞上海玩去。” “那你得回你妈妈家吧?” “嗯,新年了,怎么也得回去一趟……你想跟我一起去吗?” “还是算了吧,”徐婧把相册放到床头柜上,钻进被窝中,说,“我还没做好准备呢……你后躺下的,你下地去关灯。” 我爱怜地捏了捏徐婧的脸蛋,说:“你真鸡贼。” “快去关灯吧,我都要困死了。”徐婧又打了个哈欠,转过身去,一瞬间呼吸便沉重起来。 第67章 元旦 67 一觉醒来,已经临近中午了,徐婧催促着我赶紧起床,今天是元旦,不要让我妈来催我回家。临出门前,我抱了抱徐婧,轻轻吻了吻她,说,晚上在家等着我,把被窝儿帮我暖好。徐婧却说,今天就别回来了,在家好好陪陪爸爸妈妈吧。 我爸我妈知道小石榴不会在元旦的时候回去,有些不高兴。我说,等到小石榴放假了,我把她接过来住几天。我爸妈这才露出笑容。我说我今天晚上就不回家了,陪你们住一宿。我妈说,你回家也是一个人,干脆这几天都住这儿吧,你瞅瞅你都瘦了,自己一个人是不是总不好好吃饭呀?我说我正在减肥,好不容易初见成效了,可不能放弃。我妈不嫌我胖,她甚至还嫌我有些瘦,让我一定要按时吃饭。我看着母亲鬓边逐日增多的白发,不忍反驳她,诚恳地答应了。 父母午后无事可做,一个占据着沙发,另一个高卧在床上,一人把着一部手机,废寝忘食地做着各类app上能够获得“金币”的任务,然后用这些“金币”兑换几毛或者几分的现金,一天能挣个三瓜俩枣便会感到满足。 我和徐婧发了一会儿消息,说了说回家的情况后,便给领导、同事、合作单位、朋友、亲戚等人发了新年祝福的微信。我很反感这种形式主义的沟通,但是却又不得不做。我很懒,就连想要批评这种现象的话都懒得琢磨,总之,我很讨厌这样,但是不得不随大溜儿。 我在家里坐不住了,无所事事地在屋里来回走了两趟后,便对父母说,我要去找李貌坐会儿。我妈从屋里的床上坐起,说:“我差点儿忘了,你晚上叫李貌来家里吃饭吧,要不然他自己过节,怪孤单的。”我说,人家才不孤单呢,人家有佳人相伴。我妈说,你让他带着他小伴儿一起来吧。 小伴儿这个称呼很有意思,很明显是对应“老伴儿”而产生的。我对我妈说:“如果人家愿意来的话,我肯定邀请。” 我来到三楼,没有贸然地直接敲门,而是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自从老歪和贾婷婷好上之后,我每次来他家都会先倾听一番,免得他们尴尬。老歪家里静悄悄的,我敲了敲门,老歪在里面问是谁。我自报家门后,他趿拉着拖鞋过来给我开门。 “你小伴儿呢?没在家?”我脱下鞋,光着脚走进客厅,问。 “小伴儿?”老歪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这个称呼指的是谁,便笑了,“人家又不是孤儿,大元旦的,不得回家陪她爹妈呀?”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丫也不是孤儿呀,还有你大哥我呢吗。” “去你大爷的吧!”老歪笑骂道。他这些日子与贾婷婷生活在一起,似乎已经从父母去世的悲伤中走了出来。 我不客气地从茶几上的烟盒中抽出一支烟,点燃后说:“今天晚上酒吧还开门儿吗?” “怎么着?想喝酒了?”老歪打开窗户,坐到我边上,也抽出一支烟,说,“我告诉你啊,现在不能白喝我的酒,得给我个本钱……婷婷说不让我随便施舍了,她说就连老于都不行。” “这是她说的还是你说的?”我问,“她现在不叫我于哥,直接叫我老于了?” “管你叫老于不是显得亲近吗,”老歪说,“我让她叫的,我告诉她,跟你不用客气,你丫担不起一个‘哥’字。” “别废话了,那是人家贾婷婷表示对我的尊重,你丫跟着瞎掺和什么?” “不叫你‘嘿’就是对得起你了,你怎么那么多事儿呀?” “找我干你呢是吧?”我把抽了一半的烟放到烟灰缸上,开始撸胳膊挽袖子。 “你要是想喝酒,我们家冰箱里也有……你要是跟我动粗,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小时候咱俩打架,你丫就没赢过我。” “你也说了,那是小时候,现在再试巴试巴,就你这小体格?捏你不跟捏蚂蚁一样?”我拿起烟,接着抽了起来,“我不喝酒,就是问问你晚上开不开门,要是过节休息的话,晚上我带你吃饭去。” “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还真就歇一天了,反正现在天凉了,晚上人也少……你带我去哪儿吃?” 我指了指楼上,说:“你阿姨有请,她说看你一个人过节太寂寞了,让我过来把你绑上去,任她发落——她本来还想叫你的小伴儿一起去呢。” “我以为你要带我去哪儿呢?”老歪撇撇嘴,有些失望。 “怎么,你嫌我妈做的饭不好吃?”我问。 “不是,我就是不想让别人觉得我可怜。”老歪说。 “你的心眼子总是用不对地方,我妈那不是可怜你,她是把你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 老歪眨眨眼,有些感动,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回咱家吃饭。” 抽完这支烟,老歪关上了窗户,坐回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用遥控器打开电视,随便拨了个节目。我问老歪:“最近和你的小伴儿生活在一起,感觉怎么样?我听程辰说你们可越来越像夫妻了,小日子过得可美了。” “程辰那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老歪说,“她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我听婷婷说,她也想和男朋友一起出去住,可她男朋友一点儿也不给力,放屁都放不出响的。” 老歪这个形容恰如其分,那个叫孙晓宇的男生确实徒有虚表,他的性格与他的外貌全然不一样。我说:“没错儿,我见过那个孩子,确实挺杵窝子的,程辰说他什么都听他妈的,特别拉胯。” 老歪说:“我挺替程辰感到悲哀的,也不知道她看上那个男生什么地方了。” “帅呗,还能是因为什么?” 老歪看了看我,说:“倒也是,长成咱俩这操性的,人家程辰也看不上。” “别废话了,你丫那操性的才让人看不上呢,”我说,“我一表人才,人高马大,仪表堂堂,嘴又不歪。” “嘿,不用镲我,最起码我现在有女朋友了,你呢?”老歪并不生气,说,“你倒是比我早,现在呢?让人家陈辰给你蹬了吧?” 我也不生气,说:“我闺女都会打酱油了,你呢?” “我不着急,反正以后总是会有的,有地不愁庄稼……我现在有地了,你只有庄稼。”老歪继续讽刺我。 “有庄稼就行了,至于地嘛……”我现在已经和徐婧交好了,本来也不打算瞒着老歪,便说,“我现在有一块盐碱地……” 老歪没什么文化,没听懂我的意思,他问:“什么盐碱地?” “你不是说有地不愁庄稼吗?我既然已经有了庄稼,现在再谋一块儿不长庄稼的盐碱地,岂不妙哉。” “我没听懂。”老歪天真地看着我。 “说来话长……”我狡黠地看看老歪,暧昧地笑了笑。 关于我和徐婧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事无巨细地讲给了老歪,对他没有任何隐瞒。老歪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相信他可以在我的要求下守口如瓶,没有我的允许,他是不会随意宣传的——当然,现在除了贾婷婷以外,他也没有什么别人可以乱讲。我说到一半的时候,老歪便喜上眉梢,搂住我的肩膀,冲我飞眼。 “你丫可真成,有这好事儿居然还瞒了哥们儿这么久。”老歪的话虽然有些不满,但是听他的语气,却没有任何埋怨的意思,甚至还为我感到高兴。我知道我说完自己的事情后,他一定会是这种态度。 “嗐,之前不是一直没打好主意吗,这也是最近这一周才决定的事情,”我解释道,“我可是第一个告诉你的,别说我不把你当朋友。” “这还差不多,”老歪笑着说,“今天晚上还回去陪你的……姑娘吗?” “她说让我回来住,让我陪陪我爸妈。” “晚上喝点儿吧,我得为你庆祝庆祝啊,”老歪说,“正好也好久没和叔叔一起喝酒了,我这儿有瓶五粮液,还是我妈退休之前人家送给她的,一直没喝,今天我就豁出去了,晚上咱们爷儿仨把它造了吧。” “有好酒你还藏着掖着的,还不说拿出来给哥哥尝尝。” “这也就是看在你有好事儿的份儿上,要不然我才不舍得呢……你还不把姑娘也接过来?” “她不来,说还没有准备好呢。” “那你跟不跟你爸妈说?” “过些日子再说吧,等人家什么时候想好了,我再跟我爸妈汇报……晚上你可别给我说漏了,我他妈只跟你一个人说了。” “你放心吧,就我这张嘴,你还不了解?” “妈的,就你这张嘴,”我笑道,“除了歪,没别的特点。” “去你大爷的吧。”老歪大笑着,重重的一拳捶在了我的肩膀上。 第68章 永远是什么? 68 我一想到徐婧一个人在家里孤独地度过新年,就觉得心酸,我真是个大坏蛋,怎么能够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呢?所以,2号那天中午酒醒之后,我决定下午去找徐婧。 1号晚上,我和老歪、我爸,把那一瓶五粮液全都喝了,觉得不够劲儿,又喝了一瓶二锅头和啤酒若干。我妈看我们喝得高兴,也没阻拦,只是一味地和老歪说话,让他以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可以带着女朋友一起来。老歪喝得很上头,他乖巧地管我妈也叫上了妈妈,还哭了一鼻子,抒发了自己近一段时间以来压抑的心情。过了一会儿,他抹了一把鼻涕和眼泪,又大笑起来,聊上了自己现在和贾婷婷在一起时的生活情况。他大聊特聊,要不是我一个劲儿地打岔,他就把我和徐婧的事情说出来了。晚上,我们父子三人酩酊大醉,我妈伺候我爸上床睡觉后,让老歪也别回去了,跟我挤一宿。我和老歪没有立刻睡觉,而是关上屋门,一边抽烟一边聊着许多往事。老歪只有在醉酒之后才会吐露一些埋藏在心底的事情。他告诉我,他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喜欢我们班最漂亮的那个小女孩,喜欢了很久很久,即使后来因为升学分开了,他也不曾忘记那个美丽的面容。老歪说:“当我知道她和一个比她爸岁数还大的男人在一起之后,心都要碎了。”这些话是之前二十多年之中,老歪从来没有对我说过的。我那时也醉了,嘲笑老歪一番,对他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我们聊天期间,老歪跑到厕所吐了一次,回来后依然侃侃而谈。我妈给我们削了两个苹果,又冲了一大壶茶,一同端进了我的屋里。我和老歪抽烟喝茶吃苹果,很快就神志不清了,再之后聊的内容,我便记不清楚了。 我再次有记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我发觉身边躺着个人,迷迷糊糊地以为是徐婧,便翻身搂住了他,并且十分没有出息地起了反应。当我的嘴唇接触到老歪冒出的胡茬时,微微刺痛的感觉让我意识到不对劲,赶忙睁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男人吓了我一跳,生理反应随之消弭。老歪还在打着呼噜,丝毫没有意识到我差点就“侵犯”了他。我想起了昨晚,我们喝多之后,老歪没有回家,和我凑合了一宿。继而,我想到了徐婧。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是那么的需要她,我想要马上见到她,我不想让她在孤独中度过思念的日子,我决定要回去陪她。 我推醒老歪。老歪不耐烦地揉了揉眼睛,看着我。我低声说:“兄弟,我一会儿得回去了,我梦见她独守空房,正空虚寂寞冷呢。” 老歪晃了晃脑袋,不解地问:“谁呀?” “徐婧。” “徐婧是谁?” “我他妈昨天不是跟你讲了吗?” 老歪坐了起来,想了想,说:“哦,就是你新搞上的那个女同事啊。” “是啊,我今天就不住这儿了。” “行,那我一会儿也下楼了,昨天晚上喝得太多了,现在还晕呢……你开得了车吗?” “应该没什么问题,”我轻轻晃了晃头,觉得还是有些晕,“你不用着急走,晚上陪我爸妈吃个饭吧,平时我上班,回来得少,你没事儿就多替我上来转转。” “没问题,昨天晚上我都管阿姨叫妈了,平时来看看他们还不是应该的吗?” “我以为你喝多了呢?没想到你还记得。” “叫完妈之后就多了。” “后来你给我讲了好多东西,你还记得吗?”我试探着问。 “不是喝完酒就睡觉了吗?”老歪问,“我还给你讲什么了?” 我见他忘了,便不想再提起他心里那些难堪的往事,便说:“我也不记得了,就记得你哇啦哇啦说了一大堆,不过具体内容想不起来了。” “操,没跟你说什么不应该说的吧?” “咱俩之间还有什么是不应该说的?” 老歪狐疑地看着我,嘴角抽抽着,牵动着嘴边的疤痕,说:“那倒也是,咱俩之间没什么秘密。” 起床后,我洗了把脸,我妈招呼我们吃饭。我爸早已经起来了,完全没有宿醉的样子,昨天晚上他喝得最少。我说我肚子里还没消化完昨天晚上的食物,就不吃了,老歪也说不吃了,等晚上再说。 收拾停当,我委婉地对我妈说,我一会儿约了朋友,晚上就不回来了。我妈很不高兴,说我平时就不回家,元旦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带孩子不说,自己也只是住一宿。我从老歪眨眨眼,老歪凑到我妈身边,搂住她的肩膀,用一个三十岁男人的口吻撒着娇说:“妈,小北不在家,不是还有我呢吗?晚上我陪您和叔叔吃饭。” 我本意只是想让老歪帮我挡一道,没想到他居然用出这么毫无底线的招数,莫说我毫无防备,就连我妈都是先愣了一下,然后才露出了笑容——我想,老歪的酒一定没醒,要不然怎么会说出这么贱兮兮的醉话呢? 不过,好在老歪的醉话在我妈那里十分管用。我妈一边笑着说要好吃好喝伺候李貌,一边数落着于小北是个白眼狼。 唉,白眼狼就白眼狼吧,反正在我妈那里,我早就是个“不孝顺”的孩子了,索性就让我任性到底吧。 宿醉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即使我以为我已经没事了,但是当我驾车从辅路驶上四环的时候,还是恍惚了一下,连续并道的时候,差点与后来极速行驶的车辆剐蹭上。这不由得吓了我一跳,于是下意识地猛地向右打把,又别了一下在应急车道上飞驰而过的摩托车,戴着头盔的摩托车手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觉得他应该还骂了我一句,不过他的脑袋在头盔里,我看不到他的嘴,我想,如果要是我的话,一定会破口大骂,推己及人,他一定也说脏话了。我小心翼翼起来,不敢再随意变道,便龟速行驶在最外侧,与前车拉开了很长的距离,导致后方车辆不断用远光灯晃我和鸣笛。为了安全,我并没有理会,依然我行我素。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四环,我情不自禁地长出了一口气。停好车后,我并没有着急下车,而是坐在驾驶位置上发了一会儿呆,脑子空空的。 徐婧的家里开着音响,里面传来她喜欢的乐队的歌曲声:“风中扬起的声音,雨大太我听不清,此刻像天空里所有的水,都落入你眼睛……”我用力敲了敲门,徐婧的脚步声靠近,她打开了门,看到是我后,有些惊讶,问:“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我以为你得明天晚上才会回来呢。” 我走进屋,换好拖鞋,说:“我妈有人陪,我在不在家都两可,可是你这里却只有你自己一个人,我不想让你这么孤单。” 徐婧听后,抿着嘴笑了笑,轻轻抱住我的腰,说:“于师傅,没关系的,我知道你的心在我这里就已经很满足了……我早就已经熟悉一个人生活了。” “那是以前,现在你有了我,我怎么可能会让你再一个人去承受寂寞呢?” “你妈妈就这么轻易放你回来了?” “老歪在我们家呢,他的嘴比我的甜。”我已经跟徐婧讲过老歪和斜眼等一些朋友的事情,她对于他们有了一些简单的了解。 “他的嘴再甜,毕竟也不如你这个亲儿子呀。” “那我回去?”我佯装低头穿鞋。 徐婧赶忙拉住我,说:“那不行,你已经回来了,今天剩余的时间就属于我了。” 我感到好笑,同时又有些感动。一个三十岁的女人说出这种肉麻的话,还是很有意思的,就像是初恋一样难以分离。是的,我也是这种感觉,否则我为什么会“舍弃”父母而来陪伴她呢? “我爱你。”我轻轻吻了吻徐婧的嘴唇,尽量温柔地说。 “这是你第一次说爱我。”她说。 “以后我永远都会爱你的。” “你不觉得‘永远’是一个特别没有意义的词吗?” “不会呀,我觉得‘永远’是一个特别具体的词,它代表着我的一种态度。” “可是,”徐婧娇柔地看着我,说,“你难道没有对你的前妻说过永远爱她吗?反正我不信,至少我以前对一个男人说过永远爱他,他同样也说永远爱我,可是现在又怎么样呢?难道我们的永远只代表了几年的时间吗?” “这个……”我张口结舌。是的,我确实对陈辰说过“永远”,但是我们之间的“永远”如同徐婧所说的一样,维持了十来年,也结束了。 “所以呀,不要随随便便对一个人说‘永远’,因为我们都很难做到‘永远’的。” 音响里的适时地播放了罗大佑的《恋曲1980》:“你曾经对我说,你永远爱着我,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 “切歌、切歌,”我用放肆的笑掩饰自己的尴尬,“这都什么呀,怎么突然就变成这首歌了?好像故意讽刺我似的。” “不要,我就要听这首歌,我也得让你好好听听,让你知道知道有些话不要轻易说出来,虽然我知道没有‘永远’,但是我会因为你的话而有所期待的。” “你这话说的我都没法接,”我搂了搂她,说,“本来我是想表达我对你的爱,可是这样弄得我特别扭。” “我要是十八九岁、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也许还会兴奋一点,但是我都已经三十岁了,马上就要三十一岁了,再这么单纯就该显得傻了。” “可是,我真的爱你呀。” “我知道,你把这句话藏在心里就好了,”徐婧把头靠在我的肩上,说,“我也很爱你呀,但是你听我说过吗?” “你不说的话,我怎么知道你爱我?” 徐婧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难道你不会用心去感受吗?我给予你这么多爱,你就一点没感觉?” “感觉很深啊,”我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把手放到了她的乳房上,说,“吃到肚子里的饭,穿在身上的衣服,温暖的被窝儿,柔软的你,都是你对我爱的表现。” “我发现你越来越流氓了。”徐婧虽然这么说,但是并没有让我的手从她的胸部挪开。 “不不不,这不叫流氓,这是我对你爱的表现。” “这就是耍流氓!”徐婧挣开我的怀抱,笑嘻嘻地说,“你要是真爱我,那去帮我把厕所里的脏衣服洗了吧。” “手洗还是洗衣机?” “都是我的内衣裤,别用洗衣机。” “遵命!”我立正站好,对她敬了个礼。 厕所的洗手池边,放着她被例假弄脏的内裤,我用食指和拇指夹起看了看。我并不反感,对此也没有任何晦气的想法,以前我也给陈辰洗过这样的内裤。 我揉搓着她的内衣裤,大声问客厅里的徐婧:“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你走了之后。”她说。 “真是的,早不来晚不来,我今天好不容易说出来爱你了,还想着晚上和你……唉,又泡汤了。” “过几天再说吧。” 我洗完衣服,拿到阳台晾好,问徐婧:“其实我挺不明白的,既然你的例假都正常,为什么怀不了孕呢?到底是什么问题?我第一次来你家的时候,你跟我说你和前夫哥的事情,也没告诉我。” “现在也不能告诉你,这是我们女人的事情,你就别瞎打听了,”她笑着把我推到沙发上,然后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塞到我的嘴上,用打火机点燃后,说,“你现在已经有女儿了,难道还想再跟我要一个孩子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关心你的身体健康。” “放心吧,我除了不能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以外,其他机能一切正常。” 我狐疑地看向徐婧,她没有躲闪我的目光,只不过眼神中充满了惆怅与落寞,似乎正在为自己此生无法成为一位母亲而感到悲伤。我把烟放进烟灰缸中,抱了抱她,在她的耳边低语道:“如果你愿意,可以把我的女儿当成你的女儿一样看待,我相信我的小石榴一定也会很喜欢你的。” 第69章 你女儿会讨厌我吗? 69 元旦过后,我的车在徐婧家院外被贴了一次条。我对徐婧说,要不然最近还是去我家住吧。徐婧有些抗拒,自从她得知我和陈辰离婚之后房子给了陈辰,她便觉得别扭,认为那不是属于我的家。我告诉徐婧,目前房本上还是我和陈辰共同的名字。徐婧说,那我也不想总去你家。我妥协了,决定最近暂时还是不要开车上下班了,每天和徐婧一起坐车吧。我对徐婧说,我每个周五得回家,因为第二天还要开车去接女儿回我妈家。徐婧捧着我的脸,说,去吧,我的sweetheart。 因为我和徐婧在公司里装得很辛苦,每天都忙各自的事情,甚至白天都说不上几句话,所以张姐他们不再怀疑我们的关系,就连司雅最近也不怎么提我和徐婧的事情了。 自从我不开车上班之后,司雅首先产生了质疑。我是这么解释的,我说:“我算了一笔账,每天上下班要20公里,一周就是一百公里,一个月的油钱至少得二三百,现在我又正在减肥,正好每天多走些路,争取早日瘦下来。”司雅问:“你最近经济上紧张吗?家里是有什么事情吗?”我摇了摇头,说没有。司雅不理解,但是也没再多说什么。 下班后,我和徐婧依然是先后离开公司,她和刘思雨一起去坐车,而我总是要耗上十来分钟,与其他人都岔开,避免碰头。 周五晚上,我会和徐婧打一通视频电话,逗趣一番后再去梦中相见。这种感觉很好,让我们都重拾了初恋时的乐趣。 元旦后的第一个周末,我去陈辰家接上小石榴。她在车上言语不详地向我讲述了她在元旦期间在迪士尼游玩的过程。由于她的逻辑能力还不是很好,所以讲述的过程断断续续,驴唇不对马嘴,甚至有些以及混淆,但我依然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会和她搭上几句话,勾引她继续讲下去。小石榴讲完了迪士尼的行程后,我问她还去哪里了。她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便反复和我说着在迪士尼里见到的各个形象。最后,小石榴颇为神秘地对我说:“爸爸,那几天住酒店的时候,都是我和姥姥姥爷住在一起的,妈妈和叔叔住在另一间屋,我想和妈妈一起住,但是妈妈不让。” 对此,我并不奇怪,毕竟只有这么分配房间才是最合理的。我说:“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不要和别人说,这是你和妈妈的秘密,好吗?” 小石榴天真地说:“姥姥姥爷也知道,这不是秘密。” 我说:“至少你不能和爷爷奶奶说。” 小石榴问:“为什么呀?”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毕竟小石榴还不到四岁,对此类事情并不了解。我说:“总之,咱们几个人知道就行了,不用再对别人说了,好不好?” 小石榴说:“好吧。” 前几天的一个晚上,我和徐婧吃饭的时候,徐婧问我:“于师傅,你说,如果你女儿见到我,她会讨厌我吗?”我说,应该不会吧,毕竟你是一个很善良的阿姨呀。徐婧说,你用不用做一下你女儿的思想工作呢,我们以后肯定是要见面的。我说,我抽空先试试我女儿的态度吧,不过她可能不会有什么态度,谁对她好,她自然而然地就会对谁好的。徐婧说,咱们要不要找个周末带她一起出去玩玩呢?我说,要是周末的话,那我就得跟我爸妈说一声了,毕竟他们每周才见到我女儿一次。徐婧犹豫起来,说,我还是没做好见你父母的准备呢。我说,丑媳妇儿总要见公婆的。徐婧没有理会我的玩笑话,仍然惆怅着。 我想到这个生活片段,便问小石榴:“下周末休息的时候,想不想跟爸爸出去玩呀?” 小石榴拍起手,高兴地说:“好呀好呀,爸爸你带我去淘气堡吧,我好久都没去了。” 我说:“爸爸一个人带你出去玩很累的,你看看你们出去玩,有姥姥姥爷和妈妈叔叔陪着你,那爸爸也带一个人陪着你玩儿,好不好?” “是李貌叔叔吗?” “李貌叔叔可能没时间,他最近交了一个女朋友。” “我也有好多女朋友,”小石榴显摆道,“都是我幼儿园的小朋友……”说罢,她数着手指,细数她在幼儿园的好朋友的名字。 “李貌叔叔的女朋友和你的小朋友不一样,嗯,怎么说呢……他只有一个女朋友,每天都要哄着睡觉的那种。”说完这话,我不禁笑了。我和小石榴说这些,她怎么会懂呢? “哦,我知道了,就像是妈妈和叔叔那样吧,叔叔就是哄着妈妈睡觉的。” 这让我有些难堪,虽然小石榴理解得对,但是在我听来,很不是滋味。我说:“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那让李貌叔叔哄她的女朋友睡觉吧,”小石榴说,“那谁陪我一起去呀?爷爷奶奶吗?” “爸爸下面跟你说的话,也是个秘密,只能咱俩知道,好不好?” “好,等爸爸停好车,咱们拉钩儿。” “好的,”我说,“爸爸找个阿姨陪你一起去玩儿,行吗?” “我认识吗?”小石榴问。 “你不认识,是爸爸的同事。” “那爸爸也要哄阿姨睡觉吗?” 小石榴的这句问话比刚才更加令我难堪,我感觉到脸上有些发烧。我从后视镜里看向小石榴,她正歪着小脑袋看着我,发现我看她后,呲着乳牙,对我笑了笑。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不想骗孩子,但是又不好意思说实话。我说:“这个阿姨很和蔼的,她见到你之后,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那好吧,我回家之后告诉妈妈一声。” “不不不,你不要跟妈妈说,也不要跟姥姥姥爷说,刚才咱们不是约定好了吗,这是咱们两个的秘密。” “那我一会儿能跟爷爷奶奶说吗?” “也不行哦,只有咱们两个知道。” “好的,”小石榴答应得很痛快,“一会儿别忘了拉钩儿啊。” 回到家后,我妈抱着小石榴不撒手,在她的脸上乱亲一通,然后让小石榴给她讲出去玩的过程。小石榴又显摆一番,不过她很守信,没有说出陈辰和袁明坤的事情。 小石榴正在对着我妈滔滔不绝的时候,斜眼给我发了一条微信:于翠花,晚上吴晓夕请客吃饭,你也一起来吧。我回道:你们吃吧,我就不去了,我今天带着小石榴回我妈家了。斜眼说,正好你爸妈帮你看孩子,你就来吧。说完,他给我发了一个地址。我说,我都半个月没见到闺女了,今天想好好在家陪陪她。斜眼说,就一顿饭的工夫不耽误你陪闺女,要不然你带着小石榴一起来,我都好久没见过她了。我问,你干嘛非得上赶着叫我一起去?斜眼说,人家吴晓夕让我叫你的,你要不去的话,这个局就组不起来了,她就是为了感谢你帮她的忙。我问,她为什么不直接联系我?斜眼说,好好好。 过了几分钟,吴晓夕给我发了一条语音,她软糯糯地说:“于小北,黄老斜还请不动你呀,非得让我亲自给你发消息啊。” 接着,她发来了第二条语音消息:“黄老斜已经把地址发给你了,晚上五点半,你一定得赏脸呀,我之前答应过你了,要请你吃饭的,我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我妈的注意力从小石榴那里转移到我的身上,她乜斜着我,好奇地问:“小北,这女的是谁呀?” 我说:“一个新认识的朋友。” “朋友?怎么认识的?”我妈心直口快地问,“跟妈说实话,是不是……(她看了看小石榴,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我们之间没什么的,她是黄硕的高中同学,之前介绍我们认识,让我们相亲来着,可是我们根本就对不上眼,所以只能当是朋友。”我妈认识斜眼,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我带斜眼回过家,在我和陈辰结婚之前,斜眼也来找过我。 我妈来了兴趣:“她多大了?家里条件怎么样?之前结过婚吗?长得怎么样?” “她什么条件跟我也没关系。” 我妈示意我爸带着小石榴先去玩,然后放低声音跟我说:“小北,你也不小了,跟陈辰分开也有一段时间了,既然人家黄硕给你介绍了,估计也差不了,你不如先相处着试试,万一要是合适呢?你总得为自己考虑考虑,你说呢?” “我的妈呀,您之前不是一直说除了陈辰之外,不认别的儿媳妇儿吗?怎么现在又变卦了?” “你跟陈辰还有戏吗?”我妈白了我一眼,讪讪地说,“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吗?你现在还年轻,觉得什么都无所谓,等以后老了怎么办?” “等我老了以后,直接住养老院去,我也不给小石榴找麻烦。” “你是不是打算等我和你爸老了之后,也把我们送养老院去呀?”我们绷起脸,睨视着我,说。 “你总是胡琢磨,我怎么会这么干呢?” “所以呀,你也得为你自己考虑考虑。” “妈……”我看着我妈关切的眼神,不知道应不应该对她说我和徐婧的事情。 “我刚才听那姑娘的意思,晚上要约你吃饭?你去吧,我和你爸在家看着小石榴就行了。” “我得先说好了啊,那个女的也是离婚的,而且还有一个孩子,家里没房,有一个老娘和一个哥哥,他们住在一起,条件挺一般的,你要是非得让我跟人家处处的话,那我可就真的去问问了……” “等会儿!”我妈伸手打断我,说,“她也是离异带孩子的?” “是啊,有个男孩,比小石榴大几岁。” “算了,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吧。”我妈没了兴趣,悻悻地抱着胳膊坐到了沙发上。 “那……如果要是离异没孩子的呢?”我试探着问。 “你自己看着办吧,别忽悠我了。”我妈的逻辑很奇怪,明明是她上赶着问东问西,现在翻过头来诬陷我忽悠她。 “那我晚上可就去了,毕竟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 “你就不说在家多陪陪孩子。” “刚才你不是说帮我在家照看小石榴吗?” “刚才我不是不知道人家也是离异带孩子的吗?”我妈说。 “妈,你想没想过,如果别人的妈要也是像你这么想,我是不是永远也没机会再找女朋友了,毕竟我也是离异带孩子的呀。” “反正我觉得谁也不如陈辰好……你抽空约约陈辰,没事儿的时候带着小石榴回来吃饭,你告诉她,我还是把她当成女儿看待。” “嘿!话全让你说了!” 第70章 吴晓夕的恳求 70 晚上,我应约来到了斜眼给我发的位置所在的饭店。斜眼带着他的“超级玛丽”姑娘和吴晓夕已经到了。 斜眼见我走进饭店后左右张望,便站起来大声招呼我:“于翠花,这儿呢,这儿呢,快来。” 斜眼和超级玛丽并排坐在一起,我只得坐在吴晓夕身边,和他们打过招呼后,我客套地对吴晓夕说:“都说不用麻烦了,还这么客气干嘛?” 吴晓夕给我倒了一杯水,说:“这不是应该的嘛,你帮了我的忙,我不能不懂事啊,对不对。” “客气啦,”我笑笑,说,“那我就叨扰一顿啦。” “你才是客气了呢。” 点完菜,斜眼抻出一个关于时事的话题,大谈特谈起来。我和吴晓夕敷衍地回应着,超级玛丽同志始终一言不发,托着腮,故作崇拜地看着斜眼。我怀疑这位超级玛丽是不是哑巴或者结巴,上次在我家的时候,似乎就没开过口。 随意聊天的时候,话题总是会随机转移,由上一话题转移到下一话题的过程,很可能就是一句普通的意见或者一个普通的人。斜眼从孟晚舟被加拿大无端扣押聊到嫦娥四号登月,煞有介事地分析了半天美加的阴谋和月球车技术后,谈到了新开通的珠港澳大桥,说等过完年之后打算去出入境大厅,把港澳通行证换成卡片的,然后开车带着玛丽去珠港澳大桥上飙一圈,去香港中环买块表,再给玛丽买个包,然后去迪士尼逗逗米老鼠,去维多利亚港吹吹春日的晚风,最后再去澳门的赌场耍一耍。我发现,超级玛丽听到斜眼要带她消费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聊到赌博,斜眼又问吴晓夕,现在吴晓诚还赌不赌?吴晓夕说,最近两年没怎么见他赌博了,一直踏踏实实地做着二手车的生意。斜眼对我说,如果想换车的话,可以找吴晓诚。聊完吴晓诚,他又问我和吴晓夕,上次冒充男朋友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们随意聊天的时候,菜已经上齐了,斜眼喧宾夺主地拿起筷子,招呼我们吃菜,然后他先夹了一筷子鱼放到超级玛丽的盘子中。 吴晓夕提起筷子,看了看我,含蓄地对斜眼讲了讲那天晚上的事情。斜眼说:“高强真是个蔫儿茄子,三脚踹不出个屁来。” 吴晓夕不爱听了,她忿忿地说:“你少在我面前说他坏话啊,我不爱听。” 斜眼吐吐舌头,说:“你不是挺恨他的吗,我这是帮你说话呢呀,你怎么还说上我的不是了?” 吴晓夕说:“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儿子的爸爸,我能说他不好,你不行!” 斜眼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说:“得得得,就当我是放屁呢……我真搞不懂你,当初和人家江乐在一起多好,非得受这个二茬儿罪。” “你管呢!我愿意行不行?”吴晓夕笑着反驳他。 “我是多嘴驴行了吧,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斜眼说,“我都多余管你,要不是看在你哥的面子上,我才不掺和你这破事儿呢。” “你别老拿我哥说事儿啊,”吴晓夕的头发耷了下来,她从手上取下橡皮筋,束好头发,说,“我还不知道你,打小儿就是好事儿的主儿,没事儿也得挑起点事儿,就喜欢看热闹——咱们认识多少年了,我太了解你了,嘴欠!” “我这叫乐善好施,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斜眼说。 “拉倒吧,人家吴晓夕总结的没错,你就是这样,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我笑着说,“当初我只是说了一嘴有点儿喜欢陈辰,你丫就上蹿下跳地撺掇我,让我去追陈辰,还给我出谋划策的,生怕自己那点儿馊主意被埋没了……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天晚上熄灯上床后,我刚说了一句我看上了咱们班的陈辰,你丫就从上铺翻下来了,坐在我床边,眼珠子直发光,兴奋得跟狼似的,我要不是知道你丫的为人,准以为我要夺你所爱呢。” “操!我是那操性吗?”斜眼对于我镲他的话,并不吃心,反而洋洋自得起来,“我那完全是为了兄弟的终身幸福啊……不过你们俩现在处成这样,跟我可没关系,那是你们俩自己的问题,当初我可是煞费苦心啊。” 吴晓夕忽然问我:“于小北,你和你的前妻之间有没有我和高强的这种问题?” 我没明白她的意思,询问地“嗯”了一声。 吴晓夕说:“我的意思是,用不用我也帮你去冒充女朋友?” “那倒不用,我们俩谁也没缠着谁。” 斜眼插嘴道:“人家陈辰现在有新欢了,就连于小北也搞了新的……(对吴晓夕)这孙子嘴可严了,要不是陈辰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丫搞了一个,我还傻逼呵呵地撮合你们俩呢……” 吴晓夕问我:“对了,后来怎么着了?上次你跟我说完你的事情之后,接着又有什么进展吗?” 斜眼好奇地问:“什么事情?” 我不想让斜眼去和陈辰胡说八道,便低头往嘴里夹菜,违心地说:“没结果呢,我什么都没想好。” 吴晓夕点点头,斜眼又问:“到底什么事儿啊?” “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了,我没和什么别的女的有关系,你不要听陈辰胡说八道。”我对斜眼理直气壮起来。 斜眼说:“人家陈辰肯定是掌握了什么证据,才会那么肯定地跟我说的。” 我说:“都是没影儿的事,别瞎猜了。” 斜眼嘟囔着:“你丫真没劲,跟我还藏着掖着的。” 吴晓夕看了看斜眼,斜眼微微点点头,她又看了看我,问:“于小北,我还想麻烦麻烦你。” “什么事儿?”我问。 “高强又带着孩子去过我家找过我,当时我没在家,我妈对她说我没找男朋友,他说他都见过我的男朋友了,我妈不信……” “啊?这次是要去你们家骗你妈吗?” “也不能算是骗我妈吧,主要还是为了不让高强来烦我,所以得让我妈也相信。” “这才是这顿饭的真正目的吧?”我看向斜眼,他一定知道,因为他冲我嘿嘿地笑着,是他少有的不好意思的表情。 吴晓夕羞赧地看了看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问:“不会以后总让我跟你回家去装你男朋友吧?” 吴晓夕忙摆手:“这倒不用,只要让我妈见着真人就行了,以后我可以找别的理由来敷衍我妈,也能让我妈心安理得地拒绝高强——要不然她总是拿孩子说事儿。” 我看向斜眼,斜眼双手抱拳,向我作揖,说:“麻烦兄弟了,她哥来找我说这事儿,我实在不好意思推脱。” 我不好当着吴晓夕数落斜眼总是给我找麻烦,只得恨恨地出了一口气,说:“那我就再答应你这一次,不过说好了啊,最后一次了。” 吴晓夕笑逐颜开,给我夹了一块东坡肉,说:“快尝尝他家的东坡肉,这是他家的招牌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别停筷子呀……如果你明天方便的话……” 我打断吴晓夕的话:“明天可能不行,下周末也不行……一般周末的时候我都没时间,要带着孩子回我妈家。” 斜眼适时地插话,好像在弥补他对我隐瞒这顿饭真实的目的一样,他说:“我可以证明,于小北每周末都要带着女儿回家看他爸妈。” “那平常日子呢?”吴晓夕小心翼翼地问。 我想了想,叹了口气,说:“这样吧,下周五下班之后我有时间,你看可以吗?” 吴晓夕温婉地笑了笑,说:“那好吧。” 第71章 新发型 71 我是一个不懂得拒绝的人,这不仅仅让我在工作中“获得”了更多不必要的业务——那些好逸恶劳的同事们总是会打着各种各样的旗号求我帮忙,我是个老好人,不忍拒绝他们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出的话——还给我的生活平添了许多麻烦,比如吴晓夕一而再、再而三地求我装她的男朋友。 关于拒绝这件事,我在每次帮完别人的忙之后,都会反思,想了许多能够婉拒的话,同时后悔没有那样去说、去做。这让我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一个“马后炮”的性格。每次我都会想,如果下一次再来让我帮忙,我便会拿腔捏调地拒绝。可是,每当我看到别人对我表现出报以希望的表情时,便会妥协,即使说着“这是最后一次了”,但依然记吃不记打。我想改掉这个毛病,但是却因为抹不开面子,总是一再拖延。在这一点上,我们部门的张姐就做得很好,每次别人求她帮忙完成某项工作的时候,她便会或直接或委婉地找各种理由来搪塞,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会问她了。同样的,她不接受别人的请求,也不会轻易去求别人。 另有一种人总是会随意答应别人,但是不一定会认真完成。比如斜眼,他受不了别人恭维,一旦对他说点好听的,他便会大包大揽。不过他只会揽事,不一定能够解决,即使办不成,他也会两手一摊,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而我就不同了,我答应别人的事情后,在没有完成的情况下,便会坐立不定,寝食难安。所以,斜眼随便就能答应吴晓夕,而我在应承下事情之前,则会犹豫不定。 我把答应吴晓夕再去给她装男朋友的事情通过微信告诉了徐婧。徐婧说,虽然我很不开心,但是既然你已经答应别人了,那就帮到底吧。我说,如果你要是不喜欢我这样做,那我就去拒绝她。徐婧说,那倒不用,我知道你这个人一向是乐于助人的,所以我不会去阻止你这样做。我说,其实我也不想去,但是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她,斜眼又在边上敲边鼓,更让我下不来台了。徐婧说,没关系,我不怪你,你去吧,因为我知道你只是去给别人假装男朋友,帮她渡过难关。我说,谢谢你能理解我。 徐婧直接用语音回复了我,她的声音很轻松,也很欢快:“不是我理解你,而是因为我知道,我的于师傅现在只爱我一个人。”我没敢直接播放,因为我妈刚刚把小石榴哄睡,她还在玩手机。我插上了耳机之后,才点击的播放。 我回复徐婧:我今天答应了女儿,下周要带她去游乐园玩儿。徐婧说,好吧,祝你和你的女儿玩得开心。我说,我想和你一起带着她去玩。徐婧问,为什么要带上我?我说,不是我们带你,而是咱们带着她。徐婧又问,为什么?我说,我想让我的女儿知道,她除了有一个喜欢她的叔叔以外,还有一个很爱她的阿姨。徐婧说,你真的做好准备让你的女儿见我了吗?我说,我前妻经常带着她的新男友回家,还总是带着我女儿一起出去玩,既然她能这么做,我为什么不行?徐婧说,如果你要是赌气的话,那就没必要了。我说,我不是赌气,我是真的想让孩子接触接触你,因为就咱们在一起这件事而言,如果我的女儿都能够接受的话,那么就没别的问题了。徐婧说,那你父母那里呢?我说,我父母现在已经接受我离婚的现实了,他们其实对我的事情也挺着急的,恨不得我也尽快走进一段新生活。徐婧说,我知道这一天总是会来临的,但我还是有些紧张,你让我再想想吧。 我没有强迫徐婧,我知道,其实她也挺畏惧与我的家人见面的。于是,我向她道了晚安之后,便关上了灯,蜷缩在沙发上,打着哈欠闭上了眼。 第二天上午,陈辰妈给我打了个电话,她说她和陈辰爸去一个怀柔的亲戚家参加婚礼了,可能要晚上才能回去,陈辰也不在家,如果我要是送小石榴回去的话,最好先和陈辰联系一下,看看她在哪儿,直接带着小石榴去找她就行。 下午的时候,没等我联系陈辰,她便先联系了我。她说她一会儿会去世贸天阶,让我直接带着小石榴去那里找她。陈辰还问我:“晚上一起吃个饭吗?他也在。” 我不想看见他们恩爱的样子,就像陈辰发现我和徐婧的端倪之后感到不安一样。我拒绝了陈辰:“算了吧,我把小石榴送过去之后就回家了。” 陈辰沉默了几秒,说:“斜眼说你没有交女朋友,你是骗他呢还是想要通过他来骗我?”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看了看身边正在和小石榴玩的父母,我不想让他们听到我和陈辰的对话,便躲到了阳台,关上门,放低声音,说,“斜眼总是胡说八道,我挺烦他那样的,以后你不要什么都告诉他,行吗?” “你做的出来还怕别人说吗?” “我做什么了?” “你自己清楚,我不想跟你吵。” “我没跟你吵,是你先挑起来的。” “好好好,不说这事儿了,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既然你不跟我们吃饭就算了,早点儿把小石榴送过来吧。” 我愤懑地挂上电话,脸上变颜变色的。我妈看出端倪,问我怎么了。我没好气地说没事儿。我妈说你这是没事儿的样子吗?我说跟陈辰吵了两句。我妈叹口气说,有什么话不会好好沟通啊。我不再跟我妈说话,问小石榴现在要不要去找妈妈?小石榴说再玩十分钟。我答应了她,然后拿起烟盒走到了阳台。 接连抽了两支烟后,我回到客厅,招呼小石榴穿衣服。与父母告别后,我开车带着小石榴去往世贸天阶。路上,小石榴一再嘱咐我,让我下周早点去接她,因为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淘气堡玩了。我笑着答应她,说等我睡醒之后便会去姥姥家接她。 到了世贸天阶,我联系了陈辰,她告诉了她的位置,我便领着小石榴去找她。陈辰一个人站在优衣库门口,低头看着手机。小石榴看到她后,一边喊着妈妈一边跑向她,陈辰收起手机,露出笑容,蹲下抱住扑向她的小石榴。我走到她们身边,问:“他呢?” 陈辰说:“他去厕所了。” 我说:“嗯,那我就回去了,这两天冷,我们没有给小石榴洗澡,今天晚上你别忘了给她洗个澡。” 陈辰点点头,问:“你现在是去找她吗?” “不,”我撒谎道,“我要回家去睡个觉,昨天晚上在沙发上睡得很累。” 小石榴伸出右手小指,说:“爸爸,拉钩钩,下礼拜别忘了早点来接我。” 我和她拉了拉钩,说:“放心吧,爸爸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陈辰问小石榴:“下礼拜去干什么?” 小石榴“嘘”了一声,冲我眨了眨眼,故作神秘地说:“秘密。” 陈辰温婉地笑笑,撒娇似的埋怨小石榴:“你们父女俩还有秘密了?连妈妈都不能说了?” 小石榴说:“既然是秘密,当然不能告诉妈妈了。” 陈辰摸着小石榴的小脑袋,说:“不告诉妈妈就算了,以后妈妈有秘密也不告诉你了。” 小石榴抱住陈辰的腿,说:“那不行……晚上我偷偷告诉你。” 这个场面很温馨——如果我和陈辰没有离婚的话。 我说:“那我先走了,你们好好玩吧。” 陈辰对小石榴说:“跟爸爸说再见吧。” 小石榴挥舞着小手,说:“爸爸再见。” 离开她们母女后,我开车先回了一趟家,把车停在了停车位上,打车去了徐婧那里——那个目前属于我的“港湾”。 我敲了敲门,没人应声,徐婧并不在家。好在之前徐婧给过我一把她家的钥匙,我打开门,走进屋里,徐婧的拖鞋整齐地摆在鞋架上。我脱去羽绒服,换好拖鞋,走进卧室,躺在床上,给徐婧打了个电话。直到回铃音结束,她也没有接。我接连拨了三四通电话,她始终没有接听。 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屋外响起了钥匙声,紧接着,门被打开了。我从床上坐了起来,就听徐婧在客厅里问:“小北,你来了?” 我应了一声,走到客厅,吓了一跳,以为陈辰跟了过来。徐婧把半长的头发剪了,剪成了和陈辰一样精致的短发,我叫不出这种发型的名字。我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哈着腰脱下脚上的ugg雪地靴,本身她的侧脸就很像陈辰,现在换成了这个发型,简直和陈辰一模一样了。 “你干嘛去了?怎么把头发剪了?” 徐婧脱下外衣,伸手递给我,让我帮她挂到衣架上后,说:“我没想到你这么早就过来了,刚才去剪头发了。” “挺好的长头发,干嘛剪了呀?” “还不是为了你女儿嘛。”徐婧走回屋里,我跟了进去。 “为了我女儿?” “是啊,我特意剪成了和她妈妈一样的发型,好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啊。”徐婧俏皮地说。 “你决定下周和我一起带着我女儿出去了?”我问。 “昨天和你发完消息之后就想好了,”徐婧说,“既然我和你在一起了,就得接受你的所有,包括女儿。” “谢谢你。”我有些感动。 “不用谢,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我把徐婧抱在怀里,说:“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徐婧说:“既然你回来得这么早,那你给我打下手吧,晚上我要好好给你炒几个菜。” 我松开徐婧,仔细看了看她的头发,她不仅剪了短发,还染成了非常浅的棕色,如果不是西下的太阳光照进屋里,我还真发现不了。我说:“刚才你进门的时候,吓我一跳,我以为我前妻跟过来了呢。” “我们真的这么像吗?”徐婧问。 “现在简直太像了。” “那你抱着我的时候,会不会有抱着她的感觉?” “你是你,她是她,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哪儿不一样?” “我也说不上来,反正不一样。” “谁给你的感觉更好?” “现在当然是你了。” “那以前呢?” “以前我又不是认识你。” “你女儿见到我之后,会不会把我错认成她妈妈呀?” “我也说不好,你们身上的味道不一样——你别问我哪儿不一样,我说不上来。”我抢在徐婧提出问题之前,先回答了她即将要问的话。 徐婧嘻嘻一笑,说:“其实我挺期待你女儿叫我妈妈的。” “以后咱们……”我本想调侃一下,说以后咱们也可以生个会管你叫妈妈的小宝宝,可是话说到一半,我忽然想到徐婧无法生育,便赶紧转移话题,说,“你怎么知道我前妻是这个发型的?而且还知道她染发了。” “你之前给我看过她的照片呀,你忘了吗?” 我确实想不起来曾经给徐婧看过陈辰的照片,便撇撇嘴,不再说话。在我的印象中,她应该只见过挂在我家客厅的那张我与陈辰的结婚照,那时候的陈辰盘着头发,戴着头纱。 在这不久之后,徐婧离开了我,去了广东,直到那时她才告诉我,她之前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看过我手机中的照片以及陈辰的朋友圈——徐婧知道我手机的锁屏密码。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这个夜晚,徐婧不仅用她高超的厨艺满足了我的胃,还用她柔软的身体温暖了我的心。造爱的时候,我一度将她当成了陈辰。是的,这个晚上的徐婧,很像曾经的陈辰。 我始终知道,我对陈辰的感情难以割舍。有时候我不敢去想,但是却又不得不去思考一个问题:我是不是一个渣男? 第72章 冒牌男友(2) 72 徐婧换了发型这件事情不仅对我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就连我们部门的同事都啧啧称奇。首先是韩戈和宋翔,他们趁徐婧上厕所的时候,过来偷偷跟我说,于哥,你看徐婧换了这个发型之后,像不像前嫂子?我笑笑,不置可否。司雅趁我下楼抽烟的时候,也跟了过来,问徐婧怎么忽然换发型了。我说我哪儿知道,人家喜欢换就换了呗。司雅坏笑着说,她可是越来越像你以前那位了啊,说实话,你心动不心动?我同样笑笑,不置可否。司雅拍拍我的肩膀,说,心动不如行动。我依然没有告诉我的这位上班搭子关于我和徐婧的事情,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同事知道为妙,即使是与我关系这么好的司雅也是一样。回到工位上,就连平时和我说话不多的刘思雨都私聊了我,她问,徐婧坐在你边上,会不会影响你工作呀?刘思雨还给我留了一个十分夸张的看热闹的表情。我说,我工作的时候只会看着电脑屏幕,目不斜视。刘思雨给我回了一个“嘁”的不屑表情。只有张姐并不在意,她几乎在工作的时候很少和我们开这种玩笑,也许是她的年龄比我们大一些的关系吧。老冯没来,因为马上就要到年底了,他跟着王总去拜访客户了。不过即使老冯来了,他也不会用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他得拿着架子,装出一副领导的派头。 徐婧换发型的事情在我们部门的年轻人中闹了两天之后,便无人再提。我把他们这帮人八卦的话都告诉了徐婧。徐婧问,他们都见过你前妻吗?我说,以前团建的时候见过几次,我前妻跟他们相处得很不错。徐婧忧愁地说,那我跟她比,是不是特别没意思呀?我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反正我目前还算是头小胖猪,只想拱你这棵白菜。徐婧嘟着嘴,做出委屈的样子,说,可你以前是喜欢萝卜的呀。我说,谁还没年轻过呀,谁都有过去呀。徐婧咬着嘴唇,不再说话。 周三下午,老冯回到了公司,把徐婧叫到了办公室之中。过了约十分钟,徐婧容光焕发地走了出来,司雅凑到她的身边问老冯把她叫进去做什么,徐婧满面笑容地说,冯总让我提交转正申请。是啊,徐婧是十月中旬来的,现在已经三个多月了,我们公司的试用期是三到六个月,只要在这期间工作上没什么问题的话,一般都会按时转正,老冯不会拖到半年的,当初我就是来了三个多月后便完成了转正。 为了庆祝徐婧顺利转正,下班后我们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偷偷约好去下馆子。吃饭的时候,徐婧主动点了啤酒,要和我干杯相庆。我问徐婧,现在咱俩都是正式员工了,上班的时候更要谨慎了,千万不要被其他同事发现端倪。徐婧说,就像现在这样就可以吧,咱俩在一起都快一个月了,别人还没发现情况。我说,目前来看还算是顺利,司雅私下里问过我好几次咱俩的事情,我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她。徐婧笑嘻嘻地问,你就连司雅都要隐瞒呀?我说,虽然司雅是咱们的朋友,但是她那个人大大咧咧的,我怕她会说漏嘴。徐婧点点头,说,好吧,我听你的。 很快就到了周五。早上的时候,吴晓夕便联系了我,提醒我不要忘了晚上要和她回家去糊弄她母亲。我答应了,与她约定好时间地点。她让我下班之后直奔她家小区即可,她也会第一时间回去的。 我在楼下抽烟的时候,司雅下楼取快递,我向她抱怨一番关于吴晓夕的事情,说她又让我去帮忙装她男朋友骗取她妈的信任。司雅抱着快递,语重心长地劝我:“于小北,根据我从李讴歌那里了解的情况,你最好还是少和那个吴晓夕接触吧。” 我不解,问:“为什么?” 司雅说:“李讴歌给我讲过,之前江乐赌博输了一套房就是因为那个吴晓夕的哥哥造成的,作为朋友,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过多跟她有来往……也许是我想多了,反正我一直就觉得江乐的那个前女友家里很有问题,你自己斟酌吧。” 我说:“我那天跟她说了,这是最后一次帮她的忙了,我也不愿意干这事儿,要不是因为我哥们儿死乞白赖抬我,让我实在抹不开面子,我才不会当这个愣头青呢。” “嗯,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咱们都不错,不想让你跳进火坑里……之前吴晓夕的哥哥把江乐坑惨了,要不是江乐家里有好几套房子,他非得跳楼不可。” “我光棍一条,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怕。” “你可别说大话,你还有父母和女儿呢。” “我是说我才不会像江乐那么傻,跟着他们去赌博呢。” “那你也尽量少跟她接触吧,万一要是别的事儿坑了你呢,”司雅说,“就拿你给她冒充男朋友这件事来说吧,毕竟是关于感情的事儿,谁也说不好她前夫会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司雅一语成谶。两年之后,有一天斜眼忽然联系我,他对我说,高强带着菜刀闯进了吴晓夕家,把她当时的未婚夫砍成了重伤,就连吴晓夕的母亲也受到了牵连。斜眼添油加醋地描述了现场的惨烈,让我不禁感到后背发凉。据斜眼的猜测,一定是高强被疫情封控之后憋疯了,再加上听说吴晓夕又要结婚了,一时想不开,才发生了惨绝人寰的事情。 当然,这件事与这个故事毫无关联,这是我最后一次冒充吴晓夕的男朋友。在这之后,吴晓夕又央求过我一次,只不过我没有同意,因为那一次,我是以徐婧的男友身份出现的。后来关于吴晓夕的一些事情,都是与斜眼闲聊时听他说的。 下班之前,我给徐婧发消息,汇报了一下晚上的行动。徐婧说,既然要上门冒充男朋友,是不是应该要买些东西?我说,既然是冒充的,为什么还要让我破费?徐婧说,既然是冒充的,那就应该装得像一点啊。我说,那也应该是她来准备呀,既然是她提出来的,为什么不由她来考虑呢?徐婧说,反正也是你去演戏,你自己做主吧。我说,我要把我的精力放在你的身上,如果有一天我要正式见你的父母,一定会精心准备的。徐婧发了个笑脸,说,再过三个来月,我爸妈就要回来了,如果到时候你做好了准备,我会让你见他们的。我问,那你做好见我爸妈的准备了吗?徐婧顾左右而言他,说,过年的时候,咱们公司会提前放假吗?我说,一般都是放十天左右。徐婧说,我过年之前要提前几天走,要不然买不上票。我问,你要去广东吗?徐婧说,是啊,我爸妈都在那边,我得去那边过年。我说,那我要有十来天见不到你了。徐婧说,你正好利用这个时间多陪陪父母和女儿吧。我扭头看向她,她也看了看我,恬雅地一笑。 我打车来到了吴晓夕家小区外面的时候,她还没有到,我给她打了语音电话,她说她下班去买东西了,耽误了一点时间,再有十分钟就到了,辛苦我等她一下。 正值四九天,虽然这时才晚上七点多,但是最近几天一直刮西北风,气温陡然而降,此时已经零下好几度了。我把羽绒服的帽子紧紧箍在脑袋上,双手插在兜中,背风而立,双脚轻轻跳着御寒。冬夜的严寒让我有些后悔,觉得不应该轻易就答应下来,否则的话,我现在已经回到家中,暖暖地盘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外卖一边看着电影,何其享受。 就在我双脚即将冻僵的时候,吴晓夕拎着一箱牛奶和一袋水果走到了我的边上,很不好意思地向我致歉。我说现在就别说道歉的话了,赶紧回你家吧,我都快冻死了。走进小区,通过微弱的灯光,我发现她没有戴手套,而是双手缩进袖口,拎着东西。我说,我来帮你拿吧。吴晓夕道了谢,只把相对较轻的牛奶递给了我。 走进单元门,没有了风,瞬间就没那么冷了。我随着她走进电梯,上了楼,敲响了门。开门的是他的哥哥吴晓诚,他见到我后,冲我眨了眨眼,然后大声喊他母亲。走进屋后,吴晓夕把东西放到地上,然后挽起我的手臂,装出与我亲密的样子,对她妈说:“妈,这是于小北。” 吴晓夕的母亲看起来很苍老,完全不像是五六十岁的人,她的头发花白,额头上的皱纹很深,皮肤黝黑,两只眸子发出灰色的光,耳朵上戴着一对沉甸甸的金耳环,耳垂下坠得很厉害,她还有些罗圈腿,看到我之后,客套地招呼我随便坐。 我叫了声“阿姨好”后,看了看她家屋里。客厅很空旷,也可以说是很简陋,有一张折叠餐桌和几把折叠椅,没有沙发。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电视柜和一台尺寸并不大的电视,角落里立着一台冰箱。可以看得出来,她家的生活有些拮据,或许全都被她的哥哥挥霍掉了。我没好意思往卧室看,便在吴晓夕的指引下,坐到了折叠椅上。 吴晓诚说他妈呼吸道不好,就不给我拿烟了。我点点头,客套地说,现在天气太冷了,阿姨要多注意身体。吴晓夕见家里没有任何准备,有些不悦,帮我倒了一杯白水之后,说不做饭了,直接点些外卖,简单吃一顿饭。 与吴晓诚的侃侃而谈不同,他们的母亲比我还要拘谨。吃饭的时候,几乎很少说话。吴晓诚问我喝不喝酒,我说就不喝酒了,第二天一早还要开车。吴晓夕如实地向她母亲介绍了我的一些情况。吴妈妈只是点头,说着“好好好”,并没有其他的任何意见,也没有向我询问什么。我看得出来,在这个家里,母亲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她就像是一个被供养起来的“牌位”,每天“享用”着子女的“贡品”,不问世事,也无法对子女的事情提供帮助或者进行掌控。我今天来的目的,只是让吴晓夕的母亲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的真实存在,而不仅仅是吴晓夕口中一个虚构的人。 我放松了许多。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一直惴惴不安,生怕他妈妈会喋喋不休,逼我露出马脚。现在看来,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了。 吃完饭后,吴晓夕在她妈妈跟前反复念叨着她与我在一起时的种种,虽然我们之间没有她说的那些事情,但是让我听起来还是有些不安,生怕吴晓夕假戏真做。吴晓夕所说的一些事情,应该是她之前和江乐发生过的,因为有一些事是她之前跟我讲述她与江乐的时候提到过的。看来,吴晓夕还是很怀念那时候的光阴。 把我是吴晓夕男朋友这件事彻底印在了她母亲的大脑中之后,她又对母亲说,以后高强要是再来,直接回绝他就行,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了,吴晓夕对此已经感到十分疲惫了。她的母亲唯唯诺诺地答应了,说以后只让孩子过来,不让高强再骚扰吴晓夕。 坐了一会儿,我看了看表,已经八点半了。我假装热情地和吴妈妈与吴晓诚道别,并且假模假式地嘱咐吴晓夕不要出门送我,好好在家暖和暖和。吴晓夕装出一副舍不得与我分开的样子,简直差点让我笑出来。她说她还是送送我吧,顺便下楼扔垃圾。 穿好外衣后,我拎着垃圾,吴晓夕挽着我的手臂,和她的母亲与哥哥道别。进了电梯,她松开手,挽了挽头发,说不好意思,又给你添麻烦了。我犹犹豫豫地说,这是最后一次了,因为我已经跟她好上了。 “是上次咱俩聊天的时候提到的那个女同事吗?”她好奇地问。 “是的,已经好了一个月了,上次你提出来再让我冒充一次你的男朋友之后,我没好意思拒绝你,不过这真是最后一次了。” “那我要祝贺你呀,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希望你也早日能像我一样,找到属于你的另一半。” “嗯,希望吧,不过我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好命。” “你不要自卑嘛,我觉得你挺好的,一定能找到如意郎君的,”我笑了笑,说,“不过,你可别告诉斜眼呀,那孙子嘴上没有把门的,丫该满世界给我嚷嚷去了。” “我说你那天怎么跟他说没有女朋友呢?你是不是怕他去跟你的前妻说呀?”吴晓夕回应地笑了笑,问。 “有这方面的原因吧,”出了单元门,我对吴晓夕说,“你回去吧,外面太冷了,就不用跟我客气了,我一会儿把垃圾扔了就行了。” “嗯,那就麻烦你了,”她停住了脚步,冲我摆了摆手,说,“以后没事儿常联系吧,即使不用假装我的男朋友,咱们还是可以当成朋友相处的。” 我笑笑,点点头,没说话,走进了黑暗之中,消失在了路灯后面。 第73章 妈妈 73 因为即将要与我的女儿见面,导致徐婧有些紧张。我回到家后,与她进行视频聊天,她说出了自己的苦恼,生怕小石榴会讨厌她。我安慰徐婧,说我的女儿是个很好说话的小姑娘,而且我上周已经做好了她的思想工作,你不要有负担。徐婧依然惴惴不安,愁眉不展。 周六早上,我还没有起床,陈辰妈便通过视频联系了我。小石榴在家里早已经坐立不安,询问我什么时候去接她。陈辰妈笑着说小石榴六点多就起来了,一直等着我去接她。我说我现在就起床,然后马上去接她。小石榴嘟着嘴说爸爸你快点来吧,我都等不及了。 我洗漱完毕之后,没有立即去陈辰妈家,而是先联系了徐婧,接上她之后再去接小石榴。路上,徐婧有些慌张,左顾右盼,但是始终一言不发,即使我反复安慰,也没有让她松弛下来。 我没有把车开到陈辰妈家的小区里,而是停在了院外的停车线内,吻了吻徐婧的脸颊,让她不必忧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小石榴的玩心很重,这是每一个孩子都会有的过程。我走进陈辰妈家的时候,女儿早已经穿戴整齐,等着我的到来。我和陈辰爸妈打过招呼后,小石榴便着急地要和我走。她和姥姥姥爷以及妈妈告别的时候,连头都不回一下,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巴不得立刻就到淘气堡玩耍。陈辰妈嘱咐我要给小石榴多喝水,要时不时问问她是否需要上厕所。陈辰给小石榴准备了一身换洗的衣服,让我晚上回家之后要给她洗个澡。 “你们等等我,我跟你们一起下楼,”陈辰穿着睡衣,直接套上了羽绒服,说,“我去把垃圾扔了。” 进到电梯里,陈辰平静地问我:“她来了吗?” “谁?”我明知故问。 “还能有谁,你跟我装什么傻呀?”陈辰冷笑道,“你是带着小石榴一起去接她还是已经把她接过来了?” “小石榴跟你说了?” “我的女儿还是向着我的,我们之间没有秘密,”陈辰摸了摸我怀抱着的小石榴,说,“是不是呀?我的小石榴。” 小石榴忽然害羞起来,似乎是为了没有遵守我们之间的承诺而感到羞愧,她把脑袋埋进我的肩上,没有说话。 “既然孩子都跟你说了,我也就不瞒你了,”我说,“她在车里等着呢。” 陈辰扭过头去,不再看我,也不再与我说话。到了楼下,她把手里的垃圾扔到了垃圾桶里,然后冲小石榴摆了摆手,让她好好玩,听爸爸和阿姨的话。小石榴欢快地答应了。 小石榴并没有发现坐在副驾驶的徐婧,徐婧也没好意思主动打招呼。小石榴坐在后排,问我要去的淘气堡远不远,好不好玩之类的。我简单地回答后,便发动了汽车。直到驶出很远之后,小石榴才发现副驾驶上坐着一个人。她侧身半躺到后排座椅上,小心翼翼地看着副驾驶上徐婧,忽然发问:“咦,妈妈刚才不是回家了吗?她什么时候偷偷上车的?我怎么没看见呀?爸爸,你不是说有个阿姨和咱们一起去吗……妈妈,你怎么不理我呀?” 我听到小石榴的话,哈哈大笑起来,徐婧却很羞赧,满是埋怨地瞪了我一眼。我收起笑容,对小石榴说:“你再仔细看看。” 小石榴被安全带勒着,无法移动到我的后面,她依然半躺在后座上,偷偷看着徐婧。我冲徐婧眨眨眼,示意她回头看看小石榴。徐婧紧张地回过头,小石榴紧紧地盯着徐婧的脸,看了半天才发现不是妈妈。她不好意思起来,赶紧坐直。徐婧对小石榴打着招呼:“小石榴,你好啊。” 小石榴怯怯地说:“爸爸……” “你叫阿姨。”我说。 小石榴仍然怯怯地说:“阿姨好。” 徐婧对着小石榴笑笑,转过身子,怅然地看向窗外,不再说话。小石榴也紧张地端坐在后排,没有了往日的滔滔不绝。 北京的很多商场都有儿童乐园,对于那些有海洋球和滑梯等一系列娱乐设施的乐园,小石榴一概称之为“淘气堡”。我开车带着她们来到大兴区的一家综合商场,这里集购物、餐饮、娱乐于一体。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后,小石榴始终让我抱着,她躲在我的怀里,偷偷地观察着徐婧,并且小声在我耳边念叨:“爸爸,这个阿姨好像妈妈呀。” “爸爸怕你见到陌生人紧张,所以找了一个跟妈妈很像的阿姨来陪你玩,爸爸好不好啊?” “嗯,爸爸最好了。”小石榴在我的脸颊处吻了一下。 进了商场,我想把小石榴放到地上,但是她不让,紧紧地勾着我的脖子不放手。我提前从网上买了两大一小票,到了淘气堡门口,因为我要掏手机出来让工作人员扫描二维码,小石榴不得不从我的身上下来,紧紧地攥着我的衣角。徐婧冲小石榴伸出友好的手,温柔地说:“小石榴,让你爸爸买票,阿姨先领着你好不好?” 小石榴拽了拽我的衣服,求助地看向我:“爸爸……” “没关系,先让阿姨领着你吧,阿姨很好的。” 小石榴嘟着嘴,讪讪地伸出手,让徐婧拉着她。徐婧蹲了下来,这样小石榴就能平视她了。徐婧问小石榴:“小石榴真乖,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小石榴。” “阿姨问你大名叫什么?” “于其羽。” “哪个‘其’?哪个‘羽’?”徐婧问。 小石榴看向我,我已经把手机收了起来,说:“其他的其,羽毛的羽。” 徐婧站了起来,笑眯眯地说:“你的名字真好听,比你爸爸的名字好听多了……谁给你起的名字呀?” “妈妈给起的,”小石榴回答了徐婧的话后,看向我,说,“爸爸领着我。” “你不喜欢阿姨领着你吗?”徐婧问。 小石榴的样子有些委屈,我见不得她瘪嘴要哭的样子,便赶紧抱起她,说:“走吧,咱们进去玩儿吧。”工作人员把手环戴在我的手上,又把一张贴纸贴在小石榴的裤腿上。徐婧抿抿嘴,也伸出了一只手,接过手环,自己戴上了。 三岁多的小石榴已经有了很好的活动能力,她见到游乐设施后,立刻笑逐颜开,挣脱我的怀抱,跳进了海洋球池中。我和徐婧并肩坐在池边,她随手拿起一个海洋球,放在手里把玩,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你女儿对我还是有很大的戒心呀。” 我看小石榴玩得专心,没有注意我们这边,便轻轻地碰了碰徐婧的手,说:“毕竟她还是孩子嘛,没有成年人的这种假客气的套路,第一次见到你肯定会有陌生感,不过等她玩儿一会儿就好了……她一开始和老歪也不熟,也是玩着玩着就熟悉了,后来跟老歪就特好,我还记得‘十一’的时候,我和老歪带她去野生动物园,要不是因为我要跟她照几张相,她会一直缠着老歪的。” “是吗?”徐婧显然不信。 “以前我也不信,直到我自己有了孩子之后……”话说到一半,我看向徐婧,她的眼神有些落寞,我便说不下去了。 “你知道吗,”徐婧眼神忽然温柔起来,她看向欢快玩耍的小石榴,怅然道,“刚才在车上的时候,她叫了我一声妈妈,当时我的心都快融化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她是第一个叫我妈妈的小宝宝……当时我想,小石榴要是咱们的孩子该有多好……” “我相信以你的性格对待她,总有一天会让她心甘情愿叫你妈妈的。”我宽慰徐婧。 徐婧叹了口气,说:“或许吧,我也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一个真正的母亲。” 我试探着问:“你的病真的治不好吗?要不要多看几家医院试试呢?” “没用的,我这是先天发育的问题,看过好几家医院了,其中还有权威的专家,他们都失望地摇头了,然后让我咨询领养手续。”徐婧仿佛是在模仿医生失望的神情,同样摇了摇头。 我不好再提这件事,便说:“以后咱们如果要是能结婚,我相信你一定会对小石榴好的,她也一定也会把你当成妈妈的……不仅仅是因为你们长得像,还因为你有一颗真正想要成为母亲的心。” 徐婧感激地看向我,眼中微微噙着泪水,说:“小北,谢谢你……能够与你相识,是我这几年最大的收获。” “我也一样,你就是我捡到的一件宝贝。” 徐婧笑了,豁然开朗起来,她刮着自己的脸皮,说:“于师傅,你真恶心,没想到你都三十来岁了,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那怎么了?对着自己心爱的人说些肉麻的话,不可以吗?” “可以呀,我喜欢听于师傅这么说话的。”徐婧俏皮地说。 我笑了笑,看着眼前的徐婧,脑子里出现的却是20岁时的陈辰。那时候,我也会对我的初恋说出此类大言不惭的话,陈辰的反应与徐婧相似,她一边刮着脸皮说我肉麻一边要求我再多说几句。 或许是我想到曾经的陈辰时,眼中充满的柔情,徐婧认为我是对她发出爱意,她偷偷摸了摸我的手,说:“于师傅,我爱你。” 我他妈的又想到了陈辰。那时的情形几乎和现在一样,也是在我说出一些肉麻的话后,陈辰对我说了“我爱你”。只不过那时周边没有喧闹的孩童叫嚷声,只有操场静谧的角落里的树上传来的知了的鸣吟。 小石榴淌着海洋球走到我们面前,兴奋地说:“爸爸妈妈,我要去那边玩儿蹦蹦床。” 徐婧一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石榴。我一把抱起小石榴,说:“走,爸爸带你去。” 蹦蹦床那边有两个和小石榴年龄相仿的孩子也在玩,她爬上去之后,因为没有跟上节奏,摔了两个跟头,于是便不再起来,任由蹦床颠簸,她跟着上上下下,咯咯笑了起来。我看到女儿开心,心情也跟着开朗起来,回头看向徐婧,她却依然坐在海洋球池边,皱眉低头思考着什么。 一边是高兴的女儿,一边是惆怅的女友,我左右为难,不知道应该留在原地照看女儿还是走过去安慰女友。小石榴没有想要离开蹦床的意向,她已经站起来和其他小朋友一起蹦跳了。我看着小石榴,决定还是留在女儿身边。 徐婧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看向她,她欣慰地笑笑,问:“刚才其羽是叫我了一声妈妈吗?” “嗯,孩子应该是玩儿兴奋了,错把你认成我的前妻了。” “当时我的心脏漏了一拍,”徐婧坐到我边上,说,“她叫妈妈的时候,声音真好听啊。” “你要是喜欢听别人叫你妈妈,那以后就咱俩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可以这么叫你。”我调侃道。 “淘气!”徐婧娇笑着,轻轻拍打着我,说,“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我不是为了讨你欢心嘛。” 徐婧不再说话,而是专心地看着蹦蹦跳跳的小石榴,露出了充满母爱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小石榴蹦累了,也坐到了我们身边。徐婧拿过小石榴的水壶,温柔地说:“先喝口水吧。” 小石榴头也不抬,接过水壶,下意识地说:“谢谢妈妈。” 徐婧目光柔和,她从来都没有如此看过我,即使我们柔情蜜意的时候,她的双眸也不曾表露出过这样的眼神。徐婧从包里拿出纸巾包,抽出一张,给小石榴擦着额头的汗,说:“不用客气。” 小石榴喝完水,顺手把水壶盖好,递给徐婧,指着一处大滑梯,说:“妈妈,我要去那边儿滑滑梯,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徐婧转手把水壶放到我的手里,对小石榴说:“走,妈妈跟你一起去滑滑梯……(对我)你在这儿看着东西吧,我带她去玩了。” 这种气氛很好,我对徐婧的担心终于放了下来,看着她发自内心的笑容,感到十分舒畅。徐婧拉着小石榴的手,一步一步迈上台阶,然后一前一后从滑梯上滑了下来。小石榴意犹未尽,又拉着徐婧滑了一遍。 我看着她们“母女”开心地玩耍,积郁在心头的所有不安瞬间烟消云散了。她们滑完滑梯后,又去了一处摆着各种过家家玩具的角落,小石榴假模假式地做着饭,然后拿给徐婧“吃”。徐婧佯装吃了饭,然后又假装医生,用塑料注射器给小石榴打了一针,小石榴很配合,装出疼痛的样子,咧着嘴“哭”了一通。 倏地,小石榴抬起头认真看了看徐婧,脸歘地红了,她终于发现自己认错了“妈妈”。小石榴四处张望,发现了我的位置,然后离开徐婧,跑到我这边,委屈地说:“爸爸,我刚才把阿姨认错了。” 我低头问她:“你把阿姨认成谁了?” 徐婧满面笑容,缓缓地走了过来。小石榴小心翼翼地说:“我把阿姨认成妈妈了。” 徐婧蹲在小石榴身前,问:“宝贝儿,我是不是和你妈妈很像啊?” 小石榴躲进我的怀里,看着徐婧,点了点头,说:“阿姨,你和我妈妈的头发一样,而且你长得也很像我妈妈。” 我说:“那你就把阿姨当成妈妈,让她陪你去玩吧,刚才你们俩玩得多好啊。” 小石榴嘟着嘴,说:“爸爸你陪我去玩吧。” 我说:“那咱们三个一起玩好不好?” “好!”小石榴从我的怀里蹿了出去,她左手拉着我,然后看了看蹲着的徐婧,对她笑了笑,也拉住了她的手,说,“这次该我当护士了,给你们打针的时候,你们可不许哭啊。” 我和徐婧相视一笑,领着小石榴走到刚才的地方。我想,从我们后面看起来,一定像是一家三口一样温馨。 那天,小石榴玩得很开心,徐婧听到小石榴叫她“妈妈”之后,也很高兴。吃饭的时候,小石榴就已经不再认生,和徐婧熟络起来,而且她之后还错叫过徐婧几次妈妈。小石榴叫错之后,便会捂着嘴偷偷地笑。而徐婧则每次都会爽快地答应。 也是在吃饭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妈给我打了数十个电话,因为我的手机铃声很小,而且淘气堡里很吵,导致我没听见电话铃声。我给我妈回了个电话,她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数落我一顿,问我干什么去了。我忘了跟我妈说今天要带小石榴出来玩了,只能低声细语地解释和道歉,然后说下午会回去。我妈怒气冲冲地挂断了电话。 回家的路上,徐婧不再坐在副驾驶,而是和小石榴一同坐到了后排。没一会儿,小石榴便睡着了,徐婧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吟唱着摇篮曲,就像抱着自己的女儿一样. 我想要先把徐婧送回家,但是徐婧说小石榴还在睡觉,还是先带着小石榴回去吧,她可以自己坐公交车回家。 “要不然……”我试探着问,“你跟我们一起回我妈那儿吧?” 徐婧爱怜地看着自己怀里熟睡着的“临时女儿”,低声说:“今天就算了吧,我有点累了,想要回去休息休息,而且……而且我还想一个人偷偷地回味一下当‘妈妈’的感觉……” 第74章 拜访 74 2019年2月5日是大年初一,我们公司的放假通知下来了,从2月4日一直放到2月14日,一共11天。徐婧没有回广东抢到的车票,我劝她干脆别回去了,她没同意,说之前除了和前夫回他家过年以外,从来没有在春节期间和父母分开过。她打算提前请假,坐飞机回去,机票虽然贵,但是相对好买一些,现在还有2月1日和2日的票。 周一下午,她去找老冯请假的时候,正逢老冯准备出门拜访客户。老冯在他的办公室门口听完徐婧提出请假需求后,很快就答应了。徐婧欢天喜地地回到工位上,冲我眨了眨眼,表示成功了。 老冯拎着礼品走出公司后,又折返回来,站在我们工位这排外侧,招呼我:“于小北,你过来一下。”我走到老冯身边,开玩笑地说:“冯总,有何指示?”老冯说,你现在跟我出去一趟,我要去拜访一下陆总,今天我的车限号,你开车带我去吧。我说,我需要准备什么吗?老冯说,礼物什么的我都带着呢。我说,那我上趟厕所。老冯把礼品放到桌上,说,那你快点儿。 我上完厕所回来之后,发现徐婧也穿上了羽绒服——我们在公司的时候,从来没敢穿过类似情侣的羽绒服,一般都是我穿新的,她穿自己以前的衣服。我假装漫不经心地问徐婧,你干什么去?徐婧笑嘻嘻地说,我跟你们一起去。我不明就里地看了看老冯,老冯白了我一眼,没说话。 到了车上,徐婧为了避嫌,和老冯一同坐在了后面。老冯对徐婧说,既然你和陆斌是同学,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听到这话,我明白了,原来徐婧刚才把她和陆斌的关系告诉了老冯。徐婧说,之前于小北带我去陆斌他们公司的时候,陆斌死活不让我说。老冯埋怨道:“既然有你有这层关系,就应该早告诉我,咱们进展工作的时候会更加顺利……于小北,你也是,人家徐婧和陆斌是同学,她和陆斌更亲近一些,还情有可原,你又是为什么呀?到底你和我更亲近还是跟人家更近呀?” 唉,徐婧真是的,这不是把我卖了吗?她可不是这么没脑子的人呀。 我解释道:“本来我一回来就想跟您说来着,但是后来被别的工作一耽误,就给忘了,后来也没想起来……话说回来,冯总,我手上的项目有些多,脑子都不够用了,您看看是不是适当的帮我分解分解?” 老冯阴阳怪气地说:“每个人手里的工作都是饱和的……你要是觉得自己忙不过来,你跟徐婧商量商量,看看她愿不愿意接你的项目……” 如果老冯要是武林人士,这孙子一定是武当派的,丫挺的其中一项技能就是打太极。本来我是想借机向老冯诉苦,没想到老冯直接一个“云手”,把问题推给了徐婧,想让我这一拳打到徐婧身上。 老冯的话让我哑口无言了,徐婧也没有接话,这显然是老冯预料到的结果。老冯又说:“以后你们要是有这种对公司业务发展有帮助的关系,多跟我交流交流。” 我和徐婧同时说:“好的。” 到了陆斌家的公司后,前台把我们带到了陆斌父亲的办公室,老冯拎着礼物和陆斌父亲客套一番后,陆斌父亲收下了礼物。老冯寒暄几句,便问陆斌在不在公司,陆斌父亲说他在呢。老冯指着徐婧说,我们这个同事跟小陆总是同学,我也是刚知道的。陆斌父亲笑着说,那还真是挺有缘的。他打开办公室的门,让坐在附近的下属去把陆斌叫过来。 少时,陆斌来到了他父亲的办公室,与我们也寒暄一番。徐婧大方地打着招呼,说老同学,你好啊。陆斌一愣,同样回复了一句。老冯对陆斌开了几句玩笑后,又问起陆斌父亲关于合作项目上的一些情况,让他有问题及时指出,我们会第一时间做改进。陆斌父亲说冯总客气了,您们公司是非常专业的,这方面无可挑剔。他们互相恭维几句后,陆斌说:“冯总,爸,您二位闲聊着,我带着他俩去我办公室坐会儿,叙叙旧,不打扰你们了。” 我看了看老冯,老冯点点头。我和徐婧跟着陆斌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徐婧一下子就放松了许多。陆斌递给我一支烟后,问徐婧:“你怎么把咱们是同学的事儿告诉你领导了?” 徐婧说:“我听他们说今天要来拜访你,我在公司闲着也是闲着,还得坐在电脑前装腔作势,还不如跟着一起来呢。” 陆斌笑笑,说:“以后再有这种事儿,提前给我打个招呼,别搞得我措手不及的。” 徐婧说:“好的,陆总。”说到“陆总”两个字的时候,她故意加重了语气。 陆斌摆摆手:“别别别,我受不起,徐班副。”说罢,他们大笑起来,我也跟着笑了笑。 笑毕,陆斌说:“听说了吗,小江他媳妇儿生了个闺女。” 我能看出来,徐婧有些羡慕,她的眼睛都放光了,问:“是吗?那他可真太幸福了,什么时候生的?” 陆斌说:“就上个礼拜,我们还没去看呢,打算过年的时候约着一起去他家看看……你有时间吗?一起去吧。” “呦,过年的时候不行,我这周末就请假回广东了……我爸我妈在广东呢,我去那边儿找他们。” 我忽然想起来第一次给吴晓夕冒充男朋友见她前夫那天晚上,在吴晓夕家小区外面的拉面馆里见到过江乐和她孕晚期的爱人,便插嘴道:“你们说的那个小江的爱人是不是有点对眼儿呀?” 陆斌问:“你也认识小江的媳妇儿?” 我说:“那次在海底捞见过你们几个同学聚会之后,过了一个礼拜的周末,我在他家附近的小饭馆里见过他一次,当时他带着他爱人一起吃饭来着,我们打了个招呼。” 陆斌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坐到我的身边,我下意识地往徐婧那边挪了挪。陆斌又抽出两支烟,递给我一支,我拒绝了一下,他坚持让我抽,我便接了过来。陆斌说:“对了,我们听小江说过了,你那天是和他的前女友在一起来着。” “我就是受一个朋友之托,帮了她一个小忙。”我解释道。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斜眼也认识陆斌——斜眼的父亲和陆斌父亲也有业务往来。 “我知道,后来司雅跟李讴歌说了,李讴歌也告诉我们了。”陆斌深深吸了一口烟,说。 “你们的关系还真好啊,什么事情都分享。”徐婧说。 陆斌笑笑,说:“那是,我们都是一个被窝儿里睡出来的感情,咱们班男生的这三个宿舍里,哪个宿舍有我们宿舍的感情深?” 徐婧说:“别说你们男生了,就是我们女生宿舍的关系也不如你们呀。” “我们五个现在还经常聚呢,除了小胡偶尔因为工作忙,来的次数相对少,一般几个月见一次,剩下我们四个基本上一个月就能见一次。”陆斌说。 “我特别羡慕你们几个,”徐婧说,“咱们大学毕业之后,我几乎和以前的同学很少联系了,除了结婚的时候想起来找我随份子。” 陆斌大笑起来,说:“你结婚的时候不是都收回去了吗?” 徐婧抿着嘴笑笑,说:“以后你们一起玩儿的时候,也想着我点儿。” 陆斌说:“那没问题,毕竟你也算是咱们班最好看的了,我还记得我们隔壁宿舍的那谁和那谁,当时还追你来着呢。” 徐婧悄悄看了看我,笑了笑,说:“他们都太俗了,给我写的情书,一上来就说爱我,那会儿都不太熟了,来这套未免太假了吧……我记得那谁还说我像他高中时候的初恋呢。” 陆斌笑道:“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呢,那两封情书都是我们宿舍小毛代笔的,他们俩互相都不知道。”提到所谓的“小毛”后,陆斌依然在笑,只不过笑容之中隐藏着一种不为人知的悲伤。 徐婧扭头向我解释:“小毛也是他们宿舍的,只不过在大学毕业之前去世了。” 陆斌点点头,叹了口气。我不明就里,只得跟着做惋惜状,微微摇了摇头。 陆斌收起了笑容,问徐婧:“你知道小毛有个孩子吗?” 徐婧愣了愣,说:“不知道啊,小毛去世的时候不是大三吗?他什么时候有的孩子?” 陆斌说:“他当时有个女朋友,他就是死在了她女朋友爸爸的手上,那时候他女朋友已经怀孕好几个月了。” 徐婧惋惜地说:“我知道他去世跟他女朋友有关系,但是不知道她女朋友怀孕的事……后来呢,孩子现在跟着妈妈一起生活吗?” 陆斌又点燃一支烟,没再让我,悲伤地说:“孩子前年也没了……” “啊?因为什么呀?” “身体不好,得病了……去年春天李讴歌去湖北出差的时候,顺便去祭拜了一下小毛,结果发现墓碑上多了一个小毛儿子的名字,是前年去世的。” “唉,小毛也真够惨的……我要是那个单亲妈妈,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孩子的病治好。”徐婧忧愁起来,我知道,她听了陆斌的话之后,激起了她的母爱之情。 “其实2016年的时候,他女朋友联系过我一次,说孩子生病了,当地治不好,让来北京看看,我也不认识这方面的人,后来还是找了小江的媳妇儿,她是护士,辗转托了一些人,挂上了儿童医院的专家号,那次手术挺成功的,可是没想到后来还是……唉,要不是李讴歌正好去祭拜小毛,我们谁也不知道后来的事情,小毛的女朋友从来没跟我们说过……” “什么病啊,动了手术都没彻底治好?”徐婧问。 “我记得好像是叫什么……神经母细胞瘤,反正是挺要命的一种病。” “唉,这个宝宝真是可怜,我要是他妈妈,简直都活不下去了。” 陆斌把烟揿灭在烟灰缸中,说:“我们后来也联系不上小毛的女朋友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陆斌和徐婧,一个感慨自己朋友的悲惨命运,一个暗自悲伤无法有自己的子嗣。他们两个把屋里的气氛搞得很沉重,我坐在中间,既尴尬又不知所措。 好在这样的气氛没有维持多久,老冯和陆斌父亲就进来了。老冯说今天先聊到这儿,不打扰他们工作了,以后多多联系,希望陆总也帮着多介绍业务。陆斌父亲客套地要挽留我们吃饭,老冯说就不叨扰了,我们后续还有别的事情要忙。陆斌父亲说那就不留你们了,马上过年了,提前给你们拜个年。我们又是一番客套,离开了陆斌家的公司。 第75章 新年快乐 75 我看了看表,时间还早,不到下午四点半。老冯说不回公司了,让我把他送回家后,我们也各自回家就行了。我暗想,我和徐婧才不会各自回家,而是共赴我家,一起共进晚餐,然后同床共枕。车上,老冯认真看了看徐婧,把徐婧看得有些发毛,问冯总怎么了。老冯没理她,而是欠了吧唧地问我:“于小北,你发现没有,徐婧换了发型之后,特别像那谁。” 我笑了笑,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老冯,他正露出一副坏坏的表情。我说:“冯总,您就别拿我打镲了,他们别人都镲了我好几天了。” 徐婧装作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问老冯:“冯总,您说我像谁呀?” 老冯故作神秘地笑笑,说:“没谁,没谁……” 徐婧抬头看向后视镜,问我:“于小北,你们说的是谁呀?” 我从徐婧的眼中看出了调笑的意味,便假装大大方方地说:“像我前妻呗,还能像谁?” 徐婧假装不知道我已经离婚了,接着问:“看不出来呀,你都离婚啦?我以为你还没结过婚呢,看着你年龄不大呀。” 徐婧的话差点让我笑出来,我们都已经在一起很长时间了,她问出这话时,语气上居然没什么破绽。我说:“我都快三十一了。” 徐婧说:“看着不像,也就二十四五。” 老冯笑了起来:“你恭维他没用啊,你得恭维恭维我,我才是你的领导啊。” 徐婧马上说:“我要不是知道您大致的年龄,我以为您和于小北岁数差不多呢……我还琢磨呢,您怎么年纪轻轻的就能当上经理呢,工作能力得有多强啊……” 老冯笑得捧腹,就连我也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老冯说:“你这个马屁拍得也太过火了,我脑门上都有抬头纹了……” 徐婧假装委屈巴巴地说:“您不是让我恭维您吗……” 老冯笑着摆手道:“好了好了,你也别恭维我了,让我太受不了了。” 送老冯到家后,他嘱咐我把徐婧也送回家之后再走,我答应了,徐婧居然还当着老冯的面,假装跟我客气地说着“谢谢”。回我家的路上,我问徐婧,为什么要告诉老冯你和陆斌是同学。徐婧从后排探过身子,在我的耳边说:“因为我想要珍惜在春节之前与你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啊。”这话让我很感动,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她坐了回去,说,咱们先去趟超市吧,我估计你家的冰箱里已经空了。 这一周,徐婧换着花样做饭,每天晚上都不重样,我知道她这是为了在回广东之前要让我把她记在心里和胃里。 徐婧买的是2月2日上午飞广州白云机场的机票。那天是周六,按照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节假日安排,这个周末应该是要上班的。1月底的时候,我对徐婧说,我想要请一天假去送她。但是徐婧却拒绝了,她说还是低调一些好,那天她为了和我一起去陆斌家公司,已经“得罪”了老冯,现在没必要再因为这点小事去暴露自己了。 1日晚上,我们在徐婧家卧室的床上缠绵过后。她赤身下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包塞进我的包中。我擦拭身体后,点燃一支烟,问徐婧:“你往我包里放什么呢?” 徐婧从沙发上拿过内裤和睡衣,一边穿一边说:“这不马上过年了吗?这是我给女儿的压岁钱。” “你就别给了,真的没必要。” “不,我就要给,”徐婧穿好衣服,回到床上,说,“谁让小其羽管我叫过妈妈呢?我已经把她当成女儿了……如果这几天你要是单独带着她的话,一定要给我打视频,我都想她了。” “那我就先替闺女谢谢她‘小妈’了,”我笑笑,说,“明天下班之后我就去接她,她这几天都在我们家。” “你真讨厌,这都是什么称呼呀!什么‘小妈’?怪难听的,我不许你这么说,”徐婧轻轻捏了捏我的脸,说,“那她妈妈同意小其羽在你家过年?” “一开始也不同意,我前妻要带着她爸妈去海南,后天走,说要带着孩子,但是我妈不同意,说让孩子今年在我家过年,我前丈母娘倒是挺通情达理的,说服了我前妻,让小石榴留下来过年。” “那小其羽知道她妈妈出去旅游不带着她,她会不会不高兴啊?” “我已经答应小石榴也带她出去玩了。” “你们去哪儿?” “没想好的,可能还是会找个淘气堡糊弄她吧。” “你真够敷衍的,”徐婧不悦地拍了我一下,说,“等‘五一’的时候,咱俩带她去海边吧。” “嚯,你这一杆子支得可够远的。”我夸张地说。 “平时周末时间太短,清明节前后我爸妈该回来了,我又没时间,不等到‘五一’怎么办?” 这时候,我还没有预料到,徐婧没有等到“五一”便离开了我。是的,很多事情都是无法预料的,总会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情况突然闯进你的生活,打乱你原有的计划,可是你却对此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其放肆地发展下去。 我抽完烟,问徐婧:“你给了小石榴多少钱的红包?” 徐婧伸出一个手指头,说:“一千,少不少啊?” “不少了,”我忽然想到还没有给陈辰转小石榴的抚养费,“你要是不拿红包,我差点忘了,这个月还没给小石榴转抚养费呢。” “多少钱啊?” “一个月两千,每个月1号转给我前妻,不过有时候我会忘了,晚几天转,但是她从来没催过我,人家实际上不缺这点儿钱……”我说,“你把我手机递我一下,我给她转过去。” 徐婧把手机拿给我,我通过微信转给了陈辰两千元。徐婧说:“我要是你前妻,我就不会要这个钱,既然我有能力独自抚养孩子,绝对不会麻烦别人。” “可你不是她呀,你是唯一的你。” 徐婧凑了过来,在我的脸颊处吻了一下,说:“关灯睡觉吧,我明天还要早起呢。” “真是的,你干嘛非得买上午的机票?” “我想我爸爸妈妈了,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们了。” 节前的工作日,基本上没有工作可做,大家全都呈现一种懒散的状态,要么低声聊天,要么低头玩手机。领导们也放松了管理,他们也想早点解放自己,回家团聚。 徐婧乘坐的飞机晚点了,本来应该下午两点半前后落地广州,结果三点四十才降落。我在手机上查询着航班实时动态,看到落地后,我第一时间给她发了消息。过了一会儿她才回复,说因为飞机晚点,当天之后的行程不得不延误了。我安慰她,说,如果今天回不去家的话,索性就在广州住一晚吧。徐婧说,倒是也来得及,就是到家的时间会晚一些。 徐婧的父亲是清远人,他家的祖宅在清远南部的一个镇子上,徐婧对我讲过,但是我没记住。徐婧下了飞机,还要打车去火车站,再坐高铁或者快速列车回清远,然后再从清远火车站打车回家。这很折腾,但是我知道,与很多过年回家的外乡人比起来,徐婧已经算是很方便的了。 晚上,我直接去陈辰妈家接小石榴,陈辰把小石榴的东西装进了一个大书包之中。陈辰妈嘱咐我一些关于小石榴的事宜后,陈辰说送我们下楼。 小石榴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陈辰,蹦蹦跳跳的。陈辰目视前方,平静地对我说:“听小石榴说,她和我长得很像,是吗?” 小石榴欢快地说:“是啊,我都把阿姨错认成妈妈了,嘻嘻嘻。” 陈辰看向我,抿了抿嘴,问:“是吗?” 我看着陈辰,点了点头,说:“嗯,跟你很像。”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找一个和我很像的人?”陈辰说,“你还放不下我吗?”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想承认这个在我心里占据很大部分的原因,说:“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陈辰轻轻咳嗽几声,吸了吸鼻子,说:“我姑且认为是你说的缘分吧。” 我听她的声音囔囔的,问:“你感冒了?” “这几天有点儿着凉,没什么事儿。” “吃药了吗?” “没有,即使不吃药,一个礼拜也好了。” “还是吃点药吧,缓解一下症状,明天不是还要出门呢吗?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 “也带着点常用药吧。” “行。” “一会儿回家之后别忘了吃药。” “好,”陈辰用一种让我说不清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后低下头对小石榴说,“这几天要听爸爸和爷爷奶奶的话,按时吃饭,好不好。” 小石榴说:“好的妈妈。” 我带着小石榴上了车,摇下车窗让小石榴和妈妈道别。陈辰从兜里掏出她的车钥匙,顺着窗口递给我,说:“这几天你也可以过来开我的车……你们俩要是带着小石榴出去玩的话,开我的车方便一些,我的车上有安全座椅。” “不用了,到时候我妈抱着小石榴就行。”我说。 “她去过你家了?见过……见过爸妈了?” “没有,她放假这几天不在北京,她爸爸妈妈在广东,她去那边了。” 陈辰收回车钥匙,点点头,咬了咬嘴唇,说:“好吧,那……那祝你新年快乐,也祝爸妈新年快乐,还有……还有她。” “妈妈再见。”小石榴笑嘻嘻地冲陈辰摆了摆手。 陈辰转身离去,在暗淡的路灯下,她的背影显得有些孤独。 “陈辰!”我叫她。 她回过头,问:“怎么了?” “新年快乐!” 第76章 成年以后的春节很没意思 76 成年以后的春节很没意思。 小时候,每年最盼望的就是寒暑假,其中寒假的魅力更大一些,因为能够过年。那时候,我总是会在放假的头几天就把寒假作业写完,然后就可以痛痛快快地度过剩下的假期。而老歪——那时候他还不是老歪,而是李貌——则不同,不到最后一刻,他是不会写完作业的。我一度怀疑他之所以能够那么放肆,完全是因为他有我做他的后盾——他总是会在最后两天的时候,用他在寒假里收到的压岁钱,给我买上一些小零食或者小玩具,来换取我已经做完的作业,然后利用最后的时间,把它们抄到自己的作业本上(暑假的时候,他会用昂贵的冰棍儿和廉价的汽水贿赂我)。直到初二那年寒假,我也犯懒了,没有在假期开始的时候写作业,而是和老歪一样,把作业压到了最后几天。老歪用他的压岁钱给我买了一把发射bb弹的仿真枪,我收下并藏好后,告诉老歪,我也没写作业呢。老歪不干了,死乞白赖地要我把枪还给他。既然我都收下了,就不可能再拿出来了,于是我对老歪说,咱俩一起写作业,我写数学,你写语文,然后互相抄。老歪不干,并不是因为他花了钱想要享受服务,而是因为他真的不会。我说,那这样吧,我写一篇数学,然后你拿去抄,趁这工夫我再写一篇语文。老歪同意了,但是我写得慢,他抄得快,又嫌弃我磨叽。我们打了一架后,各自反思,发觉时间确实不多了,再这么浪费下去,开学就要被请家长了,于是握手言和,依然是我尽快写,他尽快抄。那次之后,我知道老师并不会认真批改作业,因为我为了完成作业,许多内容都是瞎写的。老歪自然看不出来,而我却惴惴不安,生怕被老师发现。结果老师只字未提,即使我和老歪错得内容一模一样。我很后悔直到后来才发现这个真理,要是早几年就注意到,那我就不用花那么多精力去认真写作业了。 寒假除了作业的事情比较闹心以外,其他所有的事情都是开心的。 老歪喜欢燃放烟花爆竹,喜欢玩火,而我以前对那些东西很没兴趣,不过在老歪的引导下,逐渐也喜欢了绚烂的烟花和轰响的爆竹。老歪喜欢把各种烟花拆开,把里面的火药通通倒进一个小盒子中,然后装腔作势地做一个“大爆竹”,并且美其名曰“小男孩”(广岛爆炸的那颗原子弹)。老歪的“小男孩”们自然无法与那颗真正的“小男孩”相比,但是他将点燃的火柴丢进我们自制的“火药桶”后,剧烈燃烧后掀起的微型蘑菇云与1945年广岛上空颇为相似,导致周边的蚂蚁们遭了殃。 能够与放炮相比的只有收压岁钱这件事了。我收到的压岁钱几乎全都上缴了,我妈只会从中闭着眼抽出一张递给我。我很费解,她每次都能准确地从一摞纸钞中抽出面值最小的那一张——印着两个人民(汉族与蒙古族)半身像的十元钱。老歪的情况还不如我,他妈妈把他的压岁钱全都收了回去。不过这并不影响老歪想办法拿回其中的一部分。我曾亲眼见过,老歪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打开他家那时的老式电视柜下面的柜门,从叠放整齐的一堆衣服中翻找出一个牛皮纸信封,然后闭着眼从中抽出一张——这孙子每次都能抽到四个伟人头像的百元大钞。我问老歪,会不会被他爹妈发现。老歪胸有成竹地说:“他们也不知道有多少钱。”这让我误以为老歪家很有钱,而实际上,李叔李婶总是因为对不上账大吵一番,他们似乎从来没有怀疑到老歪头上。 老歪家老式电视柜下面除了衣服和装钱的牛皮纸信封,还有他爸不知道从哪儿淘换来了的《花花公子》和《阁楼》(这两种杂志是全外文版的黄色书籍),以及一些彩色的印满赤身裸体的外国男女的小册子。 那是一次意外。 或许老歪的父母总是对不上账,终于联想到了老歪身上,但是他们并没有直接询问自己的儿子,而是悄悄把牛皮纸信封转移了——当然,老歪对自己家了如指掌,后来他找到了新的藏钱位置——导致那次老歪在电视柜里翻找的时候,没有摸到牛皮纸袋子。我站在一边,有些紧张,生怕他的父母随时会进来(那天是个周末,他爸妈在家洗衣做饭,我们想要去游戏厅,但是兜里没钱,老歪才故技重施的)。老歪也很紧张,他没摸到牛皮纸袋,却在最下面摸到了几本杂志。出于好奇,老歪抽出来看了看…… (大约有一千字的叙述因为涉及到未成年人负面导向,无法审核通过,而我又不知道如何改得更加合理,索性还是放弃了,毕竟写与不写都不影响故事推进。在我自己的文档里,我还是保留了这一段。 ) 关于幼年春节还有很多回忆,是我这一生中无法忘记的,我对于春节的好印象全都是怀念。现在,我长大了,越发觉得春节没有意思了。因为现在的生活条件好了,越来越没有年味儿了。而且,我和老歪在青春期看过太多的黄片儿,再也没有第一次看到色情杂志的那种兴奋感了。那个胸前挂着两个“大水球”的外国女人,在我的脑子里和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响——我说不清是正面的影响还是负面的影响。 是啊,成年之后的春节越来越没意思了,除了收不到压岁钱和对爆竹失去兴趣以外,也没有什么值得我们探索的新世界了。于是,新年变成客套的拜访和虚假的攀比,以及颓废的度日和疲惫的空虚。 我不希望这样,可是我却无力改变,无力改变这个世界和我自己。 这是我和陈辰离婚之后的第一个春节。 除夕夜,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我妈让我把老歪也请了上来。其实早在前两天,我就已经联系过了老歪,让他来我家过年,老歪爽快地同意了。他拎着两个礼盒来到我家,我妈客气地说来就来吧,还买什么东西呀。老歪说这不是过年了吗,空着手都不合适呀。小石榴欢快地叫着李叔叔,老歪摸了摸她的脑袋,掏出一个红包,让小石榴亲他一下。小石榴亲了老歪的脸颊后,从他的手上拿过红包,然后谢谢他。我搂住老歪的肩膀,说,你还有没有红包,我也可以亲你一口。我妈笑着说我都这么大人了,还这么淘气。我对老歪说,你要是个女的就好了,咱俩直接结婚就完事儿了。老歪把我的手从他的肩膀上拿开,说,为什么你不能是女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们喝了一些酒。我妈拉着老歪的手,反复地说着把这里当成他自己家,以后过年过节就跟我们一起过,抽空带着女朋友也来看看阿姨。老歪一遍遍地答应着,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样子。 我爸要看春晚,他说过年不看春晚总感觉不像过年。我和老歪上中学的时候很喜欢看春晚,但是最近这些年已经没有了兴趣。收拾完餐具之后,我妈开始和面调馅儿,准备晚上包饺子。老歪陪着小石榴玩儿了一会儿后,我便招呼老歪下楼抽支烟。 我妈让我们尽快上来,外面太冷了,不要冻感冒了。我和老歪答应着,然后出了门。我们没有走到楼下,而是去了老歪家。 老歪把他父母的遗像摆了出来,并且摆了一些水果点心,还给他爸倒了杯酒。我们在二老的照片面前念叨了一会儿,便回到了客厅,坐在沙发上抽烟。 老歪给我倒了一杯水,我问:“这几天你去贾婷婷家吗?” 老歪反问:“去她家干嘛?” “废话,当然去趁着过年拜访一下她爹妈了。” “不去,”老歪摇摇头,把烟灰弹进烟缸中,说,“她还没跟她爸妈说我们谈恋爱的事情呢。” “那你们这些天就不见面了?” “谁说的?我们俩打算去逛庙会。” “能带着我和小石榴吗?正好我还没想好带她去哪儿呢。” “你自己带着孩子去呗,就别给我们俩当电灯泡了。” “操,你丫真重色轻友。” “你还有脸说我?”老歪笑了,“当初你和陈辰谈恋爱的时候,哪次带着我了?” “你还挺记仇。” “不是我记仇,哥们儿好不容易交了个女朋友,你就别老跟着掺和了……对了,你不是新搞了一个吗?你约人家呀!” “人家过年回广东了,她爸妈在那边儿。” “那就没辙了。” 第77章 除夕夜 77 抽完烟,我给徐婧发了一条微信,祝她和家人新年快乐。很快的,徐婧回了消息,同样祝我与家人快乐。我问她正在干什么,她说她妈妈身体有些不舒服,她爸爸陪她妈妈去休息了。我询问是否需要去医院。徐婧说没什么事儿,吃完药休息休息就好了。我问徐婧是否方便视频。徐婧说可以,但是你现在不应该陪着父母和孩子呢吗?我说我现在与老歪在他家抽烟呢。 徐婧打过来视频,我接听了。老歪凑到我边上,我向徐婧介绍说这就是老歪。徐婧笑着说新年好。老歪看到徐婧后,愣了愣,同样说了句新年好。徐婧大方地问老歪,我是不是很像他以前的爱人?老歪呆呆地点了点头,说,于小北的审美一直这么在线。徐婧说,而且还很单一。老歪和徐婧都笑了。我拿过手机,不顾老歪的嘲笑,倾诉着对徐婧的思念之情。徐婧说,其实我也想你了,不过过几天我就回去了,到时候就能见面了。老歪插嘴道,你们都三十来岁了,怎么还跟刚谈恋爱似的难舍难分呀?我说,你丫跟你的小女朋友不这样吗?老歪说,至少我们现在没这样在视频里腻腻歪歪的。我说,废话,她现在跟她爹妈在一起过年呢,你可以也得敢呀?老歪笑笑,站了起来,去上厕所了。徐婧说,我还想看看小其羽呢。我说她在家和我爸妈玩儿呢。徐婧说,那你一会儿回家之后告诉她,就说我想她了。我说,保证一定转达到。 我正和徐婧聊着天,我妈突然打过电话来了,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包饺子。我说李貌拉屎去了,等他上完厕所,我们就上楼。挂了电话,我给徐婧发了一条消息,说刚才我妈打电话催我们回去包饺子,所以视频断线了。徐婧说,你们快去吧,我这也没什么事儿,今天看到你就行了。 老歪拿着手机从厕所出来,脸上没有了笑模样。我说咱们上楼吧,我妈打电话催咱们了。老歪说:“你先上去吧,我有点事情。” “大三十儿的,你能有什么事情?这几天酒吧不是不营业吗?”我问。 老歪说:“有点私事儿,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上楼找你们去。” “你丫又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呢?”我说,“我跟你可是一向很坦诚的。” “真的有事儿,没骗你,等过后我再跟你说吧。” “你丫真没劲。”我拿起外套,打开老歪家的门,说,“以后我什么都不告诉你了。” “行行行,我一会儿上楼给你赔礼道歉啊。”老歪在后面推我。 我讪讪地往楼上走,上了一层后,也没有听到老歪关门的声音,不禁好奇起来,便停下了脚步,悄悄从楼梯拐弯处探出头,看向楼下的老歪家。我只能看到他家打开的门,老歪的身子被门挡住了。 楼下传来了高跟鞋上楼的声音,我没看到人,但是听到了一个女人和老歪打招呼:“嗨。”老歪低声说,进来吧。然后,他关上了门。我悄悄地走到老歪家门口,楼道里还遗留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闻起来很高级,显然不是那种廉价的味道。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屋里传来老歪和一个女人低低的交谈声,听不清楚内容。 我只知道,那个女人不是贾婷婷,因为贾婷婷似乎没穿过高跟鞋,也没有喷过这个味道的香水。 我仿佛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那天晚上,老歪没再上楼。 我敷衍我妈,说老歪临时接了个电话,好像是他的供货商催他尽快结账的事情。我妈说,哪儿有大三十儿催账的,不都应该年前干完这事儿吗?我说,黄世仁不也是在除夕夜逼着杨白劳签的喜儿的卖身契吗?我妈说,现在不是旧社会了。我说,人家要账的还管你是旧社会还是新社会?我妈担心地问,李貌不会被那些催债的找上门吧?我说,我问他了,他说周转得开,等过完年就能结账。我妈说,他脸皮薄,不好意思跟咱们提,要是真的周转不开,咱们家还能给他拆兑点儿,应个急什么的。我说,放心吧,他要是真的差钱了,肯定会跟我说的。我妈还是不放心,让我把老歪叫上来,她要好好问问。我说,您就别跟着操心了。我妈说,李貌爸爸妈妈现在不在了,咱们都是街里街坊的,你跟他又是发小儿,出了事儿可别让他自己扛着呀。我说,李貌也三十来岁的人了,不是孩子了,他自己知道怎么分辨是非。说完这话,我反而到担心起老歪来。我不知道刚才的那个女人是什么来头,老歪与她是什么关系。但是我这知道,这是老歪不想让我知道的秘密,而且我邪恶地想,他们之间一定有见不得光的事情,作为朋友,我应该帮他隐瞒。 白天的时候,我几乎已经将该发的祝福消息都已经发完了。现在马上就要零点了,再过几分钟,戊戌年就要过去了,己亥年很快就要来了。 我先给徐婧发了一条消息:马上就要到新年了,希望我们在新的一年里,共同披荆斩棘,收获新的幸福,想你~ 徐婧似乎已经睡着了,没有回复消息。 我恶作剧般的给老歪也发了一条消息:新年快乐,祝你不仅仅要在未来的一年快快乐乐,也要在每时每刻都快乐,比如现在(邪恶的微笑表情) 老歪也没回消息,我想,他现在也许正在“忙”。 倏然,我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好像帮助老歪隐瞒他的这种行为就是为虎作伥一样——虽然我不知道老歪和那个女人做了些什么。 我翻到了贾婷婷的微信,颤颤巍巍地发了一条消息:新年快乐。 贾婷婷也没有回复。 给贾婷婷发完消息,我想起了程辰,于是也给她发了一条祝福微信。程辰是这个欢庆的夜晚唯一回复我消息的人,她说,谢谢于哥,也祝你全家新年快乐。 我发出的消息得到了回应,还是很开心的,毕竟现在是举国欢庆的日子。我说,你也在熬夜呢吗?程辰说,我都睡醒了一觉了。我说,今天是和妈妈一起过节吗?程辰说,是的,我和妈妈在姥姥家,还有我大舅,我们四个一起包的饺子,大舅包完饺子就回家了,我和妈妈陪着姥姥一起过的除夕夜。我说,也很好啊,你们三个是血缘关系最近的了。程辰说,我妈妈这段时间一直陪着姥姥来着,姥姥岁数大了,身体不好,我妈妈在这照顾她。我按照程辰的年龄推算一番,觉得她姥姥大概七十多岁,我说,是啊,人老了之后,身体难免会抱恙,这时候就体现出来家人的重要了。程辰说,我姥姥今年正是坎儿上的岁数,她自己老是瞎想。我问,你姥姥今年73了?程辰说,哪呀,都已经84了。我问,你姥姥的年龄这么大呀,我姥姥要是还在的话,今年也是84,可是咱俩居然差了10岁。程辰说,我妈和我大舅就差10来岁,我姥姥生我妈的时候都快40了。她这么一说,我就理解了,我说,原来如此,老人都是迷信的,她肯定害怕那些老话灵验了,我发现人越老就越惜命。程辰说,没错,我姥姥天天把死挂在嘴边上,别说我妈和我大舅烦了,就连我的耳朵都磨出茧子了。我说,老人嘛,越老越像小孩,好了,你也早点休息吧。程辰说,嗯,谢谢于哥啦,晚安。 这时候早已经过了午夜零点,我点开微信中陈辰的头像,看着我们之前发过的消息发呆。我想,这时候陈辰一定在袁明坤的怀抱里暖暖地睡着。我有些悲伤,又有些嫉妒。今天晚上,小石榴是和我睡的,她趴在床上,被子被她压在身下,我看了看女儿,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一些,然后抻出被子,给她盖好。我的女儿在我的身边,我曾经的爱人在别的男人身边,这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啊,我不知道别人能否理解我的心境——一个对曾经爱人依然有些不舍的离婚男人在新春夜晚胡思乱想时孤独的心境。 我拿起手机,打开相机的闪光灯,拍了一张小石榴熟睡的照片。小石榴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晃了一下,闭着眼睛嘟囔了句什么,翻了个身,接着睡去了。我把女儿的照片发给了陈辰,并且说:陈辰,我和女儿祝你新年快乐。 我等了很久,陈辰也没有回复消息。在失落与孤独的情绪中,我不甘地闭上了眼睛,仿佛要把这种我自认为悲怆的感觉遗落在黑暗之中,让它留在过去,并且随着新年的太阳初升而烟消云散,同时,新的希冀慢慢融入到我的生活之中。 第78章 老歪的秘密 78 初一早上,老歪顶着黑眼圈敲响我家的门,看到我妈后,他笑着说,阿姨,我来吃饺子了。饭桌上,我妈不无担心地询问老歪是否遇到了难处,把老歪问得一头雾水。我连忙假装问老歪,昨天晚上那个供货商找没找你麻烦,让你什么时候结货款?老歪依然不解,我旁敲侧击地解释一番,老歪终于听懂了,他也蒙骗我妈,说,已经跟人家谈好了,等过完春节之后就给人家结款,骗人家说自己没在北京,所以现在没办法。我妈说,以后你要是有困难,就来找阿姨。老歪笑着说,那没问题,阿姨就跟我妈一样。我妈眼圈红了,说,没错儿,阿姨这儿就是你的家。 吃完早饭,我拽着老歪说下楼抽烟,然后敷衍我妈说是去套套他的实话,怕他不好意思在家长的面前说自己的难处。 我们来到他家,屋里的窗户开着,看来老歪是在散屋里的女人味。我的鼻子虽然不怎么灵敏,但是消失未尽的香水味还是飘进了我的鼻子。 老歪点燃香烟,努力抽着,他一定也是闻出了香水味,想要尽快用烟味盖住香水味。可是,香水味和烟味是互不干扰的,它们能同时刺激人们的嗅觉神经。 我坐在老歪家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最近我在徐婧的监督下,已经瘦到了170斤以下了,能够轻易地翘起二郎腿了。老歪扔给我一支烟,说:“抽吧,别客气。” 我拿过烟,没有点燃,而是假装嗅了嗅,说:“你丫一个老爷们儿,喷什么香水呀?” 老歪做出抽鼻子状,尴尬地说:“哈哈,哪儿香水味呀?我什么都没闻着,哈哈哈……” 我拿着未点燃的香烟,平静地看着老歪。 老歪很不自然,顾左右而言他:“哎,你丫真够可以的呀,从哪儿找到这么一个像陈辰的女人?你是不是因为她像陈辰才喜欢上的人家?” 我说:“兄弟,我可以帮你瞒着,但是你是不是得适当地让我知道前因后果呀。” “你丫说什么呢?我问你从哪儿认识的现在这个女的,跟陈辰也太他妈像了,是不是故意跟人家搭讪认识的……我猜啊,你准是跟人家说,她长得像你的一位故人,哈哈哈……”老歪笑得很勉强。 “别打岔,你丫跟我怎么就这么不真诚呢?”我面无表情地说,“我的事情几乎从来不瞒着你,无论好事还是坏事……可是你呢?你想想,要不是因为你之前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和贾婷婷的关系,才跟我唠叨的……后来你们俩好上了,还不跟我说,要不是我看出来了,你是不是也得一直瞒着我……还有,李叔李婶没了之后,你也是自己扛着,一点儿也不把我当朋友,是吧?”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呀?”老歪坐到我的边上,拿起打火机,点燃火焰,凑近我,说,“先把烟点上。” 我直接吹灭了火焰,从他的手上拿过打火机,说:“你不用跟我来这套,我自己会点……我就是生气你一点也不把我当哥们儿。” “我怎么会不把你当哥们儿呢?”老歪说,“你可是我亲生的朋友啊。” “咱俩是朋友,我不会在道德层面指责你什么,甚至即使你做得不对,我还是会和你站在一起的……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闯过的好多祸,我都一直帮你瞒着大人,那时候你可是对我无比信任的,怎么长大了之后对我不放心了?” “你丫说什么呢?”老歪笑着,轻轻一拳捶在我的胸口。 “昨天晚上那个女的是谁?”我说,“我不是嫉妒你,我只是觉得你丫这么干有点缺德,人家贾婷婷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这样?当然,我是你的兄弟,对于你有艳遇还是很支持的,只是觉得有点对不起贾婷婷。” 老歪不笑了,往边上挪了挪,低声问:“你看见了?” “我没看见,我上楼的时候听见有高跟鞋的声,就停下来听了听,听见她进了你家。” “你丫怎么还有这毛病呀?别没事儿来扒我们家窗户根儿行不行?” “她喷了有半斤香水吧?咱们楼道里全是香味儿,跟到了商场的化妆品柜台似的,我能不瞎猜吗?你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老歪不自然地看了看窗外,说:“没谁,你丫听错了,肯定是别人回家的时候,你以为是来我们家了呢。” “贾婷婷好像喷的不是这种香水,味道是不一样的。” “你真看错了……” “那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不去我家了?” “有个供货商……” 我打断他:“别跟我来这一套,这是我蒙我妈的话,你现在借用过来骗我,就不太合适了吧?” 老歪终于不耐烦起来:“你丫就别问了,等以后我想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对你说的,现在……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随便吧,”我把没点燃的烟扔到茶几上,站了起来,说,“不愿意说拉倒,你就是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实话实说呗。” 老歪有些腼腆:“没法实话实说。” “爱说不说,”我往外走,说,“我他妈还不惜得听了呢!你自己玩儿吧,我回家陪闺女去了。” “操!”老歪忿忿地说,“你丫把门给我带上!” 我重重地撞上了老歪家的门,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到了家后,老歪给我回了一条微信:于小北,新年快乐……有些事情不是我想要瞒着你,只是我自己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所以还不想让你为我浪费脑筋,我知道咱们是最好的朋友,但是,即使是好朋友,也应该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秘密,所以,这一次我想要选择暂时不对你讲,或许我以后就知道了应该怎么选择,那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你的,请你相信我,也给我留下一些相对秘密的空间吧。 看完了老歪的消息,我想,也许有时候我把我和老歪的友情看得过于重了,虽然我知道真正的友情很难得,但是我太把自己的朋友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了。老歪说得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空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面对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时,首先还是要遵从自己的意愿。我们已经长大了,不是儿时的那种没有边界感的岁数了。我也有自己的秘密,比如我在和徐婧交往的时候,总是无法割舍对陈辰的感情,我是否把徐婧当做了陈辰的替代品,我也不清楚。就这件事而言,我无法对任何人说,包括老歪。老歪也有自己的秘密,他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要和我或者贾婷婷分享的,总有一些藏在心底的事情是无法对人言明的。老歪说得没错,我们是应该留下一些相对私密的空间,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心底总是会有一些原始的、邪恶的、隐晦的、不可告人的心理与秘密。 我回复老歪:兄弟,我理解你,如果换做是我,也会有一些话是无法对你或者其他亲近的人无法讲的,我只是希望你做出对于你来说最为正确的选择,我也是出于对你的关心,才会想要了解你的一切。我刚才看了你的消息之后,也想了想,觉得自己的有些过于唠叨了。我尊重你的选择,无论如何,我都是和你站在一起的。 老歪说:谢谢兄弟,我知道你是懂我的,别的话就不多说了,咱俩之间没那么多事儿。 我说:那你丫还不赶紧下来帮着我妈包饺子?昨天晚上包的那些都让你丫早上吃光了。 老歪说:你丫赶紧准备给我开门。 我听见楼道里传来了来自楼下的关门声,然后就是脚步声,最后是敲在我家门上的老歪的拳头声以及他呼唤我名字的声音。 第79章 拒绝吴晓夕的请求 79 关于老歪的这个神秘女人,楼道里的小脚侦缉队们也曾传出过风言风语。以下的一些内容,是我妈听二楼张大妈和四楼的孙姨说的。 二楼的张大妈在年前见过那个女人来找李貌,她撇着嘴说那个女人打扮得简直就像一只狐狸精,还喷了好多香水来掩饰她的“骚气”。狐狸精像是一个资本家的姨太太,披着翻毛领的皮大衣,嘴唇红得就像是吃了死孩子一样,脸上白得就像是死人脸一样,身上香得简直会令人打喷嚏,脚上的高跟鞋细得就像是一根筷子,一不留神就得崴了脚。张大妈说:“我自家的姑娘要是打扮得像狐狸精一样,我非得乱棍把她打出去。”我想,张大妈这么想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张大妈的闺女简直不可让人直视,她有些嫉妒心理还是可以理解的。张大妈说,李貌挺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招惹上这么个人。 四楼的孙姨家在老歪家正上方,以前他们两家相处的还行,但是后来孙姨的外孙子住在这里,总是在楼上跑来跑去,让老歪家不堪其扰。那时候,老歪妈还活着,一开始她还好好跟孙姨说她家的孩子有些闹,可是孙姨不但不知道管教孩子,反而变本加厉,导致邻里关系终于破裂,楼上楼下吵了几次架,闹得很不愉快。老歪白天睡觉的时候比较多,他总是被吵醒,曾多次站在楼下指着孙姨家破口大骂。邻居们看热闹的时候居多,也有下来劝老歪的,不过那些老太太们说的话更像是挑拨。好在后来孙姨的外孙子因为要上幼儿园,搬走了,否则两家剑拔弩张的态度,难免会有一战。即便如此,两家的关系也算是彻底破裂了,谁也不和谁来往。尤其是老歪父母去世后,孙姨更是得意洋洋了,背后念叨了许多老歪和他父母的坏话。当然这些话传到我妈耳朵里之后,她只是告诉了我,并且严加嘱咐,千万别让李貌听到。因为这个原因,孙姨说起老歪的事情,更变本加厉了。之前贾婷婷住在这里的时候,她就和张大妈以及我妈念叨过,说老李家那混蛋小子,也不知道怎么就搞上一个大学生,天天晚上入洞房,那个女孩也不知道自爱,吱哇乱叫,吵得她都没法睡觉。好不容易盼着那个大嗓门的姑娘放假了,隔三差五又有一个打扮妖艳的小骚娘们儿主动上门钻李貌的被窝来,她倒是不乱叫,即使孙姨趴在地上也几乎听不见动静。孙姨撇着嘴,翻着白眼说:“准是老李家的臭小子捂着那个小骚娘们儿的嘴来着……年纪轻轻的不学好,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骚货,弄的楼道里都是那股恶心的香水味,每次闻过之后,我都干哕。” 张大妈对孙姨说:“我怎么一次也没听见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孙姨说:“你耳背呗……等那个大学生回来之后,晚上你就仔细听吧,他们两个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大精神头儿,一折腾就折腾半宿。” 张大妈说:“我才没你那个闲心呢。” 孙姨说:“不是我想听,实在是那个小姑娘的嗓门太大了。” 张大妈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别老跟孩子一般见识了。” 孙姨说:“不是我跟他一般见识,以前他嫌我们家小外孙子吵就行,我说他们乱嚷嚷就不行了?没这个道理吧?” 张大妈不说话,拎着菜篮子回家了。孙姨还在念叨着:“这年轻人,一点也不知道节制,等老了就知道了。”说罢,恨恨地瞪了一眼身边一言不发的孙大爷。 听完我爸我妈唠叨之后,我问:“你们也见过有别的女的找李貌?” 我妈说:“那倒没有,都是听你张大妈和孙姨说的,我就只见过那个大学生。” 我说:“你们别跟着张大妈和孙姨瞎掺和,那俩人嘴上都没谱,挺好的家庭,经过她们的嘴,非得鸡飞狗跳不可。” 我妈说:“我没说话,就是听她们说来着。” 通过我妈传给我的闲话,我推断,老歪似乎并没有和那个神秘女人发生过什么。我更加疑惑了,不知道老歪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当然,老歪的这个秘密并没有困扰我很久,几个月之后,老歪如实向我讲述了这个所谓的神秘女人和小脚侦缉队口中的“狐狸精”的事情,只不过那时的老歪与贾婷婷之间出现了感情危机,老歪没辙了,不得不向我讲述,盼我能帮他解围。 关于这个神秘女人的事情,还是留到以后再说吧,因为在这期间还发生了不少事情,我还是按照顺序慢慢讲吧。 春节期间,为了不让小石榴感到无聊,我和父母带着她逛了一次庙会,这是小石榴出生以来第一次逛庙会。她对一切新鲜事物都感到兴趣盎然,在庙会上看到什么都觉得有意思,一会儿要玩具,一会儿要玩套圈,一会儿要吃各种好吃的。为了弥补我心爱的小石榴,对于她提出所有要求,我都是有求必应。我还偷偷告诉她,之前那个像妈妈的阿姨给了她一个压岁钱红包,我暂时帮她保管,等她长大之后会还给她。她又与我拉钩儿,让我千万不要忘了。 我们还带着小石榴去了一次她钟爱的淘气堡。一旦走进那些孩童的彩色世界,小石榴便会废寝忘食,甚至连上厕所都忘记了,于是,她在兴头上的时候,尿了裤子。我看着满头大汗和满脸泪水的女儿,哭笑不得。 假期快结束的时候,吴晓夕联系过我一次。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我,能不能最后一次给她冒充男朋友。这让我对她本就不多的好感消失殆尽。我先是问她是何缘故又要再冒充一次,是否是为了在过年期间再去她家蒙骗她的母亲?吴晓夕说,这次都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问,那是为了什么?吴晓夕说,江乐的爱人生了孩子,他要在月底的最后一个周末办满月酒,自己在受邀之列。我问,既然你们几乎都没有什么联系了,为什么还要邀请你?吴晓夕说,我也问过江乐这个问题,江乐说这是他爱人的意思。我说,对不起,不好意思,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上次是最后一次冒充你的男朋友了。吴晓夕说,我知道,但是我不想让江乐觉得我过得不好,所以还想麻烦你最后一次,在我这个曾经最爱的人的面前装装样子。我说,真的对不起,我做不到,首先,你说的这个事情和之前的情况不一样,不算是帮你解围,而是为了你虚荣,我觉得没有必要;其次,我现在已经有了女朋友,而且我的女朋友和江乐大学同学,我女朋友也会在受邀之列,我到时候会以她的男朋友的身份出现,恕我分身乏术,无能为力。吴晓夕回复了一个笑脸的表情,说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说,你要不然让斜眼冒充一次吧。吴晓夕说,算了,我还是不去了,本身我和江乐之间就不应该再有什么瓜葛了,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之前对我的帮助。 自此之后,我与吴晓夕几乎就没有什么联系了。 第80章 徐婧回来了 80 由于今年的春节假期法定休假时间是从除夕放到初六,所以节后的火车票相对好买一些,徐婧回北京的时候,便没有再坐飞机,而是买了到北京西站的高铁票。我们2月15日才上班,但是因为前一天是情人节,所以徐婧选择在13日这一天返回北京。 从清远到北京,即使是高铁,也要十来个小时。徐婧到北京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我早早到了西站,站在她所乘坐的那列高铁的出站口外,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徐婧隔三差五就会向我汇报她当前的位置,并且说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我了。 列车到站了,徐婧告诉我她已经下车了。我收起手机,认真盯着每一个从闸机后面出来的人。很快的,徐婧出现在我的眼帘之中,她拉着一个箱子,箱子上面还有一个大手提袋。我看到她后,一边冲她招手一边走向她。她刷身份证走出闸机,眼含笑意,款款走来。我从她的手中接过行李箱,拉住她的手,她说:“于师傅,好久不见啊。” “才一个多礼拜,算不上好久吧。”我说。 “不,在我看来,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每天都很想你。” “我也是,从你走了就开始盼着你回来,今天终于让我摸到真实的你了。” 我们走到相对空旷的地方,徐婧停了下来,转过身子问我:“于师傅,要不要来个简单的拥抱呀?” 我松开箱子拉手,抱住了徐婧,说:“我无时无刻不想抱着你。” “今天晚上回你家还是回我家?”徐婧搂着我的腰,问。 “听你的。” “回你家吧,这里离你家还近一点,我坐了一天车,腰都快断了,而且感觉好久都没去你家了。” “你的东西不用收拾吗?” “不着急,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好吧,晚上回去好好洗个澡,我给你按摩按摩,犒劳犒劳你。” 徐婧松开我,仰头摸着我的脸,问:“你想怎么犒劳我呀?” “一切都听你的。” “真的吗?” “真的。”我肯定地说。 “那今天晚上什么都不做了,我好累。” 我有些失望,说实话,我盼望着徐婧尽快回来,其中一部分原因是要解决我的性需求。徐婧看出了我的沮丧,便像哄小孩一样对我说:“以后咱们有的是时间,而且明天还能休息一天呢,明天吧,乖,听话。” “好吧,”我说,“明天是情人节,你想去哪儿玩?” “咱们又不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了,什么情人节不情人节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不是每一天都和情人节一样吗?” “你可真会说话,”徐婧的柔情几乎让我沦陷了,近几年的陈辰可不会说这样的话,我笑着说,“看来我真的没有找错人啊。” “就是,我知道你的眼光一向不错的,”徐婧拉起我的手,说,“你就是一个伯乐。” “那你的意思,你自己是千里马呗……”我说,“明天我要好好驾驭一下你这匹千里马。” “臭流氓。”徐婧娇意满满地白了我一眼。 “这叫小别胜新婚。”我解释道。 “拉倒吧,等你真的下定决心娶我之后,再说这话吧。” 我们来到了停车场,把行李放到后备箱后,钻进了汽车。徐婧说:“明天咱们哪儿也别去了,就在家里好好做顿饭吧,我带回来了一些特产。” “都有什么?” “一只清远鸡,还有一些腊肉腊肠什么的,我爸死乞白赖让我带,我本来不想带,嫌沉,后来一想,可以做给你吃,就同意了。” “你真好……鸡是活鸡吗?” “怎么可能是活的呀?”徐婧说,“是昨天现杀的,然后抽真空冷冻的,今天早上五点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装保温箱里的,一会儿回去之后得赶紧放冰箱里,可别忘了。” “对了,你妈妈怎么样了,我记得除夕那天你说她身体不舒服来着。” “没什么事儿,老毛病了,她有哮喘,一到冬天就容易犯病,正好那两天有点凉,她又有点憋得慌,吃了药之后就好多了。” 我想起陈辰一家过年的时候去了海南,便说:“不行的话,以后冬天去海南吧,把广东的房子卖了,在海南买套房子。” “我早就跟我爸说过,我爸不同意,他不让卖广东的房子,”徐婧耸耸肩,说,“你女儿现在在你妈家还是已经回去了?” “回去了,我前妻他们从海南回来之后,我就把孩子送回去了,下礼拜幼儿园就要开学了。” “那等下礼拜周末的时候,你把她接过来吧,我都想她了……哎呦,不行,下礼拜六有个事儿……” 我抢在徐婧之前说:“我知道,下礼拜六你们那个大学同学要给孩子办满月酒,对吧?” 徐婧疑惑地看向我,问:“你怎么知道的?我好像没跟你说过吧。” 我故作神秘地说:“我自有我的渠道。” 徐婧想了想,恍然大悟地说:“哦,我知道了,是司雅告诉你的吧?” 我摇摇头,说:“不是,也不是李讴歌说的。” “哪能有谁?不应该是陆斌吧?” “也不是。”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去给别人冒充男朋友的事吗?” 徐婧这次真的是恍然大悟了:“哦,你是听江乐的前女友说的是吧。” “嗯,她说还想让我去帮她装一次男朋友,跟她一起去江乐孩子的满月宴,让我给否了。” “挺好呀,你可以接着去给人家装男朋友啊,到时候咱俩可以来个假装偶遇,到时候就能骗过他们了,就不会再怀疑咱俩的事情了。” “不,”我摇摇头,说,“我不想再去骗别人了,当江乐前女友跟我说的时候,我就告诉她了,我要陪着你一起去,作为你的男朋友出席。” 徐婧看向我,柔情似水,问:“你就不怕司雅知道吗?” “不怕,既然我已经这么决定了,就做好了让司雅知道的准备,我相信她不会在公司里瞎说的。” “嗯,既然你不怕,那我也不怕。”徐婧斩钉截铁地说。 “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咱们手拉着手出现在他们面前,让他们都知道咱们在一起了。” “你能做出这个决定,我很高兴。”徐婧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怎么了?” “我终于得到了你的认可。” “自从我决定和你在一起之后,就已经认定你了……这次回广东,你和你爸爸妈妈提我了吗?” “我跟他们说了说你。” “他们什么意思?” “只要你能够接受我无法生育的这个事实,他们没意见,他们相信我看人的眼光。” “那你准备好了吗?我是说去见见我的父母。” “这样吧,等去完了江乐那里之后,再过一周,我陪你回家,我觉得差不多也该见见你的父母了。” “真的吗?”我说,“我爸爸妈妈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是因为我和你的前妻长得像吗?” “不,因为你是我爱的人,所以我相信我爸爸妈妈也会像我一样爱你。” 徐婧忽然忧愁起来:“那你以前带着你前妻见你父母的时候,他们也像你一样爱她吗?”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简直就像那个爱人和母亲掉进河里的经典问题一样难以作答。 徐婧柔声道:“没关系,你骗我也可以的,当然,说实话更好。” “我爸妈和你爸妈是一样的,只要是我的选择,他们一般都会支持的。”我觉得这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回答。 徐婧说:“嗯,我知道了,你父母也是很开明的……好了,不聊了,我要眯一小会儿,到家了叫醒我啊……你别忘了,刚才你说晚上要给我做按摩的,不过至于别的事情,今天你就别想了,嘻~” 第81章 满月宴(1) 81 老冯还算是够意思,我的整年工作得到了认可,老冯给我的绩效很高,年终奖有大几万元。年前的时候,老冯告诉我们,为了合理避税,年终奖将会分成两个月打到工资卡中。徐婧来了一个季度,她的年终奖不到一万元,不过也足以抵得上一个月的工资。月底的时候,我的工资卡上到账了不到五万元,是工资和部分年终奖构成的。拿到钱后,我和徐婧好好吃了一顿。 年后上班第一天,老冯组织我们部门开了一次会,先是肯定了去年的工作,然后让我们尽快收心,投入到新的一年的工作中来。 正月十五那天早上,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晚上下班回家吃饭。我发微信问徐婧,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徐婧说,咱们不是说好了吗,等下周末我再陪你回去。我说,那你就要自己过一个元宵节了。徐婧大度地说,没关系,去吧,我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了。我说,你这话说的,现在都已经有我了,就不许再说一个人之类的话了。徐婧扭头冲我笑笑,轻轻点了点头。我说,我晚上回我妈那吃完饭就去找你。徐婧说,你就别来回跑了,直接住在你妈家里吧。 徐婧总是这么善解人意,她几乎从来不刁难我,一向设身处地地为我着想。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惭愧,因为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想到陈辰,无法做到真正的专一,而徐婧却一心一意地对待我。我想要好好弥补她,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入手。我跟徐婧说过,你对我简直太好了,我有些受宠若惊。徐婧则不以为然,她说爱一个人就是要付出的,因为在付出的时候,才能真正享受爱的感觉,如果能够收到爱人的回报就更好了,因为这样会有被爱的感觉。徐婧说,爱和被爱都很好,我都喜欢。 元宵节过后的一天中午吃完饭,我正趴在桌子上休息,司雅凑了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让我站起来。我不解,问她干什么。司雅说,我找徐婧说几句话。我站了起来,从衣架上拿下羽绒服,说下楼去抽支烟。司雅冲我抱了抱拳,坐到了我的位置上。 我在楼下接连抽了两支烟,回到公司后,司雅依然在和徐婧耳语着。我挂好衣服,坐到了司雅的位置上,掏出手机,看着新闻。过了几分钟,司雅从我的位置上站了起来,让我回去。我问司雅,你们聊什么悄悄话了。司雅说,我们女人之间的事情,你别老瞎打听。 晚上,我和徐婧回到了我家。吃饭的时候,徐婧告诉我,中午司雅问她周末去不去参加江乐孩子的满月宴。 “你告诉司雅我也去了吗?”我问。 “没有,我打算给他们一个惊喜。” “对,到时候吓他们一跳。” “司雅跟我说,”徐婧给我夹了一筷子菜,说,“江乐的爱人是司雅和李讴歌发小儿的妹妹,所以即使他们不冲着江乐,也得冲着江乐的爱人。” “哦?江乐的爱人是李讴歌他们给介绍的吗?” “不是,是江乐自己认识的。” “对了,咱们是直接给红包还是送什么礼物?”我问。 “中午司雅主要就是来问我这个了,”徐婧说,“她和李讴歌打算既给红包又给孩子买身衣服,毕竟他们的关系更近一些嘛。” “那咱们呢?” “给个红包吧,你说给多少钱合适?” “他是你的同学,你应该跟你的同学们商量商量啊。” “我不知道问谁合适,因为我不知道江乐都请了谁,万一要是问到一个江乐没请的怎么办?” “你问问陆斌,我觉得他肯定会去吧。” “那行吧,明天我问问陆斌。” 很快就到了周六,我八点多起床,洗漱收拾一番,比平时早出门了一些,因为我先要去陈辰妈家接小石榴,然后把她送到我妈家,然后再回家接上徐婧,一同去赴宴。我来到陈辰妈家,陈辰爸妈不在家,陈辰正在带着小石榴洗漱着。陈辰说,正好你来得早,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我爸妈去早市了,我还想着等给小石榴洗完之后,给你打电话呢。我说,我今天也有点事儿,所以才早点过来把小石榴接走。陈辰给小石榴穿戴好之后,嘱咐她要听爷爷奶奶话。小石榴嘟着嘴,问,妈妈为什么不带我去?陈辰说,妈妈要去朋友那里,别人都不带着孩子,没有人陪你玩儿呀,你该寂寞了。小石榴失望地说,那好吧。我看小石榴准备好了,领着她就要出门,陈辰叫住我们,说,你们俩等我一下,咱们一起走。 陈辰打扮得很精致,看得出来她今天也有比较正式的约会。我们一同下了楼,陈辰的车停在楼下的固定停车位里,我的车停在楼头的临时停车位。我们与陈辰道别后,走到车边上,我把小石榴安顿在后排,陈辰开着车从我们面前经过,“滴滴”两声后,驶出了小区。 路上,我问小石榴:“妈妈今天要出去玩呀?” “妈妈说她和叔叔去参加一个宴会,”小石榴说着,还给我解释一番,“爸爸,你知道什么叫宴会吗?就是去吃大席,有好多好吃的……可是妈妈不带我去。” “哎呀,真可惜呀,爸爸今天也要去吃大席,有个小宝宝过满月,人家请徐阿姨去吃饭,我跟徐阿姨一起去。” “那能带着我吗?” “不行哦,因为不是爸爸的朋友,是徐阿姨的朋友,所以爸爸不方便带着你。” “哼!”小石榴嘟起嘴,脑袋扭向一边,发起了小脾气。 “这样吧,以后要是爸爸的朋友请客吃大席的时候,爸爸一定带你去,好不好?” “可是我今天就想去……” “对了,你回奶奶家要是遇到李貌叔叔的话,你问问他什么时候结婚,你告诉他你想吃他的大席。” “李貌叔叔没结婚吗?” “你见过李貌叔叔带着过媳妇儿吗?” “但是奶奶说他已经搞对象了。” “你奶奶也真是的,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呀……搞对象和结婚不一样,不过你可以问问他,看看他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好吧,”小石榴失落地说,“希望李貌叔叔早点结婚,到时候我就能吃上大席了。” 路上有些堵车,我把小石榴送到我妈那里后,回到家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徐婧早已化好妆,换好衣服等着我了。 “怎么这么久呀?”徐婧有些不高兴,“人家江乐告诉我十一点半就要开席了,咱们肯定要迟到了。” “真不好意思,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路上特别堵,我接上小石榴之后就开始堵车,一直堵到我妈那儿,回来的路上也堵,本来一个来小时就能回来,结果开了将近两个小时。” “好了好了,不用解释了,咱们赶紧走吧。”徐婧拿起包,挽住我的胳膊,说。 “你今天还挺漂亮的,”我恭维道,“为了见同学们,特意把自己打扮了一番吧?” “我哪天不漂亮呀?” “我的大宝贝儿一直这么漂亮。” 我想吻她,但是她推开了我,说:“我都化妆了,别闹了……呀,红包好像没带。” “你放哪儿了?” “鞋柜上,刚才着急,给忘了。” “你先去车里吧,”我把车钥匙递给她,说,“我回去拿一趟。” “真是的!”徐婧自怨自艾,似乎对我也有些抱怨。 江乐家在大兴区,他定的餐厅离他家不远,可是我们过去的话,需要将近半个小时。京开高速也在堵车,徐婧嘟着嘴,看着前面频繁亮起的刹车灯,始终一言不发。 我把手机放在手机支架上,开着导航。司雅发来一张图片消息,紧接着又发来一条语音消息,先后在手机屏幕上方弹了出来,我紧盯着前面的车,不方便看手机,便让徐婧帮我看。徐婧说,司雅给你发的消息,我才不看呢。我说,你要没盯着我的手机,怎么知道是司雅发的?徐婧说,我看导航呢。 我们还是迟到了,临近十一点五十才开进停车场。停车场里的车很多,几乎没有空位,我对徐婧说,你先进去吧,我停好车去找你。我把车停在了门口,徐婧打开车门,说,那我先进去了,你停好车进来后给我打电话吧。 我缓慢地行驶在停车场里,左顾右盼,寻找着空位。倏地,一个熟悉的车牌号和同样熟悉的奔驰轿车进入我的眼帘,那是陈辰的车。她怎么也来这里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停车位,我把车倒了进去。下车后,我走进大门,拿起手机,想要给徐婧打个电话,询问她在什么地方。司雅给我发的消息赫然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第82章 满月宴(2) 82 我点开手机上的消息,司雅发的照片是她和陈辰站在圆桌前的自拍合照,司雅笑得有些惊奇,陈辰笑得很勉强。我傻了,没想到今天陈辰居然也是来参加这个满月宴的,我并不知道陈辰是如何认识江乐或者江乐爱人的。我听了听司雅的语音,她颇为兴奋地说:“于小北,我今天遇到陈辰了,太巧了,她也是来参加小江孩子的满月宴的,你说她要是看到了和她长得一样的徐婧,会是什么反应?” 孙楠有一首歌叫《不见不散》,里面有这么一句:“这世界说大就大说小就小”。我认为,这个世界既是无边无际的大,大到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个生物遍足世界每个角落;同时又是狭隘逼仄的小,小到我无法走出自己的圈子。我还认为,这个世界的本质是如此的操蛋,非得将一些本可避免的矛盾体聚集在一起,上帝喜欢看着物体间的冲突有瘾是怎么着?真是邪了门了。 陈辰看到徐婧会有什么反应?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同时,徐婧看到陈辰会有什么反应?我同样不知道,同样不想知道。我他妈现在只想离开这里。 我呆立在原地,不知进退。服务员走了过来,询问我几个人。我下意识地回答说我是来参加满月宴的。服务员热情地说,您跟我来。我呆呆地跟着服务员走到一处类似宴会厅的包间,包间里有八张桌子,几乎全都坐满了人,围在一起吃喝谈笑。 我第一眼看到的是陈辰,她身边坐着袁明坤。徐婧也在这桌上,这桌一共八个人,还有两个空位。徐婧坐在陈辰的正对面,不自在地侧着头和司雅说话。陈辰则不时地偷偷看看对面的徐婧,拿着筷子不动。袁明坤和身边的陆斌畅谈着,陆斌身边的一位美女低头玩着手机,司雅边上的李讴歌和旁边的一个男人交头接耳,不时笑一笑。 我站在门口,不知道应不应该进去。本来今天是要给徐婧的同学们一个惊喜,但是现在的我却变成了一个笑话,即将成为了他们的另一种谈资。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李讴歌发现了我,他冲我挥手,让我过去。一桌子人全都看向我,令我尴尬不已。 每个人的眼神所透露出的意味全然不一样。 陆斌先是看了一眼徐婧,仿佛已经知道了我是跟谁来的,他对着我笑笑,就像是简单地打了声招呼,而他身边的美女和李讴歌身边的男人茫然地看着我。李讴歌显然有些兴奋和不解,他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司雅瘪瘪嘴,偷偷看了陈辰,又偷偷看了看徐婧,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最后担忧地看向我。袁明坤面无表情,只是看了我一眼之后,立刻转头看向陈辰,眼中满是询问。陈辰却没看袁明坤,她仿佛在刚才就已经知道了我会出现在这里一样,眼中透露着一丝笃定和从容。徐婧已然没有了想要给同学们惊喜时的窃喜,她的眼中只有惆怅和不易察觉的忧伤。 我走了过去,离我最近的陆斌站了起来,和我握了握手,然后向我介绍他边上的美女,那是他的爱人。这桌有两个空位,一个是陆斌爱人和徐婧之间的位置,另一个是李讴歌边上的男人和陈辰之间的位置。李讴歌知道我和陈辰的事情,他直接指着徐婧边上的空位,说:“你先坐那儿吧。” 司雅依然担忧地看着我,她看到我的时候,就一定已经猜出来我是以什么身份来的了。我走到徐婧边上,坐下了。 陆斌向我介绍李讴歌边上的男人:“这是刘鑫,也是我们的大学同学。” 我冲他点点头。陆斌又指着边上的袁明坤说:“这也是我们大学同学,袁明坤,边上是他的女朋友。” 我看着陈辰,陈辰也看着我。我说:“我认识。” 袁明坤尴尬地笑笑,说:“真是巧啊。” 陆斌有些不解,李讴歌一个劲儿地冲他使眼色,陆斌不再说话。桌子上的气氛瞬间尴尬下来,与边上的热闹呈现完全不一样的状态,就好像是闹市中无人问津的摊位一样。 我不知道如何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这让我有些难堪。我和陈辰曾经是最熟悉的人,但是在这张桌子边上,却是这群人中的陌生人——也不能完全算是陌生人,我们和司雅与李讴歌还算相熟。 徐婧率先站了起来,拿起手中的杯子,平静地对众人说:“我今天要向大家郑重地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于小北。” 除了陆斌和刘鑫起哄以外,袁明坤和李讴歌有些不知所措,司雅低头默默喝着杯子中的水,一声不语。陈辰看着徐婧,徐婧说的话其实是对陈辰说的,她同样注视着陈辰,两个长相相似的女生都勇敢的看着对方,我却有些无地自容。 刘鑫大大咧咧地开玩笑说:“你们发现没有,老袁的女朋友和咱们徐班副长得特别像……哎,老袁,你是不是照着徐班副找的女朋友啊,我记得上大学的时候你还追过徐班副呢……(他发现我们几个的脸色都不好看,故作轻松地说)开玩笑啊,开玩笑,别朝心里去,他们都了解我,嘴上没个把门的,来来来,我先干了这杯。”说罢,杯中的啤酒被他一饮而尽。 袁明坤看了看陈辰,又看了看刘鑫,颇具挑衅意味地说:“陈辰才是我的初恋。” 陈辰微微笑了笑,很勉强。我看着陈辰,却没有发觉徐婧正在看着我。司雅和李讴歌一会儿看看我和徐婧,一会儿看看袁明坤和陈辰,然后对视一眼,苦笑着。 门口处忽然一阵骚乱,我们全都看过去,原来是江乐抱着孩子来了,临近桌位的众人都凑了上去。司雅拉了拉李讴歌,说:“咱们也过去看看吧。” 我们这桌除了我和徐婧、陈辰没动,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凑过去看孩子。袁明坤走出两步后,发现陈辰没动,又坐了回来。 陈辰问我:“你把小石榴送到她奶奶家了?” 我说:“嗯,她说你不带她来,她有点不高兴。” 陈辰说:“你不是也没带她来吗?”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陈辰也不说话了,抱着胳膊看向一边。袁明坤看着我和徐婧,尴尬地笑笑,然后拉起陈辰,说去看看孩子。 徐婧看着他们的身影,对我说:“你要是觉得别扭,咱们一会儿就走吧。” “我完全没有想到,”我说,“袁明坤也是你的大学同学?” “嗯,只不过他和陆斌、江乐他们不在一个宿舍……我也没想到,袁明坤的新女友竟然是你的前妻,难怪上大学他追我的时候,说我像他的初恋呢。”说着,徐婧苦涩地笑了笑。 “你把红包给人家了吗?” “还没呢,等着江乐过来敬酒的时候给他……我现在过去给他,然后咱俩走吧。” “你是不是也觉得在这里很不舒服?”我问。 “你觉得呢?难道你就不别扭吗?” “那就走吧,谁让咱俩都是逃避型人格呢。” 由于满月的孩子被围了一圈,吓得她哇哇大哭起来,江乐的丈母娘让大家赶紧落座进餐,别都来围着孩子了。徐婧刚刚站起来,看到众人往回走,便又坐下了。 大家重新落座后,我们这桌的几个男人互相调侃着,司雅隔着我和徐婧与陆斌的爱人说着话。唯独我和徐婧还有陈辰无话可说,各自的眼睛看向四周。 之前见过一面的那个皮肤黝黑的名叫于周的男人和另一位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的圆脸女人并肩走了过来,大声和几个人开着玩笑。他同样的显示调侃袁明坤的女友长得像徐班副,然后又恭喜徐班副也找到了男朋友,接着对我说:“兄弟,当初我们徐班副可是谁也看不上,你算是把我们班唯一的女神拿下了……你的酒量怎么样?等你们办事儿的时候,得想办法把我们这群娘家人喝趴下才行啊,哈哈哈……” 李讴歌假装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后,对于周说:“怎么就你丫的废话多呀!都当了大舅了,还不知道收敛点。” 之前徐婧告诉过我,江乐的爱人是于周的表妹,所以于周坐到了亲属那桌,没有和我们坐在一起。 于周对李讴歌说:“你丫也算是半个大舅啊,谁让我妹妹也管你丫叫哥哥呀。” 抱着孩子的圆脸女人斥责他们:“你们说话干净点儿,这儿还有孩子呢!” 正说着,江乐也过来了,大家和他寒暄,恭喜他荣升为父亲。孩子在他岳母怀里,江乐的爱人没有来,他说他小姨陪着他爱人在家休息。江乐和大家打趣一番后,得知我是徐婧的男朋友,探身和我握了握手,然后暧昧地冲我和徐婧眨了眨眼。徐婧掏出红包,递给江乐,说:“恭喜啊,你也当爸爸了,是你们宿舍第四个当爸爸的了,陆斌和刘鑫要加油啊。”江乐谢着接过红包。 刘鑫说:“我们家齐巧巧不要孩子,我们是丁克一族。” 徐婧在我耳边低语:“刘鑫的媳妇儿是我们的一位大学老师,今天有事儿,没过来。” 我有些好奇,看向刘鑫,他似乎知道徐婧在和我说什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陆斌看了一眼身边的妻子,笑着说:“我们正在努力。”陆斌妻子有些羞赧,在陆斌耳边娇嗔着。 于周说:“徐班副也得抓紧啊。” 徐婧笑笑,没有接于周的话茬儿,而是对江乐说:“江乐,我们还有点事儿,一会儿先走了啊。” 江乐说:“别着急啊,咱们同学好久不见了,多聊会儿啊。” 徐婧说:“我们真的有事儿,早就约好了。” 江乐说:“那好吧,以后咱们有时间再约吧。” 徐婧笑着说:“以后你就没什么时间啦,有了孩子就该有你忙的了。” 边上有人招呼江乐,他对我们说声不好意思后,便离开了。我们再次重新落座。徐婧没坐下,她拽了拽我,我又站了起来,徐婧举起杯子,对大家说:“不好意思啊同学们,我们俩还有点事情要忙,就不跟你们聊了,我们先走了。” 大家又客套一番后,徐婧微笑着坚持要走,于是没人再阻拦。我和徐婧与大家告辞,便要离开这里。 陈辰忽然站起来叫住我:“于小北。” 我和徐婧同时回头看向陈辰,其他人也都看向陈辰。陈辰旁若无人地说:“晚上有时间吗?咱们四个一起吃顿饭吧。” 徐婧说的“咱们四个”,自然是指我、徐婧、陈辰和袁明坤。我看了看徐婧,想要询问她的意见。我们这桌的人都放下了筷子,一会儿看看陈辰,一会儿看看我,然后又齐刷刷地看向了徐婧。徐婧快速眨着眼睛,有些不安,说:“你随便吧,听你的。” 大家伙儿又一齐看向袁明坤。袁明坤一言不发。我说:“算了吧,改天再说吧,我晚上还得回去陪小石榴呢。” 陈辰坐下了,拿起筷子,低头夹菜,不再说话。大家面面相觑。我负气似的拉住徐婧的手,说:“那我们走了啊,以后有机会再跟大家聚。” 出了饭店,正午的阳光照在我们身上,我和徐婧仿佛从阴霾之中走出来一样,一起长出了一口气。 第83章 我又不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了 83 送徐婧回家的路上,我们一言不发,谁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开口。在徐婧家院外停好车,徐婧和我说了声再见,打开车门,走了下去。我看着她走进院门,始终没有回头。我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下车抽了一支烟。 今天的这个情况是我始料未及的。我曾经想过,会不会有一天同时面对徐婧和陈辰,要是到了那时,我会有什么样的表现,是否会在陈辰面前表现出对徐婧的珍惜。我想过很多次,都没有想出自己的态度,我知道,即使我当着陈辰表现对徐婧的亲昵,也不过是为了故意气陈辰,可是我真的会那样做吗?我不知道。 今天在我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让我的想象照进了现实。我的表现并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之前思考过的场景在我见到徐婧和陈辰坐在一张桌上时,全都烟消云散了。我措手不及,自乱阵脚,选择和徐婧离开,似乎代表着我们的退缩。我到底是在怕什么呢? 我和陈辰离婚了,又都重新选择了一段新的感情,这无论是在伦理道德上还是在法律上都是无可厚非的,那么我又在担心什么呢?我到底是怕徐婧吃醋还是怕陈辰不甘呢?我想,实际上当陈辰得知徐婧与她样貌相似的时候,陈辰就已经胜利了。是的,我的选择似乎代表着我始终放不下陈辰,我认为陈辰应该就是这么想的。我不能否认,我爱过陈辰,我深爱过她,即使到了现在,我也无法割舍对她的那份感情。这对徐婧是很不公平的。徐婧想要在陈辰面前表现一番,但是她似乎也失败了,我看到了她的退缩,她也无法面对我曾经的感情。我猜徐婧看到陈辰之后,她便知道自己已经输给了陈辰,她一定彻底认为我是因为她与陈辰相似才选择的她,她把她认为我是真的爱她的信念打破了。 徐婧想要勇敢一次,所以她才会当着陈辰的面宣布我是她的男朋友,但是她仅仅勇敢了一瞬间,然后便要退缩了,即使当着那么多人,徐婧也不想再面对陈辰了。反观陈辰则不一样,她更加勇敢,想要单独与我们相约。可是此时的我也退缩了,我也不敢带着徐婧去面对陈辰。抽完这支烟之后,我想,我也应该勇敢一些,既然早晚都要面对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做到坦然一些呢?也许就像我刚才对徐婧说的那样,我们俩都是逃避型人格吧,只要能够拖延,便不会积极面对。可能真的是这样,要不然我也不会和陈辰的感情出现了这么久的裂痕之后,才决定和她离婚。 我把烟踩灭,也走进了院里,我知道,这时候的徐婧很孤独,她需要我的陪伴。我回到家之后,女儿可以舒缓我的心情,可是徐婧却不行,她只有一个人,没人陪她解闷。我想,我现在已经和徐婧交往了,就应该多考虑考虑她的感受,不能让她一个人钻牛角尖。 我敲响了她家的门,徐婧在里面问是谁。我说是我。徐婧打开了门,她的手上拿着一双筷子,厨房里传来一股煮方便面的香味。 “你没吃饱呀?”走进屋后,我问徐婧。 “你怎么又回来了?”她边向厨房走边说。 “我就没走,抽了一支烟就上来了,”我跟着她走到厨房门口,说,“还有方便面吗?给我也煮一块儿吧,再给我卧一个鸡蛋。” 徐婧笑着乜斜我一眼,说:“我就知道你也没吃饱。” “可不嘛,一大早就出门去接孩子了,然后堵车堵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打算吃席了,还遇到了不想见的人,哪儿有胃口呀?” “你又骗我,你怎么会不想见她呢?” “我为什么想要见她?有你就够了,我一看见你就饿了,那个成语怎么说的来着……” 徐婧举着筷子,看着我,等着我说。我想了想,说:“对,秀色可餐。” “拉倒吧,你别逗我开心了,”徐婧转过身去,用筷子和弄小奶锅里的面,说,“你看见她不就等于看见我了吗?” “还是不一样的,我早就跟你说过,你是你,她是她,你永远不是她的替代品。”说着,我从后面轻轻抱住了徐婧。 “你的言外之意,她也只是她,她在你心里的位置永远和我不一样呗。” “你这叫断章取义,”我在徐婧耳边轻轻地说,“她在我心里已经没位置了,我的心里现在只有你。” “既然她已经不在你心里了,那你为什么看到她之后还那么别扭呢?” “这个……” “没法解释了吧,”徐婧扭动身子,从我的怀抱中挣脱开,说,“你去冰箱里给我拿个鸡蛋,我卧到锅里,这碗面你先吃吧。” 我从冰箱里拿回鸡蛋,已经想好了怎么说。“并不是我看到她之后我觉得别扭,而是因为我看你很不安,我只是担心你会胡思乱想,至于她嘛……爱咋地咋地。” “我真没看出来呀,”徐婧把鸡蛋打到锅中,回头对我说,“于小北同志,你是这么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呀。” “我怎么冷酷无情了?”我笑着问。 “好歹你们也是夫妻一场,居然说她‘爱咋地咋地’,”徐婧伸手点着我的鼻子说,“那以后咱俩分开之后,你会不会也在别的女人面前这么说我呀?” “咱们怎么会分开呢?我永远也不和你分开了。” “我不信,这种话我听的多了,发过誓又能怎么样?老天爷真的能用雷劈你吗?” “不对呀?都谁跟你说过这话?” “我前夫呗,还能有谁?”徐婧故作轻松地说,“不是说分开就分开了吗?” “我跟他不一样,我又不是必须要孩子。” “你现在有孩子了,所以才会这么说,如果你要是没孩子,你父母又逼你,你怎么办?” “我会为了你和他们斗争到底的。” “呸,你也就是哄我的时候这么说,我才不信呢,”徐婧说,“我又不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了。” “对了,你怎么知道她就是我前妻的?”我问。 “你傻呀?我又不是没见过她的照片,再说了,你看看她那鼻子那嘴,小其羽跟她一模一样。” “刚才听你们同学说,上大学的时候,袁明坤追过你呀?” “我之前就告诉过你呀,你还记得之前看相册的时候,我给你指过几个上学时追过我的人吗?” “那里面有袁明坤?我怎么不记得了,一会儿把你的大学毕业照拿出来看看。” 徐婧煮好面后,我端到了客厅的餐桌上。徐婧走到她父亲的书房里,从书柜下面找到了相册,拿到了餐桌上,打开到她的毕业照那一页,指着其中一个杀马特造型的男生说:“喏,这就是袁明坤。” 那时候的袁明坤又黑又瘦,头发帘恨不得遮住半张脸,站在树荫下,有些模糊,所以我第一次看的时候,没能认出来,现在仔细看了看,确实很像。 “我真不明白了……”我看着袁明坤的照片,很是费解。 “不明白什么?”徐婧问。 “就丫那操性,当初上高中的时候,陈辰是怎么看上他的?”我挑着面条,边吃边说。 “你以为你就很好看吗?”徐婧轻轻吹着面条,笑着说。 “至少那时候挺帅的,我是说我十八九、二十啷当岁的时候。” “你有你那时候的照片吗?给我看看。”徐婧说。 “我那时候的毕业照都在我妈家里呢,下礼拜你去的时候,我拿给你看看吧。” “于师傅……”徐婧放下筷子,小心翼翼地说,“我想再缓缓再去你家,行吗?” “为什么呀?”我也放下了筷子,看着徐婧。 “今天这事儿让我又没信心了,我怕你爸爸妈妈也认为你是因为我和她长得像才和我好的,”徐婧看着我的眼睛,说,“等过段时间,我把头发留长一些再去吧。” “嗯,我不逼你,你愿意什么时候见他们都可以,”我也看着她的眼睛,说,“反正无论你怎么想,我还是那句话,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徐婧,不是陈辰的替代品。” “谢谢你,于师傅。”徐婧笑了,眼睛眯成了月牙。 “我说过,我爱你,你不用谢谢我,”我拉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说,“我想把你介绍给老歪,好吗?” “如果是你的朋友的话,那没问题。” “他和我的亲兄弟是一样的。” 吃完饭,我还想留下来陪陪徐婧,可是她却笑着把我推向门外。她说:“今天是你陪女儿的日子,就不要刻意留下来陪我了,你能够作为我的男朋友出现在我的同学面前,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我和徐婧告别后,开车回了我妈家。我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停在了三楼老歪家门外,敲响了他家的门。今天这个时候,他应该和贾婷婷在家——贾婷婷已经开学了。 老歪刚起床,他揉着眼睛给我打开门,把我让了进去。贾婷婷没在,只有老歪一个人在家。我问老歪,你小伴儿呢?老歪说,婷婷在酒吧呢。我说,这刚几点呀,酒吧就开门了?老歪说,今天换招牌灯,婷婷在那儿盯着呢。 “你丫终于开窍了,总算是舍得把那破灯换了。” 老歪点燃一支烟,盘腿坐到沙发上,说:“换灯只是第一步,之后我还打算简单装修一下,换个风格,不能只卖酒,也卖些饮料什么的,毕竟周边的学生还是挺多的,然后再弄台电视——老早就有客人建议我放台电视了,去年世界杯之前,我还真想着来着,后来一犯懒,就没折腾,其实要是早装了电视,赶上夏天的比赛季,营业额还能上去点儿。”老歪的酒吧里之前从来没有贩卖过饮料,我倒是建议过他,但是他不听,说都是带把儿的爷们儿,谁他妈喝饮料啊。我说,女士就不能进酒吧吗?老歪说,酒吧,酒吧,喝的就是酒。我说,那你丫调那些色儿酒不也会勾兑甜水儿吗,顺便也卖卖饮料不就完了吗?老歪说,不,我他妈就不,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我便懒得再和他矫情。 “你丫哪儿来的钱?”我问,“李叔李婶给你留下的钱是不是全都折腾里面了?” “没有,我爸妈的钱都没动,一直放在理财里呢。” “那你哪儿来的钱?之前抠儿得跟周扒皮似的,怎么突然之间大方了?” 老歪把烟揿灭在烟缸中,说:“意外之财——也不能算是意外之财吧,有人给我‘投资’了。” “谁这么不开眼呀?” “你他妈这叫什么话!”老歪不乐意了,“有人愿意给我投钱,还不好吗?” “我就是想不明白,什么人会平白无故给你钱?你用什么回报人家?” “人家只付出,不求回报。” “你丫不会是把自己卖了吧?” “别废话了,”老歪很不自然地从沙发上站起,走向厕所,“我一会儿就不留你了,我洗把脸去找婷婷了。” “你找了这个小姑娘,真算是抄上了,人家对你可是真的尽心尽力了,”我跟着老歪走到厕所门口,看着他脱裤子撒尿,说,“你可别对不起人家,可不能把人家当成你的管家。” “你不用这么阴阳怪气的,我虽然没什么文凭,但是最起码咱爹妈没教咱忘恩负义。”老歪尿完尿,收起家什儿,藏到小裤衩里,说。 “对对对,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你丫算是读书人吧。” “‘负心多是读书人’,我是其中那少部分的。” “对了,你现在那个姑娘怎么样了,还跟你好着呢吗?什么时候带回家来看看呀?” “唉……”我叹着气,说,“本来说下礼拜来我爸妈这儿,结果今天出了岔子……” 老歪正挤着牙膏,听我叹气,回过头问我:“怎么了?俩人吵架了?” “要是吵架就好了,人家特别温柔,从来不跟我发脾气……”我把今天在宴席上遇到陈辰的事情讲给了老歪。 老歪洗漱完毕,换好了衣服,说:“听你丫说完之后,怎么有种换妻的感觉?” “别他妈胡说八道……你丫可越来越龌龊了啊。”我轻轻一拳捶在了老歪的肩膀上。 “反正是够邪门儿的,你们几个之间得算是孽缘吧?” “操,缘不缘的另说,反正是够孽的。” “我不听你蛋逼了,我得去找婷婷了,”老歪说,“你是打算留下给我看家呀?还是跟我一起去找婷婷?” “我呀,我得回家陪孩子去了……我还说什么时候带她去你那儿坐坐呢,哎,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装修?” “停了暖气再说吧,这俩礼拜随时过来,我也想看看那个小陈辰什么样儿?到底和陈辰有多像?” “小石榴错把她叫成过妈妈,你说有多像吧。” “那我更想见见了。” 第84章 是不是因为她和我长得像 84 周日晚上,我送小石榴回到了陈辰妈家,他们刚刚吃完饭,正在收拾餐具。我没有换鞋,打算简单打声招呼之后就离开。 最近这段时间,我在陈辰妈家已然没有了之前的那种自在的感觉,我发现自己在这里越发像是一个客人了。我觉得,陈辰的父母也逐渐把我当成了客人,他们也不像之前那样自然了,也许是因为袁明坤比我来得更勤吧,毕竟现在他才是陈辰身边的男人,而我只不过是他们曾经的“半个儿子”,现在除了是小石榴的爸爸以外,几乎在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了更多的身份。 我看着陈辰妈为小石榴脱下外衣,换好鞋,于是我向他们道别。陈辰叫住我,说等一等,我要下楼扔垃圾,你先去帮我按电梯。陈辰爸瞟了我一眼,对她说,你别管了,一会儿我下楼抽烟的时候顺便去扔吧。我正想说我可以把垃圾带下去。陈辰说,我跟于小北说几句话。陈辰妈怪异地看了陈辰一眼,没说话,领着小石榴回到了里屋。 我在电梯间里按着向下的按钮,等着陈辰出来。由于电梯一直开着,它发出了尖锐的警鸣声,我松开手,看着电梯关上了门,向下走去。陈辰这才慢吞吞地从屋里出来,轻轻关上了门。 “你没按电梯吗?”陈辰穿着棉睡衣,不悦地问我。 “刚才电梯都叫唤了,你一直没出来,我就让电梯下去了。” 陈辰把垃圾放到了地上,按了向下的按钮。我看到她只穿着毛拖鞋,没有穿袜子,说:“你怎么还是这样呀?之前我就跟你说过,冬天下楼不能不穿袜子,会受寒的。” “只是扔个垃圾,立刻就上来了。”陈辰抱着双臂,看着电梯指示灯。 我哈腰拿起垃圾袋,陈辰看了看,没说话。电梯来了,我们一起走了进去。 “你要跟我说什么?”电梯里,我问陈辰。 陈辰依然紧紧地抱着双臂,看着电梯里的显示屏,一层层地向下走。电梯停在了三楼,上来一个大妈,陈辰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叫了声陈大妈。陈大妈答应了一声,客套地问,出去呀,怎么不多穿点?陈辰说,扔个垃圾就上楼。陈大妈看了我一眼,然后扭过头去,面向电梯门。我几乎不认识陈辰妈家的邻居,之前来的时候,我都是直接去家里,很少在外面闲逛。 电梯门开了,陈大妈像一只猴子一样,歘地蹿了出去。我走在前面,陈辰跟在我的身后。垃圾桶在楼门口,我把垃圾丢了进去,回头对陈辰说:“你回去吧,外面凉。” 陈辰没说话,指了指我停在楼头临时停车位的车,示意要和我上车去聊。她紧抱着双臂,趿拉着拖鞋,走到了我前面。我看出她在努力御寒,便脱下徐婧给我买羽绒服,紧走两步,披在了陈辰身上。陈辰侧头看了看我,微微点头示意,低声说:“谢谢。” 谢谢?我们之间已经陌生到需要互相感谢的地步了,这让我很是难过。我先她一步走到车边,打开副驾驶的门,陈辰把羽绒服脱下,丢在后排,坐了进去。 我坐进驾驶的位置,车里并不冷,毕竟我从停好车到把小石榴送回去,再到和陈辰一同下楼,一共不到十分钟,但我还是发动了汽车,打开暖风。我问陈辰:“有什么话就说吧,别藏着掖着的了。” 陈辰认真地看向我,说:“我记得过年之前问过你一次,是不是因为她和我长得像,你才选择的她……我现在还想重新问一下这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地回答我。”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都是因为缘分。” 陈辰轻蔑地一笑,说:“我不信……你不用瞒着我,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是怎么想的?” “让我说破就没意思了吧。” “反正就是缘分,爱信不信。” “袁明坤昨天跟我说,他上大学的时候追过徐婧。”陈辰紧紧盯着我,似乎想要从我的眼中看出嫉妒。 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我知道,徐婧之前就跟我说过,但那时我不知道他就是袁明坤。” “她怎么跟你说的?” “我们俩之间的谈话,没必要告诉你吧。” 陈辰嗤笑一声,说:“随便吧,我也没兴趣知道你们之间的对话……” “那你还问?” “我只是想知道关于袁明坤的事情,至于徐婧嘛……反正跟我也没关系。” “那你去问你的那位呀?问我干什么?” “我想从第三个人的嘴里听到一些实话,”陈辰把手放到暖风口,说,“虽然我知道袁明坤不会骗我,但我还是想要知道得更多一些。” “徐婧没怎么提过他,我只知道他曾经追过徐婧,他说徐婧长得像他的……他的初恋——也就是你,只不过当时我不知道。” “嗯,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现在好了,他又能跟他的初恋在一起了。”我不无醋意地说。 “那么,于翠花,你真诚地回答我好吗?”陈辰问,“你到底是不是因为徐婧长得和我像,才会跟她在一起的?” “你是不是非得让我承认就是因为她长得像你,所以我才喜欢上她的?”我有些心虚,假装怒气冲冲地质问陈辰。 陈辰没有被我骗住,也许是她很了解我把,她不慌不忙地冲我眨着眼,满是讥讽的味道,没有说话。 “行了行了,”我装得很不耐烦,把头转向一边,说,“就算是因为她长得像你,行了吧!我这么说是不是就能满足你的虚荣心了!” “你不用生气,”陈辰平静地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旦被别人识破你的心理,就假装发脾气……既然你承认了,那我就这么认为了。” “你觉得有意思吗?”我佯装的情绪被陈辰识破,真的恼羞成怒起来,说,“凭什么我们都得围着你转?你是太阳啊?” “我不是太阳,”陈辰依然平静,并没有被我的情绪带偏,“我只是小石榴的妈妈,一个普通的、带有一些虚荣心的女人。” “你还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赶紧回去吧,到时候冻感冒了别赖我,”我挑衅地说,“我还得去找徐婧呢,她还在家等着我呢。” 陈辰像是个胜利者一样,看着我笑了笑,打开车门,走下车,然后弯下腰对我说:“于翠花,你的新羽绒服很好看,也很暖和,我希望它能长久地陪伴你,但是,衣服总有换季的时候,等到春天来了,你是不是就该把它收起来了。” “你什么意思?”我觉得她话里有话。 “我没什么意思,你想多了,”陈辰冲我摆了摆手,说,“路上注意安全。”说罢,她关上了车门,抱紧双臂,从我的车前走过,没再回头看我一眼。 我很失败,总是受制于陈辰,即使我们离婚了,她还能在我的面前耀武扬威,对我颐指气使。我并不是一个很懦弱的人,面对大部分人时,可以做到不亢不卑,但是面对极个别人时,我的气势被压得死死的,陈辰正是其中之一。 我知道,十年的感情是无法在短时间内被消磨干净的,即使陈辰最近几年一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审视我,我依然像个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患者”一样,屈服于陈辰的“淫威”之下。我想讨厌陈辰,可是一想到她的模样,全都是以前在一起美好的时光,一嗅到她的气息,全都是曾经在一起恩爱的画面,就连许多细节也都历历在目。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普鲁斯特效应”吧。 我放平座椅,盯着车顶,想:也许再过十年,我可以彻底放下陈辰,她便不会在我的心里存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甚至到了那时候,她几乎不会在我的心里出现了——也许这段感情稀释的过程,用不了十年。我觉得,等我的内心完全把徐婧当成徐婧之后,陈辰便会在我的心里消失踪迹了。 我得想办法让自己更爱徐婧,既是对她的一种负责,也是对我自己的一种释放——释放我被陈辰禁锢住的内心。 第85章 徐婧见老歪 85 老歪的“井礼貌巴”招牌终于恢复了原样,言字旁和口字边终于还原了几年前的光辉。 在3月份来临之前,我带着徐婧来到了老歪的“讲礼貌吧”。那天下班后,余晖早已藏到了西山的另一边,只能隐隐地看出大山的轮廓。东边的天空已经全黑了,西边还保留着仅有的一点暗蓝,仿佛正在和黑暗做着最后的斗争。华灯初上,街上车水马龙,路上的人行色匆匆,奔赴向各自温暖的家庭。我开车带着徐婧,穿梭在长龙般的车流之中。 我几乎从来没有开车去过老歪的酒吧,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其一,开车没法喝酒;其二,门口不好停车。这天也是一样,我在酒吧门口转了两圈,也没有找到一个停车位,只能把车停到大学南边的一条路上,然后再绕到大学西面的道路上,一直走到北门对面的“讲礼貌吧”,这段路足足有一公里,我和徐婧缓步前行,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到。 我拉着徐婧停在了门口,指着亮灯的招牌,给她讲了之前变成“井礼貌巴”的事情。徐婧听后只是笑了笑,然后再次嘱咐我不能喝酒。我开玩笑地说,我要是喝了酒,今天晚上你就跟着我回我妈家吧。徐婧说,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叫代驾的。 酒吧里,几乎所有的位置都坐满了人,就连我在吧台角落里的专属位置上,也坐着一个小伙子,他正和边上的女伴胡说八道着。老歪站在吧台后面,和另一个客人聊着天,贾婷婷正拎着一打啤酒走向里面的散座。 “嘿,今天这是怎么了?”我抬手招呼老歪,“这还没到三月份呢,怎么这么忙呀?” 老歪和客人说了句什么,然后从吧台后面走出来,笑着说:“还是忙点儿好啊,我可不愿意一天到晚闲着……小北,介绍介绍啊。” 我说:“这是李貌……这是徐婧……我之前互相说过你们,今天就算是认识了。” 老歪并没有用徐婧的长相开玩笑,他客套地对徐婧说:“真不好意思啊,今天人有点儿多,暂时没地方,要是于小北一个人的话,我给他搬俩啤酒箱子都行……(他放低声音)稍微等我两分钟,我把一桌讨厌的客人轰走。” “别别别,这多不适合啊,”我拦住老歪,说,“正好我们俩还没吃饭呢,去边上找个地方吃口饭,一会儿再过来。” 老歪摆着手,略有歉意地说:“真是的,人家第一次来就……一会儿你们过来,今天我请客。” 贾婷婷见我和徐婧要往外走,便走过来问:“于哥,怎么刚来就要走啊?” “我们先吃个饭,”我说,“这是贾婷婷,是李貌的小伴儿……这是我的……” 贾婷婷笑着插嘴道:“你的小伴儿。” “哎,不能叫小伴儿了,这得算是我的……老伴儿。”我开玩笑。 徐婧蹙眉瞪了我一眼,说:“你讨厌不讨厌呀!” “中伴儿……这是我的中伴儿,”我拉住徐婧的手,笑着说,“你们先忙吧,我们俩吃个饭再过来。” 我和徐婧离开了“讲礼貌吧”,遛达一阵,走到了北面的麦当劳。点完餐后,我对徐婧说,现在大学都要登记才能进去,太麻烦了,要不然我就带你去学校食堂吃饭了,以前大学随便进的时候,我和老歪总是去大学食堂吃饭,好吃不好吃的还在其次,最起码便宜。徐婧说,以前我们学校的食堂就挺一般的,不过也是好在便宜,我到现在都记得,酱爆鸡丁没几个鸡丁,全是黄瓜。我说,都一样啊,我们也是这样。 我们一边吃着汉堡薯条一边聊天。我拿起一根薯条,对徐婧说:“以前上初中的时候,老歪请我们全班吃过一次薯条。” 徐婧也拿起一根薯条,蘸了一点番茄酱,问:“他为什么要请你们吃薯条啊?” 我告诉徐婧,那是一节英语课,老歪偷摸吃中午剩下的薯条,被老师发现了,老师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让他给全班买薯条,老歪居然当真了。那天下午连着两节英语课,课间的时候,老歪溜出学校,去麦当劳买了两份大薯,第二节课的时候,分给了每个同学两根,当时都快笑死我们了。 徐婧笑了,说:“他还挺有意思的。” 我说:“据我所知,老歪的零花钱应该不够再买两份薯条的了,他没找我借钱,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搞来的钱。” 徐婧耸耸肩,表示既然我不知道,她就更不清楚了。 讲完了老歪请客吃薯条的事情后,我说:“今天我下楼抽烟的时候,司雅跟我说,那天散了之后,这几天李讴歌他们几个同学的群里一直讨论咱们来着。” “都说什么了?”徐婧问。 下午的时候,我坐在工位上,困得不行,于是下楼抽了支烟,正赶上司雅下楼拿快递回来,我们在楼下相遇了。司雅凑到我身边,故作神秘地问我:“于小北,那天你和徐婧走了之后,徐婧怎么样了?这两天我看她好像没什么反应……你好像也没什么反应呀。” “那还能有什么反应?” “我去,你们四个遇到这么糟心的事情,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司雅显然不相信。 “我只能把这件事归纳为巧合,既然是巧合,我只能感到惊讶呗。” “我是万万没想到,你真的和徐婧好上了……不过,咱们关系这么好,你竟然一直瞒着我。” “本来就是想在那天给你们一个惊喜,谁想到‘惊’留给了我们,‘喜’留给了你们……李讴歌和他的同学们是不是看我们热闹了?” “你这话说的,什么叫看热闹?”司雅掩饰地笑着,“他们就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当然,我也觉得挺神奇的。” “这有什么神奇的?” “你知道吗?上大学的时候,那个男的——我是说袁明坤,我跟他不怎么熟——就追过徐婧,现在好了,他跟陈辰交往了,而你却跟徐婧搞在了一起,你们四个的罗圈架真够邪性的。” “我和徐婧是正常的交往,什么叫‘搞上了’,真难听。” “这几天,李讴歌他们宿舍的群里全都聊的是你们几个人的事情,他们都说你们的关系比当初江乐和于周还有我们家李讴歌的关系都复杂。”司雅说。她说的关于江乐、于周和李讴歌的关系,徐婧给我讲过。他们三个上大学的时候,只是同学和朋友关系,但是自从江乐和现在的爱人交往之后,他们才发现还有江乐爱人这条纽带系着他们。 “你以为我就不觉得神奇吗?我要是知道袁明坤是他们同学,那天我都不会去,徒增烦恼。” “那徐婧什么反应?” “反正挺别扭的,我也挺尴尬的,我还没做好让徐婧和陈辰见面的准备呢。” “徐婧回去之后怎么和你说的?” “你怎么那么八卦呀?” “说说,说说。” “本来这礼拜我打算带着徐婧回我妈那儿,结果徐婧见完了陈辰之后,她不打算去了。” “因为什么?” “徐婧以为我跟她好是因为她和陈辰长得像,现在心里有个结,打不开,我怎么劝都不管用。” “说实话,你是不是因为徐婧和陈辰长得像呀?” “司雅,你好好想想,到底是谁因为徐婧长得像陈辰才把她招进咱们公司来的呀?” “哈哈哈,是我,”司雅笑着说,“不过我可没有想要撮合你们俩的意思呀,我是因为徐婧是李讴歌的同学,才面试通过的,谁能想到你们俩会搞……会交上朋友啊。” “我和徐婧的事情就不要再让咱们公司的别人知道了,这个秘密你就藏在心里吧。” “我是那种大嘴巴的人吗?” “我希望你不是。” “嘿!你居然不信任我。”司雅笑着睇视我。 “我们要是不信任你,那天我就不会去了。” “说实话,其实我们都挺好奇你们会怎么处理你们之间的关系的。” “我谢谢你能这么直言不讳地告诉我,但是……”我把烟屁丢在地上,说,“我挺不希望你们这么胡猜的,还是个人自扫门前雪吧。” “我们也不会掺和你们的事情,只是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可是我并不希望被别人在后面议论,我相信你自己的事情也不愿意被别人高谈阔论吧——至少别当着我们说呀。” “怎么?你怪我咯?” “不是怪你,我了解你的为人,知道你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好奇,但是别人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我可不想让徐婧在她的同学那里受到非议,谁让我现在这么心仪她呢。”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现在对徐婧好啦,不用在我面前秀恩爱啦。”司雅讥讽地笑道。 “这件事儿到此为止,希望你回去也别让李讴歌胡说八道了……我不是埋怨你们啊。”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回去我会教育李讴歌的,让他也别跟他的同学胡说八道了。” “这还差不多,这才是我的好朋友呢。” 我把我和司雅的对话讲给了徐婧。徐婧叹了口气,说:“即使司雅不问你,我也能猜出来他们会在背后议论咱们……当初上学的时候,他们都在背后说我傲,说我看不起人,我一直都知道……现在行了,他们可算能笑话我了。” “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嘴长在他们身上,咱们也管不了,咱们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我安慰徐婧,说,“《九阳真经》里有句话说得好:‘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徐婧笑笑,不再说话,低着头默默吃着手里的食物。 吃完麦当劳,我和徐婧在街边遛达。夜晚的空气很冷,虽然没有风,但是寒气依然在慢慢侵蚀着我们的身体。我搂住徐婧,虽然这样并不能从生理上取暖,可是我觉得会温暖她的心,这就够了。 老歪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有空出来的散台,他把别的客人给拒了,让我们赶紧回去。 酒吧里的人依然不少。老歪带着我来到一处散台,他陪我们坐下聊天,有客人招呼的时候,都是贾婷婷去接待。我问老歪:“你打算什么时候装修呀?” 老歪随手指了指四周,说:“三月中下旬吧,到时候把这块儿都拆了,换一种清新一些的风格。” “有用我帮忙的地方就说话啊。”我说。 “你不用跟我假客气……”老歪笑了,“我真让你过来抹水泥铺地砖,你可也得会呀?” “你丫能不能别当着我女朋友的面镲我?”我说。 贾婷婷拿着几瓶啤酒走了过来,放到桌子上,说:“刚才李貌哥哥跟我说了,今天他请客。” “我就不喝了,我得开车,你呢?”我看向徐婧。徐婧也摇摇头,说:“我也不喝酒。” 老歪说:“正好,给我省了,咱们坐下聊聊天吧。” “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生意怎么好起来了?”我问。 “这不打算装修吗,这段时间打折呗,”老歪探过脑袋,小声说,“咱们老百姓都是贪小便宜的。” “亏本儿吗?” “我他妈能做亏本儿的买卖吗?”老歪说罢,我们都笑了。 徐婧托着下巴,问老歪:“李貌,我是不是很像她?” 老歪明知故问:“谁呀?” 徐婧指了指我,说:“他的前妻呗。” 老歪尴尬地看了看我,我不置可否。老歪笑笑,说:“我觉得不怎么像。” 徐婧说:“你不用帮于小北打马虎眼,实话实说就行。” “我说的就是实话呀。” “真没劲,”徐婧靠在椅背上,说,“一点儿也不诚实,好多认识他前妻的人都说我长得像。” 老歪又看了看我,我依然面无表情。老歪说:“长得嘛,确实有点像,但是吧……” “但是什么?”徐婧问。贾婷婷单手托腮,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 “我说你不像她前妻,指的不是你们的长相,”老歪用瓶起子打开一瓶啤酒,喝了一口说,“虽然我不怎么了解他前妻,但是你们给我的感觉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徐婧好奇起来,问。 “给我的第一印象完全不同,”老歪又喝了口酒,看了看我,说,“我能说吗?” 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您畅所欲言。” “他前妻那个人吧,给人感觉挺傲的,至少让我觉得挺高傲,有点……(老歪看了我一眼,谨慎地说)有点瞧不起人……可是你不一样,你给我的感觉特别平易近人。” “真的吗?” “真的,”老歪露出真诚的眼神,说,“他前妻看起来不好相处,反正我认识他们这么多年了,和他前妻说的话加在一起也没超过一百句……我觉得今天晚上我要是跟你嘴贫一点儿,能超过和他前妻这么多年说的话。” 徐婧说:“可是我觉得他前妻那人看起来不像是不好相处的呀?” 老歪瘪瘪嘴,说:“反正我觉得她挺看不起我的,可能是因为我这个人没什么文化,又比较俗吧,不配和那些高雅的人说话。” 徐婧说:“人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没有不俗的……你想想,人字边加一个谷字,念什么?” 老歪伸手在桌面上比划一番,说:“俗。” “对呀,”徐婧笑了,眯起眼睛,说,“咱们都是俗人,也就谈不上谁瞧不起谁啦……我觉得吧,你不应该这么自卑,你想想,你能和小北成为朋友,那他是不是也是俗人?他能和他前妻交往,那他前妻是不是也是俗人?互相约等于一下,你和他前妻也都是一类人。” 老歪高兴了,他用瓶起子打开另一瓶啤酒,递给徐婧,说:“不行,我今天必须要跟你干一个,你算是说到我的心坎儿里了……多少年了,我一直觉得自己特别平庸,跟他们不是一个层次,没想到你今天给我解惑了。” 徐婧拿过啤酒瓶,轻轻和老歪碰了碰,笑着说:“你就是没早认识我,你要是早认识我,早就豁然开朗了。” 贾婷婷也打开一瓶啤酒,和他们碰了碰,喝了一口。老歪拿起一个酒瓶盖子,扔到我的身上,说:“你丫可算选对一次人了,这个嫂子多好,不比陈辰强?(对徐婧)嫂子,我以后只认你一个人了,丫于小北再带别的姑娘来,我给丫踹出去。” 徐婧笑着说:“那你轻点踹他,最好踹他屁股,他屁股肉厚,踹不坏。” 老歪更兴奋了:“于小北,你丫瞅瞅,好好瞅瞅,人家多关心你,生怕我把你丫踹坏了。” 我淡定地说:“我一向知道她爱我的,我也爱她。” 老歪抖落着胳膊,说:“真肉麻。” 我看了看一边看热闹的贾婷婷,意味深长地对老歪说:“你的小伴儿也很爱你,你最好也时不常地跟她肉麻一下,不要辜负一个少女初次爱恋的心。” 贾婷婷娇嗔道:“于哥,你说什么呢!嫂子,你看看于哥呀!” 徐婧笑着对我说:“人家婷婷还是小姑娘呢,你别逗人家了。” 老歪看我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他知道我意有所指。他说:“你放心吧,我知道婷婷对我的好,我李貌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贾婷婷羞赧地看向老歪,眼中全是爱意。很久很久以前,陈辰也曾这样看过我。现在,我扭过头去,徐婧也正这样看着我。 第86章 英语班 86 3月来了,没有任何延缓的来了。时间之神科罗诺斯总是不迟不缓,他没有因为人们的留恋而放慢脚步,也没有因为人们的急躁而大步向前,他一直稳健地迈着脚步,日月轮换就像是他迈出的双腿,永不停歇。 3月的第一个周末,我来到陈辰妈家的时候已经临近上午十一点了。因为前一天晚上,我和徐婧在她家做了一番大扫除。徐婧说再过一个月左右,她的父母就要回来了,所以她打算提前收拾收拾。我说提前一周收拾也不晚,现在收拾出来,到时候又该落土了。徐婧说,这几年我都是提前一个月左右开始收拾,因为都是我一个人干活,所以收拾得慢。我说现在有我在了,咱们一起收拾,还快一些。徐婧说,我已经习惯这样了,还是不要打破我的习惯吧。我不舍得让徐婧一个人在周末受累,所以在周五晚上就多干了一些,导致周六早上起来晚了。 陈辰妈开的门,我叫了一声妈,她把我让进了屋,小石榴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动画片,目不斜视。陈辰不在家,陈辰爸在厕所里问谁呀。陈辰妈说小北来接小石榴了。我大声叫着爸。陈辰爸在厕所里发出了沉闷的答应声。陈辰妈让小石榴别看了,赶紧穿衣服。小石榴说看完这集再走。陈辰妈无奈地对我笑了笑,让我别在门口站着了,换鞋进去坐会儿。我坐到小石榴身边,搂过她的身子,她靠在我身上,说,爸爸等我几分钟,这集马上就要完了。我问她怎么知道快完了。小石榴说,这集小猪佩奇我都看过好几遍了,知道快演完了。 陈辰妈坐到餐桌边的椅子上,对我说:“小北,明天你上午就送小石榴回来吧。” 我看向陈辰妈,问:“为什么上午就回来呀?中午在我妈那儿吃完饭吧。” 陈辰妈说:“陈辰给她报了个英语班,每个礼拜日下午都有两节课,所以你明天中午之前就得把她送回来。” “小石榴还不到四岁呢,现在报班是不是有点早啊?” “我也是这么跟陈辰说的,她非说不早了,让孩子打小就要接触这些,怕她以后上学跟不上。” 我搂了搂小石榴,问:“明天下午你得去上课,你愿意去吗?” 没等小石榴说话,陈辰妈先说了:“陈辰都已经把钱交了,四十来节课,八千来块钱呢。” 小石榴说:“妈妈说让我学习英语。” 我问:“那你自己想学吗?” 小石榴饶有兴趣地说:“我想学。”我知道,孩子没有任何主见,这时候正是对所有新鲜事物感兴趣的时候,所以大人稍加引导,便会引起孩子的关注。我也希望小石榴不要输在起跑线上,但是我觉得对于她来说,现在就要掉进书本堆中,未免有些过早了。 可是我无法反驳陈辰妈,我也知道自己说服不了陈辰。动画片演完了,小石榴从沙发上蹦了下来,陈辰妈已经把她的外套准备好了。我们离开了陈辰妈家,坐到车上,我对小石榴说:“宝宝,如果你要是不喜欢去上课,咱们可以等你大一些再去学习。”小石榴却说:“爸爸,我想去,之前妈妈带我去上过一次体验课了,我觉得挺好玩的。” 既然女儿已经产生了兴趣,我便再也无法阻止了。回到我妈家,我把小石榴要在周日上课的事情告诉了我妈。我本以为我妈会不高兴,因为这样剥夺了她与孙女团聚的时间。但我妈并没有表现出我认为她会有的龃龉,她问我小石榴上课要花多少钱,她要掏一半。我说具体的钱数我也不太清楚,只听孩子姥姥说大概要八千。我妈说,那咱们掏四千。我理解我妈,我知道她想要从这方面表示孙女也是属于他们的一半,我没有阻止她,看着她掏出手机,给陈辰的微信上转了四千块钱,然后给陈辰留言说:“陈辰,我听小北说你给小石榴报了个英语班,我也不知道你花了多少钱,就给你转这么多吧,多了少了的就是它了,既然是孩子学习的事情,就不能让你一个人掏钱。” 我告诉我妈:“陈辰不会收的。” 我妈说:“她要是不收,那你送小石榴回去的时候,直接把现金给她。” 我懒得跟我妈较劲,知道自己也拗不过她。陈辰并没有收钱,也没有回复我妈的消息,而是给我发了一条微信:于小北,你让妈把钱收回去吧,我不要了,这是我给孩子报的课程,我自己负担得起。我说,你自己跟她说吧,我说的话不管用,她说你不收的话,明天就让我直接给你现金。陈辰说,给我现金我也不要,平时每个月她都给小石榴两千块钱,这个钱就别让她再掏了。我说,我说不动她,你自己来吧。 过了一会儿,我妈对我说:“陈辰怎么也不收这个钱,她说她给小石榴报名的钱,就是平时我每个月给的那些……这不一样,平时我给的是生活费,既然她不收,那你明天……哎哎哎,她收下了。”我妈把手机拿给我看,陈辰点了接收转账。 我妈对着手机说:“陈辰,这就对了,这是我和小北给小石榴的,既然是小石榴学习的钱,那就咱们一起均摊……我不太懂现在孩子教育和学习的事情,我看现在有各种各样的兴趣班,我也闹不明白,还是得让你多费心,只要是对小石榴有帮助的事情,我们都会支持的,你放心吧。” 陈辰很快回复了消息,她说:“妈,谈不上费不费心的,小石榴是我的女儿,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这次的钱我就先收下了,以后您不用每个月都给小石榴钱了,于小北给的生活费完全都用不上,我都给小石榴攒起来了,等她长大了之后再给她。” 我妈说:“这是两码事,以后的生活费,我还是会给的,我知道你现在挣得多,不缺我们这点钱,但谁让我是小石榴的奶奶呢,这也是应该的。” 陈辰没再给我妈回复消息,她把刚收下的四千元转给了我,并且打字对我说:于小北,我知道我不收你妈的钱,她就会没完没了,但是这钱我不能要,你就收下吧,以后你想个理由再还给她……你必须收下,不许给我退回来。 我平时比较淡薄名利,说白了就是没有什么上进心,得过且过,对什么事都比较懒。现在,我懒得和陈辰沟通,觉得这些钱无论谁掏都是差不多的,这些沟通都是毫无意义的。同时,我的习惯又在指挥我的行为——我是说,我一直就习惯听从陈辰的指挥。所以,我收下了这笔钱。 第二天,我送小石榴回陈辰妈家的时候,陈辰依然没在,陈辰妈要把我留下吃饭。我不好推却,便留下吃了一顿便饭。小石榴下午的课是两点多的,在距离陈辰妈家两站地的一个小商场里面的某家少儿英语机构。吃完饭后,我说既然陈辰不在,我一会儿开车去送你们吧。陈辰妈说,那也行。 我把祖孙二人送到那个小商场,跟着她们上了楼。来这个机构学习的孩子不少,很多家长都坐在门外的小椅子上一边玩手机一边等待。陈辰妈领着小石榴走了进去,我则站在门口左右张望。半分钟后,陈辰妈走了出来,说让我先走吧,她自己在这里等着就行了,陈辰会在下课的时候来接她们。 “妈,”我走出两步后,又转身走回到陈辰妈身边,说,“小石榴报的这个班多少钱呀?” “我听辰辰说是八千多,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我给您转四千吧,就别让陈辰一个人掏钱了,毕竟小石榴也是我的女儿。”我掏出手机,说。 陈辰妈忙说:“别别别,陈辰昨天跟我说了,说你要给钱的话,不让我要……我知道这钱是你妈给的,她的退休工资也不是太高,就别再给小石榴钱了……陈辰之前就告诉过我,你妈每个月都会给小石榴钱,我也能理解你妈,她也是怕你们分开之后,小石榴跟着辰辰一起生活,慢慢就疏远他们了……你回家跟你妈说,让她放心,有我和你爸在,就不会把小石榴教育成那种不孝顺的孩子。” 我看着陈辰的母亲,仿佛又看到之前那个把我当成儿子一样看待的妈妈。我有些激动:“谢谢妈,我知道您也挺不容易的,每天都要照顾小石榴,给她买菜做饭,她生病了还要跟着着急,我一个当爸爸的都没有您尽心尽责……我知道您和爸对我也很好,如果不是因为我和陈辰离婚,咱们还会是非常幸福的一家子……” “唉,你这话说的,现在咱们也很幸福啊,”陈辰妈笑笑,说,“听陈辰说,你最近也……” 我点点头,觉得有些羞愧,不敢直视她。陈辰妈又说:“这样也挺好,只要他们对你们俩好、对小石榴好,我们老家儿也没有什么意见,我们不都是为了你们吗,只要看着你们幸福,我们就算是安心了。” “谢谢妈能理解我们。” “嗐,什么理解不理解的,都是为了孩子呀……行了,你回去吧,我在这儿等着小石榴就行了。” 第87章 徐婧的离开(1) 87 因为小石榴要在周日下午上课,所以她只能在我妈家住一宿。于是我妈提议,能不能周五晚上就把小石榴接回来,这样的话,她就能陪着孙女住两宿了。我问了陈辰,陈辰同意了,说周五下班后就可以去接小石榴。我把这件事也告诉了徐婧,徐婧想都没想,就同意了,本来我们周五晚上就不是总在一起。不过因为小石榴只有周六一天能陪着我妈,徐婧便不好意思让我带着小石榴来和她见面。我能看的出来,徐婧真的很喜欢小石榴,她自己无法生育,只能把自己的母爱分享给自己爱着的男人的女儿。 天气逐渐变暖,街边的玉兰花和迎春花竞相开放,杨树和柳树也冒出了绿芽。我以为我和徐婧的感情也会逐渐升温,但是没想到,3月下旬的一件事情,打破了我们之间的这种宁静。 那是发生在老歪酒吧停业装修的第二天。我印象很深,因为在前一天晚上,为了庆祝“讲礼貌吧”即将涅盘重生,老歪和贾婷婷请我和徐婧吃了一顿饭。老歪喝了不少酒,他洋洋洒洒地吹了很多牛逼,我也因为喝多了,没有记住老歪的畅想。 在这之前,我几次小心询问徐婧,是否可以带她回家见我爸妈。徐婧总是犹犹豫豫,她说打算等过完清明节,她带我见过她的父母之后,再去拜访我爸妈。我觉得这样也好,反正都已经几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先见谁的爸爸妈妈又有何妨呢? 可是,没等我见到她的父母,她便离开了我。 那是个周五,距离清明节还有两周的时间。上午的时候,徐婧还在查看清明节的假期时间和对应的高铁票,她打算趁着清明节这几天去广东把父母接回来。我偷偷问徐婧,用不用我跟你一起去?徐婧说,你就别去了,到时候直接去西站接我们就行了。我笑着答应下来。 中午,我和韩戈在楼下的美食城吃完饭,又与他在楼下抽了一支烟,回到工位的时候,发现徐婧脸上还有未擦净的泪痕,神色慌里慌张的,正在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司雅和刘思雨站在她身边,表情严肃地低声和她说着话。 我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装作好奇地问她们:“怎么了?” 徐婧看了我一眼后,放下手里的东西,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我不由得慌了,滑动椅子到她的身边,关切地问:“到底怎么了?” 司雅知道我和徐婧的事情,她只是看了看我们,没有说话,刘思雨装出一副难过的表情,说:“她爸爸病了。” “怎么回事?”我从桌子上抽了两张纸,轻轻碰了碰徐婧的肩膀,徐婧微微抬起头,说了声谢谢,接过纸巾,擦着眼泪。 我看向司雅和刘思雨,司雅微微摇了摇头,刘思雨则耸耸肩。徐婧深深叹了口气,眼中含泪,说:“我妈刚才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我爸今天上午忽然晕了,她赶紧打了120,到医院一照ct,脑出血了……”说到这里,徐婧又哭了。 我的汗也流了下来,有些焦急地问:“你现在回广东?有票吗?” 刘思雨插嘴道:“我刚才看了,有一班四点多从南苑机场飞广州白云机场的,现在走来得及,去南苑比去首都机场近。”彼时大兴机场还未通航,南苑机场还承载着民航的功能。 我看了看表,现在已经中午十二点四十了,问徐婧:“那你坐这班飞机走吗?” 徐婧说:“我现在买票。” 我说:“你先别着急,一样一样来……你把你的东西都收拾好,我今天开车了,一会儿我送你去吧……你还回家拿几件衣服吗?” 徐婧说:“就不麻烦你了,我一会儿打车走就行了。” “咱们之间怎么能叫麻烦呢?” 刘思雨也发觉我们之间有些不对劲,她看看徐婧,又看看我,眼中满是疑惑。 我问:“你跟冯总说了吗?” 徐婧把自己的包收拾好后站了起来,情绪也稳定了一些,说:“我刚才接完电话就去找冯总请假了……我先走了,你就别送我了。” “你等等我。”说罢,我快步走到老冯的办公室外,敲了敲门,没等他说话,便闯了进去。 “操!吓我一跳!怎么了?”老冯正抱着手机打游戏,被我突然闯入惊到了。 “冯总,我下午请半天假,徐婧刚才说她爸爸病了……” “哦,我知道,她跟我说了,她得请几天假……她爸爸病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送她去机场。” “她自己不能打车去吗?”老冯放下手机,指了指面前的椅子,说,“你坐下说。” “我……她还得回家去取点东西,自己一个人不方便,我想大家都是同事,既然她家有事儿,能帮一把是一把。” 老冯显然不信我的解释,他乜斜着我,面无表情,说:“于小北,你知道咱们公司的规定,是不允许同事之间……” “我知道,”我打断老冯,说,“我真的是想帮帮她……” 老冯睨视着我,显然已经有些不高兴了,他双手交叉在一起,大拇指转来转去,琢磨了一下,说:“你去吧,也别请假了,送完她之后赶紧回来。” “谢谢冯总。” “但是……”老冯见我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会儿回来之后你找我一趟,我要跟你谈谈。” 离开了老冯的办公室,我发现我们部门的同事都围在徐婧边上,说着宽慰的话,徐婧却心不在焉地听着,一直盯着老冯的办公室门口。我走了过去,说:“我跟冯总请假了,我送你去吧。” 我和徐婧即将离开公司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我们工区,他们都在盯着我们两个,窃窃私语。 我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来到车上,我问徐婧:“现在是直接去机场还是先回家拿几件衣服什么的?” 徐婧忧愁地说:“下午四点四十的飞机,现在先回趟家吧,我不知道要在那边住几天,得带几件衣服。” “别着急,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你爸爸一定会没事儿的。”我宽慰道。 徐婧却又流下了眼泪,说:“小北,我害怕。” “别怕,有我呢。” “我怕见不到我爸爸了……刚才我妈跟我说,我爸的出血量很多,准备要做开颅手术了。” “没事儿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她哽咽着,唉声叹气着,蹙着眉看向窗外。中午路上的车并不多,我把油门踩到底,在没有摄像头的地方超速行驶,很快就到了她家院外。徐婧回到家,找出一个行李箱,打开衣柜,从里面随便找了几件应季的衣服,又拿了一些换洗的内衣裤和袜子,一同塞进了箱子里。收拾好行李之后,她躲进父母的屋里,又给她妈打了个电话。她说话的声音很小,我听不清说了些什么。过了十多分钟,她脸上挂泪地走了出来,我询问那边什么情况了,徐婧说还是刚才的情况,没什么变化。我安慰她不要着急,一定会平安的。徐婧点点头,趴在我的肩头又流下了眼泪。 从徐婧家到南苑机场并不远,也就十公里的距离,驾车不到二十分钟就能到达。这时候的徐婧比刚才要冷静多了,她又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得知父亲还没醒,依然处在昏迷状态,等着做手术。徐婧挂了电话,我问她:“你从广州下飞机之后,还有没有到清远的高铁呀?” 徐婧拿手机查了一番,说:“有,最晚一趟是十一点多的……我下飞机九点左右,然后出机场打车到火车站,来得及。” “你一个人要注意安全啊,太晚了。” “我这些天不在家,你抽空就回去看看,别忘了给花浇浇水什么的。”徐婧说。她之前给过我她家的钥匙,她所说的花,是她父亲养的,我对此一窍不通,说不出花的品种。 “嗯,我隔三差五就回去一趟。” “刚才你去找老冯的时候,怎么说的?”徐婧问。 我把我和老冯的对话告诉了徐婧,我说:“事情太突然了,我也有点冲动,老冯怀疑咱们了。” 徐婧说:“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不不不,这怎么能叫连累呢。” “谢谢你,于师傅,”徐婧努力笑了笑,说,“那一会儿回去之后,你打算怎么跟老冯说?坦白咱俩的关系吗?” “我没想好,现在脑子乱着呢……你觉得我应该跟老冯说吗?”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脑子比你还乱。” “唉,真是的,我也是有病乱投医……我这边的事情,你就别担心了,你还是回去之后踏踏实实地照顾好你爸爸吧,也别让你妈太着急了。” “嗯。”徐婧点点头。 “不行的话,就叫辆120,拉着你爸去广州看病,再不行的话,把他带回北京来,北京的医疗条件还好一些。” “你觉得我爸现在这种情况受得了长途颠簸吗?” “也对哦,我也是光顾着着急了,把这情况忽略了……你要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就给我打电话啊。”我说。 “你能来广东吗?”徐婧说,“你又不可能来广东找我。” “你要是清明节还没回来的话,我可以趁着那三天放假去。” “算了吧,你就别来回折腾了,我爸在那边多少还有几个亲戚,他们也能帮上忙的,你有这份心意,我就已经很满足了……你还是想想一会儿怎么去应付老冯吧。” 到了机场,停好车后,我一手拉着箱子一手拉着徐婧走进大厅。过完安检,徐婧去柜台办理了托运,换取了登机牌,然后又离我远远的,给她妈妈拨了个电话,我看着她又在偷偷抹眼泪。她打完电话后,我们走到候机口,找了空位坐了下来。我问徐婧:“你还有钱吗?到了那边可能要用钱的地方比较多。” 徐婧说:“我还有钱,你不用担心。” “我现在担心的是你,我怕你太难过了。”我说。 “我现在担心的是我爸,我爸他一直抽烟喝酒,又比较胖,这几年血压一直特高,他还总是不好好吃药。”徐婧叹着气说。 “你爸岁数不大吧?” “去年刚过完六十岁生日,当时我还跟他开玩笑呢,说他那个胖体格,长命百岁是最基本的,没准儿努努力就能直奔两个甲子……唉,没想到这才过了不到一年,我也不知道我爸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我搂住徐婧的肩膀,安慰她:“叔叔一定会好起来的,等他恢复了之后,赶紧回来吧,要不然你两地跑,太累了……要是近点儿还好,问题是你跑一趟就要跨过大半个中国。” “这也得看他的情况啊,不是我想带他回来,他就能回来的,”徐婧愁眉不展,“很早的时候,我爸就跟我和我妈说过,等他死了以后,要把他葬回广东去,他说他得落叶归根。” “那你妈不就跟他分开了吗?” “我妈说等她没了也要葬到广东,她要和我爸埋在一起……唉,当时我妈是笑着说的,谁能想到这些玩笑话一语成谶啊……” “呸呸呸,”我说,“叔叔现在好着呢啊,你别胡说八道。” 徐婧笑了笑,说:“人难逃一死,谁也躲不开这个自然规律呀,我只希望我爸爸尽快好起来,以后不要受那么多罪。” 徐婧的话让我想起了老歪的父母,他们倒是没受什么罪,可是他们却让那时的老歪生不如死。 我问徐婧:“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等叔叔好一点的吗?还是手术顺利就回来?” “我也说不好,要看我爸的情况,”徐婧担心地说,“说句不好听的话,我爸要是没熬过去这一关,我只能等到把他的后事办完了,再和我妈一起回来了。” “你又胡说八道,”我用力搂了搂徐婧,说,“你别胡思乱想了,叔叔肯定会没事的。” “但愿如此吧。”徐婧十指交叉,闭眼祈祷起来。 除了说些不疼不痒的安慰的话,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再劝徐婧,只能寄希望于医疗水平和徐婧父亲的意志力了。 徐婧睁开眼睛,扭头看了看我,说:“本来还打算最近让你见他们呢,现在也没戏了。” “把身体养好才是最重要的,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这都不着急。” “对了……”徐婧欲言又止,“算了吧。” “怎么了?” “没事儿。” “咱俩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徐婧温柔地看着我,认真地看着我,好像想要把我的样子篆刻在她的大脑深处。她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一定要继续减肥呀,现在比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可瘦了不少了,继续努力吧,于师傅。” “你放心吧,我保证做到你在和你不在时一个样……好不容易瘦到一百六十多斤了,我怎么可能再回去呢?” “还有,以后一定要少抽烟喝酒,你瞅瞅我爸,多么活生生的一个例子,”徐婧惆怅地笑笑,说,“你可得听话啊,于师傅。” “我最听你的话了,”我看着徐婧满是心事的样子,很是替她担心,“你是不是也要听我的话呀?” “我听你的话,你说吧。” “到了那边之后,一定要好好吃饭,千万不能因为太着急了,就不吃饭,不光要自己好好吃饭,也要让你妈妈好好吃饭,你们两个要是再熬坏了身体,就没人照顾你爸爸了。” “嗯,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听你的。” “唉,又要有些日子见不到你了,过年那几天就想死你了,我希望你爸爸尽快好起来……没准儿你到了那边,你爸爸的手术就已经成功了,过几天就能下地蹦蹦跳跳了。” 徐婧温婉地笑笑,说:“别开玩笑了,我知道我爸什么情况,短时间内是下不了地的。” “我这不是让你宽心吗?” “对了,我的工作你都熟悉吗?”徐婧忽然问。 “还行吧,毕竟你是我带出来的,有的项目还是我给你的呢……你手上没什么新项目吧?” “没有新的。” “没关系,你放心照顾你爸吧,工作上的事情有我呢,需要我做什么,随时联系我,我随叫随到……”我忧愁地说,“反正你也不在我身边,我的时间全都没处消耗了。” “你还要腾出来时间留给小其羽呀,不能光想着我一个人,你别忘了,你还有女儿呢……你告诉小其羽,等我回来之后,咱们一起带她出去玩。” “放心,我一定转达到的,”我说,“前些日子她还跟我说呢,好久没见到跟妈妈长得像的那个阿姨了。” 徐婧瘪瘪嘴,眼泪差点涌出眼眶:“我也很想她。” “很快你就能回来了,到时候就能见到女儿了。”我故意没有说是“我的女儿”,而是直接说的“女儿”。 这时候,广播提示徐婧所乘坐的这架航班可以登机了。徐婧的眼泪倏然掉了下来,她哀伤地看着我,说:“我害怕。” “不要怕,叔叔一定没事儿的。” “不是这个。” “嗯?那你怕什么?” “我怕你会离开我。” “放心吧,总共也没多长时间,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徐婧双手捧住我的脸,仔细看着我,眼泪簌簌地流。“我要走了。” “到了那边之后告诉我一声啊,你一定会带来叔叔平安的消息的。” “于小北,我爱你。” “我也爱你。” “抱抱我好吗?” 我紧紧抱住徐婧,她的身躯颤栗不停,哽咽声不断,让我也跟着悲伤起来,仿佛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一样。 少顷,徐婧松开了我,说:“我要离开你了,再见。” “你总是这么悲观,”我说,“你又不是不回来了。” 徐婧抿着嘴笑笑,笑得很不自然,她冲我摆摆手,低着头走向检票口。我看着她走过闸机,大声向她道别。 徐婧忽然转过身,大声对我说:“小北,如果你再见到陈辰的话,你告诉她,让她防着点袁明坤。” 我愣了一愣,往前走了两步,问:“什么意思?” 徐婧没再说话,冲我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我不明白徐婧的意思,但是现在却没法问她。我想,还是等她回来之后再问清楚情况吧。 要是按照影视剧的拍摄手法,这时候我应该站在候机厅里,看着徐婧的航班在跑道上滑行起飞,消失在天际。但这不是演电视,徐婧走了之后,我也离开了机场。 第88章 徐婧的离开(2) 88 我心绪不宁,情绪不高,慢悠悠地开车回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 我垂头丧气地走到我们部门工位区的时候,坐在最外面的张姐看到了我,问,徐婧上飞机了?我说,嗯,这时候应该已经飞出北京了吧。张姐说,你回来的还挺是时候,要是再晚点儿,咱们就该加班了。我没明白什么意思,疑惑地看向张姐。张姐解释道,冯总说等你回来之后,组织大家开个会。我心里一慌,以为老冯要拿我和徐婧的事情开刀。 会议室里,我们部门的人围坐在长桌边上,老冯罕见地没有坐在最前面,他坐在了我们中间。 老冯先是胡乱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这是他每次说正事之前的一个习惯,也可以理解为开场白。然后,老冯话锋一转,看向我,我心里一哆嗦。老冯问我:“现在徐婧手上的项目大概有几个?” 我暗自长出一口气,想了想,说:“不是三个就是四个,都是以前的一些长期合作的项目。” “行,你下礼拜抽空整理一下,她说的她的工作文件都在电脑里,按项目分得很清楚。” “没问题,这几天我可以先暂时接手她的工作。”我说。 老冯扬着眉,有些嘲讽地说:“几天?” “她还能走多久,过些天还不就回来了?”我问。 “刚才她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我不解地看向老冯。 老冯看了一圈众人,最后才缓缓地开口,说:“下礼拜把徐婧手上的项目整理好之后,我重新安排一下……幸亏她的工作没有什么紧急的,要不然她这么突然地走了,还真是麻烦。” “冯总,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明白?徐婧不就是只走几天吗?她爸爸的情况稳定下来之后,不就该回来了吗?” “咱们工作归工作,感情归感情,不能一概而论啊,”老冯说,“关于徐婧的事情,等会后咱俩单独说。” 我停住了想要继续问话的嘴,愁眉不展起来。老冯接着说:“徐婧家里的事情,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鉴于咱们部门目前的情况和公司的整体规划,部门内暂时就先是这些人员了,希望大家把各自的工作做好,之后可能会给个别人增加项目,我不希望在咱们部门听到任何风言风语,既然把工作安排了,大家认真执行就可以了,如果谁有什么想法,可以单独找我说,不要私下讨论……”老冯借题发挥,又给我们上了老生常谈的一课。 老冯始终没有提及我和徐婧的事情,或许他在没有更确切的把握之前,不想用我们举例子。 老冯发表完长篇大论之后,看了看表,说,散会吧。大家都站了起来,纷纷往外走,老冯叫住我:“于小北,你留一下。” 司雅临出门的时候,冲我眨了眨眼。等到大家都离开后,老冯让我坐到他边上。老冯说:“说说吧,你和徐婧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们……我们什么事儿也没有啊,就是单纯的同事关系。” “现在就咱俩,而且徐婧都已经走了,就当是朋友之间聊聊天,唠唠家常嘛。”老冯站了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转身走到饮水机边上,从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个一次性杯子,接了一杯底的水,坐了回来,掏出烟,抽出两支,递给我一支。“没事儿,抽吧。” 我想要拒绝,但是老冯执意把烟塞到我的手里。我说:“我也拿您当朋友,但是我和徐婧之间真的没事儿。” “于小北,你不真诚了啊。”老冯面露不悦之色。 “我骗您干什么?” “你就是真的和徐婧有关系——我是说男女朋友的关系——也没什么的,都是成年人,我能理解。” 我尴尬地笑着,说:“您看您,我都说过了,我们没别的关系,您就是不信……”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老冯见我没有点烟,便点燃打火机,凑到我的跟前,说,“徐婧走了。” 我实在抹不开面子,便点燃了香烟,说:“是啊,我送她上的飞机呀。” “我是说,”老冯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徐婧走了……不是说她回家看她父亲,我是说她离开咱们公司了。” “啊?”我一惊,拿着烟的手抖了一下,少量烟灰落到了桌面上。老冯伸手把桌面擦干净,然后把自己烟在一次性纸杯里弹了弹。 “刚才她没跟你说?” “她什么都没告诉我,她只是担心她爸爸的情况……她离职了?”我急切地问。 “现在还没有办手续,估计下礼拜她就该在oa上提申请了,”老冯皱着眉说,“其实我挺认可徐婧的工作能力的,刚才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劝她来着呢,让她不用担心公司的事情,先把父亲照顾好,只有把家庭安顿好了,才能认真完成工作嘛……” “可是……” “你别着急,先听我说……徐婧说她想离职之后,我跟她说这个职位先给她留着,她要是处理完家里的事情之后,可以随时回来,可是徐婧却觉得这样不好,她不想搞特例……” “她什么时候给您打的电话?” “大概不到四点的时候吧。” 我回想了一下,那大概是我们在机场刚刚分别的时候,徐婧应该是上了飞机之后,趁着飞机没有起飞的空档,联系的老冯。我问老冯:“她中午跟您请假的时候没说要离职的事情吗?” “中午没说,她当时哭天抹泪地来找我请假,我吓了一跳,以为怎么了呢,后来她说她爸爸病了,她得马上回广东去……人家家里出了这种事儿,我不能不批呀,可能我当时说话的态度有点急吧,但也是为了工作呀……当然,我们之间的沟通还是很顺畅的,我也理解她,只是询问她最近的工作怎么办,她说她尽量兼顾一下,不行的话只能麻烦同事们了……刚才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态度挺坚决的……你送她走的时候,她没跟你说这些吗?” “没有,我一点儿也没看出来她有打算离职的意思,她只是在担心她爸爸的身体情况。” “你们俩都说什么了?她中午请假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态度呢,怎么你送完她之后,她就忽然想要离职了呢?”老冯装出一副疑惑的模样,想要把屎盆子扣到我的脑袋上。 “我们俩丝毫没聊到工作上的事情……当然了,也没聊别的什么,我就是一直安慰她来着,让她不要过分担心父亲,”我跟老冯打太极,“不过,她倒是给她妈打了几个电话,我不知道她们都说什么了,反正每次她打电话的时候,都抹眼泪来着。” “哦,是这样啊,”老冯深沉地点点头,说,“当然,人各有志,我不能强留人家,既然人家做出了选择,我得尊重……” “能不能不让她走?” “徐婧是个好员工,我当然不希望她离开了,但是现在不是我不留她……你要是能想办法让她留下,那我这边没意见,正好她还没来得及提离职申请呢……你能把她留下吗?” 我垂头丧气地说:“我试试吧……” “现在可以跟我实话实说了吗?”老冯的眼神就像是老鹰发现猎物一样盯着我看。 “我们……”我还是犹犹豫豫的。 “于小北,这么说吧,”老冯把烟头丢进纸杯中,炙热的烟头和冰冷的水接触的一瞬间,发出“哧”的一声,“我听徐婧的语气,她应该是挺坚决的,即使你们之间的关系好,我也不认为你能把她劝回来,别看我接触她的时间不长,可我觉得她是那种只要认准一条道,绝对会走到黑的主儿——我不是说她不好啊,我只是在形容她这个人有股韧劲儿。” “冯总,我们之间吧……唉,怎么说呢?” “现在咱俩不是上下级关系,就是普通朋友,”老冯又掏出一支烟,见我还没有抽完,便没有让我,“敞开心扉说说吧,反正徐婧已经下定决心走了,你们之间的事情就涉及不到那些规定的事情了——我也觉得咱们公司的规定有些太不通情达理了,人类感情的事情,法律和道德都不能约束,更何况公司设置的那些条条框框呢。” “没错,您说得对,我和徐婧现在确实是在交朋友,不过只是刚刚开始交往,还没有怎么着……”我试图掩饰着什么。 “至于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不用跟我说,我也不愿意打听你们年轻人的那点事儿……你刚才还想骗我?我一眼就看出来你们之间不对头了,”老冯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说,“当然,徐婧是个好姑娘,从她平时的工作中就能看出来,比较踏实,也不愿意给别人找麻烦。” “嗯,确实是这样,她在生活中没有要求过我什么。”我猛地嘬了一口烟,把烟头也丢进了纸杯之中。 “你们俩好了多长时间了?”老冯伸手挥了挥眼前的烟雾,说。 “实际上好了也没几天。” “我听徐婧的意思,可能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了,她打算在那边儿照顾她父亲一段时间……既然你们刚好上没多久,索性就……我不是要拆散你们,我的意思是你们这么分隔两地,感情本来就不深,之后也会慢慢淡下来的,”老冯说,“于小北,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因为徐婧长得像陈辰,你才会对她有感觉的?” 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聪明?为什么他们都认为我是因为徐婧的长相与陈辰相似,才会和她好上的? “我也说不清楚。”我说。 “好了,你也别多想了,既然已经这样了,你就踏实下心来,好好工作吧……我照顾照顾你,徐婧的工作就不分配给你了,你到时候整理出来,我安排给别人,”老冯把抽剩下的烟丢进纸杯中,看了看表,站了起来,说,“希望你尽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之中,你也是咱们公司的老人儿了,我相信你不会因为生活中的事情影响工作的……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好好过一个周末吧,休息两天,下周开始新的奋斗……至于你和徐婧之间的事情,你自己好好把控吧,我就不跟着瞎掺和了,都是成年人了,我相信你们能处理好的。” 第89章 徐婧的离开(3) 89 因为今天是周五,到了我要去接小石榴的日子。晚上,我从陈辰妈家接走小石榴的时候,陈辰还没有回来。我打算把小石榴放到我妈那里之后,去找老歪喝酒,顺便等着徐婧下飞机的消息。 小石榴跑在我的前面,每次来我妈家的时候,小石榴总是要第一个冲上五楼。她来到门前,一边敲门一边大声叫着奶奶。我跟了上来,抱起小石榴,等着我妈或者我爸过来开门。 开门既不是我妈,也不是我爸,而是端着一碗面条的老歪。我看到他后,愣了一下,小石榴先叫了一声李貌叔叔。我问老歪,你怎么在我们家呢?老歪说,我下午回来的时候在楼下遇见阿姨了,她说你晚上带着小石榴回来,所以我就过来蹭饭了。 我们走进屋里,贾婷婷也在。她笑嘻嘻地叫着我于哥。我开玩笑地说,你们两口子可真成,组团来我们家觅食了。我妈“啧”了一声,说,你平时又不回来吃饭,我让李貌来陪陪我和你爸还不行啊?贾婷婷恭维地说,阿姨做的炸酱面真好吃,比我妈做得还好。我妈笑了,说婷婷真会说话。 “嚯,你可以呀,现在跟我妈也混得这么熟了。”我对贾婷婷说。 “那是,谁让阿姨这么平易近人呢,”贾婷婷说,“阿姨,您再递我一瓣蒜。” 小石榴拽着我的裤子,小心翼翼地看着贾婷婷,她好像从来没见过贾婷婷。我蹲下,抱起小石榴,说:“这就是李貌叔叔的女朋友,你得叫阿姨。” 小石榴怯懦地说:“阿姨好。” 贾婷婷微微一笑,说:“你好啊,你就是小石榴吧……别叫我阿姨,叫我姐姐就行,叫阿姨的话,都把我叫老了。” 小石榴看看我,再次怯懦地说:“姐姐好。” “这都什么辈分呀?”我说,“你管我叫哥,我闺女管你叫姐姐,太乱了。” 贾婷婷说:“咱们各论各的吧。” 我妈拿出小石榴的小碗,给她也拌了一碗面,然后问我吃不吃。我说我不吃面条了,碳水太高了,主要是我要吃面条的话,三碗打底,又该长肉了。我妈说,你最近瘦了不少啊,是不是老不好好吃饭。我说我正在减肥呢,咱家要是有萝卜缨子、白菜叶子,给我上两棵。我妈说,咱家又不养兔子,哪儿来的那些玩意儿。我拿起一个空碗,说,我吃点菜码蘸酱就行了。 吃完饭,贾婷婷抢着要去刷碗,被我妈拦下了,说哪儿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你就歇着吧。贾婷婷叫过小石榴,夸她长得好看,身上的衣服也很漂亮,然后问她,衣服是谁给买的呀?小石榴说,是妈妈买的。贾婷婷说,你妈妈的眼光真不错,让你妈妈也给我买你这样的衣服,好不好?小石榴认真地说,这个elsa公主图案的只有小孩衣服,姐姐你穿不了的。贾婷婷摸着小石榴的脑袋说,你还会说英语呐?小石榴自豪起来,说,我现在每个礼拜日都去上英语课。贾婷婷逗着她,让她把最近学过的简单英语单词全都说了出来,然后模拟和她对话。 老歪看得不亦乐乎,我轻轻捅了捅他胳膊,说:“走,下楼抽根烟去。” 贾婷婷听到了,说:“我跟你们一起去。” 小石榴正在兴头上,嘟着嘴,还想和贾婷婷用英语对话。贾婷婷对老歪说:“李貌哥哥,你们等我几分钟,我再陪陪小石榴。” 小石榴的英语知识很浅薄,用“0”来形容也不过分,短短几分钟,她便把自己的英语知识全都卖弄完了,之后全都是车轱辘话来回说。我对小石榴说,你去玩儿玩具吧,爸爸要跟李貌叔叔聊会天儿。小石榴也觉得无趣,她便翻找出来自己的小玩具箱,拿出之前徐婧给她买的厨房玩具,装模作样的玩了起来。 我们来到老歪家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估计徐婧还没有下飞机。我和老歪坐在客厅里抽烟,贾婷婷回屋里换了睡衣出来,坐在我们对面,托着腮看着我们俩。 我问老歪:“你丫酒吧装修的话,那些酒都放哪儿了?” “头半个多月促销,卖了不少,还剩下一些,借了个哥们儿的小仓库,存一个月半个月的,人家也没找我要钱,到时候我给人家留下几箱酒就得了。” “你就没往家拿点儿?” “大哥,你给我往楼上搬呀?”老歪笑着说,“你丫想喝酒了?” “没有就算了。”我撇撇嘴,忧愁地看了看表,八点二十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呀?”老歪看出了我的情绪有些不对,问。 “她走了。” “谁?那个小陈辰吗?”老歪问。 “嗯。”我点点头。 “什么意思呀?她去哪儿了?” 我把手里的烟按在烟灰缸中,又拿出一支,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凄凉和哀伤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孤独和怆然的感觉遍布全身。我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讲给了他们。 听完我的讲述之后,贾婷婷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穿上外套,说:“我出去一趟。” 老歪问她:“你干什么去?” 贾婷婷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说:“我马上就回来。” 我们看着贾婷婷出了门,老歪说:“她一定是去给你买酒了。” 我点点头,说:“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在决定离职之前不告诉我一声?按说我应该才是第一个值得她信任的人呀,她有事儿应该先和我商量商量啊。” “具体她是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你还不如一会儿打电话问问她呢。” “我们俩好好的,什么矛盾都没有,她有点儿太绝情了。”我悲观地说。 “你先别胡思乱想了,她这么做必然有她的道理,还是等她下了飞机之后给她打个电话吧,咱们这么瞎猜也不是个办法,”老歪拍了拍我的肩膀,又掏出来一支烟,递给了我,问,“她大概几点下飞机?” “我忘了记她的航班号了,她好像说了一句,大概九点前后能落地。” 老歪看看表,说:“别瞎琢磨了,再过一刻钟,你就给她打个电话吧……你丫别一上来就直接质问人家,迂回点,婉转点,先问问人家爸爸的情况啊……” “我知道,这个不用你教我。”我郁闷地说。 老歪瘪瘪嘴,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儿地抽烟。 几分钟后,贾婷婷从外面掏钥匙开门进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大塑料袋,我能看出来,里面装的是一罐罐的啤酒。她对老歪说,李貌哥哥,你接我一把,我换个鞋。老歪把烟放到烟缸边上,走过去从贾婷婷手里拿过袋子,放到茶几上,把里面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又抱怨又心疼地对贾婷婷说:“大晚上的,你直接叫个跑腿儿的不就行了吗,还非得下趟楼,这么沉,我拎着都费劲,更别说你一个小姑娘了。”贾婷婷换完鞋,坐回到了刚才的小板凳上,笑了笑,说:“咱们院外头就有小超市,我下趟楼不到十分钟就回来了,要是叫个跑腿儿的,最起码半个小时以上。” 老歪打开一罐啤酒,递给我,说:“你喝吧,喝多了就住我爸我妈那屋,别上楼了,省得你妈又说你。” 我接过啤酒,大口大口地开始往肚子里灌。 有件事情很奇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旦我遇到各种烦心的事情,便会猛地往肚子灌啤酒,仿佛这样就能让我远离痛苦一样,实则这样起不了任何作用,不但会加重我的精神负担,还会让我的身体也感到不适——我是指我喝多了会吐。这似乎是我从电视上学来的“知识”。在我更加年轻一些的时候,看到电视剧或者电影之中演到那些借酒消愁的人时,总是莫名地会羡慕他们。于是,等我到了青春期,开始有了那种无病呻吟的“痛楚”后,也偷着学喝酒,好像是刻意为了放大这种悲伤的情绪一样,把自己装成一副成熟的样子。说起来,依靠酒精来度过痛苦,完全是毫无作用的,只会适得其反。我清楚这个道理,但是我依然还是会在这种时候喝酒,其目的只是为了装逼和告诉别人我很难过。但是,这短暂的麻痹还是会延缓一些悲伤所带来的冲击,虽然酒醒之后会感到自己很傻逼,而且悲伤的冲击会更加激烈。可我别无他法,只能模仿和沿用这种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方式来伤害自己。 老歪指着桌上的一些真空包装的下酒菜对我说:“你丫别光喝酒,也吃点东西,刚才在你们家的时候,你丫就没吃什么东西,这么干喝就该把胃喝坏了。” 我举起啤酒罐,用力地撞向老歪手里的罐子,说:“你丫要是兄弟,就别废话,直接跟我干了。” 老歪看看贾婷婷,有些无奈,贾婷婷撇撇嘴,微微点了点头。老歪一口喝干净了手中罐子里的啤酒。 贾婷婷说:“于哥,我觉得那个徐婧姐很爱你,她不会无缘无故地离开你的,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她爸爸病了呀,我怎么能跟她爸爸相提并论呢?” “估计是因为她爸爸突然发病,让她心神不宁了吧,也许等她爸爸病情稳定之后,她就会回来了。” “那她也没必要离职呀,而且还什么都不跟我说。” 贾婷婷和老歪对视一眼,谁也不说话了。钟表上的指针指向九点的时候,我拿起手机,拨打了徐婧的号码,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告诉我“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老歪说,也许还没落地呢。 果然,在酒精的作用下,我的情绪更加低落了,一句话也不想说。贾婷婷和老歪念叨着她同学的事情:她们班的张三因为上课吃煎饼,味道太大,被老师批评了;楼上宿舍的李四因为在宿舍里使用电磁炉,导致整层楼都跳闸了;对门宿舍的王五半夜睡觉的时候做梦和别人打架,从上铺摔了下来,把小臂摔骨折了;隔壁宿舍的赵六出门倒垃圾的时候,居然从垃圾桶里倒出一个用过的避孕套……孙晓宇和程辰大吵了一架,居然是因为程辰换了兼职工作而没有告诉孙晓宇,导致孙晓宇白跑一趟,他说了一些难听的话,让程辰感到心寒,他们最近这两周一直不说话,也没见面。 我丝毫没有兴致听他们的谈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表,看着秒针慢吞吞地移动,我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比我以前上那些无聊的课程和上班摸鱼时还要慢。我感觉太阳穴“突突”的,心脏也怦怦地跳,我计算了一下,每过两秒,太阳穴便会“突突”三下。 好不容易熬过了十五分钟,我再次拿起手机,这次徐婧的手机已经开机了,但是却提示正在通话中,她一定是在和母亲联系,我相信她挂了母亲的电话后,肯定会给我打回来的。可是,又过了十五分钟,她还没有给我打电话。 “你再给她打一个吧。”老歪说。 徐婧终于接了我的电话,我问她:“下飞机了吗?” “嗯,刚刚打上车,准备去高铁站呢。” “你爸爸现在怎么样了?” “我妈说已经做完手术了,推进icu了。” “手术成功吗?” “医生说已经把出血的部位处理好了,积血也都清理出来了,但是现在还昏迷着呢,要看看这两天的状况。” “别着急,现在没醒也许是麻药劲儿还没过去,你去医院的路上要注意安全啊。” “嗯,好的,有什么消息我会随时跟你说的。” “徐婧……”我有些犹豫,忽然不知道应该怎么询问她。 “怎么了?”她听出了我的踟蹰。 “今天我回公司之后,老冯给我们开了个会……下午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的想法呢?要不是老冯后来单独跟我谈了,我还不知道你打算离开公司……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了吗?” “你是在质问我吗?” “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对我有所隐瞒,你的事情也是我的事情,有什么问题,咱们可以一起承担呀。” “可是……可是我不想让你为我操心呀。” “难道我不应该操心你的事情吗?” “我只是不想让我成为你的累赘。” “你这话太伤我的心了,你认为我是这么没有责任心的人吗?” “不是的,是我的问题,我爱你,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只想自己承担,不想给你增加负担。” “徐婧,你还是不了解我……” “不,我就是因为了解你,所以才会做出这个选择的,”她哽咽起来,“本来我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和老冯说离职的事情,我想的是,等我爸爸这边稳定一些之后,我就回去,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下午我和我妈妈通电话的时候,她告诉我,医生说我爸爸抢救回来的几率虽然很大……” “那不是很好吗?等他康复之后,或者稍微恢复一些,你们可以带着他回北京来呀。”我打断徐婧。 “你先听我说完,”徐婧抽抽搭搭地说,“医生是这么说的,他说虽然抢救回来的几率很大,但是术后的效果不一定会很好,大概率会瘫在床上,后半辈子也许只能在很小的范围里活动了,所以我知道在短时间之内回不去了,在上飞机起飞之前,我就给老冯打了电话,我没告诉他我爸爸的情况,只是提了离职的事情。” “那你下午的时候,为什么不对我说呢?” “我怕看到你依依不舍的样子,我会狠不下心来的。” “那你考虑过我吗?你以为这样我就能舍得你了吗?” “我知道你依然舍不得我的,我也不想离开你呀,但是我没办法,那是我的爸爸呀,在你们两个之间,我没法做出公平的选择。” “徐婧,你要往好的方面想,任何事情都是有奇迹的,万一你爸爸要是恢复良好呢?” “你也说了是‘万一’呀,可是万分之九九九九是要瘫在床上的,我不能离开他,我妈妈也不能离开他,我只有一个爸爸……” “大夫只是说大概率,并没有说万分之九九九九啊。” “大夫这么说,也是基于他的经验而谈的,你觉得我是应该相信一个专业人士还是寄希望于我们的幻想呢?” “那你也应该告诉我呀。” “告诉你也没什么用啊,你又不是大夫,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可是我能安慰你呀。” “这个时候,我需要的不是安慰,我只是希望我的爸爸能重获健康。” “这么说,你是打算留在广东不回来了吗?” “至少最近一段时间,我是要留在这里了。” “大概多久?” “我也不知道我爸爸的情况啊,要看他恢复得怎么样了。” “他如果要真的像是大夫说的那样,下不了地呢?” “那我就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 “那我呢?” “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这不是你能左右的……这样吧,等到放长假的时候,我去清远找你吧。” “你来了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你可能会留在这里工作和生活吗?” “……”我沉默了。 徐婧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你别忘了时不常就回我家去看看,帮我爸爸浇浇花什么的,也算是尽一点力了。” “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现在通讯这么发达,咱们可以随时视频呀。” “可是毕竟只是在手机上啊,我又见不到你的真人。” “于师傅……你、你会一直等着我吗?”徐婧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 “当然会了。”我不经大脑思考,迅速说出了这句话。 “谢谢你……”徐婧又哽咽起来,“我知道即使以后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变故,但是谢谢你能这么果断地说出这句话。” “你得相信我,我真的会等你回来的。” “谢谢你,于师傅……”徐婧已经泣不成声了,“好了,你快去陪女儿吧,我到高铁站了,要下车了……再见,小北……我爱你……” 我忽然想起来下午在机场时,徐婧最后对我说的那句话,便急切地问:“你下午跟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的话没说完,徐婧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我颓然地把手机扔到一边,重重地靠在了沙发上,我知道,给徐婧打的这通电话,并没能改变什么。我能理解她,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出现在家人身边,在这种时刻,出现的这道题并不是多项选择题,它只有一个选项且是最为正确的答案,那就是家人。 我满腔怒火——也可以说是憋在心中的一口怨气——无处发泄,只能拿起茶几上的啤酒,猛地灌进嘴里。老歪和贾婷婷坐在一边,看着无助的我,默不作声。他们知道,这时候无论说什么话,我都是听不进去的。 第90章 于小北,你真的爱过徐婧吗? 90 影视剧中关于时间的转场,往往都是屏幕一黑,然后亮出一排白字:几个月后(或者几年以后、某某年等,形式不一)。而现实的生活是没有人拉下黑幕贴上有关时间延续的文字的。还是用语言的形式来表现一下时间的流逝吧。 一年之中,我最讨厌的一个节气就是清明节了。倒不是因为这时候是“乍暖还寒时候”,容易让人把握不清楚穿衣服的节奏,最终弄得一个感冒发烧的下场,而是因为我有轻微的鼻炎,对花粉非常敏感。在这个节气前后,那些漂浮在空中的、肉眼不可见的植物生殖器官排出来的为了结出果实的微米级颗粒物,可以轻而易举地附着在我的鼻腔黏膜上,令我做出一系列的猛烈喷气现象——我是指打喷嚏。然后,我的免疫系统指挥鼻腔分泌出又粘又滑的液体,包裹住那些外来物,顺流而下——我是指流鼻涕。而且,每到这个季节,北京漫天遍野地漂浮着杨树毛儿,他们无孔不入,总是会趁人不备钻进你裸露在外的“孔”——我是指眼耳口鼻。经常说着说着话,就会吃一嘴毛毛,干干的,软塌塌的,一不小心还会吸进气管里,令人不得不大声咳嗽一番,随着一口粘痰将它们吐出来——要是钻进鼻子里就更要命了,我用半包纸也很难将它们擤出来。除此之外,他们飘落到脸上,还会让那些皮肤敏感的人起一些痒痒的小红疙瘩。操,一想到这些,我的嗓子眼儿就开始痒痒。 所以,每逢“双十一”的时候,我就会从网上下单,买一堆口罩,以备第二年春季的到来。 是的,清明节来了,清明节又走了,但是肆虐敏感人群的杨树毛没有走,它们会断断续续地飞舞过“五一”之后。 接着,“五一”也快到了,再过一周多的时间,劳动人民的节日又要来了。一百多年前的劳动者们用他们的鲜血为更为广大的劳动者们谋取了休息的权利,现在,更多的劳动者因为“热爱”劳动,或“主动”或被动地放弃了这个本应属于他们的休息的节日。 好了,废话说得够多的了,也该回归主题了。 这一个月的时间,我又恢复到了徐婧进入我的生活之前的状态,朝九晚六,行尸走肉,工作日的时候,家与单位两点一下,周末的时候,踏踏实实地陪着小石榴,心无旁骛。即使我这个月过了31岁的生日,也没有感觉到兴奋,只是回到父母家,吃了一顿我妈做的打卤面。徐婧倒还记得我的生日,她准时地祝我生日快乐。 我遵守和徐婧的约定,每周会去她家两次,给她爸爸的花浇浇水,偶尔打扫一下屋里。我找出之前盖在客厅餐桌上的白布,又将它蒙在了上面。不过,我从来没有一次在徐婧家、徐婧的床上过夜。每次打扫之后,我便会离开那里,回到自己的住处。 徐婧的父亲果然如同医生之前说的那样,无法自主活动,需要家人陪在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才能得以生存下去——她的父亲虽然已经清醒了,但是却瘫在了床上。 一开始的时候,我几乎每天下班之后都会和徐婧进行视频通话,互相聊一些今天发生的事情。她的父亲在清明节之前已经回家了,我在视频里见过那位老人,完全没有六十岁的精神头,这段时间的卧床,已经把他折磨成了一个沧桑的、骨瘦嶙峋的、白发苍苍的、毫无精气神的、目光呆滞的、口边流涎的,半死不活的人。每次徐婧看向父亲的眼神,总是那么忧郁和悲哀。我知道,徐婧不会抛弃父亲而回到我的身边的。 慢慢的,我和徐婧的联系变少了,经常是两三天才会打一次视频,而且我们之间可以沟通的事情也不多了。我想跟她分享工作和生活的事情,但她总是与我说不上几句话,便要去给她父亲擦口水,换隔尿垫。这让我的分享欲逐渐消失,每次联系徐婧的时候,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至于那些甜言蜜语,她已经没有精力去听了,也颓然地懒得说了,搞得我也很疲惫。 徐婧最近很累很憔悴,除了要照顾她的父亲,还要照顾她的母亲——她的父亲出院之后,她的母亲泄了劲,一下子就病倒了,闹了一场感冒。徐婧担起了照顾二老的责任。一周之后,她的母亲病好了,徐婧便开始找兼职工作来做,她不能总是这样没有收入,毕竟只依靠父母的退休金是不行的,父亲的康复治疗也需要很多费用。我给她转过两万块钱,她没有收,她说她自己现在能够应付。我不知道她的银行卡号,没法通过银行转账——即使我知道她的卡号也白搭,她一定会把钱转回来的。徐婧就是这么一个倔脾气的人,她有她自己的处事原则。徐婧不能去找全职工作,因为她隔三差五就要带着父亲去做康复,做兼职的话,时间上比较自由。 我曾建议过她,让她把北京的房子租出去,以她家的面积,每个月的房租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徐婧却拒绝了,她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回来,到时候要是没有地方住,就麻烦了。我说,你可以住在我这里的。徐婧说,我爸爸妈妈也能住在你那里吗?我沉默了,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徐婧说,我爸爸现在做的康复治疗有效果,大夫说他以后可能有机会可以下地活动,虽然什么也干不了,但是总比在床上度日要强得多,等到那个时候,我就要带着爸爸妈妈回北京生活了。 徐婧明显瘦了,两腮已经没有肉了,颧骨都已经突出来了,脸上的痦子却越发明显了,她的皮肤也有些黯淡了。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徐婧被折磨得没有了活力,她现在已经不怎么像陈辰了。她之前说过,等到她的头发长长之后,便会拜访我的父母。可是,她现在的头发已经长了,束成了简单的马尾,但她却离开了北京,离开了我。 这段时间,我与徐婧联系了多次,却始终没有想起来问她在机场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已经被她的突然离去冲昏的头脑。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徐婧为什么要这样提醒我,只不过那时候已经晚了,发生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虽然那件事对陈辰来说是个不小的创伤,但是对于我来说,似乎是个契机——后面的事情还是留在之后再说吧。 关于徐婧离开的事情,我并没有直接告诉陈辰,因为我不想让她以为我在卖惨。如果我要是直接告诉了陈辰,她一定会不屑一顾的,甚至可能会轻蔑地讥笑我。但是,我又想让她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恰好斜眼带着他的“超级玛丽”姑娘去了香港游玩一番回来后,给我带了小礼物,约我喝酒,于是,我趁机把我和徐婧的部分事情假装当成了醉话,说给了他听。我知道,斜眼这孙子一定会告诉陈辰的,我太了解他了。同时,我也旁敲侧击地讲给了小石榴,我告诉她,那个长得像妈妈的阿姨,离开了北京,可能会很长时间都不回来了。小石榴问,为什么呀,她不是爸爸的女朋友吗?我有些尴尬,知道这话一定是陈辰对她说的。我说,阿姨的爸爸在很远的地方生病了,她去照顾爸爸了。小石榴天真地说,爸爸你以后要是也生病了,我也会离开男朋友,去照顾你的。女儿的这话这让我哭笑不得。 都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认为,时间也是检验真理的一个标准。徐婧离开我一个月了,在这期间,我曾经对她的感情之火已经不那么旺盛了,孤独再次走进了我的生活。我总是在深夜的时候默默地问自己:“于小北,你现在还爱徐婧吗?或者说,还像之前对她的爱那么炽烈吗?”我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我知道,因为环境的变化,我也在逐渐改变。有一次,我甚至这么想过:“于小北,你真的爱过徐婧吗?”这个问题我难以回答,也无法回答,我不想去触碰那个最为真实和正确的答案。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时间,热情的火焰无法再续柴禾,它不再旺盛,焰苗渐渐地小了,如果徐婧不再出现,那么这团曾经的爱情之火,终将有熄灭的那一天。徐婧刚刚离开的时候,我天真的认为,我们重逢之后,一定会再续前缘的。可是这才过了一个月,我的思想就出现了极大的变化。我一度不自信地怀疑,我是一个三心二意的人,我是一个渣男。 我以为,我的生活将会再次陷入如此单调的周而复始之中。但是,生活的剧本并不是这样设计的,总是会闯出来一些“人生编剧”,给枯燥的生活添油加醋。 第91章 乏味生活的新剧本 91 由于过年期间小石榴没有跟着陈辰一家去海南度假,所以陈辰决定在“五一”放假这四天带着小石榴去青岛游玩一番。节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只休息周六一天,我依旧把小石榴接回了我妈家。 周六晚上,我送小石榴回到陈辰妈家的时候,正逢陈辰独自从外面回来,停好车准备上楼。自从徐婧离开北京之后,这一个月的时间,我每次来接送小石榴的时候,都没有遇到陈辰,要么是周五晚上她还没有下班回来,要么就是周日不在家。而且,在这段时间,我的生活有些单调和颓废,不想让陈辰看到我的失败和刻意营造的哀伤,所以我除了给她转小石榴的生活费之外,几乎没有和她联系过。 小石榴看到陈辰,松开我的手,一边叫着妈妈一边跑向陈辰。陈辰拉住她的手,对着走向她们的我礼貌地笑了笑。我走到她们跟前,也对着陈辰笑笑,说:“好久不见了。” 只是一个多月没有见到陈辰,她的样子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头发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短发,看来心无旁骛的生活,并不会引起人们外貌的改变。与之相比,徐婧则大不相同,由于身体的劳累和缺失的睡眠,再加上繁重的的心事,让她在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憔悴了很多。 陈辰抿抿嘴,说:“也没有很久吧,可能是你觉得生活比较枯燥难熬,所以才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陈辰这话一说出来,我就知道斜眼已经把我的”醉话“转达给了陈辰。我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说:“还好吧,我的生活挺充实的。” 陈辰露出一副洞悉一切的表情,问:“她爸爸现在怎么样了?” “你怎么知道的?”我佯装惊讶的样子。 “你跟斜眼说过,你忘了?”陈辰说,“他说他跟你喝酒的时候,你喝多了,跟他念叨了半天,他都听烦了。” 我当时故意反复跟斜眼说着徐婧的事情,一遍遍强调着,生怕他当时也酒精上头,事后忘了这事儿就不好了。我假装想了想,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妈的,斜眼那孙子,嘴真够快的,以后什么都不能跟他说……” 陈辰瞪了我一眼,说:“于小北,你嘴里干净点儿!小石榴还在呢……(对小石榴)别听爸爸胡说八道啊。” 小石榴笑嘻嘻地说:“爸爸说脏话了,爸爸不是好孩子。” 我摸着小石榴的脑袋,让她忘记我刚才说的话。陈辰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呢?是怕我笑话你吗?”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跟别人没有说的必要……再说了,即使我告诉了别人,事情已经发生了,也不会有什么回转的余地了,索性就不说了。” “那你不还是告诉斜眼了吗?” “我那不是喝多了吗?” “她爸爸现在怎么样了?” “一直在做康复训练,慢慢恢复呗。” “那她呢?就不回来了?”陈辰看了看我,问。 “我也不知道,看她自己吧,我做不了主,我没有任何主动权。” 陈辰努努嘴,不再提这个话题,确实,这些都与她无关,她今天的这几句问话,似乎都是朋友间的例行询问一样。陈辰说:“行了,我带小石榴上楼了……你跟你妈说了吧?放假这几天我带着小石榴出去玩,就不回你们家了。” “说了,小石榴也跟我妈说她想去海边玩儿,我妈没说什么,就让你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就行了。” “那你跟你妈说一声,等节后我带小石榴一起去看他们。” “我妈一定很高兴。” 陈辰浅浅地笑了笑,然后让小石榴和我道别。离开她们后,我开车回了徐婧家,一方面是要去浇花,另一方面是要把徐婧之前在我家的一些生活用品放到她家。 上学的时候,我学过很多成语,只不过那时候只知道其意思,但是对于其背后更深层次的意义很难理解,因为没有感同身受,所以难知其理。最近,我对一个小学就学会的成语有了一些认识,这个成语叫:睹物思人。 我和徐婧正式在一起后,她在我家置办的东西也多了,不仅仅限于最一开始的牙刷毛巾、睡衣拖鞋等物品了。后来,她的一些衣服(包括内衣裤)鞋帽背包、洁面和化妆的一些膏剂或者水剂、日常佩戴的首饰、保健品和零食等等许多零七八碎的玩意儿,也都在我家里备了一部分,以防住在我家的时候抓瞎。最近一个月,我每每看到属于徐婧的东西,便会想起和她生活在一起的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然后就会陷入惆怅和回忆,就会茫然和痛苦。所以,我决定,把徐婧的东西都收拾好,打包放回她家。如果以后有一天她回来了,这些东西随时可以拿回我家。 我把打包好的放着徐婧东西的箱子放到她的床头柜边上的空地上,然后把浇花的瓶子接满了水,将阳台的七八盆花都浇了一遍。往常我浇完花之后,都会站在窗边抽一支烟,才会离开。今天也不例外,我点燃香烟,看着窗外,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院外,我知道,徐婧一定总是在每个周日的傍晚,站在这里望着外面,期盼着我的到来。我现在站在这里,看着外面,但是徐婧却不会出现在我的视线内。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老歪打响了我的手机,我把即将抽完的烟按灭在外墙,弹到了楼下,接起了老歪的电话,老歪问我:“小北,‘五一’这几天小石榴来吗?” “陈辰带着她去青岛,我孤家寡人一个,这几天什么事儿都没有,你跟贾婷婷要是愿意带着我玩儿的话,我没什么意见,只要你们别嫌弃我这个电灯泡碍你们的事儿就行。”我故作轻松地说,想要装出自己现在已经对什么事都无所谓的态度。 老歪颇有些烦躁地说:“操,玩儿个鸡毛啊,有个麻烦事儿。” “怎么了?还有什么麻烦事儿能让你费心?你丫的酒吧不是都弄完了吗?我还说这几天没事儿的时候去你那儿坐坐呢。” “不是我的事儿,”老歪说,“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都是婷婷非得要跟着瞎掺合。” “什么事儿呀?” “程辰的事儿,电话里跟你说不清楚,你今天有时间吗?来我家里一趟吧。”老歪含糊不清地说。 “陈辰?”我没听清老歪说的是什么,吓了一跳,脑子没转过弯来,“陈辰怎么了?” “什么陈辰呀,是程辰,婷婷的那个同学,你要没事儿的话来我家一趟吧,我也是实在找不着什么人了——而且你丫现在也是游手好闲的,那个谁也不在了。” “你大爷的……你没在酒吧?”我看了看表,这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多了,按说老歪应该正在酒吧里忙碌着。 “忘了跟你说了,我打算‘五一’的时候重新开张,这两天基本都弄清了,我心说歇两天吧,没想到婷婷说程辰出事儿了,她作为她闺蜜,不能不管她,之前她有事都会跟她说,现在她有事儿了,她不能袖手旁观……” “你丫说慢点儿,什么‘她她她’的呀,我都听懵了,乱七八糟的!” “反正就是程辰现在出了点事儿,婷婷要出面帮着她……你丫别磨叽了,赶紧过来吧,我这边儿过两天酒吧就要开业了,实在是腾不出手来,要不然也不会想到你的。” “操,你丫真行,好事儿从来不想着我,麻烦事儿准有我的份儿,以后别在外面号称是我的兄弟啊。” “我他妈也是没辙了,婷婷非得让我想办法,我他妈俗人一个,能有什么办法?这不想起你来了吗?小时候我跟人家打架,从来都是你丫出主意,我才会跟人家动手吗?” “我可没觉得你没主意呀?你这不挺有准儿的吗?要不然怎么会在贾婷婷面前把我抬出来呢?” “别废话了,你快过来吧,我想了想,确实有的事儿还得你帮忙才行。” “你丫先给我透露一点儿,程辰到底怎么了?” “唉,别提了,”老外叹着气说,“今天下午的时候,程辰给婷婷打了个电话,说她不想活了,婷婷赶紧回学校去陪她了。” “我真搞不懂现在的孩子,生活条件这么好,年纪轻轻的,怎么总是要死要活的……到底因为什么呀?” “婷婷后来给我发消息告诉我,程辰怀孕了……”老歪说,“你过来吧,婷婷刚刚跟我说,她已经劝了半天程辰了,她说会帮程辰想办法的……婷婷一会儿就回来,咱们一起商量商量吧。” “妈了个巴子的,咱们商量管蛋用啊,这事儿得找留种儿的人呀……程辰的男朋友呢?”我说,“不会是程辰出去乱玩儿出的事儿吧?” “别的我也不知道呢,你过来吧,婷婷一会儿就回来了,到时候听她怎么说。”老歪催促道。 第92章 骤雨 92 孙晓宇是一个完全没有担当的男人,他二十一岁了,却还像个孩子一样,遇到事情只会一味逃避和寻求庇护。当他得知程辰怀孕的事情之后,消失不见了。这都是后来贾婷婷告诉我和老歪的。 那天晚上,我锁好门,从徐婧家离开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我走到院外,没有看到月亮,在我的印象中,每次晚上从徐婧家离开的时候,天空中都能看到月亮,或圆或缺,或东或西,总是会安静地挂在那里,永不缺席。当我坐到车上的时候,天空中忽然爆闪了一下,紧接着响起了一声炸雷,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厚厚的云层罩住了月亮,让它没法与我见面。 我开车驶上四环的时候,倏地刮起了一阵狂风,辅路上的杨树一齐偏向了西方,平时藏在阳光后边的叶子背面也露了出来,在明亮的路灯下,一片片明晃晃的淡绿色居然显得有些发白。在我还上小学的时候,就知道这么一句话,叫做“风是雨头”,也就是说,一旦出现了怪异的狂风,必然会伴随着骤降的暴雨。长大以后,我才知道,雨前的风是因为气压分布不均或者冷热空气对流造成的气流涌动而已。现在,狂风刮起来了,暴雨势必也不远了。 在繁忙的城市中,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城市之间,人们像橘色的路灯,在无助地呆立。 果不其然,我开车行驶了几公里后,前风挡玻璃啪嗒啪嗒地落上了雨珠,而且逐渐密集,让我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开启雨刮器。老歪又给我打了个电话,我费力地从兜里掏出手机,接听后点击了免提功能,说:“你丫别催我,外面下雨了,我正往回开呢,还得有个二十多分钟才能到呢。” 老歪说:“不着急,你慢慢开……一会儿你绕一趟婷婷她们学校大门口吧,接上她和程辰,外面的雨不小,别让她们淋雨了。” “你怎么不亲自出去接她们?” “我哪儿想得到忽然下雨了……辛苦你一趟。” “那你跟她说一声吧,一刻钟之后在学校门口等着我。” “得嘞,麻烦兄弟了。” “你丫跟我就别假客气了。” 这阵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不到十分钟,就小了许多,只有淅淅沥沥的小毛毛雨了。我很纳闷,按说这种雨应该是六七八月份才会下的,而现在距离五月份也还有几天的时间,远不到它应该到来的季节,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学校门口的停车位里都停着车,我只能把车停在自行车道上,好在这时候还在下着小雨,路边没有行人和自行车。贾婷婷收起伞站在大门边上,那里的门楼建筑正好能挡雨。我按了两下喇叭,她看向我这边,我又开大灯晃了两下,她知道是我,便打起伞快步走了过来,从风挡玻璃中看到我后,冲我招了招手,然后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我刚要出来,就下雨了,真不是时候,”贾婷婷收起伞,解释道,“于哥,还得麻烦你过来接我一趟。” “跟我就别瞎客气了,反正我也是顺道过来的,”我没有立即开动汽车,而是又往大门处看了看,问,“就你自己吗?” “是呀。” “刚才老歪说还有程辰呢?” “哦,辰辰死活不来,她说她回宿舍去睡觉了,给我拿了把伞,我就自己出来了。” “你们刚才没在宿舍呀?”我发动汽车,问。 “唉……”贾婷婷叹了口气,惆怅地说,“辰辰的事情没法在宿舍里说,宿舍里还有别人呢。” “我听老歪说,她……她怀孕了?”我目视前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唉,他们也太不小心了……现在最让辰辰伤心的是,她男朋友居然玩消失,辰辰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他了,他就不见了……” “孙晓宇那孩子,看着挺人五人六的呀,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你认识孙晓宇?” “之前有一次请程辰吃饭的时候,孙晓宇正好去她兼职的地方找她,我就请他们一起吃饭了。” “那个孙晓宇,哼,徒有其表。”贾婷婷不屑且气愤地说。 “没错儿,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看着挺帅的,但是办事儿可真不咋地,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啊……之前就听程辰说过他只听他妈的话,是个妈宝男。” “之前我们一直以为他们郎才女貌,都挺羡慕辰辰能找到这么帅的男朋友,现在想想,真替她惋惜。” “还是得找你李貌哥哥那样的。”我开玩笑地说。 “于哥!你怎么也这么没溜儿啊!”贾婷婷嗔道。 “我的意思是,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我说。 “那你算不算是读书人呀?”贾婷婷挑衅似的看向我。 “怪不得你跟老歪是两口子呢,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我说,“上次我这么跟他说的时候,他就说我是读书人。” “我们俩这叫心有灵犀。” 我和贾婷婷开着玩笑,很快就到了我妈家楼下。我妈家是老小区,当年建设的时候,私家车保有量还很少,所以院里没有标准停车位,大家都是见缝插针。今天晚上,楼下能停车的地方都已经停满了,我让贾婷婷先下车回家,我再去找地方停车。 贾婷婷上楼后,我在小区里转了两圈,也没找到合适的位置,只能把车开出院外,停在便道上——反正也不是我一个人这么停车。 我敲开老歪家的门,接过老歪递过来的烟,抱怨着小区里停车难的问题。老歪说:“你看我就很明智吧,从来不买车,去哪儿都是直接打车去。” 我吸了一口烟,说:“你可拉倒吧,我知不知道你,你丫是摇不上号。” “我这叫为环保做贡献,你懂什么呀你!”老歪死活不承认。 “那你要是摇上号了,买不买车?” 老歪笑笑,说:“那我就得买了。” “你别买呀,接着扛着呀,你不是还得为环保事业做贡献呢吗?” “环保事业不差我一个人。” “话全让你说了,”我说,“你要是摇不上号,干脆找个有车的离婚老太太,跟她结婚,然后把车过户,再离了就ok了。” “于哥,你别老给李貌哥哥瞎出主意,他要是当真了,为了一个车牌子,跟别人结婚了,我可拿你是问——李貌哥哥单纯着呢,你随口开的玩笑,他可真敢信。”贾婷婷靠在老歪的肩上,笑着对我说。 “我操,我认识丫三十年了,怎么从来没看出来他单纯啊?”我说,“他要是单纯,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单纯的人了。” “辰辰就挺单纯的,要不然她也不至于让孙晓宇坑了呀。”贾婷婷不笑了,轻轻叹了口气,说。 老歪把嘴里的烟吐到我的脸上,然后扭过头,对贾婷婷说:“对了,她到底什么情况啊?跟我们说说……我已经把于小北诓过来了,都是哥们儿,他肯定会帮忙的,我知道他,你只要求他,跟他说几句好听的话,他就拉不下脸来拒绝你。” “老歪,操你大爷!” 第93章 程辰的悲哀(1) 93 程辰和孙晓宇交往不久之后,在他的恳求下,便委身于他了。其实程辰很早就知道孙晓宇是什么德性了,但是他那张帅气的脸,让程辰欲罢不能。虽然她很是讨厌孙晓宇懦弱且两面三刀的性格,但是依然对他很不舍,对他提出的要求也都会尽量满足。贾婷婷说,辰辰挺爱孙晓宇的,之所以这几年他们俩人能顺利交地往,主要还是辰辰付出的更多一些。 贾婷婷忿忿地说:“其实很早之前我就听辰辰抱怨过,孙晓宇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只会对她耍横,在外面很懦弱的……孙晓宇的生活费并不多,他妈妈管他管得很严,平时的生活费只够他的日常开销,几乎没什么机会能让他奢侈一把,其实他家并没有那么穷,他爸爸是工商局的,他妈妈是老师,收入能低得了?只不过他很听他妈的话罢了……平时他们在一起约会,几乎都是辰辰花钱,就连出去开房的钱,也都是陈辰掏的,辰辰有两份生活费——哦,她爸爸也给她一些钱,再加上她妈妈给的生活费,即使这样,也架不住俩人老出去造呀,后来,辰辰也受不了这么消费了,她让她表姐给她找了一份兼职,就是之前在迪卡侬打工,她断断续续干了有一年左右的时间吧,前些日子不干了,没跟孙晓宇说,孙晓宇去找她的时候,才知道她不干了……孙晓宇急了,说辰辰不重视他,什么事情都不告诉他,说辰辰不去做兼职了,俩人的开销就该小了……你们说说,孙晓宇还算是个男人吗?你孙晓宇算是个什么东西呀!有什么资本一边吃奶一边骂娘,明明跟辰辰在一起的时候都是辰辰花钱,现在却说人家辰辰不努力……实际上辰辰只不过换了一份收入相对更高一些的兼职工作,想要攒钱给孙晓宇买生日礼物……那天他们吵完架,辰辰跟我哭鼻子抱怨一通,我当时就想找孙晓宇,好好骂他一顿,他不知道付出就算了,还这么没头没脸地训斥辰辰,凭什么呀他!谁给他的权利!辰辰特别委屈,还不让我去找孙晓宇,她说她先晾着他一段时间,不想搭理他……可辰辰还是输了,他们之间冷战了半个多月,辰辰先服软了,她主动去找孙晓宇认错了,然后俩人就重归于好了……有一天下课的时候,我看到孙晓宇来我们教室门口等着辰辰,气不打一处来,想要去教训他一顿,但是辰辰却拉着我,不让我去骂孙晓宇,反而和他挎着就走了,后来我去找辰辰谈,辰辰却有些嫌我多管闲事,说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情侣难免会拌嘴吵架,让我不用管了……当时都要气死我了,回来跟李貌哥哥还哭了一通,说我最好的朋友就这么白痴,看不清楚孙晓宇的本质……最近这半个月,我都没怎么跟辰辰说话,虽然后来我不怎么生她的气了,但是一想到她自甘堕落的样子,我就烦……辰辰估计也知道自己的不对,也没好意思来找我,我们俩就这么一直僵着,直到今天下午……” 今天下午,贾婷婷和老歪正躺在床上,各自玩着手机的时候,程辰忽然给她打了个电话。贾婷婷对老歪说,李貌哥哥,你看,辰辰终于要服软了,你说我接她电话吗?老歪说,你们再怎么说也是朋友,没必要闹得那么僵,我和小北以前也老是打架呢,但是打完之后,还都互相想着,谁也离不开谁,第二天见面的时候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你就接了她的电话吧。 贾婷婷接起程辰的电话,故作冷冷地说,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程辰在电话那边哭哭啼啼地说,婷婷,我出事儿了,我害怕。 贾婷婷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依然装得很淡定,说,哦,以前我劝你你不听,现在你有事儿了又想起我来了。 程辰听到这话,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是依然哽咽,说,婷婷,对不起,我之前应该听你的话,不应该那么跟你说话。 贾婷婷见程辰软了下来,语气不再冰冷,说,说吧,你怎么了? 程辰说,婷婷,我……我想去死。 这可把贾婷婷吓坏了,她赶忙从床上坐起,老歪疑惑地看向满脸惊愕的贾婷婷,很是不解,低声问,怎么了。贾婷婷冲老歪“嘘”了一声,接着对程辰说,辰辰,你别着急,有什么话慢慢说,你现在在哪儿呢?是在宿舍呢吗? 程辰说,我想去宿舍天台,但是我找不到从哪上去。 贾婷婷打开免提,一边换衣服一边说:你现在在哪儿呢?我马上回学校,你等着我……你可别吓唬我啊,千万别做傻事儿。 程辰说,我刚从宿舍出来出来,正要去图书馆呢。 贾婷婷说,你等着我,二十分钟之内准到。 挂了电话,老歪看着忙碌的贾婷婷,提醒道:“婷婷,她不会是玩儿你呢吧?怎么平白无故地就想死呢?这有点儿太假了吧?你可别上当,别是她男朋友让她耍你呢……我可知道,有那种为了爱情什么都能做出来的傻瓜。” 贾婷婷严肃地说:“李貌哥哥,即使辰辰骗我,我也要去看看,只要她没事儿,我就放心了,哪怕是他们俩一起逗我呢,我也认了。” 老歪惭愧起来,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老歪说:“那你去吧,要是有事儿的话,赶紧给我打电话,千万不能因为她就把你自己伤害了,头两年不就有那么一个案子吗,咱们的留学生在日本,就是因为帮闺蜜挡前男友,被那个男的杀了,那个闺蜜倒好,躲在屋里不出来,你说这个女生死得多冤呀……你自己可千万要小心啊。” 贾婷婷凑近老歪,搂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轻轻吻了吻,说:“谢谢我的李貌哥哥,我一定会注意自己安全的。” 贾婷婷回到学校,联系了程辰。程辰说她正独自在图书馆呢。贾婷婷听了老歪的话后,对程辰也是颇为不放心,生怕她是在戏耍自己,但是她又怕程辰真的有事情,所以还是硬着头皮去了图书馆。 程辰坐在窗边的一个空位置上,单手托腮,呆呆地看着窗外乏善可陈的景色。阳光穿过树叶之间的缝隙,零散地洒在桌面上和程辰的脸上,从两排书架之间望过去,程辰忧郁的侧脸简直美不胜收。贾婷婷趁她不注意,偷偷拍下了此时看起来娇弱的程辰。我和老歪看过这张照片之后,觉得美妙绝伦。 贾婷婷谨慎地观察着四周,没有发现孙晓宇的身影,她怕孙晓宇会藏在某个角落里偷拍自己。贾婷婷没有直接走向程辰,而是在书架间来回走了几趟,假装寻找书籍,确定只有程辰自己在之后,暗暗发笑,觉得自己的太过于战战兢兢了,就像是地下党接头一样。于是,贾婷婷走回到刚才偷拍程辰的位置,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程辰没有注意到贾婷婷的到来,依然托着腮,目光呆滞地看着外面。 贾婷婷坐到程辰对面。程辰并没有像贾婷婷想象的那样凌乱和憔悴,她依然像往常一样,柔柔弱弱的。贾婷婷轻轻拍了拍桌面,程辰这才转过头来,她发现是自己的闺蜜,委屈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瘪瘪嘴,眼泪充斥在眼眶之中,似乎下一秒就会流下来一样。 贾婷婷见到她这样,知道她并没有在戏耍自己,便真的担心起来,站起坐到了程辰旁边,低声问:“辰辰,发生什么事儿了?” 程辰听到贾婷婷的声音,所有的心酸全都化为了泪水,簌簌地流了下来,就像是涓涓不断地小溪一样。贾婷婷翻找出纸巾,给程辰擦着眼泪,再次低声问:“辰辰,你别吓唬我,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 程辰没说话,也许是决堤的泪水堵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说出话来。她摆了摆手,抿着嘴,一个劲儿地流泪。事实证明,不光是快乐的情绪会传染,悲伤的心境同样具有传染性,贾婷婷看到伤心的程辰,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过了几分钟,悲伤的眼泪终于接近了干涸,程辰收敛起最后的泪水,哽咽两声,不安地看着贾婷婷。贾婷婷握住程辰的手,说:“辰辰,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告诉我吧,我和你一起承担,如果我们两个还不够的话,还有我的李貌哥哥,他一定会站在咱们这边的。” 程辰终于开口说话了,她说的话就像是戏词一样:“婷婷,我真羡慕你,你有个这么好的李貌哥哥,而我……而我的命运却这么悲惨,遇到了孙晓宇那个可恶的人。” “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和孙晓宇又吵架了?”贾婷婷问,“我早就跟你说过,你总是不听,孙晓宇那个人太个人主义了,他太自私了,从来不考虑你的感受……你也是,什么都以他为主,太惯着他了,你也得有自己的小脾气才对呀,即使你不爱听我也得这么说,辰辰,你太把他当回事儿了。” “婷婷,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没关系,天下好男人有的是,这次你可别再搭理他了,让他也知道失去你的痛苦。”贾婷婷以为他们又吵架了。 “不行啊,这次我必须要找到他才行。” “辰辰!”贾婷婷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音,引得前面隔了一桌的同学回头看了看,贾婷婷又放低声音,说,“辰辰,你能不能别这么……别这么‘贱’,离开他你就不能活了吗?他孙晓宇有什么好的?” “婷婷,这次真的不行啊,我现在联系不上他了,他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微信,我找了他的同学,他的同学说他不在学校。” “辰辰,你要是一直这么执着,不听我话的话,我也不管你了。” “婷婷,你要是也不管我了,那我只能去死了。” “别老说这些丧气话,他到底怎么着你了?你还对他这么痴心?” “婷婷,”程辰委屈地看着贾婷婷,有些害羞又有些为难地说,“我……我怀孕了……” “什么!”贾婷婷惊得站了起来,前面的同学更加不满地回头看了看她们。 第94章 程辰的悲哀(2) 94 按照正常月事周期时间推算,程辰应该在清明节之后的一周就要来例假,但是已经过去将近半个月了,还没有踪影。程辰回想起在结束迪卡侬的兼职工作之前,她曾与孙晓宇有过一次不安全的性行为。 在此之前,他们两个人发生关系的时候都会采取保护措施,只不过那一次由于孙晓宇比较猴急,忘记准备工具了,而程辰则以为孙晓宇买了避孕套。二人开房洗完澡后,迫不及待地拥抱在一起,就在程辰意乱情迷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还缺点东西,便赶紧阻止了孙晓宇。