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退婚后:我飞上枝头变凤凰》 第1章 你以为我死了,就可以娶别人 隆佑三十年,莺时三月,春风拂面,花开满庭。 文昌伯爵府内,桃花正盛,满树繁花如云霞般绚烂。 “小伯爷,小的扶着您,您且快些步伐,莫要再磨蹭了。”小厮声音急促,带着几分无奈。 一身鸦青色华服的男子摇摇晃晃穿过长廊,眉头紧锁,醉态尽显。他嘟囔着:“催什么催,究竟是何等大事,就不能等本小伯爷忙完女儿的满月酒再说吗?正厅还有好些宾客等着本小伯爷招待呢!再说了,这桃影轩可是少伯夫人下了禁令的,是不祥之地,禁止踏足!” 男子醉眼朦胧,若非有小厮搀扶,恐怕早已跌入那波光粼粼的湖水中。小厮闻言,心中暗叫不妙,若是这话传到了桃影轩等待的那位祖宗的耳里,自己怕是难逃责罚。 男子见小厮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禁调笑道:“青天白日的,你怎的如此胆小?莫非是见鬼了不成?” 话音未落,他抬头望去,恰好撞进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眸。那是一位女子,立于桃花树下,青丝如瀑,身着一袭山岚色双蝶绣罗裙,宛若仙子临尘。 男子脸色蓦地骤变,惊恐地喊道:“鬼……真是见鬼了!”他浑身颤抖,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不料背后恰好撞上一块青石,一个趔趄跌倒在地,狼狈不堪,痛呼出声。 女子见状,不紧不慢地走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文昌伯爵府的小伯爷沈景熙,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才娶了新妇多久,便忘了与你有着婚约的东方芪(qi)了?” 沈景熙听闻“东方芪”三字,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寒意,仿佛从脚底直窜心头。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已退无可退,只能狼狈地坐在地上,身子微颤着抬头仰望着那女子。 “不……不,东方芪已经死了,她早就死在了前年冬天的那场大火里。”沈景熙声音颤抖,试图申辩。然而,当他对上那女子冷漠的眼神时,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一刻,沈景熙的酒彻底醒了。眼前的景象如此真实,让他不得不相信,这真的是东方芪!五年前曾与他定下婚约的东方芪! 他心中惊恐万分,自知做了亏心事,却又无处可逃,只能强迫自己定下心神。深吸一口气,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强撑着从地上站起,眼中掺杂着一丝歉意道:“阿芪妹妹,我一直以为你在侯府的那场大火中遇难,这才娶了新妇,是我对不起你。” 东方芪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目光落在沈景熙脸上,冷冷问道:“我没记错的话,沈小伯爷是去年正月迎娶的平阳郡主吧?” 沈景熙蹙眉,咬牙道:“是。” 东方芪收回目光,看向远处随风飘落的桃花,若不经心地淡淡道:“长庆侯府的那场大火是在前年的年关,和你娶妻前后相差不过一月。” 沈景熙额头开始冒出冷汗,心知自己无法再逃避,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阿芪,你听我说,婚姻之事并非我能做主的。你也知道我有个说一不二的母亲,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在有生之年抱上孙儿。而我原本就年长你几岁,母亲实在等不起了,这才相看了别的人家。” 东方芪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沈景熙见她没有反应,便继续说道:“我……我也没想到你还活着,我以为……” “你以为我死了,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娶别人了?”东方芪的声音骤然降至冰点,仿佛寒冬腊月的刺骨寒风。她凝视着沈景熙,那双曾盈满柔情的眸子此刻却如利剑般锋利,满溢着失望与怒火。 沈景熙如遭雷击,瞬间哑口无言。他的喉咙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连一个音节都无法发出。内心翻腾着惊涛骇浪——既有被当面质问的慌乱,更多的却是深深的困惑与不解。 记忆中的东方芪宛如一泓清泉,温婉动人,善解人意。她不仅医术了得,还拥有一颗悬壶济世的医者仁心,即便偶尔流露的俏皮更是为平淡生活平添几分韵味。然而,眼前这位咄咄逼人的陌生人,又怎能与那位谨守礼教、深得民心的闺秀画上等号? 沈景熙望着东方芪,恍若隔世。他试图在那张熟悉的脸庞上寻找往日的温柔,却只看到了冷若冰霜的面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他一时难以适从,只能在心中苦苦思索该如何化解这剑拔弩张的局面。 “你我的婚事是由韩贵妃牵头的,虽然没有陛下亲笔御赐,但也是上了御前的。”东方芪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但她的眼神却更加坚定,“沈景熙,你不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沈景熙脑子混沌,一时难以理解东方芪的话。她是要借皇室权威讨个说法,逼自己履行当年的婚约吗? 一定是这样的。 他们相识于微时,印象中东方芪从小就喜欢缠着自己,对自己肯定是有感情的。 想到这里,沈景熙突然自信心爆棚,觉得自己能妥善处理此事。再娶一个也未尝不可,更重要的是她背后的东方家乃大周的首富,娶她百利而无一害。 即便她父母已遇害身亡,可东记的生意遍布四海,沈景熙相信东方家族仍实力雄厚。况且她在京中已无依靠,而自己作为伯爵府嫡长子,日后是要继承伯爵之位的,地位、家世、尊荣在京中都能排上名号。 沈景熙坚信,自己是东方芪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他厚着脸皮朝她走近两步,“阿芪妹妹,我自知有愧于你。得知你还活着,我、我很高兴。先前是我疏忽了,忘了重要的事。” 东方芪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什么?” 沈景熙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我愿意……我愿意迎娶你过门,弥补之前的过错。” 东方芪的脸色骤变,眉头轻挑,质疑道:“娶我过门?以何种身份?是抛弃刚为你诞下女儿的平阳郡主,以正妻之位迎我,还是将我纳入妾室?”正厅欢声笑语不断,她心知这是为伯爵侯府新添的小孙女而庆祝。 “阿芪妹妹,你听我说,我无由休妻。”沈景熙面露难色,“但我保证,绝不会以妾室之礼娶你。你的家世虽不及平阳郡主显赫尊贵,但你的娘亲是大周朝首位女统帅,外祖父又是威名赫赫的长庆侯,满门忠烈。我若娶你,必以正妻之礼相待,你与平阳郡主地位相当。” “地位相当?”东方芪冷笑,“她是皇族贵女,出身高贵,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沈景熙急忙安抚道:“是我对不起你。她在与我成婚前就已知晓我与你的婚约。不过她还算大度宽容,我能说服她的。何况,禹都中的世家子弟多有妻妾,这并非罕见。” “所以,早在两年前你便已经在为日后多妻妾铺路了?”东方芪冷冷地质问。 第2章 该算算账了 沈景熙如坠冰窟,心底的慌乱如潮水般汹涌而出,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阿芪,我……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东方芪冷冷一笑,眸中寒光乍现:“不知我说什么?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能瞒天过海?沈景熙,我告诉你,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做过的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她的声音如霜雪般凌厉,字字如刀剜在沈景熙心头。 沈景熙顿时魂飞魄散,面如土色。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与平阳郡主两年来的秘密竟被东方芪看破。一时间,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脚下如踩棉花。 东方芪心中涌起阵阵悲凉,却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继续逼问道:“我猜得没错的话,今日的满月酒是为你的二女儿办的吧?你与平阳郡主婚后一月,她便诞下了你们的第一个女儿。你们这对狗男女,早在婚前,早在我长庆侯府还没出事前就已经暗通款曲,男盗女娼了。” 她步步紧逼,每一句话都如同利箭,直插沈景熙的心脏:“为了保全伯爵府和平阳郡主的名声,你们自认为把大女儿藏得很好。沈景熙,你可真会玩呀!” “不,不是,你误会了。”沈景熙慌乱地连连后退,试图解释,却词不达意。 东方芪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冷若冰霜。她忽地想到一个可怕的猜测,声音愈发凌厉:“是不是早在你与平阳郡主私通之时,你们就盼着我出意外?或者说那场毁灭长庆侯府的大火,就是你们这对狗男女联手做的?” 沈景熙被东方芪的气势所震慑,急忙辩解:“没有,阿芪,绝对没有。长庆侯府的大火与我们无关。”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稳定情绪,却难掩声音中的颤抖,“就算我再混账,也断不会做出有悖天理之事。长庆侯府世代忠良,守卫大周北境几十年,你的父母在一年多前又惨遭意外,不幸离世。我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烧侯府啊!再说京兆府已经结案了,那场大火是天干物燥引起的,真的与我们无关。” 东方芪眯起眼睛,冷冷地说:“最好真的与你无关。若我查出真相,与你有任何关联,沈景熙,我会亲手将你碎尸万段!”她的话语如同寒冰利刃,刺得沈景熙不寒而栗。 沈景熙终于松了口气,声音带着颤抖和哀求:“阿芪妹妹,我承认我之前的行为不妥,但我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你。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愿意用余生来弥补你。” “弥补?”东方芪冷笑一声,眸中尽是不屑与嘲讽,“你拿什么来弥补?你所谓的正妻之位吗?我东方芪岂会将那等虚名放在眼里!”她玉指轻抚鬓角,眼神愈发凌厉,“更何况,纵观大周朝野上下,哪位达官显贵敢僭越礼制,娶两位正妻?就连我们的隆佑帝,即便后宫佳丽三千,却也只立一位皇后。” 东方芪忽地凑近对方耳畔,语带讥诮:“你这番言语,莫非是想僭越君权,凌驾于圣上之上?” 沈景熙闻言,顿时面如死灰:“不,阿芪,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万不可乱说!”他小心翼翼地上前,想要拉一下东方芪的衣袖,却被她愤怒地挥开。 “阿芪,你究竟想要什么?”沈景熙不知所措地问。 东方芪冷冷一笑:“小伯爷何不这样问,我不想要什么?我平生最厌恶的就是虚伪和背叛!沈景熙,你给我记住了,我东方芪不是你可以随意玩弄和践踏的!出了这个门,我会告诉全禹都的人,你我之间的婚约彻底作废!” 说完,她准备离开,突然又回身道:“我记得五年前父亲将东方家在禹都的二十八间铺子和城郊的五千亩良田庄子交给你打理。这原本是我的部分陪嫁,既然我们已没有关系,那也该算算账了。明日,我会吩咐账房先生前来收账。” 东方芪转身离去,留下沈景熙一人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正厅的欢笑声此刻在他耳中变得如此刺耳和讽刺。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而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然而,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深思这些,眼前有更为紧迫的危机——失去了东方芪的二十八间铺子和五千亩良田庄子,伯爵府在禹都所维持的体面和荣耀将不复存在,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阔别禹都一年有余,东方芪无暇沉溺于往昔回忆,更无心像旧日般悠然漫步街头欣赏禹都的繁华。她策马疾驰,白色骏马如飞,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抵达目的地——东方别院。 这是她父亲在禹都的一处院落。因长庆侯府世子不幸战死沙场,侯府仅剩她母亲这一嫡女,故迎娶其母的男子必须入住长庆侯府。 所以,自父母成亲后,他们便一直居于长庆侯府。这所别院因而长年空置下来。 然而,一年多前那场吞噬长庆侯府的大火,让重返禹都的东方芪不得不暂居此处。 “姑娘,您终于回来了。”女使细雨带着前院小厮迎上前来。 小厮熟练地接过缰绳,牵马去往马厩。细雨注意到东方芪脸上未消的怒气,轻声道:“手撕薄情郎这等戏码,姑娘该带上奴婢。姑娘怕脏了手,奴婢可不怕。” 东方芪微微一笑,朝花厅走去:“既已看清他的品行,断绝关系便是。无需在这种人身上耗费太多精力。明日你带账房先生去收账即可,我就不去了。”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对了,我回京师的消息可曾放出?”东方芪问道。 细雨答道:“已按姑娘吩咐,今晨便散布出去了。” “那宫里的旨意想必也该传来了。”东方芪倚靠在花厅窗边的椅上,望着渐落的夕阳,轻声道。 细雨似乎沉浸在思绪中,未即刻回应。东方芪转头看她,细雨这才回神,忧心忡忡地说:“姑娘,奴婢在想,文昌伯爵府的账恐怕不好收。姑娘当真不去吗?” 东方芪岂能不知文昌伯爵府的账目不好收?自隆佑二十五年她与沈景熙定下婚约时,父亲便派人详查了伯爵府的底细。表面上伯爵府风光无限,实则早已被二房长子败光了家业。为维持开销,竟不得不变卖祖传的古董字画。 想当年,这百年伯爵府也曾出过一位国子监祭酒、一位吏部尚书,朝堂上遍布其门生,何等显赫。如今却落得个千疮百孔的局面,令人唏嘘不已。 若非当初父亲应允了沈家的求亲,若非父亲借口将部分陪嫁交由沈景熙打理,美其名曰看中他的经商天赋,要予以历练,恐怕伯爵府早已支撑不下去了。 父亲如此苦心经营,却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沈景熙的所作所为,让东方芪心痛不已。她明白,这一切皆因她而起。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们为了她的幸福和未来,不惜一切代价。 然而,沈景熙的狼心狗肺,根本配不上父亲的用心良苦。 “细雨,明日你只管带账房先生去收账,其余之事不必操心,我自有打算。”东方芪冷静地吩咐道,“若担心伯爵府故意刁难,可把顾星带上。” 第3章 以身入局的棋子 带上顾星这位江湖高手,即便是整个伯爵府的府兵都出动,也不是他的对手。以武力强行压制,细雨不担心会出什么差错。 她担心的是伯爵府暗地里的算计。 可显然自家姑娘还有自己的计划,于是便应下了。 她看着东方芪一年多来消瘦的身形,心中充满心疼和愤懑,眼眶不禁泛红。 “姑娘,我让轻云煮了热茶,还备了禹都最负盛名的凤尾酥和冰皮玉糕,都是您从前爱吃的。”细雨轻声说着,随即吩咐下人端来茶点。 不多时,热茶和糕点便摆在了东方芪面前。望着这熟悉的凤尾酥和冰皮玉糕,东方芪眼角微酸,脑海中浮现出儿时初见兄长的画面—— “你就是在北境雁翎城出生的阿芪,我的亲妹妹?”少年东方珏手捧点心,仔细打量着年幼的东方芪。 初次远离父母,即便禹都有至亲,东方芪仍止不住地抹眼泪。 是兄长东方珏拿出禹都最美味的凤尾酥和冰皮玉糕给她,才让她暂时忘却了离别之痛。 半月后,兄长被送往北境,偌大京师,她再无至亲。 那年东方芪四岁,东方珏十岁。 彼时便有人告诉她,因其母亲所率领的长庆军功高盖主,故留下她的子嗣在皇城做人质,以防其母叛变。 幼时的她,尚不谙朝堂之上的权谋算计,亦不知母族长庆侯府那盘根错节的恩怨情仇。只道这世代簪缨之家,代代儿郎皆为国捐躯,魂断沙场。 细数来,她的外曾祖父、外祖父、两位舅舅,乃至后来的父母与兄长,无一不是为国尽忠、之辈。然天不假年,这等忠义之门楣,竟只余她一人苟活于世。 若论门第,她虽出身东方家,却因父亲并未入赘长庆侯府,按律当属东方氏。然长庆侯府香火将绝,唯她一人与之血脉相连。此番际遇,叫人不禁唏嘘感叹。 收回思绪,东方芪唇角勉强勾起一丝微笑,“细雨,你有心了。” 细雨看着东方芪,犹豫片刻,终于开口道:“姑娘,有些话本不该我这做奴婢的多嘴。但奴婢还是想说,故人已逝,活着的人一定要爱惜身子,好好活着才是对家主和女帅的慰藉啊!” 东方芪轻叹一声,道:“细雨,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好好活着的。我相信父母之死绝非意外,侯府的大火亦非巧合。前年秋天,定北王骆斌在北境连失九座城。陛下心忧,重启母亲这位赋闲在家的女统帅奔赴北境。后来,父亲似乎预感到凶险,便书信小叔将我接去了云麓书院,这才免我一劫。” “然而,母亲和父亲在北境历经三月,收复了五座城池,正欲乘胜追击之际,隆佑帝一道圣旨,便令母亲将兵权交还定北王,命他们夫妇班师回朝。”东方芪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和不解,“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归京途中,连同父母在内的随行二百余人,尽数命丧青石镇。三日后,长庆侯府又遭大火,满门灰飞烟灭。” 东方芪眼中寒芒乍现,声音却愈发沉静:“此事绝非巧合,更非天意。这一年有余,我隐匿身份,只身前往北境,辗转青石镇调查,却如大海捞针,一无所获。” 说到此处,她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当初青石山的惨状。北风呼啸,大雪掩埋了一切罪证。她眼眶微红,声音哽咽:“在那青石山崖下,我与小叔叔率领云麓书院众弟子搜寻了整整三月有余,却只寻得母亲的赤焰枪和父亲的半截玉笛。细雨,你知道吗?那段日子里,我夜不能寐,只因一闭眼,脑海中便会浮现父母惨死的种种可能,各式残忍的手段在我心头翻涌,如潮水般将我吞噬。”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后来还是我的恩师,药王谷云谷主亲自出面,才推断出父母一行二百余人之死,竟是遭人下了一种名为‘一缕清风’的剧毒。” 东方芪苦笑一声,眼中泪光闪烁:“你听,这毒药的名字多么动听。可你不知它的残忍。下此毒需两个条件:其一,需有疾风骤雪;其二,在极寒环境中,饮下一晚毒汤。正当身体回暖之际,在意识最为清醒之时,人便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四肢溶解,如雪花消融。整个过程需一炷香时间,虽说不长,却比千刀万剐还要痛苦。与其忍受这般折磨,还不如一刀了断来得痛快。”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眼中泪水终是滚落:“每每想到父母临终前所受的痛楚,我的心便如刀绞。我发誓,定要查出真相,为父母和长庆侯府讨回公道!而这一年多来我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却始终没有头绪。是小叔叔的一句话点醒了我,让我瞬间明白真相不在北境,亦不在青石镇,而在朝堂。” 细雨听罢,眉头紧锁,担忧地问:“所以姑娘才重回京师,难道一定要以身入局才能查明真相吗?姑娘,您知道京师是个怎样的地方,皇城之中,一步一惊心。长庆侯府林家除了您这一点儿血脉,已经无人了。我真的不忍心看您去冒险。” 东方芪深深地看着细雨,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和坚定:“细雨,我明白你的担忧。但有些事,我必须亲自去做。禹都城的人都以为我也葬身那场大火,但陛下却知我并未亡故。可一年多过去了,他明知我的下落,却未给我任何消息。近日,却派伺候了他三十余年的太监总管亲自上云麓书院给我传了口信,你可知这是为何?” 细雨思索片刻,愤愤地说:“还不是看中了姑娘家底丰厚,想要姑娘的家财来填补国库亏空。要奴婢说,这天下最虚伪的人便是陛下了。姑娘母亲的娘家是长庆侯府,世代忠良,镇守边关,老侯爷、世子爷、夫人、还有姑娘的兄长,都牺牲在了北境。甚至姑娘的父亲,东方家族,那可是天下第一富商,前些年给陛下的国库填了多少窟窿。可咱们这位陛下呢,凉薄又多疑,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若当初女帅和家主能乘胜追击北胡部落,说不定剩下的四座城池也收回来了。” 东方芪轻叹一声,道:“细雨,你说得没错。但陛下此时命人传口信给我,并非仅仅因为我的家底。他是要拿我做一枚棋子,一枚能够搅动朝堂暗流,让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浮出水面的棋子。” 细雨闻言,脸色更加凝重,她深知这意味着东方芪将面临怎样的危险。她忍不住担心地说:“姑娘,那这样一来,您岂不是更加危险了?” 东方芪眼中闪过一丝坚毅,她缓缓道:“细雨,我早已做好了准备。为了父母,为了那些无辜的族人和惨死的将士,即使做一枚棋子,我也心甘情愿。” 只要能查出旧案的真相。 她要还长庆侯府一个公道,还族人一个公道,还父母兄长一个公道。 细雨看着东方芪坚定的眼神,心中的担忧更甚。 原来,这一年多来,能让姑娘坚持活下去的动力,只有探究真相和复仇了。 这时,轻云端来了一杯温水和一颗如黑豆般大小的药丸,提醒道:“姑娘,该吃药了。” 文昌伯爵府内,宾客如云,觥筹交错。 然而,从桃影轩返回正厅的沈景熙却面色凝重,再无心与宾客们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平阳郡主敏锐地察觉到丈夫的异样,以为他还在为生了女儿的事情烦恼,便试图安慰他。 平阳郡主将沈景熙拉到一旁,轻声说道:“夫君,可是母亲又给你压力了?我知道她不喜我又生了个女儿。不过兴国寺的大师给我算过,说我这一生命中会有两女一子。下一胎定会是个儿子的。夫君,我们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然而,沈景熙只是勉强挤出一抹微笑,那笑容充满了无奈和苦涩。他心中清楚,自己真正的烦恼远不止于此。 如今对他来说最大的忧患,便是家里的“摇钱树”即将失去。虽享受着伯爵府嫡长子的殊荣,但他对仕途功名并不看重,唯有对经商颇感兴趣。一旦这“摇钱树”被收回后,后果不堪设想。 更令他忧心的是,这些年来伯爵府一直靠着这“摇钱树”来填补窟窿。就连迎娶平阳郡主的彩礼,也是出自此处。若是东方芪深究下去,沈景熙恐怕要将这些银钱悉数归还。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额。若事情闹大,整个伯爵府都将沦为世人的笑柄。 于是,他借口身体不适,将招待宾客的任务交给了二房的堂弟沈景安,自己则匆匆回到了书房。 第4章 我儿与她的婚约还作数 平阳郡主看着夫君离去的背影,一股不祥之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那双秀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多年的枕边之情让她敏锐地察觉到,夫君此行必有隐情,且绝非寻常小事。 于是她唤来沈景熙的贴身小厮。这一问,却如平地惊雷,几乎震得她玉体微颤。 “你方才所言,可是实情?”平阳郡主强自镇定,玉手紧握檀木扶手,眸中寒光乍现,“夫君竟与那东方芪会面了?便是那位曾与夫君有婚约在身的长庆侯府嫡女?” 她的声音虽轻,却如寒冰利刃,字字锋利。 小厮不敢隐瞒,跪伏在地,不敢抬头,只得低声应是,“是她先找到小的的。小的本要去书房给少爷取纸墨,谁料刚入花园,就被一只大手从后衣领拎起,待小的反应过来时,已经在桃影轩了。小的见过东方姑娘,所以乍见她时也着实吓了一跳。京师的人都传她已经死在那场大火里了,可小的见到的却是个活生生的人。少夫人,咱们都弄错了,东方姑娘不仅没死,还活得好好的。” 他差点脱口而出:不仅活得好,还是那般倾城之貌,任谁见了都挪不动眼睛。只是比从前多了几分冷漠。 可他深知自己的身份,也明白自己效忠的主子是谁,这话也只敢在心里默默咀嚼。 平阳郡主仍难以置信,急切地问道:“她怎可能还活着?那样的大火,还刮着北风,任谁都难逃一劫,她是如何生还的?她身上可有烧伤?” 小厮摇摇头:“少夫人,这小的哪里知晓?她身边有身手不凡的高手,我又不敢多看姑娘。不过看起来并无受伤之态,而且举止从容,只是脸上有些许的怒气。” 平阳郡主沉思片刻,又问:“她是来逼婚的?” 话一出口,她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顾不得小厮回话,她急匆匆地朝书房奔去。 路上,平阳郡主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东方芪的出现,无疑会给她和沈景熙的婚姻带来巨大的变故。 她绝不允许任何的变故发生。 平阳郡主找遍书房内外,却未见沈景熙踪影。正当她焦急万分之际,伯爵大夫人的贴身侍女匆匆而来,告知沈景熙已在大夫人处,并召她同往。 步入屋内,屋内宾客已散,只余沈家人——文昌伯沈儒、伯爵大夫人薛氏、二房夫人杨氏、沈景熙和其妹沈玉儿。气氛凝重,显然沈景熙已将东方芪还活着之事告知众人。 伯爵大夫人薛氏端坐上首,凤眼微眯,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她开口道:“既然郡主已是我府中人,家事自不该瞒她。” 话虽如此,大夫人心中对这位已为府中添两个千金的平阳郡主却是百般不喜。自郡主未婚便与自家儿子私相授受,她便认定这不是良配。如今成婚一年有余,却只生了两个女儿,未能为府中添男丁,更是令大夫人心中添了几分怨怼。在这需要嫡子继承爵位的世家大族中,无子便如同无后,这对伯爵府的未来影响甚重。 薛氏暗自叹息,心道:虽说皇家血脉尊贵,可若不能为夫家开枝散叶,终究是镜中花、水中月。只是碍于郡主身份尊贵,一直未敢明目张胆地表露不满。 此刻,东方芪的“死而复生”仿佛给了伯爵大夫人一线转圜的希望。她暗自感慨,东方芪与沈景熙的婚约乃是由当朝最得圣宠的韩贵妃亲自牵线搭桥。即便平阳郡主的父亲是当今圣上的胞弟梁王,可那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闲散王爷,于伯爵府而言,实在是无甚助益。 更何况,伯爵府如今正值风雨飘摇之际,家中实况大夫人心知肚明。若再没有嫡子,往后的爵位便没有了继承人。 而东方芪自幼便跟随太医院裴院首习医,后又拜在药王谷云谷主的门下,习得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若要生个麟儿凤子,对她而言,怕是比寻常人煮茶烹饭还要容易几分。 薛氏暗自盘算,心中已有了主意。 于是,她也不再与平阳郡主虚与委蛇,开门见山道:“想必你也听闻了,东方芪并未亡故。既然如此,我儿与她的婚约自然还作数……” “婆母此言何意?”话音未落,平阳郡主如当头被打了一棒,猛然起身,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她冷笑一声,打断道:“果真如我所料,东方芪是来逼婚的。莫非母亲是想让您的宝贝儿子休了我,再迎娶那长庆侯府女帅的遗孤?” 大夫人闻言,面色微变,连忙解释道:“郡主此言差矣。老身何曾提及休妻之事?况且你嫁入我府一年有余,从未失礼,乃是善良懂事的好儿媳。”话虽如此,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平阳郡主冷冷一笑,眸中寒意更甚:“婆母当真如此认为?若我毫无过错,你们又怎忍心让沈景熙负我,另娶他人?东方芪若入府,我又将何去何从?难道要我与她同侍一夫,沦为京师的笑柄吗?” 大夫人叹了口气,为难般道:“老身早已说明,东方芪与熙儿的婚事是上了御前的,既她尚在人世,婚约自然有效。方才我与众人商议,待东方芪入府,她与你地位相当,皆为熙儿妻子,不分大小。” “不分大小?”平阳郡主蓦地转身,将惊诧又失望的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景熙,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夫君,这也是你的意思?东方芪也应允了?你当真要如此对我?” 沈景熙如芒刺背,只得避开妻子灼热的目光,默然不语。这一幕落在平阳郡主眼中,更是令她心如刀割。 平阳郡主环视厅内众人,只见一张张或是冷漠、或是幸灾乐祸的面孔。怒火中烧的她,如一只被逼到绝境的猛兽,猛然指着众人,声音凄厉不失威仪: “我早就知晓,你们一直看不起我。当初沈景熙娶我,不过是迫于我父亲的威严。你们认为我婚前失节,一直在暗地里鄙视我,轻蔑我。”她的目光如刀,直直地刺向沈景熙,“可你们别忘了,当初可是沈景熙主动接近我的。若论起来,他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这一番话如同惊雷炸响,震得厅内众人面色各异。大夫人薛氏面色一沉,沈景熙更是如坐针毡,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第5章 我的,一分都不能少 平阳郡主此番言辞,无异于捅破了这层长久以来的薄纱,将伯爵府那见不得人的丑事昭告于众。 眼看剑拔弩张之际,沈玉儿急忙上前,巧舌如簧地说道:“嫂嫂此言差矣。当初你与哥哥乃是两情相悦,何来失节之说?若要追究,也该怪哥哥一时糊涂。嫂嫂嫁入我府一年有余,可曾受过半点委屈?切莫因一个克死爹娘的东方芪,伤了自家人和气。”她心中暗叹,若能平息此事,日后婚事还需平阳郡主相助,眼下不得不舍下这张老脸来奉承。 二房夫人杨氏见状,也急忙附和道:“正是,郡主刚出月子,切莫激动。我们从未有过笑话郡主之意,还请郡主勿要错怪好人。”言语间满是讨好之意。 伯爵大夫人薛氏见状,态度也不再强硬。毕竟平阳郡主背后有母家梁王府撑腰,她多少还是有所顾忌的。 只见她徐徐开口,晓之以理道:“郡主啊,东方芪如今孤苦伶仃,举目无亲。她的家人皆战死沙场,父母也在立下战功返京途中惨遭意外,侯府又遭大火。如今她尚在人世,我们若不有所表示,如何对得起长庆侯家满门忠烈?禹都城中世家贵人又将如何看待我伯爵府?我们必须拿出态度,给这侯府遗孤一个归宿。” 平阳郡主冷笑一声,眸中寒光乍现:“婆母当真如此高尚?恐怕是不愿吐出东方芪那能源源不断生钱的陪嫁吧?” 此言一出,犹如一道惊雷,在场众人脸色骤变,仿佛被人当面揭穿了心中所想。 平阳郡主掌家一年有余,早已洞悉伯爵府的底细。她冷冷扫视众人,继续道:“我深知伯爵府并非真心怜惜东方芪,而是贪恋那每年从铺子和庄园收上来的一百多万两白银。如此巨额收益,谁能不动心?更何况这靠着‘摇钱树’维持体面的伯爵府。”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我恼怒的是,伯爵府视我为外人,不肯如实相告。” 被道破心思,在场众人,尤其是伯爵大夫人和沈景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厅内一时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终于,沈景熙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开口道:“你既已了解我的想法,何必再闹?我娶她,也不过是为了保全你和全族人的生计和脸面名声。” 伯爵大夫人见状,急忙顺着台阶下:“明日我便进宫求见韩贵妃,表明我们伯爵府的心意。我们愿意以正妻之礼,为东方芪举办一场盛大婚礼。” 平阳郡主还欲再言,伯爵大夫人却巧妙地以身体不适为由散了众人。而自始至终,文昌伯沈儒一句话也没有说,仿佛是个局外人。 众人鱼贯而出,沈景熙想要拉住平阳郡主说些什么,可平阳郡主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甩袖道:“我要出去一趟。”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下沈景熙独自一人,陷入深深的无奈之中。 他望着平阳郡主远去的背影,心中百味陈杂。 挂着“平阳”徽标的马车在禹都城的夜色中颠簸前行。 车内,平阳郡主紧攥手帕,神色凝重。早在进大夫人屋子前,她便派人打探东方芪的行踪。东方芪回京并未避人耳目,其住处轻易便被探知。 平阳郡主心中只有一个信念——绝不容许任何人打扰她现有的安稳生活。 她从不认为自己抢夺东方芪的未婚夫是件可耻之事,她有自己的追求和坚持。在她看来,她并不亏欠东方芪什么。虽然两人曾在年少时同窗,但平阳郡主从未将东方芪放在眼里,过去如此,如今亦然。 她坚信,自己想要的,就该自己努力争取,哪怕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如今,她誓要守住在伯爵府辛苦积攒的一切。 当东方芪得知平阳郡主来访时,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这个女人,竟敢直接登门?既如此,不妨借此打发等待宫里消息的时光。她嘴角微扬,道:“来得正好。” 东方芪款步而出,恰似一朵盛开的牡丹。平阳郡主一见,心头顿时泛起酸意。岁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半点痕迹,反而愈发明艳动人。相较之下,自己二十未到,已为人母,眼角处已现几分纹路。 平阳郡主迅速收敛心绪,直入主题道:“我无意与你虚与委蛇。此行只为一事,请你打消嫁入伯爵府的念头,或许你还能寻得更好的归宿。你我自幼不睦,难以想象同处一屋檐下会引发何种矛盾。” 东方芪闻言,心中暗觉可笑。她本就无意入伯爵府的门,自看清沈景熙的为人后,更是厌恶至极。平阳郡主此言,倒是有趣。 两个女人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敌意。东方芪冷眼审视着平阳郡主,捕捉到她眼中隐藏的焦虑和不安。这份不安,似乎远超对情敌的单纯戒备,仿佛藏着更深的秘密。 东方芪不动声色地问:“郡主何以认定我有此意?” 平阳郡主略显慌乱,随即强作镇定道:“难道不是吗?你突然现身,不就是为了讨回原本属于你的位置?” 东方芪轻笑一声,眉眼间满是不屑:“郡主是否太看重自己了?沈景熙那样的货色,我早已看透。别说这世间尚有大把好男儿供我选择,倘若只剩下他沈景熙一男人,我也不会正眼瞧他一眼。” 平阳郡主被这番话刺痛,怒火中烧,却又不得不强忍怒意,冷声问:“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纠缠不休?为何要收回那些陪嫁?” 东方芪眉毛微挑,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纠缠?郡主此言差矣。那些产业是我父亲的心血,是我东方家的根基。伯爵府享用多年,难道还想一直霸占下去?” 平阳郡主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既然这产业已经交予伯爵府,且在景熙手中运作多年,就不该再收回。若你执意如此,恐怕会——” “会如何?”东方芪打断她,眼中寒光乍现,“让伯爵府难堪?还是让你失去荣华富贵?” 平阳郡主咬了咬唇,语气软了几分:“东方姑娘,我们都是明白人。景熙有经商天赋,这些铺子和良田庄园在他的打理下才有如此丰厚的盈利。若换人经营,未必能做得这般好。为了这些产业能继续兴盛,养活数千人的生计,东方姑娘何不网开一面?” 得知东方芪并无意再嫁沈景熙,平阳郡主心中大石落地。她脸上露出一丝和善之色,“阿芪,我们毕竟同窗几载。你既无意于沈景熙,何必再纠缠不休?善始善终,岂不美哉?如此还能留下美名。若执意一意孤行,就不怕有损长庆侯府的名声吗?” 东方芪冷笑一声,眼中寒意更甚:“我纠缠?是谁深夜登门叨扰?再者,美名能当饭吃吗?我为何要委屈自己去换一个虚名?那些产业本就是我父亲的,如今我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拿不得了?这世上岂有这样的道理?” 她顿了顿,继续道:“本想看在父母的面子上,免去两年的盈利。但既然平阳郡主说我纠缠,那就把账目算个清楚。我的,一分都不能少。” 第6章 怕是在等我献上一份厚礼 东方芪冷静地说道:“自隆佑二十五年定亲起,沈景熙就接手了父亲在京师的二十八座商铺和城郊的良田庄园。那年我十四岁,如今五年过去了,按照每年一百万两白银的盈利,五年共计五百万两。” 此言一出,平阳郡主如遭雷击,面色瞬间苍白,嘴唇微微颤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东方芪看着平阳郡主震惊的表情,试探道:“怎么,郡主是觉得这个数目太大了吗?还是说,伯爵府根本拿不出这笔钱?” 平阳郡主勉强稳住心神,强笑道:“阿芪,你说笑了。这数目未免太过夸张。再说,这些年来,景熙为经营这些产业也付出了不少心血,难道就不该有所回报吗?” 东方芪冷冷地看着她,眼中满是讥讽:“回报?难道这些年来,伯爵府没有从中获利吗?郡主,你我都清楚,若非这些产业,伯爵府早就难以维持体面。至于数目,我想郡主心里比我更清楚。” 就在这时,细雨匆匆进入,在东方芪耳边低语几句。东方芪眉头微皱,随即恢复平静。 东方芪转向平阳郡主,微微一笑,眼中却不见半分笑意:“郡主远道而来,我本该尽地主之谊。只是还有其他事需要我去安排,恕我失礼了。至于账目之事,我自会派人去伯爵府清算,就不劳郡主费心了。” 平阳郡主还想说些什么,只见府上的人已经做出了送客的动作。无奈,她只得先行离去。 离开时,她回头看了一眼东方芪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寒意。她隐约感到,东方芪的突然现身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走出东方别院,平阳郡主端坐在马车之中,心绪如乱麻。一个本应魂归黄泉的人,竟还活在人世,一年有余不露踪迹,今日乍现便如此咄咄逼人,这与忠勇仁义的长庆侯府作风大相径庭。 她闭目凝神,细细回想东方芪方才的一举一动,每一句话语。那冷静自持的态度,那锋利如刀的眼神,无一不在诉说着这个女子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平阳郡主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意识到自己大大低估了这个往日的同窗。 马车缓缓前行,平阳郡主掀起帘子一角,望着窗外流动的夜色。夜幕如墨,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正朝她缓缓伸来,她的心猛地一沉,如坠冰窟。 那笔巨额的账目如同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若东方芪执意要追回前几年的账目,她又该如何应对?伯爵府的账册她最是清楚,整个中馈的银钱加起来都不足五十万两,这与东方芪要追回的五百万两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 平阳郡主暗自咬牙,心道: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不能让东方芪追究前几年的盈利,更不能让她去查前几年的账目详情。若那些深埋的秘密被翻出来,别说伯爵府,就连她的母家梁王府都要万劫不复。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一个颠簸,惊醒了沉思中的平阳郡主。她猛然惊觉,自己此行不仅未能达成目的,反而可能打草惊蛇,让眼下的处境变得更加错综复杂。 她眉头紧蹙,心里打定一个主意,必须尽快将今晚的遭遇告知母家梁王府,让他们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东方芪自文昌伯爵府归来,便暗中遣人盯梢。不多时,探子来报,说看到文昌伯爵府大夫人连夜入宫求见韩贵妃。 细雨闻言,不禁怒从心起,咬牙切齿道:“这伯爵府上下,当真是一群自命不凡之辈。姑娘虽已回来,却早已看破他们那副虚伪嘴脸和趋炎附势的德行。如今他们舔着脸去寻韩贵妃,不过是想为自己留些颜面罢了。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做出那等丢人现眼的事来?” 东方芪早已料到他们不会轻易吐出陪嫁产业,此刻倒也不恼,反而轻声安慰细雨道:“人心叵测,若不经历世事,又怎能窥见一个人的真实面目?伯爵府在长庆侯府遭此大劫之后,不曾查探我的生死,便迫不及待地攀上了梁王府这门亲家。单凭此事,便知他们不是良善之人。我早已料到他们日后的作为,无非是得知我尚在人世,便假意忏悔,拿出那张昔日的婚约,让沈景熙给我道个歉。再加上有韩贵妃从中斡旋,企图让我重新接纳那沈景熙。” 细雨听罢,愤愤不平道:“他们这如意算盘打得当真精妙。他们如此欺凌于人,不就是仗着姑娘失去了长庆侯府做靠山,任由他们拿捏吗?” 东方芪闻言,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你家姑娘,岂是那般好拿捏的?” 细雨闻言一惊,忙问道:“姑娘当真不担心韩贵妃出面,逼迫你重新接纳沈景熙吗?” 东方芪淡然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韩贵妃纵有千般手段,也难左右于我。我既能堂而皇之地现身禹都,又怎会轻易被他人拿捏?更何况……”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高深莫测,“咱们的隆佑帝既要我做这枚棋子,我的婚事,又岂是韩贵妃一介妃嫔所能左右的?” 细雨恍然大悟,心中暗道:难怪姑娘如此镇定自若,原是早有后手。只是夜色已深,天子圣谕迟迟未至,细雨心中难免忐忑不安。 “姑娘,”细雨低声道,“依理说,陛下早该知晓您已返回京师。可咱们这位陛下却迟迟不召见,就算是日理万机,您也是奉旨归来,他这般晾着您,究竟是何用意?” 东方芪原本也料定自己一回京,隆佑帝便会宣她入宫。可如今一日将尽,宫中却毫无动静。她眸光一闪,若有所悟,唇角一勾,神秘道:“咱们这位陛下,怕是在等我献上一份厚礼呢。” 细雨蹙眉,“厚礼?何等厚礼?莫非是江南运河段河道的疏通钱款,还是北境战事的军饷,需要姑娘慷慨解囊?” 自云麓书院时起,细雨便随侍东方芪左右,对朝中大事也略知一二。自隆佑二十九年春至冬,江州、南州二州河段的运河堵塞,致使西北的丝路商贸受阻。定北王在北境战事受挫,连带西北境也受波及。加之朝中贪污受贿风气不断,如此内忧外患,国库空虚,隆佑帝自是焦心如焚。 细雨与府中众仆皆以为,隆佑帝所图不过是东方家族的雄厚财力,想借此救急。殊不知,隆佑帝对东方芪另有谋算,家财不过是其中一环罢了。 东方芪起身伸了个懒腰,眼中闪过一丝睿智,“今夜不必再等了,宫里不会有消息传来。想要在这禹都立足,看来这第一战,还需我们亲自出马打出名声来。” 细雨面露疑惑,东方芪却道:“去帮我把江管家叫到听雨轩,我有事要吩咐他去做。叫他来后,你就去安寝吧,养精蓄锐,明日我带你去收账!” 说罢,东方芪起身向听雨轩走去。 细雨一头雾水,心道:姑娘方才还说明日遣我带账房先生去收账,怎的转眼间便改了主意? 难道是因为知道这账不好收,所以决定亲自前往? 她望着东方芪的背影,只觉得自家姑娘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而这京师的朝堂,细雨隐隐有种预感,怕是真的要因为姑娘的归来掀起一场惊天波澜了。 第7章 你倒真把自己当成嫡女了? 晨曦初露,东方芪便已起身,由细雨和轻云侍候梳妆。及至步入正厅,见禹都城中赫赫有名的十二位账房先生和别院的一队由方骐为首的护院早已恭候多时,个个肃然而立,目光中满是敬畏之色。 东方芪环视众人,轻轻颔首。 随后她出府端坐宝马华车,浩浩荡荡朝伯爵府进发。这般声势,在禹都城中已是多年未见,惹得街上行人纷纷驻足观望,议论纷纷。 “快看!那可是长宁女统帅的独女?”一位老者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那华贵车驾。 “正是!听闻当年长庆侯府遭此大劫,这位姑娘恰巧不在禹都,幸而躲过一劫。”旁边的中年男子接话道。 “留得血脉又如何?”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插了进来,“终究是女儿身,既不能入朝为官,造福黎民,又不能像长庆侯府的世代子孙那般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更何况,长宁女统帅已嫁入东方家,此乃不争之实。东方家不过是商贾之族,地位卑贱。否则,文昌伯爵府岂会在事发后,不去查探东方芪生死,便急急攀附皇亲国戚?” 此言一出,引来不少反驳之声。 “你这话说的我十分不认同!”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妇人怒目而视,“女儿身怎么了?你们难道这么快便忘记这东方姑娘小小年纪便在京师开设医馆造福百姓的事了?” “怎么会忘?”另一位中年妇人附和道,“东方姑娘从小跟随太医院裴院首习得医术,后又拜在药王谷身为谷主的云神医门下。三年便出师,十五岁在京师设医馆。我可至今没有忘记东方姑娘的行医准则:品行不端者不看病,嚣张跋扈者不诊治,巧取豪夺者禁止入馆,而对于看不起病的贫苦百姓,还不收诊金。真的是悲天悯人,东方姑娘如此造福我禹都百姓,我不许你说东方姑娘的不好。” 闻言,被怼之人惭愧的低下了头。 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叹息道:“想当年文昌老伯爷最是不拘一格,身为吏部尚书,公正严明,前朝之时,曾提拔了不少寒门学子。如今,哎……” “这东方芪如此大张旗鼓前往伯爵府,莫非是要讨个说法?”人群中有人好奇地问道。 “听闻是去讨债。”一个似乎知情的人低声道,“当年,东方先生曾将女儿部分嫁妆交由伯爵府沈小伯爷经营。如今婚事作罢,这陪嫁自是要讨回。” “以伯爵府如今作风,这陪嫁产业怕是难要回来。”有人忧心忡忡地说,“这位姑娘虽带了不少人马,可终究无家族庇护,恐难免遭人欺凌。” 街边看客愈聚愈多,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众人眼中,只见那华贵车驾缓缓驶过,车帘微动,似有一双明眸在暗中观察着这纷乱人世。 那双眼睛的主人,正是东方芪。她静静地听着街边百姓的议论,嘴角微微上扬。这些议论声中,有支持,有质疑,有担忧,更有对往事的追忆。东方芪知道,这些声音代表了禹都城中不同阶层的看法。 东方芪感慨万千,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她低声道:“细雨,你可曾听清楚这些议论?” 细雨点头应是,“还是姑娘英明,早早便让江管家将讨要陪嫁的消息放了出去给伯爵府施压。” 东方芪冷笑一声,“世家大都看重名声,如今世人得知我还活着,不仅活着,还遇人不淑,遭人遗弃,霸占陪嫁。光这几条,这百年伯爵府就够禹都城的百姓和世族官眷议论一阵子的。待我们到了伯爵府,你且看好戏。既然陛下想要看戏,那我便把这戏做足了。至于后果,就怕到时候陛下难以接受。” 原本东方芪以为既然隆佑帝要召她回京师,那定是有了搅动朝堂暗流的计划。等了一日她才恍然明白,隆佑帝是要用她,可隆佑帝大概也想看看她是否有真本事! 自古圣心难测,果真不假。 车驾继续前行,朝着伯爵府快速驶去。 东方芪一离府,伯爵府的暗哨便飞报文昌伯与夫人薛氏。顷刻间,伯爵府上下如临大敌,众人齐聚正厅,心悬一线,静待东方芪的到来。 昨夜,文昌伯爵大夫人不顾病体,入宫求见韩贵妃,却连面都未能见着。韩贵妃只遣贴身侍女传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冷冰冰的一句话,如一盆冷水浇在大夫人薛氏头上。 当年婚事是她牵的线,后来伯爵府却急着攀附梁王府,实在是让韩贵妃颜面无光。既然伯爵府不给面子,如今出了事,又想让她这个贵妃出面周旋,以为皇家是他们伯爵府的使唤丫头?这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做派,让韩贵妃怒火中烧。 当然,她对东方芪也是怒气难消。明明尚在人世,却让人以为已经香消玉殒。既然已经“不在”了,何不就此远走高飞?如今又突然回来,这不是给她添堵吗?让世人如何看她?连一桩简简单单的婚事都办不成,实在是有损她的颜面。 伯爵大夫人无计可施,只得向平阳郡主的母家梁王府求助。梁王带着梁王妃不顾夜深的赶至伯爵府,商议对策。 这对策从深夜一直商议到翌日一早,才算有个结果。 梁王提出让平阳郡主屈居妾室,而以正妻之礼迎娶东方芪。 决定一出,便如同一声惊雷,震得伯爵府上下和平阳郡主都目瞪口呆。 平阳郡主不可置信地望着父亲,“父亲,您是不是糊涂了?我可是您的亲生骨肉啊!” 梁王妃在一旁冷笑:“亲生女儿不假,可你终究是妾室所出的庶女。当初为了给你觅得好姻缘,你小娘苦苦哀求,我才勉强应允将你养在名下。又求得陛下赐你封号,让你做了几年郡主,你倒真把自己当成嫡女了?” “什么?”伯爵府众人无不震惊。他们娶进门的梁王府平阳郡主,竟是妾室所出? 为何之前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这简直是妥妥的欺瞒呀! 伯爵府上下都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第8章 伯爵府的账目不对劲 梁王沉声道:“本王是来解决问题的,王妃何必说些有的没的?” 梁王妃道:“我这番话,不过是希望萧子芙能认清自己的身份。她这等出身,给伯爵府做个妾室才更符合身份。” 平阳郡主名唤萧子芙。 “够了!”梁王强压怒火,“若委屈芙儿做个妾室,能安抚长宁女帅之女的心,让她打消收回陪嫁的念头,自然是好。若这女子执意要收回陪嫁,又不接受伯爵府的迎娶,又该如何?” 沈景熙自知有愧于东方芪,说道:“那便将陪嫁如数奉还。本就是我文昌伯爵府亏欠于她,若再霸占她的陪嫁,我府上下还有何颜面在禹都立足?怕是要被世人笑掉大牙。” 沈景熙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深知此事已然在禹都城传开,伯爵府只有退还陪嫁这一条路可选。 平阳郡主冷笑道:“夫君说得轻巧。你可知如今府上还剩多少银两?东方芪要收回的不仅是陪嫁,还有这五年来的盈利。共计白银五百万两,而伯爵府账上只剩不足五十万两。” “什么?”伯爵大夫人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我儿善于经营,况且那些产业都是能生钱的金树,府上怎会只剩不足五十万两白银?” 平阳郡主将目光投向二房长子沈景安,“这就要问问堂叔了。” 众人纷纷将视线转向沈景安。沈景安不明所以,“为何要问我?我前几年是好赌,可自从兄长训斥我后,我已有两年未曾去过赌坊了。” 沈景熙也道:“芙儿,自去年春天你掌管中馈以来,我记得账上有两百余万两。再加上去年年关我又上交了一百二十万两,扣除各项开支,怎么也该剩下三百万两才是。” 平阳郡主与梁王对视一眼,道:“我虽掌管府上开支已有一年,可对伯爵府也不甚熟悉。除了按月发放例银和府上的开支外,各房常来寻我支取银子。我曾问过夫君,夫君说不碍事,府上的银子,你有本事赚来,让我不要拘着各房的用度。于是各房便更是变本加厉地来索要,尤其是堂叔拿得最多。若非要我把账本拿出来给诸位过目,诸位怕是不会心服口服。” 说罢,平阳郡主吩咐侍女翠儿去账房取账本。 等待之际,沈景熙看向文昌伯和夫人,急切道:“父亲、母亲,我从未说过那样的话,我怎会说出那等言语?” 翠儿很快取来账本,速度之快,仿佛早有准备。平阳郡主示意将账本分发给众人过目。 翠儿先将账本呈给文昌伯沈儒,沈儒不问世事,对账本并无兴趣,于是翠儿又将账本递给大夫人薛氏。 大夫人薛氏翻看着,一页页的开支记录让她目瞪口呆。每一页都少不了“沈景安”的名字,她越看越是气愤,终于怒不可遏,将账本狠狠摔在地上,怒斥道:“二房可真是养出了个好儿子!你们看看这上面的支取记录,几乎每日都在向郡主索要银两。” 二房夫人杨氏素来畏事,急忙示意沈景安将账本拾起。沈景安只觉得浑身发懵,他并未支取过这些银子,这两年来他早已戒赌安心读书,怎会有如此多的支出? 沈景安慌乱中拾起账本,只觉天旋地转。他竭力辩解道:“母亲,伯父、伯母,兄长,此事绝非我所为!这两年来,我确实从未踏足赌坊。偶尔出门,不过是与几位世交子弟品茗听曲罢了。恳请诸位明鉴!” 平阳郡主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堂叔何必强辩?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你方才也承认偶尔与那些世家子弟出游,谁又能保证你们不曾去赌坊?” 沈景熙皱眉道:“堂弟,你当真没有去赌坊?” 沈景安急得额头冒汗,“兄长明鉴,我确实已经戒了赌瘾。这账本上的记录,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大夫人叹了口气,“景安啊,你可知这府上的银子来之不易?若真是你挥霍无度,你就从实招来,我们也好想办法应对。” 一直沉默的文昌伯终于开口,声音沉稳如山:“事到如今,再追究谁对谁错已无益。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长庆侯府孤女的讨债。” 此言一出,众人皆觉这才是眼下最紧要之事。 文昌伯虽素来不问府中琐事,但凭其多年朝堂沉浮的敏锐直觉,已然察觉到府中如此巨额银两的缺失,其中内情定然错综复杂。 他心中暗自揣测,这其中十有八九与梁王府脱不了干系。不然梁王府为何不惜自爆平阳郡主的出身,也要促成伯爵府迎娶东方芪,以求息事宁人。 文昌伯心中一凛,不禁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莫非府中这笔巨款,已悄然流入了梁王府的腰包?若真如此,后果不堪设想。他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不敢再往深处想。 “亲家所言甚是,”梁王笑容可掬,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如何安抚长庆侯府的这位遗孤。” 经过一番唇枪舌剑的商讨,众人最终达成共识:由平阳郡主屈居妾室,迎东方芪为正妻。这个决定看似两全其美,实则各有各的小算盘。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打断了众人的思绪。伯爵府上下如临大敌,皆知东方芪已然抵达府前。 文昌伯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地扫视众人:“诸位,无论府中有何问题都暂且放下,眼下都要同心协力,应对这位东方姑娘。若处理不当,不仅仅是银钱的问题,更可能会牵连到我伯爵府的百年声誉。” 沈景熙点头应是,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父亲说得是。不管府中有何内情,今日定要将阿芪先安抚好了。” 平阳郡主低垂眼眸,不动声色地瞥了梁王一眼,见其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就在众人准备迎接东方芪之际,管家匆匆赶来禀报:“老爷,夫人,东方姑娘已在前厅等候。” 文昌伯沉声道:“走吧,且去会会长宁女帅的遗孤。说到底,也是伯爵府对不起她在先。” 而梁王声称不便与东方芪相见,便带着梁王妃从侧门匆匆离开了。 这毕竟是伯爵府的事,理应当伯爵府中的人来应对。 于是,文昌伯和大夫人也没有留他们,自顾带着一大家子去前厅见东方芪。 东方芪之所以到前厅便停下了,是因为在这里谈判,门外的百姓们能够看得真切,听得真切。这件事她就是有意要闹大,也好让大伙给她评评理,如此以来,民间舆论的压力便会给到伯爵府。 伯爵府便不敢拿她怎样。 第9章 你为正妻,我甘为妾 伯爵大夫人薛氏款步向前,眼中闪烁着虚假的慈爱。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声音如春风拂面:“阿芪,这一年多,你都去了哪里?我儿为你伤心欲绝,整整一月茶饭不思,几欲随你而去。幸得平阳郡主一片痴心,由薛国公府老夫人作媒,迎娶郡主为我儿冲喜。谁料你尚在人世,真是天可怜见啊!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账目之事稍后再议,老身有要事相商,还请移步正厅……” 东方芪冷冷打断了这番虚情假意,声音如寒冰般刺骨:“伯爵大夫人,有话就在此处说吧。时间紧迫,五年账目,非一时半刻可算清。还请大夫人莫要耽搁。” 伯爵大夫人见软话不得,只得命沈景熙将五年账目悉数呈上。二十八间商铺和五千亩庄子良田的三位代表掌柜陪同十二位账房先生开始核算。东方芪将此事交予细雨、轻云两位高等女使监督,自己则悠然品茶,不动声色。 一时间,伯爵大夫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提迎娶她的事。 事发突然,他们也未来得及找一个中间人做说客。 原本这个说客的人选非韩贵妃莫属,谁料当初他们攀附上了梁王府,得罪了韩贵妃,韩贵妃这个时候恐怕只会看他们伯爵府的热闹,才不会伸出援手。 而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一个伯爵府的妇人,怎么好低三下四的跟一个小辈求情,这完全抹不开面子,开不了口啊。 正当伯爵大夫人踌躇难决之际,平阳郡主突然站出来,一改昨日傲慢,对东方芪说道:“我自知抢占你的夫君,实属不该。既然姑娘大难不死,我理应让位。从今往后,你为正妻,我甘为妾室。愿终生伺候姐姐,只求姐姐莫将我逐出府去。” 东方芪闻言,内心惊诧不已。一个出身梁王府的郡主,身份尊贵,竟甘愿自贬身份?她目光如炬,扫视众人,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 回想方才伯爵大夫人那番话,分明是为此铺垫。说什么沈景熙因她生死未卜而痛不欲生,幸得平阳郡主照料,才生出情愫。这般主动出击,为沈景熙戴上深情厚义的高帽,让世人误以为伯爵府儿郎并非薄情寡义之辈。 东方芪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满是讥讽:“伯爵府当真善于粉饰太平。莫非非要我拿出铁证,证明平阳郡主与沈景熙早在两年前就已勾连一处,才能堵住诸位的口?” 这番话一出,伯爵府众人脸色骤变。文昌伯眉头紧皱,沈景熙面如土色,平阳郡主更是花容失色。 东方芪冷眼旁观众人反应,心中已然了然。她缓缓起身,目光如刀,直视沈景熙:“沈公子,你可还记得两年前的那个夏天的夜晚?你与平阳郡主在城郊的桂园幽会,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沈景熙面如死灰,慌乱问道:“你……你怎会知晓……” 东方芪冷笑一声:“我不仅知晓,更有确凿证据。伯爵府若想保全颜面,不如好生算算这笔账。否则,莫怪我撕破脸面,将这丑事公诸于世。” 东方芪的话语如同利剑,直戳伯爵府的软肋。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故意压低了声音,只有前厅的人能听到,围在门口的百姓是听不到的。 沈景熙深知这是给了他面子,没有当众拆穿他浪荡薄情的一面,他面如死灰,强忍着屈辱靠近东方芪,低声哀求道:“阿芪,何必如此?长庆侯府已然只剩你一人,东记亦无主事之人。伯爵府你自幼熟悉,桃影轩也一直为你留着。只要你应下这门亲事,我定倾尽全力,护你一生安康。若你不喜平阳郡主,我此生绝不踏入她的闺房,如何?” 这番话虽轻,却字字入耳。平阳郡主听在耳中,心如刀绞,却为大局着想,只得强忍屈辱。 东方芪目光如炬,眼中尽是鄙夷与不屑:“沈景熙,没想到你还有如此委曲求全的一面。若非亲眼所见,我当真不知你会为了钱财如此折辱自己。” 她提高声音,字字诛心,“世家大族向来看重权势,不屑商贾。可这世上又有几人不贪财?今日我算是见识了,堂堂伯爵府公子,也会为了几斗钱而折腰。” 这番话如同一记耳光,重重地抽在文昌伯一家的脸上,众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特别是未出阁的嫡女沈玉儿,从小就对东方芪心存芥蒂,此刻更是怒火中烧。 沈玉儿按捺不住,冷嘲热讽道:“东方芪,希望你说话前先想想自己如今是何等身份。没了长庆侯府做靠山,你什么都不是。莫非还以为自己是那高高在上的长宁女统帅的千金?你该时刻谨记,你外祖父、两个舅舅、兄长,还有父母,皆已不在人世。谁知你父母是不是因为树敌太多,在归途中遭人暗害?听说杀害你父母的歹徒手段残忍凶狠,直到现在你都没有找到尸首。” 她看东方芪的脸色阴沉,更加得寸进尺道:“总之,希望你看清现实,你已无任何倚仗。我哥要娶你,你该感恩戴德,还有这偌大伯爵府愿意收留你。” 话音未落,一记清脆的耳光已然落下。沈玉儿猝不及防,左脸顿时火辣辣地疼。她红着眼睛,不可置信地喊道:“东方芪,你竟敢打我?” 东方芪冷冷道:“打的就是你。我母亲乃大周最忠勇的女统帅,十五岁便身披战袍上了战场。外祖父的长庆侯府更是世代忠良,守卫大周北境数年。你有何资格在此妄议?打你一巴掌已是轻的。你方才之言,我可直接告到京兆府,定你一个辱骂诽谤忠良之罪。按我朝律例,至少要鞭刑三十,入狱两年。” 这番话绝非虚言恫吓。文昌伯见势不妙,连忙给沈玉儿使了个眼色,吓得她急忙噤声后退。 围观的百姓此刻也算是看清了伯爵府的真面目,议论声顿时此起彼伏—— “这伯爵府当真是欺人太甚!长宁女帅一家为国尽忠,他们竟敢如此诋毁!” “可怜这东方姑娘孤苦无依,还要受此等羞辱。这等傲慢虚伪的伯爵府,哪配得上长宁女帅的女儿?” “没错,我看这沈家小伯爷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左右逢源,只怕是贪图东方家的财产罢了。如此首鼠两端,真是给世家子弟丢脸!” “依我看,东方姑娘若嫁入这等人家,日后定要受尽委屈。不如干脆退亲,另觅良配!” 第10章 东方芪身后有更大的靠山 众人议论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对伯爵府的评价愈发不堪。那些话语如同利刃,一刀刀剜在文昌伯心上。他只觉面颊烧灼,耳畔嗡嗡作响,深知今日之事已然闹大,再难收场。 东方芪立于一旁,冷眼旁观这一切。她唇角微扬,眸中闪过一丝得意。这场舆论之战,她终是占了上风。如此,再讨要陪嫁便是理所应当,无人可置喙。 账房先生们伏案算账,时间仿佛凝滞。东方芪与这屋子里最不喜欢的人共处一室,更觉光阴蹉跎。她纤纤玉手摩挲着茶盏,轻抿了一口清茶,心中了然:伯爵府为留住这些陪嫁,竟让出身王族的郡主甘愿屈居妾室,可见其对这笔财富的渴求之深。这般想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伯爵大夫人看着眼前局势,如坐针毡。她原本自诩聪慧,却不想今日竟被一个小辈玩弄于股掌之间。眼见计谋不成,她心一横,又厚着脸皮遣人入宫请韩贵妃。这般举动,无异于饮鸩止渴。 消息传到宫中,彻底惹怒了韩贵妃。她凤眸中寒光乍现,贝齿轻咬朱唇。“这伯爵府,当真是不知好歹!”她低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韩贵妃深谙宫廷之道,她意识到若不亲自出面澄清,怕是难以断绝伯爵大夫人的痴心妄想。 韩贵妃向隆佑帝请示出宫,隆佑帝不仅应允,更派身边的总管太监福喜公公随行,可谓给足了面子。 凤驾停稳,韩贵妃玉步轻移,莲足方落地,凤眸便如利剑般扫过门前熙攘的百姓。唇角微勾,暗道:“这东方芪,竟能善用舆论为己造势,倒是个不简单的。” 礼毕,韩贵妃纤纤玉手轻扶起东方芪。她眼中泛起怜惜之色,声若流莺:“阿芪啊,你可是受苦了。这伯爵府,真真是欺人太甚。明明已娶了平阳郡主,还妄想纠缠于你,实在可恨至极。莫怕,有本妃在,定为你撑腰。” 东方芪面色清冷,恭敬应道:“多谢贵妃娘娘隆恩。” 韩贵妃眼中笑意更深,问道:“阿芪何时进宫啊?太后娘娘可是对你思念得紧呢。” 东方芪眉间褶皱一闪即逝,随即展颜一笑,却带着几分苦涩:“还请贵妃娘娘替阿芪向皇姑姥问安。待阿芪了结了与伯爵府的这段恩怨,定当亲自入宫,向皇姑姥请罪。” “好,好。”韩贵妃连声应允,眼中精光一闪。 寒暄已毕,韩贵妃这才转向伯爵大夫人。她眼中寒芒乍现,却又顾及皇家体面,强压怒火,只将话锋直指要害: “伯爵大夫人屡次打扰本妃清净,原来是为了这桩旧事。”她嗓音清冷,字字如刀,“本妃当初看在伯爵府百年清誉的份上,才为阿芪牵线了这门亲事。谁曾想,伯爵府竟如此不知好歹,也怪本妃识人不清。” 她顿了顿,目光如炬,直视伯爵大夫人:“阿芪母亲的娘家遭此大难,你们这未来亲家不说好生安慰,反倒避之不及。后来得了薛国公府老夫人的美意,迎娶了平阳郡主,就该放阿芪一条生路才是。” 韩贵妃冷笑一声,话锋愈发锐利:“既是本妃当初说和的这门亲事,今见伯爵府如此凉薄寡义,阿芪自是不愿再嫁。本妃今日当着京师众百姓的面替阿芪做主,当年的婚约,就此作废!”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每个字都如同一记重锤,敲在在场所有人心上。 说罢,韩贵妃将一份名录交予东方芪:“这是当年你的父亲东方先生交由伯爵府嫡子沈景熙打理的产业名录复本,太后娘娘让我正式交予阿芪。阿芪,切记要清点好陪嫁,莫要给他们这等背信弃义之人留下一个铜板。” 随后,韩贵妃像是故意压低了声音道:“阿芪,本妃出宫前已觐见陛下,陛下特意让福喜公公随行,他有话要对你说。”说完,她识趣地退后了几步。 福喜公公上前恭敬的轻声对东方芪说:“姑娘,陛下知晓您昨日已抵京师,但近日政务繁忙,不便召见。姑娘尽管放心大胆地行事,再过两日,陛下定会召见您,还请姑娘耐心等待。” 东方芪心下了然,这“政务繁忙”不过是托词,她深谙这位陛下的心思。 伯爵府众人见不仅韩贵妃亲临,连陛下身边的大总管都惊动了,顿时心生恐惧,慌乱不已。他们这才意识到,东方芪的背后,似乎还有更大的靠山。 文昌伯额头渗出冷汗,暗自思忖——这东方芪竟有如此通天之能,看来我们伯爵府这次是踢到了铁板上。如今该如何全身而退,才是当务之急。 沈景熙面如死灰,心中的如意算盘瞬间化为泡影。懊悔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不禁扪心自问:当初为何要被一时的美色和虚荣心蒙蔽双眼,做出那等背信弃义之事? 平阳郡主苍白的面容上写满了绝望,心知今日之事已无转圜余地。她那引以为傲的美貌和家世此刻也黯然失色,如今只觉一股冰冷的寒意由下而上,直窜心头,她不敢再往下想。 韩贵妃本欲留下一览这伯爵府的好戏,可福喜公公适时提醒不可久留。她虽心有不甘,却也明白这必是陛下的意思。带着些许遗憾,韩贵妃只得与福喜公公先行离开。虽知事后必有耳目将此处种种传进宫中,但亲眼所见与道听途说终究不同。 目送韩贵妃华贵的身影消失在府门外,沈景熙仍不死心,欲再向东方芪劝说一番。他心中隐隐有感,即便东方芪失去了家族庇护,她也绝非孤身一人。 “太后娘娘”四字如惊雷炸响,沈景熙等人这才恍然大悟——当今最尊贵的太后娘娘,正是东方芪的母亲长宁女统帅的亲姑母。 东方芪身后,赫然矗立着这座大周最尊贵的靠山。 此时,沈景熙悔恨交加,肠子都快悔青了。他恨不得立刻将平阳郡主休弃,以求东方芪网开一面。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他只能在心中暗自发问:难道真到了一步错满盘皆输的地步了? 就在众人各怀心事之际,账房先生们终于算完了账目。这一刻,伯爵府的命运,似乎就悬于这几本账册之上。 第11章 府上的银子去哪里了 春日的暮色渐渐褪去,夜幕如墨般悄然降临。伯爵府里,一盏盏琉璃灯笼次第点亮,柔和的光芒笼罩着东方芪如玉的脸庞,为她镀上一层神秘而高贵的光晕。她立于廊下,身姿挺拔如青松,目光如炬。 十二位账房先生和三位主管掌柜,历经整日计算,终于将那繁复如蛛网的账目理清。他们个个面露疲惫,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可眼中却闪烁着如释重负的光芒。 其中一位胡须花白、最为年长的账房先生,双手颤巍巍地捧着那本厚重如山的账本,缓步上前。他深吸一口气,躬身向东方芪恭敬禀报: “禀姑娘,”老者的声音略显沙哑,却格外清晰,“经过我等细细核算,这五年来,除去每年上交的赋税、日常开销、工钱等诸般支出,共计盈利七百万两白银。” 此言一出,宛如一记惊雷,在寂静的夜色中炸响,震得伯爵府上下魂飞魄散。除沈景熙外,众人俱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谁能想到,东方芪的陪嫁竟能创造如此惊人的财富? 唯独沈景熙面不改色,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他心中对这账目早有数,可眼下最忧心的,却是这笔巨额财富的去向。平阳郡主曾言,这些银钱都被自己那不成器的堂弟沈景安挥霍于赌坊之中。这话,他原本相信七八分,可自从梁王妃揭露平阳郡主庶出身份后,他对这位郡主的话,信任已降至二三分。 “七百万两……”东方芪心中暗自惊叹,比她预估的还要多出一些。看来这沈景熙确实有几分经商的天赋。 细雨将账本呈递给东方芪,她接过来,纤纤玉指轻翻几页。忽而,她抬眸,目光如刀,直刺向沈景熙:“每年一百四十万两的纯利,念在沈家少爷多年辛苦经营的份上,我可以将零头抹去。”她唇角微扬,眼中却寒光乍现,“按照每年一百万两计算,共计五百万两,一个铜板都不能少。此外,还要移交经营权,还请伯爵府尽快兑付。” 此言一出,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伯爵府众人心头。就连围观的百姓也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议论声此起彼伏—— “别说我这辈子,就算是下辈子,几百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一个面容枯槁的老者感叹道。 “东方家不愧是天下第一富商,谁若娶了这东方家唯一的嫡女,每日岂不是要笑醒在金山银山之上?”一位青年男子眼中闪烁着羡慕的光芒。 “这么多的银钱,东方姑娘定要讨回来,不能便宜了这背信弃义的伯爵府。”一个面容刚毅的中年妇人义愤填膺地说道。 “是啊,东方姑娘,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众人纷纷附和。 “这么多的银钱,能救活多少吃不上饭,看不起病的贫苦百姓啊!” 百姓们的议论声势渐涨,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伯爵府上下此刻心知肚明,一时半刻难以筹措如此巨额,可碍于众目睽睽之下,只得硬着头皮,噤若寒蝉,一声不吭。 东方芪眼神微动,细雨会意,上前一步,声音清冷如霜:“不知沈少爷何时将银子交还?” “这……”沈景熙顿时手足无措,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东方芪,“阿芪,你当真要如此赶尽杀绝吗?” 东方芪冷笑:“我赶尽杀绝?真是笑话。明明是你悔婚在先,如今却倒打一耙?我不过是想讨回属于我的东西,伯爵府为何就是不肯还我?世人皆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强占他人之物不予归还,我大周可有这等道理?” “我说了,我可以娶你,我们的婚约并未作废。”沈景熙仍在垂死挣扎。 东方芪眸中寒光乍现:“是因为舍不得我的这些陪嫁,所以才委屈平阳郡主做妾吧?平阳郡主也真是能忍,堂堂皇亲国戚,竟甘愿为伯爵府做妾。你们真是为了钱财,连脸面都不要了。” 伯爵大夫人见东方芪动怒,急忙解释道:“阿芪,平阳郡主之所以为妾,实因她欺瞒我儿。她本非梁王妃嫡女,而是妾室所出。是她的小娘苦苦哀求梁王妃,才将其收为己出。” 此言一出,围观百姓哗然。平阳郡主也万万没想到,婆母为了保住陪嫁,竟将这等闺中秘事和盘托出。此刻,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永不复出。 夜越来越深,围观人群不减反增。众人今日现场吃瓜,只觉大快人心。秘辛丑闻一桩接一桩地曝光,即便在伯爵府门前站了整日,他们也浑然不觉疲惫。 东方芪眸光微动,心中暗惊平阳郡主萧子芙竟非梁王妃嫡出。这一幕更是将伯爵府的品性昭然若揭——连如此不堪的家门秘辛都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抖落,只怕这百年清誉已荡然无存。 她将目光转向文昌伯,回想起父亲生前对这位老伯的赞誉,称其传承了祖上公正严明的品性。东方芪心中暗忖,或许文昌伯心底尚存一丝良知。 于是,她轻启朱唇,语气中带着几分恳切:“沈世伯,您也看到了,晚辈不过是想讨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并未过分为难。若伯爵府一味拖延,不给个交代,恐怕最后不但讨不到半点好处,还会成为全禹都城的笑柄。” 文昌伯长叹一声,心知这陪嫁东方芪是要定了,伯爵府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他苦笑道:“这些钱我们自当奉还,只是望阿芪能多给我们些时日。” “多给些时日有用吗?我们拿什么还她这笔钱?”伯爵大夫人急不可耐地打断道,“你没听郡主说吗?咱们整个伯爵府上下就剩下五十万两银子了,与五百万两相差甚远,将整个伯爵府抵了去都凑不够。” 此言一出,东方芪面色不改,反倒是围观的百姓震惊不已。 “这伯爵府也太能造了吧?才几年光景,就将这偌大家业败光了?” “我若有这些钱,怕是几辈子都花不完。” “如此一来,这东方姑娘的钱,恐怕是难以讨回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吵得文昌伯头疼不已。他原本想借此机会安抚东方芪,好让百姓散去,再私下商议还账之事。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夫人竟在大庭广众之下道出府上窘境。 伯爵大夫人似乎情绪激动,一天之内接连受到打击——不仅得知儿子娶了个妾室之女,还生了两个女儿,更得知儿子辛苦赚来的钱已所剩无几,还得罪了深受帝宠的韩贵妃。 想到此处,她怒目圆睁,指着平阳郡主破口大骂:“都是你这个骗子!我儿当初娶你时光彩礼就给了一百万两,加上前前后后的花销,便去了一百五十万两。自从你去年春天掌家以来,更是将账目弄得一团糟。你说,这些钱到底都去了哪里?” 平阳郡主惊慌失措,没想到婆母竟不顾门风,当众对她大呼小叫。她急忙辩解道:“婆母,儿媳已经说过了,钱财都……都被二房的堂叔拿去赌……赌钱了……” “我没有——”沈景安扑通一声跪倒在文昌伯面前,“还请大伯为我主持公道,自从前两年大哥替我还清赌债后,我再未踏足赌场。这两年来,我一直在专心备考。” 沈景安的额头磕在地上,发出砰砰响声,敲击着伯爵府上下每个人的心弦。 人群中有人举手高声道:“这一点我可以作证,这两年多以来,沈家二少爷时常与我等吟诗作对,从未涉足赌坊。” “那府上的银子都去了哪里?”伯爵大夫人声音颤抖地问道。 东方芪冷笑一声,缓缓起身,朝平阳郡主走了两步。她意味深长地说道:“那大夫人可就要好好问问这位平阳郡主了。” 这话一出,平阳郡主面露惊恐之色,连连后退,声音颤抖:“我……我不知道……” 第12章 官爷来了 此刻,文昌伯再难装聋作哑。他深知东方芪不追查银钱去处绝不会罢休。这笔巨款十有八九落入了平阳郡主之手,至于她为何需要如此巨额,文昌伯背脊发凉,不敢深思。 当务之急是安抚东方芪,别让她继续追查下去了。 文昌伯起身,神色诚恳地说道:“不管夫人方才说了什么,这笔钱老夫必定奉还。是老夫教子无方,才让沈景熙这孽障辜负了东方姑娘。请姑娘宽心,三日之内,老夫定想办法将五百万两悉数奉上。今日也不让姑娘空手而归,二十五间商铺和郊外五千亩良田庄子,即刻归还给姑娘。” 东方芪眸光如电,轻启朱唇,声若细丝却字字如刀:“看来沈世伯已做好与梁王府共进退的准备了?” 文昌伯心头猛然一颤:“阿芪此言何意?” 东方芪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寒光乍现:“小女话已至此,沈世伯还要佯装糊涂不成?如此巨款,世伯应知不可能是二少所为。唯一可能,便是平阳郡主暗中做了手脚。”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冰冷,“可是一个庶出女儿,又已为人妇,要这般巨款何用?小女听闻梁王府世子萧子岩如今在西南边陲定南王麾下任职,两年连升五级。沈世伯难道就未曾深思?” 文昌伯闻言色变,额头沁出冷汗,连忙辩解道:“老夫早已不问朝中之事,更鲜少与皇家贵族往来。” “世伯不曾往来,不代表府中他人亦然。”东方芪眼中精光闪烁,步步紧逼,“若这几百万两当真落入平阳郡主囊中,世伯可曾想过,郡主若将此款交予梁王府世子,世子再以此招兵买马、私藏军队,伯爵府可脱得了干系?难道伯爵府要与梁王府世子一同图谋不轨不成?” 文昌伯听罢,只觉天旋地转,双腿发软,几欲跌倒。这正是他不敢设想的局面。梁王乃当今陛下胞弟,表面看来游手好闲,与梁王妃举案齐眉,待人和善,从不争权。平日只爱花草曲乐,不慕功名。可偏偏这般与世无争的王爷,却将唯一的嫡子送入军中,还是在掌握二十万大军的南境定南王杨仲喜麾下。 而今府中巨款失踪,又与平阳郡主有关,这让文昌伯不得不往深处揣测,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东方芪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又问:“世伯,可还想与梁王府共进退吗?” 文昌伯强忍慌乱与恐惧,向东方芪拱手一礼,声音微颤:“还请东方姑娘救我伯爵府,我等实属不知情。姑娘欲如何查问,伯爵府定当全力配合。” 文昌伯岂能因一个梁王府庶女,拉上整个伯爵府陪葬。此刻他心中已有定计:若真如东方芪所言,那平阳郡主便是引狼入室之人,必须尽快查明真相,以免祸及全族。 人群中暗流涌动,众人屏息凝神。虽听不清东方芪与文昌伯的低语,却见文昌伯神色骤变,仿佛在顷刻间做出了某个重大决断。他突然挺直腰背,目光如炬,瞬间恢复了一家之主的威严气势。 文昌伯环视伯爵府上下,声若洪钟,掷地有声道:“既然钱财是在平阳郡主掌家期间出的问题,那便由平阳郡主亲自给东方姑娘一个交代。其他人,不得插手!” 这一声令下,伯爵府内外皆是一震。众人心知,这位向来温和的老伯爵此刻已是动了真怒。更有心思缜密者已然察觉,文昌伯这番话,无异于将平阳郡主推到了风口浪尖。 沈景熙闻言,面色骤变,欲言又止。他本想为平阳郡主辩解几句,却在父亲凌厉的目光下噤若寒蝉,只得将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伯爵大夫人则暗自庆幸,心道:看来老爷终于看清了这个狐媚子的真面目。她偷眼瞧向平阳郡主,眼中满是幸灾乐祸之色。 平阳郡主面如死灰,娇躯微颤,显然没料到公爹会如此决绝地将她推出。她慌乱地看向沈景熙,却见丈夫避开了她的目光,顿时心如死灰,只觉天地间再无一处可以容身。 东方芪嘴角微扬,她缓步上前,目光如刀般锁定平阳郡主:“既然如此,那就请郡主解释清楚吧。这几百万两银子,究竟去了何处?” 平阳郡主如坠冰窟,只觉四面楚歌。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东方芪并非只是来要账,而是要查清银子的去向。 就在此时,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喊:“官爷来了!” 话音未落,京兆尹叶明哲便带着一队官兵将伯爵府围得水泄不通,同时将围观的百姓挡在更远处。叶明哲身着官服,神色肃然,来到文昌伯跟前,沉声道:“还请文昌伯见谅,本官收到长庆侯府遗孤报案,称其陪嫁所得在伯爵府凭空消失。特来将当事人带走问个明白。” 此言一出,沈景熙和文昌伯面面相觑,心中疑窦丛生:东方芪一直在此,何时去报的官?抑或她早已算计到今日伯爵府拿不出银两?想及此处,二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平阳郡主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两腿一软,正欲瘫倒在地,却被两名官兵及时搀扶起来。 叶明哲年方三十,乃隆佑十九年状元,如今已坐上京兆府第一把交椅,素以公正严明、刚正不阿着称。落入他手,想要掩盖真相怕是难如登天。 平阳郡主知晓自己已无退路,而伯爵府上下因受牵连,亦被勒令禁足府中,案子未结前不得出府半步。 离开前,叶明哲朝东方芪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目送叶明哲押解平阳郡主离去,文昌伯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后怕。若方才一个决断有误,百年伯爵府便要毁于他手。虽不知此事最终会将伯爵府牵扯多深,但关键时刻总算撇清了干系。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来到东方芪跟前,突然跪倒在地:“多谢东方姑娘救伯爵府于水火,是老夫对不起令尊,更是对不起你啊。” “父亲……”沈景熙痛苦不已,也随之跪地,向东方芪叩首。 文昌伯取出一张银票,颤抖的递给东方芪:“这是三十万两,东方姑娘先收下。剩余的,老夫就算抵了整个伯爵府,也定将欠款补齐。” 伯爵府上下见状,纷纷掏出身上仅有的银钱和首饰。虽有人心有不甘,却也知晓此次乃东方芪救了伯爵府于水火之中。 东方芪只收下了文昌伯和沈景熙所交的共计五十万两银子,其余金银首饰一概不收。她淡然开口道:“伯爵府也莫要高兴得太早。银钱的去向尚需京兆府细查,伯爵府究竟牵涉几何,还有待定论。这五十万两我姑且收下,余款日后再议。” 言罢,她转身带人离去,留下满院惶恐不安的伯爵府众人。 人群中有人低声议论:“本来只是想过来看看这世家高门的热闹,没想到却看出了案子。如此想来,这东方姑娘怕早就知道自己的陪嫁被平阳郡主私吞了,这才陪着演了一天的戏。” “看来这东方姑娘当真是深藏不露啊!” “长庆侯府出来的人,即便只剩一人,也是好样的!” 第13章 陛下想必该召见我了吧 马车缓缓行驶在回府的路上,车厢内,东方芪神色凝重,一言不发。细雨和轻云相视一眼,心中忐忑。 片刻后,轻云小心翼翼地开口:“姑娘可是在为未能讨回那五百万两而烦忧?虽说文昌伯承诺会补足缺口,但时日尚未可知。不过,文昌伯看上去还算可靠,总不至于再次食言吧?” 东方芪闻言,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今日我本就未曾期望能将五百万两尽数讨回。” 细雨灵光一现,联想到突然现身的京兆尹,恍然大悟:“姑娘的意思是,您早已料到伯爵府根本拿不出这笔巨款?” 东方芪缓缓道来:“原本回禹都,我以为陛下会以一纸诏书命伯爵府归还陪嫁。然而等了一日,陛下却无召见之意。我便知晓,这回禹都的第一仗,需得我亲自打出名声来。实则一月前我便暗中调查了伯爵府的账目,早已洞悉这笔钱被平阳郡主挪用,只有伯爵府上下蒙在鼓里。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出戏。” “原来一切都在姑娘掌控之中!”轻云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东方芪轻摇头:“也非尽在掌控。萧子芙乃梁王府妾室所出,这一点我也未曾料到。我想不光是我,即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韩贵妃也不知,平阳郡主是庶出。” 说起韩贵妃,轻云不禁感慨:“贵妃娘娘倒是个通透人,不仅未曾助那伯爵府一臂之力,反倒给我们姑娘撑腰。” 东方芪闻言,眸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她淡淡道:“韩贵妃此举,自有她的算计。” 话音未落,东方芪已在心中将韩贵妃的用心拆解得一清二楚。当初撮合她与伯爵府的姻缘,无非是想在朝中多培植一支力量,多拉拢一方世家。如今见伯爵府不能为其所用,便毫不犹豫地落井下石。 “韩贵妃此人,向来唯利是图。”东方芪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她所谋划的,无非是自己的利益罢了。” 东方芪的话语虽是轻声呢喃,却如利剑出鞘,直指韩贵妃的本质。她心中暗自感慨:这禹都城中人人心怀叵测,若想在此立足,必须时刻保持头脑清醒,还要有一颗七巧玲珑心。 轻云听罢,不禁打了个寒颤,道:“这禹都城当真是暗流汹涌,姑娘万事要当心啊!” 细雨也若有所思道:“若真如姑娘所言,那当初韩贵妃看中的无非是姑娘的家世背景。背后不仅有长庆侯府的军方势力,还有家主这边源源不断的财富。这可都是夺嫡最佳的筹码。难道说,韩贵妃当初拉拢姑娘,是为了扶持她所生的五皇子?” 东方芪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陛下如今已过不惑之年,却迟迟不立太子,这便给了几位皇子蠢蠢欲动的机会。更有甚者,陛下的几位兄弟,有的早已前往封地,有的却迟迟不肯就藩。谁又能保证,他们当中没有人起了谋逆之心?就拿平阳郡主这桩事来说,若这笔钱当真流入了她军中嫡出兄长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细雨闻言,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姑娘,依您看,平阳郡主与沈家小伯爷的姻缘,莫非也是一场精心布局的阴谋?” 东方芪眼中寒光一闪:“这禹都城中,又有几桩姻缘不是精心谋划的棋局?自沈景熙接手我的陪嫁,料理了沈景安的赌债后,他在经营铺面中找到了自身价值。想必正是那时,被梁王府盯上了。” “所以,梁王府是看中了伯爵府源源不断的进项,才安排了平阳郡主与沈景熙的苟且之事?”细雨推测道,“若真如此,未免太过不齿。” 东方芪淡然道:“有些细节我也尚不明了。明日京兆尹叶大人审问萧子芙时我会亲往,到时当能解开诸多疑惑。” 路上,只见官兵举着火把朝梁王府方向疾行。东方芪心知肚明,既然平阳郡主有异,京兆尹叶明哲定会上奏陛下,将梁王府严加监视,以防他们逃脱。 细雨感慨道:“不论那笔钱是否真用于梁王世子的谋反,伯爵府这一跤可是摔得不轻,恐怕日后在京师难以抬头做人了。” 轻云附和:“这便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谁让那沈景熙辜负了咱们姑娘。” 她们本想询问东方芪是否心中难过,却又不敢冒昧开口。毕竟她们也不清楚沈景熙在姑娘心中究竟占据何等分量。 东方芪的心思早已越过伯爵府,她沉吟道:“我才入京师,便揭露如此惊天大案。明日待京兆尹呈上审讯案卷,陛下想必该召见我了吧?” 这番话语中蕴含的深意,让细雨和轻云不禁心中一凛。她们恍然大悟,相视一望,知晓姑娘的心里压根就没有沈景熙这个人,所有的心思都在调查父母意外惨死和侯府大火的真相上。 细雨心思一动,低声道:“姑娘,您是想借此机会证明自己的诚意,以便调查当年家主和女帅……的真相?” “意外惨死”这几个字太过残忍,细雨不忍说出口。 东方芪微微颔首,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不错。要查清那些事,必须要当今陛下亲下旨意。而作为交换,我将成为隆佑帝搅动大周暗处各方势力的一枚棋子。” 轻云闻言,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声音中带着几分惊惶:“姑娘,陛下这是要将您推到风口浪尖之上啊!此举必会招来诸多人的仇恨和杀意,姑娘的处境恐怕会十分危险。” 东方芪闻言,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淡然的笑意。她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仿佛已将一切看透:“无妨。唯有如此,我才能借机调查当年的真相。” 她顿了顿,继续道:“你们也不必过分忧虑。陛下既然要用我,就断不会让我轻易折损。我料想,他必会给我一个可靠的保障。虽然眼下我还不知这保障究竟为何,但绝不会让我孤身赤手空拳地涉险。” 细雨若有所思,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的意思是,陛下可能会安排一个强有力的靠山来护佑您?” 东方芪微微颔首,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不错。在这盘大棋局中,我既是棋子,也是棋手。陛下若想借我之手搅动京师的局势,就必须确保我有足够的实力和安全。否则,这步棋又如何能发挥作用?” 轻云恍然大悟,赞叹道:“姑娘果真深谋远虑。如此看来,这陛下还算有点良心。” 话音刚落,轻云又不禁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忧虑:“可是奴婢还是觉得,姑娘若能留在瑶山的云麓书院该有多好。那样就不必日日绞尽脑汁,应对这般勾心斗角了。姑娘如今的处境,实在令奴婢忧心不已。” 东方芪闻言,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坚毅,声音低沉而坚定:“这是我身为长宁女统帅之女的责任。若连父母惨死的真相我都无法查明,那这一生我便要背负着这些沉痛走下去。” 她顿了顿,继续道:“还有我的兄长,我始终不信他已经牺牲。长庆侯府世代簪缨,从未做过有悖天理之事。我相信上天必定会庇佑长庆侯府,为侯府保留一丝血脉。”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没有亲眼见到兄长的尸首,便不相信兄长已经不在人世。 第14章 审讯平阳郡主 细雨听罢,眼中泛起一丝泪光:“姑娘心怀大义,奴婢佩服。只是这条路注定危险重重。” 东方芪目光如炬,语气坚定:“我知道这条路艰难险阻。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余地。我必须拨开重重迷雾,查明真相,为父母、为兄长、为整个长庆侯府讨回公道。” 细雨和轻云听罢,心中既是敬佩又是忐忑。她们深知,跟随姑娘踏入这禹都城的漩涡,将面临无数未知的风险。 马车缓缓驶入长庆侯府,东方芪心知,真正的棋局还没有开始。而她自踏入禹都城后,便要时刻保持警惕和谨慎了。 翌日清晨,京兆府衙的衙役便来到东方别院,奉叶明哲大人之命邀请东方芪前去旁听平阳郡主的审讯。 东方芪不带婢女,独自随行。 抵达京兆府后,东方芪才得知如平阳郡主这等尴尬身份的皇室血脉,既不够格上大理寺,也不配三司会审。京兆尹不得已在府衙的后院设了几间秘密牢房,专门关押犯事的世家贵女。 进入牢房前,叶明哲神色凝重,对东方芪道:“姑娘,有一消息本官须先告知,请做好心理准备。” 东方芪挑眉,“叶大人请讲。” 叶明哲沉声道:“本官昨日奉旨秘密监控梁王府后,我方赶到时,梁王夫妇已不知所踪。据府上下人所言,他们一早便匆匆出城。姑娘勿急,本官连夜上奏,陛下已派巡防营追捕。” 东方芪心中一凛,虽早有预料,却未想梁王动作如此迅速。看来这庶出的平阳郡主已被无情抛弃。 叶明哲继续道:“我们奉旨秘密查抄梁王府,在密室里发现了五十多万两白银,想必是走得匆忙未能带走。” 东方芪微微点头,注意到他神色有些疲惫,猜测昨夜定是为了梁王府的案子一夜没睡,于是说道:“有劳叶大人了。” 叶明哲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 再见平阳郡主,东方芪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蓬头垢面、双目无神的憔悴女子。她双手双脚被沉重的铁链锁住,瘫坐角落,对叶明哲和东方芪的到来毫无反应。 叶明哲携师爷与东方芪入内,神色凛然。他目光如炬,直视萧子芙,开门见山道:“萧子芙,陛下已褫夺你封号,贬为庶民。你还是识时务些,莫存侥幸之心。” 萧子芙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过一丝讥讽:“褫夺封号,贬为庶民?陛下这算盘打得可真妙。如此一来,我便上不了大理寺,只能任你等狂徒审问。也不知是陛下有意为之,还是不把我当回事。” 此言一出,东方芪心思百转,暗自揣测隆佑帝用意。若是有意为之,莫非是不想借机揪出幕后所图谋之事?抑或是他还不知此事牵连甚广? 京兆府本不涉及谋逆要案,若牵扯出谋逆之事,理应由大理寺甚至明镜司主审。东方芪正自沉吟,却听叶明哲厉声喝道: “萧子芙!你既落入本官之手,便休要绞尽脑汁说些恶语来激怒本官。昨夜本官已连夜审问你的贴身婢女翠儿和梁嬷嬷,她们可是知无不言,你也莫要做无谓的抗争了。” 萧子芙闻言,唇角微扬,抬眸直视叶明哲,语带讥诮:“既然她们态度良好,想必知晓的事情都已招认。如此,又何必审我?要杀要剐,不如给个痛快。” 叶明哲不为所动,冷声道:“虽说她们已招认你的所作所为,但本官仍需仔细核实。萧子芙,伯爵府账上的几百万两,究竟去向何处?” 萧子芙一副生无可恋之态,低头轻叹:“此事你们大可去问我那父王,他心知肚明。只是我既已落网,那位表面慈祥护家的父王,怕是早已逃之夭夭了吧?” 叶明哲点头道:“不错,梁王府的下人已然承认,昨日一早梁王从伯爵府归来后,便携梁王妃匆匆逃走。他只带走了梁王妃,把你的生母冯氏弃之不顾。” 萧子芙闻言,神色骤变,咬牙切齿道:“我生母?她害我至深,丢下她也是活该!” 叶明哲与东方芪对视一眼,继续追问:“毕竟是你的亲生母亲,你却对她如此憎恨,为何?” 萧子芙压抑着怒气,低声咆哮道:“她毁我一生,我岂能不恨?”顿了顿,她又道:“我知道落入官府之手,我已成了他们的弃子。其实他们错了,只要我咬定银两是我挥霍,你们便查不到梁王府头上。可我那自私暴戾的父王不信我,察觉事态不妙,便弃我而去。既如此,我不妨告诉你们实情。” 萧子芙深吸一口气,目光如刀,继续道:“你问我为何恨我生母?若非她贪慕虚荣,将我过继到梁王妃膝下,或许至今父王都不会注意到我。那样,他就不会利用我去做那些令人作呕的事了。” 她将目光转向东方芪,语带酸楚:“你可知道?我们少时同窗,我是如何羡慕你。你有疼爱你的家人和兄长,性情开朗,备受青睐。不管你想学什么,你的家人都能满足你,给你请全天下最好的先生。而我呢?每日活得战战兢兢,父王逼我与人搞好关系,可大家偏偏都围着你转。那时起,我就恨你入骨。可我连恨你的时间都没有。不久后,我就被父王送上了一个老头子的床榻。我曾反抗,也曾向生母和王妃求救,可她们都冷眼旁观。我不说,你们想必也能猜到那老头子是谁吧?” 东方芪神色骤变,猜测道:“难道是定南王杨仲喜?” 萧子芙冷笑着点头,“正是。只因他回京师述职时到访梁王府,无意间看了我一眼,便向父王讨要。他在京师逗留半月,我便在他的府上被活活折磨了半月。父王叫我忍耐,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哥,为了父王这一脉能位居人上人。直到我发现有了身孕,父王便令我去勾引文昌伯爵府的沈景熙,还许诺说服伯爵府娶我。父王深知我会同意,因为我自少时起就爱慕沈景熙。能与他成婚,对我而言是最好的归宿。那时我以为苦尽甘来,纵使有过那般不堪的往事,我仍盼着能与沈景熙白头偕老。” 她顿了顿,目光如刀般刺向东方芪,“初与沈景熙相处时,我也曾担心他察觉我身体的异样。幸而父王买通了府医,才没露出马脚。只是沈景熙虽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因与你的婚约,迟迟不肯娶我。直到我怀胎八月,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将整个侯府烧成灰烬,我才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第15章 遭遇刺客 提及侯府大火,东方芪眼眶泛红,当时府上管家、下人,甚至她的贴身嬷嬷和从小便陪伴她的贴身女使明月,都葬身火海。 东方芪强忍悲痛,追问道:“那场大火是梁王指使人放的?” 萧子芙摇头,“我不知。我只知那场大火来得蹊跷。后来我曾问过父王,他也未曾承认。所以,我也不清楚那场大火究竟是否出自父王之手。” 叶明哲道:“继续说下去。” 萧子芙双目无神,缓缓道:“父王让我嫁给沈景熙,无非是看中了伯爵府在世家中的影响力和财富。他知晓你的陪嫁交由沈景熙打理,每年都有稳定的收益。于是他狮子大开口,要了一百万两的彩礼,之后又令我设法在伯爵府掌家。为此,他不惜买通府医,让伯爵夫人薛氏大病一场。” 叶明哲步步紧逼:“那么,那些银钱究竟去了何处?” 萧子芙目光如寒冰,一字一顿道:“被父王挪用,运往西南,交到了我那大哥萧子岩的手上。他们图谋已久,只怕早已布下了惊天大局。”她冷笑一声,语带讥讽,“叶大人,我的案子已涉及谋逆,你的权限恐怕不够审问于我。” 叶明哲闻言,神色愈发凝重,眉头紧锁。 东方芪若有所思,突然开口道:“萧子芙,你该感激陛下没有直接将你交予大理寺或明镜司。若真到了那两处,你身上怕是再无一处完好。你当感念陛下仁慈。” 萧子芙闻言,突然仰天大笑,目光如炬地盯着东方芪,“东方姑娘当真以为咱们的陛下仁慈?”她冷冷道,“他若真仁慈,何以忌惮你母亲手握重兵?他若真仁慈,为何任由你父母惨死至今真相不明?他若真仁慈,为何不早早放父王就藩,反而由他在禹都另觅出路?”她嗤笑一声,“仁慈?东方芪,你还真是天真得可怜。” 叶明哲见状,连忙转移话题,“说回正题,去年正月底你所生的女娃,是杨仲喜的血脉?” 萧子芙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迅速点头承认,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正是。那孩子一出生,我便跟沈景熙找了个由头打发去了慈安堂。我本就厌恶杨仲喜那个糟老头子,又怎会喜欢有他血脉的孩子?” 随后,叶明哲又详细询问了银钱运输的途径和具体用途。萧子芙摇头,“我只负责将银子交予梁王府,其他事宜,都是父王亲自安排。我一介妇人,父王又怎会让我知晓这等机密?” 最后,师爷让萧子芙在供词上画了押。 三人离开之际,她犹豫片刻,终是开口道:“叶大人,我……我能否见上夫君一面?” 叶明哲闻言,看向东方芪。东方芪微微点头。 叶明哲沉吟片刻,道:“本官会将你的请求转告沈景熙。若他应允,自会安排你们见面。” 萧子芙闻言,唇角微扬,连忙叩首,“多谢叶大人成全!”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不知是喜是悲。 叶明哲挥手示意狱卒将萧子芙的牢房上锁,转身向外走去。他压低声音,对东方芪道:“此案牵连甚广,本官权限有限,只能审到此处。我会立即拟写审案奏疏呈予陛下,由陛下定夺是否移交大理寺或明镜司。” 东方芪微微颔首,“叶大人所言极是。”她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回顾方才的审讯,总觉得萧子芙身上还存在疑点。 可事关谋逆,身为京兆尹的叶明哲大人职责有限,看来要想从萧子芙身上获取更多的线索,只能移交大理寺或明镜司了。 二人走出监牢,叶明哲似是有话说,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告知东方芪一些隐情。他四下环顾,确保无人偷听,才低声提醒:“实不相瞒,本官昨夜入宫时,曾向陛下提及梁王可能涉及谋逆。然而,陛下仍命本官先行审问萧子芙。”他眉头微蹙,“本官揣测,陛下似乎早已知晓梁王谋逆一事。只是梁王毕竟是陛下胞弟,本官实在难以揣度圣意。” 东方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她轻声道:“叶大人,你只需专注本职,其余自有陛下定夺。无需多虑。” 叶明哲闻言,微微颔首,眉宇间的忧色却未曾散去。东方芪见状,又道:“自古圣心难测。此时此刻,安分尽责、忠君护国,方是我等臣子的本分。” 叶明哲正欲应声,却见一名衙役匆匆而来,在他耳畔低语数句。叶明哲神色微变,对东方芪道:“东方姑娘,恕本官失礼。陛下密使已至府衙,我需即刻前去。” 东方芪目光微闪,轻声道:“叶大人请便。” 待叶明哲匆匆离去,东方芪独立于阴暗牢房之外,心中思绪万千。她暗自揣测,定是陛下有了新的旨意,命叶明哲将此案移交他处。 一阵春风拂面,她唇角微勾,低声自语:“不管是谁,只要触及皇权,君王又岂会轻易放过?” 她深吸一口气,府衙护卫已至,护送她回府。东方芪登上马车之际,眼角余光似瞥见一道熟悉身影闪过。她心中一动,却未多想,自顾登车。 马车缓缓驶出府衙,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轻微的辘辘声。行至一处偏僻巷口,春日的宁静骤然被一阵破空之声撕裂。 东方芪眸光一凛,瞳孔倏地收缩,身形如离弦之箭,迅疾掀开车顶。只见数支寒光凛冽的利箭已穿透马车厢壁,箭尾尚在颤动。 她不假思索,素手探向腰间,迅速取出一把缠于腰间的软鞭。鞭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宛如一条蛰伏的银蛇。东方芪身形一闪,已立于车顶,青丝飞扬,裙袂翻飞。软鞭在她手中如游龙般呼啸而出,瞬间击倒三名黑衣刺客。 东方芪虽身手不凡,但内力却有所不济。面对越来越多的黑衣刺客,她感到呼吸渐渐急促,动作也开始变得迟缓。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熟悉的身影如闪电般掠至,瞬间将她护在身后。 那人一身素衣,正是东方芪的贴身保镖顾星。只见他身形矫健,招式凌厉,瞬间就将数名黑衣刺客击退。 转眼间,地上已倒下十余具尸体,东方芪看着顾星的背影,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顾星正与刺客缠斗之际,忽闻马蹄声如急鼓,由远及近。东方芪抬眼望去,只见一队人马疾驰而来,扬起的尘土中夹杂着几片飘落的桃花。待尘埃稍散,她目光如电,瞬间认出那道熟悉的身影——为首者身着玄赤色官服,正是明镜司的标志,皇三子雁王萧承晏。 萧承晏身形似疾风掠过,一掌拍飞一名刺客,劲风激荡,掀起额前几缕发丝。他厉声喝道:“留活口!”声音如雷贯耳,震慑四方。 第16章 你曾书信与我? 东方芪心中暗惊:雁王何时回京的?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正欲开口,却见萧承晏已如鹰隼般擒住一名刺客,动作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余下刺客见高手云集,如困兽般想要脱身。可萧承晏岂会轻易放过,当即下令属下全力追缉。 须臾之间,街上百姓如鸟兽散,唯有明镜司众人紧追不舍。街道上只留下四人护卫雁王与东方芪,春日的喧嚣瞬间被紧张的氛围取代。 街道骤然寂静,唯有风过树梢,带起几片落花。萧承晏目光如炬,缓缓扫向东方芪,沉声道: “阿芪妹妹,好久不见?” 萧承晏的声音如同秋日的清风,却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他的眸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宛如春江潮水,转瞬即逝。 东方芪闻言,心头纷乱如麻。然而她的面上却是一派清霜傲雪。她素手轻抚,将那柄凌霜软鞭缓缓环于纤腰,言语间不卑不亢: “多年未见,雁王殿下的功夫可是愈发精进了?” 话虽如此,她心中却暗自思忖:雁王不是应在西北边陲镇守边关吗?何时悄然回返京师?还身居明镜司要职? 萧承晏的目光如炬,先是在东方芪身侧的顾星身上略作停留,这男子大概二十岁左右,身手却非常了得。随即又回到东方芪身上,细细打量。他的眼神深邃如古井,令人难以看透其中深意。 “阿芪妹妹的功夫似乎……” 萧承晏欲言又止,心中思绪万千。记忆中的东方芪,武艺高强,不在他之下。可眼前的她,面色略显苍白,气息微弱,多年习武的直觉告诉他,这分明是内力不济的征兆。更令他疑惑的是,东方芪身边还多了一位护卫的高手。 东方芪见状,唇角微扬,眼中却闪过一丝黯然:“殿下是想说阿芪的功夫退步了不少吧?”她轻叹一声,“此事说来话长,街头巷尾非是谈话之所。今日多谢殿下出手相助,阿芪感激不尽。” 萧承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他的语气也随之柔和下来,仿佛是在轻抚一朵易碎的花瓣: “这些年,你受苦了。” 不知为何,东方芪突觉鼻头一酸。或许是重逢了昔日玩伴,抑或是想起至今不明生死的兄长,她强忍泪意,哽咽道:“世事无常,很多时候,我们不过是命运的棋子罢了。”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抹笑意,“雁王殿下此番回京师,想必不再返回西北大营了吧?” 萧承晏微微颔首,“猜的不错。你也看到了,父皇已另有任命,本王现在是明镜司主使一职。” 明镜司,自大周立国以来便设立的重要机构,掌管宫禁、护卫皇城、刺探情报并监察百官,直接向隆佑帝负责。 东方芪心中了然,面上恭敬道:“看来陛下是委以重任了,阿芪恭喜雁王殿下升迁。” 萧承晏目光深邃,缓缓道:“不知阿芪妹妹此刻可还有要事?若是闲暇,不如随本王回府一叙。本王初任不过一月,便有不长眼的刺客寻上门来。阿芪妹妹,可愿与我一同审问这刺客?” “我正有此意,只是怕有不妥……”东方芪心有所虑,毕竟明镜司执掌天下机密,不是谁都能进的。 萧承晏似乎猜到了她的疑虑,眸中闪过一抹睿智,道:“今日这刺客本就是冲你来的,难道你不想揭开这背后的黑手?” 东方芪心中一凛,面上却波澜不惊。她心里清楚,不用审问也知这幕后黑手定是梁王无疑。看来这梁王仓皇逃窜之际也不忘给她安排这一场刺杀。 见东方芪没有回应,萧承晏又道:“如今我是明镜司主使,我在任期间向你承诺,明镜司的大门会一直为你敞开。” 闻言,东方芪不再推辞,应下了萧承晏的邀请。东方芪让顾星先回别院跟江管家报个平安,之后再去明镜司找她。 顾星却不愿离开半步,东方芪知道他是担心她的安危,于是道:“你面前这位雁王殿下呢,可是上了大周武林榜单的,和你一样,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这话落下,顾星才放心的离开。 马车已毁,萧承晏将自己的坐骑让与东方芪。她一眼便认出那匹通体如雪的骏马,惊喜道:“这是雪影?” 萧承晏欣然颔首,“看来你并未忘记它。” 东方芪轻抚雪影鬃毛,身姿轻盈地跃上马背,感慨道:“还记得五年前你初得雪影时,我央求骑上一骑,你却百般推拒。” 萧承晏翻身上了下属牵来的另一匹马,与她并肩而行,缓缓道:“那时雪影初到京师,性子烈,恐伤及你,故而不允。莫非你因此记恨于我,以致我后来寄去的诸多书信,你皆未曾回复?” 东方芪闻言色变,惊诧道:“你曾书信与我?我却从未收到过。” 这番话落下,二人不禁陷入沉思。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诡异的气息,仿佛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正在慢慢浮出水面。 东方芪暗自思索,这些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他们之间的书信都被人截留?而萧承晏则眉头微蹙,显然也在思索其中的蹊跷。 两人骑马并行,各怀心事,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 明镜司门前,萧承晏和东方芪齐齐下马。一阵沉默后,萧承晏终是开口,打破了这紧张的氛围。他深邃的目光直视东方芪,语气沉稳而诚恳: “阿芪妹妹,我深知你此番回京师的用意。实不相瞒,我与你一样,同为查明长宁女帅和东方世叔惨案真相而来。这一年多,我身在西北边陲,却日夜不忘,一次又一次向父皇上书,只为能重返京师,查明案件背后的隐情。”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明白,此刻我说这些,或许难以完全打消你的疑虑。在你眼中,任何人都可能是怀疑的对象。然而无妨,我们慢慢来。真相终有大白于天下的一日。” 东方芪闻言,内心翻涌,面上却不动声色。她回想起惨案初发时,的确曾对萧承晏心存怀疑。毕竟他自十二岁封为雁王后便赴北境,曾在她母亲麾下任职五载,后不知何故被调往西北边陲。 那个血腥的深冬,他恰从西北回京师述职,时间上确有作案之机。然而这抹怀疑很快就被打消了。 只因他听闻东方芪的兄长东方珏在与北胡交战时战死的消息后,不顾圣命,向陛下请命,欲深入敌境寻找东方珏的下落。 而他确实说到做到。东方芪北上调查时,耳闻目睹,雁王殿下违抗圣旨,孤身入敌境,历时三月有余才归来。此后被隆佑帝派往西北,限制自由,直至上月才得以重返京师。 思及此,东方芪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暖意。念在他对长庆侯府,对兄长的这份袍泽之情,她终是将他从怀疑名单中除去。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萧承晏,柔声道:“多谢雁王殿下的坦诚。只是这朝堂之上,波谲云诡,人心难测,阿芪不得不处处小心。还望殿下见谅。” 萧承晏闻言,目光如炬,“阿芪妹妹确实该慎重。如今京师风云诡谲,步步惊心。不过——”他顿了顿,差点便收不住的将疼惜之意说出口,又怕吓着她,于是话音一转,道:“我们还是先去审问那刺客吧,本王倒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在青天白日的皇城内刺杀京中贵女。” 东方芪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第17章 她的案子有疑点 二人并肩入正堂,萧承晏连茶水都未沾唇,便令下属将活捉的刺客押上。 那刺客年纪不过弱冠,却已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挺直腰板而立,不屑下跪。左右侍卫见状,各自一脚踢向其膝弯。刺客吃痛,扑通跪地,却仍不肯抬头直视萧承晏与东方芪。 萧承晏冷笑,“签了生死契的刺客,你以为舍命为主,家眷就能得庇护?莫要天真了。你等一死,在主子眼中不过是丢了条狗。你家眷会如何,别说分文难得,怕是连命都不一定能保住。细想想,你那些死去兄弟的家人,后来你可曾见过?” 此言一出,刺客如遭雷击,身形不由自主地颤抖,“不可能!主公允诺善待我等家眷。未见故去兄弟的家人,是因主公言说遣返故乡,还赐下丰厚抚恤。” 东方芪冷哼一声,“愚昧!这等见不得光的勾当,他们岂会善心大发?” 刺客闻言,终是抬头直视东方芪,“我等此番失手,实在低估了姑娘的身手。转眼间,我十几个兄弟便丧命于你的护卫手下。” 东方芪冷冷道:“他们出手便是取我性命,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萧承晏沉声问:“究竟是谁指使你刺杀东方姑娘?” 刺客反问:“我若开口,于我又有何益?家眷尚在主公掌控之中,我若背叛,他们性命堪忧。” 萧承晏冷笑,“你若不言,以为他们还能活命?” 刺客固执道:“至少他们能获得自由,纵然无法得到抚恤金。” 萧承晏摇头叹息,“当真是天真至极。”他转头对东方芪低语,“我看此人嘴硬的很,怕是不上点儿手段难以撬开嘴巴。” 东方芪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轻声道:“不如让我来试试。”她缓步走向刺客,柔声细语,“你可知,你主子为何要取我性命?” 刺客沉默不语。 东方芪继续道:“因为我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事。比如,你的主子如何处置那些和你并肩战斗过的兄弟的家眷。” 刺客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东方芪微笑,“你以为他们得了自由?不,他们早已成了你主子的玩物,或是被卖作奴隶。你若不信,我大可以带你去见见他们。” 刺客脸色骤变,身体微微发抖。 萧承晏自知东方芪这话是用来吓唬刺客的,心道这小妮子还是和从前那般鬼点子多,于是也很配合的适时插话,“你若肯说出实情,本王可以保证你家人的安全。否则,他们的下场,恐怕会比你想象的还要凄惨。” 刺客陷入了挣扎,汗水顺着额头滑落。片刻后,他终于开口,声音颤抖,“是……是梁王……” 话音未落,一支暗箭突然破窗而入,直取刺客咽喉! 那速度之快,让所有人都未来得及反应。待反应过来后,萧承晏身边两个贴身护卫便如闪电般追了出去。 东方芪面色尚未恢复,萧承晏疾步至她身侧,低声关切道:“可是受惊了?” 东方芪微微蹙眉,“梁王此举,未免太过肆无忌惮。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二人心知肚明,梁王怒火中烧,才会不顾一切要取东方芪的性命。 萧承晏沉吟片刻,“看来梁王谋逆之事,已暗中筹谋许久。他能在逃亡途中如此肆意安排刺杀,想必是对起事成功胸有成竹。此番一逃,他算是与大周彻底撕破脸面了。” 东方芪眉头紧锁,“如此说来,定南王杨仲喜麾下二十万大军,岂不尽归梁王掌控?” 萧承晏神色凝重,“正是。昨夜父皇已八百里加急密信远在南境的黎敬将军。今日早朝,又下旨命镇守西南蜀地的裴简之将军前去增援,以防南境动乱。” 东方芪长叹一声,“这般看来,我此番所为,究竟是对是错,倒也难说。毕竟一旦动乱,遭殃的终究是无辜百姓。” 萧承晏闻言,心中五味杂陈。欣慰的是故人重逢,她仍保持着悲天悯人的初心;忧虑的是,这朝堂之上尔虞我诈,怕是容不下这般纯善之心。 她既已选择这条荆棘之路,前路艰险,难以预料。 萧承晏收敛心绪,暗自下定决心,既知她心性如此,自当多加庇护。 于是,萧承晏柔声道:“阿芪无需自责。幸亏你借追讨陪嫁之机,揭露了梁王谋逆一案。若非如此,恐怕后果更加不堪设想。及早发现,犹如拔除幼苗,事半功倍。若任其成长为参天大树,再想铲除,所需时日与力量,怕是难以想象。” 东方芪浅笑,“此番道理,我心中自是明白。对了,方才因刺客之事耽搁,还未来得及问你,下朝后可是去了京兆府交接平阳郡主的案子?” “她如今已是庶民,不再是什么郡主了。”萧承晏提醒道。 东方芪微微颔首,“你打算如何处置她?说到底,她也不过是梁王手中一枚可怜的棋子罢了。” 萧承晏闻言,不禁讶异地看向东方芪,“你和她自幼不和,出了这等事,我原以为你会厌恶她,更何况她还夺走了你的未来夫婿。未曾想,你竟能以德报怨,对她生出怜悯之心?” 东方芪缓缓说道:“若非亲耳听她诉说这些年的遭遇,我一直以为她还是那个目中无人嚣张又跋扈的郡主。谁曾想,她伪装得如此之好。还记得我四岁初入禹都城时,你奉太后娘娘之命,带我与众王公贵族世家子女玩耍。平阳郡主初见我时,便带着敌意。从那时起,她事事都要与我一争高下。 我本不屑与之计较,她却总是寻我麻烦,还常说是因我母亲身为四境统帅,功高震主,陛下心存顾忌,才让我和兄长轮流在京师为质。说实话,那时我着实厌恶她。” 萧承晏道:“就因得知她后来的遭遇,你便同情她了?” 东方芪道:“儿时对我的恶意诋毁,与她如今的境况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我并非想为她求情,只是觉得她也是个可怜人。自幼被自私的父亲摆布,沦为笼络人心的工具,无论身心,都不能自主。我只是在想,若她手上并无人命,谋逆一事又非主谋,不知陛下会不会酌情判决……” 萧承晏打断道:“阿芪,她的案子尚有诸多疑点待解。待查明后,我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你看可好?” 东方芪微微颔首,“她想见沈景熙一面,此事叶大人想必已向你禀明了吧?” 萧承晏闻及沈景熙之名,目光中顿时多了几分深意。他双手抱怀,语带玩味道:“看来你对这位曾经的同窗,后来的未婚夫婿,倒也不甚在意?” 东方芪莞尔一笑,“定下婚约之时,我不过十四岁,对男女之情尚且懵懂。更何况我那时在药王谷跟随师父学习医术,印象中只记得沈景熙性情温和,待人有礼,对谁都耐心有加。当时也没有多想,便书信给父亲,让他看着安排。如今想来,我那时实在不懂什么男女之情。” 萧承晏闻言,不禁有些不悦,“他性情温和?难道本王就不温和?” 第18章 不是怀恨在心又是什么? 东方芪一时不解,连忙道:“雁王殿下性情自是极好。只是隆佑十九年时,你便被封为雁王,奉陛下之命赴北境军营。那时我只觉得你着实了得,年仅十二便封亲王。我四岁入京师,与你相识不过四载,还是我懵懂无知的四载。虽说后来你偶尔回京,却每次都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再后来,我们更是难得一见。” 萧承晏未曾料到东方芪对往事记忆如此清晰,正欲再问,却见东方芪腹中突然传出细微声响。这才意识到她可能未进早膳,便匆匆赶往京兆府。 萧承晏见状,急问她想吃点儿什么。 东方芪尴尬道:“春日如此明媚,忽然想念起惠灵河畔八鲜楼的熏鱼和烤鸭来。” “那你且稍候片刻,待我换身衣裳,随即陪你去用午膳。” 东方芪本想独自前往,毕竟萧承晏初任明镜司指挥使,公务繁忙,更有萧子芙待审。谁知他竟亲自相陪,待东方芪回过神来,萧承晏已迅速换好衣裳,一袭华贵白衣立于她面前。 只见萧承晏雪衣乌发,衣袂飘飘,宛若谪仙。他身形挺拔,玉带束腰,眉目如画。高半马尾的风雅发式,贵气又不失几分潇洒不羁。玉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与他飘逸的乌发相映成趣,更衬得他气宇轩昂,贵不可言。 这般玉树临风的俊美男子,若是站在人群中,必定引得无数少女倾心。此刻他站在东方芪面前,目光温柔似水,嘴角微扬,露出一抹令人心醉的笑容。东方芪不禁看得有些痴了,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走吧,我们去用午膳。”话音未落,萧承晏便轻拽东方芪袖袍,朝外缓步而去。 待东方芪回过神来,已端坐于华贵马车之中。 她略显局促,轻声问道:“殿下,此举是否有些不妥?陛下尚在等候你审问平阳……不,是萧子芙呢。” 萧承晏淡然一笑,“即便要处理公务,也得先饱腹方能得力。难道阿芪不愿与我同席用膳?” 东方芪心中暗道,岂敢言不愿,只是心有顾虑罢了。昨日才在满城百姓面前露了脸,一个时辰前又遭遇刺杀,她实在不敢在此等情形下与大周皇子一同现身于不可控之地。 萧承晏似察觉到她的忧虑,温声宽慰道:“你也说了,本王可是全大周武林榜上排名数一数二的高手,更何况,还有十余名暗卫在暗中护卫我们的周全。” “哦?竟有暗卫护卫?”东方芪顿时来了兴致,掀开车帘四下张望。 萧承晏宠溺一笑,神秘道:“别张望了,暗卫者,自然藏身于你目不能及之处。” 东方芪略显窘迫地点了点头,恍然想起她也有顾星这个暗卫一直保护着她。不过她也突然意识到在萧承晏面前,自己仿佛松弛了许多。 一时间,她尴尬难当,急忙将头探出车外,欲借清新空气整理思绪。良久,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收回目光,凝视萧承晏道:“梁王既已密谋造反多时,朝中定有同谋。