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奔夫被嫌?军嫂太强国家盯上》 第1章 从乡下进城来投奔未婚夫的女人 1960年。 政委家。 林红樱睁眼,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厕所墙壁。 原主在洗手的功夫开了会小差,恍惚地靠着墙闭了下眼睛,林红樱就穿了过来。 客厅的墙上挂着绿色的部队挂历,那一页显示着1960年1月,楷体红字写着醒目的“军民一家亲”。 客厅里摆着十六条腿:暗红色的原木圆桌、椅子,老式木艺沙发上罩着白色蕾丝纱罩,显得很优雅。书柜上摆着几本马克思大部头和红宝书,透露出主人家的品味和经济实力:又红又专,家里条件不错。 从客厅里传来细碎的聊天,虽然小声却传进了林红樱的耳中:“邵家这桩亲订得草率了,这不是盲婚哑嫁吗?咱新华国可不兴这一套呀!” 一个包着厚实麻头布,穿着军绿色棉袄大褂的军嫂拿着茶壶倒水,边倒边说。 实木圆桌边坐着四个女人。 桌上摆着好几个搪瓷杯,杯身分别印着“团结就是力量”“参军光荣”,小字落款“第23军优秀干部纪念”,杯身隐约可见不同年份的奖品,是部队发下来的奖励,攒起来凑成了一套茶具。 虽然是普通的搪瓷杯,背后代表着的却是累累的功勋,拿出来招待人很体面。 一个军嫂嗑着瓜子,嘴皮利索地迎合:“谁说不是,好歹找个好点的。跟前这个不是寒碜人小邵吗?她刚来的那会我都怀疑是骗子。” 她们热烈讨论的对象正是巴巴地追来部队的邵青峰未婚妻——正是林红樱。 林红樱的心头传来一阵苦涩,不属于她的记忆一点点复苏。 这些谩骂的话,字字句句都令林红樱的心痛如绞。 她捂着酸涩疼痛的胸口,展开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回忆。 原主是不远千里,从乡下进城来投奔未婚夫的女人。 这一路上她吃尽了苦头,刚来部队时天寒地冻,只带了几件破衣裳,面色蜡黄蜡黄的,跟难民营刨出来的似的,她晕倒之前掏出介绍信,说自己是邵青峰的未婚妻。 刚开始没有一个人相信,查证后大家才知道是真的。邵青峰这个未婚妻不仅长得土里土气,还是素未谋面,封建包办婚姻的那种! 简直是晴天霹雳。 邵青峰是部队难得的青年才俊,家世背景好,他长相俊朗帅气,为人低调谦虚。年年大比武都是第一名,他本人是王牌飞行员,带领的飞行大队屡建奇功。 领导无一不关心他的终身大事,媒婆年年都追着他,给他介绍对象。 哪曾想他会娶个那样的媳妇? 大家都没想到更夸张的是小邵特意请了三天假,到医院去陪林红樱,顿顿给她带饭,最后还把她带回了大院。 他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那么好过,林红樱出院后他就宣布了自己有未婚妻的消息。 听说她是逃荒来的,他特意买了很多粮食放在家里,顿顿带肉回去给她吃,一时之间艳煞众人。 桌边的女人们嗑着瓜子,热烈地讨论着。 墙角一处的八卦,悄悄地进行着,对这个乡下姑娘羡慕的同时又有着诸多的嫌弃。 “咱们这可多姑娘稀罕俺们邵团长,他去哪媒婆追到哪,就指望着给他说门亲,他在咱们这疙瘩啥姑娘配不上?” “她连个冲水厕所都不会拧,可别给嫂子家的水龙头拧坏了。”一个人说。 林红樱听完这些嘲讽,薄唇轻抿,静静地注视着镜子。 镜子里的女人像她,却不是她。林红樱是当年从贫瘠的山沟沟飞出去的金凤凰,高考于别人而言是独木桥是千军万马踏过独木桥,于她却是如履平地。她读了近三十年的书,毕业后在某个研究所当研究员,兢兢业业地攻坚克难多年。 某天下班开车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 倒下前,她刚刚评上“杰青”。 前尘往事,一切化为泡影。 明亮的白炽灯下,部队给领导们配的手拧水龙头锃光瓦亮,被照耀得闪闪发亮。厕所干干净净,擦得纤尘不染,不像原主习惯的农村那臭烘烘的旱厕。 原主因为是没见识,老实又沉闷闹出了很多笑话。 被人嘲笑后,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骤然红了脸蛋,脸刺溜地发烫,跟被火烧着般。她把头深深地低得快要埋到地里,难过的泪水在眶里打着旋儿。 她难过得头埋得深深的,脖子垂得几乎像秋天弯弯的快要垂到地上的庄稼。 她们唾沫纷飞的讨伐,仅仅因为这个农村姑娘不会用冲水的厕所。 她手足无措地在嫂子的指点下,用肥皂搓了搓手,缓缓冲掉了泡沫。可怜的自尊连同这泡沫一块流进了下水道。 她们毫无顾忌地嘲笑她,数落她配不上邵青峰。 站在镜子前思考了几分钟,林红樱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变成了这样一个“不识趣”、“土气庸俗”的乡下媳妇。 人人都瞧不起她,嫌弃她,苦口婆心让她识趣点放弃包办婚姻。 他们都认为她配不上邵青峰,因为那是人人都爱邵青峰。 他穿着一件薄薄的松枝绿衬衫从家属院穿过,背后都有无数双眼睛追着看。他去执勤、出外出执行任务,深受老百姓爱戴。被他救过的人巴巴地走了几十来里路跑到部队看他,给他送吃的。 他们怎么能接受这个如此普通的乡下媳妇? …… 林红樱不想惯这些臭脾气的。 她打了一盆水,走出厕所,泼在了正在说话的两人身上。 两个嘴巴正喋喋不休聊着天的家属,猝不及防地被泼了个透心凉。 她们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个乡下来的女人,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就差把“老实巴交”刻在脸上,但她刚刚……竟然泼了自己冷水! “啊!”她们尖叫道,“林红樱你发什么疯!” “林红樱!你、你怎么敢?” 【刘发英怨念+100】 【何迎春怨念+100】 嗯,这是什么? 林红樱愣神之际收回水盆,面不改色地道:“有人嘴特别臭,我打盆水帮她洗洗。” 政委媳妇正在吃着馒头,没想到另一头就吵起架来了。 源头竟然是邵青峰那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小媳妇,她居然主动挑事,这是政委媳妇预料不到的。 “都别吵!”政委媳妇叫停,“咋回事呀这?” 她们手忙脚乱地边擦水,边控诉:“嫂子,她泼我们水!”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好地坐在这,却被她泼了盆水!你不管管我真的心寒!” 林红樱把水盆扔下,等他们说完之后才跟政委媳妇说:“嫂子,我们不仅是人民,也是家属,应该起表率作用。眼下还没吃饱饭就嘲笑贫下中农,这是该做的事?国家严厉打击小布尔乔亚作风,这件事嫂子得给我一个说法。” 政委媳妇口中的斥责还没脱口而出,惊讶地看着林红樱。 没想到这个新来的怯弱软弱的媳妇,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篇文完全无关原主,没有原主死掉的事,接受不了一点冲突的读者,你我无缘) 第2章 【刘发英怨念+100】 刚才说得最厉害的那个家属扯嗓子高声道:“好你个林红樱,你好没素质,做错事还倒打一耙?” 另一个嫂子看着是过来劝架,实则却是拉偏架:“好了别吵了,爱英、迎春,你俩赶紧去换身衣服,别感冒了,感冒了回头叫邵团给你垫医药费,让他好好管管林红樱!” “这乡下来的就是彪,动不动就泼人一盆水……” 往常这时候原主就会羞愧得恨不得钻地,双手颤抖,沉默地面对一切的指责。 可是……声音高就代表有道理吗? 林红樱没被对方的思维带偏,她颊边的酒窝隐隐一现,冷静地说:“嗯,这里就数你最有素质。左一句‘乡下来的’,右一句‘咱们这可多姑娘稀罕俺们邵团长了,这疙瘩啥姑娘配不上?’” “上赶着给人拉皮条,你最厉害。你那么热心,要不给你爱人也拉一个?你爱人那么优秀,肯定在这疙瘩啥姑娘都配得上!” 何迎春惊讶得眼睛直瞪,林红樱怎么敢这样说她? 他们都是过来人看得明白,包办婚姻不会幸福。他们两个人放在一块,明眼人都不会觉得两个人搭。别看人家邵青峰条件好,就死皮赖脸地赖上人家吧? 这年头收拾两件衣服就千里迢迢投奔未婚夫,未婚夫要打了电话问了家里才认出人的,还是罕见。 说好听点是包办婚姻,说难听点这是强买强卖。 同样被泼了一盆水的刘发英抹了把脸,心里对林红樱的印象很糟糕。 噗嗤,有人忽的笑了出声。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几棍子下去都打不出个屁来的林红樱,居然也会呛人了? 这里没谁是傻子,以前也就捏着林红樱这个软柿子欺负罢了,如今人家不给欺负了。 一个圆脸的嫂子看不过去了说了句公道话,“别趁着人家青峰不在,就欺负林红樱。何迎春你少说两句,刚刚我们都听着呢,那话确实不该说。” “免得人举报给领导,不仅过年补贴没了,还要罚当众检讨!” 过年补贴是前几天部队临时决定给家属们下发的福利,今年收成不错,每个人有额外的大米两斤、富强粉一斤,花生半斤,糖半斤发。花生是拿来榨油吃的,也是过年的零嘴。 这些物资非常可观,在饥荒岁月弥足珍贵,别的地方连口粮都没有,他们还能发过年福利。 也就东北物资丰富,才发得起东西。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林红樱身上,不敢相信她竟然敢做出那样的事。 刘发英那心眼小得跟针似的,平时说句她的不好都要被记上很久。林红樱这一盆水泼下去,可是把她彻底惹上了! 林红樱却不在乎,原主一直退让只会让人觉得她软弱可欺。须知善良是有底线的,没有底线的善良只是软弱。 她的眼神看向政委媳妇,“我竟不知如今还搞歧视农村人这套了……” 政委媳妇眯起了眼睛,恨铁不成钢地斥责那两个嘴碎的家属,“今天青峰家的给你指出了,你们俩给她真心实意道个歉。” “迟早要在嘴巴上栽跟头!”政委媳妇削了她们俩一眼。 何迎春嘴巴张了又张,给林红樱道歉,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但在政委媳妇的注视下,不道这个歉这件事是揭不过去了,她挤出干巴巴的道歉:“对、对不起!” 其他几个家属却默不吭声,事不关己,好像把刚才那些事全忘记了。 林红樱看得出来政委媳妇也是拉偏架的,之前她们议论得那么难听,却不见政委媳妇阻止。她反击了,政委媳妇才出来说句公正话。 林红樱可以理解,毕竟一边是处了好几年的邻居,另一个是包办婚姻的“愚昧村姑”。但理解不代表可以容忍。 【何迎春怨念+10】 嗯? 这到底是什么,代表她们心中的怨气? 林红樱看见刘发英的脸愈发黑了,视线落在那几个刚刚都有份“碎嘴”的嫂子身上。 她要再实验一下。 她目光扫过那几个嘴碎的嫂子,跟政委媳妇摇摇头说:“刚才我可听到不少人指着鼻子骂我,这会却不吭声了。白费嫂子的一片苦心,我看啊,我还得去找组织上反映反映这件事。” 找组织反映这件事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听见没,你们几个统统给林同志道个歉!” 在赵嫂子眼神压制下,三个女人敢怒不敢言,三三两两地张嘴: “林同志,我们刚才是嘴欠,随便说说的,你可别往心里去。” “对,都是误会,嫂子都是过来人,说话直,你担待这点。” “林同志,我不是有意说你的。你呀,人年轻、脸皮薄,眼里一点儿沙子都容不下,委屈也受不了,年轻人最好是虚心一点,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声音稀稀落落的,眼神倒是高高在上地端着。 大家都是多年的老油条了,让她们道歉?做梦!脸皮薄的小年轻哪里玩得过她们? 换成原主到这里差不多就结束了,别人递个台阶她顺势就下了。可是林红樱偏偏头铁。 她听了不满意,摇头说道:“算了,我哪受得起嫂子们屈尊纡贵给我这小年轻道歉,倒是勉强她们了。 本来还想给找嫂子一个面子,看来是不行了。回头我还是跟组织提交报告吧!今天在场的嫂子都是我的见证人,谁说过什么话我都记得,顺便提醒大家注意素质。” 那不满意的态度,不要太活灵活现。 【何迎春怨念+100】 【刘发英怨念+100】 【洪朝霞怨念+100】 【刘小莲怨念+100】 “你!”何迎春怒视。 何迎春愤怒道:“你个瘪三儿你还打报告呢!” “都跟你赔不是,你还打小报告?” 几个女人围住了林红樱。 林红樱只觉得自己快要被那一双双喷火的眼睛生吞活剥了。 她确定,这个怨念真的是代表她们心中的怨气。 林红樱不是懦弱胆小的原主,啧啧地摇摇:“嫂子你看看,张口闭口骂人乡下人、瘪三儿。 中华多少贫下中农,地区发展多么不均衡,这明明是祖国的伤痛,她们却拿它当做笑话!任由这种风气下去,我怕给集体抹黑!” 她的话音刚落,眼前忽然一花,串串怨念落地,数都数不清。 【何迎春怨念+1】 【刘发英怨念+2】 【洪朝霞怨念+3】 【刘小莲怨念+4】 …… 【何迎春怨念+150】 【刘发英怨念+150】 【洪朝霞怨念+150】 麻了,真的数麻了…… 林红樱惊讶了一秒,她们的气性还挺大? 林红樱的一番话,震惊所有人。 大家拿“你疯了吧”的目光看向林红樱。 第3章 怨念点能兑换食物! 赵政委嫂子拿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削向那四人。 “听见了吗,人家林同志指出了你们的问题,就该虚心接受,看看你们还像话吗?你们每人给我交一份反思检讨!写不好,下个月就在民主反思会上好好检讨。” “要是改正就不是年底福利取消的事了,而是要连累到你们男人!” 大家都能听得出政委媳妇这句话的份量。几个方才还悠闲自得的女人,此刻已经不能维持淡定了,个个怒目圆瞪着林红樱。 如果眼神能够化为实质,恐怕林红樱已经被她们眼刀子片成千万片儿了。 这年头大家都把声誉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如果受到批评,所有评优评先进都取消,估计比杀了他都难受。 深谙做人留一线道理的林红樱,随即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大家做个见证,我向来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不是惹急我了,我根本不愿意打小报告。 刚才有份诋毁我的人,晚上之前来找我,跟我真心实意地道个歉。我报告里就不提她,我说到做到。我相信大家都是讲道理有素质的人。” 林红樱说完,转身离开了赵嫂子家。 …… 赵嫂子家的聚会不欢而散,林红樱饺子味都没沾着。 很快深刻地体验到这年头的特色——缺衣短粮。 原来原主是指望着在赵嫂子家蹭顿饭吃的,但林红樱没吃上。饭点一过,饿得肚子咕噜直叫。 林红樱回了家,翻箱倒柜地寻找粮票。 邵青峰的爷爷跟原主爷爷曾经订下过“口头婚姻”,当时林老爷子虽然应下,但权当做玩笑,很快就抛到了脑后。谁知世事变迁,林家境遇急转直下。 南方这两年遭了灾荒,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林家想到多年前那桩儿戏般的婚约,硬着头皮联系上了邵家,不料邵老爷子爽快地一口应下。 一个月前,原主兜里揣着十五块,拿着一封介绍信就千里迢迢地奔去京城,找邵老爷子。 没想到她却坐错了车,直接来到了部队找未婚夫。这一个月里她吃过草根,啃过树皮,吃尽了苦头。 京城那边邵老爷子本想把人接来养一段时间,让两个人有空好好培养感情。谁知道在京城车站没接到人,接到孙子电话才知道人已经跑到部队去了。 这才出现了穿着一身破衣裳的原主,倒在部队门口那戏剧性的一幕。 很快,林红樱翻到了三张十市斤粮票,十张三市两肉票。 她果断地拿着粮票和肉票,飞奔一样地去食堂。 食堂里散发出阵阵浓郁的饭香味,那是大米的清香,甜滋滋的肉香一定是红烧肉,那带着点卤香味的是卤鸡蛋,勾得人不由自主地走向食堂。 因为幼时的贫困、那些永远吃不饱饭的噩梦,林红樱长大后很少亏待自己,对饥饿深恶痛绝,每顿饭都吃得饱吃得好。 没想到穿到六零年,她还要再经历一遍吃不饱饭的噩梦。 林红樱的嘴巴比她的脑子还要诚实,利索又快速地点菜:“要两碗米饭,五两红烧肉,一份咸鱼,一份青菜。” 阿姨没见过这样打菜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生气地看着林红樱,满脸写着“你做梦”。 她没说话,眼神冷淡地用木条把那票据拨了过来,只要了一张。 在军队里吃饭只花粮票和肉票,这是部队给家属的优待。但不收钱会造成浪费,像吃大锅饭那会。为了节约粮食,食堂象征性收点钱,价格却比国营饭店低得多了。 林红樱看着丰盛的菜肴,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问阿姨:“不能打五两吗?” 食堂阿姨提高声音,冷淡地骂道:“你新来的呀?吃那么多肉,撑不死你!家属每天限一两肉,多的让你爱人来打。红烧肉只剩一两,你要红烧肉还是咸鱼?” “另外,你还要给我五分钱加工费。” 不年不节的,张嘴就是半斤肉,还一顿吃两个肉,什么败家媳妇! 要知道这年头有的地方全年人均每月猪肉供应不足一斤,也就只有物产丰饶的黑省能做到每天都有猪肉供应,这还是待遇好的单位才有这种福利,放眼全国都是顶顶好的待遇。 “要红烧肉。”林红樱规规矩矩地说。 听到只能打一两肉,她略感失望,端着肉和两碗饭离开了窗口。 搁在林红樱眼里,一两肉连塞牙缝都不够?刚尝出点肉味,肉就没了。 排在她后边的女人流着口水,悻悻地说道:“我、我不要肉,能不能把那装肉的勺子借我用用?” 阿姨斜瞟了她一眼,把勺子递给了女人。 她看了眼时钟,时间已经不早了,阿姨准备收拾收拾收工。 女人满脸虔诚地接过那打饭的勺子,打开她带的水壶,就着刚刚给林红樱舀红烧肉的勺子,一遍遍地冲着水。 把勺子上沾着的那小小的肉沫冲了下来,那层薄薄的油花也一起冲到了她的碗里,清水反反复复地冲了三四遍。女人那仔细的动作,连葛朗台来了都要自愧不如。 要不是食堂阿姨用冰冷的眼神盯她,林红樱怕她连勺子都恨不得舔一遍。 但看阿姨那一错不错地盯着的动作,这种事不像是没发生过的样子。 女人得到了一碗涮勺水,水面飘着零星的油花,还有薄薄的几粒小肉沫。她高兴地把水泡进米饭里,吃得喷香。 林红樱心中的沮丧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复杂的心情。 有,总比没有好。 你看人的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 红烧肉很香、很甜蜜,浑身的细胞都在渴望着碳水,渴望着它。碳水和脂肪给人带来极致的满足,慰藉饥饿疲惫的身体。 可她忽然难以下咽。 林红樱看那女人的胸口有点湿润,她是哺乳期的妇女。 她沉默地吃了两片肉,留下了两块,用干净的勺子装着放在桌上。自己把吃得干干净净的碗碟放到统一收发处,离开了食堂。 那个面黄肌瘦的女人就坐在林红樱附近,她伸长脖子,瞅了一眼。 见林红樱不要它了,一溜烟地把那肉拿了过来,动作快得连旁边人都来不及反应。 她一点也不嫌弃这是别人剩下的肉,吃得喷香。 涮勺水怎么比得上红烧肉! 香,真香! …… 林红樱回到了宿舍。 她在琢磨着自己积攒合计【3040点怨念】有什么用途,难道是为了给她区分敌我好坏? 这个金手指略显鸡肋了,林红樱对谁讨厌她不感兴趣。 但是……她想错了。 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斤五花肉,一斤富强粉。五花肉上闪烁着七毛一斤的价格,富强粉一毛六分一斤,合计八毛六。 五花肉和富强粉共花去账户里的860点怨念,林红樱得出怨念点跟人民币的单位换算是1000:1。 她心中划过惊诧,怨念点能兑换食物! 那几个嘴碎女人,居然这么值钱? 早知道就多气她们几下了。 第4章 她清瘦的面孔满是专注 林红樱拿五花肉和富强粉做了顿晚饭,食堂的红烧肉很瘦,只有薄薄的一点脂肪,她吃得并不痛快。 然而她眼前的这一块五花肉,肥膘部分足足三指宽,肥肉部分雪白莹润的,柔嫩肥美,像雪一样反射着柔光。 这种品相的五花肉绝对是极品五花肉,放到外面能让人争破头。 林红樱咽下口水,手脚麻利地处理起五花肉。 要是有鸡蛋就好了,红烧肉会被熬出油汁,渐渐被火熬成玛瑙色。整锅肉裹着浓浓的蜜汁,精华全在那熬得浓浓的肉汁里。放几枚鸡蛋,蛋会吸收肉汁的香甜,糯糯沙沙的蛋黄沾着吃,能干掉两碗米饭。 面粉做成饼子,贴在锅边,泡在红烧肉汁里吃,更是碳水和脂肪的盛宴,能给味蕾带来极致的欢愉。 林红樱心中想着“有鸡蛋就好了”,下一秒鸡蛋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瞪大了眼睛! 一斤光滑粉白的鸡蛋出现在她的面前,个头圆润,品质上乘,鸡蛋上显示着一毛钱一斤。 这一刻,林红樱对那些嘴碎的军嫂们感激达到了巅峰! 她素来讲究以理服人,不爱吵架。 但现在林红樱觉得,自己也不是……不可以改变一下行事作风。 林红樱立马又麻溜地兑了五斤大米。 她尝试着想别的东西,御寒的棉衣……结果兑换页面里棉衣倒是出现了,但是灰色的未解锁状态,价格上显示一串问号。 她分别试了试袜子、手套、保暖裤依旧兑换不出来,林红樱猜可能是攒的怨念不够。划到物品上,出现了备注“怨念大于5000可解锁”。 这是不是意味着别的东西也能兑换?林红樱想。 她默念着“运十图纸”,好家伙,它果然出现了! 只是连造型图片都是满满的马赛克,林红樱猜肯定是一个天文数字。 林红樱关掉页面,原主这个身体已经很久没尝过肉味,瘦得前胸贴后背,单薄得跟纸片似的。她看着锅里正在炖的肉,每个细胞都叫嚣着饥饿。 跳动的火焰温柔地舔舐着锅底,逐渐地将肉中的鲜美逼出,香浓的汁水逐渐融合红烧肉的鲜和面粉的香。等肉炖好了,鸡蛋也熟了,贴在锅边的饼子皱皱地吸饱了蜜汁。 锅里的大米饭呼呼地发出水滚声,清香四溢,那股稻米香气有着说不出的治愈。 在炖肉的空闲里,林红樱打开衣柜随便找了一件邵青峰的大衣。 她打了个喷嚏,天气太冷了!哪怕围在火炉边都感觉到瑟瑟发抖,虽然来到这边后邵青峰给买了新衣服,但林红樱习惯了温暖,只穿一件外套仍旧觉得冷。 而衣柜里的衣服被熨贴得整整齐齐,或叠成豆腐块、或用衣架挂着。 邵青峰有着一柜子的衬衫、大衣,按颜色的深浅排序,让人能够轻易地察觉到主人的干净,严谨,得体优雅。 她把原主的破衣裳脱下,穿上了邵青峰的军大衣。厚实暖和的大衣可以完整地把林红樱裹得严实,呼吸间都是一股邵青峰的气息,男人的气息令感到有些不自在。 林红樱发誓,等她攒够怨念一定要买上几件羽绒服。 红烧肉汁水收好,林红樱穿着暖和的衣服,大快朵颐地吃肉,红烧肉炖得软烂入味,皮脂吹弹可破,肥而不腻,面饼带来的饱腹感和蛋白质凝固后的鲜美,给胃带来了无与伦比的愉悦,这是食堂的瘦肉永远无法媲美的! 卤蛋蛋黄糯糯沙沙的,蘸着肉汁甜滋滋地甜进了心里。再浇一勺肉汁到米饭里,香得人直迷糊! 林红樱像饿狠了的狼似的,一口接一口地吃肉。大半锅肉吃完,撑得林红樱情不自禁地打了个饱嗝。 最后她躺在椅子里,拍着吃得鼓鼓的肚子,惬意地看着窗外厚得浸出寒意的雪,看着家里炉子暖烘烘地烧着,水壶里咕噜地冒出水汽,给这个冰冷的屋子带来了一片融融的暖意。 这一刻,饱腹的滋味真的让人幸福到落泪。 …… 吃饱喝足后的林红樱,用怨念点兑换了五斤玉米面,玉米面七分钱一斤,合计花掉35个怨念。她打算偿清原主的“外债”。 邵青峰在的时候原主确实过上了一段不错的日子,后来他外出执行任务,一个月没回来后,大家发现原主话少沉默、好欺负,大院里的冷嘲热讽就多起来了。 一边说她还没结婚,就顿顿精细粮、吃穿住都用邵青峰的,一边说她仗着包办婚姻死皮赖脸巴上人家,已经给人家造成了困扰。 原主养好病后,立刻给自己找了份杂活。 徐奶奶腿脚不方便,夫妻俩工作都繁忙。郑家是厚道的人家,每个月答应给原主三十斤粮食和二十块钱作为报酬,请她来家里做家务。 原主预支了五斤玉米面和十块薪水,帮老人家打水、劈柴烧炉子、打扫卫生,方方面面事无巨细。 林红樱不打算继续干原主的工作,她拿了五斤玉米面来到了郑旅长家。 刚进郑家,林红樱脑海中的记忆像幻灯片般,自然地浮现在眼前。 原主来到郑家后被晃花了眼,郑家的地板铺着锃亮干净的瓷砖,桌上摆着昂贵的收音机,一座大喇叭状的留声机,大功率的照明灯盏状似一朵花,照得屋子里灯火璀璨。 每个角落都擦得纤尘不染,透露出了主人的品味。她哪里见过这样漂亮的家庭? 她甚至惶恐自己的鞋是不是带着泥巴灰尘,进门立马巴巴地脱了鞋,唯恐踩脏了干净的地板。那么小心翼翼的举止,却换来旁人鄙夷的目光。 那些目光刺得她耳朵臊红,难堪得抬不起头来。 回忆结束,林红樱稳定了下情绪。 她环顾四周,这个家庭条件不错,主人家有点品位,但离真正有底蕴的家庭还差得远了。 郑家有很多贵重的物品,刚来那天她就被郑家的媳妇骂了一顿,说她没轻没重,手劲太大把人家的收音机摁坏了。 收音机的价格并不便宜,要一百三十块。这笔钱是原主无法承担的重量,也是她从未见过的巨额,从此之后她更抬不起头来了。 在林红樱看来,拿收音机的价格来吓唬一个刚从乡下来的姑娘,这不是欺负人家吗? 这个收音机外表看着有些年头了,坏了不能全怪原主。 林红樱把五斤玉米面连同五块钱还给了徐奶奶。 “徐奶奶,我准备找份正式工作,就不能常来您这儿了。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徐奶奶扶了扶老花镜,看了眼林红樱,惊讶了一下。 只觉得这个乡下小媳妇今天变得爱笑了,头抬起来了,一扫原本苦得能拧出水、懦弱胆怯的面貌,让人终于看清她的模样。 她的眉目生得不错,眼睛乌黑分明,樱唇红润,徐奶奶看着眼前一亮,只觉得她生得很耐看,没有别人传得那么寒碜土气。她以前总是低着头,说话声小得跟蚊子似的,给人的印象不好。 其实人五官生得好看,只要多长些肉人就漂亮了。 “好,好,红樱你好好工作。想找啥工作?” 林红樱回答:“大概是农业相关的,嗯,去农场吧。” 徐奶奶推了半天,最后勉强收了五斤面,钱却是不要的,“农场辛苦了点……不过农场也好。咱们这生产建设兵团正招人……你可以去看看。” 林红樱问徐奶奶借了单车,徐奶奶干脆地应下,“这有什么,以后你要想用就直接骑。” 林红樱着说:“上次我擦坏了奶奶家的收音机,我今天特意带了工具过来,看看能不能修好它。” 每个单身男人家里都有一个工具箱,邵青峰也不例外。林红樱看见了工具箱,便把它带来了。 “哎——红樱你别碰它……你不懂,小心碰坏了!” 徐奶奶刚给林红樱倒热茶,转头却惊讶地看见她拆了收音机。 上次她用抹布擦了下收音机,这大家伙就坏了。要是让她拆了,恐怕拿去修都修不了了。 林红樱取出一把螺丝刀,把坏了的收音机拿来,吭哧吭哧地拆螺丝。 她拍了拍身侧的凳子,笑眯眯地说:“徐奶奶,有我在就放心吧。你坐看就行,修坏了我保准赔你。” 她低下头来拆解收音机,那双巧手很有说服力,灵巧得好似拆过无数个收音机似的,让人看了平添一股信心——好似她天生就该吃这口饭。 她那清瘦的面孔满是专注,那乌黑的眼瞳清澈、纯净,像珍贵的黑宝石,她平静地低头时露出一截细细的脖颈,裹在大衣里显得很是单薄。 第5章 吃饭不花钱、努力搞生产 林红樱把收音机零件拆了下来,发现是电路老化了导致电路接触不良,这个收音机原本就要老化坏了,之前估计有过时灵时不灵的情况,这个乡下姑娘给背了锅。 行吧,这口锅她接下来了,她保证物归原主。 据林红樱了解这个时期的收音机是第二代收音机,采用的是电子管技术。52年华国第一台国产电子管收音机诞生,结束了收音机零件需要进口的时代。 郑家这部收音机看那老旧的模样,至少是建国前的老古董了,买下时估计价格不菲。 在当时人均工资二三十块的年代,这个老古董身价却能高达一两百块。 这就是工业落后国的悲哀。 七十年代我国开始制造晶体管收音机,它就是大众所熟知的半导体收音机,那时候收音机这种“奢侈品”才正式飞入寻常百姓家,成为了结婚必备的“三转一响”。 郑家的这个收音机型号过于老旧,林红樱打开一看够呛,没见过这么古董的收音机,好在物理原理大差不差,她研究一下很快就上手了。 她用手重新盘了一段电路,顺便清理了喇叭的灰尘。 林红樱收拾收音机的功夫,打开界面看“第三代收音机”的价格。 结果毫无意外又是一串问号。好家伙,这个系统主打的一个“这也买不起,那也买不起”! 林红樱考虑等日后自己手头有资源了,把这个时代老掉牙的电子管升级成晶体管收音机。 前世的林红樱毕业于清大,以高考状元身份选择了农业工程专业,堪称最冷门的专业,刚好这个专业跟机械关系很大,她便在倒导师的热情邀请下选修了机械作为自己的第二学位。同时对电子颇有了解,搓一台晶体管收音机不在话下。 徐奶奶看着林红樱拆得有条不紊,零件都按类摆放,似模似样的也就放下了心。 不放心还能怎么办呢,反正也是坏的。 她一边擦着桌椅,一边跟林红樱拉起家常,一会问她还适应家属院这个集体吗? 一会又叮嘱她:“有些家属说话难听,你别往心里去,有什么委屈跟小邵说。这两口子过日子,就是重在沟通,相互理解……” “你可不要听信了别人的话傻乎乎地回了乡下!” 小小邵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见过的都说好。这些年没少有人想给他说媒,可就是一直没说成,他们巴不得把这个农村姑娘赶回乡下呢…… 林红樱专心地埋头捣鼓着收音机,不时地回应几声,以示自己有在听。 “咔嚓”一声,她按动了收音机的机械开关,清脆响亮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来。 “徐奶奶,我走了,下次有空再来您这喝茶!” 林红樱离开了郑家。 雪白的墙上映着徐奶奶怔怔的身影,她就这样怔怔地目送着林红樱离开,张大了嘴巴。 她……居然修好了收音机! …… 傍晚,郑家的媳妇何医生脱下白大褂,摘下眼镜问:“妈,那乡下来的丫头今天没来吗,今天饭还没做。” 徐奶奶仍是怔怔地走神,手时不时地摸一把桌上的收音机。 “什么乡下来的不乡下来的,人家叫林红樱!”徐奶奶回过神来说,“她刚拿了五斤面给我,说找到了新工作,以后不来了。” 何医生边换鞋边说:“只是个称呼。” “她走了也好,啥啥都不会,叫她开个灯她傻站半天,让她擦擦收音机,她劲大地给摁坏了。 家里的东西差点给她霍霍完了,称呼她乡下来的丫头怎么了。老郑好长时间没得听收音机,抱怨几次了。” “她要是吃到苦头早点回乡下也好,我正打算给小邵介绍我们科室的一个姑娘呢。” 徐奶奶皱眉,“你可别瞎点鸳鸯谱!