程辰说现在不是安全期,问孙晓宇是否准备了避孕套。孙晓宇以为程辰会准备,便赖程辰没有考虑此事。程辰有些不高兴,说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想着,要男朋友做什么?孙晓宇为了尽快得到程辰,便花言巧语起来,说以后一定会想着的,这次就先算了吧。程辰不同意,她说你要是不去买,那我就自己去买。孙晓宇从来没有尝试过没有束缚的感觉,觉得这是一个契机,便说,不会那么准的,而且自己在一天晚上曾“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小蝌蚪的数量、质量和活力一定不行,事后清洗干净就行了。程辰问他为什么有女朋友,还要自己动手。孙晓宇说,还不是因为想你想的吗?然后他又在程辰耳边说了许多情话,同时手上也不老实,撩拨着程辰的情欲。终于,程辰妥协了,遂了孙晓宇的愿。事后,程辰也没有服用避孕药,她自己也觉得应该没什么事。 之后的一周,二人因为程辰更换兼职工作的事情,吵了一架,半个月没联系。后来,程辰再一次妥协,主动与孙晓宇重归于好了。之后,孙晓宇主动准备了避孕套,又拉着程辰去开房了。 程辰因为到日子而没有来,回想起之前无保护措施的性行为后,感到后怕。她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孙晓宇,孙晓宇却很是无所谓,说自己一定没这么准的,如果要是真的怀孕了,他会负责任的,他让程辰再过几天看看,也许是因为最近学习和工作上的事情比较多,令她的周期不准了。这让程辰稍觉安心,毕竟她之前也有过两个多月不来例假的时候,只不过那时她并没有像这次一样的无保护行为,所以从来没有想过会怀孕,只是认为自己的体质的问题才导致月经不准的。 不过,程辰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于是她在周五下课后,独自去了学校外面的药店里,羞赧地买了一支验孕棒,打算第二天早上试一试。结果,这么一试,试出了问题。程辰看看说明书,看看验孕棒上的两道杠,傻了眼。她有些害怕,这时候她能想到的人,只有孙晓宇。她没敢在宿舍里给孙晓宇打电话,而是穿戴好之后,跑到了教学楼里,找了一间空着的教室,联系了孙晓宇。 这时候才八点多,孙晓宇昨天和同学通宵玩了一宿游戏,刚刚睡着没一会儿,他接到程辰电话的时候,颇有些烦燥,嫌程辰打扰了他睡觉,所以他的语气很不好,接电话的时候有些埋怨。程辰躲在教室里,把门锁好,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男生宿舍楼,小心谨慎地把自己可能怀孕的事情告诉了孙晓宇,她本希望自己的男朋友能够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承担当初肆意妄为的后果。 “你不是骗我呢吧?”孙晓宇听完程辰的叙述,瞬间不困了,他似乎有些不信,但是更多的语气是想要逃避责任或者——甩锅。 “晓宇,我怎么能用这种事情骗你呢?”程辰有些委屈。 “你什么时候测的?” “就在刚刚,”程辰紧张地说,“我昨天晚上买的验孕棒,早上用晨尿测的。” “唉……”电话那边的孙晓宇在叹着气。 “晓宇,现在怎么办呀?”程辰带着哭腔说,“我现在特别害怕,你起床了吗?我在2号教学楼3楼呢,你过来找我吧,我想见你。” “我想想啊……一个月前的时候……不对吧,那时候咱俩正在冷战呢,我没和你上过床啊?”孙晓宇这句话一说出来,男生宿舍里像炸了锅一样起着哄,孙晓宇让他们小点声。 “还记得三月中旬……要不然就是上旬的时候,有一次你没戴……我觉得应该就是那一次,”程辰说,“你快过来吧,我一个人害怕,我想见到你。” “我觉得还是应该先捋清楚这件事儿……不应该呀,当时我记得处理得挺干净的呀,”孙晓宇小心翼翼地说,“真的是我的吗?” “孙晓宇!你什么意思?”听到这话,程辰有些怒了,“你说的是人话吗?” “别着急,我就是随口一问,”孙晓宇在电话那边笑着安慰程辰,“辰辰,没准儿是验孕棒不准,要不然咱们去医院抽血查查?” “我不敢一个人去,”听到孙晓宇这么说,程辰怒气稍减,“你快来吧,我现在就想见到你。” “那……行吧,你在那里等着我,不要动。” 程辰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看着前面空荡荡的黑板,就像她的脑子一样,空白一片。程辰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如果孙晓宇在自己的身边,两个人互相还有个依靠。她打开手机,想要联系贾婷婷,但是一想到最近这段时间和她闹得有些不愉快,几乎没怎么说过话,现在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不是找她笑话自己呢吗?程辰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打开音乐app,找到了一首最近两年特别喜欢的歌曲,按下播放键,张震岳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回响起来: 总有些惊奇的际遇\/比方说当我遇见你\/那双温柔剔透的眼睛\/出现在我梦里\/我的爱就像一片云\/在你的天空无处停\/多渴望化成阵阵的小雨\/滋润你心中的土地\/不管未来会怎么样\/至少我们现在很开心\/不管结局会怎么样\/至少想念的人是你\/我不会把它当作游戏\/因为我真心对你 总有些话是不能提\/怕你会掉入选择题\/我把情感自私的那一面\/隐藏在黑夜里\/我的爱就像一片舟\/在你的心湖无处停\/寻寻觅觅一个美丽的港湾\/希望不再流浪飘荡\/我不管未来会怎么样\/至少我们现在很开心\/我不管结局会怎么样\/至少想念的人是你\/我不管未来会怎么样\/但我每天都想见到你\/我不管结局会怎么样\/我想真的跟你在一起\/如果你还是没法相信\/真的没关系\/我会安静的离去 程辰之所以会喜欢这首歌,是因为这首歌的名字叫《小宇》,与男朋友孙晓宇是同音,而且,歌词里面对于感情状态的那种描写,正是程辰所渴望的。 从男生宿舍楼走到教学楼,10分钟之内绝对可以到了,再加上孙晓宇起床、洗漱、穿衣的时间,20分钟完全足够了。可是,这首将近四分钟的歌曲被程辰听到第八遍的时候,男朋友还是没有出现。 程辰凭借女人特有的直觉,似乎嗅到了一种逃避的味道。她关上音乐,再次拨打了孙晓宇的电话,直至那边出现了忙音,也无人接听。程辰慌了神,她觉得汗水浸透了外套里面的薄衬衫。程辰再次拨打电话,依然直至忙音,再打,再忙音,再打,再忙音,再打,再忙音…… 程辰好像想明白了什么,她不再拨打孙晓宇的电话,而是拨打了男友同宿舍的另外一位与男友关系较好的同学的电话。那位男同学迷迷糊糊地说,刚才孙晓宇挂了你的电话之后,背上书包就走了。程辰问,你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吗?男同学说,孙晓宇说去找你了呀,说你约她看电影,我们昨天刷夜去了,她被你一个电话叫走了,我们还笑话他是妻管严呢。程辰淡淡地说道,谢谢你,我知道了。 孙晓宇显然没有来找程辰,他背着书包跑了,躲开了程辰。程辰没有放弃,她又给孙晓宇发了好几条信息: “我在2号楼302教室,你去哪儿找我了?”2019年4月27日8:52。 “晓宇,快点来吧,我害怕。”2019年4月27日8:57。 “孙晓宇,有些问题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需要咱们共同来面对。”2019年4月27日9:03。 “晓宇,你快来吧,我现在需要你。”2019年4月27日9:05。 “晓宇,你去哪儿了?”2019年4月27日9:05。 “晓宇,晓宇,你来吧,我爱你。”2019年4月27日9:05。 “晓宇,求求你了,你快点来吧。”2019年4月27日9:05。 “晓宇……”2019年4月27日9:06。 “孙晓宇,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还有没有责任心?孙晓宇,如果你要是现在不来见我,你将永远也见不到我了。”2019年4月27日9:12。 “晓宇,你来吧,我不怪你了,我知道任何一个人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会害怕的,我现在也很害怕,可是只要你能在我的身边,我就不怕了。”2019年4月27日9:15。 “晓宇,你在哪呀?晓宇,我真的很需要你。晓宇,快点出现在我的身边吧。”2019年4月27日9:16。 程辰越来越悲观,越来越绝望,她很无助,彻底没有了方向,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她能相信的男孩子居然离她而去了。程辰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盲目地给孙晓宇发着消息,希望他能尽快出现在自己的身边。随着时间缓缓地流逝,孙晓宇出现在身边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程辰再次拨打了刚才那个男同学的电话,那个男同学正在睡梦中,被打扰了很不开心,他不客气地告诉程辰:孙晓宇走之前说他这几天请假了,等过完节再回来,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孙晓宇让他这么说的。程辰低声下气地问,你刚才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个男生没有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程辰浑浑噩噩地走出教学楼,刺眼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令她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了楼门口的扶手,才没有摔倒。程辰看着路过的三三两两的学生,有些茫然,仿佛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绝了一样。她不知道应该去哪儿,只能晃晃悠悠地胡乱遛达。她很累,很疲惫,想要席地而卧,以天为被地为床,就这么默默地睡去。可是两条腿并不听话,它们依然一前一后地活动着,没有目标地行进着。 一个台阶拦住了她的脚步,她抬起头,发现是学校大门正对着的图书馆。程辰迈上台阶,轻轻的,缓缓的,仿佛是一只体力即将消耗殆尽的蝴蝶一样。图书馆有三层,来这里学习的人几乎都扎堆在阅读室里,其中大部分都是备战考研的。图书借阅区也有一些座位,这里的人并不多,程辰走到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她就这么呆呆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很久很久,窗外大树的影子从西边慢吞吞地移到脚下,然后又开始缓缓地向东挪去。 程辰感到自己的肚子在叫,她有些恍惚,不知道是不是里面的小生命在做挣扎。她以她浅薄的怀孕知识告诉自己,现在肚子里的胎儿是不会动的,他应该只有花生粒大小。肚子又在叫了,程辰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饿了。她无奈地笑笑,站了起来,觉得还是得吃些东西,不能这么随意消耗自己的年轻的健康的身体。 食堂里的人也不多,打饭窗口前的阿姨昏昏欲睡。程辰点了一些饭菜,刚吃了几口,觉得有些反胃,干呕了几声,便吃不下去了。她在食堂呆坐了一会儿,看着眼前的饭菜,越发觉得恶心,便决定离开这里,回宿舍去休息休息。 她迎着刺眼的阳光,走进昏暗的宿舍楼。到了宿舍所在的楼层后,她站在楼梯口愣了一会儿神,接着往上走,她想看看如何能够走到宿舍楼顶的天台——实际上,她也不知道有没有天台。程辰在顶层走了两圈,也没有发现如何能上到天台。她想,我为什么想要去天台看看呢?程辰苦笑着,下了楼,回到了宿舍。 宿舍里有两个女生正在午睡,她轻轻地爬到自己的上铺,反思着自己和孙晓宇之间的感情,觉得自己的和他交往的这两年,一直在迁就他,没有活出自我。程辰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悲哀,甚至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在针对她。男朋友不负责任,好朋友和她产生了龃龉,肚子里的小生命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出现。程辰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经受前所未有的一种挑战。 程辰就这么躺了一会儿,思考着自己认为的人生哲学问题,她觉得自己即将陷入叔本华的那种悲观主义了。程辰翻身下地,看到下铺贾婷婷的床位空空如也,她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和贾婷婷一起说笑了,她很怀念和好朋友在一起时的欢乐。她想找贾婷婷诉诉苦。 于是,程辰再次离开了宿舍,她在校园里遛达半天,也犹豫了半天,她觉得自己这时候找贾婷婷,完全有种穷途末路的感觉。可是,就目前的这种情况而言,她找不到孙晓宇,还能找谁呢?除了好闺蜜贾婷婷以外,她别无选择。 给贾婷婷打完电话,程辰又来到了上午图书馆的那个位置,她可不想在宿舍里和贾婷婷聊自己的这些令人难堪的事情。 第95章 程辰的悲哀(3) 95 图书馆里,贾婷婷听程辰说她怀孕了,惊讶不已。贾婷婷询问程辰关于她怀孕的事情始末,程辰毫无隐瞒地讲给了贾婷婷,然后向她道歉,说自己之前把孙晓宇看得过于重要了,而忽视了姐妹情深。贾婷婷说,辰辰,无论怎么样,我都是和你站在一起的,我们永远是闺蜜。程辰又哭了,她紧紧拉住贾婷婷的手,连声说对不起。贾婷婷看着可怜无助的程辰,也掉下了眼泪。曾经亲密无间的姊妹二人重归于好。 贾婷婷忧心忡忡地问程辰:“辰辰,你现在怎么打算的?” 程辰皱着眉说:“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联系不上晓宇,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你到现在还想着听他的意见?”贾婷婷有些不耐烦,说,“你还没看清楚他的为人吗?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不闻不问,还偷偷摸摸地跑了,他还算是个男人吗?” “可是,这件事毕竟跟他有关呀。” “他拿出什么态度了?他不就是只知道逃避责任吗?”贾婷婷看着程辰,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不用管他什么意见,你就说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吧?” “婷婷,要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办?” “李貌哥哥不会像孙晓宇一样的。” “唉,谁让我遇人不淑呢。”程辰自怨自艾起来。 “我觉得吧,现在趁着还早,你得把这个孩子打掉……你觉得呢?” “也只能这么办了,可是晓宇他……” “你能不能别老晓宇、晓宇的,我听见这个名字就烦。” 程辰委屈巴巴地说:“这件事必须得让他知道啊,他得负责任才行啊。” “你能找到他吗?” 程辰失落地摇了摇头,贾婷婷又说:“是啊,那你还找那个混蛋干什么?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和他一刀两断吧。” “难道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逃避掉吗?” “这时候不是追究责任的问题,你得先把自己的事情解决好,再去考虑怎么和孙晓宇摊牌……你放心,该是他的责任,他逃不掉,他要是敢不认的话,我也饶不了他,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找他们系主任,找校长。” “那还让我怎么在学校里做人呀?”程辰忧郁地说,“那样的话,对他也会有很大的影响的。” “辰辰啊,你为什么还要为他考虑呢?” “毕竟他是我爱着的人呀。” “真没法让我说你,”贾婷婷叹了口气,其实她也能理解程辰,换做是她,她也许也会这么优柔寡断的,“行了,先别说孙晓宇的问题了,你先想想你自己吧。” “过几天就放假了,到时候你能陪我一起去医院吗?我不打算回家了,我就跟我妈说那几天需要兼职给孩子们上课,腾不出来时间。”程辰新换的兼职工作,是在一家幼儿英语机构代教英语课,机构招在校大学生所需要的费用,比一个正经教师要便宜得多。 “其实我这儿吧……”贾婷婷犹犹豫豫地说,“李貌哥哥的酒吧打算五一开张……唉,他那边让他自己盯着点吧,我到时候陪你去医院……我也挺紧张的,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呀。” “咱们两个在一起的话,还能好一点,我不会那么慌。”程辰诚恳地看着贾婷婷。 贾婷婷无奈地叹着气,说:“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这时候看出来姐妹的重要性了吧,他们男的没有一个好东西——除了我们家李貌哥哥。” 程辰问:“做这个手术,会不会住院呀?咱们只放四天假,我不知道到时候需不需要请假,要是导员问起来的话,我怎么说呀?” “我也不知道要不要住院,我回去问问李貌哥哥吧……你要是不想让学校知道的话,那只能骗骗导员了,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你能不能不告诉李哥呀?” “刚才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都听到了,回去之后肯定会问我,我又不会骗他,再说了,他没准儿也能给出点主意。” “还有,我做完手术之后,能不能先暂时在李哥家住几天,我不想回宿舍,怕她们看出来胡说八道去。” “这个嘛,你让我想想吧……我回去得跟他商量商量。” “好吧,那麻烦你了。” “咱们之间就别这么客气了,谁让你摊上这么一个男人呢……我越想越气,等你这边的事情解决了之后,我必须要想办法整整孙晓宇。” 程辰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她,而是认真地想了想,说:“婷婷,我想好了,无论他愿不愿意出面,我都不指望他了,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关系了,我已经看清楚他的面目了,这几年的感情就当是喂了狗了。” “你能这么想,我挺高兴的,但是你为此付出的代价有点大呀。” 程辰努力地笑了笑,说:“就当是吃一堑长一智吧,人生之中哪有那么多一帆风顺呀。” “辰辰,其实我挺害怕的,怕你做这个手术会对身体有影响……” “那还能怎么办呢?”程辰很忧愁,“除了这样也没别的办法呀。” “唉,这倒也是,确实没别的办法,可是我……唉,我太心疼你了。”贾婷婷抿抿嘴,努力憋着泪。 “婷婷……”程辰的眼泪夺眶欲出。 “你现在也别这么激动了,毕竟身体重要,”贾婷婷说,“我先跟李貌哥哥说一声吧,让他先想想办法。” 程辰点点头,没说话。贾婷婷给老歪发了信息,简单地把程辰的情况说了一下,让老歪帮着想想办法,或者能不能从他熟悉的人身上借鉴一些经验。 老歪躺在床上,想了两个小时,终于把我想起来了,于是,他给我打了个电话。 贾婷婷询问程辰吃没吃饭,不能因为难过就不吃东西。程辰说中午去了趟食堂,一吃东西就恶心。贾婷婷叹着气,说,这么快就有妊娠反应了?陈辰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也许是情绪不好闹的,也许真的有了妊娠反应。贾婷婷搂着程辰的肩膀,好言安慰一番,转移话题,说了一些她和老歪生活中的事情,唠叨了一些装修时的烦恼。 很快到了晚饭的时间,程辰说自己不饿,贾婷婷说你不饿我还饿呢,中午跟李貌哥哥随便吃了点东西,准备晚上下馆子的。程辰饱含歉意地说,打扰你们俩了。贾婷婷说,不要说这些话了,你就当陪我去吃点东西也好啊。二人到了食堂,贾婷婷买了饭菜,敦促着程辰全都吃下。程辰没有再干呕,慢慢地把眼前的饭菜都吃干净了,她一天没进食了,本来难过的心情让她毫无食欲,但是和好朋友在一起之后,尤其是对之后的事情做了简单的规划,让她心里逐渐安稳下来,再加上食堂的饭菜香味诱人,终于让她有了食欲。 她们刚刚吃完饭,外面便开始打雷打闪。贾婷婷说,一会儿就别回宿舍了,跟我回李貌哥哥那里吧,今天就让他收拾出来一间屋,你就先试着住一宿,明天早上咱俩一起来上课。程辰答应了,说回趟宿舍拿点东西。 回宿舍的路上,贾婷婷给老歪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接她们一趟。刚挂断电话,狂风大作,好在她们在暴雨来临之前进到了宿舍楼。过了几分钟,老歪给贾婷婷回过来电话,说他联系了于小北,一会儿于小北会开车来接她们。 贾婷婷回到宿舍,和女生们开了几句玩笑,外面的雨却越下越大。程辰对贾婷婷说,婷婷,外面天气太糟糕了,今天你自己回去吧,我就不去了。贾婷婷想,程辰现在怀孕了,虽然没有显怀,但是也比较危险,还是别让程辰跟自己走了。她对程辰说,辰辰,反正我现在也不在宿舍住,你干脆睡我的床吧,就别爬上爬下的了。说罢,她冲程辰眨了眨眼睛。程辰会意,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贾婷婷看了看时间,知道于小北快到了,她找程辰要了一把雨伞,与宿舍里的姑娘们告别,走到校门口去等着于小北了。 第96章 一唱一和 96 雨停了,老歪打开了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夹杂着泥土的芳香和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穿透了满是烟雾的客厅,顺着鼻腔冲进了我们的肺中,就连大脑也清醒了许多。我很喜欢在浑浊的空气中嗅到一丝清凉,就仿佛是黑暗中的一丝光明,让人有了新的寄托,看到了美好的希冀一样。这让我不觉浑身一震,本来昏昏沉沉的精神,一下子又矍铄起来了。听完贾婷婷讲述了程辰的时候后,我竟然有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就像当年鲁迅先生对孔乙己的态度一样。我可怜程辰这个小姑娘遇人不淑,同时又觉得她现在经历的这一切又都是她自找的。 老歪对贾婷婷说:“婷婷,你让程辰住在这里几天,我是没有意见的,但是,她愿意住在我爸妈那屋吗?她会不会觉得,嗯……晦气呢?本来她就是去做人流手术的,又睡在我爸妈去世之前的睡过的房间,阴气会不会太重了……再说了,正好那几天是酒吧重新开张的日子,可能会很忙,你一个人分身乏术,除了要照顾程辰,还得过来给我帮忙呢,你自己受得了吗?即使你受得了,我还心疼你呢……我不是要阻止你去帮助朋友,但是也得量力而行啊。” 老歪这番话虽然听起来是在对贾婷婷说,但是我知道,他实际上是说给我听的。我太了解老歪了,虽然他的文化水平不高,但他绝对是一个无神论者,至于什么“阴气重”之类的歪理邪说,完全是为了引我上钩,他好趁机把程辰的住宿问题推给我。我还在徐婧家的时候,老歪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就说漏嘴了,他说他想了想,确实有的事儿还得我帮忙才行。我现在明白了,原来老歪指的让我帮忙的事情,是想让贾婷婷把程辰安顿到我家。听完老歪的话,我没插嘴,而是看向了贾婷婷,打算听她是怎么说的。 我想,也许在我把贾婷婷送回来之后,去停车的那段时间,老歪一定把他的想法说给了贾婷婷,因为贾婷婷装作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对老歪说:“李貌哥哥,我也知道让辰辰在这里休养有些唐突,而且邻居这几个大妈都是碎嘴子,肯定要传你的闲话,虽然我知道你是无所谓的,但是要让辰辰听到的话,她一定会很不安的,她那个人心很重,现在又遭遇了这件让她痛心疾首的事情,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一定正处在最薄弱的时候……唉,这可怎么办呀?我觉得手术之后的状态肯定会不好,她要是在宿舍里的话,我们宿舍里那几个八婆一定会在背后说她坏话的,唉……”贾婷婷佯装忧愁的样子,又悄悄看了我一眼。 我抱着双臂,努力憋着笑,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夫唱妇随,觉得很有意思,仿佛刚刚排练过一样。 老歪见我没反应,又说:“我倒是有个办法,不过总觉得不太合适……” 来了来了,老歪要开口求我了。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贾婷婷明知故问:“什么办法?说出来听听,集思广益嘛。” “到时候你和程辰住在这里……”老歪说。 “那李貌哥哥你呢?”贾婷婷问。 咦?这和我想的剧本不太一样啊。看来对待同一件事,人与人的构思是有着明显差异的。 老歪说:“大不了我上楼去找小北他妈,求她收留我几天呗,我在小北他妈那里还是有点面子的。” 贾婷婷嘟着嘴说:“那就委屈李貌哥哥了。” 听到这里,我必须得插句嘴了:“嘿,现在直接把我越过去找我妈了,你倒是挺有主意的呀……我问你,那我要是周末带着小石榴过来,让孩子住哪儿?” 老歪嘿嘿一笑,说:“‘五一’之后要连着上六天课,小石榴再回来的时候,最起码得十来号了,到时候程辰早就恢复了,肯定能回宿舍住了。” “你这个算盘打得挺细呀!”我阴阳怪气地说,“可是你知道吗,计划生育假可是十五天呢,你以为女人打胎就像是你丫拉屎一样简单吗?” “半个月?”贾婷婷有些疑惑。 “小产几乎和正常生产没什么区别,都是女人经历一番生死的。” 老歪乜斜着我,说:“你丫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不瞒你说,在小石榴之前,陈辰就怀过一次,只不过那次胎儿发育得不好,所以做引产了……” “我操,你丫还有这经验呢?”老歪惊讶地说,“怎么以前从来没听你说过?” “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为什么要大肆宣扬?”我说。 贾婷婷看向我,认真地问:“于哥,做流产麻烦吗?是不是需要住院啊?对以后有没有影响?” “我们的情况和程辰的不太一样,我们那时候都已经过了三个月了,只能上手术台做引产了,当时住了几天医院……但是我听你的描述,觉得程辰可能不用做手术,毕竟她的月份小,应该用药物就能做。” “真的吗?” “我也是瞎猜的,具体的还是要看医生的……我说的这些都是我听我一哥们儿跟我吹牛逼的时候说的。”我说。很早以前,斜眼曾跟我炫耀过,他搞大过别的女人的肚子,然后带着人家去私立医院做了药流,当天去当天回的。斜眼对此类事情一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所以他吹嘘的时候,从来都是大大方方的,丝毫不觉得对女性有何伤害,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那你知道有什么医院比较好吗?主要是不能让别人知道。”贾婷婷问。 “你放心,人家都是保密的,谁也不愿意因为这事儿摊上官司。” 贾婷婷看看老歪,悄悄冲他使了个眼色。老歪会意,说:“小北,‘五一’这几天小石榴也不在,你有什么安排吗?” “有话直说,别跟我拐弯抹角的。”我说。 “你也是个聪明人,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老歪递过来一支烟,说,“要不是因为我这儿打算‘五一’开张,我就陪着她们了,可是我现在真的腾不出时间,时候还是得麻烦你……你没问题吧?” 我一向不愿意掺和各种我觉得麻烦的事情,尤其是这种涉及到“人命”的事儿,但是既然老歪吐口了,我不好意思直接拒绝他,因为老歪很少求我办事的。而且,我对程辰这个小姑娘的印象十分好,我很喜欢这个小女孩,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觉得她就像是我以后长大的女儿,我可不希望我自己的女儿受到任何伤害,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为了避免产生更严重的后果,只能尽力而为了。我装模作样地说:“你丫都快给我跪下磕头了,我他妈能不给你丫面子吗?小时候没少帮我扛事儿,现在我得报答你呀。” 老歪笑了,说:“去你大爷的吧。” 贾婷婷见我答应了,也很高兴,问:“于哥,那你知道去什么医院比较好吗?” “要想服务好的话,就去那种私立医院,不过就是贵……当然了,公立医院也不便宜,我想她也不会打算拿着单子回学校报销吧?” “不不不,她巴不得瞒着所有人呢,”贾婷婷连连摆手,说,“那大概要多少钱呀?我不知道辰辰身上还有多少钱,她都把钱给孙晓宇花了……提起那个不要脸的男生,我就来气。” “具体多少钱,我就不清楚了,”我说,“这样吧,我现在问问我朋友,他可能比较有经验。” “那麻烦于哥了。” 我当着他们二人的面拨通了斜眼的电话,斜眼那边吵吵闹闹的,他说他正跟朋友在外面唱歌。我说你能找个安静点儿的地方吗,我问你点事情。斜眼说,那你等等,我去厕所。 我把程辰的情况简单地对斜眼说了,我告诉斜眼,这是我一朋友。斜眼淫笑着说,你丫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把人家姑娘的肚子搞大了,现在抓瞎了,想起我来了。我说,你丫爱信不信,真跟我没关系。斜眼说,反正我就是不信。老歪见状,在边上插嘴,说,兄弟,还记得我吗,我是开酒吧的那个,这事儿真跟小北没关系,是我女朋友的闺蜜。斜眼说,哦,我以为是于小北自己的事情呢。贾婷婷也插嘴到,真跟于哥没关系,是我的朋友,于哥只是帮我跟您问问,他说您比较有经验。斜眼这回信了,大骂于翠花真孙子,总是拿他的“事迹”出去吹牛逼。然后,斜眼自己吹上了牛逼,对着电话大谈特谈,说了许多废话,引得贾婷婷有些不满,频频皱眉。最后,他说:“我倒是认识一个医生,一会儿我把电话和医院地址发给你们,你们直接去找她,到时候提我就行,都是朋友,绝对不会坑你们的……我一朋友就带着他媳妇儿在这个医院建档产检的,就是我介绍的。” 挂了电话,贾婷婷不悦地说:“于哥,你这个朋友到底靠不靠谱呀?说话怎么那么没溜儿?” “丫这个人一向如此,嘴上没有把门儿的,特别贫,说话特别欠,不过他倒是没什么恶意,给朋友帮忙确实没的说。”我说。 老歪撇撇嘴,说,“我之前见过他,怎么感觉他不这样儿呀?” “你跟他还是不熟,等你要是跟他熟了,非得想抽丫挺的不可。” “没错,丫要是我的同学,我们一天得抽丫八顿,你信不信?” “丫说丫上高中的时候就老挨揍,后来那帮揍他的孩子知道丫家里有钱之后,就不揍他了,改找丫要钱了。” “我是怕他那个人没谱,到时候害了辰辰。”贾婷婷担忧地说。 “那你有别的路子吗?”我问。 “谁有这路子呀?”贾婷婷羞赧地说,“我可不盼着出这事儿。” “你们俩也得注意安全啊。”我笑着说。 “于哥!你真是的,说辰辰的事情呢,怎么又扯到我们俩身上了?”贾婷婷的脸都红了。 老歪捶了我一拳,说:“别你大爷了。” “我也是为了你们俩好啊……得了得了,不说了,”我说,“到时候去那家医院看看不就行了吗?你们要是觉得不行,咱们再换地方。” 贾婷婷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唉,就听你们的吧,谁让你们比我们有社会经验呢,可怜的辰辰啊……” 又是一股清凉的风吹了进来,我把手中的烟揿灭在烟灰缸中,站了起来,说:“那就这样吧,到时候提前一天给我打个电话,提醒我一下,我怕我忘了……行了,你们俩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 贾婷婷坐着没动,冲我摆了摆手,说:“谢谢于哥啦,明天我跟辰辰也说一下,看看她是什么意思,要是没变化的话,就走这么定了。” 我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老歪把我送到门口,说:“你慢点儿啊……要不然你直接回你妈那儿就完了,省得来回跑了。” 我看了一眼坐在客厅里惆怅着的贾婷婷,低声问老歪:“你真打算去我妈家住几天?” 老歪察我言观我色,知道我的意思,笑了出来,说:“这不等着你丫吐口呢吗。”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丫的小心思……别去打扰我妈了,她的嘴也不严,不定哪天就让二楼的王大妈知道了。”提及楼道里的街坊,我的声音更低了。 “好嘞,谢谢兄弟了,我一会儿就告诉婷婷。” “人家程辰没意见才行,毕竟她一个大姑娘孤身一人住在我家,有些不太合适……你让你小伴儿去跟人家商量吧,我这关已经过了,就看她自己了。” “你真是我亲兄弟,急我之所急,想我之所想。” “我就知道你丫怕那个姑娘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 “我他妈这不是也给你创造一个机会吗……那谁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了。” “少废话啊,我跟你不一样,我对小孩儿没兴趣。” “得了吧,跟我就别装逼了,我还不知道你?” “行了行了,我走了,你们俩闷得儿蜜去吧。”我摆摆手,走下了楼。 “慢点儿啊。”说完,老歪撞上了门。 天已经放晴了,地面上有一些积水,借助着明亮的月光和暗淡的灯光,我躲避着一个个小水坑。我不知道决定帮助程辰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我只是觉得她很可怜,我不想让我未来的女儿也经受这些创伤。我想,就当是为了我未来的女儿积德行善吧。 第97章 表姐 97 2019年5月,程辰因为一个意外,就这样走进了我的生活。 劳动节那天,对于心无旁骛的学生来说,应该是一个开心享乐的日子,但是我开车来到学校门口的时候,程辰的脸上布满阴云,贾婷婷则在一边担忧地劝慰着她。 天气很好,晴空碧洗,太阳亮得让人无法直视,好像要把它所有的光明都播撒到人间一样,消灭所有的黑暗和阴霾。道路两边的杨树和槐树开枝散叶,仿佛互相斗翠,比着谁更能用绿色来指引即将到来的夏天。微风扬起地面上点点滴滴的杨絮,它们为了传宗接代,做着最后的斗争。便道上停着各色共享单车,后面的花丛中扎根着一簇簇的月季,它们争相斗艳,献出碗口大小的、或白或红或粉的艳瓣,似乎想尽一切办法在为这个世界增添色彩。学校的门楼伫立在道边,就像是一个缩小版的凯旋门一样。透过门楼,可以看到气派的图书馆大楼,它沉稳地矗立在一片高台阶之上,显得既高大又庄严。 我对这里很熟悉,我和老歪从小就常来这里玩耍。那时候,这里还不是这么气派,学校大门没有建起门楼,只有简单的栅栏门,而且那时校门口并没有这么宽阔的道路,只有一条很窄的坑坑洼洼的水泥路,如果有对向而来的汽车,简直都无法顺利通过。路边是一条永远泛着墨绿色的臭水沟,总是飘着一股浓郁的腥臭味,令过路的人不得不掩起口鼻。臭水沟蜿蜒着从学校门口穿过,有一座简易的小石桥横跨水沟上。臭水沟和学校院墙之间还有一块未开发的“处女地”,里面杂乱无章地站着几棵不知年龄的硕大的杨树,杨树下面是陈腐的土地和各种不知名的野草,即使是白天,也会透露出一股莫名的阴森,我和老歪路过那里的时候,总会不寒而栗。据传说,那一小片荒凉的淤泥地,曾有过身着一袭红衣的女大学生吊死在其中的某棵树上,每到月朔之夜,总会传来凄惨的哭声。老歪妈告诉我们,那不是哭声,那是闹猫呢。我和老歪不信,依然认为那些不切实际的恐怖传说才是真的。 现在,一切都改变了,从阴森恐怖变得赏心悦目了。 我之所以会把早已隐藏在大脑深处的记忆挖出来,完全是因为我看到站在路边等着我的程辰,穿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五一”了,气温早已回暖,可是我看到她后,回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后背还是感到一阵发凉。 我按了两下喇叭,贾婷婷冲我招了招手,然后拉着程辰缓缓走来。程辰似乎还有些犹豫,她走得很慢,好像还想要退缩,但是贾婷婷拉着她,让她无法退缩,只能去面对已经发生的事实。或许,对程辰来说,怀孕并不是最可怕的,但就这件事而言,还不至于令她崩溃。真正让她感到绝望的,是孙晓宇选择逃避的态度。这是情有可原的,毕竟现在这个看似开放的时代,意外怀孕和流产似乎已经变得如同家常便饭一般,女孩子们应该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有男朋友的背叛或者消失,才是让事情变得复杂的原因。 “于哥,麻烦你了,”贾婷婷让程辰坐在后排里面,她坐在程辰边上,说,“咱们还得等一会儿,辰辰的表姐马上就到。” “表姐?”我有些疑问。 程辰说:“谢谢于哥陪我跑一趟……我还是有些害怕,所以跟我表姐说了,她说她也要跟我一起去。” “没问题,多个女人照顾你更好,我今天给你们充当司机和拎包的,”我想说些宽慰的话,但是总觉得无论怎么说都不太合适,不过还是勉强说了两句,“程辰,你不用紧张,应该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恐怖……既然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还是积极面对吧,先不要想太多了,当务之急先把身体养好,至于其他的问题,慢慢解决,任何事情都是有解决办法的,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尽管提出来。” “谢谢于哥了。”程辰小声说。 贾婷婷指着马路斜对面的“讲礼貌吧”说:“于哥,等完事儿之后,来我们这里坐坐吧。”她刻意把“我们”两个字说得很重,好像在宣示她的主权一样。 “没看出来有什么变化呀?”我看着“讲礼貌吧”,说,“感觉门脸还是那样,招牌也没换。” “装修之前刚换的招牌灯,李貌哥哥说暂时先不动了。” “丫从哪儿筹来的钱?”我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问贾婷婷。我之前问过老歪,但是他却闪烁其词,只说有人给他“投资”了,之后我也没再问过他。 贾婷婷笑着说:“李貌哥哥说他过年之前那几天闲得无聊,买了几注彩票,结果中了个二等奖,到手不到三十万,他说他想把钱用在酒吧上。” “啊?他中彩票了?”我感到很是疑惑,这与老歪的口径完全不一样啊。 就在我思考的时候,程辰接了个电话,她小声说了几句之后,问我的车牌号,我告诉了她,她把车牌号告诉了对面。挂了电话,程辰说:“我表姐已经出地铁了,马上过来。” 少顷,一个腹部微微隆起的短发少妇从对面缓缓地走过了学校门口,盯着路边的每一辆汽车的车牌。贾婷婷和程辰坐在后排低语着。我回头问程辰,那个是你表姐吗?程辰抬头看了看,说是。然后她打开车门,迈下了车。贾婷婷从另一边也下了车,我也跟着下去了。 程辰叫过她的表姐,向我们介绍:“这是我表姐,左丹……这是贾婷婷,这是于哥。” 贾婷婷微笑着叫了声表姐。我看不出程辰表姐的年龄,似乎比我小,又似乎和我差不多大,只能淡淡地说声你好。程辰表姐左丹回应了我们,然后幽怨地看了看程辰,微微叹了口气。 程辰看到自己的表姐后,有些委屈,嘟嘟嘴,想哭,但是忍住了。贾婷婷招呼我们:“走吧,咱们先上车吧。” 程辰和左丹坐在了后排,贾婷婷坐在了副驾驶。我按照斜眼给我的地址导航后,开动了汽车。 程辰低声问左丹:“表姐,你现在几个月了?” 左丹冷冷地反问:“你现在几个月了?” 我看了一眼后视镜,程辰愣住了,她的表情极不自然。么不小心啊,你才多大呀,你就……唉,你跟我小姑说了吗?” “我哪儿敢告诉她呀,我只跟她说我这几天要兼职,就不回家了。” “听说你不在我之前给你介绍的那儿干了?” “嗯,我现在教小孩儿英语,一个同学介绍的。” “发工资了吗?你还有钱吗?不够的话我这儿有。” “我不知道要花多少钱。”程辰委屈巴巴地说。 左丹长出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奈地说:“唉,钱的事儿就别操心了……罪魁祸首呢?他怎么不出面?” “我找不着他了。” “你说说你吧,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左丹教训起程辰来,“他倒好,闯完祸之后就躲起来了。” 后视镜里,程辰的眼泪夺眶欲出。贾婷婷回过头,劝道:“表姐,你就别批评她了,她已经很难过了。” 左丹看了看贾婷婷,说:“我知道,我就是替小辰感到不值。” 程辰说:“表姐,我想好了,等这件事儿结束之后,我和他一刀两断。” 左丹说:“一刀两断就完了?” “那还要我怎么样嘛?” “唉,按说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应该多嘴,可是姐姐我觉得你太可怜了,这时候正是需要他在你身边,他却消失不见了……你告诉我他是哪个班的,我去找他们老师说理去,再不行的话,我去找他父母,总不能让他就这么逃避责任吧。” “姐,”程辰的眼泪流了下来,“我认了,我只想尽快把这事儿解决,以后不再和他有瓜葛了,你就别逼我了。” 贾婷婷还想说些什么,我看了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人家姊妹说话,还是不插嘴为妙。贾婷婷叹了口气,闭上了嘴巴。左丹也叹了口气,脸冲向另一边,抱着双臂,不再说话。 第98章 陆斌和左丹 98 这是位于北三环附近的一家私立妇产医院,停车场不大,我在停车管理员的指引下,把车停在了墙边。私立医院的人比公立医院的人少很多,大厅里冷冷清清的,排椅上空无一人,前台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小姑娘很热情,她见我们几个走了进去,便主动迎接过来,询问有什么能帮助我们的。贾婷婷和程辰面面相觑,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左丹站了出来,说明了来意。小护士看了看左丹的肚子,左丹指了指身后的程辰,说,不是我,是她。 小护士引导我们去挂了号,我说我有一个认识的医生,能不能找她看。小护士说没问题,她去联系一下。我说出了斜眼告诉我的医生的名字,小护士走到护士台,拿起电话,沟通一番后,让我们直接上二楼,那里有人接待我们。 贵有贵的道理,私立医院的服务远超公立医院。我们到了二楼,已经有人站在电梯门口了。这位年长的护士引着我们来到诊室前面,轻轻敲了敲门。 我低声对贾婷婷说:“我就不进去了,不合适……你陪着进去吧,你就说是黄硕介绍的。” 贾婷婷点点头,她们三人走进了诊室,关上了门。我看到边上有空座,便坐了下来,掏出手机给老歪发了一条消息,告诉他我们已经到了,贾婷婷和程辰表姐陪着进去了。老歪说,有什么事儿随时联系。我说,我没跟我妈说今天不回去,你一会儿抽空上楼一趟,中午陪她们吃个饭吧。老歪说,咱们各司其职,你陪她们,我陪叔叔阿姨。我说,别你大爷了,敢情吃饭的事都是你上,这种抛头露脸的事都是我来,你丫欠我一顿饭啊。老歪说,等忙完这几天,好好请你搓一顿。 我跟老歪瞎侃的时候,电梯门再次打开,刚才那个年长的护士已经守在那里了。我低头看着手机,没有关注那个方向。护士热情地与从电梯里出来的一男一女说着话,装得很熟一样,把他们带到诊室边上,说,现在里面有人,你们先在门口等等吧,等里面的人出来之后再进去。 “呦,于小北?”一个男人的声音说。 我转过头去,说话的人竟然是陆斌,他身边跟着他美丽的妻子。我连忙站了起来,客套地笑着,说:“哎呦,真巧啊,陆总。” “别老陆总陆总的了,你就直接叫我陆斌吧,”陆斌伸出手,和我握了握,说,“徐班副在里面呢?” 我有些尴尬,没想到会在这个场合遇到陆斌:“没有,我是陪一个朋友来的。” “唉,我以为你和徐班副有喜事了呢。”陆斌扶着他妻子坐了下来。 “您爱人……” “啊,哈哈,我带她来做检查,怀孕俩多月了。”陆斌喜形于色。 “恭喜恭喜啊,”我笑着说,“好事将近了,马上要当爸爸了。” “弄得我还挺紧张的呢,我想让她直接在这儿安胎到孩子出生,她不干,嫌在这里无聊。”陆斌说。他妻子娇羞地“啧”了一声。 陆斌的妻子是个十足的美人,无论是身材还是相貌,都是一等一的,陆斌也很精神,他们二人很相配,简直是天作之合。当然,我个人觉得,他们之间的交往,一定是取决于经济基础的,如果陆斌要是个穷小子,他妻子不一定会和他在一起。也许是我世俗了,用成年人的眼光去看待爱情的出发点,首先看到的就是钱。之前听司雅说过,陆斌的妻子是司雅的大学同学,是她介绍他们认识的。 “其实各有各的好处,多活动活动有利于之后的生产,多休息休息有利于保胎,尤其是前三个月,挺重要的。”我说。 “哈哈哈,你倒是谁也不得罪,”陆斌说,“徐班副呢?在家呢?” “唉,没有,”我想起徐婧,有些伤感,说,“司雅没告诉你们吗?” “没有啊,怎么了?你们俩……分开了?” “现在说不上分没分开,她爸爸在广东生病了,她去那边照顾她爸爸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遥遥无期呀,唉……” “回北京治病多好啊,咱们这边的医疗条件不比广东好?” “她爸爸脑出血,现在瘫床上动不了了,回不来呀。” “哦……唉,徐班副也真够命苦的。”陆斌叹着气。 “您父亲的身体还好吧?” “我爸身体硬朗着呢,比我强,现在也知道保养身体了,每天都去锻炼……今年他的老战友有去世的,他也害怕了,嚷嚷着要戒烟戒酒,谁知道能坚持多久啊。” “岁数大了可得注意一点。” 诊室的门开了,贾婷婷和程辰出来了,满脸担忧。我站起来,问:“你表姐还在里面呢?” 程辰没说话,有些发呆,贾婷婷说:“表姐在里面问大夫一些事儿呢,让我们先去抽个血,查一下是不是真的怀……(她看了看注视着我们的陆斌和他爱人)我先带着辰辰去缴费抽血,于哥,你是在这儿等着我们,还是跟我们一起去?” 陆斌看了看两位年轻的姑娘,又看看我,表情有些怪异,说:“于小北,你先去忙吧,咱们有空再聊。” 我连忙解释,因为我怕他误会我和两位姑娘,继而传到司雅的耳朵里,司雅一定会揪着我问起来没完没了的。我说:“这是我发小儿的女朋友和她闺蜜,我发小儿没时间,就派我过来了,您可别误会啊。” 陆斌笑了,说:“你多心了,我没误会,你快去忙吧。” 我还想再说句什么,这时左丹从诊室里出来了,她低头看着手上的单子,对程辰说:“小辰,你这张单子没拿。” 有那么一瞬间,空气仿佛就像是凝固成了非牛顿流体,无论怎么样用力,都无法打破这种沉寂,似乎又不需要什么力气,便又轻而易举地流动起来。 陆斌看到左丹之后,愣住了。医院里开着空调,并不热,但是他的额头竟然冒出了细微的汗珠。同样的,左丹抬头看到陆斌之后,迈出的脚步忽然停住了,脸上满是错愕的表情。 贾婷婷看向茫然的左丹,说:“表姐,你把单子给我吧,我们和辰辰去就行了,你在这儿歇会儿吧。” 左丹的眼睛从陆斌的身上移到了他妻子那里,似乎有一种隐隐的敌意,又好像有些自愧弗如。陆斌的妻子不明就里,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腹部微微隆起的女人。 【陆斌和左丹的故事,还要追溯到拙作《那时花开》中。至于在那个关于陆斌和他的朋友在高一生活时的故事中所涉及到的具体事情,在这里就不做赘述了。】 我发觉陆斌好像和我今天刚认识的这个孕妇有所牵连,他们无法掩饰的表情显然预示着某种端倪。我试图打破这种尴尬,对陆斌说:“你快带着你爱人去看医生吧,早点检查完早点回去。” 陆斌有些不安,他搀住自己的妻子,从左丹身边走过。左丹微微侧身,给他们让开了路。 诊室的门关上了,贾婷婷小心翼翼地从左丹的手上拿过单子,冲我眨了眨眼,我说:“程辰表姐,你先坐在这儿歇会儿吧,我跟着她们俩去就行了。” 左丹坐在了陆斌刚才坐过的位置上,我和两位姑娘走出没几步,她便叫住了我:“哎……于……于……” 我们三人一同回头,我说:“于小北。” 左丹抿抿嘴唇,点点头,说:“于小北,让她们俩去就行了,毕竟是女人的事情……你留下吧。” 我冲贾婷婷扬了扬头,示意她带着程辰去缴费抽血。贾婷婷点点头,和程辰离开了,年长护士走了过来,带着她俩去缴费了。 我坐到左丹旁边,装作若无其事地玩起了手机。左丹看看我,欲言又止。“怎么了?”我问。 “你……你认识他?” “谁?”我装出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 左丹指了指诊室的门,说:“他。” “你也认识他?” 左丹咬着嘴唇,低下头,玩弄着手指,我看着她,等着她说话。左丹抬起头,再次看向我,说:“我要是没认错的话,他是陆斌吧。” “你没认错。” “我们以前是……我们是初中同学。” “那你怎么不跟他说话?”我问。左丹笑笑,微微摇了摇头,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我又说:“我们公司和他们公司有合作,跟他有过接触。” “那是他妻子吗?”左丹问,问完之后,又自嘲地笑了笑,说,“我真笨,他怎么可能陪着别的女人来检查呢?” “你没见过吗?” “我从来没见过他妻子,他也从来没给我看过她的照片……他的妻子真漂亮。” 我不知道应该接些什么,我和我们楼里的那些大妈们不一样,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毛病,于是,我选择缄口不言。左丹也不再说话,继续玩弄手指。 过了两分钟,诊室的门被打开了,陆斌一个人走了出来,看到我们二人坐在门口,尴尬地解释道:“医生要给她做检查,让我在外面等着。” 左丹抬起头,冲着陆斌微微笑了笑。陆斌很不自然,坐到我的边上,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又放回兜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隔着我问左丹:“你也来检查了?几个月了?” 左丹微微探身,说:“我是陪我妹妹来的。” 陆斌说:“就刚才那个小姑娘啊。” 左丹说:“是的,她……你妻子几个月了?” 我坐在他们中间,觉得很别扭,好像柏林墙一样,阻挡了东西德的人进行交流。于是,我选择推倒“柏林墙”,我站了起来,说:“我去上个厕所,你们聊。” 我走到护士台处,询问了卫生间的位置,进去后硬挤了几滴尿。洗完手出来的时候,正好贾婷婷和程辰也回来了,我指着厕所对面的排椅,说:“咱们在这儿坐会儿吧。” 贾婷婷疑惑地说:“去诊室门口等着吧。” 我说:“听我的话,就坐在这儿等会儿吧……什么时候取结果?” 贾婷婷说:“两个小时呢。”然后,她又问:“为什么不去诊室门口等着?” “刚才在门口的那个男的,是她表姐的初中同学,人家俩人叙叙旧,咱们跟着凑热闹干什么?” 贾婷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程辰依然呆呆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她的小脑瓜里都在想些什么。 第99章 打胎 99 我们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贾婷婷时不时还要安慰一下程辰。少时,楼道拐弯处传来聊天声,陆斌搀着他妻子,与左丹交谈着。 左丹装模作样地说:“刚才我都没敢认你,你和初中那时候比,变化可太大了。” 陆斌故作镇定地笑笑,说:“是啊,好多年没见了,没想到居然在这儿见到了。” 左丹意味深长地看了陆斌一眼,淡淡地说:“是啊,没想到会这么巧。” 他们拐过弯来,看到我们三个。陆斌笑着对我说:“你们检查完了?我先带她去做个b超。” 我站了起来,和他客气两句,他便和妻子离开了。贾婷婷对左丹说,表姐,我们抽完血了,等着拿结果,要两个小时才能出来呢。左丹问,你们吃早点了吗?贾婷婷说,今天早上起来之后就直接出来了,还没吃东西呢。左丹看了看陆斌离去的方向,说,咱们先吃个饭去吧,我也没吃饭呢。贾婷婷笑着说,好啊,可不能让表姐肚子里的小宝宝饿到啊。 我们坐电梯来到了一楼,询问接待处的小护士,附近有什么能吃早点的地方。小护士说,出了医院大门,往南走二百米,看见路口之后往西拐,就能看见一家麦当劳。贾婷婷比划着“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我说,我知道南在哪边。 程辰几乎没有什么食欲,左丹一边埋怨一边安慰,让她想开些,既来之则安之。吃完早点,我们慢慢遛回医院,贾婷婷去取化验结果之前,还在宽慰程辰,说也许验孕棒不一定准。可是贾婷婷拿着化验单回来之后,表情严峻。验孕棒如果不准的话,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相信呢?即使可能有验错的概率,又怎么可能会让程辰赶上呢? 我们走到诊室外,左丹轻轻敲了敲门,打开后看了一眼,又关上了门,说,他们在里面呢,咱们再等一会儿吧。 少时,陆斌和他妻子一边向医生道谢一边退出诊室。左丹冲他们点了点头,然后招呼程辰进去。贾婷婷也跟了进去,但是立刻就出来了,医生只让一个家属跟着。 我问陆斌:“检查完了?” 陆斌点点头,说:“完了,挺好的……那你们先忙着,我们先回去了。” 我把他们送到电梯口,和他们道别后,又回到了诊室门口,贾婷婷没有坐在排椅上,而是紧张地搓着手,来回遛达着。我坐下后,招呼贾婷婷也坐。她坐在我边上后,我说,我刚才已经跟老歪发消息说了。贾婷婷不安地问,于哥,你说辰辰会有事儿吗?我说,现在咱们在医院呢,一切都听医生的吧。贾婷婷点点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程辰和左丹出来了,二人都冷着脸,贾婷婷站起来询问情况,左丹说,医生让先做个b超,目前怀孕时间相对比较短,可以做药物流产,我先陪她上楼去缴费,你们就在这儿等着吧。贾婷婷说,我跟着去吧,表姐你在这儿歇着吧。左丹说,一会儿需要家属签字,还是我跟着吧。贾婷婷说,那我也跟着吧,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还能搭把手,于哥你就别去了,帮我们看包吧。 我看着三人走进了电梯后,拿起她们的包,找到楼梯口,下到一楼,走了出去,把包放进车里,抽了一支烟,然后跟老歪说,程辰去做药流了。老歪说,当时就能流出来吗?我说,我他妈哪儿知道。老歪说,你不是说之前陈辰不就是做过流产吗?我说,当时她是上手术台了。老歪说,原理都差不多吧。我说,差别大了,药流大概是生物化学的方法,人流是物理方法,虽然结果是一样的,但是手段不同。老歪说,你丫这不是知道吗。我说,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讲过。老歪说,我又没上过高中。我说,你傻逼吧,这是咱们初二生物老师为了勾起咱们的学习兴趣,上课时胡逼蛋侃的。老歪说,你才傻逼呢,反正我不记得老师讲过这些。我说,对,你丫要是上课认真听讲,早就考上大学了。老歪骂道,你真傻逼! 和老歪胡乱聊了一会儿,贾婷婷给我打来电话,问我在哪儿。我说我在外面抽支烟,马上回去。贾婷婷说,没事儿,不着急,大夫让留在这里观察半天,下午三点要是没事儿的话,再离开医院。我问,已经吃完药了?贾婷婷说,嗯,不过还是挺麻烦的,今天估计不会打下来了,让辰辰随时观察着,可能要几天的时间,也没准一周,要看个人的体质了。我问,你们现在在哪儿呢? 我坐电梯来到三楼,这里的格局和二楼有些细微的差别。我找到她们三个的时候,程辰正坐在椅子上,偷偷地抹着眼泪,左丹坐在一边唉声叹气,贾婷婷则站在一边,皱着眉头拨打着电话。 我低声问左丹:“完事了?” 左丹冷着脸,说:“先观察观察,没事儿的话就可以走了。” 我看了一眼贾婷婷,又问:“她给谁打电话呢?” “给惹祸那主儿打电话呢,一直打不通。” 我从兜里掏出纸巾包,递给了程辰,她边哭边说谢谢。贾婷婷气愤地走了过来,小声但很严厉地说:“他一直不接电话,要么就是给我挂了,等回到学校之后,我非得去找他不可,好好跟他聊聊,他也太没男子汉气概了!” 程辰擦着眼泪,一言不发,左丹也叹着气,扭过头去不说话。我对贾婷婷说:“你先别激动,既然他想要躲,你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他的,现在还是先把程辰照顾好吧。” 贾婷婷喘着粗气,说:“我就是气不过,他凭什么呀他!” “除了能在道德层面上谴责他以外,你还能做什么?他们是你情我愿的,又不涉及到强迫的事儿,法律真不能怎么着他,我觉得就是校规都不一定有办法处理他。” “总不能就让他这么逍遥法外呀。” “他又没犯法。” “于哥!”贾婷婷睇视着我,“你怎么总帮着他说话呀?你是哪头儿的?” “我不是帮着他说话,我是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去看这件事的,你自己想想,除了找人揍丫一顿,你还有别的能维护程辰权益的武器吗?” 贾婷婷抱着双臂,看向另一边,不再理我。我耸耸肩,有些无奈,随便找了一个空位子坐了下来。 三楼的值班护士走到我们跟前,说休息室有空着的沙发,可以让程辰去休息。左丹问程辰去不去,程辰毫无主意地点了点头。左丹和程辰在护士的引导下,去了休息室。护士还询问了左丹的情况,试图引导她来这里做检查和生产,并且介绍起引以为傲的服务项目。左丹婉拒了她,说自己已经在别的公立医院建档了。护士依然不死心,仍旧喋喋不休着。 贾婷婷坐在了与我相隔两个位置的椅子上,脑袋看向另一边,故意不理我。我给老歪发信息,说我把你小伴儿惹急了。老歪问怎么了。我说我站在中立的角度,说了一些自己的观点,你小伴儿说我是非不分,向着那个男孩,现在不理我了。老歪说,没关系,她就是这脾气,一会儿就好了。我说,我先跟你知会一声,省得到时候她给你吹枕边风。老歪说,我是那人吗,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说,那可说不准,我还不知道你,小时候就因为我揪了咱们班最漂亮的女生的小辫儿,你丫跟我打了一架。老歪说,别他妈胡说八道了……好了,我不跟你聊了,一会儿上楼去你们家跟叔叔阿姨吃饭去了,我抽空劝劝婷婷,让她听你的话。 没等老歪劝贾婷婷,她便扭过头来,冷冷地问我:“于哥,你说怎么着才能治得了孙晓宇?” “我没什么办法,要不你问问你李貌哥哥,让他找人揳那孩子一顿得了……你不知道吧,你李貌哥哥在我们那一片儿挺有势力的,不过吧,他以前的那帮坏哥们儿,混得惨的都进去了,混得好的都洗手了,只有那些混得中不溜儿的还整天瞎玩闹,不过也掀不起来什么大浪……” “跟你说正经的呢。”贾婷婷嗔道。 “我也跟你说正经的呢,我能想出来的办法,只有这个了,我觉得其他办法都不好,可能惩罚不了那小子,还会让程辰落下笑柄。” 贾婷婷往我这边坐了坐,叹了口气,说:“这么说,真拿孙晓宇没办法了吗?” “我不知道你们学校会怎么处理,当年我上大学的时候,据传别的系也有类似情况的,当时女生家长都闹到学校来了,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唉,学校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压着舆论,他们肯定会威胁程辰的,不想让她把事情闹大,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孙晓宇家里赔钱了事,但那样的话,辰辰家里一定也会知道了,同学们也会把辰辰作为谈资的。” “知道吗,这就叫受害者有罪论。” “现在的世道啊……真是一言难尽。”贾婷婷感慨道。 “不能怪这个世道,人性历来如此,你不是挺懂历史的吗?你想想,历朝历代不都是这样吗?为官的为了保住自己的顶戴,不择手段压制百姓……这就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我真不想就这么放过孙晓宇。” “那你舍得让老歪去找人揍他吗?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贾婷婷幽怨地看了看我,没说话。 我接着说:“所以,我觉得程辰想得对,这件事情尽快结束吧,以后跟他老死不相往来就完了。” “唉!” “对了,你一直不在学校里住,你们同学就不在背后议论你吗?” “她们当然会在背后议论我了,可是我不怕,我都已经成年了,谈恋爱是很正常的事情,有什么可怕的?” “也是,嘴长在她们脸上,你也控制不了,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呗,你们做好自己就得了,管别人怎么想呢。” 贾婷婷抿抿嘴,友好对我点了点头,问:“于哥,那个姐姐是不是不回来了?我后来听李貌哥哥说过,他说你告诉他,那个姐姐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 贾婷婷提到徐婧,令我有些伤感,说:“嗯,短时间之内回不来了,我们之间最近联系都不怎么频繁,她那边的事情太多了,忙得很,这才过去一个来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也就是说,她最近这段时间肯定不会回来了吧?” “应该回不来……你什么意思?” 贾婷婷笑了笑,说:“前几天你跟李貌哥哥说让辰辰可以先住到你那里,我怕到时候那个姐姐回来之后误会。” “没关系,即使她回来,也是回她自己的家……你跟程辰说了?” “辰辰让我谢谢你,也谢谢李貌哥哥,在她最难的时候帮助她。” “不,她最应该谢谢的是你,如果没有你这个好朋友的帮助,她一定会崩溃的。” “如果没有你和李貌哥哥,单凭我一个女孩子,也没什么办法呀,”贾婷婷笑着说,“我还记得去年在高铁上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让你帮我们把行李放到架子上,后来在纪念馆里又遇到了你,没成想回北京的高铁上又和你挨着,后来辰辰还跟我说呢,我们跟你还挺有缘的……谁知道后来跟你越来越熟了。” “咱俩一般吧,你还是跟老歪更熟一些。” “要是不认识你,我还不可能和李貌哥哥在一起呢,你也算是我和李貌哥哥的媒人呀。” “你和老歪在一起的事情,跟家里聊过吗?”我问。 贾婷婷忧愁地叹着气,说:“还没有呢,我不知道怎么跟家里人说。” “你是怕你爸爸妈妈嫌弃老歪学历低和年龄大吗?” “嗯,我最担忧的就是这两点。” “那你跟老歪聊过这事儿吗?” “没有,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其实吧,”我说,“老歪心里也明白,他对此也挺担忧的……我知道,他很爱你,你是他的第一个女朋友,他特别珍惜你,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的条件,也在一直规避这个问题,但是我觉得,如果你们要是打算长久在一起的话,这个问题是不可回避的……你和他的情况不一样,他爸妈要是没过世的话,肯定对你没得挑,可你爸妈就不一定了……我是有女儿的人,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我绝对不会希望自己的女儿和一个没文化且大十岁的男人交往的。” 贾婷婷委屈地看向我,说:“那怎么办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 “我不习惯随机应变,我更愿意把事情规划好,然后按照自己的设计的路线前进。” “问题是,许多事情都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的。” “唉……” “你也别想那么多了,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把程辰保护好,你是她最好姐妹,她的情绪全都要靠你来照顾了。” 贾婷婷点点头,满脸担忧地看着我,轻轻叹了口气。这些日后谈起来全都会付之一笑的事情,现在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几乎不能喘息。 第100章 刀下留人! 100 直到下午,程辰都没有任何反应,她有些紧张,以为服下的药物没有奏效。 医生说,小姑娘不要着急,需要给身体一个缓慢反应和代谢的过程,既然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不良反应,那就回家等着就行了,之后会有类似例假的症状,不要担心,都是正常的,会有胚胎随着废血排出,所以每次上厕所的时候都要注意观察,必要的时候,可以拍下来,拿给医生看看,等到出血停止之后,再来医院复查一下,确保胚胎排干净,如果要是在体内还有残留的话,就需要手术取出来了,不过不用担心,几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之后,程辰又不放心地询问了许多注意事项,医生一一解答,并且认真地把药物流产的原理给她讲了一遍。 关于医生对程辰说的这些内容,都是后来贾婷婷对我讲的。 那天,我们从医院出来后,程辰和贾婷婷的情绪都很低落。程辰是因为担忧自己的身体和考虑如何在学校隐瞒,而贾婷婷则是因为和我聊完之后,发愁自己的父母无法接受老歪。 左丹说:“小辰,我就不跟你回学校了,你自己这几天要注意点,千万不要累着,如果实在不行,就请几天病假,在宿舍里好好休息休息。”显然程辰并没有告诉左丹,她会暂时住在我家。 程辰说:“表姐,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左丹叹口气,看着憔悴的表妹,忽然温柔下来,不再严厉,说:“傻孩子,跟姐姐还这么客气干什么?我就你这么一个表妹,当然心疼你了,姐姐刚才不是批评你,只是觉得你可怜,没有遇到一个好男人,他只知道占有你的身体,却不会真心对你,咱们姐妹真是同病相怜啊……唉,不说了,一提这个,姐姐心里就难受。”我发现,左丹的眼睛里闪着粼粼的微光。 “表姐,你放心吧,有我在呢,我一定会照顾好她。”贾婷婷说。 左丹眼中的光消失了,她把自己的内心藏了起来,对贾婷婷说:“万幸小辰有你这么一个好朋友,辛苦你了。” 贾婷婷客气两句,程辰问:“表姐,你怎么回去呀?我不知道这边有没有地铁。” 我忙说:“我也没什么事情,我送你一趟吧,反正也得把她俩送回去。” 左丹微微笑了笑,说:“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谁让我兄弟是小贾的男朋友呢,他们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左丹家在东四环南路附近,距离徐婧的家不是很远,大概有五六公里的样子。但是左丹并没有让我把她送回家,她说她老公带着儿子去上篮球课了,她要去附近的某个商场找他们。我惊异地看了看左丹,问,你现在怀的是二胎呀?左丹幸福地笑笑,说,是的,老大已经上二年级了。我说,既然你跟陆斌是同学,那咱们应该同岁,那你结婚还挺早的。左丹说,我十八岁就工作了,二十一岁就结婚了,二十三生的老大,本来没打算要老二,但是意外怀孕了,我和老公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把他留下来了。我说,那你真是挺幸福的。左丹苦涩地笑笑,没再说话。 左丹临下车之前,反复嘱咐着程辰,让她一定要遵医嘱,有问题及时联系自己。程辰答应了。左丹走后,我问贾婷婷,现在是回学校还是直接回我家?贾婷婷回头看向程辰,程辰说,我得回宿舍拿几件衣服。 贾婷婷问我:“于哥,现在是离你家近还是离我们学校近?” 我说:“离我们家近一些。” 贾婷婷回头对程辰说:“那先把你送去于哥家吧,我回学校给你拿衣服,省得你来回跑了,医生不是让你多休息休息吗?” 程辰问:“就我自己回去?” 贾婷婷说:“那怎么了?” “那好吧,你们可得快点回来。” 我们把程辰安顿好后,又开车回到了学校,贾婷婷独自走进校园,回宿舍去帮程辰拿东西。我站在路边,百无聊赖地抽着烟,琢磨着这几天是不是应该回我妈家住,让程辰自己在我家休养。我正在斟酌的时候,一阵鞭炮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我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讲礼貌吧”门口,老歪和几个人正在聊天。我看看表,已经四点半了。 “恭喜恭喜。”我穿过马路,走到老歪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发现是我,笑了。 “你们完事儿了?婷婷呢?”他把刚才和他聊天的几个人让进酒吧后,问我。 “他回宿舍给程辰拿东西了,程辰现在在我们家呢。” “怎么样?顺利吗?” “应该顺利吧,不过现在好像还没打下来呢,具体的情况我没太好意思问,刚才我和你小伴儿回来的时候,她只是简单跟我说了几句,晚上你自己问她吧。” “你别走了,晚上跟我这儿热闹热闹吧。”老歪说。 “我一会儿还得把程辰的东西送回去呢,晚上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再过来,我打算这些天住我妈这儿。” “你让程辰自己住你们家?” “人家一个小姑娘,我要是也住在那里的话,不太合适。” “那倒也是,不过她要是有事儿怎么办呀?” “要不然让你小伴儿去陪着她吧。” “我怎么办?”老歪问。 “你他妈一个四肢健全的大活人,离开她还活不了啦?”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这儿也挺忙的,想让婷婷回来帮忙。” “人家是大学生,当以学业为重,又不是你的使唤丫头……你丫之前那个服务员呢?” “那个小伙子是兼职的,这两天过不来,得等到‘五一’之后才能来呢。” 我掏出烟,递给老歪一支,说:“今天我听你小伴儿说你丫的钱是中彩票来的?” 老歪有些不自然,说:“啊,对,是中了一张彩票。” “你丫别蒙我了,你要是真中了彩票,之前跟我说的时候能那么含糊?说实话,钱到底是怎么来的?” “于小北,现在真是没法告诉你,等我觉得能说的时候,一定会告诉你的。” “你告诉我,这笔钱是好道儿来的吧?” “你放心,哥们儿绝对不会做违法犯罪的事情……中午去你们家的时候,我跟你妈说你手机丢了,去买手机了,正好还要临时加个班,你丫回去的时候可别说漏了。” 我看着老歪的眼睛,知道他没有骗我,既然他有难言之隐,我也没必要追问下去了。我说:“你怎么不直接跟我妈说我是带着姑娘打胎去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他妈能这么跟你妈说吗?” 我笑了起来,说:“你丫现在也会动脑筋了。” “别废话了。”老歪也笑了。 这时候,贾婷婷给我打来了电话,问我去哪儿了。我看向马路对面,贾婷婷正背着一个大书包,手里拎着一个袋子。我说我在你们家酒吧这儿呢。贾婷婷看向我们,冲我们招了招手,老歪也举起手臂,回应着她。贾婷婷说,于哥,你过来吧,我就不拿着东西过去了。 我对老歪说,我先过去了,晚上有空的话再过来。老歪说,你自己回去吧,让婷婷赶紧过来吧。我无奈地答应了。 走回车边,贾婷婷说书包里都是辰辰的换洗衣服,塑料袋里是几包卫生巾和安睡裤。我接过后,放到车里,对她说,你李貌哥哥让你过去帮忙,不让你跟我走了。贾婷婷说,我刚才也跟辰辰说了,今天先不过去了。我说,嘿,你们公母俩倒挺能算计,合着练我一个人呐。贾婷婷双手合十,露出一副可爱的表情说,等忙完这两天,我们请你吃个饭。我说,得了吧,老歪老说请我吃饭,一次都没付诸行动过。贾婷婷说,你还不信我的话吗?我笑着说,好了,你赶紧去吧,他没了你可不行。 回家路上,我琢磨着如何对程辰说让她独自居住的事情,思前想后,觉得还是直说为妙,没必要拐弯抹角。 停好车后,我拎着书包和塑料袋上了楼,用钥匙打开了门,为了避免程辰尴尬,我大声说:“我回来了啊!” 程辰对我的话充耳不闻,她直直地站在沙发前,表情庄重得就像是准备进行某种特殊的仪式,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剪刀,正在缓缓的坚定地移向自己的脖颈处。 眼前的一幕令我大吃一惊,手上的书包和塑料袋随之脱手掉在了地上,我来不及换鞋就往客厅里冲,想要阻止她的行为。 “刀下留人!”我大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句电视剧里经常出现在法场救人时说的话。 我还是慢了一步。 就在我离她仅有不到两米的距离时,程辰手起刀落…… 第101章 万千青丝扬 101 西斜的太阳播撒着余晖,顺着阳台窗户的玻璃上爬了进来,打在地面的瓷砖上,明晃晃的。剪刀掉在了地上,发出不怎么清脆的“吧嗒”声,刃口处反射的太阳光,并不温暖,反而有些令人生寒。打开着的窗户吹进一股邪风,敞开的窗帘被吹了起来,好像是鼓起的降落伞。程辰站在窗帘边上,满身鲜红,决堤般的泪水滴在上面,仿佛是与自己做着最后的告别。 程辰双膝一软,倒向沙发,她的左手轻轻一扬,就像是电视剧里的烈士们就义之前的慷慨一般,坚定着最后的信念,扞卫着最后的尊严。 千丝万缕在空中飘扬着,天女散花般地飘扬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果这要不是我家,我一定会感到很有意境,我要是再有些学问,说不定还会赋诗一首的,比如: 金乌照暖房,万千青丝扬。情意虽难止,奈何心已凉。 可是,那时候我根本就没心情去作他妈的什么无病呻吟的狗屁打油诗。 程辰的短发很难看——或者说,她随意一剪子剪下长发后的短发很难看。 我看着沙发上、地上、茶几上、窗帘上随处可见的断发,不禁叹了口气,走到阳台,关上窗户,避免风把头发吹遍客厅的各个角落。我无奈地问程辰:“你这是何必呢?” “我恨他。” “我知道你恨他,但是你为什么要糟践自己呢?” “我的头发是为了他留的,我以前是短发,他说他喜欢长头发的姑娘……我要把长头发还给他。” “你把头发还给他,我没意见,但是你别祸害我家呀?你知道这堆头发收拾起来有多麻烦吗?”我看着飘落四处的头发,埋怨地说。 “对不起……”程辰从沙发上坐起,红裙子上粘着不少头发,像是毫无规律的花纹,反而有些别样的特色,同时,满是眼泪的脸上也沾满了头发,像个疯婆子一样。其实,这时候的她,更像是一个被男人抛弃的怨妇。 “你不是对不起我,”我边说边走进厕所,拿了一面陈辰的镜子,走出来,把镜子对着她,说,“你看看你自己,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是把你养大的爸爸妈妈,明白吗?” 程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几秒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仿佛把这几天的委屈全都发泄了出来。是的,这几天她都没有这么痛快地哭过,无论是在贾婷婷面前,还是在表姐左丹面前,都只是无声的流泪。而现在,她看到自己因为悲伤而变得憔悴的面容后,崩溃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了。我知道,她这么大哭一场,是她对这件事的负面情绪的最低点,之后便会逐渐好起来的。我没有阻止她,也没有去安慰她,就这么站在一边,安静地看她发泄。 我以为她嚎啕几声后便会停止,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还挺厉害。我一直看着表,她已经哭了有十分钟了,声音依然尖锐。我怕她再这么哭下去会昏厥,便不顾沙发上满是头发,坐在了她的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差不多得了……要不然你一会儿再哭,我今天没回家呢,我得打个电话跟我妈说一声。” 又过了两分钟,她才逐渐止住了哭声,但是依然有些哽咽,反复唠叨着“对不起”,嗓子已经有些嘶哑了。我见她不再哭泣,两只眼睛已经肿成了桃子的模样,眼圈红红的,脸颊也是红红的,头发糟糕且凌乱,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美丽,不禁为她感到惋惜。 “你先去洗把脸吧,”我指着卫生间的位置,说,“平复一下心情。” 程辰站了起来,不再激动,她看着被自己断发弄得凌乱的客厅,忽然有些害羞。我虽然见过的人不多,但是哭红的脸和害羞时的红脸,还是能分出来的。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厕所,反锁了门。 我知道今天回不去我妈那了,我得把客厅收拾干净,另外,我还得看着这个小姑娘,生怕她还会做出别的傻事,刚才只是剪了头发,谁知道她还会不会想出别的花样呢。再说了,这是在我家,如果她要是真有什么不测,我是百口莫辩啊。而且,我看到这个“未来的女儿”是这种状态,也颇有些心疼和难过。 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说今天不回去了。我妈说,大放假的,你还加什么班?我说,也是临时来的工作,我已经做完了,懒得动了,昨天下班又把手机丢了,早上去买了一个新的。我妈说,李貌都告诉我了,你也真是的,总是这么马虎。我觉得很冤,平白无故又被教训了一顿,可是又不能辩解,因为谎话不能多说,会很难自圆其说的。我假装自怨自艾,说自己倒霉呗。我妈问我明天回不回去。我说明天没事儿的话会回去的。 程辰洗完脸后,从厕所里拿出一把笤帚,说:“我来打扫一下吧。” 我从她的手上拿过笤帚,说:“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休息,别的就别管了,我来收拾吧。” 程辰满脸歉意,说:“我刚才太冲动了。” “没关系,发泄出来就好了,要不然总是憋在心里,也不是个事儿,”我指着门口地上的书包和塑料袋,说,“那是贾婷婷给你拿的衣服什么的,你先去洗个澡吧……对了,医生说你能洗澡吗?” “她没说不行,应该可以吧。” “那你先去吧,我慢慢收拾。” 程辰从书包里拿出需要换的衣服,走进了厕所。我看着满屋狼藉,不禁发起愁来。以前,我和陈辰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嫌我收拾不干净屋子,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她亲自动手。我确实也比较马虎懒散,收拾屋子的时候也很不认真,所以我看着客厅里的头发,很是头疼。没办法,只能一点点来了。 我正耐着性子收拾的时候,程辰敲响了厕所门,我走到门边大声问怎么了。程辰不好意思地说,于哥,麻烦你帮我把婷婷带来的塑料袋里的东西拿过来。我走到门口,拎起那袋卫生巾和安全裤,走回厕所边上,敲了敲门,说,我放在门口了,我先去阳台,你自己开门拿吧。 我走到阳台,听着厕所门打开了,传来塑料袋“哗哗”的声音,然后厕所门关上了。我接着收拾客厅。茶几上和地上的头发很好收拾,只要把它们聚拢到一起,丢进垃圾桶就行了,但是窗帘上和沙发上的头发很难处理,它们粘在上面,我只能一根根往下择。 程辰洗完澡出来了,换了一身睡衣,她问我洗完的衣服晾在哪里。我指了指阳台,说,晾那边。程辰羞赧地拿着洗净的内衣裤走到阳台,晾在衣架上,又问我裙子能不能借用我家的洗衣机来洗。我说你放进洗衣机里就行了,我收拾完客厅就让洗衣机转上。程辰又说了声谢谢。 “你就把我家当成宾馆吧,什么都不用管,我来处理就行了。” 程辰见我忙碌着,她站在客厅里,双手攥在一起,紧张得不知所措。我见状,便让她回屋里去休息就行了,然后把我家的wifi密码告诉了她,并且询问她饿不饿。听到这话,程辰的肚子叫了起来,她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没有说话。我把手里积攒的头发扔进垃圾桶,拿起手机,说,我也饿了,晚上我点一些清淡的吧,医生说对饮食有什么要求吗?程辰说,于哥,就别让你破费了,还是我来吧,你都已经这么帮我了,我不能再让你花钱了。 “今天你花了多少钱?”我问。 “八千多。” “那你还有钱吗?”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轻轻摇了摇头,说:“我表姐还帮我垫付了一部分。” “那你还说什么客气话呀?还是我来吧。” 程辰又说了一声谢谢,我让她回屋里踏踏实实地躺着去了。前前后后收拾了半个多小时,才勉强把沙发上和窗帘上的头发择干净。即使是这样,日后我还是会不经意间从沙发上见到程辰留下的头发。 这项工作让我出了一身汗,我从卧室里拿了换洗的衣服,也洗了个澡。这期间,外卖到了,我让外卖员把餐盒放在门口就行了。 吃完饭,我把之前陈辰和徐婧盖过的被子找了出来,对程辰说:“这是我前妻的被子,你晚上就盖这个吧。” 程辰抿抿嘴,问:“于哥,你晚上还走吗?” “我这是一居室,除非我睡沙发。” “没关系,我可以睡沙发。”程辰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我怎么可能让你睡沙发呢?”我笑笑,说,“我晚上回我妈那儿去睡就行了,毕竟你是个姑娘,我住在这里不太方便。” “可是,我一个人的话,晚上会害怕的。” “我记得你说过,你还上中学的时候就夜不归宿,住同学家呀,你骗你爸你妈的时候就不害怕吗?” 程辰笑了,这是我今天第一次看到她笑。她不好意思地说:“于哥,你别寒碜我了,那都是以前不懂事的时候干的事。” “我觉得你现在也是个孩子,现在也不怎么懂事。” “是啊,”她又惆怅起来,“我要是懂事的话,就不会犯这个错误了,就不会认不清孙晓宇这个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样吧,我去把贾婷婷接过来,让她陪着你吧。”我说。 “她这几天也很忙的,李哥的酒吧重新开张,她得跟着忙里忙外。” “你知道吗?在贾婷婷心里,你比老歪的酒吧更重要。” 程辰听到这话,瘪瘪嘴,差点又哭出来。“唉,我总是给婷婷找麻烦。” “这样吧,我先给老歪打个电话,看看他那边的情况吧。” 程辰点头同意了。我给老歪接连拨了五六个电话,他才接。电话接通后,我先大骂了老歪一顿,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老歪说他那人多,没听见电话响。我说能不能借你的小伴儿一宿。老歪问,你丫什么意思?我说得找个人陪程辰呀。老歪说,你丫趁虚而入得了。我说你丫别废话了。老歪说,今天真不行,我一个人忙不过来,过两天吧,哎呦,不跟你说了,来客人了,挂了。 挂断电话后,我隔空痛骂老歪一番,然后对着程辰无奈地耸耸肩。程辰叹了口气,很是忧愁。 我说:“你要是觉得可以的话,那我就不走了,晚上我睡沙发……说实话,我也怕你晚上出事儿。” 程辰说:“这是你家,要走也不应该是你走。” “你就别说丧气话了,既然我已经答应贾婷婷了,就一定会帮到底的,我是怕你跟我在一个家里,说出去不好听,对你的名声不好。” “我现在还有什么脸要名声啊……” “你现在不能总是这么悲观,得积极向上一些,”我说,“这样吧,我晚上不走了,好好跟你聊聊,开导开导你。” 程辰咬着嘴唇说:“谢谢于哥。” “既然你叫我一声哥,那你能不能听我的话?” “嗯,我听你的,我不会再伤害自己了,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真的听我的话?”我问。 程辰羞赧起来,微微点了点头:“嗯。” “好,”我站了起来,说,“你先换身衣服,我带你出去剪剪头发……太难看了,跟狗啃的似的,挺漂亮一个小姑娘,总是这么冲动可不行。” 第102章 剪发 102 程辰原本长发及背,但是被她一剪子剪到了肩膀的位置,而且参差不齐,有长有短,显得很杂乱。她换了一条蓝绿色的吊带花裙子,披上一件薄薄的白色针织开衫,准备和我出门去理发店。我说,你要不要再穿点衣服,虽然现在已经是“五一”了,但是晚上还是挺凉的。程辰说,如果要是有动静的话,我穿裙子还方便一些。我说,你还是应该注意保暖的。程辰说,穿再多也没用,我的心是凉的。听她这么说,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咂咂嘴,任由她自作主张。 小区外面有一家理发店,我每次都会来这里剪头发,与理发小哥很熟。我对理发小哥说,这是我妹妹,想自己剪个短发,但是下剪子的时候剪歪了,你帮忙设计一个发型吧。理发小哥让程辰坐在椅子上,询问她的意见。程辰说,你看着来吧,什么样都行。 我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着理发小哥挥舞着剪刀,在程辰的发梢处认真修剪起来。丝丝细发随着剪刀的开合,慢悠悠地飘在地上,或聚或散。倏地,我的脑子里闪出了一个馊主意,并且逐渐成型,不由地为自己的坏念头感到可笑和一丝自豪。 艺术这个东西,是宏观的,没有局限性,它可以呈现在各个领域。别看理发小哥的岁数不大,但是经过他的专业修饰,程辰的脑袋不再像是狗啃的,而是像一件雕琢完美的艺术品。我从她面前的镜子里看到她的眼神不再浑浊,逐渐变得清澈,脸上的红润也逐渐褪去,唯独眼睛还是有点肿。相较于之前的长发,程辰的短发也很美,她是那种几乎能驾驭各种发型的姑娘。 剪完发,理发小哥给她洗了一遍,又吹干,用手打理了一番,一个崭新的程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看着她,伸出了大拇指,程辰有些羞赧,对着镜子左右看了一番,也很满意。 “短头发利落多了,”我说,“跟长头发相比,别有一番风味。” 程辰抿嘴笑了笑,说:“谢谢哥。” 我对理发小哥说:“从我的卡里扣钱吧。” 离开了理发店,夜风吹得她不由自主地抱紧双臂,微微打着寒颤。我见状,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了她,说:“我刚才就让你多穿点,你不听啊。” 程辰还想逞强:“我不冷。” “在我面前就不要装了,披上吧,你现在正是需要关怀的时候,我这个当哥的,怎么能让你寒心呢。”我坚持把衣服放到她的手里。 程辰瘪瘪嘴,在街边招牌灯和路灯的照耀下,显得楚楚可怜。我忙说:“别哭别哭,别再激动了。” 程辰撇着嘴角,努力笑了出来,轻轻地说:“我想起我爸爸来了。” “你爸爸?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我只是讨厌和妈妈吵架的他,以及和妈妈离婚之后不怎么关心我的他。” “看来你爸爸还是给你留下了一些比较好的回忆呀。” “我记得我上幼儿园的时候,有一次秋天放学,我爸爸骑车去接我,那天本来挺暖和的,但是下午刮起了风,我穿得不多,我爸爸看到我打哆嗦之后,把他的夹克脱下来给我裹上了,当时我觉得特别特别暖和,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紧紧抱着他的时候,感觉特别幸福。” “是啊,你爸爸还是爱你的……哪个爸爸会不爱自己的女儿呢?”我感慨道。 “唉,可是后来他们就开始总吵架了,本来和睦的家庭,后来就这么支离破碎了。”程辰的声音小了,显然她的回忆让她有些难过。 “其实吧,父亲的爱都是默默的,虽然不像母亲的爱那么炽烈,但是一点不比母亲的爱少,父亲都是羞于表达的。” “哥,”她叫我哥,省去了我的姓,“哥,刚才你给我衣服的时候,和那时候的爸爸特别像。” 听到这话,我笑了笑,说:“你今天是不是很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还想再遛达遛达。”她说。 “虽然我知道多走路有助于胚胎往下打,但是我觉得你这几天的情绪不太好,情绪不好自然会影响体力的,还是回去休息吧。” “哥,你能开车带我转悠转悠吗?” “开车?你想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就是忽然想看看夜景……你带着车钥匙了吗?” 我们回到家,取了车钥匙,程辰没有再添加衣服,她始终披着我的外套,她说披我的衣服有一种当年穿她爸爸的衣服的感觉,让她感到温暖。 我们开着车,漫无目的地闲逛。我不想被红绿灯干扰,直接开上了二环。这时候已经八点多了,路上的车虽然不少,但是并不拥堵。 “你知道吗?”我对程辰说,“我之所以愿意帮助你,不仅仅是因为老歪和贾婷婷的请求。” 程辰将副驾驶的窗户打开一条缝,清冷的空气吹了进来,把她右侧的头发吹得飘扬起来。她问:“还因为什么?” “从很早之前,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 “嗯?”程辰有些紧张地看向我。 “当时我就觉得你就像是我未来的女儿,我看到你的状态,就似乎看到了自己女儿长大之后的样子,所以之前那次才会请你吃饭,问你一些关于单亲家庭女孩对于父母新感情的想法。” “对了,听婷婷说,你的那个女朋友离开你了?” “怎么说呢,不能算是完全离开吧,只能算是若即若离,”我伤感地说,“她可能会在很久之后才会回来。” “等待的心情很难熬吧?”她问。 “人没有受不了的罪,只有享不了的福……煎熬还好说,我只是不知道我们的感情会不会变淡,至少最近这一个月,已经不如之前那么强烈了。” “是啊,人的感情都是沟通和接触出来的。” “别说我了,还是聊聊你吧,”我说,“我想,这次我选择帮助你,就算是给我未来的女儿积德行善吧……” “哥,你看……”程辰忽然指着前方的天空,兴奋地说。 此时,我们正开车从陶然桥下面上来,驶向永定门桥。墨色的天空中有几朵灰白色的云,不规则地挂在东方,云彩上面飘着一弯明黄的月亮,就像是大海中一只迷失方向的小船。但是,月亮并不孤独,虽然它没有星星相伴,但是却有几只亮着彩灯的风筝飘在一边,仿佛是在给云海中的月亮指引着方向。风筝发出或蓝或绿或红的光彩,与金色的月亮交相辉映。风筝像指引路标,为月亮这艘小船辨明方向;风筝又像是游在空中的小鱼,而月亮则是金色的鱼钩,吸引着风筝游向它。它们互相指引,互相吸引。我曾经很多次见过这个场景,但是却从未有此时的感慨。是的,程辰用她特有小姑娘的语气指给我看时,我看出了不一样的风景,总之,很美。 程辰认真地看着外面的天空,似乎自言自语道:“月圆很美,月缺同样很美,相比与上弦月,我更喜欢现在的这个下弦月。” 我又看了看天上的弯月,问:“你怎么知道这是下弦月?” 她说:“以前高中地理老师给我们讲过,而且我看过相关的书……现在是农历月末,天上的月亮就是下弦月,而且下弦月都是出现在东方的,我觉得东方代表正义,代表希望。” 我从来没有注意过月亮出现的方向,一直以为它是挂在天南的,因为我总是在家中靠南的阳台上看到月亮。我说:“跟你聊天真涨知识。” “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嘛。”她颇有些自豪地说。 我看了看她,说:“书中还有颜如玉呢……书本也不是能把所有知识都教给你的。” “比如?”她侧头问我。 “比如,你一定读过许多关于爱情的名着和类似琼瑶那种言情小说吧。” “嗯,怎么了?” “读小说的时候,有没有比你的情况更悲惨的?” “有很多啊。” “但是你觉得哪个故事比你现在的经历更能让你感到悲伤?”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我接着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光看书,只能停留在理论层面,只有亲身经历,才能感同身受。” “哥,你真是的,”她的语气有些埋怨,“我的心情好不容易好一点了,你又提……” “好好好,不说了,”我笑笑,说,“其实只有你能勇敢面对这件事的时候,才是真正放下它的时候,比如我吧,刚离婚的时候,可难过了,但是在别人面前装得很无所谓,现在,过了快一年了,我觉得我可以心平气和地说出我已经离婚的事实了……不光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时间也是……我想说的是,你现在难过是很正常的,过段时间就好了,你可以找一些你的兴趣来弥补你的空虚。” “你是怎么弥补自己的的空虚呢?”她问,“你的兴趣爱好是什么?” “我这个人很无趣的,没有什么兴趣爱好,既不喜欢运动,也不喜欢打游戏,读书看报之类的就更别提了,浑浑噩噩地就混过来了……要说我唯一的爱好嘛,那可能就是吃了。” 程辰打量着我,问:“哥,你是不是瘦了?” “是啊,她在的时候,让我减肥,我瘦了好几十斤了。” “现在她不在了,你得坚持下去呀。” “她临走的时候,也这么跟我说过。” 程辰笑道:“这就是英雄所见略同吧。” “不不不,你们都是女的,怎么能叫英雄呢?嗯……应该这么说,‘巾帼所见略同’。” 程辰竖起大拇指,说:“我要把过去的自己杀掉之后,才能算是巾帼。” “祝你成功,”我说,“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你将会是崭新的自己。” 她握紧拳头,给自己鼓气:“没问题,我相信我一定能战胜心魔的。” “克服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去面对它,”我说,“你什么时候给我讲讲你们两个的故事啊?” “哥……”程辰噘着嘴,不满地说,“能不能不提他了!” “好好好,”我看了一下眼程辰,说,“我好像见你穿过这条裙子,你特别爱穿裙子吧?” “你还记得吗?”她摸了摸这条蓝绿色的裙子,说,“我和婷婷去南京玩的高铁上,穿的就是这条啊……当时想跟你换个座位,你还不乐意呢,说什么自己晕高铁,后来婷婷还跟我说呢,说你这个人真讨厌,不愿意换就不愿意换呗,非说自己晕高铁,见过晕车晕船的,没听说过晕高铁的,哈哈哈……” 程辰大笑着,我虽然也陪着笑,但是却有种莫名的感觉,我说不上来是好是坏,总之,这种感觉来临的时候,鸡皮疙瘩也起来了。 倏地,我回想起和陈辰离婚的前一晚——也是和程辰认识的前一晚,我做过一个令我胆寒的梦。在这篇小说最开始的时候,我就说过我的这个梦。 那天晚上,我梦见一条蓝绿色斑驳的蛇盘在客厅里,一边吐着信子一边看着我,吓得我一动都不敢动,也不敢直视这条蛇。 现在,程辰身上的裙子,与我梦中的那条蛇的颜色很是相似。而且,正如程辰所说,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穿的就是这条裙子,也正是我做了那个梦的第二天。 第103章 过去的爸爸和未来的女儿 103 程辰很瘦,真的很瘦,即使她已经21岁了,但是依然没有婀娜的曲线。她穿着这条蓝绿色的裙子,使我的那个关于蓝绿花纹的蛇的梦,更加具象化了。 回到家后,我把自己的铺盖拿到沙发上,程辰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劲儿地道谢。我说:“我说过了,我不是为了老歪和贾婷婷,而是为了我未来的女儿,你不用谢谢我,我这也算是用自己的行动来宽慰自己的内心吧。” 贾婷婷站在客厅的墙边,看着我,说:“这真的很不好意思,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让我回想起了爸爸曾经对我的爱。” 我笑着说:“那你就把我当成你过去的爸爸,我把你当成我未来的女儿吧。” 程辰羞红了脸,说:“哥,你别开玩笑了。” 我说:“好了,你就踏踏实实地回屋睡觉吧。” 程辰冲我摆了摆手,道了一句晚安,回到屋里,关上了门。我熄灭客厅的灯,躺在沙发上,忽然发觉此时的情况与徐婧借宿在我家那晚很相似。我回忆起徐婧,十分认真地想了想关于我们生活在一起的那段时间,觉得越发伤感。自从徐婧走了之后,我每每想起她时,最多的情绪就是伤感和遗憾。 我从枕下拿出手机,给徐婧发了一条消息,问她现在怎么样,父亲的身体是否有所恢复。徐婧立刻就给我回复了消息,这是她最近这段时间回复得最快的一次,她说,我刚到家,爸爸妈妈已经睡觉了,我一会儿洗洗也睡了。我看了看时间,已经临近晚上十一点了,便问,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徐婧说,最近又在一家饭馆里兼职做服务员,一天打三份工,晚上妈妈照顾爸爸就行了,所以晚上的时间相对充裕一些。 看到她这么说,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徐婧被她父亲拖累得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人生。我甚至邪恶地想,如果当时她爸爸要是没抢救过来就好了,徐婧只要难过一段时间就结束了,她还能过自己的生活。可是……可是,我把自己代入到徐婧的身份,如果换做是我,我会期盼着自己的父亲一命呜呼吗?答案显而易见,必然是不会的,我宁愿他躺在床上,这样还算是个完整的家。所有的生物都是一样,难逃生老病死,只不过人类的情感更加丰富一些,宁愿自己受苦受累,也不愿亲人离开。 我说,如果你要是缺钱花,可以跟我说,我现在一个人生活,开销很小的,我还有一些继积蓄,可以拿给你,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这么累,不要把自己压垮。 徐婧说,于师傅,谢谢你,但是你要知道,你现在借给我钱,会助长我懒惰的习惯的,我们家并不是很缺钱,只是不能坐吃山空,我爸目前的这个状况,后续治疗要花很多钱的,虽然不能说是无底洞吧,但是也差不多,你能借我一笔两笔,你能一直无休止地借我钱吗?显然是不能的,所以我还是要通过我的努力来维持这个家。 我说,我给你钱也是为了救急嘛,怎么会耽误你努力呢?我也是想要帮帮你。 徐婧发了个笑脸,说,我知道于师傅是个活雷锋,但我还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来生活。而且,我爸爸的医药费是能报销很大一部分的,只不过他现在的康复治疗是全自费,所以我和妈妈都在努力,希望爸爸能重新下地行走,等到那一天的时候,我们就会回去了。 我问,你爸爸现在的情况有所改变了吗? 徐婧说,唉,几乎没什么变化,他自己的情绪也很不好,总是抗拒治疗,我和妈妈一直在给他鼓劲,可他总是听不进去……你最近有没有去我家帮我浇花呀? 我说,这几天有点事情,没过去,我明天早上去一趟吧。 徐婧说,那就麻烦你了。 我说,我希望你爸爸尽快好起来,我想你尽快回来。 徐婧说,我要去洗个澡了,我好累。 我说,你还是不要把自己搞得这么辛苦了吧,有困难就跟我说吧,我不是外人。 徐婧说,改天再聊吧,我得赶紧去洗澡睡觉了,明天早上还要早起呢。 我问,你明天早上还要去干什么? 徐婧没再回复消息。我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我也睡着了,因为今天我也很累。 第二天,我很早就被窗帘缝隙透过的阳光晃醒了。我轻轻下地,将没拉严的窗帘拉好,回到沙发上,想要继续睡个回笼觉,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我拿起手机看了看,差几分钟六点,昨晚我给徐婧发完最后一条消息后,她始终没有回复。我想,既然她要早起,一定有事要忙,我就别打扰她了。 我现在有些迷茫,不知道和徐婧的关系何去何从,她不回来,我也不可能去找她。我很不理解那些异地恋的情人和两地分居的夫妻,不知道他们怎么能够抑制住思念的情绪。或许是我比较狭隘,躺在一个舒适的圈子里出不来,不能对爱情有一个科学的、系统的认知,一味地把自己的见识和理解生搬硬套到我的感情当中,所以,我总是无法辨析清楚自己的问题,把一切都往最坏的方面想。我总是劝别人不要悲观,而我却是一个十足的悲观主义者。 程辰很早也起来了,她出来上厕所的时候,见我盘坐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和我打了声招呼。 “有反应了吗?”她从厕所出来后,我问她。 程辰失望地摇了摇头,站到沙发边上,说:“我希望赶紧完事儿,我可不想这么拖着了。” “别着急,慢慢来,一口吃不成胖子,”我安慰她,说,“我今天得回趟我妈家,白天你自己在家行吗?要不然你让贾婷婷过来陪你吧。” “估计他们昨天晚上忙到很晚,白天得在家里补觉吧……没关系,哥,你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在家没问题的。” “好不容易做了这么好看的一个发型,别再祸害自己了啊,头发再短就没法看了。” “你放心吧,我不会再糟蹋自己了。”她笑了笑,转身就往屋里走。 我看到茶几边上的垃圾桶,里面有很多程辰剪下来的头发,昨天晚上忘记扔了。一瞬间,昨天的那个馊主意再次涌上我的心头,我叫住程辰:“哎,程辰……”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我,问:“怎么了?” “我有一个挺缺德的主意,”我说,“虽然没办法从规则的层面和道德的角度去惩罚你男朋友……” 程辰打断我:“现在在我心里,他已经是前男友了……你就说但是吧。” “对对对,前男友……但是,咱们可以用迷信的方法挑起他的心魔,让他自乱阵脚,寝食难安。” “什么意思?”程辰走了过来,坐到沙发上,好奇地看着我。 我指着垃圾桶里程辰的头发,说:“找一块儿红布,把你的头发夹在里面,给他寄过去,我就不信他不害怕。” 程辰愣了愣,继而笑了起来,说:“哥,你可太损了。” “对付恶人,自然要用恶的办法。” “可是,他要是报警了怎么办?” “他做了亏心事,你觉得他敢报警吗?他看到头发之后,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自然会想到是你干的,可是他有愧于你,绝对不会怎么样的。” “万一……节后他要是来找我,跟我承认错误了呢?” “你不是说在你心里,他已经是前男友了吗?”我说,“你得把你的眼睛擦亮啊,他要是真的想负责任,你跟他说了之后,他就不会消失不见的。” 程辰叹了口气,说:“哥,你让我想想吧。” “我只管想办法,具体要不要做,还是你自己拿主意。” “好吧。” 程辰回到屋里后,我去洗漱一番,然后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程辰说门没锁。我走进卧室,从衣柜里拿了衣服,对半躺在床上的程辰说,我一会儿就走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儿的话,赶紧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回来。 我开车来到徐婧家,花盆里的土已经干了,叶子有些耷拉,我赶紧接了水,浇在了上面。浇完花,我打开窗户,透透气,然后在沙发上坐了会儿,看了看这个熟悉的房间。抽了一支烟后,我走到她爸爸的书房,从柜子里翻出了那本相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到她的大学毕业照时,眼睛落在了杀马特造型的袁明坤上。我想,他们现在一定正在青岛的酒店里休息,说不定他正在搂着陈辰。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些气愤,重重地合上了相册,把它放了回去。 回到我妈家时,她和我爸还没起床,正在躺着玩手机。我打了声招呼,说下楼去买早点。 买完早点回来后,我在老歪家门口停住了脚,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隐隐约约能听到老歪打呼噜的声音。 在家里混到中午饭的时候,我想起来程辰在家里可能还没吃饭,便给她发了一条消息,问她想吃什么,给她点外卖。程辰说她还不饿。我说不饿也得吃,本来你就瘦,昨天吃的药对身体又有伤害,不补充营养怎么行,我看着给你点吧。 吃完午饭,我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对我妈说:“明后天我就不回来了,约了同事去郊区玩两天。”我妈说,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儿,都三十多了,还像个孩子似的,既然跟陈辰分开这么长时间了,还不说抓紧再找一个。我说找一个什么。我妈说你少跟我装傻,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说,随缘吧。我妈叹着气,说你随便吧,我管不了你了。我说我去李貌家坐会儿,他的酒吧昨天重新开张了,我去给他道喜。我妈说,你瞅瞅人家李貌,找了个大学生,你也让他小伴儿给你踅摸踅摸。我说,我才不会像他似的老牛吃嫩草呢。我妈说,甭管是嫩草还是蒿子,你倒是给我薅一棵呀。我要是说我之前揪过的鲜花把我抛弃了,我妈准得说我没正形,就会和她犟嘴,索性我还是缄口不言,假装认输罢了。 第104章 馊主意 104 在老歪家,我把程辰自己剪掉头发的事情告诉了他们,贾婷婷说辰辰真傻,为了一个忘恩负义的孙晓宇,太不值当的了。我又把我的馊主意告诉了他们,贾婷婷笑着鼓起掌来,说这个主意好,就应该这么吓吓孙晓宇。我说,可是程辰还没拿定主意,她好像还对孙晓宇抱有一丝希望。 老歪说:“光用头发多没劲啊,等程辰把胚胎打下来,一起给丫寄过去,让那孙子也看看自己的儿子什么模样。” “行,你丫比我狠。”我说。 贾婷婷嘟着嘴,拍打着老歪,说:“李貌哥哥,你怎么那么恶心啊?” 我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呀?你没把你丫小时候用炮仗炸屎告诉她吗?” 贾婷婷嫌弃地往一边挪了挪,说:“李貌哥哥,你小时候怎么这么脏呀?” 老歪不干了,说:“孙子!你丫少往我身上泼脏水,我怎么记得这事儿是他妈你干的?” “我设计的方案,你执行的,”我笑着说,“要不是因为冬天冷,狗屎硬邦邦的,非得炸你丫一身不可。” “滚蛋,少诬陷我!” “你们俩别说啦,真恶心。”贾婷婷捂住耳朵,闭上眼睛。 我站了起来,说:“不跟你们俩逗咳嗽了,我回去了,她可别在我家里出什么事儿,那样我可担待不起……小贾,你去看看她吗?” 贾婷婷看看老歪,支支吾吾地说:“我也想去见见她,但是吧……” 我说:“行了,我就知道累我一个人……你们那儿也挺忙的,走不开,正好这两天放假,把她交给我,你们就放心吧。” “麻烦于哥了。”贾婷婷温婉地笑笑。 老歪却说:“你不用跟丫客气,丫跟个小姑娘共处一个屋檐下,晚上准偷偷乐呢,你信不信?” “你别以为你喜欢吃嫩草,别人就跟你丫一样啊。”我说。 贾婷婷却生气了:“你们、你们也太不尊重女性了!” 我和老歪连连道歉,口称不是这个意思,这只是我们俩平时说习惯的玩笑话,贾婷婷却抱起胳膊,扭向一边,就连我和她道别,她都没理我。离开老歪家后,我心想,孙子,你丫慢慢哄吧,让你丫也知道知道女人发脾气闹小性的时候有多难缠。 我回到家时,程辰已经吃完了饭,正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拨着电视,外卖袋放在了门口。 “哥,你回来啦。”程辰见我进了屋,站了起来。 “怎么样,有反应了吗?” 她有些不好意思,说:“中午吃完饭肚子疼了一阵,跟来例假的感觉差不多,但是……但是什么都没有,只出了点血,不多。” “你没事儿就在屋里多遛达遛达吧,有助于……有助于往下打,但是累了的话,就马上去休息。” 程辰真的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走柳儿。走了一会儿,她停了下来,有些委屈地说:“哥,我刚才又给他打了个电话……” “他说什么?” “他没接,我打第二个的时候,他把电话挂了,我就没再打。” “唉,你还搭理他干嘛?别对他抱有希望了,”我叹了口气,说,“我真是发愁,以后我的女儿会不会也对一个男人这么痴情。” “你的女儿一定不会像我这么不知道自爱的。”她瘪瘪嘴,想哭。 “好了好了,不说了,你也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姑娘,既然他这么无情,你也别吊死在一棵树上了,”我安慰她,“想好了吗?我上午给你出的那个主意,反正老歪和贾婷婷很是赞同啊。” “可是我没有红布啊?” “这还不简单吗?”我站了起来,走进卧室,打开衣柜的抽屉,从里面翻找出一双红袜子。 这双袜子是七年前我本命年的时候,陈辰给我买的,我嫌寒碜,一直没有穿,把它塞到了衣柜抽屉的角落里,陈辰多次提出让我把它扔了,我说留着吧,万一以后要用的上呢。陈辰嫌弃地说,一双臭袜子除了穿在脚上,还能干什么,难道你要把它套脑袋上吗? 现在,它派上了用场。当我把它拿到程辰面前的时候,她皱起了眉,下意识地躲了躲,说:“多脏啊。” 我说:“又不用你动手,看我的。”我找出剪子,把袜子剪开,剪成四四方方的形状,然后从垃圾桶里捡起一绺程辰的头发,对折放到袜子上,然后将它聚拢在一起,做成一个小包袱的样子。我指挥程辰找出针线包,让她剪了一端红线,把“小包袱”捆好。“成啦!你把他的电话和你们学校的地址发我,我一会儿叫个快递上门。”我说。 “他能查到你电话的,到时候该给你打电话了。”程辰担忧地说。 “没关系,我有两个号码,另一个号是捆绑宽带的,我从来不用,那个号设置白名单了,不在我通讯录里的号码,打不进来的。” 程辰笑了,竖起大拇指,说:“真有你的。” 我又找了一个黑色的小袋子,把“红布头发”放了进去,然后叫了一个快递上门服务。程辰问,真的能吓到他吗?我说,有枣没枣打一杆子试试吧。 和快递一起上门的还有斜眼。斜眼向来如此,他来我家从来不打招呼,几乎每次都是搞突然袭击。 送走快递员之后,斜眼乜斜着他的斜眼看着我,脸颊上写满了暧昧,嘴角上挂着淫笑。程辰早已经躲到了卧室里。 “行啊,于翠花,无缝衔接啊,”斜眼阴阳怪气地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丫这么招桃花呀?” 我坐到沙发上,不满地说:“你丫少废话啊,不是你想的那样儿。” “我想的什么样?”他扬了扬眉毛,说,“上学的时候追陈辰还得我给你丫出主意,现在倒好了,会主动出击了。” “去你大爷的,别胡说八道。” 斜眼对着卧室大声说:“姑娘,别躲了,我跟于小北是哥们儿,他的女人就是我的弟妹。” “你丫要是没事儿就赶紧滚蛋。”我怒斥斜眼。 “有事儿有事儿,”斜眼对我的发怒丝毫不在意,笑着说,“我不是怕你一个人寂寞吗,特意来陪你喝酒的……只不过没想到你丫金屋藏娇,有人陪,我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你丫要是嘴这么欠,我可不客气了啊。” “行了行了,你还不好意思了……晚上叫着你的小妹妹,咱们一起吃个饭吧,我请客。” “我不去!” “又不让你们俩分开。”斜眼依旧调侃着。 我快速走到门口,打开了门,说:“赶紧滚蛋。” “哎呦,我的于翠花同志,你现在越来越不识逗了,”他走了过来,关上了门,把我拉回到沙发处,说,“陈辰给我发消息,说她带着小石榴出去玩了,你一个人肯定特别无聊,让我来陪陪你……你看看,我好心好意地来了,你不说好烟好酒招待我,还把我往外轰。” “跟你说啊,不许在我们家抽烟。”我看着他从兜里掏出烟,赶忙制止他。 斜眼把烟揣回兜里,说:“好好好,客随主便,不抽了,(悄悄指了指卧室,放低声音)什么情况啊?从哪儿搞的小姑娘?看着不大呀?别是未成年吧?” “别他妈胡说八道……”我瞪了斜眼一眼,同样低声说,“这是我妹妹。” “你妹妹?”斜眼显然不信,“你什么时候多出来个妹妹?你妈就是现给你生,也生不出来这么大的妹妹呀?” “操你大爷,我真他妈想抽你丫一个大逼斗。”说着,我抬起手,吓唬斜眼。 “别闹别闹,”斜眼躲着我,说,“跟你丫开玩笑呢。” “少拿我妈开玩笑,我真他妈敢抽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不是,你丫别急呀,你哪儿来的妹妹?” “怎么着?我还得把我们家的人挨个儿介绍给你认识?你怎么那么大谱儿呀?” “哎,于小北,我可是好好跟你说话呢,你怎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斜眼不笑了,皱起了眉。 “你管我哪儿来的妹妹呢?跟你有关系吗?” “你他妈吃枪药啦?” “我不想搭理你。” 斜眼忿忿地靠向沙发。我们俩见面的时候,总是要斗上几句嘴,我要是不把他弄急了,他的那张破嘴,不定会说出来什么难听的话来。斜眼从兜里掏出烟,抽出一支放到嘴唇上,似乎想起了我不让他抽烟,他又把烟拿了下来,折成两半,丢进垃圾桶。 “哎?我操?”老歪拿过垃圾桶,看着里面的头发,“这他妈是什么?” 我从他的手上抢过垃圾桶,放回原位,说:“我妹妹的头发,天热,剪了……你怎么什么都管呀?” “我他妈管什么了?我就是好奇,问问,瞅瞅你丫这么大火气,”斜眼说,“一会儿整点儿凉啤酒,给你丫降降温。” “你到底干嘛来了?陈辰派你来监视我了?” “操,你丫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陈辰说你一个人寂寞,我心想我也是一个人,也挺寂寞的,就来找你喝酒吧,谁承想……”他的话说到一半,应该是考虑到我的情绪,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那个‘超级玛丽’呢?”我问。 “人家也是有父母的人,她也得回家看看呀。” “她是哪儿的人?” “陕西人。” “你怎么没跟着一起去见见未来的丈母娘呀?” “废鸡巴什么话呀!谁说我以后就把持着这一个人了,我就是跟她玩玩儿……我凭什么跟她回去?” “这帮小娘们儿跟着你丫挺的,也真是够倒霉的。” “倒他妈什么霉呀?她们拿我钱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斜眼居然颇有些自豪,“我花钱享受服务,天经地义。” “你丫这叫嫖娼!” “嫖你大爷,我们是正常的男女关系,我给女朋友花点钱怎么了?” “你丫的女朋友可有点多啊。” “跟之前的感情不和,分手了,不许吗?”斜眼不以为耻,“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同时挂着好几个姑娘……不对呀,于翠花同志,之前那个只是回老家了,又不是和你分了,你这么快就又搞了一个新的小妞儿,你还有脸在道德层面批评我?” “跟你说了,这是我妹妹!” “好好好,妹妹,妹妹行了吧,”斜眼明显有些不耐烦,好像我不承认和程辰有特殊关系,他就不痛快似的,“赶明儿我问问陈辰,看看她知不知道你有这么个妹妹。” “我发现你丫怎么跟两面派似的,我有点什么事你丫都告诉陈辰,陈辰有事你丫也得过来通知我一声,你是唯恐天下不乱怎么着?”我故作轻蔑地说。 “你们俩都离了,还怕我说吗?” “那也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你能不能别老跟着瞎掺和?” “我不是你们俩的朋友吗?怎么能叫瞎掺和呢?” “以后你少跟陈辰说我的事情,我就算是烧高香了……你也别跟我说陈辰的事情,我也不感兴趣。” “你丫真没劲,我没想到你这么绝情,当初跟人家陈辰好的时候,恨不得天天舔着人家,现在离婚了,居然对她一点都不留恋。”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我妹妹的事儿,你不能告诉她……你要是敢跟陈辰说,”我看着斜眼的眼睛,他也看着我——他应该是在看着我,因为他的眼睛斜,当他认真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很难让人察觉他的专注,“咱俩恩断义绝,谁也不认识谁。” “操,为了一个娘们儿,至于吗?” “不是至于不至于的问题,这关系到一个姑娘的名节,你懂吗?” 斜眼不懂,她所接触的女人,字典里就没有“名节”两个字。果然,斜眼摇了摇头。是啊,不光她接触的女人不在乎名节,就连斜眼的字典里都没有这两个字——我怀疑,一切有关廉耻的字眼,都不会出现在斜眼的字典里。 第105章 药物反应 105 我没有把斜眼留在家里,而是回到卧室和程辰简单沟通一番后,与斜眼出了门。我可不想让他在我“未来的女儿”面前胡说八道。我知道斜眼不和我喝一顿酒,绝对不会罢休的。 说句题外话。关于“未来的女儿”的理解,我是这么想的:近些年,穿越文、重生文和穿越剧、重生剧有很多很多,人们之所以会喜欢看这种类型的东西,我认为是每个人都有很多遗憾,大家都幻想着能够回到过去,弥补这些遗憾。可是,在光速不可超越的前提下,无论是文章还是影视剧,都是虚幻的。既然我们无法弥补过去的遗憾,那么,为什么不能选择在当下提前弥补未来的未知的遗憾呢?这好像是个佛学问题,又好像是个哲学问题。“提前”和“弥补”本来就是矛盾的,既然是“未知”,又何以称为“遗憾”呢?实际上,我知道,这只不过自我安慰的一种解释罢了,与阿q的“精神胜利法”殊途同归。 好了,还是接着讲故事吧。 我告诉程辰,我要和我朋友出去吃个饭,会给她点好外卖送到家中的。程辰在卧室里清楚地听到了我和斜眼的对话,她对斜眼的厌恶表现得很明显。她大声说,哥,你少喝点酒,别回来太晚。接着,她凑到我的耳边,用非常小的声音说,我讨厌你这个朋友。我也和她耳语,说,其实我有时候也挺烦他的。程辰的耳根子都红了,她说,那你快去快回吧,我肚子又开始疼了,你们走了之后,我得去趟厕所。我说,要不然我还是别去了吧。她则推了推我,说,你要是不去,他就该赖着不走了。 北京的春天和秋天都很短,所以很多人都曾夸张地说北京只有夏冬两季。现在这个季节应该算是初夏了,毕竟白天的时候都已经热得能穿半袖和短裤了。每到这个季节,街边的大排档便会支起摊来,那些喝酒的人都会从屋里搬到街边,夜晚的气温就是天然的空调,能够轻而易举地中和酒精与羊肉所带来的燥热。大排档的老板也愿意把一张张小桌子支在外面,一方面节省电费成本,另一方面这些顾客就是活招牌。 我和斜眼就是小区外大排档的活招牌。如果要不是因为程辰在我家,我不方便走远,否则我一定会带着斜眼去照顾老歪酒吧的生意。我们要了各种肉串和几瓶啤酒。斜眼再次询问我关于家中那个小姑娘的事情。我反复嘱咐斜眼,一定要保守秘密,千万不要对陈辰讲。斜眼举起左手,伸出三指,发誓说他要是告诉陈辰,就让他爸出门遇到车祸,做生意赔钱,自己则烂舌头,再也划拉不上漂亮小妞儿。我听他发这么毒的誓,觉得他还算真诚,毕竟他以前发誓的时候从来没有诅咒过自己和父亲。 我支支吾吾,犹豫再三,斜眼却有些不耐烦,说我都发了毒誓了,你怎么还不相信我?我说,还记得我前几天给你打电话问你关于打胎的事情吗?斜眼说,哦,原来就是这个姑娘啊。我说,是啊。斜眼说,你刚才在家里跟我说了不就完了吗,非得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我说,这不是当着人家我不好意思明说嘛。斜眼说,那干嘛让她住你这儿呀?我说,不是不想让学校和家里知道吗,我那个开酒吧的哥们儿家里又没地方,所以他们就求到我头上来了。斜眼说,操,那你丫说人家是你妹妹。我说,那不是说给她听呢吗。斜眼说,真没劲,我以为你们俩有什么猫儿腻呢。我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丫一样龌龊。斜眼说,你真傻逼,喝酒吧。 送走斜眼之后,我有些头晕,刚刚喝了五六瓶啤酒,和他瞎聊了许多东西,大都是一些毫无意义的话题,我没记住,也懒得去记。斜眼打车走了,我晃晃悠悠地走到小卖部,买了一盒牛奶,一口气喝完了它。以前我喝多了的时候,陈辰总是会给我热一杯牛奶,她说牛奶能解酒,但是我喝了这么多牛奶,一次没有成功地解决醉酒的问题,不过,我倒是养成了酒后喝奶的习惯。我喝完牛奶,把纸盒扔到垃圾桶中,觉得应该买一箱牛奶放在家中,毕竟程辰现在需要补补身体。我买了一箱牛奶,上电梯的时候,又觉得牛奶的营养似乎不够,那么什么才是补身体的东西呢?我看着亮着的楼层指示灯,脑子灵光一现,bingo!鸡汤!可是,我从来没有熬过鸡汤,根本就不会啊。手机上倒是有几个菜谱app,看来我只能照猫画虎,东施效颦了。 回到家后,程辰并没有在客厅。我冒冒失失地闯进卧室,她正蜷缩在床角,看到我进来后,她抬起头,皱着眉,脸色很不好。 “怎么了?”我倚着门,问她。 她佝偻在床上,说:“哥,我肚子疼,有点冷,有点恶心。” “吃晚饭了吗?”我坐到床边,大大咧咧地伸手去摸她的脑袋,她想躲,但是却没有力气躲开,“不烧啊,你怎么会冷呢?” “我也不知道,就是不太舒服。” “你说恶心,刚才吐了吗?” “没有,就是干呕来着……不会是吃的药没管用吧?”她颇有些担忧。 “不会的,你别瞎想了,也许就是药物的正常反应……你刚才……刚才又出血了吗?” 她有些羞赧,说:“嗯,量比上午大了。” “随时观察着点吧,”我站了起来,打开衣柜,从隔板最下层的位置找出一床冬天盖的被子,走到程辰身边,打开后盖在了她身上,“再盖一层被子吧,半夜要是热的话,再把被子踹开就完了。” “谢谢哥,”程辰的精神有些的萎靡,“你喝了不少酒吧,赶紧去休息吧。” “你没问题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没关系,我每次来例假的时候都是这样子的。” “那你躺下吧,”我说,“我给你买了箱牛奶,现在去给你热一杯,喝完了赶紧睡觉吧。” “那就麻烦哥了。” 我找了一个马克杯,倒了一杯牛奶,拿到微波炉里热了两分钟,端到屋中,交给程辰。程辰谢着接过,慢慢地喝了下去,我站在床边,很没礼貌地看着她,她不好意思地微微侧了侧身。我并不是有意这么盯着她的,而是因为酒后反应迟钝,一时没发现自己的唐突。 程辰喝完奶,把杯子递给了我,我问她,好点了吗?她浅浅地笑笑,说好点了。我知道,无论是热水还是热牛奶,都不会这么快见效,她只不过是在敷衍我而已。我指了指自己的上嘴唇,示意她的上唇有残留的牛奶。程辰会意,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轻轻把上唇扫了一遍,样子十分可爱。 我走到门口,说:“你快睡吧,我也得去睡觉了,脑袋有点晕。” “嗯,哥,祝你好梦。” 我关了灯,说:“晚安。” 半夜,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了拖鞋踢踏的声音。我睁开眼,看到厕所开着灯,知道是程辰,于是翻了个身,接着睡觉。没一会儿,我又听见拖鞋的声音,再次发现厕所亮起了灯,这次我没有继续睡去,而是等着她出来,想要问问她。两分钟后,程辰从厕所里出来了,她关上灯,摸黑往卧室走。 “程辰。”我低声叫她,但还是把她吓了一跳。 “怎么了?哥……吓我一跳,你是没睡呢,还是被我吵醒了?” “你怎么了?我听你起来上了好几趟厕所了,有情况了?” “肚子一阵一阵疼得厉害,可是却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没注意还是怎么样。” “你还冷吗?” “不冷了,就是痛经似的那种疼……我没事儿,以前也会这样,哥,你赶紧睡吧。” “明天我去买点大枣红糖什么的,”我坐了起来,用手机照亮了程辰脚下,说,“再熬点鸡汤什么的,好好补补身体。” “哥,你能这么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你了,你就别再在破费了。” “你就别管了,既然住在我家,一切都听我的吧……好了好了,你快去睡觉吧。” “唉,那我就谢谢哥了,你也赶紧睡吧,晚上喝了不少酒,要是睡眠不够的话,明天该头疼了。” “你倒是挺清楚的。”我笑了笑,说。 “他以前就这样……” “得得得,别提他了,你赶紧去睡觉吧。” 第106章 鸡汤 106 3号那天上午,我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临近十点了,这对于我来说,已经算是很晚了。程辰似乎很早就起来了,不过她见我一直在沙发上酣睡,便没有来打扰我。起床后,我上了趟厕所,然后敲了敲卧室的门,走了进去,询问程辰是否好一点。程辰毫无精神地摇了摇头,说小腹一直在疼。我说,我先给你热一杯牛奶,然后去趟超市。程辰答应了。 我买了一些补气血的东西,又挑了一只鲜鸡,然后按照搜索到的鸡汤做法,买了一些对应的辅料。就在我排队结账的时候,程辰给我打了个电话,她询问我家的详细地址。我说一会儿通过微信给你发过去,你要我家地址干什么? 程辰说:“唉,我表姐刚才给我打电话,她说她来看看我,已经到我们学校门口了,她问我女生宿舍楼在哪里,具体住几楼几号,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跟她实话实说,告诉她我不想让同学知道,所以现在暂时住在你家,她说她要打车过来看看我。” 我知道她们姊妹两个一定有些私密的话要说,便不再着急回去了。收银员让我把购物车里的东西拿到收银台上,我说我还有要买的东西,先不结账呢。我退出收银通道后,把我家的地址发给了程辰。 我买东西的时候,目的性很强,绝对不会逛起来没完没了。之前和陈辰在一起的时候,让我最头疼的事情就是和她逛街了。我一直搞不明白,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陈辰,一旦逛起街来,总是那么精力旺盛,而我每次都像一只疲惫的狗,除了不会吐舌头,其他全都一样。今天,我为了给程辰姊妹两个留出说话的时间,不得不在超市里胡乱地闲逛。 我左看看,右看看,一会儿拿起西红柿捏捏软硬,一会儿把手指插进小米中徜徉,一会儿站在鱼缸前看着拥挤的鱼儿们汲取着氧气,一会儿看着生肉区的操作员将半扇肋骨切成小块的排骨。我无所事事,我百无聊赖,我游手好闲,我无精打采,我哈欠连天。直到我把白酒的配料表和执行标准都看过一遍后,觉得差不多了,已经快十二点了,我得回去了。 来到家门口,我敲了敲门,左丹过来给我开的门,她看到我后,礼貌性地笑了笑。程辰坐在沙发上,对我说她表姐怕她有事,所以过来看看她。我说你们接着聊吧,我先去煮个枸杞大枣红糖水,然后琢磨琢磨怎么把鸡汤炖上。 左丹说:“你不用给她炖鸡汤了,我在家给她炖了,用保温壶给她带来了。” 我说:“我都已经买完鸡了。” 左丹说:“那留着明后天再炖吧。” 我说:“既然你会炖,那你教给我怎么弄吧,我从来没炖过……本来我还想买只王八回来的,但是我们家这边的超市里没有。” 程辰说:“于哥,不用这么麻烦的。”她当着她的表姐,并没有直接叫我“哥”。 “既然我已经答应帮助你了,我就得帮到底。”我柔声柔气地说。 左丹怀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程辰,丝毫没有隐藏她猜忌的语气和用词,她严厉地问:“你们两个到底什么关系?我感觉他不只是你闺蜜男朋友的铁哥们儿吧?小辰,跟我说实话,这个孩子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系?” 程辰有些难为情,通过她的表情,我能看出来,在我回来之前,左丹就应该问过她类似的话。我摊开双手,故作无奈地说:“得,我学雷锋做好事还弄出问题来了,看来我是要替那个帅小伙儿背黑锅呀。” 程辰略有埋怨地说:“表姐,刚才都跟你解释过了,我们真的没什么,他就是想帮我,真的。” 左丹似乎不相信会有人这么心甘情愿的帮助别人,如果真有这种人,一定也只是在做表面功夫,背地里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左丹说:“我表妹许给你什么好处了,你对她这么上心?” 这话不仅让程辰感到难堪,我也觉得下不来台,不由得有些生气,我说:“程辰表姐,你这话说的可太伤人了,我为什么不能帮助她?人与人之间难道只有利益的关系吗?” 左丹解释的话更像是在拱火:“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你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不会这么平白无故地对一个二十岁的姑娘好的……可能我说话比较直,你要是不爱听的话,我也没办法。” 我不知道她平时就这么说话还是有意针对我,她在我家如此贬低我,让我有点不能接受。我正要发作,程辰赶忙站起来,插嘴道:“于哥,你别跟我表姐一般见识,她这个人就是直脾气,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总比有话藏在心里不对你说而是去对别人胡说八道强吧……”她说话的声音越发颤抖,脸色也不太好看,额头鬓角见汗。 “你怎么了?”我关切地问。 程辰捂住肚子,缓缓地坐在沙发上,身体窝了下去,说:“肚子疼得厉害。” 左丹赶紧坐到她的身边,同样关切地问:“行不行啊?要不要去医院?” 程辰扶着茶几,缓缓站起,说:“我还是去趟厕所吧。” 左丹也站了起来,想要搀扶她,我连忙拦住左丹,说:“你身子也不方便,还是我来吧,你就踏踏实实地坐着吧……我可没长着八只手,没法同时伺候你们俩。” 我把程辰搀扶到厕所之后,回到客厅,倚着电视墙边,对左丹说:“我能理解你作为表姐的担心,但是你可以放心,我真的没有坏心思,我也是把她当成了一个小妹妹。”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知道你们男人都是怎么想的。”左丹摆摆手,不听我解释。 “我们怎么想的?” “占了便宜就跑呗,还能是怎么想的?” “你不能以点概面,你不要以为你和程辰遇到了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我们就都是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从来不能一概而论的,每个人接受的家庭教育和社会教育都不同,本性也不同,你不能用偏见的经验来否定所有人。” 左丹瞪着我,说:“谁告诉你我也遇到过这样的人?我才没有呢!” “对不起,是我瞎猜的,要是我说的不对,我给你道个歉……”我指了指沙发上方挂着的我和陈辰的结婚照,认真地说,“虽然我已经离婚了,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把这张照片取下来吗?” 是的,即使我和徐婧交往了,我和陈辰的结婚照也没有摘下来,而徐婧也从来没有要求过我。特别是她知道了袁明坤和陈辰正在交往之后,更是从来都不看我和陈辰的照片,好像那里只是一面白墙似的,眼睛从来没有在那里停留过。 左丹并没有回头看墙上的照片,一来是她现在已经显怀了,不想扭转身子,二来估计是她刚来我家的时候就已经认真地看过这张照片了,毕竟它就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左丹问:“为什么?” 我说:“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过,但是今天我为了你妹妹的名节和我的名誉,我不得不跟你是说实话——虽然我离婚了,但是我对我前妻的感情几乎没有什么改变。” 左丹看着我的眼睛,问:“真的吗?” “我可以发誓,”我虽然这么说,但是却没有发誓的动作,“我现在真的对程辰没有那种你认为的不好的想法,我就是单纯觉得她可怜,我把她当成妹妹一样看待,我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但是我打小就渴望有个伴儿……这次机会特别偶然,我听完她的事情后,觉得她特别可怜,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就像是个小妹妹,打心眼儿里想要帮帮她。” “我可以相信你吗?”左丹不再那么执拗,语气也不再生硬。 “咱们可以拉钩儿。”我伸出右手小拇指。 “你骗小孩儿呐?” “我跟我的女儿从来都是拉钩儿起誓的,我从来没骗过她。” “你占我便宜是不是?你说谁是你女儿呢!”左丹不愿意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没这个意思……那你说,你怎么才能相信我吧?”我抱歉地笑了笑,说。 “也不用拉钩儿,既然你是这么一个诚恳的男人,那我就相信你,希望你能做到一口唾沫一个钉儿。”左丹甩了甩头发,傲傲地说。 “你的俏皮话还挺多。”我开了句玩笑,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左丹轻轻地“哼”了一声,不再与我说话,而是大声问程辰:“小辰,现在好点了吗?” 程辰在厕所里说:“表姐,你快进来一趟,帮我看看,这个是不是打下来了?” 第107章 一个熟悉的女人 107 或许是年轻女孩子的代谢比较快,或许是程辰的体质有些弱,受精卵不好着床,总之,按照前天医生说的内容和从网上查的结果,程辰似乎已经把胚胎排了出来。 那天,左丹听到程辰叫她进去之后,她赶紧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快步走进厕所,完全没有了孕妇的姿态。我则将目光投向了我和陈辰的结婚照。 2012年的春天,我们双方父母谈好了我和陈辰的婚事的半个月后,我们便在一家专门做婚纱摄影的影楼预定了我们的结婚照。一个月后,我们耗费了一天的时间,从影楼早上开门一直拍到天黑,从摄影棚拍到颐和园。那天的行程是我整个结婚事件中最累的,后来的婚礼都比这要轻松许多。不过,最后陈辰很满意,我觉得所有的累都是值得的。 照片上,那时比现在还要瘦一些的我,外面穿着灰黑色中山装,里面穿着酒红色衬衣,将身着黑红配色旗袍的程辰半搂在怀中。这套衣服是陈辰选的。当时我想要中规中矩地选择黑色西服和白色婚纱,但是陈辰不同意,她并不想把自己当时认为的“人生中唯一的一次结婚照”拍得和别人的一样庸俗,所以她选择了中山装和旗袍,她说这种样式颇具中国特色。她选的都是黑红配色,因为她认为这种配色既低调又大气,有种隐隐的奢华。 我回想着那时执拗的陈辰,忽然觉得她的选择都是对的。没错,正是因为她的执着,所以留给我的许多记忆都是极为特殊的,当然,也正是因为她的执着,才造成了我的妥协。 正在我看着结婚照陷入回忆的时候,程辰和左丹从厕所里出来了。我回过神来,问:“怎么样了?” 姊妹二人没理我。程辰忧心地问左丹:“表姐,你觉得刚才那个小肉球球是吗?” 左丹虽然有了一个儿子,并且现在已经怀上了第二胎,但是她却从来没有见过胚胎的模样,犹犹豫豫地说:“可能是吧,我也不太肯定,刚才你不是拍下来了吗?不行的话,明天再去看看大夫。” “用不用等我不出血了再去医院呀?我记得大夫说得有一周左右的时间呢。”程辰说。 左丹想了想, 点点头,说:“那也行,等下周再去应该也可以……你先趁热把鸡汤喝了吧。” 程辰坐回到沙发上,打开保温壶,一股热腾腾的水蒸气飘了出来,屋里瞬间被浓郁的鸡汤香菇味充斥着,让我不禁流涎,咽了口唾沫。程辰看了看我,不好意思地说,于哥,麻烦你帮我拿个碗和勺子吧。我答应着,走到厨房,拿了两个碗和勺,递给了她,说,程辰表姐,你也喝点吧,我看这一大壶不少呢,估计她一个人也喝不完,别浪费了。左丹微微点头,倒了两碗汤,与程辰轻轻喝了起来。 我说:“你们先坐着,我出去一趟,既然你表姐在这儿,我就不管你们两个午饭了。” 实际上,我无所事事,只是不想留在家里“享受”这种尴尬。我知道,程辰排出胚胎之后,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和表姐商量,但是当着我一个大男人,多少会有些羞涩。索性,我还是离得远远的比较好。 我不能去找老歪,生怕我妈看见我的车而对我有所疑问,因为我告诉她这两天我和同事出去玩了。我坐在驾驶室里,胡思乱想着。我的朋友很少,除了从小长大的老歪以外,似乎就一个厚脸皮的斜眼,至于其他人,都是过客,在不同的场合下充当着不同的“朋友”角色。 每次都是斜眼主动来找我,我很少会主动联系他。以前和陈辰在一起的时候,倒是和斜眼来往得比较密集,毕竟他是我们两个的共同朋友,那时候因为陈辰不待见老歪,所以我和老歪联系得并不多了。而我和陈辰离婚之后,我把老歪当成了消磨时光的依靠,对斜眼却有些意见,主要是因为他总是在我和陈辰之间乱传话,让我有些反感。 我在驾驶室里坐了一会儿,想来想去,觉得似乎只能去徐婧家里浪费时间了。我开车来到了徐婧家,走进熟悉的卧室,昨天早上浇在花盆里的水还没干,泥土依然湿湿的。我站在阳台,站在曾经徐婧每次目视我离开的位置,点了一支烟,呆呆地抽完它。 我回到卧室,坐在沙发上看着大床发呆,我已经很久没有在这张床上睡过觉了。我看着我和徐婧躺过的枕头、盖过的被子,忽然感到十分疲惫,想要好好在这里睡上一觉。 好久以前,徐婧对我说过,她的家就是我的港湾,我这只小船可以随时停靠。是的,我现在有些累了,我要泊进港湾,好好休息休息。我脱下拖鞋,脱下外衣,翻身上床,打开了徐婧的被子,抱在怀里,轻轻吻了吻,被子上隐约还有徐婧的味道。我想起和陈辰离婚后第一次回到大床上睡觉的时候,也是这样抱着陈辰的被子入睡的,只不过那时,我流下了颇为悲伤的眼泪,而这一次,我只是在回忆,并没有流泪。 我想起第一次在高铁上见到她的侧脸时的样子,想起司雅神秘兮兮地说给我招了个女同事,想起徐婧第一次把我客气地请到她家后,听她给我讲了她的一些事情,想起她在我家借宿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想起和徐婧确定恋爱关系前保持的肉体关系,想起了关于“港湾”的对话,想起了她对于“同事关系”的不满,想起了我对她的踟蹰,想起了我的主动与坦白,想起了她为了迎接小石榴而剪了头发的样子,想起了她被小石榴误叫妈妈后的感动,想起了过年之前她对我的留恋,想起了她在满月宴上见到陈辰和袁明坤的慌张,想起了她听到父亲病倒后的无助,想起了她最近的憔悴……关于徐婧,还有很多细节,出现在我梦中的各个角落。我睡在她的床上,脑子里做着梦,就像是一个硕大的集市,不同角落里唱着关于我们不同的戏,徐婧同时出现在各个戏台上,而我则呆立在集市的中央,看着每个徐婧都在向我召唤,目不暇接。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手机上没有任何消息。我伸了个懒腰,走到阳台,又抽了一支烟。我一向不喜欢睡午觉的,因为每次睡醒之后,便会头疼恶心,没有食欲,今天也不例外,即使我一天几乎没有吃东西,也并没有感到饥饿。这也是我最近这段时间锻炼出来的一项技能,我为了减肥,努力让意识里的饥饿感变成一种享受,所以,当我感到饥饿的时候,便会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抽完烟,我还是不想回家。昨天被斜眼误会,今天被左丹误会,就连一开始老歪都有所误解,让我心里还是有一些不舒服的,觉得贸然决定收留程辰,似乎是一件不太正确的事情。本来我还有些坚定,认为自己是在做好事,但是总被别人误会,即使是好事也很难让我坚持下去。好在再过一天就要上班上学了,等到4号下午,我就可以把程辰送回学校,省得别人再嚼舌头了。 我开着车在路上闲逛,不知道怎么就开到了老歪的“讲礼貌吧”附近,平日里这个门口几乎很难有停车位,而此时,恰巧前面一辆车从路边开走,我顺势就停了进去。 前两天开业的时候,我只是和老歪在门口闲聊了几句,并没有进去看看。现在,既然我来了,那就进去参观一下吧。 “讲礼貌吧”重新装修完之后,没有了之前昏暗的感觉,变得亮堂堂的了。吧台的位置变了,不再是之前进门右手边凹进去的那一块,而是变成了门口左手边敞亮的地方,门口一侧的墙上挂着一台四十来寸的液晶电视,里面这播放着一场美职篮的重播比赛。之前的六个四人台散座,现在变成了四个,其余的地方都改成了二人桌,而且卡座没了,也全都变成了二人桌。面积似乎比以前大了,老歪说是把之前的仓库腾了出来一部分,改成了客座,所以显得比之前大了。现在,“讲礼貌吧”不再是单纯的酒吧,更像是个适应多年龄段人群的水吧,平均留客时间要比之前短了,有的人买完饮料之后,便会直接离开。我觉得,这已经背离了老歪最一开始的初衷——只卖酒和接纳喝酒的客人的初衷。 我不理解老歪是如何转变的思想,不知道是不是贾婷婷吹足了枕边风才让他这么决定的,我也不想问他。 “讲礼貌吧”里年轻人居多,也许是大学里的学生,也许是周边小区的青年人,他们几乎已经把所有的散座都占满了。老歪独自站在吧台后面,依旧擦着杯子,他的服务员穿梭在各个客桌之间。我一屁股坐到了老歪面前的吧椅上。 “你丫不是说这个服务员小伙子得等到‘五一’之后才会回来呢吗?”我敲了敲吧台的大理石面,对老歪说,“给我来杯不带酒精的,我开车来的。” 老歪大大咧咧地从脚底下拿了一罐无糖可乐,放到我的面前,说:“我跟他说这几天给三倍工资,他立马就来了……哎?你丫怎么过来了?程辰自己在家呢?” “她表姐去了,我没好意思偷听人家姐儿俩说话,就出来了……你小伴儿呢?她怎么没在?” “她去你们家看程辰了,刚走没一会儿,她没跟你说吗?” 我打开可乐,喝了一口,说:“没跟我说,那可能直接联系的程辰,我下午没在家……你丫重新开张就给我喝可乐呀?” “你给钱吗?”老歪笑笑,递给我一根吸管,说,“再说了,可乐都打开了,没法给你退。” “我也想喝人家那个。”我指着边上坐着两个女孩的一桌,她们的桌子上摆着两个玻璃杯,里面的液体呈乳白色。 “喝鸡毛啊你,凑合喝可乐吧。” “操你大爷的……老歪,你说,我收留程辰这事儿,是好是坏?” “什么意思?”老歪放下手中的杯子,不解地问。 我把我的困惑讲给了他,说:“本来我的目的很单纯,但是现在被别人搞得我都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了。” “嗐,我还以为什么呢,你管他们丫怎么说呢,你自己问心无愧不就完了吗。” “你是不是也以为我有什么不纯的目的?” “我跟你开玩笑呢,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人了。”老歪说。 “是吗?”我看向老歪,“我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无法向老歪解释清楚关于“未来的女儿”的想法,他没有孩子,不会理解我的这种意识,我觉得,如果我要是说出“未来的女儿”,也许会被他认为是变态的。 “这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看不清自己,是很正常的,就像我有时候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一样。” “可说呢,你怎么就改变自己的思想了,之前不是一直坚持只做和酒有关的业务吗?现在怎么想通了?是因为之前不挣钱吗?现在改成这样是不是营业额更高了?” “唉……”老歪叹了口气,说,“你觉得我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吗?” “那是因为贾婷婷吗?” “不全是吧……”说着,老歪的目光移向门口,我随之也转头看了过去。 一个穿着白色紧身衬衣和单色短裙的丰乳肥臀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嘎达嘎达”地走了进来。她的长发盘在一起,用夹子夹着,脸色很白,嘴唇却是烈焰般的红润,两片朱唇代表着性感和欲望,耳朵上挂着两条细长的金色耳链。她晃了晃左手上的手表和手链,抬手摘下脸上的墨镜,一双十分合适的眉眼如同精心雕琢一般嵌在脸上。这是一个十分美艳漂亮的女人,她一个人完全把“讲礼貌吧”里的小女孩儿们的光彩全都盖了过去。这个艳压群芳的女人,看向老歪,微微笑了笑,冲他眨了眨眼。 我忽然意识到,这个步频似乎从哪里听到过,这个女人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仿佛就在不久之前,又仿佛是在很久之前。 第108章 百灵鸟 108 老歪有些不自然,他冲着女人笑了笑,然后装作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满是紧张和不安。 女人坐在吧椅上,与我相隔一个位置,她把墨镜和手机放到吧台上,对老歪说:“李貌,随便给我来点喝的吧。” 她果然认识老歪,而且听她的语气,似乎和老歪很熟。我不由自主地看向她,一方面是因为她的美貌和裸露在外面的两条细腿,另一方面是有些疑惑,不知道她和老歪什么关系。女人见我看向她,便冲我礼貌地笑了笑。她表现的优雅和矜持让我感到很不自在,好像我是个色狼一样在偷窥她。我微微点点头,赶紧把脸转了过去。老歪拿起刚才擦过的杯子,给她倒了半杯野格,问她想勾兑什么饮料。女人说:“给我加几块冰吧……哦,如果有鲜柠檬,给我加两片,我喜欢这种酒精中有点微酸的口感。” 老歪低头忙活半分钟,把酒放到了女人面前,女人拿起酒杯,晃了晃,让冰块与柠檬片轻轻碰了碰,拿到嘴边,浅浅抿了一口,干净透明的杯壁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唇印。 女人说:“前两天我爸痛风了,去医院剌了一刀,把脚上的石头挤出来了,我在家陪我爸来着,要不然的话,你开业那天,我怎么也得过来给你道喜呀。” 老歪又看了我一眼,对女人说:“心意到了就行了,不用这么形式主义。” 女人轻轻抬起眼皮,娇媚地看了老歪一眼,缓缓地说:“这怎么能算是形式主义呢,毕竟咱们也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 我看向老歪,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交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女性朋友,似乎从来没听他说过。老歪还是有很多秘密的,我似乎对他了解得并不透彻。老歪尴尬地笑笑,说:“毕竟也好些年没见了,咱们之间已经……已经……已经不像以前那么……那么……”老歪结巴半天,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既不驳女人的面子,又要做出辩解。 女人抿着嘴笑笑,红唇就像是一棵熟透了朝天椒,说:“反正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你是我的朋友……我几乎没什么朋友的。” 老歪随手又拿起一个干净透亮的杯子擦拭起来,试图掩饰自己的的不安。女人又喝了一口酒,在自己的脸前轻轻扇了扇风,一股香味飘了过来,飘进了我的鼻子。普鲁斯特效应这时又一次灵验了,我想起了这个女人是谁。 除夕夜,我和老歪在我家吃完饭后,一起去他家抽烟聊天。那时,我和徐婧发了个视频,互道新年快乐,老歪去厕所拉屎了,等他从厕所出来后,说不和我回家包饺子了。我离开他家后,就听见楼道里有高跟鞋的声音,与这个女人刚才走到的步频一样,而且,那时候楼道里的香水味,现在正重新刺激着我的记忆,让我瞬间想起了那时候的事情。难怪我觉得不久之前就见过她呢,原来是声音和味道印进了我的记忆。可是,为什么我还会觉得在很久之前也见过她呢? 我猛地看向老歪,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他。老歪的眼神则躲躲闪闪,对着女人笑了笑。我又看向女人,她的年龄应该与我们相仿,身材凹凸有致,比丰腴的贾婷婷更加有女人的魅力,而且,她很漂亮,十分漂亮,贾婷婷与之相比,似乎只有六分美丽,在她的面前,勉强及格。 女人又说:“李貌,晚上几点打烊啊?我今天没什么事儿,可以在这儿多坐会儿,跟你聊聊天。” 老歪犹犹豫豫地说:“今天嘛,可能不太方便,我一会儿还有点事儿呢。” 女人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她只是点点头,把手里的杯子推到老歪面前,说:“再帮我加两块冰吧,我觉得还是有点辣口。” 老歪夹了两块冰放到女人的杯中,推了回来,说:“要不然喝点饮料吧。” 女人并没有拿起杯子,反而把它推向了老歪面前,说:“我不喜欢那种甜腻的味道,还是这种微辣的口感中带着点酸味的感觉更适合我……要不你也尝尝?” 老歪赶紧把杯子推了回来,说:“别别别,你喝过的酒,我怎么能喝呀?” 女人笑着说:“那你也给自己倒一杯吧,尝尝这个味道能不能接受。” 老歪说:“算了吧,我从来不在自己的酒吧里请自己喝酒。” 女人说:“就当是我请你的。” 这时候的我,就像是一个听众,一边用吸管喝可乐一边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 老歪笑了笑,不自在地擦着杯子,说:“我怎么可能会找你要钱啊?” 女人一只手托着下巴,看着老歪,说:“我也是顾客,我也会正常付钱的,你不要对我搞特殊好不好?” 老歪说:“那不行,我绝对不能要你的钱了,你都……”说着,老歪又悄悄看了我一眼。 女人“哧”地笑了,把杯子拿在手里,并没有喝,淡淡地说:“就是,那么多钱你都收下了,现在一杯酒钱都不找我要了吗?” 我再次猛地看向老歪和女人。是的,要是按照这个女人的说法,老歪是收了她的钱之后才重新装修的酒吧,难道这就是老歪的难言之隐吗?难道老歪为了这个漂亮的女人就欺骗了贾婷婷吗?这与我印象中对待亲朋好友绝对仗义的老歪大相径庭。莫非,老歪和这个女人有着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吗? 老歪皱了皱眉,指着一边的付款码,说:“你愿意给就给吧,扫那个码就行。” 女人没有扫码,说:“我一会儿还要喝别的酒呢,最后一起结账吧。” 老歪说:“你不是不胜酒力吗?少喝点酒吧。” 女人没再纠结喝酒的问题,而是问老歪:“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女朋友想要在这里弄个小音乐台呀?怎么没弄啊?是钱不够吗?不够的话跟我说就行了。” 原来老歪跟这个女人说过他有女朋友的事情。 没等老歪回答,女人又问:“你女朋友怎么不在?她回家了?我还想看看那个小姑娘呢。” 老歪说:“钱够,你不用再掏钱了……是我没想弄,这是个底商,我怕到时候吵到小区里居民,他们去投诉、去报警,最后麻烦的不还是我吗?” 女人感到有些失望,说:“我还想以后没事儿可以在你这儿唱唱歌呢……没人陪我去ktv,我还想把你这儿当做一个发泄的地方呢。” 老歪笑笑,说:“你那么有钱,还有什么需要发泄的呀?” 女人也笑了,说:“我的烦心事儿多着呢,钱算什么?钱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呀?我还是喜欢唱歌,以前光给老头子一个人唱了,他只看见了我的美色,一点儿也不懂我的心。” 老歪叹口气,说:“唉,是啊……但那也是你的选择呀,白白搭进去这么多年最好的青春。” 女人说:“也不能算白搭进去吧,好歹老头子没亏待我,要不然你以为我给你的钱是哪儿来的……你那个小女朋友呢,叫出来看看呀。” 老歪赶紧趁机转移话题,说:“她今天不在,有点儿事情……赶明儿有空我叫上我女朋友跟你一起去唱歌吧,我都好多年没听你唱过歌了,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给你起过外号呢。” 女人笑了,这是她今天笑得最轻松的一次,她满眼娇意地白了老歪一眼,说:“当时就你叫得欢,一天到晚‘百灵鸟’‘百灵鸟’的,你说说你,小时候怎么那么欠啊?现在想起来还想抽你呢……把脸伸过来,让我抽你一下。” 这一瞬间,我彻底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了,难怪我除了有种不久之前见过的她的感觉以外,还有很久之前见过她的感觉呢。这个女人正是老歪从小学就喜欢的我们班最漂亮的女孩子——白灵。我还记得刚和陈辰离婚的时候,来老歪酒吧消遣,老歪给我讲了一些我们曾经的同学和老师的情况,其中他第一个提到的就是白灵。当时老歪说,白灵嫁给了一个老款爷,她爸妈不让她进门,说什么时候和老款爷离了婚,才让她回来。 老歪尴尬地说:“你才喝了几口酒啊,怎么就喝多了?别闹……” 白灵伸出手,说:“不行,你得让我扇一下,就一下,我轻点行不行?” 为了避免老歪向他曾经最喜欢的姑娘妥协,闹得下不来台,我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哎,你是白灵啊?还记得我吗?” 白灵看向我,微微蹙眉,显然没有认出来我是谁。老歪趁机说:“你还认得他吗?他比之前可变了不少,小时候特傻逼,现在看着也人模狗样的了。” 我骂老歪:“操你大爷的,你丫才傻逼呢!” 白灵听着我们互相诋毁,笑了,说:“我还是没认出来。” 老歪故作夸张地说:“这是于小北呀,我最好的哥们儿,咱们的小学同学。” 白灵看着我,仍然在回忆着,似乎于小北这三个字不曾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一样。确实,当初一众男孩子都叫她“百灵鸟”的时候,而却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她,我觉得随便给一个女孩子起外号,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情。而且,我很少和白灵说话,当时我们的座位挨得很远,她在靠窗的前排,我在靠墙的后排,所以几乎没有过交流,她这么出众的一个人,不记得我也就不奇怪了。 少时,白灵说:“哦,好像是有个叫于小北的,可是我的印象不深了,没怎么说过话。” 对于白灵不记得我这件事,我并不感到难过,毕竟如果白灵不是我们班里长得最好看和唱歌最好听的女孩儿的话,我也不一定能记起她。我笑嘻嘻地说:“贵人多忘事,我只能算是一个平庸的人,跟你可比不了,当时你可是个风云人物,咱们年级……哦不,咱们学校就没有不知道你的,你得算是咱们小学的校花了吧?” “你拿我开涮是不是?”白灵笑着自嘲道,“我哪有你说得那么优秀?” “真的真的,当时你人长得又漂亮,学习又好,唱歌还好听,各科老师都喜欢你,像我们这种默默无闻的人,老师才不会关注呢。” 白灵恍然大悟地说:“哦,我记起来了,你是坐后门边上的吧?” “对对对,你可算想起我来了。”我说。 “嘿,真巧啊,在这儿遇到老同学了,”她端起杯子,说,“来,喝一个吧……你怎么喝可乐呀?” “我一会儿还得开车呢。”我说。 白灵说:“叫个代驾不就行了吗……李貌,给他上酒,算我的。” 我连连摆手,说:“别了,我一会儿也有事儿呢,真不能喝酒,下次吧,下次一定跟你喝酒……你最近怎么样?干什么呢?” “我呀,”白灵抿了一口酒,把杯子放到吧台上,说,“没干什么,每天就是吃吃玩玩。” “哦,做自媒体的吧?”我给她找台阶下。 白灵点点头,说:“差不多吧。” 老歪偷偷冲我眨了眨眼,说:“你们俩先忙着,我那边还有客人,我过去打声招呼。” “你快点儿回来。”白灵看向老歪,有点依依不舍的意思。 老歪离开吧台,随便和客人攀谈起来,我却不知道应该和白灵聊些什么。虽然我们曾经是同学,但是毕竟当初就不熟,又这么多年没见面了,几乎完全可以算得上是陌生人了。 我默默地嘬着吸管,假装看着吧台后面的酒柜,白灵问我:“于小北,你最近发什么财呢?” 我说:“瞎混呗,在一家公司里做项目专员,混个温饱。” “结婚了吗?” “结了,又离了。” “唉,咱们同病相怜啊。”白灵无奈地笑着说。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我可能跟你不一样……嗐,没什么好说的,都已经过去了,还是一起向前看吧。”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是贾婷婷打来的语音,我接了起来,贾婷婷说:“于哥,我现在在你家陪辰辰呢,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看了看白灵,她目视前方,浅浅地抿着酒,我说:“我在酒吧呢,现在还行,服务员也回来了,不怎么忙……要不然你今天就住我家吧,程辰知道被子什么的都放在那儿了,你多陪陪她吧,我明天上午再回去。” 贾婷婷说:“那也行,那麻烦你一会儿跟李貌哥哥说一声,我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 “没问题……程辰表姐走了吗?” “早就走了,我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 “程辰现在怎么样?还有什么反应吗?” “她目前情况还好,听她说已经排出来了,下礼拜再去医院看看……于哥,到时候你要是方便的话,麻烦再带我们去一趟医院吧。” “那下礼拜六得等我把我闺女接到我妈这儿之后,再带你们去医院。” “那没问题……好了,你就陪李貌哥哥吧,我就在这儿陪辰辰了,你别忘了跟李貌哥哥说一声啊。” “你放心吧,我肯定转达到。” 挂了电话,白灵拿起杯子,示意要和我碰一下,我举起可乐罐子,碰了碰她的杯子,她说:“你都有女儿啦?” “嗯,快四岁了,现在跟着她妈妈,我每周末把她接到我妈家来住。” 白灵点点头,我们相视一笑,又没话了。被老歪搭讪的那桌客人离开了,老歪把他们送出门,回到了吧台。我对他说:“小贾今天晚上不回来了,她说她陪程辰。” 老歪掏出手机,看了看,说:“她没给我发消息呀?” 我说:“刚才她给我打了个电话,我说让她晚上就别回来了,留在家里陪着程辰就行了。” 老歪谨慎地看了看我,说:“那你怎么办?回你妈那儿吗?还是……还是跟我走,和我凑合一晚上。” 我说:“我不回我妈那儿了,我跟她说我今天和同事出去玩了……你不用操心了,我有地方去。” 白灵看了看老歪,问:“李貌,酒吧几点打烊?” 老歪长出了一口气,说:“一般一点左右吧,如果没什么客人,可能还会更早一点。” 白灵抬起左手,看了看表,说:“还有五个多小时呢。” 老歪说:“是啊,挺晚的呢。” 白灵说:“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回家也是看我爸妈脸色,干脆你陪我聊会天吧……还有于小北。” 我忙说:“我可耗不了那么晚,这么多年养成的作息,不习惯晚睡……我喝完这口可乐就走了。” 老歪求助地看向我,希望我能留下来为他证明清白。老歪说:“甭管你去哪儿,都是一个人,还是在这儿聊会儿吧,别着急回去。” 白灵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而且,我也不知道老歪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说:“不是我不想在你这儿蹭免费的饮料喝,我真的还有点事情,我得……我得回徐婧家一趟,帮她收拾收拾房子,跟她视个频什么的。” 老歪问:“她爸爸怎么样了?” 我撇着嘴摇了摇头,说:“不怎么样,前两天问她的时候,她爸还那样,瘫在床上动不了。” “唉,看来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老歪摇摇头,说,“你也真够悲催的,好不容易有一个对上眼儿的,还这么溜了。” “行了行了,你丫就别说了,老招我烦,”我从吧椅上下来,摆摆手,说,“你们慢慢聊吧,我得走了。” “哎……”老歪从吧台后面出来,为难地说,“再呆会儿,再呆会儿……” “我真得走了,”我和白灵也摆了摆手,说,“白灵,以后有机会一起吃饭吧。” 白灵也向我道别。老歪跟着我出了门,回头看了一眼白灵,轻轻推了推我,我们拐了个弯,走到边上一家美甲店门口。老歪低声说:“我跟你解释一下……”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打断老歪,说,“你做事之前斟酌一下,得考虑考虑你小伴儿的感受,我觉得有些事儿没必要骗她。” “我骗她什么了?” “老歪,你是我兄弟,关于你的事情,我是不会胡说八道的,可是人家贾婷婷对你那么好,你最好不要辜负人家。” “兄弟,你想多了,我没……” “好了好了,解释的话还是留给贾婷婷吧。” 老歪有些不悦,说:“我没什么需要解释的,我问心无愧。” 我说:“你只要问心无愧就行了,确实没必要解释什么。” “你也一样,你问心无愧就行了,也不用在乎别人怎么猜测你和程辰,对吗?咱们共勉吧。”老歪的语气颇有些挑衅,让我愣了一下。 我吐了口气,说:“你说得对,我没必要在乎别人的看法,咱们都问心无愧就行了……明天上午我会回我家把她们俩都接回来的……好了,你回去吧,我走了。” 与老歪告别后,我再次回到了徐婧家。是的,今夜我只能去我的港湾泊船了。 第109章 程辰的暂别 109 这个晚上,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怀疑老歪和白灵。我还记得正月初一那天早上,我去到老歪家的时候,他的房子里留下的淡淡的香水味,这足以证明除夕夜白灵在他家停留了很长时间,甚至可能第二天早上才离去。我不认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不发生点什么。首先,老歪不是柳下惠,白灵之前的老公是个老头子,他们之间即使不算是干柴烈火,至少也是“易燃”的。我用我自身的经验来设想老歪和白灵的事情,毕竟我和徐婧共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时,我们之间还没有别的感情时就发生了关系,老歪则不同了,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白灵。虽然我不知道白灵是怎么想的,但是我觉得她的老公一定无法满足一个正当年的女人。我希望我的想法是错误的,是邪恶的,但是我始终无法说服自己,无法让自己相信他们是清白的。就像别人无法相信我会心甘情愿地帮助程辰一样。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金钱的往来。 我反复思考着老歪和白灵的各种可能性,我现在能做到的就是假装不知道这件事情,不要在贾婷婷和程辰面前露出破绽。 我妈给了我一个助攻,让我本来怀疑的心更加肯定了。我妈半夜给我发了一条消息,她说二楼的张大爷半夜闹心绞疼,张大妈吓的在楼道里招呼邻居帮忙,我和你孙姨都看到了李貌领着一个漂亮的女人从楼下上来,她还披着李貌的外衣。 我对我妈说,那是我们小学同学,她找李貌谈入股酒吧的事情,你不要听风就是雨,别跟着别人一起胡说八道。 我妈说,什么叫胡说八道啊,你怎么跟你妈说话呢……这都十二点多了,你怎么还没睡觉,不是出去玩了吗? 我说,我们刚喝完酒,马上就去睡了……你千万别出去乱说,也别让孙姨乱说,尤其是别让李貌的小伴儿知道。 我妈说,我知道,我还用你嘱咐我?你少喝点酒吧。 那天,我很晚才睡着。 “五一”假期最后一天了,我很晚才起来。起床之后,我在徐婧家洗了个澡,她家有我一切的生活用品。洗完澡后,我一边擦着湿头发一边给程辰发消息,问她和贾婷婷是否已经起来了。程辰说,我们已经起来了。我说,我现在准备回去,一会儿见。 回到家后,两位姑娘早已经起来了。我询问程辰身体是否比前一日有所恢复。程辰说,感觉比昨天好一些了,肚子也没有那么疼了,出血量也较之前少了一些。我说,那就好,这些天要注意补充营养,你要是没钱的话,我可以先借给你一些。程辰婉拒了,她说已经很麻烦我了,不能再向我借钱了。贾婷婷说,于哥,你就放心吧,有我呢。我说,你很有钱吗,你不是把你的钱都给老歪了吗?贾婷婷说,李貌哥哥早就把钱还给我了,他中了彩票之后,就把那张卡给我了,他都没动我的钱。听到贾婷婷提到老歪中彩票的事儿,我心里一惊,没敢继续聊这个话题。 程辰已经把书包收拾好了,说:“哥,我今天就和婷婷回学校了去住了,她会在学校陪我一段时间,等我彻底没事儿了,她再回李哥家。” 贾婷婷暧昧地笑了笑,说:“呦呦呦,现在连姓都免啦,直接叫哥啦?” 程辰嗔道:“你别瞎说……哥,你别理她,她总是这么欠。” 贾婷婷反驳道:“当初我叫李貌哥哥的时候,你们不是也跟着瞎起哄吗?” 程辰嘟嘟嘴,假装生气,不理她。我看着程辰的情绪有所好转,心情也跟着开朗起来,我说:“你要是确定回宿舍住没问题的话,那我今天送你们回去,如果你要是还有什么不方便的话,随时跟我说,我家大门常打开。” “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这几天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谢谢你了。”程辰微微颔首。 “别别别,就不用下跪磕头了。”我开着玩笑。 程辰也笑了,说:“讨厌,谁要给你磕头啊。” 我掏出手机,查询前天寄出的快递,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今天他就能收到快递了。” 程辰的笑脸僵了一下,继而再次笑了起来,不过有些不自然。贾婷婷问:“什么快递?” 我说:“给孙晓宇寄了一卷头发,让他也跟着胆战心惊一下,不能让他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啊?” 贾婷婷鼓起掌来,说:“你们还真给他寄啦?哈哈哈,我就等着看好戏了。” “你们能见到他吗?”我问。 “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程辰失落地说。 贾婷婷却很兴奋:“没关系,我认识他们宿舍的人,我到时候问问他的同学。” “不,你别问,我也不想和他的同学有什么瓜葛了,我只想和他分开。”程辰拉了拉贾婷婷的手,说。 我说:“对,你别问,如果他要是真的被吓一跳的话,他的同学就该主动找你们了。” 贾婷婷说:“那我们就静观其变了。” 程辰说:“对了,他的电动车钥匙还在我这儿呢,我要不要还给他呀?” 贾婷婷皱起眉来,说:“什么他的电动车?那是你的电动车,是你打工挣的钱买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程辰瘪瘪嘴,说:“可是已经送给他了。” 贾婷婷说:“你就听我的话吧,那就是你的,他要是敢觍着脸来找你要的话,看我不把他骂回去!” 我说:“虽然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的事情,但是我觉得吧,既然是你付出的,那你就应该把它拿回来,就算钥匙在他手上,你也有权利要回来,更别说钥匙还在你的手上……他有备用钥匙吗?” 程辰说:“备用钥匙也在我这儿。” “那不就得了,这辆电动车跟他有什么关系?这不就是你的车吗……你们学校还让骑电动车?我记得我上中学的时候在你们学校里骑自行车,保安都给拦下来了。”我说。 “不是在学校里骑,”贾婷婷插嘴道,“车存在边上的地铁站存车处,平时出去遛达什么的,都是骑电动车去……辰辰,他应该不敢去撬车锁吧?” “他要是敢撬锁,那你们就抄上了……你那车多少钱买的?”我问。 “四千多。” “超过三千就够立案的了,他要是撬了锁,你们直接报警就完了。” “可是……”程辰犹犹豫豫的。 贾婷婷斩钉截铁地说:“别可是了,于哥说得对,他要是敢撬锁,咱们就直接报警,反正所有的交易记录和发票都在你这儿,怕什么!”程辰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 我问:“那中午咱们仨吃个饭还是去找老歪一起吃?” 贾婷婷说:“咱们三个吃吧,李貌哥哥估计还没起呢。” 我请两位姑娘吃了顿饭,饭后,我打算把她们送回去。我问贾婷婷:“你是直接回学校还是先回趟老歪家?”贾婷婷说先回趟家,拿点东西再回学校。我说你先给老歪打个电话吧。贾婷婷问,给他打电话干嘛,我又不是没有钥匙。我说,你还是打一个吧,他要是在家里光着腚怎么办,让程辰看见了不合适。程辰笑着说,我不上去了,我就在车里等着。我说,你不打我打。 我给老歪拨通了电话,告诉他我们现在准备先去他家,贾婷婷要拿些东西,然后回学校陪程辰住两天,接着让老歪赶紧起床,把家里都收拾好。我提到让他收拾家里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我想他一定能听懂我的意思。老歪答应了,说他已经起床了,现在收拾收拾。 开车来到我妈家院外,我说我就不过去了,我骗我妈说我在外面玩呢。贾婷婷笑着打开车门,说,以后我要是见到了阿姨,我一定好好给你告一状。我说,你是我祖宗成不成,千万别去气我妈。贾婷婷说,看你这几天的表现还不错,饶了你这一次吧。 看着贾婷婷走进了院,我扭头对程辰说:“这些日子千万不要贪凉,注意保暖,别再穿裙子了,要随时穿好袜子,平时让贾婷婷去给你买饭,你不要舍不得使唤她,她这几天都会陪着你的,老歪酒吧的服务员回来了,贾婷婷没那么忙了。” 程辰说:“嗯,昨天婷婷都跟我说了……哥,谢谢你,你对我太好了。” 我说:“别客气,咱们都是朋友,应该的……我这两天琢磨琢磨怎么炖鸡汤,等我把那只鸡炖了之后就给你拿过来。” “哥,你留着自己吃吧。” “我又不用补身体,你就不用管了,等我弄好了给你拿过来……或者我拿到我妈家,让她炖完之后,送到老歪家,再让老歪给你们拿过去也行。” “哥……”程辰瘪瘪嘴,脸上同时写着幸福和委屈,“我想我过去的爸爸了……” “那过去的爸爸再劝你一句,”我说,“一定要狠下心来,不要再对那个伤害过你的男孩子心软了,他不值得你依赖,如果要是我自己的女儿承受了这样的伤害,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个男生的。” “嗯,我知道了,哥,我都快恨死他了,绝对不会再心软了。” “唉,希望如此吧,”我叹了口气,说,“希望你不光是嘴硬,最好心也要硬一些……我这么劝你,既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未来的女儿’。” “你总说‘未来的女儿’,你真的觉得我就是你未来的女儿吗?你未来的女儿也会像我一样吗?” “我希望你平安幸福,也希望自己的未来的女儿同样健康成长,可是我也知道,人生没有一帆风顺的,总会有些沟沟坎坎,许多事情只有经历过才知道到底是甜的还是苦的……希望你以后能遇到一个真正对你好的男人吧。” 程辰沉默了,她仅仅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老歪拎着一个书包和贾婷婷一起出来了。老歪拉开副驾驶的门,平静地看了我一眼,坐了进来,回头笑着对程辰说,你挺适合留短发的。程辰礼貌性地笑了笑,没有说话。我们开车来到学校门口,程辰想要背上她的书包,贾婷婷拦下了她,说自己能背两个书包。老歪说,我送你们进去,不就是在门口登个记吗,小北,你等我几分钟啊。贾婷婷笑着说,李貌哥哥,你真懒,回家就这么几步道,还要蹭于哥的车。老歪笑笑,没说话,拎起两个书包就往大门登记处走。我知道老歪一定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向我解释他和白灵的事情。程辰缓缓地下了车,依依不舍地和我挥手道别后,贾婷婷挽住她的胳膊,慢慢走向学校。 蓦地,看着两位姑娘的背影,我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程辰只在我家住了几天的时间,我却有些舍不得她离开了。和年轻的小姑娘同在一个屋檐下,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也许老歪说得对,他预料到程辰一定会打掉这个孩子,而且需要一个躲避同学的地方,老歪家不方便,那么只有我家了,老歪说要给我创造这个机会,他知道徐婧短时间内回不来。 就在程辰离开我的车之前,我还自以为问心无愧。而现在,我看着这个纤瘦姑娘的背影时,之前的坦然在倏忽之间变得犹豫了,觉得自己的价值观和爱情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过了一会儿,老歪出来了,他和门口的保安打趣两句,走向我的车。他没有上来,而是走到我这一侧,敲了敲窗户,指了指马路对面的酒吧,对我说:“走吧,去我酒吧里坐会儿吧,跟你聊聊。” 第110章 偶遇白灵 110 酒吧还没到营业时间,老歪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挂在大门把手上的链子锁后,我们走了进去。老歪让我随便坐,他去拿点喝的。我坐到了一张两人桌边,看着老歪站在吧台后面鼓捣一番。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两个玻璃杯走了过来,一杯是白水,另一杯是乳白色的饮料,老歪说,这是昨天你想喝的那种。我把吸管从杯中拿了出来,猛地喝了一大口,酸酸甜甜的,有点像乳酸菌饮料的味道。 老歪面无表情,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问:“你妈跟你说了吗?” “说什么?”我直视着老歪的眼睛,他并没有躲闪。 老歪说:“昨天晚上我回家的时候,正好二楼的张大爷犯病了,你妈和孙姨都在,后来我打了120,帮着一起弄到救护车上去了……当时白灵也在。” “嗯,我跟我妈说了,她是你的合作伙伴,想给你的酒吧投资,”我实话实说,“我嘱咐我妈了,不让她在外面乱说,至于孙姨嘛,我就说不好了,她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你比我清楚。” “还是那句话,我和白灵清清白白的,问心无愧。”老歪坚定地说。 “我说过,你不用跟我解释,即使你们之间有什么,我也是站在你这边的,”我说,“我怕早晚有一天会传到贾婷婷的耳朵里,你得想好怎么跟她解释。” “我们之间是清白的,不需要和婷婷解释什么。” “你知道你是清白的,但是你觉得如果贾婷婷听到了风言风语,她会相信吗?” 老歪沉默了,又喝了一口水,看着我,一言不发。我说:“孙姨和张大妈那俩人,都是好事儿的主儿,难免之后遇到贾婷婷的时候不会瞎搅和,她们可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嘴长在别人身上……” “话是这么说,但心可是长在自己的的胸中啊……你觉得贾婷婷知道以后,不会胡思乱想吗?即使她十分信任你,难免心中会有疙瘩呀,你有办法打开她的心结吗?” 老歪又沉默了,他低下头,暗自叹了口气。 “我知道,”我说,“既然你把我叫了过来,一定是想跟我谈谈你和她的事情,一方面是想找个人倾诉,一方面是想自证清白……兄弟,说实话,就连我都不能完全信任你……过年的时候去找你的那个女人就是白灵吧?” 老歪点点头,垂头丧气地说:“是的,就是她……其实我也明白,别说是你不相信了,我有时候都说服不了我自己,但是,我们之间真的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我控制住我自己了……我告诉自己,不能对不起婷婷……” “兄弟,你要是想让我相信你的话,你跟我说实话吧,到底怎么回事儿……只要你跟我实话实说,我一定会相信你的。” 老歪一口气把杯中的白水喝干净,站起身,又去接了一杯水,再次一口气喝完后,重新坐到了我的对面,开始向我讲述他和白灵的事情。 今年过完元旦后大概两周多的时候,贾婷婷参加完期末考试,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老歪打车接上她,把她送回了家。回来的时候,老歪没有打车,因为他并不着急,于是选择乘坐地铁。从地铁站出来之后,走在他前面的一个女人的背影十分婀娜,她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短款羽绒服,腿上穿着一条深色紧身牛仔裤,丰满的臀部翘得十分诱人。老歪像所有正常男人一样,看到窈窕的女人,总是会想多看两眼,于是,他紧走几步,超过了这女人。路过她身边的时候,一股喷香的味道穿透老歪的鼻腔,直冲脑仁。老歪超过她之后,假装回头,实则是在看这个女人的样貌。那时的白灵散着头发,戴着一顶浅灰色的毛线帽,鼻子上架着一副硕大的墨镜,几乎挡住了她的半张脸,但是她的尖下颏和红嘴唇还是闯进了老歪的眼睛。老歪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并没有认出来这就是他一直偷偷喜欢了很多年的白灵,毕竟现在白灵与小时候完全不同了。老歪看了一眼后,立刻就扭过头来,不过他走了几步后,再次回头看向这个女人,毕竟对于任何美的事物,谁都想多看几眼的。老歪没有认出白灵,但是白灵却认出了老歪,她见前面的这个男人回头看了自己两次,便认真注意起他。 “哎,是李貌吗?”就在老歪决定大步向前的时候,身后的女人忽然发问,她的声音温柔娇媚,好像一把无形的钩子,勾住了老歪的耳朵和心。 老歪第三次回头,看向女人,在记忆中搜索着,一时没想起来从什么地方认识过她。白灵摘下眼镜,忽闪着大眼睛走向老歪,嘴角微微扬了扬,说:“是李貌吧?” 当白灵摘下眼镜的一刹那,老歪几乎已经确认这就是他曾经魂牵梦绕的梦中情人了。老歪对我说,初中毕业之后,我几乎很少再见到她了,即使咱们的家相隔得不远,我也没怎么见过她,关于她的一些事情,都是从别的同学那里听说的,对于她成年之后的样子,都是想象的,当我再次看到她的时候,发现她竟然和我梦里的样子几乎如出一辙,所以我一下就确认了,她就是白灵。 确认是白灵后,老歪歪着嘴笑了笑,脸上的淡淡疤痕也变得温柔起来,不再吓人。他看着白灵,说:“白灵吧?” 白灵走到老歪身边,和他比了比身高,说:“你比上学的时候长高了不少啊,不过还是那么瘦。” 一个香喷喷的艳丽女人站在自己的身侧,令老歪有些心猿意马,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饭量没减,只是没横着长,光竖着长了。” 白灵探头看了看老歪的脸,问:“你嘴边怎么了?什么时候磕了一道疤呀?” 老歪摸了摸自己的疤,觉得和美丽的白灵站在一起,有些自卑,说:“上职高的时候打架让人砍的。” 白灵撇撇嘴,娇滴滴地说:“你可真够淘气的。” 一个三十岁的漂亮女人用“淘气”来形容一个同龄的男人,很难不让这个男人回忆起幼年时期,同样幼年的漂亮小女孩用同样的语气来嘲笑那时的小男孩。这种感觉,让老歪重温了童年的记忆,尤其是对那时候的小女孩爱慕的记忆。 老歪不好意思地说:“那时候不懂事儿,就知道瞎逞能。” 白灵笑笑,问:“你这是干什么去?” 老歪说:“我正打算回家呢。” “那咱们顺路,我也是要回家呢……你还住在之前的地方吗?跟你爸妈住在一起?” 白灵提到老歪的父母,让老歪的心情从莫名的兴奋变成了思亲的悲伤,他淡淡地说:“我爸妈头俩月出车祸,都没了……” 白灵抿抿嘴,低声说:“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没关系,已经发生的事情,回不去了……我爸妈没了之后,我就住在原先的房子里了……你现在也和父母住呢?你不是……”老歪想到之前听别人说的,白灵嫁给了一个老款爷,她父母不让她回家的事情,话说到一半,觉得不合适,就没说下去。 “嗯,我回来住了,以后咱们没事儿可以约约饭……你现在忙什么呢?” “我开了个酒吧。” “行啊,小伙子,现在也是生意人了,我是不是得叫你一声李总啊。” “嗐,什么李总啊,自己给自己打工,混口饭吃呗。” “你的酒吧在哪儿?我抽空去坐坐。” 老歪把自己酒吧的位置告诉了白灵,白灵挑着眼珠想了想,说:“哦,我好像还真知道大学对面的那个酒吧,没想到那是你开的呀,以后我去给你捧场。” 老歪说:“来吧,到时候我请客……你现在在哪儿发财呢?” 白灵看向远处的天空,笑了笑,说:“发什么财呀,就是吃吃房租和利息什么的,没什么意思。” “嘿,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老歪说,“我巴不得天天躺着吃利息呢……看来你之前没少挣啊,给我指条道儿,带带我呗,你吃肉,让我也跟着你喝口汤。” 白灵掩嘴笑了笑,说:“你呀,你没这个先天条件。” “什么意思?我也是一个鼻子俩眼睛,不比你缺胳膊少腿儿的。”老歪说。 “那你去找个富婆儿吧。”白灵微微笑了笑。 老歪明白了,白灵的钱全都是老款爷的,自己确实没这个先天条件,他尴尬地笑了笑,说:“富婆儿怎么会看上我这样的家伙?” 白灵不笑了,微微侧头看向老歪,眼神轻蔑而又认真。老歪心里有些发毛,他不自然地看向前方,快速地眨巴着眼睛。 白灵幽幽地说:“不知道你听没听别人说过,我嫁给了一个老头子。” 老歪依然没敢看白灵,只是点点头,说:“嗯,之前听咱们一个同学提过一嘴。” 白灵说:“去年我们离婚了,他给了我几百万,之前还用我的名字买过两套房,也都归我了,现在都租出去了——我自己都快成富婆儿了。” 老歪知道白灵现在为什么会回父母家了。他问:“为什么离婚呀?听说你们不是挺好的吗?” 白灵笑笑,说:“没什么意思了,我不想说了……你呢,结婚了吗?” 老歪自嘲地说:“结个屁婚。” 白灵说:“你现在的条件也不差呀,怎么不赶紧找一个女人结婚,岁数可是越来越大了啊。” “结婚不是儿戏啊,怎么能随便找一个呢,不得好好挑挑啊。” “你还挺麻烦的,事儿可真多,挑吧,挑来挑去都是人家挑剩下的。” 老歪笑笑,没有接她的话。白灵掏出手机,说:“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好去你那儿喝酒。” 老歪加了白灵的联系方式后,又和她闲聊了几句,进了小区大门,和她道别后,分道扬镳。 第111章 旧时的薯条 111 老歪讲到这里,停了下来,他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掏出烟盒,想抽支烟,但是忽然发觉在酒吧里,又把烟盒放进兜里,仰脖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 “然后呢?”我把面前的饮料一口喝完,问老歪。 老歪吸了一下鼻子,问我:“再尝尝别的吗?” “随便吧……你不用铺垫这么多,我想听关键的地方。”我说。 “什么关键的地方?”老歪笑着说,“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你想听的——即使有的话,我也不可能给你讲那么细致啊,你都是有孩子的人了,什么不懂啊。” “你真龌龊,我是说她怎么就借给你钱了?你想哪儿去了?” “你等等,我再去拿点喝的。”老歪站了起来,走到吧台后面又是一通忙活。少顷,他端着两个杯子回来了,把其中一杯包含薄荷、柠檬等内容物的液体放到我面前,说这是无酒精的mojito。我问,你那杯是什么?老歪说,野格加冰加柠檬片,你要开车,不能喝。 我看着老歪浅浅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后,五官蜷缩到一起,嘴角流涎,显然他放的柠檬片有些多了。老歪缓过来之后,说:“应该在兑些碳酸饮料之类的才好。” “适合人家白灵的口味,你不一定能接受,”我说,“好了,接着讲吧。” 老歪走到吧台后面,拿了一罐雪碧之后,倒进面前的杯中,继续讲了下去。 老歪和白灵互留了联系方式之后,并没有很快继续联系。那些日子,贾婷婷回家了,不能随时陪在老歪身边。因为临近年底,酒吧的生意很清淡,他经常独自坐在吧台后面,一边擦杯子一边回忆着小时候的白灵。 老歪对白灵的记忆完全停留在小学和初中那九年间。那时候,白灵很出众,班里的许多男生对她趋之若鹜,有偷偷暗恋她的,有成天和她打闹的,老歪就是那种既暗恋她又招惹她的男生。小学和初中的老歪,嘴并不歪,甚至还有一点帅气,他仗义,他敢于冒头,他对待朋友和善,对待“敌人”火爆,他调皮捣蛋,他会出丑,他会自嘲,他会招女孩笑,所以那时候班里也有不少女生偷偷喜欢老歪。与老歪相比,彼时的于小北则默默无闻,他除了和老歪相好之外,与别人都是淡然处之。老歪所有“耀眼”的行为,无一例外都是为了吸引白灵的注意。而那时的白灵,对每一个人的态度都相仿,看不出来她对谁有独特的待遇。 就这样,老歪在寂静的酒吧里回忆了几天白灵后,她真的出现在了他面前。 1月底的某天夜晚,老歪的酒吧里只有他自己。他已经让服务员回去休息了,等到过完年再来,酒吧里也没有客人,老歪琢磨着从第二天就歇业了,等年后再开门。他涮了墩布,将酒吧里擦了一遍,又投了一块抹布,把所有的桌面和吧台也都抹拭一遍。老歪出了一身汗,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这时候,白灵给他发了一条微信,问他在不在酒吧。老歪回复说,我正在酒吧呢,现在没客人,打算一会儿就关门了。白灵说,等我一会儿吧,我正往那边遛达呢。老歪说,这大冷天的,你在外面瞎溜达什么呢。白灵说,我很无聊啊,想找个人说说话。 少时,白灵轻轻地推开了酒吧的门,一股凛冽的寒风顺着门缝吹了进来。老歪冲她招了招手,然后把她引到卡座的沙发上,问她想喝些什么,今天自己请客。白灵说,你看着来吧。老歪走到吧台,简单调了两杯色酒,端到了卡座处。 “环境还挺幽静的,”白灵端起酒杯,放在嘴边抿了一口,看了看酒吧的装修,又摸了摸沙发表面翘起的皮子,说,“不过你的这些家什儿可有些旧了……酒吧为什么叫‘井礼貌巴’?” 老歪有些不好意思,说:“不叫‘井礼貌巴’,其实是叫‘讲礼貌吧’,外面的灯憋了,所以你看成了‘井礼貌巴’。” 白灵笑了笑,站起来,把呢子大衣脱了下来,放到沙发上。老歪发现,她里面的暗红色高领毛衣紧紧地裹在她的身上,胸脯高耸,小腹平坦,紧身黑色裤袜显得两条腿纤细修长。昏暗的灯光下,白灵的脸颊有些发黄,嘴唇也不那么红艳了,头发就像是一挂黑色的瀑布,从脑袋上流到后背,耳环反射灯光,比暗淡的灯更加闪耀,熠熠生辉。这让老歪不禁咽了咽口水。 白灵说:“生意似乎不怎么好啊?” 老歪靠在沙发上,悄悄看着白灵,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话,不由自主地“嗯”了一声。 白灵又说:“平时也这样吗?” “什么?” “平时客人也不多吗?”白灵说,“还是说因为现在快过年了,所以才没什么人的。” “哦,冬天本来就是淡季,而且对面大学放假了,客流一下就少了。” “既然没客人,那你为什么不回家歇歇呢?等过完年之后再开门。” “我刚才正琢磨着明天要不要就不开门了呢,”老歪说,“这些天确实比较清淡……不过,我在哪儿都一样,回家也是一个人,还不如守着这些桌椅板凳呢。” “旺季的生意怎么样?” “勉强维持吧,基本就是靠旺季来拉淡季的流水。” 白灵站了起来,在酒吧里转了一圈,老歪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便跟在她的后面。白灵走回到卡座,说:“其实等到夏天有世界杯或者欧洲杯、奥运会什么的时候,你可以搞一台电视,大家都喜欢聚集在一起看比赛,那样有气氛。” 老歪说:“我以前想过,但是一来犯懒,二来总觉得手里的资金紧张,就一拖再拖。” “想挣钱的话,就得先投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唉,谁不想把生意做得圆满一些啊,”老歪无奈地叹着气,说,“可是兜里缺银子,囊中羞涩呀” 老歪只是在感慨,他并不是在哭穷,因为他确实只是驴粪蛋表面光,看着人五人六的,实际上的困难只有他自己知道。 白灵笑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端起酒杯,和老歪轻轻碰了碰,说:“我饿了,你这儿有什么简餐吗?” 老歪摇摇头,随手指了一个方向,说:“我这基本上只卖酒,不卖吃的……你要是饿了的话,我带你去那边找地方吃饭吧,不过现在已经挺晚的了,应该只有麦当劳还开门。” 白灵说:“经营品种单一,受众面窄,限制了很多消费者的选择。” 老歪说:“怎么着?你要给我指路?” “我觉得你这里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如果你要是想挣钱的话。” “还是那句话,我也想打胜仗,可是我缺枪少弹啊。” 白灵放下酒杯,说:“我晚上还没吃饭呢,你想办法帮我搞点吃的吧。” 老歪问:“你想吃什么?” 白灵说:“说起麦当劳,我想起一件事……你还记得吗?上初二的时候,有一次你上课偷吃薯条,被英语老师发现了,他让你给全班去买薯条,也不知道那次你为什么那么听话,课间的时候找我借钱,说你自己的钱不够了,我给了你十块钱,你偷偷溜出校门去南边的麦当劳买了两份大薯,回来之后跟老师说你的钱只够买两份的,我还记得当时老师笑着说你真傻,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后来让你把薯条分给班里的同学了,你怕不够分的,只让我们每人拿两根,还不给我们番茄酱,看着你的窘样,当时班里都快欢乐死了。” 老歪挠着头说:“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记得。” “废话,”白灵笑眯眯地嗔道,“后来我让你还钱,你还跟我装傻,到现在也没还我那十块钱呢……(对老歪伸手)赶紧还钱!” 老歪说:“这十块钱你记了多少年了?” 白灵说:“我记住的不光是这十块钱……” 酒吧里,空气流通不畅,在昏暗的灯光照射下,显得十分氤氲,就连近在咫尺的白灵都显得有些朦胧了。老歪闻着她身上飘过来的香气,仿佛回到了初二的那个午后,自己觍着脸找白灵借钱的时候,她穿着校服,拉链拉到了胸口处,里面的白色t恤和现在一样,紧紧地箍在身上,隐约还能看到她里面穿着的吊带背心的痕迹。那时的白灵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十元人民币,交到老歪手中,说这是自己一周的早饭钱,老歪答应她第二天就会还给她。可是,老歪没有那么多零花钱,他把这十块钱花了之后,便装作忘记了此事,反正也没有证人能证明。白灵为此生了他的气,两周都没理他,即使老歪成心过来招惹她,她也是不搭理老歪。想到这些,老歪有些不好意思,说:“我一会儿转你一百,多余的就当是利息了。” 白灵温婉地笑笑,说:“算了吧,跟你开玩笑呢,你以为我真的这么小心眼儿呀……那次吃的薯条,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一次,后来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薯条了。” 老歪说:“可能是因为那次全班一起吃的吧,所以记忆深刻。” “也不全是……”白灵的眼睛里泛着柔和的光,说,“这样吧,你再去给我买一次薯条吧。” 老歪掏出手机,说:“我给你点一份外卖不就完了吗。” 白灵撒起娇来,说:“不嘛,我就想吃你亲自跑出去买的,而且还得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那天课间十分钟你就回来了,连喘都没喘。” 老歪说:“那会儿什么岁数啊?现在什么岁数啊?你让我现在再用十分钟打个来回,肯定没戏啊。” 白灵说:“我现在有没要求你十分钟回来,你慢慢去就行,我等着你。” 老歪犹犹豫豫地站了起来,白灵幽幽地看着他。老歪说:“那你自己在这儿不害怕吗?” “你又不是不回来了,我怕什么?”白灵笑了,“别只买薯条啊,再买点炸鸡汉堡什么的,我中午就没吃饭,现在都快饿昏过去了。” 老歪很无奈,他穿上羽绒服,离开了酒吧。 第112章 百灵鸟飞进老歪家 112 我吐出误喝入口中的薄荷叶,装出无辜的样子对老歪说:“我想吃薯条。” 老歪正陷入美好的回忆之中,听到我这话,笑骂道:“吃你大爷!” 老歪接着讲。 那天,老歪买了一堆吃的回到酒吧时,白灵本来被灯光照的有些泛黄的脸,已经开始红润了,她面前的那杯酒已经喝完了。白灵举起杯子,对老歪说:“你这儿有什么利口酒吗?给我加两片鲜柠檬。” 老歪说:“没有鲜柠檬了,兑雪碧行吗?” 白灵说:“那算了吧,加几块冰就行了。” “这大冷天的,别加冰了。” “那就兑点雪碧吧。” 老歪把酒端到白灵面前,让她赶紧先吃东西。白灵伸出纤细的手指,拿了一根薯条,缓缓放进嘴里,咀嚼一番后,瘪瘪嘴,说:“没有那时候的味道了。” “要不你约约咱们班同学,到时候我再准备薯条给你们吃。” 白灵摇摇头,说:“无论如何也不是那时候的味道了,再也没有那时候的氛围、温度、气候、场景了。” 老歪叹着气,感慨着时间流逝得快。白灵也不说话了,慢吞吞地细嚼慢咽着。等她吃饱后,问:“李貌,你说实话,那时候你是不是喜欢过我?”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老歪不知如何回答,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佳人,张了张嘴,终于没有说出话来。 白灵笑了笑,说:“你一犹豫我就知道我猜对了,是不是?” 老歪尴尬地笑笑,说:“都快二十年了前的事情了。” 白灵感叹道:“是啊,都快二十年了,弹指一挥间啊。” 老歪说:“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没有任何意义……现在已经不早了,别让你爸妈担心了,我送你回去吧。” 白灵说:“他们不担心我,最近这些年,他们几乎不怎么把我放在心上了,似乎有没有我这个女儿,对他们来说都不是重要的。” “他们为什么会这么轻视你呢?” “思想封建呗,觉得我为了钱嫁给了一个老头子,思想不端正,与他们的道德观念相悖,他们不能接受。”白灵眼神黯淡下来。 “我记得你爸妈都是老师吧?” “嗯,就是因为他们都是老师,总是自恃清高,不屑于铜臭为伍,所以才不同意我的婚事,”白灵苦笑着,“当初我为了嫁给老头子,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啊,不仅要突破我父母的阻拦,还要冲破他孩子的阻碍,真可谓困难重重啊。” “还是像我这样没什么文化好。”老歪自嘲道。 白灵话锋一转,问:“我记得前几天你说你现在自己住呢,是吧?” “是啊,自从我爸妈没了之后我就一直自己住……你什么意思?”老歪警惕起来。 白灵笑笑,说:“那就别在酒吧里坐着了,你能不能邀请我去你家坐坐呀?” “这个……”老歪有些为难。 “你怕什么?”白灵拿起呢子大衣,站了起来,穿好,说,“我又不会吃了你……难道你现在金屋藏娇呢?我去你家不方便?” 老歪坦然地说:“那倒不是,她最近不在。” 白灵一愣,又坐了下来,问:“你不是没结婚吗?哦,你有女朋友了是吗?” 老歪点点头,说:“是的,去年刚交上的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 “她比我小十岁,大学还没毕业呢,”老歪指了指对面的大学,说,“今年刚上大三。” 白灵抿着嘴笑了,说:“你够可以的呀,艳福不浅啊,居然还搞了个小妹妹,没人说你是老牛吃嫩草吗?” “老牛为什么不能吃嫩草?”老歪本是自嘲的意思,但是这话说出口后,觉得似乎在影射白灵和她的前老头子,连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爱情不能受年龄的限制,你别误会。” 白灵似乎很不在意这件事,她说:“看来是我们这种嫩草非得赖着老牛呗……开玩笑啊,你别朝心里去……怎么着,能不能去你家坐会儿?” 老歪看着白灵,她的眼中充满了渴望。老歪想,自己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为什么要欲盖弥彰呢。老歪说:“既然你爸妈不担心的话,那么去我家坐坐也无妨。” 白灵站在酒吧门口,立起大衣的领子,双手插进衣服兜里,身体尽量蜷缩在一起,抵御着寒冬深夜的冷风。老歪锁好门,把羽绒服的帽子戴在脑袋上,冲白灵挥了挥手。二人并肩顶着寒风走着,谁也没说话,只是紧紧地贴在一起。老歪解释说二人紧贴着是为了御寒。 回到老歪家,老歪给白灵倒了一杯热水,让她暖暖身子。虽然经过了二十来分钟寒冷的侵袭,但是白灵的酒意依然没有散去,她的脸上依然红彤彤的,老歪分不清是酒精的反应还是被冷风吹的。白灵喝了一杯热水后,才把大衣脱掉。老歪家的灯光比他的酒吧更加明亮,刚才看起来模糊氤氲的白灵,现在已经清晰了许多。 老歪对我说,那个晚上,他和白灵聊了许多过去上学时的事情,后来又喝了几罐啤酒。白灵似乎对酒精有些轻微过敏,她喝过啤酒后,脸变得红彤彤的,这次老歪确认了,一定是酒精的作用。老歪说要送白灵回家,白灵却说不想回去了,这么晚的话,一定也会打扰父母的。老歪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又不敢轻易留她。 红彤彤的白灵看着同样红彤彤的老歪(老歪很紧张,他和自己曾经的梦中情人在一起,而且还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会令他感到紧张),淡淡地问:“李貌,我能在你家留宿一宿吗?” 一向伶牙俐齿的老歪,此时也结巴起来了:“那个、那个……我、我……你、你……你要在我家留……留宿?” 白灵靠近老歪,问:“男人能说不行吗?” 老歪下意识地躲了躲白灵,眼睛看向一边,说:“那、那你睡、睡我那屋,我、我睡我爸妈、爸妈那屋。” 白灵失神地笑笑,说:“好,那我晚上可不锁门了,你可不许偷摸进来哦。” 老歪盘腿坐在父母的床上,看着床头上方父母的遗像,听着自己卧室里传来白灵轻微的鼾声,思绪万千。他的脑子很乱,前前后后想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有头绪,没有结果。 就这么过了一夜,相安无事,老歪自然没有爬上白灵的床,白灵也没有勾引老歪。第二天早上,白灵睡醒后精神奕奕,老歪这一夜则难以安眠,顶着黑眼圈就起床了。白灵看到这样的老歪,嘲笑他是一只大熊猫,老歪的胆战心惊得到了释怀,似乎卸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同时又有一丝莫名的惋惜。 老歪送白灵下楼的时候,遇到了买菜回来的张大妈和孙姨。老歪很尴尬,他低着头假装没看见两位老太太,两位老太太也很识趣地没有搭理老歪。我想,这也许就是过年的时候我妈给我讲的关于老歪和别的女人的闲话的源头。 老歪把白灵送到楼下,白灵冲他摆了摆手,说:“你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我知道你昨天晚上没睡好,一定有心事吧……好了,以后咱们再约吧,我先回去了,希望下次能见到你的小女朋友。” 讲到这里,老歪终于还是把烟掏了出来,抽出两支,递给我一支。我抽着烟,怀疑地问他:“那一夜真的那么平静吗?” 老歪有些恼怒:“我他妈都跟你丫全盘托出了,你丫怎么还是不信啊?” 我笑着说:“你别发脾气呀,我没说我不信,就是觉得跟假的似的,前面铺垫了那么多,好像刻意为了说你们俩没发生什么一样。” “操你大爷!”老歪站了起来,急得直骂街,“我他妈可是一五一十地跟你丫讲呢,你丫要是不愿意听就滚蛋。” 我笑着挥手让他坐下,说:“不是我不信,主要是先入为主了,我之前没跟你说过,张大妈和孙姨在我妈那儿嚼舌头来着,我妈跟我学了一遍。” “别他妈跟我提那俩老太太,我烦她们……也别跟我说她们都说了什么,我不想知道,”老歪白了我一眼,说,“别人爱鸡巴信不信,我现在就问你,于小北,你信不信!” “我信,”我说,“以你的文化水平,要想编一个天衣无缝的瞎话,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老歪情绪缓和下来,笑骂道:“操你大爷的,你丫说谁没文化呢!”同样是“操我大爷”,老歪前后的语气已经有了明显的不同。 “也就是万幸我没大爷,”我说,“否则我就是有八个大爷,都不够你丫操的。” “别你大爷了。”老歪彻底笑了,他把烟灰弹到面前的杯子里。 “操,你丫把烟灰弹到杯子里了,还能给客人装酒吗?”我说,“你丫怎么这么不讲卫生啊?我应该给你丫拍下来,扭头举报到卫生局去!” 老歪晃了晃杯子,说:“这他妈是我自己用的杯子,你看,杯口都崩了,怎么可能给客人用啊,把人家嘴剌了算谁的。” “你丫真恶心,又装烟灰又装水。” “你懂个屁呀,烟灰最干净了,再说了,我自己喝,怕什么,”老外瞟了我一眼,又把烟灰弹进了杯中,然后推倒我面前,说,“你丫别乱弹啊,都弹这个杯子里。” 我也把烟灰弹了进去,说:“后来呢,除夕那天晚上她为什么不在家里过年,干嘛跑到你家里去过夜呀?” 老歪说:“别着急呀,听我慢慢讲啊。” 第113章 老歪的除夕夜 113 老歪和白灵的故事时间线,一晃来到了除夕夜。 那天,老歪和我在他家抽了一会儿烟,就在我和徐婧视频聊天的时候,老歪憋了一天的粑粑终于要撬开他的屁眼儿,夺“门”而出了。他拿着手机冲进了厕所,一泻千里。这时,白灵给他发了一条微信,问他是不是一个人在家过年。老歪说,就算是一个人吧,刚才在朋友家吃了顿年夜饭,现在在自己家呢。白灵说,我也是一个人。老歪不解,问,你没和你爸爸妈妈在一起过年吗?白灵说,我跟我爸吵了一架,出来了。老歪问,你现在在哪儿?白灵说,闲逛呢,外面真冷。老歪说,来我家吧。白灵说,现在离你家不远了。老歪说,稍等我两分钟。老歪迅速擦完屁股,从厕所夺门而出,正好我刚挂了我妈催促我们上楼的电话。我招呼老歪一起去包饺子,老歪脸上没有了笑模样,对我说,你先上去吧,我有点事情。我问,大三十儿的,你能有什么事情?这几天酒吧不是不营业吗?老歪说,有点私事儿,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上楼找你们去。我说,你丫又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呢,我跟你可是一向很坦诚的。老歪生怕这时候白灵来敲门,他着急忙慌地说,真的有事儿,没骗你,等过后我再跟你说吧。我拿起外套,讪讪地离开了老歪家。 就在我离开他家后不到一分钟,白灵来了,她看到老歪已经打开门迎接她,便笑了笑,冲老歪“嗨”了一声。老歪有些紧张,低声让她赶紧进来。白灵换上了贾婷婷的拖鞋,过了一会儿,等她暖和下来之后,脱下外衣,随手扔到了沙发上。 老歪给她倒了杯水,又把我和他抽过的烟灰倒掉,说:“刚才我哥们儿在我家来着,我们抽了两根烟,有点呛。” 白灵说:“没关系的,我爸也抽烟,以前我们家老头子也抽烟的,我习惯了。” 老歪坐在沙发的另一边,问:“什么情况啊?怎么就和你爸吵架了?这大过年的……” 白灵翘起二郎腿,用手腕上的皮筋将头发束好,问老歪:“李貌,你家里有酒吗?今天是除夕夜,我想喝点酒。” 老歪说:“只有啤酒,别的没有。” 白灵说:“啤酒也行啊。” 老歪从冰箱里拿了几罐凉啤酒,放到了茶几上,白灵皱了皱眉,问:“有常温的吗?我这两天不方便……”老歪只得走到阳台上,重新拿了两罐啤酒,放到白灵面前,说:“你摸摸这个行不行,没有再温的了。”白灵摸了摸,说:“就这个吧……你家还有什么吃的吗?我饿了。” 老歪叹了口气,半开玩笑地说:“怎么每次你来找我都饿着肚子来?你是饿死鬼托生的吗?” 白灵嗔道:“怎么了?吃你两顿饭,你就这么不愿意呀?行吧,那我走了,就让我冻死在除夕夜吧。” “我给你翻翻我们家厨房,看看有没有火柴,你拿走几盒,”老歪笑着说,“新年夜与火柴更相配哦!” “你咒我死是吧!你怎么还是这么贫呀?你的小女朋友怎么能受得了你?”白灵笑道,“去吧,去找火柴吧,我也当一次卖火柴的小女孩儿。” 老歪真的站了起来,边往厨房走边说:“哪儿有你这么大岁数的小女孩儿呀……” “嘿,臭李貌!你说谁岁数大呢!”白灵瞪起眼来别有一份风味,“死李貌,你还真去找火柴呀!” 李貌在厨房里说:“你不是饿了吗,我翻翻我们家冰箱,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呀……哈哈,还有两盒速冻水饺,猪肉茴香的和三鲜的,你吃哪个?” 白灵也走到厨房门边,嘻笑着说:“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我都想吃,两样都煮点儿吧。” “你回客厅等着我吧,我煮好了端过去。”老歪找出锅,开始接水。 “我来吧,吃你的喝你的,怎么好意思还让你干活儿呀。”白灵进了厨房,站在老歪身后,说。 “得了吧,您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太太,这种粗活儿还是让我们这种下人来做吧。” “行啊你,现在也会转文了,是不是跟你的那个大学生小女朋友学的?”白灵阴阳怪气地说,“小李子。” “别叫我小李子行不行?听着跟太监似的。” “你当初还给我起外号呢,我为什么不能给你起外号?” “你还记得呐!” “废话,我怎么能忘得了?”白灵猛地拍了一下老歪的肩膀,老歪吓得一哆嗦,白灵说,“我记你一辈子。” 老歪不敢回头看她,只能轻轻地说:“好了好了,对不起行了吧,我不该给你起外号……劳驾太太您回屋里歇着吧,这儿交给我们下人就行了。” “好的,先生。”白灵的声音充满灵气,就像她小时候的歌声那样。 老歪有些心慌,他戏称她为“太太”,是主仆关系的那种太太,而白灵却称呼他为“先生”,是“先生太太”的“先生”。老歪觉得,自己虽然喜欢和白灵开玩笑,但是有些话还是要适可而止。 老歪煮完了饺子,端到了茶几上,又拿了筷子碗和醋瓶子。白灵并没有直接吃饺子,她说她吃不了烫饺子。老歪说要不要过凉水。白灵说不了,还是等着饺子自己慢慢凉下来吧。 白灵拿起一罐常温的啤酒,与老歪干杯,说:“李貌同学,新年快乐。” 老歪喝了一口酒,说:“白灵同学,新年快乐……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了吧,为什么要和你爸吵架呀?” 白灵说:“还不是因为钱的事情吗……我和老头子离婚之后,他给我了不到七百个和两套房子,我本来想让我爸妈住其中的一套,毕竟他们岁数大了,天天上下楼不方便,那边有电梯,可是我爸妈不干,说那房子不是好来的,死活不去,我之前就因为这事儿跟他们吵吵过……今天不是过年吗,晚上我妈做完饭,正准备吃饭的时候,我又提了一嘴,说可以把这边的房子卖了,重新买一套大点的房子,我给他们添钱,也不知道怎么就碰着我爸那根弦儿了,他忽然大发雷霆,直接把我的碗给摔了,说我要是再提一句,就不认我这个女儿……” 老歪插嘴道:“这么说来,你爸确实有点儿过分了。” “唉,谁说不是呢,我可是好言好语跟他商量的,谁承想他一下子炸了,本来挺欢乐的日子,一下就让我爸给搅了,我没跟他犟嘴,我知道这些年他们一直就挺生我气的,之前我回家的时候,他们总是不给我开门,直到我把离婚证拿到他们面前,他们才让我进门……我也是看他们岁数大了,心疼他们,可是他们也太……也太……”说到这里,白灵再也装不出快乐的样子,眼泪终于从眼眶中簌簌地流下了下来。 老歪看着楚楚可怜的白灵,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从纸巾筒里抽出两张纸巾,递给白灵,可是白灵没有接,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户那侧,默默地流泪,泪珠儿打湿了她的前襟。老歪越发心疼自己这个曾经的梦中情人了,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帮着白灵擦拭脸上的泪水。 过了一会儿,白灵情绪稳定了一些,转过头来,努力笑了笑,对老歪说:“谢谢你……唉,不聊这些难过的事儿了,大过年了,不能掉眼泪呀。” 老歪说:“是啊,大过年的,开心一点吧,要不要我给你做个鬼脸?” 白灵温柔地看着老歪,说:“拉倒吧,你小时候给我做的鬼脸够多的了,我早就看够了。” 老歪指着嘴边的疤痕说:“我现在的鬼脸跟以前的不一样了,比以前吓人,你信不信?” 白灵伸手假装挡住眼睛,说:“算了吧,吓人的话,我就更不想看了……要不你给我讲讲你是怎么和你的小女朋友好上的吧?” “这个……” “怎么?不方便吗?” “倒是没什么不方便的。” “那就讲讲呗,”白灵双手托着下巴,忽闪着大眼睛看着老歪,“我可喜欢听别人的爱情故事了。” “那好吧,我讲完了之后,你可不许笑话我。”老歪说。 白灵“嗯”了一声,诚恳地点了点头。于是,老歪讲起了他是如何与贾婷婷相识的,又是如何令贾婷婷芳心暗许的,他是怎样纠结对贾婷婷的感情的,二人怎样正式在一起及之后的一些甜蜜,直到老歪父母的去世,他和贾婷婷的同居。老歪说,那天在地铁站见到你的时候,正是把她送回家之后。 白灵低声嘟囔了一句:“无缝衔接啊。” 老歪没听清——或者说他没听懂更加合适。老歪问:“你说什么?” 白灵笑着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老歪指着饺子,说:“现在差不多凉了,你快吃吧。” 白灵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放到嘴里,尝了尝,说:“嗯,味道不错。” 老歪说:“一个速冻饺子还吃出味道不错来了,你吃过那么多山珍海味呀,怎么会对一个饺子做出这么高的评价呢?” 白灵翻着眼珠,说:“山珍海味也有吃腻的时候,最平常的饺子也有返璞归真的时候,最主要是你煮的好啊,你是不是总给你的小女朋友做饭呀?” 老歪愣了愣,说:“别光干吃饺子,你蘸点醋。” 白灵看到老歪的样子,笑了笑,伸手去拿醋瓶子。她的手很嫩很滑,没拿稳醋瓶子,不小心打翻了它,瓶子里的醋流了一茶几——是的,白灵打翻了“醋瓶子”。 老歪赶紧抽出纸,手忙脚乱地擦拭着茶几表面,白灵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声对不起。老歪说没关系,没弄到你身上吧。白灵说没有。老歪又投了一块抹布,仔细擦了擦茶几,但是始终有股淡淡的醋味围绕在二人身边,仿佛都要把白灵身上的香味掩盖过去了。白灵吃完饺子,老歪把餐具收拾到厨房,刷干净立在一边沥水。他从厨房出来后,觉得有一股浓浓的香味,与白灵身上的香水味一样,不禁提起鼻子嗅了嗅。 白灵指着茶几说:“我在这儿喷了点香水……你小女朋友明天不会过来吧?” 老歪皱了皱眉,说:“她过不来,她爸妈还是不知道我们正在交往呢。” 白灵问:“为什么呀?” 老歪叹口气,把自己对这段感情的担忧说了出来。白灵说,别太担心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老歪说,唉,这些都是糊弄自己的话,也就能说出来听听,解决不了什么实际问题的。白灵看着老歪,说,车不行换车,路不行的话,那就换条路。 老歪心里一惊,发现白灵的眼睛里正散发着异样的光芒。在这个合家欢聚的除夕夜,这股异样的光芒晃得老歪不敢直视这个美丽的、迷人的、多姿多彩的离婚少妇。 第114章 一个拥抱 114 我端着杯子,听老歪的讲述,入了迷。他讲到此处,顿了顿,微微叹了口气。我说:“老歪同志,她说的这话可是在引诱你走上错误的道路啊。” 老歪平静地看了看我,淡然一笑,说:“我虽然没什么学历,但我不是傻子,她说的话里是不是有另外的意思,我还听不出来吗?” “后来呢?你犯错误了吗?” “小北,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吗?” “不是我不相信你,主要是你丫讲的这些内容,总是在把我的思路往歪了引……好了好了,不打断你了,你接着说吧。” 除夕夜,老歪家。老歪听到白灵的话后,仅仅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目光炯炯,便不敢再看她了,而是转移话题问她,白灵,你吃饱了吗?白灵的话更露骨了,她说,我的胃已经饱了,但是我的心还饿着。老歪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他颤颤巍巍地掏出烟盒,点燃一支烟。白灵拿过烟盒,看了看,在手里把玩起来。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白灵率先开口了,她故作轻松地对老歪说:“李貌,让我看看你小女朋友的照片呗,她是不是很漂亮?” 老歪说:“谈不上很漂亮,跟你比差远了。” 白灵骄傲地笑了笑,又羞赧地挽了挽头发,说:“你就别拿我打镲了,我知道我长得丑。” 老歪说:“你要是长得丑,还让不让我这样的人活了。” 白灵看着老歪的眼睛,说:“你一点也不丑,我记得你上学的时候挺帅的。” 老歪自嘲道:“谁知道后来长疵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啊,我改变不了基因,也改变不了环境。” 白灵说:“现在我也不觉得你丑啊,有了这道伤疤,反而更男人了。” 老歪嘿嘿笑着,不说话。白灵又说:“让我看看你小女朋友的照片吧。” 老歪没辙,只能打开手机,翻找到贾婷婷的照片,递给了白灵。白灵随意看了看,把手机还给了老歪,故作淡然地说:“美颜之后还可以呀,毕竟人家年轻嘛,我可比不了喽,再怎么说,一个三十岁的女人也没法和一个二十岁的女孩比呀。” 老歪说:“为什么要比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啊。” 桌子上的醋瓶子已经立起来了,但是白灵心里的醋瓶子还打翻着,她劲儿劲儿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但凡我觉得对我有影响的,我都要比一比。” 老歪生硬地笑着,说:“哈哈,她对你能有什么影响?” 白灵没有笑,很认真地说:“李貌,我知道,以前你喜欢过我。” 老歪看向一边,轻轻咳嗽了一声,说:“前些日子你不是问过我了吗?都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还提它干嘛?” “我偏要提,”白灵说,“我可不想把事情都憋在心里不说出来,我心里藏不住事儿……你知道吗,其实那时候你挺招我喜欢的,你每天都在我面前扮丑,总是叫我外号儿……” 老歪简直都要疯了,他倏地转头看向白灵,有些惊喜,又有些惊惧,说:“那当初为什么不跟我说?现在跟我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废话,你见过女生主动的吗?再说了,那时候才十四五岁,属于早恋啊!” 老歪说:“十四五岁就算是早恋?那我六七岁的时候算什么?” 白灵愣了一下,问:“什么六七岁的时候?” 老歪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出了幼年时期没敢说的话:“我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喜欢你了,一直喜欢到初中毕业,整整九年啊。”说完这话,老歪长出一口气,不敢看白灵。 白灵欣慰地笑了笑,轻轻地说:“胆小鬼。” 老歪说:“没错儿,我小时候是个胆小鬼,觉得自己配不上高高在上的你。” “那你现在怎么变成胆大鬼了?” “或许迈过那道曾经认为高不可攀的坎儿之后,才会觉得当初的忐忑都是多余的吧,”没文化的老歪说出了一句他认为很有哲理的话,“所以现在才能这么坦然地说出来。” 白灵问:“你觉得你现在很坦然吗?” 老歪说:“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白灵笑笑,拿起啤酒罐,没有和老歪碰杯,只是自己喝了一口。她没说话,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屋里遛了遛,走到老歪父母的屋中,看到了老歪父母的遗像,她微微鞠了一躬,回过头来,发现老歪正站在门口看着她。白灵说:“叔叔阿姨还很年轻啊。” 老歪说:“那是他们以前的照片。” 白灵走回客厅,老歪跟在她的身后。白灵忽然转身,老歪差点撞到她,吓得脸上变颜变色的,白灵看着惶恐的老歪,充满爱意地笑了笑,说:“李貌,你能抱抱我吗?” 老歪更慌了,他往后退了一步,问:“不合适吧?” 白灵往前走了一步,贴近老歪,说:“你别胡思乱想啊,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简单地和你拥抱一下,就像是老朋友重逢那样。” 老歪依然很尴尬,说:“老朋友重逢也没必要这样吧。” “那我要是这么说……”白灵微微扬头看着老歪,“就算是给你少年时的单恋划上一个句号呢?” 老歪心里还是很清楚的,他知道,只要抱了白灵,那么就不是句号,很可能是逗号、问号,甚至是省略号。 我在之前讲到老歪和贾婷婷的事情时说过:老歪是老歪,他不是柳下惠。 是的,老歪也是个庸俗的男人,他看着眼前美艳的妇人,回想起这么多年对她的暗恋,终于还是情不自禁地张开了怀抱。 讲至此处,老歪严肃地对我说:“小北,这是我和白灵之间做过的最为亲密的事情了,没有更过分的,真的,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点点头,说:“这次我相信你。” 老歪轻轻抱了抱他年少时候的梦。那一瞬间,他仿佛重新回到了十几岁的那些无数个梦到白灵的夜晚,在老歪年少的梦中,他曾经无数次这样拥抱过白灵。但是,那确实只是老歪曾经的梦,而这一次,却是一个真真切切的散发着芬香的柔软的温暖的身体,轻轻地依偎在老歪的怀中。 就在老歪沉浸在过去、白灵陶醉着现在的时候,老歪的手机响起了微信提示音,这短促的“叮”声,把老歪拉回了现实。他松开了抱着白灵的手臂,对着她笑了笑,白灵的眼神很清澈,早已经没有了那股异样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随和。白灵抿抿嘴,满足地说:“谢谢你,李貌。” 老歪有些受宠若惊,他说:“应该是我谢谢你,谢谢你给我年少时的梦划上一个句号。” 白灵轻飘飘地看了老歪一眼,说:“刚才在你的怀里,我不觉得这是句号,恰恰相反,这也许是个破折号。” 老歪愣了,呆呆地看着白灵。白灵拿起老歪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递给他,说:“快看消息吧,一定是你的小女朋友给你发的。” 白灵猜得没错,确实是贾婷婷发来的消息。老歪打开手机,贾婷婷发来的是一条语音消息,老歪按下播放键,贾婷婷的声音回荡在老歪家的客厅:“李貌哥哥,新年快乐,希望我们在新的一年里,不,是永远,永远能够像我们刚刚在一起时这样,充满激情和新鲜感,永远能够快快乐乐的,我希望永远不会和你分开……李貌哥哥,我爱你。” 老歪抬头看了看表,时针和分针同时指向了十二点钟的方向,是的,戊戌年过去了,己亥年到来了。 此时,白灵的身子贴在了老歪的后背上,她从后面环抱住老歪的腰,轻轻地说:“李貌哥哥,新年快乐……” 一边是手机那端的贾婷婷,一边是紧紧抱着自己的白灵,老歪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的心很乱。 少顷,白灵松开了他,说:“快点给你的小女朋友回消息吧,别让她等着急了。” 老歪又听了一遍贾婷婷的话,只是简单地回复了一句:婷婷,祝你和全家人都新年快乐,以后咱们都会好好的,我也爱你。 老歪打出“我也爱你”几个字的时候,感觉到一边的白灵的目光里充满了炽热的火焰,他的手不禁抖了一下。 贾婷婷回复了一个“爱你”的可爱表情,然后对老歪说了一句“晚安”。 “小女朋友的声音很好听啊,”白灵的声音幽幽地从老歪身后传了出来,“她一定很温柔吧。” 老歪说:“还好吧,她也是一个普通人,也会有自己的脾气。” 白灵慢悠悠地坐到沙发上,抱起双臂,两只乳房被她的胳膊夹在中间,显得更加突出了,她看了看老歪,说:“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情。” 老歪没有坐到沙发上,他呆立在茶几前面,问:“什么事情?” 白灵见老歪没有坐过来,便松开手臂,轻轻拍了拍边上的位置,说:“你过来坐吧,我又不会吃了你。” 老歪悻悻地坐到她边上,白灵把手放到老歪的腿上,老歪哆嗦了一下,白灵戏弄地笑了笑,说:“本来我今天来你家之前还没想好,但是你刚才抱住我的时候,我就决定了。” 老歪又问:“到底什么事啊?” 白灵说:“本来我想用老头子给我的钱投资房产的,连给我父母住带做一些买卖,结果我爸直接给我撅回来了……我想了想,我要是投资房产的话,对这行不太熟悉,很可能会有亏损,那样的话,还不如做风险低的理财呢……” 老歪把白灵的手从自己的腿上拿开,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灵看着自己被拿开的手,笑了笑,说:“那天从你的酒吧出来之后,我就在想,要不要从我的存款里取出来一部分,让你重新装修一下酒吧——你的沙发皮子都翘了,早就该换换了,那天你说资金紧张,我觉得我可以帮你一把。” 老歪叹了口气,说:“目前收支还算平衡,我还没有这个打算……之前我女朋友倒是也跟我提过,她想把卡座拆了,弄个小音乐台,客人来了的话,可以唱唱歌什么的,不过被我给否了。” “为什么?她的提议很好啊,你为什么要拒绝她呢?”白灵再次把手放到老歪的腿上,并且轻轻拍了拍,说,“只是因为没钱吗?” 老歪看了看白灵放在自己腿上的白皙修长的手,说:“这算是最主要的因素吧,当然,我也懒得折腾。” “我还是那句话,没有投资就没有收入,之前你没有这个机会也就算了,现在我可是把机会拍在你脸上了,你再不接着,就太没有男子汉气概了吧。”说着,白灵往老歪身边靠了靠。老歪觉得,即将拍在自己脸上的不是机会,而是白灵的乳房。 老歪说:“你让我琢磨琢磨吧。” 白灵说:“这还要琢磨什么?这笔钱就当是我入股了,你要是愿意给我分红呢,我就拿着,你要是不愿意给我分红,我也不挑你的毛病,如果之后经营得好的话,我也打算开一家店,到时候你给我提供经营意见和进货渠道就好了……我就当是交学费了,行不行?” 老歪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白灵,说:“我得跟我女朋友商量商量。” 白灵冷下脸来,把手从他的腿上拿开,说:“酒吧的经营权是你的还是她的?” “当然是我的了。” “那你问她管什么用,最后不还是你来做主吗?”白灵说,“你是经营者,我是投资人,咱俩一拍即合就完了,没必要参考她的意见了……说吧,你的酒吧要重新装修一遍大概要多少钱?还有,商品消费种类能不能多一点?” 第115章 投资 115 老歪又点燃一支烟,拿在手里没有抽,他对我说:当白灵提出来要给我投资的时候,我确实心动了,酒吧这么多年之所以没有什么换新的动作,确实跟我没什么钱有关系,我觉得这次是个机会,我也想多挣一些钱,等到以后真的去见婷婷父母的时候,我也有拿得出手的资本,不能像现在这么浑浑噩噩的……我没有文凭,年龄又大,如果再没俩糟钱儿的话,婷婷父母怎么会看得上我呢?所以当我听白灵问我大概需要多少钱的时候,张嘴说了五十万。 后来,我是说除夕夜之后,白灵真的给老歪转了五十万,老歪收到钱后,请白灵吃了一顿饭,白灵曾开玩笑地说老歪用她的钱请自己吃饭。老歪问白灵,要不要写个借条或者签个协议什么的。白灵说不用,就冲老歪的一个拥抱,她信得过老歪。再后来,当老歪把他准备装修的计划告诉贾婷婷的时候,贾婷婷很吃惊,问他哪儿有钱搞装修。老歪骗贾婷婷,说自己中了一张彩票。贾婷婷大喜过望,搂住老歪就是一通亲。老歪说出谎话的时候就很心虚,看到贾婷婷这么兴奋,他更加内疚了。老歪和贾婷婷商量了许多关于之后经营的事情,决定等到停暖气之后就开始装修,找专业的装修团队来办这事儿。贾婷婷说,李貌哥哥你可以自己多跑跑,还能省下来一些钱。老歪说,我懒得跑,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办吧。 老歪收了白灵的钱之后,又与她见过几次面,基本上都是趁着贾婷婷上学的时候。老歪对我说,除夕夜之后,他和白灵见面没再有那样亲密的举动了,他们就像是交往多年的朋友一样交谈,老歪给白灵讲了自己之后是如何打算经营的。白灵说,如果钱要是不够的话,可以再找她要,她可以再拿出来五十万给老歪。老歪不想欠她更多人情,便婉拒了她,说目前的钱完全够了。 酒吧重新开业之前,老歪告诉了白灵,他觉得无论如何都要跟白灵说一声,毕竟她算是“股东”。“五一”前两天,白灵的父亲病了,虽然那个顽固的男人一直不待见自己的女儿,但是白灵却因为之前的婚姻对父母有些愧疚,她始终陪在父亲身边,没有参加“讲礼貌吧”的重新开业典礼。直到昨晚,她才腾出时间来酒吧坐坐,她想看看新酒吧的环境,更想见见老歪的小女朋友。 恰巧昨晚贾婷婷去了我家陪伴程辰,白灵再一次与她“失之交臂”。我离开酒吧之后,白灵一直在吧台前坐到十二点左右,直到其他客人全都离去,老歪让服务员也走了。老歪对白灵说,我送你回家吧。 白灵不想回家,她再次以时间太晚了,不方便打扰父母为由,想要再去老歪家刷夜。虽然这个夜晚贾婷婷不在,但是老歪依然觉得有些不合适,不过他没有拒绝白灵,他认为自己问心无愧。 《倚天屠龙记》中,张无忌道貌岸然地对周芷若说,咱们只须问心无愧,旁人言语,理他作甚?周芷若道,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老歪不是张无忌,但他信誓旦旦地觉得自己问心无愧。白灵也不是周芷若,可她却踟蹰趑趄地感到问心有愧。 五月初的晚上还是很冷的,夜风吹透了只穿着单薄衬衣和短裙的白灵,令她不禁哆嗦起来。老歪见状,豪气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白灵身上。白灵说:“谢谢你,你的衣服很暖和。” 二人遛达到老歪家单元门口的时候,楼道里传来几个大妈焦急地声音,老外看了看表,这时已经午夜十二点多了。白灵问:“你家楼道里怎么这么晚还有人呢?” 老歪有些忐忑,他也不知道这么晚怎么还会有人,按说这些老年人都会很早就入睡了。他和白灵上到二楼的时候,张家屋门敞开着,张大妈正哭哭啼啼的,于大妈两口子和孙姨两口子正手足无措着,他们看到老歪后,赶忙招呼他进来帮忙。老歪掏出钥匙,交给白灵,让她先回去。老歪走进张家,听这群人叽叽喳喳说完,明白了,张大爷心口疼,晕过去了。他赶紧拨打了120,说清楚情况后,用他浅薄的急救知识,帮着张大爷按了半天胸口。十多分钟后,救护车来了,他又帮着医护人员把张大爷弄到楼下。张大妈来不及道谢,就跟着救护车走了。老歪和几位叔叔阿姨道了别,三步并作两步登上了三楼。 然后,于大妈给她儿子于小北发了微信,说看见李貌带着一个漂亮女人回了家。 老歪和白灵讲了刚才的事情。白灵夸奖老歪是个热心肠。老歪说,都是街里街坊的,搭把手是应该的。 在这之前,老歪没有问白灵关于她和老头子的事情,白灵自然也没有给老歪讲过她前一段婚姻失败的原因。可是,在这个夜晚,白灵还是给老歪讲了自己和老头的一些事。 白灵说:“李貌,既然我算是酒吧的股东,那找个时间,我请你和你的小女朋友吃个饭吧。” 老歪为难地说:“我没跟她说是你借我的钱。” 白灵纠正他:“我没有借给你钱,这是我入的股,或者说是我给你的钱。” 老歪说:“甭管怎么样吧,我都没跟她说过。” “那你是怎么跟她解释的?”白灵问。 “我说我中了彩票。” 白灵嘲弄地笑笑,说:“是啊,你遇到了我,比中了彩票的运气还好啊。” 老歪尴尬地笑笑,说:“别镲我了。” 白灵说:“你挑个时间吧,我真的想请你们吃个饭。” 老歪说:“算了吧,平时晚上没什么时间。” “中午也可以呀,她不是学生吗?周末会休息呀。” “看吧。” 白灵见老歪没有这个意思,说:“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以后我还能去酒吧里坐坐吗?” “当然可以啦。” “你就不怕我见到她之后会胡说八道吗?” 老歪愣了,问:“你想跟她说什么?” 白灵凑到老歪身边,抬头看着他,调笑道:“我得让她知道知道,她爱着的男人以前喜欢的姑娘是什么样的呀……哈哈哈哈……” “大姐,我求求你了,别闹了行吗?” 白灵转身坐到沙发上,说:“跟你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 “我是个胆小鬼,禁不住吓唬。” “看来你真的很爱她呀。” 老歪撇过头,不说话。 白灵收起了笑容,问:“你是不是很爱她?” 老歪依然不说话。 白灵问:“那我呢?” “你什么?” “你还喜欢我吗?” “你老提这个干什么?” “我想知道。” “你还是去睡我那屋吧。” “不,你先回答我,你还喜欢我吗?” 老歪转身走进父母的屋里,白灵站了起来,跟了进去,说:“你必须要回答我!” “白灵,现在说这些可就没意思了。” “有意思!”白灵不甘地瞪着老歪,说,“你就想这么白拿我的钱吗?” “你什么意思?后悔给我钱了?”老歪有点生气,“告诉你,我不是那种随便就能被威胁的人,你要是觉得给了我钱,我就欠你的话,你明天找人把我酒吧砸了,我保证一句废话都没有。” 白灵软了下来,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我只是心有不甘。” “你有什么不甘的?”老歪说,“你以为给我钱,我就得屈服于你吗?告诉你,我李貌不是怂包蛋……咱俩这么多年没联系了,这才见面几天,你就想……就想……”老歪“就想”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他只能装作气呼呼地喘着气。 白灵坐到老歪父母的床上,委屈巴巴地说:“你以为这么多年我就没后悔过吗?你以为我跟老头子过得就幸福吗?你以为有钱就能拥有一切吗?李貌,你错了……我也错了,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以为有了钱就能解决所有的烦恼,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觉得当初自己是那么的傻……” “你要是没钱的话,就不会这么想了,你就该觉得钱很重要了,”老歪见白灵眼眶含泪,语气缓和了一些,说,“别哭,我最受不了女人哭了。” “不,我宁愿现在没钱,一分钱都没有,哪怕只混个温饱呢?”白灵忍住没让眼泪掉下来,“青春期的时候,我确实喜欢过你,偷偷地喜欢,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后来,毕业之后,咱们就分开了,我上了高中,有男生追我,我都没同意,虽然也有令我心动的,可是我爸妈管得很严,他们绝对不会允许我早恋……再后来,我上了大学,依然是男生眼里的鲜花,可是我和女生们相处得很不融洽,所以那几年没什么朋友,也没有交过男朋友……唉!女人长得漂亮就是一种罪过……” 第116章 白灵的往事 116 白灵因为长相鹤立鸡群,所以大学的时候总不招女生待见。追求她的男生虽然不少,但是却没有了像中学时代那种令她心动的感觉。于是她总是婉拒各种各样的男生,久而久之,没有人再追求她,并且传出了许多关于她的风言风语。一开始,她还会辩解,后来,她懒得辩解了,任由那些谣言在学校里飘荡。 她不仅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她的父母对她也是很严格,即使她上了大学,生活费也只是够她的日常开销。大四那年,她找了一家公司实习,实习工资很低,只有不到一千元。很快的,开始有单身或者不单身的男同事向她献殷勤,她也都默默地拒绝了。白灵虽然很漂亮,但那时却很自卑,觉得自己除了相貌以外,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圣诞节的时候,公司组织了一次大的活动,几家外地的分公司的员工都来到了北京,相聚在一个庄园里,那是白灵第一次见到他们公司的大老板——也就是她当时的未来的老公。老板是个50多岁的男人,虽然有些谢顶,但是精神面貌很好,也能和年轻的员工打成一片,人很随和。当时白灵还很拘谨,不敢像其他老员工那样和老板说笑。白灵一直默默坐在自己部门的圆桌旁,笑嘻嘻地看着其他同事们互相打趣。老板似乎很重视团队文化,他端着酒杯,在各个分公司领导的陪同下,逐桌敬酒。来到白灵部门这一桌的时候,老板说了一些冠冕堂皇鼓励的话后,看到了出水芙蓉般的白灵,眼前一亮,让他们逐个做自我介绍。 白灵介绍自己的时候,说自己大学还没毕业,目前只是实习生。老板看着这张漂亮的脸,轻轻点了点头,开玩笑地说,你叫白灵,声音也像百灵鸟一样,唱歌一定很好听。 讲至此处,白灵的脸红了,对老歪说:“你们男人无论年龄大小都一样,看见漂亮姑娘就要调侃几句。”老歪说:“小时候你确实像一只百灵鸟,声音既灵动又好听。” 那时,站在餐桌边上的白灵,脸也红了,周围的同事听到老板的话,都起哄让白灵唱首歌。白灵很纠结,她很腼腆,不想在同事们面前卖弄。还是老板帮她解围,同样用开玩笑的口吻对其他同事说,你们要是想听歌,以后我给你们搞歌星演唱会的门票,现在就别为难这个小姑娘了。白灵打心眼里感激他,部门总监给白灵使眼色,让她赶紧敬酒。白灵端起酒杯,词不达意地敬了老板一杯酒。 过完元旦,平时很少出现的老板,居然频频在白灵这边的公司出现,并且时不时就要在办公区转一转。虽然他看起来很和善,但是员工们并不喜欢在工作时间被老板“监视”,弄得底下的人怨声哀道,苦不堪言。 过了不到半个月,白灵接到一纸调令,人力资源部门把她安排到总经理办公室,给老板当助理。这个调令在公司里掀起轩然大波,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并且私下里议论纷纷,老板一定是看上白灵。这种风言风语传得很快,白灵也知道了,她委婉地向人事部门同事说,能不能不调过去,还做现在的工作。人事部门的同事说,这是上面的决定,自己无权干涉,只是做到了通知的义务。白灵很无奈,再次找到了人力资源总监,结果得到的答复是相同的。她有些害怕,想要离职,但是一方面确实需要有实习记录才能毕业,另一方面,她的父母希望她能在一家公司安稳地工作,争取毕业之后就留在这家公司。 白灵没办法,只能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去给老板当助理。临走前,部门经理把她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对白灵说,白灵,你能调到总经理办公室,是领导对你工作能力的认可,虽然你来咱们部门的时间不长,但是我一直看好你,觉得你是一只凤凰,早晚会飞出咱们部门这个鸡窝,以后到了那边,要继续努力工作,不要辜负领导对你的期望。白灵诚惶诚恐地说,谢谢经理栽培。部门经理又说,之前咱们相处得也不错,平时我对你的批评也都是在鼓励你,是希望你能进步,我相信你也能理解我的苦心,希望你到了总经理办公室以后,对咱们部门的工作多多支持,毕竟这里也算是你的娘家嘛,哈哈哈。白灵明白了,部门经理是怕她去了总经理办公室,以后有了实权会给他穿小鞋。白灵说,经理您放心吧,我一定会支持咱们部门工作的。部门经理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出了办公室,一位年长的女同事凑到白灵身边,意味深长地告诉白灵,老板已经鳏居很久了。说罢这位年长的女同事露出了暧昧的、谄媚的笑容。 白灵到了新的岗位上,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工作,她的新领导是老板的秘书。秘书是个不到四十岁的男人,戴着厚厚的眼镜,看起来呆呆的,但是精明无比,很会揣摩老板的心思。他从来不给白灵安排具体工作,只是让她做些最基础的事情,工资虽然比之前实习工资高了一些,但是依旧不多。老板在北京呆了一段时间,很快就过年了,等到年后,他又开始飞往全国各地。这时候,白灵的工作来了,她开始跟着老板出差,当然,秘书也跟着。 即使全国各地跑,白灵也无需做更多的工作,她只是充当一个花瓶的角色,跟在老板身边,供人观赏。为此,秘书给她量身定制了许多看起来非常正式的套装。饭桌上,她也不用说话,也不用喝酒,老板和秘书全都帮她挡了,她只是作为各个老板之间开玩笑的谈资,端庄地坐在那里即可。 这期间,老板开始接近她,给她花钱无数,从头到尾给她打扮一番,仿佛换了个人,从一个单纯的女孩子,变成了一朵温室里的鲜花。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之中,白灵的心态产生了很大的变化,她从之前追求精神文明逐渐变成了追求物质文明,觉得有钱就是拥有一切。白灵想,我要是能嫁个大款多好啊,自己又不是没有这个条件。 于是,一次老板醉酒之后,把白灵叫到房间里,要和她谈谈年轻人的未来。最近白灵的见识广了,她自然明白老板的意思。老板一开始还假模假式地和她谈心,白灵心想,你丫怎么那么多废话呀,赶紧直奔主题呀!果然,没过一会儿,老板拉起白灵的手,假装语重心长地跟她说心里话,白灵欲拒还迎的样子,很快就拿捏住了老板的心。 事后,白灵装模作样地哭了一番,说自己还是处女,就这么被老板糟蹋了。老板搂着暖暖的软软的白灵,说着昧心的话,白灵,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了,虽然我的年龄应该和你的父亲差不多,但是我依然觉得自己的思想很年轻,与你们很合得来。白灵假惺惺地说,不行啊,我心里有种罪恶感,好像是在和自己的爸爸做坏事一样。老板哈哈大笑,说,爱情怎么能被年龄限制呢,既然你觉得我像是你的爸爸,那你叫一声听听吧。白灵故作娇羞地叫了一声爸爸。这激起了老板二次洞房的欲望。又一次云雨之后,老板说,我在北京有一套房子还空着,以后你去住吧,别来公司上班了,我养着你。白灵坐了起来,用被子捂住身子,说,不行,我不能当小三。老板愣了愣,忽然大笑起来,说,我现在是单身,你怎么能算是小三呢?白灵说,我想和您正式交往,不想当那个见不得光的人。老板皱皱眉,说,让我考虑考虑吧。 白灵很聪明,没有继续逼宫,她也没有去住到老板的房子里,每天依然正常上下班。如果要是张嘴要这要那的,老板自然喜欢,因为他知道只要满足了女人的欲望,她自然会俯首帖耳。可是白灵没有这样,她在老板面前,似乎无欲无求,只是一味满足老板的要求,并且越发贤良淑德。白灵开始学习做饭,她知道这么一个道理: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她了解老板是湖北人之后,开始学习尝试做他的家乡菜,并且只要老板在公司的时候,她就会带饭去上班,邀请老板尝她的手艺。在生活上,对老板也很关心,当他有鼻音的时候,办公桌上很快就会有感冒药。他的领带歪了,或者衣服上有褶皱了,白灵也会第一时间提醒或者帮他整理好。这样的细节还有很多,就不一一列举了。 久而久之,老板真的对这个小姑娘动心了。在此之前,他只不过是贪图白灵的美色,可是白灵用她的实际行动逐渐俘获了这个五十多岁男人的心。其实,白灵的手段并不高明,她使用的无非是“真诚”这一招,即使是假的真诚,但是奏效了。用现在的流行词汇来说,白灵在老板面前,是个绿茶女。 于是,老板作为池塘里最大的那条鱼,上了白灵的钩儿。他提出来想要与白灵交往,白灵再次欲拒还迎,这彻底激起了老板对胜利的渴望。终于,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在物质诱惑和“真心”感动下,白灵“为难”地同意了。 半年之后,因为白灵一直坚持表现出一副贤妻的样子,老板觉得可以把这个小姑娘收房了,于是,郑重地向她求婚了。这一次,白灵没再犹豫,打着爱情的旗号,答应了他。 白灵的父母和老板的孩子得知后,第一反应是一样的,坚决反对!白灵试图说服父母,但是她爸妈油盐不进,死活不听她的话,并且说出了“你要是敢嫁给那个老家伙,我们就不认你这个女儿,以后也别想再进这个家门”的话。白灵为了争口气,不肯服软,坚持要嫁给老板。她用激将法让她爸把户口本甩在了她的脸上。 老板的孩子那边也很难缠。白灵明白,自己和老板结婚,势必会影响以后他孩子继承财产,所以他孩子才会百般阻挠,如果白灵再生下一男半女,对于老板的孩子来说,那就更麻烦了。老板有一个孩子,是个男孩,比白灵小一岁,他把白灵约出来,既好言相劝又威胁恐吓,想要恩威并施地把白灵赶走。现在的白灵已经不是以前的白灵了,她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男孩在自己面前上蹿下跳,如同看了一场猴戏一般。等到男孩精疲力尽之后,白灵才缓缓地说,我和你爸是相爱的,你不能阻止一对恋人步入婚姻的殿堂。 之后,白灵频繁接到恐吓短信和电话,她保留下证据,没有报警,因为她知道这时候警察的威慑力远不如老板。她在老板面前惺惺作态,装得楚楚可怜,声泪俱下地诉说着自己遭受到的恐吓暴力,说自己已经快要崩溃了,已经有了抑郁症的表现,偶尔还想轻生。老板自然知道这是谁干的,他看着梨花带雨的白灵,保护欲和正义感顿生,爱怜地抱了抱她,然后咬牙切齿地说,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的。按照电视剧的拍摄手法,此时躲在老板怀里的白灵,应该露出一股邪魅的笑容。可是,她没有邪魅的笑。白灵躲在男人坚实的怀里,想起了不支持自己的父母,顿感忧伤,哭得更加厉害了。 果然,之后白灵没再收到任何恐吓信息,老板摆平了自己的儿子。白灵不知道他是怎么跟儿子说的,但是白灵知道,老板一定跟儿子提到了钱。 他们的婚礼很隆重,但是白灵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毕竟女方没有任何一个亲属到场,即使来的一些朋友和同事,也都是揣着不良心思来看热闹的。 婚后,白灵不再上班,只有老板出差的时候,她会跟着一起去。不过,她并不是为了工作,而是到了每个地方以后,就去游玩和大快朵颐。那几年,她的社交媒体上,全都是吃喝玩乐的照片,所有的评论都是艳羡她的。 只有白灵自己知道,她到底幸福不幸福。白灵清楚,老板不止有她一个女人,她只不过是能够被拿上台面的那一个。白灵再次告诉自己,只要有了钱,就拥有了一切。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白灵渐渐明白了,钱不是解决所有问题的办法。当她孤独的时候,没人陪她说话,她只能一个人闲逛;当她生病的时候,老板也只是丢给她一些钱,让她去找一家好点的私立医院,自己去看病;过了几年后,当她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时,老板告诉她,他早已经做了结扎手术,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刚结婚的时候,白灵还会持家,老板也会和她恩爱。久而久之,老板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生意上,逐渐冷落了白灵。白灵也不再专心持家,她把更多的时间放到了旅游上,老板也不怎么管她。白灵坦诚地告诉老歪,她在外面旅游的时候,曾和四五个不同的年轻帅气男人上过床。上过床后,她便会离开那里,永远不再去,也不会和那些男人联系。白灵对老歪说,每次和那些男人逢场作戏后,会用更大的空虚感袭来,我都会悄悄地大哭一场来宣泄情绪,那时候,我就会想到学生时代暗恋过的男生,其中就有你。 导致白灵和老板的离婚原因,是一个不经意的巧合。 2018年4月,白灵跟老板说,她要去一趟婺源,大概要一周的时间,并且把去程和回程的票给老板看了,老板想都没想就同意了。白灵在婺源呆了三天就回来了,她并不是不喜欢美景和美食,而是发现自己怀孕了。她知道,这可能是过年之后去佛山游玩的时候,和一个单身帅哥发生了无保护的性行为有关系。她得回北京,趁老板发现之前,把孩子打掉。 她回到北京,打车回家,掏钥匙开门。屋里除了老板,还有一个年轻的裸体姑娘。白灵认识她,她是老板儿子的女朋友。白灵没有闹,她平静地掏出手机,拍下了他们的丑态,然后,一言不发,也不听他们的解释,转身离去。白灵知道,是时候该离开他了。 白灵找了一家私立医院,独自做了流产,对于这个意外的“孽种”的离开,她并不伤心。昨晚流产后,白灵又找了一家酒店,住了半个月。在这期间,老板频繁给她打电话发微信,白灵一概不接不回,她打算养好身体之后,直接去公司里找他谈谈离婚的事情。白灵心里清楚,她手上攥着一个可以让老板心平气和地给她开出丰厚价格的底牌,即使不一定能让她的后半辈子衣食无忧,最起码可以在很长时间内不愁吃喝。 等白灵养好了身体后,她没有直接联系老板,而是给老板的秘书打了个电话——她和秘书非常熟。秘书哭笑不得地说,我的祖宗哎,您这些天跑哪儿去了,胡总(老板姓胡)都快急死了,他差一点儿就去报警了。白灵淡然地说,他还是不着急,要不然早就报警了。秘书说,妹妹哎,你就别跟哥开玩笑了,你快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我马上让司机去接你。白灵问,老胡在公司呢吗?秘书说,在呢呀,他天天都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就是想你想的。白灵冷笑了一声,说,你不用安排人来接我,我现在直接去公司。 到了公司,白灵脸上挂着相,即使有想要和她打招呼的人,见到她这副模样,也都退避三舍了。白灵径直来到老板的办公室,没敲门,直接闯了进去。秘书见她进来了,赶紧从老板身边走了过来,笑脸相迎,说,妹妹哎,有话好好说啊,别发脾气,把话说开了就好了,都是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啊,我去给你沏杯玫瑰花茶,养颜的。说罢,秘书退了出去。 白灵开门见山,说,老胡,这么多年,我已经忍够了,现在再也跟你过不下去了,咱们离婚吧。老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我从来没见过花钱花够了的女人,你是第一个。白灵说,再多的钱也解决不了我苦闷的烦恼。老板说,好吧,这么多年,你也不容易,你提要求吧,我看看我能不能接受。白灵说了个八位数,老板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她。白灵掏出手机,说自己手里有他和未来儿媳妇鬼混的照片。老板无所谓地说,我可以给我儿子钱,他可以用钱去换新的女人,他比你喜欢钱。白灵愣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在老板眼里,钱真的是万能的,莫说随便换女人,就是他亲儿子的感情,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老板见白灵这副模样,又笑了,说,这些年给你买了不少珠宝首饰和奢侈品,我记得四环里的房子有两套是你的名字,你肯定还有不少私房钱,这些我都不追究了,至于你开的那辆车,挂的是公司的名,你得给我留下,开不走,钱嘛,给你这个数(老板伸出左手,比划了一个二,然后想了想,又伸出一个手指头),你要是同意呢,就这么着,你要是不同意,也没得商量了,该打官司就打官司,反正我耗得起。白灵想了想,觉得这些年跟他在一起,也算是够本儿了,如果自己只是公司里的员工,不定哪辈子才能挣下这些钱。白灵伸出三个指头,问,你得说清楚,这个数是多少?老板说,你觉得我是小气的人吗,当然是三百万了。白灵如释重负,颓然地坐在了客座沙发上,精疲力尽地说,好吧,就这样吧,我累了,不想再和你争些什么了。老板说,办完离婚手续,立刻给你打钱。白灵激灵一下子坐直,果断地说,先打钱。 白灵和老板离婚了,她收到了钱(老板给了她三百万,再加上她之前这么多年偷偷存下了两百多万和典当的各种鞋帽箱包、珠宝首饰等奢侈品,加在一起,足足有六百多万,这还不算两套房产的价值),把之前拍的照片都删了,换了手机号,这一年间,与老板断了联系。 听完白灵的讲述,老歪彻底冷静下来,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曾经的白月光,竟然为了钱和欲望,可以出卖自己的肉体和灵魂。他看着眼前的白灵,忽然觉得很是陌生。 白灵幽幽地说:“李貌,我是不是很贱?为了钱,变得像妓女一样。” 老歪看着白灵,不置可否,他不想轻易对自己年少时的梦妄加评论。 白灵又说:“也许你说得对,我现在要是没钱的话,就不会觉得钱解决不了问题了,可是,我现在有钱了,却失去了几乎所有的东西……亲情没了,青春没了,爱……唉,爱情从来就没有过,就不说了……” 老歪说:“人总是这样,患得患失的,无论选择走哪条路,都会有遗憾。” 白灵有些崇拜地看着老歪,说:“李貌,你长大了,比以前深沉了。” 老歪说:“今天你说了太多事情了,一定很累了,早点休息吧。” 白灵用期待的眼光看着老歪,说:“我今天不想一个人睡。” 老歪婉拒道:“那天我抱了你,就已经很过分了,我不能再错下去了。” “我不觉得这是错误,”白灵哽咽了一下,说,“我只是想让你坐在床边看着我睡觉,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老歪有些尴尬,说:“啊?我还以为……哎呀,是我想多了。” 白灵苦涩地笑着,说:“我以为你真的变深沉了呢,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老歪卧室里,白灵侧卧着,睁眼看着坐在床边紧张兮兮的老歪,暗自发笑。老歪的眼神飘忽不定,始终不敢看一眼白灵。白灵叹了口气,说:“好啦好啦,不为难你啦,你快回去睡吧,帮我把灯关上。” 老歪如释重负,着急忙慌地说了一句晚安后,关上了卧室的灯,一溜烟儿地跑到了父母的房间,反锁上了门,大喘不止,就像一个落败的将军,落荒而逃。 第117章 再见程辰 117 “就白灵这件事而言,你是怎么想的?”听老歪讲完他与白灵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之后,我问他。 老歪把装着烟灰的杯子拿到吧台后面,倒进垃圾桶中,顺手把杯子放到水池子之中,走了回来,说:“我还能怎么想,就是觉得白灵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呗,敢情她现在成了富婆了,站着说话不腰疼,谁说钱不是万能的?” “我他妈没问你这个,我是说她可是一直跟你献媚呢,虽然你现在能把持住自己,万一哪天她给你来点儿邪性的,你缴械了呢?”我说。 “于小北,你丫小看我是不是?” “如果你刚才跟我说的都是实话,那你真算是一条汉子,换做是我的话,除夕那天就栽了。” “我他妈什么时候骗过你?”老歪说,“我知道我不跟你说的话,你肯定会瞎猜的,索性还是都告诉你吧……即使我不说,你妈也得在你耳朵边念叨,不定胡沁出什么腌臜话来呢。” “操你大爷,有你丫这么说我妈的吗?亏了我妈对你丫还这么好!”我急了。 “我说错了,我说错了……我的意思是张大妈和孙姨她们那样的人,不是说你妈,”老歪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脸,说,“我自己抽我自己嘴巴行不行?” “这还差不多。” “白灵的事儿,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别再跟别人说去了啊。”老歪嘱咐道。 “我他妈还能跟谁说去?” “别去跟小陈辰念叨。”老歪总是管徐婧叫小陈辰。 “她现在成天照顾她爸,哪有时间听我跟她唠叨这些破事儿呀。” “跟程辰也不许说。” “我们之间除了小石榴的事情,很少交流别的。”我说。可能是因为老歪的嘴有点歪,所以我好几次都把他口中的“程辰”听成了“陈辰”。 “你这是什么耳朵呀!我说的是程辰,不是陈辰!”老歪提到二人的名字时,一字一顿地说,“我听婷婷说,下礼拜还得带她去做检查?” 提到程辰,我心中那股异样的感觉又冒出来了。我说:“我没你这么傻逼,我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下礼拜我跟着去就行了,你跟你小伴儿在家好好腻歪腻歪吧。” 老歪探出身子,隔着桌子给了我一拳,骂道:“去你大爷的吧。” 我躲闪着,说:“好了好了,我就不在这儿耽误你了,一会儿我回家跟小石榴视频去了,今天他们旅游回来了,我都想我闺女了。” 老歪说:“那好吧,记住了啊,跟任何人都别说,连你妈都不行……替我向小石榴问好,就说他李叔叔也想闺女了。” 离开了老歪的酒吧,我直接开车回了家。程辰离开后,家里瞬间冷清下来,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我简单地将屋子收拾了一番,打开手机,拨通了陈辰的微信视频,看到了既兴奋又疲惫的小石榴。 “五一”节前,公关活动部门经理曾联系过老冯,说节后会有一个会议活动,需要负责那个项目的项目部同事与他们一同去武汉出差。这个项目本来是徐婧的,我只是曾经协助过她,徐婧离开后,老冯把其他项目分给了别人,唯独这个项目留在了我手里。于是,出差的任务落到了我的头上。这无所谓,之前也有过类似情况,出差的话,主要工作还是活动部来做,我实际上没有什么工作,可能就是需要偶尔做做协调,大部分时间是空闲的,我很乐意出这样的公差。 这个会议活动是周三举行的,周四就能回北京了,丝毫不耽误我之后的安排。周一早上,我和活动部的同事在西站汇合,一起坐上了南下的高铁。五个小时的行程很快就过去了。到了武汉,我们打了两辆车,先后到了举行会议的酒店,和迎接我们的甲方工作人员吃了顿饭。下午没有什么事,活动部的同事一起出去了,本来他们想去武汉大学的,但是商量过后,觉得樱花开放期已过,便放弃了,决定去黄鹤楼和户部巷转转。他们邀请我一同去,我说我就不去了,想在酒店里睡会儿觉。 周二的时候,活动部忙了一整天,安排布置会场,打印材料,与甲方沟通活动细节等等一系列工作。我则站在一边陪着甲方的项目负责人抽烟聊天。 周三的时候,有一些与会者因为交通的原因,无法按时到会,会在当天晚些时候到武汉。甲方负责人叫过我和活动部经理,要求会议延期到周四上午进行,让我们酌情做安排。对于这种突发情况,活动部比我有经验,但是为了推卸责任,活动部经理还是把问题抛给了我。我对甲方说,延期的话,我们这边问题不大,主要看酒店会议室的出租情况,需要去和酒店销售谈谈。甲方说,那你们去吧。我说,这样的话,成本会增加的,需要您这边来确认。甲方说,那没问题。我联系了老冯,把这里的情况说了说。老冯说,只要他们没问题,咱们就没问题,尽量满足客户的需求吧,你把电话给活动部经理。我和老冯通完电话,转手把电话交到了活动部经理手上。老冯应该是寒暄了一番,道了些辛苦,活动部的经理和他打着哈哈。 好在酒店会议室在周四的时候没有租出去,我们得以顺利延期一天。至于后面关于费用结算的事情,就由活动部牵头了。老冯说,那点蝇头小利,就当是赏赐给活动部了。 会议活动内容和细节无需多谈,总之,周四顺利地结束了。活动部的同事们决定再在武汉玩两天,等到周日回北京。我先和他们告辞了,说我周五晚上还要接孩子,早上就得回去,才不耽误晚上的事情。实际上,我除了要在周五接小石榴,还要在周六带着程辰去做复查。 回到北京的时候,已经是周五下午了。我打车回到家后,估摸了一下时间,然后小憩了一会儿,便开车去幼儿园接小石榴了。小石榴从幼儿园里出来,没有发现我,而是直接跑到了陈辰爸妈面前。陈辰妈指着站在一边的我,笑着对小石榴说,你看,谁来了。小石榴看到我,大叫一声爸爸,把书包丢给了陈辰妈,向我跑来。我抱起女儿,亲昵地蹭着她的脸,她笑着躲闪,说爸爸的胡子扎人。陈辰妈走了过来,对我说,小北,别忘了周日中午把小石榴送回来,她下午还有课。我说,我想着呢,没忘。 回到我妈家,二老又和小石榴亲昵一番,我陪着他们共享了一会儿天伦之乐,便想去找老歪。我妈有些不悦,说你这么长时间没见到小石榴了,也不说多陪陪她。我有些惭愧,便留在了家中和女儿一起玩耍。 晚上,我妈哄着小石榴睡着之后,我还是溜出了门,打算去老歪酒吧里坐坐。出了小区,我扫了一辆共享单车,慢悠悠地骑到酒吧门口,锁好车后,推门走了进去。酒吧里的生意还凑合,基本上都坐满了,服务员和贾婷婷忙碌着,唯独不见老歪的身影。 我看见程辰独自坐在吧台边上,便走到她身后,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然后迅速闪到另一边,坐到吧椅上。程辰回头看了一下,没看到人,又扭到另一边,看到了我,她笑笑,嗔道:“哥,你又跟我逗。” “我这礼拜一直出差来着,忙得很,没抽出时间来问你,”我说,“这几天怎么样了?身体没什么事儿吧?我怎么感觉你又瘦了,这几天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哎呀,我忘了把鸡拿回来了!” “谢谢哥的关心,应该没事儿了,”程辰羞赧地一笑,低声说,“已经不出血了。” “那就好,明天早上我过来接你吧,到时候再检查检查,没问题的话,这件事儿就算是结束了。” 程辰叹了口气,悲伤地点了点头。 我巡睃一圈酒吧内的人,侧身拄着脑袋,小声问:“他有什么反应没有?” 程辰不解,问:“谁有什么反应没有?” “孙晓宇呀,你那个混蛋前男友,他收到头发之后,联系你了吗?” 程辰苦涩地笑了笑,说:“没有,放假回来之后,我没再联系他,他一直也没给我发消息。” “真没劲,我还想看看他什么反应呢。”我失望地说。 “不过,他的室友倒是联系婷婷来着……”程辰正说着,贾婷婷忽然出现在我们身后,同时拍了拍我们两个人的肩膀,吓了我们一跳。 “又说我什么坏话呢?”贾婷婷笑着眯着眼问我们。我回头看她,素颜朝天,与精致的白灵有着天壤之别。以前我并不以为贾婷婷有何不妥,但是自从见到老歪和白灵在一起后,觉得贾婷婷确实有些平庸了。 程辰笑着说:“你别以为自己有那么大魅力,我们才没有说你坏话呢……于哥问我孙晓宇有什么反应……” 贾婷婷插嘴道:“嘿,还说呢,他室友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是不是辰辰给孙晓宇寄的头发,我说怎么了,我不知道啊,他室友说孙晓宇看见红布包着的头发之后,吓出了一身冷汗,第二天就哆哆嗦嗦地病了一场,他室友说辰辰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做……我跟他室友吵了一架,说孙晓宇干的那些混蛋事儿就不过分吗,他伤害辰辰伤害得那么深,就是病了也活该,他室友好像不清楚怎么回事儿,就问我怎么伤害辰辰了,我说你自己去问那个混蛋孙晓宇去吧,然后就把电话挂了,后来他们也没再找过我们。” “真是活该!”我悄悄看了一眼程辰,她面无表情。 “于哥,你这个主意真够损的……你怎么想出来的?是不是之前也这么干过?” “你于哥可是个正人君子,干不出来这事儿。”我笑着说。 “呸!老王卖瓜,自卖自夸,真没羞。”贾婷婷刮着自己的脸皮,笑嘻嘻地说。 “对了,我怎么没看见你李貌哥哥呀?我以为他在酒吧,所以刚才下楼的时候就没敲你们家门。” “他没跟你说吗?”贾婷婷扬着眉毛,说,“他去他大姨家了。” “去他大姨家了?干什么去了?” “嗐,前两天他接了一个电话,说他爸妈和他姨夫的那个案子下礼拜开庭……今天早上刚走的。” “哦,这样啊,”我点点头,说,“那明天你还跟着我们一起去吗?” “去吧,反正我一个人也没事儿,”贾婷婷看了看程辰,说,“你别担心了,我觉得应该没事儿了……于哥,你喝点什么?喝酒还是饮料?” “我什么也不喝了,本来想找老歪聊聊,结果他还不在……你们呆着吧,我先回家了。” “怎么?跟我们俩就没话说?”贾婷婷说,“明天早上你别来学校找我们,我们俩今天晚上回李貌哥哥家睡觉,明天你直接来敲门吧。” “等酒吧打烊之后,你们俩自己回去?” “你陪我们回去也行啊,只不过辰辰的电动车坐不下咱们三个,哈哈哈。” “我不方便,要是等到半夜,我回家该吵我闺女睡觉了。” “跟你说着玩儿呢,”贾婷婷笑笑,说,“我们俩不那么晚走,一会儿盯着十点多,我们俩就回去了,(小声地)这儿有服务员盯着呢。” 第118章 复查 118 周六早上,我陪着小石榴吃完早点后,便向我妈说我今天有事儿,中午别等我吃饭了。 我来到三楼,敲了敲门,贾婷婷给我开了门,迷迷糊糊地叫了声于哥,打着哈欠回到了屋里。我见她们还没起,便坐到沙发上,熟练地打开电视,随意拨弄着。 程辰从卧室出来了,头发凌乱,叫了我一声哥后,走进了厕所。半分钟后,贾婷婷也出来了,我问她,我是不是来得太早了。贾婷婷说,不早,是我们俩起得太晚了。 等待女人收拾个人卫生的时间简直太难熬了,我耐着性子看完了一集《西游记》之后,她们才收拾完毕。经过一周,程辰的情绪比“五一”期间好了很多,她似乎又恢复了曾经的活力,开始和贾婷婷叽叽喳喳起来。我问程辰,你表姐不去吗?程辰说,她今天上班,没时间,等我检查完之后告诉她一声就行了。 我们又来到了之前的那家医院,依然挂了之前那个医生的号。贾婷婷陪着程辰进到了诊室,我仍旧坐在门外等着。这一次,没有再遇到熟人。 程、贾二人在诊室里和医生阐述了服用药物后的所有反应,过了约莫二十分钟,她们出来了。贾婷婷说,再照个b超,看看有没有残留。我问程辰,你现在还有钱吗?程辰抿抿嘴,有些为难,贾婷婷说,我有钱,就不麻烦于哥了。她们去缴费、做b超,我百无聊赖地坐着没动,知道这一次与十天前来时不同,大家都没有了心理负担,情绪都轻松了许多。 这次做b超的时间很长,我在诊室外等了一个多小时,她们才回来。我有些担心,见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以为有不好的情况,但是看到她们表情轻松地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没事了。等她们再次从诊室里出来后,贾婷婷对程辰说:“辰辰,我再陪你在宿舍里住一周吧,大夫说让你多补充补充营养,多注意休息。” 程辰笑着说:“你回去陪你的李貌哥哥吧,我已经没事儿了,不需要照顾了。” 我高兴地问:“大夫说没事儿了?” 没等程辰说话,贾婷婷便抢着说:“没事儿了,都流干净了……” 程辰嗔道:“婷婷……” 贾婷婷毫无顾忌地说:“你得听大夫话啊,最近这段时间,不能同房。” 程辰羞赧地偷偷看我一眼,再次嗔道:“你真讨厌,我跟谁……跟谁……你别胡说八道了,你赶紧回去陪你的李貌哥哥吧。” “李貌哥哥这几天又不在家,要不然你过来陪我住几天吧?”贾婷婷说,“是你过来陪我住还是我回学校陪你住?” 程辰说:“你的好多东西都在学校呢,咱们还是回学校住吧。” 从医院出来,为了庆祝程辰脱离苦海,我做东,请她们两个吃了一顿饭。程辰信誓旦旦地说,要与过去的自己做一个告别,从今天开始,就要迎接崭新的自己了。我和贾婷婷举杯祝福她能做通自己的思想工作。程辰又说,关于这些天的遭遇,我要郑重感谢你们两个,多亏了你们的帮助,我才能获得新生。我连忙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不用谢。贾婷婷却说,等你再发了工资,一定要好好请我们几个吃顿好的。程辰说,那是必须的。我问程辰,你还在迪卡侬做兼职吗?程辰说,已经不做了,现在兼职做老师呢,教一些小孩子。贾婷婷搂了搂程辰,说,现在我们辰辰已经变成程老师了。程辰羞赧地笑了笑。 把她们送回学校后,我回了家。我妈正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面冲着墙,我爸陪着小石榴搭积木。我抱起小石榴,笑嘻嘻地问她,中午奶奶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小石榴却把嘴凑到我的耳边,低声说,奶奶好像生气了。我放下小石榴,又探身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我妈,她连手机都没看,身子微微起伏,看得出来,她的呼吸很用力。我不解地看向我爸,我爸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表情很不自然,眼神飘忽不定。我再次抱起小石榴,回到我的屋里,把她放到床上,低声问,奶奶为什么生气? 小石榴说:“她让我讲放假那几天出去玩儿的事情,我给她讲了,然后她就生气了。” “为什么呀?你跟奶奶都说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啊,”小石榴嘟起小嘴巴,看起来有些委屈,说,“我就说我们出去玩得很高兴,看见大海和海鸥了,吃了好多好吃的,妈妈和叔叔还给我买了冰激凌什么的。” 我明白了。 我对小石榴说:“奶奶不是生你的气,跟你没关系,一会儿爸爸带你睡觉吧,等你睡醒了,奶奶就好了。” 小石榴快速爬到大床中央,躺得笔直,低声说:“真的吗?” 我侧身躺到女儿身边,用手拄着脑袋,说:“真的,爸爸不骗你,你快睡吧。” 小石榴乖巧地闭上了眼睛,只不过用力有些过头,眉头微微皱着,嘴角还挂着浅浅的微笑。 我轻轻地拍着她,嘴里哼着她最喜欢的儿歌。过了一小会儿,女儿的呼吸逐渐匀称,眉头舒展开来,嘴角的笑容也没了。我悄悄地离开了床,拿过被子挡在她的身前,倒退着出了屋,关上了门。 客厅里,我爸翘着二郎腿,带上老花镜,认真地看着手机。我走到父母卧室门口,我妈已经转过来了,也在看手机。她发现我走到了门口,又转过身去,面对着墙。我走进屋,坐到床上,故作轻松地说:“干嘛一看见我就面壁思过呀?” 我妈“哼”了一声,没理我,放下手机,闭眼假寐。我说:“您要是没话说,我可出门了啊。” 我妈“腾”地转过身,瞪着圆眼看着我,就像电视剧里马超得知马腾被曹操杀害时的表情。我看到她这副样子,想笑,但是忍住了,没敢笑,我问:“怎么了?跟谁呀这是?” 我妈坐了起来,盘着腿,摸着自己的脚丫子,声音很低,但是语气不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我跟她装傻。 我爸悄悄地走到门口,站在那里不动,我妈看了他一眼,然后对我说:“你别跟我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陈辰又有男人了?” “那有什么奇怪的?我们离婚了,她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呀。”我挑挑眉,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我妈怒气冲冲地指着我的鼻子,说:“你呀你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我说你怎么不上心呢,合着你早就知道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和你爸?” “告诉你们管什么用?你们能帮什么忙?” “早让我知道,我好早点死心呀!我和你爸一天到晚地还为你瞎着急呢,心想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们该冷静都冷静了,差不多该撮合撮合你们俩了,谁想到陈辰竟然……要不是小石榴跟我们说,我们还蒙在鼓里呢,你是不是就没打算告诉我们!” “现在知道也不晚啊,怎么样,死心了吧?” “你这个怂孩子,一天到晚就知道气我……你跟我说实话,你和陈辰离婚不是因为她出轨吧?” “当然不是了,”我不得不骗他们,“她也是和我离婚一段时间之后才重新找的。” “真的?你看着我的眼睛。” 我看向我妈,故作镇定地说:“我有必要骗你们吗?骗你们不就等于是骗自己吗?” 我妈说:“既然人家陈辰都那什么了,你是不是也该放手了?赶明儿我问问你张大妈,有没有合适的,给你介绍介绍……” “我早就放手了,一直没放开的是你们……别去找张大妈啊,她那个人是个碎嘴子……对了,张大爷怎么样了?” “还说呢,你张大爷哪儿是什么心梗啊,临睡前吃了根冰棍儿,又吃了安眠药,不是心口疼,是胃疼,幸好那天李貌回来帮着打了120,又帮着把你张大爷弄下了楼……哎,对了,李貌带回家的那个女的,到底是什么人?”我妈本来怒气冲冲的,但是被我的话带跑偏了,变得好奇起来。就连我爸也竖起了耳朵。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那是给他酒吧投资的人,是我们的一个同学。”我解释道。 我妈怀疑地看着我,撇撇嘴,摇摇头,说:“我不信,有什么事儿不能白天谈,非得深更半夜领回家去聊?那个女的一看就特别妖……你说李貌也是,那个婷婷多好,他怎么能干这事儿呢?” “你看,我跟你说实话,你又不信,非得觉得那些八卦才是真的……赶明儿让孙姨和张大妈的嘴也严点儿,别传到人家贾婷婷耳朵里……” “李貌心里还是有鬼,要不然干嘛怕传到婷婷耳朵里?” “你不知道,他找同学借钱这事儿,没让贾婷婷知道。” 我妈凑近我,好奇地问:“干嘛还瞒着婷婷?” “说来话长了,我就不细说了,总之你们都嘴严点儿吧。” 我妈白了我一眼,说:“你觉得你妈是个长舌妇吗?” 我摸了摸鼻子,没说话,不置可否。我妈反应过来了,说:“不对呀,刚才说你的事儿呢,怎么转到李貌身上了?你先甭说别的,瞅瞅人家李貌,不交女朋友的时候是不交,一交就交俩……反正现在陈辰已经有了新的了,你也抓紧吧。” “妈,我问你一个问题,”我说,“如果我要是说我已经跟别的女的好上了的话,你会高兴吗?” 我妈高兴地瞪大眼睛,就好像电视剧里孙悟空在东海龙宫里看到了金箍棒那样,咧着嘴问:“你跟哪个女的好上了?” “没有,我只是打比方,我是说如果。” 我妈失望的就像是被孙悟空扯坏了生死簿时的阎王爷一样,说:“没有你说个什么劲儿!” 我知道了她的态度,决定还是暂时隐瞒徐婧的事情,如果徐婧能够很快回来,那么我会跟我妈说,如果她要是短时间内不回来了,我还是先别杵我妈的心窝子了。 我说:“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我妈不耐烦地打断我,说:“你怎么那么多问题!你带回来一个女的,比你问一百个问题都强。” “那算了,我不问了。” “你问吧,说话别说一半儿!” “你觉得,如果我真的再找一个别的女的过日子,会不会对小石榴有影响呢?或者说,我和陈辰分别组建了新的家庭,小石榴该如何面对后爸后妈呢?要是我们再有了新的子女,小石榴会不会感觉到我们对她的爱少了呢?” 我妈愣了愣,呆呆地看了我两分钟后,表情严肃起来,说:“无论怎么样,她都是我的孙女儿。” “那您觉得,是小石榴的心理健康重要呢,还是我后半辈子的幸福重要呢?” “那当然都重要了,在我心里,你和小石榴一样重要,”我妈毫不犹豫地说,“所以我之前一直想让你和陈辰复婚呢……唉,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 我苦笑着,说:“走一步看一步吧,有合适的我就领回家来,没合适的就这么混着吧。” 我妈幽怨地叹了口气,再次躺了下去,只不过不再生气,而是发起愁来。我爸也叹了口气,重新戴上老花镜,默默地回到了客厅。 第119章 似曾相识的照片 119 以前上学的时候,学过很多关于时间流逝的词语,只不过那时候还不理解它们真正的含义,毕竟学生时代总有各种令人兴奋的事情——除了学习,它们无时无刻不在挑动着我们的神经,在我们记忆里最好的年华,留下了无数关于青春的片段,好像过得很丰富。而现在,我是指参加工作以后,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样,丝毫感觉不到流逝。正是这样,恰恰说明了什么叫做“时光荏苒”,什么叫做“白驹过隙”,就是在我们不经意之间,时间就这么没有了。当我们再次和青春重逢时,才发觉“曾经”已经是很久之前了。所谓时间的流逝,不是记忆,而是忽略。 说了这些废话,无非是想表达时间在我没有注意到它的时候,已经来到了五月底。平淡如水的生活再次充斥着我的每一天,我想要给生活增添色彩,却总也无从下手。 再过几天就是六一儿童节了,那天是个周六,我琢磨着想要和陈辰带着小石榴出去玩一天,过一过只有我们“一家三口”的日子。 最近这段时间,我和徐婧的联系越发稀疏。她总是需要照料父亲和忙于生计,我再次提出要给予她一些经济上的帮助,她再次婉拒了我。周一的时候,徐婧给我转了五百元钱,说是给小其羽过节的,她回不来,不能陪着孩子一起玩,便让我给孩子买些礼物。我知道她现在的经济情况,没有收下钱,只是代替小石榴感谢了她的“妈妈”。徐婧没再说什么,24小时后,钱自动退了回去。 我联系了陈辰,问她对于六一有什么打算。陈辰说,小石榴想去海洋馆,上一次带她去海洋馆,还是小石榴两岁多的时候,她对那时已经没有什么记忆了。我说,那我周五就不去接她了,咱们周六早上直接在动物园门口见面吧。 周三傍晚,临下班之前,司雅凑到我边上,和我唠叨起李讴歌的不是,并且以点概面,说我们男人都有一身臭毛病,我随口劝慰了几句,说既然知道男人都这德性,还跟他生气干什么。司雅的女儿已经一岁多了,自从“五一”之后,她就无法提前一小时下班了。司雅还在小声数落着李讴歌,我的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程辰给我打的语音。我示意司雅,要接个电话,先不听她发牢骚了,司雅讪讪地转了回去。 “大小姐,怎么忽然想起来联系我了?”我笑着低声对程辰说,“是不是又有什么事儿想求我呀?说吧,我尽力而为。” 程辰却没有开玩笑的语气,她焦急地说:“婷婷要和李哥分手,你知道吗?” “啊?什么时候的事儿呀?”