雁王殿下,此事……” 萧承晏眸光一闪,“我已派明镜司最得力的密探着手调查。方才之言,不过是戏言罢了。萧子芙已在接受审讯,念及她是女子,我特派明镜司唯一的女明镜副使前去审问。待我们用完午膳,或许就能得到萧子芙新的口供了。” 东方芪恍然大悟,不禁嗔怪地瞪了萧承晏一眼,“你还是如从前一般,喜欢戏弄于我!本以为这几年你能学会怜香惜玉,看来是我高看你了。我原本还担心耽误你公务心存愧疚,如今看来,与你实在无需客气。今日这顿午膳,我定要大宰你一顿!” 东方芪的态度由方才的拘谨转为自在,萧承晏仿佛又看到了幼时那个活泼可爱的小丫头。他不禁会心一笑,心中百转千回。 萧承晏暗自欣喜,他的小小计谋终于奏效。 虽然深知她这一年多背负着血海深仇,心思沉重谨慎,可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下去。他只是希望眼前的这女子能重拾明媚灿烂,就如这沿街的桃花般,绚烂夺目,肆意飞扬。 只是眼下她的内力怎么会如此差?一想到此,萧承晏的心便忍不住疼了起来。心下决定,一定要找个适当的机会问一问此事。她师承药王谷云神医,从小便有习医的天赋,他亲眼见识过,濒死之人都能在她的精心诊治下妙手回春。 若她的内力真有损,以她的医术,定有办法医治的。除非她内力损耗极大。 萧承晏不敢再往深处想。 马车缓缓前行,窗外春光明媚,桃花盛开。 东方芪与萧承晏匆匆赶至八鲜楼,却见雅间早已客满。无奈之下,二人只得在小二引领下,落座于一楼靠近楼梯口的位置。虽说此处喧嚣嘈杂,来往宾客络绎不绝,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萧承晏不假思索,将八鲜楼招牌菜肴一一点来。东方芪见状,不禁蹙眉道:“点了这么多,恐怕吃不完。” 萧承晏闻言,唇角微扬,温声解释道:“八鲜楼以食材新鲜着称,每道菜品分量适中。既是久违了这里的美味,自然要将招牌菜品一一品尝。” 东方芪听罢,暗自感叹:若是独自前来,想必也会如此点餐。只是身边有个男子相伴,不免有些拘谨,生怕被人误以为自己是个贪食无度的吃货。 殊不知,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 东方芪与萧承晏正细品佳肴之际,忽闻楼上传来一阵刺耳笑声。只见一名身着鸦青色锦袍的年轻公子踱下楼梯,目光轻蔑地打量着东方芪,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呦,这不是昨日搅得文昌伯爵府鸡犬不宁的东方姑娘吗?”那公子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姑娘的手段当真高明,三言两语就让京兆尹叶大人对文昌伯爵府兴师问罪。不知姑娘是如何练就这般颠倒黑白的本事?” 东方芪闻言,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她轻声问道:“这位公子何出此言?莫非对我有什么误会?” 那公子冷笑一声,不屑道:“误会?东方姑娘明明尚在人世,却不现身相认。如今沈小伯爷与平阳郡主喜结连理,你却横插一脚,硬要抢回陪嫁之物。这般行径,不是怀恨在心又是什么?” 第19章 雁王今日失了分寸 此言一出,周遭食客纷纷附和。 有人低声议论:“这东方姑娘怕是见不得他人好。” 更有甚者直指东方芪身旁的萧承晏,冷嘲热讽道:“看来东方姑娘早已另觅新欢,却还要去搅扰文昌伯爵府。当真是有辱女德!” 说这话的是一直站在鸦青色男子身边的世家小姐。 这群世家子弟虽出身名门,却对雁王萧承晏并不熟悉。 萧承晏自幼便入军中历练,鲜少在京师露面。虽贵为隆佑帝的三皇子,却不似寻常贵胄般流连于权贵之间。即便一月前才调回京师,也未曾在王公贵族的宴席上露脸,而是将心思全然投注于隆佑帝交代的重要公务上。 所以旁人大多不认识这位雁王殿下。 萧承晏听闻众人肆意诽谤,双目中怒火骤然升腾,如同两团烈焰欲将眼前狂妄之徒焚烧殆尽。正当他欲起身教训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时,忽见一道身影如鬼魅般闪至身前。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个身着雁王府护卫服的少年,年岁不过十四五。 那少年在萧承晏耳边低语几句,随即目光如电,扫过在场诸人。萧承晏微微颔首,淡然问道:“小竹子,你可知这几人出自谁家?” 名唤竹子的少年不假思索,一一指向站在最前方的几人,声音清冷:“回禀殿下,此人乃薛国公府二少薛砚,那位是户部尚书之子刘容叙,这位则是禁军统领之女章玥玥。”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眼前这位俊逸非凡的公子,竟是威名赫赫的雁王殿下!薛砚闻言,神色骤变,双腿一软,猛然跪地。他颤声道:“殿、殿下恕罪!小的有眼无珠,竟敢冒犯殿下与东方姑娘。还请殿下开恩,饶过小的这一回!” 刘容叙与章玥玥见状,也如惊弓之鸟,慌忙跪倒在地,额头深深叩地,连连告罪:“殿下恕罪!我等糊涂,不知殿下尊驾在此,冒犯之处,还望殿下宽恕!” 一时间,方才还喧嚣不已的酒楼,顿时鸦雀无声。众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怒这位新近调回的雁王殿下。 只因坊间早有传闻,隆佑帝龙体抱恙,立储之事迫在眉睫。雁王殿下此时突然被召回京,十有八九与储位之争脱不了干系。众人心思百转,越想越是惶恐。此等节骨眼上,谁敢得罪这位极有可能成为储君的雁王殿下? 想到此处,方才那些狂妄之徒如今悔恨交加,肠子都悔青了。他们心中暗自叫苦:早知如此,何必多嘴?如今得罪了雁王殿下,日后仕途恐怕难有寸进。更有甚者,怕是连家族都要受到牵连。 在场宾客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生怕殃及池鱼。他们屏息凝神,等待雁王殿下发落,只盼这场风波能够尽快平息。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萧承晏身上,既好奇又忐忑,不知这位年轻的雁王殿下会如何处置这几个冒犯之人。 “薛砚,”萧承晏目光如刀,直刺向那身着鸦青色华服的男子,“本王听闻,平阳郡主与文昌伯爵府长子的婚事,乃是你祖母穿针引线,说的媒?” 薛砚如坠冰窖,双膝发软,战战兢兢道:“此……此事小的实在不知……” “是真不知,还是明知却不敢答?”萧承晏声若惊雷,震慑四座。他暗中查探已久,薛国公年事已高,于一年前辞了官。然而就在辞官前不久,薛家老夫人却为平阳郡主牵线搭桥,此中必有玄机。 “世人都知伯爵府的大夫人薛氏是你祖父的堂侄女,国公府薛家和伯爵府沈家一向亲近,此事难道你也不知?”萧承晏继续道。 薛砚全身颤抖不已,文昌伯爵府的事早就在京师传遍了,可所涉轻重他并不知情,所以对于雁王的问话,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东方芪见状,似乎也想到了些什么,但此处人多口杂,不是审讯人的地方。况且她断定萧承晏和她一样,只是猜测薛国公府有问题,却无实证在手。于是她向萧承晏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暗示莫要打草惊蛇。 此时,八鲜楼的东家眼力过人,急步上前,恭声道:“殿下,东方姑娘,有个雅间刚刚空出。还请二位移步,小的亲自侍奉。” 东方芪轻扯萧承晏衣袖,低声道:“殿下,用膳要紧。更何况,我们还有要事在身。”萧承晏闻言,怒火稍霁。 在东家的亲自引领下,二人移步二楼雅间。萧承晏心绪难平,筷子拿起又放下,问道:“阿芪,这般好心情,竟被这等小人搅扰,你不觉得恼火吗?” 东方芪却神色自若,边品尝佳肴边淡然道:“殿下此般模样,哪像是在沙场上叱咤风云多年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如此轻易被人牵动情绪,恐怕不妥。” 萧承晏叹道:“我不过是气他们如此编排侮辱于你,这些世家子弟,仗着家里有点权势,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游手好闲,整日流连于酒肆青楼之所,散播谣言,实在可恶!”话音落下,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往日里沉稳如山的自己,今日竟也失了分寸。 东方芪为他夹了块熏鱼,柔声道:“我这个当事人尚且不恼,殿下又何必动怒?” 萧承晏眉头紧锁:“若非涉及皇族谋逆之事,我恨不得即刻昭告天下,让世人知晓事情始末,免得再有人胡言乱语瞎编排你。” 东方芪心知肚明,萧子芙被带走一事的内情不能公之于众。若让百姓得知皇族中有人意图谋反,必会引起恐慌。可她也明白,萧承晏不愿见她受委屈。 饭毕,东方芪见萧承晏食不知味,便唤来店小二打包些菜肴。她对萧承晏说道:“殿下,这点委屈实在算不得什么。我们肩负重任,此刻只能忍耐。不可因一时之气而树敌。” 萧承晏仍有不甘:“可我不愿就这般轻易饶过他们。” 东方芪意味深长地说:“这笔账,我们大可记下。我深信,有些人蹦跶不了多久的,毕竟……”她欲言又止,不能将自己成为隆佑帝棋子一事告知萧承晏。 萧承晏见她吃得心满意足,也不想扫兴,道:“罢了,就依你所言。我也明白,那些世家子弟若一味嚣张跋扈,终究难逃恶果。” 二人相视一笑,起身付账走人。 东方芪心事重重,随萧承晏返回明镜司。她迫切想知晓萧子芙是否还有隐瞒之事。 坐在马车上,东方芪掀开窗帘朝外看着骑马跟随的竹子,不禁赞叹道:“殿下身边的小竹子不仅轻功好,更是过目不忘。那些世家子弟我都难以记清,他却能一一道来,实在令人惊叹。” 萧承晏唇角微扬:“最令人称奇的是,我给他的不过是画像。今日乃是他初见这些人。” 东方芪闻言,更是讶异:“竟有如此神奇?不过,殿下从何处寻得如此妙手画师?小竹子肯定是天资聪慧的,但是画师的画工也应该是很了不起的。” 萧承晏解释道:“翰林院每年都会更新世家大族资料,那画师便出自翰林院。据闻,此人师从云麓书院。” “云麓书院?”东方芪惊呼,回想起昔日师兄弟们提及过一位画工高超的同门。 萧承晏继续道:“云麓书院实为皇家书院。大周开国之初,乃是你东方家族应太祖皇帝之命所创,旨在培养天下俊杰。虽后来有人学成不愿入仕,但云麓书院声名依旧显赫。” 东方芪若有所思:“如今云麓书院由我小叔叔掌管。他虽身为江湖盟主,却活得逍遥自在。想必是受他的影响,使得书院师兄弟们也如此豁达。” 话音未落,二人已至明镜司。萧承晏雷厉风行,不仅命人审讯了萧子芙,更派人前往文昌伯爵府录取口供。 第20章 给萧子芙的休妻书 东方芪深知明镜司手段,无论之前是否全部交代,到此地定会竭尽所能地吐个干净。 果不其然,萧子芙所掌握的梁王府内情,远比在京兆府时透露的要多得多。 萧承晏端坐在明镜司正堂上,手执萧子芙最新口供,神色凝重道:“萧子芙确有脱离梁王府之意。她深知她父亲所谋之事骇人听闻,且对梁王起事谋逆一事并不看好。‘邪不压正’的至理名言,她还是懂得的。故而,那些银两并未全数交予梁王。据她交代,经她手的有三百余万两,却借口伯爵府拿不出那般巨额,仅给了梁王一百万两。算上先前的一百万两彩礼,这一年中梁王从她处也不过得了两百万两白银。” 东方芪眉头微蹙,问道:“那她为何在京兆府受审时缄口不言?” 萧承晏微微一笑:“想必她是想为自己留条活路。如今她已将这笔钱的下落和盘托出。阿芪,这些钱本就该归你所有。待核实后,我定会命人将这笔银两运回。” 东方芪好奇追问:“她将这些钱藏于何处了?” 萧承晏答道:“城郊伯爵府的一处名为桂园的庄子。” 东方芪闻言,不禁惊诧:“她的胆子着实不小,这可是一笔不菲的数额。” 萧承晏缓缓道出:“足足一百八十万两。” 为防节外生枝,他随即命明镜司左使陆淮序带领两名得力下属前去核实。萧承晏深知夜长梦多,这笔钱若是落到他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萧子芙曾说想要见沈景熙一面,此事萧承晏便应了她。 午后,明镜司的下属秘密将沈景熙从伯爵府押来,直接带他去了明镜司的地牢。 阴森可怖的地牢中,腐朽与血腥交织。沈景熙强忍胃中翻涌,心中五味杂陈。他本不愿再见萧子芙,可仔细回想前后始末,如今已猜到东方芪前去伯爵府揪着陪嫁银两不放的真实用意。伯爵府大夫人也盼他能和萧子芙尽快做个了断,他便强压怒火而来。 萧子芙见到沈景熙,慌忙整理凌乱的发髻与单薄衣衫,铁链声声作响。她激动地伸手想要去抓沈景熙,却被沈景熙后退两步躲开了。 “夫君,对不起,”萧子芙紧攥栏杆,泪眼婆娑,“我就知道,夫君会来见我的。对不起,夫君,是我欺骗了你,我不该将伯爵府的银子送去娘家,可我别无他法,只能这么做。” 沈景熙神色痛苦,问道:“所以,你对我从未有过真心,是吗?” 萧子芙紧咬着牙沉默不语,沈景熙怒火中烧:“若非我有东方芪的丰厚陪嫁,你大概根本不会靠近我吧?”说到这里,他冷笑,眼中浮上一抹讥嘲,“我就知道,一个出身显贵的郡主,身份地位是何等的荣耀尊贵,怎会看上我这等没落的伯爵府?以你的条件,哪怕是嫁入到某个国公府、大将军府都是嫁得的。偏偏,你却看中了我这个不愿入仕的浪荡子,原来这一切都是阴谋!什么平阳郡主,不过是妾室所生的庶女!说什么对我倾心已久,不过是看上我有东方家给的陪嫁,每年能有固定的收益,足够让你父王起事谋反的银两。” “萧子芙,你真是把我伯爵府害惨了,把我害惨了。我当初怎么就眼瞎心腐中了你的美人计?” “夫君,我……”萧子芙看着沈景熙对自己如此的怨恨,心绪难平,低声辩解,“其实我曾想过要与你远离京师,远离这些是非的,可惜未能说动你。” “荒谬!”沈景熙怒斥,“萧子芙,你真是愚蠢!我在京师起码有堂堂的伯爵府做支撑,你却想让我放弃这些,跟你远走高飞?萧子芙,你们梁王府想要谋逆,别牵扯上我文昌伯爵府!伯爵府想要的,只是太平安稳的日子,可如今,却全被你给毁了。而你还敢诬陷景安,死到临头,还要离间我伯爵府的关系!” 沈景熙真的是又气又悔,他怎么当初就那么糊涂呢? 萧子芙看他如此痛苦愤怒,知道再多言语也是无用了。是自己将伯爵府带入深渊的,那也由自己来结束这一切吧! 想到此,萧子芙一咬牙,狠心说道:“没错,一切都是我父王安排的。从我对你示好开始,就是为了吃定伯爵府。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当初你母亲病倒,也是我的手笔。” 沈景熙闻言,如遭雷击,“是你……是你给我母亲的饭菜里下药?!!” 萧子芙坦然承认,“没错,我早早的便买通了府医,让他给了我一些能使人心神不宁,身体发软发虚的药。否则,我怎么会那么快拿到伯爵府的掌家之权?” 若不是隔着冰冷的铁栏,沈景熙恨不得给她一巴掌,“你真是个蛇蝎毒妇!” 萧子芙又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索性就全告诉你。其实第一个女儿并非你骨肉,而是我与心上人所生。从始至终,你不过是我为父王敛财的工具。” 这番话如利箭刺心,沈景熙怒不可遏。 而萧子芙说出这些话后,本以为自己的心会很疼很疼,可此刻的她却是无比轻松。 沈景熙原本一个仪表堂堂,连重话都不会说的人,如今却像发了疯的猛兽,恨不得冲进牢房把这毒妇掐死。 原本他在来这里之前还天真的以为这女人会有什么难言之隐,为此,藏在衣袖的休妻书一直没有拿出来,他想听到萧子芙说她也是身不由已的,是被那个狼子野心的父王给逼的,他想听到萧子芙的忏悔,可是并没有。 原来这两年来的耳鬓厮磨、温存呵护都是假的。 他愤怒的将休妻书掷入牢中,“你我缘分至此,往后富贵生死皆与我无关!” 说罢,决绝离去。 萧子芙瘫坐地上,颤抖着双手拾起休妻书。两年的相伴相亲,就此画上句点。她心如刀割,却也松了口气——至少,她彻底的将伯爵府摘了出去。 只是期望沈景熙能善待他们刚刚满月的女儿。 从地牢出来的沈景熙愤恨难平,他还未来得及整理心绪,却在地牢门口遇上了东方芪。 其实算不上是偶遇,是东方芪特意在地牢门口等他的。萧承晏未至,只因东方芪有话想与沈景熙私谈。 东方芪观其面色,已知与萧子芙的见面并不愉快。然她仍有要事要跟沈景熙叮嘱,便开口道:“如今外界只知平阳郡主因挪用我的陪嫁入狱,实则不知背后的阴谋。为保京师安稳,还望伯爵府上下守口如瓶,莫因一时失言,乱了朝纲,动摇了民心。” 沈景熙再见东方芪,满目愧色,自觉无颜以对。可基本礼数不可废,他深深一躬,道:“多谢东方姑娘不计前嫌的提点。眼下伯爵府被京兆府严密监视,自然不会妄言。只是……”话至此处,他欲言又止。 “何事?”东方芪察觉到有话要说,便追问道。 第21章 根本不把郡主当人看 沈景熙思忖片刻,终是未再多言。“罢了,伯爵府上下定当全力配合明镜司调查。想我昨日还为留住陪嫁一事绞尽脑汁,想出要娶你为正妻来绝了你取回陪嫁一事,不想今日便成了梁王府谋逆的帮凶。多谢姑娘及时揭穿阴谋,救我伯爵府上下几百口人于水火。是我有负于你。” “还请沈小伯爷能全力配合明镜司查案,”东方芪并未回应沈景熙的话,自顾叮嘱道。 沈景熙明白再多的言语也无法弥补他对东方芪造成的伤害,于是也很知趣的转移了话题,他声音低沉道:“东方姑娘,我沈家亏欠于你,心中愧疚难当。但眼下家中银钱匮乏,恐一时半刻难以全数归还。与父母商议后,我们决定将祖父珍藏的古籍字画奉上,姑娘可自行处置,当做抵债也好,留作收藏亦可。” 东方芪微微颔首,默然应允。这本就是沈家欠下的债,她无甚可说。 沈景熙继续道:“至于剩余欠款,待梁王谋逆案调查结束后,若伯爵府有幸不被陛下处置,在下定当竭尽全力。变卖商铺、土地、家奴也罢,削减开支亦可,甚至找亲朋好友借钱,我都会想方设法偿还。只望姑娘能宽限些时日。” 东方芪轻声回应:“萧子芙在城郊桂园藏匿了一百八十万两,此事你不知情吧?” “什么?”沈景熙难以置信,“她……她竟然私藏了这么多钱?” “这些钱她本是计划要跟你远走高飞傍身用的。” 这话落下,沈景熙神色复杂,原来方才在狱中她所说的远走高飞竟是真的,她居然真的为逃离京师做了准备。 沈景熙一时间心中滋味难辨。 东方芪道:“对了,梁王府内还搜出五十万两,沈小伯爷在还债时记得将这些扣除。” 沈景熙深深一揖,声音哽咽:“多谢姑娘告知。” 两人目光交汇,皆是惘然。曾经的青梅竹马,如今已是云泥之别。沈景熙转身,背影萧索,在两名明镜司使的押解下,朝门外行走。 东方芪望着那曾经意气风发的世家公子,如今却佝偻着身子,一副颓然模样,心中百味杂陈。 “阿芪,侯府大火有了新线索——”突然, 一道熟悉的声音骤然传入东方芪耳中,如同一记惊雷,瞬间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长庆侯府那场夺去百余条人命的大火,一直是东方芪心中难以言说的痛。但有个念头她一直坚信,那便是那场大火与导致她父母在返回禹都途中惨遭毒手的案子,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对于任何蛛丝马迹,东方芪都绝不轻易放过。这次新线索,乃是明镜司使审讯萧子芙的贴身丫鬟翠儿时得知。为探究更多细节,东方芪在萧承晏引路下,来到了明镜司的地下监牢。 她一入内,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夹杂着皮肉烧焦的糊味。东方芪暗自思忖,明镜司的手段,果然名不虚传。有些人的嘴,若不用些非常手段,怕是撬不开的。 翠儿正是在酷刑之下的极度恐惧中回想起那个夜晚亲眼目睹的一幕。东方芪见到她时,她的双手因夹指之刑鲜血淋漓,痛得虚弱不堪。 萧承晏对审讯的女副使红缨使了个眼色,红缨随即厉声喝道:“把方才所言,再向东方姑娘复述一遍!侯府大火当晚,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翠儿被铁链锁在十字木上,抬眼瞥见东方芪,身子不由自主地一僵,虚弱地回道:“奴婢是奉郡主之命,前去侯府探查。毕竟那晚火势凶猛,郡主又对东方姑娘的行踪格外关切。故而吩咐奴婢亲往现场,查看是否当真无人生还。奴婢冒着寒风前往,为看得真切,还躲在暗处观察许久。只听得里面凄惨的呼救声,却未见一人逃出。正当奴婢欲返回梁王府时,经过侯府西侧,却见一人影从墙边杂草丛中爬出。奴婢本以为是东方姑娘,还悄悄跟了一段,确认是个男子后,便未再跟随。” 东方芪心中一紧,追问道:“那人长什么模样?” 翠儿虚弱地答:“约莫三十出头,中等身量,瘦削,身手不凡,像是个府兵。但是他穿的却是在前院做粗活的粗布短衫,像是怕被人认出。” 东方芪又问:“你暗中跟随,可曾见他与何人接头?” 翠儿摇头道:“并未。奴婢见是男子,便未再跟随。” 萧承晏问:“此人可还有什么其他特征?” 翠儿道:“奴婢实在未曾细察。对奴婢而言,只要不是东方姑娘逃出,便可向郡主复命了。” 东方芪急切地追问:“你再仔细想想,可有遗漏之处?” 翠儿摇头道:“奴婢所知,仅此而已……”话音未落,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那逃出的府兵左脚略跛,似是旧伤未愈,寻常人若不仔细观察,是难以察觉出的。” 这无疑是条重要线索。 对侯府在册府兵,东方芪颇为熟悉。大火前半月,她被突然现身的小叔叔秘密带往云麓书院,称收到父亲密信。临行前,小叔叔特意叮嘱她找人替代,以免府中人察觉她离府。当时东方芪没有多想,便令陪伴她长大的女使明月清点府中人员,还顺手带走了一份名册。 如此一来,既有人逃出,她便能凭借名册找出翠儿所说的那个府兵。 只是,当初明月代她留在府中,而她得以逃脱,从小陪伴她的明月却再也未能走出那场大火。明月自北境雁翎城一路相随至京师,比她年长两岁,东方芪一直视其为亲姐。 想及此处,东方芪恨不得立刻揪出真凶,将其碎尸万段。然而,她深知,在这盘错综复杂的大棋局中,每一步都需谨慎行事。 眼下,她必须隐忍。 “东方姑娘,”翠儿颤抖的声音再次响起,“实在料想不到您还在人世。郡主曾言,那场大火乃上苍对她的眷顾,却不知这眷顾只让她享了一年多安逸日子。” 东方芪红了眼眶,强自镇定道:“是啊,唯有我命丧黄泉,她才能名正言顺嫁入文昌伯爵府。这场大火,叫我不得不怀疑是梁王府,甚至萧子芙所为。” 翠儿急道:“郡主虽夺了您的未婚夫君,但那场大火绝非她所为。奴婢熟知郡主为人,她虽平日跋扈嚣张,却不至于残害性命。东方姑娘,郡主这些年的处境如何,别人或许不知,但我身为她的贴身丫鬟,是十分清楚的,她真真是个苦命人。当年王爷为笼络军方,毫不犹豫将郡主送与定南王。定南王仗着军权在握,恃宠而骄,根本不把郡主当人看。他不仅暴戾的满足私欲,甚至还让军中将领轮流……” 第22章 宫里传召 翠儿话至此处,戛然而止。东方芪与萧承晏对视一眼,心知肚明萧子芙遭遇过何等屈辱。 东方芪突然问道:“那萧子芙置于慈安堂的女娃并非杨仲喜血脉?” 翠儿长叹一声:“郡主也不知那孩子究竟是谁的骨肉。那已非郡主头胎,第一胎时,她及时发觉,寻府医讨了落胎药。第二胎时,府医不敢再给她开方,恐日后难以受孕。恰逢梁王需银钱铸造兵器,便将主意打到文昌伯府上。” 萧承晏沉声问:“梁王第一次将萧子芙送去定南王府,是在何时?” “五年前。”翠儿答道。 东方芪惊呼:“五年前萧子芙不过十四岁……这梁王还是人吗?当真毒辣自私。为了谋逆,简直禽兽不如!” 翠儿叹道:“郡主实在可怜。若不听从梁王,他就扬言将她送去军营犒劳将士。” 东方芪心绪纷乱,又闻梁王如此恶行,断定大火必与梁王有关。然翠儿却道:“姑娘,我知您对梁王府无半分信任,但依奴婢所知,王爷是不会火烧侯府的。他曾与王妃私下商议,因郡主怀的那个孩儿并非伯爵府血脉,担心生下来样貌与沈小伯爷有异,本想那一胎在梁王府出生,好加以掌控。他们也怕伯爵府得知真相会反悔。故而对侯府并未采取行动。况且,那时他还想拢络侯府呢。” 东方芪冷哼:“拢络侯府?他凭什么?用卑劣的女色手段吗?真是痴心妄想。” 翠儿道:“王爷的手段远不止这些。就冲他不惜牺牲亲生女儿,将郡主送与那些权贵世家,便可见他是何等狠绝暴戾之人。这些遭遇,郡主自是不愿多提。其实不光定南王,还有朝中的一些官员和世家大族,郡主也都服侍过。原本郡主叮嘱我死也不可吐露。可我实在不忍郡主受此大的牵连。她因梁王的无情自私,曾多次寻短见啊。姑娘,我家郡主真真是个可怜人!” 萧承晏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还有朝中哪些官员和世家大族?” 翠儿顿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猜测这些人可能和谋逆有关,于是心思一转,迟疑道:“奴婢可以告知,但能否用一个条件来交换?” 萧承晏猜到她的意图,示意她直言。 翠儿恳求道:“求殿下上书陛下,留郡主性命。她这辈子着实过得辛苦,好不容易能与小伯爷成婚,想必是她此生最欣慰之事。” 萧承晏应允:“本王可以答应你在陛下面前为萧子芙求情,毕竟她也是本王的堂妹。” 翠儿欣慰道:“多谢殿下。据奴婢所知,与郡主有过那层关系的世家大族和朝中官员,有薛国公薛文绍、吏部侍郎孙旺、青蜀四州巡抚魏清安……” 东方芪与萧承晏闻言,俱是大惊失色。 一旁做记录的录事小哥也怔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来,忙碌的记录着。 萧承晏怒道:“如此重要的线索,为何现在才说?” 翠儿吓得浑身颤抖,支吾道:“我……奴婢以为这些都无足轻重,又涉及郡主的私密之事,以为……以为和谋……谋逆无关……” 萧承晏厉声道:“梁王用萧子芙笼络人心,起兵谋反,你却说这无足轻重?” 翠儿吓得愈发抖如筛糠。 萧承晏对红缨吩咐:“看来她吐露的远不止这些,继续审讯,连同萧子芙一并严加拷问。” 红缨领命而去。 萧承晏带着东方芪转身离开监牢,边走边思索。虽说他们能料到梁王为谋逆做了些准备,可没想到他的准备竟如此周密,事态比想象中更为严峻。 除了翠儿招供的那些世家和官员,是否还有其他的世家牵涉其中?牵涉的程度又如何? 当务之急,需立即面圣禀报,同时秘密监视薛国公府和吏部侍郎府。 至于魏清安,他常驻蜀地,是青蜀丰永四州的巡抚,裴简之将军身为驻守蜀州的大将军,也要听命于他,若他已经归顺了梁王,那不光裴简之将军命在旦夕,蜀地四州也要跟着大乱了。 东方芪见萧承晏神色凝重,担心问道:“殿下,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萧承晏低声道:“阿芪,此事牵连甚广,我们必须步步为营。你先回府,仔细查看当年带出的名册,看看能否找出当年那个逃出去的跛脚府兵。我即刻进宫面圣,同时派人暗中监视薛国公和吏部侍郎孙旺。记住,眼下一定要稳住心神,虽然事态已经很严重了。但是我们也是突然得知的梁王的阴谋,所以他们的谋逆计划未必成熟。” 东方芪点了点头,“好!但是我想在明镜司等审讯结果,至于名册,我自有安排。烦请殿下给我腾出来一个房间,不知可否方便?” “这有何难?去我处理日常公务的临风阁吧!” 萧承晏心知事态紧急,来不及更换官服,简单和竹子吩咐了几句,让他务必让全明镜司上下招待好东方芪,便策马直奔皇城。 东方芪早已遣顾星将消息传回别院。不多时,细雨带着两个贴身丫鬟赶至明镜司,手中还捧着明月当初整理的府中人员名册。既然其他事暂时帮不上忙,不如先查那个逃脱的府兵。 细雨和轻云虽非如明月般从小陪伴,却也是东方芪四岁入禹都后,其母亲精心挑选的高等女使,对府中人员了如指掌。因轻云还有别院的事务需料理,故而只有细雨带着两个使唤丫头前来明镜司。 当然,顾星一直在暗处,时刻护卫着东方芪的安危。 “姑娘,郡主身边的丫鬟当真确认侯府有人逃脱?”细雨将名册呈上,语带疑虑。 东方芪点了点头,展开名册,密密麻麻的人名唤起一幕幕往事。她强自镇定,问道:“左脚微跛,身形消瘦,三十出头的中等个子,有几人符合?” 细雨沉思片刻,在名单上圈出数人,道:“府中招募府兵向来严苛,身体残缺者方总管断不会录用。不过咱们府上多是长宁女帅从军中挑选的精锐,或有战场旧伤也未可知。只是奴婢从未见哪个府兵有明显跛足,莫非是那丫头看错了?” 东方芪微微颔首:“翠儿说那人跛足不甚明显,兴许平日刻意掩饰,我等难以察觉。要想确认,只能去找那三个因告假躲过一劫的旧府兵问个明白了。” 细雨闻言,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此事姑娘不必亲自前往,奴婢这就去安排。” 东方芪又道:“大火案后我曾第一时间去找过这三人,他们都表示什么都不清楚。后来我也担心会有什么遗漏,于是便将他们三人带去了云麓书院,表面上说是为了给他们谋一份差事,其实是为了监视他们三人。我这就飞鸽传书给小叔叔,请他派人将这三人带到京师。”她心中隐约觉得,这或许是一个重大突破口。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原是明镜司的护卫来送晚膳。东方芪这才惊觉天色已晚,而萧承晏尚未从宫中归来。她望着面前丰盛的晚膳,想起萧承晏午膳都没吃多少,此刻定是饥肠辘辘地应对圣上,不禁心中有股难以言说的异样情绪传来。 心事重重的东方芪也没什么胃口,便提笔给小叔叔,身为天下江湖盟主的孤云写了封飞鸽传书。 有些事不容耽搁,必须即刻行动。 等待笔墨晾干后,她将信笺交予细雨,嘱咐她一定要选府上速度最快的信鸽送信。交代完毕,细雨便匆匆返回别院去办。 东方芪正准备喘口气,却不想等来了宫中的传召。她本以为是隆佑帝终于想起要见她,岂料等来的却是太后的召见。 第23章 又是何等稀罕物? 来传召的乃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吉安嬷嬷。 东方芪心中疑惑,却也不敢耽搁,急忙回府更换宫服,取了早已备好的礼物,随吉安嬷嬷入宫。 马车上,东方芪关心问道:“太后娘娘近来玉体可安好?” 吉安嬷嬷慈眉善目,恭敬答道:“托姑娘的福,娘娘身子骨尚算硬朗。多亏了姑娘搜罗天下奇珍,时常遣人送至宫中。” 东方芪神色愧疚:“我不能时刻常伴皇姑姥左右,些许薄礼,不过聊表孝心罢了。” 吉安嬷嬷叹息一声,语带怜惜:“娘娘深知姑娘的一片赤诚之心。姑娘自幼在老人家膝下长大,性情秉性,娘娘比姑娘自己还要了然。若非有不得已的缘由,姑娘又怎会舍得离开,不在娘娘身边承欢膝下呢?” 东方芪心中一动,问道:“不知皇姑姥此番召见,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吉安嬷嬷面露忧色:“是雁王殿下,他被陛下训斥,如今正跪在娘娘殿中不肯起身。只怕唯有姑娘能劝得动殿下了。” 东方芪大惊:“殿下被陛下训斥?缘何如此?他今日入宫前还有重要线索要禀报陛下。” 吉安嬷嬷看了东方芪一眼,语带责备:“还不是因姑娘自作主张,和陛下做了交易,成了陛下手中的一颗棋子。此等大事,别说雁王殿下,就连太后娘娘也是方才得知。姑娘主意太大,如此重要之事竟未告知娘娘。” “雁王殿下今日入宫面圣,得知此事后,求陛下收回成命,却被回绝。殿下想必是担忧姑娘安危,这才求到娘娘殿中。姑娘,此事,你是否也该向娘娘有个交代?” 东方芪心中五味杂陈。甘愿为陛下棋子一事,确实是她擅自做主,未曾与人商议。 吉安嬷嬷声音虽温和,却也流露出对东方芪的不满:“娘娘出自长庆侯府,年事已高,身边亲人日渐寥落。长庆侯府除了姑娘外,再无族人。娘娘心疼你,在乎你。虽说你身上流着东方家族一半血脉,可另一半却是长庆侯府的。娘娘实在经不起侯府再有任何变故了。” 东方芪心中百感交集:“嬷嬷,我明白,我都明白的。” 话音未落,已至宫门。入长禧宫前,吉安嬷嬷再次叮嘱:“姑娘,纵使你有心查当年旧案,但咱们自有其他办法,无需与陛下讲条件,使自己身陷漩涡。待会儿进去,好生与娘娘说话,莫惹娘娘生气。娘娘好不容易才把你盼回来啊。” 东方芪微微颔首。 长禧宫的花园凉亭中,萧承晏正陪太后赏月。春夜的明月清冷,星子点缀其间。虽说天气渐暖,可初春夜晚仍带寒意,太后披着狐领大氅,鬓发花白,面上皱纹较一年前又深了几分。 东方芪强忍心中酸楚,远远跪下叩首:“不孝外孙女东方芪叩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见到东方芪,激动之下险些站立不稳,幸得萧承晏及时扶住,小心翼翼搀着她走到东方芪面前。 太后又气又恼地道:“起来吧,主意比天大的不孝外孙女。” 东方芪起身,见萧承晏挽着太后左臂,便也卖乖般挽起右臂,柔声道:“虽说已入春,但最怕倒春寒。皇姑姥还是回殿吧,小心着凉。” 太后白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现在知道关心哀家了?回京三日,若非哀家传召,你是不是还不来看哀家?怎么,嫌老婆子年岁大了,唠叨烦人?” 长禧宫内,萧承晏与东方芪左右搀扶着太后缓步而行。东方芪眸光如水,声音似春风拂面,却暗含坚定的口气,“皇姑姥莫恼,阿芪未能及时觐见,实有难言之隐。今日特来请罪,还为您寻得一件稀世珍宝。” 话音未落,只见东方芪玉手轻抬,从广袖中取出一方金丝楠木雕琢而成的匣子。匣上凤栖梧桐,纹路细致入微,宛若活物。 太后心中对这个从小看顾的丫头多有不忍,可碍于萧承晏在侧,不得不佯装怒容,冷声道:“又是何等稀罕物?莫不是又想用些江湖小把戏来哄骗哀家?自幼便是如此,每每犯错,总想着用些新奇玩意来讨……” 话音未落,东方芪已轻启木匣。霎时间,一颗如鸡卵大小的明珠现世,璀璨光华瞬间充盈整个长禧宫。在场众人,无论是太后还是萧承晏,亦或是嬷嬷侍婢,皆惊得目瞪口呆,屏息凝神。 东方芪暗自得意,心道这礼算是送到了太后心坎上。世间又有几人能抵挡东海夜明珠的魅力?虽说宫中进贡的珍珠不少,可如此巨大的夜明珠,向来只闻其名,未见其形。 太后虽知东方芪一片苦心,可想起她将自己置于险境,仍是怒火中烧。面上虽不显山露水,眸中却闪过一丝寒芒,暗自感慨:这丫头,果真是越发机灵顽皮了。 而萧承晏瞬间回过神,心道万不能被这臭丫头牵着鼻子走。 于是,他眼中浮上一丝怒意,强行拉回话题,冷声道:“什么难言之隐?不过是惧怕皇祖母知晓你与我父皇的交易,担心受到训斥罢了。东方芪,你莫非是脑子进了水?我已获父皇首肯,从西北大营调回,掌管明镜司。我有能力调查当年侯府的旧案的,不用你以身犯险!” 东方芪不明白萧承晏为何反应如此大,她答应和陛下的交易,无非是想亲自查清当年的旧案。既然二人的目标是一致的,通力合作才能更早的查明真相呀! 毕竟,她是受害者的亲眷,亲自调查又有什么错呢? 于是,她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哀伤:“殿下,阿芪感激您为长庆候府所做的一切。然而,在这件事上,无人能替我做决定。毕竟,返禹都途中,惨死的是我的父母及亲眷,大火吞噬的是府上一百多条无辜的生命。” 说到此处,吉安嬷嬷吩咐婢女上了茶点,东方芪坐在太后身边,轻轻拉住太后的手,眼中泛起泪光:“我知晓若提前告知你们,你们一定会阻拦的。可皇姑姥,您可知道?父母之死一定牵涉惊天大阴谋。否则,以小叔叔在江湖上的人脉和通天的本领,为何一直查不出个结果?皇姑姥,难道您不觉得蹊跷吗?” 太后闻言,深深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哀家自是知晓的。阿芪,哀家且问你,你与陛下达成那样的交易,可是心中怨怪哀家?” 萧承晏听闻此言,急忙打断:“皇祖母……阿芪她……” 东方芪也抢着开口,声音坚定而真挚:“皇姑姥,绝无此意。阿芪从未怨怪过您。” 事实上,东方芪对皇姑姥只有心疼,哪里还有怨怪之意? 第24章 他分明是在利用你 在这大周,论地位尊贵,莫过于皇太后。然而,又有谁知晓,皇太后这一生,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年轻时,她深得先帝恩宠。先皇后难产薨逝后,她便被册封为新的皇后。其后生下一子一女,可那唯一的皇子却在六岁时夭折。她虽知凶手是谁,却为了帮助先帝维持朝中平衡,忍辱负重,将这份痛苦深埋心底。 她出身于圣眷正浓的长庆候府,若生下皇子,恐会引起先帝和朝臣的猜忌。思虑再三,她悟出一个道理——欲使长庆候府长享圣眷,她必须有所牺牲。 于是,每每与先帝同房后,她便暗中饮下避子汤。她心想,只要膝下无子,陛下便会一如既往地信任长庆候府。如此一来,也就不会落人口实,给那些心怀叵测的朝臣以弹劾的把柄。 她深知自己的兄长——也就是东方芪的外祖父长庆候有征战沙场、开疆拓土的雄心壮志。她愿意成全他的抱负。 因为儿时她也曾在北境雁翎城生活,亲眼目睹那里的百姓深受边境战乱之苦。所以,她愿意付出自己的一生,也要成就兄长的宏图。 正因如此,她的膝下只留下了一个女儿——照阳长公主。 东方芪又怎能怪罪太后?当今的陛下并非太后亲生,在长庆候府的旧案上,太后能做的实在有限。 “皇祖母,阿芪怎会怪您?若说她心中有怨怪,一定是怨孙儿未能第一时间回京师调查案情罢了。”萧承晏适时开口,意图为东方芪解围。 他的话将东方芪的思绪拉回现实。东方芪虽知萧承晏是在为自己解围,却仍是无情地白了他一眼,淡淡道:“殿下何等尊贵,民女不敢。” 萧承晏见状,无奈一笑:“皇祖母,您看她,嘴上说着不敢,心里却是怪我的。” 太后闻言,反而拉过东方芪的手,目光慈祥又带着心疼:“好孩子,阿晏既已回来,你可答应哀家,将查案之事交予他办理?哀家不许你以身犯险。” 东方芪却摇了摇头,语气坚定:“皇姑姥,陛下既让我为棋子,断然不会让棋子真的置身险境。他定会为我寻个靠山保护。您大可放心。” 萧承晏闻言,冷哼一声:“靠山?你竟天真地以为父皇会为你寻靠山?” 东方芪不以为然:“他若想整顿朝纲,将隐藏在暗处的阴谋尽数揭露,就必须保护我这颗棋子的安危。为我寻个靠山,乃是情理之中的事。” 萧承晏听罢,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我说东方芪,你让我说你点儿什么才好?还自诩聪明,你这聪明怕是纸糊的吧!咱们这位陛下,自十五岁登基后便将平衡之术玩弄于股掌之间。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控,殊不知早已在得意之际失去了对朝堂权臣的约束。 这些年,朝中风气日渐衰败,贪污受贿者有之,中饱私囊者有之,结党营私、搜刮民财、谋逆叛乱、截留税款,无所不为。那些世族大家更是仗着祖上的圣恩欺弱霸凌,为非作歹。如今国库空虚,连拨款疏通运河河道的银钱都拿不出。他此时与你做交易,难道你就不担心他觊觎的是你身后东方家族的巨额财富?他分明是在利用你!” 东方芪听到萧承晏如此评价自己的父皇,不禁惊诧。然而,她心中清楚,他所言大多不假。 她不紧不慢地靠着皇姑姥,淡然道:“我会将从文昌伯爵府追回的陪嫁银两,全数交予陛下,当做疏通江南段运河的善款。” 萧承晏闻言,哭笑不得:“东方芪,你……你当真是为了查明真相,不管不顾了。皇祖母,您就这般纵容她?” 东方芪闻言,不甘示弱,唇角微勾,不急不缓地开口道:“殿下,容东方芪斗胆一问,难道你不想将这条贯通南北的命脉重新疏通吗?” “眼下运河阻塞,南方的茶叶瓷器难以北上,更遑论转道西北丝路,远销海外。这不仅影响到商贾们的生计,更关乎我大周在海外市场的根基。” 东方芪声音渐渐沉重,带着几分谆谆教诲之意:“先辈们呕心沥血,耗尽心血财力才打通的运河和丝路,难道就要断送在我们手中吗?” 她的目光如炬,直视萧承晏的双眼,字字铿锵:“殿下,除了梁王谋逆一案,眼下最为紧要的,莫过于此事了。城郊桂园核实的那些银两,加上昨日从伯爵府追回的,再算上梁王府搜出的,共计二百八十万两。除了疏通河道,剩余还可充作备战粮草。” 萧承晏听罢,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看似柔弱实则心思缜密的女子。他不禁轻叹一声,语带赞叹又夹杂着一丝担忧:“你为了查明真相,当真是一掷千金。只是,东方家族会允许你如此行事吗?” 东方芪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我父亲是新任家主,父亲去世后,姑姑便代家主掌管东记一切事务。姑姑比我更渴望早日找出幕后凶手。” 说这话时,她眼中浮现出一丝狠厉之色。 “这件事已无回旋余地,你们也莫要再劝我了,我心意已决。”东方芪语气坚定,随后将目光转向萧承晏,说道:“雁王殿下还是莫将手伸得太长。东方芪提醒殿下,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是不会理解我经受的痛苦的。” 她随即将目光移向太后,正欲开口:“皇姑姥,阿芪……” 太后却打断了她的话:“哀家明白了。既然拦不住你,那哀家便亲自去一趟文政殿,面见陛下,要求他提一提你的身份。” 话音刚落,太后便不顾夜已深沉,唤来吉安嬷嬷,登上凤撵,径直朝隆佑帝的文政殿而去。 东方芪未在宫中久留,她心系明镜司审讯萧子芙之结果。也深知萧子芙身上还有诸多秘密未吐露,作为女子,她洞悉其中缘由。然而,事关谋逆大案,明镜司必然会严刑逼供,萧子芙难免遭受苦楚。 萧承晏与她同行出宫,然先前不快仍萦绕心头,东方芪一路也未给萧承晏好脸色。尽管她渴望知晓陛下得知梁王谋逆乃蓄谋已久,且牵连朝堂大臣后的反应,但因萧承晏将她为皇权棋子一事告知了太后,惹得太后也跟着担心,想到此,东方芪便不想搭理他,于是她强忍好奇,不发一言。 行至明镜司大门,只见明镜司使红缨手持审讯案卷,正欲出门。见主子归来,红缨上前禀报:“殿下,萧子芙已承认,这四年间确实奉梁王之命,与朝中大臣私通,以此拢络朝臣世家大族。” 萧承晏冷声问道:“名单可有?可与翠儿所言相符?” 红缨恭敬回答:“悉数相符。此乃与萧子芙有染的朝中大臣与世家名单。” 萧承晏径直往临风阁而去,东方芪虽不言语,却紧随其后。直至门口,细雨提醒天色已晚,东方芪这才悻悻然转身回东方别院。萧承晏面上不露声色,即便知道她身边有高手护卫,却还是吩咐竹子暗中护送,直至她安然抵达别院。 晚膳用罢,萧承晏站在临风阁的窗棂前,目光深沉的望着窗外清冷的夜,耳边回响着入宫觐见父皇时的谈话—— 第25章 审讯沈玉儿 “朕早知那胞弟不安分,表面一副清风霁月、悠闲风雅的模样,实则暗中为谋逆做了很多准备。朕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密信边境做了严密布署。老三你无需忧虑。至于梁王在皇城内的布局,他此番逃离乃突发之举,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朕用阿芪,实乃深思熟虑。她欲查长庆候府灭门真相,朕也确实需其背后财力与勇气。她在京师,以查案为名,可牵出诸多阴谋诡计。” “儿臣不知父皇为何要如此!长庆候府百年帅府,世代忠良,府上几乎都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您却要利用长宁将军遗孤。父皇,儿臣大胆问父皇,如此绞尽脑汁的利用阿芪,您就不担心夜里那些逝去的忠良到梦里找您吗?” “大胆,萧承晏,看来朕平日里太惯着你了,才让你有如此无法无天的胆子对自己的父亲口出狂言!” “儿臣说的没错!” “哎,罢了!朕懒得跟你计较。你当朕愿意启用阿芪?朕不愿,奈何不得不为之。居朕之位,首要考虑皇权稳固。如今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权臣为虎作伥,贪赃枉法,结党营私。若你居朕之位,也会如此做的!” 萧承晏紧握双拳,强忍着怒气道:“无论何时何地,儿臣绝不会如此对待忠臣良将之后。” 隆佑帝叹息道:“老三,此事上你不及阿芪识大局。她都知晓先有国,再有家……而你,却……” 萧承晏不甘道:“这国是在父皇治下才变成如此模样,难道父皇犯下的过错,要由一介弱女子来承担吗?父皇莫要忘了,皇祖母亦出自长庆候府,她老人家岂会同意此等行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萧承晏的回忆。只见明镜司左使陆淮序神色凝重地步入明镜司内,身后押解着一名头发凌乱、面容苍白的女子。 “殿下,”陆淮序躬身行礼,恭敬说道:“卑职在核查桂园银两时,发现此女鬼鬼祟祟地在搬运银子。” 萧承晏凝眸打量着这名女子,总觉眼熟。但心系着桂园的钱款,于是问道:“钱款核实的如何了?” 陆淮序颔首回道:“却如萧子芙所言,桂园里的确有她藏匿的钱款,不过数目却对不上。” “对不上?差多少?”萧承晏问。 “五十万两。” 萧承晏微微蹙眉,联想到可能被羁押的女子偷了去,于是如刀般锋利的目光看向女子:“此女身份可曾查明?” “回禀殿下,”陆淮序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乃是文昌伯爵府的嫡女沈玉儿。” “沈玉儿?”萧承晏眸光一凛,心中疑窦丛生。文昌伯爵府不是被重兵把守吗?怎会有人能逃出? 沈玉儿认出萧承晏,顿时激动万分。即便被两名衙役压制,她仍不顾一切地喊道:“雁王殿下!求您救我!我是沈玉儿啊!当年我们可是同窗,您还赠予我珍贵的老坑洮砚呢!殿下救命啊!” 萧承晏闻言,眼中寒光乍现。这沈玉儿当真是厚颜无耻。回想起六年前的中秋节,他千里迢迢从西北边陲回京师,还特意给东方芪带了礼物,却不曾想被这女子抢了先,自作多情的以为是送给她的,当时萧承晏念及沈玉儿和文昌伯爵府的名声没有声张解释,如今若再不当众澄清,恐怕流言蜚语便要四起了。 “本王本不想提及往事,”萧承晏冷哼一声,声音如冰,“没想到你倒是不知羞耻,主动提起。当年本王念在你是女子,未曾当场拆穿你。那老坑洮砚何等珍贵,原本是本王赠予阿芪的,却不想被你抢去。” 他转向陆淮序,眼中寒芒愈盛,“陆左使,本王与此女并无任何旧交。你们平日如何审讯犯人,这次也照常行事。胆敢私自出逃偷银,真是枉顾大周律法!那五十两去了何处,给本王好好问问这沈玉儿。” 萧承晏顿了顿,又吩咐道,“另外,派人知会叶明哲一声,让他加强对文昌伯爵府的管控。若是京兆府人手不足,明镜司不介意借调给他。也要提醒伯爵府上下,若再有人逃脱,那接管伯爵府的可就是明镜司了。本王想着,这可是文昌伯最不愿见到的局面。” 话音刚落,萧承晏便转身离去,衣袖一挥,临风阁门应声而合。 独自坐在临风阁的书桌前,萧承晏心中怒火难消。无一事顺心,尤其是父皇竟欲利用忠臣良将,既气父皇昏聩,又恼自己近一年来迟迟未能回到京师调查。若能早些回来,朝中局势或许不至于如此糟糕,侯府灭门案的真相也能早日大白于天下。 他将这一切归咎于自己的无能,越想越烦躁,越想越坐不住。既然坐不住,不如做些正经事。 此案不是牵连到薛国公府吗?那便派人连夜请薛国公到明镜司走一遭。至于此举会给薛国公府带来何等后果,萧承晏已全然不顾。 因为他早已掌握关于薛国公府的一些其他情况,眼下无论怎么对薛国公府,都不过分。 况且薛国公曾接受过梁王的“美意”,那便势必要全力配合调查。 萧承晏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意味,便吩咐明镜司右使温少禹携几名衙役去“请”薛国公。 夜色更加深了,明镜司阴暗潮湿的监牢里,气氛凝重如铁。以陆淮序为首的几名官差正在连夜审讯沈玉儿。 往常,明镜司审讯女犯,都由副使红缨主审。然而,既是雁王殿下钦点陆淮序亲自审问,这男女之别便也顾不得了。 大周官宦世家无人不知陆淮序的手段。他本出身长州世家大族陆氏,少时家道中落,十六岁时不得已入京师谋生。凭借一身好武艺和破案本事,经父亲故交引荐,入了明镜司。如今已是他在明镜司的第四个年头。 沈玉儿直到被沉重的铁链锁住,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闯下了滔天大祸。 烛火将监牢映得通红,沈玉儿被迫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全身因恐惧而颤抖不已。 陆淮序神色阴沉,端坐在审讯椅上。旁边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刑具,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寒光。他目光如刀,直视沈玉儿,冷声道:“沈姑娘,说说吧,为何出逃去桂园偷取银子?又是如何逃出去的?” 第26章 沈玉儿口出狂言 不用陆淮序提醒,那些狰狞的刑具已让这个娇生惯养的世家小姐魂飞魄散。她战战兢兢道:“小女……小女不知文昌伯爵府犯了何错要……要被重兵看守……也……也不知这桂园为何去不得。这桂园……乃……乃是我文昌伯爵府的产……产业……” 陆淮序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不知为何?看来文昌伯和小伯爷没有告诉你为何要重兵看守伯爵府呀。这等大事,他们竟还瞒着你。你是不是以为有官兵把守伯爵府,是因为平阳郡主……不,如今她已被褫夺封号,只是个庶人了。你以为是因为萧子芙挪用了东方姑娘的陪嫁,才严令伯爵府上下配合调查,不准擅自出府?” 沈玉儿弱弱道:“难道……难道不是吗?” 陆淮序怒喝道:“你既入了明镜司,还当这只是一桩普通的陪嫁遗失案不成?” 沈玉儿吓得浑身一颤,“小女……小女实在不知……” 陆淮序眯起眼睛,“那就说说,为何去桂园偷拿银子?那少的五十万两可是落入你手?萧子芙可曾私下与你说过什么?” 沈玉儿犹豫片刻,终于开口:“是……是一个月前,小女无意间得知长嫂偷偷将银子运往桂园。我曾质问她,为何要将银子藏于郊外庄子,可是要私吞独占。长嫂说世家大族多有此举,分散存放银两,是为了规避不测之风险。若是不慎触怒天家遭抄家,或遇匪贼光顾,尚有这些银子傍身。她说这叫……防患未然。” “她如此说,你就轻信了?”陆淮序冷笑,心道一定是许诺了这个眉梢眼角都透着算计的女子好处,才让这女子同她一起瞒着伯爵府上下。 沈玉儿低声道:“长嫂自然……也许诺了些好处给我。” 果然,被陆淮序猜的准准的。 “什么好处?” “长嫂身为郡主,在皇室宗亲家眷中颇有话语权。小女已过适婚年龄,自然盼望长嫂能为我张罗一门好亲事。她还承诺会给我五十万两作为陪嫁。” “还有这等好事?”陆淮序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打趣问道:“不知萧子芙承向你许诺了哪家权贵?” “是……是二皇子晋王殿下。她说近日来晋王正好有纳侧妃的打算。” “还真是门好亲事啊。”陆淮序若有所思,继续追问:“关于萧子芙,你还知道多少?” 沈玉儿摇头,“小女与长嫂往来甚少,她为人古怪,总与我保持距离,不似其他人家的姑嫂般热络。她似乎将大半心思都放在了哥哥身上。”说到这,沈玉儿突然激动起来,“长嫂她到底怎么了?不过是拿了东方芪那贱人些许陪嫁罢了!那贱人至于如此大张旗鼓地讨要吗?依我看,东方芪那个贱人就是见不得人好,故意报复!” 一想起此事,沈玉儿就气不打一处来。毕竟她还没有婚配,如今家里出了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别说晋王府的门她别妄想了,往后更是不会有哪个好人家敢娶她过门。 为此,她特别恨东方芪,若不是她的出现,伯爵府哪至于沦落到被官兵把守的地步。 “放肆!”陆淮序勃然大怒,“东方姑娘岂是你这等宵小之辈可以妄议的?况且是你兄长先有负于她。” 沈玉儿却不以为然,继续道:“是她明明还活着,却不现身。这就怪不得我哥哥另娶他人。明明是她先对不起伯爵府的,说几句怎么了?要我说,那些钱就是我哥哥辛苦赚来的,与她毫无关系,我们自可随意支配。” 陆淮序强忍怒火,冷声问道:“这么说,你承认那少的五十万两是被你私吞了?” 沈玉儿闻言,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她冷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轻蔑和怨恨: “私吞?好一个私吞!那东西本就是我伯爵府的,凭什么要还给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贱人?她算什么东西!” 沈玉儿越说越激动,脸上浮现出扭曲的表情:“你们知道吗?自从那个东方芪死而复生后,我的生活就全被她给毁了!以前,我是伯爵府的大小姐,人人羡慕,前途光明。可现在呢?我成了京师的笑柄,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就因为那个贱人,害我失去了进入晋王府的机会。你们知道我为了求这个机会,在长嫂面前说了多少好话吗?我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全都被她毁了!” 沈玉儿的眼中闪烁着泪光,但更多的是愤怒和嫉妒:“凭什么?凭什么她一个无依无靠的贱女人,如今却这么的张牙舞爪,见人就咬?” 沈玉儿冷冷地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那五十万两?呵,不过是她欠我的!不过话说回来,她对我造成的伤害,对我们伯爵府造成的伤害,就算是一百万、一千万,也抵不过。”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毒:“我恨不得她永远消失,永远不要出现。我告诉你们,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一天不会放过她!” “真是无法无天了!”陆淮序早就不想忍受这个嚣张狂傲的世家小姐了,于是怒道:“看来你这骨头还挺硬,正好明镜司的刑具也需要找个人好好磨一磨了。” 说罢,他向左右衙役使了个眼色。衙役会意,抄起鞭子便朝沈玉儿身上抽去。 待她反应过来时,已为时已晚。后背瞬间血肉模糊。 这一刻,沈玉儿方知自己犯了大错,连连求饶:“小女知错了,啊……求官爷别再打了。小女尚未婚配,身上不能留下鞭痕啊!小女认罪,钱……啊……” 因着鞭子抽下去的疼痛,沈玉儿龇牙咧嘴的叫喊着,“钱……啊……是被我藏起来了……我……我这就全交代……钱……钱在……啊……就在伯爵府里,我……我换成了……银票……藏在我闺房的枕下……啊……求官爷别……别再打……” 话音未落,沈玉儿便因剧痛昏厥过去。 陆淮序冷眼旁观,直接下令将她拖入牢房。他暗自思忖,依他的审讯经验来看,这沈玉儿怕是知道的内情并不多。 不过,谁让她口出狂言诋毁东方姑娘,还曾得罪过雁王殿下,殿下是最护姑娘的,就冲这一点儿,一时半刻她是出不了明镜司的大牢的。 第27章 薛国公可要三思而后言 陆淮序审讯沈玉儿一事一结束,不敢稍作歇息,亲自赶赴文昌伯爵府搜寻那五十万两银票。自从明镜司换了新主子,这位年轻的左使大人已连续半月未曾回家安寝。无可奈何,谁让他这个上峰是个不知疲倦的办差狂魔呢? 踏出明镜司大门之际,陆淮序恰巧撞见他的搭档、明镜司右使温少禹正带着两名属下,押解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下马车。老者虽未戴枷锁,两名属下态度倒也还算恭谨,但那老者显然惶恐不安,生怕被人认出,刻意低垂着头。陆淮序细细打量,从其华贵的衣着来看,想必是位位高权重之人。 陆淮序虽好奇心起,却也懂得明镜司的规矩,不便多嘴询问。只是看到有人与自己一样在这深夜仍在为差事操劳,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同病相怜之感。他与温少禹目光相接,彼此眼中都闪过一丝无奈,仿佛在诉说:“咱们这位上峰,当真是个剥削人不吐骨头的主儿啊。” 然而,抱怨归抱怨,他们骨子里还是热爱这份差事的。两人心中都清楚雁王殿下肩上担子之重,于是又互相递了个鼓励的眼神,随即各自奔赴各自的任务去了。 温少禹所“请”来的,正是那位有着“两朝元老”资历的薛国公。 薛国公早在昨日便听闻了文昌伯爵府上的风波,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之感。今晨一早,他便暗中遣人前往梁王府探查虚实。谁料梁王府果真被京兆府团团围住,对外宣称是因东方芪陪嫁银子一事配合调查。然而薛国公心知肚明,这背后定有更深层的缘由。 这一整日,老国公心神不宁,坐立难安。毕竟他曾受过梁王府的“恩惠”,而那桩隐秘之事,府中上下无人知晓。忐忑不安地熬过一日,却不见任何动静,薛国公心中不禁抱着一丝侥幸:如此隐秘之事,想必不会轻易泄露,毕竟一旦公之于众,对谁都无益。 怀着这般忐忑不安的心思,老国公早早便上榻歇息。可惜辗转反侧,却难以入眠。为此,连他的夫人都气恼地扬言要与他分房而睡。 谁知天意弄人,老夫人刚欲动身,明镜司的人便已叩响了府门。就这样,薛国公被“请”到了明镜司正堂之内。 雁王萧承晏早已备好茶点,端坐于堂内等候。除了温少禹和一名记录的录事外,萧承晏遣退了其他下属。这般做派,也算是给足了薛国公面子。 老国公在来时的路上便已打定主意,不论雁王说什么,他都咬死不承认。因此,即便面对战功赫赫、杀伐果决的雁王殿下,薛国公仍挺直腰板,摆出一副凛然正气的姿态。毕竟他年事已高,又是两朝元老,退下来之时担任的是正一品的尚书令一职。 他原以为雁王会看在他的资历和年纪上,至少对他客气三分。谁知萧承晏并未给他好脸色,而是开门见山地说道:“今日审讯萧子芙和她的婢女翠儿,方知薛国公竟还宝刀不老,七旬之年仍能接受梁王府送去的美色。” 此言一出,薛国公心下一惊,但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狐狸,尚能保持镇定。他缓缓开口道:“殿下即便是新官上任,想要迅速立功,也不该如此污蔑老臣吧!老臣这把年纪了,只求身体康健,多看一日大周的太平盛世。” 萧承晏深知这老狐狸不会轻易认罪,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如深渊般的目光盯着薛国公,意味深长道:“薛国公可要三思而后言,当真要一口咬定不认?” 薛国公眉头一皱,强自镇定道:“殿下此言何意?莫非是要以势压人,威胁老臣不成?” 萧承晏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冷笑:“本王既有铁证在手,又何需威胁?不过是善意提醒薛国公,还是三思而后言为妙。” 薛国公心下一紧,目光灼灼地盯着萧承晏良久,忽然仰天大笑:“老臣历经两朝,行得正坐得直,兢兢业业为大周鞠躬尽瘁。不曾想,如今大周竟要给老朽来这一出卸磨杀驴!”他忽地收敛笑意,眼中精光闪烁,“不知是殿下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旨意?若是陛下有意,老臣愿意即刻离开京师北上,携家眷返回云州故土。” 老狐狸果然厉害,萧承晏暗道。三言两语间便挑拨他与隆佑帝的关系,不愧是善用心计、圆滑狡诈的老狐狸。 萧承晏冷冷一笑:“薛国公还真是满口仁义道德。呕心沥血?兢兢业业?且先看看这个再说吧!” 话音未落,一本厚重的册子便重重摔在薛国公面前。老国公顿时如坠冰窟,一股寒意自脚底直窜天灵盖。他颤抖着双手拾起账册,心中惊疑不定:难道这位初来乍到的雁王,竟是有备而来? 他难以置信雁王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查到自己头上。毕竟,雁王接管明镜司不过一月有余,怎会有这般通天本事? 带着满腹疑虑,薛国公翻开了册子。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他担任尚书令期间经手的诸多公务。 萧承晏眸光如刀,字字如冰:“隆佑二十八年夏,南方暴雨倾盆,江南林州东州两州七县洪涝肆虐。朝廷慈悲,拨款三百万两赈济灾民。”他冷笑一声,目光如炬,直刺薛国公苍老的面容,“可你,薛国公,却如饿狼扑食,将这救命钱财中饱私囊。两百万两,就这般轻易入了你的腰包。” 薛国公面色惨白,双手微颤,却强撑着不露怯色。萧承晏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道:“剩下一百万两,你又施以慷慨,赏赐给那些同流合污的官员四十万两。最后,仅留六十万两给七县四百万灾民!” 堂内气氛骤然凝重,连温少禹和奋笔记录的录事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薛国公额头渗出冷汗,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萧承晏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薛国公,声音低沉如雷:“灾民怨声载道,发起抗争,你们却借镇压之名,又从国库攫取五十万两。更可恶的是,”他忽然提高声调,震得薛国公心惊肉跳,“那些起义的百姓,足足三万条人命,就这样被你们残忍活埋!” 第28章 封为清平郡主 薛国公浑身一震,仿佛被雷击中,脸色由白转青。萧承晏步步紧逼,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薛国公的心头:“薛国公,这些年来,你可曾在梦中见过那些因你贪婪而枉死的冤魂?他们可曾日日夜夜缠绕着你,让你食不知味,睡不安枕?” 堂内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薛国公面如死灰,嘴唇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那引以为傲的从容和镇定,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往日的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苍老、畏缩的老人,在雁王凌厉的目光下瑟瑟发抖。 萧承晏目光如刀,冷冷地扫视着这位曾叱咤朝野的二朝元老。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与愤怒,声音如寒冰般刺骨: “隆佑二十八年秋,北境战事吃紧。陛下命你执掌北境粮草供应一职。户部侍郎历经一月好不容易从各州征调来的粮草,却被你私心作祟,将战马草料调换。致使定北王在与北胡的血战中损兵折将,连失九座城池,八万将士魂断他乡。” 萧承晏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薛国公心头。威严的语气中充满对薛国公的憎恨与鄙夷。 薛国公如遭雷击,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然而萧承晏并未给他辩解的机会,继续冷声道: “薛国公好一手瞒天过海之计。事后竟将罪责推卸给户部侍郎李大人,致使年迈的李大人含冤入狱,成了你的替罪羊。” 萧承晏眼中寒光乍现,“本王想问问你,如此将大周社稷置于险境的行径,究竟是谁收买了你?敌国北胡?还是梁王?你可知道,你的这些罪行足以诛你九族?” 薛国公跪在地上,冷汗如雨下,如坠冰窟。他感觉自己正在坠入无底深渊,四周黑暗吞噬着他,无人施以援手。 “老臣……老臣一时糊涂……”薛国公颤抖着开口,却见萧承晏手中握着账册与画押供词,知道自己难逃一死。 “殿下明鉴,老臣虽一时被利欲熏心,却从未想过要危及国本啊!”薛国公哀求道,声音中满是绝望。 萧承晏冷笑一声:“未曾危及国本?你贪污赈灾款时,可曾想过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你调换战马草料时,可曾想过会因你一念之差,致使八万将士魂断他乡?可曾想过因你一念之差,致使鸿洲还有四城没有收回?” 薛国公如梦初醒,声音颤抖:“是……是陛下命殿下彻查老臣的罪行,对吗?” 萧承晏目光如炬,并没有正面回答他,“你自先帝时便备受重用。先帝将这偌大江山和年仅十五的父皇托付于你,望你能扶持父皇,还大周一个海晏河清的盛世。前些年你尚能尽忠职守,可自隆佑二十六年起,你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在动摇国本!这些年你干的那些勾当,都在这本子上一笔一笔地记着。你以为告老还乡就能逃脱惩处吗?” 薛国公老泪纵横,悔恨交加:“实在是……实在是梁王威逼利诱,罪臣一时鬼迷心窍啊!” “可是因为萧子芙?”萧承晏眯起眼睛。 “谁?”薛国公一时没反应过来。 “平阳郡主。”萧承晏提醒道,“她已经被父皇褫夺了封号。” 薛国公如梦初醒,苦笑道:“罪臣万万没想到,梁王为了他的野心,竟真能牺牲自己的骨肉。罪臣这辈子荣华富贵享过了,权利之上的地位尊敬也都有了,唯独没有试过皇家宗亲的云雨之欢。就因这一点虚荣心和征服欲,罪臣就这般上了梁王的贼船。如今想来,罪臣真是悔不当初,痛心疾首啊!” 薛国公泪如雨下,悔恨之情溢于言表。正堂内只余他的抽泣声回荡,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檀香袅袅升起,却难掩肃杀之气。 萧承晏目光如刀,声音冷若冰霜:“悔恨又有何用?那被活埋的三万灾民能起死回生吗?痛心又能如何?无端战死的将士能重返故乡吗?”他话音愈发激烈,眼中怒火燃烧,“薛家百年名门望族,竟毁于你这等贪恋美色之徒之手。你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又如何面对先帝与陛下的信重?” 薛国公如遭雷击,颤声道:“事到如今,罪臣愿以命偿还。只求殿下开恩,莫要牵连罪臣的家人……” “现在想起家人了?”萧承晏冷笑,打断道,“薛国公身为两朝元老,当知大周律法。以你所犯之罪,诛九族都是轻的。” “不……我的儿孙皆不知情,他们是无辜的啊!”薛国公面如死灰,极力辩解。 萧承晏目光深邃凌厉:“无辜?那十一万因你而亡的大周子民和将士,难道就该死吗?他们也是人子人父人母,难道就该魂断他乡?” 萧承晏对薛国公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不耐烦地瞥了一眼身侧的温少禹。温少禹会意,上前几步,俯视着跪趴在地的薛国公,声音冰冷:“关于梁王起事,你还知晓哪些内情?死到临头,但愿你能知无不言,也好减轻些罪孽。” 这一刻,薛国公如坠冰窟,深知威震朝野的国公府就此覆灭。他如行尸走肉般怔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中满是绝望与颓然:“老臣愿招,老臣会把知道的尽数告知……” 正堂内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窗外,深夜静的可怕。薛国公跪伏在地,背影佝偻,宛如一座即将倾塌的楼宇,曾经的权势荣光,在这一刻化为泡影。 萧承晏立于堂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而这一头,东方别院内一片寂静。东方芪倚在床榻上,双眸微阖,心绪如潮。这两日来的种种线索在她脑海中翻涌,梁王那张曾经笑意盈盈却又深不可测的面容始终挥之不去。 夜色渐深,东方芪轻叹一声,起身下榻。纤纤玉指从枕下取出一方精巧瓷瓶,倒出一粒浑圆药丸,随手端起案几上的青花瓷盏,就着已凉的水将药丸缓缓送入口中。自侯府遭难后,这便成了她的习惯。没有这药物辅助,她便要睁眼到天明。 可她深知,要查明真相,既要时刻保持警惕,又不能劳累过度。理智告诉她,必须适时歇息养精蓄锐。 更何况,她受损严重的内力,也需要好生休息还能更好的调养。身为医者的她比谁都懂保养之道,可这世上有句话叫做“医者不自医”。 天际刚泛起鱼肚白,急促的脚步声便从屋外传入还在睡梦中的东方芪的耳中。 “姑娘,福喜公公来了!”细雨推开门,声音透着几分紧张。 东方芪微微蹙眉,原以为是陛下召见,却听得细雨神色凝重道:“姑娘,福喜公公是来宣旨的。” 东方芪心下一凛,旋即回神。此刻已顾不得梳妆打扮,她随手披上一件暗纹锦缎披风,长发如瀑般披散,疾步向正厅而去。 “奉天承运,隆佑帝诏曰: 长庆候府长宁女统帅之女东方芪,兰质蕙心,德才兼备。上敬天地,克尽忠孝;下怜黎民,恩及四方。其性谦和,处事敏慎;待人宽厚,怀抱悲悯。 朕念及长庆候府世代忠良,鞠躬尽瘁,为国尽忠,功勋卓着。今特封东方芪为郡主,赐号清平。望其秉承家风,继往开来,恪守谦逊之德,弘扬仁爱之心,为朝廷永怀赤诚,为苍生常怀悲悯。 钦此!” 福喜公公洪亮的声音在厅内回荡。 东方芪跪伏在地,恭敬叩首:“谢陛下厚爱,陛下万岁万万岁!” 福喜公公恭敬的将圣旨收起,交到了东方芪手里:“郡主,平身吧!” 细雨将东方芪扶起。 第29章 谁说只是美色案? 福喜公公欣慰的看着东方芪:“郡主,陛下口谕,先不用着急进宫谢恩,待傍晚会派人来接您,陛下要在甘棠殿给您摆宴接风。” 东方芪福了一礼,“谢福喜公公,福公公还未用早膳吧,若不嫌弃,还请赏光在府上用了早膳再回宫。” 福喜笑道:“今日就不叨扰了,老奴还得回宫伺候陛下。如今郡主回京师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东方芪:“那小女就不强留福公公了,咱们来日方长。” 说罢,暗暗给细雨使了个眼色,细雨从袖口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银两,硬塞到了福喜公公怀里。他拒绝不得,一而再的谢过东方芪。 待福喜公公离去,东方芪凝视手中的圣旨,唇角不觉浮现一抹苦笑。这便是太后昨夜为她求来的身份吗?她本不愿接受,却又如何能拒绝太后的一片苦心? 细雨和轻云却觉得这身份提的挺好,这样足以说明陛下对姑娘的看重,她们在京师行事也能更加方便一些。 二人小声说着话,时不时仰头看向倚在屋顶上的顾星,二人也想听听他是如何看待皇帝给姑娘提身份这件事的,可顾星这个人话少的很,只留下两个字“虚伪”,便抱着剑把头别过去了。 正当东方芪准备回房小憩时,忽听得走廊传来几个婢女的低语。她眼中眸光一闪,向细雨轻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然向声源处靠近。 “……薛国公府难道是摊上事了?” “听说府上一早就派人去明镜司打探情况去了。” “若是薛国公犯了事,明镜司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人?” 东方芪眸光一凝,突然现身问道:“消息准确吗?” 几个婢女惊慌失措,匆忙跪地。其中一人颤声道:“启禀郡主,奴婢也是听后厨的张主事说起,他一早去买菜,大街小巷的人都在议论薛国公府,据说是昨夜明镜司连夜把薛国公请了去,直到天亮都没有出明镜司。” “可有人亲眼看见明镜司请了薛国公?”东方芪急切问道。 女婢颤声道:“启禀郡主,据说明镜司的官差在薛国公府门口等了很久,才有人来开门。这一幕被打更的更夫看到了。消息应该准确。” “可知是几时去的薛国公府拿人?”东方芪又问。 “大概是子时!” 得知薛国公是在子时被带走,东方芪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子时,正是我回别院后。看来萧承晏一夜未睡,他可真是个疯子!办差不要命的那种!”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疾步入内:“轻云细雨,快来帮我梳妆,我要去明镜司。” 梳洗完毕,东方芪简单用过早膳。看着案上热气腾腾的七宝五味粥和又白又软糯的牛肉包,她不禁想起昨日自午时气萧承晏便没怎么尽食,心中的怒气不觉消减了几分。 “细雨,”她沉吟片刻,吩咐道,“让厨房备些粥食和热包子,再添几样爽口小菜,用食盒装好。” 片刻后,东方芪登上马车,目光如炬,向明镜司驰去。顾星紧随其后,如影子般护在她周围。 对于东方芪的到来,明镜司无论何时都对其是敞开大门的,她快步步入其中,心绪翻涌。封为郡主的消息此时已如风般席卷京师,但此刻她无暇顾及。 一进正门,便撞见了明镜司左使陆淮序,她昨日与陆淮序有过一面之缘,所以便急切的将他挡在了面前,问道:“雁王殿下呢?” 陆淮序经过了一夜的通宵办差,此刻又困又疲惫,他打了个哈欠,指了指临风阁的方向:“殿下刚刚审讯完疑犯,此刻去了临风阁看卷宗。” “对了,东方姑娘,昨夜陆某在文昌伯……”话还没说完,东方芪已疾步而去,细雨拎着食盒紧跟其后。 陆淮序望着她的背影,唇角微扬,眼中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临风阁内,萧承晏坐卧于软塌,一手撑头阅卷,一手随意搭在案几上。东方芪担心打扰他阅卷的思路,蹑手蹑脚地走近,却看他竟这样的姿势睡着了,心头瞬间泛起异样的感觉。 她轻叹了声气,不想打扰他歇息,正准备离开,却听萧承晏梦呓般低语:“我会查明真相的,相信我,阿芪,这一次,我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东方芪鼻头一酸,正欲抬手拍拍他后背以示安慰,不曾想手还没落下,萧承晏突然惊醒,瞬间死死握住了她的手。那双平日温和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看到是东方芪后,他放下了戒备,随即又化作柔情。但握着东方芪的手却没有松开,只是力道小了许多。 “实在抱歉,我不是有意打扰你歇息的。”东方芪强笑着抽回手,“我……我来送早膳……” 细雨眼明手快地摆上早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妙的气息,萧承晏眼中闪过一丝留恋,随即投入用膳。 闻着香喷喷的饭菜,他才恍然察觉自己早已饥肠辘辘了。 “不生我的气了?”萧承晏轻声问道,眼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东方芪蹙眉道:“生气归生气,但是我必须得过来问问你,你是准备对薛国公府动手了吗?你这样做会不会打草惊蛇?毕竟他涉及的只是一桩与萧子芙的美色案!” 萧承晏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谁说只是美色案?我查薛国公府并非一日了,他身上可背着大周十几万人的性命。” 东方芪闻言一震,不可置信猜测道:“难道说前年秋天的战马草料调换一案,主使也是他,对吗?” 萧承晏点头,眼中浮现出冰冷的狠厉:“可怜户部侍郎李大人,近七旬的年纪还要舟车劳顿亲自去各州征调粮草,最终却成了他的替罪羊。” 东方芪心头一痛,疲惫和震惊交织,一时语塞。她不经意间看到萧承晏迅速用膳的模样,想起他在军中十一载的光阴,定是也吃了不少苦头的,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心疼。 萧承晏抬眼,对上东方芪担忧的目光。他的眼神瞬间柔软下来,仿佛要将所有的温柔都倾注其中。 萧承晏快速移开目光,仿佛怕被东方芪看穿心事。他低头轻声道:“阿芪,别担心。我承诺会查明当年旧案的真相,就一定言出必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既是对真相的坚持,也是对她深深的承诺。 东方芪静静地注视着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妙气息。萧承晏感受到她的目光,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他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衫,示意她坐下,掩饰自己的紧张。 东方芪缓缓坐下,沉默良久,才幽幽问道:“背后主使是梁王,对吗?”她的声音轻如蚊细小,却如惊雷般在萧承晏心中炸响。 萧承晏郑重地点头:“对。”这简单的一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东方芪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为了帝王之位,不惜牺牲八万将士的性命吗?若不是他们暗中使用这样卑劣可耻的手段,定北王如何会输得那么惨?我的父亲母亲也不至于被临危受命前去北境,后遭遇不测。我的大哥也不会在战场上落得个尸骨全无的结果。” 说到此处,东方芪的眼眶泛红,泪水在眼中打转。萧承晏心如刀绞,恨不得将她揽入怀中,替她擦去泪水,抚平心中的伤痛。可他只能紧握双拳,克制住内心的冲动。 第30章 郡主不是你能随意诋毁的 东方芪的泪水无声滑落。这是她到京师的第四天,头一回在外人面前展露脆弱。她原以为自己会很坚强,却不知为何,在萧承晏面前卸下了所有防备。 “姑娘……”细雨担忧地看着她,眼中也充盈着泪水。 萧承晏心疼不已,这一刻,对她擅作主张答应和隆佑帝的交易一事再也没有半分怨气。他深知丧失双亲之痛,于是鬼使神差般靠近东方芪,轻轻用指腹为她拭去泪水。 “殿下……”东方芪惊诧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与慌乱。 萧承晏喉咙一阵燥热,他强压下内心的悸动,起身道:“说实话,我还是喜欢你叫我阿晏哥哥。殿下……实在太生疏了。”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柔情。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初见时那个梳着双丫髻、正在换牙的小姑娘,躲在太后身后哭得梨花带雨,就是不肯喊他哥哥。直到她的大哥东方珏不忍看她小小年纪,为了换她大哥去北境与父母团聚而残忍留她在禹都,于是决定留下陪伴她一段时光。 也就是那段时间里,她才渐渐与他熟络。如今,那个柔软可爱的小姑娘已被命运裹上了一层坚硬的壳子。萧承晏多希望东方芪能在他面前卸下防备,打开心扉啊! 可他理解她,所以他劝慰自己不要着急。!可他深知她的痛,只得压下心中的渴望,耐心等待。 东方芪很快收敛情绪,严肃问道:“我父母的惨死和侯府的大火案,薛国公可有承认是梁王所为?” 萧承晏遗憾地摇头:“他并不知情,他就是梁王的牵线木偶,梁王命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话语中透着对薛国公的轻蔑与不屑。 东方芪冷笑一声:“一个威名赫赫,受人尊敬的国公,两朝元老,竟然因着贪恋美色成了梁王刀下的狗。真是可悲可耻!” 萧承晏没有细说薛国公如何变节归顺梁王的过程,但东方芪已然心中有数。两人相对无言,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气息。 就在这时,临风阁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放肆!老身乃薛国公府的老夫人,有陛下亲封的一品诰命傍身,岂是尔等小辈可以阻拦的?”一个苍老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 “祖母息怒,等我们见到雁王殿下,定要让他给我们国公府上下一个交代!”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紧随其后。 萧承晏和东方芪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薛国公府的老夫人带着孙子薛砚找上门来了,萧承晏迅速整理衣衫,眼中闪过一丝不舍。 他多想与东方芪多一些时间独处,可眼下局势紧张,他只得将这份情意深深埋藏心底。他对东方芪柔声道:“阿芪,你先避一避。待我应付完这些人,再与你细说。” 东方芪摇头,“我也想看看这老夫人是如何仗着陛下的宠信,敢在明镜司门口嚣张的!” 萧承晏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宠溺,“好!” 萧承晏一袭玄赤色官服,威严凛然地出现在临风阁外。他的气势如山岳般压来,在场众人无不为之一震,连薛老夫人和薛砚也不例外。 然而,薛老夫人很快恢复了镇定。她身为陛下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除了陛下和太后外,不用跪任何人。薛砚见祖母如此,也昂首挺胸,不向萧承晏行礼。 东方芪在一旁冷眼旁观,对薛国公府的傲慢嚣张更添了几分厌恶。心中暗想,真是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薛老夫人握着一把雕工精美的黄花梨手杖,目光中满是傲慢与不悦,声音洪亮地质问道:“还请雁王殿下恕罪,老身不请自来,只想求明镜司给老身一个说法。我家国公爷究竟犯了何罪,需要你半夜到府上拿人?如今一夜过去,却不给国公府一个交代!” 萧承晏眼中寒光一闪,不动声色地坐上陆淮序命下属搬上来的太师椅。他双手搭在扶手上,目光如刀般锐利,厉声道:“老夫人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薛国公被‘请’到明镜司了吗?老夫人如此大张旗鼓地来司衙闹事,本王提醒一句,别到时候后悔今日所为!” 空气瞬间凝滞,周围的衙役们大气都不敢出。 陆淮序也给东方芪搬来了一把圆椅,让其坐于萧承晏一侧。 薛老夫人不甘示弱,反唇相讥:“国公府行得正坐得直,不怕旁人戳脊梁骨。倒是雁王殿下,老身实在看不懂了。上任不过一月,却搅得文昌伯爵府和薛国公府不得安宁。不就是平阳郡主挪用了文昌伯爵府的银钱,凑不齐,无法立刻偿还长庆侯府那遗孤。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为何就不能缓缓?这平阳郡主还是殿下你的亲堂妹,天家最看重颜面,你如此大张旗鼓地行事,就不怕寒了陛下的心?失了皇家的体面?” 萧承晏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薛老夫人不愧是陛下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还真是会为天家着想。不过本王想问问薛老夫人,你到底是关心文昌伯爵府还是关心你薛国公府?若要打探文昌伯爵府之事,恕本王无可奉告,本王劝你趁早回你的国公府。” 薛老夫人面色一变,支吾道:“老身……老身自然是为国公爷而来……” 薛老夫人本想以平阳郡主是皇室宗亲的身份提醒萧承晏注意天家丑事带来的影响,却不曾想这萧承晏是个难对付的,一眨眼功夫就识破了她的算计。 就在此时,薛砚按捺不住,上前一步质问道:“雁王殿下,你把我祖父怎么样了?我祖父两朝元老,为大周鞠躬尽瘁,呕心沥血,对上忠君护国,对下悲悯百姓,从未做过对不起大周之事。况且他已经辞官不问政事了,为何你要把他带到明镜司来?” 他余光瞥见一旁端坐的东方芪,心生疑虑,又道:“是不是因为昨日在下在八鲜楼挖苦了东方姑娘几句,姑娘有意报复……” “薛砚,请注意你的言辞。”陆淮序冷声打断,“今日一早,陛下已经封东方姑娘为清平郡主了。郡主不是你能随意诋毁的!” 第31章 一切都来不及了 此言一出,萧承晏眉头微挑,目光转向东方芪,封了郡主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不知道。东方芪会意,凑近他耳边轻语:“这便是昨日你冲动之下去找过太后,太后担心我受委屈给我求来的身份。” 萧承晏恍然,心中涌起一阵愧疚。他投给东方芪一个歉意的眼神,暗自懊恼昨日太过心切,思虑不周。 场面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默,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氛。薛老夫人和薛砚面色阴晴不定,而萧承晏则端坐如山,眼中闪烁着不可捉摸的光芒。 此言无疑让薛老夫人和薛砚如遭雷击。郡主之位,向来是皇室宗亲才能享有的殊荣。虽说东方芪与太后沾亲带故,但那层关系还需绕上几道弯。二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一时间陷入沉思。 萧承晏见状,眸光一凛,声若惊雷:“本王再问一遍,薛老夫人是否还想知道薛国公为何被请到这里来?” 这一声厉喝如同一盆冷水,将薛老夫人的思绪拉回现实。她强自镇定,挺直腰杆道:“是,老身需要殿下给老身一个交代,否则就算是闹到御前,老身也要给国公府讨回个公道。”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哀怨,“老身想知道,国公爷这么多年为大周的社稷,江山的稳固,日夜操劳,甚至在两年前痛失了爱子和长孙。却不曾想,老了老了,还要被明镜司侮辱。” 萧承晏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既然薛老夫人说起令郎及长孙,那不妨待案子结了之后亲口问问薛国公,他们到底是死于谁手?”他顿了顿,声音愈发冰冷,“因案情复杂,本王只能告诉你一件事,薛国公为老不尊,本王把他关在明镜司监牢,实在是因为他涉及一桩美色案。” “什么?!”薛老夫人面色瞬间苍白,身子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老身不信,国公爷他都多大岁数了,怎么会……他都已经很多年没与老身……” 话未说完,她突然想起一年前的传闻,有消息传入她的耳朵,说国公爷在外养了个花魁。当时她不信,还亲自问过国公爷。他说那不过是提拔过的学子所赠,并未收下。如今想来,难道竟是真的?除了花魁,莫非还有旁人? “是谁?”薛老夫人瞬间失了往日的威仪,声音颤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和绝望。 萧承晏冷冷道:“因案子牵扯甚广,恕无可奉告。” 薛老夫人眼中突然迸发出怒火,颤抖着手指向东方芪:“是不是因为她——就因老身当年给平阳郡主保媒,所以东方姑……清平郡主就要伺机报复……” 东方芪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满是不屑:“我报复?薛老夫人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薛老夫人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尖利:“难道不是吗?如今伯爵府被你搅得府中上下不得安宁,老身还听闻昨夜文昌伯的嫡出女儿不见了,好好的伯爵府,要不是你的出现,怎么会落得这般下场?” 萧承晏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声音愈发冰冷:“薛老夫人还真是有同情心,本王想知道你平日是跟伯爵府走得近还是平阳郡主……”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她已经被褫夺了封号,如今只是庶民,还是跟庶民萧子芙走得更近一些呢?” “老身……”薛老夫人如坠冰窟,她张了张嘴,不敢作答,只觉得浑身发冷,仿佛置身于万丈深渊之中。 萧承晏眸光如刀,声音冷若冰霜:“薛老夫人,今日你大张旗鼓地闹到明镜司要说法,原本本王并不想声张薛国公所涉及的案情。可经你如此一闹,本王不得不出面也给百姓一个说法了。免得百姓误会我明镜司乱抓人,再动摇社稷之本。” 话音未落,他已向陆淮序递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陆淮序心领神会,转身朝大门处迈步。此时,衙门外已围满了翘首以盼的百姓,人声鼎沸,如同沸腾的油锅。 “不——”薛老夫人如梦初醒,猛然惊呼。她顾不得满身华贵的锦缎,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伸手死死拽住陆淮序的衣摆。“老身错了,老身不该来打扰雁王殿下,还请殿下看在薛国公府为陛下尽忠的份上,莫要将如此羞耻之事公之于众。”她的声音颤抖,眼中满是哀求和绝望。 薛砚见祖母已经顾不得身份和尊严,匍匐在地上苦苦哀求,也急忙跪下,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还请殿下网开一面,祖父年纪大了,着实是糊涂了一回,还请殿下私下调查吧,我们保证不再插手了。”他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恐惧和悔意。 萧承晏冷眼旁观,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你们来明镜司时,本王一再提醒你们,是你们不依不饶。如今得知薛国公的丑事,知道羞耻了?” 想起薛国公经手的那些大案,若不是因着背后牵扯梁王谋逆,他真恨不得立刻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萧承晏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冷声道:“现在求饶,晚了!” 若那些惨死的将士和被活埋的灾民能复活,萧承晏不介意给薛老夫人一回面子。可那些无辜惨死的人再也活不过来了,他们都是大周活生生的子民和护国的将士,就因薛国公的贪念,变成了堆堆白骨。 萧承晏再次向陆淮序递去一个冰冷的眼神。陆淮序会意,猛地用力扯回自己的衣摆,毫不犹豫地大步朝大门口走去。 “不……不要……”薛老夫人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苍老的双手在地上奋力爬行,想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衙门外的喧嚣声如潮水般涌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仿佛连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东方芪坐在一旁,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薛国公因一桩美色案被明镜司拿人的消息如一阵飓风,瞬间席卷了整个禹都城。这惊天动地的消息甚至将东方芪被封为郡主的喜讯都掩盖了过去。看来,百姓们对权贵落马的八卦总是有着难以抑制的兴趣。 第32章 她这辈子怕是嫁不了好人家了 萧承晏雷厉风行,立即下令将国公府上下全数禁足。不仅如此,他更是命人直捣黄龙,在距离国公府三里外的别庄密室中,搜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贪污赃物——两百余万两白银。 密室中,现银堆积如山,足有一千多箱,约一百多万两之巨。厚厚一沓银票更是触目惊心。更有价值连城的名人字画、稀世古董,数不胜数。这等赃物之多,令在场的明镜司官员都倒吸一口凉气。 因人手不足,萧承晏果断调遣巡防营协助搬运。一时间,整个禹都城沸反盈天,街头巷尾无不在谈论这惊天大案。 百姓们这才如梦初醒,恍然大悟——原来这看似平常的美色案背后,竟隐藏着如此巨大的贪污案!难怪明镜司会不惜深夜拿人,原来是为了防止打草惊蛇。 一些心思敏锐的百姓,突然回想起两年前那场北境战事。当时因粮草疏忽,导致八万将士惨死沙场。如今细想,薛国公与那桩惨案怕是脱不了干系。这个念头一起,便如滚雪球般在民间迅速传开。 人们纷纷议论,有人愤怒不已,有人唏嘘不已。一时间,禹都城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气氛,既有对贪官的痛恨,也有对朝廷查办大案的期待。 衙门外的人群如沸腾的热油,他们看着一箱一箱的白银运进明镜司,议论声此起彼伏: “真是没想到,这薛国公表面上一副爱民如子,体恤百姓的人,竟然能贪污这么多的银子。”一个面容憔悴的老农愤愤不平地说道。 “可不是嘛!平日里装得人模人样,背地里却干着这等龌龊事。”旁边一个挑着担子的小贩附和道,“亏我还曾在他府上施粥时感动得热泪盈眶,如今想来,真是伪善小人!” “陛下总算派了雁王殿下为我们办了件好事!”一位身着褐色粗布衣的中年男子高声赞道,“雁王殿下真乃我大周的青天啊!” “我当初还差点拜在薛国公门下,幸好没有,想想就是一身冷汗!”一个身着儒生服饰的青年懊恼地拍了拍额头,“差点误了终身,感谢列祖列宗在天保佑!” “可怜我那侄儿,三年前随军北上,至今杳无音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抹着眼泪说道,“若真如传言所说,薛国公才是北境粮草偷调案的主谋,害得八万将士的战马在战场上拉稀昏厥,那他就是十恶不赦!” “我听说薛国公不止黑心调换战马粮草,连赈灾款都不放过,”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愤怒地挥舞着拳头,“两年前南边闹水灾,多少灾民靠吃干树皮树枝充饥,原来罪魁祸首竟是他!” “呸!枉我还曾为他题写‘廉洁无私’的匾额。”一位白须飘飘的老者啐了一口,“真是丢尽了我等读书人的脸面!” “雁王殿下英明!”人群中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顿时此起彼伏地响应,“为民做主,严惩贪官!” 衙门外的喧嚣声越来越大,如滔天巨浪般涌来,仿佛要将这薛国公府彻底从大周淹没。 夕阳西沉,禹都城内仍然人声鼎沸。薛国公府查抄赃款的差事从晨钟初响时便开始,直至暮鼓敲响仍未结束。就在此时,萧承晏接到了一道来自皇宫的旨意,隆佑帝命他傍晚时分进宫赴家宴。 萧承晏眉头微蹙,心中颇为不悦。眼下伯爵府和薛国公府两桩大案正是关键时刻,诸多细节尚需仔细查问核实。他本欲借查案之由婉拒,可当听闻东方芪也在邀请之列时,瞬间明白了父皇的用意。 “这是要召见她了。”萧承晏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即便案情再紧急,这场家宴,他也必须出席。萧承晏深吸一口气,转身对陆淮序等人吩咐道:“你们继续查案,若有要事,立即派人入宫通报。” 说罢,他命人牵来雪影,跃上马背便朝雁王府走去。 府中管家见王爷回来,忙不迭地准备梳洗更衣所需。要知道自从接任了明镜司主使一职后,因太过忙碌,萧承晏很少回府。 他今日特意回来就是为了洗漱一番,换一套符合身份的衣袍。 最终他挑选了一套玄色锦袍,更显得气宇轩昂,威严十足。 与此同时,东方别院内也是一片忙碌。东方芪早已梳洗完毕,正由细雨和轻云精心装扮。她身着一袭淡粉色绣牡丹纹的宫装,发髻高挽,簪上一支点缀着珍珠的金步摇,愈发显得明艳动人。 “姑娘,不,郡主真是越发好看了。”细雨看着铜镜中的东方芪,不禁赞叹道。 东方芪淡淡一笑,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虑。她知道,这场家宴绝非简单的召见,其中必有深意。就在此时,宫中派来的车驾已至院外。 “走吧。”东方芪深吸一口气,抬步走出房门。 趁着夕阳的柔光,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驶向皇宫,车内的东方芪望着窗外繁华的街景,心中思绪万千。 与此同时,萧承晏也坐上了专属于雁王的车驾,向皇宫疾驰而去。他的眼中闪烁着深邃的光芒,猜测着今夜这场宫廷家宴定是不同寻常。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向那座威严赫赫的皇宫。 而此时的皇城内,夕阳西下,一抹绯红如同轻纱般挂在天际,为御花园染上一层别样的色彩。甘棠殿巍峨矗立于凸起的山坡上,可以俯瞰整个御花园的绝美景致。 当今陛下酷爱梅花,御花园中处处可见珍贵的梅树。红白紫粉,争奇斗艳,将其他花卉都比了下去。阵阵花香随风飘荡,沁人心脾。 二皇子晋王萧承煊、五皇子宁王萧承御和六皇子萧承泽相继抵达甘棠殿。三人倚在白玉栏杆上,眺望不远处的御花园,各怀心事。 萧承御眼角眉梢透着精明算计,颇似其母韩贵妃。他率先打破沉默,语气中带着不屑:“真不知父皇这是唱的哪出,一个侯府的遗孤回京师,不让后宫皇后和众妃嫔相陪,却点名让咱们几个皇子作陪,这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他冷笑一声,“实在想不明白,这丫头如今也没家族可依靠,父皇为何还这般重视她?” 萧承煊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作为李嫔之子,其母家出身不好,在朝政上给不了他助力,对此他一直对自己的出身耿耿于怀。虽被封为晋王,却无实权在握。每每询问父皇,得到的永远是“再考虑考虑”的敷衍之词。此刻,他终于找到了发泄不满的对象。 “听闻父皇还给她封了个清平郡主。”萧承煊冷哼一声,“这可是皇室宗亲才有的殊荣,真想不明白父皇为何要封她?”他转向萧承御,语气中满是讥讽,“老五,你没看她回京师这几日,把京师上下折腾的够呛。到现在咱们那个刚刚上任明镜司使的兄弟还在废寝忘食的为她捅出来的案子埋头办差呢!” 六皇子萧承泽比东方芪小四岁,年十五,是苏贵妃之子。虽未受封,但长相端正,一副翩翩公子模样。他蹙眉听着两位皇兄的抱怨,终于忍不住开口:“二哥,五哥,你们别这么说阿芪姐姐。阿芪姐姐的家人可都是为国捐躯的,父皇体恤忠臣之后,有什么错?” 萧承泽顿了顿,又道:“还有三哥,这么多年被放逐在边陲军营,好不容易磨砺回来了,又能为父皇排忧,我们应该为三哥高兴才是。” 萧承御和萧承煊闻言,不约而同地白了萧承泽一眼,眼中满是不屑。在他们看来,这个六弟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根本不值得放在眼里。 二人继续议论着东方芪。 萧承御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冷哼道:“当初我母妃为她寻得伯爵府这么一桩好姻缘,谁曾想侯府大火没有将她烧死,她却躲起来不见人。如今沈景熙另娶他人,她反倒来算账,这算什么道理?”他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屑,“我母妃得知东方芪还活着的消息后也很生气,这分明就没把母妃当初的好心放在眼里。要我说,她这辈子怕是嫁不了什么好人家了。” 第33章 给东方芪的接风宴 萧承煊眼中闪烁着轻蔑的光芒高声感慨道:“名门望族、皇室宗亲怕是跟她无缘了,也就剩下低贱的商贾之家了。她东方家不就是做商贾营生的吗?如此说来,嫁个商贾之家才算门当户对。” 萧承泽听得面露不悦,正欲反驳,却见萧承晏一身玄色锦袍,头戴七珠玉冠,缓步而来。他的眼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仿佛已将众人的言语尽数听在耳中。 “三哥!”萧承泽兴奋的喊道,“三哥,你可算来了!” 萧承晏冲萧承泽微微颔首,算是给他这个六弟打过招呼了,他走到栏杆旁,淡淡开口:“二哥、五弟,父皇的用意,岂是我等可以妄加揣测的?”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况且,长庆侯府满门都是为国尽忠,我们理应敬重厚待其家人,我想这也是父皇的意思。” 此言一出,甘棠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沉默。萧承煊和萧承御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和忌惮。 就在这时,福喜公公尖细的嗓音传来,“陛下驾到——照阳长公主、清平郡主到——” 众人闻言,立刻整理衣冠,准备迎接。 只见一道尊贵的身影优先步入殿中,便是当朝隆佑帝。他身着一袭玄底常服,料子精良,触之若羽毛轻柔。衣襟上金线勾勒出九爪飞龙图案,龙鳞纹理清晰可见,栩栩如生。 他神采奕奕地走进甘棠殿,龙目如炬。他身后跟着照阳长公主和清平郡主东方芪,一左一右,恭谨随侍。 三人一入殿,原本热闹的甘棠殿顿时气氛为之一变。 隆佑帝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萧承晏身上,和蔼地说道:“老三,这几日你查办薛国公一案废寝忘食,既快又准,朕甚是欣慰。” 萧承晏恭敬地行礼,面上却仍然没有好脸色,因为一想起自己的父皇算计东方芪,他就生气,但是场面话还是得说,“儿臣不敢居功,这都是儿臣应尽之责。” 照阳长公主站在一旁,目光慈爱地看着东方芪,柔声道:“阿芪,这两年你受苦了。如今回到禹都,要常到表姨的府上走动,听到没?” 东方芪微微欠身,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多谢表姨关心。” 照阳长公主眸中带着感激和欣赏,转向萧承晏时,声音中饱含深情:“阿晏,多亏你查明了薛国公一案。我今日已修书一封,飞鸽传书至北境,告知你姑父。这两年来,连失九座城池的战事如同一根利刺,日日扎在他心头。如今终于抓到了幕后黑手,总算能抚平这道伤痕。阿晏,这份恩情,我和你姑父都记在心里。” 萧承晏微微躬身,谦恭有礼:“姑姑言重了,此乃阿晏分内之事,不敢邀功。”话虽如此,他眼角余光却瞥向隆佑帝。心中暗道:真凶并非薛国公一人,然谋逆之事关乎社稷和国本,此时此地,不宜多言,只好先应付着。 照阳长公主又道:“今日你查抄薛国公府赃款一事,已在禹都城传得沸沸扬扬。听闻他中饱私囊的银两不下二百万两,此言当真?” 萧承晏心知肚明,姑姑此问并非闲聊,而是意有所指。他不动声色地看了隆佑帝一眼,见隆佑帝默然不语,便从容答道:“确实如此。薛国公仗着父皇信任,近年来大肆贪赃枉法,中饱私囊,胆大妄为。” 照阳长公主闻言,面上怒气渐显,实则迫切想知道隆佑帝对这件事的态度。于是她佯装愤慨道:“身居高位,却做出如此不齿之事,实在是辜负了皇兄的信任。既已认罪,想来这判决怕是不会轻饶吧?”说这话时,她眼角微动,偷瞄向隆佑帝。 隆佑帝声如雷霆:“中饱私囊,贪污库银,枉杀受灾百姓,私换粮草,致使北境城池失守,八万将士惨死战场……如此罪行累累,诛他一百回九族都不为过!” 照阳长公主听闻此言,心中暗自盘算。两年前的那场战役,她夫君连失九座城,使其能力备受质疑。就连她这个在禹都城向来喜欢热闹的人,这两年都深居简出,更鲜少参加世家大族组织宴会了。 因着夫君在北境的遭遇,她这两年也不得不收敛性格,唯恐落人口实。如今真相大白,可谓大快人心。她那能干的侄儿查办此案,无疑证明了连失九城并非她夫君无能,实乃有人从中作梗。 只是,这薛国公为何会如此丧心病狂?他这样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照阳长公主想不明白,这个疑问刚在她心头浮现,便被萧承晏的话语打断。 “父皇,”萧承晏恭敬开口,“儿臣今日从薛国公的别院没收了白银两百余万两,还有名贵字画、古董等三千多件。儿臣以为,这笔钱正好可用于江南段的运河疏通,余款则可加强边防。” 此言一出,东方芪心头震颤,面上却不动声色。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萧承晏雷厉风行地查抄薛国公赃款,竟是为了这个。她原本已答应隆佑帝,将陪嫁银钱捐作疏通河道和边防加固之用。如此一来,萧承晏此举岂非是要与她对着干? 东方芪脸色微变,强自镇定地看向隆佑帝,欲言又止:“陛下,臣女……” 隆佑帝抬手打断她的话,目光炯炯地看向萧承晏:“老三能将江山社稷放在首位,朕甚是欣慰。就依老三所言。至于薛国公,你还需多加审问,看他是否还有其他危害国本之事,务必让他一一吐实。薛国公府暂且监禁,待薛国公的全部供词呈上来后再定罪。” 萧承晏恭敬应道:“儿臣领旨。” 东方芪心中不甘,面上却挂着温婉笑容,柔声道:“陛下,臣女也愿捐出一百万两银子。不论是边境加固还是抚恤阵亡将士的家眷,都需要这笔钱。”她暗自思忖,这笔钱自己是一定要出的,既是为了当初答应做隆佑帝棋子的承诺,也是为了向隆佑帝表明自己的慷慨。 隆佑帝闻言,赞许地点头:“阿芪有心了。既然阿芪都做出这样的表率,朕也不能亏待你。长庆侯府朕已下旨交予工部,命工部派工匠修缮一新。日后,你可随意选择居处。若是想念太后,也可随时入宫陪伴。朕绝不会拘束于你。” “臣女谢陛下隆恩!”东方芪福身谢恩,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老五,你身为工部侍郎,这修缮长庆侯府的差事一定要办好。”隆佑帝将目光看向萧承御道。 萧承御虽然也不情愿,可还是得起身,嘴上恭敬应承:“儿臣谨遵父皇之命。” 隆佑帝欣慰的点点头。 萧承御和萧承煊看着父皇和姑姑对萧承晏的青睐有加,眼中嫉妒之火愈燃愈烈。兄弟二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心中的不满如同烈火灼心。 隆佑帝似乎察觉到了殿内微妙的气氛,轻咳一声道:“今日难得家人团聚,且先入席用膳吧。” 众人应声而动,各自入座。东方芪被安排在萧承晏旁边,这一细节没有逃过在场任何人的眼睛。萧承御和萧承煊的脸色更加阴沉,而萧承泽则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 家宴正式开始。 第34章 清平二字之意 金碧辉煌的甘棠殿内,香气袅袅。东方芪目光扫过案几上琳琅满目的佳肴,心中暗暗吃惊。这一道道菜肴,竟都是她平日里最爱之物。她抬眸瞥了眼高座上的隆佑帝,不知这是刻意安排,还是天意巧合。 萧承御和萧承煊兄弟二人坐立难安,筷子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几下。对这对皇子来说,如此拘谨的家宴无异于酷刑。他们眼中闪过不耐之色,频频看向殿外。 席间,隆佑帝目光如炬,探身看向东方芪,声音和蔼地问道:“饭菜可还合胃口?” 东方芪微微欠身,恭敬答道:“多谢陛下,很是合口。” 隆佑帝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继续说道:“那就好,朕总担心会亏待了你。这杯酒……”说着,他突然端起案几上的酒杯,声音沉重,“朕已经有两年不饮酒了,但是今日朕必须要端这杯酒,敬长庆侯府满门忠烈,愿长庆侯府满门忠烈在天之灵能继续护佑大周社稷安稳,江山永固!” 众人齐声应和,举杯相敬。 萧承御和萧承煊虽心有不悦,却也不得不强颜欢笑,附和其中。 一旁的福喜公公见隆佑帝一饮而尽,急得想跺脚,“陛下……保重龙体啊……” 御医曾三令五申,隆佑帝身子早已不宜饮酒。然而今日这杯酒,他是非喝不可的。 萧承御兄弟二人面面相觑,眼中尽是疑惑。长庆侯府已经绝嗣,父皇为何还要如此隆重地敬酒? 究竟是做给谁看的?有何意义? 他们越发看不透隆佑帝的心思了。 连饮三杯后,家宴的气氛渐渐活跃起来。萧承御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语带讥讽地说道:“父皇可真是爱重清平郡主,郡主如今得了父皇的受封,今后可要谨言慎行,莫要再做丢皇家脸面之事。” 萧承煊也不甘示弱,附和道:“平阳郡主毕竟是皇室宗亲,是我们几个兄弟的堂妹,她既然已经嫁到伯爵府,父皇也给了你受封,你就莫要再抓着此事不放了。毕竟堂妹是在不知你还活着的情况下嫁到伯爵府的。有句话叫得饶人处且饶人!” 关于梁王府谋逆一事,除了隆佑帝、萧承晏和东方芪,其他人并不知情。两位皇子一时口无遮拦,言语间尽是轻慢之意。 萧承晏的脸色瞬间阴沉如铁,眼中怒火翻涌。他没想到自己的两个皇兄竟如此侮辱东方芪,于是不悦道:“二哥、五弟,你们还不知道吧?父皇已经褫夺了萧子芙平阳郡主的封号,她如今只是一介庶人。” “就因为堂妹挪用了郡主的陪嫁?”萧承御惊诧问道。 “老三,这种事情闹的人尽皆知,你将皇家颜面放于何处?”萧承煊一副责备的口吻道。 隆佑帝面无表情地听着,眼中寒光渐起。这两个逆子实在太过分了!空气中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照阳长公主见状,急忙开口解围:“不是褫夺了封号吗?那萧子芙就不算是皇室宗亲了。况且阿芪要回陪嫁有什么不对?我看不光是要回陪嫁,皇兄更要为阿芪寻一门好亲事才行,这样才能对得起长庆侯府的忠烈,更能让军中拿命拼杀的将士们欣慰。” 隆佑帝见照阳长公主解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沉声说道:“阿芪的婚事朕自会做主,朕要让全天下子民都看到,朕会为阿芪选一门至高无上的婚姻。” 说着,他将目光转向东方芪,声音低沉而郑重:“你可知道‘清平’二字之意?” 东方芪微微低头,恭敬答道:“臣女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海晏河清,四海承平。”隆佑帝的声音如洪钟般,在殿内回荡。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般钻入众人耳中。大家都怔住了,其中萧承晏最先反应过来。父皇这是要给东方芪最尊贵的殊荣,而全天下最尊贵的殊荣无疑就是未来储君的太子妃。 言外之意,能迎娶东方芪的,必是未来太子。 换句话讲,谁得了东方芪的青睐,便有机会成为未来储君。 这无疑让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萧承御和萧承煊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明白了隆佑帝的用意。他们懊悔不已,后悔适才在宴席上谈论东方芪说的那番轻慢之言。两人脸上血色尽褪,冷汗涔涔而下,不敢再多言一句。 好一会儿,萧承御强压下心中的震惊与嫉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颤声道:“父皇圣明。清平郡主确实配得上这样的殊荣。”他心中却在盘算,自己眼下只有两个侧妃,并没有正妃,若是能入得了东方芪的眼,那便离储君之位更进一步了。 虽然他打心里觉得东方芪并配不上自己,可为了那至高无上的储君之位,他可以忍。 萧承煊则面如死灰,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他暗自懊悔方才的无礼之言,更担心自己就此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 东方芪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内心却是波澜不惊。其实她隐隐就有预感,隆佑帝会走这样一步棋。 萧承晏目光灼灼地看着东方芪,眼中满是心疼。 照阳长公主轻抿一口茶,佯装没有听明白适才隆佑帝的话,开口问:“皇兄真是用心良苦。不知道皇兄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隆佑帝意味深长地从四位皇子中扫视而过,淡淡道:“时机未到,不急。朕自有安排。” 福喜公公在一旁打了个哆嗦,连忙出声岔开话题:“陛下,这道蟹黄狮子头可是御厨新近研制的,您尝尝可还满意?” 隆佑帝微微颔首,借机结束了这个敏感话题:“确实不错。大家都动动筷子,尝尝吧。” 萧承御强忍着内心的不甘,故作亲热地对东方芪说:“郡主,你我多年未见,来,我敬你一杯。” 东方芪淡然一笑,举杯相应:“多谢宁王殿下。” 萧承煊见状,也不甘示弱:“郡主,我也敬你一杯。家宴前去给母亲请安,她还向我提起了你,若你以后有空,可常去母亲宫中走动走动,她最爱听你讲江湖上的奇闻轶事了。” 东方芪微微点头,不卑不亢地回应。她心里很清楚,但凡对他们二人有利的,他们定会去争取,哪怕不惜当场变脸恭维。 席间,众人表面和乐融融,暗地里却各怀心思。隆佑帝很清楚,今日宴席上的这番话,很快便会在朝堂与权贵之间传开,他把东方芪捧到了一个至高位,用她来引出各路居心叵测之人。 同时,他还宣布由明镜司重新调查两年前长庆侯府的灭门案和大火案。 第35章 两年前的那场战役 家宴一结束,隆佑帝便独留萧承晏密谈。萧承御与萧承煊见状,终于有了一个在东方芪面前表现的机会,二人纷纷提出护送东方芪回别院。东方芪心中厌恶,面上却不露分毫。正踌躇间,照阳长公主适时上前,巧妙解围。她以品尝定北王从北境托人捎来的珍馐为由,邀东方芪同往府上,两人携手出宫。 马车内,照阳长公主握住东方芪的手,眼中满是怜惜:“阿芪,我知你心急如焚,欲查明父母惨死真相。然而,你更须谨慎行事,保全自身。母后已悉数告知于我,你与皇兄之间的交易,我心中了然。他有他的算盘,你亦有你的打算。我本不该多言,可为了你的父母,你更应珍重自己,多为自身考量才是。” 东方芪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轻声道:“多谢表姨关怀,阿芪心中有数。只是查明真相乃阿芪身为长庆侯府遗孤的责任,阿芪必须肩负此重担。阿芪向表姨保证,定会小心行事,保护好自己。” 照阳长公主凝视着东方芪,语重心长道:“如此最好。还有,务必提防韩贵妃。昔日她对你热情有加,不仅为你说媒,日常也总是对你嘘寒问暖。然而,她最是善于算计,这一切不过是为她那五皇子宁王谋权铺路罢了。阿芪,日后你必然与权贵、后宫之人频繁往来。记住表姨之言,那些人鲜少有真心。” 东方芪默然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照阳长公主长舒一口气,继续道:“不过,我觉得阿晏还是不错的。尤其是他以如此神速揪出薛国公,总算是还了你表姨夫一个公道。我也终于能在权贵宗亲面前扬眉吐气一番了。” 她稍作停顿,问道:“对了,是送你回东方别院吗?” 东方芪掀开车帘,目光如炬地望向前方,轻声道:“表姨,送我到这里就好。前面就是明镜司了,我想快些知晓明镜司今日审讯薛国公的结果,看看能否寻得关于爹娘被害的蛛丝马迹。” 照阳长公主虽心中不忍,却深知难以阻拦,只得叹息道:“那好吧。你务必保重,不忙时常来将军府探望表姨。” 东方芪点头应允:“好,只要表姨不嫌我麻烦。”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照阳长公主吩咐马夫停车,东方芪迅速下车。长公主犹豫道:“要不我还是安排两个府兵护送你过去吧,你一个人走夜路,还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东方芪嫣然一笑:“表姨,虽然我现在的功夫不如以前好了,但暗处一直有高手护着我呢,表姨放心吧!” 照阳长公主有些心疼的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遗憾道:“不管怎么说,活着就好。” “没错!” 目送东方芪离去,照阳长公主摇了摇头,命马夫驾车离去,心中不禁为这个命运多舛的表侄女担忧起来,但愿她能在这暗潮涌动和尔虞我诈中保全自己。 文政殿内灯火通明,隆佑帝因饮了酒,面颊微红,头脑微晕,却仍执意要了解薛国公案的详情。 因此,他留下萧承晏密谈。 隆佑帝眼中闪过一丝怒火,语气中带着几分厌恶:“这个为老不尊的东西,年过七旬了还能做出如此卑劣无耻之事。梁王更是可恶至极,为了笼络军心,竟不惜将亲生女儿当做筹码。他如此置皇家颜面于不顾,当真卑鄙。如此这般皇室丑闻,朕为着皇室颜面,还要替他遮掩,让朕无法用这样的理由来讨伐他。”他顿了顿,继续问道:“老三,萧子芙之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声张。对外,不论谁打探,咬死只承认是挪用清平郡主陪嫁的库银案。” “儿臣遵旨。”萧承晏叹气,说到底,他这个父皇还是太要面子。 隆佑帝又问:“这薛国公身上可还有其他案子?他归顺梁王是这两年的事吗?” 萧承晏神色凝重,恭敬回答:“儿臣推测他身上恐怕还有其他案子,恳请父皇再给儿臣一些时日查证。” “准,”隆佑帝微微颔首:“朕自然会给你时间。朕原以为你审讯薛国公至少需要半月有余,没想到你连夜审讯,还如此迅速地抄没了他的赃款。你本可以先晾他几日,慢慢审问的。” 萧承晏目光坚定:“因江南河道的疏通等不起,加之梁王逃逸,边防和各州驻军的加固刻不容缓。” 隆佑帝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你这是故意与朕唱反调。阿芪已答应朕,会将从伯爵府追回的钱款上交国库,朕原本打算用这笔钱……” “父皇……”萧承晏打断道,语气坚决而恭敬,“大周还未到需要靠一个女子的钱来维系的地步。” 虽然他也清楚,从前自己的父皇就把东方家族看成了国库的摇钱树,阿芪的父亲不知为大周填过多少次窟窿。 可他却明白,这并不是长久之计,要想国力强盛,必须得整肃朝纲,改革吏治。 隆佑帝白了他一眼,心中暗骂其固执,却又不禁为他的骨气感到欣慰。 回到正题,隆佑帝正色道:“至于文昌伯爵府,若核实后确认他们未曾归顺梁王,便解除对伯爵府的重兵把守。但是要叮嘱伯爵府上下配合查案,万不可对外多言。眼下最重要的是朝局的稳定,百姓齐心。万万不可在此时曝出谋逆叛乱之事。” 萧承晏恭敬应道:“儿臣明白。” 隆佑帝挥了挥手:“时辰不早,这些天你办案也没休息好,早些回去歇息吧。” “儿臣告退。”萧承晏躬身退出,心中思绪万千。 星光点点,东方芪徐步踏入明镜司大门。竹子正斜倚在一棵古槐上,双臂环抱,见她独自走来,不禁讶然:“殿下没有和郡主一同出宫吗?” 东方芪闻声抬首,只见小竹子慵懒卧树,不由莞尔:“他被陛下留下了,想来是要密谈薛国公一案。” 话音方落,陆淮序便踱步从正堂而来,拱手道:“属下正想着有事找郡主,郡主就来了。” 东方芪眉梢微挑:“找我?何事?” 陆淮序道:“属下需与郡主交接萧子芙案的赃款。据萧子芙交代的钱款,只有梁王府五十万两,桂园一百八十万两,共计二百三十万两了,其中还有五十万两被沈玉儿换成了银票,余者皆为现银。殿下嘱咐,务必悉数交予郡主。” 东方芪心叹,萧承晏此举,未免算得太过精细。这笔银子她本就没有期望能回到她的口袋,原想用它向隆佑帝换个安心查案的机会。既然他如此坚持,她也不好多言。 “眼下大周用钱的地方还很多,今日进宫时,我已向陛下请命,拨一百万两充实国库,用于边防加固和抚恤阵亡将士。”东方芪说道。 陆淮序闻言动容:“郡主仁德,陆某替战死沙场的将士们谢过郡主。” 东方芪敏锐察觉他神色悲戚,不由轻声问道:“陆左使可是有至亲在军中效力?” 陆淮序叹道:“是陆某儿时的挚友。十六岁时,我入禹都,他随即从军。昔日常有书信往来,他为人正直,机敏好学,在军中颇受赏识。然两年前与北胡一战,竟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因无法辨别是战死还是投敌,所以连抚恤金都未能领到。” 说至此处,陆淮序强自镇定:“他家境困顿,其母又卧病在床。无奈之下,陆某只得将其母接至京师,欲寻名医诊治。”顿了顿,声音微微哽咽,“至今,那位阿婶都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 话音未落,东方芪眸光一闪,心思敏捷如电,蓦然问道:“你方才所言两年前那场战役,可是我大哥率领的那一支?” 第36章 萧子芙提供的名单 此言一出,陆淮序神色骤变,只见他悲痛点头,旋即意识到触及了东方芪心中伤痛。他急忙道:“想必郡主也……”话至一半,又戛然而止,“陆某不该提起这些伤心往事。郡主慷慨解囊,下官感激不尽。” 东方芪未料到陆淮序还有这番渊源,心头不由得抽痛。她的兄长亦是才华横溢,自幼便常被家中长辈拿来比较。兄长集外祖父之果断、父亲之智谋、母亲之机敏于一身。两年前,更是被擢升为北境二品镇国大将军。 东方芪强压下心头悲痛,柔声道:“不知这位阿婶患了何症?若方便的话,我倒想亲自登门为她诊治。” 此言一出,陆淮序如遭雷击,眼中瞬间涌上惊喜之色。他急忙拜倒,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多谢郡主大恩!若阿婶能得郡主神医妙手,定能早日康复。” 东方芪道:“陆大人不必如此。若能为征战沙场的将士尽些绵薄之力,也是我的荣幸。” “我一猜便知你出宫后没有回别院,你们在谈什么?” 突然,萧承晏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二人的交谈,只见他手中拎着八鲜楼的食盒而归,瞥见东方芪的神色有异,便问道。 东方芪急忙敛起悲伤,强作轻松道:“没什么,陆左使在与我交接核实后的银钱罢了。” 萧承晏察觉她眼底的哀愁,将信将疑:“当真?” 东方芪巧妙转移话题:“不错。你说我该感你为我省下几百万两,还是该怪你让我失了在陛下面前表现的机会?” 萧承晏嘴角微扬:“知你心中有气,特意买了八鲜楼宵夜赔罪。方才宫宴,想必并没有吃好吧?” 东方芪幽怨地瞥了他一眼,方才的悲伤情绪渐渐消散。她定了定神,叹道:“这等宫宴,唯有幼时能吃得饱。彼时不懂人情世故,无需揣摩他人言语,心无旁骛。如今,每个人都恨不得长出几千个心眼,哪还顾得上品尝美味?即便陛下今日特意吩咐御厨做了我最爱吃的佳肴。” 说罢,她接过萧承晏手中食盒,“既如此,我便不客气了。八鲜楼的宵夜,的确是京师一绝,比宫中佳肴好吃多了。” 她眼尖瞥见不远处有座凉亭,便提着食盒快步而去。 萧承晏目送她远去,转而看向陆淮序。后者会意,低声道:“卑职方才与郡主谈及镇国大将军旧事,故而……” 萧承晏微一颔首:“本王知晓了。不过这次,你当真该好生谢过郡主。她这番慷慨解囊,能让不少将士的家眷日子好过一些。” 说罢,便提步朝东方芪走去,看陆淮序还愣在原地,转身提醒道:“愣着做什么?叫上温少禹,还有树上的小竹子,过来吃宵夜了,顺便聊聊今天你们办案的收获。” 雁王殿下请吃宵夜,不消片刻,陆淮序、温少禹和小竹子三人就到了凉亭。春夜微凉,月色如水,将凉亭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这几日为雁王办差,几人可谓是焚膏继晷。雁王萧承晏素来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办事更是雷厉风行。温少禹自军营追随雁王至明镜司,对其秉性了如指掌。至于雁王对清平郡主的那点儿心思,也是温少禹私下里告诉陆淮序的。小竹子年纪尚小,对这些儿女情长尚不通透,眼里只有眼前的美味佳肴。 凉亭内,三月的晚风带着几分寒意。萧承晏眼角余光瞥见东方芪单薄的衣衫,心中一动,朝温少禹使了个眼色。正在啃着鸡爪的温少禹心领神会,匆忙舔了舔油腻的手指,起身往临风阁取雁王的披风去了。 萧承晏看在眼里,眉头微蹙,嫌弃之色溢于言表。待温少禹起身,他还是不忘叮嘱一句:“记得先把手洗干净。” 温少禹随意应道:“属下明白。” 