你怎么知道人家小邵没打结婚报告?” 何医生纳闷地说:“我觉得他们俩成不了,林红樱来那天,我在医院里看到小邵完全不认识她,看着也不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妻的样子,他能接受这个乡下姑娘才是奇怪! 我这做的怎么叫坏事?这郎才女貌的,两个人站一块不比林红樱强? 包办婚姻才是坏事呢!包办婚姻,您知道是啥吗?这意味着压迫、意味着专制,没有丝毫感情基础。我看还是趁着没结婚,一拍两散了好,以免酿成悲剧。” 她正纳闷婆婆今天怎么了,怎么一个劲地反驳自己? 明眼人看得出来,他们两个明明白白地不合适,这有什么好辩驳的? 徐奶奶啐了一口,“你介绍的就有感情基础啦?人好歹是邵家老爷子亲自认可的人,人不仅手脚勤快,还心地善良,不是她这段时间在咱们家里里外外照顾,你哪里有那么轻松?” “人家是个有本事的,只是暂时没有找到工作而已,轮不着你来埋汰。” 提到那个收音机,徐奶奶拍了拍它,摁了开关键。 收音机的喇叭传出了比从前更清晰、更响亮的声音:“安钢传来喜讯,我们的工人同志们攻坚克难,去年钢铁年产量同比1949年翻了二十倍——” 何医生听到那字正腔圆的广播,心中一喜。 她看见桌上摆的焕然一新的收音机,惊讶之余都忘记了跟婆婆争辩,“哎呀!妈,咱家的收音机啥时候修好了?” “红樱今天来给修好的,下次见了人家客气点。” 徐奶奶今年来第一次笑得那么灿烂,豁口的牙都要露出来了。 她人虽然老了,但心思却挺不糊涂。 她觉得林家这姑娘……养得不赖! …… 第二天,林红樱骑上了借来的单车,一路打听去了附近的农场。 整条大街灰扑扑的,灰墙上用粉白、红漆刷的标语随处可见,一边刷着“吃饭不花钱、努力搞生产”,另一道墙刷着“备战、备荒,为人民”,墙壁用粉笔画着穿着松枝绿的军人、农民、工人为代表的三个人,农民和工人手里都拿着红宝书。 属于这个年代的热情和淳朴迎面扑来。 林红樱想起这个年代兔子跟毛熊两国的关系迅速恶化,毛熊隐隐有陈兵边界的架势。而这个年代华国人民正处于艰难时期,贫困又缺粮,东北承担了最沉重的生产建设任务,这个时期也是东北经济高速发展的时期。 这个时期物资匮乏、粮食短缺!而她恰恰就是干这个的,她可以在这片天地里干出一番事业! 农垦农场单位门口果然张贴着招聘启示,最上头招聘的岗位是高级技术员,要求农业大学毕业,农林牧渔相关专业,待遇是每个月高达九十元的工资,可申请国家知识分子补贴。 其他的岗位林红樱没看,待遇都远不如它。至于要求……她现有的条件肯定是不符合的。 只要它敢放出社会招工的机会,那就是林红樱的机会! 她顺便到单位里填了报名信息,林红樱蹙了蹙眉头,这个工作还要求城市户口,这年头找工作麻烦还不少。 她默默记下了考试时间,骑着单车回家。 回到家属院后,林红樱先去徐奶奶家还了单车。 徐奶奶笑呵呵地感谢她帮修好了收音机,“家里那台收音机原本也是老古董,解放前买的,用了二十多年了,被你这么一捣鼓比以前更灵光了。” “前阵子小虎妈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心上,她那人说话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我批评过她了。” 她见林红樱专心地擦着汗,送了她一叠澡票,“你初来乍到的,啥也不方便,票券应该都没发,你拿去用用吧。” 林红樱没有推拒,她确实有洗澡的需求,便收下了徐奶奶递来的票,“谢谢徐奶奶!” 回到家后她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捂了一个冬天都有馊掉了,加上今天骑单车出了很多汗,那味道闻着她自己都受不了。 她拿了徐奶奶送的澡票,带着干净的衣服到澡堂洗澡。 洗完一个热腾腾的澡后,林红樱回到家脱下外套,仔细端详了一番身上的衣服,露出苦涩的笑。 她身上这件棉布内衣,真不能穿了,映着光一照露出好几个窟窿,簌簌地掉着掉着渣,让人很怀疑手轻轻一拉就能撕破。 林红樱知道这个时期衣服布料十分紧缺,因为国内还没有化工纤维材料产业,衣服布料显得格外珍贵,全家人到手的布料攒了一年只够做一两件衣服,根本不够穿。 这个时期便有了“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传说,林红樱身上的内衣估计穿了都不止有十个年头的模样。 邵青峰能拥有那么多衣服应该是他家境优渥、能花高价去买不要布票的高档成衣,其次是有一部分衣物是他在毛熊留学时购置的,他平时总穿部队发的制服,以前的衣服没什么机会穿。 林红樱便拿了一件邵青峰的白衬衫换到身上,她不疾不徐地系着身上的衬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满意。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把身上的破衣服都换完后,整个人的气色都增色不少。 除了身上的衬衫有点长外,没有别的毛病。 实际上镜子里映着的人瘦得过分,因严重缺乏营养而两颊凹陷,面无血色,头发发黄干枯,像秋天杂乱无序的草,林红樱照着镜子拿了把剪刀把分叉的枯发全都剪了。 再看看镜子,人就显得顺眼多了。 林红樱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这双破鞋,等天气晴朗了,她一定要去供销社换双鞋子。 第6章 迎接他们的英雄归来 家属大院。 家属们忽然收到了消息,今天是他们的战斗英雄归来的日子,部队的表彰会开完后消息立刻跟长了翅膀似的传回了家属院。 喜报频频,炮兵二连和空军的王牌飞行队“猎鹰大队”均被评了一个集体三等功! 因为保密的要求,家属们不知道他们具体是因为什么被评的功劳,但却知道前段时间哪家的谁谁家的家属出任务了。 果然一打听,就是前段时间邵团长带队外出执行任务,立下了傲人的战功,他本人也被评了一个二等功! 这种集体性的殊荣,让整个沾了光的家属院沸腾起来。刚收到消息,家属们就积极筹备起来,迎接他们的英雄归来。 除尘打扫那都是最基本的,他们还翻出了地窖里珍藏的白菜、萝卜、冬瓜,珍藏的不舍得拿出来的鸡蛋、腊肉。 “听说他们快回到大院了!” 家属们满面春风的絮絮讨论,“人到哪儿了?” 家属院忙得一团麻乱,“王家老嫂子,等会您就负责把递给咱们邵团长,您递的他不敢不接……” 一个圆脸嫂子笑着把一只笨重的冬瓜塞到王奶奶手里。 就连下了班后的文工团成员们也来到家属院凑了热闹。 几个扎着辫子的女同志手捧着自己用红纸扎的大红花,粉面含羞,脖颈昂地直直的踮脚去看门口,准备献给出任务归来的英雄们。 这年头,谁能不爱英雄? 何况还是空军,这个军区里最稀少的兵种,条件待遇极高,筛选条件极为严苛,体格素质一流,穿着部队为飞行员特制的制服,那模样也是格外地英姿飒爽。 他们的伙食津贴工资待遇十分可观,再加上频频外出任务,隔三差五地立一次战功,部队给予的累累奖励更是吸引人。 当然这种奖励不是每个人都有,最重要的是看指挥的长官的能力。 邵青峰特别拼命,只要是他带队执行任务,跟他一块执行任务的连队经常能立下战功,这次不就是“雨露恩泽”均沾了? 临到过年迎来这种喜事,肯定能增发奖励,连带着家属们过年都有了盼头。 “呼——”最前边的家属呼出一口热气,“来啦来啦!” 一队刚下班的军官们骄傲地挺着胸膛走入家属院。他们的家属们纷纷地上前拥抱他们,揽着他们的肩膀,老子拼命地拍着儿子的肩膀,妻子红着脸拉着丈夫的手,孩子高兴地跳上爸爸的脖子。 “咦,咋不见邵团和他的那些战友?” 其中一个军官轻咳一声,“他们从别的门回家了,下次别搞这种的阵势,大冬天的站在这怪冻人的,快回去吧……” 他眼里闪烁着亮亮的光,心中戏谑道,那不是算准了你们会堵门口么? 别说他们邵团,就是他都觉得夸张…… 不过邵团他们是没享受到,可是他们享受到了这种待遇,立战功的滋味真爽…… “说的什么话,你们在前线拼死拼活,还不兴咱们这一送,别说大冬天了,就是天上下刀子、下炮弹,咱们也得出来迎一迎你们!” 大家又等了一会儿,发现还真没有等到人,便高高兴兴地领着自己的家属回去了,不过心头仍是有些可惜没迎到“猎鹰大队”的成员们。 文工团的小花们听完,失望地一拥而散。 …… 邵家。 邵青峰刚出礼堂,便把胸前的红色绶带脱下,收进了口袋,胸前的彩花也不知道遗落了何处。刚开完庆功会,他就被激动的部下们集体簇拥起来空抛。 现在的他已经满是狼狈,身上的军装皱巴巴的,听说家属院这边也比较激动,整个猎鹰大队只好从家属院的侧门悄悄地进入,不跟大部队一起回家了。 “他们现在保准是去我家堵着了。”韩卫东乐呵地建议道:“要不这次就回你家吧,顺便看看你那乡下来的未婚妻。” 韩卫东揶揄道。 立下战功固然喜人,但从天而降、素未谋面的乡下未婚妻却是一件麻烦事。 韩卫东知道邵青峰正头疼着这一团麻乱的婚事。 这段时间邵青峰的家让给了他那未婚妻住,而他自己本人去了韩卫东宿舍暂住。 “对,邵团你那儿地方大,坐得开人,我们这群单身的宿舍地方小,今晚咱们可得好好庆祝!” 邵青峰今年二十八岁,前面几年不是忙着去毛熊进修、就是忙于工作,一直拖累了他找对象,加上他这两年也有结婚的打算,申请的住房时部队考虑到他的婚姻情况,特意给他批了夫妻住的房子,这样婚后就不用再换宿舍。 加上他的职位和军功,申请到的房子面积还算宽敞,有四十多平。 单身的军官分到的宿舍确实小,桌子摆开几个大男人就没地落脚了。 “峰哥,有什么打算?”其他人看向邵青峰。 外出两个月执行任务的时间给这段关系缓冲了一下,也给邵青峰思考的时间。 邵青峰颔首,果断地决定:“去我那儿吧。” …… 叩叩的敲门声传来。 林红樱正在炉子边上炖着肉,呼呼的水滚声盖过了敲门声,她恍惚地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声音,过了一会又没了声。 接着门倏而地被打开。 门口出现了一个穿着军装制服的陌生男人,极为高大帅气,两道剑眉斜飞入鬓,眉下的一对桃花眼,眼眸却有如烈火经过反复淬炼的精钢,暗藏锋芒,冲淡了桃花眼本身的轻佻。 男人怔住的一瞬间,立刻转身捂住身后人的眼睛,“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林红樱也没料到邵青峰会忽然回来。 她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己身上的穿着,应该……还行,不算出格? 她身上穿着刚换上男式棉质衬衫,只是上衣尺寸实在过于肥大,穿在身上显得歪歪扭扭。 但这个时代着实没有文胸内衣,林红樱也就没办法穿,她低头看了一眼,虽然不是波涛汹涌的高峰,却也有座可观的小山包。 这落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估计挺劲爆吧。 她脸上臊得发慌,赶紧拿过椅子上摆着的外套穿在了身上。 昏暗的走廊过道里,韩卫东率先问:“哥,什么事,你咋不进去,你捂我眼睛干啥?” 难道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实在是邵青峰的反应力太快,以至于韩卫东什么也没看见,只看见客厅里隐约有人的模样。 过了片刻,林红樱穿戴整齐,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她看见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虽然神色如常,面带冷意,但耳根子却疑似红了。 林红樱轻咳一声,“请进。” 邵青峰虽然回的是自己的家,但却感到这间屋子已经哪哪都不一样,走进来时有些拘谨。 平时收拾得整齐的沙发上放着女人的衣服,桌上胡乱地摆着调料、食材,书架上的书被取下随意,摊开放在摇椅里。 屋子里的暖炉烧得很旺,屋里洋溢着一股甜蜜的肉味,锅里正在炖着香喷喷的肉,面粉做成的饼子贴在锅边,发出滋滋的声音。 有点乱却也有点温馨。 后面来到邵青峰家里的几个军官跟着进来了,他们手上拎着腊肉、土豆、鸡蛋、活鱼,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他们见了林红樱,纷纷打了招呼,“林同志好!” “今天得打扰林同志了。” 面对着这些精神挺拔的军官,林红樱也客气地问候了他们一声,“首长们好。” 邵青峰打量了林红樱一眼,晦暗的目光收回来,说:“我们刚刚回来,打算在家里庆个功吃顿饭。” 林红樱看得出邵青峰对她的疏离,没兴趣自讨没趣,淡淡地嗯了一声。 韩卫东眼尖地发现林红樱身上穿的是邵青峰的外套,不仅外套是他的,似乎里面那件露出领角的衬衫也有些眼熟。 这乡下小媳妇看着怯怯懦懦的,没想到私底下还挺大胆奔放的!一时之间,他竟有些无语。 林红樱目光落在邵青峰肩上绣着的肩章,两杠二星,起码是个团级的干部。 其他几位军官也是第一次接触邵青峰这个闹得“沸沸扬扬”的小媳妇。 初看平平淡淡,估计是从灾荒区来的,饿得发狠了,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只从轮廓中看得出来模样应该不丑。唯独一双眼睛清冷犀利,生气勃勃的很有劲。 以前是听传闻,此时见到了真人、又联想起传言,心中不免替邵团叹下一口气。 王副团之前倒是见过林红樱一面,知道她很喜欢邵青峰,那双眼睛总是追逐着他,对他十分依恋。 王钢对林红樱很热情,“林同志吃过晚饭了吗,没吃就一起来吃吧。” 林红樱把锅里的肉盛了出来,“我正好做了一锅肉,从一个老乡手里换来的,你们不嫌弃可以尝尝。” “谢谢林同志!” “林同志,你不用那么客气,我们都带了东西来的……” 军官们称呼林红樱为“林同志”,一来是搞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二来是两个人还没结婚,叫嫂子未免太快,也代表着他们心中没承认林红樱。 只有韩卫东明白情况,叫了林红樱一声小嫂子。 一番寒暄后,他们便动手利落地切起了腊肉,炖上了鱼,屋子里一会便充满了食物的香气。 左右邻里这下都知道他们回来了,连忙来到邵家,东家的老爷爷、西边的老婶婶,隔壁楼漂亮的大闺女,七大姑八大姨全都来了。 人民的队伍十分庞大,不一会儿屋里就站满了人,险些连落脚的地儿都没了。 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姑娘拿着花儿,递给韩卫东,眼神却看向邵青峰,脆脆地咬着声说:“邵大哥、韩大哥……你们终于回来啦!” 一提起邵青峰,屋子里抬起头的年轻姑娘就不下五个。 看得林红樱叹为观止。 家属们跟邵青峰等人道谢,夸赞他们如何英勇,带着大伙都涨了过年补贴。林红樱这才知道他们几人这次是立了战功回来的,他们自己要吃顿庆功宴。 隔壁楼的吴大妈识货,一看见桶里的大鱼便啧啧称赞,“这鱼好大!不错不错,哪儿弄来的?” “这是我战友在野外的河床里凿冰捞上来的!”一位军官弯着眼,笑眯眯地说。 邵青峰戏谑地道:“这段时间托你们照顾红樱,给你们添了麻烦吧,多谢。” 吴大妈脸红,没说话。一旁的婶子快言快语地道:“小林这孩子就是不爱说话,整天闷在屋子里,我们也没怎么照顾她!” “就是钱家的李三丫总爱骂人,不过她这人就是这脾气!” 邵青峰心下便明白了,他点了点地上的食材物品,从柜子里取出一沓散钱按市场价挨个给了钱。 “这是给你们补补身体的,我可没脸收!”她们连忙摇头。 邵青峰说:“好了,我们准备吃饭了,大爷和婶子们就回去吧,就不好招待你们了。” “你们吃,不用招待我们,我们这就回去了……” 文工团的姑娘们却留了下来,“卫东哥、钢哥,还有青峰哥,我们不用走吧?” 韩卫东考虑到身边单身汉的情况,看着他们都有些蠢蠢欲动眼神,便做主替邵青峰应下了:“那就留下一起干活吧!” 他们麻利在厨房切着瓜、蒸腊肉,炖鱼。 吃饭的一共十来个人,晚饭很丰盛,文工团一个漂亮的女同志还拿出了带来的二胡,当场拉了一段《十送红军》,吃饭的时候气氛很是热闹,大家一度欢呼鼓掌。 有个女同志把口琴掏出来,问林红樱会不会吹,林红樱看着那一嘴的口水,果断地摇头:“不会。” 那女同志得意地吹了一首小曲。 虽然屋子里很热闹,但林红樱感觉到自己就像局外人般的多余,当然还有旁人刻意冷淡的缘故。 吃完饭后别人三三两两地走了,只有几个跟邵青峰关系还好的在聊着,只是碍于林红樱在没开口,看样子是要说点掏心话。 林红樱识趣地穿上外套,出门散散步。 走了一圈林红樱回到家,发现他们还没走,还没凑近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的话。 “青峰哥,我认为那个林同志不适合你。她没接受过高等教育、与你没有共同语言,为人自私,牙尖嘴利,前几天还在嫂子家跟别人吵架了。不是我看不起她,而是她真不合适。” “你问问卫东、钢子、还有其他人,他们是不是也这样看的。” 其中一个男人附和道:“嗯,虽然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没有共同语言是比较难受的。” 厨房里的邵青峰挽着袖子,正洗着碗,在柔和的灯光下轮廓有着说不出的俊朗飘逸。 崔妍看着这一幕直直地发愣,恨不得永永远远藏在心里。 片刻,邵青峰冷冷的声音响起:“没有文化可以补,出身不是她能决定的,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韩卫东从头到尾就没出声,他忽然发现了窗外林红樱的影子,他重重地咳了一声。 第7章 她以前可是温和礼貌的斯文人! 接着客厅里坐着的人都发现了林红樱,他们就这样看着林红樱,说了那番话的女同志没说什么,冷眼看了林红樱一眼,走出门时肩膀撞了她一下,走出了邵家。 可想而知,接下来肯定不尴不尬收场的…… 不过,林红樱没有放过这种赚怨念的好机会,给人当场甩脸。 她及时地戏谑了一句:“声音那么大,我大老远都听到了——” “我虽然没接受过高等教育,比不得你们有文化,但我也知道背地里说人坏话却是不可取的!” 于是她收获了一地的怨念。 【崔妍怨念+300】 【赵景顺怨念+200】 【刘崇山怨念+100】 【韩卫东怨念+50】 邵青峰和王钢在厨房里洗碗,听到动静走出来发现大家都面面相觑,又看见了门外的林红樱,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韩卫东觉得很新鲜,开了眼界了,林红樱竟然会骂人,骂人的劲儿还挺有意思的。 邵青峰说:“抱歉。” 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温软怯懦的林红樱,明确地表达自己的不爽。 那犀利冷清的目光里已经没有力昔日对他浓烈得化不开的情感,也没有了从前的小心翼翼。 她客气地跟所有人说:“你们走之前,记得把家里收拾干净,我不太会收拾。” 大家离开了邵家,有位军官走到半路才发觉不对劲,“嗯?刚刚怎么觉得刚刚峰哥家像她家?” 韩卫东默默地想:等结婚报告下来,那确实也是她家没错…… 不过也得等报告下来才算数,看林红樱家里那大地主的成分估计挺危险的。在此之前,韩卫东多一句话都不会说。 …… 夜里,林红樱开始写投诉信。 几天过去了,却没有一个人找她道歉,估计是认为软柿子好拿捏,料定了她不敢写。 她就不客气了。 深夜,林红樱在奋笔疾书写报告,点明了部分家属不团结的现象,写了长长的千字长文报告,写得那是慷慨激昂,林红樱很会写材料,以前开个会要写报告、申请点经费要写报告,实验出成果了要写一系列报告,这点活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 次日,清晨。 林红樱一大早就醒了,兑换了一斤瘦肉、一斤排骨。 排骨仅三毛一斤,比五花肉要便宜一半还多,在后世这个情况是完全颠倒过来了,后世排骨卖得比五花肉贵,肥肉更是无人问津。 她看着账户里的怨念点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不由地皱眉。 林红樱洗漱后搬了个小凳子坐门口,给自己赚口粮,顺便摸索金手指的规律。 这栋家属楼是一栋比较新的筒子楼,一共四层,每层共住了六户人家,套内面积约70平方米,在家属院中算居住条件中比较好的。 筒子楼一层这样排序的:郑旅长家、邵青峰、王家、钱家,张家、周寡妇家。 七点不到,家属楼里的家属,陆陆续续地起床上班。 第一出门的是王家媳妇——刘护士,王钢的媳妇,这小两口经常吵架。 刘护士是城里户口,王钢是农村户口,当年她嫁给丈夫的时候他还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小排长,刘护士的家里人不太看得起他,这些年随着丈夫不断立功、职位水涨船高,刘护士依旧我行我素。 这导致了夫妻俩经常吵架。 林红樱率先打招呼,“早上好。” 刘护士今早需要值早班,七点就得准时到岗轮换晚班的同志。她穿着松枝绿棉袄,腕间戴着一块时下流行的海鸥表,看起来十分精神。 刘护士多看了一眼,邵家那个懦弱胆怯的乡下媳妇,竟然跟她打招呼? 林红樱试着问:“昨晚你们吵架了?” 说着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懒洋洋地说:“你们夫妻下次吵架最好挑个时间,大半夜还在吵,搞得人都睡不好觉。当然不吵架是最好的。” 这是林红樱昨天摸索出来的规律——金手指法则一:怼人要讲究技巧。 要怼到人的心坎上,怨念值才会飙升。过于内涵的话,有的人不一定能听得懂。 果不其然,冒着被打死的风险,林红樱收获【刘知华怨念+100】 原来她叫刘知华。 刘护士被气得一个趔趄,回头深深地剜了林红樱一眼。 第一次做这种贱兮兮的事,林红樱怪不适应的。 不过这个刘护士可不是好惹的主,原主因为她曾默默躺在被窝哭过好多次。这么一想,林红樱心中的惭愧不翼而飞。 接着是磋磨儿媳妇的婆婆出门了,林红樱打了个招呼。 “婶子早。” 她绞尽脑汁,搜刮出了一句:“婶子今天气色有点差,不会是架吵多了吧?老人嘛,还是少生点气好。不为了别人,也得为自己的健康考虑考虑。” 这是钱家喜欢磋磨媳妇的婆婆,刁钻泼辣,整个院子的人都不太看得上。但邻居们劝了又劝,婆婆依旧泼辣蛮横。 钱家的媳妇性格十分软弱,跟原主相似,两个人都是面团似的脾气,同命相连的人凑在一块总有说不完的掏心话。 林红樱先前见过她——那个在食堂讨涮勺水的瘦弱女人,明明还在哺乳期却饥一顿饱一顿。 【李三丫怨念+200】 林红樱看着李三丫下沉的嘴角,再看看她满是肌肉的健硕身躯,张了张嘴,把话咽下了肚子。 接着出门的是郑旅长,“首长早,最近工作是不是不太顺利,眼圈都重了。” 【郑剑英怨念+1】 郑旅长眼里毫无波动,几乎没有负面情绪,只是懒得搭理林红樱。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不愧是领导,心胸开阔、波澜不惊。 最后出门的周寡妇一家四人,林红樱打了个招呼,“嫂子早。” 周寡妇特别宠溺孩子,她背上背着三岁的小儿子,怀里搂着七岁的大儿子,女儿穿得破破烂烂地,沉默地缀在他们的身后。 周翠翠的丈夫光荣捐躯了,她和丈夫都是城镇户口,只有单位分的房子可以居住。部队考虑到周翠翠已经没有其他住房,出于抚恤烈士的目的,便留了他们在家属院继续居住,直到孩子成年为止。 周寡妇年纪三十上下,可是满脸的皱纹,看起来饱经风霜风霜,却更像是四五十岁的人。 当妈的腰肢都被压弯了,他却心安理得地睡得香甜。 他是家属院出了名的顽劣,偷奶奶的钱、偷邻居家藏的粮食,大家都不太喜欢这个孩子。俗话说三岁看老,这种熊孩子放任下去,长大后就是偷鸡盗狗的二流子。 林红樱说:“嫂子,这样宠溺娃不行,他不懂体谅你的辛苦,小心娃长大了不孝顺你。” 林红樱的目光落在躺得正舒服的大娃身上,“六岁了还要人背,害臊不害臊?” 【周翠翠怨念+300】 【周金宝怨念+500】 【周银花怨念+100】 【周银宝怨念+300】 这家人气性还挺大? 周寡妇定定地看了林红樱一眼。 在周寡妇放下孩子、利索地捋起袖子之前,林红樱察觉到不对劲,预知到危险,几乎眨眼之间就赶紧抄起小板凳回家、关上门。 周寡妇砰砰地敲门,口水溅得老高,“你个瘪三儿、二百五,干你屁事!” “你有种出来,看我不掀了你的皮!” 她脑海里浮现起记忆,李三丫曾骂过周寡妇一次,结果当场被周寡妇揪着头发薅打,头皮都给她扯下来一块,用锅底灰敷了好几天才好。 太凶残了! 林红樱抵在门后,透过门缝,她隐约可以看见周寡妇那魁梧得如山般的身材,看着应该有175左右。她用血泪教训总结出金手指第二条法则——要注意生命危险。 引起众怒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 她一个斯文人,可打不过这浑身腱子肉的彪悍女人。 第8章 那是他们心碎的声音 这么一顿搞下来,林红樱攒下了1550个怨念。这些怨念能购买2.2斤五花肉或9.3斤富强粉,收获还算不错。 但经历了家属楼这几个彪悍的邻居,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林红樱是彻底放弃了这种靠撩架挣怨念的方式,怕自己有命赚没命花。 堂堂杰出青年要是为了两斤五花肉被人打死了,那就搞笑了…… …… 一星期后,林红樱去参加了农垦的笔试。 农垦是国家下属的一个部门,跟农业部、水产局属于并列部门,就单单黑省的牡丹江农垦局下辖了近百个农场,负责开垦发展国家的边区。 正值隆冬,学生们放假在家,农垦农场租下了市里一个中学拿来做考场。 这一批农场招聘的人数特别多,应聘者们分了快十个考场。因为这两年南方遭受了近几十年来最严重的自然灾害,几乎颗粒无收,今年国家分配给黑省的粮食指标特别重。 去年农垦新开荒和扩建41个农场,新建立700多个生产队,这些都急需大量人才补充。 林红樱报的是“和平农场”下属的第四分农场,专管谷类种植。这个和平农场是毛熊援建的大型机械化农场,兰县最大的农场。 笔试的内容十分简单,一道题是给段落标上标点符号,考察的是识不识字,念没念完小学。 一道找出褒贬不同义的成语,一道小学的二元一次方程算术题,林红樱越写越怀疑自己是不是拿错卷子了,想到现在教育普及程度才觉得合理起来。 写到最后四个答题,考卷终于有点农业从业人员考核的模样,一题是“如果猪场出现急性流行病,应该如何应急?” 一题是“害虫每年都使得粮食产量大大减少,是人民的公敌,请试分析如何解决大螟、稻苞虫、水稻螟等虫害?” 林红樱皱了皱眉,这么宽泛的主题居然只留了一个巴掌宽的答题位置? 虽然觉得题目有点突兀,但她还是埋头写了起来, 林红樱问监考员要来了两张空白的纸,像写论文似的洋洋洒洒地写了近三千字,用胶布把白纸跟试卷粘在一起。 考完试后,大家陆续走出了教室。 林红樱肚子有些饿,找了家最近的国营饭店吃饭。国营饭店里挤满了参加笔试的应聘者。 国营饭店的饭菜有些贵,囊中羞涩的林红樱只点了一个肉沫粉条,看着别人桌上的小鸡炖蘑菇、红烧猪脸肉,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吃饱喝足准备离开,林红樱听到饭店里的客人在对着答案,“第一题是逗号、分号、分号、句号,省略号。第二题是-5和3。” 有人感叹,“最后几问咋写,太难了,我都胡乱写的。” 旁人笑笑,“那是留给要当干部的人写的。”他艳羡地道:“送城里户口,每个月六十块工资,四十斤口粮待遇真不错。” 林红樱听了忍不住纠正,“错了。第二题是3和1.” 她立刻感到数十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李胜利怨念+500】 【方红军怨念+600】 【王兴文怨念+700】 【方文泉怨念+700】 【朱忠义怨念+1000】 林红樱立刻抬起头来,双目骤然一亮。 居然有那么多怨念?仔细一想也对,毕竟这关乎着工作和饭碗。 原本吃饱了正离开的林红樱,屁股又坐了回来,不着急走了。 那位说答案是“-5和3”的大兄弟不会就叫朱忠义吧……多大的怨念啊。 望着他们迷茫的目光,林红樱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唰唰地写了下来,朗声说道:“那是一道仓库存储题,考察的是二元一次方程的,列出算式是2x+5y=11;3x-7y=2,解得x=3,y=1。” 乌泱泱的脑袋们齐刷刷地围在了林红樱桌边。 “同志同志,接下来答案呢?” 林红樱从善如流地把所有答案都写了下来,“第三题答案是6,第四题,土壤肥力要素是‘水、肥、气、热’……” 娓娓道来的讲解,时不时地穿插着怨念掉落一地的声音,那是他们心碎的声音。 【钱宝祥怨念+200】 【张广亮怨念+300】 【周阿玉怨念+500】 随着林红樱细致得无懈可击的解答,大家彻底服气了,看向她的目光全都变了。 他们带着崇敬的目光看她,小心翼翼地问,“同志,那……最后一道题呢?” “最后一题是防疫应急管理的,我就简单说说吧。” 林红樱款款地而谈:“我是从两个方面回答的,政府方面应该有以下措施,第一,加大疫病的宣传和治疗,科学组织救援力量,给予养殖户和农场技术指导。 第二,对疫情科学检测和预警。第三,制定应急处理措施,相关防疫部门应该备齐防疫应急物资,避免疫情扩散…… 农场方面采用全进全出繁育手段,减小损失 。第二,重视接种疫苗工作,防止传染病进一步发生。第三,养殖人员做好日常消毒工作,及时将粪便和污水处理好,可采取粪便堆肥发酵,高温灭杀微生物病原体的手段,防止细菌病毒进一步传染……” 饭店里的同志们听得聚精会神,听得都痴了。很多人纷纷拿出笔记本,逐字逐句地记下来, 旁人笑他“记什么,都考完了”,那个记笔记的同志连头也不抬,埋头奋笔疾书,“这些都是珍贵的知识哩,这是难得的机会!” 没带纸的同志赶紧问别人借,草稿纸被借光了,有的干脆拿笔记在了自己的掌心、胳膊上。 他们那对待如饥似渴的精神,那股对待知识热情的劲头,叫林红樱为之动容,忍不住多讲了几句。 然后多挣了点怨念。 …… 爱国国营饭店。 “和平农场”负责笔试招聘的几个干事收完卷子后,聚在一块吃饭。 农垦部黑省下属农垦局有大大小小上百个单位,单和平农场下属就有十八个农场,因为缺人才缺得狠了,每年都要去各地的大学抢人才。可是这边条件太艰苦、偏僻,太寒冷,没有多少高级技术员愿意过来。 否则怎么叫北大荒呢? 一个干事说:“四分场你们今年够狠的,开出的待遇都快要赶上八级钳工了吧!” “哎,别提了,眼看着将近年底猪一批批地病。咱厂长急得嘴巴都长泡,亲自跑了好几趟到京城请了高校、研究所的专家。