我感到有些惊讶,老歪和贾婷婷一直亲密无间,怎么突然闹矛盾了,“我没听老歪说呀,这些日子挺忙的,我都没去他那儿。” “你下班了吗?”她问。 “还没呢,快了。”我说。 “电话里说不清楚,这样吧,我一会儿去你家找你吧,你大概多久能到家?” 我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说:“再过四十分钟吧,你打车过去还是坐公交车?要不然我开车去接你吧。” “没事儿,我骑电动车去就行。” “小贾呢?没和你在一起吗?” “正好她家里有事儿,请假回家了。” “那行吧,一会儿见……晚上你想吃什么?” “等我到了再说吧,一会儿见。” 挂了电话,司雅又凑了过来,脸上写满了八卦,低声问:“谁呀?是徐婧吗?她回来了?” 我抿着嘴摇了摇头,说:“不是她,她回不来呢,是我一个小朋友。” 司雅坏笑着说:“女的吧?” “你都当妈了,脑子里能不能有点儿别的事儿?也别怪人家李讴歌跟你拌嘴,你有时候太八婆了。”我开玩笑地说。 司雅白了我一眼,“嘁”了一声,劲儿劲儿地说:“怎么跟李讴歌一个德性?爱说不说,别动不动就给我扣帽子啊。” “那没办法,你得去找我们的中学老师,我们俩都是他教出来的。” 司雅又白了我一眼,然后认真地问:“哎,说正经的,你现在跟徐婧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两地相隔,还能怎么样?看得见摸不着呗。” “我最近也没联系过她,她爸爸好点了吗?” “好像没什么变化,她爸爸总是不配合治疗,她一天到晚也挺烦的,除了照顾她爸,还要打好几份工,最近憔悴了不少。” “唉,她也真够倒霉的,”司雅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那你现在还对她有感觉吗?” “你是想让我说有,还是说没有?” “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呗,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老冯的办公室门打开了,司雅回头看了一眼,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 我看着老冯穿过工区,走向厕所的方向后,说:“我现在也不知道了,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 “渣男!”司雅撇撇嘴,留下这么一句评价,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好吧,渣男就渣男吧,我懒得解释,我也解释不清楚——虽然我知道司雅是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的,但是我不能回避这两个字,也许这就是事实。 开车回家的路上,我一直琢磨着司雅所说的“渣男”,又觉得她好像是在用开玩笑的口气来说出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其实我也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我能不能一直等着徐婧?我很犹豫,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等着徐婧回来,或者,她回来的时候,我对她的感情是否早已淡薄了?如果,在徐婧回来之前,我遇到了另外合适的人,要不要尝试一下? 没错,我所想的这些问题,无一不在证实着我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渣男”。 停好车后,我一边思考着这些令我烦恼的问题,一边慢吞吞地往单元门走。当我走进单元门的时候,程辰忽然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欢快地叫了一声“哥”。我被吓得一哆嗦,回头发现是程辰,才想起来和她的相约。 “你躲哪儿了?我怎么没看见你?”看着程辰的笑脸,我的心情轻松了一些,“小一个月没见,你是不是又瘦了?怎么见你一次瘦一次呀?” 程辰低头看了看自己纤瘦的身体,说:“还好吧,应该没什么变化……反倒是你,比我刚认识你的时候瘦不少了……还是瘦了精神,之前看着可臃肿了。” “我刚才怎么没看见你,你把你这副小身板儿藏哪儿了?” “我就在你们家对面的小花园里坐着来着,”她指了指单元门外小花坛边上的石凳,说,“我看你走过来了,还冲你打招呼来着呢,你就跟丢了魂儿似的,俩眼都直了,也不知道看哪儿呢……你们家这边儿的蚊子可够多的呀,我才等了你不到十分钟,咬了我好几个包了。”说着,她伸出光溜溜的胳膊,白皙的皮肤上面确实有几处泛红的蚊子包,她咧着嘴,用力挠了挠。 “谁让你坐小花园里了,小区里就数那儿的蚊子最多,每年不到夏天,就开始有蚊子了……你别挠了,一会儿上去喷点花露水吧,”我按下电梯按钮,说,“你怎么光着就来了?” 实际上,程辰并没有光着,她穿着蓝色花纹无袖的绸子衬衣和浅色牛仔裤,脑袋上戴着一个暗红色的发卡,很像《名侦探柯南》中的铃木园子。我所谓的“光着”,指的是她的两条胳膊。 程辰蹙着眉,努着嘴,跟着我走进电梯,说:“你才光着呢……今天多热呀,我穿得凉快一点,不行啊!” “你把电动车停哪儿了?” “停花坛边上了。” “你就这么来的?没戴个头盔吗?” “我骑得又不快,戴头盔太热了。” “以后还是戴上头盔吧,要注意安全啊……你有头盔吗?” “没有……” “唉,我给你买一个吧。” “不用了,下礼拜发了工资我就买。” 我从电梯镜面里看了看程辰的两条胳膊,说:“没看出来啊,你还挺白的……你就不怕晒黑吗?我看别的女的一到夏天,捂得比冬天还严实。” “嘿,你不知道了吧,我天生晒不黑。”程辰拍着平平的胸脯,骄傲地说。 “别拍啦,本来就挺平的,再拍就该凹进去了。” “啧!”程辰瞪了我一眼,说,“你真讨厌!” 电梯门打开了,我们俩走了出来。我掏出钥匙,打开门,把程辰让了进来。我放下背包,蹲在电视柜前,翻找出花露水,对程辰说:“你先喷点花露水吧,不过我不知道过期没过期。” 程辰站在沙发前面,皱着眉看着我和陈辰的结婚照。我走到她身边,用花露水瓶子碰了碰她的胳膊,说:“哎,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呀?” 程辰接过花露水,在自己的胳膊上喷了喷,依然看着结婚照,说:“我怎么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不可能吧,”我说,“你是不是见过之前离开我的那个女朋友,她和我前妻挺像的。” 程辰把花露水放到茶几上,摇摇头,说:“我没见过她,婷婷说她见过,之前我住在你家的时候,就觉得见过你前妻,只不过那时候心情不好,就没问过你……对了,你前妻叫什么来着,我记得好像和我的名字差不多。” “陈辰。”我说。 “对对对,我和婷婷在高铁上认识你的时候,你和别人打电话说来着,当时婷婷还笑话我来着呢,”程辰疯狂点头,说,“不过我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 照片上,陈辰比现在年轻7岁,而且化着浓妆,与她本人现在多少还是有些差异的。我说:“人有相似也是难免的,我上一个女朋友就跟她特别像,也许你认识的某个人也像她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当着程辰的面,称呼徐婧为“上一个女朋友”。 程辰又看了一眼照片,似乎在自言自语:“嗯,也许吧。” 我询问她最近的身体怎么样,她说一切正常。我又问她想吃什么,她说随便。程辰回答我的问题时,始终心不在焉。我随意点了一些外卖后,程辰打了个响指,说:“对了,我记得你的床头柜上有你女儿的照片吧。” “是啊,怎么了?” 程辰站了起来,熟练地走进卧室,我跟了进去。她从床头柜上拿起小石榴的照片,看了看。那是小石榴半岁多时照的艺术照,她穿着一条淡黄色的小裙子,坐在一片假花之中,哇哇大哭。 “我觉得你女儿也很眼熟,不知道长得像谁?”程辰放下照片,对我说。 “废话,”我指着自己的脸,说,“她长得不像她爹,还能像谁?” 程辰看了看我,问:“是吗?” “必须是啊,”我咧起嘴,模仿着小石榴照片上的样子,说:“你看看,是不是一模一样?我现在就是瘦了,要是搁以前,绝对一眼保真。” 程辰看到我做出的鬼脸,大笑起来,说:“别说,还真是一样……你快收起这副嘴脸吧,你可没你女儿可爱。” “对了,你找我到底要说什么事儿啊?老歪和贾婷婷到底怎么回事?” 程辰一拍脑门,“啧”了一声,说:“哎呀,差点儿把正事儿给忘了。” 第120章 老歪的感情危机(1) 120 初夏的夕阳将最后的光芒丢向人间,余晖照在千万扇窗户上,做着离去前最后的努力。玻璃反射着的光打在了程辰的侧脸上,令她半张脸泛红,另半张脸泛黄,高耸的鼻梁就是红黄之间的分水岭。她哀愁地坐到沙发上,述说着她所知道的事情。 庭审结束后,肇事司机服从判决,决定不再上诉。李貌虽然很难过,但是在法律和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面前,他也无能为力,只能认可法院的判决,等着保险公司的赔付。李貌没有着急回来,他和贾婷婷说,要在大姨家陪她几天。贾婷婷理解李貌的心情,劝慰他几句,让他放心酒吧的事情,这边自己能处理好。李貌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中了,他没有提前和贾婷婷打招呼,而是突然就回来了。贾婷婷有些不悦,她本来打算去火车站接李貌的,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对于李貌回家,她同时也感到很开心,她对程辰说,辰辰,我看你这今天的状态不错,那我晚上就回李貌哥哥家啦。程辰虽然不想让贾婷婷回去,但是自己又不好意思耽误人家情侣之间的甜蜜,只能答应了她。贾婷婷的生活再次回到了之前的状态,白天上课,下课后,她就去酒吧帮忙,然后晚上和李貌回家睡觉,第二天早上再来学校上课。 之后的某天早上,贾婷婷起晚了,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八点十分了,而那天早上八点钟就有一节专业课。她着急忙慌地起了床,迅速洗漱一番,亲吻了一下睡得迷迷糊糊的李貌,说,李貌哥哥,你先睡吧,我得去上课了。她一边下楼一边给程辰发消息,说如果老师要点名的话,让她帮忙喊到。贾婷婷即将跑出单元门口的时候,与刚买菜回来的四楼的孙姨撞个满怀。贾婷婷的个子在女生里算是比较高的了,足有一米七,而且身体很丰腴,瘦小枯干的孙姨与之相比,简直就是蚍蜉撼大树。孙姨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手里的塑料袋也掉在了地上,里面的西红柿滚了出来。贾婷婷赶紧搀扶住了她,口称抱歉。 孙姨不悦地“啧”了一声,嘴里嘟嘟囔囔地说:“这么大的女孩子了,怎么冒冒失失的,一点儿也不稳重……” 贾婷婷听到这话,心里自然有些不痛快,但是自己有错在先,却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再次道歉,蹲下帮孙姨捡掉在地上的西红柿,装回塑料袋里。孙姨看着摔破的西红柿,说:“可惜了这么好的西红柿了,真是的。” “阿姨,您这些西红柿多少钱,我赔给您行吗?”贾婷婷说,“我现在着急去上课,您一会儿去找李貌要钱吧,我跟他说一声。” “这孩子,我不是为了讹你钱,就这几个破西红柿能值几个钱,”孙姨甩了甩手上的西红柿汤,说,“你应该小心一点儿。” “好的,阿姨,我再跟您道个歉,对不起啊,我现在真的着急,能不能等我晚上回来再接受您的教育?” “我不是要教育你,你是个大学生,我哪儿有资格教育你呀,我就是说这个事儿……” 贾婷婷作着揖,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注意……我真得走了。” 孙姨不耐烦地摆摆手,说:“走吧,走吧,我耽误你时间了,是我不对……那个姑娘可没你这么冒失……” 贾婷婷走出两步后,听到孙姨阴阳怪气的话,停下了脚步,转身问她:“阿姨,您说什么?” 孙姨装腔作势地说:“哦,没什么,没什么,你赶紧走吧,别耽误你上课。” 贾婷婷退了回来,拦住即将迈上台阶的孙姨,又问:“您说哪个姑娘没这么冒失?” 孙姨装傻道:“什么哪个姑娘?我什么也没说呀?你听错了吧……别挡着我的道儿,我得回家给我们家老头子做早饭去,唉,这几个破西红柿,还是熬疙瘩汤吧。” “您刚才明明说了,我听见了,”贾婷婷不依不饶,“肯定说‘那个姑娘’了。” “我什么也没说,”孙姨伸手扒拉一下贾婷婷,没扒拉动,瞪了她一眼,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这样呀,不让人回家啦!” 贾婷婷只得让开道,看着孙姨缓缓地上了楼。她心事重重地扫了一辆共享单车,晃晃悠悠地骑到了学校。整整一天,贾婷婷都因为孙姨的一句“那个姑娘”而心存芥蒂。程辰看出她有些不对劲,旁敲侧击地询问一番,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晚上,贾婷婷站在吧台后面,看着李貌,她总有种感觉,孙姨的话意有所指,一定与李貌哥哥有关系。李貌也发现她有些怪异,便关心地询问她怎么了。贾婷婷笑笑,说,这两天睡眠不好。李貌说,那我一会儿先送你回去休息吧,或者你这些天回宿舍住吧,省得跟我熬夜了。本来是一句很平常的话,却引起了贾婷婷的怀疑,李貌为什么想要自己回宿舍住呢?贾婷婷灵机一动,说,那也好,我再回学校陪几天辰辰吧,她现在也挺孤独的。 第二天晚上,贾婷婷照例在酒吧里帮了会儿忙,程辰也在,她们约好九点之前一起回宿舍。八点半多的时候,程辰说饿了,想去吃宵夜。贾婷婷说咱们俩一起去吧,吃完宵夜直接回学校了。然后她问李貌,用不用给你带点烤串什么的。李貌摆摆手说不用了。两位姑娘便相挽着出门,她们离开酒吧后,贾婷婷忽然心念一动,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看见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推开了酒吧门,走了进去,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看看的时候,程辰拽了拽她的胳膊,说,快走吧,我都饿了。 贾婷婷躺在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倒不是因为离开了李貌的怀抱,而是心结没有打开。程辰翻身看向下铺,低声问,婷婷,你怎么了?贾婷婷笑笑,说没事儿,睡不着。程辰开玩笑地说,怎么,没有你的李貌哥哥陪着你,你就睡不着了吗?贾婷婷轻轻踹了一脚上铺的床板,没有说话。 周六早上,贾婷婷起来之后,打算去找李貌。走进院里的时候,正好遇到孙姨和张大妈在楼下遛弯。贾婷婷在李貌家住了好几个月,自然也认识了楼上楼下的这几位邻居,她笑着对两位大妈打着招呼,两位大妈也客套地回应着她。贾婷婷走到一楼半的时候,从窗户里看到了两位大妈撇着嘴对着楼上指指点点的,时不时还露出邪魅的笑容。贾婷婷转身走到楼下,两位大妈立刻住嘴了,一起看向她。贾婷婷心直口快,问:“我是有什么问题吗?” 张大妈和孙姨连连摆手,说没有没有。贾婷婷问,那为什么老在背后说我。张大妈说,我们没说你,你瞅瞅你这个丫头,怎么那么多心呢?孙姨却说,你是个好姑娘,按说我们不应该在背后说李貌,可是我觉得你太可怜了。张大妈怪异地看了一眼孙姨,拉了拉她的衣角。孙姨笑笑,不再说话。贾婷婷走到跟前,问,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婷婷曾听李貌说过,他们家与四楼的孙姨家有过矛盾。贾婷婷也知道孙姨说这话是在挑唆,但是她含糊的言语,还是让贾婷婷有些疑心。孙姨说,没什么,没什么。说罢,她拉着张大妈就要走。贾婷婷拦住二人,让孙姨把话说清楚。孙姨支支吾吾,张大妈说,姑娘,李貌是个好孩子,你不要多想。贾婷婷说,你们这么说,肯定是有事儿。张大妈说,我什么也不知道。贾婷婷又看向孙姨,孙姨说,我也什么都没看见过。孙姨的话欲盖弥彰,也许她是故意这么说的。贾婷婷愣了愣,两位大妈趁机溜走了。 回到李貌家,贾婷婷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依然一口一个“李貌哥哥”叫着,和他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周末。 前天,也就是周一傍晚,贾婷婷去酒吧打了声招呼,装出一副疲惫的样子,说今天坐一会儿就回宿舍了。李貌问她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贾婷婷说不用了,自己马上要来例假了。八点左右,贾婷婷离开了酒吧,她并没有回宿舍,而是站在马路对面,呆呆地看着酒吧。她有一种预感,今天晚上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插句题外话。我一直很不解,并且总是感叹,不知道为什么,女人对于某些即将发生的事情总是有特殊的直觉,而且这种所谓的第六感还很准。我不懂心理学,也不懂人体构造,不知道这两样是否与第六感有什么关联。 贾婷婷的预感很准,至少在这个夜晚很准。 她就这么站在路边呆立了近一个小时,忽然感到一阵寒气袭来,她以为是夜晚的风,但是路边的树却安静得很,显然现在没有任何自然界的风吹草动。她抬起头,在对面一串底商招牌灯和路灯的照耀下,一个打扮时髦的漂亮女人推开了酒吧的门。贾婷婷觉得,那个女人似乎正是前几天与她“失之交臂”的那个人。她有些慌张,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贾婷婷安慰自己,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客人。 站得久了,自然有些累了,贾婷婷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一会儿,没再有什么发现,她便站了起来,决定先回趟宿舍。 贾婷婷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宿舍,几个女生正在叽叽喳喳地聊着天,她没有参与,直接躺在了床上,脑子乱成一团麻。十点半的时候,她倏地坐起,扒在床边,问上铺的程辰:“辰辰,你的电动车钥匙给我用一下。” “这么晚了,你干什么去?” “今天晚上我想去李貌哥哥家住。” 程辰暧昧地笑着,把钥匙递给了她,一语双关地说:“那你小心点儿啊。” 贾婷婷快速换好衣服,跑出学校大门。她想去酒吧里看一眼,但是终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没有过去。她骑着电动车来到李貌家院内,把车停在了院门口的车棚子里。她直接上了三楼,打开了李貌家的门——她当然有钥匙。 程辰发消息问贾婷婷到没到李貌家,贾婷婷回了消息,说自己已经到了,准备去睡觉。实际上,她没有打算睡觉,甚至进屋后连灯都没有开,而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一直等着李貌回来。 程辰不知道贾婷婷是如何在寂静的黑暗中度过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程辰对我说,那个时候,婷婷一定是十分害怕的,她既害怕黑暗的环境,又害怕真的会发现李哥的“秘密”。 凌晨一点多的时候,楼道里响起了脚步声。贾婷婷的心揪了起来,脑子晕了一下,因为她清楚地听见了两个不同的步频。门开了,灯亮了,贾婷婷呆了,李貌愣了,至于那个女人嘛,她笑了。 是的,她笑了,笑了,不是嘲弄的笑,不是尴尬的笑,不是惭愧的笑,不是羞赧的笑,她就像是见到了一个早有耳闻但却未曾谋面的外人一样,对着愁容满面的贾婷婷,露出了仿佛胜利般的笑容。 李貌张张嘴,想要解释什么,但是支支吾吾半天,只问出了一句“你怎么来了?”奇怪的语气就好像是她不应该回来一样。贾婷婷拿起手机和钥匙,连鞋都没换,直接从他们身边跑过,想要夺门而出。李貌伸手想要拦住她,但是她闪了一下身子,推了一把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没有站稳,倒向李貌。情急之下,李貌赶紧伸手搂住了那个女人的肩膀。 贾婷婷的眼泪倏然落下,是的,她亲自把那个美丽的女人推到了自己爱人的怀里。 老歪追下楼的时候,只看到了电动车的尾灯,他跑了两步,知道追不上了,不得不停下了脚步,掏出手机,拨打贾婷婷的电话。一开始,贾婷婷还会不停地挂断他的电话,后来,电话关机了。老歪看着电动车离去的方向,忧愁地叹了口气。(这是后来老歪告诉我的。) 我问程辰:“贾婷婷去哪儿了?这时候应该进不去学校了吧?” 贾婷婷当然进不去学校了。她把电动车停回了学校外面的停车处,慢吞吞地走到学校大门外。门楼亮着灯,下面很亮,一些蠓虫和蛾子在灯下胡乱地盘旋。实际上,那时的贾婷婷是看不到什么蠓虫和蛾子的,就连大门都是模模糊糊的,是的,蒙在眼珠上的泪水模糊了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包括贾婷婷自己的心。 午夜,路上空无一人(除了贾婷婷这个失魂落魄的姑娘),橘色的路灯依然照耀着道路,路边停满了车,它们排成一排,就像是冬眠的乌龟一样安静,只有草地里偶尔会传出蛐蛐的鸣声。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交替闪亮,红、绿、黄,接着又是红、绿、黄,在这个繁华都市的一隅,即使到了深夜,也是彩色的。可是,贾婷婷的眼中只有一片黑白。 这个时候,已经不能用简单的伤心或者难过来形容一个被眼前事实击败的少女的心了。我想,以我的文字叙述水平,很难用准确的词汇来描述那种支离破碎的心情,所以还是不必献丑了。没有这种体会的人,单看文字是很难感同身受的,有过这种经历的人,不看文字也能共情。 贾婷婷看到了已经熄灭了招牌灯的“讲礼貌吧”。她不仅有李貌的家门钥匙,还有酒吧的钥匙。 贾婷婷趴在吧台上,整整等了一夜,等着李貌来寻找她。她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一会儿感觉李貌出现在身边,一会儿感觉李貌离她而去。等她彻底醒了的时候,天早就亮了,而身边依然空无一人,吧台却湿了一片,有泪水,有汗水,也有口水,但更多的是泪水。贾婷婷感觉很难受,眼睛肿肿的,脖子和胳膊酸酸的,身上黏黏的。她走到吧台后面,拿了一瓶矿泉水,一饮而尽。 程辰洗漱完毕后,看到回到宿舍的贾婷婷,吓了一跳,忙询问她怎么了。贾婷婷撇着嘴笑了笑,样子很难看,眼睛眯起来更像是桃子了,她想要装得平静一些,但是微微颤抖的双手出卖了她。程辰拉住她的手,再次关心地询问。贾婷婷蓦地大哭起来,紧紧抱住了纤瘦的程辰。宿舍里其他女生纷纷凑了过来,一起询问原因。 贾婷婷大哭一场之后,身体似乎在一瞬间被掏空了,瘫软了下去,连带程辰也跟着倒了。女生们尖叫着,手忙脚乱地把贾婷婷扶了起来,搀到床上,然后七嘴八舌起来。程辰说,先让她冷静冷静,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吧。 快上课了,贾婷婷依然眼神空洞地躺在床上,程辰坐在床边,担忧地看着他。寝室的几个女同学敷衍地劝慰贾婷婷几句,拿着书本先后出了宿舍。程辰没有走,她想陪陪贾婷婷。 讲到这里,程辰叹了口气,对我说:“后来婷婷突然坐了起来,她十分认真地对我说,辰辰,我要和李貌分手。” 第121章 我信任你 121 太阳落山了,屋里暗了下来,程辰的轮廓就像是一个手艺高超的师傅裁出的剪影一样,光滑的手臂、翘起的鼻尖、挺直的身板、整齐的头发,在透着墨蓝天空的窗户前,显得那么特立独行。我走到墙边,打开了客厅的灯,屋里瞬间亮了起来,程辰看向我,她似乎也在发光。 我们吃饭的时候,谁也没有说话。她唉声叹气,似乎是对贾婷婷的可怜,又似乎是对老歪的气恼。我则思考着之前老歪对我讲过的关于他和白灵的事情,我觉得,在这个时候,我应该选择和老歪站在一起,相信他之前说过的话。 “然后呢?”我收拾完外卖盒子后,问程辰,“老歪联系你们了吗?” “婷婷把他的手机号和微信都拉黑了,李哥给我打了个电话,他想解释解释,但是婷婷抢过我的手机,也把他拉黑了。” “也许,”我偷偷看了一眼程辰,说,“你们真的误会老歪了。” “我就知道,跟你说了之后,你一定会向着你哥们儿的。”程辰嘟起嘴,似乎很不满,但是她的样子却很可爱。 “贾婷婷后来又跟你说什么了吗?”我问。 “就是把我刚才跟你说的这些告诉我了,”程辰说,“她本来不让我告诉你的,她说你一定和李哥穿一条裤子,会帮着他说话的,你一定也知道了,他肯定会让你帮着他出主意的。” “那她还真猜错了,老歪到现在也没跟我说这事儿,他不是什么都告诉我的……我这个人一向是非分明,帮理不帮亲的,如果老歪要真是犯了错误,我绝对不会帮着他,但是你们了解事情的原委了吗?就这么轻易下了结论?” “你说的挺好听的,你这么说不还是在帮着他说话吗?” “既然你们都觉得我会向着老歪,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这件事儿?” 程辰缩了缩身子,说:“我也不知道应该跟谁说,只能想起你来……你再帮我想想,如果要是你的女儿经历这种事,你会怎么办?” 我看着程辰,认真地说:“我不是把所有女孩子都看成是我自己的女儿的。” 程辰脸红了一下,眼睛看向前方,说:“婷婷和我一样啊,为什么你会把我看成你未来的女儿,而对婷婷就不这么看呢?” “你是你,她是她,你们俩不一样……我总不能看见一个女孩儿,就要给人家当爸爸吧?” “我是因为信任你,才跟你说的……” “你信任我?” 程辰看向我,说:“是啊,我挺信任你的。” “就冲你这句话,我也和你站在一起,”我往程辰那边挪了挪,说,“贾婷婷家里有什么事儿?她不会是故意躲着老歪吧?” “那倒不是,她家里真有事儿,”程辰说,“今天早上她妈妈给她打电话,说她姥姥今天要做个手术,让她去看看,她请了假走的……要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呀,肯定早就陪着她去了。” “我现在带你去找老歪吧,咱们听听他怎么解释……不是我要为老歪开解什么,说实话,我还是挺相信老歪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要只是别人胡说八道,那还可能有缓儿,可是婷婷都已经亲眼看见了,怎么还会有假呢?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 “有时候,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那你说,”程辰靠近我,要和我掰扯掰扯,“李哥三更半夜带一个女的回家,还能有什么虚的?” “这个……”我有些犹豫,觉得没必要和她讲白灵的事情,那样只会越描越黑。 “你看,你也说不出来吧……换位思考一下,你要是三更半夜带一个女人回家,你会做什么?” 我看着程辰,笑了笑,说:“我不是把你也领回家了吗?咱们之间就必须要发生点什么事儿吗?不是也在正常的聊天吗?” 程辰有些羞赧,说:“哥,咱们跟他们的性质不一样,咱们……咱们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啊。” “那老歪和那个女的就有乱七八糟的事儿吗?你看见了吗?贾婷婷看见了吗?” “不跟你说了,你老是向着他。”程辰抱起双臂,气鼓鼓地看向另一边。 “咱俩也别各抒己见了,还是去找老歪问问吧。” 程辰依然不看我,说:“他肯定早就编好一套应付咱们的话了。” “那怎么着?就让他们俩这么分了?一点儿都不给老歪解释的机会?” “跟咱们解释有什么用?他得跟婷婷说实话才行啊。” “你觉得贾婷婷现在能听得进去吗?还不是得先让你了解了情况之后再看看怎么跟贾婷婷聊啊?” “我不想听李哥解释,听婷婷说完,我也挺来气的。”程辰终于看向了我。 “那这样吧,你回学校,我直接去找老歪,我听听他怎么说,行不行?” “不行呗,你们俩在一起肯定狼狈为奸啊,肯定会编一套完美的说辞来骗婷婷的。”程辰执拗地说。 她的话把我逗笑了,我说:“你看,我说带你去,你不干,我说我自己去吧,你又说我们俩狼狈为奸,既然你都已经给他定性了,还找我说个什么劲?算了,他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不管了。” “你别不管呀……你要是也不管的话,那婷婷就该真的和李哥分了。” 我故作无所谓地说:“分了就分了呗,谁离了谁活不了啊,(我指了指我和陈辰的结婚照)我把婚都离了,现在不照样活得好好的吗?” 程辰瘪瘪嘴,说:“婷婷不一样,我太了解她了,她可不是那种轻而易举就会喜欢上谁的人,她对感情很专一的……这次李哥对她的伤害太大了,她短时间之内恢复不过来的,更不会再爱上什么别人了。” “我就不信这些,咱不说别人,就说说你吧,你瞅瞅一个月前你是什么样,当时寻死觅活的吧?再看看现在,不是也活蹦乱跳的了吗?” “现在说婷婷呢,怎么又扯到我的身上了?再说了,我们俩的性格不一样啊,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的,但是心眼儿小着呢,装下一个人之后,很难再装下另外的人了。”程辰笑了笑,说。 “喔?看来你的心眼儿很大呀,能同时装几个人呀?” “我也只能装一个人……我是说我的感情经历比她丰富,知道失恋是什么感觉,我能承受。” “你到底谈过多少个男朋友啊?”我有点好奇。 “高中一个,大学一个,拢共就俩。”程辰对着我比了一个“耶”。 “那也叫多呀?我以为谈了多少个呢?” “俩还不够吗?”程辰说,“你谈过不少吧?” 我又指了指墙上的照片,说:“这是第一个……第二个前些日子也离开我了。” “真可怜啊,人家都不要你了,”她笑了笑,说,“那我比你强多了,两个都是我踹得他们。” “孙晓宇也算是你踹得他吗?不是他逃避责任离开的你吗?” 程辰“腾”地站了起来,叉着腰说:“那也是我先当着你们说出来要跟他分开的,就算是我蹬得他!” “小同志,不要激动嘛,坐下说话……就算是你踹得他们俩,行了吧,你瞅瞅你现在,不是也挺好的吗?时间是感情最好的稀释剂……贾婷婷也一样,过些日子就好了,人生总得有各种各样的经历嘛,干脆趁着这个机会,就让他们分了吧……” “嘿!你还算不算是李哥的哥们儿呀?就算你和李哥关系那么回事儿,我还舍不得婷婷伤心呢,你怎么能劝他们分开呢?我今天真是白来了,”说着,她伸出胳膊,放到我的面前,说,“这些个蚊子包算是白挨咬了。” 我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居然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她娇嗔道:“干嘛呀?”我伸手就在她胳膊上的小红点处挠了挠,她迅速抽回胳膊,一边说着讨厌一边挠着痒痒。 “刚才我想理智地分析老歪的情况,你非说我跟他沆瀣一气,我想我干脆顺着你说吧,让他俩分开算了,你又说我不关心他们,你可太让我为难了,你告诉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我说。 “我就是想让你帮忙想办法,让他们俩重归于好啊,”程辰反复挠着胳膊,皱起眉来,“你怎么那么讨厌呀?痒痒死我了。” “要是依我的话,那就是先去找老歪了解清楚情况,看看老歪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对不起贾婷婷,然后再决定之后怎么劝她,”我说,“如果老歪要是真的做过对不起贾婷婷的事情,那么你们看着办,我就不馋和了,如果老歪要是守礼的话,那咱们再想办法撮合他们两个。” “李哥肯定会说自己是清白的呀,这种事儿谁会承认?即使他们没做过什么,但是你能保证李哥没那么想过吗?” “你要是总这么想,那我就什么也不说了,一会儿没事儿的话,你早点回宿舍休息吧,我也得好好睡个觉了,啊~”说着,我故意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好吧好吧,听你的,那咱们先去跟李哥谈谈吧。” “那可说好了,你可不许随便插嘴。” “为什么?我得好好问问他。” “你本身就没有站在中立的立场上去思考这件事,肯定带有主观臆测……我就不一样了,无论老歪和贾婷婷最后怎么样,我都无所谓,所以我肯定会保持中立态度的。” “你肯定向着他……” 我打断程辰,说:“要是按照你们的说法,老歪真跟那个女的有事儿的话,从我的角度来说,也只不过是哥们儿换了个媳妇儿,对我没影响啊,我无所谓呀,反正我哥们儿最终是有归宿的,对吗?无论是贾婷婷还是那个女的,不都一样吗?” “不一样!我跟你说不清楚……那就照你说的办吧,我到时候少说话。” 我看了看表,已经快十点了,我说:“干脆明天吧,今天太晚了。” “那也行,”程辰站了起来,皱了皱眉,说,“都已经这么晚啦?我得赶紧回去了。” “我开车送你吧。”我也站了起来。 “我电动车还在楼下呢,我骑电动车回去吧。” “别了,这么晚不安全,你又没有头盔……” 程辰笑了笑,说:“没关系的,我也算是个老司机了。” “不行,我不放心……”我看着程辰,说,“我可不希望我‘未来的女儿’磕着碰着。” 程辰微微低下头,说:“那你送我回去的话,我的电动车怎么办?” “你要是放心的话,把钥匙给我留下,我明天正好限号,就骑你电动车上班,然后下班直接去老歪那儿。” “可是,我怕电动车的电不够你上下班用的。” “还真是挺麻烦的……”我想了想,说,“要不然,你今天就在你‘过去的爸爸’家里凑合一宿?” “‘过去的爸爸’?”程辰愣了一下,继而反应了过来,有些羞赧地说,“哥,别闹了,以后不许这么说了。” “你又不是没在我家住过,怕什么?我又不会怎么着你。” “我是说,”她悄悄瞥了我一眼,说,“别老说什么‘过去的爸爸’之类的话了。” “你那天不是说我像你‘过去的爸爸’吗?” “只是那天觉得像。” “现在呢?” “不跟你说了,”她坐了下来,嘟嘟嘴,翻着白眼,说,“你今天晚上睡沙发吧,我明天可得早起啊,一大早就有课,七点多就得走。” 第122章 睡衣 122 与上次借住在我家时不同,程辰这次毫无准备。我是说,她总不能只穿着内衣裤就钻进我家的被窝吧。 当我们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临近十一点了。程辰决定住在我家之后,我们又胡乱聊了一些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直到她无意间打了一个哈欠,我说你要是累的话,就早点休息吧。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可以更换的衣服。 陈辰的那件淡粉色带有亮蓝色花瓣图案的绸子睡衣,在这个时候再一次帮助了一个女孩子。我还记得徐婧第一次借宿在我家的时候,当时她正是穿了陈辰的这件睡衣,才勾起了我的欲望。而现在,我再次从衣柜中找出这套睡衣,拿到了程辰面前。当然,我虽然很喜欢我“未来的女儿”,但是此时却对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一方面因为她确实像个小女孩——我指的是年龄方面;另一方面因为她确实像个小女孩——我指的是身材方面。 我把叠得整齐的睡衣放到卧室大床的角上,对程辰说:“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穿这件吧,这是我前妻的,她留在这里没有拿走。” 程辰狐疑地拿起睡衣看了看,然后又放到了床上。我问:“怎么?你觉得不合适吗?” “哥,我有点不明白,”她说,“你和你的前妻已经离婚很长时间了吧?你为什么还留着她的东西?难道你还很怀念她吗?你不是又重新找了个女朋友吗?” “哦,你是说这个呀,”我看着陈辰的睡衣,笑了笑,说,“不瞒你说,我们俩协商过,因为她带着孩子,所以房子留给她了,不过房产证上还是我们俩的名字,一直没改过来,正好我女儿又要在她姥姥家那边上幼儿园,所以她和女儿就在孩子姥姥家住,这边房子空着,她就让我暂时先住着……她留下的东西我都没有动,万一人家以后还要呢。” “可是,”程辰还是有些不明白,她说,“就算她的日常用品和衣服什么的留在这里,但是为什么你们的结婚照还要挂在客厅呢?” “这个嘛……我一直懒得摘,而且她也没特殊要求过什么,我就一直没动它。” “那离开你的那个女朋友,之前就这么天天看着你和你前妻的结婚照,和你生活在一起吗?” “我们在我家住的时候不是很多,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她家,她也是一个人住的……我现在还有她家的钥匙呢,时不时就要回去帮她浇浇花什么的。” “那你和她现在算怎么回事儿?还在交往吗?” “应该算是吧,只不过我现在也不知道我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你就这么心甘情愿地等着她?一年?两年?或者更长时间?” “或许吧……”说出这话的时候,有些犹豫。 “那么,你要是遇到了更合适的人呢?会不会忘记她呢?” “好了好了,你该睡觉了,我不打扰你了,已经很晚了,明天你还要上学,我还要上班呢。”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哥,你要是遇到了更好的女人,会忘了她吗?”程辰锲而不舍地问。 “这不是你一个小孩儿应该跟我讨论的问题,”我笑了笑,慢慢退出卧室,说,“我帮你关上门了啊,一会儿你换上睡衣之后,自己下来关灯吧,我去外面睡了,晚安。” 程辰悻悻地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晚安……哥。” 这一夜相安无事,借用小品的一句话: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 我的手机闹铃一般都是定到工作日七点半的,而我的生物钟总是能够在七点二十五让我准时醒来。今天是个例外。 我的生物钟还没有响,我的手机闹钟更没有响,但是程辰的声音却在我的耳边响起了。“哥,哥,该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她摇了摇我,言语轻快地说。 我下意识地用毛巾被盖好屁股,生怕自己真的露出了屁股,实际上,我穿着睡裤,怎么可能会露出屁股呢。我从枕下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发现才六点五十五,便又闭上了眼睛,翻了个身,说:“还没到点儿呢,我再眯一小会儿。” 程辰没有离开,她反而一屁股坐到了我的脚下,又摇了摇我的腿,说:“赶紧起来吧,我要走了,我得回去好好洗个脸,昨天晚上就没洗脸,现在感觉黏黏糊糊的。” 我没有动,依然闭着眼睛,说:“你知道怎么回学校吧?我不送你了,你自己走吧,直接帮我撞上门就行了,我真的还得再眯一会儿。” 程辰倏地站了起来,轻轻地“哼”了一声,带有一点可爱的小脾气。她故意发出一些声音,背包和穿鞋的时候都很用力,终于吵得我没法再睡下去了。我翻身坐起,揉着眼睛看着她。她系好鞋带,站了起来,故意地跺了跺脚,然后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我已经起来了,她竟然有些脸红了,说:“你不是要接着睡吗?怎么不睡了?” 我说:“睡什么呀还?您老人家比我的闹钟还管事儿。” “你睡吧,”她打开门,说,“我上学去了。” 我又看了看表,此时才七点零三,说:“你们早上的课这么早吗?” “废话,我到学校不还得有个二十多分钟呢吗?而且我还得洗脸刷牙呢。” “行吧,”我冲她挥了挥手,“那你走吧,咱们晚上见。” “晚上你是先来找我还是直接去酒吧?”她就这么敞着门,侧着身子倚在门框上,问我。 我示意她先关上门,不要这么半开着门,要是有周围早上出门的邻居,就该误会了。她哼笑一声,关上了门,依然站在门口,没有过来,说:“那你下班之前联系我吧,我不知道今天婷婷回不回学校。” “也行,咱们到时候联系……你一会儿骑车慢点儿啊,没有头盔,挺危险的,最好赶紧买个头盔。” “本来我还想带你一段呢,没想到你这么贪睡……拜拜吧。”她又打开了门。 “带我一段?带我去哪儿?”我问。 “昨天晚上你不是说今天限号吗?我想骑电动车带你到公交车站或者地铁站呢。” “不用了,我得快八点才走呢,一般都是踩着点儿到公司……谢谢你啊,还想着我呢。” “真是的,好心当成驴肝肺……行了,晚上见吧。”她挥了挥手,走到门外,关上了门。 门虽然已经关上了,但我还是对着已经离去的程辰摆了摆手,轻轻的说了一声“晚上见”。 或许是因为很早就被程辰叫醒的缘故,我再次躺下后竟然睡不着了,于是便起床开始收拾。程辰已经把被子叠好,并且把陈辰的睡衣也叠好,放在了被子上面。我小心翼翼地拿起了睡衣,把它放回到了柜子里。 由于今天起得早,所以到公司的时候也比往常早了一些。我总是习惯把有计划的工作全都在上午完成,因为下午总是会注意力不集中,适合摸鱼。所以,一般除了临时性或者突发性的工作,我都会在上午完成一天的工作。今天也不例外,我上午完成了计划内的工作,伸了个懒腰,觉得下午也没什么事,而我的年假已经累计了十多天了,平时也没有什么事情,所以总是用不到年假,有病假和调休假就够了。 工作的时候,我就琢磨着要不要下午先去老歪那里摸摸情况,了解一下老歪那里的事实情况,以便晚上有个良好的应对方案——主要是为了应对贾婷婷和程辰,毕竟老歪是我亲生的朋友。想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笑了,程辰找我算是找错人了。 临近中午,我走到老冯的办公室中,说下午想要请半天假。老冯问怎么了。我大逆不道地编了个理由,说我爸把脚崴了,我得带他去医院瞧瞧。老冯问了问我的项目上的事情,我说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老冯说:“把工作安排好就行了,那你赶紧去吧……今天你限号儿吧?要不要开我的车?”我说,谢谢冯总,不用了,我一会儿打个车就行了,还省得去停车。 我知道老歪在中午的时候一定是正抱着被子呼呼大睡,所以还没到家便给他拨通了电话,让他提前清醒。电话接通后,老歪居然很清醒,他似乎没有睡觉。 “我快到楼下了,你们家有什么吃的,给我预备点儿。”我对老歪说。 “你到哪儿了?”他十分疑惑地问。 “再走五十米就进单元门了,”我说,“我找你有事儿。” “大周四的,你下午不上班了?找我有什么事儿?” “一会儿见面说吧……你们家有什么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 “我们家没什么能直接吃的了,”老歪说,“我中午饭还是去你们家蹭的呢……你妈炖鱼了,我闻着味儿就上去了。” “馋猫儿!你们家有没有方便面?” “你怎么不上楼去你们家吃去?” “我他妈找你丫有事儿!你们家到底有没有方便面?” “有……” “赶紧去做水,再给我卧个鸡蛋,我马上上楼,你快来给我开门……我有正事找你谈,”我已经走到了楼道口,放低了声音说,“我他妈多少年不打小报告了,今天为了你丫又破例了……不行,给我卧俩鸡蛋! 第123章 老歪的感情危机(2) 123 老歪翘着二郎腿,坐在小凳子上,手里端着烟灰缸,一边抽着烟一边眯缝着眼看着大口秃噜着方便面的我,时不时还要叹口气。关于我今天来此的目的,老歪心里是清楚的。 他很快便吸完一支烟,狠狠地将烟头揿灭在烟灰缸中,端起自己的杯子,猛地灌了一口水,然后把烟灰缸和杯子放到茶几上,放下翘着的二郎腿,双手抱住膝盖,满眼无辜地看了看我,说:“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婷婷跟你说过了吧?” “没有啊,她没联系过我,”我咬了一口鸡蛋,说,“你这个鸡蛋卧得老了,你知道我爱吃溏心的。” “那你今天干嘛来了?”老歪盯着我,问。 “我给你通风报信来了。” “通什么风?报什么信儿?” “虽然贾婷婷没联系我,但是她的闺蜜昨天晚上找我来着。” “你还是知道了啊,那你跟我装什么孙子?” “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跟我实话实说吧,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前提是你得先让我知道,你丫现在到底是想和贾婷婷在一起还是和白灵在一起?” “废鸡巴话!当然是婷婷了。” “有你这句话就得了,”我吃完面,把碗往茶几中间推了推,说,“来吧,聊聊吧,你和白灵到底怎么回事儿?” “程辰都知道什么了?她怎么跟你说的?” 我把昨晚程辰从贾婷婷那里听的话转述了出来,并且告诉老歪,今天晚上程辰会去酒吧“兴师问罪”,至于有没有贾婷婷,我就不知道了。 老歪轻轻摇摇头,似乎在自言自语地说:“太片面了,太片面了,她看到的都是假象,都是现象,不是事情的本质……” 白灵得知老歪要去河南大姨家参加庭审,便提出和老歪一起去。老歪不想带她去,便说自己这次要办正事,没时间带她玩。白灵说,我不用你陪,我只是没进过法庭,想去旁听而已,你不用管我,你就去办你的事情,我自己订酒店和行程。老歪没辙,只能随她的便。白灵登录当地的法院网站,找到了开庭公告,记好了时间。老歪陪着大姨和表妹参加庭审的时候,果然看到了旁听席的白灵。那天旁听的只有她一个人。庭审结束后,白灵给老歪发消息,说自己租了一辆车,要在当地玩几天,老歪什么时候回北京,她便同他一起回去。老歪在大姨家住了两天,心里总是惴惴不安,惦记着白灵,生怕她自己在这边不安全,便给白灵打了个电话,说自己的事情办完了,打算回北京。白灵却说,我还没玩够呢,你要么自己回去,要么留下来跟我玩几天,你好不容易有时间,应该好好放松一下心情。老歪说,不行啊,我还得回去照看酒吧的生意呢。白灵说,你不相信你的小女朋友吗?老歪说,我可不想让她独自应付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白灵负气地说,那你自己回去吧。老歪说,咱们一起走吧,我怕你一个人不安全。白灵问,你这是在关心我吗?老歪说,就算是吧,毕竟咱们是朋友一场。白灵说,既然咱们是朋友一场,那你就不能陪我玩几天吗?老歪说,我想我的女朋友了。白灵说,我可以先给你当几天女朋友,她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老歪说,你们不一样。白灵说,我不管,反正我不走,你愿意走就走吧。 老歪还是没有离开,即便他十分踟蹰,但依然还是留下了。他想,他应该见见白灵,跟她谈谈,要把钱还给她——等保险公司赔付完成之后。白灵很高兴,她见到老歪后,想要抱抱他,但是被老歪礼貌地拒绝了,白灵便挽住了他,带着他回酒店。老歪坚持要单独开一间房,白灵没有意见,她给老歪开了一间房。晚上,她赖在老歪的房间不走,老歪说了很多送客的话,她也不走。白灵可不想浪费这个能够与老歪单独在一起的机会。 老歪平静地对我说:“她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白灵了,她已经没有当初那种高高在上的样子了,不再清纯,不再孤傲,她的‘平易近人’让我很难接受——对不起,我说错了,她的‘平易近人’让我很轻易地就接受了她……” 老歪还说:“我知道这是绝对错误的,但我他妈也是个凡人,是个庸俗的肉胎凡体,不能二十四小时保持理智在线……我知道我很混蛋,对不起婷婷,但是我的心里还是很爱她的,我对白灵的感觉都只是维持在我的记忆之中——除了那天晚上。” 老歪和白灵回到了北京,他没敢告诉贾婷婷,他怕贾婷婷会到火车站接他,万一要是撞见他和白灵在一起,那就完蛋了。 其实老歪心里也很慌,他怕因为自己和白灵做过一夜夫妻之后,白灵便会缠上他。不过很万幸,白灵似乎也只是把那个夜晚当成是一次成年人之间普通的性生活而已,她没有频繁骚扰老歪,依然像之前一样,保持着日常的联系,言语之间也没有更加过分的挑逗。 听到这里,我默默点燃一支烟,对老歪说:“你还是败给了你自己。” 老歪说:“我不是败给了我自己,我是败给了白灵。” 我说:“不,你就是败给了你自己……不过我能理解你,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很难在那种情况下控制自己。” 老歪摇摇头,叹了口气,好像是在否定我的话,又好像是在否定自己。我又说:“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白灵知就行了,别再提了,从程辰的表现来看,贾婷婷并不知道白灵和你一起……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就咬死了什么都没和她发生吧。” 老歪没有感谢我,他依然平静地说:“小北,你在教我撒谎,你不让我对婷婷诚实。” “你可以诚实一些,如果你认为贾婷婷能接受的话,或者你不想和贾婷婷继续好下去的话。”我说。 “如果我能够再见到婷婷的话,我不想对她撒谎……她现在已经把我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她让程辰把我也拉黑了。” “程辰说,贾婷婷的奶奶病了,她昨天不在学校,所以程辰才有机会来跟我聊你们的事情。” “万幸你还能联系上她们,”老歪苦涩地笑笑,说,“你帮我问问程辰,今天婷婷回来了吗?晚上让她把婷婷带到酒吧来吧。” “咱们还是先跟程辰聊吧,我估计贾婷婷就是在的话,她也不会来见你的……后来呢,你和白灵回北京之后呢?” 老歪和白灵回到了北京后,贾婷婷立刻便搬了回来。可是没几天,她便以自己最近睡眠不好为理由,搬回了宿舍。白灵来过酒吧两次,但是因为来得晚,都没能和贾婷婷打照面,只是和老歪聊到很晚,老歪总是会把她送回家。直到这周一晚上,白灵再次在酒吧坐到半夜,她在与老歪的聊天之中,得知老歪的小女朋友最近不住在老歪家,便提出来想要和老歪回家继续聊天。老歪就怕白灵提要求,他知道自己的占了白灵的便宜,很多事情只能顺着她来,不忍也无法拂她的意,她要是较起真来,遇到贾婷婷的时候胡说八道几句,就够自己喝一壶的。 老歪万万没想到,当他打开客厅灯的一刹那,居然看到了贾婷婷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老歪愣了,傻傻地问出了一句“你怎么来了”,贾婷婷夺门而出,她把白灵推向一边,老歪赶紧扶住白灵,就这么耽搁了一下,贾婷婷跑下了楼,老歪追下去的时候,只看到了电动车的尾灯。老歪给贾婷婷打电话,被她挂断了,再打再挂,直到贾婷婷关机。 老歪讪讪地回到了家,白灵关切地问:“李貌,我是不是影响到你们了?” 老歪没说话,他颓然地坐到了沙发上,一下子就没了力气。他知道,自己爱贾婷婷,不能没有她。 白灵默默坐到老歪身边,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说:“李貌,你还有我。” 老歪反感地看了一眼白灵,她的样子似乎不再美丽,而是变成了白雪公主的后妈一样,让老歪觉得有些恶心。老歪轻轻把她推开,说,你走吧,我冷静冷静。白灵说,我看你现在就挺冷静的。老歪说,我的心里很不冷静,我现在也很不理智,你走吧。白灵依然没走,眼中欲火炽旺,说,我可以让你发泄。老歪厌恶地看了看她,悻悻地说,你走吧,我之后会想办法还你钱的。白灵没有生气,她凑到老歪身边,在他的脸颊处轻轻一吻,说,你不用还我钱,这是我心甘情愿给你的。老歪闭上了眼睛,侧过头,挥了挥手。白灵站了起来,拿起自己的手机和包,走到门口处,换了鞋,给了老歪一个飞吻,然后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又轻轻地关上了门。老歪随即躺在了沙发上,天旋地转。 “我正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呢,你小子就来了。”讲完这些,老歪对我说。 “我来了管什么用?谁让你已经犯下错误了?”我无奈地说,“既然你选择勇于面对,那我就祝你成功吧。” 老歪抿抿嘴,说:“虽然我觉得我应该实话对婷婷说,但是,不能一上来就说,应该循序渐进吧。” “我有个主意,不知道灵不灵?”我说。 “说出来听听。” “既然你打算实话实说,那就先把你的问题说得严重一些,罗织一些莫须有的‘罪名’,然后再……” 老歪急了,打断我说:“我他妈有病啊,实话实说就得了呗,干嘛要添油加醋?” “你先别着急,听我说……我的意思是先说得严重一些,让她们对你的印象达到一个最低点,然后再一点点澄清,慢慢提升她们的好感度,”我说,“先让其失望,再给予希望,让她做好最坏的打算,再一点一点看到你对她的爱。” “算了吧,虽然你比我有学历,但是我觉得在感情这件事上,还是用真心换真心最稳妥了。” “其实吧,我觉得程辰也不希望你们俩分开,你得先讨好她,再让她帮你做贾婷婷的工作。” “除了婷婷,我不想讨好任何人。” “我的意思是,程辰是你和贾婷婷之间的一座桥梁,你得把她维护好。” “我的脑子乱死了,”老歪挠着头发,说,“你先问问程辰,婷婷回没回学校吧。” 第124章 老歪的解释 124 贾婷婷回了学校,虽然她暂时并不想见老歪,可是她却对老歪有些不死心,所以,程辰如约与我一起来到了“讲礼貌吧”,她一定是受贾婷婷之托,前来“问罪”的。 我和老歪在酒吧里坐了一会儿,最后商定,他和白灵的事情,不能全告诉程辰,只能挑一些能说的。临近晚上六点半的时候,我告诉程辰,我马上就要出地铁了。于是,我离开酒吧,绕了一个圈,从地铁的方向走向学校门口,正好程辰风尘仆仆地从学校里跑出来,她见到我后,开心地冲我招了招手。 “贾婷婷怎么不来呀?我下午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她已经回来了吗?”我问程辰。 程辰说:“她还生李哥的气呢,我劝了她半天,她死活不来。” 我们并肩穿过马路,推开了酒吧的门。老歪看到我们后,笑着让我们往里坐,程辰噘着嘴,白了老歪一眼,率先走向了里面,在一个角落的四人桌坐了下来。我坐到程辰身边,悄悄冲老歪眨了眨眼。老歪坐到我的对面,招呼服务员,在他的耳边低语几句,服务员点着头离开了。老歪故意笑着问我们:“你们俩怎么一起来了?” 我看了看程辰,示意她先开口。程辰说:“李哥,你是不是犯什么错误了?婷婷回去找我哭诉了半天,说要跟你分手。” 老歪假装一愣,说:“都是误会,她在宿舍了吗?麻烦你帮我把她叫出来吧,我得跟她解释解释,这两天她把我拉黑了。” “你先跟我说吧,”程辰说,“我全权代理婷婷了,你把我当成她就行了。” 我插嘴道:“你是你,她是她,老歪总不能像搂着小贾那样搂着你起腻吧?” 程辰蹙眉“啧”了一声,义正言辞地对我说:“哥,今天说的是正事儿,你别老开玩笑了。” 我撇撇嘴,说:“得,我本来想缓解一下气氛……算我多嘴了,我不说话了。” 程辰说:“你不能不说话,你得帮着我一起声讨李哥!” 老歪说:“小北,你丫什么时候成程辰的催碎了?” 我说:“什么叫碎催呀?我是一个正义的判官……我告诉你啊老歪,昨天我可听程辰说了,你丫也太不是个玩意儿了,怎么能这么干呢?太对不起小贾对你的一片真心了吧?” 老歪说:“冤枉啊,她只是看到了事情的表面……” “那你说说事情的原委吧。”程辰抱起胳膊,直勾勾地盯着老歪。服务员端上几杯饮料酒水,老歪接了过来,把饮料放到程辰面前,把两杯色酒放到了我们两人面前。程辰看了看我杯中彩色的酒,说要尝尝。我把我的杯子递给了他,老歪招呼服务员,让他再给我上一杯色酒。 程辰浅浅抿了一口酒,在嘴里咂摸一番,说:“别愣着了,李哥,说说吧。” 老歪和我对视一眼,开始挑挑拣拣地讲了起来。在老歪的口中,这件事变成了这样:年初,老歪无意中遇到了小学同学白灵,他们一起吃了一顿饭,老歪知道白灵现在的经济情况后,便向她哭穷,说自己现在经营着一家酒吧,但是效益很不好,最近探访了一个朋友的店后,想要把自己的店也做个升级,奈何囊中羞涩,苦不堪言。白灵听后,便说自己可以借给他钱,老歪委婉地推却一番,最终还是要了她的钱,把店面装修了一番。 程辰严肃地问老歪:“你之前不是跟婷婷说你中了彩票了吗?” 老歪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好意思说是找女同学借的钱?只能跟婷婷说是中彩票了呗。” 程辰说:“你实话实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越是这么说,婷婷心里越有疙瘩。” 老歪说:“说实话,我的这个女同学确实长得挺漂亮的,我怕婷婷胡思乱想。” 程辰说:“你越是这样,她才越会乱想……别说她了,就是我都觉得有问题……(对我)哥,你觉得呢?” 我没有回答程辰,而是装作好奇地问老歪:“白灵?是不是咱们班那个唱歌特好听的女孩儿?” 老歪说:“对对对,你丫小时候总是叫人家‘百灵鸟’,你还记得吗?”老歪这孙子,居然移花接木,把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都嫁接到了我的身上。不过,为了兄弟,我只能默认了。 我说:“听说她不是嫁给了一个有钱的老头儿吗?” 老歪便当着程辰,把他从白灵那里听到的一些事情,再次向我们讲了一遍。这些事情我都听老歪说过了,但还是装成了第一次听说的样子,瞪大眼睛,露出好奇的表情。程辰听到这些八卦,也舒缓了紧皱的眉头,认真听了起来。 老歪讲完白灵,我向程辰解释,说白灵是我们小学和初中的同学,在班里很出众的一个女孩子,那时候很多男孩子都暗恋她,她也是一个比较仗义的人,所以她听到老歪有经济上的难处,伸手相助,也不能算是什么猫儿腻。 程辰睨视着我,问:“你以前也喜欢过她吗?” 我愣了一下,看向老歪,老歪也愣了。我赶忙说:“那倒没有,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人家那么高的眼光,怎么会看得上我们这种凡夫俗子呢……包括老歪也一样,人家根本就看不上我们的。” 程辰又看向老歪,问:“那我就不明白了,你们最多算债务关系,为什么要三更半夜把她领回家呢?” “那天呢,确实情况比较特殊,是这样的……”老歪磕磕巴巴、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本来打算等到赔款下来之后就把钱还给她——哦,我说的是我爸妈交通事故的赔款——我想等拿到钱之后立刻就还钱,毕竟欠着钱总是不好的嘛,于是就约她谈谈还钱的事儿……至于为什么要去家里谈嘛……(老歪求助地看向我,我赶紧假装低头喝酒)本来我是把她约到酒吧里来聊的,但是嘛……你也知道,现在天气暖了,晚上我这儿也比较忙,就没工夫跟她细谈……(老歪见程辰又要发问,忙加快了语速)本来也可以约她白天谈的,但是正好那天她在酒吧呆得时间比较长,她又说太晚了,就不打扰家里人了,所以说想去我家凑合一晚……以前我和小北就总是互相睡在对方家里……当然,我从来没带着女的回家住过,除了婷婷……我想的是跟她说清楚还钱的事情之后,安顿好她,我就回酒吧来凑合一晚的……对,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谁承想我刚一回家,就看见婷婷了,她都没听我解释……” 程辰打断老歪,说:“那天婷婷在酒吧里等了你一宿,你也没来呀?” 老歪再次看向我,我冲他使了个眼色,心想,我下午给你讲的时候都已经告诉你了。老歪忙说:“我、我以为她回宿舍了呢……我追她来着,没追上,回家就把白灵送走了……(老歪用力拍了拍自己跌脑袋)我真够笨的,怎么就没想到婷婷会来酒吧了呢?” 程辰看看老歪,又看看我,狐疑地问:“你们不是串通好了骗我呢吧?” 老歪赶紧摆手,说:“没有没有,我已经实话实说了,我没必要骗你呀,说真的,在遇到婷婷之前,我从来没对别的女孩这么上心过。” 程辰坐直身体,怀疑地看着老歪,老歪则不安地左顾右盼,假装看着店里的顾客们。 程辰问我:“哥,我能相信你们吗?” 我说:“如果你要是不相信我们,就不会这么耐心地听他解释了,对不对?首先,老歪没有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他只不过是找同学借了一些钱,不想让小贾担心而已;其次,我认识的老歪,从来没有对一个女孩子这么上心过,真的,我曾经一度以为他是同性恋;再次,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从来没有骗过我,我们俩是很坦诚的;最后,不管你信不信他,至少我信他。” 程辰又看了看老歪,说:“其实我相不相信你们不重要,重要的是婷婷得相信才行。” 老歪点头如同鸡奔碎米:“对对对,你说得对,婷婷相信才行……你现在把她叫来吧,我想当着她的面和她承认错误。” 程辰拿起手机,快速敲击这屏幕,我探头想看看她给贾婷婷发了什么,她却“啧”了一声,把手机藏在了胸前,不让我看。 等她发完消息,笑了笑,说:“我跟她说了啊,不过不知道她会不会……”话说到一半,程辰的笑容在脸上僵住了,继而绷起脸来,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我和老歪随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吧台前面坐着两个小伙子,喝着啤酒,一个满脸青春痘,另一个棱角分明,帅气逼人。我不认识青春痘,但是那张帅气的脸,我还是挺熟悉的,他正是程辰的前男友孙晓宇。 程辰微微侧过脸,不再看他。青春痘巡睃四周,看到我们这里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然后用胳膊肘捅了捅孙晓宇,对我们这边翘了翘下巴,低语几句。孙晓宇也往我们这边看了看,他发现程辰后,眼神不善。 我端起杯子,放在嘴边,低声问程辰:“他后来找过你吗?” 程辰也端起杯子,挡着嘴,说:“我把他的和他同学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老歪对程辰说:“我可以不做他们的生意,只要你一句话,我现在就把他们赶走。” 程辰落寞说:“算了吧,毕竟也是你的客人,我不想找麻烦。” 我问程辰:“难道你现在还对他有感情吗?” 程辰忧愁地看着我,眉头微蹙,微微叹了口气,让我想起了李白的《怨情》: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她幽幽地说:“我都快恨死他了。” 老歪说:“咱们换个位置,你别看他了。” 程辰微微摇了摇头,说:“我为什么要躲着他,现在是他心虚,他应该躲着我才对。” 老歪看了看我,撇撇嘴。我再次看向孙晓宇,他的脸红扑扑的,正和青春痘大口喝着啤酒,时不时偷偷瞄向我们这里。 少时,酒吧的门被打开了,贾婷婷走了进来,她看到了门口吧台的孙晓宇,恨恨地白了一眼,四处踅摸,寻找我们。孙晓宇也看到了她,没说话,青春痘笑着和贾婷婷打趣一句,贾婷婷没理他,径直走向我们。 我低声提醒老歪:“你小伴儿来了。” 老歪回过头,看到了贾婷婷,立刻站了起来,笑脸相迎,殷勤地把边上的椅子拉了出来。贾婷婷却没坐在他的身边,而是站在桌边,看着我。我识趣地站了起来,把位置让给了她。 贾婷婷满脸怨气地对程辰说:“那个混蛋怎么也在?” 程辰说:“他爱在不在,跟我没关系。” 老歪问贾婷婷想要喝点什么,贾婷婷没说话,弄得老歪很无趣。程辰看了看二人,说:“你们俩自己聊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贾婷婷说:“辰辰,你别走,你要走的话,那我也走了。” 程辰拉住贾婷婷的手,说:“李哥有话要跟你说,我们就不跟着掺和了,我相信他不会骗你的。” 贾婷婷鼓着腮帮子,说:“我讨厌他,我不想跟他说话。” 老歪很尴尬,求助地看向我和程辰。我想,你要是真的讨厌他,你就不会来了。果然,程辰笑了笑,说:“婷婷,你们俩说说话吧,你给李哥一个解释的机会,我知道,你要是讨厌他的话,你就不会来了。” 贾婷婷嗔道:“辰辰……” 程辰冲我挥了挥手,说:“哥,咱们出去遛达遛达吧,我不想在这里坐着了。” 我拍了拍老歪的肩膀,给他鼓劲。老歪轻轻点了点头。我和程辰并肩往外走,路过吧台的时候,她竟然极其自然地挽住了我的胳膊,我诧异地看向她,她抿着嘴,也看着我。我知道,她是想气气孙晓宇。我说过,我一向是乐于助人的。这次也不例外,当程辰挽住我的胳膊时,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对着她笑了笑。 显然,孙晓宇和青春痘看到了我和程辰在一起,我能感觉到他们两人炽热和怪异的目光。就在我们即将推开门的时候,孙晓宇大叫了一声:“辰辰!” 第125章 冲突 125 孙晓宇的声音传进程辰的耳中时,她下意识地紧紧挽住我的胳膊,但是身体却顿了顿,差点就停下了脚步。我低声说,别回头。 推开了酒吧的门,我们走了出来。孙晓宇从吧椅上跳了下来,跟着我们走了出来,青春痘见状,也跟了出来。跟在青春痘后面的是服务员,他来喊他们结账。孙晓宇脸颊微红,满嘴酒气,带有质问的语气对陈辰说:“你干嘛把我拉黑了!你知道这段时间我联系不上你,有多着急吗?” 服务员收了俩人六瓶啤酒的钱后,看了我们一眼,回到了酒吧里。程辰没理他,拽着我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孙晓宇又拦了过来,大声说:“你今天得给我说清楚,你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你给我寄的头发?” 程辰瘪瘪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仍是一言不发,松开了我,转身就往酒吧里走,青春痘闪身让出了位置。孙晓宇跟上她,一把拽住了程辰白皙纤细的胳膊,说:“你别走,今天咱们把话说清楚。” 程辰甩了甩,没甩开,她的泪珠儿掉了下来,带着哭腔说:“你干嘛呀你!” 我最讨厌的一种行为就是酒后无德,更何况此时他还对我“未来的女儿”动手动脚。我狠狠地攥住孙晓宇的胳膊,大拇指用力掐住他的手筋,他不得不松开了手,我睇视着他,低沉地说:“你要干嘛!” 孙晓宇用力甩开我,瞪着赤红的双眼,指着我的鼻子,说:“呆会儿跟你丫算账!”说罢,他又要去追程辰,程辰早已推开门,跑进了酒吧。 我想拽住他的胳膊,但是没拽住,却抓住了他的t恤,他只顾着往里冲,t恤被扯出了一道口子。孙晓宇愤怒地转过身,一拳向我袭来,同时嘴里骂着我妈。 我承认,三十一岁的我反应有些迟钝了,看到拳头的时候已经晚了,没能在第一时间躲开。如果这要是十八九岁的时候,也许我会闪身躲开,也许我会抬手格挡,但我已经三十一岁了,没能闪身也没能格挡,只能用左脸接下这个二十来岁年轻人的拳头。 也正是因为我三十一岁了,体重早已超过是十八九岁的时候,所以这一拳并没有令我倒下。我打了个趔趄,身子向后倒去,下意识地扶了一下地面。面部很不吃痛,同时感觉脑袋懵懵的,眼前顿时黑了一片。肾上腺素沿着奔腾的血液直冲大脑,把所有的理智都赶跑了,留下的只有空空一片。我站了起来,虎吼一声,扑向孙晓宇。 “操你妈呀,你他妈别动我。”说话的不是孙晓宇,却是青春痘,他被我拉扯着,嘴里不干不净的。是的,我眼前一黑,看错了人。 我一把将青春痘推翻在地,冲进了酒吧,发现孙晓宇正站在门口不远处。我大叫着,从后面勒住了他的脖子,一下把他拉到了地上。“操你妈,你丫敢他妈在家门口动我!”我薅着他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他双手紧紧攥着我的手腕,死死地盯着我,“操你妈的,你丫给我出来。” 我没注意到,孙晓宇之所以站在门口不远处,是因为老歪正拿着一个空的啤酒瓶子指着他。我把孙晓宇拎到门外,他居然一拳捶在我的胃上。这一拳比打在脸上的更要命。打在脸上,我还能站起来报复,但是打在胃上,却让我疼得站不起来了。我松开了他,蹲在地上。他一脚把我踹翻了,我真的起不来了。 胃疼带的耳朵也不灵敏了,我只能听到老歪的叫骂声和撕打声,贾婷婷和程辰的尖叫声和哭劝声,以及围观的人群中叽叽喳喳的声音。 我真笨,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居然帮不上老歪的忙,只能任由他一个人来保护我们三个人。我知道,即使没有我的帮助,老歪也能以一敌二,这是他上学的时候练出来的本领。 打斗持续了连两分钟都没有,就被酒吧的客人和围观的路人劝开了。老歪气喘吁吁地蹲了下来,问我怎么样了。我捂着肚子缓缓站了起来,得亏我肚子上还有一些肥肉,减缓了拳击带来的冲击。忽然,一只手扶住了我的胳膊,我发现是程辰,她早已哭成了泪人。我虽然胃很疼,但是情绪依然很激动,颤颤巍巍地说:“我没事儿,别让那孙子跑了。” 孙晓宇站在我们对面,双手叉腰,身上的t恤已经扯开了一道大口子,他酒意未消,怒气冲冲地指着我们,说:“我们不走,你们丫也走不了。” 我感到嘴里一股血腥味,而且还很疼,看来是孙晓宇的那拳让我的牙齿硌破了下唇的肉。 老歪指着他们的鼻子,往前走了两步,呲着獠牙,脸上的疤痕也变得恐怖起来,恶狠狠地说:“怎么着,不服是不是?是他妈单练还是码人?”贾婷婷紧紧拉住老歪的胳膊,不让他再往前走一步。 老歪的凶相简直就像是一只遇见猎物的头狼,他已经很多年不打架了,虽然身手不如以前敏捷,但是气势一如既往。 青春痘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摆弄着手机,他脸上的脓包破了好几个,流着恶心的脓水和鲜血,说:“你们丫等着,今天不把你们丫的酒吧砸了,我他妈跟你姓。” 老歪不怒反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说:“谁不砸谁是孙子!” 青春痘被挤兑得下不来台,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说:“好好好,你丫等着,等我们的人来了,看你丫还牛逼不牛逼?” 周围早就有人报了警,人们围成一圈,认真地看着热闹。我的胃逐渐不疼了,程辰紧紧挽着我的胳膊,关切地看着我。我摸了摸她的头顶,尽量温柔地说:“我没事儿了,你带着小贾先走,这儿有我和老歪呢。” 程辰抬头看了看我,像一只被解救出来小绵羊,声音细细的:“不行,我们不能走,本来就是他们的不对,我得给你们作证。” 孙晓宇指着我大骂:“操你妈,你松开她!” 老歪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指着孙晓宇大骂:“我操你妈,你再骂一句,小逼崽子,我他妈花了你个逼养的。” 青春痘说:“孙子,我们的人马上就来了,你们丫完了。” 正说着,七八个男生站在人群外面嚷着孙晓宇的名字,然后分开众人,涌了进来。他们应该是刚从篮球场上下来,每个人的衣服都是被汗水浸透的,其中一个人还抱着篮球。人群外面还在源源不断地来人,似乎都是从篮球场过来看热闹的,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把这里堵得水泄不通了。青春痘对这群男生说,就是这俩老逼,就是这个酒吧。 男生们涌到我们身前,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推推搡搡,他们只针对我和老歪,并不理会拦着我们的程辰和贾婷婷。一个男生失手把程辰推到了一边,他有些内疚,赶紧去拉程辰。我推开他,一把拉起了程辰。孙晓宇对他的同学喊道,你看着点,那是辰辰。我把程辰拉到身后,大声说,辰辰也是你丫能叫的?孙晓宇嘴里飙着脏话,再次向我扑来。 就在我们两伙人即将再次陷入战斗的时候,人群外面又有几个男人大声嚷着“干嘛呢!干嘛呢”,他们拨开众人,走进了包围圈。那是三个光头纹身的大肚子中年男人。男孩们都住手了,我和老歪把两个姑娘挡在了身后。 “干嘛呢!”为首的一个戴着金链子的男人,面目可憎,走到老歪身边,搂着他的肩膀,问,“打擂台呐?打擂台得一个一个来呀,一群人一起上有什么意思?” 老歪笑笑,叫了声“孙哥”,然后又对另外两个男人叫了声“胡哥、赵哥”。老歪说:“这几个孩子不讲礼貌,我给他们上上课。” “孙哥”笑起来,一脸横肉,他说:“我操,居然还有人在李貌面前不讲礼貌?让我看看,都是谁呀?” 我知道,这都是老歪的一些地头蛇朋友,但是我并不认识他们。那群男生见到三个凶狠的男人从人群里出来后,都不说话了,抱着篮球的那个男孩,手抖了抖,篮球掉了下来,打在他自己的脚面上,滚向我们这边。“胡哥”捡起篮球,拍了拍,然后丢给了对方,那个男孩接过篮球,怯懦地说了声谢谢,这个样子显然很丢份儿。 “孙哥”问老歪:“李貌,你认识他们吗?是在你的酒吧里闹事儿的吗?” 老歪露出一股流氓相,说:“认识一个就够了。” “孙哥”点点头,狞笑着看着对方,说:“那就好,能顺藤摸瓜就行。” 天色早已暗了,男生们想要离开,“孙哥”说:“干嘛去呀?惹完了事儿就想跑呀?” 路边来了一辆警车,闪着红蓝灯,从上面下来一男一女两位警察,他们疏散着人群,走了进来。“孙哥”昂着头向他们打招呼:“张警官,李警官。” 男警察看了看众人,不屑地问:“怎么回事儿啊?” 老歪谄媚地笑着说:“没事儿,喝多了闹着玩儿呢,辛苦您还得跑一趟……也不知道谁这么没眼力价儿,还得麻烦您。” 男警察说:“找个地方说说吧,这儿这么黑,我也看不出来谁是谁呀……你们说,是找个地方还是跟我们去所里凉快凉快?” 老歪说:“走走走,去我那儿说。” 男警察看了看对面的大学生们,问老歪:“就你们几个?” “孙哥”忙插嘴说:“我们哥儿仨遛弯呢,看见这儿堵着路了,就过来帮忙疏导一下……没我们仨的事儿。” 老歪用下巴指了指孙晓宇和青春痘,说:“还有那俩孩子。” 男警察指了指那群男生,说:“走,屋里做个记录去。” 男生们七嘴八舌地说是过来看热闹的,男警察说没事儿的别看热闹,都赶紧走。男生们一哄而散,孙晓宇和青春痘也跟着要走。 “你们俩别走啊,”老歪说,“咱们聊聊。” 孙晓宇和青春痘呆立住了,男警察挥挥手,让我们几个都去酒吧。女警察疏散群众,让大家别都集中在这里。 酒吧里的客人早都已经出来看热闹了,里面除了服务员,已经没有别人了。男警察坐在靠近灯的一处四座散台边上,女警察坐在他的边上,拿出出警记录单,看着我们。 男警察询问我们是否带了身份证,我们一致说没带,他让我们报了自己的身份证号,查询一番后,说:“你们谁先说说?” 老歪掏出烟,男警察摆了摆手,拒绝了他。孙晓宇和青春痘的酒已经醒了,他们看着警察,瑟瑟发抖,贾婷婷和程辰紧紧拉着手,看着我们。男警察指着两位姑娘,说:“跟她们有关系吗?” 我说:“没关系,她们是我们的朋友,帮忙劝架来着。” 男警察看了看我,问:“劝架?” 老歪忙说:“没打架,我们几个喝多了,话赶话,有点急了……现在都是法治社会了,谁还打架呀?(看向孙晓宇和青春痘)是不是啊?”我知道,老歪是不想找麻烦。 两个男生连口称是。男警察看了看我,问:“你的脸怎么了?” 老歪冲我使了个眼色,我说:“脚底下拌蒜,摔了个跟头。” 男警察问:“是吗?” “是是是,这门外头有个台阶,我没注意,不小心摔了……一会儿您二位出门的时候也留神着点脚底下。” “这么大人了,走道也不注意着点儿。” “吃一堑长一智,我下次就不会摔了,给您添麻烦了。” “真的都没事儿?”男警察又问了一遍。 “真没事儿,”老歪笑着说,“我开门做生意的,怎么敢惹事儿呀?” 男警察低声和女警察说了些什么,女警察快速在出警记录单上写着字。写完后,她把单子递给了男警察。男警察看了看,递给老歪,说:“看看,没问题的话,签个字儿……(对两位男生)还有你们俩,也过来看看。” 出警记录单上写着报案日期时间、地点、参与人、事件类型,出警记录里简单记录的原因是我们几个人酒后口角,有些简单的推搡,被及时劝解开,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经过批评教育,大家都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握手言和,保证以后不再犯此类错误之类的话。 老歪和我签了字,然后拿给孙晓宇。孙晓宇拿着笔的手颤抖起来,他问警察可不可以不签字,他怕在自己的档案里留下记录。男警察说,不行,必须得签字。孙晓宇居然哭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我们道歉,说自己错了,再也不敢了,不想签字。 我看着这个怂包蛋,真为程辰感到悲哀,她以前怎么会喜欢上这个面瓜?刚才好不容易勇敢一次,还是喝完酒之后的莽撞。程辰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男警察吓唬他说:“你要不签的话,那只能找你们单位领导来领人了。” 青春痘哆哆嗦嗦地说:“我们、我们还是学生。” “那就找你们校领导呗……这个不进你们的档案,这只是我们的出警记录。” “真的不进档案吗?”孙晓宇擦着眼泪,说,“我愿意赔。” 男警察皱了皱眉,说:“你们不是闹着玩儿呢吗?赔什么?” 老歪忙插嘴道:“对对对,我们就是闹着玩儿呢,我这个小兄弟岁数小,不懂事,一会儿我慢慢跟他聊……(对孙晓宇和青春痘)你们俩别磨叽了,人家警察也挺忙的,咱们别给人家添麻烦了,赶紧签了吧,我们都签了。” 孙晓宇依然磨磨唧唧地问:“真的不进档案吗?” 男警察终于有些不耐烦了,说:“真的不进档案……你要是不信的话,找你们学校领导过来问问。” 孙晓宇和青春痘这才歪歪斜斜地把自己的名字签上。老歪嘲讽道:“就这还大学生呢,字儿写得跟蛛蛛爬似的,还没我一个小学毕业的写得好呢。” 第126章 二十岁的感觉 126 警察走后,孙晓宇和青春痘也要讪讪地离开。程辰大声说:“孙晓宇,你这个懦夫,这件事儿就想这么了结了吗?” 孙晓宇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呆立住了,回头看向我们。青春痘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哥们儿,我得回去了,我还有事儿呢。” 然后,青春痘谄媚地冲我们笑了笑,一溜烟儿似的跑出了酒吧。孙晓宇站在门口,胆怯地看着我们。程辰走到我们一开始坐着的里面的座位,对孙晓宇说:“今天我得把话跟你说开了,坐下!” 孙晓宇被程辰的声音震慑住了,他走到程辰对面,坐了下来。贾婷婷拉了拉我和老歪,我们走到了吧台处。 “你丫真没事儿吗?”老歪伸手摸了摸我的左脸,问。 “你丫轻点儿,”我拨开老歪的手,说,“那孙子下手太黑了,我嘴唇子里面好像破了,一股血腥味。” “一会儿让丫带你去医院看看去。”老歪说。 “算了吧,再怎么说他也是为了程辰呀。” “那你丫就白挨打了?” 贾婷婷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我,说:“于哥,你漱漱口吧。” 我谢着接过水,说:“有你丫这个兄弟给我出头,我就挺满意的了。” 老歪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说:“咱俩谁跟谁呀?” 贾婷婷轻轻叹了口气,幽怨地看着老歪。我知道他们也有话要说,便站了起来,说:“我出去抽根烟,你们俩聊吧。” 外面早已经没有了围观的人,我蹲在马路牙子上,打开矿泉水,漱了漱口,嘴里还是很疼,不过不怎么出血了。我把瓶子放到一边,点燃一支烟,默默抽着,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自己已经三十出头了,居然还会为了这些事情冲动,一点也不成熟,就像个孩子一样。我叹了口气,想,如果这要不是程辰,而是另外一个普通的人,比如司雅,我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冲动?想到这里,我笑了,人家司雅有李讴歌保护呢,我算老几?那么,如果要是陈辰呢?即使她现在有了袁明坤,我还会不会为了她冲动一次呢? 我又想到了程辰楚楚可怜的模样,感到有些心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感到心酸,难道真的是在为我“未来的女儿”感到伤心吗?我抽了两支烟,也没想明白——或者说,我不敢往更深的层面去想。 我点燃第三支烟的时候,倏地从我后面伸出来一只手,取出我叼在嘴里的烟,丢在了地上。我抬起头,发现是程辰,她身后的天空上,挂着一弯明亮的下弦月。我想起她去医院做药流那天晚上,在理发店修剪好被她自己剪断的头发后,我开着车带着她在二环兜圈,她告诉我她喜欢下弦月,因为它出现在东方,代表着正义和希望。 我站了起来,看了看酒吧的方向,问:“孙晓宇呢?” “他走了。” “你和他说清楚了?” 程辰没说话,她掏出手机,按了一通,我的手机传来微信消息的声音。我掏出手机,发现她给我转了一千元钱。我问她:“这是干嘛?” “这是孙晓宇赔给你的。” “他不是没钱吗?以前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不都是你花钱吗?”我说,“你刚才就是跟他谈这个事情吗?” “其实我知道,他有钱,他一直都有钱,只不过因为我之前喜欢他,所以愿意为他花钱,而现在,他已经变成过去了,对于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程辰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丝毫留恋,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恭喜你,现在能够真正的看开了,”我对她笑了笑,说,“你们就没聊别的?” “我刚才发现,我跟他说话的时候,已经能够心平气和了,没有任何怨念,我知道,他在我的心里已经没有任何位置了,”陈辰也对我笑了笑,“我不止找他要了这些钱,我把之前做流产的票据都拍了下来,也给他看了,我说这应该是他来掏钱解决的问题,不能让我一个人承担……我说之前既然是两情相悦的事情,他最起码要负担一半,他没再说什么,同意了。” “你越来越勇敢了。” “他让我替他对你说一声对不起,他说他刚才喝酒了,有些冲动,希望你不要计较。” “他不是想得到我的原谅,他是怕我以后给他找麻烦,对他的未来有影响。” 程辰看向天空的月亮,说:“随他便吧,他有没有影响,已经与我没关系了。” 我也看向月亮,说:“是啊,恭喜你终于脱离自己心中的苦海了。” 程辰看向我,我也看向了她,借着弯月的光亮,我发现她的眼中闪着一层薄薄的光,她问:“你的脸是不是很疼啊?” “还好吧,就是嘴唇里面破了,刚才漱口的时候有点疼。” “真对不起,让你为了我受这个平白无故的伤,你的脸都青了。” “是吗?”我有些惊骇,因为过两天我还要和陈辰一起带着小石榴去海洋馆。 “真对不起,”程辰忧伤地看着我,说,“要不然现在去看看急诊吧?” “算了吧,就这么着吧。”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说。 “那你赶紧把钱收下吧。“ “我就不收了,你留着买些营养品什么的补补身子吧。” 程辰亮出自己纤瘦的肱二头肌,说:“我现在强壮得很呢,不用补啦。” 我伸手捏了捏她的小细胳膊,滑滑的,软软的,我说:“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差得远呢……钱我就不要了,你自己留着吧。” “那这样吧,周六我请你吃个饭吧。”她露出一副可爱的表情,说。 “呦,周六不行,那天是儿童节,我得带孩子出去玩……要不然周日吧?你方便吗?” “周日的话,那只能晚上了,白天我要做兼职。” “那无所谓,以后有时间再说吧,”我看了看表,说,“不知不觉已经这么晚啦?不知道老歪和小贾聊得怎么样了?咱们进去看看吧。” 程辰拦住我,笑嘻嘻地说:“我刚才出来的时候,看他们聊得挺好的,咱们就别去打扰他们啦。” “那也好,还是让他们有更宽松的私密空间吧。”我说。 “你现在要回家了吗?”程辰问,“你怎么回去?” “最方便的是打车,其次就是坐地铁倒公交车。” 程辰摇了摇手指,莞尔一笑,说:“不不不,最方便的不是打车。” “那是什么?” 程辰从她的小挎包里掏出一串钥匙,然后指了指马路对面的非机动车存车处,说:“喏,当然是低碳环保的电动车啦。” 我以为程辰要把电动车借给我,便摆了摆手,说:“算了吧,我骑走你的车,赶明儿还得给你骑回来,我可懒得来回折腾了。” 程辰低下头,挽了挽耳边的碎发,踢弄着脚边的小石子,小声说:“明天早上我再骑回来就好啦。” “什么?”我的年龄是大了,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程辰忽然昂起头,耸了耸肩,眼中充满笑意,戏谑道:“你要是不介意的话,那你今晚再在沙发上睡一宿吧。” “又住我家?”她这么一说,我明白了她的意思。 “怎么?不行吗?” “那倒没什么,只是你明天还得早起回来洗漱。” “反正我已经习惯早起了,大不了明天我早上轻一点,不吵醒你就是了。” 不知道是不是时代的变迁,反正在我二十来岁的时候,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大胆的姑娘。也许,二十来岁的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陈辰身上吧。 我们穿过马路,来到存车处,程辰问我:“哥,你会骑电动车带人吗?” 我摇摇头,说:“我几乎从来没骑过电动车,只是以前上学的时候骑车带过老歪。” 程辰嘲笑道:“你真够笨的,连电动车都不会骑……那我就屈尊骑车带着你吧,你可得扶好了。” “一会儿回家之后,我就得给你从网上买个头盔,你不能老这样,太危险了。” 程辰把电动车推到路边,骑了上去,然后冲我招了招手,说:“你坐上来吧。” 我跨骑上去,坐在程辰的身后,电动车不大,我的肚子紧紧贴住她的后背,这让我很难堪,有些不好意思。我一片腿,又下来了。程辰回头问我:“怎么了?为什么下去了?” 我说:“要不然我还是打车回去吧,这样我觉得太别扭了。” “上来吧,”她笑着对我招招手,说,“我都不觉得别扭,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多讲究?” 我看着程辰花一般的笑容,心情也跟着爽朗起来,发觉自己确实有些过于事儿逼了,便重新坐了回去,虽然我已经尽量收腹,但还是紧紧地贴着她。她说,你扶好了,咱们这就出发。我问她,我应该扶哪儿?程辰说,你要是没地方扶,那你就扶着我的腰吧,不过你得轻点,我怕痒痒。我说,不太好吧,这样很不礼貌呀。程辰说,你真麻烦。 程辰果然很怕痒,当我小心翼翼地搂住她的纤腰时,她咯咯地笑了起来,扭动着腰肢,尖声说:“哥,你别胳肢我呀!” 我赶紧松开了手,辩解道:“我没胳肢你,我都没怎么敢动你。” 她说:“你还是敢动一点吧,你动作越轻我越痒。” 我重新搂住她的腰,不再像刚才那样不敢用力,而是像之前搂着陈辰或者徐婧那样,有些亲密得不像样子。她说:“这样好多啦,你别乱动了,咱们准备出发了。” 我心想,我没乱动啊,这样抱着一个小姑娘,我怎么敢乱动。 程辰骑车的速度很快,她超越一辆辆龟速行驶的自行车和电动车,风把她的头发吹到了我的脸上,香香的,痒痒的,我紧紧搂住她的腰,不敢动,生怕她掌握不好平衡,我们两个就摔出去了。我说:“程辰,你骑慢点儿,危险。” 程辰大声说:“你说什么?” 我把嘴贴近她的耳边,大声说:“你骑慢点儿。” 她松开左手,揉了揉耳朵,但是速度并没有减下来。“哥,你小点儿声,我的耳朵都快被你嚷聋了。” “快快快,扶好车把。”看到她单手扶把,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瞬间冒了一身冷汗。 她侧脸笑了笑,双手扶好把,说:“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小呀?” “不是我胆子小,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安全,”我说,“好了,你别说话了,专心看前面的路吧。” 她不再说话,专心骑车。我们路过一根又一根的路灯杆子,影子就像是大海上的波浪一样,从前面过来,从后面消失,然后又从前面过来,再次从后面消失。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肆意徜徉在马路上了。很久以前,我和老歪经常在路上狂飙自行车,虽然算不上风驰电掣,但是也穿梭在人群和车流之中,很是危险,每次停下来,我们俩便会像累瘫的土狗一样,吐着舌头气喘吁吁的。 那时候的感觉和现在很不一样,青春期从来不理解什么叫做青春,只是会一味地肆意扬撒时光,播种下未来对此刻记忆的种子,然后在中年时开枝散叶,结出回忆的果实。现在,我是说我坐在程辰电动车后座的此时此刻,正是品尝年少时亲手种下的青春树的果实的时候。那种滋味,是曾经洋溢青春的甜,是追忆年少梦境的涩,是感叹光阴流逝的苦,还有,三十来岁的青年羡慕二十来岁的少女可以对时间肆意妄为地挥霍。 初夏夜晚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清爽,这种味道混杂着少女的气息,令我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仿佛重新回到了青春时虚度过的无数个夜晚一样。在那些当时认为漫长的夜晚,为了那些在未来会付之一笑的事情感到惆怅和忧伤。 现在,我竟然希望我的家更远一些才好,我很享受现在这样的感觉,坐在一个少女的电动车后面,她芬香的头发被风吹得胡乱飘在我的脸上,轻嗅着夜晚的气息,我搂着纤细柔软的腰肢,似乎所有愁事都离我而去了,留下的只有悠长的舒适感和对年少时的追忆。 我喜欢这种感觉,我也很喜欢手臂之中的这个小姑娘。此时此刻,我享受着青春带来的扑面感,忘记了陈辰,忽略的徐婧。我甚至忘了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渣男,因为在此时,我的大脑只选择了两个字,那就是“快乐”。我需要快乐。 第127章 乌眼青 127 程辰简单洗了洗脸,然后回到屋里,换上了昨晚穿过的陈辰的睡衣,又走回到客厅,在我面前转了一圈,说:“哥,昨天没让你看,今天你看看,我穿你前妻的睡衣,是不是挺合适的?” 我把枕头和毛巾被放到沙发上,看了看程辰。显然,这身衣服对于她来说,并不是那么合身,虽然长短合适,但是她穿在身上,并不能撑起它,显得空荡荡的,程辰的身材很贫瘠,远没有陈辰丰满,就是徐婧穿上都比她穿上合适。我说:“还可以吧。” 程辰看了看表,已经临近十一点了,说:“咱们要不要问问婷婷呀?也不知道她现在和李哥怎么样了?” 我坐在沙发上,说:“我是肯定不会问老歪的,这个时候,我要是联系他,他一定会在背后骂于小北是个傻逼。” 程辰捂着嘴笑了笑,说:“你这么了解李哥呀?” 我说:“很简单嘛,推己及人呀,我要是跟姑娘单独在一起的话,他要是来打扰我,我一定也会骂他是个大傻逼的。” 程辰羞赧地看了我一眼,偷偷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忽然意识到刚刚说的话有些暧昧了,忙解释:“我不是说咱俩,你别多想。” 程辰回到屋里,拿出手机,倚着卧室门框,一边摆弄手机一边对我说:“我问问婷婷什么时候回宿舍。” “她要是真回了宿舍,发现你不在的话,肯定会问你的,既然她到现在都没问你,那她一定是没回去,你信不信?” 程辰放下手机,挠了挠脸颊,说:“也对哦……那看来她肯定还是跟李哥在一起呢。” “所以呀,给他们一点私密的空间吧。” 程辰看向我,问:“哥,你的嘴还疼吗?” 我咕哝一下嘴,说:“你要是不提的话,我都快忘了,你这么一说,又开始疼了。” “你去照照镜子吧,”她嘟着嘴,委屈巴巴地指着我的脸,说,“估计明天会更明显了。” 我站起来,走进厕所,仔细照了照镜子,果然,左脸青得很明显。我走回客厅,说:“要是有人问的话,我就说半夜起来上厕所,磕门框上了。” “磕门框上会是这样吗?” “只会比这个更严重,”我坐在沙发上,拿起烟盒,说,“介意我抽一支烟吗?” “这是你家,你随便。” 我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说:“小学四年级还是五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我和老歪追跑打闹,丫削了我一个脑瓜瓢儿之后就跑了,我就追他,在班里窜来窜去,总是追不上他,后来那孙子往教室外面跑,我追了上去,谁想到丫手欠,跑出门的时候顺手关上了门,丫是出去了,我正好跑到门和门框中间,然后脑袋就让门给挤了……那一次比这次厉害多了,半拉脸都青了,那孙子还给我起外号,叫我‘青面兽’……妈的,我现在想想就来气!” 程辰早已笑得前仰后合,她蜷缩在沙发角上,眼泪都乐出来了:“真没想到啊,你们俩小时候居然那么淘气。” “丫他妈老欠招,”我说,“丫有好多可笑的事情呢,有时间我好好想想,都讲给你听……丫还老给别人起外号,不光给男生起,也给女生……”说到这里,我停下来,差点把白灵说出来。今天晚上,在老歪的酒吧里,他对程辰说,是于小北总叫人家“百灵鸟”。 果然,程辰说:“你别光说人家,你自己不也给女生起外号吗?李哥说那个女同学就是你给起的外号。” 我尴尬地笑笑,没有解释。程辰又说:“你也给我起个外号吧,我看看你能起出什么水平的外号?” 我说:“那都是以前淘气的时候干的事了,我早就不给别人起外号了。” 她说:“你就起一个吧,我不会打击报复你的。” “我不起。” “你要不起,那我可给你起外号了。” “你起吧。” “嗯……”程辰咬着手指,想了想,说,“我就叫你‘丘陵哥’吧。” 我不解,问:“什么意思?” 她笑着指了指我的肚子,说:“你的肚子鼓鼓囊囊的,软绵绵的,就像是丘陵。” 我低头看了看肚子,说:“我现在已经瘦了很多了,应该看不出来了呀。” “你刚才坐我后面的时候,肚子总是拱我的后背,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是你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大肚腩。” 尽管我已经很是小心翼翼了,但还是被程辰感觉出来了,这让我很不好意思,我说:“既然你这么说,那别逼我也给你起个恶毒的外号。” 程辰昂首挺胸坐直,故作无所谓的态度,说:“来吧,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 我看着她无法撑起陈辰睡衣的贫乳,阴险地说:“依我说,就叫你‘机场妹’吧。” 与我没有明白她给我起外号时的不解不同,当我说出“机场妹”之后,她立刻就清楚我指的是什么,脸颊瞬间绯红,噘起嘴来,有些不悦,嘟嘟囔囔地说:“我可没拿性别开你的玩笑啊。” “我就说不起吧,你非让我起。” “这个不行,你再换一个,”她叉起腰,睨视着我,“不许歧视女性的。” 我冲她摆摆手,说:“你赶紧回去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她脱下拖鞋,把腿放到沙发上,说:“不行,丘陵哥,你不给我起个外号,我就不走了。” “好好好,你这么瘦,干脆叫你“牙签妹”吧。”我无奈地说。 她不怀好意地看向我的下身,自言自语道:“牙签?” “啧,你这么大的一个姑娘,思想怎么那么不纯洁呢?”她的眼神令我有些尴尬,不由得转了转身子,侧对着她。 她抿着嘴笑了笑,双腿从沙发上挪了下去,穿上拖鞋,站起来说:“好啦好啦,不为难你了,我的丘陵哥,我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发现程辰已经走了,她的动作一定很轻,丝毫没有吵到我。洗脸的时候,我发现左脸颊果然比昨晚更加严重了,而且还有些肿。唉,自身没有这个实力,真的不能强出头啊! 来到公司后,每个见到我的人都好奇地询问我的脸是怎么回事。我一概回答是半夜上厕所的时候,迷迷糊糊地撞到了门框上,然后露出自嘲的笑容,用以表示无奈。 最近我很少提到公司的事情,并不表示我的工作很空闲,而是因为徐婧的离去,我减少了对工作上的事情的叙述,毕竟这些仅仅用来糊口的无聊的事情,乏善可陈。 中午,我吃完饭回来,趴在桌子上刷着手机,司雅坐到我的边上,伸手捅了捅我的胳膊——徐婧走后,我边上的位置一直空着。我扭过头去,问司雅怎么了。司雅说,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李貌的人。我说我认识呀,那是我铁瓷。司雅说:“那个叫李貌的人,上午联系李讴歌来着,咨询他一些关于学历提升的事情,李讴歌告诉我,李貌和你关系特铁。”我说,是啊,我们以前都是同学,还是我跟李貌说的李讴歌从事这个行业呢。司雅说,那就对了,李讴歌也是这么说的,他说李貌想找他报学历,说是你介绍的。我说,李貌职高毕业,最近找了一个小女朋友,是个大学生,他总是觉得在文凭上特别自卑,我早就跟他提过李讴歌,谁承想他现在才做打算呀。司雅说:“李讴歌说等这单成了,他请你吃饭。”我说,都是同学,就别这么客气了。司雅说,那个李貌今天晚上请李讴歌喝酒去,他开了间酒吧是吗?我说是的。司雅说,晚上一起吧,李讴歌让我也去。我想了想,说,我去陪你们坐会儿吧,我开车了,就不喝酒了。司雅说,你不会把车停公司吗?我说,你现在不是还哺乳呢吗?司雅说,我闺女过了一岁就给她断奶了,我小酌一点还是没问题的。我说,那也行,晚上我就回我妈那儿住了。司雅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下午,我在楼下抽了一支烟回来后,张姐叫住我,让我去一趟老冯的办公室,她说刚才冯总出来找你来着。我回到工位上,拿了笔和本,走到老冯的办公室前,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老冯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让我坐下,他盯着电脑屏幕,快速敲击着键盘。我打开本子,拿起笔,假装看前面记录的内容。少顷,老冯的眼睛离开了屏幕,对我说:“陆斌联系你了吗?” “没有啊,什么事儿?” “昨天下班后,我在一个茶楼约了个朋友谈点事情,正好看见他和他爱人也在,就过去和他打了声招呼,闲聊的时候,他说有个朋友最近也想做场活动,他可以帮忙牵牵线,我说让他直接联系你就行……你没事儿的时候问问陆斌,或者去一趟他们公司找他聊聊。” “我今天下午就没什么事儿,一会儿我问问他,他要是在公司的话,我就过去一趟。” “也行,”老冯点点头,说,“对了,你最近和徐婧还有联系吗?” “有,但是联系的不多。” “你们俩之间的事情我不想过问,我是觉得既然徐婧和陆斌是同学,你就应该好好抓住这层关系。” “嗯,我知道了。” “对了,陆斌的爱人应该是怀孕了,你看看准备点什么营养品吧。” “这您都知道?” “肚子都那么明显了,这我还看不出来?”老冯笑笑,说。 我有些纳闷:“很明显吗?我月初看见他们的时候,他爱人一点儿也不显怀呢呀。” 老冯也很纳闷:“你月初怎么就见着他了?” “我陪一个朋友去医院来着,正好遇见他带着他爱人去做产检,”我扬了扬眉,故意讨好地说,“他爱人长得挺漂亮的呵。” “漂亮吗?”老冯乜斜着我,说,“也就是一般人吧……你见美女还是见得少,看见个女人就觉得人家漂亮。” 我很不解,陆斌的妻子明明很漂亮的,也不知道老冯的审美眼光怎么那么差。我说:“也没准我的审美标准比较低吧……我现在去联系一下他。” 出了老冯的办公室,回到工位上,我给司雅发了一条消息,说老冯派我去陆斌公司,晚上能不能去酒吧,再看情况吧。司雅问我,去他们公司干什么?我把老冯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问司雅,准备些什么营养品比较好。司雅怀疑地说,不对吧,我前几天才见过楚未艾(陆斌的妻子),她一点也没显怀呢。我说,那我就不知道了,都是听老冯说的。 我给陆斌打了个电话,寒暄一番,得知他在公司,我说我一会儿去拜访一下。陆斌说,你过来吧,给你们介绍个业务。 我开车来到陆斌公司,前台把我带到了陆斌的办公室。我和他握了握手,客套一番,他给我倒了杯茶,又递过来一支烟。 陆斌看了看我的脸,问:“你的脸怎么了?跟人家打架了?” 我说:“嗐,昨天晚上不小心撞门框上了。” 陆斌又问:“上次在医院遇到的你那个朋友怎么样了?” 我说:“现在已经没事儿了,又能活蹦乱跳的了。” 陆斌笑笑,说:“那就好,那就好……你、你跟她表姐熟吗?” “谁表姐?” “就你那个朋友的表姐。” 倏忽之间,我从陆斌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惶恐。我好像明白了些什么,昨天老冯见到的并不是陆斌的爱人楚未艾,而是程辰的表姐左丹。我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说:“我跟她不熟,那天是第一次见面……她跟你不是初中同学吗?” 陆斌不自然地看了看别处,说:“嗯,对,我们是同学。” 为了避免他的尴尬,我说:“冯总让我过来跟您聊聊业务上的事情。” 陆斌赶紧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他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到茶几上,手机屏幕贴着防偷窥膜,我看不见上面的名字。他也没有称呼对方的名字,只是“嘿”了一声,然后和对方寒暄几句,接着说起业务上的事情。对方是个男人,声音有些熟悉,我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电话对面的男人非常正式地询问了一些办画展的事情。我们公司从来没有承接过此类业务,回答起来不免有些支支吾吾,我只是说了一些常规项目的情况,然后告诉他,我可以和我的领导去协调资源,对于举办活动来说,我们毕竟还是专业的,在这方面有着广泛和良好的资源,这也是我们拓展新业务的一个契机。我说完我能讲解的内容后,陆斌又和对方打趣几句,便挂了电话。 陆斌喝了一口水,把茶杯轻轻地放到茶海上,问我:“你觉得这个活儿接的了吗?” 我说:“我也不知道,得回去问问冯总,看看他有没有这方面的资源,他的人脉比较广。” 陆斌想了想,瘪瘪嘴说:“其实吧,我昨天就是跟冯总客气客气……我跟你说实话吧,我觉得我这朋友不怎么靠谱儿,他自己没钱,都是花他爸的钱,他爸不一定支持他干这事儿。” 我有些沮丧,觉得被老冯和陆斌摆了一道,回去还得向老冯解释,我垂头丧气地说:“唉,既然您都觉得没戏,那我们也就别跟着瞎掺和了……我以为搞艺术的都有钱呢。” 陆斌笑了,说:“他他妈的怎么能算是搞艺术的呢?他是想给一个女的办画展。” “嘿嘿,搞艺术的女的都有金主供着。”我随随便便地说。 “我这朋友就是一个娘们儿精,三天两头换姑娘,也没有一个固定的……给我媳妇儿做产检的那个医生,就是他给我介绍的,他总是在实战中积累人脉。”陆斌边说边笑。最近我们因为发现有一些共同认识的人,逐渐熟络了一些,所以说话便少了一些顾忌。 我的大脑激灵一下,一个熟悉的、却又有些模糊的影子爬上心头,再加上刚才电话那边有些熟悉的声音,让我感觉有一些线索即将汇总在一起,就差一个关键的节点,我就会茅塞顿开了。 “对了,徐班副还没回来呢?”陆斌往我的杯子中续了点茶水,问。 “什么?”我还专注在我自己的世界中,没有听清陆斌的话。 他说:“徐班副是不是还没回来呢?” “哦,她还在广东呢。” “唉,你们两个也够悲催的,相隔那么远。” “嗯……”我随意点点头,努力让脑子里的线索汇成一条平顺的线。 我的手机在我的兜里响了,我掏了出来,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我的脑子中似乎打了个霹雳,犹如动画片《名侦探柯南》中柯南洞悉事件真相时那样,所有的线索都捋顺了。 电话听筒里传来一阵快速的声音:“喂,你丫上班呢吗?晚上我找你一趟,问你一些关于你工作的事情,看看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我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变得平静,故作深沉地说:“我们公司从来没做过画展的活动。” “操,那算了吧……等等,你丫说什么?” 我说:“我说,我们公司没做过画展的活动。” 陆斌诧异地看向我,我洞悉一切似的对他笑了笑,并且打开了手机免提。 “你丫怎么知道我要找你聊这个事儿?刚才我一哥们儿给我打电话说帮我找了一个做活动的公司,操,谁知道那傻逼的业务不灵……等等,刚才那傻逼不会是你吧?” 第128章 酒吧相聚 128 斜眼来到陆斌家公司的时候,已经快下午四点钟了。他风风火火地闯进陆斌的办公室,看到抽烟喝茶的我们后,大大咧咧地坐到了我们中间,从茶几上拿起烟,点燃一支。 “操,你们俩居然认识!”斜眼拍了拍陆斌的肩膀,又拍了拍我的大腿,“于翠花,你丫的脸怎么了?”我不得不又向他解释一遍。 是的,刚才和我们通话的正是斜眼。斜眼的父亲与陆斌的父亲是长期合作的伙伴关系,所以斜眼与陆斌很早就认识了。 陆斌笑着说:“早知道你们俩是同学,我就不费这么大劲了。”在斜眼来之前,我就已经把我和斜眼的关系对他讲了。 斜眼问我:“怎么着?我那个事儿,你能不能办?” 我和陆斌对视一眼,我说:“我回去给你问问吧,不过你可别抱什么希望……你那个‘超级玛丽’是搞艺术的呀?我一直以为是个网红呢,你一向不是喜欢搞那些网红吗?” “我没跟你说过吗?”斜眼说,“我在一个酒吧里认识的她,我看过她的画,挺牛逼的……头些日子她说想办个画展,但是缺钱缺资源,我说我有钱啊,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弄画展。” “你悠着点吧,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我说。 陆斌站了起来,端起茶壶,往里面续了点水,说:“你们俩自己聊吧,我就不跟着掺和了。” 斜眼说:“你帮我想想办法。” 我问:“你能掏多少钱?” “办画展需要花多少钱?” “我没接触过,但是怎么也得大几十万吧?”我说,“要是租一个牛逼的地方,连物料带布场和安保之类的乱七八糟加在一起,没准得上百万。” “我操,这么贵呐?”斜眼手一抖,烟灰落在了地上,他趁陆斌没注意,赶紧用脚抹了抹。 “我这也只是预估……你要是觉得‘超级玛丽’值这个价儿,你也能掏得起这个钱的话,我回去问问我们领导。” “能便宜点儿吗?”斜眼说,“我从我爸那儿套个十来万还差不多。” “你可拉倒吧,这都不够我们公司喝汤的。” “操,我没想到搞艺术这么费钱呢,”斜眼说,“你丫就不能为艺术献身一回?花个十来万就把我这事儿搞定?” “你丫就不能为艺术献身一回?从你爸那儿多套出点钱来?” “算了吧,我再想别的辙吧……既然咱们这么有缘,晚上一起喝点儿吧,陆斌你没问题吧?”斜眼看向陆斌,说,“你不用回家陪你媳妇儿吧?对了,你媳妇儿怎么着了?几个月了?” 陆斌显然不想与他聊自己家庭的事情,他说:“我媳妇儿在家养胎呢……今天晚上我请客,你们挑地方吧。” 斜眼掏出手机,点开某款软件,挑选着餐厅。我对陆斌说:“对了,晚上司雅还约我一起喝酒去呢。” 陆斌有些诧异,问:“司雅单独约你?” 我笑笑,说:“不是,当然还有李讴歌了,我们约着去我一哥们儿的小酒吧里聊聊天,你要是不嫌地方小的话,咱们一起去呗,反正你和李讴歌他们两口子也熟。” 斜眼问我:“是你那个脸上有道疤的哥们儿吗?” 我说:“是,他那儿装修了。” 陆斌说:“我都行,我一会儿给我媳妇儿报告一声。” 斜眼欠了吧唧地说:“你们看,我不结婚有不结婚的好处吧,既不用汇报,又不用担心离婚。” 我和陆斌都没理他。陆斌对我说:“那我现在给李讴歌打个电话,跟他说一声。” 临近五点半的时候,我们三人离开了公司。陆斌没有开车,我说晚上我能开车送他们回去。“你给司雅打个电话吧,就说咱们先去接上她。”开上车后,我对陆斌说。 来到我们公司楼下停车场的时候,正好赶上下班。老冯来停车场取车,发现了我的车也停着,他把手包夹在腋下,走了过来,敲了敲窗户。我打开车门,老冯往后座看了一眼,陆斌也下来了,他和老冯握了握手,寒暄几句。老冯问,谈得怎么样了?我冲他眨了眨眼,老冯不解,看向陆斌。陆斌说,还是于小北跟您说吧。老冯又看向我,我拉了拉老冯的衣袖,示意他到一边去说。 “什么情况呀?陆斌怎么跟着过来了?”老冯疑惑地问。 我说:“没戏。” “怎么个意思?” 我把情况简单说了说,又告诉老冯,陆斌说的那个朋友实际上是我大学同学,我太了解他了,吹牛逼行,一动真格的就歇菜了。老冯有些失望,说,不行就算了,别给公司找麻烦了。然后他又问我,你们干什么去?我说,刚才我们仨人一聊才发现,互相都认识,这不约着一起吃个饭去吗。老冯问,那你们怎么回公司这边来了? 我发现司雅正往这边走,她看到我和老冯之后,冲我吐了吐舌头,立刻转身走向另外的方向。我说:“我这不刚停下车嘛,打算回公司取点东西……(试探着问)您跟我们一起去吗?” 我很怕老冯痛快地答应了,万幸他看了看表,咂摸着嘴,说:“今天不行,我还有个约。” 我暗自庆幸,说:“一会儿我跟陆斌解释一下吧,就说您还有别的事情。” 老冯说:“我自己跟他说吧。” 我们回到车边,老冯换了一副面孔,假装抱歉地说自己早已约了朋友,今天就没法陪陆斌了。陆斌客套地说,您先忙,以后咱们有时间一起吃饭。 老冯开车走后,司雅才从角落里偷偷跑过来,问我:“你没告诉老冯我们认识吧?” 我说:“没有,我跟他说我回来取个东西。” 陆斌和斜眼坐在后排,司雅便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路上,陆斌向斜眼介绍了司雅,司雅和陆斌开了几句玩笑。 酒吧外道路两侧停满了车,我把三人放下后,只能去更远的地方找停车位。好在李讴歌已经到了,他带着三人进了酒吧。我开出很远也没找到停车位,索性把车开回了我妈家院外,然后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骑去酒吧。 到了酒吧门口,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说今天晚上我回去住。我妈问,你明天不是要带着小石榴出去玩吗?我说我带两个朋友去李貌那坐坐,明天早上直接去接陈辰和小石榴。我妈说,今天别太晚了,也别喝酒了。 我推开酒吧的门,发现他们坐在最里面的位置,两张桌子并在一起,我径直走了过去。周五晚上,酒吧里的人不算太多,估计和学生们双休有关系。 “你丫去哪儿停车了?”老歪见我来了,赶紧站起来问我。老歪与他们都不是很熟,即使李讴歌曾经是我们的同学,他俩之间也生疏了许多。 “门口没地方,我停回家去了,”我说,“你们都认识了吗?用我再重新介绍一遍吗?” 李讴歌说:“有我呢,你就放心吧。” 我坐下后,老歪给我拿过一瓶啤酒,我说我一会儿还得开车送他们,就不喝酒了。李讴歌说,我和司雅骑个共享单车就回家了。陆斌说,我打车回去就行了,你喝点吧。斜眼说,我也打车。我只得陪他们一起喝酒了。 与大家干了一杯之后,我扫视一圈,问老歪:“你小伴儿呢?昨天跟你回家了吗?” 老歪笑笑,说:“她跟程辰去逛街了,晚点儿过来。” 司雅、李讴歌、斜眼同时问:“谁?”他们三个都认识陈辰。 老歪不解地看向我,我解释道:“我这哥们儿的女朋友的同学,叫程辰,不是陈辰。” 三人一同“哦”了一声。 大家随意聊了会儿天,然后各自闲聊起来。老歪开始向李讴歌咨询学历的事情;司雅和陆斌聊着楚未艾怀孕的注意事项,并且传授相关育儿经验;斜眼一直磨叨着关于“超级玛丽”想要办画展的事情,让我帮忙出出主意,或者帮他介绍一些渠道。 少时,我忽然觉得有些饿了,我想其他人一定也都饿了,但是谁也不好意思说出来,我作为与这群人相熟的交汇点,得主动提出来才好。我打断他们的谈话,问他们都想吃什么,我去搞点吃的。大家都说随便。老歪对我说,你甭管了,既然朋友都赏我面子来我的酒吧作客,我来安排吧。 正说着,贾婷婷和程辰回来了,她们看到我们一群人坐在最里面,愣了愣。老歪冲她们招手,让她们过来坐。两位姑娘走到我们跟前,老歪站到贾婷婷身边,搂了搂她的肩膀,向大家介绍:“这是我女朋友,那个是她的闺蜜。” 贾婷婷和程辰有些紧张地看着我们。我站了起来,逐个介绍大家给她俩认识:“这是李讴歌,是我和李貌的初中同学;这是司雅,是李讴歌的媳妇儿,也是我现在的同事;这是陆斌,是我们公司的合作伙伴……也是我朋友,他跟李讴歌是大学同学,对了,‘五一’的时候,你们俩见过他;这是黄硕,是我大学同学。” 两位姑娘悄悄挥着怯懦的小手,抿着嘴向大家打招呼。斜眼用他的斜眼看了看贾婷婷,忽然说:“我以前在这儿见过你。”是的,斜眼第一次来的时候,贾婷婷带着两个女同学也在这里。 贾婷婷笑了笑,说:“对,那时候我还没和李貌哥哥交朋友呢。”是的,斜眼这么一个特征明显的人,贾婷婷一定是有记忆的。 李讴歌打趣道:“呦呦呦,李貌哥哥,哈哈哈,还得是大学生,就是有趣。” 司雅瞪了自己的老公一眼,讪讪地说:“你有本事也去找个大学生啊!” 李讴歌连忙解释说不是这个意思,司雅始终翻着白眼。看着他们夫妻二人斗嘴,我们大笑起来。 老歪说:“你们先坐着,我去那边烤点串回来大家一起吃。” 刚刚坐下的贾婷婷拉着程辰站了起来,说:“你们聊吧,我们俩去就行了。”说罢,她拉着程辰走开了。程辰回头看了我一眼,悄悄笑了笑。 第129章 丘陵哥和牙签妹 129 当着外人,我没好意思询问老歪是如何与贾婷婷重归于好的。老歪与李讴歌商定了办学历的事情后,爽快地给他转了钱,发了自己的资料。 斜眼听说我第二天要带着陈辰和小石榴去海洋馆后,他说他也要带着玛丽一起去,给艺术家创造一些灵感。我说我们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单独在一起,你丫能不能别跟着瞎掺和了。斜眼问,陈辰那口子不去吗?此话一出,其他聊天的几人也都住嘴了。除了老歪,他们都在江乐孩子的满月宴上见过袁明坤和陈辰在一起。 斜眼的这话让我有些难堪,我没好气地对斜眼说:“我他妈刚才说了,就我们一家三口去,没有外人。” 斜眼发现了我情绪不对,赶紧说:“嗐,那我就不跟着掺和了,明天我带着‘艺术家’去别地儿转转,大千世界,哪儿都能创造灵感,是不是?来来来,咱们再喝一个吧……那俩姑娘怎么还没回来?” 陆斌说:“咱们人多,她们俩小女孩儿买完吃的拿得了吗?要不然于小北你去看看。” 我对着陆斌善意地点了点头,知道这是陆斌在帮我和斜眼之间打圆场,支开我们其中一个,避免再次发生语言冲突。我对众人说,我看看她们去,你们先坐着,我去去就来。 我离开酒吧,给程辰打了个电话,问清楚了她们的所在。这条道路东边拐角处,有一家烤串店,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她们俩正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闲聊。贾婷婷说已经点完了,应该够大家吃的。然后她又问今天来的人都是谁。我逐一解释人物关系。 “怎么?老歪把你哄好了?”讲完今天来的这几个人后,我戏谑地对贾婷婷说。 贾婷婷有些羞赧,又有些怨气:“李貌哥哥不应该骗我的,我也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那个女的真是你们的同学吗?”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很晴朗,弯月已经升起来了,淡淡地亮着。我举起左手三指,放在脑边,说:“我发誓,那真是我们同学,我要是说瞎话,天打五雷轰。” 太阳虽然早已西斜,但仍能看出来万里无云,既然无云,也就不会打雷打闪。贾婷婷说:“我就相信李貌哥哥这一次,他说他跟那个女的是清白的。” 我知道,老歪终于还是没敢和贾婷婷诚实地坦白一切,他隐瞒了自己犯的错误。贾婷婷又说:“昨天晚上你们太冲动了,就不应该搭理孙晓宇那种人,你瞅瞅你,没占着便宜,自己还挨了一拳……脸还疼吗?” 我看了看边上一直没说话的程辰,她今天戴着一副硕大镜框的眼镜,我上一次看见她戴眼镜,还是之前去迪卡侬等她下班后请她吃饭的时候。我说:“我的脸疼不疼都不重要,我总不能看着那孩子喝多了欺负我妹妹吧。” “你妹妹?”贾婷婷指了指程辰,问我。 “是啊,牙签妹。”我开起玩笑。 程辰抿着嘴笑,说:“丘陵哥。” 贾婷婷狐疑地看着我们两个,问:“什么意思?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程辰解释道:“这是我们俩互相起的外号。” 我问程辰:“平时很少看到你戴眼镜啊,你近视吗?” 程辰扶了扶眼镜,笑笑说:“有一点,但是不厉害,有时候戴隐形,有时候不戴也不影响什么,一般就是上课的时候戴框架……我戴框架的时候,是不是很丑啊?” “还好吧,我觉得戴眼镜的女孩儿都特别有文化。”我恭维道。 贾婷婷打岔道:“怎么?我们不戴眼镜的就没文化了?” 我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很有内涵,看人不能光看外表,还是需要认真观察内在的。” 贾婷婷撇撇嘴,说:“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难怪你跟李貌哥哥是好兄弟呢。” 程辰说:“我戴眼镜的时候,显得眼睛特别小。” 我认真看了看她,说:“不小呀,我觉得很好。” 贾婷婷说:“你觉得好管什么用……(问程辰)什么哥来着?” 程辰提醒她:“丘陵哥。” “对对对,丘陵哥……牙签妹,”贾婷婷鼓起掌来,“你们俩真够肉麻的。” 程辰捅了一下贾婷婷的胳肢窝,贾婷婷笑着尖叫一声。程辰问我:“李貌哥哥怎么没过来呀?怎么把你派过来了?他得来找婷婷献殷勤呀。” 我调侃道:“人家俩人昨天晚上肯定闷得儿蜜来着,老歪早就偷摸献完殷勤了,能让咱们看见?” 贾婷婷脸颊绯红,有些不乐意地说:“你们俩真讨厌,我一会儿让李貌哥哥帮我报仇。” 两位姑娘买了不少烤串,老板整整给我们装了两个塑料袋。我们回到酒吧的时候,有熟客问贾婷婷,还能外带食品呢?贾婷婷大方地说,今天破例。 大家喝酒吃串,随意闲聊了一会儿后,司雅和李讴歌率先离开,他们说要回家看孩子。司、李二人离开后,陆斌也要走,他说自己的妻子一个人怀孕在家,他不能回去太晚。我和斜眼把陆斌送了出来,他打了一辆车后,与我们道别,称以后有时间再一起吃饭。 陆斌离去后,我转身要回去,斜眼拉住了我,他递给我一支烟,说:“我那事儿你真没办法吗?” “办法是有,但是没钱不行啊,”我说,“再说了,你觉得你为了那个女的,值吗?” 斜眼说:“我也不知道值不值,反正我现在挺喜欢她的。” 我讥讽道:“你之前那么些姘头呢,哪个不喜欢呀?” 斜眼说:“之前都是逢场作戏,这个不一样。” “这个有什么不一样的?难道就是因为之前的都是小网红,这个是搞艺术的?” “说实话,我一直把之前的那些姑娘都当成是玩物,是花钱就可以上的鸡,玛丽不是,虽然我也给她花过不少钱,但是她有追求,不像别人只贪图享受。” “我操,你丫不会是恋爱了吧?这可不像是我认识黄硕啊,”我依然嘲弄地说,“我印象里的黄硕可是一个花花公子啊,每天就知道喝酒泡妞儿打游戏,现在怎么忽然对一个姑娘起了‘歹心’了?” “我觉得吧,可能她确实和我之前玩过的姑娘不一样,能给我一种比较……嗯,与众不同的新鲜感吧。”斜眼微微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我从来没见过斜眼这样,他一贯的表现就是把女人当做消耗品,随用随丢。我觉得自己刚才嘲讽他有些过意不去了,说:“咱俩是哥们儿,有句话我得说,虽然你不一定爱听。” 斜眼看向我,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想说我长得寒碜,要不是因为我有钱,人家才不会跟着我呢吧?” 斜眼虽然长得丑,嘴也很欠,但是脑瓜子并不笨,这正是我想说的话。我说:“是啊,你自己也知道,你觉得她能图你什么?她不就是图你的钱吗?” “我心里也清楚,但是感情来了,我自己克制不住啊。” “我觉得,你在对给女人花钱这件事上,要适可而止,”我认真地对斜眼说,“我认为,金钱虽然是感情的基础,但并不是检验感情的唯一标准。” 斜眼叹着气说:“可是,我能拿得出手的,似乎只有钱了。” 斜眼的话很对,他维持和女人的关系,只有钱。我说:“你爸是做生意的,他比你更懂什么叫投入和产出,我觉得你之前跟我说过你爸让你找个老实人过日子是没错的,在这件事儿上,你应该听他的。” “可是我爸怎么就能随便去找……” 我打断他,说:“你爸有他自己的资本,可是你呢?你的资本是你爸,你爸要是忽然撤资,你不就瞎了?所以,我觉得,你跟那些女人逢场作戏就行了,千万别动真格的。” 斜眼默默抽着烟,不再说话。我搂了搂他的肩膀,接着说:“当然了,咱俩的见识不一样,我没有你的这种经历,我只是站在我的角度上来看待这个问题的。” 斜眼狠狠地抽了一口烟,把烟头丢在地上,说:“别光说我了,也说说你吧,那个女的就没再回来过?” 我知道他说的是徐婧,便摇摇头,说:“没有,她爸爸一直没恢复,她不会回来的。” “跟你说个消息吧,我觉得对于你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斜眼看了看我,说,“其实陈辰不让我告诉你的。” “你说吧,既然陈辰跟你说了,那她就是想让你告诉我,否则她就不会告诉你了。” “你这么想也对,”斜眼笑了,“看来陈辰把我当成传话筒了……前些日子她跟我说,她和那男的大概会在明年结婚。”说完,斜眼斜着眼瞄了瞄我。 我装出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实则内心早已雷霆万钧了。是啊,陈辰有追求幸福的权力,她应该有新生活的,为了她自己和女儿,她也应该向前进了。我讨厌袁明坤,不是那种虚妄的讨厌,而是实打实的讨厌,一方面因为他是陈辰的初恋,另一方面他曾经因徐婧长得像陈辰而追求过她。我讨厌他,讨厌他对陈辰的执着。 我也讨厌我自己,因为,我也讨厌我自己像袁明坤一样对陈辰那么执着。 我淡淡地说:“哦,我知道了,我会祝福她的。” 斜眼有些疑问:“你就一点儿也没想法?” “我们已经离婚了,我应该有什么想法?” 斜眼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儿地笑。他又递给我一支烟,我接了过来,叼在嘴上,没有点燃它。这时候,烟酒都不能抚慰我那种悲观的情绪。 酒吧门开了,程辰走了出来,她看到我们后,冲我笑了笑。我冲她招手,让她过来。 我对程辰说:“这就是给我介绍医生的那个哥们儿。” 程辰浅浅地笑了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斜眼看了看程辰,对我说:“哦,上次你就是带她去……那什么了呀?我见过她一次,‘五一’的时候去你们找你的时候就是她吧?当时没仔细看。” 我知道程辰很尴尬,便问她:“你怎么出来了?” 程辰说:“我以为你们都走了呢,在酒吧坐着也没事儿,打算回宿舍了。” 我看向斜眼,问:“咱们还进去坐会儿吗?” 斜眼把抽了一半的烟丢在地上,踩灭,说:“不去了,你也早点回家吧,明天不是还要带孩子出去呢吗,我也回家了。” 看着斜眼离去后,我的心里很不平静,萦绕着一种难以说清的情绪。是的,虽然我早就意识到陈辰以后会再婚,但是当斜眼“传达”了陈辰的话后,我的心里确实有些难以接受。我对程辰摆摆手,说:“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家了。” 程辰却说:“其实我也很无聊的,回宿舍也是玩手机……要不然,你陪我遛达遛达?” 我不想遛达,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我说:“我今天有点累了,想回家睡一觉。” 程辰有些失望,她歪了歪头,说:“那好吧,你早点回去休息吧,祝你明天玩得愉快,祝你女儿节日快乐。” 我指了指对面,说:“我把你送到学校门口吧。” 程辰背着手,低着头,缓缓地向前走,我在她侧后方跟着。我们横穿马路的时候,她仍旧低着头,没有观察马路两侧。一辆极速行驶的外卖车从机动车道上冲了过来,我吓了一跳,赶紧迈了一步,一把拉住她纤细的胳膊,她一惊,电动车从她的面前冲了过去,丝毫没有减速。外卖员回头骂了一句“傻逼”,我大声回敬了一句同样没有礼貌的话。 “过马路不要三心二意的!老师没教过你吗?一慢二看三通过。”我松开了手,有些不悦地数落程辰。 程辰满眼委屈地看着我,低声说:“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看到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没有了脾气,说,“你得为你自己的安全负责任……你的头盔是不是还没买呢?” “我下午下课之后跟婷婷去逛了逛,买了俩头盔,放回宿舍了。” “以后骑车的时候一定要戴好头盔啊,不许再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了。” “嗯,我知道了!”走过马路后,她头也不回,大步走向校门,“再见!” 我看着她纤瘦且执着的背影,轻轻地说:“再见……” 第130章 儿童节 130 一只灰色的海豚跃出水面,掀起一片水花,它腾在空中,用坚硬的喙触碰挂在半空的充气球后,然后重重地落在水中,像个骄傲的跳水运动员一样。围坐在阶梯看台上的孩子和家长们发出一阵掌声和惊呼声。 海豚高高跃起时,小石榴惊奇地捂住嘴巴,瞪大双眼。海豚落入水中,充气球在空中左摇右摆,她转过头,对陈辰说,妈妈,海豚还能跳出水面呐?陈辰满眼温柔,拉住小石榴的手,说,海豚很聪明的,它能听懂很多人类的指令。小石榴说,妈妈,海洋馆真好,我以后还想让你和爸爸带我来。陈辰抬起头,看向小石榴另一边的我,我也看了看她,我们相视一笑。我对小石榴说,只要你想来,以后爸爸妈妈还会带你出来玩的。小石榴说,等我过生日的时候再来一次吧。小石榴的生日是7月下旬。陈辰说,宝贝,等你过生日的时候,咱们可以去别的地方玩呀,不用总来这里吧?小石榴嘟起嘴,不高兴地说,不嘛,我还想来。陈辰笑笑,说,好吧,谁让你是我的小宝贝儿呢,妈妈都听你的。小石榴咧起了嘴,露出小小的乳牙,笑着对我说,爸爸,妈妈已经同意了,你也会听妈妈的话吧?我再次与陈辰对视上,说,爸爸也听你的话,你是咱们全家最可爱的小宝贝儿了。 今天,我接上陈辰和小石榴的时候,她们一起询问了我的脸是怎么回事,我依旧老生常谈。 看完表演后,小石榴很高兴,我们离开看台,她左手拉着陈辰,右手拉着我,蹲在地上打悠悠。我用力提住她的胳膊,陈辰让她小心点,不要抻了胳膊。今天海洋馆里的人非常多,几乎都是家长带着孩子来玩的,我紧紧地拉着小石榴,生怕她走失在人群中。 直到这时,陈辰与我说的话很少,她没有询问我关于徐婧的事情,也没有提及她和袁明坤的事,只是专心扮演着一位慈祥母亲的角色,全身心投入到了小石榴的身上。 小石榴玩了一会儿,终于累了,我们找了个不碍事的台阶处坐了下来。我从背包中拿出小石榴的水杯和一些零食,她擦过手后,认真地吃了起来。陈辰双手托腮,笑吟吟地看着小石榴。我看到陈辰的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便掏出纸巾,抽出一张,递到她的手里。她看了我一眼,浅浅地笑笑,说了声谢谢。我看到有个自动贩卖机,便走了过去,排队买了两瓶水,拿给陈辰一瓶,她再次向我道谢。 “不用跟我客气,”我说,“以前你从来都不跟我说谢谢的。” “毕竟那是以前嘛。”陈辰拧了一下瓶盖,没拧开,甩了甩手。我把自己的瓶盖拧开后,递给了她,她接过后,喝了一口,又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然后看了看我,“哧”地笑了。 小石榴吃着饼干,对我说:“爸爸,你们不是一直教我要懂文明讲礼貌的吗?你帮助了妈妈,妈妈就应该对你说谢谢呀?” 我蹲了下来,对女儿说:“你说得对,以后你要是帮助了爸爸妈妈,我们也会对你说谢谢的。” 小石榴拿起一片饼干,放到陈辰的嘴边,陈辰叼进嘴里后,说了声谢谢。小石榴又拿起一片饼干,递到我的嘴边,我先说了声谢谢,才叼过饼干。陈辰说:“我的宝贝儿喂妈妈吃的饼干最好吃了。” 小石榴说:“等你们老了,我也这么喂你们……” “我的宝宝最孝顺了。” “我喂小山羊也是这么喂的。” 小石榴的话把我和陈辰都逗笑了,她却骄傲起来,仿佛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我没话找话地对陈辰说:“昨天我跟斜眼喝酒的时候,他说他今天也想跟着咱们一起来,我说我们三口子一起过节,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昨天他去家里找你了?” “没有,我的一个客户是他朋友,昨天见了个面,挺巧的,遇到了斜眼,”我低头看了看小石榴手里的饼干盒,轻轻清了清嗓子,说,“听斜眼说,你们明年打算结婚,是吗?” “他真是你的好朋友啊,我特意嘱咐他,不让他跟你说的。”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我颇有些妒忌地笑了笑,说,“我还能拦着你们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打算确定下来之后,亲自告诉你的。” “你们还没定下来吗?” “他最近在和朋友忙着鼓捣自己的事业呢,平时没什么时间,要不然的话,我们可能今年就会办事……你也知道,弄个婚礼很麻烦的,有许多事情要考虑到才行,我的工作也挺忙的,所以只能等他忙完这段时间,我们再做准备。” 六月了,天气已经开始热了,但是我的心里却是一片冰凉。我当然知道婚礼很麻烦,毕竟我和陈辰经历过一次。我装作淡定地问:“你们还要大办一次吗?” 陈辰说:“虽然我是二婚,但他毕竟是头婚呀,有许多亲戚朋友要请的。” “陈辰,你现在已经完全把我当成朋友了吗?” 她有些诧异地看向我,嘴角微微翘了翘,有些嘲弄地说:“不然呢?总不能把你当成陌生人吧?毕竟你是小石榴的爸爸呀。” 这句话令我更加难过了。我总是在想,当初我应该更加妥协一些,在生活中多让着她一些,然后故意拖着陈辰,不答应与她离婚。可是,我又清楚,我越是这样,陈辰越会觉得我很窝囊,她便更会看不起我了。 我颇有些负气地说:“这样也好,毕竟结婚是人生大事嘛,无论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 陈辰冷笑道:“于翠花,你什么意思?是挤兑我吗?” “不是挤兑你,”我看着冷脸的陈辰,倏然勇气倍增,说,“我是嫉妒他。” “他应该嫉妒你,”陈辰忽然笑了,仿佛像是二十岁我们刚刚在一起时的笑容,“你比他更早得到了我。” “不,我就是嫉妒他,”我没笑,因为我根本就笑不出来,“他比我更早得到了你的心。” “不仅仅是这样吧?”陈辰见我没笑,便也收起了笑容,说,“难道当你知道他之前追求过你的那个她之后,你就没偷偷生过气吗?我太了解你了,于翠花。” “我不想在你的面前提她。” “那你就想在我的面前提他,是吗?” 我虽然我们都在说“ta”,但是我和陈辰都明白,两个“ta”分别指的是谁。 我忿忿地说:“是我狭隘了,我小心眼儿,行了吧,反正我就是挺嫉妒他的。” “我一点也不嫉妒她,”陈辰冷静地说,“相反的,我倒是很感谢她。” “为什么?”听到这话,我有些难过,“她有什么值得你感谢的?” “首先,我感谢她能够接纳和喜爱小石榴,其次,我感谢她能让你觉得幸福。”陈辰说出这话时,坦然地笑了笑。 我狭隘了,我真的狭隘了,我以为陈辰只是在故意和我较劲,但是我看到她的表情之后,知道她是真心的在“感谢”徐婧。同时,我又有一些莫名的欣慰,因为陈辰觉得我能够获得幸福是一件可以令她感恩的事情。所以,我狭隘了,我口头上说着祝福陈辰和袁明坤的话,但是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我没有陈辰坦诚,至少在这件事上是这样的。 我开车把陈辰和小石榴送回到陈辰妈家楼下,陈辰没有叫醒熟睡的女儿。陈辰小声对我说:“反正你回家也没有别人等你,你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是等小石榴睡醒之后再走吧。” 我回头看了看小石榴,她前额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额头上,陈辰拿着一把小塑料扇子,给她轻轻地扇着风。我说:“是啊,我回家也是孤独的一个人,还是在这儿多陪陪女儿吧。” 陈辰嘴角一翘,颇具讽刺的意味说:“你不用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在我面前就别装了。” 我苦涩地笑笑,说:“我不用装可怜,我本身就很可怜。” 陈辰轻蔑地说:“她什么时候回来?她跟你说了吗?” “唉,我总有种感觉,她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难道只有你们女人才会有第六感吗?” “你不能用感觉去左右事实,既然你舍不得她,那你应该主动去争取啊。” “我舍不得的不是她……” “你现在不要跟我说这些话了,没有任何意义,”陈辰望向窗外,慢悠悠地说,“小石榴终究是你的女儿,即使我和他结婚了,你也是她法律意义和生理学上的父亲。” “你会让小石榴叫他爸爸吗?” “你希望小石榴叫他爸爸吗?” “你觉得呢?”我很不高兴,“我认为,小石榴只有一个爸爸,那就是我。” “如果我们结婚了,在道德和法律层面,他会抚养小石榴,我觉得小石榴是有义务叫他爸爸的……不过,具体还是要看女儿意愿,我不会强迫她,我相信他也不会强迫女儿的,”陈辰放下小扇子,轻轻把小石榴摇醒,说,“好了,今天辛苦你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带孩子回家了。” “我带着自己的女儿出去玩,怎么能叫辛苦呢?”我的心情低落到极点,“我对你的措辞表示很遗憾。” “嗯,算是我说错了,我给你道歉。”陈辰敷衍地说。 “你不用给我道歉。” “行了,不聊了,我要带她上楼了。” 陈辰带着懵懵的小石榴下了车,我摇下车窗,故意对陈辰说:“我有要紧的事情,我现在要去她家帮她浇花。” 陈辰抱起小石榴,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对小石榴说:“宝宝,跟爸爸说再见。” “爸爸再见。”女儿挥了挥她的小手。 我看着母女二人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的女儿以后会称呼别的男人为父亲,是一件令我十分悲哀的事情。我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我周围的朋友也没有这种经历。我无法理解,自己的女儿会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叫别人爸爸。我隐隐感到悲伤,因为我作为一名父亲,很难接受别的男人成为我的女儿的新爸爸,这种情绪让我十分难过。 人一旦陷入某种负面情绪之中,就像是进入到了一种万劫不复的场景里,会通过不断地模拟悲伤,加重自己的思想负担,直至无以复加,终于颓然地倒下。 第131章 渣男? 131 我倒下了。 我之所以倒下,并不是因为陷入到自己创造的悲伤之中,而是因为晚上到家之后,我洗完澡简单擦拭了一下身体,就站到了窗边吹风,导致那天夜里嗓子开始痛,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开始发低烧。我应该是感冒了。 最近这些年很少得病,所以家里的医药箱中的感冒药和退烧药早已过期。我翻找出来之后,看到这些早就该丢进垃圾桶的过期药,头痛欲裂。我无精打采地坐在沙发上,把药箱中所有的药都看了一遍,把过期的全都清理掉后,药箱居然空了一大半,剩下的都是一些儿童用药。 临近中午的时候,我感觉好了一些,嗓子依然很疼,似乎不烧了,但是试了试体温计,还是在三十七度二的样子。我没有食欲,什么都不想吃。我喝了很多水,这是我小时候发烧时,我妈告诉我的,她说多喝水有利于退烧。 下午,我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时间不长,醒来的时候还不到三点,可是体温却明显上升了,浑身燥热,却不出一滴汗,手脚冰凉,时不时还会发抖。我又试了试表,已经三十八度六了。我觉得,不吃药是不行了,于是,我从网上买了一些感冒药和退烧药。 吃完药后,我躺回到床上,恍恍惚惚之间,似乎闻到了一股不一样的清香。按说我已经感冒了,应该闻不到任何味道的,但是有一股幽幽的气味,断断续续地出现,我用力嗅的时候,却又嗅不到。我支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发现枕头上有几根头发,我把它们挑拣起来,觉得应该是程辰在这里睡觉时留下来的。我把头发拧成一小股,下地丢进了垃圾桶。 我又睡了一觉,做了一些很乱的梦,仿佛吃完了毒蘑菇之后进入到了一个异样的世界。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枕头和被子已经被我的汗水浸湿,那股幽香的味道也消失不见了。我似乎又退烧了,但是依然精神萎靡。我拿起枕边的手机看了看,上面有三条信息,都是程辰在大约半个小时之前发来的,她先是问了问我昨天带着孩子玩得开心不开心,又问我的脸还疼不疼,最后她说:丘陵哥,晚上我请你吃个饭吧,前两天跟你说过的。 我重新躺下,拿起手机,有气无力地给程辰发了一条语音:“今天实在是不行了,我发烧了,根本就起不来床。” 程辰很快给我打来了电话:“哥,你怎么发烧了?” “可能是昨天白天比较累,晚上又着凉了吧。”我随口应付她。 “那好吧,下次再请你吃饭吧,”她说,“你是在你妈家还是在你自己家呢?吃药了吗?” “吃了些退烧药,但是现在还是头疼,浑身没劲儿,”我打了个哈欠,继续说,“我昨天送孩子回她姥姥家之后,就直接回自己家了。” “啊?没人照顾你吗?” “是啊。” “嗯,我知道了。”说罢,她挂断了电话。 我想再睡一会儿,但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我想,等到晚上看看情况吧,要是不行的话,提前和老冯请个假,明天得在家里休息休息了。躺了一会儿,我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有了一些饿的感觉。我走到客厅,打开冰箱,没有什么能立刻下肚的东西,便回到了床上,拿起手机,打算点一些清淡点的外卖。 看了一圈,除了一些粥品,没有什么适合我吃的,于是,我点了两份白粥(一份不够起送)。 响起敲门声的时候,我还暗自庆幸,今天的外卖来得还挺快的,这才二十分钟就到了。我来到客厅,一边说着稍等一边走向门口。 程辰戴着一个粉色带蝴蝶结的头盔,一手拎着一个袋子,站在门外,歪着头对我笑着。她俏皮地说:“你看,我的头盔好看吗?” 我闪身把她让了进来,问:“你怎么来了?” 她把袋子放在地上,换了拖鞋,摘下头盔挂在鞋柜的挂钩上,说:“你不是病了吗,我知道你肯定自己做不了饭,所以买了些粥给你送过来,正好让你看看我的新头盔。” “你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的,我已经点了外卖了。” “没关系,外卖留着明天吃也行,”她拎起袋子,放到茶几上,轻快地说:“快过来吃饭吧,我也没吃呢,上了一下午的课,我都快饿死了。” “今天不是礼拜日吗?你怎么还有课?” “我在外面兼职给小孩上课啊,你忘啦?”她一边说,一边把袋子里的食物拿到茶几上,“这份白粥是你的,有点小咸菜……肯德基是我的,你不能吃这么油腻的东西。” “程老师,您明知道我不能吃这些,还要当着我的面馋我。”我坐到沙发上,无力地含着胸,看着茶几上的汉堡薯条炸鸡,咽了咽口水。 “于小北同学,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程老师饿肚子吧?”她从纸盒中拿起一块辣翅,在我的眼前晃了晃,故意馋我。 “你可以跟着我一起喝粥啊,”我从茶几下面翻出之前为了抵御杨絮而买的口罩,挂在耳朵上,说,“我戴着点口罩吧,别把你传染了。” 她说:“我又没生病,为什么要跟着你一起吃这些没有味道的东西?” “你是我的牙签妹,咱们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既然有难同当,那你为什么还要戴口罩?干脆把我也传染感冒了,咱们一起喝白粥吧,”她把咬了一口的鸡翅放下,说,“你不是也点白粥了吗?来吧,把感冒传染给我吧。” “那还是算了吧,你踏踏实实地啃鸡翅吧,”我靠在沙发上,说,“我可不敢把病毒传染给你……你先吃吧,你吃完了我再吃,一会儿我也给你找个口罩戴上。” “得了吧,我才不愿意戴口罩呢,太憋得慌了,我去医院看病的时候都不戴,就你家里这点小病毒还能欺负得了我?” 半年多以后,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使得再不愿意戴口罩的人也不得不在脸上扣上这层象征安全的保护罩。 我和程辰斗着嘴,精神状态好了一些,不再萎靡。我点的外卖到了,敲门声响起时,她把一根薯条塞进嘴里,抢先一步跑到了门口,拿过外卖后,连袋子都没拆,直接放进了冰箱,她说,明天你用微波炉热热就行了,不用再做饭了。 “谢谢你啊,还让你破费。”我客套地说。 “嗐,咱们之间就不要这么客气了,要说谢谢的话,我得跟你说一大篇儿谢谢呢,”她快速吞下一个汉堡后,又啃了一个鸡腿,灌了一大口可乐,打了个饱嗝,说,“我吃饱啦,你快吃吧。” “你去那边儿站着,”我指了指窗边,说,“我要摘口罩了。” “我不想去站着,我都站了一下午了,”她看着我,说,“没事儿,我不嫌弃你,你赶紧吃吧,吃完了饭赶紧吃药,吃完药早点休息。” 我看着这个执拗可爱的小姑娘,居然有些欣慰的感觉。我摘下口罩,打开盛粥的盒盖,浅浅喝了一口后,说:“明天你要是流鼻涕了可不能赖我。” “哎呀,我不会讹你的,你放心吧。”她笑了。 我慢慢地喝粥,她就这么坐在边上,亮着明眸认真地看着我,双手托腮,嘴角微微上扬,朱唇下悄悄地露出一点贝齿。“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说。 “怎么了?你心虚什么?” “不是我心虚,我只是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被别人盯着。” “好好好,”她抿嘴笑了笑,转过头去,说,“等你吃饱了我再看你……你真逗,跟个小孩儿似的。” “那也不能这么看我。” “为什么?”她又扭回头,问,“大熊猫都能让人这么看,难道你比大熊猫还珍贵吗?” “我是不是比大熊猫珍贵,那要看在谁的眼里了,我爸我妈绝对觉得我比大熊猫珍贵。” “还有别人觉得你比大熊猫珍贵吗?” “至少我的女儿也会这么认为吧。” 她捂着嘴笑,说:“以后你就不用带女儿去动物园了,她什么时候想看大熊猫,直接看她爸爸就行了。” “你这个小丫头,嘴怎么这么刁呀,小心以后找不到男朋友。” “找不到就不找了呗,男朋友有什么好的?只会让我生气。”她劲儿劲儿地说。 “之前贾婷婷是看着你和那小子腻腻歪歪的,以后你就看着贾婷婷和老歪闷得儿蜜吧,别的姑娘都挎着一个老爷们儿,就你孤零零的一个人,想想就觉得你很可怜呦。”我故意阴阳怪气地说。 她昂起头,缓缓地眨着眼,努努嘴,说:“你别咒我,你现在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我都三十多岁了,女儿也有了,我无所谓的,”我说,“反而是你,可怜巴巴的,只能羡慕别人出双入对。” “你不难受了是吧!”她杏眼瞪圆,有些生气,又有些撒娇似的说,“嘴这么欠,活该你得病……我这好心好意过来看看你,你还成心挤兑我……老天爷呀,你怎么就这么不开眼呢?怎么就只让他感冒发烧呢?应该再给他来点儿厉害的……” “你别胡说八道啊,赶紧‘呸呸呸’。” “我就不!”她抱起双臂,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小姑奶奶,有的话不能乱说,一语成谶就麻烦了。”我给她作揖。 她似笑非笑地白了我一眼,说:“知道错了吗?” “我知道了,求求你了,好牙签妹了。” 她又瞪起了眼,说:“还镲我是吧?” “没有没有,丘陵哥求求我的好妹妹了。” 她“扑哧”一笑,立刻捂住了嘴,说:“好啦好啦,‘呸呸呸’行了吧?” “那我也祝你在不久的将来顺利找到一个如意郎君。”我说。只不过那时没有意识到,这个不久的将来,居然是明天。 程辰的脸有些红了,她没说话,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向外面,吹进屋里的风轻轻扬起她的头发,我看到她脸颊的红和脖颈的白呈鲜明的对比,就像是一只红伞白柄的蘑菇一样,十分艳丽。 我快速吃完了粥,把空盒子放到外卖袋中,对程辰说:“一会儿你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到了学校告诉我一声……下楼的时候帮我把垃圾带下去吧。” 她脸上的俏红褪了下去,娇声娇气地嗔怪道:“最后一句话才是你想说的吧?” “不不不,我是真的关心你,要不然怎么会三番五次提醒你买头盔呢。” “谢谢你啊。”她倚着窗台,抱起双臂,再次看向我。 “客气什么,就像你说的,咱俩谁跟谁呀。” “我是说……”她抿抿嘴,挽了挽头发,说,“前天晚上你拉了我一把,要不然我就让电动车撞上了。” “这没什么……你那天怎么了?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她没回答我的话,走到茶几边上,我赶紧戴上了口罩。她把吃完的外卖收到一个袋子里,又把茶几边上的垃圾收拾好,放到门口,换上鞋,戴上头盔,对我笑了笑,说:“你好好休息休息吧,我走了。” “那你慢点儿。”我站了起来,走到门口。 “我走了啊,”她走出门外,回头看了看我,戴着头盔的样子很可爱,“我明天下课再来看你。” 我看着她,想起刚才开门见到她的时候,她问过我她的头盔好不好看。我说:“你的新头盔真的挺好看的,这款特别适合你这样的小女孩儿……等等,你说什么?你明天还过来?” 她开心地笑了笑,冲我摆了摆手,拎着垃圾走到电梯间,我跟了过去。她说:“你快回去吃药休息吧,我到了学校会告诉你的。” “你明天还要过来?” “嗯……电梯来啦,我回去啦,拜拜。”她走进电梯,冲我摆了摆手。 我晃晃悠悠地走回屋子,锁好了门。我不否认,我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我对她的感觉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从最开始把她当成“未来的女儿”,逐渐变成了另一种激发我的荷尔蒙的性质。我很早就说过,我不喜欢那些比我大的女人,我只会喜欢从十八岁到同龄的女人。当然,这只是我给我自己的定义,从来没有考虑过会真的有这么一天。我以为我不会像老歪那样“老牛吃嫩草”,我曾经还以此嘲笑过他。现在,我知道,我是个凡人,始终逃脱不了这种“诱惑”。 我再次怀疑,这到底是男人的通病还是说我确实是个“渣男”? 第132章 程辰的小脾气 132 周一早上,我虽然退烧了,但是嗓子依然很疼,开始有些流鼻涕和咳嗽了。我找老冯请了假,打算去医院看病。 经过一系列科学严谨的检查,确诊为上呼吸道细菌感染。医生给我开了一些止咳药和消炎药后,我便开车回家了。 按照医嘱吃完药后,我把昨天点的白粥倒进碗里,加热之后,就着咸菜吃了,觉得没吃饱,又把另一碗白粥也吃了。退烧之后,我有了食欲,觉得只吃这些不能满足我的味蕾。人总是这样,在受伤害的时候,对一切东西都没有兴趣,可是一旦有所好转,欲望便会重新爬上心头,再次占据感性的高地。 程辰发微信问我今天身体是否好一些。我说,我上午去了趟医院,医生给开了一些药,今天已经不发烧了,但是开始咳嗽了。程辰说,家里多开窗通风吧,你多喝点水,晚上想吃什么?我说,只要不是白粥,什么都行,我嘴里都淡出了鸟味。程辰说,那我下课之后,看着买些吃的吧。我说,晚上你就别来回跑了,我随便点个外卖就好了。程辰却没再回复我的消息。 下午在家我也没闲着,打电话和一家公司的项目对接人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涉及到需要处理一些数据的情况时,我告诉对方,我今天生病了,只能等到第二天上班之后再去核对。对方同意了,假装嘘寒问暖一番后,挂了电话。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墙上的表,不知道程辰会不会来。我一面盼望着她来,一面却又不想让她为了我而奔波。实际上,我盼着她来的渴望更多一些。 程辰来了,她比昨天来得更早,因为她知道我今天没去上班,所以她下了下午课之后就过来了,到我家的时候还不到五点钟。 当我听到家门被敲响的时候,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了,我知道,那个白皙纤瘦的小姑娘来了。但是我打开门的时候,还是装出了一副为难的表情,质问道:“不是不让你来回跑了吗?现在挺热的,你还过来干什么?在宿舍里歇会儿不好吗?” 看吧,一个男人装起逼来,是多么的令人讨厌呀!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是违心,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是这样的一个人。任何一个人,即使他表现得无比光明,心里都会有一些别人接触不到的黑暗面。有时候,这些黑暗面就连自己都不知道,只有在某些特殊的时刻,才会被激发出来。 程辰摘下头盔,委屈巴巴地看着我,站在门口没有进来。我让出位置,掩口咳嗽两声,说:“进来吧,别在门口站着了。” 程辰依然没有动,她双手拎着头盔边缘,蹙眉盯着我,嘴巴噘起老高,甚至能拴住一头驴。我长出一口气,佯装无奈的样子,语气缓和地说:“进来吧,我不是不让你来,只是不想让你这么辛苦。” 她还是没动,嘴巴却瘪了起来,抽搐几下,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眼泪,但是她的眼中却没有噙着丝毫泪水。我伸手拿过她的头盔,说:“对不起,是我不对,把你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进来坐吧。” 程辰这才进来,我关上门,她却没有动,只是看着我。我把头盔挂好后,哈腰拿起拖鞋,放到她的脚边,说:“小姑奶奶,难道还让我一个病人给你换鞋吗?” 她笑了一下,立刻又瘪起了嘴,脱下了鞋,换了拖鞋,慢吞吞地走到沙发边上,坐下了。 我拿了一个新口罩戴好,说:“我得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晚上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吧。” 她娇滴滴地白了我一眼,依然噘着嘴,没有说话。我坐到沙发一隅,大大咧咧地靠在垫子上,说:“今天这是怎么了?以前那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从你的身体里飞走了?今天怎么变成哑巴了?” 她不开心地说:“我讨厌你。” 我说:“你不讨厌我。” 她又说:“我讨厌你。” “你不讨厌我,你要是真的讨厌我,今天就不会来看我了。” “那我走了。”她站了起来,却没有动。 我也没有动,就这么看着她。她见我没有阻拦她,尴尬起来,便真的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依然没动。她讪讪地把拖鞋踢飞,然后穿好自己的鞋。 “我走了,拜拜!”她打开门,看了看我,见我仍旧不动,鼓着嘴走了出去,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故意与她较劲,但是当她的下不来台决定离开的时候,我就想好了,等她一出门,我就去追她。 程辰撞门走了,我还没有起来,因为我知道她一定会回来的——她走的时候故意没有拿头盔,我发现她换好鞋后,看了一眼头盔,然后才打开的门。 我看着表,盯着秒针的转动,心想要看看她能坚持多久。 一分钟过去了。我想,她也许刚刚到楼下。 两分钟过去了。我想,她也许正在负气。 五分钟过去了。我想,她也许正在犹豫。 十分钟过去了。我想,她差不多该回来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行,我得去看看了,她不会真的直接走了吧? 我换好鞋,拿过她的头盔,带好手机和钥匙,出了门。我以为我会在楼下看见她气鼓鼓的样子,但是并没有。她的电动车停在花坛边上,可是她的人却不在。她总不能连钥匙都没拿吧?我刚才也没见到她的钥匙。 我有些慌了,走到她的电动车边上,四下里又看了看,依然没有看到她的身影。我把头盔放到电动车座子上,掏出手机,拨打她的电话。电话响着回铃音的时候,我无意间踢了踢电动车的轮子,电动车的警报响了起来,吓了我一跳。 “你别踢我电动车!”程辰接起了电话,囔着鼻子说,她那边似乎有回音。 “你去哪儿了?” “你别管我!” 她能看到我踢她的电动车,她一定就在附近,我一边巡睃四周一边问:“别闹了,你在哪儿呢?” “我没跟你闹,是你先没事儿找事儿的!”她的声音大了起来,回音也更明显了。 我灵机一动,抬头看向楼道的窗户,果然,在我家楼下那层的楼梯间的窗户玻璃那里,我看到了一张煞白的脸。我问:“是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她说:“你随便,我也管不了你……反正我要是下去的话,那我就回学校了。” “唉,你去家门口等着我吧。” 我暗自窃喜,知道程辰还是不想离开我家。我乘坐电梯回到楼上,程辰站在我家门口,脸上挂着相。我掏钥匙打开门,没等我招呼她,她便跟了进来。 “你不是走了吗?”我成心逗她。 “我的头盔没拿,你不是说让我骑车必须要戴头盔吗?” “那你怎么不回来拿?” “我这不是回来拿了吗?你把头盔给我吧。”她把两只鞋都脱了下来,伸手找我要头盔。 我没有给她,而是把头盔挂到挂钩上,说:“刚才我跟你逗着玩儿呢,你怎么急了?” “那我说我要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拦着我?”她叉着腰,质问我。 “我知道你不是真的要走。” “那我要是真的走了呢?” “那你走吧。”我侧身挡住门,笑嘻嘻地说。 她见我站在门口,知道我在开玩笑,而不是赌气,便光着脚走进客厅,坐回到沙发上,说:“我不走了,你让我走我就走啊,我多没面子呀。” “没看出来呀,你还挺叛逆的,”我拿起她的拖鞋,走到沙发边上,放到她的脚边,说,“不让你来你偏来,让你走你偏不走。” “那没办法,”她微微颔首,穿上拖鞋,说,“我们单亲家庭的孩子都是这样,打小就缺爱,当然叛逆了。” “我就不会让我的女儿感觉到缺爱,我得做一个负责任的父亲。” 她的眼中没有了光,低下头来,似乎在回忆过去的爸爸。我见她瞬间落寞下来,忙说:“我相信你爸爸也是很爱你的,只不过父爱不善于表达,你不理解他罢了。” 她用力咬了咬下唇,以至于她的脸颊都有些颤抖。我又说:“今天是我不对,不应该跟你开玩笑,我知道你是关心我的身体,所以才会想要来看我的,我也一样,担心你的安全,现在马路上这么多车,而且好多电动车都不遵守规则,横冲直撞的,我怕碰到你……” 倏地,她抬起头,眼神忧郁地看向我,踟蹰之中又带有些许勇敢地说:“你会让你‘未来的女儿’缺爱吗?” “嗯?”我看着程辰,不知道自己是否正确理解了她的意思,“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会让我这个属于你的‘未来的女儿’缺爱吗?”她比刚才更加勇敢了,语气也坚定了许多,眼神中却多了一丝狡黠,“我的“过去的爸爸”。” 第133章 日记本与回忆录碰撞出的火花 133 出了小区往南走一个路口,东西向的马路两侧有许多饭馆,一家接着一家,烧烤火锅、米饭炒菜、各地小食、快餐便当,应有尽有,种类繁多。程辰走在我的右边,离我很近,她双手背后,迈着轻快的步子,询问我哪家比较好吃。然后又失望地说不能吃烧烤和火锅,也不能吃辣的和发物,因为他的“丘陵哥”还生着病,得挑一家既好吃又清淡的馆子。 我们从街头走到巷尾,然后跨过马路,拐到另一侧,又从巷尾走到街头。程辰不停地对着不同的门脸招牌指指点点,说以后一定要尝尝这些。程辰快我两步,背着手倒退着走,与我面对面。她歪了歪头,挑了挑眉,看到我对她笑之后,她眨眨眼,吐了吐粉嫩的小舌头,就像一只小兔子一样可爱。夕阳照在她的脸上,白皙的皮肤显得明晃晃的,她眯起眼,努努嘴,说:“你吃药了,不能喝酒,要不然我就陪你喝点酒了。” “小心,后面有块砖头,别倒着走了。”我看到她身后不远处有半块碎砖,提醒她。 她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轻松地躲开了砖头,说:“有你在呢,摔不到我,你就是我的眼睛。” “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淘气?”我欣慰地笑笑,说,“真的跟我的女儿似的。” 她停下脚步,等我走近她后,她转过身子,和我并排走,说:“是啊,你不是一直说我是你‘未来的女儿’吗?” “好吧,赶明儿我要摆上几桌,把亲戚朋友都请过来,就说我收了个干女儿。”我开玩笑地说。 “讨厌,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成心那我找乐儿,是不是?” “你刚才说我是你‘过去的爸爸’呀。” “你烦不烦呀?”她轻轻拍打着我,笑嘻嘻地说,“早知道就不跟你煽情了,省得你老拿我开涮。” 现在的女孩子真的很勇敢,她们敢于直抒爱意,用直接或者委婉的方式果敢地表达自己的感情,让我和老歪这样三十来岁的男人都自愧不如。也许,只有贾婷婷和程辰这样的女孩子才会这么大胆吧? 我说:“我真不知道我有什么好的,我可比你大十岁呢,你们不都管我们这样的叫大叔吗?” 她挽住我的胳膊,脑袋贴在我的肩上,说:“大叔挺好的呀,成熟,知道疼人。” “你说的是那种中年有为的男人,不是我这样的碌碌无为的男人。”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嘛,”她说,“我试过高中生,也试过大学生了,现在该试试大叔了呀。” “哦,我是你人生的npc呀?” “对呀,我也是你人生的npc呀,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世界里的主角,其他人都是npc呀。” 程辰说得对,我们只是自己世界里的主人公,别人都只是辅助我们成长的配角。 我说:“可是我也比你大得太多了吧?” “很多名人和爱人之间的年龄差也很大呀,有的差好几十岁呢。”程辰列举了一些名人。 听她说了一些无法让我直接写出来的人名后,我说:“我何德何能,怎么能跟你说的这些人比呀?” “也许……”她扬起头,赖赖地看着我,懒洋洋地说,“我真的是缺少父爱吧,所以才会喜欢上你这个‘老男人’,哈哈哈……” 她现在的这种状态让我想起了去年从南京回来的时候,孙晓宇去高铁站接她,她欢快地和孙晓宇抱在一起时的样子。程辰真的对他喜欢的人特别依赖,我想,这也许和她的单亲家庭有不可分割的联系,她或许真的很缺爱。我不由地又想到了小石榴,我的女儿长大之后会不会也这样?这一刻,我深深地体会到,我一定不能让自己的女儿缺爱。 我说:“你和贾婷婷都够奇怪的,有大把年轻的小伙子围绕在你们身边,你们不喜欢,偏偏喜欢我和老歪这样的‘老男人’。” “我不知道婷婷是怎么想的,她之前说喜欢上李哥的时候,我很不理解。” “现在呢?你理解她了吗?” “依然没有很理解,你虽然和李哥是好朋友,但是我觉得你们很不一样,或许换另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我就不会喜欢了,”她又把脑袋贴在我的肩上,说,“看来,只要是你,哪怕四十岁,五十岁,我也会喜欢的。” “我要真是四五十岁,就真能当你爸爸了。” 程辰居然小声羞赧地叫了我一声:“爸爸。” 我上一次骨头酥了的时候,还是二十岁时第一次听到陈辰用软糯的语气对我说出“我爱你”的时候,即使后来我和徐婧在一起,也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妈的,我的骨头现在又酥了。 想到徐婧,我理智了一些,觉得和程辰在一起,十分的“渣”,不无担心地说:“程辰……” “你现在可以叫我辰辰啦。”她轻松地说。 唉,程辰的话又让我想起了陈辰,以前我也管陈辰叫辰辰的,我觉得自己“渣”得十分彻底。“有一件事儿,我不知道之前跟你说清楚没有。” “什么事儿?”她问。 “离开我的那个她——她叫徐婧……虽然她暂时离开我了,但是我们并没有说出来分手,”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程辰说了,“我觉得咱们这样有些不好。” “你现在还喜欢她吗?” “说不清楚,我知道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她。” “嗯,这个我知道,你之前说过……没关系的,我不觉得对不起她,我追求我的爱,不可以吗?你们又没结婚……” “可是这与我的道德观有冲突呀,我觉得还是很不妥。” 程辰松开了我,侧着头看着我,问:“哥,你喜欢我吗?” 我不想骗程辰,也不想骗自己,我说:“喜欢。” “你当初和她交往的时候,是奔着结婚去的吗?” “我没想过,但是我们俩同岁,她也是离婚的,我们在一起,必然是要奔着结婚去的。” 程辰笑着再次挽住我,说:“那不就得了……我有一个办法,她不是短时间内回不来吗?我就先和你谈恋爱,等她回来我再把你让给她不就行了吗?反正我不一定要结婚的,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是我不是必须要嫁给你呀。” 程辰的这套理论让我皱起了眉,我看不透这个小姑娘的内心想法,觉得她的意识很超前,以我现在的伦理观,很难接受——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喜欢这个小姑娘。 那时,我没有意识到,如果徐婧回来的时候,我已经不那么爱她了,还会不会重新和她在一起,乃至谈婚论嫁?如果那时我依然喜欢程辰这个小女孩,会不会离开她?同时,我也没有意识到,程辰真的很喜欢我,她会不会把我“还给”徐婧?这些问题,当时的我都没有想到。其实,关于这些问题,想或者不想,对我都没什么影响。我是说,当我真的面临选择的时候,我认为我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这些都是后话,都是后话…… 当程辰把她的婚姻观说给我听的时候,我很难理解她的想法,我想,也许她现在还小吧,可能过几年就不这么想了。我说:“我还有女儿,她马上四岁了,我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了我和一个大姐姐谈恋爱的话,会是什么反应。” “我很会哄孩子的,”程辰骄傲地说,“我现在给一群小孩上课,他们可喜欢我了。” “毕竟姐姐和妈妈的感觉不一样。” “她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妈妈,根本用不着我给她当妈妈呀。”程辰轻快地说。 这是程辰与徐婧一个明显不同的地方。徐婧想要当妈妈,而程辰本身还是个孩子。可正是因为这个不同,所以程辰给我带来的青春感是徐婧不曾有过的,或许,我没有在那个属于青春的年龄遇到徐婧吧。十多年前,陈辰也曾给过我这种感觉,只不过那时我也很青春,并不觉得青春有何更深层次的意义。而现在,程辰正在带我重返青春。程辰现在的活力就像是青春的日记本,而我的追忆则像是青春的回忆录,我觉得,日记本与回忆录也能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 我说:“既然这样,那我也想重新品尝一下青春的味道,以后请多指教啦。” 程辰再一次松开我的胳膊,蹦蹦跳跳到我的对面,伸出右手,调皮地说:“你好,我叫程辰,很高兴重新认识你,以后也请你多多指教。” 我假装严肃地握住她的手,就像是接头成功的同志一样,用力的握了握,说:“你好,我叫于小北,代号‘丘陵哥’。” “哈哈,同志,我可找到你了,我的代号是‘牙签妹’。”她松开了手,搂住了我的脖子。 我紧紧抱住程辰,那种感觉就像第一次抱住陈辰时那样。天色早已在我们两人的谈话中暗了下来,就在我们拥抱的一瞬间,路灯亮了,我们两个就像是电影里的主人公一样,站在路灯下面,镜头旋转而上,我们紧紧相拥,这时候要是再飘点雪花什么的,就更完美了。可是,现在是六月份,飘雪的话显得不太吉利,还是让掉落的三五片树叶来衬托气氛吧。 树叶落在了程辰的头上,她松开抱着我的手,从头上拿下树叶,丢在地上,然后装得可怜兮兮地对我说:“丘陵哥,我饿了。” 第134章 《春风十里》 134 那天——我是说2019年6月3日晚上——我和程辰没有更加亲密的行为,她也没有留下过夜。我们简单地吃了一顿饭后,缓缓遛达回家,她始终挽着我的胳膊,享受着一个比她大十岁的男人给她带去的温暖。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时的情景。 路边的槐树上结着一嘟噜一串白色的花,毫不掩饰地从绿叶间簇放出来,大胆地垂着,勇敢得就像今天的程辰一样。槐花香甜的味道和程辰洗发水的味道令我永难忘却,以至于在之后这些年我同时闻到这两种气味的时候,普鲁斯特效应再次激发出了对那天的回忆。程辰额前的碎发被微风吹的轻轻扬起,搔弄着我的人中,弄得我痒痒的,情不自禁地揉了揉鼻子。她的脚步轻盈,虽然挽着我的胳膊,但是似乎又能轻轻跳着走,嘴里还轻快地哼着歌曲。 也许我对那天的记忆深刻的另一原因就是程辰哼唱的歌曲。是的,不单单是气味能够把人带回到某些特定的时刻,音乐也能——后来我知道,这叫奈尔效应。程辰哼唱的曲调正是之前徐婧给我听过的《春风十里》,也是我们两个造爱的时候听过最多的歌曲。程辰不经意地哼唱,令我的记忆重现,不禁面红耳赤。我忽然觉得,很对不起徐婧。 我问程辰:“你唱的歌儿很好听啊,叫什么名字?” 程辰愣了一下,反问道:“我唱歌了吗?” 我说:“唱了,我能听出来,你的心情特别好。” 程辰恬雅地笑着,说:“是啊,我的心情当然很好啦……我记不起来刚才唱的什么了,我都没有意识。” 我哼了几声那首歌的调调。我虽然不太记得歌词,但是我对曲调很熟悉,至少我对那首歌的节奏很熟,因为我和徐婧造爱的时候,经常伴随着歌曲的节奏进行动作。程辰听了两句,就知道是什么歌了,她乖巧地看着我,问:“这首歌叫《春风十里》,你没听过吗?” 我摇摇头,说:“没有,我很少听歌的。”我骗了程辰,我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提及徐婧。 程辰说:“我今天没带耳机,要不然我现在就可以放给你听听了。” 我说:“你直接用手机播放不行吗?” 她看了看来来往往的人,说:“多难为情啊,一会儿回家之后给你听吧,挺好听的。” “谁唱的?” “一个叫鹿先森乐队唱的,我挺喜欢他们的。” “嗯,那挺好的,我就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我敷衍道。 程辰停下脚步,拉住我,歪着头看着我,狡黠地笑了笑,言语轻佻地说:“难道我不是你特别喜欢的吗?” “你又不是东西?”我说。 她努努嘴,又一次露出了我喜欢的那种可爱的表情,说:“你才不是东西呢!” “我错了我错了,你是东西,是东西行了吧?你是什么东西?” “没完了是不是?”她用力抱紧我的胳膊,我能感觉到她小小的乳房挤在我的臂弯处,“我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我知道你不好欺负,再说了,我也不会欺负你呀,”我用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说,“你可是我‘未来的女儿’。” 她傲娇地看着我,说:“我要听你说出来你喜欢我。” 我凑近她的耳边,连声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她笑着躲开了,同时也松开了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耳朵,说:“够了够了,你说一遍就够了。” “我不是怕你觉得我不喜欢你吗?”我靠近她,说,“你说我到底喜不喜欢你?” “好啦好啦,”她对我欣慰地笑笑,说,“我当然知道了……正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今天才会跟你坦白的。”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你呢?”我问。 程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这里有奇怪的感应啊。” 我点了点她的脑袋,说:“我觉得这里面全都是奇思怪想……今天晚上别走啦,就住在我这里吧。” 她的手指和脑袋同时摇了摇,说:“不行哦,我今天得回去,你可不要想着第一天与我交往就占我便宜,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孩儿。” “龌龊!”我又点了点她的脑袋,说,“这里面不只是单纯奇怪的念头,还都是黄色的奇怪念头……我是怕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现在天都黑了。” “没关系,你放心吧,车灯和头盔都有,我可以开慢点的。” “你为什么不想住我这儿了?我没打算跟你一起睡,我还是想睡沙发的。” “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就是觉得别扭。”她抿抿嘴,解释道。 “咱俩没关系的时候,你反倒敢一个人睡我家,现在却不好意思起来了,你真奇怪。” “奇怪就奇怪吧,反正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之前觉得你是个可靠的大哥,现在不一样了……总之,我就是不能住在你家里——至少目前不行。” “好吧,那你回学校的时候注意安全啊,不要因为高兴就得意忘形。” 回到我家后,她没再逗留,也忘记了让我听歌,拿了头盔直接下了楼,我也跟着她一起下来了,打算看着她离开。她用钥匙打开电动车,坐了上去,戴上头盔,然后伸出左手,让我拉住她。 我拉住她的手,开玩笑地说:“你可别拧油门啊,你要是一拧,咱俩可就都摔出去了。” 她将五指扣在我的五指上,没有和我开玩笑,而是认真地说:“晚上回去按时吃药啊,明天是不是就要上班了?我等你下班之后来找你吧。” 我说:“明天你别过来了,其实我挺不赞成你骑电动车的,我很怕你出危险。”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很想你呀,怎么办?” “这还不好办吗?明天我下班之后直接去‘讲礼貌吧’,咱们在那儿见吧,正好当着老歪和贾婷婷,官宣了咱俩的事情。” 程辰瞪大眼睛,急忙摇了摇头,说:“别别别,我还不想跟他们说呢。” “为什么?” “我想等过段时间再说,”她撇撇嘴,说,“我不想让他们笑话我,而且……我不想让别人说我……说我……” “说你什么?” “说我水性杨花呗,”她有些委屈,仿佛她喜欢上别的男人就是她的错误一样,“谁让我跟孙晓宇分开才一个月呢。” “你这么想就不对了,”我自嘲道,“我前妻还没跟我离婚的时候,就重遇了她的初恋。” “那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她转着眼珠,想了想,说,“至少不能让他们知道是你。” “我怎么了?我很丢人吗?” “不是这个意思啦,”她说,“我只是有些不好意思,他们一定会开咱们玩玩笑的。” “你都好意思跟我表白了,还怕别人说吗?” “不一样的,”她解释道,“我敢和你说出这些话,不代表着我能接受别人的玩笑,我还是很害羞的。” “那好吧,听你的吧。”我看着令人爱怜的程辰,真想好好抱抱她。 她拉起我的手,掏出手机,说:“我可以拍一张咱们手拉手的照片吗?” “当然可以啦。” 我们十指相扣,轻轻搭在电动车把上,手机的闪光灯歘地亮了一下,然后屏幕上就出现了一对情侣的手。 第135章 浇花的意义 135 之后的两天,她会在我下班到家之前出现在我家楼下的小花坛,而且还会化一些简单的妆,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她自备了花露水等防蚊的药水,用以防备那些招人烦的蚊虫。她看到我后,脸上就会露出笑容,然后蹦蹦跳跳地来到我的面前,挽住我的胳膊,把脑袋靠在我的臂膀上。她总是给我一种柔弱的感觉,我似乎就是她的依赖,让人不得不对她产生一些怜惜的感觉。 我找出了我家的备用钥匙,套进她的钥匙链中,让她以后再来的时候,不必再在楼下等着我,而是可以先上楼来休息。程辰摇晃着钥匙,愉快地答应了。我忽然有些内疚和惭愧,因为我之前从来没有把我家的钥匙给过徐婧。 想到徐婧,我发觉似乎已经好几天没去她家浇花了。我和程辰简单吃了一些东西后,我委婉地对她说:“辰辰,我一会儿要去一趟朋友家。” 程辰问:“去哪个朋友家呀?不应该是老歪哥吧?是不是那个眼睛斜斜的朋友?”这两天,程辰在我面前提到老歪的时候,已经不再称呼他为“李哥”,而是笑嘻嘻地叫他“老歪哥”。 我说:“都不是,是一个……是离开我的那个她的家。” 程辰很不高兴,她嘟起嘴,说:“你为什么要去她家呢?她这么快就回来了吗?你这么快就不要我了?” 我看着自己的小女友发着小脾气,不禁笑了笑,搂了搂她单薄的肩膀,说:“她没回来,只不过我之前答应过她,每隔几天就要去她家帮她浇浇花、打扫卫生什么的。” 程辰依旧噘着嘴,说:“那我也要去。” “你去干什么?” “不嘛,你去哪儿我就要去哪儿,我要看看她家有多大魔力,还这么吸引着你。” “我只不过是在完成答应别人的事情而已。” “你说她是‘别人’?” “至少……至少在咱俩之间,她应该算是别人吧。”我说。 “我也要去,咱们现在就走吧。”说罢,程辰拿起我的车钥匙,拉起我的手,就往门外走。 路上,程辰慵懒地蜷缩在副驾驶上,让我给她讲一讲我和徐婧之间的事情。我说,我们之间的事情有什么好听的,还是听你讲讲你和那个小子之间的事情吧。程辰坐直,晃着肩膀,娇滴滴地说,我就是想听听你们之间的事情,好不好嘛,丘陵哥。我很受不了她对着我撒娇,我受不了任何一个漂亮姑娘对我撒娇。 我说:“那得从去年十月底说起……” 我们在徐婧家院外停好车,拉着手爬上三楼的时候,我也把我和徐婧之间的事情讲完了。我打开门,带着程辰走进了徐婧的家。我熟练地打开电灯,然后走到阳台,那些花盆里的土已经干了,甚至有些浅浅的龟裂。我拿起平时浇花的瓶子,走到厨房接满了水,看到程辰呆立在客厅之中,四下观察着。我让程辰去卧室的沙发上坐着休息。 程辰没有坐下,而是跟在我的屁股后面,说:“这么说来,你们俩还挺令人惋惜的,她的爸爸要是没出事的话,也许你们俩现在正幸福地在一起呢,而我就还是可怜兮兮地一个人……” “世事难料,既定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我们不能轻易假设那些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我一边浇花一边说。 “我只是说如果嘛,”她站到我的边上,看着瓶子里的水流进花盆中,说,“如果她要是没走的话,你也就没办法帮我啦,咱们之间自然而然就不会有这些联系了。” “我觉得吧,老天爷对每件事情的安排,自有他的用意。” “不一定吧,”程辰摸了摸一片叶子,说,“有的事情不一定是老天爷的安排,而是人为的。” “比如?” “比如……”她指了指眼前的花盆,说,“比如她让你帮她浇花,不就是她来安排的吗?她是老天爷吗?” “嗐,我只是过来帮个忙嘛。”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让你没事儿就过来浇花,会不会是让你对她家产生一种留恋感呢?她不想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让你对她的家感到陌生,让你始终保持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她还在你身边一样……我不知道我说明白没有,总之,我觉得她让你来她家浇花,只不过是为了留住你,”程辰洞悉一切似的说,“就这几盆花,死了也就死了,她可以回来之后重新养啊,为什么要让你费尽周折地摆弄它们呢?她一定是想让你把这儿留在你的心里。”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现在由程辰这么一解释,我似乎瞬间就懂了徐婧的意思。她不得已离开了我,但是她却又舍不得我,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她想用这种方式留住我,却又不会让我觉得她很粘人,她用心良苦,她很爱我。可是,我却背叛了她,她不再出现在我的身边后,我便不在意她了,只是一直在信守着来她家浇花的承诺,丝毫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我情绪低落了下来,深沉地看了一眼程辰,说:“谢谢你帮我读懂了她的意思,但是现在已经晚了,你出现了……你正在侵蚀着她在我心里的位置。” 程辰笑笑,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说:“你真肉麻,说这些话的时候就不觉得恶心吗?” 我放下瓶子,轻轻抱住了程辰纤瘦的身子,说:“辰辰,谢谢你能出现在我的身边。” 程辰环抱住我的腰,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要谢谢她,谢谢她把你变瘦了,要是换做咱们刚认识那会儿,我的手都搂不过来你的腰。” “你的性格真的很好,难怪能泡上孙晓宇那个小帅哥。” “你也很帅呀,”程辰哧笑一声,说,“你都三十岁了,还没谢顶,头发还是那么多,已经很不错啦。” “看来你对‘帅’的理解很不一般。”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嘛,谁让我现在喜欢你这棵老帮菜呢。”她又笑。 “我真的很万幸,能够遇到你这么一个好性格的姑娘。” “我的性格也不是很好啦,我也会嫉妒哦,我也会吃醋的,”她松开了我,笑吟吟地指着徐婧的大床,说,“你们俩是不是总在这张床上滚床单呀?” 程辰的话令我感到有些难堪,我说:“咱们走吧,我已经浇完花了,就别在这里耗着了。” 程辰抿了抿嘴,说:“看来我说对啦,我的丘陵哥心虚了。” 徐婧对我的爱称是“于师傅”,程辰对我的爱称是“丘陵哥”。这两个称呼,我都很喜欢。 “不是我心虚,我只是不好意思在你的面前总是提她,我不是怕你吃醋吗?你刚刚说了,你又是这么一个爱嫉妒的人。” “你都带我来她家了,还会怕我吃醋吗?”她昂着头,傲娇地看着我。 “嘿!明明是你自己非要来的!” 程辰拉起我的胳膊,甩来甩去,说:“你不用事事都顺着我的呀,你要是非不让我来,我就不会来了。” “好吧,是我自愿的,行了吧。”十年前,陈辰也曾这样拉着我的胳膊甩来甩去,跟我撒娇,那时候的我十分爱那时候的陈辰。 “你还有什么别的要做的吗?”程辰问。 “没了,我看屋里挺干净的,就不打扫了。” “咱们走吧……以后我就不跟你来了,我知道你只是来浇花的就行了。” “我一会儿直接开车送你回学校吧,电动车就先停我家楼下吧,丢不了的。” 送程辰回学校的路上,程辰依旧蜷缩在副驾驶上,她问我:“哥,过两天就端午了,你有什么安排吗?” “我没什么安排,不过我得把女儿接回我妈家……这样吧,我把女儿接回来之后,让我爸妈看着,然后我去找你吧……你周日还用去做兼职吗?” 程辰犹豫地看了看我,惆怅地叹了口气,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按说我应该因为你想着我而感到高兴,但是我一想到你的女儿的爸爸因为别的女人而舍弃她,我就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她的话令我感到难过,一方面为过去的程辰难过,一方面为了自己现在的女儿难过。是啊,现在和程辰中处于恋爱的蜜月期,我自然就把女儿忘在了一边。我本来信誓旦旦地以为自己不会成为程辰爸爸那样的男人,但是当我真的处在这种环境之中后,潜意识里的自私,居然让我如此轻易地做出了选择。 我为我自己感到失望,导致我的情绪低落下来,我说:“唉,我太自私了。” 程辰说:“这不怪你,亚当·斯密说过,‘人天生,并且永远,是自私的动物’,任何人都逃不开这条原则的……我只不过是在想,我是不是也要变成我自己曾经讨厌的那种人。” “什么意思?”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吗,我爸爸妈妈离婚之后,我爸爸又跟一个女人结婚了,我很讨厌那个女人。” “你是怕你会变成你的后妈吗?”我笑着说,“不会的,你曾经是个受害者,你不会变成那样的。” 程辰却摇了摇头,说:“也许当初我爸爸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们从来没有站在我的角度上考虑过,而我现在能够理解你女儿的感受,也许现在的她就是当年的我,她也会认为我是个恶毒的女人的。” 我说:“不会的,我的女儿很好的,她能够坦然地接受她妈妈的新男友和之前离开我的徐婧,我们都很爱我的女儿,我相信你也可以做到的。” “孩子父母的态度很重要啊,”程辰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空,说,“如果当初我爸爸要是能主动一些,我也不至于和他的关系那么差……其实我很害怕接触你女儿的,我心里有很重的包袱。” “你把她当成过去的你不就行了吗?你要是能和小时候的自己和解,对你现在也会有很大帮助的,”我说,“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你要不要见见我的女儿?” 自从我迈过心中对女儿愧疚的坎儿之后,释怀了很多,尤其是见到了徐婧和小石榴之间的融洽后,我更容易说服自己了。 “不不不,我现在不敢见你的女儿,我怕见到她之后,自己会变成可怕的巫婆,”她连连摆手,说,“万一我要是照镜子的时候变得狰狞恐怖了,怎么办?还是先算了吧。” 我为程辰的小女孩心态感到好笑,说:“随你便吧,我不强迫你……那端午节的时候,我争取抽出时间去找你吧。” 程辰有些失望,但还是同意了,她颓然地说:“那好吧……” 第136章 二十岁女孩的味道 136 生活,有时候轻描淡写,有时候浓墨重彩。 端午节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是个周四,我和司雅闲聊的时候,她告诉我,她与李讴歌将会在假期的时候和陆斌两口子一起去一趟古北水镇。我问她是如何介绍陆斌和他妻子认识的。司雅说那是她刚上大学时的事情,当时她本打算将楚未艾介绍给自己死掉前女友的表哥,奈何当时表哥刚刚与她现在的表嫂交往,她便退而求其次,让李讴歌从他宿舍里找一个单身的男孩,于是,李讴歌便把陆斌推到了前面,最后促成了陆斌和楚未艾的姻缘。听司雅讲完后,我问她,你认识一个叫左丹的人吗?司雅想了想,说,不认识。她又问我,左丹是谁?我笑笑,说,没谁。 下班后,我直接去陈辰妈家接上了小石榴。陈辰妈告诉我,小石榴这两天有些淘气,和班里的一个小男孩打架来着,小石榴说那个男孩揪她小辫儿,小男孩说没有,老师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我问,教室里不是有摄像头吗?陈辰妈说,不是在教室里,是在外面活动的时候。我看向小石榴,她嘻嘻哈哈的,丝毫没有受伤的迹象,我问陈辰妈,小石榴把人家打了?陈辰妈说,俩孩子都没事儿,就是推搡了几下,那个小男孩摔了个屁蹲儿。我问,请家长了吗?陈辰妈说,老师在微信上跟辰辰说了,辰辰后来加了那个男孩子妈妈的微信,跟人家道歉了。我说,不能不明就里就跟人家道歉吧,万一要是小男孩的不对呢?陈辰妈说,嗐,事情都过去了,你也别跟小石榴提了,小男孩家长也没计较什么。我点点头,问,小石榴周日还要上课吗?陈辰妈说,上啊,你周日上午别忘了把她送回来。我说,这样吧,我周六晚上把她送回来吧,周日我可能还有事情。陈辰妈说,这样也行。然后,她拎出一盒粽子,说,拿回去给你爸你妈吃吧,这也是人家送给陈辰的,我们也吃不了。我摆摆手,说,我妈肯定也包了不少,周六送小石榴回来,我妈也得让我拿粽子回来。陈辰妈说,你拿着吧,等礼拜六回来的时候,让我尝尝你妈的手艺。 带小石榴回我妈家的路上,我问坐在后排玩着玩具自言自语的小石榴:“听说你在幼儿园不乖了?” 小石榴说:“没有啊,我一直乖乖的,我最听话了。” 我说:“刚才姥姥告诉我,说你和小朋友发生不愉快了。” 小石榴委屈巴巴地说:“他欺负我。” “他怎么欺负你了?” “他老是揪我小辫儿,所以我就推了他一下,他坐地上就哭了,然后老师就说我欺负他。” “宝贝,下次如果再有人欺负你的话,你先去告诉老师,如果……”说到一半,我停下来,小石榴是个女孩,我不应该教给她以暴制暴方法,“你要是不敢跟老师说,回家告诉妈妈或者姥姥姥爷,要不然偷偷告诉爸爸也可以,我们都是跟你站在一起的。” “好吧……”她低下头,接着玩玩具。 回到家后,我妈正好做完饭,便招呼我们赶紧去洗手。吃饭的时候,我妈问小石榴上周过儿童节的时候和爸爸妈妈玩得高兴不高兴。小石榴兴奋地讲了海洋馆的见闻,以至于举着勺子忘了吃饭。饭后,我想去老歪的酒吧坐坐,便对我妈说,我要去找一趟李貌。我妈说,早点回来。 穿鞋的时候,我的手机响起了微信铃声,小石榴从茶几上拿起手机,送到我的手里,我笑着谢谢她。消息是程辰发来的,她问我是不是在加班,她已经在我家里等了半天了,见我一直没回来,以为我是要在节前忙完工作。我忘记告诉她我是去接女儿了,没想到她依然去了我家。不过好在她有了钥匙,不用再在楼下喂蚊子了。 我为了程辰欺骗了我妈,我假装皱眉说:“妈,我得回趟家,来了个临时工作,我得回家用电脑加班,晚上我就不回来了,明天上午我再过来。” 我妈唉声叹气,抱怨了几句,还是让小石榴和我说了拜拜。 发动汽车后,我告诉程辰,我刚才去接孩子了,把她送到了我妈家,我现在就回去。程辰说,唉,早知道我就不过来了,咱们在学校那边见面还更方便一些。我说,都是我的错,我忘记提前和你说了。程辰说,你别来回跑了,我现在回学校吧。我说,我已经开上车了,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呢?程辰说,那你快回来吧,我饿了。我问,你想吃些什么,我带回去。程辰说,我自己点外卖吧。 我回到家的时候,外卖还没到,程辰无精打采地靠在我的身上,一个劲儿地说自己的肚子一直在“咕噜”。我很过意不去,接连向她道歉,并且说明了每到周末之前,我都会把女儿接回我妈家。程辰问我今天是不是还要回去。我说我不回去了,今天你也别回去了,在我家凑合一宿吧。程辰羞赧地同意了。 程辰吃完饭,我问她要不要下楼遛达遛达。她说她一旦吃饱了饭,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一步也不想动。 有些事情,对于成年人来说,是在正常不过的了,但是当我面对比自己小十岁的姑娘时,还是有些拘谨,不好意思对她动手动脚。反到是程辰,她却不以为然,她说,哥,我跟你也认识好长时间了,也知道你的为人,前几天没有答应你,确实也因为我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今天你居然能专门跑回来见我,我就觉得我不能再让你失望了,既然我决定今晚留下来过夜,我就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你就不要睡沙发了,来吧…… 这让我很难堪,我说:“我可没有想要占你便宜的意思,毕竟你还是个小女孩儿。” 她却嘲笑我说:“你可不像是这么小胆子的人呀!再说了,你和徐婧在什么名分都没有的情况下,就能睡到一起,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有手感呀?” “我只是没有和像你这么小的姑娘上过床——我指的是年龄,不是别的啊。” “你不是说你和你前妻上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吗?”程辰指着客厅里的结婚照,说。 “毕竟我那时候也才20岁呀。” “你就当你现在也是20岁不就好了吗?”她忽然自怨自艾起来,“你是不是嫌弃我呀?嫌弃我为孙晓宇打过胎?” 我连忙摆手,说:“当然不是啦,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笑了,说:“我都没有不好意思,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真的可以吗?” “当然啦!” “就这么轻易地让我得到你了?就这么随随便便的?” 程辰蹙起眉,严肃地说:“你以为我是一个随便的女生吗?” “不不不,我只是觉得有些突然,太让我措手不及了。” “你不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她皱着的眉头拐了个弯,嘴角也翘了起来。 “你要这么说,那我就得证明一下我自己了。”我拉起程辰的手,把她搂到怀里。 这是我第一次吻她。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亲密地接触过年轻姑娘了,以至于我的思想有些僵化,古板地认为二十岁的姑娘都是单纯的、经验浅薄的,而且,程辰这个身材单薄的姑娘给了我一种幼小的错觉,导致我认为和她上床似乎是在犯罪。与之相比的贾婷婷则不然,她看起来比程辰要成熟的多——我单纯指的是生长发育方面。 程辰很会接吻,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动动口条的时候,她小巧的舌头早已卷起了我肥厚的舌头。程辰的舌头很美味,暖暖的,软软的,似乎还有些甜甜的,很合我的胃口。我们就像是品尝着一道美味的佳肴,贪婪地互相吸吮着。我们先是简单地试探一番,掌握了对方的接吻习惯后,变得大胆起来,不仅逞口舌之快,还在对方身上上下其手。我一直以为在“上下其手”这件事上,应该是男人来主动,因为我对陈辰和徐婧就是这样的。我没想到,姑娘主动起来,一点也不亚于老爷们儿,程辰的手钻进我衣服的速度,比我钻进她的衣服更快一步。 与我用肉眼观察的差不多,她的乳房确实没有值得骄傲的地方,我觉得我要是个姑娘,一定会有些自卑的。讲到这里,我不禁想要对比一下。陈辰和徐婧的身材相似,在某种层面上讲,徐婧略胜一筹,因为徐婧没有经历过怀孕、诞子、哺乳,所以她的乳房更加挺拔一些。陈辰虽然哺育了小石榴,乳房有些许的下耷,但是比起程辰来,还是优势明显的。对于三个女人给予我的不同感觉,我想,大概可以这么形容一下吧:徐婧的乳房可以推握,占满整个手掌;陈辰的乳房盈盈一握,大小适中;而程辰的,手掌放在上面,似乎只能用“覆盖”来描述。 程辰的身材虽然不及我的两位同龄人,但是她的开放足以弥补这个“缺点”。当我触及到她的乳房时,她的喉咙里便发出了诱人的声音,顺着我的嘴直接冲击着我的鼓膜。 当她贫瘠的乳房已经不能满足我的欲望之后,我的手便顺势而下。程辰拔出嘴,拉住我的手,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不行,我要去洗个澡……一会儿你也得洗干净才行。” 我没有意见,觉得已经到了这一步,无须再着急,不如一会儿洗完澡后,把这件事做得更加温馨一些。程辰面红耳赤,额头和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她冲我笑了笑,在我的嘴唇上轻轻一吻,然后溜进厕所。 我坐在沙发上,拿起手机,通过某app的跑腿业务,买了一盒避孕套。我知道,程辰和徐婧不一样,她是个正常的女人,如果没有保护措施,我们之间的性行为很可能令她再次怀孕——我可不希望程辰再受一遍罪了。 厕所里传来水声,程辰打开厕所门,探出小脑袋轻声召唤我:“丘陵哥哥~” 我走到厕所门口,看着满脸期待的程辰,问:“怎么了?” “想不想和我一起洗澡呀?” 我上一次和女人一起洗澡的时候,还是陈辰怀孕之前,那已经是将近五年前的事情了。程辰的勾引令我很兴奋,迫不及待地脱净身上的衣服,钻进了厕所。 程辰很白,真的很白,我几乎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白皙的胴体,即便刚出生的小石榴都没有我面前的这个女孩子这样白。程辰还是有些害羞了,我不知道我是她的第二个男人还是第三个男人(她从来没有讲过她和她高中的男朋友是否越过雷池、偷尝禁果,我也没有问过她),但是我们二人赤身裸体地站在花洒下面的时候,她还是害羞了。 “你不许乱看,”她背过身去,把白皙纤细的腰肢留给了我,“快点儿洗澡吧。” 我从后面抱住她,肌肤接触在一起的那一刹那,她的身子抖了抖。我起了反应,她也能感应到。她说:“哥,在这里不行哦。” 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正人君子,并且以此标榜自己。但是当我真的有了这种机会,心中下作的念头便再也抑制不住了,无论是徐婧还是程辰,给我的诱惑都让我难以自持。我转过她的身子,拨开被清水打湿后贴在她脸上的头发,再次吻了她。 我问程辰:“我跟孙晓宇比起来,是不是臃肿多了?” 程辰笑着捏了捏我肚子上的肉,说:“怎么?你吃醋了?” “不是吃醋,我是有点自卑,”我说,“毕竟我三十岁了,身材比不了二十岁的小伙子,会不会让你觉得很无趣?” 程辰低头吻了吻我的胸口,说:“没有啊,我觉得我的丘陵哥很好啊,软软的,像个大水球。” “你还是嫌弃我了……” “真的没有,”她不再害羞,而是认真起来,手上的动作更加放肆,“哥,快点洗吧,我有点等不及了……要不要我帮你洗?” “别别别,我自己来吧,”我拒绝了她,说,“你这样让我很是受不了的,我还是把激情留到床上吧。” 我们快速洗完了澡,互相擦净身体之后,光着身子小跑着回到了屋里,打开被子,然后一同钻了进去。我无意间看到了床头柜上小石榴幼儿时期的照片,伸手把它扣在了床头柜上。之前和徐婧在这张床上翻滚的时候,我似乎从来没有想起来过这件事。 程辰正在意乱情迷之,她柔声柔气地说:“哥,你要戴避孕套才行啊。” “我家没有啊,之前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不用的,她怀不了孕。”我亲吻着程辰,说。 程辰推开我,严肃地说:“那不行,你现在赶紧买。” 我搂住她,笑笑,说:“已经买了,一会儿就到了。” 程辰吻了吻我,说:“那就麻烦您再稍微忍忍吧……或者,我可以先帮你做点别的……” 在这件事上,陈辰和徐婧与程辰比起来,她们略显“传统”,很多事情都不会尝试的,无论我如何威逼利诱,她们都会不从。而程辰,这个二十一岁的小姑娘,居然会如此主动,让我既惊讶又兴奋。我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孙晓宇对她提出的要求,并且让她以为这是整个事情过程中不可缺少的环节。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孙晓宇并不是一无是处,看来他诱导姑娘方面,还是很有一手的,连带我都能跟着一起享受。 那真是一种享受,刚才和程辰接吻的时候,她的技巧就应该让我想到了,只不过我之前从未有过这种经验,所以才没有往那方面想。看来,是我肤浅了。 享受的同时,我又有一种莫名的心酸,这种酸,来自醋意。是的,当程辰跪下的时候,我心中醋意大增,又开始恨孙晓宇了。我恨他对程辰不怜香惜玉,我恨自己与他比起来相形见绌。 就在我的精神世界和生理感受反复横跳的时候,家门被敲响了,传来跑腿小哥的呼唤声。程辰离开了我,我迅速穿上睡裤,跑到客厅,将门打开一条小缝,一边道谢一边拿过纸袋子。 回到屋里,程辰已经重新躺进被窝之中,被子被她拉到下巴处,红着脸,忽闪着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我。我从纸袋中拿出装着避孕套的盒子,晃了晃,故意狞笑着说:“我来啦……” 第137章 贾婷婷的怀疑 137 程辰背对着我,薄被搭在她的身上,露出半个后背,她纤瘦得异常明显,蝴蝶骨清晰可见,宛如天使收起的白色翅膀一般,散乱的头发遮住她的半张脸和脖子。被子在她的腰肢部位凹了下去,在臀胯部再次隆起,好似绵延的丘陵——此时的程辰,可以称作“丘陵妹”——双腿蜷缩在一起,真的像是“卧如弓”一样。清晨的阳光穿过窗帘缝隙,照在她的背上,她的呼吸匀称,偶尔发出一声低吟,像是在享受着一个美好的梦境。 我打了个哈欠,拄起脑袋,看着眼前美如画的姑娘,觉得自己能够得到她,简直是十分幸运的。我想从后面抱住她,但那时又怕把她吵醒。我轻轻探过脑袋,在她的后背上留下轻轻一吻。她没有醒,只是伸手挠了挠后背,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我,依然闭着眼睛,微微嘟起嘴巴,吧唧两声。她赤裸的上半身在我的眼前暴露无遗,我不好意思用更夸张的词汇来描述她,只能一味地使用“贫瘠”两个字。 少时,程辰醒了,她缓缓睁开眼,揉了揉,发现我正在看着她,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惊叱一声,赶紧把被子拉了上来,盖住身子,羞赧地说:“哥,你别看我。” “我为什么不能看你?”我蠕动身子,紧紧地贴着她,鼻尖轻轻碰了碰她的鼻尖,说,“我就是喜欢这么看你。” “把我看得都不好意思了,你为什么不帮我盖好被子,难道你就不怕我着凉吗?” “我刚才亲你的后背来着,热得跟个小火炉子似的。” “那你也不许看。” “昨天晚上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昨天晚上是昨天晚上,现在我很不好意思的。” “辰辰,我要是20岁的话,一定还会扑你的,”我捏了捏她的脸蛋,调情道,“你这只小狐狸,简直太诱人了。” “你讨厌……”她转过身去,嗔道。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一会儿得回我妈家了。” “你自己回去吧,我想再睡个回笼觉,晚点我自己骑电动车回去。”她说。 我下地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后回到卧室,坐在床边,程辰正拿着手机一边笑着一边发着消息。我探下身子,在她的脸颊处轻轻一吻,说:“我走了啊,那你自己回去的时候慢点啊。” “嗯,你也注意安全……对了,哥,晚上你是住在你妈妈家还是回这里?” “我女儿在的话,一般都是在我妈那儿住,唉,在那儿也是睡沙发。” 程辰放下手机,眼神迷离地看着我,说:“那你晚上要不要回来睡床呀?还有人能帮你暖被窝儿。” “你晚上还想过来?”我问。 “你要是回来的话,我就不走了,我在这里等着你。”她拉着被子坐了起来。 “晚上我还想去老歪那坐会儿呢。” “你不是打算把咱俩的事情告诉他吧?” “不不不,没经过你的同意,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程辰又躺下了,晃了晃手机,说:“婷婷怀疑我交男朋友了。” “她问你什么了?” “我前两天下了课就来你这儿了,而且还是打扮得美美的来的,我们宿舍里的人开玩笑说我又有主儿了,昨天我没在宿舍住,她们告诉婷婷了,所以刚才婷婷问我来着。” “你怎么说的?” “我跟她说:该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的。” “她又说什么了?” “她还没回我呢……你今天晚上到底回不回来?” “这样吧,你先回学校,晚上咱们在‘讲礼貌吧’见,如果到时候我要是回来的话,会给你发信息的。” 程辰抿抿嘴,转转眼珠,说:“那也行,到时候我就不骑车了,咱俩偷偷开车回来。” 我开车回到家,把车停在院外,往回遛达。忽然有个女人的声音从后面叫我,我回过头,发现是贾婷婷,她手里拎着几个塑料袋,装的是一些包子油条什么的。我停了下来,笑着问她:“没在家多睡会儿呀?这么早就出来给你们家男人买早点呀?” 贾婷婷嗔道:“什么叫我们家男人?你说话真难听……好歹李貌哥哥有人给他买早点,你呢?谁给你买呀?” “我不吃早点,减肥。” “拉倒吧,你就是没人疼。” “要不然你给我发一个姑娘,我的要求不高,只要早上起来能给我买早点就成。”我开玩笑地说。 贾婷婷忽然瞪大眼睛,故作神秘地说:“哎,你知道吗,辰辰好像又交了个男朋友?” 我他妈当然知道了,隐藏在程辰背后的那个男人就是我。我装出一副好奇的表情,问:“我那个妹妹这么快又有新欢了?” “我也不敢确定,”贾婷婷说,“你没听她说过什么吗?” 我摇摇头,依然装出一副八卦的神情,说:“我还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们宿舍的人说她前几天挺晚才回宿舍,而且还是化了妆出去的,她也没来酒吧,肯定是出去‘鬼混’了呗,”贾婷婷捂嘴笑了笑,说,“我偷偷告诉你,你可不许跟别人说……她昨天晚上夜不归宿了。” “她是不是回家了?”我觉得我的提问很合乎常理。 贾婷婷却摇了摇头,肯定地说:“她要是回家的话,会提前收拾东西的,她什么也没带,空着手走的,而且是骑电动车出去的,我们舍友说她戴着头盔走的,也不知道她在哪儿又认识了什么野男人,我真为她担心。” 我想,我早上照过镜子了,脸洗得很干净,胡茬也都刮了,应该不算很“野”。我明知故问地对贾婷婷说:“你就没问问她?” “她说该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的……她绝对有问题。”贾婷婷斩钉截铁地说。 “你不希望她找个新的男朋友吗?” “我是怕她再遇到像孙晓宇那样的人,辰辰是个颜控,她只喜欢那些长得帅的。” 是的,我刚刚说了,我早上照过镜子了,虽然现在有些发福,但是颜值还算是说得过去,否则我也不会在二十岁的时候追上眼光高的陈辰了。我自夸地说:“嗯,没错,程辰的眼光确实不俗,她找的男人一定都很帅。” “帅管个屁用啊,”走进单元门后,贾婷婷撇着嘴嫌弃地说,“要都是孙晓宇那样的傻缺,我倒是宁愿辰辰找个普通点的人呢,只要对她好就行。” “万一要是长得既帅又对她好呢?” “没有这个万一,”到了三楼,贾婷婷掏出钥匙,打开了门,说,“你也从侧面帮我问问她……你们俩最近联系得不是挺密切的吗?” “好吧,我帮你问问,我要是问出来的话,就告诉你……晚上我去酒吧坐坐啊,在家也没什么事儿。” “ok,”她轻轻地关上了门,“晚上见。” 我回到家,把路上遇到贾婷婷的事情以及我们两人的大致对话告诉了程辰。程辰说,那等到晚上的时候,我官宣一下吧。我问,你打算告诉他们了?程辰说,我只会告诉他们我有新的感情了,但是不会告诉他们是谁的。我问,为什么还要给他们留下悬念?程辰说,多好玩儿呀,今天给他们一惊,过些日子再给他们一喜,不要把所有的答案一下子揭晓,这样才有意思。我说,你是我见过最淘气的女孩儿。 第138章 官宣 138 小石榴很粘人,她最近学会了简单的扑克牌玩法,便一直拉着爷爷奶奶一起玩牌,简直变成了一个“小牌迷”。本来我打算晚上吃完饭去老歪的酒吧坐坐,但是小石榴不让我走,她让我留在家里和她打牌。我妈也数落我,说我陪女儿的时间很少,晚上就不要出去了。 确实,工作日的时候,我和小石榴基本见不到面,只有周末才会把她接回来,而我最近这段时间也很少陪她。我决定,晚上还是留在家里陪女儿。 我给程辰发了一条信息,告诉她我今天不去酒吧了,要在家里陪女儿。程辰说,其实我很想见到你的,可是我知道,你的女儿很需要你的陪伴,因为我很理解她,我不希望她变成我,我也不希望你变成那个曾经令我伤心的爸爸。我说,谢谢你能理解我,我知道你经历过的痛苦,我争取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弥补你幼年时候的心灵创伤。程辰开玩笑地说,难道你真的想要扮演我过去的爸爸的角色吗?我说,你都管我叫过爸爸了,我当然要履行爸爸的职责了。程辰说,你真没羞,你见过哪个爸爸跟女儿睡觉的。我说,我以前经常陪着我女儿睡觉的。程辰说,你女儿是个小朋友,我又不是小朋友了。我说,在我的眼里,你就是个小朋友,祝你的青春永不过时,每一天都会变成记忆中的千纸鹤,永远在年少的时光里徜徉。程辰说,谢谢我的丘陵哥,我希望丘陵哥在我的生活中无处不在,你就像空气和水一样对我重要。 和徐婧在一起,就像是一杯甜甜的饮料,为生活这顿简餐增添滋味,有种绵延悠长的感觉;和程辰在一起,就像是一杯浓浓的酒,为生活这桌宴席烘托气氛,有种青春炽烈的感觉。 和陈辰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就像是平日里的家常便饭时喝过酒后又喝了饮料,最后,杯子里的东西变成了白开水。 我不想回忆,不想对比,但是当我安静下来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让她们在我的大脑中站成一排,默默地做着比较。我不想说孰优孰劣,因为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她们有各自吸引我的特点,又有独特的问题。 周六白天,小石榴想要去淘气堡玩耍,我答应了她。我妈在家无所事事,她也要跟着。我买了两大一小的票,陪着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三个女人中的两个好好玩了一天。我告诉我妈,傍晚我就要把小石榴送回去了,第二天她还要上课。 从淘气堡出来后,我妈果然让我先回家拿些粽子,说是一部分给小石榴姥姥姥爷,另一部分让我拿回家去吃。我照例把小石榴送回到陈辰妈家后,留下了粽子。陈辰不在家,只有她爸妈在。陈辰妈想要留下我吃饭,盛情难却,我只得留了下来。席间,我想要问问关于陈辰和袁明坤打算结婚的事情,但是却始终张不开口,直到我离开她家,也没有问出来我想要问的问题。其实我知道,陈辰爸妈是不会跟我说的,他们只会搪塞我,毕竟他们不了解陈辰的想法,不知道她是否想让我知道。 我开车来到酒吧路边,果然又没地方停车,只得绕到北面的一条街上,见缝插针找了个地方。停好车后,我一边遛达一边给程辰发消息,说我快到酒吧了。程辰说,你来吧,我现在就在老歪哥这儿呢。 街边的一处空地上,一群中老年人整齐划一地跳着广场舞,立在一边的大音响里播放着节奏感十足的歌曲,他们踩着鼓点,手舞足蹈着。一群年幼的孩子围绕着这群舞者们跑来跑去,欢快地叫嚷着。四周分散地或坐或站着三三两两乘凉的人,他们或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或大声教导着自家孩子。华灯初上,我缓步从这片市井繁华边上走过,体味着这充满人间烟火的气息。 我推开酒吧的门,看到程辰坐在吧椅上,手里拿着一瓶啤酒,一边浅浅地喝着一边和吧台里面的贾婷婷说着话。我坐到她边上,假装无意与她相逢,和她们打了声招呼。 “你昨天不是说要过来吗?怎么没来呀?”贾婷婷问我。 “昨天被我的女儿牵绊住了,我爸教会她打扑克牌了,她非得拉着我跟他们一起玩儿,”我做无奈状,耸耸肩,说,“这不今天把她送回她姥姥家了,我才抽出空过来吗。” “你喝点儿什么?”贾婷婷问,“喝酒吗?” “不了,我一会儿要开车呢,随便给我拿个饮料吧,”我说,“便宜的啊,要是贵的我可不结账。” 贾婷婷给我拿了一罐可乐和一个吸管,说着玩笑话:“我请客,你放心,我才舍不得给你贵的呢。” 我把吸管还给了她,说:“娘们儿才用吸管儿呢……老歪呢?又去哪儿浪了?” 贾婷婷随手一指,说:“拉屎去了。” 程辰捂着嘴笑,说:“婷婷,你怎么跟李哥在一起之后,说话这么……” 贾婷婷努努嘴,说:“怎么了?嫌我说话不拘小节了?你又不是认识我一天两天了……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又认识新的野男人了?” 程辰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笑嘻嘻地说:“什么叫野男人?你要这么说,李哥算不算是野男人?” “好啊辰辰,你敢说李貌哥哥是野男人?”贾婷婷四下踅摸了一下,随手拿起一张餐巾纸,攒在一起,丢向程辰。程辰笑着躲开了。 酒吧的门开了,又来了两个客人,贾婷婷笑着数落程辰:“你等着,我先去招呼客人,等我回来的。” 贾婷婷从吧台后面出来,和客人打着招呼,然后引导他们找地方坐下。我回头看了看贾婷婷,对程辰说:“小贾现在越来越像老板娘了。” “嘿嘿,明年她可以直接在酒吧里实习了,到时候让老歪哥给她找个萝卜章扣在实习报告上,就ok了。” “哦,对了,明年你们就大四了啊,”我低声说,“等放了暑假,你是不是就要回家了?你家在哪儿呀?我从来没问过你。” “我妈妈家就是丰台的,我爸爸家在海淀,”程辰自嘲地说,“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 “是不是等到下学期开学之后,你也得找地方实习了。” “那可不嘛,我也会沦为打工妹的。” 我看了看贾婷婷,她正和客人说笑着,我低声说:“今天回我家吗?” 程辰也看了看贾婷婷,说:“回去吧,我好想让你抱抱我亲亲我。” “我现在也可以抱抱你亲亲你。” 程辰笑了笑,说:“那可不行哦,等回家之后让你亲个够。” 贾婷婷回到吧台,我和程辰立刻停止了调笑。贾婷婷似笑非笑白了程辰一眼后,拿了两瓶啤酒,放到托盘上,又走了出去。程辰不再说话,而是拿起手机摆弄一通,我则默默地喝着可乐。 少时,老歪推门进来了,看到我和程辰后,打了声招呼,对我说:“你丫昨天不是说过来吗?我以为婷婷诓我呢。” “我闺女不让我走,非拉着我跟她玩牌。” “赶明儿她再过来的时候,让她来找她李叔叔,李叔叔以前上学的时候就天天打牌,牌技没得说。” “算了吧,我怕你把我闺女教坏了。” “你丫怎么喝可乐呀?不喝点酒吗?”老歪问。 “别了,我还得开车呢,今天我回我自己家……对了,我车里还有粽子呢,一会儿给你拿点儿吧。” “别别别,你妈头两天给我拿过去不少了。”老歪拒绝道。 我们正在闲聊着,贾婷婷笑呵呵地走了回来,她把手搭在了老歪的肩膀上,暧昧地看着程辰,说:“好啊,你果然是搭上野男人了。” 老歪问贾婷婷:“她告诉你了?” 贾婷婷说:“她自己刚才发朋友圈了……快快如实招来吧。” 老歪笑着对程辰说:“他在附近吗?把他叫过来坐会儿,我请他喝酒。” 程辰微微笑了笑,挽了挽头发,露出一只耳朵,没有说话。我看了看老歪,心想,老子现在正坐在你丫对面呢! 我掏出手机,想要看看程辰是怎么发的朋友圈。程辰把我们两个十指相扣搭在电动车把上的那张照片发了上去,并且配了一条简单的文字:谢谢你的出现。 贾婷婷也把这张照片拿给老歪看了看,老歪咂摸着嘴,说:“这哥们儿看着不怎么白呀,不会是个非洲人吧?” 我不算很黑,只不过是因为程辰太白了,所以我们的手牵在一起后,显得我有些黑了。我指着程辰,对老歪说:“人家程辰这么白,当然显得那个男人黑了,她的审美眼光很不错的,不可能看上黑人呀。” 程辰哧笑一声,似乎在笑话我的自卖自夸。老歪说:“开玩笑啊,我说着玩呢,我知道程辰不会看上老黑的。” 我看着这张照片,想要给她点个赞。就在我准备点赞的时候,一个我熟悉的头像比我快了一步,赞了我和程辰牵手的照片。我愣了一下,紧接着,这个我熟悉的头像给她留言了:恭喜程老师! 第139章 陈辰的点赞 139 老歪和贾婷婷一个劲儿地拿程辰打镲,程辰既有些羞赧,同时又有些骄傲,和他们斗着嘴。 我坐在吧椅上,手里拿着可乐罐子,眼神空洞地看着他们,脑子也是一片空白,仿佛这个世界不存在于我的大脑之中一般,亦或是我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当我看到那个人给程辰点完赞之后,我简直傻了,脑子短路了,一时间没有想明白,她们之间为什么会有联系。 “嘿!”老歪在我面前打了个响指,笑呵呵地问,“你丫发什么呆呢?” 我缓过神来,看了看他们,说:“昨天晚上睡沙发,太累了,没睡好。” 老歪说:“你瞅瞅人家程辰,这么快就又搞上一个,你丫到底怎么着呀?那个小陈辰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你不能总这么单着呀。” 我努力笑了笑,说:“顺其自然吧,很多事情都是无法预料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能怎么办。” “你丫不能这么消极呀……”老歪说着,忽然眉头一皱,捂了捂肚子,说,“我操,不行了,我还得去一趟厕所,也不知道晚上吃什么了……” 老歪跑出酒吧,贾婷婷担心地看了门口一眼,自言自语地说:“不应该呀,我们俩吃的东西一样呀……” 我从吧椅上下来,说:“我出去抽根烟,你们俩先坐着。” 贾婷婷没理我,她又拉着程辰,开始“审问”她,程辰则向我看了一眼后,搪塞着贾婷婷。 我走到酒吧外面,站在马路牙子上,点燃一支烟,缓缓地吸了两口,掏出手机,再次翻看程辰的朋友圈。她发朋友圈并不是很频繁,之前一般也都是记录一些吃喝玩乐,没有关于孙晓宇的任何信息。我估计她是把之前和孙晓宇的一些照片都删了。那些吃喝玩乐的照片中,偶尔也会看到那个熟悉的头像给她点赞。我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翻看着我们的聊天记录。最近这几个月的时间,我们之间的沟通并不太多,而且大多数沟通时都是我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她不再回复了。我们最近的一条记录,是一次转账记录,6月1日晚上,我给她转了两千元,备注是小石榴的生活费。 我抽着烟,逐渐冷静下来,开始把大脑里的信息汇总起来。是的,从今年春节之后,陈辰把小石榴送到某个少儿机构,开始学习英语。而似乎就是在那之后不久,程辰便换了兼职的工作,通过同学的介绍,去教小孩子英语。线索很简单,简直一目了然——程辰现在是小石榴的英语老师,陈辰有她的联系方式也就无可厚非了。事情很简单,但是我却想不明白,为什么自从我和陈辰离婚以来,发生了这么多巧合的事情,难道是老天爷故意安排的吗? 我又点了一支烟,回头看向“讲礼貌吧”的led灯,庸俗的色彩映在每一个行色匆匆的路人脸上,我茫然地看着他们,全都是陌生的面孔。这种感觉有些奇怪,好像这个世界对于我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繁琐又简单,而我却理不清头绪。我的世界里充满了太多的巧合,就像是《楚门的世界》一样。我又抬头看了看墨蓝的天空,不知道会不会像电影里那样,掉下摄影灯。天空中隐隐闪着几颗星星,怎么看也不像是摄影灯。我为自己的荒唐念头感到可笑,那明明是电影里的情节,怎么可能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之中呢?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巧合冲击着我的生活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我仰头抽烟,胡思乱想的时候,程辰忽然跳到了我的面前,她也仰起头,看向天空,同时问我:“你看什么呢?” “我什么也没看,就是颈椎疼。”我随意敷衍着她。 “昨天睡沙发睡得很不舒服吧?”她左右看了看,没有熟人,便关切地问我。 “嗯,也许跟这个有关系吧。” “咱们什么时候走?” “小贾没从你的嘴里撬出来什么吧?” “那当然了……”程辰自豪地说,“要是把我放到战争年代,我最次也得是江姐那样的人物呀,(她模仿起来)‘上级的姓名住址我知道,下级的姓名住址我也知道,这些都是我党的秘密,你们休想知道!’” “你应该去学表演,”我说,“窝在这儿简直屈才了。” “我从小就喜欢模仿电视剧里的人物,但是我妈妈不赞成我走艺术生路线。”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啊。”我假装惋惜地说。 “咱们什么时候走?”她又问。 “一起走是不是太明显了,”我看向她,不知道她的脸是被路边的招牌灯晃发红还是因为她喝了酒,我说,“要不然你先走,假装回学校,我出来之后给你发消息……我的车停北面那条街了。” “你们俩怎么出来了?”老歪提着裤子从边上走了回来,看到我们后,凑了过来。 我说:“我出来抽根烟。” 程辰说:“刚才喝了点酒,有点热,出来透透气。” 老歪说:“姑娘家家的,没事儿少喝点酒,省得让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占了便宜——你今天不出去会朋友了吧?是不是直接回宿舍?” 我知道老歪是关心程辰,但是这话入到我的耳中,很是别扭,什么叫他妈的不三不四的男人? 程辰笑着给老歪鞠了一躬,说:“谢谢老歪哥关心。” 老歪无奈地对我说:“你瞅瞅,喝多了吧,居然都敢叫我外号了……以后你丫也尊重我点,不许老叫我老歪了,我他妈没有大名吗?” 我装出一副严肃的面孔,对程辰说:“姑娘,老歪这个名字,只有我能叫,别人谁都不行,别看你和小贾关系那么好,那也不行,小贾都不这么叫他。” 程辰嘿嘿地笑着,连说李哥我错了,给你道歉了。老歪说:“道歉就不必了,倒也不是只有于小北能这么叫我……” 程辰歪着脑袋问:“还有谁呀?” “陈辰和小陈辰都行,”老歪搂住我的肩膀,冲我邪魅一笑,“只要是你的女人就行。” 程辰居然问:“那么,程辰行吗?” 老歪笑着说:“别以为名字像就行啊,我是你哥,你不能这么叫我……(程辰还想说些什么,被老歪打断了)我看你今天可以了,我让婷婷送你回宿舍吧。” “不用,让婷婷陪着你吧,我自己回去就行,”程辰悄悄冲我眨了眨眼,对老歪说,“李哥,那你去跟婷婷说一声吧,我先回去了。” 老歪客套地说:“再坐会儿呗……” 程辰说:“现在脑袋有点儿晕……” 我趁机说:“行了,老歪,你回去吧,我把她送到学校门口去就行了,不就过条马路的事儿吗?” 老歪说:“赶紧把她弄回去吧,女孩子喝多了比老爷们儿还可怕……(他一捂肚子)不好,我还得去一趟厕所,真他妈操蛋……” 我挥挥手,说:“你去吧,我把她送回学校之后,去药店给你买点黄连素。” 老歪问我还有没有烟,我把自己的烟盒和打火机都递给了他,他一边谢着一边捂着肚子跑开了。程辰说:“那我先去车里等着你吧。” 我把程辰送到车上,然后说去给老歪买药,再去酒吧里和贾婷婷寒暄几句就回来。程辰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你快点回来,我一个人害怕。我弯腰吻了吻她的脸颊,说去去就回。程辰却嫌弃地擦了擦脸,说,你一会儿回去好好刷刷牙,全是烟味儿。 我从附近的药店里买了一瓶止泻药,回到酒吧,把药放到吧台上,对贾婷婷说:“程辰喝得头晕,我把她送到学校门口了,老歪又去拉稀了,我给他买了一瓶药,等他回来想着让他吃了。” 贾婷婷拿过药,说:“辰辰也真是的,每次一喝酒就上头,还老爱逞能。” 我问:“她平时总喝酒吗?” “也不是,都赖那个孙晓宇,他为了得到辰辰的身子,故意老是引诱她喝酒,后来还是趁着辰辰喝醉了的时候,把她拿下了。” 听到这话,我有些气愤,说:“程辰应该报警啊,那孩子的行为已经犯罪了,这可是强奸啊!” 贾婷婷说:“辰辰倒是没说什么,她也算是半推半就吧……后来辰辰说还挺喜欢那种晕晕的感觉。” “这都是她跟你说的?” “嗯,她偷摸告诉我的。” “既然是她的秘密,你怎么告诉我了?” “这不是话赶话嘛,你可别往外说去。”贾婷婷拍了拍自己的嘴,仿佛说错了话。 “我还能跟谁说去,我就认识你们俩,”我拿起可乐罐,仰脖喝干净,说,“行了,你先忙着吧,我也回去了,昨天没睡好,今天回去补个觉。” 贾婷婷和我道别:“路上开车慢点儿啊。” “别忘了让老歪吃药。” 我回到车上,程辰居然蜷缩在副驾驶上睡着了。我轻轻地帮她系好安全带,然后发动汽车,驶离停车位。 路上,程辰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前方的道路,迷迷糊糊地问我:“咱们到哪儿了?” “快到家了,你再睡会儿吧。” “不睡了,一会儿回家洗个澡,还要和你做游戏呢。”她满目春色,偷偷看了我一眼。 第140章 奇怪的联系 140 程辰告诉我,喝完酒之后的感觉很好,她很喜欢酒后造爱,全身的神经似乎都跟着兴奋起来,大脑之中的理智逐步消失,被刺激感充斥着。事实证明,她确实比前天更加亢奋和放肆,比20岁时的陈辰更加肆无忌惮。在床上近乎发癫的程辰,也在挑动着我的神经,简直让我欲罢不能。 事后,她慵懒地瘫软在床上,让我紧紧地抱着她。我的身体汗津津的,她的身体依然光滑,我无法分辨她脸上的红润是酒精的作用还是爱的供养。程辰在我的怀里,和我说了关于她喜爱酒后放肆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程辰挣开了我的怀抱,她说她被我抱得出了汗,不想再和我如此肢体交织了。她拿过手机,看着自己发的朋友圈,忽然问我:“哥,你怎么不给我点赞呀?” 我说:“点不点赞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是喜欢你的呀。” 程辰伸手找我要手机,说:“不行,你不点的话,我来帮你点。” 我可不想让她从我的手机上看到她的朋友圈里陈辰的点赞,便说:“好好好,我自己来点,行了吧。” “你还挺不耐烦的。”她嘟起嘴巴。 我快速地在她的朱唇上吻了一下,然后拿起手机,跳下床,说:“不行,不知道是不是丫老歪传染的,我肚子也有点不舒服。” 我蹲在马桶上,点开那条朋友圈,点了个赞,然后大声问程辰:“我点完了,你看到了吗?” 程辰同样大声回应我,说:“看到啦。” 我假模假式地蹲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冲水,又悄悄地把那个赞给取消了。回到屋里,程辰坐在床上,嫌弃地看着我,说:“你是不是没洗手啊?” 我灰溜溜地回到厕所,快速洗了个手,再次回到屋里,说:“你们女人都是有洁癖吗?” “你什么意思?” “我前妻就总是嫌弃我上完厕所不洗手。” “你不能不讲个人卫生啊……婷婷回宿舍了,她问我怎么没在,我怎么回她呀?”程辰躺进被窝中,看着那条朋友圈的留言,我也悄悄看了一眼,留言很多,一部分是恭喜,一部分是惊讶和询问。 “咱俩在被窝儿里给她自拍一个吧。”我开玩笑地说。 “别闹……”程辰快速地给贾婷婷回了俩字“有事”后,又翻到了那条朋友圈。 我探头看向她的手机屏幕,问道:“这条朋友圈,你屏蔽孙晓宇了吗?” “我为什么要屏蔽他?”程辰侧头看向我,孤傲地说,“我就是得让他知道,我离了他不是活不了,有的是人要我。” “哎,不对呀,难道你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气他吗?”我假装使小性,说,“我可不是你转移情感的工具啊。” 程辰放下手机,双手托着我的脸,笑嘻嘻地说:“你才不是工具呢,你是我的丘陵哥……至于他嘛,他爱生气不生气,反正跟我也没关系了,我也不在乎。” “这就对了嘛,”我拿开她的双手,轻轻吻了吻她,说,“你的朋友还挺多的,我看有那么多人给你点赞留言了。” “一般这种事情很容易集赞的,毕竟也算是半个官宣嘛。” “你给我介绍介绍都是什么朋友呀?” 程辰拿过手机,挨个介绍留言的人,她的小中大学同学占据了其中的四分之三,另一部分是她兼职时的同事,最后几个是她现在的学生家长——其中就有陈辰,程辰给她备注的名字是“其羽妈妈”。果然与我的猜想一样。 我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告诉程辰,我的女儿在她的“手里”。我回想了一下,程辰应该没有见过我的女儿,我似乎也没在她面前提过小石榴的大名。 我想起来老歪和贾婷婷闹别扭那天,程辰来我家报信儿的时候,她说看着结婚照中的陈辰眼熟,又觉得床头柜上小石榴幼儿时期的照片也很眼熟,只不过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程辰放下手机,光着身子下地,从她的包中拿出充电器,给手机充好电,又回到床上,打了个哈欠,说:“哥,我得睡觉了,明天还要去上课呢,你上午送我一趟吧。” “嗯,你睡吧,明天我去送你。” 她转过身去,用后背对着我,说:“你拍拍我吧。” “拍拍你哪儿?” “我的过去的爸爸,你就像是哄自己女儿睡觉那样拍拍我。”她调皮地说。 “你真像个小孩子。”我笑了笑,轻轻在她的腰臀间拍了拍,就像哄小石榴那样。 拍着拍着,我看到了床头柜上小石榴的照片。倏地,我有一种错觉,仿佛程辰就是我的女儿,我和她放肆地发生关系,是有悖人伦的事情。一瞬间,我毛骨悚然,竟然惊出了一身冷汗,本来已经有些恍惚的神志,顿时清醒起来。 这一夜,我断断续续地做了一段很长的梦,没有开头、没有结尾的梦。我梦到了以前的陈辰,她的笑容温婉甜蜜,她的眼睛灿若繁星,她的声音柔美悠长,她拉着我的手在大学的操场上缓缓奔跑,清风扬起她的头发,她回过头来对着我笑,笑得很温暖。我们跑累了,坐在人工草坪上,扎扎的,她靠在我的肩上,低声给我唱着歌……不对,她唱的似乎不是我们那时的歌曲,而是《春风十里》。我低头看她,她微微侧扬着头,露出一侧脸颊。这不是陈辰,陈辰的脸上没有痦子,这是徐婧。徐婧哼唱了一会儿之后,忽然哭哭啼啼起来,幽幽怨怨地跟我低声念叨着什么,我没有听清,她蓦地站了起来,抛下了我,向远处跑去。我站了起来,紧紧地跟着她。她跑出操场,转了一个弯,在体育馆的尽头消失不见了,我断断续续地还能听到她的歌声。我顺着声音找了过去,忽然一双手捂住了我的眼睛。这双手的味道很好闻,似乎就在我的鼻子前面。我握住这双嫩滑的手,轻轻从我的眼前拿下,然后转过身,果不其然,该轮到程辰了。她面对着阳光站着,脸蛋和脖子异常白皙,仿佛没有了血色一样。她微微歪着头,对着我笑,又是一阵风,把她的长发吹起——在我的梦中,程辰还是之前长发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曾经长发的她——头发飘在我的脸上,痒痒的(我想,此时她的头发确实应该是在我的脸上,毕竟我们两个挨得很近)。我挥手拨开她的头发,她扑进我的怀里,紧紧抱着我,用脸蹭着我的胸口,然后(这段发生在梦里,就不写了)……很奇怪,学校里很安静,似乎一个人都没有,以至于程辰才敢如此大胆。过了一会儿,不知怎么的,程辰开始流血,她的两条腿上都是血,她说她很害怕,她要死了,紧紧拉着我的手不放开。老歪、贾婷婷、司雅、老冯、袁明坤、徐婧、斜眼、“超级玛丽”、甚至还有吴晓夕和她的前夫高强等等一系列的人瞬间冒了出来,他们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地向我们走来,简直就像是一群感染了某种病毒的僵尸……梦做到这里,我被吓醒了,身上一阵发寒,原来是汗水浸透了被子。我把被子翻了过来,长出一口气,死死盯着天花板的灯,生怕闭上眼睛还会看到恐怖的一幕。 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徐婧还是程辰,都会和陈辰联系上。除了徐婧的相貌和程辰的名字以外,她们俩还能通过陈辰身边的人与之挂上钩。我在很早的时候就听过一个名为米尔格拉姆的人提出的六度分割理论:你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六个,也就是说,最多通过六个人你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这个理论没问题,但是我并不想让它实现在与我有关系的女人身上。 第141章 贾婷婷的小性子 141 程辰是小石榴的临时英语老师,这件事是无疑的了。周日上午,我开车把程辰送到那个少儿机构的时候,彻底确认了这件事。因为我之前送小石榴和陈辰妈来过一次。程辰没有让我送她上去,我把车停在路边,她和我接了一个吻之后,让我晚上再来接她。 我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乱逛一番,忽然觉得无处可去。我把车停在路边停车位里,下车后想要抽一支烟,摸了摸兜才发现,昨天晚上自己把烟和打火机都给了老歪。我巡睃一圈,看到街角有个便利店。我锁好车,慢吞吞地走了过去。便利店里放着一首《理想三旬》,歌者舒缓而清扬的声音,仿佛在述说着一首悠远抒情诗。我之所以知道一些民谣的歌曲,完全是因为徐婧的影响,她很喜欢民谣,总是在家里播放着各种她喜欢的歌曲,我也受其影响,从而知道了一些歌者和歌曲。这段歌声似乎在告诉我,这个世界仿佛离我很远,我可以去追逐它,也可以放弃它,我可以走得快一点,也可以走得慢一些。我站在柜台前面听着回荡在小便利店里的歌声,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发着呆,以至于店员接连问我好几遍要买什么,我都没有听见。 店员伸手在我的眼前晃了晃,我反应了过来,连忙致歉,说自己要买盒烟。店员问买什么烟?我说点五中南海,再来一个打火机。 我站在街边,隐约听着便利店里传出来的音乐声,缓缓点燃一支烟。这是个丁字路口,车道很窄,路边又有一排停车位,所以错车很困难,不过好在通过这里的汽车很少。道路两侧每隔五米左右就种着一棵梧桐树,树上挂着毛茸茸的小球。我很少在街道上看到成排的梧桐树,北京的路边还是以杨树和槐树居多。便利店里的歌曲放完了,我的烟只抽到了一半,便期待着下一首歌曲。结果下一首歌曲是我没有听过的,我说不出它的名字和歌者,而且旋律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把烟揿灭在街边的垃圾桶上,然后丢了进去,摸出车钥匙,决定去找一趟老歪。 路上,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能够支走贾婷婷的理由,只能把老歪叫出来了。我打算把我和程辰的关系告诉老歪,在不经过程辰同意的情况下,告诉老歪。我会嘱咐好老歪,不让他告诉贾婷婷。 我敲响老歪家门的时候,我爸我妈正好从楼下来,问我怎么回来了。我随口说我来找他拿点东西。我妈问我,中午在家吃饭吗?我说不吃了,我跟李貌出去吃。我妈说别老在外面吃,不干净。说完,他们不再理我,转身下楼去了。 我和我妈对话的时候,老歪始终没来开门。我便用力敲了敲他家的门,终于把老歪叫了起来。他打开门,发现是我之后,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跟我客气,转身走回了屋里,我跟了进去,大声说:“小贾,我来了啊,你赶紧穿好衣服,让我看见什么就不合适了……” 老歪垂头丧气地说:“你不用嚷,她不在。” 我探头探脑地往卧室里看,贾婷婷果然不在,我问老歪:“这都几点了,早点摊儿都收了,她跑哪儿去买早点了?” “买个鸡巴早点,”老歪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矿泉水,扔给我一瓶,说,“她他妈昨天上就没回来。” “她去哪儿了?昨天我们……我走的时候她还在呢呀,我还让他提醒你吃药来着呢,”我把矿泉水放到茶几上,说,“你丫不拉稀啦?一睡醒就喝凉的?” 老歪打开水,喝了一大口,结果还被呛到了,猛烈地咳嗽起来,我抽了几张纸递给了他,他擦了擦嘴,骂了句街,说:“昨天她回宿舍住去了。” 我忽然想起,昨晚我和程辰翻看朋友圈的时候,她说贾婷婷回宿舍了,还问她怎么没回去。我想在老歪面前显摆一下自己昨晚就知道了,刚笑了一下,还没说话,老歪便先说了:“她又闹小心眼儿了。” “怎么?你又不听人家的话了?” “哎,昨天你走了之后,白灵去了,当时我还在外面拉稀呢……”老歪无奈地叹息一声。 “我操!怎么回事儿?”我吃了一惊,丝毫没有想向老歪显摆我和程辰在一起的心情了。 还是让时间之神科罗诺斯伸出他的手指,拨动时钟上的指针,把时间回转到昨天晚上吧。 昨晚,我把止泻药交给贾婷婷,与她寒暄两句之后,便离开了酒吧。不到一分钟后,一个妆容娇丽、衣着时尚的女人推开了酒吧的门,贾婷婷正低头把玩着手机,听到门口的动静,下意识地说了一声“欢迎光临”。她放下手机,抬起头,看到了眼前的这个让她无法忘记的女人,瞬间将她的记忆拉回到她在家里等着老歪,却见到老歪把白灵带回去的那个晚上。贾婷婷霎那间耷拉下脸来,阴阳怪气地招呼服务员:“涛哥(服务员比她大一岁),来招呼一下客人……哦,不,是大股东。”服务员不明就里,但还是过来招呼白灵。白灵浅浅地一笑,似乎对贾婷婷的嘲讽并不在意,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坐到了一处二人座上。 贾婷婷再次见到白灵后,心里很不舒服,她想要无视白灵,但是眼睛却总是不经意间瞟向她。白灵随便点了一杯喝的,用余光发现贾婷婷总是悄悄看自己,她心知肚明,知道贾婷婷是在吃醋,嘴角便始终挂着微笑,低头看着手机。 老歪从厕所出来,虽然肚子不疼了,但是始终隐约觉得下腹部有点不对劲,似乎过一会儿还会去拉肚子,他回想着晚上吃的东西,似乎没有什么会引起腹泻的。好汉禁不住三泡稀,老歪不是好汉,拉一泡稀就足以让他双腿打颤,更别说一晚上接连跑了好几趟厕所了。他双腿发软,颤颤巍巍地回到酒吧,一屁股坐上了吧椅,趴在吧台上对贾婷婷说:“婷婷,我不行了,腿都软了……刚才于小北说去给我买药了,他回来了吗?” 贾婷婷没好气的把药瓶重重地放到老歪面前,老歪揉了揉眼睛,看了看药瓶上的说明,如获至宝,赶紧倒出两粒,说:“婷婷,给我倒杯水。” 贾婷婷倒了半杯水,再次重重地放到老歪面前,水杯里的水左晃右晃,终于撒出来一些,老歪赶紧坐直,把药放进嘴里,一口气喝掉半杯水,不解地问:“你怎么了?这是跟谁呀?” 贾婷婷没说话,又用眼睛瞟了一下白灵。老歪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白灵正微笑着对着他招手。老歪激灵一下子,肚子里的隐隐不适感瞬间消失了,仿佛比于小北给他买的止泻药还管用。 老歪看向贾婷婷,尴尬地问:“她、她怎么来了?” 贾婷婷白了他一眼,说:“你问她去呀?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找你要账来了?” “不应该吧?” “那是你的同学,我不了解人家,你自己去问问吧。”贾婷婷冷着脸,阴阳怪气地说。 老歪真的从吧椅上下来,走到白灵的桌前,拉出椅子,坐了下来。吧台里的贾婷婷气得直跺脚,心想李貌哥哥你真是缺心眼儿,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呀! 老歪问白灵:“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白灵说:“晚上约了几个姐们儿去唱歌,出来得早了一会儿,就想着过来坐坐……我不会打扰你们俩的,呆一会儿就走了。” “哈哈哈,”老歪生硬地笑笑,说,“我以为你是来找我要账呢……哈哈哈,开玩笑啊。” “那笔钱我就没想拿回来,你拿着用吧,以后要是还需要钱的话,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 “不不不,我爸妈的赔偿款下来了,我现在有钱,我还想着什么时候把钱还给你呢。” 白灵看了一眼吧台里一直盯着二人的贾婷婷,对老歪说:“是你想还钱还是她逼着你还的?” 老歪没敢回头看贾婷婷,他说:“我,我,是我想还的。” 白灵会心一笑,说:“好吧,我就当是你吧,不过现在我也不着急呢,过些日子再说吧,我最近也没什么时间……你们俩和好了?” “嗯,我把情况给她讲清楚了,她没再揪着我不放。” “你怎么解释的?”白灵问。 “实话实说呗。” “实话实说?”白灵笑了,笑得既疑惑又暧昧。 “有的事情还是做了一些善意的删减。” “我就说嘛,”白灵说,“你肯定不敢什么都说的。” “姑奶奶,咱能不提了吗?”老歪讨好地看着白灵,近乎哀求地说。 白灵拿起杯子,浅浅喝了一口,同时说:“她过来了。” 老歪回过头,看到贾婷婷款款地走了过来。是的,她款款地走了过来。贾婷婷从来没有这么扭着胯走过路,她想要装出一副小女人的做派,但是却用力过了头,有点东施效颦的味道。贾婷婷虽然温柔地笑着,但是苹果肌和法令纹却是那样的僵硬。 老歪站了起来,支支吾吾一番,想要介绍一下两人。白灵坐着没动,眼含秋波看着二人。贾婷婷没理白灵,只对老歪说:“李貌哥哥,今天晚上我就不跟你回去了,我一会儿回宿舍去住了。” 老歪连忙解释:“她一会儿就走,(扭头问白灵)是吧?” 白灵微微点点头,没说话。贾婷婷非常不友好地看了白灵一眼,劲儿劲儿地说:“我们这是小本儿生意,走的时候别忘了结账……哦,对不起,我忘了,您是大股东!” 白灵对贾婷婷讽刺毫不在意,她掏出钱包,抽出一百元,压在杯子下面,然后对贾婷婷说:“妹妹,你看清楚啊,我可结账了,多余的就当是小费了。” 贾婷婷不甘示弱,她探身从杯子下面抽出那张百元钞票,说:“我们明码标价,不收小费,等我去给您找钱。”说罢,她转身走了回去。 白灵笑嘻嘻地说:“你这个小女朋友的脾气还挺大,真够你受的。” 老歪尴尬地笑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别看他动手打架的时候牛逼哄哄的,可是一旦陷入到女人的漩涡之中,这孙子就歇菜了,变成了蔫茄子。 贾婷婷走了回来,把找零的钱放到桌子上,说:“您数好了啊,出了这个门我可就不认账了。” 白灵拿起钱,随手放进包里,笑着说:“我相信你,你一个学金融的大学生,怎么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贾婷婷又生气了,她看向老歪,知道一定是他告诉白灵关于自己的身份,而自己对于白灵的了解,仅限于是老歪的同学和“投资人”。贾婷婷幽怨地说:“你们聊吧,我回宿舍了。” 老歪拉住她,说:“今天别回去了。” 白灵看了看腕表,拿起自己的包,挎在肩上,说:“好了好了,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得走了。” 老歪笑了,就像是送走一尊瘟神似的,说:“你慢点儿啊,我们就不送你。” 白灵和他们摆手道别,老歪也摆了摆手,贾婷婷则一直冷冷地看着她,不说话。白灵毫不在意,她推开门,走了出去。老歪盯着门口看,贾婷婷又生气了,她说:“你要是看不够,就出去看吧,实在不行的话,你跟着她走吧。” “我没看她……” “你的眼睛都快陷进去了,还说没看她?她不就是领口低吗?有什么的呀?赶明儿我也买一件低领儿的衣服,让你看个够!”贾婷婷甩开老歪的手,愤愤地说。 边上一桌熟客开着玩笑:“嘿,我们也想看。” 老歪扭头挥了挥手,说:“去去去,捣他妈什么乱!”熟客们哈哈大笑起来。 贾婷婷臊得脸通红,边走边说:“我走了,今天晚上你自己回去吧。” 老歪跟上,说:“她都走了,你干嘛还回宿舍?” “我不高兴,今天不想跟你回去,行不行?”贾婷婷推开门,老歪也跟着出去了,再次拉住她。 “你说,你想干什么,我都满足你行吗?” “我想回宿舍!” “哎呦我的祖宗哎,怎么没完没了了?” “我回去看看辰辰行不行?刚才于哥说她喝晕了。” “哦,那行,”老歪松开了手,长出一口气,说,“只要不是生我的气就行。” “谁说我不生你的气了?”贾婷婷睨视着老歪,说。 “你不是说回去看程辰吗?” “我既想回去看她,又生你的气,不想看见你,这两件事情又不冲突,难道不许吗?” “我真拿你没辙。” “有的人不会像我这么小心眼儿,你去找她呀?说不定她还能给你钱呢。” “你当我是鸭子呀?”老歪谄媚地笑着说,“我就是鸭子,也是挣了钱给你花。” 贾婷婷憋不住笑了,但那是立刻就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反正我还生你气呢,今天说什么也要回宿舍去住……我得好好跟辰辰念叨念叨你的‘罪行’。” 老歪知道,贾婷婷今天肯定不会跟着自己回家了,他便不再争取,说:“那你明天早点儿回来。” “看我心情吧……你别跟着我了。”贾婷婷左右看了看,没车,穿过了马路,最终还是回头对老歪摆了摆手。 第142章 贾婷婷的二次怀疑 142 老歪讲完后,打了个哈欠,又喝了一口水,然后问我有没有烟。我掏出烟,一人点了一支。老歪说:“我以前从来没发现,小姑娘居然这么能吃醋。” “不光小姑娘爱吃醋,大姑娘也一样,”我说,“吃醋这东西,跟年龄无关……再说了,之前不是没有白灵吗?现在忽然出现了这么一个比贾婷婷好看的女人,而且又心甘情愿地给你钱花,一出手就是好几十万,贾婷婷当初只能掏出来一万,两人一比,高下立判,贾婷婷心里能没疙瘩吗?她除了年龄上有优势以外,金钱、相貌、身材,哪样比得了白灵?贾婷婷看到了白灵,肯定相形见绌,不吃醋就怪了……你想想,要是白灵长得齁儿寒颤,身材又不好,只是单纯有钱,人家贾婷婷还会这样吗?当然了,白灵要真是那样的话,她也傍不上老款爷,你小时候也不会看上她。” “那能一样吗?白灵有好几百万,借我几十万算什么?当初婷婷身上只有一万,还全都给我了,她的付出可比白灵更多啊,”飘起的烟雾眯了老歪的眼,他边揉眼睛边说,“你说说,哪个女人更好——咱们先不说谁长得好看。” “我他妈跟你丫聊庸俗,你非得跟我上升高度……”我挥了挥眼前的烟雾,站起来打开窗户,说,“你要是这么说,那你丫也得好好爱爱我,当初你丫打算开这间小酒吧的时候,我可是不顾陈辰的反对,倾囊相助啊。” 老歪笑了,说:“别他妈废话了。” “没事儿,我听你的意思,贾婷婷当时肯定是有气,不过今天肯定就好了……哎,你丫打算是什么时候告诉贾婷婷,你和白灵那样过呀?” “我操,我他妈哪儿还敢说呀?” “那天你丫不是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说不会对贾婷婷隐瞒什么吗?你不是要对她以诚相待吗?”我嘲讽老歪。 老歪摆摆手,说:“拉鸡巴倒吧,那天我心情不好,觉得自己得真诚一些,过后一想,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还是瞒着吧。” “早就跟你丫说了,有些事儿不能说。” “那天也是有点儿跟你较劲了……哎,你今天怎么想起过来了?” “我……”我刚才光顾着听老歪絮叨,差点儿忘了是来跟他倾诉烦恼的了。听完老歪的讲述,我的心情好了一点,却多了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跟老歪说说自己的事情。 “刚才你丫敲门的时候,我以为婷婷回来了呢,打开门一看是你,真他妈扫兴,”老歪把烟头揿灭在烟灰缸中之后,站了起来,说,“我先去洗脸刷牙了,没准儿一会儿婷婷就回来了,要是看见我邋里邋遢的,肯定又该找茬儿了……你先坐着吧。” 我走到窗边,又点燃一支烟,认真想了想,觉得还是暂时不对老歪讲了,毕竟有些事情他也不对我讲,就当是以牙还牙吧。老歪洗漱完毕回来,看到我正在往楼下弹烟灰,便说:“你丫别他妈往楼下弹呀,张大妈他们家有时候在窗户外面晾白薯干什么的,她要是看见有烟灰了,准以为是他妈我干的。” 我探头看了看楼下,张大妈家的窗户外面什么也没有,我问:“你丫是不是之前这么干过,让张大妈逮着了?” “可不嘛,要不然我怎么知道呢,”老歪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盒口香糖,倒出两粒放进嘴里,边嚼边说,“你丫今儿干嘛来了?” “没事儿,就是过来遛达遛达。” “你丫准有事儿。”老歪肯定地说。 “我真没事儿,呵呵……”我端起烟灰缸,弹了弹烟灰,说,“我就是因为没事儿闲的,才想过来找你们坐会儿的。” “坐会儿行,我们家可没饭啊,我还想着中午去你妈那儿蹭饭呢。” “我刚才碰见我妈了,我跟她说中午不回去吃了,跟你随便吃点。” “我们家只有方便面……你丫要是请我出去吃饭的话,我也没什么意见,一会儿我让婷婷也赶紧回来蹭饭。” 正说着,门外传来钥匙串的声音,然后门被打开了,贾婷婷走了进来,看到我之后,一愣,说:“呦,于哥也在呢?” “啊,我过来蹭个饭,自己在家里呆着怪没劲的。” 老歪殷勤地走上前去,接过她手里的包,嬉皮笑脸地问她:“宿舍没有家里睡着舒服吧?” 贾婷婷白了老歪一眼,没理他,换好鞋后走到客厅,对我说:“把烟掐了吧,屋里太呛了。” 我赶紧把烟揿灭在烟灰缸中,然后把烟灰和烟头都倒进了垃圾桶里。贾婷婷问我:“于哥,昨天你看着辰辰走进学校大门的吗?” 我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说:“我把她送到学校门口,然后就去药店了,我也没注意她进没进去……怎么了?” “唉,她昨天根本就没回宿舍,”贾婷婷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拿起老歪给我的那瓶没有打开的水,拧开瓶盖后,喝了一口,说,“晚上我发微信问她去哪儿了,她说她有事,之后没再理我,今天早上我特意去存车处看了一下,她的电动车还在呢,我刚才问她有没有事,她说她去上班了,我又问她昨天晚上去哪儿了,她又不给我回。” “哦,”我点点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既然她今天去上班了,看来昨天晚上也没瞎玩儿嘛,你不用太操心她了。” 贾婷婷忧愁地说:“我主要是怕她再遇到坏人,她现在正是感情脆弱的时候,万一那些社会上的坏人对她说一些花言巧语,她就上当了呢?” 我说:“我看她也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她不是交上新的男朋友了吗?我觉得她应该是认真斟酌辨析之后才做的决定。” “我还是觉得她有秘密,”贾婷婷摇着头说,“按说就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她要是有什么事情,一定会跟我说的,尤其是感情这方面的……当初她和孙晓宇在一起,就是和我先说过之后,才同意他的。” “看来你之前给她指了一条错误的道路,所以她对你的判断能力产生了质疑。”老歪插嘴道。 贾婷婷抱起胳膊,不悦地“啧”了一声,斥责老歪:“你的问题呆会儿再跟你聊,现在不许插嘴。” 老歪耸耸肩,吐了吐舌头,表示很无奈。我说:“老歪说得对,没准儿她就是觉得你的判断有误呢?” “我怎么会判断有误呢?”她指了指老歪,说,“我自己的选择这不也没问题吗……不对,我的选择确实有问题……” 老歪赶紧说:“你可千万不能质疑自己的选择呀。” 贾婷婷瞪了他一眼说:“别跟我说话,我还生气呢……(对我)我就怕辰辰再一次遇人不淑,所以昨天晚上正好回宿舍,想跟她聊聊,结果她还不在,唉……” “你放心吧,我觉得那个小丫头挺有主心骨儿的,你不用太担心她。” “你才认识她多长时间?你能有我了解她?”贾婷婷略有些轻蔑地说。 “虽然我没有你那么了解她,但是我总觉得她的选择是不会错的。” 贾婷婷怀疑地看着我,试探着问:“你不会是知道些什么吧?” “哈哈哈,我怎么会知道什么呢?她连你都没告诉,怎么可能告诉我这么一个小老头呢?” 贾婷婷想了想,说:“也对,连我都不知道,你更不可能知道了……算了吧,咱们在这儿瞎琢磨也是空谈,我还是找个时间好好跟辰辰聊聊吧……干脆就今天晚上吧,她下了班之后肯定得回学校,毕竟明天又该上课了。” 老歪哀叹一声,说:“今天晚上你还要回宿舍呀?” 贾婷婷站了起来,叉着腰怒视老歪,说:“现在该谈谈你的事情了!说吧,她昨天来找你干什么了?” 老歪求助地看向我,我也站了起来,说:“你们公母俩的事情,我就不跟着掺和了,你们自己慢慢谈吧,我先走了。” 老歪焦急地说:“你丫不是说来蹭饭的吗?中午我请客行不行?” “我已经过了为了一顿饭可以什么都不干的岁数了,”我换好鞋,打开门,说,“拜拜了您呐。” 第143章 你的话恰到好处 143 傍晚,我去接程辰的时候,没有遇到小石榴,那时她应该早已下课了。我把今天去老歪家的事情讲给了程辰。程辰说,那个女人真讨厌,为什么还要去纠缠老歪哥呀?我说,人家没有纠缠老歪,只是过去喝点东西。程辰说,我要是老歪哥,早就把钱还给她了。我说,老歪也不想和她有什么瓜葛,但毕竟都是同学,而且人家确实也帮过老歪,老歪总不能晾着人家吧,我了解老歪,他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程辰撇撇嘴,说,反正我不喜欢那个女人。我说,我也不喜欢她。程辰忽然一笑,问,你上小学和初中的时候也没喜欢过她吗?我摇摇头,肯定地说没有。程辰眯着眼睛笑了笑,说,丘陵哥,我相信你。 我告诉程辰,晚上的时候,贾婷婷还会回宿舍,她打算好好审审你。程辰轻松地说,这还不简单吗,我不回去不就好了嘛。我说,其实小贾真的挺担心你的,她也是为了你好,怕你再遇到坏人。程辰说,我知道她是关心我。我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她说出来咱俩的关系?程辰想了想,说,再过些天吧,我还想再保持一段时间的神秘感。我说,随你便,到时候提前告诉我一声就行,别打我一个措手不及。 这天晚上,程辰依然没有回去,她说她想和我在一起,我可以等到第二天早上开车把她送回学校之后再去上班。我看着满眼渴望和恳求的程辰,妥协了。 回我家之前,她先回了一趟学校,拿了些换洗的衣服。晚上,我们简单地吃了一顿饭后,回了家。 很久以前,我曾经梦寐以求过一件事,那就是希望陈辰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穿上一件我的t恤,不穿内衣,下面只穿内裤,光着腿,我的t恤正好能够盖住她的臀部,那样看起来很性感。但是陈辰却觉得这样很淫荡,她从来不穿我的衣服。当然,那是我二十岁出头时的愿望,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已经淡忘这件事。 现在,我之所以会提起这个十年前的设想,正是因为在这个晚上,程辰满足了我的这个听起来有点猥琐的愿望。 洗澡之前,程辰对我说:“哥,我不想穿你前妻的睡衣了,但是我又忘了带自己的睡衣,只带了内衣裤和外面的衣服,怎么办?” 程辰的话让三十来岁的我想起了二十来岁时的愿望,内心的欲望馋虫又被勾了出来,我故作淡定地说:“那……只能穿我的衣服了呗,你穿上会很肥大的。” 程辰歪着嘴,似笑非笑地说:“没关系呀,肥肥大大的衣服穿在身上很舒服的……而且你们男人不都是喜欢看我们女人穿你们肥大的衣服吗?” “这个……”我有些尴尬,问,“以前孙晓宇是不是也让你穿他的衣服呀?” 程辰耷拉下脸,说:“你是想听我说出来这些都是他教会我的吗?” “不不不……” “我想办法让你喜欢不就好了吗?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可以吗?” 我点点头,说:“你先去洗澡吧,我去给你找一件t恤。” 程辰走进厕所后,我挑了一件穿起来很舒服的棉质圆领t恤,敲响厕所门,递给了她。我知道,程辰之前很爱孙晓宇,只要她能办得到,就会满足孙晓宇提出来的所有要求。对此,我的感觉竟然不是吃醋,而是有些心疼程辰,她在与孙晓宇的感情之中,显得过于卑微了,虽然她会在朋友面前装出无所谓的样子,但是通过我的了解,清楚地知道她为孙晓宇付出了太多的东西,只不过那个混蛋小子却在最关键的时候选择了逃避。如果当时的孙晓宇选择正面面对程辰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或许程辰不会那么伤心欲绝,也就不会像是依赖父亲一样的喜欢上我。 我十分清楚,程辰对我的爱,完全是她幼年所缺失的那种对父亲的爱。只不过她把这种爱和对待男人的爱情混淆在一起罢了。我也一样,我有时恍惚的认为,我喜欢上的是“未来的女儿”,当然,我并不是喜欢上了未来的小石榴,而是喜欢上了有着某种关于“未来的女儿”的状态的程辰。也许,我也混淆了,搞不清楚到底对程辰是哪种喜欢。至少,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仿佛回到了青春时期,再一次体会到了二十岁时的活力。 程辰穿着我的t恤,完全撑不起来,莫说胸前一片平坦了,就是两肩和袖子也下耷得很厉害,衣服下摆完全遮住了她的屁股,甚至盖住了大腿的一半,完全露不出内裤。她从厕所走了出来,用毛巾擦着头发,脸蛋红红的,娇艳欲滴,她用一种魅惑的眼神看着我。她那白皙、纤细、修长的双腿笔直得就像是一双竹筷子,我的眼睛简直移不开了。 程辰转了一圈,t恤就像是裙子一样,下摆跟着飞了起来,我这才隐约看到了她粉色的内裤。她说:“哥,我没想到穿上你的衣服会这么大。” “那是我最胖的时候买的衣服,我现在穿起来都逛荡,别说你了。” “你最胖的时候多少斤呀?” “大概二百斤吧。” 程辰张大嘴巴,做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说:“二百斤!我去!那简直就是猪八戒呀!” “我要是猪八戒,你就是孙悟空,瞅瞅你瘦得跟猴儿似的,贴上毛比猴儿都精。” “你讨厌!”她走回厕所,把毛巾挂好后,又走了出来,说,“你才是畜生呢……你现在多少斤了?” “现在不到一百七,已经瘦了很多了。” 程辰坐到我的身边,她身上的洗发水和沐浴液的混合香味飘了过来,混合着女人的体香,简直让我有些乐不思蜀。她有些妒意地说:“看来那个徐婧姐很有办法嘛,她是怎么虐待你的?” “怎么能叫虐待呢?人家让我科学饮食,定期运动,”我说,“不过有一说一,饿肚子确实瘦得快,但也是真受罪。” “那还是虐待呀,不让你吃饱饭不就是虐待吗?”程辰笑了笑,说,“你们俩是不是总‘运动’呀?”她说出“运动”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加重,听起来阴阳怪气的。 程辰和我上过床之后,语言也跟着放肆起来,动不动就要开黄腔。我说:“虽然没有跑步游泳什么的,但是饭后遛弯是必须的,偶尔也会跳跳绳什么的。” “我可来不了,我最懒了,一步都不愿意多走,”程辰拍了拍我的肚子,说,“丘陵哥,以后咱俩在一起,我不督促你的话,你会不会还胖回去呀?到时候变成‘高山哥’了可怎么办呀?” “我要是胖了,你还喜欢我吗?” “你觉得嫦娥和高翠兰会喜欢猪八戒吗?”她笑着推了推我,说,“别想啦,你只要保持住现在的身材就好啦,至少我不嫌弃现在的你……快去洗澡吧,我去床上等着你了。” 我快速洗完了澡,回到卧室,程辰躺在床上,看着手机。我翻身上床,从她的手上拿过手机,塞到枕头底下。她转过身子,面对着我,笑嘻嘻地说:“刚才婷婷又问我去哪儿了,为什么没回学校?” “你怎么回复她的?” “我说我和男朋友在一起呢,”程辰满脸喜悦和狡黠,“婷婷说我重色轻友,交了新的男朋友就把她忘在脑后了,她说她明天一定会看好我,不让我离开她的身边,晚上会好好盘问盘问我的。” 我平躺在床上,双手垫在脑下,看着天花板,幸灾乐祸地说:“看来今天晚上,老歪又得独守空房喽。” 程辰侧过身子,将她的细腿搭在我的腿上,手指轻轻划过我的脸颊,说:“婷婷说既然我不回去,她也不在宿舍住了,她已经准备去酒吧找老歪哥了。” “嘿嘿,你的老歪哥美了,”我也伸手摸着程辰的脸,猥琐地说,“看来他又要当新郎了。” 程辰嫌我的手在她的脸上摸得痒,便把我的手拿了下去,探头在我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说:“你还好意思说人家,难道你今天晚上就不想入洞房吗?” “怎么不想,我当然想要入洞……房了。”我翻过身,压在了程辰身上。 “流氓!”程辰笑着惊呼道,“你先下去把灯关上。” …… 等到再打开灯的时候,程辰眼含秋水,脸颊微红,灿若桃花,她侧着身子,胳膊拄着脑袋,看着我清理身体。我很不好意思,背过身去。她娇滴滴地说:“又不是没看过,还转过身去了,你怎么像个小男孩儿似的?” 我说:“我也不是没看过你,你刚才干嘛让我关灯?” 她略有些羞赧地说:“我不想让你看见我难堪的表情。” 我调笑道:“我觉得这才是你最美的表情。” “拉倒吧你,”她坐了起来,穿上内裤,盘着腿,说,“说个正事儿……我现在的这个兼职工作,打算做到月底就不做了。” 我也穿好衣服,坐回到床上,问:“为什么?不开心吗?是不是受什么气了?” “那倒没有,因为这个月底就要期末考试了,考完试就放假了。” “这并不影响你继续做兼职呀?” “兼职只有周日一天,我想等放了假就找个实习工作,要不然每天都太闲了。”她整理着自己的头发,说。 我问:“以前你放寒暑假的时候,都干什么?” “以前可以找同学或者男朋友玩呀,”她抿着嘴笑了笑,说,“现在我的朋友也都有各自要忙的事情,我的新男朋友每天都要上班,没人陪我,我该无聊了……偷偷告诉你,我很怕孤独的。” “这样也好,每天有事情做,总比干呆着强,多少还能挣点钱……你现在做兼职能挣多少钱?” “每节课一百,每个周日三节课。” “一个月才一千多点,确实不多,不过实习工资也不会太高的……你给多少孩子上课呀?” “大概十来个吧。” 我默默地算了一笔账。小石榴的学费是八千,大概四十节课,平均算下来一节课大约二百元,而一个班里就算有十个学生,也就是一节课机构能获利约莫两千元,但是程辰得到的报酬仅仅一百元,即使除去房租水电等开销,还能剩下不少钱。可见少儿培训有多么赚钱,资本家的剥削有多么厉害。我忽然为程辰的付出感到有些不值。 程辰见我不说话,便躺在我的腿上,问:“你们公司招不招实习生啊?要不然我去你们公司得了,每天咱们就能一起上下班了。” “我也不知道招不招,不过即使招实习生的话,人家要是知道咱们俩的关系,也不会要你的。” 程辰抬眼看了看我,不解地问:“为什么?” “一般公司都很忌讳办公室恋情的。” “那你之前还和那个徐婧姐谈恋爱呢?没人管吗?” “问题是没人知道啊,等她离职之后,我才跟我们领导聊过,我们领导可不高兴了。” “唉,那我再找找公司吧,等考完试我就开始从网上投简历。” “快期末考试了,以后晚上就别过来了,留在学校里复习功课吧。” 她坐了起来,怪异地看着我,问:“你嫌弃我了?” “你太敏感了,”我拉住她的手,笑着说,“我不是怕你挂科吗?” 她自豪地说:“我从来没挂过科,倒是婷婷,她上了三年学,补考了三次,平均每年一次,哈哈哈……” 我说:“嗯,去年咱们从南京回来之后,我再在酒吧见到她的时候,她和你们两个同学就是因为要参加补考,所以才提前回来的。” “我是我们寝室学习最好的。” “难怪你能去给小朋友们上英语课呢。” “其实教小孩子很简单的,他们什么都不懂,教的全都是最基础的一些单词和句子,”程辰说,“你要是稍微补补课,你也行的。” “算了吧,我早就把英格利士忘到脑后了。” “对了,”程辰打了个响指,指着床头柜上小石榴的照片,说,“你的女儿可以来我们这里学习英语,我推荐的话,可以享受内部价,而且……嘿嘿,我还能拿一部分提成。” “嘶……”我感到有些为难,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程辰,小石榴已经是她的学生了。 “怎么了?” “其实吧,她妈妈已经给她报了英语班了,每个周日下午上课,所以我每周五把她接回我妈家,然后周日上午再把她送回去,以前都是周六接回来,周日晚上回去的。” “哦,是吗,那算了吧,”程辰有些失望,继而问道,“她在什么地方学呀?” “嗯……我也不太清楚,我从来没去过,都是她姥姥姥爷带着去的。” 程辰笑着点了点我的脑门,说:“你是怎么当爸爸的?一点儿也不关心女儿的学习。” “大姐,我女儿还不到四岁呢,其实我并不赞成她这么早就开始内卷,但是她妈非让她去学,我也没办法,毕竟抚养权不在我手里。” 程辰正色起来,说:“你这么想就不对了,学习语言最好就是从小学起,现在正是孩子最容易接受的时候,她妈妈做得很对……唉,你女儿要是跟着你,就耽误了,所以我说你这个爸爸一点儿也不上心。” 我被她怼的哑口无言。她就像是一名负责任的老师在深耕自己的淘气学生那样,接着说:“她既然选择了你来当她的爸爸,你就要担起爸爸的责任,不要无视她,她是你的女儿,是你未来的希望,她渴望得到你的关怀,你的言行和教育深深影响着她,即使你和她妈妈离婚了,但是你依然是她目前最重要的男人,没有之一……你可能不理解作为一个女儿的心态,她现在也许不理解父亲在她的成长中起着多么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是她总有长大的那一天,有明白事理的时候,我相信你也不希望到了那个时候,她会讨厌你吧……” 我依然沉默,程辰的话就像是一记重锤,重重地敲在了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对不起,”她见我的表情凝重,靠在我的身上安慰我,“我的话有些重了,可能有不太恰当的地方,我把我自己带入到你女儿的身份之中了……” “不,你的话恰到好处。” 第144章 枯萎的花 144 程辰并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她总是很有自己的主见。我让她不要总是下课后就来找我,但是她并没有听我的,依旧执着于骑着她的小电动车跑来我家,和我度过一个甜蜜的夜晚。一开始,我还很乐意与她同床共枕,但是时间久了,我就有些吃不消,她却总是欲求不满,除了来例假的几天以外,几乎每个晚上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勾引我”。程辰说,周末的时候我见不到你,只能珍惜工作日与你在一起的夜晚。 程辰知道之前徐婧总是会变着花样给我做饭,她便也开始自学厨艺,在手机上下载了一堆有关做饭的app,下课后来到我家,买上一些菜,开始研究。我回到家后,便会看到桌子上摆着的简单菜肴。做饭也是一个熟练工种,在我品尝了一星期难以下咽的菜,并且给予了她很多鼓励后,她便找到了窍门,厨艺水平逐渐提高,甚至有时候能让我真心地夸奖她。她说,我看你的表情、听你的语气,就知道我的炒菜水平越来越好了。我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夸她聪明。 程辰只要在我家过夜的时候,总是会让我轻轻拍着她入睡,她说她很享受这种感觉,仿佛让她回到了小时候。我说,跟你在一起,我也觉得自己变年轻了。程辰窝在我的怀里,说,看吧,跟我在一起没错吧,咱俩的心态都变小了。我说,是啊,我似乎也回到了二十岁。程辰说,我的过去的爸爸呀,你让我又回到了小时候。 程辰睡着了之后的样子也很有趣。我之前和陈辰、徐婧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观察过她们睡觉时的姿态。我活了三十来年,只认真地看过一个人睡着之后的样子,那就是我的小石榴。刚有女儿的时候,我感到很神奇,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想,不知道怎么就多了这么一个小家伙,她的出现简直就像是一个奇迹,这种感觉持续了很长时间。婴儿期的小石榴睡着的时候,我和陈辰就会躺在她的两侧,仔细观察着这个肥嘟嘟的小娃娃。随着她一天天的成长,睡觉时的样子越来越有趣,总能做出一些奇怪的动作,并且能够保持很久那些怪异的姿势,我曾模仿过,但是却不得其所。 现在我开始观察第二个人睡觉时的样子了。我发现,程辰睡觉的时候与小石榴有一些共同之处,那就是都不老实。本来我没有意识要观察程辰睡觉的,但是某个夜晚,正在我熟睡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泰山压顶,一只手臂砸在了我的胸口上,一下子就把我弄醒了。以前小石榴也会这样,但是她的胳膊又瘦又小,砸在我的身上,简直如同蚍蜉撼树。程辰的胳膊虽然也瘦,但是她毕竟是个成年人,力气比小石榴大很多。我醒了之后,发现她早已把薄被踹到了地上,t恤也卷到的乳房下面,露出可爱的内裤和细长的肚脐。我把她的胳膊拿了下去,她却把腿压了上来,我轻轻将她推开,然后拉下她的t恤,下地拿起薄被,盖在她光着的腿上。她再次踹开被子,四仰八叉地躺着,占据了整张床的三分之二。我把她的四肢并拢,然后轻轻拍了拍她,完全就像是在哄女儿一样。哄好了程辰,我却睡不着了,看了看表,已经凌晨四点多了,便侧过身子,借助清晨微弱的光,仔细观察着她。她紧紧闭着眼,头发散在枕头上,面无表情,呼吸匀称,并未察觉我的动作。她一旦睡着,简直就像是注射了镇定剂一样,外界很难干扰她。我知道我睡觉的时候会打呼噜,但是她却从来没有说起过,显然她睡得很熟。 有时候,程辰睡着觉,还会翻到我这边,努力往我的怀里钻,梦中呓语,让我抱抱她。我知道,这是一种没有安全感的表现,于是,我便会搂住她瘦弱的肩膀,给予她温暖,让她能够安心的睡眠。甚至有时候我还会偷偷亲吻她的脸蛋,她也只是吧唧两下嘴,毫不知情。程辰睡觉时除了不尿床,其他的状态简直和小石榴一模一样。 到了6月下旬,她对我说,她已经和机构提了离职,再上最后一天课之后,便不会再去了,她得准备迎接期末考试了。我让她这几天不要来找我了,还是踏踏实实地在学校复习功课吧。她委屈巴巴地说,哥,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呀?我说,坚持坚持,只有几天的时间,等你考完试之后,在我家住几天再回家。 之后的几天,她果然不再来了,只是在微信上说想我。我告诉她,我也很想她。 贾婷婷和她宿舍的舍友们似乎习惯了程辰的夜不归宿,一开始还会开开她的玩笑,后来便习以为常了。贾婷婷后来找程辰聊过几次,但是程辰的口风很严,一直没有吐露出我们之间的关系,她只告诉了贾婷婷,这是一个很可靠的男人。 与程辰在一起的这一个月,我的脑子里完全是她充满活力的样子,已然忘记了徐婧,并没有和徐婧联系过。直到程辰不在的这几天,我在外面简单吃完饭,回到家后,琢磨着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做的时候,才倏然想起已经很久没有去徐婧家浇花了。 我开车来到徐婧家,打开她家门的时候,一股空气久未流通的沉闷感扑面袭来,我连鞋都没换,就赶紧跑进屋里打开了窗户。我已经近三周没有来了,上一次还是带着程辰一起来的,不知道那几盆花是不是都已经枯萎了。徐婧是三月底走的,现在是六月底,这才过了三个月,我便忽视了对她的承诺。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成不变的人,但我知道,那种人似乎并不是我。以前,我以为我会爱陈辰一辈子,后来,我又以为我会永远爱徐婧,现在,我对又陷入了对程辰的沉迷。我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我是个无法从一而终的渣男。 果不其然,花盆里的土早已干涸龟裂,花枝和叶子也已经枯萎,我望着这些濒死的植物,知道自己无力回天,有些不知所措,它们就像是我和徐婧之间的情谊,缺乏日常的关怀和滋润,枯了。 我简单打扫了一下屋子,出了一身汗,然后坐到沙发上,脱下t恤,点燃一支烟,拿过徐婧之前专门为我准备的廉价烟灰缸,回想起和她在一起时的那些日子。抽完烟,我走到窗前,一股脑儿地将烟灰和烟头抖了出去。 我打算等到周末送小石榴回到陈辰妈家之后,去花卉市场买几盆花,弥补上枯萎的空缺。我不认识这些都是什么花,只能把那几棵濒临死亡的花朵拍了下来,到花卉市场再让花贩子辨认一下,如果他们不能从花的“骨骼”辨认出它的品种,我只能照猫画虎地买几棵类似的替代品了。 周日的上午,程辰给我发消息说好几天没见到我了,她想要上完最后一节课之后,让我去接她,然后和我一起看电影吃饭,晚上要和我“甜蜜甜蜜”。之前一周,她来了例假,我得到了解放,但是我“畏惧”那件事的同时,对它又有些渴望,于是,我同意了。 我把小石榴送回到陈辰妈家的时候,陈辰也在,她似乎刚刚起床,而且还没睡好,穿着睡衣,头发有些乱,眼底发青,无精打采。我和她打了声招呼,把小石榴交到她的手里,嘱咐小石榴要认真听老师讲课,如果喜欢老师的话,多说一些让她爱听的话。我知道这是程辰给小石榴上的最后一节课了。 陈辰没有听出我的话外音,她问:“喝口水再走吗?” “不喝了,我一会儿还要出去一趟,有点事情。”我说。我打算一会儿去一趟花卉市场。 “那行吧,路上慢点。”陈辰冲我摆了摆手,说。 “你今天没跟他出去吗?”我问。 “他这些日子挺忙的,我正好能休息两天,最近总是加班。”陈辰打了个哈欠,说。 “嗯,多休息休息吧,你的黑眼圈都出来了。”我微笑着说。 “下午送小石榴上课之后,我去做个美容。”陈辰无精打采地说。 “别在工作上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该休息的时候就得休息。”我说。 “你说得轻松,可是那么多事情都要我来处理,除非我不干了……”她无奈地笑笑,“嗐,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好的,我会好好休息的。” 我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和小石榴摆手再见。 来到花卉市场,我随便找了个摊位,把之前拍的照片拿给摊主看。虽然花枝和叶子都枯萎了,但是摊主还是辨认出了品种。我很高兴,按照对等的数量买了花,摊主问我要不要花盆,我说不用了,然后又让摊主帮我扎一束红玫瑰,打算晚上接程辰的时候送给她。 买完花后,我直接去了徐婧家,把这几盆花替换了下来,觉得和之前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收拾好一切后,我给这些新花浇足了水,然后又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徐婧,告诉她这些花活得很好,然后又问她最近怎么样了,父亲的身体是否有了好的发展。 徐婧没有立刻回复消息。我抽了两支烟,然后躺在沙发上小憩了一会儿。我知道最近这段时间没有联系徐婧,她一定也会有所察觉,因为她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到了午饭的时间,徐婧回复了消息,她说,谢谢你还惦记着这些花儿,我爸爸看我每天都很辛苦,他终于开始配合做康复治疗了。我说,不用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爸爸能够配合的话,那么很快就会好起来了的。徐婧说,我也希望他能够尽快下地行走,但是康复治疗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显现效果的事情。我说,你就安心在那边陪你爸爸吧,你家里这边有我呢,不用担心。徐婧说,这段时间是不是很忙呀,我看你没联系我,我没敢打扰你。我说,最近工作和生活上的事情比较多。徐婧说,你可以跟我说说,虽然我不能帮你解决什么,但是可以宽慰一下你。我说,我知道你也很辛苦,每天要做好几份工作,我不想让你分心。徐婧说,你这么说显得咱们很疏远啊。然后,她自拍了一张现在的照片发给我。她比之前黑了一些,更瘦了,两颊已经有些嘬腮了,眼窝也深了一些,虽然努力笑着,但是眼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光彩,我看到之后,感到一阵心酸。我说,你瘦了,你不能只把精力放到你爸爸身上,你要得注意自己的保养啊。徐婧说,我爸爸好起来的话,我自然也会好的。我说,希望你爸爸早日好起来吧。徐婧说,是啊,等他好起来之后,我要带着他和我妈妈回北京。我忽然不知道应不应该盼望她回来了,双手拿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小键盘,却敲不出一个字。徐婧又说,你最近比较忙的话,也快去休息休息吧,不要总是担心我了,我不跟你聊了,刚刚吃完了午饭,现在要去忙了。我的嗓子眼有些干,不禁咽了咽唾沫,回复她,好的,你也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呀。 第145章 露馅了 145 傍晚,我把车停在路边,等着程辰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副驾驶的玫瑰花束中有几朵花的花瓣有些打蔫卷边。