萧承晏见东方芪吃得津津有味,自己顿时也有了胃口。他执筷夹起一块红烧鳜鱼,入口即化,鲜美无比。不知是佳肴可口,还是因与心上人共进晚餐,今晚的宵夜竟比往日更加美味。 想来与陆淮序他们无关,毕竟平日里朝夕相处,共同用膳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却从未有过今日这般滋味。 碧桑酒清冽怡人,最是适合女子饮用。萧承晏注意到东方芪已然饮下一壶,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东方芪虽觉酒香可口,却深知今晚还有要事相商,便很有分寸地控制着自己的酒量。 温少禹取来披风,萧承晏起身亲自为东方芪披上。这一幕落在三人眼中,不禁让他们对眼前的雁王殿下刮目相看。在他们的印象里,雁王向来是个杀伐果断、威严谨慎之人,却不想在郡主面前,竟也有如此温柔体贴的一面。 待东方芪用完餐,萧承晏柔声问道:“吃好了?” 东方芪轻轻颔首,“嗯。” 萧承晏随即转向陆淮序,神色陡然变得严肃:“萧子芙那边可还有其他新的口供?” 陆淮序正色道:“属下问过红缨副使,为防有所遗漏,今日对萧子芙用了刑。副使判断,她本人对梁王的哪些行为是否涉及谋逆并不知情。在刑讯之下,她碎碎念了许多,副使从中提取了一些可能涉及谋逆的信息……” 说着,陆淮序从袖中取出一纸文书,恭敬地呈给萧承晏,“这便是副使提取的信息。” 萧承晏接过文书,展开细看,竟是一份名单。他眉头紧锁,与东方芪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即低声念道:“河西杨氏、河东姚氏、长州章氏、湖州苏氏、林州王氏……” 此言一出,东方芪的眸色渐渐深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陆淮序续道:“副使言,她在审问萧子芙时,萧子芙回忆起三个月前的年关,梁王曾在府上设宴,这些人皆在受邀之列。她亲眼见过那份名单,只是彼时她已怀胎八月,不便久留娘家,故而不知这些人是否都应邀赴宴。此事副使已命人在梁王府的下人中细细盘查,明晨应该就能有结果。” 东方芪柳眉微蹙,语带关切:“殿下,您这位副使办差可真是尽心尽力。虽说我们都想尽快揪出这幕后黑手,可官差终究也是血肉之躯,也需饮食起居。” 温少禹连忙解释道:“郡主此言差矣。殿下曾多次嘱咐红缨副使当适时休息,只是她性子执拗,一心想要尽快破案。因此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谁劝都没用。” 萧承晏的思绪仍停留在那份名单上,眉头紧锁,“阿芪,你不觉得蹊跷吗?这份名单上可都是大周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若从这份名单来看,梁王欲图谋反,至少已筹划了五年之久。” 此时,陆淮序的神色也有些异样,他目光如刀,紧盯着名单上“长州章氏”几个字,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第37章 雁王是只狡猾的狐狸 萧承晏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细节,“淮序,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陆淮序如梦初醒,连忙解释道:“没……没什么。” 虽然他极力掩饰方才的异常,可还是未能逃过东方芪和萧承晏的眼睛。不过既然他不愿多言,二人也未强求。 东方芪巧妙地将话题引回名单,“那我们且再等等红缨副使审讯梁王府上下人后的结果吧!” 就在这时,陆淮序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之事,急切地说道:“对了,萧子芙今日还透露了一个重要消息。红缨副使曾询问她关于梁王起事的时间,她说前些时日也曾向梁王打听过此事。梁王只说时机尚未成熟。当时萧子芙也未多想,只当是梁王觉得准备不够充分罢了。” 这番话一出,萧承晏和东方芪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凝重。 夜风吹拂,灯笼摇曳,在这春夜里平添了几分紧张的气氛。 萧承晏微眯双眼,沉吟片刻,随即分析道:“从我们手中掌握的线索来看,梁王恐怕在等一个起事的由头。这也是我为何要如此迅速地先调查薛国公。若让梁王抓住大周朝政的把柄,编造出父皇不修德政、善用奸臣的说辞,我们就会陷入被动之局。” 东方芪闻言,不由轻轻颔首,眸中闪过一丝赞同之色:“的确如此。眼下朝政不稳,奸佞当道,赋税严重,贪污横行,确实给了梁王笼络人心的良机。只是,眼下朝政如此不堪的根源,会不会就在他那里?从薛国公一案来看,这里面的确有他的手笔。” 话音刚落,东方芪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长庆侯府。尽管她强迫自己保持理智,目前也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梁王与长庆侯府的命案有关,可她还是无法不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萧承晏敏锐地察觉到东方芪眸中悲伤与愤恨交织的神色,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别急,我们把这些线索慢慢捋一捋。若梁王真与长庆侯府有关,定会有蛛丝马迹露出端倪。” 东方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定了定心神,迎上他温柔的目光,轻轻点头。 回过神来的东方芪若有所思地看着萧承晏,嘴角微扬,带着几分调侃之意:“没想到堂堂雁王殿下还是只狡猾的狐狸。” “此话怎讲?”萧承晏微微一愣,一时不解其意。 东方芪莞尔一笑:“我一直以为你这么快把薛国公的案子提上来,是为了帮我省银子。没想到你却想到了梁王起事谋反的理由上。” “看看历史长河中那些成王败寇的事迹就明白了,”萧承晏淡然一笑,“但凡起事者,总要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并不觉得东方芪说他是狐狸是在贬低他,反而觉得这是一种赞美。一时间,他心中竟有几分得意。 片刻后,萧承晏收敛笑意,转而对陆淮序吩咐道:“若萧子芙没有再透露关于伯爵府的信息,那便通知叶大人把守在伯爵府的衙役撤了。不过也不可掉以轻心,派我们的人暗中盯住伯爵府。” 陆淮序恭敬应道:“属下领命。”随即又问,“那沈玉儿要不要放出去?” 萧承晏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先关她几日,灭灭她那嚣张的气焰。” 陆淮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打趣道:“巧了,属下和殿下想到一处去了。” 夜风徐徐,灯笼摇曳,在几人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萧子芙的案子聊完了,接下来便是薛国公府了。 话题转向薛国公府,右使温少禹神色凝重,拱手道:“今日属下用尽手段审讯薛国公,可那老狐狸似铁了心般,一口咬定除了梁王吩咐的那两件事外,不过是流连烟花之地,听听小曲,偶尔收受些学子门生的贿赂,帮忙谋个官职罢了。”温少禹顿了顿,猜测道:“属下以为,若想在薛国公这边有所突破,恐怕得从府上内部下手问询了。” 萧承晏闻言,眸色一沉,冷笑道:“他已看清自己的结局,知晓无论吐露多少肮脏勾当,都改变不了被处死的命运,于是便破罐子破摔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但本王岂会让他如意?本王至今未取他性命,正是因他身上尚有秘密未吐露。明日继续审讯,也可将府上之人带至明镜司问话,总有胆小之人会说点什么。” 温少禹躬身应道:“属下领命。” 萧承晏沉吟片刻,又道:“那安排官职的名单可曾提供?”见温少禹点头,他继续道,“明日将此名单分派下去,逐一排查,看看这些人是否与薛国公一般黑心。朝廷虽是用人之际,但若所用之人尽是如薛国公这般,那是万万不能容的。” 温少禹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之色,恭声道:“属下明日一早便安排。” 正事谈毕,月色渐浓,夜风微凉。萧承晏看了眼东方芪,随即向陆淮序和温少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二人心领神会,各自抓起几块糕点,一左一右架起还在埋头苦吃的小竹子,脚步轻快地撤出了凉亭。 转瞬间,亭内只余下萧承晏与东方芪二人。 东方芪察觉到气氛骤然一变,浑身不自在起来。可具体哪里不自在,她也说不上来。 于是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起身强作镇定道:“感谢殿下的招待,我已经吃饱了,该回去歇息了。” 萧承晏闻言,缓缓起身,踱步至东方芪身旁,俯身凑近她耳畔,低声道:“关于萧子芙和薛国公的案子,你难道没有什么要说的?” 东方芪只觉一股热气拂过耳廓,不由得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试探性地问道:“真的可以说吗?” 萧承晏直起身子,淡淡道:“可以。” 东方芪重新坐下,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那我就斗胆说说看法。前提是殿下莫要笑话我不知天高地厚。” 萧承晏微微颔首,目光如炬地注视着她。 东方芪鼓起勇气,一字一句道:“若我说,案子进展到这里,我特别想去寻梁王的老巢,拿着我的凌霜软鞭勒住他的脖子质问他,是不是他害得我爹娘惨死青石镇?是不是他派人点了长庆侯府的大火。若他承认,我便直接勒死他,用江湖方式报仇雪恨。殿下会如何看待?” 萧承晏闻言,眉头紧蹙,神色凝重:“你是认真的?” 第38章 梁王献给阿木古的投名状 东方芪苦笑一声:“不瞒殿下,我今日的确这样想过。但理智告诉我不能这么做。我还是先等等小叔叔那边的消息吧。飞哥传书到云麓书院需要两天的时间,小叔叔即便再快马加鞭,也需要三天的时间才能把那三个幸存府兵送到京师来。” 萧承晏听罢,长叹一声。他本欲告知他所掌握的关于梁王谋逆的所有线索,却见她对梁王恨之入骨,只得将这线索暂且按下不表。 东方芪见萧承晏神色恍惚,又道:“我今日得见晋王和宁王,突然灵光一闪。这两位殿下可都不是善茬,尤其是宁王,他身后可是有西境定西王做靠山。去年我游历甘宁二州时,可听说了不少关于定西王的‘好事’。殿下还需多加留意才是。” 萧承晏听她此言,心中一沉。这番话听来,竟像是在作别。难道她真要去寻梁王,杀到梁王面前去? 一想及此,萧承晏忙道:“你刚刚回京,便把伯爵府和梁王府送到了风口浪尖上。又被父皇封了郡主,如今怕是已经被有心之人盯上。为了你的安全,切莫擅自行动。至于梁王的去向,除了父皇派出去的巡防营,我也派去了两路人马,一路向西南,一路向北。至于他究竟去了哪个方向,是不是真的和北胡部落有结盟,应该很快便有最新的消息传回来了。” 东方芪听出萧承晏话中关切之意,心中一暖:“我明白,方才说要去杀梁王的话是一时的气话,我不会那么蠢的。我相信他背后还隐藏着巨大的阴谋。此时我也知道不该轻举妄动。若梁王逃窜去了北境,而他的嫡子萧子岩在西南,那便是要对京师造成两面夹击的态势了。” 二人不觉间已分析起当前局势。东方芪忽然想起母亲长宁女将军还在世时的一件往事,缓缓道: “其实早在隆佑二十六年秋,我母亲便率军长驱直入,挥师北上,在苏凉河发生了一起重大战役。那一次北胡十部伤亡惨重,伤了元气,只得派使臣前来与大周和谈,签订了以苏凉河为边界的《边境停战盟约》。北胡作为战败方,每年向大周进贡战马五万匹,牛羊二十万头,还有动物皮毛、畜产品等大量物资,并且开放了边境的互市。” 萧承晏静静聆听,不时点头。东方芪继续道:“也就是那个时候,母亲卸甲回京,赋闲在长庆侯府,与父亲一起陪伴了我两年的时间。”说到此处,东方芪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她稍作停顿,又道:“可盟约签订不过两年,北胡突然单方面撕毁盟约,于隆佑二十八年秋发起了战争。我推测,那场突如其来的战役和梁王唆使薛国公调换战马草料有直接的关系。若说梁王没有和北胡勾结,那场仗又怎么会打成那样?” 萧承晏见她说得激动,眉头紧锁,不由得心生怜惜。他轻声安慰道:“天色已晚,不要再想这些了。我送你回别院歇息。等歇息好了,再想不迟。” 东方芪也知许多想法只是猜测,没有证据就无法证实。她勉强一笑,点头应道:“殿下说得是,如此大案,也不是一时半刻就有结果的。希望明日能有更多的线索审讯出来。” 萧承晏真的很不喜欢东方芪对他的这个称呼,太生疏了。可如今眼看她的心思全在调查真相上,于是便也不忍多说什么了。 夜色越来越深了,萧承晏步履沉重地返回明镜司,心中盘算着朝堂上的暗流涌动。临风阁内,一缕檀香袅袅升起,忽见一道黑影闪过。 只见一位身着玄色长袍、头戴斗篷的神秘女子悄然现身。她虽包裹严实,面戴黑纱,却掩不住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此女单膝跪地,恭敬地双手呈上一枚精致的竹筒,道:“属下冰澈,参见阁主。此乃属下近日打探到的梁王与北胡往来的机密,恳请阁主过目。” 萧承晏眸光一闪,接过竹筒。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抽出里面的密信,目光如炬地扫视着。“起来吧。”他淡淡道,声音中暗藏一丝锋芒。 冰澈起身,低声道:“果然如阁主所料,梁王早在隆佑二十六年北胡十部战败后,就与北胡大王子阿木古暗中勾结。隆佑二十八年秋那场战役中的马料调换,正是梁王献给阿木古的投名状。” “该死!”萧承晏猛地攥紧密信,俊朗的面容因怒火而扭曲,“他身为大周皇室,父皇的同胞兄弟,竟为一己私欲出卖国家,与敌国狼狈为奸!”虽早有预料,可亲耳听闻仍让他怒不可遏。 冰澈微微欠身,继续汇报:“据属下查探,梁王是通过一支常年往来互市的商队与阿木古联络。据属下所查,这支商队的幕后东家,竟是江南世家大族苏氏。” 萧承晏眼中寒光乍现,冷笑道:“果然如此。这便印证了萧子芙供出的那份名单。” 冰澈瞥了一眼窗外渐浓的夜色,轻声道:“阁主,屠幽已亲自北上追捕梁王。那老狐狸仓促北逃,却故意制造南逃假象,自以为能瞒天过海。他怎会想到,阁主英明睿智,早在一月前就开始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看来这次他是打算投奔阿木古,请其发兵,再令萧子岩从西南掀起风浪……” 萧承晏负手而立,望着窗外浓墨般的夜色,眼中闪过一丝深邃。这正是他昨日得到的确切消息,梁王已向北部流窜,却未告知东方芪。 “好。”萧承晏淡淡道,“辛苦你了。”顿了顿,他又问,“对了,可有东方珏的消息?” 冰澈微微摇头:“暂时还没有线索。” 萧承晏眉头微蹙,语气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多派些人手,秘密搜寻。本王始终不信他已不在人世。” “属下明白。”冰澈恭敬应道。 萧承晏看了眼案上的漏刻,轻声道:“夜深了,你且去歇息吧。” “属下告退。”冰澈躬身退出,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萧承晏独自立于窗前,凝视着远方若隐若现的皇城轮廓,眼中闪过一抹深不可测的光芒。如今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庙堂之下,刀光剑影。 而皇城深处,宁王萧承御参加完隆佑帝为东方芪设的接风宴后,径直踏入了他母妃韩贵妃的瑶华宫。殿内烛影摇曳,一派雍容华贵之景。萧承御恭敬地向韩贵妃行礼,将宴上隆佑帝所言一字不落地复述。 韩贵妃凤眸微眯,葱白般的纤指轻抚锦绣软榻。片刻沉吟后,她那双善于谋算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深邃的光芒,轻启朱唇道:“御儿,看来陛下是铁了心要重用那东方芪了。虽说为娘也不解,她身后已无长庆侯府这等军方倚仗,你父皇为何还要对她另眼相待?莫非是看中了东方氏那富可敌国的家底?” 她柳眉微蹙,“这步棋,为娘着实看不透。不过,既然你父皇许诺要赐她这世上最尊贵的婚姻,你便也要去争上一争。” “母妃!”萧承御惊诧不已,“儿臣当真要去争那被伯爵府退婚的女人?”他心中抗拒,虽说东方芪与沈承熙只是定过亲,未曾成婚,可他心底仍是排斥不已。 韩贵妃柳眉倒竖,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虽说她这个儿子面相随自己,给人一种精明的感觉,可这儿子究竟城府如何,只有她这个当亲娘的最清楚不过。 她厉声道:“与储君之位相较,东方芪不过是小小一枚棋子罢了!就算她曾经嫁作他人妇、被夫家休弃,只要你父皇有意,你就该争去争上一争!我早就告诫过你,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若事事都依着自己的性子来,我与你舅舅这些年的筹谋岂不是要付诸东流?” 萧承御虽心有不甘,却只得低头不语。他深知母妃所言句句为他着想。 韩贵妃缓了缓语气,继续道:“你想想,你父皇为一个孤女设宴,不邀皇后与后宫妃嫔作陪,却单独点了你们几位皇子,这是何意?” 她眼中精光一闪,“早年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就因你父皇立储太早,年幼便册立为储君,谁料他八岁落水后大病一场,如今智力不过三四岁孩童。至于老四,体弱多病,整日只知炼丹问道,不问世事。今日你父皇设宴,表面是为东方芪接风,实则是要在你们当中选定储君啊!” 闻言,萧承御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第39章 萧承御突然拜访 “儿臣总算知道母妃为何没有早早给儿臣定下正妃了,原来一切还都要看朝中的风向,父皇的心意。”萧承御说道。 韩贵妃欣慰的点了点头:“我皇儿的正妃,自然是要合了你父皇的意思。眼下你父皇不是将修缮长庆侯府的差事交予工部了吗?你身为工部侍郎,正好趁机与东方芪多加接触,增进她对你的好感。既然你父皇有意让你亲近东方芪,立储一事你便还有几分希望。” 她语重心长地劝诫,“御儿啊,万万不可辜负了为娘和你远在西境的舅舅这些年的筹谋!待你登上你父皇的宝座,还不是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便有什么样的女人?” 萧承御正色道:“儿臣谨遵母妃之命,明日便携重礼前往东方别院拜访东方姑娘。” 韩贵妃闻言,脸上终于露出欣慰之色。 萧承御又问:“儿臣听闻舅舅前几日给母妃来信,可有要事?” 韩贵妃轻抚发髻,淡然道:“他在西境一切安好,兵强马壮,若将来有一日咱们娘俩真到了不得已之际,你舅舅定会鼎力相助。另外,他还在为你表妹的婚事操心,想让我在京师为她觅一门好亲事。” 萧承御眼中闪过一丝兴致,“表妹那性子,自小在西境军营长大,早就玩野了,母妃可得好好操操心。但凡世族官宦子弟,大都喜欢温柔贤惠的女人,表妹的泼辣脾气,怕是没几人能受得住。” 韩贵妃闻言,凤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她轻叹一声,玉指轻抚额角,仿佛在平复内心的焦躁。殿内烛火摇曳,映衬着她端庄华贵的身影。 “御儿啊,”韩贵妃语气中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你这眼界,当真是让为娘操碎了心。你以为你表妹的婚事,只是寻常的儿女私情?” 她款步走到窗前,望着月色朦胧的宫苑,缓缓道:“你表妹自小在军营长大,那股子英气,正是我们需要的。寻常软弱女子,如何能在朝堂之上为你博得一席之地?” 转身凝视着萧承御,韩贵妃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婚姻,从来都是联盟。你表妹若是嫁入权贵之家,日后便是你在朝中的一大助力。她那般性子,正好能牢牢把握住夫家的命脉。” 萧承御若有所思,却仍有些迟疑,“可是母妃,世家公子大多……” 韩贵妃打断道:“世家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难道为娘不知?”她嗤笑一声,“你且记住,在这权力的漩涡中,利益才是最好的媒婆。” 见萧承御似有领悟,韩贵妃继续道:“为娘已经物色了禁军统领章家的嫡长子。章家也是名门望族,如今又镇守京畿,掌管五万禁军,若能与之联姻,对你大有裨益。” 萧承御眼前一亮,“母妃英明!只是……”他略一迟疑,“舅舅那边,可会同意?” 韩贵妃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你舅舅自然是顾虑颇多。毕竟他在西境手握重兵,若再与京中禁军联姻,恐怕会引起你父皇的猜忌。”她轻抚锦袍,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不过,为娘自有计较。明日我已邀了章夫人入宫小聚,先探探章家的口风再作打算。” 萧承御恍然大悟,对母妃的手腕愈发敬佩,“儿臣明白了。只是这其中周旋,怕是颇费心思。” 韩贵妃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为娘行事,还需你操心?你只管做好你的分内之事。明日去东方别院,可要好生应对。那东方芪虽是个孤女,却颇得圣心。你若能得她欢心,对你夺储大有助益。” 萧承御躬身应道:“儿臣谨记母妃教诲,定不负母妃期望。” “对了,”萧承御突然想起一事,“母妃可曾听闻梁王叔府邸如今被京兆尹派重兵把守,还有薛国公府上发生的大案?母妃可知些内情?梁王叔他……” 韩贵妃挥了挥手,打断道:“不就是因萧子芙将东方芪的陪嫁银子占为己有吗?其他倒是未听说什么。我还特意去了趟伯爵府,就因银子对不上账,这才惊动了官府。” 萧承御仍有疑虑,“可梁王叔毕竟是皇室宗亲,府前却有重兵把守,恐怕影响不好。儿臣还听说萧子芙被褫夺了封号,秘密转移到了明镜司。” “转移到了明镜司?”韩贵妃心中一紧,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莫非梁王有异心?可这等想法她也只敢偷偷揣测,不敢与儿子明言。她定了定神,轻声道:“这些事你暂且莫要过问。既然你父皇派你去修缮长庆侯府,你便专心完成差事,借机与东方芪多加走动。其余之事,为娘自会去核实。” “有劳母妃。”萧承御躬身道。 夜色已深,萧承御明日还要拜访东方芪,便向韩贵妃告退,离开了瑶华宫。 这一夜,隆佑帝去了六皇子萧承泽母亲苏贵妃的寝宫,这消息让韩贵妃心头泛起一阵不悦。她端坐于镜前,看着自己日渐衰老的容颜,的确已不及刚过三十的苏贵妃那般明艳动人。一种焦虑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萦绕不去。 自古红颜易老去,韩贵妃如今已无心争宠,只求储君之位能落在自己儿子头上。为此,不论付出何等代价,她都要为自己的儿子搏上一搏。她眼中闪过一丝坚定,轻轻抚摸着镜中的自己,仿佛在无声地说:“韩氏,夺嫡这一局你可不能输啊……” 翌日清晨,金乌初升,朝露未干。萧承御一下朝,便迫不及待地驱车前往东方别院。他心中暗自盘算,想着如何借这次拜访讨得东方芪的欢心。然而,天不遂人愿,他竟吃了个闭门羹。 江管家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朗声道:“禀宁王殿下,您来的实在不巧,姑娘一早便出门了。” 这江管家乃是东方别院的老人了,二十余载前由东方芪的父亲东方佩从云麓书院带入京师,一直掌管着别院的大小事务。对东方芪,他既尽忠主仆之礼,又对她有着超出主仆的关心和疼惜。 对于萧承御的突然造访,江管家心中暗自讶异。这些年来,这位隆佑帝最宠爱的妃子所出的皇子,还是头一遭踏足东方别院的门槛。昔日里,这位殿下眼高于顶,如今却屈尊降贵来到这无官无爵的私人宅院,其中用意,稍有头脑的人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第40章 宁王来者不善 江管家虽对萧承御无甚好感,但面上的礼数却是一点不敢怠慢。他随即吩咐下人:“快去准备上等的龙井,再端些精致点心来。” 前厅内,萧承御一身玄青锦袍,衣襟上绣着金丝暗纹,更衬得他气度不凡。他身后整齐地站着两排小厮,或手捧礼盒,或肩扛礼物,煞是排场。 萧承御强压下心中的不悦,故作温和地开口道:“本王想着阿芪妹妹重回京师,府上必定没有准备充分。这才连夜命人准备了些常用之物。既然阿芪妹妹不在,便劳烦江管家代为收下。”说罢,他挥手示意小厮上前交接。 江管家不卑不亢地应道:“多谢宁王殿下厚爱,老奴定当如实禀告姑娘。” 萧承御见状,又道:“本王此来,还有一事相商。父皇已将长庆侯府的修缮一事交由本王全权负责。本王想听听阿芪妹妹的意见,是否要照原样修缮,还是推倒重建?” 江管家闻言,不动声色地回答:“据老奴所知,姑娘应是倾向于保留原貌。此事姑娘已交代了她的贴身侍女轻云负责,老奴已派人去唤她过来了。” 萧承御听闻东方芪竟派了个侍女来对接如此重要的事务,心中顿时怒火中烧。可他深知此刻不可意气用事,只得强压怒火,挤出一丝笑意道:“那就有劳江管家了。” 就在此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位身着淡粉色襦裙的年轻女子款款而入,向萧承御福身行礼:“奴婢轻云,见过宁王殿下。” 萧承御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还是强忍着开口道:“轻云姑娘不必多礼。本王听闻阿芪妹妹将侯府修缮一事交予你全权处理?” 轻云微微一笑,从容答道:“回殿下的话,姑娘确实将此事交予奴婢打理。姑娘的意思是,希望能尽量保留侯府原貌。若有需要改动的地方,也要与原有格局相协调。” 萧承御听罢,心中更是不快。他本想借此机会与东方芪多加接触,谁曾想竟被一个侍女挡了去路。但他深知此刻不可露出马脚,于是强压怒火,淡淡道:“既是阿芪妹妹的意思,本王自当照做。日后若有什么需要,轻云姑娘可直接来工部寻本王。” 轻云恭敬应道:“多谢殿下。若无其他吩咐,奴婢先行告退。” 目送轻云离去,萧承御心中暗自盘算:这东方芪,竟如此不给自己颜面。看来,要讨得她的欢心,怕是没那么容易。他暗自握紧拳头,努力压制着心中的不快,并盘算着接下来要找什么借口再次登门。 待萧承御离去后,江管家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喃喃自语道:“这宁王殿下,怕是来者不善啊。” 明镜司内,东方芪携细雨而至,手中还捧着一份精致的食盒。她心知萧承晏为案件劳心费神,特意带来早膳。 临风阁中,萧承晏一面用膳,一面凝神听红缨禀报。东方芪端坐一旁,神色专注。 红缨拱手道:“禀殿下,经属下细查,梁王去年年关确实设宴邀请诸多世家。萧子芙供述的名单悉数到场。宴席设在京师南郊千莫山中的一处温泉山庄,可谓煞费苦心。” 萧承晏眉头微蹙,“河西杨氏、河东姚氏、长州章氏、湖州苏氏、林州王氏,这些根基深厚的世家,竟无一缺席?” 红缨颔首,“正是。此乃梁王府一名姚姓侧妃所言,她是河东姚氏出身,曾亲耳听梁王谈起过宴请名单。” “姚氏”二字入耳,东方芪心头一紧。昨日初闻尚能保持镇定,今日再听,却不由得暗自惊慌。她心底始终不愿相信,姚家会与梁王有所牵连。 东方芪强压心中波澜,开口问道:“梁王何时与姚氏结亲?此事我怎从未耳闻?” 红缨答道:“回郡主的话,乃是去年春天,梁王纳了姚家女为侧妃。” 东方芪追问:“姚氏哪位女眷?” 红缨道:“正是现任江州州府姚谨的庶弟家的女儿。” 东方芪心中一凛,“姚洛然?” 红缨应声:“正是。” 东方芪不禁喃喃自语:“竟是她……” 萧承晏见状,这才想起姚家与东方芪母族长庆侯府的姻亲关系。不仅东方芪外祖母出自姚氏,就连她的太姥姥亦是姚家嫡出。换言之,当今太后的生母正是出自姚氏族人。 而这姚洛然,算下来与东方芪还有一层拐着好几道弯的表亲关系。 东方芪素知姚氏一族与长庆侯府一向品性正直,忠君爱国,心中不愿相信姚家与梁王有所勾结。她转向萧承晏,眼中闪过一丝恳切,“殿下,我能否与梁王侧妃姚氏见上一面?” 萧承晏温声道:“自然可以。阿芪莫要太过忧心,目前我们仅查到梁王借年节之名设宴,尚不知是拉拢各大世家,还是别有用心的结盟。想要探得更多线索,只能逐一盘查。为减少不良必要的麻烦和影响,此事还需暗中进行,一面核实,一面搜寻更多证据。” 东方芪闻言,不禁感叹父母惨死旧案和长庆侯府大火之复杂。仅一个陪嫁便牵连京中诸多世家大族,顿时背脊发凉。 萧承晏安慰道:“稍后我让红缨陪你去梁王府见姚氏……” 话音未落,陆淮序疾步入内,“殿下,叶大人请东方姑娘速去京兆府一趟。” “请我?”东方芪惊讶道,“陆左使可知缘由?” 陆淮序道:“今日一早姚氏族人在京兆府闹事,要求给个说法,为何不许其见自家女儿。” “姚氏?”东方芪与萧承晏对视一眼,方才还说要去梁王府寻姚洛然,没想到姚氏之人就已现身。 东方芪沉吟片刻,“那我还是先去一趟京兆府吧。” 萧承晏颔首,“我与你同去。此事牵连甚广,不可掉以轻心。” 东方芪突然想起了什么,她面露愧疚看向陆淮序:“本来还想今日让陆左使引路,去给那位阿婶诊病的,不想……” “郡主,”陆淮序打断了她,“阿婶的病不急于这一时,自将她接入京师后,便找了京师的大夫诊治,如今病症也有所缓解了。” 萧承晏听得有些疑惑,但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便道:“阿芪妹妹真是菩萨心肠,不过既然病症有所缓解,便不急于这一时了。” 东方芪点了点头,心道,忙完眼前事定要先去给那位阿婶诊病。 有些话说出口便不能食言,尤其是在给了人家希望之后。 敛了思绪,萧承晏陪东方芪匆匆赶往京兆府,途中东方芪心绪难平。她暗自沉思,这姚家人为何如此急切要见姚洛然?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京兆府外,喧闹声不绝于耳。东方芪与萧承晏刚下马车,便见府衙内一群锦衣华服之人正与衙役争执不休。 第41章 你知道多少实情? 二人疾步入内,叶明哲未料萧承晏亦至,急忙从堂上下来行礼。 “京兆府尹叶明哲参见雁王殿下,参见清平郡主。”叶明哲恭敬道。 此言一出,争执声戛然而止,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萧承晏与东方芪。 “阿芪?可是我那表外甥女东方芪?”为首的中年男子激动难抑,上前几步,想要距离东方芪更近一些。 萧承晏唯恐伤及东方芪,迅速挡在她身前。 男子愕然,随即跪地见礼,“草民姚慎拜见雁王殿下,拜见清平郡主。” “姚慎?”东方芪低声呢喃,打量了他一会儿,山羊短胡须,四十上下,眼角眉梢有藏不住的焦虑和慌乱,虽然他尽量隐藏,可还是被东方芪捕捉到了,她问道:“您便是姚慎表舅舅?” 姚慎连连点头,双手合十道:“上苍保佑,原来我这表外甥女果真尚在人世,实乃天不绝林氏一脉。我那苦命的表妹长宁女统帅在天有灵,想必也能安息了。” 闻言,东方芪面若冰霜,不似姚慎那般激动,反倒冷静异常。 东方芪开门见山道:“表舅舅,你可是为见洛然,才闹到京兆府来?” 姚慎道:“正是。我身为梁王侧妃的丈人,为何连见女儿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外甥女,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京兆府要在梁王府重兵把守?” 他顿了顿,小心试探性的问道:“莫非传闻属实,是因你讨要陪嫁一事?可梁王府毕竟是皇室宗亲,京兆府这样重兵把守怕是不妥吧?” 东方芪眸光一闪,与萧承晏相视一望,转而对姚慎道:“看来表舅舅知晓的不少啊!” 此言一出,姚慎心下一紧,忙道:“阿芪,你这是何意?我正是一无所知,才来此打听实情。洛然有孕在身,年前就闹着要回娘家调养,只因太医言说腹中胎儿不稳,这才拖到如今。梁王已然应允,我便与你表舅母商议,亲自来京接她回江州老家休养一段时日。阿芪,你平日里素来和洛然感情好,你也不忍心看着你的洛然姐因想家而忧思成疾吧?” “表舅舅,京兆府不是攀亲戚的地方。”东方芪提醒道。 闻言,姚慎愣了一愣,这才闭了嘴。 东方芪冷声道:“梁王府刚出事,表舅舅就来接女儿,仿佛像是能未卜先知似的。不知表舅舅何时投入梁王麾下的?” 姚慎惊道:“阿芪,你这是何意?什么麾下不麾下的,我听不明白。” 萧承晏见状,挥退闲杂人等。须臾之间,正堂内只余萧承晏、东方芪、叶明哲和姚慎四人。 萧承晏沉声道:“姚慎,究竟是梁王遣你来京探听消息,还是你真心关切自家的女儿?这都不打紧,要紧的是本王问你,你可是决意与梁王狼狈为奸,不顾整个姚氏族人性命了?抑或是整个姚氏族人都已投靠梁王,意图谋逆?” 此言一出,姚慎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我……我并非如此。我只是来接女儿回娘家调养的,别的一概不知。” 萧承晏冷冷道:“本王告诉你,梁王府虽由京兆府重兵把守,但审讯梁王府的却是我们明镜司。姚慎,你还执意要接走你的女儿吗?” “我……”姚慎一听“明镜司”三个字,顿了一下,思忖片刻后又挺直腰杆道:“再怎么说我与太后也有表亲之谊,接女儿有何不可?其他事我实在一无所知。什么谋逆,什么麾下?我一无官职二无实权,若真有勾结,那也是我那正任江州州府的兄长姚谨与梁王有瓜葛。雁王殿下莫要给我扣上莫须有的帽子。我不过是一介白衣。” 闻言,东方芪勃然大怒,“都到这等地步了,竟还敢搬出太后娘娘!查,雁王殿下,莫要顾念林家和姚氏那点儿姻亲之谊,彻查这个姚慎。至于他所言之事,我这就去梁王府见姚洛然,看看他所言是否属实。姚氏族人和梁王之间的牵扯究竟有多深。” 此时东方芪连“表舅舅”也不叫了,她是真的动了怒,直觉告诉她这个姚慎绝对已经投身在梁王麾下了。而梁王也的确好大的胆子,竟敢有心要利用姚家来强制太后。 而姚慎作为姚家庶出,甚至明目张胆与梁王勾结。 那么姚家其他人呢?可有牵连其中?她迫切想要知晓真相。 至于这个姚慎,能在事发后第四日便从江州赶到京师,虽说江州距京师不远,只隔一个长州,快马加鞭四日可至。 可他出现得未免太过及时,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此行是为梁王打探消息而来。 萧承晏当即下令,将姚慎和随行族人全部收押入京兆府大牢。 “叶大人,”萧承晏道,“明镜司实为敏感之地,待夜幕降临,我再遣人将他们押解回明镜司大牢。今日白天还需叶大人多加费心。” 叶明哲恭敬应道:“雁王殿下言重了,下官谨遵王命。” 东方芪转向萧承晏,低声道:“殿下,你不必陪我去梁王府了。青天白日的,你若现身梁王府,恐怕会引起百姓更多猜疑。如今正值稳定朝局、安抚民心之际,凡事都要小心为上。我让叶大人陪同前去,以调查陪嫁银子为由,可避免诸多麻烦。” 萧承晏颔首道:“好,你也凡事小心为上。有劳叶大人了。” 说罢,东方芪与叶明哲辞别萧承晏,转身朝梁王府方向而去。一路上,东方芪心中思绪万千,暗自盘算着接下来的对策。 待到梁王府门前,东方芪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抬头挺胸地踏入府门。叶明哲紧随其后,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府中下人见到东方芪和叶明哲到来,顿时慌乱不已。有人急忙去通报,有人战战兢兢地在一旁候着。 虽说京兆府限制了梁王府上下人等,但也是在府外布置了衙役看守,府内,还是和从前一样。 不多时,一位身着华贵的妇人匆匆而来,正是姚洛然。她脸色苍白,眼中带着惊惶,却强装镇定地向东方芪行礼。 “清平郡主驾到,妾身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姚洛然低声说道。 东方芪冷眼打量着姚洛然,注意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她淡淡开口:“姚侧妃不必多礼。我此番前来,是有几句话想要问姚侧妃。还请姚侧妃配合。” 姚洛然闻言,身子微微一颤,随即强笑道:“郡主请随我来,妾身定当知无不言。” 东方芪跟随姚洛然步入内室,叶明哲则留在外间守候。待房门关闭,东方芪立即收起了方才的冷淡姿态,神色变得严肃而凝重。 “洛然姐姐,”东方芪低声道,“现在只有我们两人,你可以说实话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关于梁王谋逆,你知道多少实情?姚氏一族都有哪些人被牵扯进来了?” 第42章 梁王把太后裹挟了进来 姚洛然闻言,眸中泪光如碎玉般闪烁,终究按捺不住内心汹涌的情感,如断线的珍珠般扑入东方芪怀中。她将脸埋在对方肩头,低声啜泣起来,声音细若蚊蝇,却饱含哀戚。 “阿芪妹妹,”姚洛然哽咽道,纤细的身子微微颤抖,“我……我实在是一无所知啊!”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注视着东方芪的面庞,仿佛要从中寻得一丝慰藉,“阿芪妹妹,我真心欢喜你尚在人世。我原以为今生再难相见了。” 春日的暖阳透过雕花窗棂洒落在两人身上,东方芪静默聆听,目光如炬,似要看透姚洛然的心思。 姚洛然深吸一口气,继续倾诉道:“自长庆侯府遭此大难后,我父亲便魔怔了。原本你母亲曾允诺为我觅得良缘,可自那长大火以后……”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迷惘,“我实在不解梁王为何会青睐于我。他嘴上说欣赏我的容貌才情,可这世间美貌才女何其多,他为何独独看中于我?更何况,他年岁已高,我与平阳郡主年龄相仿,他竟敢言要纳我为侧妃?” 东方芪眉头微蹙,轻声问道:“你可曾抗拒过?” 姚洛然苦笑一声,面上浮现出一抹无奈之色:“我岂能不反抗?可父亲却道他本就是庶出,不及兄长有出息。他兄长位居江州州府,而他却只是一介白衣,终日里仰人鼻息而活。他欲为自己谋一条出路,这才应允了梁王。” 东方芪闻言,追问道:“你既不愿嫁,何不向太后求助?太后是我的皇姑姥,亦是你的表姑姥啊!” 姚洛然闻言,面色骤变,如三月桃花般的脸庞瞬间失了血色。她垂下眼帘,声若蚊蝇道:“无用的。父亲……父亲给我下了药,趁我意识昏沉之际,梁王便……便将我……”她说不下去了,泪如雨下。 东方芪眼中寒光一闪,冷声道:“姚慎,真是禽兽不如!” 姚洛然闻言,神色复杂地看了东方芪一眼,欲言又止。东方芪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细微表情,心中了然——事情恐怕没有这般简单。 “洛然姐姐,”东方芪缓缓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你嫁入梁王府也有一年了,可曾听闻梁王有何异动?” 姚洛然身子一僵,随即强笑道:“这……这我哪里知晓?王爷向来不与我等妻妾谈论朝中大事。” 东方芪不动声色,继续追问:“那姐姐可曾见过梁王与何人密会?或是听闻什么风声?据说年关的那场千莫山温泉别庄的盛宴名单,梁王曾告诉过你。” 姚洛然面色微变,眼神闪烁,支吾道:“这……我……那是梁王喝醉酒时与我说的,若不是明镜司有人来核实,此事我早就忘记了。” 东方芪听罢,心中暗自琢磨,此言几分真几分假?姚洛然当真对梁王的阴谋一无所知吗?她面上不动声色,轻声问道:“所以,只有你父亲投靠了梁王,是吗?这其中并未牵连姚谨舅舅,对吧?” 姚洛然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很快被掩饰过去:“阿芪妹妹,我……我实在不知。自怀孕以来,王爷愈发繁忙,我整日深居简出,连府中发生何事都难以尽知。直至前几日忽闻大变,我才惊觉事态竟如此严重……” 东方芪轻轻拍抚着姚洛然的背,面上流露出温柔之色,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屋外春风徐徐,拂过庭院中盛开的海棠,花瓣纷飞,有些交织在一起,如同这庙堂之上复杂的人际关系,令人捉摸不透。 东方芪凝视着姚洛然,眸中寒光闪烁,声音如冰霜般冷冽:“洛然姐,若你知晓些许梁王谋逆的实情,还请如实相告。你也已看到,眼下梁王只携王妃仓皇逃走,将你们这些人弃如敝屣。你又何必为这等负心薄幸之人隐瞒?” 姚洛然闻言,面色煞白,双手不自觉地护住微隆的腹部,声音颤抖道:“阿芪,我并非有意隐瞒,我……我实在是一无所知。” 东方芪冷哼一声,眉宇间尽是不屑之色:“你以为一句不知情,就能免了族人的牵连?梁王为何要纳你为侧妃?你当真以为是看中了你的容貌才情?”她步步紧逼,眼眸深邃如渊,“他此举不过是想借你之手,将我们的皇姑姥,当今太后给裹挟进来罢了。” 听闻此言,姚洛然如遭雷击,面色骤变:“……真的是这样吗?梁王竟是为了裹挟皇姑姥?” 东方芪见状,继续道:“这些时日你们被囚于府中,有些消息尚未传入你耳。其实,薛国公已然招认,他所作所为皆是受梁王指使。梁王谋逆一事,已是板上钉钉。你再作隐瞒,不仅毫无意义,反而会牵连更多无辜之人。” 姚洛然闻言,似乎终于意识到事态严重,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 东方芪目光落在姚洛然隆起的腹部,语气稍缓:“就算你不为族人着想,也该为你腹中骨肉考虑一二。你忍心让这尚未出世的孩子背负灭族之罪吗?无论如何,孩子都是无辜的。看你这肚子,怕是还有三四个月孩子就能和你相见了吧?” 姚洛然听罢,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声音哽咽道:“阿芪,你……你能保证我的孩子能平安降世吗?我死不足惜,我……我虽不喜梁王,可正如你所言,孩子是无辜的。我不忍见这未出世的生命因其父亲的罪孽受牵连。” 东方芪心系太后和姚氏族人安危,不假思索道:“我以性命担保。陛下已封我为郡主,念及我父母遭遇不测,对我格外照拂。我定当向陛下求情。” 姚洛然闻言,眼中终于露出一丝希望,轻叹道:“有你这番话,我便可稍安心矣。其实……我所知不多,只知一事,那便是父亲欲将与梁王勾结之罪嫁祸于担任江州州府的大伯一家。那一支才是正宗的姚氏一脉。” “果然!”东方芪面色阴沉,眸中寒光更甚。 东方芪与姚洛然四目相对,一个心思难测,一个楚楚可怜,谁又能说清再度重逢后,这其中到底有多少真情,多少假意? 可不管怎么样,既然得到了这样的线索,那便需立刻提审姚慎,并派人通知姚谨一脉,让他们防患于未然。 至于牵扯出姚氏一族,要不要禀报隆佑帝,东方芪还需和萧承晏商议一下。 第43章 令他感到无比挫败 东方芪自梁王府出来,神色凝重,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愁云。叶明哲见状,不由得上前一步,低声问道:“郡主可有收获?” 东方芪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事关重大,又事态紧急。叶大人,恐怕要借用京兆府,当堂提审姚慎了。” 她不能等到深夜押送姚慎等人到明镜司后再审,就怕这其中会增加未知的变数。 叶明哲闻言,眸光一凛。作为京师父母官,又是曾经的状元郎,他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必有蹊跷。他沉吟片刻,道:“此事下官自当安排。不知可否先行禀明圣上?” 东方芪轻轻点头,心中暗自盘算。既然此事牵涉太后,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确实需要叶明哲这等朝中重臣在场,以防被人抓住把柄。她缓缓开口:“叶大人,提审姚慎时,雁王主审,大人可从旁协助。” 东方芪深知此事关系重大,稍有不慎便会被扣上与梁王勾结的罪名。正因如此,她才邀请叶明哲一同参与审讯,以示公允。 就在东方芪于京兆府下马车之际,一道令她这辈子都不想见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是那个曾与她有过婚约,辜负了她的沈景熙。 东方芪原以为他是来寻叶明哲的,便不欲理会,径直朝府衙走去。谁料沈景熙竟是冲着她来的。 沈景熙上前拦住去路,语气中带着几分哀求:“郡主,在下知道辜负了你,我们全家都对不住你。我的过错,我愿一人承担。只求郡主高抬贵手,饶过小妹沈玉儿一回。” 东方芪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小伯爷怕是求错了人吧?沈玉儿又非我下令拿的。再说,明镜司抓人,必是触犯了大周律例。难不成,还会无缘无故抓人不成?” 沈景熙急道:“小妹固然有错,可该受的惩罚也受了。为何明镜司迟迟不肯放人?难道不是郡主授意的?” 东方芪听罢,只觉可笑:“我授意?自始至终,我都未曾见过她一面,更不屑理会。小伯爷还是慎言为好,莫要胡乱诽谤。” 沈景熙一时语塞,疑惑道:“不是你?那会是谁?” “自然是本王。”萧承晏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沈玉儿在审讯时口出狂言,目中无人,傲慢嚣张,更辱骂郡主。本王不过是按大周律例对其加以惩处。小伯爷,可有异议?” 沈景熙闻言,脸色骤变,连忙解释道:“小妹她……定是一时情急,说了些糊涂话。还请殿下开恩。” 萧承晏冷冷一笑:“你这是要代她请罪?沈景熙,你可知有些小罪可以代受,但一旦积小成大,危及伯爵府安危,你还能代她吗?本王不过是不忍看着伯爵府就此败落,这才给了沈玉儿一个教训。 若她执迷不悟,仍然恶言相向,无端诽谤郡主,迟早会惹来更大祸端。伯爵府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这滋味想必不好受吧?难道这么快就忘了?”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击得沈景熙哑口无言。他自知身份卑微,与雁王相比天差地别。如今看着萧承晏与东方芪并肩而立,他突然意识到,这两人才更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自己,不过是个可笑的小丑罢了。 思及此处,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在沈景熙心中翻涌。曾经被他不屑一顾的女子,被他薄情辜负的女子,如今却被一个各方面都胜过自己的男子维护着。这种强烈的反差,令他感到无比挫败。 伯爵府遭难这些日子,他夜不能寐,总在回忆少时光景。那时无忧无虑,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机关算计,一切都是那样美好。而如今,他清楚地知道,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东方芪已被封为郡主,而他不过是个侥幸刚从鬼门关爬出来的无能世家子。若非祖上余荫,他怕是连站在人群中都不会被人注意到的庸碌之辈。 想到这里,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也就被他深深埋在心底,再不敢表露分毫。 沈景熙无声地叹了口气,低声问道:“不知雁王殿下准备关押小妹到何时?她何时才能出来?在下……可否去探视一番?家中老母实在担忧得紧。” 萧承晏眉头微挑:“小伯爷难道不知,入了明镜司的犯人,即便是高官显贵的亲眷,也是不得探视的。” 沈景熙急道:“我只是担心她吃不好,想给她送些吃食……” 萧承晏看了东方芪一眼,见她微微颔首,这才道:“吃食可以送去。顺便给她带一瓶金疮药膏。到时去明镜司找陆左使,他自会将东西转交。” 沈景熙闻言,脸色骤变:“她在明镜司……受刑了?” 萧承晏不答,转身与东方芪、叶明哲一同踏入京兆府大门。留下沈景熙一人站在原地,脸上阴晴不定,心中五味杂陈。 东方芪跟萧承晏简单说了一下在梁王府与姚洛然会面的经过,字字珠玑,句句皆是关键。萧承晏听罢,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冷声道:“梁王真是疯了,竟敢用如此卑劣手段,将皇祖母裹挟其中。此事,本王绝不轻饶。” 话音未落,叶明哲已带着姚慎步入正堂。只见姚慎神色慌张,却强作镇定,跪在堂下。 萧承晏居高临下,目光如炬:“姚慎,你可知罪?” 姚慎强撑着抬头,硬着头皮道:“小人不知犯了何罪。只因贪慕权贵,这才与身为皇室宗亲的梁王攀了亲,别无他意啊。” 萧承晏冷笑一声:“好一个别无他意。来人,重打三十大板!” 话音刚落,两名衙役便上前按住姚慎,举起板子就打。姚慎疼得撕心裂肺,却咬紧牙关不肯松口。三十板过后,他浑身抽搐,冷汗涔涔,鲜血淋淋,却仍死不承认。 “殿下明鉴,小人与梁王除了结为亲家,当真再无他事。若是不信……”姚慎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不如去查查我那大哥姚谨。他身为江州州府,与梁王往来甚密。不光是我姚氏一族,整个江州地界的人,无人不知。” 第44章 关于天机阁 此言一出,堂上三人俱是一惊。东方芪心中翻江倒海,她素来信任姚谨一脉,深信他们绝无谋逆之心。况且,她已经从姚洛然处得知梁王要把姚谨一家拖下水,所以针对姚慎的陷害之言,她又气又恼。 可看他如此嚣张,似乎对自己的言语胸有成竹,东方芪心里也打起了鼓。 若姚慎所言属实,那后果不堪设想。 叶明哲沉吟片刻,郑重开口:“此事事关重大,依下官之见,还是应当上奏陛下。同时,也需彻查姚谨一脉。唯有如此,方符合正常办案程序。” 这必是姚慎栽赃陷害,东方芪在心中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可为证明姚谨一脉清白,也只得如此行事。她暗自叹息,却不得不应允。 萧承晏眼中眸光一闪,沉声道:“姚慎,你可知诬陷朝廷命官是何等重罪?若查无实据,你将处以极刑。” 姚慎面如土色,却强撑道:“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愿受凌迟之刑。” 萧承晏冷哼一声,挥手道:“来人,将姚慎押回大牢。严加看管,不得有误。” 待姚慎被押下后,萧承晏转向东方芪和叶明哲:“此事非同小可,本王即刻派人前往江州,亲自搜寻证据。叶大人,还请即刻准备奏折,我们这就去面圣。” 叶明哲领命而去,萧承晏低声对东方芪道:“放心,我自有计较。若姚谨当真清白,我必不会让他蒙冤。” 东方芪感激地点点头,心中却仍是忐忑不安。 萧承晏和叶明哲匆匆入宫,与此同时,一支秘密小队已悄然启程前往江州。 皇宫文政殿内,龙椅之下,萧承晏与叶明哲恭敬跪伏。殿中龙涎香缭绕,却难掩一股肃杀之气。隆佑帝听罢奏报,龙颜顿时阴沉似水,眸中寒光乍现:“好个梁王,竟敢勾结外臣,图谋不轨!朕当真是小觑了这头豺狼。” 萧承晏抬首,目光如炬,沉声道:“父皇明鉴,此事或许另有隐情。儿臣已派心腹温少禹前往江州查探,料想不日便有确切消息传回。” 隆佑帝闻言,眉头紧蹙,须臾间已是千般思绪。良久,他命二人起身,沉吟道:“此事干系重大,不可草率行事,但也不可过于声张。老三,你需亲赴江州,务必查个水落石出。若查实梁王勾结地方官员,图谋不轨,朕定不轻饶!” “儿臣领命。”萧承晏恭敬应下,心中却暗流涌动。这些年来,梁王不仅与外邦勾结,更在大周内部渗透颇深。此番亲往江州,不仅要摸清当地虚实,更需防范梁王暗中布局。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上奏完毕,叶明哲告退离去。隆佑帝却留下萧承晏,沉吟片刻后,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姚家一脉牵涉太后,老三,太后近日身体欠安,此事暂且不要惊动她。另外,派个生面孔的亲信盯紧长禧宫。” 萧承晏闻言,不禁心头一震,难以置信道:“父皇,您这是……不信任皇祖母?” 隆佑帝深深叹息:“阿晏啊,朕并非不信母后。只是此事牵连甚广,朕为江山社稷,不得不如此行事。” 萧承晏虽心有不悦,却也不敢多言。只见隆佑帝神色黯然,喟叹道:“你不在朕这个位置上,难以体会。这至高无上的龙椅,注定是孤独的。即便是身边最亲近之人,也不能全然相信。” 萧承晏强忍心中波澜,面上不露分毫,默默聆听。 “罢了,你且去准备吧。”隆佑帝挥手示意。 萧承晏恭敬行礼,正欲退出文政殿,隆佑帝忽又开口:“让你的天机阁再替朕盯一个人。” 萧承晏转身,恭声道:“还请父皇明示。” 隆佑帝目光如炬,一字一顿道:“西境定西王韩越。” 萧承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如常,沉声应道:“儿臣遵命。” 待萧承晏离去,隆佑帝独坐龙椅之上,目光深邃。这盘棋,远比想象中更加错综复杂。所牵扯出的世家越来越多,隆佑帝的眼角透着深深的疲惫。 殿外,萧承晏踱步而行,心中思绪万千。父皇的多疑,梁王的野心,姚家的牵连,还有其他世家的渗透…… 他原以为自己能掌控,可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天机阁,乃是萧承晏的生母云贵妃遗留给他的一方江湖势力。此阁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分支机构,各司其职,暗中辅佐萧承晏。青龙殿以长枫为圣使,专司暗中护驾;白虎阁由屠幽掌事,擅长正面破敌;朱雀楼有冰澈为楼主,精于搜罗情报;玄武坛则由君漓坐镇,善于经营钱财,通晓天下风土。 隆佑帝登基之时,天机阁曾施展手腕,助其平定天下。如今朝堂纷争,明镜司难以探查的秘辛,天机阁却能暗中调查。为追捕梁王一事,萧承晏已派白虎阁主屠幽与朱雀楼主冰澈齐出,暗中查探。 隆佑帝许久未曾提及天机阁,今日突然重提旧事,莫非是察觉朝堂局势已非明面上所能掌控?定西王韩越,难道也按捺不住了吗? 萧承晏心思急转,匆匆离开皇城。谁知刚出宫门,便撞见了晋王萧承煊。萧承晏打过招呼后本欲快步离去,却不料晋王拦住去路,笑道:“老三,何事如此着急?差事总是做不完的。咱们兄弟许久未聚,今日相逢,岂非天意?正值午时,总不能空腹办差吧?听闻三弟偏爱八鲜楼的佳肴,不如你我同去,畅叙一番。你可千万别薄了二哥的面子哦。” 萧承晏闻言,心中暗自警惕。这晋王素来与自己不睦,今日却突然示好,其中必有蹊跷。他面上不动声色,微微一笑道:“二哥盛情,承晏不敢不从。也罢,差事是永远忙不完的,也不急于这一时。那恭敬不如从命,要让二哥破费了。” “说的哪里话?请自家兄弟,哪有破费一说?我还担心如今三弟得了父皇的宠信,春风得意,又升了明镜司主使,会不认我这个二哥了呢。” 二人并肩朝宫外行去。 第45章 你可曾揣测过父皇的用意 春日正午,八鲜楼人声鼎沸。萧承煊选了三楼一处幽静雅间,临窗而坐。窗外楼下惠灵河水潺潺流过,两岸桃树已是花落殆尽,只余几朵残花在春风中摇曳生姿。 等待佳肴上桌之际,萧承煊负手立于窗前,俯瞰楼下熙熙攘攘的街市。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明之色,语气中带着几分慵懒与优越:“三弟,你在边陲军营多年,想必是饱经风霜,为兄猜想你在边陲定是思念这京师繁华的吧?你看这浓郁的市井气息,熙攘的街道,看着让人多舒服。” 萧承晏面色如常,眸中却暗藏警惕。他淡然应道:“边关固然艰辛,然正因有不畏艰险的将士镇守疆域,方有这大周繁盛的街市,安居乐业的黎民百姓。”话音未落,他已暗自盘算二哥此番设宴的真实用意。 萧承煊闻言,嘴角微扬,眼中掠过一丝捉摸不定的神色。他转头看向萧承晏,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老三,为兄听你这话里的意思,莫非是说如今大周盛世繁荣,百姓安定,功劳不在父皇,而在你们这些戍边将士了?” 萧承晏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他警觉地回道:“自然不是,只是二哥提到了边陲,臣弟便想到了那些征战沙场的将士们。” 萧承煊见萧承晏神色认真,突然哈哈大笑,仿佛方才那番试探之言不过是一场玩笑:“为兄就给你开个玩笑,没别的意思。老三,你可别当真。怎么感觉你这在外锻炼了几年,反倒与为兄生疏了呢?”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哦,我明白了。三弟现在深受父皇的信任,在军中时就被升为五珠亲王,如今又升为明镜司使,更是加封七珠亲王。咱们兄弟几个,看来父皇是最看好你的。” 萧承煊的语气渐渐变得意味深长:“为兄估计,父皇要是再往上给你升,那可就要入主东宫当太子了。而为兄我呢,还是个没有任何实权的闲散王爷。难怪三弟要跟我保持距离。” 闻言,萧承晏心中暗叹: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萧承煊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面上不动声色,斟酌片刻,才缓缓开口道:“臣弟从来都没想过和二哥保持距离。恰恰相反,臣弟在边陲那些年,每每回京述职,都想去二哥府上拜会,却屡屡被挡在门外。臣弟还以为是二哥不愿见这个被外派边陲的三弟呢。” 萧承煊闻言,脸上露出夸张的惊讶神色:“竟有这样的事?那一定是府上的下人办事不利。我怎么就没听说呢?”他轻叹一声,“看来为兄得好好管管下人了,这些个不长眼的东西。” 萧承晏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心中却已将二哥这番说辞看得透彻。 萧承煊见萧承晏不接话茬,又悠悠开口道:“三弟,我看你近来甚是忙碌,想必不止薛国公一案吧?听闻梁王叔——” “二哥!”萧承晏猛然打断,眼中闪过一丝锋芒,语气中带着警告,“慎言。梁王叔府邸乃京兆府重兵把守,与我何干?” 萧承煊不以为意,继续道:“是吗?那为何有人传言,堂妹已被你秘密转移至明镜司?”他的语气轻描淡写,眼中却闪烁着探询的光芒。 萧承晏眼神一凛,周身气势陡然一变,沉声道:“二哥究竟是好奇打听这些事,还是替人探听虚实?莫非忘了父皇的训诫?明镜司办案,皇室宗亲亦不可干预,更遑论打探。若有违者,可视为同谋,明镜司有权拘押审讯。”言语间,已是杀气腾腾。 萧承煊见萧承晏态度坚决,连忙摆手笑道:“老三何必如此认真?为兄不过是好奇一问罢了。罢了罢了,我不再多言就是。”他虽然笑着,眼中却闪过一丝忌惮。 正说间,店小二前来上菜。自上次八鲜楼风波后,店中上下对雁王萧承晏可谓是印象深刻。今日亲自来此侍奉的竟是店中掌柜,只见他战战兢兢地摆好菜肴,满脸谄媚道:“两位贵客,小店的招牌菜‘龙凤八宝’和‘百花争鲜’已备齐,还请慢用。若有任何需要,小的随时恭候差遣。” 萧承煊见状,不禁莞尔一笑:“三弟在这八鲜楼倒是威名远播啊。”话中带着几分揶揄。 萧承晏淡然道:“二哥说笑了。”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待掌柜和小二退下,萧承煊端起酒杯,道:“老三,你我兄弟多年,为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承晏微微蹙眉,心中已有所觉,却还是应道:“二哥但说无妨。” 萧承煊叹息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惆怅:“你我皆为皇子,又是亲兄弟,本该同心协力,共襄盛世。可近来朝中暗流涌动,之前不管是何种缘故致使你我兄弟之间渐行渐远,如今希望你能冰释前嫌。”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关于储君的人选,父皇是中意你的。为兄愿助你一臂之力,希望三弟别推辞。” 萧承晏闻言,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沉声道:“二哥,父皇如何想,不是我们做皇子的可以妄加猜测的。若二哥不想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样的话莫要再说了。”他的语气渐渐变得冷硬,“我等皆为皇子,理应以社稷为重,岂能生出私心?况且,朝堂之事,自有父皇定夺,我等只需尽忠职守即可。” 萧承煊见萧承晏不为所动,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又很快掩饰过去。他勾起嘴角,笑道:“老三说得是。为兄不过是胡言,你莫要放在心上。来,我们共饮此杯,为大周江山永固!” 萧承晏端起酒杯,与萧承煊碰杯而饮,心中却暗自警惕。他在心中暗叹:这杯酒,还真是不好喝啊! 两人对饮一杯后,萧承煊似乎并未就此罢休。他放下酒杯,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又开口道:“三弟,既然梁王叔府上的事你不便多说,那轰动京师的薛国公案,可否给为兄透露点儿消息呢?这薛国公两朝元老,为兄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他怎么越老越糊涂,竟干出这等动摇国本之事?” 萧承晏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应道:“二哥,明镜司办案,自有章程。况且此事关系重大,不便对外人言说。二哥若是真的关心,不如去问问父皇。” 萧承煊闻言,略显尴尬地笑了笑:“也是,是为兄唐突了。”他停顿片刻,又道:“那么,三弟可曾听说过户部近来的动向?我听闻朝中大臣如今正在为派谁去江南疏通河道人选一事争论——” “二哥,”萧承晏不等他说完便打断道,“朝中诸事,自有父皇和大臣们操劳。我等皇子,还是少过问为好。” 萧承煊见萧承晏滴水不漏,不由得暗自叹息。他原本还想着请萧承晏在父皇的面前美言几句,把这疏通河道一事交由他来主办,可看他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也只好作罢。 于是他端起玉雕龙凤纹酒杯,轻抿一口醇香桂花酿,眼珠一转,换了个话题道:“说起来,父皇对东方芪的青睐,当真是令人惊讶啊。不仅赐封清平郡主,更是许诺赐予她全大周最尊贵的婚事。三弟,你可曾揣测过父皇的用意?” 第46章 我何时才能回家? 萧承煊意味深长地看着萧承晏,继续道:“原本为兄对东方芪也是心怀善意。她一介孤女,无依无靠,我本想纳她为侧妃。此举不仅能为父皇分忧,更能向朝野上下彰显我大周皇室不忘功臣遗孤。可如今……”他故作惆怅地叹了口气,“父皇如此厚爱,反倒叫我不知该如何开口求娶清平郡主了。” 萧承煊一边说着,一边暗中观察萧承晏的神色变化。见他面不改色,心如止水,不由得暗自焦急。他知道萧承晏对东方芪心存爱慕,既然其他话题难以撼动这位沉稳的三弟,那便只好拿出这枚杀手锏了。 萧承晏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舒展开来。他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淡然道:“是吗?若二哥心中当真如此想法,昨夜父皇为阿芪举办的接风宴上,又怎会出言不逊,说些有辱阿芪名节的话呢?” 萧承煊闻言一愣,正欲辩解,却见萧承晏已经缓缓起身,神色平静地说道:“臣弟已经用膳完毕,多谢二哥款待。只是臣弟还有要事在身,不得不先行告辞了。” 萧承煊急忙起身相送:“三弟且慢,为兄还有话要——” 萧承晏微微颔首,打断道:“二哥若有要事,不妨改日再议,臣弟告退。”说罢,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雅间,留下萧承煊一人怔在原地,满腹算计无处可用。 待走出八鲜楼,萧承晏面上的平静才稍稍褪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深吸一口气,低声自语道:“二哥啊二哥,你当真以为我不知你的心思吗?只是你这算计也未免太明显了。”说罢,他大步向明镜司衙门方向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之中。 阴暗潮湿的明镜司地牢深处,沈玉儿蜷缩在腥臭的稻草堆上,浑身疼痛难忍,犹如万蚁噬心。她咬牙切齿,口中不停咒骂着东方芪,声音嘶哑而癫狂:“都是因为你这个贱女人,不仅毁了我大哥,还让整个伯爵府蒙羞受辱。我尚未婚配,如今更是沦为笑柄,谁还愿娶我为妻?” 她双目赤红,仿佛要滴出血来:“东方芪啊东方芪,你怎么没葬身那场大火?你为何还苟活于世?你本该随你那耀武扬威的父母长眠地下,何必祸害尚在人世的好人?你等着,只要我能活着走出明镜司,我发誓,定要与你清算这笔血债。你不让伯爵府好过,我便要让你生不如死!” 忽然,一阵脚步声打断了沈玉儿的诅咒,夹杂着几缕饭菜的香气飘入牢房。沈玉儿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饥肠辘辘的胃部发出抗议。 陆淮序手上拎着食盒,缓步行至地牢。看守的狱卒见状,急忙迎上前去,恭敬地接过食盒:“陆左使,您怎么亲自来地牢了?有什么吩咐尽管交代卑职们便是。” 陆淮序目光如炬,扫视着阴暗的地牢,淡然道:“本官是来视察你等的差事办得如何。那女人可还安分守己?” 狱卒心领神会,连忙回答:“回陆左使的话,那沈玉儿被打得遍体鳞伤,自是不敢再造次。只是她那张嘴还是不饶人,时常辱骂郡主。” 陆淮序闻言,眉头微蹙,面色阴沉如水:“看来她还是不知悔改,这顿饭怕是不该送来了。” 他缓步走到沈玉儿的牢房前,铁栅栏后的沈玉儿见到陆淮序,如同见到阎王般,顿时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陆淮序冷眼打量着狼狈不堪的沈玉儿,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郡主仁慈,你兄长为你求情,希望能送些饭食来,担心你在这里饿坏了身子。郡主宽宏大量,应允了。可你呢?不但不知感恩,反而还在这里恶语辱骂。莫非是觉得这地牢住得舒坦,不想回伯爵府了?” 沈玉儿闻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挣扎着爬到牢门前,哀求道:“不,陆大人,小女知错了……求您开恩……” 陆淮序冷笑一声:“也不知是真心悔过,还是闻到了饭香,假意认错。” 说罢,他挥手示意衙役打开牢门,将食盒放入,又丢给沈玉儿一瓶金疮药膏。 陆淮序意味深长地说:“好生珍惜这顿饭吧。这可是你兄长千求万请才得来的,莫要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 言毕,他转身欲走。沈玉儿见状,急忙问道:“陆大人,我何时才能回家?” 陆淮序闻言,微微侧身,目光如刀般锐利:“那要看你何时能真正认识到自己的过错,诚心悔改了。”说完,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阴暗的地牢。 牢门重新上锁,铁链碰撞的声音在地牢中回荡。沈玉儿望着陆淮序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她低头看着面前的食盒和金疮药膏,一时间泪如雨下。在这阴森可怖的地牢中,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是多么危险,而那个被她诅咒的东方芪,却高高在上,享受着皇家的庇护。 她越想越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不公平。 随着陆淮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地牢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沈玉儿颤抖着手,打开了面前的食盒。一股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是她最爱吃的鸡汤馄饨和烧鹅。 沈玉儿捧起碗,贪婪地吸吮着汤汁,泪水却不自觉地滑落。曾几何时,她也是高高在上的伯爵府小姐,锦衣玉食,众星捧月。如今却沦落至此,如同阶下囚犯,连一碗热汤都要感恩戴德。 春光明媚,文昌伯爵府内却愁云密布。府中后院深处,一间雕梁画栋的厢房内,帷帐低垂,檀香缭绕。伯爵大夫人卧榻在床,面容憔悴,双眼红肿,显然哭过多时。她那曾经光彩照人的容颜,此刻却如未经雨露的春花,蒙上了一层愁色。 沈景熙端坐在榻前,握着母亲枯瘦的手,眉头紧锁,神色凝重。窗外,一株桃树正值盛开,粉嫩的花瓣随风飘落,与府中凄凉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景熙啊……”伯爵大夫人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中带着几分哽咽,“这次大劫,为娘真是悔不当初。若非由着你的性子,许你与梁王府纠缠不清,又怎会落得如此田地?”她说着,眼中又涌出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顺着憔悴的面庞缓缓滑落。 第47章 最放心不下的,还是阿芪 沈景熙连忙掏出锦帕为母亲拭泪,柔声道:“母亲莫要自责,都是儿子不孝,连累了您和全府上下。” 伯爵大夫人摇了摇头,苦笑道:“非也。这都怪为娘一心想攀附权贵,才会促成你与梁王府的姻亲。如今想来,真是愚不可及。”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窗外盛开的桃花,幽幽叹道:“儿啊,好在伯爵府保住了根基。为娘不再奢望你有什么大出息,只愿你此生能平安顺遂。即便这次之后,伯爵府会成为京中笑柄,但祖上的荫封尚在,我们的日子就还能过得去。” 说到此处,她握紧了儿子的手,语气中充满了恳切:“往后的日子,我们就守着剩下的家底过活吧。什么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结交权贵、一步登天,为娘都不奢望了。” 沈景熙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和不甘,但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只好郑重地点头应道:“母亲教诲,儿子谨记在心。经此一事,儿子定当以身作则,也会去提点二房,务必谨言慎行,安分度日。” 伯爵大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缓缓颔首道:“至于萧子芙所生的那个孽种……” 话音未落,沈景熙已洞悉母亲心意,旋即打断道:“母亲无需多虑。儿子已有定计,既要与梁王府划清界限,这孽种自是不能留在府上。” 伯爵大夫人闻言,眼中掠过一抹赞许之色,随即冷声道:“说得极是。不如将她打发去慈安堂,省得在府上碍眼,徒增烦恼。” 沈景熙恭敬应道:“儿子谨遵母亲教诲。” 伯爵大夫人眉头微蹙,似有不忍之色,轻叹道:“记得多给慈安堂些银两。这孽种虽不能认,到底流着沈家血脉。日后纵不能相认,也莫要让她落得太过凄凉。” 沈景熙心中暗自盘算,面上却恭谨道:“母亲仁慈。” 伯爵大夫人闻言,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我仁慈?若真仁慈,便该留下这女娃。只是梁王谋逆一案牵连甚广,朝廷至今尚未定论。我这般作为,不过是为了保全伯爵府罢了。”她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只望这女娃长大后,莫要怨恨我们的无情。” 沈景熙闻言,心中翻涌,一时竟无言以对。 伯爵大夫人啜了一口茶,又道:“我已修书给你兴州老家的堂伯母,请她为玉儿寻一门好亲事。”说着,她略显疲惫地阖上双眼,继续道:“其实你堂伯母早前就多次来信,说她姐姐家的孩子少时曾见过玉儿,这些年来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只是……”伯爵大夫人睁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悔意,“为娘当时过于贪慕权贵,觉得对方不过是个建造船舶的工匠出身,家世寒微,便没有应允。如今细想,这样的人家反倒是最适合玉儿的。” 她语气渐渐坚定起来:“远离权贵,远离官场,还有一身傍身的手艺。你妹妹性子嚣张又虚荣,若留在京师,迟早会惹祸上身。若你堂伯母的姐姐家不嫌弃我们经历了这场劫难,仍愿意迎娶玉儿,那我便同意这门亲事。” 沈景熙听罢,若有所思地问道:“堂伯母的姐姐夫家,莫非是兴州永威港何家?可是何建舟?” 伯爵大夫人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神色:“正是此人。为娘曾有幸见过他一面,看上去忠厚老实,极为可靠。你妹妹若嫁与他,定不会受委屈。” 沈景熙略一沉吟,小心翼翼地道:“何建舟的确是个正直之人,只是……恐怕玉儿会不满意。” 此言一出,伯爵大夫人顿时气恼,厉声道:“她那脾气,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待她回府,我便让你堂伯母着手筹办此事。这次,她休想再任性妄为!” 窗外,春风拂过桃枝,又一片花瓣轻轻飘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世事无常,人生如戏。 明镜司,肃穆庄严。临风阁内,萧承晏负手而立,目光如炬,透过雕花窗棂望向远处巍峨的皇宫。 回想起见父皇时,父皇吩咐他派人严密监视太后的长禧宫。这道口谕如一把利剑,悬在他的心头,让他不得不在孝道与忠君之间艰难取舍。 “唉——”他轻叹一声,深知此事万万不可让东方芪知晓。东方芪与太后关系亲厚,若是得知隆佑帝对太后起了疑心,恐怕也会气恼父皇的凉薄和疑心。 萧承晏踱步至临风阁中央的檀木案前,指尖轻抚案上的摆件,心中五味杂陈。他对父皇的决定颇有微词,虽然太后不是隆佑帝的生母,可毕竟亲手抚育他长大,堪称劳苦功高。然而,身为皇子,他必须无条件服从圣命,哪怕这命令有悖人伦。 思忖良久,萧承晏唤来了守在阁外的小竹子:“去,帮本王把陆淮序叫来。” 不多时,陆淮序便匆匆而至。他躬身行礼,低声问道:“殿下唤属下来,可是有要事?” 萧承晏微微颔首,示意陆淮序起身。他环顾四周,确保无人偷听后,这才压低声音道:“淮序,有一件机密要事,需要你亲自去办。” 陆淮序闻言,立即挺直腰背,神情肃穆:“殿下请吩咐,属下必当竭尽全力。” 萧承晏缓缓道来:“父皇密令我派人监视太后的长禧宫,查探太后的一举一动。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陆淮序闻言,瞳孔微缩,显然也意识到了此事的敏感性。他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此事是否要告知郡主?” 萧承晏摇了摇头,苦笑道:“此事万万不可让阿芪知晓。她与皇祖母感情深厚,若是得知,必然会怒不可遏。到时,我也不知她会做出何种事情来。” 陆淮序恍然大悟,随即又问:“那么,殿下打算如何安排?” 萧承晏踱步至临风阁的窗前,远眺皇宫方向,缓缓道:“记得当初为了保护皇祖母的安全,我曾在长禧宫安插了几个心腹。如今正好派上用场。你去联络他们,务必要小心行事,不可打草惊蛇。” 陆淮序恭敬应道:“属下明白。不知殿下可有其他吩咐?” 萧承晏转身,目光如炬:“此事千万要谨慎,切记不可走漏风声。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陆淮序双眸中闪过一丝坚毅,郑重抱拳,声音低沉而坚定:“殿下放心,属下定当谨慎行事。绝不辜负殿下信任。” 萧承晏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然而,他眉头忽然一皱,似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他转身走向窗边,凝视着远处笼罩在暮色中的皇城,缓缓开口道:“对了,还有一事相托。本王今夜便要启程赶往江州。姚谨一案牵连甚广,父皇特意命我亲自前去查探。此去江州,恐怕旬日难返。”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着陆淮序:“明镜司上下,大小事务,就全权交予你掌管了。” 陆淮序闻言,神色更加凝重。他躬身低头,右手抚胸,沉声道:“殿下尽管放心。属下绝不会让明镜司出半点纰漏。” 萧承晏听罢,轻轻点头。然而,他的眼神却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他长叹一声,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说来惭愧,本王此行最放心不下的,还是阿芪。” 他踱步至书案前,指尖轻抚案上的摆件,继续道:“如今朝中暗流汹涌,不知多少势力蠢蠢欲动。更何况梁王余党尚未尽数缉拿归案。”萧承晏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陆淮序,“老实说,本王实在不放心将她一人留在京中。” 第48章 不速之客 陆淮序听罢,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他微一俯身,恭声道:“殿下心意,属下领会。请殿下放心,淮序必将竭尽全力,护清平郡主周全。” 萧承晏眼底掠过一抹欣慰,却又瞬间被愁绪浸染。他缓步至陆淮序跟前,压低嗓音叮嘱道:“也罢,江州诸多线索待查,非本王亲往不可。淮序啊,本王不在京中这段日子,就有劳你多费些心思了。” 他稍作停顿,声线愈发低沉:“你须多往东方别院走动,密切关注别院一举一动。再者,挑选一支精锐暗卫,昼夜轮值,潜伏暗处严密护卫阿芪。切记,万不可教她察觉。” 陆淮序闻言,双眸中闪过一丝坚毅。他郑重躬身,右手抚胸,声音沉稳有力:“殿下尽管放心。淮序定当全力护佑清平郡主,绝不教郡主遭受半分伤害。” 心下却暗自腹诽:那东方别院早有江湖高手暗中守护,整个别院宛若铁桶,蚊蝇难入。主子这般安排,怕是有些多此一举。只是这番话,也只得在心底打个转,不敢宣之于口。 萧承晏凝视着陆淮序,见他神色坚定,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欣慰。他轻拍陆淮序肩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有你在京中替本王照看,我也能安心些。切记,若有任何异常,须得飞鸽传书,即刻告知本王。” 陆淮序郑重应下:“淮序谨记在心,定不负殿下重托。”心中却暗自嘀咕:雁王殿下一旦心有所属,竟似坊间长舌阿婆,叨叨不休。看来这情爱之力当真非同小可,连向来雷厉风行、睿智果断的雁王,都变得令属下们有些不认得了。 午后,天空阴沉,不多时便下起了雨。细雨绵绵,东方别院静谧如常。萧承晏携京师佳肴而至,眉宇间难掩疲惫之色,却因即将见到东方芪而强打起精神。他此行是来告别的,入夜后便将启程赴江州办差。 细雨引路,将萧承晏带至书房。东方芪自京兆府归来后,便将自己关在此处。萧承晏到时,只见她凝神望着案上所写的几行字,抬眼瞥他一瞬,又复沉浸于字里行间。 萧承晏循其目光望去,只见纸上列着几个人名:梁王萧鸣、薛国公、河西杨氏、河东姚氏、长州章氏、湖州苏氏、林州中山王氏…… 东方芪缓缓开口,声如幽兰:“我原本不明白梁王笼络这些人有何用意,如今细想,方知其中深意。这些皆为高门望族,在地方上颇具影响力。萧子芙不是说梁王尚未到举兵反叛的时机吗?除了培植兵力,铸造兵器外,还需一个正当的起兵理由。若是无缘无故谋逆,即便成功,那至高之位也难以立足。” 她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锐利:“我猜测,他笼络这些人,是为了让这些世家大族成为他起事的后盾,为他的野心保驾护航。只要有越来越多的世家支持,他的根基就会愈发牢固。如此得来的皇权,才更加稳固难撼。” 东方芪轻叹一声,继续道:“若真如此,梁王的心机当真深不可测,令人生畏。” 萧承晏凝视着她,柔声问道:“所以你回来后,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 东方芪点头,眉间浮现一丝忧虑:“正是。当我得知江州姚家也卷入其中,我便有些焦躁不安。这是我最为担忧的事。我很怕姚谨表舅舅一脉也牵涉其中,若真如此,我该如何自处?宫中的皇姑姥也会受到牵连。” 萧承晏上前一步,轻声安抚:“我已得父皇密旨,今夜就要启程赶往江州。阿芪,你莫要胡思乱想。待我查明真相,定会第一时间告知于你。江州姚家乃百年望族,多年来一直太平顺遂,这一回也断然不会有事。” 东方芪凝视着萧承晏,眼中闪过一丝感激:“陛下还是不放心,派你亲自前往。你亲自跑一趟也好,我也能稍安些。只是,那梁王……” 她的声音中透露出对尽快擒获梁王的迫切。 萧承晏沉声道:“很快就会有消息,你且放心。我不在京师期间,你切莫意气用事,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他本欲再加一句“等我回来”,可话到唇边终究未能道出。他深知眼前的女子一心只想探查真相,对儿女情长并不在意。思虑再三,他只得暂将心中爱意深藏。 更何况,在宫中的家宴上,他的父皇又许诺了要给东方芪选一门最尊贵的婚约,明眼人都清楚那话里的意思。 这让原本就有所顾虑的萧承晏更加不便向东方芪吐露情意了。 但他坚信,终有一日,东方芪会敞开心扉,明白他的真心。 正当此时,东方芪的小叔叔——江湖盟主孤云的大弟子徐别尘押解三名旧府兵而来。 萧承晏还需返回明镜司安排诸事,虽依依不舍,却也只得先行告辞。离去时,他深深看了东方芪一眼,目光中蕴含着千言万语,却终究化作一声轻叹,消散在细雨绵绵中。 东方芪凝眸望向院中,心中暗自惊讶。她原本预估还需两日光景,那三名旧府兵才能抵达京师,不料却提前至此。这般神速,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东方芪素来谨慎,此刻却也不禁动容。她急促地唤来下人,吩咐道:“速速备下晚宴,款待风尘仆仆的徐大师兄和几位同门师兄弟。”话音刚落,又补充道:“至于那三名旧府兵,即刻押入别院私牢。” 细雨见自家郡主神色凝重,心知必有要事与徐别尘大师兄相商。她机敏地出声道:“郡主,不如让奴婢在偏厅设宴,招待同来的几位师兄弟?” 东方芪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细雨心领神会,立刻安排徐别尘入正厅就座。 厅内烛火摇曳,徐别尘环顾四周,见无他人在场,这才低声道:“小师妹,实不相瞒,我等并非因你的飞鸽传书才赶赴京师。” 他顿了顿,继续道:“实则是师父察觉那三名府兵有异动。原本师父将他们安置在云麓书院做些杂役,以便监视。谁知他们竟暗中谋划下山脱逃。” 东方芪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惊诧,却不动声色地举杯相敬:“原来如此,那可真是辛苦大师兄了。小师妹敬你一杯。” 徐别尘与东方芪遥相举杯,一饮而尽,豪爽之态尽显:“小师妹,这么说你还真给师父发了飞鸽传书?” 东方芪轻抿樱唇,缓缓点头:“四日前,我得到些许关于侯府大火案的线索,便飞书告知小叔叔,请他派人将这三名府兵押解来京。不料他们却在此时生出异动。” 徐别尘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如此说来,我此行倒是恰逢其时。师父跟我说,这三人能逃离侯府的大火,绝非巧合。若不是他们自己暴露了异常,我们也很难从他们身上发现什么。至于他们三个有没有参与侯府的大火,事关侯府的清誉,我们也不便过多插手。师父便派我们几个同门师兄弟把人给你押来了。” 东方芪眼波流转,举杯相谢:“多谢大师兄不辞劳苦,押解疑犯来京,解我燃眉之急。” 徐别尘饮尽杯中酒,忽然话锋一转:“还要恭贺小师妹封为郡主。只是,师父怕是不会对此事太过欢喜。” 闻言,东方芪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她心知肚明,自己走上这条查明真相、复仇雪恨的道路,小叔叔本就不甚赞同。虽说小叔叔支持她探寻真相,却极力反对她以身犯险。 毕竟,东方芪骨血里流淌着一半东方家的血脉。而她作为东方家族嫡长子东方佩唯一的血脉,小叔叔孤云最不喜她和权贵皇族再扯上任何关系。 徐别尘见状,轻声道:“小师妹,临行前师父去了西沙大漠。他说既然北胡草原查探许久未果,不如换个思路,或许能从西沙大漠人的口中探得些许消息。也想以此来探寻大公子的下落。” 谈及她的兄长,东方芪的眼眶瞬间便红了,她定了定心神,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小叔叔是独自前往的?” 徐别尘微微一笑:“你还不知道师父的性格?他独来独往惯了,虽说是独行,但你也知晓,他在西沙大漠有个挚友。到了那边,自然会有人接应。” 东方芪见大师兄酒足饭饱,轻声道:“大师兄连日奔波,想必劳顿。我已吩咐江管家备好热水,请先沐浴更衣,好生歇息。” 接风宴到此,东方芪心中早就迫不及待只想速速前往私牢,审问那三名府兵。她知道,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关乎真相,而她,已经等待太久。 第49章 审讯旧府兵 东方别院后院的地下,一处经年不用的私牢内,阴森可怖。江管家忧心忡忡,生怕这般环境有损东方芪贵体,婉言相劝:“郡主,不如在密室审问那三个府兵?”然东方芪冷眸一扫,语气坚决:“这等背主之徒,岂配用密室?就在此处审讯。” 江管家见状,不敢再言,只得应下:“是。那老奴便充当文书一职。”他心知若审讯涉及朝政,需将供状呈交明镜司一份,不敢有丝毫懈怠。 幽暗潮湿的地牢内,三名府兵已被沉重铁链锁缚,跪伏在东方芪面前。潮湿的地面浸透他们的衣裳,冰冷刺骨。 东方芪缓步从三名府兵面前走过,眼中寒光如刀,冷冽刺骨。她神色淡漠,唇角微扬,吐出的话语却如寒冬腊月般冰冷:“方主事,每人二十鞭。” 以方骐为首的府兵领命道:“是,郡主!” 一旁的细雨闻言,不由心中一颤。她暗自叹息:郡主这回是真的动了雷霆之怒啊。 鞭声呼啸,如同冬日里的北风,凄厉刺耳。鲜血很快染红了三名府兵的衣衫,东方芪再次踱步而过,俯视着这三张曾经熟悉的面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她蹲下身,凝视着其中一个瘦小黝黑的男子,声音如同清晨的露水,带着几分凉意:“若我没记错,你家中排行老三,你父亲便唤你张三,对么?” 张三强忍痛楚,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姑娘好眼力,还记得小人。” 东方芪冷笑,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我不仅记得你的名字,还记得你曾在我母亲军中效力,做过百夫长。” 张三闻言,心下一惊,神色复杂道:“姑娘……” 东方芪转向中间那位,印象中他原本瘦削的身形,这一年多里竟吃成了小胖子。她淡淡道:“你叫谢营,与张三同村,从小一起长大,是他引荐你来侯府做工的。” 谢营忍痛应道,声音颤抖如同风中的落叶:“姑娘记性真好。” 最后,东方芪来到第三个府兵面前。她蹲下身,打量着这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心道此人更像出身书香门第,而非粗鄙府兵。她还记得两年前这个人到侯府做工时,东方芪将他误认为是小叔叔给她找的教书先生。 东方芪开口道,柔和中带着几分凉意:“你是奚康,侯府府兵中最有才学的一个。” 奚康却别过头去,不发一言,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 东方芪缓缓起身,后退几步,冷眼扫视三人,眼神如同冬日的寒雪,冰冷刺骨:“我原以为你们是命大,逃过侯府大劫。如今看来,这哪里是什么巧合?我也曾怀疑,你们为何恰巧在府中大火前告假返乡。原来,是早已知晓侯府将有一劫。” 她眼中寒光更盛,声音如刀锋般锐利,字字如冰珠落玉盘:“废话我不想多说。是你们自己招供,还是要我继续家法伺候?” 话音未落,中间的谢营已如筛糠般颤抖。这等皮肉之苦,他实在难以承受。他急切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姑娘饶命!小人有话要说!” 东方芪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如同冬日里的一缕阳光,转瞬即逝。 “谢营——”奚康突然神色大变,声音中带着几分焦急和绝望急道:“你忘记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了?” 谢营闻言,身躯微颤,却如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无法回头。他苦笑一声,声音沙哑如枯井:“奚哥,你就饶了我吧。这皮肉之苦,我是真的熬不住了。虽然你给了我们很多钱,可也得有命花不是?”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侯府待我们不薄,我实在无法再背负这滔天罪孽。奚哥,你……你莫要怪我。” 谢营强撑着爬向东方芪,如同一只濒死的困兽,声音中带着绝望与解脱:“郡主明鉴,那场吞噬侯府的大火,实乃奚康一手策划。我与张三不过是误撞了他的秘密,得知了他与奚安密谋纵火的勾当。适逢张三筹备婚事,手头拮据,我二人便起了歹念,妄图借此敲诈一笔。” 东方芪闻言,眸中寒光乍现,声音如冰碴般锋利:“奚安?那个脚有残疾的护院?莫非……他与奚康是血亲?”她的语气中透着几分难以置信。 张三强忍痛楚,应道:“正是。他二人乃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奚康是家中长子,奚安幼他两岁。奚安曾在长宁女统帅麾下效力,后因受伤被调离军中,辗转至侯府当了个护院。我与谢营撞破他们密谋的那日,一时鬼迷心窍,便敲诈了一笔。奚康怕我们反悔,便借口让我们告假回乡。” 谢营接过话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表面上是让我们告假,实则是软禁。奚康日夜派人监视我们,生怕我们坏了他的大计。” 东方芪眉头紧蹙,眸中寒光更甚,“你是说……那日焚毁侯府的大火,竟是出自奚安之手?”她的语气中既有不可置信,又带着几分冷静的推断。 她不可置信的将目光看向奚康,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为什么?侯府自认待你们不薄,究竟是受谁指使的?” 奚康趴在地上,没有回应,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眉宇间有焦急不安之色。 “那奚安人呢?你又把他藏在了哪里?”东方芪突然又问道。 谢营脸上的恐惧之色更甚了,颤抖道:“死了,被奚康杀死了。要说他也是真狠毒,得知有人目睹奚安逃出来后,就狠心的把他杀了,这种人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放过,我们也的确是怕了。” 说到这里,谢营突然感觉五脏六腑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痛苦难耐。张三也是一样,二人脸色骤变,他们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身体扭曲如同被折断的树枝。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沫,眼珠凸起,面容越来越扭曲。 他们发出痛苦的呻吟,声音如同垂死的野兽。最后,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便再也没有了呼吸。 东方芪连抢救一下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眼睁睁看着两人在眼前失去生机,如同风中的烛火,瞬间熄灭。 再去看奚康,也已经没有了气息,面容平静如同沉睡,仿佛早已接受了这个结局。 第50章 皇后奚氏 东方芪只觉得浑身一冷,如同坠入冰窖。她还没有审讯完这三人,她还有很多的疑问。心中的谜团不仅没有解开,反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她甚至不相信,侯府的大火仅仅是他们几个所为。若真是他们所为,动机何在?侯府一向对下人宽厚仁爱,是断不会有私恨的。这其中必有蹊跷,一时间她有些不知所措。 江总管神色凝重,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忧虑,声线微颤:“郡主……” 闻声,东方芪恍然回神,俯身细察死者状况,眸中闪过一丝洞悉:“此三人皆是中了绝命散之毒。” 江总管将视线转向奚康,眼中掠过一丝疑惑:“难道是此贼所下?” 东方芪语气笃定,字字铿锵:“想必是他意识到押送京师后事迹将败露,故而提前下毒。” 江总管缓缓道来:“绝命散乃十二个时辰内夺人性命之毒,想来是昨日所下。” 东方芪柳眉微蹙,思绪流转:“一路上大师兄派人紧盯不放,究竟何时下毒?此事还需向大师兄细问。” 江总管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郡主莫非是怀疑徐公子?” 东方芪摇首轻叹,目光坚毅如铁:“大师兄乃小叔叔最得意门生,断不会做出背主弃义之事。此毒若非中途有人暗中递予奚康,便是他早已预先藏好。” 江总管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那此事查到这里,又断了。” 东方芪眼中迸发出锐利光芒,“至少已然确知侯府大火与这几人脱不了干系,而那幕后主使竟是奚姓之人。” 此言一出,江总管面色骤变,如遭雷击,仿佛惊弓之鸟,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世人都知大周的当朝皇后出自河东名门望族奚家。在隆佑初,奚家是很受隆佑帝重视的。甚至还早早的把奚皇后所生的大皇子萧承睿册封为了太子。可太子八岁时不幸落水,大病久久未愈,皇后也越来越疯癫。 隆佑帝担心奚皇后因废太子的病忧思成疾,于是便把年幼丧母的雁王萧承晏过到她名下抚养。正是因为萧承晏到了皇后的宫中,她的注意力才渐渐从废太子身上转移开,病也很快便好了。自此后,她对雁王,就像是对自己亲生儿子那般尽心抚养,仁爱有佳。 虽说皇后这些年不得隆佑帝圣宠,但她一直是个不争不抢的性格,还温柔贤德,尤其对萧承晏,宫中上下对她的评价都甚高,称她为贤后。 东方芪不愿把侯府的大火和奚皇后扯上关系,可这个奚康,让她不得不想到在皇宫里没有存在感的奚皇后。她心中暗自思忖,这其中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是否有人借奚姓之名,行祸乱之事? 她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无论真相如何,她都要查个水落石出。这不仅关乎侯府灭门的真相,更牵涉到整个大周的局势。 东方芪深吸一口气,眸光一凛,道:“江管家,我恐怕不得不亲赴北境一趟了。” 江总管闻言,面色骤变,急忙劝阻:“郡主,使不得啊!” 东方芪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奚安曾在母亲麾下效力,想必军中定有人知晓他的底细。” 江总管眉头紧蹙,心知她这是要亲自去查探奚安的底细,于是语气中满是担忧道:“郡主,何必亲自前往?派得力心腹前去打探便是。您刚刚荣封郡主,如今朝野上下,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您哪。老奴实在放心不下啊!” 细雨也忙道:“是啊,郡主。眼下梁王还没抓到,他就是个疯子,前几日那场刺杀郡主难道忘了吗?若他得知你要去北境,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东方芪轻笑一声,朝外看了眼怀抱着刀倚在屋顶上的顾星,道:“以我现在的功夫,的确不能自保。可我身边有江湖第一大高手护卫,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郡主,”细雨也顺着东方芪的眼神看了顾星一眼,“奴婢知道顾星的功夫高,可……” “郡主,”江管家沉思片刻,缓缓道:“老奴有个提议。徐公子如今正在府上,若郡主执意北上,不如带上徐公子同行。若郡主不允,老奴也难以安心让郡主独自涉险啊。” 东方芪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也好。明日一早,我便与大师兄商议。若他无其他安排,我便请他随我北上一行。” 江总管和细雨这才稍稍宽心,轻轻点了点头。 夜幕低垂,星河璀璨。东方芪却辗转难眠,思绪如潮水般翻涌。 她静静躺在锦被里,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今日审讯时得到的蛛丝马迹。突然间,她意识到侯府大火与父母惨死的真相,竟比想象中更加复杂迷离。 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这场大火背后的阴谋,恐怕远比她所料想的更加错综复杂。难怪她与神通广大的江湖盟主小叔叔查探了一年有余,却始终未能寻得更多线索。 原来,这背后所牵扯的,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庞大,还要危险。 突然间,奚皇后那张温婉贤淑的面容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东方芪喃喃自语:“难道……侯府的大火,当真与皇后娘娘有关?” 她仍旧难以接受这个可能性。那位贤德仁慈的皇后,怎会与如此骇人听闻的阴谋扯上关系?若真有牵连,又是为何?东方芪从未听闻侯府与奚家有什么深仇大恨。 相反,侯府与奚家皆曾在当今圣上登基之时,给予最大的扶持与助力。只是后来大皇子被废黜太子之位后,奚家便渐渐式微。如今,奚家仅剩奚皇后的胞弟奚鸿,担任着越州的州府。其他子弟皆平庸无奇,仕途蹉跎。 若侯府的大火当真与奚家有关,那背后必定隐藏着东方芪所不知晓的隐情。唯有揭开这层层迷雾,她才能更进一步接近真相。 思及此,东方芪心中已有了决断。翌日,她要去拜访皇后娘娘。 自她回京以来,还未正式觐见皇后。是时候去凤仪宫走一遭了。正好也能试探一下皇后的口风。 东方芪翻身而起,走到窗前。明月如钩,清辉洒落。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喃喃自语:“皇后娘娘,侯府的大火和你究竟有没有关系?” 第51章 岂不正好成全了你们? 晨曦初露,东方别院门前杨柳依依。东方芪方一踏出府门,便撞见了面带愁容的沈景熙,那张曾经熟悉的面庞此刻却显得格外陌生。 沈景熙上前,声音低沉如秋日落叶,带着几分无奈与苦涩:“我深知不该再来叨扰,只是家母实在放心不下小妹。阿芪……不,清平郡主……”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眼中闪过一丝悔意,“恕我一时未能适应,‘阿芪’这个称呼,我早已失去了资格。” 东方芪眸中寒光乍现,语气如冰雪初融般冷冽:“我早已言明,是沈玉儿德行有亏,明镜司才依律将她关押。此事与我无关,你若再纠缠不休,休怪我不客气。”她的声音虽轻,却字字如刀,直插沈景熙心底。 沈景熙面露痛色,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与困惑:“郡主,你我何必闹到如此地步?伯爵府如今沦为京中笑柄,难道你觉得自己毫无责任吗?”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却又掩不住内心的惶恐。 东方芪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沈景熙,这样的话你也有脸说得出口?从始至终,你竟认为是我害了伯爵府?”她的声音如同凛冽的北风,每一个字都似刀锋般锐利。 沈景熙不甘心地追问,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侯府大火后,你明明尚在人世,为何不现身?” 东方芪眸光一凛,字字如冰:“既然沈小伯爷要追根究底,那今日我们便说个明白。侯府遭劫,你不曾第一时间查勘火情,不曾寻找起火缘由,更不曾确认我的生死。反倒是迫不及待地迎娶了平阳郡主。”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沈景熙的灵魂剖析。 她顿了顿,继续道:“伯爵府之所以应允你与平阳郡主的婚事,想必也是权衡利弊后的决断。我父母惨死的消息传入京师,伯爵府怕是将此视作天意。侯府主人已逝,府邸又遭大火,与你有婚约的我又生死未卜。与梁王府结亲,对伯爵府更有助益,还能平白得了我那么多陪嫁。那时的伯爵府,想必日日沉浸在欣喜若狂中吧!” 她的声音渐渐提高,如同冰川崩裂:“你们巴不得侯府满门皆亡,巴不得我也魂归地府。如此,便再无人能阻挠你们攀上梁王府这棵高枝了。” 沈景熙面色苍白,如同被抽干了所有血色,声音颤抖道:“若……若我得知你尚在人世,定会履行当初的诺言,也不至于后来伯爵府卷入谋逆大案。” 东方芪冷笑,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声音如同淬了毒的糖果:“是啊,若我当时现身,你为了那万贯陪嫁,也会娶我。可是沈景熙,我没有出现,你理应感激我才是。那时你与平阳郡主情投意合,爱得死去活来。我的隐匿,岂不正好成全了你们?成全了你们这对狗男女所谓的爱情。” 沈景熙痛心疾首,声音中充满了懊悔与不解:“阿芪……如今的你为何变得如此……如此不可理喻和偏执。” 东方芪眼中寒光更甚,如同凛冬的冰刃:“这个名字不是你能叫的。至于我为何会不可理喻和偏执,与你再无半点关系。” 说罢,东方芪转身欲走,突然又想起什么,在上马车前转头道:“至于沈玉儿还能关押多久,我实在不知。所以,请不要再来纠缠我。我但愿,我们此生再无交集。” 就在东方芪即将登车之际,沈景熙心中的不甘如潮水般涌起,不顾礼节,上前抓住了她的衣袖。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扬起,如同雄鹰展翅,将他的手毫不留情地打落。 沈景熙吃痛,正欲发作,却在抬头的瞬间看清了来者的面容。宁王萧承御那威严的身影如同一座高山般矗立在眼前,顿时让他惊出一身冷汗,连忙退后两步,深深行礼道:“不知宁王殿下驾到,还请恕罪。” 萧承御冷笑,扬声道:“本王远远便听闻东方别院门前争吵不休,还在想是何人如此不识趣,敢在清平郡主门前喧哗。没想到竟是辜负了郡主的沈小伯爷。” 他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东方芪身上,眼神中闪过一丝柔和。东方芪向他微微行礼,声音清冷却不失礼数:“宁王殿下安好。” 萧承御满意地点头,随即将目光转向沈景熙,眼神凌厉:“不知小伯爷造访清平郡主府上所为何事?莫非是后悔当初的决定?眼见曾经辜负的女子如今摇身一变成了郡主,小伯爷又打起了郡主的主意?” 沈景熙如坠冰窟,连忙否认,声音中带着几分惶恐:“宁王殿下说笑了,沈某不敢再觊觎清平郡主。” 萧承御冷哼一声:“你倒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清平郡主如今已非你能高攀。父皇已有口谕,清平郡主未来的婚事,将是整个大周最尊贵的婚事。你这个旧人,为了郡主的清誉着想,还是少来打搅的好。” “整个大周最尊贵的婚事?”沈景熙震惊不已,心中却仍有几分不信。一个失去家族庇护的孤女,为何能得圣上如此看重?他的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既有惊讶,又有不解,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悔意。 沈景熙心中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在萧承御威压般的目光下,他不敢再多言,只得狼狈离去,背影萧索如同冬日的枯枝。 萧承御见东方芪欲出门,知晓自己又来得不巧,心中难免不悦,却还是强忍着,声音中带着几分试探:“郡主这是要去何处?本王怎么每次来访都不是时候,该不会是郡主有意回避吧?” 东方芪淡然道:“宁王殿下多虑了,小女是要入宫觐见皇后娘娘。殿下也知道,小女回京已有几日,却还未曾到皇后娘娘宫中请安。” 萧承御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你要去皇后宫中?” 东方芪轻声应道:“正是。” 萧承御似有所思,缓缓道:“可本王听闻皇后近日染了风寒,不便见客。” 东方芪蹙眉,眼中闪过一丝疑虑:“染了风寒?”心下暗道,怎会如此巧合?她的目光微微闪动,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沉吟片刻后,她又道:“若是如此,我更该前去探望才是。” 萧承御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随即又恢复如常:“本王本还想与郡主探讨一下侯府修缮事宜,看来本王若想与郡主多叙几句,得更加勤勉才是。明日定要更早些来拜访郡主了。” 东方芪虽不喜萧承御,但面上仍要留几分情面,思索着若今日不邀这萧承御入府,恐怕他还会继续纠缠,于是温和道:“那便有劳殿下过府一叙,共商侯府修缮之事。皇后既然凤体抱恙,那我便改日再去请安。” 萧承御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却又很快隐去。他深深地看了东方芪一眼,眼神中既有欣赏,又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意。 第52章 东方芪答应萧承御的邀约 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正厅内,为整个房间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宁王萧承御再次踏入东方别院,这次依旧没有空手而来。他身后的下人们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箱箱精致的绫罗绸缎和珠宝首饰。 东方芪端坐在主位上,眼神淡然地注视着萧承御指挥下人将礼物轻轻放下。待一切就绪,他轻抬玉手,示意下人退下。须臾之间,偌大的正厅内只剩下东方芪和她的贴身侍女轻云、细雨,以及萧承御。 茶香袅袅,点心精致。东方芪轻抿一口茶,眉眼间带着几分疏离,开口道:“殿下昨日便送来了不少东西,今日又送,小女实在是惶恐,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她的声音如同清泉流淌,却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警惕。 萧承御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唇角微扬:“怎么算是无功呢?清平郡主真是太谦虚了。郡主刚入京,便揪出了薛国公贪污受贿通敌叛国的罪证。如此大的功劳,真的是替我大周铲除了一个大蛀虫。身为皇家皇子,难道不该感谢郡主吗?”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赏,却又暗藏试探。 东方芪眼中闪过一丝警觉,如同水面泛起的涟漪。她心知萧承御此来怕是另有目的,于是小心应对:“薛国公一事和小女并无关系,功劳在于雁王殿下的雷霆手段。”她的声音平静如水,却又似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萧承御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假意恍然大悟道:“哦,本王刚才是口误了,和郡主有关的案子是废平阳郡主的案子。哎,要我说我那个堂妹也着实有些可恶了,她怎么能擅自挪用郡主的陪嫁银子呢?郡主咬着此事不放,确实也情有可原。我那日在父皇的家宴上口无遮拦了,还请郡主别放在心上。” 东方芪眉头微蹙:“殿下,陛下家宴上一事的不愉快小女早就忘记了。不过小女有些不明白,殿下又重提废平阳郡主一事,不知究竟想要说什么?” 萧承御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继续道:“本王不知若只是萧子芙挪用了你的陪嫁,按说不该这么久了案子还没结果。眼下梁王府还被重兵把守着,这其中该不会另有隐情吧?”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 东方芪佯装不知情,语气中带着几分疏离道:“这……小女就不知道了。案子是京兆府审的,小女只管结果就是。” 萧承御见东方芪口风甚紧,知难而退,于是话锋一转:“郡主,这是本王请工部的人画的侯府修缮图,你先看看,这样修缮可有什么不妥?因当时的火势实在太大,若完全还原的话,修缮工期恐怕会长一些。” 东方芪接过修缮图,眼中闪过一丝思索:“大概需要多久?” 萧承御:“一年。” 东方芪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好。那就一年。小女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尽量还原侯府原来的样子。还有就是,这边的祠堂可以先进行修缮。我不想外祖父一家人的亡魂在外漂泊太久。”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坚定。 萧承御道:“好,本王会亲自督促工人们日夜轮流施工,务必在一月内先将祠堂修缮好。” 东方芪微微颔首:“那便有劳殿下了,若银子不够,可直接来别院找江管家支取。” 萧承御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阿芪,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父皇已经答应你,这修缮的工程是全权交由工部负责,所以修缮款自然是都从户部出。” 正事谈完,萧承御却不急于离去。他心中记挂着母妃的叮嘱,要想夺得那东宫之位,就得先入了东方芪的眼。于是他又道:“听闻郡主爱好美食,眼看就到了谷雨时节,大周每年谷雨时节都会举办皇家斗春茶活动,届时会有四海之内的地方官选拔上来的美食茶点师到京师来。尤其今年活动更为隆重热闹,除了地方上的茶点和茶外,今年南疆也会派人来参加咱们大周的盛会,要说这南疆,不光茶好,还有不少山珍野味,希望郡主能赏光同去斗春茶盛会。” 东方芪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心中计算了一下日子:“谷雨是十二天后?” 萧承御点头应道:“是啊,郡主可安排了其他事?” 东方芪轻轻摇头:“没有。这样的盛会,是不是皇族宗亲还有世家家眷都会前往?”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仿佛在谋划着什么。 萧承御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没错,这是春天最热闹的一次皇家盛会了。今年的盛会还是在京师南郊千莫山下的皇家长春园进行。那个园子是去年才建好的,园子的修建是经过本王之手的,真的是百花齐放,有四海之内各种各样的牡丹花,还有其他奇珍异花数不胜数。 除此外,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跑马场……更是一绝。去年建好后父皇并没有着急举办活动,所以皇室宗亲和世家子弟早就想目睹这长春园的一景了。所以今年的斗春茶大会,大家早就翘首以盼了。” “那……皇后娘娘也会去了?”东方芪问道。 萧承御道:“那是自然。咱们这位深居简出的皇后娘娘,说来也是古怪,其他的宴会活动都不参加,唯有这每年一次的斗春茶盛会,她从未缺席过。” 东方芪听罢,也觉得这皇后有些奇怪。而眼下皇后抱恙,她进宫也不一定能见得到人,那便再等上十几日也无妨。更何况,她手中还握有一份疑似归顺梁王的名单,如今梁王府还有重兵把守,那些世家势必会通过斗春茶大会前来打探消息,届时谁归顺了梁王一党,便也能浮出水面。 思及此,东方芪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轻声道:“好。这么热闹的盛会,我还真想去看看。谢谢宁王殿下的盛情相邀。” 萧承御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这么说你答应了?” 东方芪轻轻点头,唇角微扬:“有好茶,好吃的,还有好景致,为何不答应?”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轻松,殊不知她要参加斗春茶大会,是另有打算。 萧承御眼中的惊喜更甚,声音中带着几分雀跃:“那本王谷雨节当日一早便来接你。” 东方芪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送走萧承御后,东方芪暂时先将入宫觐见奚皇后一事搁浅。而如此一来,东方芪只好暂缓动身前往北境的计划。不过既然一时半刻无法亲自前往北境调查奚安的底细,那便只好拜托别人。 于是她便把此事交代给了大师兄徐别尘。 送走徐别尘和几位同门师兄弟后,她想起了陆淮序说的那位缠绵病榻的阿婶,便吩咐细雨拿上药箱,然后乘坐马车直奔明镜司了。 第53章 娘要把我卖掉 明镜司内。 陆淮序看到东方芪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然而,当他注意到细雨背着的药箱时,眼神顿时明亮起来,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 想起东方芪曾说要为故友之母诊病,陆淮序神色郑重,躬身一揖,声音中带着深深的谢意:“我替故友先行谢过郡主了。”随即,他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引她往阿婶方向而去。 陆淮序边走边解释道:“下官已将阿婶一家安置于距明镜司不远的一所宅院。”他略显犹豫地看了东方芪一眼,又补充道:“不知郡主可愿辛苦步行几步?约莫三个转弯便至,一盏茶的时间。” 东方芪莞尔一笑:“好啊,对于一个从小就练武之人区区几步路有何辛苦的?” 路上,陆淮序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感慨道: “下官是两个月前才将故友一家接至京师的。起初,阿婶不愿前来,唯恐打扰下官。下官不得不使出苦肉计,假意相告,若她不随下官入京,下官便辞官不走了,留乡伺候她。”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这才勉为其难地决意随行。” 东方芪眼中闪过一丝好奇,轻声问道:“那她如今与你同住?” 陆淮序摇头,神色略显复杂:“并非如此。因故友尚有妻儿,故而将她们安置于友人一处闲置宅邸。” 东方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还不知你这位故友的名字?” 陆淮序答道:“楚牧北。” 东方芪蹙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此名倒是有些耳熟。” 陆淮序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解释道:“他在郡主兄长,镇国大将军麾下任副将。” 东方芪恍然大悟,但随即又露出疑惑之色:“既已位居副将,想必生活无忧。但听你说起,似乎她们过得并不好。” 陆淮序长叹一声,眉头紧锁,语气中透着无奈和愤怒:“实因他有个好赌的小舅子。”他的声音低沉下来,“牧北常年驻守边关,归家甚少。阿婶身体不适,掌家大权便交予牧北之妻赵氏掌管。那小舅子游手好闲,三日两头登门讨钱赌博。赵氏从未拒绝过她这个弟弟。”说到这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久而久之……” 东方芪恍然大悟,语气中带着同情道:“这便是你执意将她们接至京师的另一个缘由吧。” 陆淮序叹息,眼中满是懊悔:“可惜下官仍是晚了一步,楚家家底已被赵氏之弟败光了。” 话音未落,二人已至安置阿婶的宅邸门前。虽不及京师豪门富贵,却也不差,有两进两出的院落。 方至院中,便闻激烈争吵之声,如同一把利刃划破了院落的宁静。 “老太婆,我去意已决,今日必须带枫儿离开!”一个尖利的女声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枫儿乃楚家唯一血脉,你走我不拦,毕竟我儿生死未卜,耽误你实在过意不去。”一个苍老的声音颤抖着回应,随后带着恳求的语气,“只求你将枫儿留下,也好让我对楚家有个交代。” “留下?继续过这寄人篱下的日子吗?”那尖利的声音中充满了讥讽。 一旁五岁左右的男童,一手被阿婶握住,一手被赵氏扯着,小脸因疼痛和恐惧而扭曲,嚎啕大哭。 见陆淮序携一倾国倾城的女子前来,身后还有丫鬟随行,赵氏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她迅速收敛了脸上的怒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上前招呼。 赵氏强装热情地道:“原来是陆淮序左使,不知这位是……”她的目光在东方芪身上来回打量,眼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 陆淮序正色道:“这位是清平郡主,特来为阿婶诊病。” 赵氏闻言,眉毛微挑,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但她并未行礼,反而无礼地上下打量东方芪:“清平郡主?可是长庆侯府那位遗孤?”她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轻蔑。 陆淮序面色一沉,冷冷地颔首:“正是。” 阿婶闻言,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急忙上前行礼,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老身参见郡主。” 东方芪连忙伸手搀扶,声音温和:“阿婶,我是来为您诊病的,不必多礼。” 阿婶感激涕零,眼中泛起泪光:“多谢郡主,承蒙郡主垂怜,老身实在受宠若惊。老身何德何能,竟能得郡主亲诊。” 赵氏在一旁冷笑,语气中充满讽刺:“她来诊病有何不可?我家楚牧北如今尸骨全无,朝廷未有丝毫补偿,这也罢了。凭什么她能被封为郡主?要我说,这上天实在不公。旁人失亲,一无所获,她倒好,失亲反得个郡主封号。” 阿婶闻言大怒,厉声喝道:“赵盈,休得无礼!快给我住口!” 赵氏不屑地撇了撇嘴,眼中闪过一丝挑衅:“怎么?她如今深受皇恩,难道连说都不让说了?”她冷冷地看了东方芪一眼,“口口声声来诊病,我看分明是来炫耀的。若非她兄长指挥不力,楚郎岂会落得个尸骨全无的下场?我们的日子又岂会如此艰辛?” 陆淮序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喝道:“这日子为何会变成如此,难道你心里没数吗?” 他的眼中迸射出怒火,“是谁日日拿钱给自己娘家弟弟赌博?牧北在边关冒死立功,你不在家孝敬婆母,反而拿他拼死搏来的军饷贴补娘家。如今还在此出言不逊,污蔑郡主。”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赵氏,我陆淮序忍你许久了。若非看在阿婶和枫儿的面子上,早就将你轰出去了。” 其实陆淮序早就不想再忍这赵氏了,他把阿婶三人从长州接到京师后,起初是住在他的家中的,奈何这赵氏不仅手脚不干净,经常偷偷拿他家的东西出去变卖,甚至还主动勾引他,这让陆淮序大为恼火,便重新给她们找了一处宅子安置。 如今,她又口出狂言,陆淮序忍无可忍。 “无需你轰,我自会离开。”赵氏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瞥了阿婶一眼,语气中带着讥讽,“只是这老太婆,死活偏要将我留下,不然我早不在这破地方待了。” 