他只要能渡过难关,一个月开出一百都愿意。” 这时他们听到了一个年轻女人即兴的讲解,蓦地眼前一亮。 “听听!咱东北也不是没人才的嘛。” 他们听着都听入迷了,等那女人说完再起身去追,发现人家已经骑上单车不见人影了。 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 …… 林红樱算了算自己的怨念,决定奖励自己,去供销社补充点生活物资。 这个年代比较特殊,各类物资极度贫匮,没有条件开放市场经济。因此国家采取的是“统购统销”的计划经济方式。每个月给城市户口的居民发定量的粮食、生活用品票券,凭券购买物所需资。 供销社就是凭票券购买商品的地方。 它是这条街最气派的房子,来往的顾客挤满了商店。 货架上摆满了物品,不过种类却不多。小得像豆腐块的火柴盒,老式的搪瓷盆瓷面油光可鉴,白花花的白球鞋,还是这个年代稀罕物的手电筒…… 来供销社购买生活用品的老百姓却特别多,队伍排得老长,一路排了十几米。 商店里售货员跟顾客几乎要用喊的方式互相沟通,顾客震惊地问:“什么?没有挂面了,那有没有白糖?” 精明的售货员利索地说:“统统没有!全卖光了,明天早点来。” 顾客哆嗦了一下,犹豫地问:“那我要一斤鸡蛋,但我没带蛋票,用一斤全国粮票换可以吗?” “同志你做梦呢,鸡蛋多金贵!”售货员嗤地一句,“现在家禽养殖困难,供应少。两市斤粮票能兑换一斤鸡蛋。你一斤粮票呢,只可以换四只鸡蛋。” 听了几耳朵的林红樱若有所思。 现在国家发行的票券大大小小有几十种,买东西既要票券也要钱,但供销社的商品经常供应不足,有时候老百姓想要的东西没了,换一样东西购买票又没带齐,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习惯——同等价值的票券可以兑换。 生活物资的紧缺,造成了极大的供需紧张关系。以至于大家看见有人在排队,跟上去排就是了。 等林红樱反复地把《农业微生物学》、《农业气象学》、《遗传学》温习数遍,终于轮到了她。 她捏了捏自己站得酸麻的大腿,酸痛得不像是自己的。她提起双脚迈向柜台,“挂面多少钱?” 售货员嘴皮子利索地骂道:“没有挂面、没有挂面,还要强调多少次!你聋啦?” 林红樱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这个年代的售货员是正经的编制工作,福利好、油水多,因此气焰很嚣张,把顾客看做上帝的售货员只有后世才有。 林红樱没有生气,耐心地说:“好吧,我想问问煤炭多少钱一斤?” 她又问了布、油、糖、饼干、酱油的价格,售货员不耐烦地指了价目表给她。 最后“囊中羞涩”的林红樱指着价格表,说:“我需要一块肥皂,一支牙膏,我用粮票换。” 林红樱不缺粮食,但她还没办法解锁牙膏、肥皂这种略高级的生活用品,只能在供销社购买。 幸亏60年还没推行工业券,万能的粮票能当各种票券使。 林红樱的话音刚落,不仅售货员纳闷住了,大伙心里也有点纳闷。见过用肥皂票、牙膏票、煤票换粮食的人,可却很少见人用金贵的粮票换这种没用的玩意儿。真是败家娘们儿! 售货员告诫她:“粮票换了可就没了!” 因为赚了一大笔怨念,工作眼看着也有了着落,林红樱显得心情不错,“没事,你帮我换吧。” 她爽快地买了一堆生活用品,牙膏、肥皂、百雀羚、木梳。 售货员快速地从柜台抽下一根麻绳,用麻绳麻溜地系紧了肥皂和牙膏。 牙膏1元,林红樱迅速换算了一下价格,这年代的工人工资大约三十块,已经属于不错的收入,相当于后世五千以上的档次。 换算下来那就是上百元一支牙膏,这价格真是贵得叫人咋舌! 她还买了一百斤煤,邵青峰宿舍的煤不太够用了,东北的冬天太冷了,家属院里发的那点煤不太够用。 一顿东买西买,林红樱手上的存款急速缩水,只剩下堪堪十二块。 她不禁苦笑,钱不禁花! …… 供销社门口。 邵青峰跟战友来百货商店采购物资,市里的纺织厂送来了一批成色不错的棉麻,他们需要采购一部分作为过年给烈士家属的抚恤补贴。 离开之际,他和战友都看到了林红樱。 韩卫东指着供销社里面说,“那是你那个乡下来的小媳妇吗?” 邵青峰的视线穿越人群,落在了柜台前询问价格的女人身上。 她就像第一次进供销社,什么规矩都不懂,不厌其烦地东问西问。 不出意外地,售货员不耐烦地把她数落了一顿。 邵青峰看到了正欲上前给她解个围,被韩卫东拉住了。 “她以后是要做军嫂、做你妻子、当邵家媳妇的人。强行把她捧到那个位置上,不是报恩而是报仇。如果她没有独立解决矛盾的能力,我希望你慎重考虑。” 韩卫东对林红樱的印象不太好,不是看不起她。 而是真心实意觉得他们两个人不合适,如果她是个拎不清的,邵青峰娶了她有可能会断送大好的前程。 加上两个人没有感情,三观也不一样,勉强凑合在一起不会幸福的,他希望她能知难而退。 所以韩卫东反而是在一旁冷眼旁观热闹。 第9章 他对她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 刚付完钱的林红樱,转身正欲离开。 这时人群中发出了吵闹喧哗声,排在林红樱后面的一个老人当场倒了下来。 大家立刻四散开来,围成一个圆,急得团团转,“哎呀——这里有个老同志晕倒了!” 听到动静的林红樱心一提,眉头紧皱。晕倒的是一个老人,他生得瘦极了,颧骨高高地耸起,瘦得成了皮包骨。 面色苍白,冷汗不止,颤抖,逐渐没有了呼吸,林红樱立即给予心肺复苏,按了没几下老人睁开了眼。 林红樱边摁边询问他:“老同志,醒醒!你千万先别睡,心口舒服吗?身体哪里疼,告诉我!是这里,还是这里,这?” 她依次把手轻轻放在不同的位置,脑袋、心脏,肝、肾。 意识微弱的老人艰难地摇头。 林红樱摸着老人瘦得只有一把骨头的身体,惊讶极了!太瘦了,他太瘦了……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严重营养不良。 这是很明显的因低血糖而休克的临床表现。 她的手伸进口袋,这一刻思绪翻飞,休克的病人最急需的是补充能量的葡萄糖水,可是掏出一瓶葡萄糖水估计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林红樱便兑了一把方糖。 “同志们,请给我一杯温开水,马上!”林红樱抬起头朝着人群喊,“快点!” 一个穿着松枝绿的年轻男人立马递给林红樱一杯水。 那人颀长的身姿和优越的仪态,眉骨如峰,他与人群显得格外地与众不同。 林红樱似有所感地,眼皮跳了跳,抬头看去。 不出意外地看见了邵青峰那张熟悉的俊脸。 林红樱立即用温水化开方糖,喝完糖水的老人恢复了些力气,面色没那么苍白了。她无奈地问:“大爷,你几天没吃饭了?” 老人颤巍巍地回答,“两?两……天?年纪大了,不记得了。” “同志,不、不用去医院,我就是站久了腿麻了。” 林红樱当即惊麻了,她的手扶着他微弱的脉搏,数着秒数。要不是现场没有仪器检测,否则肯定测出他的心率已经低得濒危! 她握着老人瘦若柴骨的手,坚持道:“您还是惜命点吧,还没脱离危险呢!” 她对众人说:“这位老同志还有生命危险,得马上送去医院!” 于是群众们又是一阵人仰马翻,有人找来单车,有人说自己带了板车可以用。混乱之中有人找来了一辆小轿车,所有人都在为这个晕倒的老人奔走。 林红樱说了句“他体温太低了”,七八件衣服立马递了上来。 邵青峰毫不犹豫地把老人抱上了汽车,插上车钥匙,引擎轰隆隆地震动。 冬天虽然寒冷,但林红樱却在这片小小的天地里感受到了这个年代的温暖。 …… 医院。 林红樱坐在长凳上沉默无言。 幼时家里哪怕再贫困也有政府的帮扶,算不得吃不起饭,只是吃得没有那么好。真正的饥饿是老人口中的惶恐、记忆里的梦魇。 那时候奶奶仍旧觉得如今的条件比旧时好太多了,林红樱不理解,现在她明白了。 路过几个小护士认出了送来的老人,她们看着老人被送进急救室,边走边摇着头说:“唉,怎么又是他,真是可怜!” 其中一个人言语中充满了对他的怜惜,“这老头子以前是清大教授……高级知识分子,文化人呢,温和又有礼貌,怎么又进医院了……” “该工作了,少说两句废话!这年头能放下来劳改的能是什么好人?” 下放? 清大教授? 林红樱只知道这个特殊的时代,有很多知识分子被下放。别的不知道,她知道但凡有点本事的人基本难逃一劫。 急救结束,医生称赞林红樱的急救措施做得很好,救了老人一命。 医院这边垫付了老人的医药费,等联系上家属再付医药费。 林红樱心想,能把人饿成这样,家庭条件想必是很困难的。好在这个时代医疗费用不高,大部分由国家承包了。 林红樱从兜里掏出了两块钱,“我帮他付吧。” 这时另一只手同时把钱递了过来,那是一路默默无言把人送来医院的邵青峰。 深麦色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健康红润。 “用我的。”顺着那双手,林红樱视线往上抬。 邵青峰有着一双深邃、明亮如低调内敛的桃花眸,眉骨微微凸起,眉目清隽如暗藏锋芒的利刃。他的身姿挺拔得如白杨,松枝绿的制服熨得一丝不苟,干净利落。 韩卫东咧开一嘴洁白的牙,“呵呵,嫂子,你终于注意我们啦。” “钱你就让青峰哥付吧。我们最近刚发津贴,手头宽裕。” 他第一次用那么认真的语气跟林红樱说话,也是第一次正视林红樱,刚才她的表现打破了他的认知。 他的双目炯炯有神,语气是难得的和善。 要不是林红樱前两天见过他漠视的模样,恐怕都要以为他是慷慨善良的好人了。 林红樱落落大方地道:“刚才忙着救人,没空叙旧。没想到在这里能碰上你们。” “我就不跟你们抢了。” 她把钱塞到自己兜里,眼神示意让护士收邵青峰的钱。 跟这位财大气粗的未婚夫相比,林红樱现在是一贫如洗的贫下中农,她就不打肿脸充好人了。 邵青峰年纪轻轻就担任着团级的职位,战绩累累,无论工资福利待遇都是这个年代标准的“高富帅”,难怪文工团那嫩得掐出水的小花那么馋他。 韩卫东感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那句话是故意说的,林红樱居然也有忽略邵青峰的时候? 整个大院人人都知道她死皮赖脸地赖上了邵青峰,吃定了他。 邵青峰一回来,林红樱不说目光都追着他,起码整个人都是围绕着他的,眼里压根容不下别人。 韩卫东对这门亲事不看好,一直对林红樱敬而远之,心里一度隐隐厌烦。烦她为什么不知趣,非要缠着邵青峰。 但他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林红樱。 她沉着、勇敢,在混乱之中挺身而出。不仅热心地一路把人送到了医院,还给老人垫付了医药费。 韩卫东知道林红樱来大院前,身上的钱大抵花得一干二净,她现在花的钱是邵青峰给的。 就在韩卫东心情复杂之际,林红樱说:“我下午还有事,先走一步。” 邵青峰第一次听到林红樱如此平静地说话,眼神清澈、明亮,没有丝毫的忸怩和躲闪,平静的目光里也没有了对他的依恋和炙热。 邵青峰没见过这样的林红樱,他对她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他沉声道:“一起回去吧,我们有车。这天看着要下雪,你一个人回去不方便。” 这时护士的声音传来:“林同志,患者说要见见你。” 第10章 浪费粮食不要得! 林红樱来到了病房,病房里的老头子巴巴地看着她。 那单薄的身躯孱弱得几乎承受不住身上的棉被般,那双浑浊的眼睛竟然透出几分孩童般的纯真。 老人颤巍巍地说:“同志啊,你救了我的命还替我垫了药钱,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谢你……” 说着他竟然拿出了买粮的救命钱,皱巴巴的几张,硬塞到林红樱手里。 林红樱接过的这三块钱,份量忽然很沉重,它是老人翻遍了破裤兜能翻出的最后一点钱。 他重重地咳嗽了一阵,说:“生死有命,别浪费钱治我老头子了。 倘若我老头子有幸能活到以后,又碰巧能帮上你的忙,我一定万死不辞。但我如今这个光景……却是没资格说以后的事,医药费是不能要你的。我叫夏海,恩人同志怎么称呼你?” 这句话听着,让林红樱竟生出了几分托后事的凄凉。 林红樱笑着说,“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事,既然你来了医院就能治好。等你养好病,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我等你康复。” 离开病房后,林红樱偷偷把钱塞给了护士,让她给老人加点餐。 护士跟林红樱说,“我可不要!这老头子醒来发现你垫了医药费,他特倔强,非要把钱还给你。” 一个年长些的医生从病房里走出来,摇摇头,惋惜道:“这老头年轻时当做体面的大学老师,下放到咱们这边劳动改造的,身子骨比较差,来过我们医院好几次。家里没什么人,可惜了。” “咱们医院给他所在的农场打了电话,老半天都没人接。” 医生姓安,在医院工作有十来年,以前曾经接待过夏海这个病人。 安医生跟林红樱说:“同志,这个老同志严重营养不良,除了低血糖还有肺气肿,情况有不妙。” 林红樱皱眉,长期营养不良会导致免疫力下降,反复呼吸道感染会得肺气肿。 那么大的年纪摊上肺气肿,还正值冬天,要是没有条件养身体,很容易一命呜呼。 同为知识分子,林红樱知道这年头能当上清大教授有多么的不容易。 出于知识分子的惺惺相惜,林红樱下了决心。 她把医生拉到墙角,低声说:“麻烦安医生给他做几顿营养面吃吃,他没有家人在身旁,生病什么都不方便。” 她从手提袋里虚虚地抓了一把,按三毛五一斤的价格买了十斤鸡蛋挂面。 “不用,医院会开些营养黄豆给老同志。林同志——”安医生婉拒道。 如果病人被确诊营养不良,医院会开营养粉和黄豆给患者补充营养,凭票去供销社领取。营养粉的成分是麦麸加上麦乳精、蛋白粉。 有时候医院会开点骨头,让患者熬点骨头汤喝。不过现在猪骨是稀罕物,门市部已经很久没有供应,医院最近都不开猪骨了。 安医生刚想拒绝,看见林红樱从破手提袋里掏出白花花的挂面,原本淡定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喉咙不住地吞咽着口水。 挂面易消化、营养好的食物,是供销社不可多得的营养品,市场上已经寻常难见它的踪影!何况是这种昂贵的鸡蛋挂面,那更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安医生眼皮子一跳,把人带到更隐秘的角落。 林红樱把面条塞回手提袋里,不过手一滑把一撮面条洒在地上。 医院的地板是老式的水泥地,外边的积雪厚厚的,来来往往的病患医生鞋底带来的冰雪和泥,在温暖的环境里化作了脏兮兮的泥水。 那雪白的挂面掉在地上,立马变得脏兮兮的。 安医生见了这一幕呼吸加重,她在一瞬间立刻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在地上捡面条,连一点小碎屑都不放过,“这可是珍贵的挂面,珍贵的挂面啊……” 【安华怨念+100】 林红樱立刻弯下腰跟医生一起拣面条。 安医生把面条捡起来后,毫不犹豫地搂在怀里,用身上洁白的大褂轻轻擦拭,那谨慎认真的动作不像是对待面条,反倒像对待金子。 林红樱索性把手里的破袋子整个递给安医生,“这里有六斤挂面,五斤给那老同志,剩下一斤是安医生的辛苦费,劳烦你照应一下他。” 安医生闻言呼吸更重,双手都不敢接那手提袋,她惊讶地看向林红樱,“林同志,这……这万万使不得,不合规矩。” 但她想起家里缺营养的孩子,咬了咬牙,“我不白要你的,这算我跟你买的!” 她立马从兜里掏出了两块钱和一市斤粮票,强塞到林红樱手里。 她打开那破手提袋,贪婪地深吸一口气,嗅了嗅挂面,忍不住用手摸了又摸。 迎着林红樱异样的目光,安医生后知后觉地给自己的行为找补:“我在检查它坏没坏,有没有发霉。” “这是纯小麦挂面吗,怎么有点发黄?” 那淡淡的清新麦香味令人陶醉,经验丰富的安医生能闻出它很新鲜。其实哪怕挂面发霉也无所谓, 这种精细粮有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挑剔那么多? 林红樱淡淡地说,“我随便收来的。” 这是精制鸡蛋挂面,精选5a小麦面粉融入新鲜鸡蛋,美味劲道、麦香味浓郁。光是挂面就让安医生目光疯狂了,要是让她知道是营养的鸡蛋挂面还得了? 安医生压低声音问:“你在哪买的,跟卖家还有联系吗?” 林红樱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了。” 【安华怨念+100】 安医生显得有些失望,但心里也知道规矩。 她得到一斤已经很幸运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破手袋提着回办公室,过了一会把空的破手提袋还给林红樱。 林红樱昧着良心收下了安医生的200怨念和两块面钱。 受到安医生的启发,林红樱好像找到了一条发财的路子。 她回到缴费处,找到邵青峰和韩卫东二人, 说:“我还有点事,你们先回吧。” 邵青峰说:“我们这次出来是采购的,正好要回供销社一趟。你的事要是不耽搁,一个小时后你在供销社可以找到我们,你的单车我们可以用车拉回去。” 林红樱想着踩单车回去可不方便,哪有搭顺风车回去快。 她点了点头,“行,一个小时后见。” 第11章 真是搵食不易啊! 林红樱逛了一遍街,眼神四处逡巡。 凭票供应的年代里老百姓总有买不到的东西,久而久之黑市应群众的需求而生。只要有人的地方,绝对少不了黑市。可是逛了半天林红樱怎么也找不到黑市。 林红樱走了好几条街,发现街上有两个人在握手摸骨,交头接耳半天很像在私下交易。 她立刻兴奋地把棉袄反着穿,再用围巾把脸裹得严严实实。 巷子坐着几个神色匆匆、东张西望的人,双手插着兜不知在雪地里站了多久,时不时跺一下脚。 林红樱看见两个人正在交谈,有人低声询问,“鸡蛋有吗?” 那人点点头。客人一喜,向他伸出手。 中年男人伸手跟客人握上,用臃肿笨重的袖子掩盖着,这个行为叫“摸手谈价”。 很快客人脸色灰败,欣喜一扫而光,唇瓣颤抖,“这……这么贵啊。” “都是这个价,俺们农民自家吃的,你嫌贵就不要买。” 林红樱想了想便找了个角落,破手提袋 里“掏出”一枚鸡蛋。 这个动作被两个人发现了,他们眼里骤然发光,跟黑夜里被擦亮的油灯似的。 一个穿着灰色咔叽布风衣的男人率先注意到了林红樱,走到了她跟前。 他身上的风衣虽然朴素却很有型,看得出来他有着一份不错的体面工作。 林红樱看了他一眼,“你长得很像我讨厌的人,我不想卖你东西。” 嗯? 男人一脸莫名其妙。 【张雪亮怨气+100】 张雪亮知道自己这张脸长得不招人待见,但自从他成年工作后,当面说这种话的人已经没有了。今天被人点出来,他的心头狠狠地郁闷了一下。 林红樱转而看向另一侧,一个中年的妇女压低了声问:“有挂面吗,我想买一斤。” 林红樱又淡淡地说了句,“有是有,但卖给你就没有。” 妇女脸上的欣喜凝滞,眼里有着戛然而止的惊讶。 这……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招人打? 刘翠翠捋起袖子就想吵架,长这么大她还没怕过谁!但为了挂面,她想想还是忍了下来。 【刘翠翠怨气+150】 她陪着笑脸说:“同志,你好歹卖我点……我要得不多。” 林红樱淡淡地说一句:“跟我投缘的人啥我都卖。不投缘的给多少钱都不卖。” “你跟我不投缘。” 刘翠翠那一刻真的有脱下鞋,抽她嘴的冲动。 另一个浑身补丁的老农民凑上来,没等她开口就扑咚一声跪了下来。 “同志有口粮吗,啥能吃的我都要,俺媳妇正生着病,饿了很久了。” 林红樱被他一上来就跪的架势,震住了。 只见男人那张憨厚的脸饱经沧桑,脸上跟干旱期皲裂的土地似的布满了道道沟壑,那双粗糙黝黑的手因为干多了活,比寻常人显得还要大。 这是一双劳动人民的手,可是他很瘦,很瘦。 林红樱于心不忍地说:“再跪,我就不卖给你!” 【黎老汉怨念+5】 黎老汉佝偻的脊背僵住了。 但林红樱从手提袋里往外掏东西,掏了六斤的鸡蛋挂面到老农的背篓里,“唉!怕了你了,你拿着我的面走吧,把钱给我。” “哎!”黎老汉被一股巨大的欣喜裹挟着,麻溜地站了起来。 看得出来这个卖家嘴巴虽然毒,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 他拇指颤抖地从兜里数钱,把身上仅有的三块钱一股脑地给了林红樱。 挂面在供销社的统一标准价格是0.22元一斤,需要粮票,但精细粮在市场上太抢手,老百姓很难排得上队,根本买不到这些精细粮。 故而在极端的供不应求的情况下,黑市里挂面卖两块一斤,嫌价格贵?饥荒时代,有钱都买不到粮食! 林红樱想了想便随便卖五毛一斤,自己不靠这个营生,挣点钱解决燃眉之急。 林红樱收了钱,又从手提袋里连续掏了六只鸡蛋塞到他背篓里。 顺便尝试着骂了他一句:“你这倒霉催的!周扒皮见了你都要怕。” 本想从他身上挣点怨念……然而那老汉反倒冲她咧开一个龇牙咧嘴的笑,笑得像捡了便宜的憨憨。 旁边被晾着的两个人得到启发,立马有样学样地声泪俱下的哭诉起来。 那中年男子不自然地卖惨道:“我刚生了娃,媳妇没有奶水,家里的娃娃饿得天天哭,我得给娃买点鸡蛋补补。” 那妇女揉了揉眼圈:“我家那口子前几天被机器轧到了腿!他现在正养着伤,啥也吃不下,我想买点挂面让他开心开心。” 林红樱迟疑地说:“你们等等……我看着很像冤大头?” “编故事也要编得像一点。” 【张雪亮怨念+100】 【张翠翠怨念+100】 两人顿时无语凝噎。 林红樱说:“大高个,你只买东西给娃吃,你那辛辛苦苦生了娃的媳妇就喝西北风啦?” 男人深吸一口气,无奈地说:“哪能呢!我们单位发粮食,她吃面我吃地瓜窝窝头。孩子没有奶水喝,我找点鸡蛋给娃补补而已。” 她从兜里掏鸡蛋,“行吧,卖给你。” 张雪亮给了一张大团结,一斤鸡蛋不带票在黑市的市价是五元。 既然五块他们嫌贵,林红樱折中一下,不带票的蛋按两块五卖,应该找他七块五元。 但想想他那可怜的媳妇,辛辛苦苦生娃连只蛋都吃不上。这两块五他省不得。 她语重心长地摇摇头说:“男人抠不要得,媳妇也要吃蛋的,多给你媳妇一斤蛋吧!” 她多卖了一斤蛋给他,凑了整找了五块。 【张雪亮怨念+100】 张雪亮哭笑不得地拿着零钱,怎么明明被奖赏了,却有种被骂了的感觉? 张雪亮忍了忍,她那张嘴臭是真的臭,但东西实惠也是真实惠。 要是换了平时,那可是侮辱公安。张雪亮高低得把人扣回派出所关两天再说。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骂他的。 解决完男顾客,林红樱看了眼那妇女,“你呢?你编也要编个像点的。” 【张翠翠怨念+200】 你丫的才是编的!你全家都是编的! 张翠翠心中忿忿不平地想。 只见林红樱从手提袋里掏了两斤挂面出来,收了张翠翠一块钱。 张翠翠以为她不想卖挂面给她,没想到居然给了。 她的挂面又香又新鲜,好好卖东西不行吗?非要说这些难听的话。 两个客人走出了巷子,身后依稀传来细细碎碎的、那卖家欠扁的挑剔,“我不卖东西都不行了?” “我还真就不卖了。” 他们视线对上,彼此脸上都哭笑不得,眼里有着捡了便宜的感激和庆幸,也有着一丝的无奈。 第一次碰到这种奇葩的卖家。 半个小时不到,林红樱地离开了黑市。 林红樱迅速回笼了十六块,净挣怨念1876点。 挣这个的怨念比找邻居撩架,安全系数翻了好几倍。 这可真是活生生的“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 林红樱低调地离开了黑市,在附近的大街小巷兜兜转转,确定没有被跟踪了才摘下了遮住脸的围巾,把棉袄反过来穿,朝着供销社走去。 跟邵青峰和韩卫东汇合。 第12章 我母亲想见一见你 邵青峰和韩卫东早已经在等林红樱了。 他们买了优质棉布、两百双棉手套把后备箱塞得满满的。 林红樱看了眼车牌,车牌是“京”字打头。根据这个身体的记忆,她知道这车是邵家的。 她心中有些惊讶,这个时代除部队、单位外,这能拥有车的家庭可谓凤毛麟角、非富即贵。 这是一款经典款的福特汽车,老福特黑色亮漆面,跟现代汽车精致的内饰相比,这款老祖宗简陋却很经典,拉风却是真的拉风。 林红樱上了车,宽大皮革座椅用牛皮皮套罩盖着,棕色磨成哑光的皮面透出低调风格。车子开动的时候散发出一股浓浓呛人汽油味夹杂着废气味,颠簸得很。 上次邵青峰的爷爷从京城大老远亲自来见了林红樱一面,坐的便是这辆汽车。 所以林红樱猜测,这次邵家那边可能又来了亲戚。 邵青峰负责开车,林红樱和韩卫东坐在后面。 邵青峰没有说话,韩卫东却开始对她颇为感兴趣。 “小嫂子刚才很英勇,那手急救是跟谁学的,今天怎么想着出来买东西?” 邵青峰今年二十八岁,韩卫东跟他同岁。而林红樱刚满十八岁,叫她一声小嫂子不算错。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我随便学的,不记得了。” “出来买东西,当然是因为缺东西了。”她的嘴角泛着似有若无的嘲笑。 两趟下来,韩卫东也微妙地感受到了林红樱的不待见。 以前林红樱虽然也是这样沉默寡言,但能让人感觉到她是紧张和腼腆,把他每句话都放在心上。 现在的她却是根本不在意他。 韩卫东眉毛纠结地拧在一块,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居然被一个乡下丫头嫌弃上了! 前边开车的邵青峰从后视镜中看着韩卫东吃瘪的模样,提醒他:“卫东,安静点。 ” 很快,他们抵达了家属大院。 韩卫东把车上的棉布和手套搬去了后勤部,邵青峰停车,跟林红樱去传达室取了东西。 林红樱感觉到邵青峰的疏离,也能感受到他良好的教养。 林红樱因为工作的缘故,以前没少接触过这类家世良好的二代。这种人分为两类,一类是极端的热忱、积极上进,富有善心。另一类是纯粹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哪怕掩饰得再好,也无法掩盖灵魂深处的腐败。 不过邵青峰却是不同的,林红樱能感受他良好的教养,也能感受到他骨子里的傲慢。 邵青峰说:“我母亲今天从京城来了,想来见一见你。要是你不愿意见,我转告她让她回去。” 林红樱认真思考了一番,很快做下决定,“不用,我正好也想见见她。” 邵青峰把煤块垒在屋角边,用大片的油纸把它们遮好。前阵子家属院刚发了一批冬储煤,他皱了皱眉,但林红樱收到的煤很少,根本不够过完这个冬天。 他明白了林红樱为何要去供销社买煤。 他很快松开了眉头,对林红樱说:“改天我叫小战士拉两吨煤给你。” 林红樱笑着说,“那多谢了。” 她欣然地答谢,没有拒绝。院里的人很不喜邵青峰这个刚从乡下来的未婚妻,想方设法排挤她,让她识相地哪里来从哪里回去。 煤场把冬储煤拉到大院按户口统一分配,负责通知的人故意没提醒原主。等原主匆匆忙忙办好手续,剩下的煤不多了,质量也差,煤块又少又碎。 林红樱来了之后每晚都把屋子烧得很暖和,家里的煤一下子见了底。 邵青峰把林红樱送到家门口,没有进去。 “我母亲现在住在招待所,她附近有家餐馆,你今晚方便见见她吗?” 她回答:“方便。” 傍晚,林红樱跟邵青峰一块去了餐馆。 那是县里一家口碑很不错的国营饭店,菜做得不仅味道不错、份量还很大,每道硬菜三到九块不等,这年头只有收入不错的工人才能消费得起,高收入的双职工夫妻偶尔会来这里吃一顿改善生活。 一个穿着工作装的中年女人见了两人来,热情地打招呼:“小峰跟红樱来了,领导已经来了,就在里面。快进来吃饭吧。” 这是林岚的秘书。林红樱猜邵青峰母亲的职位应该不低。 张秘书一边问着林红樱的口味,一边给他们安排上菜,“红樱爱吃鸡,就尝尝这里的名菜小鸡炖蘑菇吧!” 林红樱走进饭店,看到了里面坐着的年长女人。她穿着一身朴素的中山装,保养得很好,眉眼透出年轻时的美丽。可能是身居高位的缘故,眉目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林岚雷厉风行地说:“你好,我是青峰的母亲。早就想见见你了,如今才有空闲来到兰县。” 话是听起来挺客气的,却给她一种很强势的感觉,林红樱也跟她打了招呼。 林红樱刚坐下来,店里的服务员便陆续把热腾腾的菜端了上来。 一道锅包肉,一道小鸡炖蘑菇,一个白菜炖粉条,还有一个西红柿汤。东北冬天青菜难寻踪影,最常见的就是大白菜,要吃到夏天才有新的蔬菜上市。 这年头即便是大白菜也是紧缺的物资。 别看只有四个菜,在这年头能吃得起四个菜,四个还都是硬菜水平非常高,放在平时已经是奢侈的程度,这顿饭餐标起码十五块起。 秘书笑眯眯地给林红樱夹菜,见到林红樱碗里空了就时不时添点她喜欢的菜。她会把话题牵到每个人身上,不会忽略任何一个人,令人感到如沐春风。 林红樱埋头吃,吃得津津有味。 果然看手艺还得看老一辈的师傅,油水足又美味,令人大饱口福。 刚才她看过价目表上的菜单,一道硬菜3~10元一道,价格不便宜。一顿饭吃掉工人大半个月的工资。 林岚吃饭的时候没有说话,吃完饭拿手帕擦嘴。 对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媳妇,林岚要说没有一点意见是不可能的。 之前她给儿子相准了一个姑娘,正打算让两个年轻人见个面,林红樱的出现打乱了这一切。条件嘛,林红樱确实被人甩了十万八千里。 但这桩婚事是长辈订下的,她不好多说。 上个月,老爷子跟三个晚辈偷偷跑来兰县看林红樱,青峰他小姑回来就抱怨老爷子胡乱点鸳鸯谱,耽误了孩子。话里话外说的无不是埋汰林红樱的不好,看得出来那次出行有多么不尽人意。 林岚用着安排工作这个理由,从京市赶来了兰县。 第13章 她要牢牢端稳华国人的饭碗 林岚把儿子支走,让他去隔壁街买只烧鸡。 “青峰,你帮我去‘绵云烧鸡’买只鸡,要新鲜出炉的。” 饭桌上还剩三人,林岚问起了林红樱生活和工作的问题。 “红樱这段时间来了这里,还习惯吧?” 林红樱点头:“习惯,这里挺好的。” 林岚继续说:“我这趟来主要是给你解决工作或者学习的问题。” “听老爷子说你念完了初中就没有继续再念书。我还是比较建议你继续往下念书,趁着你的年龄还不大。你要是有想法,就去中学插个班复习复习,平时可以让青峰辅导你。 我们周围的亲人、朋友基本上都是念过大学的,我们邵家的媳妇决不能是初中文化。” “如果你想工作也行,这些工作都比较清闲,同时我会你报一个夜班,总之文化方面都要抓一抓,以后肯定是继续深造的。” 秘书递给了林红樱一份文件。 林红樱随便翻了翻林岚给她安排的工作,里面有百货大楼高档商品售货员、电影票售货员、糖厂工会宣传员、革委会秘书助理……有编制又清闲铁饭碗,随便哪个拿出来都是外面争破头抢的工作。 