我抱起花束,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揪了下来,把这些蔫了的花瓣攥在手里,想要开窗扔在路边,可是转念一想,程辰一会儿出来的话,会看到地上散落的花瓣。我抬起头,看向路边,想要找个垃圾桶丢掉它们。 陈辰领着小石榴从商场的大门走了出来,她们边笑边说话,一人手里拿着一杯奶茶,慢慢地走向地面停车场。我关上了已经打开了一半的车门,小心翼翼地看着母女二人的背影。这时候,程辰给我发了一条微信,问我到哪了。我看了一眼,没有回复消息,始终看着母女二人。她们坐上汽车,驶离停车场,往家的方向开走了。她们并没有发现我。 之前陈辰爸妈带小石榴来上课的时候,没有这么晚出来过,他们从来都是等到小石榴下课之后就离开。我想,或许是陈辰带着小石榴逛了逛商场,买了些喝的吧。 我下了车,把手里的花瓣丢进了附近一个垃圾桶内,回到车里给程辰回复消息说,我刚刚在路边停好车。程辰说,我马上下来。过了不到五分钟,程辰也从商场大门出来了,她今天穿的是那条蓝绿色的裙子,肩上背着书包,手里端着一杯奶茶,走到路边,左右看着。我按了按喇叭,她发现了我,笑容爬到了脸上,等路上没车之后,横穿马路,来到这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妈呀!怎么还给我准备花儿了?”程辰看到花束之后,十分惊喜,她把奶茶放到杯托里,然后摘下书包,扔到后排,抱起花束,坐了进来。 “今天为了庆祝一下我‘未来的女儿’顺利完成她的教师生涯啊。”我调侃道。 “谢谢我‘过去的爸爸’。”她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的脸凑过去。我闭上眼睛,把脸伸了过去,她的朱唇在上面轻轻点了一下。 “我从来没有给你送过花,正好今天是个契机。” “嗯,这是个好的开始,以后我是不是总能收到你的花啦?” “只要你喜欢就行,”我发动汽车,驶离路边,说,“今天最后一天给小朋友们当老师的感觉怎么样?” “谁说我是最后一天当老师了?”她低头嗅着花束,说,“真香啊……” “你不是已经提离职了吗?”我不解地问。 “是啊,但是我觉得教小朋友们很有意思,没准儿以后会考一个教师资格证,在这种机构里做全职工作。” “可是跟你学的专业完全不同啊?” “你现在从事的工作也是你当初学的专业吗?” “不是。”我笑着摇了摇头。 “那不就得了吗,”她高傲地说,“我有选择自己喜欢的职业的权利呀。” “那好吧,只要你喜欢就好。” 她拿起奶茶杯,放到我的嘴边,我吸了一口,开玩笑地说:“你怎么不想着给我也买一杯呀?哼!你心里没我,亏了我还想着给你买花呢。” “你再喝一口……这不是我买的,”程辰又让我嘬了一口奶茶,然后自己也喝了一口,说,“这是一个小朋友家长给我的,我一开始死活不要,人家说都已经买了,没法退了,我只能谢谢人家,收下了。” “你还挺招人喜欢的,”我说,“男家长女家长呀?别是哪个爸爸看上你了吧?哈哈哈……” “当然了,我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程辰呀……是一个小姑娘的妈妈,她听说我今天是最后一次给孩子上课,特意等我下课给我送了杯奶茶,”程辰自豪地摇头晃脑起来,说,“人家觉得我讲得不错呢,还说我不继续教孩子们,挺可惜的呢。” “看来你已经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呀,至少那个孩子和她妈妈已经认可你了,”我竖起大拇指,说,“你是最棒的,是我心中的第一。” “那个小姑娘的妈妈还问我有没有兴趣去单独教她家孩子呢。” “你答应了?” “没有呢,我说我马上就要大四了,论文和实习等等一堆事情就要来了,我得考虑考虑。” “人家打算给你多少钱?”我问。 “我们只是简单聊了聊,还没谈到钱的事儿呢,再说了,我根本就没想好呢。” “其实当个兼职来做做还是可以的,就当积累一些社会经验和人脉嘛,而且单独给人家上课的话,时间相对更加自由一点。” “我先把考试应付过去吧,看看能不能顺利找到实习单位。” “也对……晚上你想吃什么呀,今天我请客。” “不,今天你都送我花了,应该是我请你才对。” “你还有钱吗?” “有,孙晓宇给的钱还没花完呢。” “你要是没钱了的话,就跟我说,我给你。” 程辰欢快地笑了笑,伸出自己的两只手,说:“我又不是没手没脚,为什么要找你要钱呢?等下周考完试,我就准备找实习工作了。” “我给我‘未来的女儿’花钱,还是心甘情愿的。” “你很有钱吗?” “至少饿不死,还能再养活一个。” 她捂着嘴笑了一会儿,说:“我搜搜我想要吃什么,总之今天我请客。” 我们开车来到一家海鲜自助餐厅,但是因为等位的人太多了,程辰有些不耐烦,便就近找了一家川菜馆子。我对程辰说,等下周日我把女儿送走之后,咱们再来,到时候早点过来。程辰失望地说,那好吧。 吃饭的时候,程辰说一会儿要回学校拿些东西放到我家。我问她为什么要拿东西放到我家?程辰笑嘻嘻地说,秘密,等过几天你就知道了。我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咱俩的事情告诉老歪两口子。程辰想了想,说,等考完试之后吧。 我们开车回到学校,停在门口,程辰下了车,让我等一会儿她,她已经收拾好了,把大书包背出来就行了。我没有熄火,看着她走进校门后,下了车,掏出烟盒,点燃了一支烟,开始吞云吐雾,心情很是舒畅。 我抽着烟,下意识地看向了马路斜对面的“讲礼貌吧”。酒吧门口,老歪正叼着烟,搂着贾婷婷,俩人满脸坏笑地看着我。我心想,完了,终于还是没藏住,让他们发现了。老歪撇着嘴,冲我招手,示意我过去。我猛地吸了一口烟,然后丢在了地上,左右看了看,趁着对向路口是红灯的时候,小跑着穿过马路。 “你们俩怎么不在酒吧里?跑出来干什么?今天没客人吗?”我轻轻咳嗽一声,装出无所谓的样子,问道。 老歪瞪着大小眼,一脸流氓相,歪着嘴角劲儿劲儿地说:“我们俩要是在酒吧,怎么有机会看见这让人吃惊的一幕呀?” “你们看见什么了?”我转过头,假装往马路对面看。 老歪轻“哼”一声,对贾婷婷说:“我跟你说了吧,这丫挺的肯定得跟咱俩装孙子。” 贾婷婷同样嘲弄地说:“可不嘛,我要不是亲眼看见了,还真不敢相信呢。” “我他妈又装什么孙子了?”我笑着问。 “还装,还装,我们俩都看见了,还在这儿装,”老歪说,“有意思吗?” “我是万万没想到呀,”贾婷婷伸出胳膊,搭在老歪的肩膀上,颠着脚,整个人都哆哆嗦嗦的,说,“之前你居然能装得那么像,一点儿也没露出破绽……(对老歪)李貌哥哥,你说他可靠吗?这么会演戏的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可靠呢?” 老歪说:“你没听过这么一句话吗?一个巴掌拍不响……独角戏演出来多没意思呀,得两个演员一起来演对手戏才好看……你的那个闺蜜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我知道他们两个是在开玩笑,因为我和程辰的事情没有告诉他们,所以他们阴阳怪气地挖苦我们。对此,我没有怨言,他们说几句讽刺的话,也是无可厚非的。我饶有兴致地听着他们两个的来言去语。 贾婷婷说:“是啊,以前我也没发现,辰辰真是选错专业了,她高考的志愿应该报电影学院才对。” 老歪瞥了我一眼,接着对贾婷婷说:“我看不是选错专业了……不还有那么一句话吗,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贾婷婷假装惋惜地说:“唉,我知道辰辰是近视,但是没想到她近视得这么厉害,看人都看不清。” 老歪摇了摇手指,说:“这件事儿不能赖程辰,主要是有的人伪装得太好了,小红帽没认出来大灰狼。” 贾婷婷笑着反驳他,说:“不不不,这事儿不能只怪大灰狼,小红帽也有伪装啊,她不是一直在瞒着咱们吗?” 老歪再次搂住贾婷婷,假装认真思考地问她:“我就奇了怪了,你说,大灰狼是怎么和小红帽搞到一起的?” 贾婷婷侧着脑袋看向老歪,说:“大灰狼有大灰狼的手段,小红帽有小红帽的伎俩,俩人同流合污,气味相投呗。” “一天天的,总整这些个猫儿腻,”老歪说,“好在老天有眼,让他们的‘恶行’暴露在阳光之下了。” 我抬眼望向西边,群楼早已挡住了即将落山的太阳,我们三人站在阴影之中。贾婷婷还想说些讥讽的话,被我打断了,我说:“差不多得了啊,你们不能逮着蛤蟆攥出尿来呀!” “嘿!嘿!嘿!有人急了嘿!”老歪撇着嘴说,“你们干得出来,居然不让人议论两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许……只许……”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贾婷婷提醒道。 “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你们不能可着我一个人撒筏子呀?”我笑着说。 “嚯!还老爷们儿呢,连这么点事儿都不能扛呀?”贾婷婷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我。 “行行行,我招了,行了吧?”我说。 “这不能算是你丫自首啊,”老歪说,“都他妈让我们抓了现行了。” “走,进去坐坐,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一句话都不许蒙我们。”贾婷婷说。 我指了指我的车,说:“我的车停在那儿碍事儿,等我挪个车行不行?” 老歪松开搂着贾婷婷的手,对她说:“你跟着他去,别让这孙子跑了。” 贾婷婷挽住我的胳膊,说:“放心吧,我把他拽得死死的。” 我很无奈,说:“我不跑,你别跟我这么亲密,一会儿让她看见了,算怎么回事儿?” 贾婷婷无所谓地说:“没关系,她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去搂着李貌哥哥……是不是,李貌哥哥?” 老歪哈哈大笑,说:“我没问题,只要你别跟我闹小性儿就行。” 我和贾婷婷走到马路对面,贾婷婷打开副驾驶的门,看到了花束,再次讽刺我,说:“没看出来呀,你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会搞这个浪漫呢。” “今天你们俩怎么开我的玩笑都行,我全认了,但是辰辰脸皮薄,不许镲她呀。” 贾婷婷来开后排的门,说:“她脸皮薄?你是没见过她在宿舍里给我们讲黄色笑话的时候呀!” 我心想,我和程辰已经相处了一个月了,她小脑瓜里的那些个色情玩意儿,我都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了。我笑着说:“你别玷污她在我心里的形象。” 贾婷婷坐进后排,说:“好好好,我知道她现在是你的心头肉了……她回学校干什么来了?你们俩怎么没直接闷得儿蜜去?” 我坐进了驾驶室,说:“她要拿点儿东西放在我家。” “你们俩真的打算开始同居了?听说这个月她在宿舍里可没住过几天呀。”贾婷婷翻看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 “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把贾婷婷的话又还给了她。 贾婷婷没理我这茬,说:“你把你的手伸出来——右手。” 我回过身,伸出右手,贾婷婷倏地伸出左手,扣住我右手的五指。她的这个行为吓了我一跳,我挣脱开,问:“你干什么?” 贾婷婷笑了笑,把她的手机屏幕展示给我,上面是之前程辰发的那条朋友圈,我和程辰十指相扣的那张照片,配的文字是“谢谢你的出现”。贾婷婷说:“还真是你的手,当时我还让李貌哥哥看来着呢,他居然都没认出来。” “你们俩要是也这么拍的话,我也看不出来是他的手——谁平时会注意别人的手呀?又没有什么特征。” “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们俩在一起了,又没什么丢人的,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们?”贾婷婷收起手机,问。 “其实我没什么的,主要是她,她不让我说,”我指了指外面向我们走来的程辰,说,“她来了,一会儿你自己问问她吧。” 程辰打开了后排的门,先是把手里的头盔扔了进去,接着又把书包丢了进来,差点砸到贾婷婷,吓得她惊呼一声。程辰看到自己的闺蜜后,一愣,问:“你怎么在这儿呢?” 第146章 交代了 146 “讲礼貌吧”里,老歪和贾婷婷站在吧台内,双手托腮,双眼瞪圆,笑吟吟地看着坐在对面吧椅上的我和程辰。程辰略有些羞赧地讲述着和我在一起的始末,我适时地插几句话,做着一些解释。 听完我们的讲述,贾婷婷有些埋怨地问程辰:“辰辰,你为什么之前不跟我们说呢?是怕于哥给你丢脸吗?我当初都不怕李貌哥哥丢我的脸,全都告诉了你们,你居然还想对我有所隐瞒?难道于哥比李貌哥哥还差吗?” 老歪不愿意听了,他睨视着贾婷婷,不满地说:“什么叫我比于小北这孙子还差?我他妈差在哪儿了?” 贾婷婷赶紧露出笑容,伸手轻抚着老歪的后背,像哄小孩一样安慰地说:“我的李貌哥哥最好了,谁也比不了你……” 程辰捂着嘴“哧”地笑了,说:“我不是打算给你们一个惊喜吗?本来想着考完试就告诉你们的,谁承想今天就被你们发现了呢?” 贾婷婷显然不信,说:“嘁,你还想蒙我?要不是李貌哥哥在外面抽烟的时候看见你从于哥的车上下来了,你们俩绝对不会告诉我们的。” 程辰举起左手三指,放在脑边,说:“我发誓,真的打算考完试之后告诉你们,不信你问他,(指我)刚才在车上我还跟他说来着呢。” 我点点头,表示肯定。贾婷婷说:“呸,你们俩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已经是穿一条裤子的主儿了,他当然向着你说话了。” 程辰的脸都憋红了,我连忙解释:“确实是打算过几天就告诉你们,她没骗你。” 贾婷婷“哼”了一声,老歪坏笑着对我说:“小北,你出来一下,我得单独审审你丫的。” 我看向程辰,她点点头,说:“去吧。” 我们走到酒吧外面,老歪递给我一支烟,回头看了看酒吧里,贾婷婷和程辰已经嬉笑着聊起天来。老歪收起了笑容,示意我再往前走两步。我们站在马路牙子下面,背对着酒吧,老歪问我:“按说你跟程辰好上了,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 “你就说但是吧。” “你跟那个小陈辰彻底分开了?” “唉,我一直也不想去面对这个事情,我的心里总是在回避……说实话,我现在也搞不清楚和徐婧之间的情况,我很是头疼。”想到这些,我的情绪低落下来,完全没有了刚才向他们显摆我和程辰在一起时的好心情。 “程辰知道你和小陈辰的事情吗?” “知道,我全都跟她说过。” “你跟她说这个干什么?”老歪有些不解。 “小贾本身就跟她说过一些,后来她又追着我问来着,我也就没隐瞒什么,本来也都是一些正常的事情。” “那程辰就不在意吗?她既然知道你和小陈辰之间还没有完全断绝关系,还能这么心安理得的和你在一起?” “她说如果徐婧回来的话,她会离开我的……” “操!问题是到了那个时候,你还离得开程辰吗?” “这个……这个我也想过,但是我也不知道到时候会怎么样。” “你真是个傻逼!”老歪说,“寂寞了就饥不择食,你不觉得你和程辰的年龄差距有些大吗?” “在这件事儿上,你丫他妈的没资格说我!” “我和贾婷婷的情况跟你不一样,我没孩子,没有前女友,没有前妻,婷婷没什么可纠结的,”老歪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丫不一样,你跟小陈辰没断干净,而且你还有一个小石榴和她亲妈。” “你丫还有白灵呢!” “操,你丫小点声儿!”老歪搂住我的脖子,说,“我他妈跟白灵已经没关系了,我打算下个月就把钱还给她。” “毕竟你们俩睡过呀。” “你丫以后不许再提这件事儿了,就当没发生过一样。” “看吧,每个人的情况都是不一样的,所以我现在和程辰在一起,不能说是错误的……” “也不能完全说是对的,你要是这样的话,以后有你受的,看你丫到时候怎么办?” “唉,”我叹了口气,想起来小石榴是程辰的学生,又忧愁起来,说,“其实之前有件事儿一直想跟你念叨念叨来着,但是上次被你和小贾的事情打断了。” “什么事儿?”老歪又掏出烟盒,分给我一支烟,问。 “你还记得程辰之前发过一个朋友圈,就是我们俩拉着手的那张。” “当然记得,我他妈当时眼睛也是瘸了,没看出来那他妈居然是你丫的手。”老歪笑着给了我一个脖拐。 “别闹……那天我本来想给她点赞来着,后来发现居然有人比我快一步点了赞,你猜是谁?” “我他妈猜不着,你直接说吧,别卖关子了。” “陈辰。” “谁?!”老歪手一抖,一大块烟灰随之飘落。 “陈辰,小石榴她妈。” “她们俩怎么认识的?”老歪猛嘬一口烟,然后烟雾和话一起从他的嘴里飘了出来,“难道她们俩是什么亲戚关系吗?难怪名字这么像?” “那倒不是,”我解释道,“之前陈辰给小石榴报了个少儿英语班,正好程辰在那儿兼职教小孩子英语,恰巧小石榴在程辰的班里。” “这……这他妈怎么跟商量好了似的?”老歪很惊讶,问,“程辰知道吗?” “她不知道呢,我也是那天旁敲侧击才从程辰那儿打听出来的,知道的陈辰是她的学生家长。” “这他妈要是你们几个站在一起,多他妈尴尬呀?” “不过好在程辰今天上完最后一节课之后就不干了,她打算考完试之后,准备找个实习的工作。” “那还好……但是你能保证以后她们见不到面吗?到时候你丫不得抓瞎了?”老歪问。 “我就假装不知道呗,还能怎么样,”我说,“这件事儿你可得帮我隐瞒好了,连小贾都不许说。” “我知道,我就当你什么都没跟我说过,”老歪说,“你和程辰好上了,其实我也很高兴,但是结合你自身的情况,我总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觉得你们俩长不了。” “唉,说真的,其实我心里也清楚,但是我不知道程辰是怎么想的,即使我们两个的感情真的稳定了下来,我觉得我以后的路会比你还要难走,毕竟你孑然一身,没什么牵挂,我就不同了,抛开其他的不谈,再怎么说,我也有个女儿……” 老歪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说:“我希望你能幸福,如果你要是能和程辰走下去的话,咱们几个之间的关系那简直没得说,可是你一旦和程辰的关系破裂了,婷婷势必会把你当成仇人,就像对姓孙的那个孩子一样,到时候我夹在中间就难受了……” “我不会让你难受的……我会远离你的,就像你当初为了陈辰而远离我一样,”我搂住老歪的肩膀,说,“这些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其实我都明白,谁让你是我的兄弟呢。” “行,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我就知道咱俩是心有灵犀的,”老歪得知我理解他的心意后,有些激动,也搂住了我的肩膀,就像小时候一起玩耍时摽着膀子一样,说,“你丫要是个娘们儿,我非得亲你一口。” “别废话了,你丫要是个娘们儿,我还想亲你一口呢!” 我们大笑起来,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妨碍我们之间三十年来积攒下的友情。 回到酒吧里,贾婷婷问我们:“你们俩刚才发什么疯呢?搂得那么紧,跟一对儿gay似的,傻了吧唧的笑什么呢?我们在屋里都听见了。” 老歪认真地说:“于小北跟我表白了,他说他活了三十一年,最喜欢的人其实还是我。” “我去你大爷的吧!”我会意,知道老歪是在插科打诨,便笑着说,“你丫先说的喜欢我好不好?我这么一个内敛的人,怎么会主动向你示爱呢?” 老歪却没笑,继续假装认真地说:“你先喜欢的我,但是表现得过于明显了,说话娘们儿唧唧的,眼神都拉丝了,所以我才发现了端倪。” “我对谁都这样,是你自作多情了。” “那我不管,反正你同意跟我好了。” 我拉了拉笑得趴在吧台上的程辰的手,对老歪说:“我现在反悔了,我喜欢我的小姑娘了。” 贾婷婷大笑着往老歪身边靠了靠,等着老歪来搂她,但是老歪却无动于衷,假装跟我发脾气,说:“于小北,咱俩认识三十一年了,你居然为了个女人就要抛弃我……” “你们俩别说了,我都快笑死了。”贾婷婷靠在老歪身上,简直合不拢嘴。 程辰也坐直了,她一边擦着笑出的眼泪一边说:“你们俩真够恶心的……婷婷,晚上咱俩回宿舍吧,我可受不了他了,让他们俩好好恩爱恩爱吧,咱俩别打扰他们了。” 老歪说:“那还是算了吧,我早就睡腻了于小北了,我们俩打小儿就挤在一张床上,现在我决定把他甩了,让他晚上搂着你去吧,我还是抱着我的婷婷比较舒服。” 程辰娇嗔道:“婷婷,你看老歪哥呀~” 贾婷婷捂着嘴笑,说:“嘴长在他脸上,我可管不了。” 我说:“你可以堵上他的嘴呀。” 老歪恍然大悟,一拍脑门,说:“我操!我他妈想起来了,难怪那天你喝完酒叫我老歪哥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呢……当时我还说呢,只有于小北和他的女人……们可以叫我老歪,原来那时候你已经可以名正言顺地叫我老歪哥了……” 第147章 少女就像杀人毒药 147 离开“讲礼貌吧”的时候,老歪和贾婷婷送我们出门,他还叫嚣着让我们请他们吃饭。我为了赶紧离开这里,便爽快地答应了。 回到家里,程辰把头盔和大书包放到沙发上,说这些东西都放在我家。我看着那个普通的白色头盔,问,我记得你之前是一个粉色的头盔呀,怎么换新的了?程辰笑眯眯地说,当时我就能告诉你啦,我买了俩头盔,这个是你的,以后咱俩骑电动车出门的时候,一人带一个头盔,你说的嘛,为了安全呀。我回想了一下,那是我带着陆斌和斜眼去老歪的酒吧那天,便问程辰,当时咱俩可还没好上呢,你就给我买了头盔?她笑着挽住我的胳膊,说,谁让我有先见之明呢。我搂住她,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又问,你的书包里都是什么宝贝,为什么要放到我家里呢?程辰说,我住在这里的时候,总得有一些换洗的衣服吧。我很不解,问,下礼拜考完试不就该放假了吗?她说,是呀,这样我就能踏踏实实地跟你同居了。 程辰的话把我吓了一跳,我从来没想过会和她正式同居。之前和徐婧在一起的时候,也只能算是半同居状态,虽然经常会在她家或者我家过夜,我们双方的家里也都有对方的一些日常生活物品,但是也没完全像同居情侣那样。我说:“你这是逼着我金屋藏娇啊。” “怎么,你不愿意吗?” “我无所谓的,有人天天陪着我,我当然高兴了,但是你不回家的话,怎么跟你妈妈交代呀?”我扬扬眉、耸耸肩,说。 “到时候我跟我妈妈说我要在学校附近找实习工作,就住在学校宿舍里,周末的话再回家陪她,反正你周末也不在家,得去陪女儿。” “你妈妈会相信你吗?” “她可是一直认为她培养出来的宝贝女儿是个乖孩子呢。”程辰调皮地眨了眨眼,说。 我问:“你觉得自己不是个乖孩子吗?” 她歪了歪脑袋,说:“我当然是乖孩子啦,虽然有时候也会不听话吧,但是整体来说,还算是个好宝宝。” “可是我白天要去上班,没有人在家里陪你,你会不会觉得很无聊啊?”我担忧地问。 “没关系,你去上班,我就在家里投投简历,收拾收拾屋子,做做饭什么的,总之闲不下来,”她指了指屋子,说,“你以为当个家庭主妇那么容易吗?” “我相信你以后会是社会上的女强人的。”我看她说得轻松,便恭维她。 “但是在你的面前,我永远是个娇滴滴的小女孩儿呀,”她媚眼暗含秋波,向我抛来,说,“丘陵哥,我想求你一件事儿,好吗?” “你说吧,我的小女人,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我一概答应你……别说什么让我去给你摘天上的星星啊。”我说。 “我才不是那种痴心妄想的小女孩儿呢,”程辰笑笑,回身指了指挂在沙发上面的我和陈辰的结婚照,说,“你把它摘下来吧,我可不想让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总是能看到你的前妻。” 我看着我和陈辰的结婚照,心里忽然有些酸楚。我之所以一直没有把它摘下来,完全是因为刚刚离婚的时候,认为这是我对往事的怀念,是我无法磨灭掉的记忆,是我对过去的留恋,是我曾经爱情的体现。后来,我和徐婧在一起之后,她没有提出过要求,而且我们在她家住的时候更多一些,我便也懒得摘下来了。而现在,我新的小女友首次提出了这个要求,她十分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没有藏着掖着。 我叹了口气,说:“好吧,我现在就把它摘下来。” 程辰看了看我,惆怅地说:“我不是逼着你摘的,如果你不想摘下来的话,我是不会强迫你的,大不了以后我不去看它就好了……其实这些天我一直都在避免去看它,但是有时候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一看到你和她的结婚照,心里就觉得堵得慌。” 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小脑瓜,安慰她,说我现在就去把这张让她感到不舒服的照片摘下来。说罢,我脱下拖鞋,站到沙发上,小心翼翼地把结婚照取了下来,上面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尘土。我让程辰帮我去投一块抹布,她抿了抿嘴,走进厨房,拿出一块抹布,交给了我。我拿着抹布和结婚照走进厕所,简单擦拭一遍后,走进卧室,准备把它放到衣柜的顶上。程辰跟了进来,拦住我,微微笑着,说:“哥,你举着你的结婚照,我看看你比以前变了多少?” 我举起结婚照,露出自己的脸,努力做着和照片上一样的表情。 程辰看着照片,却皱起眉,她咬着手指,想了想,说:“我发现你前妻和我们一个学生的妈妈很像,之前看这张照片的时候,就隐约觉得有些像,只不过没想起来……今天又看到了,忽然就想起来了。” 我一惊,以为她有所察觉,便试探着问:“你那个学生的妈妈叫什么名字?” 程辰摇摇头,说:“不知道,我怎么可能去问人家的名字……只不过你前妻是单眼皮,而那个学生的妈妈是双眼皮。” 程辰说的正是陈辰。之前我没有提过,我和陈辰结婚后,她割了双眼皮,效果很好,根本看不出来动过手术。而徐婧本身就有浅浅的双眼皮,她闭上眼的时候,看不出来双眼皮。陈辰和徐婧的眼睛形状很像,所以即使眼皮上有些许的差异,也不影响她们面容的相似。 我敷衍地说:“看来她是大众脸呀,之前徐婧就和她挺像的……哎,你倒是看看我呀,我怎么样?” 程辰左右打量一番后,撇着嘴摇摇头,故作遗憾地说:“唉,还是以前帅呀。” 我放下结婚照,笑着问道:“难道我现在就不帅了吗?” “也帅,”她装出一副违心的样子,说,“但是毕竟那时候年轻啊。” 我踮着脚,把照片放到衣柜顶上,掸了掸手,说:“那是当然了,七年前了,那时候我才24岁,正是一生之中最好的年龄。” “难道我现在不是一生之中最好的年龄吗?”程辰问。 “你知道吗,男人最好的年龄就是20岁到25岁左右,那时候的男人也许什么都没有,但是在体力、精神和理想上,正是一个全面向上的过程,”我认真地对她说,“女人正好相反,她们最好的年龄却是在25岁、甚至30岁之后,那时候有了相对富足的人生经历,脱离的稚嫩,全面走向成熟。” 程辰不爱听了,她讪讪地说:“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破理论呀?你觉得我很幼稚吗?” “不是啊,你现在很青春,正是活力满满的时候,”我说,“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喜欢你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儿。” 程辰问:“那么,再过几年,你是不是还会喜欢像我现在这么大年龄的女孩子呀?” 我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说:“年龄只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得看是谁,如果是你的话,即使到了退休的岁数,我也喜欢。” 程辰被我的话逗笑了,说:“你真贫,我要是退休了,你是不是都该坐轮椅了?等到了那个时候,我就推着你去广场,然后我跟别的老头儿跳广场舞,让你坐在一边儿干着急,哈哈哈……” “你的心可真够狠的!”我抱住她,开始胳肢她。 她笑着挣扎,说:“别闹别闹,哥,哥哥,我错了,哥哥,你饶了我吧,哥哥……我保证以后自己跳广场舞,不跟别的老头儿搂搂抱抱的,哥哥,哥哥~” 她的这几声“哥哥”简直让我的骨头都酥了,与她叫出“爸爸”时有异曲同工之妙。我松开了她,说:“我就当你已经答应我了啊,要跟我一起生活到退休之后。” 程辰却娇羞起来,她扭捏着说:“你想得美,谁要跟你白头偕老呀。” 我捂着心脏的位置,躺到床上,装出难过的样子,说:“哎呀,太伤我的心了,我不行了,你快来给我做复苏吧。” 程辰却转身走到了客厅,说:“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先去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等我一会儿把自己洗得白白的,再来给你做复苏。” 我从床上站起,也走到了客厅,说:“你已经够白的了,再洗就该秃噜皮了。” “我今天出了不少汗,必须得洗澡啊,除非你不想让我给你做‘复苏’,”她打开自己的书包,把装着衣服的袋子拿了出来,说,“要不然你先去洗澡吧,洗完了去床上等着我,我很快的。” 我悻悻地走进厕所,草草地冲了个澡。回到客厅的时候,程辰已经把自己的衣服都叠好,放到了床上,她让我给她在衣柜里找出放衣服的地方。 徐婧走后,我曾把她的衣服和日用品打包收拾好,放回了她家,所以现在衣柜里有多余的空间。我让程辰把衣服放到之前徐婧的位置上,不过我并没有告诉她这是以前徐婧使用过的地方。 程辰把自己的衣服摆放好之后,走到我的面前,伸出食指在我的下巴上轻轻挑了一下,轻佻地说:“哥哥,你快去装死吧,我要去洗澡了,我希望洗完澡之后能看到一个人事不省的你哦!” 我搂住她,在她的嘴唇上吻了一下,说:“你快点回来呀,你要是晚了的话,我就凉透了,你该救不回来了。” “你放心,我救人的手段很高明的……你赶紧去装死吧……”说罢,她暧昧地笑了笑,轻轻推了一下我的脑袋,我“啊”了一声,四仰八叉地躺到了床上,悄悄冲她眨了眨眼。 少顷,就在我等得不耐烦、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厕所的门开了,程辰走回到卧室门口,倚在门框上。她带着自己的睡衣,但是依然穿着我的大t恤,露出两条光溜溜的白腿。她咬着下唇,自下向上摸着自己的腿,掀起t恤的一角,露出淡蓝色的小内裤,十分魅惑地说:“小哥哥,你的救命良药来啦。” 我的眼睛都直了,口水和鼻血几乎就要同时飙出来了,这种香艳的镜头,简直比我学生时代看过的任何一部三级片都要诱人。我盯着肌白胜雪的程辰,咽了咽口水,说:“你不是我的良药。” 程辰一愣,问:“那我是什么?” “小妞儿啊,你简直就是要杀了爸爸的毒药啊。” 程辰捧腹大笑,说:“哈哈哈,那我今天就杀了你吧。”说罢,她伸手关上了电灯的开关,怪叫着跳到床上,直直地扑到了我的身上…… 第148章 司雅的直觉 148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和程辰在一起之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她充满了活力,洋溢着青春,带动着我的心脏与她跳动出相同的频率,使得我在这一阶段理解了苏轼词中“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的意思。 也许是我表现得过于明显了,司雅似乎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7月的第一周,程辰因为要进行期末考试,所以没有来我家过夜。白天的时候,她总是给我发微信,一会儿问我工作忙不忙,一会儿问我中午吃什么,一会儿说自己复习得差不多了,一会儿说想赶紧过完这几天,一会儿说想我了……总之,她每隔不到一刻钟,便会想出一个新的话题,与我聊天。我没事的时候,会马上回复他的消息;有时候会有工作,便会让她稍等我一下,等我处理完工作再来跟她聊天,往往这个时候,程程便会发给我一个委屈的表情,不过她不会再追着与我聊天,只有等到我忙完工作之后,她才会重新兴致勃勃起来。 在公司楼下摸鱼偷闲的时候,司雅问我:“于小北,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儿呀?怎么每天都乐乐呵呵的?” 我乐乐呵呵地说:“我的生活什么样儿,你应该清楚的呀,我哪儿来什么喜事儿?” 司雅不信,说:“我看见好几次了,你对这电脑一边敲字一边傻笑,你才不会对着项目方案傻笑呢,绝对是和什么人聊高兴了。” “我傻笑过吗?我觉得自己挺矜持的呀?”我说。 “等下次偷偷给你录下来,你就知道了,”她说,“一看对面就是个姑娘……不应该是徐婧吧?之前可没见你对她这么笑过。” 我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司雅却以为我默认了,她好奇起来,瞪大眼睛,凑近我低声问:“你是不是又认识什么新的女人了?” 要不然说女人的直觉总是那么准呢,司雅对这种事情还是很敏感的,她似乎能够轻而易举地就能看透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世间存在着道德,虽然它在每个人心中的标准略有差异,但是在一些共同的价值观面前——比如一脚踏两船这种事,还是有着相同的羞耻感的。司雅知道我和徐婧在一起,如果突然在我的身边蹦出来一个另外的人,司雅一定会瞧不起我的,甚至还会因为我的不道德,而远离我。我装得很坦然地说:“我在工作和生活中总是会认识不同的人,有男的,当然也有女的,这不奇怪吧?”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又跟别的女的好上了……你最近和徐婧怎么样?她爸爸好点了吗?她什么时候回来?” “我最近一直和徐婧有联系呢,她爸爸比之前好点,开始配合治疗了,不过暂时没有特别明显的好转,他们一时半会儿还是回不来的。”我回避了司雅提出的前一个问题,只回答了关于徐婧的一些事情。 司雅叹了口气,说:“徐婧真是挺不容易的……其实吧,于小北,之前李讴歌和陆斌他们聊天的时候也聊过你们,当然,八卦的话题更多一些,主要都是陈辰和他们那个同学、你和徐婧之间的那种特殊‘缘分’,不过我跟他们说了徐婧爸爸的事情后,他们都觉得你和徐婧长不了了……我不认同他们的看法,李讴歌和他的那几个男同学,包括陆斌在内,都谈过好几次恋爱,他们都说距离和美是互斥的,你和徐婧分开一两天还行,但是长年累月不见面,以后一定会形同陌路的,我帮你说话来着,说你现在还总是和徐婧联系呢,你们之间的感情没有变淡……我说的没错吧?” 我想对司雅说,你的老公和他的男同学们的看法很准确,但是我没有这么说出来。我看着司雅,感激地笑笑,轻轻点了点头。司雅仿佛很满意,她说:“我就说嘛,于小北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你刚才到底对着屏幕傻笑什么呢?” 我说:“就是和一个朋友瞎胡诌呢,闲的没事儿侃侃大山,吹吹牛逼什么的。” 司雅笑笑,说:“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观察你一阵子了,就连刘思雨也看出来了,她还偷偷问过我呢,我说我也不知道。” “有时候是徐婧,有时候是哥们儿……对了,就是上次见过的那俩,一个开酒吧的,另一个是斜眼。” “哦,是他们呀,我还以为你又认识什么新的女人了呢,”司雅想起了那两个有特征的男人,说,“都是跟你不错的朋友,是吧?” “嗯,一个是我发小儿,一个是大学里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我说,“什么时候有空儿,你带着李讴歌去酒吧里坐坐,到了那儿随便点,那个酒吧就跟我的一样。” “有时间再说吧,有了孩子就被禁锢住了,除非真的有正事儿,要不然一般我们俩最少有一个得在家里看孩子。”司雅无奈地笑笑,说。 我说:“我能理解,一开始这两年确实挺累的,等孩子大点就好了。” 司雅说:“好在我已经把最难熬的一年坚持过来了,陆斌他们两口子快开始受折磨了。” 我问:“他媳妇儿预产期在什么时候呀?” 司雅想了想,说:“之前听楚未艾说过一次,好像是在今年十一月底或者十二月初。” “现在是不是都已经显怀了?”我问。 “我也好久没见到她了,按说现在这个月份,应该已经显怀了吧……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差不多也该约约她了,把我闺女小时候的那些衣服给收拾出来,找个周末给她送过去。”司雅打了个一个响指,说。 我说:“人家那么有钱,还能缺你这些二手衣服吗?” 司雅说:“那不一样,毕竟小孩子穿过的衣服,经过水洗过好多遍了,上面的甲醛等有害物质早就没了,我闺女就穿过好多我嫂子家儿子的衣服……再说了,就我和楚未艾的关系,她才不会嫌弃我呢。”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们俩是大学同学对吧?”我问司雅。 她点点头,说:“就像你和你那个斜眼朋友一样,我和楚未艾也是上下铺的关系,当时刚一入学,我们俩就相处得不错,后来……” 司雅兴起,便要给我讲讲楚未艾和陆斌相识的事情。我说,你之前跟我说过一次,你忘记了吗?司雅想了想,说,对,之前是给你讲过,但是讲得不详细,有一些事情没来得及说。我说,算了吧,别人的事情,我就别瞎打听了。 【关于陆斌和楚未艾相识的过程,在以司雅表哥于行之为主人公的故事《此去经年》中有过详细记录。】 司雅翻起了手机上的日历,自言自语地说:“这周末不行,下周末吧,我提前联系一下楚未艾。” 我说:“要不然你就跟老冯挑明说你认识陆斌吧,以后维护陆斌那边的关系,你直接上就行了,比我方便多了。” 司雅摆摆手,说:“算了吧,我可不想把生活上的朋友关系硬加上工作关系,还是你来和他打交道最合适了。” “其实我跟他打交道挺难受的,”我说,“之前,徐婧跟我一起去的时候,人家俩人是同学,聊得欢,我几乎插不上嘴,老冯他们是领导啊,能平等地跟他聊天……你又是他的媒人,和他可以随便开玩笑……你、我、徐婧,咱们仨都是小兵,但是你们俩都和他熟,咱们部门和他打交道的,就我跟他最生疏……别说你们了,就是我那个斜眼的哥们儿,也跟他认识,比我跟他熟多了……所以有时候我挺别扭的,还不如大家都不认识他呢。” “其实陆斌那个人挺好的,一点儿也没架子,你拿他当成哥们儿一样就成,你怎么对他,他就怎么对你,”司雅说,“我认识他那么多年了,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你相信我。” “虽然你这么说,我还是觉得很别扭。” “要不然我和李讴歌把他约出来,你也一起来,咱们多亲近亲近,你跟他熟了就好了。” “算了吧,没必要,毕竟我们主要还是工作上的关系。” “那就随你便吧,不过你可不许再提让我去维护他家公司的关系了,也不能让老冯知道我们认识啊。” “唉,好吧,”我故意唉声叹气地说,“求你办点事可真难。” 司雅笑了,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去你的吧,少跟我阴阳怪气的!” 我象征性地躲了一下,说:“咱俩得上楼了,都下来摸鱼摸了半个小时了,要是让老冯发现了,又得‘教育’咱俩了。” 第149章 咸猪手(1) 149 一考完试,程辰便迫不及待地把她的日用品收拾好,背着书包和电脑,骑着她的小电动车住进了我家。周末的时候,她回了一趟家,跟她妈妈说要在学校宿舍里住一段时间,因为大四基本上就没什么课了,她打算在暑假期间找个实习的工作,要不然在家也是浪费时间。程辰妈妈挺高兴的,觉得女儿长大了,知道努力了。她妈妈问她有没有考研的打算,陈辰说暂时还没有,她只是想尽快得到一份工作,来分担妈妈的压力。 程辰住进我家之后,真的开始给我洗衣做饭,操持家务,就像是一个小女主人一样。我从来没有告诉过程辰,虽然现在我住的这所房子还在我和前妻共同名字下,但是在我们的离婚协议上已经把房子留给了前妻和孩子,我现在只是暂时居住而已。程辰已经把这个家当成了她自己的小窝,每天都把被子叠得整齐,地面擦拭得直反光,厨房收拾得几乎见不到一丁点油星。我很惊喜,搂着程辰问,你不是说你是个小懒蛋吗?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勤快了?程辰靠在我的怀里,说,我对我喜欢的人,还是很勤快的,而且我觉得咱们同居在一起,还是把家里变得温馨一点比较好,这样的话,你和我的心情都会变得好的,难道你希望一回到家就看见一个懒散的婆姨披头散发地躺在沙发上吃着零食看着电视,屋里乱作一团吗?我笑着说,我当然不希望这样了,我还是喜欢干净一些。 程辰也有她的忧心事。她接连投了一周的简历,没有收到一个面试邀请,她一度产生了自我怀疑,以为自己得不到认可。我鼓励她,说,没关系的,慢慢来,想要找一份工作不难,但是想要找一份合适的工作就比较难了。程辰说,我对工作不挑的,只要是我能做的工作,我都会去认真做的。我说,那让你去蹬着三轮扫马路,让你站在公交站、马路边挥小旗指挥交通,你去干吗?程辰说,劳动不分高低贵贱,你认为这些工作我不会去做,这是看不起劳动人民。我说,我这不是看不起劳动人民,你别以为这些工作你就可以胜任,人家用人单位还不一定会要你呢,人家一看你是个大学生,一定知道你没有长性,才不会耽误这个功夫呢。程辰却不开心起来,她委屈地说,难道就没有适合我的工作吗?我说,你不要着急,多投投简历,广撒网,总能捞到鱼的。程辰说,那好吧,看来只能这样了。然后,她忽然坏坏地一笑,娇滴滴地问,丘陵哥哥,你想乱搞吗? 人之所以区别于其他动物,除去会使用工具以外,那就是一年四季都会有性欲,似乎时时刻刻都会发情。人们总是会有刻板印象,以为那些欲望强盛的女人,都是那些看起来发育过盛的。而实际上,一些纤瘦的姑娘,有时候满脑子里也都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并不排斥程辰总是会想要和我造爱,甚至还很喜欢她这个样子,但是我毕竟不是二十岁的小伙子了,即使心中也会有频繁的欲望,但是身体却有些吃不消了。与程辰在一起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和二十来岁时的状态差不多,但是程辰钻进我的被窝之后,我发现,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天天做的,有这种“天赋”的只是少数人罢了。尤其是现在即将入伏了,每天的燥热早已消耗尽了我大部分的精力,我总是劝说自己,与程辰在一起的时候,一定要有节制。但是,当这个香香软软糯糯的小姑娘钻进我的怀里,想尽一切办法挑动我的情欲时,我便难以克制。 一番激情过后,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程辰说:辰辰,明天给我买点韭菜生蚝什么的吧。” “怎么了?”她扬着脑袋,问,“你想吃海鲜了?” 我笑笑,指着“小和尚”,说:“我和兄弟最近太累了,得好好补补。” 程辰瞬间会意,她有些羞赧,又有些嗔怪,说:“怎么?我是不是太那个了?” 我说:“我不知道老歪和小贾是怎么协调的,不过他们也许不那么频繁吧,毕竟他们晚上到家就很晚了……我三十一岁了,虽然我觉得自己的身体正是一生中比较旺盛的阶段,但是天天这么来,我还是有些……有些吃不消的。” “我以为你很喜欢呢,所以我才每天都要和你在一起的,”她故作轻松地扬扬眉,说,“那好吧,以后都听你的,你不想要的时候,我绝对不会勾引你的,好不好?” 我轻轻抱住她,说:“我就喜欢这么懂事的你。” 她说:“可能是我每天都太闲了吧,我要是有工作的话,也许就不会总是想和你……在一起了。” “我记得你不是说过有个学生的家长想请你去给人家孩子单独教基础英语吗?”我说,“你可以去试试啊。” “那也只是周末呀,平时我还是没事干的。” “周末也行啊,正好我周末不在。” 程辰咬着手指,想了想,说:“那好吧,我抽空问问那个学生的妈妈,看看人家现在还有没有这个意愿吧。” 就在程辰为了每天无所事事而纠结的时候,我们部门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事情是这样的。周三晚上,老冯临时通知,他打算在周四早上安排一个临时会议,准备为前半年的工作做个总结,同时为后半年的工作打打气。但是到了周四上午,一直等到十点(公司的上班时间是九点钟),我们部门的韩戈也没来公司,而且也没有打电话请假。虽然我们公司有半个小时的打卡区间,个别人也总是临近九点半才会打卡,但是几乎从来没有过了九点半之后不到岗还不请假的情况。会议室里,老冯等得有些不耐烦,他撇着嘴,一边看着手表一边不满意地发出哼声。我们都低着头,翻看着记事本,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老冯对上眼神。老冯又哼了一声,然后带有怒意地轻轻敲了敲桌子,对右手边的张姐说:“张爱丽,你给小韩打个电话,问问他什么情况……昨天晚上明明已经提前告知大家了,而且大家还都回复消息了,怎么还迟到啊!”张爱丽掏出手机,一边拨打电话一边装腔作势地为韩戈解释:“没准儿人家临时有事情呢,你先别急,我打电话问问。” 张姐把电话的免提打开,我们听着电话的回铃音响了半天,始终没人接听。老冯挥了挥手,说,接着打。张姐接连打了四五个电话,老冯终于烦了,他让张姐挂断电话,说,不等他了,咱们先开始吧。张姐说,会不会是小韩那孩子出什么事儿了?老冯说,他就是被车撞了,也会有医生或者警察来接电话吧。老冯这么一说,大家就都不说话了。 会议开到一半,老冯正在用上半年的业绩一边抬举我们一边敲打我们的时候,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了,我们一同看向门口,人事部门的总监探进头来,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招手叫老冯出去一趟。老冯略有不悦地说,我们正在开会呢,一会儿开完会我去找你吧。人事总监表情严肃,说,你先过来一下吧,有点要紧的事。老冯疑惑地走出会议室,不忘回头对我们说,你们正好趁着现在琢磨琢磨下半年的计划,一会儿大家都说说。 老冯走后,我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一边埋怨韩戈不打招呼就不来,惹的老冯拿我们撒筏子,一边猜测韩戈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平日里与韩戈不错的宋翔又给韩戈打了两个电话,发了两条微信,均是石沉大海,没有消息。一旁的刘思雨忽然怪叫一声,我们大家都看向她。 刘思雨举起手机,晃了晃,低声说:“我刚才刷微博,看见一个地铁上的咸猪手,摸人家小姑娘的……摸小姑娘来着,让人家发现了,然后报警了,警察给带走了。” “嗐,这种事情不是有的是吗?地铁上每天都有色狼,胆大的敢骂两句,胆小的只能忍着……我上学的时候就遇到过,那会儿也不敢说,只能提前下车了……”司雅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说。 刘思雨说:“你们自己看看呀,我怎么觉得这个人是小韩?” 此话一出,大家全都围了过去,刘思雨把微博上的图片放大,那张抓拍有些模糊的照片确实挺像韩戈的。大家感到很是惊奇,纷纷议论起来,说终于知道为什么联系不上小韩了。 就在我们围成一堆讨论的时候,老冯忽然推门进来了,脸上挂着相,变颜变色的。我们看到他,一哄而散,各自回到原来的座位上。老冯绷着脸,声音有些低沉,问:“你们都干嘛呢?刚才不是让你们琢磨琢磨下半年的计划吗?都想好了是吧?一会儿挨个说说,说不出来的扣这个月绩效。” 老冯这孙子,有邪火只会往我们身上发。张姐打趣道:“冯总,你放心吧,我们下半年在您的带领下,一定会比上半年的业绩还要好的。”然后,她给我们几个年轻人使了个眼色。我们会意,也都跟着附和起来。 老冯说:“别跟我打哈哈,没用,先把下半年的工作计划写出来再说,下礼拜一交……” 张姐转移话题,笑着问:“冯总,刚才人事总监把你叫过去干什么?是不是要给我们涨工资呀?” 老冯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没说话。张姐接着说:“要不然就是人事调动?咱们部门的徐婧走了之后,大家的工作量确实比之前多了,最好再给咱们安排一个人。” 老冯叹了口气,说:“唉,确实是人事上的变动,也不知道韩戈那孩子是怎么想的,找个女朋友多好,非得去干那事儿……” 果然,老冯的话掀起了轩然大波。司雅咂着嘴说:“嘿,还真是那小子呀!” 老冯看向司雅,问:“你知道?” 司雅说:“刚才思雨从微博上看见一条消息,我们都觉得像是小韩。” 老冯又看向刘思雨,伸出手,说:“给我看看。”刘思雨打开微博,把手机递给了老冯,老冯认真地看了看,说:“刚才人事总监说派出所的电话打到了公司前台,来确认有没有韩戈这个员工,然后前台去找了人事,人事接完了电话,就上报他们总监了,接着就找到我这儿来了……” 张姐叹口气,说:“唉,这孩子,真是的,怎么能犯这种错误呢。” 老冯把手机还给了刘思雨,严肃地说:“刚才人事总监说了,派出所的民警说,小韩被带过去之后,一开始还抵赖,后来看到别人拍的照片,就承认了……他已经涉及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了,被侵犯的那个女孩儿不接受和解,这种情况一般会采取行政拘留……如果小韩要真的被行政拘留了,根据咱们公司的规章制度,他就会被开除的……” 现在,韩戈摸没摸人家姑娘已经不是我们最关心的了,我们所关心的是,一旦韩戈被开除了,他手上的工作将会被分摊到其他人身上,每个人的工作担子就更重了。亚当·斯密在他的《国富论》中说出了这样一条真理,“人天生,并且永远,是自私的动物”。是的,正所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嘛。 果然,司雅第一个抱怨起来:“小韩手上的工作是不是就要交给我们来做了?我们现在的工作已经趋于饱和状态了……” 老冯抬起手,示意大家不要因此感到紧张,说:“这个嘛,之后还要根据实际的情况来看,如果小韩真的被拘留了,那么人事部门会严格按照规章制度来执行,如果他要是表现良好或者赔偿到位的话,获得了受害者的谅解,那么之后再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反正要是我的话,我就没脸再在公司呆下去了。”司雅撇撇嘴,说。 “这个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之后公司一定会妥善处理的,”老冯说,“现在咱们先不讨论这个问题了,继续说说下半年的工作吧……大家先说说自己目前的规划吧,从谁开始呢?张爱丽,你作为他们的大姐,先做个表率吧……” 警方关于韩戈的处理,很快就有了结果:行政拘留五日,并处五百元罚款。人事部门得知消息后,马上做出了响应:韩戈因触犯国家相关法律法规和公司有关规定,特开除处理。 这两天,我们部门成了公司的八卦中心,其他部门的人总是借着工作沟通的理由,跑到我们这里瞎打听一番。韩戈的咸猪手行为简直成了我们的耻辱。老冯在我们部门的工作群里说,关于韩戈的事情,对外一律称不知道,所有的消息均以警方和公司发布的消息为准。我们也很头疼,一方面要应付私下里打听的同事,一面还要想办法推脱韩戈遗留的工作。 新的周一到来了,老冯又给我们开了一个会,先是让我们把下半年的工作计划讲了讲,然后说已经确认韩戈会被开除,他已经找了王总和人事总监,决定再招聘一个人,届时会在项目上做一些调整。我们心里很开心,终于不会给自己增加工作量了,这时候才对韩戈表现出十分惋惜。 我忽然觉得,这似乎是一个好机会。 临下班的时候,我敲响了老冯办公室的门。老冯见我进来了,问我有什么事情。我问,冯总,今天您说咱们部门会再招一个人,可以内推吗?老冯放下手机,认真地看着我,问,怎么着?你有合适的人选? “是这样的,”我坐到老冯的对面,掏出烟盒,递给他一支烟,他摆摆手,拒绝了我,让我先说事情,我说,“我有一个妹妹,九月份再开学就大四了,她想找一个实习工作,正好咱们现在的人手有些不足,您看……” 老冯抬手打断我,笑着说:“首先,咱们公司没有打算招收实习生的计划,而且咱们部门需要的是长期稳定的人员,我倒不是说实习生不好,但是我觉得还是有一些相关工作经验的比较好,毕竟大家现在手头上的工作比较多,没那么多时间来带一个毫无经验的人;其次,咱们公司不是那种任人唯亲的公司,当然,如果真的有能力,咱们也会‘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的,但是,你的妹妹还是个学生,我现在需要的是一个短时间内就能接手工作的人,毕竟她这一年里还有许多学业上的事情,如果影响了咱们的工作,对你对我都不好,在领导那儿也没法交代……” 我本来就没抱着成功的打算,所以老冯这么说,我也能理解。我再次掏出烟,客套地说:“嗯,冯总您说的这些我都了解,我这个妹妹跟我磨叨好长时间了,让我帮她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工作,我也是没办法……既然您这么说,我对她也算是有个交代了,我回去之后知道怎么给她做工作了。” 老冯这才接过我的烟,点燃后抽了起来,说:“这样吧,我也帮你留意着点儿,如果哪个朋友的公司有招实习生的打算,我到时候跟你说吧……你妹妹是学什么专业的?” “金融类的。”我说。 老冯眯着眼睛,身子靠在椅背上,肚子顶住办公桌,问:“这是你什么妹妹呀?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嗯……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孩子,最近走动得比较多,她就总是让我帮她留意留意。” “行吧,我要是听说哪个朋友真的接收实习生,我告诉你。” “那我先谢谢冯总了。”我站了起来,准备出去。 “于小北,你等等,”老冯挥手示意我坐下,“估计明后天小韩就该来了,但是我和王总明天要去武汉出趟差,到时候你帮我跟他谈谈,把咱们公司的处理意见告诉他一声……当然了,你只是辅助性的说一下我的……哦不,是咱们部门的意见,具体的一些事情,由人事部门来跟他说……到时候会议室没人的话,你们俩就去会议室,会议室要是有人开会,你就去找张爱丽要我办公室的钥匙,你们俩来这儿聊。” 我来找老冯问招聘的事情就是个错误,老冯一向如此,他是个打太极的高手,轻而易举地就把我的问题回绝了,然后再把他的事情抛给我。我为难地说:“这种事情,我没法给小韩说,毕竟我们俩是平级……” 老冯抽了一口烟,吐出浓雾,笑着说:“你就是我的特派员,而且这件事是小韩的不对,你跟他聊的时候,委婉一点。”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呀……而且咱们部门是什么意见?” “哎呦,这都不会呀,”老冯撇着嘴,有些不满地说,“你就以一个大哥的身份,跟他聊聊遵纪守法的事情,表示对他的行为感到遗憾,咱们大家对他的离开还是很惋惜的,但是公司层面的决定,咱们部门只能去执行,大家都很舍不得他,希望他以后的道路越来越平坦……我要不是因为出差,就亲自跟他聊了。” 第150章 咸猪手(2) 150 “一个小时一百五,一天两个小时,等孩子放假之后,每周一三五去她家上课,一个礼拜就是九百,”程辰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坐在茶几对面啃着猪蹄子的我,一边掰着手指头计算着,“过些天孩子幼儿园放假一个多月,我只要去上四个星期的课就行,一周一结账,拢共是三千六……我从来没一个月挣过这么多钱啊。” 程辰已经联系了之前询问她是否愿意单独教孩子的家长,这是对方给程辰开出的价格,她虽然很兴奋,但是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说要回家和家人商量商量。现在,程辰兴奋地和我计算着她即将挣到手的钱,却忽略了她即将付出的努力。 我递给她半个猪蹄,她摆了摆手,说太腻了。我假装羡慕地说:“还是给人家当家教来钱快啊,我辛辛苦苦在公司忙一天,扣完保险公积金和税费之后,日均工资也才不到四百,你只要哄两个小时孩子,就能到手三百,关键是还不用上税,这种工作简直不要太好哦。” 程辰自豪地歪了歪脑袋,说:“你以为小孩那么好哄吗?……呸!什么叫哄孩子,我那是充当园丁,给祖国未来的花朵浇水呢。” “好好好,你是一个好园丁……但是你要找到了实习工作怎么办?能舍得丢下你的花朵吗?” “所以呀,我正纠结呢,不知道一个月内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实习工作呀?”程辰皱起眉来,说,“如果要是找到了实习工作,我估计也没有教小孩子英语挣得多。” “那是肯定的,实习工资高不了,而且要比这个忙多了。” “丘陵哥,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呀?要不要等教完孩子再去找实习工作呢?” “其实吧,我今天还真的帮你问我们领导来着……”我把韩戈被开除和部门打算招人的事情告诉了程辰,“但是我们领导却不想要实习生,不过他跟我说可以帮我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可他那张嘴,我太清楚了,从来都是前脚答应了,后脚就忘了,我没抱什么希望,你就更别想了。” “那要不然我就答应人家?”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问。 程辰翻看着手机聊天记录,说:“下礼拜开始,到八月第二周结束,你觉得呢?” 我打开手机,看着日历,说:“其实时间上还可以,但就是这段时间正是热的时候,你每周一三五下午要去人家家里,我怕你路上会中暑,就你这个瘦弱的小身板,哪儿扛得住呀?” “电动车骑起来有风,没那么热,又不是一直在太阳底下晒着,问题不大……而且下午四点多就能回来了,还不耽误给你准备爱心晚餐。” “看来你挺珍惜这个机会的,”我说,“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我不能拦着你积极向上的劲头啊。” “那我可就真的答应人家了啊。”程辰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你别跟人家把话说死了,万一之后要是有别的机会,最好能立即脱身。” “我知道,我会提前跟人家说好的,”程辰拿起一块猪蹄,啃了起来,说,“那个小姑娘的妈妈挺通情达理的,很好沟通的。” “你不是不吃猪蹄子吗?不是嫌腻吗?” “我高兴,难道不许我吃一块吗?”她拿着猪蹄,晃来晃去,说,“要是再有冰啤酒就更好啦。” 我笑笑,说:“我的活祖宗,你一喝酒就醉,还是快歇菜吧。” 她向我抛了个媚眼,说:“你是怕我喝完酒之后祸害你吧?哈哈哈……” 第二天,韩戈果然来公司了,他似乎早已经知道了公司对他的安排,面对所有人的指指点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故意大大咧咧地和我们打着招呼。我们部门没人询问他,就连一向爱开玩笑的司雅也忍住了,只是像平常一样和他打着招呼。 就在我犹豫着如何向他说的时候,人事部的同事先找上了门。韩戈坦然地跟着人事部同事去了会议室。司雅转着椅子凑到我和刘思雨之间,小声说:“小韩真够倒霉的,每天那么多咸猪手,怎么就偏偏逮住了他。” 刘思雨说:“这样的人就不值得可怜,他犯了错误,就应该受到惩罚。” 我说:“唉,希望他以后能改过自新吧……昨天冯总说今天要出差,让我跟小韩聊聊,代表他说说咱们的意见。” “咱们什么意见?”司雅问。 “惋惜,遗憾,争取改正错误,重新做人,”我挠了挠头,说,“还有什么来着?” “你就说他雨姐说的,让他赶紧把这个臭毛病改了,要不然以后我们都瞧不起他。”刘思雨忿忿地说。 我对刘思雨说:“要不你去跟他谈吧,正好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聊呢。” 刘思雨摇摇头,笑了笑,说:“算了吧,我怕他摸我。” 司雅捂着嘴笑了起来,说:“还是于小北来吧,他不怕摸。” 我说:“谁说的?要是男的摸我,我非得发飙不可……你们就别拿他这事儿开玩笑了,他有这一次就知道错了,以后肯定不会再犯了。” 少顷,韩戈回来了,他从过道走来的时候,两侧其他部门的同事都看向他,有的人还对着他指指点点的。韩戈回到我们部门的工区,脸上的表情很难堪,他坐到自己的工位上,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司雅在微信上问我,你什么时候去跟小韩聊,他已经在收拾东西了。我说,等他收拾完吧,总得跟咱们打声招呼啊,到时候我把他叫会议室去。过了一会儿,韩戈收拾完东西,逐个和我们道别。我坐在最里面,他最后一个来到我这里,尴尬地说:“小北哥,那个……我、我走了啊,谢谢之前的照顾,以后有机会咱们多聚聚。” 我站了起来,说:“小韩,冯总本来想找你聊聊的,但是因为他今天要出差,所以他委托我来跟你说几句话……咱俩去会议室吧。” 韩戈看了看我,又回头看了看其他同事,大家看到韩戈回头后,都赶紧假装忙各自的事情。韩戈点点头,跟着我往会议室走。会议室里有其他部门的同事正在开会,我们只得又走了回来。我蹲在张姐工位边上,低声找她要老冯办公室的门钥匙。张姐说,冯总的钥匙没在我这儿呀。我说,冯总昨天说你这儿有钥匙,他说让我找你要。张姐说,你等等,我给冯总打个电话,我想不起来他给过我钥匙了。张姐给老冯打了个电话,假模假式地询问一番后,才做“恍然大悟”状,说想起来钥匙放在哪儿了。挂了电话,她神奇般地变出了老冯办公室的钥匙,说,岁数大了,就是容易忘事,你们去吧,出来的时候别忘了锁好门。 我们来到老冯的办公室,关上门。韩戈站在门边,我让他坐,他说:“我要是坐下了,你坐哪儿呀?” 我坐进老冯的位置,笑着说:“我今天也过过冯总的瘾……你坐吧,现在就咱们哥儿俩,别客气啦,抽烟吗?” 韩戈笑着坐到对面,摆摆手,说:“我希望你早点坐到这个位置上,到时候咱们部门的同事就没那么难受了。” 我掏出烟,递给他一支,说:“抽吧,冯总一直在办公室里抽烟的,打开窗户就行了。” 韩戈谢着接过烟,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我们的烟后,问:“我都要走了,冯总还有什么要说的?” “其实也没什么,冯总安排下来了,我就执行呗,咱俩随便瞎聊聊吧,一起共事这么长时间了,从来没认真聊过天,全都被工作耽误了。” “是啊,”他深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说,“要不是因为我要走了,估计咱们也没什么闲聊的机会。” “你多大了?九几年的来着?”我没话找话地说。 “九三年的,今年二十六了。”他说。 “我二十六的时候,都已经结婚一年了,”我说,“咱们部门就你和小宋还没结婚,他是不是也没女朋友?他多大了?” “我们俩同岁,”他说,“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儿,随缘呗。” “其实吧,我也是从这么大过来的,当然,我不是想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教育或者教训你,只是和你聊聊天……我觉得吧,男女方面的事情也就是那么回事,没什么新鲜的,你的条件也不差,模样也挺帅的,踏踏实实找个女朋友多好。” “嗯。”他侧头看向窗外,又抽了一口烟,随便那敷衍着我。 “现在信息那么发达,网上的交友软件那么多,平时没事的时候,可以多渠道试试嘛,”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随口胡说八道,“不行的话,多泡泡吧,姑娘有的是,有时候得拉得下脸来……哦,我是说勇敢地和女孩儿搭讪,不是说别的。” “哦,我知道。”他依然敷衍着我。 “挨欺负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倏地看向我,明知故问道:“什么?” “我是说……”我胡乱比划着,意指拘留所,说,“在那里面,有人欺负你吗?” 他无奈地笑笑,说:“都是一些后悔的哥们儿,反思自己的错误还来不及呢,谁还愿意再惹事儿啊。” “每天就干坐着吗?特别无聊吧?” “无聊是肯定的,在那里面怎么可能有意思呢?”他说,“上午和下午都要学习法律和道德知识,那些我都懂。” “既然你都懂,那你怎么还……” “我要说我是冤枉的,你信吗?”韩戈双眼无神地看向我,似乎在等待我的肯定。 “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现在轮到我开始敷衍他了。他都已经承认了,又有照片来佐证,怎么可能会是冤枉的呢。 “不,你不相信我。”他浅浅一笑,再次看向窗外。 “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能跟哥说说吗?” “唉,没什么好说的了,已经这样了,该罚的都罚了,我认了。”他叹着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说。 我不禁有些怀疑,莫非这里面真的有隐情吗?我说:“如果要你要是冤枉的,可以提行政复议呀,撤销对你的处罚,恢复你的名誉,到时候我们都会跟冯总说的,看看能不能再把你弄回来,我们大家都很认可你的工作能力的——前提是你得真的是冤枉的。” 韩戈看向我,抿了抿嘴唇,让它湿润起来,说:“唉,其实也不能完全说是冤枉了,毕竟我伸手这件事是事实……” “到底什么意思?”他的话彻底把我搞蒙了。 第151章 咸猪手(3) 151 韩戈犹豫了很久,他接连抽了两支烟后,终于对我说了那天的事情。 那天早上,韩戈同往常一样,乘坐地铁上班。刷卡进了地铁的闸机,乘坐电梯下去的时候,他遥遥地看到一个姑娘的背影,很像他大学时期的女朋友。 韩戈是北京人,他的大学是在济南上的,那时他与班里的一位青岛姑娘交往,整整谈了两年时间的恋爱。大四临近毕业的时候,他因为要回到北京就业和生活,不顾那位姑娘的哀求,断然与她分开了。韩戈告诉她,自己在大学期间谈恋爱只不过是为了找个排挤寂寞的方式而已,自己绝对要回到北京的。那位姑娘说可以陪他一起去北京的,韩戈却不以为然,他说他妈妈不同意他找个外地人(区别于北京)结婚生子,即使姑娘跟着他回了北京,两人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姑娘很伤心,说,我为了你付出了好几年的青春,并且把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你了,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韩戈说,感情的事情不能强求,既然咱们没有缘分,还是早点分开的好。然后不顾姑娘伤心的哭泣,转身离开了她。毕业之后,他没有与姑娘告别,毅然决然地回到了北京。 韩戈在地铁电梯上看到了那个酷似前女友的背影后,当年的往事涌上心头,便加快了脚步,跟上了那位姑娘。韩戈想,自己不是不喜欢前女友,而是因为父母当时对他的要求,他才不得不抛弃那位可怜的姑娘。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韩戈觉得,找个外地女友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不过他早已经没有了前女友的联系方式,否则他一定会联系她的。韩戈跟着那个背影挤进了同一车厢,过了两站后,他终于挤到了姑娘身边。韩戈发现,那个姑娘似乎正是四年前被自己甩掉的女孩,至少侧脸很像(他讲到这里,让我不由得想起了徐婧)。韩戈壮起胆子,在姑娘的耳边轻声呼唤出了前女友的名字。那个姑娘一愣,侧头厌烦地看向韩戈。韩戈以为自己没有认错人,她的眼神似乎充满的往日的怨恨。韩戈小心翼翼地与之搭讪,说好几年没有见面了,自己很想她。从韩戈的角度理解,姑娘似乎还很恨他,想要躲开他,但是车厢里的人太多了,她逃不掉。地铁又停下了,车门打开了,有人下车,也有人上车,一个壮汉把姑娘挤得东倒西歪,韩戈趁机搂了她一下,姑娘没有说话,却狠狠地瞪着他,扭动着身体,想要摆脱韩戈。韩戈想起来大学的时候,女友每次发脾气的时候,他只要抱住她,捏捏她的屁股,她便会心软下来。韩戈脑袋一热,突发奇想,觉得二人虽然多年未见,但是她可能还会保持着这种习惯。于是,韩戈便伸出了手…… 韩戈说:“我当时一味地觉得那是她,只想到了以前和她在一起时的甜蜜,却忘记了自己留给她的创伤,也许是我这几年一直单身,觉得很孤单,看到她之后便想和和她复合,所以才会不动脑筋地犯了错误……” 韩戈没有想到,姑娘会忽然大叫起来,她毫无顾忌地喊着“色狼”和“抓流氓啊”,引得车厢里的人都看向他们这里。韩戈臊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紧张得忘记了把自己的手从姑娘的臀部拿下来。韩戈还没有想到,会有人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拿起手机,将他的丑态拍了下来。 这种流氓行为立刻就激起了公愤。有人把姑娘拉到一边,大声说不要怕;有人立刻掏出手机报警;有人挤过来拉住韩戈,说等下站给丫扔出去,交给地铁工作人员。韩戈有些懵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和“以前的女朋友”开个小小的玩笑,居然会引起周围人这么大的反应。韩戈以为,这个他以为的“前女友”只不过是在为了几年前的事生自己的气而已。他想解释,但是见义勇为的群众们骂骂咧咧的,几乎不给他辩解的机会。 韩戈和姑娘被警察带到了派出所,警察把他们分开询问。韩戈一直解释说自己与姑娘认识,并且说出了姑娘的名字,他说自己没有耍流氓,只是二人沟通的一种方式,姑娘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完全是因为她还在生自己的气。然而,经过警察的核实,证明了那位姑娘并不是韩戈口述的名字。是的,韩戈确实认错了人。而后,警察把地铁乘客拍到的照片拿给了韩戈看,在确凿证据面前,他低下了头,承认了自己的违法行为。他想向姑娘道歉,但是姑娘却不认可,说他这样的人得不到惩罚,以后永远不长记性,自己什么赔偿也不要,只求警方依法办事。韩戈几乎都要哭出来了,他一个劲儿地说自己认错人了。警察和姑娘自然都不相信他的鬼话,于是,后面按照流程办事,该拘留拘留,该罚款罚款。 听完韩戈貌似诚恳的讲述,我瞬间释疑,觉得他就是在编故事。我没有表现出质疑他,而是假装认真地点点头,说:“这么说的话,你还真是挺冤枉的。” “唉,冤枉管什么用,现在已经这样了。”他垂头丧气地说。 我说:“估计这种情况,提行政复议也没什么用,毕竟你真的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鬼才相信你是认错人了呢!这明显就是在为自己的错误行为找借口啊!韩戈之所以这么说,一定是想在我们面前尽力挽回自己的一些形象,但是他做出了这种事情,还有什么形象可谈呢? 韩戈问:“小北哥,我能再抽根烟吗?” 我把烟递给他,客套地说:“抽吧,中午一起吃个饭再走吧。” 韩戈抽着烟,摇了摇头,说:“算了吧,我一会儿回家了,我还得想办法跟我爸妈解释呢,拘留之前,警察让我打了个电话,我跟他们说我出差了,唉……” 我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就像前辈对晚辈那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既然这样,那我就不留你吃饭了,以后咱们没事儿的时候常聚聚吧……其实冯总挺器重你的,私下里跟我说过好几回,说小韩这个孩子比较认真踏实,做事勤勤恳恳的……唉,谁能想到因为一个‘误会’,就耽误了你在公司里的前程呢……你也知道,公司的规章制度是不能因为一个人而改变的,人事部门宣发公司的决定,咱们部门确实也没法违抗,只能去执行,不过我们大家都希望你以后能有个更好的出路,你还年轻,以后一定会前途无量的。” 韩戈也站了起来,把抽了几口的烟揿灭在烟灰缸中,说:“嗯,麻烦小北哥替我谢谢冯总和大家,以后咱们江湖再见……” 送走韩戈后,我把办公室的门钥匙还给了张姐。回到工位上,司雅凑了过来,询问我都跟韩戈聊了些什么。其他人也都好奇地围了过来,我把刚才韩戈给我讲的故事说给了大家。我知道,韩戈既然能够说给我听,那么一定是希望我告诉大家的。听完后,没有人发表评论,大家的脸上挂着或轻蔑或鄙夷的笑容,然后各自回到工位上,开始假装忙碌。不用想也知道,大家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知道这是韩戈给自己开脱的一种无聊低级的解释。司雅在微信上对我说,你觉得他可能是认错人了吗,这就是自我欺骗,还想骗警察和咱们,太幼稚了。我说,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吧。司雅说,没看出来小韩的花花肠子还挺多的。我说,都是咱们人生中的过客,权当看个热闹吧。 回到家后,我把韩戈讲的故事又转述给了程辰,她的反应和我一样,认为韩戈在骗人。程辰说:“违法成本太低了,一句‘认错人了’就想摆脱责任,他把警察都当成小孩儿啊?” 我说:“他还想把我们也都当成傻逼呢,可是大家没人信他的话,他也只能是自娱自乐。” 程辰撇撇嘴,嫌弃地说:“这种男人真让人恶心。” 我说:“没错,不负责任的男人最恶心了。” 程辰怪异地看了我一眼,说:“你是说你这个同事还是说谁呢?我怎么听着有点别的意思?” “包括孙晓宇,他们都挺恶心的。” “我就知道,”程辰搂住我的脖子,撒着娇说,“没错,他们都挺恶心的。” 我搂住程辰的纤腰,问:“你遇到过公交或者地铁的色狼吗?” 程辰说:“遇到过呀,我上中学就遇到过,当时我每天坐的那趟车,总是有咸猪手。” 我好奇地问:“那你是怎么处理的呀?也是大声呼救吗?” 程辰说:“当时我是个胆小鬼呀,遇到这种事情只能一味地躲避,哪儿敢反抗呀?” “你只有勇敢地求救,才会有正义的人站出来帮助你,毕竟这个世界的光明是永远大于黑暗的。” “当时你要是在我的身边就好了,你就能保护我了。”她装得可怜巴巴的样子,说。 我笑着说:“我要是在你的身边,那流氓就该是我了,我就该对你上下其手了。”说罢,我开始在她的身上胡乱地摸。 程辰大笑着从我的怀里逃了出去,站到茶几对面,叉着腰,表现出很有勇气的样子,说:“那我可就大喊了,我就说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我说:“你喊吧,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你的姓名年龄学校和你的朋友,我都能说出来,我肯定没认错人,警察也会认为咱们是开玩笑的。” 程辰说:“既然你都能说出来,那我就不喊了,我就说你家暴我。” “你身上连个伤都没有,我怎么家暴你了?” 程辰指着自己左乳的位置,笑嘻嘻地说:“你家暴我的小心脏了。” “那你过来,我给你揉揉。” “臭流氓,”她扭搭扭搭地走回我的身边,挺起胸膛,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揉吧。” 我真的伸出手去摸她,她没有躲,反而更往前了一步,说:“当初我在公交车上被人家骚扰的时候,你在哪儿呢?” 我愣了愣,默默计算了一下时间,那时候大概正是我和陈辰最甜蜜的时光。而彼时的程辰,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这让我不禁又有了一种时光穿梭的差异感,似乎我没有任何改变,而程辰却从一个小女孩儿成长为了一个大姑娘。我说:“那时候我都已经参加工作了好几年了,你还是个中学生……而现在,我依然上着班,你却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我好像没什么变化,你却从一只雏鸟变成了凤凰。” 听到我恭维的话后,程辰笑了,笑得很开心,她轻轻地抱住我,在我的胸口处轻轻地说:“哥哥,我还没有长大,我永远是你的小雏鸟,你的双臂就是我的永远保护我的翅膀,我想要一直躲在你的庇护之下,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程辰给我的青春感令我十分欣慰,她不同于陈辰和徐婧。近些年,陈辰的强势给我的感觉很奇怪,似乎我才是小雏鸟,在她的面前,一点也强硬不起来;而徐婧给我的感觉更加独立,我们两个是相辅相成的,谁也不用依靠谁,互相尊重,相敬如宾。现在,程辰在我的面前,她娇滴滴的样子,让我的保护欲达到了一个顶峰,我张开翅膀,哦不,张开臂膀,搂住了怀里的这只轻飘飘的小雏鸟。 第152章 程辰和小石榴的缘分 152 入伏之后,气温一日比一日升高,尤其是最近几天,阴云蔽日,气压低得厉害,燕子和蜻蜓在低空飞舞,捕捉着一些蚊子和飞虫。空气湿度很大,闷得简直让人喘不上气来,老天爷好像憋着一场雨,似乎随时就会暴降到这平凡的人间。 这是个周一,程辰第一次去学生家里上课。中午临走的时候,她给我发了一条微信,说自己忽然有些紧张,从来没有一对一地辅导过小孩。我说,你就当成之前在机构里一样,不要给自己太多的压力。程辰说,在机构里是面对一群小朋友,可是去了人家家里,还要面对孩子家长,感觉太不一样了。我说,你最好跟人家家长说一下,能单独和孩子在一间房里最好了,那样才能安静地辅导。程辰说,嗯,我知道了。我说,这些天太热了,你要注意防暑啊。 晚上我回到家后,程辰早就做好了一些简单的菜肴。她的厨艺水平比之前好了许多,虽然远不及徐婧,但是裹腹完全没有问题。我先冲了个澡,洗去了皮肤上粘稠的感觉。吃饭的时候,程辰讲了讲今天的感受,她说今天去教孩子挺顺利的,她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小姑娘的家长也很照顾她,水果饮料都准备好了,她只是教了孩子一些简单的单词和对话,然后给她留了一些口语练习的作业。我恭维程辰,说,你真的可以去考一个教资,以后完全可以去教小孩子。程辰说今天过后,信心倍增,下一次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程辰去教的小孩子就是小石榴,因为我一直以为小石榴还没有放假,而小石榴和陈辰也没有跟我说过要在家里学习英语的事情。 第二天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她说她看见同院其他人家的幼儿园小朋友已经放假了,问小石榴什么时候放假。我说,我一会儿问问陈辰吧,然后再给你回电话。我妈说,小石榴要是放假了,你跟陈辰说说,让小石榴来咱家住些日子。 我拿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陈辰打了个电话。因为小石榴一旦住到我妈那里,我势必也要回去住,那样的话,程辰就该一个人了,我不希望自己“未来的女儿”孤独寂寞。司雅见我拿着手机发呆,问我怎么了。我说我妈想让小石榴放假之后回她那儿住一段时间。司雅说,那就去呗,孩子的爷爷奶奶肯定也想她了,我们家就是这样,别看我和李讴歌家住得那么近,两边老人恨不得天天抢这一个孩子。我说,是啊,我妈也是这样。司雅问,那你怎么不接回去,是陈辰不让吗?我说,我还没问陈辰呢,不知道小石榴放没放假,这不正要打电话呢吗。司雅说,那你还愣神干什么,赶紧打吧。 我终于拨通了陈辰的电话,她接通后,我客套地问:“喂,陈辰,吃饭了吗?” 陈辰打了个哈欠,说:“还没呢,刚开完一个会,等着领导一起去吃饭。” “哦……我问你一个事儿,小石榴放假了没有啊?” “忘了跟你说了,昨天已经开始放假了。” “放到什么时候啊?也是九月份开学吗?” “嗯,”陈辰慵懒地说,“你有什么事儿吗?有事儿就直说吧。” “你最近有带着小石榴出去玩的打算吗?” “最近我挺忙的,抽不出时间来,”她说,“而且我给小石榴请了个小老师,在家里教教她一些基础的英语知识,打算让她趁着这个时候多学习学习。” “她才上幼儿园小班,现在就开始卷,是不是太早了?我妈还想把她接过去住几天呢,”一想到陈辰给小石榴压力,我就感到烦闷,一想到小石榴无法去我妈家住,我又有些窃喜,最终,我的脑筋转了过来,感到了一阵恐惧,说,“你说什么?让她暑假在家学英语?” “不是每天都学,只有一三五的下午,就一小会儿,我觉得孩子没有这个语言环境,还是打好基础为妙。” 我感觉公司里的空调似乎突然一下就凉了,一股冷空气穿透我的脊背,直刺心房,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我说:“你、你从哪儿、哪儿找的老师?” 陈辰说:“就是小石榴上英语课的那个机构的老师,是个在校大学生,那个小姑娘不干了,我就问她愿不愿意单独来教小石榴,她上个礼拜答应我了,我觉得大学生的知识还没丢,而且也没那么贵……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他妈的简直就要疯掉了。我以为程辰离开机构之后,就不会再和小石榴有什么交集了,没想到陈辰居然会把程辰请回家里教小石榴。我“未来的女儿”居然和我现在的女儿成了更为亲密的一对一师生关系。 我很懊恼,又很后悔。 我懊恼的是我自己的头脑不灵光。当初程辰对我说有人要请她去当家教的时候,就应该往陈辰身上想,而不应该被程辰离开机构的兴奋感冲昏头脑。我还记得那天,上午去了一趟花卉市场,给徐婧家买了几盆花,又给程辰买了一束花,在商场外面看到了拎着奶茶的陈辰和小石榴,而后程辰出来后,也拎着奶茶,她说是一个学生家长给买的。我当时就应该反应过来才对,毕竟这么明显的线索都已经放到眼皮子底下了。 我后悔的是不应该让程辰答应下来,应该打击她的积极性才对。可是那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和小石榴有关系,只是单纯地以为程辰遇到了伯乐,还在傻呵呵地为她高兴呢。 “你怎么不说话了?不让小石榴去你妈那儿,你不高兴了?”陈辰见我一直不说话,便说,“我这也是为了孩子好,让她打个好的基础,以后上学稍微轻松一些……就几天见不着就这样了,那以后我要是把小石榴送出国怎么办?” “以后你还想送她出国?” “目前是这么想的,等她大一些看情况吧,”陈辰说,“你到时候跟你妈解释一下吧,最近这段时间没法在她那儿常住了,只能跟之前一样,还是周末回去……对了,小石榴在机构的那个英语课,再有一礼拜就上完了,到时候你就可以带她回去过一个完整的周末了。” “那个英语是必须学吗?可以等她上了中班或者大班之后再说嘛……” “行了,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你就听我的吧……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说了,领导招呼我去吃饭了。”说罢,她没等我说再见,便率先挂断了电话。 这件事情让我感到莫名的恐惧,我无法想象,当陈辰知道我和程辰的关系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我也不知道,程辰知道小石榴是我的女儿之后,她又该如何面对。这个问题让我无法逃避,我只能想办法延缓这一天的到来。可是我又怕像之前陈辰和徐婧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见面一样,让我尴尬无比。程辰不是徐婧,她才不会把事情藏在心里。 整个下午,我的脑子都是懵懵的,始终不在工作状态,想的全都是程辰和小石榴。我很犹豫,不知道应该是婉转地向程辰说明这件事还是继续隐瞒下去。 这件事对我精神的影响一直持续到晚上,使得我和程辰造爱的时候也无法集中精力,草草地便结束了。程辰开玩笑地对我说,哥,你今天的状态不佳呀,鸡鸡一点也不给力。我敷衍地说,今天上班的事情比较多,有点累了,早点睡吧。 很快的,程辰便睡去了,她四仰八叉地躺着,占据了多半张床,把我挤到了床边。透过窗帘缝隙流进来微弱的月光,我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心里默默地念叨着:辰辰,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小呢?为什么你和小石榴会有这么深的交集呢?我真的搞不明白,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安排呢?缘分不应该用在这个地方呀!命运不是用来捉弄的呀!小石榴之前说过,她很喜欢她的英语老师,而你也告诉过我,你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如果你要是知道她就是我的女儿的话,你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喜欢她呢?我多么希望你们并不相识啊,可是这个伟大而渺小的世界并不是这么设计的。 我翻了个身,看向床头柜上女儿幼时的照片,宽慰自己:拢共就这一个月,以后如果陈辰要是再想让程辰去教小石榴的话,我一定会想办法阻止程辰的。 第153章 老冯的八卦 153 老冯这次出差去了一周多的时间,当然,除了拜访客户和谈一些业务之外,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吃喝玩乐了——那些真的需要做一些具体的工作,老冯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去。这次他去的武汉那家公司,之前都是司雅来对接工作,自从司雅休产假之后,暂时交到了刘思雨的手上。后来徐婧来了我们公司,经过一段时间熟悉业务后,老冯又让徐婧去对接工作了。徐婧走后,这项工作便落到了我的头上。按说司雅和刘思雨都比我熟悉对方的情况,但是老冯说,徐婧既是你的徒弟又跟你有那种关系,你还是替她来接手吧,就当是你们对我隐瞒关系的一种惩罚吧。我懒得辩驳,而且我知道对接这家公司的业务并不费劲,所以便接了下来。之前司雅带的时候,基本上都是老冯去沟通,司雅来做具体的工作,后来刘思雨和徐婧先后接手之后,这个流程一直没变,现在到了我的手里,依然是这样,所以我也是除了要做具体工作的时候和项目经理有一些简单的对接,大部分的沟通还是老冯来做,他发令,我执行就完了。 老冯回到公司之后,我主动去办公室找了他一趟,把我和韩戈聊的情况向他汇报了一下,然后又问这次出差回来有没有什么新的工作指示。 老冯听完韩戈的事情后,和大家一样,露出了鄙夷的表情,同样没有对他的解释做出评价。老冯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说:“小韩的事情就这样吧,以后谁也别提了,我这边会去找人事聊聊,咱们部门人员确实有点紧张,得尽快再招一个人……(他不怀好意地看了看我)这次得招个男的。” 我假装没有听见老冯的最后一句话,说:“嗯,小韩的工作目前还没人来接呢,他走得急,只留下了一些交接文件,没有具体交接到某个人的手里呢。” “他也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了说工作上的事情,也把他的交接文件发给我了……我知道你们都挺辛苦的,这样吧,我暂时先带着,如果需要具体做一些事务时,还得麻烦你们几个。” “那没问题,到时候您安排下来就行了,谁有空谁来做呗。” “嗯……这次跟胡总他们聊了两天,他对咱们之前合作的项目挺认可的。”老冯说。胡总就是武汉那家公司的老板,他的生意做得挺大,在全国各地有多家分公司,其中北京就有一家,只不过我们和北京这家公司没什么合作。 老冯接着说:“他们预计在年底的时候还会有个活动,等之后我们聊好了,到时候你再去找他们的项目经理对接吧,现在还不着急呢,没准儿是今年年底,也没准儿是明年年初,暂时还没定呢,你到时候等我的消息吧。” “没问题,您随时叫我,”我站了起来,说,“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出去了,您先忙着。” 老冯冲我招了招手,说:“别着急,再跟你说个事儿。” 我又坐下了,问:“什么事儿呀?” 老冯掏出烟,扔到桌子上,取出一支点燃后,说:“你要抽烟自己拿啊。” “别别别,不抽了,那天我和小韩就在您的办公室里抽不少了。”我笑着摆了摆手。 老冯也笑了,说:“我说我一进来就觉得屋里有烟味儿呢……你猜我和王总在武汉胡总那儿遇见谁了?” “谁呀?” “你猜猜。”老冯吐出烟雾,伸手挥了挥,然后起身打开窗户,一股热浪袭来,他又把窗户关上了。 “猜不着,您就别逗我了,直接告诉我吧。” “碰见陆总他们俩了,没想到他们俩也跟胡总认识,我们一起吃了两顿饭。”老冯说。 我问:“陆总?哪个陆总?” “陆斌和他爸爸,”老冯说,“陆斌还跟我夸你来着呢,说你工作挺认真负责的。” “哦,陆斌呀,我后来跟他接触过几次,挺容易相处的,我们俩共同认识的朋友还挺多的呢。” “你们年轻人在一起总会有很多共同的话题,”老冯被自己抽的烟熏得实在受不了了,便顾不得室外的热气,还是把窗户打开了,说,“你抽时间联系联系他吧。” “他们公司又有要和咱们合作的业务了?”我问。 “不是,”老冯摇摇头,说,“上次你不是说你妹妹想找个实习工作吗?那天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聊到用人的事情,胡总说他就爱招一些实习生,便宜,陆总说他们偶尔也会招实习生,我忽然就想起来你跟我说的事儿了,便随口问了一嘴,胡总说他武汉那边想要招人,北京这边暂时不需要,陆总说他这边可以回去看看,应该有实习生的岗位,我就跟陆斌说是你的妹妹想要找实习工作,陆斌一听是你的亲戚,倍儿爽快,说让你过两天联系他就行——他跟他爸没回北京,又去别的地方谈事情了,你再过两天联系他吧。” 老冯的话让我感到很惊讶,我以为他之前只是随口说说,用来敷衍我的,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记得这件事。本来我没抱什么希望,但是老冯居然给了我一个惊喜。我连忙站起来道谢:“哎呦,冯总,太谢谢您了,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老冯自豪地摇摇手,说:“你跟我就别客气了,咱们什么关系呀……你约人家陆斌的时候,别空着手啊。” “这我知道,我不能丢了您的面子呀。” “你妹妹没问题吧?不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吧?现在好多小孩儿都没长性的,别咱们推荐半天,人家最后不愿意,这多让咱们下不来台。” 我说:“我妹妹那人,我还是了解的,她比较踏实。” “那就好,那就好,”老冯点点头,把烟揿灭在烟灰缸中,抬手挥了挥烟雾,然后起身关上了窗户,说,“还说呢,胡总一听是个妹妹想当实习生,他立马说去问问北京这边的公司还缺不缺人,明明刚才还说北京这边不缺人的。” 我尴尬地笑笑,虽然心里很鄙视胡总,但是当着老冯,我没法说人家的坏话。老冯略带嘲讽的语气说:“胡总的生意做得很大,就是这个总喜欢小姑娘的毛病改不了,我知道的都不止四五个了。” “嗐,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老冯聊上八卦之后,便停不下来,他说:“听说他上一个媳妇儿就是当年在他们公司实习的小姑娘,后来上位成功了,成了他的正室……好多年前我见过一次,确实是漂亮,没的说,我们私下都说他都不是老牛吃嫩草呢,简直是老牛吃鲜花了……嘿,可是他有这么一个漂亮媳妇儿,还总是出去采野花,我是真搞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我一哥们儿他爸也是这样,”我想起了之前斜眼说过关于他爸的事情,说,“有钱之后就不老实了,不过他跟我哥们儿他妈离婚了,人家再包养小姑娘也算说得过去,毕竟是单身嘛。” “咱们还是穷,”老冯嘲讽道,“你要是有了钱,是不是也去养那些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啊?” 我心想,我现在也没钱,但还是搭上了一个小姑娘。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自豪,嘴角轻盈地上翘起来。我说:“其实吧,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靠金钱维持的,当然,有钱就更好了。” 老冯说:“有钱当然好了,胡总和他的那个小娇妻离了婚,随随便便给了人家几百万,一点儿也不心疼,那点钱对于人家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嘛。” 我感到很吃惊,问:“赔了多少?” 老冯咂摸着嘴,羡慕和嫉妒的神情同时爬上了他的脸颊:“听胡总自己念叨过,大概得有五百来个吧,还不算房产什么的……你是没见过他的那个小媳妇儿,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来形容,真的一点都不过分,他睡了那么多年,把人家的青春都耽误了,给人家这些钱也是应该的。” 倏地,我的脑袋就像是被某种记忆的子弹击穿了一样,仿佛在哪儿听到过这样的情节。 老冯又点燃一支烟,说:“行了,先不跟你瞎聊了,反正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之后你自己去联系陆斌吧,我就不管了,成不成的,就看你们自己的了……你出去忙吧,胡总那边定好了之后的事情,我再告诉你,到时候让他们的项目经理直接找你就行了。” 第154章 程辰送给小石榴的礼物 154 晚上,吃完饭后,程辰破天荒地想要出趟门,她对我说,她要找个小礼品店,给她的学生买个小礼物作为奖励。之前她在机构教课的时候,就会有类似积分币的东西给到学生,然后学生攒到一定积分可以兑换不同的小礼品,这样有助于提高学生学习的积极性。 临出门的时候,程辰从衣架上摘下两个头盔,她说小区周边没有礼品店,得骑电动车去附近的商场转转。给小石榴挑礼物,我当然同意了。程辰让我骑车带着她,我说我从来没骑过电动车,有些紧张,怕摔到她。程辰戴好头盔后,左手叉腰,右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嘻嘻地对我说:“小鬼,你不用害怕,电动车很好骑的,就让程老师教教你吧。” 程辰教会了我如何驾驶电动车。操作起来果然很简单,只不过我第一次骑,不敢骑得太快,只能慢悠悠地在路面上行驶,引得一些其他非机动车驾驶员频繁鸣笛催促我。程辰忿忿地说,急什么呀,着急投胎去呀! 我们在一家商场里的小礼品店闲逛着,程辰一会儿看看发饰,一会儿看看钥匙链,一会儿看看卡通文具。我拎着两个头盔,跟在她的后面,想起了之前和徐婧在一起的时候,曾给她买过发卡和小饰品,那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那时我还没有和她正式交往。 “哥,你觉得这个好看吗?送给小姑娘是不是挺合适的?”程辰举着一个蝴蝶样式的卡子,蹦蹦跳跳来到我的面前,问我。 “我觉得这个卡子别在小辫儿头绳的位置比较好看,直接直接别在脑袋上的话,总觉得有点怪。”我轻轻摇了摇头,说。小石榴是齐耳短发,没法束辫子,这个卡子虽然很好看,但并不适合她。 程辰在自己的头上比划一番,对着镜子照了照,说:“其实用这个卡子别住碎头发也行……既然你不觉得不合适,那我再看看别的。”但是,程辰并没有放下那个卡子,依然拿在手里。 “对了,”我跟上程辰,说,“我有一个朋友的公司,想要招实习生,你有兴趣吗?” 程辰认真地看着别的款式的发饰,敷衍地说:“都行。” “那你就没法继续去教小孩子了,没问题吧?”我试探着问。 程辰放下手里的发饰,直起身子看向我,问:“你说什么?” “要是给你找了实习工作,你就不能继续去教小孩了。” “什么实习工作?” “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程辰咧开嘴笑了起来,她拽住我的胳膊,甩来甩去,跟我撒娇:“哥哥,不好意思,刚才光顾着看礼物了,一不小心就把你冷落啦,我跟你道个歉吧,对不起喽,我最亲爱的丘陵哥~” 她跟我嘻嘻哈哈的时候,总是能立刻让我开心起来。我看着她撒娇的样子,欣慰且无奈地笑笑,说:“我一个朋友的公司招实习生,我打算帮你问问。” “什么岗位呀?” “我也不知道,今天刚听说的,还没问呢,”我随手拿起一个小玩意,摆弄着,说,“我打算过两天问问。” “有这个机会倒是挺好的,可是……”她瘪瘪嘴,看了看手里的蝴蝶发饰,说,“这边儿怎么办呀?我刚给人家上了两次课,有点说不过去呀。” “我刚才就是问你这个问题来着,”我说,“如果你要是去做实习工作了,就不能再教小孩了……我只是觉得有这么一个实习的机会挺好的,不想让你错失了。” 程辰叹了口气,有些为难地说:“是啊,我也觉得很好,可是那家人对我我挺好的,我有点不好意思跟人家说。” 我说:“那你暂时先别说呢,我这边也得过两天才问人家呢,他在外面出差呢……实际上是我们之前的一个甲方,我跟他相处得还算不错,我们之间有不少共同的朋友,对了,你见过他。” 程辰疑惑地问:“我见过他?” “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五一’的时候我带你去医院做流……看病的时候,遇到的那对夫妻,就是那个男的。” 程辰歪了歪嘴,回忆起那段不光彩的时光,心中似乎很不是滋味,落寞地说:“没什么印象了,那时候我的心如死灰,好多事情都是视而不见的……好像是有那么两个人吧。” “后来还在酒吧里见过一次,我们一帮朋友聚在一起的时候,那天你和小贾去买的烤串,有印象吗?” “哦,那次我记得,但是那天除了你和李哥,还有三个男的呢。” “其中最精神的那个就是他。” 程辰抿着嘴一笑,说:“那时候我只觉得你是最精神的,虽然你的脸还青着,哈哈哈……” “我为了你挨了一拳,你还好意思笑话我?”我假装生气。 “好了好了,”她轻抚我的胸口,笑眯眯地说,“回去之后我好好服侍服侍你,可以吗?” “这还差不多。” “不过只能用它哦,”程辰抬起一只手,转动着手腕,说,“我今天倒霉了。” “也行,凑合着吧。” “嘿!你还凑合?那算了吧。”她傲娇地抱起胳膊。 “别别别,别算了呀……你赶紧挑礼物吧,我现在想赶紧回家了。” 她笑着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抽你猴儿急的那个样子……你别光看着了,也过来帮我挑挑啊,你的女儿一般会喜欢什么礼物呢?” 我心中一惊,问:“我的女儿?” “嗯,我觉得那个小姑娘应该和你的女儿年龄差不多。” 我暗自出了一口气,说起了玩笑话:“你就是我的女儿呀,你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吗?” 程辰的脸歘地红了,她左右看了看,轻轻捶打着我,嗔道:“去你的,别闹了,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轻轻笑了笑,一语双关地说:“你挑吧,我觉得只要是你挑的,她一定都会喜欢的。” “小女孩是不是都喜欢贴纸呀?”她看到墙边的架子上摆着许多印有可爱图案的贴纸,说,“反正我小时候就喜欢贴纸。” “贴纸也行,我的女儿就喜欢贴来贴去。”我说。 “你真够可以的,为了自己的私欲,居然这么敷衍,”她看了看表,不满地摇了摇头,埋怨道,“就这么一小会儿都忍不了吗?” “不,我这次没有敷衍你。”我坦然地说。 她却笑了,说:“你瞅瞅你,我跟你说着玩儿呢,你居然还认真起来了……好吧,那我就买两张贴纸吧,下周再给她奖励一张。” 结账的时候,她把那个蝴蝶样式的卡子也付了钱。我问:“这个卡子也是买给她的吗?” 程辰说:“我很喜欢这个卡子,我自己留着用。” “那应该买两个呀,一边一个多好。” “你不觉得不对称的美更有意境吗?” “美不美的,跟对不对称没多大关系,”我拉住程辰的手,说,“你要是长成嫫母或者贾南风的样子,脑袋上就是插满了蝴蝶,也像扑棱蛾子……” “啧!”她仰起头,蹙着眉,嘟着嘴,脸上写满了不悦,睇视着我。 “可是,你在我的眼里和心里,简直与西施貂蝉一样,”我赶紧说,“脑袋上就是停俩绿豆蝇,我也会以为是两颗祖母绿的。” “你可真贫!”她被我的话逗笑了,“你以前是不是总是这么逗女孩子笑呀?” “在我的生活里,现在似乎只有你才算是女孩子,其他人都是妇女和老娘们儿。” “你别贫了……你妈妈也是老、老……哎呀,我说不出口。”她捂着嘴笑了起来。 “我妈算是妇女吧。” “那你的女儿呢?她应该是小女孩儿呀。” “我的女儿只是我的女儿,她不能往这里面归类,她是单独的一个分类。” 这时我们已经走出了商场,外面的天已经擦黑了,月亮挂在天南,又黄又圆。程辰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我,她的眼睛就像是一汪潭水,倒映着美丽的月亮。 “怎么了?”我戴上自己的头盔,然后把她的头盔扣打开,罩在了她的脑袋上。 “有时候我很迷茫,”她自己扣好头盔扣,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我到底是你‘未来的女儿’还是你的小女朋友,我也不知道你是我‘过去的爸爸’还是我的丘陵哥……” “你既是我‘未来的女儿’,也是我的小女朋友,我既是你‘过去的爸爸’,也是你的丘陵哥,我们在互相依偎在当下,也活在各自的未来和过去——我弥补你幼年缺失的父爱,你安慰我内心对女儿亏欠。” “那我是不是也能在你的心里有一个单独的分类呢?”她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渴望。 “你?你本身就在我的心里有一个单独的位置,而且这个位置无人能取代,”我看着眼前的纤瘦姑娘,心里升起一种爱怜感,说,“我刚刚认识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有一种‘未来的女儿’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即使是我自己的女儿都不曾让我体会过……后来,我又喜欢上了你,而这两种感情交织在一起,更是没有人能替代了。” “既然是这样,”她忽然狡黠地一笑,转了转手腕,说,“那么我‘过去的爸爸’,今天晚上的这个节目就取消啦!你就当一晚上负责任的好爸爸吧,好好哄哄你的乖女儿睡觉觉喽!” “我去!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呐!”我拉住她的手,她大笑起来,我说,“那不行!你都答应我了!” 第155章 司雅的怜悯 155 我想尽快让程辰离开陈辰妈家,于是周五的时候联系了陆斌。我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询问他在不在北京,我打算请他吃个饭。陆斌很快回复了我的消息,他说,我现在正在苏州呢,周六回北京,周日中午可以见个面,你们冯总已经跟我说了你妹妹的事情,到时候见面聊吧。我说,真挺不好意思的,给你添麻烦了。陆斌说,都是朋友,说这话就见外了。 我又联系了程辰,告诉她我已经约好了对方,周日中午一起吃顿饭,你要不要一起来。程辰说,我就不去了,要是不成的话,多尴尬呀,还是你先去探探口风吧。我说,那也行,等周日我回去之后再跟你汇报情况吧。程辰说,好的,我先不跟你聊了,现在正给小朋友上课呢。我看了看时间,下午三点了,程辰现在正在陈辰妈家,辅导着小石榴。 之前我和程辰商量过,每逢周五的时候,她会回自己的家,因为我要去接小石榴回我妈那里。程辰给小石榴上完了课,她给我发了一条消息,说学生家长非要留她在家里吃顿饭,她实在推脱不开,只能应允,今天晚上就不回自己家了,等吃完饭后就直接骑着电动车回我家,度过孤独的一夜,第二天再回家去看妈妈和姥姥,然后周日下午再回来(哭泣的表情)。我忽然感到嗓子很干涩,接连喝了两杯水也无济于事,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凉爽的空调房里也无法压制住这股燥热。也不知道这是谁的主意,居然要把程辰留下吃饭。 我揣起烟和打火机,来到了楼下,一边抽烟一边琢磨着晚上要不要去接小石榴。按照陈辰家晚饭的习惯,我到她家的时候,正好是晚饭时间,势必会和程辰打照面的。可是,我又不能不去接小石榴,我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 正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陈辰给我打了个电话。陈辰说:“你下班去接小石榴的时候,就在我妈那儿吃个饭吧,她说她把小石榴的小老师留下来吃晚饭了,正好你也好久没在我们家吃饭了,等吃完饭你再带着小石榴回你妈那儿,可以吧?” “那、那你呢?你下班也直接回去吗?今天没有约会?” “没有我你就不在我们家吃饭了?”程辰反问道。 “不是,我就是随便问问。” “我今天得加班,晚上在公司随便对付一口就行了。” 我灵机一动,既然陈辰可以加班,那我为什么不能也“加班”呢?这可是一个最合适的借口啊。我说:“你跟你妈说一声吧,我可能会晚点儿去接小石榴,因为我也要加班,最近有个项目,得赶进度,我也在公司随便吃点东西就行了,就别让你妈准备我的份儿了。” “你也要加班呀?行吧,那我跟我妈说一声吧,晚上要是太晚了的话,你就别过来接小石榴了,明天早上再说吧。” “我看情况吧,要是太晚的话,我就不去了,到时候我提前跟你们家里联系一下。” 挂了电话,我如释重负,觉得终于有了正当理由可以晚去接小石榴了。我把烟头丢在地上,给程辰回复了消息,我说我晚上要加班,完事之后再去接孩子,你别在人家家里呆太晚,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晚上我到家之后再给发消息。程辰说,你也不要太辛苦了,我怕把你累坏了。 到了下班的时间,其他同事收拾东西,互道周末愉快,然后依次离开公司。司雅上了趟厕所回来,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自言自语道:“嘿,跑得都挺快的……(发现了我)于小北,你怎么还不走啊?” 我说:“有个方案要改一下,我不想周末弄了,加会儿班,你先走吧。” 司雅拉出我边上的椅子,坐了下来,慢悠悠地说:“我下午跟徐婧聊了会儿,她现在每天都很累呀?” 我放下手中假装忙碌的工作,疑惑地看向司雅,问:“你怎么想起来联系她了?” 司雅说:“你没看她发了条朋友圈吗?她说她很累。” 我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翻看着朋友圈,里面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各行各业的广告和鸡汤文。我翻了一圈,都翻到了昨天的消息,也没看到徐婧发的朋友圈。我又点开徐婧的头像,朋友圈里显示只能看到最近三天的消息,却是空的。我把手机拿给司雅,问:“我这什么都没有啊,你什么时候看到的?是今天吗?” “是呀,下午发的,我看到之后就给她发了条消息,问她最近怎么样了……难道她后来给删了?”司雅边说边打开手机,很快便翻到了徐婧的那条朋友圈,说,“我这儿有啊……哦,她这条朋友圈是不是屏蔽你了?” 我接过司雅的手机,看到了徐婧的朋友圈。照片中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一只纤瘦的手挡住了太阳。文案写的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件事是容易的,无论怎样,都是疲惫不堪的。 我把手机还给司雅,忧郁地看着她,叹了口气,说:“她一直这样,很少对我抱怨什么,就连这种发泄情绪的朋友圈都要屏蔽我。” 司雅咬了咬嘴唇,惋惜地说:“看来她只是不想让你担心她……她说她现在同时做好几份工作,回家还要照顾她爸爸,每天都累得要死。” “我知道,她以前跟我说过她要打好几份工,虽然她从来没跟我说过累,但是我心里明白,她肯定特别累,之前跟她视频的时候,她明显憔悴了……”我说,“我本来打算在经济上给予她一些帮助,但是被她拒绝了,她说她能自食其力,暂时不需要我的帮助。” “唉,她就是太要强了,毕竟她是一个女人呀,为什么都要把压力放到自己的身上呢?”司雅无奈地摇摇头,说,“既然你们俩的关系这么特殊,她完全可以依靠你呀?” “你说得对,她就是太要强了,她总是想要自己来抗下所有的问题,”我说,“其实她真的挺好的,她会分享快乐,会隐藏悲伤,会提供一个良好的情绪价值,是一个特别好的贤妻良母,她几乎从来没有让我为难过……你还记得当初她把自己的头发剪成陈辰那样吗?那是为了见小石榴,她想给小石榴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 “唉,这个徐婧啊,真是的,她把自己看得过于坚强了,我其实挺佩服她的,这要换做是我,我早就崩溃了……我真没看出来,她那瘦弱的肩膀居然能扛下这么多的压力。” “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我垂头丧气地说。 司雅话锋一转,问:“于小北,如果你要是没有孩子,你会跟着她一起走吗?” “没有如果,我无法抛开现实去空谈这些虚妄的问题,”我认真且无奈地说,“如果非要有一个答案的话,从道德的角度出发,我必须要说我会跟她走,对吧?” 司雅会意地笑笑,说:“你抽空安慰安慰她吧,她确实很辛苦,虽然我知道你的话可能起不到什么作用,远没有你出现在她的面前管用,但是有时候女人也是很需要用语言来关怀的。” “是的,我知道,”我说,“其实从来没有对你说过,徐婧离开的这段时间,我也曾关怀过她,但是她对我的关心不疼不痒,态度也很消极,总是让我感到很没劲,好像是在自讨没趣,弄得我觉得特没意思,所以最近跟她的联系也少了。” “你……”司雅试探着问,“对她的感情是不是淡了?” 我诚实地点了点头,说:“现在是有这种感觉……我觉得徐婧可能也会有这样的感受。” 司雅叹着气,说:“唉,我也能理解你,但是徐婧也很可怜,我觉得她不是不想与你互动,她只是被她爸爸和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没有更多的精力来应付你……你没有错,她也没有错,错的是这件事情发生的太不是时候了,如果你们对于我来说要是陌生人的话,我也许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谴责你,但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们还是能和平相处为妙,即使她回来之后,你们两个真的就这样结束了,我也希望你们还能是朋友——实话告诉你吧,今天我问徐婧什么时候能回来,她说她可能很长时间之内回不来,即便她回来了,她的家庭情况也很难让她恢复到之前的状态,除非她什么时候能完全从心里把她爸爸现在的情况不当成一个包袱为止……我觉得,她可能因为家庭的事情,对你们之间的感情产生了一些心理上的变化。” 我感激地看向司雅,觉得她是唯一能理解我的人,即使是老歪这样的亲生朋友,也只是完全站在我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司雅则不同,她与我和徐婧都相熟,所以她更能从我们两个人的角度出发去看待问题。或许,司雅比我和徐婧都要了解我们两个人的状态。我冲司雅点了点头,说:“谢谢你能理解我,说真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能不能还像之前那样面对徐婧,当然,我并不是因为她爸爸的问题,而是……唉,不说了吧,刚才的这些话,我对别人都没说过。” 司雅看了看表,温婉地笑笑,说:“就是嘛,谁让我是你的上班搭子呢,你不跟我说,还能跟谁说呀……好了,不跟你聊了,我得回家看我闺女去了,你是不是今天也得去接小石榴呀?” 我说:“嗯,等我干完这点工作,就去她姥姥家接她。” 司雅拿着包站了起来,说:“我就不耽误你啦,你赶紧忙吧,忙完了去找女儿团聚吧。” 我看着司雅离去的背影,疲惫地靠在了椅子上。我为徐婧的事情感到哀伤,为程辰和小石榴感到惆怅,巨大的空虚和落寞感从天而降,犹如一张挥之不去的巨网一样,重重地压在了我的心头。我忽然意识到,自从上次买了几盆花去到徐婧家之后,我再也没去过她家了。自从和程辰在一起之后,徐婧在我心中的影子越来越模糊了。不用想也知道,又过去了半个多月,那几盆花一定也枯萎了。 我看了看表,现在才六点半,我决定开车去一趟徐婧家,去那个我曾经的港湾里看一看。 到了徐婧家里,依然如故,屋里的空气很久没有流通,感觉很是沉闷和压抑,就好像我的心情一般。那几盆花已经枯了,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枝叶。我站在阳台,点燃了一支烟,看着花盆里干枯的叶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思几乎都在程辰身上,早已冷落了徐婧,徐婧一定也有所感知,所以她也并未过多联系我。抽完这支烟,我把烟头揿灭在花盆之中,忽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徐婧,对不起她对我的付出,对不起她对我的情感。我对不起徐婧对我的爱。 程辰发微信问我是否加完了班,她已经吃完了饭,从学生家里出来了,准备回我们温暖的小窝。看到程辰的消息,我的心情缓和了一些,回复她:我马上就要完事儿了,准备去接孩子了,你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程辰说,好吧,那你开车也要注意安全。紧接着,她又说,丘陵哥,我想你了,周日你早点回来。 第156章 拜访陆斌家 156 带着小石榴回我妈家的路上,我问她,这礼拜是不是在家里上课来着。小石榴说,是的,妈妈把老师请到家里来了。我问,这个老师教得好吗?小石榴说,我很喜欢程老师,她对我特别好,还送了我一张贴纸呢。我说,既然你喜欢这个老师,那你就要好好跟她学,知道吗?小石榴说,那是当然的啦。我问,宝贝儿,如果这个老师要是不教你了,你会不会很想她呀?小石榴好奇地说,程老师为什么不教我呀,我特别喜欢她,妈妈和姥姥姥爷也很喜欢她,今天还把她留在家里吃饭了呢,爸爸你要是不加班,就能看见老师了。我感到很悲伤,同时又觉得孩子的感情应该很淡薄,也许她过一段时间被新的事物和人物所吸引,便会逐渐淡忘了程辰。我说,爸爸只是随便说说的,你喜欢的老师,爸爸一定也会喜欢。这句话确实是实话。小石榴说,下礼拜你早点来接我,到时候我让姥姥把程老师留下来吃饭,给你们做好吃的。前面是红灯,我停了下来,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后排的小石榴,她正在低着头鼓捣着什么。我说,如果爸爸下礼拜不加班的话,就去姥姥家陪你吃饭。 周六我哪儿也没去,在家里好好陪了小石榴一天。到了晚上,陆斌给我打了个电话,他在电话里说,周日就不出去吃饭了。我以为他又有别的事情,便说,那行吧,咱们有时间再约吧。陆斌笑了,说,我的意思是让你直接来我们家,咱们直接在家吃饭,就别在外面吃了,家里还能随便一些。我有些受宠若惊,忙说,别别别,去你家的话,会不会太打扰了。陆斌说,没关系,明天司雅他们两口子也过来,给我们送一些孩子的东西,大家都挺熟的,就一起吧。我想了想,说那也行。 周日早上,我告诉我妈,中午要去一个客户家拜访一下,所以吃完早饭就要把小石榴送回姥姥家。我妈很不高兴,她说还没跟小石榴呆够呢。我说小石榴下周末就没课了,到时候就可以周日晚上再回去了。我妈叹了口气,说,孩子好不容易放假了,陈辰也真是的,平时还要给她报班,孩子这么小就要给她这么多压力,唉。我说,陈辰也是为了小石榴好,想要给她打好一个基础。我妈说,你小时候也没上过这班那班的,不照样大学毕业吗?我说,时代不同了,她怎么能和我小时候比呀。 送走小石榴后,我来到陈辰妈家附近的一个商场,挑了两身婴儿连体衣,又去超市买了两个盒装的保健品,毕竟不能空手去陆斌家呀。 买完东西后,我按照陆斌给我发的定位,开车来到了他家小区。停好车后,我拎出礼品,看了看陆斌给我发的门牌号,又抬头找了找楼号。正在我左顾右盼的时候,一辆车停在了我的身边,后排的窗户摇了下来,司雅探出头,怀里抱着女儿,笑眯眯地问我:“于小北同志,你找什么呢?” 我看向司雅,喜出望外,说:“嘿,还真巧啊,我以为你们早到了呢。”我顺着后排看向驾驶位置,和李讴歌也打了声招呼,他同样回应了一声。 他们停好车后,鼓捣一番,李讴歌背着一个大书包,手里拎着两个大袋子,司雅抱着女儿,一同向我走来。司雅的女儿已经一岁多了,头发有些稀少,小脸圆圆的,笑的时候会露出八颗可爱的乳牙。司雅对女儿说:“桃桃,叫叔叔。” 司雅和李讴歌的女儿小名叫桃桃,她看了看陌生的我,然后紧紧地抱住司雅的脖子。司雅笑着说:“还认生呢。” 我说:“小孩儿都这样,一会儿就好了。” 我跟着他们走进了东面那座楼的单元门后,司雅按下电梯按钮,开玩笑地对我说:“前些日子我还约你一起来呢,当时你不是说不来吗?难道我的面子不够大吗?” 我说:“你的面子不大,你的脸挺大的。” 司雅扭头看向李讴歌,怨声哀道:“你瞅瞅你同学呀,老是欺负我。” 李讴歌笑着说:“你跟你同事的关系相处得不好,关我同学什么事儿?” 司雅咬牙切齿地说:“行,你不帮我是吧?你等着的,晚上你就准备出去睡沙发吧。” 电梯来了,我们走了进去,李讴歌装腔作势地对我说:“于小北,你别老欺负我媳妇儿行不行?” 我说:“在公司的时候,都是她欺负我,好不容易歇班了,我就不能还句嘴吗?” 司雅说:“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你忘了以前我刚来公司,你带我的时候总说我笨了?”我说,“不过有一说一啊,夫妻两个可不兴分房睡,感情就该淡了,你就忍心看着李讴歌睡沙发吗?” “我们两口子的事情,你就别乱发表意见了,”司雅笑着看了看李讴歌,说,“他喜欢睡沙发,沙发多软和呀?再说了,自己出去睡的话,就能随便玩手机了,是不是?” 李讴歌求生欲极强,他谄媚地说:“我宁愿不玩手机,也要陪着你们娘儿俩一起睡。” 司雅满眼娇意地白了李讴歌一眼,说:“德性!” 出了电梯,司雅走在前面,按响了陆斌家的门铃,里面应了一声,门便被打开了。陆斌热情地把我们迎了进去,他看到我拎着礼物,客套一番。我说第一次上门,这点东西不成敬意,正好嫂子怀孕了,我拿点补品什么的。陆斌的妻子楚未艾也向我道谢一番。 李讴歌把手里的袋子放到地上,跟陆斌开玩笑,说:“我他妈也给你送东西来了,你怎么不跟我说谢谢?” 司雅把女儿放到地上,听到李讴歌的话后,抬脚踢了他的屁股,绷着脸说:“你们说话干净点儿,闺女正是学话的时候呢!” 李讴歌撇撇嘴,说:“你跟你哥学点好,别动不动就踢人家屁股。” 司雅说:“你要是嫌我踢得不好,到时候让我哥来踢你。” 陆斌招呼我们坐下,问李讴歌:“老于现在怎么样?好久没见过他了。”陆斌说的老于就是司雅的表哥于行之,也是李讴歌的发小儿,我们小学在同一年级,不过不在同一个班,他的爱人杨柳依是我和李讴歌的初中同学。【于行之是拙作《此去经年》的男主角,关于李讴歌、司雅的一些故事,在那里面有记录。】 “瞎凑合混呗,”李讴歌说,“一会儿你看看这些衣服,都是桃桃小时候的,也有一些老于他们家儿子小时候的……还不赶紧谢谢我?” 陆斌看了看装着小孩衣服的袋子,说:“我要谢也是谢人家司雅,一看就是她收拾的。” “我拎上来也够费劲的呀!”李讴歌说。 陆斌笑着道了谢。司雅抱着女儿,和楚未艾说笑着,楚未艾伸手摸了摸桃桃的小脸,小女孩急忙躲进司雅的怀里偷偷地看着我们。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熟稔地交谈着,不免有些尴尬,伸手摸了摸衣兜,想要掏出烟来敬一敬陆、李二人,却忽然想到,屋里还有一个孕妇和一个孩子,便又把手缩了回来。 陆斌问我们:“喝茶还是喝饮料?” 司雅说:“你就别客气了,都不是外人,谁要是想喝什么,就直接跟你说了……于小北,你也别客气啊。” 陆斌看向我,说:“对,你也别客气,咱们都是朋友,他们两口子从来就不跟我们客气。” 李讴歌说:“那是,你跟我、小雅和你媳妇儿都是一张床上睡出来的感情,谁跟谁呀。” 陆斌说:“于小北跟你也是同学,跟司雅又是同事,我们公司之间还有合作,都是朋友,我就不跟你们瞎客气了……哎,于小北,上次在武汉遇到你们冯总,他说你妹妹想找一份实习工作?” 司雅把女儿放到腿上,问我:“你还有妹妹呢?” 我说:“我糊弄老冯呢,不是我妹妹,是我一朋友,你们见过,就是李貌的小女朋友的那个同学,上次在酒吧里出去烤串的那个姑娘。” 司雅疑惑地看着我,说:“你为什么骗老冯说是你妹妹啊?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呀?” 我随口编了了理由,解释道:“之前我们一起喝酒聊天的时候,她说她马上就大四了,想在暑假找一份实习工作,当时我喝多了跟她吹牛来着……正好咱们部门的小韩走了,我就问老冯招不招实习生,老冯直接给我否了,不过我没想到他还真记得这事儿,结果问到陆……(我想叫一声陆总,但是觉得在这个朋友聚会的场合,没必要把职务带出来)陆哥这儿来了。” 司雅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眼神意味深长。她的这个细微的动作被我发现了,我知道,司雅一定有所怀疑。 陆斌笑着说:“嗐,你直接跟我说就行了,还绕到你们冯总那边干嘛,多麻烦呀。” 我说:“我不知道你们公司招实习生啊,要不然我就直接让司雅帮忙问问了,我也不愿意通过冯总。” 陆斌问:“那个姑娘是学什么的?” 我说:“金融类的,你们用得上吗?” 陆斌皱着眉,长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金融……” 我连忙说:“和她的专业不挂钩也无所谓,主要就是为了有个实习工作,增长一点职场经验,到时候能盖章就行。” 李讴歌忽然插话,对陆斌说:“嘿,我还记得当初咱们宿舍的实习报告都是你拿回家给盖的章呢。” 陆斌抬眼看了看窗外,那里一片阳光明媚,他说:“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呀,一晃都十年了……除了咱们宿舍里的几个人以外,是不是还没有组织过同学聚会呢?” 李讴歌说:“我就记得咱们毕业一年的时候,在小江家里喝多了一次,不过那时候也只是咱们宿舍的几个人,没有别的同学。” 陆斌叹了口气,说:“是啊,小毛走了也有十年了,要不是说到这个,我都已经忘了这件事儿了。” 李讴歌咂摸着嘴,说:“哪天你组织组织同学们吧,不知道能约到多少人。” 陆斌说:“你是班长,这事儿得你来组织……(看向我)徐班副是不是还在广东呢?” 我刚点了点头,还没等我说话,司雅看了我一眼便抢先回答了,她说:“嗯,她爸爸的情况还没什么进展,我前天还跟她联系来着呢,她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陆斌摇摇头,无奈地说:“她也真够倒霉的……(再次看向我,笑了笑)不过好在她现在有你了。” 这话让我有些惭愧,不禁尴尬地笑了笑。我转移话题,回到我此行的目的上,说:“你那边有什么适合她的岗位吗?跟金融无关也行,主要是为了锻炼锻炼她。” 陆斌一拍脑袋,笑着说:“不好意思呀,聊跑题了……目前财务那边不需要什么人,如果她要是对岗位没有要求的话,我想想啊……项目那边到是可以安排一个助理,不过偶尔会出差,她学校里的事情多吗?” 我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根据我的经验,学校那边即使有一星半点的事情,也都好解决。” 司雅把女儿放到地上,小女孩儿晃晃悠悠地走出去两步,又扑回到妈妈的怀里,伸手就去拉她的衣服,咿咿呀呀地说着“吃nei nei”。司雅有些不好意思,抱起女儿,说:“陆斌,我去你们家小屋里带孩子吃个奶啊。” 陆斌点点头,楚未艾站了起来,说:“去我们卧室吧,卧室里有床,小屋只有沙发,你喂奶不方便。” 司雅笑着说:“那也行,你跟我一起来吧,我教教你怎么奶孩子。” 楚未艾羞赧地看了我们一眼,说:“你都当妈了,怎么说话还这么不着四六的。”说罢,她们一起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既然学校那边的事情好处理就行了,”陆斌看向我,说,“我想想啊,下礼拜……下礼拜二或者礼拜三吧,哪天过来都行,你知道我们公司的地址,让她到了前台直接来找我就行了,我明天到了公司去安排一下,找个老练的员工带她。” 我微微颔首,感激地说:“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陆斌大气地说:“客气了。” 李讴歌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声说:“以后喝完酒别老瞎吹牛逼了。” “哈哈哈,”我敷衍地笑笑,说,“不吹了不吹了,以后可不能随便答应别人什么事情了。” 第157章 实习的机会 157 因为陆斌说他傍晚还有个约会,所以我们中午吃完饭后,随意聊了一会儿天,便告辞了,毕竟他在外面奔波了好些日子,还是让他好好在家休息休息,多陪陪自己的爱人吧。临走时,陆斌对我说,于小北,你让那个姑娘也准备一份简历吧,该做的样子也得做做,我多多关照一下就是了。我再次谢过他,便和李讴歌夫妻离开了他家。 我们下了楼,司雅让李讴歌抱着女儿先走,她有话要跟我说。李讴歌冲我扬了扬眉,抱着女儿走开了。我掏出烟,说:“你女儿不在,我抽根烟啊。” “你抽吧。”司雅看着前面的李讴歌和女儿,背着双手,缓步前行。 “你想跟我说什么?是想接着聊聊徐婧吗?”我问。 司雅用余光看了看我,问:“那个小姑娘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的手抖了一下,问:“哪个小姑娘?” 司雅轻轻“哼”了一声,说:“装什么傻呀?今天你一说我就明白了。” “哦,你是说我找陆斌帮忙找个实习工作的的那个姑娘啊。” “你平时上班摸鱼傻笑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跟她聊天呢?”女人的直觉果然很奇怪,总是能一针见血。 “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是我跟那俩哥们儿聊天来着。”我试图继续欺骗她。 “你觉得我信吗?”司雅似乎洞悉一切似的笑了笑,说,“你这么一个懒人,怎么可能会为了喝完酒之后吹的牛来求人家陆斌呢?” 我抽着烟,不说话。司雅侧头看了看我,又说:“我能理解,咱们都已经三十岁了,考虑很多问题的时候都会从实际角度出发,既然徐婧那边是个不确定的答案,有个新的备选也是无可厚非的。” 我继续抽烟,依旧沉默不语。司雅无奈地叹了口气,抬眼看向远方,说:“可能徐婧考虑的也对,她也觉得你不应该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 我看向司雅,问:“徐婧怎么跟你说的?你们俩后来又聊了?” 司雅长叹一声,说:“没有,还是周五那天聊的,她说有些话对你说不出口,她不想让自己难过,也不想让你难过——当然,就你目前的状态来看,在徐婧身上,不会有让你更难过的事情了,看来心里不舒服的只有她一个人……她觉得自己现在很受制,很多事情都无法左右,她当前的选择只有她的家人,至于你嘛……” 我问:“我怎么了?” “至于你嘛,只能排在她爸爸后面了,”司雅抿抿嘴,又叹了口气,说,“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而且她也感觉出来你最近对她的冷淡,她说这样也好,自己能够更加心无旁骛地照顾爸爸了……当然,她没说出来想要和你分开之类的话,我觉得她的心里还是装着你的,只不过她现在没有办法,只能先把父亲照料好……徐婧跟我说,这些话都不要告诉你,那天她也是觉得太累了,正好我找她聊天,她才跟我唠叨唠叨的。” “她从来不会跟我说这些的……”我一想到徐婧,就觉得忧愁,“即使她再苦再累,也从来没有跟我唠叨过。” “唉,这个三十岁的女人啊,没人疼没人爱的,打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司雅惆怅地说,“她有她的性格,你有你的选择,我还是那句话,你们俩谁都没有错。” “司雅,”我叫她,她“嗯”了一声,看向我,眼中满是遗憾,我说,“那个姑娘的事儿,你别告诉她。” “看来我是猜对喽?”司雅浅浅地笑了笑。 我缓缓眨了眨眼睛,表示确认,说:“你也别告诉李讴歌和陆斌他们。” “为什么?”司雅不解地问。 “因为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对他们的同学不好。” 司雅会意地笑笑,说:“他们虽然和徐婧是同学,但是关系很一般的,上学的时候没有多少接触,还没我和徐婧的关系好呢……再说了,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分分合合是很平常的事情嘛,他们也都能理解的。” “最主要的是……”我认真地看着司雅,说,“我不想让陈辰知道,虽然我不知道还能瞒她多长时间。” “你们俩都离了这么长时间了,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她还想一直管着你吗?”司雅瘪瘪嘴,说,“再说了,她自己又不是没有男朋友,而且她也知道你之前和徐婧的事情啊。” “这里面有些事情我说不清楚,”我为难地说,“反正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别让李讴歌他们知道了。” “即使我告诉了李讴歌——当然,我会信守承诺的,我是说如果——那也传不到陈辰那儿呀……”司雅说到一半儿,恍然大悟,“对了,陈辰的那个男朋友就是李讴歌和陆斌他们同学啊……” “是啊,闲话这东西,传起来快着呢,而且会越来越没边儿的。” 司雅笑着点点头,说:“你放心吧,我不会跟李讴歌说的。” “他一会儿肯定得问你,你怎么跟他说?” “我有的是办法敷衍他,”司雅傲娇地笑笑,说,“我就说咱们工作上的事儿,他也不懂,糊弄他不跟玩儿似的?” 我语重心长地说:“夫妻之间不要总想着糊弄,平时还是应该真诚一些。” “那我可就跟他真诚了啊?”司雅挑着眉,笑嘻嘻地说。 “这次就算了吧,以后对他诚实一些就好了。” “我从来也没对他说过瞎话呀?除了你这次撺掇我。” 我和司雅斗着嘴,走到了停车位。李讴歌正领着女儿在地上慢慢地走着,小女孩儿笑得很开心,迈着不怎么平稳的步伐,急匆匆地转着圈。 “你们俩聊什么呢?怎么这么半天呀?”李讴歌头也不抬,随口问道。 “一个项目上的事儿,老冯又给我们瞎安排,我们俩偷摸骂了他一顿,”司雅悄悄冲我眨了眨眼,糊弄着李讴歌,说,“脏话不能让桃桃听见呀。” 我转移话题,对司雅说:“上次见到你们家闺女的时候,还是个小不点儿呢,当时还在怀里抱着呢——那是去年九月份团建的时候吧,当时你刚回来没多久,一转眼孩子都这么大了。” 李讴歌说:“是啊,时间过得多快呀!” 我又恭维了几句他们家的孩子,夸孩子专挑两个人好看的地方长,把司雅和李讴歌都捧得很开心。我们又随便聊了一会儿, 刚才晴朗的天空忽然有些阴了,一块黑云从西面压了过来。我们赶紧道别,各自开车准备回家。 乌云来的比我开车的速度要快,天空很快便被乌云盖住,瞬间暗了下来。不多时,噼里啪啦地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一个红绿灯拦住了我,我拉起手刹,掏出手机,给程辰拨打电话,心想她要是还在她家的话,我就去接她一趟,电话接通了,我问程辰在哪儿,程辰说她已经回到我家了。我说,那就好,我还怕你在路上呢。程辰反问我,哥,你到哪儿了?我说我在回家的路上。程辰焦急地说,哥,你好好开车吧,别给我打电话了,注意安全,有话回来再说。 到了家,程辰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拨着电视。她见到我后,立刻把遥控器丢在沙发上,光着脚跑到门口,搂住我的脖子,在我的脸颊处用力吻了一口,说:“哥,我等你半天了,你怎么才回来呀?我都想你了。” 我抱住程辰,说:“我也想你了……你怎么回来的?” 她说:“我骑电动车回来的呀,中午和我妈妈、姥姥吃完饭,我就回来了,昨天天气预报说午后有雨,所以我没敢在家里呆太长时间。” “你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程辰松开我,蹲在地上穿鞋。我问她要干什么去,她说:“你先别换鞋了,咱们下楼遛达遛达吧。” 我看向窗外,雨水打在玻璃上,流下的水珠划过一条条水线,立刻就消失不见了,像是一颗颗转瞬即逝的流星。我说:“下雨呢。” 程辰说:“我刚才看了,外面的雨小多了,我可喜欢在雨中漫步了,你不喜欢吗?” “你就不怕被雷劈着?” “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儿,怕什么?”她笑嘻嘻地从边上拿过一把伞,说,“难道你有什么亏心事儿吗?” 我故作淡定地说:“我当然没有了。” “那走吧,陪我去雨里遛遛吧,我可喜欢这种感觉了。” 我伸手去拿另一把伞,程辰拦住我,说:“不,我就要和你用一把伞。” “一把伞罩不住两个人,咱俩就该都被淋湿了。” “就不就不,我就要和你打一把伞,”程辰执拗地撒着娇,说,“你把我搂紧一点儿不就好了吗?再说了,我愿意为你淋雨。” “我怕把你冻感冒,”我说,“当然了,我也愿意为你淋雨。” “那就走吧。”她拉住我的手,推开了门。 外面的雨果然小了很多,只是淅淅沥沥地下着。我左手撑着伞,右臂紧紧搂住程辰的腰,她则欣慰地靠在我的怀中,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地上的水坑,缓缓地漫步着。其实我也很喜欢这种氛围,空气虽然有些闷,但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并不热,偶尔刮起一阵微风时,甚至还有一些凉意。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混合着少女身上的幽香,沁人心脾,令人精神不免为之一振。我用力地吸着气,想要把这种混合的香味镌刻在大脑之中。 程辰穿着一条米色短裤,露出两条笔直且肌白胜雪的纤腿,脚上踩着一双灰色的厚底老爹鞋,她上身穿着一件淡绿色的t恤,下摆塞进短裤之中,显得腰肢修长,除了是个几乎平胸以外,简直毫无缺点。 又是一阵清风吹过,程辰耳边的碎发被轻轻扬起,她伸手将头发挽在耳后,露出小巧的耳朵。我问她:“辰辰,你冷吗?要是冷的话,咱们回去吧。” “不,我不冷,而且我还觉得很舒服呢,”她把脑袋靠在我的肩上,耳边的碎发耷拉下来,她不再管它,说,“就这样在雨里漫步,简直就是一种享受,我多么希望时间停止在这一刻啊。” 是啊,时间要是能停止在这一刻,让我们永远享受着这静谧的幽美,该有多好啊!可是,我知道,时间这个东西,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它不会因为人们的意愿而停滞不前,时间之神科罗诺斯永远会迈着他稳健的脚步,不停地前进。 我放低声音,说:“我也希望就这样和你一直走下去,一直享受着这样的惬意。” “只要你一直对我好,我就不会离开你的。” “你的妈妈会接受一个比你大十岁的男人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程辰的声音中充满了笑意,她说:“是我和你谈恋爱,又不是我妈妈谈恋爱,我喜欢不就得了吗?和我妈妈谈恋爱的,只能是我爸爸呀,反正我爸爸妈妈离婚之后,我妈妈没再爱上过别的男人,至少我没见到过。” 我忽然想起刚才和司雅聊天时谈到徐婧关于父亲和爱人的选择与先后顺序,便问程辰:“辰辰,如果你要在我和你爸爸之间做个选择的话,你会选择谁呢?” 程辰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我,问:“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在你和我爸爸之间做选择呢?你们两个对于我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呀?” “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的爸爸需要你的帮助,你会以他为主吗?还是说你依然会留在我的身边,把你爸爸排在第二位?” “这简直和那个经典问题一样嘛……”程辰眯着眼睛笑笑,说,“如果我和你妈妈同时掉进水里,你会先救谁?” “你先回答我,是我先问的你。” “我当然选择你啦,”程辰再次把脑袋靠在我的肩上,说,“我爸爸可没有你对我好,再说了,你不也是我‘过去的爸爸’吗?你一个人就能身兼二职,我有你就足够啦。” 其实,我心里明白,这个问题在徐婧那里也许是个问题,但是在程辰这里却并不能算是什么问题,因为她的父亲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并没有过多参与,程辰对父亲的感觉,几乎只是存在于名义上的。所以她在这道选择题上,轻而易举地就能做出属于自己的答案。我想,即使不是我,换做之前的孙晓宇或者什么别的程辰喜欢的男人,她一定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想到这里,我笑了笑。程辰问我:“哥,你笑什么?是不是笑话我幼稚呀?你呢?要是我和你妈妈……也别妈妈了,要是你女儿和我这个‘未来的女儿’同时掉进水里,你怎么办?”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个关于爱情和亲情的伪命题,于是,我便转移了话题,说:“对了,我中午去见那个朋友了,他说让你准备一份简历,周二或者周三去他们公司面个试,到时候他给你安排一个助理的岗位。” “嗯……”程辰并没有表现出来应有的兴奋,她支支吾吾地说,“这么快呀?我还没做好准备呢。” “这还要做什么准备?”我说,“你直接去就行了,到时候有人来带你,不用紧张。” 程辰轻轻叹着气,说:“我倒不是紧张,主要是……” 我打断她,问:“对了,小石……你那个一小时一百五的家教工作怎么办?你跟人家说了你的打算了吗?”我差点脱口而出“小石榴”三个字,幸亏临时改了口。 “唉,我刚才发愁的就是这件事啊,”她继续叹气,说,“一边是实习的好机会,一边是我舍不得的工作,真让我为难。” 我说:“我记得你之前去机构教英语,就是你的同学介绍你去的,你要不要把这份工作介绍给你的同学呢?” “你让我想想吧,”程辰抿了抿嘴,说,“不知道我的同学有没有时间,如果没有时间的话,那我只能辞去这份工作了,万幸都是口头答应的,没有合同什么的。” 我说:“你最好还是找一个英语比较好的同学,我知道你是一个负责任的人,你不会想要耽误你的小学生的课程吧。”其实,我并不想因此断掉小石榴学习的积极性。 程辰说:“这样吧,一会儿咱们回去之后,我先问问我的同学有没有想去教小孩子的,如果有的话,我再去跟人家说说我的情况,我相信那家人一定会理解我的……我可不希望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因为我而失去对学习的兴趣。” 第158章 陈辰发脾气 158 回到家后,程辰躲进卧室,说是去联系同学,看看有没有愿意来接替她的人。我坐在沙发上,抽着烟,耳朵却早已伸向了卧室,我希望程辰能够找一个同样认真负责的同学来辅导我的小石榴。 少时,程辰从卧室出来了,一身轻松,说:“太万幸了,我们宿舍的张颖还没回家——她家是外地的——她本来和我一样,打算暑假也找一份实习的工作,但是现在还没找到呢,我跟她一说,她马上就同意了。” “外地的?她说英语会不会有口音呀?”我把烟揿灭在烟灰缸中,有些担忧地问。 “还好吧,反正我没发现有什么口音,”程辰说,“别看她的学习挺一般的,每年都会有挂科的情况……” “啊?学习不好呀?这怎么能行啊?这不耽误了小石……她别对不起这一小时一百五的工作。”我急忙说。 “你听我说完呀!”程辰翻了个白眼,对我打断她的话,有些不满,说,“你怎么这么着急呀?” “你接着说。”我谄媚地笑笑,伸手示意程辰继续讲。 “别看她的学习不好,但是她的英语是我们几个里面最好的,她的高考英语成绩是我们班最高的。” “哦,那还行……”我暗自松了一口气,说,“她的口语怎么样?我觉得小孩子对写应该还差点,重点是认读。” “她的口语也可以,教个小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那我就放心了……” 程辰怀疑地看向我,问:“你放心什么?” “不至于让你留下一个不负责任的口碑呀,”我连忙解释,说,“你看看,你一拍屁股走了,人家肯定会对你有意见,但是你及时推荐了一个人来替代你,她的水平比你还好,人家花一样的钱,当然愿意找一个英语更好的老师了。” 程辰叉起腰,睨视着我,说:“嘿!你什么意思?你说我不够好是吗?” 我摆摆手,拉过她,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已经足够好了,但是你有更好的机会,当然要为了自己的前途考虑了……现在你作为中间人,一举两得,为买方和卖方提供了一个优质的服务平台……” 程辰笑了,推了推我,说:“拉倒吧,你就会忽悠我……我不跟你聊了,我还得去跟学生家长说一下这个事情呢,你说我是打电话说好呢?还是发微信跟人家说好呢?” “我觉得吧,你还是打电话说吧,这样显得诚恳一些。”我说。 程辰站了起来,回到卧室拿出手机,说:“那我就听你的,我在这儿打电话,你帮我听着点儿。” 我摆摆手,说:“你还是回卧室打去吧,我得去拉个屎。” 程辰不满地看了我一眼,劲儿劲儿地说:“懒驴上磨屎尿多。” 我没理会她的嘲讽,拿着手机躲进了厕所。就听见程辰在外面给陈辰打电话,她的语气唯唯诺诺的,一个劲儿地道歉,说自己很喜欢小其羽,但是因为自己工作和学习的关系,不得不暂时放弃这段师生关系,她对此也感到十分遗憾。我不知道陈辰在电话那边说了些什么,只听见程辰反复说着对不起和不好意思,然后她又推荐自己的同学,并且把同学夸上了天。 我仔细听着客厅里的动静,倏地,程辰的声音戛然而止,显然陈辰并没有听完程辰的解释便挂了电话。我正在犹豫是否要出去的时候,程辰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她是在给她的同学打电话:“喂,张颖,实在不好意思啊,人家说暂时不需要了……哎呀,是我给你添麻烦了,你还跟我客气……好的好的,以后有机会我再推荐你吧……我不知道之前的机构还要不要人,要不要我帮你问问……哦,不用啊,那好吧,以后有什么好事儿我先想着你……嗐,不用跟我说谢谢,咱们都是好姐妹嘛,我当然会想着你啦……嗯嗯,等我发了工资之后请你吃饭啊……哎呀,你真讨厌,我们很好的啦,就是他帮我找的实习工作……行,没问题,我帮你问问他,如果要是还有合适的实习工作,我第一个想着你……好的,就这样吧,这次真是白让你高兴一场了,我应该先问问人家的……ok,你放心吧,有好事一定第一个想着你……婷婷啊?她有她的李貌哥哥呢,哪儿用得着咱们替她考虑呀,哈哈哈……嗯,我先不打扰你了,你先忙吧,拜拜啦。” 我听着程辰挂了电话,便从马桶上站了起来,按下冲水键,从厕所里走了出来,把手机放到一边的电视柜上,问:“怎么个意思?我听着好像不太顺利呀?” 程辰有气无力地坐到了沙发上,嘟着嘴巴看着我,眼泡有些肿,看起来委屈巴巴的样子,一言不发。我坐到她的身边,张开怀抱,她瘪着嘴,一头扎了进来,浑身哆哆嗦嗦的,开始抽泣。 我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没关系的,人生没有一帆风顺的,总会有些磕磕绊绊,这都是正常的,有得必有失嘛,你不用太自责了。” 程辰从我怀里坐了起来,哽咽着说:“我也知道,但是她说话的语气太严厉了,说我不负责任,可是我一开始的时候就跟她提过,找到实习工作之后可能会辞去这份工作,她当时答应的好好的……” 我知道,陈辰一直是这样,只要没有遂她的意,她便会甩脸子。我想告诉程辰,那个女人一直是这种脾气,你可以不用在意她的,她过几天就会忘了。但是,我没法对程辰说出这些话。我说:“辰辰,等你真的步入了社会,有了属于你的工作岗位之后就会发现,也许她的那种态度是最普通的,更多的人是背后使绊,那才是真的让人防不胜防的……我觉得你不用为此感到伤心和委屈,这也算是你的一种人生经历嘛。” “我懂,我都懂,但是我就是觉得很难过,其实我也很想继续教那个小姑娘的……唉,我想把张颖推荐过去的,可是人家根本就不听我说,只说了一句会把这礼拜的钱结给我,然后直接把电话给我挂了……” “那是她有眼无珠,不赖你……你要是非得找个出气筒的话,就拿我来出气吧,谁让我给你找的这份实习工作呢,”我冲她温柔地笑笑,说,“来,我允许你捶我两拳。”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怎么会赖你呢?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程辰委屈巴巴地看着我,她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伸手在我胸前轻轻捶了一下。 我假装疼痛的样子,一下子躺到了沙发上,手捂着胸口,“哎呦哎呦”地叫着。程辰“扑哧”笑了一声,说:“你装什么装呀,赶紧起来。” 我装作难过的样子,紧着嗓子说:“你真打我呀?你下手太狠了,简直是要谋杀亲夫呀!” 程辰靠近我,两只手放到我的两肋,说:“你要是再跟我装,我就真的下狠手了。” 我怕她胳肢我,慌忙坐了起来,说:“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装了。” 程辰努着嘴,虽然已经没有了刚才那么难受,但是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委屈,她说:“哥,你抱抱我,我需要你的安慰。” 我抱住了她,她把脑袋靠在我的肩上,说:“哥,我忽然有些害怕。” 我把玩着她的头发,问:“你怕什么?” “我有些害怕上班了。” “你以前做兼职的时候就不害怕吗?” “一开始也紧张,但是熟悉了就没事儿了……毕竟那只是兼职,做得好坏无所谓的,可是你给我找的实习工作就不一样了,我要是做不好的话,不光丢我自己的脸,也丢你的脸呀。”她说。 “我的脸皮厚,丢一点儿没关系的,再说了,我相信你一定没有问题的,”我双手把住她的肩膀,说,“一会儿你先去做一份简历吧,把学校里担任的工作多写一点。” “可我什么职务也没有啊。” “你就胡写呗,写自己是班长,自己是学生会干事,在大学的这几年里,带领着班级和学生会完成了许多工作,获得了老师和同学们的一致认可——反正也没人去查,怕什么?” “你当初的简历就是这么写的吗?”她好奇起来。 “哈哈,是啊,我们班一共三十三个同学,有三十二个班长,二十八个团支部书记,三十个学生会干事……” 程辰笑了,说:“你的脸皮还真是挺厚的。” 我双手捧着她的脸,说:“你的脸皮也不薄呀。” 她还想争辩些什么,我没有给她机会,迅速探出脑袋,吻住了她的嘴。她抱住我,回应着我的吻。少顷,我们的嘴分开了,她嫌弃地擦了擦嘴唇,睨视着我,说:“你嘴里都是烟味儿,以后跟我亲嘴儿之前,先把牙刷干净再说!” 我刚想说句玩笑话,这时,我的手机响了,程辰站了起来,说:“你去接电话吧,我回屋里去弄我的简历了。” 我起身从电视柜上拿过手机,发现是陈辰打来的,我对程辰说:“你去弄吧,弄完了我帮你过一眼。” 她点点头,走进了卧室。我拿着手机走进了厨房,接起电话,小声说:“喂?怎么了?” 陈辰冷冷地说:“小石榴上完课了,你来我们家一趟吧。” 我问:“什么事儿?” 陈辰说:“你不是想把她接到你妈那儿住一段时间吗?过来把她接走吧。” “怎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呢?”我明知故问。 “唉,”陈辰叹了口气,说,“刚才小石榴的那个小老师给我打电话来着,她说她下礼拜不来了,自己找到工作了……你说现在的这帮大学生,怎么这么点儿责任心都没有啊!我听她这么一说,都要气死了,早知道她要是这样没谱的人,我就不找她了,亏了小石榴还挺喜欢她的呢……” 我抬脚关上厨房门,再次放低声音,说:“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既然她有别的事情,你就别耽误人家了。” 陈辰“哼”了一声,说:“你怎么还帮着她说话?她耽误的可是你的女儿呀!当然,就小石榴目前的情况来看,还谈不上耽误不耽误的……我刚才跟小石榴说她的老师下礼拜就不来了,她还跟我哭了一鼻子,非说让她的老师接着来,我跟她解释说人家有工作要忙,她不听,一个劲儿地跟我发脾气,我训了她一顿,她老实了,我问她去不去奶奶家,她说去……你一会儿过来吧,把她接走,我现在就去给她收拾衣服什么的。” “不是,你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你没事儿训孩子干什么?”我有些生气,觉得陈辰发的脾气太莫名其妙了,短短一小会儿的时间,把我的女儿和我“未来的女儿”都给惹哭了。 “她不听话,我说她两句还不行了?”陈辰没好气地说,“你没事儿赶紧过来吧。” 没等我再说什么,陈辰便把电话挂了。我怒气冲冲地打开厨房门,忿忿地走到了客厅,重重地坐在了沙发上,抱着胳膊运气。程辰听到了动静,从卧室走了出来,她见我的面色不善,问:“怎么了?刚才跟谁打电话呢?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我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程辰,说:“我前妻。” “她怎么你了?”程辰装作不经意地问。 “唉,还不是因为孩子的事情吗,真是让我头疼。” 程辰坐到我的身边,挽住我的胳膊,嗲嗲地说:“哥哥,别生气了,再把自己气坏了,犯不上……因为孩子的什么事情呀?我看看我能不能帮你出出主意。” 我看向她,微微笑了笑,她跟我撒娇的时候,很难让我继续生气下去。我说:“她训了孩子一顿,让我把她接到我妈那儿住两天。” “你女儿不是还很小吗?她为什么要训孩子呀?”程辰说,“我觉得当妈妈的应该很温柔才对呀?” 我看着程辰的眼睛,心想,还不都是因为你吗?当然,始作俑者应该是我,如果不是我给程辰找了一家实习公司,她也不会辞掉教小石榴的工作。我说:“她妈妈的脾气一向这样,时冷时热的。” 程辰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向外面看了看,说:“很万幸啊,我的妈妈一直对我很好,几乎从来没有发过脾气。” “谁让他们离婚了呢,你妈妈除了你以外,就没别的依靠了呀。” “可是你们也离婚了呀?” “我们不一样,她离开我之后,又投进了她初恋的怀抱,而且即使她没有再谈恋爱,她还有她的工作可以作为她的依靠。” “我不这样认为,”程辰说,“我觉得孩子是母亲最重要的依靠,胜过其他一切。” “托尔斯泰说过,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说,“每个人的性格是不一样的,对身边的人的影响也会是不同的,你的妈妈可以是温柔的,但不代表着世界上所有的妈妈都是温柔的。” 程辰对着我摇了摇手指,说:“不不不,妈妈对孩子的爱是永远不会变的……我觉得,虽然你的前妻训斥了你的女儿,那也只是代表着她爱发脾气而已,并不能说明她不爱自己的女儿。” “我也没说她不爱女儿呀,我只是说她的性格有些急躁了。” 程辰笑了,走到我的身边,伸手拉起我,指着窗外已经拨云见日的天空,说:“我知道你是个好爸爸,你快去接你的女儿吧,别让她等得太着急了。” “你让我去接女儿?” “难道你不想把女儿接到你妈妈家吗?难道你妈妈不想见到孙女儿吗?”程辰温婉地笑着,说,“快去吧,我知道小女孩儿的心思,她受了委屈,现在一定想要见到她的好爸爸……你是我们两个人的好爸爸,对吗?” 我走到程辰身边,轻轻地抱了抱她,说:“我把她送回我妈那儿之后,马上回来陪你。” 程辰温柔地说:“我觉得,你现在更应该多陪陪你的女儿,我可不想让她像我小时候那样见不到爸爸而伤心。” “我的女儿很好哄的,我把她哄好了之后,就回来陪你,”我说,“谁让你是我‘未来的女儿’呢。” 程辰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说:“好啦,我知道你很爱我啦,那你早去早回吧,我的‘过去的爸爸’。” 第159章 程辰的实习工作要丢了 159 陈辰对程辰的意见很大,当我来到陈辰妈家接小石榴的时候,她又冷着脸埋怨了程辰一番,我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不想因为帮助程辰辩解而被陈辰再次讥讽。小石榴紧紧抱着我的大腿,小心翼翼地看着陈辰,我知道,刚才陈辰一定十分严厉地训斥小石榴。我蹲下抱起小石榴,她搂住我的脖子,不再去看陈辰。陈辰看到小石榴这个样子,想必也有些后悔了,她轻声叹了口气,对我说,你带着小石榴回他奶奶家住几天吧,她的衣服我都收拾好了,下周末再把她送回来就行。陈辰妈说,小北,留下来吃完晚饭再回去吧。我看向陈辰,用眼睛询问她的意见。陈辰不置可否,小石榴却先开口了,她委屈巴巴地说,我想去奶奶家吃饭。陈辰妈瞪了陈辰一眼,叹了口气,一言不发。 回我妈家的路上,小石榴告诉我,她的老师下礼拜就不来了。我说我知道,妈妈已经告诉我了。小石榴说,可是我还想让程老师来,但妈妈很生气,她批评我,说我总是乱发脾气,我觉得妈妈总是乱发脾气才对。我说,妈妈也是因为老师不来了而着急,她不是在批评你,而是在和你讲道理。小石榴问,那以前咱们三个住在一起,妈妈和你发脾气的时候,也是在讲道理吗?小石榴的话令我哑口无言了,我没想到,以前我和陈辰吵架时的情景,全都被小石榴记在了脑子里。我解释道,妈妈和我没有发脾气,我们只是意见不合而已,她有她的道理,我有我的想法,我们只不过是在各抒己见,你明白吗?小石榴说,我不明白。我说,你想想,你在幼儿园里和小朋友闹别扭的时候,不就是因为你们的想法不一样吗?小石榴想了想,说,我知道了,你和妈妈在吵架。我下意识踩了脚刹车,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在吵架?小石榴说,我和小朋友闹别扭的时候,幼儿园老师就说我们是在吵架。 程辰不再教小石榴这件事,陈辰不高兴,程辰不高兴,小石榴也不高兴,就连本来应该高兴的我,也跟着不高兴了,唯一高兴的就是我爸妈。他们得知小石榴可以在家里住上一个礼拜,好像获得了意外之喜,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了。我把小石榴放到我妈家之后,陪着他们吃了一顿晚饭。我发消息告诉程辰,让她自己点些外卖,我吃完饭才会回去。 吃完饭,我对我妈说,最近这几天我可能会回来,也可能不会回来,因为最近比较忙,可能要频繁加班。我妈说,你把小石榴留在这里就放心吧,你回不回来都成,只要把小石榴留在这里就行了。 我从我妈家里出来后,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开车来到了老歪的酒吧。停好车后,我走进酒吧,里面的客人几乎占满了所有的位子,服务员端着托盘穿梭在各个桌位之间。老歪单手托腮,看着电视上重播的一场足球比赛。 我坐到靠近门口的吧椅上,老歪看了我一眼,接着又抬起头看着比赛,说:“最近少见啊,自从跟你丫跟人家程辰勾搭到一起之后,就他妈把哥们儿给忘了吧?” “哪儿呀,最近工作太忙了,没时间。”我解释道。 老歪的目光从电视上移到我的脸上,坏笑着说:“是忙工作还是忙他妈别的呢?” “去你大爷的吧,”我笑着说,“小贾怎么不在呀?” “回家了。” “唉,可怜呀,一个暑假呦,”我幸灾乐祸地说,“两个月见不着荤腥喽。” “谁说我见不着荤腥了?” “怎么着?”我放低声音,好奇地问,“你丫又跟白灵搭搁上了?” 老歪“啧”了一声,说:“别鸡巴胡说八道啊!婷婷只不过是周末回家了,她跟她爸妈说打暑假工呢,最近一直住在学校宿舍……还说白灵呢,我头两天已经把钱还给她了。” “你丫哪儿来的钱?”我问。 “我爸妈的赔偿款到位了,”老歪说,“现在白灵偶尔也会过来坐坐,她没再提过那天晚上的事情,我自然也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小贾看见她不吃醋吗?” “多少还有点儿阴险怪气的吧,不过自从我打算把钱还给她之后,婷婷倒是没再跟我闹过。” “挺好的,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又有客人推门进来,老歪指挥着服务员把客人带到空位子上后,问我:“你丫喝点儿什么?今天婷婷不在,我请客。” 我摆摆手,说:“我什么也不喝了,坐两分钟就回去了,程辰自己在家呢,我得回去陪她。” 老歪点点头,说:“咱们哥儿俩真够行的,我他妈做梦也没想到,会一人搞上一个比咱们小十岁的大学生。” 我说:“这是咱们哥们儿的魅力,人到中年,依然保持着青年的活力……哎,你丫应付得了小贾吗?是不是特费劲?” “你他妈看不起谁呢!”老歪撇着嘴,怀疑地看着我,说,“是不是你丫不行了?以为别人都不行呢?” “要不然你试试?” “别你大爷了!” 正在我和老歪打嘴架的时候,酒吧的门又被推开了,一个美艳的少妇进来后,冲我们打招呼,我仔细一看,原来是白灵。白灵走到我们边上,说,呦,于小北也在呢?我笑着回应了一声,老歪也礼貌地点了点头。白灵看了看里面,似乎没有空位子了,她坐到我的边上,对老歪说,李貌,老样子。老歪熟练地给她倒酒、放冰、夹柠檬片。 白灵单手支着脑袋,侧身看向我,问:“听说你和李貌小女朋友的同学交上朋友了?” 我看了看老歪,心想这孙子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看见美女就管不住自己的嘴?我礼貌地笑着对白灵说:“是的。” 白灵说:“挺好的,你看着就年轻,不像我,一看就是三十多的,你看着顶多二十五六。” “哎呦,你可别寒碜我了,”听到白灵的恭维,我的脸皮就是再厚,也不禁有些红了,“你要是看着岁数大,我和李貌这样的就快退休了。” 白灵笑了,说:“真的,真的,你们俩都不像三十来岁的人,要是不认识你们的,准以为你们是九零后呢。” “那你就是零零后的未成年。” “你别镲我啊!”白灵娇滴滴地说,“我的鱼尾纹都出来了。” 老歪把酒杯放到白灵面前,说:“你们俩坐一块儿,我要是不认识你们,准以为丫于小北是你叔叔呢。” 白灵捂着嘴笑了起来,我瞪了老歪一眼,说:“去你大爷的吧。”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陆斌打来的。我对老歪和白灵说:“你们聊着,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我走出酒吧,站在马路牙子上。路边因为下午下雨,积了一个小水坑,我接起电话,把马路牙子上的一颗小石子踢到了水坑之中,激起小小的涟漪。 “喂,陆哥,你好。” “嗯……于小北,那个……嗯,我本来想给你发微信说的,但是想了想,觉得还是跟你打电话说吧。”陆斌犹犹豫豫地说。 “哦,你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就行了,咱们之间就别客气了。”我隐隐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那什么……”陆斌依然有些犹豫,说,“那我就直接跟你说吧……今天咱们说的那个实习生的事情,可能得缓缓了,我这边临时出了点情况……” 我就知道,陆斌主动给我打电话,大概率就是这件事。虽然我很失望,但依然对着电话那边的陆斌笑着说:“没关系。你要是有难处的话,我这事情就算了吧,不着急……你那边的事情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不用,你帮不上什么忙,”他说,“这样吧,我这边也帮你跟我的朋友打听打听,如果要是有合适的,我马上介绍给你……今天这事儿弄得太不好意思了,我这边的事情发生得也比较突然……” “嗐,都是朋友,就别说这客气话了,我这朋友也不着急,没关系的。” “行吧,白让你朋友高兴了,”陆斌说,“这样吧,以后有时间请你们吃个饭,聊表歉意。” “吃饭什么的没问题,可别说什么歉意不歉意的,咱们都是朋友,说这话就远了。” “行,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那什么,我还有点事儿,那我就先……” “好好好,你先忙,咱们有时间再联系。” 挂断电话后,我没有立即回到酒吧,而是站在马路牙子上抽了支烟,觉得心里堵得慌。我很后悔,不应该让程辰今天就联系陈辰,应该等这件事情落听之后再说。我想,也许是因为涉及到自己的女儿,所以心态上乱了,不想让小石榴断了学习的积极性。结果却适得其反,闹得三个女人都不开心了。 抽完这支烟,我决定今天晚上先别告诉程辰了,等明天再说吧,先让她睡个安稳觉。 回到酒吧,老歪正拿着个杯子,随手擦拭着,有一搭无一搭地与白灵聊着天。我坐到吧椅上,无精打采地对老歪说:“嘿,哥们儿,给我来一杯不含酒精的饮料,什么都行。” 老歪说:“你丫接个电话回来怎么蔫儿了?” 我垂头丧气地说:“办砸了一件事儿。” 老歪好奇地问:“又办砸了一件事?” “什么叫他妈的‘又’?” 老歪嘿嘿地笑着,说:“说出来让我高兴一下。” “去你大爷的,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开玩笑……算了,你别给我弄喝的了,我回去了。” “呆会儿再走呗……哦,对了,程辰自己在家呢吧,那你赶紧回去吧,别让人家独守空房了。”老歪依然嬉皮笑脸地说。 我心里很烦躁,很不痛快,狠狠地白了老歪一眼,没搭理他,只是和白灵说了句再见,便离开了酒吧。 第160章 程辰的新机会 160 那天晚上,我在程辰面前并没有表现出来自己的坏情绪,依然像平常一样和她调笑。她把她自己做的简历给我看了看,我按照自己的经验做出了一些指点和修改,她说第二天会打印出来几份,等到周二去面试的时候带着。我没忍心告诉她,这件事情告吹了。我知道第二天告诉她的话,她依然会很失望,但是我觉得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周一的时候,我心不在焉,惴惴不安,不知道程辰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向我发脾气,她毕竟因此失去了教小石榴英语的工作。下班之后,我告诉我妈,今天不回去了,我得加个班。 我开车回到小区内的停车位,停好车后,我没有立即回去,而是站在车旁接连抽了两支烟,觉得早晚都要挨这一刀,索性不如痛快一点。我把烟头丢在地上,狠狠地踩灭。 回到家后,程辰煮了一些面条,她见到我回来了,便要搂着我,与我接吻。我指了指自己的嘴,说,我刚抽了烟,先去刷个牙。 吃饭的时候,她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看着电视里的小品,时不时还要笑上几声。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心不在焉地吃着面条。程辰似乎发现我的目光,便转过头来看我,笑嘻嘻地问:“我就这么美吗?你怎么总是盯着我不放呢?” 我没有笑,而是有些歉意地说:“辰辰,有件事得跟你说一下。” 她咀嚼着面条,依然笑着问:“什么事儿呀?怎么忽然严肃起来了?” 我放下筷子,正视她,说:“实在是不好意思,昨天跟你说的那个实习工作……黄了……” 她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挑着面条,说:“哦,我以为什么事儿呢……黄了就黄了吧。” “咦,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呀?”我不觉好奇起来,“你的实习工作黄了,教书的工作也没了,怎么看起来一点儿也不……” 她打断我,说:“怎么一点儿也不失望是不是?” 我点点头,说:“是啊,我以为你会很不开心呢。” 她也放下了筷子,笑着说:“是啊,我应该是不开心才对呀……要不然我生气一个给你看看?”说罢,她蹙起眉,鼓起嘴,假装生气,但是眉梢嘴角依然包含笑意。 看到她这副模样,我觉得自己的担心都多余了。我苦笑着说:“其实昨天晚上人家就跟我说了,因为一些临时变故,你的实习工作暂时歇菜了,不过他答应我了,会帮我问问的,有好机会会想着我的。” 程辰摇了摇头,说:“不用啦,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就行了。” 我有些感动,也有些惭愧,我轻轻拉了拉程辰的手,说:“其实我觉得很对不起你,本来挺好的一件事儿,让我给办砸了。” “这不能怪你的,你也不知道会出现变故呀,”她轻轻摇了摇我的手,说,“好啦,我又没有怪你,你不用跟我道歉的。” “可是,你的另一份工作也辞了,还不如今天再说呢。” 程辰没再纠结这个话题,她问我:“你今天不用回你妈妈家陪陪女儿了吗?” “我还是先陪陪你这个女儿吧,谁让我觉得内疚呢。” 她狡黠地笑了笑,拿起筷子,指着我的碗,说:“快吃吧,要不然一会儿面条该坨了。” 我“嗯”了一声,端起碗来,宽慰她,同时也是在宽慰自己,说:“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你就先别着急找实习工作了,每天在家里做好饭,等着我回来一起吃,我觉得这样很温馨……虽然我的工资没有那么高,但是养活咱们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不用给你女儿生活费吗?”她问。 “每个月两千,我负担得起,”我笑着说,“只要你不大手大脚,要这要那的,咱俩生活肯定没问题。” “我从小就很乖的,从来不找妈妈要这要那的。” “乖?”我不怀好意地看向她,“谁呀,高中就开始谈恋爱?还敢自称‘乖’?” “谈恋爱和乖巧不相干的,好不好?”她骄傲地说,“还有,我才不愿意当个家庭主妇呢,我又不是你的保姆……有时间就给你做饭,没时间就凑合买点吃吧。” “我不是想让你当家庭主妇,我是怕你在家里无聊,可以琢磨琢磨厨艺呀?” “谁说我要一直呆在家里了?” 我感到很奇怪,看向程辰,问:“你说什么?” “我说,”程辰抿着嘴笑,说,“我可没说我要一直呆在家里呀。” “那你打算去干什么?” “我表姐也帮我找了一份实习工作。” 程辰告诉我,她的表姐左丹今天上午联系了她,说帮她联系了一份实习工作。程辰不知道表姐为什么会帮她找工作,便提出了自己的质疑。左丹是听程辰妈妈说的,她妈妈告诉左丹,程辰放了暑假一直住在学校里,打算找实习工作,但是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这是程辰周末回家时告诉她妈妈的)。左丹想了想,便说会帮着问问朋友,结果只过去了一天,便有了消息。一开始程辰还有些婉拒,说不想再去迪卡侬之类的地方打零工了,左丹说这次找的是一家正经的公司,已经和朋友打好招呼了,可以让程辰去试试。程辰告诉左丹,说自己已经找好了实习公司。左丹不信,让程辰说出实习的公司名称。因为我还没有告诉程辰具体的信息,所以她说不上来。左丹便说,还是去我给你推荐的吧,比较靠谱,你要是拒绝我的话,我就去跟你妈说了。程辰无奈,只得暂时答应下来,本来打算等我回来之后和我商量的,结果我却先把给她找的实习工作暂时搁置的消息说了出来。 程辰说清楚始末后,笑嘻嘻地说:“你看,你的朋友不要我,我表姐却帮我找到了实习工作,看来我的命还是很好的呀,昨天做的简历还是用的上啊。” 我心念一动,问程辰:“你表姐给你找的是什么公司?做什么工作?” 程辰说:“跟你介绍的那个应该差不多吧,也是个项目助理之类的。” “她让你什么时候去?” “也是明后天就去面个试,实际上就是走了过场,她的朋友都帮我安排好了。” 我继续问:“她什么时候帮你联系的?” “好像是昨天晚上吧,她跟我提了一嘴,说是昨天晚上跟她的初中同学吃了个饭,顺便把这件事给落听了。”说罢,她把她表姐给她发的公司名称和地址以及联系人信息拿给我看了看。 看完之后,我的心踏实了下来,难怪昨天中午陆斌说他晚上还有个约,原来约的是程辰的表姐左丹。为了程辰的实习工作,我和左丹居然找的都是同一个人。由此看来,在陆斌那里,左丹的面子比我的面子要大多了。 我并没有拆穿这件事,而是对程辰说:“我说你怎么看起来这么轻松呢,原来早有退路了,害得我白担心一场。” 程辰放下碗,说:“我就喜欢看你担心我的样子,我知道你还是很重视我的。” “那你去了那里之后,可得好好的工作啊,不能丢了你表姐的脸,”我嘱咐道,“你表姐对你真挺好的。” “我觉得你对我也很好,”她说,“你可以表现的再好一些——一会儿你去刷碗吧!” “为我的大小姐进行服务是我的荣幸。” 就在我刷碗的时候,程辰拿着我的手机走进厨房,对我说:“哥,阿姨发来的视频,你快去接吧,我来刷碗。” “什么阿姨?”我关上水龙头,用抹布擦了擦手,说。 “你妈妈,”程辰有些羞赧地说,“你快去接吧,我来刷碗吧,等你视频完了来叫我。” 我知道程辰不想让我妈见到她,便接过手机,轻轻拍了拍程辰的屁股,走出了厨房,接通视频。小石榴大声叫着爸爸,我吓了一跳,好在厨房的水声掩盖住了电话的声音。我回到卧室,关上了门,笑着回应小石榴。小石榴问我加没加完班。我说爸爸刚到家。小石榴说她正在和爷爷奶奶遛弯呢,然后问我吃没吃饭。我说随便吃了一点。小石榴问我明天回不回去。我说看情况吧。小石榴说,爸爸,我想你了。我说,宝宝,爸爸也想你了。小石榴说,那爸爸快去吃饭吧,我看看你就好了,我要接着和爷爷奶奶遛弯了。没等我再说什么,她便挂断了。 我放下手机,心里又矛盾起来,觉得自从和程辰在一起之后,便冷落了小石榴。程辰作为我“未来的女儿”,她总是能给我一种新鲜感,让我永远对她保持着兴趣。在我看来,我的女儿和我“未来的女儿”是一对嵌合的矛盾体,她们可以同时出现,但不能同时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走到厨房门口,发现门关着,门上的毛玻璃上映着一个模糊的影子,我知道,程辰背靠在门上。我轻轻敲了敲门,影子离开了,她打开了门,悄悄看了看我,低声问:“挂了?” “挂了,你出来吧,”我说,“你躲什么呀?” “我还不想让你家里人知道我。” “那你嘱咐过贾婷婷吗?她和老歪可总是去我妈那儿蹭饭吃。” 程辰瞪大眼睛看向我,惊讶地问:“啊?他们总去你妈妈家呀?哎呦,我从来没跟婷婷说过。” “不过我觉得他们应该没说过什么,要不然我妈早就揪着我不放了。” “那我一会儿也得跟婷婷说一声,别让她说漏了。”程辰拿起手机,开始发消息。 “辰辰,你为什么不想让我家里人知道呢?”我问,“我觉得我妈一定会喜欢你的。” 程辰摆弄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谁让我比你小这么多了,我怕他们说咱们不合适,会拆散咱们的,而且你还有个女儿……老一辈的人都会认为后妈是个可怕的存在。” “你想过没有,万一有一天你要是见到了我女儿,你会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自来之则安之呗。” “你觉得我女儿会喜欢你吗?” 程辰抬起头,看向我,说:“你觉得你女儿会喜欢我吗?按说你应该是最了解她的呀,你不能问我呀。” “我女儿一定很喜欢你的。”我认真地看着程辰。 “希望如此吧,”她轻轻叹了口气,幽怨得就像是病怏怏的林黛玉一样,说,“我特别害怕见到一个小时候的自己。” “你也会喜欢她的,”我说,“她绝对不会是你小时候的影子。” 第161章 关于徐婧 161 当陆斌在公司前台见到程辰的时候,两个人都恍惚了一下。他把程辰带到了人事部门,简单和hr说了一下情况,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由于陆斌已经提前和人事部门及项目部门打好了招呼,所以hr让程辰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并且自己做了公司介绍后,便直接提出实习薪资3000元一个月,询问程辰是否能接受。程辰同意了,虽然觉得工资有些低,但是毕竟现在是实习,而且又是表姐介绍来了(当她见到陆斌时就怀疑,这是不是与丘陵哥想要给她找的是同一家公司),所以她表面欣然地同意了。hr让她坐一会儿,自己去把项目部的经理带来,会简单给她讲讲目前的工作职责。 就在项目部经理给程辰介绍完,带着她来到本部门,介绍同事的时候,陆斌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给我打了个电话。他声音轻松地问:“于小北,你前天说要介绍过来的那个实习生叫什么名字?” 我意识到,陆斌也已经发现了我要介绍过去的人,与左丹介绍的是同一个人。我说:“我那个朋友叫程辰。” 陆斌笑着说:“那就对了,她今天过来了,刚才我看见她才想起来之前分别在医院和小酒吧见过她,她既是你的朋友,又是我初中同学的表妹。” “呦,是吗?那还真是挺巧的。” “嗐,早知道是这样,我就没必要担心了,”陆斌欣喜地说,“这样挺好的,同时帮助了你们两个人,我也算是踏实了。” “我还是得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我客套地说。 “你太客气了,这次也算是歪打正着……这样吧,晚上咱们一起吃个饭,就算我给程辰弄个欢迎仪式。” “哎呀,真不好意思,我今天不行,晚上我得回家陪陪女儿,她最近住在我妈这边了。” “那行,咱们有时间再聚,”陆斌说,“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这个朋友的。” “麻烦你了。” “客气啦。” 挂了电话,我给程辰发了一条微信,说她今天去的这家公司就是我打算把她介绍过去的公司,我和她表姐居然找到了同一个人,刚才他们的小老板联系我了,我们俩一沟通,才发现原来如此。直到中午,程辰才回复我的消息,她说,刚才我看见那个陆总的时候,就觉得可能你找的也是他,没想到你和我的表姐居然心有灵犀(大笑)。我说,心有灵犀嘛,跟你一个人就够了。程辰说,不聊了,我跟着前辈先去吃饭了。我说,中午你请带你的师傅和你们部门经理吃个饭吧,你的钱要是不够的话,我给你转点。程辰说,我自己还有钱,以后我也能自食其力了,怎么还能老花你的钱?我说,我就知道我未来的女儿最棒了,对了,晚上我晚回去一会儿,我想先回趟我妈那儿,陪陪我现在的女儿。程辰说,这样吧,我今天就不骑电动车回去了,我坐车回学校那边,然后在酒吧里等着你。 下班之后,我开车回到我妈家,他们已经吃完了饭。我妈埋怨我,说我不提前打个电话,也不给她准备的时间,弄得我到了家没饭吃。我让小石榴坐到我的腿上,爱抚着她的脑袋,对我妈说,我回来是为了陪我的乖女儿的,又不是为了蹭饭的,有吃的就吃一口,没吃的就饿一顿,最近又胖了两斤,该减肥了。我妈对我爸说,你去给小北下点挂面吧,别忘了卧俩鸡蛋。 小石榴又学会了几种扑克牌的玩法,她拉着我让我陪她一起玩。吃完饭后,我耐心地陪她玩了几局牌。我妈让我爸把我的铺盖拿出来。我拦住我爸,说,我今天不在这儿住了。我妈皱起眉,问,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干嘛不在家里住?我说,我明天限号,今天得把车开回去。我妈不高兴地白了我一眼,把气撒到我爸身上,说,听见没有,你儿子今天要回去,你就别给他找被子了!我爸很委屈,说,我还没动呢。 “我赢啦!”小石榴打光手中的牌,鼓起掌来。 我伸出大拇指,说:“小石榴最棒了。” 小石榴忽然冲我眨眨眼,问:“爸爸,阿姨还没回来吗?我好久都没见到她了。” 我没想到小石榴会突然问到徐婧,有些措手不及。小石榴忽闪着眼睛,乖巧地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我看向我妈,她有些怀疑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说出一些她想要的答案。 我支支吾吾地说:“那个……嗯,对,还没回来呢。” 我妈问小石榴:“小石榴,你说的是什么阿姨呀?怎么从来没跟奶奶说过呢?” 小石榴说:“爸爸的一个好朋友,就像我和轩轩那样的朋友。”轩轩是小石榴幼儿园的一个小男孩,小石榴时常把他挂在嘴边,说跟他是最好的好朋友,长大以后想要和他结婚。我们全都当做是孩童的稚语,教导她现在还小,不要总说结婚什么的,以后还会遇到更多的人,会有更多的选择,小石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是依然会把喜欢轩轩之类的话挂在嘴边。 小石榴说到轩轩,自然会让我妈联想到爱情和婚姻,她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我想要回避,但是躲开了我妈的眼神,却发现我爸的眸子也闪着精光。 “小石榴说的是谁呀?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我妈见我不看她,便问。 “我……” 小石榴插话道:“是一个和妈妈长得很像的阿姨,我还错把她叫成过妈妈呢!”说罢,小石榴抬起肉乎乎的小手,捂着嘴笑了起来,眼睛里露出了狡猾的目光。 我妈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缓缓地问:“长得像陈辰?你们好多久了?为什么小石榴都知道了,我们却不知道?干嘛要瞒着我们?怎么不把她带到家里来呢?” “唉……”我叹了口气,说,“那我就实话告诉你们吧……” “你早就该说实话了,”我妈终于笑了出来,说,“说说吧。” “她是去年入职到我们部门的同事,是我带的她,随着在工作和学习中接触的时间越来越久,慢慢就产生了感情,这也算是顺其自然的事情吧……” 我妈打断我,说:“直接说重点。” “什么重点?这就是重点啊,”我说,“然后就在一起了。” “多长时间了?” “大概今年元旦左右开始的吧,”我抬头看着天花板,回忆着。我和徐婧确定恋爱关系,确实是那个时候,在此之前,我们两个人最多算是“性搭子”。 “她多大了?家是哪儿的?”我妈又问,“小石榴说她还没回来是什么意思?出差了吗?” “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问,行不行?”我说,“她跟我同岁,家就是北京的,但是她爸爸是广东的,她爸爸最近病了,她回广东去照顾她爸爸了。” 我妈懵了,问:“你说慢点儿,我没听明白,什么叫她家是北京的,她爸爸是广东的?” 我不得不把徐婧的家庭又介绍一番。我妈听后,点点头,说:“哦,她是知识分子家庭啊,还行……对了,她跟你同岁,一直没结婚吗?” “结过一次,离了。” 我妈又皱起眉来,叹着气,问:“她有孩子吗?” “就是因为一直没有孩子才离的婚,”我说,“离了好几年了。” “她爸爸什么病呀?” 于是,我又把徐婧离开北京的原因讲了一遍。随着我的讲述,我妈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了,嘴角下撇,颧骨高耸,到了最后,眉毛简直倒立了起来,就像是寺庙中的金刚一样。 “唉,你自己得想好了,她爸爸要是一直这么瘫在床上的话,以后可有她受罪的时候,”我妈冷冷地说,“你要是选择了她的话,可得做好思想准备。” “她现在就已经很受罪了,”我哀叹一声,说,“最近几个月,瘦了不少,精神也憔悴了。” “唉,这个姑娘也挺可怜的,”我妈的眉毛舒缓了一些,说,“不过我作为你妈,还是想劝劝你……” “妈,其实吧,过了好几个月了,我现在对她也……你明白吧?”我偷偷看了一眼小石榴,不想把话说明白。小石榴早已和我爸玩上了牌,她专心致志,而我爸却把注意力放到我和我妈这边。 我妈说:“我不明白,你把话说清楚吧。” “我对她的感情已经很淡了,本来我打算过完清明节的时候就把她带回来见你们,但是她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计划一下就打乱了,所以我回来也就没跟你们说,而且现在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来,回来之后,我们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这都是说不好的事情。” 听到我对徐婧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激情后,我妈的眉头彻底舒展开了,说:“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怕你以后的负担太重了……唉,这个可怜的姑娘啊,命真苦呀。” 我说:“我都交代完了,能放我走了吗?” 我妈转了转眼珠,问:“小北,我还得问问你,你们两个在一起的这三个来月,有没有过……嗯……在一起过?” 我浅浅笑了笑,说:“我们都已经三十岁了,有点儿什么也很正常吧?” 我妈又皱起眉来,叹了口气,说:“如果你们要是没感情了,希望以后她不要纠缠着你为好。” “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们自己会处理好的,你就放心吧,我亲爱的妈妈。” 第162章 程辰的烦心事 162 下完雨之后的这两天,室外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笼,行走在路上的人们,每一个都像是一块即将被蒸熟的肉,红彤彤的,毫无精神,滋滋冒着汗和油。“讲礼貌吧”门口没有停车的地方,我不得不绕到北面的街道上,停进一个狭小的位置。沿着路边行走的时候,闷热潮湿的空气简直让人喘不过气,身上立刻就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我推开酒吧的门,一股空调的冷风迎面扑来,让燥热的我不禁打了个寒颤。程辰正拿着一瓶啤酒坐在吧椅上,一边小口地喝着一边和贾婷婷说笑着,老歪却充当服务员的角色,给客人端茶递水,我们互相扬了扬头,就算是打招呼了。我坐到程辰边上,伸手找贾婷婷要纸巾擦汗。贾婷婷递给我两张纸,说:“好久不见啊,妹夫。” 我一愣,程辰却羞红了脸,说:“婷婷,你真讨厌。” 贾婷婷笑着说:“要不然从李貌哥哥那算也行,我得叫你一声嫂子。” 程辰赌气似的转过头来,嘟着嘴巴,不理贾婷婷。我说:“赶紧给哥哥来杯凉的,什么都行。” “喝啤酒吗?”贾婷婷问。 “酒就算了,我开车了。”我说。 贾婷婷直接从冷柜里给我拿出一瓶可乐,说:“你今天干脆叫个代驾得了,辰辰顺利入职了,应该喝酒庆祝一下的。” “我们俩回家偷偷庆祝,不能让你们看见。”我开玩笑地说。 贾婷婷撇撇嘴,说:“呦呦呦,还偷偷地庆祝……我知道你们俩好,不用在我面前秀恩爱。” 程辰拿起啤酒瓶,轻轻碰了碰可乐罐子,喝了一口,摇头晃脑地说:“怎么了,我跟我哥就是好,就是要在你的面前秀恩爱,啦啦啦~” 我拿起程辰的手,轻轻吻了一下,对贾婷婷说:“爱就要表现出来。” 贾婷婷“哼”了一声,向老歪挥了挥手,大声说:“李貌哥哥,你快过来呀,他们俩合伙儿欺负我……” 老歪正在和熟客说笑着,听到贾婷婷的召唤,转身看向我们,熟客笑着推了推老歪,说:“快去吧,你媳妇儿叫你呢。” 老歪走回到吧台处,将t恤的袖子挽到腋下,露出黑黑的腋毛,努着嘴问贾婷婷:“这孙子欺负你了?看哥哥的手段。”说罢,他从后面勒住了我。 “操你大爷,老歪!”我被他勒住脖子,顿时感觉呼吸不畅,血液不流通,脸上瞬间燃烧起来。 贾婷婷笑着说:“他们俩在我面前秀恩爱,你快过来……” 老歪松开手,我转身想要踹他一脚,却被他躲开了,笑着绕进了吧台里。贾婷婷挽住老歪的胳膊,闭上眼睛嘟起嘴,老歪会意,也赶紧噘起嘴巴,快速地在贾婷婷的唇上吻了一下。程辰早就掏出了手机,就在二人嘴对上嘴的一瞬间,她按下了快门。 “我看看,我看看,”我拿过程辰的手机,看了看老歪和贾婷婷亲嘴的照片,摇了摇头,故作嫌弃地说,“真够恶心的。” 贾婷婷一把抢过手机,看到了上面的照片,羞赧地娇叱道:“辰辰,你的手怎么那么快呀?不行,我得把这张照片删了。” 程辰焦急地说:“别呀,这是你们俩人爱情的见证呀。” 贾婷婷把手机放到吧台上,说:“我们俩互相知道对方心里是有爱的,比什么见证都管用,是不是呀,李貌哥哥?” 李貌温柔地看着贾婷婷,点了点头。程辰拿过手机,翻看着相册,发现贾婷婷把照片彻底删除了,有些不高兴,说:“早知道我就先发给我哥一张了,现在可倒好,本来能有嘲笑你的把柄,全让你给破坏了。” 我拉了拉程辰的手,说:“赶明儿我偷摸去老歪家装个摄像头,到时候咱俩在家看直播。” 老歪说:“去你大爷的吧,以后不让你丫进我们家的门儿!” 我没再理会他,拿起可乐罐子,对程辰说:“辰辰,祝你工作顺利。” 程辰与我碰了一下,举着瓶子没有喝,而是看着老歪与贾婷婷。贾婷婷打开一瓶矿泉水,说:“我这两天不舒服,就不喝酒了,以水代酒吧……李貌哥哥,你陪着喝一点酒吧。” 老歪打开一瓶啤酒,我再次举起可乐罐子,我们四个碰了一下,口称祝贺。程辰喝了一大口酒,脸颊爬上一抹娇红,把关于我和她表姐找了同一个人的巧合说了一遍。老歪和贾婷婷啧啧称奇。程辰又说了说今天上班的感受,她说她是部门里仅有的一个女生,很受其他同事的欢迎,大家都很照顾她。 贾婷婷冲我扬了扬头,说:“于哥,你可得有危机意识啊,我们辰辰一向很受欢迎的,现在她在一堆男人中间,小心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我说:“我相信辰辰,她才不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姑娘呢……是吧,辰辰?” 程辰却傲娇地说:“我看我们部门有两个男的挺帅的,而且比你年轻,你要是不好好对我,我可没准儿会移情别恋哦。” “嘿!你还将我军!”我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说,“把那俩小子叫出来,我们仨站一块儿比比,看看谁更有魅力?” 老歪摆摆手,说:“算了吧,你要是拿个季军,我都跟着丢人。” “别你大爷了!”我说,“要不然我给贾婷婷介绍几个年轻的小伙子?” 老歪还没说话,贾婷婷先说了:“那可不行,我只对我李貌哥哥一个人好,我的李貌哥哥也只喜欢我一个人。”说罢,她挽住老歪的胳膊,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老歪笑笑,说:“看见没有,我的婷婷是最专一的了。” 程辰抿着嘴,缓缓眨着眼睛看着我,忽然一笑,说:“我也是很专一的,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 酒吧的门被推开了,从外面进来一对情侣,坐到电视下面的双人桌边,老歪低声说去招呼客人,便松开了贾婷婷。我问贾婷婷:“丫怎么成跑堂儿的了?那个服务员小哥呢?” 贾婷婷说:“感冒了,李貌哥哥让他休息两天。” 我们碰了碰杯,程辰一口气把酒喝完。她脸颊红红的,双手托着腮,目光有些迟钝,我知道,她这是酒精上头了。我问她:“辰辰,你吃完饭了吗?” 程辰侧头看向我,说:“刚才去麦当劳啃了个汉堡……以后不能喝酒了,最近一喝酒就头晕。” 我把脑袋凑近她,在她的耳边低声说:“其实我特喜欢你喝多了的时候,感觉特疯狂。” 程辰微微笑了笑,轻推我一下,娇滴滴地说:“哥哥,你可有些调皮了啊。” 我说:“既然你有些头晕,那咱们就回去吧,今天早点休息,明天你还得去上班呢……今天上班都学到什么了?” 程辰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说:“今天带我的那个小哥哥主要介绍了一些公司的业务和部门主要负责的内容……” 我竟然有些吃醋,说:“以后你不许管别人叫小哥哥,你的小哥哥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程辰温柔地笑着,醉眼朦胧地说:“好好好,我的小哥哥,以后我不乱叫别人了……你也真是的,一会儿是人家的哥哥,一会儿是人家的爸爸……” 贾婷婷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她捂住自己张大的嘴巴,惊异地看着我们,眼神中却流露出了嘲弄的意味。我有些尴尬,只看了贾婷婷一眼,便转移视线,对程辰说:“辰辰,你喝多了,以后可不许喝酒了啊。” 程辰说:“我虽然头晕,但是思维还是很清醒的……” 贾婷婷笑着插嘴道:“对对对,辰辰没喝多,你接着说,我还想听听你们俩有什么秘密。” 程辰白了贾婷婷一眼,说:“我才不告诉你呢,这都是我和我哥哥的秘密。” 贾婷婷欠了吧唧地说:“这不是你‘爸爸’吗?” 老歪回到吧台,问:“谁是谁爸爸?” 贾婷婷冲着我们努了努她压不住的嘴角,老歪会意,暧昧地笑了笑,说:“于小北一直就是个女儿奴,他对比自己小的姑娘,都有一种父亲对待女儿的感觉。” “别废话了,”我从吧椅上下来,拉住程辰的胳膊,对老歪说,“她喝多了,我带她回去了……今天辰辰入职了,你们请客啊。” 老歪说:“应该你请客才对。” 我说:“等她拿了工资,请你们俩吃饭。” 程辰赖赖地靠在我的身上,好像没有了骨头一般,她缓缓挥着手臂,向二人道别。“慢点啊,不送了,”老歪说,“你们俩今天趁热闷得儿蜜去吧。” 我白了老歪一眼,向贾婷婷道别,搂住程辰,离开了酒吧。出了门,程辰立刻站直,她的脸颊虽然还很红,但是却没有了刚才的那股醉意。“辰辰,你怎么……” 程辰憋着笑,说:“我要不装醉的话,婷婷才不会让咱们这么早就走呢。” 我看了看表,已经八点多了,说:“你可真能装,把我也骗了……咱们再坐会儿呗,回去也没事儿……” 程辰的眼神忽然变得柔和起来,柔和之中隐隐暗藏欲望,她直勾勾地盯着我,似笑非笑地说:“哥哥,我今天想……” “嗨,于小北,这么早就回去呀?”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和程辰同时回过头。是白灵。 白灵走到酒吧门口,手扶着门把手,问:“这是你女朋友?你们是刚来还是准备走了?” 我礼貌性地笑笑,说:“嗯,我们要回去了,有时间再一起坐坐吧……你今天没事儿呀?” 白灵说:“我哪天都没事儿,晚上在家里也没劲,出来遛达遛达,就遛达到这儿了,进去坐会儿……那咱们改天再聊,拜拜……拜拜,小姑娘。” 我摆了摆手,程辰看看我,也跟她摆了摆手。我们看着白灵进了酒吧后,程辰问我:“哥,那个妖精是谁呀?” “什么妖精?” “喏,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进酒吧了。”她冲着酒吧扬了扬下巴,说。 “你没见过她吗?”我说,“她就是白灵。” “你和李哥的那个小学同学?”程辰的眼中写着“八卦”两个字,“上次婷婷和李哥闹分手就是因为她?” “怎么样?长得漂亮吧?” “你要是觉得她漂亮,你就回酒吧接着跟人家聊去吧,”程辰耷拉下脸来,松开了挽着我胳膊的手,说,“正好我好久没回宿舍了,反正也方便,过了马路就到。” 我看着发小脾气的程辰,觉得很好笑,说:“我又不喜欢她,她长得再漂亮也没用。” “你敢发誓你以前上学的时候没喜欢过她吗?”程辰不信,睨视着我。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说,“我上学的时候光顾着跟男生追跑打闹了,我跟老歪不一样,我熟得晚,到了大学才开窍。” “哼,谁信呀?”程辰转动着眼珠,说,“咱们要不然回酒吧看看吧,我不知道婷婷看到她之后会不会生气。” “你刚才不是说你想……你想那个吗?” “我现在更想看看他们三个见面的时候会是什么样了?” “不去,没劲,我不愿意掺和这种事儿,”我说,“之前听白灵说过,贾婷婷挺不待见她的,她们都不说话,你就是去了,也看不上什么热闹。” “真的?” “真的,你去了也只能看见甩脸子的贾婷婷,咱们还是回家吧,”我搂住她的腰,说,“其实不光你想,我也想了,今天晚上咱俩好好开开荤。” “臭流氓!” 太阳落山之后,空气中的闷热感也消除了不少。来到车边,我礼貌地打开了副驾驶的门,程辰却说:“我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头晕的,不想坐在副驾了,我想去后面躺一会儿。” 回去的路上,我们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我把我的一些职场经验讲给了程辰,供她参考。程辰侧卧在后排座椅上,蜷着腿,敷衍地回应着我。倏地,她似乎自言自语地说:“咦,这是什么?” 我问:“什么?” 她顿了顿,过了几秒才说:“没什么。”紧接着,她又说:“哥,你开车吧,别说话了,我稍微闭会儿眼。” 直到到家之前,我们没再说话,程辰似乎也没有睡着。到家之后,她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眼睛半睁半闭,显得很疲惫。我说我先去洗个澡,一会儿跟你表演节目。程辰看了看我,不置可否。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拿着换洗的衣服走进了厕所。 我洗完澡出来之后,程辰已经不在客厅了。我走进卧室,发现她正坐在床边,拿着小石榴幼时的照片,仔细地端详着。我隐隐感到不安,走到她身边,坐下后搂住她的肩膀,从她的手上拿下照片,说:“别看了,你快去洗澡吧。” 程辰面有惆怅地站了起来,慢吞吞地走出了卧室。我拿起小石榴的照片看了看,不知道程辰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按说就目前的情况,她不应该知道我和小石榴的关系。我想了两分钟,没有想明白,便把照片扣放回到床头柜上。回身准备铺床的时候,忽然发现程辰正倚在卧室的门框边上,幽幽地看着我,眼神之中有一种说不清的哀怨。 “吓我一跳!你怎么不去洗澡呀?” “我这就去。”她转身走了。 一种不怎么妙的感觉袭来。 少时,程辰洗完澡出来了,她依旧穿着我的大t恤,光着两条腿。回到卧室,她直接翻身上了床,背对着我。我下了地,自言自语地说:“怎么不把客厅的灯关上啊?”程辰没说话,摆弄着手机。 我关上灯回到卧室,爬上床,搂住程辰,上下其手,她却没有任何反应。这很反常,要是以往,她早就有了强烈的回应。我停下手,惴惴不安地问:“怎么了?你的状态好像不太对呀?” 程辰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说:“我有点儿累。” “那今天还继续吗?” “你要是想的话,就来吧。” “问题是你想吗?我不能强迫你呀。” “我刚才也想。” “现在呢?” “现在?”她忽然睁开眼睛,直直地看着我,“你想我就想。” 整个过程中,程辰没有了往日的奔放,她努力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一点享受的样子都没有,简直就像是例行公事一样,搞得我也很没有兴趣,草草地结束了。 事后,我想问问她怎么了,她却直接转过身子,背对着我,说:“哥,我困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第163章 隐藏自己 163 北京的夏天就是这样,似乎每个7月底都会有一两场暴雨。今年的第一场暴雨是从这个夜晚开始的。半夜,我被尿憋醒,起床上厕所的时候,路过客厅发现窗外打着闪,窗户没关,外面的雨声“哗哗”的。我撒完尿,走到窗边,站在那里,迷迷糊糊地看向外面。小区里除了雨声以外,没有任何动静,对面的楼只有楼道里闪着暗暗的光,每家每户都已经熄灭了灯,每个人都在这个雨夜欣然入睡。我看了一会儿黑漆漆的外面,便关上了窗户。 程辰蜷缩在大床的一角,t恤已经卷起了边,露出两条修长的腿和纤细的腰肢。我蹲在她的面前看着她,她的表情凝重,紧蹙着眉,梦里似乎有一件令她为难的事情。我很早就发现了,程辰很没有安全感,她无论是在我的车上,还是在家里的沙发上和床上,只要休息的时候,便会蜷缩身体,像一只犰狳一样,似乎这样就能保护自己不受侵害。可是,我“未来的女儿”啊,你这样只会掩饰你受伤内心,并不能对任何事情有所弥补,你要勇敢起来,面对自己,而不是这样隐藏自己。我知道,这也许就是单亲家庭缺少父爱的后果。我又想到了小石榴,忽然有些后怕,不知道她长大以后会不会也有这样的行为,用自我保护的动作来安慰自己缺失的内心。 我上了床,紧贴着程辰,从后面抱住她,我要让她知道,在我的怀里,她是安全的,可以安心地躲在我的翅膀下。果然,她感受到了我的温暖,在睡梦中转过身子,完全扎进我的怀里。 我轻轻拍着她,就像哄女儿睡觉一样。她似乎很不安,总是动来动去,我抱紧她,她醒了,扬起头看着我,朦胧的睡眼中居然含着泪。我紧张地低声问:“辰辰,你怎么了?” 她没说话,把脸贴在我的胸口,将眼泪擦去,然后抬起头,寻找我的嘴唇,想要与我接吻。任何人都知道,半夜的口腔是有异味的,我和程辰也不例外。我别过头,想要躲避她的吻,她竟然抽泣起来,说:“哥,我想要你吻我。” “我的嘴里有味儿。” “我不嫌弃你,我要你吻我。” 我与程辰接了一个良久的吻。吻毕,她泪眼蒙蒙,满是忧愁,我不解,问:“你怎么了?” “我刚才梦见咱们分开了。” “傻孩子,”我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说,“梦都是反的,咱们怎么会分开呢?” “你不会不要我吧?” “我才不会像那个没有责任感的男孩子一样呢,只要你别移情别恋就行……好了,你别胡思乱想了,赶紧睡觉吧,外面下雨了,明天还要早起呢,”我安慰她,“要不要爸爸接着拍拍你呀?” “嗯,”她羞赧地看着我,说,“要爸爸拍拍。” 程辰在我的怀里,很快便睡着了。我却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程辰把我叫醒,我揉揉眼睛,看向她,她说外面还在下雨,而且还不小呢。我打了个哈欠说,我今天限号,要不然我就开车送你了,这样吧,咱俩打辆车,先把你送到公司,我再去上班。 临近中午的时候,雨终于停了,外面早已成了汪洋泽国。我站在窗边,伸着懒腰,看向外面。经过暴风骤雨的洗礼,一些树木上瘦弱的枝丫断折了,斜斜地躺在路边,用阻碍交通的方式来宣告生命的结束;那些高大坚挺的树木,却更加鲜绿了,它们张开怀抱,无惧风雨,依然绿叶擎天。柏油马路亮晶晶的,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偶尔一辆汽车驶过,带起层层白白的水花,好像一名自由泳运动员拍打着泳池的水面一样。 程辰给我发消息,说今天晚上不回家了,路上不太好走,如果下班的时候不下雨了,她打算骑电动车回学校,毕竟学校离公司更近一些。考虑到程辰的安全问题,我同意了,说我晚上直接回我妈家看看女儿,到时候在老歪的酒吧里见面。程辰说,晚上我要好好睡个觉,就不去酒吧了。 周四她也没回来。白天的时候,我们之间的聊天一切正常,我已经忘了她在那晚的踟蹰,她在微信上也没有表现出来任何情绪问题。到了下班的时候,程辰对我说,你的女儿好不容易在你妈妈家住一礼拜,你应该多陪陪她的,我今天回去看看我妈妈和姥姥。我说,明天就是周五了,明天晚上再回去吧,两天没见你了,我很想你。程辰说,哥,你觉得我重要还是你女儿重要?我说,你们两个对我一样重要。程辰说,即使是双胞胎,还会有偏有向呢,是我重要还是你女儿重要?我不明白程辰为什么会忽然纠结这个问题不放,便说,之前咱们聊过这个话题,我告诉过你,你们对于我的意义不一样,在不同场景里,你们的重要性是不一样的。程辰说,那我这样问你吧,如果我和你的女儿会有一个人离开你的话,你更无法接受谁会离开你?我想不通程辰为什么会这么问,我也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因为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是一道选择题。我给程辰拨去电话,她直接挂断了,然后给我回复了一条消息,说,哥,你就听我的话吧,今天回去陪女儿,我下周一会回去的。 我有种感觉,觉得程辰似乎知道了我与小石榴的关系,但是我想不明白,她是如何知道的。我也不知道,程辰知不知道我知不知道她与小石榴的关系(这句话有点拗口,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更合适),所以,我也不能直接去问程辰,否则的话,她就会知道我早就知道她和小石榴的关系的。 我惴惴不安地陪伴了小石榴几天,这期间我没有去老歪的酒吧,依旧和程辰互相发着消息,她没有再提关于我女儿的事情,我便也没有说。 周日晚上,我把小石榴送回了陈辰妈家。陈辰爸给我开的门,他见到是我和小石榴,表情有些尴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把我让进去。我叫了一声爸,看向他的身后,他们正在吃饭,袁明坤也在。我明白了陈辰爸的犹豫,便把小石榴的书包递给呢他,说:“爸,我就不进去了,还有点事情,就先走了啊。”陈辰爸皮笑肉不笑地拉住小石榴的手,让她和我说了一声再见。 离开陈辰妈家之后,我的情绪不高,开着车在三环路上一边抽烟一边闲逛。晚上的三环灯火通明,车流涌动,都市的繁华显现得淋漓尽致。夜风顺着窗户吹在我的脸上,一股潮湿的感觉,烟头的光亮随着我的吸吮,一亮一暗的。趁着堵车的时候,我用手机连上了车里的蓝牙音响,播放起了徐婧和程辰都很喜欢的那首《春风十里》。男人清爽的声音从音响里传了出来:我在二环路的里边想着你,你在远方的山上春风十里,今天的风吹向你,下了雨,我说所有的酒都不如你…… 国贸桥两侧高楼林立,大楼上亮着的灯,在夜色之中犹如一片不规则的拼图。下了桥后,我从前面的出口驶离了三环主路,到了京广桥直接右转,奔向四环。我好像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过我曾经的“港湾”了——我是说徐婧家。 我把车停在曾经熟悉的街道边,走进曾经熟悉的院子,登上曾经熟悉的台阶,掏出曾经熟悉的钥匙,打开曾经熟悉的门,进入曾经熟悉的“家”。与我上次来时一样,只不过屋里闷热了许多。我不知道她家的空调遥控器放在哪儿了,只得擦把汗,打开了窗户。室外的温度也不低,但是空气流通之后,感觉好了一些。 我坐在熟悉的沙发上,拿过属于我的烟灰缸,点燃一支烟,默默地抽了起来。这一瞬间,我竟然开始怀念徐婧在我身边的日子了。我想到了她给我做的饭,想到了她给我的温存,想到了她对小石榴的爱,想到了她给予我的关怀。我想给徐婧打个电话,掏出手机后又犹豫了,不知道跟她说些什么。我走到阳台,看着已经干枯死亡的花,又很内疚。 我很想在这个曾经的“港湾”里过一夜,但是因为找不到空调遥控器,让我放弃了这个想法。我是一个很不耐热的人,如果没有空调的陪伴,第二天身上便会起满痱子。 我又抽了一支烟,终于觉得无趣起来。我把烟头和烟灰倒进了马桶里,按下冲水键,它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我觉得,我现在也应该消失了,消失在这个曾经的港湾里。 第164章 藏不住心事的姑娘 164 程辰是一个很难藏住心事的姑娘。 她躲了我几天之后,终于在周一晚上回到了我家。那天,我们几乎是同时到的家。我停好车往回走的时候,她骑着电动车从我身边驶过,拍了我的屁股一下,回头冲我笑了一下。我走到单元门口,她也停好了车,已经没有了前几天的踟蹰。她一手拎着头盔,一手挽住我的胳膊,笑嘻嘻地说:“好几天没看见我的丘陵哥了,我都要想死你了。” 她喜忧无常的性格让我有些难以琢磨,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忽然惆怅,又为什么会忽然开朗。想要吃透这个可爱小姑娘的性格,还真是挺不容易的。 回到家后,她随手把头盔丢在一边,顾不得身上汗津津的,便搂住我的脖子索吻。我紧紧抱住她,送出一吻。吻毕,她开心地问我:“你想没想我呀?是不是心思全都放在女儿身上了?” 我说:“我的心思全在我的两个女儿身上了。” “可是你这几天从来没说过想我呀?” “我没说过不代表我不想,”我摸了摸自己心脏的位置,说,“我的爱是深沉的,是默默付出的,不是嘴上说说就完了的。” “我前几天很不开心,你知道吗?”她扬着脖子,嘴唇微噘,有点委屈的样子,问我。 “我看出来了,问了你两句,你又不说,我知道再问也没什么用,”我说,“不过我知道你现在很开心,毕竟你见到了你最爱的‘过去的爸爸’了。” “啊,呸!”她笑了,转了个圈,裙摆也随之飘了起来,“是我自己想通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想通什么了?”我问。 “嗯……一会儿告诉你吧,”她说,“我有点饿了,咱们吃什么呀?” “冰箱里是空的,干脆点外卖吧,”我说,“你还是告诉我吧,你到底想通了什么?” “其实本来应该是属于我的秘密的,但是我又不想瞒着你……”她坐到沙发上,拿起空调遥控器,按下开关,说,“我得想想怎么跟你说……不过我说完了之后,你可不许惊掉下巴。” 我坐到她的身边,搂住她的肩膀,问:“你能有什么事情会让我惊掉下巴呀?” 她把我的手臂从她的肩上拿下,说:“太热了,你胳膊都是粘的,别摸我了,我得先去洗个澡……你随便点些吃的吧,等我洗完澡之后,你也去洗个澡。” 程辰洗澡的时候,斜眼给我打了个电话,他一反常态,没有直接来我家搞突然袭击,而是询问我在没在家,他说他知道上礼拜小石榴回我妈那儿了,怕我不在家。 “我今天不回家,刚加完班,跟同事吃个饭,然后就回我妈那儿了,”我可不想让老歪过来,于是便欺骗他,“你怎么忽然想起来找我了?” “好久没见你了,哥们儿都想你了。”斜眼调侃道。 “拉倒吧,你没事儿才不会找我的,”我知道斜眼的秉性,他向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想让我帮忙呀?你和你那个超级玛丽怎么样了?她的画展办没办呀?” “操,你丫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他妈就是想找你喝酒去,跟你发发牢骚。”他叹着气说。 “怎么着?你还是没筹到钱呀?你要是借个三五十块的,我连磕巴都不打,你要是借三五十万,还是另请高明吧。” “唉,别开玩笑了,现在就是有钱也用不上了。” “怎么了?”我好奇起来。 斜眼说:“你丫明天回家吗?明天我去找你吧。” “明天?”我看了看厕所的方向,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我说,“明天说不好,要不然周末吧……电话里说不清楚吗?” “电话里能喝酒吗?”斜眼说,“自从你和陈辰离婚之后,怎么变了这么多,之前找你可没这么费劲呀?” “这礼拜不行,最近我们比较忙,晚上都会加班……除非周末。” 斜眼想了想,说:“那就周末吧,到时候我去你家找你?” “周末我得带孩子回我妈那儿,”我说,“去我那哥们儿的酒吧得了,你认识的。” “唉,那行吧,周末见吧。” “哎,你能不能先透露点儿,什么情况?” “见了面再说吧,”斜眼说,“行了,我挂了啊。” 过了一会儿,程辰从厕所里出来了。她带来了睡衣,但是却从来没穿过,因为她已经习惯了穿我的衣服,那样可以光着两条腿,凉快一些。她拿着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问:“刚才谁给你打的电话呀?” “我那个斜眼的哥们儿,丫说丫要来咱家里,让我给拒了,我跟他约了周末去‘讲礼貌吧’。” “哦,行,那你去吧,正好我周末回家……你点完外卖了吗?” 我把手机递给程辰,顺便摸了一把她光滑的腿,说:“我刚看了几样,斜眼就给我打电话了,还没来得及下单,你再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这几天上班的感觉怎么样呀?工作复杂吗?” 程辰低头看着手机,说:“还好吧,目前还能应付,没有什么太难的工作,主要是汇总资料什么的,项目上的事情暂时不用我来弄。” “对了,陆斌之前跟我说过,可能会出差,你学校那边没问题吧?” “到时候看情况吧,我也不知道,”程辰鼓捣完手机,递还给我,说,“我点完了,你输密码吧。” 我没有接手机,而是把密码告诉了程辰,她输完密码之后,把手机放到茶几上,说:“你就这么把密码告诉我啦?不怕我以后偷偷花你的钱吗?” “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随便花,”我笑着说,“反正我也没什么钱,你要是买个奶茶什么的没问题,要是买车买房就差远了……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秘密?” “你也快去洗澡吧,”她把我从沙发上拉了起来,“等你洗完澡、吃完饭之后再说。” 我悻悻地走向厕所,一步三回头,她微笑着看着我,冲我飞吻,我扬了扬眉,也冲她噘了噘嘴,表示爱意。她却皱起了眉,说:“你怎么看起来那么猥琐呀?” 我站在厕所门口,说:“我刚才就应该跟你一起洗,还有更猥琐的呢。” 程辰憋着笑,说:“以前没跟你好的时候,觉得你是一个挺正经的人,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没溜儿了?” 我的身子已经进了厕所,探出脑袋,说:“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程辰笑着脱下一只拖鞋,向我扔来。在拖鞋到来之前,我关上了厕所的门。 第165章 关于女儿的担忧 165 程辰来了例假,所以我们晚上爬到床上之后没有进行“常规性活动”,她也没有表示出想要帮我“解决一下”的意思。我们开着空调,钻进被窝里,接了一会儿吻后,我说,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不想对我隐瞒的那个秘密了? 程辰忽然彷徨了,她说:“哥,其实我也很犹豫,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你说,我这几天没有见你,实际上就是在思考这件事,虽然我已经想通了,但还是觉得很迟疑……要不然还是算了吧,就让我把这个秘密藏到心底吧……唉,也不知道能藏到什么时候?” 我知道她这是欲擒故纵、欲拒还迎,便装作道貌岸然的样子,说:“既然你不想说,那么我也就别勉强你了,我知道,虽然咱们现在谈恋爱呢,无话不谈,但还是应该有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毕竟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有着只属于自己的秘密……” 程辰显然不相信我说的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她抬头看着我,眼神中流露出一些怀疑,说:“你真的不想听?” “我真不听了,我觉得你确实应该有自己的秘密,这样的话,我才会永远对你保持新鲜感,”我忍着笑,翻过身去,佯装镇定地说,“睡觉吧,明天还得上班呢,你可得好好表现,别丢了我和你表姐的脸……” 程辰一巴掌拍在了我的后背上,说:“你转过来,我还不困呢,还想跟你聊会儿呢。” 我翻过身,故意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说:“我的小姑奶奶呀,赶紧睡觉吧。” 程辰却坐了起来,她盘着腿,叉着腰,坐得板直,我都看见她内裤边上翻出的卫生巾护翼了。我指了指她的两腿之间,说:“嘿,小妞儿,露点了。” 程辰低头看了一眼,“啧”了一声,把t恤往下拉了拉,盖住了内裤,说:“你也坐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躺着说吧,我都坐了一天了,实在不想再坐着了。”我知道,自己越是表现得无所谓,程辰越想表达。 “不行,你必须得坐起来!” “我不想坐着……你要是不说,那就别说了。” “于小北!”程辰皱起了眉,两眉之间形成了一个“川”字,她庄重地说,“我想了好几天,终于下定决心了,你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我是在跟你说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你的态度能不能端正一些!” 我撇撇嘴,也学着她的样子,盘腿坐了起来,说:“干嘛弄得这么严肃?咱俩之间就别像上班时开会那样了,在家里还不随意一点儿?” “不跟你严肃不行啊!你瞅瞅你刚才赖了吧唧的样儿,一点儿正形都没有……”她的脸上出现了笑意,但是语气却没有变,“我真的想要和你说一件正经事儿……” “你的私事真没必要告诉我,我不是那种好打听闲事的老妈子。”我依旧嬉皮笑脸地说。 “这件事不光跟我有关,而且还跟你有关系。”她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再次严肃起来。我知道,她一定知道了小石榴与我的关系。 我也不笑了,明知故问:“怎么还和我有关系?到底什么事儿啊?” 程辰的眉毛不皱了,反而耷拉下来,从一个倒八字变成了正八字。她侧过身,探身从床头柜上拿过小石榴那张幼时的照片。 我紧张至极,不禁咽了口唾沫,问:“你拿我女儿照片干什么?” 程辰这时候却不说话了,她紧咬着嘴唇,盯着小石榴的的照片看。我盯着程辰看,想要从她的表情上读出些什么,但是,她的脸上除了惆怅,什么都没有。 程辰把照片平放到床上,忧郁地看向我,指着照片中小石榴的脸,说:“你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我咬了咬牙,说:“小石榴。” 程辰想要从容地笑笑,但是她的嘴角却向下撇了撇:“果然……(她不死心地又问)大名叫什么?” “于……于其羽,怎么了?”我小心翼翼地说。我知道,这时候已经没有必要骗她了,虽然我还不清楚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程辰从床上拿起小石榴的照片,指着她右耳的耳垂处,问:“她的这个痦子一直都有吗?” 我说:“她很小的时候就有这个痦子了。” 程辰轻叹一声,说:“哥,你知道我教的那个小姑娘是谁吗?” 我装作茫然无知的样子,说:“不知道……(继而表现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难道是我女儿?” 程辰又想笑,但是始终没有笑出来,她轻轻点了点头,紧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反应。是的,我必须得有些反应才行。 我大骇,惊讶地张大嘴巴——当然也是装的——拿起小石榴的照片,对着程辰说:“你刚才是说,你之前去人家家里教的那个小姑娘是我女儿?” “嗯。” “你怎么知道是我女儿的?难道就是因为耳朵上的这个小痦子吗?”我问。 程辰摇摇头,说:“不,一开始我也没有注意到,而且你总是把你女儿……小其羽的照片扣在床头柜上,我并没有发现,直到上周二晚上……” 程辰告诉我,那天晚上,她因为顺利得到了一份实习工作,感到很开心,便在“讲礼貌吧”里喝了些啤酒,晚上离开酒吧的时候有些头晕,所以便在我的车后排座位上小憩。就在我与她闲谈的时候,她忽然发现驾驶座位的后面贴着两枚卡通贴纸。那一瞬间,程辰的大脑好像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一样,顿时清醒起来,因为她清楚地看到,那两枚贴纸上,有着淡淡的印章的痕迹。程辰想起之前在于其羽家教她英语的时候,曾经把两张贴纸作为奖励送给了于其羽,而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十分淘气地用她自己的小印章在贴纸上胡乱盖了一通,当时程辰还笑着说她可爱。所以当程辰看到这两枚熟悉的贴纸时,大脑瞬间把许多线索联系到了一起:小其羽姓于,而丘陵哥也姓于;丘陵哥有个女儿,与小其羽的年龄相仿;小其羽的姥姥称呼她姥爷为“老陈”,而丘陵哥的前妻叫陈辰;自己在丘陵哥家看到他和前妻的结婚照时,就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他的前妻,而且看到他女儿小时候的照片,也觉得有些熟悉。丘陵哥每周末都会把女儿接到奶奶家,而小其羽也跟她提过,自己礼拜五晚上会去奶奶家。综上所述,丘陵哥的女儿很可能就是小其羽。程辰有些懵了,她不敢相信事情会如此的巧合,丘陵哥“未来的女儿”竟然是现在的女儿的小老师。 那天晚上,回到家后,程辰的情绪很不好,她不想接受这个事实,她一直畏惧见到丘陵哥的女儿,生怕见到一个小时候的自己。她趁着丘陵哥去洗澡的时候,来到卧室,拿起他女儿的照片仔细端详起来,终于找到了一个相同的特征,那就小女孩的右耳上有一个明显的痦子,这几乎就是一个确定的证据了。程辰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丘陵哥,在她的心里,丘陵哥是爱人和“爸爸”的结合体,虽然俩人开着“爸爸”和“女儿”的玩笑,但是当她知道小其羽是丘陵哥的女儿后,不由自主地带入到了这个身份。这让程辰的内心感到很不安,她忽然觉得,自己与丘陵哥开这样的玩笑,十分不妥当。 还是那天晚上,当丘陵哥提出交欢的需求时,这种不怎么明朗的情绪再次袭来。程辰觉得,自己和丘陵哥上床,居然有一种乱伦的感觉。但是,她又无法拒绝这个自己现在爱着的男人,因为她也有相同的渴望。于是,她的内心里蹦出了两个完全相悖的小人,互相阐述着自己的理由,辩驳着对方的谬论,在她的大脑之中,几乎打起了架。就在这样的情绪之中,她和丘陵哥完成了一次不怎么愉快的性生活。 那天半夜,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她真的变成了丘陵哥的女儿,而自己化身为于其羽之后,竟然爱上了自己的爸爸,这让她惊诧不已,想要尽快从梦中出来,但是她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梦境,反而觉得梦境越发真实,仿佛即将替代了现实世界一样。她想大叫,想要让丘陵哥来解救和保护她,但是她叫不出声,她只能默默地哭泣。就在她感到最无助的时候,一只令她感到安心的手掌,轻轻拍着她,将她从梦幻里的忧伤世界拉回到了现实之中。她睁开眼睛,看到丘陵哥抱着自己,瞬间支撑不住了,她需要丘陵哥的吻,不顾一切地需要。 第二天,她一直被这种罪恶的情绪感染着,让她始终打不起精神。带她的同事关心地问她为什么注意力不集中,她把自己的状态推给了昨夜的雨,说因为大雨导致她没有休息好。同事说现在也没什么忙事,可以抽空休息休息。程辰觉得很不好意思,便强撑着精神,说自己没问题的。 程辰有些畏惧见到丘陵哥,她害怕自己见到他后,再次代入他女儿的身份,于是谎称自己太累了,而且路面积水太多,自己打算回宿舍凑合一宿。又过了一天,她依然不知道如何面对丘陵哥,只得再次编了个理由,说要回家看看妈妈和姥姥,实际上她又回到学校宿舍了。两天的时间,程辰想了很多东西,但是却很杂乱,毫无章法,自己也找不到头绪,不知道应该如何说服自己。她以为自己可以只和丘陵哥在一起,不必在乎他的家人,但是命运的安排,将他的女儿带到了自己的身边,成为了自己喜欢的学生。 程辰想要找人倾诉一番,但是却不知道应该向谁说。按照她目前的朋友来看,贾婷婷是最合适的,但是她却不想让贾婷婷知道这件事(程辰不知道,我已经告诉过老歪了,老歪应该没有对贾婷婷说过)。她在妈妈和姥姥面前并没有表现出来,依然对她们笑呵呵的,她告诉妈妈,表姐给她介绍了一份工作,自己已经去上班了。程妈妈说,你应该谢谢你表姐,正好你姥姥也好久没有没见到她了,你给她打个电话,让她和你姐夫带着孩子过来吧,你告诉她,小姑要给你做点好吃的。 左丹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程辰的第二个“妈妈”。程辰平时有许多不能跟自己妈妈说的话,都会告诉表姐。于是,她把她与丘陵哥谈恋爱的事情告诉了左丹。 至于左丹都对她说了什么,她并没有细谈,她只告诉我,左丹认真地开导了她一番,终于让她的观念有所转变,于是在周一的时候,鼓起了勇气回家与我见面,并且把她是小其羽的老师的事情告诉了我。 听她讲述完之后,我问:“你表姐都跟你说什么了?为什么她说几句话就能让你这么快从阴影中走出来?” 程辰苦笑着说:“她一开始听说是你,很反对,因为你比我大太多了,而且你还有个孩子,但是我告诉她,我很爱你,舍不得与你分开……我表姐依然不理解,她不知道一个比我大十岁的男人有什么好的,我说表姐夫不是也比你大四五岁呢吗,你不是照样爱她吗?我表姐好像有些难过,她不说话了,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又对她说,你并不是一个随便玩弄我的感情的人,你比孙晓宇强多了,我表姐说,问题他还有个孩子呀,我说,我现在正是在为这件事情发愁,然后我就把我和小其羽的事情讲给了她,又把我那两天的心态也说给她听了,我告诉我表姐,我不想离开你,但是自己又很彷徨,不知道如何将女友和女儿的身份剥离开……我表姐看我这么执着,她也很无奈,我知道,我在她的眼里,一直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儿,她很疼我,看到我这么痛苦,她一定很难过,可是这个时候,我几乎找不到什么可以倾诉的人,只能把表姐当成了一个树洞,并没有指望她能帮我解开心结。” 程辰的话让我感到很心疼,我之前只是担心我“未来的女儿”知道小石榴是我的女儿后,会不高兴,会生闷气,但是我从来没有意识到过,她会把自己代入到我女儿的身份——或者说,把我的女儿代入到她的身份之中。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眼中的怅然若失感尚未完全消去,似乎还在为“女儿”这个身份做着挣扎。我拉住她的手,说:“辰辰,我把你当成‘未来的女儿’,完全是一种调侃……我一开始对你好,确实是想为我的女儿积德行善,但是随着与你接触日益加深,我知道自己确实是喜欢上你了……我相信,我这个‘过去的爸爸’也只是咱们两个之间的玩笑话,你千万不要把自己的位置摆错了,我们两个人之间根本就没有掺杂任何关于父女的感情关系。” 程辰瘪瘪嘴,眼珠蒙上了一层泪,她挪动身子,靠在我的怀里,用她的头发蹭着我的下巴,幽幽地说:“我表姐说我之所以会喜欢上你,完全是因为我小时候缺少父爱,我也清楚这一点……但是我表姐又说,爱一个人,并不会因为他的年龄和财富,也不会因为他是什么身份,他能给你带来多大的利益,他是否会给你造成伤害,他最终能否与你在一起,即使他不爱你,或者他不再爱你了,而你对他的感情依然就像最开始那样,就足够了,原因很简单,因为你爱他……她说这话的时候,好像怀揣着什么不能跟我讲的心事一样,似乎她想表达的不是对我表姐夫的爱……哥,我表姐跟我说完这些之后,我好像豁然开朗了,我想明白了,我爱你,即使我是你‘未来的女儿’,你是我‘过去的爸爸’,我依然爱你……我知道,我的这种爱就是单纯的爱情,并不是那种畸形的爱恋,我不能和你的女儿互相代替身份,因为我是我,而她是她,我有我曾经的经历,她有她未来的人生,我们两个就像是相交的线,只是在某一个点上交汇,我不是你的女儿,她长大之后也不会像我这样的,我们是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 我环抱住程辰,低下头轻轻吻着她的脸颊,说:“你的表姐说得太对了,而且你也很聪明,很快就把这个问题看透了……辰辰,如果你要是再见到我的女儿,你还会喜欢她吗?” 她侧过头,缓缓眨了眨眼睛,说:“我一直很喜欢她,只不过……只不过我不知道自己还想不想再见到她。” “是不是当你知道她是我的女儿之后,心里就已经有了芥蒂?”我问,“你是不是觉得你把她的爸爸夺走了?” 程辰哀叹一声,说:“你说得对,我觉得自己是个坏女人,为了自己的感情,夺走了一个本应属于那个小女孩儿的爸爸。” “辰辰,你错了,你并没有夺走她的爸爸,因为她爸爸对你和她付出的感情是不一样的,”我认真地对程辰说,“在我的眼里,你们两个并不是重叠的,而是平行的。” “那么,平行线也有上下之分,我们谁在上面呢?”程辰问。她似乎很想知道一个答案。 “你认为在你爸爸的心中,是你重要还是他的女人重要?”我把问题抛给了程辰。我想,她无论如何回答,总有一个答案是利于她的。 程辰闭上了眼睛,她似乎很伤心,淡淡地说:“我认为,我没有我爸爸的女人重要……” “你太自卑了,我很早之前就跟你说过,任何一个女儿在爸爸心中的位置都是最重要的。” “看来你也是这么想的了?” “我……就算是吧,但是你对我也很重要。” “所以,我觉得我和你的女儿是不一样的,”她忧伤地说,“我无论是在我爸爸那里还是在你这里,都不可能排在第一位。” “你还是太悲观了,”我抱紧程辰,说,“你一向是一个开朗的女孩儿,可是一旦涉及到爸爸的问题,你就迷茫了,你想没想过一个问题,最终陪你度过一生的,不是与你有血缘关系的人,而是一个爱你的男人。” “那……这个人会是你吗?” “应该……应该会是我吧。” “你犹豫了。” “你才21岁,很多事情都想得过于理想化了,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如果以后你要是遇到了更合适的人,也许会把我甩了,也是不一定的。”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但是目前你连一个肯定的答复都不敢对我说,哪怕是骗我呢?” “我不想骗你,我爱你,我要对你诚实一些。” “我还是希望你能骗骗我,让我高兴一些……你说你爱我,但是你却不能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你不觉得这很矛盾吗?” “我可以肯定的是,我现在很爱你,但是我不想因为我爱你而影响你自己的判断,我不会禁锢你的爱,如果你以后遇到更合适的,我肯定不会纠缠你的。” “就像你的前妻那样?”她问,“她有了新的爱人,你就轻易放手了?” 程辰的问话让我哑口无言,我呆呆地看着她,本以为自己的表现得大度一些,会让她感觉不那么束缚,没想到这却成了敲击我自己内心的鼓槌。 程辰似乎也觉得她的话有些刻薄了,侧过头来,有些愧疚地吻了吻我的嘴唇,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不过,小其羽的妈妈确实挺那个的,平时看着她挺好的,但是没想到她发脾气的时候,还是挺可怕的,压迫感很重,你之前一直生活在她的‘羽翼’之下,也是为难你了……对了,哥,你就没听小其羽和她妈妈说过我给她上课的事情吗?” “我只知道小石榴之前在机构学英语,从来没把你们联想到一起,”说这话的时候,我没敢看程辰,生怕自己的眼神暴露了自己,“小石榴的妈妈没跟我提过你,我们平时沟通得很少,而且你在她家教她的那个礼拜,小石榴也没跟我说。” “对了,你女儿的小名为什么叫小石榴呀?我以前不知道,还是去了她家之后听她姥姥姥爷这么叫她。” 我笑了笑,解释道:“因为她刚出生的时候红红的、圆圆的,我和她妈妈在小苹果和小石榴之间选择了后者作为她的小名。” “嗯,挺可爱的,”程辰说,“我就没有小名,家里人都叫我小辰,我的朋友们都叫我辰辰……你这么叫我的时候,想没想起过你的前妻?” “一开始的时候想起过,后来习惯了就没想过了。” “以后也不许再想她了,”程辰从我的怀抱中挣脱开,再次与我面对面而坐,说,“我这个人很自私的,以前不知道小其羽的妈妈就是你的前妻,对她还没什么概念,现在我知道了,就不许你再想她了。” “我很少想起她了。” “不是很少,是不许!”程辰叉着腰说,“记住没有,除了小其羽,我才是你第二个爱的女人。” “对不起,辰辰。”我装作为难地说。 程辰的眉头紧蹙起来,担忧地问:“对不起我什么?” “还有一个女人可能要插在你和小石榴中间。” 程辰忽闪着鼻翼,嘴角下撇,瞬间委屈起来,眼睛看向一边,眼泪在眼眶之中打转,轻轻地问:“是你的前妻还是……还是已经离开你的那个她?” 我摇摇头,看着程辰的这个样子,有些想笑,说:“都不是。” 她倏然转过头,看向我,眼泪终于流了下来,颤颤巍巍地问:“还、还有谁?” “那是一个我们每个人都无法绕开的人。” “谁?” “我妈。” 程辰的嘴角上扬了起来,脸上泪珠儿流进了两道浅浅的法令纹中,眼中的泪水不再涌,露出一股狡黠的目光。她忽然扑向我,把我扑倒在了床上。 “于小北!你就成心气我吧!” “辰辰,别这样,你还倒霉着呢。” “不行,我非得治治你!” “啊!” 第166章 斜眼的颓废 166 进入到了八月份,天气热得令人心烦,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们几乎是整夜开着空调。程辰虽然很柔弱,但是却很怕热,有时候半夜我会被冻醒,想要关上空调的时候,摸摸她的脑袋,却是湿漉漉的,只得裹紧薄被,把空调的温度上调一些。 那天晚上我和程辰聊过小石榴后,她便不再提及这件事情。我当然也不想提,因为我不想让小石榴知道我和她曾经的英语老师在谈恋爱。周末的时候,程辰依然回家看妈妈和姥姥,我则同以前一样,照例把小石榴接回到我妈家里。七月下旬,小石榴过了两个生日,一次是在陈辰妈家,另一次则是在我妈家。我妈让我把陈辰也叫过来,我说陈辰最近很忙,没时间。 我和斜眼约好,周六晚上在“讲礼貌吧”里见面。我来到酒吧的时候,贾婷婷不在,只有老歪和服务员在忙活。我不用问老歪,也知道贾婷婷周末回家了。斜眼还没来,我便坐到了吧椅上,看着老歪和服务员忙碌着。 老歪回到吧台,问我怎么有时间过来了,程辰怎么没跟我一起来。我说她和你们家小贾一样,周末得回家点卯。老歪点点头,问我今天是不是回我妈那儿住,要不要喝点酒。我说等一会儿吧,我那个斜眼的哥们儿过来找我侃大山。老歪说,那你随便吧,我先去忙了。 少时,斜眼推门进来了,看到我后,坐到了我的边上。我说咱俩别坐吧台了,找个两人桌坐会儿吧。这时恰巧角落里有一桌客人结账离开了,我们便坐到了那里。老歪走了过来,和斜眼打了声招呼,然后问我们喝什么。我要了两瓶啤酒,老歪很快便给我们拿了过来,说你们喝着,我不打扰你们了。 “你丫怎么颓废成这操性了?”我看着眼底乌黑的斜眼,他无精打采,从来没这么颓过,“你跟那个‘超级玛丽’怎么着了?” “‘超级玛丽’?哼!”斜眼无奈又轻蔑地笑了笑,说,“别他妈提了,她是玛丽,我都快成路易基了。” 我没明白斜眼的意思,便问:“什么路易基?” “超级玛丽的弟弟叫路易基。” “怎么个意思?你们俩成姐弟了?”我开玩笑地说,“她是你爸爸在外面给你生的姐姐?验过dna了吗?” “去你的大爷的吧,”斜眼骂街也是有气无力的,“我的意思是,路易基是那个戴绿帽子的。” “‘超级玛丽’给你戴绿帽子了?”我好奇起来,“她不是很爱你吗?” “在他妈的金钱和名利面前,爱情算个鸡巴毛呀!”斜眼有些愤恨,“亏了我还给她花了那么多钱呢,她说走就走了。” “到底怎么回事儿?你把前因后果给我讲讲,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你丫要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那还是滚蛋吧,我他妈是想找你抒发一下难过的心情,你别老跟我打岔行不行?”我看得出来,斜眼真的很烦恼。 “你丫有过那么多个女人,怎么偏偏对这个那么上心呀?”我问。 “你不懂,爱情这东西一旦来临,不只是玩玩儿那么简单的。” “我他妈怎么不懂?我都离过一次婚了,除了没有你丫睡过的女人多,在感情方面,我可比你付出的多得多了。” 斜眼轻声一笑,好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讥讽我,他说:“我现在的感觉应该和你当初差不多……你知道陈辰有了新欢,是不是也挺伤心和嫉妒的?” “现在说的是你,你别老拿我说事儿。”我说。 “道理是一样的,谁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跟了别人,难免都会心有不甘的。”斜眼咬着牙,恨恨地说。 我拿起啤酒瓶,与他碰了一下,喝了一口,说:“我看出来了,你丫这次是真的动了感情了,我不知道应该是恭喜你还是应该镲你,不过看到你现在的这个样子,觉得还是应该先安慰安慰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着,到时候把眼睛憋得更斜了,就该更没人爱你了。” 斜眼没哭,他被我的话逗笑了,说:“别他妈废话了,我找你出来不是让你丫镲我的,你还是不是我兄弟了?我这儿正难受呢,你丫还拿我找乐儿。” “笑了就行,别藏着掖着了,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呀?” “唉,说了也是白搭,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儿,还得让你看笑话,事情已经成为定局了,也就这样了。” “你他妈不是找我出来袒露心声的吗?怎么又遮遮掩掩的了?你要是不愿意说,我可回家陪我的小石榴去了。”我扶着椅子的把手,假装要站起来。 “你别急呀……好好好,我说,我说……”斜眼挥挥手,示意我坐下。 超级玛丽,哦不,还是称呼她的本名吧,玛丽只是她的“艺名”,她的本名叫常莉安,这很符合她长脸的特征。 常莉安今年26岁,陕西人,毕业于一所名不见经传的美术院校,她的梦想就是自己的绘画作品得到世人的认可。常莉安是个很有艺术造诣的人,她的艺术细胞不仅仅限于美术方面,唱歌也有一定水平。她之前为了挣钱,在一些酒吧和餐厅里做串场歌手,斜眼就是有一次在某个酒吧和朋友挥霍的时候见到的她。那时候,斜眼之前的那个彤彤还傍着他,斜眼带着彤彤和一帮朋友去酒吧喝酒胡侃的时候,一段美妙的歌声传到他的耳中,他寻着歌声的踪迹,看到了那个长脸的姑娘。不知道是酒吧里的灯红酒绿的光线原因,还是酒精上头的缘故,亦或是斜眼的眼睛比较斜的理由,总之,斜眼的眼睛一斜,一瞬间就看上了这个长脸姑娘。他叫过服务员,说要请唱歌的女孩儿喝杯酒,不知道她是否赏脸。一曲歌毕,服务员走到常莉安身边,低语几句,然后指向斜眼一行人。斜眼见长脸姑娘看向自己,便挥了挥手。也许是斜眼这桌上摆着的酒价值不菲,常莉安便放下话筒,对着他们笑了笑,走到了桌边。斜眼大献殷勤,让姑娘坐在他边上,一边给她倒酒一遍夸她唱得好听,一旁的狐朋狗友也都跟着起哄。彤彤很不开心,抱着胳膊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看着斜眼竭尽全力搭讪长脸姑娘。斜眼凭借一杯酒和五张红钞的小费,顺利拿到了长脸姑娘的联系方式。 在那之后,斜眼频频联系常莉安,并且得知了她的艺名叫“玛丽”。在此期间,斜眼某次带着彤彤和吴晓诚(之前斜眼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吴晓夕的哥哥)等一群狐朋狗友吃饭的时候,吴晓诚偷偷告诉斜眼,彤彤以前是个“鸡”,自己曾经带过她一段时间。本来斜眼看上常莉安之后,便对彤彤有些不感兴趣了,现在听到吴晓诚这么说,足以令他恶心了。于是,斜眼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彤彤给蹬了,专心致志地讨好常莉安。 在斜眼的金钱攻势下,常莉安“妥协”了。这件事很清楚,简直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常莉安看上的只是斜眼的钱,至于他这个人嘛,貌寝得无可救药,一个正常的拜金姑娘,怎么会看上他的人呢? 斜眼和常莉安好上之后,才知道她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唱歌只是她比较普通的一项技能而已,绘画才是她的专业。斜眼是一个没有艺术细胞的人,他只能分辨歌曲是否好听,绘画是否逼真,色彩是否绚烂。常莉安和斜眼聊过几次艺术之后,终于发现这是一个除了金钱以外,毫无可取的家伙。但是看在钞票的面子上,还是忍着恶心和他上了床。(常莉安的这些想法,都是我根据斜眼的叙述,猜测的,也许不对,也许常莉安真的曾经“爱”过斜眼。) 斜眼把上常莉安之后,觉得倍儿有面子,毕竟自己的周边的朋友里面,没有人搞过艺术家——斜眼认为,会唱歌会画画的人,就是艺术家。他要在自己的朋友面前显摆一番,第一个便想到了于翠花。很不巧,那天晚上,于翠花正因为犹豫着和徐婧是什么关系,心情很是烦闷,见到斜眼和他的新欢“玛丽”时,说话夹枪带棒的,搞得斜眼很无趣,便草草地结束了这次拜访——实际上是显摆。 之后,斜眼无论与哪拨朋友相聚,都会带上常莉安,然后在朋友之间大吹特吹一番。常莉安自从傍上了斜眼,便不再去酒吧和餐厅串场,因为斜眼能够为她的生活开销买单。 斜眼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如此上心过,他觉得常莉安与自己之前认识的那些小网红都不一样,她有文化,懂艺术,会说话,能哄人。斜眼没有爱上过任何一个女人,他虽然有钱,但是因为自己的相貌,总是有些自卑,认为用钱能买来生理和心理的满足就够了,至于爱情,那只是人生的奢饰品。这次不一样,斜眼觉得自己好像是爱上了这个姑娘,他没爱上过谁,不知道这是不是爱,可是那种心里发芽的感觉是他从没经历过的,所以,三十岁的斜眼认为,自己恋爱了。 一开始,常莉安还是很谨慎的,生怕自己提出过分的要求,斜眼便会弃她而去。后来,随着接触的深入,常莉安发现,斜眼对她动了真感情,便开始小心翼翼地主动要求斜眼为她买一些不太奢侈的奢侈品。斜眼连个磕巴都不打,直接刷了信用卡。慢慢的,常莉安胆子大了起来,她开始索取一些斜眼力所能及的东西,比如手机、衣服、包包、化妆品、饰品之类的。斜眼带着常莉安去了不少地方,也认识了不少人,其中就有之前斜眼说过的带着她去香港和澳门。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旁观者清的人,斜眼的爸爸就是其中之一。 自从斜眼钟情于常莉安之后,他便带着这个姑娘见了他爸。斜眼之前从来没带着其他的姑娘见过他爸,他爸虽然知道斜眼经常搞姑娘,也对他有所劝诫,但是实际上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次不一样,斜眼居然主动带着姑娘来见他爸。他爸见了常莉安一次之后,便看出了这个姑娘是个拜金女。其实按照斜眼的精明,不应该看不出常莉安对金钱的渴望,但是他陷入了爱情的旋涡,当局者迷罢了。 见过常莉安之后,斜眼的爸爸找斜眼谈过一次,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常莉安的目的和斜眼的迷茫,抽丝剥茧地分析了二人的情况。斜眼不为所动,依然我行我素。斜眼的爸爸便开始温水煮青蛙,在斜眼的消费方面逐渐做了限制,当斜眼注意到自己掉进了爸爸的金融陷阱之后,终于意识到了父亲给予的压力,他在父亲面前减少了谈起常莉安。不过,他为了让常莉安多见世面,在他父亲和一些生意场上的朋友聚会时,他也会偶尔带着常莉安,并且趁机推销自己“女友”的“艺术成就”,这其中就包括与陆斌和陆斌父亲的饭局。 常莉安见过这些商人后,便开始对斜眼吹耳边风,说自己有个梦想,就是想让自己的艺术作品得到某种认可。斜眼问她怎么才能得到认可,常莉安说想要给自己办一个画展。于是,斜眼在与陆斌的闲聊过程中,提到了这件事。陆斌问斜眼,你有钱吗?斜眼说,我可以从我爸那儿诓钱出来。陆斌说,那我抽时间帮你打听打听吧。后来,陆斌偶遇了老冯,便随口谈了几句,老冯把这件事交给了我。当我知道是斜眼之后,便知道这件事没戏,斜眼从他爸那儿诓不出来那么多钱。果不其然,斜眼果然弄不出那么多钱,他只能委婉地向常莉安解释。常莉安虽然很失望,但是为了不失去这个金主,没有责怪斜眼。 不久之后,斜眼带她认识更多的人便显现了效果。某次聚会上,一个年逾六旬的男人趁斜眼去上厕所的时候,与常莉安搭上了话,并且把她的联系方式要走了。那时,斜眼的爸爸也是在场的,他眼睁睁地看着常莉安被搭讪,却对斜眼缄口不言。斜眼不知道那个男人是如何许诺常莉安的,总之,在那之后的两个月,常莉安便用学习的理由,逐渐疏远了斜眼。斜眼一开始并没有在意,他以为常莉安真的去学习了,直到前些天他去常莉安独居的出租屋找她时,才得知她早已离开那里了。斜眼感到某种危机,他疯狂联系常莉安,终于在常莉安的口中得知,她已经身在武汉了,并且正在为自己的画展忙碌着。 常莉安认了那个男人做干爹,并且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实际上斜眼心里是清楚她用了什么手段的——让那个男人心甘情愿地为她花钱。 斜眼南下去了常莉安所在的城市,不过并没有见到她,只是见到了她的“干爹”——实际上也是斜眼父亲的一位生意上的朋友。斜眼没敢造次,因为他爸爸的一些生意还要仰仗人家。斜眼委婉地提出想要见见常莉安,他的这位大爷(比斜眼爸爸年龄大)说玛丽现在很忙,没时间见他。然后,这位大爷又给斜眼的爸爸打了个电话,打着哈哈说你们家黄硕在我这儿呢,磨着我要见见我的干女儿。斜眼的爸爸自然不会得罪这位朋友,便客气地埋怨了一番自己儿子做事冲动,然后严肃地让斜眼赶紧回北京,别去给人家捣乱。斜眼不敢惹自己的爸爸,因为他爸爸随便就能断了他的经济来源。斜眼输得一败涂地。 说到这里,斜眼一口气把啤酒喝光,叹着气,说:“我就操了,那傻逼那么大岁数,丫的鸡巴早他妈的就蔫儿了,怎么还对小姑娘感兴趣!” 我从来没有见过斜眼深陷感情的旋涡之中,忽然有些同情他,说:“男人嘛,好色是本性,跟年龄无关,哪怕摸摸小手呢,图个心里上的满足就行了呗。” “于翠花,你说说,我他妈对哪个女人真正动过心吗?好不容易爱上了一个姑娘,还他妈被一个老色逼挖了墙角,”斜眼恨恨地说,然后招呼老歪,“哥们儿,再给我们拿两瓶啤酒。” “其实你应该听你爸的,你爸早就看出来了,你还不信。” “操,我好不容易相信一次爱情,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结果。” 老歪拿过两瓶啤酒,看了看斜眼,又看了看我,瘪瘪嘴,走了。斜眼一口气喝下半瓶,我说:“大千世界,女人有的是,既然你现在也看清楚她了,索性长痛不如短痛,彻底把她蹬了就完了。” “现在是她他妈的把我给蹬了!” “你不应该露富,你应该装得穷一些,”我说,“要不然别的女人都会冲着你的钱才会跟你好的。” 斜眼指着自己的脸,自嘲地说:“你看看,就我这操性的,会有人真心喜欢我吗?我他妈算是看透了,女人,都是只认钱的动物。” “还是不要一棍子打死为妙,世上的人多了,什么样的都有,有爱财的,必然就有不爱财的,”我说,“我觉得你应该好好在你爸的公司里帮帮忙,积累一些自己的经验和财富,既然有这个条件,为什么不利用呢?只有挣到自己兜里的才是钱,你爸不可能陪你到老,对吗?” 斜眼喝着酒,叹着气,不说话了。 酒吧的门被推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和吧台里的老歪打着招呼。斜眼眼前一亮,微微探头看过去。倏然,他皱起了眉,接着便轻轻叹了口气,拿起酒瓶与我碰了碰,低声说:“操,真是无巧不成书啊,那个女的就是玛丽她‘干爹’的上一个小媳妇儿。” 我回过头,看向吧台处,白灵坐在吧椅上,看着老歪。 蓦地,我恍然大悟。原来,白灵的前夫老头子就是玛丽的新“干爹”。斜眼自言自语道:“以前我爸带我跟他的那帮生意场的朋友吃饭的时候,我见过她……妈的,当时真是艳压群芳啊,我爸那帮朋友都羡慕得不行……” 我转回头,看向斜眼,他皱起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表情变得有些猥琐,既羡慕又嫉妒地说:“那个老色逼,专门挑这些漂亮姑娘下手……操,有钱是真他妈的好啊。” “所以呀,你应该也让自己的兜里塞满银子才行啊,”我说,“不过你放心,那种老男人身边不缺女人,他玩腻了‘超级玛丽’之后,自然会还给你的。” “操,你丫说的这是人话吗?”斜眼的眼睛从白灵的身上移回到我这里,冷着脸说,“那个老东西玩剩下的,我他妈还能要吗?” “你要是真的爱‘超级玛丽’,还管她是不是别人玩剩下的?”我笑着说,“你能保证在你之前就没别人上过她吗?” “那他妈的性质能一样吗?”斜眼的眼睛又瞟向白灵,“哎,我发现你那哥们儿跟她挺熟的,你让他帮忙介绍介绍。” “你大爷的,你丫刚才还为了‘超级玛丽’伤感呢,怎么一转脸就原形毕露了?”我有些不屑地看着斜眼,说,“你丫到底爱不爱‘超级玛丽’呀?” “爱呀,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对别的女人起念头啊……你丫赶紧帮我跟你那哥们儿说说,把那老逼的前小媳妇儿介绍给我……咱们认识认识,我他妈也得想辙给那老逼扣顶帽子戴戴……妈的,虽然之前见过她,但是没跟她说过话。” “她呀……你信吗?你没戏,”我说,“她可比你有钱,你要是个大帅哥,还没准儿能一亲香泽,可你也知道你自己……别想了,肯定没戏。” “机会是自己把握的,”老歪的眼睛又看向了白灵,说,“你怎么知道她比我有钱?她要是有钱,还能去傍大款?” “她和大款离婚之后,大款给她一大笔钱,人家现在的小日子美滋滋的……” “你认识她?”斜眼怀疑地看向我。 “这是我和老歪的小学跟初中同学……” “操,你丫不早说,”斜眼站了起来,他把我也拉了起来,说,“走走走, 帮我介绍介绍,我自己跟她搭搁,成不成的跟你没关系,妈的,我也得尝尝那老逼尝过的女人……你丫赶紧的呀!” 第167章 斜眼的兴趣转移 167 那天晚上,斜眼强拉着我坐到吧台之后,频频冲我使眼色。我尴尬地和白灵打了声招呼,并且硬着头皮把斜眼介绍给了她。白灵的反应很平淡,只是简单地对着我们笑了笑,然后举起酒杯,示意了一下,浅浅喝了一口。我掏出烟,说要出去抽支烟,你们聊着。 我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着烟,回想着刚才斜眼对我说的那些话。我本以为他爱上一个女人之后便会收敛和专一,没想到他还在怀念“超级玛丽”的时候,看见了靓丽的白灵,便又按捺不住了——当然,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有一部分报复心理。其实我何尝又不是这样呢?之前我还对陈辰心存幻想的时候,遇到了徐婧,不是也没把持住吗? 我忽然想到了之前老冯说过他去武汉出差的时候,在饭局上偶遇陆斌父子。那时,饭局的组织者胡总——就是武汉那家公司的老板——听到老冯向陆斌推荐实习生的时候,便说自己公司也想招实习生。当我听到老冯聊到胡总的八卦时,隐隐觉得好像有些耳熟,今天听到斜眼说白灵的前夫老头子用金钱手段把“超级玛丽”从他身边抢走之后,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串到一起了。因为我想起之前老歪说过白灵的那个老头子是湖北人,是一家大公司的老板,姓胡。我有些庆幸,庆幸老冯没有让我去找胡总公司的人联系程辰实习的事情。要是落入了那个老色逼的手里,我不敢保证程辰能抵抗住金钱的诱惑。 想到这里,我又不禁有些担忧,不知道陆斌的父亲是否有同样的癖好【陆斌的父亲有过类似的事情,拙作《那时花开》中有过讲述。再讲句题外话,斜眼的父亲也有同样的嗜好,甚至还要过分,拙作《月夕花晨》中有过讲述。】。其实,相比于陆斌的父亲来说,更应该防着的是程辰同部门的那些男同事们。一想到这些,我就头疼。程辰是个即将出校门的大学生,面对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和诱惑,我不知道她是否会掉进名利的“陷阱”。我有些后悔,但是又觉得这是她人生之中的必经之路。这一瞬间,我对“未来的女儿”担忧的感觉再次爬上了心头。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只脚轻轻地踢了我的屁股一下,我差点从马路牙子上掉下去。我大怒,把手上的烟扔在地上,回头大骂:“操你大爷……” “别操我大爷呀,”老歪笑着把我拉起,说,“给我也来根儿烟。” 我的心情很不好,即使老歪和我开玩笑,我也很烦闷:“少他妈跟我闹!” 老歪不笑了,皱起眉说:“你怎么了?我跟你闹着玩儿呢,你怎么急了?” “操!差点儿摔着我!”我还是掏出了烟,递给了老歪。 老歪抽出一支,点燃后,还给了我,说:“你那哥们儿是有病还是怎么着?” “怎么了?”我往酒吧里看了一眼,问。 “丫怎么那么贫呀,人家白灵都已经表现出来挺烦的了,丫还在那儿喋喋不休。” “让丫叨叨去吧,”我说,“丫女朋友让白灵的前老头子给撬走了,他心里不痛快,正好看见白灵了,就想搭个讪——他爸爸跟老头子是生意伙伴,丫之前见过白灵和老头子在一起。” “真够傻逼的,”老歪不屑地说,“丫有本事去找老头子单挑儿呀,在这儿骚扰白灵算什么本事?” “你怎么出来了?” “那傻逼说你在外面呢,说你叫我,”老歪说,“我都想把丫轰走了。” “丫就那操性,甭搭理丫的,我刚才就跟他说了,不可能搭上人家白灵。” “那小子可有点儿贫了……不行,我得回去看看,他要是骚扰人家白灵可不行。”老歪紧着抽了两口烟,便丢在了地上,转身就要回去。 “你急什么?”我问,“你还惦记着白灵?” 老歪停下了脚步,回过头说:“我不是惦记白灵,我是不想让他骚扰……” 老歪的话没说完,白灵便推开酒吧的门,走了出来,斜眼跟在后面。白灵无奈地看了老歪一眼,说:“李貌,我还有点事儿,我先回去了,刚才我已经扫码结完账了啊。” 老歪平静地看着白灵,点了点头。斜眼快走一步,跟上白灵,说:“小阿姨,你给我留个电话吧,胡叔叔那边有什么动态,我随时跟你汇报。” 白灵颇为反感地看了他一眼,说:“没这个必要,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了,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不想知道……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再见!” 斜眼还想说什么,被老歪一把搂住肩膀,说:“哥们儿,走,回去喝酒吧,今天我请客。” 白灵踩着高跟鞋,“嘎达嘎达”地走了,没再回头看一眼。斜眼有些恋恋不舍地看向她。“哎呦,兄弟,你拦着我干什么?我差一点儿就要到她的联系方式了……要不然你把她号码发给我也行。”斜眼恬不知耻地说。 “我女朋友不让我留她的联系方式,我也没有,”老歪把我们拥进酒吧,说,“走吧,别看了,外面蚊子多。” 我们又坐了一会儿,斜眼絮叨着,说要是再给自己几分钟的时间,一定就能拿下她了。老歪不想听他胡沁,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吧台。我问斜眼,你丫怎么管人家叫小阿姨呀?斜眼说,她是我爸的朋友的前妻,我不叫小阿姨叫什么,这样不显得亲切吗?我说,你真是个傻逼,小阿姨是形容保姆的,人家怎么可能会觉得亲切呢?斜眼一拍脑袋,说,我操,我说她怎么不高兴呢,我还以为她烦我呢。我心想,人家就是烦你了,你居然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这天之后,斜眼没再揪着我向我发牢骚和诉苦,反倒是老歪跟我说过几次,这位斜眼兄弟总是频繁出现在他的“讲礼貌吧”里,守株待兔似的等着白灵。而且斜眼每次来都会和老歪胡说八道、瞎吹牛逼,搞得老歪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就连贾婷婷也怨声载道的,她向老歪埋怨道,于哥认识的都是些什么朋友啊。贾婷婷不仅向老歪念叨,还和程辰也抱怨过。程辰问我是怎么回事,我便一五一十地跟她说了。程辰说,我第一次看见那个人,就很不喜欢他。后来我问过老歪,斜眼堵上了白灵没有?老歪说,我一看见丫的,直接就给白灵通风报信了,怎么可能给那孙子机会。 斜眼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吧。说实话,我对他的爱情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至于他对“超级玛丽”是否还留有怀念,我也不想继续跟进下去。我了解他,从上大学的时候就是这样,总是没有长性,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半途而废的。我想,他也许之前真的爱上过“超级玛丽”,但是他认清这件事情的本质,并且向我发泄完情绪之后,就会收敛起自己的感情,继续徜徉在其他拜金女的海洋里。因为,这个世界从来不缺拜金的人。 第168章 七夕(1) 168 程辰在我的面前再也不提陈辰和小石榴了。床头柜上小石榴幼时的照片依然摆在那里,本来程辰是睡在里面的,但是她不想在小石榴妈妈的床上面对小石榴,便与我换了位置,睡在了外面——她没好意思提出来让我把小石榴的照片收起来。程辰心里还是有芥蒂的,自从她知道了小石榴与我的关系后,便觉得睡在这张床上很别扭,曾旁敲侧击地询问我能不能换个床。我告诉她,当初购入这张床的时候,花费了我们将近二百张红色钞票。她得知这张床的价格之后,咂了咂舌,便买了两条新床单换了上去,她说,床单就算是替代了这张床吧,我只能买得起床单。 我发现,夏日的程辰,最喜欢穿的就是裙子,她的腿很长,所以穿裙子很显身材。她有很多条不一样的裙子,几乎每天都会换着花样。程辰最喜欢的就是那条蓝绿色花纹的长裙,我告诉过她,穿上这条裙子的时候,她就像是一条美女蛇。程辰却说,那我就缠住你不放了。她的裙子很多,但是我再也没见过她在“五一”那天穿着的红裙子。我问她:“辰辰,我记得你有一条红裙子,怎么不穿了?那个红色很好看,和你的肤色特别配。”程辰冷冷地说,我把它丢掉了。我问,为什么要把它丢掉呢?程辰脑袋转向一边说:“那是孙晓宇送给我的,我那天穿着那条裙子就是为了和他做个了断,回了学校之后我就把它扔了——我现在特别讨厌那种红色。” 最近这两天,程辰总是加班到晚上九点多才回来。她一到家便喊累,脱下裙子随意扔到地上,直接扑向沙发,无精打采地摆弄手机。我询问她为何总是加班,她说最近有个项目,大家都在公司里忙,自己帮他们做一些整理性工作,帮他们订晚饭,别人都不走,自己也不好意思先走,只能坐在电脑前面瞎忙。我说,要不要我帮你问问陆斌,你要是没事儿的话,就让你先回来。程辰说,别这样,该显得我特殊了。我问,你上班这些日子有没有人为难你?程辰说:“我们部门的同事都很好,因为只有我一个女生,所以他们很照顾我,把我当成小妹妹一样。”我莫名有股危机感,带着醋意说,你可别管他们叫哥哥呀,你的哥哥只有我一个人。程辰翻过身,看向我,嘴角藏着笑意,说,你吃醋了?我说,我不是吃醋,我只是有些担忧。她问,你有什么可担忧的?我说,我太了解男人了,他们见到漂亮姑娘,便会无事献殷勤的,尤其是这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同事关系。程辰站了起来,走到我的身边,搂住我的脖子,娇滴滴地说:“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我说,我对你有信心,也对自己有信心,但是有时候有的事情不是有信心就能搞定的。程辰在我的脸颊处吻了一下,说,放心吧,我现在只属于你一个人,别的男人都不入我的法眼。我搂住她的腰,问,你们部门的男同事有没有向你献殷勤的?程辰笑着说,我这么优秀,怎么会没有人讨好我呢?我皱起了眉,说,离这种男人远一点儿。程辰说,放心吧,我的丘陵哥,我的心现在只属于你一个人。 2019年的七夕是个周三。我的年假还多,便提前找老冯请了半天假。老冯同意了,但是多嘴问了一句:“于小北,你现在还和徐婧好着呢吗?”在这个重要的日子,我的心里只想着程辰,已然忘了徐婧,有些尴尬,说:“好久没和她联系了。”老冯会意地点点头,问:“你那个妹妹的实习工作的事情怎么样了?你联系陆斌了吗?”我说:“我得谢谢您,我妹妹已经在他们公司入职了。”老冯暧昧地笑笑,说:“咱们就别瞎客气了……我就当那真是你的妹妹吧。” 中午,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公司的时候,司雅凑到我的身边问我:“下午请假了?” “嗯,有点事儿。” 司雅笑笑,说:“今天可是七夕,你是不是跟那个小姑娘约会去呀?” “你脑子里还有点别的事情吗?李讴歌给你准备什么了?” “李讴歌?他才不会想着呢!”司雅瘪起了嘴,说,“前两天老冯说要给咱们新安排一个项目,打算让咱俩对接,他跟你说了吗?” “没有啊,”我坐了下来,放低声音,问,“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我想想啊……应该是前天吧,那会儿你下楼去抽烟了,他把我叫到办公室里,说了一嘴,没准儿让我自己带,也没准让你或者刘思雨跟我一起做对接,应该是个新谈下来的公司。” “我手上有六七个项目呢,怎么还要给我?”听到这个消息,我有些烦闷。 司雅叹口气,说:“谁不是呢,我也好几个工作同时进行呢。” “唉,没办法,谁让人家是领导呢,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那我也不想接新的。” 我看了看表,说:“我不跟你聊了,真得走了。” 司雅点点头,说:“好吧,祝你玩儿得开心。” “谁告诉你我是去玩儿的?” 司雅还像她没当妈妈之前一样调皮,她摇头晃脑,吐吐舌头扬扬眉,回到工位上,没再说话。 我前两天从网上订了一束花,直接邮寄到家里,并且和店主沟通,让人家给了我一些散落的玫瑰花瓣。我回到家,花束已经放到了门口,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程辰的快递。我把花束和快递拿进了屋。 因为前些天听斜眼跟我唠叨了一堆他的事情,我便给自己设置了一些心理障碍,觉得适当要给程辰制造一些小浪漫了,而今天就是一个最为恰当的日子。回到家后,我简单地把屋子收拾了一遍,将床铺得整齐,然后把花店送的那些玫瑰花瓣撒在了床上。我走进厕所,拿起一瓶程辰的香水,回到屋里,乱喷一通,结果喷得有些多了,味道过于浓郁,反而令人有些恶心,我不得不打开窗子通通气。 做完这些,我看了看表,才两点半。我不知道香水的味道能持续多久,便又把窗子关上了,生怕晚上回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没有了暧昧的味道。距离程辰下班的时间还早,于是我在沙发上小憩了一会儿。等我睡醒时,已经四点了。我回到卧室,里面的香气依然浓郁。 我抱着花,小心翼翼地锁好门,离开了家,驱车来到了陆斌家公司附近的一个商场,我得给程辰准备一件七夕节礼物。 每个节日都是一个消费的噱头,商场里的许多门店都打着七夕的旗号,推出一些组合商品用来吸引顾客。我走进一家化妆品店,这是程辰喜欢的一个品牌。售货小姐迎了上来,询问我。我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她便推销了一款七夕限定的礼盒套装,我看了看价格,一千多元,觉得差不多,同时我又懒得继续逛了,便直接付款买了下来。 离开了化妆品店,我又在商场里闲逛了一会儿,最后走进一家着名的连锁咖啡店,点了一杯咖啡,消磨时间。 程辰是六点下班,我五点半离开了商场,开车五分钟便到了公司楼下,我停好车,忽然发现老冯的车就停在马路斜对面,这让我有些疑惑,因为我并没有听老冯说要来陆斌家的公司。 我本来想捧着花直接站在楼下等着她,但是转念一想,觉得这样对程辰的影响很不好,要是恰巧再遇到老冯,就更尴尬了。就在我犹豫的时候,忽然想到她最近总是加班,不知道今天会不会也是如此,慌张起来,觉得自己没有提前和她打招呼,有些冒失。 我给程辰打了个电话,她接起后,小声问:“怎么了?” “今天你还加班吗?” “不知道啊。” “今天可是七夕,咱俩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节日,我可不想让你那么晚回来。” “我也说不好……你等等,我出来跟你说,”程辰离开了工位,走到楼道里,声音明显有了回响,“要不然你下班之后直接来接我吧,你开车过来得多长时间?” “我请假了,现在就在你们公司楼下呢,忽然想起来你可能会加班。” “啊?”程辰吃了一惊,说,“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儿啊?” “我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 “你不会是一本正经地抱着花等着我呢吧?”程辰笑出了声,“别搞得这么俗气。” “我在车里呢,不过有一束花倒是真的……对了,你现在下来吧,我把花给你。” “别别别,我拿着花回来影响多不好啊……你还是把花放在车里吧,等我下班之后再给我吧。” “我就是想让你拿到公司去,让你们部门的男同事都看看,你名花有主了,他们就别打你的主意了。” 程辰小声笑着,说:“哥,你……我一直以为你挺大度的呢,没想到你这么小心眼儿啊。” 我说:“我本来是挺大度的,但是也得分是在什么事情上,我不是事事都大度的,尤其是对你,我的心眼儿可小了。” 程辰的声音很愉快,她说:“好吧,那我现在下楼,我要捧着花回去,让他们都知道我有一个很爱我的男朋友。” “你可别让陆斌知道是我啊,他还以为我和他的大学副班长好着呢。” “哼,知道了又怎么样?”我听见程辰那边电梯门打开的声音,“我就那么见不得光吗?” “他另外一个大学同学是陈辰现在的男朋友。” “……” 第169章 七夕(2) 169 那天,程辰并没有加班。本来部门经理打算放过那些有对象的人,让那些单身狗留下工作。之前程辰并没有对同事说过自己已经有了男朋友,但是当她抱着花回到公司之后,好奇的男同事们都凑过来询问,程辰说是自己的男朋友送的,男同事们有恭喜的,有哀叹的,使得程辰暗自发笑。有个单身男同事不信,偷偷问程辰是不是为了不加班,自己给自己订的花。程辰说,我男朋友就在路边的车里等着我呢,要不然下班之后你跟我一起去见见?单身男同事摆摆手,沮丧地说,我还有工作没完成呢,那祝你七夕节快乐吧。 程辰把花束拆开,给部门里的男同事们每人一枝。一开始大家都不肯接受,说这是程辰男朋友送的,不能夺人所爱。程辰说,谢谢大家最近的照顾,我这也算是借花献佛,祝大家节日快乐。大家便陆陆续续地接受了。 这些都是程辰下班钻进我的副驾驶后告诉我的。我有些不高兴,说:“你干嘛把我送给你的花给那群男的?” 程辰笑着说:“我只是把花给了他们,可是我这朵最漂亮的鲜花献给了你呀,你还不知足吗?” 她的话把我逗笑了,我指着后排座位说:“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呢。” 程辰回过头,看到了化妆品的礼盒套装,喜笑颜开,探身吻了吻我的脸颊,说:“我就知道我的哥哥最好了。” 她的吻令我很受用,我说:“刚才你说有个单身的男同事以为是你自己订的花?他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程辰说:“其实吧,我从来没告诉过你,那个同事总是没事跟我闲聊,我们部门的其他同事总开他玩笑,说他单身二十多年了,早就憋坏了。” 我小心翼翼地说:“这个人绝对是有目的的,你可得小心点儿,不能跟他走得太近——我他妈太了解男人了。” “是啊,我有时候挺烦他的,我也跟我师傅说过,我师傅说年轻人的事情,他不好管。” “以后你别搭理丫的,他再跟你搭讪,你就说你告诉过你男朋友,你男朋友吃醋了。” 程辰笑嘻嘻地看向我,认真之中又带有一丝狡猾,问:“我的男朋友真的吃醋了吗?让我闻闻。” “必须吃醋了,”我说,“看来我对你的关心还不够,以后我得多来这里接你几次。” “刚才你不是说不想让陆总知道咱们在一起吗?” “你还是不了解雄性动物的占有欲,与之相比,保密工作算什么?” “你放心吧,我的哥哥,”她系好安全带,说,“别看他只比我大几岁,但是我却看他很不顺眼——谁让他姓孙的。” “哈哈哈,看来你对姓孙的有很大的成见呀……不过这样也好,”我点点头,发动汽车,说,“看来只有我才是最顺眼的,对不对?” “那得看你今天的表现了,”程辰将座椅靠背放低一些,脱下鞋,将两条光溜溜的腿放到前风挡,塞了塞裙边,说,“出发吧……你准备了什么节目?” 我整不出什么新鲜玩意儿,只能搞老生常谈的那一套。我带着程辰先找了一家环境幽密的餐厅,谈笑着吃了一顿饭,然后在附近的电影院里看了一场时下流行的电影。 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她一直喋喋不休地与我讨论电影的情节。“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在电影院里看完电影之后,回家就得从网上找资源,再重新回味一遍,把细节补充一下——哪怕是枪版的呢。”她挎住我的胳膊,说。 “我跟你不一样,”我拿着车钥匙在手里把玩,说,“要是我爱看的电影,我会再抽时间来电影院里看一遍。” “那咱们再把刚才的电影看一遍吧。”她笑嘻嘻地说,却拉着我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你要是还想看电影的话,咱们回家之后找个别的电影看吧,那样的话,我就能在沙发上抱着你了,”我说,“刚才电影院的椅子中间有扶手,太不方便了。” “我逗你玩呢,回家之后我就不想看电影了,”她狡黠地一笑,说,“你刚才在电影院里想干什么呀?” “跟你想的一样。” “臭流氓!”她娇嗔道,“不过,我倒是想和你在车里试试……” “今天可不行哦,”我摇着手指,坏笑着说,“我已经把家里布置好了……至于车里嘛,咱们改天再试吧……你的小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呀?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想过。” 我们走到了车边,坐了进去,她系好安全带,问:“难道你和你前妻还有离开你的那个姐姐就没在车里……那样过吗?” “从来没有过,我没想过,她们也没提过。” 程辰小心翼翼地看向我,低声说:“看来我是一个很……很……很不一样的人喽,用你们男人的话,就是……骚。” “不不不,这不是……骚,这只是人类对未知好奇的探索罢了,任何人都会有奇怪的想法的,只不过有的人一想就作罢了,有人的浅尝辄止,有的人想要仔细探究……”话说到一半,我停下了,看着停车场过道中走过的一个无精打采的女人,她是陈辰。 陈辰神情疲惫,一手拎着咖啡,一手揉着脖颈,垂着头,默默地走着,目不斜视,没有看到我的车就停在附近的停车位里。 程辰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陈辰。她只看了一眼,便立刻转过头来看向我。“哥,我没认错的话,她就是你的前妻陈辰吧?”程辰的声音有些怨意。 “嗯……”我点点头,依然看着陈辰,她从我的车前走过,走向远处,“她怎么跑这儿来了?” “你要不要下车跟她打个招呼?”程辰阴阳怪气地问。 我这才看向程辰,尴尬地笑着,说:“我跟她打招呼干什么?” “那你为什么一直盯着她看?” “我只是奇怪,她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儿,按说这个日子,她的男朋友应该在她身边呀?” “哼!那你去关心关心她吧。”程辰抱起胳膊,脑袋撇向一边。 “我没有关心她,我只是觉得……嗐,提她干什么?咱们回家吧,”我笑着说,“我提前透露一点消息……我偷偷用你的香水来着。” 程辰依然绷着脸,讪讪地说:“本来今天挺高兴的……” “一会儿我还会让你高兴的。” 程辰长长出了一口气,说:“你不许老想着她了,她只是小其羽的妈妈,跟你没有别的关系了,知道吗?” “我发现,咱俩扯平了。” 程辰看向我,问:“扯平什么了?” “吃醋呀!今天我吃了你的醋,你也吃了我的醋,咱俩就像两只大醋缸一样。” 程辰白了我一眼,劲儿劲儿地说:“谁爱吃你的醋呀?别自作多情了。” 回家的路上,程辰始终看着窗外,一言不发,我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只是在回想着刚才孤独的陈辰。我心里也很清楚,知道陈辰现在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不应该总是这么惦念着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陈辰,便会回忆起我们曾经在一起时的过往。 停好车后,程辰打开副驾驶的门,走了下去,我从后排座位上拎起送给她的礼物。程辰挽住我的胳膊,低声说:“哥,你刚才怎么不说话呀?” “我没说话吗?哦,我是看你比较累了,不想打扰你罢了。” “你是不是还在想着她呀?”程辰抬起头,看了看我。 “谁?” “刚才在停车场看见的她呀——小其羽的妈妈。” “没有啊,我想她干什么?”我敷衍地笑笑,“我一直专心看着路呢……我只想着今天要怎么和你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程辰笑笑,说:“虚伪!” 打开家门的一瞬间,香水味扑鼻而来。我没想到,经过了一下午和半个晚上的时间,这股浓郁的芬香依然存在。我的本意并非如此,只是想让卧室里留下一股淡淡的幽香,为这个即将到来的愉悦的夜晚增添一些暧昧的气息。 程辰一边换鞋一边皱眉说:“哥,你这是用了一点香水吗?不行,我得去看看,别把我的香水都给祸祸了。” “我也不知道你的香水有这么大的余味儿呀,我只喷了八九十来下。”我解释道,实际上,我怕不够,在卧室的各个位置喷了不下二十下。 “嘿!我平时只喷一两下,味道就能持续多半天,”她嘟着嘴,走进厕所,说,“你倒是真舍得!” 我跟了过去,说:“我又没喷过这玩意儿,我以为跟花露水似的呢,一小会儿就没味了。” 程辰不悦地看着自己的香水瓶子,说:“你前妻不喷香水吗?离开你的那个姐姐不喷香水吗?难道你连这点常识都没有?你真是心大,一点儿也不在意女人的日常,难怪她们都离开你了呢!哼!” 我呆住了,站在厕所门口沉默无语。程辰说得对,我确实在平时生活上忽略了她们的一些习惯,对女人的常识也有所欠缺。 程辰见我有些沮丧,浅浅笑了笑,安慰道:“好了好了,我又没有埋怨你,你不要这样……今天你来接我,又带我吃饭看电影,送给我花和礼物,我已经很高兴了,谢谢哥哥能在这个日子陪伴着我……” 我自嘲地笑笑,依旧没有说话,转身回到了客厅,坐在了沙发上。程辰跟了出来,她从鞋柜上拿过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支,坐到我的旁边,说:“张嘴,啊……”我张开嘴,她把烟放到我的嘴唇上,让我夹住。 “现在抽烟是不是有点破坏气氛呀?”我问。 她笑着点燃打火机,说:“一会儿你好好刷刷牙吧……我喜欢这种香水混合着香烟的味道,感觉特别放肆和无拘无束。” 我吸着烟,说:“你的癖好还挺特殊的。” “香水味儿太重了,用烟味儿遮一下。” “你去卧室闻闻,可能那里的味道更重。” 程辰叹着气,站了起来,走进卧室。倏地,她发出惊喜的呼声,跑回到我的身边,笑嘻嘻地说:“床上那些花瓣是为我准备的吗?” “难道今天晚上还会有别的女人睡在这张床上吗?” 