阿婶眼中含泪,声音哽咽:“我……我只是舍不得枫儿随你离去。他是我儿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也是楚家唯一的香火,你走我不拦着,但是枫儿不能跟你走……” 赵氏不耐烦地打断道:“可他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他,今日我必须带他走。”说罢,她一把抓住枫儿的手臂,就要拉着他离去。 此时,枫儿却死活不肯跟她走,他挣扎着,小脸涨得通红,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不走!陆叔叔,祖母,你们快救救我,娘要把我卖掉,我不想跟她走!”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震惊,院子里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第54章 我们需立个字据 陆淮序率先回过神来,他反应迅速地将枫儿从赵氏手中抢过来,护在身后,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好个狠毒心肠!他可是你的亲生骨肉,你竟鬼迷心窍的想要把自己的孩子卖掉?” 赵氏被戳穿后,反而不再掩饰,冷笑道:“楚牧北那个负心汉,生死未卜。即便活着,我也不愿再守这活寡。我定是要改嫁的。这孩子留在身边是个累赘,还不如卖了换些傍身钱财。” 阿婶闻言,老态龙钟的身子也因愤怒而颤抖着,声音中充满了痛心和怒气道:“你这个败坏门风的小娼妇!”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原本看在孩子面上,我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你竟把主意打到枫儿头上,还要卖掉他,虎毒还不食子呢,你真是恶毒!”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既然撕破脸皮,我也无需再替你遮掩。我儿常年镇守边关,归家次数屈指可数。我知你的苦楚,故而在生活上从不亏待你,早早就让你掌家。可你不念我儿对你的情意,反而耐不住寂寞与人私通。”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失望,“我之所以应允陆左使来京,就是想让你断了与那汉子的奸情。可谁知到了京师,你仍旧不安分。你……你真是辜负了我儿对你的信任和疼爱!” 赵氏不以为然,挑衅地扬起下巴:“我有何错?楚牧北常年不着家,难道要我一直守活寡不成?我也是个女人,是女人就有七情六欲。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还给你们楚家生了枫儿,我偶尔放纵一下有错吗?若是楚郎能日日陪我,我又何须出去找男人?” 闻言,东方芪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想起了自己的兄长。记得他年少便名动京师,多少媒人踏破侯府门槛,欲为他说亲。可兄长却道他常年驻守边关,若谁嫁于他,必定要吃苦。他不愿耽误好人家,故而迟迟不肯相看。 再看眼前这女人,东方芪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她不愿与赵氏多言,直接问道:“你打算多少银两卖掉枫儿?” 赵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变成了贪婪:“莫非……郡主想买?”她的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东方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声音如刀锋般锐利:“我只想让你速速滚出这院落。” 赵氏眯起眼睛,思忖片刻,终于狮子大开口:“五百两。” 阿婶惊呼,声音中充满了不可置信:“赵盈,你怕疯了不成?” 东方芪却面不改色,淡然道:“好。” 说罢,她向细雨使了个眼色。细雨会意,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赵氏见状,眼中迸发出贪婪的光芒,喜不自胜。 细雨却未立即给她,而是冷冷地说道:“我们需立个字据。你收了这五百两,从此便与楚家、与枫儿再无瓜葛,不论楚牧北是死是活。” 赵氏见钱眼开,连连点头,声音中充满了迫不及待:“好好好,我这就写,这就写。” 字据很快拟好,赵氏迫不及待地签字画押,细雨这才将银票交予她手。 她一把抓过银票,眼中闪烁着狂喜的光芒,头也不回地离去,甚至连行囊都未顾上拿。 赵氏离去后,院落终于恢复宁静,但空气中仍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气氛。 阿婶眉宇间掠过一丝尴尬之色,家丑外扬的窘迫感让她一时语塞。但她还是强撑起笑容,客气地将东方芪和陆淮序请入内室。那笑容虽然勉强,却也透着几分真诚。 陆淮序看了看身旁的枫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他沉思片刻,觉得带着年幼的枫儿进入诊病之所实在不妥。更何况,他也不确定阿婶的病症究竟如何,若是情况不佳,恐怕会让枫儿为他的祖母忧心。 于是,他俯身对枫儿轻声说道:“枫儿,陆叔叔带你去院中玩耍可好?”说罢,他便轻轻拍了拍枫儿的肩膀,枫儿很是乖巧的随他去了院中。 屋内,阿婶本欲为东方芪沏茶,她颤巍巍地端起茶壶,却被细雨眼疾手快地接了过去。细雨眼中闪过一丝怜悯,柔声道:“阿婶,您歇着便是,让奴婢来吧。” 东方芪见状,温言劝慰道:“阿婶,您不必忙碌,先平复一下心绪。待会儿我为您把脉,看看病情如何。”她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仿佛一股暖流,瞬间抚平了阿婶心中的波澜。 阿婶缓缓坐下,对面是东方芪那张温婉可人的脸庞。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自嘲:“家门不幸,让郡主见笑了。”声音中充满了疲惫和无奈。 东方芪闻言,眉头微蹙:“阿婶这是说的哪里话?”她仔细打量着阿婶,眼中流露出关切之色,“只是看阿婶的脸色蜡黄,眼中布满血丝,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甚是憔悴,唇色也暗沉无光。您这些都是气滞血瘀的表现。” 阿婶闻言,不由得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东方芪继续问道,声音轻柔却不失专业:“阿婶是否时常会头疼不止?胸、背、腰、四肢也会阵阵作痛?” 阿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真是奇了,郡主,您还未为我把脉,却能如此准确的道出了我的症状!”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敬佩和惊叹。 东方芪微微一笑,为了让阿婶更加安心,她还是伸手为阿婶诊脉。片刻之后,她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笃定:“阿婶,您的脉象凝滞未散,气血运行不畅,致使脉息沉重而不灵活。因此,当务之急是活血化瘀,疏通气血。此症并不难治,阿婶无需过分忧虑。” 说着,她向细雨使了个眼色。细雨会意,迅速从药箱中取出两个拳头大小的精致瓷瓶,恭敬地递到东方芪手中。 东方芪接过瓷瓶,轻轻放在阿婶面前,柔声解释道:“阿婶,这是我亲自调制的气滞血瘀药丸——茯苓花蜜丸。服用此药,定能改善您的症状。” 阿婶接过瓷瓶,双手微微颤抖,眼中满是感激之情:“老身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郡主大恩。”她的声音哽咽,仿佛要落下泪来。 东方芪见状,轻轻拍了拍阿婶的手,安慰道:“阿婶无需如此。只要您日后能保持心情舒畅,少生气恼,病情自然会康复得更快。” 阿婶苦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不生气嘛,老身怕是很难做到啊。” 东方芪若有所思地看着阿婶,轻声道:“从脉象来看,阿婶的病症至少已有四五年之久。想来,是在楚将军娶妻生子后,您才留下的病根吧?” 第55章 阿婶的金镯子 阿婶本不欲多言,可看着眼前这位温婉可亲的郡主,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亲近之感。她长叹一声,仿佛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话匣子: “我儿牧北常年驻守北境边关,枫儿的娘赵氏,原是我们在长州的邻居,也是我儿从小就倾心的姑娘。”阿婶的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他去边关厮杀奋战,为的就是早日立下军功,好娶赵氏为妻。我这个做娘的,除了成全儿子的心愿,又能做什么呢?” 她顿了顿,眼中泛起泪光:“牧北的爹走得早,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想要完成他的心愿,便托了媒人说亲。原本以为我儿成了家,在军中又得镇国大将军的青睐重用,日子定会越来越好。可谁曾想……” 阿婶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几分痛恨:“那赵氏,竟在生下枫儿一年后就耐不住寂寞,成天在外勾搭男人,寻欢作乐。这等丑事,我又怎敢让牧北知晓?他在边关军营,每日刀头舔血,若是因此分心,岂不是要酿成大祸?” 说到这里,阿婶的眼中满是痛苦和无奈:“从那以后,我过的都是提心吊胆的日子。每次我儿回来,我总怕他会发现赵氏不守妇道的烂事,心里又气又怕。好在每次我儿都很争气,带回来的都是军中攒了很久的俸禄和赏钱,还有提拔的喜讯,家里总能开心那么几日。 我也曾劝赵氏,以牧北的军功,还会继续往上升的,以后她就是将军夫人,让她安分守已些,往后日子定会越来越好的。赵氏也曾把我的话听进去,直到两年前的那场和北胡的大战,我儿便再也没有消息传来了。赵氏眼看着做将军夫人的梦泡汤了,便什么都不顾的夜夜不归宿。” 东方芪听罢,眼中闪过一丝同情,轻声道:“边关将士固然辛苦,做边关将士的家眷,又何尝不是在苦海中挣扎?赵氏既然选择了嫁与楚将军,便要做好做边关将士妻子的准备。” 阿婶深深地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悔恨:“如今想来,我真是后悔啊。若是在第一次发现赵氏不贞的时候就告诉我儿,也不至于让他陷得这般深。如今我儿是死是活都不知晓,我……我实在是无颜面对他啊!”说到最后,阿婶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东方芪见状,连忙安慰道:“阿婶,您莫要太过伤心。若楚将军尚在人世,终有归来之日。您现在还有枫儿,只要将他平安抚养长大,楚将军归来时定会欣慰万分的。” 阿婶闻言,眼中突然迸发出一丝希望的光芒:“郡主……郡主也觉得我儿还活着?” 东方芪心头一震,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沉吟片刻,缓缓道:“对我而言,若未见到尸骨,我便不愿相信他们已不在人世。”她的声音坚定而有力,“阿婶请放心,我这边一直有人在各处寻找他们的下落。若有任何消息,必定第一时间告知于您。” 阿婶听罢,仿佛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眼中闪烁着泪光:“好,好……老身感激不尽。”说着,她又要向东方芪跪拜。 东方芪见状,连忙起身扶住阿婶,柔声道:“阿婶使不得,您快快请起。”她的声音温柔却不失威严,“您的身子要紧,切莫行此大礼。我只愿您安心养病,保重身体,一直平平安安的就好。” 阿婶被东方芪搀扶着站起,眼中满是感激和敬佩之色。她握着东方芪的手,声音颤抖:“郡主人美心善,老天爷定会保佑您,让您也心有所愿的。” 东方芪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阿婶言重了。我们同为边关将士的亲眷,理应互相照顾。您安心养病,我定会尽力寻找楚将军的下落。”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细雨轻轻摆弄茶具的声音。阳光透过窗棂洒落进来,给这个方才还笼罩着沉重气氛的房间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东方芪又叮嘱了阿婶几句治病期间需要注意的事项,眼波流转间,唇角噙着一抹温婉的笑意。正欲起身告辞之际,她那双灵动的眸子突然被阿婶手腕上一抹金光所吸引。那枚金镯样式别致,隐约间让东方芪觉得眼熟,却又一时难以追忆起在何处见过这般款式。 她本就对家人的案子多上心几分,任何细微的线索都不容忽视。于是她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故作好奇地问道:“阿婶,您这金镯样式甚是别致,莫非是传家之宝?” 阿婶闻言,下意识地抚摸着腕间的金镯,脸上浮现出一丝自豪之色,道:“这是我那杳无音信的儿子两年前的夏天从军中回来探亲时,带给我的寿辰之礼。郡主您瞧,可还入眼?说来惭愧,以往那孩子从未给我送过如此贵重的礼物。” 说着,她将金镯摘下,恭敬地递到东方芪面前:“郡主,您细看。这镯子沉甸甸的,想来定是纯金所铸。” 阿婶略带愧疚地继续道:“当时我还责备他不该如此铺张,让他把金镯退了换成银钱。可我儿却说,这金镯乃是朝廷赏赐之物,金贵得很。他让我务必好生戴着,说不定还能沾沾宫里贵人们的福气,保佑我长寿安康呢。只是老身愚钝,也不知这是否是他为哄我开心而编的戏言。郡主见多识广,可否为我掌掌眼?” 东方芪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惊诧,心下却暗自警惕。她佯装惊讶地道:“朝廷赏赐的?莫非真是宫里流出的物件?” 东方芪装作饶有兴致的模样,纤纤玉手捧起金镯,假意仔细端详。实则她那双如水般清澈的眸子正在暗中搜寻着任何可能的蛛丝马迹。若真是宫中流出的物件,定会有特殊的标记。果不其然,她敏锐地注意到金镯内侧刻着内廷司的皇家徽记。 东方芪眼波流转,与身旁的细雨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示意她也要将这镯子的样式牢记在心。 阿婶见东方芪如此郑重其事,不禁有些惶恐,又带着一丝隐秘的喜悦,问道:“郡主,这镯子当真是宫里流出的物件吗?莫非真如我儿所言,是哪位贵妃娘娘或是皇后娘娘戴过的?当初他这般说,我还不曾相信,只当他是在哄我开心。毕竟他不过是个五品的副将,如何能得到宫里的赏赐呢?” 这番话不假,一个五品副将,确实鲜少有机会直接获得宫中赏赐。一般有军功之人,也是由兵部安排落实奖赏事宜。东方芪闻言,心头一震,一股不祥的预感如潮水般在心底蔓延开来。 她不愿去做那般大胆的揣测,可眼前的种种线索却又迫使她不得不往那个方向思考。更何况,楚牧北曾对其母亲提及,这镯子乃是宫里的贵人所戴过的。虽说当时或许只是玩笑之言,但如今看来,未尝不是无意中吐露了真相。 毕竟,东方芪已经确认,这金镯的确出自内廷司之手。 第56章 照阳长公主是百事通 正当东方芪沉浸在思绪之中时,阿婶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郡主?郡主?” 东方芪回过神来,脸上勉强挤出一抹得体的微笑,柔声道:“阿婶,您方才说话了吗?” 阿婶热情地邀请道:“郡主不如留下来用个午膳吧。虽说比不得贵府的精致佳肴,但也是老身对郡主的一点心意。” 东方芪这才惊觉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已至午时。她急忙起身,又示意细雨取出一些银两,婉言谢绝道: “阿婶,今日我还有其他要事待办,恕我不能久留了。这些银两您且收下,权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再过些时日,朝廷的抚恤银也该下来了。即便我兄长为首的那三十几人下落不明,朝廷的抚恤银定然少不了您的。届时,您的日子想必会好过些。只是这些银钱,阿婶务必要藏好了,万万不可让那赵氏抢了去。” 阿婶闻言,顿时惶恐不安,连连推辞道:“这如何使得?郡主亲自看诊,不收诊金药费也就罢了,怎能再收您的银两?” 东方芪柔声解释道:“阿婶无需推辞。几年前我曾在京师开过医馆,对于困难的百姓向来是不收诊金药费的。如今您还要照顾枫儿,想必需要花销的地方不少。权当是为了给楚将军一个交代,您就收下吧。” 阿婶见东方芪坚持,只得收下。可她仍觉不安,转身打开一个小柜子的抽屉,从中取出一包柿饼,双手奉上:“这是我家果园里种的柿子,每年我都会亲手制些柿饼。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最是喜欢吃了。老身知晓郡主定然不会稀罕这等粗鄙之物,但也是老身的一片拳拳之心,还望郡主笑纳。” 东方芪眸中闪过一丝惊讶:“楚将军喜欢吃柿饼?” 阿婶脸上浮现出一丝追忆之色:“正是。每年他回来探亲,我都会给他带上满满一大包柿饼去军营。他总说,吃我做的柿饼,能尝到家的味道。” 东方芪接过柿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又叮嘱了阿婶几句,让她莫要过度哀思,安慰道病情定会很快好转。 阿婶将东方芪和细雨送到门口。东方芪蓦地回首,又不经意般问道:“阿婶,当初楚将军定是立下了不小的军功,才得到了朝廷如此重的赏赐。只是不知,朝中当时可是只赏赐了这么一支金镯子,可有其他赏赐之物?” 阿婶闻言,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怒色:“提起来就叫人生气!何止这一只金镯子,还有金银首饰十多件,都被赵氏那个败家的弟弟给抢了去。哦,对了,赵氏最后留了一支金钗,一直戴在头上。也就那支她弟弟没有抢走。” 阿婶越说越是气愤,脸上满是悲愤之色。 陆淮序恰巧听到了这番对话,凭借明镜司左使敏锐的直觉,他断定此事定有蹊跷。待三人离开院落后,陆淮序沉声问道:“郡主,可是察觉到什么异常之处?” 东方芪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深不可测的神色,轻声道:“没有,陆左使。不过是好奇问问罢了。” 陆淮序见她不愿多言,也不好再多加追问。 东方芪巧妙地岔开话题:“陆左使大可放心,阿婶的病症并不严重。服药一月,便可痊愈。” 陆淮序闻言,不禁赞叹道:“郡主真乃菩萨心肠,妙手仁心。” 话音刚落,东方芪的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和陆淮序分开后,东方芪想到了照阳长公主。 不知为何,她把从楚牧北的母亲戴着的金镯子上联想到了宫里的奚皇后,而一个可怕的假设在她脑海中生出。 假设奚安奚康兄弟俩是受了奚皇后的密旨,要治长庆侯府于死地。而奚安从奚皇后这里受到过一些赏赐,他拿着这些赏赐买通了身为军中要职的副将楚牧北,在北境军中便可以动一些手脚。 而在京师,他们策划了长庆侯府的大火案。 这样大胆的猜测让东方芪也为之一振,在心里一次次问自己,会是奚皇后吗? 可策划这一切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东方芪想不通。 于是她想到了她的表姨照阳长公主。 但是在去照阳长公主府之前,她还是吩咐了细雨去找楚牧北的妻子赵氏一趟,趁着这女人刚从阿婶宅子离开,还没走多远,一定要将她找出来,不管用什么办法,不管花多少钱,都要把她头上那支金钗买下来。 而她,则要去拜访她的表姨——照阳长公主。这个长公主向来以热情八卦闻名京师,王公贵族中的消息无人能出其右。这位耐不住寂寞的长公主常年举办各种宴会,邀请世家各族的家眷参加,俨然成了京中消息的集散地。 东方芪的突然造访,让照阳长公主又惊又喜。她不仅盛装打扮,还亲自到府门口迎接,仿佛迎接的不是外甥女,而是什么稀客贵人。长公主热情地拉着东方芪的手,穿过曲径通幽的花园,步入富丽堂皇的正厅。 东方芪打量着眼前这位还不满四十的表姨,不禁暗自惊叹。岁月似乎格外眷顾这位长公主,在她脸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想必是京中的养颜秘术着实了得,又或者是长公主府中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养生之法。 照阳长公主眉眼带笑,语气中透着几分得意:“阿芪,你定是将前几日表姨跟你说的话听进去了,知道表姨在府上也无聊,特意来陪我的吧?” 东方芪微微一笑,示意细雨将准备的礼物交给管家,然后接过侍女递来的茶盏,轻抿一口,道:“表姨,你就别打趣我了。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无事不登三宝殿,定是有事想向表姨打听,这才亲自登门的。”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坦诚,却又不失礼数。 照阳长公主闻言,佯装嗔怒,白了东方芪一眼:“你这个臭丫头,话能不能别说的这么直接?很伤人的好不好?我还不知道你这性格,刚刚无非是打趣你,也好让你落个孝顺有礼的名声。你可倒好,非要亲自拆自己的台。”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却又掩不住对这个外甥女的喜爱。 东方芪耸了耸肩,脸上露出一丝尴尬:“难为表姨了。” 照阳长公主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说吧,究竟是何事登门呀?希望是我这个京中名流能够帮得上你的。” 东方芪肯定道:“表姨在京中贵族中那可是百事通,定能帮得上的。” 第57章 她心里根本没有皇兄 照阳长公主低头看着自己盛装打扮的衣裙和配饰,轻叹一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期待:“原本我还想让你看看我这身衣裙做的如何呢?这可是京中眼下最流行的款式。还有我额头上的梅花花钿,你没看出有什么不同吗?” “表姨的服饰穿搭一向引流禹都的流行趋势,那自然是无可挑剔的。”东方芪夸赞道,其实她对服饰穿搭并不精通,自己的衣裙也都是轻云细雨二位贴身女使给搭配,所以对于照阳长公主身上的穿搭,她也看不出所以然来。 不过她倒是很喜欢在额头上画花钿,于是凑近照阳长公主一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呀,表姨这梅花花钿栩栩如生,真不像是画上去的。莫非表姨请了更好的画师,画工一绝?” 照阳长公主无奈地摇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这是真梅花,所以才如此生动。” 东方芪眉头微皱:“真梅花?可眼下已经过了梅花开放的季节。” 照阳长公主眼中闪过一丝柔情:“这是你表姨夫从北境派人快马加鞭给我送回来的,北境气候不比禹都,眼下正是红梅盛开的季节。”说这话时,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东方芪心中一动,轻声道:“表姨夫对表姨是真的没话说。” 照阳长公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好有什么用呢?他一年有十个半月在北境,我又不喜北境恶劣的气候。如此两地分居,再好的感情怕是也要被消磨掉了。” 东方芪轻声安慰道:“有句古词说的好,‘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照阳长公主脸上浮上一丝希冀:“希望能如你所说。自打两年前的那场大战丢了城池后,你表姨夫的压力就变得更大了。今年过年都没有回来。去年春天鹤儿跟随他爹去军中历练,也有一年没有回家了。” 她顿了顿,又道:“芪儿,别人都说我这日子过得不错,可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夫君和孩子都不在身边,只能找些事情打发时间。有时候啊,我是真羡慕你娘,能手持长枪上战场。不对,我更羡慕你爹,为了成全你娘,甘愿做她背后的军师,无时无刻不相伴左右。 相反,我却做不到。母后也时常劝我,建议我去北境和夫君孩儿同住,可我……我实在是受不了那里常年肆虐的风沙和寒冷的天气。” 提及自己的父母,东方芪眼眶瞬间红了,她长吸一口气,劝慰道:“表姨是金枝玉叶,从小在宫里长大,其实在阿芪看来,表姨已经做得很好了。” 照阳长公主不想再提这不愉快的话题,她敛了伤感的情绪,看向东方芪:“说说吧,亲自登门,究竟要跟我打探何事呢?” 东方芪沉思一瞬,谨慎问道:“不知表姨和奚皇后关系如何?” “奚皇后?”照阳长公主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为何突然问起我那位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皇嫂?” 东方芪心知瞒不过这位精明的表姨,遂决定以诚相待。她深吸一口气,将侯府大火案调查的来龙去脉和今日从楚牧北家眷那里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语气中满是谨慎与诚恳。 照阳长公主听罢,沉默半晌,方才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阿芪,你是怀疑府上那个姓奚的仆人与奚皇后有所牵连?是奚家想要治长庆侯府以死地,所以才策划了长庆侯府大火案、青石镇的截杀案和北境阿珏的失踪案?” 东方芪点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虽然此事看似荒诞,但只要有任何的蛛丝马迹,阿芪都不敢轻易放过。这关乎父母惨死的真相,关乎侯府大火背后的隐情,关乎兄长及将士的失踪……恳请表姨务必守口如瓶。” 照阳长公主神色凝重,轻声道:“放心,不管出于何种考量,这等机密之事,我断然不会随意泄露出去。”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当年你母亲原本有机会收复所有丢失的城池的,奈何不知是谁向皇兄进言,以致皇兄心生疑虑,在战事最为紧要之际召回你的父母。” 东方芪屏息静听,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照阳长公主继续道:“彼时我也心存疑虑,后来暗中打探,竟得知前年年岁的年终祭祀大典,是奚皇后提议要你母亲回京同祭。她给出的理由是,你母亲身为大周首位四境女统帅,乃上天的恩典,理应在隆重的祭祀大典上一同叩谢天地,为大周祈福。” “奚皇后?”东方芪惊呼出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竟然真的是奚皇后从中作梗?” 照阳长公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正是。你表姨夫对你父母的意外一直耿耿于怀,多次写信让我暗中探查。我这才循线追踪到了皇嫂的头上。虽然至今我仍不明白皇嫂为何如此行事,也不知你父母的身亡是否与她直接相关。今日你又提起她,我越发觉得,或许她与侯府大火、你父母的离世和阿珏的失踪真有牵连。” 东方芪心中翻涌,急切追问:“那表姨可否与我细说奚皇后其人?她当真如外界所传,不争不抢,贤德温顺吗?” 照阳长公主叹了口气,缓缓道:“自废太子病重以来,她的确愈发低调。即便皇兄后宫佳丽如云,为争宠明争暗斗,皇后却甚少介入。起初我以为她是因废太子久病不愈而看淡了宫闱纷争。如今思之,恐怕并非她看淡,而是她从未想过与人争宠。” 东方芪不解,追问道:“为何?” 照阳长公主深深看了东方芪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轻声道:“因为她心里根本没有皇兄。” 这句话如同一记惊雷,在东方芪心中轰然炸响,她强自镇定。 照阳长公主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偷听后,压低声音道:“阿芪,我要告诉你一件连我那皇兄也不知晓的秘辛。”她的眸中浮上一丝警惕和犹豫。 东方芪屏息凝神,心中暗自猜测这秘辛的分量。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奚皇后在与皇兄成婚之前,曾经心属过越亲王。” 第58章 阿晏心里是有你的 “越亲王?”东方芪面露惊讶,轻声问道,“可是远在大周最南端的越州的那位越亲王?” 照阳长公主点头,神色复杂道:“此事乃绝密,京中知晓者寥寥无几。我也是偶然从宫中老人的闲谈中得知的。为求证实,我曾向母后询问,虽未得到直接承认,却因此遭受了一顿痛骂。更甚者,母后还处决了那两个嚼舌根的老嬷嬷。”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由此可见,这秘辛极有可能是真的。这也让我不禁思考,为何这么多年来,我那皇嫂始终不争不抢,不管皇兄纳多少妃嫔她都不介意。或许,正是因为她心里根本没有皇兄的位置。” 东方芪心中翻涌,追问道:“那关于越王,表姨可知晓多少?” 照阳长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回忆:“自二十多年前越王就藩后,他鲜少回京。你知晓大周规制,就藩亲王无诏不得入京。这些年来,越王入京的次数屈指可数。” 东方芪又问:“最近一次越王入京是何时?” 照阳长公主思索片刻,道:“约莫三年前吧。那次是因其生母刘太妃薨逝,他入京为刘太妃安灵,在禹都待了小半年。” 话说到此,她突然皱眉,疑惑道,“可这些与侯府大火又有何关联?阿芪,我实在想不明白。况且,越王向来以谨慎胆小着称,即便皇嫂在成为皇后前和他有过什么,之后隔着宫禁和伦理,他也不会乱来的。” 东方芪听罢,眼中闪过一丝深思。她知道,这些看似零散的信息,或许正是解开谜团的关键。但她也明白,在这深宫权谋中,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她轻声道:“表姨所言极是。这其中必有蹊跷,只是我们尚未看透罢了。” 照阳长公主点头,眼中有赞许之色:“阿芪,你要查清真相,但也要保重自己。这深宫大院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若要深入调查,务必要多加小心。” 东方芪郑重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多谢表姨提醒。阿芪定会谨慎行事。”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照阳长公主迅速恢复常态,高声唤道:“来人,再添些点心来。” 春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落在正厅内,镶金描银的器物在光线下熠熠生辉。照阳长公主坐在檀木雕花椅上。她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上完茶点的仆人们退下。 待仆人们恭敬地退出正厅,照阳长公主这才压低声音道,“阿芪,你方才问及梁王与越王的关系,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 她微微前倾身子,仿佛要将声音压得更低,“三年前刘太妃薨逝那年,越王曾亲自登门拜访梁王府,他知梁王喜欢收集奇珍异草,于是从越州带了几株名贵兰花要送给他那个梁王兄。这事本不起眼,但若细想,却颇有蹊跷。” 东方芪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追问道:“哦?此话怎讲?” 照阳长公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阿芪,你可知,越王向来独来独往惯了,与皇室宗亲几乎无往来。他此番突然拜访梁王,名为送花,实则恐怕另有隐情。” 东方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那越王的家事,表姨可曾了解?他与王妃的关系如何?” 此言一出,照阳长公主神色骤变,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她猛地拍了下案几,激动道:“阿芪,你这么一问,倒是让我想起一桩旧事!” 她目光炯炯地看着东方芪,仿佛在讲述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越王的婚事,可是皇室宗亲中的一桩老大难问题。他未曾就藩之前,不论谁来说媒,他总有借口推脱。为此,刘太妃没少向我母后请命,可越王就是不为所动。” 照阳长公主顿了顿,又道:“那时他整日沉迷求仙问道,对婚事置之不理。皇兄对此事也不以为意,想来是觉得越王无后,对他的皇权便少了一分威胁。” 东方芪听到这里,心中一凛。她不动声色地问道:“那后来呢?” 照阳长公主叹了口气,“直到他就藩那年,刘太妃以死相逼,他这才勉强同意迎娶了当时的越州州府的千金。婚事在越州办的,具体如何我也不甚清楚。只知他从未带这位正妃回过禹都,也未曾听闻有子嗣。” 这番话让东方芪心头一震。她暗自思索,此番来长公主府,竟有如此收获。 正当东方芪沉思之际,照阳长公主又开口了,语气中带着几分忧虑,“阿芪,你父母若在天有灵,最希望看到的必是你能成个家。可自前几日的宫中家宴后,皇兄却许诺给你全大周最尊贵的婚姻。我当时就明白了,他是要选你做未来的太子妃啊。” 她怜惜地看着东方芪,叹息道:“你的婚事,怕是再难自己做主了。” 东方芪低垂眼眸,轻声道:“让皇姑姥和表姨担心了。眼下谈及婚事尚早,陛下此言,无非是想给我寻个靠山,让那些暗中的势力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照阳长公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他这是把你推到了风口浪尖上。阿芪,你莫要把皇兄想得太好。若他真的德行好的话,当初长庆侯府出事,他就该下令严查,何故拖到如今?” 东方芪沉默不语,她又何尝不知,之所以那样说,无非是想劝慰照阳长公主,让她少些担心。 正厅内一时寂静,只有檐下风铃偶尔发出清脆的响声。照阳长公主望向窗外,春日的阳光温暖明媚,却难抵她心中的忧虑。 她忽又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东方芪,“不过话说回来,阿晏倒是个好的。这一年多来,他不顾皇兄旨意,不停的上奏要查长庆侯府一案。阿芪,我能感觉得出,阿晏心里是有你的。” 这话让东方芪面颊微红,她低下头,轻声道:“表姨,你又在乱点鸳鸯了。” 照阳长公主却不依不饶,“明明是郎才女貌。在我看来,众皇子之中,只有阿晏最有担当,最是不错的。只可惜他生母早逝,又不得皇兄宠爱,早早被发配边疆。如今虽调回京城,做了明镜司使,可我总觉得皇兄是把他当成了一把刀,一把清除朝中污垢的刀。” 她叹了口气,续道:“那韩贵妃所出的宁王,却做着最清闲的差事。不知皇兄心里,究竟更中意谁做太子。” 第59章 我觉得此事怕是不简单 东方芪敏锐地察觉到表姨言语中的异常,不由问道:“表姨,你以前可不曾如此关心朝局,近来这是怎么了?” 照阳长公主神色一凛,压低声音道:“这你就不知了。我以往只顾吃喝玩乐,是因有皇兄坐镇,我没什么可怕的,在京中横着走都没人会把我怎样。可我听闻,皇兄前段时日生了一场大病。往年正月十六就开朝,今年却拖到二月十六,整整晚了一月。” 她环顾四周,仿佛生怕隔墙有耳,“当时对外说是闭关斋戒祭祀,毕竟去年大周境内不太平,又是运河堵塞,又是洪水肆虐的。可我从母后那里得知,皇兄身子出了岔子。再想到他一月前把阿晏从西北调回,我觉得此事怕是不简单。” 东方芪若有所思,轻声问道:“所以表姨如今关注朝局,是在看陛下会将储君之位传给谁?” 照阳长公主点了点头,“正是。要论才能品行,阿晏当属最佳。若他为储君,你远在北境的表姑父才能继续领兵。若换成萧承御或萧承煊,他们断然容不下你表姑父手握重兵的。” 话音未落,檐下风铃又响起清脆的声音,东方芪望向窗外,春日的阳光依旧明媚,可她心中却泛起一丝凉意。 若皇帝真的病重,那就更能解释通为何要将她从云麓书院寻回京师了。 春日的暖阳透过车窗,洒落在东方芪的裙摆上,可她却丝毫感受不到这份温暖。离开长公主府后,她端坐在回东方别院的马车内,眉头紧蹙,沉思着。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咯噔声,仿佛是在为她理清思绪打着节拍。东方芪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膝头,脑海中如同编织着一张错综复杂的蛛网,每一条线索都似乎与那个不可说的秘密有关。 “越王无后……”她轻声呢喃,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这一条信息,足以说明越王对奚皇后仍存有情意。而三年前,他回到禹都后竟然拜访了梁王,还送上了名贵的兰花。东方芪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送花?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她修长的手指轻抚下巴,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梁王有谋逆之举,那越王呢?是同谋?还是借刀杀人?”她的声音低不可闻,仿佛是在自言自语,“长庆侯府的悲剧,恰恰是从三年前越王入京安灵后开始的……” 东方芪秀眉微蹙,一丝困惑爬上她清丽的面容,“可是理由呢?为何要谋害长庆侯府满门?”这个问题如同一根刺,深深地扎在她心里,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正当她沉浸在思绪中时,街上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殿下,殿下,你可别乱跑了!”急促的呼喊声打断了她的沉思。 东方芪微微一怔,纤纤玉手掀开车帘。只见街上,两名打扮得体的太监正在追赶一个看起来有些笨拙的男子。那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身材高大微胖,头上还插着一枝几近凋谢的桃花,神情恍惚,举止如同三五岁的孩童。 “我要吃武夷茶烧鹅!”那男子大声嚷嚷着,声音中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执拗,“你们为什么不给我吃?我都已经有一年没有吃武夷茶烧鹅了。你们不给我,我便自己上街来找。” 一旁的太监连忙好言相劝,“我说殿下呀,祖宗,您可真是要吓坏奴才了。咱们不是答应过娘娘吗?要听话,只有听话,才会有烧鹅吃。奴才已经请了新厨子,正在府上给您做武夷茶烧鹅呢。” 男子将信将疑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期盼,“真的?不骗我?” 另一个太监连忙附和,“绝对不骗您。” 男子眼睛一亮,又天真地问道,“那……那我是不是还能吃到荔枝肉和芋泥点心?” “都能吃到,放心吧,殿下。过段时间,还有更好吃的呢。”太监们如释重负,小心翼翼地护送着男子离开。 东方芪目送着他们远去,突然如遭雷击,浑身一震。她认出来了,那个男子竟是八岁落水后大病未愈的废太子,大皇子萧承睿! 而他口中念叨的美食,无一不是越州的地方特色。东方芪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脑海中不由得想起宁王萧承御曾说过的话——皇后娘娘每年都不会缺席斗春茶盛宴。 这个念头如同一盆冰水,让东方芪不寒而栗。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住车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因为全大周的人都知道,这斗春茶盛会,主要看的就是越州岩茶、东州龙井和蜀州蒙顶的斗鲜。 “越州,越王……”东方芪喃喃自语,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惶。大皇子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可她却迟迟没有放下车帘,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现震惊得无法动弹。 这一刻,东方芪更加确信,奚皇后和越王之间,直到现在,仍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的心跳加速,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感笼罩着她。这个发现,或许就是解开长庆侯府惨案的关键。 东方芪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车帘,重新靠回软垫上。她闭上眼睛,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可是脑海中,那些零散的线索却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四处飘荡,让她难以安宁。 “看来,要想探究到更多是线索,得多花一些心思在奚皇后所在的奚家了。”东方芪轻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而远在江州的姚家,不知眼下情况如何了,不知道萧承晏这一路上可还顺利? 她越来越佩服小叔了,当初调查长庆侯府的案子,一直都没有进展,是小叔叔的一句话,真相在朝堂,才让她毅然决然的回到京师来。 短短几日,不光是查出了梁王的谋逆之举,还牵扯出了奚皇后和远在越州的越王。 看似多了不少线索,可对她来说,真相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她不敢想象,再继续往后查,又会牵扯出多少骇人听闻的事情。 街上的叫卖声打乱了她的思绪,她敛了思绪,期待着细雨能将那赵氏头上的金钗买下来,这样,她便由此可以沿着这条线索调查出那赵氏的金钗究竟是怎么来的。 若真如她的猜测,是奚皇后的,那便能进一步证明长庆侯府的灭门和奚皇后脱不了关系。 第60章 统领府的好日子到头了 细雨果然没有让东方芪失望。傍晚时分,她便将赵氏头上的那支金钗呈到了东方芪的掌中。 东方别院的正厅内,烛光摇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雅的檀香。细雨因奔波而口干舌燥,一口气饮尽了一大杯茶水,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她抿嘴一笑,对东方芪道:“郡主可要猜猜,奴婢是从何处寻得那赵氏的?” 东方芪微微蹙眉,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此事倒是不易猜测。不过以赵氏那般趋炎附势、贪慕虚荣之人,定是攀附上了某个有钱或是有些许权势的人物。否则,她断不会轻易离开陆左使为她安排的那处宅院的。” 细雨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轻轻颔首,“郡主果然慧眼如炬。那赵氏确实是攀上了高枝,竟成了禁军统领章家那位浪荡子的外室。” 东方芪闻言,柳眉倏然扬起,“你说何人?禁军统领府章家?” 细雨见状,不禁莞尔一笑,她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继续道:“正是,郡主。听闻这章家的嫡子年方弱冠,尚未娶得正妻,却已在府中置办了五六个妾室。 如今,竟又与那赵氏勾搭在了一处,当真是风流成性。奴婢还听说只因那赵氏实在拿不出手,章统领不同意纳入府中为妾,章家公子这才将她安置到了外面。” 东方芪闻言,不由得唇边溢出一抹讥笑,“我倒是听说这章家嫡子不过十七八岁,没想到竟好这口,偏爱比他年长的有夫之妇。” 细雨见主子兴致盎然,便继续说道:“这章统领自从生了三个闺女后,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个独子,章家上下对他是无所不从,据说他就喜欢比自己年长的姐姐,府中的那些姬妾也都比他年长。如今整个京师都在议论纷纷,说这位小公子不学无术,整日流连于烟花柳巷,寻花问柳。至于他是如何与赵氏勾搭上的,奴婢倒是没有细打听。” 东方芪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中的金钗,目光流转间闪过一丝精光,“你上门向赵氏买这金钗时,她可曾为难于你?” 细雨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嘴角微微上扬,“郡主有所不知,这金钗并非奴婢亲自上门讨要的。奴婢可是动了些脑筋,找了赵氏家对门开茶馆的大娘帮忙。给了她一块金饼,请她从赵氏手里买下这金钗的。” 东方芪闻言,不由得挑了挑眉,“倒是越来越机灵了。” 细雨得意洋洋地娓娓道来:“那大娘与赵氏交好,闲聊间得知赵氏能有如今的好日子,还多亏了她牵线搭桥。这大娘见钱眼开,立马就应下了奴婢的请托。 她还说如今章公子赏赐赵氏的好东西多得是,那金钗早就不稀罕了。奴婢自是顺水推舟,承诺事成后再奉上一块金饼,只不过嘱咐她要对此事守口如瓶。” 东方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若是你亲自登门,只怕还真难从她手里将这金钗买来。” 细雨闻言,眉飞色舞地说道:“奴婢也是先打听清楚了她的境况。若她手头拮据,即便咱们与她有些过节,她也定会将金钗卖与咱们。可眼下她攀上了高枝,并不缺钱,奴婢就只好迂回一下,借他人之手完成郡主交代的差事。” 东方芪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意。她将那金钗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这金钗样式并不出众,钗头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青鸟,市面上也常见此类款式。然而,上面却清晰可见内廷司的标记,这一发现让东方芪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细雨静立一旁,欲言又止。东方芪睨她一眼,深知这丫头性子直爽,便道:“可是想吐槽赵氏?” 细雨果然按捺不住:“郡主慧眼如炬,奴婢正想说这赵氏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能攀上京中手握五万禁军的统领府。她那等不守妇道之人若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这世道可就真没天理了。” 东方芪闻言冷笑:“你看那统领府很是风光对吧?可你却不知道统领府面临着什么样的劫难。我从不觉得赵氏过上了好日子,细雨,你且等着瞧吧,统领府的好日子怕是快到头了。” 她言语间透着几分高深莫测,令细雨一时摸不着头脑。 细雨回府后一心扑在赵氏身上,险些忘了一桩要事。猛然想起,忙道:“郡主,今日奴婢回府途中,听闻薛国公满门被处置的消息。” 东方芪眸光一闪:“看来明镜司后来也未能从薛国公口中撬出什么有用线索,才会如此迅速定下处置。” 细雨附和道:“薛国公手上沾染十几万条人命,这几日坊间议论纷纷,热度不减反增。即便朝中欲拖延处决,恐怕也难以平息民愤。” 东方芪不紧不慢问道:“陛下是如何处置薛国公府的?” 细雨如实禀报:“薛国公府上下满门抄斩,诛连三族。府中下人不知情者,即刻发配北寒之地服苦役。所有家产悉数充公。三日后处决。” 东方芪微微颔首:“这般处置倒也合乎情理。” 自大周开国以来,太祖皇帝仁慈,废除了前朝诛九族的酷法。即便罪大恶极之徒,三族已是极限。毕竟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平日里往来甚少,凭什么要为他人之错受牵连? 东方芪轻叹一声:“可惜处置了薛国公,那些逝去的将士,那些被活埋的黎民百姓,也难以复生了。”她心知肚明,再严厉的处决也无法挽回无辜生命,背后是多少户小家支离破碎的悲剧啊。 “对了,郡主,”细雨的声音再次响起,将东方芪从沉重思绪中唤回,“奴婢今日还听闻一事,文昌伯爵府竟将刚满月的女婴送去了慈安堂。由此看来,这位小伯爷当真是个无情之人。” 东方芪冷哼一声:“文昌伯爵府为了明哲保身,竟是彻彻底底断了与梁王府的一切瓜葛。可这偌大的京师谁又不知萧子芙给伯爵府诞下子嗣呢?” 细雨不禁庆幸:“还好郡主没有嫁入这等人家,实在是太过自私了。” 东方芪思及那位身陷囹圄的可怜女子,不知朝廷将如何处置于她。念及此,东方芪暗自拿定主意,这两日便要入宫一趟。既可探望太后,又可顺便打探萧子芙的处置情况,还能向太后询问奚皇后之事。 可她不知道的是,就在三日后她动身去皇城时,皇城却变了天。 第61章 算盘打得真好 细雨绵绵,春寒料峭。东方芪郡主的华贵马车缓缓驶向皇宫大门,车帘微掀,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玉颜。 “郡主,我们到了。”随行的细雨轻声禀报。 东方芪微微颔首,正欲下车,却见宫门紧闭,守卫森严,远非往日的光景。她柳眉微蹙,心下已起疑云。 “来人止步!”一声厉喝传来,只见一队甲胄鲜明的禁军拦住了去路。 东方芪素来沉稳,此刻也不禁有些诧异。她缓步下车,朱唇微启:“我是清平郡主,太后娘娘曾准了我可以随时出入皇城给她请安。诸位为何拦阻?” 就在此时,一道挺拔的身影自宫门内疾步而来。东方芪定睛一看,竟是明镜司左使陆淮序。 “原来是陆左使。”东方芪福身一礼,“不知宫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会在此?” 陆淮序拱手还礼,面色凝重:“郡主有所不知,三日前宫中遭遇了三十几名刺客的袭击,皇上下令戒严。在余孽未清除之前,任何人不得入宫,还请郡主见谅。” 东方芪闻言,心中一惊。她沉吟片刻,又问:“那太后娘娘和陛下可安好?” “太后娘娘安然无恙,郡主不必挂怀。”陆淮序答道,随即又压低声音,“只是章家遭了殃。” 东方芪眸光一闪,轻声道:“哦?陆大人不妨说来听听。” 陆淮序左右环顾,见四下无人,这才低声道:“皇上龙颜大怒,认为章大统领护卫失职,已将其贬去鸿洲的葫县做县尉。” 东方芪心头一震,陆淮序恭敬却坚定地道:“郡主,今日下官的确不能放你入皇城,还请恕罪。” 东方芪深知此刻不宜多言,微微颔首道:“陆大人公事公办,我岂会怪罪?”说罢,她转身对车夫吩咐道,“调头回府。” 马车缓缓驶离皇城,细雨掀开车帘一角,见宫门渐渐远去,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转头看向东方芪,却见郡主眉头微蹙,似在沉思。 “郡主,”细雨轻声唤道,“您说这章家……” 东方芪抬眼看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细雨压低声音道:“您说章家这一遭,会不会是皇上……”她欲言又止,显然是不敢说得太明白。 东方芪轻叹一声,语气凝重:“细雨,你跟在我身边这些年,也算是长了几分见识。你觉得,皇上此举是何用意?” 细雨思忖片刻,小心翼翼地道:“奴婢愚钝,只觉得这事来得蹊跷。三十名刺客闯入皇宫,若真是章大统领护卫不利,那罪过可就大了。可皇上却只是将他贬去了小县城当县尉,这……这惩罚是不是轻了些?身为禁军大统领,护卫皇城不利的话,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东方芪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不错,你能想到这一层。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你可还记得,前几日我还说章家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细雨略一思索,恍然大悟:“难道是因为章家在梁王府结交的名单上?” “不错。”东方芪轻声道,“陛下定然是掌握了章家和梁王府勾结的证据,但是为了稳定民心,又不能以谋逆同党罪来处置章家,便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戏,如此一来,便有了将他们逐出京师的理由。” 细雨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原来如此。” 东方芪微微点头:“我也只是推测,梁王府结交的那些官员和世家的名单,我相信雁王殿下早就呈给了陛下。陛下不可能没有动作。” 细雨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也太……” “嘘。”东方芪轻轻制止了细雨,低声道,“这些话,只可说与你听。” 细雨连忙点头,做了个缄口的手势。 东方芪靠在软垫上,眼神悠远,她在心中叹道:“章家倒了,接下来不知道该轮到谁家了?也不知雁王殿下远赴江州调查姚家怎么样了,但愿姚家和梁王没有任何牵扯。” 东方芪沉思着,她没想到这二品的禁军统领府竟然这么快就倒下了。 她的脑海中闪现过照阳长公主与她说的话,陛下几个月前大病了一场。难道是真的病了?所以才这么迫不及待的处置了章家以绝后患? 雨幕如帘,笼罩着这座往日威严的禁军统领府。此刻,府邸内一片狼藉,昔日的繁华荣耀已如残花败柳,随风飘零。 章夫人立于廊下,目光呆滞地望着院中那片狼藉。她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惶恐与不安。她生于京华,长于名门,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沦落至此? “母亲,”一声不耐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思绪。章平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不屑,“葫县是个什么鬼地方?孩儿听都没听过,孩儿不想去那穷乡僻壤受罪。” 章夫人还未及开口,女儿章玥玥已是一脸愤懑地插话道:“是啊,母亲,女儿也不想去那鸟不拉屎的破地方。父亲到底做错了什么?就算是护卫皇城不利,可陛下也没少一根头发,为何他要对咱们家这般残忍?” 面对儿女的抱怨,章夫人只觉心如刀割。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她何尝不想留在这繁华的京城?可眼下,一纸圣旨便将他们全家打入了深渊。 章平见母亲沉默,眼珠一转,突然计上心来。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狡黠道:“娘,要不我去大姐家躲一阵吧,那个破葫县我就不去了。要我说还是大姐二姐好,早早嫁人了,没有受父亲护卫皇城不利的影响。” 这话一出,章玥玥眼前一亮,连忙附和道:“娘,我也想去姐姐们家里躲一躲。要不让爹想想办法,把我们送去姐姐家?说不定过段时间陛下的气消了,会把爹爹调回京师的。” 章夫人闻言,心中一阵苦涩。她正欲开口劝阻,却听一个冷冽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算盘打得还真是好啊!” 众人惊觉回首,只见陆淮序不知何时已立于廊下,目光如刀,直刺人心。章玥玥和章平下意识地向母亲靠拢,仿佛这样就能躲过眼前的灾祸。 陆淮序冷笑一声,目光在章家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仿佛淬了冰:“章家公子,章家三小姐,陛下可是下了圣旨的。章府上下人等,全部逐出京去。如有反抗者,杀无赦。如有包庇者,一经发现,按我朝律例严处。”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声音愈发冰冷:“眼下陛下并未诛连已经出嫁的大小姐二小姐,但若你们想让她们同你们一道被发配葫县,那就请便吧。” 第62章 再好的神医也医不了人心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浇灭了章平和章玥玥心中那点侥幸。两人脸色煞白,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章夫人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从袖中取出一块金饼,小心翼翼地塞进陆淮序手中。“陆大人,”她声音颤抖着问道,“不知我们章家是何故惹怒了陛下?还请陆大人明示。我始终不信,是因我夫君护卫皇城不利。” 陆淮序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金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章夫人当真不知吗?”他将金饼在掌中掂了掂,继续道,“陛下可是明令禁止章家私带银钱,看来是卑职监察不利啊。” 说罢,他转身吩咐一旁的禁军,重申陛下旨意,务必按章行事。这一番举动不仅让章夫人颜面尽失,更是将藏匿的钱财尽数搜出。 看着章家众人绝望的神色,陆淮序淡淡道:“若夫人确实不知陛下为何会龙颜大怒,不妨去问问章统领。”说完,他转身欲走。 章夫人急忙拦住他,声音中带着几分哀求:“难道是因为韩贵妃想要给我儿和定西王家的千金牵红线一事?我……我以为韩贵妃有此用意,定是受了陛下之意,这才没有拒绝!难道是因为这件事,惹了圣怒?” 陆淮序冷冷瞥了她一眼:“何止?章夫人,你应该知道,禁军身为皇家护卫,是严禁与外臣联姻的。你这是犯了陛下的大忌。这是其一。至于其二的原因,那就要问问章统领了。”说完,他便转身离去,留下一屋子惶恐不安的人。 章平一脸惊慌,急声道:“娘,这可怎么办啊?那养在外面的赵氏已经有了身孕,娘,就算要去葫县,我也不能丢下她不管啊。” 章玥玥闻言,顿时怒火中烧:“章平,都火烧眉毛了,你还管那个小娼妇?咱们家突遭劫难,说不定就是赵氏那贱女人带来的厄运,要我看,她就是个灾星,是不详之人,你还不赶紧跟这样的人撇清关系!” 她顿了顿,又自怨自艾道,“再说,你没听那姓陆的说吗?咱们这次被逐出京师,全府上下只能带一百两盘缠。这陛下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父亲这些年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可陛下却一点情面都不讲。 可怜了我,还未嫁人就要被迫离开京师。我原以为凭着父亲的官职还能在京师寻一门好亲事,这以后去到那穷乡僻壤,还能嫁什么好人家?” 章夫人听着儿女的抱怨和不满,心中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她顾不得劝解二人,急急忙忙朝内院走去。她必须找到她的夫君,问个明白。究竟是什么惹得皇帝大怒,要将他这个二品大员赶去那么陌生又危险的地方? 雨声渐歇,书房内一片昏暗。前禁军统领章宏正垂首坐于案前,手中握着一柄寒光凛凛的佩刀,眼神空洞。昔日意气风发的禁军大统领,此刻宛如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忽而,一道人影遮住了射入窗棂的微光。章宏缓缓抬眸,瞳孔猛然收缩,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竟然是你?”章宏声音嘶哑,带着几分自嘲,“原本我就觉这个名字耳熟,却未曾想到你会是旧人。当真是我疏忽了。” 陆淮序立于案前,目光如炬,直视章宏:“章大人不会觉得你现在沦落到这等地步,是我陆某人做的手脚吧?章大人,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些年你都干了些什么,你以为陛下会不清楚吗?” 章宏自嘲一笑,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成者为王,败者寇。如今我章宏输了,我没什么可说的。” 陆淮序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你虽输了,可陛下好歹还留着你们一家人的性命,甚至还给了你一个县尉做,不至于让你们一家走投无路。可我的家人呢?”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章宏,当年我父亲待你亲如兄弟,我那身为长州刺史的祖父更是待你如亲生儿子。每次提拔时也都是优先提拔你,可明明我父亲做得比你还要好,祖父每次却说你出身贫寒,这世道本就不公,所以才更加重用你一些。” 陆淮序的声音愈发冰冷:“可你又是如何对待你的恩人的?功劳全部揽在自己头上,甚至在一次铲除山匪的动乱中,我父亲为了保护你,瘸了一条腿。而你后来攀上了薛国公这条线,恰好那个时候祖父被朝中奸臣打压,无奈之下辞了官。 你为了攀附薛国公,一次又一次地骗取祖父的钱财,到后面甚至明目张胆地抢夺,和土匪又有何异?祖父气急攻心,不久后便撒手人寰。父亲因失去了一条腿,仕途不利,郁郁寡欢,五年前也离我而去。章宏,若不是因为你,我陆家这个在长州的百年望族,又何至于此?” 章宏闻言,面如死灰,声音颤抖:“我对不起陆家,这些年我也时常做噩梦,梦到我做的那些缺德事,梦见恩师对我的好。可当我想要回头的时候,却已经回不了头。我没想到薛国公会看重我,提携我。后来我才明白,都是因为梁王,他想利用我做他的内应。那时候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陆淮序眉头一皱,追问道:“回不了头?你已经是陛下的禁军统领了,官居二品,位高权重,这梁王究竟是许诺了你什么,让你冒着家族被毁灭的风险替他做事?” 章宏神色惊慌,支支吾吾道:“他……他是抓住了我曾经诋毁恩师,掠夺其家财,以此来威胁我……我……我也是一时糊涂。所以,自清平郡主回来后,由文昌伯爵府引出来一些事,再加上薛国公被抓,我便清楚,章家的皇恩算是到头了。 若不是我主动向陛下坦白这一切,不想再受这样的威胁,恐怕我章家会落得个和薛国公府一样的下场。” 陆淮序心中了然,原来皇城的三十多名刺客行刺皇帝是皇帝连同章宏自导自演的,而皇帝也知道这章宏是不能再用了,但念在他主动认罪的份上,才放了他们一条生路。 章宏突然跪倒在陆淮序面前,声泪俱下地忏悔道:“是我对不起陆家,我当时对你父亲太嫉妒了。凭什么他一出生就是名门,享受着万丈荣光,锦衣玉食?他德才俱佳,自然是因为有好老师,好的环境。我是从小生活在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普通农户里,自小父母对我的学业、仕途没有任何助力。 我儿时上山在少林寺门前跪了三天三夜,少林寺的主持才收了我这个俗家弟子。从那以后,我白天要在家里干农活,晚上上山去找主持师父学习武艺。我能进入刺史府,也是靠着我的勤奋和努力。只是后来嫉妒让我迷失了自我,其实进入刺史府后,我若将全部精力放在报效朝廷和恩师上,欲望和野心就不会增长。是我亲手毁了这一切。陆大人,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没有一天不懊悔的,不管你信不信。” 陆淮序冷眼看着跪地痛哭的章宏,语气中带着几分怜悯与讽刺:“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再好的神医也医不了人心。” 说罢,他转身离去,留下跪地不起的章宏。 第63章 江州盐井 然而,这番对话恰被门外的章夫人听得一清二楚。她双手捂住嘴,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夫君竟然牵涉其中,为梁王做事。这个惊天的秘密,如同一把利剑,瞬间击碎了她最后的希望。 她原本以为被贬只是暂时的,陛下大怒不过是因为章宏护卫皇城不利,再加上她贪心,欲和手握重兵的定西王家结为亲家,陛下如此做不过是敲打章家,待陛下消气后,他们章家还是能重新得到皇家的重用的。 可没想到,被贬的根源竟然是自己的夫君勾结梁王谋逆。 章夫人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她终于明白了为何皇帝会如此雷霆震怒,也明白了为何他们家会落得如此下场。 雨声再起,章府的命运,已如这满园的残花败柳,再难重现昔日的荣光。 东方别院内,东方芪立于窗前,纤指轻抚窗棂,眸中闪烁着思虑的神色。她思索着,章家的覆灭定与萧子芙招供出来的名单有莫大干系。 此刻,她的心思早已飞到了数百里外的江州,不禁暗自喃喃自语:“萧承晏此行究竟如何?姚家又牵扯多深?她印象中的表舅舅还是那个正直仁爱,刚正不阿的表舅舅吗?” 江州城内,一座雅致的客栈内。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萧承晏和温少禹坐在厅堂靠窗处,凝视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景。萧承晏俊朗的侧颜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他微微侧首,低声问道:“少禹,你提前两日抵达此地,可有什么发现?” 温少禹微微躬身,压低声音回答:“殿下,确有些许收获。属下这一日走访了客栈、酒馆和茶铺,问了一些百姓和商户关于这江州州府姚公的风评。”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大家都说姚公是个好官,不仅为民办事,还给一些无家可归之人安排了差事。安顿流民,置宅安家,派遣差事,俨然是江州的活青天。” 萧承晏眉头微蹙,追问道:“可有听说姚谨与梁王有什么牵连?” 温少禹道:“据坊间所说,安置流民的房屋都是梁王出钱修建的。属下只查到了这一层关系,再深的,就没有了。” 萧承晏眸光一凛,追问道:“安置流民?可是两年前江州那场水灾造成的灾难?” 温少禹详细道来:“殿下猜测的没错,正是两年前江州连续半月下大暴雨,导致洪灾,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朝廷发放的赈灾粮有限,根本不够灾后百姓家园的重建。姚谨心系百姓,正愁眉不展之际,梁王恰巧经过此地,便慷慨解囊,修建房屋。据说此事后来梁王也曾向陛下提及,陛下还夸赞了他。” 萧承晏眼中闪过一丝精芒,问道:“姚谨将这些流民安置何处?” 温少禹答道:“江州的盐井。也是那次山洪后,有人在江州西南方向的林西山中发现了千年古盐井。姚谨随即上报朝廷,依我朝律法,盐矿一直是作为官家盐场在运营,私人是无法开采盐矿的。只是朝廷对这盐场不甚重视,认为内陆州产盐有限,仅派了两名盐监使常驻监督。” 萧承晏道:“你的意思是,梁王两年前来江州,恰逢山洪过后,发现盐井,姚谨为流民安置发愁之时?” 温少禹神色凝重地点头:“正是,殿下。属下也觉此事蹊跷。整个江州上下,无不歌颂梁王与州府姚大人的仁善。这会不会是梁王早有的谋划?” 萧承晏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这梁王向来无利不起早。让他无缘无故掏银子给流民建房,怕是比登天还难,此事他定是早有盘算。借此渗透进盐场,这步棋下得好啊。” 他沉吟片刻,继续道,“我朝律例森严,盐铁铜等物禁止民间开采交易。如此大的盐场需要大量人手开采,许多人都知晓其存在,便瞒不住了。姚公一向公私分明,刚正不阿,定会呈报朝廷,请朝廷派人接手。” 温少禹若有所思地点头:“只是没想到陛下仅派两名盐监使,其余竟让姚公在当地自行安排。” 萧承晏双眸微眯,问道:“你可查到这盐场的图纸?” 温少禹回答:“属下已派人今晚潜入盐场,定能将图纸弄到手。” 萧承晏摇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明面上的图纸无甚意义。若本王所料不错,姚谨上报的盐场规模与实际定有出入。” 温少禹心下一紧,小心翼翼地问:“殿下的意思是,梁王在林西山秘密开采盐矿?” 萧承晏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缓缓道来:“确有此可能。本王虽比你晚到,但进入江州地界后也曾暗中探查姚谨的事。与你所闻相仿,百姓口中谈论最多的便是这林西山的官家盐场。”他停顿片刻,继续道,“本王已遣人回京师查询户部收税记录。江州向来不产盐,故而相关记录并不难查。” 萧承晏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但凡与梁王有关,本王不得不往深处思量。梁王不能明面插手盐场,但若实际规模远超上报,产量更高,梁王便可借此名义私下开采,谋取暴利。” 温少禹听罢,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眼中满是震惊与敬佩之色。 夜色渐深,街上行人渐稀。窗外传来隐约的更声,萧承晏与温少禹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凝重。他们深知,这次江州之行,怕是又得翻出一桩和梁王有关的秘密了。 他们推测的是否准确,萧承晏今夜便计划要去验证一番,于是便将亲身去林西山盐场秘密探查一事的具体计划和温少禹沟通。 禹都东方别院内,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刚穿透云层。一夜连绵的春雨终于歇息,留下满院清新的气息。朝霞将别院的朱红围墙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边,庭院中的花木在雨后显得愈发翠绿欲滴。 就在这个时辰,别院的大门突然被人叩响。刚刚换班的护院主事方骐正倚在门边打盹,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心中暗自嘀咕:这般清早,会是谁来访? 想到近日宁王殿下时常造访,方骐不由得皱起眉头。他深知自家主子对宁王的态度,于是故意拖沓着脚步,一副懒散模样慢吞吞地去开门。 然而,门一开,方骐的困意瞬间消散。门外站着三个人,两白一黑,气势不凡。尤其是为首的那位黑衣黑帽的女子,一双凌厉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人心,直勾勾地盯着方骐。 第64章 这是家父所写的罪过书 方骐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这才猛然认出来者身份。他顿时如同被雷击中,浑身一激灵,慌忙躬身行礼,声音都带着颤抖:“家……家主!” 被唤做家主的黑衣女子目光如刀,仿佛要将方骐剜个对穿。她的声音冷若寒冰:“我和二哥精挑细选,派你们来京师照顾阿芪。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们此次入京办差,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东方家的脸面。就凭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也配迎接京中贵胄?简直是有辱门楣!去,自己领十个板子!” 方骐额头冷汗直冒,连连应是。他小心翼翼地在前引路,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来到东方芪的听雨轩。 此时的东方芪已梳妆完毕,正对着满桌精致早膳发呆。案上摆着各色点心:香酥的葱油饼,晶莹剔透的肉汤包,冒着热气的小米粥和可口小菜…… 可她却提不起半点胃口。 近来朝中局势微妙,加之姚家的事,让她食不知味,眉头时常紧锁。 就在这时,细雨快步入内,略显慌乱地禀报:“郡主,家主姑姑来了!” 东方芪闻言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姑姑来了?”她的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 话音未落,一道黑色身影已掀帘而入。东方青冉摘下头上的帽子,目光如炬,既有凌厉,又带着几分心疼,落在东方芪身上。 “姑姑……”东方芪怔了片刻,随即再也按捺不住,如同小鹿一般扑入青冉怀中。 来者正是新任东方家族家主东方青冉,东方芪父亲的亲妹妹。今年三十五岁的她,与东方芪的小叔孤云是龙凤胎。若非东方芪的父亲意外身故,这位曾经仗剑走天涯的侠女也不会临危受命,接掌偌大的东方家族。 青冉生得明眸皓齿,眉宇间透着几分英气。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高梳起马尾的样式,更显得英姿飒爽。她身上既有侠女的嫉恶如仇,又有商人的八面玲珑。这一年来,她将东方家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在整个大周上下都颇有声名。 “阿芪,瞧瞧这是谁?”青冉微微一笑,将身后一位白衣女子推到东方芪面前。 东方芪定睛一看,只见那女子约莫二十岁上下,身材窈窕,面容端庄秀丽。她一袭素白长裙,举止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眉宇之间,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书卷气。东方芪苦思许久,却还是想不起对方是谁。 青冉见状,不禁莞尔:“你这丫头,平日里机灵得很,怎么这会儿倒是记性全无了?想想你近来为何事忧心?我此番入京,为的正是这桩心事。” 东方芪闻言,如醍醐灌顶,惊喜道:“你……你是姚家表姐,姚洛初?” 姚洛初福身行礼,嘴角含笑:“郡主终于记起民女了。” “这里只有家人,哪里有什么郡主不郡主的。”东方芪握住姚洛初的手,激动不已:“表姐,我正为姚家之事忧心如焚,你此番入京,可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她的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仿佛看到了解决困境的希望。 细雨见状,眼疾手快地上前打圆场:“郡主,有什么话还是用过早膳再说吧。家主和姚姑娘风尘仆仆,想必是赶了夜路,定是又饿又累。” 东方芪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吩咐:“轻云,快去厨房传话,再做些热腾腾的早点来,对了,再熬点黑糖姜茶来。” 她转头看向姑姑和表姐,眼中满是期待与忧虑。一缕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悄然洒落在檀木案几上。 须臾之间,一桌热气腾腾的早膳便已备好。青冉与姚洛初简单梳洗过后,与东方芪一同落座。案几上摆着精致的瓷碗瓷盏,盛满了各式精美的点心与汤羹。空气中弥漫着米粥的清香和茶水的馨芳。 青冉率先拿起玉瓷碗,轻抿了半碗米粥,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她放下碗,目光如炬地看向东方芪,开口道:“阿芪,我已得知你在京师的处境。这个梁王当真可恶至极,逃亡路上竟还能安排一场对你的暗杀。可见其势力盘根错节,早已渗透朝野。”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坚决,“我准备再给你拨一支江湖护卫队,以保你周全。这些人都是我游历江湖多年结交的至交,他们定能护你周全。” 东方芪闻言,眉头微蹙。她放下手中的银筷,恭敬地对青冉道:“姑姑,我知您的好意。只是如今陛下正在拔除梁王的势力,和梁王有关的薛国公、禁军大统领章家都已经倒台。再说经过那次暗杀之后,梁王应该也明白我并非那么好对付。想来,他不会再轻举妄动。” 青冉听罢,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哼,我知道你现在要借那皇帝之手探寻真相。但那老狐狸,我始终难以相信。他对你的目的性太强,保不齐何时就会弃你如敝履。你这丫头,当真要多长几个心眼才是。” 东方芪听出姑姑话中的关切,心中一暖。她温声道:“多谢姑姑提点,侄女必当谨记在心。” 青冉轻叹一声,目光转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姚洛初,又道:“眼下你怕是为姚家之事烦忧吧。具体情况,还需姚姑娘与你细说。” 此言一出,姚洛初猛地起身,跪倒在东方芪面前。她双手抱拳,额头触地,声音哽咽道:“郡主,求您救救民女的父亲,救救姚氏一门!” 东方芪大惊,连忙起身去扶姚洛初。她轻声安抚道:“表姐,何须如此大礼?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便是。” 姚洛初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纸血书,双手奉上。她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哀求:“郡主,这是家父所写的罪过书。恳请郡主将它呈于圣上。” 东方芪接过血书,心中一沉,眉头紧蹙问:“血书?难道表舅舅真的与梁王一党有所勾连?” 东方芪难以置信。 “阿芪,你先别急,听姚姑娘细细说来。”青冉劝慰道。 姚洛初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郡主,此事还要从两年前江州的那场山洪说起……”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江州林西山盐场,萧承晏正暗自心惊。通过一夜的深入暗查,他拿到了盐场的真实账本,已确信盐场的实际规模比上报给朝廷的要大上五倍不止。每年光是纯利就能给梁王上交不下百万两白银。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重大发现,这些都让萧承晏震惊不已。 然而,事情并非一帆风顺。就在探查过程中,萧承晏遭遇了对方的突然袭击。虽然他身手不凡,却仍不慎被一支冷箭擦中左肩,所幸伤势并不严重。 江州的客栈内。 温少禹正小心翼翼地为萧承晏处理伤口。萧承晏微眯双眼,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沉声道:“看来,是时候去江州州府姚谨的府上走一遭了。” 温少禹闻言,不禁担忧道:“殿下,您这箭伤虽然不重,但也需要静养才是。若是贸然行动,恐怕会加重伤势。” 萧承晏轻蔑一笑,冷声道,“区区箭伤,何足挂齿?现在办案最重要的就是要快、准、狠。若是迟疑片刻,谁知那梁王又会耍出什么花样来。” 其实他更担心姚瑾,隐隐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怕再迟一步姚瑾会有什么不测。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整理衣冠,目光如炬,“此次查案事关重大。不仅关乎朝廷社稷,还关乎着皇祖母和姚家一脉的安危,我们耽搁不起” 温少禹见状,知道自家主子主意已定,再劝无益。他暗自叹了口气,转身收拾行装,细心地将金疮药备足。随后,紧随萧承晏的脚步,向着江州州府姚谨的府邸疾驰而去。 第65章 陛下会如何处置? 而此时京师的东方别院内一片宁静。听雨轩深处,一间雅致的厅堂中,东方芪正专注地聆听着姚洛初娓娓道来江州林西山盐场的秘密。青冉姑姑则静坐一旁,时而品茗,时而插言,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青冉缓缓放下手中描金龙纹的青瓷茶碗,轻抚衣袖,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她略带深意地看向东方芪,缓缓开口道:“说起来,姚大人能察觉到林西山盐场的异常,还多亏了咱们东记。” 东方芪闻言,眉头微蹙,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青冉见状,继续道:“阿芪,你是清楚的,东记乃是大周最大的盐商。然而,今日我翻阅东记去年的盐业账本时,竟发现有关盐的交易量骤减三成。”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这等异常,岂能不令人生疑?我随即召来掌管盐运的主事询问。这一问,才知晓有人暗中抢夺了我们的市场,而且他们的盐大都销往蜀地。我随即派人暗中调查,这才查出这批盐的源头竟然是江州。” 姚洛初听罢,眼中浮现出一丝惊讶,随即恍然大悟。她接过话头,声音略带颤抖:“确实如此,郡主。前些时日,青冉姑姑突然现身姚府,把家父也吓了一跳。姑姑一上来就质问林西山盐场之事,还给出了具体数额。这让父亲也震惊不已。”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按照父亲的了解,林西山的盐场规模微不足道,实在难以形成气候。父亲还因此与青冉姑姑起了争执,惹得姑姑气愤离去。但这件事也确实让父亲起了疑心。” 东方芪听到此处,眼中闪过一丝睿智,轻声问道:“所以表舅舅做了进一步的查证?” 姚洛初沉吟片刻,道:“父亲联想到一件蹊跷之事。近来江州频频有人口失踪,尤其是这一年来,已有不下数百人杳无音信。一直以来,这件事都是悬而未决。父亲便萌生了亲自前往林西山暗访的念头,想看看那里是否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父亲对待公事一向谨慎认真,一旦心里有了一颗怀疑的种子,他便一刻都等不了。他与钱伯伯耗时半月,深入林西山腹地,这才发现了那里的惊天秘密。” 东方芪心思一转,仿佛洞悉了某些关键,脱口而出:“林西山的流民安置房是梁王出资建造的,莫非……林西山的盐场也与梁王有所牵连?这盐场比想象中的要大,是吗?是梁王一直秘密在林西山开采盐井?而那些失踪的人,也是梁王派人抓去做苦力的?” 姚洛初神色凝重地点头应答:“郡主慧眼如炬,确实如此。不仅仅是盐场,还有林场。林西山深处盛产铁桦树,此木名贵异常,硬度之高堪比精铁。毫不夸张地说,它甚至可直接用作战场上的盾牌。因此,一直被视为兵器制作的上等木材,民间向来禁止开采。” 她顿了顿,继续道:“这种木材最大的特点是,即便浸泡在水中,内部依旧能保持干燥。就算遇到温水,也不会膨胀。无论是造船还是制作兵器,都以此木为最佳之选。” 东方芪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眼中闪过一丝凌厉:“梁王竟敢派人在林西山深处私自砍伐这等珍稀木材?可是,他又是通过何种途径将其运出的呢?” 姚洛初低声道:“林西山深处有一条隐秘小道,不经江州,而是从江州南边的林州地界穿过,沿着运河直达越州。” “什么?越州?”东方芪惊呼出声,“你是说这批木材最终流向了越州?” 姚洛初郑重地点了点头:“正是。至于盐的运输,仍以官道为主。他们沿途做了周密的打点,这才使得一年多来未曾引起任何怀疑。而那些木材,则全部运往了越州。” 这个惊人的消息令东方芪和青冉心头一震。然而,青冉的关注点并不在朝堂之上,她更担心的是东方芪的安危。 青冉意味深长地看了东方芪一眼,问道:“这些日子你在京中,想必也查到了一些线索吧?” 东方芪神色凝重,缓缓道:“大多是关于梁王谋逆的蛛丝马迹。姑姑,直到听洛初姐姐道出这桩大案,我才愈发意识到,朝堂之上暗流汹涌,这些隐藏在暗处的势力是何等盘根错节。只是……”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关于父母的意外,我仍旧没有查出更多的头绪。” 青冉闻言,轻轻拍了拍东方芪的手,柔声安慰道:“别急,丫头。这梁王能扮猪吃老虎这么多年,在大周各州都做了如此深的渗透,想必起事谋逆之心也非一朝一夕所能形成。至于害死你父母的真相……” 她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慢慢查,姑姑始终相信,只要做过的事就必定会留下痕迹。不管恶人如何掩饰,做过的坏事终会露出破绽。” 东方芪听罢,心头一暖,郑重地点了点头。 青冉又道:“眼下最紧要的是姚家的事。阿芪,既然你已经得知了整个真相,就得尽快进宫面圣了。” 东方芪闻言,不禁想起姚家的处境,关切地问道:“那表舅舅他们可还安好?是否安全?” 青冉摇了摇头,叹息道:“原本我是想让姚大人随我们一同秘密进京的。可姚大人说无召不可入京,况且他是戴罪之身。即便他身为州府官员有进京面圣之权,可他还是执意留在江州,等待朝中派人前去问罪。” 姚洛初闻言,眼中泛起泪光,哽咽道:“郡主,我父亲他的罪……陛下会如何处置?还望郡主能在陛下面前为父亲求情。父亲他真的不是有意与梁王勾结啊,他这是中了梁王设下的圈套啊!” 东方芪安抚地拍了拍姚洛初的手,郑重道:“放心,我定会将实情如实禀告陛下。至于陛下如何定罪,我相信他会秉公处理的。” 突然,东方芪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你们从江州出发时,可曾遇上京中其他官员?” 姚洛初摇头道:“并未遇到。” 东方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那就好办了。” 在东方芪看来,姚谨所涉嫌的不过是失察之罪。何况在发现问题后,他及时以自己的鲜血书写了罪过书,还在明镜司赶到之前就呈报了隆佑帝。东方芪心中暗自盘算,认为姚谨的罪过应当不会太重。 想到此处,东方芪当即起身,吩咐细雨取来一套庄重的冠服。她一边更衣,一边思索着待会儿该如何向隆佑帝禀报此事。 青冉见状,不禁担忧道:“阿芪,你这是要立刻进宫面圣?” 东方芪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如此重要的事情,我也顾不得宫中还在戒严了。事关国之大计,片刻也不能耽搁。” 青冉见东方芪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言,只是叮嘱道:“务必小心行事,一切以你的安危为重。” 东方芪郑重地点了点头,在轻云细雨的服侍下换上一身影青色庄重的冠服。她站在铜镜前,整理着衣冠,心中担心着皇帝会如何处置姚家表舅舅,她得想好一套求情的说辞才行。 只是这件事姚家始终脱不了关系,她担心太后那边多多少少会受一些影响的。自古君心难测,虽然旁人一眼就清楚这姚家就是被梁王利用了,可帝王之心,深似海,若帝王的疑虑不打消,那所牵涉之人便永远脱不了嫌疑。 第66章 寒了忠臣之心 春末的江州,本该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槐花的清香在空气中缓缓飘散,为这座繁华的州府平添了几分雅致。 萧承晏率领温少禹及明镜司一行十人,匆匆赶往姚谨的府邸。雁王殿下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他心知此行关乎重大,却不料命运早已为他们安排了一场意料之外的戏码。 他一踏入姚府大门,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浓重的悲戚之气。萧承晏心头一紧,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然而天不遂人愿,他们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 只见姚谨的身影已然僵直地倒在地上,一旁的案几上,一只翠绿的玉杯静静地躺着,杯中残留的液体泛着诡异的光泽。萧承晏眼神一凛,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父亲!”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打破了府中的寂静。姚家唯一的嫡子姚洛川跪倒在地,将已经断气的姚谨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他紧闭双眼,脸上写满了痛苦和悔恨,“儿子还是回来晚了……” 姚洛川缓缓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见了萧承晏一行人。他强忍悲痛,声音沙哑地说道:“想必是京师的皇差前来查办林西山盐场一案吧?” 萧承晏心中一阵酸楚,却还是保持着表面的镇定。他轻声道:“姚将军,本王还是来晚了一步。若本王先到姚府上的话,说不定姚大人他也不至于……” 姚洛川四年前调去了北境长庆军中做辎重将军,此时的他甚至连军中的官服都未来得及换,可见是仓促从北境赶回来的。 姚洛川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雁王殿下,不必自责。不管您早来一步还是晚来一步,父亲都做好了赴死的打算。”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还劳烦殿下能将他的死讯及时呈报圣上。父亲如此做,除了保全姚家,也是为了还宫里的太后娘娘清白。”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击在萧承晏心上。他看着姚洛川那张写满悲痛却依旧保持着几分刚毅的脸庞,不由得想起了姚谨生前为民做主的种种善政。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姚谨不过是中了梁王所设的圈套。那梁王早在三年前就发现了林西山的铁桦木,暗中进行砍伐。两年前的山洪暴发,实则是由于山中伐木导致的水土流失。谁知天意弄人,竟在此处发现了盐井。梁王见状,顺水推舟,将姚谨拉入局中,成为了他的帮腔。 可这一切,不过是梁王的诡计罢了。姚谨何至于要以死谢罪? 萧承晏望着姚洛川痛苦的面容,心中泛起一阵阵酸楚。姚谨一生为民做事,在他的治理下,江州日渐繁荣。谁能想到,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竟落得如此悲惨的结局? 就在此时,府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姚老夫人带着儿媳叶氏和年仅五岁的孙子赶到了前厅。老夫人一见到儿子的尸体,顿时晕厥过去。一时间,整个姚府陷入了混乱之中。 萧承晏看着这幕悲戚的场景,心中不禁泛起阵阵涟漪。 他轻声叹息,目光扫过厅内哭泣的姚家人,心中暗自发誓:定要将实情呈报父皇,还姚大人一个清白。这不仅是为了姚家,更是为了天下苍生。 萧承晏缓缓跪下,向姚谨的遗体深深一拜。这一拜,不仅是对逝者的敬重,更是对这位忠臣的承诺——他定会还姚谨一个公道,让天下人知晓他的冤屈。 起身后,萧承晏转向姚洛川,语气坚定而温和:“姚将军,请节哀。姚公的牺牲不会白费,本王以性命担保,定会查明真相,还姚大人以清白。” 姚洛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他紧紧握住父亲已经冰凉的手,低声道:“父亲,您放心去吧。雁王殿下一定会还您一个公道的。” 萧承翊深吸一口气,轻声对姚洛川说道:“姚将军,本王会如实告知父皇的。你且安心料理府上的事务。” 姚洛川双目通红,却依旧保持着最后一丝体面。他向萧承晏深深一拜,声音哽咽:“多谢雁王殿下体恤。待臣料理完父亲的丧事,便会携家眷北上京师亲自向陛下请罪。还请陛下多给臣几日时间。” 萧承晏看着眼前这个突然间担起一家重担的年轻人,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敬意。他轻轻拍了拍姚洛川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一丝温和:“放心,本王定会如实禀告父皇。你且安心处理府上之事,若有需要,尽管差人来寻本王。” 夜幕低垂,姚府内外燃起了白烛。春日的暮色渐渐笼罩了江州城。萧承晏站在姚府门前,望着渐渐暗淡的天空,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心中充满了对正义的渴望和对邪恶的愤怒。 他来不及过多哀思,翻身上马,带着从姚府取出的两个大木箱,和明镜司一众踏上了回京师的路。 春日的阳光透过文政殿高大的窗棂洒落进来,在红木地板上留下斑驳的光影。殿内气氛却凝重得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东方芪跪伏在地,将那沾染了血迹的认罪书呈上,隆佑帝接过时,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皇帝细细听完东方芪的陈述,眉头紧锁,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姚瑾为官二十几载,政绩有目共睹。朕明白,朕那个胞弟是想挑拨离间,若朕重处姚家,才是真的中了梁王的计。不过……” 话音未落,隆佑帝突然顿住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如蛇般缠绕上他的心头。他太了解像姚瑾这样的直臣了,即便皇恩浩荡,可在姚瑾心中,这已然是他为官生涯中无法抹去的污点。更重要的是,他觉得愧对姚家列祖列宗,有辱门楣。 想及此,隆佑帝心中一沉。江州远隔数百里,即便他此刻再派人前往,恐怕也难以阻止那场即将上演的悲剧。况且,他心知肚明,姚瑾唯有以死明志,方能保全太后清誉和姚家声名。这位忠心耿耿的老臣,必定会选择这条孤绝之路。 一股深深的挫败感涌上心头,隆佑帝长叹一声。三十载的帝王生涯,他一直以能够平衡朝局而自豪。然而近来,他愈发觉察到自己过于执着于朝廷制衡,反而寒了忠臣之心,葬送了多少栋梁之才。 殿内一时寂然无声。东方芪小心翼翼地抬眼,轻声问道:“不知陛下会如何处置姚家?” 第67章 你这个假设太过疯狂了 隆佑帝目光深邃,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惋惜:“姚谨已经替朕做出了选择,朕不会再对姚家如何。” 东方芪闻言,心中稍安,却又忍不住追问:“那皇姑姥呢?” 隆佑帝微微一怔,“阿芪此话何意?” 东方芪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叩首道:“请陛下恕阿芪无礼之罪。后宫不可干政,此乃太祖皇帝定下的铁律,皇姑姥一直谨遵此规。所以,不管陛下之前对皇姑姥有何疑虑,还请以后能更加善待皇姑姥。” 她欲言又止,心中暗道:皇姑姥这一生已经够苦了。可这句话终究没能说出口,只是想起太后,眼眶便不自觉地泛红,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隆佑帝凝视着东方芪,若有所思。他不知这丫头是否已经看破了自己对太后的猜疑,但还是郑重其事地应允道:“朕知道了。朕会善待母后的。” 东方芪这才稍稍宽心,却见隆佑帝神色间略带疲惫,想必也已猜到了姚瑾的结局。她心下一沉,默默地再次叩首:“阿芪告退,陛下保重龙体。” 隆佑帝挥了挥手,“前几日宫里乱糟糟的,你也有好几日没有给太后请安了。去太后的宫里请安吧,朕想静一静。” 东方芪起身退出大殿,跟随着大内总管福喜公公,缓步向长禧宫走去。春日的暖阳洒在她身上,却驱散不了心中的阴霾。她暗自发愿,但愿这场风波能够尽快过去,太后娘娘也能得享安宁。 长禧宫内,檀香袅袅,轻纱帷幔随风轻拂。太后早已得知东方芪即将前来请安的消息,便吩咐吉安嬷嬷备下了东方芪最爱的糕点与茶饮。她端坐在雕花楠木椅上,眼中闪烁着期待与担忧交织的神色。 东方芪步履沉重地迈入殿内,一见太后便跪伏在地,重重地叩首。太后见状,心中一紧,挥手屏退了左右侍女,只留下吉安嬷嬷在旁伺候。她亲自上前扶起东方芪,不料这丫头却顺势扑入她的怀中。 “皇姑姥,都是阿芪不好,阿芪没有保护好表舅舅。”东方芪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 太后心头一震,不用多言,便已知晓发生了何事。她苍老的眼中瞬间浮上浓烈的悲伤之色,轻拍着东方芪的后背,强忍着难过宽慰道:“阿芪,这不怪你,不怪你。” 东方芪哽咽道:“若不是我心急要寻求父母遇害的真相,表舅舅也不会……” 太后突然严厉起来:“东方芪——哀家不允许你责怪自己,姚谨的死和你没关系,你不用为此事自责。” 她拉着东方芪坐下,自己紧挨着她也落座,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还是不了解你这位表舅舅。每个人都有做人的标准,他一心只想做个好官,可没想到因为他的疏忽大意,险些酿成大祸。即便我们劝他罪不至死,可他在心里已经给自己定下了死罪。更何况,他还顾念着哀家。如果你非要把他的死归咎在自己的头上,那哀家也逃不了关系,哀家也算一份。” “不,皇姑姥,表舅舅的死和你没关系。” 太后道:“哀家知道你心里难过,哭一场也好,但是哭过之后便把这件事放在心底,它不能成为你调查父母遇害的一块大石头,明白吗?” 东方芪点点头,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阿芪知道了。” 太后叹了口气,缓缓道:“要说咱们林家跟姚家的关系,那是至亲啊。哀家的母亲来自姚家,是姚谨的姑姥姥。而你的外祖母更是姚谨的亲姑姑。不管是林家还是姚家,甚至东方家,自大周创建以来,对大周那都是忠心不二的。所以阿芪,这件事已经发生了,我们都要往前看。” 东方芪点头,“嗯,我问过陛下了,这件事就此打住,他不会再追究姚家的责任了。我听说表舅舅的儿子姚将军原本在今年吏部的晋升名单中,不知道这件事后,陛下会不会改变晋升姚将军的主意。” “此事你不用过于忧心,姚谨的自缢,成全了姚家,姚家人不会受影响的。” 东方芪这才放下心,“对了,表舅舅的女儿姚洛初现在在东方别院,这次进宫主要是向陛下递血书,就没有把她带宫里来。皇姑姥想必也想这位姚家姑娘了吧?等明日我进宫时带她一起。” 太后深深看了她几眼,“你来哀家这儿,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所以才不方便带上洛初?” 被太后一语道破心事,东方芪也不再扭捏,敛了悲伤之色,正色道:“皇姑姥慧眼如炬。确实,阿芪还想向您打听一些关于奚皇后的事。” 太后闻言,眉头微蹙:“奚皇后?何故要打听她的事?难道你在调查父母遇害的过程中察觉到了什么与她有关的蛛丝马迹?” 东方芪摇头道:“眼下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旧案和奚皇后有关。但确实查到一些与她相关的线索。” 在太后的示意下,东方芪将长庆侯府大火案中查到的关于奚家兄弟的线索,以及在楚牧北的母亲那里发现的宫中赏赐之物的线索娓娓道来。 太后听罢,眉头紧锁:“你是说你兄长的麾下副将手里有宫里内廷司的赏赐之物?这几乎不可能。一般而言,进了内廷司的东西,是不会赏赐给四品以下的官员的。” 东方芪点头道:“正是因为此事蹊跷,阿芪才格外在意。” 太后沉吟片刻,又问:“那你为何会将怀疑指向奚皇后?” 东方芪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来:“阿芪心中有一个荒唐的猜测。若奚家与长庆侯府有仇怨,奚皇后便有可能暗中策划了侯府大火和青石镇截杀案,又在北境设下针对兄长的阴谋。其目的,或许就是要让长庆侯府满门覆灭。” 太后闻言,面色骤变。她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好一会儿,她才重新坐下,目光如炬地盯着东方芪,声音低沉而严肃:“你这个假设太过疯狂了。奚皇后自嫁入皇家以来,一直恪尽职守,仁爱宽宏。在这偌大的后宫里,她安静得宛如一朵不染纤尘的莲花。哀家实在难以相信。更何况,你母亲和她从小便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好友。” 东方芪不卑不亢地回应道:“皇姑姥,这或许只是您所了解的皇后。谁又能保证这就是她的真实面目呢?为了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还请皇姑姥与我多说些关于奚皇后的事,尤其是她嫁入皇家之前的往事。” 第68章 自发而写的风评 这话一出,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东方芪见状,唇角弯弯:“我那个表姨长公主已经和我嚼过舌根了,皇姑姥不必惊讶。” 太后叹了口气,无奈道:“她的舌头还真是长。哀家千叮咛万嘱咐,那都是奚皇后年少时的旧事了,如今再提又有何意?” 东方芪不紧不慢地说道:“据阿芪所知,恐怕不止是年少时期的事。皇姑姥可还不知,江州林西山砍伐的铁桦树,全都运往了越州。这越州是谁的地盘,皇姑姥想必心中有数吧?” 此言一出,太后心头一震,难以置信地问道:“什么?那些木材都运往了越州?不可能啊!那越王素来没有领兵打仗的才能,而且胆小如鼠,怎会与梁王同流合污?” 东方芪意味深长地看了太后一眼,轻声道:“那若是为了红颜呢?” 太后闻言,面色骤变。她叹了口气,缓缓道来:“越王就藩之前,哀家还曾召见过他,嘱咐他到了越州要好生过日子。那时皇后已经生下了睿儿。他当着哀家的面曾发誓,不会再与奚皇后有任何瓜葛。难道他……后悔了?” 东方芪追问道:“所以奚皇后和越王之前的关系究竟到了哪一步?恐怕比我们想象中的都要深。皇姑姥久居深宫,对于后宫妃嫔贵人之间的争宠也是看了这么多年。若真心喜欢一个人,又岂能做到不闻不问?想想这些年她对陛下的态度……” 太后陷入沉思,回想这些年来奚皇后在后宫的存在感越来越低,甚至以吃斋念佛为大周祈福为名,免去了每日妃嫔们的请安。平日里也鲜少来长禧宫看望自己,除非逢年过节,才能见到这位皇后迈出她的宫门来请安。 太后一直以为奚皇后端庄有礼,仁德宽宏,可若东方芪所言属实,那后果不堪设想。她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关于林西山铁桦木运往越州一事,陛下怎么看?” 东方芪如实相告:“陛下并未多言,只说江州不可一日无州府,想必是将精力都放在了选拔新州府人选上,至于往越州运送铁桦木一事,陛下定会和朝中大臣商讨应对之策的。” 太后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郑重其事地说道:“你想知道些什么,尽管问吧。哀家知无不言。” 东方芪直截了当地问道:“奚皇后在嫁给陛下之前心属过越王这件事,皇姑姥是知情的吧?” 太后缓缓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知情。若是在他们大婚之前我便知晓奚皇后和越王心意相通,断然不会让奚家姑娘嫁给皇帝。可我得知此事时,奚皇后已怀上了睿儿。 那时我才明白为何越王迟迟不肯相看,原来是心有所属。为了断绝他对奚皇后的情义,我便与刘太妃一同向皇帝进言,希望越王能早日成家,去越州就藩。虽然刘太妃也舍不得她的皇儿,可为了大局着想,还是应允了。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他们年少时那点儿情愫早已烟消云散。难道……难道这些年来,奚皇后与越王还在私下往来?” 东方芪意味深长地说道:“有无往来,很快便能得到验证。” 太后不解地问:“阿芪此言何意?” 东方芪解释道:“再过几日便是谷雨了。我听宁王殿下说,每年谷雨都会有盛大的斗茶盛会,而奚皇后每年都会参加这盛会。” 太后若有所思地点头:“这倒是不假。可你说的验证是……”太后心思一转,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神色骤变,“阿芪,你是说斗茶盛会上越王会出现?” 东方芪不置可否地说:“有这个可能。即便他不出现,也定会有越州来的人现身。” 太后闻言,面色凝重,眼中闪过一丝不安。她深深地看了东方芪一眼,心中既是惊讶于这丫头的敏锐,又对即将发生的事感到忐忑。 长禧宫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只有檀香袅袅。 萧承晏一行人马不停蹄的连夜赶路,终于在斗茶盛会前夕的傍晚赶回了京师。 东方芪提前收到了萧承晏回来的消息,便早早的到明镜司门前等他。尽管姚谨的死八九不离十,可她仍抱着最后一点儿希望,希望萧承晏能赶在姚谨自杀之前拦下他。 远处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东方芪不自觉地挺直了身子,凝神望去。只见一队骑士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萧承晏。 萧承晏等人风尘仆仆,神色凝重。东方芪心中一沉,那一丝希望如同脆弱的蛛丝,瞬间断裂。她强忍着内心的悲痛,迎上前去。 萧承晏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随行的衙役。他缓步走到东方芪面前,眼中满是愧疚:“对不起,我还是晚了一步。” 东方芪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却仍感到一阵揪心的痛楚。她强撑起一抹笑容,声音轻柔却坚定:“无妨,表舅舅既然做出了选择,我们能做的便是尊重。” 萧承晏凝视着东方芪,心中既是钦佩又是心疼。他伸手入怀,取出一卷文书,轻声道:“原本还能再提前些时日赶回,只是在江州地界,百姓们听闻了姚大人去世的消息,便自发写了这份风评。上面还有百姓们的签字和手印。” 东方芪接过文书,指尖微颤。她小心翼翼地展开,借着衙门前的灯火,只见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对姚谨的赞誉之词。 ‘姚谨,字正清,江州州府,为官数十载,堪称大周朝廷中的一面镜子。其为官清正,一生廉洁,从不贪图私利,更不曾因权势而骄纵自满。’ ‘姚公治理江州期间,政绩斐然。其推行减税惠农之策,使江州百姓安居乐业;兴修水利,疏通河道,令江州免受水患之苦。在他的治理下,江州商贸繁荣,百姓生活日益富足。’ ‘姚公为官如春风化雨,体恤民情,常微服私访,了解百姓疾苦。每逢灾年,他总是率先捐俸赈灾,还常自掏腰包救助贫困之人。其爱民如子的名声,在江州广为流传。’ ‘姚公秉公执法,不徇私情。曾有权贵欲以重金贿赂,被其严词拒绝。他常言:“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此乃本分,岂可贪图私利?”这番话成为江州官场的座右铭。’ ‘然,天妒英才。姚公晚年因失察疏忽,险酿大祸。虽身陷险境,仍坚持秉公执法,最终以死明志。其为官清廉、鞠躬尽瘁的精神,感动了无数百姓和朝臣。’ ‘姚公一生,可谓大周朝堂上的一股清流,其为官之道,堪称后世楷模。虽已逝去,但其清正廉洁、爱民如子的精神,将永远铭刻在江州百姓的心中。’ 东方芪看着这文书上密密麻麻的风评,心中酸涩不已。这其中有赞颂他清廉正直的,有感念他为民做主的,更有对他英年早逝的惋惜。那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字迹和红色的手印,无一不彰显着百姓对这位清官的敬重和哀思。 东方芪眼眶微红,却强忍着没有落泪。她轻声道:“表舅舅虽已离世,但他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却是永恒的。这份风评,想必能让姚家稍感慰藉。” 萧承晏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姚大人虽已身故,但他的为政之道值得我等永远铭记。这份风评,我打算呈递给父皇过目。” 第69章 兴许人家中意的是老三 夜色渐深,明镜司衙门前的灯火将两人的身影拉得修长。萧承晏凝视着东方芪,眼中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他轻声问道:“关于姚家的事,皇祖母和你都已经知晓了,是吗?” 东方芪微微颔首:“是的,表姐带着表舅舅的请罪书来了京师,我已将血书呈递给陛下。” 萧承晏眉头微蹙:“那他对姚家……可有什么定夺?\" “他说表舅舅已经替他做了选择,不会再拿姚家如何。”东方芪轻声回答,眼中闪过一丝释然。 萧承晏点了点头,正欲开口说要进宫面圣,却又不由自主地停顿了。十几日的分离,让他愈发意识到东方芪在他心中的分量。此刻,他多想伸手将她拥入怀中,诉说这些日子以来的思念之情。然而,碍于身份和场合,他只能将这份情意深深埋藏在心底。 他的目光如水般温柔,细细打量着东方芪的面容。不知是否是因为相思成切,他觉得东方芪似乎比离别时更加消瘦了几分。萧承晏轻声道:“这些天你瘦了。” 话音刚落,他便后悔了。这样的关心是否太过亲密?会不会让她感到不适?然而,东方芪却报以一个淡淡的微笑:“是吗?怕不是因为天气越来越暖和,身上穿的衣裙减少的缘故吧!” 就在这时,东方芪似乎想起了什么,朝不远处的轻云看去。只见轻云正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走来。 东方芪道:“知道你还要进宫面圣,顾不上吃东西,先喝一碗八珍汤应付一下吧。” 萧承晏怔住了。他没想到东方芪会如此细心周到,为他准备了暖胃的汤。一股暖流瞬间涌上心头,那份压抑已久的爱意几乎要从眼眶中溢出。他接过汤碗,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东方芪的手,一阵细微的颤栗传遍全身。 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汤,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仿佛也将那份藏在心底的情意温暖。萧承晏抬眼看向东方芪,眼中满是柔情:“多谢清平郡主。” 东方芪唇角弯弯,如同夜空里的月亮,带着些许暖意。萧承晏觉得,若能一直这样看着她,便是终此一生,也心甘情愿。 然而,现实终究不允许他们沉浸在这短暂的温存中。萧承晏轻叹一声,道:“我得进宫去面圣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东方芪点头应允,目送萧承晏离去。夜风轻拂,带来几许凉意,却吹不散两人心中那份悄然滋长的情愫。 而此时的皇城深处,夜幕低垂,瑶华宫内一片灯火通明。韩贵妃与宁王萧承御用过晚膳后,在小花园中散步。春日的夜风带着些许凉意,却吹不散韩贵妃心中的忧虑。 韩贵妃眉头微蹙,眼角眉梢透着深深的算计。她轻叹一声,低声道:“御儿,你在外可曾听说关于章家被贬一事?为娘总觉得此事蹊跷得很。章宏一向深受你父皇信重,况且那次刺杀对皇城也未造成什么严重影响。为何章家会遭此大难,为娘实在想不通。事发后,我曾派亲信去过统领府,可那章宏却是闭门不见。” 萧承御沉吟片刻,试探着问道:“母妃,儿臣对此也颇感意外。莫非是因为母亲有意撮合章家与舅舅家结为亲家,父皇心生忌惮,这才将章家贬至葫县?” 韩贵妃闻言,不屑地撇了撇嘴:“若是你父皇不愿意,告知我一声不就行了,何必要寒了忠臣的心?为娘觉得此事定然没这么简单。”她话锋一转,“对了,我让你打探梁王府的消息,你可有什么收获?” 萧承御摇了摇头,略显无奈地说道:“那梁王府被叶明哲的京兆府衙役守得密不透风,叶明哲为官一向刚正不阿,儿臣什么都打探不出。儿臣还特意去拜访了清平郡主,可她的嘴也严得很。” 韩贵妃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神色,低声道:“若为娘没猜错,梁王府定是出了大事。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怕是与梁王脱不开干系。”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儿啊,为娘一直觉得梁王是在扮猪吃老虎,如今这种感觉越发强烈。我们得提前做好准备,万万不能让梁王把这江山夺了去。” 萧承御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母妃的意思是……梁王叔有谋逆之心?这……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吧?” 韩贵妃眯起眼睛,循循善诱道:“御儿,你好好想想。若只是因为东方芪那丫头从文昌伯爵府索要陪嫁银子,萧子芙拿不出来,也不至于让京兆尹府衙役把守梁王府这么多天吧?毕竟是陛下的胞弟,为了些许银钱就如此大动干戈,说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唯一的解释就是,梁王府定是犯了大事。” 萧承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仍有些将信将疑:“那梁王叔他……” 韩贵妃打断了他的话,语气笃定:“他很可能已经逃走了。陛下不敢声张,是怕此事造成民众恐慌,动摇国本。但私下里,定然已经做了诸多部署来应对。”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萧承御一眼,“御儿,说不定你的机会来了。陛下给你这工部侍郎的官职,实在是没什么出息。要想让陛下另眼相看,你必须得好好表现才行。”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梁王起事怕是已经预谋已久。我待会儿就给你舅舅写信,让他务必多加注意边关情况。梁王心思深沉,我们不知他的路数,只能提前多做准备,以防不测。” 萧承御听完母亲的分析,仍有些难以置信。在他的印象中,那个往日里平易近人,喜欢养花弄草的梁王叔,怎么也不像是会谋逆的人。 韩贵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然想起了明日的斗茶盛会。她意味深长地说道:“明日就是斗茶盛会了。陛下近来身体不适,不会亲临。但他把盛会的防卫交给了代禁军统领陆淮序,我还听说雁王回来了,陛下决定让他负责盛会的外邦接待事宜。看来咱们这位陛下对雁王的期待很高啊。” 萧承御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都是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臣才不稀罕。” 闻言,韩贵妃顿时怒火中烧。她深知自己这个儿子的性格,虽然渴望皇位,却又畏惧吃苦。一切的筹谋还得她来经营,这让她感到既无奈又恼火。 强压下心中的怒气,韩贵妃转而问道:“我听说明日的斗茶盛宴,你邀请了东方芪那丫头?” 萧承御漫不经心地回答:“不管我邀请不邀请她,她还不是想去就能去。那天只是无意间提起罢了。母妃不是叮嘱儿臣,要多与她接触吗?” 韩贵妃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没错。自她重返京师后,发生了多少大事。文昌伯爵府、薛国公府、禁军统领府章家、江州州府姚家……桩桩件件都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既然你父皇有意选她做太子妃,你多亲近她一些自然是没错的。” 萧承御却不以为然:“可我看她和老三走得很近,兴许人家中意的是老三。” 第70章 儿臣才不屑跟他比 韩贵妃闻言,心下一惊:“她和老三走得近,难道不是因为要调查长庆侯府的旧案?她和老三私下有儿女之情?” 萧承御耸了耸肩:“或许吧,儿臣也不是很清楚。” 韩贵妃听罢,不禁怒火中烧。她厉声道:“让你多上点心,你怎么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你真是……”韩贵妃有些无语,想说自己的儿子是烂泥扶不上墙,可又担心说这么重的话伤他的心,说到底,自己的儿子还得自己疼。 于是,她收敛了些对萧承御的不满,语气缓和解释道:“眼下众皇子中,就属老三最有本事,况且他在军中多年,还有诸多军功在身,如今又身居明镜司要职。萧承御,说句公道话,你跟老三,实在是没得比。” 萧承御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儿臣才不屑跟他比。他是有军功,可他的军功能比得过舅舅吗?” 这番话让韩贵妃彻底无语。以她这个儿子的见识,只能让她多操些心了。 待萧承御准备离开瑶华宫时,韩贵妃忍不住又叮嘱了几句:“明日斗茶盛会上,别只顾着看热闹,多照顾一下东方芪那丫头。她眼下对你还有戒心,你多上点儿心,争取让她早日对你放下防备。为娘总觉得这丫头和你父皇之间有不少秘密,就看你有没有本事让她主动告知你了。” 萧承御虽然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很听话地应允道:“记下了,明日儿臣定会寸步不离地围着东方芪那丫头,母妃可满意了?” 韩贵妃瞪了他几眼,摆了摆手,“行了,赶紧回府去吧!” 望着萧承御离去的背影,韩贵妃不禁长叹一声。她知道,要想让自己的儿子当上太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眼下,她能做的就是继续谋划,为自己的儿子铺平道路。 夜色渐深,瑶华宫内的灯火也渐渐熄灭,只剩下韩贵妃孤独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冷。 东方芪踏入别院,眼前倏然闪过一道消瘦的身影。她恍然间才想起,姚家嫡女姚洛初仍在府上候着。那身影立于门前,如一株挺拔却孤寂的青竹,似乎已预感到什么,却强自支撑。 东方芪心头一紧,知晓姚谨已不在人世的消息终是要告知于她。这等天塌地陷之事,岂能瞒着姚家人?她深吸一口气,缓步向前。 姚洛初早已从东方芪的神色中窥见了端倪。那一丝尚存的希望,如同秋日最后一片摇曳的枯叶,终究抵不过现实的寒风,瞬间凋零。她双手掩面,努力压抑着几欲倾泻而出的悲恸,不让自己失态。 东方芪见状,心如刀绞。她快步上前,将姚洛初拥入怀中,声音哽咽:“对不起,表姐。都怪阿芪不好,若阿芪能早日看破梁王的诡计……” “郡主……”姚洛初轻轻打断了东方芪的自责,她强忍泪水,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却依旧保持着大家闺秀的矜持,“你莫要如此说。父亲……父亲做出这样的选择,我与大哥心中早有预料。这其中,谁也怨不得。阿芪,你切莫自责。” 她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道:“我此刻就要启程返回江州,与大哥一同料理父亲的后事。还望你能代我向太后娘娘传话,就说洛初这次无缘进宫请安,望她老人家保重凤体。” 东方芪紧紧拥抱着姚洛初,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落下。她哽咽着应道:“我定会转达,表姐。” 姚洛初轻抚东方芪的后背,柔声道:“表妹,我希望你能振作些。即便身负血海深仇,生活也要继续。我想,你的父母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你终日被复仇之念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番话犹如一把利刃,直插东方芪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紧咬嘴唇,泪水更是决堤而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姚洛初轻轻推开东方芪,深吸一口气,用袖角拭去眼角的泪珠。她挺直腰背,仿佛要将父亲的教诲铭刻在骨子里:“身为姚家儿女,父亲常教导我们要坚强,要勇敢,要豁达,更要存有一颗仁爱善良之心。