林岚滔滔不绝地说着,诸如未来要去念个大学,念完大学她会分配更好的工作…… 林红樱听着头大。 林红樱平静地说:“阿姨抱歉,对于工作,我已经有想法了,无论是念大学还是读中学,暂时都不在我的计划之中。” 林岚不喜欢说话被人打断,她皱了皱眉。 别人家的小辈为了让她安排工作,三番五次上门求她,林岚向来是拒绝的。林红樱倒好,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林岚隐隐不悦地问:“你的意向工作是什么?” 林红樱说:“农垦农场。” 这个时代艰难且贫困,她感到了宿命的召唤。尤其她抱着那个骨瘦如柴的老人去医院时,老头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仍旧颤巍巍地抓着她的手摇头。 林红樱明白了自己来到这个时代的意义。 她想改变这个时代贫困的现状,想要让人人都能吃饱穿暖,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 她要牢牢端稳华国人的饭碗。 张秘书递给了林红樱一个眼神,打着圆场说:“领导,红樱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年轻人都是这样的。” 林岚心中冷笑,农场的工作是什么好事? 黑省生产建设兵团到处拉人垦荒,劳动力紧缺,还嫌人不够多,要动员无业的知识青年援助边疆。别人家躲都来不及。 看来这个农村姑娘看不上她安排的工作,心里还想着去种地。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消磨时光,这对她来说倒是轻松事。 林红樱要是去农场上班,传出去邵家恐怕要沦为整个大院的笑话!林岚决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她声音变得严肃:“小林,工作方面的事你最好听我的。农垦农场这个工作就算了,你是南方人没经历过北大荒农垦的艰难,你一定会后悔……” 几句话的功夫,称呼就从亲切的“红樱”就变成了冷淡的“小林”。 如果是个软柿子,就被吓到了。林红樱倒没被吓住,而是笑呵呵地说:“多谢阿姨的好意,我还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事的,没有胡闹。” “妈,这是什么?”邵青峰的声音传来。 邵青峰不知什么时候赶回来了,把油汪汪的烧鸡放下,气息微微紊乱,英俊的面庞泛出红意,额边的鬓发微微流着薄汗。 他仿佛知道林岚是故意把他支走的,怕林岚给她找麻烦,买完烧鸡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他还是挺了解他亲妈的。 只见邵青峰拿过林红樱手上那份文件,一目十行地看完,温和地说:“你在给红樱介绍工作和学习?不过我觉得你需要尊重她的选择。” “我们这边的农垦农场发展得很不错的。至于学习……”邵青峰顿了顿,淡淡地道:“等她自己有想法自然会去,不需要逼迫。” 林岚听得心疼极了,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找了一个如此不知上进的儿媳妇…… 张秘书说和:“领导,这件事就让小峰处理吧。相信他们俩能处理好的。” 她看了眼手表,“您今晚还有一份项目要批,时间紧张,现在该启程了——” 林岚缓了缓情绪,最近真是被气到了,怎么跟一个小辈计较上了? 估计小姑子平时在耳边叨念太多林红樱的不好,不自觉地带上了情绪,迁怒了她。 林岚看看向两个年轻人,冷冷地说:“工作这件事你们自己处理,倒显得我多管闲事了!” 张秘书松了口气。 张秘书心里不由地给林红樱竖起拇指。别的地方不提,这姑娘真勇敢,敢跟领导对着干! 别人在领导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领导素有“铁娘子”之称,有时候别说姑娘,就连部里的铁血男人都被她骂哭过。 邵青峰也有些意外,林红樱居然敢跟她母亲对着呛。 林岚看了眼手表,确实不早了。她头疼地揉了下太阳穴,没看出来这姑娘别的哪里厉害,嘴巴倒是挺厉害的! 她神色匆匆地跟着张秘书离开了饭店。 …… 直到两人回到了家。 林红樱斟酌地说:“我想我们两个人不合适,我愿意跟我爷爷说清楚,长辈们订下的婚约就算了,你认为如何?” 林红樱以为会看到邵青峰如释重负的表情,可惜却没有,他深深地皱起眉。 邵青峰冷冷地看向她,一字一句说:“之前我劝过你要慎重考虑,但你拒绝了。 我不明白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但我要告诉你已经来不及了……申请报告是你来部队第二天我提交上去的,是你跟爷爷说要嫁给我,结婚报告这几天就能批下来,你做好心理准备。” 他的目光落在林红樱身上。 她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一点都不起眼,就像路边的一株小草。 如果不是命运开的玩笑,邵青峰这辈子都不会跟这种姑娘有任何交集! 林红樱来的那一天,见到邵青峰后便给邵老爷子打了电话,不知说了什么。接着邵老爷子连夜给孙子打了电话,一直打到深夜,棍棒加甜枣地勒令,命令孙子一定要娶她,否则他不认这个孙子。 邵老爷子从来没有求过孙子任何事,除了这件事。眼看着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每日处理完繁忙的工作,还要夜夜打电话做他的思想工作,邵青峰实在于心难忍。 只要对她好就可以,做到这个并不难,只是他不会爱上她。 …… 第14章 行,那我们就搭伙过过日子! 冷静片刻,邵青峰的声音响起:“我搬出宿舍不是对你有意见,而是考虑到如果申请报告没通过,不会影响到你的声誉。” “申请时间长了些,因为你的家庭成分比较复杂,需要派人核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林红樱上辈子也是一条单身狗,一直兢兢业业地沉浸于科研工作。虽然领导经常给她介绍青年杰俊,然而她脑子里没有一点风花雪月的想法、只有工作。 凭着这股冲劲儿她被评上了杰青。 林红樱说:“我们没有感情基础,无论是思想还是生活、家庭都有着巨大的差异,如果能撤销婚姻是最好的。” “如果你心里还有人,我不会耽误你们。” 邵青峰淡淡地道:“没有什么如果,如果我心里有别人,你根本没有机会出现在这里。” 林红樱听了放下了心,她思索片刻。 其实她跟邵青峰结婚是当下最好的抉择,她不结婚很难拿到户口留在东北,会马上被遣返老家。而部队是这个时代最安全的地方,而邵家位高权重,没什么不好的,意味着她的工作会更顺利、更稳当。 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邵青峰那张英俊的脸,横下心来。 人家一个高富帅都豁出去了,她有啥好犹豫的? 前世林红樱作为研究所的主力军,眼瞅着她一把年纪还没解决人生大事,领导们愁得要命,热心地隔三差五给她介绍对象,那些相亲对象连邵青峰一半的颜值都没有。 只冲着这张脸,就是个吃白饭的小白脸,恐怕很多人都愿意养着。何况人家是自带干粮的高富帅? “行,那我们就搭伙过过日子!”林红樱爽快地说,“等结婚申请批下来,你找个时间搬回来住。” “我有几个要求,我希望家务一人一半。我不太会跟你的亲戚打交道,如果他们来了你负责招待。 你的工资不用上交,我们可以各管各的;过段时间我会去农垦局上班,如果我没空做饭,你就吃食堂……” 邵青峰静静地听完林红樱的要求,把自己的工资存折找了出来,递给了林红樱。 他的存折就放在柜子里,根本没有带走。 听完后,他说:“没问题,这些我都接受。” “我是副团级,每个月工资是一百二十七元,平时没什么开销,大部分生活开销部队都会报销。以前的工资和奖金都存在这里,家里要添什么东西都可以拿存折取钱买。” “工作性质的缘故,我会外出执行任务,注定聚少离多。到时家里的担子就落在你肩上,我希望你能做个坚强的军嫂。” 林红樱点头。 军嫂不能既要又要,年头军人是最吃香的铁饭碗,旱涝保收,工资待遇很高。享受他的职业带来的福利和光荣,就要忍受聚少离多的生活。 林红樱接过存折翻开看了一眼,不禁咋舌,里面居然存着八千块。 她看了眼邵青峰,难道这个人平时一点钱都不花的吗? 林红樱看完存折后说:“放心,我会很坚强。你安心为国家效力就是。” 两个人很快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邵青峰松了口气,头一次感到跟林红樱沟通那么轻松、高效。 …… 三楞村。 黎老汉鬼鬼祟祟地佝偻着腰,回到了家里。 屋子里冷冰冰的,炉子的柴火少得可怜,黑乎乎的几乎要熄灭了。他破天荒地多放了几块干柴烧红了炉子,热火烧得旺了,屋子里才有了暖意。 炭火下支了一口锅,他爱惜地从怀里掏出挂面,放下一抓雪白的挂面。 那怜爱又温柔的眼神好似这不是挂面,而是他的爱人一般。谁能想得到这个农村老汉也能有这样温柔的眼神? 他一瘸一拐地从竹篓里掏出一件半新不旧的棉衣,盖在生病的老伴身上。 水滚了好一会,黎老汉小心翼翼地端起了煮得发软的面条,心是暖暖的炙热的。 生病的刘婶“唉哟”地叫唤,“老黎,咋的屋里火生得那么旺,柴火烧得烫手是吧?不用烧,我觉得很暖。” 很快她灵巧的鼻子闻到了诱人的香气,“我怎么好像闻到了面香味,老黎你来掐掐我,是不是发怔得厉害了。” 黎老汉“哎”地一声,在老伴张开嘴的时候恰好夹了几根面到她嘴里。 刘婶愣了愣,香软得不可思议的面条进了她的嘴。 黎老汉把面条喂进去,两行眼泪簌簌地老伴眼里流下来。 “太好吃了,好香。” 老伴像嗷嗷待哺的雏鸟张开嘴,吃了一口又一口。 无穷无尽的饿意被这温软香滑的面条安抚住了。饥饿的胃就好像被母亲的手,轻轻地抚慰,胃热乎又温饱。 久病的刘婶逐渐有了力气,逐渐坐了起来。她看到自己身上披的厚棉衣,双目骤然发亮,就像那灯泡,“呀,你买了件新的衣裳!” 她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高兴:“你买了面!” “还有蛋!” 黎老汉不住地点头,一口一口地喂老伴儿吃面。 最后,刘婶的目光落在快吃光的搪瓷碗。 她含着眼泪,执拗地把剩下的面条塞进了老伴的碗里,“你吃、你吃,你这个二愣子,咋一口都不吃?” 黎老汉嘿嘿地笑,打开自己的破棉袄,从自己温热的怀里取出一捆捆挂面。 “放心,饿不着我,我等会再吃!今天我碰上好心肠的菩萨,这是她送的,有六斤这么多,我只花了一块钱!” 黎老汉用拇指比划了一个六,压低声音说。 长长的路,一路都是风雪。黎老汉头一次觉得路很短,风也不冻人,心里热乎乎的。他精打细算了一辈子,早就规划好了每一根面条的去处。 一斤精制面条可以换四斤粗粮,他要换成二十斤粗粮。六个鸡蛋,他打算留下一个给老伴儿吃,剩下的五个能再换三斤粗粮。 先渡过了冬天,等到春天就有希望了。 刘婶感激地低声咕哝,眼里带着笑:“多好心的人才能给咱这些吃的呀!” 屋外是纷飞的大雪,屋里却是一片融融的暖意。 第15章 文工团有个大美人喜欢邵青锋 李家。 李雪亮冒着大雪回到单位大院,炕上的媳妇正在抱着嗷嗷待哺的娃儿,老娘在为难地叨叨絮絮:“唉,还是没有奶水吗?” 老娘小心翼翼地从麦乳精里挖出一勺,冲出一碗水,清清的一碗水根本不够孩子吃。可是麦乳精已经见底了…… 媳妇接过那碗水给孩子喂下,可是麦乳精冲得太清了,孩子总是喂不饱,饿得哇哇大哭。 当妈的咬咬牙狠心道:“明天把粥磨碎熬成粥汤给他喝,吃不上奶粉,米总是能管够的。” 这时李雪亮回来了,全家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他憨憨地一笑,在全家人吃惊的目光中从兜里掏出一个鸡蛋。 每掏出一个,全家人的呼吸就重上一分。 最后他掏出了十六个鸡蛋,李老头乐得一蹦老高,老娘哆嗦地问他:“亮子,你这蛋哪里来的?” 眼下鸡蛋也是金贵物,可不比麦乳精好找多少。 李雪亮说着从保温瓶倒了一碗开水出来,就着搪瓷碗边沿磕蛋,把蛋打进了碗里。用筷子不停地搅动,放煤炉上烧一会就滚了。他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大勺的红糖,放了进去。 一碗热腾腾的鸡蛋糖水就做好了。一看就香得很,屋子里都是那股甜甜的味道。 他端给了媳妇,让她喝。 胡静惊讶地连连摇头,看着全家人都在看着她,她吞了吞口水,忍住不去看那碗鸡蛋糖水:“我哪还需要喝,这种稀罕物还是留给孩子吧。” 李雪亮分明瞧见媳妇咽口水了,他真是天底下最粗心的憨子啊……媳妇没有奶水,是因为她营养不够!他早该想到…… 他粗着声说:“你就喝吧。这是卖鸡蛋的人特意叮嘱的,这斤鸡蛋是她特意留给你的。” “你不喝,下次那人不卖鸡蛋给我了。”他威胁了一下。 胡静才接过了碗,甜甜的鸡蛋糖水下肚,整个人像活过来似的。 …… 第二天,李雪亮、黎老头和张翠翠几个人碰上了,不约而同地在昨天那地方等林红樱。几个人面面相觑。 然而,大伙等了一天都没见林红樱的人影,俱是落寞极了。 他们苦笑道:“她那张嘴巴吧,是真的臭。” 可是大家却格外地想她,情愿她天天来骂人。 …… “啊嚏——”林红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并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地里在想她。 昨天林红樱跟邵青峰沟通完毕后,没多久他就把通过的结婚申请报告拿给了她,并跟她约定第二天去领证。 单身狗了一辈子的林红樱,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跳过恋爱程序,直接变成已婚妇女。 可能……这就是包办婚姻的节奏吧。 不过,领证之前出了点小小插曲。 邵青峰结婚申请报告通过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大院。嗑瓜子看热闹的众人纷纷跌破了眼镜,很多人都关注着他的婚事,还以为能等到一个林红樱自己收拾包袱离开的结局。 没想到邵青峰的结婚申请竟然都交上去了,还通过了! “叩叩——叩——” 一大清早,林红樱家门被敲响。 她打开门后,发现邻居刘护士幸灾乐祸地瞅了她一眼,“外头有人找你。” 林红樱问:“谁?” “我哪儿知道?”刘护士那表情不像是不知道的样子,脸上浓浓的八卦:“人是特意来找你的。” 林红樱出门后,发现是一个很美丽的年轻女人在外面等着她。 那个女人穿着一身松枝绿制服,白皮肤鹅蛋脸,扎着两个油亮的大辫子,腰背挺得直直的,不施粉黛气色却极好,脸嫩得跟鸡蛋似的。 林红樱很快认出了她,那天庆功饭时劝邵青峰的那个大美女,今日见她穿上军装果然更是风采照人。 听大家说文工团有个大美人喜欢邵青峰,原来是她。 女人冷冷地吐出一句话:“林同志,你们是包办婚姻,如果你有一点自知之明,就请放开他吧!” 要不是邵青峰昨天跟林红樱说了实话,这会碰上这种场合,说不定她会误会。 崔妍见林红樱没有反应,继续说:“上次吃饭没有好好跟你自我介绍,我是崔妍,跟邵大哥自幼相识,从小在一个大院长大的。你不了解他,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林红樱于心不忍地告诉她:“我虽然不了解他,但邵青峰跟我说过,他心里没有人。” 林红樱轻轻的一句话,让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女人“唰”地白了脸。 【崔妍怨念+500】 【崔妍怨念+500】 【崔妍怨念+500】 呃,这实属出乎林红樱的意料。 随口的一句话,居然有那么大的杀伤力。 “我不相信,他没跟你提过我。”崔妍依旧昂着修长的脖子,“我们的父母是好友,我们从小一块长大,他是一个很聪明、优秀的男人,十九岁就修完了本科的学业,作为最优秀的飞行员被送到毛熊进修。 他看过的书你没看过,他经历过的事你没经历过……而他曾经赠过我书,关心过我的学习、成长。如果没有你,我们将会结婚。” 林红樱心想,还真没提过……她骗她做什么。 林红樱平淡地说,“可惜没有如果,这些话你还是留着跟邵青峰说吧,我回去了。” 她转身就要离开。 崔妍被林红樱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林红樱你站住……” “我没有你那么会死缠烂打,所以才输给了你。他是被爷爷逼着娶你的!”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会算计的女人,农村来的,见钱眼开又贪婪,如果没有他,你这辈子就是吃不起肉、吃不起精细粮,一件衣服一双鞋要计较好几年的村姑。凭什么好意思耽误人家的?” 崔妍讥讽的声音非常刺耳,“你但凡有点自知之明,都应该明白你跟他之间的差距……” 林红樱表示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她。骂她不要紧,但是林红樱介意她骂人的方式。 农村来的怎么了,农村女人就低人一等,变成骂人的词儿了? 她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认真地说:“崔同志,我要纠正你一点。你没有资格高高在上地嘲笑我,农村的女人起码也是靠双手自食其力的,而你却是真正靠祖辈的人。 我现在不好,却不代表我将来不好。我不识字、目不识丁,我可以去看书、去学习;我浅薄、我粗俗,我可以通过各种途径提升自己。 今后我会让你重新认识我,请你记住,我叫林红樱,农村来的不代表就低你一头,更多的农民是淳朴和真诚的,我也是,希望你以后不仅通过别人来判断我。” 她目光变得一片清冷。 【崔妍怨念+500】 崔妍听着这段话,惊讶地看着林红樱,惊讶于能从她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林红樱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了“噗嗤”的笑声。 两个人从家属楼边走了出来,一个笑着说:“哈哈哈,村姑说要提升自己,还淳朴真诚,哈哈哈!崔妍,跟她有什么好说的?” 另一个人利落地翻了白眼:“话说得真狂妄啊,谁还不会说大话了!” 她扬起头傲慢地道,“好!林红樱同志,希望你也记住我,我叫崔妍,目前是文工团文艺骨干兼副团长,担任独唱和独舞!” 在文工团里能担任独唱已经很厉害,能同时担任独唱和独舞的人,可以称得上一声天赋非凡。每逢重要节日、庆典,崔妍都要忙碌地到各大边区献礼,她在数以万计的军民心中拥有着极高的人气。 这是崔妍引以为傲的资本,不过林红樱听完却没有反应。崔妍想,恐怕林红樱的眼里,连文工团副团长代表什么都不知道吧…… 但林红樱是知道的,她又不是不问世事的研究员。 后世那些有实力的歌唱家林红樱多少还是有点了解,他们很多出身军队、拥有军衔的, 那是一批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金嗓子”,当初能进文工团的都是从各地万里挑一选出来的好苗子。 但那又如何? 林红樱最值得骄傲的资本在她的脑子里。 任崔妍怎么说,都丝毫打击不到林红樱,林红樱依旧是不卑不亢。 映着熹微的晨光,那张瘦弱蜡黄的面庞虽然其貌不扬,但笑起来的时候五官都好像在发光,让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虽然说村姑不太可能有什么气质,要是以前别人跟她说林红樱很不一般,崔妍会嗤之以鼻。 但这会她却挪不开目光。 崔妍告诉林红樱,“我要告诉你,我不会放弃邵大哥的!” 林红樱淡淡地说:“我拭目以待。” 毕竟躺着送上门来的怨念,再多来几打林红樱都不嫌。 第16章 登记结婚 下午,邵青锋请了半天假,跟林红樱去登记结婚。 林红樱没把崔妍来找过她这个小插曲告诉邵青锋。 登记结婚的步骤远比想象中要简单,两个人拿着结婚申请,还有双方单位开的介绍信去民政局。 这年头结婚登记甚至没有拍照的程序,到手的是一张类似奖状的证明。 那张结婚证明被邵青锋塞到牛皮纸文件袋里,他便带了林红樱去百货商店。 林红樱穿的仍旧是男款的军大衣,虽然棉袄又大又宽松还很保暖,但中间是空的很容易灌风。 邵青锋带林红樱去了高档商品区,他的目光逐一扫过去,挑选了一件稍微合身的女士棉袄外套。 颜色是朴素的莱茵蓝,很有版型,林红樱一眼就相中了。 她问售货员:“同志,这件衣服多少钱?”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身边多了个邵青峰的缘故,售货员的态度很好,“这件是仿毛熊的时髦款,填充物是纯棉的,面料是硬挺有型的化纤,不容易浸水,还带一条水貂衣领,料子好,一件衣服穿三十年都不变形。” “衣服要五十块,同志,咱们这边是高档服饰,不要布票的,你有带够钱吗?” 昂贵的价格令林红樱瞬间咋舌,一件衣服快顶一个月的工资了。 这个时期,全国上下估计也就东北这种工业城市有这样的消费能力吧。 林红樱摸了摸那水貂毛是真的顺滑,贵也是真的贵,她恋恋不舍地放下了衣服,想着等系统升级了,拿怨念兑一件衣服。 她惋惜地把大衣退了回去。 邵青锋却爽快地付了钱,叫人包起来。 售货员见到邵青锋那张英俊的面庞,心下一荡,又见他付钱爽快干脆利落,更是倾慕。 只是再看看他身旁站着的林红樱,她心中有如秋风扫落叶般地惋惜:这年头帅哥怎么都那么早就有媳妇了! 邵青锋又给林红樱挑了冬夏两双鞋子,添了若干双袜子,一双手套,三款布料,每一款能做1~3件衣服。 光是票券就用掉了厚厚的一沓。 毕竟林红樱当时只带了两三件破衣服,几乎是双手空荡荡来部队投奔,很多生活用品都要买。 邵青锋眉头都不皱一下,付款时候干脆利落,掏钱的动作比刷卡还麻利,这令林红樱心头好感大增。 虽说他们是不情不愿的包办婚姻,但他态度端正,该准备的东西都会准备,比普通人结婚还要充分。 邵青峰又带了林红樱去另一个高档柜台,挑只女士手表,林红樱头大地婉拒,“这个就算了。” 这个可是“大件”,按他这买买买的架势,一天下来就能败掉大几百块。 邵青锋大方地说:“爷爷给了我们一千块钱用于结婚,你不用担心。” “你以后上班有个表方便些。” “再买辆单车给你吧,以后出门要用到。收音机原本也该买,不过我那已经有一台了,是前年才买的……”邵青锋随口问:“你会用缝纫机吗?” 敢情他还是今天是冲着凑够“三转一响”去的。 林红樱摇头,果断地说:“缝纫机我不会用,收音机用以前的就行,手表等我上班后自己买。” 考虑到手表、单车确实是必需品,邵青锋便给林红樱买了这两样。 这个年代的人把单车、手表看成身份、地位的象征,林红樱戴上表后发现别人看她的目光顿时不一样了。 他们原本嫌弃挑剔的目光,全都变成了羡慕。 要不怎么说手表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买了两样大件,邵青锋又买了一床新的棉被,他疯狂扫货的手才停下。 “嗯,今天暂时就这些了。钱给你,缺什么自己买就是。” “我找人打听过,下周农垦农场就招工。你的户口已经迁过来,可以直接去参加考试。需要帮你买点资料吗?” 林红樱摇头,“我已经参加过第一轮招工了,考试结果这几天应该会出来。” “参加过了?”邵青峰皱眉。 林红樱补充道:“我报的是技术岗。” 邵青峰一怔,报的技术岗?虽然心下有些意外,但他却没问。 林红樱继续说:“书就不用了。我爷爷的朋友是着名的农学专家,早些年留过洋的,他的手稿笔记和书我都看过,考试问题不大。” 邵青锋对林红樱的说辞并不怀疑,据他了解,林红樱的爷爷以前是大地主,当年打仗打到他们那边时,林爷爷不仅救了邵老爷子,还慷慨地变卖了祖产资助部队。 后来没有了地主,林爷爷带全家回到乡下隐姓埋名种田耕读。 林红樱的父亲疑似消失了两年,对外公开是去劳改了。但部队调查他的档案时查到的是“绝密”,连邵青锋也无权知道老丈人在做什么。 “绝密”是国家的最高保密级别,部队查到这里的时候都查麻了。 邵青锋的结婚申请就因为岳父卡了足足一个多月,查证后没问题才通过了申请。 看来,林家没有他想象中糟糕。 邵青锋沉声道:“我们情况比较特殊,你属于远嫁,结婚很可能无法请你的家人来吃喜酒,有些委屈你……” 他话音一转,“但我有十天的探亲的婚假,年后可以去探望他们。” 林红樱点点头。 邵青锋在高档食品柜挑了十斤喜糖,酥糖、奶糖、水果硬糖、麦芽糖都抓了一把,给林红樱拎着随便吃。 林红樱早就过了吃糖的年纪,但是糖拎在手里,这个身体极度地缺糖分、诚实得不得了,强烈的欲望驱使她忍吃了一颗。 白乎乎的奶糖融入舌尖,奶糖甜腻腻的香气俘获了她。公交车一路坐到目的地,她还在吃着糖。 …… 邵家。 邵家人知道林岚去黑省探望儿子,周末的家宴讨论了这件事。 壁炉烧得暖烘烘的,收音机低声地放着广播的天气预报,保姆在一旁切水果。 老爷子倒了一杯特供的白酒,特意问儿媳妇:“林家那丫头过得还好吗?上次小禾带着几个孩子去,把人家吓坏了,你没这么干吧?” 邵青锋的姑姑邵秉禾抗议,“爸,你瞧你说的,我那是关心小峰的人生大事。” 林岚不置一词,脑海中浮现起林红樱。 表面上人看着挺随和有礼貌,骨子里却是寸步不让,极为有主见。哪里能叫人欺负了去? 她有些好奇邵青禾怎么欺负林红樱的。 邵老爷子想起儿媳妇这趟的目的,又问:“那丫头工作落实了?” 林岚淡淡地道:“嗯,她决定去农场工作。” 邵秉禾喝着的汤险些喷了出来,当即站了起来:“什么,农场?” 邵老爷子意外地抬头看她,“这是你给她安排的?” 他皱皱眉道:“怎么安排了农场,农场太辛苦了。” 林岚摇头,“不是我安排的,是她自己选的,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邵秉禾诧异地说,“去农场?她去农场做什么,真是要闹出笑话了!” 她自上次见过林红樱后就大失所望。 邵青锋表哥和表妹都在场,上一次跟随老爷子亲自去过黑省。 两个年轻人对视了一眼,双方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意外。 刘琛忍不住帮表弟说话:“外公,我看青峰不像喜欢林红樱的样子,现在国家都提倡自由恋爱了。” 要不是他已经结婚了,恰好岁数又大上两岁,林红樱这门亲事岂不是有可能落到自己头上?这么一想,刘琛就能切实感受到表弟的苦逼。 刘珍双手完全张开比划了一下,“上次我看见表哥跟她坐得有……有那么长的距离。” “一个是留过洋喝过墨水的,一个是农村务农的……思想上差距也是挺大的。” 邵老爷子把碗放下,脸上的笑意没了,“做人不能忘本。” “当年人家林家老爷子亲自把我背到地窖里,敌人的刺刀就扎在喉咙都没出卖我。没有林家老爷子,今天我这老东西不是在田里种地,就是埋在田里。你们还有份嫌弃他孙女?” “农场怎么了,农场也是个锻炼人好的地方。” 第17章 普普通通邵青峰,三生之幸林红樱 黑省。 领完证后邵青峰给家里打了电话,告知了家人自己领证的消息。邵老爷子喜出望外,连声说了好几个“好”,嗓门大得邵青峰都忍不住把话筒拉远些。 连林红樱都能听得到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 林红樱去邮局给老家拍了个电报,告知自己结婚的消息,顺便留了部队的地址电话和电报号。 这个年代的通讯方式真是落后,林红樱想,等以后时机成熟可以给电话升级一下。 在部队新人结婚能领新婚补贴,邵青峰用结婚证去后勤部登记拿了一斤猪肉、一斤鸡蛋。通常很多新人会选择把肉和蛋换成票券和津贴, 精打细算地过日子。 后勤部的干事问:“首长要换票吗?” 邵青峰想起在林红樱那吃的那顿香喷喷的红烧肉,果断领了猪肉和蛋。 他不缺票券,自林红樱来部队后,邵老爷子每个月都会给他寄票券。邵老爷子的级别高,属于高级老干部,每个月都有不错的粮肉指标,还有特供券发,拿它可以买到市面上很多买不到的东西,他攒着给孙子汇了很多。 …… 家属院。 邵青峰的战友都在讨论他请假去领结婚证的事,两人还没回到家属院,结婚的消息就传遍了。 下午,大家看到邵青峰两人回来了。 他推着一辆崭新的“永久牌”单车,后座上拉着新被子、脸盆、鞋帽……连林红樱手里都抱着一件簇新的外套,腕间仔细一看,嚯,戴上了手表! 她左手拎着外套,右手拎着一牛皮袋的糖。 那糖沉得把他媳妇的手都攥红了。 城县人口每人每月限量供应一两糖,只够在菜里加点尝尝味。但邵青峰买的是高档糖,那个不要票,价格却昂贵得令人咋舌。一斤得七八块,比吃十斤猪肉还贵! 大院里的家属发现原来邵青峰家底居然那么厚! 只是结个婚,两个新人搞得像搬空百货大楼。粗粗一看,这些东西没有三、四百块买不来。 没结婚的姑娘们更是看得双眼冒出光,后悔得暗地里咬碎了帕子。恨不得那个拎糖拎得手都红的女人是自己。 “结婚啦?”大伙问。 邵青峰颔首点头,平时冷峻的面容罕见地多了一丝笑容,“嗯,结婚了。” 识货的大妈拉着林红樱的手,热情地问:“林同志,你手里这套是百货商店进的那款仿苏联款的风衣外套吧?料子真好,摸着舒服。” “你手上这块是海鸥牌表吧,啧,海鸥要一百七十块,可不便宜。” 林红樱没见识过这么大场合的“三姑六婆”会晤,看得叹为观止,这阵势哪里是普通的结婚,分明是国民男神娶媳妇? 邵青峰只是淡定地看她一眼,从她手里接过喜糖,逢人就发喜糖。 他跟林红樱低声说:“别走,不然他们会闹到家里去。” 想想这些男女老少邻里会挤到家里,太可怕了,林红樱的双腿就定住了。 大院里的大爷、大妈们拿到喜糖立马回到家里,人手一颗大白菜、鸡蛋、苞米炒面、粉条……主打一个给多少都是心意。 东西实在太多了,大家的热情都应付不过来。好在他早有准备,兜里换了一沓散钞,硬塞到他们手上算买下了这些东西。 不拿老百姓的一针一线,是邵青峰的底线。 隔壁楼的吴大妈笑吟吟地说,“小峰你领证速度快得跟打仗似的,效率真高!” 吴大妈不咸不淡地瞥了眼林红樱,把偌大的冬瓜塞到了她手里,“以后就便宜你了!” 林红樱直接懵住了,冬瓜入手沉实快要有十斤重,她险些没接住。 在这个粮食紧缺的时代里,这十斤的冬瓜的恩情比山还重。 林红樱看向这群热心邻里,他们瞅着单车后绑着的沉甸甸的货物露出艳羡,目光再挪到自己身上,顿时变得嫌弃、怀疑。 林红樱开玩笑地回道:“还不知道谁便宜谁呢,邵青峰……也就普普通通吧。” “而他——娶到我将是他的三生之幸。” 林红樱的话音刚落,正在分喜糖的邵青峰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正准备给小两口送瓜果粮食的家属们愣在原地。 