程辰搂住我的脖子,不顾烟味,在我的脸颊一吻,说:“哥,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 “什么礼物?”我问。 “一会儿拿给你看……你这支烟就抽到这儿吧,赶紧去洗澡吧。”说着,她伸手把烟从我的嘴上拿了下来,揿灭在烟灰缸里。 “让我亲你一下。”我噘着嘴,假装要亲她。 她笑着躲闪,推开我,说:“今天不洗干净不许上床!还有,你得刷两遍牙才行!” 我很快地冲了一遍澡,并且按照程辰的要求,刷了两遍牙,直到觉得自己嘴里没什么烟味才罢休。我从厕所出来的时候,程辰正在拆她的快递,我凑到她的身边,问:“你买什么了?给我瞅瞅。” 程辰把拆开的快递袋子攒成一团,塞进垃圾桶里,把快递衣服藏到身后,说:“你怎么对什么都好奇呀?这是女人的东西,瞎看什么……去去去,一边呆着去……你不许先上床啊,别把那些花瓣弄乱了,我得第一个上床享受鲜花的包围才行。” “跟我还藏着掖着的,”我笑笑,说,“你去吧,我就在沙发上玩会儿手机等着你,你可得快点儿啊,我都迫不及待了。” 程辰冲我抛了个媚眼,拿着手里拆出来的快递衣服走进厕所,说:“等着我哦,一会儿给你一个礼物,你保准喜欢。” 厕所里刚刚传来水声的时候,门被敲响了,我看了看表,已经快十点半了,谁会这么晚来打扰我呢?我想,除了斜眼没有别人会这么无聊了,我得想办法把他打发走,不能让他进门。 我回到卧室,随手拿起了之前程辰睡觉时穿的我的那件t恤,套在了身上,衣服上还有一股淡淡的女人的幽香。穿好衣服后,我走回客厅,打开了门。 第170章 程辰的礼物 170 那天晚上,我是说2019年8月7日晚上十点半钟左右的时候,我怀着满腔不耐烦的心情打开家门,想要直接把斜眼堵在门外的时候,却发现理想与现实大相径庭。 我故意摆出一副厌烦的表情打开门的时候,愣了一下,随之有些不知所措。门外站着的不是斜眼,而是陈辰。 “你……你怎么来了?”我听着厕所的水声,有些结巴,便挡在了门口,不想让陈辰进来。 陈辰一脸疲态,眼神空洞地说:“我过来拿点儿东西。” “你还有什么东西没拿走?”我说,“我去帮你拿。”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今天正好路过这里,我忘了带钥匙了,估计你在家呢,就上来看看……”陈辰长出一口气,看了看我,又看向屋里,一股穿堂风恰巧吹过,屋里香水和香烟混合的味道飘了出来,陈辰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再次看向我,问,“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她回来了?” “这个……” 陈辰又看向鞋柜前面,那里摆着我和程辰的鞋。陈辰瘪瘪嘴,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家里还有别人,我没想来打扰你。” “那个……你想拿什么东西?” 陈辰摆摆手,轻声说:“没什么可拿的了,今天是我太冒昧了……我走了,你们、你们好好过节吧。”说罢,她转身就要离去。 “哎……”我想要叫住她,但是又不知道要跟她说些什么。 她走出几步后,转身又走了回来,刚才的那种疲态瞬间消失不见了,脸上再次扬起了往日的斗志昂扬。她微笑着说:“对了,于翠花,再过十天,咱们就离婚一年了,正好那天是个周六,到时候带上小石榴,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离婚一年还要庆祝一下?” “本来去年就是七夕离的婚,我下班之后才想起来,觉得临时找你的话,有些唐突,就想着等到正日子再说吧……好了,你也别拒绝我了,就这么说定了啊,”她挺起胸脯,抱起双臂,不容我质疑,转身走向了电梯间,说,“你去忙吧,不用送我了。” “可是我不……” 陈辰堵住耳朵走进了电梯间。 听到电梯门打开并且关上的声音后,我轻轻关上了门,并且锁上了它,回到了沙发上,心里很不宁静。我不知道陈辰突然到访的目的是什么?她为什么会这么晚来?而且又在七夕这个日子。我琢磨了一下,陈辰留在这个家里的东西,几乎都是她用不上的,她不应该会回来取东西。 厕所的门开了,程辰探出脑袋,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问:“哥,刚才是谁呀?” 我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说:“没谁,一个送外卖的,送错地方了。” 程辰缩回到厕所,打开了吹风机,吹着头发,说:“你就应该说是咱们家的,这样咱俩就有夜宵吃了。” 我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和夜宵。” 程辰大声说:“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吹风机的噪音很大,程辰没有听见我的话。 “我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夜宵……”我同样大声地回应着,走到厕所门口,眼前的一幕让我愣住了,“你、你、你怎么……” 我恍然大悟,程辰的快递居然是一套十分暴露的黑色内衣,虽然她的乳房不足以撑起性感的内衣,但是因为整套内衣是纱质的,我隐约能看到她粉嫩的胸脯。程辰的乳房,我已经见过很多次了,并且早已十分熟悉了,可是这种似露非露、遮遮掩掩的感觉,还是令我不禁食指大动。她的腰肢纤细,臀部翘了起来,内裤同样是纱质的蕾丝花边,不过在剪裁上十分节省布料,腰间只有两根细绳系住。更令我想不到的是,这件内裤居然是开裆的。 程辰宛如一朵出水芙蓉,娇红着脸,眼中秋波流转,满是媚意。她面对着我,一手拿着吹风机,一手轻轻扬着自己的头发,微微昂头,轻轻咬着下唇,露出一侧尖牙,就像一只柔弱的小奶猫一样。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脏跳动时“扑通扑通”的声音,脑子“嗡”了一下,简直就要昏厥过去了。我扶住了门框,大口喘着气,眼睛简直离不开程辰的身体了。程辰见到我这个样子,抿着嘴笑了,说:“哥,你真没出息……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么穿呀,那好吧,你一会儿把t恤脱下来,我还是穿它吧。” 我忙摆手,说:“不不不,我简直太喜欢了,我没想到你会给我这么大的惊喜……这就是你要给我的礼物吗?” 程辰关上吹风机,笑着说:“怎么样?这个礼物还合你的胃口吗?” 我疯狂点头,说:“你来摸摸我的心脏,现在还狂跳不止呢。” 程辰伸手摸了摸我的左胸,脸颊又红了,说:“它好有活力呀!(程辰的眼皮下耷,目光看向下面)希望它一会儿也这么有活力。” 我是一个很难控制自己专注力的人,刚才还在琢磨着陈辰的事情,现在看到如此的程辰,那种惆怅的感觉瞬间消失不见了。我一手搂住程辰的脖子,然后弯下腰,一手勾住她的膝弯,将她横抱了起来,她的一只拖鞋掉在了地上,另一只脚尖翘着,拖鞋挂在她的脚上,一颤一颤的,仿佛随时就会掉落下来。她勾住我的脖子,脸上布满了娇羞的表情,缓缓眨着眼,就像是一对摄人魂魄的钩子一样,勾住了我的心,她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轻轻舔舐着自己的朱唇,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充满了欲望的味道。这样一个小狐狸一样的姑娘在我的怀里,简直让我欲罢不能。我感到口干舌燥,血气上涌,不禁咽了口唾沫。 “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这只狐狸精!”我戏谑道。 “你不要太暴力哦,”她抛了个媚眼,娇滴滴地说。 我把程辰这只小狐狸抛到床上的时候,花瓣被弹了起来,就像是一片花雨,七零八落地散在了床上和地上。程辰“哎呦”一声,娇嗔道:“你轻点,摔疼我了。” 我跳到床上,迫不及待地开始抚摸程辰的身体,说:“对不起,我看到你这个样子,太着急了。” 程辰一边抵御我的手一边说:“你先等一会儿,我还想再让花瓣在我的眼前飘落一次,那种感觉简直太棒了,我从来没从这个角度看过……哎呀,你先别摸我了,快点再撒一次花瓣呀……” 我受不了程辰对我的这个称呼,她的声音软糯且妩媚,让我无法拒绝她提出的要求。我一边和她调笑,一边从床上和地上收集花瓣。 “来喽,天女散花。”我把花瓣扬到空中,看着它们缓缓飘落。程辰一脸满足地笑着,张开双臂迎接着从天而降的花瓣们。 我看着她兴奋的样子,问:“还要再来一次吗?” 她侧过头,咬了咬下唇,伸出右手食指,冲我勾了勾,我会意,一下子扑到她的身上…… “等等,”互相调戏了一会,就在我准备长驱直入的时候,程辰并上了双腿,指着床头柜,说,“小其羽看着咱们呢。” 我看向床头柜,照片中的小石榴坐在地上,胖乎乎的圆脸上挂着泪,嘴角咧得很大,身上穿着一条淡黄色的小裙子,脑袋上戴着一朵白色蝴蝶结的头带,坐在一片假花之中,面向我们。我感到有些羞愧,伸手把她的照片扣下后,平躺到了床上,似乎顿时没了任何兴致。 程辰见我没有了动作,看向我,问:“怎么了?” 我说:“没怎么,忽然觉得有点累了……刚才消耗了太多的激情。” 程辰抿嘴一笑,说:“我还以为你看见小其羽的照片之后,想起她妈妈了呢……哥,你才三十岁,就这样了,以后可怎么办呀?” 我看向程辰,她的眼中闪着光,好像是夜晚的天空一样,嘴角挂着嘲弄的笑容,我说:“我又不是总会累,只是偶尔嘛。” 她侧过身,一只手拄着脑袋,问:“那今天还来吗?” 在程辰的挑逗下,我有了反应,说:“你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穿着这么性感的内衣躺在我的边上,我怎么能踏实下来呀?我又不是柳下惠。” 她感觉到了我的变化,笑吟吟地说:“你这么一歇,我也有点……要不然咱们重新开始吧。” “从哪儿开始?”我问,“从吃饭看电影开始?” 她笑着拍打了一下我的胸口,说:“那你起来带我去吃饭看电影吧。” 我翻身压在程辰的身上,与她激吻一番后,说:“算了吧,前面那些铺垫太麻烦了,还是从回到床上开始吧。” 程辰笑得很灿烂,牙花子都露出来了。她用力推开我,说:“那你重新撒一遍花瓣吧。” 由于刚才我们两个在床上胡乱地打滚,遗落在床上的一些花瓣早已不成样子了,我只得捡了一些地上散落的花瓣,随手一扬。程辰瘪瘪嘴,说:“感觉没有刚才的新奇感了。” “可是你的这身新内衣还是让我觉得很新鲜呀,”我回到床上,搂住程辰,说,“赶紧开始下一步吧。” 程辰抚摸着我的脸颊,幽幽地说:“别着急,慢慢来,我的身子有些凉了,你先让我热起来吧……” 没等她说完,我便吻住了她的嘴,手上也不老实起来。她挺直身子,配合着我,喉咙中发出浅吟声。 程辰的身体逐渐热了起来…… (后面不能写了,自行脑补吧。) 第171章 斥候 171 立秋之后,虽然白天的温度依然维持在30度以上,但是早晚的气温有了明显的变化,程辰不再执着于穿裙子了,她也乖巧地换上了长裤。程辰搞来了一个蓝牙音箱,小巧精致,放在电视柜边上,一点也不碍事。她每天到家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手机连接上蓝牙音箱,播放自己喜欢的歌曲。我们有时会在外面买一些食物,有时会点外卖,偶尔有兴致的时候,还会在家里做上一顿不怎么精致的饭。 我已经能够熟练地驾驭她的电动车了。有那么两天,我们吃完晚饭,程辰便会提出来骑着电动车去兜风。我们没有目的地,总是在路上闲逛,从夕阳西斜到华灯初上。因为我们戴着头盔,便几乎不说话。我很喜欢这种感觉,清凉的风划过我们的皮肤,凉飕飕的,吹着我们的t恤袖口和下摆来回摆动,程辰轻轻环抱住我的腰——我和程辰在一起后,虽然在饮食上没做刻意的节制,也没有加强体育锻炼,但是体重却没有反弹,一直维持在160斤左右,由于我的个子算是相对比较高的,有180厘米,所以不再显现出肥胖的体态,可程辰依然管我叫“丘陵哥”。 骑电动车的时候,我都是把手机交给身后的程辰,让她帮我揣进她的小包中,因为我怕放到自己的裤兜里会掉出来。这天晚上,程辰依旧搂着我的腰,我坐得笔直,认真地驾驶着电动车,漫无目的地闲逛。程辰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大声对我说:“哥,你的手机响了。” 我轻轻捏闸,缓缓靠在路边停下,程辰从包中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问:“斜眼给你打的微信语音,你接吗?” 我立刻就明白了,一定是陈辰跟斜眼说了些什么,斜眼作为她的“斥候”,前来打探消息了。我知道,即使我现在不接,斜眼也会没完没了的,他不达目的不罢休。 我拿过手机,说:“还是接了吧,我要是不接,这孙子真敢给我打一宿电话。” “喂!”斜眼那大大咧咧混不吝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了出来,“你丫怎么还没回来呢?又加班了?” “我操!你他妈去我们家找我了?” “可不吗,我他妈现在就在你们家门口儿呢!我以为你丫躲着我呢!”斜眼的声音很大,“那个女的回来了,是吗?” 果然与我猜测的如出一辙,一定是陈辰跟他说了什么。我说:“你先把你自己的屁股擦干净了再来插手我的事情吧,那个‘超级玛丽’怎么着了?你跟人家又联系上了吗?” “别他妈提了,操!”斜眼沮丧地说,“她邀请我去看她的画展,我他妈没去,一想起来那个老色逼,我就来气!你什么时候回来?要不然我去你们公司找你吧。” “别别别,我没在公司。” “那你丫在哪儿呢?在外面呢?我怎么听着边上还有‘滴滴’声?你在大马路上呢?” “我……”我回头看了看程辰,对电话那边的斜眼说,“我今天回我妈那儿。” “哎呦我操!你丫怎么不早说呀,害得我白来你们家一趟。”斜眼埋怨道。 “我他妈哪儿知道你丫要来呀?每次都这样,从来不跟我打申请,直接搞突然袭击,”我说,”下次先提oa啊,等我审批之后再来找我。“ “别废话了,”斜眼笑了,说,“那你丫直接去你那个开酒吧的哥们儿那吧,正好我这两天有事儿,没过去,今天咱们在那儿见面吧。” “今天不行,我回家还有事儿呢,没功夫去他那儿。” 程辰叹了口气,从电动车的后座上下来,摘下头盔,抱在手里,在便道上来回遛达,随意踢弄着地上的小石子。我知道她是有些不耐烦了。 斜眼说:“见你丫一面真够费劲的,还他妈得预约,你比xxx(这是一位深受人民爱戴的人,恕我不能直呼怹的大名)都忙……你明天不回你妈那儿吧?明天我来找你,你他妈别再放我鸽子了。” “你丫怎么那么执着?有什么话不能在电话里说?” “我想你了,想见见你,不行啊?”斜眼笑着说,“说好了啊,明天晚上八点,你们俩就别做饭了,我买好吃的过去。” “操,明天你丫别过来啊,我明天还不在家,我……我明天出差,去外地……周六吧,周六我有时间。”我看向程辰,她已经蹲在路边,无聊地用小棍捅着蚂蚁窝,随手驱赶着身边的蚊子。 斜眼质疑道:“哎?你丫周六不是要跟陈辰吃饭去吗?你们俩订的是中午还是晚上?” 我再次看向程辰,她依然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在摆弄着无家可归的蚂蚁。我将脑袋扭向一边,放低声音说:“不知道呢,我还没确定去不去呢。” “可是她说她已经跟你约好了啊?” “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儿?” “也没什么具体的事儿,就是找你呆会儿。” “我这些日子挺忙的,等我有时间再说吧……你丫还是琢磨琢磨怎么跟着你爸挣钱吧,早日把‘超级玛丽’从那个老头子那儿弄回来才是正经的。” “我的事儿就顺其自然吧……也不知道你丫真忙假忙,每次一找你就他妈推三阻四的,”斜眼埋怨道,“不就是那个女的回来了吗?陈辰都跟我说了,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呀,跟哥们儿还这样儿,你丫真没劲。” 我懒得解释,因为一旦解释了的话,还需要更多的话来解释我所解释的话,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我对斜眼说:“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呀?跟她也没关系。” “我还没见过她呢吧?要不是过完年那会儿被陈辰撞见了,你是不是也不打算告诉我呀?” 程辰已经站起来了,她把头盔放到了电动车的后座上,背着手,再次走起柳儿来。我知道她现在很无聊,便对斜眼说:“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我他妈光在路边喂蚊子了……行了,改天再聊吧,我得回去了,还有事儿呢。” “哎哎哎,你出差哪天回来?” “什么出差?” “你丫刚才不是说你明天出差吗?” “哦……得周五才能回来,这礼拜要是不行的话,下礼拜再说吧。”我敷衍地说。 “操,真没劲,我他妈还想见见你们家那口子呢,听陈辰说,她们长得挺像的。” “刚才跟你说了,有机会再说……我不跟你聊了,我的腿上已经被咬了四五个包了,挂了啊。”没等斜眼再说什么,我赶紧挂断了电话。 程辰见我终于打完电话,长叹一口气,走回我的身边,嘟着嘴,怨声哀道:“你们俩怎么聊这么半天呀?我都快无聊死了。” “丫这人一向这样,车轱辘话来回说,”我拿起她的头盔,扣在她的脑袋上,说,“上车吧,咱们再转一圈。” “我都累了,咱们回家吧。” 我怕这时候回家的话,会遇到斜眼,便说:“我有点儿饿了,咱俩去撸点儿串吧。” 此话一出,程辰的肚子居然“咕咕”叫了起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本来我不饿的,都赖你……一会儿你请客啊!” 我们随便找了一家大排档,点了一些烤串,我还想喝点啤酒,被程辰阻止了,她说喝酒不骑车,骑车不喝酒。我只能无奈地顺从她的意思,她却笑吟吟地要了一瓶啤酒,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咽下啤酒之后,还煞有介事地“啊”了一声,好像十分舒爽的样子。 我们一边撸串一边聊天,程辰问,刚才那个斜眼都跟你说什么了,怎么那么半天啊?我说,他就是没事闲的,想要找我聊聊天。程辰说,那你就跟他约出去聊呗。我说,我上一天班就怪累的了,还得应付他,我真是有劲儿没地方使了。程辰睨视着我,坏笑着说,哦,你有劲儿就往我身上使,是吧?我看了看边上吃吃喝喝的顾客,说,小姑奶奶,你这张嘴怎么没有把门的呀,这些话咱俩躺被窝里偷偷地说就行了,你就别在大庭广众之下嚷嚷了。程辰笑着说,你也知道害臊呀? 第172章 乌鸦嘴 172 我上中学的时候就知道什么叫做“一语成谶”。当时是在一本小说上见到的这个成语,我隐约能够猜到它的意思,但是并不认识“谶”字,于是便翻开新华字典,按照言字旁查询,终于找到了这个字,并且确定了它的意思。 我之所以说了这些废话,只是想要表达一件事,那就是不要试图随意使用谎言来蒙骗别人,因为真的太容易一语成谶了。 那天晚上,我和程辰骑着电动车闲逛的时候,接到了斜眼的电话,为了不让他来骚扰我,便随口骗他说我第二天要出差。果不其然,这种用来搪塞别人的谎言还是少说为妙。第二天,我刚到公司的时候,老冯便把我叫到了办公室,他说让我跟他去一趟廊坊,可能今天会回来,也可能今天回不来。 老冯叫我进他的办公室时,我还很奇怪,因为从来没见他这么早到过,他向来都是踩着点打卡。我走进他的办公室,客套地询问他吃没吃早点。老冯摆摆手,说,吃饭什么的不着急,一会儿你跟我出去一趟,见个客户。我很讨厌这样的临时安排,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说,我今天没穿正装,是不是不太礼貌呀?老冯说:“无所谓,我不是也没穿正装吗……本来打算让司雅和刘思雨来接这个项目的,但是司雅半夜给我发了个消息,说她家孩子病了,发烧快四十度了,得请两天假……我又琢磨了一下,她那边有几个项目都是新谈下来的,索性就让她先慢慢维护着吧,你这的工作都是一些老客户,没什么新的了,干脆就把这个机会给你吧。” 老冯这孙子,临时抱佛脚也能找出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说:“冯总,不是我要推辞,主要是我这儿还有一些没完成的事儿呢,都是急活儿,哪个我都惹不起。” 老冯递给我一支烟,我摆了摆手,他坚持递给我,我只能接了过来,他点着自己的烟后,又将打火机伸到我的面前,我赶紧凑了过去,伸手护着火,烟点着后,我用无名指轻轻点了点他的手。老冯深吸一口烟,吐出长长的烟雾,反射进办公室里的阳光把这股白烟照得发蓝。他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说:“我本来也想等着司雅回来的,但是今天早上我还没起床的时候,王总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他在宁波呢,昨天晚上和廊坊那家公司的老总打电话约好了,咱们的人今天过去和他们谈谈项目的事儿……结果昨天晚上王总喝多了,把这事儿就给忘了,早上让尿憋醒了才想起来,就赶紧给我打电话了……我本来想给司雅发消息,让她今天早点来,结果一看手机,才知道她半夜带着孩子去医院了……” “那不是还有刘思雨呢吗?” “昨天晚上她就跟我请假了,她婆婆让车给撞了——虽然是自行车,但是也进医院了,她今天也请假了……” “冯总,”我狠狠吸了一口烟,说,“不是我想推卸工作,我看小宋平时挺闲的……” “拉倒吧,自从小韩走了之后,我看小宋整天也心不在焉的,还是让他负责他那些熟悉的工作吧。”老冯冲我点点头,似乎只有我能担此大任。 我他妈是一个慵懒的人,只喜欢按部就班地工作,我不想争当先进,只想悠哉悠哉地过日子。 我叹了口气,有些抱怨地说:“之前小韩走的时候,不是说要再招一个人吗?这都多长时间了,大家身上的工作都挺多的,您是不是得考虑考虑咱们部门的实际情况啊?” “已经在计划了,我已经跟人事说了,他们最近正在招聘呢,估计近期就会有人来面试,”老冯笑着宽慰道,“到时候让你来面试,行不行?你挑一个跟你合得来的,甭管男的女的。” “还是算了吧,我最不会看人面相了,这种技术活儿还是您亲自把关吧。” 老冯“嘿嘿”笑了两声,说:“今天你开车了吧?一会儿路上我跟你说说大致的情况……” 我无奈地把烟揿灭在烟灰缸之中,说:“看来我是躲不过去喽?” “你把手上的工作放放,如果要是有人来找你的麻烦,你就往我身上推……对了,不知道今天晚上咱们能不能回来,如果要是跟人家吃饭的话,估计就在那边住一宿了,毕竟免不了喝酒嘛……” “冯总,我这有要接新的项目,那我的绩效……” “你放心,只要好好干,绝对亏不了你的,”老冯见我同意了,开始给我画饼,说,“年终奖绝对给你评最高的,今年你帮我解决了多少麻烦事儿啊。” 老冯这老丫挺的,他说他的车借给朋友了,只能开我的车去了。离开公司之前,我给程辰发了一条消息,说我被临时安排出差了,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回来,让她晚上就不要等我了,也别回家了,要么回学校,要么回自己家吧。程辰询问,为什么这么突然。我说,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等我回去之后再告诉你吧。 从北京城南开车到廊坊很近,即便交通不怎么通畅,用不了两个小时也到了。路上,老冯简单跟我说了一些对方公司的情况和项目相关的内容。对于此类工作,我早已熟悉了,它们大同小异,所以我也并未过于关注。 老冯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我按照他手机的导航指引,将车停在了路边。这是一片商业园区,道路两边种着槐树,地上满是掉落的槐花,空气中充斥着一股甜腻的味道。我们下了车,走到一处树荫下,我掏出烟,递给老冯一支,并且帮他点燃。老冯抽着烟,一边看着手机上的信息一边看着路边的大楼,寻找着对应的楼号。“走,应该是那里。”老冯的烟抽了不到一半,便丢在了地上,指着马路对面的一栋楼,说。 我也把烟扔在了地上,左右看了看,没有经过的车辆,跟着老冯横穿马路。我们走过绿化带中间的石板路,来到了那座楼下。由于上楼需要刷卡,老冯便打了个电话,我从他谄媚的语气就能听出来,他是在与对方公司的某个领导通话。 这座大楼一共有六部电梯,时常有人上下,每逢有人从电梯里出来,我和老冯便会看向那人,期盼与对方碰上眼神,然后对方热情地过来询问我们是不是某某人。时间就在我们这样的期盼中过了将近十分钟,我和老冯最初的热情即将消磨殆尽,老冯蹙起眉头,右手轻抚着自己的大肚子,抬起左手,接连看着自己的手表,嘴里发出不耐烦的“啧”声。我也很烦,左顾右盼着,希望对方公司的人尽快下来把我们接上去,因为大厅里的空调似乎坏了,十分闷热,角落里有两个维修师傅支着梯子,正在天花板上修着什么。 “妈的!”老冯低声骂道,他的脑门上已经布满了汗珠,已经开始顺着两颊向下流了,他用手背擦了擦汗,不满地说,“就算你是甲方,也不用这么牛逼吧,这都他妈过了快半个小时了……”实际上,现在还不到一刻钟。 我在一边拱火,说:“冯总,别说您了,就连我都觉得他们有些没礼貌了,有点太不拿咱们当回事儿了吧。” 老冯咬了咬牙,说:“一会儿我得好好挤兑挤兑他们。” 老冯食言了,他并没有说出那些夹枪带棒的话,倒不是因为他是那种窝里横的人,而是因为看到下来接我们的职员后,瞬间没了脾气,而且还心甘情愿地露出了笑脸——当然,我也跟着笑了。 正在老冯说着气话的时候,电梯门再次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穿职业装的十分漂亮的女人。她看向我们这边,发现我和老冯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的方向。漂亮女人走出闸机,小心翼翼地询问我们是不是某某公司的冯总。 人们总是这样——尤其是男人,对于美好的事物有着天生的好感,特别是那种公认的美——尤其是漂亮姑娘,即使这时候纵有天大的脾气,也会收敛起来,装出一副绅士的模样。是的,刚刚还在狂妄地想要挤兑人家的老冯和撺掇老冯的我,立刻变了脸,钢板般的面容也刻画出了向上的嘴角。我们露出了笑容,并不是那种虚假的、客套的笑容,而是坦然的、发自内心的笑容,是那种见到美女之后心花怒放的笑容。 “对对对,就是我。”老冯伸出手,嘴角恨不得咧到了耳朵根。 漂亮女人温婉地笑一笑,更美了,她也伸出手,和老冯握了握,客气地说:“对不起啊冯总,我刚才正在处理一个紧急的事情,所以我们张总让我来接二位的时候,我没有第一时间下来,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儿,你的工作重要,我们俩今天来得早了,本来跟张总约的是下午,我们王总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别迟到,所以我们就提前来了,”老冯握住漂亮女人的手不放,说,“是我们的问题,没有按约定的时间来。” 漂亮女人有些尴尬,但是她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手上稍一用力,松开了老冯的手,她对我也点了点头,问:“您好,您怎么称呼?” “您好,”我走上前一步,微笑着说,“我叫于小北,是冯总的下属。” 在我认识的女人之中,这个漂亮女人的相貌可以名列前茅,似乎只有白灵和陆斌的妻子楚未艾才能与她有一拼——也许是我认识的女人太少了,或者说,我认识的漂亮女人太少了。 漂亮女人客套地点点头,对老冯和我说:“我叫霍晓莹,这次的工作主要是由我来对接……真不好意思,我们一楼的空调今天坏了,咱们就别在这儿站着了,我带您二位上楼吧,张总还等着呢。”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个霍晓莹是一位残疾人,她的右小腿是假肢,因为她的一切行动和状态与常人无异,所以我并没有看出来。我之所以会知道她的残疾,还是因为四年后司雅告诉我的。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司雅和她认识。如果司雅的女儿没有生病,那么这个项目将会由她来对接,她与这位故人重逢就会提前四年的时间。2023年夏秋交际之时,刘思雨离职了,司雅便接了她的这部分工作,在一次项目沟通会议及饭局之后,霍晓莹与司雅相认了。 关于这件事,我还是简单说两句吧。司雅与霍晓莹谈了一夜后,回来告诉我,在2007年的时候,她一度以为霍晓莹去世了。这不禁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便询问是怎么回事。司雅说:“其实,霍晓莹是我表哥在大学时期的一位女朋友,我当时也很喜欢她,一直管她叫小嫂子……在2007年的夏天,霍晓莹一家从南京返回廊坊的路上,出了车祸,后来我表哥说霍晓莹在车祸中去世了,我还难过了好一阵呢,只不过没想到她居然还活着,我又遇见了她……”司雅还给我讲了一些关于她表哥于行之和霍晓莹的故事,我就不在这里赘述了。【关于于行之和霍晓莹的故事,详见拙作《此去经年》,他们是那个故事里的主角。】 霍晓莹带着我和老冯来到他们位于六楼的公司,引着我们来到了张总的办公室。老冯和我殷勤地做了自我介绍,对方的张总客套地让我们落座,然后指挥霍晓莹给我们端茶倒水。 老冯先是和张总闲聊了一会儿我们公司的情况,张总说你们王总之前大致介绍过,接着他们又聊了一些共同认识的人。我看着他们眉飞色舞地侃侃而谈,假装认真地倾听着,霍晓莹拿着一个本子,并没有打开它,端庄地坐在一边,嘴角始终挂着礼节性的微笑。我用余光偷偷看了看她——请不要嘲笑我,任何一个男人看到漂亮的女人,总是会想要多看几眼的。霍晓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她微微侧头,看了看我,友好地笑了笑。 老冯和张总聊了一会儿后,张总提议带着我们转一转他们的公司,给我们讲讲他们的业务和企业文化等。我和老冯跟着张总和霍晓莹在他们公司里转了一圈。他们公司占了这座大楼的六楼和七楼两层,六楼主要是业务部门和人事行政部门,归张总管——张总是个主抓业务的副总;七楼是技术部门和财务部门等,张总只是简单地介绍了一番,便引着我们回到了他的办公室。 霍晓莹因为还有别的工作要忙,便说了声不好意思,与我们告辞,回到了自己的工位。因为我和老冯到达这里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而之前约定的是下午,所以他们没有准备,于是张总便让行政部门的员工订了几份工作餐,我们就在张总的办公室里,一边和他闲聊一边吃饭。 吃完饭后,我和老冯不好意思打扰张总的午休,便提出来下楼转转园区。张总说,我陪你们逛逛吧。老冯赶紧说,就别劳您大驾了,中午休息休息吧,让刚才那个姑娘带我们遛遛就行了。张总笑了笑,说,晓莹啊,她嘛,不太方便,我找个别的同事吧。老冯有些失望,说,那就麻烦您了。张总打开办公室的门,叫进来一个歪瓜裂枣,让她带着我们转转。老冯看到歪瓜裂枣的嘴边还挂着米饭粒,便客套地说,张总,就别麻烦了,我们俩自己转转就行了,让您的同事赶紧吃饭去吧。张总点点头,让歪瓜裂枣回去了,然后对我们说:“一会儿你们上楼的时候,直接联系晓莹就行了,我把她的电话发给你。”我知道,老冯肯定是看到歪瓜裂枣之后觉得倒胃口,还不如只有我们俩闲逛呢。 果然,我和老冯在园区里遛达的时候,老冯色眯眯地对我说:“刚才那个姓霍的姑娘长得挺带劲呵!” 我会意地笑笑,说:“嗯,还行吧。” 老冯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以后跟她对接工作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到时候让刘思雨辅助你,你主她次……这次不白来吧?” 我陪着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园区没有什么特色,与我见过的所有科技园区与商务园区大同小异。我和老冯在一处树荫下接连抽了两支烟后,找了一家连锁咖啡店,一人点了一杯冰美式。他问我最近徐婧家里的情况如何。我说,她最近一直挺累的,我也很少联系她了。老冯说:“你说说你们俩,当初还瞒着我们,我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吗?我也知道你们俩的实际情况,也都这个岁数了,有点什么也是正常的,我才不会妨碍你们俩呢……” 老冯一向是个马后炮,我知道,当时我们要是向老冯坦白了我和徐婧的关系,老冯一定会给我们穿小鞋的。我说:“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再提也没什么意义了。” 老冯乜斜我一眼,问:“于小北,头些天的七夕请假去哪儿玩了?” “家里有点事儿,回了我妈那儿一趟。”我随口敷衍道。 老冯嘬了一口咖啡,咂摸着嘴,问:“还记得小孙吗?” “哪个小孙?”我问,“之前从咱们这儿走的那个小孙,孙泉吗?” “对,就是他,他走了之后才把徐婧招来的嘛,”老冯又嘬了一口咖啡,说,“你猜他现在在哪儿上班呢?” “您和他还有联系?”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因为当时孙泉离开我们部门就是因为被老冯挤兑的。 “也是无意中遇到的,”老冯说,“就是你请假的那天下午,我跟王总去陆总那儿喝茶聊天的时候,看见了小孙,跟他聊了几句,原来他从咱们那儿离职之后,就应聘去了陆总的公司。” “那还真是挺巧的,”我感到有些惊讶,说,“我之前去过他们公司好几回,都没遇见过小孙。” “我还看见了你的那个妹妹,”老冯看向我,暧昧地一笑,说,“正好我和陆斌出来上厕所的时候,那个小女孩儿抱着一束花回公司,陆斌给我指着她的背影说,那就是你介绍去的实习生。” 我舔了舔嘴唇,“哦”了一声,想要解释一下,但是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老冯又问:“你跟我说实话,那是你妹妹吗?” “是……吧。” “咱们多少年了,你就别蒙我了,”老冯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可是一直把你当成兄弟的,你就别瞒着大哥了……你怎么认识的人家?” “您怎么就不信呢?那真是我一个妹妹……虽然跟我没有亲戚关系吧。” “于小北,你丫没劲了啊,都这个时候了,就别跟我耍心眼儿了。” “您看,我实话实说,您又不信,是不是我非得承认跟她有点儿那种关系您才满意?”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以为我是小脚侦缉队呐?”老冯不愿意了,说,“你实话实说就行了呗。” 我讨好地笑了笑,说:“我可没这么说啊,就您这双大脚,永远也挤不进去小脚侦缉队,那里面没您的位置。” 老冯轻蔑地一笑,说:“你不用跟我打马虎眼,我早就看透了你们年轻人了,大家都是从那会儿过来的,谁还不知道谁呀……你的私生活我不管,也管不着,只要别耽误工作就行。” 我打着岔,换了一个工作上的话题,与老冯交谈起来。聊了一会儿,老冯看了看手机说,于小北,你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酒店,赶紧订两间房,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刚才王总说他已经上飞机了,到了北京之后直接来这里,晚上要跟张总他们吃个饭。 我早已有了晚上回不去家的心理准备,便点点头,掏出手机,一边查找一边询问老冯的意见。对于这种能够报销的公差,老冯向来都是卡着报销的顶额标准来选择的,赘不述表。 第173章 一个漂亮的女人 173 那天下午,在会议室里,老冯正式和对方谈了一些项目上的事情。对方公司除了张总以外,还有霍晓莹和她的一个直属领导在场,我则打开笔记本电脑,随手记录着会议的内容。同样的,霍晓莹坐在我的对面,也在记录着。这个简单的碰面会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把一些主要方面的东西敲定之后,老冯和张总握了握手,互相说着一些合作愉快之类的话。 在等待晚上饭局到来之前,老冯一直坐在张总的办公室里闲聊,他让我与霍晓莹和她的直属领导讨论一下细节问题。霍晓莹带着我来到小会议室里随便落座。她的直属领导也是个如同老冯一样的胖子,姓陈,我客气地称呼他为陈总,而他却很随和,笑嘻嘻地让我叫他老陈就行。我当然不能这么叫他,依然叫他陈总。 老陈和我们在小会议室里坐了一会儿,随意问了问我们公司的情况,我一一解答。老陈又简单说了说他们公司的情况,我做认真听取状,实际上,上午早已经听张总述说过一遍了,只不过没有老陈说得详细而已。老陈同我聊天的时候,霍晓莹坐在一边,始终蹙着眉头敲击着电脑键盘。我时而假装认真地听老陈讲述,敷衍地点点头,时而装作不经意地看看霍晓莹,她“端坐蹙额眉”的样子更加美丽了。 老陈终于说到了项目上的事情,我便不再偷看霍晓莹,而是真的认真听他说话。他提出了一些关于自己的意见和建议,并且试探地询问可执行性。我说我会全都记录下来,回去之后和领导抠抠细节,与我们公司其他部门的同事进行讨论,最终会拿出一个合理的方案。老陈说:“那就辛苦你了……晓莹,我还有点别的事情,先出去一下,你再想想还有什么需要补充协调和注意的地方,及时和老于沟通啊(霍晓莹看着电脑屏幕,随口应了一声)……老于——哈哈哈,我这人平时大大咧咧的,不喜欢跟别人客气,我就这么称呼你了啊——你先坐着,我先去忙一下了啊。”我笑着答应着,站了起来看着他离开了会议室。 “那个……你看看刚才咱们说的这些,还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吗?”我看向一直忙碌的霍晓莹,试探着问。 霍晓莹的注意力没在我这儿,听到我话后,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看我,眉头瞬间舒展开了,笑了,说:“哦,我这儿没有什么意见,主要还是听领导的……至于方案嘛,我看看我刚才记录的时间安排啊,稍等……” 她翻了翻刚才的会议记录,说:“今天是十五号……这样吧,按照我们的工作进度,月底之前给我就行,两周的时间,你那边可以吗?” “问题不大。” “那就好,之后还能预留出来修改的时间,有问题咱们随时联系沟通。” 我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说:“我看你好像挺忙的,要不然你回去忙吧,不用管我了。” 霍晓莹笑笑,说:“没关系,我在这儿也能办公,回工位的话,老陈该说我没礼貌了,怎么能把你一个人晾在这儿啊。” 我也笑了,说:“那行吧,我现在就开始琢磨琢磨方案的事情。” 而后,小会议室里只有敲击键盘的声音,我又偷偷看了她几次,她始终在认真地看着电脑屏幕。 我根本就没心思想方案,想要等着回到公司之后翻找出之前类似的方案进行修改,反正第一版肯定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就通过的。我给程辰发了一条消息,说我今天晚上就是回不去了,已经把酒店订好了。程辰很快回复了消息,说她下周可能也会出差,刚才开会的时候领导提了一嘴。我倏地想起了之前陆斌对我说过,这个岗位可能会出差。我问程辰,你们出差的话,还有别的女的吗?程辰说,我们部门就我一个女的,当然没有别人了。我有些不开心,不想让程辰和别的男人一起出差,便说,就你一个小姑娘,多不方便呀,你们领导怎么考虑的?程辰说,目前只是这么一说,还没定呢,因为带我的这个同事要出差,所以我可能也会出差。我不忿地问,你们一男一女出差?这也太不合规矩了吧?哪儿有这么安排的?程辰说,不是啊,两个男的呢,还有一个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有点讨厌的男生。我更不高兴了,问程辰,上次你抱着花回到公司之后,他还骚扰你吗?程辰说,这几天倒是收敛了许多,跟我没说几句话。 这时,老陈推开了小会议室的门,走了进来,把手里拎着的两杯咖啡放到会议桌上,笑着说:“老于,晓莹,来,喝杯咖啡,呆会儿再忙。” 老陈说出“老于”的时候,霍晓莹的眼睛一亮,她先是看了一眼老陈,又看了一眼我,笑了笑,没说话。我客套地对老陈说:“陈总,您太客气了,谢谢您啊。” 老陈没有坐下,他说:“嗐,别客气,尽一点地主之谊嘛,以后少不了麻烦你……好了,我先出去了。” 霍晓莹随意拿起一杯咖啡,放到我的面前,说:“老陈人挺好的,没什么架子,他给你你就喝吧。” 我笑着谢过她,她说了句别客气后,坐回到刚才的位置上,说:“老陈挺好相处的,他跟谁都是自来熟,所以他叫你老于也不是套近乎。” 我开玩笑地说:“哈哈,其实我还不算老,以前几乎从来没人叫过我‘老于’。” 霍晓莹说:“嗯,看着你也不是很大,你今年有二十五岁吗?” “哈哈,你真会恭维人,我都已经三十一了。” “呦,”霍晓莹笑了,扬了扬眉毛,说,“那咱俩同岁,我也是三十一。” “嘿,还真够巧的,不过你看起来可一点儿也不像三十来岁的人,要说你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我都信。” 她摆摆手,说:“你可别寒碜我了……”她的话还没说完,手机便响了,她示意不好意思,我做了个“请”的手势,她便接起了电话。 “喂,爸……嗯,现在不忙……你要我身份证号干嘛呀?别老瞎给我买保险了,人家一忽悠你你就……好好好,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行行行,那我现在说,你记一下,……(说到这,她警惕地看了我一眼,放低声音说了最后四位,我没听清)记下来了吗?您也是,连您闺女的身份证号都记不住……好了,不聊了啊,我这还有客户呢,晚上回家说吧……嗯,我知道了,挂了吧……对了,我晚上不回去吃饭了,跟张叔叔还有两个客户吃个饭……我知道,不喝酒,张叔叔从来没让我喝过酒……那我先挂了啊。” 我感到很惊奇,因为我活了三十一年,从来没有遇到过和我是同一天生日的人。等她挂了电话,我兴奋地跟她套近乎,说:“嘿,你是八八年四月十九号的呀?是阳历生日吗?” 她好奇地看向我,说:“是啊,怎么了?” “那咱俩同一天生日,”我说,“我也是八八年四月十九号的。” 她也兴奋起来:“是吗?那还真是够巧的,我从来没遇到过和我一天生日的人呢。” 我站了起来,隔着桌子伸出了右手,说:“为了缘分握个手吧。” 她笑了笑,拄着桌子站了起来,也伸出右手,和我握了握。重新坐下后,我问:“刚才听你叫张叔叔,是你们张总吗?” 霍晓莹挽了挽耳边的碎发,说:“嗯,他以前是跟着我爸干的,后来我们家……出了点事情,他就离开了,我爸跟我们公司的大老板也是朋友,就把他介绍过来了。” 我点点头,问:“那你怎么没让张总提拔提拔你呢?” “我这个人对名利没有那么大的欲望,不想一天到晚操心那么多事儿,觉得现在挺好的。” “也对,人生淡薄一些,活得还能舒服一点儿,”我说,“一看你的家庭就特别和睦,丈夫和孩子都特别好吧?” 她浅浅一笑,笑得有些苦涩,低了低头,然后抬起脑袋,抿抿嘴,耸耸肩,眼珠看向一边,声音中有些落寞,说:“我还没结婚呢。” “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 “你崇尚的是独身主义吗?” “当然不是了,只不过一直没有合适的罢了,”她合上笔记本电脑,幽幽地说,“谁不盼望着有一个完整的、幸福的家庭呢?” 我以为她眼光高,看不上一般的男人,哪知道她的心里一直藏着一个让她无法忘记的大男孩呢?她说得很对,谁又不盼望着有一个完整的、幸福的家庭呢? 我说:“其实吧,我觉得有时候幸福的生活是要靠自己争取来的,而不是一味地守株待兔。” “兔?”她歪着脑袋,眼珠上挑,忽然一笑,说,“对,我就是在守株待‘兔’……也不知道那只兔子现在怎么样了?” 我没理解她的话。实际上,当我后来从司雅那里得知了霍晓莹的事情后,才恍然大悟,知道她所谓的“兔”是什么——司雅的表哥于行之就是属兔的。 我自嘲地说:“其实我也比你好不到哪儿去。” 她看向我,微笑着询问道:“什么意思?” “我曾经有过完整的、幸福的家庭,不过后来都烟消云散了,”我见她的眼中满是疑惑,解释道,“我结过一次婚,不过去年的时候离了,有个女儿,跟着她妈妈一起生活。”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霍晓莹很亲切,就像是一个熟稔的朋友一样,没必要对她隐瞒什么——我想,可能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吧。 “感情不和?”她问。 我也把电脑合上了,觉得聊这些家常可比工作有意思多了,我说:“嗯,这是最大的一方面……还有,在我们还没离婚的时候,她和她的初恋好上了,她也没有隐瞒我。” “呦,她出轨了呀?这可是她的不对。” 我揉了揉自己的脸,叹着气,说:“唉,实际上那时候我们已经分居很久了,早就有了离婚的打算,只不过因为孩子,一直拖着没办……我倒是也没怎么怪罪过她。” “那她也是很有问题的,”霍晓莹说,“再怎么说,她也是背叛了你们的婚姻和你们的女儿啊。” “嗐,不说她了,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也有了自己的新生活……”我笑了笑,说,“我觉得跟你挺聊得来的,以后咱们对接工作一定会很愉快的。” “那是必须得,老于……”她也笑了,说,“我可以也这么叫你吗?” “当然可以了,咱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我说,“那我就叫你小霍吧,显得年轻一点儿。” “行,只要别叫我老霍就行。” 我们相识一笑,举起咖啡杯,示意了一下,各自喝了一口。她说:“咱们还是以工作为重,你可不能因为跟我成为朋友了就在方案上面敷衍我……虽然我跟张叔叔的关系好,但是我可不能拖人家后腿。” “你放心吧,你可以找我们冯总打听打听,我在工作上还算是比较认真的。” “不用,我相信你,”她说,“咱们这天出生的人,怎么会有能力不行的呢?” “你说的太对了!” 我和霍晓莹互加了微信,之后又聊了会儿生活和工作,时间一晃来到了下午五点半了。老冯敲了敲门,走了进来,笑着问我们:“细节什么的聊得怎么样了?” 我说:“我跟她约好了,月底之前报第一版的方案,之后还有时间进行审核修改。” 老冯点点头,对着霍晓莹笑了笑,说:“那就好……你要是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或者于小北,我负责统筹,他负责具体的事务。” 霍晓莹说:“好的,冯总,那我也加一个您的联系方式吧。” 二人互加微信后,老冯看了看表,说:“王总刚刚也到了,他正跟张总聊天呢,我不好意思打扰他们,就过来坐会儿……你们接着聊吧,就当我不存在就行了……张总说等他们聊完,咱们一起吃个饭。” 按照职级来说,王总和张总是同一级别,老冯和老陈是差不多的级别,我和霍晓莹是一样的。饭桌上,张总和王总互相谦让,最后还是张总做了主位,然后依次排下来,我和霍晓莹坐在了菜道两侧。因为我的职位最低,而且又是个男的,所以顺理成章,倒酒的工作由我来完成。我对酒类并不反感,只是不愿意在这种应酬的场合喝酒,但是每次应酬又不能避免,所以只能装出不能喝的样子,浅尝辄止,除非遇到无法推却的情况,才会奉陪到底。霍晓莹告诉张总,说于小北今天开车了,就别喝酒了,他还得送王总和冯总去酒店下榻。张总点点头,说就不为难你了,还是以安全为主,饭后顺利把王总和冯总送回去就好了。我大喜过望,感激地冲霍晓莹眨眨眼,她回应了一个微笑。 关于中国人的饭局,没有必要多说,想必任何一个人都明白,除了谈事情就是吹牛逼和奉承。今天我们六个人的身份很明确,张总和王总是负责谈事情和吹牛逼的,老冯和老陈是负责奉承的,我是个打杂的兼敲边鼓的,霍晓莹的话不多,她是个看热闹的。 老冯是那种一旦喝了酒就开始耍人来疯的主儿。一开始是我倒酒,后来几人喝高兴之后,他便拿着酒瓶挨个给其他几位男人的分酒器中到满酒,并且恭维和奉承几人。 老冯还想给霍晓莹倒酒,他拿着酒瓶来到霍晓莹边上,霍晓莹拄着桌子站了起来,端起饮料杯子。老冯摇摇头,说我给你倒杯酒吧。霍晓莹笑着说,冯总,我酒精过敏,喝不了。老冯说,过敏什么的都是借口,酒量都是练出来的,多喝一点就好了。霍晓莹说,真的,冯总,我没骗您,我真不能喝酒,要不然我早就陪大家伙儿喝了。说罢,她求助似的看向张总。张总挥了挥手,笑着说,冯总,您就别为难我们小姑娘了,她真不行,来来来,我陪你喝。王总见状,也对老冯说,冯总啊,你就别百忙了,快坐下歇会儿吧。老陈趁机接过老冯的酒瓶,给自己的杯中倒满,笑着说,来来来,咱俩的肚子有一拼,咱俩喝。老冯讨了个没趣,讪讪地回到自己座位上,皮笑肉不笑地与老陈喝了一杯。 我看着出糗的老冯,心里早就乐开了花。酒至半酣,霍晓莹举起饮料杯,对众人说:“不好意思啊各位领导,我今天家里还有点事儿,得提前离场了……我敬大家一个,祝咱们的合作一切顺利。” 张总举起杯,说:“晓莹说得对,祝咱们合作一帆风顺。”我们跟着一起举起杯,共同说了一些吉祥话。 张总喝完酒,放下杯子,对霍晓莹说:“你快回去吧,别让你爸着急了……带我向你爸问好啊,等我有时间了去找他喝酒。” 霍晓莹温婉地一笑,点了点头,说了声“好的”。 我看着霍晓莹拿起包,与我们摆手告别,便站了起来,想要询问用不用我开车送她。老冯却抢占先机,说:“于小北,你没喝酒,开车去送送人家吧,大晚上的,一个姑娘自己不安全……我们还得喝一会儿呢,你送完她之后再回来就行。” 我很不悦,心想你老冯居然想借花献佛,好像我是受了你的安排一样。霍晓莹笑着说:“不麻烦了,这儿离我家不是很远,我下楼打个车就行了,这里叫车挺方便的。” 老冯说:“于小北,你去吧,别让她打车了,既然不远,你干脆送她吧。” 我看向霍晓莹,说:“领导们担心得对,你一个女的,晚上确实不安全,还是我送你吧。” 霍晓莹看向张总,张总说:“那你就别客气了,让他送你吧。” 霍晓莹冲我微微一笑,说:“给你添麻烦了。” “嗐,别客气,”我说,“领导们先聊着,我把她送回去之后就回来。” 关上包间门的时候,我听见王总问张总:“这个姑娘的父亲是?” 张总说:“她爸爸以前是我的领导,后来……”后面的话我就没听到了。 离开了包间,我觉得很不好意思,虽然我和老冯是两个不同的人,但毕竟我们是一起来的,算是一个整体。下电梯的时候,我对霍晓莹说:“我们冯总这个人吧,一向这样,喝点酒就……你也懂,有的男人就会借酒撒风,不是我说他的坏话,虽然他在工作上很尽心,但是吧,我们部门没什么人喜欢他,总是装……这一点和你们老陈比不了,我看老陈这人真不错……” “你不用帮他解释,”霍晓莹咬着嘴唇笑了笑,说,“他是他,跟你又没关系,以后工作上有什么事儿我又不找他,反正也是直接联系你,你不像他一样不就完了吗。” “嘿,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怕你以为我跟他是一类人呢,别看我是他的下属,我跟他可不一样,”我长出一口气,说,“你还挺善解人意的。” “善解人意管什么用?还不是人善被人欺吗?” “不,我觉得善良是一个人最真诚的武器,”我故作深沉地说,“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别人的。” 她看向我,开了句玩笑:“我觉得我理解你是因为跟你同一天生日。” “这算是心有灵犀吗?”我同样说了句玩笑话。我觉得,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与美女说笑的。 “哈哈哈,”她捂着嘴大笑起来,说,“我还真没遇到过与我心有灵犀的人呢,就是他……他也不行。” “谁呀?” “以前的一个……朋友。” “男朋友吧?” “嗯。” “为什么分手呢?”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摇了摇头,说,“不提也罢。” 我见她婉拒了我,便也不好意思继续追问下去。到了楼下,她执意不要我送,拿出手机,打开叫车软件,很快打了一辆网约车。她说:“你别着急回去,让他们聊会儿吧,你找个地方坐会儿,过半个小时再回去就行,差不多是从这儿回我家再回来的时间。” 我没再与她客套,看着她上了网约车之后,与她挥手告别。 我听了霍晓莹的话,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在附近的奶茶店里坐了一会儿,一边喝奶茶一边给程辰发消息。我问她是回学校了还是回自己家了。程辰立刻给我回了消息,她问我为什么一直没给她回消息。我说后来一直再谈事情,然后就去吃饭了,现在刚得空出来透透气,领导们还在喝酒聊天呢。程辰说,你开车去的吗?我说,是啊,早上临时通知让我出差,好在不远,就开车来了。程辰说,你可别喝酒。我说,我没喝酒,我今天是领导的司机。程辰说,那就好。我问,你出差的事情定下来了吗?程辰说,也可能不用我去,毕竟我去了也没什么用,还会增加成本。我说,那太好了,你晚上回哪儿了?程辰说,我回咱们家了。我说,家里就你自己,回去干什么,怎么不回宿舍或者你家呢?程辰说,可是,宿舍里和我家都没有你的味道呀,我今天要抱着你的枕头睡觉。 第174章 陈辰的自作主张(1) 174 回到北京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我先开车把老冯送回了家,然后又载着王总去了一趟首都机场t3航站楼,陪着他一起把寄存的行李取了回来。王总执意要给我转一些油费,我哪里能要,便拒绝了,假模假式地说领导栽培我,我应该感谢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要领导的钱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知道即使这样说,王总也只会呵呵一笑,并不会放在心上,但是我却实在无法觍着脸收下这笔并不多的钱。王总也没有回公司,让我也把他送回了家。王总说,你也回别公司了,直接回家休息休息吧。我说,我手头上还有些没完成的工作,比较着急,还是以工作为主吧。这并不是我跟他客气,而是因为真的有一些急事需要处理,本来我本周的计划安排得很合理,但是因为老冯的突然袭击,将我原本的工作计划都打乱了,今天又是周五,我不能拖到下周了。王总说,那这样吧,等过些日子不忙的时候,让冯总给你调个休吧,下礼拜我跟他说一声。 回到公司的时候,司雅依然没有来,我想起昨天老冯说她女儿生病了,便给她发消息,关切地询问了一下。司雅说女儿染上了肺炎,现在住院了,自己陪着她呢,已经退烧了,估计还得再住几天。我说,你就好好陪着孩子吧,老冯已经把新的项目交给我和刘思雨了,你就不用担心了。司雅说,太好了,谢谢我的上班搭子,不过就要辛苦你了。我说,工作嘛,谈不上辛苦不辛苦的,都是分内的事情。司雅发了个鄙视的表情包,说,你瞅瞅你,跟老冯都学坏了,说话也开始装起来了,跟我还来这一套。 我看到司雅能和我调侃,便知道她的女儿并无大碍。与司雅闲扯了一会儿后,我让她赶紧陪陪女儿,我得先去把手头的工作忙完,再去找刘思雨说一说项目上的事情。 最近由于小石榴不再去上英语班,所以我周六去接她即可。程辰说她今天晚上想要回家陪我。我说我今天晚上肯定要加班,你还是回自己家吧,下周一再回来。程辰很不开心,回了一个流泪的表情。我看着她的小情绪,无奈地笑了笑,没再回复。 工作并不棘手,只是繁杂且错综无序,许多事情交织在一起,需要理清每一个事项的头绪,然后抽丝剥茧,将它们捋顺,逐一解决即可。这个下午,我辗转在电脑和电话之间,甚至腾不出手来抽烟。我把需要做的工作都简单地记录在了笔记本上,每完成一项便会在后面划勾。下午四点半的时候,我已经梳理完三项比较紧急的工作,还剩下四项相对缓和一些的事情。我伸了个懒腰,站在窗前,将窗帘升起,眺望远方。远方是西山,此时太阳被一片棉花般的厚云遮住一半,不过它仅剩下一半所散发出的光芒,依然刺眼,西山也因为背光,显得有些模糊。我站了一会儿,刘思雨低声叫我,让我把窗帘拉下来。我回头看向她,她的电脑屏幕上反射着阳光,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我说了声抱歉,将窗帘拉了下来,然后坐到司雅的位置上,滑动椅子,靠近刘思雨,她下意识地躲了一下,问我干什么。 “听冯总说,你婆婆被车撞了,送进医院了?现在怎么样了?”我说。 刘思雨抿抿嘴,说:“其实没什么大事儿,有两处磕破皮了,胳膊有点骨裂,打上石膏了……责任很简单,骑车的全责,我婆婆当时走人行横道过马路,那个骑车的没看路,把她撞了……” “没事儿就好,”我说,“冯总跟你说过新项目让咱俩接了吗?” 刘思雨瞪大眼睛,问:“不是说让我和司雅接吗?怎么变成你了?” “司雅的闺女不是病了吗,昨天又着急,临时换我了。” 刘思雨笑笑,说:“谁都一样,反正我是逃不过去……昨天都谈什么了?” “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这件事儿……” 和刘思雨聊完项目上的事情后,已经五点多了,她左右看了看,低声说:“冯总这么安排有问题呀,集体负责就是集体不负责嘛。” “他的意思是让咱俩分工合作,你觉得是等他下礼拜安排还是我这就把咱俩的工作分出来?”我问。 “你问他管什么用?”刘思雨嘲弄地笑笑,“最后不还得是你来分吗?干脆你就直接分好了吧,下礼拜直接找冯总一汇报……只要能按时完成,他才懒得管是谁做的是什么呢。”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反正我今天也得加班,顺手把咱俩的活儿分出来吧。” “辛苦你啦。” 下班后,部门其他几人先后打着招呼离开了公司,留下我一个人苦逼苦地加班。这时我才发现,整整一下午,我连口水都没喝,于是拿起杯子,走到厕所刷洗一番,回来后冲了杯咖啡。 我喝了一口咖啡,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上面有一个陈辰打来的未接电话。我倏然想起,陈辰上周约我要在这周六吃饭。我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日期,今天是8月16日,明天就是8月17日了,我和陈辰离婚一年了。就在我正看着手机发呆的时候,陈辰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喂?你刚才没接电话,是不是开车呢?”接起电话后,没等我说话,陈辰便先开口了。 “哦,我还在公司加班呢。” “哦,加班呢呀……明天中午十二点吧,我一会儿把餐厅地址发给你,你就别过来接小石榴了,咱们直接在餐厅见吧。”陈辰说。 “不是,我还没答应你呢啊?你怎么自作主张啊?” “上周在家门口的时候,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当时只是你一厢情愿的吧,我并没有确定啊。” “这都一个礼拜了,你也没拒绝我,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陈辰,你现在没有权利在这样对我颐指气使的了吧?” “……”陈辰沉默了。 “我这几天一直在忙,昨天又去出差了,今天积压了一堆工作,要不然为什么会加班呢?明天没准儿还得来公司加班,”我没好气地说,“我觉得我当时的态度就已经很明确了啊。” “工作什么时候做不行啊?”她平淡地说,“日子可是过去之后就回不来了。” “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我说,“那时候你可是把工作看得比我重要。” “她是不是特别会哄人?特别会提供情绪价值?”陈辰笑了,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知道她现在的笑容是什么模样,“我发现自从你和她在一起之后,就连性格都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我没变,我一直就这样。”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跟你没关系吧!” “对,跟我没关系……是不是她不让你来跟我吃饭的?” “跟她又有什么关系?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我这两天的工作比较多,没时间。”我假装发起脾气。 “……”陈辰那边又不说话了。 “喂?说话呀?”我说,“你总是不征求我的意见直接命令我……反正我没时间。” “喂,爸爸,我是小石榴,”电话那边换成了小石榴,她的声音稚嫩且欢快,“妈妈说明天中午带着我和你一起去吃好吃的,你可别迟到呦~” 陈辰居然把小石榴抬了出来,她知道这是我的软肋。我温柔地说:“你告诉妈妈,爸爸明天可能要加班哦。” “可是爸爸,”小石榴的声音变得委屈起来,“你明天不来接我了吗?” “爸爸明天忙完就去接你。” 我听见陈辰小声与小石榴嘀咕了些什么,小石榴说:“那这样吧爸爸,你明天上午去加班,然后中午来找我们吃饭,吃完饭你再去加班,妈妈带我出去玩,等你加完班了再来接我,好不好?” “这个……” 陈辰把电话拿了回去,说:“孩子都这么说了,难道你要扫她的兴吗?” “这明显是你对孩子说的话呀,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在这一天吃这顿饭呢?” “于小北,你知道我是一个仪式感很重的人,”陈辰非常正式地说,“去年咱们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当时我就想跟你一起吃个饭,结果你说你要出差,把我给拒绝了,难道今天还要再拒绝我一次吗?” “一年了,你就是仪式感再这么重,也不至于揪着一顿散伙饭不放吧?” “散伙饭?”陈辰笑了,说,“好吧,你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反正我把地址发给你了,明天中午我会带着小石榴过去的,一直等到你来为止……行了,不聊了,我现在带小石榴去洗澡了,明天见。”说罢,陈辰便挂断了电话。 我举起手机,想要用力地摔下它,但是一想到还得花钱买新的,怒气消了一些,但还是气愤地把手机丢到了桌子上。我猛地喝了一大口咖啡,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变得平静一些。最近这段时间,我与程辰在一起之后,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她给我带来的青春感,让我的精神也活泛起来,同时与陈辰的联系少了,似乎对她的那股执念也在减少。要是以前,陈辰这样不问缘由地指挥我,我还可能会逆来顺受,但是现在她还这样,我忽然有些反感。 我站了起来,立在窗边,抱着胳膊看向外面。此时天已经傍黑了,西山只有隐约的轮廓,路上灯火通明,排队的车辆亮起的尾灯就像是一条蜿蜒的长龙。我站了两分钟,环顾了一下整个公司,因为是周五,所以各个部门的人都已经走了,除了我以外,没人在加班。我拿起烟和打火机,来到厕所,肆无忌惮地抽了起来。 抽完烟后,我的心情平复了一些,至于明天要不要去赴约,还是留在一会儿再想吧,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手上的一些工作完成。 第175章 陈辰的自作主张(2) 175 当我把所有本周应该完成的工作都处理好之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半多了。离开公司后,我开车在附近的加油站加满油,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心里很不平静。我不太想见陈辰,一方面是因为程辰的芥蒂,另一方便我对她的颐指气使很有意见。但是,我一想到小石榴,觉得她期盼着能够和爸爸妈妈同时在一起就会很开心,我又心软了。从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是一个意志力不坚定的人,很容易被各种想法左右,无法做出自己真正的选择。 不知不觉,我开车驶上了四环,周五的晚上,路上并不通畅,北京历来如此,似乎只有在深夜的时候,道路才会畅通。我随着车流来到了肖村桥附近,忽然想起了陈辰误会徐婧回来的事情,我好像有些日子没有去“港湾”了。 最近这几个月,每次来到徐婧家的时候,总是没有任何变化,客厅里的餐桌和椅子罩着白布,她父母的卧室和书房的门紧闭着,她的屋中陈设依然如故,要说唯一的变化,就是阳台上的几盆花在我“照料”下,死去了。 我坐在曾经熟悉的沙发上,点燃一支烟,拿起有些灰尘的烟缸。我不知道徐婧的父亲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她的生活是否有了变化,我也不想在此时联系她。徐婧走了已经快五个月了,我知道即使她再次回来,无论是否带着父母,我们都已经无法回到之前的状态了。现在,她的家给我的唯一感觉,就是一个能让我暂时安静下来的“港湾”,是一个能够让我的心灵得到休息的庇护所。 我抽着烟,什么也不想,就这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离开徐婧家的时候,已经临近十点了。我决定,为了小石榴,第二天还是按时赴约吧。 我开车回了家,停好车后,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单元门,乘坐电梯来到了家门口,掏出钥匙开门。门没打开,被反锁住了,我愣了一下,知道程辰在家,忽然觉得很欣慰,有这样一个小姑娘时时刻刻想着我,怎么会不幸福呢?我轻轻敲了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拖鞋橐橐的声音,然后,门锁被轻轻地转动开了。我努力收起自己疲惫的神情,让嘴角上扬,用以迎接一个即将而来的拥抱。 门开了,我苦心准备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平静地看了我一眼后,又微微探头看向我的身后,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转身回到了客厅。 “不是,你……你怎么来了?”我有些惊讶。 “嘘。别那么大声,”她转过身,把食指放到了嘴唇上,低声说,“小石榴已经睡着了,别吵醒她。” 我快速地换好拖鞋,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推开门,往里看了一眼,小石榴正趴在床上熟睡。我走回客厅,站在茶几和电视之间的空地上,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陈辰,不禁皱起了眉,也放低声音,质问道:“你这是要干嘛呀?搞突然袭击吗?” “这是我的家,我回来不行吗?”她抱起胳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小石榴说想你了,说好久没回自己家里住过了,她想这张床了。” “难道你怕我不去,故意过来憋着我?你就不怕你们家那位多想吗?好了好了,我答应你,明天我会跟你们吃顿饭,行不行?” “怎么就你自己回来的?”陈辰没理会我的话,问道。 “跟你有关系吗?” “我刚才在想,如果你们俩要是一起回来的话,我就带着小石榴回去了,可是她等你等得困了,我只能先哄她去睡了。” 我看着陈辰,一言不发。她接着说:“既然只有你自己的话,那辛苦你一晚上,帮忙带带小石榴吧,我一会儿回去了……我今天限号,一会儿打辆车就行了。” “既然你知道我现在不是自己住,你为什么不提前和我打招呼呢?”我冷冷地问,“袁明坤呢?他知道明天咱们要一起吃饭吗?他不会也搞突然袭击吧,到时候冷不防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没联系你是怕打扰你加班……我知道你这么晚还没回来,一定是想晚上把工作弄完,明天好踏踏实实地来见我和小石榴。”她只回答了我一个问题。 “你怎么这么执着于这顿饭呢?对于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你是了解我的,知道我做事一向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陈辰,你做事情比我思考得周密,难道你就不知道咱们现在已经有了各自的新生活,不应该再这么突然打扰了吗?”我说,“如果我今天不是一个人呢?你想过会给我带来什么麻烦吗?” “对不起……”陈辰低下了头。这让我有些惊讶,因为她很少和我说对不起的。 “倒也不用说对不起,”对于她的道歉,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这样吧,你今天别回去了,毕竟按照离婚协议上的内容,这应该是你的家,而不是我的……我一会儿回我妈那儿住就行了,明天中午咱们再见吧。” “还是我走吧,”陈辰从沙发上拿起包,说,“今天是我太冒失了。” “我走吧,你一个女人,半夜出门不太安全。” 她咬了咬下唇,放下了手里的包,说:“那你路上慢点儿……谢谢你啊。” “我是小石榴的爸爸,跟我就别客气了。”我走到鞋柜前,蹲下换鞋。 “我是谢谢你没有把门锁换了,所以我和小石榴才能这么顺利地进来。”她跟着我走到了门口。 我站了起来,看着比我矮半头的陈辰,她的样貌如同之前一样,几乎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我开了句玩笑说:“这不是你的房子吗,我要是私自换了门锁,你要是报警抓我怎么办?” 陈辰抿着嘴笑了,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毕竟咱们以前在一起这么久了,你就是真的犯了罪,我也会窝藏你的。” “好了,你去陪小石榴吧,我走了。”我轻轻地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你放心吧,我不会乱动她的东西的,”陈辰跟了出来,说,“你是去她家吗?” 我回过头,怪异地看着陈辰,不知道她为什么对徐婧这么执着,说:“我刚才说了,我回我妈家。” “好吧,替我向……向妈问好,以后我抽时间带着小石榴回去看他们。” “陈辰,你怎么了?”今天的陈辰有些异样,弄得我一头雾水。 “没、没什么事儿啊……你快走吧,我估计你回去之后,他们都睡了,你轻一些,不要打扰他们,”陈辰转身往回走,说,“我回去了,小石榴一个人在床上呢。” 我听到陈辰的关门声,然后把门反锁了,便按下了电梯按钮。 我没有回我妈家,我不想这么晚还去打扰他们。我决定今天晚上去徐婧家对付一宿。在去徐婧家之前,我想先去老歪的酒吧里坐坐。 最近因为工作和生活上的事情,一直没时间去老歪那里,正好今天感觉到陈辰有些不对劲儿,打算和老歪念叨念叨。 正如我所料,每到晚上的时候,酒吧街道两边都会停满附近居民的车,我照例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停车位,只得将车开至北面的那条街上,随便插了个空,停了下来。 酒吧里的人并不多,服务员坐在吧台后面玩着手机,老歪则坐在角落里和两个姑娘聊着天。他看到我进来后,颇有些兴奋,站起来和我招手,他面前的两个姑娘也转过身,是贾婷婷和程辰,我向她们招了招手。 “你刚下班吗?”程辰有些意外,她推了推贾婷婷,贾婷婷识趣地坐到了老歪旁边。程辰拉住我的胳膊,让我坐下了。 “啊……对,我刚加完班,特别累,所以过来坐会儿。” 老歪说:“车停回你妈那儿了?喝酒吗?” “不了,”我说,“我下班直接过来了,车停北边了。” 程辰靠在我的肩上,说:“哥,不好意思啊,我今天不陪你回去了,明天我和婷婷去逛街,再坐两分钟就得回宿舍了,要不然学校就该关门了。” 我大喜过望,生怕她要跟我回家,那样的话,真的会让我抓瞎。但是我表现得很遗憾,说:“昨天我就没见到你,以为你今天回自己家了呢,我还觉得挺惋惜的呢,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了,真让我感到惊喜。” 老歪笑道:“你丫真够虚伪的。” 我说:“虚伪你大爷……(对贾婷婷)小贾,赶明儿你也在宿舍里住些日子,让丫也体会一下什么叫孤独。” 贾婷婷笑着挽住老歪的胳膊,说:“我才不呢,我跟李貌哥哥哥分不开。” 我故作委屈巴巴的样子,对程辰说:“你看呀,他们两口子合伙儿欺负我。” 贾婷婷刮着脸皮,笑着说:“真不害臊,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辰辰撒娇。” 老歪干呕一声,说:“你丫真恶心。” 程辰却向着我说话:“怎么了,这是我哥对我爱的表现,我就喜欢看他撒娇,有本事你们俩也来呀。” 贾婷婷看向老歪,抿着嘴笑,说:“李貌哥哥,来,给他们表演一个。” 老歪摆摆手,说:“我可学不会于小北这套娘们儿唧唧的样子……你们俩差不多赶紧回去吧,别到时候给你们俩关外面了。” 我看了看表,已经十点四十五了。贾婷婷站了起来,对程辰说:“走吧,别腻歪了,明天你可得好好请我吃一顿啊。” 我看向程辰,问:“你为什么要请她吃饭呀?怎么不说请我吃饭?” 程辰摸了摸我的脸颊,说:“昨天我刚发的工资,她就磨着我,非让我请她吃饭……下礼拜我回家之后再请你吧,或者……或者你明天和我们一起去——如果你肯不陪你女儿的话。” “这……” “逗你玩儿呢,你还是留在家里陪女儿吧,”程辰也站了起来,说,“怎么着,不说把我们俩送回学校去?” 老歪插嘴道:“打个滚儿就到了,还送什么呀?” 贾婷婷拍打着老歪,说:“你就这态度呀?是不是也让我打着滚儿回去呀?” 老歪对着贾婷婷憨憨地笑了两声,没有答话。我也站了起来,说:“我这不正打算起来送你们呢吗,老歪,你就别出来了,挨这儿看店吧。” 我陪着两位姑娘离开酒吧,她们也很久没见了,相挽在一起叽叽喳喳个不停,就像两只小麻雀。我跟着她们来到学校门口,贾婷婷嘴角一歪,对程辰说:“我进去等着你啦,你们俩赶紧趁机啵儿一个吧,哈哈哈……”说罢,她松开了程辰,蹦蹦跳跳地走进了学校。 “这个贾婷婷,跟老歪学得越来越没溜儿了。”我拉住程辰的手,看着贾婷婷背影,笑着说。 程辰靠近我,低声问:“哥,两天没见了,你想我了吗?” 两天没见,说实话,谈不上想念,但是我今天意外见到她,还是很高兴的。我说:“别说两天了,就是分开一分一秒也会想你呀。” 程辰“扑哧”一笑,说:“老歪哥说得没错,你真是够虚伪的……要是倒退五六年,我听到这话,肯定特别感动。” “现在呢?觉得肉麻了?” “现在嘛,”她媚眼一翻,说,“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我还是觉得很感动。” 门口的保安叉着腰,看着我们这边,大声说:“还有没有要进来的,马上就要关门了!” 我和程辰看向保安,他立刻移开目光。程辰转向我,微微扬起头,闭上眼睛,噘了噘嘴,向我索吻。我快速地在她的朱唇上轻点了一下,说:“快回去吧,晚上做个好梦。” 程辰满意地松开我的手,笑吟吟地说:“放心吧,梦里只要有你,就会是个好梦。” 我看着程辰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转身横穿马路,回到了酒吧,不过没再坐回到刚才的位置,而是在吧椅上坐了下来。 吧台后面的老歪递给我一杯甜水,我询问后得知不含酒精,便喝了一口。老歪说:“那个斜眼最近这几天来得少了,前些日子可真他妈把我烦死了。” “是不是白灵不怎么来了?” “可不嘛,那孙子之前老扎在这儿,白灵烦他。” “丫干什么都没长性,过两天就把白灵忘了。” 老歪双手托着下巴,问:“你丫今天怎么想起来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呀?” “没事儿就不能过来了?” “你丫上了一天班,累得跟孙子似的,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来我这儿呢?” “你丫是长大了啊,越来越聪明了。” “别你大爷了!”老歪猛然伸手,在我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我没有躲避,也没有还手,老歪为了防止我反击,下意识地防了一下。他见我罕见地没有还手,终于放下戒心,问:“什么事儿呀?既然来了,就说说吧。” “我一会儿不打算回我妈那儿,也不打算回自己家。” 老歪坏笑道:“怎么着?多少年不跟我一起睡了,今天又想钻我被窝儿了?” “我他妈嫌你丫恶心。”我哧笑一声,说。 “我还嫌你丫恶心呢,”老歪说,“棍儿顶棍儿,不顶事儿。”这是一句非常低俗的语言,也是我们中学时代开玩笑时经常说的一句话。 “操,多少年没听过这句话了……”我说,“晚上我回徐婧那儿住。” 老歪听后一愣,紧接着眼睛瞪大,嘴张圆,露出十分夸张的表情,说:“你丫什么意思?小陈辰回来了?” “小陈辰没回来,”我无奈地眨眨眼,颓然地说,“大陈辰回来了。” 老歪皱起眉,眯起眼,夸张的表情变成了疑惑,他不解地问:“什么叫大陈辰回来了?” “她带着小石榴回我家了,今天晚上就在我家过夜了……” “把你赶出来了?”老歪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不忿,说,“之前你说过,你们离婚之后,那套房子给她了是吧?” “暂时还没有,她只是今天带着小石榴回去了,本来她说她要回她妈那儿,但是我没让她走,我说还是我走吧。” 老歪再次不解起来,短短几句话,他的表情一变再变:“她什么意思啊?不是,你又是什么意思啊?把我搞糊涂了。” “你以为我就不糊涂吗?”我说,“她说明天是我们离婚一周年,要一起吃个饭,非说自己注重什么仪式感。” 老歪悄悄瞥了我一眼,说:“说句难听的话,你别不爱听……你就是不爱听我也得说,虽然我几乎没说过她的坏话,但是她干嘛非要这种狗屁仪式感呀?她是不是还不知道你跟程辰好着呢……哎呀,程辰住在你那儿,有很多她的东西吧?陈辰是不是发现了……嗐,就是发现了又能怎么样,毕竟你们都离婚了。”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程辰给小石榴当过老师的事情吗?后来陈辰把她请到家里去给小石榴教课,教了一个多礼拜,我就给她找到了实习公司……” 老歪打断我,说:“程辰知道了?” “知道了,不过陈辰和小石榴还不知道……程辰发现她送给小石榴的贴纸贴在了我车的后排座椅上了,结合她在我家见过我和陈辰的结婚照以及小石榴小时候的照片,一下子就推断出来了。” 老歪好奇地问:“程辰什么反应?” “她自己心里别扭了好几天,后来自己调节和我的开导,她想开了,但是却很避讳见到小石榴和陈辰。” “看程辰刚才的状态,是不是还不知道陈辰带着孩子回家住了?”老歪问,“陈辰是不是也知道你们俩的事儿了?” “陈辰不知道,她一直以为是徐婧回来了。” “对了,你还没说你干嘛要去小陈辰家住呢?” “我不想打扰我爸妈休息,我要是回我妈这儿,她准得唠叨半天,问我为什么没接小石榴一起回来,我不想应付他们,”我垂头丧气地说,“我简直无家可归了,只能想起来徐婧的家——她走之前给我留了她家的钥匙。” 老歪叹口气,说:“看来小陈辰很舍不得你呀,虽然我只见过她一次,但是觉得她特别亲切,特别善解人意……就是那次见面之后不久,她就走了吧?” “我有时候都怀疑是你丫方的。” 老歪站直身子,“啧”了一声,说:“我他妈跟你丫聊正经的呢,你他妈怎么不放好屁呀!” “开句玩笑嘛,别那么大反应。”我笑着说。 “其实吧,她的离开对于你来说,也不能算是什么遗憾,毕竟之后无缝衔接上了程辰啊……你想想,她要是没走的话,程辰怎么会住到你家里了,你们俩又怎么可能产生感情呢?对不对?” “她要是没走的话,如果听说了这件事,一定会主动要求帮忙的,”我想起徐婧的善良,莫名有些悲伤,说,“她几乎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女人了。” “怎么?后悔了?” “倒也不是,只是觉得有些惋惜。” “别瞎鸡巴惆怅了,现在你已经有了程辰了,就别琢磨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了。” “然而现实摆在眼前,明天我还得跟陈辰和小石榴一起吃一顿‘周年纪念餐’。” “这我帮你做不了主,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能做到的最多就是在婷婷和程辰面前守口如瓶。” “可是程辰并不希望我和陈辰有来往。” “于小北,你丫从小就这操性,干点儿什么事都他妈磨磨唧唧的,一点儿也不痛快。”老歪撇着嘴说。 “一开始我也不想去,但是陈辰总是磨我,要不然她今天怎么带着孩子来堵我呢?她太了解我了,知道小石榴是我的软肋。” “你的意思是……”老歪乜斜着我,说,“你是打算去喽……去吧,把话说开了,踏踏实实做个了结也好……对了,陈辰不是又交了个男朋友吗?他不会也去吧?” “应该不去,陈辰没说……再说了,我们三口子吃饭,他跟着瞎他妈凑什么热闹呀?” “你们三口子?现在还这么说有些不合适了吧?”老歪歪着嘴笑着说,“我觉得你们这顿饭吃得有点莫名其妙,有点多余……不过这是你们的事情,我听听就完了,不过多插嘴了。” “谁说不是呢,我就是想找个人唠叨唠叨,也没指望你能帮我什么。” 老歪问:“你打算把你和程辰的事情告诉陈辰吗?操,这俩名字真他妈拗口。” “暂时不想,至于以后说不说的,再说吧,唉……” “你丫有什么可叹气的?你们离婚之后,陈辰才搞了一个,你丫先后搞俩了,知足吧。” “可是,唉……”我将杯中的饮料一口喝干净,说,“不想了,越想越他妈烦……行了,你自己玩儿吧,我走了,明天还得赴一场‘鸿门宴’呢。” 老歪从吧台后面走了出来,说:“不就是吃一顿饭吗,又不是要宰了你,有什么可发愁的?” “还他妈不如宰了我呢……我现在觉得陈辰的态度越来越让我受不了了。” 第176章 离婚一周年的日子(1) 176 我独自一人在徐婧家的床上睡觉时远没有我们两人一起相眠来的安稳。那一夜,我躺在这张之前十分熟悉的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我已经很努力放空自己的大脑,但是依然残存一些徐婧的影子,无法彻底消除干净。记住一个人很容易,忘记一个人却很难——或许,你忘不掉一个人只是因为你的内心并不想忘掉她。 第二天早上,我被微信通话铃声吵醒了。我迷迷糊糊地拿过手机,发现是陈辰打来的视频,瞬间清醒了许多。我昨天骗了她,说自己回母亲家,但是我却来到了我的“港湾”停泊了一夜。我打算弃接,可是转念一想,她要是联系了我妈,岂不是瞬间就露馅儿了。 我接通视频,把自己的脸贴近摄像头,争取不露出边上的一点环境。视频那边是小石榴,她拿着陈辰的手机,躺在床上,笑嘻嘻地叫了一声爸爸。我看到女儿的笑脸,答应了一声后,也跟着笑了。小石榴问我起没起床,在得知我依然躺在被窝里之后,吐了吐舌头说我是个大懒虫。我问她,妈妈是不是已经起来了?小石榴说,妈妈去洗脸了,爸爸你不要忘了今天中午和我们一起吃饭哦。我说,爸爸没忘,一会儿就起床了。小石榴说,昨天妈妈的车限号了,你能来接我们俩吗?我说,这是妈妈的意思还是你自己想的?小石榴羞赧地一笑,说,爸爸你真聪明,你是怎么猜出来是妈妈让我问的? 这对于我来说,不是什么难题,因为我不信一个四岁的孩子会考虑到出行的问题,这一定是大人授意的。我说:“那等爸爸起床之后就去接你吧。” “不光是我呦,还有妈妈。” 挂了视频,我赶紧起床,来到厕所里简单洗漱一番。我之前留在这里的毛巾和牙刷等用具早已经被我丢掉了,只能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脸。 开车回到家后,陈辰和小石榴已经收拾好了,小石榴正在专心地看着动画片,她眼睛盯着电视,随口叫了一声爸爸。陈辰则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摆弄着手机,她看到我后,问:“爸妈怎么样?挺好的吧?” “嗯,还跟以前一样……我先去洗个澡换个衣服。”我说。 “昨天晚上你回去之后没洗吗?”陈辰放下手机,看向我。 “昨天太晚了,我回去的时候他们都已经睡了,我就没洗澡。”我随口敷衍道。 我洗完澡从厕所出来后,陈辰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问:“她是不是很不喜欢看到咱们的结婚照啊?” 我看向沙发上面空荡荡的墙壁,说:“我给收起来了,挂着也是落土。” 陈辰点点头,说:“看来她只是对我有意见,小石榴的照片还放在床头柜上……听说她很喜欢小石榴啊。” “为什么你总是老提她呢?” “怎么?不让提吗?”陈辰直视着我,眼中满是挑衅的意味。 “我要是总提袁明坤,你有没有意见?” “你随便,我无所谓,你愿意提就提吧。” “我……我没事儿提他干嘛?” 陈辰哧笑一声,看了看表,说:“现在还早,是在家歇会儿还是先去逛逛商场?” “我都行,”我看向小石榴,说,“让闺女在家看会儿动画片吧。” 陈辰挪了挪屁股,指着自己边上的位置,说:“那你坐吧。” “我站着就行。” “随你便吧,”陈辰说,“等小石榴开园之后,我不打算让她继续学英语了,到时候你还是周六来接她吧,周日晚上送回来就行。” “为什么不让她学了?即使那个家教离开了,也可以再去机构学呀?” “最近我这儿……算了,孩子还小,还是让她有一个快乐的童年吧。” “你终于想开了,恭喜你。” “你不用阴阳怪气的……”陈辰瞥了我一眼,说,“等到时候周末你们俩就可以带着小石榴出去玩儿了,小石榴好像也很喜欢她。” 这时,电视里的动画片演完了一集,播放起了片尾曲,小石榴伸了个懒腰,转过身子问我:“爸爸,妈妈说那个阿姨回来了,是吗?到时候咱们一起出去玩儿吧。” “嗯,”我看着女儿期盼的眼神,不想骗她,但是又不得不用谎言来敷衍她,“等咱们休息的时候吧。” 小石榴鼓起掌来,连连称好。陈辰的脸色有些阴沉,闷闷不乐地说:“我的女儿不会成为别人的女儿吧?” “我的女儿都快成为别人的女儿了,”我轻“哼”了一声,忿忿地说,“之前斜眼都告诉我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陈辰问。 “你们俩不是明年打算结婚吗?”我努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这有什么可隐瞒的?” 陈辰歪了歪嘴,苦涩地笑了笑,说:“他的嘴真够快的,我就是跟他随口那么一说……” “你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你以为我不知道斜眼总来我这儿搞突然袭击是什么意思吗?他一定是从你那儿听到了什么风声,才过来打探消息的。” “我从来没有让他做过什么……” “是啊,你是不用让他做什么,你只要给他透露出一点消息就好了,咱们都了解他,他那个人的好奇心是无穷的。” 陈辰皱起眉,努着嘴,问:“你认为我是在利用他?” 我把脑袋转向电视,里面又播上了新的一集动画片。“我可没这么说。” “于小北,咱们之间没有必要剑拔弩张的,还是心平气和一些吧,好吗?”陈辰再一次没有反驳我,语气虽然谈不上温柔,但是却没有了火药味。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一起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我看了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我说:“等小石榴看完这集之后,咱们就走吧,我下午还有事儿呢。” “你下午要去跟她约会吗?” “我找老歪有点事儿。” “对了,”陈辰侧过身子,语气轻快起来,说,“我听斜眼说,老歪的酒吧重新装修了,是吗?” “有一阵子了。” “赶明儿我去坐坐,看看他的审美怎么样?”陈辰浅浅地笑了笑,说,“我还听斜眼说,他现在正和一个大学生交往呢……他怎么搞上的大学生啊?” 陈辰一向看不上老歪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要去老歪的酒吧坐坐。我忽然觉得,陈辰的状态有些不对劲。“陈辰,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呀?” “没有啊,我没事儿,挺好的……真的,没骗你。”她挑了挑眉毛,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微微上翘,装作轻松的样子。我了解她,她心里有事儿的时候,总是会露出这副表情。我知道,陈辰一定有事儿,否则她再怎么注重仪式感,也不会提出在离婚一周年的日子里和我吃饭的。 “有事儿你就直说吧,不用在我……在我面前装坚强。” “真没事儿,”她假笑着,说,“我又何必在你面前装坚强呢?” 蓦地,我有一种感觉,她之所以要约我吃饭,并且会带着小石榴回来,一定是想把房子要回去,因为她打算和袁明坤结婚了。想到这里,我的心揪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陈辰,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想把房子要回去?” 陈辰眨了眨眼,笑着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毕竟你已经准备再结婚了嘛。” 陈辰抿着嘴笑了笑,反问道:“你们俩有这个打算吗?” “你放心,我要是准备再婚的话,一定第一个告诉你。”我挑衅地说。 “那我先恭喜你了。” “别,恭喜得太早了,”我环顾了一下这间房子,觉得自己似乎即将离它而去,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竟然有些不舍,“房子现在还在咱俩的名字下面,改天抽个时间,去房管局把名字改成你一个人吧,到时候别忘了带离婚协议。” “于翠花,”她笑着看向窗外,说,“我并没有说要把你赶出去呀?” “别开玩笑啊,咱们仨人怎么能住在一起呢?你放心,我很快就会搬走的,把房子腾出来给你结婚用。” “你想多了,我真的不是来找你要房子的。”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走吧,咱们吃饭去吧,这集动画片演完了,”陈辰指着电视,说,“你下午不是还要去老歪那儿呢吗?” 中午这顿饭吃得我很难受,这是我和陈辰在同一饭桌上排在第二别扭的时刻——第一是在江乐女儿的满月宴上。陈辰一直在照料小石榴,和她说说笑笑,几乎没怎么与我对话,我只是拿起筷子,随意夹着菜,吃吃停停。 我想起了之前给吴晓夕装男朋友的事情。万幸,袁明坤不在,否则我就会像当初吴晓夕的前夫高强那样无比尴尬了——虽然那时我是装男朋友的,但是高强的样子让我记忆犹新。 陈辰伺候小石榴吃饱饭后,把手机丢给了她,让她可以看一会儿动画片——这是让小石榴安静下来的唯一办法。 “你好像没吃多少东西呀?”陈辰看着桌上的菜肴,说。 “我不怎么饿。” “她真有办法,”陈辰温婉地笑了笑,说,“居然能把你的肥肉给减下来,这一点我比不了她……平时光靠饿可不好,营养该跟不上了,来,吃块鱼。”说罢,她给我的盘子中布了一筷子鱼肉。 “你顾好你自己和小石榴就行了,不用管我。” “是啊,”她把筷子放到了盘子上,慢悠悠地说,“有人能把你照顾好就行了。” “你也一样,希望他也是真心对你的,”我看着陈辰的眼睛,发自内心地说,“就像当初我那样。” 陈辰再一次露出了苦涩的笑容,说:“这就算是弥补了去年今天没有完成的那顿……饭吧。” “散伙饭,是吧?” “我说过,你愿意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陈辰垂下头,声音有些颤抖。 我大惑,问道:“陈辰,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呢?我怎么觉得你这么不对劲儿呢?” 陈辰抬起头,眼中满是遗憾和落寞,说:“没有啊,我很好。” “是不是他对你不好了?”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我已经开始对陈辰的态度产生了一丝厌烦,现在却又因为她的状态而有了一丝关怀。 “不是,我只是想起来以前咱们在一起的时候了,”她驼着背,歪着头,轻轻叹着气,说,“我反思了一下,觉得之前很对不起你。” “已经过去了,我早就已经释怀了,毕竟感情的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于小北,对不起,”陈辰坐直,专注且认真地说,“我骗了你。” “骗了我什么?” “我和袁明坤并没有在咱们离婚之前就在一起了,那只是当时我对你说出的一个谎言,因为当时咱俩总是吵架,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只想着和你离婚,”她平静地看着我,缓缓地说,“不过在那次同学会上,他确实对我表现出了好感,想要与我重温旧梦,但是我当时告诉他我还和你保持着婚姻关系,并没有答应他,在那之后,我想到可以用袁明坤刺激你一下,让你做出离婚的选择,可是你居然表现得很无所谓,我就知道,确实没有必要和你继续下耗去了……咱们离婚之后,我才同意和他交往的——这次我没有骗你,真的,而且我已经没有骗你的必要了,咱们已经离婚一年了……整整一年了,时间怎么那么快呀。”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陈辰说出这话的时候,我的心里掀起一丝涟漪,却并未形成波浪,我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即使那时候你们在一起了,我现在也不会怪罪你,因为那时我确实也很不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我知道你的心已经凉了,有人趁虚而入的话,换做是谁也会沦陷的……最近我深有体会。” “不,”陈辰斩钉截铁地说,“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并没有在婚内出轨,无论是精神上的还是肉体上的。” 第177章 离婚一周年的日子(2) 177 饭后,我提出先把陈辰送回她家,然后再带着小石榴回我妈那儿。陈辰问小石榴,要不要逛一逛商场里的玩具店。这个条件是诱人的,即使不买玩具,那些眼花缭乱的玩意儿足以让一个年仅四岁的小姑娘驻足了。小石榴不假思索,立刻就答应了下来。陈辰对我说,于翠花,既然你找老歪有事,还是先回去吧,别耽误你们俩的事情,等我和小石榴逛完街,我会把她送回去的。 实际上我并没有事,这只不过是用来敷衍陈辰的一个借口罢了。但是,既然已经说出了一个谎言,那么自己就不能随便拆穿它。我叹了口气,说:“那也行,要不然我把车钥匙给你留下吧,省得你到时候打车了。” “不用了,”陈辰说,“还是你开走吧,我没有你那么好的技术,不敢把小石榴一个人放在没有安全座椅的后排,我不放心。” 我没再与她客气,只是与小石榴挥手道别,说晚上回奶奶家见面。离开商场后,我独自驾车回到了我妈家的院外。我想,今天贾婷婷不在,我还是先去找老歪坐会儿吧。 我停在了三楼老歪家的门前,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我以为自己的敲门声小了,于是又用力敲了敲,依然没有任何反应。我将耳朵贴在他家门上,认真听了听,果然十分安静。我想,也许老歪和她们一起去逛街了。 我只能继续上楼,沿着阶梯来到了五层,掏出钥匙打开了门。老歪正大大咧咧地坐在我家沙发上,陪着我爸我妈说笑着。 “爸,妈……啧!嘿!我刚才还去你们家找你了呢,我以为你也跟着小贾她们出去了呢,谁知道你跑我们家避暑来了?”我一边换鞋一边开玩笑地说,“你倒挺鸡贼的,不在你们家吹空调,跑我们家来蹭冷气了。” “我不光蹭空调,我还蹭饭呢,中午婷婷又不在家,我没饭辙,就想起叔叔阿姨来了。” 我妈笑着说:“没事儿,来吧,阿姨随时欢迎你来……小北又不总回来,你还能陪叔叔阿姨说说话……(看向我,问)小石榴呢?怎么就你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昨天我确定要和陈辰一起吃饭之后,就给我妈发了消息,说中午有点事,下午会带着小石榴一起回来,所以我妈会这么问。我说:“陈辰带小石榴出去玩儿了,下午她会送孩子回来的。” 我妈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语气虽然很平淡,但是却充满拒绝感,问:“晚上陈辰在咱家吃饭吗?” “应该不吃吧,她送过来应该就走了。”我说。 我妈绷着脸,不再说话。老歪察言观色,站了起来,说:“小北,那天我一哥们儿给我拿了一条好烟,走,下楼去我们家,给你拿两盒,一会儿给叔叔也带上来两盒。” 我爸笑着客套道:“别了别了,你阿姨让我戒烟呢。” 我妈看着我们,说:“你们也一样,年纪轻轻的,少抽烟。” 我们答应着,迅速换鞋离开了家,就像少年时那样,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来到老歪家,他并没有拿出什么狗屁好烟,我也知道他不过是为了搪塞我爸妈。老歪打开空调,把他常抽的中南海点八扔给我,说:“我怎么觉得你妈之前对陈辰不是这种态度?刚才我看她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 “我妈知道陈辰又有男朋友了,小石榴说的。” 老歪点点头,说:“哦,难怪呢……今天中午怎么样?我是说你跟陈辰的这顿仪式感倍儿重的饭。” 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陈辰当初在我们没有离婚的时候就有了男朋友,包括老歪这样亲密的朋友。我说:“还行吧,就跟平常的一顿家常便饭没什么区别。” “那她是什么意思?我真搞不明白,”老歪说,“看来读书多的人,脑子确实和我们这种粗人不一样。” 我失神地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老歪轻叹一声,叼着烟靠在沙发背上,盯着前面的天花板,说:“于小北,我得偷偷告诉你一件事,你知道,除了我自己的事情以外,关于别人的事情,在我的心里是藏不住的。” “别人的事情我不感兴趣,我只想听你的事情。”我笑着说。 “要是跟你有关呢?” “我?”我指着自己的鼻子,疑惑地问。 老歪看向我,把嘴里的烟拿了下来,在烟缸里磕掉烟灰,说:“对,就是你。” “我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你丫又憋着什么坏呢?” 老歪歪着嘴笑了笑,说:“你是不是早就忘了,今天是你和程辰还有婷婷认识一周年的日子……昨天你没来的时候,我听她们俩聊来着,今天她们之所以要去逛街,就是程辰想给你买一件相识周年的礼物。” 我只记得今天是和陈辰离婚一周年的日子,已然忘记了就是去年的今天,我在高铁上认识了程辰和贾婷婷。听到老歪的话后,我顿感懊恼,这本应该是我想着的事情,却让程辰记在了心里。没办法,谁让最近被工作上的事情和陈辰的强烈邀约把我的脑子都搞乱了呢。 我顿足捶胸,后悔不已,说:“妈的,我这个猪脑子呀,我怎么把这个日子给忘了呢?” 老歪说:“我估摸着你丫就没想起来,所以好意提醒你一声……你看看你要不要赶紧准备一份礼物?昨天我听她们说,程辰晚上住宿舍,她知道你会回这边儿,所以想在晚上的时候把你约到我的酒吧里,给你一个馊……馊……馊什么来着?” “馊什么?”我看着老歪的嘴型,恍然大悟,“surprise吧?” “对对对,就是这个,”老歪连连点头,“你是不是也得给她一个馊……馊那什么?她们可是一直不让我告诉你的,我是冒着被婷婷掐的风险向你透露风声的,你丫可别把我卖了。” “我送给她什么礼物好呢?这么突然,我都懵逼了。” “其实并不突然,”老歪微微摇了摇头,说,“如果你要是记在了心里,那么一定早就有所准备了,但是……但是在去年的这一天,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始终挂在你的心头,对吗?” 我缄口不言,不能否认老歪的话的正确性。是的,对于那时的我来说,认识一个新的姑娘远没有与陈辰离婚更令我难以忘怀。 老歪见我不说话了,便说:“我不留你了,你走吧,赶紧去给程辰准备礼物吧,我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你可不要让她失望啊。” “可是,一会儿陈辰可能会送小石榴回来呀?” “她把小石榴送到之后,你给我打个电话就行了,我来帮你把小石榴接回来。” 离开老歪家后,我开着车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行驶着,心里乱糟糟的,不知何往。我把车开到大街上,胡乱骑行的电动车和自行车让我心烦;我把拐开到小巷里,随意行走人们让我心乱。终于,我又回到了刚才与陈辰分开的商场里。 我走进一家家服装店,然后又从那里离开;我走进一家家礼品店,然后又从那里离开;我走进一家家化妆品店,然后又从那里离开。最后,我的位置定格在了一家着名的金店内。 我有些内疚,因为程辰不希望我与陈辰见面,而我却被陈辰的执着打败了,在今天这个对我和她们都有着某种特殊意义的日子里,与陈辰吃了一顿久违的“散伙饭”。我站在金店柜台前发着呆,售货员小姐走到我的身边,微笑着询问:“先生,请问您需要……咦?是你呀?” 我抬头看向售货员,她挺着个大肚子,那是一张有过几面之缘的脸,嘴角还有一块小小的蛋糕渍。我有些惊奇,说:“呦,真巧啊,怎么是你呀?你在这儿上班呀?是不是快生了?” “听小辰说,她最近跟你好上了?”左丹似笑非笑,一侧嘴角挂着嘲意,另一侧嘴角挂着敌意,这是一种很难拿捏的表情。 “听你的语气,你不会觉得我们不合适吧?” “你可比她大十岁呢,你不觉得自己有些太……太……” “老牛吃嫩草吗?别人也这么说过,不过辰辰并不在意。” “其实这都是她的选择,我不应该过多干涉的,但是我作为她的表姐,还是对她的选择表示遗憾。” “正好遇见你了,”我不想理会她的嘲讽,说,“我想送她一条手链或者项链,你帮我挑一条适合她的吧——你作为她的表姐,应该比我更加了解她从小到大的喜好吧。” 左丹笑了,说:“你让我挑?那我肯定得给小辰挑一条最贵的呀?你舍得给她花钱吗?” “在我的经济能力承受范围之内的,都没问题。”我执拗地说。 左丹带着我来到项链柜台前,让我坐下,她绕了进去,坐在了里面的凳子上,问:“你们俩为什么不一起来?” “我今天有事儿,她正好也要和她的同学去逛街。” “哦?”左丹转动眼珠,说,“那你们俩个没什么缘分——她和她的那个女同学刚从这儿离开没多久。” “什么?她们也来这儿了?”我吃了一惊。 “是啊,她刚才过来找我说了会儿话,然后就跟着她的同学离开了……难道她没告诉你今天要来这里逛商场吗?” 我叹了口气,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知道今天又要搭错哪根线。北京是一个拥有两千多万人口的偌大城市,但是我的生活圈子居然小得如此可怜。我说:“她有她的生活空间,我不能一直禁锢着她吧。” “还得说是年龄大的男人啊,这一点你可比她之前交往的那个小男孩聪明多了,知道放风筝不能总是拽着线。”左丹阴阳怪气地说。 我无奈地说:“我说表姐……” 她打断我,说:“别别别,我承受不起,你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 “你就这么觉得我不是东西吗?我好像没有招惹到你吧?我今天的身份可是顾客呀?” 她轻蔑地笑笑,说:“好好好,顾客……你先挑吧,我看看你的审美怎么样?” 我假装认真地看了看柜台下面的金饰,随意指了指其中的一条,左丹早已戴好手套,将它拿了出来。“你觉得这个适合小辰?” “你觉得呢?” “现在是我在问你。” 我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怀孕而变得有些富态的女人,说:“我觉得,只要是我送给她的,她肯定会喜欢。” 左丹听到这话之后,会心一笑,说:“好吧,我服了,你得到了最关键的东西——小辰的心……作为她的表姐,我希望你对她好一些,不要像之前的那个小男孩一样。” “我觉得我要是向你说一些承诺之类的话,你也会认为我是在敷衍你,所以我还是什么都不说为妙,至于我对辰辰好不好,她心里比你清楚。” 左丹抿着嘴笑了笑,将刚才那条项链收了起来,又从柜台里取出另外一条,在我看来,样式大同小异。她说:“以我的眼光和我对小辰的了解来说,我觉得这条项链更合适她,你把这个送给她,她不光会因为你送她礼物而开心,更会因为你的审美而高兴,相信我——这条的价钱比刚才那条还便宜一些。” “你是辰辰的表姐,我当然会相信你了,”我觉得她对我已经没有了什么敌意,说,“谢谢你能认可我。” “哦,不,你别误会,我认可的只是小辰的眼光和她的爱,”左丹说,“我现在给你开票。” 我结完账,左丹已经让她的同事帮我装好了那条项链。离开金店之前,我问她:“你肚子都已经这么大了,怎么还坚持上班?应该回家休息了吧?” “我不上班的话,谁给我开工资呀?”她笑笑,说,“这不正好吗,今天又挣了一笔你的提成,最后肥水也没流外人田,兜兜转转,项链还不是戴在我们家人的脖子上。” “唉,为了生活啊……你什么时候的预产期?” “没几天了,大概这个月底吧。” “祝你和孩子一切顺利,等你生完之后,我和辰辰一起去看你。” “谢谢,”她轻轻点了点头,说,“今天去给她一个惊喜吧,我不会提前告诉她的。” 第178章 离婚一周年的日子(3) 178 与左丹告别之后,我离开了金店,犹豫着现在是应该直接回家还是在商场里转转,偶遇一下程辰和贾婷婷。今天是周六,商场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中庭的位置还做着活动,一个打扮艳丽的女歌手正拿着麦克风唱着歌曲,外围站满了随意观看的人。歌手唱的歌曲正是徐婧和程辰都很喜欢的《春风十里》,由于我在她们两个人那里总是听到这首歌曲,对它的曲调也很熟悉,便跟着轻声吟唱起来。 每次听到这首歌,就会想到徐婧,今天也不例外。音响的效果并不是很好,歌手的声音并不聚拢,而且偶有杂音。我缓步前行,一手拎着项链袋子,一手轻轻打着节拍。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陈辰打来的电话。 “喂,你什么时候回来呀?”陈辰问,“你和老……李貌在哪儿呢?怎么那么吵呀?” “哦,我们俩在……”我差点就说出来我和老歪在外面呢,但是转念一想,老歪还得帮我把小石榴接回家呢,便说,“我从他家出来了,打算回来接小石榴,现在在商场里呢。” “唉,你应该提前给我打个电话的。”陈辰的声音有些埋怨。 “你是不是都快到了?这样吧,我让老歪下楼去接你们,你把小石榴交给他就行了。” “那倒不用,我已经带着小石榴回来了。” “等等,你带着小石榴回哪儿了?”我有些惊诧。 “回……回妈这儿来了。”陈辰说。陈辰说的“妈”,一定是我妈,而不是她妈。 “不是,你……你怎么……你为什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我以为你已经回家了呢,所以直接把小石榴带上来了,结果没想到你没在……你现在回来吧。” 自从我将我和陈辰离婚的消息告诉了我爸我妈后,陈辰一次也没去过我家。我以为她今天仍旧不会去,只是把小石榴交给我之后,便会离开呢。我不知道我妈会是什么态度,她会不会对陈辰冷眼相待。我有些惧怕,我怕我妈会给陈辰甩脸子。 我将车子开得飞快,接连闯了两个黄灯,只为早一分钟回到家里。 我把车子停在院外后,拿起项链袋子,下了车。走出几步之后,我又觉得带着这件送给程辰的礼物回家,有些不太合适,便又将袋子放回到了副驾驶的脚下。我爬上五楼,站在家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陈辰正襟危坐在沙发上,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就像我当年第一次将她带回家时一样,有些拘谨。我妈坐在沙发的另一侧,双手交叉放在腿上,脸上也露出和当年第一次见到陈辰时一样的表情。我爸则坐在茶几前的小板凳上,和小石榴玩着扑克牌游戏。 “爸,妈……”我站在门口,随口叫着父母,谨慎地看向陈辰。 小石榴把扑克牌摊在茶几上,认真挑选着,头也不抬地叫了一声“爸爸”。 陈辰看到我后,挽了挽鬓边的碎发,笑了笑,对我妈说:“妈,小北回来了,那我就回去了,改天有时间再来看您和爸。” 我妈的脸上丝毫没有下午时的冷漠,她露出慈爱的笑容,说:“陈辰啊,你平时工作忙,来一趟也不容易,晚上咱们一起吃个饭吧,已经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陈辰看了看我,又看向我妈,低声说:“我都行,听小北的。” 这让我感觉到很不可思议。陈辰嫁给我之后,一开始还会让我做主,之后随着她职位的升迁,变得自作主张起来,每次都是她拿主意。我妈说:“这是咱家,我做主,你听他的干什么?听我的,今天晚上咱们去外面吃,我请客。” 陈辰再次看向我,目光里充满了询问。我咬了咬牙,说:“妈,人家陈辰还有事儿呢,你别硬留人家了。” 我妈说:“大周末的能有什么事儿……(看向陈辰)你有事儿?” 陈辰说:“我没事儿,晚上也就是回去陪我爸我妈。” 我妈说:“你给你妈打个电话,就说今天不回去吃了。” 陈辰第三次看向我,眼睛里依然是询问的意味。我无奈地点点头,说:“那你跟你妈说一声吧。” 我有些不明白,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我妈提到陈辰的时候还闷闷不乐的,为什么现在就要如此挽留她呢? 小石榴玩完一局牌,在我爸的谦让下,让她赢了,她很高兴,把手里的牌扔到茶几上,走到我的身边,让我抱她。我抱起女儿,她伸手在我的下巴处摸了摸,说今天的胡子一点也不扎手。我爸妈和陈辰看着我们,一起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小石榴把嘴靠近我的耳边,低声说:“爸爸,你猜我今天看见谁了?” “看见谁了?”我笑着问,“李貌叔叔吗?” 小石榴摆摆手,说:“不对哦,不过已经很接近了。” 我妈把茶几上的杯子往陈辰面前推了推,说:“陈辰,别光坐着,来,喝水。”陈辰客套地拿起杯子,浅浅抿了一口,又把杯子放回到茶几上。 我把女儿放下,蹲在了地上,拉着她的小手,问:“谁跟李貌叔叔很接近呀?” 小石榴眉飞色舞,歪着头说:“你猜猜呀,你都快猜到了。” “我都快猜到了?能是谁呢?”我心不在焉地笑笑。 倏地,我的脑海里打了一个霹雳,仿佛在我的耳边轰开了一个无比响亮的炸雷。我感到口干舌燥,不禁咽了口唾沫,脑袋晕了一下,眼前的东西都随之有些模糊了。这种感觉很不好,让我觉得十分不适。 跟李貌很接近的人,能有谁呢?只可能是贾婷婷啊!小石榴以前在我妈家里见过贾婷婷的。那么当时和贾婷婷在一起的人还会有谁呢? 我差点就脱口而出“你见到了你的程老师了吗?” “你怎么了?”我妈问,“发什么愣啊?” “我没发愣,我只是在想小石榴遇见谁了。”我想假装无所谓地笑笑,但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我就知道爸爸笨,肯定猜不出来,还是让我告诉你吧,”小石榴伸手在我的鼻梁上刮了一下,笑嘻嘻地说,“我和妈妈今天看到了婷婷姐姐了……你猜,谁和婷婷姐姐在一起呢?” “谁?”虽然我只说了一个字,但是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我就知道爸爸一定猜不到,”小石榴得意洋洋地说,“那就让最可爱的小石榴告诉你吧……那就是我的小程老师啦。” 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小石榴说出来之后,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宝贝女儿啊,你并不知道,爸爸已经猜到了。 我这次终于努力笑了出来,对小石榴说:“哪个小程老师?” “爸爸你的记性真不好,就是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教我英语的小程老师啊。”小石榴跑到茶几边上,拿起一颗葡萄,塞进了嘴里。 我心虚地看向陈辰,陈辰解释道:“就是之前在机构里教过小石榴的那个姑娘,后来还在家里教了她一礼拜,但是因为找到了别的工作离开了……没想到她竟然是李貌女朋友的同学……要不是小石榴认识李貌的女朋友,我还不知道呢,你说巧不巧?” 我心想,比这巧的事情多着呢,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我微笑着点点头,说:“是挺巧的。” 我妈看了看表,说:“时间不早了,咱们准备出门吧……陈辰,你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 陈辰温婉地笑了笑,说:“我还记得妈爱吃辣的,咱们找一家川菜馆吧。” 我妈欣慰地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感动,也有些失落,说:“唉,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口味……咱们别吃川菜了,小石榴不能吃辣的。” 陈辰说:“那我就听您的吧。” 我妈看向我,说:“小北,你赶紧找一家饭馆,我怕晚了就该排队了。” 挑选好饭馆之后,我们下了楼。因为饭馆距离我家有四五公里的距离,所以我们决定开车过去。我们来到院外,我妈对陈辰说:“陈辰,你坐副驾驶吧,我们带着小石榴坐后面就行了。” 陈辰看了看我,我面无表情,不置可否。陈辰说:“还是让爸坐副驾驶吧,我跟您带着小石榴坐在后面就行了。” 我妈也看向我,我有些不自在,赶紧钻进了驾驶室。我妈不再说话,只是给我爸使了个眼色,他绕到副驾驶的位置,坐了进去。我妈和陈辰带着小石榴坐在了后排。 “这是什么呀?”我爸把副驾驶脚下装着我要送给程辰的项链袋子拿了起来,上面印有金店的logo,他说,“我差点儿给踩了。” 我赶紧伸手抢了过来,挪了挪屁股,放在了身后,说:“没什么,给我吧。” 我妈扒着我的座椅靠背,探出头来,说:“你别放你身后边了,给我吧,我帮你拿着。” “不用!” 小石榴探出半个身子,问:“爸爸,是给我的礼物吗?” “不是。” “那是给那个阿姨的礼物吗?” “小石榴!”陈辰把小石榴抱了回去,说,“别打扰爸爸开车。” “我就是问问嘛。”小石榴委屈巴巴地说。 我战战兢兢地将车开到了饭馆门口的停车位,大家依次下车。我爸和我妈领着小石榴走在前面,我和陈辰跟在他们的身后。 “最近有特殊的日子吗?”陈辰低声问,“是不是她的生日快到了?” “你别管了,”我目视前方,冷冷地说,“跟你没关系。” “嗯,好吧,我知道了。”陈辰紧咬着嘴唇,赌气似的说。 “我不想耗得太晚,一会儿我还有事儿呢。”我说。 “是去找她吗?难道你要把小石榴自己留在家里吗?” “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不也是把小石榴一个人扔给她姥姥姥爷吗?” “对不起,”听我说了这话,陈辰愣了一下,继而声音有些哽咽,说,“你先进去吧,我去趟卫生间。” 包间已经全都被订出去了,只有大堂的圆桌还有位置,服务员把我妈他们带到一处圆桌。我妈回头看向我,问:“陈辰呢?” “上厕所了,”我指了指后面,小声说,“今天这是怎么了?我觉得你最近对她的意见很大呀?干嘛留下她吃饭?” “再怎么说,她也是小石榴的妈妈呀,”我妈把小石榴交给我爸,凑近我的身边,说,“今天她也不是空着手来的,我总不能连顿饭都不让她吃吧。” “那赶紧吃吧,吃完了我还有事儿呢。” 服务员把菜单拿了过来,我妈说我们先看看,一会儿点菜再叫你。少时,陈辰从卫生间出来了,她应该是洗了一把脸,鬓角的头发湿漉漉的,打成一绺。我妈让陈辰坐在小石榴身边,然后把菜单推给她,让她点一些自己爱吃的。陈辰推脱,说让爸妈点菜。我妈执意让陈辰点,说她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能轻待了她。陈辰瘪瘪嘴,说:“妈,您是不是怪我一直没来看您呀?” 我妈一愣,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唉,你这孩子,还是这么心重,我这个人快言快语,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了好了,快看看想吃什么吧。” 陈辰把菜单推给我,说:“还是你来吧。” “别别别,我不认字。”我推却着。 我妈一把抢过菜单,放到陈辰面前,说:“让你点菜你就点,点你爱吃的,别管小北,他嘴壮,什么都吃……我还记得他小时候谁的奶都吃,吃过我的,吃过李貌他妈的,还有前楼老张头她媳妇儿的,人家李貌跟他不一样,只吃自个儿妈的奶,要不然现在小北怎么长得这么壮,而李貌跟个瘦猴儿似的呢!” 听到我妈说的这些话,陈辰“扑哧”笑了,说:“他现在可比之前瘦了。” “是啊,谁能想到呢,你们俩分开之后……”我妈自知失言,忙改口道,“赶紧点菜吧,我都饿了,小石榴是不是也饿了?” 小石榴说:“中午和爸爸妈妈一起吃的饭,现在还不饿呢。” 我妈看向我,怀疑地问:“中午你们一起吃的饭?怎么没听你说呀?你不是说中午有事儿吗?” 陈辰忙说:“哦,是这样的,今天是我提出来要约他吃饭的,因为今天是我们俩……离婚一年的日子。” 我妈长出一口气,眉头微皱,说:“这有什么可纪念的?” “我……”陈辰一时语塞,看了看我。 我说:“你快点菜吧,别磨叽了。”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端着一道道菜肴上桌,我妈和陈辰拉着家常,询问她父母的身体如何,陈辰一边回应着,一边伺候小石榴吃饭。我心不在焉,中午就没吃多少东西,但是到了晚上依然不怎么饿,拿着筷子发呆。我爸让我别愣神,吃饭就好好吃饭,别想别的。我只得随意夹了一些菜,心想赶紧结束这个饭局。 “爸爸,你手机震呢。”小石榴嘴里有饭,指着我放在桌上的手机,含糊不清地说。 电话是老歪打来的。我拿起手机,站了起来,说:“你们先吃着,我出去接个电话。” “你丫吃饭了吗?”老歪火急火燎地说,“吃完饭过来吧,我在酒吧呢。” “她们俩都在呢?” “她们都没在酒吧,回宿舍了……婷婷告诉我,程辰回来之后,一直闷闷不乐的……你猜她们今天遇见谁了?” “小石榴都跟我说了。” “嗐,我也是真够傻逼的,孩子肯定回家就告诉你了啊……你什么时候过来?” “唉,我一时半会儿过不去,现在陪着我爸我妈还有陈辰和小石榴在外面吃饭呢。” “什么!?”老歪几乎是惊呼出来的。 第179章 二辰的偶遇 179 就是那通电话,老歪惟妙惟肖地给我讲了贾婷婷绘声绘色地告诉他的事情。 午后,两位姑娘在那家商场吃完饭闲逛的时候,程辰忽然想起自己的表姐左丹就在某家金店里上班,但是她不知道表姐是否已经休假了。不过既然来都来了,还是去转一圈吧。正巧路过一家面包店,程辰便进去买了一小块盒子蛋糕,打算带给她表姐——如果表姐不在,那就留着自己吃,反正她瘦,不在乎这点糖分。 左丹挺着大肚子坐在柜台后面,低头看着手机,程辰和贾婷婷悄悄地走到她的面前,开玩笑地说:“小姐,帮我把这条项链拿出来看看。”(正是左丹推荐给我的那条)左丹赶紧收起手机,摆出一副笑脸,准备迎接客人,但是她一抬头看见了笑嘻嘻的表妹,不禁叹了口气,说:“你这个死丫头,管谁叫小姐呢?” 程辰大笑起来,贾婷婷却客气地叫了一声表姐。程辰笑毕后,把盒子蛋糕放到柜台上,说:“姐,这是给你的,当做加餐吧……你这么坐着不难受吗?” 左丹说:“怎么着?难道你还能给我搬来一张床让我在这儿躺着不成吗?” 程辰开玩笑地说:“也不是不成,不过……(捂着嘴笑了一通,接着说)不过躺着接客儿是不是有点儿太那个了?” 左丹皱起眉头,瞪了她一眼,说:“你怎么跟我说话呢!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没正经的了!” “你都有俩孩子了,怎么还开不起这个玩笑啊。” “这是不是都是你现在那个男朋友教给你的?我就说你不要跟他在一起嘛,他都把你教坏了。” “哎呀,不是他,跟他没关系。”程辰嘟起嘴巴,说。 贾婷婷插嘴道:“表姐,你不知道,辰辰以前在宿舍里就这样,满脑子yellow。” 程辰反驳道:“你才满脑子yellow呢,我都是被你们感染的。” 左丹挥挥手,制止了她们的吵闹,说:“我这儿还上班呢,别跟我捣乱……今天他怎么没陪你来呀?” 程辰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扬扬眉,说:“他得回家陪女儿。” “唉……”左丹无奈地挠了挠额头,说,“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居然看上了一个离婚带孩子的男人……” “他的孩子跟着妈妈,他只是周末接回去。”程辰解释道。 “她孩子见了你怎么称呼呀?是叫阿姨还是姐姐呀?” “我……”程辰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贾婷婷,说,“我、我还没见过呢。” 贾婷婷说:“我见过几次,我让她叫我姐姐……至于辰辰嘛,那我就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了。” 左丹语重心长地说:“按说我不应该掺和你的事情,但是这毕竟关系着你的幸福,我又不能不……” “哎呀,我的亲姐呀,你就别担心了,我自己选择的路,是对是错我都认了。”程辰嬉皮笑脸地说。 左丹叹了口气,说:“唉,真拿你没办法……对了,你最近去他、他的公司上班,怎么样了?” “挺好的,同事们很照顾我。” “那……那他呢?”左丹小心翼翼地问。 “他对我也很好,有时候我们俩回家一起做饭,晚上我们还会骑着车出门遛弯。”程辰单纯地说。 “啧!”左丹撇撇嘴,说,“我没说他,我说的是——他。” “谁呀?”程辰不解地问。 “陆斌,你们陆总。” “哦,他呀,我平时很少跟他有接触……”程辰说,“还说了,后来我忘了告诉你了,之前我哥——就是我的那个他,也是找的陆总帮忙给我弄实习工作的,结果你也是找的他,你说说有多巧吧。” “嗯,你们陆总的爱人什么时候生啊?”左丹对于这个巧合并不在意,她问了一个别的问题。 “我哪儿知道啊,我都没见过她媳妇儿,你不是跟他是同学吗?你直接问他多好,”程辰笑眯眯地说,“你联系他的时候帮我说说好话,争取等我毕业之后就留在他们公司。” “再说吧……你们俩一会儿去哪儿?”左丹问。 没等程辰说话,贾婷婷先插嘴了:“我们俩一会儿去买礼物,今天可是个不一样的日子……” 程辰打断她,说:“婷婷,显着你了是吧……(对左丹)姐,一会儿别忘了吃蛋糕,这玩意儿撂不住,我们俩先走了啊,等你生完宝宝,我去看你,拜拜。” 离开金店,贾婷婷问:“你干嘛不让我告诉你表姐,今天是你们俩认识一周年的日子呀?” “你真多嘴……你没看出来我姐觉得他岁数大吗?不怎么喜欢他。”程辰嗔道。 “我和李貌哥哥的年龄差距也不小呢,我觉得很好啊。” “你们的情况和我们的情况不一样……不说了,咱们赶紧去逛吧,都逛半天了,也没找到合适的礼物……你说我送他什么合适呢?” “我觉得吧,你应该给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把自己作为礼物送给他,比什么都强……哈哈哈……”说着说着,贾婷婷哈哈大笑起来。 “不行啊,”程辰羞赧地摇了摇头,说,“这招儿已经在七夕的时候用过了,没新意了。” 贾婷婷好奇地瞪大双眼,问:“哎?你仔细说说啊,怎么用的?” “你也想学?”程辰反问道,“似乎离你认识老歪哥一周年的日子也不远了,下礼拜吧?” “嗯,我打算今天也给他准备好礼物呢,”这次换做贾婷婷羞赧起来了,“你偷偷告诉我,你是怎么把自己变成礼物的?” 程辰停下脚步,在贾婷婷耳边低语一阵,听得贾婷婷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眼中秋波流转。“辰辰啊,我一直知道你挺黄的,没想到你居然黄得这么彻底,今天我算是甘拜下风了……你别忘了把内衣的链接发给我……” “嘿!你接着跟我装淑女呀,”程辰伸手胳肢贾婷婷的腋下,笑着说,“有本事别找我要链接呀……” 贾婷婷笑着躲避,说:“别闹别闹……” 就在二人嬉笑打闹的时候,一个稚嫩的声音传了过来:“妈妈,那是小程老师吗?” 程辰正和贾婷婷闹得开心,脸上挂着喜悦的笑容循声望去,只见陈辰带着小其羽迎面而来。程辰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小其羽松开陈辰的手,跑到程辰面前,兴奋地叫着:“小程老师好。” 程辰很尴尬,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她有些慌张,有些难过,同时因为小其羽依然叫她“小程老师”,还有些感动。程辰知道,小其羽作为她曾经的“学生”,自己是很喜欢她的。但是小其羽作为丘陵哥的女儿,程辰却有些抵触,更何况还有他的前妻呢。 程辰看了看陈辰,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陈辰对她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 “小程老师,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于其羽呀。”小其羽扬着头,看着程辰。 程辰蹲了下来,看着眼前的小其羽,笑了。她伸手摸了摸小其羽的头顶,温柔地说:“程老师当然记得你了。” 一旁的贾婷婷早已经呆若木鸡了,虽然她不认识陈辰,但是她却在于小北家里见过好几次小石榴。她万万没想到,程辰居然给于小北的女儿当过老师。贾婷婷微微侧过身,她不想让小石榴认出自己,因为她并不想让程辰知道小石榴就是于小北的女儿——那个时候,贾婷婷还不知道程辰早就清楚了于小北和小其羽的关系。 孩子毕竟是孩子,她见过的人终归是有限的,而且脑子只用了四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新的。所以,在她认识的有限的人之中,她觉得贾婷婷是一个十分和蔼的大姐姐。 即使贾婷婷侧过身,也没有躲过小石榴的目光。小石榴的眼睛从程辰脸上移开,看向了高高站立着的贾婷婷,皱起了她的小眉头,有些疑惑地问:“小程老师,你怎么和婷婷姐姐在一起呢?” 听到这话,贾婷婷不得不看向小石榴,对着她笑了笑,说:“好巧啊,小石榴。” 陈辰走到她们跟前,拉住小石榴的手,问她:“小石榴,你怎么认识的这个姐姐呀?” 小石榴指着贾婷婷,欢快地说:“妈妈,你不知道吗?这是李貌叔叔的女朋友啊。” 陈辰看着贾婷婷,露出友好的笑容,伸出右手。贾婷婷忙不迭地也伸出了右手,和她握了握。陈辰说:“你好,我是小石榴的妈妈,以前听她提起过你,说你人很好……小石榴的爸爸和李貌是好朋友,想必你应该知道。” 贾婷婷虚伪地笑了笑,她现在最害怕的就是程辰得知这就是于小北的前妻和女儿后,会有不良的情绪。她悄悄瞥了程辰一眼,从程辰的脸上似乎没有什么发现什么惊异的表情。贾婷婷有些奇怪,她不知道一向不会隐藏情绪的程辰为何会如此淡定。 贾婷婷客套地对陈辰说:“您好,我也听小石榴提起过您。” 陈辰看了看程辰,问:“你们认识呀?” 程辰抿抿嘴,低头看了看小其羽,没说话。贾婷婷笑着说:“哦,我们两个是同学。” “原来是这样啊。”陈辰点点头。 贾婷婷小心翼翼地问:“今天是礼拜六,小石榴没回她奶奶家吗?”贾婷婷知道,这也是程辰想问的话。 陈辰说:“她想逛一逛商场,一会儿等逛完了我送她回去……对了,小石榴的爸爸去找李貌了,他们俩现在应该在一起呢。” “我……”贾婷婷偷偷看了一眼程辰,程辰面无表情,贾婷婷说,“我没听李貌哥……没听他说。” “谁知道他们俩有什么猫儿腻呀,”陈辰笑了笑,说,“他们俩打小儿就穿一条裤子。” 贾婷婷又问了一句程辰想问的话:“您怎么知道于哥去找李貌哥了?” “我们俩中午带着小石榴一起吃了个饭,他说他要去找李貌,我说我带孩子逛逛商场,下午把她送回去……” 贾婷婷又看了看程辰,程辰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一边,平静的脸上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贾婷婷有些担忧,想尽快与陈辰母女分开,便说:“嗯,那你们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我们就不打扰你们母女的二人世界啦,我们还得再逛逛呢。” 陈辰说:“好的,有时间我会去李貌的酒吧坐坐的,到时候咱们再聊吧,再见……(对小石榴)小石榴,跟姐姐和小程老师说再见。” 小石榴嫩声嫩气地说:“婷婷姐姐再见,小程老师再见。” 贾婷婷笑着说:“小石榴再见……姐,再见。”她又悄悄拉了拉程辰的手,示意她也赶紧说再见。 程辰吸了一下鼻子,看着陈辰母女,低声说:“再见。” 四人分开,走向不同的方向,贾婷婷刚要长出一口气,就听见陈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那个,小程老师……” 贾、程二人停住脚步,一齐回过头。陈辰接着说:“小程老师,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呢?” 贾婷婷疑惑地看向程辰,程辰抿着嘴直视着陈辰,没有说话。陈辰拉着小石榴转身走了回来,淡淡地说:“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呢,一向是心直口快的,之前你说你找到新的工作要离开小石榴,当时我确实很生气,说过的一些话也是没经过脑子的,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程辰咬着嘴唇,快速地眨着眼睛,用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陈辰见她没有说话,又轻轻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向贾婷婷点了点头,带着小石榴离开了。 商场的中庭里摆着一个临时舞台,台上有个年轻的男歌手唱到高音时破了音,台下的观众们起着哄。贾婷婷挽着程辰快速走过这片喧闹的人群。 “辰辰,刚才那个是……是于哥的女儿,”贾婷婷一边观察着程辰的表情,一边低声说,“你之前就是教那个小女孩儿英语吗?” 程辰轻轻地“嗯”了一声,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贾婷婷又说:“我没想到……没想到你居然认识她……她们……于哥的前妻之前跟你说过什么?她为什么要跟你道歉啊?” “我不想提了。” “辰辰,我之前确实不知道……刚才我发现她们认识你的时候,本来不想和小石榴相认的,但是我没想到她竟然先认出了我,我……不是我要瞒你什么,我之前真的不知道……” “你要是知道了会告诉我吗?” “辰辰,我真的不知道,要不然一定会跟你说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前妻。” 程辰捋了捋头发,说:“没关系,我又没怪罪你什么。” “看样子,她的前妻并不知道你和于哥的事情……我现在给李貌哥哥打个电话问问吧,看看他们在一起干什么呢?” “你别给他打电话,”程辰说,“他们有他们自己的事情……咱们还是先给我哥去挑选礼物吧,咱们逛了半天了,也没个选择。” “辰辰,你还好吧?” 程辰努力笑了笑,但是她的眼泡有些肿,说:“我怎么了?我应该表现出什么情绪?” “我不是说你应该表现出什么情绪,我只是怕你不开心,毕竟你也是刚刚知道那是他的前妻……”贾婷婷依然观察着程辰的表情,谨慎地说。 “谁说我是刚知道的?” “嗯?”贾婷婷一愣。 “唉,我早就知道了,”程辰苦涩地笑笑,说,“之前我就已经找我哥证实过了。” 程辰给贾婷婷讲了讲她是如何得知于小北和小其羽的关系。贾婷婷听后,问:“唉,我能理解你,再次见到她们之后,肯定特别尴尬吧?” “他今天来和他的前妻与女儿一起吃饭,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呢?”程辰自言自语道。 “我想……”贾婷婷试图为于小北开解,说,“于哥一定是不想让你吃醋吧,我看得出来,他很爱你,就像李貌哥哥爱我那样。” “我之前跟他说过,我并不希望他和他的前妻有什么来往——除了孩子的事情。” “也许今天就是为了孩子的事情呢?马上就要开学了,或许他们要带着小石榴买一些新的用具之类的呢?”贾婷婷说,“嗯,一定是这样的。” “要是这样的话,他又何必要瞒着我呢?” “这个嘛……今天晚上把他约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我不想问,我怕他骗我,我更怕他说出一些令我难过的实话。” “可是你就这样胡乱猜测,不是会更让你的心里有疙瘩吗?” “唉,不想了,先去给他挑选礼物吧。”程辰仰起头,看着商场的顶部,悲伤地叹着气。贾婷婷瘪瘪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 第180章 离婚一周年的日子(4) 180 老歪给我讲述完之后,他问:“陈辰怎么留下吃饭了?下午那会儿我觉得你妈的意思好像不怎么待见她呀?” “我妈觉得人家把小石榴送过来了,不留下吃顿饭不合适。”我说。 “唉……你们还多久能完事儿?晚上你过来一趟吧,想办法哄哄程辰。” “她们俩什么时候过去?” “不知道呢,刚才婷婷趁着上厕所的时候给我打了个电话,只是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没告诉我什么时候过来。” “我尽量早点儿吧,不过我可说不准,我妈跟陈辰聊得挺欢,估计还得有一会儿呢。” “你给程辰买好礼物了吗?” “买好了。” “那还好一些,要不然你空着手来,更不好哄她了,”老歪说,“对了,婷婷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可是装作吃惊的样子,没告诉她我早就知道陈辰和程辰之间的联系……靠,这两名字真他妈拗口,瞅你丫找的这俩人!” “放心吧,我不会在小贾面前出卖你的。” 挂了电话,我回到桌旁。我妈白了我一眼,问:“怎么这么半天啊?我们都快吃饱了。” “没办法,工作上一堆拉胯的事情,全都是擦屁股的活儿。”我编了个理由,解释道。 陈辰说:“是,我昨天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还加班呢……昨天晚上他回去挺晚的,打扰到您和爸了吧?” 我一惊,看向陈辰,心想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呀?我妈也是一惊,看向我,疑惑地问:“昨天晚上你回来了?几点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此话一出,陈辰的眼神也疑惑起来,她盯着我看,没有说话。我慌忙解释:“我怕打扰你们,到了家门口就没回去,我去酒吧找李貌了,他女朋友昨天不在家,跟……跟同学回宿舍住去了,我就在他家凑合了一宿。” 我妈恨恨地出了一口气,说:“大晚上的,去人家就不打扰了吗?你还当是小时候呢?” 陈辰的眼神明朗起来,她不再疑惑,但是也没有揭穿我的谎言,低头夹着菜。 我快速吃了几口后,见他们都不动筷子了,便说:“我不怎么饿,剩下的打包吧,小石榴下午没睡觉,今天让她早点休息。” 我妈说:“着什么急呀,这才几点……我好长时间没见陈辰了,想多跟她说会儿话。” 陈辰却说:“妈,以后我没事儿常过来,咱们娘儿俩有的是时间说话……今天晚上小北还有事情呢,让他先去忙吧。” 我妈不解地问:“大晚上的还有什么事儿?” “我……”我不知如何解释。 陈辰说:“他还有一些没处理完的工作,今天陪我们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他还得加班呢。” 陈辰帮我说谎话,我不知道是应该感谢她还是应该厌恶她。 我妈不悦地说:“下午把活儿干完多好,非得跟李貌去他家……一会儿还得回公司啊?” “那倒不用,我把需要处理的文件都带回来了,不过我得回家一趟,我没带电脑。”我顺着陈辰的谎言,继续编瞎话。 “那你晚上还回来吗?”我妈抽了一张餐巾纸,给小石榴擦着嘴,问。 “看情况吧。”我偷偷看了一眼陈辰,她也正盯着我。 我妈叹了口气,说:“要是太晚了就别来回跑了,明天早上再回来吧。” 离开饭店,陈辰说她打车回去,我妈拦着不让,说,花那冤枉钱干什么,于小北把我们送回去之后,再让他送你。陈辰看向我,满眼询问,我看向我妈,我妈的眼神很坚定,不容置疑,我只得点点头,表示同意。我妈笑了,陈辰也笑了。 把我爸妈和小石榴送到院外后,我妈扒着车窗,让陈辰以后没事儿常来。陈辰笑着答应了。我妈又看了看陈辰,说:“你就别在后面坐着了,上前面来吧。” 陈辰说:“小北有东西放在前边了,我还是在后面坐着吧,别挪了。” 我妈看了看副驾驶上的那个装项链的袋子,对我说:“你那个东西我帮你拿回家吧。” “不用了,那个是我要拿走的。” 与他们告别后,我问陈辰:“是直接送你回妈家吗?” 陈辰反问道:“我不回那儿还能回哪儿?难道你会让我回咱家住吗?” 她噎得我说不出话,于是我选择沉默。在一个红灯前,我停了下来,知道这个红灯的时间很长,便拉起了手刹。陈辰深吸一口气,问我:“昨天晚上去找她了吧?” 还没等我回答,老歪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我迅速挂断。陈辰说:“我帮你接吧。” “没事儿,我挂了电话,他就知道我开车呢。” 她又问我:“昨天晚上你真的去老歪家了?” 我被她问的有些烦,便说:“要不然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陈辰说:“我就当你是去老歪家了吧。” “陈辰,你这两天怎么这么反常啊?你到底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我告诉过你了,我没事儿。” “随你便吧,你爱说不说……现在我住在哪儿都跟你没关系了,就算我住在大街上,那也是我乐意。” “以前你可是从来不会对我这么说话的。”陈辰的声音小了一些,言语中透露着失望。 “可是以前你总是这么跟我说话,”我说,“听起来是不是很别扭?” “不别扭,这都是我应得的……报应。” “你到底怎么了?” “绿灯了,你开车吧,我累了,稍微眯一会儿。”说完这句话后,她便住了嘴,不再与我说话。 回到陈辰妈家楼下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月亮和路灯一起亮了。我将车停在临时停车位上,回过头,想要叫醒陈辰,却发现她并没有睡觉,而是双眼无神地看着窗外。“到家了,下车吧。” 陈辰没有动,我又说:“下车吧,已经到了。” 陈辰缓缓地转过头,眼中瞬间噙满泪水,我大惑,问:“什么情况啊?” “谢谢你。” “你别谢我,你先说说出什么事儿了?”我问,“小石榴的姥姥姥爷没事儿吧?” “没事儿,我们都没事儿。” “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是没事儿吗?”我说,“你说吧,有什么我能帮上你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幽幽地说:“真没事儿,就是有些伤感。” “伤感什么呀?”我回想着陈辰这两天的精神状态,一个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头,焦急地问,“你不是得什么病了吧?咱们该治治啊,有病可别拖着。” 陈辰居然笑了,她的眼泪也收了回去,说:“以后你少看点儿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我没病,我身体健康着呢,我爸妈的身体也很健康。” “那你怎么了?” “跟你说了,伤感。” “是不是我说话伤着你了?你现在知道语言的攻击性了吧?以前你总是这么对我说话。” 陈辰失神地笑笑,没有说话。 “好了,赶紧说再见吧。” “于翠花,你一会儿是不是要去找她呀?” “非得再让我说一遍跟你没关系吗?” “我估计她会很喜欢你送给她的礼物的。” “唉,你怎么……”我感到很无奈。 “你能把送给她的礼物给我看看吗?”陈辰伸出手。 “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一件普通的礼物。” “我想看看,行吗?于翠花。”陈辰探过身子,伸手摸向副驾驶。我抬了一下手,终于还是没有阻拦她,因为我在那一瞬间想,让陈辰看看也无妨,我要让她知道,我现在也有自己爱着的人。 我从后视镜里观察着陈辰的表情。她低头看着我要送给程辰的礼物,鼓着腮帮子,表情有些冷漠。倏地,她抬起头,从后视镜里看向我,我赶紧看向一边。 “很漂亮的一条项链啊,”陈辰淡淡地说,“你现在就是要给她送过去吗?” “好好好,既然你知道我要去找她,那你还不赶紧下车?”我没敢再从后视镜里看她,只是目视前方,冷冷地说。 陈辰轻轻“哧”了一声,估计她想笑,但是没笑出来。她缓缓拉开车门,说:“我把袋子放在后座上了啊……明天见。” “明天见什么?” “明天你该把小石榴送回来了,难道不见吗?”她关上车门,走到驾驶室旁边,对我说,“或许还能更早一些。” “拜拜,”我没理会她的意思,便松开刹车,汽车缓缓启动,“那就明天见吧。” 后视镜里,陈辰站在原地没有动,她一直背着双手目视着我,直到我看不见她为止。我在自己的心里打了一个很大的问号,简直搞不明白陈辰这种态度的真实目的。我曾一度怀疑,陈辰是否在与袁明坤的感情上出现了某种裂痕,但是立刻就否定了这种想法,因为如果真是这样,斜眼一定会殷勤地跑来通风报信的。我又怀疑,陈辰确实得了某种难以治愈的疾病,虽然她口头上否认了,但是这种疾病不一定致命,只会痛苦地折磨着她,因为如果陈辰真的得了致命的疾病的话,她一定会“托孤”的,我相信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石榴。 我告诉自己,嗯,是的,也许真是这样,陈辰得了一些不致命却难治愈的疾病。可是当我想到这些之后,却没有任何快感,我并不希望陈辰得病,我还是想让她成为一个健康的人——谁让她是小石榴的妈妈呢。 关于陈辰,我只想了这么多,因为还有更让我操心的事情即将面对——是的,程辰那里的问题也需要我去解决,我没有那么大的精力去分心,我是一个平庸的人,无法同时辨析两个女人的心思,就目前的情形来说,还是想办法把程辰哄好为妙。 第181章 陈辰令我反感的行为 181 酒吧门口照例没有地方停车,不过今天还好,我没有把车停到北面那条街,而是在这条路靠西段里酒吧不算太远的地方找到一个空位。锁好车后,我走出十来步,忽然想起来忘记从后排拿礼物了,低声骂了一句街,转身又走回车边,开锁后打开后门,探身拿过袋子。 袋子轻飘飘的,我的心一凉,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果然,袋子空了,里面装着项链的小盒子不见了。毫无疑问,一定是刚才陈辰看完之后顺手就拿走了。这并不是陈辰的行事风格,她从来没有偷盗的习惯。我知道,她之所以会这么做,一定是因为我在她的面前有些趾高气昂了,让她的自尊心有些难以承受。 为了保险起见,我打开手机的电筒,在后排仔细地找了一遍,并没有发现盒子的痕迹。蓦地,我看见了之前小石榴贴的两张贴画,正是这两张贴画让程辰知道了我与小石榴的关系。我用力将两张贴画抠了下来,还有一些胶黏在上面,我便不再处理,当务之急是要回去找陈辰要回项链。 这时,老歪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我操,于小北同志,您丫可算接电话了,你他妈完事儿没有啊?现在到哪儿了?” “我他妈……”我站在车边,一只手搭在车门上,肚子里窝了一股火,心情糟糕至极,没好气地说,“她们俩过去了吗?” “废话!她们没来的话,我催你干什么?” “那让程辰再等我一会儿吧。” “你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磨叽了?” “我这儿还有点事情,马上去解决一下,辛苦你再帮我拖一会儿。” “我他妈告诉你呀,我可拖不了一会儿了,我刚才跟她们俩说了,说你丫在家陪爹妈和孩子吃饭呢,吃完了饭就过来,你丫可别说漏了……哎,不对呀,那个是你吗……我操,你丫这不都已经到了吗?回头,我在酒吧门口呢,你丫看我一眼啊。” 我回过头,五十米开外,老歪正在用力地挥着手臂。我急忙对电话那头的老歪说:“你丫别冲我招手,我他妈得赶紧去找一趟陈辰,她好像把我要送给程辰的项链拿走了……操,你丫说得对,她们的名字真拗口!” 老歪放下手臂,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啧,你们这是什么情况啊?” “我他妈哪儿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啊,我还想找人问问呢。” “行了,我他妈看出来,合着你们几个那我当猴儿耍呢……你丫赶紧去吧,我再想办法帮你拖拖……你丫别跟陈辰那儿磨叽起来没完没了的啊。” “谢了兄弟,我快去快回。” 去往陈辰妈家的路上,刚才那股惆怅和怜悯的感觉全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怒火和怨气。 晴朗的深夜,月亮像弥勒佛鼓起来的肚子一样,圆圆的安安静静地挂在树梢上,零散的稀星随意洒在黑夜的幕布上,交替闪烁着。微风吹过,树叶被风吹得飒飒地响,夏蝉偶尔传出一阵阵的鸣声,和隐伏在杂草中的蟋蟀们一唱一和的,打破了这夜空的寂静。 我将车停在陈辰妈家小区外的路边停车位,快步走进小区。白天炙热的空气没有随着黑夜席卷大地而消散,反而更加聚集,一改立秋后夜晚的凉爽。或许是我的心情糟糕至极,情绪低落到了一个让我无比烦躁的点,所以整个人也跟着燥热起来。 我掏出手机,翻找到陈辰的电话号码,拨通了它。陈辰的手机铃声在我前面不远处响了起来,我抬起头,看向前方,陈辰站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下,驱赶着身边的蚊虫。 “你想干嘛?”我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满腔怒火地说,“快还给我!” 陈辰将装项链的盒子地给了我,我长了个心眼,打开盒子看了看,项链还在里面。 “你觉得这样特别有意思是吗?”我冷冷地说。 “不是啊,没等我还给你呢,你就开车走了,”陈辰伸出胳膊给我看,故作委屈巴巴的样子,说,“我知道你还得回来,就没上楼,一直在楼下等着你呢,你看看我的胳膊,让蚊子咬了好几个包了,你一来就训我……” “别跟我装可怜了,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成心的!你要真是忘了,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 “你开着车,肯定不方便接电话,我怕打扰到你。” “不要说这些没用的,你越这样,我越是反感。” “以前你跟我吵架的时候,从来没说过这种话,”陈辰眼皮下耷,有些疲惫地说,“十年了,这是你第一次说出来讨厌我的话,即使咱俩之前那么吵架,你也没反感过我。” “我不想跟你说了……陈辰,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变了。” “是啊,我是变了,难道你就没变吗?” “再见!”我不想再与她纠缠,便转身离开,大步向前。走到楼头即将拐弯的时候,我还是回了一下头,陈辰依然站在阴影下,呆呆地看着我离开的方向。我看不清她的眼睛,但是我知道,她的眼中一定充满了失败感。我有一丝高兴,同时又有一丝难过,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的那些怒火逐渐平息了。 我拐了弯,走出十来米,停了下来,轻轻叹口气,转身又走了回去,正好看到陈辰垂着头走进单元门的样子,简直颓废至极。 我的心情甚至比刚才还要糟糕。陈辰说得对,虽然我们之前总是争吵,但是我确实从来没有说出过反感她的话,而今天陈辰的行为,着实让我有些难以接受。其实我自己很清楚,我并不是讨厌她或者反感她,我只是对她的这种自尊和嫉妒感到不满。 这么一耽误,又浪费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开车回到“讲礼貌吧”的时候,那条街上已经没有了空位,就连北面的那条街也已经停满了车,我只能先把车停回到我妈家的院外,然后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骑到酒吧。 推开酒吧门的时候,我看了一眼表,已经快九点了。酒吧里的人并不多,贾婷婷和程辰都不在,老歪也不在,只有服务员一个人忙碌着。我走近服务员问,兄弟,你们老板呢?服务员讪讪地笑笑说,跟你们俩的女朋友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你给他打个电话吧。 还没等到我给老歪打电话,他们三个便回来了。我把礼物藏在身后,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笑吟吟地问他们:“你们干什么去了?” 老歪悄悄看了看程辰,对我说:“等你丫这老半天,我们都饿了,出去吃了点儿宵夜。” 程辰面无表情,我看不出她是喜是悲。贾婷婷活跃气氛地说:“于哥,你别藏啦,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呀?” 我开玩笑地说:“这是我送给辰辰的礼物,得偷偷摸摸地让她看,不能告诉你。” 贾婷婷“哧”了一声,说:“谁稀罕呀!” 我走到程辰面前,微笑着说:“辰辰,今天是咱们认识一周年的日子,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程辰看了看我,没有接。贾婷婷瞟了一眼程辰,然后从我的手上接过,说:“我帮她看看。” 老歪冲我挤挤眼,说:“你丫怎么那么晚呀,本来我们想等着你一起吃夜宵的,结果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 “孩子一直磨着我,好不容易等到她困了,我才出来的。” 贾婷婷眼前一亮,说:“呦,这条项链真好看……辰辰,你看看这是不是咱们下午看见的那条啊?” 程辰没有看那条项链,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我。她今天梳了一个短短的小辫儿,显得脖子修长——五月一日剪完头发之后,她便一直留着,现在的头发已经及肩了。我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便明知故问道:“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呀?” 贾婷婷和老歪对视一眼,然后把盒子塞回到我的手里,说:“这个项链还是得由你亲自给辰辰戴上,你们俩聊吧,我和李貌哥哥酱就不打扰了。”说罢,他们两个绕到吧台里面,均双手托腮,看着我和程辰。 我把项链取了出来,凑到程辰身边,帮她戴好。程辰没有抗拒,也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喜悦,她就这么呆呆地站着,任由我将项链戴在她的脖子上。我退后两步,认真看了看,说:“简直就像是专门为你定做的一样。” 贾婷婷说:“辰辰,你转过来让我看看……(程辰微微侧身)嗯,你戴上真好看,还得说是枕边人了解你呀。” 程辰转回身子,看向我,淡淡地说:“哥,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我拉住她的手,说:“相识一周年快乐。” 她浅浅地笑笑,说:“没有别的了吗?” “今天你不要回宿舍了,跟我回家吧。” “你不用陪你的女儿了吗?” “我跟我妈说今天晚上我要加个班,不回家了。” 老歪起哄道:“呦呦呦,今天晚上要加什么班呀?”贾婷婷“啧”了一声,然后笑着拍着着老歪。 “除了这个呢?”程辰不笑了,接着问。 我看到她幽怨的表情,也笑不出来了,说:“悄悄话什么的,只能偷偷告诉你一个人,不能让他们俩听见。” 老歪和贾婷婷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一齐堵上了耳朵。程辰看到他们的样子,嘴角颤了颤,想笑,但是憋住了。 程辰轻轻叹了口气,说:“今天你干什么去了?” 我指了指角落里的位置,说:“咱们去那边坐会儿吧,我什么都告诉你。” 程辰跟着我坐到了角落里,她的眼神闪烁,并没有直视我。我知道她肯听我的解释,那就是再给我机会,便故作诚恳地说:“辰辰,我没想瞒你,今天我和我前妻还有孩子一起吃了一顿午饭。” “如果我今天要是没有遇到她们的话,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 “想听实话吗?” “你想说假话吗?” 我沉默了,看着程辰,她变得有些委屈,忽闪着鼻翼,眼中泛起微微磷光。她说:“只希望你不要骗我就好。” 我长叹一口气,说:“对不起,我应该提前跟你说一声的……今天是我和她离婚一年的日子,当时我们俩从民政局出来后,就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上个礼拜她就跟我说要一起吃顿饭,不过我当时没有答应她,因为我觉得已经和她离婚这么久了,早就没有必要吃这顿饭了,所以也就没跟你说……直到昨天,我还在加班的时候,她又给我打了个电话,本来我还想拒绝的,但是我回家的时候,发现她竟然带着孩子去了,我知道,她是去堵我的,她的性格一直是这样,不达目的不罢休……我没办法,只能无奈地答应她了……” “你昨天晚上跟她们母女在家睡的?”程辰蹙着眉,紧张地问。 我故作轻松地笑笑,想让她的情绪不那么紧张,说:“怎么可能啊,我答应她之后,就离开家了,回我妈这儿来了。” 程辰点点头,又问:“既然她去了家里,是不是发现我的生活痕迹了?她没产生质疑吗?” “她以为是徐婧回来了,既然她这么想,我也就没过多解释。” 程辰眼睛一亮,疑惑地问:“你为什么不解释?” “我怎么解释?难道我告诉她,我和小石榴的英语老师好上了?” 程辰嘴角又是一颤,仍然憋住了笑,说:“那怎么了?你应该对她诚实一些的。” “算了吧,只对你一个人诚实就够了,我早就受够了她之前那样没完没了的问题了。” “可是,你对我也不够诚实啊。”程辰瘪瘪嘴,声音低沉地说。 “我没提前告诉你,主要是因为昨天晚上才确定的,而且我也不想让你吃醋。” “你越是这样,我心里越难受,你还不如提前跟我说呢,我又不会拦着你……我又拦不住你……”程辰噘着嘴巴,越说越委屈。 “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不希望我和她再有别的来往吗?” “你这不还是和她有别的来往了吗?” “你不了解她那个人,我要是不答应跟她吃这顿‘散伙饭’,她会没完没了的……中午要是没去,她晚上敢带着孩子直接去我妈那儿,你信不信?” “我觉得她并不像你描述得这么不近人情嘛。” “我认识她十多年了,我太了解她了。” “哦?看来咱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了,你还不了解我嘛。”程辰阴阳怪气地说。 “你看你看,吃醋了吧,我就知道。”我努力笑了笑,说。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接着交代。” “没什么可交代的了,吃完饭之后我就回家了,然后就去找老歪了,他能给我证明……她带着孩子逛商场来着,然后就遇到了你和小贾。” “老歪哥给你打的小报告?” “还用得着他打小报告,小石榴一回家就把什么都交代了,”我说,“你为什么觉得她不像我描述得那么不近人情?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当时里打算不教小石榴之后,她跟你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来着。” “她今天跟我道歉了,说她当时情绪不好,让我别介意。” “那你还介意吗?” “我介意的不是她对我发脾气,我能理解,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不高兴的,谁让我当时那么不负责任呢……我生气的是,有的人不跟我说实话。”说着,程辰抱起胳膊,白了我一眼。 我撇撇嘴,不敢接她的这个话题,我知道,这时候的任何解释,都会让女人觉得是在狡辩。我说:“你猜我今天遇到谁了?” “别想转移话题啊。” “唉,这次真是我错了,我以为你会吃醋呢,没想到你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告诉你,我的心胸一点儿也不开阔,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我并不希望你瞒着我……如果你要是提前和我说,虽然我还会吃醋,但是不至于这么郁闷。” “辰辰,我知道你一向是个心胸开阔的人,你所谓的吃醋只不过是你对我的爱的表现而已,我理解,因为我也这样,如果你要是私下里去见孙晓宇,我也会受不了的。” “滚滚滚,别跟我提他,”程辰瞪了我一眼,说,“哪壶不开提哪壶。” “辰辰,我爱你,我知道你也爱我,我不希望咱们之间的感情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情打扰,所以……” “所以一开始就打算瞒着我的,对吧?我知道你就是这个意思。”程辰拉下脸来,冷冷地说,“说了半天,不就是如果我要是没遇见她们,你就要瞒我到底吗?” 我“嘿嘿”地笑着,程辰又瞪了我一眼,说:“于小北,我告诉你,就这一次,要是有第二回,我立刻就从你家搬出去,咱俩一刀两断。” “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只要提前打个报告就行了?” “你少跟我贫啊,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挑了挑眉,知道这个话题可以不必继续了,便问:“我送你的项链,你喜欢吗?” 程辰翻着白眼,说:“这肯定不是你挑的。” “你真聪明!”我伸出大拇指,夸张地说。 “这是在我表姐那儿买的吧?” “你简直是聪明极了!” “实话告诉你吧,我和婷婷今天在我表姐上班的那家金店里看见这条项链了。” “你表姐对我很有意见啊,她是不是总觉得我是老牛吃嫩草?” “哼,算你有自知之明,还知道自己是‘老牛’……告诉你,‘老牛’,你要是敢辜负了你的‘嫩草’,看我以后不跟你同归于尽的。”程辰冷笑一声,说。 我一惊,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开玩笑。程辰见我呆住了,终于笑了出来,说:“只要你把我放在心里,我就不会在我的生死簿上划掉你的名字,明白了吗!” 第182章 能掐会算 182 那天晚上,我又和程辰说了不少好话和情话,她一边说我肉麻一边数落我。她说她下午见到小其羽和陈辰的时候,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那并不是她的醋意主导的,而是倏忽之间有一种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的感觉。程辰把自己带入到了小其羽的身份,她觉得那简直就是从前的自己见到了爸爸的新欢。那种感觉,让程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屠龙者终成恶龙”。程辰说,那一刻,我简直都要恨死自己了,觉得自己就像是白雪公主的后妈一样恶毒。 “你快拉倒吧,”听到她自怨自艾的一番言论后,我捧腹大笑,说,“人家白雪公主的后妈好歹是天下第二美人呢。” 程辰柳眉倒竖起来,睇视着我,说:“于丘陵!你什么意思?” 我努力憋着笑,说:“你快问我‘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才是天下第一的美人’。” 程辰娇意满满地白了我一眼,配合我,说:“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才是天下第一的美人?” 我粗着嗓子,模仿着动画片里魔镜的语气,说:“我亲爱的白雪公主,在我的心里,你才是天下第一呀。” 程辰“哧”地笑了,说:“去你的吧,谁是你的白雪公主啊。” “你去大马路上看看,有一个算一个,谁有你白?你不是白雪公主谁是白雪公主?” “那你是谁?是七个小矮人里的哪一个?” 我挺直身子,轻轻咳嗽一声,装作一脸严肃说:“这还看不出来吗?我是王子呀!” “啊,呸,你刚才不是说你是魔镜吗?”程辰回头看了一眼吧台那边,老歪和贾婷婷正笑吟吟地看着我们,“有你这么老的王子吗?” “那怎么了?人家查尔斯都七十多了,还是王子呢。”(时年,英女王伊丽莎白二世还活着。) 程辰嘴角微微一扬,冲我吐了吐舌头。 “哎,咱俩都认识一年了,你就没有什么表示表示的吗?而且你又发工资了,”我冲程辰眨眨眼,说,“我可没忘了这个日子啊。” “就冲你今天这个表现,还想要礼物?做梦去吧。”程辰嗔道。 “你不是去给我买礼物了吗?怎么,空手回来的?” 程辰又回头看了一眼,问:“婷婷告诉你的?” “小贾怎么可能跟我单线联系呢?” 程辰恍然大悟,说:“这个老歪哥,要是在战争年代,一定是汉奸。” “那么,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呢?” 我们离开了酒吧,牵着手在路边缓慢地遛达着。离开酒吧之前,程辰让贾婷婷把她放在吧台后面的礼物拿了出来,那个手提袋里装着她给我买的领带。 路灯散发着熠熠的橘光,我们踏过一片片光明和一片片黑暗,影子时而拉长,时而变短,就像生活一样,有高潮,也有低谷。刚才的闷热感已经随着心情变得畅然而消失不见了。程辰把箍着头发的黑色皮筋撸了下来,套在手腕上,她的裙子下摆被微风吹得轻飘飘的,就像风摆荷叶一样。我关心地询问她冷不冷。她说刚才那会儿很冷,现在已经不冷了。我点点头,没说话。她扭头问我,哥,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呀?我顺着她问,为什么?她笑嘻嘻地说,刚才因为心是凉的,所以觉得很冷,而现在的心暖和过来了,所以不冷了。听到这话,我觉得这个小姑娘十分可爱和调皮,便搂住她的肩膀,说,咱俩恰恰相反,我因为烦躁,所以刚才觉得很热,不过现在心情舒畅,觉得气温很合适了。程辰问,你烦躁什么呀,是因为我吗?我说,你是我调节情绪的良方,才不会让我感到烦躁呢。程辰问,那是什么让你感到烦躁呢?我说,因为她呗,非得拉着我去吃这顿毫无意义的饭,给我找了这么多麻烦,当然烦躁了。程辰轻“哼”一声,说,你真无情,你们夫妻了那么多年,居然会这么说她,以后咱俩要是分手了,你一定也会说我的坏话的。我笑了,用力搂了搂她,说,怎么会呢,我想要永远和你好下去。程辰说,这种鬼话我听得多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信呢,尤其是你这种老炮儿,更不能轻易相信了。我故作失望地说,你看,我掏心掏肺,你说我是老炮儿,你知道这话让我多么伤心吗?程辰真诚地说,以后的事情我管不着,我只想把现在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过好,你只要不辜负我,我一定不会背叛你的。 这让我想起了程辰之前跟我说过她现在的某个男同事对她有意,便说:“如果真的有比我年轻有为的男人追你,你也不心动吗?” 程辰捂着嘴一笑,说:“既然你对我这么没信心,那我也只能适当地动动心喽。” “别别别,你还是算了吧,我对你有信心,”我忙说,“对了,之前你说过你们部门有男的向你献殷勤,现在怎么样了?” “啧,你什么记性?”她不满地撇撇嘴,说,“前几天不是告诉你了吗?自从七夕那天我拿着花回公司之后,那个男的就很少来找我搭讪了。” “看来你的魅力还是不够大,”我开玩笑,“要不然人家怎么会轻易放弃呢?” “嘿……好好好,明天我上班就去主动找他搭搁,有不会的工作不找我自己的师傅,直接去问他,你满意了吧?” “别呀,你不是不喜欢姓孙的吗?”我说,“我记得你之前说过。” “那没办法,你非得逼着我去跟姓孙的搭搁。”程辰笑道。 “等等,姓孙的?”我心念一动。 “怎么了?”她说,“实在不行,我问问他能不能改姓,随他妈妈姓——他妈妈可千万别再姓孙了。” 我倏然想起,前几天和老冯出差去廊坊的时候,他提到过在陆斌家的公司偶遇到了之前我们部门离职的孙泉。我问程辰:“你们部门这个姓孙的叫什么名字?” “怎么?你还要打上门去?”程辰白了我一眼,说,“那你可不一定打得过人家,人家可是斗战胜佛。” “什么意思?” “他叫孙悟空,哈哈哈……” “啧,别闹,”我知道程辰在和我开玩笑,“跟你说正经的呢,那个姓孙的叫什么……也不许说孙行者什么的!” “嘁,就好像我说了之后你能认识似的……你们公司的业务和我们部门好像不挂钩吧?” “是不是叫孙泉?” “咦?”程辰侧扬着脸,怪异地看着我,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真的认识他?” 果然是孙泉这小子。我装作骄傲的样子,说:“我还有一个外号,你不知道吧——他们都叫我于半仙,我掐指一算,就知道那小子叫什么了。” “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程辰挽住我的胳膊,说,“不许再骗我了……难道你真的和我们部门有工作上的交集?” “没有,我每次去陆斌的公司,都是去他的办公室或者会议室,没跟底下的人打过交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真的能掐会算?” 我将装领带的袋子放到臂弯处,举起手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一番,一边回忆一边说:“经过我这么一算,算出来他应该不是北京人,大概是南方的,具体的嘛……嗯,算出来了,是江苏人,今年……今年24岁左右吧。” “你到底怎么知道的?”程辰兴奋起来,“你肯定认识他……别跟我装相了,赶紧告诉我吧,好哥哥了……” “我再算算啊……” “哼,你再跟我装,我可就急了,”她嘟起嘴巴,甩开我的胳膊,娇横地说,“你接着算吧,我回宿舍了。” “别别别,我告诉你,”我拉住她,说,“他以前是我们公司的,跟我是一个部门的,前些日子我们领导去你们公司串门的时候看见他了,后来跟我聊天的时候说了一嘴,当时我没意识到孙泉就是你嘴里那个‘姓孙的’,刚才聊起来的时候,我又想到了。” “我就说嘛,你肯定认识他,”程辰笑着说,“我第一次听见他的名字时,以为他是吴国君主呢,哈哈哈……” “明天你上班之后告诉他,让他别惦记你了,你就说你是他大哥的女人。” “呸,就你这个样子,哪儿像是人家的大哥呀。” “比他大,就是他大哥……赶明儿等我有时间再去你们公司的时候,让丫做东,请咱们吃个饭。” “以后他要是再跟我搭讪,我可真的把你抬出来了啊?” “抬吧,他要是知道你是我女朋友,就该放弃了。” “他是不是认识你所有的女人?”程辰悄悄看了我一眼,忽然问。 “不,他只认识你一个,”我说,“他在我们公司只干了半年左右,参加的唯一一次团建的时候,我已经和陈辰离婚了,而且徐婧能去我们公司,就是因为小孙离职了。” 程辰点点头,轻轻“哦”了一声。 我们遛遛达达地回到了我妈家院外,程辰熟练地钻进了副驾驶,然后指着前面,发号施令:“于副官,兵发咱家是也!回去赶紧试试领带,我要看看我的审美眼光在你的身上是什么效果。” 程辰是个奇怪的姑娘,她的脑子里总是会冒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古怪念头。这天晚上,我们回到家后,她让我试戴了她送给我的领带。我洗完澡后,穿上了一件白衬衫,然后戴上了领带,站在她的面前供她审视。程辰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对着我指指点点,一味地夸奖自己会挑选,我便也顺着她说,赞赏她的眼光,不单领带挑得好,就连男人也选择得对。程辰刮着自己的脸说丘陵哥没脸没皮,然后,她说为了纪念和我相识一周年,自己会戴着我送给她的项链与我造爱,而于小北同志也必须全程戴着程辰小姐送给他的领带。我说,光着膀子戴领带,很别扭,就像是给牛马套上了缰绳一样。程辰笑着说,我就是要把你当成马来骑,就像你的女儿骑大马那样。为了让程辰如意,对于她提出的这个奇怪的要求,我只能默认同意了她的想法。于是,那天晚上,她兴奋地揪着拴在我脖子上的领带“驾驾驾”,弄得我一阵干呕。 第183章 九月 183 自从上次斜眼突然袭击一次不成后,他便没再来找我,我想,可能是陈辰对他又说了些什么吧,才让他放弃了想要来窥视我的想法。这样也好,我疲于应付斜眼的突袭。 司雅周二回来的,她说她的女儿已经出院了,是细菌感染的肺炎,这几天把她熬坏了。我说为人父母的,这些都是必经之路,逃不掉的。 我把我和刘思雨的分工安排好后,与她商量了一下,她说既然你都安排好了,就按你说的办吧。我说我也去找冯总汇报一下,如果他觉得没问题的话,那咱们就开始准备方案,到时候我会建个群,把对方负责项目的人拉进来。我拿着打印出来的项目分工表,敲开了老冯办公室的门。老冯简单扫视一眼后,询问我这样安排的理念是什么。我把我的思路述说了一遍,老冯点点头,说,既然你和刘思雨已经商量好了,那就这么安排吧,我相信你们俩的工作能力,这是咱们与人家第一次合作,弄得圆满一点,据王总说,以后咱们可能会与他们进行长期合作。 我和刘思雨用了一周的时间,就把方案的初稿弄了出来,发给老冯看了看。老冯给我们挑了一些字眼和标点的错误后,颐指气使地让我们一定要认真,不要糊弄事。我和刘思雨讪讪地答应着,出了老冯的办公室后,我们对视一眼,嫌弃地冲老冯办公室撇撇嘴。修改完初稿之后,我发给了霍晓莹,她接收到文件,先是赞扬我们的工作效率,然后说会尽快核查并上报领导,争取把工作提前安排好。 九月份的第一个工作日,霍晓莹便将方案修改意见反馈给我了,她说正好她和老陈过几天要来北京办点别的事情,可以顺便来我们公司一趟。我开玩笑地说欢迎你随时莅临指导。霍晓莹笑着说,快别寒碜我了。 霍晓莹和老陈来我们公司的那天,恰好司雅又请假了,她的女儿又反复咳嗽,她和李讴歌带着孩子去医院看病了。否则,她们相见的时间会提前好几年。我提前定好了会议室,拉上老冯和刘思雨,一起讨论了一下方案的内容以及需要修改的细节等等,期间的谈话赘不述表。会后,老冯执意要请他们吃个饭,被老陈婉拒了,他说他们此次来京还有别的行程,等以后有机会再叨扰冯总一顿饭。不过,在那之后,他们便没再来北京了,因为到了那年冬天,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打乱了无数人的计划。我再次见到霍晓莹和老陈的时候,已经是2023年了,这期间我们所有的沟通都是通过电话和网络完成的。 进入到了九月份,小石榴升到了中班,她曾自豪地对我说,爸爸,我现在已经是中班的小朋友了,我要早早地到幼儿园。我问她,为什么要早早地到幼儿园呢,是要给小班的小朋友们做表率吗?小石榴说,我要去看看小班的小朋友哭鼻子的样子。小石榴的话让我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她第一次进幼儿园时从懵然无知到痛哭流涕的样子,当时我很揪心,不知道她能不能适应新环境,但是后来我发现我的操心是多余的,孩子的适应能力很强,很快便能主动要求去幼儿园了。 离婚一周年那天晚上,我怀着怨气离开陈辰之后,便没再见到她,她也没有继续纠缠我。我去接送小石榴,都是陈辰妈下楼来。我想,也许真的像是陈辰自己说的那样,她的那种状态或许就是因为伤感造成的——我早已忘记了她的月经周期,不知道她那几天是不是来了大姨妈。 九月份到来之前,我联系了一次陆斌,带着程辰约他吃了一顿饭。我向陆斌坦白了我和程辰的关系,陆斌似乎早就知道了,他微笑着恭喜我们,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惊讶,也没有说出“老牛吃嫩草”之类的玩笑话,只是从侧面问了一下我和徐婧的事情。我坦白地告诉他,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联系过徐婧了,想必她的心里也清楚我们之间的情况。陆斌说,命运这东西,都是上天的安排,你们两个注定就是缘分浅薄。我说,我一直不相信命,感觉这都是封建迷信。陆斌说,以前我也不信,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觉得世间自有冥冥的安排,很多时候不是人力所为的。陆斌又笑着说,也许正是因为徐班副无法抵抗的命格,才造就了你和程辰之间的连理,这也许就是你的命运。我说,今天我们约你出来,一来是想告诉你我们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是想拜托你照顾照顾她,因为我听说她所在的部门都是男的,出于私心,我不太想让她跟着男的出差。陆斌说,即使你不说,我也会跟她的领导打招呼的,而且说实话,我已经知道了你们之间的关系了。我心里清楚,知道一定是左丹告诉他的。程辰却是疑惑了一下,才恍然大悟的。 九月初的时候,左丹诞下了一名女婴。程辰跟着她的妈妈一起去医院看望了一次,回来后,她向我描述那名女婴的可爱与粉嫩。我对她说,你要是喜欢孩子的话,可以自己生一个呀,我可以帮忙。程辰拍打着我,嗔道,拉倒吧,我才不要孩子呢,怀孕就那么难受了,生孩子还那么受罪,关键是抚养孩子长大的过程简直太艰难了。我说,其实你可以避开这些环节,直接获得一个可爱的女儿。程辰冷下脸来,说,你说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我知道,程辰一直对小石榴和陈辰心存芥蒂,一方面是因为她曾是小石榴的老师,另一方面因为她曾认为小石榴就是小时候的她。这些心结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让程辰释惑的。 九月份,程辰曾向公司请了两天假,因为要回学校报到并且听取导员对本学年的学业进度安排。那两天,程辰没有来我家,而是和久未见面的同学们一起疯玩了两天。程辰再一次出现在我家之后,她告诉我,时隔一个多季度后,她又见到了孙晓宇。 自从我们在“讲礼貌吧”门口发生了冲突之后,程辰便再也没有在学校里见过这个她曾经无比爱恋的帅气男孩。而现在,孙晓宇依然如之前一样,看起来意气风发,充满活力,只不过他的身边多了一个漂亮姑娘——其实,程辰早就听自己的同学说过,孙晓宇与我们发生冲突之后的不久,便与同系的一个学妹交往上了。程辰对他还怀有恨意,所以见到迎面而来的一对鸳鸯时,眼神中充满了敌意(我问程辰,只有敌意吗,没有妒意吗?程辰反问道,难道你希望我嫉妒他的新女友吗?)孙晓宇却不知道哪儿来的坦然之气,他笑吟吟地看着程辰,居然还轻佻地扬了扬眉,然后在新女友耳边低语一番,两人看着程辰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之中还隐藏着一股明显的嘲意。程辰气得涨红了脸,她身边的贾婷婷忿忿地骂了一句“傻逼”后,与孙晓宇二人擦肩而过。 “你应该冲到那孙子面前,指着丫的鼻子大骂‘你他妈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真是个渣男’!”听完程辰气愤地叙述后,我嬉皮笑脸地对她说。 程辰却冷着脸,闷闷不乐地说:“哥,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的这个玩笑。” 我赶紧抱住她,连连道歉,说自己有些口无遮拦了,希望她大人不记小人过。然后又以美食诱惑她,希望她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程辰轻轻推开我,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说:“我不能总是胡吃海塞了,最近胖了好几斤了。” 程辰虽然嘴上说着自己胖了,但是她实际上还是很瘦,不足一百斤,我依然能够轻松将她横抱起来。 九月中旬的某个下午,毛毛细雨密密麻麻的,我独自外出拜访了某个客户后,时间还早,便开车来到陆斌家的公司,打算等程辰下班后,接上她一起回家。程辰一直是骑电动车上下班的,但是遇到这种天气,她便会坐车来上班。我把车停在路边停车线内,给程辰发了个消息,告诉她我已经到了她的公司楼下。程辰说,今天陆总在呢,要不然你上来吧,别在车里坐着了。 前台的姑娘已经认识我了,我和她打了声招呼,便走了进去,直奔陆斌的办公室。敲过门后,陆斌在里面说“进来”。我推门进去,陆斌看到我后,愣了一下,问:“你怎么来了?” 陆斌的办公室里有客人,我一看,竟然是斜眼。斜眼看到我后,也是一愣,问出了同样的话:“你丫怎么来了?” 我笑着说:“我下午拜访了一个客户,正好就在附近,我想着没事儿就来陆哥这儿蹭口水喝。” 陆斌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招呼我:“快坐快坐,别客气,喝水自己倒啊,我这儿还有点事情,你们俩先聊着。” 斜眼给我腾出一块地方,然后把烟递给了我,说:“这段时间我一直忙来着,要不然早就去找你了。” “找我干什么?”我问。 “我他妈还没见过你丫的新蜜呢……” 陆斌一边敲击着电脑键盘一边插嘴道:“你一会儿就能……” 我忙打断陆斌,对斜眼说:“有什么可见的,长得跟陈辰一个模样,你看见陈辰就当是看见她了。” 陆斌抬起头,奇怪地看向我,我赶紧冲他挤了挤眼,陆斌会意地一笑,不再说话。 “那不一样,陈辰是陈辰,她是她……要不是我今天晚上还有事儿,就搭你丫的车跟你回家了。”斜眼并没有注意到我们的举动,说。 “你不会是也过来蹭水喝了吧?”我问。 “我现在可没你丫这么闲,”斜眼自豪地说,“我跟我爸一起来的,我爸和陆叔叔在他的办公室里聊天呢……操,上次你跟我聊完之后,我就琢磨来着,觉得你丫说得对,我最近就跟着我爸干呢,帮他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儿。” “我操,”自从我和陆斌熟识以来,相较之前随便了许多,“你丫终于长大了,不再是让爸爸操心的傻儿子了。” 陆斌大笑起来,斜眼斜了我一眼,“啧”了一声,笑骂道:“去你大爷的吧。” “你还是忙点吧,省得三天两头去打扰我……对了,超级玛丽怎么着了?好久没听你提她了。” “还他妈提什么呀?人家早就钻了那个老逼的被窝了。”说这话的时候,斜眼偷偷看了陆斌一眼,陆斌依然认真地看着电脑。 “听老歪说,你最近也不怎么去他的酒吧了?” “没劲,老看不见那个女的,就不爱去了,而且你那哥们儿那儿太小了,狗屁都没有……主要是我最近也没什么时间,”斜眼悻悻地说,“哎,晚上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吗?” “都谁?” “我们爷儿俩和陆斌他们爷儿俩。” “不去,你们谈事情,我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操,我忘了,你丫晚上还得去陪姑娘呢。”斜眼猥琐地说。 “你脑子里还有没有点别的事儿了?”我有些不悦。 “我他妈不是嫉妒你吗?”斜眼笑着说,“你让你那个新蜜也给我介绍个妞儿,普通人家的姑娘就行,我算是看透这帮女人了,全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儿。” “主要你丫混的那个圈子不灵,全都是金钱至上的娘们儿。” “所以呀,才想找一个普通人——只要别长得太寒碜就行。” “行行行,我抽空帮你问问。”我敷衍道。 斜眼指着陆斌,说:“我就没有他那么好的命,总也遇不到既漂亮又贤惠的。” 陆斌说:“你丫聊天就聊天啊,别扯上我媳妇儿。” 斜眼嘿嘿地笑,我站了起来,说要去一趟厕所,斜眼说要一起去。我们离开了陆斌的办公室,穿过办公区,来到厕所,随意撒了个尿。回去的时候,斜眼在我边上喋喋不休着,我没理他,踅摸着程辰的位置。她看到了我,冲我眨了眨眼,我也悄悄地笑了笑。孙泉坐在程辰的右边,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我和斜眼这边。忽然,他看到了我,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我冲孙泉招了招手,然后对斜眼说,我看见一个以前的同事,你先回去吧,我过去说句话。 “于哥,你怎么过来了?”我走到孙泉边上,他站了起来,说,“上个月我还见着冯总了呢……咱们之间有业务往来?” “我下午出了个外勤,正好过来找陆总呆会儿……之前就听冯总说过你在这儿呢。” 孙泉对他的同事们说,这是我以前的同事。我对大家点了点头,大家同样微笑着回应了一下。孙泉说:“于哥,下楼抽根烟去吗?” “不了,刚才陆总办公室掐了,正好出来看见你了。” 忘记说了,程辰一直没有让孙泉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现在的她歪着头看着我,似笑非笑地说:“我想喝奶茶。” 此话一出,部门里的所有人都看向程辰。我说:“别光你一个人喝呀,这么多同事呢。” 程辰笑着说:“那就一人一杯吧。” 孙泉皱起眉头,问我:“你们认识啊?” 我说:“岂止认识啊,她现在担着你于嫂的职务呢。” 部门里的人听到这话,起哄起来,一边说着谢谢妹夫一边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一群男人八卦起来,完全不输给女人。 孙泉瘪瘪嘴,有些失望地说:“于哥你可真行,隐藏得够深的。” 我笑笑,没理会孙泉,对程辰说:“你先忙吧,我去陆总办公室了,一会儿点完之后,你下去拿就行了。” 回到陆斌的办公室,他已经忙完了工作,正和斜眼坐在一起,胡乱地聊着天。我也坐了下来,快速点完了奶茶,端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水。斜眼说:“哎,听说你丫的新蜜跟陆斌是大学同学呀?” “我的大学同学?”陆斌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悄悄冲他使了个眼色,陆斌会意,说,“哦,你说的是徐靖啊,她是我们的副班长。” 斜眼看向陆斌,说:“你们班还有没有单着的姑娘,发给哥们儿一个啊。” 陆斌说:“你丫自己没有大学同学啊?” 我说:“我们班的女生都知道丫是什么样的人。” 陆斌说:“那我也不能把我的同学往火坑里推呀。” 斜眼骂着我们俩:“你们丫怎么都这么操性!” 我们坐在一起互相调侃一会儿,很快就临近六点了。我说,我先走了,不耽误你们一会儿的活动了。斜眼说,等我忙完这阵再去找你吧。我说,你丫提前给我打电话啊。斜眼笑着说,我要是提前打电话,就该憋不着你的新蜜了。我说,我是怕你丫跑空了。我和斜眼又逗了几句嘴,陆斌冲我眨眨眼,说,行了,我就不留你了,你赶紧走吧,我们马上就要下班了。 我与他们告别后,直接回到了车里,给陆斌发了条微信,让他不要在斜眼面前提到我和程辰的事情,具体原因之后有时间跟他细讲。陆斌爽快地答应了。过了几分钟,程辰也下来了,她坐进副驾驶的位置后,我问她,你的同事们知道咱们俩的关系后,有什么反应?程辰说,还能有什么反应,当然是拿我打镲了,不过你也知道,这种事情也就闹那么一会儿,奶茶到了之后,大家谢谢一通,就没人再说了。我又问,小孙什么情绪?程辰欢快地说,他呀,像个蔫茄子似的。 第184章 陈辰的落寞 184 以前——我是指我的求学生涯——九月份总能给我带来一种类似重生般的感觉,我想,也许是因为那时所有的新鲜感都来自新学年或者新的学历升迁吧。但是自从参加工作以来,这种感觉在逐年减淡,仿佛我的青春血液正在被趋于平淡的生活和没有抗争的思想一点点替换掉。2019年的9月,在我的记忆中仿佛不曾存在一般,前面一节说出的那些话,也不过是搜肠刮肚和添油加醋后的楔文,为了之后发生的事情承上启下而已,避免从八月过渡到十月不显得那么生硬而强行编造的一些废话。 “十一”来临之前,我曾费劲心思地琢磨着在这几天假期要和程辰如何度过,想要安排一个合理且让她满意的游玩行程,同时也在思考如何搪塞我的父母。但是天不遂人愿,就在我把我的想法告诉程辰之后,她嘟着嘴,饱含歉意地说,哥哥,对不起,我忘记告诉你了,我妈妈已经报了一个旅游团,“十一”的时候要带着我一起去张家界和凤凰古城一带玩玩。我有些郁闷,觉得自己煞费苦心的经营瞬间付之东流了。程辰见我不说话,便伏到我的身上,轻轻捏着我的脸,娇滴滴地安慰我,说,哥哥,等我和妈妈回来之后,我哪儿也不去,天天陪着你,任由你摆布,好不好?我叹了口气,说,既然阿姨早就已经决定了,那你还是听她的话吧,毕竟她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如果你要是再不陪她的话,她就该伤心了。程辰见我同意了,高兴起来,亲了亲我的脸颊,说,我就知道你最通情达理了,这样吧,我允许你这几天可以去见你的前妻,不过前提是你们只能一起带着小其羽出去玩,不能单独见面哦。我无奈地笑笑,说,人家一定有自己的安排,也许还会带着孩子一起出去玩吧。程辰扬了扬眉,说,看来你只能去找老歪哥混日子喽。我说,据我所知,老歪也打算带着小贾去一趟南方。程辰蹙起眉,说,这个婷婷,她居然都不告诉我一声。我说,你可别告诉小贾啊,这是老歪瞒着她的,打算给她一个惊喜。程辰笑了,说,那看来只有我哥一个人最寂寞了。我失望地躺在床上,说,是啊,你们都离我而去了,在这个举国欢庆的节日里,我只能独守空房了。程辰说,你还可以回去陪你爸爸妈妈呆几天啊,平时就很少回去,还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孝敬孝敬他们。我说,也只能这样了。 程辰请了一天假,九月三十日就和她妈妈出发了。那天下班之后,我独自回到家,点了一份外卖,简单吃了一些东西后,半躺在沙发上,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一边和程辰互发着消息。她倍感无聊,说没想到这个旅游团居然是老年团,她的妈妈在这里算是比较年轻的,而与她同龄的人,居然一个都没有。我嘲笑她,说她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程辰发着小脾气,说陪着妈妈是最快乐的(愤怒的表情)。我问她,你和我在一起就不快乐了吗?程辰说,不想理你,你最招人烦了。与程辰调侃了一会儿,她说她要陪妈妈出门逛逛,晚点再与我联系。我再次陷入无聊之中。 人一旦无聊,就会胡思乱想,就会回忆,就会憧憬,我也不例外。我想起去年这个时候,陈辰和袁明坤一起出国旅游去了,我把小石榴接到我妈这里,和老歪带着小石榴去了一次野生动物园,那时候老歪还没有和贾婷婷在一起。想完了陈辰,我又想到了徐婧,她就是“十一”之后不久来的我们公司。 我真的快忘记徐婧了。 在我的大脑之中,她的样子已经有些模糊了,我一想到她,脑中闪现的总是与之相似的陈辰,似乎陈辰和徐婧合二为一,成为了一个人。我知道,她们有着各自的特征,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可是,为什么呢?短短半年的时间,为什么一个人的模样就会在脑子里变得那么虚无缥缈呢?明明当初我还很爱她的呀,但是她却像是一个影子一样,在我的脑中飘忽不定。我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当我孤独的时候,总会思考那些让我感到悲伤和绝望的事情。其实我很清楚,这些虚妄的东西完全代表不了我真实的生活,但是每当这种时候,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悲观无限放大,直到无以复加。 最近这几个月,每当我觉得难过的时候,便会想到之前徐婧对我说过,她的家就是我的港湾,当我觉得疲惫的时候,可以去那里停泊。 我腾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决定去“港湾”里转一圈,用以消磨我悲观的情绪。 我离开了家,站在电梯间里,看着电梯一层一层向上走。我正发着呆,电梯门开了,我没有注意到里面出来的人,一味地低头往里进。 “你干嘛去?”从电梯里出来的陈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问。 我吓了一跳,反应了过来,看到是陈辰,有些疑惑,问:“你怎么来了?” 陈辰又问:“你要去哪儿?” “我……我打算回我妈那儿,”我骗她,说,“你怎么来了?不用在家收拾收拾吗?” “我收拾什么?”她问,“咱们别在这儿说话了,回家里说吧……要不然你带我回去看看爸妈?” “还是回家里吧。” 我们回到家里,她脱了鞋,光着脚走进客厅,坐到了沙发上。我换好鞋后,把程辰的拖鞋拿到客厅里,说:“别光着脚了,现在不是夏天了,穿上拖鞋吧。” 陈辰微微点头,说:“谢谢。” “你们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我没坐在沙发上,而是搬过一把凳子,坐在了一边。 “刚才我就问你了,我要收拾什么?”陈辰说,“能帮我倒杯水吗?” 我站了起来,从饮水机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个一次性纸杯,接了一杯水,放到茶几上,问:“你们放假不出去旅游吗?” “哦?你们要出去吗?” 我看了一眼窗外,一片漆黑:“唉,人家出去了,不带我。” 陈辰笑笑,说:“她也真够狠心的,把你一个人扔家里……对了,你带她回家见过咱爸咱妈了吗?” “别‘咱爸咱妈’的了,别扭……你们去哪儿?还是出国吗?” 陈辰落寞地摇摇头,说:“哪儿也不去,太累了,不如在家躺着。” “这才是真谛……不对吧,陈辰,你们俩是不是闹别扭了?我怎么觉得你的情绪不对呢?” 陈辰轻叹着,再次摇了摇头,不过没说什么。 “对了,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我问,“小石榴和她姥姥姥爷在家呢?” “我下班之后直接过来的,还没回家呢,小石榴和我爸妈在家呢。” “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啊?” “没什么具体的事儿,就是想回家坐坐。”陈辰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那你自己坐着吧,我先走了……你走的时候别忘了锁好门。”我站了起来,把凳子放回原位,说。 “小北,你、你别走,咱们再说会儿话。”陈辰也站了起来,伸手示意,想要拦下我,眼中满是恳求的意味。 我停住了脚步,不解地看着陈辰,闹不明白她是何目的。陈辰见我不动了,又坐了下来,轻轻咬了咬嘴唇,蹙着眉,闭上了眼,眼皮微微颤抖,似乎有沉重的心事难以言表。“你还想说什么?”我问。 她缓缓睁开了眼,叹了口气,依然一言不发,忧郁地看向漆黑的窗外。 “你要是没话说,我可就走了。”我假意转身向外走。 “你今天必须要回你妈那儿吗?”她终于开口了。 “你要是想跟我开诚布公地谈话,那你就痛快点儿,如果你只是想这么干耗着,那我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我……”她垂下肩,似乎十分疲惫的样子。 我忽然有些不忍,竟又把刚刚收起的凳子搬了出来,重新坐下后,我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自从上次咱们离婚一周年的那天见过你,我就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小石榴还好吧?” “小石榴健健康康的……既然你觉得不对劲儿,这些日子为什么不问问我呢?是不是因为和她在一起太开心了?” “嗯,看来你挺好的呢,还能提起她来,证明你的精神状态和记忆力还很正常。” “你……”陈辰忽然坐直了,抬了抬手想要指我,但是终于没有伸出手指,她缓缓地把手放了回去,轻叹一声,身子再次佝偻起来。 “工作上的事情不如意吗?是不是又有升职的希望了,最近有了新的压力?”我阴阳怪气地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得恭喜你呀。” “我的工作还那样,虽然目前没有什么升职的可能,但是压力一点儿也不小,甚至比以前还多了。” “唉,这就是以前你常说的‘能者多劳’吧,虽然累,但是工资高啊,付出与收获成正比就行了呗。” 陈辰再次闭上了眼睛,她活动着颈椎,说:“用健康做代价啊。” “老命病又犯了?”我知道陈辰的颈椎不好,以前她经常让我帮她按揉肩颈。 “嗯,在电脑前面坐得时间太长了……小北,你能帮我揉揉吗?” “真不好意思,恕难从命,”我摇摇头,说,“你应该去找专业的按摩师,他们的手法比我强上一百倍。” 陈辰倏地睁开了眼,说:“那你会给她按摩吗?”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没必要告诉你吧?”我故意气她,说,“你要是不愿意找按摩师,还可以去找他呀,他一定愿意给你按。” 陈辰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将它长长地吐了出来,说:“你不给揉就算了。” “对了,最近怎么没听你说他的事情了?我记得之前你说过他跟朋友去创业了吧?” “他……”陈辰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后,迅速避开我的目光,说,“他太忙了。” “哦,我明白了,”我点点头,讥讽地说道,“他把你给冷落了,是吧?你觉得孤独了,是吧?没人陪在你身边了,而你又觉得我的生活太美好了,让你心里不舒服了,是吧?” “于小北,你说话不要这么尖酸刻薄好不好?”陈辰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陈辰,你以前跟我说话的时候,可比我现在更加刻薄呢,你都忘了吗?” “对不起,我现在才明白,被一个自己重视的人用最伤人的语言攻击到是有多么的令人难过。” “我不想说更难听的话了,”我不再嘲讽她,而是认真地说,“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想知道……最近我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活,我也希望你不要打乱我的生活节奏……当然,咱们虽然分开了,但是依然是同学、朋友,如果你要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或者斜眼,我们都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帮助你的。” “你觉得咱们现在还是朋友吗?你问问自己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还把我当成朋友吗?我不相信分开的人还能成为朋友——虽然我很希望这是真的,我也在努力朝这方面发展。” “至少咱们还是老同学吧,这是不能否认的吧,而且,你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身份——那就是小石榴的妈妈。” “我一想到女儿,心里就不是滋味……”提到了小石榴,陈辰流下了眼泪。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过纸巾盒,放到她的面前,并且从中抽出两张,塞到了她的手里。她哽咽着说着一声“谢谢”。 我的语气从刚才的故意难为变成了安慰,说:“他现在也许真的很忙,没什么时间陪你,就像你说的,他在创业,初始阶段一定有很多困难,既然你选择了他,就应该多帮助帮助他,我想他在这个时候也是很需要你的鼓励的……而且,咱们都已经三十来岁了,不再是小孩子了,他有他的人生方向,为了你们的未来在奋斗,我都替你们感到高兴……陈辰,咱们在一起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你都是比我更加理智和冷静的,我相信你不会因为缺少他的陪伴而觉得孤独的,你在我眼里一直是一个坚强的人。” 陈辰的身体在颤抖,手在颤抖,嘴角在颤抖,眉梢和眼皮也在颤抖。我发现后,有些担忧,问:“陈辰,你没事儿吧?” “谢谢你,小北,”她说话的时候,牙齿发出“嘎达嘎达”的碰撞声,“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 “唉,算了,没什么但是了。” “好吧,等你愿意说的时候再说吧,我不勉强你了……这样吧,你今天就在这儿休息休息吧,明天早上再回去,我怕你路上开车不安全……我一会儿回我妈那儿了。” “我没开车。” “咦?今天你好像不限号啊?怎么没开车?” “我……” “不会连车都让他开走去装门面了吧?不是我背后说他啊,他也太那什么了吧,要是我的话,我宁愿不去创业,也不会给你添这么多麻烦。” “车子没让他开走,我把车子……”陈辰犹豫了一下,说,“我把车子给……给碰了,送修理厂了。” “啊?没把你碰坏吧?”我一惊,认真地看着陈辰。 “没、没有,小的剐蹭。” “那就好,吓我一跳。” “我可以理解为你还在担心我吗?” 我瘪瘪嘴,不想回答她的这个问题,便说:“既然你没开车,那这么晚了,干脆也别回去了,这里毕竟是你的家,你有随时住回来的权利。” “真的吗?”陈辰眼睛一亮,语气有些兴奋。 “前提是你得提前跟我打招呼,到时候我会搬走的。” 她的眼睛一瞬间黯淡了下来,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 我说:“你一会儿给家里打个电话吧,别让你爸妈担心了……那什么,那我就先走了,你把门锁好啊。” 陈辰没再阻拦我,而是跟着我走到了门口,轻轻地说了声再见。 第185章 千里共婵娟 185 夜风把树叶吹得簌簌地作响,弯月就像美人的娥眉,挂在柳梢上,一颗明亮的星星伴在月畔,仿佛一颗美人痣,随着枝丫的飘摆,它们轻佻的样子就像是美人的挑逗。初秋的夜风将我吹得有些寒凉,令我不禁抱起了双臂。小区里的太阳能灯只能照亮它脚下很小的一部分,我低着头,缓缓走到停车位,打开车门后,坐了进去。 陈辰的到来,让我更加郁结,我以为自己趾高气昂地讥讽她之后,心情会爽朗一些,但是实际上却不是这样,我没有得到丝毫的快感,反而觉得更加糟糕了。 我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心和脑子都空空的,低落的情绪让我想要抽一支烟。我摸了摸兜,发现刚才出门的时候没有把烟和打火机揣出来,便不得不下了车,遛达到小区门口的小卖部里,买了一盒烟。小卖部的老板认识我,他笑着和我调侃几句,我抽出一支烟递给他,他摆手拒绝了我。我离开了小卖部,站在门口点燃了这支烟。浓厚的烟气顺着我的气管到了我的肺里,生理上的满足瞬间缓解了我苦闷的情绪。我吞吞吐吐,在风的帮助下,很快便吸完了这支烟。 九月三十日夜晚的道路上,车辆明显比平时的日子要多,大家都要趁着这个假期出游,毕竟高速免费嘛。我跟着车流,在四环上缓缓行驶着,看着望不到尽头的红色车尾灯,情绪异常平静。其实我很害怕这种平静,我知道,越是这样,自己的心里越是空空的,仿佛有一个无形的黑洞,正在吞噬着我的情绪,我的思想,我的感情,我的一切。我讨厌这样,可是我自己却难以调节。 平时半个小时左右的车程,今天开了近一个小时。徐婧家院外有很多空位,我挑了一个离院门近的位置,停好车,没有第一时间走进院里,而是来到了南面大的马路上,在一家便利店里买了一提啤酒。我认为,这时候只有喝醉了才能让我顺利入睡。 回到“港湾”后,我顿感疲惫不堪,简直提不起一丝力气去抽烟喝酒,直挺挺地躺到了徐婧的床上,盯着天花板和华丽的灯饰。绚烂的灯饰将灯光散射出七彩的光芒,让我有些眼花缭乱。我翻过身子,趴在床上,又想起来以前和徐婧在这上面的缠绵悱恻。 我有过三个女人。 陈辰随着年龄的增长,俨然在精神上凌驾于我,她曾经的态度让我感到自卑,觉得自己有时候太不男人了;程辰是个小姑娘,她会撒娇,会发小脾气,会狡黠地讨好我,会让我心甘情愿地败在她的石榴裙下,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仿佛让我回到了二十岁时的青春,虽然生理上已然与那时的我相差甚远,但是心理上却得到了“再少”的感觉;唯有徐婧,她所给予的那种感情,像是相敬如宾的爱人,更像相濡以沫的亲人,她懂得尊重和宽容,给予我足够的空间。现在回想起来,甚至有时候她还会给我一种类似慈母疼爱自己调皮的孩子的感觉,她只会付出,并没有过多的索取,是个实实在在的贤妻良母型的女人。我能够爱上她,一方面是因为对她的肉体的渴望,另一方面可能就是弗洛伊德所说的,爱了半天不是爱上自己的爸爸就是自己的妈妈。我觉得,徐婧就是对我太好了,让我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依赖感,而我却误把这种所谓的依赖感,当成了“爱”。 我猛地坐起,好像高僧开悟了一样,觉得自己看清了对徐婧的感情。是的,我也许真的就是对她产生了一种依赖感,而且!而且,我似乎还把她当成了陈辰的替代品,因为她们太像了。我试图想要从徐婧的身上找到并获得陈辰许久没有给予我的那种温柔,所以,我不可避免地喜欢上了徐婧。 我十分懊恼,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徐婧,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都没有发现自己对她最真实的情感是什么样的。也许,徐婧的心里比我更加清楚我真正的潜意识吧,但是她却因为父亲的事情,不得不离开了我。程辰曾经告诉我,徐婧之所以让我不要忘记来她家浇花,就是在试图用自己的办法挽留我。 我试图用酒精来麻醉自己,虽然我觉得这样做有些欲盖弥彰,解决不了真正的问题,但是我却找不到更快捷有效的办法了。六罐啤酒都被我喝完了,脑子晕晕的,有些醉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拨通了徐婧的电话。 “喂,于师傅,是你吗?”徐婧的声音虽然没变,但是却有些沧桑的味道。 我有些糊涂,脑子懵懵的,问:“你是谁?” 她“扑哧”笑了一声,说:“你给我打的电话,怎么还问我是谁?” 我将手机拿离耳边,看了看屏幕,说:“哦,徐婧啊,怎么了?” “啧,你给我打的电话,还问我怎么了?你在哪儿呢?是不是喝酒了?” “哦,”我环顾四周,说,“我刚才喝了点酒,有点晕,不知道怎么就给你打去电话了。” “咱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吧?”她的声音有些冷漠,说,“我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呢。” “没有啊,我一直记着你呢,我现在就在你家呢。” “你在我家?”她的声音疑惑起来,继而坦然道,“哦,我家的花还好吧?” “对不起,前段时间比较忙,我没腾出空过来……” “没关系,”她轻叹着说,“本来我也没指望着它们能活下去,你之前帮我照料它们,我已经很感激你了。” “谢谢你的理解,我……我……”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还在坚持减肥吗?” “我没有继续瘦下去,不过也没再胖了。” “那就好,保持住吧,为了你的健康。” “谢谢……” “现在已经跟我这么客气了吗?”我能听出来,她想自我安慰地笑笑,但是笑声却有些苦涩。 “……”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举着手机发呆。 “怎么忽然想起来联系我了呢?难道就是因为喝多了酒吗?” “我一来你家就想起你来了。” “谢谢你还能想起我……那你怎么不问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呢?”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我顺着她的话问道。 “嘻,这还需要我来提醒啊,”她说,“我爸比之前恢复得好了一些,他只要配合做康复,就有希望能自己下地走,他可比之前瘦多了,现在都脱相了……唉,前些日子我妈也病了一场,肺炎,住了一个多礼拜的医院,那些日子可把我累惨了……” 徐婧喋喋不休地述说着她父母的一些情况,时而欢快,时而忧伤。我拿着手机,晃晃悠悠地走到窗前,看着对面楼中亮着灯的人家,不时闪过一个个忙碌的身影。 “你还在听吗?”徐婧忽然问。 “我一直在听呢。”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怕打断你……你一直在说你的爸爸妈妈,你自己呢?是不是还像之前那样累呀?” “我嘛,没什么好说的,跟之前的情况差不多……估计等我回去之后你都不认识我了。” “为什么?” “我瘦了十多斤了。” “我能跟你开视频吗?我想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从窗前离开了,顺手把窗帘也拉上了。 “算了吧,我现在没洗头,头发乱糟糟的,精神也不好,顶着黑眼圈呢,怕吓到你。”她笑着婉拒了我。 “怎么会吓到我呢?”我的尿意袭来,一边往厕所走一边说,“我就连你早上刚起床时眼睛上挂着眵目糊的样子都见过。” 她又笑了一声,说:“你快把我的那个样子忘了吧,我不希望给你留下的全是那种不好的印象。” “我对你印象最深的样子,是你第一次借宿在我家时,站在我的边上看着我的那双眼睛。”冲厕所的时候说出这话,很煞风景,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我都已经忘记了那时候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是不是很丢人啊?”徐婧并没有在意冲水声。 “不,很诱人。” 我已经有半年之久没有见到徐婧了,她的模样和身影在我的脑中已经有些模糊了,可是那时一双无法隐藏起来的充满欲望的眼睛,似乎在时时盯着我。 听到我的话后,徐婧沉默了,我也没有说话,等着她先开口,我们就这么安静地等待着对方。屋里很安静,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徐婧那边也很安静,我甚至连她的呼吸声也听不到。 还是我先打破了沉默:“你在哪儿呢?” “外面。” “还没有回家吗?”我看了看表,马上就要十一点了,“你在外面干什么呢?” “马上就要回家了,刚刚忙完工作。” “感觉你那边很安静啊。” “路上没有人,只有路灯和弯月还在亮着。” “你不害怕吗?” “有你的声音陪着我,我不害怕。” 徐婧近乎抒情的话,让我的心里感觉到一阵颤抖,嗓子里就像卡住了一口痰,顿时哑了,说不出一句话。 “于师傅,”她轻轻地说,“你快去窗边。” “去窗边干什么?”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站了起来。 徐婧说:“你打开窗户。” 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打开了窗户,说:“我已经打开窗户了,然后呢?” “其实咱们相隔得并不遥远,你抬头看看月亮,咱们看到的是同一弯明月呀,”说着说着,徐婧笑了起来,“看到了吗?我也在看着月亮呢……我看着月亮,听着你的声音,就好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我探出脑袋,左右张望一番,发现这个位置并不能看到月亮,而徐婧也没有在我的身边。 “看到了吗?”徐婧问,“我们都在同一片土地上,看着同一个月亮,代表着我们相隔并不远,我说得对吗?于师傅……” “你说得对,”徐婧的温柔让我眼前模糊起来,一丝冰凉滑过了脸颊,我欺骗了她,说,“我看见月亮了,它弯弯的,就像你的眉毛一样,边上的那颗星星就像你脸上的痣……” 徐婧哭了,在清远无人的街道上,她无所顾忌地放声大哭起来…… 第186章 债务危机 186 2019年10月1日是建国七十周年的日子。 那天早上醒来之后,我就开车回到了我妈家,路上还算顺畅,红绿灯也没怎么阻拦我。我用钥匙打开门的时候,老两口子正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准备看阅兵仪式。 我妈站了起来,看向我的身后,问:“就你自己回来的?小石榴呢?陈辰又带着她出去旅游了吗?” 我一拍脑袋,“哎呀”一声,昨天晚上光顾着和陈辰置气了,居然忘了问小石榴的事情了。我赶忙掏出手机,说:“我给陈辰打个电话吧,我给忘了。” 我妈白了我一眼,说:“你心里只有你自己,一点儿也不想着别人!” 我没工夫还嘴,赶紧拨通了陈辰的电话:“喂?你回家了吗?” 陈辰的声音很慵懒:“我刚起床,怎么了?” “我昨天忘了问你了,这两天小石榴不出门吧?我一会儿去接她。” “你就别来回跑了,我一会儿回家,然后我把她送过去吧。” “你的车不是拿去修了吗?还是我跑一趟吧。” 我听见陈辰打开窗帘的声音,她说:“那也行,你什么时候过来?中午在我们家吃个饭吧。” “饭就不吃了吧,我还想看阅兵呢。” “那干脆等你看完阅兵之后再来接我们吧。” 我看向我妈,低声询问:“等阅兵式完了之后我再去吧,不知道哪段会戒严。” 我妈点点头。我对陈辰说:“那也行,那我下午过去,你给小石榴准备几身衣服,让她在我妈这儿住几天……(我悄悄看了我妈一眼,她认真盯着电视)正好趁着放假,你们俩去周边玩玩儿。” “他……他没时间……我一会儿回家先给小石榴收拾收拾衣服什么的吧。” “行,那我下午出门之前给你打电话,没什么事儿了,我先挂了啊……” “别,于小北,”陈辰快速地说,“那个……”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儿?”我问。 “那什么,今天一号了,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事儿了?”陈辰犹犹豫豫地说。 “什么事儿呀?”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就是……”陈辰长出一口气,说,“小石榴这个月的生活费,你别忘了。” “哦,我以为什么呢,等挂了电话我就转给你。” “谢谢……” 挂断电话后,我给陈辰转了四千元钱——我妈每个月底都会把他要给小石榴的两千元钱转给我。转完账后,我不禁疑惑起来,我和陈辰离婚这一年多的时间,她从来没有催促过我给她转小石榴的抚养费的事情,即使有时候我会忘记,等到过了几天才想起来,她也没有因为这件事开过口。我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陈辰遇到了麻烦事。 本来经过一夜的睡眠,而且今天又对阅兵式有所期待,我的情绪已经不再悲观,但是和陈辰打了一通电话之后,她的话再次感染了我,让我觉得心头又压上了一块石头。 阅兵式开始了,我心事重重地盯着电视,脑子里全都是陈辰的事,额头冒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层细汗,不禁用手背擦拭着,我妈见状,一边唠叨着天气不热啊,一边抽出纸巾递给我。战略支援部队方阵走过金水桥之后,我倏地站了起来,把我妈吓了一跳,她抚着胸口,不悦地说:“干嘛呀!一惊一乍的!” 我紧皱着眉头,缓缓坐下了,不到一分钟,我又站了起来,我妈再次看向我,说:“你有事儿没事儿!要看就好好看,又没让你去阅兵,干嘛呢这是!” “我现在就去把小石榴接回来。” “你不是还要看阅兵呢吗?万一碰上戒严怎么办?” “我不看了,还是先去接孩子吧,碰上戒严我就绕道走。” 路上出奇的好走,并没有遇到戒严——当然,我不会傻到在这个日子开车奔向长安街的,而且,我去陈辰家也不用路过长安街。 我敲开陈辰家门的时候,陈辰还没有回来,陈辰的父母正带着小石榴观看阅兵仪式。我笑着叫了一声爸妈,他们答应着,招呼我坐到小石榴身边,和他们一起观看阅兵。 小石榴看着电视,喋喋不休地询问了一些关于装甲车和导弹之类的问题,我对此并不是很了解,陈辰爸却有鼻子有眼地给小石榴解释一番,小石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陈辰妈把茶几上的水果推到我面前,让我不要客气。我摆摆手,还是客气了一番,只拿起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咀嚼。陈辰妈说:“昨天晚上辰辰给我打电话了,说她回你们之前……你们家里了,跟你聊了一会儿,太晚了,就住在那儿了,是吗?” “嗯,她说她的车送去修了,我就让她住下了……我后来回我妈那儿了。”我说。 “她是这么跟你说的车的事情?”陈辰妈的脸上布满愁云,唉声叹气地说,“唉,这孩子,真是的……她还跟你说了别的没有?” “没说别的,她到底怎么了?” “既然她没跟你说,我也就别掺和了,她要是想跟你说的话,一定就会告诉你的……你也知道她的脾气,我要是随便把她的事情说出来的话,她该不高兴了,肯定得发脾气……都是我们给她惯坏了。”陈辰妈一脸疲态。 她越是这样,我就越是好奇。不过,我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简单地“哦”了一声,并不是我不想知道陈辰的情况,而是我觉得我们已经离婚了,不应该再这么主动了。我也清楚,陈辰妈这么说,一定是想让我继续问下去,她再装作为难的样子,“不得不”把实情告诉我,如果之后陈辰问起来,她就可以说是于小北不停地追问,她没有办法才说的。果然,陈辰妈说完这些之后,用余光悄悄地瞥了瞥我。我目不斜视,假装没注意到她的目光,继续盯着电视屏幕。 陈辰妈见我没有继续追问,便说:“小北,中午别走了,在家里吃个饭吧,下午再带着小石榴回你妈那儿,行吗?” “看小石榴的吧。”我说。 陈辰妈抱过小石榴,小石榴挣扎一番,坐到了小板凳上。陈辰妈问:“小石榴,中午吃完饭再跟你爸爸去奶奶家,好不好啊?” 小石榴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似乎没有听见陈辰妈的问话。我探身拍了拍她的小脑瓜,说:“姥姥跟你说话呢。” 小石榴回过头,看着我们,问:“你们说什么?” 陈辰妈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小石榴嘟着嘴,想了想,说:“我想吃饺子,三鲜馅儿的。” 陈辰妈笑着说:“姥姥一会儿给你包饺子……(看向我)那就吃完饭再走吧,咱们好久没一起在家吃饺子了。” 我点了点头,陈辰妈站了起来,说:“我现在下楼去买点肉馅和大虾。” 我也站了起来,拦住她,说:“您和爸在家陪着小石榴吧,我去就行了。” 陈辰妈执意要去,说:“怎么能让你去呢,你还是在家看电视吧。” 陈辰爸也说:“小于,你就在家歇着吧,让你妈去就行了。” “您们太见外了,难道现在已经把我当成客人了吗?” 陈辰妈看了陈辰爸一眼,笑着嗔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你在我和你爸心里,永远跟儿子一样,怎么能是客人呢?” 就在我们争着出去买东西的时候,门被钥匙打开了,陈辰回来了,她看到我在这里,愣了一下,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不是说下午来接我……我们吗?” 没等我说话,陈辰妈便推了推我,说:“那你去吧,我和你爸在家看孩子……辰辰,别换鞋了,你跟小北下楼去买点肉馅和大虾什么的,要是有别的什么想吃的东西,一起买回来吧,中午咱们包饺子……我先去和面了。” 我只得走到门口,蹲下换好鞋,和陈辰一起出了门。我们走进电梯,分别站在两个角落里,她没有说话,我也没说话。到了楼下,我们先后走出单元门,陈辰抱着双臂,放缓脚步,等我跟上她后,微微侧头看了我一眼,说:“怎么上午就过来了?是想闺女了吗?” “我妈也想孙女了,”我说,“最近这几天你们带着小石榴出门吗?如果没有安排的话,就让小石榴在我妈那儿住几天吧。” 陈辰咬了咬嘴唇,摇摇头,说:“你打算带着她去哪儿玩?” “没想好呢。” “如果你要是带着她出去的话,能不能也带上我?” “陈辰,你到底在对我隐瞒什么?”我停下了脚步,严肃地看着她。 陈辰见我停下了,她也驻足了,扬了扬眉,故作轻松地说:“没有啊,我挺好的,没有对你隐瞒什么。” “你跟我说实话,你的车到底怎么回事儿?刚才我听妈的意思,可不像是送去修理那么简单……是不是出什么交通事故了?我是说把别人给撞了之类的?”我担心地问,生怕一语成谶。 陈辰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笑笑说:“没有啊,真的没有,你可太能胡思乱想了。” “那刚才你没来的时候,妈跟我说起你时的语气可不太对啊。” “她什么语气?”陈辰问。 我把记忆中陈辰妈说的话复述了一遍,陈辰扭头看向一边,说:“你别听我妈瞎说,她那个人就是这样,听风就是雨的。” “问题是她听见什么风了?”我说,“而且,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找我要小石榴的抚养费,我就觉得不对劲——当然,我是应该给这笔钱的,你来找我讨要也是无可厚非的,只是……只是你以前从来没有这么主动要过,你是不是在经济上遇到什么难处了?”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能应付,目前还好。”陈辰低下头,抬手将鬓边的碎发挽至耳后。 “看来你真的遇到了债务危机?”我问,“怎么回事?股票亏了还是什么情况?” “你就别问了,”陈辰忧愁地叹着气,说,“跟你没关系,都是我自己作的。” “好吧,既然你不想说,那我就不逼你了,我只希望小石榴不要因此受到影响就好。” 陈辰咬着嘴唇,看了我一眼,说:“放心吧,我不会让咱们的女儿受到伤害的。”她把“咱们”两个字说得很重。 我不再追问,她也不再提及这个话题,转而谈起了女儿,说她升入中班以来,有了不小的变化,孩子有了明显的成长。 我们虽然并排而走,但是中间间隔的距离足以通过两个人。来到超市后,我顺手推了一辆购物车,习惯性地跟在了陈辰的后面。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一起逛过超市了,以前就像现在一样,她独自走在前面,我推车走在后面,她会随手拿起想要买的东西,头也不回地丢进购物车里,而我也早已习惯了这种情形。 今天的陈辰与我记忆中的大相径庭,她先按照她妈的要求,称了一些肉馅和虾,然后来到零食区,随意拿起一些零食,看了看后又放回原处,最后只拿了一包小石榴爱吃的雪饼,而且还是小包的。我知道,陈辰一向喜欢吃各种零食,小石榴遗传了她的这个爱好。可是今天陈辰并没有将那些她爱吃的东西放进购物车。 “陈辰,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吧。”我看出她的犹豫,竟然有些心痛,因为她从来没有这样过。陈辰从小的生活条件就很优越,她几乎从来没有因为这些事情犹豫过,而她的父母一向也是很疼爱她的。 “唉,算了吧,都是不健康的食品,还是少吃为好。”陈辰回过头,露出了少有的一种自卑的表情。 “你买吧,今天我结账。”我看到她的这个样子,有些难过,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给她带来的打击,让她看起来如此颓废。 “那怎么行啊?你来我们家吃饭,怎么可以让你结账呢?”她吸了一下鼻子,摇了摇头。 “你别管了,今天就听我的吧。”我松开推车的手,走到零食架前,把她刚才拿起看过的几样零食通通丢进购物车中,又把小石榴的雪饼换成了大包的。 陈辰有些羞愧地说:“真的不用你来结账,而且……而且我不爱吃这些了。” “你不吃我吃,行不行?” 结账的时候,陈辰与我争执一番,不过最终还是没能拗过我,我把我的付款码贴到了扫码器上。 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结了二百多元的账,居然在陈辰面前找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骄傲感,拎着购物袋趾高气昂地走在她的前面,而她居然会像个小家碧玉的闺女一样,怯生生地跟在我的身后。这让我不由得怀疑,陈辰到底遇到了多大的经济问题? 回去的路上,我没再问她,我知道,她这个人的自尊心很重,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是不会拉下脸来向我解释什么的。 我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和陈辰一家人吃饭了。包饺子的时候,陈辰一言不发,脸色很难看,陈辰的爸妈也绷着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只有小石榴叽叽喳喳的,说要给我们帮忙,实际上只是在捣乱。 中午吃饭的时候,陈辰爸提出让我陪他喝点酒,我婉拒道,说自己下午还要开车,不能喝酒。陈辰插嘴道,你陪我爸喝点儿吧,你们好久没一起喝酒了,下午我来开车。我不解,看向陈辰,问,你开车?陈辰点点头,说,今天过节,我去看看小石榴的爷爷奶奶。 陈辰爸喝酒很快,他以前不这样,或许是今天有心事吧。我作为前姑爷,在他们的坚持下,也陪着开始喝酒,由于他爸频频举杯,我不得不也跟着喝快酒。 我是一个喝不得快酒的人,不给我代谢的时间,酒精很快就会上头。就像昨晚一样,我郁闷地接连喝了六罐啤酒后,很快就晕了。现在,我也晕了。 陈辰爸喝多了之后,嘴很碎,我理解,这是一个普遍的现象,因为我也这样。我们对着碎碎念,说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犹记得,陈辰爸有几次差点就把陈辰的事情说出来了,但是被陈辰接连打断,终于还是憋了回去。我借着酒意,再次问陈辰,她却转移话题,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不知道自己酒后是否在陈辰家失态了,反正我只记得陈辰开着我的车回到了我妈家。回去之后,陈辰带着小石榴在客厅里与我父母聊天,而我却跳到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我揉着眼睛走进客厅,脑袋还有些晕,口渴异常。我倒了杯水,一口气喝下,才发现家里没有人。我回到屋里拿起手机,上面有程辰给我发的消息,都是一些她的自拍和语音,我只是随便翻了几张照片,没有听语音。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问她:“你们去哪儿了?” 我妈说:“我跟你爸带着小石榴在楼下玩儿呢,你醒啦?饿不饿啊?我们都吃完饭了,冰箱里还有剩的,你自己热热吧。” “陈辰呢?” “你一睡着她就走了,我让她留下吃饭,她也不吃……哎,小北,她是不是跟那个男的吹了?” “我也不知道。” 第187章 红糖水 187 陈辰没有挑明的事情就像是一团迷雾,罩在我的心上,挥之不去。我不想去琢磨,但是却又始终在我的脑中萦绕,总是隐隐约约地揪着我不放,就连与程辰互发消息的时候都是心不在焉的。程辰因为和妈妈参加的是老年团,所以玩心并不重,她很快就发现了我的敷衍。 2日下午,我在家里陪着小石榴睡觉的时候,程辰给我打来了电话,铃声把小石榴吵醒了,她睁开懵懂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我。我赶紧挂断电话,把手机调成静音,轻轻拍着小石榴,让她继续入睡。很快的,小石榴再次闭上了眼睛,我等她睡得略熟一些之后,拿起手机轻轻下了床,蹑手蹑脚地来到客厅,小声对我妈说,我去打个电话,您去陪小石榴躺着吧。 一片厚厚的云彩遮住了太阳,地面满是阴凉。我来到楼下,几个同单元的大妈们正坐在一起闲聊着,我与她们打了声招呼,走向更远的地方,掏出烟,点燃后给程辰回了电话。 没等我说话,她先委屈巴巴地数落起我来:“你在干什么呀?为什么把我的电话挂了啊?我好不容易抽空给你打个电话,你居然还给我挂了!哼!” 我笑呵呵地说:“出去旅游就要高高兴兴的,别有这么大的火气……我刚才陪女儿睡觉呢,你的电话把她吵醒了,我又哄了哄她,把她哄睡了才出来给你回的电话。” “跟女儿在一起就把我忘了吧?看来你的女儿比我重要多了。”程辰从来没有这么说过话,即使她心里也许真的这么想过,但从来没有如此直接了当地说出来过。 听到她的话,我愣了愣,虽然我知道这是一个正常女人对爱人的孩子的忌意,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别扭的。不过我还是笑了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怎么会呢,你别忘了,你也是我的女儿啊,‘未来的女儿’就是女儿了吗?” “我真不应该跟我妈出来,还不如留在家里盯着你呢。”程辰轻“哼”一声,语气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怨艾。 “怎么了?景色不美吗?” “景色倒是挺美的,我给你发照片了,但是照片拍不出来那种感觉……” 没等程辰说完,我赶紧捧了一句,说:“我还真没怎么看那些景色的照片,光顾着看你了,你可比那些景色美多了。” “去你的吧,”程辰娇笑道,“你别以为说两句好话,我就不生气了。” “既然你和景色都这么美,那你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呢?”我问。 “跟着一帮老头老太太,可没劲了,”她说,“跟与你在一起比起来,差远了,咱俩就是窝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电视,也比跟他们一起出来玩有意思。” “你妈没在你边上吗?” “她跟着团里的人去逛了,我肚子难受,在大巴车上歇着呢——我倒霉了,”她又委屈起来,“你不说安慰安慰我,还总是气我。” “我的大小姐,我哪儿敢气您呀,我这不是一直顺着你说呢吗?”我说,“景区有没有热水呀?多喝热水……” “多喝热水,多喝热水,就知道让人家多喝热水,还有没有点儿别的新鲜玩意儿!”程辰嘟嘟囔囔地说,我甚至都能想象出她的表情,一定是满脸怨气。 “不喝热水怎么着?难道你现在还能喝上红糖水?” “我不管,我就要喝红糖水!我命令你马上出现在我的面前,给本宫送上一碗红糖水来!” “你这不是为难我吗?咱俩隔着十万八千里呢,我又不是孙悟空,哪儿来的筋斗云呀……”刚刚遮住太阳的那片云飘开了,阳光直接洒了下来,我背对着它,拉起了一道影子。 “你还想当孙悟空,我看你就是个猪八戒,哈哈哈……哎呦,哎呦,我肚子又疼了。” 我转过身子,阳光直直地晒在我的脸上,暖暖的,让我睁不开眼。我心念一动,想起了前两天徐婧对我说过的话,便对程辰说:“辰辰,你能看见天上的太阳吗?” “看不见,我坐在背阴这面了,而且我们这边有点阴天……怎么了?” 我很失望,说:“那算了吧。” “别呀,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努力睁开眼,阳光就像是无数的飞针,刺了进来,“其实咱们隔得并不远,咱们在同一片太阳下面,我看着太阳,听着你的声音,就好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程辰大笑起来,说:“我的哥哥呀,你怎么这么肉麻呀?你说这话的时候不脸红吗?” 程辰的反应让我顿感无趣。那个静谧的夜晚,徐婧说出此番话后,让我感动不已,我以为我说出类似的话,程辰也会感动,但是我失算了,我不能用徐婧的感动来感动程辰,她们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我唉声叹气地说:“唉,我以为我虽然不能立刻出现在你的身边,但是说出这话会使你开心呢,没想到你居然嘲笑我,真让我难过。” 程辰笑了笑,说:“哥哥呀,难道你不知道吗?在我的心里,你就是太阳,我一想到你就会觉得暖暖的。” 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说:“我的辰辰呀,你怎么这么肉麻呀?你说这话的时候不脸红吗?” “哼!你爱听不听,不听算了,以后我再也不说了。” “爱听爱听,你再说两句吧。” “我还不说了呢!”她又傲娇起来,“对了,我记得你说小其羽这几天可能不在家呀?小其羽的妈妈没带着小其羽出去玩儿吗?” “没有,她似乎出现了一些经济危机。” “咦?怎么回事儿?你好好说说。”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昨天去接小石榴的时候,听孩子姥姥说了一嘴,不过她没仔细说,我也就没继续问。” “你怎么不问问呢?” “我问这个干什么?我们都已经离婚了,人家的事情我没必要再过问了吧?跟我有什么关系呀?”我觉得自己的回答得很得体,不禁有些自豪。 “你真冷血,离婚了就不能过问一下吗?毕竟她是小其羽的妈妈呀。” “我真的搞不懂你们女人,”我说,“一边说着不让我跟她单线联系,一边又说我冷漠,两头堵我,到底还让不让我活了?”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嘛,又没让你什么都去关心人家,人家遇到了困难,能帮一把是一把呗,得让她记你的人情。” “我觉得没这个必要,我不需要她念我好——当初干嘛去了,现在想记我的好,门儿也没有啊。” “哥,以后咱俩分手了,你是不是也会这么对我呀?” “你又胡思乱想了,”我赶紧笑了笑,说,“你怎么能让你心中的太阳熄灭呢?” “唉,我真害怕,不知道以后真的到了要和你分手的时候,会怎么办?”程辰居然真的发愁起来。 “首先,你之前有过两任男朋友,先后都和他们分手了,现在不是也好好的吗?其次,你不要去想那些不会发生的事情。” “那好吧……这几天交给你一个任务,”她笑笑说,“去把小其羽妈妈的事情打听清楚,等我回去之后,你得讲给我听。” “你休想考验我,我绝对不会上当的,”我说,“我才不会去主动打听呢,她愿意告诉我就告诉我,不愿意告诉我的话,我也不会去问的。” “真的吗?” “真的啊,我可以发誓。”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她真的主动给你讲了她的困境,你会怎么办?如果你有帮助她的能力,会不会伸出援手呢?” “这个嘛……” “你看吧,你犹豫了,”程辰的语气并没有任何不开心,她说,“如果她真的求到你了,你还是得拿出来一个态度,即使你无能为力,也不要直接拒绝她。” “为什么?”我想不通程辰的意思。 “谁让她是小其羽的妈妈呢?这个身份永远也变不了,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替代她,而且……而且她还是你的初恋。” “不对吧?辰辰,你的意思是不是如果你的初恋求你事情的时候,你也会网开一面的?”我问。 “我的初恋完全就像是做游戏一样,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那你是不是在说他?我是说孙晓宇。” 程辰落寞下来,说:“我爱过他,深深的爱过他,可是他给我带来的伤害太深了,我不能原谅他,永远也不能原谅他……” “对不起,我不应该提他的,又让你难过了。”我有些歉意,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 “我又没有怪你,你不用自责的……好了,你快去陪女儿吧,我准备下车去问问有没有热水了。” “喝热水管用吗?” “又没人能把红糖水端到我的面前来,我还能怎么办?哼!挂了吧!拜拜!” 第188章 纹身(1) 188 放假期间,我还和陈辰一起带着小石榴去了一趟她心心念念的游乐园。因为小石榴觉得在家里倍感无聊,便磨着我,让我带她出去玩。我也觉得对孩子有所亏欠,便答应了她。小石榴问我,爸爸,我听妈妈说,那个跟妈妈长得很像的阿姨回来了,咱们一起去吧。我摸着女儿的小脑袋,笑着说,那个阿姨现在没在北京,爸爸自己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小石榴说,那还不如也叫上妈妈呢。我说,我也不知道妈妈愿不愿意跟着咱们出去玩呀。小石榴说,爸爸,你把你的手机给我,我给妈妈打个视频,问问她不就好了吗? 陈辰当然没有意见,她自然乐得与我一起带着小石榴外出游玩。这一天,陈辰很少笑,她只有与小石榴对话的时候才会露出少许的笑容,而且有些勉强。她萎靡了许多,几乎肉眼可见,注意力也总是不集中,看起来恍恍惚惚的。我多次想要开口询问,但都忍住了,只能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与小石榴说笑。 傍晚回家的时候,小石榴和陈辰坐在后排睡着了。我在我妈家院外停好车后,回头看了看母女二人,她们睡姿一致,靠在椅背上,仰着脖子,半张着嘴,小石榴的嘴边还挂着口水。我没忍心叫醒她们,觉得还是让她们好好休息休息吧。 少时,陈辰率先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向窗外看了看,然后又看了看身边的小石榴,女儿依然熟睡。陈辰看了看我,发现我正在盯着她们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悄声说:“什么时候到的呀?你怎么不叫我呢?” “我看你挺累的,想让你休息休息,所以没打扰你。” “你过来把小石榴抱回家去睡觉吧,别在车里睡了,这样不舒服……我也回去了。” “你在车里等我一会儿吧,我把小石榴送上楼,然后再开车送你回去。” 陈辰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不用这么麻烦了,我自己坐车走吧,反正也不着急,慢慢回去就行。” 我慢慢打开车门,走到后排,把小石榴抱了出来,陈辰也从另一侧下来了。她走到我的身边,拿出一张纸巾,轻轻擦了擦小石榴鬓角和额头的汗水。 我说:“既然不需要我送你,那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陈辰深吸一口气,说:“嗯,我到家之后会告诉你一声的。” “再见。” 我抱着小石榴走进院后,回头看了看,陈辰依然驻足在原地,双目无神地看着我们。我想了想,又折返回去,对陈辰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会尽全力来帮你的。” 陈辰紧紧抿住嘴,微微低头,眼皮下耷,顽固地一言不发。我说:“你回去吧,我带着小石榴回家了,过两天我把她送回去。” 陈辰“嗯”了一声,转身离去。夕阳早已藏到了山的另一边,路灯将街道照得有些荒凉,她轻轻踏在早凋的树叶上,抱着双臂,挎包的带子挂在她的臂弯处,一摆一摆的,背影显得有些孤独,仿佛孤军奋战到最后一人的战士。看着陈辰离去的身影,我的心揪了一下,想要追上前去,但是肩上的女儿忽然低声呓语,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陈辰有时候的坚强让人无法理解。如果她真的想要默默扛下某些事情,又为何频频出现在我的身边呢?如果她想要寻求我的帮助,为何我三番五次询问,她又不肯开口呢?她到底在犹豫些什么?真的令我费解。 …… 我是6日那天下午把小石榴送回陈辰妈家的,因为程辰告诉我,她5日晚上回到了北京,6日与贾婷婷出去一趟,晚上就要见到我。 陈辰妈想要把我留下吃饭,我说我还有事情要办。陈辰跟她妈说,就别留于小北了,他现在有自己的新生活了。陈辰妈听到这话,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与他们做了简单的道别,然后开车离去了。 我本打算直接去找程辰和贾婷婷,但是程辰却让我直接回家,说家里已经一周没人住了,让我提前去开窗通风,顺便简单打扫一下。我说那我布置得温馨一些吧,还想在床上撒些花瓣吗?程辰说,算了吧,我还有一两天例假才结束呢,今天晚上没戏。我很扫兴,却又无可奈何,便问她假期最后一天打算怎么度过。程辰说,哪儿也不想去了,这几天快累死我了,还是家里蹲吧。 程辰敲响家门的时候,我马上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边,并且打开了它。程辰嘟着嘴,满脸疲惫,手里拎着一个书包。我把她让了进来,伸手拿过书包,居然有些分量。我把书包放在了地上,问:“你干嘛不背着它呀,提拉着多沉啊。” 程辰没回答我的话,她抬脚将门关上,双手背在身后,仰头闭眼噘嘴,向我索吻。我看到她这个样子,赶紧伸手抱住她瘦弱的肩膀,把头凑了过去。 程辰居然推开了我,蹙着眉头,不悦地说:“别抱我!” 我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她了,便小心翼翼地问:“怎么这么大火气呀?我觉得你之前倒霉的时候不这样呀?是不是我没及时迎接你,让你不高兴了?” 她没说话,再次闭上了眼,噘起嘴,身子微微前探,继续索吻。我不敢再抱她,只得伸出头,快速在她的嘴唇上轻点了一下。她睁开眼,拖着两条腿走到沙发边上坐下,无精打采地驼着背,打了个哈欠。 “你要是累的话,就躺会儿吧。” “不行,疼。” “哪儿疼啊?”我走到她的身边,关切地问,“我帮你好好揉揉。” “肩膀疼。”她幽幽地看向我,说。 我伸手就去按揉她的肩膀,刚刚触碰到她,她就像安了弹簧一样,跳了起来,声音也提高了数倍:“你别碰我!” “怎么了?”她反常的行为让我大为困惑。 “疼着呢,别碰我后背。” “受伤了?去医院看过了吗?” 程辰“扑哧”一笑,继而又板起脸来,说:“受什么伤?你就不盼着我点好……我健康着呢!” “那你的后背……”我小心翼翼地指向她的后背。 她说:“还不都是因为你吗?” “因为我?”我很纳闷,回想着“十一”之前是否让她受过伤,但是脑子一片空白,丝毫想不起来有任何关联的事情。 “当然是因为你了……哼,告诉你啊,这几天别惹我!” 我撇撇嘴,嘟囔着说:“好好好,知道您的脾气大,我不招您就是了……那你快去洗澡吧,洗完澡好好休息休息。” “今天还不能洗澡呢,”她的语气又软糯下来,“哥,你摸摸我,是不是发烧了?” “你不是不让我碰你吗?”虽然我这么说,但还是把手伸到了她的额头上摸了摸,似乎并不热,“怎么了?不舒服吗?好像不烧啊,你哪儿难受啊?” “就是觉得没精神。”她无精打采地说。 “可能是来例假闹的吧……不对呀,没听说过来例假不能洗澡啊?”我有些疑问,“既然你不舒服,那还是赶紧换衣服上床吧,今天早点睡……如果你要是嫌我碍事儿的话,我可以睡沙发上。” “那倒不用,你只要别碰我后背就行。”她说。 “你后背到底怎么了?” 她忽然邪魅一笑,站了起来,走到卧室门口,冲我勾了勾手指,示意我跟着她进去。我的心中布满疑云,跟着她来到了卧室。 程辰背对着我,缓缓脱下衬衫,露出光滑的后背和绿色的内衣带子……不对,她肩背处还有别的东西!我伸手打开了卧室的灯,光芒在一瞬间倾泻下来,程辰迅速穿上衣服,回过头,瞪了我一眼,怒气冲冲地说:“你干什么!窗帘还没拉呢!” 我陪着笑,跑到窗边,拉上了窗帘,问:“我好像看见你后背上有什么东西,不是大虫子什么的吧?” 她似笑非笑,说:“你去开灯吧。” 我打开灯,转过身看程辰的时候,她已经再次将衬衣脱了下来,露出白皙的皮肤和绿色的内衣,除此之外,肩背上还有一红一黑两个字母,字母周边的皮肤有些红肿。我明白了,她这是去纹身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严肃地问。我并不能算是一个很传统的人,我可以接受自己亲近的人在耳鼻口打眼儿并钉上一些装饰,可以接受他们改变自己的发色和搞出怪异的发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从心里难以接受在皮肤上进行雕琢。 程辰从我的语气中听出了不悦的意思,便穿上衣服,忧心忡忡地问:“怎么了?难道你不喜欢吗?” “我就是觉得别扭,在这么美丽的皮肤上留下痕迹,简直就是玷污了你自己。”我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程辰真的委屈起来,她言语含糊地说:“我以为我把你的名字记录在我的身上,会让你开心呢,没想到你……” “我更希望你把我放在你的心里,而不是皮肤上。” “那我明天就去把它洗了!”程辰一屁股坐到床边,背对着我,抽泣起来。 我轻叹着气,走到她对面,她立刻转过身子,依然给我一个后背。我问:“很疼吧?” “我活该!”程辰负气地说,“疼我也忍着,明天我就去洗了它。” “我不是让你洗了它,我知道你很爱我,想要把关于我的痕迹留在你的身上,但是我觉得你没必要这么糟践自己呀。” 程辰蓦地转过身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气呼呼地说:“你凭什么觉得我这是在糟践自己!这是我的身体,我愿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管不着!” “唉,”我捏着额头,说,“我看你边上的皮肤都红了,千万别感染了,要不要提前吃点消炎药?” “感染死我得了!” “你别说这些气话。” “是你先气我的!”她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才去纹身的,你不高兴就算了,还数落我,说什么玷污自己!我愿意!你要是觉得玷污了你,你把我蹬了吧。” 我软弱了下来,好言安慰:“我爱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蹬了你呢?我没说你把我的名字纹在你的身上是玷污我,这是我莫大的荣幸,我只是心疼你,觉得你平白无故受这个罪,太没必要了。” “平白无故?”她睇视着我,说,“你觉得这是平白无故?我告诉你吧,之前孙晓宇就说过,要把我们对方的名字纹到身上,当时我觉得太幼稚了,就没答应他……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让我觉得很开心,一直都是你在为我付出,我也得留下一些你的痕迹才行,可是没想到……没想到我玷污了你!” “我是说你玷污了你自己的身体……不对不对,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什么来着?哦,对了,我的意思是你这么漂亮皮肤,纹上东西多可惜呀……我说错了,不应该用‘玷污’这个词。”我慌乱地解释。 “你不用解释了,只有最一开始说出来的话才能代表最真实的想法……我知道,你就是嫌弃我纹身了,你放心吧,我会把它洗了的。” “小祖宗,别再去受这个二茬儿罪了,好不好?”我近乎恳求地说。 “那不行,谁让你不喜欢呢?” “我喜欢,喜欢还不行吗?” “你不用这么勉强。” “一点也不勉强……你理解错了,我一开始也不是对你发脾气,我只是看到你去受这个罪,心疼你而已。” “刚才你的态度不是这样的,”她又噘起了嘴,眼眶中又要涌出泪水,“早知道你不喜欢这样,我就不跟婷婷去了,我就应该只看着她纹……” “你说什么?小贾也纹身了?” “就是她说她想纹身,才拉上我的。” “她纹什么了?”我问,“比你这个复杂吗?” “她纹什么跟你没关系,你要是愿意打听,自己去找老歪哥问吧,”程辰喘着粗气,说,“你还不说去给我拿两张纸擦擦眼泪。” 我扑到床上,从床头柜拿过纸巾包,抽出几张,擦了擦她的脸。她依然冷着脸,说:“明天不能洗,等它彻底好了之后再去洗吧。” 我忙说:“别价呀,我喜欢,你别洗了。” “你看见我纹的是什么了吗?就说喜欢?”她白了我一眼。 “看见了看见了,咱俩名字的第一个字的大写字母嘛。”我敷衍地说。实际上,我刚才发现她纹身之后,很不开心,便忽略了那两个字母,我觉得应该是名字的大写。 “哼!我就知道你根本就没仔细看。” “难道不是咱俩的名字?你刚才明明说是啊……你再让我看看。”说着,我伸手就去脱她的衬衣。 程辰推开我的手,站了起来,指着客厅,说:“你别碰我,今天出去睡!” 我摇摇头,说:“我不出去。” 程辰走到床头,气呼呼地抱起自己的被子和枕头,说:“那行,你不出去是吧?我出去!” 我赶忙拦住她,说:“姑奶奶,我出去,我出去还不行吗?我怎么舍得让你睡沙发呀。” 程辰把被子和枕头扔给我,说:“那你出去吧。” “我得拿我的被子和枕头呀。” “不行,今天你在外面睡,但是没有你的味道我又睡不着,”她看了我一眼,憋着笑,说,“罚你盖我的被子——你的被子留在屋里,我盖!” 我知道她的气消了一大半了,便笑嘻嘻地说:“我正求之不得呢。” “滚吧!” 第189章 纹身(2) 189 我平躺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脑后,和卧室的程辰说着话。她很少回应我,几乎是我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说了一会儿,我见她总是没反应,觉得无趣,便不再说话,从枕边拿起手机,给老歪发消息,问他见到贾婷婷的纹身之后感觉怎么样。老歪过了一会儿才给我回复消息,他说他太惊喜了,简直没有想到贾婷婷会为了他去纹身,他太感动了,决定过两天也要去纹身。 我没想到老歪是这个态度,关于这件事的看法,我们大相径庭。我说了我的处境,老歪说你丫活逼该,谁让你打击程辰的,你丫就睡沙发吧。我说你丫别他妈幸灾乐祸。老歪说,我对纹身并不反感,之前我就想纹花臂来着,要不是我妈拦着,我早十年前就纹了。我说,你丫知道贾婷婷纹身之后,也他妈不说跟我通个气。老歪说,我光顾着高兴了,哪儿还想得起你丫来,而且,谁他妈知道你丫这么不会说话,把人家程辰惹生气了。我说,我这张破嘴真他妈欠,还不如缝上呢。老歪说,你的嘴还不如你的肛眼儿干净呢。我说,去你大爷的吧……小贾在身上纹的什么呀?老歪说,他妈。我不解,问,谁妈?老歪说,两个字母,t和m,代表着婷和貌。我说,嗯,听着是像骂街。老歪说,程辰那个再加个字母不也是骂街的话吗,比我这个难听多了。我想了想,觉得要是辰和北的大写字母的话,那就是cb,直接就是脏话了,不用再加什么字母,便问,她纹的什么呀?老歪发了一个大笑的表情,反问道,她没给你看吗?我说,我就看了一眼,没往心里记,然后就把她惹急了。老歪说,还是你丫亲自去看看吧,我就不在这儿当多嘴驴了。 我放下手机,再次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明白应该是什么字母。无论是于的y还是小的x,亦或是北的b,都不像老歪说的再加字母是难听的骂街的话。 这时,程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我赶紧翻过身,看着她。她拿手机照着亮,目不斜视,直奔厕所。我有些失望,再次翻过身,依旧平躺着。她很快就从上完了厕所,出来后走回卧室。 就在我继续猜测的时候,程辰的声音忽然从卧室门边上传了过来:“怎么样,沙发舒服吗?” 我赶紧翻了过来,看向程辰,她穿着我的大t恤,光着脚,抱着双臂倚在门框上,一侧头发遮住了她的半张脸。我说:“没有床上舒服,更何况床上还有一个知道心疼人的你呢。” 程辰捂着嘴,“扑哧”一笑,说:“臭德性,就这张嘴好使。” “还有别的地方也好使,只不过今天不行,等你过了经期,随便你使。” “臭流氓,”她娇滴滴地说,“行了,别跟我装可怜了,抱着我的被子和枕头进来吧。”说罢,她一转身,t恤的下摆就像裙子一样,翻了起来,她忙用手按住,进了卧室。 我就像是得到命令的士兵,翻身下地,抱起被子和枕头,小跑着进屋了。 我想翻身上床,程辰却阻止了我,说:“你先别上来呢。” “怎么?让我睡地上?那我可把你的被子铺地上了啊。” “啧,谁说让你睡地上了?你去把灯打开。”她说。 我把被子丢到床上,走到门边,打开了灯,瞬间晃得我们睁不开眼。等我们略微适应一些的时候,程辰温柔地看向我,说:“哥,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高兴,但是我今天纹完身,一点儿也不后悔。” 我回到床上,探头在她的脸颊处吻了一下,用同样的语气说:“我知道你爱我,我也一样,我只是不想让你伤害自己的身体。” “只要我愿意,就不觉得这是在伤害身体,我要把你留在心里,也要把你留在身上……”她回应了我一个吻。 “那……我是不是也要把你留在身上?”我听她这么说,有些为难。 “不用啦,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就行了。” “要不是怕你肩膀疼,我一定会好好抱抱你的……你现在能给我看看你的后背了吗?我刚才确实有些草率了,没仔细看。” 程辰看着我,眼中流露出温和的目光,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她轻轻地捏住t恤的下摆,慢慢向上提,将它脱了下来。程辰平坦的小腹和贫瘠的乳房暴露在我的面前,她皮肤白皙得就像是西方油画中的圣母一样,散发着圣洁的光芒。她莞尔一笑,缓缓转过身去,把整个后背展现给了我。 我的目光顺着她纤细的腰肢向上移动着。程辰瘦得肋骨和蝴蝶骨十分明显,蝴蝶骨上面的右肩一片潮红,上面纹着两个字母,是我不认识的一种字体,它们一红一黑,字母轮廓的皮肤处红得更加明显了。 红色的那个字母是“c”,象征着“程”或者“辰”。鲜艳的红色代表热烈,代表欲望,代表激情,代表血液,代表女人,也就是程辰。 黑色的那个字母是“n”,我一时没有理解它所象征的意义。我只知道暗沉的黑色代表力量,代表深沉,代表神秘,代表严肃,代表男人,也就是我。 我明白了老歪所说的再加一个字母就会变成一句骂人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后面要是加上一个“m”的话,确实挺伤人的。 程辰微微侧过头,露出半张脸,细长的眼睛、高耸的鼻梁、薄利的嘴唇、尖尖的下颏、纤柔的头发,就像是精致的模特一样,让我不能自已。我往前挪了挪,避开她的后背,轻轻环抱住她光滑的腰肢,她的身子一颤,左侧的肩靠在了我的胸前。她的头更加侧过来一些,努起嘴,我便吻了上去。 我们接了一会儿吻后,她率先拔出嘴,说:“我本来想要一肩纹一个的,但是纹身师说还是纹在一起比较好,象征着永不分离,我觉得他说得对,就纹在右边了——男左女右嘛。” “给你纹身的是男的还是女的?”我在她的耳边吹了口气,轻轻地说。 她笑着缩了缩脖子,说:“男的。” “啊?”我松开了她,有些惊讶,说,“你就这么脱光了让一个男的看?” 程辰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她拿起t恤,套在身上,埋怨道:“你真够傻的,怎么可能嘛!我只是把衬衫脱下一部分,露出肩膀而已——我穿着内衣呢!” “我还是有些不高兴,一个陌生的男人在你的后背摸来摸去,想想就让我生气。” “你吃醋了?” “就算是内衣,也不能轻易给人家看呀!” “那看来你也不允许我穿比基尼喽?”她嘻嘻笑着,说。 “就你这小身板儿,还想穿比基尼?撑得起来吗?”我调侃道。 程辰“啧”了一声,一把将我推倒在床上,板着脸说:“怎么?嫌我干巴了?你有本事去找那些胸大腰细的女人去呀!我看你还是没在沙发上睡够!” “我根本就不喜欢那些大胸女,跟挂俩大水球似的,逛里逛荡的,其实并不好,看着软和,实则没什么手感,不如你这样的,小巧精悍。”我爬了起来,凑到她的身边,谄媚地笑着说。 “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知道的你是在哄着我说呢,不知道的以为你讽刺我呢!”程辰依然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你才小巧精悍呢!” 我陪着笑,伸手去搂她,结果不小心碰到了纹身处,她大叫了一声,一脚踹在了我的腿上:“说你两句你还不爱听了,成心碰我的痛处是不是?我就不应该让你进屋,你快回你的沙发上去吧!” 我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不小心的……你别让我回沙发上了行不行,我保证不再碰你。” 她忿忿地躺下,指挥我,说:“去,把灯关了!” 我讪讪地下了地,把灯关上后回到床上,贴近程辰,问:“那个红色的‘c’字我明白,是你的程或者辰,另外那个黑色的‘n’是什么意思?跟我于小北一点儿也不搭边儿呀?难道你背着我在外面养小白脸儿了?” “去去去,别挨我这么近,离我远点儿。”她头也不回地说。 我只得翻滚到床的另一侧,接着问她:“‘n’到底指的是什么?” 程辰没好气地说:“你自己想,别一有问题就来找老师,自己长脑子干嘛的?” 她一提到“老师”,我想起了她之前做过小石榴的英语老师,继而想到了英语,瞬间便明白了,原来“n”指的是英语“north”,也就是“北”的意思。 想到这里,我笑出了声。程辰问:“你笑什么?” “我的小程老师啊,你用心良苦啊,如果别人不小心看到了你的这个纹身,一定猜不到是我——谁会想到一个字母是汉语拼音,另一字母是英语呢?” “你这不就想到了吗?”程辰见我猜出来了,语气缓和了一些,“看来你也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笨嘛。” “我一直就很机灵的,好不好?”我说,“你能不能别老背对着我说话,转过来成不成?” “不成,我转过去的话,该压着纹身了,疼!” “那咱俩换个位置,我去你那边儿,你过来。” “不去,我睡不习惯那边儿……你就老老实实地在那边儿呆着吧。” 第190章 欺诈 190 程辰的纹身几天后蜕了一层皮,才算彻底没事儿了,在这几天中,她一直不让我抱她,生怕我粗心大意,弄疼了她。等她纹身彻底不疼了之后,才同意与我造爱,这距离我们上一次造爱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居然在与她造爱的时候,真正的喜欢上了那两个字母纹身,尤其是那个红色的“c”,每次我在她身后的时候,都会忍不住亲吻它。 天气逐渐转凉,我曾让程辰放弃骑电动车上班,她却十分坚持,说等真正到了冬天再停止骑车吧。我不明白骑电动车有何诱人之处,程辰告诉我,电动车比汽车方便多了,最起码不用担心堵车,而且停车也比较随便,不像汽车那样必须要找停车位,否则就要面临罚款的风险。 我曾提议让程辰去考一个驾照,等考下来之后,好拿我的车练手。程辰说,咱俩有一个司机就行了,有你在,我没有必要学车。我说,万一我要喝酒了呢?程辰说,你要是喝酒了,我就给你找代驾,总之我才懒得去学车呢。我拗不过她,便放弃了劝她学车的念头。 临近月中的某个夜晚,就在程辰去洗澡之后,我们准备度过一个甜蜜的夜晚之前,老歪给我发了一条消息,他说陈辰居然出现在了“讲礼貌吧”,而且还主动热情地与他交谈,让他大感意外。 我也大感意外。我知道,陈辰一向看不上老歪,以前我们还没有结束婚姻的时候,陈辰可是很反感老歪的,以至于那时我和老歪的联系都少了。我问老歪,她都跟你聊什么了? 老歪说:陈辰也没聊什么具体的事情,只是说了她自己之前一直忙于工作和生活,对你的朋友并没有过多的关注过,她并不是讨厌我,也不是觉得我这人庸俗,只是单纯的没有时间来接触我罢了。 我说:陈辰不是这样的人,她能主动与你聊天必然有她的目的。 老歪说:她对我能有什么目的?她来找我闲聊,还不是因为你吗?她一定是想通过我来重新走进你的生活。小北,陈辰是不是和她的男朋友分手了?她现在又想和你破镜重圆了吧? 我一愣,因为我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即使她近期对我过分地殷勤,我也只是猜测到是她的经济问题,进而想到了房子方面的事情。我说:不会吧,我们俩都已经离婚一年多了,她怎么可能还会想要跟我复合呢? 老歪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再说了,你们才离婚一年多,又不是很长时间,而且你们之间还有一个小石榴作为密切的联系,她在新的感情上受了伤,难免不会想起旧感情的好啊? 我有些慌乱,按说只要我对她不抱有希望之后,不应该慌乱的,但是确实莫名其妙地慌乱了。我问:陈辰现在还在酒吧吗? 老歪说:怎么?你还要过来? 我说:“我过去个屁,程辰和我在一起呢,我怎么可能过去呀?再说了,你丫这么一说,我更不敢去见她了。” 老歪说:陈辰已经走了,刚才她在的时候,我腾不出空来联系你,她前脚一走,我后脚就立刻给你发消息了。 我问:小贾在吗?她是不是也看见陈辰了。 老歪说:当然了,陈辰还和婷婷聊了半天程辰呢,倒是没说她的什么坏话,一个劲儿地夸她教小石榴教得好呢,搞得婷婷可尴尬了,只能随便跟她敷衍。 我说:你得嘱咐小贾,千万别把陈辰去酒吧的事情告诉程辰,要不然程辰又该多心了。 老歪说:我当然知道了,我已经跟婷婷说好了,就当今天陈辰没来过。 这时,程辰洗完澡从厕所里出来了,她冲我抛了个媚眼,示意我也赶快去洗澡,她先回屋里等着我了。我佯装对她露出淫笑,拿着手机走进厕所,给老歪发消息说:程辰洗完澡了,我不能再回你的消息了,以后有情况随时联系吧。 老歪说:我没问题,只不过你就要好自为之吧。 洗完澡后,我回到卧室,面对程辰给予的诱惑,我随意敷衍了一通。事毕后,程辰侧躺在我的身边,捏着我的下巴,说,哥,你今天的状态好像不太对哦,有些潦草啊。我笑着问,没让你满意吗?程辰也笑了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哥,是不是上班太累了?我说,还好吧,最近事情确实有点多,一直在跟进两个新项目,所以精力有些分散。程辰说,那就好好休息休息吧,先禁欲几天吧。我贴了贴她的脸颊,说,我明天下午还要去一个客户那里一趟,完事儿后直接去你们公司接你吧。程辰说,好,不过你可别来我们部门找我了,要么在车里等着,要么去找陆总聊天。 第二天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我敲开陆斌办公室的门,他笑着把我让了进去。我们坐在会客沙发上,抽着烟,他问:“今天又有时间来接程辰呀?” “嗯,下午去了趟客户那儿,顺便过来接她,”我客套地说,“又来叨扰你的茶水了。” “都是哥们儿,客气什么,”他倒了两杯茶水,说,“哎,我问你个事儿……你和程辰在一起,她妈妈是不是还不知道呢?” “她应该没跟她妈妈说过,但是她表姐知道。”我谢着接过茶杯,浅浅抿了一口,放在一边,说。 陆斌会心一笑,说:“嗯,我听她表姐说过了,她表姐好像对你有些不太满意呢。” “是啊,嫌我岁数大,嫌我离过婚,嫌我有孩子。”我自嘲道。 “哈哈,我能理解,毕竟咱们都三十来岁的人了,找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难免不会被别人说闲话,”陆斌故作轻松地笑笑,说,“就跟咱们看四十来岁的人一样,觉得年龄差距比较大。”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陆斌也喝了一口水后,翘起二郎腿,靠在沙发背上,说:“你刚才一说你离婚,我又想起一件事儿来……” 我好奇地看向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陆斌用余光瞥了我一眼,见我在关注他,接着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你说,不过既然咱们是朋友,就当八卦似的聊个天吧……你的前妻不是跟我们那个大学同学袁明坤好着呢吗,(我点点头,他又说)我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啊,好像是在自己创业呢……” 我插嘴道:“我前妻有自己的正式工作,我听她说过,袁明坤和朋友一起创业呢,我也不知道做哪行。” 陆斌点点头,说:“那就对了……大概两个多月之前吧,袁明坤联系过我一次,他说他那时候资金有点儿周转不开,想先找我借点钱,我心想都是老同学,人家都开了这口了,我不能随便拒绝人家呀,我就问他想借多少钱,他说他想借的有点多,想要五十万……这把我吓了一跳,虽然都是老同学,但是他也太敢开牙了,我当时就婉拒了他,说自己手里没有那么多钱,大部分钱都在做理财,只能拿出五万,袁明坤想了想,说五万就五万吧,先应个急,其他的再想想办法……他给我打了张欠条,我就给他转了五万,但是这里面有个问题,他让我转的账户不是他的,是别人的,我留了个心眼,让他把打款账号也写在了欠条上,他倍儿爽快地答应了,说一个月就还给我……我想五万也不多,就没找他要利息,可是谁承想,过了一个半月他也没找我说还钱的事情,我本来觉得他可能确实周转有些困难,不好意思催他……前几天在家跟我媳妇儿聊天的时候提到了这事儿,我媳妇儿说她感觉这笔钱可能拿不回来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就是她的感觉,第二天我就给袁明坤打电话了,但是他的电话居然停机了,我忽然觉得我媳妇儿说得对,然后又给袁明坤发微信和qq,给他打微信语音和视频,一直就没人接……当时我挺生气的,觉得连自己的同学都坑,简直太不是东西了,不过这点钱对与我来说还不算什么,我心想,这笔钱就当打水漂了,只不过连个水花都没看到……虽然我有借条,但是因为都是同学,我就没想着去走法律途径,我觉得通过五万块钱认识一个人不算太亏……后来我就把这件事儿告诉我们其他同学了……李讴歌应该也会跟司雅说的,司雅没告诉你吗?” 司雅确实没有跟我提过这件事。听完陆斌的话,我简直呆住了,忘记抽手里的烟,烟灰积得老长,直到燃烧到了尽头,我的手指感觉到了炙热才下意识地抖动,烟灰随之落在了地上。“哎呦,真不好意思。”我赶紧把烟头揿灭在烟缸中,并且抽了两张纸,将地上的烟灰扫了扫。 陆斌说:“你不用管了,我一会儿让保洁阿姨过来用吸尘器吸一下吧……看来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吧,我跟你聊的这些,也没有别的意思,我不知道袁明坤是不是……(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是不是在做一些违法的事情,也不知道跟你前妻有没有瓜葛,虽然你们已经离婚了,没有任何关系了,但是我知道,毕竟你们还有一个孩子……” 我没有告诉陆斌关于陈辰最近经济上出现了问题,只是说:“我前些日子还见过我的前妻,并没有看出来她有什么变化。” 陆斌皱起眉来,说:“说实话,我还是有些不甘心的,虽然我不想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这些问题,但是不能平白无故吃了这个哑巴亏呀……如果你要是方便的话,能帮我问问你前妻吗,怎么能找到袁明坤——当然,我不希望你前妻跟这事儿有关系,嗯……最好跟她没关系……” “我也不知道她最近和袁明坤怎么样了,我从来没有问过她……” 陆斌笑着说:“我理解,毕竟他也算是你的一个‘情敌’嘛,你如果要是为难的话,就算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我下次见到她的时候,帮你问问吧,不过我可不能保证会问出什么东西来。” “嗐,又不是非得让你问出个结果,如果他们真的要是一起干这事儿的话,她也不会告诉你的——我说的如果啊。” “就我对她的了解来说,她还不至于去干这种事情,她打小就养尊处优的,不会为了这点钱就自甘堕落的,而且她的工作和收入都不错。” “嗯,我相信你说的……”陆斌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打开了它,说,“上学的时候,我们跟袁明坤的关系其实挺一般的,没发现他跟谁走得特别近,就是知道有一阵儿他追过徐班副……当时没人能追上徐班副,所以我们也跟他起哄,说他没戏,他非不信,说没有死皮赖脸办不成的事情……后来他到底还是没追上徐班副,我们还嘲笑他来着呢,哈哈哈……” 我几乎无心与陆斌谈笑,但还是敷衍地笑了笑,看看表,站起来说:“等我再见到她的时候,帮你问问吧,不过千万不要抱着太大的希望……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了,程辰快下班了,我先回车上等着她去了。” 陆斌说:“行,联系不上也无所谓,我只能当成打水漂了……我就不送你了啊。” 我回到车上,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回想着近些日子陈辰的表现,知道袁明坤一定也是找她“借”了不少钱。要是按照陆斌的说法,袁明坤要借五十万,他只给了五万,剩下的四十五万应该就是找陈辰“借”的。但是我还有一点想不明白,四十五万对于陈辰来说,虽然不是小数目,但是还不至于让她陷入经济危机。难道陈辰给袁明坤的钱不止四十五万吗? 副驾驶的门被打开了,程辰欢快地坐了进来,她顺手把包丢在了后排,伸了个懒腰,说:“哥,今天我都要忙死了,连水都没多喝一口,中午就吃了一个三明治,现在都要饿死了,你是不是应该表示表示啊?” 我看向她,她正向我抛着媚眼。我探过头,与她轻轻地接了一个吻,说:“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程辰系好安全带,咬着手指说:“我想吃的东西有好多好多呢,你让我想想啊……” 看着程辰认真思考的样子,忽然觉得她很幸福。与之相比,陈辰现在一定陷进悲伤之中难以自拔。我想,我不能忽视我和陈辰那么多年的感情,她现在遇到了危机,我应该伸出援手,虽然可能微不足道。想到这些,我又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因为产生的这种想法很对不起程辰。我看向程辰,想要把我刚才得知的消息告诉她,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程辰见我欲言又止,问:“哥,你有什么好的提议吗?” “不好意思啊辰辰,我忽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情没有处理完,得回公司一趟,”我忐忑地说了一句谎言,“真对不起呀,我也是刚想起来的。” 程辰的眼神一瞬间就失望了下来,她嘟着嘴,有些不情愿地说:“你这个脑子呀,下午就应该先回公司办事儿,我又不是不能自己回去,真是的。” “明天下班一定补偿你,你提前看好想吃什么。” “我现在一点儿食欲也没有了,”她解开安全带,回身去够后排的包,说,“那你别太辛苦啊,晚上早点回来,别让我独守空房……你不回来我就一直等着你,我要你抱着我睡觉。” “我先开车送你回去,然后再去公司吧。” 程辰拿过包,打开副驾驶的门,一只脚迈到外面,说:“你还是早去早回吧,别因为我耽误时间了,我在家给你暖好被窝儿。” 我看着程辰下车后冲我飞吻了一下,我内疚地回应着她。程辰轻轻地甩着包,一步三回头,冲我摆手,让我赶紧走。我发动汽车,猛地踩了一脚油门,发动机发出“嗡嗡”的轰鸣声。 开出两公里左右的距离后,我把车停在了路边,掏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陈辰打电话。其实我已经欺骗了程辰,心里是想要见一见陈辰的,但是我又不想伤害她的自尊心。我知道,她是故意坚强给我看的。 第191章 伪装的坚强 191 我还是拨通了陈辰的电话,她接起电话的时候,似乎很惊奇:“喂,小北,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你下班了吗?”我问。 “已经下班了,怎么,有事情吗?” 我看着路上来往的车辆,它们被红灯拦下,然后被绿灯放行,尾灯就像是一双双赤红的眼睛,晃得我的心里乱糟糟的。 陈辰见我没有说话,又问:“你怎么了?” “应该是我来问你怎么了?” “我没听懂你的意思。”陈辰说。 “我一会儿会去你们家楼下等着你,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你是要跟我见个面吗?”陈辰有些不可思议地问。 “今天晚上你跟他有约?”我听她的口气怪异,问道。 “哦,没有没有,”陈辰解释道,“只是我还没打算回家。” “你要去哪儿?” 陈辰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去老歪的酒吧找我吧,我正打算去他那儿坐坐,有什么事儿就在那儿聊吧。” “不了,有些话我想单独跟你说,你现在到哪儿了?” “我已经进地铁十号线了。” 我和陈辰约在了草桥站见面,她从东面过来,我从南面过去,这几乎是我们能够同时到达的一个地点了。我把车停在路边,从车里踅摸着外面的人群,没有发现陈辰,便掏出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喂,我已经到了,你出来了吗?” “嗯,我已经看见你的车了,正在往你那儿走。” 不到半分钟,陈辰便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了进来。“刚下班吧?是不是还没吃饭?”她问。 “嗯,一起吃个饭吧。”我说。 她开心地笑了笑,说:“真是少见啊,没想到你居然会主动来找我吃饭……她没跟你一起下班吗?” “今天我不想说她的事情,我只想说说你的事情。” 陈辰疑惑地看向我,问:“我的什么事情?” “吃饭的时候再说吧。” 为了方便陈辰回家,我们来到了她家附近的一家小饭馆坐下。我让陈辰点菜,她却把菜单推给我,说还是你来吧。我没有客气,挑了几道我们都爱吃的菜。陈辰微笑着问我:“今天约我出来想要说我的什么事情?” “袁明坤现在干什么呢?” 陈辰的微笑从脸上爬走了,她愣了一下,问:“你为什么想起来问他了?” “不是我想问他,是有人托我找你问问他的情况。”我看着陈辰的眼睛,她却不安地躲避着我的目光。 “谁呀?难道是你现在的那个她吗?” “不是,跟她没关系,”我说,“是我的另外一个朋友,就是袁明坤的大学同学,你应该见过,之前在他大学同学孩子满月宴上见过……陈辰,你看着我的眼睛。” 陈辰有些不情愿地看向我,问:“为什么要通过你来找他呢?” “因为……”我死死地盯着陈辰的脸,生怕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说,“他说袁明坤失踪了,而他又知道你与我和袁明坤的关系,不得以才问到我的。” 陈辰的表情很不自然,她的眼睛再次看向别处,说:“那他的这个同学找他有什么事儿?” “你先告诉我你现在能不能联系到袁明坤。”我咄咄逼人地问。 “我……”陈辰犹豫了。这时服务员端着菜过来,放到我们面前的桌子上。 服务员走后,我又问:“我猜,你现在也联系不上他了,对吗?” 陈辰低下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表示默认。我直截了当地说:“那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袁明坤到底找你借了多少钱?” 