只要我们谨记父亲的教诲,他就永远与我们同在。阿芪,记住,只要不曾忘记,至亲之人就从未真正离开。” 这番话如同一把钝刀,缓缓割着东方芪的心。她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放声大哭起来。 姚洛初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怜惜。她轻轻弯曲手指,小心翼翼地为东方芪拭去脸上的泪痕,柔声道:“表妹,我只允你今夜一人痛哭。待到明日,你便要重整旗鼓,不可再如此了。切记,你肩负着重要使命。我与大哥都盼着你能早日查明真相,还长庆侯府一个公道,还父亲一个公道,以慰那些忠烈的在天之灵。” 东方芪闻言,强忍住哽咽,郑重其事地应道:“表姐放心,那些因为奸臣的贪恋欲望所牺牲的亡灵,我定会为他们讨回公道。多谢表姐,多谢姚家对我的厚爱。” 两人相拥而泣,默默无言。院中花影摇曳,风过处,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那些未尽之言、未了之情。 姚洛初还要动身回江州,东方芪也不便多留,但承诺过段时间一定会亲自到江州给表舅舅磕头。 而姚洛初对东方芪千叮万嘱,希望她能开心一些,找回从前那个开朗、活泼的自己。 可真的还能找回来吗?自这次回京后她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证走的每一步是万全的。这种感觉就像是行走在悬崖之上,稍不留神便跌入万丈深渊。 可一想到明日便是斗茶盛会,她便强迫自己调整状态,毕竟她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谷雨时节,禹都城内外一片欣欣向荣。细雨过后,万物复苏,正是一年中最令人心旷神怡的时光。大周朝廷筹办多年的斗茶盛会终于如期而至,这可谓是开国以来规模最大、最为隆重的与民同乐盛事。 来自大周境内二十四州的茶道高手齐聚长春园,争相展示各地独特的斗茶技艺。不仅如此,就连与大周交好的邻邦也纷纷派出使节前来捧场。除了这几年交往密切的南疆外,就连向来与大周若即若离的西昆国和月国,今年也破天荒地遣了使臣和选手前来凑热闹。 雨过天晴,万木争荣。如此空前盛会,自然引得隆佑帝格外重视。只可惜隆佑帝自过年的那场病后,精力大不如前,便将这千头万绪的差事交予了雁王萧承晏,令其全权负责,由礼部和鸿胪寺鼎力相助。 一时间,不光长春园的防卫落入他手,连这等国之重事也交由他全权处置。所幸礼部和鸿胪寺早有准备,各国使节的食宿安排也已妥当,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萧承晏一大早便动身赶往长春园。春日的清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他心里清楚,东方芪那丫头定是按捺不住要去凑这热闹的。只可惜公务在身,无暇亲自陪同,便差遣心腹陆淮序给她送去一件精心准备的礼物,聊表心意。 第71章 和谁同行又有什么要紧 东方别院内,东方芪看着轻云小心翼翼地打开陆淮序送来的锦盒,一件崭新的群青色外翻领骑射服映入眼帘。这衣裳做工精细,用料考究,连同配套的一双绣花靴子,无不彰显着非凡的品味与心思。轻盈的布料正适合谷雨时节微凉的天气,既能保暖又不失雅致。 陆淮序站在一旁,笑吟吟地解释道:”郡主,殿下得知您今日要去斗茶盛会凑热闹,特意命京师最好的秀坊连夜赶制了这套行头。这料子轻薄透气,最适合眼下这多变的春日天气。不知郡主可还满意?” 东方芪一时愣在当场,显然没料到萧承晏会送她礼物。这些日子以来,她满脑子都在琢磨如何在盛会上试探奚皇后的口风,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此刻突然收到萧承晏的心意,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陆淮序见东方芪半晌无言,不由得暗自叹息。他故作惆怅地说道:“哎,要卑职说啊,送礼物这种事还是得当事人亲自来才显得有诚意。可我家殿下实在是太忙了,抽不开身。不过看这样子,郡主对这礼物似乎不太满意?” 这话一出,东方芪才如梦方醒。她瞪了陆淮序一眼,嗔道:“陛下把那么重要的差事都交给了雁王殿下,他哪里有闲工夫来我这儿献殷勤?你少在这儿打趣你家主子,小心我告你的状。” 陆淮序不慌不忙地应道:“郡主息怒。卑职方才不过是见您半天没吱声,还以为您不喜欢这套骑射服呢。” 东方芪这才正色道:“这套衣裳很是漂亮,我很喜欢,很适合在长春园的跑马场穿着它招摇一番,你们殿下有心了。” 听到这话,陆淮序心头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他继续说道:“我家殿下还让我转告郡主,您不必着急赶去长春园。今日上午不过是些欢迎各州斗茶人和各邦国使节的繁文缛节,没什么看头。下午才是斗茶比赛的重头戏,各地美食的市集也是那时候才会开张。这次斗茶大会举办三日,因为从京师到长春园还有两个多时辰的车程,所以殿下特意在长春园内给郡主安排了食宿,免得您这几日来回奔波劳顿。” 东方芪听罢,不禁感慨:“让你们殿下费心了。” 陆淮序闻言,心中暗喜:郡主总算看到我们殿下的一片苦心了。 就在此时,江管家匆匆赶来,恭敬地禀报:“郡主,宁王殿下来接您了。” 这话一出,陆淮序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心中暗道:这怎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莫非郡主要与宁王同行?那自家主子的一番心思岂不是白费了? 只听东方芪淡然道:“让宁王殿下在前厅稍候片刻,就说我还在梳妆。” 江管家应声而退,陆淮序却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虑。他开门见山地问道:“郡主是要与宁王殿下一同前往斗茶盛会吗?” 东方芪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回答:“是啊,早在十几天前就答应了宁王殿下的。” 陆淮序急道:“可雁王殿下一大早就吩咐卑职来接您的啊。” 东方芪却不以为意:“和谁同行又有什么要紧?反正今日下午前赶到长春园就是了。” 东方芪不明白陆淮序为何如此在意这件小事,但她此刻实在无暇顾及。眼下她满脑子都是关于奚皇后的猜测:若奚皇后当真和长庆侯府的灭门案有关,那雁王会不会知情?倘若不知情,日后她又该如何与雁王相处?种种疑虑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自然就忽略了在她看来无关紧要的同行之人。 陆淮序见状,也知道宁王亲自前来相邀已是占了先机,便不再坚持。他心中不免有些懊恼,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赌气似的告辞离去。 阳光明媚,碧空如洗。萧承御的马车缓缓驶出东方别院,朝着长春园的方向行进。东方芪端坐车内,细雨和轻云两个丫鬟则骑马随行在马车两侧,车后是萧承御的亲军护卫,一行人说是简单,却也透着几分贵气。晨光透过车窗洒在东方芪的脸上,为她添了几分明媚动人的气息。 萧承御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东方芪身上,这一身利落的骑射服骑装,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勾勒得恰到好处。他不禁暗自感叹:这哪里是什么被沈景熙抛弃的弃妇,分明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娇艳动人却又不可轻易采撷。一时间,什么“晦气”、“定过亲”之类的想法早就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 “没想到郡主今日竟然穿了骑装,”萧承御笑道,“看样子是准备到长春园的跑马场和那些世家子弟们打一打马球了?” 东方芪嫣然一笑:“马球我不擅长,不过马术倒是可以献丑一番。” “哦?郡主还会马术?”萧承御来了兴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东方芪伸手轻抚腰间的凌霜软鞭,唇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会一点点。而且,还能在表演马术的同时耍一套鞭法。” “这个……本王还真没有见识过,”萧承御惊诧不已,眼中满是期待,“郡主这么一说,本王恨不得马上就想看到。” 东方芪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待下午斗茶大会开始后,若殿下想看,阿芪不才,倒是可以献丑一番。” 萧承御不由得感叹道:“你说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本王不知道的?”随即,他又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不过郡主,其实你没必要这么辛苦的。你东方家是大周的首富,亲叔叔又是江湖盟主,眼下你只需选一门好的婚事嫁人,这才是姑娘家最该做的事。” 话音刚落,东方芪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凄凉:“身负血海深仇,谈何成婚嫁人呢?” 萧承御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心中暗自懊恼。但他的脑子转得极快,立刻岔开话题:“说到长庆侯府,再过七八日,祠堂部分就修缮完成了。到那时,长庆侯府满门忠烈就不用再外继续飘着了。” “多谢殿下。”东方芪淡淡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一时间,马车内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萧承御心中暗叫不妙,连忙掀开车帘,望向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只见不少百姓都朝着长春园的方向赶去,热闹非凡。他灵机一动,找到了新的话题:“说起谷雨,不知道百姓这一天都是怎么过的,这可是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了。郡主前几年常在坊间行走,可知?” 第72章 我喜欢喝越州的岩茶 东方芪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道:“谷雨这一天对于百姓来说,那可是相当重要的节气了。”她侃侃而谈,从农人播种到妇人走谷雨,从文人墨客的诗会到百姓期待的斗茶盛会,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萧承御听得入神,不由得赞叹道:“郡主知道的可真多。” 东方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宁王殿下若想了解更多,就得亲身到坊间来体会,这样也能更加深入的了解民间平头百姓的喜怒哀乐。” 萧承御不禁有些羞愧:“本王自小长在京师,不怕郡主笑话,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千莫山了。舅舅远在西境,曾多次写信给母妃,希望我能去西境历练。奈何本王担心吃苦,迟迟不愿前去。” 他看向东方芪,眼中满是钦佩,“如今看来,郡主去过那么多地方,见识多,能吃苦,比本王强多了。本王以后要多向郡主学习。郡主的母亲长宁统帅巾帼不让须眉,依本王看,郡主也不逊色,颇有长宁统帅当年的风范。” 提及母亲,东方芪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她的思绪不由得又飘向了奚皇后,那个荒唐却又挥之不去的猜测再次浮现在脑海。 萧承御见状,知道自己又一次触及了东方芪的伤心处,连忙转移话题:“对了,郡主喜欢喝什么茶,等到了长春园我让礼部提前拿给你尝尝鲜。” 东方芪心思一转,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喜欢喝越州的岩茶。” “郡主果然是识货的,”萧承御眼前一亮,“恰好前两天本王去母妃的宫中已经喝到了今年越州进贡的金仙岩茶,味道的确很棒。” 东方芪微微眯起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内廷司已经收到了越州进贡的岩茶吗?” 萧承御却浑然不觉,继续说道:“那倒还没有,一般来说,越州地处偏远,基本上是谷雨前后越州岩茶才能到京师。本王从母妃那里喝到的岩茶是从皇后娘娘那里得来的。” “皇后?”东方芪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 萧承御点头道:“前几日皇后娘娘凤体微恙,母妃去探望她,恰好看到婢女在泡这个茶,满院的清香,于是母妃就讨要了一些尝鲜。” 东方芪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这皇后娘娘倒是比我们有口福,早早就尝到了越州岩茶。” “可不嘛。”萧承御附和道,丝毫没有察觉到东方芪话中的深意。 东方芪心下沉思,若之前对奚皇后和越王之间还有没有往来只是猜测,那这越州岩茶一事便验证了她的猜测。连皇帝都还没喝到越州岩茶,皇后却提前拿到了,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这茶是越王偷偷命人送给皇后的。他们之间,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依然还有联系。 正当东方芪思绪万千之际,萧承御的目光突然落在她的头上:“郡主,你头上戴的这支金钗还挺漂亮的。” 东方芪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那金钗:“是吗?就是一支普通的金钗,殿下见多识广的,肯定见过不少比我这支更好的。” 萧承御却不以为然,笑道:“主要是你人长得好看,穿戴什么都好看。” 东方芪闻言,不禁莞尔。这支金钗是她从赵氏那里得来的,为的就是试探奚皇后。她特意将金钗戴在显眼的位置,就等着看奚皇后的反应。若这支金钗真是奚皇后的,那她肯定会露出疑虑。 想到这里,东方芪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意味,马车缓缓驶向长春园,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花草的清新气息,在这个明媚的春日里,一场暗潮汹涌的较量即将展开。 再说这长春园内,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俨然一派盛世景象。园中亭台楼阁,无不装点一新;曲径通幽处,更是游人如织。只见那高耸入云的露天高台之上,雁王萧承晏端坐中央,两侧设下了最高规格的宫宴,珍馐佳肴,美酒醇香,无不齐备。 台下众人摩肩接踵,只见二十四州的斗茶高人,个个神采奕奕;各邦国使臣,亦是衣冠楚楚。萧承晏以大周亲王之尊,接待四方宾客,举手投足间尽显王者风范。 但闻丝竹和鸣,乐声悠扬,宫廷乐师们指尖翻飞,奏响一曲曲动人心弦的雅乐。舞台之上,舞姬们婀娜多姿,随乐起舞,长袖翩跹,犹如仙子临凡,惹得观者无不叹为观止。 一番礼仪宴请,觥筹交错间,宾主尽欢。忽听得鼓声如雷,震彻云霄。只见萧承晏缓缓起身,朗声道:“诸位远道而来,共襄盛举,本王不胜荣幸。今日谷雨,春和景明,正是品茗论道的大好时节。今年斗茶盛会,即刻开始!”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众人无不欢欣鼓舞。只听萧承晏继续道:“各位使节大人,若有雅兴观看斗茶盛会者,大周已在茶会场地为诸位预留了贵宾席位。若对品茗无甚兴趣,长春园中自有其他雅趣。美食市集中,各地佳肴应有尽有;马场之内,世家子弟组织的马球比赛,正是一展身手的好去处;至于园中溪水湖畔,更有文人雅士自发组织的诗词盛会,吟风弄月,也是一番风雅。诸位不妨随心所欲,畅游园中。” 话音方落,众人便三三两两,各自寻趣而去。 只见那茶会场地上,茶香四溢,各路茶道高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美食市集里,香气扑面而来,勾得人口舌生津;马场中,骏马嘶鸣,世家公子们你来我往,好不热闹;湖畔溪边,文人墨客吟诗作对,笔走龙蛇,妙趣横生。 一时间,长春园内,处处笙歌,处处欢声笑语。这般盛况,当真是应了那句“太平盛世,普天同庆”。 萧承晏周旋于各方使臣之间,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眼中却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待将宾客们安顿妥当,他才得空抽身,快步走向奚皇后所在的别院。 第73章 西昆国的喜仑公主 “母后,”萧承晏躬身行礼,声音里带着几分关切,“儿臣听闻您近日来凤体抱恙,可有好些了?” 奚皇后端坐于软塌之上,雍容华贵中透着一丝疏离。她淡淡一笑,道:“无碍的,皇儿有心了。前几日不过是受了倒春寒的影响,些许着凉罢了。” 萧承晏闻言,眉头微蹙:“那儿臣这就吩咐长春园后厨给母后备些暖身的姜茶。这谷雨时节,乍暖还寒,母后可得多加小心。” 奚皇后却是一副兴致阑珊的模样,轻摆手道:“皇儿去忙你的吧,母后这里不用操心。陛下将如此重要的大事交到你的手上,可千万不要让你父皇失望,好好做事。” 萧承晏听出了养母话中的疏远之意,心中一凛。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他本想提及大皇兄萧承睿的病情,想借东方芪回京之机,请她为大皇兄诊治。可见奚皇后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萧承晏只得将这番心思藏在心底,恭敬地告退了。 才一转身,萧承晏脸上的温和笑意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这后宫之中,他这个养子的身份,终究还是难以真正走入奚皇后的心扉。 正自沉思间,忽见陆淮序匆匆而来。萧承晏眼前一亮,还以为是东方芪到了。可往陆淮序身后一望,哪有半个人影?不由得诧异道:“阿芪呢?本王不是让你把人也一道接来?” 陆淮序闻言,顿时一脸苦相,忍不住抱怨道:“别提了,殿下。您的清平郡主啊,让宁王殿下给截胡了。”说着,他还不忘冲萧承晏挤眉弄眼,“要卑职说,殿下的心还真够大的。送礼接人这等要紧事,殿下就该亲自去才是。若实在不能亲往,也该提前跟郡主说一声不是?这可倒好,卑职眼巴巴地把礼物送过去,结果半路杀出个宁王殿下,在郡主面前好一番表现。如今啊,想必正护送郡主来长春园的路上,你侬我侬呢。” 见萧承晏没有应声,陆淮序又添了一把火:“咱们都知道殿下对郡主有意,殿下若再不抓点紧,这朵香饽饽可就要被别人摘走咯。可别到时候殿下后悔得捶胸顿足。” 萧承晏听得额上青筋直跳,怒道:“本王不过是让你送个礼,接个人,你自己办不好差事,还在这里给本王泼起了冷水?怎么,最近被提拔成了禁军代统领,是不是有些飘飘然了?” 陆淮序连忙摆手,脸上堆满谄笑:“卑职不敢,不管陛下如何赏识,卑职都是雁王殿下您的人,这一点儿永远不会变。”说着,还不忘拍马屁,“殿下您那是什么身份?郡主那是什么身份?您二位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旁人哪里插得进来?” 萧承晏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就你会嘴贫。” 陆淮序却不依不饶:“卑职也是好心提醒殿下,若喜欢一个人,就得抓紧时间。郡主的岁数可不小了。刚才卑职过来的路上,可是听见几个世家小姐在那儿嚼舌根,说咱们清平郡主被文昌伯爵府抛弃在先,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这话一出,萧承晏顿时沉下脸来:“放肆!谁敢这般编排郡主?” 陆淮序见状,心中暗喜,继续煽风点火:“可不是嘛,殿下。您要是再不表态,可不就让那些长舌妇有了话柄?依卑职看,殿下还是亲自去长春园门口迎接郡主吧,也好让那些碎嘴子们看看,咱们郡主可不是什么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咱们郡主也是有人惦记着呢。” 萧承晏闻言,心中一动:“你说得有理。本王这就去长春园门口亲自等她。看谁还敢乱说。” 正欲转身,却见西昆国的使臣带着一位妙龄女子款款而来。那使臣是个四十岁上下、蓄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异域风情。他很有礼貌地用西昆国的礼节向萧承晏行礼,随即将身旁的女子引荐道:“雁王殿下,这位是我西昆国的喜仑公主。她早在两年前就听闻了雁王殿下的大名,心慕已久,今日特来结识。” 喜仑公主上前一步,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萧承晏,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雁王殿下,我们西昆国向来以豪爽着称,没有大周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在我们那儿,只要是看对眼的,都可以交朋友。不知道雁王殿下愿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 萧承晏闻言,心中暗叫不妙。这西昆国的公主,怕是对自己有些别样心思啊。他强压下心中的不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当然可以,公主殿下盛情难却。只是本王眼下还有些要事待处理,恐怕难以尽地主之谊。公主若是有兴致,不妨自行游览长春园。或者……”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向陆淮序,“本王可以派个亲随陪同公主殿下四处走走。” 陆淮序见状,心中顿时叫苦不迭。他正欲开口推辞,却见萧承晏眼中闪过一丝警告的光芒,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萧承晏转向喜仑公主,颔首道:“喜仑公主,招待不周,还请见谅。长春园内景致颇多,想必定能让公主玩得尽兴。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陆大人便是。”说罢,不等对方回应,便匆匆离去。 看着萧承晏远去的背影,陆淮序欲哭无泪。他暗自腹诽: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本想撮合殿下和郡主,结果自己倒成了陪客。这异国公主一看就不好应付,只怕今日有的受了。 喜仑公主虽有些不高兴,但看在萧承晏给她请了一个亲随陪同的份上,还是露出了笑容,她毫不客气的挽起陆淮序的手臂就要往园内走:“这位陆大人,咱们去哪里玩呢?我可是听说长春园里有不少有趣的地方呢!” 陆淮序强忍着想要甩开手臂的冲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公主殿下,咱们大周可不兴这般亲密无间的。不如……卑职在前面带路,公主随后跟着如何?” 喜仑公主却是不以为然:“哎呀,陆大人,你们大周的规矩也忒多了些。在我们西昆国,这般亲密可是再正常不过了。走吧走吧,你就陪我好好逛逛!” 看着喜仑公主兴高采烈的模样,陆淮序只觉得头大如斗。他暗自叹了口气,心想:殿下啊殿下,您可得赶紧把郡主从宁王殿下手中给抢过来。也好让卑职这se相牺牲的值一些。 就这样,陆淮序带着一脸兴奋的喜仑公主,战战兢兢地向园内走去。 第74章 江湖上的事,他最是门清 春日的阳光洒在长春园的门口,东方芪的马车缓缓驶来,还未停稳,就见一道挺拔的身影快步迎上前来。待车帘掀开,东方芪这才发现,竟是萧承晏亲自来迎接她。 这一幕顿时引得四周众人纷纷侧目。官宦家的公子小姐们有的掩面窃窃私语,有的眼中闪过羡慕的光芒,更有甚者,眼中迸发出嫉妒的火花,恨不得将东方芪生吞活剥。一时间,长春园门口俨然成了一处戏台,各个都擦亮了眼睛在看东方芪的戏。 东方芪却是面不改色,仿佛周围的目光都与她无关。她今日来此,可是怀着十二分的心思,哪里有闲暇去在意这些风言风语。 待下马车,东方芪先是对陪伴左右的萧承御福了福身,笑道:“多谢宁王殿下一路护送阿芪来长春园,殿下可真是费心了。”说着,她眼珠一转,对萧承晏道,“听闻皇后娘娘前不久凤体抱恙,阿芪想先去探望娘娘,以尽晚辈之礼。” 萧承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便上前一步,温声道:“本王陪你过去。” 这一番云来雨去,可把萧承御看得目瞪口呆。他心中暗道:这东方芪,可真是个人精!自己辛辛苦苦一路护送,结果到了园子门口,就这么被萧承晏三言两语给抢了过去。一时间,萧承御心中难免有些气恼。 可转念一想,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确是小辈该尽的礼节。况且一路上,他自认为和东方芪聊得甚是愉快,想必东方芪对自己的印象也不差。想到这里,萧承御那点儿小小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他忽然想起,自己还得去看看母妃到了没有。再者,他还和几个世家子弟约好了要去跑马场看马球。想着东方芪答应过他,会在马场表演马上耍鞭法,萧承御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那可是难得一见的好戏,他可不能错过。 正当萧承御胡思乱想之际,只见东方芪回过头来,冲他莞尔一笑:“宁王殿下,阿芪去去就回。待会儿马场上见。” 萧承御连忙应道:“郡主放心,本王定当捧场!”说完,还不忘瞪了萧承晏一眼,仿佛在说“你可别想独占郡主”。 萧承御的身影渐行渐远,萧承晏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狐疑,转向东方芪,眉头微挑:“阿芪,你与老五何时这般交好?” 东方芪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殿下可还记得上回陛下在宫里为我设的那场宴席?当时,陛下可是当众许诺,要为我谋得全大周最尊贵的婚事。”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话里的深意,想必殿下心中有数。如今宫里宫外,谁人不知我东方芪已是准太子妃?宁王殿下对我献殷勤的用意,你应该能猜到吧?” 萧承晏听罢,脸色阴沉如水,咬牙切齿道:“父皇此言,无异于将你架在火上烤。若是我看,你当初就不该答应做父皇的棋子。” 东方芪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此事已成定局,殿下就莫要再提了。不如带我去见皇后娘娘吧。” 萧承晏张了张口,本想说若她不喜宁王的亲近,尽可拒绝,不论何时他都会护她周全。可东方芪却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让他只得将到嘴边的话咽回肚中,领着她朝奚皇后的别院走去。 谁知二人刚至别院门口,就被守门的侍卫拦下。那侍卫一脸为难,道:“殿下,郡主,恕小的无礼。娘娘说她乏了,要小憩片刻,吩咐这个时辰不许任何人打扰。” 萧承晏闻言,眉头微蹙:“既如此,我们稍后再来。”说罢,便欲带东方芪离开。 不料东方芪眼中眸光一闪,总觉得皇后并未午睡。她状似无意地在别院周围踱步,实则暗中观察从何处可以潜入。萧承晏见状有些纳闷,心想阿芪特意来长春园凑热闹,不该去看看斗茶大会吗?怎么对别院如此感兴趣? 二人一边漫步,一边闲聊。萧承晏忽然压低声音道:“这个梁王叔当真狡猾似狐。我的人在云州地界明明已经将他擒获,却还是被他巧妙脱身。据密报,除了北胡人助他逃脱,还有江湖高手相助。” 东方芪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江湖高手?那何不让小叔叔查查?江湖上的事,他最是门清。” 萧承晏点头赞同:“若能请动孤云前辈出手相助,定能事半功倍。” 东方芪眨了眨眼,好奇道:“殿下可知是何等江湖高手?可有什么特征?” 萧承晏摇头:“我已派竹子前往雁州查探,约莫三五日就能回来复命。” 东方芪恍然大悟:“难怪这两次见殿下,都不见小竹子的影子。” 萧承晏不无得意地道:“他轻功在大周可是数一数二的,不用骑马都能日行千里,所以我便将他派出去了。” 东方芪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小竹子的轻功如此了得。”她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对了,殿下,斗茶盛会第一天定是事务繁多,你去忙你的吧,我想四处走走。” 萧承晏有些不舍:“你一路奔波,不累不饿?我还想带你去用些吃食,然后歇息片刻呢。” 东方芪调皮一笑:“长春园不是有市集吗?我待会儿去那儿尝尝天下美食。好不容易能汇聚各地佳肴,谁还稀罕宫廷盛宴呀。” 萧承晏还想说什么,却见温少禹匆匆而来,说是月国使臣有要事相商。这脸打得可谓是啪啪作响,萧承晏无奈,只得先行告退。 待萧承晏走后,东方芪趁四下无人,施展轻功飞向皇后的别院。这一幕恰巧被刚用过午膳,正准备去跑马场的宁王萧承御瞥见。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碍于身边还有其他世家子弟,便没有声张,只是笑眯眯地与众人说笑着朝跑马场走去,心中却暗自盘算着这位清平郡主的小动作。 第75章 月国牧迩王子 奚皇后的别院如一潭死水,静谧无声。东方芪轻盈如猫,悄无声息地从后院翻墙而入。她屏息凝神,轻手轻脚地潜入一处幽深凉亭,耳畔忽闻低语声传来,不由得心头一紧。 “皇后娘娘,”一个谨慎的男声响起,“王爷思念您思念得紧啊。这次他可是冒着天大的风险,混在越州来参加斗茶和市集的队伍中偷偷入京的。您怎么突然变卦,说不见王爷了呢?” 只听奚皇后幽幽叹息:“你回去告诉他,并非本宫不想相见。实在是近来局势突变,本宫已察觉暗地里有眼睛在暗中盯梢。为安全起见,还是请他速速返回越州吧。” 那人显然不死心,继续劝说:“皇后娘娘,梁王谋逆败露一事,王爷已然知晓。他此番前来,正是想带您一同离开啊!若是皇上将梁王擒获,怕是迟早会供出您和越王的勾当。到那时,想走可就来不及了!” 奚皇后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本宫又何尝不想随他远走高飞?可睿儿呢?昨日太后不知何故,忽说思念睿儿,便将他接到了长禧宫。这种情况下,你要本宫如何抛下骨肉?” “王爷自有办法将大皇子接出,这么多年了,难道娘娘还不信任越王殿下吗?” 奚皇后语气坚决:“别说了!本宫是断然不会跟你走的。你回去劝劝越王,让他赶紧回越州去吧。若是被人发现他无诏入京,怕是想走都难了。” 那人无奈,只得悻悻而去。 东方芪躲在暗处,握紧拳头,牙关紧咬,生怕发出一丝声响。她心中翻江倒海,思绪万千。原来她的猜测没错,这奚皇后从始至终,心里装的都是越王! 既然这个惊天秘密得到了证实,那么奚皇后与长庆侯府灭门案的牵连又有多深呢?东方芪后背一阵发凉,不敢再往深处想。她曾无数次告诉自己,凶手与奚皇后无关,可如今亲耳听闻这番对话,心中那一分猜测顿时膨胀成了五分。 她迅速收敛复杂心绪,轻盈跃起,翻墙而出,疾步朝长春园市集行去。这越王既已潜入京城,若想了解他和奚皇后是否与长庆侯府灭门有关,看来只能亲自会会这位胆大包天的王爷了。 想及此处,东方芪不由得加快脚步。细雨和轻云如影随形,一左一右护卫在侧。 东方芪正欲迈步,忽见一道人影如疾风般从花园中窜出,险些与她撞个满怀。定睛一看,原来是陆淮序。只见这位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大统领此刻狼狈不堪,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活像个偷尝禁果被抓的顽童。 “哟,这不是陆大统领吗?”东方芪眉梢一挑,眼中闪过一丝促狭,“怎么这般慌张?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陆淮序尴尬地咳嗽一声,强作镇定道:“郡主说笑了。倒是您,这般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 东方芪嘴角微翘,反问道:“我倒想问问,堂堂陆大统领,为何如此鬼鬼祟祟?难不成是在躲避什么人?” 陆淮序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无奈,苦笑道:“郡主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过您。实不相瞒,还不是因为雁王殿下?” “哦?”东方芪来了兴趣,“此话怎讲?这关雁王殿下何事?” 陆淮序叹气道:“这次斗茶盛会,西昆国的喜仑公主也来了。那位公主非要和咱们殿下‘交朋'',殿下为了躲避,就让卑职陪公主四处逛逛。可这位公主……”他略显尴尬地顿了顿,“举止未免太过亲密,卑职实在招架不住,这才趁她去市集吃喝时溜走了。” 东方芪闻言,忍俊不禁:“陆大统领,你这是把西昆国的公主给甩了?就不怕引起外交纠纷?” 陆淮序连忙摆手,一脸正色道:“郡主言重了。卑职看她身边有护卫跟着,况且能入长春园市集的商户,那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的,安全有保障。” 东方芪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哦?商户经过筛选,那来凑热闹的人呢?” 陆淮序拍着胸脯保证道:“那自然也都是经过筛选的。不仅如此,不管是商户还是百姓,他们都不能携带任何兵器和危险品。郡主放心,长春园的盛会办了二十几年,每个细节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东方芪听罢,佯装松了口气:“有陆大统领护卫长春园,我自然放心。”说着,她提步朝市集走去,眼中却闪过一丝深思。 陆淮序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东方芪身边并无萧承晏的身影,连忙几步追上,问道:“郡主,雁王殿下呢?他不是该一直陪伴左右吗?” 东方芪闻言,嘴角微勾,语带讽刺:“殿下自然有殿下的要事,何必时刻陪着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想去哪儿自己就去了。” 陆淮序心中不由得为萧承晏捏了把汗。这斗茶盛会本该是雁王和东方芪增进感情的良机,可雁王却不懂得把握,若是再晚一步,这位郡主怕是要被别人抢走了。 想到此,陆淮序不由得暗自苦笑:这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 他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问道:“郡主想必也是要去市集品尝美食吧?既然卑职现在无事,不如让卑职陪郡主同去如何?正好也能视察一下市集的安全情况。” 东方芪瞥了他一眼,轻笑道:“那就有劳陆统领了。” “郡主客气。”陆淮序心中暗喜,终于找了个能看着郡主的机会,省的她再被宁王“拐走”。 长春园驿馆内,萧承晏端坐于主位,目光如炬,打量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月国的大王子牧迩。当这位王子主动表明身份后,仍恭敬地以月国礼仪向萧承晏致歉。 “雁王殿下,冒昧打扰,实在抱歉。此番前来,实为有事相求。”牧迩言辞恳切,举止得体。 萧承晏细细审视着这位月国王子。深邃如星空的眼眸,高挺如山岳的鼻梁,棱角分明的面庞上透着一丝西域特有的沧桑与坚毅。这副容貌在大周宫廷中颇为少见,倒是与传闻中的月国王室贵胄相差无几。 “请入座。”萧承晏微微颔首,示意牧迩就坐。待婢女奉上香茗,他便挥手屏退众人,只留下心腹温少禹在侧。 “本王也未曾料到,小小斗茶盛会竟能引得月国贵客远道而来。”萧承晏不动声色地开口,话中暗藏试探之意。 牧迩抿了一口茶,神色坦然:“实不相瞒,在下此行并非为了斗茶盛会,而是受人之托。” “哦?”萧承晏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受人之托?” 第76章 邀她们来赏景看戏 自五年前定西王大破月国军后,月国元气大伤,每年向大周进贡大量物产与金银。虽然偶有不服气的将士想要挑起事端,但碍于定西王重兵镇守西境,这几年倒也相安无事。大周与月国的关系,可谓是若即若离。 据传闻,月国近年来常被西沙八部欺压,月国国王曾几次致信大周请求援助,却都石沉大海。萧承晏暗自思忖,自己与月国素无往来,何来“受人之托”一说? “本王不记得在月国有什么故交。”萧承晏直言不讳,目光如刀,直逼牧迩。 只见牧迩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恭敬地双手呈上。温少禹接过,递到萧承晏手中。萧承晏接过一看,不禁怔住。这枚玉佩极为眼熟,乃是一方雕工精美的羊脂玉祥云佩,上还刻着小小的“珏”字。 萧承晏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不动声色:“此乃我大周镇国将军东方珏的贴身玉佩,何故在牧迩大王子手中?你说受人之托,莫非是受我镇国将军之托?他如今何处?可还安好?” 这一年有余,萧承晏无时无刻不在寻找东方珏的下落。他深知战场刀剑无眼,东方珏音讯全无,凶多吉少。然而,东方芪曾说过一句话,他极为认同:不见尸骨,便不信东方珏已不在人世。 此刻,萧承晏再难抑制内心的激动,一连串问题脱口而出。 牧迩神色平静,不疾不徐道:“殿下大可放心,镇国将军正在我月国做客。他托我转告,他安好无恙,请殿下勿要挂怀。” 萧承晏眉头微皱:“既然我大周镇国将军尚在人世,为何不归?” 牧迩轻叹一声:“他受了伤,行动不便。更重要的是,他怀疑大周朝中有人通敌叛国,致使前年冬天那场大战惨败。故而,他暂时不便回朝。” 这番说辞令萧承晏半信半疑。玉佩确是东方珏的无疑,但东方珏是否真在月国,又是否被扣押,仍需细细思量。 萧承晏决定试探一番:“如此说来,是牧迩大王子救了我朝镇国大将军?不知大王子此行,有何要求?” 既然东方珏在他们手中,月国定会借机谈些条件,否则又怎会轻易放人? 牧迩也不掩饰:“两月后,月国将对西沙用兵,希望大周能伸出援手。” 萧承晏沉吟片刻:“此事本王暂时难以应允,但本王会如实禀告父皇。还请牧迩大王子在我大周多留几日。” 牧迩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不急,在下静候雁王殿下的佳音。” 安顿好牧迩,萧承晏吩咐温少禹密切关注其一举一动。待整个驿馆大厅只剩下他二人,萧承晏紧握玉佩,眉头紧锁。他认识的东方珏向来智谋过人,岂会被小小月国拿捏? “你我都曾与镇国大将军共事,你可信月国人扣押了阿珏?”萧承晏问道。 温少禹沉思片刻:“以镇国大将军的能耐,卑职难以相信。然而,若真如月国大王子所言,镇国大将军伤重难行,或许也未可知。” 萧承晏摇头:“月国人仅凭一枚玉佩,难以令本王信服。若阿珏当真在他们手中,依他的性子,定会设法亲笔一信。如此方能令人信服。” “殿下慧眼如炬。”温少禹赞叹道。 萧承晏眼中眸光一闪:“唯一的解释是,阿珏确实去过月国,但此刻绝非在月国人掌控之中。牧迩大王子意图借此与我朝谈判,无非是想夺回被西沙抢走的雅尼罗河。此事,本王必须尽快派人核实。” “是派明镜司还是天机阁?”温少禹问道。 “此事交由天机阁最为妥当。恰巧前不久本王已派天机阁的朱雀楼去西境盯梢定西王。你即刻修书一封给冰澈,令她亲赴月国核实镇国大将军的消息。”萧承晏果断下令。 “卑职遵命!”温少禹应声而去。 不管月国大王子之言是否尽实,萧承晏至少确认了一件事:东方珏仍在人世。这个消息,或许是这世上唯一能让东方芪真正欣喜的了。 萧承晏起身,决定亲赴市集,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东方芪。他相信,这个消息定能驱散笼罩在她心头的阴霾。 东方芪步入市集,目光如电,直奔越州美食铺面而去。铺面前熙熙攘攘,挤满了慕名而来的食客。然而,东方芪的眼睛却如鹰隼般敏锐,一眼便锁定了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 这男子约莫四十余岁,虽身处闹市,却自有一番贵气。他并未如寻常伙计般忙碌奔走,反倚坐一角,目光游移,似在人群中搜寻什么人。东方芪眉头微蹙,心中暗自盘算。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如游鱼般挤入人群,悄然来到男子耳畔,低语几句。霎时间,男子面色骤变,如乌云蔽日。他一把拉过那人,匆匆向一处偏僻角落行去。东方芪眼中精光一闪,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她当真不愿见本王?”越王压低声音,语气中难掩失望与愤怒,“你亲耳听她如此说的?” 那人低头应道:“回越王殿下,千真万确。皇后娘娘说,眼下有人盯梢,不便相见。她还恳请您尽快返回越州。若让人发现您无诏入京,怕是想回去也难了。” 越王冷哼一声:“梁王已经逃离,我与惠儿的事,我那皇帝兄长迟早会知晓。正因如此,本王才想在皇帝还没知晓前带她一同离去。” 东方芪听闻“惠儿”二字,心中了然。惠儿正是奚皇后的闺名。看来,这位越王与皇后之间,果真藕断丝连了这么多年。 那人又道:“属下观皇后娘娘,似是舍不得大皇子。昨日太后宣大皇子入长禧宫,说是思念孙儿,便没让他参与这次斗茶盛会。” “本王管不了那么多了!”越王猛地一拍桌案,“本王冒着天大的风险从越州赶来,就是要带惠儿走的。你去告诉她,就说本王在市集后的林子里等她。不管用什么法子,你都要让她来见本王一面。” “属下遵命!”那人应声而去。 东方芪将这番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心中冷笑。这不仅证实了她先前的猜测,更坐实了越王与奚皇后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 虽然她此刻迫切想要追问长庆侯府之事与他们是否有关,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决定再等一等。毕竟,他们二人即将见面,这场好戏,她还是要看的。 东方芪心思急转,已有妙计。既然他们要见面,她便不会让这场相会平平无奇。她已想好了让谁来观赏这出大戏,也好为日后留下目击之证。 想罢,她凑近细雨耳边,轻声吩咐道:“去请照阳长公主和韩贵妃来。就说我在市集后的小林子发现了一处美景,摆了些茶点,邀她们来赏景看戏。” 细雨闻言,面露迟疑:“郡主,此举是否妥当?若真如此,奚皇后的名声怕是要彻底毁了,也会让陛下颜面无光啊。” 东方芪淡然一笑:“我总有种直觉,对于奚皇后和越王之事,陛下怕是心中有数。我并未广邀他人,只请了陛下的亲妹妹和一位妃子,无妨的。” 细雨领命而去,东方芪又转向轻云:“你去市集上搜罗些精致茶点,再寻些越州岩茶来。这样的好戏,自然要配上越州的岩茶才更有滋味。” 轻云应声离去,东方芪则静立原地,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 第77章 一场大火都没将你烧死 与此同时,陆淮序正焦急地在市集中寻找东方芪的身影。他不知东方芪是何时悄然离去的,心中不免担忧。就在他四下张望之际,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萧承晏迎面走来,眼中似有话要说。 萧承晏眉头微蹙,语带诧异:“陆淮序,你怎在此处?本王不是令你陪西昆国的喜仑公主四下逛逛吗?” 陆淮序恭敬答道:“回殿下,喜仑公主来市集了,不需卑职陪同。卑职正好也来巡视市集安全,恰巧遇上了清平郡主。” 萧承晏目光如炬,环顾四周:“郡主呢?怎不见她的身影?” 陆淮序面露尴尬之色:“方才还在此处,兴许是被美食香气吸引,卑职一个不察,她与细雨轻云便不见了踪影。殿下可是忙完了公务?” 萧承晏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责备:“好个陆淮序,连人都看不住。”说罢,便自顾自地向人群中寻去。 寻觅良久,萧承晏终于瞥见东方芪的倩影朝市集后的林子行去。他欲唤住她,却见她身手敏捷,转眼间便消失在林间。萧承晏心中一紧,急忙跟上。 此时,轻云已在林中一角布置好了一处雅致的饮茶之所。这处所在恰好能窥见越王的身影,既不太近也不太远。须臾之间,韩贵妃和照阳长公主并肩而至。细雨早已叮嘱二人须得轻声细语,否则恐错失看好戏的良机。 二位贵人既忐忑又好奇,蹑手蹑脚地来到东方芪面前。东方芪向二位长辈行礼,邀其入座。随后,她朝不远处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往那个方向望去。 这一幕恰巧被追赶而来的萧承晏捕捉。他本欲上前告知东方芪关于东方珏的消息,却见韩贵妃和照阳长公主到来,觉得蹊跷,心想东方芪定是有事要与二人谈,自己不便上前,遂收住脚步,藏身于一棵大树之后。 “本宫没看错吧?”照阳长公主惊呼出声,又急忙压低嗓音,“那……那不是远在越州的越王吗?他何时入京的?” 韩贵妃也是一惊,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这……这怎么可能?越王无诏怎可入京?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东方芪唇角微扬,轻声道:“韩贵妃,表姨,你们且莫惊讶。更好看的戏还在后头呢。” 这话一出,照阳长公主似有所悟,而韩贵妃仍是一脸茫然。 就在此时,一道婀娜的身影从林子深处款款而来。众人目不转睛,欲要看清来者何人。 “惠儿,你终于肯见我了。我就知道,你不忍心让我白跑一趟的。”越王见到来人,急不可耐地将女子拥入怀中。 女子挣扎着从他怀中脱离,语带责备:“越王,这一次你当真是鲁莽了。我先前千叮万嘱不让你来京师,你为何不听?眼下时局动荡,我……我恐陛下已知晓你我之事。”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的奚皇后。 这一幕令韩贵妃惊得下巴几乎掉落,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贤良淑德的皇后娘娘所倾心的竟不是陛下,而是远在越州的越王。她如发现了天大的秘密,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相较之下,东方芪和照阳长公主却显得从容淡定。二人对视一眼,继续观看这场大戏。 只听越王道:“正因时局动荡,梁王已逃,不知何时会泄露你我的消息。届时,我那皇帝兄长必不会放过你和睿儿。我深知你的性子,若是派人来接你,你定不会随我离去。所以,我只得亲自前来。” 奚皇后面露痛苦之色:“我何尝不想随你离去?可睿儿还在太后的宫中,我怎能舍他而去?即便他如今痴傻,可他终究是我们的骨肉啊!” “什么?”韩贵妃惊呼出声,“这大皇子竟非陛下血脉?” 东方芪投来一记眼神,韩贵妃急忙捂住口,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越王语气急切:“惠儿,我先带你离开,至于睿儿,我自有办法接他出来。你莫要再犹豫了,再拖延下去,恐怕我们谁都走不了。想想这些年我们与梁王所做之事,那可都是滔天大罪。 我已得知,长庆侯府长宁统帅的女儿尚在人世,还被封为郡主。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陛下已动了要借她之手铲除异己的心思。梁王做了那么多的筹备,还不是被这位郡主轻而易举就识破了。眼下他虽然逃了,可处境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 若他缓过来,想要拿你我的事威胁你为他做事,你又该怎么办?若这位郡主查到你的头上,你我这些年所做的努力就真的白费了。” 奚皇后强作镇定:“她尚未怀疑到我头上。况且我听闻她与雁王交好,我毕竟是雁王的养母,她即便要调查当年旧案,也会看在雁王的面子上给我几分薄面吧?” 越王冷笑一声:“你这些年可曾尽过一个养母的责任?雁王十二岁就被你送去边境军营,他对你又能有多少感情?你莫要再自欺欺人了,快随我离去吧!越州风光无限,你自小便不喜深宫生活,越州天大地大,你定会喜欢的。” 说罢,越王拉起奚皇后的手,欲带她离开。这一幕恰好落入雁王萧承晏眼中,他的神色复杂难辨,既有震惊,又有失望,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就在此时,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越王这是要带皇后娘娘去哪里呀?” 众人还沉浸在震惊中未能回神,东方芪已然出现在越王和奚皇后面前。这突如其来的东方芪把二人吓了一跳,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东方芪眼中闪烁着狠戾的光芒,唇角微扬,冷冷的看着眼前这对狼狈不堪的男女。 “东……东方芪?”奚皇后惊惶失措,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仍下意识地将越王护在身后,“你……你怎会出现在此处?” 东方芪唇角微扬,眼中闪烁着难以分辨的神色:“奚皇后此言差矣。我朝举办如此隆重盛大的斗茶盛会,我又怎能不来凑个热闹?倒是这越王殿下,不管京师有何盛事,越王不是都不该擅离越州吗?更何况……”她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这越王,恐怕是来者不善啊。” 越王闻言,不甘示弱地上前几步。他不愿躲在奚皇后身后,而是挺身而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这小丫头,一场大火都没将你烧死,还真是命大。” 东方芪眼中寒光一闪,语气却依旧从容:“这么说,越王殿下是承认长庆侯府的大火案是你们所为了?” 第78章 只要他好好活着,就够了 “不!”奚皇后急忙站出来,声音微颤,“那场大火是我派人所为,与越王无关。” 越王冷笑一声,转头对奚皇后道:“惠儿,你何必与这黄毛丫头多费唇舌?她既敢出现在此,听到了不该听的,就别怪我斩草除根了。” 话音未落,越王猛地将奚皇后往旁侧一推。他身形一转,袖中突然飞出数十根金针状的暗器,直指东方芪而去。 “阿芪,小心!”一道焦急的呼喊声响起,萧承晏及时从暗处一跃而下,挡在东方芪身前,将那些致命的暗器尽数挡回。 东方芪虽已将凌霜软鞭握在手中,暗处的顾星也已经做好了随时护卫她的准备,却未曾想到萧承晏会突然出现。这一刻,她心中泛起一丝暖意,却又迅速被警惕所取代。 霎时间,整个林子剑拔弩张,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韩贵妃和照阳长公主因不谙武艺,回过神来后不禁往后退去,面露惊恐之色。细雨见状,轻声安抚道:“长公主,贵妃娘娘,不必惊慌。郡主身边有高手护卫,对付越王绰绰有余。更何况,雁王殿下也在此处。” 韩贵妃心中五味杂陈。她原本只是想看场热闹,却不料竟要冒着生命危险。然而,这些年来她一直对皇后心存嫉妒,认为其德不配位。如今亲眼目睹皇后的真面目,即便冒着生命危险,在她看来也是值得的。 于是,韩贵妃小心翼翼地躲在细雨身后,眼中既有恐惧,又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她暗自庆幸自己今日能亲眼目睹这惊天秘闻,心中已开始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个消息在后宫中谋得更多利益。 照阳长公主则显得冷静许多。作为皇室中人,她深知这场闹剧背后定然隐藏着阴谋。 东方芪虽被萧承晏护在身后,但并未因此放松警惕。她的目光在越王和奚皇后之间来回扫视,脑中已开始构思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萧承晏站在东方芪身前,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他看向奚皇后,心中百感交集。曾经的养母,如今却成了背叛皇室的罪人。甚至是长庆侯府灭门的始作俑者,这让他难以置信。 他做过很多种假设,从未想过长庆侯府的大火会和奚皇后扯上关系。 可显然,方才的对话已然得知,那场火烧长庆侯府的旧案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阿晏……”奚皇后惊诧地开口,声音微颤,面上浮现难掩的慌乱之色,“你……你何时来此处的?” 萧承晏冷冷地凝视着她,一字一句道:“在母后到此之前,儿臣就已经在这里了。” 奚皇后面色骤变,强自镇定道:“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萧承晏眸光一凛,语气中透着一丝凉意:“听到了。长庆侯府的大火,果真与母后你有关?” 东方芪眼中燃起怒火,咬牙切齿道:“岂止是有关?那场大火就是奚皇后命人放的!”她转向奚皇后,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意,“我现在想问问皇后娘娘,青石镇我父母的惨死,北境战场上我大哥至今没有音信,是否也是你和越王的手笔?” “不!”奚皇后急忙否认,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你父母的死与本宫无关,你兄长在北境的失踪也与本宫无关。”她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本宫承认侯府的大火是我派人放的,但青石镇和北境发生的事情,确实与本宫无关。” 东方芪冷笑一声,锐利的眼神直逼奚皇后:“既与你无关,那你定然知道谁是幕后真凶?” 奚皇后不舍地看了越王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若清平郡主答应本宫一个条件,本宫便将这一切都告诉你。” 话音刚落,越王猛然意识到她要独自承担这一切。他急切地开口:“惠儿,何苦如此?我答应过你,我能把你带走的。这些年我的武功大有长进,对付他们绰绰有余。你别说,你什么话都不要说。” 说罢,越王狠心出手,暗器如暴雨梨花般袭来,招招致命。然而对于顾星而言,这不过是小菜一碟。只见他三五下,就将暗器尽数挡下。 眼看暗器用尽,越王心急之下,从靴中抽出一把短刀,朝东方芪刺来。萧承晏眼疾手快,一招就将短刀踢飞。紧接着,他使出一记凌厉的掌法,将越王重重推倒在地。越王唇角顿时溢出鲜血,狼狈不堪。 奚皇后见状,心如刀绞。她急忙跑向越王,蹲下身来,将越王扶起,柔声道:“你没事吧?我们不要再挣扎了。落入东方芪手中,即便你功夫再好,可她身边有江湖高手护卫,我们不是对手。” 话音未落,她突然出手,在他毫无防备时干脆利落的一掌打在越王后脑勺上,将他击晕。随后,她缓缓走到东方芪和萧承晏面前,神色决然:“若你们答应本宫,保全越王性命,本宫便配合你们说出当年实情。若不答应,本宫现在就和越王一起奔赴黄泉,当年之事,你们一个字也别想知道。” 说着,奚皇后不知何时手中已多了一把短刀,直接对准自己的脖子,眼神如刀,直逼东方芪和萧承晏。二人见状,心头一紧,生怕她一个想不开就此了断。若那样的话,旧案的线索便又要断了。 东方芪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可以答应你保全越王性命,但此事陛下终究会知晓,越王怕是回不了越州了。” 奚皇后闻言,不舍地看了越王一眼,眸中满是哀伤:“只要他好好活着,就够了。” 就在此时,林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陆淮序去调集禁军去了。转眼间,整个林子被禁军团团围住。 奚皇后知道自己在劫难逃,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萧承晏趁机从她手中夺过短刀,以防她做出傻事。 陆淮序亲自处理现场,先命人将昏迷的越王拖起单独关押,随后又押送奚皇后去了别院。眼下斗茶大会仍在进行,不宜大动干戈,以免引起民众恐慌,故暂时将奚皇后扣押在别院。 东方芪迫不及待想要弄清当年旧案,便走到照阳长公主和韩贵妃面前,盈盈一礼,柔声道:“阿芪让贵妃娘娘和表姨受惊了。今日之事,涉及皇家隐私,还请两位能守口如瓶。待雁王殿下审讯完奚皇后和越王,再呈报给陛下。” 照阳长公主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轻声笑道:“阿芪,你放心。长庆侯府的案子终于有了新的线索,你和阿晏快去审讯他们吧。午后被你叫到这边来看戏,贵妃和我也该回去小憩一下,养养精神了。”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韩贵妃一眼,“是吧,贵妃娘娘?” 韩贵妃如梦初醒,连连应道:“对,对,对!” 说罢,照阳长公主挽着韩贵妃款款离去,临走时还不忘给东方芪使了个眼色,暗示她放心,韩贵妃这边她自会安抚,绝不会让她多嘴。 东方芪会意,回以一个感激的眼神。待二人身影消失在林间,她才长舒一口气,转身看向萧承晏,二人并肩朝长春园的别院走去,她太想快些知晓当年旧案的真相了。 第79章 这个誓,我来替阿芪立 谷雨时节,林间小径上绿意盎然。萧承晏与东方芪并肩而行,脚下嫩草在他们的步伐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春雨过后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树枝上新生的嫩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萧承晏眉头紧锁,心事重重。他时不时偷瞥身旁的东方芪,欲言又止。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却不知从何说起。毕竟,直到此刻他仍难以置信:从小将他抚养长大的那位恪守宫规、贤德宽厚、不争不抢的皇后娘娘,竟是主导长庆侯府大火案的罪魁祸首。更令他意外的是,奚皇后与越王之间竟有那般纠葛的私情。 东方芪察觉到萧承晏的异样,轻叹一声,主动打破沉默:“雁王殿下可是在好奇,我是如何怀疑到奚皇后头上的?” 萧承晏闻言一怔,转头看向东方芪。只见她神色从容,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他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东方芪停下脚步,伸手拨开一旁低垂的柳枝,轻声道:“这都是你离京去江州的这段时间我查到的线索。”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从萧子芙的婢女翠儿那里得知火烧侯府时有旧府兵逃出来,沿着这条线查到了当年幸存的三个府兵头上。” 说到这里,东方芪不禁露出一丝苦笑,“其实事发后我便去找了他们,可那时他们守口如瓶,我也没有任何实证,只觉得他们告假躲过一劫不过是巧合。” 萧承晏听到这里,不由得挑了挑眉。东方芪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幸好小叔叔留了个心眼,以安排其他差事为名将他们留在了云麓书院。而前不久,他们竟然要逃。小叔叔见状觉得蹊跷,这才命大师兄将他们三人押送到京师。” 两人继续前行,踏过一片开满野花的草地。萧承晏忍不住追问道:“他们承认是奚皇后所为?”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与担忧。 东方芪轻轻摇头,长叹一声,“并没有。他们只承认火烧侯府这件事是他们当中人所为,而这个人恰好姓奚。” 萧承晏眉头紧锁,沉声问道:“你就凭这个推断出此事和奚皇后有关?中间可还有其他证据?” 东方芪闻言,伸手从发髻上取下一支金钗,纤纤玉指轻轻将其递给萧承晏。“是这支金钗让我加深了对奚皇后的怀疑,”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萧承晏,“我特意去宫里问了皇姑姥,得知奚皇后在嫁入宫中前和越王有过私情。” 萧承晏接过金钗,在斑驳的日光下细细端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他抬头看向东方芪,声音低沉:“就凭这些,你就推测出奚皇后和侯府大火案有关?可理由呢?据我所知,长庆侯府林家和奚家并无恩怨啊。” 东方芪道:“这就要问问奚皇后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萧承晏一眼,随后轻轻拂去落在肩上的一片春雨水珠。 萧承晏沉默片刻,终于低声道:“阿芪,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件事会和她有关。” 东方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柔和。她伸手轻轻拍了拍萧承晏的手臂,柔声道:“雁王殿下,你无需与我道歉,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萧承晏苦笑一声,眼中满是愧疚:“可她终究是我的养母。” 东方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轻声道:“还好是养母。”话音未落,她便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急忙转移话题,“前面就是别院了,我们快些吧。” 两人加快脚步,穿过清新的林间小径。春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樱花瓣随风飘落,萧承晏与东方芪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再开口,只留下一串湿润的脚印。 长春园别院内,夕阳如一抹橘红色的绸缎,轻柔地披在庭院的假山和花木之上。暮春的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却驱散不了厅内凝重的气氛。 萧承晏端坐于主位,目光如炬,时而扫过东方芪苍白的侧脸,时而落在奚皇后挺直的背影上。他心中暗自思索,是否要将东方珏还活着的消息告知东方芪。然而,转念一想,这消息毕竟只是从月国大王子牧迩处得知,若有差错,岂不是要让东方芪空欢喜一场? 左思右想,萧承晏决定暂且按下不表。且听奚皇后怎么说,或许还能得到些新的线索。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奚皇后很可能也是这场阴谋中的一枚棋子。 东方芪坐在萧承晏左侧,右手边是执笔录事的陆淮序。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厅中央的奚皇后,心中五味杂陈。往日的恩情犹在眼前,可满门血案又岂能一笔勾销? 奚皇后虽是阶下囚,却不曾被人加以枷锁。她傲然挺立,不愿屈尊就坐,那姿态仿佛还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后。东方芪细细打量着她的容颜,不由得暗自惊叹:这张脸庞竟是如此的精致动人,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若非知晓她和长庆侯府灭门案有关,东方芪几乎要对这位曾经照拂过自己的皇后心生怜悯。 然而,长庆侯府满门尸骨未寒,东方芪强迫自己收敛心神,沉声问道:“还请皇后娘娘如实相告,究竟为何要将我长庆侯府赶尽杀绝?在我的印象中,皇后娘娘与长庆侯府素无仇怨。” 奚皇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她轻抚着衣袖上的金线刺绣,缓缓开口道:“在我道出真相之前,我要你立下重誓,保证越王的性命无虞。否则,我实在难以安心。” 话音刚落,萧承晏便挺身而出,沉声道:“这个誓,我来替阿芪立。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岂有让她来立誓的道理?” 说罢,他神色凛然,郑重其事地道:“我萧承晏在此起誓,必将竭尽全力,保越王叔的性命安全。若有违此誓,愿我萧承晏此生不得人心,所爱之人弃我而去。” 这番铿锵有力的誓言,让在座诸人皆是一震。东方芪尤其震惊,她不曾想到萧承晏会立下如此毒誓,不由得用复杂的眼神望着他。 第80章 这背后之人可是梁王? 奚皇后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继而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那笑容中似有欣慰,又似有祝福,仿佛看到自己的孩子终于寻得幸福。显然,她对这个誓言极为满意。 须臾之间,奚皇后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冷清淡漠的模样。她将目光转向东方芪,语气平静地说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还活着。自那场大火之后,奚安奚康两兄弟便杳无音信。那时我就料到,总有一日你会卷土重来,翻出这桩旧案。” 东方芪听罢,心头火起,厉声道:“我不想听这些无关紧要的话!我只想知道原因,为何要将长庆侯府赶尽杀绝?前年冬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起了这般歹毒的心思?” 她语速越来越快,情绪也愈发激动,“当时我母亲正率军与北胡激战,连下五城。若非你向陛下进言,召我父母还朝,兴许前年年关前就已收复失地!青石镇遇难的两百余人,还有我那音讯全无的大哥,这些与你可有关系?你与梁王之间,又有何等利益纠葛?” 眼见东方芪情绪激动,一连串问题脱口而出,奚皇后不禁蹙眉,冷声打断道:“你若想知晓真相,就给我闭嘴!我自会将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你。” 这话一出,东方芪登时语塞。萧承晏见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东方芪这才勉强平复心绪,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奚皇后缓缓踱到窗前,凝望着那抹将逝的夕阳,仿佛要将这最后一缕暖意留住。她轻叹一声,缓缓道来:“不错,是我指使奚安奚康纵火烧了侯府。我的本意,不过是想让林穆岚也尝尝爱女被烈火灼伤的滋味罢了。我只是没想到那场大火会……”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召回你父母,也的确是我向陛下进言的。我这般做,无非是想报复林穆岚。若非当年她不肯为我儿寻访名医,我儿又怎会病痛缠身至今,甚至被废黜太子之位?” 说到这里,奚皇后的声音里已带了几分哽咽,“林穆岚明明有能力找到最好的民间神医,我三番五次地恳求她,可她总是推三阻四。而就在前年,我得知药王谷谷主治愈了一位与我儿病症相同的患者。你可知我当时是何等心痛?” 东方芪听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问道:“就因为这点小事,你就对我娘怀恨在心,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奚皇后闻言,眼中寒光一闪,厉声道:“小事?你可知我儿因此丢了太子之位?我待你母亲如手足,她却如此绝情!这也算小事?” 东方芪被她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即便如此,你的儿子总还活着。可你呢?你却害得我长庆侯府满门覆灭!” 奚皇后听罢,神色微微一怔。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长庆侯府满门覆灭,此事我实在不知情。我本意不过是想让林穆岚尝尝心头肉被烈火灼伤的滋味罢了。我还盼着你父母回京后,亲眼目睹你伤痕累累的模样呢。谁曾想那场大火竟会如此凶猛,将整个侯府夷为平地……” 说到这里,奚皇后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悔。她轻声继续道:“至于你父母半路遇害一事,还有你大哥在北境失踪……这些,都不在我的计划之中。” 这番话语虽是辩解之词,却也透露出事情远比表面所见更为复杂。东方芪和萧承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深深的疑虑。显然,这场关于长庆侯府的灭门案远未结束,背后还隐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东方芪柳眉微蹙,语带讥讽道:“这么说来,皇后娘娘也是被人利用了?可这些话,要我如何相信于你?” 说罢,她从发髻上取下一枚金钗,缓步走到奚皇后面前。她将金钗举到奚皇后眼前,声音清冷:“这可是你宫中之物?” 奚皇后目光微动,却面不改色,淡然道:“确是我的,当初赏给奚安的。” 东方芪追问道:“可是他在军中之时就赏给他的?” 奚皇后眉头微皱,似是在回忆,“大概是吧,时间太久远了,我也记不真切了。” 东方芪眼中眸光一闪,又问:“你听说我师父医治好了和大皇子一样的病症一事,可是奚家兄弟告诉你的?” 奚皇后微微一怔,随即反问道:“是,又如何?” 这话一出,东方芪似有所悟,与萧承晏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若奚皇后所言属实,那么奚家兄弟恐怕并非只为她一人效力。 东方芪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药王谷谷主是我师父,大皇子的病症几年前我入药王谷习医时就曾与师父探讨过,他老人家的原话是这世上还没有能解大皇子病症的药。皇后娘娘,你怕是被奚家兄弟骗了。” “不可能!”奚皇后不可置信道,“绝对不可能,他们是我奚家人,何故要害我?” 东方芪没有回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道:“皇后娘娘,你可知此侯府灭门之后,奚安已被奚康所杀。” 奚皇后闻言大惊,失声道:“什么?奚安也死了?” 东方芪点头确认:“不错。因为他从侯府逃出来的一幕被人目睹,奚康为了灭口,对他下了狠手。但是说不定奚康杀他,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奚皇后难以置信,喃喃自语:“怎会如此……” 东方芪趁热打铁,继续分析道:“由此可见,这奚家兄弟恐怕早已脱离了你的掌控。你令他们火烧侯府,本意不过是想闹出些动静,将我烧伤。可他们却直接将整个侯府付之一炬。我父母回京一事,他们定也知晓,包括我兄长在北境出兵一事,奚安曾在北境军中任职,这枚金钗便是从我兄长麾下的一名副将家眷处说得。如此说来,这一连串的事情看着向团乱麻,却处处透着巧合。想必都和奚家兄弟脱不了关系。只可惜,他们二人都死了。” “他们的死,本宫确实不知情。”奚皇后道。 得知这样的真相,东方芪感到一阵无力。原本以为能顺着这条线索挖出真正的凶手,没想到奚皇后竟也是被人利用的棋子。 萧承晏见状,上前一步,沉声道:“皇后娘娘,这背后之人可是梁王?你和越王叔如此畏惧梁王,除了担心他揭露你二人的私情,可还有其他隐情?” 奚皇后神色复杂,犹豫片刻后道:“我不知残害长庆侯府的人是否是梁王。我和越王怕私情败露,所以这些年一直受他威胁,配合他起兵谋逆。梁王许诺,只要按他的吩咐行事,定能让我和越王早日团聚。” 萧承晏心思一转,追问道:“那么,越州现在也有梁王的屯兵?越州刺史是你的亲兄弟,他也在配合梁王起事?” 奚皇后痛苦地闭上双眼,轻声道:“确是如此。梁王早已知晓我和越王的私情,他以此要挟,使越王为他所用。这些年来,梁王不断向越州输送金银和兵器,还在当地招兵买马。” 萧承晏突然醒悟:“所以,梁王在南境真正的起兵之地并非蜀地,而是越州!” 第81章 是外敌还是朝中奸佞 这番话让东方芪也不寒而栗。她们之前的判断竟然是错的。原本以为梁王之子萧子岩在蜀地任职,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梁王会在蜀地起兵。谁曾想,他们竟在越州暗中布局。 即便东方芪得知梁王秘密往越州运送制作兵器的木材,可却没想到他起事之地竟然会是越州。 发现这一重要线索的萧承晏顿感坐立难安。他必须立即向朝廷奏报,请求增派兵力前往越州。然而,斗茶大会正在进行,他若此时离开,恐怕会引起旁人猜疑。 东方芪见状,当机立断:“此事还是由我回京呈报陛下吧!” 萧承晏微微颔首:“好。” 东方芪将目光转向奚皇后,语气中带着几分冷意:“事到如今,我想我已明白母亲为何没有帮你寻访名医了。因为大皇子并非陛下的骨肉,而是你与越王的私生子。我料想,心思缜密如陛下,定也洞悉此事。至于大皇子落水后久病不愈,恐怕也是陛下有意为之。母亲身在其中,自然不便干涉。若真如此,此事你怪不得母亲。” 她顿了顿,继续道:“若你和越王斩不断私情,还暗中来往如此密切,就莫要痴心妄想他的儿子会被立为储君。这是混淆皇家血脉,陛下断然不会容忍。” 奚皇后闻言,突然发出一声苦笑:“果然是林穆岚的好女儿,慧眼如炬。不错,她也知晓睿儿并非陛下血脉,所以才不肯出手相助。可是……我儿又有何错?” 萧承晏冷声道:“大皇兄自然无错,错的是皇后娘娘你。” 这番话语中,萧承晏对奚皇后的称呼明显带着强烈的疏离感。显然,经此一事,他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对皇后怀有敬意,渴望得到她的关爱了。 话音落下,奚皇后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她低垂着头,眼中泪光闪烁,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奚皇后闭目沉思,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她这才幡然醒悟,因自己的一己私欲,伤害了多少人,失去了多少真挚情谊。回想起初入皇宫的那一刻,她就已不再是奚家那个端庄舒雅、温柔善良的嫡女了。 她心中对父亲怀着难以言说的怨恨,对皇帝更是满腔愤懑。在她看来,正是这两个男人毁了她的人生。曾几何时,她只想做个简单纯真的女子,与心爱之人成婚生子,过那平凡而幸福的日子。可命运弄人,将她推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为了那缥缈虚无的感情,她不惜伤害了身边对她至善至诚的人——她的闺中好友林穆岚,甚至她的亲生骨肉。突然间,耳畔响起久远的笑声,如银铃般悦耳,飘荡在花香四溢的山间。 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 山野间只有年少的林穆岚和她,二人并肩躺在繁花簇拥的草丛里,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奚惠儿轻叹道:“穆岚,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是真心羡慕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喜欢的事。而我呢,只配被那个一心想要高升的父亲关在家中,日日诵读女德。要我说,我真想生在你这样的簪缨世家,可以上阵厮杀,保家卫国,逍遥自在。” 林穆岚忍俊不禁,笑道:“惠儿姐姐,你想得还真是天真烂漫。你以为生在簪缨世家就能自由自在了?那是你没见识过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就你这个整日被管束着读女德、绣花写字的娇小姐,恐怕还没到战场,就被北境的风沙给吹回来了。” 奚惠儿不以为然,继续道:“即便如此,我也羡慕你的人生可以自己做主。我却不同,我走的每一步都是父亲精心安排好的。我多希望有朝一日,命运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我可以爱我想爱的人,去我想去的地方。” 往事依稀,曾经相伴左右的挚友如今却已天人永隔。 奚皇后收回思绪,有泪水从眼角滑落,她将目光转向东方芪,眼中满是怅然:“你虽八岁就被养在京中,这些年与你母亲聚少离多,可你的性格却与她如出一辙,勇敢坚毅。我深知此番在劫难逃,不敢再有他求,只盼你和阿晏能善待睿儿。” 东方芪闻言,心中百感交集,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别过头去,掩饰内心的复杂情绪。 萧承晏见状,上前一步,沉声道:“此事与大皇兄无关,我定会恳请父皇善待他。还请娘娘放宽心。” 话音落下,奚皇后脸上浮现出一抹释然的神色。陆淮序将誊写好的供词呈上,待她签字画押后,便恭敬地将她带离了厅堂。 随着奚皇后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厅内陷入了一片沉寂。东方芪和萧承晏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他们心知肚明,前方的路还很长,还有更多的谜团等待他们去揭开。 东方芪深知此刻不是感伤的时候,她必须即刻启程返回京师,将这份关键的供词呈交至天子御前,最重要的是告知皇帝梁王真正要起兵谋反的地方是越州,也好提前安排。 萧承晏知道她一整日滴水未进,早已吩咐下人准备了一桌佳肴。他温声劝道:“纵使千头万绪,迫切的想要返程回京师,也不差这片刻用膳的工夫。待用过晚膳再启程不迟。” 为确保万无一失,萧承晏已安排温少禹护送东方芪回京,顺便押解奚皇后与越王。眼下局势微妙,还需将二人暂押入明镜司严加看管。 晚膳时分,东方芪心事重重,难以下咽。萧承晏体贴地为她夹了些茶香小排、羊肚菌等鲜美佳肴,可她却只是浅尝辄止。 萧承晏见状,轻声道:“我明白,侯府旧案的真相尚未水落石出。皇后娘娘确实身陷他人算计。不过,我们至少得知了新的线索指向军中。若从奚安在军中的人脉入手,或许能有所突破。” 东方芪放下筷子,眉头微蹙:“我始终想不通,究竟是谁要将长庆侯府赶尽杀绝?是外敌还是朝中奸佞?” 萧承晏闻言,脑海中突然浮现牧迩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大周朝中有人通敌叛国”。这条线索无疑又将疑点指向了朝堂内部。梁王虽未落网,嫌疑却也未曾洗清。 “真的是他吗?”萧承晏暗自思忖,“若真是梁王所为,为何无论是萧子芙还是薛国公,都矢口否认?” 他总觉事情远非表面这般简单。谋害长庆侯府,对梁王而言并非明智之举,毕竟他所图谋之地在南疆。 那么,究竟会是谁? 萧承晏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定西王韩越的身影。自皇帝命他暗中监视定西王以来,已有一段时日。天机阁想必也快送来首批情报了。 权衡再三,他还是决定暂时对东方芪隐瞒东方珏可能还活着的消息。 第82章 梁王逃到北胡 萧承晏收回思绪,柔声道:“先用些膳食吧。待后日斗茶大会圆满结束,我便即刻返京。若你想亲赴北境,我定陪你去军中一探究竟。” 东方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轻声道:“我已委托大师兄前去调查,小叔叔也已前往西沙,但愿能带回些新的线索。” 萧承晏凝视着东方芪略显苍白的俏脸,心中不禁一阵怜惜。他伸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温声道:“阿芪,我知你心中焦急,但也要顾及自身。待查明真相之日,你更需养足精神。来,尝尝这道薄荷牛干巴,可是南疆的特色好菜。” 东方芪被他这番体贴之言所感动,嘴角不禁泛起一丝浅笑。她轻轻点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干巴放入口中。 两人相对而坐,晚霞将天边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色。他们都清楚,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外族的蠢蠢欲动,每一步都关乎这着家国天下的命运。 他们今后的每一步都要更加小心翼翼了。 北胡苏凉河之畔,军帐如林,旌旗猎猎。一顶华贵的大帐内,气氛凝重如冰。 梁王萧鸣狼狈不堪地侧坐于下首,一身锦衣早已褶皱不堪,发髻也略显散乱。他那双平日里威严十足的眼眸,此刻却带着几分惶恐与祈求,不时偷瞄着上首的北胡将领。 主位上端坐着北胡十部大将苏哈契。这位约莫四十岁出头的壮汉,浓眉大眼,皮肤黝黑,一副豪迈粗犷的北地汉子模样。他身着皮裘,腰间佩剑,一手轻抚着及胸的大胡须,目光如炬地俯视着眼前这位落魄的梁王。 苏哈契右侧坐着他的参军敖敦,三十岁上下的年纪,面容清秀,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此刻他正微微蹙眉,似在思索着什么。 三人身旁各有一位北胡美女侍候,或端茶,或捶背,或添酒,无不殷勤。这些美人虽是北胡人,却生得肤白貌美,举止端庄,显然是精心挑选出来的。 苏哈契慢悠悠地品了口茶,眉头一挑,语带揶揄道:“本将没听错吧?梁王是想让我北胡现在就发兵攻打大周?” 萧鸣强压心中的焦急,挤出一丝笑容,道:“如今……确实是最好的机会。” “哦?”苏哈契眯起了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恐怕对于梁王你来说是最好的机会吧?咱们先前是怎么约定的?至少要等到今年秋冬季节,你从内部瓦解大周,北胡助你一臂之力,拿下大周皇帝的宝座。可眼下还不到约定的时间,恕本将没办法答应你。” 萧鸣闻言,心头一紧。他强自镇定,拱手道:“苏将军,你听本王说,眼下真的是最好的机会。我儿萧子岩已经在大周的南境越州准备就绪,只要你率领北胡大军攻打大周北境,我儿便会在南境发起动乱。届时南北夹击,大周必破!” 苏哈契听罢,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身旁的敖敦。只见敖敦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苏哈契心下了然。他转向萧鸣,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这个计划咱们已经讨论过了,可约定的时间是今年秋冬。梁王啊,并非我北胡人出尔反尔,实在是你变动太大。” 说到这,苏哈契站起身来,踱步至帐篷中央,俯视着萧鸣道:“你也知道,眼下马上到了我北胡境内水草丰满的季节,是我北胡养精蓄锐,休养生息之时。我北胡十部的可汗曾严令禁止北胡将士在春夏季节发动战争。我们此时,最怕的就是大周的攻击,此事梁王难道不知吗?” 萧鸣听出了苏哈契话中的警告之意,不禁面露苦色,强笑道:“我自然是知晓贵部的用兵习惯,只是眼下……” “眼下是你梁王走投无路了,所以才逃到了我北胡境内。”苏哈契打断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总之,我还是那句话,春秋季节,我们是不可能对大周发起任何战争的。你休要多说。” 说到这,苏哈契摆了摆手,示意身旁的美女为他重新斟满酒杯。他端起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萧鸣:“既然来到了我北胡,那来者便是客,由本将军的参军来招待你,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说罢,他朝敖敦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点了点头。苏哈契大步流星地走出帐篷,只留下满脸沮丧的萧鸣和神色复杂的敖敦。 帐中一时寂静无声,只闻得远处马嘶风呼。 苏哈契离去后,帐中气氛骤然一松。梁王萧鸣强撑起一抹笑容,对上了敖敦探究的目光。那笑容看在敖敦眼里,既苦涩又无奈。 萧鸣心下暗自盘算。他深知,从大周仓促逃至此地,眼下最要紧的便是保全性命,再从长计议。毕竟对于北胡这样的游牧部落而言,春夏之际乃是休养生息、繁衍壮大的黄金时节。站在对方立场思量,自己方才的提议确实有些不合时宜。 这一番慌乱逃亡,已让他方寸大乱。萧鸣暗自叹息,心想还需细细思量,该如何与这游牧部落谈判合作,才能让自己占得上风。 就在萧鸣神游天外之际,敖敦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只见这位北胡参军举杯相邀,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来吧,梁王殿下,不知我们北胡这美酒可合您的口味?” 萧鸣如梦初醒,连忙收起思绪,挤出一丝笑容应道:“合心意,合心意的,多谢贵部招待。”说罢,他也举起酒杯,与敖敦轻碰一下,一饮而尽。 敖敦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缓缓道:“梁王殿下,我知道你心中牵挂着贵国,不过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既来之则安之''吗?”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萧鸣一眼,“既然你是我们北胡大王子的朋友,我们苏哈契大将军自然会好生招待你。” 说到这里,敖敦的语气忽然轻快起来:“这段时间天气正好转暖了,冬天下的雪也正在融化,明日你想去什么地方,敖敦会陪着殿下四下走走的。想必这也是梁王殿下第一次来我们北胡吧!” 萧鸣闻言,不禁露出一丝苦笑。他轻叹一声,道:“是啊,的确是第一次。说来惭愧,之前与贵部大王子的来往都是靠书信,说实话,本王还未曾见过大王子呢。不知何时能见到大王子。” 第83章 朕会给你和阿晏最大的支持 敖敦听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如常。他笑道:“我们可汗派大王子去了北部牧场练兵,不过您来北胡的消息我们已经派人禀告大王子了。”他停顿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他收到消息后,定会赶来与梁王殿下相见的。这段时间,还请梁王殿下携王妃在我北胡先安顿下来。” 萧鸣听出了敖敦话中的深意,心下暗自盘算。他明白,这大王子阿木古是故意躲着不见,恐怕也是想先看看自己有多大的价值吧。于是,他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拱手道:“如此甚好。那本王就多谢贵部招待了。只是不知,可否请教敖敦参军一件事?” 敖敦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梁王但说无妨。” 萧鸣正色道:“不知贵部可有精通汉学的师傅?本王此来匆忙,却带了几本汉文古籍,想请教一二。” 敖敦眼中精光一闪,笑道:“这个自然有。明日我便为梁王安排。” 萧鸣暗自松了口气,心想这便是个好的开端。他举杯相邀,道:“如此甚好。来,敖敦参军,我们再饮一杯如何?” 两人相视一笑,杯中酒香弥漫,帐外马嘶风动。 夜幕低垂,大周京师禹都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东方芪风尘仆仆,趁着夜色匆匆入宫。子时刚过,她便跪伏在隆佑帝面前,将奚皇后的供词一五一十地禀告。她的声音虽轻,却如惊雷般在文政殿内回荡。 然而,不出东方芪意料的是,隆佑帝的神色并无太大波澜。那双威严的眼眸中,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复杂。显然,奚皇后与越王的私情,甚至大皇子萧承睿并非龙种,这些惊天秘密,早已被帝王洞悉。 唯有梁王在越州屯兵一事,是隆佑帝也没有想到的。早在昨日萧承晏将江州所查到的铁桦树一事呈报给他时,就由此推断,只是还没来得及与众大臣细细商量此事。 可如今看来,这件事已经迫在眉睫了。 他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须臾之间,中书令和兵部尚书便被火速召入宫中,共商应对之策。 朝中大事,东方芪本欲告退。然而,隆佑帝却吩咐福喜公公将她留下,说待越州事宜安排妥当,还有要事相商。 就这样,东方芪被请到御书房候着。时光流逝,转眼已是两个时辰。期间,福喜公公殷勤备至,为她端来夜宵,又递上御寒披风。毕竟才过谷雨,夜里寒气未消。 “多谢福喜公公。”东方芪强撑疲惫,欲起身相谢。 福喜连忙摆手,笑道:“郡主莫要客气。今日郡主洞悉奸佞,可是救了大周啊!要谢,也该是老奴替陛下谢郡主才是。” 东方芪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她眼波流转,看向福喜道:“公公,您这一夜也辛苦了。我看陛下与朝臣商议,怕是一时半会儿难以结束。您年岁已高,何不坐下歇息片刻?” 福喜摇头轻笑:“无碍的,偶尔一次罢了。”他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道,“陛下近来龙体微恙,每日晚间都早早就寝。老奴也能沾沾光,陛下睡下后,老奴便安排下面的人伺候,自己也能睡个好觉。第二日,才能更加精神地伺候陛下呐。” 东方芪听罢,心中一动。她本是试探,没想到福喜毫无防备,直接道出隆佑帝因生病每日早睡之事。捕捉到这一信息,她不禁微微一笑,总觉得这老太监是故意透露给她的。 “公公辛苦了,还是坐下歇息片刻吧!”东方芪柔声道。 福喜迟疑片刻,终是在东方芪对面坐下。两人相对而坐,却不再多话。 晨曦微露,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中书令和兵部尚书终于告退,长夜的密谋划上句点。福喜公公躬身引东方芪重返文政殿。 隆佑帝半卧于软榻,疲惫如潮水般漫上眉眼。他本欲闭目小憩等着东方芪,不料竟有些睡眼朦胧。福喜不得不在他耳畔低唤数声“清平郡主到了”,帝王方才缓缓睁眼,随即伸了个懒腰,宛如一只慵懒的狮子。 福喜连忙呈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浓郁的药香飘散开来,即便隔着数步之遥,东方芪也能辨出其中蕴含当归、人参、丹参等补元气的珍贵药材。她暗自思忖,皇帝的龙体怕是真的每况愈下了。细细端详,隆佑帝的面容较之前次觐见时又添了几分苍老之色。想不到才四十五岁的帝王,竟已显露出暮年之态。 “阿芪啊,”隆佑帝饮尽药汤,目光如炬地望向东方芪,“你是不是很意外,为何我对你说的关于奚皇后的事一点儿也不惊讶?” 东方芪心中一动,却不动声色地答道:“想必是陛下早就洞悉奚皇后与越王的私情。除此之外,臣女实在想不出其他解释了。” 隆佑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转头对福喜道:“我就说这丫头聪慧过人吧,一语中的。” 福喜连忙应和:“陛下圣明。” 隆佑帝缓缓起身,步履蹒跚地离开软榻。福喜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生怕帝王有半点闪失。 “阿芪,”隆佑帝叹息一声,语气中满是复杂,“朕留你到现在,是想跟你道个歉。朕知道她一直念念不忘越王,可朕却真心待她。即便得知她的心不在朕这里,即便明了睿儿非朕骨血,朕却始终舍不得降罪于她。” 他顿了顿,目光渐渐深远:“为了保护她,朕甚至将阿晏过继到她名下,由她抚养。朕本想让她明白,即便废了睿儿的太子之位,即便睿儿病重难成气候,她还有阿晏这个皇子。可她呢?” 隆佑帝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朕一次次给她希望,她却如何对朕?越王就藩多年,这斗茶盛会年年举办,她借此与越王私会,朕岂会不知?朕一次又一次原谅她,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于是,朕下令不许任何人医治睿儿的病。这是朕对他们的惩罚。只是朕没想到,他们竟敢对长庆侯府起了歹心。朕对不起你的父母,对不起长庆侯府。” 东方芪听罢,心中百感交集。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陛下,此时说对不起,怕是为时尚早。还有诸多谜团尚未解开。” 隆佑帝凝视着东方芪,目光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朕知道。朕会给你和阿晏最大的支持,让你们去查明真相。” 第84章 你利用手中的皇权拆散了他们 东方芪立于文政殿中,眸光清冷,不卑不亢地问道:“陛下欲如何处置皇后娘娘和越王?雁王殿下为逼娘娘招供,不惜立下毒誓,许诺保全越王性命。”她的声音如清泉般澄澈,却暗含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隆佑帝闻言,面露无奈之色,眉宇间凝聚着一丝愁绪:“阿芪以为朕该如何处置?”他的目光深邃如潭,仿佛要将东方芪的心思看透,“且不论青石镇一事与他们是否有关,单说蓄意谋划火烧忠良府邸,残害百余条人命,朕就该将他们碎尸万段。” 话虽如此,东方芪心中明镜似的。她暗自叹息,若隆佑帝当真有意处置奚皇后,早在多年前得知大皇子非亲生,得悉奚皇后与越王藕断丝连之时,就该雷霆震怒,断然处置了。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不动声色。 说到底,这皇室秘辛事关皇家的颜面,皇帝的尊严,他是不可能公开处置的。此事说到底,与萧子芙所犯之罪如出一辙,纵要惩处,也当秘密进行。而东方芪已然得知,萧子芙已被发配禹都城郊的尼姑庵,削发为尼。想到此,她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凉意。 于是,东方芪恭敬道:“一切但凭陛下圣裁。”她的声音柔和,眼中却有着复杂的光芒。 隆佑帝长叹一声,语气沉重如山,仿佛肩负着整个天下的重担:“阿芪,你须明白,不论朕如何处置,已然发生之事,其后果难以挽回。活着的人,却仍需好好活着。” 东方芪闻言,心头一凉。这番话已然暗示,隆佑帝不会严厉惩处奚皇后和越王。她强自镇定,却无法阻止内心的失望如潮水般涌来。 隆佑帝缓缓道来,每一句都仿佛经过深思熟虑:“就将奚皇后禁足凤仪宫吧,只配两个侍奉丫鬟。至于越王,着令其入兴国寺削发为僧,此生不得踏出寺门半步。令其为长庆侯府诵经祈福。”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地望向东方芪,“朕知晓,这般处置难令阿芪满意。然你可知朕为何如此决断?” 东方芪垂首道:“臣女不知。”她的声音轻若蚊呐,却蕴含着深深的失望。 隆佑帝目光幽深:“因朕在惠儿未入宫前,已知她与越王心意相通。可朕亦钟情于她。”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嘲,“那时朕已登基为帝,若连心仪女子都难以得到,那要这皇权又有何用?” 东方芪心中一震,却强自平静道:“所以,陛下便借助至高无上的皇权,硬生生拆散了他们。”她的声音平静如水,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隆佑帝神色复杂,眉宇间尽是悔恨:“正是。朕原以为,多年恩宠足以融化她的心。直至今日,朕方知,不管朕是不是皇帝,都无法得到她。而朕以为的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越王,竟然能为了她放弃一切。是朕错了!” 话音落下,殿中一片寂静,只余帝王深沉的叹息回荡。东方芪站在原地,感受着这份沉重的静谧,心中百感交集。 晨露未褪,寒意犹存。东方芪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皇宫,纤纤玉手扶车而上,却不觉一阵寒颤。暗处的顾星眼疾手快,轻功掠至,将自己的披风轻轻覆于她的肩上。这一刻,东方芪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却又觉得心中更添几分凉意。 东方芪抬眸,眼中倦意难掩,嘴角却勾起一抹浅笑:“你也守了一夜,辛苦了。同乘马车回别院吧。”她的声音柔和,带着一丝感激。 顾星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欣喜,随她登车入座。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细微的声响。 车厢内,东方芪只觉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从昨日清晨至今,未曾合眼。除了身心俱疲,更有一股无力感悄然而生。世事难料,看似尽在掌握,实则无能为力。她靠在软垫上,眼神恍惚,轻声呢喃道:“这世间,究竟是何等模样?” 她不禁思索,在奚皇后的悲剧中,究竟谁是那罪魁祸首?若隆佑帝不与越王争夺奚皇后,或许她与越王本可在越州过着平淡幸福的生活。大皇子或许会作为越王世子安然长大,奚皇后也就不会记恨东方芪的母亲不为其请名医,更不会被梁王等人利用。然世上哪有如果,一步错,步步错。 东方芪疲惫地望向顾星,轻叹道:“旧案查到此处,我竟生出几分信命之感。信命运的无常,信一切皆由天定。”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自嘲,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顾星迎上她的目光,眼神坚定,语气淡然却有力:“这可不像平日里那个誓要揪出幕后主使的你。”他的话语如一把利剑,直指东方芪内心的迷惘。 东方芪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这幕后主使当真存在吗?”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困惑和怀疑,仿佛在质疑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 顾星目光如炬,语气坚定不移:“必然存在。你不该因奚皇后之事而消沉。”他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信念,仿佛要将这份坚定传递给东方芪。 东方芪低垂眼帘,语气中带着一丝沮丧:“可旧案至此,线索又断。奚皇后也不过是棋子罢了。”她的声音中透露出深深的无力感。 顾星语气带着几分鼓励,道:“还有你大师兄。算算时日,他也该从北境传回消息了。” 闻言,东方芪如梦初醒,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她轻轻点头,嘴角微扬:“你说得对,我们还有线索,这些日子以来做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她的声音中重新充满了力量。 马车至东方别院门前,只见一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妇人立于门口。东方芪蹙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是……”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警惕。 “是楚牧北家的那个赵氏。”顾星低声提醒,目光警惕地盯着那个女人。他的身体微微前倾,随时准备保护东方芪。 东方芪这才恍然大悟:“想必是章家被贬葫县,章家那嫡子不得不将她抛弃。”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冷漠和不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顾星蹙眉,语气中带着几分疑虑:“抛弃她的是章平,她为何要来我们府上?”他的目光在赵氏和东方芪之间来回扫视,似乎在评估可能的危险。 话音未落,东方芪已然下车。 “东方芪——”赵氏一眼认出东方芪,猛地冲上前来,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她的动作快如闪电,仿佛要将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东方芪身上。 若非顾星眼疾手快,她险些揪住东方芪的衣领。顾星如铜墙铁壁般将东方芪护在身后,冷峻的目光直射赵氏,眼神中透露出危险的警告。他的动作迅速而精准,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幕。 赵氏见状,心头一紧,脸色瞬间苍白,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眼中的疯狂被恐惧所取代。 第85章 什么是公道? 赵氏眼中的恐惧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狠戾。她挺直腰杆,声音尖锐如刀:“如今你高居清平郡主之位,却视我等平头百姓如草芥。民妇今日只问一句,这大周的天理何在?”她的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仿佛要将积攒多日的怨恨倾泻而出。 东方芪闻言,神色平静如水,缓步上前。顾星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东方芪轻轻摇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无妨。 “赵氏,”东方芪开口,声音清冷如霜,“你这话是何意?平白无故扯什么大周的天理?”她的目光如炬,直视赵氏的双眼,似要将她看透。 赵氏被这目光刺得心中一颤,但随即又硬着头皮道:“何意?郡主当真不知民妇现在是个什么处境吗?”她冷笑一声,声音中满是讥讽,“要说你们这些官宦还真是好算计。逼着我签了和楚家的断绝书,之后兵部却又给了楚家一大笔抚恤金。” 她的声音渐渐提高,眼中泛起泪光,却又带着几分狠厉:“民妇去找那老太婆要抚恤金,可他们早就人去房空。我从左邻右舍打听才得知,他们被陆淮序安置到了别处。怎么?这是为了躲我,所以迫不及待给他们搬了家吗?” 赵氏的声音如滚滚雷鸣,吸引了不少过往行人驻足观望。她咬牙切齿,眼中泛起一丝狠色:“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枫儿的亲娘,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东方芪听罢,眉头微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还有脸说你是枫儿的亲娘?”她的声音如寒冰般刺骨,“是谁当初要将他卖掉的?断绝书也从未有人逼迫你去写,是你张口要五百两银子,从此断了和楚家、和枫儿的关系。” 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声音如刀锋般锋利:“白纸黑字,莫非你要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你亲自画押的字据拿出来吗?” 赵氏被东方芪犀利的话语刺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心知自己并步占理,但仍强撑着辩解道:“不管你怎么说,这都是你的算计。”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早就知道朝廷会给楚郎这些没有找到尸骨的人发放抚恤金,所以处心积虑的算计我,让我签了和楚家断绝关系的字据。” 东方芪闻言,不禁莞尔,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今日我还真是大开眼界,这赵氏不光是勾引人有一手,颠倒黑白更是了得。”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冷嘲热讽,却又不失优雅。 此时,东方别院内也听到了门外的喧哗。方琪护院打开大门,细雨和轻云快步走出。细雨一见是赵氏来闹事,心中暗忖这等杂碎之事不值得主子亲自出面。她上前一步,声音冷峻如冰:“赵氏,没有谁算计你。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细雨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鄙夷:“是你不守妇道,在楚将军在北境拼死杀敌之时,你却拿着他挣来的血汗钱勾搭汉子,贴补娘家。”她的声音越来越响,仿佛要让所有人都听清楚赵氏的罪行,“你这种不敬公婆,还要卖掉自己儿子,德行有亏的娼妇,没有把你交给官府,郡主已经是很仁慈了。你还胆敢来我们府前闹,是不是馋京兆府监牢的牢饭了?” 赵氏被这一连串的指责说得脸色苍白,但仍强撑着叫嚣:“你……你们仗势欺人。别吓唬我,我也不是吓大的。”她的声音虽大,却掩盖不住其中的颤抖。 东方芪看着赵氏这副强撑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却又很快消失。她轻启朱唇:“听闻你傍上了前章大统领的嫡子章平,可他们前段时间被贬,没有带你一同去葫县。”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怎么?这是没有别的什么人可以勾搭了,所以就来我府上讨说法了?” 不提章平还好,一提起这个名字,赵氏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滚。她回想起当初,自己是想跟章平一同去葫县的。她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心想肚子里总归是有了他章平的骨肉,不管后面的日子如何艰难,也得跟着他,把这孩子生下来后再从长计议。 于是她告诉章平自己还有些傍身的银两,不用他为钱的事操心,只求他能带上自己。章平当时笑得温柔,答应得痛快,可谁知这个畜生,竟然半夜偷走了她所有的积蓄。 如今,赵氏是人财两空,眼看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既无钱财,又无去处。无奈之下,她只得回去寻那个老太婆,却不想陆淮序竟然给他们搬了家。一时间,赵氏如坠冰窖,茫然无措,这才闹到了东方别院门前。 想到这里,赵氏心中的怒火再次燃起。她瞪着东方芪,眼中满是怨毒:“你们这些权贵,只会欺负我们这些小民。我不过是想讨个公道,你们却如此咄咄逼人。” 东方芪看着赵氏激动的样子,心中暗叹一声。她知道,这个女人已经走投无路,才会如此疯狂。但她也明白,有些人的无耻是骨子里的,不值得同情。 “赵氏,”东方芪开口,声音平静如水,“你所谓的公道,难道就是靠无理取闹来获得的吗?你可曾想过,若不是你当初贪图安逸,不顾廉耻,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赵氏被这话刺得浑身一颤,眼中闪过一丝羞愧,但很快又被怨恨所取代。她咬牙切齿道:“你们这些人,高高在上,怎么会懂我们的苦?” 东方芪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些苦明明是你自找的,没有谁强迫你去吃。” 赵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又变成了怀疑。她盯着东方芪,似乎在揣测这番话的真假。 而东方芪说完这话后便转身向府内走去,留下赵氏一人站在原地,脸上写满了复杂的情绪。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东方别院的大门已经合上了。 第86章 都怪我太软弱了 东方芪步入正厅,清冷的目光扫过室内。细雨和轻云如受惊的鹿儿般,急忙跪下请罪。 细雨低垂着头,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郡主,奴婢们知罪了。奴婢们不知这荡妇何时跑来府前的,惊扰了郡主。”她的语气中满是自责,眼角微微泛红。 轻云紧跟着道:“还请郡主责罚。”她的声音轻若蚊呐,却带着坚定的决心,仿佛已做好承受任何惩罚的准备。 东方芪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眉头微蹙。她轻叹一声,声音中透着疲惫:“起来吧。”她的目光柔和了几分,“她是突然来府上的,你们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我从宫里回来,恰巧撞上了。让我怎么处置你们,你们有什么罪?” 二人缓缓起身,眼中闪烁着感激的泪光。 轻云急忙转身去备热水早膳,动作轻盈如燕。细雨则站在东方芪身后,纤细的手指轻轻为主子捶背解乏。她的动作熟练而温柔,仿佛能驱散东方芪身上的疲惫。 “郡主在宫里待了一夜,”细雨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可有了对奚皇后和越王的处置?”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又掺杂着一丝好奇。 东方芪闭上眼,轻轻摇头:“有是有,只是这处罚很轻,也是意料之中的。”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 察觉到主子不想再提此事,细雨巧妙地转移了话题:“算算日子,郡主大师兄的消息很快就能传来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手上的动作未停。 东方芪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是啊,也该有消息了。” 这时,轻云端着热水和早膳进来,然而,东方芪看都未看一眼,仿佛对眼前的美食毫无兴趣。她缓缓起身,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我去小祠堂待会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步伐虽然缓慢,却透着一股坚定。轻云和细雨看着主子的背影,眼中满是担忧。轻云端上来的早膳动也未动,就连热水都未沾唇。这情景让两个贴身女使心如刀绞,可她们也明白,此刻的郡主心情欠佳,贸然上前劝慰只怕适得其反。 轻云看着小祠堂的房门缓缓合上,郡主的身影消失在祠堂内。她忍不住低声道:“郡主从昨天早晨到现在,一直在奔波,饭没进食多少不说,水都没喝上几口,这可如何是好?”她的声音中充满了焦虑,眼中闪烁着担忧的泪光。 细雨轻轻拍了拍轻云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几分安抚:“再过两个时辰吧,若郡主还是不肯吃东西,便让江管家去劝劝她。在咱们这个偌大的别院里,除了家主姑姑,也就江管家的话她还能听上一听。可家主姑姑上次匆匆来了一下,办完事就又离开了。”她的话语中透着一丝无奈。 轻云眼中的泪水终于落下,声音哽咽:“我真的好心疼郡主。说到底,还是因为那皇帝没有严惩奚皇后和越王。”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愤懑,仿佛要替主子讨个公道。 细雨闻言,脸色骤变。她急忙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神色严肃地提醒道:“郡主早就吩咐过,不准咱们私下议论朝政,更不准议论皇帝。你脑袋不想要了?”她的声音虽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轻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急忙闭紧了嘴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她的脸上写满了后怕。 细雨见状,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关心则乱,但这宫里的事,咱们还是少议论为妙。郡主的处境已经够艰难的了,咱们可不能再给她添麻烦。” 轻云点头如捣蒜,眼中满是歉意:“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细雨拍了拍轻云的手,语气柔和了几分:“好了,别自责了。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让郡主吃些东西,喝口水。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郡主平日里最爱吃的,准备些清淡的粥食。我去看看江管家,商量一下怎么劝郡主。” 轻云点头应下,转身往厨房走去。细雨看着小祠堂的方向,眼中满是担忧。她知道,郡主此刻的心情一定很不好。那个向来坚强的女子,此刻一定在小祠堂里独自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失望。 祠堂内,幽幽烛火摇曳,映照出一排排肃穆的牌位。东方芪缓步而入,眼神中满是哀思。她轻轻跪下,向列祖列宗叩首三次,动作庄重而虔诚。 当她抬起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父母的牌位上。“长宁女统帅林穆岚、东方佩”几个字映入眼帘,每一笔每一画都仿佛刻在她心上。东方芪凝视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不知不觉间,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爹娘,”她哽咽着开口,声音颤抖,“孩儿不孝。案发至今已一年有余,我却仍未寻得幕后真凶。虽找到些许帮凶,却也无力严惩。都怪孩儿太过软弱了。”她的声音中充满了自责和无奈。 东方芪凝视着牌位,思绪如潮水般涌来。儿时与父母相处的点点滴滴,如同一幅幅画卷在脑海中展开。 那时的她,常年被安置在京师。父母因军务繁忙,只能偶尔归来团聚。每次相聚,她都如获至宝,将那短暂的时光视若珍宝。 父亲东方佩,文质彬彬,一手古琴弹得出神入化。每当琴音响起,仿佛能将人带入一个超然物外的境界。而母亲林穆岚,则是巾帼不让须眉,整日与刀枪为伴。 东方芪轻轻闭上眼,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场景:父亲抚琴,琴音如流水潺潺;母亲舞剑,剑光如秋水凛冽。那画面,美得如同水墨大师笔下的一幅绝世佳作。 有时,年幼的她也会跟着母亲练剑。可不论如何努力,总是难以望其项背。正是那时,她才真正领悟到母亲“长宁女统帅”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 从那以后,东方芪更加刻苦习武。后来几年,北境难得太平,母亲得以常驻京城。父亲又请来了江湖第一高手——她的小叔叔,亲自教授她武艺。 在刻苦修炼下,东方芪的功夫日益精进。她仿佛看到了追随母亲脚步的希望,憧憬着有朝一日也能够独当一面,为大周效力。 然而,天不遂人愿。东方芪苦涩地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谁曾想,她的内力竟会受损严重,多年苦练的身法武艺,竟成了无用之功。 “爹娘,”东方芪轻声呢喃,声音中充满了歉意,“孩儿本想继承你们的遗志,为大周效力。可如今……”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仿佛被无尽的悲伤所吞噬。 烛光摇曳,映照着东方芪落寞的身影。她跪在那里,仿佛一尊雕塑,承载着无尽的哀思和遗憾。然而,即便身陷困境,她的眼中依旧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那是属于东方家的倔强,是绝不轻言放弃的决心。 第87章 还能有什么事能让我开怀 朝阳渐升,却无法驱散东方别院笼罩的愁云惨雾。自清晨回府,东方芪便将自己关在小祠堂内,严令任何人不得打扰。这一举动如同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众人心头。 江管家站在祠堂门外,眉头紧锁,眼中满是忧虑。细雨和轻云立在一旁,眼中泛着泪光,不时偷瞄祠堂紧闭的大门。其他下人也是神色各异,却都噤若寒蝉,生怕惊扰了主子。 “这可如何是好?”江管家低声叹道,声音中充满了无奈,“郡主从未如此过……” 细雨小心翼翼地开口:“要不……我们进去劝劝郡主?”她的声音轻若蚊呐,却道出了众人的心声。 轻云连连点头:“是啊,郡主从昨日起就滴水未进,这般下去怎么得了?” 江管家沉吟片刻,终于下定决心:“罢了,老奴冒昧,进去看看郡主吧。”说罢,他端起早已准备好的热茶和糕点,缓步向祠堂走去。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打破了院中的寂静。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玉树临风的男子在门前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走来。 “雁王殿下?”江管家惊呼出声,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细雨和轻云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雁王殿下不是应该在长春园接待外邦使臣吗?怎么突然出现在了东方别院? 萧承晏快步上前,眉宇间满是担忧之色。他的目光在祠堂紧闭的大门上停留片刻,随即看向江管家:“本王担心阿芪,所以特意赶回来看看她。”他的声音低沉,却掩饰不住其中的焦虑。 江管家恭敬地行了一礼,将眼下情况简要禀告:“郡主从清晨宫里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小祠堂里,不允许我们任何人打扰。老奴正要进去劝郡主。” 萧承晏的目光落在江管家手中的托盘上,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伸手接过托盘,声音坚定:“还是本王去吧!” 话音未落,萧承晏已大步向祠堂走去。众人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既有担忧,又有一丝希冀。或许,只有这位与郡主青梅竹马的雁王,才能好好劝她一劝吧。 江管家望着雁王的背影,轻声叹道:“但愿殿下能劝动郡主吧。” 细雨和轻云相视一眼,心中也暗暗为郡主祈福。 萧承晏轻轻推开祠堂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东方芪跪坐在牌位前的孤寂身影。烛光摇曳,为她瘦削的背影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阿芪,”萧承晏轻声唤道,声音温柔如春风拂面。 东方芪微微一颤,却未回头。