普普通通邵青峰,三生之幸林红樱是吧? 呸!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大家恨不得把鞋底脱下来,狠狠地往她脸上扔。 【吴红妮怨念+500】 【田小华怨念+400】 【李富贵怨念+300】 【刘翠花怨念+200】 【张大柱怨念+200】 …… 【丁静芳怨念+100】 林红樱心满意足地捡了一地的怨念点,有邵青峰在旁边,战斗力强悍的七大姑八大姨们憋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了一句祝福。 两句话让她的怨念值直接突破了5000点,还有逐渐往一万点突破的趋势。 要不是邵青峰拉她回家,林红樱还想再多来几句。 林红樱急忙打开自己的账户刷新,看看有没有解锁可以购买的新商品。她心心念念的过冬御寒装备终于更新了。 保暖裤、棉大衣、加绒冲锋裤、甚至还有……羽绒服! …… 邵家。 回到家后邵青峰明显松了口气。他看向林红樱,发现她脸上一点尴尬的神情都没有,有的只是满脸的戏谑。 邵青峰把肉放下,见林红樱没有动手做饭的意思,而是瘫坐在椅子上喝水休息。 他捋起袖子打算做晚饭,“红樱,你上次做的那个五花肉是怎么做的?” 林红樱思索片刻,爽快地把做红烧肉步骤详细地写了下来,递给邵青峰。 “五花肉切成小块焯水(五花肉切成1~2cm厚的,面积以2cmx2cm为宜,冷水下锅,葱姜料酒去腥,焯水时间为3分钟) 五花肉擦掉表面多余的水分,放进锅里两面煎至金黄(每面分别翻两次面,确保每面煎够30秒)姜切片放入锅中去腥,用30g冰糖炒个糖色(炒糖色步骤:油温五成热放冰糖,冰糖溶解后,糖色以由深黄转褐色那一刻为最佳状态)……” 邵青峰皱着眉,看着手里这张纸,长长一条的处理步骤,还有比步骤更长的备注,精确到每一步的处理时间。 他惊讶地看向林红樱。 换在以前,林红樱绝不会给他写一满张纸的步骤。 不由他多想,林红樱最近变化有些多。 她不会再用那种偏执、依恋的眼神看他,不会像勤劳的小蜜蜂穿梭在家里,用尽一切力气企图讨好他,不会再做一些令他厌恶的投怀送抱的举止。 就,挺正常的……邵青峰松了口气。 邵青峰照着单子找配料,发现厨房添了很多新的物品。 杂物架上放着一斤雪白的富强粉、几个圆润粉白的鸡蛋,冰糖、生姜,八角桂皮香料,两口崭新的搪瓷锅,他的目光从货架上挪开……水池边放着她的牙刷,牙膏。 墙上挂着她的围巾,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时间里家里充满了女人的物品。 他皱着眉把杂乱的货架整理了一轮,每只鸡蛋摆得整整齐齐,面粉系扎紧口袋密封,连八角都论个叠成一摞。 不一会,厨房散发出诱人的肉香味。 …… 第18章 熊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是了 托了那份菜谱,邵青峰成功地把五花肉炖得软烂鲜香,浓郁的汤汁裹着切得整齐的小块,香得叫人垂涎三尺。 别人家做饭是小心翼翼地切下一两肉炒熟,他却切了整整一斤,细火慢炖,浇下烧酒提味,全程不加一滴水。 这个点正是吃晚饭的时间,那香味飘进了每家每户。整栋筒子楼的居民闻着那肉味,没有油水的肚子那是饥肠辘辘,手上的苞米面,它忽然就不香了。 平日亲切管饱的窝窝头,这一刻也变得难以下咽。 大伙知道多半又是邵家在吃肉,“小两口今天刚领证,升级下伙食没啥。” 新婚夫妻能在部队领到一斤猪肉、一斤蛋,这是每个人都有的福利。识趣的人都不会选择这个时候上门,毕竟这是人家为数不多的,可以敞开肚皮吃肉的机会。 周寡妇家的周金宝“哇”地一声摔掉了手里的地瓜,嚷道:“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我好久没吃肉了!” 周银花也使劲地吞口水,“娘,我也想吃肉。” 三双黑溜溜的眼睛齐齐盯着周寡妇,周寡妇说:“去,你们去给你邵叔叔庆贺去,吃饱再回来!” 邵团年纪轻还津贴高,人又大方,不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至于林红樱——那也是个脸皮薄的,三棍子下去打不出一个屁,又闷又懦弱,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周寡妇压低声音吩咐说,“你邵叔叔今天家里有好多好东西。” 邵家。 林红樱正在做肉沫炖粉条。 有个大娘送了酸菜,有个大爷送了粉条,两样都是难得的好东西。那酸菜腌得特别好,酸味闻得林红樱都满嘴生津,她切了点肉沫做了酸菜肉沫粉条。 酸香可口。 这时周金宝跟炮弹似的冲进来,“邵叔叔好香好香!给我吃点吧!” 周银宝嘴边掉着口水,直往锅里去抓。要不是那锅肉还在炉子上炖着,滚滚地冒着泡,恐怕他已经抓到了。 周银花带了一只碗过来,夺过邵青峰手里的勺子就要往碗里装肉。 周金宝滴溜溜的目光四处转,“原来,邵叔叔家还有糖啊!” 两个男孩把装糖的油纸撕开,银宝迫不及待地往兜里塞糖,兜里装不下了就往嘴里塞。周银花看见桌上摆的那双白净绵软的袜子、崭新的手套,趁乱偷偷塞进口袋里。 林红樱震惊地看着这三个忽然闯入的小孩。 她冷着脸问:“你们在做什么?” 周银花怯怯地把两个弟弟拉过来,一脸贪婪地屋里的东西,“来……来祝邵叔叔和林阿姨新婚快乐。” 林红樱看向邵青峰,对上了他同样诧异的眼神。 邵青峰很少碰到这种事,因为平时很少在家里开火,今天是头一遭。以前即便碰到了念在过去的战友的份上,分点给孩子吃。 几个孩子的事迹他隐约有所耳闻,然而百闻不如一见, 林红樱看着快要把家里搞得一团乱的熊孩子,头疼欲裂。 他们那精准犀利的动作,训练有素,平时可没少干这种事。一个负责舀红烧肉,一个抓糖,一个往兜里塞好东西,这背后要是没人指使林红樱都不相信。 林红樱冷着脸默默地关起门来,顺手抄起了扫把。 她抓住三个熊孩子,一人挨了一棍子瞬间都懵了。 林红樱这个身体虽然瘦却不弱,做惯了农活,力气大,巴掌打得人贼疼。 熊孩子们迫不及待地嚎叫痛哭,求救的眼神直往邵青峰那看。 “再哭就多打十鞭!”林红樱威胁道,“我看谁的屁股先开花。” 周金宝还以为林红樱是开玩笑的,没想到却是认真的,他终于忍不住扯着嗓子嚎:“娘!娘!救我啊——” “好痛好痛,我屁股要被打烂了。” 周寡妇原本在门外偷乐,看见孩子被打这会也急了。她“啪啪”地不住敲门,“林红樱——林同志,你开门。” “好好说话,干嘛打孩子。”她抹了一把眼泪,“我命苦哇——男人走了,随便谁都能欺负孤儿寡母。” 她哭任她哭。 屋里的林红樱“啪啪”声四下飞起。 她逮到一个就打一个,还喊了帮手:“邵青峰你帮我抓住周金宝!” 她以为邵青峰不赞同她的做法,没想到他却摁住了周金宝。 非常好,林红樱递去一个欣赏的眼神。如果他是那种为了表面的和气,宁愿息事宁人的人,这日子不过也罢,林红樱以后不会多管闲事。 周金宝撕心裂肺地哭,没想到他最信任的邵叔叔居然“助纣为虐”! 打了半天,邵青峰都忍不住轻咳一声,问:“打够了吗?” 林红樱点点头,满意地看了眼他们那红得发肿的屁股。 她扔了瓶跌打损伤的药酒给他们,让他们互相抹上。 周银花是女孩子,年纪也不小了,林红樱没打她,把她晾在一边让她看着。但她显然也被吓得不轻,眼睛也红成了小兔子。 林红樱把糖从金宝兜里拿了出来,把袜子手套从银花口袋里掏了出来。 屋子里终于清静了下来,林红樱搬了张小凳子坐在他们面前,说:“哭累了,不哭了?别以为我没看见,我都看在眼里。” “勿以恶小而为之,这句话的意思是不要以为很小的坏事就可以随便做,要知道日积月累下来‘小坏’就会积累成‘大坏’,今天我不教训你们,以后总有人会教训你们。” “到那时就不是一顿简单的打了。” 林红樱一人给了他们两颗糖,被打懵的三个孩子直往里缩手,不敢接。 她直接塞到他们口袋,没好气地说:“张口!” 他们怯怯地看着林红樱,张开了嘴巴,一块香甜软糯的红烧肉放进了他们嘴里。 “香吗?”林红樱问,用毛巾给他们擦干净了脸。 他们含着泪水,惊恐地点点头,香!红烧肉香死了。 林红樱笑眯眯地说:“这就对了,别人主动给,叫送;自己伸手拿,叫偷、叫抢。别人心甘情愿送的,吃着安心,尝着香甜。偷抢来的东西,哪怕再香甜吃着也亏心。” “以后但凡偷的、抢的,被我逮住了都往死里打!”林红樱循循善诱道。 “哭够了没?不哭了,我就开门让你们回家。” 三个熊孩子立刻抹了把泪,表示自己不哭了。 林红樱打开了家门。 每个熊孩子背后都有一个熊家长,这个也不例外,林红樱开门迎接真正的暴风雨。 周寡妇抹了把眼泪,扯着嗓子哭嚎:“不想活啦!我不想活啦!人穷志短,要不是娃他爹走得早,娃怎么会饿得上门讨饭吃,又怎么会被人打?” 林红樱装了一碗酸菜猪肉炖粉条,通通闪开,她要开大招—— 她捧着一碗热滚滚的猪肉粉条,那香气香得哟,叫人直流口水。 酸菜是上好的酸菜,酿得火候足,又脆又酸,搭着切成沫的五花肉,油香四溢,肥而不腻。 她就蹲在大院门口吃,看了周寡妇一眼,“让我看看都这年头了,谁家还吃不起猪肉。” 她看着周寡妇说:“啊,原来是你家,那没事了。” 【王家怨念+100】 【李家怨念+200】 【刘家怨念+300】 【周家怨念+1000】 看热闹的邻居脸上笑意顿时淡了,充满怨念地看着林红樱。 你吃肉,你了不起。 林红樱吃粉条的动作一顿,连这个都有怨念? 周寡妇狠狠地瞪林红樱一眼,要是搁平时,林红樱肯定要被她揪着痛打一顿。 但今天邵青峰站在她身旁,他浑身肌肉,年年拉练第一名。那如烙铁般坚硬的手,能生生拧断人的脑袋,周寡妇在他面前就是一盘小菜。 周寡妇只好抹了把泪,“邵团你……你就这样看着你媳妇欺负我?我家永裕死的早……我不想活了。” 邵青峰淡淡地说:“永裕要是在,他不会这样放纵孩子。” 林红樱边吃边不屑地说:“吃不到肉就不想活啦?社会主义不养这种窝囊废。” 【周家怨念+1000】 【周家怨念+1000】 【周家怨念+1000】 旁边的邻居“噗”地一声笑,他们老早就烦死了周寡妇撒泼哭嚎,没想到原来还能这样“以牙还牙”。 这搁以前谁敢找周寡妇的麻烦,要是她去找领导告状,所有人都只能捏着鼻子认栽。领导来一句“周同志她不容易”,那真要晦气死了。 邵家这小媳妇居然是个干脆利落的人。 家属们纷纷点头,“周嫂少说两句吧,虚心听听邵团的建议,金宝眼看着都养歪了。” “他前天偷吃了我家的花生米。” “别提了,我家晾的腊肉干都找不着了!” 第19章 这样的她好鲜活、好畅快 林红樱搬着小板凳,捧着酸菜肉沫粉条吃了两口就回屋里去了。 但大伙都记得那碗肉沫粉条,热气滚滚的香气。 那酸香咸鲜的香味顺着风钻进每个人的鼻子里,光看着她大快朵颐的动作,就足够让人直咽口水。邻居们满脑子里想着的都是等过年了,一定要做顿酸菜肉沫粉条吃吃。 不一会儿,林红樱笑吟吟地盛了几碗粉条出来,一碗留给徐奶奶,一碗留给郑旅长,一碗给送他们冬瓜和酸菜的吴大妈,一碗给送粉条的宋大叔。 林红樱把大门敞开,夫妻俩大大方方地吃饭。 她看还有哪个敢来占便宜! 钱家的儿媳妇看着林红樱,默默地咽了咽口水。 上个星期林红樱跟她一样,都有着各自的烦恼,林红樱甚至比自己还不如,她时刻担心着被人赶出去,被大院里的家属戳着脊梁骨嫌她没脸没皮。 现在她好像根本不在乎别人说她……她敢打周家的孩子,敢骂人。可是这样的她却好鲜活、好畅快。这是杨秀娥永远做不到的。 林红樱看见杨秀娥在一旁发愣,双眼蓄满了黯淡和愁怨。 她想起杨秀娥对原主的“一饭之恩”,杨秀娥曾给饿得发昏的原主吃过一碗粥。林红樱便盛了一碗肉沫粉条给她。 “今天我登记结婚,请你尝尝。” 没份吃上粉条的邻居,林红樱就发喜糖。一楼跟她关系好的邻居全都分到了喜糖,偏偏就是周家两样都没有! 林红樱这个举止说明她人并不小气,但想靠撒泼占便宜的,没门! …… 郑家。 徐奶奶吃着林红樱特意送来的热滚滚的酸菜肉沫粉条,越吃越觉得美味。 何医生下班回到家中,听闻了林红樱痛打周家三宝的事迹,有点意外地说:“有时候这林红樱也挺让人意外的,周寡妇这种人也敢惹。” “不过人家是孤儿寡母,哪怕赢了也落了下风。到底是个农村来的,不懂事……” 何医生看到桌上热腾腾的粉条,看着就很开胃,让人食欲大动,“妈,这猪肉粉条你做的?闻着很香。” “红樱送来的。”老太太淡淡地说。 “怎么只送了两碗?”何医生找了双筷子,“老郑又出任务了?” 徐奶奶头也不抬地说,“没出呢,人家特意给老郑的,没你的份。” “毕竟人家不懂事——”她意有所指地道,“你可别指望人家成天被你瞧不起,还宽厚大量给你送吃的。” 何医生明显噎了下,“我是就事论事,整个大院的可不止我一个人这样认为。” 徐奶奶说:“人家夫妻俩今儿刚领了证,你那做媒的心思还是歇了吧。我倒觉得她做得不错,恩仇快意……有点像邵家老爷子。” “你就说吧,周家那三个娃挨揍了这事儿你听着爽快不爽快,她是不是做了别人都不敢做的事儿?” 何医生笑,心里点头,爽快倒是挺爽快的…… 那三个娃要是她自己的孩子,早就被打得屁股开花了,哪里还轮得着别人打? …… 第二天。 通讯室的小战士给林红樱传讯,“嫂子,你家里人给你打了电话。” 林红樱去通讯室接了电话。 “喂……”电话那头嘟嘟嘟地忙音,对面响起嘹亮的吆喝:“林家村的龙阿婆,孙女儿的电话!” 不一会儿,一个温暖又年迈的声音传来,“喂——红樱?” 这个熟悉的声音令林红樱整个人愣住,回忆犹如排山倒海袭来。 这是一个她永远也不会遗忘的声音! 这是每一个要上学的清晨,天不亮就把她轻轻叫醒的亲切呼唤;是她每一次生病时,焦急地抚摸着她,那一句句声声入耳的“很不痛不痛快就好”的安慰;是她每次离家上学,那道叫她“早点回来”的叮咛。 林家特别重男轻女,当年是奶奶毅然地拉着林红樱的手走出山沟沟,靠捡破烂送她念书。可是她高三的那年,奶奶却撒手人寰、永远离开了她。 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直到奶奶离世后,林红樱方才懂得这句话的重量。 自从奶奶去世后,林红樱再也听不见这道声音。她的眼眶蓦然地红了,喉咙像是被千斤的棉花堵住。 此时此刻,林红樱万千思绪都化作了破碎的只言片语,“嗯……奶奶,我是红樱。” 对面久久沉默。 过了许久,那边传来了疑惑的声音:“樱宝?” 林红樱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簌簌流下,“嗯,奶奶我是樱樱,我想你了!” 她听着这道日夜思念、梦寐以求的声音,思念的泪水一直流个不停。 “好好好,真是你!”龙阿婆那头激动地握着电话,“你在那边还好吗?东北冷不冷,邵家那孩子对你好吗?现在电话打通了,我这颗心才能放下。” 林红樱急切地说:“我一切都好,我跟邵青峰结婚了,昨天领的证。奶奶……你过得还好吗,我寄点东西给你。” 电话那头的奶奶欣慰地说:“樱樱懂事了。” “不用寄东西啦,我们这里什么东西都不缺。你跟青锋结婚以后,有空来看一次我们,我就知足了。” 林红樱问了一些家里的事,但是这年头电话都是有接线员在一旁听的,一些敏感的内容不能涉及。 奶奶直言说道:“现在跟你说一下情况,我这边还好,不算冷!但你祖父上个月被分配到蒙省的伊盟劳动改造,那边很苦寒,但他身体硬朗应该撑得住。你父亲好多年不回家了,你母亲改嫁了。” 祖孙俩多年的默契,让林红樱知道这一世她的亲人,祖父、父亲、母亲都不是她所熟悉的。因为她们以前不是那样称呼他们的。 透过原主的记忆,龙奶奶那张脸跟她前世的奶奶长得一模一样! 她记下了他们的地址和祖父的地址。 挂了电话,林红樱还是有些恍惚。 她拧起眉头思索起来,为什么她跟原主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她的奶奶跟原主奶奶生得一样。这是巧合吗? 命运把林红樱送到了这里,她曾为此深深苦恼。这个时代极度贫困、缺衣短粮、各行各业都百废待兴。 如今看来,一切的安排都是最好的! 林红樱这辈子终于有了弥补奶奶的机会,让她享受天伦之乐! 第20章 这是哪家的孩子,这么出息! 林红樱迫不及待地想把老人接过来。奶奶目前在桂省,那里冬天气候温暖,受到的饥荒程度比较轻。 黑省这几个月气温太低,老人赶路太折腾,一时半会不着急接过来。 但林红樱得给奶奶寄点物资,不管在哪里这个时节最紧缺的就是粮食。有时候有票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粮食,最稳妥的还是直接寄粮食。 林红樱打开怨念兑换系统,经过几天的积攒账户上已经攒下【】点怨念,她火速兑换了三十斤大米,三十斤富强粉。 系统里初级产品比较便宜,成衣价格较为昂贵。在二三十块一件的衣服面前,林红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十尺老棉布,十斤棉花,足够奶奶做三套棉衣。 难怪这年头家家户户都想要一台缝纫机,成衣哪里买得起哟。 怨念积攒得不易,花出去倒是很快。 几样物资买下来,账户上的余额几乎清空,林红樱成为了结结实实的穷逼。 林红樱把这些粮食打包好,到邮局寄包裹。她仔细地填写了一张汇款单,身上仅有十六元,她把十元汇给了老人,只给自己留了六块。要不是前段时间去黑市回了点血,现在肯定拿不出钱。 她爱去黑市,难道是因为喜欢吗? 难道不是穷吗? 同时,林红樱在邮局收到了来自京城寄来的一份包裹。 快过年了,邵爷爷给林红樱寄来了二十斤粮票,十张高级糕点券,十张三市尺的布票,三张奶粉票和麦乳精票。还给她汇了一百块。 当邮局的工作人员数出了十张崭新的钞票——“大黑十”递到林红樱手里,她内心感动得热泪盈眶! 这是亲爷爷啊! 邵老爷子慷慨的大手笔,犹如沙漠中给饥饿的旅人送来了清凉的甘泉,解了林红樱的燃眉之急。 “大黑十”是57年由毛熊代印的钞票,钞票握在手里有着说不出的柔软细腻和安稳。 钞票正中央画着一男一女的工人和农民,象征着牢固的工农联盟,寓意着战争结束,华国要建设和平。因为大黑十发行数目少的缘故,在后世一直是收藏界的价值王者,黑天鹅一般的存在。一张钞票价值十五万元。 林红樱拿到了钱和票后,原地取出二十块和二十斤粮票、十张鸡蛋票直接寄给了她的便宜爷爷。 她用邵老爷子寄的特供券,到百货商店的高档柜台买了一斤进口奶粉和一罐麦乳精。 这个身体底子太弱了,林红樱需要补补身体,多长点肉。 林红樱回到家把这件事告知了邵青峰,“爷爷给我寄了很多票,还汇了一百块给我。” 邵青峰淡淡地嗯了声,“既然给你,你就拿着。” 他看着林红樱手里拎着沉甸甸的篮子,变戏法似的一件件地从篮里取出来东西,一块五花肉,一袋富强粉,两斤大米,一罐奶粉和一罐麦乳精。 林红樱不再像以前那样极尽地省吃俭用,反而变得很舍得花销,有什么好吃的都舍得吃。 当然成效也很显着,不到半个月,她瘦削的脸蛋有了肉,面色不再像以前那般苍白蜡黄,逐渐变得红润有气色。 …… 黑省农垦冰城管理局。 几个干部人手捧着一沓试卷,“农局,红星、和平、长河、红日四个农场的卷子都在这,一共一千八百零六份,您要亲自看?还是我们从中筛选点好卷子再给您看?” 副局长农彦平大手一挥,“都给我,我要亲自看。” 今年的生产任务重,全国上下都指望着东北这边多支援粮食。不断开垦扩大新农场,带来了人才的问题。 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几个农场生产经营状况惨淡,问题不断。 这时人才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今年的笔试考核比较特殊,农彦平临时插了两道题进去,这两题正是让他们焦头烂额的问题,没有所谓的标准答案,农彦平需要亲自把关。 他一上午看了五百份卷,越看越无奈。 倒数第二道题,问“害虫每年都使得粮食产量大大减少,是人民的公敌,请试分析如何解决大螟、稻苞虫、水稻螟等虫害?”他随手一翻,一张卷写道“我们工农阶级有力量,只要拧成一股绳,就能战胜敌人!” 凭什么?凭他的精神胜利法吗? 他又随手翻了一张卷,一个人写着“虫怕火,我们战士高举胜利的火把一定能烧死害虫!” 农彦平眼前一黑,在即将成熟的稻田里举火把烧虫……完全脱离了实际的生产,毫无常识! 还有更过分的……“我们人多力量大,只要每个国民都参与抓一只害虫,害虫迟早会被我们消灭!” “写的统统都是什么狗屁……”他越看越不耐烦,“你们于场长呢?” 一个部员说:“于厂长亲自跑去京城请专家了!” 农彦平笑骂道:“这个老于,就爱去捧别人的臭脚!这老家伙也不想想,千里迢迢请个专家开支多大,净整些费钱的活……” 京城的专家傲气清高,面子大,大多不愿意来苦寒的北大荒。 每次农垦的老干部都要腆着老脸去请,人请来了要给笔差旅费吧。把人调配过来超过两个月,不能白白让人干活总得给人家一笔工资吧,工资还不能比人先前还少,一来二去相当于得出两份还多的工资。 开支还远不止这些,专家来了要安排食宿吧,为了表明热烈的态度领导得亲自陪同吃几顿饭吧,一顿餐标至少十元起……如果请来的专家还不一定能解决不了问题,这就要捏着鼻子继续请,请一个不够要请一个专家团…… 林林总总算下来,无疑一笔天价开支。 可是跟这群能把卷子写成一文不值的厕纸的蠢蛋相比,老于的做法无疑聪明很多。 就在他看得火气大的时候,一张字迹清秀的卷子脱颖而出。 农彦平看得精神一振,他默默念道:“如何应对突发的猪流行病,我认为要两个方面应对。首先政府方面应发挥主导作用,第一,加大疫病的宣传和治疗,科学组织救援力量,给予养殖户和农场技术指导…… 制定应急处理方案,相关部门备齐防疫应急物资,避免疫情扩散……” 他精神大振,拊掌大笑,连叫了几个好,“好啊,老于回来一定得给我亲自奉茶赔礼!” 农彦平越看越欣赏,这比他心中预想的“标准方案”还要标准。 看到这张卷子,他觉得今天看卷子的罪总算没白受。 作者附上了一页白纸,列举了详细的药方,“常见的流行性疾病,诸如流行性腹泻,乃是冠状病毒科的猪流行性病毒所致,可采取中医药‘藿香正气散’,取紫苏、大腹皮、白芷茯苓各3g……” 农彦平兴高采烈地接着往下看,正准备叫人按作者的药方抓药验证。可是他翻了一页,药方写到后面作者干脆不写了,用一串省略号代替。 农彦平看得心头一梗。 他反反复复把那张试卷看了七八次。 “这鬼机灵的!”他拍桌,怒骂道:“把她录了,我要当面问问她!” …… 在焦急的等待中,让林红樱望眼欲穿的工作终于来了。 笔试的一周后,和平农场的录用信息公示出来。 林红樱当之无愧地名列首位,聘用为农场的技术指导员,不过后面加了一个临时的括号,即便这样已经足够让很多人艳羡。 这可是足足六十九元高薪岗位,属于行政21级。数字越小级别越高,工资越高。 大学生毕业生通常分配的工作拿23级工资,这意味着她比大学生还厉害。 公示栏的名单上还罗列了被录用人的民族、性别、出生年月。 “林红樱,女,汉族,1941年8月29……这是哪家的孩子,这么出息,才十九岁还没读完大学吧?” “十几岁的娃娃还在做学徒,农垦是不是搞错了?” 艳羡、质疑的声音此起彼伏,这份工作待遇不菲,结结实实的“铁饭碗”,光靠它就能养活全家人。 林红樱对这个结果并无意外,反倒是那个括号里标的“临时”让她有些意外。 估计是出于对她的经验和文化程度的顾虑吧。 不过人家让她进去了,她有信心把“临时工”这个帽子给摘下。 第21章 是不是放高射炮放卫星 周一。 林红樱去农垦局办了入职手续,转了粮油关系,领了一套工装。 负责给林红樱办入职手续的干部是个年轻人,他小心翼翼地打量林红樱,像打量稀世珍宝似的。 局里很多人都像他这般,打量着林红樱,大伙默默想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她凭什么?她能解决专家的问题? 这个工资级别可以对标工厂里十几年经验的优秀老师傅,她还那么年轻! 这个岗位可是专门留给有技术、有经验的技术员,跟它对标的是领导专门从高校、研究所高薪聘请来的教授、专家。 小刘忍不住说:“林同志,你是被我们副局破格录用的,林同志希望你在今后的日子里谦虚谨慎,砥砺前行,你不要让他失望!” 林红樱感受到数十道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她本想客气客气,多谢局长提拔。 但面对那么多道目光,她的身体很诚实地反应过来:容不得她谦虚了。 因为赚钱的机会来了! “局长以后会庆幸,因为——” 林红樱眼神坚定地说:“把我选进来,将是他这一生做过的最正确的事!” 所有人都忍不住对她侧目,这人好不谦虚! 大家都是新人过来的,无不是虚怀若谷、求知若渴地跟着前辈学习。见过给前辈当牛做马的,忙前跑后的,但没见过这么狂妄的! 大家充满了怨念地看向她。 【刘新民怨念+1000】 【马伟林怨念+1000】 【尚云霞怨念+1000】 …… 【朱玉敏怨念+1000】 【农彦平1级怨念+1】 林红樱舒服地收下了三万点怨念,不得不说这个单位给的怨念真大方。 农彦平从门口走进来,刚进门就听见了林红樱那句狂妄的话。 “这是小林同志吧?”农彦平拊掌一笑,“果然是年轻气盛!” “是不是放高射炮放卫星,放出去锻炼锻炼就知道了。” 他皮肤晒成了枣红色,身材魁梧,身上一股农民的气息,眉眼慈祥和蔼,看得出是个经常下田的领导。 嗯?1级怨念是什么,林红樱迅速翻了下系统,发现一级怨念跟人民币的兑换汇率是1:1。 发达了!林红樱的呼吸一滞,要是他像别人那样来个怨念+1000,岂不是可以“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她惊讶地看向农副局,看他的已经宛如看着一座金山。 林红樱总结出金手指的第二规律:大佬给的怨念会很多,非常多! 农彦平把林红樱叫到办公室。 他拿出林红樱的试卷,迫不及待地问:“我看了你的笔试卷子,里面很多思路都不错。这是你自己独立完成的吗? 林红樱肯定道:“我用人格担保,是我自己写的。当然,我有总结前人的经验。” 农彦平抽出纸,推到林红樱面前:“你能把这个治疗流行性腹泻的方子写全吗?还有那个……那个猪瘟的,也写写。尤其猪瘟的。” 农彦平说完,老大不高兴地说:“你小子,写卷子还落一半,防谁呢?” 林红樱有些哭笑不得,“领导……纯粹是手写累了,省略点,没防谁。” “两个小时的考试时间,我写了足足三千字,我想这对于普通人而言……还是挺有难度的事情。” 就这? 这是什么理由!农彦平想起这两天反复看卷子的心梗,更加心塞了。 【农彦平1级怨念+50】 他哈哈地一笑,笑骂道:“要是知道有像你这样的人才,我得把笔试时间拉长到五小时,随便你写!” 林红樱拿到一支笔,便埋头刷刷地把卷子里提到过的各种中药方默了下来。 后世浓缩了无数前人经验,经过无数次探索才得来的猪瘟治疗药方,被林红樱默了下来。 农彦平拿到方子,立马叫科员按药方抓配药。 等待验证的时间里,农彦平开始问起了林红樱别的事情:“你有办法对付大螟、稻苞虫、水稻螟?” 林红樱肯定地点头。 农彦平又问:“你有几成把握?” 林红樱不假思索地回:“如果不考虑人力和物力,一应资源齐全,我有九成九的把握能灭杀!” 她缓缓说道:“不仅如此,我还有办法让水稻增产30%!” 一句话,让农彦平呼吸变得急促。 旋即他心中苦笑:一把年纪的人了,居然因为一个小年轻随便的一句话而激动。 林红樱直言道:“我这么说不是无的放矢,我调查过咱们农场虽然大体实现了机械化,很多农机都是毛熊的,但至今仍未实现化肥使用! 化肥是粮食的粮食,它的战略地位不可忽视。我敢说只要施用了化肥,粮食至少能增产30%……其次,我还有别的增产手段!” 农彦平闻言,心头产生一阵浓浓的失落。 他摆手打断了林红樱的话:“等等,小林同志,咱们没有化肥——” “咱们条件艰苦,一没有人,二缺资金,哪哪都要自己想法子解决,四处都是伸手要粮的部门。这个节骨眼国家正困难,即便是有心,也无力支持我们农垦用上化肥。” 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化肥贵。 目前国内没有生产化肥的能力,即便有也只是小规模的,跟庞大的农垦系统相比是杯水车薪,远水解不了近渴。 【农彦平1级怨念+100】 化肥那么好。 他们不用化肥,难道是因为不喜欢吗? 林红樱看见了农彦平由心动转为落寞的表情,不由感叹,这个时期的老一辈子革命家真不易!但他们却硬生生靠双手,亲手把北大荒建设成了北大仓。 她轻咳一声,“等等领导,我有……”解决的办法。 话没说完,农彦平接到了电话,接线的话务员的声音传来:“领导,振华农场来电,请问是否接入。” 他抄起电话,笑眯眯地说:“老于,听说你发财啦?花了大价钱大老远请了京城的一批专家,人到了没?” 那头的于亮冷冷地哼,“你这老不休,成天就知道奚落人,没有!” “不仅如此,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火车半途靠站停下,眨眼的功夫专家们给辽省的农管局接走了。” 农彦平闻言,立马被激得立刻起身,“什么?” “老于,这不行!咱们可是花了大价钱把人请来的……” 要不是顾忌到身旁有个女同志,农彦平就要当场发挥他深厚的文化功底,把人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骂了。 这时候电话响起,又接入了一个电话,“领导,是红星农场来电,请问接入吗?” 红星农场方面汇报情况,刘部员说:“农局,我们给症状较轻的猪仔喂了药,半个小时后它们症状有所减轻,开始有所活动,不再萎靡不振。” 他惊讶地看向林红樱,没想到她还是个小福将,不是那种高射炮放卫星的水货,她真有几分能耐! 他们这里如今出了个真的专家! 农彦平听了,精神大振,“老于,你赶紧坐火车去诓、诓……” 他差点把平时的土匪作风脱口而出,不过话到嘴边改了个词儿:“你得跟那帮老家伙把咱们的经费要回来,能要多少要多少!别管那群专家了。” 林红樱站起身,大声地凑了一句:“问他们要一批钢铁,能要多少要多少,他们安钢多得是钢材!” 农彦平立马添上了这句话:“要点钢回来,听到了吗?” 要钢来干嘛,农彦平没问,这玩意儿总归是有价值的。 他的想法很朴素,他们给不出钱拿钢来抵嘛。 电话那头的于亮愤怒地说:“不行老农,我要去把那批专家追回来,他们不能这么抢人,这简直是强盗所为!” “可别——”农彦平暗示道:“你、经费和批条回来就行。听到了吗?” 把乌泱泱一大群专家请来,管吃又管喝,好生招待着,还得补贴一笔不菲的经费,还不一定能解决问题,这不是纯纯给自己找事儿吗? “专家要不回来就算啦。” 第22章 于场长悲愤地领着十吨钢的批条 辽省。 于亮接到消息立马火速奔往辽省,专家团们已经在辽省农垦局那帮老家伙的接待下,好吃好喝,又在招待所高床软枕地睡了一夜。 