陈辰倏地抬起头,目光之中带有一丝倔强和遗憾,问:“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我说:“他的那个同学说他去借钱了,想要借五十万,他的同学只借给了他五万,他说他自己再想办法……剩下的四十五万是不是都找你借的?” 陈辰咬着牙,鼓着腮帮子,忽闪着鼻翼,表情冷峻,目光如炬,只不过她紧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 我又说:“我觉得你借给他四十五万还不至于让你的经济紧张,虽然咱们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但是财政上一直是分开的,工资和其他收入没放在一起过,离婚的时候我也没有提出过任何要求……可是我心里十分清楚,对于你来说,四十五万绝对不会让你这么为难的,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给了他多少钱?” “我自己能想办法解决,”陈辰坚毅地说,“一个人的欺骗还打不倒我。” “陈辰,你是个女人,是个女强人,但是我知道,你的肩膀没有你的嘴硬,如果真的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还是告诉我吧,虽然我可能帮不上多少忙,但是能分担一点是一点啊。” 陈辰的眼中瞬间噙满泪水,她扭过头去,不再硬撑,让眼泪顺着鼻翼流了下来。我叹了口气,从桌上抽出几张纸,探身递给了她,问:“你现在是不是也找不到他了?” 陈辰终于点头承认了,她手里拿着纸,任由泪水簌簌地流,不去擦它们。我又问:“你能告诉我袁明坤到底在干什么吗?他到底做的是什么生意?” 陈辰微微摇着头,鼻音很重地说:“我也不知道,之前问过他,他说了许多我不懂的东西,我也没记住。” 一只苍蝇在我们面前的菜肴上飞来飞去,我挥手驱散它,说:“先吃饭吧,无论出了什么事情也不能饿肚子呀……我发现你最近都瘦了。” 陈辰这才擦了擦眼泪,拿起筷子,心不在焉地夹了一筷子菜到盘子中,不过并没有放进嘴里,而是用筷子杵来杵去。我则毫不客气,大快朵颐起来。 我迅速填饱肚子后,见陈辰正双眼无神地看着我,便说:“现在可以给我讲讲了吗?” 陈辰放下筷子,说:“本来我没打算跟你说的,但是我刚才想了想,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也就没有瞒着你的必要了。” “嗯,你说吧,我听着呢。” 第192章 上当 192 陈辰简单地给我讲了讲事情的始末。 今年三月份的某个周末,袁明坤和陈辰看了一场电影之后,他告诉陈辰,他要辞去现在那份无聊的工作。陈辰并未在意,只是随便问了问他以后的打算。袁明坤说自己的一个朋友打算创业,询问他有没有意向,他和朋友深聊过一次之后,觉得是个契机。朋友说自己现在还缺一些启动资金,希望袁明坤能一起入伙。袁明坤了解了具体的情况后,结合自己的经济情况,果断应允了朋友。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提出找陈辰借钱的事情。 陈辰觉得,作为一个男人,有一股闯劲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但是她也怕袁明坤重新选择一个行业,会因为不熟悉而走弯路,她建议袁明坤还是先把行业的情况考察清楚,再做决定。袁明坤说他最近一直在和朋友接触这个行业的情况,而且向陈辰详细地讲述了行业的前景和目前的规划。陈辰听说是金融类的,她对此几乎一点也不了解,但是听袁明坤信誓旦旦地说了许多专业名词和行业规则与内幕后,觉得可以让他尝试,并且给予了他很大的鼓励。陈辰很希望袁明坤闯出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试问,哪个女人又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有所作为呢? 之后的一段时间,袁明坤与陈辰见面的次数减少了,他告诉陈辰,自己正在和朋友找路子,而且已经把公司成立了。陈辰曾提出想要去他们的公司看看,袁明坤却婉拒了她,说虽然自己现在还在北京,但是公司没有成立在北京,而是在上海,并且现在规模很小,只在浦东的某个写字楼里租了两间办公室,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再带陈辰去参观。陈辰开玩笑地对袁明坤说,等着你做大做强,我就把工作辞了,也享受享受当老板娘的感觉。 虽然袁明坤不能像之前那样总是陪伴在陈辰身边,但是陈辰却很满足,她觉得男人有了事业,作为他的女人,应该也是跟着自豪的。 说到这儿,陈辰愧疚地看了我一眼,继续讲了下去。 袁明坤虽然大部分时间在北京,但是总在外面跑业务,周末也不得空,而且偶尔还会跑到上海。不过他并不是抽不出一点时间来陪陈辰,他总是会找一些边边角角的时间来与陈辰约会,即使可能只是一顿饭、一场电影、一个夜晚,也足以让陈辰感到满意了。每次见面,陈辰便会问他目前的业务进展情况,袁明坤一开始还会给她讲讲,但是后来觉得陈辰似乎不明白他的工作,便有些敷衍了。陈辰也不在意,觉得他有上进心就已经足够了。陈辰对袁明坤说,可惜你们干的事情与我的工作不挂钩,否则我会给你介绍一些我的资源的。袁明坤搂着陈辰的肩膀说,你得相信你未来老公的能力,只要脸皮厚,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五一”的时候,袁明坤放下手中的工作,安排了陈辰一家的出行,去了一趟青岛,他特意嘱咐,要陈辰带上小石榴。陈辰很高兴,虽然她知道袁明坤能够接受小石榴,但是当他主动提出来的时候,还是让陈辰感觉到一股暖意。这趟旅行,他全程没让陈辰家花一分钱,所有的开销都是他一个人承担的。他告诉陈辰,虽然目前公司还没有什么大的起色,但是第一笔业务让他也小赚一笔。听到这话,陈辰很开心,陈辰的父母也很开心,他们见到袁明坤的努力得到了回报——没让他们花钱就玩了一趟——也表示对他的支持。 在青岛的海边,海风将他们的衣服和头发吹得飘扬起来,袁明坤指着远处的妈祖像,对陈辰说:“陈辰,你是我的初恋,是我难以割舍的情怀,是我人生的终极目标……我们结婚吧,我向妈祖发誓,一辈子都会对你好的,。” 那一刻,陈辰仿佛回到了更年轻一些的时候,她似乎看到了高中时和袁明坤在一起的样子。很久以前,袁明坤向她表达爱意的时候,就曾用婚姻许诺过,而那时,他们还不到十八岁。想到这些,陈辰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她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袁明坤有些纳闷,问:“你还有什么顾虑吗?” 陈辰摇摇头,看了看一边欣慰的父母和四处张望的小石榴。陈辰的父母很满意,他们轻轻点着头,她的母亲对袁明坤说:“你们的年纪都不小了,而且辰辰之前还离过……说真的,我和你叔叔对你很满意,比那个谁……” 讲到这里时,陈辰的声音有些虚,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我知道,陈辰的爸妈也许把我拿出来和袁明坤做对比了。这让我不禁有些难过,同时又有些自卑。是啊,两个同龄的男人,一个在他们面前人五人六的,另一个则平庸至极,换做任何一个人,都知道应该怎么选择。 陈辰说,那时候的袁明坤意气风发,自信满满,出手十分阔绰,我们都为他感到高兴,一致看好他的未来,所以,我就同意了……后来,有一次和斜眼瞎聊的时候,我把我们打算结婚的事情告诉了他。 从青岛回来之后,袁明坤又要离开陈辰一段时间,他说他要在上海呆一个来月。不过他偶尔还是会回北京来见陈辰,去她家吃上一顿饭。六月二号,也就是我和陈辰带着小石榴去了一趟海洋馆的第二天,袁明坤再一次来到了陈辰妈家。他与陈辰一家人吃了一顿饭后,把陈辰叫了出来,说想要单独和她呆一会儿。他们拉着手在楼下遛弯儿的时候,陈辰问他最近是不是很累,看着精神并不是很好。袁明坤唉声叹气地说,最近遇到点麻烦。陈辰关切地问,遇到什么麻烦了? 袁明坤说:“唉,好不容易见你一面,其实我不应该跟你说工作上的事情,但是最近有些闹心,我不吐不快。” 陈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温柔地说:“难道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袁明坤用脸蹭了蹭陈辰脑袋,说:“我是怕你担心我。” 陈辰笑了,说:“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担心了吗?既然你提了,就别藏着掖着了,说出来吧,说出来心里还好受一点,虽然我没办法帮你分担,但是我可以做一个倾听者呀。” 曾几何时,陈辰也会这么和我说话,但是自从我们的感情出现问题后,她便不再说这些让我暖心的话了。听到这里,我不免有些醋意。 那天傍晚,陈辰对袁明坤说出安慰的话后,袁明坤说:“你也许能帮我分担呢。” 陈辰抬起头,不解地看向袁明坤,问:“我能帮你分担什么?” “唉,我那个朋友犯糊涂了,让人家坑走一笔钱,现在我们的资金有点紧张……”袁明坤边说边用眼睛偷偷瞟陈辰。 陈辰明白了,袁明坤是想找她借钱。她说:“你的朋友怎么那么不靠谱呀?” “也不能全赖我朋友,主要是他认识的一个乙方是个大骗子,拿了钱之后跑路了,一下把我们给坑了……我也骂过我朋友了,说他怎么那么不开眼,看错人了,才让我们现在陷进了泥里,就连员工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还说呢,现在这帮孩子太没有集体观念了,一个月没发工资就来找我们闹,头疼死我了……”说着,袁明坤揉了揉脑袋。 “那你给员工做思想工作呀,让他们跟你们一起共同渡过难关,”陈辰没提钱的事儿,她并不是不想支持袁明坤的事业,但是觉得自己不能主动提,那样显得自己太廉价了,“你不是挺会做思想工作的嘛。” “谁说不是呢?出了事儿,我朋友躲了,把我推到前面来了,我好说歹说,才把员工的情绪安抚好……” “你怎么安抚的?” “唉,还能怎么安抚呀?当然是承诺他们这个月会给他们补上工资的。” “也是,人家上班不就是为了挣钱吗?你们不给人家发工资,人家可不有意见吗?”陈辰说,“你们现在有办法吗?可以试试去银行借贷呀。” “不是没想过这招儿,可是我们没什么能抵押的,我那朋友找过银行的人,但是没谈妥。” 陈辰点点头,“哦”了一声。 “陈辰,”袁明坤停下了脚步,拉住陈辰的手,小心翼翼地说,“唉,其实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事儿的,我知道说了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我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好不容易有点儿起色……” “袁明坤,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咱俩之间就不要这么拐弯抹角的了。”陈辰认真地看着袁明坤。 “还是你聪明,”袁明坤笑笑,伸手抚摸着陈辰的脸颊,说,“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保证很快就还给你。” 陈辰畅然地笑笑,说:“我就知道,你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需要多少钱?” “员工的工资嘛,有十万就够了,我和我朋友就先不拿工资了,不过这也只能顶一个月……” 陈辰没有犹豫,说:“没问题,这些钱我能掏出来,不过你把这个月糊弄过去了,下个月呢?” 袁明坤眼睛一亮,说:“下个月自有下个月的办法,我想通过这个月的努力,应该就能有所好转,但是吧……” 陈辰没说话,等着他说“但是”。 “但是吧,这十万块只是员工的工资,还有一些其他运营和乱七八糟的开销,以及部分业务的成本,还没有着落……” “一共有多少亏空?”陈辰直截了当地问。 袁明坤瘪瘪嘴,说:“目前有六十万就够了……哦,这包含了员工的工资。” 这让陈辰犯了难,要只是十万的话,她几乎毫不费力就能拿给袁明坤,但是现在他一下提到了六十万,陈辰手上可用的活钱并没有这么多。袁明坤见陈辰有些为难,赶紧说:“没事儿,现在先有十万,把员工稳住,只要有人干活,后面的事情可以慢慢来。” 陈辰说:“这样吧,一会儿你先把你的银行账号发给我,我先给你打十万,剩下的我也帮你想想办法,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我只能尽量。” 袁明坤兴奋地在陈辰脸上吻了一口,说:“我就知道你是我的救命菩萨。” 陈辰答应借钱之后,怎么可能兴奋的起来?她敷衍地笑笑,说:“希望我能帮你渡过难关吧。” 袁明坤说:“这样吧,我给你写个欠条。” 陈辰摇了摇头,说:“我信得过你,不用给我写什么欠条了,你赶紧把账号发给我吧。” “不过,有个问题,”袁明坤挠着头,说,“你得把钱打到我朋友的账号上,这样方便我们核账。” 陈辰刚刚产生一丝疑虑,袁明坤便说了些亲昵的花言巧语,打乱了陈辰的思绪,陈辰便答应了他。 听到这里,我叹了口气,对陈辰说:“你糊涂啊!” 陈辰惭愧地低下头,瘪着嘴,委屈巴巴的,我便不忍继续说下去,只能让她继续讲。 陈辰为了给袁明坤凑剩下的五十万,没有动用银行死期和理财的钱,而是把手里所有的股票都抛了。我知道,有一些股票,她已经持有很多年了。即使这样,还差十来万,她只得向父母开口,动用他们的一些活期账户。陈辰父母有些疑虑,但是看到信誓旦旦的女儿,还是松口了。不到一周,陈辰便把钱打给了袁明坤。 陈辰再次见到袁明坤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中旬了。他拎着一些保健品和玩具来到了陈辰妈家看望他们。陈辰爸妈没有直接询问袁明坤,而是频频向陈辰使眼色,让她找机会问问袁明坤。陈辰自然也想知道,于是,饭后陈辰送袁明坤下楼之后,旁敲侧击地问了问他。袁明坤告诉陈辰,最近的业务还可以,员工们收到工资之后,终于踏实下来,认真工作,现在有点起色了,会尽快把钱还给她,不过可能没法一次性全部都还上,只能分批还,过两天能先给她十万。陈辰挽住袁明坤的胳膊,柔声柔气地安慰道,没关系,剩下的不着急呢,先把我爸妈的钱还上就行了,好让他们知道,你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袁明坤很开心,他吻了吻陈辰,说,如果没有你的支持,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度过这个难关,谢谢你。陈辰很欣慰,说,咱们之间就不要这么客气了,我看到你现在很努力,就很高兴,我知道你是为了咱们的将来在奋斗。袁明坤说,唉,我现在太忙了,陪你的时间少了,你会不会埋怨我呀?陈辰挽他挽得更紧了,说,怎么会呢,你这么优秀,我爱你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埋怨你呢?袁明坤说,本来我想尽快和你结婚的,但是现在正是我事业的上升阶段,实在腾不出来时间,只能先委屈你了。陈辰表示理解,她说,没关系,男人还是以事业为重,本来我也没盼望着今年就要和你结婚。袁明坤又吻了陈辰,说,谢谢你的理解,与你相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陈辰害羞了,说,你真是的,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说这种话,又不是小时候了。袁明坤说,难道你不喜欢吗?陈辰看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时间很快到了七月份,袁明坤断断续续地还给了陈辰二十余万元,陈辰并没有催促他,说不着急,可以慢慢还,等彻底缓过来之后再把剩余的钱还给自己就行。七月中旬,袁明坤又还给了陈辰十万元,陈辰问他,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你了,现在很想你。袁明坤说,我现在在香港呢,过几天回北京。陈辰有些疑惑,问他跟谁一起去的香港。袁明坤说,就自己来的,朋友留在上海了。陈辰问,你去香港干什么?袁明坤随便找了一个工作上的理由敷衍陈辰。陈辰有些郁闷,她现在一点也不知道袁明坤的动向。陈辰不高兴地说,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呢?袁明坤解释道,我朋友也是临时决定的,本来是他要来的,但是被一些事情缠住了,脱不开身,只能让我一个来了。接着,他又说了许多道歉和柔情蜜意的话来安慰陈辰。陈辰很无奈,但是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让袁明坤回到北京之后第一时间就来找她。袁明坤答应了。 七月底的时候,袁明坤终于出现在了陈辰公司楼下,他捧着一束红玫瑰,十分高调地迎接陈辰下班。陈辰看着满头大汗的他,掏出纸巾给他擦着汗,有些心疼地埋怨道,为什么不找个咖啡厅等着她,偏要在这个闷热的天气里站在楼下。袁明坤说,那样多没诚意,我是想让你一下班就能看到我。 这次并不只是单纯的见面,袁明坤又来找陈辰诉苦了。二人坐在车上,他说剩下的钱还得拖些日子,目前经营上又出现了一点问题。陈辰开着车,目视前方,无所谓地说,没关系,我不着急,你先拿着慢慢用吧。袁明坤愁眉苦脸地说,实际上,现在不仅还不上你钱,而且还出现了第二次经济危机。陈辰有些愤懑,问,你的朋友又被骗了?袁明坤解释道,这次没有被骗,而是我们决策上出现了问题。陈辰好奇起来,问,决策上有什么问题。袁明坤说,前些日子我们觉得现在的步伐太小了,于是我们俩一商量,决定扩大办公场所,多招一些人,扩展业务,但是没想到,我们租了市中心写字楼的一个大平层,招了好几十个人,结果业务没扩展出去,这次去香港白跑了一趟,我本来以为这回把业务谈好之后,就能翻身呢,谁承想把事情办砸了,唉。陈辰发愁地说,你说说你们,走路还走不好呢,就想着跑了,步子迈得这么大有什么好处?袁明坤露出一副懊悔的样子,说,谁说不是呢,我现在也想明白了,我们当初太贪心了,步子大就容易扯蛋,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照目前这个状态,下个月能不能挺过去还两说呢。陈辰这次没再矜持,而是直接问,你们现在还差多少钱?袁明坤摇摇头,说,你别管了,你管不了,还是让我们俩自己承受吧,我认了,我们的运气太差了,就没有这个命。陈辰没有理会他的丧气话,接着问,你告诉我,你们现在还差多少钱? “三百七十个左右吧。”袁明坤没敢看陈辰的眼睛,他咬着手指,侧着头看向一边,轻飘飘地说出了这个数字。 陈辰猛地踩了一脚刹车,后门紧跟着的出租车也及时刹住了,司机摇下窗户破口大骂。陈辰将车挪到路边,满脸惊讶地看向袁明坤,颤颤巍巍地问:“多少?” 袁明坤缓缓转过头,看向陈辰,平静地说:“三百七十万左右吧——我说的是人民币。” 陈辰深深吸了一口气,紧蹙眉头,有些怨气地问:“你们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呀?为什么突然就有了这么大的亏空?” 袁明坤苦笑着说:“我也想知道我们都干了些什么,要是按照我们俩自己的计算,实际上只需要一百万左右,但是我们找了专业的人来帮我估算的,居然估算出来五百万……财务方面的知识,我们俩都不专业,所以只能找人帮忙……” 陈辰担忧地问:“你们找的人靠谱吗?” “找的第三方,跟我们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的。” “你刚才不是说三百七吗?怎么人家说五百呢?” “唉,我们俩为了公司能经营下去,这个礼拜一直在琢磨网贷的事情,从不同的地方一共贷出来一百三十万,”袁明坤认真地说,“我现在算是身无分文了,而且还负债累累……陈辰,我不想骗你,所以就把实话都告诉你了,你还会爱我吗?” “你现在先不要想这些问题了,这在我这里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你们怎么想起来去借网贷了?要是还不上怎么办?”陈辰不无担心地说。 袁明坤看了看陈辰,说:“那怎么办?总不能让我去借高利贷吧,那不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吗?” “唉,既然搞不下去了,你们申请破产不就完了吗?干嘛非得坚持下去呢?”陈辰的目光温柔下来,“何必给自己这个压力呢?” 袁明坤忽然拉住陈辰的手,说:“我这么努力,只是想给你一个安稳的家,我不想在你的面前显得一事无成……我们之所以会这么坚持,是因为我朋友最近新认识了官家的人,而且正好和我们的业务挂钩,我们一方面要从他那拿到一些项目,另一方面要打点他,所以才决定继续下去的——我们都对以后的发展有信心,除了现在兜里紧张……” 陈辰紧紧咬着嘴唇,大脑飞速运转。袁明坤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不敢打扰她。过了一会儿,陈辰说:“我帮不了这么多,我没这么多钱。” 袁明坤见陈辰松口了,便焦急地说:“叔叔阿姨能帮帮忙吗?” “据我所知,他们也帮不了你这么大的忙。” “那你们一起呢?”袁明坤恳求地看向陈辰。 陈辰忽然意识到什么,她警惕地看向袁明坤。袁明坤有些羞愧地低下头,说:“唉,我也是没有办法了,病急乱投医,真是的,我太傻了,怎么能向你提出这种要求呢?” “你也别灰心丧气,我相信任何事情都会有转机的。” “我就是太着急,想要一口吃成个胖子,想要赶紧把你风风光光地娶进门,只是……唉,我太失败了……”袁明坤摇着头,叹着气。 “你确保这次肯定能翻身吗?” 袁明坤倏地抬起头,看向陈辰,似乎又看到了希望。他说:“我朋友已经把他和官家人的聊天都偷偷录下来了,不怕他反水。” “你们这样做只会得罪人家,不会有任何好处的。” “当然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是不会把这个东西拿出来的,毕竟大家的目的都是为了挣钱嘛,只不过各有各的道儿,官家人拿到了好处,也不会把自己卖了的。” “就怕有人查呀。”陈辰说。 “那倒不会,我朋友认识的这个人,是有背景的,家里有人在纪委工作。” “袁明坤,这对于我来说,是很大一笔钱,我应该相信你吗?” 袁明坤微微一笑,反问道:“难道我不值得你信任吗?” 陈辰把自己所有的存款和理财都弄了出来,仅仅才一百五十万,远不够袁明坤所需要的数字。陈辰思前想后,觉得应该在袁明坤最艰难的时候拉他一把,不能让他倒在通往成功的道路上。陈辰没有别的办法,她不可能去找朋友和同事借钱,毕竟这在普通人家是一个十分惊人的数字。看来,只能再次求助于自己的父母了。陈辰的爸妈听到女儿的陈述后,表现出了应有的担忧,他们劝慰陈辰要谨慎一些,在不了解袁明坤的实际情况下,还是不要贸然应允。陈辰没说话,只是顺着父母的意思,点了点头。陈辰爸看出端倪,问陈辰之前的借款拿回来了吗?陈辰谎称袁明坤都已经还清了,只不过现在又遇到了新问题,想要扩展业务,所以在资金上出现了断裂的情况,不过之后就会有好转的。陈辰爸说,他还是年轻,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浪,不知道做事情应该稳扎稳打,总是急于求成。陈辰说,不是他一个人做主,是他的合伙人与他商量之后的结果,既然现在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没必要总是去说已经发生的事情。陈辰爸说,辰辰,你说得不对,当出现问题的时候,虽然要第一时间想办法解决问题,但是总结和发现问题的步骤也是必不可少的,只有善于找到问题的原因,以后才能避免出现同样的情况。陈辰说,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解决问题啊,至于复盘的事情,还是先等目前稳定下来之后再说吧。陈辰爸说,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并不冲突,可以同时进行嘛,找出问题的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然后再各个击破,保证后面的事情万无一失。陈辰对于父亲的说教很不耐烦,但是现在有求于他们,不得不耐着性子听父亲给她上课。陈辰爸絮絮叨叨地说完了之后,陈辰问,你们现在还有多少存款?陈辰爸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了看陈辰妈。陈辰妈说,这样吧,你让小袁抽时间来一趟,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让他也带着他的那个朋友一起来,咱们和他们好好聊聊,爸爸妈妈不是不想帮助他,但这毕竟是一比不小的数目,还是谨慎点儿好。 陈辰联系了袁明坤,把自己父母的意思传达给了他。袁明坤爽快地答应了。八月上旬,他带着一个男人来到了陈辰妈家。袁明坤将自己的原姓朋友介绍给了他们,陈辰妈以为他们是亲戚关系,袁明坤解释道,我的朋友是姓原来的原,而不是我的这个袁。原姓朋友很爽朗,他对着陈辰一家人侃侃而谈,述说了许多他们听不懂的东西,把他们唬得一愣一愣的。陈辰爸妈还是有很大的疑虑,他们不得不谨慎地询问了更多的东西,袁明坤和他的原姓朋友看起来没有想象中的慌张,他们对于生意上的失利并未过多担忧,而是更加看好未来的市场。 最后,陈辰爸和陈辰妈对视一眼后,说:“不是我不相信你们,毕竟这是一笔不小的借款,希望你们还是能给我们打个借条……不过我们也没有那么多钱,目前只能凑出一百五十万,你们要是觉得行的话,那就这样,要是不行的话,就没办法了。” 袁明坤还在犹豫着,原姓朋友却信誓旦旦地找他们要来纸笔,快速写了一张借条——从他的熟练程度来看,他应该经常写这种东西。陈辰爸接过来之后,认真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说:“我们会让辰辰把钱给你们转过去,希望你们也能信守承诺,在借条上的日期到来之前,把钱还给辰辰。” 原姓朋友笑着说:“叔叔阿姨,你们信不过我,难道你们还信不过袁明坤吗?” 陈辰爸妈脸色铁青,他们一起看向陈辰。陈辰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她说:“我相信袁明坤。” 离开陈辰妈家后,原姓朋友向袁明坤和陈辰道别,说自己还有别的事情去谈,先走一步。看着原姓朋友的背影,袁明坤的眉头依然紧锁,对陈辰说:“你给了我一百五十万,叔叔阿姨再借给我一百五十万,还差七十万,啧,这可怎么办呀?” 陈辰却问:“袁明坤,你没有骗我们吧?” 袁明坤愣了愣,继而笑了起来,搂住陈辰的肩膀,说:“我怎么可能会骗你呢?咱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了,我骗过你吗?” 陈辰说:“之前我给你打钱的账号,可不是这个姓原的。” 袁明坤笑着说:“那是他媳妇儿的账号。” 陈辰问:“为什么不打到他的账户上呢?” “嗯……他的账户有点问题……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赶明儿我给你问问。” “袁明坤,这是我们一家子全部的积蓄了,我一分钱也没有了,你千万不能辜负我……如果你要是骗了我,我只能抱着孩子跳河了。”陈辰冷冷地说。 “宝贝,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袁明坤用力地搂了搂陈辰,说,“真到了那一步,我陪着你一起跳。” “袁明坤,我没跟你开玩笑。” “好啦好啦,我跟你逗着玩儿呢……不过现在还差七十万,不知道怎么解决……” “你不要再指望我了,我真的一分钱也掏不出来了。”陈辰叹了一口气,仿佛灵魂即将随着叹气飘走一样。 “我会自己想办法的,你不用操心啦。” 后来,袁明坤还是找了陈辰,那是一周之后的事情,陈辰已经把父母的钱给他转了过去。袁明坤告诉陈辰,自己找到了之前的大学同学,他家很有钱,本来想找他借五十万的,但是那个家伙只肯掏五万。袁明坤怨声载道地骂了那个同学一顿,然后花言巧语地问陈辰,你能不能帮我借点网贷?陈辰有点愤怒,她甩开袁明坤,斥责他,说:“我为了你已经竭尽所能了,难道你要把我的血吸干才算完吗?” 袁明坤依然嬉皮笑脸,他拉过陈辰,强行吻了她一下,说:“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我哪里舍得吸你的血呀?你可是我最亲爱的人呀。” “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这种话。” “我希望你能开心一点嘛……来,笑一个,别老这么绷着脸。” “我笑不出来!” “陈辰,不是我想要逼迫你,我现在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袁明坤也不笑了,“如果这个月底之前我再筹不到这些钱的话,前边的钱可就打水漂了。” “你为什么要可着我一个人薅羊毛呢?你的那个朋友就没有亲人吗?”陈辰咬着嘴唇,心里很不是滋味。 “唉,你不知道,我之前没跟你说过,”袁明坤轻声说,“一开始出现资金问题的时候,他都没让我参与,他已经把亲戚朋友借个遍了,他媳妇儿也帮他贷了不少钱,现在实在没办法了,才跟我提了这件事,我觉得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不能什么都让他自己扛呀……” “所以你就把我想起来了?”陈辰白了袁明坤一眼,忿忿地说,“人家是两口子,他媳妇儿帮他也是应该的,可是咱们呢……” “等我缓过这口气来,咱俩立刻就去领结婚证。”袁明坤信誓旦旦地说。 陈辰没有去网贷,而是把车抵押出去了,只抵回来十来万,这是我们离婚一周年之前的事情。八月下旬,袁明坤再一次找到陈辰,近乎央求地让她帮帮借一些网贷。陈辰犹豫再三,还是心软了,在袁明坤的指导下,从网上的不同借贷平台先后借了五十五万,转给了袁明坤之前提供的那个账户。 自此,袁明坤便消失不见了,陈辰联系不上他了。陈辰爸妈得知之后,狠狠地数落了女儿,但是他们也知道女儿的难处,对此感到很无奈,只能把最后剩下的二十万给了陈辰,让她先去还一部分网贷。截止到目前,陈辰还有三十余万的借款没有还上。 综合陈辰近期的一系列表现,我觉得她并没有骗我。 第193章 我还记得你的银行卡号 193 就在我倾听陈辰的讲述时,程辰给我发来消息,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家。我快速回复她,说我还要再耽搁一会儿。程辰给我发了一张妩媚的床照,说,我在床上帮你暖好被窝喽。我回复了一个简单的笑脸。 “也就是说,前前后后你一共给了他将近四百万,是吗?”我看着讲完事情后萎靡不振的陈辰,无可奈何地问道。 “是的。”陈辰不顾桌子上的油腻,趴在了上面,低沉地说。 “当时你给一个个人账户转这么多钱,银行的人就没问问你?” “我是分多次转的,不过人家也问了,我说是家人要买房,我才给转账的,银行的人就没再问什么。” “唉……报警了吗?” “没有呢,我爸说让我报警,但是我觉得袁明坤现在也许还有难处,他并不是想要欺骗我。” 陈辰的这话让我觉得有些愤怒和悲哀。我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边上的一些食客和服务员都看向我们。陈辰吓了一跳,她直起身子,惊讶地看着我,嘴巴张得老大,但是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不友善,但是这个时候,我没办法让自己变得和蔼:“陈辰!你他妈是不是傻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对他抱有希望?” 陈辰哭了,她瘪着嘴,默默地流下了眼泪:“我……你就别说我了,我现在难过极了。” “你活该!”我看到她流泪,有些心软,但是言语依然不客气,“他的意图多么明显啊!你这么精明一个人,居然看不出来?这孙子就是奔着你的钱来的,他所说的那些关于创业的狗屁借口,全他妈是幌子。” “其实我有时候也会有这种念头,但是我总是不相信他会骗我。” “唉,我简直没法说你!” “不,我是不敢相信他骗我,他要是真的卷着钱跑了,我真的没法活了。”陈辰见我没有给她递纸巾,便自己伸手抽了两张纸,擦拭着眼泪。 “先别说这个了,说这个也没用……爸妈就信了你话?就再也没有报警的念头吗?”我问。 “后来我妈还要去报警,但是让我给拦下来了,我说再看看情况,万一他要是某天突然出现了呢?” “陈辰,你的行为让我对你的印象大为改观,以前你可不是这么傻……的,”我差点骂她“傻逼”,终于还是忍了下来,“那孙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你怎么就这么对他死心塌地的呢?” “我现在不这么想不行啊,”陈辰悲伤地说,“我爸妈这大半辈子的心血全都扔进去了,我怕他们受不了这个刺激……我想过了,即使他之后会把钱还给我,我也不想和他在一起了,我也受不了这种刺激,有这一次我就够了。” “你有多少钱还够你来第二次的呀?”我捏着额头说,“周末的时候我去一趟你们家吧,好好跟爸妈聊聊,这件事儿不能这么算了,该报警报警,该走法律途径走法律途径。” “你就别去刺激他们了,好吗?”陈辰恳求道,“你也给我留一点儿尊严,好吗?” “我要不是无意之间知道了这件事,你是不是打算还瞒着我呢?” “我不想让你看我的笑话。” “笑话?你觉得我认为这是笑话吗?”我冷笑道,“陈辰,你觉得我就是一个冷眼旁观的路人吗?” 陈辰看向我,幽幽地问:“那你是什么?” “我不希望小石榴受到任何伤害。”面对她的目光,我却躲闪了。 “那我呢?你希望看到我受到伤害吗?” “废话,你是小石榴的妈妈,我当然不希望你受到伤害了……你受到伤害,不就代表着小石榴也要跟着吃瓜落儿吗?” “如果要是没有小石榴呢?如果咱们没有孩子就离婚了呢?你还会希望我受到伤害吗?”她执着地问。 “刚才听你说,你还差三十万左右的借款没有还上,是吧?”我不想回答她的这个问题,我不想去翻找自己内心的答案。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她看着我,同样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现在手上大概还有十七八万,明天转给你,你先拿去用吧,再多的钱,我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来……你要是用工资还的话,还得有一段时间呢吧?” “于小北,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她仍旧看着我。 “哎,你联系过斜眼没有?我觉得他应该还能借给你一些,东拼西凑,先把借款还上吧,听说那帮搞网贷的人都狠着呢。” “于翠花,你能不能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被她问烦了,气愤地说:“陈辰,你就会对我这样,每次跟我沟通的时候,都必须以你为主,凭什么?你对他怎么就不这样呢?啊?” 陈辰不再流泪,她平静地看着我,说:“你能把你真实的想法告诉我吗?你到底希不希望一个曾经和你争吵的女人受到伤害?” 我长出了一口气,看向一边,不想回答她。 陈辰吸了一下鼻子,说:“或者这么说吧,你希不希望一个曾经和你相爱的女人受到伤害?” “……”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你并不希望我受到伤害。” “陈辰,现在不是聊这些时候,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把屁股擦干净吧……赶明儿我给斜眼打个电话……” 陈辰打断我,说:“不,你别跟他说,我不想让我丢人的事情传到他的耳朵里。” “你自己想想,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在金钱上帮助你?你也知道是丢人的事情,当初犯傻的时候怎么不这么想呢?” “你别说了……”面对我的指责,她没再流泪,只是抽泣一声,“我现在每天都睡不好觉,一闭眼就是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的工行卡号没变吧?明天我就给你打钱。” “你还记得我的卡号?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我熟练地背诵下来她的银行卡号。这是当初我们刚结婚的时候,她逼着我背下来的。那时她说,于翠花,以后你要把你每个月的工资都上交,必须要把我的银行卡号记下来。然而,我背下了她的银行卡号,却只给她打了一个月的工资后,她便不再让我给她打钱,她说她知道我的心意就足够了。想到这些,我的心里一阵酸楚。 陈辰忽闪着鼻翼,眉头间写尽了“悔”字,一双眼睛射出的目光全都是忧伤。 我惆怅地看着陈辰,说:“陈辰,我一点儿也不希望你受到伤害,无论你是不是小石榴的妈妈……” 听到这话,陈辰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她不再控制自己的情绪,哭出了声,边哭边说:“小北,谢谢你,谢谢你的帮助……” “唉,人家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咱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呢……剩下的钱我也帮着想想办法吧。” 从饭馆出来后,我陪着陈辰走到她家楼下,她始终紧紧抱着双臂,一副没有安全感的样子。走到单元门口的时候,陈辰停下了脚步,轻声说:“小北,今天谢谢你。” “没必要说谢谢,等你以后缓过来,还得把钱还给我呢,我可没有你这么傻……” “那……”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问,“我要不要给你写一张欠条?” 陈辰变得敏感和谨慎起来,让我觉得有些难过,虽然我对她之前颐指气使的样子很反感,但是她这种唯唯诺诺,却让我感到心酸。我摇摇头,说:“算了吧,我信得过你。” “当初我就是因为信得过他,所以才没让他给我写东西的。”陈辰忧愁地说。 “我不了解他,但是我了解你,你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我说。 “我也以为自己了解他……可是人都会变的,难道你觉得我就是一成不变的吗?” “这……” “我要说我变了,你相信吗?”陈辰舔了舔嘴唇,认真地说。 “就当是为了小石榴吧,”我扬起头,看向天边的月亮,说,“好了,你赶紧上楼吧,我也该回去了。” “她在催促你了吗?”陈辰没有立刻走,而是问我,“刚才我听见你手机响了好几次了,她是不是在家里等着急了?” “这是我们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你还是想想剩下的十多万怎么解决吧。” 陈辰瘪瘪嘴,眼珠又蒙上了一层泪,在幽幽月光的照耀下,泛着盈盈的光。“好吧,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在我最难的时候伸手帮我一把……你快回去吧,再见。”说罢,她转身走进了单元门。 我点燃一支烟,脑子里乱糟糟的。我几乎想不明白,一向精明的陈辰,怎么会上了这么一个拙劣的当。这很明显,是一个针对熟人的“杀猪盘”嘛。可怜且悲哀的陈辰啊,难道你平时不上网吗?难道你看不到警察叔叔们辛苦的宣传吗?我一向知道,所有的“骗子”,都是拿捏住了受害人的“贪念”。陈辰不缺钱,她绝对不会是贪图袁明坤的回报。我觉得,陈辰的“贪”,正是她对袁明坤感情的渴望和难以割舍。想到这些,我竟然产生了一丝自责和愧疚,试想,如果我和陈辰的感情牢固的话,那么她怎么会贪恋袁明坤的感情呢?我反思自己,是不是我在我们的婚姻之中过于懦弱和失败了,才导致陈辰对我失去了耐心。 回到车上,程辰再次给我发来消息,这次是一条语音,她用委屈巴巴的声音问我,哥,你还要多久才能回来呀,我等你等的都要睡着了。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半了,没想到和陈辰聊了这么久。我拨通了程辰的电话,她接起时颇为兴奋,没等我说话,便先开了口:“哎呦喂,我的亲哥哥呀,你可算给我打电话了,你要是再晚一会儿,我可就要招个牛郎来家里了……” 我知道她是在跟我说笑,但是我现在丝毫没有开玩笑的心情。我淡淡地说:“我现在就回去。” “那你吃饭了吗?要不要我提前给你点好外卖呀?”她关切地问。 我他妈又难过起来了。是的,我背着程辰来见陈辰,而且还主动提出来要帮助她,这让我不得不难过和自惭起来,觉得有些对不起程辰,而程辰却还关心我吃没吃饭。我说:“不用担心我啦,我在公司已经简单吃了一些了。” 程辰有些失望地说:“那好吧,我就点我自己想吃的东西喽。” “还得说是瘦子好啊,可以毫无顾忌地吃宵夜。”我发动汽车,说。 “哪儿是什么宵夜呀?”程辰似乎在屋里走动起来,“我还没吃晚饭呢,我以为你会忙的没时间吃饭,所以想等着你一起吃,谁知道你居然都吃完了。” 听到这话,我的心又揪了一下。我简直要难过死了。 第194章 转账 194 除了我毫不犹豫地决定把自己的积蓄转给陈辰之外,我还在第一时间也作出决定,不将这件事告诉程辰。因为我觉得,让程辰知道这件事情,除了给她徒增烦恼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那天晚上,程辰蜷缩在我的怀里,呼吸匀称,轻轻地打着鼾,睡得很香。而我却心事重重,没有一点睡意。这很正常,换做任何一个人,要是在这时候还能轻易入睡的话,那么他一定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我想,陈辰也许和我一样,难以入眠。 我轻轻地把胳膊从程辰脖子下面抽出来,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拿起手机,走到客厅,顺便关上了卧室的门。我不想等到天亮再给陈辰转账了,我怕转账金额有限制。坐到沙发上,我打开银行的app,给陈辰的银行卡上转了十万元,剩下的一部分等到第二天上班之后再给她。转完账后,我把手机随手放到了沙发上,闭上眼睛,重重地靠在了沙发的靠垫上,顿感心力憔悴。我始终不认为陈辰会骗我——或者说,即使她真的跟着袁明坤学坏了,我也认了,因为我宁愿相信陈辰说的话是真的,也不希望她因此受到伤害和牵连。 这让我不得不重新怀疑起自己来。 我一直认为,我和徐婧在一起的时候,虽然偶尔还会怀念陈辰,但是对她的感觉早已大不如前。现在,程辰又投入到了我的怀抱,她给我带来的青春感让我感到“再少”,我应该已经彻底把陈辰抛之脑后了——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可是,自从陈辰缠着我要吃上那顿离婚周年的饭后,她的影子再次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似乎就在我的余光里,随时都能看到她。今天,我得知了最近发生在陈辰身上的事情后,几乎已经平静的心被再次掀起涟漪,我不能无动于衷,也不能视而不见,就像我对陈辰说的那样,我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 陈辰果然没睡,她给我发了一条微信:我已经收到钱了,谢谢你。 我说:我不知道能不能一下都转过去,所以只能先转这么多,明天我会把我卡里剩下的钱转给你。 陈辰说:你把钱都给了我,你拿什么生活?难道在你下一次发工资之前,都让她养着你吗? 我说:你就别管我了,还是先把你的事情处理好吧……女儿早就睡了吧? 陈辰给我发过来一张照片,黑暗中隐约能看到小石榴熟睡的面庞,嘴角还挂着笑,她一定正在做一个好梦。孩子的幸福十分简单,她几乎不会理解母亲的难处。 我说:你也早点休息吧,这些日子已经让你变得憔悴了,剩下的钱我会帮你想办法的,或许没法凑出来那么多,但是我尽量吧。 陈辰说:你千万不要去找斜眼啊。 我说: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他的。 陈辰又说了一句“谢谢”,我没再回复她的消息,而是侧躺在了沙发上,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和吊灯,发着呆。程辰一边轻声呼唤着我,一边打开卧室的门,走了出来。我赶紧坐起,她发现我在沙发上之后,吓了一跳,问:“哥,大晚上的,你不睡觉,跑沙发上来干什么?” “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我敷衍着她,说,“我怕一趟一趟地上厕所会打扰你睡觉,所以就坐在沙发上等着。” 程辰坐到我的身边,把脑袋靠在我的肩上,问:“在这儿等着什么?” “等着屎来呀。” 程辰一愣,坐直身子,认真地看了看我,笑了,说:“古有宋人‘守株待兔’,今有我哥‘候厕等屎’……嗯,果然颇具古风。” “真没法跟你们这种文化人聊天,骂人都不带脏字,”我搂了搂她,说,“你快去睡觉吧,我再酝酿酝酿。” 程辰把我的手从她的肩膀上拿了下去,说:“我不用‘候’,也不用‘等’,我现在是‘屎来刻不容缓’了。” “我去!你一个小丫头,说话真够恶心的……你可得快点儿,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绷不住了。” 程辰冲我做了个鬼脸,小跑着进了厕所。我看着厕所灯亮起,觉得程辰不闹脾气的时候,是十分可爱的,她青春活泼,富有激情,敢爱敢恨,张扬着个性,释放着荷尔蒙。 程辰很快就出来了,然后径直走向卧室,对我说:“哥,你快去吧,早点排出去早点睡觉,明天还要上班呢,我不等你了,我接着睡去了……一会儿你好好洗洗手啊,要不然不许抱我。”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公司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剩下的七万元转给了陈辰。她收到后,再一次跟我说了“谢谢”。 趁着午休的时候,我招呼司雅一起下了楼,把昨天陆斌对我说的事情讲给了她。司雅挑了挑眉毛,反问道,我没跟你说过吗?我说,你什么时候跟我说了? 司雅笑了笑,说:“哦,是没说过,前些天我听李讴歌跟我说来着,本来想着第二天就告诉你呢,但是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就给忘了……对了,这里面没有陈辰的事儿吧?” 我叹了口气,想通过司雅把陈辰的情况传到陆斌的耳朵里,那样的话,就不用我亲自去和陆斌说了。我说:“陈辰的情况比陆斌要严重得多。” 司雅好奇起来,问:“怎么回事儿?陈辰跟着那个男的一起去骗……蒙人钱财了?” 我咂摸着嘴,白了司雅一眼,说:“你怎么没听懂我的话呢?我是说陈辰比陆斌的情况严重,不是比陆斌同学的情况严重。” “什么意思?” 我简单地把陈辰目前的困境讲给了司雅,但是没有告诉她具体数额,我只说了陈辰为此付出了十分惨重的代价。司雅听后,皱起了眉,问:“陈辰怎么不去报警啊?” “那是她的选择,我提醒她了,她并不采纳。” “她真够傻的,”司雅哀叹道,“刚才听你说,她为了那个男的,现在还有一些外债?” “嗯,我帮助了她一部分,但是我的能力有限……(我看出司雅的怀疑,忙解释)我不是想要找你们借钱啊,我就是想跟你唠叨唠叨。” 司雅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你要是真的有难处,跟我开口的话,我怎么可能不帮呢——前提是你有难处啊,而不是别人……” 我感激地看了看司雅,但是我不能向她开口,本来我就没想着找她借钱,因为我心里已经有了目标。我说:“你放心吧,我真不是找你借钱的,就是想跟你聊聊,要不然我也找不到别人能抒发一下心情啊,谁让你是我的上班搭子呢。” 司雅抿着嘴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其实还有一个人可以聊聊的。” 我摇摇头,说:“我不能跟老歪说,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告诉他女朋友,他女朋友就会告诉我女朋友,我现在还不想让我女朋友知道这事儿。”我以为司雅说的是老歪。 司雅一愣,似乎在琢磨老歪是谁。我解释道:“哦,老歪就是李貌,我和李讴歌的初中同学,开酒吧的那个,你见过的。” 司雅点点头,说:“我说的不是他。” “嗯?”我有些疑惑,问,“不是他还会是谁?我几乎没有别的朋友了。” 司雅浅浅一笑,说:“你是不是都已经把她给忘了?我估计你们俩现在还没有我们俩联系得勤呢。” 我看着司雅的眼睛,瞬间明白了她说的是谁,便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司雅见我反应了过来,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司雅提到了她,让我倏然想起一件事。已经半年了,那个曾经的疑惑终于再次爬上了我的心头。我决定,我得问问她。 第195章 那句话的意义 195 周五晚上,程辰下班后回到了母亲家,她周日晚上要回学校宿舍住,因为下周要去见一见论文指导老师,聊一聊毕业设计的事情。周五下班后,我没有回家,而是开车沿着南四环随着车流缓缓行驶,今天我要去一趟我的“港湾”。 来到徐婧家后,我简单打扫了一番,毕竟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收拾妥当之后,我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支烟,抱着烟灰缸,回想着半年之前徐婧在机场离开我时的情景。 2019年3月22日,徐婧得知父亲突发疾病的消息,我将她送到南苑机场,她与我说了一些十分伤感的话后,与我抱了抱,然后拉着箱子独自走向闸机。这时,她忽然转过身,大声对我说:“小北,如果你再见到陈辰的话,你告诉她,让她防着点袁明坤。” 在那之后,我本来想要问一问徐婧这句话的含义,但是因为得知她离职了,而且短时间内回不来后,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之后多次与她联系,也没能想起来,毕竟当时还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由此看来,徐婧是知道袁明坤的为人的,要不然她是不会对我说出这句话的。我又想到,陈辰说袁明坤是3月份开始和朋友准备创业的,而徐婧也是3月份离开我的,会不会那时候袁明坤就已经联系过徐婧,找她借钱了? 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直接问一问徐婧。我不知道她现在的生活怎么样了,不知道她是否还在同时打好几份工来维持生活,不知道她父亲的身体情况,不知道她何时能回来。 我给她发了一条微信,问她是否已经下班了。过了一会儿,徐婧回复了我的消息,她说,于师傅,好久不见。这让我感到十分惭愧。是啊,且不说很久没有见面了,单说自从半个月前与她视频之后,再也没有联系过她了。 我说:我现在正在你家的窗户边上看着月亮呢。 她说:很不巧,我们这边阴天,我看不到月亮……但是我知道,咱们在同一片月亮下面,千里共婵娟嘛。 我问:你爸爸最近怎么样了?他好一些了吗? 她说:现在他很积极配合治疗。 我说:那就好,这样的话,他就有重新下地的那一天。 她说:我爸爸现在基本上能扶着床站着了,只不过还迈不开步子,不过我相信不久的将来,他就能拄着拐杖行走了。 我说:我也相信叔叔能够恢复好的。 她说:他之所以这么积极配合,因为他想赶紧回北京。 我敲了一行字:“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他死了之后要埋在广东啊。”斟酌一番后,我觉得有些不吉利,便把这行字删了,重新回复她:怎么?在老家住烦了?想要回来见见老朋友了?(笑脸) 她说:不是,因为我说你还在等着我——我之前和他们提过你——所以我爸爸想要尽快好起来,他不想因为他的原因而耽误我的未来。 徐婧的话让我很为难,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她。我的心里很愧疚,重重地坐在了沙发上,觉得十分对不起她。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能说一些别的:你最近怎么样?工作还那么累吗?现在下班了吗? 她似乎洞悉了我的心思,并没有像陈辰或者程辰那样揪着一个问题不放,她说:已经下班了,最近我辞了一份工,精力实在跟不上了。 我说:确实应该适当休息休息了,很多事情都要把你压垮了,你的爸爸妈妈还指望着你呢。 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今天忽然联系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我说:我今天来你家了,就想问问你的情况。 她问:我家的花是不是都枯萎了? 我反问:你为什么会有这个疑虑呢? 徐婧这个聪明的女人说:要是按照你与我联系的频率来看,你这几个月并不总是出现在我家,所以我觉得它们一定都枯萎了。 我看着她的消息,又点燃一支烟,瘪瘪嘴,发了个惭愧的表情。 徐婧问:今天到底有什么事情? 我问:你现在方便和我通个视频吗? 徐婧说:视频就算了,还是语音吧,因为我得去收拾收拾屋子了,跟你打电话的时候戴着蓝牙耳机就行了。 我轻叹一声,拨通了徐婧的语音电话。 她温婉而又客气地说:“于师傅,你好。” “你这一句‘你好’,把咱们都搞得生分了。”我故作轻松地笑笑,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尴尬。 “那我应该说什么?”她也笑了,问道。 “哈哈,还是说‘你好’吧。”说完这话,我不知道如何开口询问她临走时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觉得我和徐婧之间真的生分了许多。 “咱们就别兜圈子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她不笑了,依然温柔地说,“前两天司雅跟说我,你可能会联系我,跟我谈谈心,我问她出什么事了,她死活不告诉我……既然你今天联系我了,就别藏着掖着了,有话直说吧。” “司雅这个八婆,以后什么都不能告诉她了……”我尴尬地笑了笑,说,“其实吧,我想问问你,你从北京走的那天,最后跟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徐婧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她当时说了什么:“于师傅,你提醒我一句……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我已经忘了当时说的是什么了,真不好意思。” “当时你准备走进闸机,忽然回头跟我说,让我提醒……提醒我前妻,防着点儿袁明坤……” “哦,这句话呀,想起来了,我确实跟你说了这句话……怎么?你没提醒她吗?” “嗐,当时光顾着难过了,而且也不知道要防着他什么,就没放在心上……”我颇有些遗憾地说。 “你难过什么?是因为我的离开吗?”她试探着问。 “当时是。” “那现在呢?” 但凡遇到这种让我两难的问题,我都不想回答,就会顾左右而言他:“你走得太着急了,都没来得及告诉我应该防着袁明坤什么。” 徐婧毕竟是徐婧,她和陈辰与程辰不一样,不会逼问出我的答案。她轻轻笑了一声,说:“你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儿吧……我觉得你能回想起我在半年多以前跟你说过的一句话,这次的事情一定不小,对吗?” “我简直没有见过比你更聪明的女人了。” “你不用恭维我……跟我说说吧,陈辰受到什么伤害了?” 我对徐婧并没有隐瞒什么,不像对司雅那样有所遮掩。我一五一十地把我所知道的事情全都讲给了徐婧,她听完后,轻轻叹着气,说:“唉,都赖我,我早一点提醒你就好了,那样的话,你就能提前给陈辰打个预防针了。” “这怎么能赖你呢?”我说,“毕竟你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嘛。” “那时我并不知道会不会发生这种事,但是我见到袁明坤之后,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总觉得很不祥,”徐婧说,“哦,就是在江乐女儿的满月宴上,当时我光顾着别扭和尴尬了,忘了让你去提醒她了。” 我知道徐婧一定了解袁明坤的某些不堪的过往,只不过她很久不与袁明坤来往了,以至于许多躲藏在大脑深处的事情无法勾起她的记忆。我问:“那你怎么会在即将离开我的时候想起来了呢?” 徐婧沉默了一会儿,淡然地说:“因为当时我觉得自己可能在短时间内不会回去了,认为咱们两个人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我知道,你对陈辰的感情并没有断,即使咱们在一起的时候,你的心里还是装着她的,而且……而且,你们还有一个女儿,你一定希望她的生活好好的,当时想到这里,我就想起来袁明坤了,忽然觉得我似乎从来没有让你提醒过陈辰,所以那时候才会让你转告陈辰的……可是,你并没有把我的话当回事儿。” “当时我并不知道袁明坤是这种人呀,我虽然很讨厌他,但是却没往这方面想,谁让他是陈辰的初恋呢,我觉得他们是高中同学,也算是知根知底了……对了,徐婧,那孙子之前是不是也骗过你?要不然你怎么会让陈辰提防他呢?”我终于聊到了关键问题上,“我听陈辰说,那孙子是3月份开始创业的,恰好你也是那时候走的……他是不是在你走之前也坑了你一笔?” 徐婧笑了笑,说:“怎么可能啊?要是那时候他骗了我,我肯定就告诉你了呀——再说了,我怎么可能上二次当啊?” “上二次当?”我很不解,“你的意思是那傻逼之前也骗过你?” “跟陈辰和陆斌比起来,我那简直是微不足道的,”徐婧接连叹气,表示对陈辰和陆斌的惋惜,说,“我给你简单讲讲那时候的事儿吧,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第196章 徐婧的过往 196 一切要从2007年底讲起——也可能是2008年初,总之,在徐婧的记忆中,那似乎是个穿着厚衣服的季节。那一年,她和她的同学们刚升到大学二年级。 经过一年的交流,同学之间已经十分熟稔了,大家开起玩笑来也无所顾忌。班里有两对男女同学开始交往,其他也有一些人和外班或者外校的人谈上了恋爱。徐婧虽然即将二十岁了,但是却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即便偶尔也会怀春悲秋,也会对异性产生幻想,可就是不想找男朋友。所以,面对之前高年级的和班里的男生对她毫无力度的追求,徐婧一概无动于衷,那些男生全都无功而返。渐渐地,本来对她抱有幻想的男生也都望而却步了。 这其中有个例外,那就是袁明坤。据说,男生们夜谈到徐婧的时候,总是用孤傲来评价她。袁明坤不信这个邪,他在男生宿舍里信誓旦旦地吹牛,说自己就是不去追,否则的话,轻轻松松就能把她拿下。男生们打着呼哨,起着哄,说袁明坤净瞎吹牛逼,好几个人都败下来了,他凭什么有这个自信。袁明坤拍着胸脯说,咱有一张厚脸皮呗。 自那之后,袁明坤在男生们的众目睽睽之下,开始明目张胆地接近徐婧,向她献殷勤。徐婧也不傻,当袁明坤接近自己的时候,她便知道他的目的,于是,徐婧就像对待其他的追求者一样,对他不冷不热的。袁明坤倒也耐得住性子,每天上课之前都要讨好徐婧身边的女生,好让他有机会坐在徐婧的边上,女生们很乐意掺和这种事情,她们想尽一切办法给袁明坤创造机会。课后,袁明坤也会不顾其他人嘲弄的眼神,死皮赖脸地跟着徐婧一起吃饭。除此之外,他还会频繁地联系徐婧,约她在课余的时候一起玩耍。徐婧几乎都是直接拒绝他,以各种各样的正当理由或者荒唐理由来拒绝他。徐婧以为,自己这样做,袁明坤就会像其他男生一样,知难而退。可是,她小看袁明坤的“执着”了。 徐婧的拒绝对袁明坤来说,简直就是搔痒痒,他并不当回事,依然我行我素地联系徐婧。终于有一天,把徐婧搞烦了,她决定要当面和袁明坤说清楚,于是,她同意了袁明坤的约会。 那是一个下雪的傍晚,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播撒着最后的余晖。即将二十岁的徐婧裹紧外衣,半张脸都缩进了围脖里,站在学校一号教学楼的台阶上。举目皑皑,校园里错落的树木枝丫上挂着雪,仿佛许多长条寿司一样。过道上,花园里,宿舍顶,一片苍茫,空中还胡乱飘着大片的雪花,仿佛天女划破了鹅绒枕头一样。 徐婧正沉浸在这寒冷且洁白的世界中,享受着精神的放松、身体的轻松时,袁明坤踩着雪,“咯吱咯吱”地从道边走了过来。他轻快地蹦上台阶,掸了掸肩上和头上的落雪,抱歉地笑了笑,说:“真不好意思啊,我迟到了……本来不应该迟到的,但是我们宿舍那谁……你等了好一会儿了吧?” “没关系,你不用跟我解释,反正我也是打算跟你说清楚之后就回宿舍的。”徐婧冷冷的语气,与这个季节十分相宜。 袁明坤并未在意,他依然笑呵呵地说:“咱们别在这儿傻站着了,怪冷了,一起遛达遛达吧。” 徐婧没有看他,仍旧看着空中的雪花,说:“没必要,咱们就在这儿把话说完了吧……” 没等徐婧说完,袁明坤就打断了她,说:“你不觉得现在的雪景很美吗?去年似乎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要不然我早就发现了咱们学校的美了。” “美吗?我觉得很一般啊。”徐婧依然冷冰冰地说。 “我觉得吧,美或者不美,是要有对比的,”袁明坤站到徐婧身边,徐婧下意识地躲了躲,袁明坤笑了笑,接着说,“我觉得咱们学校的秋天是最美的,其次才是下雪的冬天……不过,白雪茫茫之中多了一个你的话,那就胜过秋天了。” “真俗!”听到这话,徐婧还是笑了,说,“要是照你这么说,那我要是在秋天的苍松红叶之中,是不是比现在还美呢?” “你果然和别人不一样啊,反应真够快的,”袁明坤低下头,随意挪动脚步,不经意间再次靠近了徐婧,不过徐婧没有再躲,“说真的,秋天的时候,我还真观察过你在银杏和黄栌下的样子,红红黄黄之间有一个彩色的你,确实很美,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觉得那些艳丽的色彩并不适合你。”袁明坤抬起头,也看向一片苍白。 “什么意思?” “相对于彩色的秋天来说,银装素裹的冬季更适合你,我觉得唯有洁白才能衬托你。” 二十岁的女孩听到恭维的话很受用,但是却有一丝莫名的油腻和恶心。徐婧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袁明坤,嘲讽地说:“咱们认识一年多了,我怎么从来没有发现你说话这么的……别扭啊?” “你跟我接触得还是少,以后咱们接触多了……” 徐婧抬起手,说:“打住吧,我觉得咱们之间也就这么多接触了,我今天之所以答应出来跟你见面,是想要跟你说清楚。” 袁明坤并未理会徐婧的话,而是说:“你喜欢玩儿雪吗?我刚才看操场上的雪几乎还没人动过呢?” “嗯?”徐婧看向袁明坤,就像看一个怪胎那样。她不理解袁明坤为什么总是这样,似乎所有的打击在他那里都不奏效。 “走吧,咱们去操场那里转转,让别人捷足先登就不好了。” “我刚才想跟你说……” 袁明坤迅速打断她:“等咱们玩完雪之后再说也不迟嘛……快走吧。” 徐婧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迈动了脚步下了台阶,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袁明坤见她动了,也露出了笑容,跟着下了台阶。台阶有些滑,袁明坤的注意力都在徐婧身上,一不小心摔了个屁蹲。徐婧见状大笑起来,友好地伸出手去拉袁明坤,袁明坤却没拉徐婧的手,而是双手一撑,站了起来。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呀?”徐婧笑着埋怨道。 “唉,我的眼睛不听话呗,谁让它只顾着看我认为的冬天的美景呢?”袁明坤面不改色地说。 徐婧的脸有点红了,不知道是天冷冻的还是有些害羞。她悄悄瞥了一眼袁明坤,嘴角露出微笑,说:“你怎么那么油嘴滑舌的呀?” “这怎么能叫油嘴滑舌呢?这是真情流露嘛。” 徐婧满足地歪了歪嘴角,不再说话,也没有拒绝袁明坤,只是与他保持一定社交距离,一同走向操场。操场上只有两排之前的人踏过的足迹,从脚印大小来看,应该是一对情侣。袁明坤蹲下,攒了一个雪球,徐婧吓了一跳,以为他要用雪球来扔自己,便赶紧跳开了。袁明坤没有用雪球扔她,而是走到她的面前,说:“我真够笨的,应该提醒你戴着手套出来——雪太凉了。” “我看着你自己玩雪就好了嘛。” “我自己玩多没劲……”袁明坤把雪球放到左手,然后从右兜里掏出一副自己的手套,递给徐婧,说,“只能委屈你一下了,凑合戴我的吧。” 徐婧看着袁明坤的眼睛,说:“你自己戴吧,我不戴,我不怕冷。” “那我也不戴了,”袁明坤又把手套塞回兜里,说,“这是我给你攒的雪球。” “我不要,我自己会攒。”说着,徐婧蹲了下来,伸出双手,攒了一个雪球,拿在手里把玩。 这时候的天已经几乎全黑了,袁明坤却把手里的雪球丢在了地上,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几支仙女棒。“喏,给你的。”袁明坤说。 操场上没有灯,只有不远处的路边有几盏不怎么明亮的太阳能灯。徐婧只能看到袁明坤的身影,几乎看不到他的脸,更别提他手中的仙女棒了。徐婧问:“什么东西?” “你拿着吧,”说着,袁明坤把仙女棒交到徐婧的手里,然后从兜中掏出打火机,点燃,说,“你举着,我帮你点。” 徐婧这才看清楚手里的东西是仙女棒,她巡睃一圈,操场上除了他们两个以外,没有别人,即使边上的道路上也是人烟稀少。徐婧低下头,笑了笑,打火机的光把她的脸晃得红红的,袁明坤向前走了一步,说:“我帮你点上吧。” 徐婧没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仙女棒在一瞬间燃烧起来,它释放出的火花在黑夜中显得十分绚烂。徐婧笑出了声,她挥舞着仙女棒,在雪地上旋转起来,仿佛这一刻她就是世界的中心,一切都在环绕着她。袁明坤站在一边,不知是恭维还是情不自禁,他说:“真美啊。” 就在徐婧享受着这静谧的雪夜中仙女棒带来的最后的阑珊时,就在她体味着这份从没有过的浪漫的惬意时,操场边上出现一个男人粗犷的声音,他大声呵斥道:“什么人!在那儿干什么呢?” 徐婧一愣,恰巧手上的仙女棒也灭了,操场又恢复了夜晚的漆黑。袁明坤低声说着“不好”,然后拉起徐婧的手,向反方向跑去。徐婧不明就里,只能跟着他一起跑。袁明坤说:“好像是路过的老师,千万别让他逮着咱们。”徐婧“嗯”了一声,也加紧了脚步。其间她还回头看了一眼,后面并没有人追来。 他们离开了操场,跑到了男生宿舍区后,袁明坤松开了徐婧的手,双手拄膝,大口喘着气。徐婧轻抚着胸口,同样上气不接下气。等到二人把气喘匀后,对视一眼,然后大笑起来。 袁明坤逐渐收起笑容,正色道:“徐婧,刚才在教学楼那里,你要跟我说什么?” 经过袁明坤的这番折腾,徐婧竟然没有了一开始想要拒绝的意思,当然,她此时也没有想要和袁明坤在一起的想法。她说:“没什么,就是……就是……我要回宿舍啦。” “嗯,耽误了你不少时间,我送你到宿舍外面吧。” 这次徐婧到没有拒绝他,说:“好吧……其实,也没有耽误我什么时间啦。” “不知道这场雪要下到什么时候?”袁明坤望着天空,似乎自言自语道,“我真的希望雪不要停,那样的话,就总能看到站在雪中的你了。” 徐婧捂着嘴,哧笑一声,没有说话。袁明坤看向她,一副不解的样子,问:“你笑什么?” 徐婧摆摆手,说:“没笑什么。” 袁明坤看着她的侧脸发呆,甚至都忘了走路。徐婧见他停了下来,问:“怎么了?” 袁明坤笑笑,继续行走起来,说:“刚才看着你的侧脸,让我想起来一个人。” “谁?”徐婧好奇起来。 “没谁。”袁明坤苦笑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 徐婧不是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她见袁明坤不肯说,便扬扬眉,表示无所谓。 后来,袁明坤再约徐婧的时候,徐婧没有了最一开始的那种逃避心理,但也不是每次都会同意。当时,班里的同学都以为袁明坤追副班长这件事有门路了,同宿舍的女生也曾问过徐婧,徐婧总是不回答,只会不置可否地笑笑。 有一次,徐婧再次发现袁明坤盯着自己的侧脸,她忍不住好奇心,再一次询问袁明坤觉得自己像谁。袁明坤说,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不能生气。徐婧笑着说,我有什么可生气的?袁明坤十分认真地说,你的侧脸很像我的初恋女友。徐婧心里几乎没有一点波澜,她让袁明坤给她讲讲初恋女友的故事。袁明坤有些失望,问,难道你一点也不生气吗?徐婧耸耸肩,说,这有什么可生气的。袁明坤叹了口气,说,虽然你现在对我没感觉,但是我不会放弃的。徐婧不说话了,也不让袁明坤讲他的初恋女友了。 此后,袁明坤果然坚持不懈,徐婧也是有一搭无一搭地与他联系着。在徐婧心里,这是一个很会讨好人的男生,虽然自己现在没有想要谈恋爱的想法,但是他不失为一个合格的候选人。 那时的徐婧,性格有些孤傲,在选择感情这件事上比较理想化,还没有接受过现实的摩擦。她还不想轻易就将自己的感情散播出去,在决定谈恋爱之前,还是要做好准备的,不应该一步到位,而是循序渐进,先从朋友做起为好。所以,那时的袁明坤成为了那时的徐婧的一个候选人。 就在徐婧决定把袁明坤当做好朋友的时候,袁明坤的一个行为,让徐婧对他彻底失去了信心。 那应该是在2008年春季,因为徐婧记得这件事发生在大二下学期开学后不久。某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袁明坤照例把徐婧约出来吃饭,徐婧虽然没有答应和袁明坤交往,但是早已不排斥与他单独在一起了。徐婧从来不会占他的便宜,每次吃饭都aa制,袁明坤也并未提出异议。 吃那顿再平常不过的饭时,袁明坤愁眉不展,引得徐婧好奇起来,情不自禁地问:“怎么了?从来没见你这么发愁过呀?” 袁明坤给徐婧夹了菜后,放下筷子,说:“我一铁哥们儿摊上点事儿,找我帮忙。” “如果要是不费劲的话,就帮帮呗。”徐婧随口应付着。 “唉,可是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什么事儿呀?”徐婧也放下了筷子,问道。 “我那哥们儿把一个姑娘搞怀孕了,现在正找筹钱呢,昨天问到我的头上来了……这才开学几天呀,我把我的生活费都给他了……” “那没关系,”徐婧拿起筷子,平淡地说,“今天这顿饭我来请吧。” “谢谢你啊,”袁明坤虽然笑着,但是眉头依然紧缩,“问题是他现在的钱还不够呢。” “哦。”徐婧无动于衷。 袁明坤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徐婧,说:“嗐,跟你说这个干什么?赶紧吃饭吧,菜都凉了。” 徐婧微微一笑,说:“我一直吃着呢,反倒是你,几乎没动筷子。” 袁明坤挠挠头,拿起筷子,随意扒拉着盘子里的菜,说:“这可是我最铁的哥们儿了,以前他帮我扛过不少事儿呢,现在他有困难了,我居然帮不上什么忙,他妈的,我怎么这么窝囊呀!” 徐婧再次放下筷子,平静地看着袁明坤,嘴角挂着嘲弄的微笑,一言不发。袁明坤心里有些发毛,不自然地笑着说:“你看我干嘛?” “你跟我说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想找我借钱吗?”徐婧自作聪明地说。 袁明坤憨憨地笑了笑,说:“我没好意思直接跟你说……那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真不忍心看他这么手足无措的……徐婧,你能借我点儿钱吗?我下个月拿了生活费就还给你,不过可能一下还不上那么多,我也得留一部分吃饭。” 徐婧皱起了眉,问:“你想借多少钱啊?” 袁明坤瘪瘪嘴,犹豫一下,说:“一千块。” 徐婧摇摇头,说:“我可没那么多钱。”那是在2008年初,对于一个普通家庭的大学生来说,这简直是一笔巨款了。 “那你现在有多少?” “我的钱包里拢共只有八百多。” “唉,剩下的二百块钱我让他自己去想想办法吧。”袁明坤无奈地说,就好像徐婧的钱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一样。 徐婧有些不开心,她盯着袁明坤,冷冷地说:“我可还没答应借给你呢……” 袁明坤立刻换了一副嘴脸,讨好地说:“徐婧,要不是我真没辙了,绝对不会拉下脸来求你的……这可是我最好的哥们儿,我求求你了。” “又不是我的好哥们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就当帮帮我行不行?我是不是你的好朋友?”袁明坤近乎恳求地看着徐婧。 “唉……”徐婧轻叹一声,说,“我不能给你这么多,我还得留下钱吃饭呢。” 袁明坤为难地说:“要是二百块钱,还能让他想想办法……你最多能借我多少?” 徐婧伸出一个巴掌,说:“五百,之后我就得节衣缩食了。” 袁明坤说:“六百行不行?” 徐婧柳眉倒竖,说:“咱们学校食堂一份酱爆鸡丁都六块钱了,你让我二百块钱过一个月?这不是开玩笑呢吗?就五百,愿意要就要,不愿意要拉倒!” 袁明坤赶紧露出一副笑脸,说:“怎么会不愿意呢,你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记得。” 徐婧悻悻地掏出钱包,从中取出五百元。就在袁明坤笑嘻嘻地伸手要接过来的时候,徐婧猛地抽回了手。袁明坤一愣,继而再次笑了起来,说:“你真淘气,老是跟我逗着玩儿。” 徐婧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忽然怀疑,袁明坤借钱的目的也许是个幌子,而他口中的那位铁哥们儿,实际上是他自己。这让徐婧不得不疑惑起来,袁明坤的形象在她的心中大打折扣。徐婧想了想,还是把钱递了出去,冷冷地说:“我不管是不是你的铁哥们儿,反正这是你的事儿,跟我没关系,你把屁股擦干净就行了……下个月必须把钱还给我。” 袁明坤接过钱,谄媚地笑着说:“真是我朋友的事情,我自己怎么可能干得出来这种事儿啊,你多心了。” 之后袁明坤再次约徐婧的时候,她便谎称有事,多次拒绝了他。慢慢的袁明坤也没了耐心,不再约徐婧了。班里开始传袁明坤没有追上徐婧,二人谁也没有解释,每当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袁明坤总是笑嘻嘻的,徐婧总是冷冰冰的。 到了还钱的日子,袁明坤没有动静,徐婧多次催促他,他总是能找出不同的借口来搪塞。渐渐地,徐婧没了耐性,直接去男生宿舍外堵住了袁明坤,找他要钱。袁明坤却变换了一副嘴脸,开始装傻充愣,仿佛自己从来没有找她借过钱一样。徐婧懵了,她万万没想到,袁明坤居然是这样的人,只可惜她没有任何证据,一来没转账记录,因为给的是现金嘛,二来没借据之类的纸面文字留存。 袁明坤淫笑着说:“徐婧,如果你要是同意和我交往,我就会想起来找你借钱的事情。” 徐婧很愤怒,也很无奈,她拂袖而去。徐婧没有对其他同学说过此事,只是找导员告了一状。因为没有证据,导员也不便掺和,只是再一次班会上,旁敲侧击地说了说此类事情,而且比较隐晦,没有点名。袁明坤果然是个厚脸皮,他居然还坐在下面笑嘻嘻地与其他同学讨论和谴责这种不良的行为。 徐婧想了几天,终于想明白了,花五百块钱看清一个人,简直太值了,这可比上一个更令她难忘的当要值得多了,万幸自己没有真的和他怎么样。 在那之后,徐婧再也没有搭理过袁明坤。毕业之后,她也没再见过袁明坤,直到在江乐女儿的满月宴上。 第197章 一家人别说两家话 197 “唉,徐婧呀,那天从江乐女儿的满月宴回来之后,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这些事情呢?”听完徐婧的讲述之后,我颇有些埋怨地说,“那会儿你要是告诉了我,我可能早就会提醒陈辰了,她也不至于受到这么大的伤害。” “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当时我光顾着别扭和尴尬了,没想起来跟你说这些……当我知道袁明坤的初恋就是你的前妻时,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吗?”徐婧的声音有些委屈。 “当时我也不知道袁明坤追过你呀……其实你第一次给我看你的大学毕业照时就应该给我讲讲这段故事的。” “这是一段让我觉得不怎么美好的过去,我怎么可能愿意去回忆它呀?”徐婧轻叹一声,说,“而且我也没想到,陈辰居然有这么多钱,还会都让他诓走啊。” “嗯,这不赖你,”我很沮丧,说,“都怪我,当时我要是把你的话放在心上就好了。” “所以……”徐婧忧郁地说,“我说的话对你来说一点儿也不重要,对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当时你离开了我,我心里特别难受,没心思想别的,只盼着你早点回来。” “现在呢?”徐婧问。 “什么现在?” “现在你还盼着我回去吗?” “这个……”我犹豫了,我不想用谎言来搪塞徐婧。 “我还回不去呢,”她故作轻松地说,“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是说发生在陈辰身上的事情。” “我已经把我所有的积蓄都转给她了,希望能帮她一把吧。” “那你呢?你就一点儿也没留下生活的开销吗?”徐婧急切地问。 “手里还有几千块钱,熬到下个月发工资是没问题的。”面对她的关心,我竟然无动于衷。或者可以这么说,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徐婧的关心。 徐婧淡淡地说:“你要是没钱了,我可以转给你一些,不过要是让我拿钱出来帮助她,确实无能为力。” “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你爸爸那儿花钱的地方又多……再说了,当初我说要给你钱的时候,你都没要。” “那好吧……如果你要是再见到陈辰,可以把我今天跟你说的这话转告给她,希望她能认清袁明坤,不要继续沉迷下去了。” “嗯,我会的……徐婧,谢谢你今天告诉了我这些事情。” “其实我听到陈辰的事情,心里也很内疚的,真应该早把这些事情告诉你。” 应该内疚的人不是徐婧,而是我。我背着徐婧,与程辰交往上了,而在这段时间,几乎已经忘记了徐婧的存在,如果不是因为陈辰的事情,我几乎已经忘了徐婧临走时跟我说的话。我说:“这件事只有袁明坤一个人是错的,其他人都没错,你也不用内疚……陈辰之所以会上当,是因为太信任他了,我之所以会帮助陈辰,是因为我觉得这是无可厚非的,而且我也不希望女儿受到影响,你之所以没想起来告诉我当初的事情,是你不愿意回忆悲伤的过往。” 徐婧似乎抽泣了一下,说:“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到小其羽,她还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懂。” “你知道吗?女儿跟我提过好几次,她问我那个和妈妈长得很像的阿姨什么时候能回来,她还想让你带着她出去玩……” 徐婧抽泣的声音更明显了,她哑着嗓子说:“麻烦你替我转达一下,你就说我也很想她,等我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带她出去玩……好了,不跟你聊了,我还有好多家务活儿没干呢,再见。”她不容我再说些什么,便匆匆忙忙地挂断了电话。我想,她也许不想把自己悲伤的情绪传染给我吧。 我平静地躺在徐婧家的床上,看着华丽的吊灯,陷入了沉思…… 不多时,我的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徐婧给我转了一万元钱。她发消息说,我现在的能力有限,这是我在不影响自己生活的情况下,能拿出的最大的诚意了,你拿去帮帮小其羽的妈妈吧。 我把手机丢到一边,没有回复她的消息,也没有接收这笔钱。 这个周末,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去接小石榴,而是孑身一人回到了父母家。一到家,我妈就问我,小石榴呢?我说,这礼拜我没去接她,自己回来的。我妈眼睛里没了光,悻悻地说,我还买了排骨了呢。我说,怎么,排骨只能给孙女吃,不能给儿子吃?我妈说,你要把小石榴接回来,就有排骨吃,接不回来,就去喝西北风吧。 “妈,爸,你们坐,我要跟你们商量一件事儿。”我不再开玩笑,而是严肃地说。 “什么事儿呀?”我妈拉着我爸坐到了沙发上。 我搬过一把小板凳,坐在了茶几对面,对他们说:“我想要十万块钱。” 他们并没感到惊讶,而是好奇地问:“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自然是有用了。” “你自己没钱了吗?”我妈问。 “没了。” “你的钱呢?你和陈辰分开之后,不是各自拿着各自的钱吗?”我爸问。 “我的钱都给她了。” “啊?为什么呀?”我爸和我妈一起问。 我今天回家,本就打算实话实说的,没有想要骗他们。于是,我把关于陈辰的事情告诉了他们。他们听后,沉默良久,只是互相看了几眼,谁也没说话。这是我预料到的一个过程,所以我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拿起烟和他们打了一声招呼后,下了楼,留给他们一些思考的时间。 秋风萧瑟,我蹲在楼下花坛的水泥围挡上,一边抽烟一边抬头数着无比熟悉的楼层。二楼张大妈家开着窗户,护栏里放着一捆大葱;三楼老歪家的窗户紧锁,窗帘紧闭,他一定正搂着贾婷婷徜徉在梦乡之中;四楼孙姨家的窗户也关着。 我抽完一支烟,塞到脚下,踩灭后,又点燃一支。直到我即将抽完第四支烟的时候,五楼的窗户打开了,我爸探出头,轻轻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抬起头,见他正在向我招手,示意我回家。 我妈没有跟我兜圈子,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我们的钱以后都是你的,怎么支配是你的权利……十万块钱够吗?” “够了,剩下的三五万就让她自己想想办法吧,我估计她还网贷也是分期还的,她的工资应该能够应付剩下的钱了。”我说。我知道,陈辰的每个月到手的税后薪资在两万五千元左右,她只要不再像之前那样挥霍,有两个月就能补上最后的窟窿。实际上,即使我不来求助我的父母,陈辰用半年的时间也就能把所有的网贷还清了。但是,我不想让她背负这么大的包袱,因为她的心里已经压了一块十分沉重的石头了。 “唉,陈辰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我妈惋惜地说,“亏了我还一直觉得她很聪明呢。” “这可能就是当局者迷吧,”我说,“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是先去解决自身的麻烦吧,现在说别的都没用。” “不是我想要抱怨,主要是我觉得陈辰这次也太……”我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数说着陈辰的不是。我没插嘴,任由她发泄着自己的情绪。我爸则拿起我放在茶几上的烟盒,拿出一支烟,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我拿起打火机,要帮他点上,我爸摆了摆手,拒绝了我,没说话,依然闻着香烟。 我妈的车轱辘话反复念叨了一会儿,终于把自己说烦了,她唉声叹气地说:“一会儿让你爸去破一张折子吧……谁让她还管我叫妈呢。” 其实我跟他们说出这些事情的时候,心里很不是滋味。陈辰与我离婚了,按说我的父母不提供任何帮助也是无可厚非的,如果他们要是委婉地拒绝或者故意为难我,我的心里还会好受一些,但是我看着他们欣然同意,让我心酸不已。 “谢谢爸妈。”我低声说,似乎对父母说出一声谢谢是十分难以启齿的事情。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对他们说过谢谢了。 “都是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了。” “可是我和陈辰已经……” “刚才不是说了吗,谁让她还叫我一声妈呢,”我妈无奈地摇摇头,说,“更何况她还是小石榴的妈妈呢……你别说这钱是我给的啊。” “为什么呀?您又不是雷锋,干嘛做好事不留名?” “你就说是你给她凑的——毕竟以后也都是你的钱。” “这是图什么呀?” 我妈白了我一眼,说:“图什么?图她念你一个好儿,以后别让小石榴跟咱们生疏了就行。” “您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呀。” 我妈挥挥手,说:“去吧,你带着你爸去趟银行吧,让他破一张死期的折子,赶紧把钱给陈辰转过去吧。” 我爸去换衣服拿存折,我换好鞋拿着车钥匙把玩着,站在门口等着他。我妈疲惫地靠在沙发上,看了我一会儿后,忽然说:“小北,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我看向我妈,不解地问:“什么好机会?” 我妈的目光温柔且慈祥,她暖暖地笑笑,说:“不是咱们要趁人之危,但是你也得为小石榴考虑考虑,是不是应该还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了……” 第198章 后悔的眼泪 198 给陈辰转完钱后,我给她发消息告诉了她。陈辰很快就回复了,她说,我已经收到了短信提醒了,谢谢你,这笔钱是从哪儿来的?我说,你就别管这钱是怎么来的了,反正不是找斜眼借的,你就先填补上自己的亏空吧。陈辰这时候变得聪明起来,她问,你是不是把我的事情告诉爸妈了?我觉得没有必要为自己的父母隐瞒,便告诉陈辰,是的,这是他们给我的钱,让我转给你,至于剩下的那些,只能靠你自己想办法了。陈辰给我回了一条语音,她吭吭唧唧地说:“小北,替我谢谢爸妈,我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实在没脸跟他们当面说谢谢。” 晚上,我坐在“讲礼貌吧”的吧台前,兴致不高地喝着啤酒,老歪和贾婷婷各自忙碌着,老歪招待着客人,贾婷婷端着笔记本电脑坐在角落里,快速敲击着键盘。据老歪说,服务员今天病了,只能由他来招待客人了,贾婷婷在忙学业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 贾婷婷伸着懒腰走到我的身边,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叫了声“妹夫”,坐了下来。我笑着说:“这都什么称呼呀?怎么从‘于哥’变成‘妹夫’了?” 贾婷婷趴在吧台上,疲惫地说:“我想了好几天,觉得我得从辰辰那边论,管你叫‘妹夫’才对。” “随便吧,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我喝了一口啤酒,讪讪地说。 老歪绕进吧台,也叫了一声“妹夫”。我说:“你丫得了啊,该叫哥还叫哥,别跟着小姑娘学坏。” 老歪嘿嘿地笑,贾婷婷白了我一眼,问:“辰辰怎么没过来呀?” “你都过糊涂了吧,”我说,“今天是周末呀,她回家了……她说明天晚上回宿舍,后天要去找指导老师。” 贾婷婷瘪瘪嘴,指了指角落里的电脑,说:“我都快被论文逼疯了,这两天没干别的……(对老歪)李貌哥哥,我明天晚上跟辰辰住宿舍了啊,我们俩得商量商量学习上的事情了——你不懂。” 老歪撇了撇嘴,说:“这时候嫌我没文化了……(对我)丫李讴歌什么时候能把毕业证给我呀?” 我说:“你别问我呀,你直接问李讴歌不好吗?再说了,你丫头俩月刚交的钱,现在就想变成大学毕业生,这不是开玩笑呢吗?你这是明目张胆地挑衅咱们国家当前的教育制度,你知道吗!” 老歪说:“赶明儿上班你丫问问李讴歌他媳妇儿。” “我问她干什么?她又不知道。” “让她去问问李讴歌呀。” “你自己直接问多好,省得我们传话了……” 我正和老歪打着岔,酒吧的门被推开了,我们三个一齐下意识地看向门口,陈辰嘴角挂着温婉的微笑,走了进来。老歪礼貌地笑了笑,贾婷婷却看向了我。 “李貌你好,婷婷你好,”陈辰冲我们招了招手,说,“小北,你也在呢,没在家里陪陪爸妈吗?” 我很尴尬,没想到陈辰会出现在这里,虽然之前老歪对我说过,陈辰曾经来过,但是这两天我已经被她的事情搞得晕头转向了,早已经忘了这件事。我说:“吃完饭没事儿过来坐会儿。” 陈辰坐在了我的左边,说:“我也是,在家里很无聊,不知道去哪儿,就想起李貌这儿了,没想到遇见了你……小北,谢谢你啊,也谢谢爸妈。” 我可不想让陈辰当着老歪的面提这件事,便说:“小石榴还没睡吗?” “这才几点呀,小石榴怎么可能睡呢?我出来的时候,她正跟我爸妈玩儿呢。”陈辰斜着眼珠,嘴角微微上扬,轻快地说。 老歪问陈辰想要喝点什么。陈辰指了指我放在吧台上的啤酒瓶,说,跟小北一样吧。然后她探过头,隔着我对贾婷婷说:“婷婷,想必你已经听李貌说过了,我和小北我们俩以前……有过一段婚姻。” 我有些不耐烦,说:“你说这个干什么!” 陈辰笑笑,并未在意。贾婷婷颇有些尴尬,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说:“嗯,我知道……(指了指角落里的电脑)那什么,姐,你先坐着,我还有点儿没忙完的事情。” 陈辰抿着嘴,轻轻点着头,说:“你去忙吧,希望我们没有打扰你。” 贾婷婷跳下吧椅,快速走到角落里坐下,时不时瞟上我们一眼。老歪向陈辰解释:“婷婷现在弄论文呢,比较复杂,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陈辰表示理解地说:“嗯,我知道,那会儿我和小北弄论文的时候,也很头疼……是吧,小北?” 我没有反应。 陈辰接着说:“那简直是一段痛苦的经历呀……对了,小程老师没和婷婷一起吗?两个人在一起有商有量的,还能互相提醒,就像当初咱俩那样,是吧,小北?” 我依然没有反应,拿起酒瓶猛灌了一口。 陈辰也浅浅地喝了一口酒,对我说:“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那个小程老师,她就是小石榴之前的英语老师,咱们离婚一年的那天,我和小石榴还见过她一次呢……对了,小石榴回去还跟你学了呢。” 我怎么会不认识呢?我简直对她太熟悉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可是,我依然没给出任何反应。 老歪一副吃瓜的表情,嘴角藏着笑,看一眼陈辰,看一眼我,也不说话。 由于我的接连没有反应,陈辰似乎也感到很无趣,她自嘲地笑了笑,又喝了一口酒,掏出手机,摆弄起来,也不再说话。 老歪冲我眨眨眼,我看出了他的意思,他是在问我现在应该怎么着。我舔了舔嘴唇,微微晃晃脑袋,表示我也不知道。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程辰发来的消息,从文字上看不出她的情绪。她说,哥,你现在正和你的前妻在老歪哥那里? 我拿着手机,看向贾婷婷,她悄悄扬了扬眉,笑了一下,赶紧低下了头。我给程辰回了消息,说,我也不知道她今天会来,她几乎从没来过这里。 程辰依然回复了没有情绪的文字,她说,哦。 我说,我现在准备回家了。 程辰问,为什么? 我说,实在是太别扭了。 程辰说,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做主吧,反正我也不在。 我说,我把这口酒喝完,马上就走。 程辰没再回复我。 我举起酒瓶,正要打算一口气喝下它,陈辰也倏地拿起酒瓶,快速地与我碰了一下,笑了笑,说:“好久没有和你干杯了,这次我真的得好好谢谢你。” 我没有表情地把半瓶酒一口气喝下,陈辰愣了一下,也把酒瓶放到嘴边,持续不停地灌了下去。我知道,陈辰最近这些年,因为工作的关系,也把酒量练了出来,一瓶啤酒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陈辰居然呛到了,她没有一口气喝完整瓶啤酒,而是剧烈咳嗽起来,把我和老歪都吓了一跳。老歪赶紧递给她几张纸,她一边咳嗽一边道谢,用纸巾挡住了嘴。老歪半开玩笑地说:“你别激动啊,喝点酒不至于的。” 陈辰涨红了脸,咳嗽渐止,说:“我没激动,只不过是呛着了。” 我拿起手机,准备扫老歪的二维码:“我把我们俩的都结了啊。” 老歪“啧”了一声,伸手拿走印有二维码的牌子,说:“你丫别来这套,来我这儿就是给我面子,我他妈能让你丫结账吗?”说罢,他冲我眨了眨眼。 我下了吧椅,说:“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我他妈得回去了,晚上太凉了,我没穿厚衣服。” 老歪点点头。陈辰的脸色逐渐恢复了正常,她忧心忡忡地看向我,张了张嘴,终于还是闭上了。我看到她这个样子,淡淡地说:“你先坐着吧,我回家了,下礼拜我会去接小石榴的……你也别坐太晚了,早点回去吧,晚上冷,别让你爸妈着急。” 陈辰耷下眼皮,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我冲角落里的贾婷婷摆了摆手,她笑着回应了我。我没再看陈辰一眼,推开门,离开了“讲礼貌吧”。 走在十月中下旬的街头上,让我感到一阵凄凉。我本想等见到陈辰的时候,把袁明坤和徐婧的事情告诉她,可是今天这个场合,实在有些不合适。 独自遛达了一会儿,我忽然有些后怕,不知道陈辰会在酒后对老歪说些什么,继而从贾婷婷那里传到程辰耳中,便给老歪发了一条微信。 我说,无论陈辰跟你说什么,你都别信,就当她在讲故事,也争取别让小贾知道。 发完消息后,我点燃一支烟,在这个萧瑟的夜里抽了起来。过了两分钟,老歪回复我,问,什么意思?陈辰要跟我说什么? 我说,你别管她说什么,你就当她在胡说八道。 老歪说,好吧。 后来我得知,陈辰那天去老歪那里,就是想跟老歪念叨念叨我的“恩情”,但是她也没想到我也会出现在那里。她见到我对她几乎没有任何反应之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于是又喝了一瓶啤酒,也离开了“讲礼貌吧”,蹲在街边大哭了一场——孤独的、悲伤的、忧愁的、悔恨地大哭了一场。 这些都是后来陈辰告诉我的。 第199章 骨折 199 我再见到程辰的时候,以为她会揪着我询问陈辰为什么会出现在“讲礼貌吧”,我为什么也会同时出现在那里,我与陈辰是否还有别的联系等等。结果,程辰什么也没问,就好像她从来不知道这件事一样。我也没有傻到主动去提。 那些日子,陈辰也没再联系我,我也没有着急催促她还钱,因为我知道,她一时半会儿还不上这些钱。我不担心陈辰会骗我,因为有小石榴的存在,她不会骗我。这期间,我妈曾旁敲侧击地询问我是否有机会与陈辰重归于好,我当然否定了她的这个想法。我妈很不开心,对我的态度也冷淡了几天,不过她见到小石榴之后,再次喜笑颜开了。 我和程辰的生活一如往常,我们除了一些简单的日常开销以外,很少有其他的支出,所以即使我的积蓄都借给了陈辰,也没有被程辰发现。我想,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陈辰以后会还钱给我的,至于她和她的爸爸妈妈是否再去追究袁明坤的事情,也与我无关了。 我和程辰交往的事情,还是被我们部门的其他同事知道了。并不是司雅说漏了嘴,而是孙泉和宋翔聊天的时候,颇有些嫉妒地讲给了他。宋翔知道这个消息后,不无羡慕地找我询问一番,惹得其他同事也都知道了这个事情。老冯只是简单地询问了一嘴,张姐客套地恭喜了一番,刘思雨则开玩笑说我是老牛吃嫩草。 十月底的时候,我们部门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新同事,是老冯亲自面试的。新同事是个女的,叫金婷婷,大概四十岁左右,老冯把她安排给了张姐来带。虽然金婷婷年逾四十,但是却保养得很好,丝毫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如果不是她亲口告诉我们,我还以为她只比我大一两岁呢。说句题外话,金婷婷长得很顺眼,也很会打扮,平日里看起来十分的知性。我很少形容女性的时候用“知性”这个词,但是我见到她之后,这个词便具象化了。不过这都与我无关。 生活和工作总是这样,没事儿的时候就像是呼吸的空气、流动的水、太阳的东升西落、路上的车水马龙,很难让人留下印象;可是当事情来临的时候,从来都不是排好队,一件一件按顺序来的,每次都像是早晚高峰拥挤地铁那样,毫无秩序地一拥而上,无比杂乱和繁琐,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规律且乏味的日子一天一天到来了,然后又过去了。我还像往常一样,每天七点一刻起床(本来是七点半的,但是程辰和我同居之后,她起得比我早,所以我们的闹钟便提前了十五分钟),八点之前出门,到了公司之后会简单吃个早点,然后争取用一上午的时间完成一天的工作,下午要么摸鱼,要么处理一些临时的事情。下班后,我会和程辰在家或者在外面吃上一顿晚饭。现在天凉了,我们不会再骑着她的小电动车满大街闲逛了。到了晚上,如果我们不着急回家的话,偶尔还会看上一场电影。隔三差五的,程辰还会对我搔首弄姿,把我引诱到床上云雨一番。每逢周末,程辰知道我要带着小石榴回我妈家,她便也会回家陪着母亲和姥姥。程辰还带着我去看了一趟她的表姐左丹和她的小外甥女。 就这样,时间在不经意之间随着科罗诺斯的脚步,悄悄地离去了。我妈家的日历牌也越来越薄了,终于到了来暖气的日子。 2019年11月中旬,我妈下楼梯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迈空了,直直地摔了下去,把右脚摔骨折了。 那是个周五下午,我正坐在工位上打着盹,电话响了,是老歪打来的。老歪几乎从来不会在这个时间联系我。我接起电话,慵懒地“喂”了一声。 老歪火急火燎地说:“于小北,你丫赶紧来医院一趟,你妈把腿摔了!” 老歪的话瞬间打散了我所有的睡意,我猛地坐直,声音不自觉地放大了:“你说什么?”边上同事们都惊异地看向我。 “你妈下楼的时候把腿摔了,我跟你爸把她送医院来了,你爸正陪着她呢,我就赶紧出来给你打电话了。” “怎么到了医院才给我打电话呀?她现在怎么样了?除了腿还摔着哪儿了吗?”我慌忙站了起来,一边走向老冯的办公室一边焦急地说。 “目前就是腿和脚疼,好像没磕着脑袋,我看她意识挺清醒的……我第一时间就想给你打电话来着,你妈说别打扰你工作,等你下班之后再跟你说,”老歪叹着气,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操心你的工作呢!” “唉,我妈也真是的……得了,我先谢谢你了。” “操,跟我说这个不是见外了吗?”老歪说,“我把定位发给你,你赶紧过来吧。” 挂了电话,我敲响了老冯办公室的门,没等他让我进去,我便闯了进去,着急忙慌地把事情说了一下,然后向他请了半天假。老冯说,既然已经到了医院了,你就先别着急了,你过去的时候,路上慢点啊,注意安全。 程辰很快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是贾婷婷告诉她的。程辰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开车,只能打开免提与她对话。程辰问了问情况,我说我还在路上,具体情况不太清楚呢。程辰说,哥,你千万不要着急,阿姨一定会没事儿的。我说,等我到了医院之后再联系你吧,我正开着车呢。程辰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了,等你安顿好之后再联系我吧,你还是好好陪陪妈妈吧。 医院的停车位很紧张,我在里面绕了两圈也没又找到停车位,有些心急如焚,脑袋上的汗水顺着两侧脸颊流到下巴处,汇成一大滴,落了下来。就在我绕第三圈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辆车驶离停车位,我猛踩油门,车子轰轰作响,终于抢在对向来车之前,占据了那个位置。我锁好车,不顾对向车辆司机侮辱性的脏话,擦了一把汗,一边打电话一边跑向急诊。 老歪在电话里告诉我,他和我爸刚陪着我妈照完x光,现在正等着拿片子呢。我刚踏上急诊的台阶,听到老歪如是说,便赶紧转身往对面的门诊跑去。到了门诊大厅,我巡睃一圈,不知道是我疏忽大意还是情绪紧张所致,居然没有找到影像科的位置。这时候,我发现有个穿着白大褂的护士从我的身边走过,情急之下,我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焦急地询问影像科的位置。这位有点斗鸡眼的护士厌烦地皱了皱眉,“啧”了一声,甩开胳膊,不耐烦地指了一条过道,说要从那边过去才能到影像科。我道着谢,才发现自己有些冒失了,于是连忙道歉,护士没说什么,匆匆走开了。我顺着她指的过道走向影像科的时候,忽然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刚才那个护士,虽然她戴着口罩,但是那双标志性的斗鸡眼让人难以忘却。嗐,都这个时候了,我怎么还有工夫琢磨这个一面之缘的人是谁呀。 就在我即将走到影像科的时候,看见老歪推着轮椅,上面坐着我妈,她的表情可不怎么好看,龇牙咧嘴的。我爸拎着一个装着片子的袋子,紧紧地走在一边。 “怎么样了?”我走到轮椅跟前,蹲了下来,再次擦着汗,紧张地打量着我妈。 刚才还龇牙咧嘴的我妈,现在居然露出了笑容,她说:“你还请什么假呀,我没什么事儿……” “还没什么事儿呢?”老歪嘲讽地说,“脚都骨折了,这时候就别心疼儿子了,该是他表孝心的时候了。” 我大骇,打我记事起,我妈似乎就很少生病,更不要说骨折这种事儿了。我看向她的右脚,这时候已经脱了鞋和袜子,外脚背看起来有些肿,不青不紫,很像崴脚的样子。“这么看也看不出来骨折呀?大夫是不是看错了?是不是就是崴了一下?” 我爸抖了抖手里的袋子,说:“x光片里都拍出来了,人家说是……是……什么骨骨折了。” 老歪松开轮椅把手,插嘴道:“跖骨骨折了……(冲我挥挥手)来吧,亲儿子都过来了,我这个干儿子就别攥着轮椅不放了。” 我妈听到这话,笑着对老歪说:“嘿,你还别说,你这个干儿子有时候可比这个亲儿子强多了,一点儿也指望不上他。” 我见我妈还能开玩笑,就知道并无大碍,紧张的情绪得到了舒缓。我爸说:“对对对,第四第五跖骨骨折。” 我走到轮椅后面,推动它,问:“跖骨是哪儿?” 我爸说:“人家照片子的大夫说,就是外脚背的两根骨头。” 我叹了口气,转而问我妈:“到底怎么搞得呀?” “嗐,都赖我自己不长眼,”我妈懊悔地说,“咱们二楼楼梯那儿不是有个台阶漏钢筋了吗,多少年了,也没在意过,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是鞋底不防滑呀还是没落好脚呀,反正刚踩到那块儿,就滑倒我了,然后从楼梯上掉下来了……当时给我摔的呀,我以为我就交待在那儿了呢,吓得我赶紧在楼道里大喊,你张大妈和李貌都出来,李貌赶紧把我扶起来了,让你张大妈上楼把你爸喊下来了,然后就叫了一辆120……我说就不让你过来了,等你下班再说……” 李貌笑着插嘴道:“看出来了吧,还是心疼亲儿子。” 我妈也笑着说:“小北,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李貌啊。” 我感激地冲老歪扬扬头,开着玩笑说:“他不是你干儿子吗,说谢谢多生分呀……您呀,就万幸吧,没磕坏别的地方,就是老天保佑了……对了,脑袋肚子什么的都没事儿吧?” 我爸说:“没事儿,刚才先照的ct,哪儿都没事儿,除了脚巴丫子。” “那就好,我看胳膊上还擦破点儿皮,不过也没什么影响,好在没划破我妈这张花容月貌的脸(我妈笑,说我没正经的)……伤筋动骨一百天,您就老老实实在家歇着吧……咱们下一步该干什么去了?” 之后我们去了骨科门诊,大夫看过片子之后,说没什么大碍,处置好之后打上石膏就行了。我问用不用住院,大夫说这点小问题不用住院,回家躺着也是一样。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推着轮椅来到停车场,我和我爸将我妈扶到后排座位上后,老歪坐到轮椅上,用力摇着,他说他也感受一下残疾人的痛苦。我说你直接摇到租借轮椅的地方吧,装孙子就得装全套的。我妈笑着说,这俩孩子,还跟小时候一样,那么爱耍贫嘴。 我先把老歪送到了“讲礼貌吧”,并且十分真诚地向他道了谢,老歪客套一番,嘱咐我妈好好养伤,他每天都会上楼去看看。与老歪道别后,开车回到了我妈家单元门口,我妈执意要自己扶着楼梯栏杆上去,我让她等我一会儿,我停好车之后背她上楼。我妈不肯,说自己没问题。我爸劝她,说人老不以筋骨为能。我妈白了他一眼,说,谁老了?我爸说,这都快六十的人了,还不服老呢。我妈笑了,说,小北,你快去停车吧,一会儿背我上去。 第200章 陈辰的探访 200 我妈不算胖,才一百一十多斤,但是我从一楼把她背到五楼,还是让我几乎喘不过气。到了家,在我爸的帮扶下,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沙发上后,我直接瘫在了沙发上,大口喘着气,说不出一句整话。我妈指挥着我爸去给我倒水,我喝了一口水,从茶几上抽出纸巾擦拭着额头、脸颊、鼻翼、脖颈处的汗水。 “小北,”我妈在我爸的帮助下,一边脱着外裤,一边问我,“最近又跟陈辰联系了吗?她现在怎么样了?问题都解决了吧?” 我最近很反感我妈跟我聊陈辰,自从她知道发生在陈辰身上的事情之后,便产生了让我们复合的念头。我想,是时候应该把我和程辰在一起的消息告诉他们了,否则我妈还一直认为我是独身一人呢。我说:“您放心吧,等陈辰还钱之后,我先把找你们借的十万块转给你们,一分也少不了你们的。” 我妈皱起眉来,似乎忘记了脚上的疼痛:“我不是催着找她要钱,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是关心她现在怎么样了?你没事儿也多给她打打电话,关心关心她。” “她要是真有事儿就给我打电话了,您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我妈指着我的鼻子,用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对我说:“你怎么听不出来好赖话呀?什么叫我跟着瞎操心?我要是不操你的心,你能长这么大?你说说你,都三十多岁了,干点什么事情还得我教你……你就不会给她打电话问问,如果还有难处的话,让她主动跟你说,别拘着,毕竟是这么多年的……你要是觉得给她打电话别扭的话,那就给她妈打,陈辰现在有难处,你还不上赶着点儿……” “妈,我知道您是什么意思,可是你不知道我现在的情况……” “我怎么不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你不是说你那个女同事的爸爸生病了,早就走了吗?现在你也是一个人……我的意思是,我还是觉得小石榴可怜,如果有机会,你为什么不试试与陈辰和解呢?” “可是,我现在并不……”我正要试图解释,把程辰的存在告诉我妈的时候,有人敲响了门,我便住了嘴,打算应付走门外客之后再向我妈坦白。 我站了起来,绕过茶几,走向房门,并且打开了它:“谁呀?这大晚上的……陈辰?你怎么来了?” 门外的人正是陈辰,她深呼吸着,看来上楼的时候也很急。她蹙着眉看了我一眼,然后歪头看向屋里,问:“听说妈把脚摔了,怎么样了?严重不严重啊?” 我妈听到是陈辰的声音,差点站起来,她兴奋地向陈辰招手,说:“陈辰,快进来,别在外面冻着了。” 我不得不闪身,把陈辰让了进来。她进到屋里后,没换鞋,也没脱掉外衣,而是一边叫着爸妈一边直奔到我妈的身边,坐到了沙发上,关切地问:“妈,这是怎么搞的呀?脚怎么就骨折了呢?” 我妈笑吟吟地说:“嗐,走路没注意,摔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儿,在家里养着就行了……刚才我还跟小北说呢,说他平时也不知道跟你联系联系,谁想到他的嘴这么快……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呀?” 陈辰回头看了我一眼,没有解释什么。我摆摆手,说:“不是我说的,我哪儿有时间跟别人说这个呀?” 我妈不悦地瞪了我一眼,略带批评的口气,说:“啧,什么叫‘别人’呀?陈辰哪儿是什么‘别人’?(对陈辰)哎,不对呀,小北没跟你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哦,是这样的,”陈辰又看了我一眼,然后回头向我妈解释,“我今天下班早,就去李貌的酒吧坐了坐……刚去的时候,他不在,只有她女朋友在,我就自己坐了一会儿……后来他回来了,跟他女朋友说您的情况来着,让我听见了,我一问他,才知道您把脚摔了,我就赶紧过来了。” 我妈说:“你也是,上一天班挺累的了,去李貌那儿放松放松挺好的,干嘛还跑过来呀?我没什么事儿。” “我听说之后,挺担心的,觉得还是过来看看踏实。”陈辰这才摘下挎包,脱下外衣,放到一边。 “晚上是不是还没吃饭呢?”我妈先是问了问陈辰,然后对我说,“你怎么一点儿眼力价儿都没有,把陈辰的拖鞋拿过来呀……就在鞋柜里呢,你知道哪双是她的拖鞋。” 我悻悻地拿出拖鞋,放到陈辰脚边,陈辰微笑着说了声谢谢,然后对我妈说:“您们刚从医院回来,也没吃饭呢吧?干脆我直接点外卖吧。” 我妈忙说:“别别别,不用你,你现在经济上也……小北,你自觉点,赶紧点一些吃的,折腾一下午了,都饿了……唉,刚才应该让李貌过来吃个饭再走。” 我掏出手机,边看边没好气地说:“他肯定不吃饭,他的心思都在酒吧上呢……”说到这里,我顿住了,原来老歪已经把陈辰要来我家的消息发给我了,而我根本就没听见手机提示音——我发现我把手机调成震动模式了。 陈辰掏出手机,笑着说:“妈,还是我来吧,我还记得您的口味……对了,现在有什么忌口的吗?” 我妈“啧”了一声,对我说:“小北,别让陈辰点了,你快点。” 我应了一声,陈辰便放下了手机,我妈拉起她的手,聊起了家常,询问她父母的身体等等。随意点了一些外卖后,我再次看了看老歪给我发的消息。 老歪告诉我,他推开酒吧门之后,看到了吧台后面的贾婷婷,便大声地对她说,婷婷,小北他妈没什么事,就是脚骨折了,已经打上石膏了,小北带她回家去了。贾婷婷却没有老歪想象中从紧张变成放松的神情,她轻轻点了点头,歪着嘴角,不像是在笑,反而有种忐忑和窘迫的感觉。老歪很不解,坐到了贾婷婷对面,说,他妈没什么大碍,除了走不了路,别的地方没摔坏,周末这两天小北在,等下礼拜的时候,咱俩没事儿上楼看看就行,帮着弄点饭什么的。贾婷婷扬着一侧眉毛,依然没有说话。老歪嘟起嘴,想要询问什么的时候,身后传来陈辰的声音,李貌,你说小北他妈怎么了?老歪吓了一跳,回过头,发现是陈辰,结巴起来,说,没、没什么。陈辰叹了口气,再次询问一遍,老歪和贾婷婷对视一眼,便实话实说了。等陈辰离开之后,贾婷婷说,你的嘴太快了,都没等我给你一个眼神,你就说出来了——她来了一会儿了,跟我说了几句话后,就一个人坐在那边儿了。老歪瘪瘪嘴,说,我先给小北发个消息吧。 我刚刚读完老歪的消息,心里正在暗骂他的时候,陈辰忽然问:“于小北,就你自己过来的吗?她没来看看妈吗?” 我怀疑陈辰是故意的——不,不用怀疑,她就是故意的。我不能理解陈辰的这种故意,她在我的父母面前提到徐婧,对她几乎没有任何好处。 我假装没听见,轻轻咳嗽一声,看着外卖的订单,自言自语着,嫌弃配送时间过长。 我妈则十分疑惑地看了看陈辰,然后又看了看我。她几乎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不知道陈辰指的是谁。很万幸,我妈并没有陈辰的这句话而问出什么。 不过,我知道,陈辰问出这话之后,我们不给出反应的话,她会锲而不舍的。果然,陈辰见我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我的母亲也没有提出疑问,她挽了挽鬓边的碎发,再次问道:“小北,你没告诉她吗?” 我知道,我再假装没听见的话,陈辰依然会提出新的问题,直到我给出反应为止。我看向她,面无表情地说:“没有,我没打算跟任何人说。” 陈辰瘪瘪嘴,说:“其实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一声的……这礼拜我先不让小石榴过来了,让妈在家先好好养养吧,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如果骨折的地方要是出现错位了就麻烦了。” 我没说话,我妈终于忍不住了,说:“没关系的,小北和他爸还能照顾小石榴,明天让小北去接她过来吧。” 陈辰轻轻拍了拍我妈的手,笑着说:“妈,还是让小北和爸把心思都放在您的身上吧,小石榴那边有我爸妈呢,要是让两个男人来照顾你们两个女人,还不得把他们逼疯了啊……我估计呀,平时周末回来,都是您带小石榴。” 我妈也笑了,说:“还是你了解小北呀……对了,你刚才说的是谁呀?” 我激灵一下,不禁咽了口唾沫,想要赶紧解释,但是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陈辰深吸一口气,故意露出一副佯装无所谓的样子,说:“咦?小北没跟您说过吗?” “谁呀?”我妈没问我,依然问陈辰。 陈辰笑笑,低下了头,说:“小北的……小北的新女朋友……” 我妈倏地看向我,严肃地问:“陈辰说的是谁?你怎么没告诉过我们呀?” “她……她说的那个就是……就是我之前告诉过你们的那个。” 我妈的眉头略舒展开来,继续问:“就是她爸爸病了的那个?” 没等我确认,陈辰便插嘴了:“嗯,就是她……看来小北没对您隐瞒什么呀。” 我妈再次疑惑起来:“她不是去广东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应该回来好几个月了吧……是吧,小北?”陈辰看向我,心平气和地问。 “好几个月了?”我妈也看向我,眼神中满是疑问,语气颇有些不解,“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份了,那时候你不是告诉我她且回不来呢吗?” “那可能是八月份回来的吧。”陈辰抿抿嘴,对我妈说。 “怎么没听你说过?”我妈的脸耷拉了下来,语气冷冷地对我说。 我怨恨地瞪了陈辰一眼,说:“你过来到底是想看看我妈还是故意在我妈耳朵边上念秧儿来了!” 陈辰有些委屈,她低下了头,没有说话。我妈的眉毛几乎竖了起来,她睇视着我,说:“于小北,你说的是人话吗!陈辰知道我的脚受伤了,第一时间就过来看我来了,你还这么说她……是,她最近是遇到点困难,但是你也不能落井下石呀,你赶紧跟她道个歉。” 陈辰忙摆摆手,说:“妈,我不是……” 我妈拉住她的手,打断她的话,对我说:“赶紧的,我说话你听不见呐!” 我很气愤,可是又没法对着我妈发出来,只能愤懑地说:“对不起!” 陈辰说:“小北,你不用……” 我妈再次打断陈辰:“于小北,你这是道歉的态度吗!好好说对不起!” 我的语气软了下来:“对不起……” 我妈温柔地看向陈辰,对她说:“小北这孩子你也知道,脾气有时候挺倔的,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说他的那个……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辰尴尬地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我说:“妈,我自己的事儿,我一会儿单独跟您说行不行?” 我妈白了我一眼,说:“干嘛一会儿呀?现在就说吧。” “妈,您到底是哪头儿的?” 我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陈辰,说:“我跟我孙女儿是一头儿的。” 陈辰见我为难,赶忙站了起来,说:“妈,这么晚了,我就不打扰您了,我先回去陪孩子了,您好好养着吧,赶明儿我再来看您。” 我妈见陈辰要走,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右脚刚刚沾地,反应了过来,说:“陈辰,不着急走呢,一会儿让小北开车送你回去。” 陈辰绕过我,打开了门,说:“真不用了,妈,您好好养着吧,我走了,再见。” “哎,这孩子……小北,你还不赶紧去送送她。”我妈见我没动,便支使我。 我看着陈辰走出去并且关上了门,依然没动。我妈“啧”了一声,说:“你快去送送她,这大晚上的,咱们院里的灯又不怎么亮……你是男子汉,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呀?” 我小声说:“她又不是不认识路,自己能打车走。” 我妈蹙着眉,严厉地说:“你让她省点钱行不行?赶紧的!” 我讪讪地点了点头,慢吞吞地穿衣服换鞋,我妈一再催促我,让我快去追陈辰。我重重地关上了门,缓缓地下楼梯,希望陈辰能立刻打上车,这样的话,我就能直接回家了。 当我走出单元门口的时候,发现陈辰正站在楼道口对面的小花坛边上,注视着我。我硬着头皮走向她,冷冷地说:“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去。” 陈辰抬起头,忧愁地看了看天空,说:“你回去吧,不用送我了,我知道我的话让你感到为难了,真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惺惺作态的,”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我太了解你了,你一贯如此。” 陈辰瘪瘪嘴,说:“难道我不应该问问吗?妈都把脚摔成这样了,她都不说过来看看吗?你爱上的女人连这点基本的礼节都不懂吗?” “我跟你说过好几遍了,我们之间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陈辰咬着嘴唇,看向一边,不说话了。我轻轻叹了口气,说:“走吧,我送你回去吧,你就别打车了。” 陈辰依旧没有看我,她侧着头,缓缓迈开了步子,我跟在她一步之遥的后面。走出院子的铁栅栏门,陈辰忽然回过头来,问:“小北,你是不是一直没有原谅我?” “原谅你什么?” “我和袁明坤的事情……小北,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没有在咱们离婚之前与他在一起,请你相信我。” “就像我刚才跟你说的那样,我们的事跟你没有关系,同样的,你们的事跟我也没有关系。” “我是说,”走到了我的车前,陈辰停下了脚步,说,“我在与你的婚姻内,并没有与袁明坤在一起。” “我知道,你之前跟我说过了。” “那么,你相信我吗?”她乞求地看着我,仿佛想要从我的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我打开车门,说:“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信不信的又能怎么着?” 陈辰没有上车,她看向我的眼神十分忧郁,说:“看来你并不相信我。”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不,你不相信我,”她摇摇头,说,“这让我很难过。” 我很反感她纠结这种问题不放,很是生气,重重地关上了车门,发出了“咣”的一声,陈辰被吓得一哆嗦。我板着脸,说:“你要是愿意打车走就打车走吧,我没时间跟你逗闷子,我还得回家看我妈去呢。” 陈辰的眼泪“歘”地流了下来。 “哭也没用,”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又有些心软了,再次打开车门,说,“别磨蹭了,赶紧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陈辰默默地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驶离小区后,陈辰目视前方,对我说:“小北,无论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反正那时我确实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我冷着脸,没有理她,只是认真地开着车。她又问:“你是不是还没把妈受伤的事情告诉她呢?” “我不想说我的事情。” “好吧……” “你怎么样了,现在还差多少钱就还完了?” “谢谢你的关心,我觉得过年之前就能还完钱了,幸亏有你和爸妈的帮助,要不然我可能也没这么快就能还完借款……我会尽快攒钱还给你们的。” “不用谢我们,我们也是看在小石榴的面子上,毕竟我们不想小石榴跟着受牵连……对了,你最近联系上他了吗?” “没有。” “也没报警吧?” 陈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这让我感到一股无名火起,直冲脑壳。我提高了声音,说:“你为什么不去报警!难道你还对他抱有侥幸心理吗?他已经把你和你们家坑得真惨了,你居然连报警的决心都没有吗?” 陈辰显然被我突然的爆发吓了一跳,她惊异地看着我,过了半晌才说出一句话:“小北,你还是在乎我的,对吗?”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说中了我的心事,总之我恼羞成怒起来,说:“你别做梦了!” “小北,我有个问题,很早以前就问过你……”陈辰似乎并没有被我的强势打倒,“还记得吗?当初我知道你们在一起之后,就问过你,你跟她在一起,是不是因为她和我长得像?” “我再说一遍,这是最后一遍了——我们之间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为什么跟我没关系?你知道吗,跟我有很大的关系——因为我的心里无法接受这件事。” 十字路口倏然亮起了红灯,我猛踩住刹车,前轮还是越过了停车线。我不可思议地看向陈辰,她正勇敢地看着我。“陈辰,你……” “小北,你可以让我见见她吗?”陈辰淡然地说,“我不会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我知道她似乎很爱你——我只是想单独跟她聊聊。” “不行!” “真的不行吗?” “没什么可商量的,就是不行……请你以后不要打扰我们的生活了。” 第201章 陈辰一家的探访 201 经过陈辰这么一捣乱,我打消了本想将程辰的事情告诉我妈的念头。当我回到家后,我妈揪着我不放,让我好好讲一讲最近的感情问题。我只能骗她,说徐婧虽然回来了,但是并没有在北京常住,只是偶尔在这边,大部分时间还在广东,她还需要照顾她的父亲。我妈再次语重心长地向我分析了利弊,说陈辰虽然被骗了,但那只是她遇人不淑,而且她现在的工作和收入也比较稳定,她的父母身体健康,不会成为她的累赘,以后可以东山再起的,最重要的是,我们之间还有一个小石榴,而那个徐婧,她的父亲是我们之间无形的阻碍,这会平白无故给我增添许多麻烦。我不得不承认,我妈分析的不无道理,她也希望小石榴能在一个完整的、健康的家庭中成长。 我没有反驳她,只是对她说,我们的事情还是让我们自己来解决吧。 周六的时候,陈辰又来了,这次她带着小石榴和她父母一起来的。陈辰把我妈受伤的消息告诉了她的父母。这是我和陈辰离婚之后,双方父母第一次见面。 当着陈辰父母的面,我们没有人再提徐婧。在我妈家,陈辰像个熟练的女主人一样,沏茶倒水,招待着她的父母。陈辰妈坐到我妈身边,关切地询问了一番,说着一些老生常谈的客套话。我妈说,咱们岁数都大了,您和大哥也得注意,都是老胳膊老腿了,禁不起折腾。 终于,他们互相试探一番后,陈辰妈率先主动地谈起了陈辰的事情。她无奈地摇着头,说辰辰看错了人,居然上了这个当,自己和她爸也过于信任辰辰了,终究还是错付了。 我妈也唉声叹气地说,这是谁也不想见到的一个结果,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还是积极来面对吧,如果实在有困难的话,我们还是能再伸一把手的。 陈辰妈说,都是我和她爸给惯的,从小就没让她受过委屈,什么事都依着她……已经让您和小北费心了,剩下的就让辰辰自己来承担吧,毕竟都是成年人了,也该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了,家长只能帮助这么多了。 我妈说,都是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了,这也不能全赖陈辰,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呢,虽然是认识多年的人,但是毕竟好久没见了,人品什么的已经不好拿捏了,谁都是会变的……对了,警察怎么说? 陈辰妈看了陈辰一眼,示意陈辰赶紧说话。陈辰抱着小石榴坐到她们身边,说,妈,我已经决定了,这两天就去报警,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说完这话,陈辰悄悄地看了我一眼,仿佛在向我传达一个信息——袁明坤在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位置了,如果说有那么一点位置的话,那也是犯罪分子的形象。 我没想到陈辰会当着家长们说出这话,所以看向她的眼神有一些怀疑。陈辰斩钉截铁地对他爸说,爸爸,明天你就陪我去一趟派出所吧。 陈辰爸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我妈说,对,不能让坏人逍遥法外。 陈辰妈从陈辰怀里接过小石榴,对我妈说,大姐,我们也算是看清了那个人的真面目了,也反复批评过辰辰了,唉,都是我们教育无方啊……当初他们俩离婚也是,什么都没跟咱们说,自己就做主了,孩子长大了就有自己的主意了,咱们也都老了…… 我妈说,可说呢,当初小北回来告诉我他们俩离婚了的时候,我都惊了,平时他们俩好好的,怎么说离就离了……我也批评了小北好多次,告诉他得让着点陈辰,陈辰是女孩子,生活中应该多照顾她,怎么能吵架呢?再说了,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事情是说不开的呢…… 陈辰妈说,就是啊,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了,感情那么深,说离就离了,也太儿戏了,更何况还有小石榴呢。 我想要插嘴解释,但是被我妈制止了,她冲我摆摆手,说,我们大人说话,你别插嘴……你也别闲着,看看中午吃点什么,陈辰爸妈好不容易来一趟……咱们就不出去了,我不方便,你看着点一些菜在家吃吧。 我还没说话便被噎了回来,有些闷闷不乐。陈辰妈客套地说,我们就是过来看看您,就别麻烦了,我们坐会儿就回去了。 我妈说,这怎么行,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能不吃饭呢……陈辰,你们得留下吃顿饭……小北,你赶紧看看吃什么。 陈辰对她妈说,妈,咱们确实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就留下来吧。 陈辰妈和陈辰爸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说,那就叨扰一顿啦。 我妈笑着说,咱们之间就别这么客气了,虽然他们不在一起了,但是咱们还能像之前那样相处嘛,咱们不能受他们的影响。 陈辰妈也笑着说,其实这段时间辰辰也和我们谈过了,她也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知道有些路是不好回头的,但是……唉,小石榴是最可怜的…… 我妈自然明白陈辰妈的话的意思,她说,唉,我也不是没想过,可是孩子们之间的事情,咱们也做不了主,还是听他们自己的吧。 我感激地看向我妈。我以为她会顺着陈辰妈说,因为她本身也是这个意思。后来我问我妈为什么没有顺着陈辰妈的话往下说,我妈说,人家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我反而不能轻易吐口儿了,要不然显得咱们太轻贱了,凭什么所有事情都得依着他们家的意思呀。我佩服地伸出了大拇指。 听到我妈的话,陈辰妈的脸色由晴转阴了,不过她没有表现得更明显,而是抱紧了小石榴,说,是啊,我也明白,孩子们的意思最重要,我只是觉得小石榴太可怜了…… 陈辰说,妈,您就别跟着掺和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还是让我自己来努力想办法改变现状吧。 陈辰妈谨慎地看了陈辰一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还钱的事情。我妈豁达地说,不着急呢,还是先顾好眼前的生活吧,希望你们不要因为这件事而变得消极。陈辰妈再次道了谢。 吃过中午饭后,陈辰一家让我妈好好休息,他们先告辞了。我妈让我开车去送他们,他们执意要打车回去,让我在家好好照顾母亲,不用为了他们而奔波了。 我把他们送到院外,陈辰妈又说了许多客套话,让我妈好好养伤,如果要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就联系他们。我也客气了一番,目送着他们上了出租车后,回到楼下,抽了一支烟,回想着陈辰父母的态度,有些发愁。 回到家的时候,老歪和贾婷婷也在,他们正陪着我爸妈说话。老歪看到我后,皱了皱眉,问:“刚才陈辰来了?” 我点点头,说:“哦,她跟她爸妈过来看看我妈,我刚把他们送走。” 老歪说:“阿姨正跟我们说呢……” 我妈插嘴道:“李貌,你说说,他现在应该怎么着?一边是小石榴的妈妈,一边是照顾生病爸爸的那个姑娘,要是你的话,你会怎么选择?” 老歪看了看我妈,又看了看我,讪笑道:“您这可是为难我呢,我又没有这种经历,我哪儿知道怎么选?我觉得小北肯定有自己正确的选择,是吧小北?” 贾婷婷用一种轻蔑的眼神看着我,脸上的嘲讽之意几乎掩饰不住。我叹着气,说:“妈,您跟他说这个干什么?” 我妈说:“你们俩不是好朋友吗,跟他说说怕什么的?” 我悄悄瞥了一眼贾婷婷,悻悻地说:“我没法选……要不然我都不选了,干脆我再领一个别的姑娘回来得了。” 我妈瞪了我一眼,说:“一说这个你就打岔,一点儿正经没有。” 是啊,我不打岔怎么办,程辰的闺蜜就在这儿呢,难道让她去传闲话吗?我对老歪说:“晚上我去你那儿坐会儿。” 老歪拉了拉贾婷婷的手,说:“你就别来了,在家好好照顾阿姨吧……你放心,关于你的事情,我们不会出去瞎说的,是吧婷婷?” 贾婷婷再次轻蔑一笑,轻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第202章 难以逾越的屏障 202 贾婷婷似乎并没有把陈辰带着家人去看我母亲的事情告诉程辰,因为程辰从来没有询问过我。我想,贾婷婷也不希望自己的闺蜜为此感到心烦吧。 周一的时候,我给程辰发消息,说这一周我就不回家去住了,晚上要回我妈那照顾照顾她。程辰表示理解,她说这时候正是你妈妈需要你表孝心的时候。我问她,那你这礼拜是回你自己家还是回宿舍。程辰说,我回宿舍吧,如果你要是有空闲时间的话,晚上也许还能见个面。 我思考良久,问程辰:辰辰,你觉得我现在应不应该把咱俩的关系告诉我爸我妈呢? 程辰反问道:你为什么突然这么想呢? 我不能说最近陈辰和我家里走得很近,便说:我觉得咱们之间现在的感情已经很稳定了,是时候把你带到我爸妈的面前了。 程辰却说:哥,可是我现在心里还有个疙瘩。 我问:什么疙瘩? 程辰说:当然是你的前妻和你的女儿了(委屈的表情)。 我说:咱们两个的事情,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程辰说:即使跟你前妻没有关系,难道跟你的女儿也没有关系吗?每每想到以后要和你共同面对你的女儿时,我的心里就很难受,仿佛自己的灵魂穿越到小其羽的身上,孤独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爸爸和别的女人在一起,那种感受你永远也体会不到的。 我无法与程辰共情,但是当她提到小石榴的时候,我的脑子中出现了一副画面:小石榴抱着一个小娃娃,站在地上仰着头,委屈巴巴地看着我与程辰笑嘻嘻地手牵手,她孤独落寞,身后也是一片苍凉空虚的景象。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心疼女儿的那种。我对程辰说:你是你,我的女儿是我的女儿,你们是不一样的,是不同的个体,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程辰说:我知道我和小其羽的身份是不一样的,虽然平时你开玩笑说我是你未来的女儿,可毕竟咱们现在是恋人。不过,每当我一想到她的时候,就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心里便升起一道无形的屏障,让我无法逾越,仿佛自己就是一个夺走她爸爸的坏女人。 我说:你不是坏女人,你是非常喜欢她的小程老师,你也知道,我女儿也是很喜欢你的,我相信她不会讨厌你。你知道吗,之前我和徐婧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很喜欢徐婧,直到现在偶尔还会问起徐婧呢。你和小石榴有着很深的师生情,所以我坚信她不会对你产生反感情绪的。 程辰说:哥,你还是不理解我,我现在难过的并不是她会不会讨厌我,而是我自己讨厌我自己,我讨厌我爸爸另外的女人。你没有经历过,永远也不会明白的。 我说:难道你就打算这么一直隐藏下去吗? 程辰说:或许我很快就能想通这一切,或许很久之后才会想通。哥,请在这件事上耐心一些吧,多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我说:如果你要是永远也想不通呢? 程辰说:不会的,总有一天我要跟过去的自己和解,到了那个时候,我就能坦然地接受小其羽了。 我说:这一天要等到什么时候? 程辰说:哥,你相信我,我会努力的……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也许就在明天。 我说:那好吧,我暂时先不跟我爸妈汇报了,希望这一天早点到来。 过了一会儿,程辰说:哥,我决定了,我要找时间去见见我爸爸,我想好好跟他聊一聊,把我这么多年来的心历路程都讲给他,我不光要和过去的自己和解,我还要与我的爸爸和解。 我说:恭喜你,终于鼓起勇气迈出了逾越屏障的第一步。 下班之后,我开车来到一家医疗器械销售门店,买了一个可折叠的四条腿的助行器,方便我妈能拄着它来行走。我拿着助行器回到我妈家的时候,是陈辰给我开的门,看到她后,我愣了一下,问:“你怎么又过来了?” 陈辰微笑着接过我手中的助行器,放到墙边,转身走向厨房,说:“你赶紧洗手准备吃饭吧。” 我看着茶几上摆着几道冒着热气的菜,疑惑地看向我妈。我妈白了我一眼,说:“人家陈辰下午请了半天假过来看我,我说不用让她费心了,有你爸在家就行了,她说这两天我的行动不方便,就过来帮着做做饭什么的,反正最近工作没那么多,省得累你爸一个人。” “我爸呢?” “刚才你大舅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姥姥的降压药没了,问我这儿有没有,我让你爸送过去了——我没告诉他们我把脚摔了。”我姥姥家在北城,我爸坐公交车得倒好几趟。 “给我打个电话就得了呗,我晚上开车去送一趟多方便,省得我爸坐车去了。” “嗐,你爸坐公交车又不花钱……你别跟我聊了,快去帮陈辰端菜吧,她忙活半天了,让她歇会儿。” 我讪讪地走进厨房,陈辰刚好炒完最后一道菜,双手费力地端着沉重的铁锅把菜倒进盘子里。我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握住铁锅的把手,说:“你松手吧,我来弄就行了。” “谢谢。”陈辰缓缓松开手,抿着嘴笑了笑。 “应该是我谢谢你,”我单手持锅,另一只手拿起铲子,把菜盛了出来,“你过来照顾我妈,怎么还跟我说谢谢?” “我过来照顾照顾还不是应该的吗?咱们之前在一起这么多年,几乎就没在这里生活过。” “行了,别说这个了,你先去洗手吧,我收拾收拾厨房。” 陈辰端着盘子应声出去了,我擦拭了一遍灶台和料理台,又把锅刷了,最后洗了洗手,回到了客厅,发现她们俩轻声交谈着,谁也没动筷子。“吃吧,别耗着了……是不是得等我爸回来呀?” “这不等着你呢吗……”我妈说,“我让你爸挨你姥姥家吃完饭再回来,咱们不用等他。” 吃饭的时候,我一言不发,我妈和陈辰聊了一会儿小石榴的事情。饭后,陈辰主动要收拾餐具,我妈让她坐下休息,说于小北一个人也能干。陈辰说,我们一起来吧。把餐具都收拾到厨房之后,我让陈辰回客厅坐着,我来刷碗就行了。 等我刷完碗,陈辰已经穿好了外衣,背好了包,准备离开了。我妈挥挥手说:“小北,你去送送陈辰吧。” 陈辰忙说:“妈,不用了,您自己在家,还是让小北陪着您吧。” 我妈说:“我没事儿,又不干什么,你爸估计也快回来了,还是让小北去送你吧。” 陈辰摇了摇头,说:“真不用啦,您现在不方便,还是以您为主吧。” 我妈看了我一眼,说:“那行吧,小北,你把陈辰送下楼吧。” 陈辰说:“真不用啦,我自己走就行了。” 正说着,我爸开门进来了,他见陈辰要走,客套地挽留了一下。我妈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爸说:“不是怕你在家不方便吗?我就没留下吃饭。” 我妈皱皱眉,说:“你早给我们打个电话啊,家里没剩的了,我们刚吃完。” 我爸说:“没事儿,不用管我,我下点挂面就行了。” 我妈说:“也只能这样了……小北,你去送送陈辰吧,你爸在家,你就放心吧。” 陈辰笑着向我爸妈道别,说过两天再过来看他们后,便出了门。我妈疯狂向我使眼色,我只得穿上外衣,跟了出去。 我和陈辰一前一后出了单元门。外面早已漆黑一片,昏暗的路灯依旧只能照到它们的脚下,天上闪着三五颗并不明亮的星星,月亮像一张被从中撕开的大饼,斜斜地挂在天边。 “谢谢你啊,今天还请了半天假。”我没话找话地说。 “你刚才已经谢过了,再说了,这也都是咱们晚辈应该做的。” “不,我还是得谢谢你,毕竟现在咱们俩什么关系也没有了。” “不是啊,”陈辰的声音很轻快,“咱们还是小石榴的爸爸妈妈呀。” “呃……”我有些语塞,“我的车停在院外了,院里面现在根本就没地方停……我送你回去吧。” “真不用了,你还是回家陪陪妈吧,让爸也休息休息……明天晚上我要是没事儿的话,再过来看看。”陈辰温柔地说。 我有些发愁,不想让陈辰总是出现在我们身边,我知道她现在正试图以此接近我和我的家人,用之前的情谊来“感化”我们。我低沉地说:“你不用总过来,还是回家多陪陪小石榴吧。” “小石榴有我爸妈照顾呢,你放心吧,”一阵冷风吹过,陈辰将双手揣进衣兜中,缩起脖子,故作轻松地说,“我爸我妈也支持我过来多看看。” “那你随便吧。”我冷冷地说。 “这些日子你都回这边儿吗?”陈辰问。 走到了院门口,我停下了脚步,说:“那怎么办?我只能先回这边儿了……真的不用我送你吗?” “我没跟你客气,真的不用送我,那个……”陈辰也停下了脚步,眼神飘忽不定,说,“问句不该问的……她真的不打算来看看妈吗?” “既然知道不该问,那就别问了。” 陈辰抿抿嘴,低下了头,淡淡地说:“好吧。” “好了,我就不送你了……对了,这些日子天冷了,就别来回跑了,你要是真想过来看看,等周末吧,到时候我去接你和小石榴。” 陈辰默默点点头。 “天气预报说这礼拜要降温了,给小石榴穿暖和点……你也别冻着自己。” 陈辰瘪瘪嘴,再次点了点头。 “你走吧,我看着你走。” 陈辰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冲我摆了摆,示意再见,然后转身走上便道,迈着沉重且疲惫的脚步,缓缓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我有些惆怅。我心里清楚,陈辰最近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如果程辰要是没有在我的身边,也许我真的会妥协。我已经努力在用严厉的态度和语气来婉拒她了,但是自己的内心却没有自己的嘴硬。 “叮~”我的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是程辰发来的消息:哥,我现在在讲礼貌吧呢,你有时间吗?能抽空过来吗?我好想你啊。 又是一股秋风吹过,地上的落叶犹如一只只贴地而行的小老鼠一样,“哗哗”地从我的脚边爬过。我不禁缩了缩脖子,惆怅和悲伤之中夹杂着一点怒气。 “对不起,我得在家里陪陪我妈,她的行动还是很不方便,今天就算了吧。”我这样给程辰回道。 “那好吧(委屈的表情),今天晚上我只能看着你的照片入睡喽。”程辰说。我简直能想象出她给我回复消息时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我莫名觉得有些心寒。在这个时候,程辰作为我的女朋友,她应该来关心我的情绪,而不是计较能否与我见面。我想,也许程辰还是一个小姑娘吧,她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要与我在一起;也许……也许是我太片面、太自私了吧,这个时候只能考虑到自己的情绪,而忽略了其他人的心情。 第203章 与自己和解 203 随着一场初雪的到来,时间之神科罗诺斯的脚步迈进了2019年12月份。 最近半个月,我因为一直住在我妈家,而且晚上也没有出门,所以没有见到程辰。我们只是通过网络互诉衷情,程辰曾跟我发过两次小脾气,说我总是不露面。我耐着性子跟她讲,说我妈现在还不方便,我得在家照顾她,等她好一点之后,我就会去见你,我也很想你。 这段时间,陈辰总是频繁出现在我妈这里。我对她也没有了之前的敌意,她似乎也从之前哀伤的状态走了出来,每次来到我妈这里,较之前随便了许多,不再拘谨,像这个家里的儿媳妇一样。 12月的第一天是个周日,我妈已经好了很多,她现在可以熟练地使用助行器在屋里行走,除了行动很缓慢之外,几乎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了。那天下午,我对我妈说,我已经好久没回家了,得回去收拾收拾了。我妈忧心忡忡地问,是不是那个姑娘又回来了?我骗她说,是的,她这几天回来了。我妈轻叹一声,说,你真的想要跟她一直好下去吗?我笑着说,您不是一直告诉我,做事要有始有终吗?我妈眉头紧锁,说,不能一概而论嘛,而且你想没想过以后呢?我说,以后的事情还是留到以后去想吧,活在当下才是真的。我妈说,最近我看你和陈辰相处得也挺好,你就没考虑过和她复合吗?我说,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个问题,我觉得很烦。我妈无奈地说,即使你不想考虑你和陈辰的事情,你是不是也得考虑考虑小石榴的感受?我摇了摇头,说,再说吧,我现在累得很。我妈也摇了摇头,说,你不是小孩了,现在已经是爸爸了,很多事情不能只考虑你自己的感受,你要有责任感,好了,别的我也不说了,今天你回去吧,我不拦着你。 最近这段时间,我的情绪一直很不好,感觉所有的事情都不顺心,仿佛一堆碎石压在了心口,让我喘不过气。 寒风萧瑟,我裹紧羽绒服,站在车边,顶着风迅速抽完了一支烟。我神情恍惚地开车回了家。出了电梯,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发现门被反锁了,于是我敲了敲门,一个熟悉而久违的年轻女人的声音询问了一声“谁呀”。我有些惊喜,没想到程辰居然在家,便大声说“是我”。 程辰穿着她的可爱睡衣打开门,泪眼盈盈地看着我。我忽然有些感动,仿佛这些日子所有的压抑在这一瞬间得到了释放。我一把抱住了她,她却笑中含泪地把我推开了,嗔道:“哥,你身上太冷了。” 是啊,我光顾着激动了,忘了自己刚刚是从冰冷的外面回到了温暖的家。我说了声对不起,走进了屋,程辰蹲下,把我的拖鞋从鞋柜里拿了出来,放到我的脚边。我换好鞋,脱下羽绒服,她接了过去,挂在了衣架上,然后张开怀抱,满脸委屈。 我抱住了她,紧紧地抱住了她。我还和她接了一个十分长久的吻,直到我们的两腮有些酸胀,才依依不舍地拔下了嘴。她拉着我走到沙发边上,让我坐下,她躺在我的腿上,说:“哥,你知道吗?半个来月没有见到你了,我每天都很想你。” “唉,如果不是我妈妈受伤了,我也舍不得跟你分开呀。”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那个姐姐离开你之后,会不会也像我这样一直想着你,我想了好几天,终于想明白了,她一定十分舍不得你,但是她又没办法,不得不离开你,”程辰坦诚地说,“咱们才分开半个月,我就已经想你想得受不了了,她离开你这么久了,一定很难受。” “你为什么会想起她呢?”我很好奇。 “不知道,就是莫名其妙代入到她的身份了。” “你真是个可爱的孩子,除了代入到我女儿的身份,就是代入到我前女友的身份,”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咱们只是分开这几天的时间,感情不会变淡的,而她就不一样了,她已经离开我很久很久了……” 程辰仰起头,认真地看着我,看着看着,她的眼珠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泪,就像是覆上了一层塑料膜,灯光一照,竟然犹如天上的星辰一般。她伤感地说:“哥,对不起,之前我答应过你的一件事,现在做不到了。” 看着她现在的这副样子,我很不解,小心翼翼地问:“什么事情?” “还记得咱们刚好上的那天,你跟我说你和那个姐姐还没有分手,就跟我好上了,你觉得很不道德,对吗?” 我回想着那天的场景,似乎是说过这类话,便点了点头。 程辰接着说:“当时我告诉你,她短时间内回不来,咱俩可以先谈恋爱,等她回来之后我再把你让给她,还记得吗?” 那时的程辰似乎说过类似的话,于是我再次点了点头。 “可是,我的丘陵哥,我的‘过去的爸爸’,我违背了我当初的承诺,”她用力咬了咬嘴唇,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说这句话,“即使她回来了,我也不想把你让给她……我自私的爱不允许我这么做,我爱你,我不想与任何人分享你。” 我低下头,在她的樱唇上轻轻一吻,说:“我也是这种感觉。” “前几天,我做梦梦见她回来了,你不要我了。”程辰的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她抬起手,用手背轻轻擦拭了一下。 “梦里都是反的,你不要相信。”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当然了。” 程辰倏地坐起,盘腿坐到了沙发上,惆怅地看着我,说:“除了一开始的那两天我回宿舍了,之后这段时间我都是回家里来住的,因为我现在已经熟悉了你的味道……没有你的味道,我简直不能入睡,你知道吗?我每天晚上都会抱着你的枕头睡觉。” “对不起,我这些日子没能抽出时间来陪你……”我忽然感到很内疚。 “这不怪你,都是不可抗力的客观因素造成的……对了,你妈妈好些了吗?” “嗯,已经能用助行器自己行走了,不过石膏还没拆,还得过段时间呢,伤筋动骨一百天嘛。” “还记得上次你跟我说想把我介绍给你的爸爸妈妈吗?”她忽然转移了话题。 “记得呀,”我说,“你不是说要去找你爸爸聊聊吗?你去了吗?” 程辰抿着嘴点点头,说:“嗯,上周末我终于鼓起勇气去找我爸爸聊了……” “你怎么没告诉我呀?谈得怎么样了?”我问,“你和过去的自己和解了吗?” 程辰告诉我,她爸爸最爱吃涮羊肉,所以她把她爸爸老程约到了一家着名的涮肉馆。老程很惊喜,他似乎很久没有见过女儿了,至少上大学这段时间没怎么见过,对于女儿的邀约,他很爽快地答应了。父女二人见面的时候,略显尴尬,程辰生疏地叫了一声“爸爸”。 程辰笑着对我说,我叫我自己爸爸的时候,还没有叫你爸爸的时候顺口呢。 我听后,会心一笑,抱了抱她。 老程听到了久违的一声“爸爸”后,身体竟然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他高兴地对女儿说,姑娘,今天想吃什么,随便点,爸爸买单。老程刻意把“爸爸”两个字说得很重。程辰微笑着摇了摇头,对老程说,我已经找到实习工作了,现在能自己挣钱了,今天让我请您吃一顿饭吧。老程有些感动,他欣慰地看着女儿,中肯地点了点头,说,嗯,今天辰辰请的这顿饭一定很香。 程辰觉得,今天的爸爸和自己印象里的爸爸大相径庭。 在程辰的印象中,爸爸的脸总是狰狞的,那是因为他和妈妈吵架时的样子对自己的影响太深了。爸爸妈妈在她小学一年级离婚之后,她见到爸爸的次数逐年减少。一开始每个月还能见上一两次,随着时间的推移,经常是一个季度或者半年才会见上一两面,而那时,她的爸爸重新组建的家庭,她的妈妈也总是述说着老程的不是。于是,老程的形象在程辰的心中潜移默化地每况愈下,也造就了她对父亲执着的偏见。 而今天,她明显地看到了父亲的鬓边已经皤然一片,岁月的沟壑已经镌刻在了他的额头,脸颊的皮肤也不再紧致,眼神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精锐,背部也开始微驼,曾经高大的形象,现在居然变得颓然了。 程辰看到如此的父亲,心中一阵酸楚,抽了抽鼻子,瘪瘪嘴,差点涌出眼泪。老程安慰地拍了拍女儿放在桌子上的手,让她点一些自己喜欢吃的东西。老程说,爸爸已经很久没有和你生活在一起了,几乎不知道你的口味,这是爸爸的失职。程辰听到这话,悲从中来,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老程吓了一跳,赶紧抽出纸巾,走到女儿身边,关切地询问她怎么了。程辰接过纸巾,擦拭着眼泪,说自己只是很久没有见到爸爸了,而现在看到他已经衰老了,有些伤感。老程也很感动,他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擦了擦眼角,声音有些颤抖地说,辰辰长大了。程辰的嗓子噎着一口痰,令她发不出声音,老程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感情,拿起菜单说,辰辰,点菜吧。程辰点点头,接过菜单,深吸一口气,缓和了一下情绪,说,爸爸,我也不知道您的口味,也是我做女儿的不对。说完这话,程辰自我感动起来,又瘪了瘪嘴,哽咽着。老程长叹一声,说,是爸爸不对,在你的成长过程中,爸爸没有负到应有的责任,让你受苦了。程辰抽抽搭搭地说,爸爸,我知道,这不能全怪你,是因为你和妈妈之间没有爱情了,而妈妈又比较严厉,不让我跟你有过多的接触。老程欣慰地点点头,说,女儿真的懂事了……对了,今天约爸爸出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程辰努力收起眼泪,瘪着嘴笑了笑,笑得很难看,她对老程说,爸爸,我就是忽然很想见见你。老程说,你要是愿意的话,爸爸随时都能让你见的。程辰看着爸爸的眼睛,心里很难受,她说,爸爸,你一个人过得还好吗?老程说,我早就习惯了,谈不上什么好不好的。程辰用力咬了咬嘴唇,说,对不起,爸爸,我应该早点主动见你才对。老程说,辰辰,是爸爸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了,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是爸爸的不对。程辰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了,她趴在颇有些油腻的桌子上,啜泣起来。老程轻轻叹着气,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女儿。 过了一会儿,程辰坐直身子,拿过菜单,眼圈红红的,但是嘴角已经露出了笑容,她迅速点了一些肉和菜,然后开始给老程讲了自己这十多年来的生活状态和心历路程。程辰敞开心扉,对老程几乎没有任何隐瞒。当她讲到自己母亲如何含辛茹苦地抚养自己的时候,老程表情不自然地看向一边;当她讲到自己对父亲的怨恨时,老程惭愧地低下了头;当她讲到自己很反感后妈的时候,老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当她讲到自己上高中就开始谈恋爱的时候,老程表现得很关心和不安;当她讲到孙晓宇抛弃她的时候,老程的眼睛里如同冒火;当她讲到与比自己大十岁的于小北交往的时候,老程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听程辰讲完自己的事情后,老程眉头紧锁,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问程辰:“辰辰,你为什么要对爸爸说这些呢?” 程辰忧愁地说:“因为他有个女儿,今年才四岁,我一想到他的女儿,就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而且,我一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就想到了当初你和妈妈离婚之后又找的那个阿姨,我总觉得,现在的我就是爸爸你后娶的那个阿姨,我对她的怨恨也许会转嫁到他女儿身上,这仿佛就是一个莫比乌斯环,我一旦陷了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老程小心翼翼地问:“什么叫莫比……什么环?” “你就当是轮回吧,我觉得我好像走进了一个轮回,小时候的我变成了他的女儿,而现在的我却变成了过去的……后妈,”程辰嘴角微微牵动,说,“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不敢去见他的女儿,我怕自己在孩子眼里变成坏人——对了,实际上,我认识他的女儿,之前我做兼职工作的时候,就曾教过他女儿英语。” 老程想了想,说:“这个嘛……爸爸可以肯定的是,后来和爸爸在一起的那个阿姨,她并不讨厌你,只不过我们都不善于表达,而那个时候,你也懂事了,有了自己的认知,所以在这些事情上可能坚持自己的判断,听不进去我们的话……其实也不能完全怪你,主要还是爸爸和阿姨缺乏与你的沟通,造成了你的误解……你妈妈是不是也在那个时候跟你说过什么?” 程辰点点头,说:“那时候妈妈总是在我的耳边说你的坏话,说阿姨的坏话,让我自然而然地认为你们是坏的,是讨厌我的。” 老程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地吐了出来,平静地说:“辰辰,我能理解你妈妈的情绪,毕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吵架,我在她的印象里是个脾气暴躁的坏人也是无可厚非的……当时我也年轻,受不了一点气,其实现在想想,都是一些大不了的事情,忍忍也就过去了嘛,可当时不这么想,觉得你妈妈有时候太过分了……当然,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这个我得做深刻的检讨……爸爸没有能够参与到你的成长之中,给你留下了很坏的印象,这是爸爸的不对,主要是我实在不想去面对你妈妈……即使后来爸爸和阿姨结婚了,又离婚了,爸爸依然像你小时候那样爱你,希望你能相信爸爸。” 程辰说:“是啊,我小时候不理解,一直盲目地憎恨爸爸,直到我长大了,谈恋爱了,而且他又有一个女儿,他很爱他的女儿,我才恍恍惚惚地感觉,爸爸你是爱我的。” 老程说:“哪个父母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你一定也很喜欢那个小姑娘吧?” 程辰点了点头,说:“之前不知道是他女儿的时候,我很喜欢那个小姑娘,现在……现在其实也很喜欢她。” 老程说:“辰辰,既然这是你的选择,你就要勇敢一些,不要像当初爸爸和阿姨那样,缺少与你的沟通,才造成了这么多年的误会……我相信你也不希望自己一直困在那个莫比……什么环里,对吧?” 程辰不无担忧地问:“爸爸,你的意思是让我尝试着去接纳那个小女孩吗?以他的女朋友的身份去接纳他的女儿?让我去勇敢地正视自己,拿出自己诚意去接纳她,敞开心扉地表现出自己最真实的感情,真诚地爱护她?” 老程深沉地点了点头,说:“这是爸爸和阿姨当年没有走过的路,也是我们后悔没有走过的路,现在需要你自己去尝试一下……爸爸只能告诉你,当初我们走过的路行不通,那是一条死胡同,让我的女儿误会了我这么多年,直到今天才解开这个心结,爸爸希望你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 程辰低下头,思考着,爸爸的话似乎让她找到了与以往的自己和解的道路。老程轻轻敲了敲桌子,程辰抬起头看向爸爸。老程说:“爸爸可以见见他吗?那个比你大十岁且有个女儿的男人。” 第204章 小小的争吵 204 “不,”听完程辰的话后,我断然拒绝了她,说,“就像你没有做好与小石榴见面的准备一样,我也没有做好与你父亲见面的准备。” 程辰扬了扬头,说:“可是我已经决定以你女朋友的身份去见一见小其羽了呀。” “这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我依然摇着头,“我想让你见小石榴,只是想解开你的心结,不让你觉得与我在一起是一件错误的事儿。” “见我爸爸也是一样呀,我要让他知道,我的选择也是正确的呀,”程辰嘟着嘴说,“而且你不是也想让我见见你的父母吗?” “这个……”我不能告诉程辰,我想让她见我爸妈是为了打消他们对陈辰留恋的念头,“让我考虑考虑吧。” “你要考虑多久?”程辰追问道。 “不知道,总要给我一个转变思想的过程吧……就像你一样,也是想了很久才转过闷儿来的,我不知道自己会想多久。” 程辰有些不高兴,她穿上拖鞋,双脚在地上来回踢踏,说:“哼,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我再考虑去见小其羽。” 我站了起来,走向厕所,说:“随你便吧,我去洗漱了。” 程辰气呼呼地跟着我走到厕所门口,我想关上门,但是她却把脚抵在门上,叉着腰说:“本来半个月没见你了,还怪想你的,谁知道一见面就气我!今天别想跟我一起睡,自己睡沙发去吧!” 我用清水洗着脸,心里感到很疲惫,没有理她。程辰见我没有反应,走了进来,站在我的边上,大声说:“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我?” “没看见我这洗脸呢吗?” “那你吱一声啊!” “吱!” “你要气死我呀!”程辰跺着脚说,“你还不如不回来呢!” “那我现在回去也行啊。”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好话不说二遍。” “你怎么了?为什么想要跟我吵架呢?”她委屈起来,声音也小了许多,“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就炸了呢?” “我没有跟你吵架,是你先挑起来的。” “你就是要跟我吵架!想故意把我惹生气是不是?你是不是嫌我烦了?”程辰抬手擦了一把脸,说,“你要是嫌我烦了,早点跟我说,我不是那种不明白事理的人。” “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我用毛巾擦着脸,说,“我真的不想跟你吵架,我这些日子太累了。” “那你也不能把情绪宣泄到我的身上啊!” “我没跟你发脾气,是你先急的,”我说,“我不就是说不想见你爸爸吗?你就蹿窜儿了……我跟你说了,容我思考思考,之后再做决定,行吗?” “哼!随你便吧!”她转身走出厕所,踢里踏拉地走回了卧室,重重地关上了门。 我很烦,真的很烦,眼前的这一幕像极了之前与陈辰吵架时的情景。那时,陈辰也总是这么无理取闹,我给出反应也不行,不给反应同样不行,总之,全他妈是我的问题。 刷完牙后,我回到客厅,关上灯,平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去思考,因为思考只会让我更加疲惫。成年之后有无数的烦恼,除了一些客观存在的事实,还有许多自己给自己强加的假象。比如现在,我甚至已经想到了以后和程辰会像现在这样产生无数次的争吵,一想到这些我就烦。其实,只要我顺着她说一些软话,就可以避免这次毫无意义的吵架。但是,他妈的,我就是不想顺着她,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总之就是想要一意孤行。 过了一会儿,就在我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时候,卧室的门打开了,程辰快速走到墙边,打开了客厅的灯。刺眼的灯光瞬间宣泄下来,我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臂,挡住了脸。一团重物砸到了我的身上,我发现是我的被子,抬头看时,程辰站在客厅中间,睇视着我,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脸蛋红扑扑的,上面还挂着泪痕,人中那里还有干涸的鼻涕渍,好像刚刚被人强奸了似的。 “你还好意思睡觉?给我坐起来!”她指着我的鼻子说。 “我为什么不好意思睡觉?”我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哦,你把我气得半死,自己躺沙发上闷得儿蜜去了,把我一个人扔里屋不管了?” “我没气你,是你自己跟自己生闷气呢,别动不动就赖我行不行?” 程辰两步走到我的边上,气鼓鼓地坐了下来,伸手就掐我肋下的肉,说:“你还敢说你没气我?” 我被她捏的又疼又痒,不由地笑出了声,躲闪着说:“有话好好说,别跟我动手。” 她不但不住手,反而变本加厉,整个身子都凑了过来,两只手在我的身上乱掐,说:“我就跟你动手,就跟你动手,有本事你还手啊!” 我被她的上下其手搞得很烦,便猛地攥住了她的双腕,嚷道:“别闹了!” 程辰愣住了,她泄了劲,甩开了我的双手,恨恨地看着我。我不敢直视她,语气软了下来:“大晚上的,早点睡吧,明天还得上班呢,我真的累了。” 她还是不说话,依旧死死地盯着我,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始终没有落下来。我心软了,凑近她,低声下气地说:“今天是我错了,我不应该惹你生气,原谅我吧。” 程辰扭过头去,反复深呼吸着,终于把眼泪憋了回去,这才转回头看我。她鼓着腮帮子,强装镇定地说:“于小北,我知道最近你很累,我也很心疼你,今天我想好好跟你分享一下我和我爸爸的事情,因为我觉得我爸爸说得很对,当初他没有为我选择一条正确的道路,但是他鼓励现在的我走向另一条可能正确道路,我想了好几天,认为我爸爸是爱我的,他用他的经验指导我,想要给予我一颗安稳的心……他对你没有敌意,我也想让你见见他,也许你们经历了社会的考验,更加成熟和稳重,沟通起来会更加顺畅,比我想得更加全面……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一个态度,我现在想要一个答案……于小北,你真的爱我吗?” “辰辰,我觉得你不能用我是否想要去见你的爸爸来判断我对你的爱,这不公平,也不科学,更不符合逻辑。” “你觉得爱情是公平和科学的吗?你觉得爱情是有逻辑的吗?你以为生活是小说和电影吗?” “辰辰,我觉得你有点儿强词夺理了,我觉得暂时不想见你父亲和我爱你并不冲突,这是两件可以并行的事情。” “好,我不逼你了,”程辰吸溜着鼻涕,眼珠上挑,表情有些冷峻,说,“我刚才说了,既然你不打算见我爸爸,那我也暂时不想和你回家,也不想见小其羽。” “没问题,这本身也不是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咱们都给互相留一些时间吧。” “好,没问题,”程辰站了起来,咬了咬牙,说,“咱们就耗着吧。” “这不是耗着……好了,今天先不说这个问题,等你冷静冷静再讨论吧。” “我现在就很冷静。”程辰故作冷静地说。 “那今天也不要讨论了,反正也不急于一时,过两天再说吧……好了,你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呢。” “于小北,你跟我说实话,你是爱我的,对吗?”她走到卧室门口处,忽然回头,问我。 “那是当然的了。”我冲她笑了笑,肯定地答复了她。 她也报以微笑,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晚安。” “晚安。” 程辰回到卧室之后,我下地把灯关上了,又回到沙发上,枕着沙发垫,夹着被子,心力憔悴地闭上了眼睛。 半夜,就在我睡得正香时,忽然觉得很挤,仿佛置身于两侧都是峭壁的一线天之中,让我有些呼吸不畅。我在睡梦中轻轻推了推身边的东西,随着一声娇叱,我觉得宽敞了许多,周身也没有了压力。程辰从地上站了起来,她一脚把我踹醒,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从她的语气中感觉出她的不满:“于小北,给我滚到床上去睡!” 我清醒过来,知道程辰原谅了我,笑呵呵地抱起被子,小跑着回到了卧室。程辰走在后面,她从另一侧上了床。我紧紧贴着她,把她搂在怀里,不要命似的亲吻着她。她嫌弃地推开我,说:“你有口臭,别亲我。” 我不再亲她,只是搂着她的手仍旧不肯放开。她又说:“以后咱们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 “当然好了,而且我也没觉得是在跟你吵架呀。” “你还顶嘴?” “不了不了,这次是我错了,以后绝对不跟你吵了。” “以后……哦,不,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对我有所隐瞒,好不好?” “我从来没有隐瞒过什么呀,对你一直很坦诚的。” “真的吗?”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怀疑。 “当然了。” “那这俩礼拜,小其羽的妈妈总是去你家看你妈妈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她背对着窗户,昏暗的环境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以为贾婷婷没有告诉程辰,而且我以为程辰一旦知道了,一定会第一时间询问我的,这些天她都没有提这件事,所以我误以为她并不知道。事实证明,我错了,低估了女人之间传播闲话的能力。 我叹着气,无奈地说:“是小贾跟你说的吧?” “那还能有谁?难道你希望小其羽的妈妈亲自告诉我吗?” “我不是想瞒着你,只不过你说过你不希望我和她有什么除了孩子之外的交集,但是我妈脚受伤了,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我又不能拦着她过来看看,大不了她在的时候,我不跟她说话呗。” “我没有责怪你,我知道不是你主动告诉她的,婷婷都告诉我了,是她在老歪哥的酒吧里听说的,我只是生你的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心里才能坦荡一些呀,你越瞒着我,我心里越不好受……”程辰语气平淡,“不过话说回来,我之前听说她不怎么待见老歪哥呀,为什么她总会出现在那里呢?” “我哪儿知道,我还能去问问她不成?” “以后不要再瞒着我任何事情了,好吗,于小北?”程辰诚恳地说。 “嗯,绝对不会了,”我说,“你怎么不管我叫哥了?或者叫我丘陵哥也行呀?” “不,从今天开始……确切地说是昨天晚上,我就要叫你于小北了,以后都会这么称呼你,我要和你平起平坐,”她忽然“哧”地笑了,说,“于小北于小北于小北于小北……” “嘿,找我弄你呢是吧?”我也笑了,“哎,你今天跟我发脾气,是不是因为最近我总是见到我前妻呀?” “废话!你说呢?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当然要生你气了!” 我搂了搂她,说:“以后你就是我的树洞,我把秘密都存在你的脑子里。” 程辰的身子热了起来,她说:“你说话算不算数?” “算呀。” “你刚才说要弄我……”说出这话后,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啊?这么晚了……”我有些犹豫。 “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了,你看着办吧。”她娇滴滴地说。 “那我就不客气啦!”我一翻身,压在了程辰身上。 “你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过?”她搂住我的脖子,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声音妩媚极了。 而后,我们便和好如初了。 第205章 大马趴 205 之后的工作日,每逢下班之后,我会先回一趟我妈家里看看她。她恢复得很好,甚至偶尔还会逞能地松开助行器,扶着墙单脚跳。我告诉我妈,晚上就不在这里住了,我得回家去。我妈忧愁地看了看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周四中午的时候,我吃完了午饭,趴在桌子上小憩。司雅一屁股坐到了我边上的椅子上,滑动到我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茫然地看着她。 “嘿!”她嘴角咧得老高,眼睛眯成弯月的形状,眉毛也飘了起来,低下身子,小声说,“楚未艾生了,顺产,是个女孩儿。” 因为袁明坤的事情,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和陆斌联系过了,几乎已经忘了他的爱人即将分娩。听到司雅的话后,我又惊又喜,掏出手机,翻看着朋友圈,陆斌似乎还没有把这消息公之于众。 “别翻了,”司雅说,“陆斌在我们的群里说的,他还没发朋友圈呢。” “那我是等他发了朋友圈再恭喜他还是现在就给他发消息祝贺一下呢?”我问。 “你随便……我和李讴歌打算这周末去医院看看楚未艾,你要不要一起呀?” “我?不合适吧,你们都是同学,我跟着瞎凑什么热闹?”我为难地摇了摇头,说,“要是徐婧还在的话,我们跟着你们一起去还说得过去。” “现在也行啊,你带着你的那个小女朋友,她不是在陆斌家的公司上班呢么?就当是恭维领导去了。”司雅说着,捂着嘴笑了起来。 “那我回家跟她商量商量吧……你是不是想趁机见见她呀?你见过她的,在老歪的酒吧里。”我怀疑地问。 “那不一样,”司雅歪着嘴角说,“当时也没想到她会成为你的新任呀,我都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我一会儿问问她吧,她要是同意的话,我们就跟你们一起去。” 司雅又跟我闲聊了几句,说我要是买礼物的话,可以去找老冯报销,毕竟也算是维护客户关系嘛。我说你可真鸡贼,我可是把陆斌当成朋友的。 司雅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后,我给程辰发了一条微信,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程辰说,我正要告诉你呢,我们部门经理刚也告诉我们了,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看陆总也没发朋友圈呢?我说,我的消息也很灵通的好不好,我的同事是他媳妇儿的同学。程辰说,哦,我知道了,我见过你的那个女同事。我问,你们部门怎么计划的,是派代表去还是一起去?程辰说,刚才别的同事问来着,部门经理说还是大家凑份子给小陆总比较好,这时候去打扰人家也不合适,而且我们又都是小兵,直接越级献殷勤不太好。我说,你这个小兵和别的小兵不一样啊,你是空降兵啊,即使不看我的面子,也得看你表姐的面子呀。程辰说,我自己去多别扭啊。我说,有我呢,我陪着你一起。 程辰思前想后地犹豫了一会儿,我又给她做了一些思想工作,她终于同意了。我立刻就告诉了司雅,司雅说等她和李讴歌商量好时间之后就告诉我。 老冯给我发了条消息,让我去他的办公室一趟。我拿着笔和本敲开门之后,探头探脑地走了进去,老冯抽着烟,让我坐在他对面。 “冯总,有什么吩咐呀?”我把本子摊开,问。 老冯弹了弹烟灰,说:“两件事啊……(见我要记录)不用记,听我说就行……武汉胡总那边的项目现在什么进度了?按照之前的计划,是不是这个月底就要开始了?” 我合上笔记本,说:“我之前好像告诉过您了吧?我已经和他们的项目经理沟通好了,临时改期了,提前了两天,改到平安夜那天了,我跟公关活动部的同事提前两天到那儿……” 老冯摸着脑门,想了想,说:“哦,对了,之前是跟我说过……唉,最近这段时间太忙了,好多事儿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吧?” 我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说:“您就放心吧,我这边都安排妥当了,跟活动部的同事也都联系好了,他们到时候会给我买票的。” 老冯撇撇嘴,说:“你的票还是自己买吧,省得报销的时候财务找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财务部的那几个人——这话就咱俩说啊,别出去瞎传。” “好嘞,我一会儿跟活动部的同事说一下……第二件事儿是什么?” 老冯掏出手机,说:“你刚才刷朋友圈了吗?陆斌他媳妇儿生了——我刚看见就把你叫进来了。” “还没刷呢,不过我听……”说到一半,我才想起来老冯并不知道司雅和陆斌的关系,一时语塞,张目结舌。 老冯却自以为心知肚明,自作聪明地说:“徐婧知道的还挺快,她告诉你的吧?”之前徐婧还在的时候,曾向老冯坦白过,她和陆斌是同学。 我正愁不知道如何解释,老冯便帮我找了个理由,于是我就坡下驴,说:“您英明,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法眼。” 老冯洋洋得意起来,说:“那是……我刚才给陆斌发了消息了,你也别忘了恭喜他一下啊。” “嗯,这个我知道……” “我以为她媳妇儿早就生了呢,一直也没动静,之前见过一次,当时肚子就挺大了,没想到今天才生……你抽空买点东西去拜访一下吧,随点礼金,别太寒酸了,到时候找点发票回来报销就行了,”老冯说,“我到时候跟王总直接去他们公司向他爸去道喜,陆斌这边就交给你了,你们都是年轻人,沟通起来更顺畅。” “没问题……还有别的事儿吗?”我琢磨着老冯的话,想起他之前说在某个茶楼见过陆斌和他爱人,当时我就怀疑,老冯见到的并不是楚未艾,而是左丹。 “没了……武汉那边儿的工作要谨慎一下,不要出现什么纰漏,胡总可是咱们的大客户,千万要把工作做好,最近我这边的事情也比较多,如果要是有时间,我就跟你们去一趟,没时间就算了。” “没什么事儿,其实咱们部门负责的工作都基本上完成了,剩下的就是活动部的事儿了,我去了也只是跟着转悠转悠,实际上也没什么事……不是我发牢骚,他们那边就一点不好,时间总是临时调整,上次就是这样,这次比上次好一点,提前一个月告诉我了。” “嗐,谁让人家是甲方呢,”老冯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说,“有什么事情及时向我汇报吧,咱们好临时调整方案。” 我知道这不过是老冯敷衍的话,便顺着他的意思,也点了点头,说:“那没别事儿我就先出去了,给陆斌发个消息,然后看看准备些什么。” “去吧。” 回到工位上,司雅给我发消息,说她和李讴歌商量好了,打算周日去医院看看楚未艾,问我时间上是否能够安排开。我说没问题,最近我妈的脚骨折了,小石榴周末不住在我妈那儿,都是陈辰带着孩子过来看看,然后再带着孩子回去。司雅问,陈辰的事情解决了吗?我说,应该差不多了,后来我也没问她。司雅说,头些日子我们见到陆斌的时候,我跟他念叨了一嘴,他倒是没说什么。我说,等到礼拜日见到陆斌的时候,我再好好跟他聊聊吧。 下班后,我先去我妈家点了个卯,见她无恙,便开车回了家。家里没有开灯,导致我打开门的时候,误以为程辰还没有回来,一边掏手机一边打开了灯,忽然发现程辰正蜷缩在沙发的角落,嘟着嘴巴,脸上写满了委屈,眼巴巴地看着我。 “你怎么不开灯呀?”我脱下羽绒服,挂在衣架上,换好了鞋,走进客厅之后,笑嘻嘻地说,“吓我一跳,黑乎乎的,我以为进小偷了呢。” 程辰的眼泪夺眶欲出,她吸溜着鼻子,坐在沙发上没有动。我紧张起来,不知道她又在作什么妖,小心翼翼地凑到她的身边,问:“这是怎么了?又受什么委屈了?” 这时候,我的大脑飞速旋转,自己似乎并没有把陈辰的事情告诉老歪,那么贾婷婷也就不会知道,而我妈自然也不会陈辰的丑事宣扬出去。我觉得除了这件事以外,在程辰面前应该没有其他的事情令我感到惭愧了。 程辰更委屈了,她的眼泪流了下来,我赶紧抽出两张纸轻轻地为她擦拭,问:“出什么事儿了?” “你一点儿也不关心我。”她委屈地说。 “我怎么不关心你了?”我尴尬地笑笑,心虚得不得了。 “我摔了个大马趴,”她缓缓撩起裤腿到膝盖处,上面有些发青,“你不说安慰安慰我,一进门就笑话我,说我是小偷。” 我吃了一惊,赶忙蹲下,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膝盖,她“嘶”了一声,赶紧躲开了。我问:“怎么搞得呀?” 她再次嘟起嘴巴,矫揉造作起来:“都赖你们家楼下的小花园!我回来之后,把车停在了小花园,谁知道地下有冰啊,一下地就踩上了,出溜一下,左腿就跪地上了,缓了老半天才起来,你知道我有多狼狈吗?” 我脑子里出现一个画面:程辰戴着她的可爱头盔,一手扶着电动车把,一手按在地面,一条腿跪在地上,另一条腿还在电动车踏板上,身子歪歪斜斜,就像是一个造型奇特的忍者。 想到这里,我“吭吭”两声,差点笑出来,马上憋了回去,赶紧关心地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呀?” 程辰又委屈起来,同时发着小脾气,说:“于小北!你、你居然还笑我!哼!” “我没笑你,真的,”我站了起来,说,“你坐着别动,我去翻翻药箱,好像有云南白药喷雾。” “你就是在笑话我!我才不用你的药呢!”她负气似的抱起双臂,扭过头去。 我找出药箱,从中翻出云南白药,拿到她面前,说:“来,把膝盖给我,我给你喷点儿药。” 她嘴上说着不用,但还是把腿伸了过来,我把药摇匀,对着膝盖上的淤青喷了起来。“哎呀!怎么这么凉啊?你要冻死我呀!”她猛地缩起腿,叫嚷起来。 “这个药就是凉的。” “那你不会捂暖和了再给我喷?你就是想冻死我!” “凉药冰腿利于行。” “胡说八道!”她蹙起眉,缓缓地把睡裤放了下去,“满嘴歪理邪说!” “一会儿睡前再喷一次——到时候我提前把它放被窝儿里暖暖。” “你就是不关心我!”她再次嘟起嘴,神经兮兮地看着我,“你都没问问我吃没吃饭!” “我的宝宝吃饭了吗?”我跟她嬉皮笑脸。 “吃个粑粑!我都摔成这样了,你又不出现,我哪儿有心情吃饭呀?”她没好气地说。 “唉……就是没心情吃饭,也不能吃粑粑呀。”我开玩笑地说。 “你讨厌!”她翘了翘嘴角,终于还是没忍住笑。 我见她笑了,便讨好了她几句,最后说到了周日一起去看陆斌和她妻子及女儿的事情。程辰决定这周不回家了,周末的时候直接回宿舍,然后她问我周六晚上去不去“讲礼貌吧”。我说周末晚上的话,我应该会在家里陪我妈。程辰有些失望,但还是同意了。 第206章 陆斌当爸爸了 206 周六的时候,陈辰果然带着小石榴又来到了我妈家里,对此我没有多言,毕竟她带着孩子过来看看奶奶,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晚上,我照例开车把她们送了回去。陈辰居然一句都没有提关于徐婧的事情,她只是嘱咐我要好好照顾我妈。 我和司雅约好周日下午一起去医院,司雅告诉我,同去的人还有李讴歌和陆斌的另外两个大学同学和爱人。我埋怨她没有提前和我通气,否则的话我就会改期了,不打扰他们同学之间相聚了。司雅说,没关系的,他们也是临时才决定的。因为我和程辰已经约好了,便只得同意了。 周日午后,我向我妈说清去向后,便拿着车钥匙离开了家。到了楼下,我给程辰打了个电话,让她在学校门口等着我,我十分钟之后就到。当我开车来到学校大门外的路边时,程辰已经站在那里了,她抱着双臂,缩着脖子,来回跺着脚。 “腿还疼吗?”程辰坐上副驾驶之后,我问。 “还有点疼,不过好多了,”她系好安全带,侧过头来,眯着眼睛,用质问的口气说,“昨天你前妻是不是去你家了?” 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是啊,怎么了?” “哼,还怎么了!”她不高兴起来,说话拿腔捏调的,“你不是说以后什么都告诉我吗?昨天怎么没跟我说?” “前些日子我就告诉过你,我说她一定会在周末带着孩子去我妈那儿的。” 程辰怀疑地看着我,问:“是吗?” “你记性不好,怎么能赖我没说呢?” “哼!就当你之前说过了吧,她们昨天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吃完晚饭走的,我妈非得让我送她们回去,毕竟我女儿也在呢吗……” “我又没说不让你送你女儿,你解释什么?” “得,算我多嘴行不行?” 她仿佛很得意,笑吟吟地白了我一眼,问:“你给陆总买什么了?” 我指了指后排座椅,说:“买了点补气血的东西,再给个两千的红包就行了,就算是咱俩一起给的。” 程辰说:“那我给你一千块钱吧。” “不用啦,我这些都能报销的,”我说,“我们领导让我找点发票去报销。” 程辰笑了:“那我就借花献佛啦。” 我没有导航,按照自己脑子中的路线驾车行驶,因为我知道那家私立妇产医院就是当初陪着程辰打胎的地方。故地重游,程辰的脸色有些难看,她几乎已经忘了之前自己做流产的时候在这里见过陆斌夫妇了。停好车后,程辰噘着嘴站在车边,看着医院大楼的门口,眼睛里很浑浊,光芒仿佛在这一瞬间消失了。我从后排拿出礼品,把红包塞进了礼品袋子中,锁好车,拉了拉她的手,她才从恍惚中缓过神来。 程辰有气无力地说:“于小北,我想起半年多之前的事情来了。” “都已经过去了,还想着它干嘛?”我随口劝慰。 “敢情不是发生在你的身上,”她语气低落,“我一想起来那会儿,心里就难受……” 我打断她,试图用一个别的话题来干扰她:“你表姐是不是也知道陆斌的媳妇儿生孩子了?” 程辰皱着眉看向我,说:“我也不知道,这几天没跟她联系……怎么了?” “你表姐求人家陆斌把你安排到他们公司,她怎么跟陆斌表示的?” “我不知道,我问表姐来着,她没告诉我,让我好好工作就行了,别的就不用操心了。” “不是我八卦啊,”我拉着她的手,缓缓走向医院大楼,“我一直觉得你表姐以前和陆斌有事儿。” 程辰好奇地看向我,问:“什么事儿?” “我也不知道,”我说,“不过,一男一女,中学的时候正逢青春期,你觉得能有什么事儿?” “你怀疑他俩……”程辰嘴角微微翘了翘,说,“你别胡说八道了。” “我也只是猜的……” 正说着,一辆汽车从我们身边经过,副驾驶的窗户摇了下来,司雅探出头,大声叫着我的名字。我和程辰看了过去,发现是司雅,便和她招了招手。他们停好车后,相挽着走到我们面前,司雅上下打量着程辰,把程辰看得很不好意思。李讴歌笑吟吟地在我的胸口轻轻捶了一下,说你丫真够可以的呀。 我们走进医院大厅,立刻就有小护士迎了上来,司雅说明来意,小护士引着我们来到电梯间,热情地帮我们按下了电梯按钮。 私立医院的服务就是不一样,有钱的话,甚至能专门开辟一间待客室。我们四人敲响了待客室的门后,陆斌穿着一身睡衣、趿拉着拖鞋走出来给我们开门,我们一同向陆斌道喜。屋里已经有两男两女坐在了沙发上,他们见我们进来了,也站起身来,打着招呼。这两个男人我都见过,我记得他们叫于周和江乐,那时我还和徐婧在一起,某次在海底捞的时候见过他们几人一起相会。另外两个女人应该就是他们的爱人。 当着程辰,他们没有询问我和徐婧的事情,或许李讴歌和陆斌早已经把徐婧的事情告诉了他们。我客套地和他们握了握手,然后在陆斌的引荐下,把他们的爱人也介绍给了我。圆脸的那个女人叫路晓露,是于周的爱人。另一个有点斗鸡眼的女人叫江小晨,是江乐的爱人,我当初冒充吴晓夕的男朋友时,送她回家后曾见过这个江小晨,那时候她大着肚子,后来我和徐婧参加江乐女儿的满月宴时,没有见到她。我看着斗鸡眼,忽然想起来前些日子我妈把脚摔伤那天,我在门诊随手拉住一个护士询问影像科的位置时,似乎就是这个女人。 我把礼品放到一边的桌子上,半开玩笑地对陆斌说:“今天我和程辰来,纯粹是以朋友的身份,跟工作无关啊……我们冯总和王总之后可能会去您父亲那儿道喜。” 陆斌笑着说:“你总是瞎客气,咱们都是朋友……小程又是我们的优秀员工,你们在一起简直是天作之合。” 程辰有些害羞,轻声说了两句恭喜陆总的话。陆斌则说在这里没有上下级,都是朋友。 司雅询问楚未艾在哪儿,她想去看看。陆斌说,楚未艾在隔壁的单人病房里,孩子也在里面,不过现在她们正在休息,等睡醒了再过来。江小晨说,别推孩子过来了,新生儿的免疫力低,还是等出了月子再说吧。陆斌笑着说,这事儿还是得听你们专业人士的。司雅瘪瘪嘴,有些失望,说,那我等着一会儿见见未艾吧。 陆斌告诉我们,楚未艾会一直在医院经营的月子中心度过42天,也在这栋楼里,只不过在上面两层。司雅一边羡慕楚未艾一边埋怨李讴歌,说自己当初生孩子的时候就没这待遇。李讴歌尴尬地笑了笑,没说话。 待客室很大,单人沙发就足有十多张,我们一行人几乎占满了每一个位置。除了程辰以外,我们几乎都是同龄人,而另外几位男士都是同学。通过他们的交谈,我还知道了江小晨和于周是表兄妹。 他们随便聊着天,我和程辰很少能插进嘴,直到于周无意间提到了徐婧,他们才看向我。我很尴尬,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还是司雅帮忙解围,说了说徐婧的近况。 聊到徐婧,陆斌忽然想起了袁明坤,他探出身子问我:“于小北,后来找着袁明坤了吗?” 我可不想在程辰面前提起陈辰的事情,便摇了摇头。陆斌看了一眼程辰,又看了看我,然后对其他人说:“你们先坐着了,我去上个厕所。”男人们让他有尿别憋着,赶紧去。 陆斌离开房间的时候,悄悄冲我眨了眨眼,我会意,也站了起来,说自己也要去一趟,让程辰等我一下。 我跟着陆斌走到了厕所,掏出家伙,随意挤了几滴尿,说:“我前妻的事情,没告诉程辰,最好别当着她的面说。” 陆斌说:“我看出来了……我听司雅说了一些你前妻的事情,听说她也被袁明坤骗了,是吗?” “唉,被那孙子骗了个底儿掉,”我叹着气,说,“他告诉我前妻,说他的生意不顺,前后骗走了好几百万。” 陆斌点点头,舔了舔嘴唇,有些惊讶地问:“嚯,这么多呀?报警了吗?” 我说:“一开始我让她报警,她不去,不过后来好像是想通了,应该报警了……我没再问过她。” “我也不抱什么希望了,”陆斌忿忿地说,“就是觉得这孙子太坑了,连同学都他妈骗……别说同学了,就连他的女人都没放过。” “总有一天会绳之以法的,他不会有好下场的。”我狠狠地说。 回到待客室,大家又闲聊了一会儿,陆斌再次站了起来,说去看看楚未艾睡醒没有。我和程辰在这里很尴尬,很难融入到他们之中,毕竟不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程辰悄悄给我发了条消息,问我什么时候走。我回复她说等陆斌回来之后,跟他打声招呼再走吧。 陆斌很快就回来了,他搀扶着楚未艾的胳膊,楚未艾穿着病号服,因为刚刚生产完,体态还有些臃肿,脸色很白,但是依然难掩精致的面容,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到之前的样子。楚未艾见到我们,笑着打了声招呼,我们纷纷回应着。司雅见到她后,走到她的身边,拉住她的手,瘪着嘴看着她,好像很委屈的样子。司雅说,未艾,你都憔悴了。楚未艾笑笑,说,你当初还不如我呢,我还记得你当时出了不少血,脸色跟刮了大白似的。司雅嘴角向下笑了笑,仿佛想起了当初自己生孩子时受的罪,说,只有当了妈才知道这份辛苦呀,后面有你受的。 她们两个之所以亲近,是因为她们曾是大学同学,上下铺的关系,当初就是司雅把楚未艾介绍给的陆斌,司雅之前曾简单向我说过。她们寒暄一番后,楚未艾坐了下来,感谢我们能来看她。我们客气地说都是应该的。 我和程辰耐心听完陆斌和楚未艾讲述从待产到生产之后的经历,对视了一眼,程辰冲我微微扬扬头,示意我此时向陆斌提出离开的请求。我点点头,等他们说完话后,我对陆斌说:“陆哥,那什么,我和程辰还有点事情,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们先回去了。” 陆斌客套地要留下我们一起吃个晚饭,我和程辰连忙摆手拒绝。陆斌说那我就不强留你们了,等我这边所有的事情落听之后,单独请你们吃饭。我和程辰谢过陆斌后,与其他人告别,并且坚持不让陆斌送我们出来。 离开了医院大楼,程辰挽住我的胳膊,扬着头问我:“于小北,刚才陆总说的那个袁明坤是谁?” 我敷衍地笑笑,说:“你还是叫我哥吧,听你叫我大名,太别扭了。” “你不记得了吗?那天我说了,以后我就叫你于小北了。” “随你便吧,反正叫的是我。” “别打岔,他说的那个袁明坤是谁?” 第207章 斜眼不合时宜的到访 207 一片薄薄的云彩缓缓拢住了太阳,和暖的阳光费力地穿过云层,洒在大地上。忽然起了一阵风,地上的浮土被卷了起来,程辰将羽绒服的拉链拉到脖子处,抬手掩住口鼻。我们一前一后走到车边,坐了进去。 驶离医院后,我目视前方,对程辰说:“袁明坤是陆斌他们几个的大学同学。” “男的女的?”程辰看向我,问。 “当然是男的了,你怎么会认为这是个女人的名字呢?” “‘坤’就是代表女性呀,你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吗?”她哧笑道。 “你怎么知道就是乾坤的坤,万一要是昆明的昆呢?”我跟她抬杠。 “直觉……难道不是乾坤的坤吗?” “是乾坤的坤……不过他确实是个男的。” 程辰再次看向我,问:“你怎么认识他们的大学同学呢?” 我没有思考的时间,无法瞬间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于是便实话实说:“其实陆斌说的这个袁明坤是我前妻和我分开之后又找的男人。” 程辰好奇起来:“你就是这么认识的他?他和你前妻交往,你心里什么感受?有没有吃醋的感觉?” 我尴尬地笑了笑,说:“怎么可能啊,跟我又没关系。” 程辰轻轻“哼”了一声,说:“谁信呀!之前孙晓宇跟我说过,他看见你当时维护着我的时候,他蛮生气的。” 一个红绿灯拦住了我们,我拉起手刹,疑惑地看向程辰,问:“怎么?你和那孩子还有联系?” 程辰蹙眉,不悦地说:“我跟你可不一样,后来我再也没搭理过他——我说的是之前在酒吧跟他打架的那次,后来我们不是谈了谈吗,他说看到你保护着我的时候,心里有很大的醋意。” “情况不一样,”我说,“不是所有题都能套用一个公式的,而且这是人的感情问题,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的。” 程辰忽然打了一个响指,说:“我想起来了,之前七夕的时候你来我们公司接我的时候,告诉过我,说小陆总的一个大学同学是你前妻的现男友……那你呢?你对那个袁明坤有没有醋意?” 我不能说有,虽然当初确实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却不能对程辰实话实说。我说:“刚不是说了嘛,跟我又没关系,我吃什么醋,谁让我跟她离婚了呢。” 绿灯亮起,我松下手刹,松开刹车,汽车缓缓前行,程辰说:“那小陆总为什么会向你问起他呢?他们是同学,应该比你更熟悉呀。”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尤其是你的同事们,”我说,“你要是能保证这一点,我才会告诉你。” “你不信任我?”她质疑道。 “不是不信任你,我怎么可能不信任你呢?毕竟这是陆斌的私事,传出去不好。” “你说吧,我绝对不会跟第三个人说的。” 我把袁明坤骗了陆斌五万块钱的事情告诉了程辰。程辰听后,瘪瘪嘴,说:“小其羽的妈妈眼神真不好,怎么认识了这么一个男人呀?” “袁明坤是她的高中同学,是……”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程辰,“是她的初恋。” “哦?那你是第三者插足喽?”她好奇起来,声音中充满了笑意。 “我们交往的时候,已经上大学了,那时他们早就分手了,”我说,“我从来不干那种插足别人感情的事儿。” “那……”她眼珠乱转,挠了挠脑袋,问,“他骗了小陆总之后就消失了吗?小其羽的妈妈跟他还有联系吗?” 这似乎是个圈套,程辰表面是在问袁明坤和程辰事情,实际上是在旁敲侧击地询问我是否与陈辰有联系,我怎么会上她的这个当。想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为程辰的小心思感到好笑,说:“那我哪儿知道,我跟她又没什么联系。” “不是啊,”程辰眼角带着笑意,摇了摇头,说,“你妈妈摔伤之后,她不是总去看吗?难道你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去问她这件事儿吗?” 程辰居然摆了我一道,我已然忘记了她知道陈辰最近总是去我妈家的事情。我支支吾吾地说:“虽然她最近总是去看我妈,但是我很少和她说话,再说了,陆斌被骗,跟我也没多大关系,我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 “于小北,你想过没有,她为什么总是去看你妈妈呢?”程辰的语气很平淡。 “我妈以前对她不错,她既然知道了,过去看一看也很正常的。” “那她去看一次就行了啊,为什么要总去呢?”程辰开始分析起来,“除非是她在袁明坤那边受到了什么挫折……刚才听你说了之后,我觉得袁明坤应该不止骗了小陆总一个人,我怀疑他也骗了小其羽的妈妈,你觉得有没有道理?” 我不知道程辰为什么会这么联想,关键是她居然想对了。我只是点了点头,目视前方,不敢与她有眼神交流。 程辰又问:“她去你妈妈家,就一点破绽都没露出来吗?” “至少我没注意到。”我敷衍道。 “你还记得之前有一阵小其羽的妈妈总是联系你,你还告诉过我,说她可能有什么事情吗?当时我还让你去问问她呢,能帮助的话就帮一把,后来因为纹身的事情,我生了你一次气,再后来你也没提小其羽妈妈的事,我也就忘了这件事儿……我怀疑,那时候她就已经受到伤害了。” 若不是程辰提起来,我依然忘记了之前程辰和我说过的这些话。我说:“那时候我就没在意,只是觉得她总是没事儿找事儿。” “你还是在意在意吧,我说过,毕竟她是小其羽的妈妈。” 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生怕自己会在不经意间把自己借钱给陈辰的事情说漏嘴,便询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她说有些累了,而且腿还隐隐作痛,不想去逛街,还是回家点外卖吧。 晚上,程辰卧在沙发上,把她纤细的腿搭在我的大腿上,让我帮她捏捏小腿,我欣然同意,不轻不重地按揉着她光滑的皮肤和肌肉。这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我和程辰对视一眼,不知道会是谁。我害怕是陈辰突然到访,但是转念一想,她有钥匙,不用敲门。程辰冲我眨了眨眼,把腿收了回去,穿上拖鞋,溜回了卧室,关上了门。 我悻悻地走到门边,通过猫眼向外看去,斜眼手里拎着一个袋子,正盯着猫眼看。我一惊,赶紧离开了猫眼,斜眼在外面说:“你丫别藏了,我都看见你了,赶紧开门,外面冷着呢!找你丫有事儿,快开门。” 我讪讪地打开了门,堵在门口,说:“我一猜就是你丫挺的……大晚上的有什么事儿不能在电话里说呀?” “先让我进去行不行?我都快冻死了,今天晚上真他妈冷。”说着,斜眼就要往里挤。 我堵住他,说:“有什么事儿就在这儿说吧。” 斜眼探头向屋里看了看,暧昧地说:“怎么?你的那个她在呢?”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心念一动,放低声音问,“是不是陈辰派你来的?” “我他妈不是谁的小催巴……我是想来找你喝酒的,”说着,他抬起手,让我看了看手中的袋子,说,“一朋友送了我两瓶红酒,我第一个就想起你来了。” “我不喝酒,戒了,”我依然没让开,说,“你留着孝敬别人去吧。” “你丫真没劲,有你丫这样的吗?哥们儿都到你们家门口儿了,还往外轰,”他依旧嬉皮笑脸地说,“没听说过吗,伸手不打笑脸人。” “你到底有事儿没事儿?”我板起脸来。 斜眼这孙子居然大声叫嚷起来:“嫂子,嫂子!小北不让我进门,他就让我在门口干冻着……” “操,你丫别嚷嚷啊!”我让开门口,皱着眉说,“妈的,你丫赶紧进来吧。” 斜眼笑嘻嘻地走进了屋,脱下鞋,光着脚走进客厅,把红酒袋子放到茶几上,探头探脑的。我走到他的身边,把他按在了沙发上,说:“你丫瞎踅摸什么呢?” “人呢?”斜眼低声问。 “什么人?”我明知故问。 “装什么孙子呀?我的新嫂子呢?”他歪着嘴坏笑着。 “你把酒放下之后就可以走了,我们家冰箱空了,就不留你吃饭了。” “没事儿,我可以点外卖,”斜眼掏出手机,说,“要不是最近这段时间一直瞎忙来着,早就来见见我的新嫂子了……我不能让我的新嫂子挑理是不是?” “你丫怎么这么没皮没脸呀?”我知道斜眼不达目的不罢休,“我都下逐客令了,你还死乞白赖地不走。” “咱俩多少年了?你还不了解我?”斜眼谄笑着,继而放低声音说,“听说她和陈辰长得挺像的,是吗?在里屋呢吧?叫出来坐会儿呀。” “谁告诉你长得像了?一点儿也不像。” “嘿,那陈辰说跟她长得像?到底是陈辰跟我说瞎话呢还是你跟我说瞎话呢?” “别说我了,先说说你吧,你的那个‘超级玛丽’怎么着了?” “操!就当我白卖弄感情了,人家现在彻底跟我断了联系了,跟她干爹混在一起了。” “现在还难过吗?” “妈的,我也不知道那几天是怎么回事儿,跟个傻逼似的,好像非她不娶一样……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我就是再傻逼也该清醒清醒了,爱谁谁吧。”斜眼挥了挥手,仿佛斩断了自己为数不多的情思。 “现在没踅摸个新的姑娘?”我问。 “一天到晚累个贼死,哪儿有时间踅摸姑娘呀……我当初也是想瞎了心了,不知道怎么就听了你丫的话,去跟我爸干了,现在几乎不在北京呆着,成天被他发配到全国各地趟地雷、装孙子,每天都要面对一堆狗屎一样的问题,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他亲生的。”斜眼埋怨起来。我想说,我也怀疑你是不是你爸亲生的,你爸看着那么精神的一个人,怎么会生出了你这么一个歪瓜裂枣。不过,我没这么说,即使我和斜眼的交情已经到了互骂而又不放在心上的关系。 我说:“总比你丫天天在外面瞎胡混强吧……你没当过爸爸,所以你不理解他,他这是锻炼你呢。” “我他妈不想提了,好不容易清闲两天……你别渗着了,把嫂子请出来吧,一个人躲屋里多没劲呀?”斜眼靠在沙发上,大大咧咧地说,大有一副见不到于小北的女人就不走的架势。 我很烦他这样,但是我也了解他,知道他一向如此。我很纳闷,当初上大学的时候怎么就跟这孙子成了朋友,也许因为我们是上下铺的关系吧。我犹豫着,正不知道要不要把程辰叫出来的时候,程辰居然推开了卧室的门,自己走了出来。我和斜眼一同看向她。 当斜眼看清楚程辰的脸的时候,他猛地转向我,张大嘴巴,一副吃惊的样子:“我、我操!于小北,你丫不地道啊!这姑娘不是之前……之前那个……那个姑娘吗?陈辰跟我说的可不是她呀?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儿?” 斜眼见到程辰之后,立刻就回忆起了“五一”期间在我家和之后在“讲礼貌吧”时分别见过她。斜眼这个人少有的“优点”之一,就是能够记住姑娘的样貌,从他之前见到白灵时就能体现出来。 4月份的时候,徐婧离开了我,我曾把这个消息告诉过斜眼,当时只不过是为了让他把这个消息传递给陈辰。我还记得当时斜眼埋怨我说没有第一时间把我的“新欢”介绍给他。前几个月,就在我和陈辰离婚一周年之前,陈辰突然到访,误以为徐婧回来了,但是并没有见到屋里的女人是谁,她回去后便告诉了斜眼,斜眼曾“突袭”过我家,不过因为我和程辰不在家,他败兴而归了。后来,我便忘了要防着斜眼这一手,直到今天,他再次“突袭”,而且成功了。在斜眼的印象中,和我同居的应该就是陈辰口中的那个与她相像的女人,而不是眼前这个小姑娘。所以,斜眼看到程辰时,感到了惊讶。 这是斜眼始料未及的,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程辰大方地走到我的身边,挽住我的胳膊,眼神不善地看着斜眼,一言不发,这样反倒把斜眼弄得十分尴尬。他的左脸颤抖了两下,两只眼睛似乎分别看向我们两个人——这是他独有的技能。他说:“陈辰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呀?” 我当然知道陈辰是怎么跟他说的,但是我不想解释什么。程辰冷冷地问:“她怎么说的?” 斜眼似乎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便看了看我,闪烁其词:“没、没说什么,反正就是……就是跟我想的不一样。” 程辰接着问:“你是怎么想的?” 斜眼站了起来,拿起刚刚脱下的羽绒服,绕过茶几,假笑着说:“那什么,我还有点事儿,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啊,拜拜……”说罢,他一溜烟儿似的跑到门口,趿拉上鞋就打开了门,临走时还冲我们摆了摆手。 门被撞上了,程辰松开了挽着我的胳膊,坐到了沙发上,抱起双臂,面无表情地问:“他是什么意思呀?” “这傻逼一向如此,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也坐了下来,说,“总是像只没头没脑的苍蝇一样乱转,我也不知道他今天回过来。” “我是问你,”程辰转过身子,盯着我的眼睛,说,“你前妻是怎么跟他说的?他又是怎么想的?” “那我哪儿知道啊,那是他们俩之间的事情,”我陪着笑,说,“估计他们都以为是徐婧呢吧。” 程辰想了想,说:“嗯,也有可能,反正我觉得你不会跟你前妻说,你正在和小程老师交朋友。” “知我者辰辰也。” 程辰不悦地嘟起嘴,说:“不过这个斜眼也真够讨厌的,怎么这么没皮没脸啊,你都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他还死赖着不走。” “我都打算薅着他的脖领子出去了,没想到你从屋里出来了。”我瘪瘪嘴,表示很无奈。 “我听他那意思,见不到我就不走了,于是我脑子一热就出来了——我想让他赶紧离开咱家,”程辰叹了口气,又补充道,“我讨厌他,从‘五一’那会儿就讨厌他,一点边界感都没有……你怎么会和这样的人交朋友啊?” “那没办法,”我耸了耸肩,说,“谁让当初学校分宿舍的时候,把我们俩分成上下铺了呢?我要是那时候就知道他脸皮这么厚,说什么也不会跟他交朋友啊。” “他会不会把你跟我的事情告诉你的前妻呀?”程辰忽然皱起忧愁的眉头,说,“说实话,虽然前些日子我和我爸爸聊了聊,觉得打开了一个心结,但那也只是觉得自己能面对小其羽了,还没有做好面对你前妻的准备。” “想都不用想,这孙子肯定会告诉她的,”我靠近程辰,搂了搂她,“我也不想让我前妻知道是你,她不定会作什么妖呢。” “那怎么办?” “我估计,她知道了以后,一定会像斜眼一样,搞一次突然袭击的,”我也很发愁,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先回宿舍住半个月吧,我留在这里独自应付她——当然了,我隔三差五会回我妈家,既方便看看我妈,又能抽时间见见你,你觉得怎么样?” 第208章 陈辰的策略 208 我只猜对了一半。 我猜对的是,斜眼果然把他在我家见到的是一个年轻的姑娘而不是徐婧的事情告诉了陈辰,甚至把我曾经帮助这个年轻姑娘联系医院做流产的事情也对她讲了。不过,他似乎没有说这个年轻姑娘和老歪的女朋友是同学,也许他并没有把陈辰和老歪联系到一起。 我猜错的是,陈辰一开始并没有回到家里搞“突袭”,而是在周一下班后打着看我妈的旗号去了我妈家,绕开了我,把这个消息与我爸妈“共享”了。 程辰听从了我的意见,她打算暂时先回到宿舍“避避风头”,并且嘱咐我要勤回我妈那里,晚上好抽出时间来和她约会。 周一下班后,我第一时间赶回了家,等着陈辰和我联系并找上门来。我左等右等,等来的只有我妈的一个电话。我妈在电话里严厉地说,小北,你现在给我回家来一趟!我听她的语气有些不对,以为她的脚伤有了变化,着急忙慌地问怎么了。我妈说,听说你现在和一个小女孩儿同居呢,是吗?我一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怒火中烧,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说,是不是陈辰又去跟你胡说八道了?我妈说,你自己做的事情,为什么要怪别人跟我说,你赶紧给我回来! 开车回家的路上,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喘着粗气的声音,觉得陈辰这件事情做得很不地道,这是我和程辰的事情,为什么要捅到我妈那里?而且,我们已经离婚了,我完全有自主选择感情的权利,她凭什么要把我的父母牵扯进来?我越想越气,脚下渐渐用力,把油门轰得响响的。 回到了我妈家,陈辰不在,我把厨房厕所都转了一遍,也没看到她。我妈坐在沙发上,冷眼看着我,问:“你瞎找什么呢?” 我火气未消,恨恨地说:“陈辰呢?” 我妈瞪了我一眼,说:“你找她干什么?你不是不愿意搭理她吗?” “她给你打电话说的?”我找不到陈辰,便坐了下来。 “她走了,还得回家看小石榴呢,我就没留她……你现在先别管陈辰了,先把你自己的问题交待清楚!”我妈的语气就像是一个审讯犯人的警察,又像开封府大堂上的包青天,她的脸色阴沉,就差手里拿块惊堂木了。我下意识地回了回头,万幸我家没有狗头铡。 “我有什么可交待的?解放多少年了,恋爱自由还不允许吗?”我顶嘴道。 “你少跟我犟嘴!我让你说说那个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儿?你之前不是说那是父亲生病的那个女人吗?”我妈表情依然很严厉,但是语气逐渐缓和了一些,“小北,我不是想要干扰你的事情,我是怕你学坏了。” “我都这么大了,早就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我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我妈叹了口气:“唉,你一点儿也不让我省心……我听陈辰说,你现在跟一个小女孩儿好着呢?比你小多少?” “十岁,不过这都不是问题。” “十岁?”我妈有些惊讶,她显然不能理解,“她看上你什么了?你又不是有钱人,人家凭什么跟你呀?” “您能不能不要这么功利呀?”面对我妈的质问,我很不高兴,说,“我们之间有很好的感情。” “听说她还为你……”我妈谨慎地白了我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后半句话,“还为你打过胎?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呀!” “这都是哪儿的事儿呀?陈辰怎么胡说八道呀?”我又生气起来,掏出手机,说,“不行,我得给她打个电话,我要跟她当面对质——她都没见过人家,(我犹豫了一下,陈辰怎么没见过程辰呢)她都不知道人家是谁,凭什么这么说!” “你别给陈辰打电话!”我妈指挥着我爸,“老于,把他手机拿过来。” 我爸不情愿地站起身,冲我伸了伸手,我没把手机给他,不过也没打陈辰的电话,只是把手机揣回了兜里。我说:“您别听陈辰胡说八道,她那完全是诬陷!” “无风不起浪,陈辰不会平白无故说起这件事儿的,”我妈把腿抬到沙发上,侧着身子对我说,“你希望我听她的片面之词还是你打算跟我们诚实一点儿?” “您也知道她的话是片面之词,为什么还要相信呢?” “你要是不跟我们说的话,那我只能听信陈辰的话了……小北,你要知道,一个小女孩儿,这么随便跟一个男人……同居,而且还、还怀孕了,这本身就代表着这个女孩儿的轻浮……” 我很不爱听,抬起手打断她,说:“妈,这都什么年代了,您怎么还这么封建呀?现在婚前同居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儿了……哦,我跟小姑娘在一起就不行,跟一个同龄女人同居就行?这都是什么理论呀?” “婚前同居?你打算跟这个小女孩儿结婚?”我妈疑惑地看了看我,说,“我是说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生活就这么不检点,以后长大了还得了?你别跟我打岔,你告诉我,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儿?” 我无法回答。因为这件事有斜眼的证明,陈辰一定很笃定的,虽然他们只是猜测那次流产与我有关,并没有实质证据,但是我不能告诉我妈,这个女孩之前的流产与我无关,那样的话,我妈更会认定她是一个轻浮浪荡的女子。当然,我也不能承认程辰的怀孕和流产与我有关,因为我只参与了打胎这件事,而那次怀孕与我没有关系。 我妈见我沉默了,以为陈辰所言非虚,她担忧地问:“陈辰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只能骗我妈。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半低着头说:“别听她瞎说,根本就没这回事儿。” “可是,”我妈长长出了一口气,说,“她说你们的大学同学黄硕知道,还是他给你介绍的医院和医生呢……你跟妈说实话,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儿?你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 我只能接着骗我妈:“黄硕说的是另外一个人,不是现在的这个女孩儿……当时我一个朋友意外怀孕了,我就帮着打听来着。” “陈辰很肯定地告诉我,黄硕说这两个人就是一个人,他见过那个女孩儿了,”我妈忧愁地说,“小北,你别骗我和你爸,实话告诉我们,是不是真的?” 我的语气缓和了下来,肯定地说:“妈,你放心吧,这真的跟我没有关系,我……我只让陈辰一个人怀过孕,那就是小石榴。” “那陈辰说的那件事儿是什么情况?她为什么会说那个女孩儿打过胎,而且黄硕还知道得那么清楚?小北,希望你跟爸爸妈妈说实话,”我妈皱着眉,咬了咬牙,说,“你别忘了,你现在已经是小石榴的爸爸了,你不为别人考虑,你是不是得为你自己的女儿考虑考虑?” 我妈提到了小石榴,忽然让我觉得有些内疚,最近和程辰在一起,我确实在某些时候忽略了小石榴。这与徐婧在的时候不一样,徐婧很坦然地就接受了小石榴,并且很爱她。而程辰就不一样了,在她还不知道小石榴就是我的女儿时,便有些许的避讳,当她得知小石榴的身份后,更加讳莫如深了,虽然最近她说她自己解开了心结,但是依然没有像徐婧那样。我似乎也深受程辰的影响,对待小石榴已然不像之前那样殷切了。想到这里,我悲从中来,有些伤感,认为自己这个父亲有些不称职,觉得还是对我妈说实话为妙:“她之前确实怀过孕,也流过产……” 我妈忽闪着鼻翼,抬手制止我:“行了行了,你别说了……(对我爸)你把速效给我拿过来。” 我爸无奈地看了看我,一言不发,探身从茶几下面拿出速效救心丸的小葫芦瓶。我忙说:“妈,你听我把话说完呀……” 我妈往嘴里倒了几粒速效救心丸,说:“你接着说吧。” “她之前怀孕和流产跟我没有关系,那是她之前男朋友的过错,她男朋友知道她怀孕之后,就躲了,我那次只是帮了一个忙而已,真跟我没关系。” 我妈有些不信,眼睛中满是疑惑,问:“真的?你别是跟我编故事呢吧?” “你看,我这儿开诚布公地跟您敞开心扉,您非说我编故事……我可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告诉您的。” “可是吧,她才这么大,就总是流产,不说影响好坏吧,对身体也不好啊,而且……”我妈不安地看了看我,说,“你这么说完之后,我越来越觉得这个姑娘轻浮了……小北,你的岁数也不小了,不能只是贪图享乐啊,总得为将来想想吧?不能因为人家年轻就……” “也没总是流产呀……我一开始没跟您说,就是怕您胡思乱想,”我解释道,“她其实是个挺好的姑娘,就是之前让男朋友给骗了,俩人断干净之后,我们才好上的。” 我妈眉头依然紧锁,说:“反正我觉得不合适,岁数差得太多了,现在还不显,再过几年,你看着吧,有你吃亏的时候……你说她男朋友骗了她?怎么骗的?她自己就没有问题吗?好多事情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你知道的消息也都是她跟你说的,你怎么能保证她说的都是真的?” “您要这么说的话,”我情不自禁地反驳我妈,“那陈辰被骗了呢?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情吗?” 我妈愣了一下,说:“现在说你的问题呢,别扯上人家陈辰……陈辰那是没遇到好人。” “那现在跟我好的这个小女孩儿也没遇到好人。”我冷冷地说。 “我有时候都怀疑,是不是你方的?怎么跟你好的姑娘命运都这么不好啊,遇到的都是什么人呀?” 我不悦起来:“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什么叫都是我方的呀?” 我妈说:“这不是话赶话吗?也不知道是你的命不好还是人家女方的命不好,怎么都这么倒霉?不过,我还是得奉劝你一句,作为你妈……还有你爸,我们都不看好你和这个小女孩儿的事情,希望你也能认真想一想,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小石榴。” 我看向我爸,他深沉地点了点头。 第209章 白灵对贾婷婷的二次伤害 209 我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我妈家,无精打采地出了单元门,我似乎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的挫败感,喜欢的姑娘得不到家人的认可,简直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情。在此之前,我和我妈坦白过徐婧的事情,她得知徐婧父亲的身体情况后,虽然有些不愿意,但是也没有像这一次决绝,而那时我对徐婧的感情也已经淡了,所以对于我妈的话并未在意。现在却不一样,我还和程辰在一起,面对他们的指责,让我很难接受。不过,我没再与我妈争辩些什么,我知道辩驳半天也很难改变她的刻板印象,而且,她还总用心脏不舒服来吓唬我,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装的,总之让我很是头疼。 一想起是陈辰跑到我家找我妈“告状”,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掏出手机拨通了陈辰的电话,她立刻就接听了。 “喂,陈辰,你什么意思呀!”电话一接通,我便没好气地质问她。 “怎么了?”陈辰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慢悠悠地说,“别着急,慢慢说。” “你干嘛跑到我妈这儿来胡说八道?” “哦,你是说这件事儿呀?”她居然笑了笑,说,“今天我听斜眼跟我说的,我以为咱爸妈知道呢,所以就过去问了问……怎么?妈给你打电话了?” “你少跟我装无辜!”我气呼呼地说,“你明说吧,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之间的事情,干嘛要妨着我妈?” “你之前怎么没有跟他们说清楚呢?”陈辰不笑了,说,“而且,之前我问过你那么多次,你为什么不说实话呢?害得我们都以为是……徐婧回来了呢,就连小石榴都想她了,可是,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实说呢?即使你又重新找了一个,也没有人怪你呀,这是你应有的权利……” “既然你知道这是我应有的权利,你就别跟着瞎掺和了!”说罢,没等陈辰再说什么,我便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我打开车门,坐进车里,摸了摸衣兜,这才想起来下午已经把烟抽完了,只能忍耐着烟瘾,决定去找老歪和贾婷婷诉诉苦。开车奔向“讲礼貌吧”的时候,我的手机微信提示音响了,因为正在路上行驶,便没有看。直到我找地方停好车后,才拿出手机,消息是程辰发来的。 程辰说:老歪哥怎么搞的呀?他为什么会和那个叫白灵的女人干那事儿呀?婷婷哭的都不行了,要不是我今天回宿舍了,也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明天下班之后去问问老歪哥,把事情的原委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老歪哥简直太离谱了,跟婷婷好着的时候,还跟那个女人不清不楚的,太过分了! 我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程辰说的是什么,便回复她:这又是哪一出呀?之前老歪不是已经把白灵的事情解释清楚了吗? 程辰给我发来一段语音:“我今天加班来着,刚到宿舍就看见婷婷趴在床上哭呢,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我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抱住她,问她怎么了,她哭哭啼啼地跟我说,老歪哥背叛了她……一下把我整糊涂了,她说老歪哥和那个叫白灵的女人发生关系了……我又吓了一跳,赶紧问她怎么回事儿,她说白灵给她发了一段视频,是老歪哥和白灵在一起干那个的……婷婷还要给我看呢,我实在没好意思看……” 我回复文字:小贾现在没跟你在一起吗? 程辰说:“她去上厕所了,我就赶紧跟你说一声,你要是今天有时间的话,一会儿就去找一趟老歪哥问问吧,我跟婷婷说了,现在视频造假的太多了,没准儿不是真的呢……哎,对了,今天她去找你了吗?” 我问:谁? 程辰说:“还能有谁呀?当然是小其羽的妈妈了。” 我说:我没见到她呢。 这不能算是一句谎话,毕竟此时我确实没有见到陈辰。 程辰说:“那好吧,你看看是今天去老歪哥那儿还是明天去,我先不跟你聊了,婷婷去厕所去半天了,我得去看看她。” 这都是他妈的什么狗屁事儿呀!老歪和白灵干那事儿的时候怎么能留下视频证据呢?而且这个视频怎么能落到白灵手里呢?丫他妈的也太不警惕了。我本来是想找老歪念叨念叨我的事情,但是没想到他现在居然陷入了困境。这孙子,出了事儿都不告诉我,我一会儿见到他之后得好好审审丫挺的。 北京的冬夜,无风的时候干冷刺骨,一旦刮起了风,就像是无数利刃在空中胡乱飞行,露在外面的皮肤会被轻易“划伤”。今天晚上就是一个刮风的夜,寒冷的夜风如同武林高手抛出的暗器一样,只闻其声,不见其形,肆意妄为地切割着我的脸。我低着头,试图用帽子去抵挡,但是也无济于事。 当我从寒冷的世界走进温暖的酒吧后,仿佛明白了老歪为何没有向我“求助”,因为此时陈辰正坐在吧台前,关切地与一脸懊悔的老歪聊着天。 陈辰看到我后,率先说话了:“小北,咱们的事情过会儿再说吧,李貌遇到一些麻烦。” 我看到陈辰,本想率先发一通脾气,但是听到她这么说,我居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不由自主地坐到了她边上的吧椅上。 老歪懊恼地抓着头发,幽怨地看了我一眼,眉头紧蹙地冲我点了点头。我忧愁地看着他,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丫到底怎么回事儿呀?怎么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啊?” 陈辰疑惑地看向我,低声问:“你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我一愣,只顾着担心老歪,却忘了在陈辰面前掩饰自己已经知道了发生在老歪和贾婷婷之间的事情。我装傻充愣,问老歪:“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我可是很少看见你这么颓废呀。” 陈辰依然怀疑地看着我,不过她不再说话。老歪问我喝不喝酒。我摆摆手,说要开车,就不喝酒了。老歪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放到了陈辰面前,陈辰谢过,端起杯子,和老歪轻轻碰了碰后,浅浅抿了一口。 我这才想起来应该假模假式地问问贾婷婷怎么不在:“哎,老歪,今天怎么没看见小贾呀?” 老歪思绪纷乱,眼神忧郁,轻叹一声后,说:“她没告诉你吗?” 我知道,老歪所说的“她”,并不是贾婷婷,而是程辰。我轻轻咳嗽一声,盯着老歪,希望他能从我的眼中读出什么,然而老歪却没有看我,只是端着酒杯,晃了晃,双目无神地看着杯中挂壁的棕黄色液体。 陈辰第三次疑惑地看向我,仍然没有说什么。我有些不安,急忙说:“小贾怎么可能会跟我说什么呀。” 老歪放下酒杯,说:“我没说婷婷,我是说……”他忽然意识到陈辰也在,便急忙改了口,“我是说……哦,我是说那个谁,白灵……” “她更不可能跟我说什么了呀,”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说,“到底什么事儿呀?怎么还跟她有关系?” 老歪试图向陈辰解释:“白灵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个我和小北的同学。” 陈辰微微点头,说:“你跟小北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儿吧。” 听他们两个人的对话,看来老歪已经跟陈辰说过了。我有些不解,不知道老歪为什么要跟陈辰说。老歪心里是清楚的,陈辰之前一直不待见他。虽然陈辰最近总是来老歪这里,但是也不能让老歪这么快就和陈辰交心吧? 老歪端起杯子,仰脖喝干净了杯中的酒,呲牙咧嘴一番后,重重地把杯子放到了吧台上,我和陈辰被吓了一跳。陈辰长出一口气,端起杯子,陪了一口,不过她并没有全部喝下去,只喝了一半。 “你丫别一惊一乍的,有事儿说事儿,在这儿吓唬人玩儿有意思吗?”我不满地说。 陈辰低声劝道:“李貌心里不痛快,你就别埋怨他了。” 我白了陈辰一眼,不客气地说:“怎么?我不埋怨他,难道要我埋怨你吗?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我现在的生活怎么妨碍到你了?” 陈辰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一样,紧咬着嘴唇,扭过头去,不说话了。老歪敲了敲台面,说:“小北,你跟陈辰好好说话,别一见面就掐。” 我听到老歪向着陈辰,气不打一处来,说:“你丫自己的屁股都没擦干净,就别掺和我的事儿了行不行?” “你他妈的!”老歪瞪起眼,歪起嘴,说,“你丫今天吃了枪药啦!怎么逮谁跟谁来呀!” 我瘪瘪嘴,说:“你丫给我也倒杯酒吧,我今天不回去了,就住我妈这儿了。” 老歪回身拿过一个空杯子,陈辰拦住他,说:“李貌,别给他倒酒了,我还想让他一会儿开车送我回去呢。” “你不会自己打车走吗?”我没好气地说,“老歪,给我倒酒!” “小北,我有话想要跟你说。”陈辰对我说,同时伸手制止老歪。 老歪拿着酒瓶,看看我,又看看陈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我挥了挥手,说:“给我拿瓶矿泉水吧。” 老歪把杯子放了回去,给我拿了瓶水,放到了我的面前。我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说:“你丫别憋着了,有屁赶紧放出来让我闻闻臭不臭!” 老歪皱着眉,白灵的事情已经把他搞得很不开心了,现在我又这么说话,更让他气愤。“你大爷的,你丫会不会好好说话?发脾气给谁看呢!” “我他妈还憋着一肚子火呢。”我用余光扫了一眼陈辰,语气不善地说。 “你他妈……”老歪努起嘴,就要发火。 陈辰伸出双手,交叉在一起,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说:“今天都赖我,我不应该去小北家,你们俩别吵了……李貌,你跟他说说吧,咱们一起聊聊,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于小北,今天也就是看在陈辰的面子上,要不然我非得跟你丫翻扯!我他妈正有气没地儿撒呢……” “你不用给谁的面子,谁的面子在我这儿也不好使!” “陈辰,你听听他说的是他妈人话吗!”老歪愤怒地拍着台面,大声说,引得酒吧里的零散的客人都看向我们。 “小北,对不起,我今天有些冒昧了,你别生气,”陈辰居然低声下气地说跟我说话,这是我们离婚之前从未有过的情景,“李貌,你也消消气,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是先想办法解决吧,现在吵架没有任何意义,咱们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和小北会想办法帮你挽救的。” 老歪“呼呼”地喘着气,不再看我。我也不说话了,也不去看老歪。陈辰自顾自地喝了口酒,就这么默默地看着我们。过了一会儿,她轻轻拽了拽我的胳膊,我负气地甩了甩,陈辰温柔地说:“小北,李貌,你们俩这么多年的好哥们儿了,别因为几句气话就伤了和气,来,互相握个手,就这么算了吧。” 我不想听陈辰的话,但我也不想和老歪继续别扭下去,正在犹豫的时候,老歪伸手拨弄我一下,然后做出握手言和的架势。我只能就坡下驴,伸出右手,用力地和他握了握。 陈辰笑了,说:“这就对了嘛,握过手之后还是好朋友啊,别再说气话了啊。” 老歪说:“陈辰,今天要不是你,我非得……” 陈辰赶紧打断他,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给我面子,就别说这些话了,刚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跟小北念叨念叨你的事儿吧……就别接着刚才的说了,从头再讲一遍吧,让小北也听听。” 老歪又伸手拨弄了我一下,冷冷地问:“嘿,你丫听不听我说?” “你说吧,我又不会堵上自己的耳朵。” “瞅你丫那操性,”说着,老歪笑了起来,“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脾气那么倔!” “别废话了,”看到他的笑容,我也释怀了,瞬间就没了脾气,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了一下,说,“有话说有屁放,我听着呢。” …… 半个多月前的一个周六,也就是我妈把脚摔骨折的第二天,贾婷婷回了一趟家,因为她已经近一个月没回家了。于是,那个晚上,老歪便和他的服务员一起守在酒吧。每逢冬季来临,“讲礼貌吧”的生意便会冷清,每个晚上的上座率都很低,即使今年装修了一遍,也如往年一样,毕竟这里不是工体或者三里屯那样的繁华地带。 这天也是一样,“讲礼貌吧”里只有寥寥数桌客人。老歪站在吧台后面,随手拿起一个杯子擦拭着,发着呆,服务员坐在角落里玩着手机。老歪擦了一会儿杯子,感到很无趣,便拿起手机刷起了小视频。临近十一点的时候,最后一桌客人也和他打着招呼离开了,他见没了生意,便让服务员也早点回家,他再坐几分钟也就打烊了。 服务员前脚离开,白灵后脚就推门进来了。那时老歪正拿着笤帚,挑挑拣拣地扫着地,他发觉有人进来了,便把笤帚随手放在墙边,换了一副笑脸,转过身来,这才发现是白灵。 白灵冲他笑了笑,坐到吧椅上,对老歪说:“李貌,照老样子来一杯。” 老歪走进吧台后面,一边给白灵准备酒一边客套地说:“嘿,感觉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最近忙什么呢?是不是都把老朋友忘了?” 白灵笑不露齿,娇滴滴地说:“你想我了?” 老歪手抖了一下,赶忙尴尬地笑着说:“你看看,我只是跟你客气客气,你就跟我逗。” “我没跟你逗,我说真的呢——你想我没有?”白灵笑得让老歪分辨不出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老歪就当她是在开玩笑,说:“那可不,我盼着你天天来才好了,大把大把地在我这儿消费我才美呢。” 白灵嗔道:“臭德性,你别以为把钱还给我了,就不欠我人情了。” 老歪一愣,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刚才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白灵见他这个样子,捂着嘴“扑哧”笑了,说:“逗你玩呢,你把钱还上了,咱们之间就没有债务关系了。” 老歪这才接着笑了出来:“我就说嘛,你也不是那种揪着我不放的人。” 白灵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摇了摇,俏皮地说:“那可不一定哦。” 老歪又愣了,说:“大姐,你别跟我开玩笑啊,我这人心重,别人说的话我可是都放在心上的。” 白灵挑着眉毛,媚眼一抛,问:“是吗?我跟你说过的话你都记在心里了?” 老歪有些不自在,说:“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一进门就跟我开玩笑,幸亏婷婷不在,要不然她又该吃醋了。” 白灵幽幽地说:“我没跟你开玩笑,我说真的呢。” “逗,又逗,是不是?”老歪“呵呵”笑了两声,见白灵没跟着他笑,便也不笑了,说,“大姐,别闹行不行,我胆子小。” 白灵这才哈哈大笑起来,说:“李貌啊李貌,你心虚什么呀?” 老歪陪着笑,说:“我心虚了吗?我没有心虚呀,哈哈哈……” 白灵看着老歪手足无措的样子,笑得越发开心,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满眼幸福地说:“最近我认识了一个男人……” 下面的情节是回忆中的回忆。我发现,只要是老歪讲述与白灵有关的事情时,都是老歪回忆中白灵在讲述她自己的回忆。 第210章 一个男人(1) 210 言归正传。 白灵告诉老歪,八月份的时候,由于那个眼睛斜斜的男人总是在“讲礼貌吧”骚扰她,弄得她很烦。虽然老歪曾旁敲侧击地让那个斜眼男人收敛一些,但是他似乎充耳不闻,于是,白灵选择暂时不出现在“讲礼貌吧”,避开那个男人。 白灵没有工作,她暂时也不想工作,从前夫老头子那里获得的金钱足以让她过得富足。她每天依靠各种乏味的娱乐活动来消磨时间,这让她感到很无聊。年初的时候,她遇到了老歪,那时她很寂寞,觉得和老歪在一起有很强的新鲜感,所以总是磨着他。后来,她知道老歪有女朋友,觉得要是能够把他撬过来,那将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于是乎,她便趁着老歪去河南大姨家处理他父母的事情时,跟着他一起去玩耍了一番,并且使用自己的魅力征服了老歪一次。白灵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很有成就感。不过她很快就发现,她能征服老歪的身体,但是却很难征服他的心,于是,她便频繁出现在“讲礼貌吧”中,看着贾婷婷生气的样子,便觉得很好笑。虽然暂时抓不住老歪的心,但是隔三差五气一气贾婷婷,还是很有趣的,比那些乏味的娱乐活动有意思多了。直到斜眼的出现,让她感到反感。她觉得,可以暂时不出现在老歪眼前,一方面避开斜眼,另一方面要抻抻老歪。 白灵几乎没有什么可以交心的朋友,唯一把她当成朋友的老歪,还被她当成了玩具。虽然没有交心的朋友,但是却有一些可以和她玩耍的朋友,那是她的几个高中同学——都是女的。白灵便开始约她的高中女同学。这几个人里,没有一个人的生活像白灵这样“潇洒”,她们都有自己的工作,其中还有两个已经成家生子了。白灵能约出来的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同性恋。白灵不是同性恋,她的性取向是正常的,不过她并不排斥这个同性恋的女同学,以为这是学生时代的狐朋狗友,对自己不会有什么想法。白灵失算了,她没想到那个同性恋女同学从高中时期就对她有意思,只是那时隐藏自己的感情,耻于表达。终于在一次酒后,同性恋女同学向她表达了爱意,这个把白灵吓坏了,她赶紧与这位同学断绝了往来。 另一位女同学也不是什么良家。白灵和她在一起,总是去找一些有男模陪酒的夜场和ktv玩耍,全都是白灵消费。白灵知道,这只不过是逢场作戏,酒醒之后一切归零。刺激归刺激,但是刺激过后,迎来的是更大的空虚。可是白灵找不到更好的消遣方式,只能在一次次的刺激和空虚之间徘徊,用以消磨对她来说可有可无的时光。 九月初,某个商k里,白灵和她的女同学分别在男模的怀里醉了酒。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刺激到了白灵的神经,她莫名其妙地回忆起自己的学生时代,觉得当初自己是那样的单纯,而现在堕落的自己再也回不到当初了。白灵很伤感,她忽然觉得眼前帅气的男模竟然是那样的丑陋,令她一阵干呕。白灵挣脱了男模的怀抱,站了起来,胃里一阵翻腾,似乎喝下的酒马上就要漾出来了。男模笑嘻嘻地扶着她,要陪她一起去卫生间。女同学嘲笑白灵的酒量浅,让男模照顾好她。白灵推开男模,说自己可以。女同学笑嘻嘻地让白灵的男模先来陪着自己,等白灵从卫生间回来之后再回到她的身边“服侍”。白灵推开包间的门,跌跌撞撞地往卫生间走去。 在卫生间门口,白扶着墙,低着头,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往里闯,与一个正从男卫生间出来擦着手的男人撞了个满怀。这一撞,白灵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贲门括约肌了,一张嘴,酒水倾斜而出。对面的那个男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一躲,白灵哈下腰,将胃里的内容物呕吐到了地面上,溅到了男人的裤脚和皮鞋上。男人有些嫌弃,发出了“啧”的一声。白灵抬起头,朦胧的醉眼看向男人,颇有些歉意地说了声对不起。男人看到白灵的脸后,本来嫌弃的表情瞬间变成了绅士的笑容。这是可以理解的,任何一个男人见到美女之后,都会有这种反应。白灵手扶着墙,腿却有些软了,男人顺势扶住了她,并且关心地询问她有没有事。 白灵见惯了虚情假意的关怀,面对陌生人突如其来的安慰,压抑的情绪在一刹那间释放了出来。她抱住男人,在她的怀里大哭起来。男人被白灵的热情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绅士般地扶着白灵,并没有趁机占她的便宜。白灵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她趴在男人的肩头,肆无忌惮地痛哭着。 地面有白灵的呕吐物,男人小心翼翼地把白灵扶到一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再次温柔地询问她是否需要什么帮助。白灵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摇了摇头,只是一个劲儿地哭泣。 过了一会儿,白灵的哭声渐止,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松开了男人,擦了擦眼泪。男人从兜里掏出纸巾包,抽出一张纸递给白灵,白灵接过后,羞赧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又说了一声不好意思。男人大方地说了声不客气,然后再次关怀备至地问她是否需要帮助。白灵摇摇头,对着他笑了笑,默默地转身离开了,走到自己的包厢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看,男人正在微笑着目送她,并且冲她招了招手。白灵微微颔首示意,推开门走了进去。 包厢里,白灵的女同学正在让男模喂酒喝,她瞥见白灵进来后,慌忙咽下了口中的酒,让白灵的男模去侍奉她。白灵摆了摆手,独自坐在了沙发上。男模走了过来,姐长姐短地献殷勤,白灵有些厌恶,再次冲他挥了挥手,说,你去陪她吧,我暂时不用你陪了。男模撇撇嘴,回到了女同学身边,女同学已经醉了,她没有拒绝,和两位男模调笑起来。 昏暗且绚烂的包厢里弥漫着一股淫靡的荷尔蒙的气息,要是往日的白灵,一定觉得很疯狂、很刺激,但是她刚才在那个男人的怀抱里哭泣了一番后,居然觉得这股曾令她痴迷的气息有些恶心。白灵看着屋里五彩且眼花缭乱的灯光,心里荡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甚至能够感觉到心脏在“突突”地跳,就像一个泵房,让含有酒精混合着某种能够挑拨起她性欲的激素的血液流遍全身,她觉得自己的小腹之中似乎燃烧着一把炽旺的火焰,无法熄灭。 白灵倏地站起,屋里另外三个人看向她,她目不斜视,径直向门口走去。女同学问她去干什么。白灵说,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了,你自己玩儿吧。女同学和她说了声再见,便不再搭理白灵,继续和男模调笑。白灵走到走廊,忽然没有了方向,不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她恍恍惚惚地走到了厕所的拐角处,刚才的呕吐物已经被收拾了。白灵有些疲惫,她拎着自己的包,靠着墙蹲了下来。 一双裤脚沾有污渍但皮鞋被擦净的腿出现在了白灵眼前,白灵抬起头,刚才那个男人正文质彬彬地看着她微笑。白灵慌忙站了起来,不自然地挽了挽耳边的头发,将包挎在臂弯处,低声说,刚才真不好意思啊。男人依旧绅士,笑着说,没关系的,不过你真的没事儿吗?白灵说,刚才喝酒喝多了,有点难受,不小心把你的裤子和鞋弄脏了,这样吧,为了表示歉意,我赔给您裤子和鞋的钱吧。男人摇摇头,说,那倒不用,裤子和鞋也不值什么钱。白灵自然知道,男人脚上的皮鞋价值不菲,但是见他如此谦逊,不免又增加了一份好感。白灵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她说,这样吧,如果你方便的话,我请你吃个宵夜吧,就当是给你赔礼道歉了。男人想了想,说,对不起。 白灵疑惑地看向他,问:“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即使说对不起,也应该是我来说呀。” 男人眼含歉意地笑了笑,白灵觉得他笑得时候很有诱惑力。实际上,男人的长相谈不上有多帅,充其量比普通人强一点,但是他的打扮很精致,谈吐让白灵觉得很儒雅,与她见过的那些商人不太一样。他说:“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刚才还以为你是……真对不起,是我肤浅了。” 白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字肩衬衣和牛仔短裙,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比衣服下的皮肤还要多,她明白了男人的意思,坦然地说:“你以为我是这里的小姐,是吗?” 男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对不起,我有些冒昧了。” 白灵却无所谓,她的潜意识里早就已经如此轻视自己了,说:“这不怪你,在这个场合,换做任何一个男人也会误会的……怎么样,赏个脸吧,给我一个赔礼道歉的机会,一起吃个宵夜?” 男人抿着嘴思考了一下,说:“今天不行,我跟朋友一起来的,我不能把人家甩了呀,那样显得我太不地道了。” 白灵有些失望,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她扬着眉毛,点了点头,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那好吧,今天谢谢你喽。” 说罢,白灵转身就要走,不过她的步伐很缓慢,高跟鞋“嘎达嘎达”的声音比她腕表上的秒针要慢了许多。 “哎……”白灵走出几步后,男人忽然在她的身后叫她。 白灵心中一乐,停下了脚步,慢吞吞地转回头,假装疑惑地看向他,发出了疑问的“嗯”声。 男人再次露出了白灵喜欢看的那种儒雅的笑容,说:“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也不能辜负了佳人的一片心意呀。” 白灵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歪了歪头,眼神飘忽起来,慢悠悠地说:“你舍得甩下你的朋友了?” “那倒不是,”男人走到白灵跟前,掏出手机,说,“你可以先加我一个联系方式,等我方便的时候,再来叨扰你一顿饭。” 白灵耷拉下脸来,有些不悦,说:“这样啊,那还是算了吧。” 男人笑笑,没有放弃,说:“对不起,我说错了,应该是你赏我个脸,让我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等你方便的时候,咱们可以一起吃顿饭,至于到时候谁请客嘛……我觉得男士请女士用餐是最基本的礼貌。” 白灵嘴角翘翘,心理满足地笑了笑,说:“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我就答应了你吧。” 白灵和男人互留了联系方式后,男人说:“我还不知道这位美丽的姑娘叫什么名字呢?” 白灵捂着嘴笑了,说:“别寒碜我了,我都三十多了,还姑娘呢?” 男人显然不信,说:“不可能吧,你肯定是跟我逗呢,你要是穿上校服,我就该报警了,说这里非法接待未成年人。” 白灵笑弯了腰,她装模作样地捂着胸口说:“哈哈哈,你可真会开玩笑……我没逗你,我真三十一了。” 男人摇摇头说:“不像,一点儿也不像,我也不是恭维你,我以为你才二十出头呢……对了,你还没告诉我这个微信号的主人叫什么名字呢?” 白灵挽了挽耳边的头发,略有些羞赧地说:“白灵。” “白灵,好名字,”男人在手机上做了备注后,伸出大拇指,卖弄学问地赞道,“谁新白屋当灵鹫,倚含横霞几栋梁——虽然这首诗说的是作者所见的残垣断壁,但是并不妨碍白灵是个好名字。” 白灵眼睛一亮,她并没有听过这首诗,也不知道诗讲的是什么内容和意思,但是她没想到这个男人能在听到她名字后的一瞬间就吟出一句与自己名字有关的诗,这让白灵对他的好感倍增。白灵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开心和敬佩的情绪爬上了眉梢,说:“哎呀,我眼拙了,没想到你还挺有学问的。” “哪里哪里,”男人自谦道,“恰巧读过这首诗而已,情不自禁卖弄了一下,让你见笑了。” “大学问家,你也让我知道知道你的名字吧?” 男人又谦虚一番后,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白灵。白灵记下后,两人又闲聊了几句,男人要回去陪朋友了,白灵便有些不舍地和他挥手道别了。 (白灵没告诉老歪那个男人的名字,她对老歪的讲述中,一直用“他”来代替。) 白灵想知道那个男人的一些信息,但是翻看了他的朋友圈,却一无所获。之后两天,白灵没再出去玩乐,而是在家里静静休息,她希望那个男人能主动联系她。可是,那个男人自从加了白灵的微信后,似乎就消失了,没有任何消息。有好几次,白灵都想给他发消息,但是每次敲了一些字后,就删除了,她觉得自己太主动的话,有些轻贱,按理说,应该是男人上赶着联系她才对。过了一周,白灵再也按捺不住了,她率先联系了那个男人。 白灵说:嗨,还记得我吗?上次不小心把你的裤子和鞋弄脏的那个白灵。 男人似乎很忙,过了很久再给她回复消息:对不起,我最近很忙,忘记联系你了。 白灵说:男人忙事业是理所当然的,你不用跟我道歉,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男人很快回复了消息:当然没有了,与一位佳人对话是在下的荣幸。 白灵说:我也很喜欢和你这样的男人对话,你说的每句话都很中听。 男人说:得到佳人的认同,在下荣幸之至。 白灵说:最近有时间吗?我还想请你吃顿饭呢。 男人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今天晚上就有时间。咱们之前说过,不是你请我,而是我请你吃饭。请问白灵女士,今天晚上有时间吗?可否赏脸,在下想要盛邀白灵女士一起共进晚餐。 白灵说:谢谢你,你很会尊重人,我答应你的邀请了。 男人说:我这只是做到一个男人应该做的,对女人的尊重,是男人做人最基本的准则之一。 白灵很开心,问:我可以问你一个私密的问题吗? 男人说:只要符合我的价值观,我知无不言。 白灵问:我想知道你穿多大号的鞋。 男人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真的不用给我买鞋了。 白灵说:我已经把你当成我的朋友了,朋友之间送一些礼物难道不可以吗? 男人说:我是43号的脚。 白灵问:你喜欢什么款式的? 男人说:我是收礼物的,怎么会挑剔呢?你就以你的眼光来选择吧。 而后,男人询问了白灵喜欢吃的东西后,定了一家日料餐厅,并且把位置发给了她,约定晚上七点钟见面。 43号的脚大概有多大呢?白灵放下手机,伸手在自己38号的脚上比划了一番后,觉得自己的的行为很可笑。自己去商场里逛一逛不就好了吗?何必在家里空想呢? 晚上,白灵拎着一双gi的男鞋来到了二人约定好的餐厅。她怕迟到,特意提前了二十分钟,结果男人还是比她先到了。白灵把鞋送给了他,他谢过后,拎在手里,伴着白灵进了餐厅。 席间,二人交谈甚欢。男人说话既绅士又幽默,字里行间透露着不俗的见识,脑子里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而且对待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对于许多内涵的话题,白灵不甚了解,在男人的悉心解释下,让白灵融会贯通。白灵觉得他很有文化,博古通今,学贯中西、旁征博引,针砭时弊。白灵双手托着腮,颇有些崇拜地看着他,听着他侃侃而谈。白灵说,你懂得真多。男人自谦道,平时喜欢看一些杂书罢了。白灵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男人说,细说起来比较复杂,简而言之就是贸易类的,就算是国际贸易吧。白灵说,你真棒,年纪轻轻就有所作为,我还不知道你的年龄呢。男人笑着说,说实话,其实我和你一样大。白灵一愣,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年龄呢?男人说,那天你自己告诉我的呀。白灵想起来了,点点头,说,那还真是挺巧的。男人借着这个话题,问到了白灵的生日,白灵如实回答了。男人说,按照生日来说,你比我大俩月,我是不是应该叫你一声姐姐呀?白灵轻佻地说,可以呀,我还不知道有弟弟是什么滋味呢。 男人开了句荤玩笑,说:“女人怎么可能知道有‘弟弟’是什么滋味呢。” 白灵一愣,瞬间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装作羞赧的样子,娇滴滴地说:“你真讨厌……臭弟弟。” 男人大笑起来,说:“不好意思呀,白灵姐,话到嘴边上,不说出来难受。” 白灵媚眼一翻,说:“既然你叫我一声姐,那我就认下你这个弟弟了。” 男人端起杯子,说:“那弟弟就以饮料代酒,敬姐姐一杯,以后有机会再跟姐姐一起喝酒吧。” 二人碰杯后,白灵问:“你忙完工作之后,是不是还要照顾家庭啊?” 男人无奈地笑了笑,说:“我爸妈去世得早,没有这些后顾之忧,一心都放在了工作上。” 白灵转了转眼珠,说:“我的意思是,你的妻子和孩子一定很幸福。” 男人看了白灵一眼,轻轻哼笑一声,说:“我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呢。” 白灵舔了舔嘴唇,点了点头,提起筷子,愣了愣神,似乎自言自语地说:“同病相怜啊。” 男人没再说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白灵的工作情况,白灵如实说了。 二人吃完饭,男人主动要送白灵回家,白灵没有拒绝。男人的车是一辆红色的奥迪a4,来到车边,男人快走一步,把白灵送给他的鞋放到了后排,然后绕到副驾驶的位置,绅士般地打开了车门,说,姐姐请上车。白灵没有立刻就上车,而是问,你的车怎么是一辆红色的,这和你青年企业家的身份不相符呀。男人笑着耸了耸肩,说,姐,我跟你说实话吧,这辆车是我租的,我一直摇不上号,没办法,运气太差了。白灵笑笑,坐进了副驾驶,男人关上门后,小跑着从车前绕过,坐到了驾驶的位置上,发动汽车。白灵又问,你们公司不能申请个号牌吗?男人小心翼翼地将车从停车位倒了出来,说,我们公司有一辆车,黑色的奥迪a6,我大哥开着呢。白灵好奇地问,你们是家族企业呀?男人说,不是,那只是我一个好大哥,我们一起干呢——他是大股东。白灵点点头,掏出手机,开始给男人导航。 自那之后,白灵和那个男人的联系频繁起来,二人隔三差五就会相约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等等。白灵有了一种恋爱的感觉,只不过那个男人却没有表现出这方面的意思,白灵也不好开口,毕竟那个男人对她以礼相待,除了偶尔会开两句荤玩笑以外,从来没有任何不轨的行径。白灵竟然莫名喜欢上了这种感觉,仿佛青春期的暗恋一样,暧昧不清的时光是最美好的,用理智压制内心的那份悸动时,似乎会分泌更多的荷尔蒙,逐渐对那个男人有些缱绻不舍。 国庆节期间,白灵想要约他一起出去旅游,但是他却说工作比较忙,脱不开身,腾不出几天的时间来消遣。白灵一想,也对,国际贸易嘛,毕竟外国是没有“十一”假期的。反正自己随时都有时间,可以等他不忙的时候再考虑一起出游。 过完了“十一”,男人再一次约了白灵。这一次,他把白灵约到了自己家里。白灵觉得不能空手上门,便买了一个价值不菲的陶塑送给了他。男人家是一套两居室,一间作为卧室,另一间作为书房。书房里有一个书柜,整齐地摆着满满的崭新的书籍。白灵在他家转了一圈,发现十分整洁,便恭维他道,没想到你一个独居的男人居然把家整理得这么井井有条。男人说,我喜欢干净一些,几乎受不了一点灰尘,所以只要有时间,就会打扫房间,毕竟是自己的房子。白灵指着他的书柜问,这么多书你都看过呀?男人坦然地说,这都是装样子的,我脑子里的那点货都是学生时代灌进去的了。白灵笑着说,你还挺诚实的,我说这些书怎么都是新的呢。男人说,还是我白灵姐心思缜密,一下就看透了我的这点儿小心思。白灵得意地笑了笑。 男人说:“今天我之所以把你约到家里来,是想给你展露一下我的厨艺。” 白灵说:“你真是多才多艺呀,没想到居然还会做饭。” 男人说:“没办法呀,谁让我爸妈去世得早呢,不得不学会这项基本的生活技能。” 白灵说:“我很怀疑,你这样优秀的男人为什么会讨不到老婆呢?” 男人说:“不是我讨不到老婆,而是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人。”说罢,他直勾勾地看着白灵,眼神就像是一潭深邃的池水。 白灵侧过身去,微微低下头,挽了挽头发,说:“我以前也自学过做饭,而且手艺还不赖呢。” 男人说:“太好了,那今天咱俩在家搞一次厨艺大赛吧,看看谁的水平更高。” 白灵说:“可惜没有评委呀。” 男人说:“咱们互相做评委吧,我尝尝你高超的厨艺,你试试我拙劣的水平。” 白灵说:“你还挺谦虚的。” 男人说:“满招损,谦受益嘛。” 白灵笑道:“又跟我卖弄学问。” 白灵的厨艺虽然比不上那些专业的厨师,但是相较一般家庭主妇来说,那已经是遥遥领先了,否则她当初也不会轻易就拿捏住前老头子的胃。 白灵看着整洁的厨房,向男人投去疑问的目光。男人说,我一个人,很少做饭,而且平时工作又很忙,应酬也很多,所以几乎不在家里做饭。 男人对自己做的菜嗤之以鼻,对白灵的手艺赞不绝口,左手举着大拇指,右手拿着筷子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夹菜。白灵很欣慰,这是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为一个男人做饭。白灵说,其实你做的菜也很好啊,你要是爱吃我做的饭的话,以后我没事儿就来给你做饭吧。男人说,好,就这么定了。 男人站了起来,说:“我记得之前咱们约好了,找个时间喝喝酒,择日不如撞日吧。” 白灵想,接着酒劲发生点什么,也是蛮好的。她点了点头,同意了。 饭后,男人把餐桌收拾干净,问白灵会不会玩手机游戏。白灵说自己几乎从来没有玩过游戏,怕拖他后腿。男人说,没关系,游戏嘛,不必当真。晕晕乎乎的白灵心中一惊,觉得男人和她之间仿佛就像是一场游戏,只不过现在还没开局。白灵拄着脑袋,朦胧着醉眼看向男人,问,你觉得不必当真的东西都是游戏吗?男人说,是啊,游戏何必当真呢,都是为了取悦自己嘛。白灵说,你觉得我这个姐姐是真的吗?男人看着白灵,露出一抹笑容,说,姐姐就在我的眼前,怎么会是假的呢?白灵说,我说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咱们之间的姐弟关系。男人说,那你觉得我这个弟弟是假的吗?白灵下意识地瞥向男人的下体,倏然之间脸颊红了,说,我也不知道。男人说,既然不知道,那有何必在乎真假呢?白灵想,也对,真的或者假的又有什么关系呢?男人似乎断绝了玩游戏的念头,他走到白灵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柔声说,姐,我帮你揉揉肩吧。白灵说,那你轻点儿,我不受痛。男人说,姐,你放心,我会轻轻的…… 男人家的床很舒服,至少白灵觉得很舒服。或许,舒服的不只只是床吧。 二人以姐弟相称,但是却做了不符合姐弟身份的事情,白灵并不以为意,这是她心中所求的。事毕,白灵依偎在男人的怀里,问,你是不是总这么勾引女人呀?男人笑着说,我对女人的要求很高的,不是什么样的女人都能入我的眼的。白灵问,你平时去应酬,总会有一些露水夫妻吧?男人说,我只是逢场作戏,从来不近她们的身子,我不喜欢那种肮脏的女人,令人作呕。白灵又问,我是你的第几个女人?男人反问,想听实话还是假话?白灵仰脖看向他,说,你这么问的话,看来你是想说假话喽?男人说,那就要看你是不是在意了,如果你要是在意的话,那你就是我第一个女人。白灵笑着摸了摸他的下巴,说,弟弟,你真淘气,别跟姐姐逗着玩儿了,说实话吧,我不在意。男人说,要是说实话的话,你是第二个。白灵有些惊喜,她猛地坐了起来,吓了男人一跳,他询问怎么了。白灵吻了吻他,问,你说的是实话吗?男人举起左手,放到脑边,说,我发誓我说的就是实话,你是第二个。白灵问,那第一个是谁?男人说,我的初恋。白灵笑笑,这时候的她竟然想起了李貌。男人问,姐,你呢,我是你的第几个男人,我可以肯定的是,至少我不是第一个。白灵落寞地说,你别问了,等我想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对你说的。男人果然不再问了。 白灵就像是找到了一个心灵的归宿,她几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一个男人如此上心。男人并不是总有时间,他说他把大部分时间都交给了工作。白灵没有怨言,她说男人有自己的事业比什么都重要。说完这话,她又想到了李貌。 男人虽然把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工作上,但是对白灵的关心还是很紧密的,几乎每天都会询问她的衣着、饮食、出行等等。隔三差五的晚上,男人便会抽出时间,让白灵去家里找他。白灵自然乐意,她总是迫不及待地见到男人,给他做一顿饭,与他度过温存的一夜。10月下旬的时候,男人把自己的家门钥匙给了白灵,以便她可以随时过来。 自此,白灵几乎不再回家,每天都在男人家里,就像他的小娇妻一样,心甘情愿地侍奉他。白灵的父母对她不闻不问,无论她回不回家,仍然像往常一样生活。 11月初的一个夜晚,二人缠绵悱恻一番之后,白灵莫名有些伤感,她抱着双臂,赤裸着身体,背对着床,站在窗户前面——屋里关着灯,对面的楼距离很远,那里的住户看不到她——顺滑的头发垂到背部,她轻轻晃了晃脑袋,头发也跟着摆了起来。男人拿出一件睡袍,走到她的身边,帮她披上,说,姐,现在还没来暖气呢,别冻感冒了。白灵心里暖暖的,缓缓转过身子,抱住了男人,说:“我爱你。” 男人同样抱住她,笑嘻嘻地说:“姐,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白灵温柔地说:“我是认真的……而且,以后你不要叫我姐姐了,好吗?” 男人松开了白灵,伸手捧住了她的脸,深情地看着她,说:“那我以后叫你什么?我要叫你宝贝儿吗?” 白灵说:“只要不叫姐姐就行……那么,你爱我吗?” 男人假笑着说:“你觉得呢?” 白灵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男人说:“我只会和我爱的人上床。” 白灵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但是最起码听起来还是很舒心的,她说:“那你一定也很爱你的初恋喽?” 男人浅笑了一下,眼神飘忽着,说:“曾经吧……” 白灵觉得应该把自己曾经的婚姻告诉男人了,她拉起男人的手,说:“咱们上床吧,我要跟你讲讲我的事情。” 于是,白灵便把她曾与老歪讲过的那些事情,对着男人述说了一遍——她的那些一夜情没敢告诉男人。男人听后,沉思良久,白灵不敢打断他的思路,就这么默默地靠在他的怀里,等着他开口。少顷,男人说:“这不能怪你,那时候你还年轻,没有形成一个良好的价值观,虽然算不上是误入歧途吧,但也浪费了大好青春……不过很万幸,让我遇见了你,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 白灵紧紧地抱着他,流下了几滴眼泪,她说:“我就知道我的选择没有错,我觉得这个世界还是眷顾我的,把你送到了我的身边。” 男人也抱住白灵,忿忿地说:“那个老东西!只用了几百万就把你的青春买走了!” 白灵说:“其实不少了,这些年我要是勤勤恳恳上班的话,可挣不了这么多钱,比不了你这样的精英。” 男人自言自语:“几百万……” “你说什么?” “哦,没说什么,”男人笑了笑,说,“放心吧,以后有我在,绝对会保护好你的。” 白灵心满意足地笑了,往男人的怀里靠了靠,抱他抱得更紧了。 过了两天,男人回家之后,白灵早就已经为他准备好了爱心晚餐。男人捧着白灵的脸,吻了吻她的嘴,温柔地道着谢,说自从白灵进入到他的生活以来,他才发现生活的美好。白灵听到这话之后,觉得很受用,她说这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因为自己爱他。吃饭的时候,男人举着筷子,眉头逐渐锁在了一起,白灵正美滋滋地吃着饭,发现男人没有了进食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问他怎么了。男人轻叹一声,疲惫地说,唉,可惜我现在分身乏术啊。白灵笑笑,说,怎么,工作上有什么让你头疼的事情吗?男人说,工作上的事情比较好处理,就是难以平衡和朋友之间的关系。白灵不解,问,什么意思?男人说他有一个朋友,现在想要开一家密室逃脱馆,问问男人有没有兴趣,男人婉转地告诉朋友,说自己现在的工作已经很头疼了,腾不出手来干别的,朋友说既然没时间,那能不能借点钱,男人说小钱还是没问题的,但是大钱的话无能为力,因为自己的钱要么做着理财要么放在了股票上。 说罢,男人看了看白灵,扬起眉毛问:“哎,你有没有兴趣?反正你现在也没什么事儿,要不然跟着我朋友一起玩玩儿?” 白灵说:“我这个人懒散惯了,现在除了你以外,对别的都没兴趣。” 男人笑笑,说:“我当然知道你对我感兴趣啦,我也一样,在我的心里,我的事业已经比不上你了……不过我觉得你每天在家里这么呆着很无聊啊,你要是能做点事情,也能用来消磨时间嘛。” 白灵摇摇头,说:“我什么也不想干,只想每天等着你回家。” 男人点点头,说:“那也好,省得你去操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对了,既然你不想操心,那你干脆当个甩手掌柜的吧。” 白灵不解,问:“什么意思?” 男人好像有些为难,说:“白灵,你能不能先借我点钱,其实我朋友跟我说完之后,我也心动了,只是手上没有活钱……就算是我找你借的,给他入股,以后赚了的钱算你的,到时候等我手上宽裕一点的时候,这笔钱我再还给你。” 白灵问:“你朋友需要多少钱?” 男人说:“也不算多,二十万,只不过我现在手上没有这么多现钱,又不想抛了股票,现在涨势正好呢……” 白灵大方地说:“没问题,我明天就转给你,至于股份嘛,还是你拿着吧,咱们俩之间没必要分你我。” 男人表现很开心,他向白灵道着谢,然后拿出一瓶酒,要与白灵小酌一杯。男人对白灵说,股份什么还是归你,到时候你直接把钱转给我朋友就行,我给你打个借条。 白灵把二十万转到了男人指定的账号上后,因为信任他,便没有让他写借条。男人再次替朋友向她道了谢,并且想要安排白灵和自己的朋友见个面。白灵婉拒了他,说一切都由你出面就行了,我愿意在幕后支持你。 时间很快就到了11月中旬,那个男人说要出趟差,白灵便悉心地帮他收拾行李,她本想把男人送到机场,但是男人说自己和朋友约好了一起走,不想让白灵跟着奔波了,他心疼白灵。白灵吻了吻他,把他送出门之后,觉得有些无聊,便想起了老歪。于是,这天晚上,她独自来到了老歪的酒吧。 第211章 一个男人(2) 211 老歪讲到这里的时候,我心念一动,下意识地看向陈辰。陈辰也看向了我,眼中透露出一丝慌张和不安。我们再次看向老歪,老歪眼珠上挑,回忆着白灵讲述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发现我们情绪的变化。我张张嘴,想要问问老歪知不知道白灵口中那个男人的姓名,忽然想到刚才老歪说白灵并没有告诉他那个男人的名字。 陈辰声音有些颤抖地问老歪:“李貌,你知道那个男人叫什么吗?” 老歪看向陈辰,摇了摇头,说:“没有,白灵没告诉我……怎么了?” 陈辰忧愁地摇了摇头,说:“没事儿,你接着讲吧。” 老歪发现陈辰有些不对劲,便看向我,眼中满是询问。我说:“二十万之后是不是还有更多的钱流进了那个男人的腰包?” 老歪一愣,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又看了看陈辰,不过陈辰没再看我,而是端起杯子,默默地喝酒。我对老歪说:“后来呢?白灵是怎么把你和她……那个的视频给小贾的?” 提到这事儿,老歪烦恼地叹着气,说:“这是今天的事情,在此之前,白灵还找过我两次……还是接着刚才的说吧。” 11月16日晚上,酒吧里就剩下白灵和老歪之后,她把自己与这个男人的事情讲给了老歪。老歪听后,竟然莫名地有些生气,当然,他并不是因为白灵和那个男人在一起而气愤,只是因为白灵说她的占有欲和之前为了开心而故意出现在贾婷婷面前装腔作势。老歪不想理她,但是碍于之前与她的关系,又不好意思赶她走,便假装擦起了杯子。 白灵温柔地说:“李貌,之前很不好意思啊,那时候我也真是太无聊了,所以才总会打扰你。” 老歪则冷冷地说:“你也知道自己很无聊啊。” 白灵并没有受老歪的情绪影响,依然笑吟吟地说:“最近这些年养成的臭毛病,只要无聊的时候就会想给自己找点儿事情做。” 老歪说:“你今天也是因为无聊才来的吗?是不是又想来耍我了?” 白灵摆摆手,说:“虽然今天很无聊,但并不是来耍你的……我是来想你显摆了,哈哈哈……” 老歪的脸耷拉下来,说:“你没毛病吧?你觉得这样特别有意思是吗!” 白灵装作无辜地说:“我本来想让你的小女朋友知道我现在的感情生活,好让她别对我有那么大的敌意,谁想到她没在呀。” 老歪说:“你不用让她知道,你只要别来故意气她,我就烧高香了。” 白灵冲老歪抛了个媚眼,说:“谁呀,当初像头牛似的,在我的身上拱来拱去……” 老歪有些羞愧,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说:“这件事儿已经过去了,别再提了,对你对我都不好,希望你能忘记它。” 白灵说:“只要我看不见你,我就想不起来。” 老歪挡住自己的脸,说:“那你别看我了。” 白灵却拿起外套,穿在了身上,说:“好了,我不逗你了,我好久没回我爸我妈那儿了,今天得回去一趟看看他们……你这儿现在也没客人了,还要坚持到一点吗?” 老歪说:“不了,咱们一起走吧,我也打算打烊了。” 即使老歪对此时的白灵有些反感,但是他依然把白灵送到了她父母家的楼下,才和她告别。 讲到此处,老歪端起杯子,和陈辰碰了碰,二人各自喝了一口。我想抽支烟,摸了摸兜,空空如也,想起下午已经抽完了,便伸手找老歪要烟。老歪摸出烟后,说,别在屋里抽。我说,那咱们去外面抽吧。老歪看了看陈辰,陈辰说,你们出去抽吧,抽完了赶紧回来,外面太冷了。 关于白灵那个男人的事情,我有许多问题想要问问老歪,但是我知道他了解得有限,问了也是白问。老歪也不说话,我们很快抽完了一支烟,再次回到酒吧里。陈辰已经把杯子中的酒喝完了,让老歪再帮他倒一杯。 老歪把酒放到陈辰的面前时,陈辰谢了一声,扭头对我说:“我觉得那不是他。” 我说:“是啊,这个世界那么大,怎么可能就这么巧呢。” 陈辰却摇了摇头,说:“我想起刚才李貌说过,那个男人父母双亡,而我却见过他的爸爸妈妈,虽然他和他爸妈关系不好,但是也带我见过一次。” 老歪听着我们的对话,有些不解,问:“你们说的是谁?” 我说:“没谁。” 陈辰却说:“李貌,我不知道小北跟你说没说过,这是我今年踩得最大的一个雷。” 我想制止陈辰,但是她却简单地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了老歪,即使我三番五次打断,也没能阻止她。老歪听后,眼神不善地看向我,说,小北可从来没跟我说过。我说,这要是我自己的事情,肯定跟你全盘托出了,毕竟这不是我的事儿嘛。陈辰说,小北,谢谢你和爸妈给予我的帮助,我现在已经还完钱了。我有些疑惑,因为按照我的推算,陈辰应该至少还有一两个月才能还完网贷。她见我露出不解的神情,便说,后来我妈把她的一些首饰给卖了,她说不想让我再在泥坑里呆着了,得赶紧从这趟浑水之中爬出来。我点点头,没有做评价,只是看向老歪,递给他一个眼神,希望他能帮我保守秘密,不要把我借给陈辰钱的事情告诉贾婷婷。 “后来呢?”陈辰问。 老歪说:“我发现,你们女人可不能有钱,而且更不能和一个只认钱的虚情假意的男人交往。” 听到这话,陈辰昂起头想要反驳,但是他看到了老歪坚定的眼神后,又缩回了脖子,低下了头,有些惭愧。 老歪却哈哈大笑起来,说:“陈辰,对不起啊,我有些醉了,说的话你可别在意……我知道你以前看不起我,可是你又怎么样?让那个男的坑了吧?” 我没有说话,不知道老歪是什么意思,便偷偷看向陈辰。陈辰瘪着嘴,有些委屈,她依然没有反驳老歪,表情有些悲伤。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我看到陈辰这个样子,刚才那股对她的怨气居然消失不见了,反而有些怜悯——现在的陈辰像极了我们刚谈恋爱时她犯了小错误之后的表情。 我对老歪说:“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你接着说说你和白灵与小贾的事情吧。” 老歪有些忧愁地自言自语:“白灵,哼哼,白灵……” 我看着老歪的醉态,好像有点明白了他的心思,他对陈辰那几句颇不客气的话,似乎正是对白灵的一种发泄——在这件事上,白灵和陈辰犯了同样的错误,选错了人。 我对陈辰说:“你回去吧,今天挺晚的了,回去看看小石榴吧,咱们的事情过两天再说。” 陈辰却摇了摇头,说:“不,李貌还没讲完呢,我还想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呢。” 我对老歪说:“你别磨蹭了,赶紧的吧。”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是程辰发来的消息,她说贾婷婷已经在哭泣中睡着了,她的嗓子都已经哑了,然后问我现在是在家还是在哪儿,她想给我打个电话。我快速回复她,说我在老歪这儿呢,我先听他解释解释,先别打电话了。程辰说,那好吧,等你们聊完之后,告诉我情况。 老歪问:“婷婷怎么样了?”他一定知道是程辰给我发的消息。 我收起手机,下意识地回答他:“睡着了,嗓子都哭哑了……白灵怎么就把视频给她了呢?” 倏地,陈辰看向我,目光如炬,就像是两股炽烈的火舌一样。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慌忙对老歪说:“后来呢,你丫赶紧说呀!” 老歪被我突如其来的大声吓了一跳,他仿佛也明白了我的心思,便赶紧接着说起了白灵的事情。 老歪听完白灵在11月中旬那个夜晚的讲述之后,既有些愤懑,又有些庆幸。愤懑的原因已经说过了,就是白灵有些病态的心理,她为了获得乐趣,不惜看着贾婷婷悲伤和生气;庆幸的是,白灵终于找到别的男人了,不会再来祸害他了。 老歪想得太简单了,他有些肤浅了。 那个晚上之后,老歪没再联系白灵,而白灵暂时也没来找老歪。老歪以为白灵就是过来显摆一番,然后走向了自己的“新”生活。 老歪为了撇清和白灵的关系,他把白灵的事情转述给了贾婷婷,并且说了一些白灵的坏话。贾婷婷不以为意,说那个女人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跟我也没关系,跟你也没关系,以后不跟她来往就好了。 直到大前天晚上,白灵再次出现在了“讲礼貌吧”。