萧承晏缓步上前,将托盘放在一旁的案几上,然后在东方芪身旁跪下。 “我知道你心中有恨有怨,”萧承晏柔声道,“但你可曾想过,你的父母若在天有灵,见你如此,该有多心痛?” 东方芪终于转过头来,眼中泪光闪烁:“阿晏哥哥,我……无能为力。案子至今未破,主谋逍遥法外,好不容易抓到了帮凶,我却连……连最基本的惩戒都没有办法求到。” 萧承晏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仿佛在抚平她心中的褶皱。他语气坚定,如磐石般不可动摇:“阿芪,你并非无能为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查案如逆水行舟,你才回京师不足一月,就已经找到了那么多的线索。不要对自己要求太过严苛。至于奚皇后和越王,活着却不能相见,恰是对他们最狠的惩罚。” “可是……”东方芪欲言又止,眼中依旧充满疑虑。 萧承晏见她已疲惫不堪,轻轻揽过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他的眼中满是坚定,如星辰般闪耀:“我知道陛下的处置让你失望,但这并不意味着一切都结束了。我们还有其他途径,还有更多的证据等待我们去发掘。有件事我一直未敢告诉你,本想让天机阁核实后再言,但今日见你如此脆弱沉痛,不如现在就告诉你。” 东方芪抬眼,眸中带着一丝疑惑:“何事?还能有什么事让我瞬间开怀?”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仿佛心中已无值得欢喜之事。 萧承晏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出:“你的兄长,阿珏还活着。” “什么?”东方芪猛然直起身子,不可置信地盯着萧承晏,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你……你再说一遍?我没有听错吧?” 萧承晏郑重其事地重复:“你没有听错,阿珏真的可能还活着。”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刻着“珏”字的玉佩。东方芪颤抖着接过,反复端详,眼中逐渐亮起希望的光芒:“没错,这的确是我大哥随身佩戴之物。阿晏哥哥,你从何处得知?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萧承晏细细道来:“我昨日从月国王子牧迩口中得知,你兄长此刻正在月国做客。他以此为条件,欲让我大周出兵,助他夺回被西沙八部占领的雅尼罗河。” 东方芪蹙眉思索:“大哥为何会去月国?” 萧承晏注意到她干裂的嘴唇,心疼道:“先喝些水吧,你看你这几日都瘦了。饭吃不下,水总能多少喝一些吧?” 东方芪乖巧地接过水杯,小抿几口,随即迫不及待地追问:“你快说说,我对月国知之甚少。此事你如何看待?要否派人前往月国查证?” 萧承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已遣人前往,本欲核实后再告知你。但见你如此消沉,便提前相告。这算是个好消息吧。我相信以阿珏的智慧,定能安然无恙。” 东方芪眉头紧锁:“若他受伤行动不便,又该如何是好?” 萧承晏沉吟片刻:“牧迩大王子亦是如此说。但我推断,他已不在月国,只是曾去过。他定是不愿受月国胁迫,故而悄悄离开了。” 东方芪眼中闪过一丝希冀:“那大哥会去何处?” 东方芪心中激荡,再也无法保持跪坐的姿态。她转身面向列祖列宗的排位,双膝跪地,额头重重叩在冰凉的地面上。她连叩三次,每一下都似要将自己的诚心印入地底。 “多谢列祖列宗的庇佑,多谢爹娘的护佑,”她的声音颤抖却坚定,眼中泪光闪烁,“你们听到了吗?大哥还活着。恳请你们保佑阿芪,让我能早日与大哥团聚!” 说罢,她又是几个重重的叩首,仿佛要将全身心的祈愿都倾注其中。随后,她猛然起身,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她深知,此刻不能坐以待毙,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要全力以赴。 第88章 你有什么笑话让我看? 东方芪的脑中飞速运转,思索着自己能调动的所有资源。东记遍布四海的商铺,无疑是最好的情报网。她暗自盘算,要如何调动这些商铺的眼线,去搜寻大哥的踪迹。 还有远在西沙八部的小叔叔,他距月国更近,或许能打探到更多消息。想到这,东方芪快步走向书房,提笔疾书,将所有要点一一写下,准备通过云麓书院的飞鸽传书送至小叔叔手中。 若非还需等候大师兄从北境传来的消息,她恨不得此刻就亲自奔赴云麓书院。但理智告诉她,现在更需要的是冷静和周密的计划。 写完信,东方芪深吸一口气,感觉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她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如同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缕曙光,瞬间驱散了笼罩在她心头的阴霾。 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东方芪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她转身看向萧承晏,眼中闪烁着感激和欣喜的泪光。不由自主地,她向前跨了一步,给了萧承晏一个大大的拥抱。 而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萧承晏措手不及,他微微一怔,随即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他轻轻回抱住东方芪,感受着她的喜悦和温暖。 “阿晏哥哥,谢谢你,”东方芪在他怀中轻声说道,声音里满是感激,“你可知道,这是我这一年多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萧承晏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那就振作起来,用最好的状态来等阿珏。” 东方芪从他怀中退出,却掩饰不住眼中的喜悦。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坚定:“阿晏哥哥,其实这一年多来,我心里一直都有一个信念,那便是我大哥绝对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萧承晏点头:“我也一直相信他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得以生还。所以你放心,不管是天机阁还是明镜司,只要能帮上忙的,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用上。我们一定能找到阿珏。” 东方芪感激地看着萧承晏,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前路如何艰难,她都要坚持到底,找到大哥。有了这份希望,她像是重新活过来般。 萧承晏看着东方芪眉眼间洋溢的喜悦,心中既为她欣喜,又不免暗生忧虑。他生怕这消息有误,到头来不过是让东方芪空欢喜一场。然而转念一想,有希望总胜过没有的好,若能让她短暂忘却忧愁,好好饮食起居,也是值得的。 当然,萧承晏比任何人都更希望东方珏尚在人世。大周的忠臣,纵使赴死,也应堂堂正正,而非折于阴谋诡计之手。想到此,他眼中闪过一丝坚毅。 时间紧迫,萧承晏不能在东方别院久留,长春园的斗茶盛会还需他坐镇。待东方芪茶足饭饱,他便起身告辞。临行前,他深深看了东方芪一眼,眼中满是关切:“阿芪,莫要操劳过度,保重身子要紧。” 东方芪点头应下,目送萧承晏离去,心中暖意融融。 萧承晏一离开,明镜司副使红缨便风风火火赶来。原来红缨在明镜司地牢宣读隆佑帝处置奚皇后和越王的圣旨后,奚皇后难以接受,欲撞墙自尽,幸得红缨眼疾手快拦下。 红缨神色焦急,向东方芪禀报:“郡主,皇后娘娘一心求死,殿下又不在,只好来请郡主前去劝慰。陛下恩宽,并未严惩于她,不知为何她还要寻死?” 东方芪闻言,迅速整理衣冠,随红缨登上前往明镜司的马车。车厢内,红缨仍是一脸不解,继续问道。 东方芪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大抵是想到往后岁月不能与心上人相见厮守,对于将爱情视若生命的皇后娘娘而言,这比赐死更甚。” 红缨皱眉,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红缨实在不能理解。竟将儿女私情看得比性命还重。她已贵为一国之母,多少人求之不得。这世间还有饥寒交迫的百姓,还有为生计拼命的黎民,她却……” 东方芪打断了红缨的话,语气平和却带着几分深意:“每个人的追求不尽相同。奚皇后生于世家大族,从小锦衣玉食,未曾经历苦楚和坎坷,自然从小就不会为生计和吃饭发愁。” 红缨若有所思地点头:“郡主一语中的。” 东方芪望向窗外,眼神深邃:“我猜奚皇后这辈子吃过的最大的苦便是被皇帝拆散她和越王的感情。” “这感情又不能当饭吃,”红缨道,“要我说,这皇后娘娘属实太过矫情了。” 马车缓缓驶向明镜司,车厢内的对话渐渐沉寂。东方芪心中思绪万千,奚皇后是促使长庆侯府悲剧的帮凶,可眼下却要来劝她好好活着,还真是讽刺。 明镜司地牢深处,阴冷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不适的腥味。东方芪缓步而来,透过冰冷的铁栅栏,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曾经端庄威仪的女人身上。 奚皇后,这个曾经贵为一国之母的女子,此刻却如同一朵凋零的花朵,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她的秀发凌乱不堪,如同杂草般散落在肩头;那张曾经白皙如玉的脸庞,如今却蒙上了一层灰暗。为了防止她自寻短见,她的手脚都被沉重的枷锁束缚,两名衙役更是日夜守在牢门外,防止她咬舌自尽。 东方芪的到来,引得奚皇后抬起了眼帘。那双曾经明媚如星的眸子,此刻却黯淡无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声音沙哑而讽刺:“是来看我笑话的?” 东方芪不为所动,平静地反问:“你有什么笑话让我看?” 奚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声音中带着几分哀求:“为什么不求皇帝把我给杀了?我是害死你家人的帮凶,你不是应该最恨我的吗?去求皇帝把我杀了,给我个痛快!你知道我毕生最想要的是什么,若不能和越王长相厮守,那还不如让我死了。” 东方芪微微蹙眉,语气中带着几分冷意:“我自然是知道你最在乎的是越王。一开始我对陛下对你的处置还挺不满的,但眼下看到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说实话,我忍不住想大笑一场。” 第89章 你更爱的是你自己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洞察,“我原本以为是陛下舍不得杀你,对你还有感情。可现在我想明白了,他若真对你还有感情,杀你,是很简单的事。他才是那个真正狠心的人。他留着你的命,就是为了折磨你和越王。因为死了,也就痛一下。而活着,却要一直痛。” 这番话无疑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地刺入奚皇后的心脏。她突然像一头发狂的野兽,猛地朝东方芪扑来,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但枷锁牢牢地束缚着她,使她无法靠近东方芪分毫。 东方芪冷眼旁观,语气中带着几分讽刺:“你也用不着对我发怒,真正处置你的是陛下,不是我。” 奚皇后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凉。她的声音中充满了委屈和不甘:“东方芪,明明是他,是他夺走了我的幸福,毁了我的下半生。如今,却要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来惩罚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就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想要得到谁就必须要得到谁吗?” 东方芪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皇后娘娘,你总说你羡慕我的母亲,羡慕她潇洒、自由,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男人。可其实你根本就不懂我的母亲。” 她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仿佛在讲述一个久远的故事:“我母亲不是生来就爱舞刀弄枪,不是生来就要上战场的。那是因为我的两个舅舅在很年轻的时候就牺牲在了战场。长庆侯府没有了男丁,我的母亲才从小就背负起保家卫国的命运。” 东方芪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继续说道:“后来她的军功越来越大,有朝臣担心她的强大会成为大周的威胁,便谏言陛下,以她的孩子作为质子留在京师。她那么多的军功又如何?陛下给她大周武官最高的殊荣四境女统帅又如何?不能和自己的儿女团圆,不能享受承欢膝下的欢乐……这些,不比你牺牲的多吗?” 东方芪的声音如寒冬里的北风,凛冽而刺骨。她的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地刺入奚皇后的心底:“二十多年前,皇后娘娘,你不想嫁给陛下,其实是完全可以选择不嫁的。”她的声音渐渐提高,带着几分质问,“可我母亲呢?她能选择不接受保家卫国的重任吗?” 奚皇后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东方芪却并未停下,她的话语如连珠炮般射出:“那时的你,完全可以和命运抗争,可以和越王远走天涯。可你没有,为什么?”她冷笑一声,“是你的懦弱,是你舍不得荣华富贵。你既想要和越王长相厮守,又想要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你想要的太多了,皇后娘娘。” 东方芪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继续说道:“你将这一切归咎于陛下,可曾想过,是你自己的贪婪酿成了今日的苦果?”她顿了顿,声音中带着一丝讽刺,“就像你想要不是陛下血脉的大皇子当太子一样。皇后娘娘,你不觉得你很贪心吗?” 奚皇后的脸色瞬间苍白,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东方芪并未给她辩解的机会,继续道:“你总说是我的母亲不给大皇子找神医诊治病症,你可曾想过大皇子是如何生的病?”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悲凉,“即便我母亲找来神医,碍于陛下的威严,谁又敢给你的睿儿治病?说到底,是你的贪心害了他。” 这番话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剑,直直地刺入奚皇后的心脏。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却无法反驳。东方芪见状,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但话语依旧锋利:“皇后娘娘,你总说你爱越王,爱睿儿。可在我看来,你更爱的是你自己。” 她的目光直视奚皇后的双眼,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你爱的是那个能和心上人在一起,又能享受至高无上权力的自己。你爱的是那个能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自己成为太后的美好幻想。可你可曾想过,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奚皇后的眼中泛起泪光,她的声音颤抖:“我……我只是想……” 东方芪打断了她的话:“你只是想得到一切。可这世上,哪有人能得到所有?我母亲付出了一生的努力,换来的却是骨肉分离,朝中的明刀暗箭。你呢?你得到了皇后的尊荣,却还在奢望更多。”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一丝怜悯:“皇后娘娘,你可曾想过,若当初你真的选择和越王远走高飞,或许现在的你会过得更幸福,或许睿儿也不会遭此劫难。”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奚皇后心中最后一丝怨恨之火。她沉默了,脸颊上滑过一行清泪。那泪水中包含了太多情感:懊悔、痛苦、自责…… 东方芪看着奚皇后的模样,心中也不禁泛起一丝波澜。她知道,自己的话或许太过尖锐,但有时候,只有刺痛才能让人清醒。 良久,奚皇后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哽咽:“阿芪,你说得对。我……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受害者,却没想过自己才是罪魁祸首。”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我不该怨恨陛下,不该怨恨你的母亲。是我……是我害了睿儿,害了越王,也害了我自己。” 奚皇后眼中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这些年积压的情感全部宣泄出来。 东方芪静立于牢门外,目光如水般平静,却又深不可测。她的心中如同翻涌的浪潮,五味杂陈。这番谈话,或许如一枚种子,已在奚皇后心中生根发芽,让她认清自身过错,不再萌生轻生之念。然而,未来的路究竟如何,终究还是要看奚皇后自己的抉择。 奚皇后哭泣良久,仿佛要将多年来积压的悲伤和愧疚一并宣泄。就在东方芪准备转身离去之际,奚皇后突然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哀求与期盼:“睿儿……罪妇的睿儿就拜托你和雁王殿下照顾了。” 她的声音颤抖,带着几分自责与愧疚:“我知道,我是个罪人,害了长庆侯府,害了你父母。可我的睿儿……他是无辜的。”她抬起泪眼,直视东方芪,眼中闪烁着母性的光芒,“希望你……你和雁王殿下能善待他一些。” 东方芪闻言,微微转身。她的目光如寒潭般深邃,声音冷静而平淡:“皇后娘娘并非第一天认识雁王殿下。就念在你抚养他那几年的情分上,他也不会苛责睿儿的。” 话音刚落,东方芪便转身离去,留下奚皇后一人在牢中沉思。她的背影挺拔如松,步伐坚定而从容,仿佛已经卸下了一份重担。 奚皇后望着东方芪渐行渐远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良久,她缓缓闭上眼睛,任由最后一滴泪水滑落。 第90章 能活着逃出来已是万幸 奚皇后终究低头接受了隆佑帝的处置,被秘密押送回凤仪宫软禁了起来。而那位痴情的越王,也在夜色掩护下被送往兴国寺,剃度为僧。隆佑帝更是派遣两名武艺高强的武僧严加看守,似乎要将这段孽缘彻底斩断。 越王初时不甘,怒火中烧,欲与隆佑帝当面对质。他心中积压多年的不满如火山喷发,想问个明白: 为何明知自己钟情奚惠儿,陛下却要横刀夺爱?可当他得知奚皇后仅被禁足凤仪宫,并未遭受更严厉的处罚时,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他暗自思忖:只要二人尚在人世,未来便还有希望。于是,他慢慢接受了这看似无情的处置。 与此同时,长春园内的韩贵妃如坐针毡。她本欲连夜赶回皇城,亲眼目睹隆佑帝如何处置奚皇后和越王。然而,照阳长公主却以顾全大局为由,劝她不要去触这个眼前的霉头。无奈之下,韩贵妃只得按捺住内心的躁动,在长春园待到斗茶大会结束。 回宫后,当她得知隆佑帝对奚皇后等人的处置结果时,怒火中烧。她顾不得路途劳顿,一掌拍翻了婢女端来的茶点,珍贵的瓷器碎片散落一地,如同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情。 韩贵妃在瑶华宫内来回踱步,眉头紧锁,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花。“真是气煞本妃了!”她咬牙切齿道,“那奚皇后竟做出如此有损皇家颜面的龌龊事,陛下却还是舍不得处置她。不仅没有免了她的皇后之位,连那个孽种也安然无恙,仅仅是禁足这般轻描淡写?”她的声音中充满了不甘与嘲讽,“这陛下到底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韩贵妃一边踱步,一边深思。突然,她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差点因为沉浸在看奚皇后笑话的快感中,而忽视了最关键的信息——梁王谋反。 这个惊人的发现印证了她长久以来的猜测。她早就觉得梁王府有问题,可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在外面查探许久,却一无所获。最终还是要她亲自出马,才得到了这个重要情报。 韩贵妃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知道,这个消息必须尽快传达给她的兄长——远在西境的定西王韩越。她心中暗暗盘算:大周的江山,万万不能落入梁王之手。她的兄长必须为他们母子多谋划一些,为将来的夺嫡做好准备。 想到这里,韩贵妃不再纠结于奚皇后的处置问题。她深吸一口气,整理思绪,唤来贴身婢女:“取文房四宝来。”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本妃要亲笔修书一封。” 在烛光摇曳中,韩贵妃开始落笔。她知道,这封信不仅关乎她个人的命运,也关乎着她儿子萧承御的储君之位,所以每一个字,她都写得格外谨慎。 东方别院内,阳光洒在东方芪的脸上,她斜坐在书房靠窗的软榻上,目光盯着远方的天空,等着她大师兄从北境传来的消息。 不多时,一只信鸽疾驰飞来,细雨熟练地从信鸽腿上取下字条,恭敬递上。东方芪接过,手指微颤,心中默念:“一定要有准确有效的线索,一定要……”她小心翼翼地展开字条。 字条上的字迹小而工整,正是徐别尘那举世闻名的好字。东方芪的目光如饥似渴地扫过每一个字,仿佛要将它们刻进骨髓。 徐别尘的调查结果令人震惊:奚安在军中口碑不佳,仅因一次替长宁统帅挡刀之功,才被送至长庆侯府为府兵。更令人瞠目的是,奚安的旧物中竟有一件西沙八部样式的发绳。此外,奚安与镇国大将军营中的楚牧北有所往来,每年都收到楚牧北送来的柿饼。 这些信息让东方芪心头一震。若属实,那便意味着一个可怕的推测:大哥那支队伍在北胡战场上的失踪,极可能与奚安有关。而楚牧北,恐怕就是奚安收买的内应。 东方芪只觉一股寒意自脊背窜起,握着字条的手不住颤抖。 这些信息足以足以佐证,大哥东方珏在北境的那场战役,被奚安和楚牧北联手动了手脚。 “究竟是谁?”东方芪喃喃自语,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书房墙上悬挂的地形图。她的视线停驻在最上方“北胡十部”的字样上。那场战役最大的受益者是北胡,难道凶手就是北胡人? 可那条西沙八部的发绳又该如何解释? 东方芪陷入沉思,眉头紧蹙,仿佛要将这错综复杂的线索理出头绪。她的心中如同翻涌的波涛,既有对线索的震惊,又有对隐藏其中更深层阴谋的恐惧。 她深知,这封密信不仅仅是一份调查线索,更是一把接近真相之门的钥匙。东方芪轻抚字条,仿佛能感受到大师兄徐别尘冒着生命危险探查的艰辛。 “大哥,”东方芪轻声呢喃,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一定会查明真相,无论幕后黑手是谁,无论要付出多大代价,我东方芪誓要将这盘根错节的阴谋揭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可是光有这些信息根本就不够,毕竟奚安已死,若他还活着,就算再难,东方芪也誓要把他的嘴掰开,让他说出这幕后的阴谋。 北胡苏凉河畔,草长莺飞,牛羊驰骋。这本该是一幅生机勃勃的美景,却在梁王萧鸣眼中,不过是一片荒凉之地。自逃至此已有七八日,虽得北胡苏哈契将军日日款待,却始终觉得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梁王妃携着一身怨气而来,素日里娇艳的容颜,此刻却因风沙的侵袭而显得憔悴不堪。她幽怨地开口,声音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般凄凉: “王爷,这阿木古大王子分明无诚意可言。早知如此,就该依听妾身之言,前往越州。那好歹是我大周土地,水土也不至于如此难以适应。”她抚着自己的脸颊,眼中泛起泪光,“您瞧,妾身这张脸都被风沙摧残得不成样子了。仓促间连太医院院首亲配的美肤膏都未能带上,真真是悔不当初。” 萧鸣闻言,目光如刀,直直地刺向王妃:“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臭美!”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能活着逃到此处已是万幸。你可莫要小觑萧承晏的天机阁。若非本王花重金请来江湖高手,再加上苏哈契将军的接应,我等又怎能安然抵达北胡?越州远在南边,恐怕还未至彼处,就已落入萧承晏的手中了。” 王妃不甘心地反驳:“可如今我们在这北胡,被他们晾在一旁,不也是束手无策吗?” 萧鸣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期待:“本王正在等子岩的消息。但愿他能说服定南王杨仲喜,在南方发兵。只要南方战火燃起,本王便有把握说服阿木古。” 王妃眼珠一转,道:“王爷,不是妾身要给您泼冷水,依妾身来看,那杨仲喜自私狂傲,口头的好处打动不了他,子岩怕是很难说服他对大周发兵的。” “本王又何尝不知,”萧鸣道,“子岩去游说他,不过是试探他对本王要起兵这件事的态度,只要他按兵不动,对我们来说,就是有意的。本王没有指望他此刻就相助本王。” 其实萧鸣更担心自己的儿子不是杨仲喜的对手,他怕萧子岩根本控制不住越州的局面。可这一担心他没有告诉王妃,对他来说,一个妇人,根本就不懂,也不需要懂政治。 王妃沉思了一瞬,又低声问道:“王爷,妾身斗胆一问,这北胡人是否在等我们主动开口谈条件?先前承诺给予云州鸿洲的条件,恐怕已不能满足他们了吧?” 萧鸣目光深邃,缓缓点头:“不错。他们如今虽不开口索要大周土地,但本王心知肚明,我等是逃至此处,主动权已失。若要他们出兵攻打大周,必须给予更多利益。这和杨仲喜不会主动发兵助本王是一样的道理。” 王妃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王爷,不如全盘应允他们的要求。反正都是口头承诺,也难以兑现。无论他们索要土地还是金银,尽可答应。即便他们不肯出兵,也当设法将我等送往越州。妾身实在一刻也不愿在这鬼地方多待了。” 萧鸣听罢,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凝视着远方的草原,心中暗自盘算。王妃的话似乎点醒了她,既然北胡大王子迟迟不肯相见,那自己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还不如秘密回到大周,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去。 不管怎么说,他在南方有自己的军队,有充足的粮草,还有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金银,足够他起事了。 即便一时半刻拿不下整个大周,可他相信以他的能力,在越州偏安一隅,日后再做筹谋,也好过在这里吃风沙的好。 风吹草低,牛羊远去。萧鸣和王妃相视一眼,便急匆匆的赶去苏哈契将军的大营。 第91章 你大哥有消息了 北风呼啸,苏哈契的大营内,刚刚操练完兵马的苏哈契,额头上还挂着晶莹的汗珠,他解下沉重的战甲,目光如炬地盯着营中央的萧鸣。 “什么?梁王竟有离去之意?”苏哈契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诧异,更多的是不加掩饰的讥讽,“难道是我北胡招待不周?” 萧鸣强忍着内心的波动,面上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大将军言重了。贵部招待周全,本王感激不尽。只是犬子尚在南境,王妃思子心切,已有两载未得相见,这些日子来,她对犬子想念得紧,故而就不想再打扰贵部。” 苏哈契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精明:“思子是假,逃离是真吧?梁王,你当我苏哈契是三岁孩童,任你糊弄?” 萧鸣心中一凛,却强作镇定:“大将军此言差矣。本王与贵部大王子有利益上的合作,实乃同盟,又怎会生出逃离之意呢?” 苏哈契缓步上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萧鸣的心上:“我部拒绝了你即刻发兵攻打大周北境的提议,让王爷失望了。在我北胡看不到希望,想借机离开,从长计议。本将猜得对也不对?” 萧鸣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将军实在是误会了。” 苏哈契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王爷,你以为眼下还能逃得掉吗?莫要以为到了北胡,大周的人就拿你没辙。本将敢保证,你只要出现在北胡和大周的交界,雁王的人马上就会将你押解回去。” 萧鸣心知已无退路,只得破釜沉舟:“正因如此,本王才想请将军派一支精锐护送。条件是十箱纯金,外加十万吨粮食。” 苏哈契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嘴角勾起一抹阴险的笑意:“梁王的算盘打得可真是精妙。难道梁王与王妃的性命,就只值这十箱金子和十万吨粮食?”他顿了顿,声音中带着威胁,“不如与本将打个赌如何?若本将将你在我部的消息透露给雁王,你猜雁王会答应我部什么条件来将你遣返?”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将萧鸣浇了个透心凉。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神色沉了下来。此刻的他终于看清,这苏哈契不仅不好惹,更是贪婪无度。 萧鸣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沉声问道:“贵部到底想要本王如何?” 苏哈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我们大王子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且让梁王好生休息几日。待他在北部练完兵马,自会亲自来见王爷。届时,王爷再与大王子好生商议骑兵南下的战略部署。” 话音落下,营帐内陷入一片死寂。萧鸣明白,自己已经落入了北胡的圈套,如今只能任人宰割。他暗自咬牙,心中盘算着如何在这险境中寻找一线生机。而苏哈契则是一脸胜券在握的表情,鄙夷地看着这位落魄的大周王爷。 风沙呼啸,帐篷外的草原上,牛羊依旧悠然自得地吃草。而萧鸣则在两名北胡士兵的护送下回了营帐。与其说是护送,不如说押送更为贴切。 原本还稍微有些自由的梁王,眼下是一点儿自由都没有了。 而在大周境内,一则消息正如野火般蔓延:隆佑帝有意收复北胡占领的四城。朝野上下为之振奋,议论纷纷,皆在猜测谁将被委以重任,率军北上。 东方别院内,众人亦在热议此事。然而,每每谈及,无不惋惜长宁统帅的意外身亡。若她尚在,何愁四城不复?又何惧北胡十部的欺凌?可世间再无第二个长宁女统帅,这份遗憾,如同一根刺,深深扎在每个人心中。 院落深处,东方芪手持凌霜软鞭,身形如风,招式凌厉。然而,不过片刻,她便面露苍白,气息紊乱。尽管如此,她仍不肯放下手中软鞭,执拗地继续练习。细雨和轻云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却不敢上前劝阻。 恰在此时,萧承晏踏入院中。细雨如见救星,急忙上前:“殿下来得正好,快劝劝郡主吧!再这般下去,郡主的身子怕是更难恢复了。” 萧承晏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东方芪的异常。那唇角溢出的血丝,更是刺痛了他的心。他将手中的一个精致木盒交到细雨手上,大步上前,欲阻止东方芪的疯狂举动。 然而,东方芪仿佛未察,依旧挥鞭如电。萧承晏无奈,只得与之过招。他心中暗暗留情,生怕伤到东方芪。可即便如此,仅仅五六招,他便轻易夺下了东方芪的软鞭。 东方芪面露自嘲之色:“昔日你我比武,百招方分胜负。如今,我在你手下不过五六招,还是你赤手空拳的情况下。”她的声音中满是苦涩。 萧承晏心疼地看着她,柔声道:“我知你心急,想替母亲上阵夺回四城。可你曾想过,即便你武艺高强,你母亲也不愿你亲身涉险。”他顿了顿,目光柔和,“你一直想成为如长宁统帅般的人物,殊不知在百姓心中,你早已是这样的人了。有些奉献,并非全在战场。你有全天下最厉害的神医师傅,这些年来救死扶伤,不知造福了多少百姓。这便是你的价值所在。何必执着于上阵杀敌?我想,这也是你母亲的心愿。否则,她也不会亲自带你去药王谷拜师学医了。” 东方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动摇:“可是……可是我真的很想去北境,夺回鸿州的四城,这也是父母的心愿。” 萧承晏目光坚定:“我替你去完成,如何?” “你?”东方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没听错吧?你想向陛下请命,亲自去北境收复四城?” 萧承晏郑重点头:“正是。” 东方芪的脸色骤然变得严肃:“不,这万万不可。我听闻陛下今年以来龙体欠安,这才将你我二人召回京师。若陛下真有不测,你便不能离京。陛下尚未定下储君,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去北境。” 萧承晏看着东方芪眼中的担忧,心中既感动又无奈。他知道,东方芪说的都是事实。可看着她如此拼命,他又怎能坐视不理?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一片复杂。院落中,微风轻拂,却吹不散两人心中的愁云。 萧承晏想起自己过来还有件重要的事,从细雨手上取过精致的紫檀木盒,东方芪有些诧异。 只见萧承晏打开木盒,里面放置着一本看上去很古老的乐谱。 东方芪蹙眉问:“这是?” “这是月国丢失了近三百年的镇国名谱《月满西楼》,我猜想牧迩大王子会沉不住气来找你,想通过你劝说大周朝廷发兵支持他们攻打西沙。以我的直觉,阿珏眼下定然是不在月国境内的,但是肯定也是去过月国的。所以,如果牧迩王子来找你,你大可用这个来打发他,从他嘴里多套取一些关于阿珏的消息。” 萧承晏说完,便把紫檀木盒合上了。 东方芪给细雨使了个颜色,命她把东西收好。 “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了,之前总听人说起雁王殿下是个粗狂之人,其实根本就不是。” “不是?”萧承晏笑道,好奇问:“那阿芪以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心细如发,想得很是周到。” 萧承晏心中打趣,那还真要看对谁。他可不是对所有人都能做到心细如发的。 “牧迩王子若真来找我,我就算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要让他告诉我大哥在月国的经历。”东方芪说。 萧承晏道:“我知道你有办法。” 萧承晏凝视着东方芪略显疲惫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他犹豫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道:“现在……可否与我说说,你的内力究竟怎么了?是否因当初得知家人遇害的噩耗,伤心过度所致?” 他的声音轻柔如春风,生怕这个问题会再次触及东方芪心中那道尚未愈合的伤口。 东方芪闻言,幽幽叹了口气,目光望向远方,仿佛在回忆那段痛苦的往事:“我知道,这事也瞒不过你。”她轻声道,“你猜得没错,正是伤心过度所致。”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曾向师父请教,他说这种内力受损,难以一时半刻调理痊愈。除了每日服药外,最重要的是保持心情舒畅,内力才能慢慢恢复。”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苦涩,“可是……可是我又哪里有什么能让心情舒畅的事呢?” 这番话如同一把利刃,直戳萧承晏的心底。他看着东方芪,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女子,如今却被命运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她的眼中,那抹曾经的光彩似乎已经黯淡,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萧承晏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他多想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替她挡下所有的风雨。可他清楚,东方芪需要的不仅仅是庇护,更需要一个真相。 “对了,你知道是谁向父皇提议的要备战收回鸿州四城的建议吗?”萧承晏突然问道。 第92章 越州偏安一隅对峙 春日的暖阳洒在东方别院的庭院里,桃花残瓣随风飘落,如同时光的碎片。东方芪听闻萧承晏的话,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原以为收复鸿州四城早已是大周的既定战略,可萧承晏此言却暗示其中另有玄机。 她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抬头望向萧承晏,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肯定:“莫非……是你向陛下提议的,要在此时收复鸿州四城?其实是为了逼迫北胡十部亲自将梁王遣送给我们?” 萧承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嘴角微微上扬:“虽失了内力,但还是挺聪明的嘛,无需我的点拨就能自行领会。”他轻叹一声,继续道:“我已得到确切消息,梁王此刻正在北胡苏凉河畔,藏身于大将苏哈契的帐中。”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看到了远方的战场:“世人皆知,这个时节的北胡最不愿有战事。你母亲当年与北胡签订的停战协议明确规定,大周不得在水草丰美之时攻打北胡。然而,北胡毁约在先,如今那停战协议不过成了一纸空文。 我猜想,梁王逃到北胡也是为了让北胡对大周北境发动战争,扰乱我北境防线,再命他的儿子萧子岩在越州发兵,造成大周南北边境的打乱,以此来夺取大周的政权。可他忽略了北胡人春夏季节不会主动发兵的规定。” 东方芪听得入神,不由得追问:“那梁王的如意算盘算是彻底落空了。可是……这场战争恐怕难以避免,对吧?北胡人不会轻易交出梁王,更不会轻易归还那四座失城。” 萧承晏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确实如此。我曾在北境战场上与北胡大王子阿木古交手,深知他是个野心勃勃之人。自从前年长宁女帅发动猛攻夺回五城后,他就在苏凉河边界做了严密部署,就是为了阻止大周的进攻。” 东方芪若有所思,轻声道:“所以他会抓住我们想要追回梁王这个逆臣的心思,对大周狮子大开口?” 萧承晏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没错。好不容易不费吹灰之力就逮到了一只肥羊,肯定会对我们提出很多条件的。不过,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这一次,我要让阿木古尝尝撕毁停战协议,夺走北境九城的代价。” 东方芪心中激荡,她知道从表面上看,这是为了夺回大周的尊严。但她更明白,萧承晏这么做,是为了她,为了她的父母。一股暖流在心中涌动,她深深看了萧承晏一眼,眼中满是感激。 然而,理智很快占了上风。东方芪轻轻摇头,语气坚决:“可我还是不同意你亲自去北境指挥作战。你知道,陛下对你寄予厚望。我想你身边的谋士们定也是如此考虑。眼下,不是你离京的好时机。” 萧承晏微微颔首:“这一点我也很清楚。” 东方芪望着院中几乎凋谢完的桃花,眼中泛起一丝迷茫。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难以听闻:“要是我父母还活着……就好了……” 萧承晏听在耳中,心中一痛。他轻轻握住东方芪的手,感受着她指尖的微凉。春日的暖阳洒在两人身上,却难以温暖他们心中的那份失落和思念。 两人相对无言,唯有微风拂过,带起几片桃花残瓣,如同逝去的时光,飘向远方。 萧承晏望着东方芪,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他心知肚明,直到此刻,他们二人都未曾放弃对梁王萧鸣的怀疑。因此,无论多么艰难,这一次都必须将梁王活着带回大周。 东方芪轻轻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终究还是开口问道:“对了,越州那边情况如何?虽然我知道不该过问朝堂政事。”她的声音轻柔,却掩饰不住其中的关切。 萧承晏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朝中政事,我也没想过要瞒着你,你可以随意打听。父皇最终还是将驻守蜀地的裴简之大将军派往越州。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杨仲喜已在东南越州集结了至少二十万兵力。”他的眉头微皱,语气中带着几分忧虑,“如此一来,西南防线就显得有些吃力了。父皇不得不令中山王王信率兵去守西南防线。” 东方芪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这么说来,定南王杨仲喜是放弃了西南,这相当于集中兵力在东南越州,与大周对峙了?这梁王究竟许诺给了杨仲喜什么好处,他已经是大周的异性王,手握重兵二十多万,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杨仲喜现在就像是被架在火炉之上,已经退不得了。如今看上去他在听从萧子岩的命令,可这个人狡诈得很,萧子岩不是他的对手。” 闻言,东方芪似乎有所悟,“你是说,杨仲喜会彻底取代萧子岩,与大周对峙?” 萧承晏轻叹一声,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奈:“有这个可能,所以,这场仗并不好打。直到用人之际,父皇才发现,可用的将才实在不多。杨仲喜虽然狡诈狂傲,但是用兵很神。”他顿了顿,目光坚定地看向东方芪,“这也是我为何想要请命去北胡的原因。北胡这一仗,必须要赢才能稳住朝局。” 东方芪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你就不怕把阿木古逼急了,他会直接杀了梁王?” 萧承晏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自信:“这个你无需担心,我自有计划。” 东方芪闻言,不由得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连我都瞒着。” 萧承晏轻笑一声,声音柔和:“过不了多久你就明白了。眼下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就不跟你透露了。” 东方芪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若是越州眼下情况如此糟糕,的确是个大麻烦。” 萧承晏神色凝重地点头:“确实如此。其实北胡不足为惧,最让人头疼的是南境。父皇的意思是让裴简之将军到了越州边界也不要擅自出兵,先探杨仲喜和萧子岩的虚实。毕竟裴简之将军可以调动的兵马只有不足八万,要对抗杨仲喜和萧子岩的二十多万大军。” 说到这里,萧承晏心中暗自叹息。其实还有一件事他没有告诉东方芪,那就是西境和西北边境的情况。若是北境和南境的战事同时爆发,西境和西北边境也可能会趁机生事。 想到这里,萧承晏知道自己不能在东方别院多留。算着时日,天机阁也该传来西境的消息了。况且,他还需要与众臣商议北境和南境的军事部署问题。 他看着东方芪,眼中满是不舍,却又带着坚定。于是忍不住轻轻拍了下她的肩头,以示安慰,道:“阿芪,我得走了。还有许多事务需要处理。” 东方芪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她其实很想问问关于她大哥的消息有没有传来,可她心里也明白,即便有消息,也不可能这么快传到京师。她深吸一口气,将这份思念和担忧压在心底,不愿给眼前这位雁王殿下增添更多压力。 然而,萧承晏何等聪明,如何看不出她心中所思?他那双如狐般狡黠的眼睛中闪过一丝了然,道:“你放心,阿珏一有消息,我便第一时间告诉你。” 第93章 送到了他的心尖上 她诧异的抬头看向萧承晏,眼中闪烁着感激的泪光。这一刻,她感受到了被理解和被关心的温暖,心中的担忧似乎也减轻了几分。 “谢谢你,阿晏哥哥,”她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我大哥一定会好好的活着的。” 萧承晏看着东方芪,心中泛起一阵柔软。 “好了,”他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想要缓解气氛,“别露出这副表情。要不然等你大哥回来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到时候我就算浑身都长满了嘴,也说不清了。” 东方芪闻言,不由得轻笑出声,眼中的忧虑稍稍退去:“如今还不知道你和我大哥,谁的功夫更厉害些呢,到时候可以比一比。” 萧承晏点点头,转身离去的时候眼中浮上一丝忧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是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已经很确信东方珏还活着,可身体情况如何,他很是担忧。 东方芪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既是不舍,又是期待。 送走了萧承晏,东方别院又迎来一位不速之客。春末夏初的暖阳洒落在东方别院的花园中,花香四溢,蝶舞蜂飞。 东方芪端坐凉亭之下,眉目如画,气质清冷。她静待着这位不速之客——月国的牧迩王子的到来。 萧承晏曾告诉她,这位月国大王子来者不善。在斗茶大会期间,牧迩就曾以她兄长还活着,并在月国“做客”为筹码,与萧承晏谈条件。当时萧承晏只是婉言回绝,称需将此事呈报陛下,并请牧迩在京师多留几日。 如今斗茶大会刚过三日,这位月国王子便按捺不住,先是去了明镜司寻找萧承晏。得知雁王不在,便在谋士的建议下,转而来到东方别院。 东方芪心中暗自盘算,即便牧迩不来,她也正想与之一见。毕竟,这是了解大哥消息的最快的途径。既然牧迩提出让大周助其夺回被西沙八部侵占的领土,那么大哥必定是去过月国的。 至于大哥眼下是否仍在月国,是否被牧迩扣押,东方芪决定要好好探探这位王子的口风。 为此,她特意安排了高规格的接待。凉亭四周摆满珍奇花卉,案几上陈列着精致糕点和名贵茶叶。一切都为营造一个温和而不失隆重的氛围做好了准备。 东方芪端坐如莲,面上平静如水,心中却暗自警惕。 就在这时,细雨轻声禀报:“郡主,月国的牧迩王子到了。” 东方芪微微点头,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无论如何,她都要从这位月国王子口中套出关于大哥的消息。 “请王子入内。”东方芪柔声说道。 不多时,牧迩王子在细雨的引领下踏入凉亭。他的目光瞬间被东方芪所吸引,不由得怔在原地。他原以为大周女子不过是躲在深闺绣花的娇柔之辈,却不想眼前这位郡主眼中的坚毅和浑身散发的气质,丝毫不似寻常闺阁女子。一时间,他竟看得有些痴了。 直到身后的谋士轻咳提醒,牧迩才回过神来,强自镇定道:“早就听贵国的镇国大将军夸赞有个好妹妹,闻名不如一见,清平郡主真是好气质,好容貌。” 东方芪闻言,嘴角微微上扬,却不见丝毫羞涩之色。她淡然道:“牧迩王子过誉了。既然王子是有事前来,这些客套不妨免了。”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声音中带着几分哀伤,“长庆侯府前年遭遇不幸,阿芪失去了所有至亲。如今有了大哥的消息,恨不得立刻与他相见。若真如王子所说,大哥此刻在月国做客,不知能否请王子好生照顾?阿芪定当感激不尽。” “是吗?”牧迩诧异的笑道,“不知清平郡主会如何感谢本王子呢?” 东方芪不动声色,淡然回应:“王子既来东方别院,想必对我家背景也了如指掌。不管是天下的金银,还是美女珍宝,只要王子喜欢,东方芪都不吝赠送。” 牧迩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却又带着几分戏谑:“哦?那若是本王子想让清平郡主做本王子的王妃呢?郡主会不会答应?” 话音未落,一道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只见一名剑眉星目的男子突然出现在东方芪身旁,冷声道:“抱歉,王子,我家郡主的婚事只有陛下能做主。况且,陛下已经许诺,会给郡主大周最荣耀的婚事。还请王子打消这个念头。” 东方芪见状,轻声解释道:“不好意思,牧迩王子,这位是阿芪的护卫,有些没大没小,还请见谅。” 牧迩强压下心中的不快,笑道:“护卫?看他这样子就身手不凡,功夫一定很好吧!” 东方芪淡然一笑:“在大周的江湖高手排行榜上也就前几名吧,马马虎虎。” 都前几名了,还马马虎虎,牧迩的大周语虽然说的不是很好,但也能听得出这是谦虚的说法,不对,不是谦虚,是嘚瑟。 回归正题,东方芪开始试探牧迩关于她大哥的消息。她柔声问道:“牧迩王子口口声声说我大哥在贵国做客,不知他在贵国打扰多久了?我大哥自小挑食得很,不知在月国,是否能吃得惯你们那里的饭菜,能否适应得了你们那里的气候。” 牧迩听出东方芪话中有话,却不动声色地回答:“这个郡主请放心,镇国大将军怎么说也是在战马上厮杀来的大将,没有郡主说的那么娇气。对于月国的饭菜,还是挺吃得惯的。只是月国的饭菜做得粗糙,不如大周的精致讲究。” 东方芪继续追问:“是啊,从小大哥最喜欢吃辣了,可是月国却是不种植辣椒,不吃辣的。” 牧迩察觉到东方芪的试探,决定给出更多信息来增加可信度:“月国是没有辣,所以镇国将军以前喜欢吃的辣子鸡、红焖辣牛肉都不能吃了。郡主有所不知,以前镇国将军喜欢吃的辣,如今是吃不了的。” 东方芪心中一惊,追问道:“为何?” 牧迩解释道:“雁王殿下没有跟郡主说吗?镇国将军受了伤,月国的医师诊断后给出的结论是,以后饮食都要清淡,最不能吃的就是辣了。不仅不能吃辣,以前镇国将军喜欢吃的海鲜和牛羊肉,以后也都不能吃了。” 这番话让东方芪心口一震,有股寒意从深处传来。以她学医从医十多年的经验来看,这种半路不能吃辣和发物的症状,像是五脏六腑受到了极大的损害导致身体机能发生了严重的变化所致。 她心中焦急,却不动声色。经过这一番试探,她也确信大哥的确是到过月国的,因为像辣子鸡、红焖辣牛肉都是最亲近之人,或者照顾过她大哥饮食起居至少三个月以上的人才清楚的。 知道无法再从牧迩口中得知更多信息,东方芪决定使出杀手锏。她命细雨取来三件稀世珍宝:瑶山的千年雪莲花、范里大师的真迹《紫气东来神仙会》,以及遗失三百年的月国古曲原谱《月满西楼》。 当这三件珍宝呈现在牧迩面前时,他的眼中闪过惊讶和贪婪。若说前两件牧迩的满意度为八成,那最后这一件便是送到了他的心尖上。 第94章 失去了双腿 了解月国过去历史的都知道,五百年前,是月国的皇室先祖谱了这《月满西楼》,这曲子就像是被什么加持了般,给了月国两百年的安宁。后来西沙攻打月国,月国持续了近百年的战乱,这原谱也便就遗失了。找回原谱是月国皇室最重要的一个使命。 因为他们相信,只要原谱能归回月国,月国便还能恢复三百多年前的繁荣。牧迩看着这份失而复得的珍宝,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东方芪看着牧迩的反应,心中暗自盘算。 牧迩的目光落在那被绸缎覆盖的《月满西楼》原谱上,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做梦也没想到,这失落三百年的镇国之宝竟会出现在眼前这位大周女子手中。一时间,他的神色变得晦暗难明,既有惊喜,又有疑虑,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 东方芪见状,嘴角微微上扬,声音如春风般轻柔:“牧迩王子,阿芪深知这《月满西楼》的原谱对贵国意义非凡。原本打算待家中事了,亲自前往贵国奉上此谱。不想王子竟亲临大周,倒是巧合。”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观察着牧迩王子的神色。 牧迩闻言,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起身欲将孤本捧在手中细细品鉴。然而,东方芪只是轻轻眨眼,细雨便会意地将紫檀木盒重新盖上。牧迩脸上的兴奋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霾:“郡主这是何意?” 东方芪神色淡然,眼中却闪过一丝锐利:“牧迩王子想必也听闻长庆侯府和家兄在北境的遭遇。阿芪已失去所有亲人,唯剩大哥。还请王子能诚实相告,眼下家兄是否还在贵国?是否遭受扣押?” 牧迩被问得哑口无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强自镇定道:“郡主此言差矣。月国与大周近年无战事,本王子又怎会为难令兄?郡主实在是冤枉了本王子。” 东方芪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王子还未回答我的另一问题。” 牧迩心中暗叫不妙。他此行原本以为只是面对一个普通的大周女子,却不想遇上了如此棘手的对手。东方芪的每一个问题都如同利剑,直指要害。他的情报显然出现了重大疏漏,低估了这位清平郡主的能力。 面对东方芪的步步紧逼,牧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被紫檀木盒上,心中焦急万分。他知道,这场谈判他已经处在了下风。 东方芪见状,唇角微扬:“牧迩王子不觉得自己打错了算盘吗?” 牧迩强压下心中的不安:“郡主此话何意?还请明示。” 东方芪缓缓道来,却字字珠玑:“若家兄真在月国做客,又受了伤,月国只需精心照顾并助其回国。不论出于感恩还是其他,家兄和我东方家,都会对王子和月国感激不尽。王子无需开口,我等自会助月国一臂之力。”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可王子却以此为条件,要求大周发兵。这岂非失去了两国友好的意义,反倒像是一场交易?我想,家兄也不会允许此事发生。所以,我猜想,即便月国救过家兄,他也察觉了你们的意图,所以连夜离开了,对吗?” 牧迩听罢,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惊骇不已:“郡主果然聪慧。”他暗自后悔,没有充分准备就贸然来见东方芪。 东方芪追问道:“那么,家兄是何时离开月国的?他的伤势到底如何?” 牧迩长叹一声,终于卸下了伪装:“今日我总算见识了大周的厉害,一个小小的女子都能看透月国的计谋,我实在是自愧不如。”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实话告诉你吧,镇国大将军是一个月前从月国悄然离开的。至于他的伤势……”他犹豫了一下,“郡主,你得保证听后不要太过难过,我才敢告诉你。” 东方芪心中升起一股寒意,急切地追问:“你快说!” “你大哥中了小人奸计,失去了双腿。” “啪”的一声,茶杯摔落在地,东方芪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她的声音颤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牧迩详细解释了东方珏被西沙人救援,又在月国养伤的经过。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东方芪的心上。 “是西沙人救了大哥?”东方芪心中一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牧迩点头道:“那个西沙人似乎与你大哥相识。因有其他要事,便将你大哥等人安置在月国的一处客栈。” 东方芪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是你们发现了我大哥的真实身份,所以才想出要扣押他们,以此向大周提条件?” 牧迩坦然承认:“既然话已至此,我也无需隐瞒。这就是我所知的全部。” 当得知大哥那支三千多人的队伍最终只剩下七人时,东方芪强忍着泪水,声音颤抖:“本该设宴欢迎王子,可得知此等噩耗,实在是……”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着仪态,“还请王子见谅。细雨,将这三样珍宝送予王子,再备十箱绫罗绸缎珠宝玉器,一并送到王子下榻的驿馆。不管如何,我大哥等人在月国叨扰数日,我等理应表示感谢。” 牧迩面对东方芪的大度,不禁有些惭愧。他本想拒绝,只取那本《月满西楼》的孤本原谱就已心满意足,可东方芪的坚持让他无法推辞。 “郡主如此大度,实在让本王子惶恐。”牧迩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我原本只想取回这《月满西楼》的孤本,已是感激不尽。” 东方芪道:“王子远道而来,又带来家兄的消息,这些不过是小小心意。望王子笑纳。” 凉亭内,微风轻拂,花香四溢。然而东方芪的心中却如坠冰窟。她强忍着内心的悲痛,目送牧迩离去,待牧迩走远,东方芪终于卸下了伪装。她跌坐在凉亭的石凳上,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不住地滚落。细雨和轻云见状,心疼地上前安慰,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大哥……你究竟在哪里?阿芪真的好想你……”东方芪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和自责,“是我不好,我该早日找到你的……” “失去了双腿”,这几个字如同一柄锋利的匕首,狠狠地刺穿了东方芪的心。她怔在原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她的大哥,那个阳光温暖、最爱驰骋沙场的大哥,竟然失去了双腿。这个消息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第95章 她是本王心仪之人 东方芪的心如刀绞,痛楚几乎要将她淹没。然而,她深知现在还不是沉浸在悲伤中的时候。她必须保持冷静,尽快将大哥找回来。于是,她强忍着泪水,开始梳理从牧迩王子那里获得的线索。 她的眉头紧蹙,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大哥是被一个他认识的西沙人所救,可据她所知,除了小叔叔认识的那位西沙故友,大哥根本不认识其他的西沙人。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心中渐渐成型:难道小叔叔此前启程去西沙,是为了大哥? 想到这里,东方芪的心跳不由得加快。她猜测,小叔叔可能收到了西沙故友的来信,信中提及大哥的消息,所以才亲自前往核实。至于为何没有告知她,想必是和萧承晏一样的心思——想要确认无误后再告诉她,以免让她空欢喜一场。 就在这时,细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郡主,云麓书院的飞鸽传书到了。” 东方芪猛地抬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预感。她接过细雨递来的字条,手指微微颤抖。当她看清字条内容时,心中既是惊喜又是担忧。 云麓书院的管事告知她,小叔叔此行确实是去接东方珏,让她在京师安心等待。这个消息让东方芪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而,想到大哥的伤势,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东方芪暗自发誓,无论大哥的病情如何,她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治好他。只要大哥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想到这里,她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急匆匆地朝小祠堂跑去。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父母,感谢列祖列宗的庇佑。 东方芪跪在祠堂内,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深深地叩首,声音哽咽:“爹、娘,列祖列宗,你们听到了吗?大哥还活着,小叔叔已经去接他了。”她的声音虽然颤抖,却充满了感激和希望,“多谢你们的保佑,多谢你们没有抛弃我们。” 初夏的阳光透过祠堂的窗棂洒落进来,将东方芪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色。 然而,东方芪心中也清楚,这只是个开始。大哥的伤势、幕后真凶的身份、朝廷的动向,每一个问题都在等着她。 她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无论前路如何艰难,她都会勇往直前。因为她知道,她不再是孤军奋战。有大哥、小叔叔,还有那些仍在暗中守护着她的人,她终将揭开真相,为长庆侯府、为父母讨回公道。 东方芪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列祖列宗的灵位。带着坚定的决心,她迈步走出祠堂。她知道,无论前路如何曲折,只要怀着这份希望和决心,她终将迎来拨云见日的那一天。 得知了大哥最确切的消息后,东方芪的脑子也算真的清醒了过来。她这才猛然想起一件事, 萧承晏曾提及北境缺一个统帅全军的人。虽然定北王骆斌一直驻守在北境,可朝中大臣,包括皇帝在内,对他的能力都抱有疑虑。 东方芪轻轻抚摸着手中的茶杯,眼神渐渐变得深邃。她明白,这次北境之战不仅关乎收复鸿州的四城,更是要给那些怀有谋逆之心的贼子们当头一棒,让他们明白大周朝廷的威严不可侵犯。 “难怪阿晏哥哥想要亲自领兵出征,”东方芪喃喃自语,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苦笑,“可无论是皇上,还是拥护他的朝臣,都不愿意他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师。” 她站起身,在凉亭中来回踱步,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额头。突然,她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北境其实不缺领兵打仗的将军,缺的是帅才军师。”她轻声说道,仿佛在自言自语似的。 突然,一个名字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叶归舟。 东方芪的眼睛亮了起来,仿佛找到了解开北境僵局的关键。她回想起小叔叔对叶归舟的评价:可以做卧龙凤雏的人,善谋略,善洞察人心,尤其是在军事策略上有着很高的天赋。 “即便从未上过真正的战场,却能纵观天下时局,有千古名相之命。”东方芪轻声重复着小叔叔的话,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她想起小叔叔曾几次想要推荐叶归舟入朝,却都被婉拒。云麓书院的师兄弟们都清楚,让小叔叔夸人一句,比登天还难。可他却不吝啬对叶归舟的美赞。 后来,东方芪断断续续从云麓书院的师兄弟们口中听说,叶归舟这些年一直在云游,还创作了不少好听的古琴曲。好些人都慕名前去,挤破头也要听他指尖下的美妙曲子。 东方芪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若此人能答应做北境的军师,定能在北境的战场上事半功倍。” 想到这里,她再也坐不住了。东方芪快步走出凉亭,吩咐细雨去备马。她要立刻赶往明镜司,将叶归舟推荐给萧承晏。 街市熙熙攘攘,东方芪骑马穿过京城的街道,心中充满了期待。然而,当她兴致勃勃地来到明镜司时,眼前的一幕却让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萧承晏被一个西昆国打扮的妙龄女子缠着,那女子似乎与他很是熟稔,在他案前转来转去,时不时还要伸手去扯萧承晏的衣摆。萧承晏的脸上带着无奈的表情,却又不好明确拒绝。 东方芪站在门口,一时间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她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既有些许失望,又带着一丝难以名状的酸涩。 “郡主……你……你何时到明镜司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陆淮序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带着几分惊慌。 萧承晏这才从堆积如山的公文中抬起头来,急忙起身朝东方芪走去。那西昆国打扮的女子——西昆国的喜仑公主,诧异地看向东方芪。 “阿芪,你来了怎么也没个动静。”萧承晏疾步向前,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和惊喜。 东方芪嘴角微微上扬,看了一眼那妙龄女子,道:“东方芪怕打扰殿下的雅兴。看殿下忙着,东方芪还是改日再来打扰吧!”说着,她转身就要离开。 萧承晏眼疾手快,挡在她面前:“再忙也有见你的时间。” 喜仑公主不满地嘟囔道:“殿下好生偏心,本公主来了好一会儿了,想让你说句话,你都不肯。为何这女人一来,你就有时间说话了?” 萧承晏二话不说,搂过东方芪的肩头,语气坚定:“阿芪不是别人,是本王的心仪之人。” 第96章 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这话让东方芪心中一惊,但被他紧紧的搂着肩头,她也只能扬起下巴,眼中带着惊讶和不解看他。 “什么?你已经有心仪之人了?喜仑公主满脸的失望。” 萧承晏点头:“是,这也是为何公主三番两次前来,本王躲着公主的原因。” 喜仑公主的失望不过一瞬,她不以为然道:“我不介意,在我们西昆国,只要是双方喜欢,不管有没有家室,都是可以成婚的。我姑姑和我阿姐都能嫁的同一个男人。这没什么奇怪的。” 萧承晏语气坚决:“可本王介意,本王这一生,只要阿芪一个女人就够了。” 东方芪听罢,脸色微变。萧承晏趁机低语:“救命,帮我一把,把这女人应付走。” 东方芪心中了然,原来刚才的话不过是戏言,可为何自己心里有些滋味难辨呢? 不过她也没让萧承晏失望,立刻配合起萧承晏,道:“喜仑公主,你是真喜欢雁王殿下呢,还是只是想嫁到大周?若你非雁王殿下不可,那东方芪只能说句抱歉了,我是不会跟别的女人共侍一夫的。不过,若你只是喜欢大周,想留在这里,那我可以承诺,全大周的好男人都任你选。” 喜仑公主眼前一亮:“真的吗?那我要一个能够每天带着我吃带着我玩的男人,可以吗?” 东方芪笑道:“当然可以。这样吧,不出十天,我给喜仑公主组织一场宴会。到时把大周的青年才俊都邀请来,任由公主选择。” 喜仑公主惊喜地问:“真的?你是何人,会有如此本事?” 陆淮序适时解释:“喜仑公主,这位是我们大周的清平郡主,深受陛下宠爱。” 喜仑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原来你就是清平郡主,我听说过你。那我能跟你做朋友吗?” 东方芪戏谑道:“我都给公主举办宴会了,难道公主还不把我当朋友吗?” 喜仑公主欢呼雀跃:“感觉跟你做朋友比跟雁王殿下做朋友要好玩得多,雁王殿下太闷了,眼里只有公务。那我们就说定了,从此刻开始,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东方芪看着喜仑公主天真烂漫的样子,不禁莞尔。她偷偷瞥了萧承晏一眼,见他如释重负的模样,心中暗叹。这位雁王殿下,平日里运筹帷幄,没想到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待喜仑公主兴高采烈地离开后,明镜司内终于恢复了平静。东方芪转向萧承晏,眼中闪烁着几分调侃之色,嘴角微微上扬:“殿下,没想到你也有应付不来的时候。看来这位西昆公主的热情,连雁王殿下都难以招架啊。” 萧承晏长舒一口气,无奈地摇头,眉宇间透着一丝疲惫:“实在是没办法。父皇特意叮嘱,这西昆国是要把喜仑公主嫁到大周的。” 他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继续道,“这是西昆国有意加强与大周的邦交,咱们也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只是父皇也为这位公主的婚事颇感头疼,不知该许她一个什么样的夫婿。所以就放出话来,让她自己选。” 东方芪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问道:“然后她就盯上了你?” 萧承晏摇头苦笑:“我觉得她也未必是盯上我。估计她自己都没想好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不是说了吗?想要一个能陪她吃吃喝喝,享乐的人。” 萧承晏轻叹一声:“但愿她真的是这么想的。”他的目光深邃,显然在思考这其中的深意。 东方芪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我明白,西昆国和大周向来关系微妙,陛下是不会让她嫁给一个有实权的皇子或者世家子弟的。”她顿了顿,语气一转,“好了,她的事我们以后再议。我来此是有要事相商。” 初夏的暖阳透过临风阁雕花的窗棂洒落进来,阁内檀香袅袅,茶香四溢。东方芪端坐在精雕细琢的红木圈椅上,纤指轻抚着手中的白瓷茶盏,眼神却飘忽不定。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开口问道:“殿下可曾听说过叶归舟这个名字?” 萧承晏原本慵懒地靠在对面的软榻上,闻言神色一紧,坐直了身子:“叶归舟?是那个写了《四海游历记》的叶归舟吗?” 东方芪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没错。他其实也出自云麓书院,是我祖父教出来的学生,我小叔叔的师弟。”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敬意,“按照云麓书院的辈分,我应该称呼他一声师叔的。这个人有大才,也是高门望族的出身。” 萧承晏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我知道他,在军营的时候就听你母亲提起过。”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神色,“那个时候她还很得意的说在云麓书院发现了一个卧龙凤雏般的人物,很快就能来军中效力了。” 他轻笑一声,继续道:“那时候你母亲还说有了他和你大哥打配合,能把北胡人赶到苏凉河以北八百公里外的北寒山里去。谁知后来他竟没有选择入仕,云游天下去了。为此,你母亲还遗憾了很久。” 东方芪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连我母亲都赞许的人,那定是了不起的。”她略微前倾身子,语气中带着几分兴奋,“听闻他近日会到京师,办什么四海游历分享会。京师有很多喜欢他的狂热书迷。”她抬眸看向萧承晏,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们要不要想办法和他见上一面,说服他为军中效力?” 萧承晏温和地笑了笑:“这个人很难得,若能为我朝所用,那固然是好的。但若他有自己的追求,我们也勉强不来。”他轻轻摇了摇头,“他的情况,我派人再去打听打听。” 东方芪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他是京兆尹叶明哲的堂弟。要打听的话,可以去叶大人府上打听一下。” 萧承晏看着她这副认真思考的模样,眼中不由得流露出一丝宠溺:“阿芪,你有心了。其实你大可不必事事都想得这么周全。”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心疼,“我能感觉到,自你我重逢到现在,你的一颗心一直悬着,揪着,没有一刻是松懈的。” 东方芪闻言,轻轻叹了口气,抬眸看向萧承晏:“如何能松懈得下来?”她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和无奈。 萧承晏坐直了身子,语气坚定而温和:“我还是那句话,别急,你要相信,真相一定会来的。”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对了,今日下朝后父皇单独把我留下了,你猜他跟我谈了些什么。” 第97章 冥冥之中的注定 东方芪挑眉,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笑:“又让我猜?” 萧承晏看着她终于露出笑容,心中一阵欢喜:“你若不想猜,我直接告诉你也不是不可。” 东方芪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那你还是告诉我吧,你也知道,我一直揪着心,脑子不够用的。在你面前,我还能稍微偷些懒,放松一下。” 萧承晏浮现出一抹宠溺的神色:“我很开心你在我面前能轻松,能偷懒。那你想不想经常偷偷懒呢?” 东方芪不解地歪了歪头,秀眉微蹙:“这话什么意思?” 萧承晏神秘一笑:“这就跟父皇把我留下来谈的内容有关了。” 东方芪轻哼一声,佯装不悦:“那你就别跟我卖关子了。” 萧承晏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丝温柔的笑意。他略微前倾身子,低沉磁性的声音仿佛在诉说一个秘密:“父皇跟我说,鸿州四城收回来后就立我为太子。” 这话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东方芪心中忽的一沉,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她并非全然惊讶,毕竟在她心里,不论是论才貌还是德行,抑或是对大周朝政的贡献,萧承晏都是无人能及的。他做太子,可谓是理所应当、众望所归。 然而,一股莫名的紧张感却悄然爬上心头,如同细密的蛛网,将她的心神牢牢缠绕。东方芪微微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掩住了眼中的波澜起伏。 萧承晏凝视着她的侧颜,继续道:“父皇曾说过,要给你全大周最最尊贵的赐婚。”他的声音轻柔温和,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所以,你明白我想对你说什么了吗?” 东方芪心中如明镜般清楚,可面颊却突然染上了一抹嫣红,从未有过的滚烫。她垂着头,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声若蚊呐:“我……我不明白。” 萧承晏轻笑一声,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的眼睛。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盛满了温柔与期待:“按照规制,你的父母离世还不足两年,你是要守孝的。所以我们可以先订下婚约。”他顿了顿,声音更加轻柔,“待两年守孝期满,你想何时出嫁,只需要给我个提示就行。” 话音未落,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鸟鸣,东方芪只觉得心跳如鼓,耳畔嗡嗡作响,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她微微张口,却又轻轻咬住下唇,眼中泛起一丝湿润的光芒。 萧承晏见状,伸手轻轻拭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柔声道:“不急,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很多想法。我给你时间慢慢考虑,只要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东方芪终于抬起头,对上萧承晏温柔似水的目光。她轻轻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羞涩而甜蜜的微笑:“嗯,我知道了。” 夜幕低垂,东方别院内灯火阑珊。东方芪独自立于庭院中,仰望星空,思绪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自打一个月前隆佑帝在宫里举办那场盛大的接风宴,当着众皇子的面许诺要给她全大周最尊贵的婚事时,东方芪就明白,这辈子她的婚姻大事怕是再难自己做主了。那一刻,她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帝王恩宠的欣喜,又有对失去自主的惶恐。 夜深人静之际,她也曾暗暗揣测,隆佑帝会将她赐婚给哪位皇子。每每想到此处,她的心跳便不由自主地加快几分。说来也奇怪,在她那些朦胧的幻想中,萧承晏的身影总是若隐若现,仿佛一缕挥之不去的烟雾。只是彼时的她,还不敢将这份心思深究。 然而此刻,她不得不直面这个问题了。 东方芪轻叹一声,玉手轻抚额头。她开始将这段时日发生的种种串联起来,霎时间恍然大悟。这一切,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是隆佑帝精心谋划的。 她还记得,当初隆佑帝命福喜公公去云麓书院请她入京时,同时也将在西北边陲的萧承晏调回京师,还让他进了明镜司,专门负责调查长庆侯府的灭门案。当时她与隆佑帝做交易时,帝王还信誓旦旦地承诺“不会亏待她”。 东方芪不禁莞尔,原来她这枚棋子从来就不是炮灰。她曾以为隆佑帝只是要给她找一个有权势的靠山,助她揪出幕后真凶。谁曾想,帝王的心思竟如此深远,从一开始就打算让她与萧承晏结为连理。 想到这里,东方芪不由得红了脸颊。她轻咬下唇,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又掺杂着几分忐忑。 只是,她不知萧承晏心中究竟如何作想。他们之间的结合,看似都只是被动地顺应隆佑帝的安排。他可愿意接受这样的婚事?他心中可还有其他的红颜知己? 做太子妃,那萧承晏这辈子想必不会只有她一个女人。这个念头在东方芪心中激起一阵涟漪,让她有些难以接受。她向往的感情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如同外祖父外祖母那般,又似父母亲那样,恩爱同心,白首不分离。 思及此处,东方芪不禁苦笑。她轻轻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些纷乱的思绪驱散。然而,越是想要理清头绪,脑中却愈发混沌。 不知不觉间,东方芪已回到自己的闺房。她怔怔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这才惊觉不知自己是如何被萧承晏送回东方别院的。那一路上的种种,竟因思绪万千而全然想不起来了。 东方芪轻叹一声,缓缓闭上双眼。 夜色渐深,东方别院内一片寂静。东方芪独坐窗前,凝视着庭院中那株老梅,思绪万千。忽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郡主,”细雨的声音轻柔地响起 ,将东方芪从纷乱的思绪中轻轻拉回,“你让奴婢打听的关于叶归舟先生的消息,已经打听清楚了。” 东方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她转身望向细雨,唇角微扬:“是吗?他是何时到京师?会住到哪里?”语气中透着几分迫切。 细雨道:“三日后,会住在翰林院的画师范先生的府邸。” “范先生?”东方芪秀眉微蹙,似是回忆起什么,“可是云麓书院学成后入翰林院的那位有天赋的画师?” 细雨轻轻颔首:“正是他。” 东方芪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他竟然没有住到自己的堂兄叶明哲大人家里,看来他还是跟云麓书院出来的同窗们感情深厚啊。不过这也就好办了。这次他来了京师,横竖咱们都不能让他再把自己放野了。”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芒,“细雨,你不觉得冥冥之中这是一种注定吗?” 细雨一怔,有些不解地看向自家郡主:“什么?郡主说的奴婢有些听不懂了。” 第98章 朝臣们会如何看待此事 东方芪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夜空,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雁王殿下曾跟我说,我娘说这叶先生要是和大哥联手,能把北胡人打到北寒山以北去。如今大哥就快回来了,叶先生也要来京师了。” 细雨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那真的是大周之福了。若能把北胡人赶到北寒山去,至少能确保大周北方五十年的和平。” 然而,东方芪的眼中却掠过一丝忧虑,声音低沉下来:“可我不知道大哥的伤势究竟如何,若是他……”她的话戛然而止,不敢再往下想。 细雨见东方芪神色黯然,心中一阵酸楚。她轻步上前,柔声道:“郡主,大将军福缘深厚,定会平安无事的。”语气中满是坚定,仿佛要将这份信念传递给自家郡主。 东方芪闻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轻颔首。细雨见她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不由得心疼起来。 “郡主,夜深露重,不早了。”细雨轻声劝道,语气温柔却不失坚持,“您先用过药,好好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呢,听说处置姚慎和梁王府的旨意明日也会下来了。” 东方芪闻言,眸光一凛,抬头看向细雨:“我今日去明镜司,怎么没有听说此事。你又是听谁说的?” 细雨垂首答道:“今日江管家上街的时候,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梁王谋反一事已经不是秘密了。” “什么?”东方芪猛地站起,眉头紧蹙,“此事陛下可是下了口谕的,严禁外泄。” 话音未落,东方芪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轻声喃喃道:“这梁王谋逆一事,定是韩贵妃泄露出去的。” 她在斗茶大会时听到了越王和奚皇后的交谈。 “看来我那表姨照阳长公主还是没能劝住韩贵妃呀,”东方芪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不过按照韩贵妃的性格,她这么做,根本不是为了看热闹,而是为她的儿子能当上太子。” “郡主,先喝药吧!”细雨见东方芪思绪纷乱,轻轻扶她坐下。轻云适时端上温热的汤药,药香在空气中缓缓散开。 看着郡主慢慢饮下药茶,细雨和轻云眼中满是怜惜。细雨轻声劝慰道:“郡主可别再想这么多了,反正北境都要打仗了,梁王谋逆的事早晚都瞒不过百姓的慧眼的。” 东方芪放下药碗,微微颔首:“你说得倒也对。”她顿了顿 ,“况且南方裴简之大将军也在从江南调兵,这等大动作,又岂是能瞒得住的?” 细雨和轻云对视一眼,心中暗暗佩服郡主的敏锐。东方芪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闪烁的星辰,轻声道:“也不知大哥现在在哪里?小叔叔有没有接上他?” 晨光熹微,东方别院内一片宁静。东方芪正沉浸在睡梦中,忽听得屋外传来一阵喧嚣。她微微蹙眉,本以为不过是下人们又在叽叽喳喳地讨论什么家长里短,便翻了个身,用锦被蒙住头,准备继续睡。 然而,她这眼睛才合上没多会儿,锦被忽然被人猛地掀开。一道熟悉的女声如同春雷般在耳边炸响:“阿芪呀,出大事了,你怎么还在睡?” 东方芪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只见照阳长公主正俯身看着她,脸上写满了焦急。她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道:“表姨?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起这么早?” 照阳长公主不答反问:“东方芪,你没听说吗?” 东方芪疑惑地眨了眨眼:“听说什么?” “我那皇兄准备派兵和北胡打仗了,要夺回鸿州的四城,还要北胡把梁王给交出来。”照阳长公主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 东方芪闻言,轻轻点头:“昨日就听雁王说了。” 照阳长公主见她如此淡定,又补充道:“还有陛下要立阿晏为太子,你为太子妃的事。” 这话如同一盆水浇在东方芪头上,瞬间让她清醒过来。她猛地坐起,不可置信地看着表姨:“表姨,你也知道了?” 照阳长公主仔细打量着东方芪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么说,阿晏那臭小子已经告诉你了,他即将被皇兄立为太子?” 东方芪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昨日就跟我说了。表姨是如何知道的?” “自然是母后告诉我的。”照阳长公主淡然道。 东方芪眉头微蹙:“此事陛下应该还没宣布吧?” 照阳长公主摇了摇头:“还没有,说是要等鸿州四城收复。北境的事宜皇兄也交给了阿晏,只是眼下这个节骨眼上,阿晏没法亲自出征了。” 东方芪听罢,心中暗暗沉思。这消息传播得如此之快,想必朝中已经有不少人知晓了。她不禁想到,这会不会是隆佑帝有意为之?让消息提前走漏,也许是为了试探朝臣们的反应。 “表姨,”东方芪轻声问道,“你觉得朝中大臣们会如何看待此事?” 照阳长公主意味深长地看了东方芪一眼:“阿芪,你可真是聪明。这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之一。”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朝中暗流涌动,有人欢喜有人愁。立阿晏为太子,最不开心的就是萧承御和萧承炫了。这萧承御呢,还有韩贵妃给他操心,背后有定西王撑腰。萧承煊嘛,我有些看不透他。不过这几个人都需要提防才是。” 东方芪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 照阳长公主道:“其实我不担心阿晏,他从小就独立,会保护好自己的。我和母后担心的是你。你是皇兄亲口承认的太子妃人选,眼下阿晏忙于政务,对你疏于照顾,我担心以韩贵妃为首的那几个人会对你不利。” “多谢表姨和皇姑姥的提醒和关心,”东方芪明白,从这一刻起,自己的处境将更加微妙。她站起身来,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最难的时候都已经走过来了,而且,大哥也快回来了。” 第99章 着急有用吗? “阿珏……”照阳长公主闻言,瞳孔骤然放大,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你是说阿珏还活着?” 东方芪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是。本来这件事我想着等大哥回到京师再告诉你和皇姑姥的。” 照阳长公主眼中瞬间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真是太好了!阿珏回来,我就不用担心没有人坐镇北境了。”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阿芪,你也知道,你那个表姨夫,领兵打仗是一把好手,但是缺少些谋略。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另外一个原因。我本来还担心这次北伐胡人,阿晏去不了,谁能做这军师呢。如今阿珏回来了,我可以把心放肚子里了。” 东方芪听罢,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表姨,大哥虽然有幸逃过一劫,可大哥他……他伤的很重。” 闻言,照阳长公主脸上的喜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担忧。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自责道:“都怪我,光惦记着你那个不争气的表姨夫了,忘了阿珏这是死里逃生。”她握住东方芪的手,急切地问道:“你快些把阿珏的情况和表姨仔细说一说。” 东方芪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所知的情况如实相告。 良久,照阳长公主才回过神来。她轻轻擦拭眼角的泪水,声音哽咽:“你和你大哥真的是……苦命啊。”她握紧东方芪的手,语气坚定,“阿芪你别担心,咱们大周有全天下最好的神医,若你都治不好你大哥的伤,我们就把你师父从药王谷请来,不管花多少钱,这钱表姨出,咱都要尽力给阿珏把伤治好。” “多谢表姨。”东方芪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照阳长公主又问:“何时能回来,有确切的信儿了吗?” 东方芪轻轻摇头:“我也在等小叔叔的消息。”她顿了顿,转而道:“表姨也无须担心,雁王无法去北境,我替雁王想到了一个神人,他过两日就到京师了。是个卧龙凤雏般的人,最是懂用兵之道。我会和雁王殿下说服他,请他入仕去北境指挥作战的。” “连这你都想到了,”照阳长公主眼中满是惊讶和赞许。她紧紧地将东方芪拥入怀中,声音中满是感动,“丫头,谢谢你。家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还能想着大周的朝局,念着北境。” 东方芪将下巴抵在照阳长公主的肩头,轻声安慰道:“表姨,你放心吧,鸿州四城很快就收回来了。到时候,表姨夫就能扬眉吐气的回京和你团聚了。” 照阳长公主松开怀抱,刮了刮东方芪的小鼻头,眼中满是慈爱和骄傲:“阿芪,你真的长大了。这些日子,你经历了太多,却依然如此坚强。” 窗外,晨曦初露,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东方芪知道,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姚瑾和梁王府的判决会在今日昭告天下,这也就意味着梁王谋逆一事不再是秘密了。她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果不其然,随着天色渐亮,一纸诏书震惊朝野。姚瑾被判处死刑,梁王府上下男丁尽数流放甘州,女眷沦为奴籍。唯有怀有身孕的姚洛然,因不知情而被发落至京师郊外的尼姑庵,与萧子芙作伴。 东方芪眉头微蹙,对姚瑾的重刑略感不解。她暗自沉思,或许姚瑾与梁王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勾当,否则陛下不会判得如此之重。 京师街头,梁王府上两百余人浩浩荡荡被押解出府的场面,如一记重锤惊醒了百姓们沉睡的心神。梁王谋逆,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一时间,坊间议论纷纷,茶楼酒肆中尽是窃窃私语。百姓们回想起近一月来发生的种种,细细品味,竟觉得处处都有迹可循。而在这纷乱的议论中,一个名字被反复提及——东方芪。 不管是市井百姓还是朝中权贵,都渐渐明白,这位长宁女帅之女的重回京师,绝非等闲之事。再联想到隆佑帝在接风宴上许诺给她“全大周最尊贵的婚事”,许多人不禁坐立难安。 尤其是——韩贵妃。 瑶华宫中,韩贵妃端坐于雕花软榻之上,眉头紧蹙,眼中满是焦虑。她一大早便遣人将萧承御从府上请来,此刻正焦急地等待着儿子的到来。 萧承御慵懒地踱步而入,打着哈欠道:“母妃,有何重要的事,早早的就打发了人让我入宫?”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 韩贵妃闻言,不由得柳眉倒竖:“都火烧眉头了,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着急?” 萧承御听出母亲话中的责备,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轻咳一声,正色道:“着急有用吗?母妃你也知道,父皇给了我工部侍郎的差事,我能做的有限,所以才需要母妃和远在西境的舅舅多替我谋划。”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甘,“我知道我的能力不如老三,可是论军功的话,舅舅远胜于他。母妃要是真着急立储一事的话,早就该让舅舅给父皇施压了。” 韩贵妃听罢,又是无奈,又觉得好笑。她这个儿子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她轻叹一声,耐着性子解释道: “眼下南边越州的局势很是紧张,杨仲喜带着萧子岩在那边已经公然跟朝廷叫板了。而北境,你父皇也有意趁北胡不愿有战乱的这个时机收回鸿州四城。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是要为陛下分忧才是。你怎么会生出要你舅舅给你父皇施压这种荒唐的想法?” 萧承御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儿臣最近忙着给长庆侯府修缮府邸,根本就腾不出时间来。还有运河江南段的河道疏通,也落到了儿臣的头上,光忙这些事,就已经够儿臣累的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他停顿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母妃若是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你要拐着弯说,我还得花费精力猜,都是自己人,何必要那么累呢?” 沟通直接点儿,这样谁也不累。这是萧承御的想法。 韩贵妃狠狠瞪了他一眼,有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无奈,可为了能帮自己的儿子争取储君之位,她也只好强忍着心中的不悦,耐心解释:“眼下你父皇最看重两件事,一个是长庆侯府灭门案的真凶。我看你父皇是铁了心要支持东方芪那丫头查下去。”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而且我觉得他不光是要查这背后的真凶,最重要的是敲打一些不安分的朝臣世家,还顺带着查贪腐。打仗是需要银子和粮草的。如今大周的国库什么情况,我想你也很清楚。所以,咱们要是能帮得上忙,定会在你父皇面前有一个好印象。” 韩贵妃端坐于雕花软榻之上,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萧承御站在一旁,眉头微蹙,似在思索母亲的话。 “母妃的意思是,”萧承御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眼下只要帮了那东方芪,就等同于在父皇面前立下大功?” 韩贵妃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为娘一直都有一种感觉,你父皇在利用那丫头查长庆侯府的旧案的同时,查朝中的贪腐横行。薛国公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所以,这个时候我们不能给你父皇添麻烦,能帮上东方芪最好。御儿,你要明白,为娘跟你说的这些都事关立储大事,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萧承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舅舅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第100章 大周内有钉子 韩贵妃轻轻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你舅舅尚未回信。不过京中的风向,为娘已悉数告知于他。你舅舅向来老谋深算,定然会有所安排。” 萧承御听罢,眉头微皱:“母妃要我助那东方芪一臂之力,可长庆侯府的灭门惨案,儿臣实在是毫无头绪啊。” 韩贵妃轻笑一声,目光如炬:“为娘为你引荐一人。此人在鬼市专营外邦奇珍,对朝中内外之事,可谓洞若观火。” 萧承御闻言,不禁露出几分轻蔑之色:“一个市井商贾,又能知晓些什么有用的消息?” 韩贵妃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她站起身来,缓步走到萧承御身边,轻声道:“御儿啊,你可莫要小觑了这些混迹于市井的商人。他们的消息,往往比我们这些深居宫中的人要灵通得多。”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人虽是商贾,却足迹遍布南疆、西昆、月国、西沙、北胡。为娘一直觉得,长庆侯府的案子,必定与这些小国有所牵连。如此大案,断不是一人所能为之。” 萧承御听罢,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恍然。韩贵妃见状,欣慰地点了点头,随即从腕上取下一枚羊脂白玉手镯,递给萧承御: “此人姓黎,世人皆称他为‘九爷’。你只需将这镯子呈于他面前,他便会知无不言。” 萧承御接过手镯,仔细端详片刻,眼中仍带着几分怀疑:“一个市井商人,也敢自称‘爷’?我倒要看看母妃口中的这位‘九爷’究竟有何能耐。” 韩贵妃见儿子仍有轻视之意,不由得轻叹一声。她拉过萧承御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御儿,切记对人家客气些。这九爷虽为商贾,在京中却也颇有威望。若能得其相助,对你查案大有裨益。” 萧承御虽口中应着“知道了”,眼中却仍带着一丝倨傲。 韩贵妃凝望着萧承御远去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她缓步走到窗前,目光越过金碧辉煌的宫墙,投向西方那片看似平静的天际。 阳光正好,为皇宫的金顶镀上一层耀眼的光芒。然而,这份光华却无法驱散韩贵妃心中的阴霾。她的兄长,定西王韩越,已经许久未曾来信。这份反常的沉默,如同一根刺,深深地扎在她的心头。 韩贵妃纤纤玉指轻轻抚上窗棂,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她暗自思索,是否是定西王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抑或是有人暗中作梗,将她的书信截留?这个念头一经浮现,便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蔓延,令她内心的不安愈发浓烈。 立储之事,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时不我待,可她最为倚重的臂膀,她的兄长,却在这紧要关头杳无音信。韩贵妃轻咬朱唇,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无论如何,”她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也要为承御铺平这条登上储君之位的道路。” 韩贵妃转身回到案前,提笔蘸墨。她决定再次给兄长写信,即便不知这封信是否能够平安送达。在这瞬息万变的朝堂之上,她必须抓住每一线希望,为自己的儿子争取到最大的优势。明镜司临风阁内,轻纱帘动。 陆淮序恭敬地将一张小小的字条呈到萧承晏面前,这是冰澈从西境传来的飞鸽传书。萧承晏修长的手指轻轻展开字条,目光在上面扫过,眉头不觉蹙起。 字条上密密麻麻写着三则消息,无一不令人心惊。其一,定西王韩越与西昆国秘史往来密切;其二,镇国大将军东方珏重伤在身,已被江湖盟主孤云接应,正缓缓返回京师;其三,则是最为棘手的——西沙和北胡这些年来在大周暗中埋下无数钉子,或为大周人,或假扮大周人,专司传递信息之责。 萧承晏眸光一凛,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近年来大周上下风气越发的差,官员贪腐横行、欺凌霸女、不作为等种种乱象,这些会否与西沙、北胡的暗桩有所牵连?甚至东方芪父母的惨死,是否也与这些隐藏的钉子有关? 若消息属实,大周的处境恐怕比想象中更加危险。这些钉子究竟藏身何处?官宦人家?宫闱深处?还是市井之中?萧承晏眉头紧锁,心中暗道:恐怕处处皆是。 陆淮序见自家主子神色凝重,不由轻声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萧承晏正沉浸在急速的思索中,突然,一阵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他眼神一凛,目光如电般扫向门口。 陆淮序顺着萧承晏的视线望去,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悄然而至,如鬼魅般出现在他们面前。 “原来是小竹子回来了。”陆淮序笑道,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从雁州可打探到了梁王雇佣的江湖高手的消息?” 萧承晏回过神来,只见小竹子已然跪地行礼,“殿下,属下回来复命。” 萧承晏微微颔首,“这几日辛苦了,可查到梁王雇佣的那几个江湖高手的消息?” 小竹子抬头,目光坚定,“回禀殿下,查到了。是越州苍门的门主。” “越州苍门?”萧承晏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小竹子继续道:“不过他们将梁王送抵北胡地界后,便匆匆离去了。” 陆淮序闻言一惊,“他们竟然没有留在梁王身边随身保护?” 萧承晏冷哼一声,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你以为梁王在北胡的处境会好到哪里去?别做梦了。他想做的事,北胡此时并不想做。如今的梁王,不过是案板上的鱼肉罢了。”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睿智,“这苍门门主,怕是要么带着兄弟们逃之夭夭,要么替这梁王去给越州那边送信去了。” 陆淮序听罢,不禁问道:“那要不要属下派人全力搜捕苍门门主?他们若要回越州,势必要经过大周的地界。” 萧承晏微微一笑,若有所思道:“这件事你们去做,不如让阿芪的小叔叔帮忙。江湖上的事,还是江湖人最了解,最适合。” 陆淮序闻言,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他心中暗笑:这雁王殿下怕是想多找一个和清平郡主接触的机会,这才提出要江湖人帮忙。不过看到自家主子终于开窍,他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上扬了。 第101章 阿芪,你要出门? 初夏的微风拂过临风阁,带来阵阵槐花清香。和煦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萧承晏俊逸的侧颜上洒下斑驳光影。他负手而立,目光如远山般深邃,仿佛在思索着什么惊天之密。陆淮序与小竹子对视一眼,心中暗自思索:主子这般凝重神情,定是有什么未尽之言。 良久,萧承晏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如夏日溪流:“淮序,去把红缨副使和少禹唤来。本王有要事相商。”话音刚落,陆淮序便恭敬行礼后急匆匆退出。 不消片刻,红缨与温少禹便已踏入临风阁。萧承晏微微颔首,示意小竹子将门窗悉数关闭,更是屏退了门外候着的下人。这般如临大敌的架势,令四人不禁心生疑虑,各个正襟危坐,神色凝重如初夏将至的暴雨。 萧承晏目光如炬,扫过众人面庞:“你们几个,除了淮序,皆是跟随本王五载有余。本王对你们,可谓知根知底。”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陆淮序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意味,“淮序跟本王时间虽不长,却也是明镜司的老人了。世家出身,章家落败,你心中可有些许慰藉?” 陆淮序闻言,心下一紧,额上隐现细汗:“殿下……原来您都已经知道了。” 萧承晏道:“本王初掌明镜司时,便将五品以上官员的底细查了个透彻。你的遭遇,本王岂能不知?章宏害你全族,想必这些年来,你心中一直如刺在喉。如今章家落败,希望你也能驱散多年来积攒在心中的阴霾。” 他语气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本王也知,要你放下丧亲之痛谈何容易。可如今大周危在旦夕,本王希望你们能把心思多放在差事上,和本王一起共渡难关。” 陆淮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感动,躬身道:“殿下宽心,自章家倾覆,属下心结已解。明镜司差事繁重,属下早已将私怨抛诸脑后。” 萧承晏闻言,欣慰地点了点头。而红缨、小竹子和温少禹则是第一次听闻陆淮序与前禁军统领章宏的恩怨,俱是神色骇然,面面相觑。 萧承晏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电扫过众人:“淮序,你如今兼任禁军统领,此乃陛下厚爱。望你戮力尽责,不负圣恩。”他顿了顿,神色愈发凝重,“接下来本王要说的事,事关重大,望诸位细听。” 此言一出,四人如临大敌,耳聪目明,生怕错过一字一句。 萧承晏踱步至案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字条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本王得到确切消息,大周内部暗藏西沙、北胡安插的钉子。”他目光如炬,扫过众人,“这些钉子隐藏极深,具体分布尚不可知。诸位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但凡察觉异常,都要严加留意。”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这些钉子潜伏多年,西沙、北胡意图从内部瓦解我大周。我等当同心协力,将这些危险一一揪出,以保江山社稷,民心安稳。” 话音刚落,四人齐声应道:“谨遵殿下教诲!”声音铿锵有力,如同夏日惊雷。 萧承晏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知道,接下来的路或许荆棘遍布,但此事关系重大,他还是多叮嘱了一句,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可泄露。 钉子之事,只能暗中调查。 吩咐完这些,他又叮嘱了小竹子几句,这些天他来回奔波实在辛苦,让他先去吃顿好的,然后睡个饱觉,之后再给他安排任务。 小竹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躬身应道:“谢殿下体恤。属下这就去休息,”说罢,转身离去,步履间终于显露出几分疲态。 萧承晏目送小竹子远去,转而翻身上了“雪影”,驰骋去东方别院。初夏的阳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斑驳的光影,他心中思绪万千。 “钉子之事,该不该告知阿芪?”萧承晏眉头微蹙,心中天人交战。他既想和她分享这重大消息,又担心徒增她的忧虑。一路上,他的心绪如同翻涌的浪花,起起伏伏。 不知不觉间,东方别院那雕梁画栋的大门已在眼前。萧承晏正欲下马,忽见一道倩影如风般掠出。定睛一看,竟是东方芪。只见她一袭淡青色长裙,衣袂飘飘。 护院方琪恭敬地牵来一匹骏马,东方芪轻盈上马。萧承晏目光一转,只见她的护卫顾星已然跃上另一匹马,二人俱是一副准备远行的模样。 萧承晏勒马上前,诧异地问道:“阿芪,这是要出门?” 东方芪闻声回首,明眸中闪过一丝惊喜与焦急:“阿晏哥哥,你来得正好。我刚收到小叔叔的飞鸽传书,说大哥他们已近京师。我思忖再三,决定去半路相迎。” 萧承晏心中了然,柔声道:“我与你同去。”他深知东方珏对阿芪的重要性,若换作是他,恐怕早已按捺不住,飞奔去接。 东方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轻轻颔首。三人默契十足,齐声一喝,马蹄飞扬,朝北城门疾驰而去。 萧承晏侧目看向东方芪,只见她秀发飞扬,眼中满是期待与担忧交织的复杂情绪。他心中一动,觉得此时并非向她透露钉子一事的时机,只能待寻得合适时机,再将钉子之事告知于她。 三匹骏马如离弦之箭,朝着云州方向疾驰而去。路上行人纷纷侧目,只见三道身影如风掠过,留下一串模糊的残影与飞扬的尘土。 蹄声如雷,半日后,马儿疾驰在通往云州的官道上。东方芪的心却比这奔腾的马蹄跳得更快,思绪如潮水般涌动。 初夏的风拂过她的面庞,带来一丝清凉,却难以抚平她内心的焦灼。她的目光越过绵延的山峦,仿佛要穿透层层青松树林,寻找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 “大哥……”东方芪轻轻呢喃,声音几乎被疾驰的风声淹没。 这一年多来,每当夜深人静,闭上眼睛,父母兄长的脸庞就会浮现在面前。记忆中父亲是那么的慈祥,大哥是那么的开朗明媚,笑起来如阳光般温暖,还有宽厚的臂膀,给足了她安全感。母亲虽然对她就像训练麾下的将士一样严厉,可也给了她宽容和坚强,让她敬佩。可如今,家人却成了最深的伤痛。 父母惨死,大哥生死未卜,偌大的世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每每想起,心如刀绞。她曾无数次在梦中与亲人重逢,却总是在泪水中惊醒,面对的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和无尽的孤寂。 “大哥,列祖列宗保佑,你真的还活着……”东方芪喃喃自语,眼中泛起晶莹的泪花。 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大哥身边。 “再快些……”东方芪轻轻抚摸着马儿的鬃毛,低声催促。 她迫切地想要见到大哥,想要确认这不是一场梦。想要扑进那熟悉的怀抱,诉说这一年多来的思念与痛苦。想要感受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抚平心中的伤痛。 远处,天际线上隐约可见一队人马的轮廓。东方芪的心猛地一跳,眼中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她不自觉地策马加速,朝着那个方向奔去。 萧承晏和顾星见状,也急忙紧跟其旁。 “大哥!”她的呼唤声划破长空,带着压抑已久的思念与激动。 第102章 有些事情勉强不得 在这一刻,东方芪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每次大哥回京述职,她总是第一个冲出去迎接。只是这一次,分别太久,重逢来得太过艰难。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的目光始终紧锁着前方。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比此刻更重要的了。东方芪知道,只要见到大哥,她就不再是孤单一人。 远处的马车缓缓驶来,东方芪的心跳如擂鼓。她勒住马缰,翻身下马,迫不及待地奔向那辆缓缓而来的马车。 孤云从马车旁迎上前来,他面容沧桑,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睿智如他,能料到东方芪在得知东方珏还活着的消息后,会不顾一切的迎来。 所以,见到东方芪,他一点儿也没有惊讶,“阿芪,你来了。”他低声道,“你大哥……他……他很坚……”话未说完,这个说一不二,在江湖上有着赫赫地位的江湖盟主也绷不住了,声音中透着哽咽。 东方芪心中一紧,不等孤云说完,便快步走向马车。掀开厚重的帘子,她的目光瞬间定格在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上。 “大哥……”她轻唤一声,声音颤抖。 马车内,东方珏裹着一件厚重的狐毛披风,双手紧握着一个暖手捂。那曾经挺拔如松的身躯,如今却佝偻蜷缩在角落,仿佛冬日里一株枯萎的草木。 他抬起头,那张曾经英气勃发的脸庞,此刻却苍白得近乎透明。深陷的眼窝中,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眸子,如今却黯淡无光,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 “阿芪……”东方珏唤道,声音沙哑得几不可闻,嘴角却勾起一抹虚弱的笑容。 这一刻,东方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扑进马车,跪坐在东方珏身前,将头深深埋进他的怀中,泪如泉涌。 “大哥……大哥……”她呜咽着,紧紧抓住东方珏的衣襟,仿佛害怕他会突然消失。 东方珏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妹妹的发丝。他的手如此冰冷,动作如此迟缓,与记忆中那个威风凛凛的战神将军判若两人。 “别哭,阿芪……”东方珏轻声安慰,却引得东方芪哭得更加凄厉。 哭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打量着兄长。曾经那个意气风发、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如今却瘦削得只剩下皮包骨。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条变得柔和,曾经结实的肌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松弛的皮肤。 东方珏的双腿无力地摊在身侧,仿佛两截枯木。那双曾经在战场上厮杀的坚实有力的双腿,如今却再也无法支撑他站立。 “大哥,你……你的腿……究竟是怎么造成的?”东方芪哽咽着,目光落在东方珏的双腿上。 东方珏苦笑一声,轻轻摇头:“不碍事……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 话音未落,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东方芪连忙扶住他,感受到他身体的冰冷和虚弱,心如刀绞。 “大哥,我们先回家。”东方芪擦干眼泪,声音坚定,“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东方珏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瞬间又被一丝温和取代。兄妹相视一笑,仿佛回到了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光。 可东方芪心里清楚,眼前这个虚弱的男人,与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将军之间,横亘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她暗自攥紧拳头,在心中发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让大哥重新站起来,恢复昔日的荣光。 “对了,雁王殿下也来了,此刻就在马车外,你要不要见见他?”东方芪试探问道。 东方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深吸一口气,微微点头:“请雁王殿下进来吧。” 东方芪轻轻掀开车帘,向外唤道:“阿晏哥哥,大哥想见你。” 萧承晏闻言,快步上了马车。当他掀开帘子,看清车内景象时,不由得怔在原地。那个曾经与他并肩作战、明媚恣意的好友,如今竟憔悴至此。 “阿珏……”萧承晏低声唤道,声音中满是震惊和心痛。 东方珏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雁王殿下,别来无恙。” 萧承晏踏入马车,在东方珏身旁坐下。他目光落在东方珏那双无力的腿上,心中如刀绞般疼痛。 “阿珏,你……”萧承晏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开口。 东方珏苦笑着摇摇头:“故友相见,何必说这些扫兴的话。”他停顿片刻,又道:“听说殿下如今很受陛下看重,看来立储之事近在眼前,可喜可贺。” 萧承晏摇头,没有搭他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愧疚,道:“若是早知道你还活着,我定会倾尽所有,将你救回。” 东方珏轻轻拍了拍萧承晏的手:“此事与你无关,我知出事后你不顾违抗皇命,亲自奔赴北境,寻了我有三月有余。” “可我还是没找到你。”萧承晏懊悔道。 他凝视着东方珏,回忆涌上心头。他想起了他们在军中切磋武艺的日子,想起了他们一同策马奔腾的豪情,想起了他们并肩抵御北胡的英勇。如今,那个曾经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却只能蜷缩在马车一角,瑟瑟发抖。 “阿珏,”萧承晏沉声道,“我以雁王之名起誓,必定会揪出幕后真凶,还你和长庆侯府一个公道。你也要振作起来,要相信阿芪,定能找出治疗你伤病的法子。” “那末将就先谢过雁王殿下了。”东方珏苦笑,“不过你我都清楚,有些事情勉强不得……” 他指的是他的伤病。 话未说完,东方珏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萧承晏连忙扶住他,感受到手掌下那具身体的虚弱和冰冷,心中更是难过。 东方芪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中泪光闪烁。她轻声道:“大哥,我们先回府吧。路上颠簸,你也需要安顿后,好好调养才是。” 萧承晏点头赞同:“不错,阿珏,先回府养伤。别的事,以后再说。” 东方珏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东方芪不忍离开兄长半步,便将马儿交予小叔叔孤云,自己留在马车内陪着他。 而萧承晏则起身离开马车,他见到了东方珏,当务之急就是先进宫把这个消息告诉陛下和皇太后,于是他叮嘱随从上下务必小心谨慎,平稳前行。 之后便先行一步快马加鞭回宫了。 第103章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马车缓缓朝着京师方向而去,夕阳西下,晚霞如火,为东方别院笼罩上一层温暖的金光。天边的云彩被染成绚丽的橘红色。 马车在暮色中缓缓驶入东方别院,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院中早已站满了翘首以盼的下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期待和忐忑。 江管家带领着一众婢女、护院立于门前,他们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辆缓缓靠近的马车。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仿佛连时间都在这一刻放慢了脚步。 车帘被轻轻掀开,东方芪的声音轻柔地传出:“大哥,我们到家了。” 东方珏深吸一口气,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暮色中,他的脸庞显得更加苍白,仿佛一张苍凉的画卷。 小叔叔孤云上前,欲背他下车,却被东方珏轻轻推开。“小叔叔,让我自己来。”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 东方芪站在一旁,看着兄长艰难地挪动身体。每一寸移动都像是一场艰巨的战役,她的心随着兄长的每一次努力而揪紧。她多想伸手相助,却知道此刻兄长最需要的是尊严。 暮色渐深,院中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温暖的光芒驱散了些许黑暗。然而,这光芒照在东方珏挣扎的身影上,却更显凄凉。 终于,东方珏挪到了马车边缘。随从将准备好的轮椅放在车下,他咬紧牙关,全凭上半身的力量,一点一点地挪到了轮椅上。这短短的距离,对现在的他来说,却如同跨越千山万水。 当东方珏终于坐稳在轮椅上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暮色中,似乎有一声压抑的啜泣声响起,又很快被风吹散。 东方芪站在兄长身后,双手扶着轮椅,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能感受到兄长瘦削的脊背,那曾经如山般厚实的臂膀,如今却单薄得令人心碎。 江管家上前几步,想要说些什么,却在看到主子这般模样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院中以细雨和轻云为首的婢女们低声啜泣,护院们也红了眼眶,却都强忍着不敢发出声音。 东方珏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暮色中,这些曾经对他毕恭毕敬的下人,如今眼中只剩下心疼与怜悯。他苦涩一笑,轻声道:“诸位,别难过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简单的一句话,却还是激起院中压抑的啜泣声,连老态龙钟的江管家也不禁落下泪来。 东方芪俯下身,轻轻抱住兄长的肩膀,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大哥,”她轻声呢喃,“你终于回来了。” 东方珏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仰起头,望着院中那熟悉的飞檐翘角。夜幕低垂,第一颗星子悄然升起。 东方芪推着轮椅,缓缓向正厅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颠簸会给兄长带来丝毫不适。院中的人们默默让开一条路,目送主子回家。 “阿芪,停一下。”突然,东方珏的目光落在院中东侧的小祠堂前,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东方芪停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小祠堂,心中了然他想先去小祠堂拜见父母,可这一路的劳顿,她有些心疼,于是柔声劝导:“大哥,这一路上你太辛苦了,江管家已经烧好了热水,先泡个澡,到正厅歇息一下,吃点东西再去小祠堂吧!” 东方珏却轻轻摇头,声音沙哑却坚定:“不,我必须先去见父母和列祖列宗。” 东方芪心中一酸,默默推着轮椅向小祠堂走去。月光如纱,笼罩在兄妹二人身上,进入祠堂正门后,东方珏深吸一口气,双手撑着轮椅扶手,欲要站起。东方芪连忙上前搀扶,感受到兄长身体的颤抖,她的心如刀绞。 “大哥,小心些。”她轻声提醒,小心翼翼地扶着东方珏跪在了供奉着上百个牌位的神案前。 烛光摇曳,映照着东方珏憔悴的面容。东方芪取来三支香和火折子,恭敬地递给兄长。东方珏接过,颤抖的手指点燃了香。 片刻后,东方芪接过还在燃烧的香,小心地插在香炉里。袅袅青烟升起,仿佛是对逝者的倾诉。 “阿芪,”东方珏轻声道,“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会儿。” 东方芪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点头:“好,我在外面等你。” 祠堂门缓缓合上,东方芪站在门外,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低泣声,心如刀割。她多想冲进去,紧紧抱住自己的兄长,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可她知道,此刻兄长需要的是独处的时间。 月光静静洒落,时间仿佛凝固。东方芪站在门外,一动不动,仿佛成了一尊守护的雕像。小半个时辰过去,她的双腿已经开始发麻,可她依旧纹丝不动。 突然,祠堂内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东方芪心头一紧,急忙推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令她既惊讶又心痛的一幕——东方珏已经自己坐回了轮椅上,正艰难地转动着轮子,朝门口移动。 “大哥!”东方芪惊呼一声,快步上前。 东方珏抬头,脸上带着疲惫又勉强的笑容:“阿芪,你别担心,大哥的双腿虽然废了,但是还没有到事事都需要人照顾的程度。” 月光下,东方珏的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可那双眼睛里,却多了一份平和。东方芪默默推着轮椅,兄妹二人缓缓离开祠堂。 夜风轻拂,带来阵阵槐花香。东方珏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熟悉的气息刻入骨髓。东方芪看着兄长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简单的用过晚膳后,江管家亲自伺候东方珏沐浴更衣,东方芪在花园的廊下等他。 月光如水,洒落在东方别院的花园里。东方芪站在廊下,目光不经意间捕捉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小叔叔孤云倚在栏杆上,月光勾勒出他侧脸优美的弧度。 东方芪不禁怔住了。记忆中的小叔叔永远是那般潇洒自在,可如今,她却在那张俊美的脸庞上看到了岁月的痕迹。鬓角几缕白发,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 “小叔叔……”东方芪轻唤一声,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 孤云转过身来,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阿芪!” 两人相对而立,月光为他们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东方芪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小叔叔,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大哥还活着的消息?” 第104章 承袭长庆侯爵位 孤云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道:“我怕给你希望,又让你失望。所以亲自去了西境确认。” 东方芪点点头,随即又问:“小叔叔,你是在哪里找到大哥的?前不久京师的斗茶大会上,西昆国的牧迩王子还想以大哥为筹码……” 孤云的眉头微微蹙起:“你大哥确实被我的故友贺兰枫送去了西昆国。只是没想到,这小小的西昆国表面答应照顾,背地里却打起了别的主意。” “那为何当初不直接把大哥送回大周呢?”东方芪追问道。 孤云叹了口气,解释道:“你大哥伤势严重,无法长途跋涉。贺兰枫担心留在西沙会被发现,这才选择了西昆。待你大哥度过危险期,才给我传了消息。” 东方芪的眼中泛起泪光:“大哥到底经历了什么……” 孤云轻轻摇头:“他一直不肯说,我们也别勉强。给他些时间,阿芪。” 东方芪点头,轻声应道:“我懂,小叔叔。” 话题一转,孤云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锐利的目光直逼东方芪:“说吧,为何要瞒着小叔叔,和当今皇帝做交易?” 东方芪一时语塞,随即低声道:“只有这样,我才能光明正大地调查父母被害一案,查清长庆侯府的灭门惨案。” “不用调查了,这件事你查不明白的。”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东方芪和孤云猛地转身,只见江管家推着坐在轮椅上的东方珏缓缓而来。 月光如水,洒落在东方珏的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辉。他的长发尚未完全干透,如瀑布般垂落在肩头和胸前,几缕湿发贴在脸颊上,衬得他的面容愈发苍白。这般模样,是东方芪从未见过的。 东方珏的眉目依旧如刀削斧凿般俊朗,但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神,如今却多了几分深邃和沧桑。 他端坐在轮椅上,宽大的衣袍遮掩不住他消瘦的身形,但那股与生俱来的威严气质仍在。 东方珏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妹妹和小叔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沧桑和疲惫:“有些事,不是你们能查清的。有些真相,还不到揭露的时候。” 他的声音虽然沙哑,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披散的长发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轻轻摇晃,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东方芪望着兄长这般模样,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 月光静静洒落,笼罩着这三个血脉相连的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仿佛有无数未说出口的话语在彼此之间流转。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启禀家主叔叔、公子、郡主,宫里的福喜公公到了!”护院方琪匆匆而来,声音中带着几分惊讶和忐忑。 东方芪和孤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东方珏则微微蹙眉,目光深沉如潭。 不多时,福喜公公踏入院中,手持明黄色的圣旨,脸上带着笑意:“恭喜镇国大将军,天可怜见,活着回来就好!陛下听闻大将军还在人世,龙颜大悦啊!” 东方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低沉:“有劳公公深夜前来。只是本将这双腿……” “大将军坐着接旨即可,这是陛下特许了的。”福喜公公急忙道。 孤云不喜皇家那一套,便不理会的闪到了一旁。东方芪下跪听旨。 福喜公公展开圣旨,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东方珏幸存,朕甚慰。念其父母及长庆侯府上下功勋卓着,特赐东方珏承袭长庆侯爵位,待长庆侯府修缮完毕,即可入住。赐长庆军腰牌,即日起,执掌北境长庆军。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院中一片寂静。东方芪扶着大哥跪下谢恩,心中却五味杂陈。她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小叔叔孤云,只见他脸色阴沉,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愤怒。 待福喜公公离去,孤云一言不发,径直走向酒桌,举起酒壶就往嘴里灌。东方芪知道,小叔叔是在用无声的抗议来表达对皇帝的不满。 “小叔叔……”东方芪轻唤一声,却不知该如何劝解。 东方珏叹了口气,目光深远:“阿芪,你可知陛下为何会下这道圣旨?” 东方芪摇头,眼中满是困惑:“大哥,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以你现在的身体,一时半刻是很难再上战场建立军功的。陛下却还要在这个时候把掌管长庆军的重担交到你的手上。” “陛下这是要把有着长庆侯府血脉的我们和大周捆绑的死死的,”东方珏手中紧紧握着那枚代表着长庆军最高荣誉的腰牌,苦笑一声,“即便你大哥现在成了废人。” “大哥!”东方芪惊呼,眼中泛起泪光,“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我不允许你这么说……” 东方珏伸手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目光中满是复杂:“阿芪,有些事情,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这道圣旨,看似恩典,实则……” 他的话未说完,却见孤云猛地将酒壶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够了!”孤云怒吼,“你们兄妹为大周付出的还不够多吗?你的父母、外祖父、舅舅们为大周付出的还不够多吗?现在还要……” 东方珏抬手制止了孤云的话,轻声道:“小叔叔,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有些局,我们身在其中,就不得不走下去。” 说到这里,他握着腰牌的手又用了几分力,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良久,月光下,三人均沉默不语。东方芪望着大哥憔悴的面容,心中百感交集。她知道,这道圣旨背后,隐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和算计。可是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握住大哥的手,给予无声的支持和安慰。 夜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东方别院的夜,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迷雾。 东方芪立于回廊下,目送江管家推着东方珏远去的背影,心中如刀绞般疼痛。她本想为大哥把脉,查看伤势,却被以疲惫为由婉拒。那道孤寂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东方芪的眼眶不禁再次泛红,泪水在月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她只好回自己的卧房,洗漱歇息。 她刚回到自己的卧房,一阵轻微的窸窣声从身后传来。东方芪警觉地转身,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窗口翻入,月光下,那人英俊的面容带着几分俏皮,却又透着深深的关切。 第105章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阿晏哥哥?”东方芪惊呼,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喜和一丝慌乱,“你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萧承晏轻笑,眼中满是柔情:“我知道府门已关,却放心不下你。只好用陆淮序给我出的这个馊主意来找你。希望你别怪笑话我是个翻墙的浪荡子就好。” 东方芪心中一暖,如同寒冬里突然绽放的梅花,压抑了一整日的情绪在这一刻稍稍缓和。她轻声道:“都什么时候了,阿晏哥哥还给我开这样的玩笑。”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萧承晏上前几步,侧头看她:“又哭了?” 东方芪轻叹道:“就是心疼大哥,我方才想为他把脉,他都拒绝了。”说着,又是一滴泪珠滑落。 萧承晏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柔声安慰道:“别着急,不管怎么说,你大哥回来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帮他调养身体。对了,明日皇祖母会亲自来看阿珏。” “什么?”东方芪惊讶地抬头,眼中还带着泪光,“皇祖母要亲自出宫来看大哥?这怎么使得……” 萧承晏笑道:“皇祖母也想他了。本该你们去宫里请安,但皇祖母也想出宫透透气。放心,我会去宫里接她,皇祖母的身体好着呢。今日听说阿珏回来的消息,晚膳都多吃了半碗米饭呢。” 东方芪心中微安,却又想起一事,眉头微蹙,轻声问道:“大哥承袭长庆侯的提议,莫非也是你向陛下求的?”她的目光如水,直直望向萧承晏,似要看穿他心底的秘密。 萧承晏闻言一愣,随即连连摆手,神色间颇显无奈:“冤枉啊,这事儿与我可没半点干系。” 东方芪听罢,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却又带着几分不解:“此等殊荣,总觉得不同寻常。你也该知道,以大哥现在的伤病,怕是难以再执掌北境长庆军了。” 萧承晏见状,语气缓和下来:“阿芪,你可知为何你母亲长宁女帅出事后,父皇一直保留着长庆军最高统帅的官职?”他顿了顿,继续道,“甚至有朝臣提出要定北王全部接手长庆军,可定北王拒绝了。不单是他拒绝了,父皇也没有同意。” 东方芪听闻此言,不由得一怔,随即目光如炬,直视萧承晏的眼睛。良久,她才恍然大悟,声音中带着几分激动:“莫非是因为陛下坚信大哥还活着,要把这官职给他留着?” 萧承晏含笑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正是。你大哥的军功,是我和定北王加起来都比不过的。有你大哥在北境一日,北胡就不敢南下侵略我大周。” 东方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骄傲,却又很快黯淡下来,轻叹道:“可前年秋冬的那场战役……我们的确是输了。” 萧承晏闻言,神色微变,欲言又止:“那是因为……”话到嘴边,他突然顿住,差点将钉子的事脱口而出。 东方芪敏锐地捕捉到了萧承晏的异样,追问道:“因为什么?因为薛国公受梁王主使,调换了战马的粮草导致的战败?”她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 萧承晏暗自惊讶于东方芪的敏感,随即顺着她的话说道:“对,正是如此。要不是薛国公受了梁王的唆使,北境的仗又怎么会打成那样?一口气连失九座城。后来不得不请你母亲亲自率军支援。” 可东方芪凝视着萧承晏,心中隐隐升起一丝预感,总觉得事情并非表面这般简单。以她大哥的能力,加上定北王骆斌的配合,即便是战马出了问题,也不可能败得如此惨烈。 萧承晏见东方芪若有所思,心知此时并非与她谈论钉子之事的最佳时机。他眼珠一转,急忙转移话题:“我今日来寻你,其实还有一事相求。” “哦?何事?”东方芪蹙眉问道,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萧承晏微微一笑,道:“不知能否借你小叔叔的江湖势力帮我查个人。” “谁?”东方芪追问。 “越州苍门门主谢宁远。”萧承晏答道,目光灼灼地看着东方芪。 东方芪闻言,恍然大悟:“可是梁王雇的那个江湖高手,一路护送他去北胡的?” 萧承晏点头:“没错。他们已经从北胡离开了,不知是在梁王那里看不到希望而跑路,还是替梁王去越州传递消息。总之,他们必会经过大周境内,我想用江湖上的人脉查探他们的行踪,怕是比我的明镜司和天机阁都要管用。” 东方芪闻言,嘴角微扬,“这你可算是找对人了。明日一早我就把这件事告知小叔叔。” 萧承晏见东方芪应允,心中稍安,又想起一事,问道:“对了,阿珏可有与你说些什么?” 东方芪闻言,神色骤然一黯,声音低沉:“说了。他说凭我自己的能力是查不清长庆侯府的灭门案和父母的截杀案的。”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我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知晓些什么,但他不肯明说,我也不敢多问。” 萧承晏听罢,心中一凛。他想到今日得知的大周内潜藏北胡、西沙钉子之事,不由得暗自思忖:莫非阿珏也知晓此事?一时间,萧承晏心中涌起万千思绪,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夜色渐浓,月光如纱,轻柔地笼罩着东方府邸。萧承晏站起身来,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却又带着几分坚决。他轻轻叹了口气,向东方芪投去关切的目光。 “阿芪,时候不早了,我该告辞了。”萧承晏柔声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温柔,“平日里多加小心,切记注意安全。” 东方芪闻言,心中一暖,却又忍不住多问一句:“阿晏哥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萧承晏闻言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钉子之事在他心头萦绕,却终究没能说出口。他暗自思忖,若告知阿芪,恐怕会给她徒增烦恼。罢了,这重担,还是由自己来扛吧。 “无事,”萧承晏轻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近来朝中局势复杂,难免有些担忧罢了。” 东方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起身相送:“我让方琪去为你开大门吧。” 萧承晏却摆了摆手:“不用。这深更半夜的,若是被人看见,难免惹人非议。”说罢,他朝东方芪眨了眨眼,“我自有法子。” 东方芪一时语塞,看着萧承晏潇洒的背影,不禁莞尔。只见他脚步轻盈,身形矫健,几个起落间便翻过了高墙,消失在夜色中。 月光下,东方芪静静伫立,望着萧承晏离去的方向,心中百味陈杂。她轻叹一声,转身回了房中。 第106章 下回还请雁王殿下能走正门 晨曦微露,东方府邸已是一片忙碌景象。东方芪一袭淡青色长裙,步履匆匆地穿过庭院,眼中满是焦急之色。她本欲寻小叔叔孤云,借其江湖势力擒拿那梁王雇佣的苍门门主。可谁知,小叔叔的卧房空无一人,前院练功之地亦不见其踪影。 正当东方芪蹙眉沉思之际,江总管匆匆赶来,行礼道:“郡主可是在寻家主小叔叔?” 东方芪闻言,目光扫过院中忙于洒扫的下人,轻声问道:“正是。江总管,你可知这一大清早的小叔叔去了何处?” 江总管面露难色道:“家主小叔叔天还未亮便离府了。他说小侯爷的病郡主也是没有办法的,故而亲赴药王谷,欲请云谷主前来诊治。” 东方芪闻言,眉头微蹙,轻叹道:“我深知大哥病情严重,本想着先行把脉,再致信师父,请其来京师诊治。不曾想小叔叔却……”话音未落,却见江总管神色复杂。 江总管轻声劝慰道:“郡主莫怪家主小叔叔昨夜发脾气。他只是不想你们兄妹二人再涉足朝局。他既应允了您二位父母,定要照拂好你们,自是不愿眼见你们再陷险境。” 东方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微笑道:“我懂。小叔叔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 江总管见状,忽又想起一事,补充道:“对了,昨夜雁王殿下与郡主所议之事,家主小叔叔也已有安排。他言道‘苍门门主谢宁远是走不到越州的’。不出十日,便会安排人将其擒获,交由你们处置。” “小叔叔竟知晓昨夜雁王殿下来访?”东方芪心中一惊,脸上却强作镇定。 江总管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笑道:“郡主莫要忘了,您小叔叔可是江湖第一高手,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这也是为何家主小叔叔亲自去接小侯爷回京的缘由。以小侯爷现下的身体状况,怕是难以独自回京。”顿了顿,又道,“不过,家主小叔叔也曾言,既是正事,下回再来,还请雁王殿下走正门才是。” 不知为何,听闻此言,东方芪面颊微红,心中竟生出几分难为情来。明明她与萧承晏相见,本就是光明正大之事,何以会有这般感受? 待心绪平复,东方芪暗自叹息。小叔叔虽口中说着不愿他们兄妹再涉足朝政,可依旧以自己的方式庇护着他们,支持着他们。 正当东方芪思绪万千之际,忽听江总管又道:“郡主可知,小侯爷此番回京,路途颇不顺遂。” 东方芪闻言一惊,追问道:“此话怎讲?” 江总管压低声音,道:“老奴也是昨日在伺候小侯爷沐浴的时候,听他说起的。说是途中似有人欲加害小侯爷,阻其回京。若非家主小叔叔亲自相迎,只怕……” 东方芪听罢,心中翻涌,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个可能的幕后黑手。西昆国的牧迩王子?她与其有过几面之缘,觉得此人虽有些手段,却也不至于如此不智。他不过是个善于胁迫之人,断不会为杀大哥而置整个西昆国于险境。 大周内部人?那更没有可能,毕竟大哥还活着的消息,就连她都是最近几日才知晓的,别人更不可能提前知道。 那么,究竟是谁在暗中追杀大哥,意图阻其回京? 东方芪站在庭院中,晨风拂面,心中却是波涛汹涌。她暗自攥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坚毅。 忽而,一阵低泣声传入耳畔,宛若细雨潺潺。东方芪循声望去,只见轻云躲在一株苍老槐树后,正抹着泪眼。 东方芪缓步走近,柔声问道:“轻云,我不是让你去照顾大哥吗?你怎在此处哭泣?可是出了什么事?” 轻云闻言,抽噎着回道:“郡主,奴婢不知做错了何事,惹得小侯爷不快。小侯爷不允奴婢进他的卧房伺候。” 东方芪心头一紧,轻轻拍了拍轻云的肩头,安慰道:“莫要哭了,此事或许与你无关,是我考虑不周。” 东方芪忘记了,病中之人最易敏感。像大哥这般昔日自信张狂、最是看重尊严的人,如今连下床这等寻常小事都需人伺候。他难以接受,纵使双腿残废,也不愿承受他人的同情与怜悯。 他有着自己的倔强与坚持。 东方芪快步朝东方珏的卧房走去,只见房门紧闭。她轻叩数下,里头却毫无动静。 东方芪站在门外,柔声道:“大哥,你若再不应声,小妹就要直接进来了。” “且慢!莫要进来。”里头终于传来一声回应。 东方芪闻言,心中一酸,“大哥,是我考虑不周,不该派轻云贴身伺候你。我……” 东方珏打断道:“此事与你无关,阿芪。我知你是为我着想,可我不需这般照顾。” 东方芪想起昨日情景,他宁可自己艰难的挪动虚弱身子,也不让任何人搀扶一下坐上轮椅。她早该明白的。于是,东方芪不再勉强:“好,大哥。那你收拾妥当便出来吧。昨日阿晏哥哥说,今日皇姑姥要来看你。你已有两年多未见皇姑姥了吧?她甚是想念你。” 良久,屋内无人应答。东方芪仍小心翼翼地守在门外,等待回应。 “大哥?”东方芪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为兄知道了。”东方珏终于开口,“你不必在门外守着。去为大哥取一张详细的四海舆图来,大哥有用。” “好。”东方芪应道。 她听出东方珏声音中的虚弱和沙哑,并且还刻意忍着咳嗽。这一刻,东方芪多想冲进去为他把脉。哪怕先开些自己能诊治的药方调理,也能稍作安心。可看这情形,她大哥根本不愿让她诊治。 她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强求。不知不觉间,眼眶已然湿润。 就在此时,细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走来,轻声道:“郡主,该喝药了。” 她声音甚是轻微,不知里屋的东方珏能否听见。 东方芪瞪了细雨一眼,将她拉到远处,低声斥责道:“你素来稳重,为何将我的药送到这里来?就不怕大哥知晓后担忧吗?” 细雨委屈道:“郡主,自听闻小侯爷还在人世的消息后,您就一直心神不宁。已有数日未按时服药了。如今小侯爷归来,您更该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啊。” 这话倒也在理。东方芪虽怪她不该将药送至此处,可一想到还需照料大哥,她还是乖乖将药饮下。 药汤入喉,苦涩中带着一丝温暖。东方芪望着紧闭的房门,心中暗自祈求大哥能放下心结,敞开心扉。 第107章 这婚,想来不难退 随着一缕晨曦洒落京城,镇国大将军东方珏尚在人世的消息如一阵旋风席卷而过,在街头巷尾激起阵阵涟漪。一时间,酒肆茶楼、巷陌坊间,无不谈论这位刚被当朝皇帝封为长庆侯的传奇人物。 八鲜楼内,觥筹交错,香气四溢。食客们一边品尝佳肴,一边热切讨论着这位新晋长庆侯的传奇经历。 “早先我就道,长庆侯府定是福泽深厚,有惊无险。”一位身着锦袍的食客擦了擦嘴角,得意洋洋地说道,“瞧,镇国大将军不仅回来了,还被陛下封了长庆侯。咱们再也不用担心北境战乱了。有长宁女帅的大公子镇守,那北胡人怕是要如小羊见了狼,逃之夭夭喽。” “莫要把事想得太过简单。”另一位身着青衫的文士摇了摇头,轻抿了一口清茶,“我听闻这镇国大将军虽捡回一条性命,却病得极重,不知还能否领兵征战。” “确实如此。”一旁的食客附和道,“据说与从前的镇国大将军已是判若两人,怕是拿不起刀再上战场了。” “当真?”有人惊呼,“若真如此,陛下又怎会封他为长庆侯,还特赐他统领长庆军?” 二楼靠窗处,几位打扮华贵的世家子弟正品着美酒香茗,谈论着新晋的长庆侯。忽而,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一位独自埋头痛饮的青年男子。 “苏公子,”其中一人开口道,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这事你应该知晓吧?你姐姐当年差点嫁给镇国大将军,不,现在该称其为长庆侯了。长庆侯的近况,你想必比我等知道得更多。不如与我们说说,你这个未来的长庆侯小舅子,这长庆侯到底病得如何?还能否领兵抗击北胡?” 被唤作苏公子的男子,是兵部侍郎苏瑞嫡子苏兰辞,他缓缓抬眼,目光如刀,一一扫过在座诸人。他眸中闪过一丝痛楚,又迅速被怒火取代。突然,他双手重重拍在桌上,酒樽震颤,杯中酒水洒落。 “是差点,并非真的成婚!”苏兰辞霍然起身,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怒意,“如今我姐已与翰林院孟大学士家的二公子定了亲,不出月余便要完婚。从前的儿戏之言,还请诸位莫要再提。” 话音未落,苏兰辞便甩袖而去,留下一片惊愕。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只余下一阵凄凉的酒香,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众人面面相觑,方才的欢声笑语瞬间凝固。有人轻叹一声,不禁感慨世事无常,人情冷暖。这长庆侯的归来,看来的确牵动了数人的心弦。 初夏的暖阳洒落在兵部侍郎苏瑞的府邸,庭院里的石榴花正怒放着,一片生机盎然。然而,府中正厅内的气氛却有些沉重。 苏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椅子扶手,眉宇间的忧愁似乎比庭院里盛开的花朵还要浓重。她的目光在儿女身上来回游移,仿佛在权衡一个艰难的决定。 苏兰辞坐在左侧,英俊的脸上带着几分焦躁。他抬眼看了看母亲,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母亲,依儿子之见,不如直接请宫里姑母出面,将大姐与那东方公子的婚事退了吧。”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如此一来,也免得京中总有人拿此事念叨。毕竟,这门亲事本就是姑母牵的线,由她出面最为妥当。” 苏夫人闻言,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转向坐在右侧的大女儿苏兰昕。她柔声问道:“昕儿,你怎么看?”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虽说你与翰林大学士家公子的婚事已近在眼前,可毕竟这是我们以为东方公子已故才定下的。如今他还活着,你……” 话未说完,苏兰辞便急不可耐地打断道:“母亲,他虽然还活着,可听闻伤势颇重,双腿已残,无法正常走路。”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难道母亲是因他被封为长庆侯,就后悔答应了翰林院大学士家的婚事,还想让大姐嫁过去?” 苏夫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兰辞,在你心中,为娘就是那等趋炎附势,攀附权贵之人吗?”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在两个孩子身上来回扫视,“毕竟你姐是两年前与东方公子定下婚约的。这一年多杳无音信,我们都以为他已战死沙场。你姐的年龄也越来越大,我们等不起,这才为你姐相看了孟大学士家的公子。就算你姐要与孟公子完婚,也该先断了与东方公子的婚约才是。否则,你姐在京中,定会被人拿这事当谈资。这对孟家和我们家都不好交代。” 说到这里,苏夫人的目光再次落在苏兰昕身上,语气柔和了几分:“所以,我才想听听你姐的想法。” 苏兰昕一直沉默着,此刻终于抬起头来。她的眼神很是坚定,“母亲,兰辞,你们不必忧心。我既已选择了孟知,就不会再回头。”她的声音清亮如玉,“当初姑母为我定下与东方公子的婚约时,我心里其实并不情愿。那时他远在北境,我未曾谋面,亦不知他长相如何。而我心中的良缘,恰如孟知那般有学问,安稳恬淡的文人。说心里话,女儿并不喜那等舞刀弄枪的武人。” 话音刚落,一阵微风从窗外吹来,带来几许石榴花的清香,仿佛也为苏兰昕的决定增添了几分坚定。 苏夫人听罢,眉头稍展,却又露出为难之色:“可是……我们还需给那新晋的长庆侯一个交代才是。若他已故,倒也好说,此事便不会再有人提起。可既然他还在人世,又得陛下信重,我们必须给人家一个说法。否则,为娘实在担心会重演文昌伯爵府那般的笑话。” 提及文昌伯爵府的事,在座众人神色各异。京中世家大族私下多有耳闻,皆觉那长宁女帅的女儿是个不好惹的主。苏夫人正是担心此等笑柄会在自家上演,才如此忧心忡忡。 听闻女儿之言,苏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柔声道:“昕儿,既如此,那明日为娘便进宫请你姑母苏贵妃出面,将你与东方珏的婚约取消。” 苏兰昕却摇了摇头,语气坚决:“母亲,这等小事,不必劳烦姑母。况且如今东方公子正值圣眷正隆之际,姑母出面恐怕不妥。此事就交予女儿吧,我亲自上门求东方公子给我一纸退婚书。” 苏兰辞闻言大惊,急声道:“什么?大姐,你疯了不成?你一个未出阁的嫡出千金,要亲自出面要退婚书?这若是让京中人知晓,定要笑掉大牙!” 苏兰昕却不以为然,淡然道:“谁爱笑话便笑话去,我不过是为了在婚前了结这段孽缘罢了。” 苏夫人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应允:“就依你姐之言吧。当初定下婚约时,也不过交换了一样定情信物和定婚书,并未涉及金银财物。为娘以为,长宁女帅的儿女,应是通情达理之人。这婚,想来不难退。” 苏兰辞心中总觉不安,低声喃喃:“但愿如此吧!” 第108章 分明是心疼你 东方别院内,一片静谧。东方芪立于庭院中,眉头微蹙,神色凝重。她凝视着顾星,缓缓开口道:“顾星,我有一事相托。” 顾星闻言,立即躬身应道:“郡主请吩咐。” 东方芪轻叹一声,目光微转,似是在思索措辞。片刻后,她道:“江管家今晨的一番话,让我心中颇为不安。若是回程路上真有人故意阻拦大哥入京,那么即便如今已回京,大哥的安危也不可掉以轻心。”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我想请你做大哥的护卫,务必要确保他的安全。” 顾星闻言,立刻抱拳应下:“郡主放心,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保护小侯爷周全。” 东方芪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然而,她并未察觉到顾星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 顾星心中暗自叹息。他深知东方兄妹二人如今的处境:东方珏身受重伤,东方芪的内力也散了。这兄妹二人,此刻竟是难以自保。想及此,顾星暗下决心,不仅要护卫东方珏,更要将东方芪的安危也一并揽下。 正当顾星思绪万千之际,忽听东方芪又道:“顾星,此事还需多加小心。若有异常,务必第一时间告知于我。” 顾星郑重应下:“郡主放心,属下定当谨慎行事。” 东方芪满意地点了点头,顾星便很自然的一个跃起站到了东方别院最高的屋顶,怀抱着剑看守着整个院落。他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暗中有一支江湖高手在保护着东方府,否则,仅凭他一人之力,即便功夫再高,怕也难以周全。 东方芪跟顾星交代完,继续立于廊下,目光望向东方珏的房门,眉宇间隐约可见一丝忧虑。她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暗自盘算着。 自得知大哥还活着的消息后,东方芪曾无数次幻想他们兄妹重逢的场景。然而,现实却与她的想象大相径庭。大哥回来了,却似乎离她越来越远。想到东方珏那双不能行动的腿,还有积攒数月的旧疾,她的心仿佛被无形的手紧紧揪住,痛楚难言。 “阿芪,你大哥呢?”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东方芪回过头,只见萧承晏正站在那里,英俊的脸上带着几分关切。她微微一怔,问道:“阿晏哥哥,不是说要接皇姑姥过来吗?怎么就你一人?”她的目光越过萧承晏,只见温少禹手提食盒跟在后面,却不见其他人的踪影。 萧承晏微微一笑,解释道:“我下朝后就去长禧宫接皇祖母了。她思虑再三,觉得你大哥初归,定有诸多事务需要处理。再者,相见难免又是一场悲伤,便暂且忍下了对你大哥的思念,打算过些时日再来探望。” 东方芪闻言,不禁感慨:“皇姑姥真是体贴入微。眼下大哥的状况,怕是的确不适合见客。”说着,她的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萧承晏察觉到她的忧虑,轻声问道:“怎么?阿珏连你也不愿见?” 东方芪苦笑着摇了摇头:“兴许是怕我给他诊脉吧。从早膳送进去后,他就把我赶出来了,说不让我打扰。对了,他还要了一张四海的舆图。” “舆图?”萧承晏眉头微皱,“这是才回来,也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就要忙军务了吗?” 东方芪轻叹一声,又道:“小叔叔去了药王谷请师父出山给大哥诊病。”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对了,昨夜你翻墙来找我的事,小叔叔已经知晓。他还说,若是正事,还请殿下走正门。” 萧承晏闻言,不禁有些尴尬,轻咳了两声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小叔叔这位江湖盟主啊。”他转移话题道,“虽然皇祖母没有亲自来,但她命御膳房做了你大哥小时候最爱吃的御膳。” 说着,他示意温少禹上前。温少禹恭敬地将食盒呈上,香气扑鼻而来。 东方芪心中一暖,却又犹豫道:“劳烦雁王殿下亲自给大哥送去吧。我就不进去了,免得大哥看见我心生烦恼。” “这是什么话?他怎会因你而烦恼?只是男子的自尊心作祟罢了。阿芪,多给你大哥些时间。”萧承晏说着,伸手轻轻拉住东方芪的手腕,“走吧,我们一同去。” 东方芪还想推辞,却被萧承晏温柔而不容拒绝地拽着向前。她心中既欣慰又忐忑,不知大哥见到他们会是何种反应。 两人携手向东方珏的房门走去,阳光透过庭院的树影,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萧承晏轻轻推开东方珏的房门,清幽的檀香扑面而来。只见东方珏正凝神注视着墙上悬挂的四海舆图,眉宇间透着一丝深思。 温少禹恭敬地将食盒置于案几上,随即悄然退出,房门再次合拢。东方芪走到窗前,推开窗棂,让初夏的微风携着庭院里的花香悄然而入,驱散了室内略显沉闷的气息。 萧承晏笑道:“阿珏,你瞧皇祖母给你带来了什么佳肴?恰逢午膳时分,你这小子当真是福泽深厚。”他说着,小心翼翼地将食盒中的御膳一一取出,摆放在案几上。 东方珏这才将目光从舆图上收回,转向餐桌。刹那间,案几已被琳琅满目的御膳占据。他唇角微扬,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让皇姑姥费心了。” 东方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柔声道:“大哥,皇姑姥哪里是费心,分明是心疼你。来,趁热用膳吧!”说着,她轻轻推动东方珏的轮椅。 这一次,东方珏并未拒绝妹妹的好意。三人围坐案几前,萧承晏为东方珏斟了一杯温茶。然而,就在东方芪准备动筷之际,东方珏却从袖中掏出一枚银针,细细试探每一道菜肴。 这一举动令东方芪心中疑惑顿生,眉头微蹙。然而萧承晏却若有所思,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若说先前他只是猜测东方珏是否知晓西沙和北胡埋藏在大周的钉子,如今他已然确信无疑。 “大哥,你这是……”东方芪话未说完,便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她不了解这一年多东方珏的经历,不知他究竟遭遇了何等磨难,此刻自己最是不该质疑他的任何行为。 “对不起,大哥,我不该……”东方芪急忙改口,眼中满是歉意。 东方珏淡淡一笑,道:“无妨,先用膳吧。” 话音刚落,萧承晏适时插话,缓解了略显尴尬的气氛:“来,阿珏,尝尝这道蟹粉狮子头,可是你小时候最爱的。” 东方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怀念,终于拿起了筷子。东方芪见状,悄悄松了口气,与萧承晏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午膳刚过,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东方府的宁静。江管家快步入内,压低了声音道:“小侯爷,兵部侍郎府上的大小姐苏兰昕在外求见。”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为难,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位访客来意不善。 第109章 你今日真不该来的 东方芪闻言,纤眉微蹙。她与这位苏家大小姐也算是从小相识,更清楚她与翰林院孟大学士家公子早有婚约在身。眼下大哥东方珏初归,她不请自来,怕是为着之前和大哥的婚约来的。 “大哥,这等无聊琐事,让我去应付便是。”东方芪起身欲走,语气中带着几分护卫之意。 “不必。”东方珏轻轻抬手,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推我出去吧。” 东方芪心头一紧,正欲再言,却见大哥唇边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怎么,连这点小事都怕你大哥应付不来?” 话虽如此,一旁的萧承晏还是主动上前,推着东方珏的轮椅缓步而出。他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透着一丝凌厉,显然对这位不速之客心存芥蒂。 庭院中,苏兰昕正踱着步子等候。她原本准备了一番说辞,可当真个见到东方珏的那一刻,却愣在了原地。眼前的男子虽坐在轮椅上,周身却散发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贵胄气度。他容颜清雅,眉目如画,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文人雅士的气质,与她想象中那个戎马倥偬的将军判若两人。 最让她心神不宁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潭,静若秋水,却又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那目光清冷却不凉薄,让人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她没想到雁王也在此处,于是先给雁王行了一礼,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小侯爷……”苏兰昕强自镇定,声音却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颤意,“兰昕冒昧前来,实在是……”她咬了咬唇,似在组织语言,“您刚死里逃生,又身染重疾,我本不该在此时提及退婚之事。只是……” 东方珏安静地听着,目光平和,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闲谈。他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轮椅扶手,节奏缓慢而沉稳。 苏兰昕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今年已二十有余,家中长辈为此操心已久。在您……在您音信全无的这一年多里……”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家中为我相看了孟家公子。如今已定下婚约,不日便要完婚。” 一旁的萧承晏听到此处,眼中寒光乍现。他刚要开口,却见东方珏轻轻抬手,制止了他的冲动。 “苏小姐说得是。”东方珏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几分自嘲,“我如今已是个残废,这婚约本就是两家长辈的意思,我们素未谋面,也无甚感情可言。你能亲自前来,已是给足了面子。” 他唤来江管家取来纸笔,亲笔写就一封退婚书。笔锋如剑,字迹遒劲有力,丝毫看不出病弱之态。 “苏小姐,你且拿去。”他将退婚书递过去,声音平静如水,“你的终身大事,我不便多言。” 苏兰昕接过退婚书,指尖微颤。她本以为会遇到阻碍,却没想到东方珏如此干脆。一时间,心中竟升起一丝莫名的失落,仿佛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多谢小侯爷体谅。”她欠身行礼,转身欲走,却又回首深深一礼,“望小侯爷早日康复,觅得良缘。”说罢,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全然不顾大家闺秀的仪态。 待人走后,萧承晏终是忍不住:“阿珏,你就这般轻易答应了退婚?” “殿下。”东方珏打断他的话,声音低沉而坚定,“此事到此为止。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他抬眼看向萧承晏,目光深邃复杂。 东方芪看着大哥的侧颜,心中五味杂陈。她蹲下身,轻轻握住东方珏的手,感受着那掌心的温度与力量。 庭院里的阳光依旧明媚,四月的微风拂过,带起几片落花。东方珏仰头望天,目光悠远,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在想。 从东方别院踏出来的苏兰昕还未平复心绪,便看到一辆雕花描金的马车停在不远处的街角。那马车上精致的孟家家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刺得她眼睛生疼。她心下一惊,脚步不自觉地顿了顿。 “这孟家的马车怎会在此……”她眸光微闪,心思百转。难道孟知已经知晓她今日要来寻东方珏? 果然,孟家的小厮早已候在那里,见她出来,忙迎上前行礼道:“苏小姐,我家公子在车内等候多时了。” 苏兰昕抿了抿唇,手中的退婚书仿佛千斤重。她略一迟疑,终是掀开车帘上了马车。 车厢内,檀香袅绕。孟知一袭湖蓝色锦袍,正襟危坐,看到她手中那封退婚书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释然。但他脸上却堆满了关切:“兰昕,你怎地一个人来了?” “孟公子这是何意?”苏兰昕淡淡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疏离,“这等事,本就该我一人来办。” 孟知闻言,眉头微蹙:“此事关系重大,你不该独自面对。”他顿了顿,似在斟酌词句,“其实……我今日本是要去府上商议,看看我们的婚期能否稍作推延。毕竟这长庆侯才刚脱离危险,他又是朝廷功臣……” “孟知!”苏兰昕猛地抬头,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你这话是何意?莫非是后悔了?” “不不不,”孟知连忙摆手,额上已见薄汗,“我只是觉得,眼下或许不是举办婚事的好时机。你想啊,长庆侯为国征战,如今不仅双腿残废,据说还染了其他病症。这个节骨眼上,若我们大操大办……” 苏兰昕听着听着,忽地笑了。那笑意不达眼底,反倒带着几分凉意:“我倒是差点忘了,孟家世代清贵,最重声名。你们是怕这个时候办婚事,会惹人闲话吧?”她冷笑一声,“可我今日已经不顾廉耻,亲自来求了这张退婚书。如今看来,倒真是多此一举了。” 孟知的脸色愈发难看:“兰昕,你今日真不该来的……” “哦?那依孟公子看来,我该如何?”苏兰昕忽地凑近,目光如刀,“孟家是在担心自己的清誉,还是在害怕他们的报复?文昌伯府的笑话才过去一个月,你们是怕遭到清平郡主和长庆侯的算计吧?”她嘴角勾起一抹讥讽,“难道孟家也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里?” 这话如一道惊雷,劈得孟知脸色煞白。他慌忙摆手,额上的冷汗更甚:“没……没有的事。我们孟家向来洁身自好,与他们甚少往来,怎会有什么把柄?只是父亲觉得……觉得这样对长庆侯不够厚道,这才想与令尊商议延期……” “呵,”苏兰昕冷笑一声,突然起身,“既如此,那便随孟家的意思办吧!”她说着,掀开车帘就要下车。 “兰昕!”孟知伸手想要拉住她。 苏兰昕头也不回:“孟公子还是好生想想,该如何给父亲一个交代吧。反正我已经和东方珏说清楚,这退婚书也已经拿到手了。”说罢,她大步走向自家马车,背影萧瑟。 待上了自家马车,苏兰昕才觉得浑身发冷。她看着手中的退婚书,想起东方珏那双深邃的眼眸,又想起孟知方才的表现,心中百味杂陈。忽然觉得,自己今日这一趟,当真是可笑至极。 马车缓缓驶离,碾过一地落花。远处的街角,孟家的马车依旧停在那里,过了好久才肯离去。 第110章 照阳长公主搬来东方别院 皇城,华清宫内,暮色低垂。 苏贵妃听完宫女的禀报,玉手猛地一拍案几,茶盏应声翻倒,温热的茶水沾湿了锦帕。她顾不得擦拭,凤眸中怒火翻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竟敢不与本宫商议,就去退了这门亲事!” 苏家和长宁女帅嫡子的婚事,可是她精心策划了许久。东方珏虽出身武将之家,却有经天纬地之才,他的能力不止是在战场。若能与自家侄女结亲,将来必能成为自己的儿子六皇子萧承泽的一大助力。 一旁的嬷嬷见状,连忙上前收拾:“娘娘息怒。这一年多小侯爷音信全无,苏家也是为了小姐的终身大事着想……” “住口!”苏贵妃冷声打断,“什么音信全无?他是为了大周在疆场拼杀,如今活着回来了,不说感恩戴德,反倒这般欺辱于他?”她说着,眼中闪过一丝阴郁,“这苏家,怕是忘了自己是靠谁才有今日的地位。” 嬷嬷不敢再言,低头退到一旁。 苏贵妃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她本想亲自出宫去探望这位新封的长庆侯,既是表达皇家的体恤之意,也好安抚一下他的情绪。可转念一想,她与东方珏走得太近,难保不会引起圣上的猜疑。 毕竟,她拉拢东方珏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萧承泽。想及此处,苏贵妃停下脚步,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去,宣六皇子来。” 不多时,萧承泽便急匆匆地赶来了。他生得眉清目秀,举止温和,与其他几位皇子的锋芒毕露不同,显得格外天真单纯。 “母妃唤儿臣来,可是有什么要事?”萧承泽恭敬行礼。 苏贵妃看着儿子,声音柔和了几分:“长宁女帅的嫡子新受封爵,你代母妃去探望一番如何?” 萧承泽闻言,眼前一亮。他早就想出宫去找东方芪和三哥萧承晏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此刻母妃提议,正中下怀。 “儿臣遵命。”他欣然应下,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的犹豫,“儿臣是否能在宫外多留些时日?儿臣许久未见三哥了,想与三哥……” 话未说完,便见苏贵妃唇边泛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好。”她温和地打断道,“你们兄弟相处,本就是常事。况且你也到了该为你父皇分忧的年纪,若你三哥那边事务繁忙,你也可助他一臂之力。” 萧承泽怔住了,难以置信地望着母妃的面容:“儿臣没听错吧?母妃当真愿意让儿臣与三哥多亲近?” “你这傻孩子。”苏贵妃轻叹一声,目光中满是温柔,“那是你亲兄长,我又怎会拦着你们来往?” “可是之前母妃……” “从前是你年纪尚小,母妃不愿你总往外跑,怕耽误了你的学业。”苏贵妃的声音柔和中带着一丝感伤,“如今你长大了,母妃也该放手让你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了。” 这番话语看似随意,实则暗藏深意。立储之事眼下正是朝臣与皇帝最为关心的话题,她也看得分明,陛下心中是更偏爱萧承晏些的。自己这个儿子天真单纯,而娘家势力有限,仅凭她在皇帝面前的宠爱,根本不足以为儿子争得储位。思来想去,也只好让他多与皇帝信重之人来往,这样也能为他谋得一个好前程。 “快去吧。”她温声催促道,“母妃给长庆侯和清平郡主准备了礼物,你带着这些去东方别院。切记要将母妃的关心之意传达到位,可明白?” 萧承泽连连点头。他天性纯善,一想到能出宫去见东方芪,心中便欢喜得紧,连脸上都漾起了笑意。 待萧承泽离去,苏贵妃独自立在窗前,望着儿子渐行渐远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忧虑。暮色渐深,长乐宫的灯火次第点亮,在暗沉的天际下如星子般闪烁。她望着远处暮色苍茫的天际轻叹一声,想到苏兰昕今日的荒唐举动,眼中又浮现出一丝寒意。这个不懂事的侄女,还有她那娘家苏氏一族,怕是要好好敲打一番才是。 夜幕初垂,东方别院内灯火通明,一派热闹景象。府中仆从来回穿梭,脚步匆匆却不失规矩。原是六皇子萧承泽带着丰厚礼物来访不说,连照阳长公主也携十数名下人,驱着装满物什的马车浩浩荡荡而来。 东方芪望着府门外那一箱箱精致的木匣被小心翼翼地抬进来,眉头微挑,心下暗忖:这般阵仗,莫不是表姨要将整个定西王府都搬来不成? “表姨这是……”她上前福了福身,欲言又止。 照阳长公主身着翡翠缎裙,发间珠钗流光溢彩,闻言展颜一笑:“我来陪陪阿珏住些时日。”说着,目光扫过庭院,又柔声道,“你们兄妹在此居住,总归清冷了些。” 东方芪却觉事情没这般简单。果然,在她再三追问下,照阳长公主终是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还是因北境战事。朝中正在议定统帅人选,你表姨夫定北王骆斌虽说领兵打仗没有问题,但在谋略上……”她微微摇头,“倒是阿珏,深得你父亲东方佩运筹帷幄之智。如今陛下将北境长庆军统帅一职交予他手,可见是寄予厚望的。” 说到这,她又忙补充道:“当然,也是真心想来陪陪你们。再说我在定西王府也是独居,不如来此处做个伴。” 东方芪听到这番说辞,暗自轻哼。这最后一句鬼话,她是半个字都不信的。 此时暮色已深,她领着照阳长公主往大哥院子走去。远远望见房内还亮着灯,门却紧闭着。东方芪在廊下驻足,低声道:“大哥应是在与雁王商议北境要事,我们还是莫要打扰为好。” 就在这时,萧承泽蹦跳着跑了过来,一见自家姑母也在此处安置,顿时眼前一亮:“既然姑母都住下了,阿泽也想在此住些时日!”说着,还扯了扯照阳长公主的衣袖,一副撒娇模样。 一时间,这座原本清净的别院倒真热闹起来。廊前月色如洗,院中灯影绰绰,处处皆是人声笑语。东方芪望着这一幕,心中却不知为何,泛起一丝淡淡的忧虑。北境战事在即,这看似平和的夜晚下,怕是暗流汹涌。她抬眼望向大哥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 第111章 竟然是他 房内烛火摇曳,两道身影映在雕花窗棂上。案几上的香炉袅袅升起一缕青烟,氤氲在这密谈的夜色中。东方珏与萧承晏相对而坐,茶已凉了三轮,却无人顾及。 “阿珏,”萧承晏凝视着对面神色疲惫的故友,缓缓开口,“这么说来,你受了重伤迟迟未归大周,就是为了确认西沙和北胡是否真的在大周境内埋下了钉子?” 东方珏微阖双目,片刻后睁开,目光清明而坚定:“没错。”他唤道:“阿晏——”这声呼唤不是对雁王殿下的尊称,而是多年来戎马生涯中,他对这位生死之交的称呼。 听到这熟悉的唤声,萧承晏眸中闪过一丝暖意,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并肩征战的岁月。 “我知道阿芪这丫头一根筋,”东方珏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无奈,“总想着尽快揪出幕后真凶,为父母和长庆侯府两百余条人命讨个公道。可这并非她一人之力所能及。”他顿了顿,“陛下将你从西北边陲调回,一来是为立储之事,二来……”他目光微凝,“恐怕也察觉到这几年大周气运不济,贪墨之风盛行,朝堂之上似有一股暗流在操控朝政。” 萧承晏神色一凛:“这些钉子,莫非当真已渗入朝堂?” 烛光下,东方珏面色愈发凝重:“小叔叔的故友在西沙探得消息,确实是西沙与北胡联手,在大周埋下暗桩。长庆侯府大火、家父家母遇害,还有我在战场上中毒失利,皆与这些钉子脱不了干系。” “奚安……”萧承晏突然想到一个人影,眸光一沉,“难道当日长庆侯府的府兵奚安,也是他们布下的一枚钉子?” “正是。”东方珏目光如炬,“这些钉子隐藏极深,这里面不光有西沙、北胡人,更多的是咱们大周人。所以,阿晏,务必多加提防。” 萧承晏沉吟片刻:“你在月国期间,可曾探听到关于定西王的消息?父皇近日命我天机阁密切关注于他。” 话音刚落,东方珏的神色骤然严峻,一股肃杀之气在室内弥漫:“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定西王韩越与西沙来往密切。月国几次请求大周助其夺回雅尼罗河,皆是石沉大海,就因那些密信都被定西王截获了。”他喘了口气,“我此番归程遭遇的两次刺杀,也是出自定西王之手。” 这番话令萧承晏不寒而栗。若定西王果真有反叛之心,大周边境怕是要生出滔天巨浪。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忧虑,”东方珏沉声道,“眼下定西王尚无与大周撕破脸的本钱,他缺粮。对付他,先断其粮草,其后再图。” “贸然断粮,恐引其疑心。” “给他往常一半的粮草,让他无力谋反便是。”东方珏说着,眉间掠过一丝痛楚,“如今最棘手的还是北境,只是我这身子,怕是难以上阵了。” 萧承晏注视着多年故友苍白的面容,轻叹道:“阿珏,你知道阿芪一直都很挂念你,你当真忍心看她为你忧心?” 烛光下,东方珏神色微黯:“我这病她治不了。小叔叔已去请云谷主了。我不让她把脉,就是不愿她伤心。” “你呀!”萧承晏望着这个倔强的兄弟,无奈叹息。窗外月色正浓,却衬得室内两人的身影愈发清寂。 东方珏缓缓起身,目光投向壁上悬挂的舆图。烛火映照下,大周疆域纵横万里,边境线条如同盘龙虬走。他微叹一声,声音低沉:“阿晏,我明白陛下此时让我承袭长庆侯之意,只是……”他顿了顿,“这副残躯,确实难堪大任了。” 萧承晏望着故友清瘦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曾几何时,这个总是冲锋在前的大将军,如今竟也被病痛所困。他轻声道:“我知道。不过,你未归前,阿芪倒是向我推荐了一个人。” “哦?”东方珏转身,眸光微动,“何人?” “叶归舟。” 听到这个名字,东方珏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仿佛想起了什么往事,“竟然是他。” “你与他相识?”萧承晏有些诧异。 东方珏负手而立,目光仿佛穿透时光,回到了那久远的过去:“还记得当年我在军中历练时,父亲曾送我去云麓书院修习两年?” “嗯,是有这事。” “就是那时与他相识的。”东方珏眼中泛起一丝追忆之色,“祖父还曾感叹,若我二人联手,大周版图定能重现百年前盛况。” 萧承晏若有所思:“看来是天生的谋臣帅才。只是不知为何甘愿游历江湖做个游侠,也不愿入仕。” “我也颇感奇怪……” 话未说完,东方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身子太过虚弱,说话多了便会如此。那咳嗽声中带着几分撕心裂肺的痛楚,听得萧承晏心头一紧。 “别想那么多了,”萧承晏上前扶住他的肩膀,“你该歇息了。外头倒是热闹,不如开门通通风。”他稍作停顿,“阿芪传来消息,说叶归舟明日便到京师,我与她正打算去会会他。” 东方珏缓过气来,面色愈发苍白:“也好。”他靠在椅背上,忽又想起什么,“对了,大周境内有钉子之事,莫要告诉阿芪。这一年多来,她已经够辛苦了,做兄长的既然回来了,这些事我自然要扛下来。” 萧承晏看着他憔悴却依旧挂念妹妹的模样,心中一酸:“我明白。” “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东方珏声音虽轻,却透着一股坚定,“这些钉子本就藏得极深,一时难以揪出。眼下我们只需按兵不动,他们总会按捺不住,露出马脚。到那时,再顺藤摸瓜不迟。” 窗外月色如霜,映照着室内两个男子的身影。一个倚椅而坐,一个肃立在侧,皆是沉默不语。这一刻,似乎连夜风都变得温柔起来,轻轻拂过窗棂,带着几分体恤之意。那舆图上的大周疆域在烛光下忽明忽暗,恍若游动的龙脉。 东方珏凝视着舆图,眼神渐渐迷离。恍惚间,眼前的墨色线条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万千将士的身影。北风呼啸,战马嘶鸣,黄沙漫天,大旗猎猎作响。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与火交织的战场。 千军万马奔腾的轰鸣声在耳畔响起,震天的战鼓声中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他还记得马背上冰冷的铁甲,记得刀剑相接时迸发的火花,记得战马飞驰时扬起的尘土,更记得那些为国捐躯的将士们倒下时,眼中依然燃烧着的炽热信念。 鼓声越来越响,却又渐渐与心跳的节奏重合。他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那里曾经中过敌人的暗箭,如今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边疆烽火,无力亲赴战场。 第112章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萧承晏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正欲开口,却见东方珏缓缓摇头,目光依然凝固在舆图上。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看到他手持长剑,带领铁骑驰骋疆场的英姿。 夜风掠过,吹动了案上的烛火,那一瞬的光影摇曳,恰似战场上漫天飞舞的箭矢。东方珏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目光已恢复清明。舆图依旧静静地挂在墙上,只是那一道道边界线条,此刻在他眼中,都沾染着战士们的热血与忠诚。 月华如水,流淌在东方别院的庭院之中。萧承晏推着轮椅,刚打开房门,便见东方芪与萧承泽立在门外。烛光映照下,萧承泽怀中抱着的礼盒在月色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想是苏贵妃为东方珏精心准备的。 “阿珏哥哥,我来看你了。”萧承泽面带欢喜,可目光落在东方珏身上时,却猛地一滞。他虽早闻东方珏身受重伤,却不曾想伤得如此之重。那张原本英气勃发的脸庞此刻毫无血色,更令人心痛的是,那双曾在战场上驰骋的双腿,如今竟已不能行走。 一时间,少年眼中泪水盈眶,晶莹的泪珠止不住地往下坠落。 “阿泽!”东方珏眉头微皱,他本就不愿见人,就是不想承受他人的怜悯。萧承晏见状,轻轻扯了扯萧承泽的衣袖,低声道:“把眼泪收回去,想哭的话,找个没人的地方再哭。” 萧承泽闻言,慌忙用力眨了眨眼睛,将泪水憋了回去。他强扯出一抹笑容,快步走到东方珏身边蹲下:“阿珏哥哥,我是代母妃来探望你的。今日表姐来府上添乱之事,母妃已知晓,定会严加训斥。阿珏哥哥千万别为这事生气,是表姐太不懂事了。” 东方珏唇边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六殿下长高了,也懂事了。” “我觉得我比我那个表姐懂事多了,我是断然不会做落井下石的荒唐事的,”萧承泽撇了撇嘴,“她的所作所为,真是叫人听了都要生气。” “你表姐并无错处,”东方珏轻声道,眸中闪过一丝落寞,“是我耽误她太久了。” 萧承泽眼睛一亮:“阿珏哥哥,你可是喜欢表姐?若是喜欢,我让母妃出面,再将这门婚事定下来便是。” “六殿下,”东方珏轻轻摇头,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疏离,“此事我们不提了,可好?你既来了府上,便住些时日,多陪陪你阿芪姐姐。”说着,他将目光转向一旁的东方芪。 东方芪看着自己兄长这个样子,虽然心里很是心疼难过,但为了不让他担心,她强装着抿唇笑道:“这下府上倒真热闹了,不光六殿下来了,表姨也来了。估摸着此刻正指挥着下人给她收拾卧房呢。”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东方珏眉头微蹙,“怎能如此对待客人?” “表姨生活太过精致,”东方芪眨了眨眼,语气中带着几分俏皮,“小妹我可比不得。晚膳已备好,我这就去请表姨。” 说罢,她转身欲走,裙裾在月色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夜风拂过,带来几许清凉,似要驱散这满院的心事。 虽已是四月末,但苏凉河畔的夜风依然带着刺骨的寒意。月色被云层遮掩,天地间一片昏暗。梁王拉着王妃的手,借着夜色的掩护,小心翼翼地从营帐溜出。 寒风裹挟着草原上的冷气呼啸而过,王妃单薄的身子不住发抖,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脚下的枯草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每一步都要格外谨慎,生怕惊动了巡逻的士兵。 约莫行出一里,前方隐约可见一片低矮的灌木,若能躲入其中,或许便有一线生机。梁王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正欲加快脚步,忽听身后马蹄声急促,火把的光芒已在暗夜中亮起。 “跑得了吗?”苏哈契冰冷的声音突然从前方响起。话音未落,十数支火把同时亮起,将这方天地照得通明。梁王这才惊觉,他们早已落入了圈套——前后左右,皆是手持长刀的北胡士兵。那些刀锋在火光下泛着森森寒意,如同这北地的冰凌。 苏哈契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这对狼狈的夫妇,嘴角挂着一抹冷笑:“王爷以为,我们会这般轻易让你们离开?”他挥了挥手,“眼下大周要对北胡用兵,王爷可是我们最好的谈判筹码。” 梁王心头一沉,下意识将王妃护在身后。寒风呼啸,吹得火把忽明忽暗,也吹散了他们最后一丝希望。这北胡人终究是要与他们这个所谓的盟友撕破脸了。为了北胡自己的利益,他们要把自己夫妇二人交到大周手上。 “你!”梁王咬牙,目光中闪过一丝愤怒,“枉我这些年将你们当做盟友!阿木古呢?让阿木古来见本王!” 苏哈契冷笑一声:“王爷何必说得这般冠冕堂皇?谁不知道,王爷不过是想利用我北胡之力,为自己谋得那大周的江山罢了。我北胡大王子忙着练兵,可没时间见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话音刚落,北胡士兵已经围拢上来。粗麻绳索瞬间将他们夫妇二人捆得结结实实,绳子勒进肉里,比这寒风还要刺骨。那些曾经对他毕恭毕敬的士兵,此刻却是一脸冷漠。 他们被粗暴地押送回营地,扔进了一个四面漏风的破旧营帐。凛冽的寒风肆无忌惮地从破损的帐布缝隙中灌入,吹得昏暗的油灯忽明忽暗。王妃蜷缩在角落,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单薄的衣裳早已被露水打湿,更添了几分寒意。 梁王望着她在风中颤抖的身影,心如刀绞。若是落入大周手中,这些年的谋划便都成了一场空。眼下苍门门主谢宁远还未从越州送来消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与杨仲喜谈判如何。那杨仲喜到底会不会从南部对大周用兵? 夜色愈发深沉,苏凉河的水声在远处哗哗作响,河面上漂浮的碎冰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梁王只求大周能够尽快乱起来,只有天下大乱,他才有机会…… 只是这一切,都不是他此刻能够掌控的了。破帐中的寒风呼啸不止,吹散了他们最后一丝希望,也吹散了这北地难得的一丝暖意。 第113章 今日叶某请客 夜色深沉,明镜司的灯火已寥寥无几。萧承晏踏着月色归来,远远便见临风阁前伫立着一道清瘦的身影。陆淮序负手而立,青衫在夜风中轻轻飘荡,像是已等候多时。 萧承晏心头一动,便知他为何在此。自长庆侯生还的消息传来,陆淮序定是日日牵挂着那位故友楚牧北的消息。想到楚牧北的真实身份,他心中不禁一阵苦涩。 “淮序,”他轻声唤道。 陆淮序闻声转身,月光下那张清俊的面容带着几分忧色:“雁王殿下。”他略一拱手,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与不安,却又迟迟不肯开口。 萧承晏看着这位曾与楚牧北情同手足的故人,心中愈发不忍。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随长庆侯归来的,只有十余人。” 陆淮序的身子微微一颤。 “伤势较轻的已重返北境军中,”萧承晏继续道,声音愈发轻缓,“伤重者则被孤云盟主送去云麓书院调养。” 话未说完,他便见陆淮序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下来。那一刻,萧承晏几乎要将楚牧北的真相脱口而出,可望着陆淮序眼中那份真挚的牵挂,终是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牧北他……”陆淮序的声音有些发颤,“不在幸存名单中?” 萧承晏轻轻摇头,心中却翻涌着无法言说的苦楚。他如何能告诉陆淮序,那个他日夜牵挂的故友,竟是西沙北胡埋藏在大周的一枚钉子?又如何能说,东方珏那一身的伤病,正是拜这个叛徒所赐?当东方珏发现真相,不得不亲手了结这个叛国之人时,那种心痛,怕是常人难以想象。 “节哀。”最终,他只能轻轻说出这两个字。 陆淮序伫立良久,仰望着夜空,眼中似有泪光闪动:“我与他自幼相识,曾说好要并肩报效朝廷……”他的声音哽咽,又很快恢复了平静,“没想到竟是天人永隔。” 夜风拂过,吹散了些许愁绪,却吹不散人心中的遗憾与伤痛。萧承晏望着陆淮序孤寂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这世间的真相,有时候知道反而是一种残忍。不如让陆淮序永远记住那个少年时期意气风发的楚牧北,至少,能留下一份美好的记忆。 临风阁前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那些不能说的真相,那些难以启齿的痛楚,就让它们永远埋藏在这寂静的夜色之中吧。 这样不仅对陆淮序好,也让楚牧北的母亲和儿子小枫都以为他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晨露未干,东方别院门前便停了一辆华贵的马车。萧承晏用过早膳,正欲与东方芪同往醉仙楼,却见六皇子萧承泽立在院门处,一双明亮的眼睛中满是期待。 “三哥,阿芪姐姐,我也想去!”少年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难得见他这般活泼模样,萧承晏与东方芪相视一笑,便应下了。这位深居宫中的六皇子,本就该多出来见见世面。 明媚的阳光渐渐爬上枝头,醉仙楼前已是人头攒动。虽未到晌午,三层的酒楼早已座无虚席,楼下更是围满了翘首以盼的人群。他们神情专注地翻阅着手中的《四海游历记》,时不时发出阵阵惊叹。 “听说叶公子在漠北见过九尾白狐……” “那算什么?他还在南疆密林中救过一窝小虎崽呢!” “我最爱看他在西沙大漠中解救商队的那一段……”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谈论的都是那位如谪仙般的奇人叶归舟。他的《四海游历记》早已传遍大江南北,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侠义之气。那些在书中记载的见闻,无论是东海碧波还是西域黄沙,无论是北地冰封还是南疆雨林,都让人如痴如醉。 更令人佩服的是,叶归舟不仅见多识广,还总是在遇到不平之事时挺身而出。那些被他搭救的百姓、商队、落难之人,无不感念他的恩情。渐渐地,这位游历四方的侠客,在众人心目中便有了几分谪仙的意味。 东方芪一行人到时,醉仙楼内外已是热闹非凡。楼中觥筹交错,说书人正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四海游历记》中的精彩片段。楼下的人群中,不时有人高声喊着:“叶公子可到了?” 萧承泽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盛况,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他看着那些手捧书卷、静待签名的人群,不由得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叶归舟更添了几分好奇。 “三哥,”他悄声问道,“这位叶公子当真有传闻中那般神奇?” 萧承晏含笑不语,只是将目光投向远处。东方芪却是轻轻一笑:“六殿下很快就能见到真人了。” 阳光透过醉仙楼的雕花窗棂洒落进来,将满室的期待映照得愈发明亮。那一本本《四海游历记》在众人手中轻轻摇晃着。 正当众人翘首以盼之际,醉仙楼外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那笑声如春风拂面,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见一位白衣胜雪的年轻公子踏着晨光而来,长剑随意地斜挎在腰间,一派逍遥自在之态。 “叶公子!”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叶归舟抬手一揖,笑容温煦如春:“诸位捧场,叶某惶恐。”他说着,目光一一扫过满楼的仰慕者,“既是大家想听些游历见闻,那今日便不醉不归如何?” 此言一出,满座皆欢。叶归舟大步跨入楼中,随手招来店小二:“上最好的秋露白,今日叶某请客!” 萧承泽看得眼睛发亮。这就是传说中的叶归舟?果然与众不同!只见他举手投足间豪气干云,却又不失风度,当真有几分潇洒谪仙之姿。 “我且问问诸位,”叶归舟一边斟酒一边笑道,“可曾听说过南疆有一种会开口说话的奇花?”见众人摇头,他便绘声绘色地讲起来,“那花名唤‘墨语兰'',每到月圆之夜,便会发出如泣如诉的声音……” 他说得生动有趣,时而插科打诨,时而正色详述,竟是将那遥远的南疆美景搬到了众人眼前。萧承泽听得入了迷,连酒都忘了喝,只顾着追问:“后来呢?后来那花儿说了什么?” 叶归舟哈哈一笑:“这位小友,花儿对我说了什么,那自然是秘密,很遗憾,不能告诉你哦。” 角落里,东方芪和萧承晏却是默然相对。看着叶归舟那般明朗璀璨的笑容,东方芪不禁轻叹:“阿晏哥哥,我们这般……” 萧承晏明白她的心思。这样一个浪迹天涯、快意恩仇的侠客,何曾想过要踏入朝堂的污浊?他那一身的清气,岂是朝堂争斗所能容?可是北境战事在即,朝廷正需要这样的人才。 “先有国,而后有家。”萧承晏低声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叶兄的才能,若只用于游山玩水,岂非可惜?” 第114章 这位叶先生,怕是不好请 东方芪望着叶归舟眉飞色舞地讲述西域沙漠中的点点星光,心中愈发不忍。那些暗流涌动的朝堂之争,那些尔虞我诈的权谋之术,怕是会将他的满身光华都浸染成浊色。 可战事当前,国难方殷。若连这般正直豪迈之人都不愿为国效力,那这大周的未来,又该托付何人? 想及此处,东方芪暗暗攥紧了手指。 若要护这大周的河山,总要有人踏入那漩涡之中。与其让那些明哲保身之辈占据朝堂,不如请这般光明磊落之人来为国效力。至于那些暗潮汹涌,便由他们在暗处替他遮挡便是。 楼外阳光正好,游人如织。叶归舟的笑声依旧爽朗,仿佛永远不知愁之为何物。 “说起西沙,”叶归舟的分享还在继续,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忽地压低了声音,“我倒是想起一件最为离奇的事。” 众人见他神色微变,不由得都把身子往前倾了倾。连萧承泽也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半个字。 “在西沙最神秘的香料市集上,有一种叫‘幻梦香’的奇物。”叶归舟说着,目光变得深邃,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异域风情的集市,“那香料呈淡紫色,细如发丝,闻起来时而似檀香,时而如沉水,变幻莫测。” “这香料当真有如此奇妙?”有人忍不住问道。 叶归舟神秘一笑:“诸位可知这香料最为奇特之处?只消一缕轻烟,便能让人看见心中最思念之人。”他停顿片刻,看着众人屏息凝神的模样,又道,“不仅如此,那烟雾萦绕之时,凡人也能如画中游,不会武功的人也能踏波逐浪,腾云驾雾。” “当真?”萧承泽惊呼出声,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千真万确。”叶归舟点点头,“我亲眼见过一位老者吸入这香气后,竟能在半空中轻步而行,仿佛脚下生云。更有趣的是,他说自己看到了远在天边的亲人,甚至能与之对话。” 东方芪和萧承晏闻言,不由得对视一眼。西沙的香料,能让人见到思念之人?这话听起来匪夷所思,却又引人深思。 “那后来呢?”众人迫不及待地追问。 “后来啊……”叶归舟端起酒杯,目光掠过窗外的阳光,“那香料早已被西沙王族收入囊中,据说是要用来……”他忽地一顿,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用来试探人心。” 满座皆惊。萧承泽却是一脸困惑:“试探人心?此话怎讲?” “因为思念之人的模样,往往能暴露一个人最真实的心思啊。”叶归舟轻轻叹道,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所以这香料不仅是奇物,更是一把双刃剑。” 话音刚落,东方芪只觉心头一震。这番话虽是谈及西沙奇物,却仿佛隐含深意。她看向叶归舟时,却见他已经换了话题,又说起了西域的异兽。 阳光依旧明媚,叶归舟的声音依然爽朗,仿佛方才那番话不过是个有趣的传闻。可东方芪却将这段话牢牢记在了心底——这位看似无忧无虑的侠客,或许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睿智有城府。 萧承晏也是若有所思。联想到西沙和北胡在大周埋藏的钉子,如今又听说这‘幻梦香’的传闻,莫非与眼下朝中局势有什么关联?正想着,却听叶归舟又讲起了另一个奇闻,声音里带着说书人特有的韵味:“诸位可知道,在遥远的西昆仑山上,还有一种会唱歌的白玉……” 满座宾客又被他带入了另一个神奇的故事中。唯有东方芪和萧承晏,将方才那番话默默记在心底。这个看似只会说些奇闻异事的叶归舟,怕是远比表面看起来要神秘得多。 申时将至,醉仙楼内的分享终于告一段落。众人意犹未尽,却见叶归舟长袖一挥,潇洒起身。那一袭白衣在暖阳下泛着淡淡光晕,更添几分谪仙之姿。 “叶公子留步!” “叶公子何时再来?” “我们还想听更多游历见闻……” 满座宾客依依不舍,叶归舟只是含笑摆手,转身往楼下走去。他一步踏出醉仙楼的门槛,初夏的微风拂面而来,却见三道身影已经等在那里。 萧承晏立于当中,东方芪和萧承泽分立两旁,将他的去路拦得严严实实。叶归舟微微挑眉,虽饮了不少酒,眼神却依旧清明如水。他的目光落在萧承泽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这位小友,看来是对叶某的故事还意犹未尽?”他轻轻摇头,“不过今日叶某还有要事在身。若是想知道更多奇闻,不如等我的《四海游历记》第二册。今日所讲的,都会写在书中,到时小友定能大饱眼福。” 萧承泽还未及开口,萧承晏已经上前一步:“叶先生何必这般着急?不如换个清静地方,让在下尽一尽地主之谊如何?” 叶归舟目光一转,先是看了萧承晏一眼,又瞥向东方芪。那双清亮的眸子中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仿佛看透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透。 “改日吧,”他淡淡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疏离,“原本这位贵公子盛情相约,叶某不该推辞,但今日叶某的确有要事在身,要去拜访一位故友。”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已经轻轻跃起。白衣胜雪,长剑随风,脚尖轻点屋檐,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层层叠叠的屋脊之间,只留下一串清越的笑声在空中回荡。 “这……”萧承泽看着叶归舟消失的方向,有些沮丧,“怎么办?竟是扑了个空。这叶先生,怕是不好请啊。” 东方芪望着远处的天际,若有所思:“实在不行,就只能搬出祖父和小叔叔的名号了。”她顿了顿,“我已经打听清楚,他最近几日都会在京师。今日看他这般模样,想必是真有要事。不若等他忙完正事,再做打算。” 四月底的风轻轻拂过,带着几分暖意。萧承晏望着叶归舟离去的方向,眸中闪过一丝深思。这位看似洒脱不羁的侠客,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韵味,却也处处透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 第115章 你怎知我一定会帮你? 暮色初染,东方别院的大门前,三人兴致阑珊地走进院来。方才扑空的失落还未散去,就见江管家急匆匆地迎上前来,一张老脸上写满了无奈。 “郡主,雁王殿下,六殿下。”江管家躬身行礼,眉头微蹙,“方才有位贵客来探望小侯爷……”说到这儿,他忍不住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愤懑,“这位贵客当真是不懂规矩,不走正门不说,连通传都不愿意等,直接飞檐走壁的往小侯爷院子里闯。” “顾星想拦,还与那人过了几招。”江管家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惊叹,“那身手……” 东方芪眸光一闪,心思电转:“江管家,”她轻声打断道,“这位不懂规矩的贵客,可是一袭白衣,腰配长剑?” “咦?”江管家一脸诧异,“郡主如何知晓?莫非认识此人……” 话未说完,就见东方芪与萧承晏相视一笑,眼中都带着几分恍然。原来叶归舟口中的故友,竟是东方珏!难怪方才推说要去拜访故人,原来是要来东方别院。 “这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么?”东方芪笑意盈盈,眉宇间的愁绪一扫而空。她转向萧承泽,语气轻快:“好了,咱们不必再操心了。我相信大哥定能说服他留下。六殿下,不如随姐姐去看看长公主?她不是说要安排晚膳么?且看看我这位表姨,你这位姑母,要给咱们准备什么好菜。” “那我呢?”萧承晏挑眉问道。 东方芪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殿下就在此安心等着用膳吧。”她故意看了看他骨节分明的手,促狭道,“您这手,可不是能下厨的手。” 萧承晏失笑:“好,那我就等着吃好了。” 晚风拂过庭院,东方芪领着萧承泽往内院走去,裙裾翩跹,笑声清脆。萧承晏望着她的背影,唇角溢出一抹淡淡的笑。 江管家还站在原地,一脸茫然:这位不速之客,怎么反倒成了贵客了?他正想问个明白,却见萧承晏已经朝东方珏的院子走去。 暮色渐浓,院中灯火次第亮起。 庭院中的凉亭里,叶归舟背对着东方珏而立。方才在醉仙楼上的爽朗笑意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忧愁。微风拂过,吹动他的白衣衣角,却吹不散眉间的郁结。 “归舟,”东方珏轻声唤道,“你也不必为我难过。昨夜小妹提起你要来京师,我就知道这是你刻意安排的。”他望着故友的背影,语气温和,“你是为我而来,对吗?” “胡说,”叶归舟故作轻松,“我是见京师有这么多人喜欢我的游记,我抵不住他们的热情,这才想着在京师办一场书会。”声音却掩不住几分心虚。 “好,就算不是为了我——”东方珏话未说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这一声声咳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似的。 叶归舟听得心如刀绞,再也维持不住那份疏离,急忙转身给他轻拍后背:“大夫怎么说?你这病……” 东方珏一手扶着轮椅,一手握住叶归舟的胳膊,等咳嗽平息,才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别担心,俗话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 “真是个死心眼!”叶归舟望着他苍白的面容,心疼中又带着几分怨怪,“明知是虎穴龙潭,还要往里闯,把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 东方珏没有接这句话,反而轻声问道:“我知道你这一年多一直在西沙游历,说说看,都查到些什么?” “你怎知我一定会帮你?”叶归舟偏过头去,声音有些发涩。 “还记得在云麓书院时,你对我说过的话吗?”东方珏目光温柔,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无忧的岁月,“你说不愿抢我在大周的光环,才选择做个侠客。你还说,若有朝一日我的光环不在了,你定会入仕。”他苦笑一声,“如今我这半身残躯,别说什么光环,能活着已是列祖列宗庇佑,上天怜悯了……” “住口!”叶归舟猛地转身,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在战场上运筹帷幄、有胆有谋的大将军。你若再说这些没用的话,我就真走了,走得无影无踪,叫你想找都找不着。”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一股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急忙转过身去,不愿让东方珏看到自己眼中的泪光。 晚风轻轻拂过,带着几分凉意。凉亭上的藤萝轻轻摇曳,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叶归舟的白衣在暮色中格外醒目,却遮不住那微微颤抖的肩膀。那个在醉仙楼上谈笑风生的侠客不见了,此刻的他,不过是一个看到挚友落难而心痛不已的故人罢了。 东方珏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他知道,自己的这位故友,终究还是放不下少时的那份情谊。只是这朝堂之上的风云变幻,他也不知这样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他轻轻叹了口气,任凭暮色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其中。 东方别院内灯火通明,处处透着难得的欢愉气息。后院紫藤架下摆了一桌丰盛的晚膳,香气四溢。垂挂的紫藤花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与满天星辰相映成趣,更添了几分雅致。 满园芍药正值盛放,暮春的晚风拂过,带来阵阵清甜的花香。零星的月季花在廊下绽放,与残存的海棠花相映成趣。 这样热闹的场面,在东方别院着实少见。 照阳长公主端庄优雅地坐在上首,目光慈爱地扫过满座宾客。雁王萧承晏与六皇子萧承泽分坐两侧,叶归舟一袭白衣独具风骨,与东方珏相对而坐。东方芪则时不时为众人布菜,一派温婉大方。 觥筹交错间,谁也没有提及东方珏的伤病,仿佛这一刻,所有的愁绪都被这满室的暖香驱散。叶归舟也重拾了白日里的爽朗,举杯畅饮,不时说些趣事逗得众人开怀大笑。 晚膳过后,星月初上。东方珏遣人备了茶点,请萧承晏与叶归舟去书房密谈。东方芪本欲跟上,却见大哥微微摇头,眼中带着一丝歉意却也透着坚决。 她咬了咬唇,在原地踌躇了片刻。自打大哥重伤归来,便总是这般将她挡在事外。不许她再查父母的旧案,也不让她染指朝堂之事。这般处处设防,哪还有从前那个事事与她商量的大哥? 第116章 我替你去打这一仗 夜风拂过,带着几许凉意。东方芪仰头望着书房的方向,檐下灯火透过窗棂,将三个人的身影投在窗纸上,影影绰绰,似在密谈着什么。她心中百味陈杂,既为大哥的疏离感到委屈,又为他如今这般病弱的身子感到心疼。 “郡主,”顾星从阴影处悄然现身,“要上去看看吗?” 东方芪轻轻点头,翻身上了屋檐。紫藤花的香气随风飘来,她倚着瓦垄坐下,顾星则警惕地守在一旁。从这个角度望去,恰能看见书房内的一角。烛火摇曳,映着大哥清瘦的侧影,一阵咳嗽声隐约传来,听得她心头一紧。 “顾星,”她轻声道,“你说大哥他是不是觉得,我还是那个需要他处处保护的小妹妹?” 顾星闻言一怔:“郡主,侯爷定是担心您……” “我知道他是担心我。”东方芪打断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可长庆侯府的血案,是我们共同的仇啊。他为何偏要一个人扛?” 夜色渐深,远处传来几声更漏。东方芪望着书房中那道清瘦的身影,忽然想起小时候她受了委屈,大哥总会摸摸她的头,说:“有大哥在,莫怕。”如今这般阻拦于她,大约也是这般心思吧? 想及此处,她眼中不觉泛起泪光。她多希望大哥能明白,她早已不是那个需要庇护的小女孩了。她想与他并肩而立,为父母讨个公道,为长庆侯府那两百余条人命寻个说法。可偏偏,她最亲近的人,却处处将她阻拦在外。 “郡主……”顾星见她神色哀伤,正欲劝慰,却听东方芪轻声道: “罢了,且由着他去吧。”她抹去眼角的泪,露出一抹苦笑,“你看他咳得这般厉害,我若再任性妄为,怕是要气坏了他的身子。反正我想知道的,只要我问阿晏哥哥,他就一定会告诉我的。” 月光如水,洒在她清丽的面容上。她静静地坐在屋檐上,看着书房中的身影,这一次,她选择隐忍与退让,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心疼大哥。 烛火摇曳的书房内,三人正在低声密谈。窗外月色如水,却照不散室内凝重的气氛。 “越州那边,”萧承晏沉声道,“今日刚得消息。萧子岩虽有钱粮,也有兵力,却空有其表。在定南王杨仲喜面前,他根本就没有半分话语权。” “呵。”叶归舟冷哼一声,眸中闪过一丝不屑,“杨仲喜这只老狐狸,从来就没有什么信用可言。对朝廷如此,对梁王和萧子岩也是一般。”他轻轻摇头,“只是不知那梁王是怎么想的,竟选了这样一个靠不住的盟友一起密谋造反。” 东方珏目光深远,仿佛在思索什么:“如此倒也不坏。杨仲喜不出兵,守着越州偏安一隅,也给我们争取了……” 话未说完,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这一阵咳嗽比往常更为猛烈,待他将手帕拿开时,上面已染上了点点猩红。 “阿珏!” “阿珏!” 叶归舟和萧承晏同时惊呼,一个伸手扶住他的肩膀,一个急忙为他倒茶。 “你到底在吃什么药?为何一点儿都不见好转?”叶归舟声音发颤,眼中满是焦虑。 东方珏摆摆手,等喘息平复些才道:“暂时没有用药,在等云谷主来看诊。” “你!”叶归舟猛地站起,怒气中又带着心疼,“府上明明有名医,却不让他们诊治。你到底要怎样?” “不想让小妹担心。”东方珏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不让她看病,她就能少担心吗?”叶归舟气极,声音都哑了。 萧承晏叹了口气:“阿珏,容我说几句。当初得知令尊令堂遇难,侯府大火,又久寻不到你的消息,阿芪她……”他停顿片刻,似在斟酌用词,“她几次吐血昏厥。若不是心中还存着要查清真相的一线希望,恐怕就不只是内力受损这般简单了。” “让阿芪先给你诊治,”叶归舟也放软了语气,“哪怕先开些药调理着,也好过这般干等着云谷主。” 烛光下,东方珏苍白的面容显得愈发清瘦。他固执地摇头,始终不肯松口。叶归舟急得跳脚,两人竟在书房中争执起来。最终,看着东方珏虚弱的样子,叶归舟还是心软了,不再勉强。 整个谈话过程中,东方珏始终不提自己为何会病得如此之重,也不曾说起双腿是如何残废。那些隐藏在话语之下的秘密,如同窗外的夜色一般深沉。 萧承晏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窗外的月光清冷,照在书房的地上,映出三个人影,一个倔强,一个焦急,一个无奈,皆是说不出的复杂心绪。 月上中天,书房内的谈话仍在继续。烛火映照下,东方珏的面容虽显疲惫,眼神却异常坚定。 “越州暂时不宜轻举妄动,”他沉声道,“保持按兵不动为上。不过也不能全然放手,裴简之大将军驻守在那里,倒是最为妥当。” 萧承晏轻轻颔首:“确实如此。眼下最棘手的还是北境。”他看向东方珏,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父皇其实还是希望由你统帅,只是……”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东方珏的双腿上,后半句话终是没有说完。 “北胡那边,我去!”叶归舟忽然开口,神色难得的认真,“我对北胡的情况颇为了解。只是北胡必定会以交出梁王为条件来平息干戈。他们不愿在这个季节动兵。” “可鸿州四城,却是不能不收回。”东方珏目光深沉,仿佛在思索什么。须臾,他抬起头来:“不如这样——一面派人去苏凉河将叛贼梁王‘偷’回来,一面在北境战场与北胡正面交锋。” 他顿了顿,继续道:“定北王骆斌还需守着落雪关,以防北胡从侧面夹击。正面战场,还需一位大将军。” “我去!”叶归舟毫不犹豫地道,目光灼灼地看向东方珏,“你的腿暂时不能行动,便由我替你打这一仗。” 第117章 云神医终于来了 东方珏挑眉,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你可从未领过兵,当真能行?” “看不起谁呢?”叶归舟挺直了脊背,一副豪气干云的模样。 “我与你同去。”东方珏忽然说道。 “不行!”萧承晏断然拒绝,“在养好病前,你不能离开京师。否则阿芪定要吃了我。” “我可是陛下亲封的长庆军统帅,”东方珏神色坚决,“我必须去。” “阿芪不会同意的。” “这一战事关重大,”东方珏目光灼灼,“不论是对长庆侯府,还是对殿下你。全大周的人,都在看着。” 萧承晏看着他的神色,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不是早有打算?孤云盟主去请云谷主,也是为了陪你去北境?” “正是。” “殿下,”叶归舟插话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豪气,“让他去吧,别拦着。有我看着他,他也不会乱来。” “可是……” “阿芪那边,”东方珏轻声道,“我自会去与她解释。”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三个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映衬出各自的决心与担忧。东方珏望着窗外的月色,眼中闪过一丝坚毅。这一战,不仅关乎国事,更关乎家仇。他必须亲自走这一遭,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 叶归舟看着好友清瘦的侧脸,心中既是心疼又是敬佩。这个倔强的人啊,明明已经伤痕累累,却仍要为这天下,为这家国,拼尽最后一分力气。 萧承晏长叹一声,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无用。至于阿芪那边……怕是得好好琢磨一番说辞了。 天气慢慢热起来,东方别院的日子却仿佛定格在某个安静的瞬间。叶归舟自来到东方别院后,便在此落脚。他与东方珏或切磋棋艺,或听东方珏抚琴,自己则在庭中舞剑。那一袭白衣在阳光下翩跹,剑光如水,倒映着天光云影。 东方珏的琴声时而激昂,时而低沉,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叶归舟听在耳中,便将这份意绪化作剑势,或凌厉或婉转。二人心意相通,无需言语,却在琴剑相和中道尽心事。 他们在东方芪面前,从不提及北境战事只字片语。那些沉重的话题,都被掩在这悠然的日常之下。 端阳时节,艾香袅袅。东方别院内,下人们正忙着挂艾草、插菖蒲,为这个驱邪避祸的节日做着准备。院中飘来阵阵粽香,本该是喜庆热闹的时刻,众人却都带着几分心事。 东方芪站在廊下,望着远处的天际。晨露未干,阳光微熹,她已在此守了许久。自打前日得知小叔叔要在端午这天带着云神医来府上,她就一直牵肠挂肚,坐立难安。 “郡主,”顾星端来一盏清茶,轻声道,“您该用些茶水,润润嗓子。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水都没沾。” 东方芪摇摇头,目光依旧凝望着府门的方向:“小叔叔说过,端午就会带师父赶到京师,应该快到了罢?”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东方芪心头一动,快步迎出院门。果然见两骑疾驰而来,当先一人正是孤云盟主,身后跟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 “师父,可算把您给盼来了!”东方芪快步上前,眼中含着泪光。 云神医下马,神色凝重:“病情可有变化?” “大哥他……”东方芪正要说话,却见叶归舟也快步迎了出来。 “云谷主,晚辈给您见礼了,”叶归舟拱手行礼,面带焦虑,“阿珏这几日咳血越发厉害了。” 云神医闻言眉头紧蹙,也不多言,只道:“快带老夫去看看。” 东方芪看着师父和叶归舟匆匆进了内院,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他的这位师父是大周的神医,医术通神,江湖上谁人不知他妙手回春的本事?可为何连师父都露出这般凝重的神色? 孤云见她神色忧虑,轻声道:“阿芪,你也莫要太过担心。云谷主既已答应出手,必定能治好阿珏。” 东方芪勉强笑了笑:“是,我相信师父。” 院中艾草在风中轻轻摇曳,那缕缕清香似乎也带着几分端午节特有的祛邪之力。东方芪望着内院的方向,暗暗祈祷:“愿这端午时节,真能如那艾草般,驱散大哥身上的病痛。 叶归舟的身影很快又出现在廊下,向她点头示意:“云谷主说要静心诊脉,你们别着急,问诊的时间可能有些长,你们也不必一直在外面等。” 说完,叶归舟又进了屋内。 此时府中下人已经在摆放粽子、艾草等节日用品,那本该喜庆的气氛,却因着众人的心事而显得格外沉重。东方芪看着那飘散的艾香,忽然想起她第一年入京师的那个端午,大哥偷偷给她留一个蜜粽,说是犒劳她帮忙插艾草…… 如今物是人非,往日的欢声笑语都化作了心底的牵挂。 午时的阳光渐渐西斜,投在檐下的影子缓缓移动。东方芪始终守在房门外,听着里面断断续续传来的咳嗽声,每一声都像是刀子割在她心上。她数着时辰,从午时一直到酉时,那扇门始终紧闭着,仿佛成了一道看不见的隔阂。 “咳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东方芪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指节都泛出了白色。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萧承晏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轻声道:“放心,你要相信你师父,也要相信你大哥。” 那声音温和而坚定,如同一缕暖阳穿透了阴霾。东方芪抬头,正对上他温润如玉的目光,心中的焦虑似乎也平复了几分。 夕阳的余晖洒在廊下,将守候的人影拉得很长。 院中凉亭里,萧承晏端着两杯清茶,分别递给东方芪和孤云。正当众人焦急等候之际,萧承泽和照阳长公主从外面匆匆归来,见众人神色凝重,这才知晓云神医已至。 “阿珏哥哥一定会没事的。”萧承泽脱口而出,声音中带着几分稚气的坚定。 照阳长公主也跟着宽慰道:“是啊,定然无事。”她说这话时,发髻有些散乱,向来注重仪容的她,竟显出几分狼狈。 东方芪蹙眉看着表姨凌乱的发丝,心中疑惑:“表姨今日怎么……” “是在街上遇到些事,”萧承泽抢着道,“有人说阿珏哥哥的闲话,姑母与他们理论来着。” 第118章 你心里可有阿晏? 话音方落,萧承晏眸中寒芒乍现。他下意识扫了眼诊治的房门,深恐惊扰了里头调养的病人,随即拉着萧承泽往偏僻处行去。东方芪紧步随之,眼底已染上了几分怒色,纤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萧承晏压低了声线问道,语气中已带了几分冰凉。 萧承泽咬着下唇,眼中泛起晶莹,一时难以启齿那等恶毒之言。他深吸一口气,方才道:“三哥,在云水楼中,有人说……”少年顿了顿,声音微颤,“说阿珏哥哥德不配位,说他如今病重残废,不该领长庆军,不配封侯。” 说到此处,少年已是满目含泪,声音哽咽,“他们还说,那么多将士都战死了,偏偏只有阿珏哥哥活了下来,定是……定是踩着白骨求生,这般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 “岂有此理!”东方芪双目含泪,胸中怒火翻涌,“是哪家云水楼?我这就去讨个说法——” “且慢。”萧承晏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阿芪,此事我自有计较,你莫要冲动。” 东方芪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萧承晏眼中已透出一抹凌厉寒光。她心下一凛,知晓这位雁王殿下是动了真怒。昔日里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此刻已化作了冰封刀锋。 萧承晏心中思绪万千。这些风言风语来得蹊跷,决非偶然。东方珏自幼从军,在大周百姓心中向来是护国英雄的象征。如今这些污蔑之词突然甚嚣尘上,背后定有人在操弄玩心。 “终于按捺不住,露出马脚了么?”他心中冷笑。这些潜伏在大周的钉子,想必是等不及要兴风作浪了。 凉亭外,艾草依旧随风摇曳,缕缕清香却驱散不了人心中的阴霾。萧承晏目光深沉,已在盘算着要如何让明镜司暗中查访。这些躲在暗处放冷箭之人,也是时候该现出原形了。 东方芪看着萧承晏沉思的侧颜,虽然压下了怒火,却仍是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也浑然不觉。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会有人要这般诋毁她的兄长?那些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日子,那些为国捐躯的忠魂,难道就这般被人轻贱了不成? 夏日的斜阳透过树影,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萧承晏望着那交错的明暗,仿佛看到了暗处蛰伏的毒蛇,终于等不及要露出獠牙了。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云谷主神色疲惫地走了出来。东方芪连忙迎上前去,眼中满是期待与忐忑。 “师父……” 云谷主轻抚她的发顶,目光中带着怜惜:“阿珏是中了毒,需得先行内调。”他停顿片刻,似在斟酌言辞,“至于他的双腿……”那双沧桑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因耽搁的时日太久,恐怕……” “师父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东方芪声音微颤,眼中泪光闪烁。 “为师会尽力。”云谷主温声安抚,“你且放宽心,要相信你大哥。” 东方芪咬着下唇,终是忍不住问道:“师父,大哥究竟中的是什么毒?为何徒儿一点都看不出端倪?可是徒儿的医术太过浅薄了?” 云谷主摇摇头,目光中带着几分歉意:“这个……容后再说吧。眼下需要时日慢慢调理。我已经给你大哥配好了药方,其中不少药材都是为师从药王谷带来的。阿芪,你别想得太多,当务之急是要好生给你大哥熬药。” 见东方芪神色黯然,他又柔声道:“你大哥不让告诉你,也是不想你过分忧心。听他的,可好?” 东方芪怔怔点头,眼中泪光越发晶莹。她知道,这背后定然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隐情,但此刻,她只愿兄长能早日康复。 “对了,此病在京师是难以痊愈的。”云谷主捋着胡须道,“眼下我先用药调理三日,之后……”他目光微顿,“需带他去药王谷专心调养。” “那我亲自护送大哥前往药王谷。”东方芪不假思索地道,语气坚决。 萧承晏立于一旁,听着这番对话,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深知云谷主此言不过是缓兵之计,东方珏真正要去的,是那杀机四伏的北境战场。看着东方芪眼中坚定的光芒,他心头一软,却又不得不开口: “阿芪,”他轻声唤道,嗓音温柔似水,“京中还有要事需你坐镇,不如让云谷主护送阿珏去药王谷吧。你该信得过你师父才是。” 东方芪转过头来,眸中带着疑惑不解。 萧承晏轻轻凑近她耳畔,压低声线道:“有一事,我一直未曾告诉你。大周朝廷内,暗藏着西沙与北胡安插的钉子。方才云水楼传出的那些流言,背后定是这些人在作祟。若不将这些暗中兴风作浪、污蔑你大哥的小人揪出来……” 此言一出,东方芪眸光骤然一凝,方才的担忧瞬间化作了凌厉寒芒。萧承晏看着她眼中燃起的怒火,知道自己说中了她的心事。 长庆侯府的旧案一直没有新的线索,怕是和深藏在大周内的钉子有关。而把大哥交给师父,她其实应该很放心的,只是她有些舍不得,才刚刚重逢,便又要分开。 “我明白了。”东方芪深吸一口气,转向云谷主,“就请师父费心照看大哥了。” 云谷主微微颔首,手指轻抚那雪白的山羊胡须,目光深邃难测。 庭院中微风掠过,萧承晏望着东方芪坚毅的侧脸,心中既是愧疚又是欣慰。他不得不用这般方法将她留在京师,纵然他能想象得到,待东方芪日后得知真相,定会与他大动干戈,或许永远也不会原谅于他。可他别无选择。 云谷主看了萧承晏一眼,目光如古井般深邃。有些话,有些事,终究是不能说透,不能道明。就如这庭院中的风,看不见,摸不着,却无处不在,无时不刻不在撩拨着每个人的心弦。 三日光阴,恍若白驹过隙。东方珏的气色明显转好,那萦绕在眉间的病气也淡了几分。东方芪看在眼里,这才真正放心将兄长托付给她这位医术通玄的师父。 启程前夜,东方芪亲自清点行装。十口描金大箱整齐地摆在月色下,每一件物什都是她费尽心思准备的。 掀开第一个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给药王谷诸位师兄弟的礼物,尽是京中难寻的珍玩。 第二个箱子装着东方珏的衣物,她特意挑选了最上等的软棉布料,深怕硌着兄长的伤处。 第三个箱子是日常用度和兵书,就连平日里兄长最爱用的那支狼毫,她都备了好几支以防不时之需。 “这箱是给师父准备的。”她对云谷主道,轻轻掀开第四个箱子。里面尽是些稀罕的药材,都是她托东记商铺四处搜罗而来。“这株七叶莲,据说是采自五千米高的悬崖峭壁之上,若是师父用得着……” 云谷主看着这个事事周到的弟子,那颗历经沧桑的心不禁一软。 暮色渐浓,庭院中花影婆娑。东方珏难得地让人将轮椅推到院中,唤了东方芪来说话。月光如纱,轻轻笼罩在兄妹二人身上。 “阿芪,”东方珏望着妹妹的侧脸,声音温润如玉,“有一事,为兄一直想与你说道说道。” 东方芪侧耳倾听,却见兄长目光如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你心里,可是有阿晏?” 第119章 中了一种很罕见的毒 这一句轻飘飘的问话,却似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东方芪心中无数涟漪。月色如纱,映照着她微微泛红的面颊。她一时语塞,心绪难平。 她深知萧承晏待她情深义重,也知晓隆佑帝有意立他为太子之意。可若非为查清家族血案,她本不愿与这朝堂纷争有半分牵连。那满朝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哪一桩不是浸透了血与泪? “大哥……”她轻声唤道,目光游移不定,似是连看向兄长的勇气都无。 东方珏看她这般神色,便已知她心中所想。是啊,小叔叔和姑姑都不愿她卷入这朝堂纷争。可有些事,又岂是他们能够选择的?命运的车轮早已碾过太多无辜的生命,留下的,不过是他们这些苟活者肩上的重担。 仿佛看穿她的心思,东方珏轻叹一声:“阿芪,你可知道,这或许就是我们的宿命?”他望向远处的月色,目光悠远,“我们的父亲、母亲、外祖父、舅舅、外曾祖父,世世代代都在守护这大周的江山。这份责任,这道使命,早已融入了我们的血脉。就如这月光下的芭蕉,任它不愿沾染秋霜,却也逃不过岁月的安排。” 东方芪默然。她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些朝堂恩怨,那些权力纷争,即便她再不喜欢,也终究要面对。更何况……她的心底,确实藏着那个温润如玉的身影,如同一朵在风雨中悄然绽放的海棠,即便她不愿承认,那抹温暖也早已在心间生了根。 东方珏看着妹妹微红的耳尖,忽然觉得自己太过唐突。这等终身大事,他一个做兄长的,怎好直接询问?这丫头的心思,他又怎会不明白?那一颦一笑间的羞赧,哪里瞒得过他这个过来人的眼睛? “罢了,”他柔声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为兄只愿等养好了身子回京时,能听到你和阿晏的好消息。” “大哥!”东方芪霞飞双颊,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那模样活像只被戳中心事的小兔子。 月光下,东方珏看着妹妹羞赧的模样,不由莞尔。须臾,他又正色道:“对了,苏家那边,你莫要去寻她们的麻烦。”他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沧桑,“说来我与苏兰昕本就素未谋面,心中本就无她。如今给了退婚书,更是再无瓜葛。这世间姻缘,有时候就是这般奇妙,聚散皆是天意。” 东方芪乖巧地点点头,脆生生道:“知道了,我又不是那等爱惹事的人。” “是吗?”东方珏挑眉,眼中带着几分调侃,“这话为兄可不敢相信。当年你偷偷跑去比武场打趴下那群纨绔子弟的事,为兄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夜色渐深,庭院中飘来阵阵幽香。月桂树下,兄妹二人相对而坐,回忆着从前的种种。东方芪看着大哥温和的笑意,心中涌起一阵暖意。这一刻的温情,恍若隔世。 翌日清晨,露珠未干,东方芪立于院中,看着下人们将行李往马车上搬运。她本想让顾星随行照看,话到嘴边,叶归舟却先开了口: “还是让我来护送吧。”他主动请缨道,眼中带着坚定。 东方芪略感诧异:“叶先生,雁王殿下不是刚在兵部那里给你领了军职,你得去北境上任啊。若是再护送大哥,就不怕耽搁了时日……” “无妨,”叶归舟笑道,眸中闪过一丝深意,“送完阿珏再去北境,也不迟。”语气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东方芪听他这么说,也就没再多问。她哪里知道,这一行人根本就不是去药王谷,而是要直奔那血雨腥风的北境战场。 “阿芪,”东方珏唤她上前,声音温和如春风拂面,“大周中藏着的西沙和北胡的钉子,你可以和阿晏去查,但也要注意安全,听到没?”言语间满是兄长的关切。 “大哥放心,”东方芪打断他的话,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他们想要扰乱整个大周,我会让他们明白,那是痴心妄想。” 东方珏望着妹妹坚毅的眼神,心中既是欣慰又是愧疚。他不能告诉她真相,只能用这般方式,将她留在相对安全的京师。这份欺瞒之罪,他心甘情愿背负。 叶归舟上前扶着东方珏上了马车,回头冲东方芪一笑:“放心,我会照看好你大哥的。”那笑容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只化作这简单一句。 东方芪点点头,看着车队渐渐远去。朝阳初升,将离别的身影拉得很长。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别,竟是通往刀光剑影的战场。 云谷主坐在马车上,看着东方珏望向京师方向的目光,轻声叹道:“阿芪那丫头若是知道真相,定会找雁王殿下拼命的。我这把老骨头,她估计也不会放过。”话中带着几分无奈,却又藏着一丝宠溺。 “难为云谷主了,”东方珏苦笑,目光中是化不开的愧疚。这一路欺瞒,不知要让多少人替他背负这份罪责。 马车辚辚而行,在晨光中渐行渐远。一行人悄然改变了方向,向着北境进发。薄雾中,马蹄声渐渐远去,只留下一地的落花。 东方珏离京后的第三日,孤云也收拾行装准备启程。他对外只说盟里有要事需要处置,实则是另有隐情。临行前夜,他独自一人来到明镜司,求见萧承晏。 夜色如墨,临风阁内烛火摇曳。萧承晏看着眼前这位一向清冷的东方家小叔叔,心中隐约觉得不安。 “有件事,我必须告诉殿下。”孤云开门见山,声音低沉,“阿珏他……”说到这,他微微顿了顿,似是在斟酌措辞,“他中了一种罕见的毒。” 萧承晏眸光一凝:“什么毒?” “是西域的一种剧毒。”孤云神色凝重,“这毒最是阴毒,没有解药。它会日日侵蚀五脏六腑,尤其是在深夜时分,疼痛难忍。”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微微发颤,“许多人撑不过一年半载,便会被这痛苦折磨得自寻短见。” 烛光下,萧承晏的脸色也变得苍白。他何曾不知东方珏身上有伤有毒,却不想竟是这般凶险。 “这也是阿珏不愿意让阿芪给他把脉的原因,是吗?”萧承晏问道。 第120章 北境还在等着我们 “是,他所经历的,已经很痛苦了,他不想阿芪为他担心。