不愿意再往北走了! 于亮简直晴天霹雳,连助理都没带,只身到农垦局单挑十几个老家伙。 他啪地一巴掌拍在桌上,激愤地说:“我们的养殖场是最先爆发流行病的,无论疫情还是受灾程度都比你们严重。” “这群专家是我到高校挨个去请,动用了多少人情、耗费了多少物资就不提了。我求爷爷告奶奶地找来的专家,怎么在你辽省停个车的功夫就被截走了?“ “你们需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农垦局的老家伙们心里震了震,“于老弟莫气莫气,我们实在冤枉啊!” “我们不知道专家团怎么就在我们这儿下了车?”辽省的胜利农场场长说,“火车站电话打到我们这儿,我们都是懵的,我们这不是在好好帮你招待客人吗?” 主打一个装傻充愣,我也不知道呀,人家专家自己下的车。 “就不兴人专家是看咱们这儿风光好、气候好,主动留下来的?反正都是来治猪的,治黑省的是治,治辽省的也是治。大家都是老熟人,就别分什么彼此了!” 于亮只想喷他们一脸唾沫,听听这话,还要不要点脸了。 他有些庆幸还好来的不是老农,否则以他那暴脾气肯定捋袖子打一架不可。 “我不用你们帮忙,专家也不是来你们这儿观光旅游的。你们把专家放了,我马上带他们去黑省。” “咳咳……”副局长拉住于亮,“来都来了,让他们先看看我们的情况,等看完了再去你们那儿,两不耽误。” 然后,专家团在你们这一看就是好几个月是吧? 于亮起身就要走人,冷冷地道:“看来你们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我回去以后要上报总局,让他们评评理。” “哎——老弟老弟,息怒息怒。这什么诛心话!咱们都是为国家办事,有事好好商量。”副局长何胜利拉住他。 “老弟你看这样行吗,我们把那些经费补给你们,什么花掉的人情啊、物资啊,统统给你补上。” “就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亲自把专家送到你们那,你就让他们先看看我们吧!” 他推了推一个笔记本,本子里夹着两张条子。 于亮从本子里取出粮食十吨、猪肉1000头的条子和三千块经费。 他看完放下,横眉冷对,“这点东西是看不起谁?粮食我们有,猪我们也不缺!” “但一个月后我们省的养猪场每天会有一千头出栏猪病死!” 于亮是明白过来,这批专家他们就是吃准了,不打算再吐出来。 哪怕回去上报也只是秋后算账,在总局看来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要肉烂锅里怎么着都行。结果很可能就是他们生生吃下这个暗亏! 于亮想到老农那暴脾气原来早早就看清他们的面目,居然捏着鼻子认下了? 于是他忍下心中的愤怒,冷静地开始谈判,“粮食和肉我们都有,折成钱吧。还有……我们要钢!” “要三十吨!” “钢?”几个领导凑在一起商量了几句,“三十吨不行,我们年产才300万吨,你一张口就要三十吨。当这钢铁是大风刮来的?” 几个专家捆起来都不值那么多,三十吨钢铁疯啦? 于亮说:“那也行,那个专家团里有两个是清大的,我把他们俩带走,剩下的八个留给你们。你们给我五千块,我还不稀罕这点钢!” 几个老家伙心里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们看上的就是清大那两个专家,剩下八个一口价要五千块,留他们在这多干两年活都不值这么多! 他们斟酌道:“要不……10吨?” 他们赫赫有名的钢市不缺钢,家大业大,工人多,缺的是粮食和肉类。要是为了这点子事,得罪粮食大户不值当。 于亮麻溜地应下了:“行!” 他们:…… 于是,我们于场长悲愤地领着十吨钢的批条,和三千元巨款回到了黑省。 …… 黑省,兰县。 挂了电话,农彦平说:“小林同志,你写的试卷不是偶然!它是我特意出的。” “现在咱们养猪场正遭受严峻的猪瘟疫情,你把你应对疫情的思路整理一下,尽快形成报告,我们准备打一场硬仗!” 林红樱点头,这不难。 在后世,她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数十场猪瘟、猪流感疫情,脑子里已经有成熟的应对方案,只要把它们写下来誊抄到纸上就是方案。 印象中华国遭受最严峻的猪瘟就是09年猪流感和19年非洲猪瘟,当时养猪场的死猪埋都埋不过来,半夜走在路边,都能听到猪被焚烧发出的惨叫。大大小小的养殖户纷纷破产,国内猪肉价格暴涨。 只要不是非洲猪瘟,林红樱就有信心战胜疫情。 农彦平给林红樱开了介绍信,把她调配去了“振华农场”。林红樱考的是“和平农场”的技术员。 振华农场。 第二天,林红樱跟科员小刘,坐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了振华农场。 农场门口早已有接待的人在等着他们。 小刘说:“你好,这是我们振华养猪场的新技术指导员林同志,以后要叫她林师傅或者林指导。” 出来接待的是一个中年女同志,那女人见了林红樱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她伸出的手滞在半空中,惊讶道:“林红樱?怎么是你?” 【刘发英怨念+1000】 林红樱没想到在这儿能碰见老熟人——那个第一次给她贡献怨念点的嫂子,刘发英。 刘发英睁大了眼睛,“等等,刘科,你是不是搞错了?” “她是——” 她是那个乡下来的,没文化的愚昧包办媳妇!她怎么可能是技术员? 小刘一本正经地接过她的话头,“刘主任,她是我们新来的农管局技术指导员——林指导。你们认识?” 可别看人家年纪轻轻、欺负人家面嫩,他们亲眼看见林红樱被副局长一脸带笑的请出办公室。 刘发英赶紧说:“不认识。” 林红樱没有闲工夫管刘发英的心思,径直走进养猪场。 她开始皱眉。 进养猪场完全没有任何消毒、换衣服手续,因为天气寒冷,路边露天的水龙头冻住,干脆连洗手消毒这个环节也省略了。 虽说六十年代不能要求那么多,很多人连一件体面的衣服都没得穿,更不提可以照顾到更换衣服这些细节,但工厂里每个人却都有一件工装,养猪场却没有。 即便如此林红樱还是坚持把手洗了,临时兑了一双手套和鞋套,穿戴上再进养猪场。 振华养猪场规模很大,占地约有400亩,分为养殖区、饲料加工区、办公区。 每年可出栏一万头猪。在这个时代可以算是当之无愧的大型养猪场。 然而林红樱刚迈入养殖区,污水横流,猪粪四溢,栏里的猪病蔫蔫地伏在地上。 一股酸爽的猪臭味袭来,直扑天灵盖。 “这里的安全检查是谁负责的,让他来找我面谈。” “还有消毒工作是哪个部门负责的,让他也来找我。” 刘发英看着林红樱下指令,皱起眉:“为什么要找他们,是哪里做得不对?” 她仍旧很难把林红樱跟令人尊敬的技术指导员联系在一起。 林红樱指着那一栏栏的猪说:“好,那我就告诉你!没有一处是正确的,我问你,病猪为什么不跟健康的猪分开?” 【刘发英怨念+1000】 “地面粪便几小时清理一次?为什么堆积成山?” 【刘发英怨念+1000】 “每天有按时消毒吗?” 【刘发英怨念+1000】 几连问,问得刘发英哑口无言。 【刘发英怨念+1000】 刘发英忍无可忍地说:“我们这是养猪,不是在养孩子。嫌脏、嫌臭还养什么猪!你农村来的,你不知道?” “我怀疑你这个专家是假冒的!”刘发英看向小刘,“她没有一点像专家的地方。” 林红樱认真地跟刘科员说:“把这个刘主任换掉,换一个能沟通的人回来。” 【刘发英怨念+1000】 哪怕给她再多的怨念点,林红樱都不想再听到她喋喋不休的声音。 第23章 不吹牛皮,这是要立军令状的! 这时,一道声音响了起来:“这位同志,这有什么问题吗?” 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风尘仆仆地走过来,诚恳地发问。 林红樱点头,“当然有问题。” “首先进、出厂没有合格安全的消毒杀菌工作,很容易把外面的病原带入厂里,同时把厂里的病原扩散出去;其次,病原体细菌藏在猪的粪便排泄物中,不按时清理和消杀,让整个猪场处于高度风险之中……” 林红樱越说,中年男人表情越严肃。 【于亮1级怨念+10】 【于亮1级怨念+50】 【于亮1级怨念+100】 嗯,于亮?林红樱注意到这串新怨念。 那个电话里千里迢迢去讨债的厂长,他从辽省讨完债回来了? 农彦平还没来得及通知于亮,他给养猪场分配了一个技术指导员。 于亮这会只把林红樱当做一个年轻小辈看待,还有些“外行指导内行”的嫌疑! 他不客气地说:“小林同志,按你说的标准太浪费经费,年轻人总是爱异想天开!” 这时,负责母猪生产的工人急得来找刘发英,“刘主任,不好,二区的一头病猪难产了!” 母猪是养猪场一笔重要的财产,但最近怀孕的母猪感染疫病,因难产死掉了好多头,造成了一笔巨大的财产损失。 林红樱赶紧问小刘:“昨天让熬的药水准备好了吗?去准备一下。” 小刘点头,立马去拿药。 林红樱快步生产区,生病的母猪痛苦地嚎叫、翻滚,它正在濒临崩溃的边缘。没有人敢靠近它,怕被它咬伤。 林红樱走到猪栏里,安抚母猪的情绪,灵巧的手推拿按摩着母猪的穴位,一套下来母猪被她安抚得很舒服,很快安静下来,林红樱接着给猪灌了一碗药水。 母猪逐渐恢复了力气,接二连三地产下了十二只猪仔。 林红樱给十二只猪仔分别灌了一口药水,叫人移到一个全新的安全区。 接生完的林红樱举着脏污的双手,叫人找来消毒水,仔细地清洗着双手。 她问于厂长:“厂长,您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没、没什么……”于亮抹了把脸,直接看呆了。 他吃惊地看向地上的母猪,被疫病日夜折磨的猪此刻正安然地熟睡,刚出生的小猪也没有浑身发紫发绀。 他摸出手表,如果母猪熬过24小时还活着,那就是药有用! 他今晚要不吃不喝,守着这头猪! “小刘,刚刚你给喂的是啥?”于亮那炙热的目光,就差把碗看出个窟窿了。 刘新民说:“这是咱们林师傅配的药方,对轻症的猪瘟很有成效!” “对了,忘记给厂长您介绍了。”他手掌指向林红樱,“这是我们农局亲自招到的技术员——林指导。” 他沉着脸严肃地问,“真的有成效?” “不要糊弄我老头子,不吹牛皮,这是要立军令状的!” “管用!”林红樱有十成十把握,然而她却摇头,“但是——” 但是什么?于亮拉长了脖子听。 话说一半,留一半,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净让人着急! 【于亮1级怨念+100】 林红樱好笑地说:“但是,按咱们厂这混乱的布置,再好的药也无济于事!痊愈的猪跟病猪放在一起,反复生病会导致它免疫系统紊乱。” “一时半会说不明白,我把要求写成文本,以后一切按规范来做。” 于亮迫不及待地把林红樱请到办公室,让她写整改规则。 林红樱根据振华养猪场的实际情况,为它量身定制了整改的方案。 于亮拿到方案后,马不停蹄地开了个会,动员起养猪场所有的工人按方案整改。 他们给猪按病情轻重隔离开来,把猪场分成感染区、隔离区、和未感染区,彼此之间物理隔绝、互不相连。职工分成三班,要严格遵循“全进全出”的原则。尤其感染区,感染区的职工这段时间内只允许进感染区,直到猪痊愈为止。 严禁窜区,以免带来互相的感染。 进出所有的区域都要消毒。 整个养猪场天翻地覆地打扫了一遍,连缝隙里十年前的陈年老污垢都洗了出来。施工队在下午开完会就来了,按照林红樱的整改方案给养猪场分区。 林红樱也没闲着,她跟着刘新民给轻症的猪灌药,事事亲力亲为,观察病猪。 一天忙碌下来林红樱都忘记吃饭了,饿得前胸贴后背,站起身来的时恍惚了一下,险些眼前一黑。 “林指导!” “小林同志——” 林红樱靠在墙边缓了一会,睁开眼发现众人都担忧地看着她。 她惭愧地说:“不碍事,身体不争气,有时候会低血糖。” 原主的身体健康状况真的太糟糕了,林红樱发誓以后要天天喝牛奶,就冲着眼前这两座金山,天天喝牛奶也喝得起! 谁知道于亮和养猪场的一群领导,自行脑补了很多。 他们看向林师傅这单薄瘦削的身板,肯定长期没吃饱饭,跟着他们这帮老家伙奔波一天,把人累惨了,愧疚得不得了。 “看我这事儿办得,忙起来都忘了!”于亮叫来刘新民,“小刘,赶紧叫食堂张罗做顿好菜,给林师傅吃顿饭。” 振华养猪场别的地方不行,伙食却是绝对够硬。 食堂的掌勺师傅们接到了厂长亲口的叮咛,让做顿好的招待专家。 四菜一个汤,每道菜都油水十足,油汪汪的讨人喜。 一道秘制红烧肉有足足两斤,先炸后炖,炖得软烂糯香;一道锅包肉,外酥内嫩,酸甜可口,酱汁浓稠鲜香;一道猪肉炖粉条,一道铁锅炖大鹅,足足一整只鹅都下锅了,专给林红樱一个人吃。 每道菜都硬邦邦的,一个滥竽充数的菜都没有。 东北老铁,诚意满满。 等林红樱吃完饭后,食堂师傅偷塞给她一个袋子,里面是四个铝制饭盒给她打包了锅里干净的铁锅炖大鹅,足足用掉了四个饭盒才勉强装下! 于亮还掏出了他大老远从辽省带回来的特产——黄桃罐头送给林红樱。 他诚恳地说道:“林同志,我们养殖场是五年前大垦荒时建的,当时要建一个大型的养猪场,我们没什么经验,都是自己摸索着弄过来的,没有考虑过要专门造一个消毒、治疗区……” 他无奈地说:“我们这些大老粗懂打仗、懂花蛮力垦荒,却搞不懂搞生产。” 副厂长点点头,“我们大大小小的养猪场,像这样规模的一共18个,承担着几乎整个东北、华北的所有居民的猪肉饮食重担。 如果我们的猪场没有渡过难关,我们前线的解放军,每天将连一两肉都不能保证,我们的工人要饿着肚子在前线搞生产,普通老百姓更是吃不上肉!” 他们炽热的目光紧紧落在林红樱身上,“今天看到你的方案,我这颗心是彻底落了下来。” “如果你能带咱猪场渡过猪瘟,你有什么要求,我们这几个老东西都能想办法满足你。” 第24章 让人目光情不自禁地跟随着他 林红樱立刻说:“我是农场的一份子,这是我应该做的事!” 她向于亮敬了个礼,“我的丈夫也是一名军人,我的一切属于祖国,国家有需要,我义不容辞!” 她微笑地抬头,“不过我还真的有要求——” “请严格按照我的方案整改!虽然整改需要花钱,但这钱花得绝对物超所值! 中、重症猪需要另一套治疗方案,还有我观察到咱们养猪场很多猪不仅仅感染猪瘟,同时患有多项并发症,光用草药见效慢,我需要一个可以配药的实验室!” 于亮回了她一个标准的军礼,“林同志,没问题。” “没想到你居然是一名军嫂!” 他于是仔细询问了林红樱丈夫是哪个部队、哪个旅。 林红樱回23军野战军现23军解放军,于亮拊掌一笑,“这支部队过往战斗很英勇!” “那林同志你来上班不太方便,你们的驻地在隔壁县吧!” 林红樱无奈地道,“我报的是我们那边的和平农场,管种水稻的,被农局调配到这边来工作了。” 上班通勤确实是一个麻烦。 大冬天为了上班早起一个小时,无论搁在哪个时代都是很磨人的! 林红樱吃完饭后已经天黑……哦不,黑省冬季天黑得早,下午四点左右天就黑了。现在已经快七点。 于亮派刘新民开小轿车,专程送林红樱回兰县。那是他专用的小轿车,但他今夜要守在猪场里,等着猪挺过这一夜! 振华猪场在兰县的隔壁,不容易,很多人都是早早起来专程坐公交车跨县上班的。路上要花费很多时间。于亮迫不及待要接林红樱来上班。 他于是跟刘新民吩咐道:“新民,明早你负责把林同志接到振华农场。” 刘新民是于亮的助理。 …… 林红樱路过人民医院,想起了夏海,她跟刘新民说“顺便在这里停一下,我去见个朋友。” 掐指一算一周过去,上次林红樱给的粮食快吃光了。 正好她现在手丰裕,可以给他送点粮食。 夏海的主治医生是安医生,她看见林红樱很高兴,“今个儿怎么有空来了,看夏海同志?” 林红樱点头,安医生说:“你走了之后夏海发了几天的高烧,咱们医院好说歹说才把人给强留下来。好在烧过一场,人现在也挺安分了。” “你给的面条很有帮助,他每天都在吃,每顿吃个二三两恢复得很快,现在差不多能下床走路了,不过我建议是再观察一周再出院。” 林红樱听了很欣慰,从包里又掏了面条出来。 “老规矩,这里七斤面给夏海,两斤是给你的。” 饶是安医生已经经历过一次,然而再见到林红樱掏出面条,仍是止不住地呼吸急促。 因为林红樱不止掏了面条,她还掏出了几瓶黄桃罐头! 黄桃罐头是当之无愧的奢侈品,冬季水果的身影罕见!黄桃罐头加工需要铁,价格昂贵,这年头铁生产量极低,注定了与市场无缘。 这是属于只有突出贡献的干部、还有外宾来华才能吃上的特供品! 林红樱看见安医生瞪得圆圆的眼,笑着道:“我最近在农垦谋了个技术指导员的活,领导送的。” 安医生知道林红樱来历不简单,但没想到她居然是领21级工资的技术指导员! 这份工作别人要叫她一声“专家”,这么年轻的专家,难怪能随手拿出这些东西。 林红樱随手掏出了黄桃罐头,于亮送来她八罐黄桃罐头,她掏了八罐出来。 同时,她用怨念兑了另外八罐留给自己吃。 她特意叮嘱了声安医生,“这个罐头让老夏吃的时候,避开人偷偷吃。” 主要是为了方便她想怎么吃罐头就怎么吃,可别搞出给了八罐、却吃了八十罐这种乌龙。 “要的要的。”安医生没问什么,立马点头。 她想的是那么扎眼的黄桃罐头,是得避开人偷偷吃。毕竟夏海还是一个需要劳动改造的成分,可不能让他拖累了林红樱! 安医生目送林红樱离开,从办公室往楼下看,她发现林红樱居然还有专车接送!只见林红樱上了一辆红旗牌小轿车,小轿车在她的视野中缓缓离开。 知道她是个能耐人,但没想到她却这么有能耐,关键是她还这么年轻! …… 家属院。 林红樱回到家属院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结婚才几天,邵青峰这段时间忙,东西还没搬过来,人也没搬过来。今天是他搬回家住的日子。 她打开门碰见邵青峰,有些没反应过来。 韩卫东率先跟她打了招呼,“小嫂子好啊!今天第一天上班,还适应吗?” 林红樱走进了家,发现家里的摆设有了一些变化:屋子里多了一套沙发,一套躺椅,洗脸盆多了一只,门边摆着鞋架。上面摆着几双尺码很大的男鞋,一看就是邵青峰的。 她点点头,淡淡地说:“还行吧!” 邵青峰说:“我今天新买了一套沙发,之前没在百货商店看到合适的。” 这沙发一看就知道不便宜,鼓鼓的皮面海绵沙发,皮面是松枝绿色的,市面上应该没有得买,看起来更像是自己找人定制的,光材料一套下来不得好几百?一看就知道邵青峰对生活品质要求很高。 林红樱已经想到自己躺在沙发上各种听广播、看报纸、看书,思考问题的各种用途了。 她举起手里的便当,“吃过晚饭了吗?我带了些菜回来,一起吃吧。” 韩卫东听到有饭吃,立刻热情地说:“还没,嫂子回来得恰恰好了!” 他打开了林红樱带的饭盒。 他惊了一下,原以为的“带了些菜”指的是冬瓜白菜酸菜,有一道肉沫粉丝就算顶顶好的了。 没想到他打开一看,四盒是美味喷香的铁锅炖大鹅,还有一盒是红烧肉,一盒是锅包肉。 韩卫东愣了下,打趣道:“嫂子这是……打劫了国营饭店,这么丰盛?” 有的菜这个时节根本做不出来,比如锅包肉这种费油费糖的高热量油炸食物,大鹅养殖需要很长时间,通常只有过年才能见到身影,平时可不敢随便放开肚皮造。 林红樱轻描淡写地说:“农场出了点问题,我能解决,厂长叫食堂师傅做的。” 解决了什么问题,能让厂长特意吩咐大厨特意做出这种菜? 韩卫东意外地看了眼林红樱。 铁锅炖大鹅炖得软烂入味,还散发着淡淡的清冽酒香,醇厚味美。 锅包肉酸甜可口,外酥里嫩,大火油炸烹饪带着浓浓的酥香,油脂俘获人心。 还有那玛瑙色的红烧肉,肉汁浓郁浓稠,更是脂肪的盛宴,叫人吃了念念不忘。 “嫂子在哪个农场工作?” 邵青峰替她回答,“她在振华农场工作。” “振华啊……难怪……”韩卫东了然地默念。 韩卫东听说过振华养殖场,那可是养猪的大户,它每年能出栏数万头猪,加上它系统内的兄弟单位,两三个养猪场就能供应整个市的猪肉需求,每个工厂都想跟它打好关系。 不过即便振华是养猪大户,这个时节艰难,想必日子也不太好过。 这个规格的菜一看就是用来招待贵客的。 韩卫东隐隐感觉有些不太对劲,林红樱绝对不是普通的员工那么简单! 他堂堂一个团级干部,到外地出任务时那些单位可没有这样规格的菜肴招待。 当邵青峰盛上米饭,埋头就吃时,韩卫东停止了散发式的思考。 “嫂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个男人见了肉跟狼似的,眼里都冒着绿光,这个年纪的男人都长着钢铁胃,跟无底洞似的,特别能吃,吃饭快得跟打仗似的。 邵青峰吃饭的模样看似斯文,但落筷的速度却丝毫不慢,对比起旁边饿惨了狼吞虎咽的韩卫东而言,有着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浅麦色的手掌骨节分明,握着筷子的手指修长、干净,吃饭时那性感的喉结不时地滚动。 他就坐在那儿像一块吸铁石,让人目光情不自禁地跟随着他。 第25章 这么性感……要人命啊 晚上。 林红樱洗了很久的澡,才去掉了身上隐隐的猪屎味。 要是等猪场整改好以后就能在厂里洗澡,她还能有专门的工作装,不必上哪都一股屎臭味,想到这里林红樱紧皱的眉毛才松开。 屋子的壁炉烧得暖,墙砖砌得厚,只要舍得烧煤室内是很温暖的。 林红樱穿好衣服走出厕所,看见邵青峰正在忙碌着装一张行军床。 那张床就摆在客厅里,看到这个她松了口气。 显然他没有打算跟她同床共枕,打算睡那张行军床。 虽然是包办婚姻,但也不是立马给猪配种,两个陌生人同睡一张床还是挺别扭的。林红樱跟邵青峰说了声“晚安”,快速地回到卧室里躺下。 卧室的灯关了,自从门缝里能看到客厅亮着微弱的灯光。 安静的夜晚,细细的淋浴水声,反而更加清晰。 不一会儿邵青峰洗完澡出来,墙上投下了他颀长的身影。他敲了敲卧室门,走了进来。 林红樱的心一紧、身体一僵,难道他今晚睡这里? 客厅的灯光随着门的打开,倾泻进来,林红樱看见邵青峰披着一件衬衫,寸长的头发濡湿,显得干净利落。那张深邃的面庞经过水洗后,反而更有种惊心动魄的刚毅之美。 他露在外面的皮肤是浅麦色的,脖子以下的皮肤却是白皙的。 他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体型,高大挺拔。湿漉的衬衫紧贴着腹部,隐约露出精壮的纹里,几滴水顺着流入他的脖子,流进他那结实硕大的胸肌里。 这么性感……要人命啊。 林红樱裹紧了被子,忽然觉得这几天补得过了头,身体有些燥热。她立马闭上眼满,可是脑子都是那个结实健美的躯体。 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邵青峰睡这里。 然而随着轻微的“吱呀”一声,木门声响,邵青峰只是打开衣柜,取了几件衣服。 他很快离开了卧室,随手带上了卧室的门。 林红樱:…… …… 第二天。 林红樱顶着一双黑乎乎的眼圈起床,天还不亮就醒了。 朦胧中开了灯,一看时间才五点整。但想到刘新民一会儿就会过来接自己,林红樱赶紧起了床。 她给自己冲了一杯牛奶,煎了鸡蛋,到饭堂买了两张面饼。 林红樱最近在疯狂地给自己补身体,科研需要消耗很多体力。她必须要把身体素质提升上来,才能让自己回到精力很旺盛、能够处理大量工作的状态。 邵青峰主要在食堂吃,军官伙食条件算是很不错的。 早晨他喝了杯牛奶,吃了个煎蛋准备离开。 他意外地看了眼林红樱,“起这么早?” 但想到她要赶去隔壁县上班,立刻明白过来,邵青峰淡淡地说:“要不我托后勤部的采购员捎你一趟?他们每天都要去临县的猪场进鲜肉。” 清晨,男人的嗓音掺着混沌未睡醒的沙哑,有着说不出的性感。 林红樱低头喝光牛奶,含糊地回答:“不用,我今天有车接送。” 根本不敢多看邵青峰。昨夜做了个春心荡漾的梦,梦醒林红樱面壁反思良久。 如今看着早晨穿戴整洁干净、目光清澈透亮的邵青峰。在那身整齐的松枝绿制服衬托下,男人英俊刚毅的面容,透着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气质,更显得禁欲。 林红樱光是看着,联想起昨夜的梦都生出一丝窘迫。 邵青峰跟林红樱一起下楼。 林红樱刚出大院就看见了那辆熟悉的小轿车,心中给敬业的刘新民点了个赞。 …… 振华养猪场。 于亮一夜未睡,跟厂里的技术员每个小时记录监测猪用药后的反应。 他每个猪栏都要亲自看一遍,来势汹汹的猪瘟没有继续蔓延扩大,反而有被控制的兆头,他兴奋了一夜。 后半夜大伙劝他去睡,于亮拒绝了,临到天亮他才靠在椅子上打了个盹。 林红樱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养猪场里随便地放着一张椅子,头发花白的于亮就靠在椅子上打着呼噜他身边的技术员不忍,给上了年纪的他盖了一张薄毯。 没想到刚盖上,于亮就醒了。 于亮见了林红樱很兴奋,嘹亮的嗓门大得能穿透猪场:“林同志,很好很好!” “昨天那头喂过药的母猪现在还活着!”他熬得通红的双眼闪过异样的炙热,“明天继续喂药,再观察三天!” 这证明林红樱的药确实管用! 这段时间,猪场每天都要收捡二十几头死猪,每只猪按一百斤体重来算,那就是损失两千多斤猪肉。愁得于亮嘴巴长泡,夜不成寐。 大面积感染后情况会更严重,黑省的农学专家预估,等到一个月后生猪出栏率会暴跌70%,一年的辛苦将会打水漂。 要不是情况严峻,于亮不至于火急火燎地跑到京城放下身段,舔着脸去请专家教授。 这里的每一头猪都是国家珍贵的财产,每一头猪都是消耗了大量的粮食喂养长大的。南方饥荒,饿殍遍野,它们本应该变成人民口中的食物,用于给国民增加营养、增强体质……而不是死在瘟疫之中! 于亮每天看报纸都长吁短叹,他浪费了那么多粮食却没养大这些猪,他是国家的罪人! 林红樱很满意,这个数据在她的意料之中。猪群的死亡率符合预期的正态分布,现在尚算是中早期,药物干预控制还来得及。 于亮这个领导采取措施还是及时的。 她说:“中药还要继续喂……猪瘟没有特效药。接下来我需要一个能够制药的实验室,给猪配制疫苗。” “消毒水要马上安排,今天每四小时消一次毒,要是做不到四小时消毒一遍,尽量间隔也小些!” 于亮斩钉截铁地说:“小林同志,这个你尽管放心!” 他到猪场外边,抽口烟提神,兴致勃勃地道:“局里昨天给黑省的大学打电话,h大医学院同意租借实验室。” “消毒水在采购了,次氯酸需要找化工厂调配,但我们石灰水却是够用的。” “行吧,石灰水暂时能将就用用……”林红樱知道要求不能太多,困难时期特殊解决。 她看着几个工人从危重区拉出几头死猪,满脸都是忧愁。这一片区的猪有的没死,奄奄一息,也被拉上了车。 林红樱随口问:“这些猪打算怎么处理,深埋还是焚烧?” 现场一片寂静,没有人回应她。 “嗯……怎么不说话了?”林红樱感觉到气氛不对劲,看向刘新民:“小刘,你说说看。” 被点了名的刘新民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扭过头去:“林指导……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总不能浪费粮食啊。” 林红樱瞬间明白,脸色都变了:“你们该不会是把死猪拉去屠宰,而是当做正常猪肉食用吧!” “简直胡闹!” “昨天的规章制度都白看了?我分明强调过,要对病死猪进行无害化处理!” 刘发英鼓起勇气,快言快语地说:“这是没办法的,这一头头猪都是珍贵的食物!你看看眼下的情况,每个居民一个月最多能吃到一两猪肉。” “林红樱!你自己就是从南边逃荒过来的,晋冀鲁豫四省那边草根树皮都啃光了!满大街都是营养不良的人,他们双腿肿得老高,连路都走不动。你让我们把这些猪肉埋了烧了!我们干不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儿!” “饱汉不能不知饿汉饥!” 一番话说完,她晶莹的眼泪绷了出来,说完扭开脸走了出去。 经历昨天认知上的颠覆,刘发英已经对林红樱改观了,她无疑是个有能耐的人。 她为自己曾经笑话过她而深深惭愧。但是……林红樱现在该骂! 猪场里其他的人闻言,无不默默低头擦了擦眼。 林红樱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深深地怔在原地。 她……她都知道!她的眼眶渐渐地红了。 记忆中原主的画面一帧帧地闪过脑海,她撑着最后一口气来到部队,途中她看见了光秃秃的山岭,地上旱得没有一滴水,能吃的树皮、草根都被扒光了。 她看见了抱着婴儿哺乳的妇女,婴儿半天没有吸出奶水,妈妈拿着一只破碗挨个央求乘客施舍。 她看见了饿倒在路边,肚子却肿得老高的路人。 可是她仍要坚持身为一名科研人员的素养…… 林红樱坚持地严肃道:“猪瘟病死猪里含有大量的病菌,大肠杆菌、沙门氏菌、炭疽、破伤风、结核病、尸胺、腐胺、神经碱……这些数都数不过来!” “每一样都是足以致命的!它们会破坏中枢神经、攻击人脑,引发脑膜炎、神经中毒,肾脏衰竭,机体功能紊乱。人会高热、痉挛、腹泻、中毒死亡……” “所以——”林红樱抬起头,长叹一口气,坚定不移地说:“听我的话,把它们烧了吧……” 说完她的眼眶已经湿润了。 用平板推车负责运死猪的同志动作一僵,抬起手抹了把眼泪,痛哭起来。 林红樱看着众人通红的双目,大声地说:“我保证我们这次会渡过猪瘟,今日无论我们失去多少,来日我们都能加倍拿回来!” 第26章 她愿为中华端稳饭碗! 半晌,于亮问林红樱,“小林,我要问你两个问题。第一,这几头危重猪治好了能吃吗?” “第二,我们有一批猪病得严重,就是这几天的事了。我们打算宰掉了这批猪挽救损失,猪肉可以放心吃吗?” 林红樱肯定地点头,“第一个问题,当然能。” “第二个问题……”林红樱斟酌片刻,沉吟道:“能。猪瘟最终攻击的宿主是猪,病毒在人猪之间不相传,只要高温烹饪时间长,可以杀死病毒。” 这个问题放在后世,重症猪是通过不了动物检疫。轻症的猪可以考虑食用,因为重症猪后期很有可能叠加了多种综合病,不单单只感染了猪瘟。 但眼下的情况,怎么能要求饥荒下的人去考虑腹泻、呕吐这些不足以致命的问题? 林红樱虽说要坚持底线,但这次她仍是动摇了,“不过……考虑到综合病症的影响,要经过我的检疫,合格才能吃!” 得到肯定答复的于亮,冷静地下达指令,“把那些猪都拉去烧了吧。” 焚烧死猪的地点很快被选好。焚烧点划在一处远离人烟、远离水源的一处石头滩上,那里既不适合种植,也不适合居住。上百号工人一起挖,用热水浇灌冻土,浇了三四次,足足挖出了一个三米深的坑。 农场之前死掉的那批猪一直搁在冷库存放着,今天被于亮下令全都拉了出来。 出于食品卫生安全的考虑,他们没有选择把它投入市场。原本他们是打算留着给自己吃的…… 半个月攒下来冷库里存下的死猪共908头,烧猪的壕沟挖得极深极深。一批烧不完,要分几批烧。 工人们红着眼,沉默地猪推下深沟。 浇上柴油,于亮眷恋地看了一眼这批猪,遗憾地扔下了火把。 