当时贾婷婷也在,她见到白灵后,虽然还生她的气,但是一想到老歪说白灵只是故意在他们面前挑衅,便装出一副笑模样,心里告诉自己不生气,热情地接待了白灵,要用自己的态度阐明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不上你的当。 当着贾婷婷,白灵没再提及那个男人的事情,只是坐在吧椅上,有一搭无一搭地和他们聊着天,不过能看出来,白灵的情绪有些不对。 第二天是周六,贾婷婷本不想回家,但是因为她的家族有个聚会,她又不得不回去。于是她便嘱咐老歪,如果白灵再来的话,不要给她好脸。老歪答应了。 果然,周六晚上的时候,白灵再次来到了“讲礼貌吧”,她见贾婷婷不在,套问出她的去向后,便向老歪流下了眼泪。虽然老歪已经有些反感这个他少年时代的白月光了,但是面对一个漂亮女人的眼泪,还是让老歪有些不知所措。 白灵找不到那个男人了。她离开酒吧之后的一周,男人又以投资的理由,从白灵那里套出三十万元,白灵心甘情愿地把钱给了他——依旧不是男人的账号。在那之后,白灵便联系不上男人了,他的手机始终是关机的状态,而且再也没有回过他的那个家。一开始白灵以为他又出差了,直到过了一周多的时间,她始终联系不上男人,不由得担心起来。白灵和那个男人没有共同的朋友,她又不想去报警,只能暗自担心。直到周五,她才想起来之前跟李貌讲过那个男人的事情,于是,她再次来到了“讲礼貌吧”。贾婷婷始终站在老歪身边,白灵不想当着她向李貌袒露心事,只能对着他们敷衍地笑。白灵想,第二天是周末,或许李貌的小女友会不在吧。果不其然,当她再次来到酒吧的时候,贾婷婷真的不在,所以,白灵对着老歪,流下了眼泪。 “你跟我说管什么用?”老歪看着泪流满面的白灵,终于有些心软了,语气也不再生硬,“人口失踪这种事,还得相信咱们的人民警察。” “我不认为他是失踪了,或许他只是比较忙而已。”白灵试图安慰自己。 “既然你这么想,那你跟我哭诉什么?”老歪无奈地说。 “我怕他出事儿。”白灵还是担心起来。 “要是真出事儿了,你在这儿害怕管什么用?”老歪说,“你回去踏踏实实地等着他吧,没准儿现在已经回来了呢。” “他回家要是看不见我,一定会给我打电话的,”说着,白灵掏出手机,点亮屏幕,信号一切正常,“喏,什么消息也没有。” “等等,你刚才说你一共借给了他多少钱?”老歪问,“五十万吗?” “有二十万是借给他朋友了,另外三十万是做投资了,”白灵忧愁地说,“好在是转账,要不然我就该怀疑他是不是被人盯上了。” 老歪笑着说:“你想多了,万一要是拿着钱跑路了呢……”说完这话,老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收起了笑容,严肃地看着白灵。白灵听到这话,藏起了忧愁,同样严肃地看着老歪。 少时,白灵尴尬地笑了笑,摇着头说:“不会的不会的……” 老歪也摇了摇头,随手拿起一个杯子,擦拭起来。 周日上午,老歪还在迷迷糊糊的梦中,手机铃声把他吵醒了,他闭着眼睛拿起手机,接听后不耐烦地询问是谁。白灵哭哭啼啼地让老歪给她开门。老歪一下就惊醒了,他挂了电话,慌忙穿好衣服,给白灵打开了自家的门。白灵一下扑到了老歪的怀里,搂着老歪痛哭起来。老歪吓了一跳,他赶紧推开白灵,关上了门,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儿。 “你可、可能说对了,他把我、我骗了。”白灵在老歪家的沙发上坐定后,抽泣了一会儿,情绪稍作稳定后,哽咽着说。 “什么情况呀?你找到他了?” 白灵告诉老歪,昨晚回去之后,她有些失神,清洗了一个苹果之后忘记了关水龙头,直接关上了厨房门。直到早上起来,有人敲他家的门,白灵才醒来,恍恍惚惚地打开了门,门外的男人本想直接闯进屋里,但是看到美艳的白灵后,愣了愣,问男人在不在家。白灵不知道对方是谁,想要直接关门,门外的男人说你去看看厨房是不是在漏水,淅淅沥沥一宿了。白灵听了听,果然厨房里有流水的声音,她跑到厨房后,关上了水龙头,又回到了门口,抱歉地对门外的男人说,不好意思,昨天忘记关了。门外的男人有些不耐烦,但是碍于美女,不好直接发作,说他半夜就给男人发消息了,说就算是自己负担水费,也不能这么浪费呀,再怎么说也是租来的房子,不能这么祸害呀!只不过男人一直没有回复。白灵傻了,他一直以为这是男人自己的房子,而且之前似乎男人也说过这是他的房子,并没有提到过租房的事情。白灵通过和门外的男人沟通得知,他是房东,而这套房子是男人在9月份租下来的。送走了房东之后,白灵一片茫然,她想起之前男人的车也是租的,而现在,就连房子也是租的,仿佛这是一个早已为她设计好的圈套,男人使用自己的魅力让她上了钩。白灵意识到,也许真的像李貌说的那样,男人拿着钱跑路了。 听完白灵的讲述后,老歪断然道,你就是遇到了骗子。此时白灵依然抱有侥幸心理,虽然她几乎已经认定了这件事是个套路。她说,他一点儿也不像骗子。老歪说,你这个笨蛋,难道骗子会把“骗子”俩字写脸上吗? 白灵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看老歪,眼睛中没有了温柔,说,李貌,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就是一个笑话?老歪说,怎么会呢,只能说你看错人罢了,平白无故地被割了一块儿肉。白灵面无表情地说,五十万对于我来说,还不能算是割肉,当初给你五十万的时候,我就没想着要回来,我愿意为我喜欢的男人花钱,不可以吗?老歪说,我已经把钱还给你了,就别再说这些事儿了。白灵吼了起来,说,不,我就要提,你当初可是拿了我的钱的!老歪很生气,不再理她。白灵说,李貌,我现在很不理智,我很难过,希望你不要惹我。老歪白了她一眼,依然没说话。白灵说,李貌,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老歪摇摇头,说,我可没这么说。白灵说,你一定这么想了。老歪有些烦,说,你随便吧,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女朋友今天回来,你走吧,别再让她误会了。白灵恨恨地瞪了老歪一眼,夺门而出。老歪轻轻叹着气,觉得白灵有些不可理喻。 贾婷婷回来后,询问他白灵去没去酒吧找他。老歪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骗了贾婷婷,说白灵没有来过。 然后就今天这个晚上,贾婷婷正和老歪在酒吧里打情骂俏的时候,白灵再次出现。她没有了昨天离开老歪家时的戾气,仿佛变回了往日的温柔。老歪没敢问她昨天走后的情况,白灵却主动和贾婷婷攀谈起来,把她叫到角落里的位置上,说有一些关于女人的问题想问问她,不能让老歪听见。贾婷婷将信将疑地跟白灵坐到了一起,老歪则站在吧台后面,紧张兮兮地看着她们。白灵很热情,和贾婷婷称姊道妹,贾婷婷则淡然处之,不卑不亢,既没有热情又没有冷淡。她们聊了一会儿,老歪见到她们互相加了微信,没发现其他异样,正巧又有熟客招呼他,便放松了警惕。 少时,就在老歪和熟客谈笑风生的时候,贾婷婷风风火火地走到老歪面前,一副悲怆的表情,恶狠狠地把手机放到老歪面前。老歪不解,拿起手机一看,顿时毛骨悚然,画面上一男一女赤身裸体交织在一起,发出不堪的声音,虽然是第三人称视角,但是很明显就是老歪和白灵。老歪慌张地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什么,却被贾婷婷一把抢过手机,她抹了一把眼泪,什么也没说,直接跑出了酒吧。老歪想要去追贾婷婷,却被走过来的白灵挡住了。老歪怒火中烧,举起手想要扇白灵一巴掌,白灵却仰着脸,眼中满是嘲意地看着他,仿佛笃定了老歪不会下手。老歪果然没有下手,他是不会打女人的,于是,这个巴掌落在了自己的脸上。熟客有些尴尬,赶紧站起来与老歪道别,走到吧台处扫码结账,离开了酒吧。 “白灵,你他妈有病吧!”老歪怒不可遏地冲着白灵嚷叫起来。 白灵伸手擦了擦老歪喷在她脸上的口水,说:“我得不到的,别人休想得到。” “你真他妈的有病!”老歪伸出颤抖的手,用同样颤抖的声音对白灵说,“你他妈给我滚蛋!” 白灵轻蔑地“哼”了一声,拿起包就往门外走。老歪大声说:“白灵,你他妈记住了,婷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他妈跟你丫没完!” 白灵的身子似乎顿了一下,接着颤抖了一下,没有回头,推开了酒吧的门,与正要进来的陈辰擦肩而过。 第212章 聪明的陈辰 212 讲完这一切,老歪似乎精疲力尽了,他没有和陈辰碰杯,猛地喝下了一口酒。陈辰问:“是刚才我进来时,正出门的那个女人吗?” 老歪点点头,陈辰又说:“我没看清楚她的长相,不过好像是个不俗的女人。” “俗!简直他妈的俗透了!”老歪狠狠地咬着牙,说,“丫就是掉进凤凰窝里,终究也不过是一只鸡!” 陈辰问:“李貌,白灵给婷婷的那段视频是怎么回事儿?你真的和她发生过关系吗?” 老歪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承认了。据我所知,老歪只和白灵发生过一次关系,那是在他回河南大姨家处理父母交通事故开庭的时候,白灵因为无聊,偷偷跟着她一起去了。在那里,老歪没有抵抗住白灵的诱惑,终于败在了她的石榴裙下。如果老歪没有对我隐瞒的话,那么他们只有那一次。 陈辰想了想,试图给老歪找一个解释的借口,问:“这是发生在你和婷婷交往之前的事情吧?” 老歪悄悄地看了我一眼,说:“说实话,不是。” 陈辰轻飘飘地说:“你可以对我们说实话,但是你也打算跟婷婷说实话吗?” 老歪说:“我不知道白灵是怎么跟她说的,万一她要是告诉婷婷这件事发生的时间了呢?” 陈辰恨铁不成钢地说:“唉,你真是个榆木脑袋……既然婷婷已经知道白灵是为了气她而故意在你们面前出现,那么只要你咬死了这是之前发生的事情不就好了吗?” 老歪再次闭上了眼睛,似乎正在努力思考。我冷冷地对陈辰说:“看来只要坚持自己的谎话,就能变成真话,对吧。” 陈辰有些谨慎地看了看我,说:“现在咱们在帮李貌呢,难道你希望婷婷因为这件事就和他闹掰了吗?” 我说:“我懂了,只要为了自己的利益,就可以欺骗一个人的感情,是吧。” 陈辰听明白了我的话,她浅浅地笑了笑,说:“小北,我知道你还是不相信我,但是我可以坦坦荡荡地说,当时我真的是为了气你,所以才谎称咱们离婚之前就和他好上了……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 “这就是你所谓的坚持,对吗?” “我不想再做解释了,既然是我当初错误的选择,那么我就应该接受你的质疑。”陈辰拿起杯子,和已经睁开眼疑惑地看着我们的老歪碰了碰,喝下一大口。 老歪说:“陈辰,我想这个解释在婷婷那里过不去的,因为我之前告诉过婷婷,我和白灵是在与她交往之后才重逢的,而且……(羞赧地)而且我和婷婷都是第一次。” 陈辰想也没想,说:“你是男人,是不是第一次谁能知道。” “可、可是当时我已经跟婷婷说那是我的第一次了。”老歪说出这话的时候,结结巴巴的,很难为情。 “这都无所谓的,一个女生的初夜,几乎是无法分辨男伴是不是第一次的,她的新鲜感与紧张完全取代了应有的理智,我是过来人,我知道女生那时候是什么样的。”说罢,陈辰似乎有意地看了看我。 她的话让我想起了我们在二十岁时第一次开房的经历,那时候我们已经大二了,交往了几个月的时间了,在此期间,我们已经完成除了造爱以外所有的事情。我在斜眼等男生的怂恿下,在某次和她独处的时候,委婉地提出了开房的请求,陈辰思考了一会儿,十分害羞地答应了。虽然那次我有些手忙脚乱,但还是有惊无险地成功了。当时,我和陈辰都很紧张,确实对一些细节方面的东西记不清了。 老歪听到陈辰聊到这些,露出好奇的表情。 陈辰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一声,说:“只要你把与白灵重逢的时间提前到与婷婷交往之前,一切都好解释。” “这怎么提前呀?”老歪问。我也好奇地看向陈辰,不知道她会怎么说。 陈辰歪了歪嘴角,挽了挽头发,说:“我问你,是你和婷婷交往之后与白灵发生关系的问题严重呢,还是对婷婷隐瞒你与白灵重逢的时间的问题严重呢?” 老歪看了看我,眼睛里满是问号,问:“我没听明白,什么意思呀?” 我也没听明白,便摇了摇头,看向陈辰。陈辰无奈地“啧”了一声,嘲讽地笑了笑,说:“你们俩真是好哥们儿,脑子都是一样的秀逗……你可以告诉婷婷,你和白灵很早就有联系了,在你认识婷婷之前就联系上白灵了,只不过怕婷婷生气,当时没有那么说嘛。” 我听明白了,老歪却还是一头雾水,也许是他有些醉意了吧。老歪再次茫然地看向我,我解释道:“你个傻逼,你就说你其实早就跟白灵有联系了,而且在认识小贾之前又发生了关系,之前你跟小贾说今年过年才重逢的白灵,是为了不让小贾吃醋嘛……你想,你是在和小贾相识之前和白灵那样过,这不能算是错误吧,你所犯的错误不过是之前向小贾坦白白灵的时候,把你们重建联系的时间往后移了,听明白了吗?” 老歪还是想了想,才恍然大悟的,然后又担忧起来:“这个说辞骗得过去吗?” 我说:“我没别的辙了,她们要是问起来,我也只能说是你把我也骗了,我也以为你是今年过年才与白灵重逢的呢。” 老歪询问似的看向陈辰,陈辰却疑惑地看向我,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问我:“她们?谁们?” 老歪赶紧把话题扯到自己的身上,说:“就算是这个说辞能勉强混过去,但是婷婷现在肯定不会听我说话呀,她这两天肯定正在气头上呢。” 陈辰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如果咱们三个不够的话,那我就再拉进来一个。” 我以为她说的是斜眼,因为我们三个共同认识的人,似乎只有斜眼的关系相对近一些,我说:“老歪的事儿就别瞎传了,咱们三个知道就行了,别跟斜眼说了。” 陈辰“哧”地笑了,说:“你想哪儿去了,我怎么会跟他说呀?” 我讽刺道:“你跟他说的事情还少吗?” 陈辰没有理会我的讥讽,她眼睛明亮,双眸紧紧盯着我,说:“我说的是另外一个人。” 老歪问:“谁呀?” 陈辰哼笑一声,扬了扬眉毛,说:“我认识婷婷的闺蜜,她之前教过小石榴的英语,我们的关系还行……(语气轻佻地)小北,还记得咱们离婚一年那天吗,下午我和小石榴在商场玩儿的时候,我们遇到了婷婷和小石榴的老师,回家之后,小石榴还跟你说来着呢……” 这一瞬间,有三个成语可以形容我的状态:如鲠在喉,如芒刺背,如坐针毡。我的汗水顺着头顶张开的毛孔冒了出来,冰冷无比,汇成一聚,沿着后脑流到了脖颈里。 陈辰又对老歪说:“你肯定跟她也挺熟的吧,我估计婷婷肯定给你们介绍过,我觉得那个女孩子很不错的,她姓程。” 老歪轻蔑地笑了一声,说:“程辰嘛,怎么会不认识呢。” 听到程辰的名字,我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汗水更旺盛了,顺着鬓角流了下来。陈辰似乎有些惊讶:“哦?她叫程辰呀?我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没想到居然和我的名字这么像,我们还挺有缘的。” 老歪又是一笑,说:“是吧,我早就发现了。” 陈辰抿抿嘴,看向神经兮兮的我,问:“小北,你是不是也认识呀?我觉得既然你认识婷婷,那么应该也在这里见过这位小程老师。” 老歪这才反应过来,他抬起手,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又没说出来什么。陈辰问他:“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老歪悄悄看了看我,尴尬地笑笑,说:“没、没什么。” 陈辰再次看向我,问:“你认识她吗?” 我要是非说自己不认识她,显得欲盖弥彰,陈辰必然是不信的。我点点头,说:“嗯,认识。” “可是从来没听你说过她呀?”陈辰拿起杯子,轻轻摇晃着,问,“既然你知道她之前是小石榴的英语老师,怎么没听你提过呢?” “我提她干什么?” “是啊,没必要提,放在心里就行了,”陈辰很聪明,她一定已经猜到了我和程辰的关系,“嗯,要说有缘吧,一个和我长得像,一个和我名字像,确实很有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照着我……嗐,说这些干什么,现在正说李貌的事情呢。” “对对对,正说我的事情呢,还有没有别的主意呀?”老歪赶紧说。 “我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这个了,”陈辰抿了一口酒,放下杯子,说,“小北,是你去联系程辰还是我去联系程辰呢?” 老歪说:“算了,还是我去联系吧。” 陈辰看向老歪,点点头,说:“也对,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们已经帮你出主意了,后面的事情就靠你自己了……小北,我得回家去陪小石榴了,你能开车送送我吗?” 本来我是想要理直气壮地质问陈辰为何要把我的事情告诉父母,但是现在见她洞悉一切,却又犹豫起来了:“我……” “走吧,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我……” “走吧,我现在有话要对你说。”陈辰从吧椅上跳了下来,拿起椅背上的外衣和围脖。 我和老歪对视一眼,老歪说:“你去吧,路上慢点儿,我自己会去联系程辰的……我只会说我的事情,别的与我无关的,我一句也不会说的。” 陈辰笑了笑,说:“你可真是他的好兄弟呀。” 我很不情愿,面无表情地对老歪说:“你丫给我来根儿烟,我就不买去了。” 老歪把整盒烟都丢给了我,说:“你拿走抽去吧,我这儿还有。” 推开酒吧门的一瞬间,我回过头看向老歪,他把右手放在胸前,凌空划着十字。我知道,老歪没有信仰,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他这么做,既是为了自己而祈祷,也是希望我能平衡“二辰”之间的关系。 第213章 陈辰的迷茫与坚定 213 外面的风比刚才更大了,一些废弃的小广告和塑料袋在空中胡乱地飘着,夜晚是它们的舞台,风的呜咽声在给它们伴奏,它们就像是高明的舞者,在寂冷的冬夜肆意地翩翩起舞。 我把羽绒服的帽子罩在头上,紧紧缩着脖子。陈辰的呢子大衣没有帽子,她只得把围脖往上提了提,遮住了后脑勺。好在我们并不顶风,风将我们吹着走,迈出的步子异常轻松,甚至需要轻轻往后仰着身子才不至于跑出去。 我见她紧紧攥着拳头,抱着双臂,身子尽量蜷缩在一起,便说:“你打个车多好,我的车停在紧靠前了……” 陈辰伸出一只手,制止我,说:“别说话,小心喝风。” 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车边,陈辰率先坐进了副驾驶。“小北,把暖风打开吧,太冷了。”她说。 我发动汽车后,打开了暖风。我本想质问陈辰,问问她为什么要去我爸妈那儿打小报告,她的目的是什么,但是现在却有些心虚了。我知道,我根本就没有必要心虚,我们离婚了,再找一个伴侣是合情合理的,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可是,当我发现陈辰猜出了那个人是程辰之后,还是心虚了。所以,本来怀有千言万语的我,现在变成了沉默寡言的人。 “小北,你就不想跟我说点儿什么吗?”我们各自沉默了一段时间后,陈辰率先开了口。 “我……我没什么要跟你说的,刚才不是你说要跟我说事情的吗?” 陈辰靠在椅背上,眼睛看向副驾驶的窗外,只有路灯亮着。她的声音平淡,我听不出她的情绪,她说:“刚才你在电话可不是这样的,对我说话的口气可是很厉害的。” “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说了!”我没好气地说。 “那我说了……唉,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她忧愁地叹着气,说,“就在刚才以前,我还觉得自己能特别有信心地应付你呢,但是……但是刚才从你和李貌的对话中,让我看出了一些端倪,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那股勇气竟然退缩了,我有些害怕,既想确认这个答案,又怕自己真的猜对了……” 我冷笑一声,说:“哼,我可一点儿也没看出来你的勇气退缩了,你让我送你回家的时候,态度很明确啊。” “可是现在我有些迷茫了,真的,我现在想要退缩了,”她再次看向窗外,橘色的路灯将她的脸晃得忽明忽暗,“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我所猜想的那个答案是正确的……在此之前,我想了很多种可能,只是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她……唉,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的,你和李貌是兄弟,她和婷婷是姐妹,你们‘兄弟姐妹’的组合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只是我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 “是李貌他们俩撮合的你们吗?” “……”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 “咱们离婚一年的那天,小石榴提到她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已经和她在一起了?之前我回家时感受到屋里的那个女人,是不是就是她?实际上,徐婧从来没有回来过,对吗?” “……” “小北,这些问题你可以逃避我,可以不回答我,但是你能躲开爸妈的质疑吗?”陈辰终于看向了我,“斜眼说过,她之前打过一次胎,是你带着去的,斜眼说你的解释是在帮助她……小北,你实话告诉我,她肚子里的孩子真的跟你没关系吗?” “……” “小北,我求你了,你说句话吧,我只想知道这一个答案,好吗?” “跟我没关系,不是我的,是她当时男朋友的。”我心无旁骛地说。确实跟我没关系,所以我可以这么坦然。 陈辰如释重负,她长出了一口气,说:“我相信你,我就知道跟你没关系……斜眼总是这样,他总是喜欢把自己主观臆测的东西胡说八道出来。” “既然你知道丫是主观臆测的,为什么还要跟我妈胡说八道呢?”我冷冷地问,“你这不是让我妈也跟着瞎担心吗?” “我认为我没有胡说八道,我只是把斜眼告诉我的一些内容如实地转述给了妈,”陈辰说,“一开始我以为她知道呢,但是聊着聊着,发现她并不知道,但是她刨根问底,我只能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她了。” “你不用在我面前摇尾乞怜,你直接说你想干嘛吧?” “小北,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对我说话的……我真的没有打小报告的意思,你认为我是在考虑我自己吗?不,你错了!”她的语气有些难过。 “你想说你是为我考虑吗?那我得谢谢您,麻烦您操心了,我可不敢劳您大驾,哼哼!”我阴阳怪气地说,最后还配合了两声冷笑,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狰狞了,无论是面貌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于小北,你这么说话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她语气有点严峻,但是远不及之前那样颐指气使,“咱们完全可以心平气和地交谈,而且,我现在是在跟你讲道理,你不要跟我耍无赖行吗?” “我没耍……”他妈的,不知道怎么回事,陈辰的语气只要有一点严厉,我便会懦弱下来。我以为最近她受到了伤害,会收敛一些,所以我对她说话不再客气,终于能够反客为主了,但是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很难更改,就像巴甫洛夫训狗那样,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我告诉你,要是为了我自己,我可以隐忍,可以默不作声,可是你别忘了,你现在已经是一位父亲了,你是个有女儿的人,你无论做什么决定,都要考虑到自己的孩子。” “你是说,你为了小石榴?” “是的,我希望你要为咱们的女儿负责,”她毫不含糊地说,“我希望你能找一个喜欢咱们女儿的人——当然,我现在知道了,那个人是小程老师,她是怎么对小石榴的,我心里很清楚,不过,那是她作为老师的时候的态度……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要变成小石榴的后妈了,还会不会像之前那样,我不敢保证,我觉得你也不能保证。” 陈辰真是一个聪明人,或许这是她站在母亲的角度所考虑到的事情。我不想考虑这件事,便反驳她,说:“我现在不能保证人是一成不变的,即使你的初恋也是这样,从对你的感情变成了觊觎你的钱,而你还认不清他的嘴脸。” “这是我人生中一个无比巨大的纰漏,我不得不承认……当时他表现得对小石榴十分关心和爱护,假象蒙蔽了我的眼睛……小北,我已经去报警了,但是因为只有一张借条,现在联系不上他,警方建议我去法院起诉,因为这不能定性为诈骗,只能算是债务纠纷……” “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不用跟我汇报。”我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摆了摆,打断她的话。 “小北,我再问你一件事,行吗?”她并没有因为我打断她的话而生气,而是心平气和地问我。 “问吧,如果我想回答,会告诉你的,如果我不想回答,请恕我的自私。” “你和小程老师——我还是习惯叫她小程老师——你们在一起的事情,徐婧知道了吗?”她问。 “……”我选择了沉默。 “好吧,你不想回答就算了,那我换个问法,”她温婉地笑笑,说,“你和徐婧算是分手了吗?” “……”我依然沉默。 “这个问题也不想回答吗?”她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 “对了,陈辰,我想起来一件事儿,我得先跟你道个歉。” “不必客气,有事情就直说吧,等你说完了我再选择原不原谅你。” 我一愣,双手攥紧方向盘,下意识地看向她,她正在笑,说:“跟你开玩笑的,你说吧。” 看到她的笑容后,我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说:“其实我要是上点儿心的话,你完全可以不用掉进袁明坤的陷阱里。” 陈辰不笑了,问:“什么意思?” “这得追溯到半年多前徐婧走的那一天……” “等等,我先打断你一下,”陈辰见我拐到三环上,急忙说,“小北,今天我想回家看看。” “嗯?我是要送你回家呀。” “不,我是说……”陈辰的声音在一瞬间温柔下来,“我是说回咱们家。” “你想干什么?”我警惕起来。 “自从八月底我和小石榴回去过一次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住了,怕打扰你们……今天我知道是小程老师和你在一起之后,忽然又很想家了。” “我还是把你送回你妈那儿吧,要不然小石榴怎么办?” “小石榴可以跟我妈睡……你把我送回去的话,我还是会打车回家的。” 我知道陈辰说得出做得到,便说:“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无赖了?行行行,那我一会儿走,我回我妈那儿!” 陈辰见我同意了,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继续问我:“你接着说刚才没说的事情吧,徐婧走的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事儿?” 于是,我把徐婧站在登机的闸机口对我说的话告诉了陈辰,也把后来从徐婧那里问出的关于袁明坤的事情简单地讲给了陈辰。 陈辰听后,我以为她会埋怨我,但是并没有,她问:“小北,从那时候起,你就已经不把徐婧放在心上了吗?”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但还是如实说了:“那时候并没有,她走的时候,我很难过。” “可是你为什么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呢?既然那时候你还把徐婧放在心上,那也就是说,当时我已经在你的心里没有位置了,对吗?” “那时候我为什么还要给你留位置?你和袁明坤都好成一个人了,我怎么可以想着你呀?” 陈辰瘪瘪嘴,有些委屈地说:“那你怎么不问清楚徐婧呢?” “她上飞机之前都没有告诉我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后来还是老冯跟我说她提了离职……当时我很生气,光想着和她对质了,就忘了问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陈辰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问:“小北,你有那个白灵的联系方式吗?” “我没有,虽然我们是同学,但是我跟她并不熟……老歪有她的联系方式,要不然老歪也不会犯错误啊……你问她的联系方式干什么?” 陈辰想了想,说:“听你说完徐婧和袁明坤大学那会儿事情后,我忽然有种感觉,白灵说的那个男人就是他。” “为什么?你不是说他的爸妈还活着吗?而白灵说的那个男人父母双亡了呀。” “既然房子和车子都能是租的,那父母双亡也可能是谎话呀,”陈辰说,“通过白灵说的那个男人的表现和徐婧说的袁明坤的表现,以及……以及我所了解的他,让我感觉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怎么?还想着他?” “不是……如果真的是他,我要联合白灵,一起告他诈骗。”陈辰斩钉截铁地说,“我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第214章 三个臭皮匠的说辞 214 到家之前,陈辰给她妈打了个电话,她对她妈说,今天不回去了,让小石榴跟她妈睡,她今天要回之前的家。陈辰妈似乎提出了一些问题,陈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小北不跟我住在一起,他会回他妈那里。陈辰妈似乎表示很遗憾,陈辰说,这是他的选择,我不能要求他什么。 停好车后,我给老歪打了个电话,他说他一直在思考说辞,还没有联系程辰。我说,你把白灵的电话发给我吧。老歪不解,询问原因,他以为我会联系白灵,并且质问她。老歪说,你别去找她了,我不想再跟她有任何瓜葛了,即使她以后再来作妖,我也会毫不客气地把她轰走的。我说,我才懒得插手你和白灵之间的破事儿呢,能把你和小贾之间弄消停了就行了。老歪问,那你要白灵的电话干什么?我看了看陈辰,陈辰点了点头,我便对老歪实话实说了。老歪说,你们同仇敌忾没问题,千万别把我扯进去。我说,白灵不是傻子,我们跟她提这事儿,她怎么会不知道是你说的呢?老歪说,那算了吧,我还是别把电话告诉你了。陈辰从我的手中拿过手机,对老歪说,李貌,我是陈辰,你把她的号码告诉我吧,我不想让那个男人逍遥法外。老歪磨磨唧唧地说,我可不想让白灵因为这事儿再来骚扰我了。陈辰笑着说,怎么会呢,我会好好跟白灵说清楚这其中利害的,你想想,她为什么会对你和婷婷做出这种事儿,那是她的嫉妒心在作祟呀,她自己没有得到幸福,看到你和婷婷的美满,怎么会没有嫉妒心呢?老歪说,我觉得她很爱那个男人呀,她怎么可能会去为了你的报复而陷害她的心头肉呢?陈辰笑了,说,你也是她曾经的心头肉啊,她还不是说报复就报复了吗?老歪咂摸着嘴,不说话了。陈辰接着说,你把她的电话告诉我吧,我来跟她谈,我有办法让她跟我站在一条战线上的。老歪想了想,说,那你可千万别把我扯进来,除了说这是我告诉你们的以外,关于我别的事情,什么都不要告诉她,行不行?陈辰说,那是自然的,我不仅不会透露你和婷婷的事情,还会想办法让她以后不再跟你捣乱了呢。老歪苦笑了两声,说,唉,我不敢奢望以后,还是先把这次的屁股擦干净吧。陈辰说,你放心吧,我会争取的,谁让我是你的前嫂子呢。老歪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他只得说,那我先挂了啊,我把电话发给小北。 我看着陈辰,对于她“前嫂子”的言论有些不满。陈辰却笑吟吟的,说:“小北,我上去啦,等李貌把电话号码发给你之后,你就转给我吧。” 我想知道她打算如何与白灵沟通,便问:“你想怎么跟白灵说?” 陈辰瞟了我一眼,将围脖系好,拉开车门,说:“这你就别管了,我们女人之间自有交流的方式。” 老歪把白灵的电话发给了我,我转发给了陈辰,说:“电话发过去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风小了一些,陈辰与我道别,我从后视镜里看着她款款地走向单元门,消失不见了。 我不能回我妈家,因为我实在不想再去迎接她劈头盖脸的质问。目前,我唯一可以去的地方,只有我的“港湾”。 我不想再数说徐婧家的样子了,自从她走了之后,除了那几盆花枯萎了以外,任何地方都没有变化。 这时已经十一点半了,我抽了一支烟后,脱掉衣服,钻进了冰冷的被窝,不知道程辰睡没睡,便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她还没睡,很快就回复了我。我问她方不方便打电话,她说可以,但是为了不妨碍婷婷休息,只能躲到厕所里和我通话。我说那就算了吧,这么冷的天,还是在被窝里吧。程辰说不嘛,我想要听听你的声音,等我穿好衣服之后就去厕所给你打电话。 少时,程辰给我打来了电话,她那边有空旷的回音,真的像她所说的那样,去了厕所。 “你冷不冷啊?”我关心地问,“把自己裹严实了吗?” “当然啦,我连毛线袜子都穿上啦,现在跟粽子一样了,”她的声音很快活,“你是不是都已经进被窝儿了?” 是啊,我是进被窝了,可是我进的并不是我们的被窝,而是我和徐婧的被窝。我说:“我觉得很不公平,你在厕所里冻着,而我却在被窝儿里……不行,我也要去厕所给你通话。” 程辰小声笑了起来,说:“好啊,你给我开视频,我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在厕所呢。” 我不能开视频啊,这可是在徐婧的家呀。我故意笑着说:“还是在被窝儿吧,外面确实有点儿冷。” “哼,我就知道你不会和我同甘共苦的。” “等你回来之后,你睡被窝儿,我睡厕所去行不行?” “这可是你说的……唉,不过不知道小其羽的妈妈什么时候会去家里,我还是在宿舍里忍几天吧,正好陪陪婷婷……对了,你和老歪哥聊得怎么样了?” 我心想,小其羽的妈妈现在已经回到家里了,你不知道罢了。算了,现在可别提陈辰了,还是用老歪的事情来敷衍一下吧。 我把我们三个臭皮匠商量好的说辞转述给了程辰,并且告诉她,老歪说自己也会联系她解释的。程辰问,老歪哥为什么要联系我?我说,他倒是想联系小贾,问题是小贾会接他电话、听他解释吗?程辰说,那倒也是,不过,这不是你跟老歪哥商量好之后来欺骗婷婷的吧? “怎么会呢?”我笑笑说,“就算是老歪会骗人,我也不可能骗你呀。” “真的吗?” “你还不信我吗?” “我当然信你啦,”她的声音很愉快,“但是我不了解老歪哥呀,他要是为了给自己找理由开脱而骗你呢?” “我了解他呀,他刚才很懊悔,也很真诚地对我说了这件事儿是发生在他和小贾认识之前的,而且,白灵就是出于嫉妒才报复的老歪和小贾。” “那个白灵真坏,她怎么能这样呢?” “小贾给你讲了吗?白灵告诉老歪的事情。” “嗯,讲了一些……难怪她总得不到幸福呢,她这个人太阴险了。” “咱们不说她了,她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说,“明天你下班之后还是直接回宿舍吧,把我今天跟你说的这些告诉小贾,我想老歪明天可能也会跟你解释的……你也不希望他们两个闹矛盾吧?” “当然啦!” “那你就好好劝劝小贾吧……好了,你赶紧回宿舍吧,别在厕所冻着了。” “小北哥,你明天回你妈妈家吗?我想你了。”她娇滴滴地说。 “嗯……也许吧,我得看情况。” “唉,我真希望小其羽的妈妈赶紧找你谈,你赶紧把她糊弄过去。” 我平躺在徐婧的床上,双手垫在脑后,看着已经熄灭的华丽的水晶灯,思绪纷乱,丝毫没有睡意。现在,陈辰和程辰已经互相知道了对方与我有关的另一个身份,我只知道程辰想要逃避,不知道陈辰的心思。其实,最想逃避现实的人是我,我疲于应付她们的情绪,难道谁也不干扰谁不好吗?难道释放自己的顾虑不好吗?是啊,当然好了,但是我只能控制自己的思想,无法把控她们的思想——甚至,我连自己的思想都控制不好,要不然我为什么还会因为这点儿屁事儿烦恼呢? 第215章 闺蜜? 215 周二整整一天,我都浑浑噩噩的,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下午的时候,廊坊的霍晓莹联系了我,说了一些项目方案上的事情,她主要是找我谈及二期活动的时间问题——因为这些事情对于我的生活来说无关紧要,所以之前没有提。在上个月,我们合作的第一阶段活动已经顺利完成了,是公关活动部配合的,我没有参与后面的工作——我把霍晓莹与我沟通的问题转述给了老冯,老冯说他会再和老陈确认,待之后给我回复,不过我可以先和刘思雨商量分工。 我把事情跟刘思雨讲述了一番后,她说还按照上次那么分配就行了。对此,我没有什么意见。 下班后,我有些犹豫,既想回去看看我妈,又怕她会继续数落我,而且还怕陈辰也会去。我有点疲于应付这些女人们了,让我感到十分累。但是,我又想,不能因为惧怕就不去面对,即使这些令我烦恼不堪的事情始终困扰着我,我也不能为此就不去看望母亲,毕竟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百善孝为先”。 回到我妈家后,陈辰并没有来,这让我略微感到宽心。我妈问我有没有因为陈辰来向她发牢骚而去骚扰陈辰。我说我也是一个成年人了,做事之前会考虑再三的,我没有去找陈辰的麻烦。我妈说,昨天和你说的那些事情,你还是得考虑考虑,不能图一时的快乐。我不想与她继续争辩,便随口敷衍着。 程辰发消息问我有没有回我妈家,晚上能不能去“讲礼貌吧”。我怕陈辰今天还会去李貌那,便说我今天虽然回来了,但是我妈让我在家陪着她,不让我出门,等我过两天下班直接去找你吧。程辰很不开心,她给我发了个哭泣的表情,说那好吧。我又问她是否已经把老歪的解释告诉了贾婷婷。程辰说今天老歪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了,说法与我的如出一辙,她现在刚回到学校,一会儿就会跟贾婷婷聊聊,有什么结果的话,会向我汇报的。 吃完饭后,我不想听我妈的唠叨,便回到我的屋里,躺在床上玩着手机。陈辰忽然给我打了个电话,我不情愿地接起,她那边的声音很嘈杂:“小北,你下班了吗?” “有什么事儿吗?”我冷冷地问。 “你要是没事儿的话,能过来一趟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在我妈这儿呢,你找我干什么?”我说,“今天就不过去了,我周末去接小石榴吧,我妈说想让她在这儿住一宿。” “你误会了,我没在家,不是让你来家里找我,”她说,“我和白灵约好了一起吃顿饭,她还没到呢。” “什么!你约了白灵?”我很惊讶,“这才一天的时间,你就跟她勾搭上了?” “什么叫‘勾搭’呀?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呀?你是不是还想说我们狼狈为奸呀,”她笑了,说,“我已经跟她沟通过了,把我的经历跟她讲了,她表示很同情,是她主动约的我。” “什么意思?”我更吃惊了,“难道欺骗白灵的那个男人真的是他?” “嗯,是的,”陈辰放低了声音,“你过来吧,我给你发个位置,徐婧的事情还是由你来说吧。” 我不想这么轻易就被陈辰调动,于是便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起来,走到客厅里穿外套和鞋子。我妈见我要出门,便要阻拦我,但是听我说是陈辰约我出去,便露出了笑容,轻而易举地就放行了。 昨夜的大风在今天上午就已经停了,现在空气干冷无比。我出了家门,给老歪打了个电话,把陈辰约了白灵的事情告诉了他,并且对他说,陈辰和白灵确认了,那个男人就是欺骗了陈辰的袁明坤。老歪和我一样惊讶,他觉得这些事情简直太巧合了,让人难以置信。我说我他妈也很懵逼,想不到一个傻逼能轻易就骗了两个女人。老歪说,你们千万不要提我和婷婷的事情。我说,你放心吧,我没那么傻逼,刚才听程辰说,她会去用咱们编的那套说辞和小贾谈谈的。老歪说,我知道,我今天也跟她说了,而且还说了一堆好话,程辰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数落了我一顿,我只能唯唯诺诺地跟她保证了一番。我说,希望程辰那边能顺利吧。 我按照陈辰给我发的地址,来到了位于六里桥附近的一家商场,停好车后,我按照指示牌来到了位于六层的海底捞。进去后,在服务员热情的引导下,我在一个角落里见到了谈笑风生的陈辰和白灵。她们系着海底捞的围裙,手里拿着筷子,满脸笑意,表情轻松,好像一对相交许久的闺蜜一样,似乎她们共同的“仇敌”袁明坤从未给过她们伤害似的。我有些恍惚,仿佛不知不觉走进了一个奇怪的圈子,因为我无法理解她们两个人的坦然——如果她们不是戴着伪装的面具的话。陈辰和白灵,真是一对奇怪的组合,以我的认知,很难看透她们。这或许就是陈辰所说的“女人之间自有交流的方式”吧,我想不明白陈辰是如何与白灵在短短的一天时间内能像老朋友一样熟稔。陈辰能在工作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岗位升迁迅速,一定有她的独到之处,只不过我没有看懂罢了。 陈辰背对着我,她的对面是白灵。白灵先看到的我,她冲我招了招手,陈辰才转过头来。“小北,这儿,这儿。”陈辰站了起来,笑着招呼我过去。 我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实际上,我既然已经选择来了,就不应该“硬着头皮”,但是那时,当我看到她们坐在一起谈笑的时候,真的是“硬着头皮”走过去的,因为我到现在都记得那种感觉,头皮紧缩在一起,头发似乎都竖了起来。 陈辰往里坐了坐,把外面的位置让给了我。我不能厚着脸皮坐到白灵身边,只能无奈地坐到了陈辰身边。坐下后,我客套地和白灵打了一声招呼。白灵哼笑一声,有些轻蔑,她扫了一眼陈辰,然后对我说:“李貌他们俩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呢,”我也看了一眼陈辰,说,“今天我没联系他。” “你是不是也特别烦我?嫌我影响了李貌和他小女朋友之间的关系了?”白灵故意挑衅地说,“李貌不能白占了我的便宜……白占就白占吧,他还得了便宜就卖乖,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这算是给他一个小小的惩罚。” 之前听老歪讲完白灵之后,我就对她有些反感,现在看到她这个样子,更烦她了。面对她的挑衅,我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故意说了一句十分难听的话:“他活该,谁让他自己不检点的,他以为他是谁呀?你知道我们都怎么形容丫那种人吗?有眼儿就是好窝头!” 白灵皱了皱眉,她一定没听明白我这路脏话,否则她一定会跟我急眼的。陈辰肯定是听懂了我的意思,她轻轻“啧”了一声,责备道:“小北,别胡说八道。” 白灵问陈辰:“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陈辰安慰地笑笑,说:“没什么意思,他骂李貌呢。” 白灵还是有些疑惑:“是吗?” 陈辰打岔道:“小北,你吃晚饭了吗?再给你点一些什么吧?” 我摇摇头,冷冰冰地说:“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今天回我妈那儿了,既然回了她那儿,怎么可能没吃饭呀!” 白灵白了我一眼,歪着嘴角说:“于小北,合着你跟谁说话都这样呀!我以前以为你挺腼腆的呢。” 陈辰帮我解释道:“他平时不这样,最近我总是烦他,所以他才对我不客气的。” 白灵说:“他不是你的前夫吗?你干嘛还对他这么客气?” 我不高兴了,说:“哎,白灵,我可没招你吧?你干嘛把我当成敌人一样?” 白灵很不客气地说:“哼,我觉得离婚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再说了,谁让你和李貌是好朋友呢。” “你这话可有点儿人身攻击了,”我板起脸,同样不客气地说,“那干脆我走得了。” 陈辰赶紧打圆场,说:“别急呀,小北,人家白灵也不是那个意思,都是话赶话说的……别看我刚认识白灵,但是我觉得跟她挺投缘的,就像认识了好久的朋友一样……还有你,小北,咱俩认识十多年了,也在一起十来年了,我也了解你……你们俩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今天我把你们俩都约出来,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我的事儿吗,咱们就别提李貌了行不行?不过,咱们还是得讲礼貌的,和谐社会嘛,提倡文明,是不是?咱们都是大学生,不能给文化人丢脸呀……来来来,给我个面子,碰个杯。”说着,陈辰把她自己的饮料杯递到我的面前。 白灵听到陈辰的话后,轻笑一声,立刻又装得严肃起来,不过她拿起了自己的杯子,向前递了递,努努嘴,“喏”了一声。我见她示好了,觉得再这么跟她较劲有点没必要,看了看陈辰递过来杯子,又看了看陈辰。陈辰扬了扬下巴,示意我直接用她的杯子。我拿起陈辰的杯子,与白灵碰了碰,避开了陈辰的口红印,浅浅地抿了一口。 陈辰欣慰地笑了,对我说:“我已经和白灵说过我的事情了,她也给我讲了讲她的事儿……(见我眼神疑惑,解释道)哦,她说的事儿就不再跟你重复了,跟你从李貌那儿听来的一样……我刚才在电话里也跟你说了,今天把你约过来,是想让你讲讲徐婧口中的他。” 白灵问我:“于小北,你的……(看了一眼陈辰,陈辰会意地笑笑)你前面的那个女友,对你说过明坤的事情都是真的吗?” “她没必要骗我啊,对她没什么好处呀?”我说,“她跟我说过的袁明坤,我觉得应该都是真的。” 白灵失望地点点头,说:“刚才陈辰说得很笼统,还是你来讲讲吧,你前面的那个女友口中的他。” 我下意识地看向陈辰,陈辰冲我点点头,说:“你讲讲吧,也许还能想起之前徐婧对你说的别的关于他的事情呢。” 我叹了口气,不得不再次在记忆中抓取徐婧在电话里对我讲述的关于她和袁明坤的事情,并且事无巨细地讲了出来。陈辰说,看吧,昨天你就没有说得这么细,我知道你昨天晚上一定也在仔细地回想了徐婧对你说过的话。我不置可否,因为我昨天晚上躺在徐婧的床上时,脑子里思考的纷乱的事情之中,确实包含了徐婧对我讲述的袁明坤。 白灵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了出来,抱紧双臂,表情凝重,同时有些悲伤,又有些怅然,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陈辰,说:“说真的,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他是这样的一个人,之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表现得太绅士了,太有教养了,怎么看怎么不像骗子。” 陈辰苦笑了一声,说:“还是老话说对的,‘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听完小北的……前女友说的那些事情之后,才想起来高中时袁明坤就是就是用这些套路追上的我,当时我也真是太单纯了……不光当时,最近这一年多也没什么长进——在他的面前。” 我从来没有听陈辰讲述过她和袁明坤在中学时代的事情,即使十年前我和陈辰交往时得知她曾有过初恋,询问她能不能讲讲初恋的故事,她也是断然拒绝的。而现在,陈辰提到了高中时的事情,正是我所感兴趣的。我想,也许这股隐隐的醋意在十来年之前就已经埋下了,直到现在也没有释怀,也许……也许我的心里始终没有放下陈辰,即使最近总是反感她的行为……想到这里,我不禁一惊,不知道这个念头是不是一直从未离去过。我倏地看向陈辰,不知道自己用了一种什么样的眼神看向她,反正陈辰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她也看向了我,眼中忽然百倍柔情,并且对我露出了二十岁时那样的微笑。我心念一动,二十岁的荷尔蒙再次分泌,鬼使神差地也对着她笑了笑。 “陈辰,你今天跟我说的那些话,我现在还不能肯定地答复你,”白灵的话把我们即将黏滞的眼神硬生生地分开了,“我还得再考虑考虑。” 陈辰似乎心满意足,她舒缓地笑了笑,说:“没关系,今天咱们只是随便聊聊嘛,我也没有指望你能做出决定,我知道得给你一个接受的过程,也许是缓慢的,没关系,我能等……即使最后你不同意我的想法,我也不会责怪你的,能够与你相识,我还是很高兴的,你是一个很不一样的女人,与我认识的大部分女人都不同,你很有想法,很有见识,能够和你成为朋友非常令我开心,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仅仅建立在咱们共同的‘敌人’身上——我说的这个敌人,是要加引号的。” 我不解地插嘴问道:“你们俩商量了什么事情?” 白灵“嘘”了一声,调皮地说:“陈辰,你别告诉他。” 陈辰笑了,对着我摇了摇头,我瘪瘪嘴,知道再问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白灵又和陈辰聊了一些关于女人化妆品和明星八卦的事情,我不知道她们真的有共同爱好,还是陈辰一直在刻意围绕着白灵感兴趣的话题聊天。反正我几乎插不上嘴,数次想要提前离开,但是都被陈辰的眼神留下了。 时间不早了,白灵打了个哈欠,叫过服务员,结了账,她说不知不觉都已经这么晚了,跟你聊天真有意思,以后我无聊的时候就约你一起吃饭吧。陈辰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说没问题,我也很喜欢和你聊天。我们离开了海底捞,白灵笑着说,没想到我到了今天才有一个能聊得来的闺蜜,认识你真的是太晚了。陈辰说,我并不觉得晚,总比咱们这么投缘的人一直不相识好吧。白灵说,也对,但是如果没有明坤从咱们手里坑走钱的话,咱们也不可能有联系。 陈辰抿着嘴笑了笑,说:“有些感情不是钱能换来的,既然老天爷给我这个拾起感情的机会,花点钱又算得了什么呢……是吧?” 我觉得陈辰这话意有所指,她好像并不是在说她和白灵之间的“友情”。果然,我看向陈辰的时候,她再次向我露出了二十岁时的那种微笑。 白灵狠狠地点了点头,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说:“陈辰,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就像你说的,有的感情不是金钱能衡量的,我觉得袁明坤这个混蛋万万也没想到,他竟然能把志趣相投的咱俩拉到一起,哈哈哈……” 陈辰的语气有些落寞,同时又有些万幸,她说:“是啊,我也没想到,如果不是袁明坤给我来了这么一手儿,我也不会发现自己真实的内心……有些感情真的不能错过,一旦机会来了,一定要好好把握。” 白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是在对陈辰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如果斟酌之后发现应该是属于你的,那么就应该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但是……但是如果真的与你无缘,那么耗费心机也不过是一场空,还会让别人记恨,最后得不偿失。” 陈辰听到白灵的感慨,从自己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她快速地看了我一眼,对白灵说:“我不知道你看没看过《红楼梦》,里面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好。” 白灵幽幽地问:“什么话?” 陈辰说:“‘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白灵嘴里念念叨叨地重复着这句话,她似乎也在思考。 陈辰见白灵犹豫着,趁热打铁道:“还有一句老话说得好——奸近杀,赌近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聪明的女人太难对付了,我还傻乎乎地琢磨着白灵的话,陈辰就已经想好了如何引导她——我是指她和老歪的事情。我以前看过金庸先生的《射雕英雄传》和《神雕侠侣》,很是佩服黄蓉的急智。现在,我看着陈辰,觉得她也是那样的聪明。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聪明的女人,怎么会上了袁明坤那个家伙拙劣的圈套呢? 白灵也不是那种不机灵的人,要不然她也不会在二十岁出头的时候使用手段搭上当时的老板那条船。白灵会意地笑了笑,说:“刚才可是你说的,今天不再提李貌的事情啊。” 陈辰见她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也笑了,不过没有说话,她似乎已经知道白灵还有话要说。 果然,白灵又说了:“好吧,这是我今天回去要考虑的第二件事儿了……陈辰,要不要我打车送你回去?” 陈辰摇了摇头,说:“今天已经叨扰你一顿饭了,怎么还能让你打车送我呀……(对我)小北,你开车来的吧?” 没等我回答,白灵这个机灵的女人便懂了陈辰的意思,她说:“那好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会尽快想清楚给你答复的,拜拜,我的姐妹,拜拜,于小北。” 我们一起和白灵道别,看着她走向商场门口。白灵走出了五六步,忽然停下来,转过身,对我们说:“我觉得吧,你们俩还不如复婚了呢,既然你舍不得他,又何必这么遮遮掩掩的呢?” 我以为白灵说的是我,心里不禁一哆嗦,情不自禁地看向陈辰。陈辰却没看我,她苦笑着对白灵说:“白灵,你别开玩笑了,人家现在已经有心上人了。” 白灵露出一副八卦的表情,说:“你劝我考虑,你自己也得考虑好呀,哈哈哈……” 陈辰想笑,但是却没笑出来:“咱们就算是同病相怜吧。” “嗯,”白灵自以为懂了陈辰的意思,说,“没错,同病相怜。” “你没明白……” 白灵走近两步,疑惑地看向陈辰。陈辰依旧苦笑着,看了看我,问:“我能跟她说吗?” “我要是说不行的话,你就不会告诉她了吗?” 白灵拉住陈辰的手,说:“你别听他的,你告诉我吧。” 陈辰幽幽地说:“贾婷婷对于你来说,是一根可有可无的刺,拔不拔都不影响你,但是我不一样,贾婷婷的闺蜜是一根铁钉子……” 白灵新奇起来:“贾婷婷的闺蜜?李貌给他们介绍的吗?” 她们两个就这么当着我聊我的事情,简直没把我放在眼里。但是,陈辰把程辰比作“铁钉子”,这足以说明陈辰的心思和态度了。 陈辰失落地点点头。白灵瞥了我一眼,转头笑着对陈辰说:“下次约你吃饭的时候有话题了……你放心,姐妹我跟你站在一起……我这局赢不了,必须得把你托起来,咱们俩不能都输了……” 第216章 回忆和忘却 216 我们目送白灵离开之后,对视一眼,紧接着尴尬地避开各自的目光。陈辰抱着双臂,臂弯处坠着她的包,我则双手插兜,用咳嗽声掩饰着自己的慌张。商场里的顾客并不多,通道两侧各式店里的营业员们也都懒懒散散地或玩手机或聚在一起交谈着。我假意左顾右盼,避免与陈辰的眼神交汇,其实我知道,她此时也在想办法避开我的视线。 就这么走了一会儿,陈辰先开口了:“小北,你把车停在哪儿了?” “哦,停地下了。” “真不好意思,刚才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我就跟白灵说你会送我回去了,不会介意我的唐突吧?”她说这话时的样子,就像我们刚刚开始恋爱时一样。 十余年前的一幕幕在我的眼前闪过,那时候的陈辰正值青春年少,是她一生之中最为美好的时光,而那也是我的活力最为旺盛的年纪。陈辰把最好的年华都给了我,而且还为我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想到这些,我有些难过,觉得以前和她吵架都是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我们之间完全可以避免那些无谓的争吵。我说:“没关系,反正也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也是应该的。” “谢谢你……” “咱们之间真的没有必要说谢谢,”我心平气和地说,“这是我的真心话。” 陈辰鼓着鼻翼,看了看我,然后低下了头,把鬓角的碎发挽到耳朵后面,没有说话。我也没再说什么,我们就这么并肩一起乘坐电梯,到了停车场。 驶离停车场后,我逐渐放平心态,不再回忆与陈辰的过往,便想起了今天的主题:“对了,你是怎么跟白灵聊的?怎么这么快就让她接受你了呢?这让我感到很好奇。” 陈辰温婉地笑笑,说:“详细的情况就不告诉你了,这是我们女人之间的秘密,你还是别打听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用什么‘武器’把她拿下了……” “‘武器’?”我很不解,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 “嗯,我的‘武器’就是真诚,”陈辰说,“掏心掏肺,将心比心,展现我最大的诚意,主动抛出我的橄榄枝,讲事实摆证据……白灵不是那种漂亮无脑的女人,她也很聪明的,只不过她一直得不到真正的关怀,所以一旦有人对她好一点,她就会沦陷——当然,我指的并不是我,而是袁明坤。” “你确认她说的明坤就是你认识的袁明坤吗?不会有重名吧?” “我们俩对过照片了,他化成灰我都认识他。” “看来你对他的感情不一般呀,化成灰都认识他……”虽然我知道陈辰的话中充满了恨意,但是我却有种莫名的醋意。 陈辰笑着说:“你理解错了,我对他并不是执念,而是怨念……我恨他,也恨我自己……我恨他的欺骗,恨自己……恨自己的动摇。” “你要是对他动摇了,就不会上这个当了。”我想讥笑她,但是却怎么也说不出讽刺的语气。 陈辰摇摇头,说:“不是的,我说的动摇不是对他……” 我明白陈辰的意思,可我不能继续她的话往下说了,便转移了话题:“刚才白灵说要考虑考虑你和她说的事情,是什么事情?” 陈辰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知道我不想继续刚才的话,便也罕见地没有追着聊下去,说:“其实昨天我就告诉你了。” “你告诉我什么了?” “这才过了一天,你就不记得了?”陈辰轻轻笑了一声,仿佛是善意的调笑,说,“你是真的记性差呀,还是不想记住我对你说过的话呀?” “我……我……我记性差,自从过了三十岁,脑子一天不如一天了。”我慌张地掩饰着自己的不安。 “那就是说,你还是愿意记住我说的话的,对吗?” “……”我迟疑了一下,说,“你提醒一下吧,昨天跟我说了那么多话,到底是哪句?” “我想让白灵也拿出证据来,我们一起报警,我真的很恨他,我要让他受到法律的制裁。” “哦,想起来了……白灵一开始没同意吧?” “直到咱们刚才分开,她也没同意呀,不过我相信她很快就会想明白的,我说过,她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只不过受到了一时的蒙骗,总有擦亮眼睛的时候。” “跟你们这种聪明的女人打交道真够难的。”我开玩笑地说。 “跟你们这种装傻的男人打交道也不容易啊。”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我紧握着方向盘,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正巧她也看向我,我们都笑了,笑完之后,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离她家已经不远了,陈辰又开口了:“李貌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再旁敲侧击一下白灵的,不让她以后再去捣乱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她能帮忙解除一下这次的误会。” “你心里是清楚的,这并不是误会,就是老歪没管好自己的下体。” “可是你不希望他和婷婷和好吗?”陈辰说,“就算你不希望,难道小程老师会看着自己的闺蜜难过吗?如果小程老师不开心,你会开心吗?” 我无法回答她的话。 陈辰笑了,说:“本来白灵这事儿做得就损人不利己,她得不到任何好处,还是让她去化解她和李貌的这段孽缘比较好……你抽空告诉李貌,我会竭尽全力的,谁让我之前一直对他爱答不理的呢,就算是我给他的一个投名状吧。” “投名状?”我没明白陈辰的意思。 陈辰却不再说这件事,而是提起了女儿:“小北,前几天小石榴还跟我念叨呢,她说为什么咱们不住在一起了,我只能跟她说因为她上幼儿园和爸爸上班的地方离得太远了,只能分开住。” 一听到女儿有如此的疑问,我的心里就觉得堵得慌,情绪瞬间低落起来,更不想说话了。陈辰说:“如果周末有时间的话,咱们两个还是应该一起陪陪她的……你觉得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谁让我是她爸爸呢。”我声音低沉地说。 陈辰却用开玩笑的口吻和疑惑的语气,问:“听你的意思,你很不情愿呀?” “怎么会呀,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小石榴,很多时候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 陈辰咬了咬嘴唇,轻轻地说:“我也觉得对不起咱们的女儿。”她刻意把“咱们”两个字咬着重音,仿佛在提醒着我什么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冬季清冷的夜晚,我对陈辰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十余年前的那个时候,就连车载收音机里也传来了王心凌的《第一次爱的人》的结尾声:“第一次爱的人,他的坏他的好,却像胸口刺青,是永远的记号,跟着我的呼吸,直到停止心跳”。绵延的歌声仿佛在昭示着什么,或许是为了加强我的情绪,或许是为了感染现在的气氛,总之,我之前对陈辰的那一点厌恶之情,在此时已经消弭无踪了。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在想到陈辰之前的嘴脸时,再次产生对她的反感,至少现在我没有这种感觉。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如释重负般地将它吐了出来,陈辰似乎也发觉到我情绪上的变化,再次提起了小石榴:“小北,今天早上我去送小石榴上幼儿园的时候——哦,我今天醒得早,正好上午的工作不多,所以,就先送小石榴去幼儿园了——我送她的路上,她非让我给她讲故事,我说妈妈现在几乎都不会讲故事了,即使讲的也都是她之前听过的……小石榴说,那我给妈妈讲个故事吧,然后她就给我讲了三个故事,把我逗坏了,我没想到女儿上了幼儿园之后,成长得这么快……小北,你想听听小石榴给我讲的故事吗?” “是她自己编的还是从别的地方听来的?”我饶有兴趣地问。 “我也不知道,至少我没听过她讲的那几个故事,也许是她从别的小朋友那里听来的吧……啊,前面拐弯我就到家了,要不然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给你讲吧……” “嗯……这样吧,如果楼下有地方停车,那你就给我讲吧,如果楼下没地方停车,就等有机会再说吧,你看怎么样?” “那你希望有没有地方停车呢?”陈辰问。 “还是看缘分吧,如果老天希望我今天就听到女儿讲的故事的话,那么一定会有地方停车的。” 陈辰抱起双臂,仰着脖子,幽幽地说:“我相信老天一定会眷顾我……我们的。” 拐进陈辰妈家的小区里,我开着车沿着路灯照亮的幽暗的路缓缓行驶,楼前花园中央的停车场里黑漆漆的,如果不走到跟前,是看不清楚到底有没有停车位的。这时候,我有些矛盾,既想找个位置停下来和陈辰多呆一会儿,又想尽快离开她,避免自己的这种“不良”的情绪发展下去。 “小北,左边,左边有个位置。”陈辰忽然把手伸到我的面前,指向左边。 靠近单元门的一侧都是固定车位,即使没有停满车,也会立着标志“主权”的三角架停车锁,远端的一侧则是临时停车位,平时会停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车,其中不乏有些也是本小区的常住居民。虽然是临时停车位,但是在这里停一天一宿的话,也不过十元钱,所以有一些居民没有缴纳长期停车费,但是依然会经常停回来。 我顺着陈辰的手指看向左边,那里果然有一个空着的临时停车位。我觉得这既然是老天旨意,那么还是遵从一下比较好——其实我心里明白,这也正是我所期盼的。 停好车后,因为要开车着空调热风,我没有熄火,只是熄灭了灯。我说:“刚才说了,有停车位的话,你就给我讲讲小石榴的故事吧。” 陈辰耸了耸肩,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说:“你都猜不到女儿给我讲了什么故事,简直太可爱了。” “她呀,除了小猫小狗就是小乌龟和小兔子。” “你真没白给她当爸爸,果然了解自己的女儿。”陈辰莞尔一笑。 “不会又是什么改编版的‘龟兔赛跑’之类的吧?这次是小乌龟赢了还是小兔子赢了?” “你太小看咱们的女儿了,”陈辰说,“我今天先给你讲一个吧,我有点困了,讲完了得赶紧回去洗澡睡觉了。” “吊我胃口?” “不是的,小北,”陈辰诚恳地说,“我想了想,觉得今天给你讲一个故事,保留两个故事,至少还能再见你两次……我不想一股脑儿地把小石榴的故事都讲给你。” 我明白陈辰的用意,其实她一说今天只给我讲一个故事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她的意图,毕竟和她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对她还是有所了解的。 我不能否认,通过今天这个晚上,让我产生了一些找机会找理由再见陈辰的念头。我说:“我知道我拗不过你。” 陈辰说:“我只是希望小程老师不要因为我而吃醋为好……她知道你的女儿就是她曾经的学生吗?” “我不想谈论她。” “你是不想与我在一起的时候谈论她还是不想让我了解她?” “你还是给我讲讲小石榴的故事吧。” 陈辰没有继续问下去,想必聪明的她应该已经根据我的反应猜到了答案。然后,陈辰给我讲了小石榴讲述的故事,故事很简单,是这么讲的:有一只小青蛙蹲在水井的荷叶上面呱呱地叫着,边上都是围着它的小鱼在听它“歌唱”(我以为是井底之蛙的故事,实际上并不是)。一只小猫站在井边,探头探脑的,它看了一会儿,然后就跳到了井里,淹死了。 “这就完了?”我见陈辰不说话了,只是笑吟吟地看着我,便问。 陈辰点点头,说:“你猜小猫为什么要跳进水井里?当时小石榴问我的时候,我就没答上来。”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井底之蛙的故事呢,再说了,水井里怎么可能有荷花和小鱼呀?”我为小石榴奇怪的想法感到好笑。 “孩子的想象嘛,她又没见过水井什么样……你猜小猫为什么要跳进水井里?” “为了吃小鱼?” “不对,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那是因为小青蛙太吵了?所以它想下去抓住小青蛙?” “也不对,你再猜猜。” “那我就猜不着了,你直接告诉我答案吧。” 陈辰想起小石榴早上告诉她的答案,欣慰地哧笑一声,说:“我要不告诉你,你绝对猜不出来……因为小猫咪想和小青蛙一起唱歌。” 我已经三十一岁了,无法站在一个四岁小姑娘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早已经没有了年幼的纯粹,取而代之的是自认为的逻辑性和无法逃避的功利心。这不禁让我觉得成长是一件十分悲哀的事情,一想到小石榴以后也会长大,也会经历各种各样烦心的事情,继而抛弃了自己的童心,就让我感到难过。可是现在的女儿用单纯的、毫无杂念的大脑来思考这些可爱的、幼稚的问题,正是她这个年龄段特有的“权利”,她应该享受这些上天赋予的“权利”。 想到了“现在的女儿”这个命题,我又联想到了“未来的女儿”——程辰。是的,初识程辰时,她就像是我“未来的女儿”,看到她有各种各样的烦恼时,不禁也会为小石榴的未来感到担忧。而现在,我的“未来的女儿”成为了我的女朋友,这件事似乎也在挑战着我的神经——万一以后小石榴和程辰一样,爱上了一个与她并不相符的男人怎么办?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又该怎么办? 这些未来可能会遇到也可能遇不到的问题,让我感到心烦。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思考这些虚妄的事情,因为我总是用一些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事情来给自己制造麻烦,我讨厌这样,但是我却无法疏导自己的心灵。 陈辰见我不说话了,谨慎地问:“小北,怎么了?小石榴的小故事很无趣吗?” 我摇摇头,无法对她说出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只能说:“女儿似乎长大了,她已经开始懂得独立思考了。” 陈辰苦闷地笑了笑,说:“是啊,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思想了,不知道她会怎么看待咱们分开的这件事。” “我还记得咱们离婚之前的那段时间,一直在给她灌输咱们会分开的思想。” “那时候她几乎没有什么判断能力,只会一味地相信爸爸妈妈的话,”陈辰抿抿嘴,轻叹一声,说,“现在想想,咱们还是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忽略的孩子的成长,总是觉得小石榴始终会像两三岁时的样子,所有的事情都要依赖大人……其实她这一年成长得很快,自从上了幼儿园之后,变化了不少,或许你平时和她生活在一起的时间少,也许不太注意罢了……” “不,我也发现女儿有了变化,我还记得她第一次和小朋友打架,那时候她就已经有了简单的是非观,而这些是在上幼儿园之前几乎没有发生过的。”我说。 “还记得小石榴上了幼儿园之后送给咱们的第一件礼物吗?”一辆车驶进停车场,明亮的灯光将陈辰的脸照得犹如白天一样,我看到了她期待的眼神。 我打开大脑中的搜索引擎,快速搜索着小石榴上幼儿园之后送给我们的第一件礼物是什么。可是,我脑子中的大数据并没有关联在一起,并没有想起小石榴送给我们的礼物是什么。这一瞬,我觉得自己很失败,居然忘记了女儿第一次送给我的礼物。人的一生能有多少第一次呢?如果小石榴要是知道我忘记了她送我的礼物是什么的话,她一定会很伤心吧?我总是自诩爱自己的女儿,但是竟然连这么点儿小事情都记不住,简直枉为人父嘛! 我伤感地看向陈辰,失落地摇了摇头。陈辰似乎已经猜到我的忘记,她并没有表现出对我的失望,而是努力调动我的“大数据”,让我藏在大脑沟回深处浅显的记忆再次显现出来:“那是一朵用剪刀裁剪出来的小红花呀,她给咱们家里的每个人都剪了一朵,想起来了吗?” 我再次把记忆之手伸向大脑沟回中的犄角旮旯,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翻找出了关于小花的回忆。那是去年9月上旬的一个周末,小石榴在幼儿园里做的剪纸,是一朵毫无规则的小花。因为我要参加部门的团建,不在家,陈辰独自带着小石榴来到了我妈家,所以小石榴把小花放到了我的枕头底下。我依稀记得这件事,但是已经忘记了把那朵小花放到了哪里。 听到陈辰的提醒之后,我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说:“我想起来了,小石榴确实给过我一朵小花,她说她给咱们每个人都剪了一朵小花。” “你是不是早就把它随手给扔了?”陈辰似笑非笑地问。 我有些惭愧,因为我很可能将它当做废纸一样的东西扔掉了。我瘪瘪嘴,没有承认,当然,也没有否认。陈辰说:“我可是一直保留着呢,毕竟那是女儿第一次送给我的礼物。”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便从车窗看向她家的方向。陈辰妈家的客厅窗户亮着灯,看来小石榴还没有睡觉。我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临近九点半了。陈辰见我不说话,也看了看时间,说:“今天不早了,我回去得陪小石榴睡觉了,你也回去吧,别让小程老师等得太晚了,她一定在等着你给她发消息……我很了解那个年龄段恋爱中的姑娘的想法,毕竟我也是从那时候过来的。” “她这两天的心思不在我这儿,全都放在小贾的身上。” “好吧,”陈辰抿抿嘴,说,“我会想办法让白灵去解释清楚的,虽然她出面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但是俗话说的好,解铃还需系铃人嘛。” “你还是考虑好了再说吧,别再给老歪惹麻烦了……听你这么一说,我怕到时候越帮越忙,虽然我知道你是好心。” “嗯,我会分析清楚白灵自行解释的利弊的。” 我点点头,说:“我相信你对事情判断的能力。” 陈辰温婉地笑笑,说:“谢谢你对我的肯定。” “主要还是了解你呀。” 陈辰挽了挽耳边的头发,说:“小北,我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不情之请?” “在我下车之前,你能抱抱我吗?就像十多年前,咱们在宿舍楼前分别那样?”陈辰看向我,眼中噙着一汪水。 第217章 真诚是一件无法防备的武器 217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我还是婉拒了她。 夜晚的天空似乎很透彻,透彻得漆黑一片,从楼宇间的缝隙,我看到了一轮圆月,它孤单地挂在天边,寂寞地亮着,上面的环形山的阴影就像是飘逸的嫦娥挎着一只篮子,玉兔站在她的脚边,昂着头在等着她喂食。 我有些伤感,心绪杂乱,缓缓地对陈辰说:“我要照顾程辰的感受,毕竟我现在和她在一起,我不能违背自己的道德观。” 陈辰的眼泪憋了回去,她努力翘起嘴角,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我跟你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 我知道她并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试探我,可是我并不想揭穿她的“谎言”。我说:“快上去吧,小石榴肯定已经等着急了。” 陈辰打开车门,轻轻说了声“再见”,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我没有立即驾车离开,而是一直目视着她父母家那层楼道的窗户,希望能看到她的身影。果然,几分钟后,陈辰出现在了楼道的窗边,她似乎向楼下望了一眼,然后冲着我的方向摆了摆手。我知道,她心里清楚我还没有离开,于是便打开了双闪回应着她。 我看着窗边的陈辰摸出手机,拨号后放到耳边,然后我的手机就响了。“喂,小北,你快回去吧,问问小程老师,婷婷现在怎么样了?如果有什么事情,咱们随时沟通,我负责做白灵那边的工作,你放心吧。” “好的,你赶快进门吧,楼道里冷,别冻感冒了。” “谢谢你的关心,我会注意的。” 陈辰挂断电话后,再次向我摆了摆手,消失在窗边。我决定去“讲礼貌吧”坐坐。 老歪正站在吧台后面,一边擦着杯子一边发着呆,对于我的到来视而不见。我坐到他面前的吧椅上,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他依然没有看我,不过已经意识到了我的存在,他说:“这么晚了,你丫怎么过来了?” “跟你汇报军情来了。” 老歪眼睛一亮,看向我,满怀期待,问:“怎么着了?婷婷什么意思?” “小贾的意思我不清楚,程辰正在开导她呢。” 老歪眼中的光消失了,落寞了下来,说:“那你丫报个鸡毛军情啊。” “白灵也许会去解释清楚的——当然,用的也是咱们想的那个理由。” 老歪的眼睛再次亮了起来,不过和刚刚亮得不一样,刚才是充满希望,这次是疑惑和不安,他说:“我操!白灵怎么还要掺和呀?我这儿已经够乱的了,都是她弄的,现在还嫌我不够麻烦是不是……等等,你怎么知道白灵会去解释?” 我不想对老歪隐瞒什么,便实话实说了,把陈辰与白灵沟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老歪。老歪唉声叹气,说:“这个陈辰呀,我不奢望她能在这件事儿上帮忙,只要别跟着捣乱就行了,她干嘛要撺掇白灵再淌我们这滩水呀,本来就够麻烦的了……” “陈辰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有些话不是你一个人能解释清楚的,还是让当事人出面比较好。” “要是没有白灵,什么事儿都没有,不至于到现在这个份儿上,”老歪咬牙切齿地说,“不行,我得给陈辰打个电话,让她别去找白灵聊我们的事儿了……” 我有些不解:“你什么时候有陈辰的电话号码了?” 老歪扬了扬眉毛,眼神飘忽地说:“就、就前些日子,她总来我这儿,就把电话留给我了……” 我忽然觉得他们之间有事情瞒着我,继而想到了陈辰说的“投名状”,便问:“老歪,你丫跟我说实话,‘投名状’是什么?” “什么‘投名状’?”老歪反问道。 我解释给他听了,他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我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呢?” 老歪犹豫了一下,说:“其实本来我不打算跟你说的,但是既然你问到了,我还是告诉你吧……之前陈辰来我这里的时候,跟我聊了许多你们之前的事情,也真诚地向我道了歉,说她之前确实看不上我,觉得我不务正业,你不应该和我这样的人搅合在一起……她说通过最近和我的接触,发现我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不求上进,关于她之前的误解,她已经做了自我剖析……小北,你是了解我的,我也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人,既然陈辰主动向我示好,我也就没再跟她端着架子,也就跟她谈了心,表示对她的谅解……” 我忽然想到,这也许就是陈辰说的她的“武器”——真诚。陈辰不仅用真诚拿下了白灵,还拿下了老歪。也许,十余年前,我追求陈辰的时候,也是因为她的“真诚”。 老歪继续说:“有一次,她喝了不少酒,谈到了她现在的感情情况,说她已经对那个男人绝望了,至于原因,当时没告诉我,还是昨天晚上才说的……陈辰告诉我,直到她受到了那个男人的伤害之后,才发现最适合她的只有你,她对我说她开始留恋和你那些曾经的过去了,现在一想到你,全都是美好的回忆,她无法对你开口明说,她十分后悔曾经和你的争吵,那都是在消耗你们之间的感情,她意识到错误的时候,已经铸成大错了……我觉得陈辰说的都是实话,我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她的懊悔。” 我并不惊讶,如果陈辰不是从我身边的人入手,而是直接与我开诚布公,那才会让我措手不及,这是她一贯的风格,是的,我了解她。我没有露出讶异的表情,甚至连装都懒得装一下,我问:“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老歪笑笑,说:“我怎么能告诉你呀?第一,陈辰也没有委托我来转达,当然,她真的让我转达的话,我也会拒绝她的,因为另一个原因……第二,你已经和程辰交往上了,我是不会当搅屎棍子的,更何况程辰是婷婷的闺蜜,虽然陈辰并不知道,可是我的心里很清楚呀……” “唉,陈辰已经知道了。” 老歪有些惊讶:“你告诉她了?” “陈辰那么聪明的一个人,通过昨天咱俩的对话,她就猜出来了。” “她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她觉得是你和小贾介绍我们在一起的。” 老歪笑了笑,说:“其实吧,陈辰还有一个杀手锏没有抬出来,至少没有在我的面前抬出来,如果她要是把杀手锏拿出来,我也会没辙的,”老歪摇摇头,说,“真是那样的话,我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是啊,她要是用小石榴来道德绑架我的话,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老歪叹了口气,问:“喝酒吗?” “不喝了,我坐会儿就走了,车还在门口呢,随便堵着一辆车,懒得去找停车位了。” “你和‘二辰’的事情,还是要看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不过我估计,陈辰要是走亲情路线的话,程辰不是对手……我现在没空操心你的事情,我还是先把我自己的屁股擦干净吧,你丫现在给程辰打个电话,问问什么情况了。” 我拨通了程辰的电话,她立刻就挂断了,紧接着给我发来了一条微信:我和婷婷躺在一张床上呢,不方便接电话,我已经和她聊了,把你们给的说辞告诉她了。 我转述给老歪,老歪说:“你问问她,婷婷什么反应,需要我做什么?” 我把老歪的话敲给了程辰,程辰说,婷婷没有拒绝我的安慰和开导,但是她也没给任何反应,就像个木头人一样,一副对于这件事漠不关心的样子,看来她真的伤透了心。 我没再转述给老歪,而是直接把手机放到了吧台上,让老歪自己看。老歪看后,哀叹连连,说:“哪怕骂我一顿呢,也比什么反应都没有要好啊,难道她真的对我绝望了?” 我说:“不行的话,就让陈辰试试白灵那条路线吧。” 老歪说:“我不太敢相信白灵,我怕她再给我使绊子。” 我说:“那你相信陈辰吗?” 老歪似乎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说:“看来你很相信陈辰啊。” 我解释道:“至少在这方面还是很相信她的,就凭她在一天的时间内能够与白灵相处得那么融洽,我就相信她有这份能力。” 老歪深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睛,严肃且认真地说:“小北,按说我不应该左右你的生活,你是了解我的,我一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你现在似乎掉进了一个旋涡里……你问问你自己的内心,现在真正留在心底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你什么意思?” “或许我这么说有些不对,但是很多时候,环境和其他人的影响,还是会左右你的判断……你说过,陈辰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女人,她现在这么热衷于你周边的人的事情,无论是你妈还是我,她最终的目的都是你,对吗?”老歪板着脸看着我,说,“小北,咱们的情况不一样,你真的得考虑考虑,到底‘二辰’哪个更适合你?你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小石榴呢——我这不是帮陈辰说话,但这就是事实。” 我明白了老歪的立场,不知道陈辰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我问:“陈辰跟你说关于我的事情时,小贾在场吗?” “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 “她说最适合她的人是我的时候,小贾在吗?” 老歪想了想,摇摇头,说:“那天婷婷不在。” “看来你也没有对小贾说过。” “是的。” “如果小贾要是知道了陈辰的意思——当然,按照你说的,小贾有时候在,估计她也能听明白陈辰的一些意思,不过她应该没有跟程辰说过吧,要不然程辰早就会跟我摊牌的……我想说的是,如果小贾真的知道了你的立场和陈辰的意思,你觉得她会站在你和陈辰这边还是站在程辰那边?” “我不知道……不过,小北,即使在这件事上我和婷婷产生了分歧,我的出发点还是会站在你的角度去考虑,我刚才说了,咱俩的情况是不一样的,不过我可能表面上会和婷婷站在一起,如果真的到了这一天,请你不要介意我的态度,你是了解我的,知道我只是做样子给她们看。” 我知道老歪是由衷地希望我能幸福,他所考虑的也正是从我的家庭方面出发的。我说:“兄弟,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现在和程辰在一起了,我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我喜欢程辰,喜欢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就像你对小贾一样。” 老歪轻笑一声,说:“好吧,别的我也不说了,毕竟这是你的事情,你有你自己的选择,无论你走哪条路,兄弟我都会支持你的。”说着,他把手伸了出来。 我也伸出了自己的手,与他用力地握在了一起。 松开手后,老歪又问了我一个让我想要逃避的问题:“小北,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觉得是对的……但是,你还记得小陈辰吗?是不是早就已经把她忘了?” 听到老歪的话后,我张目结舌,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是的,老歪说得对,我几乎已经忽略了徐婧的存在。 “小北,其实我觉得,这三个女人里面,小陈辰可能才是最适合你的那个人。” 第218章 白灵约贾婷婷 218 午夜,皓月当空,我站在我家楼下的小花园里,站在程辰停在这里的电动车边上。电动车的座子很凉,触摸上去冰感十足,我站在这里,看着楼宇亮着稀疏的灯光,点燃了一支烟。寒冷的空气让我的大脑有些迟钝,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也许什么也没想,也许想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有时候,我很优柔寡断,只会瞎琢磨那些不一定会发生的事情,而对现实生活中的种种事情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我已经忘了那个夜晚站在楼下都思考了些什么,只记得那时夹烟的手指冻得僵硬,寒冷沿着骨髓蔓延至整个右臂。回到家后,很久才逐渐缓过来,而且,纷乱的思绪让我许久不能入眠。 果不其然,第二天上班迟到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迟到过了。 我顶着黑眼圈来到工位上的时候,司雅凑了过来,说刚才活动部的同事过来找过我,让我到了之后去一趟他们部门。我谢过司雅后,沏了一杯咖啡,空着肚子喝下了半杯,然后拿着笔和本来到了活动部的工区。活动部负责月底武汉活动项目的同事与我说了一些关于物料的问题,我说这都是你们来做主的事情,具体执行方面的问题我也得听你们的。活动部同事说供应商昨天晚上联系了他,说现在某项物料成本上涨,询问能不能用一些其他产品替代。我很不满,认为这应该是活动部与供应商之间沟通的事情,与我无关,便婉转地说了自己的意思。活动部的同事说他们部门领导已经与冯总沟通过了,冯总让我联系一下武汉方面的项目负责人。我很烦,生活中的事情已经让我焦头烂额了,工作中还在给我找麻烦,老冯怎么什么事儿都扛不住呀?我还是妥协了,说你把具体的情况发给我,我先去问问吧,不行的话只能增加成本了,但是增加成本的话,不能由我们部门来承担,最好让两个部门的领导沟通一下。活动部的同事道了谢,说争取先和甲方沟通好,能修改方案是最好的,甲方不同意的话再说后面事情。 我看明白活动部同事给我发的内容后,给对方的项目经理打了个电话,简单阐述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对方态度很明确,虽然说的话很委婉,但是归结起来就俩字——不行。对方说一定要按照合同执行,至于物料方面的事情,应该由我们公司来承担。我知道是这个结果,便打哈哈说我这也是例行公事,有您这句话就行了,我去汇报一下。对方项目经理的语气也和善了下来,说本来就是工作上的事情,还是按照之前落实到纸面上的文字来执行吧,等你来了武汉,我要好好尽尽地主之谊。我又客套两句后,便挂了电话,把对方拒绝的意见转述给了活动部的同事,让他汇报领导,再由领导之间去沟通。然后,我敲开了老冯的办公室门,把这个情况也对他讲了讲。老冯说,行了,我知道了,到时候我跟活动部去沟通就行了,你就别管了。 到了年底,已经没有平时那么忙了,除了月底要出差去一趟武汉以外,平时的工作就是要准备年底的总结汇报以及一些分摊下来的催款工作,我早已轻车熟路,套用之前的模板和话术,应付差事而已。其余的时间都是在假装忙碌,实际上是在摸鱼。摸鱼的时间比做正经工作还要累,我相信每一个职场人都应该有类似的经历。 我无聊透了,便给程辰发消息,询问贾婷婷的动态。程辰说,目前婷婷没有新的想法,还是跟以前一样,想要和老歪哥分手,她受不了欺骗。我说,那是老歪和小贾交往之前的事情了,难道她不允许老歪在她之前跟别的女人有关系吗?程辰说,如果这个说法是真的,那么老歪哥之前说自己没交过女朋友,而且是在年初的时候重逢白灵,就是在骗婷婷,婷婷接受不了。我说,老歪那也是不想让小贾胡思乱想,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女朋友,当然会有一些善意的谎言了。程辰问,于小北,你是不是也对我有一些善意的谎言呀?我说,我对你一直是真的。程辰说,拉倒吧,你肯定有不少事情瞒着我呢,你和老歪哥是一丘之貉。我无言以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问,辰辰,今天晚上你回家吗,我都想你了。程辰反问,你就不怕小其羽的妈妈会上门吗?我说,大不了跟她摊牌。程辰发了一个蔑视的表情,说,我才不信呢,你也就是口头上说说,等见了真章,你就该拉胯了。我说,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这么一个怂包蛋吗?程辰没再回复。 临近晚上六点,我收拾好自己东西,坐在工位上,看着手机上的新闻,消磨下班前最后几分钟的时间。 程辰一个电话打到了我的手机上,我赶紧接听,面向窗户小声说:“怎么?想好了?今天晚上回来?” 程辰叹了口气,说:“唉,本来想着今天晚上偷摸回去的,给你一个惊喜……” 听她的口气,我就知道这个计划泡汤了,垂头丧气地说:“你就说但是吧。” 程辰嘻嘻笑了一声,说:“但是吧,刚才婷婷给我发了个消息,她说白灵刚才联系她了,说晚上要请她吃顿饭,跟她聊聊,婷婷想从白灵那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又不想自己去赴约,所以就约了我,我只能答应她了。” “小贾怎么还留着白灵的联系方式?我以为她得删了呢。”我没想到,陈辰的动作居然这么麻利,而且见成效也很快,从贾婷婷得知老歪和白灵有一腿到现在,也不过才三天的时间,她认识白灵并且与之相熟,也才两天,竟然真的说服了白灵。这让我不得不佩服陈辰的沟通能力。 “我也以为她得删了呢,”程辰说,“不过我觉得我还是跟着去吧,万一她又提供什么新的证据呢,我好赶紧把婷婷拉走,不能让她再受刺激了。” “去吧,不过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所谓的‘新证据’了,白灵挑起这事儿,也只不过是被嫉妒一时冲昏了头脑,估计她是来调节矛盾的。” “你怎么知道?”程辰有些怀疑地问。 “我……”我有些结巴,“我是听老歪讲的,她说白灵给小贾看那段视频,是出于嫉妒心理,而且老歪说他只和白灵有过那么一次,不可能再有别的把柄了。” “唉,希望如此吧……对了,婷婷不让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跟老歪哥说啊。” “放心吧,我才不会跟老歪念叨呢……她们约在哪儿了?” “那我就不能告诉你了,万一你要是领着老歪哥来呢,我可不希望老歪哥和白灵串供。” “你不信任我?再说了,他们要是真的串供,早就串了,怎么会等到你们见面的时候再串供啊。” 程辰想了想,说:“也对啊,没准儿就是老歪哥和白灵串供之后的结果,老歪哥也许答应了白灵的某些要求,所以白灵才会主动约婷婷的……不行,我得提醒婷婷一声。” “去吧,把你的猜想都告诉小贾吧,让她接着胡思乱想去吧,”我说,“如果你希望老歪和小贾彻底分开的话。” “哈哈哈,都是我胡猜的,”程辰笑了起来,说,“我怎么可能会让她和老歪哥分开呀,咱们两对儿是多么奇妙的组合呀,既是情侣,又是兄弟姐妹,哈哈哈……” 我没笑,因为我想到老歪问过我,“二辰”哪个更适合我,这让我有些动摇,所以我笑不出来。“好了,你赶紧去吧,到时候把你们谈的内容如实告诉我,我让老歪赶紧想办法讨好小贾,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必闹成这样。” “我不得不反驳你一句,”程辰不笑了,说,“你觉得这是大不了的事情吗?我不这样认为,这表示着一个人对爱情是否忠诚,如果能够选择,为什么不选一个诚实的人呢?婷婷不愿意和一个欺骗她的人在一起……我也一样。” 挂断电话后,我发现部门的人都已经走干净了,便穿好外衣,也离开了公司。我有些担忧,不知道要不要将最近和陈辰之间联系告诉程辰,虽然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不轨的行为,但是陈辰毕竟是程辰的一个心结。可是,如果这么一直隐瞒下去的话,万一有一天被程辰发现了,她一定会伤心的,就像她说的那样,不愿意和一个欺骗她的人在一起。 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避轻就重,把这些天和陈辰的事情简单讲给程辰,至于把自己积蓄给了陈辰的事情,暂时还是隐瞒为妙。 做好了这个决定,我没有回家,而是开车回到了父母家,简单吃了一顿饭。我妈再次提及我的小女朋友的事情,还想继续奉劝我。我想,我之前之所以一直瞒着没说,就是因为程辰和小石榴的关系,而现在,陈辰已经知道了与我交往的就是程辰,那我也就没必要瞒着我妈了,反正陈辰早晚都会告诉他们的。于是,我告诉我爸妈,现在和我交往的姑娘,是贾婷婷的女同学。我妈提出了和陈辰一样的问题,她问,是李貌介绍你们认识的吗?我不想骗他们,也不想说实话,便选择了沉默。我妈又问,这个姑娘之前做过流产,是她自己不检点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我说,她的前男友不负责任,跑路了。我妈说,说实话,我不太看好她,有些太轻贱自己了。我不想继续听我妈说程辰的坏话,于是再次沉默。我妈见我不说话了,哀叹一声,说,我们真的不想干涉你的事情,但是你做出决定之前,最好多考虑考虑身边的人,你和李貌不一样,你有个女儿,这个姑娘的年龄还小,她能像陈辰一样对小石榴好吗?我说,这跟年龄没关系,无论怎么样,只有陈辰是小石榴的妈妈,谁也替代不了陈辰。我妈说,是啊,你也知道,谁也替代不了陈辰。我说,那只是从小石榴的角度上来看,而站在我的角度上,谁也替代不了您和小石榴,至于女人嘛,还是让我自己来做选择吧。我妈再次哀叹一声,不再说话。 我在我妈家一直呆到了晚上八点半,见她对我爱答不理的,觉得再呆下去也是自讨没趣,便让她注意自己的脚,不要逞能,之后就向他们告辞了。离开了父母家,我第一时间想要去“讲礼貌吧”,把白灵约了贾婷婷的事情告诉老歪。但是转念一想,告诉老歪也无济于事,只能让他更加担忧,还是等程辰告诉我结果之后再说吧。 这个夜晚没有前一天的明朗,月亮藏在了云层后面,我看不见它,也看不见它的光芒。我坐进驾驶室,掏出手机,给程辰发了一条消息,询问现在聊得怎么样了。等了几分钟,程辰没有回复我,我想,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她们一定把事情谈透了,至少白灵应该已经按照陈辰的意思,向贾婷婷解释清楚了。我说过,在这方面,我比较相信陈辰。 我恍恍惚惚地开车回了家。程辰的电动车依然停在那里没动,我走到边上,再次摸了摸座椅,冰冷如昨。我想,等程辰下次再骑车的时候,一定要提前提醒她把电充好,电动车在这个寒冷的环境里放着,电池一定早就没电了。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电梯,按下了我家楼层的按钮。电梯晃晃悠悠地爬升着,我慵懒地靠在轿厢中,闭上了眼睛,做着深呼吸。我中学时代曾在某本杂志上看到过,深呼吸可以调节情绪,舒缓心情。我现在只想回到家中,洗个热水澡,然后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走到门口,我从衣兜里掏出钥匙,插进钥匙孔里,拧了拧,门没开。我忽然意识到,门被反锁了。通过猫眼看去,屋里果然有灯光,但是却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声音。我想,也许程辰已经回来了,不过她为什么没有回复我的消息呢? 我敲响了门,有气无力地招呼着她:“辰辰,开门,我回来了。” 门没开,屋里也没有动静,我没有听到脚步声,于是敲门的力度加大了,同时提高了嗓音:“辰辰,我回来了!” 第219章 二辰的斗争 219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讶异叫做晴天霹雳,有一种惶恐叫做不寒而栗,有一种后悔叫做噬脐莫及,有一种逃匿叫做避之若浼,有一种无奈叫做一筹莫展,有一种面对叫做顺其自然。 是的,彼时彼刻,我的心情在短短的一瞬间,就像是一只孤独的小船在波浪滔天的大海上,随着海浪的翻滚,上下起伏。正如我所描述的那样,先是惊讶,紧接着汗毛竖起,颇有些追悔莫及,想要逃避现实,但是我知道,既然已经这样了,逃避不是办法,虽然很无奈,但是不得不去面对。 此时,屋里传来了脚步声,由于声音短促且急快,我没有听出来属于谁。门锁被拧开了,同时,门也打开了,我努力收起疲惫的表情,露出微笑的面容。我看到的脸是“辰辰”的,只不过,这个“辰辰”是我过去的“辰辰”。我没有想到,陈辰居然会贸然地出现在这里,虽然她之前也有过不告而来的时候,但那时她并不知道与我同居的是程辰。 陈辰对我笑了笑,笑得很勉强。在我望向客厅之前,心存侥幸,觉得幸亏今天程辰被贾婷婷约走了,否则一定会很麻烦的。我板起脸来,虽然我现在对陈辰已经不那么反感了,但是她的突然出现,还是令我感到不悦,我想要问问她为何没有和我提前打招呼。我还没有张开嘴,陈辰便侧过身子,我以为她是在给我让开门口,让我赶紧进门,于是坦然地将一只脚迈进了屋内,下意识地看向客厅。 我说了,在我望向客厅之前,心存侥幸。但是当我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人时,感觉脊背发凉,身上的毛发同时站立起来,就像是一直猫受到了刺激,不自觉的弓起了背,想要转身逃离此处。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时的感受,短短几秒钟之内,我先后经历了讶异、惶恐、后悔、逃匿、无奈的心境,最后不得不硬着头皮去面对。那简直是我人生中最难以面对的场景,比当初我和徐婧在满月宴上见到陈辰和袁明坤时更加令我难堪和尴尬。 是的,没有意外,客厅的沙发上端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程辰——当然,所谓的没有意外是针对这部小说而言,可对于那时的我来说,这件事就是我在那段时间里最为意外的事情了。 我恨我自己把事情思考得太简单了,虽然以后可能也会同时面对她们二人,但是我现在几乎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既然贾婷婷能够叫上程辰壮胆,白灵怎么会把中间人陈辰落下呢?我也真是够傻逼的,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程辰只看了我一眼,便转过头去,我从反光的窗户上看到了她的脸,那是一张充满愤怒的、委屈的、悲伤的、失望的脸,在窗户的倒映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也许她什么表情都没有,那些情绪只是我根据窗户上的那张混沌恍惚的脸所猜测出来的。是啊,这时候的程辰应该愤怒,应该委屈,应该悲伤和失望,谁让她的“爱人”对她隐瞒和欺骗了呢? 陈辰淡淡地说:“赶紧进来吧,别在门口冻着了……就算你穿得多,不冷,可是你是不是得照顾照顾我们屋里的两个女人呀?进来吧,咱家开着门容易灌风,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我硬着头皮将另一只脚迈进了屋,陈辰让开身子,顺手关上了门,接着蹲了下来,把我的拖鞋拿到了我的脚边,说:“先换鞋吧。” 这个过程,程辰始终没有转过头来,不过我发现,她也正用眼睛看着窗户里倒映出来的我和陈辰的影子。我赶忙向陈辰道了句谢,说我自己来吧。陈辰说,咱们就不用客气了,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吧。我忙说不用不用,我不渴。 程辰倏地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走进厨房,拿出我的杯子,从饮水机里接出多半杯水,放到茶几上,冷冷地说:“自己过来喝!” 当着陈辰的面,我有些尴尬,但还是一边脱外套一边走到沙发边上,坐在了程辰身边。程辰却赌气地往边上挪了挪,我没好意思继续挨近她,便端起杯子,轻轻吹了吹热气,然后浅浅地抿了一口。水很烫,但是我喝到嘴里却好像感受不到它的温度,因为这两个女人早已经让我的大脑和心脏沸腾了——我是说,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陈辰搬过一把椅子,放到了茶几另一侧,与我们对面而坐。她翘起二郎腿,故作轻松地对程辰说:“小程老师,我就说吧,他晚上肯定得回来。” 程辰忽然露出笑容,虽然很假,而且充满敌意,但是她终究还是笑了出来,阴阳怪气地说:“是啊,你们在一起的时间可比我长多了,自然也比我了解他。” 我不知道她们见到我之前都聊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陈辰是否向程辰展示了她的“真诚”武器。我觉得,这时候缄口不言是最好的选择,还是静观其变吧。 陈辰温婉地笑了笑,将鬓角的碎发挽到了耳后,轻轻地说:“我是真的没想到,婷婷会拉着你一起去。”这句话好像是对程辰说的,也像是说给我听的。我没有回应,不知道应不应该搭话,便看向了程辰。 程辰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为什么不能去呢?婷婷可是我的好闺蜜呀!我也没想到,你居然和那个什么白灵的关系那么好。” 陈辰说:“我告诉你了,我也是刚认识她的,她并没有咱们想象中的那么刁蛮。” 程辰赶紧摆了摆手,说:“不不不,我从来没有认为她刁蛮,我只是觉得像我和婷婷这样的小孩儿,斗不过她那种三十来岁的女人……还有,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说是‘咱们’,我觉得在这件事情上,婷婷和白灵是对立面的,而我和你也是不同的立场。”这句话充满了敌意,“三十来岁的女人”似乎并不是只说白灵,很明显,同时剑指陈辰。至于“咱们”,意思就更明白了,程辰不想和陈辰成为“咱们”。 陈辰又笑了,我丝毫看不出她有生气的情绪,她端起我放在茶几上的杯子,捧在手里。程辰见状,狠狠地瞥了我一眼,我赶紧对陈辰说:“你要喝水再去拿个杯子,别用我的呀。” 陈辰淡然地说:“我不渴,只是手有点冷,用你的杯子焐焐手……好吧,如果你们不愿意,那我就不焐手了,还是让它冷着吧。”说罢,她把杯子放回到了茶几上。 程辰翻了个白眼,看向一边,显得有些小家子气。陈辰却很大气地说:“小程老师……” 程辰抬起手制止她,说:“别叫我小程老师,我担不起。” 陈辰蔑笑了一下,说:“那我就和小北一样,叫你辰辰吧,谁让你觉得自己个小孩子呢。” 程辰瘪瘪嘴,再次瞥向我,没有说话。陈辰说:“既然你没有意见,那我就当你默认了,辰辰……(自言自语地)他以前也叫我辰辰,真像是在叫我自己呀,哈哈……” 程辰本来假笑的脸已经变得冷淡无比,她没有看我,也没有看陈辰。陈辰接着说:“我所说的‘咱们’,是以李貌为中心的‘咱们’,在李貌和婷婷这件事情上,咱们是统一战线的,我也希望他和婷婷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 程辰忿忿地长出一口气,说:“我现在倒觉得老歪哥和婷婷不是那么般配了,还是你们三十来岁的同龄人之间更有话题。”说罢,她的余光瞥向我。 我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很不自在,一面是夹枪带棒的程辰,一面是软如棉花的陈辰,简直要让我烦透了。 陈辰说:“辰辰,我觉得,关于李貌和婷婷的感情问题,不能因为咱们之间的矛盾而影响他们,他们是有共同携手奔向幸福的权利的,咱们……哦,好吧,不说咱们了……你和我都有义务让自己的好朋友走向幸福的生活,对吗?你之所以会说负气的话,是因为我参与其中吗?” 程辰辩解:“首先,我不觉得咱们之间有什么矛盾,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其次,我并没有负气,这只是我真是的想法,我就是觉得老歪哥这事儿办得不地道,谁让他欺骗了婷婷呢,他活该……骗人就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程辰的这番话似乎是说给我听的。我悄悄看了她一眼,她只是直视陈辰,并没有看我,连余光也没有。陈辰浅笑了一下,说:“既然你这么想的话,那今天为什么还会陪着婷婷去赴约呢?如果我要是这么想,我绝对会拦着婷婷的,反正最终也是要让李貌失去婷婷,何必再去听白灵解释呢,多此一举嘛。” 程辰一时语塞,生气地“哼”了一声,瞟了我一眼,闷闷地说:“你别光看热闹行不行!你说说,老歪哥到底错没错?” 我小心翼翼地问:“能先让我知道白灵都说了些什么吗?” 程辰瞪着我,气鼓鼓地说:“你能不知道白灵说些什么?你们沆瀣一气,都是一丘之貉,组团来骗我和婷婷,你能不知道?!” 我被她怼得哑口无言。陈辰露出一副教训小辈的神情,说:“辰辰,咱们有话好好说,不要搞人身攻击行不行?你这么说话可有点难听了……” 程辰勇敢地看向陈辰,毫不客气地说:“我说你了吗?我说的‘你们’里面,有你吗?我说于小北和老歪哥呢!有捡钱的,还有捡骂的,真是可笑……” 陈辰就是再有涵养,这时候也不得不耷拉下脸来,她冷冷地说:“辰辰,即使你没有影射我,那也不行,你不能这么说小北……” 程辰倏地大声说道:“他叫于小北!” 陈辰咬了咬牙,说:“好,于小北……你不能这么说于小北,他是你的男朋友,你这么说话会伤他的心的,他是个男人,他是要面子的。” “他是我的男朋友,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程辰冷冷地笑笑,说,“据我所知,小其羽的妈妈你之前也是这么跟他说话的,对吗?”说完,程辰又笑了,好像是个胜利者一样。 我从来没有见过程辰的这一面。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即使她发脾气吃醋,也都是撒着娇来的,而现在,二十一岁的她,居然颇有泼妇的潜质。二十一岁的陈辰可从来没有这样过。我看着这两个女人,情不自禁地对比起来。 陈辰没有像失败者那样垂头丧气,她只用一句话就打败了程辰:“我们家里人都称呼我和小……于小北的女儿为小石榴,只有外人才会叫她的名字。” 这句话对程辰的伤害太大了,陈辰简单几个字,就把程辰排斥在我的家庭之外。程辰还是年轻,她听到这话,瘪瘪嘴,眼圈红了。陈辰没有刚才程辰胜利者的姿态,她从茶几上抽出两张纸巾,没有给程辰,而是递给了我。我接了过来,转递给了程辰,程辰没有接,她狠狠地咬着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始终没有流下来,她说:“我不要!我又没哭,我要纸干什么!” 陈辰放低姿态,说:“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对自己的爱人说话还是不要那么刻薄……辰辰,我比你大十岁,经历也就比你多一些,以前我也不觉得这是什么事儿,但是等到自己真的失去的时候,才反思自己的错误,只不过已经为时已晚了,我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辙,你明白吗?” 程辰紧紧咬着嘴唇,默不作声,但是我发现她的双手在轻轻地颤抖着。我想要去拉拉她的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着陈辰的面,我居然抬不起手。 陈辰恢复了刚才舒缓的语气,说:“好了好了,不要生气了,今天咱们主要是聊一聊李貌和婷婷的事情,不要纠结咱们……(笑了一下)你和我之间的矛盾了。” 程辰忽闪着鼻翼,说:“有什么可笑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笑了。”陈辰虽然这么说,但是笑容依然挂在脸上。 程辰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你说你和我之间有矛盾,可是我不觉得有矛盾,那只是你的想法,你认为有矛盾是你把我当成了敌人。” “好好好,你和我之间没有矛盾,都是我胡想的,好了吗?”陈辰温柔地说,“还是说回李貌和婷婷吧……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希望他们分开,对吗?我跟白灵谈心了,她告诉我她看到了李貌和婷婷之间很幸福,而她却总是遇人不淑,所以产生了嫉妒心理,继而才会做出这些蠢事的……” 程辰打断她,说:“我们怎么知道这不是你们几个商量之后的结果,编出一套瞎话来再次欺骗我们……于小北,你告诉我,这是不是你们的谎言?” 我没有提防程辰会突然问到我,一时间张目结舌。陈辰接过话茬,说:“李貌都快恨死白灵了,他们怎么可能还会串通一气呢?” 程辰没理她,继续问我:“于小北,你说,我要听你说实话……你不能再骗我了,也不能对我有所隐瞒。” 为了老歪,我当然不能说实话,只能继续瞒下去,说:“我之前已经跟你说过了,你就是不信,不过这就是事实。” 程辰的眼中依然充满了不信任,她死死地盯着我,似乎想要从我的眼眸中看出些许的迟疑。陈辰说:“你可以不信我,也可以不信李貌和白灵,难道你还不信任于小北吗?” 程辰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我现在谁的话都不敢相信了,我不知道还有谁会跟我说实话。” 陈辰撇撇嘴,说:“我能理解你,毕竟于小北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以为他不会对你隐瞒什么,没想到他也有自己的私心……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陈辰冷不防地埋怨起我,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不是,我……” 陈辰笑着摆摆手,说:“好了好了,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时间也不早了,估计白灵和婷婷早已经聊得差不多了,我先走了,一会儿给白灵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对程辰)辰辰,你也问问婷婷吧,我衷心地希望李貌和婷婷能重归于好,我很喜欢婷婷……当然,我也很喜欢你。” 程辰猛地站了起来,坚定地说:“不,要走的应该是我,这是你的家,我可没脸再呆下去了。” 陈辰说:“不,现在这里属于你和于小北,我得回家陪小石榴了……(见程辰执意要走,忙对我说)小北,你赶紧拦着点辰辰呀。” 我匆忙站了起来,一把拉住了程辰的手。程辰甩了甩,没甩开,她满眼怨恨地看向我,嘲讽道:“呵,你还真的挺听她的话呀。” 这让我很难堪,手上松了劲,程辰的手滑落下去,她眼中的怨恨一瞬间化为乌有,变成了哀伤,在盈盈泪光中显得那么绝望。 陈辰同样哀伤地说:“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我先回去了。”说罢,她默默走到门口处,穿上自己的外衣,换上自己的鞋,拎上自己的包,连一句再见也没有对我们讲,打开门之后,走了出去。 我目视着陈辰落寞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也说不清楚究竟是难过还是悲哀,亦或是有些莫名的愤怒,或者这几种情绪都有,交织在了一起,无法剥离开来。 程辰冷冷地说:“你怎么不去送送她?” 我转过头,看向程辰,她眼中没有了哀伤,也没有了怨恨,只有无穷无尽的委屈。我张开怀抱,轻轻抱住她,她没有挣扎,但是也没有回应我,就像一尊冰冷的柱石,我感受不到她的温度,也许,她现在的心是凉的。 “她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回家,我为什么要送她?”我敷衍地说,“今天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程辰这才推开我,眼睛冷冰冰的,声音也是冷冰冰的:“你没有告诉我的,她都对我说了。” 我不知道陈辰都说了什么,现在也无法向她求证,更不能询问程辰,我说:“我们之间没什么的,除了我妈和孩子,就是老歪的事情。” “于小北,你还想瞒着我吗?她已经跟我说了她的事情。” “她的什么事情?” 程辰努努嘴,眼中的怒火燃烧起来:“你还跟我装傻,是吧?她为什么会和白灵联系上,你不清楚吗?” 陈辰联系白灵,初衷是为了想要和她一起同仇敌忾,说服她一起去报警,自然是为了袁明坤。看来,陈辰已经把自己受骗的事情告诉了程辰。 我说:“那只是她之前失败的恋情,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程辰轻蔑地笑了,说:“哼,那你把自己的积蓄都拿出来给她,也是跟你没关系吗?你的父母拿出养老的钱帮她渡过难关,也跟你没关系?” 程辰问出这句话,我并不奇怪,陈辰既然能把自己受骗的事情告诉她,也能将我帮助她的事情说出来,因为我认为陈辰之所以会告诉程辰这些,无非就是为了说出我给她钱的事情做铺垫。我说:“她倒是挺诚实的。” “她可比你诚实多了,”程辰微微摇着头,说,“于小北,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不要说什么怕我生气之类的话,那都是借口,你瞒着我、欺骗我,我会更加生气的。” “说实话,我本打算这两天把我和陈辰的事情告诉你的。”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说的话吗?”程辰挑衅地看着我。 “你爱信不信吧,”我忽然觉得和她这样沟通很累,本来近些日子的情绪就不好,今天更加雪上加霜了,虽然已经把事情挑明了,该来的终于来了,但是我觉得无论怎么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索性就去他妈的吧,“你是不是觉得我把钱都给了她,现在变成穷光蛋了,跟着我特别没意思了?” 程辰倏然目光如炬,她一把将我推倒在沙发上,义正言辞地说:“于小北,你看不起人!” “怎么?说到你心坎儿里了?”我瘫坐在沙发上,露出一副无赖的样子,火上浇油。 程辰的眼泪歘地流了下来,真的是在一瞬间就源源不断了,犹如涓涓细流一般,可是她的眼中没有任何愤怒或者悲伤,只有一股淡淡的失望之情,而这种失望,似乎是不可逆的。她没有表现出我认为的歇斯底里,而是淡定的令人感到恐惧,她平静地说:“我懂了,我知道我在你心里的形象了。” 我有些慌乱,是恐惧带来的慌乱,我又有些心疼,是刻意伤害她而带来的心疼。“辰辰,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好了,你不用说了,”她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冲我摆了摆手,说:“我现在脑子里有点乱……说真的,刚才我都没有这么乱……唉,我得休息休息。” “今天我睡沙发,你自己睡屋里吧。”我依然瘫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弹。 “不了,我在这里冷静不下来,”程辰抬眼看了看电视上面的表,说,“我现在回宿舍还来得及。” 听她这么说,我有些急了,慌忙站了起来,拉住她的手,但是她立刻就抽了出来。我说:“你别走了,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她淡然地摇摇头,说:“不,这里不是我家,我还是回宿舍吧,我和婷婷同病相怜,我想去找她抱头痛哭一场。” “我……”我伸出手,想要继续挽留她。 她忽然堵住了自己的耳朵,近乎崩溃地大喊:“于小北,你就别逼我了,你让我走吧,让我好好想一想,让我独自静一静,好不好!” 第220章 关于爱情的冥想 220 程辰没有骑走她的小电动车,虽然她是抱着头盔下的楼。 当时,我看着她百忙一通之后,取下挂在门口鞋架的头盔,精疲力尽地打开了门,然后重重地关上了它。我没有再阻拦她,因为她的怒吼着实吓住了我,我怕再不让她走的话,她真的会情绪崩溃。之前,我和陈辰还没有离婚的时候,某次争吵过后,陈辰的情绪就崩溃了,她瘫软在地上,大口呼吸着,四肢不住地颤抖,当时可把我吓坏了,想要扶起她,但是她不让我动,自己也不动,就在冰凉的地上躺了半个多小时才缓缓起身,之后的一个礼拜,没再和我说一句话。我觉得,还是先让程辰冷静地思考一下为好,不能在这时候继续刺激她的神经了。 等她出了门,我才反应过来,她的电动车已经在楼下放了好几天,刚才我回来的时候,还琢磨着要提醒她充电呢。想到这里,我赶紧冲出了门,可是她早已消失在电梯间。我走到楼梯间的窗户边上,向下望去,正好看见她戴好头盔,一步一挨地走向电动车。我打开窗户,想要大声提醒她,但是一阵凛冽的寒风吹了进来,而我又没有穿上厚衣服,鸡皮疙瘩瞬间起满了全身,不得不关上了窗户。我隔着玻璃看到程辰掏出钥匙在电动车把处拧了几下,毫无反应。她还是崩溃了,蹲在地上,抱着双膝痛哭起来。她悲伤的声音沿着楼宇的外墙爬了上来,顺着并不严密的窗缝飘进了我的耳朵。我难过极了。 我想要冲下去抱住她,向她许诺。于是我反身冲回了家,抄起羽绒服,披在了身上,连鞋都没有换。电梯爬升得很缓慢,我等不及了,便顺着楼梯间冲了下去,拿出十来岁时的冲劲,一步跨越两三级台阶。等我到了楼外的时候,程辰已经不在了,电动车还停在那里。我走到电动车边上,它依然冰冷,没有任何温度。我巡睃四周,除了偶尔驶过的外卖车之外,并没有任何人在这个寒冷的夜晚肆意闲逛。 我想要走到小区外面去看看,她也许还没有走远。我摸着黑就往外走,也不知道哪个淘气的孩子把半截砖头丢在了道路中间,我穿着拖鞋,一不留神就踢在了上面,大脚趾戳了一下,钻心的疼痛让我不由得龇牙咧嘴。我蹲了下来,轻抚着大脚趾,因为小区里的灯光很暗,我看不清是否磕破了,只能感觉到寒冷和疼痛不停地侵蚀着我,脚趾随着心脏的跳动,“突突”地疼着。等我略微缓过来一些之后,气愤地拿起砖头,用力抛向小花园里。 小区外面的路边只有三三两两匆匆行走的人,并没有程辰。我左右眺望,微微的雾霾天气中,稍远一些就看不清了。这让我感到很沮丧,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脚趾的疼痛让我的行动更加迟缓。 回到家后,我才发现脚趾侧面被砖头和自己的指甲划破了,流出了少量的血,已经结痂了,由于寒冷,即使到了温暖的家中,我也没有感觉到伤口的存在。简单地清洗了一番后,我翻出碘伏和棉签,忍着疼痛涂抹一番。 等处理好伤口之后,脚趾也不再僵硬,破口处才感觉到裂开的疼痛,这种疼痛与磕伤是不一样的,不过,无论哪种疼痛,都不足以压制住我内心的痛苦。我躺在床上,一遍遍拨打着程辰的电话,结果只能听到一遍遍“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我知道,程辰并不是在和谁打电话,她只是一遍遍地挂断了我的电话。我打开微信,写了很长的一段话,想要阐述我和陈辰的事情,但是觉得似乎欲盖弥彰,便都删除了,只是简单地给她发了几个字:到了宿舍告诉我一声。 我得到的回应只有一个红色小叹号和“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几个字。程辰把我的微信拉黑了。 我没了力气,手机也从手上滑落了。这个时候,我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什么也不想过问,什么也不想知道,无论什么老歪和贾婷婷还是工作项目,全都去他妈的吧!我现在只想放空自己的大脑。 可是,我终究是个凡人,做不到佛家所谓的“四大皆空”,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根本就放不空大脑。我开导自己,程辰只是把我拉黑了,而没有删除我,看来还是给她和我留了一丝机会,至少她说的是要好好想一想,而不是分手之类绝情的话。 我明白陈辰的意思,她一定预判到了贾婷婷会带着程辰一起去见白灵,所以她才会出现在程辰面前。老歪说过,陈辰曾在酒后向他坦白过对我的留恋。今天这一出肯定是陈辰设计好的,她成功地用“真诚”拿下了老歪和白灵,一定觉得这招儿用在程辰身上也好使。 或许,陈辰就没想对程辰“真诚”,她只不过笃定了我没有把借钱和一些其他事情告诉程辰,所以才会借着这个机会“不经意”地谈及,在程辰心里种下一颗不安定的种子,然后再当着我的面,让它生根发芽。我的态度也许正中陈辰的下怀,助纣为虐,让程辰对我失去信心。 我有些懊恼,后悔自己没有在陈辰面前表现得与程辰更加紧密一些,而事实却是没有任何反应,以至于程辰和我都上了陈辰的“圈套”。我忽然想,陈辰的圈套不能称之为“圈套”,站在她的角度考虑,这只是她为了自己的“利益”,耍的一些小手段罢了。 奇怪的是,即使我如此揣测陈辰的行为,竟然没有丝毫怨恨和怪罪她的想法。甚至我都捋不清自己的真实内心了。 我不能去恨谁,这都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即使谈到“恨”,那我也只能恨我自己。我不恨斜眼,不恨他总是搞突然袭击,然后把我的情况报告给陈辰;我不恨陈辰,我说了,陈辰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也许还有女儿的“利益”;我不恨白灵、老歪和贾婷婷,即使没有他们三个之间的腌臜事,陈辰也会想出别的办法接近程辰的。所以,我恨的只能是他妈的我自己。 想完这些乱七八糟的逻辑之后,我又开始后悔了。 我后悔2018年8月17日在去往南京的高铁上与程辰和贾婷婷搭讪,并且在回程的时候产生了奇妙的缘分——再次与她们的座位相邻。我后悔与程辰谈及离婚对孩子的影响;我后悔在“讲礼貌吧”里与贾婷婷互留联系方式;我后悔在纠结与徐婧的关系时而请教程辰;我后悔在程辰意外怀孕之后伸出援手;我后悔在与孙晓宇的冲突中挡在了程辰的前面;我后悔在自己生病的时候接受程辰的探望;我后悔自己的意志没能抵抗住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给予的告白;我后悔……我“后悔”的事情有很多很多,几乎贯穿了这一年多的生活。 可是,我真的后悔这些已经发生的事情吗?难道程辰给予我“再少”的感觉和那些无数个夜晚的温存已经让我抛之脑后了吗?不,并没有,我真正后悔的其实是我自己的对于选择上的犹豫而已。 我不能否认,我始终没有放下对陈辰的感情,我也曾真诚地爱过徐婧,而现在,我对陈辰依然是真心的。恍惚间,我仿佛理解了《天龙八部》中段正淳的心态。试问我爱不爱陈辰,我的答案是爱的;我爱不爱徐婧,答案也是爱的;我爱不爱程辰,答案依旧是爱的。 爱上一个人是没有错的,那么爱上两个人是不是错的呢?继而,爱上三个人呢?如果是错的,那么这个错误是累加的呢,还是呈几何倍数增长的呢?我不得而知。 如果说爱上多个人不是错误的前提是:这几个爱人不是同时爱上的,而是分开爱上的。那么,若是同时爱上了两个人或者三个人呢?这是不是必然是错误的呢?我依然不得而知。 关于爱情的理论,我学习得很肤浅,没有人系统地教过我,全都是我自己摸索出来的。我也不想去学习那些所谓的正确的爱情观,理论一旦脱离实际,只能是一堆屁话。我信奉科学,并且固执地认为感情一定是激素来调节的,每个人的dna不同,合成和产生激素的能力也是不同的,有的人一次只会爱一个人,无法做到同时爱上好几个人,而有的人的激素很调皮,能够同时控制大脑中不同的感情线,也就可以一起爱上好几个人,就像段正淳那样。 我又想到了徐婧。也许老歪说得对,在这三个女人之中,或许徐婧才是最适合我的。可是,我早已经没有了那时对徐婧的激情,她对于我来说,“港湾”的意义更重一些。与“二辰”相比,徐婧更加贤惠,她虽然也生过我的气,但是却没有像“二辰”那样歇斯底里和“蛮横泼辣”。徐婧做饭的手艺很好,或许就像是人们说的那样,“先要拴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拴住一个男人的胃”,我想,也许我就是先被她拴住了胃之后,才对她真正心有所属的。和徐婧在一起的时候,我很轻松,很少感到有感情上的压力,我们之间真的就是“相敬如宾”,她也像是一个真正的家庭主妇。 徐婧是一个十分适合做妻子的女人,除了她不能生育以外。 “二辰”给我的压力,却让我想到了徐婧。是的,此时此刻,我很怀念和徐婧在一起的日子。但是,我依然找不到过去的那种激情。 第221章 病毒要来了 221 之后的几天,我用自己的手机联系程辰时,无一例外地被她挂断,于是我尝试用别的电话联系她。一开始她还会接听,但是一听到是我之后,便会立即挂断,到了后来,她知道陌生的号码是我,便会直接拒接。这让我感到很沮丧。 我也没有联系老歪,不想知道他现在和贾婷婷的情况。是啊,我自己的事情已经足够令我焦头烂额了,怎么还有时间和心思去关心别人的事情呢? 陈辰也没有找过我,当然,我也没有联系她。虽然我并没有怎么生她的气,但是毕竟她的这个做法让我很是狼狈,我也不想再去联系她。至于她和白灵是否沟通好去报案,跟我也没什么关系,爱谁谁吧。 转过来的周一下午,我正坐在工位上,拄着脑袋,看着窗外发呆。因为有些阴天和淡淡的霾,太阳藏在了厚厚的云层后面,西山的轮廓若隐若现。街道上行驶过三三两两的汽车,道路两旁的树木光秃秃的,枝端纤细的丫杈在风中轻轻摇摆着,就像是恶魔挥舞着它的魔爪,在这个阴冷的冬日里肆意昭示着自己的“威武”。路上稀疏的行人紧紧缩着脖子,快步疾驰着,一副抵抗的姿态,但是却又不得不为了生活而奔波。 我打了个哈欠,放下手,不再拄着脑袋,而是看向了电脑屏幕,不过眼神依然呆呆的,脑子空空的。 活动部的同事走到我们工区,来到我的边上,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正在发呆,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活动部同事笑着向我道歉,然后询问我需要订哪天的票。我一时发懵,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嗯”了一声,表示疑问。活动部同事蹲在我的身边,低声说:“下礼拜咱们得去武汉呀,我们部门打算周六就走,当天休整休整,周日出去团建,不瞒你说,我们部门快一年没团建了,我们经理让我问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我拿起桌边的日历,看了看日期,武汉的那个项目活动是下周二的平安夜。我同样小声地说:“算了,我就不那么早去了,既然你要订票的话,那就给我订一张周一的吧,我记得西站有一趟早上八点的车,到武汉是中午十二点多,干脆就那趟吧,不耽误时间,周末我还得回家看看我妈去呢,就不跟着你们部门出去了,你们好好玩吧。” “没问题,”他伸手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说,“那你一会儿把身份证号发给我,我给你订票。” 我向他道谢后,他离开了。司雅滑动座椅,移到了我的旁边——自从部门里新来一个同事之后,司雅便搬回到了我的旁边。她悄悄对我说:“于小北,你去武汉的时候小心点儿啊。” “怎么了?”我有些不解,笑着说,“朗朗乾坤,难道还能有劫道儿的不成?” 司雅“啧”了一声,半严肃地说:“没跟你开玩笑,我说正经的呢!” 我连忙收起笑容,装出认真的样子,问:“什么意思呀?你让我小心什么?” 写到这儿,我觉得所有读者应该都明白了司雅的意思。让我们看看这个时间节点和地点吧:2019年12月中下旬,武汉。 司雅故作神秘但却又很正式地说:“我昨天刷到一个视频,说武汉现在出现了一种冠状病毒,就跟当年的‘非典’似的。” 司雅的这话让我的记忆回到了2003年春夏交际之时。那年,正值初三,我和李讴歌这样的学生每天都在厉兵秣马地备战中考,整日徜徉在书本和知识的海洋里,与做不完的试卷作斗争。老歪一伙儿考不上高中的同学,则每天吆五喝六的,拉帮结派犹如过街老鼠一般,不过他们倒是从来没有影响过我们这些成绩中上等同学的学习。忽然有一天,“非典”来袭,全市中小学停课了,每天都在家里装腔作势地跟着“空中课堂”学习——那时候互联网没有现在发达,我们只能守在电视跟前,看着教育频道的老师授课。我还记得后来复课后,每天都要戴着口罩上学——这对于我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了,因为每逢这个季节,我就会戴口罩,谁让我对杨絮柳絮过敏呢——到了学校门口,还要被执勤老师拿着一把类似手枪一样的体温计,顶住额头,开上一“枪”。那时,我们都看过吴宇森拍的《英雄本色》,里面周润发饰演的小马哥说过这样一句经典的台词:“我发誓,决不再让人拿枪指着我的头”。老歪曾就这句话做过一些改动,加了后半句,惹得我们哈哈大笑。某次课间,老歪站在自己的椅子上,摘下口罩,学着周润发的样子,用手指敲着自己的太阳穴,大声对班里的同学说:“我发誓,决不再让人拿枪指着我的头——除了咱们校门口的执勤老师!”惹得班里的同学们狂笑不止,同时也被恰巧路过班级门口的班主任听到了,他严厉地呵斥老歪,让他在教室外面站了一节课,我们再次大笑起来。说到“非典”和老歪,还有一件令我印象深刻的事,他曾在班里唱过一首关于“非典”的歌,不知道是他从别处听来的,还是自己改编的,原曲是林忆莲的《至少还有你》,老歪是这么唱的:“靠近你,我要传染你,直到你的肺部,有了冠状的病毒,直到不能呼吸,直到高烧不退,让我们,一起被隔离~”。在那之后,中考取消了体考和物理化学,只考了语数外三科,我也阴差阳错地因为物理化学成绩不好而躲过一劫,考到了区里排名靠前的一所高中。如果要是按照我以往的成绩,只能勉强上一所普高。命运就是这样,因为一些不可抗力的阴差阳错,轻而易举地就改变了原有的轨迹。我想,如果不是因为“非典”,我就考不上区里的好高中,之后也就不会与陈辰考上同一所大学,我们也就不会恋爱、结婚、生子,直至离婚。生活就像是一套不确定的连锁反应,也许一个或大或小的事情,就会引起一连串无法预料的变化,不过虽然人生这套连锁反应的每个节点不同,但是最终都会面临死亡的爆炸。 我回想起2003年的事情,那已经是十六年前了,时间就像是流逝的水,呼啸的风,滚动的轮,在每一个日日夜夜中,在每一次前进的脚步下,悄无声息地溜走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只有成长与记忆昭示着时间的存在。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非典’啊,多么古老的一个词汇啊,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了。” 司雅笑笑,说:“怎么样?感慨吧?我昨天看到那条视频的时候,还跟李讴歌讨论‘非典’来着呢,我们还记得那时候停课了一段时间,我们几个发小儿总是趁着家长不在家的时候,聚在一起玩耍呢。” “时间就像是一驾马车,走过之后,只有两道浅浅的车辙留在人们的记忆里。”我说了一句自认为很是深沉的话。 司雅“哧”地笑了,说:“你别跟我转文啊……我是想提醒你一句,去武汉的时候,提前预备点儿口罩。” “不至于吧,”我说,“多大点事儿呀,弄得这么人心惶惶的干什么。” “你还是防着点吧,”司雅撇撇嘴,说,“我怕你带病毒回来,你就是不为你自己着想,也得为家里人着想啊,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哪个得病了也惹不起,不得折腾你半条命啊……上次我们家桃桃得了肺炎,都快把我整死了。” “嘶,不对吧,你是不是怕我带病毒回来传染给你呀?”我笑了,“我太了解你了,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实际上是为了自己。” 司雅的脸红了一下,似乎被我说中了心事,嗔道:“去你的吧,我这是为了你好……不跟你说了,我还忙着呢。” 在今年“双十一”的时候,我已经囤了不少口罩,为来年四五月份做准备,我可不想到了那个时候被杨絮柳絮弄得脸上都是红疙瘩,痒痒的,挠也不是,不挠也不是。后来的事实证明,杨柳絮过敏也不见得是件坏事情,未雨绸缪囤了一堆口罩,为我的2020年初带来了极大的便利,甚至有一段时间,口罩成了硬通货,其重要性堪比大米白面,当我拿着几包口罩“送礼”的时候,那些人比见到了自己的亲妈亲媳妇儿还高兴。 我并没有把司雅的话放在心上,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了,看到的消息只是空穴来风而已,毕竟现在的自媒体总是为了博眼球、挣流量而夸大其词,几乎不可信。我没有想到,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这场疫情便来势汹汹,继而席卷全球。 第222章 关于阅读的记忆 222 几天没见到程辰了,而且也联系不上她,我很想念她,同时又很担忧她的情绪,不知道她现在思考得怎么样了。我想,既然她没有联系我,证明她依然没有解开心结。我觉得,是时候应该去堵她一次了。 周二上午,我找老冯请了半天假,用的理由是我要带我妈去医院复查她的脚伤,因为已经过了一个月了。老冯让我安排好工作之后,便准了假。 我不能空手去陆斌的公司堵程辰,至少应该给她准备花束和礼物。中午,我离开公司之后,驱车来到了附近的一家商场,挑选了一套她常用的兰蔻化妆品套装,我对这些玩意儿几乎一窍不通,让售货员小姐帮我拿了一套价格适中且看起来不俗的,付了账。虽然我已经把自己大部分的积蓄都借给了陈辰,手头并不富裕,但是工资正常发放,而我和程辰生活在一起时,开销并不大,最近两个月,我没有给陈辰转小石榴的生活费,她也知道我的经济情况,而且自己有错在先,也就没催我,所以足够支付一套大几百元的化妆品。 买完化妆品后,我在商场中的一家花店里买了一束玫瑰花,又花费了二百多元钱。我觉得,虽然今天花的这些钱足够我在公司吃一个月午饭的,但是绝对没有讨取一个心爱的女孩子的欢心更重要。这让我不得不想起十九岁时第一次买花送给陈辰,用的是我吃了一个多礼拜的泡面和馒头省下来的钱。 准备好一切之后,时间还早,我把化妆品和花放到车里,然后重新回到了商场中。刚才闲逛的时候,我发现有一家书店,是那种既卖书又提供咖啡和小食的所谓的“矢量书店”。我已经很久没有静下心来,抽出一点时间踏踏实实地看看书了,今天似乎正是一个机会。 我走进书店,边逛边随意从书架上抽出某本书,然后快速翻看一遍,接着便插了回去。我看不懂那些理论性极强的书籍,我只对那些故事性强的小说感兴趣,不过那都是学生时代的事情了。现在,互联网时代来临,每天接触的信息量繁多,节奏快得不行,根本就无法安心读书,即使长一点的视频也没有耐心看下去,短平快的节奏早已潜移默化地融入到了每个人的生活之中了。 终于,在我即将失去耐心的时候,看到了一本拆封的《王小波作品选》。上学的时候,第一次读到他的《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后,觉得他十分有思想,便喜欢上了这个作家,不过直至现在,除了《黄金时代》以外,没再拜读过其他作品。我抽出这本书,翻看目录,第一个故事叫《绿毛水怪》,我决定,趁着这个下午,安安静静地读一读书。 我来到服务台,点了一杯热美式——我并不是不喜欢那些掺奶的咖啡,而是只有美式才能让我慢慢地喝。我浅浅抿了一口咖啡,翻开书页,纸墨的味道和咖啡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别有一番风味,糟糕的心情似乎也在此时得到了放松。 许久没有读书,一开始很难看下去,总是看两行文字,便会拿起手机刷一刷。直到我幡然醒悟坐在这里的目的后,才把手机关了静音,认认真真地看起了书。故事很有趣,荒诞中隐藏着一丝对于现实主义的讽刺。 由于是工作日的下午,书店的人并不多,很安静,我的周边没有人,只有我一个坐在消费区静静地喝着咖啡看着书。这种感觉很好,在静谧中享受着文艺带来的乐趣。 倏忽之间,我回想起自己的高中时代,那时候我自诩很爱看书,并且看过一些名着和荒唐的书籍。曾几何时,我与一位同样爱好文学的、同样对杨柳絮过敏的高中女同学畅谈过,并且说过自己想要写故事的想法,女同学很赞成我的想法,也很鼓励我,但是我却始终没有动过笔——我得插一句题外话,我对那位爱好文学的女同学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只是把她引为知己,那时的她在外校有自己的男朋友——现在回想起来,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很奇怪,在某些方面,与周围的同学格格不入。至于我想写故事的想法,除了告诉过那位女同学之外,再也没对别人讲过,即使后来的陈辰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已经忘记了那时的理想,被无数残酷的和不怎么残酷的现实冲刷掉了青春时期的梦。 也许,每个人都曾有过讲述自己或者别人的故事的念头,有的人成功了,但是更多的人放弃了。那些梦想就像是一只孤独的小船,飘荡在生命的长河中,随着命运翻滚的波浪,沉了,消失了。 在这个平凡的下午,我又回想起年少时的梦。是的,这只是个梦。人生也许会有很多梦,大多都是只有开头而没有结尾的。梦终究只能是梦,没有在最恰当的年华做完,只会留下遗憾,即使多年之后想要再续上,也只能是空谈,实现起来困难重重。 我又喝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在舌尖旋转,仿佛咽下了一口逝去的青春一样痛苦。“青春”顺着舌尖流向食道,最终滑落到了胃里。我不是牛羊这类反刍动物,不能让吞下的“青春”重返舌尖,只能任由“青春”融化在身体里,随着血液流遍全身,让它成为我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忽然,我冒出一个想法。最近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经历了很多事情,有好的,也有坏的,有让我更加成熟的,也有让我“再少”的,我不应该让这些已经流逝的记忆时光就这么随风飘散,不知所踪。我觉得,最好能够在我人生的车辙上留下一些印记。我是说,我打算重拾旧梦,试图用年少时引以为傲的笔触来书写自己的生活——也许,这仅仅是我自己引以为傲,因为每次语文考试的命题作文,我总是得不到高分。 最终,这个“梦”还是没能由我亲手创造,而是假手他人来帮我完成的。2024年的春夏交际之时,在陆斌的介绍下,我认识了他的一位姓刘的朋友。 【2024年的劳动节,在陆斌的介绍下,我认识了于小北,那时我已经完成了陆斌和他的一些朋友的故事。虽然平平无奇,都只是芸芸众生中的蝼蚁,但是在当事人看来,正是他们人生中某段郑重其事的写照。于小北也是如此,在他看来,这段生活经历困扰了那时候的他,而我却只觉得这是一段可以书写出来的故事而已。于是,在听完于小北的自述之后,我写下了这篇小说。本来我是想把写这个故事的原因放到故事结尾的,但是当于小北讲到那个下午在书店里回想起少年的梦时,我觉得把话说在这里更加恰如其分。】 第223章 扑空 223 【于小北的故事还在继续。】 那天下午,我坐在书店里喝着咖啡看着书,回忆了一会儿过去,悲了一会儿秋,蓦地觉得自己有些无病呻吟,不禁自嘲地笑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五点钟,外面的天已经几乎全黑了,在此之前,我又要了一杯咖啡。离开书店后,我开车来到了陆斌家的公司楼下,此时也不过才五点四十。我知道,程辰是六点下班,她要是不加班的话,最晚六点五分就会出现在大楼门口。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楼里陆陆续续地开始下班,我无法从装束上分辨出谁是陆斌公司的人,只能紧紧地盯着那里,生怕把程辰漏过去。 六点十分了,程辰还是没有出来,我有些烦闷,心想她可能在加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正在我犹豫着是否要上去找她的时候,看到了孙泉和一个男同事说笑着走出了大楼。我知道孙泉和程辰是同一个部门的,既然他下班了,那么程辰也应该快出来了吧? 直到孙泉和他的同事从我的车前走过,到了马路对面,程辰也没有出来。我有些焦急,不知道什么情况,而我联系程辰的话,她一定会拒接的。我赶紧打开了车门,大声招呼孙泉。 孙泉听到有人叫他,便回头寻找声音的来源。我下了车,左右看了看,躲避开过路的车辆,跑到了马路对面。孙泉看到是我之后,便和他同事低语两句,同事点点头,率先走了。孙泉客气地笑了笑,问:“于哥,你怎么来了?我出来的时候陆总还没走呢,你直接上去就行了。” 我掏出烟,递给他一支,假装熟稔地笑着说:“你少跟我装孙子,你知道我不是来找你们陆总的。” 孙泉露出奇怪的表情,丝毫不像作伪,问:“你是来找程辰的?” “废话,”我掏出打火机,点燃自己的烟后,把火机递给了他,说,“不是来接她还是来接谁?难道是接你的吗?” 孙泉收起了奇怪的表情,然后把“八卦”二字写在了脸上,点燃烟后,把打火机还给了我,歪着嘴角,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问:“于哥,你是不是跟程辰吵架了?” “别胡说八道啊,我们俩好着呢。”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 孙泉摇摇头,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把废气吐向一边,松散的烟气混合着潮湿的哈气只在空中停了一停,便被刮过的一小股冷风吹得消失不见了。他腾出一只手,将羽绒服的帽子罩在头上,说:“我不信,你们俩肯定闹别扭了。” “也不能算是闹别扭,”孙泉这态度,他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也许程辰在同事里说过我们的事情了,我觉得,一群男人一定会趁机贬我一顿的,不过我不在乎,我说,“就是拌了几句嘴而已,她都对你们说什么了?” “她什么都没说,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们拌嘴的事情。”孙泉坏笑着说。 我见他成心戏耍我,不禁有些生气,但还是露出开玩笑的表情,伸手捏住了他的脖子,说:“你小子成心逗你哥是不是?” 孙泉缩起脖子,躲闪着,笑着,说:“于哥,别闹,别闹……” “程辰呢?怎么还没下班?”我回头看向大楼门口,生怕我和孙泉说话的工夫,她溜走了。 “看吧,我就说你们俩肯定闹矛盾了,”孙泉又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废气顺着他的话一起飘了出来,“你都不知道她这两天请假了……她现在没跟你住在一起吗?” 我一愣,没有想到程辰这两天没有上班。我看向孙泉,他冲我扬着眉毛,耸耸肩,说:“看来你们俩这次不只是拌嘴,她都从你那儿搬走了,矛盾不小吧?”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顺着气管涌进肺里,就连心脏都跟着凉了一下。“她上礼拜正常上班了吗?”我问。 孙泉皱皱眉,说:“你们俩这是吵了多少天了?你怎么连她上礼拜来没来都不知道?” “别废话,先告诉我。” “上礼拜倒是没缺勤,只是这礼拜的两天都没来,我们部门领导说她请假了。” “因为什么请的假?” “那我哪儿知道啊,我总不能上赶着去问吧?”他开玩笑地说,“我去关心关心她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于哥你同意吗?” “别跟我逗啊……” “你给她打个电话,说点儿好话,我相信于哥你没问题的,哄个小姑娘还哄不好吗?” “电话不接,微信拉黑了,我根本就联系不上她。” 孙泉来了兴趣,他把烟头丢在了地上,但是没有踩灭,这个习惯很不好。他说:“你们俩之间到底怎么了……于哥,你别误会,我只是好奇,可没有想要趁虚而入的打算啊,哈哈哈……” “拉倒吧,你也趁不了虚,程辰对你们姓孙的没兴趣。”我颇有些自信地说。 孙泉听到这话,有些沮丧,他耷拉下脸来,讪讪地说:“我们姓孙的招她惹她了?” “她最恨的前男友就姓孙。” “那也不能一棍子打死一片姓孙的呀……于哥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为我们姓孙的抱不平……你们俩到底怎么了?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孙泉的话提醒了我。程辰不会接听我的电话,但是她的同事可以联系到她呀。不过,我不太信任孙泉,毕竟他曾对程辰献过殷勤。除了孙泉,我还可以问问陆斌呀,再怎么说,他也是程辰的领导,又是程辰表姐的初中同学。 在此之前,我曾想通过老歪联系程辰,但是一来不知道他和贾婷婷怎么样了(因为我自己焦头烂额,所以懒得再掺和他们的事情),二来要是让老歪联系的话,又得给他讲一遍前因后果,我烦。 我摆了摆手,说:“算了吧,我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解决吧,就别把你掺和进去了。” 孙泉撇撇嘴,说:“那得了吧,祝你们早日重归于好……你也别在这儿耗着了,赶紧回家吧,没准儿她现在已经回去等着你了。” “借你吉言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开车捎你一段儿吧。” 孙泉摆摆手,说:“算了吧,我坐地铁挺方便的,现在正是堵车的时候,开车可没有地铁快。” 与孙泉分开后,我颓废至极,觉得自己的精心运作全都付之东流了。我坐在车上,并没有打着火,只是降下了车窗,又点燃了一支烟,看着园区里灯火通明的楼宇,感到很是绝望。我看到陆斌和他父亲以及后妈一起走出大楼,又想了想应该怎么让陆斌去问程辰。想着想着,我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件事似乎不能对陆斌说,毕竟程辰既是他现在的下属,又是他过去的同学的表妹,而我又曾和他的大学女班长交往过,无论是程辰还是徐婧,陆斌似乎都是她们的“娘家人”。而我毕竟是个外人,即使和他的关系不错,但是终究“疏不间亲”。我有些后怕,万一没有经过思考就联系了陆斌,会让他怎么看我?他一定会告诉李讴歌,李讴歌就会告诉司雅,司雅又会怎么看我? 我感到很万幸,幸亏坐在车里抽了一支烟。 可是,我现在该怎么办呢?思前想后,我似乎只能去找老歪诉苦了,把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讲给他,即使他出不了什么主意,帮不上什么忙,终归能和我站在一起,安慰安慰我。是的,我现在迫切需要一个倾听者。 第224章 无黛 224 也许是之前我去“讲礼貌吧”的时间比较晚吧,所以总觉得寒冬的人丁并不兴旺。今天到这里的时候,才七点多,路边已经没有了停车位,我又不能挡住别人的车,不得不将自己的车停到北面的那条街上。等我走回来,推开酒吧门的时候,里面的散座已经没有了空位,吧台前面只有两个空位置了,我抢在身后的一对情侣之前,占领了其中的一个位置。那对小情侣环顾一圈后,失望地对视一眼,推门出去了。我的心理似乎得到了某种满足,就像是做了一件不大不小的坏事后的那种快感。 贾婷婷依然没有出现在这里,老歪和服务员穿梭在各个桌位之间,就像是两台忙碌的扫地机器人一样,一会儿转转这儿,一会儿看看那儿,简直不可开交。 我不等老歪过来招呼,便走到了吧台后面,从冰柜里取出一瓶可乐,然后回到刚才的位置上,拧开瓶盖,小口喝了起来。虽然是寒冬,但是我依然觉得可乐还是得喝凉的,只不过一到冬天,冰柜里的可乐与仓库里的可乐,温度几乎没有差别。 “操,你丫还他妈挺自觉的!”老歪走到我的身边,坐在了最后的吧椅上,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这几天怎么不来哥们儿这儿了?” 我从他的情绪和语气上,判断不出来他和贾婷婷的状态,不过根据今天是工作日,而贾婷婷又没出现在这里来推断,贾婷婷至少还没有完全原谅他。我说:“我没想到,你丫还挺忙的,我一直以为到了冬天就冷清了呢。” “嗐,也是一阵儿阵儿的,今天正好生意不错,让你给赶上了……以后你丫过来的时候,能不能别开车了,最近几乎每次都不喝酒。” “唉,今天应该喝点儿酒的,本来想找你唠叨唠叨,没承想你这儿客人还挺多。”我唉声叹气地说。 “你要是屁股沉的话,在这儿坐到十点半之后,人就少了。” “我屁股还没沉到那个份儿上,”我说,“你要是忙的话,就不用搭理我了,等你有空儿了再说吧。” 这时,有人招呼老歪,老歪笑着大声回应着,然后对我说:“那我可真的去应付客人了啊。” “去吧!”我笑着推了推他,说,“跟我就别他妈假客气了。” 老歪笑着跳下吧椅,向客人走去。 我百无聊赖地坐在吧台前面,摆弄着手机,并且再次尝试拨打程辰的电话,果不其然,又一次被挂断了,这让我感到很无奈。 酒吧里偶尔有人进进出出,老歪总是抽空和我聊上三两分钟,都是闲扯,没有机会聊一些正经事。就这样混到了八点多,吧台边上只剩下了我自己,散座也有了空位,老歪不再忙碌,终于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 “嘿,告诉你丫一个消息,”我关上手机,对老歪说,“知道吗,白灵找小贾谈过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新闻呢,”老歪撇着嘴说,“这不是上礼拜的事情了吗?” “你知道了?”我问,“你和小贾现在怎么样了?” “先别管我怎么样了,先说说你吧,”老歪瞥了我一眼,说,“听说程辰不搭理你了?” “操,小贾又搭理你了?要不然你怎么知道我和程辰拌嘴了。” “你丫管这个叫拌嘴?”老歪蔑笑道,“我他妈知道之后,一直没联系你,我就想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怎么?现在撑不住了?”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就不再跟你废话了,你帮我联系联系她吧,我今天去她公司找她了,她的同事说她这两天请假了。” “我联系也没用,她们已经自动把我划分到你这边了,我说话一点儿也不好使。”老歪表示无奈。 “那你说说你和小贾的事情吧,白灵怎么跟她谈的?”我叹了口气,问。 老歪说,他知道白灵找过贾婷婷,还是陈辰来这里告诉他的,当时老歪很紧张,不知道白灵找到贾婷婷之后会怎么描述与自己的关系。陈辰劝慰老歪,说白灵现在已经和咱们统一战线了,她会按照咱们的说法来向婷婷解释的。过了两天,贾婷婷来到了酒吧,老歪喜出望外,殷切地忙前忙后,贾婷婷始终没有露出笑脸,她对老歪说,李貌,我还是很生气的,因为你欺骗了我,如果你要是在以前告诉我你和白灵有过那么一段,也许我会不开心,但是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难过。老歪知道,贾婷婷已经接受了我们的说法,他心里窃喜,但是依然表现出苦大仇深的样子,发誓保证以后只会真心对待贾婷婷一个人。贾婷婷不为所动,说,要是按照我的性格,这次一定会和你分手的,但是我考虑到你是为了不让我纠结你的过往,给你一次机会,现在把你列入到考察期,如果通过了我的考察,我会考虑与你重归于好的。老歪这才敢笑出声,他立正站好,像个列兵一样,挺胸抬头,认真地向贾婷婷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然后便点头哈腰起来,询问贾婷婷什么时候能搬回他的家。贾婷婷没笑,只是拒绝了老歪,说自己现在要陪着辰辰。老歪不明就里,询问一番后得知了程辰、于小北、陈辰之间的事情。老歪说,你放心吧,我绝对和你们站在一队,和于小北那孙子划清界限。贾婷婷说,我不信。老歪很无奈,说于小北那孙子一向如此,自己与他不同,希望组织能认可自己。贾婷婷说,你不许联系他,如果他要是来找你,你也不能同情他。老歪敬了个礼,说,保证完成任务。 “唉,因为你丫的事情,从那之后,我又好几天没看见婷婷了,你真是个丧门星。”老歪吐槽道。 “别他妈把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我很不悦,皱了皱眉,不忿地说,“明明是你丫自己的问题,休想让我背黑锅,这他妈本来就是两件事儿,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老歪摇摇头,说:“我是真帮不上你什么忙,她们已经把我排斥在外了,我就是想打入敌人内部,敌人也会一眼识破我的。” “操,我算是白来了。” “也不能算是白来,至少我可以告诉婷婷,你来找过我了,表现得很懊悔。” “那管什么用?” “我可以当个双面间谍呀,一边向你汇报我掌握的她们的信息,一边向她们纳投名状,”老歪拍了拍我的肩膀,坏笑着说,“身在曹营心在汉,哥们儿始终是站在你这边的,虽然是做地下工作……谁让你在我出现情况的时候一直站在我的身边呢,我不能忘恩负义是不是?” “妈的,我都不知道你丫说的哪句话是真的了,你会不会跟小贾也是这么说的?”我把老歪的手从我的肩膀拿了下去。 “你丫心真脏,”老歪撇撇嘴,说,“即使我跟婷婷这么说,也是为了让她们信任我,再怎么说,咱俩三十年的交情了,还有谁能比咱俩更铁?” “你快拉倒吧,”我笑了,说,“别说是铁了,就是金子都能让王水给溶了。” 我们两人正在调侃着,酒吧的门被打开了,顺着棉门帘溜进来一股凉风,老歪看了过去,低声说:“得,王水来了。” 我回头看去,陈辰正笑吟吟地看着我们俩。老歪冲她笑了笑,然后从吧椅上下来,绕到吧台后面,问陈辰:“王水大姐,今天喝点儿什么?” 陈辰向里面看了看,然后解开外衣的扣子,坐到了我的旁边,把包放到了吧台上,不解地问老歪:“你叫我什么?” 老歪一边忙活一边说:“你问问于小北吧,我先给你整一杯带色儿的。” 陈辰看向我,投来疑问的目光,我很尴尬,只能躲避她的眼神,遮遮掩掩地说:“我和老歪开玩笑呢。” “什么意思呀?刚才他叫我王什么大姐?” 老歪鼓捣着手里的家什,插嘴道:“王水。” 陈辰的眉毛和嘴角一同扬了起来,不无嘲讽地说:“哦?看来我很酸喽?我在你们的眼里是这样的人呀?” 我忙解释道:“刚才没说你,老歪说他和我之间的关系硬如铁……” 陈辰迅速就明白了,说:“看来我们女人是能溶解你们的酸喽。” 我抿抿嘴,表示默认,老歪竖起大拇指,说:“还得是你,脑瓜子转得太快了。” 陈辰浅浅地笑了笑,问我:“小北,辰辰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呀?” “我……”我不想告诉陈辰,程辰正在与我单方面冷战,便犹豫起来。 老歪适时地把一杯花花绿绿的色儿酒放到陈辰面前,打马虎眼,道:“婷婷给这杯酒起了个名字,叫‘无黛’,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陈辰意味深长地看了老歪一眼,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夸赞起来:“入口香而不腻,甘而不涩,闻着有淡淡的酒味,但是喝到嘴里却几乎尝不出来,咽下去的时候却仿佛有一点轻微的甘蔗发酵的味道,回口有点浅浅的苦甜,嗯,佳品……为什么叫‘无黛’呢?” 老歪笑笑,摆摆手,说:“你这么夸我,我可是会骄傲的……婷婷说,因为它的颜色很好看,浅且淡,没有深色,所以叫‘无黛’。” 陈辰点点头,端起杯子,在眼前晃了晃,说:“那我也给它起个名字吧,嗯……就叫‘林玉’吧。” 老歪不懂,问:“有什么意义吗?” 陈辰浅笑着,说:“还是‘无黛’的意思呀……而且,酒色翠润,正应‘林玉’二字。” 老歪一时没反应过来,依旧看着陈辰。 我喝了一口可乐,释疑道:“你真没文化,‘林黛玉’没有‘黛’,不就是‘林玉’吗?(对陈辰)这儿离你妈家可不算近呢,你干嘛总是晚上往这儿跑,小石榴多孤独呀?” 陈辰又喝了一口酒,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聊得来的朋友了,好不容易现在和李貌与婷婷搞好了关系,下了班没事儿过来散散心,不行吗?” “行,这有什么不行的,我只是觉得你到家之后太晚了,小石榴肯定都睡了。” “以前咱们生活在一起的时候,遇到加班的晚上,我不是也经常半夜才回家吗?小石榴早就熟悉了我的作息了。” 我不想再与陈辰争辩些什么,便缄口不言了。陈辰转向老歪,问:“婷婷这两天又联系你了吗?” 老歪耸耸肩,摇摇头。陈辰宽慰道:“没事儿,既然她前几天来过了,代表着她已经接受了你和她在一起之前犯的错误,只不过还在闹小性儿,女孩子嘛,总是要有些小脾气的,你平时也多关心关心她。” 老歪点点头,诚恳地笑了笑。陈辰又转向我,问:“今天回家看妈去了?她的脚是不是好多了?” “谢谢你的关心,她恢复得很好。” 陈辰欣慰地点点头,说:“那就好,等我过几天没事儿的时候,去看看她……这都八点半了,你不用回去陪辰辰吗?就把她自己扔在家里,你也放心呀?” “是啊,”我故意看了看表,说,“我确实该走了,要不然她在家里该等着急了。” 陈辰自嘲地笑了笑,说:“如果再晚半个小时可以吗?” “可是现在就已经很晚了,我不想再在这儿坐着了。” 陈辰端起杯子,一口气喝下半杯酒,说:“不,我的意思是你能先把我送回家吗?今天晚上太冷了,我不想去坐地铁了。” 我看向老歪,希望他能说些什么。老歪这孙子,却随手拿起一只杯子,眼睛瞟向别处的客人,若无其事地吹起了口哨。 唉,反正我回去也是独守空房,索性就送陈辰一程吧。不过我还是装出有些为难的样子,说:“这一来一回的,半个小时打不住吧?” 陈辰从吧椅上下来了,拎着自己的包,对老歪说:“谢谢你的‘无黛’,希望你能调配出口味更好的酒,下次给酒起名的时候别忘了我……小北,别磨蹭了,咱们赶紧走吧,要不然就更晚了。” 第225章 夫唯不争吗? 225 打开副驾驶的门时,陈辰愣了一下,她看向我,眼神清澈。副驾驶的座椅上放着我给程辰买的花束和化妆品礼盒,我坐进副驾驶,探身把这两样东西拿了过来,伸手放到了后排座椅上,陈辰这才坐了进来。 我发动汽车后,陈辰伸手打开了暖风,说:“小女孩儿就是要哄的,她一定会很喜欢你送给她的礼物。” 我敷衍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陈辰系好安全带,轻轻叹着气,自怨自艾地说:“我已经好久没有收到礼物了。” “你要是喜欢,你就把这些东西拿走吧。”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也许是今天的精心准备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令我有些沮丧吧。 陈辰丝毫没有惊喜,她幽幽地看了我一眼,缓缓地说:“不,这不是送给我的,我怎么能要呢?你还是拿回去哄哄辰辰吧。” “唉,那天你从家里走了之后,她也就走了,我已经一个礼拜没有见到她了。”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我还想瞒着陈辰,现在却对她吐露出实情。 陈辰并不惊讶,这好像在她的预料之中一样。也许她有些惊讶,只不过在抑制着自己的兴奋,至少她没有表现出来。她问:“是吗?就是因为我的出现吗?” “这是很大的一个原因吧,”我有气无力地说,“她觉得我骗了她,什么事情都瞒着她,她一气之下就走了。” “对不起……”陈辰的语气真的饱含歉意,“我不应该自作主张地陪着白灵去见婷婷,我也没想到辰辰会和婷婷一起去……当时我觉得有些话应该让白灵和婷婷单独聊,所以我跟辰辰提议,就别打扰她们了,然后我们就一起走了。” “程辰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跟你走了?”我问,因为我不相信程辰会想要单独与陈辰在一起。 “也不全是吧,”陈辰说,“小北,我不能骗你,当时我为了能让白灵和婷婷单聊,所以就对辰辰说,我有些话想跟她聊聊。” “然后你就把你的事情——包括我掺合在内的事情告诉她了?你这不是成心吗!” “对不起,我以为你都跟她说过,因为我觉得你不会对她有所隐瞒,”陈辰的声音有些委屈,“因为当初咱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你就对我从不隐瞒事情,你还记得吗,你会把你们宿舍里的事情讲给我,会给我说你中学时候的事情,每天都跟我有说不完的话……” 那时候,我真的不会对陈辰隐瞒什么,为了显示自己很主动,每天都想尽办法与她聊天,让她觉得我是一个诚实幽默的人。那已经是我20岁左右时候的事情了。现在,我30岁出头了,已经没有了那时的单纯和冲动,做事总是犹犹豫豫,思前想后,顾虑万千。趋于成熟的代价就是抛弃最原始的纯粹和真诚,学会了狡诈的隐藏和欺瞒。 我很伤感,在这一瞬间竟然觉得成长是那样的令人敬畏,拾起了人生经验的同时,却丢失了生命中最宝贵的某些东西。我说:“陈辰,我并不是想要隐瞒些什么,我只是不想让你去打扰她,我觉得需要给她一些思考的时间,让她慢慢把一些事情想通。” 陈辰说:“某些化学反应虽然能够顺利完成,但是会需要很久的时间,如果加上一些催化剂的话,或许能加快反应的过程,我觉得我可以充当这个催化剂。” “算了吧,还是让它慢慢反应吧,我怕加了催化剂之后,反应会加剧,有爆炸的可能性。” 陈辰笑出了声,说:“那好吧,我听你的,谁让当初我的化学成绩很差呢。” “我的化学成绩也不怎么好。” 陈辰看向我,我也下意识地看向她。我们的眼神对上之后,笑容同时爬上了我们的脸庞,就像我们20岁时那样。我问陈辰:“这几天白灵回应你了吗?” 陈辰显然知道我想要问什么,便说:“我们已经去报警了,不过警察只是让我们提供了一些转账记录,因为并不是直接转给袁明坤的,所以他们说要调查一下,还没有立案,也没给我们受案回执,让我们等消息。” “这个不是小数目,他们就这么敷衍你们?” “正是因为不是小数目,所以他们要调查一下嘛,人家很认真负责的,把我和白灵的信息都记录了,也明确地告诉我们了,因为他们要把情况上报,可能需要一些流程,时间上不确定。” “你们去哪儿报的案?” “派出所啊,我们家那边的派出所。” “这事儿直接去分局不行吗?你没找朋友问问?你认识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呢。” “你觉得这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我让你们几个人知道,已经顶着很大的心理压力了,要是让一些同事领导和其他朋友知道了,我还怎么见人呀,你就不知道为我想想?”陈辰忽然严肃起来。 陈辰的话很有道理,我一时无法反驳,便说:“希望警察能早点给你们消息吧,不过我不是要打击你,我觉得你们的钱不是那么好追回来的……” “你这不是打击我,我早就想明白了,这些钱肯定是打水漂了,我现在气不过的是,袁明坤还在逍遥法外,也许现在有了新的受害人,也是说不定的。” “唉,这么多钱啊……”我不由得叹息起来。 “钱没了还可以再挣,又不是活不下去了,”陈辰也有些感叹,只不过她的感叹和我的感叹不一样,“日子还得一天天地过,总不能因为被坑了这些钱,就要死要活的吧……我觉得这也许是一个不错的结果呢,至少我没为了他去卖房啊,好歹现在还有安身之所……通过这件事,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这一生,没必要事事都去追求最好的,哪儿有那么多最好的呀,只有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争什么争呀?以前我没升职的时候,咱们在一起多好啊,后来升职之后,我就浮躁了,觉得自己眼界宽了,把那些真正对我好的人和事物都不放在眼里了,现在吃亏了,才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问题,都是我这颗好胜的虚荣心在作祟……《道德经》里说的好,‘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看过《道德经》啊?”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还没把我读明白呢,就把我甩了。”陈辰嘻笑一声,用轻松的口吻说。 “陈辰,咱们得平心而论啊,到底是谁把谁甩了?”我笑着争辩。 “你好好想想,到底是谁先提出来离婚的?” “不是咱俩协商好的吗?” “至少不是我先说出来‘离婚’两个字的,对吗?” 我几乎已经想不起来是谁先提出的离婚了。那时我们总是争吵,愤怒推翻了理智,顺便抽了记忆一个大嘴巴,所以我没能记清是谁先说出“离婚”两个字的。我说:“那也是你先把我甩了的,你可别忘了,咱俩还没离婚的时候,你就已经和袁明坤好上了。” 陈辰正色地说:“小北,这个问题我之前已经跟你解释过了,在咱们离婚之前,我确实没有答应袁明坤和他在一起,当时每天都看到你张牙舞爪的样子,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脑袋一热,就跟你胡说八道了一番,谁知道你竟然当真了,我一看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也就没再跟你解释。” “当时你的样子可不像是说谎话。” “我要不跟你演绎得像一些,你怎么可能上当啊?”陈辰说,“虽然现在很后悔,但是当时一看到你的挫败感,我的心里就暗爽。” “你真歹毒!”我说,“难怪人家都说‘最毒妇人心’呢。” “俗话还说‘无毒不丈夫’呢,你当时也没好到哪儿去,我那会儿真应该举着镜子,让你好好照照你的那副嘴脸,说你是恶魔的代名词都不过分。”陈辰与我争辩上了。 “你每天还照镜子呢,一点都没发现自己跟个泼妇似的?” “那也是让你气的,那会儿我都觉得自己老了好几岁,每天都特憔悴,一边应付工作上的事情,一边照顾小石榴,还得琢磨着说些什么能打败你,累死我了。” “你看你看,《道德经》白学了,现在又跟我争上了,刚刚还跟我说什么‘夫唯不争’呢。” 陈辰笑了,挽了挽头发,说:“都赖你,是你先跟我争的,我最近的脾气已经好很多了。” “其实咱们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一个魔鬼,时不时就要出来作恶一下。” “其实咱们每个人的心里还藏着一个天使,时不时就要出来行善一下。” “你跟我对对联呐?”我笑了,“改几个字就说出意思相反的话?” “我只是在说一个人的心理……咱们都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有善就有恶,相辅相成才是一个真实的人。” “好吧,我说不过你,从上大学的时候就说不过你,行了吧?” “我知道,你不是说不过我,你只是在让着我。” “至少咱俩离婚之前那段时间我没有让着你,那会儿可是实打实地在跟你吵架,还是输多赢少。” “现在想想,夫妻之间的输赢又有什么意义呢?吵来吵去,消耗的不都是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和信任吗?”陈辰幽怨地说,“我很后悔,那时候怎么会那么不理智,不要总对你指手画脚不行吗?干嘛要斤斤计较呢?” “其实每次和你吵架之后,我也会反思自己,”我说,“我也知道吵架没有任何意义,吵来吵去,感情只会逐渐分崩离析,但是当时真的压不住自己的怒火啊。” “我也一样,明知道是不对的,但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后来我想明白了,拥有一个人的时候,并不会发现他的珍贵之处,只有失去之后才能看到他的好,”陈辰的语气变得怅惘起来,“小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怎么会不明白陈辰的意思呢,甚至此时此刻,我也有些动摇了。橘色的路灯晃过车窗,照在我们的脸上、身上,空调里的暖风烘得我燥燥的,我的心脏跳动得比往常快一些,甚至自己能感受到它的“怦怦”声。我察觉到陈辰炽烈的目光投向我的脸庞,一双明眸之中散发出希冀的光芒,比晴空的太阳更加耀眼,比明朗的月亮更加清澈。我的手抖了一下,车身也跟着摇晃了一下。 陈辰低了低头,继而侧身看向窗外。车里的气氛一下子从刚才的欢快(即使是争辩,也都是开玩笑的语气)变成了沉寂,只有胎噪声和空调的吹气声。 很快的,到了陈辰妈家小区里,我没有把车停进停车位,而是停在了楼边的道路上。陈辰没有下车,她说:“你还是去停车位那边看看吧,我还有话想跟你说呢。” 停车区没有空位,我随便挡在一辆车前。陈辰说:“小北,说正经的,要不要我去帮你跟辰辰联系一下,我会好好跟她解释的。” “算了吧,还是别加催化剂了。” 陈辰听我说到刚才的玩笑话,浅笑了一下,说:“我觉得应该没问题的,你看看白灵不就是去找婷婷说清楚了嘛,现在婷婷已经不像上个礼拜那样绝对不搭理李貌了,我已经听李貌说了,婷婷主动找过他了,现在要考察考察他……你也让辰辰考察考察你呀。” “我和老歪的情况不一样,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 “怎么不一样呀,我觉得情况差不多呀。” “怎么能一样啊,人家白灵对老歪主要就是嫉妒,虽然俩人有过一夜情,但是白灵的心思并不在老歪身上,而你……”话说到这,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我相信陈辰一定明白我要说什么。 “好吧,我尊重你的意思,我不会去打扰辰辰的,”陈辰抿了抿嘴,打开了车门,冷空气一下子就涌了进来,“那我上楼了,你回去的路上小心一些。” “你把扣子系好,别着凉了。”我说。 陈辰笑着点点头,不过没有系扣子,只是将外衣合上了,她冲我摆了摆手,关上了门,向自家单元门走去。 我想起后排还有花束和化妆品礼盒,便放下副驾驶的窗户,大声叫陈辰的名字,她听到后,回身走到车边,弯下腰,隔着车窗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儿?” 我指了指后排的礼物,说:“刚才我说了,这些送给你。” 陈辰露出笑靥,说:“还是留着送给辰辰吧,我知道你现在也不宽裕,这些东西也不便宜,既然你能舍得,那证明你还是很重视她的……小北,过年之前我先还你一部分钱吧,好让你踏踏实实过个年。” “钱的事情不着急呢,你只要把小石榴照顾好就行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联系上她,礼物还是送给你吧。” “终究不是送给我的礼物呀,我怎么能要呢,”陈辰难过地笑了笑,说,“你没听过那句话吗,‘贫者不食嗟来之食’……哈哈哈,开玩笑的……” 我只是看着礼物心烦,却忽略的陈辰的心情。是啊,送礼物的初衷是为了讨程辰的欢心,现在我转手送给陈辰,她要是能够坦然接受才怪呢。“我……”我结巴了。 “这样吧,我也不让你为难了,”陈辰说,“化妆品放得住,等你什么时候见到她,再送给她就好了……至于花儿嘛,可能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我就把花儿拿走吧,你看怎么样?” 陈辰说得有道理,这束花要是落在我的手里,保准活不过两天——徐婧家的花不就死在我的手里了吗? 我说:“那就听你的吧,谁让我已经习惯听你的了呢……你把花儿拿走吧。” 陈辰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依然隔着车窗看着我,她咬了咬下唇,眼中再次流露出刚才那种希冀的光芒。我有些不解,指了指后排,说:“花儿在后面呢。” 陈辰用她20岁时特有的那种娇美且羞赧的声音说:“男生就这么送花给女生吗?让女生自己去拿?” 我想笑。陈辰已经31岁了,还是一个4岁女孩儿的妈妈,居然还自称“女生”,确实应该令人发笑。想着想着,倏地,我看向陈辰的眼睛,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打开车门,迈了下来,从后面取出花束,走到陈辰面前,对着她露出了20岁时的笑容,说:“陈辰,这束花送给你。” 陈辰眼中闪着波澜的光,她的鼻尖有些红,微风吹着她的头发,在脸前胡乱地飘着。19岁那年的冬天,我第一次送给陈辰玫瑰花,她当时的样子似乎与现在相同,眼睛里闪着泪花,鼻尖和脸颊因为寒冷而冻得红红的,头发被风吹乱了。 “陈辰,这束花送给你。”我见她伤感地看着我,没有动作,又说了一遍。 陈辰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花,腼腆地说了声谢谢。我摇摇头,尽量温柔地说:“不用跟我客气……那,我走了。” 陈辰叫住我,问:“小北,抱抱我好吗?” “这……不太合适吧。” 陈辰认真地看着我,诚恳地说:“小北,抱抱我吧,我很怀念你的怀抱……” 我没有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就张开了怀抱,把陈辰抱在了怀里。她一只手抱住我,一只手攥着花束,在我的肩头抽泣起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心疼地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说,“一切都过去了,袁明坤肯定会伏法的,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她在我的肩膀上点了点头,然后松开了我,擦了擦眼泪,用很重的鼻音说:“谢谢你……” “把眼泪擦干净,赶紧上楼吧,好好陪陪女儿。” 陈辰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单元门。我走到车边,听见她再次叫我,我又转回了头,陈辰举起花,活泼得就像一个小女生一样:“小北,我今天很开心,谢谢你的花儿,你回咱家的时候注意安全哦!” 第226章 离去在人海茫茫 226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车载收音机里,某个节目的女主持人聊了一段关于失去与珍惜的话题后,播放了朴树在1998年创作的这首脍炙人口的歌曲。 听到这首歌,我的眼前就像过电影一样,大学时期和陈辰在一起时的种种美好全都浮现在眼前。陈辰最喜欢的三位男歌手中,朴树排在第一位(另两位是许巍和老狼),她总是拿着mp4,把一只耳机塞进自己的右耳,另一只耳机塞进我的左耳——那时因为受到热播剧《奋斗》的主题曲《左边》的影响,她总是要走在我的左边,说只有那样才能更加近距离地感受到我的心跳——因为陈辰的缘故,我已经听过无数遍这首歌曲了。那时候的陈辰告诉我,这首歌作为毕业宴上的歌曲,再合适不过了。 在陈辰潜移默化的引导下,那时我只是把这首歌当做是一首离别的歌曲。而现在,此情此景,我时隔多年后再次听到这首歌时,竟引发了与当年完全不一样的心态。 那些“花儿”都是谁呢?她们是不是都将离我远去呢? 我第一个想起来竟然是徐婧。关于徐婧,我不想再多说了,因为在我的心底,对她只有愧疚之情。 接着便是程辰。这个比我小十岁的女孩子,无论是家庭生活,还是感情经历,总是那么不顺,但她依然那么开朗,开朗得让人有些心疼。 最后才是陈辰,度过了我目前人生中三分之一时间的女人。她委身下嫁,为我生育女儿,我们有过甜蜜,也有过争吵。她在我的心里永远留有一席之地,毕竟她是我的初恋,是我第一个女人。 我平庸至极,幸赖先后得到三个女人的倾心,让我受宠若惊。我忽然觉得,自己这样的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几乎是配不上这三个女人的。 有时候,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总是给自己不断设置困境,让自己的心情走向绝望。今天听到这首歌后,觉得她们终将都会“离去在人海茫茫”。 …… 第二天上午,我坐在工位前,套用着往年的模板,撰写着本年度的工作总结时,孙泉给我发了一条消息,他说程辰去上班了,问我今天还去不去。我说今天就不过去了,一来手上工作比较多,马上要出差了,二来实在找不到请假的理由。孙泉问,用不用他帮我探探程辰的情况。我说谢谢兄弟了,我自己解决吧。 那两天,我例行公事般的多次拨打程辰的电话,她依旧熟练地挂断。本来我在周二下午踌躇满志的,但是扑空之后,心情跌落到了谷底,尤其是那个晚上与陈辰心平气和地说了一些玩笑话,她婉转地表达了一些心意之后,我动摇了。我反思自己,觉得自己是一个很不负责任的男人,因为在那个时候,我应该拒绝陈辰提出的拥抱,而我却心软了。 最近这些日子,我妈可以不用助行器行走了,她用脚后跟发力,撑住身体,虽然行动有些迟缓,但是可以慢慢地上下楼了。我嘱咐她还是要小心一些,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呢,而且又到这个岁数了,别逞能。我妈说,我自己的身体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吗,你就别瞎操心了,周末把陈辰和小石榴都接来吧,我想她们了。 我主动联系了陈辰,把我妈的意思转达给了她。陈辰笑着问我,你的意思呢,你想不想我们呢?我说,周六早上我去接你们吧。陈辰开心地说,好。 周六吃中午饭的时候,陈辰当着我妈的面问我是否与程辰联系上了,这让我很难堪,不好作答。我妈问我,你和那个姑娘怎么了?我很难解释,陈辰说,都怪我,因为李貌的事情,我和那个姑娘联系上了,结果她现在不理小北了。我妈仔细询问了一番后,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小石榴听到谈论她的小程老师,兴致勃勃起来,说好久没有见到小程老师了,爸爸妈妈见到她的时候为什么不带着自己。陈辰说,等爸爸和小程老师和好之后,让他们带着你出去玩吧。小石榴说,妈妈也一起去吧。陈辰微笑着摇了摇头。我爸我妈悄悄瞥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小石榴问我,爸爸,下礼拜行吗,我想小程老师了。我说,下礼拜嘛,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过两天要出差,周末之前应该能回来,如果能联系上小程老师的话,我会告诉她的。 “你去哪儿出差?”陈辰给我夹菜,问我,“前两天怎么没听你说呢?” “武汉,白灵前夫公司的活动,我跟着去也没什么正经事儿,都是活动部门操心,我就是去蹭吃蹭喝了。” 陈辰好奇起来:“白灵的前夫?那个比他爸岁数还大的男人?” “呵呵,白灵倒是什么都跟你说。” “朋友嘛,交心才是最真诚的……你怎么知道是白灵的前夫?” “之前老冯跟我闲聊的时候说过那个公司老总的事情,当时我已经听老……(当着父母,我几乎从来没有称呼老歪为老歪)李貌说过白灵婚姻的始末了,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 “你跟白灵求证过吗?” “没有,我跟她求证这个干什么?” 陈辰又给小石榴夹了菜,然后嗦了嗦筷子头,说:“你要去武汉呀,可得小心点儿,我听说那边儿有种类似‘非典’的冠状病毒。” 小石榴问什么是“非典”,陈辰说是一种肺炎,会咳嗽发烧。我妈担忧地问:“你非得去不可吗?” “前几天司雅也跟我说来着,我说没事儿,都是小题大做,哪儿那么邪乎呀。”我无所谓地说。 我妈放下筷子,说:“你可别小看‘非典’,你还记得你老姨的大姑子吗?那年染上‘非典’了,后来治得股骨头坏死了。” “那不是滥用激素导致的吗?”我说,“现在医疗这么发达,一个肺炎还能死人?我抵抗力这么好,没问题的。” 陈辰说:“今年你买口罩了吗?要是没买的话,送我们回去的时候,跟我上趟楼,我买了一些——当时怕你工作忙,忘了买,虽然不多,但是应该够你明年春天用的。” 我妈趁机说:“你看看陈辰,多关心你呀。” 我说:“我囤了不少呢,够我用的,你那个就留在家里吧。” 陈辰点点头,不再说话。我妈说:“你听陈辰的话啊,去那边的时候带着些口罩。” 我无奈地说:“好吧。” 下午,小石榴在家里睡觉的时候,我妈说晚上想吃涮肉,让我和陈辰出去买食材。我说牛羊肉是发物,现在还是少吃为妙。我妈说,我又不是上火,怕什么,牛羊肉不影响骨头,你们就赶紧去吧。我知道我妈是为了给我们制造独处的机会,如果不是因为她现在行动不利索,她早就拉着我爸下楼了。 下楼的时候,陈辰没话找话地说:“今天跟你说要注意病毒的事情,你可得往心里去,千万别大意。” “好好好,我答应你和我妈了,肯定会注意的。”我走在前面,漫不经心地说。 走出楼道门口的时候,正逢贾婷婷低着头往里闯。我知道,她一定是去老歪家,看来她已经开始原谅老歪了。我叫了一声“小贾”,陈辰叫了一声“婷婷”,她抬起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后的陈辰,脸歘地就掉了下来,没理我们,侧身从我们边上走了过去,大步迈上楼梯。 我看着贾婷婷拐上楼梯,有些惆怅,她一定会和程辰“汇报”的。陈辰轻轻推了推我的后背,说:“走吧,别看了,咱们回来的时候去趟李貌家吧,我亲自跟婷婷解释,希望她能在辰辰面前说些你的好话。” “顺其自然吧,”我摇摇头,看着与我并肩齐进的陈辰,说,“老歪一定不希望咱们这时候去打扰他们。” 陈辰笑着说:“我真笨,光顾着你的事情了,居然把李貌给忘了……好吧,今天让他们好好温存温存吧。” 周末街道并不冷清,三三两两的老头老太太扎堆坐在路边的太阳下晒暖,他们谈论着张家长李家短,并且以得知某家的私密“情报”为荣。陈辰抱着双臂,紧紧地贴着我,情不自禁地抖了抖身体。我问她:“你冷吗?” “有一点儿,今天你说要开车来接我和小石榴,就没穿厚的外套。” “我是不是应该表现得绅士一些,把自己的羽绒服脱给你穿?” “那倒不用,你羽绒服里面的衣服也很薄,我坚持坚持就行了,菜市场又不远。” “要不然我回去给你拿一件我妈的花棉袄?” 陈辰笑了,说:“等再过三十年,我再穿花棉袄吧,现在的审美还没那么……高级,哈哈哈……” “一会儿回去喝一袋感冒冲剂吧,预防着点,我记得你一到冬天的时候抵抗力就下降,总是容易感冒。” 陈辰有些感动,说:“你还记得呀……没事儿,我现在不冷了,只要心里暖和起来,就不会冷了。” 听到陈辰的“情话”,我的心里也觉得很暖。这一刻,我多想回到十余年前刚刚与她恋爱的时候,我想,如果给我机会重新选择一次的话,我还是会听从斜眼的建议,追求陈辰的,即使我知道后来会与她无休止地争吵,也会义无反顾地追求她。对此,我并不后悔。 第227章 高中同学 227 我不知道贾婷婷是否向老歪说见到我和陈辰一起从我妈家下来,因为老歪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联系我。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去告诉程辰,我觉得也许会,也许不会。 我还是听了陈辰的话,带了一包口罩。周一早上的高铁是八点钟发车的,我从地铁上来的时候才七点十分。并不是我想要提早到火车站,而是因为我的闹钟定错了时间,提前一个小时就响了,我无法再次入睡,便起来洗漱,决定到西站后吃点东西。 我背着书包,踱进肯德基,买了一份早餐,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这让我想起来一年多前,我和陈辰办理完离婚手续的那个午后,当时我要出差去南京,坐在南站的肯德基里,一边啃食着汉堡,一边被邻桌的两个姑娘的吵闹声搅得心烦。当时我绝对不会想到,日后会和其中那个纤瘦的有女孩子有说不清的瓜葛。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看向邻桌,希望能够看到程辰的影子。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那里没有程辰和贾婷婷,甚至她们那时吵闹的影像都在我的脑子里淡化了。邻桌只坐着一个身穿灰褐色呢子大衣的女人,脚边放着一个大概24寸的白色行李箱。她戴着一顶与衣服撞色的呢子贝雷帽,黑亮的头发从帽子里流了出来,披在肩上,鼻梁上架着一副麦克阿瑟同款的深色蛤蟆镜,嘴唇红得像是刚刚喝下一碗鸡血一样,不过她并没有喝鸡血,手里只端着一杯早餐咖啡。她见我看向她,微微笑了笑,嘴角露出笑靥,两个又小又深的梨涡就像是春日里的盛开的小花一样,那么灿烂,那么明艳动人。 我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这么看着她有些太冒失了,便抱歉地笑了笑,然后迅速转回了头,继续吃自己的早点。 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个女人居然端着她的咖啡、拉着她的箱子坐到了我的对面。我努力咽下口中的最后一口食物,呆呆地看着她。 “于小北吧?”她的嘴角微微上翘,再次露出了两个可爱的梨涡。 我有些惊讶,认真地看着她,努力从自己的记忆中搜索着这张脸,但是似乎并没有结果。我问:“您是?” 她摘下墨镜,两只眼睛弯成弦月的模样,有些埋怨地看着我,说:“你现在怎么这么胖了?” 拜徐婧所赐,最近一年我较之前几年已经瘦了很多,而这个女人说我胖了,那么她应该是很早之前就认识我了。这个判断让我缩小了搜索区间,她应该是我在学生时代认识的人。 “还没想起来?”她又笑了,“你的记性可不怎么好啊,我记得你以前背课文的时候溜着呢!” 我想的没错,她应该是我某个学习阶段的同学。我和之前的同学联系甚少,除了老歪和斜眼之外,就是李讴歌和白灵了——陈辰不能归类到同学里。由于很少与同学联系,导致我已经记不住了他们之中大部分人的样貌和姓名了。 我抱歉地说:“恕我眼拙,实在是……呵呵呵……”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我,钟晓彤啊!” 我恍然大悟。钟晓彤是我的高中同学,她就是我之前提到过的那位被我引为知己的爱好文学的女同学。我赶忙露出真诚的笑容,说:“真是你呀,刚才看见你的酒窝我还犹豫来着呢,怕认错了人……嘿,咱们高中毕业之后就没再见过面了吧?时间过得真快,一晃都……十三年了,你现在干什么呢?” “我呀,在外面瞎混呢,”她重新戴上墨镜,说,“我也是好久都没和咱们高中同学联系了,大学毕业之后就出国了,就算定居过去了吧。” “可以呀,现在在哪国混呢?” “西班牙的塞维利亚,资本主义国家。” “不错呀,也算是发达国家了。” “嗐,在那边儿呆了这么些年,觉得还是咱们中国好。” “你现在拿的哪国护照?” “西班牙的。” 我竖起大拇指,说:“牛逼,你是不是咱们同学里仅有的一个外国人了?” “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也出国了,我都没联系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出差去趟武汉,你呢?” “我们公司派我过来去长沙的一个子公司办点事情,我没直接飞长沙,先回了趟北京,好久没回家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看看我爸妈。” “你没把你爸妈接过去呀?” “没有,一来他们过去有点费劲,只能暂居,隔一段时间就得回国一趟,麻烦;二来他们也不愿意去,还是在这边生活得习惯一些。” “他们就放心你一个女孩子自己去那边儿?你爸妈真够开明的。” 她笑了起来,说:“都三十二了,还女孩子呢,你可真逗……当初是我自己非要去的,我妈一开始不同意,我就磨我爸,最后还是我爸说服的我妈。” “哎,对了,我记得上高中的时候,你有个外校的男朋友来着,后来怎么着了?他跟你一起出国了吗?” 钟晓彤自嘲地苦笑着,说:“早就分开了,要不然我也不至于决定出国……他现在成我的表妹夫了。” 这让我感到新奇,但是毕竟已经多年没有和她联系,关系早已经不像高中时那么熟稔了,不好继续询问下去,只能装作惋惜的样子,说:“唉,挺可惜的……” “也没什么可惜的,”她似乎早就不在意多年以前的事情了,说,“反正肥水没流外人田,让我表妹得着了,也不算是坏事儿。” “我说的可惜,是指你这么好的一个中国女人,居然要让那些海盗民族得逞了,啧啧啧……”我咂着嘴说。 钟晓彤瞥了我一眼,劲儿劲儿说:“你还是那么没溜儿……我还单身呢,我可受不了卡斯蒂利亚人的味道,不瞒你说,别看我在那边生活那么多年了,现在闻到狐臭味儿还恶心呢。” 听到这话,我大笑起来,说:“还是咱们黄种人好吧……那边儿的中国人应该也不少吧?都这岁数了,得找个依靠了。” 她无所谓地笑笑,说:“嗐,都已经这岁数了,好多事情都无所谓了……你呢,是不是早就结婚生孩子了?” “结了,又离了,有个女孩儿,跟着她妈妈呢。” “唉,感情也是不顺啊……”她看了看表,说,“我得走了,快检票了。” 我也看了看表,说:“咱们一起走吧,我也快检票了。” 她问:“你哪趟车?” 我说了自己的车次后,她瞪大眼睛,再次露出两个小梨涡,说:“嘿,真是巧了,我也是这趟车……你哪个车厢?” 我们俩对了一下车厢和座位号,发现并不在同一个车厢。她耸耸肩,说:“走吧,去检票吧。” 检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我们俩走到队尾,我说:“你在外面呆了那么多年,还是没忘了中国话。” “废话,母语能忘得了吗?再说了,那边也有华人,偶尔也会打交道的,大家虽然来自五湖四海,但是基本都说普通话。” “对了,加个微信吧,以后没事儿常联系——你们那边儿也用微信吧?”我说。实际上,我知道,加了微信也不会有什么联系,不过这是好友久别重逢后最基本的礼仪。 “当然了,微信早就走向国际了好不好,”说着,她掏出手机,打开微信,调出自己的二维码,“你扫我吧……家里人都用微信,平时跟他们视频的时候,这个最方便。” 我扫了她的二维码,添加了她的联系方式后,童心未泯地说:“你给我说两句西班牙语听听吧,让我也长长见识。” 钟晓彤笑了,也许是在嘲笑我的幼稚,然后她卷着舌头,叽哩哇啦地说了一通,我自然是一头雾水,问:“你别是用外国话骂我呢吧?” “呸!我说的是见到了老朋友,让我很高兴……你还是跟高中时一样贫。” “我也只跟熟人贫……好了,马上就到咱俩了,先检票吧。” 过了检票口后,我主动帮她拿箱子,一直拎到她的车厢所在的门口,说:“我就不跟你进去了,我的车厢在后面那个列车组,中间通不过去。” 她笑了笑,说:“行,反正咱俩也加微信了,以后常联系吧,有空来塞维利亚,到时候我好好招待招待你,那边的景点还是挺多的。” “那没问题,不过我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去那边儿……你还从长沙回北京吗?” “不了,我在那边的工作完事之后,直接回西班牙了。” “我还说回北京之后一起吃顿饭呢……等你什么时候再回国,别忘了给我发消息,到时候再一起吃饭。” 她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拉起自己的箱子,走进车厢后,挥手向我道别。我也向她挥了挥手,看着她拐进车厢之后,我背着包走向后面的那组车。 我们互加微信之后,也只在当天临下车的时候联系了一下,之后再无聊天。这是我此生最后一次见到我的这位高中时候的朋友了。是的,即使我现在的人生尚未过半,但是我依然使用了“最后一次”这么绝望的词汇。 过了约莫半年多的时间,已经是2020年下旬了,我从某个高中同学那里得知,钟晓彤孤独地死在了西班牙塞维利亚的某个公寓里。那时,正值欧洲疫情最为严重的时候,西班牙也未能幸免。病毒是公平的,它不会因为人们身份的高低贵贱,而选择性入侵。钟晓彤受到了当地信息的迷惑,认为中国把这个病毒夸大其词了,便放松了警惕,结果“顺利”感染了这个可怕的病毒,最终命丧黄泉。我依稀记得,钟晓彤和我一样,对杨柳絮过敏,她应该也会常备口罩。只不过我不知道塞维利亚的气候和城市绿化是否也像北京一样,每逢春季便会漫天飘絮,她是不是不需要再准备口罩了。 人命浅危。为了纪念我高中时候的朋友,特意把这段在整个故事中无关紧要的情节强行加了进来。 登上了南下的高铁后,我再次给程辰打了一个电话,照旧被挂断了。我给老歪发了一条微信,说自己出差了,这几天不在家,让他帮我通过贾婷婷传达给程辰,我给她买了一套化妆品当做圣诞礼物,放在鞋柜上了,程辰有时间的话,可以回去拿。老歪说,放心吧,我一定会把话传到的。 第228章 眼熟的常老师 228 到了武汉,气温给人寒冷的感觉与北京相比也不遑多让。我沿着站台走到了钟晓彤所在的车厢,从窗外向里望去,并没有发现她,便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说自己下车了,以后有机会见面再聊。钟晓彤祝我一切顺利,然后道了再见。 来到了出租车等候区后,我先联系了活动部的同事,他们现在正在外面吃饭,说下午先一起开个会,然后去会场。我说我先去酒店了,稍微睡一会儿,等下午联系对方公司项目负责人,然后再看情况进行下一步活动。 打车到了酒店后,我放下自己的书包,一边抽烟一边例行公事般的再次拨打了程辰的电话,并没有指望她会接听。 这次有些奇怪,电话那边居然接连响了几遍回铃音,程辰也没有挂断,一丝希望之火终于在我的心里燃烧起来。果然,电话那边的女生不再是冰冷生硬且机械的“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了,虽然她的声音也很冷,但是已经有了感情:“干什么!” 程辰的声音就像是给正在下坠的我抛下了一根绳子,我赶紧说:“我的小祖宗,你终于接我电话了,你知道这么多天我多着急吗?你干嘛把我的微信拉黑了呀?” “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我想你了,你回来吧,我会诚恳地向你承认我所有的错误,你提出的任何条件我都会答应你的。”我近乎哀求地说。我从来没有对一个比我小这么多岁的人如此低声下气过。 “我会回去的,不过……” “好好好,你只要肯回来就好,咱们好好谈谈,你把你的心结都讲给我,我会逐一帮你解开的,不过我这两天在外面出差呢,大概后天或者大后天回去,平安夜不能陪你了,但我还是希望到家的时候能看见你……”我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话。 “于小北,你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之后再说话!”程辰语气严厉地说。 “好好好,你先说,我认真听着呢,现在手头就是没有纸笔,要不然肯定会做记录的。”我故意说一些玩笑话,想要缓和一下气氛。 程辰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她冷冷地说:“你少跟我嬉皮笑脸的,我不想听你耍贫嘴……我会回去,只不过是打算回去拿走我的东西。” 听到这话,我的难过大于吃惊,忙问:“辰辰,你是什么意思?” “我说得不够清楚吗?”她说,“我不要跟你住在一起了,我要搬回宿舍去了,婷婷会跟我作伴儿的。” 我糊涂了,那天明明看到了贾婷婷回到了老歪那儿,我问:“小贾不是跟老歪和好了吗?她怎么还在学校住呀?” “她爱在哪儿住就在哪儿住,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还老操心别人的事情干什么?”程辰毫不留情面地说。 “辰辰,咱们有话好好说,能不能等我回去之后见一面?” “我还不想见你。” “这么多天了,难道你还没想通吗?”我说,“上个礼拜我就去你们公司找你了,结果你请假了,我扑了个空……后来就一直忙来着,实在没抽出时间来,要不然肯定还回去找你的。” “我知道,你别来找我了,我不会见你的,我也不想让我们公司的人说三道四。” “小孙告诉你的?” “是的,他还说了一些你的坏话。” “操!那傻逼都说我的什么坏话了?”我有些愤怒,没想到孙泉是这样落井下石的人,亏得我之前还待他不薄呢。 “我不想重复他的话了,他并没有攻击你的人格,只是说你离过婚,又说你和之前的新同事有一腿,我没搭理他,我说我都知道,你都跟我坦白过。” 徐婧是在孙泉离职之后才被招来的,他们并没有见过,孙泉一定是听韩戈或者宋翔跟他说的。我说:“你别听丫胡说八道,你也知道丫对你有意思,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肯定得把握住……辰辰,等我回去之后,咱们聊聊吧,有些话还是说开了为好,到时候如果你再做出什么选择,我是不会拦着你的……我觉得你至少应该给咱们一个沟通的机会吧。” “机会是争取来的,不是给予的,”程辰叹着气,仿佛精疲力尽一般,说,“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老歪哥联系我了,说你给我准备了圣诞礼物,等我回去的时候会拿走的。” “辰辰,等我两天好吗?我这边儿一结束,立马儿买最近的一趟高铁……不,买最近的一趟航班回去……不,还是高铁吧,高铁比飞机还省时间呢。” “你去哪儿了?” “武汉。” “哪儿?”她有些惊讶。 “武汉呀。” “唉,你小心点儿吧。” 我知道程辰一定也看到所谓的未知冠状病毒的消息了,虽然她只是简单地让我小心点儿,但是我完全把它解读为了对我的关心。我说:“我备了一包口罩,出门就会戴着的,你放心吧。” “好了,我要上班了,挂了啊。” “我回去的时候会给你打电话的,到时候你也回家吧。” “再说吧。” “那你能不能先把我的微信从你的黑名单里拉出来?” “再说吧,我真的要挂了,部门要开个会,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打了我也不会接的。”说罢,她不容我再说些什么,便挂断了电话。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应该是高兴还是难过。若说难过吧,程辰毕竟接我电话了;若说高兴吧,她并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原谅的意思。看来我只能是痛并快乐着了。 躺了一会儿,实在睡不着,便坐了起来,翻找出对方公司项目负责人的电话。之前的项目负责人离职了,这个人是最近两个月新接手的,我客气地称呼他为钱哥。拨通电话后,互相寒暄了一番,我说我现在已经到酒店了,随时听候调遣。老钱说,你们公司的人已经来了一拨儿了,我还纳闷儿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呢,合着你今天才到啊。我说,我们不是一个部门的,他们有他们的工作安排,我不跟他们掺和,我听您的安排。老钱说,早知道这样,就不让你跑这一趟了,舟车劳顿的,何苦呢?我说,没关系,历来如此,我都习惯了。老钱说,那这样吧,你四点之前到我们公司,咱们四点开个会,我已经跟你们同事说好了,简单安排一下这两天的整体工作。我说,其实吧,这个会也就那么回事儿,我们活动部的同事跟这个项目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流程大概都知道,咱们公司一年两次的活动,都差不多,我们做了好几年了,都挺熟悉的了。老钱说,该开的会还是得开,即使例行公事,也得装装样子吧。我笑着说,没错儿,那我先稍微收拾收拾,四点之前准到。老钱说,你先休息会儿吧,咱们下午四点见。 我见到老钱的时候差一刻钟四点,他把我带到了他们公司的会议室。我们公司活动部的同事都已经到了,他们见到我后,热情地打着招呼。老钱招呼助理给我倒了杯水,然后坐在主位上。我见我们公司的人齐了,便问,钱哥,您那边来几个人开会?老钱招呼过助理,低声说,让他们几个赶紧过来。少时,老钱的同事们都来了,他逐一向我们介绍着。介绍完毕后,老钱与助理耳语一番后,略带歉意地对我们说,不好意思,咱们再稍微等一会儿,我们的美术指导老师堵在路上了,不过马上就到了,还有两个路口,会议稍微晚几分钟。我们都说不着急,而后大家窃窃私语起来,各自聊着闲事。我坐在老钱的边上,与他只隔了一个桌子的拐角,低声问他,钱哥,怎么还有美术指导啊?老钱说,都是老板的意思,我们跟着执行就ok了。我无奈地点点头,不知道他们还要出什么幺蛾子,这可是之前沟通的时候没有提到过的。按说之前所有的设计都是双方确认过的,我们活动部是有专门负责设计的同事,而且今天也在这个会议室里。我看向设计同事,她正低声向自己的领导抱怨着什么,时不时还瞥向我和老钱。这让我很不自在,好像我在瞒着自己同事一样,实际上我也是刚刚知道的这个消息。我看到活动部的经理皱着眉头,不住点头,似乎正在思考着如何发问,便赶紧主动提高了声音询问老钱:“钱哥,我们活动部的同事之前应该已经和您这边确认好了具体的设计方案了吧。” 老钱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说: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我们活动部的经理见我这么问,便说:“是啊,小钱……不是我们这边想要质疑您公司的工作流程,只不过现在要是临时做什么改变的话,是不是有点儿太紧急了?一些简单的调整还行,要是一些比较麻烦的东西,比如布景、宣传册或者易拉宝之类的,明天晚上之前搞不定啊,而且这些物料的成本也不好核算呀,毕竟我们有我们自己的供应商……” 老钱笑着摆了摆手,说:“您多虑了,我们这个美术指导老师是老板临时安排的,(看了一眼自己公司的同事)咱们坐在一间屋里,都不是外人,一会儿来的这个美术老师,是老板的亲戚,混工资来的……” 他们公司的人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个所谓的老师的背景,对此只是暧昧的一笑,而我们公司的几人一同会意地点点头。这让我感到安心下来,只要不给我找麻烦,来一万个什么老师也无所谓。 我们正在闲聊的时候,会议室的门倏地被推开了,大家一起看向了那里。一个打扮时尚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丝毫没有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我来晚了。” 老钱赶紧站了起来,露出谄媚的笑容,说:“不晚,一点儿也不晚,我们也是刚坐下……(一指自己另一边拐角的空位)您坐那儿吧,有什么意见好随时指导。” 他们公司的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叫着“常老师”。女人坐下后,老钱向我们介绍:“这位是我们的美术指导常老师。” 我们公司的几个人也都七嘴八舌地叫着“常老师”。我看着对面女人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长脸,也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常老师”。 第229章 超级玛丽找麻烦 229 “常老师”对着我们矜持地笑了笑,长脸上露出一副端庄得体的表情。她看到我时,愣了一下,继而再次笑了出来,只不过大方的笑容中掺杂了一些轻蔑。我知道,她认出了我这个与她有过两面之缘的人。 老钱真是能胡诌,居然说这位“常老师”是他们老板的亲戚。我从来不知道,所谓的“干女儿”也可以变成“亲戚”。没错,老钱口中的这位“常老师”,就是曾经让斜眼神魂颠倒的“超级玛丽”。斜眼说过,她的大名叫“常莉安”,给白灵的前老头子当了干女儿。 “超级玛丽”并没有因为与我有过两面之缘就多看我一眼。我也不希望她过分关注我,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正在为如何调节与徐婧的关系而心烦,恰巧老歪带着“超级玛丽”上门来烦我,那天我说话夹枪带棒,并没有给“超级玛丽”什么好脸色,给她留下了极坏的印象。那时我几乎不会想到,她会作为甲方的指导老师来对我们指手画脚——他妈的,她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给我找麻烦的。 我有些郁闷,暗自懊悔。我一向对陌生人是彬彬有礼的,为什么偏偏那次见到“超级玛丽”的时候,搂不住火?虽然斜眼很傻逼,但是祸不及“超级玛丽”呀。唉,一年前埋下的种子,终于在今天结出了苦果。 老钱简单地说了说整个活动的流程,并且轻松地说大家都是这个项目里的老人了,虽然自己是第一次跟进这个活动,但是也并不陌生,希望大家好好配合,争取不出疏漏。大家随声附和着。 我以为这个潦草的会议即将结束的时候,“超级玛丽”终于发难了,她指着投影上的某个图像设计,皱着眉头发问:“钱经理,我觉得这儿有些问题……” 老钱被她出其不意的话搞得有些懵,便问:“有什么问题?” “超级玛丽”说:“根据我所学的专业知识来看,配色上似乎显得不庄重……” 我们活动部经理说:“常老师,这也许是投影出来的颜色不正吧,您看看电脑上的图,应该没什么问题。” “超级玛丽”站了起来,走到老钱身边,看了看他的电脑屏幕,摇了摇头,说:“还是不对……” 老钱说:“常老师,一会儿跟我们去现场看看,也许现场的效果与电脑上的不一样呢。” “超级玛丽”轻轻瞥了我一眼,蔑笑道:“也好,咱们现在就去吧,正好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问题……大家走吧,别耽误时间了。”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出了会议室,就像是一个胜利的将军一样骄傲。 我们活动部的同事全都阴沉着脸,老钱很无奈,说:“那咱们先去现场看看吧,有什么问题再及时解决。” 活动部的经理有些气愤地说:“现在要是让我们改什么的话,可来不及了。” 老钱说:“一会儿到了现场看情况吧。” 我们出了会议室,活动部的经理拽了拽我的衣角,我们走在了最后面。活动部经理小声抱怨着:“这都叫什么事儿呀!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指手画脚的!” “我一会儿去沟通一下吧。”我发愁地说。 “你懂设计吗?人家甩给你几个专业名词,你还不就懵了?” “试试吧,我去找老钱聊聊。” 活动会场安排在距离他们公司大概五公里左右的一个酒店进行。出了公司大楼,我凑到老钱身边,说:“钱哥,不好意思,我先回趟我住的酒店,有点东西忘了带过来了,你们先去,我一会儿打车过去。” 老钱抿着嘴点点头,说:“快去快回吧,如果有什么变化,我会及时联系你的。” 我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开后,掏出手机迅速搜索出最近的一家银行,然后从路边扫了一辆共享电动车,急忙奔向银行。到了银行,我给老冯打了个电话,说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个什么美术指导老师,一上来就给咱们挑刺儿。老冯说,刚才活动部经理也给我打电话了,不行的话,一会儿你赶紧准备点儿礼物吧,找个人少地方,给那个什么美术老师,别让她找咱们麻烦了,刚才我一听就知道她想要干什么。我心想,人家“超级玛丽”也许并不缺钱,她只是来报复我的,从中能获得失去的脸面,还能得到权利的快感。我说,还是从项目经理这边入手吧,让他帮着去跟这个什么美术老师沟通吧。老冯说,你看着办吧,不过可千万别办砸了,我听说活动部的经理说那个老师是胡总的什么亲戚。我想告诉老冯,“超级玛丽”并不是什么亲戚,她也许只是胡总的某个小姘头而已。但是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我还是管住了自己的嘴。 我在atm机上取了两千元现金,然后找大厅经理要了一个信封,把钱装在了里面,忽然觉得有些少,于是又取了一千,放了进去。我卡上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了。 出了银行,我又给老冯打了个电话,说打算给项目经理塞个红包。老冯问我给了多少钱。我说三千。老冯说干嘛给三千,直接给五千多好,不过开了这个先例,以后再沟通起来,难免不破费了。我说我现在都变成穷光蛋了。老冯说,又不是不给你报销,你到时候拿着取款记录来找我。我说不是我跟您哭穷,我卡上就四千多了,还得留着吃饭的钱呢。老冯说,你不至于吧,平时不见你有什么大花销呀。我叹着气说,最近家里出了点事儿,把所有积蓄都搭进去了,咱们也就是能按时发工资,要不然我早就喝西北风了。老冯说,我也不管你是真的假的了,我先给你转两千,到时候你可想着帮我弄点发票来。 收到老冯的钱后,我又取了两千,然后打车来到了会场所在的酒店。下了车后,我走进大堂,并没有立即上去,而是给老钱打了个电话,让他下来一趟。老钱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我的用意,先是借口走不开,然后在我的反复恳求下,不得不“抽出时间”下来一趟。 我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看到老钱走到大厅后,便站起来挥舞着胳膊招呼他。他走了过来,假装不耐烦地说:“现在正忙着呢,你还不赶紧上去,把我叫下来干嘛?” 我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本子,本子里夹着装钱的信封,推到他的面前,说:“我刚才忘了拿本了,路上又琢磨了一下设计上的事情,您先看看这样行不行,如果可以的话,还得麻烦您跟常老师沟通沟通。” 本子并不厚,还没有信封厚,自然藏不住什么,老钱瞥了一眼,根本不用伸手翻开看看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他佯装拒绝的样子,说:“我做不了常老师的主,人家是专业的,哪儿是咱们三两句话就能说通的……不好办,实在是不好办。” “钱哥,平时跟您接触,也知道您是实在人,毕竟也是公司的事情嘛,您多担待担待……等完事儿之后,我再请您吃顿饭,到时候还得好好谢谢您……有时间的话,去我们北京玩玩儿,让我好好招待招待您。” “你不知道,我们常老师这人比较认真,不是那么好说服的……”说着,他伸手摸了摸本子的厚度,“我知道你也是尽心尽责,这样吧,我先看看你本子上写的东西……哎呦,你等我一下,我得上趟厕所。” 老钱装模作样地捂着肚子站了起来,顺便也拿起来夹着信封的本子,冲我笑了笑,一溜烟似的跑向了厕所。 我就怕他不肯收钱。我见他装腔作势的样子,不禁感到好笑,知道他一会儿肯定会帮着我们说话,只是不能确定“超级玛丽”会不会给他面子。嗐,反正我已经尽力了,顺其自然吧。 几分钟后,老钱一脸轻松地走了回来,好像真的解决了肠胃问题一样,他用两根手指夹着本子,本子里的厚信封已经不见了,而他胸口的内兜却鼓了起来。老钱坐到我的对面,把本子放在桌子上,说:“小于,我看过你临时写的这个方案了,觉得还可以……咱们上去吧,我试着跟常老师沟通沟通,实在不行的话,我就真的没办法了,我只能说尽力吧……” “好好好,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给您添麻烦了……” 我跟着老钱乘坐电梯来到了位于酒店三层的会议中心,“超级玛丽”正站在礼台上指手画脚,我们活动部的经理和设计同事正在解释着什么,其他人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边,看着三人的争辩。我和老钱走到他们跟前,只见“超级玛丽”一脸严肃,语气不善地指责着我们的设计同事的不专业,设计同事很委屈,有苦说不出。我在心里默默地向自己的这位同事道歉,知道她是吃了我的瓜落。老钱让助理拿过几瓶水,分别交到几人手中。老钱笑着谄媚地说:“常老师,别着急,先喝口水,有什么问题慢慢解决。” “超级玛丽”拧了拧瓶盖,没拧开,老钱接了过来,帮她打开了盖子,她喝了口水,毫不客气地对老钱说:“钱经理,这里的问题很多呀,之前咱们公司是怎么对接的?难道谁都没看出来这些问题吗?” 老钱因为收到了五千块钱,即使面对“超级玛丽”的指责,也并不放在心上,依旧保持着笑脸,说:“大家也是按照之前的流程来做的,我又是最近新接手这项工作,难免有些判断失误的时候,其实我也挺后悔的,要是一开始就找您请教,也不至于到了现在这个关头抓瞎呀……有了这次的经验,以后就知道应该怎么办了,这次时间确实紧张,下一次一定会提早做多手准备。” “你的意思是,这次就这么糊弄过去了?”“超级玛丽”依然不客气,“既然胡总把我安排过来指导,我就必须得认真负责,我不能打马虎眼……” “常老师,您过来,我单独跟您说……”老钱指了指会场后面空荡荡的座位,对“超级玛丽”说。 “钱经理,您怎么了?咱们可都是为了公司的利益呀,难道你……”“超级玛丽”质疑起老钱,顺便也瞟了我一眼。 “常老师,您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呀,我也是为了公司嘛,现在时间比较紧了,明天下午就要举行活动了……有些话我得单独跟您解释解释,麻烦那您移步……” “超级玛丽”还是妥协了,她跟着老钱走向会场后面。老钱回头对大家说:“大家先休息一下,别着急干活儿呢,一会儿听我……和常老师的安排。” 设计同事回到了活动部的人群中,活动部经理小声问我:“冯总让你给丫(指老钱)送什么了?” “谁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呢?老钱提前也没跟我说,我估计他也没想到这个常老师会突然插一杠子……冯总让我稍微打点了一下,赶紧把她安稳住。” “给了多少钱?” “这个……” “没事儿,咱们才是一心的,你让我也心里有个底。” “都是冯总的意思,您还是直接问问冯总吧,让他来坐镇我们部门的事情。” “行吧,”活动部经理失望地说,“我不为难你了。” 活动部经理又问我老钱有多大把握,如果要是不成的话,他们部门可来不及去弄这些操蛋的事情。我听着他跟我念秧儿,敷衍地应付着,眼睛却总是瞟向老钱和“超级玛丽”那边。 少时,老钱忽然冲我们这边招招手,示意我们过去。我不知道他是让我一个人过去还是我和活动部的经理一起过去,便先指了指我和身边的活动部经理。老钱摆摆手,然后又指了指我。我指着自己,询问地看向他,他点了点头。我对活动部经理说,我先过去一趟,争取沟通好,不给您和其他同事找麻烦。 第230章 与常莉安的谈话(1) 230 我走到他们跟前,对着二人笑了笑。老钱说:“小于,我跟常老师沟通好了,这次确实比较紧,而且常老师之前没有参与进来,所以没有能及时指出你们的问题,所以这次活动暂时不变,不过今天晚上彩排的时候要是再发现什么问题,可能还是得需要你们这边配合一下。” 我说:“具体执行是我们活动部的同事负责,我把经理叫过来吧,有问题咱们现在赶紧沟通好。” 老钱说:“不必着急,现在暂时先这样……那个,常老师有话想要跟你聊聊,我先带着他们去忙了,就不打扰你们了。”说罢,他冲我眨了眨眼,似乎认为我又要破费了,然后冲“超级玛丽”点了点头,接着走向前面,一边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一边招呼大家忙起来。 “常、常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儿?”我不知道“超级玛丽”为什么要单独和我谈话,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她并不是要跟我聊工作的事情。 “这里太乱了,”她从我身边走过,让我挥了挥手,示意我跟她走,然后她抱起双臂,说,“找个安静点儿的地方。” 我回头看了一眼被老钱召集起来的人群,然后赶紧跟着“超级玛丽”的步伐。她没有向众人打招呼,径直走出了会议中心,我走在她后面两步的距离,像个仆人一样。 “去咖啡厅吧。”“超级玛丽”对我说。 我跟随“超级玛丽”来到了酒店的咖啡厅。坐下后,她熟练地叫过服务员,询问我喝什么。我客套地说不用了,她自作主张地要了两杯拿铁,我只得向她道谢。 她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扬起她的长脸,说:“我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你。” 我装傻充愣,好像不认识她的样子,说:“您认识我吗?”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她浅笑了一下,不无嘲讽地说,“我以为自己攀上枝头了,到头来还是不入您的法眼。” “您这是哪里的话,毕竟您是个专业的美术指导老师,我在这方面还是得多向您学习。” “不用给我戴高帽子,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那副瞧不起人的嘴脸……你还是用那时候的语气跟我说话吧。”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有受虐倾向,还是说听惯了阿谀奉承,现在想要返璞归真一下。我说:“我对人一向很和善的,怎么会看不起人呢?众生平等嘛,哈哈哈……” 她却不笑了,说:“你真记不起来我是谁了?我对你印象可深呢,毕竟从来没见过那么没礼貌的人嘛。” 现在轮到她夹枪带棒地跟我说话了,我身边却没有一个帮腔的。我只能继续装傻,说:“哦,我明白了……不好意思,这次比较仓促,而且也不知道您是这次活动的美术指导,要不然肯定会有所表示的……” 她不屑地挥了挥手,说:“别跟我打马虎眼,我跟那个钱经理不一样,你们那仨瓜俩枣的,我不稀罕,我就是看着你着急,心里痛快。” 服务员适时地端上两杯咖啡,她看到面前杯子里的拉花有些泄了,不满地用小勺拢了拢奶泡,嘴里轻轻地“啧”了一声,不过并没有因此怪罪什么。 听到她的话后,我不得不装出有些生气的样子,说:“他们还在上面忙呢,如果您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上去帮忙了……” “生气了?”她轻轻“哼”了一声,说,“你越生气我越开心,来,再发个脾气让我看看。” “不好意思,”我接着装傻,不亢不卑地说,“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过您,如果真的在什么地方冒犯过您,我跟您道个歉,要是活动设计上的问题,那我就不清楚了,那是我们活动部同事负责的内容……” 也许是我的演绎让她也产生了一些疑惑,她问:“钱经理说了,你叫于小北,对吧?” “是我。”这我不可否认。 “那就没错呀,你是不是和黄硕是朋友?” “呦,您还认识黄硕呢?”我装出吃惊的样子。 她再次蔑笑道:“他带我去过你们家,你不记得了?是啊,黄硕有过不少女人,也许我并不起眼……” 我佯装认真地盯着她的长脸,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玛丽’对不对?” 她直勾勾地盯着我,说:“要不是这次时间太紧了,钱经理又跟我说了不少好话,我真想好好折腾折腾你……不过现在让你破费了,也算是让我消气了。” 我继续伪装,露出我最讨厌的谄笑,说:“真是不好意思,那时候没有任何针对你的意思,我只是让黄硕搅得心烦,正赶上那会儿又有些闹心的事情,所以说话才……我不是看不起你,只是在和黄硕斗嘴,我们俩一直这样,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你现在说这话完全是亡羊补牢,”她端起杯子,浅浅抿了一口,然后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说,“黄硕第二次带着我见你和他的那个高中女同学的时候,你怎么不跟我道歉呢?非得到了这个时候才说出服软的话?” 实际上,我现在也不想服软,“超级玛丽”完全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我知道,一只鸡,即使飞上了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她见我不说话了,又说:“刚才我一眼就认出你了,对我不好的人,我都记在了脑子里。” “如果你要是觉得我在这儿碍你的眼,我可以跟我领导汇报,换个人过来。” “那倒不必,我刚才也说了,让你们着着急就行了,”她再次喝了口咖啡,说,“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们没有人尊重我,他们怕的是胡总,我充其量是狐假虎威……你尝尝他们这儿的咖啡,味道虽然一般,但是价钱可不便宜呢。” “超级玛丽”非常聪明,她知道公司里的人是碍于她的身份而无法与她撕破脸皮,并且毫不避讳地对我说了出来。 “让人真正尊重起来也很不容易呢,”我说,“打铁还需自身硬。” 她笑了笑,比咖啡更加苦涩,说:“你心里是不是想了比这还要损一万倍的话,只不过现在不好说出来?” “那倒没有,我知道你也挺不容易的,没必要这么讽刺你。” “黄硕都跟你说过我的什么事儿?”她端起杯子,掩饰着自己的表情,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他说他爱你,你是他第一个爱上的女人。” “超级玛丽”,哦不,常莉安端着杯子的手抖了一下,几滴咖啡液滴了下来,落到了她暗黄色的裤子上,瞬间就渗透了进去。她赶紧放下杯子,拿起几张纸,擦拭一番,无果,便任由这几滴格格不入的颜色烙印在她的身上。 她无奈地叹着气,深沉地说:“他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 “他确实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但是他已经努力了,想要完成你的愿望,只不过他没有那个能力。” “他告诉过你?” “他想给你办个画展,甚至问到了我的头上,但是他没钱——至少他拿不出办画展的钱,他爸爸不会资助他干这件事的,”我说,“可是他很爱你,我们认识十多年了,上下铺也睡了三四年,从来没见他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过,也没见他为哪个女人如此伤心过,他对你是动了真感情的。” “其实我心里很明白,”常莉安的眼神飘向远处,似乎在回味着斜眼的好处,说,“我能感受出他对我的好,虽然他的长相……但是他的心却是热忱的,有一阵我很感动,甚至都觉得就这样放弃理想也不是不行,女人嘛,这辈子不就是图个安稳吗?” “然后就遇到了胡总?”我问。我的语气可是毫无侵犯意味的。 常莉安重新看向我,她的眼神从一开始的防御逐渐变得透澈,紧接着又变得有些浑浊:“你说,人活一辈子,到底是为了自己而活还是为了别人而活呢?” 她冷不防问了我这样一个问题,让我有些迷茫。我也不知道人的一辈子到底为谁而活,只能支支吾吾地说:“这、这个嘛,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什么事情都不是一概而论的,有时候是为了自己而活,有时候是为了别人而活,人生长着呢,不能因为某个时间段或者某个节点就武断地总结一辈子的事情啊。” 常莉安却点点头,说:“你说得有道理,可是我就不知道当时那个阶段到底是为谁而活。” “现在想明白了吗?” “也没太明白……那时候遇到胡总之后,觉得有这么一个机会能实现自己现阶段的一个理想,不能错过,就跟黄硕不辞而别了,”她掏出口红,在嘴上涂抹一番后,抿抿嘴,说,“胡总确实帮我实现了一些愿望,但是我也有所付出……(她见我眼神不善,解释道)我认他做干爹了。” 实际上,她的这句解释实在是欲盖弥彰,难道我能猜不出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吗?我从老歪那儿听来关于白灵的事情,足以让我判断出胡总的人品了。 我自言自语地说:“确实很不容易。” “黄硕也都知道,他来武汉找过我,但是胡总没让我见他,把他打发走了。” “我知道,他回去之后找我聊过一次。” “他怎么说的我?是不是很恨我,痛骂我来着吧?我都能想象出他说的那些脏话时的样子。”常莉安自嘲地笑了笑。 “没有,说实话,他跟我聊了一晚上,没有一句是关于你的坏话的,他说他爱你,”我真诚地说,实际上我早已经忘记了斜眼那时说没说常莉安的坏话了,“他倒是没少说他这位胡大爷的坏话。” “你不用帮他隐瞒什么,即使他真的骂我,我也可以理解,谁让我是个为了自己而不择手段的自私女人呢。” “我没骗你,他真的只是骂他的胡大爷来着,”我说,“因为他真的很爱你。” “我根本就不值得他的爱,一开始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其实也是为了各取所需,他占有我的肉体,我从他那里也获得了不少好处,”常莉安颇有些惋惜地说,“当初他要是有能力帮我办画展,也许我就不会离开他了……” “现在你的画展办完了,这个阶段的理想实现了,可以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呀,我相信他一定会重新接纳你的。” 常莉安摇摇头,说:“子弹一旦出了枪膛,就不可能再回去了,人也一样,有些选择一旦决定,就无法回头了。” “据我所知,黄硕现在已经开始脱胎换骨了,他不再游手好闲,已经跟着他爸开始学做生意了,虽然现在已经三十来岁了,但是不算晚啊,浪子回头金不换嘛,更何况他有这个资源,”我说,“黄硕才三十来岁,你还不到三十吧?(她点点头)我觉得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怎么也比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强吧,无论是身体精力还是未来,更何况你们还郎……才女……貌的。” 常莉安笑了,这是她第一次面对我如此舒心地笑。她说:“你别拿我们开玩笑啊,什么就郎才女貌呀?” “我要是说女才郎貌才是违心呢,虽然你有才,可是有他那样的‘郎貌’吗?” 常莉安大笑起来,笑毕,她说:“我希望他以后能蒸蒸日上,虽然他的长相……有点说不过去,但是他在女人面前很会花言巧语的,要不然为什么我一开始会认为他就是一个花花公子呢……而且他家里也很有钱,以后会有大把大把合适他的姑娘围着他转的,不缺我这一个。” “我回去之后,能把见到你的事情告诉他吗?”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咖啡后,问常莉安。 她指了指我的嘴角,又指了指桌上的餐巾纸。我抽出一张,擦了擦嘴,她说:“你随便吧,不过我觉得我们已经分开这么长时间了,他早已经不在乎我了,也许他早就有了新欢。” 我摇摇头,说:“据我所知,他现在忙得要死,没时间勾搭女的。” “逢场作戏的总得有吧。” 我不置可否,先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那我就不清楚了,我没问过他,他也没告诉过我,反正据我所知,你离开他之后,他就没再带着女人来找过我。” “唉,各安天命吧,”常莉安说,“虽然我现在生活得衣食无忧,谁又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儿呢?无论是英雄还是美人,都会有谢幕的一日,混过一天是一天吧。” “问你句私密的问题,可以吗?”我说 “还有什么不可以的?今天都已经聊了这么多了,”她笑笑说,“一开始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想要‘报仇’,看见你们着半天急,我还挺开心的,刚才跟你聊了这么久,我早就不生气了——可能我一开始就没生过气,只是觉得戏耍你的时候,就像是在报复我自己的人生吧——我已经觉得跟你挺聊得来的了,有什么就问吧,我想回答你的,自然不会有所隐瞒。” “你就真的打算一直傍着胡总了?如果你遇到了更好的机会,会不会像抛弃黄硕那样离开胡总呢?” “你问得倒是挺直接的,”她并没有因为我的问题而发火,反而很淡然,说,“我也说不好,不过我觉得我很难再遇到比胡总更能给我机会的人了,我也不小了,今年26岁了,再过几年就变成黄脸婆了,所以我要利用这几年的时间,好好经营自己的生活,为后半辈子打好基础。” “你觉得多少钱能打好后半辈子的基础?五百万?一千万?你觉得你能从胡总身上刮下来多少?” “你什么意思?”她警惕起来。 “你不要紧张,我没有任何敌意,跟你聊了半天,觉得你是个很有思想的人,也是个很聪明的人。” “谢谢你毫无力度的夸奖。” “我是真心的,我希望一会儿跟你聊的东西,只有咱俩知道。” “你要说什么?” “你听说过一个叫白灵的女人吗?” 第231章 与常莉安的谈话(2) 231 在武汉的那个傍晚,酒店外面的天空已经昏暗无比,咖啡厅里却恍如白昼。常莉安补完口红之后,再也没动面前的咖啡,而我却已经将自己的咖啡喝得一滴不剩。 我将自己知道的白灵的一些事情讲给了她。她听后,说自己并不知道白灵的名字,只是从公司一些人的口中听到过关于这个女人的只言片语,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我说,或许白灵凭借自己的努力,绝对不会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获得几百万的收益,但这是她出卖自己青春后获得的唯一报酬,虽然银行卡上的数字值得我们普通人尊敬,可是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 常莉安说:“谢谢你给我分享的这个故事,我觉得白灵也许并不痛苦,作为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得到这么多钱,也许正是她所奢望的,你不能站在你的角度去看待她的事情,正所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必须真诚地告诉你,我想要的并不比她少。” “是的,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这正是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人到底是应该为了自己而活还是为了别人而活?”我说,“在我没有孩子之前,总是很自私的,觉得只要自己高兴了,其他都无所谓,但是有了孩子之后就不这么想了,有时候真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能够为了女儿和别人拼命。” “你说的这一点,我无法感同身受,”常莉安笑了笑,说,“我并不打算生孩子,即使我以后可能会结婚,但是我也不想生孩子,我不想让孩子来感受这个世界的邪恶与黑暗,我也不想让孩子束缚住自己的人生。” “一个人一种活法,你为了自己,做出这样的选择没有错,而我也觉得我自己的选择也是正确的,就让我们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共同努力吧。” 常莉安点点头,然后看了看表,说:“今天就到这儿吧,和你聊了半天,我很开心,终于把自己最近这几个月的委屈说了出来,虽然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是心情得到了放松,还是很让我满意的……你去跟他们忙吧,我就不瞎掺和了,我得去找胡总了,跟他汇报一下今天的情况,你放心吧,我会多说一些好话的……至于白灵的事情,就当我不知道吧。” “谢谢你,我再次为我第一次见到你时的鲁莽而感到抱歉。” 她眯起眼睛,伸出右手,示意要与我握手和解。我见状,也赶紧伸出了右手,与她半握。她半开玩笑地说:“一开始你的道歉可没有现在的诚恳啊。” 我尴尬地笑了笑,说:“都是诚恳的,你就别再笑话我了。” 她站了起来,一边向外走一边说:“我原谅你了,不用再跟我道歉了……对了,你给了钱经理多少好处啊?他那么卖力地跟我求情——实际上我们之间没什么交情,他们都是看到胡总的面子上才是我毕恭毕敬的。” “这个嘛……既然你跟他没什么交情,我还是别把他卖了为好,毕竟我以后还要跟他打交道呢。” “随你便吧,不愿意说就算了,反正跟我也没关系。” 我又与她寒暄几句,送她到了酒店门口,她说不用送了,自己出去打辆车就行了。挥手道别后,她潇洒地向外走,我看着她的背影,莫名觉得她也很不容易,为了自己的梦想出卖自己的灵魂。还是古话说得好,“笑贫不笑娼”。 我倏地想到了斜眼,便大声叫住了她:“常老师,我还有句话想问你。” 她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我,等着我的问话。我们相隔了七八米,嘴里的话却不好意思大声说出来。我小跑着来到她的身边,鼓起勇气问:“常老师,说实话,你那时候爱黄硕吗?就是你认为他对你很好的那个时候。” 常莉安笑了,似乎是在嘲笑我的幼稚问题,眼神仿佛是在说,她一个为了金钱能出卖自己的人,怎么还有资格谈“爱”呀? 她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向我摆了摆手,说:“既然你跟黄硕是朋友,就别再叫我常老师了,那只是别人看在胡总的面子上才这么称呼我的,我知道自己,根本就担不起‘老师’二字,你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吧,或者像之前黄硕那样,叫我‘玛丽’也行……好了,我不跟你聊了,现在路上开始堵车了,我得走了,有机会再见吧。” “明天你来参加这个活动吗?” “我会跟着胡总一起的,不过没机会跟你聊天了,”她迈开了步子,头也不回地说,“今天下午我很高兴,谢谢你陪我说了这么多话,再见。” 常莉安真的走了,我也没再叫住她,看着她穿过停车场,沿着水泥和石块砌成的小径走到大路上,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回到了三楼会议中心,老钱和他的助理坐在最后一排,各自玩着手机,我们活动部的同事和他们公司的几个人正在忙碌着。我走到老钱身边坐下,老钱冲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给我拿过一瓶水后,离开了。老钱低声问:“常老师什么意思?” “她说就按照现在的办,不再改什么了,”我说,“谢谢钱哥的帮忙啊。” “嗐,说这话就远了,”老钱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其实常老师这个人不是那么难相处,只要给足了她面子,她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主要是钱哥铺垫得好。”我恭维他。 “你们怎么这么半天呀,”老钱看了看表,说,“这都七点了,你们都聊什么了?” 我随便扯谎道:“我们在咖啡厅坐了一会儿,听她说了一堆专业的东西,我也听不懂,只能跟着瞎答应,然后让我讲了讲这个项目的情况以及之前都是怎么组织和安排的,我一想,您说她是老板的亲戚,就没瞒着什么,把自己知道的跟她讲了。” 老钱皱起眉来,怀疑地自言自语道:“她不会是要把我给替下去吧?” “不会不会,她只是想了解流程和安排,重点还是问了一些跟她的专业有关的事情……其实她找错人了,不应该找我,而是去找我们活动部的同事,毕竟他们负责执行。” 老钱的眉头舒展开来,说:“那就好,我还真怕她去老板耳边吹风,万一真把我替了就坏了……” 我假装不明就里地问:“她到底是你们老板的什么亲戚呀?侄女儿还是外甥女儿?” 老钱暧昧地一笑,说:“你就别打听了,反正跟我们老板的关系不一般。” 听他这么含糊不清地说,我装作理解了什么似的,会意地点点头,说:“哦,原来跟老板的关系不一般呀……难怪她说话这么好使呢,哈哈哈……” “别瞎说啊,我可什么都没告诉你。”老钱的语气已经很明显的,但还是欲盖弥彰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们有一搭无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助理费劲地拎着两个大塑料袋回来了,里面装得都是盒饭,老钱让他把饭放到不碍事的地方,然后招呼大家先休息休息,吃完饭再忙。 一群人齐刷刷地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走出了前门,去厕所洗手了。我也招呼老钱出去洗手,老钱说,兄弟,咱们今天就别吃盒饭了,我带你出去吃吧。我知道,他拿了好处,心情大好,要是不请我吃顿饭,显得太没情商了。实际上我也不想吃这些破盒饭,便笑着答应了他。等众人回来后,助理打开塑料袋,让大家随意挑选。助理拿了两盒饭来到我们面前,老钱说,我跟于经理一会儿回趟公司,还有点儿材料要对一下,就不跟你们吃了,你把我们的饭分了吧,谁要是不够就吃我们的。 我用同样的理由向我们公司活动部的同事解释一番。活动部经理疑惑地问,是不是有什么要变的地方呀?我说,我跟那个常老师聊好了,这次什么都不动了,等下次的时候提前沟通,我跟钱经理回趟公司,有个别的材料要核对一下,不影响您这边的工作。活动部经理点点头,说,那就好,那个常老师真够麻烦的。我笑笑,没说话,和他们摆摆手,离开了会议中心。 来到了老钱的车上,他问我北京有没有什么可以吃野味的地方。我说那我可不知道,我从来没吃过那玩意儿,怕有寄生虫。老钱笑我胆小,说野味才好吃,并且要带我去长江北岸江汉区的一家专门卖野味的市场转转,然后找个餐馆加工一下。我想起十余年前“非典”的时候,有一阵盛传就是广东的某个厨师因为加工了果子狸,所以染上了病毒,继而想到了司雅和陈辰对我说的武汉有不明肺炎的事情。到了这里,我便忘了这件事,也就没想起来要佩戴口罩,当地也没什么戴口罩的人,所以我在思想上便松懈了。直到老钱提到野味,才让我想起这件事。 我说:“还是算了吧,我吃不惯那玩意儿,咱们随便找个地方吃两口就得了。” 老钱悻悻地说:“你真没口福……行吧,谁让你是客人呢,你能吃辣吗?我知道一家湘菜馆还不错。” 我说:“那没什么问题,我对辣菜还是很感兴趣的。” 老钱开车带我来到一家湘菜馆,我已经忘了它的名字。这里的生意很火爆,以至于门口的几处停车位都停满了车,老钱不得不载着我转到另一条上坡路的街道上,开出很远后才找到一个位置。停好车后,老钱说,没办法,现在是饭点儿,只能停这儿了,咱们扫个电动车过去吧。 到了湘菜馆里,需要等位,服务员问我们能不能在包间里拼桌。老钱说,拼吧,我都饿了。包间的圆桌对面坐着几个男人,他们似乎已经点完了菜,正在抽烟聊天。我和老钱坐下后,他要了一份菜单,一边询问我的口味一边点菜。点完菜后,又要了两瓶啤酒,他说一会儿找个代驾就行了。 少时,菜上齐了,我们干了一杯,老钱让我赶紧趁热吃。菜的口味很重,比我想象中要辣一些,老钱看着龇牙咧嘴的我,开始嘲笑我夸下能吃辣的海口。 “哎,钱哥,我听说最近武汉开始闹肺炎了,真的假的呀?”我用啤酒漱了漱口后,问老钱。 老钱擦了擦因为热辣而流出来的汗,说:“视频里都这么说,我身边还真没有这样的人,谁知道呢,没准儿就是自媒体为了吸引人的眼球吧?” 我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我朋友听说我来武汉,还让我小心点儿呢,真是小题大做。” 老钱说:“就是,别听风就是雨的,人们都爱传谣言,越传越邪乎,当年的‘非典’怎么样,不还是就闹了那一阵儿吗?当时就属你们北京厉害吧?” “那可不吗,当年我正好中考,因为‘非典’,连物理化学都停考了。” 对面几个男人听到我们的谈话,都看向我们,停止了自己的对话。其中那个看起来最为年长的谢顶男人推了推自己酒瓶子底一样厚实的眼镜,插话道:“年轻人啊,可别小看这个肺炎,现在也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可能比‘非典’来得猛呦。” 我和老钱一起看向他们。老钱说:“都是自己吓唬自己。” 年长的男人说:“一般的新闻可能会有一些夸大性和误导性,但是这件事在我看来,新闻报道的还是保守了,你们可能不清楚这里面的事情……” 一个稍微年轻一些的男人轻轻拍了拍年长男人的臂肘,轻轻咳嗽一声,好像是在提醒他什么:“咳咳,王主任……” 年长的男人笑了笑,对我们说:“还是要注意一些,现在有的问题还没搞清楚呢,不要轻易下结论。” 我和老钱对视一眼,不知道对面几个人的身份,便笑了笑,不再讨论这件事。 第232章 斜眼豁达了 232 吃完饭后,老钱说不着急回去呢,反正有双方公司的人在现场,有问题自然会电话联系的,他想再找个酒吧坐坐,找两个姑娘陪我们一起喝喝酒。我说喝酒没问题,但是找姑娘就算了。我们刚才喝了五六瓶啤酒,老钱有些微微的醉意,也许是借酒撒疯,他说我装蒜,说我道貌岸然。我说不是我装,而是我对姑娘没兴趣。老钱一愣,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他曲解了我的意思,便解释道,我的性取向还是正常的,只是对那些逢场作戏的妞儿不感兴趣而已。老钱坏笑着,指着我说,没看出来呀,你还是喜欢那种良家妇女的人,我要带你去的酒吧里也有,能不能勾搭上,那就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我说,我不愿意搞那些一夜情的事情,恶心(说这话的时候,我忘记了和徐靖就是因为发生了一夜情,后来才产生了那些情感瓜葛)。老钱摇摇头,说,是猫就没有不吃腥的,等你见到姑娘就该不这么说了,你放心,哥哥我不会去胡说八道的,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还是拒绝了他,因为我知道,有些船上去容易,下来的时候就该费劲了,索性还是不上为妙,男人一旦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自然会有人替你管的。 老钱很扫兴,他假装接了个电话,谎称自己的妻子催他回家,说孩子没按时完成作业,被罚了,让他回去教育孩子。这让我感到可笑,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样的理由,看来他肯定经常因为孩子的教育问题而烦恼。我说,既然嫂子给你下达指令了,赶紧去执行吧。老钱说,我找个代驾,先把你送回到酒店吧。我说,算了吧,我打车回去就行了,你先处理内政吧,攘外必先安内嘛。 我陪着老钱溜达到他的车边,他已经叫好了代驾,目前还没到,我们便在路边一起抽了支烟,他又劝我做人要活泛一些,不要那么死板,尤其是男人,得学会应付一些场面上的事情。我随口应付着,心想代驾怎么还不来呀。少时,代驾骑着折叠电动车来到我们身边,辨认了一下车牌号,老钱对他说,就是我叫的代驾。 老钱临走之前,再次跟我客套一番,要先送我回去,我再次婉拒了他,让他赶紧回家去找嫂子交差。倒不是我不想蹭他的车,只是怕他路上忽然变卦,更改路线,最后还是拉着我陪他去找姑娘,到时候我就骑虎难下了,再拒绝他便不容易了。老钱这孙子,说不定真的能干出这事情来的,他他妈的一定以为我拒绝了他,是在装腔作势、欲拒还迎。 老钱走后,我沿着清冷的街道向刚才来时的路缓缓行走,街边两侧停着不少车,但是几乎没有行人。在这里,我分不清方向,找不到东南西北,道路左侧是一片居民区,右侧是高墙,里面是一所大学,刚才路过时候,我看到学校小门一侧挂着的牌子是武汉理工大学。路灯散发着昏暗的橘光,皮鞋踩在水泥砖地上发出橐橐的声音,我双手插在兜里,向着前面那条繁华的街道走去。 站在路边,我有些犹豫,不知道现在要去会议活动现场还是直接回酒店休息。陈辰给我打了个电话,她问我武汉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戴好口罩保护自己。我骗她说戴着口罩呢,这里的人都笑话我大惊小怪。陈辰说,你别管别人怎么说,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我敷衍地答应了她,说现在有些忙,就不跟她闲聊了。陈辰听后,再次嘱咐我保护好身体。 挂了陈辰的电话后,我又给活动部经理打了个电话,他说现在一切进展顺利,你就别过来了,直接回酒店休息吧。我没再跟他客套,便答应下来。我叫了一辆车,直接回到了酒店。 洗完澡后,我光着身子钻进被窝,摆弄着手机,想要给程辰打个电话,但是又怕她嫌烦而拒接,便退缩了。我躺在床上,回想着与常莉安的对话,觉得还是得把她的态度告诉斜眼,给斜眼的这段不成功的恋情划上一个不完美的句号。 斜眼那边很乱,他告诉我他正在应酬客户,有点吵,现在出去接电话。我说我现在在武汉呢,过来出差了。斜眼说,你丫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呀,最近你可是很少主动联系我的。我说我他妈得先骂你丫一句,操你大爷。斜眼说,操你大爷,你丫骂我干什么?我说,你丫把我的事情告诉了陈辰,我是不是应该骂你丫一顿。斜眼说,你们俩都是我的朋友,我互通有无一下有什么错,你他妈怎么张嘴就骂我。我说,就是因为你丫打小报告,现在陈辰总是来找我,导致俩人见了面,弄得我的生活一团糟。斜眼说,我他妈哪儿知道会是这样啊。我说,那个姑娘好些天不理我了,你说怎么办吧?斜眼说,不理就不理呗,那个姑娘除了岁数小以外,真不如陈辰。我说,你爱上的姑娘不理你了,离你而去了,你还知道伤心难过呢,我也是人,也有感情,现在弄得我可颓废了。斜眼说,操,你就别提她了,我好不容易快忘了她了,你非得提,你是不是来打击报复我的?我说,没错儿,我就是来报复你的。斜眼说,你要是再揭我的伤疤,我就挂电话了。我问,你丫说实话,现在对玛丽还有没有感情?斜眼说,要说一点儿感情也没有,那是假的,毕竟她是第一个让我真正上心的女人。我说,你现在还对她抱有希望吗?斜眼说,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我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斜眼淡然地说:“我早就想明白了,不属于我的,终究到不了我的手里,她有她的追求,我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为什么还要缠着她不放呢?蛟龙最终是要游向大海的,我这座破庙容不下那么大菩萨,自己纠结又管什么用呢?既然得不到她,不如祝福她走向更加宽阔的天地。”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在我眼里一向是纨绔子弟形象的斜眼,居然有如此开阔的胸怀。我啧啧称奇,说:“斜眼呀斜眼,今天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既然你能这么想,那我就没什么可纠结的了。” 斜眼笑了,说:“你丫有什么可纠结的,这是我的事情,我自己能想开就得了呗……其实也不完全是我自己想开了,还是我爸仔细给我分析过利弊,我觉得他说得对,就听了他的话。” “之前你爸也跟你说过,你怎么不听?” “那会儿不是当局者迷嘛,后来跳出了自己的思维怪圈之后,就明白这些道理了,要不然我为什么转性了呢,决定好好跟着我爸干,”斜眼打了个哈欠,说,“通过玛丽这件事儿我就想明白了,自身没有实力,全靠家里的荫佑,只能是虚壳子,稍微大点儿的风就会把我吹倒。” “牛逼,跟你爸混了一段日子,觉悟是上来了啊……那我也就不跟你绕圈子了,我今天见到玛丽了。” “哦?是吗?在武汉见到她的?”斜眼虽然有些疑问,但是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惊奇,“是偶遇的还是怎么见到的?当时她对你的印象可不怎么样啊,我还记得那天从你们家出来之后,她这通埋怨,说你狗眼看人低,哈哈哈……” “要不说人不能太嚣张呢,今天报应来了……”我把今天见到常莉安的始末以及与她的谈话告诉了斜眼。 斜眼听后,沉默了一会儿,说:“她说得对,如果跟着那时候的我的话,可能永远也不会实现自己的梦想,我提供不了她所需要的平台,她到了胡大爷那里,总算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虽然可能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吧。” “你丫现在可以呀,张嘴闭嘴也转上文了。” “没办法,平时见一些场面上的人,不学习不行啊,总不能张嘴闭嘴操他妈吧,哈哈哈……” 斜眼说等我回北京之后,找个时间一起喝顿酒,好久没一起喝酒了,上一次还是好几个月之前,他向我抱怨玛丽的事情时。说实话,斜眼奋发图强,我也为他感到高兴。自从上大学认识他以来,他在我心里一直是纨绔子弟的形象,即使和他是朋友,也从来没有真正的看得起他过。他这个人长得寒碜,嘴又欠,除了有钱以外,没有一样是讨喜的。 挂了斜眼的电话之后,我穿上内裤,光着膀子站在窗边,点燃一支烟,看向这座灯火通明的城市。我想到我的两个朋友,老歪和斜眼。老歪现在专一起来了,斜眼终于豁达起来了,而我,自认为比他们都“优秀”的我,却一无是处,既不专一又不豁达,总是因为自己犹犹豫豫的性格把事情搞得一团糟,让自己的生活陷入不明所以的旋涡之中。很多时候,我难以抉择,不知道哪个选项是正确的,总也找不到问题的关键点,我的拖延症耽误了很多事情。 我不能再拖延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还是先把程辰哄好吧,谁让她现在是我的正牌女友呢。 我又一次拨打了程辰的电话,不出所料,她又挂断了。我把手机重重地丢到床上,然后颓废地倒了下去,摆出了一个“大”字形,闭上了眼睛。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的事情还是明天再说吧。去他妈的! 第233章 发烧 233 有时候,一天过得很快,如白驹过隙,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比如我那些轻描淡写的日子。有时候,一天却又如此漫长,好像天荒地老一般,太阳才能完成一次东升西落,比如2019年12月23日。这一天,我先后和一些不那么熟悉的人进行交谈,比如钟晓彤,比如老钱,比如常莉安,又与一些十分熟谙的人通了电话,比如程辰,比如陈辰,比如斜眼。 我十分清楚,时间对待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无论是白驹过隙还是天荒地老,时间之神科罗诺斯总是保持着微笑,踏着相同的步频,不紧不慢。 第二天的活动进行得很顺利,没再出任何幺蛾子。傍晚,活动之后的酒会上,活动部的同事安之一隅,窃窃私语。我的脑子有些发沉,哈欠连天地跟着老钱与一些职级差不多人混迹在一起,互相恭维着,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遇到陌生的人还会客套一番,互相违心地说着久仰久仰,然后再互换名片。 胡总虽然已经六十余岁,头发却是黑的多白的少,他西装笔挺,精神矍铄,并无老态之意。常莉安穿着一袭红艳的礼裙,头发盘起,更显脸长了,也不像是26岁的样子。她左手端着高脚杯,杯里浅浅地倒了一些香槟,右手挽着胡总,根本就不像干女儿,完全一副小娇妻的做派。他们满脸堆笑,频频与来宾碰杯,然后再简单聊上几句。 我吸了一下鼻子,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正在谈笑风生的老钱,然后悄悄扬扬下巴,指向胡总和常莉安的位置。老钱暧昧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给我使了个眼神,没有说话。 胡总的人脉很广,参加活动和酒会的人很多。倏地,我在人群中看到了陆斌,他站在他父亲的身后,端着酒杯,假笑着。我有些不理解陆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并不是不理解他们公司之间的合作关系,我之前听老冯说过,他与王总来拜访胡总的时候,见过陆斌父子。我只是不明白陆斌爱人还在坐月子,他怎么会抽出时间来这里。当年陈辰刚刚生下小石榴的那段时间,我可是拒绝了所有出差的工作,每天下班之后准时回家陪伴妻女的。 陆斌陪着笑,百无聊赖地四下踅摸,忽然发现了我正在看着他,眼睛一亮,冲我扬了扬头,然后在他爸耳边低语几句后,向我走来。 “于小北,你好,”他举起手中的杯子,微笑着对我说,“怎么没看见你们王总和冯总?” 老钱也认识陆斌,他谄媚地笑笑,客气地叫了一声:“陆总好。” 我举杯与陆斌碰了碰,说:“陆哥,没想到你也来了……我们王总和冯总还有别的事情在忙,就委派我过来了。” 老钱怪异地看向我,似乎我对陆斌的亲近称呼让他有些不可思议。陆斌并没有在意我怎么称呼他,说:“出来玩儿的机会总是没有司雅的。” “她现在不爱出差了,一出差就不能回家看闺女了。” “哈哈哈,也是,她和楚未艾一样,看见闺女就走不动道。” 老钱见插不进嘴,便说要去应酬客人,离开了我们身边。我问陆斌:“你爱人还没出月子呢吧?” 陆斌叹了口气,有些烦闷地说:“是啊,本来我不想来的,打算在家陪陪她们娘儿俩,我爸不干,非让我跟他来,我又拧不过他,只能过来了。” “没事儿,您爱人在月子中心,肯定被照顾得好好的。” “嗯……对了,我听说你和程辰现在闹了点儿小矛盾?她岁数小,你平时让着她点儿。” “我一直哄着她来着……”我不解地看向陆斌,问,“你听谁说的?她自己告诉你的?”我怀疑是孙泉在公司里传闲话来着,这个孙子,太不厚道了,一边向我承诺会保守秘密,一边去大肆宣传,程辰一定很讨厌他。 陆斌的脸上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绯红,眼睛快速眨着,眼珠转向一边,敷衍地说:“没、没谁,我就是觉得人家还是小孩儿,你得多关心关心她。”陆斌的反应让我有些怀疑,难道不是孙泉说的? 我说:“我最近一直在想办法讨她欢心,我也不想让她生我的气,即使她跟你说了些什么,也只是她主观上的认为,并不一定都是事实。”我又以为是程辰自己对陆斌说了些什么。 “不,也不是她、她跟我说了什么……”陆斌结巴了一下,继而转变话题,低声问:“对了,袁明坤有消息了吗——我不是担心我的钱,我就没打算要回来,就是想知道他有没有露面。” “没有消息,不过我前妻和……和另一个受害者一起去报警了,警察先去调查调查。” “另一个受害者?” 我下意识地看向胡总和常莉安的方向,他们依然挽在一起,与别人谈笑风生。我说:“是的,我前妻找到了另一个受袁明坤欺骗的女人,一起去报的警。” “哦,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呗?只能等着警察的消息了?” “据说还没有立案,毕竟不能只听她们的一面之词嘛……前几天我听说的,不知道现在怎么着了,如果我要是听到什么消息,马上告诉你。”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陆斌露出微笑,说,“我打算元旦的时候办个满月酒,到时候过来一起热闹热闹吧,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见见程辰,好好哄哄她。” “没问题,我准时到。”我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到时候我也会请你们王总和冯总的,你自己找机会去跟程辰沟通吧,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些了……好了,不跟你多说了,我爸那儿招呼我呢。”他看向我的身后,说。我回过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陆斌的父亲正一边与别人说话,一边向他招手。 “好嘞,你赶紧去忙吧,咱们北京见。” 一切都结束后,布景的拆除工作就与我们无关了,老钱会安排相关的人员找工人来做这些工作。活动部的经理招呼我与他们一同去吃饭,我婉拒了,说要和老钱再沟通明年中旬的项目工作。实际上,我只是想回酒店好好睡一觉。 不知道是这两天奔波的原因还是昨晚洗完澡后着凉了,今天下午开始,脑袋便有些发懵,一只鼻孔也有些不通气。 回到酒店之后,为了不加重感冒的症状,我没有洗澡,直接躺进了被窝里,昏昏沉沉地睡去了。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凌晨三点多,我的嗓子火烧火燎的,鼻子更是干燥的难以呼吸。 我翻身下地,从桌上拿过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全都灌了下去,嗓子感到一阵清凉,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再次钻进被窝后,鼻子又不通气了,左边堵一会儿,右边堵一会儿,导致我翻来覆去,始终没有睡熟,就这么辗转反侧直到天亮。 我可能是感冒了,便从自己的书包中找出预备好的口罩,挂在了耳朵上。活动部的同事看到后,询问我怎么了。我说可能着凉了,鼻子不通气。他们开玩笑地说你是不是感染上病毒了。我很没精神,说我要是染上了病毒,你们一个也跑不了。大家一笑而散。 回北京的高铁上,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始终戴着口罩,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路。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北京。从西站出来后,大家互相道别,然后分道扬镳。我本想坐地铁的,但是因为身体有些不适,便叫了一辆网约车。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我几乎没有丝毫力气收拾东西,只能斜斜地躺在了沙发上,眼珠和嗓子一样火烧火燎的。我就这样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半睡半醒到了晚上十点多,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起来,我已经半天多水米未打牙了。 我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想要点一些外卖,但是此时已经没有什么清淡的食物了,只有各种宵夜。我放弃了这个念头,走到厨房,想要清洗一下自己的杯子,然后接点水来喝。当我打开水龙头的时候,冰凉的水沾到我的手上时,那种猝不及防的刺激感让我不禁浑身一震,后背发凉,好像所有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我忽然意识到,我可能是发烧了。 刷完杯子后,我接了一杯水,缓缓地喝了下去,然后打开冰箱,里面只有一个之前程辰买的面包,我拿了出来,简单对付一口后,再次躺在了沙发上,头脑发昏,四肢无力。我想要去翻找出来体温计,但是却又提不起精神和力气。 倏忽之间,我回想起大概六月初的时候,我也感冒发烧了一次,那时候程辰每天傍晚都会来到我家照顾我,也正是那一次生病的时候,我开始与程辰交往。 想到程辰,我的心里一阵难过,已经半个月没有见到她了,我现在很想她。我知道她并没有回来,因为我傍晚到家的时候,发现给她买的化妆品礼盒还放在鞋柜上。 我病了,迫切地希望得到别人的关心,可是现在已经这么晚了,谁还会关心我呢?谁又知道我生病了呢?我很沮丧,想要给程辰打个电话,但是又怕听到拒绝的忙音。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病了,必须要做一些我想做的事情,我现在就是想要听到程辰的声音。 没有奇迹,程辰果然挂断了我的电话。我再拨,她再挂,我再拨,她再挂。我烦了,手上没了力气,手机从手上滑到了地面上。 少时,微信提示音从地上的手机里传了出来,而且是接连好几声。我盲目地摸了摸,没有摸到,索性就不去摸了。 就在我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之间,手机的电话铃声在地上响了起来,我睁开眼睛,看了看墙上的表,已经十一点了,不知道谁会在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我甚至都已经忘了刚才赌气似的给程辰拨了好几次电话。 我翻过身子,闭上眼睛,听声音凭感觉摸到了地上的手机,拿起来一看,是程辰打来的。 “你有病啊!刚才玩儿命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发微信了,你又不回,你什么意思呀!”没等我开口先“喂”一声,她便气势汹汹地数落我一通。 “我就是有病,”我有气无力地说,“我不知道你已经把我从微信黑名单里拉回来了。” “我看你也是有病!你就不会看一眼消息吗!” “我现在看……”我把手机拿离耳边,程辰似乎还在那边说着什么。我打开微信,看到程辰给我发的消息。“没完没了啦!”“我正忙着呢,一会儿再说!”“有什么事儿在微信里说吧,别给我打电话了,我们宿舍都要被你吵死了!” “不好意思啊,刚才手机掉地上了,没听见你发的微信。” “看来我就不应该把你从黑名单里弄出来,反正你也不会看我的消息。” “辰辰,别闹了,都已经这么多天了,该差不多了吧。” “那不行,我还没消气呢,谁让你不把我当回事儿的。” “我从来就没有不把你当回事儿过,咳咳……”我的嗓子烟熏火燎一般,说着说着话,便咳嗽起来。 “别跟我装可怜,咳嗽也没用!”她说,“你给我打电话什么事儿,我这儿忙着呢,有话说有屁放,赶紧的!” “我没跟你装可怜,我真的病了,现在脑袋晕晕的,好像发烧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语气略有缓和,问,“真的假的?” “唉,我没必要骗你啊,嗓子都要疼死了。” “多少度?” “不知道,我没量体温呢,实在是懒得下去找体温表。” “你回家了?” “今天傍晚到的家。” “好!那你哪儿也别去了。” “就我现在这状态,上趟厕所都费劲,还能去哪儿?” “我看你没什么大事儿,还能耍贫嘴呢!老实呆着吧,这都是你的报应!”她说完这话后,没等我再回复些什么,便挂了电话。 第234章 程辰回来照顾我了 234 我没想到,程辰居然连夜来了我家。那时已经临近十二点了,而我们通话的时候也已经十一点了,按说这个时候,学校的大门早已经关闭了。 当她敲响家门的时候,我早已努力挪到了卧室的床上,以至于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我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敲门声,因为发烧连带的我有些耳鸣,直到程辰再次拨打了我的电话,用命令的口吻让我开门后,我才确定她真的来了。 我摇摇晃晃地打开了房门,程辰就这么真实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她的鼻子和脸颊冻得红红的,看到我后,连眼圈也红了。进了门后,她脱下羽绒服和鞋子,然后没好气地对我说:“赶紧回床上躺着去!” 我伸伸手,耍赖似的想要让她搀扶我一把,她却一巴掌打开了我的手,严厉地说:“自己走!” 我有些委屈,只能一步一挨地回到了屋里,坐在床边,听着她在外面忙活。少时,她拿着体温计、端着热水走了进来,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然后拿出体温计,在灯下认真看着水银柱,接着甩了甩,递给我,冷冷地说:“自己夹好!” 我接过体温计,夹在了腋下,抬起头双眼无神地看着她,露出一副颓废的样子,说:“你们学校不是应该已经关门了吗?你是怎么出来的?” “我自有办法,你嗓子都这样了,还是少说两句话吧!” 我被她怼得哑口无言,只能垂下头,佝偻着身子,这样还舒服一些,因为发烧已经让我的肌肉开始疼痛了。她转身出了卧室,我听见她在外面翻找着什么,并且似乎在给什么人发着语音消息。她低声说,这次倒是没骗人,确实挺萎靡的,一点儿精神都没有,他只有这时候才不会骗人,哼! 少时,她走了进来,依然耷拉着脸,把一堆药放到床头柜上,然后向我伸出了手,“喏”了一声。我脑子发懵,没理解她的意思,满眼疑问地看着她。 “怎么?发个烧还把你烧糊涂了?把体温表给我!” 我悻悻地从腋下拿出体温计,举了起来,想要看看温度,她却一把从我的手中夺了过去,对着灯光认真读着上面的数值,眉头不禁紧皱起来。 “多少度呀?”我问。 她没说话,又走回客厅翻箱倒柜。两分钟后,她脸上戴着一只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手里还拿着一只,说:“都这样了,还不说戴好口罩!” 我接过口罩,戴在脸上,说:“我一个人在家,没想起来戴口罩……既然你怕传染,还是回去吧,我一个人也没问题。” “于小北,你有良心没有!这大晚上的,这么冷,你让我去哪儿?学校肯定不开门了,你要让我冻死在大街上啊?那样你就高兴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传染给你……” “我要是怕传染的话,我今天就不来了!” “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 “你都烧成这样了,还是少废话吧!” “到底多少度呀?” “快三十九度了,”她轻轻叹着气,有些爱怜地看着我,说,“要不然我打个幺二零吧,去医院急诊看看。” “太晚了,我不想折腾了,就你这个小身板儿,一个人也弄不动我,”我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水和药,说,“你不是给我找了一堆药了吗,我先吃点退烧药看看吧。” “我看了,都是一些感冒药,没有退烧的,”她再次掏出手机,说,“我看看现在还有没有跑腿的,给你买点退烧药吧。” “麻烦你了……” 她瞪了我一眼,说:“你就会给我找麻烦!这时候小其……小石榴的妈妈怎么不出现啦?”她本想说“小其羽”,但是我估计她想到了陈辰说“小其羽”都是外人叫的,所以改口称“小石榴”了。 “我根本就没跟她说,”我说,“我第一个就想起你来了。” “哼哼,”她轻蔑地笑了一声,说,“好事儿从来不想着我,一到这种麻烦事儿上,就先想起我来了,到底你们是结发夫妻,还是心疼人家呀。” 要是放在往常,我一定会向她献媚,说些调情的话来安慰她,但是这时我发着高烧,一句温暖她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看着手机,表情再次不耐烦起来,自言自语道:“怎么一个接单的都没有啊!” “大姐,你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外面这么冷,当然都回家睡觉去了。” 她又瞪了我一眼,恨恨地说:“也不知道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这辈子过来赎罪来了……你先喝点儿热水,等着我!”说罢,她又出了卧室。 “你干什么去?”我双手撑着床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双腿的肌肉又酸又疼,几乎走不了一步路。 “你别管了,好好躺着去!”她在外面忙活一通,忽然打开了门,然后撞上了,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辰辰?辰辰?”我轻声呼唤她的名字,企图把她叫回到自己的身边,但是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知道,程辰一定是下楼去找24小时营业的药店给我买药去了。虽然她对我说话的语气很强硬,但是她的心里一定很痛。我很感动,也很难过,觉得这样一个瘦弱的姑娘为了我,勇敢地闯进冰天雪地的世界里,抗争着大自然的严寒,简直让我惭愧至极。 我拿过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她没再拒绝,而是直接接听了:“你又怎么了?” “你干什么去了?” “你老老实实等着我吧!我手机没多少电了,别再给我打电话了!”说罢,她挂断了电话。 我扶着墙缓缓地走到客厅,身上觉得有些冷,情不自禁地哆嗦了几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惶惶不安地看看门,看看表。我几乎想不起来曾经的陈辰是否这样对我好过,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遇到过深更半夜生病买药,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一时也想不起来。 