所幸阿珏意志坚定。”孤云继续道,“云谷主已用药材将毒性压制,让他不必每夜忍受那般折磨。但要想彻底解毒,还需几味珍贵药材。”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张药方:“我此去南疆,就是为了寻找这些药材。” 萧承晏接过药方,只见上面写着几味闻所未闻的药名,字迹是云谷主的手笔。 “这事,千万不要让阿芪知道。”孤云叹了口气,“那丫头若是知道她兄长受这般折磨,怕是会疯的。” 萧承晏默然。他何尝不明白东方芪对兄长的情深?若是让她知道东方珏每夜都在忍受这般痛苦,她定会寝食难安。 “殿下,”孤云忽然正色道,“我虽是阿芪的小叔叔,却也看得出殿下对她的心意。”他顿了顿,“我此去南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阿芪这丫头,就拜托殿下多加照看了。” 萧承晏郑重点头:“孤云盟主放心。” “还有一事……”孤云望着烛火,目光深远,“阿珏此番北上,不知还会有何种危险。若是……”他的声音微微发颤,“若是真有什么不测,还望殿下能护阿芪一世周全。” 萧承晏心头一震,正要说话,却见孤云已经起身告辞。 “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这些话,我本不该说的。可若是不说……”他摇摇头,“总觉得心中不安。” “孤云盟主。”萧承晏叫住他,“一定能找到那几味药草。” 孤云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待孤云离去后,萧承晏久久伫立在窗前。他想起东方珏那日在轮椅上的模样,想起他时常紧皱的眉头,想起他在深夜里压抑的咳声。原来,那些都是在忍受着非人的折磨。 烛光摇曳,映照着案上的药方。萧承晏凝视着那些陌生的药名,心中已在盘算着要动用自己的力量,发动各方势力去寻找这些药材。阿芪的至亲在受苦,他又怎能袖手旁观? 夜色渐深,明镜司中一片寂静。唯有临风阁的烛火依旧亮着,照亮了那个伫立的身影。这一夜,萧承晏辗转难眠,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孤云的话语。他知道,自己已经不仅仅是为了东方芪,更是为了这个饱受磨难的忠烈世家。 第二日清晨,孤云便悄然离京。临行前,他望着初升的朝阳,心中暗暗祈祷:但愿南疆之行,能寻得解救阿珏的药材。 马蹄声渐渐远去,晨露未干的街道上,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印记。 青石镇外,冷风呼啸。 远处的山巅上覆着皑皑白雪,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这里已是北境边陲,天气比京中寒冷得多。坐在轮椅上的东方珏望着那片白雪,心头一阵抽痛。两年前,就是在这片苍凉的土地上,他的父母…… 思绪未完,马蹄声突然由远及近。一支军队整齐列队,旌旗猎猎,正朝着他们疾驰而来。为首的将领身着重甲,英姿勃发。待看清来人,叶归舟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是林将军来了。” “表哥!”林鹤之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朝东方珏走来。可当他看清轮椅上那道清瘦的身影时,脚步猛地一顿。 在他的记忆中,表哥东方珏始终是那个意气风发、纵横沙场的大将军。可如今……那双曾经踏遍千山万水的腿,再也无法支撑起这个昔日的战神。轮椅上的人面色苍白,眉宇间萦绕着病气,双手却依然紧握着轮椅扶手,仿佛这样就能支撑起一个将军的尊严。 这个自小在军营中长大的铁血男儿,眼眶瞬间红了。他别过头去,想要掩饰那滚落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鹤之,”东方珏轻声唤道,声音温和依旧,“你这是做什么?” 林鹤之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声音却已哽咽:“表哥……” “林副将,”东方珏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他抬手拍了拍轮椅的扶手,语气平淡如常,“不过是换了个座驾罢了。” 可这轻描淡写的话语却让林鹤之的泪水流得更凶了。他何尝不知表哥受了多少苦?那一战中,多少将士魂归沙场,而表哥虽然活了下来,却要承受这般折磨。 “末将带了三百长庆军来接大帅,”林鹤之擦了擦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强些,“都是精挑细选的弟兄。专门准备了最稳当的马车,一路上定不会让大帅有半分闪失。” 东方珏点点头,目光扫过那些肃立的将士。这些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看到他这般模样,一个个眼中都含着泪,却又倔强地挺直了脊梁。 冷风呼啸,掠过轮椅,吹散了将士们马匹的白气。东方珏望向远处的山峦,那里,白雪皑皑。两年前,正是在那片积雪覆盖的山坳中,他的父母遭遇不测。每每想起,他的心便如刀绞一般。 “阿珏,”云谷主看出他的心思,轻声劝道,“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叶归舟上前,蹲在轮椅旁:“是啊,雁王殿下和阿芪都在查当年的案子。你要相信他们。” “表哥,”林鹤之也跪在轮椅前,握住东方珏的手,声音坚定,“姑父姑母的案子,一定会水落石出。雁王殿下已经让人在暗中查访,阿芪也发誓要查个清楚。我们长庆军上下,都在等着那一天。” 东方珏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冷风中,他似乎又看到了父亲运筹帷幄的脸庞,看到了母亲巾帼不让须眜的风采。长宁女帅,何等的威名!可最终,却倒在了这冰天雪地之中。 “走吧,”他睁开眼,声音平静,“北境还在等着我们。” 林鹤之亲自推着轮椅,来到特制的马车前。这辆马车宽敞平稳,后部特意加装了缓冲的软垫,就是为了让东方珏一路能坐得舒适些。叶归舟和林鹤之小心翼翼地扶着东方珏上了马车,又将轮椅稳妥地固定好。 三百长庆军将士整齐列阵,护卫在马车四周。马车的轱辘碾过青石板,发出均匀的声响。 云谷主坐在马车里,看着东方珏望向窗外的侧脸。那双沧桑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痛。这个年轻人,挑着太重的担子了。一边要镇守北境,一边要查明父母的死因,如今又身负剧毒,双腿残疾…… 马车缓缓驶出青石镇,向着更北的方向行去。风雨渐起,将一行人的身影逐渐模糊。叶归舟骑马走在马车旁边,林鹤之则亲自赶着马车,生怕路途颠簸会让表哥受苦。 远处的山峦逐渐被白雪笼罩,天地间一片苍茫。 第121章 你要害死全家不成? 自打送走东方珏,东方芪便着手调查起云水楼中那些关于她兄长的谣言。萧承晏一直陪在她身边,两人顺藤摸瓜,不想竟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身上——沈玉儿。 城郊的河畔,杨柳依依。东方芪站在河边,望着粼粼波光,眸中闪过一丝冷意:“沈玉儿?她不是被关在监牢里吗?怎么会……” “是半月前放出来的。”萧承晏站在她身侧,声音低沉,“文昌伯爵府托了翰林院的院长递了帖子,明镜司这才放了人。”他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懊悔,“当时明镜司还特意警告过她,让她从今以后安分守己,不要再找你的麻烦。没想到……” 东方芪轻轻咬着唇。她知道沈玉儿记恨她和她的家人,可如今这般散布谣言,污蔑她兄长,未免太过恶毒。只是不知道,这沈玉儿与那些潜藏在大周的钉子,可有什么牵连? “我已经让明镜司的人暗中盯着她了。”萧承晏看出她的心思,轻声安慰道。 东方芪望向他,眸中带着几分探寻:“阿晏哥哥是从什么时候知道大周有西沙和北胡的钉子的?” “前段时间收到的消息,”萧承晏迎上她的目光,“我还特意和阿珏核实过,这才告诉你的。” 东方芪并未怪他告诉得迟,只是心中觉得蹊跷。为何偏偏要在送走大哥的时候,才告诉她这件事?她抬眼看着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总觉得其中另有隐情。 河边的野草肆意生长,杨柳低垂的枝条轻轻拂过水面,泛起圈圈涟漪。夏天的暖风轻轻吹过,带来远处淡淡的花香。 “郡主!”正在此时,婢女细雨匆匆跑来,打破了这片宁静,“宁王殿下派人来传话,说长庆侯府的祠堂已经布置完毕了。殿下问什么时候可以去祠堂祭祀,还让小姐提供先人们的名单,他要找人来刻牌位。” 东方芪闻言,心中不禁叹息,这位宁王殿下,对长庆侯府可谓是处处周到。 “你回复宁王殿下,就说牌位我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着祠堂修缮好,便可摆上。”她轻声吩咐道。 细雨应声而去,留下一串轻快的脚步声。 “我陪你去摆牌位吧。”萧承晏忽然开口,声音温和,“这等大事,你一个人去怕是……” 话未说完,便见东方芪眼中已泛起泪光。是啊,这祠堂中的每一块牌位,都承载着她的思念与痛楚。父母惨死,至今真相未明;兄长虽活着回来,却也伤痕累累。 “好。”她轻轻点头,声音微颤。 萧承晏看着她倔强的侧脸,心中一痛。他多想告诉她,不必一个人扛着这些。可有些事,有些话,却又不能说。他只能这样,默默地陪在她身边。 暮色渐沉,河水依旧静静流淌。东方芪抬头望天,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常说的话:天上的星星,就是先人的眼睛。如今这祠堂重修,她终于能在那里,重新与故去的亲人团聚。 萧承晏望着她清瘦的背影,眼里浮上浓浓的心疼之意。 文昌伯爵府的正厅内,沈景熙怒火中烧。他刚刚得知沈玉儿在外散播东方珏的谣言,一时间气得手都在发抖。 “你这是要害死我们全家不成?”他重重拍案而起,目光如刀般盯着站在堂下的沈玉儿。 沈玉儿却昂着头,眼中闪着倔强的光:“哥哥,我不过是说了些实话罢了。别人家的爵位,怎么就能轻轻松松地承袭了?据说当初那东方珏率领着上千的将士,可却只活着回来了他一个……” “住口!”沈景熙厉声打断她,“你可知道现在外头是什么形势?如今陛下重用长宁女帅的子女,如今你针对他们,明镜司的人已经盯上我们伯爵府了。我们好不容易从梁王谋逆的危局中走出来,你倒好,偏要在这个时候……” “我为什么不能说?”沈玉儿突然尖声叫道,眼泪夺眶而出,“我们家如今被京中人指指点点,沦为笑柄,还不都是拜东方芪所赐?可你看看她,不仅被封为清平郡主,她那个残废的兄长还承袭了长庆侯的爵位。凭什么?”说着,她的声音愈发激动,“我还没出嫁,就因为那些家丑被关在明镜司的监牢里一个多月,后背还有了鞭伤。哥哥你说,如今还有什么好人家会要我?我定要让东方芪也尝尝这种滋味!”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响起。 沈玉儿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兄长。从小到大,哥哥还从未打过她。 “你给我听好了,”沈景熙咬牙道,“母亲已经给你说了一门亲事,等你出嫁后就远离京师。这是为你好,也是为全家好!” “我不嫁!”沈玉儿跺着脚,泪水纵横,“我真不知道母亲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准备把我嫁给一个工匠。我沈玉儿原本可以嫁入王公贵族家的,如今却要我委身于一个匠户,我宁可死……” “你可知道那何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沈景熙强压着怒气,“兴州永威港的何家虽是工匠出身,却是专门为皇家造船的大匠,家资丰厚,比寻常官宦人家还要富贵。母亲能为你说成这门亲事,已是煞费苦心……” “我不管!”沈玉儿打断他的话,倔强道,“我偏要留在京师,我要让东方芪付出代价!” 堂内一时寂静。沈景熙看着这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妹妹,心中既是愤怒又是无奈。他深吸一口气,忽然转向门外:“来人!” 几个婆子应声而入。 “把二小姐带回院子,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踏出院门一步。” “哥!你不能这样对我……”沈玉儿挣扎着,声音中带着哭腔。 可沈景熙已经转过身去,不愿再看她一眼。他听着妹妹的哭喊声渐渐远去,只觉得心力交瘁。窗外的阳光正好,可府中却已是满目疮痍。他望着院中的海棠树,不禁苦笑。这个家,到底要何时才能重归安宁? 第122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月色朦胧,文昌伯爵府的后墙下,两个明镜司的暗桩正藏身于暗处。他们已经在此守了四五日,都没见沈玉儿的踪影。原本是想再盯一个时辰就回去复命的,却见一道纤细的身影摸黑来到墙边。 “阿吉,”其中一人低声道,“你看……”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们认出那道身影正是沈玉儿。只见她笨拙地攀着墙上的凸砖,像只惊慌的小鸟般颤颤巍巍地往上爬。 墙外的老槐树下,一个黑衣人静静伫立。那人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双幽深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烁。见沈玉儿爬得费力,那人终是无奈地从暗处走出,伸手扶她下来。 “沈小姐当真是……”那黑衣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却又透着一丝笑意。 沈玉儿跌跌撞撞地落在地上,拍了拍裙上的灰尘,跟着那黑衣人快步离去。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你跟上去。”暗桩阿吉低声吩咐同伴阿祥,“我去向殿下禀报。” 另一边,东方芪正站在明镜司临风阁的窗前出神。夜风带来淡淡的花香,可她心中却毫无欣赏的心思。这几日为了查那谣言的来源,她几乎寝食难安。沈玉儿那边迟迟没有动静,线索仿佛断在了这里。 “郡主!”一个暗桩悄然而至,“有消息了。” 东方芪转身,月光映照着她清冷的侧脸。 “说。” “原来那沈玉儿这些日子被伯爵府关了起来,方才……”阿吉顿了顿,“方才有个黑衣人接应她翻墙逃走了。阿祥正跟着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 东方芪的手指微微收紧,攥住了窗台的檀木扶手。她始终不愿相信沈玉儿会与那些钉子有瓜葛。那个曾经骄纵任性的大家闺秀,虽然心胸狭隘,却也不过是个目光短浅的蠢女人罢了。可如今…… “当真是糊涂。”她轻声叹道,目光中带着几分怜悯。那沈玉儿,怕是被人当枪使了还浑然不知。为了一己之私,竟让自己沦为他人的棋子。 夜风渐凉,吹动窗前的纱帘微微晃动。东方芪望着远处的月色,心中暗暗盘算。若沈玉儿当真与那些钉子有牵连,那这条线索,或许能顺藤摸瓜,揪出更多隐藏在暗处的人。 只是想到沈玉儿那副骄纵跋扈的性子,结果却因为记恨自己被人当了棋子。文昌伯爵府好不容易才从危局中脱身,难道又要被这白痴拉入别人设好的局中吗? 东方芪虽然不喜沈玉儿,可她和伯爵府的恩怨已经清了,她不想无辜的人再被牵扯其中。 “去告诉阿祥,”她忽然开口,“若是情况不对,就想办法把人带回来。” 阿吉微微一愣:“郡主的意思是……” “蠢人做蠢事,若是害了自己也就罢了。”东方芪轻声道,“可若是害了满门性命,却是不值当的。” 阿吉领命而去,留下东方芪独自立在窗前。月光如水,洒在她清瘦的身影上。她轻轻叹了口气,推开窗户,想让夜风吹散心头的郁结。 京师鬼市深处,一盏昏黄的灯笼在夜色中微微摇曳。萧承御循着他母妃韩贵妃的指引,终于找到了这处隐秘的宅院。那扇朱漆斑驳的木门上,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上书“黎记”二字。 “宁王殿下驾到。”下人高声通报。 萧承御昂首阔步走入院中,目光中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这处宅院虽然幽深雅致,可在他看来,不过是个商贾之家,何足挂齿? 堂内烛火摇曳,一个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正在品茶。见萧承御入内,他只是微微起身,拱手行礼:“草民黎九,见过宁王殿下。” 萧承御微微点头,倨傲地在主位上坐下。一个下人正要端茶上前,却被黎九爷轻轻挥手制止。 “殿下深夜光临寒舍,怕是无心品茶。”黎九爷语气平淡,目光中却带着几分深意。 萧承御见他如此,心中更是不悦。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递给黎九爷:“认得此物吗?” 黎九爷瞥了一眼,嘴角微扬:“韩贵妃的贴身之物。”说罢,他又是一礼,“不知殿下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那语气,那神态,哪有半分商贾面对王爷的卑微?萧承御心中愈发不快:“听闻黎九爷本事通天,不知究竟有何能耐?” “草民不过是个四海漂泊的行商,倒腾些稀罕玩意,哪有什么本事?”黎九爷轻笑,“贵妃娘娘过誉了。” 萧承御看着他这副淡然的模样,心中虽有不快,却也明白母妃不会无的放矢。他压下心中傲气,竟是起身一揖:“黎九爷,母妃让本王来寻你,是为了立储之事。眼下朝中争论正酣,本王想请教……” “朝中大事,自有朝臣与陛下定夺。”黎九爷打断他的话,“草民一介商贾,无能为力。” “你!”萧承御怒极,“枉母妃如此看重于你!” 黎九爷却仿佛未闻其怒,徐徐开口:“宁王殿下,如今越州已被定南王杨仲喜占领,北境尚有城池未收回。河道需要疏通,南方两州大旱,匪患四起。地方上贪官横行……” 他目光如炬,直视萧承御:“殿下若能为陛下分忧,多关注朝政民生,储君之位,岂非水到渠成?” 萧承御语塞。他自诩做个工部侍郎已是为父皇分忧,可眼下听来,却觉浅薄。只是这些话,他不愿与一个商贾多言。 他想起母妃跟他叮嘱,要多和东方芪亲近,而东方芪死里逃生,就是为了查清长庆侯府的惨案,于是他话锋一转,道:“黎九爷既然去过西沙、北胡、西昆、月国,可知长庆侯府惨案的真相?” “此案错综复杂,殿下一人难解。”黎九爷轻叹,“草民还是那句话,望殿下能多为陛下分忧。” “查案便是为父皇分忧!”萧承御不假思索道。 黎九爷目光深邃:“殿下当真以为,陛下让清平郡主查案,只是为了一桩旧案?” 萧承御一怔。 “陛下是在用清平郡主整顿吏治啊。”黎九爷意味深长地说道。 这一句话,如惊雷般在萧承御心头炸响。他猛然想起这些日子以来,东方芪查案时牵连出的种种贪腐之事和谋逆大案。那一张张被揭开的黑幕背后,竟是父皇早已布下的大局? 烛火摇曳,映照着萧承御震惊的面容。黎九爷却只是轻轻饮了一口茶,仿佛方才不过是说了句寻常话语。 夜色渐深,鬼市中依旧人声鼎沸。萧承御走出院门时,那盏昏黄的灯笼依旧在风中摇曳,可他的心境,却已与来时大不相同。他终于明白,母妃为何要他来见这位黎九爷了。 原来,这世间万事,从来都不是表面看去那般简单。就如这不起眼的鬼市深处,竟藏着如此通达世事的智者;就如那看似普通的查案,竟暗藏着父皇整饬吏治的深意。 他握紧了腰间的玉佩,心中已是波澜起伏。 第123章 他们都是我的家人 夏日的阴云压得很低,雨水倾泻而下。长庆侯府内,工匠们还在冒雨修缮着那些被大火烧过的残垣断壁。每一锤每一凿,都像是在修补这府邸满目疮痍的过往。 而在偏院里,一座三层高的祠堂已经修缮一新,檐角雕梁,庄严肃穆。院中新栽的紫竹在雨中摇曳,青翠欲滴,那是东方芪特意选的,因为她外祖父和外祖母、舅舅们生前最爱紫竹的清韵。 马车停在祠堂外的青石板路上,萧承晏、萧承泽和萧承御三位皇子亲自来帮东方芪搬运牌位。当一箱箱沉重的木箱被卸下马车时,谁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雨水打湿了东方芪的衣袖,她却浑然不觉,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每一个箱子上的水珠。 “这是……”萧承晏轻轻打开第一个箱子,突然愣住了。看着那一块块整齐码放的牌位,他的手微微颤抖。 箱中的牌位上,每一个字都刻工精细,笔画圆润有力。有的牌位上,还带着些许墨迹未干的痕迹。一箱又一箱,竟然足足有十箱之多。这里不仅有长庆侯府的英灵牌位,还有府中殉难的亲眷仆从,以及在青石镇遇害的数百条无辜性命。 “王嬷嬷、明月、方管家……”萧承泽轻声念着牌位上的名字,记起这些都是他小时候在长庆侯府常见的面孔。王嬷嬷最会做桂花糕,每次他来都要偷偷塞给他几块;方管家总爱在花园里哼小曲,教他识花辨草;明月是个活泼的丫头,每次都笑眯眯地叫他小殿下……可如今,这些熟悉的名字都只剩下了冰冷的牌位。 “这些牌位……”萧承晏心疼地看着东方芪,“都是你亲手刻的?”他注意到她的手指上还带着些许木屑和墨痕,那是刻字时留下的痕迹。 东方芪轻轻点头,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雨声淹没:“他们都是我的家人。”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每刻一个名字,我就会想起一段往事。我当时离开侯府前,我记得王嬷嬷还给我蒸了我最爱吃的桂花糕,方管家还说要他远在老家的堂孙拜我为师……” 萧承泽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长庆侯府他比自己的三哥萧承晏还要熟,因为他从小就喜欢粘着阿芪姐姐,所以经常来长庆侯府蹭吃蹭喝,那些名字,他是那么的熟悉,那些人的脸庞,又仿佛浮现在了他面前。 萧承御则站在一旁,默然无语。他从未想过,这位清平郡主会用她那双娇贵的手去亲自雕刻这些牌位。那一笔笔,一划划,都写满了思念与愧疚。看着她修长的手指上密密麻麻的细小伤痕,他忽然明白,东方芪和他见识过的所有的女子都不同。 “这是厨房的成婆婆,”东方芪轻声解释着,一边小心地擦拭牌位上的水珠,“她有个小孙子,才八岁,大火案发生的时候,她的儿子儿媳带着孙子来府上小住……”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了。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将青石板路打得发亮。三位皇子亲自搬运着牌位,每一块都如同捧着一个鲜活的生命。那些牌位上的名字,不仅仅是刻在木头上的文字,更是刻在东方芪心上的伤痕。 终于,所有牌位都安置妥当。祠堂中的长明灯被点燃,在这阴雨天里散发出温暖的光芒。萧承晏注意到每个牌位前都放着一个小香炉,那是东方芪特意为每个亡魂准备的。她说,他们生前各有喜好,不该用同一种香。 “这是明月最爱的碧落香,”她指着其中一个香炉,“这是方管家喜欢的檀香,这是王嬷嬷爱用的月支香……每一种香都是她精心挑选的,为的是让这些亡魂在天有所寄托。 望着那一排排的牌位,东方芪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长庆侯府世代忠厚英勇,守卫着大周北境的每一寸土地。可到头来……”她的声音哽咽,“却是以最肮脏不堪的手段覆灭。母亲、父亲、外祖父、舅舅们,我真的对不起你们……这些跟着我们长庆侯府的忠仆,本该过着平安喜乐的日子,却无端在侯府断送了性命……” 三位皇子看着她跪在牌位前痛哭的背影,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萧承晏跪在最前,深深地向那些牌位叩首。雨声渐大,祠堂内却格外寂静。长明灯的火光映照在牌位上,那一个个名字仿佛在诉说着大周最悲壮的故事。 紫竹在雨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无数英灵的低语。这一刻,整个长庆侯府似乎都笼罩在一片肃穆的气氛中。那些逝去的生命,那些未完的心愿,都化作了这座祠堂中不灭的魂灵,永远守护着这片他们用生命扞卫的土地。 “母亲,父亲……”东方芪轻轻呢喃,手指抚过一个个牌位,“还有你们,明月、方管家……请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找出真相,让你们瞑目。这一年多,我时常梦见你们,梦见府里还是一片祥和,梦见王嬷嬷还在给我做桂花糕,梦见明月帮我研磨药粉……”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无声的抽泣。萧承晏想要上前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这满室的牌位,是多少鲜活生命的见证? 雨水打在紫竹上的声音,此刻听来就像是无数英灵的啜泣,又像是对这个倔强女子的默默安慰。 夜色深沉,东方别院内一片寂静,只有细雨滴落檐角的声响。 “郡主!郡主您怎么了?”细雨慌乱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她颤抖着手摸了摸东方芪的额头,滚烫得吓人。 东方芪蜷缩在床榻上,冷汗涔涔,眉头紧锁。她的唇瓣微微颤抖,不住地呓语:“明月……方管家……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该带你们一起离开的……” “郡主又做噩梦了!”轻云也慌了手脚,“快去请大夫来!” 幸好照阳长公主还住在府上,听闻此事立刻让身边的嬷嬷进宫请御医裴院首。萧承泽得知消息,也立即去寻他三哥萧承晏。 深夜的长街上,马蹄声急促。萧承晏几乎是与裴院首同时抵达东方别院。他看着东方芪苍白的面容,心如刀绞。 “让老朽看看。”裴院首撩起袍袖,为东方芪把脉。那张历经沧桑的面容上浮现出心疼之色,“这孩子……” 片刻后,裴院首开了方子,又取出银针,在东方芪手上几个穴位轻轻刺入。渐渐地,她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冷汗也慢慢褪去,呓语声也止住了。 “裴老,她这是……”萧承晏轻声问道。 裴院首叹了口气:“阿芪这孩子,心事太重了。”他看着昔日这个聪慧活泼的徒弟,如今却被忧思所困,“这样下去,对身子着实不好。” 萧承晏向裴院首深深一揖:“有劳裴老连夜出宫,多谢。” “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裴院首慈祥一笑,摆摆手,“她吃了这药,今晚应该能安睡。不过……”他目光意味深长地看了萧承晏一眼,“殿下,她需要有人能分担些心事才是。都说医者不自医,她明明知道医家最忌讳忧思深重……” 第124章 愿君心似我心 萧承泽亲自送裴院首回府,萧承晏则留下来守着东方芪。细雨在外间熬着药,淡淡的药香飘来。 烛火摇曳,映照着东方芪安静的睡颜。萧承晏为她轻轻掖了掖被角,生怕她着凉。看着她因疲惫而微微泛青的眼圈,他心疼得不行。若不是眼下关系到立储大事,他真想就这样向她和盘托出自己的心意。 正想着,他袖中忽然滑落一物,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那是一个巴掌大的木偶,雕刻得极为精致。木偶的容貌,赫然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眉目如画,嘴角微扬,带着几分傲娇的神态。 萧承晏轻轻拾起木偶,目光柔和。这是他多年前亲手雕刻的,那时的东方芪还是个张扬傲娇又爱撒娇的丫头,眉眼间总带着几分骄纵。如今虽然物是人非,可这个小小的木偶,他一直贴身带着,从未离身。 他抬头看向床榻上的东方芪,又低头看看木偶。昔日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如今却要背负这么多。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轻叹一声,握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 “阿芪,”他轻声呢喃,“若是可以,我愿替你承担所有的苦楚。” 烛光下,木偶上那张笑靥如花的小脸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往事。那些年少时的欢乐时光,那些纯真的心动瞬间,都凝固在这小小的木偶中,成了他最珍贵的念想。 窗外的夜色渐深,萧承晏守在床前,一夜未眠。他摩挲着木偶光滑的表面,在心中暗暗发誓:待到查明真相,待到为她雪恨之后,他一定要让她重拾往日的笑颜,永远不再为任何事忧心。 晨光从窗棂间悄悄溜进,东方芪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萧承晏略显憔悴的面容。他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显然是一夜未眠。 “你醒了。”萧承晏温声道,急忙给她倒了杯温水,“出了一夜的汗,肯定口渴了吧。” 东方芪这才发觉喉咙干得厉害,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带来丝丝暖意。她愣愣地看着萧承晏,一时不敢相信他竟在此守了一整夜。 “昨夜你发热说胡话,可把大家都吓坏了。”萧承晏接过空杯,“姑母特意让人去请了御医院的裴院首来给你看诊。” “裴师父?”东方芪一惊,心中涌起愧疚。自打回京,她一直忙着查案,竟连拜访启蒙恩师都顾不上,“我……我这就去向师父请罪……” 话音未落,萧承晏已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他的心跳有些快,声音也带着几分颤抖:“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东方芪愣住了,她能感觉到萧承晏的手在微微发抖。 “昨夜看你浑身发烫,说着胡话,我真的好怕……”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浓浓的后怕,“怕一个不小心,就照顾不好你。” 东方芪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萧承晏,这个往日里温润如玉的男子,此刻竟像个受惊的孩子般,紧紧地抱着她。 “阿芪,”萧承晏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叹息,“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不合时宜。眼下朝中为立储之事争论不休,我不该在这个时候将你牵扯进来。” 他稍稍松开些,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可是我等不及了。我要让你知道,从很久以前开始,你就住在我心里了。那个喜欢吃甜食、爱笑爱闹的小丫头,那个乐于助人,在民间开设医馆救死扶伤的小丫头,那个为家人刻牌位到手指生茧的女子……我都记得。” 东方芪睁大眼睛,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萧承晏的侧脸上,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我知道你要查的案子有多危险,知道你要走的路有多艰难。”他的声音越发坚定,“但我相信,我有足够的能力护你周全。不管前路有多少风雨,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晨光中,东方芪看到萧承晏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偶。那木偶上雕刻的,分明是少女时期的她。木偶的眉眼栩栩如生,像是凝固了某个欢笑的瞬间。 “这是……” “我雕的。”萧承晏的声音温柔,“那年你十四岁,站在梨花树下笑得特别好看。我把那一刻刻在木头上,也刻在了心里。”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阿芪,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太过冒昧。可我不想再等了,我要你知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 晨光渐盛,窗外传来细雨和轻云的脚步声。东方芪低头看着那个小木偶,忽然发现木偶的背面刻着一行小字: “愿君心似我心,天涯同携手。” 原来,那些她以为只存在于自己心底的悸动,那个总是在她身边守护的身影,早已将所有的情意都暗暗刻在了这小小的木偶上,一如他将这份感情深深地刻在了心底。 雁翎城的天色比京师更为寒凉,就连五月的风也带着刺骨的寒意。 一行人刚抵达边境大营,东方珏便顾不得休息,执意要去校练场。林鹤之本想劝他先歇息,可看到表哥眼中的坚定,终是点头应允。 “大帅驾到!” 随着一声高喝,校练场上的将士们齐刷刷地跪了下来。那整齐的声势,惊得叶归舟手上一颤,差点没稳住轮椅。 “都起来。”东方珏沉声道,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数千将士。即便坐在轮椅上,他那股子将帅之气却丝毫未减。 “大帅!”将士们齐声应和,声音洪亮,震得山呼海啸。 叶归舟推着轮椅,站在校练场高处的观台上。从这个角度望去,那些列队整齐的将士们如同一柄柄出鞘的利剑,散发着凛冽的杀气。 “开始校阅。”东方珏轻声吩咐。 随着林鹤之一声令下,将士们开始展示阵法变换。这些都是东方珏以往亲自操练出来的阵法,每一个变化都如行云流水,每一次转换都整齐划一。 “这便是长庆军。”东方珏轻声道,眼中闪着骄傲的光芒,“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叶归舟看着他的侧脸,心中震撼。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何这个双腿已废的将军,还要不顾病体远赴边陲。那些将士们,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早已不仅仅是军中战友,更是血脉相连的手足。 “大帅!”突然,一个年轻的小兵从队列中冲了出来,跪在观台下,“末将是王阿利!当日在凤鸣关,是大帅救了末将一命!” 东方珏目光一暖:“起来吧,那一战,你也救过我。” 小兵抬头,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大帅还记得末将……” “怎会不记得?”东方珏微笑,“你不过十六岁,却敢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敌人的箭。那一箭若不是你,我早就死在凤鸣关了。” 第125章 北境军营的钉子 此言一出,校练场上顿时响起阵阵啜泣声。那些将士们,有的红了眼眶,有的已经泪流满面。 叶归舟这才注意到,校练场上几乎每个将士的身上都带着伤疤。有的是刀伤,有的是箭伤,每一道疤痕都是一个血与泪的故事。 “阿珏,”他低声道,“你与他们……” “我与他们,都是在战场上滚过血的兄弟。”东方珏声音微颤,“凤鸣关一战,我虽然活了下来,可有多少兄弟……” 话未说完,校练场上突然响起整齐的脚步声。所有将士都站得笔直,挺起胸膛,目光坚定地望向观台。 “大帅!”他们齐声高喊,声音震天,“请下令!” 东方珏深吸一口气,缓缓举起右手。叶归舟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眼中却闪着坚定的光芒。 “传我令:今日起,操练加倍!”他的声音洪亮,“大周边境,寸土必争!” “领命!”三千将士齐声应和,声音如雷。 叶归舟看着这一幕,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军魂。那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实实在在的血肉之情。东方珏虽然坐在轮椅上,可在这些将士眼中,他永远是那个冲锋陷阵的大将军,是他们愿意用生命去追随的统帅。 夕阳西下,校练场上的操练还在继续。东方珏一直坐在观台上,看着那些整齐的军阵变换,眼中满是欣慰。 “阿珏,”叶归舟看着天色渐暗,“该回营帐商议夺取四城和逆贼萧鸣的事宜了。” 东方珏点点头,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校练场。夕阳将将士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守护着这片疆土。 “放心,”叶归舟会意,“他们都在这里,哪儿也不会去。” 东方珏笑了笑,眼中含着泪光:“是啊,他们都在。这才是我的家,是我放不下的地方。” 晚风吹过校练场,带起一阵沙尘。叶归舟推着轮椅缓缓离开,身后是将士们操练的声音,铿锵有力,直震云霄。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双腿残废的将军,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回到军营。 因为这里,有他最珍视的战友,有他用生命守护的疆土,有他永远放不下的责任。 夜色深沉,东方珏的营帐内烛火通明。 “从凤鸣关出兵,分三路包抄,直取鸿州四城。”东方珏指着沙盘,声音坚定,“这是我们夺回失地的最好时机。” 叶归舟站在一旁,看着那些聚精会神听令的将领们,眼中闪过一丝深意。这场军议,来得太过突然,仿佛是东方珏一时兴起。可他却知道,这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戏。 “大帅英明!”诸将齐声应和,其中以凤鸣关主将沈余的声音最为洪亮。 东方珏微微点头,继续道:“第一路由林将军率领,从西侧包抄;第二路由沈将军领兵,从凤鸣关主攻;第三路……” 他说得极为详细,连粮草调配、兵力部署都一一道来,仿佛丝毫不避讳在场的任何人。叶归舟注意到,沈余的眼中不时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军议散去后,东方珏让林鹤之留下。 “表哥,”林鹤之压低声音,“您是不是……” “嗯。”东方珏轻轻敲了敲轮椅扶手,“去盯着他们,尤其是沈余。” 林鹤之领命而去。叶归舟这才明白,方才的军议不过是一场调虎离山之计。东方珏早就怀疑军中有细作,这场声势浩大的军议,不过是放出的一个诱饵罢了。 三更时分,林鹤之带着几个亲信悄悄潜伏在沈余的营帐外。果然,只见营帐内还亮着灯火,沈余伏案疾书,神色匆忙。 “我这大帅表哥果然料事如神。”林鹤之冷笑。 又过了半个时辰,沈余终于写完了信,小心翼翼地藏在靴子里。他刚掀开帐帘,就对上了叶归舟冰冷的目光。 “沈将军这是要去哪儿?”叶归舟淡淡问道。 沈余脸色一变:“叶……叶将军,我是去……去巡营……” “巡营?”林鹤之从黑暗中走出,“那沈将军不妨让我们看看,您靴子里藏的是什么?” 沈余顿时如坐针毡,额头沁出冷汗:“这……这是……” 不等他说完,林鹤之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叶归舟从他靴中取出那封信,展开一看,冷笑道:“写得好啊,连凤鸣关的兵力部署都一字不落地告诉北胡的苏哈契。” “我……”沈余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带回大帐!”林鹤之一声令下,亲信们立刻将沈余擒住。 东方珏的大帐内,烛火依旧明亮。看着跪在地上的沈余,他的目光中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失望。 “为什么?”他轻声问道。 沈余颤抖着,不敢抬头:“大……大帅……” “你在凤鸣关驻守三年,可知道有多少将士为守住这道关隘而死?”东方珏的声音渐渐沉了下来,“他们用血肉之躯筑起的城墙,你就这样轻易地背叛了?” “我……”沈余终于抬头,眼中含泪,“末将也是没有办法啊……三年前,他们派人给我下了一种药,若不将军情传递给他们,末将必死无疑……” “什么毒?”叶归舟上前一步,厉声问道。 沈余摇头,脸上露出绝望之色:“不知道……他们每三个月会派特使送来解药。若是不按他们的要求做事,就只有等死……” 东方珏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轮椅扶手,目光如刀般锐利:“楚牧北当初是不是也是被下了药,所以才会给我下毒?” 这一句话如同惊雷,劈得沈余浑身一颤。他跪在地上,汗如雨下:“大帅明鉴!楚牧北和奚安……都是末将的人。末将需要知道大帅的最新动向,就……” “就给他们也下了毒?”叶归舟冷笑,“你倒是好手段。” 东方珏的目光愈发冰冷:“军中还有哪些是北胡的钉子?” 沈余却咬紧了嘴唇,不肯再说。说与不说,都是死路一条。死在北胡人手里,还是死在大周军法下,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区别。 “你!”叶归舟忍无可忍,一脚踢在沈余胸口,“赎罪!你可知道因为你的计谋,害得大帅受了多少苦?那药性发作时的痛楚,你可曾体会过?” 沈余被踢得吐出一口血来,却依旧不肯开口。 第126章 带下去严加审问 “青石镇的惨案,”东方珏忽然开口,声音沉痛,“你可知情?” “这个末将当真不知!”沈余连连摇头,“我们这些钉子,都是单独有特使来传令和联系。别的事情,我们一概不知……” 帐内一时寂静。东方珏闭上眼睛,深深叹息。原来这些年来,敌人的魔爪已经伸得如此之深。那些平日里并肩作战的将领,竟然暗地里被下毒胁迫,成了敌人的棋子。 “大帅……”沈余忽然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恳求,“末将知罪。只求大帅能饶过末将的家人……” “你的家人?”叶归舟冷笑,“你可知道因为你的背叛,多少将士的家人失去了丈夫、儿子?你可知道因为你让楚牧北给大帅下的毒,他这一生都要承受多少痛楚?” 沈余垂下头,泪水滚落:“末将该死……” 东方珏凝视着这个曾经与他出生入死的将领,心中百味杂陈。三年前的沈余,还是个忠勇的好将军。可如今,毒药不仅摧毁了他的肉身,更摧毁了他的忠义之心。 “带下去严加审问。”东方珏终于下令,“一定要问出那些特使的来历,还有军中其他钉子的线索。” 看着沈余被带下去的背影,叶归舟握紧了拳头:“这北胡,当真是好毒的心思。用毒药控制我们的将领,让他们成为背叛者……” “不仅是毒药。”东方珏望着帐外的夜色,目光深沉,“他们更懂得如何用人心来做局。威胁家人,控制将领,一步步蚕食我们的力量。这样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夜风掀动帐帘,送来阵阵凉意。东方珏想起自己体内那无法根除的剧毒,更觉心中发冷。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到底还有多少阴谋没有揭露?那些被控制的将领,又有多少人正在痛苦地挣扎? “传令下去,”他沉声道,“从今日起,军中所有将领的饮食都要严加看管。若再出现被下毒的情况……” 话未说完,他的眉头却皱了起来。体内的剧毒又开始发作,一阵阵钻心的疼痛让他不禁冷汗直冒。 “我没事。”东方珏强撑着说道,额上的冷汗却出卖了他的痛楚,“去查,一定要查清楚这些毒药的来源。否则,不知还有多少将士会落入他们的圈套……” 就在这时,帐帘轻响,云谷主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汤药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出东方珏又在强忍毒发之痛,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 “先把药喝了。”云谷主将药碗递过去,目光中满是担忧。这些日子以来,他看着东方珏日日忍受剧毒煎熬,心中比谁都清楚这毒性有多厉害。 东方珏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那苦涩的药汁入喉,却比不上他心中的苦楚万分之一。他抬头看向云谷主:“云谷主,如今又有一事要劳烦您。” “大帅但说无妨。” “方才抓到了北胡的细作,”东方珏缓了缓气息,“他们在军中安插的钉子,都被下了一种毒药。每三月需服用一次解药,否则便会毙命。还请云谷主帮忙看看,这是什么毒。” 云谷主面色一沉:“可是与你中的是同一种毒?” “应该不是,”叶归舟插话道,“那沈余说他们从未见过下毒之人的真面目,每次都是特使送来解药。” 云谷主捋着胡须,眉头紧锁:“待我去看看那沈余。若真是北胡的毒药,老夫或许能认出几分端倪。” “有劳了。”东方珏点头。 云谷主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又停下脚步:“阿珏,若真是那种毒……”他欲言又止。 东方珏却明白他的意思:“云谷主是说,若能从沈余身上找到解药的线索,或许对我体内的毒也有帮助?” “正是。”云谷主神色凝重,“北胡的毒药,向来都是一脉相承。若能查明这批钉子中毒的根源,或许能找到化解之法。不过……” 他给东方珏诊脉的时候,已经断定他中的是西沙的一种毒,这和北胡的毒还是有区别的。 云谷主停顿了一下,目光深沉。他想起为东方珏诊脉时,那种独特的脉象。作为一个游历四方的神医,他太清楚这是什么毒了——西沙的毒,是一种极其阴毒的慢性剧毒。这和北胡惯用的速效性毒药有着本质的区别。 “不过什么?”叶归舟急切地问道。 云谷主轻轻叹了口气:“大帅体内的毒,与北胡的手段不同。老夫为他诊脉多次,可以确定,这是西沙特有的毒。此毒最是阴损,日日侵蚀五脏,每到子时便会发作,痛不欲生。” 东方珏的手指微微一颤,却强自镇定:“原来如此。” “这和北胡的毒不同,”云谷主继续道,声音低沉,“北胡的毒讲究快准狠,三月一发,不得解药便会暴毙。可西沙的毒……却是要让人生不如死,慢慢折磨。” 叶归舟握紧了拳头:“这么说,就算找到了北胡的解药……” “也无济于事。”云谷主望着东方珏苍白的面容,心中一痛,“除非能找到西沙的解药方子,我已经让孤云盟主去南疆找药草了,相信他,会找到的。” 帐内一时寂静。烛火摇曳,映出三个人各异的神色:云谷主的忧虑、叶归舟的愤怒,以及东方珏的平静。 “无妨。”东方珏淡淡一笑,“眼下要紧的是救那些被北胡控制的将士。至于我这毒……”他顿了顿,“早就习惯了。”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却让云谷主和叶归舟心中更添酸楚。他们都知道,那每夜的剧痛有多么难熬。可东方珏从未在人前显露过半分痛苦,依旧强撑着处理军务,操心战事。 “云谷主,”东方珏转移话题,“还是先去看看那沈余中的是什么毒吧。若能救下那些将士,也算是不负此行。” 云谷主点点头,转身离去。叶归舟看着东方珏的侧脸,忽然明白为什么他明知自己的毒无解,却还是要追查这些钉子的来历。那些被胁迫的将士们,或许还有得救。 夜色渐深,营帐外传来巡逻的脚步声。东方珏望着烛火,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西沙的毒也好,北胡的钉子也罢,总有一天,他要揪出这些藏在暗处的敌人,还大周一个朗朗乾坤。 只是不知道,等到那一天,他的身子还能不能撑得住。云谷主临走前那担忧的眼神,他又怎会不懂?可现在,还不是倒下的时候。至少,在找出那些暗中伤害大周的敌人之前,他决不能倒下。 沈余身上还有不少秘密,他让楚牧北给自己下的毒为何会是西沙的毒? 这西沙和北胡暗中究竟打成了怎样的利益勾结? 他都要一一问清楚。 第127章 你我本是一条船上的人 月上中天,东方珏的营帐内烛火依旧。云谷主刚从审讯沈余的牢房回来,脸色凝重。 “如何?”东方珏开门见山地问道。 云谷主捋着胡须,眉头紧锁:“老夫给那沈余把过脉,他体内的毒确实是北胡的手笔。每三月发作一次,若不服用解药便会暴毙。”他顿了顿,“不过,倒是让老夫发现了一件蹊跷的事。” “什么事?”叶归舟急切地问道。 “那毒药虽是北胡的配方,却掺杂了西沙的药引。”云谷主目光如炬,“这说明,西沙和北胡的确有所勾结。” 东方珏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轮椅扶手,神色愈发凝重。西沙和北胡联手,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若是让他们得逞,恐怕整个大周的北境都将陷入危险。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报!”一个亲兵跪地禀报,“大帅,刚刚发现沈余自尽了!” “什么?”叶归舟大惊,“怎么会这样?” “属下也不知道。”亲兵额头冒汗,“我们按规矩每半个时辰查看一次,刚才去查看时,发现沈余已经咬舌自尽。” 东方珏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他早该料到会有这种可能。那些暗中操控着这一切的人,怎么会让沈余活着说出真相? “大帅,”云谷主忽然开口,“沈余虽死,但他体内的毒却还在。若是能研究出解药的配方,或许能救其他中毒的将士。” 东方珏点点头:“有劳云谷主了。” 正说着,林鹤之匆匆赶来:“表哥,不好了!方才搜查沈余的营帐,发现了一封密信。那些特使要今晚在城外的破庙接应他!” “果然还有后手。”东方珏眸中寒光一闪,“传令下去,秘密包围破庙,务必要活捉那些特使。这是找出其他钉子的唯一机会。” 云谷主离去查验沈余的尸身,林鹤之则去布置兵力。营帐内只剩下东方珏和叶归舟二人。 “归舟,”东方珏轻声道,“你去准备一些信件和资料,让人先送回京城给阿芪。” “阿珏!”叶归舟急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总觉得今晚不太平。”东方珏叹息,“有些事情,阿芪必须知道。” 叶归舟站得笔直:“阿珏,我哪里都不去。你别想支开我!” “归舟……” “你别说了!”叶归舟打断他的话,“你忘了吗?当年在凤鸣关,就是你从万箭丛中救下我。这些年来,我能活着,全靠东方珏你。如今你身负重伤,我岂能独自逃命?” 东方珏默然。是啊,这些年来,叶归舟和他,早已不仅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阿珏,”叶归舟声音坚定,“你说过,你我本是一条船上的人。这条船,要沉一起沉,要浮一起浮。” 东方珏凝视着这个跟自己做了多年好友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好,那就一起去会会那些藏在暗处的鼠辈。” “大帅英明!”叶归舟抱拳应道,眼中满是坚定,“不过,我还是要派人把重要的信件送回京城。若是今晚真有什么变故,也好让阿芪有个准备。” “你说得对。”东方珏点头,“让梅三送信回去。他轻功了得,最是合适。” 夜色如墨,远处传来几声零散的猫头鹰叫声。东方珏知道,那是林鹤之的暗号,意味着部署已经就绪。他看向帐外的月光,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推我去破庙。”他沉声道。 叶归舟领命,小心地推着轮椅向外走去。一轮明月高悬空中,照亮了他们的身影。无论前路如何,他们都将并肩而行,生死与共。 就像多年前在凤鸣关那样,就像在每一个生死攸关的时刻那样。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就让那些藏在黑暗中的敌人,见识见识他们长庆军的铁血手段! 破庙外的树林里,暗藏着三百精锐。林鹤之已经布置好了天罗地网,就等着那些特使自投罗网。 叶归舟推着轮椅,隐在破庙的阴影中。月光从残破的屋顶漏下来,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记得当年在凤鸣关,我们也是这样等过敌人。”东方珏忽然低声道。 叶归舟会意一笑:“是啊,那次你非要把我推到安全的地方,自己却冲在最前面。” “那不一样。”东方珏轻叹,“那时候你才跟了我两年,还是个毛头小子。” “现在呢?”叶归舟调侃道,“现在我也不过是个老些的毛头小子。” 两人相视一笑。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太多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归舟,”东方珏忽然正色道,“你说这西沙和北胡的勾结,会不会和青石镇的惨案有关?” 叶归舟沉默片刻:“八成是有关联的。那些毒药的配方如此相似,绝非偶然。” “我总觉得这些年来,所有的事情都像是一盘大棋。”东方珏望着漏下的月光,“而我们,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不。”叶归舟坚定地说,“你从来都不是棋子。您是那个能看穿这盘棋的人。” 东方珏转头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感动。这么多年来,叶归舟永远都是最了解他的人。无论遇到什么困境,他总能说出最适合的话来。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两人立刻噤声,全神贯注地盯着庙门。 只见几个黑衣人悄然而至,四下张望后才进入破庙。为首的那人手里提着一个小木匣,想必是给沈余的解药。 “怎么不见沈将军?”一个黑衣人低声问道。 “再等等。”为首的人沉声道。 就在此时,东方珏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那些黑衣人闻声大惊,迅速转身就要逃走。 “动手!”叶归舟一声令下,埋伏在四周的将士立即冲出。 林鹤之带着人从正面突袭,叶归舟则护在东方珏身前,手中长剑寒光闪闪。那些黑衣人见势不妙,立即分散逃窜。 “留活口!”东方珏沉声道。 可那些黑衣人显然早有准备。见无法突围,竟然纷纷咬破了藏在牙齿里的毒药。转眼间,就倒下了大半。 唯有那个拿着木匣的首领还在负隅顽抗。他的武功极高,连林鹤之也一时拿他不下。 “归舟,”东方珏低声道,“用飞叶剑法。” 叶归舟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年在凤鸣关,他们就是用这一招擒获过敌军大将。飞叶剑法是东方珏独创的,而叶归舟是唯一学会的人。 只见叶归舟手中长剑翻飞,剑光如虹,逼得那黑衣人连连后退。剑招看似杂乱,实则暗藏玄机。东方珏在一旁观察着对方的破绽,适时出声提点:“左边!” 叶归舟心领神会,长剑一转,直取对方左侧。那黑衣人一时不察,被叶归舟一剑挑落了面罩。 月光下,那人的面容显露出来,竟是一张极为陌生的脸。 “西沙人!”东方珏眸光一凛。 那人冷笑一声,忽然抛出一物:“接着!” 第128章 天亮后会是终曲吗? “接着!”话音刚落,那西沙人便抛出一物。叶归舟下意识伸手去接,却被东方珏一声暴喝:“别接!” 玉令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昏暗的破庙里,那枚玉令上隐约可见几个西沙文字。云谷主眯眼细看,脸色骤变:“是那种毒!” “哈哈哈!”西沙人见状,放声狂笑,“小长庆侯果然厉害,这么快就认出来了。不过晚了……我们早已布好了天罗地网。”话音未落,他突然口吐鲜血,轰然倒地。 “糟了!”叶归舟冲上前去查看,“死了!是藏在牙齿里的毒药!” 林鹤之护在东方珏轮椅旁,警惕地环顾四周:“表哥,这里不对劲。这些人死得太干脆了,像是早有准备。” 话音刚落,破庙外突然响起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带着令人心悸的杀气。紧接着,几支火箭破空而来,直接点燃了破庙的屋顶。火光下,只见四面八方都是敌军的身影,那些北胡士兵手持长矛,已经将破庙团团围住。 “中计了!”东方珏眸光一凛,“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林鹤之,带人突围!” “杀!”一声令下,敌军蜂拥而上。 云谷主迅速掏出一瓶丹药,塞给东方珏:“快服下,能压制毒性!” 叶归舟一手持剑,一手推着轮椅,拼命杀出一条血路。林鹤之带着三百精锐死死护住中间,但敌军实在太多,转眼间就有数十名将士倒在血泊中。 “归舟,”东方珏突然开口,声音平静,“你带着云谷主先走。” “你说什么胡话!”叶归舟怒吼。 东方珏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西沙和北胡的联手,青石镇的惨案,还有那些潜伏的钉子……所有的线索都在这里。”他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必须有人把这些带回京师,让阿芪和雁王知道真相。” “要走一起走!”叶归舟红了眼眶。 东方珏摇头:“你知道不可能。我的毒已经发作了,再加上这双腿……只会拖累你们。”他扫视着四周的火光,“这两年来,我一直在查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今天既然撞上了,那就来个了断!” “不行!”叶归舟声嘶力竭,“我答应过阿芪要保护你!” “让开!”东方珏突然厉声喝道,“这是命令!” 林鹤之带着人奋力厮杀,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血路。叶归舟咬着牙,眼泪夺眶而出:“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活着!” “云谷主,”东方珏转向云谷主,“帮我照顾好阿芪。” 云谷主红着眼点头。叶归舟一把抱起东方珏,猛地将他丢向林鹤之:“带大帅走!”说完便提剑杀向敌军。 “叶归舟!”东方珏声音哽咽。 “你们走!”叶归舟红着眼吼道,“我断后!”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东方珏的用意。那些证据,那些真相,必须有人带回京城。 月光下,两拨人分道而逃。叶归舟带着一半将士且战且退,吸引了大部分敌军。林鹤之则护送着东方珏和云谷主从另一个方向突围。 一支火箭划破夜空,仿佛在为这悲壮的一幕划上休止符。叶归舟望着东方珏消失的方向,心中默默祈祷:天亮之后,我们还能再见吗? “分头跑,就等着分头死!”叶归舟突然策马掉头,朝着林鹤之他们离开的方向急追而去。他深知,若让东方珏带着云谷主孤军突围,必然凶多吉少。 “兄弟们,随我杀回去!”叶归舟一声令下,身后的将士们齐声应和。 此时林鹤之这边情况也不容乐观。虽然暂时甩开了大部队,但还有一小队追兵穷追不舍。云谷主驾着马车,尽量避开颠簸,以免加重东方珏的伤势。 “表哥,前面就是白石谷,若能通过山谷,就能回到雁翎城了!”林鹤之焦急道。 东方珏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放下我,你们快走。” “闭嘴!”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谁也别想死!” 叶归舟率领着残部杀到,直接截住了追兵的退路。他纵马上前,一剑砍翻两个敌骑:“还愣着干什么?林鹤之,带人来帮忙!” 林鹤之大喜,立即带着亲卫掉头杀了回去。两支人马前后夹击,顿时将追兵杀得大败。 “叶归舟……”东方珏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动容之色。 “少废话!”叶归舟翻身下马,“你以为甩开我就能独自送死吗?鸿州四城还等着我们去夺回来!” 云谷主突然开口:“先回雁翎城,我有一种压制毒性的药方,能让大帅暂时恢复些体力。” “好!”叶归舟点头,“林鹤之,你带一半人马继续往西,佯装突围。吸引住追兵,我们从白石谷回雁翎城。” “末将遵命!”林鹤之领命而去。 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叶归舟亲自驾着马车,载着东方珏和云谷主穿过白石谷。山谷中雾气渐浓,正好可以掩护他们的行踪。 “给我收好。”东方珏将那封装有证据的信封交给叶归舟。 叶归舟一边驾车一边道:“等回了雁翎城再说。北胡不是要玩阴的吗?咱们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云谷主为东方珏把脉,又喂他服下一颗药丸:“这能暂时压制毒性,让你有足够的精力部署军务。” 渐渐地,身后的喊杀声消失了。叶归舟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远处天边泛起一抹红霞:“阿珏,你看,天亮了。” “天亮了。”东方珏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毅,“回了雁翎城,还有硬仗要打。归舟,你准备好了吗?” “废话!”叶归舟哈哈大笑,“从你把我从凤鸣关救回来那天起,我这条命就是你的。区区四城,不过是你我再立一功的机会罢了!” 马车驶向雁翎城的方向。东方珏靠在车厢里,轻声道:“归舟,这一战,要你陪我出生入死了。” “客气什么。”叶归舟装作不耐烦,“你我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这条船,要沉一起沉,要浮一起浮。更何况……”他顿了顿,“阿芪的仇还没报呢,长庆侯府的案子还等着我们去查!” 朝阳渐渐升起,给山间的薄雾镀上了一层金边。新的一天开始了,一场更大的较量即将开始。但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可畏惧的。 第129章 阿木古的密信 北凉军大营中,苏哈契正在翻看刚刚送到的信件。当他看到阿木古王子的亲笔密信时,那张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把梁王交给长庆侯东方珏?”他冷笑一声,将信纸重重拍在案上,“阿木古这是怕了吗?” 帐外脚步声响起,一个副将匆匆进来:“将军,探子来报,长庆侯东方珏已经回到了雁翎城。昨夜在破庙的伏击并未成功,反倒折损了我们不少精锐。” “东方珏……”苏哈契眯起眼睛,仿佛要透过军帐看到远处的雁翎城,“那个被我们重创的瘸子,居然真的回来了。” 他站起身,在帐中来回踱步。阿木古的信中说得很清楚:如今正值炎夏,草原上牲畜需要休养生息,不宜大规模用兵。更何况东方珏已经证明了他的实力,即便双腿残疾,依然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可苏哈契却不这么想。他是北胡最强悍的将领,手下有数万精锐铁骑。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等一个和东方珏决战的机会。如今对方重伤在身,这难道不是天赐的良机吗? “将军,”副将低声道,“大王子殿下说得也有道理。若是在这个时候起了大战,对我们确实不利……” “住口!”苏哈契打断他,“你也和阿木古一样怕那个瘸子吗?别忘了,当初在战场上,是谁亲手毁了他!” 副将不敢再言,悄悄退了出去。 苏哈契走到地图前,目光在雁翎城和鸿州四城之间来回移动。东方珏此次北上,定是为了夺回这四座城池。而他手中还握着一张王牌——叛逃的梁王。 “来人!”他突然开口,“去把梁王带来。” 不多时,一个衣着华贵却显得有些憔悴的中年人被带了进来。正是那位逃到北胡的梁王萧鸣。 “苏将军找本王有何贵干?”萧鸣强装镇定,却掩饰不住眼中的惊慌。 苏哈契转过身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本帅刚收到阿木古王子的密信,他说要把王爷交给长庆侯东方珏……” “什么?”萧鸣脸色大变,“苏将军,你也知道,若是让东方珏抓住本王,那……” “放心,”苏哈契打断他,“我还没傻到把这样的筹码轻易交出去。”他走近萧鸣,声音低沉,“不过王爷也该做点什么,来证明你的价值了。” 萧鸣咽了咽口水:“不知苏将军想要本王做什么?” “听说王爷和西沙那边也有些联系?”苏哈契意味深长地问道。 萧鸣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苏将军的意思是……” “我要给东方珏一个惊喜。”苏哈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他敢重返北境,那就让他知道知道,这里究竟是谁说了算!” 当夜,数封密信从北凉军大营发出,分别送往不同的方向。苏哈契站在帐外,望着漫天繁星。 “东方珏,你不是又活过来了吗?”他喃喃自语,“那咱们就来玩一场更大的游戏。这一次,我要让你死得比当年战场上那次更痛快!” 帐内烛火摇曳,照在那张被撕碎的密信上。阿木古的告诫终究还是没能阻止一场血雨腥风的到来。 …… “报!”北凉军大营中,一个斥候匆匆进帐,“大帅,雁翎城派了使者求见!” 苏哈契正在和副将们商议军务,闻言眉头一皱:“什么使者?” “是……是长庆军的叶将军。”斥候小心翼翼道,“就带了三个亲兵,说要与大帅谈谈。” 帐中诸将闻言都露出惊讶之色。那个与东方珏出生入死的叶归舟,居然主动送上门来? “有趣。”苏哈契冷笑一声,“让他进来。” 不多时,叶归舟大步走入中军大帐。他一身白衣胜雪,腰间配着长剑,神色从容。看到帐中诸将,只是淡淡拱手:“在下叶归舟,见过北胡苏将军。” “叶将军远道而来,有何见教?”苏哈契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中暗暗警惕。 “在下奉长庆侯之命,前来问苏将军一句话。”叶归舟目光灼灼,“敢问苏将军,是要战,还是要和?” 此言一出,帐中诸将皆是一惊。苏哈契却仰头大笑:“好一个问战问和!叶将军,你家主帅现在可还坐得稳轮椅?也配来与我谈战和?” 叶归舟不为所动:“我家主帅说了,若是要和,便请苏将军交出叛贼梁王,退出鸿州四城。若是要战……”他眼中寒光一闪,“那就让苏将军看看,我们长庆军是不是真的死绝了。” “好大的口气!”一个副将拍案而起,“就凭你们……” 苏哈契抬手制止了他,目光紧紧盯着叶归舟:“叶将军,你说退出四城,交出梁王。那我若问你要些别的条件呢?” “愿闻其详。” “比如……”苏哈契眼中闪过一丝算计,“让东方珏亲自来与我一谈如何?” 叶归舟冷笑:“看来是要战了。”他转身便走,“三日之后,雁翎城外见真章!” “慢着!”苏哈契突然开口,“叶将军就这么有把握,能赢我北凉军?” 叶归舟在帐门前站定,头也不回:“苏将军,您说我们长庆军已经死绝了。可您想过没有,一支真正的军队,从来都不会真正死去。”他转过头来,眼中带着冰冷的杀意,“只要还有一个将士活着,长庆军的魂就永远不会散!” 说完,他大步离去,白衣猎猎,如同一道惊雷划过。 苏哈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当然明白叶归舟这番话的分量。长庆军,从来都不是靠人数取胜的。那是一支用血和火锻造出来的铁军,每一个将士都可以战至最后一刻。 “大帅,”一个副将低声道,“要不要派人……” “不必了。”苏哈契摆摆手,“既然他们要打,那就打个痛快!传令下去,三日之内,全军备战!” 看着众将领命而去,苏哈契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这才是他想要的,一场真正的决战!什么阿木古的密信,什么退兵议和,都比不上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来得痛快。 他要让整个北境都知道,苏哈契才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主人! 而此时,叶归舟已经回到了雁翎城。他直接去见了东方珏,将苏哈契的态度和盘托出。 “看来是非战不可了。”东方珏轻声道。 “你的身体……”叶归舟有些担忧。 东方珏却露出一抹笑容:“放心,为了这一战,我已经准备很久了。”他转向一旁的云谷主,“还请云谷主助我一臂之力。” 云谷主点点头:“老夫自有准备。” “归舟。”东方珏突然唤道。 “在。” “去准备吧,让他们看看,我们的长庆军,究竟是不是真的死绝了!” 第130章 原来你们都瞒着我 “殿下,不好了!”明镜司姚少禹匆匆进来,“郡主她……” 话音未落,东方芪已经推门而入。她面沉如水,眼中带着从未有过的冷意。萧承晏见状,连忙挥退左右。 “殿下是不是该与我解释一下?”东方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浓浓的压抑,“大哥他根本就没去药王谷,而是去了北境,对吗?” 萧承晏迎上她的目光,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京中坊间早已传遍了消息:长庆侯重返北境,将与北胡一战。百姓们议论纷纷,有人说长庆侯双腿残疾尚且不忘报国,有人说这一战关系到四城收复……而这些,他都瞒着东方芪。 “回答我!”东方芪突然提高了声音。 “是。”萧承晏轻声道,“阿珏确实去了北境。” “为什么要瞒着我?”东方芪的声音开始发颤,“你们都把我当什么?我是他的亲妹妹,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可你们呢?一个个都在我面前说谎,把我蒙在鼓里!” 萧承晏上前一步想要解释,却被东方芪后退着避开:“别碰我!我现在只想知道,为什么要骗我?大哥他身负重伤,你们怎么能让他去北境?” “阿芪,”萧承晏叹息道,“正因为你是他唯一的亲人,阿珏才不愿你担心。这一战事关重大……” “重大?”东方芪冷笑,“重大到连我这个亲妹妹都不能知道吗?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觉得我什么都不懂?” 萧承晏看着她眼中的泪光,心如刀绞:“不是这样的。阿珏他……” “够了!”东方芪打断他的话,“殿下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你说要让我知道,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住在你心里。可你呢?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你选择欺骗我!” “阿芪……” “我现在就要去北境!”东方芪转身就要走。 萧承晏一把拉住她:“不行!北境现在危险,你去了只会让阿珏分心。” “放开我!”东方芪挣扎着,“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哥去送死!他身上有伤,还中了毒……”她的声音哽咽,“难道你们都忘了吗?就在半月前,他还咳得吐血!” “正因为知道,所以阿珏才不让你去!”萧承晏用力将她拉回来,“这一战关系到大周北境安危,关系到你们长庆侯府的名誉。阿珏他不能退,也不会退!” 东方芪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可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萧承晏将她拥入怀中:“对不起……可是阿芪,你要明白,有些事情,阿珏不得不做。那是长庆侯府世代守护的疆土,是你外祖父、父亲和母亲用生命扞卫的土地。” “可是大哥他……” “他会平安回来的。”萧承晏轻声道,“叶归舟和云谷主都在他身边。而且……”他顿了顿,“你忘了吗?整个大周都在等着这一战。百姓们相信长庆侯,朝中上下也都在支持他。” 东方芪靠在萧承晏怀中,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是啊,这些日子以来,她走在街上,时常能听到百姓们议论北境战事。他们说长庆侯重伤不忘报国,说这是大周的脊梁…… “阿晏……”她轻声唤道,“答应我,一定要派人保护好大哥。我已经不能再失去任何亲人了!” “放心,我已经让明镜司的暗桩时刻关注北境的动向。”萧承晏抚着她的发,“而且,你相信阿珏,他一定能打赢这一仗。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他是长庆侯东方珏啊。”萧承晏露出一抹笑容,“他从不轻言战争,可一旦出手,就从未败过。” 东方芪擦干眼泪,慢慢平静下来。她抬头看着萧承晏:“陛下最近在朝中是什么态度?” “父皇很支持这一战。”萧承晏道,“昨日朝会上,户部和兵部的官员们还在为鸿州四城的收复做准备。” “四城一旦收复,后续需要大量粮草和人手重建。”东方芪思索道,“这些事情,我能帮忙。” 萧承晏看着她迅速调整好情绪的样子,欣慰地笑了:“这才是我认识的阿芪。” “我毕竟是长宁女帅的女儿。”东方芪神色渐渐坚定,“既然大哥选择了这条路,我就该支持他,而不是拖他的后腿。”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两人走出明镜司,只见街上百姓们正围着一个说书人。 “诸位可知道,咱们的长庆侯为何能让北胡如此忌惮?”说书人击着醒木,“那是因为当年在凤鸣关一战,他以五千兵力,硬生生挡住了北胡三万铁骑!那一战,长庆军伤亡过半,可硬是没让北胡踏入关内一步!” “说书先生,那这次呢?”有人问道,“长庆侯现在……” “嗐!”说书人大笑,“谁说残了腿就不能打仗了?长庆侯最厉害的不是武艺,而是他的谋略!当年凤鸣关一战,他用计困住北胡主力,活活耗死了他们三万精锐!” 百姓们听得入神,不住地点头。 “我跟你们说啊,这次咱们的长庆侯亲自出马,还有叶归舟那个神箭手辅佐。啧啧,那叶归舟可是……” 东方芪听着百姓们的议论,眼中渐渐有了光彩:“阿晏,我突然明白大哥为什么一定要去北境了。” “哦?” “因为所有人都在等着他。”东方芪望着热闹的街市,“百姓们相信他能收复四城,将士们等着他去带领他们作战,就连朝廷也在支持他。这样的重担,他不得不扛。” 萧承晏轻轻握住她的手:“所以你更要好好的。等阿珏凯旋归来,看到你平安喜乐,他才能安心。” 东方芪点点头:“我明白了。”她深吸一口气,“阿晏,陪我去趟长庆侯府吧。” “去侯府?” “嗯。”东方芪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我要去祠堂为大哥上香。让父亲母亲在天之灵保佑他平安。还有……”她顿了顿,“东记的账房先生前些日子说,北境的几个庄子还囤着不少粮食。我要安排人手,把这些都送去雁翎城。” 萧承晏欣慰地笑了:“好,我陪你去。” 路上,东方芪又道:“听说定北王已经在落雪关布防,就等着大哥那边的消息。到时候若是能南北夹击……” “你倒是想得周全。”萧承晏轻笑,“看来这些军务你也懂得不少。” “那当然。”东方芪扬起下巴,“我可是从小耳读目染过的。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这些年来,长庆侯府的军务我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 萧承晏听她说起这些,心中感慨。眼前这个刚才还在落泪的女子,转眼间就恢复了那股子干练劲儿。果然,她骨子里流着的,是长庆侯府的血。 街头巷尾,百姓们还在谈论着北境战事。所有人都相信,有长庆侯在,这一战必胜。而在长庆侯府的祠堂里,东方芪跪在外祖父、父母的牌位前,默默祈祷:愿外祖父、父亲、母亲保佑大哥,一定要平安啊。 第131章 兵临城下 雁翎城外,北风呼啸。东方珏坐在轮椅上,俯瞰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北胡大军。明晃晃的刀枪剑戟在阳光下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光芒。 “一共有多少人马?”他问道。 林鹤之蹲下身,在沙盘上指点:“北胡主力约有五万,其中骑兵三万,步卒两万。”他用木棍在沙盘上划了一道,“他们把营地分成了三部分:东营是精锐骑兵,西营是步卒,中营则是苏哈契的亲军。” 东方珏点点头,目光落在中军位置:“苏哈契向来好勇斗狠,这次竟然如此谨慎。看来是吸取了凤鸣关一战的教训。” 叶归舟站在一旁,冷笑道:“他就是再谨慎,也逃不过你的算计。” “不过……”东方珏眉头微蹙,“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苏哈契把兵力分成三部分,看似是为了互为犄角,实则露出了太多破绽。这不像是他的风格。” “表哥的意思是……”林鹤之若有所思。 东方珏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叩击:“他一定还藏了后手。传令下去,让斥候多注意西沙商队的动向。” “西沙商队?”叶归舟一怔,随即想起了什么,“你是说……” “那个梁王萧鸣,与西沙有旧。”东方珏眸光深沉,“北胡若想给我们个‘惊喜’,必定会借西沙之手。” 正说着,云谷主端着药走了进来。东方珏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脸上闪过一丝痛楚,却很快恢复如常。 “阿珏。”叶归舟忍不住道,“要不要再等几天?等你的身体……” “战机不可失。”东方珏打断他,“敌军已经兵临城下,我们没有时间等了。”他转向云谷主,“还请云谷主准备好那副‘特效药’。” 云谷主面色凝重:“此药虽能暂时压制毒性,让你恢复些许体力,但用过之后,毒性会更加猛烈。若是……” “我知道。”东方珏淡淡一笑,“能撑过这一战就够了。” 叶归舟攥紧了拳头,却不知该说什么。他太了解东方珏了,一旦这个男人决定了的事,就绝不会改变。 “传令下去。”东方珏忽然开口,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明日卯时,全军备战!” “是!”林鹤之抱拳领命。 待众人退下,叶归舟还想说什么,却见东方珏已经闭目养神。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他清瘦的面容上,映出几分苍白。 叶归舟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他知道,从明天开始,将是一场恶战。而他能做的,就是替这个倔强的男人守住最后一道防线。 夜色渐深,雁翎城上下灯火通明。将士们擦拭兵刃,准备粮草,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东方珏的营帐内,烛火依旧。他望着沙盘,仿佛在推演着什么。忽然,他抬起头,轻声道:“阿芪,大哥这一战,一定会赢。” 这一战,不仅是为了四城,更是为了长庆侯府的荣耀,为了父母的在天之灵。 他东方珏,从不轻言战争。可一旦出手,就必定血染沙场! …… 天还未亮,雁翎城的城墙上就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将士们各就各位,长弓劲弩依次排开。叶归舟站在城头,看着远处渐渐亮起的天光。 “报!”一个斥候匆匆而来,“叶将军,发现敌军动向!他们的东营骑兵在调动!” 叶归舟眯起眼睛,望向东方。晨雾未散,只能隐约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人影在移动。他立即吩咐道:“把消息报给大帅。” 东方珏的中军大帐内,林鹤之正在汇报情况:“表哥,北胡的骑兵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往东面去了,另一部分却向西移动。” “嗯。”东方珏神色平静,“苏哈契这是想……” 话未说完,外面又传来急报:“启禀大帅,斥候来报,在西面发现可疑商队!” 东方珏眸光一闪:“商队?说细些。” “是西沙商队打扮,约有百余人,都骑着骆驼。但据斥候观察,那些骆驼的步伐很奇怪,不像是运货的样子。” “骆驼……”东方珏若有所思,“传我令,让叶归舟带一队弓箭手,专门盯着那支商队。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是!” 命令刚下达不久,外面又传来一阵躁动。一个将领快步进来:“大帅,敌军中出现一个奇人!他……” “什么奇人?”叶归舟恰好进帐,闻言问道。 “那人骑着一匹黑马,独自立在两军阵前。他……他的马背上竟然还放着一张琴!” 东方珏和叶归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讶。这个时候,谁会在马背上放琴? “大帅要不要去看看?”林鹤之问道。 东方珏点点头:“推我上城头。” 当东方珏的轮椅被推上城头时,远处已经有了些许光亮。果然看到一个白衣人正立在马上,马背上果真横放着一张古琴。 “这是……”叶归舟眯起眼睛,“莫非是北胡的谋士?” 话音未落,那白衣人突然拨动琴弦。一阵清越的琴声传来,在这肃杀的战场上显得格外诡异。更奇怪的是,这琴声中似乎暗藏着某种节奏,让人心神不宁。 “小心!”东方珏突然喝道,“是西域的摄魂之术!快让将士们堵住耳朵!” 叶归舟立即下令,可还是有几个将士中了招,摇摇晃晃地就要从城头跌落。好在被身边的同袍及时拉住。 “好个苏哈契!”东方珏冷笑,“居然请来了西域的巫师。”他转向林鹤之,“去把我的那把琴取来。” “表哥,你要……” “以琴破琴。”东方珏眼中闪过一丝锋芒,“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琴术!” 很快,林鹤之取来了一张古琴。这是东方珏常用的那把,琴身上还隐约可见几道剑痕,是当年在战场上留下的。 东方珏将琴横放在轮椅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一阵清亮的琴声响起,如同利剑出鞘,直接破开了那诡异的音律。 两相交锋之下,对面那白衣人明显一惊。他的琴声开始紊乱,节奏也渐渐散乱。而东方珏的琴声却越来越锋利,如同千军万马奔腾,又似惊雷炸裂。 “好!”叶归舟拍手叫好,“我记得你说过,琴有三术:一是安神,二是摄魂,三是杀伐。看来这西域巫师,也就会个中品。” 东方珏手下不停,唇角微扬:“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 终于,那白衣人的琴声彻底乱了。他猛地一抖缰绳,调转马头就要逃走。 “想走?”叶归舟冷笑,张弓搭箭,“让我送你一程!” 箭矢破空而去,正中那人肩膀。他一声闷哼,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远处的北胡大军中顿时响起一阵喧哗。显然,他们也没料到这一着竟会失手。苏哈契的声音远远传来:“撤回来!” 几个骑兵冲出去,将那白衣人救了回去。 “看来苏哈契是真的忌惮你。”叶归舟收起弓箭,“连这种旁门左道都用上了。” 东方珏却摇摇头:“不,这只是开胃小菜。他真正的后手,还没使出来。”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响起一阵号角声。北胡的大军开始移动,密密麻麻的旌旗如同潮水般涌动。 战斗,即将开始! 东方珏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电:“传令下去,准备迎敌!” 城头上,将士们整齐列阵,兵甲相击发出铿锵之声。他们知道,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但有东方珏在,他们无所畏惧! 第132章 且看我破你三路军 “传我将令!”东方珏沉声开口,“一营和二营原地固守,三营和四营立刻移动到东南角准备接应。” 城头上将士们快速移动,调整着阵型。在片刻的宁静后,北胡三路大军已经呈扇形展开,对准了雁翎城。 “表哥,北胡的中军在强攻正面。”林鹤之眉头紧锁,“可是他们的东路和西路骑兵,好像在等什么信号。” 东方珏目光如炬,扫视着战场。北胡的中军主力已经开始向城下推进攻城车,做出一副要强攻的架势。但他知道,这不过是声东击西的把戏。 “叶归舟。” “在!” “你带五百弓箭手,守在西面城墙。记住,一旦发现那支商队有异动,立刻放箭。”东方珏说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叶归舟急忙扶住他:“要不要先服药?” “不必了。”东方珏摆摆手,“现在不是时候。”他抬头看着叶归舟,“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管我。” 叶归舟咬着牙点头。他转身离去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叹。 此时城下已经喊杀震天。北胡的中军开始强攻,攻城车被推到了城下。守城的将士们纷纷投下滚木礌石,一时间城下烟尘四起。 “报!”一个传令兵匆匆而来,“启禀大帅,东面发现敌军骑兵异动!” 东方珏神色不变:“传令三营,按计划行事。” 话音未落,突然听到西面传来一阵惊呼。只见那支“商队”突然扯下伪装,露出了藏在骆驼上的投石机! “放箭!”叶归舟一声令下,漫天箭雨倾泻而下。但还是有几架投石机发射出了巨石,重重砸在城墙上。 就在此时,东面和西面的北胡骑兵同时发动了进攻。三路夹击,声势骇人。 “果然如此。”东方珏冷笑,“苏哈契,就让我看看你这些年有没有长进!” 他扬声道:“传令四营,准备突围!传令神箭营,目标敌军中军帅旗!” 守城将士们早就得到准备,井然有序地变换着阵型。而城楼暗处,一队神射手已经瞄准了敌军中军。 “放!” 一轮箭雨过后,敌军中军顿时大乱。原来神箭营的箭上都沾了火油,射中敌军大旗后立刻燃烧起来。 “好!”林鹤之大喜,“中军先乱,两翼必乱!” 可东方珏却皱起眉头:“不对,太容易了。” 果然,就在此时,一队骑兵突然从敌军中军冲出,直取城门。为首的将领提着一杆长枪,大喊:“东方珏,可敢出城一战?” 城头将士们顿时大怒,纷纷要射箭。却被东方珏抬手制止。 “苏哈契。”他冷笑,“就这点本事吗?” 苏哈契立在马上,手持长枪指向城头:“东方珏,你躲在城里,算什么大将军?不如出来与我一战!” “表哥,他是在激将。”林鹤之低声道。 东方珏却笑了:“我知道。不过……”他突然提高声音,“苏将军,你说这一战要如何打?” 苏哈契显然没料到东方珏会这么问,愣了一下才道:“你我二人单挑,若你胜了,我立即退兵。若你输了,再送我两城!” “哈哈哈!”东方珏突然放声大笑,“苏将军,你当真以为我会信?” 说着,他对林鹤之使了个眼色。林鹤之立即会意,悄悄带人从城内撤走。 “怎么,东方珏你怕了?”苏哈契继续叫嚣。 东方珏不再理会他,转而对叶归舟道:“归舟,让神箭营继续压制他们中军。记住,一定要让他们觉得我们主力都在城头。” “明白!”叶归舟领命而去。 就在这时,一个斥候急匆匆跑来:“大帅,西面商队那边好像……” “我知道了。”东方珏打断他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冷芒,“让他们投石机继续打,不必理会。” 斥候愣住:“可是……” “去传令吧。”东方珏淡淡道,“就说是我的命令。” 城下,苏哈契看着城头上忙碌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调转马头,朝着中军方向打了个手势。 顿时,东西两路骑兵开始缓缓后撤。而中军却继续强攻,声势更加浩大。 “报!”又一个斥候跑来,“敌军东西两翼在撤退!” 东方珏手指轻轻敲击着轮椅扶手:“让神箭营继续射击,一定要让敌军觉得我们主力都在正面。” 此时城头上箭如雨下,将北胡中军死死压制。苏哈契看在眼里,冷笑连连:“东方珏啊东方珏,你果然还是这般谨慎。不过……” 他回头看了眼西面,那支“商队”的投石机正在不断轰击城墙。按照计划,等城墙出现裂缝,藏在骆驼中的火油就能派上用场。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号角声突然从城内响起! “不好!”苏哈契脸色大变,“中计了!” 只见雁翎城的东南城门突然大开,一支骑兵如雷霆般杀出!正是林鹤之率领的奇兵,直取北胡军中后路! “杀!”林鹤之提刀在前,“让北胡见识见识我们长庆军的厉害!” 原来东方珏早就料到苏哈契会用这种计谋。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他故意让神箭营在城头上大张旗鼓,就是要麻痹敌人。而真正的主力,却在暗中等待时机。 “传令,全军撤退!”苏哈契咬牙切齿。 可为时已晚,林鹤之的骑兵已经杀入北胡中军,搅得天翻地覆。而城头上,叶归舟带着神箭营继续压制,让敌军首尾不能相顾。 一时间,喊杀声震天,马蹄声如雷。北胡的阵型彻底大乱! 城头上,东方珏望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苏哈契,这才是刚刚开始。” 一场混战下来,北胡军损失惨重。苏哈契带着残部撤退,回营后怒不可遏,连摔了好几个酒坛。 “大帅息怒!”副将上前道,“东方珏不过是仗着城池之险,我们未必怕他……” “住口!”苏哈契狠狠一拍案几,“你懂什么?今日若不是撤得快,只怕中军就要全军覆没!这个东方珏……”他咬牙切齿,“比两年前更难对付了。” 正说着,一个黑衣人从帐外悄然进来。他冲苏哈契行了一礼:“将军,王爷让我来告诉您,西沙那边的准备已经就绪。” 苏哈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让梁王放心,今晚子时,必定给长庆军一个惊喜!” 雁翎城内,林鹤之正在向东方珏汇报战果:“我军伤亡不到百人,北胡那边却至少折损了两千精锐。不过……”他迟疑了一下。 “不过什么?” “属下总觉得,苏哈契撤得太干脆了。”林鹤之蹙眉道,“以他的性格,不应该这么轻易认输。” 第133章 子夜血战 东方珏点点头:“正合我意。”他转向叶归舟,“今晚子时,怕是有好戏看了。” “你是说……” “梁王还在他们手上。”东方珏眸光一闪,“此人最擅长的就是使用火攻。今日苏哈契处处试探我们的防守,为的就是找出薄弱处。” 叶归舟立即明白过来:“所以你才故意露出西面的破绽?” “正是。”东方珏唇角微扬,“传令下去,今晚子时,按计划行事。让苏哈契看看,到底谁才是猎人,谁是猎物。” 夜色渐浓,雁翎城内却是一片忙碌。将士们按照东方珏的部署,悄悄地调整着位置。而在暗处,一支支精锐小队已经做好了准备。 子时将至,天际浮起一轮残月。 “报!”一个斥候匆匆而来,“西面发现可疑人影,似乎在往城墙下运送什么东西!” 东方珏神色不变:“传令神箭营,按计划行事。” 就在此时,北胡大营中突然响起了号角声。紧接着,无数火把亮起,映得夜空一片通红。 “来了。”东方珏低声道。 果然,只见一支奇装异服的队伍从北胡大营中冲出。他们身披黑袍,手持火把,直奔雁翎城而来。为首的正是梁王萧鸣,他高举火把,大喊:“放火!” 城头上的守军似乎早有防备,立即射出一轮箭雨。可那支黑衣队伍却突然分散开来,动作灵活得不像话。 “西域的火蛇盗!”云谷主突然开口,“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偷袭纵火。” 东方珏冷笑:“原来如此。怪不得梁王敢这般明目张胆,原来是请动了这些高手。”他转向叶归舟,“可以行动了。” 叶归舟点头,从城头一跃而下。早有将士递上一匹快马,他一骑绝尘,直奔西面而去。 就在此时,那些火蛇盗已经接近城墙。他们动作诡异,如同毒蛇般贴着城墙游走。有几个甚至直接攀上了城墙! “放!”一声令下,城头突然亮起无数火把。原来在暗处早已埋伏了大量弓箭手。箭矢上裹着特制的火油,一经点燃便如同流星般划破夜空。 那些火蛇盗虽然身手了得,却也抵挡不住这般密集的箭雨。顿时死伤惨重,纷纷退避。 “杀!”叶归舟带着一队骑兵杀出,直取梁王萧鸣! “保护王爷!”火蛇盗们纷纷围上来,却被叶归舟的骑兵冲得七零八落。 就在此时,北胡大营中又响起号角。苏哈契率领大军杀来,想要接应梁王。 可他刚冲到半路,忽然看到东面火光冲天。只见林鹤之率军杀出,直取北胡大营!原来东方珏早就料到这一切,暗中布下了后手。 “中计了!”苏哈契脸色大变,“快撤!” 可为时已晚,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夜色中,雁翎城外战成一团。叶归舟率军死死咬住梁王不放,手中长剑在火光下寒芒四射。一时间,火蛇盗伤亡惨重,死伤大半。 “废物!都是废物!”梁王萧鸣状若疯狂,“还不快护驾!” 一个火蛇盗头目怒吼道:“王爷先走,我们断后!”说着一挥手,数名黑衣人手持火把冲向叶归舟。 “找死!”叶归舟一声冷哼,长剑横扫。剑光如虹,那几名火蛇盗顿时人仰马翻。 另一边,林鹤之已经杀入了北胡大营。营中火光冲天,喊杀声震天动地。苏哈契骑着战马,在混乱中大吼:“随我杀回去!别让他们……” 话未说完,一支劲箭破空而来,直取他面门!苏哈契猛地低头,箭矢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带起一线血痕。 “是神箭手!”苏哈契心中一惊,“难道……” 果然,一队弓箭手不知何时已经包抄到了侧翼。每一箭都瞄准了北胡的将领,一时间竟逼得他们首尾难顾。 雁翎城头,东方珏坐在轮椅上,目光如电:“传令,全军出击!”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雁翎城内的主力部队倾巢而出。就连那些看似受伤的士兵,也纷纷扔下绷带,提刀上马。 原来这才是东方珏的真正后手! 他早就料到北胡会趁夜发动突袭,故意露出破绽引诱敌人。而长庆军的主力,就藏在这些“伤兵”中间! “杀啊!”长庆军呐喊着冲入战场。 战至酣处,突然有人高喊:“梁王中箭了!” 只见叶归舟一箭射中了梁王的坐骑,萧鸣重重摔在地上。火蛇盗们急忙去救,却被长庆军死死缠住。 “救……”梁王刚要开口,一支冷箭已经射中他的咽喉! 原来暗处还藏着第二波神箭手! “撤!快撤!”苏哈契见势不妙,急令全军撤退。可混乱之中,军令根本传达不到位。北胡大军如同无头苍蝇般乱作一团。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号角声。长庆军将士们士气大振——定北王骆斌的援军到了! “该死!”苏哈契咬牙切齿,“中了东方珏的圈套!”原来一切都在东方珏的算计之中,他故意用这场夜战,把北胡的主力引出来,好让定北王的援军从侧翼包抄。 此时天际已泛起鱼肚白。晨光中,战场上到处都是北胡军的尸体。那些骄勇的铁骑,竟然被打得落花流水。 “传令撤退!”苏哈契不得不下达最后的命令。他望着远处雁翎城的方向,眼中闪过浓浓的不甘:“东方珏,这次算你赢了。可下一次……” 话音未落,一支冷箭破空而至,射穿了他的肩膀。 “将军!”副将急忙护住他撤离。 东方珏坐在城头,看着这一幕,嘴角微扬:“苏哈契,这才是开始。” 可下一刻,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出。云谷主连忙上前:“毒发了!快服药!” 东方珏擦去嘴角的血迹,淡淡道:“不必了,趁着这口气还在,传我将令:全军追击,一定要把北胡赶出鸿州四城!” 晨曦中,长庆军发起了最后的冲锋。这一战,他们要为死去的兄弟报仇,为失地讨回公道! 第134章 大胜北胡 这一战,成了北胡人心中永远的梦魇。 从雁翎城大捷后,长庆军乘胜追击,如同猛虎般死死咬住北胡残部不放。鸿州四城在半个月内相继收复,苏哈契的败军连连撤退,一路退到了北凉河以北。 “大帅,前方就是涪谷关了!”林鹤之策马来报,“北胡人已经退到了黑石峡谷,那里离北凉河已有五百余里。” 东方珏坐在马车里,脸色苍白如纸,却依然坚持每日调度军务。这半个月来,伤病的折磨让他消瘦了许多,但眼中的锐气却丝毫未减:“传令下去,给我死死咬住苏哈契!” “表哥……”林鹤之欲言又止。 “放心,我还撑得住。”东方珏淡淡一笑,“这两年,北胡人在我们的土地上肆虐太久了。这一次,一定要让他们有去无回!” 定北王骆斌的大军一路从侧翼包抄,配合长庆军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苏哈契的残部被赶入黑石峡谷后,腹背受敌,终于支撑不住。 “将军,我们……我们真的错了!”副将看着遍地的尸体,面如土色,“若是早听阿木古王子的话就好了……” 苏哈契望着漫山遍野的长庆军旗帜,苦笑道:“是啊,我们都太小看东方珏了。即便身负重伤,他依然是那个让北胡闻风丧胆的大将军!” 这一战,北胡丢失了最精锐的铁骑,损失近三万人马。而梁王的死讯传回大周京师后,更是在朝野上下引起轩然大波。那些原本还对梁王抱有幻想的人,如今也彻底死心了。 当长庆军的捷报传到京师时,百姓们欢欣鼓舞,纷纷在街头巷尾议论这场大胜。 “听说长庆侯把北胡人赶到了五百里之外!” “可不是嘛!我听说那个苏哈契被打得屁滚尿流,连营帐都丢了!” “这下可出了一口恶气!当年北胡人在咱们的地盘上耀武扬威,如今可算是遭报应了!” 胜利的消息传遍大周的每一个角落。而在北境前线,东方珏坐在收复的鸿州城头,遥望着北方。云谷主为他把完脉,神色凝重:“毒性已经攻心,必须立刻回京调养。” 叶归舟看着好友憔悴的面容,心如刀绞:“阿珏,咱们回去吧。这一战,已经足够了。” 东方珏望着远处的天际,轻声道:“这半个月来,死去了多少将士?” “三千二百一十一人。”叶归舟道,“他们都是好样的!” “是啊,都是好样的。”东方珏闭上眼睛,“他们用生命换来了这场胜利。现在,也该让他们入土为安了。” 这一战,不仅收复了失地,更重振了大周的军威。而那些为国捐躯的英魂,将永远铭刻在这片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土地上。 北风呼啸,卷起漫天尘沙。在这辽阔的疆域上,到处都能看到长庆军的旗帜在飘扬。这一次,他们用铁与血告诉了北胡——这片土地的主人是谁! 至于那个叛逃的梁王,早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被挂在了鸿州城头,接受着世人的唾弃。这就是背叛者的下场! …… “大哥要回京了!”东方芪拿着捷报,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立刻转向萧承晏,“阿晏,替我准备马车,我要去迎接大哥!” 萧承晏正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片刻后,阿吉快步进来:“殿下、郡主,刚收到急报。长庆侯在回京途中病重,已经被送到了南华县的驿站!” “什么?”东方芪脸色瞬间煞白。 “我这就去准备马车。”萧承晏当机立断,“阿芪,我陪你去。” 一路疾驰,终于赶到了南华驿站。驿站外已经围满了人,林鹤之正在维持秩序。见到东方芪,他立刻迎上前:“表妹,大帅他……” “让我进去!”东方芪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房内,东方珏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云谷主在为他把脉,叶归舟则守在一旁,眼中满是焦虑。 “大哥!”东方芪冲到床前,看着东方珏苍白如纸的面容,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别哭。”叶归舟轻声道,“他只是太累了。这一个月来,一直在强撑着。” 云谷主收回手,叹息道:“毒性已经完全爆发,必须尽快回京调养。”他转向东方芪,“阿芪,为师已经让人备好了药,一定要按时给你大哥服用。” 东方芪擦干眼泪,郑重点头:“徒儿明白。” 床上的东方珏突然轻轻咳嗽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阿芪……你怎么来了……” “大哥!”东方芪扑到床前,“你怎么可以骗我?明明说好去药王谷养病,却偷偷去了北境!” 东方珏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对不起……但北境不能丢,那是父亲和母亲用生命守护的土地。” “可是……”东方芪泣不成声。 萧承晏走上前来:“阿珏,你放心养病。北境暂时交给了定北王善后处理,阿芪也会帮你照看侯府。” “多谢。”东方珏点点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别说话了。”叶归舟心疼道,“好好休息,等回了京城再说。” 当天下午,一行人护送着东方珏启程回京。马车内备足了软垫,云谷主调配的药也一刻不停地熬着。一路上,东方芪寸步不离地守在大哥身边。 叶归舟骑在马上,回头望着缓缓行进的马车,心中百感交集。这一战,他们赢得很漂亮,可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两天后,车队终于抵达京师。百姓们早就得知长庆侯凯旋的消息,纷纷涌上街头迎接。当他们看到东方珏被人小心翼翼地抬下马车时,许多人都红了眼眶。 “长庆侯为国征战,值得我们所有人敬重!” “听说他身负重伤还要去北境,这样的长庆侯,真是令人敬佩!” “长庆侯千岁!”百姓们高声呼喊。 东方珏躺在担架上,听着这些呼声,眼中闪过一丝动容。是啊,为了这片土地,为了这些百姓,再多的苦难也值得。 回到侯府后,东方芪立刻安排人手照顾东方珏。她亲自熬药,日夜不离地守在病榻前。 “阿芪。”某天夜里,东方珏突然开口,“大哥这次……是不是让你很担心?” “大哥……”东方芪攥紧他的手,“你一定要好起来。” 东方珏笑了笑:“放心,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完。青石镇的惨案,还没有查清;父母的仇,还没有报……”他轻声道,“我怎么能倒下?” 第135章 长庆王 一个月后的深夜,东方别院。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落在庭院中,他手中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月光下,正是许久不见的孤云盟主。 “小叔叔!”东方芪惊喜地迎上前,“你终于回来了!可找到药材了吗?” 孤云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找到了。这次去南疆,虽然历经艰险,但总算没有白跑一趟。”他解开包裹,露出里面几味珍贵的药材,“这些都是解毒的圣药,只是……” “只是什么?” “需要配合西域的一味主药才行。”孤云叹息道,“我已经让人去打探消息了。” 东方芪咬着嘴唇:“大哥他……” “我去看看阿珏的情况。”孤云说着,已经向内院走去。 东方珏的院子里灯火通明,叶归舟正在陪他下棋。自从北境大捷后,叶归舟就寸步不离地守在东方珏身边。 “阿珏。”孤云走进去,目光落在东方珏消瘦的面容上。 “小叔叔。”东方珏露出笑容,“一路辛苦了。” 孤云将药材交给守在一旁的云谷主,两位立刻开始讨论药方。叶归舟则悄悄退了出去,给他们留下说话的空间。 “阿珏,北境的胜利,我已经听说了。”孤云在东方珏床边坐下,“你没有辜负你父亲和母亲的期望。” 东方珏握紧了被角:“可青石镇的惨案,还是没有眉目。” “会有的。”孤云目光深远,“这次在南疆,我倒是发现了一些线索。西沙的那些商队,似乎和北胡有着不寻常的来往。尤其是那些毒药……” 东方珏眸光一闪:“小叔叔的意思是?” “不急。”孤云拍拍他的手,“你先养好身子。等找到那味主药,解了你体内的毒,我们再慢慢查。” 东方珏点点头,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孤云连忙扶住他,直到这阵咳嗽过去,才轻声道:“你也要为阿芪想想。那丫头,这一个月来都快把自己累垮了。” “我知道。”东方珏苦笑,“可这毒性,一天比一天重了。” “会好的。”孤云坚定地说,“一定会好的。” 屋外,东方芪靠在门边,听着里面的对话,眼泪悄然滑落。她多希望,大哥能快点好起来啊。 夜色深沉,月光如水。这个不眠的夜晚,注定又是一个等待奇迹的开始。 …… 几日后,隆佑帝下诏:封东方珏为长庆王。诏书上说,东方珏身负重伤仍驱逐北胡、收复四城,功勋卓着,特封为长庆王,总理北境军务。 当诏书送到东方别院时,东方珏正靠在院中的躺椅上晒太阳。叶归舟取来诏书,笑道:“阿珏,大周皇帝这是要重立长庆王府了。” “是啊。”东方珏看完诏书,若有所思,“这一次,陛下是真的下了决心。” 叶归舟在他身边坐下:“长庆王……倒是和当年的长宁女帅相得益彰。” 听到母亲的封号,东方珏眼中闪过一丝追忆:“母亲在世时,就说过有朝一日长庆侯府必定会再进一步。只是……”他轻叹一声,“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正说着,萧承晏到访。见东方珏手中拿着诏书,他笑道:“这次封王,朝中上下都赞同。连那些一向反对的大臣,也说长庆王这个封号当之无愧。” “只是时机有些特殊。”东方珏放下诏书,“就在商路的事情查到关键时候。” 萧承晏目光一凝:“你是说……” “这些日子,不知道有多少人忐忑不安。”东方珏冷笑,“那些暗中支持西沙商队的人,怕是要坐不住了。” 叶归舟立即明白过来:“所以父皇这时候封你为王,是在给那些人施压?” “不止是施压。”萧承晏接话道,“父皇这是在告诉所有人,东方珏不仅是他信任的大将,更是他要重点培养的亲王。” 东方珏点点头:“现在就看那些人会如何应对了。” 正说着,东方芪端着药进来,听到他们的谈话便要退出去。 “阿芪。”东方珏唤住她,“这些事你也该知道。从今以后,你就是长庆王府的郡主了。那些暗中的较量,你迟早要面对。” 东方芪在一旁坐下,轻声道:“大哥,我已经让镇远镖局的人去查了。那些可疑的商队,最近又有了新动向。” “哦?”东方珏来了兴趣,“说说看。” “他们改变了路线,不再从正常商路走了。”东方芪道,“而是选择一些偏僻的小道,似乎在躲避什么。” “怕了。”东方珏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们知道朝廷在查,所以开始躲藏了。” 萧承晏沉声道:“那些暗中帮他们的人,应该也察觉到了危险。接下来,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 “让他们行动。”东方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越是慌乱,越容易露出马脚。” 深夜,当众人散去后,东方芪守在东方珏床前。她看着大哥疲惫的面容,轻声道:“大哥,你说那些人会不会……” “会的。”东方珏握住她的手,“他们一定会对长庆王府出手。但这一次……”他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我等着他们来!” …… 封王大典定在三日后举行。这几天,东方别院内外都格外忙碌。但比起这些表面上的热闹,暗处的波澜却更值得关注。 “郡主,前几日那个西域商人又来了。”顾星悄声向东方芪禀报,“还是老样子,想打听王爷的身体状况。” 东方芪正在翻看账册,闻言手上一顿:“打发走了吗?” “是,依郡主的吩咐,说王爷正在调养,不见外客。”顾星犹豫道,“不过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第三次……”东方芪放下账册,“把这件事告诉阿晏哥哥,让明镜司盯着那个商人。” 就在这时,叶归舟匆匆而来:“阿芪,出事了!” “怎么了?” “城西的防备库起火了!”叶归舟沉声道,“那里存放着不少重要文书,包括最近查到的商路线索。” 东方芪猛地站起:“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发生的。我已经让人去救火了,但……”叶归舟面色凝重,“火势太大,怕是要烧个精光。” 东方芪咬紧嘴唇:“走,去告诉大哥!” 东方珏的院子里,云谷主正在给他诊脉。听完叶归舟的禀报,他露出一抹冷笑:“果然等不及了。” “大哥,这明显是有人要毁灭证据。”东方芪急道。 “嗯。”东方珏点头,“这些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心急。不过……”他看向叶归舟,“你不是早有准备吗?” 第136章 封王大典 叶归舟会意一笑:“那些真正重要的文书,早就另存他处了。防备库里的,不过是些障眼法罢了。” 东方芪这才明白过来:“所以这是个圈套?” “不止是圈套。”东方珏眼中精光一闪,“今晚一定还会有人来查探虚实。让明镜司的人准备好,记住,要活的。” 叶归舟抱拳领命而去。东方芪还想说什么,却见大哥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别说了。”云谷主皱眉道,“今日诊脉,毒性又有加重。这几天还是好好休息,别操心太多。” 可东方芪知道,大哥怎么可能不操心?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个刚刚被封为亲王的男人。而封王大典前的这场火,无疑是一个警告。 这一夜,明镜司的暗桩果然在防备库附近抓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人。但这些人显然早有准备,还没等审问就咬破了藏在牙齿里的毒药。 “死士!”叶归舟看着地上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寒意,“这些人是有备而来。” 萧承晏走上前,检查了一下死者的衣物:“有趣,这布料……”他若有所思,“是西域的丝绸,而且是最近才织的。” “西域商人,西域的丝绸……”叶归舟冷笑,“看来有些人是真的害怕了。” 是啊,他们害怕这个刚刚被封为王的男人,会顺着商路查到他们头上。害怕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被揭露,害怕青石镇惨案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所以他们坐不住了,开始铤而走险。却不知道,这正中了东方珏的下怀。 当晚的消息传到东方别院时,东方珏已经睡下了。东方芪看着大哥苍白的面容,轻声道:“这些人,一定会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月光如水,洒在长庆王府的牌匾上。这个刚刚扬名立万的王府,注定要在这场暗流涌动中,掀起惊天波澜! …… 封王大典当日,京城内外张灯结彩。东方珏身着王服,坐在轮椅上,接受百官朝贺。虽然面色仍显苍白,但那股子凛然之气却丝毫未减。 “臣等恭贺长庆王!”群臣齐声高呼。 东方芪站在一旁,看着满殿文武对大哥行礼,心中五味杂陈。若是父母在天有灵,看到儿子被封为王,该是何等欣慰。 朝贺过后,隆佑帝特意留下东方珏说话。待众人退去,他才开口:“阿珏,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责任。”东方珏欠身道。 “免礼。”隆佑帝叹息,“青石镇的案子,朕一直记在心上。如今你被封为王,那些躲在暗处的人必定会坐不住。这几天明镜司传来消息,说是查到了一些线索?” 东方珏眸光一闪:“是。那些商路背后,似乎牵扯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人。” “哦?”隆佑帝目光如炬,“说说看。” “西域的丝绸,西沙的毒药,北胡的细作……”东方珏缓缓道,“这些本不相干的事物,却在某些人的操控下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而能做到这一点的人……” 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片刻后,一个太监匆匆进来:“陛下!不好了!礼部侍郎周大人突发重病,在回家路上暴毙了!” 隆佑帝和东方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深意。 “去查。”隆佑帝沉声道。 从金銮殿出来后,东方珏便让人把叶归舟找来:“去打听打听,这位周大人最近都见过什么人。” 叶归舟点头,又问:“要查那些商人吗?” “不必了。”东方珏冷笑,“他们想必已经跑得远远的了。” 果然,当天下午就传来消息:前几日还在京师活动的几个西域商人,突然间全都不见了踪影。而那个几次打听东方珏病情的西域商人,更是销声匿迹。 “走得可真快。”东方芪看着手中的密报,冷冷道。 “因为他们知道周大人一死,自己就暴露了。”东方珏解释道,“这位周侍郎,正是负责商路关隘的主官。” 东方芪恍然大悟:“所以那些没有通关文牒的商队,才能来去自如?” “没错。”东方珏点头,“只是他们没想到,我们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他话锋一转,“区区一个礼部侍郎,还不足以撼动整个商路网。” “大哥是说,上面还有人?” 东方珏正要说话,却又是一阵剧烈咳嗽。东方芪连忙扶住他,见他手帕上又沾了血迹,心疼得不行。 “阿芪。”等咳嗽平息,东方珏才道,“今天的事,让你见笑了。” “大哥说的是什么话!”东方芪红了眼眶,“你为国征战,身负重伤,却还要替父皇分忧。那些人在背后说闲话,才真是该死!” 东方珏摸摸她的头:“傻丫头,那些闲言碎语,原本就不必放在心上。”他顿了顿,“不过今日之后,你要更加小心了。” “我明白。”东方芪点头,“大哥放心,我一定帮你守好这个来之不易的王府。” 夜幕降临,长庆王府张灯结彩。这座经历过血与火的府邸,终于迎来了新的主人。只是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却不会这么轻易罢休。 …… “启禀王爷,昨夜在北城门又截获了一支可疑的商队。”林鹤之站在东方珏面前禀报,“搜出了不少毒药。” 东方珏正在批阅公文,闻言手下一顿:“都抓住了吗?” “跑了几个,不过抓住了一个受伤的。”林鹤之神色古怪,“那人……是西沙人打扮,但说的却是北胡话。” 叶归舟坐在一旁,冷笑道:“这些人真是越来越放肆了。自从上次周侍郎的事后,反而变得更加猖狂。” “因为他们慌了。”东方珏轻声道,“就像困兽,越是绝望,反而越要拼死一搏。” 正说着,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萧承晏快步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密信:“阿珏,出事了!定北王骆斌在边关遇刺!” “什么?”东方珏脸色骤变。 第137章 北胡使者到了 “好在只是受了轻伤。”萧承晏继续道,“刺客用的也是西沙的毒,但被及时发现,没有得手。” 东方珏沉默片刻,突然问道:“刺客可是北胡口音?” “正是!”萧承晏眼前一亮,“你是说……” “西沙的毒药,北胡的人手……”东方珏冷笑,“他们这是想嫁祸于北胡,挑起新的战事啊。” 叶归舟恍然大悟:“前几日在北城门抓到的那些人,也是这样!” “不过……”东方珏话锋一转,“他们似乎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北胡人再狡猾,也不会用西沙的毒。”东方珏眼中精光闪烁,“他们有自己的毒药,怎么会用西沙的东西?这未免太刻意了。” 萧承晏立即明白:“所以这是个圈套?有人想借北胡之手,挑起边境冲突?” “没错。”东方珏又是一阵剧烈咳嗽,缓了片刻才道,“那些暗中捣鬼的人,怕是等不及了。他们想要一场大战,好趁机……” 话未说完,外面又有人来报:“王爷,凤鸣关守将求见!” 东方珏看了叶归舟一眼,后者立即明白,快步出去。片刻后,一个将领被带了进来。 “末将参见王爷!”那将领单膝跪地,“边关急报:北胡大王子阿木古遣使求和,说此前行刺定北王一事,乃是有人栽赃陷害!” “哦?”东方珏来了兴趣,“阿木古还说了什么?” “他说……有人想要挑起战事,但北胡虽然战败,却也不屑于用这种下作手段。”将领道,“他还提到了一个商队……” 东方珏与萧承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深意。看来,不止是他们在查那些商队,就连北胡人也起了疑心。 “传我令,让边关将士严加戒备。”东方珏沉声道,“同时……”他顿了顿,“告诉阿木古,既然他有心求和,那就派得力之人来京城一趟。” “这……”将领有些迟疑。 “去吧。”东方珏摆摆手,“记住,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个字也别多。” 等人走后,萧承晏才道:“你这是要……” “借北胡之手,钓出那些藏在暗处的人。”东方珏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既然他们想挑起战事,那我们就将计就计!” 夜色渐深,长庆王府内却是一片忙碌。东方芪正在查看最近的账册,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郡主!”顾星匆匆进来,“刚收到消息,礼部尚书吴大人……没了!” 东方芪手中的笔掉在桌上:“什么?他不是前两日还好好的吗?” “是突然发病,据说……”顾星压低声音,“和周侍郎一样,都是暴毙!” 东方芪立即起身:“大哥知道了吗?” “王爷已经被叶先生告知了。” 东方芪快步往东方珏的院子走去,却在半路遇到了萧承晏。 “阿晏哥哥。” 萧承晏神色凝重:“我刚从宫里出来。父皇震怒,已经下令彻查此事。只是……”他看向东方芪,“这位吴尚书,生前最后见的人,是几个西域商人。” “又是西域商人!”东方芪咬牙,“他们还真是无孔不入。” 两人到了东方珏的院子,只见叶归舟正在向他汇报情况。 “两位大人前后暴毙,都和那些商人有关。”叶归舟道,“看来,他们是要杀人灭口了。” 东方珏听完,却露出一抹冷笑:“杀人灭口?未必。这两位大人的死,倒像是某种警告。” “警告?”东方芪不解。 “阿芪,你还记得这两位大人是什么身份吗?”东方珏问道。 “一个是礼部侍郎,一个是礼部尚书……等等!”东方芪突然想到什么,“他们都是礼部的官员!” “没错。”东方珏点头,“而礼部,正是负责管理外域商贾往来的衙门。那些商路上的关卡,也都归礼部管辖。” 萧承晏眼前一亮:“所以这是在杀鸡儆猴?警告其他知情人?” “知情人……”叶归舟若有所思,“那岂不是说,礼部上下都……” 话未说完,东方珏又是一阵剧烈咳嗽。东方芪连忙上前给他顺气,发现他手帕上的血迹比往日更多了。 “大哥……” “无妨。”东方珏摆摆手,“倒是眼下这些事,不得不防。那些人既然敢在京师明目张胆地下手,就说明他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萧承晏沉声道:“我已经让明镜司的人严密监视礼部的官员。若再有异动……” “不必了。”东方珏打断他,“该死的人已经死了。剩下的,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棋子罢了。” 话音刚落,外面又传来一阵骚动。林鹤之快步进来:“王爷,北胡使者到了!” “这么快?”叶归舟有些意外。 东方珏却笑了:“看来阿木古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他也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这么快派人来。” “那要不要……” “不急。”东方珏靠在软塌上,“让使者先在馆驿休息。明日早朝,自然有他们该做的事。” 众人听他这么说,都明白这又是一招棋了。那些躲在暗处的敌人,怕是要坐不住了。 夜色愈深,长庆王府内却灯火通明。 …… 次日早朝,北胡使者阿力格被召见。他是阿木古的心腹,为人沉稳老练。 “大周皇帝陛下在上,我家王子有信呈上。”阿力格恭敬地将信递上。 隆佑帝接过信,看完后沉默片刻,道:“爱卿们怎么看?” 殿下众臣议论纷纷。原来阿木古在信中说,近来有人借北胡之名到处生事,尤其是那些西域商人,更是肆无忌惮。为表诚意,北胡愿意配合大周彻查此事。 “陛下!”吏部侍郎站出来,“北胡战败求和,此乃好事。臣以为可以……” 话未说完,被一个声音打断:“北胡人狡诈,此事要慎重。” 说话的是兵部尚书,他满脸戒备:“陛下明鉴,北胡人向来诡计多端,此次怕是……” 阿力格却不慌不忙:“敢问尚书大人,若是诡计,我家王子又为何要主动提及那些西域商人?”他目光如炬,“这些商人在大周境内为非作歹,我们早有耳闻。若真如尚书大人所说,我们又何必自找麻烦?” 殿下一片寂静。东方珏坐在轮椅上,目光在众臣脸上扫过,发现几个人神色明显不自然。 隆佑帝沉吟片刻:“阿珏以为如何?” “回陛下。”东方珏缓缓道,“臣以为可以试试。不过……”他看向阿力格,“既然阿木古王子有心合作,不知可有具体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