这一场火烧得他直心疼,他一眼都没敢多看,转身就走。 “哗”的一声,大火迅速燎起,熊熊地燃烧。 火光照亮了每一个人,每一张脸。 这一刻猪肉焚烧带来的焦味,生生地逼出了工人们的眼泪,不舍的情绪淹没了他们。 有些人冲动之下,恨不得冲进去把坑里的猪扛回去,要几个工友们一起拦着才把人拦住。 这是他们流干了血汗,用实实在在的粮食一口口喂大的猪! 为了让猪吃饱,大家一起割猪草、想尽办法给猪找果腹的食物。他们吃地瓜、猪吃地瓜藤,铆足劲给猪囤过冬粮;天寒地冻,为了让猪不被冻死,他们砌了厚厚的砖墙、裹上了一层又一层茅草,猪场里烧了很多炭盆取暖; 很多人农村老家还住着茅草屋、土屋,猪比他们住得还要舒适、吃得还要好。 千盼万盼,盼得望眼欲穿,只等着养大这一批猪好完成国家的生产任务,年底沾沾光吃上一顿猪肉。结果它们却一批批地倒下,怎么能让人不伤心? 林红樱把每个人脸上的不舍、伤心、痛苦的情绪看在眼里。她在心里暗暗发誓,她会尽快研制出疫苗。 愿中华再无饥荒。 人人安居乐业,仓廪实,岁月再无饥荒,不再为粮食发愁。 她愿为中华端稳饭碗! …… h大。 亲眼看着振华猪场把死猪都烧完,林红樱立马动身去了h大的医药实验室。 她列了一个单子,把制药需要的材料列了下来。 她还不着急做疫苗,因为猪吃下药后身体产生免疫这个过程还需几天时间,用动物细胞、血清培育疫苗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现在她首先要制备一种大杀器——四环素。 四环素拌在饲料中,配合中药汤剂服用效果更佳,同时它对治疗猪瘟、猪肠胃、呼吸道感染、蓝耳病、流感都有奇效! 四环素全称盐酸四环素,是一种广谱抗生素,通过菌体发酵而成。国内目前只有沪市一家药厂能生产青霉素,但它的工业制法技术还不成熟,产量低。加上这个年代抗生素稀缺,现在的它身价不菲! 这是一药难求的黄金抗生素……《父母的爱情》背景就是六十年代的,女主的侄子发烧急需盘尼西林,她不得已之下寻求了男主帮忙。男主动用关系给她拿到一支盘尼西林,最终才抱得了美人归。盘尼西林即青霉素。 可见这个时候抗生素的稀缺。 因此联系沪市第三制药厂给猪生产青霉素这个念头,林红樱想也不想就打消。时间紧迫,她要在实验室提纯出一批四环素给振华农场用。 找有资质的药厂扩大生产、给猪做抗生素这种事,以后慢慢来做。 制备药物是每个农药学科研工作者必备的技能,四环素的制法步骤熟稔于心。 林红樱优选一批培育好的金色链霉菌孢子,在发酵罐中发酵。说来巧合,h大有个项目正好是探索四环素,农垦找实验室时,瞌睡递上枕头,他们一拍即合。 林红樱正好拿人家培育好的成熟孢子做实验,省掉了很多时间。 发酵好的孢子,进行草酸处理。这一步发酵需要时间通常为 48-72 小时,林红樱搞了几个发酵罐就离开了实验室。 等两天后再来看孢子的发酵情况。 …… 两天后。 林红樱给发酵好的金色链霉菌孢子进行酸化处理,调节ph加入试剂,得到四环素粗碱。 化学试剂修饰改性,去除杂质得到更稳定的四环素,最后精馏处理,干燥后得到四环素成品。 林红樱擦了擦额间渗出的汗水,得到了金黄色晶体的四环素。 几大罐的发酵液,她不打算一个人全提炼完。 毕竟实验室里有那么多现成的牛马……咳咳,那么多现成的大牛。 她把制备工艺的每个步骤、要点,事无巨细统统写入实验记录中,让他们加班加点每天做。 h大实验室的师生激动地取四环素样品去鉴定,显微镜下观测到衣原体、革兰阳性菌、支原体、原虫等等几种微生物在四环素的作用下统统被抑制、杀死。 反相高效液相色谱鉴定下,每毫克浓度可以达到1000个单位,纯度很高! 他们呼吸变得粗重! 他们不敢相信四环素那么宝贵的制备流程和工艺,居然被这个尚算青涩的年轻人掌握了。 她还轻易地把制法交予他们,要知道青霉素的制法工艺还属于国家机密! 他们双眼炙热看向林红樱。 林红樱说:“没关系,事急从权。我们急需一批四环素,用于治疗猪瘟,希望你们可以帮忙!” 几个师生们抢着接下任务,挽救国家和人民的财产是每个人民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 “林指导员,我们可以做,不过……”宁教授苦笑道,“您得帮我们把把关,因为……我们也是经验浅!怕搞砸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天里林红樱都泡在实验室里指导学生。至于制备方法保密? 没必要。 早在几年前,四环素已经被外国人申请了专利。林红樱巴不得国内厂家立刻把四环素批量生产出来,造福养殖业。 很快,一批高纯度的四环素药片陆续送到振华农场。 第27章 双管齐下,效果奇佳! 林红樱带着四环素回到农场,根据猪的情况专门配药,给一批重症猪针对性的一对一治疗。 量身定制的中药汤剂,配合四环素拌饲料,双管齐下,效果奇佳! 重症猪们的精神状态明显好转,半天内就止住了腹泻,开始进食。 于亮看了精神大震,“小林,我就知道你行!” 几个老家伙见了无不啧啧称奇,原以为这批猪就是这几天的事,没想到它们居然等到了林红樱的药,一时半会是死不了。 于亮笑眯眯地邀请林红樱,“这几天咱们农场杀了一批猪,小林跟我们去饭堂,一起吃顿杀猪饭?” 林红樱摸了摸鼻子,咳咳……是那批猪瘟猪吗? 虽然经过了她的检疫……高温确实也能杀灭病毒,但,谢谢,她心里还是有些抵抗。 不过给场长一点面子,林红樱索性点了点头,跟着他们一块去了食堂。 走进食堂,林红樱发现食堂格外地热闹,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 热闹得居然跟过年似的…… 李副场长笑眯眯地说:“这批猪我们谨慎投入市场,所以大部分是留给场里的职工吃,我们按生猪的出厂价买下了这批猪。职工每天能免费吃三两猪肉,还可以带家属来吃,不过带家属吃需要付钱,按出厂价就可以。” 他知道林红樱要说什么,及时打住她的话:“请放心!这次厨房的师傅都认真按照你的要求,猪肉至少炖够一小时。” 林红樱点了点头,闻了闻食堂蔓延着一股浓浓的肉香味。她看到打饭的窗口,一个工人喜笑颜开地拿着搪瓷碗,打了足足三两猪肉。 勺子里的猪肉稳稳地落在他碗里时,他的眼里仿佛盛满了星星。 他身边的媳妇抱着娃,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红光满面。 他们一家人围在一桌,大口吃肉,吃得满嘴流油,满足且愉快。 食堂大厨那一手炖红烧肉的手艺是真的绝,吊打了部队的家属食堂好几条街,浓郁的肉香让每个人陶醉不已。 生猪的市场价是七毛每斤,出厂价估计远比七毛便宜。再加上不要粮票,足够牵动人心! 他们脸上已经找不到前几天烧猪时的悲伤了。 他们悲伤的泪水,此刻正顺着嘴角不争气地流下! 于亮笑眯眯地说:“小林,你也可以打两盒红烧肉回去,慢慢吃。” 林红樱本想拒绝,但食堂师傅不容拒绝地塞了两大盒红烧肉给她,憨厚可掬地笑着说:“林指导,多吃点!你太瘦了!” 她哭笑不得,十分感动地收了下来。 嗯,邵青峰和韩卫东应该会很喜欢这盒红烧肉的。 林红樱跟大厨道了谢。 然而于亮的双目却有些黯然,他坐下来的时候感慨地跟李副场长道:“我本应以此为耻!” 但他的职工们真的很容易满足,只要吃上三两肉就能开心很久。 比过年还开心。 农场不得已提前杀了正在快速育肥的猪,这本是一件极其悲伤和屈辱的事,但职工太久没尝过肉味了,每人至少能吃到一斤肉,于他们而言反倒是因祸得福,变成了天大的好事。 林红樱想,职工当然开心。他们每人每个月只有一两猪肉的份额,一年到头最多能吃到一斤猪肉。这一斤猪肉还要分给全家人,人均到嘴里吃不上几两。 如今农场把猪全都赎买下来,人均到每个人头上至少能吃上一斤,怎么能不开心? 可是啊……吃一斤猪肉这对于后世的人来说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但于他们而言,却开心得像过年……他们吃的还是瘟猪。 林红樱瞬间跟于厂长感同身受。怎么能不让人感到耻辱? 林红樱立刻起身,立下军令状:“场长请放心!今后我们一定会有更多猪肉吃,分的是健康的猪肉,吃的是安心的菜!” 于亮跟几个老家伙,终于舒展了紧皱的眉头,欣慰地笑了起来。 “小林我是相信你的……不过这个目标太宏伟,眼下还是先渡过难关吧!” …… 家属大院。 林红樱拎着两大盒红烧肉回家了。 她跟邵青峰根本吃不完,于是便叫了韩卫东过来一起解决。 不过,林红樱刚放下东西,就听到了大院里指桑骂槐的声音:“哪个丧尽天良的偷了我家的鹅,良心都坏掉了,肚子肠子都烂掉,吃饭被噎死!” 骂人的正是钱家的婆婆,李三丫。 她气急败坏之下,居然还拿了杨秀娥出气,两鞭子啪啪地抽在杨秀娥身上。 “你这个窝囊废,一只鹅都看不住!那是我千里迢迢从老家带过来的,我老子娘费劲千辛万苦养给我儿吃的。” “有些人啊,不愁吃不愁穿偏偏心眼儿坏,净是盯着别人拿的东西。乡下来的就是不一样——” 林红樱看见李三丫直勾勾、恶狠狠地盯着他们家,很快琢磨出味儿来了。 李三丫怀疑到了她头上?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 林红樱推门出去,淡淡地说:“你可别指桑骂槐,我成天忙得不见人影,人也不在大院,哪有时间偷你家的鹅?” 李三丫破口大骂:“就是你!鹅骨头都被我翻出来了,你还想耍赖?” “乡下来的就是没脸没皮,当惯了偷儿。” 这时邵青峰带着韩卫东回来了,他听见李三丫的骂声,脸上收敛了笑意:“李婶,不是红樱干的。” “我们吃的铁锅炖大鹅是她从农场食堂带回来的,而且那是三天前的事,我跟卫东都能作证。” 韩卫东听了都要无语,林红樱那天带回家的饭菜可不止铁锅炖大鹅,还有锅包肉、红烧肉、猪肉粉条,饭盒还是带了“振华农场”钢印的,一看就是国营大厨的手艺。 钱家的鹅三天前就飞到隔壁县农场,给大厨亲自杀了? 韩卫东这会挺身而出,“咱们这儿可不兴没有证据,就随便诬赖人的。” 李三丫恶狠狠地盯着林红樱,“那你给我把鹅找出来,我就不赖你!” 韩卫东被气笑了。 邵青峰跟他说了两句话,他们走进筒子楼,把整栋的住户都叫了下来。 一栋楼共二十四户邻居,除了两户邻居外出任务不在场,其余的都被叫了下来。大伙这会儿正在做饭,要么在准备做饭,这会儿被叫下来脸上都有些不高兴。 林红樱淡淡地说:“现在李婶的大鹅丢了,她怀疑是我们楼里的住户偷了,大家都自证一下清白。” 李三丫瞪了一眼林红樱,“你胡说——” 林红樱冷眼以对她,“我现在在帮你找鹅,你要是再胡搅蛮缠我就回去了!” 李三丫闭上了嘴。 虽然她很怀疑林红樱,但邵青峰这个人作风极正,韩卫东又是正儿八经的二代,更是不屑于说谎,李三丫已经有些不确定了。 她倒想看看林红樱怎么狡辩! 林红樱心平气和地问李三丫,“李婶,你的鹅长什么模样,放什么地方,几时发现丢了,都仔细说说,具体点!” 李三丫开始自述起来:“我的大鹅有四斤重,是黑只鹅!我早晨还给它喂了糠,关在了笼子里” “中午去食堂吃个饭,回来就不见鹅了!” 林红樱耐心地接着问:“早上什么时间喂的,中午回来又是什么时间?” 李三丫努力地回忆,迟疑地说:“大概是……早上八九点喂的?中午十二点回来就不见了。” 林红樱点点头,挨个问了8~12点的时间里筒子楼有什么人在家,什么人不在家。他们筒子楼的结构有些特别,楼与楼之间距离较远,加上天寒地冻的这段时间更是很少有人串门。 这个时间直接排除了一半早晨不在家的人。 连林红樱自己也被排了出去, 林红樱说:“我早晨六点天不亮就坐农场的小轿车出发了,傍晚才回来。负责站岗的战士可以替我作证。” 邵青峰特意把早晨站岗的那个战士请了过来,申请把上午的家属院进出记录调了出来。 筒子楼里很多人都是早出晚归的双职工,早上出了家属院下班才回来,根本没有作案的机会。 这一本记录直接排除了一大半人家,邵青峰直接让这部分邻居回家了。 现场只剩下六户人家有作案时间,一个是郑旅长家,老太太全天都在家。当然老太太腿脚不便,人家家境殷实,显然压根看不上这只大鹅。 一个是王家,刘护士今天请假在家休息。 一个是周寡妇家,几个孩子放寒假。 一个是三楼的邻居,送过冬瓜、酸菜给林红樱的吴大妈,她前两年已经退休在家。 一个是四楼两户邻居,一个是孙嫂子,还有嘴碎过林红樱的何迎春。 何迎春在看着热闹,不嫌事儿大地搅和:“李婶,有没有可能你年纪大了,糊涂了?要是记错了时间,林红樱也有作案嫌疑啊……她家可是找到了鹅骨头,做贼拿赃啊!” 她在记恨因为林红樱受到了处分。 第28章 就是周金宝,她确定了! 林红樱闻言,笑着说:“何迎春,我看你甩锅甩得那么起劲,该不会是你偷的吧?” “说起来检讨会怎么还没开,我还没听到有诚意的道歉,何嫂子你准备好了吗?” 【何迎春怨念+500】 何迎春:“你!” 林红樱扫了一眼众人,观察着他们的微表情。 周银花被盯得浑身发毛,不自觉地错开了她的目光,看向周寡妇。 周金宝原本在笑,被林红樱看到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心虚地躲在妈妈的身后。 年纪最小的周银宝,也开始东张西望。 不用再多严谨的推理,林红樱直接把嫌疑锁定在周寡妇家这三个宝身上。 不仅因为……他们有前科,他们心虚! 周寡妇黑沉着脸,“林红樱,你看我做什么,我家的孩子不可能做这种事!” 林红樱目光扫过了周家三个宝。 三个孩子见到林红樱,大气不敢喘一下,脑子里立刻浮现起屁股被她打烂的噩梦。自从那次被林红樱打过之后,他们三个见了林红樱就绕道走。 屁股这会还隐隐犯疼。 【周金宝怨念+1000】 【周银宝怨念+1000】 就是周金宝,她确定了! 林红樱指着周金宝,佯装吓唬他:“金宝就是你偷了鹅!” 周金宝立马反驳:“林阿姨我可没有,你别冤枉我!” 【周金宝怨念+1000】 他是偷了鹅,但没处理鹅,只是把鹅脖子拧断藏在外面。等过了这阵风头再取出来烧了吃。林红樱上哪里去找证据? 前几天林红樱吃鹅肉,他们大老远就闻见了铁锅炖大鹅的香味。周金宝馋得口水直流。 他们能吃那么多肉,分他一块又怎么样? 林红樱跟邵青峰对视了一眼,她用目光指了指周寡妇的家。 邵青峰明白了她的意思,悄然地离开人群去了周寡妇家。 林红樱把他拎到中间,双手抱肩好整以暇地说:“金宝,我猜你是不是在想我没有证据?抓不到你?” 周金宝心想,她猜得可真准……可是那又怎么样? 他无辜地眨眼,“林阿姨,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有些邻居动了恻隐之心,隐隐觉得林红樱太过分了。前段时间她刚把人家打得屁股开花,这会儿又把偷窃这桩事赖在他头上。 人家还小小年纪没了爹,怪可怜的…… 一个热心邻居说:“林红樱,别赖金宝,这件事跟他没关系。” 何迎春附和说:“就是!如果你自己偷了鹅,岂不是贼喊捉贼?那么小的孩子他懂什么,倒是你怎么有鹅肉吃?” 林红樱前几天带了几盒铁锅炖大鹅回来吃,足足有四五斤重。一顿当然不可能吃完,每天开一盒吃,剩下的都冻着。 “问得好,我的鹅肉是三天前从单位带回来吃的,有青峰和卫东作证,再加上我没有作案的时间。” 林红樱目光逐一看向大家,“既然你们不认同是金宝干的这件事,那么在场的每个人都有嫌疑。我要一个个排除嫌疑!” “我要问问你们,上午这段时间大家都做了什么事儿?有在场证人吗?一个一个来。” 林红樱看着周金宝,冷笑道:“金宝,今天林阿姨再教你一句老话,这句话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做过的事情就不会没有痕迹!你先来。” 她轻轻地摸了把帽沿,从包里利落地掏出纸和笔。 这段时间林红樱一直在实验室记录各项数据,包里随身携带纸和笔。 周金宝耸了耸肩,“我上午跟弟弟打雪仗,中午跑去吃饭了,没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吴阿姨说:“我在家里腌酸菜,下过两次楼,扔过一次垃圾。中午去吃过一次饭,下楼时徐阿姨有看见。” 何迎春翻了个白眼,“早上我在跟小刘聊天。” 刘护士点头,“对,我们在拉家常。” 林红樱的笔停下,“你们有看到周金宝在干什么吗?” 徐奶奶接过话头,“他跟一帮孩子在空地里打雪仗,堆雪人。我在家里听新闻、打毛衣,新来的小宁可以作证。” 有个人说:“不对吧,金宝他们只玩了一会,九点多就走了。后来十二点多才回来,我还纳闷怎么孩子没声儿了。”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周金宝还算淡定地给自己找补:“后来我们绕到了屋后边玩,他们肯定看不到我们。” 东北人特别爱小孩儿,因为冬天小孩儿很容易出事,无论是自家的小孩还是别人家的小孩,都会下意识关注。 宁阿姨点头,“老太太今天没出门,我可以作证。不过……”她疑惑地说:“我就在屋檐后面整理煤堆,没看到金宝他们呀?” 刘护士说:“金宝他们是一点多回来的,也不知道玩了什么浑身脏兮兮、满头大汗的,我跟迎春去吃饭正好撞上。” 徐奶奶被这么提醒也想起来了,“后来金宝他们好像往后山去玩了。” 周金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早上的时候院子里看似空荡荡的、没有人。 可实际上在他们毫无察觉时,有不知多少双眼睛无声地在关注着他们。 林红樱嘴角衔着笑意,饶有意味地看向周金宝,“金宝,你撒谎。你早上到底去了哪儿?” 周金宝慌张地打补丁,“我说漏了,我还去食堂附近的旱厕解了个手。” “不对吧,金宝,我在旱厕怎么没碰上你?”另一个邻居说,“我可是管旱厕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了周金宝,他额头汗如豆大。 他一次次被拆穿,索性闭上了嘴。 大伙这会儿也明白过来,开始相信林红樱的指控。 之前那几个说林红樱故意栽赃金宝的邻居,哑口无言,脸臊得火辣辣的。 白纸黑字写上的供词,倒成了记录周金宝撒谎的铁证。 林红樱提高了声音,忽然问:“银花,你那时在做什么事!我给你一个机会坦白从轻!” 忽然被点名的周银花吓了一跳,惊恐地看向林红樱,这件事跟她没关系! 周银花吞吞吐吐地说:“我在……看着弟弟们玩,然后回去睡觉了。” 因为她没有偷东西,这会儿比较理直气壮,两次被吓唬她都没爆出怨念点,于是……林红樱放过了她。 周银花顿时松了口气。 她的目光好吓人!银花在庆幸早晨时自己坚定地选择回去睡觉,没有掺和弟弟们做的坏事。 那一刻,她脑海里冒出林红樱的影子,直觉地自己如果做了坏事肯定会被抓到。她曾经说过,勿以恶小而为之。 这时,邵青峰从周寡妇家出来,对林红樱点了点头。 林红樱心中有数了,“经过初步的调查,我已经掌握了金宝、银宝你们的作案证据。最后再给你们一次坦白从轻的机会!” 她指了指邵青峰,盯着银宝的脸,“银宝你先说,邵叔叔跟韩叔叔正在看着你,如果你们不说实话,就让他们开枪崩了你们!” 银宝今年只有四岁,虽然捣蛋但却禁不住吓唬。 “拿着枪指着你的脑袋,你的脑袋就会像西瓜一样爆开!” 他哇的一声哭了,“不要开枪。我说、我说……” “鹅被哥哥藏在……冰窟窿里……” “银宝你胡说什么!”周金宝怒视他。 周寡妇犹如当头一棒喝,听到银宝承认偷了鹅的那一瞬,她蓦地红了眼圈。 李三丫爆发出一声怒吼,“我的大鹅!好呀,周寡妇果然是你家!” 她眼睛对上周寡妇,这会可算新仇加旧恨,又添一笔债。 李三丫伸出手作势要扇金宝的耳光,周寡妇立刻像雄鹰般张开双臂,迅速护住自己的幼崽。 林红樱冷冷地看着李三丫,“李婶,你一边去站着,现在没有你的事!” 暴怒中的李三丫居然被林红樱给喝退了,她想起自己污蔑了林红樱,讪讪地退到一边。 邵青峰从兜里掏出几根鹅毛,黑光油亮的,正是李三丫自述的那只大鹅的颜色。 “这是在你床底下找到的。” 周金宝看到这根鹅毛,心知大势已去。鹅毛特别漂亮,周金宝忍不住拔了下来,自以为藏得很好,没想到…… 林红樱发现这个孩子的根已经长歪了,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还死死咬着不承认。 今天不好好掰正他的性子,她不叫林红樱! 第29章 一个人干活,全家吃饱的节奏! 林红樱有心吓唬他,真假掺半地说:“金宝,要是你不承认我立马把你交到部队,让军人亲自拿枪审你,他们有多严格你是知道的,到时候连饿你三天三夜拷问你! 你犯了偷盗罪,加上次你到我家入室抢劫,至少要关个两个星期的禁闭!说不定还要被拉去劳动改造,直到你真心承认错误为止!” “说不得连你妈妈,都会被你连累丢了工作!” 韩卫东闻言,作势要反扣住他的双肩,“金宝,你乖乖跟我走一趟吧!” 周金宝想要反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的挣扎显得很渺茫,他终于害怕地大声嚷起来,“我不要去监狱!我不要去劳动改造!” “我错了,我错了!” “我没吃鹅,我还给你们还不成吗?”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慌乱地央求着邵青峰和韩卫东。 求了半天,他们两人也没吭声。 他开始掉眼泪,以为真的要被拉去关禁闭、要劳动改造了,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林红樱等他情绪稳定后,心平气和地说道:“其实每个人都会犯错,但难得的是知错就改,知耻而后勇!你这次去改造,吃点苦头教训会更深!” 林红樱顿了顿道:“不过——你要感谢你的爸爸,因为他,我们愿意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金宝,我们每个人都希望你做一个诚实、勇敢、正直、善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就像你爸爸那样!” 周寡妇眼泪蓦地冲了下来,低头无声地哽咽。 林红樱看着周家的三个宝,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爸爸是一个当之无愧的真正的英雄,你们是他的儿女,应该继承他的美好的品质和远大的理想,而不是败坏他的名声!” “金宝,首先,你要亲自把那只鹅带回来还给周阿姨,请求她的谅解,弥补她的损失。” 林红樱看了一圈家属,“其次,你跟这里的每个人说句对不起,因为你的错误,大家陪着你在冰天雪地里挨冻!” “你要用实际行动,来弥补自己的过错,你接受吗!” 周金宝抹了把泪,点点头,跑到后山把大鹅拎了回来。 他真的知道错了。 李三丫虽然很不满自己活生生的大鹅被冻结实了,但好歹回来了。她撇了撇嘴,捏着鼻子认下了这桩倒霉事。 “你把李婆婆家的鹅冻死了,接下来你要帮李婆婆无偿干两个星期的劳动,这个惩罚你接受吗?” 周金宝含着泪点头。 李三丫心里终于舒服了。 “银宝、银花你们俩也有份,你们纵容包庇、或参与了金宝的犯罪,等同于同伙。大伙因为你们的偷窃行为在这里一起挨冻,接下来你们要跟着金宝,负责给楼里打扫卫生,为期两个星期,这个惩罚你接受吗?” 银宝点了点头。 银花显然不服气,瓮声瓮气地说:“我又没参与!” 林红樱点点头,欣慰地说:“对!这点我要奖励你,奖励你选择了拒绝而不是流合污!比起以前你有大大的进步,稍后你到我家,我给你奖励。然而一码事归一码——” “你分明知道弟弟们要做坏事,既不加劝阻,刚才也没有跟我坦白说实话,选择了沉默,这件事却是不对的!你要接受惩罚。” 周银花听了,心里服气了。 没想到稍纵即逝的错误,也被林红樱揪出来。 但她听到有奖励,眼里还是有了一丝期待。 “还有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林红樱眼里带着认真,说:“你们当着我们大伙的面发个誓。今后绝不再做偷鸡摸狗的事,接受大伙的监督。 如果再犯,下次就按规矩军事处理,该关禁闭的关禁闭,该劳动改造的劳动改造,绝不以年纪小为由逃脱。我们今天在场的所有大人都是你的见证人!你们接受吗?” 周寡妇红着眼说:“这……会不会太过分了?” 大家心中顿时一片哗然,皆是沉默住了 有这样拎不清的妈,难怪能把孩子养废。林红樱最后那一条要求,那是在惩罚他们吗?那分明是在救他们,掰正他们的心性! 林红樱内心一言难尽,但她一点都不意外。 如果发现了孩子有问题,那孩子一定是家里病得最轻的那个。 她不回答周寡妇,而是看向那两个宝严肃地问:“最后一条,你们接受吗!” 周银花坚定地说:“我接受!” 周金宝抹了把泪,“接受!” 周银宝吭哧吭哧地小声道:“我也……我也接受!” 周金宝深吸一口气,说:“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干偷鸡摸狗的事。如果再犯,就军法处置……” 其他两个有样学样地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林红樱处理完周家三个宝的事,看向李三丫时毫不客气地说:“最后就是你跟我、还有你跟秀娥的事——” “李婶,你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冤枉了我,还动手打了自己的媳妇,这是不对的!”她的目光落在杨秀娥的身上。 杨秀娥脸蛋不禁闹得通红,深深地把头低下,埋在胸前。 她……就像以前的原主。 林红樱的声音变得有耐心,“这件事里秀娥受到的伤害是最大的!秀娥,只要你提出不满,我就帮你把这件事反映给部里,让领导处理一下。” 家暴这件事只有受害者自己迈出勇敢的第一步,别人才能帮她。 【李三丫怨念+500】 虽然林红樱帮她找回了鹅,但不代表她可以插手自己的家务事!她打媳妇还有错了? 李三丫破头大骂:“你个丧尽天良的,你还管我家事?” 等了半天,杨秀娥也没有吭声,良久她瓮声瓮气地说道:“没、没关系的。” 林红樱有些失望。 她看向李三丫,抱着肩好整以暇地说:“好,你的家务事我不管。” “你冤枉我这件事我总能管了,你给我五块钱补偿这事就算揭过,否则我会把这件事反映给领导,让他们来评评理。” 李三丫对林红樱口吐芬芳起来,“你以为你现在凭一张嘴就能颠倒是非黑白?你丫的,你个心肺脾肺都烂了的*%^##$%……” 【李三丫怨念+1000】 林红樱点点头,微笑道:“我为什么不行?我现在是国家干部,不容别人随意侵犯自己的名誉、破坏我的形象,以前我可以容忍你,但你一次次挑战我的底线,我忍无可忍。 你不仅这次污蔑我,以前还在大院散播我的污名,离间我们夫妻的情感,给我带来了巨大的困扰,往严重的说可以算破坏军婚。” 李三丫啐了一口,不屑道:“什么国家干部,就凭你空口白牙一张嘴?真好笑!” 林红樱随手从包里掏出自己的工作证,前几天刚到手里的,还热腾新鲜着……钢印上盖着“农垦管理局哈市分局”,农垦技术指导员。 她顿时傻了眼! 林红樱不是普普通通、没见识的乡下人! 这张证该不会是假的吧!可是那钢印没人敢冒充,造假证要是被发现会被抓进去蹲监狱…… 大伙把林红樱这个工作证看了又看,看热闹的眼神立即变了,农垦什么时候出过这么年轻的技术员…… 他们对上林红樱的脸,那么年轻…… 他们的呼吸变得急促,发现自己好像快要不认得林红樱这个人了! 农垦是国家近几年新成立的一个中央直属部门,是目前拥有转业军人最多的地方。大批转业军人脱下制服埋头务农,农垦最大的领导甚至还是拥有军衔的将军,领导们脱下军装前个个都是赫赫有名的一条好汉! 很多家属目前都在农垦工作,因为它提供了大量的岗位! 他们不会看不出来林红樱手里那张工作证的含金量。 那是这年头念过大学的金凤凰,也不一定能抱上的金饭碗! 有心者很快一看到工作证,就对标上了林红樱的工资,这年头岗位和级别是一一对应的,一说是什么岗位,很快就能知道薪酬如何。技术指导员……那是二十一级工资,六十三块! 一个人干活,全家吃饱的节奏! 大伙看向林红樱的眼神开始变得艳羡,炽热。 第30章 在国家干部面前她立马认怂! 李三丫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对林红樱破口大骂,反而肉痛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五块钱…… 她掐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道:“林红樱钱给你了,你可别说话不算话!我老婆子说话没过脑,你别再掀旧账了……” 普通人她还能拿捏拿捏,但在国家干部面前她立马认怂! 杨秀娥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万万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一身滚刀子肉的婆婆竟然……有低头的一天!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婆婆,又低下头。 胸中有股难言的酸楚弥漫开来,原来婆婆不是什么都不怕、不可战胜的,她也有畏惧的东西,只是她……欺软怕硬罢了! 林红樱淡定地接过钱、数都没数塞进了兜里,再把家属们手里传阅的工作证拿了回来。 “今天让大家见笑了,都回去吃饭吧,散了散了……” 林红樱跟杨秀娥擦肩而过的时候,什么话也没说。 吃瓜凑热闹的家属们仍沉浸在惊呆的状态中。 林红樱这一套下来有理有条,把周家三个宝收拾得服服帖帖,不仅把每个邻居都安抚妥当了,还给自己出了口恶气。 分明刚开始的时候,她是被冤枉的那个。 邻居们这时发现林红樱理性的一面,她根本不像传言中的那样,她简直聪明得可怕! 她好像年纪还不到二十岁吧! 直到林红樱回了家,他们才如梦初醒。 他们严重低估了林红樱这个人,想想也对……那可是邵青峰的妻子!照着邵青峰这个青年俊才来看,林红樱的工作似乎看着合理起来…… 这样的人合该就是邵家的儿媳妇。 可是—— “那可是不到二十岁的,二十一级啊……”有人默默地喃喃道。 他们还是想不通,怎么能有人刚参加工作,一下子就评上了二十一级,大学毕业生才二十三级! …… 林红樱回到家中,把包里的两盒红烧肉取了出来,摆好碗筷准备吃饭。 回过头来,她看见邵青峰和韩卫东炯炯有神的目光,他们双双盯着自己。 她愣了一下,“吃饭啊,你们怎么都不吃?” 林红樱笑着说:“青峰、卫东刚才多谢你们。没有你们帮忙,我应付起来会很麻烦,这顿饭就多吃点吧。” 韩卫东的心中刚刚经历一场地震。 难怪林红樱刚上班就三天两头带肉回来,第一天去上班就被塞了高级干部待遇的四个硬菜。 他都快要不认得素来以“艰苦奋斗”、“勤俭节约”为第一精神的农垦农场了! 就冲农场那顿顿白菜清汤的抠搜劲儿,韩卫东去访问过一次,人家连一顿饭都没招待他!