他妈的,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要把程辰与陈辰作比较呢?不过我大概能确定,如果要是徐婧的话,她也会像程辰一样不顾一切地冲出门的。这让我感到难过,脑子里浮现出徐婧的种种好处,如果她的爸爸没有经历突发的病症,我现在的生活一定不是这样的。也许老歪说得对,在他看来,徐婧才是最适合做妻子的那个人。 时间就在我胡思乱想中,悄悄地流逝了。房门的把手忽然一动,门开了,程辰龇牙咧嘴地走了进来,我赶紧扶着沙发的边缘站了起来,呆呆地问:“外面很冷吧?” 她一边脱衣服换鞋一边没好气地说:“废话,你出去试试……真应该让你出去试试,正好你热得发昏,在外面冷静冷静。”说罢,她的嘴角微微抽动,似乎想笑,但是被憋了回去。 我丝毫没有兴奋的心情,看到她如此辛勤,留给我的只有感动。我张开怀抱,说:“辰辰,我爱你……”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骗人的话……”她走到沙发边上,把手里的药丢在了茶几上,说,“你一点儿也不听话,我不是让你在床上躺着吗?” “我担心你……” “别跟我弄这个假招子……这个药一次一片,12个小时一次,退烧了就不用吃了,”她睨视着我,说,“就不用我喂你了吧?” 我张开的双臂没有收回去,说:“我想抱抱你。” 她白了我一眼,嘟嘟嘴巴,样子有些委屈。我看着她冻得通红的鼻头和耳朵,有些心疼,于是抖了抖双臂,示意她快到我的怀里来。她的内心应该是挣扎了一下,还是走到了我的面前,我环抱住了她,她身上的寒气顿时袭来,令我颤抖不已。 她在我的怀里说:“我可还没原谅你呢,我就是有点冷,借你这个火炉子暖和暖和……” “我爱你……” “你现在别跟我说这个……” “我爱你……” “都跟你说了,我不想听!” “我爱你……” “我……”她终于不再反驳我,“你就会气我……好了好了,先把药吃了吧,吃完药好好睡一觉。” 我松开了她,她的眼圈又红了,不过眼睛里没有眼泪。我点点头,拿起退烧药,取出一粒。她走进卧室,把我的杯子拿了出来,说:“现在水不烫了,赶紧吃药吧。” 我像个听话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服从命令般地吃下了药。她忽然一笑,说:“你也不看看我给你买的是不是退烧药,就往下吃。” “难道不是吗?”我拿起药盒,看了看,是对乙酰氨基酚片。 “我真应该给你买砒霜!” “那我也吃,只要能死在你的怀里,我认了。” “滚滚滚,少跟我贫,”她嫌弃地说,“明天请天假吧,我也歇一天。” “好,我都听你的。” “少跟我来这套,”说着,她走进卧室,抱出自己的枕头被子,丢到沙发上,说,“明天你得把你电脑给我用用。” “还是我睡沙发吧,反正我已经习惯了。”我看她这样做,知道她打算睡在外面。 “你觉得我可能让你一个病人睡沙发吗?”她轻轻推了推我,说,“躲开点儿,我要铺沙发了,你赶紧去睡觉!” 我站到一边,说:“咱俩都睡床上吧,我要是难受的话,好随时叫你。” “你休想!”她头也不抬地拒绝了我,说,“第一,我还没彻底原谅你呢,第二,你是不是也想把我传染的发烧?” “那你还是睡沙发吧,我一点儿也不想让你生病。” 回到了卧室,程辰帮我铺好被子后,见我站在床边没有动,便冷着脸说:“还不赶紧上床?难道还等着我给你暖被窝吗?你可比我热乎多了……” 我摘下口罩,撇撇嘴,乖乖地上了床,等着她帮我掖被角。她却走到了门边,满怀爱怜地看了我一眼,说:“赶紧闭眼!”我闭上了眼睛,她关闭了电灯的开关,屋里瞬间暗了下来。我听见她在客厅里简单收拾了一番,然后也关上了灯,爬上了沙发。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她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也许是退烧药起了作用,到了更晚一些的时候,我觉得身上似乎不那么烫了。即使退了烧,我依然睡不好,毕竟鼻子还是有些不通气的。我翻来覆去,脑子昏昏沉沉的,睡一会儿,醒一会儿,终于在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沉沉地睡去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好像又开始有些发烧,头有些晕,我想叫程辰帮我倒一杯水,但是又觉得她也许睡得正香,这时候打扰她也许是个错误的选择。我咽了一口唾沫,嗓子里好像卡着一根刺,疼痛无比。 我缓缓睁开涩眼,看到窗帘缝隙外的一丝曙光,虽然并不刺眼,但是突如其来的光亮还是很影响睡眠的。我闭上眼睛,翻了个身,胳膊搭在了一个软软的物体上,那时并没有意识到程辰已经从沙发回到了床上,还以为如同之前一样,她在贴着我睡。我下意识地抱住了她,她似乎被我的动作惊醒,也往我的怀里钻了钻。程辰的这个动作让我意识到她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我的精神清醒了,但是依然慵懒的无法睁开眼,只是抱着她的胳膊更加用力了。 程辰的身体在一瞬间从冰凉变得燥热起来,她也把一只胳膊搭在了我的身上,另一只手在我的身上探寻着。倏地,她睁开了眼睛,有些不安地看向我,低声问:“你是不是又发烧了?” “好像是有点儿,”我同样低声地说,“你什么时候回到床上来的?” “大概四点多了吧,一翻身从沙发上掉下来了,就抱着被子回床上来了,”她伸手又在我的额头上摸了摸,然后又摸摸自己的额头,叹息道,“唉,真的又发烧了,一会儿起床接着吃药吧。” “摔着你了吗?”我关切地问。 “没有,裹着被子呢。” “还是我去沙发上吧,毕竟我都已经习惯了。”我松开了手。 她紧紧地抱住我,说:“不,我要和你一起睡,我不想和你分开。”说罢,她闭上眼睛,探过头来,寻找着我的嘴唇。 我侧过头躲避着她,她睁开眼,疑惑地看着我,问:“怎么了?嫌我嘴里有味儿吗?” “当然不是了,”我说,“我还感冒发烧呢,亲嘴儿只会传染给你细菌病毒。” 她说:“你觉得我会在乎吗?” “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 “丘陵哥,你还爱我吗?”她很久没有使用过这个称呼了,不禁让我想起了我们刚才一起时的那段美好的日子。 “我当然爱你了,傻丫头。” “我知道,我也爱你,所以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生病了,我现在就想和你接吻。”她的嘴唇再次探寻过来。 我们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在一起造爱了,她的主动撩拨着我的情欲,让即使在病中的我也无法抗拒,欲罢不能。我迎接了她给予的热吻,虽然经过一夜,嘴里的味道难以形容,但是这很难阻挡我们之间的热情。 我们互相抚摸着早已熟悉的身体,努力挑逗着已知的对方最敏感的部位。程辰的呓吟声就像是为我吹起冲锋的号角,我不顾一切地想要得到她。就在意乱情迷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似乎我们即将进行的是无保护措施的性行为。我停止了继续前进的步伐,呆住了,程辰见我没了动作,睁开了眼,低声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我舒服得很,只不过咱家好像没有避孕套了。” 程辰嘟嘟嘴,说:“那就别用了呗。” “那怎么能行啊?我怕你怀孕啊,”我说,“你还记得之前做流产的惨痛经历吗?” “不会的啦,”她探头在我的嘴唇上轻吻一下,说,“第一,前几天例假刚停,今天是安全期,第二,你发着烧呢,小蝌蚪的活力肯定不行。” “这可不一定啊。” “你别以为我是文科生就不懂,”她说,“小蝌蚪的最佳生存温度是三十四五度,(她伸手摸了一把)现在这么烫,肯定活不了,而且你已经烧了多半天了。” “你可知道生命是有多么顽强吗?” “那你到底想不想?” “想。” “那你还等什么呢?”她向我抛了个媚眼,娇滴滴地说。借助微弱的晨光,我看到她的眼角还挂着眵目糊。 第235章 你的心里有她 235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适的原因,这次很快便结束了。射精之后,疲惫感顿时袭来,天旋地转,我平躺在了床上,心脏怦怦跳着。程辰却有些意犹未尽,紧紧贴着我,撩拨着我的身体。 “好像比刚才烧得更厉害一些了,”程辰摸了摸我的额头,委屈巴巴说,“你的身子怎么这么挼(ruá)呀?” “可能是前两天在武汉的时候,洗完澡光着膀子着凉了。”我闭上了眼睛,有气无力地说。 “瞎嘚瑟!”程辰坐了起来,一件一件穿好衣服,下了地。 我听到她的动静,睁开眼,看向她,问:“你干什么去?” “我去给你倒杯水,把体温计拿过来试试。” 她走到客厅,忙活一通,回到卧室,说:“起来喝口水,试试表。” 我十分听话地按照她的要求喝了水,试上了表,接着便躺下了。她坐在床边,爱怜地轻抚着我的头发,说:“真可怜啊……几天没洗澡了?头发都油乎乎的了。” “大前天晚上洗完澡之后嘚瑟的嘛,前天晚上因为有点难受,就没洗,昨天回来直接就歇菜了。” “等你退烧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吧……”她撇撇嘴,有些嫌弃地说,“早知道你这么脏兮兮的,就不跟你爱爱了……不行,你先试着表,我去洗个澡了。” 过了一会儿,我从腋下拿出体温计,仔细看了看,三十八度三,昨夜的药效早已过了。厕所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我从枕下拿起手机看了看,现在才六点半。今天肯定上不了班了,我得跟老冯报告一下。以我对老冯的了解,他此时应该已经起床了。别看老冯肥胖无比,但是他的作息习惯却是我等闲人比不了的,无论他前一晚是否有应酬,第二天都会在六七点钟起来,等到了中午再补一觉。 我拨通了老冯的电话,是他媳妇儿接听的:“喂,嫂子,我是于小北,冯总起来了吗?” 老冯的媳妇儿显然被我这么早的电话打扰到了,带着一股明显的起床气,说:“于小北呀,怎么早有什么事呀?这还不到七点呢!” “不好意思啊嫂子,这么早打扰您和冯总,我得找他请个假……” “请假的话直接给他发个微信不就得了吗……他洗漱去了,你等着……”老冯媳妇儿大声招呼老冯,“老冯,老冯!于小北找你请假……(老冯说了句什么,他媳妇儿不情愿地对我说)真是的,你等会儿啊,我把手机给他拿过去。” “麻烦嫂子了。” 老冯接过电话,颇有些不耐烦地说:“喂,于小北,怎么了?刚出差完就要请假呀?你回来了吗?” “我回来了,在家呢,昨天就开始发烧,烧到三十九度了,现在浑身上下都疼,脑袋懵懵的。” “怎么搞的呀?”他有些埋怨,“出个差怎么还病了?又不用你去干什么重活儿。” “不知道啊,可能着凉了吧。” “唉,真是的……等等,你不会是感染上那个什么什么病毒了吧?”老冯的语气不像是惊讶,反而有些调侃和开玩笑的意思。 “不会吧,我又没去医院附近,一直就在酒店和会场来着,不应该呀。” “还是谨慎点儿吧……今天是礼拜四,这样吧,你在家歇两天吧,下礼拜一要是没事儿了的话再来吧。” “谢谢冯总。” “不行的话赶紧去医院,别自己硬扛着……吃药了吗?” “昨天晚上吃了一次退烧药,半夜好点了,结果早上又开始烧了。” “估计下午还得厉害呢,在家好好歇着吧,这次活动的事儿,我去问问活动部的人吧,你手上还有什么着急的工作吗?” “目前没什么了,年底的总结也写完了。” “在家躺两天吧,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厕所里的水声早已停了,程辰走到卧室门口,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看着我。我与程辰对视一眼,笑了笑,对老冯说:“谢谢您,等我好了就去公司……您先忙吧,我去吃药了。” 程辰走到我的身边,用她的毛巾给我擦了一把脸,问:“请假了?” 我点点头,把手机丢到一边。她说:“我也得去请个假。” “你不用请假了,我现在感觉还行,自己能照顾自己。” “刚才试表多少度呀?” “三十八度三。” “拉倒吧,我还是请个假吧,我怕你烧死在床上都没人知道。”她拿起毛巾,回到客厅。 几分钟后,她又回来了,直接钻进了被窝,贴着我躺了下来。我问她:“你怎么请的假?用的什么理由?” “不告诉你……你别贴我这么近啊,我可还没完全原谅你呢。” “明明是你贴着我的好不好?你看看我这边儿还有地儿吗?你再挤我,我就掉下去了。” “掉下去吧,摔死你才好呢!” “你这脾气真是怪啊,刚才还晴天呢,怎么一转眼就晴转阴了?刚才是谁呀,非磨着我要跟我做爱。” “我心情忽然又不好了,不行吗?” “你说出来让我听听,我开导开导你。” 她忽然转过身子,一只手撑住脑袋,认真地看着我,说:“为了你这个坏人,我又骗我们经理了,我说我妈身体抱恙了,今天要带她去医院。” 我并不觉得这个谎言有何值得烦恼和内疚的,笑着说:“你不应该说是你妈病了,你应该说是你爸爸病了,别忘了,我可是你‘过去的爸爸’。” 她蹙起眉,阴阳怪气说:“您别这么说,您只是小其……小石榴的爸爸,我哪儿有那个福分给您当女儿呀。” “你永远是我‘未来的女儿’。” 她轻蔑地哧笑了一声,说:“哼,我再也不想听到这个称呼了。” 见她对此有些反感,我不想继续刺激她,便问起了贾婷婷和老歪的事情:“对了,最近我也没问老歪,他和小贾怎么样了?” 程辰睇视着我,说:“你要不提我还忘了,之前我听婷婷说她在老歪哥家楼下见过你和小石榴的妈妈在一起,怎么回事儿?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放纵自己,为所欲为了?” “那天不是周末吗?她带着小石榴去看我妈了,我妈说想吃火锅,我们就下楼给她买肉去了,没别的事儿,你别多想。”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非得等婷婷跟我汇报之后,你才告诉我?” “小祖宗,你扪心自问一下,您接我电话吗?给我解释的机会了吗?”我说。 她轻笑一声,立刻又装得严肃起来,说:“那昨天晚上我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都快烧糊涂了,哪儿还记得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啊,”我说,“其实我一直想要好好跟你谈谈我最近和小石榴妈妈的事情……” 她打断我,说:“不!我现在一句也不想听了,你之前不说,现在也可以不说,我不感兴趣……我也得让你内疚一回,这些事儿永远压在你的心头才好呢!” “辰辰,你想过没有,这些事儿并没有压在我的心头,实际上都压在你的心里了。” 程辰目光锐利地看向我,然后软弱了下来,颓然地说:“没错儿,你说得对,确实是压在了我的心里……但是我也不想听你解释什么了,这些天我想这些事儿想得头疼,既然已经过了去,就不要再提了,我很烦恼。” “她说过她会尽快还我钱的……” “不是钱不钱的事儿,而是你的心里有她……你要是真的恨她,幸灾乐祸还来不及呢。”程辰洞悉一切似的说。 我试图解释:“可是你之前说过,小石榴的妈妈好像遇到了什么困难,让我帮一把呀。” “如果真的是因为我说过的话,你借给她钱之后,会告诉我的,而你什么都没对我说,证明你还是想隐瞒一些事情,既然你这么选择了,我说什么都是白搭……好了好了,我不想再说了,你也不许再提了。”说完这些,她显得很是颓废。 “可是……” “你不是想听听老歪哥和婷婷的事儿吗?我只能告诉你,他们没有分手,又和好了,至于是不是和好如初,那我就不知道了,婷婷也没告诉我,反正她说她应该是想明白了,暂时原谅了老歪哥,如果以后再有这种事儿,绝不姑息。” 我为老歪感到高兴,精神和情绪也好了一些,说:“既然他们和好了,小贾也搬回去了,那你为什么还要独自回到那个冷清的宿舍呀?回来不好吗?即使咱们可以不睡在一起,好歹我还能和你做伴儿呀。” “谁告诉你我自己住在宿舍里的?”她笑了笑,说,“婷婷她们都在呢,我们可热闹了,比跟你在一起有意思多了。” 我有些疑惑,接连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说宿舍里只有你和小贾了吗?而现在小贾又跟老歪和好了,那不就剩下你一个人了吗?为什么她们都在?小贾没搬回去?那天我明明看见小贾往老歪家走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你把刚才试的表拿给我看看,我怎么觉得你不像是三十八度多呀,看着挺精神的呀?” 我从床头柜上把体温计递给程辰,她认真看了看,怀疑地问:“你不是把体温计插进热水里了吧?” “你给我倒的水,我都喝完了,”我指了指空杯子,说,“你的鬼主意还挺多的。” 她把体温计递还给我,说:“现在只跟昨天晚上差了零点几度,可是精神状态简直判若两人嘛。” “还不是你一大早上撩拨的。” “废话,你要不是把胳膊搭在我的身上,我怎么可能会想要呀。”她劲儿劲儿地说。 我辩驳道:“你要不是半夜爬到我的床上来,我怎么可能会有机会搭在你身上?” “怎么着?嫌我耽误你休息了?”她装腔作势地坐了起来,说,“那我走?” “别别别,都赖我行了吧?”我笑着说,“小贾回宿舍住,是不是为了给老歪一个下马威呀?” 程辰捂着嘴笑了一声,重新躺下了,说:“你可真能胡琢磨……这不到了期末了吗?我们的论文要答辩了,一堆事儿呢,所以大家都回宿舍了,互相帮忙,群策群力,共渡难关。” 我恍然大悟。我已经毕业近十年了,早已经忘了那时的学习流程。我问程辰:“从来没见你写过论文呀,怎么就要答辩了呢?” “我就说你一点儿也不关心我吧,从来没问过我论文的事情……我都是抽空写的,要么周末回家要么上班不忙的时候——你可别偷偷告诉陆总去呀。” “我怎么可能出卖组织呢,”我笑着说,“你也太小看我了……对了,陆斌是怎么知道咱们闹别扭的?是你说的还是小孙说的?” “不会吧,他怎么可能知道呢?”程辰皱起眉来,问,“你怎么知道他知道的?” 我把在武汉遇到陆斌的事情告诉了程辰,她听后,说:“我怎么可能会跟他说咱们的事情呢?孙泉也不可能,他只是偷偷地问过我一次。”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呢,司雅也不知道啊。” 她耷拉下脸来,问:“司雅是谁?!” 我笑着解释了司雅和陆斌的关系,她转了转眼珠,嘴角露出微笑,似乎已经解惑了,说:“我知道是谁告诉的陆总了。” “谁呀?”我好奇地问。 “你一说司雅的老公是陆总的同学,我就想到了,”她故作神秘地说,“不过我就不告诉你啦,还是让这个疙瘩系在你的心里吧。” “什么意思呀?为什么一说到同学你就想到……哦!我知道了,”我猜出来了是谁告诉的陆斌,便有些埋怨地对程辰说,“你怎么什么都告诉你表姐呀,你明知道她一向看不上我的。” “我心情不好,又不知道跟谁说,只能找表姐唠叨唠叨了,”她说,“谁让你总是欺负我的,难道我就不能跟娘家人发发牢骚吗?” “你想没想过一个问题,”我说,“你表姐和陆斌之间好像有种特殊的关系。” 她敷衍地说:“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以后你也不许再提他们之间的事情,听见没有!”程辰的态度摆明了她好像知道些什么似的。 我心里模糊的镜子被程辰欲盖弥彰的话擦得十分亮堂了,仿佛已经照出了正确的答案,此时也就没必要再问下去了。 程辰见我不说话了,便靠近我,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邪魅一笑,问:“你还行吗?” 我警惕起来,反问:“你要干嘛?” “你不知道我想要干嘛吗?” “小祖宗,我还病着呢,太消耗精元,还是等我病好了,买盒避孕套再来吧。” 她嘟起嘴巴,不情愿地说:“不嘛,我这是为了给你治病。” “你这是要我命!” “不懂了吧,”她娇笑起来,说,“我以前从一本杂志上看到过,人家说性高潮治感冒。” “以后少看那些野鸡杂志,都是胡说八道的,”我咂咂嘴,无奈地说,“要是性高潮真的能治感冒,还要医院干嘛?干脆直接改妓院得了。” “要是没有法律管着,根据经济学的规律,那帮人没准儿还真干得出来。” “经济学的什么规律?”我问。 “你不懂,跟你说了也是白说,对牛弹琴……赶紧的!刚才你的表现太拉胯了,现在必须补偿我一次,我都好久没和你在一起了!”说着,她扑了过来。 “我的活祖宗,你真是要了我的命啊!” “你不是说只要能死在我的怀里,你就认了吗?”她伸出手指,轻轻挑着我的下巴。 第236章 我不值得你冲动吗? 236 那天早上,程辰起来之后,帮我煮了粥,并且盯着我一勺一勺地吃了下去,让我出了一些汗,精神也好了一些。她先让我吃了一粒退烧药,然后又让我吃了感冒药,接着便让我回到床上躺着休息。 她刷了碗之后,打开了我的书包,把脏衣服都扔进了洗衣机,然后在墩布桶里到了一些滴露消毒液,涮了涮,把屋子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又打开了客厅的窗子通通气。 我看着她忙忙碌碌的,有些感动。她收拾完一切之后,走进卧室,脑袋上冒出的汗水打湿了头发,一绺一绺地贴在了额头和脸颊上。自从“五一”的时候,她自断长发后,除了修剪头发的形状,并没有再剪短,现在已经长及肩部了,经常会用一条黑皮筋束成一个短短的小辫子。她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轻叹一声,歪了歪嘴,说:“小可怜儿,你就老老实实地躺着吧。” 她的手很凉,触摸到我的额头时,让我觉得很舒服。我说:“你去找找家里的医药箱,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前给小石榴预备的退热贴。” 程辰说:“没有,昨天晚上我翻过了,没找到,去药店的时候又忘了,我现在从手机上买一包吧。” 她坐在床边,打开手机乱点一番后,说:“我一会儿得用用你的笔记本电脑。” “你还不如去上班呢,在家呆着也闲不下来,何必呢。” “我不是要忙工作的事情,”她说,“我还得再改改论文,过完元旦就要答辩了。” “用我帮忙吗?” 她笑了,说:“你懂我学的专业知识吗?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养病吧,瞅你这病恹恹的样子,干什么都不灵。”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好像被她嘲笑了,我说:“等我病好了,好好整整你。” 她站了起来,说:“这可是你说的,我就等着你整死我了……好了,不跟你贫了,我先去忙了,现在的时间很紧张,我得争分夺秒。” 程辰拿走了我的电脑,去了客厅。我躺在床上,百无聊赖,这个时候的精神很好,并不萎靡,只是四肢的肌肉还是酸痛,不知道是不是早上接连两次造爱耗费了太多的体力,导致我现在浑身无力。 到了上班的时间,司雅发消息询问我怎么了,我便如实说了。她说,老冯说你染上武汉的那个肺炎病毒了。我说,你别听他瞎胡扯,我现在虽然发烧了,嗓子也很疼,但是呼吸正常,再抽支烟也不是问题。司雅说,你还是别逞能了,好好在家歇着吧。我说,等我好了就去上班找你玩儿。司雅说,你可得完全好了再来啊,我可不愿意染上病毒。我说,看吧,我就说你是为了自己。她发了一个愤怒的表情。 感冒发烧的滋味可不怎么样,尤其是烧得浑身疼痛,就连动一下都要经过一系列的思想斗争,如果不是要拉屎撒尿,我都不想翻身。到了中午,我想起了即将要到周末了,这周肯定不能接小石榴回我妈那儿了,我得先跟她说一声。于是,我拨通了我妈的电话。 “你出差回来了?”我妈问。 “嗯,昨天晚上回来的,”我说,“这礼拜我就不回去了啊,这次出差回来有点儿发烧。” “啊?怎么搞的?多少度呀?”我妈有些着急。 程辰听到我在打电话,走到了门口,看着我。我捂住话筒,用口型对她说了一声“我妈”。程辰听后,点点头,蹑手蹑脚地关上了卧室的门。 我对我电话那边的我妈说:“三十八度多,已经吃药了,估计是着凉感冒了。” “不是那个什么肺炎吧?”我妈担忧地问。 “哎呀,您怎么盼着我染上那个病呢?当然不是了。” “你吃饭了吗?我和你爸过去看看你吧?” “不用了,我吃饭了,现在可能没那么烧了,感觉精神还不错。” “要不然你回来吧,我和你爸在家还能照看着你。” “别了,”我小声说,“我回去再传染给你们怎么办?到时候一家子都成病秧子了……她在呢,她照顾我就行了。” “谁?”我妈问,“那个小丫头片子?” “您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啊,”我有些不高兴,觉得母亲没有给程辰最基本的尊重,“她在冒着生病的危险照顾你的儿子。” “你们俩不是不说话了吗?她怎么又去你那儿了?”我妈的语气明显很幽怨,好像我和程辰永远不说话才好,才如她的意。 “她听说我病了,昨天晚上连夜就过来照顾我了。” “哼哼,你现在有什么事儿都不跟我们说了,反到跟一个外人那么亲。”我妈阴阳怪气地说。 “您这话说的,她怎么能是外人呢?”我怕程辰听见,便用被子盖住了脑袋,放低声音。 “随你便吧,爱回来不回来,不回来我还清净呢!”说罢,我妈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搞得我很不高兴,本来已经好转的情绪,又失落了起来。程辰轻轻推开门,见我挂了电话,问:“中午还喝粥吗?还是想吃点别的什么?” 我耷拉着脸,说:“随便,你弄什么我吃什么。” 她见我情绪不对,走到我的身边,坐了下来,问:“你怎么了?” “我妈说她要过来看我。” “啊?”程辰大骇,“她什么时候过来,那我……我现在走?” “你走什么?”我说,“我没让她来,我说你在呢。” “你说这个干什么?”她有些埋怨。 “我不说这个说什么?我说我早上给她造孙子来着?” “你真讨厌!不跟你说了,我去弄饭了。”她白了我一眼,扭搭扭搭地出了屋。 …… 完全退烧的时候,已经是周五晚上了。白天的时候断断续续地低烧着,不过身体肌肉已经不再酸痛,只是嗓子依然很疼。周五早上的时候,程辰见我的状态很好,便去上班了。她走到楼下的时候,想起了电动车一直没有充电,便联系我,说如果身体允许的话,去帮她给电动车充上电。我说身体没问题,可是我没有你的电动车钥匙。程辰说,那算了吧,还是等我回来之后再说吧。我们小区里有给电动车充电的桩子,扫码付费即可。 周五晚上,我恢复了往日的精神,虽然还流鼻涕和嗓子疼,但不再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了。程辰回到家后,看到我的情形,也很高兴,便问我是不是彻底好了。我知道她又想求爱了,便推脱说自己还是有明显的呼吸道症状,再忍两天为妙。程辰虽然有些不开心,但是看到我已经逐渐好了起来,还是笑了。她说这个周末就不回家看妈妈了,要好好陪陪我。 我曾好几次想要和程辰谈谈陈辰,但是都被她拒绝了。她说,我现在真的不想再跟你谈她了,她是小石榴的妈妈,这个身份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不是你做任何解释能够解决的,既然事实无法改变,那么我只能尝试去淡化她,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跟我说你们之间的事情了。 晚上,我们躺在床上,程辰问我:“你到底想不想与我爸爸见一面呢?” “说实话,我并不想,因为我觉得这样会令我们两个人都难堪的,他面对一个比自己女儿大十岁的男朋友,而我需要面对一个只比我大十多岁的可能是未来老丈人的男人,这样很难受。”我说。 “呸,你真说的出口,‘未来的老丈人’?你可真敢想,我说过以后会嫁给你吗?”她调笑道。 “难道你还有别的人选吗?” “那可说不好,就冲你对我的态度,搞不好我真的哪天就会把你蹬了。” “我对你怎么了?” “谁知道你还瞒了我多少事儿呀?” “我以后绝对不瞒着你了。” “看你表现吧……”她说,“说正经的,我爸爸前两天还问过我,说能不能与你见一面呢?我倒是没直接答应他,说要问问你的意见。” “还是再渗渗吧,等到非见不可的时候再说吧,”我说,“除了你爸爸和你表姐之外,你家还有别人知道你跟我交往呢吗?比如你妈妈什么的?” “我没跟我妈说过,她一直以为我还像个小姑娘一样什么都不懂呢——她连孙晓宇都不知道……你就那么怕我爸?这个社会上老夫少妻的例子可不少呢。” “毕竟那些例子在我身边没有发生过,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这种事儿。”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拖着,我现在都怀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小石榴和我的关系了。” 我吓了一跳,忙说:“我发誓,真的是跟你前后脚知道的。” “我就随便那么一说,你急什么呀?”她怀疑地看向我,“看来你这个老男人很不老实啊。” “你就没问问你爸到底为什么想要见见我?”我打岔道。 “他不放心呗,想知道我迷上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 “如果你爸爸非逼着你,让你带我去见他怎么办?” “那你就去见见吧,我爸爸又吃不了你,”她无所谓地说,“既然你对我是真心的,又在害怕什么?” “我不是害怕,只是不想去面对。” “这不一样嘛……丘陵哥,你现在已经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了,已经长大了,要学会勇敢面对现实——我都已经抛弃了这么多年来对爸爸的怨念,与他重新交心了,他也把他最真实的想法告诉我了,我都能去面对,你又有什么不行的呢?”她就像是在对一个小学生循循善诱,“你就像是我们之间的纽带一样,如果我不是和你在一起,没有遇到你女儿的事情,我也不会解开对爸爸的心结的……我觉得你和我爸爸都是一个好父亲,作为女儿,我知道你们都把我放在心上,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坦诚一些,敞开心扉,认真地聊一聊,我爸爸相信我的眼光,我也相信我爸爸不会干扰我的选择。” “再给我一点考虑和准备的时间吧,”我认真地说,“我也希望自己能够获得你家人的认可,不想就这么仓促地与他们见面,要是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就麻烦了。” 程辰盘腿坐了起来,轻轻推了推我,问:“你第一次去小石榴的姥姥姥爷家,是怎么考虑和准备的?” “你不是说不提小石榴的妈妈了吗?” “我又没提小石榴的妈妈,我说的是小石榴的姥姥姥爷。” “这不还是一回事儿吗?” 她“啧”了一声,不满地说:“我问你的话,你好好回答就完了,怎么那么多废话呀!” “嗐,那时候不是年轻嘛,没那么多顾虑,脑子一热就拎着东西上门了。”我敷衍地说。 “你现在就不能脑子再热一回?” “那可不行,好不容易退烧了,怎么还能再热呀?”我摇着头,说,“不行,可不能再热了。” 她伸出一条腿,踹在了我的屁股上,说:“少跟我打岔,我说正经的呢!” “那也不行,现在比那时候成熟了,做事知道思前想后了,不会再那么冲动了。” 程辰轻叹一声,幽怨地说:“你就不能再为了我冲动一次吗?难道我就不值得你冲动吗?” 我看向她,她的眼中写满了惆怅,令我哑口无言。 第237章 二辰的较量 237 周六早上,陆斌给我发了一条消息,把他准备在元旦给女儿办满月酒的时间和地点发给了我。我看到后,问躺在边上玩手机的程辰:“陆斌说要元旦那天给他家孩子办满月酒,你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感冒好不利索,去了也是招人嫌弃。” 程辰看了看陆斌给我发的消息后,说:“你不去的话,那我也不去了,我直接让我们同事帮忙道喜就完了。” 我说:“你还是去吧,毕竟你还得冲你表姐的面子呢……对了,他会不会也请你表姐了?” 程辰摇摇头,说:“不会请我表姐的,即使要请,也是单独请。”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偷偷告诉我,我不会对别人说的。”我好奇地问。 “你少打听别人的事情,”她白了我一眼,说,“你要是不去的话,现在就告诉他吧。” 我悻悻地转过身,拨通了陆斌的电话,因为我觉得人家发消息邀请我,而我却要婉拒他,打字回复的话,显得有些不尊重,还是打个电话说清楚比较好。我把自己生病的情况告诉了陆斌,他听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只是让我要注意身体,并且询问会不会和武汉传说中的病毒有关系。我说除了感冒发烧以外,没有别的症状。陆斌说,那就好,还是好好养身体吧,咱们随时可以约饭。我再次表达了歉意,并且说我现在已经和程辰和好了。他笑了笑,说,你可得好好对她,我可是打小就看着她长大的。我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和玩笑话后,便挂了电话。 程辰问:“他没什么意见吧?” 我看向程辰,说:“他让我好好养病……他说了一句话,我很奇怪。” “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是看着你长大的,难道你小时候就通过你表姐认识他?” “那会儿我才五六岁,什么也不懂,”程辰似乎回忆起幼年时期的某事,有些羞赧地说,“我在我表姐家见过他……其实我早就忘了,要不是前几天我表姐跟我说过,我都没想起来。” “你们说话一点儿都不痛快,都要急死我了。” “他们的事情,你着急什么?”程辰说。 “我不是好奇吗?” “那是我表姐的隐私,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呀……还有,你不能胡猜,也不能出去瞎造谣,跟别人不能提起这些。”她十分严肃地嘱咐我。 “真是的,我能跟谁瞎说去呀。”我笑道。 她没笑,说:“你不是说你的那个同事叫司……司……” “司雅。”我提醒她。 “对,你不是说司雅和陆总的媳妇儿是闺蜜、司雅的老公和陆总是大学同学吗?你可千万别跟司雅说些什么陆总和我表姐的事情。” “为什么?” “你不要做破坏人家家庭的事情,陆总的媳妇儿刚生了孩子,他们正在甜蜜期呢,我表姐也生了二胎,他们一家也很幸福的,我管不着陆总,但我可不想我表姐受到什么伤害……” “难道你是说……”程辰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想。 “我什么也没说,”她吐了吐舌头,调皮起来,“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咱们谁也别说了,你赶紧铲两铲子土,把它埋在心里吧。” “好吧……你打算早上起来给我做什么好吃的呀?我的小可爱。”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你呀,还是接着喝粥吧。”她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子。 早上九点多,我们起了床,程辰没来得及洗漱,便去厨房忙活了。我洗脸刷牙后,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随意拨了一个节目,然后把玩起手机,接连刷到了好几条与武汉肺炎有关的视频,便大声问程辰:“辰辰,我会不会真的就是这个病呀?” 程辰没听清我的话,走到厨房门,询问我说了些什么,于是我便重复了一遍,她笑着说:“你要是感染了这个病就好了,赶紧把我也传上,咱俩死在一起得了。” 我赶紧“呸”了两口,双手合十,凌空拜了拜,说:“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小心一语成谶。” 程辰也“呸”了一声,说:“是你先说的……别再跟我捣乱了啊,一会儿粥锅该鬻出来了。” 我半躺在沙发上,继续摆弄手机。少时,房门被敲响了,程辰也听到了,她从厨房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房门,好像是在询问是不是有人敲门。我点了点头,站了起来,示意自己去开门。程辰冲我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悄悄地走向卧室,一边走一边指了指自己,然后摆摆手,好像是在说不要暴露她。我点点头,见她走进卧室后,关上了门。 我猜,此时站在门外的不是斜眼就是陈辰,只有他们俩才可能在不联系我的情况下直接上门。如果要是斜眼的话,我并不担心,反正他已经知道程辰和我同居了;如果要是陈辰的话,就有些令我烦恼了,不知道程辰见到她后会不会再跟我闹小性儿。我无法装作屋里没人,因为电视机发出的声音足以让门外的人听到。 我想,大概率会是陈辰。因为斜眼几乎不可能这个时间就来敲我家的门,而陈辰则有可能带着小石榴去了我妈家,并且从我妈那里得知了我生病的消息。 我的猜测很准确,所以打开门看到陈辰的时候并不感到惊讶。 陈辰站在门外,一脸关切,她的眉头微蹙,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安:“小北,听说你病了,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 “小石榴呢?”我问。 “我今天早上带着小石榴回咱妈那儿了,她说你回来之后就发烧了,我一听,把小石榴放下之后,赶紧打车就过来了。” “哦,这礼拜我就不回去了,我还流鼻涕呢,怕传染给小石榴……我已经不发烧了。” 陈辰看了一眼门口的鞋柜处,程辰的鞋随意脱在了地上,她的外套和围脖挂在衣架上。看到这些后,陈辰微微低头,浅浅地笑了笑,说:“不发烧了就好,你在那边是不是没戴口罩啊?别是感染上那个肺炎了?你去医院看了吗?” “一个小小的感冒,不至于。”我说。我想表现得冷酷一些,但是无论如何也冷酷不起来。 陈辰的眼神飘忽了一下,向我身后望了望,然后立刻就看向我的眼睛,轻轻挽了挽头发,说:“那就好,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我就行,我要是能帮忙的,绝不会推辞……那什么,既然你没事儿的话,那我就……我就走了。”说罢,她又向后看了一眼,假意要离开。 没等我说话,身后就传来的程辰的声音:“没关系的,不用麻烦你了,有我在这儿就行了,我已经照顾得他不发烧了……别着急走啊,跑这一趟怪累的,进来歇会儿吧,喝口水。” 程辰忽然冒出来的声音,让我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我几乎没听见她的脚步声,不知道她何时出现在了我的身后。我猛地回头看向程辰,有些不可思议,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勇敢地面对陈辰。程辰没穿拖鞋,光着脚穿着棉袜子,所以走在瓷砖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就像是一只悄悄靠近猎物的猫咪。 程辰走到我的身边,挽住我的胳膊,把我拉向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对陈辰说:“姐,别在外面冻着了,赶紧进来吧。” 陈辰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走了进来,程辰说:“你知道拖鞋在哪儿,我就不帮你拿了。”说罢,她松开了我,伸手关上了门。 陈辰没说话,熟练地换好拖鞋,挂好衣服和包后,走到客厅,站住了。按照我们离婚时的协议,这所房子应该是留给陈辰和小石榴的,但是此时程辰却像女主人一样,对陈辰说:“姐,别站着了,赶紧坐下吧。” 陈辰依旧没说话,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不怎么漂亮的微笑,坐到了沙发上。程辰回到卧室,穿上拖鞋,走出来后,用一次性纸杯接了一杯水,放到陈辰面前,说:“姐,你吃早点了吗?我和小北正要吃饭呢。” 陈辰摇摇头,端起纸杯,喝了一口水,说:“不了,你们吃吧,我带着我们的女儿吃过了。” 程辰走进厨房,盛出两碗粥,端到茶几上,对我说:“小北,赶紧吃吧,吃完了好吃药……用我喂你吗?” 陈辰“扑哧”笑了出来。是啊,程辰太过于装腔作势了,难怪陈辰会笑,就连我都差点儿没忍住。我想笑,可是我却很尴尬,还很头疼,程辰的表现太夸张了。 程辰有些不满意,说:“这有什么可笑的?” 陈辰捂着嘴,努力收起笑容,但是弯着的眼睛还是出卖了她。她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羡慕你们……你们……”陈辰“你们”了半天,也没“你们”出个所以然。 我颇有些难堪,硬着头皮说:“我自己吃就行了。” 程辰绕过我,坐到了陈辰边上,然后指着边上的小凳子,对我说:“你委屈点儿,坐小凳子上吧。”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如此想要逃离现实过。 陈辰看着我们的粥碗,半恭维半讽刺地说:“没看出来呀,辰辰竟然能把粥熬得这么好,稠稠糊糊的,一看就很好喝,小北……哦不,于小北,你赶紧吃吧,别客气。” 程辰不甘示弱地说:“他跟我之间谈不上什么客气不客气的,是吧,小北?” 我端起碗,一个劲儿地喝着粥,不想搭理她们俩。我他妈快要烦死了。 陈辰看着程辰,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程辰有些不自在,她放下粥碗,问:“你老看我干什么?” 陈辰温柔地说:“辰辰,你是不是一起床就忙着收拾家务、做饭了?” “那怎么了?我愿意!” “我不是说你愿不愿意……” 程辰打断她,说:“不管你是不是说我愿不愿意,反正我就是愿意照顾小北,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谁让我……(鼓起勇气地)我爱他呢!他说他也爱我!是不是,小北!” 我努力用白粥填满自己的嘴,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应该像是一只生气的河豚,这样就可以不用说话了。 陈辰温婉地笑笑,说:“我也不是要跟你讨论他爱不爱你,我是说……(陈辰指了指程辰的眼睛,然后伸手在自己的眼角处抹了一下)也许你很爱他,早上为了给他做饭,都没来得及收拾一下自己。” 我顺着陈辰的目光看向程辰,她的眼角处还挂着并不明显的眼屎。程辰也明白陈辰指的是什么,她伸手擦掉了眼屎,抹在纸上,说:“是啊,看到自己心爱的男人生着病,我哪儿还顾得上打扮自己呀,我都快着急死了。” 陈辰重复着程辰的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意有所指:“是啊,看到自己心爱的男人生着病……都快着急死了。” 程辰听到陈辰在重复自己的话,恨恨地用力喘着气。她看向我,眉头紧锁,用眼睛示意我赶紧帮她说话。 我忽然觉得,程辰现在只是在用爱我的名义,拿自己的尊严在和陈辰作斗争,她不想在陈辰面前输掉一点面子。而陈辰是什么意思,我有些读不明白,她比程辰会隐藏自己——或者说,她比程辰会伪装自己。 我费力地咽下嘴里的粥,这口温暖的流食滑过喉咙的时候,就像是触碰到某个开关,刺痛感顿时分布在咽部的各个角落。我指了指自己的嗓子,表现出十分难过的样子,费劲地说:“我的嗓子太疼了,一会儿得找点儿消炎药。” “还是别乱吃药了,最好先去医院查查吧,让大夫对症下药。”陈辰轻声劝阻。 没等我说话,程辰便抢先一步,说:“看病也得有钱才行啊,没钱去看什么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北的钱都拿来干什么了!” 陈辰愣了一下,她看向我,眼神有些呆滞,似乎希望我能帮她说些什么。我既然没有帮程辰说话,自然也不能帮陈辰。我说:“我吃饱了,一会儿先去吃感冒药了……这两天已经好多了,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能少去就少去吧。” 陈辰不自然地端起纸杯,喝了一口水,眼睛望向窗外。程辰得意洋洋地说:“姐,你的杯子里还有水吗?用不用我再帮你接一杯?” 陈辰放下杯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收敛起自己的温柔与卑微,拿出大女人的气质,仿佛在一瞬间变了一个人。她昂着头,露出骄傲的表情和藐视一切的眼神,说:“既然你在这里帮我照顾小北,那我也就放心了,我相信你一定会照顾得很好……好了,我现在要走了,我得去看看女儿了……(对我)小北,你赶快好起来,马上就要到新的一年了,希望咱们能一起进步,教育好咱们的女儿……等你好了,告诉我一声,我带着小石榴跟你一起回家看看咱爸妈。” 陈辰的话具有极强的攻击性和挑拨的意味,她在试图用自己尖锐的语言之矛攻击程辰内心那并不坚固的盾,挑拨程辰向我发脾气。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回应陈辰,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话。 程辰冷笑一声,说:“姐,你说错了,我照顾小北是因为我爱他,跟你没关系,至于小石榴,她始终是你们的女儿,我很喜欢她,你可以代我告诉她,等她爸爸病好了,我们要一起带她出去玩儿。” 陈辰走到门口,穿好了鞋,从衣架上摘下大衣和皮包,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用一种极不重视程辰的语气说:“到时候再说吧,还得看小石榴能不能接受你呢,我的女儿不会随便跟什么人出去的……好了,我走了,小北,拜拜。”说罢,她打开了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程辰气不过,她追到门口,大声对着楼道说:“小石榴很喜欢我的,你拦着也没用。” 陈辰没再回应她,只是留下一声轻蔑的“哼”声。电梯来了,她走了进去。 程辰重重地撞上了门,走到我的身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就破防了,蹲在地上大哭起来。我蹲在地上搂着她的肩膀,试图劝慰她,她却用力地甩开我的手,抬起头,满脸鼻涕和眼泪,几乎嘶吼地说:“她凭什么说我是在替她照顾你呀!她凭什么呀她!小石榴和我最好了!你知道吗!小石榴最喜欢我了!” 我只知道,程辰可以与温柔的陈辰对抗一下,只要陈辰释放出自己成熟的味道,趾高气昂起来,程辰便不是对手了。我还知道,她们之间的较量无谓对错,都是为了自己而斗争的。我依然知道,这一次,程辰失态了,她败得很彻底,她输给了自己并不坚定和自卑的心。 第238章 母亲的插手 238 陈辰走后,程辰大哭一场,她数说着小石榴妈妈的不是,并且把火引到我的身上,说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怎么会看上小石榴妈妈那个女人。然后程辰开始批评我,说我刚才没有站出来为她说话,只知道站在一边看着小石榴妈妈欺负她。程辰的状态搞得我很烦,我看着她满脸鼻涕眼泪,头发凌乱,感到很糟心。我也知道这时候程辰需要发泄,把不好的情绪都释放出来后,不久便会平复。可是她的这个样子,让我很难心平气和地安慰她。陈辰也是,蔫头耷脑地离开就完了,非得刺激一下程辰,即使胜利了又能怎么样了?前些日子她还跟我讨论《道德经》的“夫唯不争”呢。果然,嫉妒会让一个女人面目可憎的。 程辰哭诉了一会儿,逐渐静止下来,坐在沙发上耷拉着脑袋,偶尔抽泣一声,好像精疲力尽了一样。一开始我还安慰她两句,但是随着她的脾气逐渐爆发出来,我便闭上了嘴,任由她发泄。我知道,这时候无论说些什么,都无济于事,只会增长她的怒气值。 我见她平静下来,便默默地端着茶几上的碗筷走到厨房,小心翼翼地洗刷着。就在我洗完碗擦手的时候,程辰大刀阔斧地走了进来,铁青着脸,把自己的手机拍在了料理台上,恨恨地说:“于小北!你告诉我,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又怎么了?”我不解地看向她,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耐烦。 程辰忽闪着鼻翼,狠狠地看着我,指着自己的手机,咬着牙说:“你自己看吧,看看她都说了些什么!” 我拿起程辰的手机,上面是一条陈辰发来的消息:辰辰,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的,咱们之间没必要如此夹枪带棒的,也没必要让于小北为难,虽然我们现在分开了,但他毕竟还是我们女儿的爸爸呀,更何况刚才还是在我的家里(笑脸) 我看完消息,把手机还给了程辰,她冷着脸,说:“我是不是不应该再在这里住着了?毕竟这是你们的家呀!她才是小石榴的妈妈,而我……狗屁不是!” 我叹了口气,说:“现在跟我在一起的是你,不是她……她如果不让你住在这里的话,那我和你一起搬走好了。” 程辰的表情稍有缓和,说:“刚才当着她的面,你怎么不敢说?” “我是傻逼行了吧,我谁也惹不起!”我有些不高兴。 “你就会对我发脾气!”她瘪瘪嘴,又要掉眼泪。 我见她这样,语气软了下来,搂住她的肩膀,说:“既然你讨厌她,把她的微信拉黑,就像前些天对我那样不就好了吗?” 她晃动肩膀,甩开我的手,说:“拿开你这个大湿手……好,我现在就把她删了。” 我看着程辰把陈辰的微信删除了,问:“不过我刚才真没想到,你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居然能那么勇敢地面对她,一点也不怵。” “哼!”她抱起胳膊,说,“我本来以为你能站在我这边的,没想到你跟蔫儿茄子似的,三脚踹不出个屁来。” “你们俩都是火药桶,我随便说句话就能把你们都点着了,你信不信?” 程辰嘴角翘了一下,说:“我明天就回去了,不在你这儿住了。”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她不让你住的话,我就跟你一起搬走……你干嘛不跟我住了?” “废话,过完元旦我就要答辩了,我得回学校去了,你已经耽误我好几天的时间了!” 后来,程辰告诉我,她之所以敢于面对陈辰,并且尝试给她一个“下马威”,完全是因为贾婷婷和白灵会面之后,她和贾婷婷建立了“攻守同盟”,要拿出自己的勇气来直视陈辰和白灵,想要用自己江水一般的决心来湮灭她们“嚣张的火焰”。我听后,觉得有些好笑,这也就是程辰和贾婷婷年轻气盛,才会用最简单的“勇敢”来占领自己最柔软的内心,不像陈辰和白灵那样会有计划的步步为营。但是我并没有嘲笑她们,而且还给予了肯定的鼓励。 傍晚的时候,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她明知道程辰在我的身边,还是劈头盖脸地批评了我一顿,并且捎带上了程辰。我妈告诉我,陈辰回到她那里后,流下了悲伤的眼泪。我妈问询问陈辰,她一开始缄口不言,始终不说自己受了什么委屈,还是在我妈反复逼问下,陈辰才吐露出自己在我这里受到的“不公”。 我的脑袋要炸了,女人太麻烦了! 我告诉我妈,你不能只听陈辰的一面之词,她也没吃亏。我妈不讲理地说,你不用跟我说别的,反正我看她挺委屈的。我问,她现在带着小石榴走了?我妈说,我今天就让她带着小石榴住在咱家了。我说,陈辰在你旁边,你就给我打电话说这些?我妈说,那个小丫头片子不也在你身边呢吗,她不是也听着你跟我打电话呢吗?我说,我的亲妈呀,别再掺和我们之间的事情了,好不好?我妈很生气,说,你还知道我是你亲妈呀,我不管你谁管你?我不想说话,便沉默了。我妈继续说,我不管你病好没好,你现在给我回来!我说,那不行,我不能传染给小石榴。我妈说,你戴好口罩,你不是有好多口罩呢吗,不行就戴俩,戴仨! 程辰坐在我的身边,始终一言不发,她应该能听出来我妈的语气。挂了电话后,我无奈地看向她,说:“我妈逼我回趟家。” 程辰的脸色很不好,她翻着白眼,看向窗外,说:“这是你的事情,你随便,不用跟我汇报。” 我说:“我回家会向我妈解释清楚的。” “我说了,这是你的事情。” “那你在家里等我一会儿吧,我马上回来。” “不,只要你一走,我立马儿就回学校,我上午告诉你了,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完成呢。”她坚决地说。 “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回家?”我试探着问。 她倏地看向我,眯着眼睛,说:“你都不想见我爸爸,我为什么要去见你妈妈呢?我知道,她很不喜欢我,我干嘛要去自讨苦吃呢?我还没贱到这个份儿上!” 程辰说话虽然很不好听,但我觉得也是情有可原的,只能唉声叹气地搂住她,说:“那好吧,只要你高兴就行。” “我高兴个屁!我不高兴!”她把我的胳膊拿了下去,然后站起来,走向门口,说,“走吧,还渗着什么呢?” “我先把你送到学校去吧。” “不用了,我还是骑电动车吧,反正过两天我也不回来了,还是骑车去上班比较方便。”她已经把电动车充好电了。 我知道她现在正在气头上,自己说什么也不管用,只能顺着她点了点头。 到了楼下,程辰骑上电动车,甚至都没跟我说一句再见,便扬长而去了。我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惆怅,觉得自从陈辰携着小石榴再次主动靠近我的生活之后,我与程辰之间便有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我很是烦恼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叹息着走向自己的车子。 路上很不顺畅,如同我的心情一样,十分拥堵。好不容易到了院外,还没有地方停车,更让我心烦了。终于在另一个院门口找到了唯一的停车位,我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两个口罩,严严实实地罩在了自己的脸上,瞬间感觉到呼吸不畅,十分憋闷。 我爸打开门的时候,他们正在吃饭。我叫了一声爸妈,我爸答应了一声,我妈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给陈辰和小石榴夹菜。陈辰笑着冲我点了点头,小石榴欢快地叫了一声爸爸,然后放下勺子,打算从椅子上出溜下来。我妈制止住了她,说,小石榴,先吃饭,别去你爸那儿,你爸身上有细菌。小石榴转着小眼珠看看我妈,看看陈辰,又看看我。我识趣地搬过一把凳子,堵着门坐了下来。 陈辰站了起来,问:“小北,你还没吃饭呢吧?我给你拨出来了一些饭菜,现在给你端过来吧。” 我摇摇头,说:“你们吃吧,我不饿呢。” 我妈伸手拦住陈辰,对她说:“你别管他,你吃你自己的吧。” 陈辰讪讪地坐了下来,一边吃饭一边偷偷看我。我百无聊赖地坐着,看着他们津津有味地吃着饭,虽然我的鼻子暂时失去了嗅觉,但是我爸和小石榴吧唧嘴的声音还是传到了我的耳中,令我的肚子不受控制地“咕咕”叫了起来。 陈辰还是站了起来,她与我妈对视一眼,然后笑了笑,走进厨房端出一碗装着菜的饭。她走到我的身边,把碗放到我的手里,又从桌子上拿过一双筷子,说:“别逞能了,都回家了,我们还能饿着你?” 我下意识接过碗,口不对心地说:“我真不饿,我肚子里有屁,所以才叫的。” 小石榴哈哈大笑起来,引得一家人都笑了。小孩子一向对“屎尿屁”感兴趣。 陈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笑着说:“既然你病了,我们就不招呼你上桌了啊,你还是端着饭碗去厨房吃吧。” 我顺从地答应了一声,端起碗走向厨房,毕竟我真的有些饿了。这几天在程辰的照顾下,我的饮食很清淡,没有丝毫味道。到了厨房,我摘下口罩,狼吞虎咽起来。他们在客厅里笑着,我有些不好意思,抬脚关上了厨房门,三下五除二就消灭掉了一碗饭菜,打了个饱嗝,顺手把碗刷了,晾在一边,然后抹了一把嘴,戴上两层口罩,走到客厅,坐回到门口的凳子上,他们还没吃完。 陈辰问我:“小北,你吃饱了吗?”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她满意地笑了笑,又说:“刚才还说不饿呢,结果比我们谁吃得都快……这几天是不是光喝粥了?” 我妈瞥了我一眼,问:“那个小丫头只给你喝粥?” 我解释:“也不是,还吃些别的,只是不能吃重口味的东西嘛。” 我妈叹了口气,问:“你是不是又瘦了?平时总吃不好饭吧?” “瘦了吗?”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说,“就这几天饮食比较清淡,其他时候还好。” 我妈把碗里的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放下碗筷,说:“你怎么不把她带过来呀?” “我带她过来干嘛?” “也是,咱们一家子吃饭,来个外人还是挺别扭的。” 我很反感我妈这样,她还没有见过程辰,便武断地认为她是一只“狐狸精”。没等我解释什么,陈辰便说:“妈,其实那个姑娘挺好的,就是年轻,脾气有时候急一些……” 我妈打断她,说:“你不用帮着她说好话,你忘了她怎么气你的了?” 陈辰抿着嘴,不说话了。我妈见大家都撂了筷子,便对我爸说:“你就别看热闹了,赶紧把桌子收拾了吧。” 我爸站了起来,开始收拾碗筷,陈辰也要帮忙,被我妈制止了,她说:“陈辰,你就别管了,坐下,咱们一起跟小北聊聊。” 陈辰抱起小石榴,乖巧地坐到了沙发上,我妈依然坐在凳子上,她翘起二郎腿,对我说:“你真应该把那个小丫头带过来,让她给陈辰道歉,在人家家里还那么横……” 我插嘴道:“她没怎么耍横呀……” 陈辰对我妈说:“妈,您理解错了,我也没有说那个姑娘冲我发脾气,别让小北误会了。” 我妈说:“那你刚才哭什么?” 陈辰低下头,轻轻抚摸着小石榴的头发,说:“就是心里难受,觉得对不起小北,对不起您们。” 我妈叹了口气,小石榴看向我,委屈巴巴地说:“爸爸你没看见,刚才妈妈可哭得伤心了,我亲她的脸都不管用,爸爸你要在就好了,你亲亲妈妈肯定好使。” 我现在连女儿的话都接不上了。小石榴说出这话后,我看向陈辰,她也看了看我,有些羞赧地对小石榴说:“爸爸现在的女朋友是小程老师,宝宝以后不要这么说了。” 小石榴不明白,问:“爸爸跟小程老师好,也跟妈妈好,不行吗?哦,对了,还有那个跟妈妈长得像的阿姨。” 孩子的话令我越发尴尬,我妈的脸上也变颜变色的,睨视着我。陈辰笑着向女儿解释:“一个男人只能爱一个女人,既然爸爸现在和小程老师在一起,就不能再爱妈妈了。” 小石榴想了想,对我说:“爸爸,既然只能爱一个人,要不然你还是接着爱妈妈吧,好吗?” 我对女儿笑了笑,想要摇摇头,但是看到陈辰盼切的目光,终于还是没能摇头,当然,也没有点头。陈辰并没有表现出失望的神色,她温柔地对小石榴说:“爸爸妈妈很早就对你说过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爱情了呀。” 小石榴捂着嘴嘻嘻笑着,说:“可是我看见过好几次,晚上妈妈总是偷偷看咱们三个人的照片。” 我妈幽怨地叹着气,听着我们的谈话,一言不发。陈辰装作生气的模样,对小石榴说:“原来你晚上总是在假装睡觉啊!” 小石榴笑着说:“有时候会突然醒了,偷偷看着妈妈玩手机。” 陈辰说:“以后半夜醒了的话,要告诉妈妈哦,妈妈会接着哄你的,只有好好睡觉才能长高高。” 小石榴吐了吐舌头,答应了。陈辰抬头看了看表,说:“小北,你要是方便的话,送我们回去吧,今天我想给小石榴洗个澡。” 我妈赶紧插嘴:“下午不是说好了吗?今天你带着小石榴住在这儿……在这儿也能洗澡啊,小石榴的秋衣秋裤都有。” 陈辰说:“还是回去吧,我还没跟我妈说呢。” 我妈说:“她还能不让你和孩子住这儿不成?要不然我给你妈打个电话……” “那倒不用……既然这样,那我跟我妈说一声吧,”陈辰看了看我,说,“你出来的时间不短了,赶紧回去吧,别让她自己在家等着你了。” “她知道我回这儿来了,她就回学校了,过完元旦就要论文答辩了,好多事情还没弄完呢。”我说。 陈辰眼珠忽然一亮,问:“那咱们去李貌那儿坐坐吗?我好些日子没去了。” 我妈赶紧招呼小石榴:“小石榴,来奶奶这儿,一会儿奶奶带你洗澡,你爸爸妈妈有事儿要出去一趟。” 小石榴有些不情愿,说:“我也想跟你们去李叔叔那里玩儿。” 我妈“啧”了一声,说:“你李叔叔那儿不让小孩儿去,要不然警察该把你带走了。” 陈辰纠正我妈,不要误导小石榴,并且告诉小石榴警察是抓坏人的,有困难还是要找警察帮助,不要害怕警察。我妈撇撇嘴,不说话了,只是紧紧搂着小石榴,悄悄向我使眼色。 第239章 关于大学时代的回忆 239 我开车载着陈辰,小心翼翼地行驶在昏暗的街道上,路边的太阳能灯几乎不能发挥作用,它们连照亮自己的脚下都困难。街道两边停满了车,几乎只能允许通过一辆车,若是对向汇车,一定会堵住的。 陈辰嘱咐我小心一些,对我说:“别去李貌那儿了,你送我回家吧。” 我有些不解,问:“你今天不是要住在我妈这儿吗?” “我一个人不太习惯,”她说,“你要是在的话,还好一些。” “你别逗了,我要在的话,怎么睡呀?我还是得睡沙发呀。” 陈辰笑了笑,没再说睡觉的话题:“你还是直接送我回家吧,别去李貌那儿了,万一辰辰要在呢,你怎么解释得清呀?今天我走了之后,她又跟你闹了吗?” “她都快被你气死了。” “她还是年轻,心里放不住事儿,以后有你受的。” “唉……”我叹着气,不知道说些什么。这时,我的电话响了,便轻踩刹车,从兜里掏出了手机,迅速瞟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斜眼打来的。 陈辰放低声音问:“是她吗?” “不是,是斜眼。” “我帮你接吧。” 我把手机递给了陈辰,她声音愉快地接起了电话,并且打开了免提:“喂。” 斜眼明显愣了一下,没有听出来陈辰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喂,我找一下于小北。” 陈辰笑着说:“好你个斜眼啊,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啦?” 斜眼反应过来了,说:“哦,陈辰呀,你们俩怎么在一起呢?” “我带着小石榴回小北他妈这儿来了,他现在正要送我回家呢。” “嘿,万幸我先给他打了个电话,要不然又扑空了。” 陈辰看向我,我们相视一笑。陈辰说:“听说你最近挺忙的呀,怎么有时间联系小北了?” “你什么时候改口叫他小北了,不是一直喊他于翠花吗?”斜眼说,“我跟他约好了,等他出差回来,我们一起喝酒,正好我今天有时间……既然你也在,那咱们一起吧,我都好久没和你们俩一起喝酒聊天了。” 陈辰对我说:“反正你一会儿也没事儿,要不然咱们去找他?” 我点点头,说:“都行。” 陈辰问斜眼:“你现在在哪儿呢,我们俩去找你。” 斜眼说:“我在家呢,不过我们家挺乱的,一直没收拾,要不然去你们家吧……对了,那个小姑娘是不是在呢?” 陈辰说:“她不在,回学校了……那你去我们家吧,我们现在回去……(对我)小北,行吗?” 我想了想,说:“行吧。” 斜眼说:“那我带酒过去啊。” 陈辰说:“小北喝不了酒,他感冒了,还吃着药呢。” 斜眼说:“那你陪我喝点儿呗。” 陈辰看了看我,说:“行!” 我们到家的时候,斜眼还没来。陈辰换好鞋,驻足在客厅中央,抱着双臂,背对着电视,默默地看着沙发上面空荡荡的墙壁,上面还有之前我们挂在那里的结婚照留下的浅浅的痕迹。我站在她的身边,也看向白墙,思绪万千。数年之前,这里曾是我和陈辰的新房,我们在这里经历了悲欢离(目前没有“合”),这所房子见证了我们曾经的爱情,与我们一起孕育了女儿。想到这些,我不由得悲从中来,叹了口气。 “你在想什么?”陈辰忽然发问。 “想起来以前的好多事情。” 陈辰微微侧头,看了看我,幽幽地说:“是啊,咱们在这里发生了好多事情,除了当初无休止的争吵以外,似乎全都是甜蜜的。” “我的记忆已经淡化了那些争吵的日子,刚才想的都是咱们在一起时的那些美好的日子。” 陈辰瘪瘪嘴,然后把头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没有躲闪,甚至还想伸出胳膊搂住她,但是我终究还是没能抬起胳膊。 陈辰不再说话,只是与我静静地看着这面空白的却仿佛写满了回忆的墙。少时,门被敲响了,斜眼在外面叫着我的名字。陈辰把头收了回去,抬手轻轻擦了擦眼角,低声说:“去给他开门吧。” 打开门后,斜眼闯了进来,把手里的酒菜塞给了我,热情地对我身后的陈辰打着招呼。我转手把酒菜递给了陈辰,帮斜眼翻找出拖鞋。 斜眼大大咧咧地坐到沙发上,看了看陈辰,说:“你怎么哭了?于翠花欺负你来着?” 陈辰抿着嘴笑,说:“没有,只是回到这个家里让我想起了以前的那些事情。” 斜眼打开了两罐啤酒,放到陈辰面前一罐,说:“你们俩真够逗的,谁也离不开谁,当初又死乞白赖地离婚……” 陈辰喝了一口酒,说:“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 斜眼说:“现在这个情形,让我想起来咱们上大学的时候了……你们还记得吗?那时候一到夏天,咱们仨就买一打啤酒,趁着天黑之后坐在操场的看台边上,一边喝酒一边吹牛逼。” 陈辰微微一笑,说:“怎么可能会忘了啊,那可是我这辈子最惬意的时候呀,当时左边是你,右边是小北,我坐在中间挽着你们俩的胳膊,夏夜的风从咱们三个人的身边吹过,你还嫌弃我的头发飘到你的脸上——那时候我还留着长头发。” 陈辰的话把我的记忆带回到了十余年的夏夜。那时候,我们无忧无虑,日子好像永远也过不完,斜眼总是掺和到我们中间,与我们打趣。陈辰在我的左边,斜眼在她的左边,每逢这种时候,陈辰便会挽住我们两个的胳膊,我们三个就像是一队简易“连环马”,如果要是一个人摔倒,势必就会牵连到另外两个人,不过好在并没有发生过这种惨烈的状况。我仿佛感受到了那时的清风吹过我们身体时的轻松,三人紧紧坐在一起,陈辰虽然挽着我们两个,但是她会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就像刚才站在客厅里那样。 陈辰说:“现在咱们再重现一下当年的情景吧。”说罢,她坐到了斜眼的右边。斜眼招呼我,让我坐到陈辰的右边。我很怀念那个时候,便坐到的陈辰身边。陈辰就像那时一样,一手挽住斜眼,一手挽住我。然后,她轻轻地、轻轻地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们三人就这么坐了几分钟,斜眼忽然说:“咱们三个老帮菜都这个岁数了,还在这儿瞎惆怅什么呢,真是的。” 陈辰坐直,松开挽着我的手,轻轻拍打了一下斜眼,说:“你一点儿情趣都没有,真扫兴。” 斜眼笑着说:“情趣这玩意儿不应该是你跟我呀,你跟小北才对……我知道,我一直就是个电灯泡。”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那你今天干嘛还非要约我们一起喝酒?”陈辰说。 斜眼一愣,瞬间明白了陈辰的意思,说:“那我是不是应该走了?” 陈辰说:“来都来了,反正咱们也好些日子没见了,我挺想跟你们一起聊聊天的,让我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小北,咱家的那个蓝牙音箱呢,我放歌儿听听吧,当初咱们就是总坐在一起听歌儿的。” 斜眼说:“听歌儿的好事儿总轮不上我,每次都是你们俩一人一只耳机,我在边上干着急。” 我站了起来,从卧室里找出那个小蓝牙音箱,放到茶几上,陈辰十分顺利地连接上了。她说:“没想到我居然还能连上它……你们想听什么?” 斜眼说:“你就放当初你们俩背着我听的那些歌儿吧。” 陈辰在手机上按了一番,蓝牙音箱里传出来朴树的《那些花儿》,陈辰跟着轻声吟唱起来。斜眼喝了一口酒,也跟着乱哼哼。 一曲歌毕,陈辰叹着气,说:“时间要是能够倒流该有多好啊,让我带着现在的记忆回到过去,那样我就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了……” 斜眼靠在沙发上,冲我使了个眼色,似乎是在询问我,陈辰什么情况。我对着斜眼摇摇头。我当然知道陈辰是什么意思,可是我是个选择困难症患者。 陈辰又开始回忆大学时期的一些生活,斜眼积极附和着她,他们频频举杯相碰。聊到某些老师时,我们能同时说出老师的特点;聊到某位同学的时候,又能一起说出他的糗事。我们聊了食堂的饭菜,聊了哪个阿姨打菜的时候会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盛上满满一大勺,而哪个阿姨又会像个帕金森患者一样,手抖个不停,把勺里的肉都颠了下去,只擓上来两块姜;我们聊了那时考试是如何作弊的,斜眼是怎样把答案抄到大腿上却因为出汗而变得模糊;我们聊了班里其他几对恋情,均都有始无终。 斜眼叹了口气,说:“本来你们俩能修成正果的,我以为咱们同学之间总能走出完美的一对儿,谁想到……唉……” 这个话题让我和陈辰有些难过。陈辰低头不语,我转移话题,想要聊聊斜眼的感情:“你别光说我,你也说说你自己,上大学的时候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到头来一个都敢跟人家表白。” 斜眼说:“哪儿比得了你呀?我随便一撺掇,你就真的去追陈辰了……嘿,一追还就追上了!你说多气人!我要是知道陈辰这么好追,哪儿轮得上你?” 陈辰笑着拍打着斜眼,说:“你什么意思呀!” 斜眼躲闪着说:“每次都打我,从来没见你打过于翠花,就算你们俩好,也不至于这么有偏有向吧。” 陈辰说:“废话,我们翠花的嘴有你那么欠吗?打你都是轻的。” 斜眼撇着大嘴,说:“现在还‘你们翠花’?早就不是你的了。” 陈辰的笑容没了,继而委屈起来。斜眼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拍打着自己的嘴,说:“我就他妈管不住我这张臭嘴,来来来,你亲自来抽我俩嘴巴。” 陈辰苦笑着说:“我抽你干什么?我应该抽我自己。” 气氛有点别扭,斜眼冲我眨了眨眼,露出尴尬的表情,示意让我赶紧安慰安慰陈辰。我也很为难,知道自己一旦流露出遗憾的神情,陈辰便会更加难过。这时,蓝牙音箱里放出了一首老狼的《恋恋风尘》,忧伤的曲调似乎是在加剧屋里沉重的气氛。 斜眼转了转他那斜斜的眼珠,找到了转移话题的方向,问我:“于翠花,玛丽后来又跟你聊什么了吗?” 我说:“没有,那天我把我们聊的内容都告诉你了,第二天在酒会上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挎上你那个胡大爷了,说是干女儿,但是那副做派,完全是小老婆的模样。” 陈辰左看看斜眼,右看看我,微有疑惑。斜眼有些哀伤地向陈辰解释道:“你见过的,之前跟着我的那个。” 陈辰问:“那个大长脸?” 斜眼苦笑着,点了点头。陈辰又看向我,露出询问的神情,我便简单地解释了一番。陈辰说:“白灵说得对,那个老头子只对年轻的女人感兴趣。” 斜眼问陈辰:“你认识白灵?” 陈辰又避重就轻地解释了自己与白灵成为了闺蜜的过程,她没有说袁明坤曾先后欺骗过自己和白灵。在此之前,陈辰就告诉过斜眼,自己已经与袁明坤分开了。 我想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只能拿斜眼打镲,说:“唉,我们可怜的黄硕同志啊,好不容爱上了一个女人,结果人家还是个拜金主义者。” “我觉得吧,及时止损挺好的,省得越陷越深。”斜眼自嘲道。 我说:“其实你的那个高中女同学就挺好的,不就是有个孩子吗?又不跟着她,怕什么的?” 陈辰问我:“你怎么还认识他的高中女同学?” 斜眼说:“哦,你说的是吴晓夕呀……(对陈辰)我之前告诉过你,当时我要给于翠花介绍对象,你不是同意了吗……(陈辰似乎想起来了,点了点头,斜眼又对我说)吴晓夕就算了吧,我跟她还有她哥认识那么多年了,我了解她的脾气,我可不想找一个倔驴弄回家来整治我,而且她哥也不是什么好鸟儿,当年赌博赌输了家里好几套房,我要是沾上他们,还不得掉一层皮呀……” 陈辰瞪起眼来,又打了斜眼一下,不忿地说:“哦,合着你知道他们家什么情况啊,那你还把小北往火坑里推呀!以后你少祸害小北!” 斜眼谄笑道:“当初我就知道肯定成不了,于翠花只喜欢你这样的,我只不过是为了应付吴晓诚——哦,就是吴晓夕的双胞胎哥哥,他问到我这儿了,我没办法,就发给于翠花了,我知道于翠花肯定看不上她,所以才敢的。” “你大爷的,我他妈以为你丫真的是好心呢!”我拿起茶几上陈辰用过纸巾,攒成一团,扔向斜眼。 陈辰也笑着说:“万一当初小北要是看上人家了呢?当时他的感情正处于空档期呢。” 斜眼笃定地说:“肯定不会的,小北告诉过我喜欢什么样的。” “他喜欢什么样的?”陈辰问。 我同时说:“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 斜眼说:“大二的时候,咱们宿舍有一次晚上睡觉之前聊到女人,你说了半天,只有陈辰最符合,然后我就撺掇你了,你忘了?” 陈辰有些羞赧,我有些尴尬,斜眼却嬉皮笑脸的。陈辰白了他一眼,问:“你们真恶心,在宿舍里还有没有点别的事儿,就知道聊女人?” 斜眼打着哈哈,说:“不聊过去了,不聊过去了,还是说说现在吧……刚才提到吴晓诚,让我想起来一事儿,前几天我和他跟几个朋友一起喝酒的时候,他喝多了,说他一朋友失手弄死一个人……” “不听不听,没劲没劲,”我摆摆手,说,“我见过吴晓诚那人一次,感觉他满嘴跑火车,没一句实话,只会吹牛逼。” “我倒不觉得他是在吹牛逼,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斜眼说。 我对这些为了显示自己牛逼而吹嘘出来的故事毫无兴趣,陈辰却兴致勃勃。她拿起啤酒,和斜眼碰了碰,说:“聊天嘛,就是得天南地北,花样百出……小北不爱听,我爱听,你给我讲讲。” 第240章 吹的牛波依 240 斜眼告诉我们,他前几天约了吴晓诚等几个朋友一起喝酒侃蛋逼。就在每人最少喝了六七瓶啤酒的时候,开始肆无忌惮地吹牛逼。有人吹嘘家世,有人吹嘘人脉,有人吹嘘能力,有人吹嘘见识。这几个人中,只有吴晓诚没有正式工作,总是干一些一手托两家的勾当,有时还会行走在法律的边缘或者法律的禁区,所以他能吹嘘的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只有他自以为是的东西。大家对他的话嗤之以鼻,觉得他的话有些太虚了,合着伙起哄。吴晓诚是个很好面子的人,他被大家哄得下不来台,便吹嘘说自己的一个铁哥们儿手里有人命案,现在还逍遥法外,看见警察依然能够面不改色。大家不信,但是又对这种杀人的勾当感兴趣,于是让吴晓诚展开讲讲。 吴晓诚醉眼迷离地吹起了牛逼,他发誓说这是百分百的真事儿。 吴晓诚以前混赌场的,他有个带他走上赌博道路的大哥,虽然曾经搞得吴晓诚卖了家里的两套房,但是吴晓诚依然对他的这位大哥趋之若鹜。吴晓诚没有说这位大哥的名字,甚至连姓都没说,只是一直在用“大哥”来称呼。大哥和朋友合伙开赌场,专门挑那些有些钱又贪得无厌的人下手,先是给他们一点甜头,让他们赢上一些钱,慢慢产生赌徒心态,逐渐迷上赌博,之后再一点点蚕食这些人。大哥还和一些做高利贷的人勾结,等到赌徒弹尽粮绝的时候,高利贷适时出面,让赌徒看到希望,把自己的动产或者不动产投进来。结果可想而知,没有人能从这个修罗场里完好无损地走出来。大哥通过这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手段,坑害了不少人,同时通过某些洗钱的手段,把赌徒们的钱变成合法正规的。吴晓诚就是跟着这样的大哥,大哥吃肉,他跟着喝汤。吴晓诚说,总有傻逼会上这条贼船,并不是因为他们不警惕,而是因为他们太贪心了,人很好骗,因为每个人都有“贪”的念头,输了的想要赢回来,赢了的还想再赢,只要染指了赌博,就很难再回头了,除非能够狠心断掉贪念的指头——他这里所说的断指,指的是赌徒的心魔。众所周知,生理毒瘾可以依靠药物来戒断,但是心理毒瘾却没有任何真正有效的疗法,赌博也是一样,很多人倾家荡产、一文不名依然会留恋在各种赌局上,那就是心魔在作祟。能够战胜自己心魔的人,可以称之为勇士。吴晓诚说,迄今为止,他只见过一个在赌场里滚了一圈之后,掉了一层皮却断了心瘾的人,那是他的一位小学同学。吴晓诚自己都做不到完全戒赌,他时不时还会参与其中。大概一年前,他的大哥又拉了一个贪得无厌的“傻逼”上了贼船,经过了赌场“三板斧”之后,“傻逼”在一年间先后输掉了数百万,同时也欠了百余万的高利贷。“傻逼”不知道怎么那么有本事,总是在穷途末路的时候,搞来一笔钱,然后“捐献”给赌场。直到最近一段时间,“傻逼”真的弹尽粮绝了,他一次次恳求大哥宽限时日,但是却总是掏不出钱来。大哥没了耐性,软禁了“傻逼”,逼着他给家里打电话要钱。实际上,“傻逼”再也掏不出来一分钱了。大哥见他没了价值,决定好好教训他一番,在他的身上留下一些“印记”,再把他随便一丢,任其自生自灭。结果,就在给他留“印记”的时候,失手了,大哥也没想到“傻逼”这么脆弱,自己并没有下狠手,他却撒手人寰了。大哥有些苦恼,虽然之前也曾闹出过人命,但那时的“傻逼”是“主动”坠楼的,轻而易举就糊弄过去了。这次不一样,这个“傻逼”身上是有明显受虐痕迹的,要是让警察发现那还得了?大哥拿出一笔钱,分给大家,让参与其中的几个兄弟四散奔走了,自己则开了一辆无牌车,把没了生命迹象的“傻逼”投到了北京北面郊区的某个山沟里,也跑出去躲躲风头了,大概就是这一个礼拜前后的事情。 大家不信,纷纷说吴晓诚你这个傻逼,现在不还是好好地坐在这里跟我们喝酒吗?吴晓诚说,我又没参与这件事儿,我跑什么。大家说,别人都跑了,你又是从哪儿听来的。吴晓诚说,你们傻逼吧,现在互联网这么发达,信息共享得比之前可快多了,我大哥让我看看家里的风向,随时向他报告情况,就把原因告诉我了。大家纷纷笑话吴晓诚,说他小学都要蹲班的人,还懂互联网,肯定是胡沁呢。吴晓诚说,我要是有半句假话,就让我妈出门被车撞死。大家都知道吴晓诚并不是一个孝顺的人,他早就盼着自己的老妈赶紧入土,好霸占家里最后一套房子,便露出鄙夷的表情。吴晓诚以为大家还是不信,又拿自己的妹妹发誓。大家依然以为他在说玩笑话,为了能吹牛逼而在这里喝多了编故事。 斜眼当时也喝了不少酒,可是他偏偏就信了。然后今天在我们家里,把吴晓诚讲的事情告诉了我们。 陈辰说:“真没劲,我以为得有多么跌宕起伏呢。” 斜眼说:“你以为所有的案子都跟《名侦探柯南》里一样呢?告诉你吧,根本就没那么多手法和机关,有时候动机都单纯得可笑。” 我摇着头,说:“反正我不信,那个吴晓诚看着就是一副奸相,不像好人,他讲的故事不定经过多少手了呢?甚至没准儿是从法制节目里面看的,跟你们坐在一起就是为了吹牛逼……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为了融入到某个群体里面,不惜夸大其词,说白了就是为了面子和那点儿不值钱的自尊。” 斜眼说:“也许是没有那个气氛,反正他当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我依然摇头,但是却再懒得反驳斜眼,只把这件事当做成一个小插曲。可是,这件事并不是假的,酒后的吴晓诚为了跟斜眼等人吹牛逼,居然无意间把自己的大哥卖了,以至于后来警方顺藤摸瓜,最终抓住了凶手。但是因为赶上了疫情的到来,审判时间延后了一年多,最终以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组织赌博等罪名合并处罚,判处了十三年有期徒刑。由于吴晓诚没有参与故意伤害,而大哥又讲义气,咬死了吴晓诚没有参与组织赌博,检方又没有实质性证据,最终让吴晓诚这个“喝汤的”逍遥法外了。 之后,我陆陆续续地知道了这件事情后面的发展,不过并不是斜眼告诉我的,当然也不可能是吴晓诚吴晓夕兄妹俩跟我说的。 那天晚上,斜眼和陈辰喝光了十二罐啤酒,他们两个坐在一起胡说八道聊了很多,有往事,也有最近的事情,而且也互相吹了一会儿牛逼。我始终清醒着,看着他们的醉态,偶尔插上几句话。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斜眼从厕所里出来后,眯着醉醺醺的眼说:“我他妈一步也不想走了,干脆住你们家得了。” 我拒绝了他,说:“今天太晚了,让陈辰住在这儿,我一会儿送你回家去。” 斜眼说:“那也行,你把我送回去之后再回来陪着陈辰……(对陈辰)陈辰,劳你驾,自己在家守一会儿空房,于翠花马上就回来。” 陈辰脸颊红红的,就像是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醉眼中蒙着一丝说不清的春意,她用这种眼神看了看我,然后迅速换了一种玩笑似的眼神看向斜眼,并且对他说:“你别逗了,我也不在这儿住,我今天还是回家吧……小北,你送完斜眼之后,再送我吧,我一会儿先在后排睡一觉。” 我说:“这大冷天的,你还是别走了。” 陈辰的脸上一红,与她酒后的红不一样,明显是有些羞赧。她顺从得就像是一只小猫咪,点了点头,完全是我们上学时谈恋爱的样子。斜眼也看出一些端倪,他咋咋呼呼地穿好外套,急赤白脸地招呼我赶紧把他送回去。 路上,斜眼一直跟我唠唠叨叨的,婆婆妈妈地反复说着我和陈辰的事情,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于翠花,你丫干脆和陈辰复婚得了,这么磨叽干什么?那个姑娘除了岁数小点儿,哪儿都比不了陈辰。” 我始终没有回应斜眼,他的话从我的右耳朵进来了,却没有从左耳朵出去,而是在我的大脑里旋转着,旋转着,旋转着…… 我在之前说过,斜眼自己住,他的家离我家只有两站地的距离,所以很快便到了。他拉开车门,说:“我今天就不跟你客气了,有时间再来我们家坐坐吧,别让陈辰一个人等着急了。” 我摇摇头,说:“今天让她自己在家住吧,我不回去了。” 斜眼愣了愣神,问:“为什么?那你是要去你妈那儿吗?” 我说:“你丫赶紧上楼吧,别管我了。” 斜眼用他邪恶的心灵揣测我:“我知道了,你丫只是跟我说不回去了,实际上还是想回去的,对吧,只不过不想在我这儿留下话把儿……咱们都是哥们儿,不用跟我来这套,刚才聊到咱们大学的时候,你和陈辰眼神都不对了。” “滚蛋吧,我的心没你丫的心那么脏!” 斜眼笑哈哈地关上了车门,晃晃悠悠地走进自家小区。 我确实没有回家。我知道陈辰不会因为这么点酒就醉的,她在这些年职场生涯中练就出了酒量。单论喝啤酒来说,我仗着自己肚子比她大,自忖能赢个一瓶半瓶的,但要是喝白酒的话,我还真不敢打包票能喝得过陈辰。 我知道,今天只要我回了家,一定会和陈辰发生些什么的。我不信陈辰会在与我独处的夜晚不向我袒露心情,我也不相信自己能够抵挡住陈辰的诱惑——十余年前我就没有抵挡住,现在照样挡不住。 我也不能回我妈家,毕竟小石榴还在,我可不想让她染上感冒。那么,思来想去,我只有一个地方可去了。 我开车行驶在四环上的时候,手机响了,是陈辰打来的。我知道她一定会打来电话,毕竟她很清楚我们家与斜眼家的距离,来回一趟不需要花费多长时间。 “喂。”我接听后按下免提,一边看着前面的路,一边把手机放在了手机支架上。 “你怎么还没回来?”陈辰说,“你们俩别聊起来没完没了的,让他也早点休息,你也……你也早点回来吧,已经这么晚了。” “哦,你赶紧睡觉去吧,别等着我了。” “还是等着你吧,今天我睡沙发,你睡床上。” “你直接睡床上吧,我今天不回去了。” 陈辰有些惊讶,也有些失望,她并没有问我要去哪儿,固执地认为我会回我妈家,她说:“哦?这么晚了,你别打扰爸妈去了,而且你还有些感冒了,别传染给小石榴。” “不,你误会了,我肯定不能回我妈那儿。” “那你还能去哪儿?去找李貌凑合一宿?” “不,我不知道小贾会不会跟他回家,当然不能去打扰他们了。” “那你去哪儿?”陈辰的语气已经有些急躁了,“你宁愿随便找个地方也不愿意回家吗?我就这么招你烦吗?” “恰恰相反,你并不招我烦,只不过是我太庸俗了,不想挑战自己。” “你要挑战自己什么?” “没、没什么……”我说,“你赶紧睡吧,我自有去处。” “还是别了,你回来接上我吧,把我送回我妈家吧。” “你喝了不少酒,还是赶紧休息吧,听我一次话行不行?” “那你要告诉我,你打算去哪儿?”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她:“我有徐婧家的钥匙……” 陈辰在电话那边啜泣起来,哭了几声之后,她挂断了电话。 第241章 死讯 241 第二天是周日,我上午回到家的时候,陈辰已经走了,她在茶几上留了一张字条,说自己去接小石榴了,然后会直接回到小石榴姥姥家,就不再过来了。我知道自己昨晚宁可住在徐婧家也不回家,一定是令她伤心难过的,所以她没有给我打电话或者发消息,只留了一张字条。 我能看出来,她把屋子收拾了一下,毕竟昨晚我们在屋里吃喝,难免会有些污迹和渣子。卧室里的被褥也被叠得很整齐,我认真地检查了一下枕巾,果然,一根头发都没有,陈辰全都收拾干净了。 之后的两天,陈辰没再联系我。晚上我给程辰打电话,她也只是简单地敷衍我,说自己正在忙着准备答辩的事情,没空和我聊天,等到答辩完事儿之后再回来。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逝,一晃到了2020年元旦。 白天的时候,我回到了我妈家,因为只放了一天假,陈辰和小石榴没来。我妈总是给我甩脸子,对我爱答不理的。这种情况似乎持续一段时间了,我早已见怪不怪了,要是我妈忽然对我热情起来,那才是有问题呢。我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一定是期盼着我能与陈辰破镜重圆,给小石榴一个完整的家。 我想去找老歪“避难”,于是在午饭后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家,来到了三楼,敲了敲老歪家的门。结果里面一片安静,我把耳朵贴在门上,没有任何声音。我不知道老歪是没起床还是没在家,于是又用力地敲了敲,结果依旧。 我拨通了老歪的电话,响了两声后,他接了起来。我问他在没在家,要是在家的话赶紧给我来开门。 老歪小心翼翼地说:“那什么,我、我没在家。” “你去哪儿了?这刚中午啊,是在酒吧里呢吗?” “没有,我、我在婷婷家呢,现在正吃饭呢。”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老歪竟然去了贾婷婷家。他们交往一年多了,这似乎是老歪第一次去见贾婷婷的父母,我不知道老歪见到比自己大十多岁的贾婷婷爹妈,是叫叔叔阿姨还是叫大哥大嫂。我颇为兴奋,问:“她爸妈也在?” “嗯?” “什么感觉呀?”我毫无眼力价儿地问。 “以后有时间再跟你说吧,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挂了。” 我反应过来,觉得老歪的事情是正经事,自己不应该打扰他,便开了句玩笑,挂了电话。 我不想再上楼见我妈阴沉的脸,便下了楼,走到车边,决定回家睡大觉。 入睡很顺利,但是自然醒却很难。平时的工作日早上总是会被闹钟叫醒,周末和假期的时候,要么因为要去接小石榴,再次被闹钟叫醒,要么就是被女儿和“未来的女儿”折腾醒。我很少有机会能踏踏实实地睡个下午觉,因此觉得下午觉总不会被某些突如其来的事情打扰吧。 既然我这么说了,那么证明我在2020年1月1日的这个下午觉并不完美。我是不到两点钟睡着的,电话铃声是两点五十响起来的。我很烦这样,我相信任何一个人也不愿意在睡得正香时被别人打扰,无论这个人是谁。 “干嘛呀?”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后,接起电话,言语不善地对电话那边的陈辰说。 “嗯?你怎么了?这是跟谁呀?”她的声音倒是很快乐。 “我正睡觉呢,好久没这么踏实地闭会儿眼了,你一个电话就干过来了,吓得我现在心脏还怦怦跳呢。”我依然有些埋怨。 “对不起,对不起嘛,”她用哄小石榴的语气对我说,“既然你醒了,那就别睡了……今天辰辰不在家吧?” “你要干嘛?” “我估计她不在,今天是元旦,她肯定回家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说:“你要是祝我元旦快乐,直接发个消息就行了,不用亲自打电话了。” “哈哈哈,元旦快乐……你要不说我都忘了要祝你快乐了,”她笑着说,“我给你打电话的目的不是这个,我是想问问你现在有没有空?” “你先说要干嘛?” “白灵约我喝茶。” “那你自己去呗,我就不跟着瞎凑热闹了,”我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说,“你们是闺蜜,我又不是,我干什么去?” “她说有袁明坤的消息了,你就不想听听?” “真的假的?白灵找到他了?”我有些惊奇,“一会儿袁明坤也在?你不应该找我呀,你应该找警察呀!” “他不在,我问白灵来着,她说等见了面再告诉我,”陈辰说,“我不知道白灵什么意思,所以想让你陪着我一起去……有你在身边,我还能踏实一点儿。” “我用带着刀吗?白灵不是伙同袁明坤要对你下黑手吧?” 陈辰听出了我是开玩笑的口气,她便笑着说:“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都备齐了吧……好了,别闹了,我一会儿把地址发给你,你别开车了,那边儿不好停车,直接坐地铁或者打车吧。” 陈辰把地址发给了我,是位于东城区的某条胡同里的一个四合院,是一座茶社,我从某点评软件上也查到了这家。我跟自己开玩笑地想,即使要下黑手,也不会在那个闹市区的,出了胡同就堵车,离天安门的直线距离不足三公里,智商得低成什么样才会选这么个地方动手啊。 元旦的气温虽然很低,但是依然挡不住人们外出游玩的热情。地铁虽然不及工作日早晚高峰那样要命,但也称得上是摩肩接踵。 下了地铁,我按照导航的指引,走进了那条名不见经传的胡同。胡同里很冷清,与外面欣欣向荣的大街呈现出完全不一样的景象。这里不是那些着名的景点,所以几乎没有游人,只有祖祖辈辈住在这里的居民。一棵光秃秃的大杨树伫立在狭窄的路边,被一圈铁栅栏围了起来,上面钉着二级古树的铁牌,也许到了夏天,这里便会成为附近居民的一个消夏点吧。胡同的南侧隔三差五就停着汽车,避开各院的门口,一些共享单车则随意停在路边。 我找到那家同样不出名的茶社,大门敞开着,我迈上台阶,越过门槛,走了进去。服务员小姐迎了过来,问我几位。我说我有两个女性朋友应该已经到了,不知道她们在哪屋。服务员笑着问,是白小姐订的吗?我连连点头称是。服务员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我跟着她进去。这座四合院是三进院,她领着我来到了二进院,院子中间整齐地摆着几套桌椅,不过没有客人,这也是能理解的,毕竟现在正是冬天,没有谁会小脑抽筋一样坐在院里饮茶谈天的。北面是正房,东西侧是配房,不过都改成了单独的隔间,全都紧紧地闭着门。我抬头看向上面,东西配房上面还有平台,隐约能看见一些桌角,我想,那简直太适合春秋季节坐在上面喝茶聊天了。服务员把我带到了西配房最北侧的单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阵女声:“请进。” 服务员轻轻推开了门,我看向屋里,只有白灵和陈辰两个人。服务员对着里她们笑了笑,然后向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道了谢,走了进去,服务员轻轻关上了门。 我与两位女士打了声招呼,陈辰让我坐在她边上,她说她也刚到。我脱下羽绒服,挂在衣架的钩子上,坐了下来,简单打量一番屋里的陈设。既然是茶室,装修自然传统且古朴,除了门边的电壶设备以及墙角的空调内挂机,屋里的其他家具几乎都是木质的——至少看起来像是木质的。我对明清家具的制式不甚了解,说不出它们的准确名字,只知道自己的屁股下面是一把铺着棉垫的圈椅,至于是红木的还是花梨的,那我就分不清了。我们面前是一张木质长桌——这是我可以肯定的,上面还有一些木质磕碰后特有的痕迹,显然不是塑料或者金属的。长桌上铺着一条蓝色碎花长条的茶布,茶布上面放着一张茶台,许是竹子的,许是木头的,上面湿漉漉的,我分不出来。 “这儿的小环境可以呀。”我环顾一圈后,说。 白灵问陈辰:“你们俩还不一起来,干嘛分着过来呀?现在还没和好吗?” 陈辰笑笑,说:“你就别跟我逗了,你明知道他跟那个姑娘好着呢。” 白灵白了我一眼,说:“男人,哼!一向是喜欢吃嫩草的。”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让你批斗我的……要知道是这样,我就不来了。” 陈辰给我倒了一杯茶,说:“白灵跟你逗着玩儿呢。” 我端起小巧的白瓷杯子,浅浅抿了一口,只能尝出是红茶,具体是哪种红茶,就不知道了。我对茶类饮品几乎一窍不通,除了三块钱一瓶的冰红茶。 白灵问我:“哎,于小北,听说老胡又收了一个干女儿,是吗?” 我看了看陈辰,陈辰忙说:“那天和白灵聊天的时候随口聊了一嘴。” 我对白灵说:“你不知道吗?斜眼没跟你说过?哦,斜眼就是之前一直在老歪那儿缠着你的那个,他是我和陈辰的大学同学……胡总的干女儿是斜眼的……是斜眼的前一个睡觉搭子。” 陈辰和白灵都笑了,笑得花枝乱颤。白灵说:“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呀,上学的时候一直以为你是个老实孩子,没想到你说话还挺损的……要是让我说,我死活也想不到‘睡觉搭子’这个称呼呀。” “那你会怎么称呼那种女人?”我问。 白灵说话很直白:“鸡。” 陈辰岔开话题,说:“咱们别聊这个了,你忘了把我叫出来要说什么了吗?” 白灵说:“这么快就要切入主题呀,我还想跟你闲聊一会儿呢。” 陈辰说:“闲聊的时间有的是,还是先说说袁明坤吧,你从哪儿找到的他?现在还能联系上他吗?” 白灵看了看我,对陈辰说:“你这么着急袁明坤,就不怕于小北吃醋吗?” 我尴尬地笑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吃什么醋?” 陈辰说:“小北心里清楚,我对袁明坤恨之入骨,他死了才好呢,反正我对他一点儿感情都没有了,巴不得警察把他绳之以法呢……对了,派出所那边儿一直没消息呢吧,到底能不能给咱们立案呀?” “现在立案不立案的,也就那么回事儿了……”白灵的语气平淡,但是却隐隐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你真的巴不得他死了才好呢?” “他把我害得这么惨,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陈辰用重重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也许她真的很恨袁明坤,也许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白灵却颓然地靠在圈椅的靠背上,翘起二郎腿,抱起双臂,幽幽地看了一眼陈辰,再次用淡然却隐藏哀伤的语气说:“让你失望了,他并没有被碎尸万段。” 第242章 报应 242 当我和陈辰听到袁明坤的死讯时,大为震惊,不由得对视了一眼,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是的,他死了,”白灵探过身子,从茶台上端起自己的白瓷杯,喝了一口,说,“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和你们一样,觉得就像是开玩笑一样,但是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人,是不会开玩笑的。” 陈辰紧紧咬着牙,说不出一句话,她知道白灵是在认真地说这件事情,没有说笑话和诅咒的意思。我问白灵:“谁告诉你的?” “警察昨天上午给我打了个电话,”白灵撇撇嘴,说,“多么讽刺呀,2019年的最后一天,居然让我知道了这个消息。” “警察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陈辰的声音有些颤抖。 白灵说:“那我就不知道了……当时咱们去报案的时候,你留下电话了吗?” 陈辰说:“当然留了,我还特意看了一遍呢,并没有写错啊。” 我问:“警察是怎么说的?是你们报案的那个派出所联系你的吗?” 白灵看了看我,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报案的派出所,我没问……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脑子空空的,根本就想不起来问问……警察只是确认了我们报案的事情和袁明坤的身份信息以及一些……(她的脸红了一下,但是迅速恢复了正常)一些身体特征,最后确认了那个死者与咱们报案的袁明坤是同一个人。” “他是怎么……死的?”陈辰叹了口气,问。 白灵忽然一笑,说:“不是你干的吧?” 陈辰一愣,明白她是在开玩笑,说:“肯定不是我啊,我刚才说了,要是我的话,肯定就让他碎尸万段了。” 我问:“警察还说别的了吗?” 白灵摇了摇头,说:“从始至终都是警察在问我,我也想问问警察,但是警察对于我的问题听而不闻,什么也没对我说。” “怎么死的?死在哪儿了?就死了他一个还是也死了别人?警察就一点儿也没透露?” “反正给我打电话的那个警察什么都没告诉我。”白灵说。 “那你直接发个消息不就行了吗?”我说,“大冷天的,还得让我们跑一趟。” 白灵轻蔑地“哼”了一声,说:“首先,我并没有叫你来,是陈辰叫你来的,你完全可以不来呀;其次,我想约我的姐妹喝杯茶,不行吗?你们都离婚了,还想管着她?” 我哑口无言。 白灵又说:“你要是不想听,你可以走,我又没拦着你,反正之后我要说的,你就听不着了……嗐,反正你也不愿意听。” “你后面要说什么?”我问。 “你不是嫌我事儿多吗?”白灵拿腔捏调起来。 “对不起,我给你道歉行不行?”我说,并且露出了假笑。 陈辰站了起来,给白灵续茶,问:“后来怎么了?” “后来没怎么,我昨天刚知道的事情,还来不及有什么后来呢,”白灵微微点头致谢,说,“我只是问了一个怀柔分局的警察朋友知不知道这个事儿,能不能帮我问问同行儿,没想到正好是他们负责这个案子,我说了我和袁明坤的关系,他简单地跟我说了说他了解的情况……” “怀柔的警察朋友?”我看了看陈辰,她也满眼疑惑,似乎有同样的疑问,我问,“怎么一杆子支到远郊去了?” “他们当地的案子,不在当地办理还能交回他户口所在地吗?你可真逗!” “他死在怀柔了?”陈辰问。 “不确定是不是在怀柔死的,至少抛尸现场在那儿。” 我再次和陈辰一同惊讶起来:“抛尸!?他是被杀的吗?” 白灵抿着嘴,点点头。陈辰叹了口气,说:“他真是罪有应得啊,不知道这次得罪谁了?居然对他下死手。” 我问:“你那个怀柔分局的朋友还说别的什么了吗?” 白灵再次蔑笑一声,故意问:“你怎么不走了?” “白姐,当我刚才胡说八道呢行不行?”我端起茶杯,笑着说,“我以茶代酒,自罚一杯。” “罚吧。”她挥挥手。 我把瓷杯中的茶水喝净,对她笑了笑。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了微信提示音。我坐了下来,看了看手机,消息是程辰发来的,她说她中午参加完陆斌给女儿办的满月酒后,和同事们一起去唱了会儿歌,觉得有些无聊,便先出来了,结果回到家后发现我不在,问我去哪儿了。 陈辰微微探头看了看我的手机,低声问:“她发的消息?” 我一边点头一边回复程辰的消息,说自己带着孩子在我妈家里,晚上再回去。回完消息后,我对白灵说:“白姐,接着讲吧。” 白灵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轻轻擦了擦眼角,说:“我朋友跟我说,前些日子一个骑电三轮车路过山坳的农民发现的,当时那个农民肚子疼,就翻过陆斌的栏杆,蹲在地上一边玩手机一边方便,结果手上一滑,手机不小心掉下去了,他往下一看,大概有五六米,手机正好掉在了袁明坤硬邦邦的脸上……那时候天刚擦黑,那地方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平时谁都不会在那个地方停车歇脚,也就是这天恰巧那个农民肚子疼,要不然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呢……恰巧有同村的人开车路过,他给拦下了,然后报了警……” 我的手机又响了,依然是程辰发来的消息:你怎么去的你妈家?我看见你的车了,你没开车吗? 我快速地回复了程辰的消息:我没开车,小石榴想坐地铁,所以我坐地铁去接她了。程辰说:好吧,晚上别回来太晚哦。我说,好的。 陈辰瞟了我一眼,接着问白灵:“他的死因是什么?死多长时间了?” 白灵轻叹着,微微蹙起了眉,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哀伤,说:“尸检结果还没出来呢,现在是冬天,山里白天的气温都很低,他又是在一个阳光都很难照到的地方,没法确定准确的死亡时间,只能估算有一两周的时间……根据肉眼可见的外伤来看,目前判断大概是钝器敲击导致的颅脑损伤,不过具体的情况得等尸检报告出来才能知道……我这个朋友知道了我和袁明坤之前的关系,所以关于他身上更细节的伤,没有告诉我,我朋友只说了他遭受到了非人的虐待……即使我朋友给我详细地描述,我也听不下去了,没想到他在死前受过那么多罪,就算他罪有应得,也应该由法律来制裁他,而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审判他。” “我认为他的某些行径触犯了一些人的利益,既然他能骗了你和我,那么他也会使用手段去骗那些他惹不起的人,不知道他和他朋友的创业公司怎么样了,是不是同样因为公司的问题,所以才不惜铤而走险的,可惜我并不认识和他一起搞事业的那个朋友,只是见过一面,没有他的联系方式,甚至连他的样貌都淡忘了,隐约记得他的姓并不常见,却是个常用字……不过,你说得对,即使他犯了罪,也应该由法律来判罚,是坐牢是枪毙都好,不应该这么随便就赔上性命。”说完这话,陈辰缓缓闭上了眼睛,两条细细的泪线从眼角滑出。 陈辰沉默半晌,白灵也不说话。她们各自看向不同的方向,缄默不语,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按说听到了袁明坤的死讯,我应该是高兴的,毕竟这个“仇人”能够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是对他欺诈的一种罪罚,但是陈辰和白灵把气氛搞得这么凝重,却让我有些恨不起他来。也许白灵真的说的对,有些人不能因为一时气恼就滥用私刑,即使对一个恶贯满盈的人也是一样,应该交给法律去制裁。 白灵拿起一张纸,抹了抹眼角,说:“我想了一宿,不知道应不应该去看看他,也不知道警察能不能允许我去看看他,其实我一想到他的样子可能无法令人接受,又有些动摇了。” 陈辰却摇了摇头,轻轻地说:“我不会去看他的,既然他离开了,那么我们之间的仇恨就一笔勾销了,无论是他曾经的好还是他对我的伤害,都将随着他的离去,被我脑海里的橡皮擦干净——我就当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白灵幽怨地看了一眼陈辰,说:“可是他真的出现在你我的生活之中了,怎么可能把他当成一场梦呢?” 陈辰说:“人死灯灭,一切只能尘归尘、土归土,把他留在心里只会加深痛苦,何必呢?” 白灵悲伤地说:“可是我当初真的爱过他呀,虽然我有过一些男人,真正让我流连忘返的,只有他一个人……陈辰,你扪心自问一下,你就没有真心爱过他吗?” 陈辰看了看我,思考着如何回答。白灵又说:“你就当于小北不存在,咱俩敞开心扉地说说。” 我说:“我在也没关系,我也不希望你们互相隐瞒,还是说实话吧。” 陈辰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要说自己没爱过他,别说你们不信了,我自己也不信,但是……(看了看我)最近这一年多,我虽然跟他在一起,但是却没有了上高中时的那种初恋的感觉,去年……哦,不,今天已经是2020年了,应该说是前年了……前年我答应他的时候,已经和小北分开了,当时一方面因为他是我的初恋,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和小北置气,所以就没辨认清楚他这个人,就上了他的贼船……我诚实地说吧,我确实爱过他,不过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白灵说:“是啊,你爱过他,他怎么会从你的心里消失呢?” 陈辰坚定地说:“因为有人早就在他第一次和我分开之后占据了他的位置。”她说这话时,没有看我,但是我知道,她说的就是我。 我有些不想听她们讨论爱不爱袁明坤的问题了,便抛出了一个庸俗而又现实的问题:“唉,你们被他骗走的那么多钱,也就这么拉倒了。” 白灵轻蔑地看了我一眼,说:“人都没了,还提钱干什么?你能不能不这么世俗呀?性命和金钱比起来,哪个重要?” 我说:“敢情他才从你那儿骗了五十万,他从陈辰这里可是坑走了好几百万呢,一把回到解放前了。” 白灵说:“如果要是几百万能换一条命的话,那我情愿不要钱。” 我问:“要是老歪呢?假如老歪需要几百万治病,他自己掏不出来,你会白给他吗?” 白灵愣了一下,说:“现在说的是袁明坤,不是李貌。” “是啊,袁明坤死了,所以你可以这么说,反正只是嘴里痛快嘛,我也会说。” 白灵咬着牙,恶狠狠地看着我。陈辰拽了拽我的衣角,说:“这个问题不能这么看,我明白白灵的意思,她肯这么说,是因为那个人是袁明坤,我相信如果可以用钱来换命的话,白灵会毫不犹豫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爱他,不是爱过他,而是现在依然爱他,对吗?白灵?” 白灵重重地靠在椅背上,悲伤地叹着气,说:“陈辰,只有你懂我。” 陈辰却苦笑道:“因为我感同身受——你别误会,我说的并不是袁明坤,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又让我没法接话了。白灵笑了笑,说:“可是有的人到现在都不敢直言面对呀。” 陈辰没再说这个话题,而是接着我刚才关于“钱”的事情,对我说:“小北,其实我早就想过了,知道这些钱肯定拿不回来了,即使能拿回来,也只是九牛一毛,仨瓜俩枣,起不了什么作用,既然他把钱骗走了,肯定早就挥霍干净了,就算真的像他说的似的,都投进公司里了,现在肯定也都花干净了,怎么会给我剩下什么呢?” 我问:“既然你没打算能要回钱来,那为什么还要拉上白灵一起去报案呢?” 陈辰喝了口茶,发觉茶已经凉了,便倒进了茶台中,又重新斟了一杯,说:“我知道,白灵是因为爱他,所以想要找到他,而我觉得不能让他拿着我们的钱过着轻松的日子,也为了避免有更多的受害者掉进他花言巧语的陷阱里。” 白灵有些自嘲地说:“以后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 陈辰说:“对于咱们来说,肯定是好事情啊……虽然你可能一时半会儿还会想念他,但是时间长了就好了,慢慢就会变淡的。” 白灵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按说他把我骗了,我应该恨他,可是怎么也恨不起来,总是觉得自己还是很爱他……昨天听到他死亡的消息,心里还是揪了一下,到底是谁呀?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呢?” 陈辰说:“他这样做事,肯定有不少仇家……对了,警察是怎么确定他身份的?他的身份证在身上?。” 白灵说:“我也不知道,我朋友没有说……他失踪肯定有一段时间了,我估计他父母和合作伙伴也报警了吧。” 陈辰不自觉地咬着手指,一边思考一边说:“我想起来一件事儿,我之前给他转账的账号不是他的,也不是他那个朋友的,他说是他朋友的媳妇儿的账户。” 白灵说:“那根本就不是他朋友媳妇儿的账户,你忘了咱们报案的时候,警察说可能就是一个用来跑分的银行卡。” 陈辰点点头说:“对,想起来了……我也想起来他说的那个朋友姓什么来了……他说过他朋友姓原,不是他的那个‘袁’,而是‘原来’的‘原’……白灵,他跟你提过这个人吗?” 白灵想了想,摇摇头,说:“应该没有,要不然这么特别的一个姓,我肯定有印象。” 陈辰叹息着说:“唉,可惜我不知道他的全名,否则直接提供给警察,就能查查他们公司的真实情况了……(对我)对了,小北,我记得司雅的老公和袁明坤是大学同学吧?你帮忙问问,他们有没有姓原的同学,或者认不是认识什么姓原的。” “可能性不大吧?”我怀疑地说。 “你就问问吧,万一要是有什么收获呢?” 第243章 与陆斌交换信息 243 那天傍晚,白灵破天荒地询问我要不要和她们一起吃晚饭。我摆了摆手,端起面前已经凉透了的茶水,一饮而尽,说,我还有事,晚上就不去了。陈辰也帮我解释,说于小北还要回家去陪小女朋友呢。白灵蔑笑一声,说,于小北真是有眼无珠,放着这么好的陈辰不要,非得去找小姑娘,依我看呀,男人都是一样,老牛吃嫩草,狗改不了吃屎。我没有与白灵争辩些什么,我知道,她现在与陈辰站在一起,但凡我只要开口解释什么,她便会向我“开火”。 与白灵和陈辰告别后,我离开了小院,走出胡同,沿着大街缓缓遛达。华灯初上,街上车水马龙,便道上的行人绵延不绝,似乎大家对于新年到来的热情已经抵御住了冬夜的严寒。 实际上,2020年的伊始,比以往的冬天更加寒冷。 我走到楼下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我下意识地看向小花园里,程辰的小电动车安静地停着。到了家门口,我敲了敲门,程辰立刻就跑过来打开了门。她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与我拥抱,而是看到我后,简单打了声招呼,又走回了客厅,坐在沙发上,端起一碗桶装泡面,认真地吃了起来。 我脱衣换鞋后,走到客厅,问:“你晚上就吃这个呀?” “那怎么着?还等着你回来请我吃大餐?”她头也不抬地说,“谁知道你这么早就回来了……你的前老丈母娘没留你吃顿饭?” “哦,”我想起自己骗她说坐地铁送小石榴回家的事情,便说,“没有没有,我不是想着你自己在家呢吗,就赶紧回来了。” 程辰这才抬头看我一眼,说:“拉倒吧,肯定是人家没提出来留你吃饭,你怎么好意思去讨饭吃呢?” 我笑着坐到了她的边上,说:“就算是吧……你给我尝一口你的泡面。” “想吃自己泡去,”她抱着泡面桶扭向一边,说,“中午你也不去……我们同事见我自己去的,问我怎么没带着家属,你猜我怎么说的?” “你怎么说的?” “我说家属快死了。” 我伸手捏住她的脸,笑着说:“你竟敢诅咒我!” “别闹别闹!”她放下泡面桶,打开我的手,说,“陆总还问我你的病情怎么样了呢,我说你这两天能干人事了。” “你要是不跟我说,我都忘了陆斌说今天给孩子办满月酒了,一会儿我给他发个消息祝贺一下吧,嗯……还得给他转个红包钱,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收……” “哼,指着你想着这些,黄花菜都凉了……我已经替你给他一份了。” 我受宠若惊,没想到程辰会替我想着,便双手把住她的脑袋,在她的脑门儿上亲了一口,说:“还得说是我们家辰辰,心真细呀。” 她推开我,嫌弃地擦了擦额头,皱着眉说:“你就这么报复我呀。” “这怎么能是报复呢?这是报答呀……你给了他多少钱?我一会儿转给你吧。” 她不屑地摆摆手,说:“算了吧,我知道你也没什么钱了,还是留着混温饱吧……小石榴妈妈没说什么时候还你钱吗?” “她说过年之前会还给我一部分。” “你会收吗?”程辰怀疑地问。 “那、那当然了,那是我的钱,为什么不能收?” 程辰轻蔑地笑了一声,再次端起泡面,说:“我信你个茄子!” 我往她身边凑了凑,说:“你别不信啊,等我拿到钱,第一件事就是要给你买礼物。” 程辰说:“别跟我起腻,你还是先跟陆总客气客气去吧,人家关心你的身体,你得有点儿回应啊,要不然显得我没把话传到似的。” 我笑着离开程辰,拿起手机,给陆斌发消息:陆哥,今天没能到现场给你道喜,在这里恭喜一下吧。 陆斌很快就回复了消息:都是朋友,那么客气干什么?听程辰说你的身体好多了? 我说:不发烧了,但是还有一些感冒的症状。 陆斌:那就好,等你彻底好了,不吃药了,咱们约上李讴歌和司雅他们,好好喝一顿。 我觉得得把袁明坤死亡的事情告诉他,毕竟袁明坤也从他那里骗过五万元。我说:告诉你一个消息,我也不知道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袁明坤死了…… 这条消息发出去之后,我以为他会继续发微信询问,没想到他立刻打过来了电话。 “喂,陆哥。”我接听后,看了看一边吃面一边看着我的程辰,说。 陆斌问:“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我又看了看程辰,背过身去,一边走向厕所一边说:“消息不应该是假的,从警察那儿听来的。” 陆斌疑惑地问:“从警察那儿听来了?他怎么死的?” “好像是被打死的,尸体被丢进了怀柔的一个小山沟里了,前几天才被发现。”我掀起马桶盖,坐了下来。 “警察怎么会找到你呢?” “警察没找到我,而是找到了一个被她骗过的女人,那个女人跟我前妻也是朋友,我从她们那儿听来的。” “到底怎么回事儿?”陆斌问 我简单地讲了讲后,想起陈辰让我去问问李讴歌,他们班里有没有姓“原”的。陆斌和袁明坤也是同学,正好现在和他打电话,不如直接问他呢,我说:“对了,我听我前妻说,袁明坤有个合作伙伴,姓原,男的,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同学,或者你知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姓原的朋友?” 陆斌想了想,说:“我们班姓袁的男生应该就他一个人。” “不是袁明坤的那个袁,是原来的原。” “原来的原?这个姓不多见啊,”陆斌一边思考一边说,“我们同学里肯定没有姓这个姓的,要不然肯定印象很深……但是你一说原来的原,我又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姓,不过我肯定不认识,你容我想想啊……” 我没有说话,陆斌也在翻找着记忆,安静得就像空气凝结了一般,我听见厕所门外有淅淅索索的声音,知道程辰一定在门口偷听,我想,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一会儿告诉她得了。 陆斌忽然开口了:“我想起来一个姓原的,不过我不认识,是我们另外一个同学认识的人,我听他念叨过……啊,就是江乐,你还记得吗,你和徐班副一起参加过他闺女的满月宴。” 我说:“我记得那个江乐,前段时间我们去月子中看嫂子和孩子的时候,我还见过他……不过他认识的姓原的,跟袁明坤的关系有点远吧,不太可能是一个人。” 陆斌说:“我也觉得不可能是一个人,小江跟我们说过,他认识的那个姓原的是个流氓,成天弄些赌博和放印子钱的事情,当初小江就被他坑过。” 那时,我丝毫没有意识到陆斌提到的这个人与斜眼所讲述的吴晓诚说的过失杀人的事情有任何瓜葛,若是我的思路能够再开阔一些的话,也许就会提前几天把这些信息汇总。毕竟我打心眼儿里觉得吴晓诚的话就是为了博人眼球而编造的一派胡言,自然没有放在心里。 我说:“那许不是同一个人,袁明坤的那个朋友是和他合伙开公司的。” “那我就不知道别的什么姓原的人了……袁明坤的这个消息,我能告诉我们其他同学吗?” “应该不算是什么保密的事儿吧?你说不说都行……”我说,“要是别人知道袁明坤的一些事情的话,没准儿还能帮他找到杀他的凶手呢。” “我说,你听到袁明坤的死讯,就一点儿也不兴奋吗?”陆斌问。 “这有什么值得兴奋的?” “不是我要说一个过世的人的坏话,”他说,“你知道江乐闺女满月宴那天,你和徐班副走了之后,他说的话可不太好听。” “他说什么了?”我问。 “当时你的前妻去上厕所了,他先是贬低了一顿徐班副,然后又说你前妻多么爱他,为了他能把你抛弃,还说了一些你的的坏话……” “他说我什么了?” “不是我传闲话啊,虽然他是我们同学,但是他的行径令我不齿,当他说出徐班副的不是时,我们那桌就没人说话了,他还在那儿喋喋不休……后来说你只会捡瓜落儿,捡完陈辰捡徐婧……再后来你前妻就回来了,他就不说了,假模假式地照顾你前妻。” 我感觉到一股怒火直往上涌,似乎即将冲破天灵盖。陆斌又说:“现在他死了,我觉得这些话让你知道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于小北,我们是真的看不起袁明坤,要不是因为把你当成朋友,我才不会跟你说这些话的……司雅是不是没告诉过你?那天我让楚未艾跟司雅说来着,说袁明坤的那些话不要传到你的耳朵里为妙。” “谢谢陆哥能告诉我这些事儿,”我说,“不过现在都已经过去了,他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无论我记不记仇都无法再找他撒气了,与他相比,我觉得自己幸福多了,好歹没死在荒郊野岭里。” 第244章 洗纹身 244 挂断电话后,我从厕所出来了,程辰假装路过厕所,不经意地问:“你们俩聊什么呢?怎么还背着人呀?” “怎么能叫背着人呢?”我说,“我刚才拉了个屎。” “你拉完粑粑不冲厕所?”她探头看了一眼马桶,里面空空如也,说,“你拉了个寂寞?” 我尴尬地笑笑,说:“其实我们聊的是关于他的一个大学同学的事情。” “那还至于跑到厕所里去打电话?是不是怕我听见?” “也是,也不是,”我说,“他的那个大学同学就是骗了小石榴妈妈的男人。” “我刚才隐隐约约听见你跟陆总说他死了?”程辰问。 于是,我把我知道的事情讲给了程辰。她听完后,睨视着我,问:“小石榴的妈妈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我扯谎道:“就是刚才送小石榴回去的时候,她在门口简单跟我说了一些这件事,她也是从白灵那儿听来的。” 程辰耷拉下脸来,有些埋怨地说:“那你刚才一进门怎么不跟我说?” “我不是忘了吗,”我笑着说,“本来也跟你没关系,正好跟陆斌发消息的时候,想起来他们之间还有债务关系,就跟他提了一嘴,然后他就打过来电话了。” “于小北,我很严肃地跟你说,这件事情跟你没关系,你不许再跟着掺和了,听见没有?” “我本来也没掺和,只是传递了一些信息而已。” “传递信息也不行!” “好吧好吧,我就当不知道,行了吧?” 程辰的语气软了下来,她靠在我的身上,问:“上礼拜跟你说的那件事儿,你到底想好没有?” 我问:“上礼拜说的什么事情?” 程辰站直身体,有些不悦,噘着嘴,嘟嘟囔囔地说:“哼,我跟你说的话,你一句也不往脑子里去,小石榴妈妈跟你说的事情,你倒是记得挺清楚。” 我解释道:“这辈子不见得遇到一次杀人案,当然容易记忆深刻了……你提醒我一个字。” 程辰白了我一眼,说:“提醒你俩字!我爸!” 我倏然想起,前几天程辰对我说过想让我见见她爸爸的事情。我说:“那天不是说好了吗?给我思考和准备的时间。” “你还是不肯为了我冲动一回吗?” “我又不是二十岁的小伙子了,不能什么事情全凭脑子一热。” “你知道吗?今天老歪哥就去婷婷家了,他以前就不敢面对婷婷父母的,觉得自己的年龄和学历是一层无法揭开的屏障,但是这次之后,他终于勇敢起来了,”程辰惆怅地看着我,说,“婷婷之前跟我说过,她想让老歪哥作为自己的男朋友出现在家人面前,但是那时老歪哥也总是推三阻四的……她这次原谅老歪哥后,老歪哥就提出来要趁着新年的时候上门拜访一下,婷婷有些惊喜,问老歪哥怎么就想通了,老歪哥说他爱婷婷,他应该接受婷婷的一切,他也应该为了婷婷放下自己的那些不值钱的心理包袱,他要勇敢地出现在婷婷的父母面前,他要用自己的努力得到婷婷父母的认可,他要用自己的真诚换取尊严。” “嗯,我听老歪说了,不过不知道他是经过思想斗争的。” “那你呢?你就不能和我一起见见我爸爸吗?” “再让我考虑考虑吧。” 程辰失望地走回卧室,我跟了进去,她贴着床边躺下,背对着我。我爬上床,从后面搂住她,说:“这样吧,今天是1号,距离过年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等到放假的时候抽一天的时间,我和你一起去见见你爸爸,你看可以吗?” “你还是不要这么轻易决定了,”她没有转过身子,依然背对着我,阴阳怪气地说,“我可不想背上一个逼宫的骂名。” “我决定了,就这么办,等到过年的时候,不光去见你爸爸,顺便也去看看你妈妈和你姥姥,可以吗?” “我妈妈那边先不着急了呢,”她终于转过身子,说,“我妈那边还得慢慢渗透一下,也让我表姐做做工作。” “你表姐会帮着你做你妈的工作吗?”我有些不信,“她可是一向看不上我的。” “只要是我喜欢的,我表姐就会支持。” “等到过年的时候,我给你表姐家的孩子包个红包吧,就算是提前贿赂贿赂她了。”我笑着说。 “一个可不行啊,我表姐儿女双全。” “好好好,那就俩,”我也躺了下来,伸出胳膊垫在她的脖子下面,抱住了她,说,“以后你要不要也给我生俩孩子呀?” “我以后才不会要孩子呢,太累了,”她咯咯地笑着,说,“我要是跟你生了孩子,小石榴就该恨我了,她一定不希望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小石榴很喜欢弟弟妹妹的,她之前就问过我们,为什么不给她生个弟弟妹妹。” “你们怎么回答的?” “那时候我们天天吵架,早就没有了性生活,拿什么给她生弟弟妹妹,难道真的从石头缝儿里抠出来一个吗?” 程辰笑了笑,说:“你和小石榴的妈妈性生活不和谐吗?” “没有孩子之前很和谐,自从有了小石榴,几乎就没有过了。” “那我说什么也不能要孩子,要不然该影响夫妻之间的感情了。” “不能一概而论,也许我们只是个例,我相信这个社会上大部分的家庭都是正常的,要不然14亿人都是怎么来的?” “那我也不想要孩子,”她说,“其实我很自私的,我不想和别人分享我的爱。” “你要是有了孩子,也许会更自私,到时候没准儿就跟小石榴的妈妈一样,眼睛里就没我了。” “真的吗?”她露出鄙夷的神色,说,“我可是觉得小石榴的妈妈眼里全都是你呀。” “别开玩笑了。” 程辰打了个滚,骑在了我的身上,指着我的鼻子说:“你少跟我打马虎眼,我虽然不怎么聪明,但是好歹女人的第六感还是很强的,小石榴的妈妈对你的态度绝对不只是把你当成小石榴的爸爸。” 我搂住她的腰,用力一提臀,她便不受控制地俯下身来,我们的鼻尖差一点就碰到一起了。我问:“那她把我当成什么了?” 程辰居然有些害羞,她的脸红了,说:“你心里清楚,不用跟我装傻。”说罢,她便挣扎着想要起来。我怎么能让她起来,双手紧紧地箍住她的腰。她挣扎了一会儿,渐渐安静下来,开始啜泣。我有些慌了,以为弄疼她了,便赶紧松开了手,她却没有下去,就这么趴在我的身上。 我说:“对不起,要是把你弄疼了的话,我向你道歉。” 她的眼泪流到了我的脸上、嘴里,凉凉的,咸咸的。她忽然伸出左手抚摸着我的右脸,左脸贴在我的左脸上,眼睛鼻子嘴埋在两个枕头的缝隙中,瓮声瓮气地说:“你要是把我的心弄疼了,怎么道歉都是没有用的。” “我怎么会把你的心弄疼呢?” “也许不是你弄的吧,但是如果没有你,我的心是不会这么疼的。” “那我帮你揉揉?” 她猛地抬起头,接着坐直身子,认真地看着我,把我看得有些发毛。她忽然一笑,说:“流氓!” 我伸出手,就要去抓她的左胸。我以为她会躲,但是她却没有躲,反而骄傲地挺起贫瘠的胸脯,迎接着我的到来。就在即将接触到的时候,我停下了手,问:“你怎么不躲呀?” “你要是真想摸我,我躲得开吗?” “你要躲的话,肯定躲得开。” “那也就是说,你并不是真的想要摸我,对吗?”她直勾勾地盯着我。 “不,我想。” “那你摸吧……不过只能摸摸胸哦,要是想得寸进尺的话,赶紧去洗个澡。” 我猛地翻身,把程辰甩到床上,然后跳到地上,穿好拖鞋冲出了卧室。程辰在屋里大声骂了我一句什么。 我迅速洗了个澡,擦干水分后,光着身子跑回了卧室,一边喊着冷一边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程辰早已躲进了被窝,见我这样,有些心疼地批评道:“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忘了前几天烧成那样了,现在还敢洗完澡光着身子?你要是再发烧了,我就不管你了,我过几天要论文答辩了,你就自生自灭吧。” 我靠近她,说:“我这个狗脑子,又忘了买避孕套了,今天是不是必须得用啊?” 她轻哼了一声,说:“你说说你,一无是处,就连这东西都得我想着……我下午回来的时候就买了,在床头柜里呢。” 我笑着想要亲她一下,她躲开了。我说:“该你去洗澡了。” “我回来之后就洗完澡了。” “你早说呀!我要知道你已经洗白白了,刚才进门之后就应该先把你办了,然后再联系陆斌。” “赶紧的吧,别废话了。” 我翻身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那盒避孕套放在了小石榴的照片上。我拿出避孕套的盒子,又看了看小石榴的照片,觉得有些内疚,于是把她的照片放到了下面那层抽屉里。 与程辰造爱的时候,我向她吹嘘说自己一旦不发烧了,便恢复了往日的精神与活力。程辰一边低吟一边说我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我让她俯下身去,要换个姿势。 借助着台灯微弱的灯光,我忽然发现她的肩背处多出两道伤疤,便停止了动作,轻轻抚摸着疤痕,问:“辰辰,你的后背怎么了?” 她说:“你别管!” 我的注意力逐渐放到了伤疤那里。倏地,我想到一件事,问:“你是不是把纹身给洗了?” 程辰趴在床上,脸颊绯红,头发散乱在额头和脸颊处,疲惫地看着我,眨了眨眼,示意我说对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真的对我失去信心了吗?”我搂住她瘦弱的肩膀,感觉她很无助。 “你要是喜欢的话,过几天我再把它纹回来。” “你什么时候洗的?是不是很疼?” “比不了那时候的心疼,”她幽怨地看着我,“就是你去我们公司找我,而我不在的那两天,一天回学校找指导老师弄论文去了,另一天就是去洗纹身了。” “小贾的也洗了吗?” “她没洗,”程辰说,“她一开始也想洗的,还是她先提出来的,但是到了纹身店,她却退缩了。” “你怎么这么傻呀?”我心疼地摸了摸那两个字母形状的疤痕,说,“既然纹的时候已经受一次伤害了,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受罪呀?” “那时候很绝望,我又不想一看到这个纹身就想起你——其实我真挺傻的,第一,我根本就看不到肩上的纹身,第二,即使我把它洗了,但是依然忘不了你,”她的眼袋肿了起来,似乎随时会掉下眼泪,“洗完了我就后悔了,我知道我根本就放不下你,本来打算过完元旦之后再纹回来的。” “你不要再去受罪了,有这两个伤疤足已经让我心疼的了。” “咱们不说它了,好吗?”程辰用头顶蹭了蹭我的下巴,娇滴滴地说,“我还没到呢,咱们继续吧。” 我已经没有了心情,一想到程辰对我的爱,我的心里就会一阵难受。我轻轻地抱了抱她,说:“辰辰,我爱你,我决定了,不再勉强了,我会去见你爸爸的。” 她说:“你已经答应我了啊,等到过年的时候会跟我去见我爸爸的呀。” “不,那时候我只是在敷衍你,而我现在跟你说的是真心话。” 程辰笑了,说,“好啊,你敢敷衍我……那你现在别再敷衍我了,快来吧。”说着,她的手又不老实起来…… 第245章 信息串连 245 元旦过后的两个工作日,程辰没再过来,她要留在学校里再巩固巩固自己的论文,与指导老师探讨探讨,等到再一个周一的时候,就要进行答辩了。我对她说,你可以给你的指导老师买些小礼物,比如价值不菲的钢笔,大几百或者小千的,完全能够满足送礼的要求,而且还符合老师的身份。程辰说,我怎么就没想到送这些呢。我说,你拿到毕业证之后,就该步入社会大学了,可学的东西多着呢。 元旦过后,关于武汉不明肺炎的事情也逐渐增多,社会上开始传播各种流言蜚语。大家每天的谈资也绕不开这个疾病。司雅问我好没好利索,不会真的是那个肺炎吧?我拍了拍胸脯,说,于小北同志已经不发烧了,他已经不咳嗽了。司雅又问了问袁明坤的事情。我知道,陆斌一定告诉了李讴歌等几个同学,李讴歌肯定第一时间就告诉了司雅。我对司雅说,我也是听说的,应该八九不离十,毕竟是警察联系的。司雅问,陈辰什么反应?我说,陈辰自然是恨他不死,不过他真的死了,陈辰又没有我想象中的兴奋,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悲伤。司雅说,是啊,人只要一死,什么都没有了,无论什么爱恨情仇,什么功名利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司雅问:“你这些天又联系徐婧了吗?” 我摇摇头。最近的生活一团糟,令我焦头烂额,哪儿有时间联系徐婧啊。 司雅说:“元旦那天我们俩还互相祝福来着呢。” “她现在怎么样?她、她爸爸好些了吗?” 司雅笑了笑,说:“这不应该是由我来告诉你的呀?你是不是应该在适当的时候问候问候她?” “最近事情太多了,总也抽不出时间。”我解释道。 “是忙着哄那个小姑娘吗?” “又是陆斌跟你们说的?” “那还能有谁呀?”司雅笑着说,“我真应该把你也拉进我们的那个群里。” “算了吧,都是你们的熟人……徐婧最近到底怎么样?” “有个好消息,”司雅说,“但是不知道对于你来说是不是好消息。” “只要在她看来是好消息,那就是好消息。”我说。 “徐婧的爸爸能下地了。” 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笑出来,说:“这当然是好消息了,你怎么会认为对于我来说不知道是不是好消息呢?” “她爸爸好起来了,他们一家子也该回来了吧?” “应该吧,毕竟北京的医疗条件是她老家那里不能比的。” “你觉得她回来之后会不找你吗?” “唉,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 “我觉得她要是回来,一定是抱着与你重新在一起的心情回来的,可是你看看你现在的生活——原配加少女,已经让你焦头烂额了,要是再加上一个温柔乡,你可怎么办呀?”司雅说着说着,忽然咬牙切齿起来,不过依然是一副笑模样,说,“于小北呀于小北,你说说你,这一年多是怎么回事儿呀?怎么一离了婚就掉进桃花阵里了呢?我都怀疑这个月老真的是岁数大了,瞎给你牵线。” “我听懂了,你是羡慕嫉妒恨!”我对司雅开玩笑地说,“要不然我也给你安排几个年轻健壮的男人围着你转转?” “那没问题,”她同样开玩笑地说,“别让我们家李讴歌闲着,你也再找几个女孩儿发给他。” 手机响了,我一边接电话一边说:“你可别反悔,我可让我们家小姑娘给他踅摸几个大学生去了……喂?” 司雅见我接起了电话,不再与我说笑,默默地坐了下去。我站在窗边,抬眼望着远处朦胧的西山,对电话那边的陈辰说:“什么事儿呀?” 陈辰那边回音很大,她似乎是站在公司的楼道间里给我打的电话:“今天晚上有事儿吗?着急回去陪辰辰吗?” “你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的。” “今天晚上我约了斜眼,有些事情要找他证实一下。” “跟我有关吗?要是跟我无关的话,我就不去了,我还想回家睡大觉呢。” 陈辰深吸一口气,说:“确实跟你没关系,不过我想你既然是一个参与者,那么就过来一起听听吧,顺便帮我分析分析。” “我是什么参与者?干嘛让我分析?分析什么?” “袁明坤的事情。” “袁明坤的事情为什么要找斜眼?你应该找白灵啊?” “我找白灵来着,她一听说有斜眼,便拒绝了——你应该也知道,她讨厌斜眼——我想等咱们做出简单的推断之后,我再约白灵,把事情告诉她,她再去找她的那个警察朋友。” “什么意思?”陈辰的话把我搞懵了。 “我抓住了一个两件事的共同的线索,晚上见面之后告诉你吧,斜眼说让咱们去他家——今天不喝酒,纯探讨问题。” 挂了电话,我坐在工位上,思考着陈辰的话,一时没有琢磨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司雅凑了过来,低声问:“陈辰吗?晚上约你了?” 我点点头。司雅扬扬眉,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没再说什么,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了。 晚上下班后,我迅速离开公司,开车来到了斜眼家。结果上楼敲了半天门,无人应声。我给陈辰打了通电话:“喂,陈辰,斜眼还没回来呢,你也别着急……你到哪儿了?” 电话那边传来陈辰和一个男人的笑声。陈辰说:“你还挺快的,那你稍微等一会儿吧。” “你边上怎么还有男的?”我问。 “怎么?我边上不能有男的吗?”她笑嘻嘻地说。 我的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冷冷地说:“那有什么不行的?那你先忙吧,我回家了。” 陈辰忙说:“你别走啊,我再有十来分钟就到了——你是不是吃醋了?” “哼哼,你不是自己来的?你带着谁来的?”我莫名有种不太好的感觉,觉得陈辰伙同白灵欺骗了我,用袁明坤死亡的消息来看我的反应,而陈辰现在边上的男人就是袁明坤。 想到这种不太可能的事情,我的大脑便无法抹去,并且逐渐认可了它的真实性。 陈辰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他跟我一起上去。” 挂断电话后,我迅速下了楼,回到自己的车里,想要偷偷观察谁会和陈辰一起过来。 结果让我失望了——也许用释然更合适。 斜眼提前和陈辰约好,他等陈辰下班之后开车去接她,然后再一起回来。陈辰边上的男人是斜眼,那孙子没说一句话,所以让我误会了。当我看着他们笑得前仰后合时,气不打一处来,我不好数落陈辰,便说一定是斜眼的主意,接着大骂他是个傻逼。 斜眼道着歉,说自己就是想看看于小北的态度,并且和陈辰打赌,看谁能猜对于小北的反应。 “你说实话,你到底吃没吃醋?”斜眼问我。 “吃~他~妈~你~大~爷!”我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 斜眼笑着对陈辰说:“操,算我输了,一会儿我给你转一百块钱啊。” 陈辰说:“算了吧,本来就是开玩笑的,干脆你一会儿多点俩小北爱吃的菜吧。” 斜眼说:“我不知道丫爱吃什么。” 陈辰说:“你们俩上下铺睡了小四年的时间,不知道他爱吃什么?” 斜眼说:“你们在一张床上翻滚了五六年,你不比我了解?” 陈辰有些羞赧,悄悄地看了看我,我骂道:“斜眼,别你大爷了。” 以前我和陈辰没有离婚的时候——准确地说,是在小石榴出生之前,我们总是来斜眼家里玩儿。有时候他叫上一两个朋友,我们在一起打麻将或者玩他的各类游戏机。那时斜眼不上班,他总是希望能有人在家里陪他玩儿。我和陈辰只能趁着下班或者周末的时候来他这里。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来过斜眼家了,不过与我印象里的样子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斜眼家是一套两居室,一间是他的卧室,另一间则是他的游戏厅,里面有麻将桌,一台配置不低的电脑,甚至还有一台小型街机。他的那些各类需要连接电视的游戏机,则堆在“游戏厅”的一隅吃灰。 我走进久违的“游戏厅”,发现除了电脑以外,其他设备都盖上了白布。这一幕让我想到了徐婧的家,她家也是在那些不常用的家具上蒙着白布。斜眼说,现在我也总不在家,没人玩这些东西了,放着也是落土,所以就盖上了。 我和陈辰坐到了沙发上,斜眼从卧室里拿出两瓶可乐,说:“我们家没热水,凑合喝口可乐吧。” 我拧开盖子,发现陈辰正在看着我,我便把手里的可乐递给了她,又把她面前的可乐拿了过来,问:“你下午给我打的电话,我没搞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陈辰喝了一口可乐,打了个嗝,说:“我刚才跟斜眼简单聊了一下,只是有了个初步的设想……” 斜眼插嘴道:“我觉得不单单是设想,不过确实挺巧的。” 我问:“什么意思?既然把我叫来了,好歹跟我说说前因后果吧,我现在还一脑袋问号呢。” 陈辰说:“你还记得前些日子斜眼说他一个朋友跟他们吹牛说知道杀人的事情吗?” “那不是胡说八道吹牛逼的吗……”说着说着,我想起陈辰说今天是说袁明坤的事情,有些惊讶,“我操!难道你认为斜眼哥们儿说的那个就是袁明坤吗?” 陈辰点点头,然后和斜眼对视一眼。斜眼说:“一开始我听陈辰说的时候,觉得有些太巧了,后来我们分析了一下从不同地方听来的信息后,觉得无论是案发时间还是地点,都太巧合了。” 陈辰说:“那天你走了之后,白灵又跟我说了一个信息,当时我没琢磨过来,后来越想越觉得有些蹊跷,怎么和斜眼说的那么像啊……白灵告诉我,她的那个警察朋友与交管部门配合,查到了一辆没有号牌的白色丰田普拉多曾在抛尸地点附近出现过,只可惜那个山坳里没有摄像头,但是结合那辆车出现在那条路前后的摄像头里的时间来分析,以当时的路况和那辆车的时速来判断,它在中间的某个点停下来过,耽搁了大概两分钟到五分钟的时间,所以,那辆车很有嫌疑。” 我问:“那天斜眼说过这事儿吗?” 斜眼说:“你这个狗脑子,当时吴晓诚告诉我们,他那个大哥就是开了一辆无牌的汽车去抛尸的呀!” 我说:“难道就因为这一刻共同的线索,你们就觉得这是一件事儿?” 陈辰说:“时间地点大概也对得上,白灵说一两周的时间,斜眼说那个吴晓诚也是前几天刚说的也是那个礼拜的事情;白灵说是怀柔的一个小山坳里,吴晓诚说是北京北面郊区的山里……你也帮忙想想,还有什么能结合到一起的线索?”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挠了挠头,说,“我也想起来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有关的线索……你还记得你让我通过司雅问问李讴歌,他们有没有一个姓‘原’的同学吗?我没问李讴歌,正好那天跟他们另一个同学——(对斜眼)就是陆斌——联系了,我觉得他的人脉比李讴歌强,就提了一嘴这件事儿……他也让袁明坤坑了五万块钱,正好有理由问他……陆斌说还真知道一个姓原的,不过那是个赌棍和放印子钱的主儿,当初就坑过他们一个同学,(对陈辰)就是你和袁明坤参加满月宴的那家……现在想想,还真有可能联系到一起……” 陈辰忽然打了个响指,说:“没错儿!吴晓诚说的他那个打死人的大哥就是开赌场和放高利贷的,而陆斌又说那个姓原的也是干这个勾当的……袁明坤一定是因为贪心而错上了贼船,最后闹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我问陈辰:“你见过那个姓原的吗?” 陈辰说:“我见过一次,就是袁明坤带着他来我们家找我爸妈借钱的时候。” 我想了想,说:“我问问陆斌能不能从他的同学那儿搞来那个姓原的照片吧。” 斜眼摩拳擦掌,异常兴奋地说:“费那劲干嘛?我直接问问吴晓诚不就得了吗?” “你傻逼呀,你问吴晓诚不就等于是打草惊蛇了吗?” 斜眼点点头,说:“也对,那我给陆斌打电话吧,我们俩关系比你近。” 陈辰蹙眉看着斜眼,问:“你这么大反应干嘛?” “妈的,我做梦都想当个侦探,所以从小就好打听事儿,嘴里也藏不住事儿,现在好不容易有接触命案的机会,还不得冲在最前面?” 我摆摆手,说:“拉倒吧,还是我问吧,毕竟是我告诉陆斌的……要是你来问的话,显得我这人多大舌头似的。” “你问你问,我在边上听着行不行?” 在斜眼火烧火燎的目光和陈辰期盼的眼神的注视下,我拨通了陆斌的电话,并且打开了免提,他立刻接听起来,但是声音很小:“喂,于小北,怎么了?” “不好意思啊陆哥,我有件事儿得打扰你一下……你现在方便吗?” “稍等一下,”我听见陆斌走了几步,打开了门,然后声音大了一些,“刚才陪着媳妇儿孩子呢,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吧,能帮的肯定帮一把。” “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你还记得前几天我跟你说的袁明坤的事儿吗?当时我问你知不知道姓原来的原的,你说你一个大学同学认识这么一个人。” “记得呀,怎么了?” “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你那个同学,找一张那个姓原的照片。” “什么意思?”陆斌问,“袁明坤的事儿跟那个人有关系?” “不确定,现在只是猜测呢……没关系,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我可以去问问小江,但是我不能保证肯定能给你要来。” 斜眼忽然插话道:“陆斌,你说的小江是不是江乐呀?” 陆斌有些奇怪:“哎?你们在一起呢呀?是在讨论袁明坤的事儿吗?还有谁呀?我也想参与。” 我看了看陈辰,不知道应该如何介绍她,陈辰却大大方方地说:“您好,还有我,我是于小北的前妻,咱们之前在你们那个同学孩子的满月宴上见过一面……我被袁明坤骗过,所以想要了解事情的真相,我见过袁明坤带着那个姓原的去过我家,所以我想找找那个人的照片辨认一下。” 陆斌客套道:“您好您好,我听于小北简单说过你的事情,我也是受害者,咱们同病相怜啊,哈哈……” 斜眼插嘴道:“陆斌,你说小江是不是江乐呀?” 陆斌说:“是啊……哦,对了,你跟小江是高中同学对吧,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斜眼说:“那行了,交给我了,我联系江乐,拜拜……” “别拜拜呀,我还想知道后面的事儿呢。” 斜眼说:“你赶紧去陪老婆孩子吧,等我这边推理出来结果之后,再单独告诉你。”说罢,斜眼便挂断了电话,掏出自己的手机,对我们说:“我给江乐打个电话。” 我想起来了,之前我被安排和吴晓夕相亲的时候,曾听吴晓夕说过,她与江乐、斜眼是高中同学。 “喂,我是黄硕……哦,你有我电话啊……”斜眼已经拨通了江乐的手机,“(笑嘻嘻地)我问你一事儿……(询问地)你们有个大学同学叫袁明坤是吧……(惊讶地)你也知道他死了?陆斌说的吧……(不耐烦地)你别问我是怎么认识袁明坤的了……(大大咧咧地)我听说你认识一个姓原的人……(解释地)不是袁明坤的袁,是原来的原……对,是陆斌告诉我的……(随意地)没有,跟我没关系,我一个大学同学的事儿,我帮着问问……(试探地)你有那个姓原的照片吗……(失望地)哦,你也好久不跟他联系了呀……(无奈地)有些事儿不方便找吴晓诚……(神秘地)我们也是猜测,不能确定是不是跟那个姓原的有关系……(惊喜地)什么?你可能有他之前的照片……(兴奋地)好好好,那你赶紧去找找吧,找到之后发我微信上……(客套地)还得是老同学靠谱,比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强多了……(敷衍地)行行行,我要是知道后面的事儿,一定第一个告诉你……(催促地)你赶紧去找找有没有吧,我先挂了啊。” 斜眼挂了电话,我和陈辰一同看向他。斜眼说:“江乐去找了,他说没有最近的照片,他已经好久没跟他们搭搁在一起了,即使能找到照片,也是好多年前的。” 陈辰说:“没关系,只要还是那个人的话,几年之间不会有太多的变化,我对那个人的印象很深,我相信自己一眼就能认出来。” 我问:“如果要不是呢?” 陈辰说:“不是的话,咱们再想想有没有其他能联系到一起的事情……他虽然骗了我,但现在也算是横死的,毕竟我们曾经……曾经同学一场,能够抓到杀人凶手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我的心里很别扭,陈辰已经对他没有了所谓“爱情”的感情,甚至可以说已经恨上了他,但是陈辰依然想要帮袁明坤找出凶手。我不能理解陈辰的执拗,袁明坤的死亡已经为他们之间的事情画上句号了,她为什么还如此固执呢? 我说:“那不应该是你操心的事情,现在已经上升到刑事事件了,已经跟你没关系了,你干嘛还要这样呢?” 陈辰轻轻眨了眨眼,怅然地看着我,问:“小北,你是不是以为我对他还有一丝挂念?不,你错了,我只想自证清白,因为我知道,即使目前警察还没有找到我,但是我相信很快就会找我问讯的,毕竟他从我这里骗走了那么多钱,我对他恨之入骨,即使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譬如买凶杀人什么的——也是可以理解的……我能想到这些,那些警察就想不到吗?所以我想尽快找出事件的关联和证据,来证明我的清白……还有,小北,你看到我这么执着,是不是有些吃醋了?” “我……”我躲避开她的眼神,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默认了。 斜眼笑着插嘴道:“陈辰,陈辰!一会儿你给我转一百啊——到底还是我赢了,小北肯定是吃醋了,哈哈哈……” 陈辰愉快地拿出手机,给斜眼转了钱。斜眼高高兴兴地收下了,这时,江乐的照片也发到了斜眼的手机上。斜眼打开图片,自己看了看,然后把手机递给了陈辰,说:“你看看。” 陈辰接过斜眼的手机,我也凑到了她边上,紧紧挨着她,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飘到我的鼻腔里,让我有些心猿意马。陈辰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似乎回忆着袁明坤带到她家的那个原姓男人的相貌。 我低头看向手机上的照片。那是一张婚礼上与新人的合照,一共是五个人。穿着西装的江乐站在右二的位置,他的右边是年轻一些的吴晓诚——我印象中只见过吴晓诚一面,但是他的那副“惨烈”的相貌却是少见,所以对他记忆犹新。江乐左边便是他的斗鸡眼媳妇儿,穿着婚纱的样子,另有一番风味。斗鸡眼的左边是一个嘴唇颇厚的短发女人,有种香港女星钟丽缇的感觉,她的左边是一个面相看起来有些慈善却隐隐透露着一丝凶狠残忍的男人,他露出不屑的微笑,一只手搭在边上的短发女人肩上,另一只手比着“耶”。 斜眼问:“陈辰,是最左边的那个男人吗?江乐说最左边的那个男人姓原,叫原铁路。” 陈辰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坚定隐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斜眼,微微点了点头,说:“就是他!” 第246章 我今天特别爱你 246 后来——我是说那天晚上之后,陈辰联系了白灵,把我们的推测告诉了她。 大概一年前或者更早一些的时候,袁明坤不知道通过何种途径认识了原铁路,并且在原铁路的引导下,逐渐迷恋上了赌博。一开始,他在那个赌场里如鱼得水,一帆风顺,也许赢了一些钱,这让他觉得自己手气极佳、天赋异禀,于是便流连于那个如同人间炼狱的赌场(也许那时袁明坤认为那是人间天堂)。后来,袁明坤开始输钱了,为了翻本儿,他开始借网贷和高利贷,可是这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翻身的机会,好运也离他远去了。他知道陈辰有些积蓄,便开始处心积虑地从她身上扎钱。那时的陈辰也是过于轻信袁明坤了,便一次次地上了他的当,直到自己也欠了一身债。袁明坤是精明的——至少在陈辰身上,他是精明的。他知道无论再怎么“剥削”陈辰,也不会再从她身上骗出一分钱了。不过他骗出的钱除了还上自己的借款,还够自己挥霍一段时间的。在这期间,他无意中认识了白灵。那时候,还不是白灵的金钱吸引了他,而是白灵美貌勾住了他的魂儿。袁明坤祭出自己拿手的谈吐和欺骗女人心的手段与方法,成功占有了心甘情愿的白灵,而后,他知道了白灵是个小富婆,便打起了她的主意,刚从她那里骗了二十万,便又迫不及待地冲进了赌场。结果可想而知,他输光了手里的钱后,又借了高利贷,再次扔进了赌博的大坑里,接着又用投资的理由向白灵要来三十万,他知道凭借自己的本事以后还能从白灵的手里骗钱。谁知道这中间除了差子,他没能再联系上白灵(具体原因我们没能推测出来)。而后,原铁路的人找到了袁明坤,知道无法再从他身上扒下钱来。毕竟已经从他身上获得不少好处,原铁路不想把他逼上绝路,决定收拾收拾他之后,把他随便一丢。没想到,不知是袁明坤太脆弱了还是原铁路的手太狠了,袁明坤就这么一命呜呼了。原铁路见闹出了人命官司,便立刻遣散小弟,然后独自开着无牌车去抛尸。他大概以为那个地方三年五载都不会有人停留,万万没想到才过了一周左右的时间,袁明坤的尸体就被发现了。也许,袁明坤的灵魂在冥冥之中抓住了那位过路农民的肠子,然后又趁着他拉屎的时候打落了他的手机,让他的手机照亮了自己临死前惊恐的脸。 陈辰对我说:“小北,谢谢你,如果没有你的帮助,他不会这么快就沉冤昭雪的。” 我说:“我的本意并不是为了帮助他,他的死活与我无关。” 陈辰热望地看着我,颤颤巍巍地问:“那你是想要帮助我的,对吗?小北,你还爱我,对吗?” 后来的事情我就没再参与了,据陈辰说,她把这些猜测告诉了白灵之后,白灵联系了自己的警察朋友,把这些线索都提供了出来。根据刑警们的分析研究和问讯相关人员后,把原铁路定为了犯罪嫌疑人。不久之后,疫情袭来,全国上下万众一心,各个地方都在排查当地的居民,原铁路躲不下去了,悄悄回了北京,很快就被警察擒获了,他在公安局的审讯室里,一五一十交代了自己的犯罪过程。同样的,也是因为疫情的原因,对于他的起诉延后了很长时间,最终因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组织赌博等罪名合并处罚,判处了十三年有期徒刑,其他相关的喽啰也得到相应惩罚,唯独让吴晓诚逍遥法外了。 白灵给袁明坤物色了一块豪华的墓地,据说花费了近三十万元。陈辰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他。 程辰参加完答辩后,又住回到我家了。她说按照我的引导,给自己的导师买了一支名贵的钢笔,一千多元的价格让她的指导老师眉开眼笑,自己的答辩也没有受到任何为难,便通过了。 程辰依偎在我的怀里,有些埋怨地说:“你要是早告诉我应该送给指导老师钢笔的话,我就不用成天殚精竭虑了。” 我轻抚着她半长的头发,说:“你要是早告诉我你要论文答辩的话,我早就给你出主意了,谁让你那些天不在家里住,还不接我电话,把我微信拉黑的?” 程辰说:“你也是大学毕业的,难道你不知道这时候要弄论文的事情吗?” 我说:“我都毕业十年了,早就忘了大学里的事情了。” 程辰瞥了我一眼,说:“唯独没有忘记和小石榴妈妈谈恋爱的事情吧。” “你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低头吻了吻她,说,“你最近上下班也带上点口罩吧,那个肺炎传的越来越邪乎了。” 程辰笑了笑,说:“我不怕,大不了我回来之后传染给你,然后和你死在一起。” “年纪轻轻的,怎么动不动就‘死’啊‘死’的,以后不许这么说了。” “我知道你胆儿小,惜命。”她冲我眨了眨眼睛。 “等你到了我这岁数,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唉,真是的,爸爸妈妈都有老的那一天,到时候你也快老了,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爱上老年人的你……” “等到了那个时候,你再去找年轻的小伙子呀,还赖着我干什么?” “好啊,你终于说出真心话了,嫌我赖着你了是吧?”她用力捏了一把我肚子上的肉,疼得我吱哇乱叫。 “你想谋杀亲夫呀!” 她却坏坏地笑了笑,说:“你今年马上就要32岁了,我真怕你再过两年就不行了,到时候我没准儿真的就不要你了。” 我横抱起她,回到卧室,重重地把她扔在了床上,说:“先别管过两年的事情了,今天我先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吧。” …… 事毕,我们紧紧地裹在被窝里。程辰惆怅起来,说:“我们学校已经放假了,可是公司却放不了假呢,这么一看,还是上学好啊。” “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当学生吧?”我说,“要不然像斜眼那样也行,他毕业之后得有将近十年没上过班,前提是得有一个有钱的爸爸。” 程辰看了看我,阴阳怪气地说:“我爸爸没那么有钱,而我‘过去的爸爸’就更穷了,也就能养活自己……这都快过年了,小石榴的妈妈还是一分钱都没还给你吗?” “你干嘛总是要提起她呢?到底是为了敲打我还是为了气你自己呀?” 程辰嘟起嘴来,转过身去,不说话了。我搂住她光滑的肩膀,凑到她的耳边,问:“还想再来一次吗?” 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问:“你还行吗?” “废话!” 第二次事毕后,她紧紧贴着我的胸膛,问:“为什么今天要来两次呢?” “不知道,感觉好些日子没和你在一起了,就是很想。” “元旦的时候不是还做了吗,这才一个多礼拜呀。”她笑嘻嘻地看着我。 “总之今天就是很想要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轻轻摇着头,幽幽地说,“我要是年轻十岁,一定会通宵达旦的。” “你的情绪好像有些不对劲儿啊,怎么忽然有些伤感了?”她不笑了,忧郁地抚摸着我的脸,说,“仿佛咱们就要分开似的?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 “你总是喜欢胡思乱想,”我笑着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说,“我当然不会离开你了,只要你以后别嫌弃我岁数大、一事无成就好。” “不会的,因为我爱你,”她探起身轻轻吻了吻我,被子从她光滑的皮肤上滑落,露出她白皙的臂膀和躯体,“我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都能和你共进晚餐,相拥入眠,直到你再也硬不起来,我也没有了性欲,我也要和你这样抱着睡觉。” 在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得程辰对我的爱竟然有些不那么单纯。是的,她从小缺少父爱,常年与母亲生活在一起,造就了她有些叛逆的性格,从高中起就开始谈恋爱。我觉得,她认真地爱过每一任男朋友,包括我,但是她对我的爱已经跨越了性别,有些倾向于亲情了。程辰不敢面对小石榴,那是因为她把小石榴当成了过去的自己;她对陈辰充满敌意,并不是因为之前陈辰曾因她不负责任而批评过她,她完全把陈辰当成了她曾经的后妈。 我看着怀里的程辰,当初的那种罪恶感再次袭来,仿佛此时此刻拥抱着的并不是我的女友,而是我已经长大的女儿。 我说过,我不能随便通过幻想给自己强设道路,因为这样,我会钻牛角尖的。是的,我现在正在钻牛角尖。 我把被子拉了上来,盖住她的肩头,说:“盖好被子吧,别着凉了。” 她躺了下来,双手紧紧地攥着被子边,就像一只雏猫,忽闪着眼睛看着我。我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就像以前哄小石榴睡觉之前那样。“乖,睡吧,今天很累了。”我说。 “不,我不困,我要好好看看你,”她咬着嘴唇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特别爱你。” “是因为咱们做了两次吗?”我问。 她攥着被子边,摇晃着小脑袋,说:“不,就是觉得你今天特别温柔,特别……特别像我印象里的爸爸。” “好了,你不是说过吗,咱们之间不要再用‘过去的爸爸’和‘未来的女儿’这种称呼了……” “抱抱我。”她松开被子,双臂伸了出来。我抱了抱她,说:“快睡吧,” 她乖巧地闭上了眼睛,但是嘴角依然向上翘着。我关上了灯,钻进被窝里,侧窝着,轻轻拍着她,就像拍小石榴那样。她忽然说:“你好像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拍过我了。” “是吗?我怎么觉得每次睡觉的时候都会拍你呀?” “哪儿呀?就在咱们刚开始交往的时候,你会这样拍我,过了些日子,就不再拍我了,”她闭着眼睛说,“丘陵哥,我希望未来人生中的每一天,你都能这么拍着我入睡,好吗?” 第247章 你还会给我机会吗? 247 陈辰似乎在和白灵忙着袁明坤的事情,自从我们那天在斜眼家把事情串连起来之后,她便没再联系我。到年底了,即使陈辰暂不还钱,我这几个月攒下的工资也够坚持过完年的。 我们的放假通知出来了,在原有法定节假日10天的基础上,又提前放了三天。大家全都猜测,今年放假10天一定与那个肺炎有关。程辰比我放假要晚一天,她说她放假之后就要回家了,见不到我,会很想我的。我说,你又不是每天都要陪在你妈身边,我也不用每天都陪着我爸妈和孩子,咱们可以抽空见面啊,再说了,我还答应要见见你爸爸呢。程辰说,哎呀,你要不提我都忘了,我得赶紧问问我爸爸什么时候有空儿。 关于那个不明肺炎,新闻报道说,北京也有了病例,已经隔离了。呼吸学科的诸位大佬也开始站出来说话了,前景似乎并不明朗,国家卫健委已经派了一批专家进驻武汉了。最近的新闻全都离不开这件事儿了,而且报道的比一开始要更加认真全面了,之前一些避讳的事情终于也拿到台面上来说了。 1月21日早上,我们公司正式放假了,程辰还需要坚守一天岗位。早上,她把我叫醒,让我开车送她去上班。我问,那你的电动车就不骑回家了吗?程辰说,不骑了,就扔楼下吧,没人偷,等过完节我再回来充电就行了。我说,那我下班去接你吗?程辰说,不用了,我下班直接回我家了。 临出门之前,她抱住我,要和我接吻。我们接了一个十分长久的吻,若不是怕她上班迟到,我们很可能因为这个吻而做一次爱。我开车把她送到公司楼下,她说了许多留念的话,好像我们将要分开一样。是的,我们要做一个短暂的分离,在这个合家欢乐的节日里,陪在自己母亲的身边。我们再次接了一个吻,不过这次时间短了很多。我们的嘴即将分开的时候,她还恋恋不舍地咬了咬我的嘴唇。 程辰走进大楼后,我也打算离开,但是却不知道是先回家还是直接回我妈那里。这时,不知道怎么的,我竟然想到了徐婧。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她拒绝了我的相送,独自打车去机场,飞到广东和父母过年,也就是那个时候,她对她的父母提起了我。当时本打算等到清明节后,她把父母接回北京,然后正式见个面的,只是他爸爸的身体突然出现了问题,导致这件事搁浅、殆尽了。 不知不觉的,我竟然开着车来到徐婧家。嗐,来就来了吧,反正也要过年了,我也应该收拾收拾这座给予我庇护的港湾了。自从我和程辰在一起后,便很少来这里了,即使过来也是为了躲麻烦。徐婧家的花被我养死两次之后,我再也没有耐心了,索性就让花盆空着吧。 我坐在徐婧家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抱着烟灰缸,默默地抽着烟,脑子空空的。似乎只有在这里的时候,我才能得到真正的放松,不用去思考些什么。接连抽了两支烟后,我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了,于是找出来笤帚,随意扫了扫,发现除了一些浮土,并没有什么脏地方,便把笤帚收了起来,投了一块抹布,擦擦这儿,擦擦那儿。 就在我收拾屋子的时候,我妈给我发消息,问我春节的时候会不会把小石榴接回去住几天。我说我最近都没和陈辰联系,不知道她有没有安排。我妈说,你别催着陈辰还你钱啊,你要花钱的话,来找我要。我说,我从来没有催过她。我妈说,干脆你问问陈辰,让她跟小石榴一起来吧,咱们去年就没在一起过年。我说,你信吗,即使你不邀请她,她也会主动上门的。我妈说,陈辰就跟我女儿一样,她主动上门怎么了? 直到离开徐婧的家,我也没有联系徐婧。我对她很愧疚,不知道听到她的声音之后说些什么好,索性还是不联系了吧。 我可以不联系徐婧,但是我不得不联系陈辰,我得问问她能不能让小石榴去她奶奶家住段时间。于是,我拨通了陈辰的电话,把我妈的想法告诉了她。陈辰犹豫了一下,说:“最近其实我不太想让小石榴住过去的,你也知道,现在全国各地都开始出现肺炎的病例了,孩子还小,抵抗力又低,其实我挺害怕的。” 我说:“嗯,我能理解,那你就带着小石榴在家吧,哪儿也别去了,踏踏实实休息几天……我妈那边我去解释。” 陈辰说:“那倒也不用,我去解释就行了,你要是跟妈解释的话,肯定会吵吵的……这样吧,除夕那天下午你过来接我们吧,晚上去她奶奶家吃个饭,然后你再把我们送回去……那天你应该不需要陪着辰辰吧?” “今天是她节前最后一天上班了,她下班之后会直接回她自己家。” “你不趁着过年的时候,去她家拜访拜访?见见她的父母?”陈辰问。 “她和小石榴同病相怜,”我说,“她父母也是离婚的。” “哦……不过我不希望我的小石榴会像她一样,性格那么偏执。” “她的性格还好吧,只不过可能是这么多年没有父亲在身边,缺乏安全感吧。” “你希望你的女儿也缺乏安全感吗?” “本来她有机会得到一个新爸爸的,可是那个新爸爸不争气呀。”我开玩笑地说。 “于小北!”陈辰有些急眼,“你寒碜我?” “没有没有,”我下意识地挥挥手,然而却忽略了陈辰看不见我的动作,“我只是觉得你的命很不好,遇人不淑。” 我听见了陈辰的啜泣声,觉得自己的玩笑开过了,便赶紧道歉:“对不起啊,陈辰,我……我不是故意的。” “哼,你就会欺负我!”她发起脾气,说,“她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总是照顾她的感受,从来没有关注过我!” “你这个脾气发得有些莫名其妙啊,”我说,“现在程辰可是我的正牌女友,我不宠着她,宠着谁?” “你愿意爱谁就爱谁,但是你必须要爱咱们的小石榴。” “这不用你提醒,我对小石榴的爱不比你少。” “可是你发现没有,最近你和小石榴相处的时间变少了,大部分精力都交给了她。” “唉,我大部分的精力都用来应付你们俩了。” “我没有给你压力,你都是自己给自己找的压力。” “我不想跟你辩论些什么——我也辩不赢你……那就这么说定了,除夕我去接你和小石榴,”我说完,又补充一句,说,“我这儿还有很多口罩,如果你要是需要的话,直接跟我说……你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家里还有老人孩子指着你呢。” “小北!”陈辰的声音有些犹豫,就像老版《三国演义》里,陈宫赴义之前曹操的留恋一样,“小北……如果我说,我想和你一起照顾咱们的父母和孩子,你还会给我这个机会吗?”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我不可回避也不可否认的是,我动摇了——并不是在此刻动摇了,而是在此之前就已经动摇了,似乎就在12月份的那个夜晚,我把本要送给程辰的花束转送给陈辰之后,没有拒绝她提出的拥抱时,就已经动摇了。也许是在还要早些的时候,我得知她受到了袁明坤的欺骗时,就动摇了。或者可能还要更早,我们离婚一周年前后,她反复“纠缠”我的时候,我好像就动摇了;不,不,应该再早一些,可能是某次雨中的温馨,可能是小石榴发烧的夜里,可能是我和徐婧在满月宴上见到她和袁明坤在一起时,可能是2018年8月17日我们从民政局里出来之后,可能在我提出离婚的一瞬,可能……可能…… 或许,我从未动摇过,就像是2007年的冬天,我第一次因为想要追这个心仪的女孩子而故意主动与她搭讪时,就已经坚定了自己的内心。自那以后,就再未动摇过。 “小北,你在听我讲话吗?”陈辰的声音温柔得就像我们19岁时刚刚谈恋爱时那样。 “我在听。” “那么,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呢?” “我不想跟你聊这些,”我说,“现在外面的世界很不安全,希望你保护好自己吧……好了,就这样吧,除夕的时候等我的电话,你要是缺口罩的话,就告诉我。” 陈辰的语气很低沉,她的情绪一定也很低落:“我家里有不少口罩呢,本来都是为春天的你准备的。” “你还不了解我吗?我自己肯定会提前准备的。” “那好吧,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陈辰颓然地说。 第248章 口罩的用途 248 2020年1月23日,注定是一个要载入史册的日子——武汉封城了。这个消息一出来,显而易见,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就像一枚巨大当量的核弹,在所有人的心里爆炸了。大街小巷,奔走相告,政府出手了。好消息是政府出手了,下定决心来抑制疫情。坏消息是政府出手了,这件事一定无比艰难。 不仅仅是武汉,就连北京的街头巷尾也逐渐变得空荡荡的了。我蜷缩在沙发上,和武汉的老钱寒暄着、议论着这场疫情,让他不要着急,政府一定会妥善安置的。老钱说,目前我家里还好,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粮油副食补充得很全,一时间断不了货,省着点的话,撑半个月不是问题,不过不知道要封到哪一天。我说,肯定不会太久的。老钱发了个无奈的表情,说,希望如此吧。然后,老钱告诉我,他们胡总感染上肺炎了,已经住院了,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我假惺惺地说,希望胡总一切平安顺利吧。 我妈忽然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别自己呆着了,赶紧回去和他们一起住。我说,今天不回去了,明天我接上小石榴和陈辰,回家吃顿年夜饭,然后就哪儿也不去了。 挂了我妈的电话,司雅居然给我发来了视频。她抱着女儿向我打招呼,李讴歌也在一边同学长哥们儿短的。我心里很清楚,司雅这是有求于我,她知道我每年都会囤一些口罩来预防清明前后的杨柳絮。我笑着说,你们两口子跟我就别拐弯抹角了,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司雅憨憨地笑了笑,说,于小北,我知道你应该有口罩,如果方便的话,匀我一点儿,我会按照市价给你钱的,我们实在是买不到口罩了。我说,钱就免了,我一会儿开车给你送过去,不过可能给不了你太多,有不少人找我借口罩呢。司雅说,没关系,有几个应急的就行,你不用过来,我让李讴歌开车去找你吧。我说,算了吧,反正我也得出门,顺道给你送过去吧。司雅十分高兴,她握着女儿的小手,开始给我拜年,李讴歌也竖起大拇指,夸我仗义。 挂了司雅的视频,我翻看着朋友圈,很多人都在这里求购口罩。我拉开卧室壁橱的门,看着下面摆着的一个箱子,里面有多半箱的口罩。我知道,这是一个发财的机会,可是,我应不应该用它来发财呢?我想,与其用来发短财,不如用来赚人情。 我把箱子从壁橱里搬了出来,简单翻了翻,大概还有几十包口罩,每包十只装。我盘腿坐在了地上,一边翻看着朋友圈一边默默盘算,看看应该把为数不多物资送给哪些人。不在北京的肯定是不行,距离特别远的也不行,那些交情浅或者没有什么瓜葛的人也不行。 我给自己留下了足够度过四五月份的口罩之后,把剩下的简单分了分,决定出门行善。 第一站便是程辰家。我让她给我发个定位,我要给她送口罩去。她高兴地说,那么,我一会儿就能看到我的丘陵哥了吗?我说,是的,不过我不能陪你太久,今天我是快递小哥,要给一些朋友送年货——口罩。程辰给我发了个定位,然后说,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就收口罩子。 我开车来到了程辰给我发的位置,那里是她姥姥家。路边没有停车位,小区里的车都是见缝插针。好在此时路上的人不算多,小区里的人就更少了。我给她打了个电话,说已经到院里了,不过找不到她姥姥家的楼。程辰说自己马上下来。 我看到程辰站在斜对面的一栋楼前向我招手,我便开了过去,把车停在了单元门口。程辰拉开副驾驶的门,一进来便向我索吻。我吻了吻她,说:“现在接吻有些冒险啊,人家专家说了,这个病毒就是靠飞沫传播的。” 程辰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说:“那我不管,反正我就是想跟你接吻,病毒来就来呗,我不怕。” 我指了指后排,说:“前天就应该让你带走几包口罩的,结果给忘了,今天司雅问我有没有富裕的口罩,我才想起来应该给你们都送点儿。” 程辰有些不高兴地说:“一会儿你还要去几个地方呀?我以为你专门来找我的呢。” “没几个地方,除了司雅家以外,就是给我们部门领导送两包,然后再给几个关系不过的合作单位的人送几包,给你们陆斌总也送点儿,嗯……最后要是有富余的话,回家时顺道也给斜眼送两包。”我掰着手指头,边算边说。 “你就不给她送吗?” “谁?” “给我装傻是不是?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哦,小石榴的妈妈家里有口罩,不用我送。”我说。 “你看你看,还跟我装!”程辰有些不高兴,说,“她怎么会在家里备口罩啊?她也对杨絮过敏吗?” “哦……是、是我以前买的,当时也在她妈那留了一些——我也在我妈家留一些口罩的,以防到了春天,我随时会用。” 程辰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她瘪瘪嘴,说:“我昨天问我爸来着,说咱们想要跟他见面吃饭的事情,他说既然你有这个心,那就再过些日子吧,这些天疫情闹得比较紧,还是别冒险了,反正也不差这半个月一个月的。” 我耸耸肩说:“那好吧。” 这时候,后面开过来一辆车,见我堵在了单元门口,便按响了喇叭。我们一同回头看了一眼,程辰说:“我姥姥家这儿就是不好停车,老小区了……行了,我下车了,你赶紧走吧,跟别人少接触,带好口罩啊。” “你放心吧,我把口罩给他们放下就走,绝不耽搁。” “你再亲我一下。”她打开车门,探过头来,嘟起了嘴巴。我快速地在她的嘴上点了一下。后面的车有些不耐烦,又按了两声喇叭。 “急什么急呀!”程辰嘟嘟囔囔地下了车,打开后排的门,拿走了我给她准备的口罩,然后隔着副驾驶的窗户,和我摆了摆手。 接下来的一站是老冯家。我认识他家,所以不用提前找他要地址。离开了程辰姥姥家的小区后,我拨通了老冯的电话,说明了自己的意思之后,他大喜过望,说自己正在发愁买不到口罩,他媳妇儿正在跟他发脾气,我这个电话真可谓雪中送炭。到他家小区的时候,他已经站在楼下等着我了,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拎着一个塑料袋,根据形状判断,应该是一条烟。我暗自窃喜,觉得这一趟来值了。 老冯见到我后,笑着说我是他的救命恩人,自己已经火烧眉毛了,附近药店的口罩早就脱销了。我给了他两包口罩,说要不是因为还答应了别的朋友,一定会给他多来几包的。老冯说,够用了够用了,现在口罩挤兑,不好买,等过些日子就好了,就跟当初日本福岛核电站炸了之后,大伙儿疯狂买盐一样,都是盲目跟风。说罢,他把手里的塑料袋丢进了副驾驶,我说冯总您别客气,两包口罩不值什么钱。老冯说,别看口罩不值钱,得看放在什么环境里,现在正是它发挥作用的时候,这烟你就拿着抽吧,朋友从外国带回来的,你嫂子不让我在家里抽烟,就别跟我客气了。 离开老冯家后,我又先后联系了几个平时与我关系不错的供应商和一些有合作的公司项目负责人,也都分享给了他们一些口罩。他们全都千恩万谢,有要给我钱的,我坚决没要,说等过了这阵儿,咱们好好聚聚,有好事儿想着我点就行了。 接着便联系了司雅。我到她家小区里的时候,李讴歌已经等着我了,他也给我拿了一条烟。我死活不要,他说就不给你钱了,给钱显得生分了,还是拿着烟去抽吧。我说刚才老冯已经给我一条了,要不然咱俩换换。李讴歌说,那哪儿行啊。我说要不这样吧,你的烟我就收下了,我把老冯给的烟拆开,咱俩一人半条,他说是别人从国外带回来的。李讴歌拗不过我,他也想尝尝洋烟儿的味道,便笑呵呵地同意了。李讴歌说,别在外面瞎晃了,赶紧回家吧,现在人人自危了,这个疫情传得有点儿邪乎了。我说我再去趟陆斌那儿,给他也送点口罩,然后就回去了。李讴歌说,他媳妇儿应该刚从月子中心回家没几天,你直接去他家吧,别去月子中心了。我们在外面抽了一支烟,讨论了一会儿疫情的事情,他说穿得少,有点冷,先上去了。 我站在李讴歌家楼下,给陆斌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有富余的口罩,一会儿给他送点。陆斌说,你的心意我领了,你就别跑了,我这儿不缺口罩,前些日子有朋友给我寄了一些,足够用段日子的了。我说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好好在家照顾好老婆孩子吧,她们这时候比较脆弱,抵抗力低,可得做好防护。陆斌同样跟我客套几句,我们便挂了电话。 第249章 漂亮的穷女人就像是一尾五彩斑斓的鱼 249 我来到斜眼家时,太阳已经西斜了。这孙子给我开门的时候,居然头发蓬乱,睡眼惺忪。他看到是我,又回头看了看表,问:“你丫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怕你丫死在家里,”我扬了扬手中的袋子,说,“给你丫送口罩来了。” 斜眼缓了缓神,忽然有点儿慌张,随意踢了踢鞋柜边的鞋子,似乎想要掩饰些什么。我的目光被他的动作所吸引,也看向了鞋柜边上的地面,斜眼刚刚踢的正是一双ugg的女靴。我倏地看向斜眼,他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这孙子,又搞上新的女人了。 “没他妈你丫这样儿的啊,上门之前也不给我打个电话,万一我要是不在家呢?”斜眼埋怨道。 我笑了:“嘿!你丫还有脸说我!你丫哪次去我那儿不是搞突袭呀!” “好了好了,不跟你掰扯了,把口罩给我吧,我还得回去睡觉呢。”斜眼不耐烦地说。 “你他妈连声谢谢都不说?”我笑着在他胸口轻轻捶了一拳,说,“这都几点了,你是睡得早啊还是起得晚呀?” “谢谢谢谢,你赶紧滚蛋吧。” “不行,我今天说什么也得在你们家喝口水,谁让你丫以前去我们家的时候一直赖着不走的。” “操,你丫真他妈是我的报应,”斜眼不悦地说,“我先回屋了,你丫自己坐吧。” “没事儿,你忙你的,你忙完了再招待我——别忘了把门锁好啊,我可坐不住,没准儿一不小心就进你的卧室了。” “滚蛋,别跟着我!”斜眼一闪身进了自己的卧室,并且迅速锁上了门。 即使我没有贴在他的卧室门上听贼话,也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淅淅索索的声音。我想抽支烟,但是不知道屋里的姑娘会不会反感烟味,便忍住了,走到客厅的窗边,向外望去。 斜眼是大兴人,他爸爸独自住在大兴。现在这套位于丰台区的房屋是他爸在他上大学期间给他购置的,本意是为了祝贺他成为大学生而提前给他准备的婚房。但是斜眼很不领情,他埋怨他爸爸,为什么不在他的大学附近买房子,那样的话,他就可以经常在家里约朋友玩耍了。他爸说,你带着朋友去酒店不是也一样吗。斜眼说,我说的是普通朋友!他爸说,那这套房子你要不要,不要我就找中介卖了。斜眼说,要。 大学期间,斜眼从来没回过这里,他把房子租出去了,然后用房租请我们宿舍的人大吃大喝。我们自然乐意,于是齐呼黄硕同学仗义疏财。 后来,我和陈辰结婚之前,双方家庭各自掏了一些钱——陈辰家掏了其中的大头——买下了距离斜眼家两站地的那套二手的一居室。当时我和陈辰并未留意到这里与斜眼家间隔不远,直到我们装修好后,约了朋友过来温居,斜眼才说这里距离他自己的家很近,以后可以常去找他玩儿。斜眼有时候很孤独,他需要有人陪他聊天、玩耍。那时,陈辰还没有怀孕,我们隔三差五便会来斜眼家。 我看着窗外,小区里的楼宇大多都亮着灯,楼下却鲜有行人。这种时候,谁也不愿意留在外面当病毒的炮灰。 卧室的门开了,斜眼还是穿着他的居家服,身后却跟着一个穿戴整齐的漂亮女人。很显然,这并不是一个小姑娘,她的嘴边有很重的法令纹,使得她的年龄看上去不那么年轻,但是婀娜的身姿和美丽的面庞却依然动人。也不知道斜眼这孙子都是从哪儿搞到的这些与他相貌完全不相称的女人的。 漂亮女人看了我一眼,然后快步走到门口,蹲下穿鞋。斜眼从沙发上拿出一包我给他的口罩,拆出一只,拿给了漂亮女人,说:“你没戴口罩吧,喏,这个给你。” 漂亮女人看了看沙发上成包的口罩,有些不乐意地说:“就给我一个呀?” 斜眼笑笑,拿了一包未开封的,说:“你还挑上我的理了。” 女人白了他一眼,把口罩装进自己的包里,穿上外衣,又瞟了我一眼,然后对斜眼说:“我走了。” 斜眼关上门后,走到我的身边,也看向窗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这是、是我……我的一个……嗯……” 我竖起大拇指,装作崇拜的样子,说:“牛逼!我今天也算长见识了,头一次看见用口罩抵嫖资的……看来口罩真他妈快成硬通货了。” “去你大爷的吧!”斜眼笑骂道,“你丫脑子里还有没有点儿别的事情?我真想抠出来看看,你丫的血都是黄色的吧?” “所有人都能说我,就你丫在这件事儿上没资格说我,”我说,“这么多年,你丫祸害过多少小姑娘了……包括刚才那样的老姑娘。” “别废话了,那是我的初中同学,我们前些天搞同学聚会的时候才重新联系上的。” 我有些惊讶:“我操?你要不说,我还以为她是你的中学老师呢……长得确实挺漂亮,但是怎么那么显老啊?” “开玩笑呐!她上中学的时候可是我们学校的校花,当时多受男生喜欢,你知道吗?” “其中就有一个你?” “操,当时哪儿鸡巴能轮上我呀!”斜眼自嘲道,“让我们班里的一个帅哥得手了。” “也是,那时候的咱们都挺纯粹了,当时觉得俊男靓女才是绝配,谁拜金谁就是傻逼……现在想想,其实那时候才是最傻逼的。”我说。 “哎,不对啊,上大学的时候,你们丫吃我的喝我的时候,怎么没人说自己是傻逼呀。” “去你大爷的!”我笑着说,蓦地想起之前陈辰说她在同学会上重逢了袁明坤,“同学会最他妈坑人了……就连你丫这样的都能和中学最漂亮的姑娘滚床单了,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 “我怎么了?我他妈好歹也是小康家庭啊。” “反正也是同学,都知根知底的,你跟刚才那个女的凑合凑合得了。” “那不行,人家有老公。” 我更惊讶了。相较于惊讶来说,我的八卦心更重一些。“嘿呦我操,你丫真牛逼啊,连有夫之妇都不放过。” “我给她买了个金手镯。”斜眼说。 “我说呢,要不然人家也不可能……哎,我说,今天我就不走了,陪你喝喝酒,打打游戏,”我说,“赶明儿你也送我个金手镯吧……哦不,我没那么贪心,金戒指就行。” “去去去,滚蛋!”斜眼扬着下巴,笑着说。 斜眼告诉我,他的这位漂亮的女同学在大学期间就被一个老头包养了,当时在同学之间传得沸沸扬扬。后来到了二十五六岁,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女同学开始显老的,眼袋重了,法令纹也深了,老头便不喜欢她了。她跟着老头的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钱,后来她认识了一个离异带孩子的好男人,便与之结婚了。这次同学聚会,她看到了斜眼的阔绰,便开始主动联系他。斜眼也不傻,自然知道她的目的,心想有机会能睡到中学时的校花,小小付出一下,也算值得。 我说:“你这个女同学怎么跟白灵拿的剧本差不多呀?” 斜眼说:“漂亮的穷女人就像是一尾五彩斑斓的鱼,她们是见不得闪闪发光的金鱼钩的,而那些有钱的男人都是高明的钓者,他们知道在金钩上挂什么样的诱饵能让她们上钩,女人总以为自己聪明,吃到了金钩上的饵食,殊不知她们只是钓客们用来消遣的工具而已。” “我操!难怪你丫身边总是有女人呢,合着你早就弄明白这一套了。”我真诚地竖起了大拇指。 斜眼挥挥手,自谦地说:“以前只知道那些女人都爱钱,刚才的感悟也是玛丽离开我之后,我才逐渐想明白的……当然,也是有了点儿小钱之后看透的。” “哎,你一说到‘超级玛丽’,我想起来一事儿。”我说,“这两天我跟你胡大爷公司的一个项目经理聊天的时候,他说你胡大爷感染上病毒了,住院了。” 斜眼并不惊讶,显然他早已经知道了,他咬牙切齿地说:“这就是那个老逼应有的报应,我希望病毒把他的整个肺都侵蚀了才好呢,让他一点点呼吸衰竭而死!” “至于那么大恨意吗?”我说,“当初是‘超级玛丽’主动投怀送抱过去的。” 斜眼说:“那个老逼要是不给玛丽下钩子和诱饵,玛丽怎么可能会上钩啊?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 “他住院的事情,你是听你爸说的吗?”我问。 斜眼看着我,摇了摇头,惆怅地说:“玛丽告诉我的,她也感染了。” “真的?哦,也对,他们俩在一起,有一个感染的,另一个也跑不了,”我说,“不过你怎么又跟她联系上了,她不是不理你了吗?” “嗐……”斜眼轻轻摇了摇头,说,“还没吃饭呢吧,晚上别走了,跟我喝点酒吧。” 我点点头,说:“我回家也是一个人,干脆晚上跟你在家里玩游戏吧,好久没玩过你的那些游戏机了。” 斜眼点了一些外卖,说:“可能得多等会儿,现在送外卖的都少了。” “我无所谓……‘超级玛丽’联系你的,还是你联系她的?” “我联系她的,本想提醒她要注意防护,可是没想到她现在也感染了。” “看来你还是放不下她呀,”我说,“不过我觉得,其实这样挺好的,毕竟她可以留在你的心里了。” 斜眼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也可以把某些人放在心里呀,我知道,你一直把她放在心里的。” 我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笑了笑,说:“别闹了,既然我们已经选择离婚了,那就表示我们在一起过不下去日子了。” “可是,有时候分开之后才会看清一个人的好处,距离产生美嘛,”斜眼说,“这次不是我帮陈辰说话啊,我觉得你们俩也闹够了,差不多该和好了,毕竟你们还有孩子嘛……至于那个小姑娘嘛,玩玩儿就得了,别当真。” “孩子!孩子!都拿孩子说事儿,我妈也是这样。” 斜眼看向我,问:“于翠花,你还记得十多年前在宿舍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十多年前我在宿舍里说过的话多了去了,我哪儿知道你说的是哪句?” “那是你第一次和陈辰接吻,回来之后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一个劲儿地向我们显摆,说你这辈子只会跟陈辰一个女生终老……当时我们都嘲笑你,说你只是亲了一下女生的嘴,就想着跟人家私定终身了,简直太没起子了。” “我怎么可能会说出这种话呀?”我摇摇头,表示不相信斜眼的话。 “别忘了,那时候你好像还不到20岁,正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时候。” “不可能不可能……再说了,那时候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你上学的时候嘴里操过多少人的大爷,你丫去过一次吗?”我摆着手,但是思绪早已经回到了与陈辰第一次接吻时的场景。 那应该是在2008年初的某个夜晚,我和陈辰吃完晚饭,在教学楼的顶层远离大门一侧的楼梯拐角处。我们坐在台阶上,楼道里的灯光很暗,其中一盏灯的启辉器有问题,不停地闪。这里是四层,没有人,学生们自习都会在一层二层找教室学习,所以下课后,三四楼的教室门都会被锁死。一楼二楼隐约会传来学生们的脚步声和说笑声,到了四楼这个拐角,已经变得很不清晰了。楼道很安静,灯光昏暗,还有一盏闪着,气氛有些骇人。我忘记了为什么会和陈辰坐在这里了,只记得那时陈辰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我们说着一些悄悄话,内容几乎全都忘了。陈辰忽然问我,你接过吻没有?那时我还不到20岁,陈辰是我的第一个女朋友,我自然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我想问问陈辰是否有过这种经验,但是终究没敢开口。陈辰问,那咱们要不要试试呢?然后,我就把自己初吻献了出去。 “操你大爷!甭管你丫承不承认,这都是事实。”斜眼说。 第250章 与陈辰爸的谈话 250 那天,我在斜眼家与他喝了不少啤酒,然后他又拿出尘封许久的各类游戏机,我们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一边骂着对方菜逼一边埋怨对方技术差。晚上,我和他睡在了他刚刚与那个漂亮女人做过爱的大床上。 第二天就是除夕了。早上,我和斜眼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一阵手机铃声把我们吵醒。我踹了一脚斜眼,说你丫赶紧把手机砸了吧,烦死了,这大早上起来的,不是你那个有夫之妇的女同学又要来吧?斜眼从枕头下面拿出手机,看了看,说,操你大爷,不是我的手机,是你丫的手机。我说,你丫又他妈操我大爷。我循声从床头的缝隙里找到了我的手机,是陈辰打来的。我冲着斜眼“嘘”了一声,接起了电话。 “喂,今天上午你有事儿吗?”陈辰问,“没事儿的话早点过来吧,中午在我们家吃顿饭,然后下午再去小石榴奶奶家,行吗?” “现在几点了?”我看了看表,说,“我去,都快十点了?我要是去你家的话,估计该中午了。” 斜眼哑着声音问我:“谁呀?”我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陈辰问:“你跟谁在一起呢?” 我说:“没谁。” 陈辰略有些失望地说:“那好吧,你下午来接我和小石榴就行了,现在先陪陪她吧。” 斜眼的声音大了起来:“是不是陈辰呀?” 陈辰听出了斜眼的声音,问:“你跟斜眼在一起呢?” 我说:“昨天过来给他送了点儿口罩,晚上跟他喝了点酒,玩了会儿游戏,太晚了就没回家,在他这儿凑合了一宿。” 陈辰高兴起来:“吓我一跳,我以为你打算带着辰辰回家过年呢……既然这样,那你现在过来吧。” 我说:“我得先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 陈辰说:“那你赶紧回去吧,收拾好了赶紧过来。” 挂了电话后,斜眼说:“我以为是那个姑娘呢……还是陈辰好吧,这时候还想着你呢。” 我说:“你自己玩儿吧,我回家了。” 斜眼说:“我下午也得回趟家,要不然我爸也是自己一个人过年——本来他要去海南的,结果来了这么个疫情,他哪儿也不敢去了。” 我离开斜眼家后,回家洗澡换衣服,然后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一些年货礼盒,便开车去了陈辰妈家。他们见到我后,笑脸相迎,我有些受宠若惊。我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播放着小石榴爱看的动画片,她搬着小板凳坐到了陈辰爸的膝下,我则和陈辰爸闲聊着,内容无非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陈辰和她妈在厨房里忙活着。一切景象就像是我们没有离婚时那样。 陈辰爸说:“小北,像你这种到了春季就容易过敏的体质来说,更要注意防护了,我看新闻里说了,不光通过飞沫传播,目前发现结膜也能传播。” 我说:“不光我需要防护,您和妈岁数大了,也得注意,最近没事儿少出门儿,家里的米面粮油什么的还够吗?我刚才去超市的时候,看货架子上还比较全,不过最好也提前预备一些,就怕到时候像武汉那样封城了,连门都出不去。” 陈辰爸就封城这件事发表了一些不太正面的言论。我说,虽然很多信息不会让大众知道,但这肯定也是政府多方面考虑后的决定,也许这样才能把损失降到最低。陈辰爸又用他在国企里混了几十年的经验分析了一通,有些话依然不好明说,但是我也不由得不信服,知道想要反驳他的固执思想比较难,便选择了默认,频频对他点头。 聊了一会儿疫情的事情,陈辰爸说:“听辰辰说,小袁……哦,就是袁明坤出事儿了,她告诉你了吗?” 我点点头,看了看认真看电视的女儿,又向厨房望了一眼,陈辰和她妈有说有笑的。陈辰爸叹了口气,说:“一开始我就看不上小袁那孩子,觉得他有些轻浮,不像你这么稳重,但毕竟是辰辰的选择,我说得太多也不合适……”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便说:“这也不能怪陈辰,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虽然他们以前是同学,但是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他有些变化也是难免的……再说了,袁明坤也是被别人坑骗了。” 陈辰爸说:“那他也不能……” 我连忙说:“是啊,即使他被骗了,那他也不能转过来就骗陈辰和您二老,从这一点上来看,他的人品确实值得商榷。” 陈辰爸说:“所以啊,选人还是得看中人品,如果一个人最基本的素质和底线都没有,那么这个人完全没有交往的价值……也是陈辰这次和小袁交往之后我们才知道,他俩上高中的时候就好过一阵,我和她妈要是那会儿知道辰辰敢交男朋友,非得打断她的腿不可……小袁上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勾引辰辰,他也不是什么好鸟,也怪我,我这次知道之后就应该让辰辰慎重,可是当时也没想那么多,而且你也知道辰辰的脾气,我们说了肯定不听,还得反着来,(小声地)都是她妈惯的……(恢复正常的声音)但是小袁也挺倒霉的,听说挺惨的……我们也跟辰辰聊了,知道这些钱也很难再追回来了,他拿去赌博了,即使国家追回来,也会没收上缴国库的……” 我以为陈辰爸是想帮陈辰说话,让我别着急向她要钱。我忙说:“爸,我这儿不着急,我知道陈辰带着小石榴也挺不容易的,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还是先把孩子抚养好最为重要。” 陈辰爸抿抿嘴,微微点了点头,拍了拍我的肩膀,表示对我的肯定。男人之间的这种无需言语的默契,有时候比说上一些话更容易传递感情。 陈辰爸说:“钱的事情都是小事情,陈辰已经把网贷都还完了,就算踏实了,至于以后的生活嘛,再慢慢积累吧,你们还年轻,都不是问题,我和她妈退休金完全花不了……我只是觉得吧,陈辰今年马上就三十二了,自己还带着个孩子,以后的路也不好走啊。” 我这次好像真的明白陈辰爸想要说些什么了。 有时候,这个人世间的事情就是那么奇怪,许多明明已经在计划内的安排无法实现,而另一些没有想到的事情却总是会随心所欲地发展。说个最现实的例子,就拿我要见见女方家长这件事来看,足以说明什么叫“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很早以前,徐婧曾和我约好,等到19年清明节之后,她会把父母接回来,然后就会带着我去见他们,结果因为她父亲突发疾病,她便离开了我。最近,程辰与他爸爸重新见面谈心之后,她与曾经的自己和解了,便想带着我见见她爸爸,虽然我推三阻四,但是最终还是答应了她,可是因为突如其来的疫情,再一次打乱了这个计划。而现在,对,就是现在,我因为陈辰的一个电话,出现在了她父母家,与她父亲面对面坐在一起聊着天。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另外两位父亲没有来得及问出的关于他们的女儿和我在感情上的事情,即将在我的前岳父的嘴里说出来,而这并不在我的计划之内——也许,仅仅只是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我打马虎眼说:“我也知道陈辰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很不容易,但是我觉得她是不会把孩子的抚养权交给我的,而且我也知道,孩子更愿意跟母亲在一起,毕竟小石榴这些年一直跟着陈辰睡……尤其小石榴是个女孩儿,虽然现在还小,但是她终究有长大的时候,许多事情我做起来不是那么方便。” 陈辰爸摆了摆手,说:“小北,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可能没听明白……” 我怎么会没听明白呀,可是我现在不知道应该如何选择才是正确的,我连第二天的事情都看不透,怎么能看透未来几十年呢? 陈辰爸接着说:“小石榴还小,如果她的人生成长过程中缺少父爱,那么她的人生将是不完整的……我觉得吧,对于孩子最好的教育,其根本就是要有一个和谐幸福的家庭,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一个父母双全的家庭……其实我已经听辰辰说了,你现在正和小石榴之前的小程老师在交往,按说我作为你的前岳父,不应该掺和你的事情,但是你得明白,我是一名父亲,你也是一名父亲,我们都在努力把最好的东西给予自己最心爱的女儿……” “爸,这些话是您自己的想法还是陈辰让您这么说的?” “当然是我自己想的了,辰辰还没有能够左右我思想的本事,”陈辰爸笑了笑,摸了摸膝下的小石榴的脑袋,说,“不过我觉得她也是这么想的,毕竟最近她总是和你在一起嘛。” 我认真地想了想,陈辰爸也没有着急让我说出自己的答案。过了一会儿,我挠了挠额头,说:“爸,我觉得吧……咱们都是男人,最基本的责任感还是要有的……” 陈辰爸笑了笑,拍着我的大腿,说:“没错儿,咱们作为父亲,一定要有责任感。” “对孩子的的责任感只是一方面……”我说,“既然您知道了,我也就没必要瞒着您,我和小程确实在一起了,而且时间也不短了,现在我们的感情还不错……我想说的是,我是个男人,既要对孩子负责,是不是也要对与自己在一起的女人负责?” “这个嘛……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陈辰爸想了想,说,“你能这么想,证明你真的是一个懂得什么叫负责任的男人,只不过……” 我没说话,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陈辰爸也看向我,说:“只不过……唉,只不过我作为一名父亲,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我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幸福一些,而不是每天都要生活在自己的困扰之中。” “我没明白您的意思。” “其实你应该也感觉出来了,辰辰对你还是有着很深的感情的,”陈辰爸异常冷静地说,但是他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是出卖了他的情感,“有一天半夜我出来上厕所的时候——你也知道,岁数大了起夜次数就多——看见辰辰独自蜷缩在沙发上,认真地看着手机……我很好奇嘛,便悄悄地走了过去,发现她正看你们一家三口的照片呢,我知道她的心里还是放不下你……辰辰发现了我,吓了一跳,我问她怎么还不去睡觉,她说她睡不着,我就坐了下来,指着手机上的照片,问她现在是怎么想的……她摇着头哭了,靠在我的肩膀上哭了,我知道她是非常后悔和你分开的……小北,你知道我上一次看见辰辰哭是什么时候吗?(我摇摇头)上一次还是好多年前,她回来之后说你向她求婚的时候,那次她是喜极而泣……你知道吗?小袁把她坑成那样,她在我们面前也没掉过一滴眼泪……可是那天晚上不一样,我能感觉出来,辰辰舍不得你,舍不得你们三口之家的关系……她哭了,毕竟她是个女孩子,即使再怎么坚强,内心也是脆弱的……我没有劝慰她什么,我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管用,也许只会加重她的悲伤,所以只是默默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那时候的她,就像小时候一样,就像我以前非常疼爱的女儿一样娇弱。” 男人之间很少谈及感情的,可是一旦真的谈及感情了,那么必然是在严肃的、庄重地说这件事情。此时此刻的陈辰爸正在用这种深沉的语气向我述说,他企图用自己对陈辰的亲情来唤醒我对陈辰的爱情。 陈辰把自己的坚强都留在了白天,所以一到夜晚,她便会难掩自己的情绪。虽然她只在父亲面前哭了这一次,但是最近这段时间,她在我的面前可是掉了好几次眼泪啊。 “你爱你的女儿,我也爱我的女儿,我们都不想让她们受伤害……其实,一想到这些,我也很理解小程老师的父亲,她也不愿意让她的女儿受伤害。”陈辰爸说。 “爸,您说的这些,我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我并没有让你给出一个不成熟的答案,我觉得,你需要深思熟虑,好好分析一下利弊……还有,这个答案并不是要给我的,而是给你自己的。”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位退休的国企干部在被分配到单位之前,可是在部队里干到了连队指导员的职位的,若不是84年裁军,他有望在部队里深造的。他还没拿出当年做思想工作的本领对付我,若是那样,我早就举手投降了。不过话说回来,在感情这种被意识控制的事情上,还真不知道马克思主义哲学管不管用。还是算了吧,我不想被他当成小兵一样教育。 我说:“我知道,我会认真考虑的。” “我还要提醒你的一点就是……”他再次摸了摸膝下小石榴的脑袋,说,“你不单单要考虑你个人的感情问题,我觉得你应该从孩子的角度入手考虑考虑整个家庭的情况,毕竟咱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女儿……我知道小程老师也很喜欢小石榴,但是那毕竟是喜欢,与小石榴妈妈给予的爱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儿。” 第251章 又是一年除夕夜 251 除夕那天中午,在陈辰爸的强烈要求下,我陪他喝了点酒,下午只能由陈辰来开车了。陈辰父母准备了一些礼盒,让我一并带回我妈家,并且让我给他们带好,说等到过了这阵紧张的时期后,再去我家里拜访。临出门的时候,陈辰爸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北,今天我跟你说的话,你好好琢磨琢磨。” 关于我和陈辰的事情,与我们相近的所有人都打着“为小石榴好”的幌子,希望我们能重新走到一起。 陈辰坐在驾驶的位置,我则搂着小石榴坐到了后排。陈辰一边调整座椅和各个镜子一边问我:“小北,今天我爸都跟你说什么了?” 我把女儿放到腿上,说:“没说什么,就是随便聊聊,说了些保护好身体的事情。” 陈辰拧动车钥匙,发动机响出了轰鸣声,她抬头看了看后视镜里的我,笑着说:“你不说我也知道我爸跟你说了什么……你别听他跟你念秧儿,那些都是你自己的事情,还是你自己做主吧。” 我有些尴尬,没有回答她的话,只能假装逗着小石榴玩。 路上异常地好走,一来今天是除夕,在北京工作的异乡人许多都已经返乡了,二来因为疫情闹的,大家全都人人自危。 我让陈辰把车停在了院外,她领着小石榴走在前面,我拿着陈辰父母给的礼盒和一塑料袋口罩走在后面。到了单元门口,我对陈辰说,一会儿到了三楼我先去趟老歪家,给他拿了点儿口罩。陈辰说,你把给爸妈的东西给我吧,我先拎上去。我说,到了三楼再说吧。 走到二楼的时候,正逢王大妈开门,她看到我们后想要返回家中,但是似乎觉得都对视上了,不说话不合适,便赶紧戴上口罩——这还没怎么着呢,这群惜命的老太太就已经如临大敌了。陈辰叫了一声王大妈过年好,然后指挥着小石榴,让她叫王奶奶。我跟在后面也叫了一声。王大妈弯着满是鱼尾纹的眼睛,说,你们来你妈这儿过年啦。陈辰点点头,随意客套两句,让她保护好身体。 到了三楼,我把手里的礼盒交给了陈辰,看着她们拐上楼梯之后,我便开始敲老歪家的门,结果却毫无反应。按照惯例,老歪这几天是不营业的,他应该在家呀?莫不是他去了贾婷婷家? 我正犹豫着是不是继续敲门的时候,老歪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小北,别敲了,我在你们家呢。” 我三步并做两步,迈上台阶,回到家里,看到老歪后,开了几句玩笑,把手里的口罩袋子递给他,说:“怕你出不了门,给你准备了点儿口罩。” 老歪喜笑颜开地说:“早知道现在口罩这么紧俏,头两月我就囤一批了。” 我说:“你这叫投机倒把,倒退四十年你就进去了。” 老歪说:“这都什么年代的词儿了,你要跟上时代好不好?” “现在叫发国难财……你信不信,肯定有人这么干,而且国家还会拎出一部分来当典型。” “这么干的大有人在,就算我有先见之明,跟那些有资源的比,也只能算是从中赚个三瓜俩枣。” “杀的就是你们这帮三瓜俩枣的。” “大过年的,别老打打杀杀的,一点儿也不吉利。”我妈见我和老歪斗起嘴来,便插话制止我们。 陈辰走了过来,挽住我妈的胳膊,笑着说:“大过年的,让他们哥儿俩逗逗咳嗽吧,咱们当听免费的相声了……您看着俩儿子开开心心地说笑,不比春晚有意思?” 我妈笑成一朵鲜艳的花,说:“还是陈辰会说话。” 我们走进屋里,我爸正在给小石榴剥糖纸,我说:“爸,别给她吃糖了。” 我爸说:“过年嘛,吃一块吧,应个景儿,没事儿。” 我看向陈辰,陈辰也点了点头,我便不好再说些什么了。老歪给了小石榴一个红包,小石榴笑着说谢谢李叔叔。我很喜欢这样的气氛,屋里很温暖,和家人与朋友在一起,热热闹闹的,电视开着,却没有人看,大家胡乱地聊着天。话题自然离不开疫情,老歪说:“最近这段日子我就先家里蹲了,酒吧先不开门了。” 我说:“确实,你那儿人来人往的,什么人都有,还是等过了这阵儿再说吧,这么多年也没好好休息过,就算借着机会给自己的放个大假吧。” 陈辰陪着我妈坐在边上,她探着头问老歪:“婷婷回家了?” 老歪说:“回去好几天了,她们论文答辩结束后,在我这儿住了一个多礼拜就回去了。” 陈辰捂着嘴笑了笑,说:“我以为你得去她家过年呢。” 老歪说:“她还真问我来着,要不要去她家过年,我说我晚上还得给我爸妈上香祭拜呢,等过两天再去她家拜访。” 我问:“元旦的时候你去她家了,她爸妈什么意思?” 老歪说:“小北,你挺聪明的,但是我怎么发现你有时候特别傻呢?” “我哪儿傻了?我粘上毛比猴儿还精呢。” 陈辰笑着对我说:“婷婷都让他去她家过年了,你说她爸妈什么意思?” 我恍然大悟,恭喜老歪:“你小子真成啊,你告诉告诉我,你是怎么说服她爸妈的?” 老歪笑着说:“怎么?你也想从我这儿吸取经验?” 此话一出,老歪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看了看我妈和陈辰的方向,她们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似乎对老歪的话置若罔闻。老歪干笑两声,说:“在这方面,你比我刷经验刷得早啊……对了,我家里还有瓶朋友送的青花汾,我给拿上来,晚上咱们爷儿仨好好喝一顿。” 老歪打了声招呼,走了。走了一个外人之后,家里的气氛反而冷清起来,只有电视机里还洋溢着节日的喜悦。 我妈站了起来,她从果盘里抓起一把瓜子拿在手里,一边嗑一边假装不经意地问我:“小北,那个姑娘论文过了吗?” “过了,”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下半年就没什么事儿了,到时候实习报告一交,等着拿毕业证就行了。” 我妈点点头,“哦”了一声,说:“过年这几天你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吧,哪儿都别去了,好好陪陪小石榴。” 我听她的话里有隐意,便看向她,说:“我知道,不用您提醒。” 陈辰说:“没关系的,我带着小石榴就行了,让小北忙他的事情去吧……妈,我不打算让小石榴住在您这儿,毕竟这些日子病毒传播得挺严重的,我还是把她带回去吧。” 我妈脸色铁青,嗔怪道:“在我这儿住几天怎么了?我们又不去哪儿,肯定不让她染上那个病毒。” 陈辰说:“这样吧,妈,我和小石榴今天就不回去了,明天再让小北送我们,行吗?如果过几天病毒不严重的话,我再让小石榴过来。” 我妈的脸色稍有缓和,说:“那就这样吧,我一会儿把你的被子找出来……小北,你晚上怎么着?还是睡沙发?” 我还没说话,陈辰便帮我安排好了去向,她说:“让他跟李貌凑合一宿,他们哥儿俩好久没见了,肯定想聊聊天。” 我说:“这样也行,一会儿他上来之后,我跟他说一声。” 我妈说:“那得等包完饺子之后你们再下去睡觉。” 等老歪上来之后,我把我们的安排告诉了他,老歪很兴奋,搂住我的肩膀说必须可以呀。 年夜饭由我妈来掌勺,陈辰给她打下手。我说我要和李貌下楼抽支烟,然后冲他眨了眨眼。我们来到三楼老歪家,各自点燃了一支烟。老歪问:“程辰是不是不知道你把她们娘儿俩接过来过年了?” “废话,我怎么敢让她知道啊。” 老歪深深吸了一口烟,说:“你这么两头糊弄也不是个事儿呀。” “怎么能叫两头糊弄呢?”我说,“非要说糊弄的话,只能说我糊弄了程辰。” “那你现在到底什么意思?”老歪问,“咱们国家的法律只允许一夫一妻制。” “能不聊这些了吗?我烦!” “不是我聊或者不聊的问题,问题是事实摆在这儿,你应该怎么解决?应该怎么去平衡?”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操!” “我觉得你还是要做好选择,不要临阵磨枪,”老歪说,“有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你的面前,那就是小石榴……我不想干扰你的选择,但是作为你最亲密的朋友,我还是希望你能有个好的归宿。” 我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老歪便住了嘴。我们俩谁也不看谁,默默地抽着烟。这时,我的手机微信提示音响了,我看了看,竟然是徐婧的消息。她先是祝我及全家新年快乐,然后发来一笔一千元的转账,备注是给女儿小其羽的压岁钱。 我操!我他妈都快忘了徐婧了。我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怎么了?”老歪问。 我把手机递给他看,惭愧地说:“我真傻逼!” 老歪看过后,把手机还给了我,说:“确实很久没听你提起过小陈辰了……人家都主动联系你了,你还不给她打个视频问候一下?” 我鬼使神差地听了老歪的话,给徐婧拨了过去,徐婧立刻就接通了视频。她似乎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只不过又瘦了,两腮见骨,面色蜡黄,双眼发青,额前飘着两缕碎发,更显憔悴了。“嗨,于师傅,好久不见啊。”徐婧面露微笑,歪了歪头,俏皮地对我说。 “是啊,好像真的很久没见了,”我尴尬地笑笑,说,“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还那样,不过我爸爸比之前好多了,他现在已经能下地了,并且能扶着东西慢慢走了,”她提到父亲,声音也提高了一些,“估计很快就能回去了……不过嘛,现在外面疫情闹得那么邪乎,我也不知道之后会什么样呢。” 关于她父亲的情况,我已经从司雅那里听来了,但还是装出一副惊喜的模样,说:“真的吗?那太好,希望叔叔能早日康复。” “其实他能下地已经有些日子了,只不过我怕你工作忙,一直没有告诉你……”她微微侧过脸,没有看我,声音也小了一些。 “嗯……最近事情确实比较多,上个月去武汉出差,回来的时候还发烧了。” “我知道,”她看了看我,抿了抿嘴唇,耷下眼皮,说,“我怕耽误你休息,就没敢打扰你。” 她的态度让我有种感觉,她似乎知道了我已经交往了新的女友,这一定是司雅跟她说的。不过既然徐婧没有揭穿我,那我还是继续装吧。我说:“好在不是那个肺炎呀,要不然你现在可能就看不见我了。” “别胡说八道,于师傅,”她笑了笑,法令纹比之前明显了,“你要健健康康的呀,别忘了,你还有小其羽呢。” “噢,对了,你现在经济上也比较紧张,就别给孩子钱了。”我说。 “那不行,那是我给女儿的压岁钱,你必须转交给她。” “那……行吧,到时候我让她亲自来向你道谢。” “咦?今天你没把她接回去吗?我还想看看她呢,我很想她。” “接回来了,”我说,“她在我妈家呢,我现在在老歪家抽烟呢。” 我说完这话,老歪凑到摄像头前,对着徐婧笑嘻嘻地说:“嘿,还记得我吗?呦,你可瘦了啊。” 徐婧温婉地笑了笑,说:“当然记得你啦,老歪嘛。” “听小北说你现在挺不容易的,我真佩服你,竟然一个人坚持了这么久,要是我的话,我早就垮了。” “你要是有一个精神支柱的话,你也能坚持下去的。”徐婧说。 老歪指了指我,嘲讽道:“他算什么精神支柱呀?”我听他说这话,“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指。 徐婧说:“精神支柱不一定只是一根哦,至少我的精神支柱是几股力量缠绕在一起的,他只是其中之一。” 老歪看了看我,替我问:“其他的力量是什么?” 徐婧掰着手指头,数着说:“第一,我的父母,我知道,只有照顾好他们,我才有一个完整的家,我不能让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离开我;第二,我在北京的家,我要把我爸爸照顾好,然后我们一起回去;第三……第三,一个曾经管我叫‘妈妈’的小姑娘,我很喜欢她,也很想念她……第四才是于师傅。” 老歪冲我努努嘴,让我赶紧说话。我假装着急地说:“徐婧,不跟你聊了,我妈打电话催我们俩去帮她弄年夜饭了……祝你和叔叔阿姨新春快乐。” 徐婧笑着点点头,说:“快去吧,别让他们等着急了,咱们有空再联系……你要注意好安全,平时做好防护,没事儿少出门。” 我说:“你也一样啊。” 徐婧说:“好了好了,你快回家去吧,我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拜拜。” 挂了视频后,老歪面无表情地问我:“你为什么要骗她呢?你跟她都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了吗?” 我低下头,难过地说:“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她。” 老歪拍了拍我的肩膀,深沉地说:“接下来你还要再选择对不起一个人……好了,赶紧上楼吧,咱们下来的时间不短了。” 第252章 二次拉黑 252 “抽烟怎么抽了那么半天呀?”陈辰为我们打开门后,问我们。 老歪张口就来:“小北非要跟我分析分析这次疫情的走向。” 陈辰笑了,问:“你们分析出来了吗?要是有什么结果,赶紧联系卫健委,把你们的发现告诉他们,没准儿到时候记你们大功一件呢。” 老歪说:“我们没那个受功的命……连专家都分析不出来了,我们俩纯粹是瞎指挥。” 陈辰问我:“你们到底分析出来什么了?” 我硬着头皮胡编乱造:“武汉都被封了,拐点大概就会在这几天,要么控制住了,要么就大爆发了。” 陈辰撇撇嘴,说:“好吧,我信了,虽然跟没说一样。” 果不其然,数日之后,从每日确诊几十上百例猛然激增至每日万余例,大部分都集中在武汉及周边各市。 来到客厅,陈辰从兜里掏出一张剪裁成奇形怪状的小纸片,拿给我看,并且笑靥如花,说:“你看,我就知道你还留着呢。” 我拿过小纸片,有些不解,问:“这是什么呀?” 陈辰蹙眉微嗔道:“这是小石榴刚上幼儿园的时候给咱们家里每个人做的小花呀。” 我想起前些日子陈辰还曾问过我是否留着这朵“小花”,而那时我已然想不起来把它放在哪儿了。我问陈辰:“你从哪儿找着的?” 陈辰温婉地笑了笑,说:“在咱们结婚照的册子里夹着呢。” 我猛地想起了那时自己随手把这朵小花夹进了结婚照片的册子中。我问陈辰:“你怎么想起来翻结婚照了?” 陈辰脸颊一红,转身走向厨房,说:“我先去帮妈端菜了,一会儿赶紧吃饭吧,你和李貌陪咱爸喝点儿。” 我看着手里的小花,发着呆,老歪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柔和地笑了笑。 吃完这顿团圆饭后,陈辰让我们坐着看电视,她自己收拾餐桌就行了。我妈冲我使了个眼色,让我也去帮忙,我站了起来,帮着陈辰收拾,她却让我陪李貌聊天,说你们都喝了不少酒,踏踏实实地坐着吧。 我们闲聊了一会儿,老歪说要回去父母上一些祭品,我说我跟你一起去吧,顺便抽支烟。我妈说别太晚回来,一会儿咱们还得包饺子。临出门的时候,陈辰从厨房里出来了,她端着一个碗,对老歪说,这是咱们吃饭之前我拨出来的菜,一会儿摆在叔叔阿姨的照片前面吧。老歪颇有些感动,眼中噙着泪水,他没有说出谢字,只是感激地对陈辰点了点头。 老歪把父母的遗照摆在电视柜边上,又摆了一些点心水果以及刚才陈辰端出来的那碗年夜饭,然后他又倒了一杯酒,放在他爸照片前面。我们对着老歪父母的照片鞠了三个躬,老歪口中念念有词,叨唠了一堆关于他自己近一年的一些事。 简单祭拜完毕后,我们各自点了一支烟,默默地抽着,谁也不说话。抽完一支烟,老歪率先开口了:“小北,你说咱们活这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不解地看向老歪,猜不透他的意思。他解释道:“我看着我爸我妈照片的时候,总是会想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比如我刚刚问你的这个吧。” 我也看向老歪父母的照片,他们面露微笑,和蔼地看着我和老歪。我说:“其实我也一样,一个人孤独的时候,也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其中就包括你刚刚问的这个……我觉得,在不同的环境和心境里,给出的答案是不同的,比如现在吧,我觉得活着就是为了我爸我妈,为了小石榴……” 老歪说:“是啊,我也是孤独的时候会想这些,我也没有一个标准的答案。” “你现在是怎么想的?觉得为什么活着呢?” “自从我爸妈去世之后,跟我最亲近的就是你和婷婷了……当然,我不可能为了你而活……” “说着说着就没正经的。” “哈哈,我想说的是,心里一旦有了牵挂的人,好像生活都变得有盼头了,你不觉得吗?”老歪说。 “你想说什么?” “我认为,像咱们这样的普通人,对咱们最重要的就是父母、子女、爱人,失去了其中的哪个都会让人痛不欲生的。” 我说:“这是一句废话。” “没错儿,确实是一句废话,但是真的失去的时候,那种痛苦是能击垮一个人的内心的……当初如果没有婷婷,说不定我早就垮了,我爸妈离开得太突然了,让我措手不及,简直痛不欲生,”老歪说,“后来婷婷始终陪伴在我的身边,所以我才能那么快从悲痛之中缓过来。” “我觉得你并不是想跟我说这些东西,咱们就别拐弯抹角了。” “好吧,那我就不绕圈子了,”老歪笑笑,说,“通过最近这两月和陈辰的接触,我觉得她比程辰更加适合你,更何况还有一个小石榴作为你们之间的黏合剂呢。” “刚才你丫不还说不干预我的选择吗?” “那碗菜让我彻底倒戈了,”老歪指了指父母遗像前的碗,说,“即使程辰是婷婷的闺蜜,我也要这么说,谁让你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呢。” “上午我去陈辰家接她和小石榴的时候,她爸就单独跟我谈了谈,虽然没明说,但是肯定希望我和陈辰能重归于好。” “看见没有,我和你老岳父——前老岳父的英雄所见略同吧。”老歪笑着说。 我没有笑,说:“现在好像所有人都站在陈辰这边了。” 老歪摇了摇手指,说:“至少婷婷跟她闺蜜是统一战线的。” “那你觉得我应该站在哪条线上?” “我现在也摸不透你是怎么想的,不过我知道,你站在哪条线上,哪条线就赢了。” “我已经对不起徐婧了,怎么还有脸对不起程辰呀?” 老歪翘起二郎腿,又点燃一支烟,闭上眼睛吞云吐雾起来。我指着屁股底下的沙发,接着说:“你别忘了,当初就是在这里,是你和小贾亲手把程辰推给我的。” 老歪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说:“是我多事儿了。” “不,我应该感谢你才对,要不是因为我收留了程辰,后来也不会和她谈恋爱,更不会让我重新享受了一次重回青春的感觉……我认为,我现在应该忠于程辰,即使你们所有人说得可能都是正确的,我也要为了自己的人格和道德选择一次程辰。” “现在咱们抛开所有的现实,你回答我一个问题,行吗?”老歪问。 “你问吧。” 老歪想了想,摇了摇头,说:“算了,不问了。” 我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后走到窗边,靠在窗台上,说:“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想好了,真不问了?” 老歪微笑着摇摇头,说:“不问了。” 我吸了一口烟,说:“还记得去年除夕吗?你丫把我轰走之后,把白灵请回了家。” “嗐,都过去了,提她干嘛?” “最近白灵是不是都没找你?” “我巴不得她别来找我呢。” “那个男的死了。” “我知道。” 我有些讶异,但是一想就明白了。我告诉过程辰,程辰一定对贾婷婷讲了,然后贾婷婷再来告诉老歪。我说:“死得挺惨的,按说我应该挺开心的,但是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不会是陈辰找人干的吧?”老歪开玩笑地说。 程辰只知道袁明坤死了,但是我并没有把我们推断的死亡原因告诉她。我摇摇头,对老歪说:“他赌博,欠了好多钱,让债主子给打死了。” “我操?案子这么快就破了?”老歪有些惊讶。 “说起来也挺巧的,我那个斜眼的哥们儿你还有印象吧……(老歪点点头)他说他哥们儿跟他吹牛逼说了一个打死人的事,我和陈辰听完之后,把两件事一综合,发现其实是一件事儿,后来陈辰把我们的推断告诉白灵了,白灵应该去找她的警察朋友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呀?”老歪挠挠头,说,“我怎么那么懵啊?你能不能仔细讲讲?” 我正在掰开揉碎给老歪讲述事情的始末时,贾婷婷通过视频联系了他,老歪示意我一会儿再讲,他要先和贾婷婷聊一会儿。我把手里的烟揿灭在烟灰缸中,躲到一边,看着老歪和贾婷婷起腻。 贾婷婷在手机那边大声祝老歪春节快乐,老歪笑开了花。我倚着窗台站着,看着老歪谄笑着,冲着手机招手,向贾婷婷的父母道祝福。贾婷婷又向他介绍自己奶奶家的亲戚,搞得老歪就像个小媳妇似的,唯唯诺诺地和手机那边的每个人打着招呼。 贾婷婷走到一边,问老歪:“你今天自己过年啊?没去于哥家吗?” 老歪冲我招招手,说:“过来,有人想你了。” 我走到老歪身边,搂住他的肩膀,做出一副亲密的样子,对贾婷婷说:“你放心吧,我怎么舍得让他一个人孤单呀,今天晚上我哪儿也不去了,直接钻他的被窝儿,帮你看好他,绝对不会有别的女人来的。” 老歪说:“你丫嘴真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行不行?” 贾婷婷笑着说:“他要是敢再犯错,(小声地)我就把他阉了!” 我说:“不劳您亲自动手,我可以代劳。” 贾婷婷说:“那不行,老师教导过我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我们正在调侃着,老歪家的门被敲响了,我们对视一眼,不知道会是什么人。贾婷婷似乎也听到了敲门声,问是谁。老歪冲我使了个眼色,让我去帮他挡一道。 我走到门边,顺着猫眼看了出去,陈辰正一脸轻松地抱着双臂站在门外,哆哆嗦嗦地左顾右盼着。我松了一口气,心想,只要不是白灵就行。 我打开了门,陈辰走了进来,向老歪招了招手,问我:“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包饺子?我把小石榴哄睡着了。” 贾婷婷在那边问:“谁呀?我怎么听着像是个女的?” 老歪一时语塞,不知道应不应该说来人是陈辰。陈辰先说话了:“你跟婷婷视频呢?我跟她打个招呼。”说罢,陈辰径直走了进去。 我这才产生了危机感,便连忙跟了过去。陈辰已经出现在了贾婷婷的面前,她大方地向贾婷婷打着招呼,并且说了些祝福的话。我站在手机侧面,没敢入镜,不过已经发现贾婷婷的脸色没有刚才那样的喜悦了,她假装热情地回应着陈辰,眼睛里已经流露出疑惑和反感了。 陈辰对我说:“小北,你别站在那边儿,过来呀,咱们仨一起祝婷婷一家新春快乐吧。” 我走到老歪边上,与陈辰把他挤在中间,三人同时入镜。贾婷婷的脸色更难看了,她说:“我应该给三位哥哥姐姐拜年才对。” 陈辰笑了笑,说:“要不是小石榴睡了,我就带她下来了……小北,咱俩先回家吧,让李貌和婷婷说说悄悄话。” 我向贾婷婷摆了摆手,迅速离开了老歪身边,陈辰又和她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大声招呼我:“小北,你把你外套给我披上吧,我下来的时候,楼道里有风,挺冷的。” 回到家后,我爸妈已经开始和面调馅了,他们见我和陈辰一起回来的,便问:“李貌呢?” 陈辰说:“李貌和婷婷打视频电话呢,我和小北就先上来了……小石榴没醒吧?” 我妈说:“没有,咱们先包饺子吧……小北,你晚上就别去李貌家了,凑合在沙发上睡一宿吧。” 我说:“既然他那儿有空着的床位,我为什么要睡沙发呢?” 我妈有些不悦,说:“随你便吧。” 我们边包饺子边看春晚。节目除了多出一些关于抗疫的内容,与往年大同小异。老歪上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包了一半饺子了,他咋咋呼呼地去洗手,要和我们掺和掺和。陈辰让他小点声,说小石榴已经睡着了。老歪撇撇嘴,放低了声音。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陈辰说简单洗漱一下就去陪小石榴睡觉了。我和老歪离开了我家,来到了三楼的他家。 “刚才小贾又跟你说什么了吗?”我担忧地问老歪。 “她问我小石榴她妈怎么也来了,我说她是送小石榴过来的,但是你喝酒了,没法开车送她回去,所以她就在这儿住一宿,你会来我们家陪我的,肯定不能让你们俩同居。” “你说最后这句废话干什么?这不是欲盖弥彰吗?”我有些着急,说,“你跟小贾说了吗,别告诉程辰。” “我忘了,光想着帮你解释来着……那你让我怎么说?” “你应该……应该……嗐,我还是先探探程辰的口风吧。” 我拿起手机,给程辰发了一条微信,祝她及全家新春快乐。 一个红色小叹号击穿了我的心。程辰又把我拉黑了,我绝望地把手机丢在了沙发上,疲惫地躺了下去。 老歪拿起我的手机看了一眼,有些生气,然后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贾婷婷的电话,一上来就急头白脸地质问:“你干嘛吧陈辰来小北家的事儿告诉程辰啊?” 我不知道贾婷婷说了些什么,不过应该语气不善,老歪的气焰被压倒了,他无奈地说:“今天小北还向我保证说不会对程辰不好呢……我们干嘛要合伙儿骗你们呢?你还不相信我吗……哎呀,干嘛又提之前的事儿,现在咱们说小北呢……我们才不是一丘之貉呢,我是我,他是他……好好好,不说了行不行……我没跟你发脾气,我也没跟你态度不好,我只是就事论事……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已经够诚恳的了,还让我怎么诚恳……(故作真诚地)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急赤白脸地质问你……明天是去你家还是直接去你奶奶家……行吧,那咱们明天上午见吧……对了,你再劝劝程辰,帮小北说点儿好话……我求求你了,你是我姑奶奶行不行……笑了笑了,我就当你答应我了啊……小北没想瞒着她,今天我一直缠着小北来着,他没腾出空来联系程辰……好好好,我不说了……那行吧,明天见,拜拜!” 挂了电话,老歪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说:“她说咱俩是一丘之貉,说你又瞒着程辰跟你的前妻在一起,她说她有义务把这些事告诉自己的闺蜜……我真没辙了,再多说一句话她就要炸了,为了自保,我不能再多说了,不过她说她会再跟程辰沟通的。” 我心如死灰,有气无力地问老歪:“你明天要去小贾家里吗?” 老歪挠挠头,说:“是啊,之前就说好了的。” 我说:“我累了,一会儿洗把脸就睡觉了,你帮我找一床被子吧。” 老歪说:“你盖我的就行,我盖婷婷的。” 我拖着懒洋洋的身子走进厕所,快速洗了脸,又把脚伸进水池子里,简单冲了冲,回到了卧室,坐在床边甩着脚。老歪说:“我也洗把脸就睡了。” 关上灯后,我背对着老歪,闭上眼睛,问:“刚才你说咱们抛开现实,让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想问我什么?” 老歪叹了口气,问:“你还爱陈辰吗?我说的是小石榴的妈妈。” 我倏地睁开了眼,一片黑暗,仿佛眼前的这个世界正处在一个巨大的黑洞之中,不断地旋转、下落,漆黑的迷雾围绕在我的周围,甚至让我看不清离我最近的东西。时间在这一刻静止,我几乎听不到钟表秒针前进的“嗒嗒”声,屋外也很安静,没有簌簌的风声,也没有烟花和炮仗的声音。若不是听见了老歪的呼吸声和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我便真的会觉得自己置身于另一维度的世界。 我又闭上了眼睛。 第253章 十二三公里的距离 253 疫情愈演愈烈,每天确诊的人数不减反增,虽然湖北占了大头,但是却已经在全国各地开花了。 我把陈辰和小石榴送回陈辰妈家后,没有再回我妈家,而是直接回到了我和陈辰的那套一居室。本来我还想去趟徐婧家看看的,但是觉得还是别找麻烦为妙。 我依然联系不上程辰,她不仅把我的微信拉进了黑名单,似乎把我的手机号也拉进黑名单,每次拨打她的电话时,总是直接提示电话正在通话中。 陈辰每天都会与我进行一段时间的视频通话。当然,她说是小石榴想我了,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和我说话,小石榴只是偶尔过来插一句嘴。 我妈每天都要给我打上一两个电话,询问我有没有事,家里还有没有吃的。我说不用操心我,你和我爸要是没有菜了,给我打电话,我从网上给你们买。 家中本来只有我和程辰,并没有储备多少食物,经过几天的消耗,基本已经殆尽了。我有些后悔,应该回我妈那里,可是一想到她肯定会唠叨我和陈辰的事情,便觉得有些烦,不如自己在家里清静。 其实这时候从网上买菜也很难,无论我什么时候点开相关app,里面的肉蛋果蔬类基本都是售罄的状态,各种方便食品也是空空如也。到了初五的时候,我几近弹尽粮绝了。我决定,冒险出一趟门,去超市里大肆采购一番。 我全副武装,戴了两层口罩,开车来到了最近的一家大型连锁超市——周边的小超市都关门了。到了超市之后,情况与网上超市相差无几。超市虽然没有几个人,但是蔬菜区只有一些菜根烂叶,价钱并不便宜;肉类冰柜里也只有几根棒骨了;蛋奶区还好,有成盒成箱的,我赶紧将蛋和奶各拿了两箱;米面粮油倒是很充足,正好我家也缺这些东西,便又拿了一袋米和一袋面,都是五公斤的,太重了的话,我拿不了的;方便食品区的货架情况在我的想象之中,空空如也;边上调味品的货架却是另一番景象,糖、盐、醋、酱们就像是等待受阅的士兵们一样,整整齐齐地站在货架上,昂首挺胸,等待着人们的选购。我伸手拿了一袋糖,心想最不济还能冲杯糖水扛上一扛。零食区倒是不缺什么,于是我又买了不少薯片、锅巴、雪饼、瓜子等东西,以备不时之需。这些平时不怎么起眼的东西,足足花了我六百余元。 结完账后,我费力地把这些东西都挪到汽车的后备箱里,觉得自己应该再买些酒,独自在家看电影的时候可以小酌一杯。于是又冒着风险,重新返回超市,搬了一箱啤酒,顺手又拿了两瓶白酒,再次结账出门。 初六的时候,老冯组了一个线上会议,传达了一下公司的决定:第一,根据目前疫情的不稳定情况,并且响应国家号召,决定法定节假日之后,暂时不到公司现场办公,全部改为线上办公,每天要例行开会;第二,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为了体现公司的社会责任感,领导层经过研究决定,购买一些防疫物资,包括但不限于防疫服、口罩、消毒剂(或者酒精)、额温枪等物资,找物流运送到武汉,其中购买物资的工作由行政部门负责、物流方面的联系与组织工作由活动部门负责、联系当地红十字会或相应物资接收部门,责成项目部——也就是我们部门来完成,希望大家能发挥主观能动性,调动起个人积极性,团结一心,伸出援手,共同渡过难关。 对于居家办公这事儿,我举双手双脚赞成,省去每天通勤的时间不说,还能随便摸鱼,自然深得我心。但是却平白无故多了一项工作,还是让我有些不开心的。老冯对我们说:“希望大家齐心协力,与其他部门之间配合好这一次抗疫工作,为疫区人民添砖加瓦……我会发动我的一切关系和资源,配合公司的这次公益活动,大家也不要闲着,从网上查查相关接收物资部门的信息,争取做到信息共享,我这边可能会随时给大家分配任务,如果大家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联系我,咱们一起商量讨论来解决,我希望大家现在就动起来。” 我不知道别人动没动,反正我没动。114就能解决的事情,何必弄得如此紧张呢,更何况物资和物流还没着落,我们这边联系好了红十字会,结果手里空空如也,还不够丢人的呢! 我以为这样的独自居家生活会很快乐,没人打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坐着也好,躺着也罢,总之就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可以看电视,玩手机,家里乱糟糟的也没人说。可是人类毕竟不是独居动物,需要沟通交流,哪怕是拌嘴吵架呢,总比一个人默默地消磨时光好啊。不到一周的时间,我便有些烦躁了,怎么呆着都不舒服,就连大便都不那么通畅了。 我开始想念有人陪伴在我身边的日子了。程辰也好,徐婧也好,陈辰也好,亲人朋友或者同事也好,哪怕是老冯呢,我也认了。我很孤独,甚至开始筹划要不要回我妈那儿听她唠叨了。 我养成了每天关注新闻的习惯,不过重点只放在疫情上面,因为我没有参加体育运动的兴趣,所以科比坠机这种新闻都没能激起我心里的涟漪。 这个疫情让我有些恐慌,尤其是看到一些自媒体发布的各种不知真假的消息,更加令人忧心忡忡了。我从武汉的老钱那里听了一些当地的谣言,在此就不乱传播了,反正之后都被事实推翻了,不过在当时的我看来,确实很可怕。再加上那几天看了几部与传染病有关的电影,心里更加慌乱了。 正月初八那天,已经是2月份了。我已经两天没有洗脸洗头了,简直邋遢得不像样子。 中午的时候,我盛了一碗昨天的剩米饭,放在微波炉里加热了一下,煎了个鸡蛋,盖在米饭上,淋上一些生酱油,简简单单又是一顿饭。可是我讨厌这样,却又懒得再出门去“冒险”。陈辰发来视频,说小石榴想要看看爸爸。实际上,小石榴的注意力全在动画片上,她只是心不在焉地回头叫了一声爸爸,然后又去看电视了。陈辰端着碗,轻轻地挑着面条,看着手机这边的我。我看到她手里热腾腾的炸酱面,不由地咽了咽口水。陈辰问我,你中午吃的什么?我拿起手机,把摄像头对向了可怜的饭碗。 “你就吃这个呀?”陈辰有些不可思议。 “没办法呀,app上抢不到菜,前两天我冒着生命危险去了一趟超市,菜架子都是空的,只能买了两盒鸡蛋。” “唉,要不然你回小石榴奶奶家吧,你们三个还能互相照顾着点。” “我再坚持两天吧,实在扛不住了再说吧。” “你光补充蛋白质是没用的,食物里缺乏纤维和维生素也不行啊……” “特殊时期嘛,扛扛就过去了,想当年红军长征不比现在困难?革命照样成功了。” 陈辰惨笑着,说:“都什么时候儿了,你还开玩笑。” “我总不能跟个坐地炮似的哇哇大哭吧?” “你真讨厌!”陈辰快速吃着面条,说,“不跟你聊了,你吃吧……来,小石榴,跟爸爸说拜拜。” 吃完这顿简单的饭后,我又无聊起来。昨天我从114上查询了几个红十字会的电话,全都发在工作群里了,其实大家的态度都一样,每个人找到的联系方式都差不多。老冯发了一次脾气,然后让我们每个人去联系自己查来的电话,把结果告诉他。我打了几个电话,全都打不通,只得上网认真查询了一番,又通过老钱找到几个当地的组织,终于联系到了其中的两个,简单地把我们的情况说了一下。其中一家说现在接受的物资太多了,调配不过来,暂时先不接受新的资助,另一家倒是应承下来了,于是我家了对方的联系方式后,询问清楚其组织名称,并且从网上查询到该组织的相关信息,确认没问题后便告诉了老冯。 我玩了一会儿手机,觉得有些困意。最近这几天总是这样,无所事事的时候便会犯困,昨天晚上一上秤,又胖了五斤,要是总这样居家的话,早晚有一天会胖回去的。 睡醒一觉后,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我坐了起来,脑子空空的,发着呆。这时候,我听见了敲门声,这让我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正在我犹豫的时候,门外响起了陈辰的声音:“于小北,快点儿过来给我开门,我腾不出手来了。” 我慌忙站了起来,连拖鞋也没有穿,就跑过去把门打开了。陈辰裹得严严实实的,几乎没有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她的毛线帽子把额头和后脑全都盖住,墨镜遮住了上半张脸,上面全是哈气,口罩遮住了下半张脸,随着她剧烈的喘息一鼓一瘪的。脖子上缠着厚厚的围巾,身上穿着一件她很少穿的长款羽绒服,双手带着毛线手套,一手拎一个大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肉类、蔬菜水果和零食。 “别傻站着了,快帮我一把呀,沉死了。”她有些埋怨地说。 我赶紧伸手接了过来,确实很沉,我把两个塑料袋放到了厨房的料理台上,走了出来,陈辰已经关上了门,正在门口脱外衣换鞋。 “你从哪儿买的?”我问,“这边儿的超市上货了?” “我从我妈家那边买的,”她搓着手,鼻子和耳朵冻得红红的,说,“辰辰不在这儿住,你瞅瞅你邋遢的,跟个猪窝似的,没有女人照顾你的生活,都不会自理啦?我一会儿帮你收拾收拾吧。” “你这是何必呢,这大老远的,即使你打车过来,拎着也怪费劲的呀。” “我没打车,根本就打不着车,”她走进厨房,拿了一个一次性杯子,在饮水机里接了热水,说,“今天怎么那么冷啊?” “我去!你坐公交还是地铁来的?这种时候少坐公交地铁吧。” 她浅浅抿了一口热水,觉得有些烫,又接了点凉的,终于喝了下去。她说:“你就是让我去坐公交地铁,我也不敢去……我扫了一辆小黄车,骑过来的。” 我倍感惊讶,同时又很感动。要知道,从陈辰妈家到我们这里,足有十二三公里呢。陈辰从小就养尊处优的,平时几乎从来不会骑自行车的,她今天居然冒着严寒、带着这么多东西骑十二三公里的自行车来到这里给我送物资,我怎么能不惊讶,怎么能不感动呢? “你……你……你疯啦!”我结巴半天,最后说出了这么一句不着四六的话。 陈辰不乐意听了,她有些委屈,说:“你知道带着这些东西骑自行车有多费劲吗?而且我今天还穿的是长羽绒服,我整整骑了一个半小时才过来,你不安慰我也就算了,居然这么说我?!”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根本不值得呀。” “我觉得值就行,”她吸了吸鼻子,说,“刚才一看见你吃的这么简单,我心里特不是滋味儿,所以就出去买东西了……我好心好意的,你竟然说我疯了!” “对不起……”我真诚地道歉,“我要是知道你会这样,我就开车自己去取了……外面很冷吧,我再给你接杯热水。” 陈辰忽闪着鼻翼,说:“外面再冷也没有我的心冷。” 我接水的手抖了一下,热水溅到了我的手上,我赶紧把杯子放到一边,吹了吹自己的手。 陈辰“扑哧”笑了一声,然后又耷拉下脸来,说:“晚上就别再凑合,自己做点儿饭吧。” “你留下吃顿饭吧,吃完了我开车送你回去。”我有些歉疚地说。 “算了吧,你一会儿就送我走吧,省得让辰辰知道了跟你发脾气。” “她又把我拉黑了,”我无奈地说,“除夕那天小贾看见你跟我们在一起,扭头就告诉她了,她都没听我说句什么,就把我拉黑了。” 陈辰抿抿嘴,说:“这次用不用我帮你解释——前提是她没把我拉黑的话。” “算了吧,过几天就好了,你要是一掺和,就越描越黑了——对了,她之前就把你删了,看来你还不知道呢。” “唉……”陈辰叹了口气,说,“晚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吧,是不是好几天没吃肉了?” 我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真让你说着了。” 陈辰浅浅一笑,说:“一个人生活就是简单,凑合凑合就是一顿饭。” 这时候,楼下响起了救护车的警笛声,我走到窗边,看到小区对面的楼下停着一辆救护车,闪着红蓝交替的灯,几个身穿防疫服的人正在收拾着什么。陈辰也走了过来,说:“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这辆车从我边上开过去了,不过当时并没有响起警报声。” 我看向陈辰,一种不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第254章 小区封闭 254 陈辰看着自己手机里的群消息,无奈地冲我撇撇嘴,问:“怎么办呀?” 我也看到了自己手机里的这条群消息,感到命运和感情的天秤正在悄悄倾斜。我说:“还能怎么办啊?既来之则安之吧,先看看之后的发展吧,目前一切只能听指挥了。” 陈辰说:“唉,怎么搞的呀,我什么都没准备呀。” 我说:“你还准备什么呀?这儿本身就是你的家,衣柜里还有你之前没带走的衣服。” 陈辰看了看我,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与狡黠,但还是鼓了鼓嘴,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说:“看来也没别的办法了,只能叨扰你了。” 我说:“你先跟你妈说一声吧,别让他们着急了。” 陈辰笑了笑,说:“他们才不会着急呢,他们巴不得我留在这儿呢,只是要有些日子见不到小石榴了。” “那只能打视频了。” 就在刚刚,我和陈辰的手机同时响了,我们分别拿起各自的手机,发现是社区群里的工作人员发来的紧急通知。我们小区有一例确诊病例,从即日即时起,小区封闭,只进不出,涉及到确诊病例的那个单元,完全封闭,不能出家门,会有社区工作人员安排食物和解决生活垃圾,如果有出现发烧咳嗽等症状的居民,要及时报告社区工作人员。 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和陈辰被封闭在了家里。 陈辰给她妈打电话汇报了一下在这儿遇到的突发情况,她妈关心地问了一些问题,陈辰逐一作答,并且说家里的食物够坚持几天的,有问题可以向社区反应。挂了电话后,陈辰耸了耸肩,说:“早知道会这样,我就应该给你打电话,让你开车过去拿。” “那样的话,不就显不出你的诚心了吗?”我直截了当地说。 陈辰被我说中了心事,微微侧过身去,说:“你自己在家不收拾屋子也就算了,连个人卫生都不注意,瞅瞅你的眼角,还有眵目糊呢,还有你那个胡子,刮刮成不成?” “一个人的时候就是容易犯懒。” “你一直这样,”她说,“咱们还没离婚的时候就这样,也就跟徐婧和辰辰好的时候,个人形象还算凑合,现在谁也不在你身边,又邋遢起来了。” “以前你老是因为这点小事儿跟我发脾气,我一听你数落我,我就烦,就更懒得收拾了。” “小北,我那也是希望你能精神一些,本身长得挺好看的,在这上面不拘小节,让人觉得油腻感特别重。” “你当初不是因为嫌弃我邋里邋遢的样子站在你身边给你丢脸?”我问,因为我一直以为陈辰嫌我不给她长脸。 “我那是为了你,你不觉得收拾利落一些更好吗?”陈辰咬了咬下唇,说,“上大学的时候你可是很爱干净的,我记得你每天都要洗头啊。” “那时候不是为了给你留下一个好印象吗?” “哦,把我弄到手之后就显露出本性了?”陈辰笑着说,“是不是觉得和我结婚之后,我就永远不会离开你了。” “唉,我失算了。” 陈辰站了起来,说:“你先去好好洗个澡吧,我把屋里收拾收拾,一会儿下楼把垃圾扔了。” 我说:“要不然先收拾垃圾吧,我去扔,扔完了回来再洗澡,小区里有确诊的,肯定有病毒,你就别去冒险了。” “我都冒险来给你送吃的了,扔个垃圾就叫冒险?”陈辰说,“要是小区里真的哪儿哪儿都是病毒的话,你下去就能躲得开?” 我说:“以后你还是少为我冒险吧。” 陈辰笑着说:“好啊,那你一会儿去把垃圾扔了吧。” 陈辰收拾好垃圾之后,我戴好口罩,没敢坐电梯,顺着楼梯走到一楼,连单元门都没出,直接扔向对面的垃圾桶,也不管扔没扔进去,撒丫子就往回跑。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回家时,陈辰疑惑地看向我,问:“怎么了?有人追你?” “没、没有,我不敢在外面呆太久,连楼道门都没出,扔了垃圾就跑回来了。” 陈辰笑道:“胆小鬼……好啦,你赶紧去洗澡吧,我已经帮你把水试好了,身上的衣服直接扔洗衣机里,换洗的衣服已经放在厕所的架子上了。” 我有些感动:“陈辰,你越是这样我心里越不舒服。” 陈辰没理会我的情绪,说:“你先把墩布给我投出来,我擦一下家里的地……等我收拾完了之后,我也去冲个澡。” 厕所里的水汽氤氲,热水顺着我的头顶流向我的身体。此刻的我,有些迷茫,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希望能够联系上程辰,但是又害怕她突然联系我,这个时候,我和陈辰单独在一起,无论如何也是解释不清楚的。对此,我很是犹豫,甚至在这一刻,许多人的说教和劝导从大脑的各个角落里涌现出来,他们无一不是希望看到我和陈辰重归于好。我无法判断,也无法拿捏自己的思想。 洗完澡后,我神情恍惚地走出厕所,陈辰已经擦完了地,正在收拾着她带来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冰箱里码放。她看了我一眼,有些无奈地说:“怎么忘了刮胡子了?” 我摸了摸下巴,果然很刺手,便重返厕所,把胡子刮干净后,再次出现在陈辰面前。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这样才帅嘛,好久没见过你刚洗完澡的样子了,难怪徐婧和辰辰都喜欢上你了呢……你要是再瘦十斤二十斤的,就跟上学的时候一样了……你说说你,今年都32了,怎么还跟那时候一样啊。” “你也没变。” 她笑笑,挽了挽鬓边的碎发,说:“我记得有一次你、我还有小石榴,咱们仨在雨里玩耍的时候,你就说我没变,但是我觉得自己确实变了。” “不,你没变,还和当初一样。” 她还是摇了摇头,说:“我把晚上要吃菜留在厨房了,等我做完饭再洗澡吧。” 我问:“用我帮忙吗?” 她说:“你歇会儿吧,抽抽烟,喝喝水,看看电视什么的……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单独给你做过饭了。” “其实你才应该歇着呢,从那么远骑车过来,一定很累。” “我看到你没事儿之后就不累了……你去歇着吧,”她说,“哎呦,我忘了给你买烟了,不知道你还有没有的抽?” 我问:“你不是不让我在家里抽烟吗?” “那是因为之前小石榴在家,我不想让她吸二手烟……我一会儿在咱们楼的群里问问,看看能不能用东西换点烟。” “那倒不用,过年之前我给老冯和司雅送口罩的时候,他们各给我一条烟,省着点抽能抽不少日子呢。”我说。 陈辰点点头,说:“那就好……不过你平时也不要抽那么多烟,对身体不好。” 陈辰做饭的时候,始终开着视频与小石榴聊天。小石榴很郁闷,她说要是知道能和爸爸妈妈一起关在家里,就跟妈妈一起来了。陈辰笑话她的幼稚,她很不高兴,问她姥爷能不能把她送到我家来。陈辰说,爸爸妈妈这里有病毒,很危险的,你还是踏踏实实地和姥姥姥爷在家里玩儿吧。 虽然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但是心思全在厨房的陈辰身上,时不时就会去厨房门口遛达。就像陈辰说得那样,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单独给我做过饭了,追溯起来,上一次只做饭给我们两个人吃,大概还是她怀孕的时候。我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陈辰给我带来的温馨了。 陈辰炒了两道简单的家常菜,又把冰箱里的剩米饭热了热,一起端到茶几上。她说:“你先吃吧,我身上都是油烟味儿,先去洗个澡了。” “咱们一起吃吧,吃完了你再去洗澡。” “不了,我还是先洗吧,身上的味道不好闻。” “我又不嫌弃你。” 她笑笑,说:“可是我自己嫌弃自己呀……你的衣服还没洗呢吧?正好咱们的衣服一起洗了吧。” 陈辰进了厕所,仍然不忘让我先吃饭。我怎么可能先吃饭呢,她辛苦半天,我要是先动筷子,简直太不像话了嘛。 听着厕所里传来陈辰洗澡的“哗哗”水声,我有些心猿意马,脸上不由得烧了起来。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陈辰忽然敲了敲厕所门,我走到厕所墙边,没好意思站在门口,问她怎么了。陈辰说她忘记拿睡衣了,让我帮她拿一下睡衣。我问她要不要内衣裤。她说这里已经没有她的内衣裤了。我讪讪地回到卧室,找出了她的那套睡衣。 我看着眼前的睡衣发呆。这套睡衣最早是陈辰的,后来徐婧在我家借宿的那晚,穿的就是它,再后来,程辰也穿上过这套睡衣,而现在,终于要物归原主了。 陈辰又敲了敲门,问我找没找到睡衣。我应了一声,来到厕所门前,敲了敲。陈辰说:“你打开门给我送进来吧。” “这……这不合适吧。”我犹豫起来。 “你真封建,”她说,“咱们做过那么久的夫妻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毕竟咱们已经离婚了啊。” 她把门打开一条小缝,伸出湿漉漉的胳膊,我赶紧把睡衣递给了她,一溜烟儿似的回到了沙发上。 少顷,她出来了,脑袋上裹着程辰的毛巾,手里拿着洗干净的内衣裤,一边往阳台走一边说:“我已经把衣服放洗衣机里转上啦……这条毛巾是辰辰的吧,我先借用一下了。” “你把内衣裤都洗了,穿什么?”我问。 “屋里又不冷,直接穿着睡衣就行了,”她说,“你怎么还没吃饭呢?别等着我了,我晾好衣服就过来吃饭。” “你、你里面光着呢?”我看向她的前胸,甚至能看出来她那对有些下垂的乳房。 “怎么?你要看看吗?” 我连忙摆手:“不不不……今天晚上你睡屋里,我还是睡沙发吧。” 她坐在我旁边,身上的浴液和洗发水的香味飘了过来,比已经半凉的菜肴更加令我食指大动。她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嘴里,点了点头,说:“嗯,还行……你赶紧吃吧。” 我端起碗,夹了一些菜,大吃起来。陈辰的手艺虽然还可以,但是比不了徐婧,当然,比程辰要好多了。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一顿正经饭了,而且之前早已吃惯了陈辰做的饭,所以让我胃口大开,大快朵颐。 陈辰见我吃得很开心,便托着腮笑了起来,说:“别着急,慢慢吃……” “你要是不在的话,即使给我买了那些菜,我自己可能也懒得做。”我嘴里塞满了米饭,含糊不清地说。 “看来把咱们封在一起还是封对喽?你是不是要感谢一下咱们小区里确诊的那个人呀?” “咱们小区要是没有确诊的,我还能回我妈那儿。” “也能去我们家看看小石榴和……和……” “对了,陈辰,你还记得之前有一天晚上我送你回家的时候,你说小石榴给你讲了三个故事,当时你只给我讲了一个,说以后有时间再给我讲另两个,”我岔开话题,说,“现在有的是时间,你给我讲讲吧。” 陈辰温婉地笑了笑,说:“你要是不提的话,我都忘了。” 陈辰给我讲了小石榴的另外两个故事。 故事1:乌龟和大象比赛跑步,大象赢了,笑话乌龟是世界上跑得最慢的动物。乌龟不服气,说知道比自己跑得还慢的动物。大象问是谁。乌龟说是蜗牛。大象说那么蜗牛是世界上跑得最慢的动物。乌龟说no。大象问那谁是最慢的动物。乌龟说是蜗牛的儿子。 故事2:狐狸问兔子喜欢吃什么。兔子说自己爱吃萝卜爱吃菜。兔子问狐狸爱吃什么。狐狸说爱吃肉,然后狐狸问兔子会打猎吗?兔子说不会。狐狸说我带你去打猎好不好。兔子说好。结果狐狸把兔子当成了猎物,拿回家和家人美餐一顿。 我听后,哈哈大笑,说孩子的思维真是好玩,让我自己想的话,绝对想不出这样的故事。陈辰虽然也在笑,但是却没有我这般放肆。 “要是小石榴也在的话,那该多好啊,咱们三个人……”我说到一半儿,便住了嘴,因为我发现陈辰眼中的泪水打着转转。 陈辰放下筷子,抽出一张纸,在眼角处擦了擦,说:“小北,我想跟你谈谈,我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我想重新和你在一起。” “这……你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小石榴?” “我如果要说是为了我们母女俩呢?” “唉……你也知道,我和程辰……” “小北,你还爱我吗?” “我没法回答你的这个问题。”我说。 陈辰锲而不舍:“可是她已经把你拉黑了,她已经不要你了啊。” 我摇摇头,说:“我现在没有联系上她,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陈辰咄咄逼人:“那如果她要是真的打算和你分开呢?你还会继续追求她吗?” “……” “小北,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 “好吧,我不逼你了,”她用力咬了咬嘴唇,努力露出微笑,说,“我的手艺还可以哈,咱们都吃完了。” 我点点头,说:“嗯,还是老味道。” “你吃腻了?” 我摇摇头,说:“那倒没有,只是觉得久违了。” 她笑笑,说:“辰辰平时给你做饭吗?她做饭好吃吗?” 我说:“谈不上好不好吃,最起码能充饥。” 陈辰捂着嘴笑了,说:“这话要是让她知道了,她非得掐你不可……那么,徐婧呢?” 我说:“想听实话还是想听假话?” “你觉得咱们互相骗来骗去的,有意思吗?我当然想听你说实话了。” “她做的饭非常好吃,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给我做饭。” “很奇怪啊,为什么你和徐婧在一起的时候,不胖反瘦了呢?”陈辰疑惑地看着我,问。 “她一直监督我,虽然好吃,但总是控制着我的量,而且饮食搭配得很科学,所以我很快就瘦了。” “看来她对你很用心啊,”陈辰双手托腮,认真地看着我,说,“你觉得是徐婧好还是辰辰好?” “我没法做评价,她们各有她们的好。” 陈辰昂起头,莞尔一笑,说:“如果再加上一个我呢?” 第255章 选择题 255 陈辰与我被封在小区里已经4天了,我们过着离婚前那段分居般的生活,她睡在屋里,而我则睡在沙发上。因为她在我的身边,我不再感到寂寞。她做饭的时候我会打下手,我们无所事事的时候便会找一些曾经一起看过的电影投放到电视屏幕上,坐在沙发的两边认真看着。偶尔还会通过电话和电脑处理一下各自工作上的事情。除此之外,就是每天例行和小石榴通视频。 我妈知道陈辰被困在我家之后,大感欣慰,偷偷劝我趁机和陈辰和好。我不置可否。 斜眼知道我和陈辰被困之后,说想要抱着游戏机来我家,一起封在里面,三个人每天聊天打游戏,岂不美哉。我和陈辰断然拒绝。 那时也不知道怎么就流行起来自己在家做凉皮了,陈辰见家里有白面,便也琢磨起来,经过了一个下午,我们俩才做出来一碗凉皮。我们俩看着凉皮,面面相觑,互相谦让起来,终于还是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了,味道还不错。 由于陈辰一直在我身边,我不能联系程辰,也不知道她是否把我取消了黑名单。 2020年2月4日下午,天阴得厉害,没一会儿便开始飘起了雪花。我站在窗前,抱着烟缸抽着烟。陈辰走了过来,说:“小北,别站在窗户边上了,要是吹感冒就麻烦了,到时候救护车就该把你拉走了。” 最近两天,小区里又拉走了两个人,据说是第一个被拉走的家人和邻居,这让小区里的居民更加人人自危了,甚至有的都不敢下楼扔垃圾,只能把垃圾堆到电梯边上,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楼里出现了蟑螂。 我猛吸了一口烟,然后吹向窗外,把烟揿灭在烟灰缸中,关上了窗户。陈辰问我:“晚上想吃点什么?” 我说:“除了凉皮以外,什么都行。” 陈辰笑了,说:“你倒是想再吃凉皮呢,自己弄去吧,我不弄了,费半天劲也不出数……说正经的,想吃点什么?” “唉,看着外面飘雪,我真想吃一顿涮羊肉啊。” “你净挑这不好搞的东西,”她拿起手机,看了看,说,“好几个平台都没有羊肉片了。” “那算了吧。”我失望地说。 “别着急啊,咱们还有场外援助呢。”她冲我眨了眨眼。 我没明白她的意思,她却已经拨出去了一个电话:“喂,斜眼……” 斜眼到我家小区外面的时候,天已经傍黑了。我穿戴严实来到小区门口,保安和社区的人拦住了我,严厉地问我干什么去。我指了指外面的斜眼,说我一朋友给我送救命粮来了。社区的工作人员说,你别过去了,我给你去拿。我道了谢,看着社区工作人员从斜眼手里拿过塑料袋,拎到我的跟前。我看到塑料袋里还有两盒烟,便都拿了出来,送给了保安和社区工作人员。他们这才露出笑脸——当然,口罩挡着脸,我只能从他们弯起的眼睛猜测他们笑了。 斜眼喊了声我的名字,然后指了指自己的手机。我知道他是要给我打电话。 “你们丫的真成,吃涮羊肉不带我,还拿我当成碎催了,”斜眼笑骂道,“要他妈不是看在陈辰的面子上,我才不会出来冒这个险呢。” 我说:“等我们小区解封了,让你丫来我们家造个够,行不行?” 斜眼坏坏地问:“你们俩这几天就没发生点儿什么?” 我说:“去你妈的,老子是正经人,不会乘人之危的。” 斜眼说:“你真是个大傻逼!” 回到家后,陈辰已经站在门口了,她拿着酒精喷壶,在我的身上和塑料袋上乱喷一通后,才让我进屋,并且嘱咐我要反反复复多洗几遍手。 等我按照她的要求洗完手后,陈辰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甚至还把我之前买的酒也找了出来,说:“吃涮羊肉怎么能不喝点酒呢?你喝啤酒还是白酒?” “白酒吧,”我说,“酒精能消灭病毒,我看网上说喝酒管用。” 陈辰笑道:“你喝的酒是走消化道,病毒在呼吸道,而且医用酒精都是75%的,你这个酒才多少度呀……你又不是没上过学,怎么连这个都信?” “嗐,这不都是给喝酒找借口嘛。” 陈辰也陪着我小酌起来。我说斜眼刚才嫌你把他当碎催了。陈辰说,他是把咱们当朋友,才会心甘情愿给咱们跑腿的。我说,我们宿舍那会儿都把他当成傻大款。陈辰说,他一点儿也不傻,他是把你们都当成朋友了,他没什么朋友的。我说,他的酒肉朋友可不少啊。陈辰说,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其实在咱俩交往之前,我就跟斜眼很熟了。我不解,问,什么情况? 陈辰说:“大一临放暑假之前,我和我们宿舍的人在学校外面的小饭馆吃饭,后来斜眼自己来了,主动跟我们打招呼,并且帮我们结了账,我们便让他来跟我一起吃,他又点了一些菜,自己又要了瓶酒,喝着喝着就把自己喝多了,他跟我们说他很孤独的……我们宿舍里的人都觉得他装,但是我觉得他像是在表达自己的真感情,后来他单独请我吃过饭,我们深聊过,他说他以前总是因为嘴欠而挨欺负,上了大学之后,你们又总是觉得他傻有钱……我跟他谈了谈心,他说我是他最好的朋友,说真的,当时我还挺害怕,我说你可别追我,我肯定不答应,他说你误会了,我就是把你当成朋友……就这样,我们就成朋友了……其实你在宿舍跟他们说你喜欢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当时斜眼就给我发短信问我对你有没有意思……所以后来他才会那么撺掇你的。” 我看向陈辰,她因为火锅的热气和白酒的关系,脸颊已经有些红了。窗户上已经结满了水汽,屋里也有些氤氲,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上头的缘故,我看一切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我问陈辰:“斜眼给你发完短信之后,你是怎么回复他的?” 陈辰怅然地笑了笑,说:“我说我对你并不反感……” 我打断她的话,问:“就因为这句话,斜眼就开始撺掇我追你了?” 陈辰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说:“……而且,还有点喜欢。” 火锅“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源源不断的水蒸气飘了起来,我看着对面有些朦胧的陈辰的脸,仿佛再次回到了她同意与我交往的那个傍晚。 我一直相信,酒精在关于感情的事情上能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那天晚上,我终于还是服从了自己的内心与身体的选择,与陈辰发生了久违的温存的关系。 她的身体表现得十分享受,而不是四年前的那种忍受。这个晚上,她没再问出我是否爱她的话。 早上,我醒来的时候,陈辰赤裸着身体蜷缩在我的怀中,我吻了吻她的额头,她缓缓睁开睡眼,看到我后,笑了笑,说:“小北,我爱你。” 如果说昨晚我们之间的性爱是基于酒后的原因,那么现在就是真正的性“爱”。 事毕,陈辰用开玩笑的口吻温柔地说:“如果要是让辰辰发现了你们的避孕套少了两个,你会怎么解释呢?” 我说:“你总是给我出难题。” 陈辰笑了笑,伸了个懒腰,赤身裸体地下了床,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啊,小北,你快来看呀,白茫茫一片,雪花就像羽绒一样。”她惊呼道。 我走到她的身后,用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向外望去,皑皑一片,仿佛这个世界都变得纯洁了。我说,我要去趟厕所。 从厕所回来路过客厅的时候,发现我的手机放在了茶几上。我拿了起来,看到上面有一条消息,是徐婧在昨天晚上发来的——那时,我正在与陈辰翻云覆雨。 徐婧的文字很欢快:“于师傅,过两天我就要见到你啦,我爸爸觉得自己恢复得不错,非要回北京,我们已经买完了后天的高铁票了,本来我想再在这边住一段日子的,想等疫情好转一些再回去,但是我爸爸说咱们分开了太长的时间,他知道我非常想要见到你,所以让我买了后天的票。于师傅,我很开心,真的,我要回北京了,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你了,我就很开心。” 我有些懵逼了,大脑空了一下。 陈辰从屋里走了出来,她已经穿好了自己的睡衣,轻轻走到我的身后,搂住了我的腰,脸贴在了我的后背上,柔声柔气地说:“小北,我认真想了想,为了小石榴,为了咱们双方的父母,为了我,也为了你,咱们复婚吧。” 我又有些懵逼了,大脑再次空了一下。 这时候手机又响了,程辰给我发了一条消息,她已经把我拉出了黑名单。 陈辰松开了我,探出头,问:“谁呀?大早起就给你发消息?” 我点开程辰的头像。程辰的文字很懊悔:“我再也不相信那些无良的科普知识了,我错了,我太盲目自信了,我以为小蝌蚪在高热的时候是没有活力的,我以为例假刚停就是安全期,可是我错了……丘陵哥,我怀孕了,怎么办呀……”后面配了一张验孕棒两道杠的照片,我认识那只拿着验孕棒的手上的美甲,没错,是程辰的。 陈辰看到这条消息后,一惊,惆怅地看向我,眼中的热望正在被忧愁一点点湮灭。 我的目光越过陈辰,望向窗外,无数大片的雪花从九天之上飘落到人间,纷纷扬扬,洋洋洒洒,撒遍凡尘,犹如春日净白的海棠花凋谢一般,被风吹得漫天飞舞,带着所有的执念和哀怜、惶恐和错愕、忧虑和懊恼、嗔责和愧疚、羞耻与惦念,飘向矗立的高楼,飘向飞驰的汽车,飘向直伫的树木,飘向广阔的原野,飘向我那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心头。 它们怀揣着自己特有的意义和使命,飘啊飘,飘啊飘,飘啊飘。时时刻刻都在垂落,落到我的心间,冷冷清清的,冰冰凉凉的;又时时刻刻都在荡漾,漾在我的心田,晃晃悠悠的,踉踉跄跄的…… (全书完) 【谢谢能够看到这里的读者们,感谢你们给我的各种留言和建议。我写了一个不怎么高明的尾声,本来不打算放进这个完整的故事里,但是想了想,觉得还有个小小的交代比较好,会在晚些时候发出来的。】 【ps:这个故事中的很多人物,都是在我之前写过的其他故事以及未来要写的故事中出现的。而且我得向诸位坦白 ,这个故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是百分之百真实的。大概有百分之七八十的情节是“于小北”讲述他自己的和他朋友的事情,剩下的一部分有我别的朋友的事情,我觉得不违反整个故事的整体逻辑,便夹带了进来。比如“于小北”19年底从武汉出差回来就发烧了的情节,就是当时我一位同事的真实情况,而那一次,领导差一点就他妈的安排我去了;再如,误伤“袁明坤”致死的那个元凶,也是另有其人的,我把他强行安排给了“吴晓诚”的“大哥”,完全是因为这个“凶手”在我的另外一部小说《月夕花晨》中将主角害得不轻;还如,小说中斜眼身边第一次出现的那个小网红“彤彤”,一则是为了体现他对待感情的顽亵,另一则也是因为这个失足女人同样在《月夕花晨》中出现过;还有关于“钟晓彤”和“霍晓莹”这两个只出现了一两次的女性人物,也是为了夹带私货,她们是拙作《那时花开》和《此去经年》中的主要人物。其他的这种情节就不一一列举了。】 【故事其实很早就写完了,之所以一直拖到现在才把结局发出来,完全是为了一点私心,因为发文的这天(2015年1月4日)是我37岁的生日。我不是于小北,我是刘幺四。】 【现在开始酝酿和整理下一个故事了。记录一下真实的时间,2024年10月25日】 【补充:看了各位读者的评论,我更加坚定不让“于小北”本人来这里读这个故事的决心了。他已经读过我的手稿,对某些故事情节的设计和心理描写上做出了指正,但是我不想改了,还是留着精力去写新的故事吧,手里还压着一些已经听完但没写完的故事呢。我妄断,“于小北”和“陈辰”挨骂了,也许代表着我把他们写活了,这也算是另一种“成功”吧。2024年12月11日00:38】 【再补充:我和陆斌是朋友,之前通过他认识了几个朋友,并且将他们的故事写了出来。这一次,我本想也通过陆斌认识一下“徐婧”的,但是未果,却阴差阳错地通过故事中的某个连名字都没有出现的一笔带过的人物了解到了“徐婧”的一些事,她说可以帮我联络“徐婧”。因此,我有望见到“徐婧”本人,并且尝试与之沟通,听取她的一些故事,如无意外,近期就能与她见面了。至于“程辰”,我已经知道了她后来的事情,那是今年十一的时候,我经朋友介绍,打算听一段新故事,我没想到讲故事的人竟把我约在了“讲礼貌吧”,更没想到他居然与老歪认识,也就是那时,我从“老歪”和“贾婷婷”那里打探出了“程辰”后来的事情,不过,我并不打算把她的事情写出来。2024年12月16日21:23】 【希望是最后的补充:经过联络,我将会在2024年12月29日见到“徐婧”本人,希望能有所收获,如果顺利的话,她的故事将会呈现出来。2024年12月26日18:46】 【真正最后的补充:见到了。如果朋友们想要听听徐婧的一些故事,可以在这里留言,等我开始写她的故事时,会回来叫各位的。因为目前还在写“十一”听到的那段故事,所以整理“徐婧”的故事会慢一些,争取先写个开头,我会尝试两个故事同时写的。2024年12月29日23:31】 第256章 尾声 0 “后来呢?”我问“于小北”。 在尾声里,我是真实的我,而不再是“于小北”了。 “于小北”微微侧过头,看向落地窗外,九个女人——四大五小——正在院子里开心地嬉戏着。她们欢快的笑声穿透一切,直击我们的心灵。我看见于小北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幸福的微笑。 1 2024年4月中旬的一个下午,我正坐在公司里,吹着不怎么管儿事的小电扇,昏昏欲睡。陆斌一个电话追到我的手机上,把我从即将睡着的边缘拉了回来。陆斌问我,“五一”的时候有没有出游的计划。我说,我们家二丫头才一岁出头,哪儿也去不了,只能家里蹲五天。陆斌说,那正好,我在延庆定了一个小院,咱们一起过去玩儿几天吧。我说,我问问我媳妇儿吧,如果不用在外面逛景点儿的话,应该可以,毕竟你也养过孩子,知道一岁多正是麻烦的时候,出趟门跟搬家似的,累!陆斌说,行,你问完之后给我个消息。 我给爱人发了消息,把陆斌的意思转达了一下。爱人说,你问清楚具体什么地方,要住几天,是不是只有咱们两家子,吃饭什么的怎么解决,是一直都在小院或者小院附近吗,要是出去爬山什么的,我带着妹妹就在小院里玩就行,你自己带着姐姐跟他们一起去玩儿。我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即将七岁,小女儿还不到十五个月。我对爱人说,我去问问陆斌吧。 我离开了工位,走进厕所,随便找了一个坑位蹲下,拨通了陆斌的电话。我把爱人的问题抛给了他。陆斌说:“咱们1号去,4号回来,具体要不要去周边看大家的意愿,想在周边转转的,就开车去转转,不想转的,在小院里歇着就行……吃饭问题嘛,人家那有厨房,开车不到两公里有超市,咱们想吃什么就自己做吧,我一会儿让楚未艾把地址发给你媳妇儿……我就不应该问你,你什么主都做不了,还不如让楚未艾直接问你媳妇儿呢。” 我问:“听你的意思,难道不止咱们两家吗?” 陆斌说:“还记得过年的时候,我跟你说过有个朋友总是想写写自己的故事吗?当时我还给你讲了一点儿他的事情,后来说找机会把他约出来,让他自己讲吗?我觉得‘五一’是个好机会。” 我回想过年时陆斌给我讲过的事情。过年的时候,我们一家四口和陆斌一家三口一起吃了顿饭,陆斌说他有个朋友想用文字记录自己的某段生活。 我问:“是那个叫于小北的吗?” 陆斌说:“对,就是他……不过除了他之外,还有李讴歌一家三口,想必你也挺熟悉的,毕竟之前你听老于、大周、小江他们分别讲故事的时候,里面总有李讴歌的影子。”老于、大周、小江分别是于行之、于周、江乐,我曾先后听他们讲述过自己的故事,并且用自己浅薄的码字水平分别把他们的故事写了出来。 我说:“那行吧,我答应了。” 陆斌问:“你就不用再跟你媳妇儿汇报一声了吗?” 我笑了,说:“这种小事儿不用麻烦她了,我做主了。” 2 5月1日早上,由于我家妹妹醒得比较晚,而且还要伺候这位小祖宗吃完早饭,所以我们出发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今年“五一”假期一共五天,大家伙儿都憋着出去玩儿,路上的交通十分不顺畅。在此之前,我曾导航过那个位置,大约需要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而今天,我独自开车开了近五个小时才到,时间足足延长了一倍。后排的三个女人早已怨声哀道,其中两个(爱人和姐姐)反复唠叨个没完,另一个(妹妹)则一直吭吭唧唧的,搞得我的心态都要崩溃了。 当我把车停好的时候,双腿都打颤了。爱人抱着妹妹、拉着姐姐走进院里,和陆斌一家人打着招呼,而我却要从后备箱里拿出箱子、背包和整包的拉拉裤,跟在她们后面。 我们与陆斌一家自然熟识。他向我介绍了李讴歌,我把手上的东西全都放到了地上,伸手与李讴歌相握,说:“久仰久仰,你的名字如雷贯耳。”李讴歌客套地笑着说:“我也很早就从老于那儿听说过你这个笔友,今天总算是见到真人了。”李讴歌说的老于,就是他的发小于行之,我上高中的时候就跟于行之成为了笔友。 陆斌又叫过于小北,对我说:“老刘,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于小北。”我再次伸出手,与于小北握了握,说:“之前听陆斌说过一些你的事情,也算是久仰吧。”于小北客气地说:“我也听陆哥说起过您,估计要是听我讲故事,您的耳朵该起茧子了,哈哈……” 我陪着笑,看了看小院,问:“你自己来的?” 于小北摇摇头,说:“不是,她们跟着司雅去逛超市了。” 收拾好卧室的一切之后,我回到小院里,姐姐已经带着四岁多的兜兜(陆斌女儿的小名)玩耍了,楚未艾在一旁照看着她俩,我的爱人领着妹妹在小院里遛达。妹妹总想去找姐姐们玩耍,但是她刚刚会走没多久,完全跟不上姐姐们的上蹿下跳的步伐,只能哇哇叫,干着急。 我走到三位男人身边,与他们打了声招呼,他们回应着。李讴歌说:“你的命真好,第二胎还是姑娘,我跟司雅到现在都不敢放手一搏,生怕来一个儿子。” 我笑笑说:“儿子也挺好,于行之家里的不就是儿子吗?” 于行之是李讴歌发小的同时,也是司雅的亲表哥。李讴歌说:“他们家儿子淘着呢,总是欺负我们家闺女。” 我想起一事,便问李讴歌:“对了,去年我听于行之告诉我,他又见到霍晓莹了,现在他们还有联系吗?” 李讴歌笑着说:“我哪儿敢问呀,我惹不起杨柳依。” 杨柳依是于行之的妻子,脾气火爆,从上初中的时候就总是暴揍淘气的李讴歌。而霍晓莹是于行之大一时期的女朋友,因为交通事故,断了半条腿。当时于行之给我讲故事的时候,曾骗我说霍晓莹在交通事故中去世了。(于行之和霍晓莹的故事在拙作《此去经年》里占了将近五分之四的内容。) 于小北问李讴歌:“杨柳依还那么厉害呐?”于小北和杨柳依、李讴歌是初中同学。 李讴歌说:“可不嘛,现在还动不动就抬手吓唬我呢,都他妈二十多年了,她可没怎么变。” 我们正说着,从院门走进来两个大女人和两个小女孩,她们一手拎着袋子,另一只手各自牵着一个小女孩,其中一个小女孩大一些,比我家姐姐还要大,另一个女孩儿小一些,比我家姐姐小,但是比陆斌的女儿大。 李讴歌和于小北走上前去,从两位女士手中接过塑料袋,拿进了厨房。陆斌向我介绍,说这是李讴歌的媳妇儿和孩子,这是于小北的媳妇儿和孩子。 女人们负责陪孩子玩。我家的妹妹俨然成为了几位女士的宝贝,大家轮番抱着她,弄得我家妹妹有些慌张,不停地寻求妈妈的庇佑。 我们四位男人负责准备晚饭。实际上,大家的手艺都很潮,勉强能把菜炒熟。我们一边搜着菜谱,一边手忙脚乱地准备着。李讴歌抱怨道:“要是约上小江就好了,他做饭可有一套。”我曾听小江给我讲述过他自己的故事,知道他确实在生活的实践中掌握了不俗的厨艺。 晚上,我们喝了一顿酒,胡说八道地乱吹了一番,我并没有机会听于小北讲述他的故事。 3 2号上午吃过早饭后,我们四位男人坐在宽敞明亮的饭厅里,女人们带着孩子在庭院里玩耍,于小北开始向我讲述他离婚后到疫情开始时的那段故事。在他讲述期间,陆斌和李讴歌先后进进出出,一会儿走出小院去抽烟,一会儿陪着孩子们玩耍。我则把全部心思放在了于小北身上,生怕错过他讲述的事情。 临近中午的时候,于小北终于系统地讲完了一遍大致的内容。 当我听到他最后给我留下悬念的时候,我便问出了这个尾声最开始的那句话。 “后来呢?” 于小北看向窗外的女人们——此时陆斌和李讴歌又去外面抽烟了——我的目光也随着他看向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此时正抱着我家妹妹,伸出手轻轻地按着妹妹的脸蛋,妹妹被她逗得咯咯笑,好像已经跟她很熟悉了。9岁的小石榴俨然是这群女孩子中的大姐姐,她正带领着我家姐姐、桃桃和兜兜一起玩耍。 昨天陆斌向我介绍于小北妻子的时候,并没有说起她的名字,也没有叫她“徐班副”。于小北的妻子看起来并不像是比我们小很多的样子,她的脸上很干净,没有痦子之类的东西。 我看向于小北,正巧他的目光也看向了我。他一定看出来我已经知道了最后的答案。 我对于小北说:“最终你还是选择了小石榴,还给了她一个完整的家。” 于小北却摇摇头,他的态度令我的判断有些动摇。我再次看向她的妻子,她绝对是三十多岁的女人,而且气质打扮和言谈举止很是大气,一看就是经常接触场面上的人。 我疑惑地看向于小北。 于小北淡然地说:“我真正的选择还是为了我自己真实的内心,我始终忘不了她给我带来的幸福与快乐,那种感觉是其他人给予不了的。” 我再次看向窗外。小石榴笑着跑到于小北妻子的身边,摊开自己的手,把藏在手心里的某样东西拿给她看,并且说:“妈妈,你快看啊,这是我捉的。” 她叫“妈妈”的时候,是那样的自然,毫不做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