原来合着这是人家农垦局自己捡到了一个人才,好声好气地招待? 他还是习惯农垦那桀骜不驯、一生艰苦爱奋斗的范儿。忽然那么大方他都要不习惯了。 “小嫂子……”韩卫东咽了口唾沫,“今天怎么带回来这么多肉?这样是不是不太合规矩?我其实吃得不多的。” 邵青峰也觉得诧异。 他的爷爷是高级老干部,一天有半斤肉的指标,这个待遇已经算很不错了。像他拥有这样指标的军部高级干部,京城一双手能数得过来。 但林红樱光今天带回来的这两盒红烧肉,怕是得有两斤那么多。 联想起养殖场近来闹得轰轰烈烈的猪瘟,他好像知道了什么……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停顿。 林红樱反而却热情地把肉推给他们俩。 “没事,你们吃。这个算特殊情况。” “最近猪场杀了很多猪,因为猪肉安全问题不太方便流入市场,农场赎买了给职工吃,每个职工都有份,我不是偷偷摸摸带回来的。” 场里的干部可能是看林红樱太瘦了,特意吩咐食堂厨师要给她分够两斤肉。 这种甜蜜的负担林红樱实在消受不了,还是给邵青峰这两个大胃王消受吧!她暂时没那么馋红烧肉了。 炖了一个小时的红烧肉,入口即化,比之前更软烂入味。 韩卫东吃得心花怒放,口舌生香,大饱口福。 这年头哪怕是再有钱都没办法买到这些东西,没办法满足口腹之欲。 他能把猪肉吃得那么痛快,还是这几天的事儿,全是沾了小嫂子的光。 邵青峰落筷却谨慎了些,一改往常的作风。 林红樱见状,笑着解释道:“虽然我这么说,但你们放心吃吧,这些猪都是暂时还是安全的,都通过了我检疫。问题猪都被拉去烧了,我亲眼盯着一头头都烧掉的。” “我们领导还是很注重食品安全的。” 她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 邵青峰目光中透出诧异,动筷的速度明显变快了。他还是……挺喜欢吃红烧肉的。 韩卫东的声音透过米饭,惋惜地含糊道:“都烧了……你们领导还挺舍得的。” 他们从小耳濡目染听着长辈们长征、抗脚盆鸡、抗鹰援北棒的故事长大。 打仗时别说有口病死的猪肉吃,就是发臭的肉都有人吃。在如今这个粮食极度紧缺的情况下,能把死猪拉去烧了,这是一个很有魄力的领导。 邵青峰问:“你们农场的猪瘟现在情况还好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这场猪瘟已经严重地影响到了猪肉的供应,想必下半年部队食堂猪肉供应指标会很紧张。 林红樱放下筷子,毫不犹豫地道:“可以说情况不容乐观!但一切都向好的发展,猪瘟已经初步控制住了。” “吃肉这件事你们还是放心吧,专业的事交给专业人员操心,你们只管好好吃饭,保家卫国就好!” 再缺肉也得保证军队的伙食,哪怕勒紧自己的裤腰带。 这就是农民朴素的观念。再苦也不能苦了枪杆子,毛熊虎视眈眈地陈军边境,粮食生产看东北,黑省的粮食一定不能落了下风。 韩卫东问:“嫂子怎么考上了那个岗位,挺厉害的,听说很难。” 语气隐隐带着尊敬。按常理那个岗位是考不上的,但林红樱偏偏有本事考上了。 韩卫东倒不怀疑林红樱走后门,认为那是邵家在背后运作的成果。 农垦那帮毛脚领导,个个都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滚刀肉。 人来了必须要干实事,不干事,有些老领导脾气上来了大巴掌呼过来,人家才不管你是什么背景! 人家自己要背景有背景,要资历有资历,肩上担着养活华国一大家子的重担。单单看人家能啃下最难的北大荒、一年连着一年创造奇迹,那就不是一群简单的人。 哪怕有一分本事,都得给它榨出个三分来。 那是老牛见了都怕得要连夜逃回村里,生产队的驴都要累死! 那环境真的苦得转业军人都不一定受得住。林红樱那么重要的岗位,没有真本领真坐不住。 林红樱淡淡地说:“就那样考的呗。” 韩卫东被生生地一噎。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邵青峰眼里隐隐带笑,看得出来她还是不待见韩卫东,心里记着仇呢! 但想想他自己——邵青峰摸了摸鼻子,他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这几天相处下来林红樱态度总是淡淡的,除了一块搭伙吃饭,邵青峰感觉自己不像结了个婚,倒像多了个一块吃饭的搭档。 说不出来是好还是坏,他对这种相处模式暂时很满意。 第31章 开始研制疫苗! 邵青峰在思考林红樱在时说过的话,问:“你刚提到何迎春,还有李婶她们举报的事,这是怎么一回事?” 邵青峰搬出去住快两个月了,吃饭和住宿都不在家属院,不知道这两个月发生了什么事。 但听林红樱话里的意思,这两个月里她们发生了很多事。 林红樱听到这里,脸上的笑意便淡了,“没什么,事情都过去了,就不提了。” 这回轮到韩卫东笑着看向邵青峰,终于轮到他吃瘪了。 邵青峰还有被女人晾在一边的时候,这可真是稀罕事儿! 晚饭后,一道弱弱的敲门声响起。 银花耷拉着一对黝黑的眼眸,藏住眼中的一丝精明,她躲闪地说:“林姨,我听你说……” 林红樱从兜里掏出李三丫赔给她的钱,找了张数额最小的钱,把一分钱递给她。 “我记着呢!这是你拒绝同流合污的奖励,接下来好好打扫楼道卫生,改过自新。” 她的手落在了周银花的肩膀上,多说了一句:“你有点聪明,把这份聪明用在正途上,不要被你妈耽误了。” 周银花收钱的手愣住。 周银花仰头看着林红樱,林阿姨身上有种吸引人的光明和亲切,让习惯了躲在暗处的人忍不住去靠近。她发现自己很难讨厌她,因为……林阿姨看得见她。 她还夸她聪明…… 周银花有些狼狈地嗯地一声点头,把这烫呼呼的一分钱收到口袋里,慌乱地跑上楼。 真讨厌,她为什么要夸她聪明,连她妈都骂她赔钱货、没有用! …… 韩卫东负责洗碗,跟邵青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酒足饭饱,此刻是难得的温馨。 他看着门边的林红樱,回过神来淡淡地说:“我是听说的,前阵子林红樱在赵嫂子家里跟其他嫂子吵了一架,结果是跟她吵架的几个嫂子挨了批评。” “因为……”韩卫东声音略顿,“她们嫌弃嫂子是乡下来的,不应该赖上你,话说得很难听。” 韩卫东明白了林红樱不待见自己的原因,因为曾经他也是这样的一份子,除了他没骂过林红樱之外…… 邵青峰看着门口的女人清瘦的背影,她正拍着女孩的肩背。 天已经黑了,细微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在她的鼻翼投下一片浓浓的阴影。 邵青峰若有所思,第一次那么仔细地看林红樱,发现她其实长得很耐看,秀气挺翘的鼻子,一双漆黑水润的大眼睛,清秀、机灵、聪慧,每一个优美的词好像都能用在她的身上。 结婚……似乎没有想象中糟糕,他开始期待起婚后的生活。 …… 第二天。 林红樱顶着一双黑眼圈爬起来,刚出了家属院就看到了按时来接人的刘新民。 她惊讶地问:“你们领导自己都不用车呀?” 刘新民苦笑道:“领导他啊……现在只差把养猪场当成家了,吃住都在那边!” 他笑着说:“林指导这几天要实验室、猪场来回跑,交通不便,车还是得优先紧着你来!否则要是耽误半天时间,那就是不可估量的经济损失。” 他们养的猪跟农民的不一样,农民养的是年猪,年头养到年尾,这段时间正好养肥了杀了就行。 农场要满足市场供应,每个月都会出栏一批猪,各个生长阶段的猪都有,正在快速育肥阶段的猪杀了不划算,还会耽误接下来的生产计划。 很快,林红樱来到了振华猪场。 今天是用药后的第四天,部分猪的免疫系统已经在疯狂运转。 很多免疫力强的轻症猪已经产生猪瘟抗体,林红樱就打算在这几天陆续从痊愈的猪身上提取血清,开始研制疫苗! 研制疫苗步骤繁琐且复杂,一步都不容出错,在这个仪器简陋落后的条件下想要成功制成疫苗并不容易。 好在林红樱以前的师兄就是这方面的专家,她曾认认真真地跟他取过经。 1892年贝林成功用血浆研制出抗白喉血清,治疗白喉病,获得了首届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开启了血清疗法的大门。 不过,治疗猪瘟除了从血清中提取抗体蛋白外,还有另一个更正统、更高效的路子——那就是老老实实做猪瘟的兔化弱毒疫苗! 早年华国的科学家们从国外引进兔化弱毒疫苗的父本(林红樱印象中是建国前),但它对猪有一定的致病性。 华国的科学家们想出了一种温和的办法,去除毒性的同时保留它的药性。他们将它用家兔传代到240多代。培育的过程很繁杂,但成果斐然。疫苗注射后不会导致母猪流产,注射四天后立即诱发免疫,免疫成功率达到100%! 这就是后来赫赫有名的c株疫苗,高效安全,经过世界各国的一致认可。经过几十年时间的洗礼,它的价值和地位依旧无法动摇。 这是华国科学家们在艰苦岁月中,玉汝于成,留给世界的一份珍贵礼物。 相比之下,在血清中提取抗体这个还算是野路子办法。但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林红樱慢悠悠把家兔培育到两百多代,黄花菜都凉了!眼下只能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研发c株疫苗这种繁复又艰巨的科研任务,还是留给那批还在辽省“观光旅游”的专家们来搞吧! 没错,林红樱得知他们的存在后,心里已经默默给他们划分好任务……不能白拿国家的经费,他们的人也得出出力!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没有一点兔化弱毒疫苗的消息,于亮在各地着急地找专家,但显然这不是一个好消息……这不是林红樱所熟知的那个世界。 林红樱在猪场挑了一批喂药后成功治愈的猪,它们均服用过中药汤剂、打过四环素,精神状态良好。 猪被用汽车运到h大实验室,分成几个实验组,被医学院的师生分别采血。 采血、分离血清,加入防腐剂,经过无菌的条件下储存观察24小时,注射给健康小白鼠,小白鼠观察7天仍旧健存,则留下血清,继续下一步猪体有效检测。 以上过程如若失败,需要重复数次,直到成功为止! 林红樱把步骤规范写成文本,交给宁教授负责。 实验室的师生见到林红樱来,都快要兴奋死了。 他们这两天制备四环素积攒了一大堆问题,一个个地围着林红樱咨询问题。 现在他们已经不会再轻视这个年轻的女人,把她当做一般人来看待。只要涉及科学技术,有几斤几两,一探就知道深浅。 林红樱随便交代的一手四环素工艺制程,就是h大很多师生倾注心血,研究了几年都没有探索出来的。 “林指导,我发现我们提取的菌丝浓度不如您记录里要求的高,这怎么办呢?”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她当时忙着写步骤,写的是后世的标准,忽略了实验室现有的仪器水平。林红樱略一思索,“稍后我请领导申请调一台每分钟至少3000转的离心机过来,h工大实验室应该有!” h工大素有共和国长子的美称,被誉为“工程师的摇篮”。校内就能发射卫星,华国第一台模拟计算机、大容量高速存储器、超小型记忆磁芯都是它搞出来的,找台离心机绰绰有余。 宁教授说:“这倒不用,我在那边有认识的人,直接调就好。” 师生们一个个举手提问,林红樱逐一耐心回答后离开了实验室。 …… 第32章 省城报告会 振华养猪场。 第四天是一个非常关键的节点,尤其在同时配合四环素治疗下。这几天医药实验室日夜加班,送来最新制备的药。养猪场的防疫站支起一口大铁锅,每天都要熬几大锅中药。养猪场的职工三班倒,日日夜夜给猪场消毒、给猪灌药。 猪死亡率在四环素的作用下大大降低,20、28、13、8……死亡数达到峰值后又迅速下降,总算控制住扩散的势头! 猪场猪栏被划分为了感染区,过渡区,未感染区。感染区里的重症猪约有上百头,现在还稳稳地活着。因为林红樱每天都会过来查看它们的情况,根据不同的病症个性化下药方。 24小时都有人照顾它们,伺候得比人还精细。情况大体稳定下来,这意味着以振华养猪场为试验点的猪瘟治疗,初步取得成效! 李副场长竖起大拇指夸赞,“啧啧,小林看着人年轻可办事稳。” 想起前几天那焚烧死猪的场面,李学年就头皮发麻,一颗心就直犯痛。那是活生生的上百头猪,是十几万人一个月的肉食用指标! 这场猪瘟来势汹汹,堪比洪水猛兽。任它扩散下去,今年恐怕所有的猪都得全军覆没。 他在庆幸领导及时把小林这人才早早地薅到手里,否则再迟一段时间就不是挥泪烧猪的事,而是要挥泪关猪场了。 李副场长赞不绝口:“还是得农领导,还有于场长有魄力!” 敢凭一张试卷就敢不拘一格启用那么年轻的小林,还敢拿出一个猪场来作为试点。 于亮脸上终于露出淡淡的笑容,“小林这个法子奏效,回头我得给她记上一大功!真是‘有志不在年高’,老农这下是给我送来了一名大将。” “不过当务之急是把这个治疗方案推广,尽快各农场的减小损失!” “小林呢,让她写篇防疫措施,明天动身跟我去城里开会。” 于亮吩咐着李副场长,“老李,你再辛苦一会,争取晚上前把这几天的数据都整理出来,形成文件,我要拿数据去做汇报。” 李副场长表情变得严肃认真,立正敬礼:“收到!” 林红樱刚从实验室马不停蹄地奔回养猪场,一口水都来不及喝,立马奔去猪圈给猪例行检查。 检查完后她刚喝了口水,李副场长通知她,明天要去省城开个汇报会,要她写篇防疫措施,明天一大早跟领导一块去开会。 一口气没接上来,林红樱险些被水呛到,生产队的驴子都不带这么使唤的! 不过现在是从死神手里抢命的时候,这场会议宜早不宜迟。 林红樱给自己泡了一杯奶粉,赶紧给自己补充营养。 刘新民笑眯眯地端着两盒热腾腾的饭菜,来到林红樱的办公桌前,“林指导来吃饭吧,今天领导特意吩咐给你加了两个菜,这段时间给你补补身体。” “赶紧珍惜吃吧,趁这段时间咱们场还有得猪杀。”刘新民笑着说。 这个规格的菜是整个农场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于场长都不这么吃,这几天他只吃一个肉。 但没有一个人对给林红樱开小灶有异议……因为林红樱实在太瘦了,第一天来农场干活就干到晕倒,领导特意让食堂给她开了小灶,加强营养。 她的工作确实辛苦,既干脑力活又做体力活,一个人顶了一整个专家团的任务,关键是效率还高。 林红樱闻言饭盒打开一看,嚯,两荤两素菜,一个是她爱吃的锅包肉,另一个是小鸡炖蘑菇。 如今她已经不会嫌弃瘟猪肉了,入乡随俗,吃着吃着就习惯了。 除了偶尔会腹泻外……没有别的毛病。 她尝了口锅包肉,随口关心地问:“最近厂里的职工身体状况如何,去医务室开腹泻药的多吗,药品充足吗?” 刘新民笑道:“林指导多虑了,药都是充足的,根本没有人去开药。” “大伙肚子里没油水,肠胃突然吃到肉略有不适也是正常。” 厂里的职工们跑厕所的次数,肉眼可见稍微增长了一点……不过他们不觉得是猪肉的问题。 他们宁愿怀疑自己肚子里油水少,肉吃多了肠胃不耐受,也不会去想是肉的问题。 林红樱略一思索,嘴角抽了抽,马上想到自己第一次兑五花肉,不也是拉得虚脱? 这年头大家肚子里的油水还是太少了,吃肉的机会不多,都没机会体验一下油水太多拉肚子。 林红樱吃完饭后,立马投入了工作状态。 她根据振华农场的改造情况,整理了一份《现代化规模农场的改造标准》。把先前试卷上写过的猪瘟应急措施,思路再次细化,更详细地写了一份《关于应对紧急猪瘟的防控对策与建议》。 这个年代没有电脑,纯纯靠手写。 林红樱埋头洋洋洒洒地写下会议报告,一整理就整理到了深夜。 刘发英给她带来了自己用的枕头、被褥,看着她办公室里一直亮着的灯,叹了口气,忍不住开口劝她:“林指导,早点歇息吧。” …… 一大清早,林红樱跟于亮一行人进城开会。 昨天,于亮紧急召集省里各市的养猪场、畜牧站、农垦分局等等相关代表来冰城开会。 上午,他向省农垦局的各个领导汇报振华农场的防疫试验结果。 “小于,我听说你们农场现在搞到猪瘟的解决办法了?我们这边老家伙听到消息,昨晚高兴了一宿。” 于亮敬了个礼,铿锵有力地说:“是的!” 他把这几天的数据文件分给领导们看,中气十足地说:“幸不辱命!” “不到一周时间,我们振华养猪场已经把死亡率控制住了。通过分区隔离、日常消毒的方法,同时也遏制了传染速度。我们场的技术员正在全力研制猪瘟疫苗。” “好!”年长的老者高兴地拍桌。 一场简短的汇报结束。 林红樱看见领导走进会议室,过了没多久,一群穿着绿军装的大佬从里面走出来,资历最深的领导肩上挂着金花。 于亮指着林红樱介绍,欣赏地说:“这就是我们局里新来的技术员,这次应急方案就是出自她。小林你给领导们介绍一下。” 林红樱目光扫过打头的那个,肩上两颗金花,目光微微波动。 这是……将军! 第33章 大家眼里皆是露出了质疑 这几个老领导肩上都是戴着花的,个个精神矍铄,身上笼罩着一股威严和血气,那是上过战场、动过真刀真枪带来的铁血性情! 打头的那个许老说:“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要不是小于是个踏实人,办事不含糊,我是不会信的。” “好孩子,下午的汇报是你负责对吧?你可得给那帮大老粗们好好说说。” 林红樱谦虚地说,“都是领导关爱和大家的功劳,我只是碰巧有点小法子。” 农副局笑着说:“哈哈,小林,你在我面前可不是这么谦虚的!” 他指着林红樱,“别看她这会人瞧着老老实实的,当初第一天来我这儿报到时口气可不小!” 当时林红樱张口就是提高30%粮食产量,口气大得差点没把农垦局的屋顶掀开了。 林红樱嘿嘿一笑,那时候不是想着盘点农局长的怨念么? 她想到自己的金手指,这些级别的大佬平时不轻易能见,要不今天冒险试上一试? “领导说笑了,那天的话我是认真的。” 她正色道:“在不拘一格用人才这点上,农局倒不如于场长。” 【农彦平1级怨念+50】 农彦平想呲她一脸,这小年轻还真是打蛇上杆,一下就现形了!也不想想没有他的支持,老于那老迂腐敢用她吗? 现在好处全让于亮捡走了? 他明知林红樱是故意激自己的,他仍是顺着她的话往下问:“哦,小林你倒说说看哪些话是认真的。” 林红樱想了想说:“我不太敢说,除非领导们先原谅我的口无遮拦。” 许老淡淡地说,“年轻人口气是大点儿,让我们几个老家伙听听看。” 林红樱清清嗓子,“如果这些话领导不认同,就权当做我吹了场牛皮吧!” “我认为如今咱们农垦的现状和目标都规划得乱七八糟,完全没有解放出生产力,严重耽误了国民生产,长远来看阻碍了国家的发展!” 一句话,让在场的人呼吸急促。 农彦平身边跟着的助理,以及于亮的助理刘新民,皆是瞪大了眼看向林红樱。 【许老2级怨念+1】 【农彦平1级怨念+100】 林红樱麻了,2级怨念是什么…… 她赶紧翻看怨念系统,2级怨念等于1000点1级怨念,约等于一千块购买力!她的呼吸顿时变得沉重。 这就相当于两袖清风的穷逼,头一次被白富美青睐有加,很有可能一夜之间跨越阶级。 她浑身的细胞都在说,林红樱给我听好!你要留住他,你要使尽浑身解数拿到他的怨念! 林红樱很快整理好思路,清了清嗓子把自己打好的一肚子腹稿拉出来…… 不料许老闻言,表情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狂妄!” 他正欲开口斥责林红樱。 这时,省农垦厅的一个领导匆匆地走来。在许老耳边说了几句话,许老看了她一眼:“今天不凑巧,剩下的话我老头子改日再听。” 对方并不接受她的挑衅,并半途离场。 林红樱懵住。 不过她蹭到了珍贵的一个点,已经很满足了。 她的手头终于变得宽绰了,能给奶奶买件昂贵的羽绒服、寄点腊肉制品了。 农彦平瞥了眼林红樱,居然敢当面挑衅许老,胆子不小! 他领导的架子也不要了,不嫌事大地笑:“呵呵,小林同志,许老可不吃你那套。” 于亮脸上则带着无可奈何的苦笑,重重地咳嗽一声:“小林啊,谦虚、谦虚点!” 奇怪,她的工作作风不是这样的,平日里那叫一个踏实可靠、作风务实。怎么在许老面前就变得那么彪? 当着人家的面,骂他最引以为傲的工作,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哪怕是那几位有名的将军,见了他都要尊敬地称呼一声“许老”的人,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大放厥词。林红樱还真是头一个。 还好老领导不计较这些小节,性子粗,否则说不定林红樱走出这个厅她就不用来上班了。 跟着许老一块走的其他几个领导,回头看了眼农彦平和于亮,看得出来他们对这个小辈很是爱护。 这两个都是系统内出了名的实干派,同时也是出了名的护犊子。 他们对这个年轻人有些好奇,她身上到底有什么能耐,能让农彦平对待她如此客气? …… 下午。 省内各市的农垦干部、养猪专家、各养猪场场长陆陆续续抵达冰城,齐聚一堂。 “彦平,老于,你们那事儿真不真?” “你看我们这些大老粗听到你的消息,水都顾不上喝一口,赶紧就来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猪瘟打得他们措手不及,这阵子应付猪瘟已经是身心俱疲,每天养猪场烧得宛如火葬场,死猪堆积成山,损失惨重! 听说于亮要去京城请了专家团到冰城,没几天就传出了猪瘟控制的消息。 几个领导连夜赶紧坐火车来到冰城。 于亮跟这帮老家伙们说:“真的,等会就由我们农场的技术员给大家做汇报,防疫上的事都是她安排的。” 仅仅不到一周的时间而已,于亮头发白了些许,眼里布满了血丝。 但脸上却是信心十足,充满了笑容。 大家这时才把目光投向于亮身边的年轻人,对上目光的那一刻,大家眼里皆是露出了质疑…… 这女同志这么年轻……不会是花架子吧。 他们可不是来听些软绵绵的,浮于表面的东西。 有个场长急了眼,生气地说:“老于你可别拿我们开涮,派个成熟稳重点的专家做汇报不行吗?你派个小女娃,你…… 老子千里迢迢赶来,十万火急,可不是给你抬面子的!我就想听点实在的东西!” 另一个人说:“都这种时候了,还讲究什么形式,你就在这儿跟大伙说开了吧。” “你那个专家团呢,走走走,老子要亲自去请教请教他们。” 于亮握拳重重咳嗽一声,这帮大老粗就是莽夫,说话就是直来直去的,也不想想他是那种“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人吗? 他笑着说:“我来给你们做报告讲得可没有小林同志清楚,咱们小林别看她年轻,她可是打胜这场仗的关键! 你们几个大老粗说话都注意点,可以怀疑我的能力,但不能怀疑人家的真才实干。” “至于我那个专家团——”他淡淡地说:“现在在辽省观光旅游呢!” “毕竟咱们这儿条件艰苦,可比不上人家那条件好、风光好、待遇好。” 第34章 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在大家强烈的呼吁下,会议提前开始。 林红樱走上台,压根没有要刘新民递来的资料,而是让他把这份资料分给台下的领导们传递、查阅。 他们一行人来得匆忙,加上养猪场条件简陋,资料他们一共只印了十五份。许老他们带走了三份,会场只剩下十二份。 经历过后世大大小小上百场学术报告,林红樱脱稿都毫无压力,更不用提现在。 林红樱两手空空的狂妄行为,让在场的领导、学者、专家们侧目,台下掀起了一片躁动。 农彦平跟于亮笑骂道:“你看看,你看看!狂妄!” “她还不服气,你看她尾巴翘上天的,待会怎么收场!” 【农彦平1级怨念+10】 【于亮1级怨念+10】 于亮叫来秘书,把自己手里那份资料递给刘新民,让他随时准备把数据、演讲资料送给林红樱。 这些天他每天都把养猪场当家住,有的数据资料早就熟烂于心,不看也行。有些资料看了也不懂! 但林红樱不一样,她做这场报告不仅要记得感染、康复、用药量等方方面面的数据,还要把她自己写的《现代化规模农场的改造标准》和《关于应对紧急猪瘟的防控对策与建议》两篇文章统统记下。 现场还有养猪专家、高校的学者,说不得到时候还得追问她技术方面的各种细节。 总之……方方面面,都势必会给年轻人无穷的压力。 但这个年轻人用最狂妄的脱稿方式,轻松地走上了演讲台。 林红樱调整了一下话筒,开始了她的学术报告。 “各位领导、专家、学者们大家好!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拨冗前来参加这场会议,现在由我为大家主持这场会议。我是来自冰城农垦局的技术指导员林红樱,也是这场猪瘟保卫战的负责人、发起者、倡导者!” “接下来我要公布我们振华农场在这次猪瘟下的各项数据,实施改造和用药前一周,农场的感染数目分别为1月5日的五头,6、7、8、9日的30、56、161、291、519……直到我来到农场之前,感染数据达到了足足1635头!” “相对应的,生猪一周死亡数据分别是1月5日到1月11日,0、2、4、8、25、32、33、37头……” 大家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侧坐起来。有的甚至开始拿出笔记本,记下来。 这个数据跟他们的大差不差,甚至比他们的还要糟糕! 林红樱顿了顿继续道:“我来到农场之后,迅速组织职工对养猪场进行针对性场地、制度改造,配合中药汤剂、西药抗生素服用,中西医结合下在栏生猪感染率和死亡率大大下降。” “同时我们与h大医药学院合作,初步尝试走出‘产、教、研’的一条新道路,旨在将产业、教育、科研深度捆绑、融合。” 听到这里,大老粗们急了眼。 什么……抗生素? 抗生素这种黄金液体,猪要是用得上,还有人什么事?现在医院里就是病人都在排着队、等着抗生素,抗生素一药难求! 全华国六万万同胞,仅有一个沪市第三药厂能生产盘尼西林。 有人举起手,在林红樱的示意下他站起来说:“你们居然用抗生素?简直浪费!那个成本太大了!” 一个领导摇头,“我们其他这些单位底子薄,一穷二白,哪里用得上它!” 他们要是能用得上抗生素,哪里还要火急火燎彻夜不睡赶来冰城听会? 你猜他们今天怎么坐在这儿? 林红樱淡定地继续说道,“就在五天前我们与h大合作的实验室,已经成功提取出高纯度的四环素,实验室具备小工业化生产四环素的能力,初步实现四环素量产,可满足小范围需求。” 简单的一段话,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让所有人呼吸急促! 大家都是光着脚过河的,凭什么就你穿了鞋?过分的是你不光穿上了鞋、还体面地从桥上走过! 惊喜、艳羡、嫉妒……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了他们的脸。 【何爽1级怨念+100】 【彭英1级怨念+100】 【梁玉芳怨念+1000】 …… 【黄浩铁怨念+1000】 【郭大海怨念+1000】 林红樱惊讶极了,原来开个会居然能这么攒怨念? 她很快反应过来,大会上大佬多! 抗生素是医药领域的事,大家都是农业系统的、搞养殖的,对抗生素的生产工艺不了解,但不妨碍他们知道它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要不然……怎么会有一药难求的事情发生? 但现在他们养猪场都能用上抗生素,这是一件听起来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林红樱淡定地继续道:“抗生素主要用于治疗猪瘟引发的混合病症,如蓝耳病、流行性腹泻、呼吸道感染,杀菌、抗菌方面有显着奇效。中药汤剂用于治疗猪瘟的临床症候,促使猪体产生自主免疫……” 大家已经完全抛开了对这个年轻人的偏见。 单单拎出一个能解决四环素问题,就已经足够证明她是个狠人。 当然,他们还以为这主要是h大的功劳,根本不知道四环素就是这个年轻人亲手提取的,否则估计会更震惊! 报告厅里,大家侧坐着聚精会神地记着笔记。 哪怕六七十岁满头银发的老者,也在认真地低头记录。 林红樱款款地谈起猪场改造和防疫对策,有问有答,流利自如。 报告厅的黑板上写满了板书。 那张年轻的面孔上,洋溢着落落大方的自信,沉稳的声音徐徐从话筒传到会场的每个角落 “当然,猪瘟目前没有特效药,最有效的解决方式仍旧是——疫苗!目前农场跟实验室正在紧急研制疫苗,预计一个月内血清疫苗有望问世,届时才是这场猪瘟战争的彻底落幕!” 热烈的掌声哗哗地响起,足足持续了三分钟。 林红樱微笑道:“接下来的自由提问环节,将由我的领导于亮,为大家解惑!” 说完她转身走下台,坐在第一排,低头打起了瞌睡! 昨夜整理资料整到两点,早上不到七点就出发了,铁打的人都要受不了。 所有人都傻了眼! 大家还想着逮着她多问些问题,可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家走下台,光明正大地在第一排睡着了。 这个年轻人……未免过于狂妄! 【农彦平1级怨念+50】 【于亮1级怨念+50】 …… 【何爽1级怨念+100】 伴随着耳边掉落一串怨念,林红樱心情愉悦地陷入了梦乡。 第35章 给咱小林记个高级知识分子 于亮脸上毫不掩饰笑容,忽然一滞。 下一秒,一贯斯文稳重的他心里直骂娘。 有这种给领导派活的下属? 到底他是领导,还是她是领导? 农彦平则是笑骂道:“这兔崽子!” 但是他们看着林红樱垂着头,几乎一秒就入睡的能力,还有她那浓浓的黑眼圈,俱是不忍心把她叫醒。 农彦平指着林红樱那瘦削的背影说:“你们那儿这段时间不是杀了很多猪吗,回头叫食堂多给她开几顿小灶,补补身体!” “我这人才是临时借给你们用的,回头我还得把她调回来,别给我搞你们猪场搞垮了身体。” 于亮哭笑不得地问:“你看我像那种小气的人?哪里没给她吃,已经是每顿两个肉的高级待遇了。” “再加点别的!”农彦平豪气地一掏腰包,发现只能拿出几张粮票,他尴尬地又塞进兜里。 他叫来秘书,“小黄,你趁现在去省厅反映一下,就说是我提的,给咱小林记个高级知识分子,给她加点待遇!” 省城来都来了,不能白来一趟。于亮又添了一句,“让财务先支点特供券,什么麦乳精、奶粉票的都拿一点。” 他们小林爱喝牛奶! …… 原本计划一天的省城会议,因为大家的热情,生生拖成了两天。 各个养猪场都“诚挚”地、指名点姓要请林红樱到他们农场出差,包差旅费,吃住都给解决,还有一笔顾问费。 大家都看出来了,这场猪瘟的关键人物就是林红樱!她能根据病猪的情况,对症下药开中药汤剂。 只有她亲自去一趟,他们场里的危重猪才会有救。更关键的是h大实验室的四环素似乎不能供应全省需求,报告会上她都明说了,产量有限、只能小范围供应。 这就意味着谁能把这个技术员请过去,这珍稀的四环素就花落谁家! 林红樱吓得落荒而逃,保证抗生素每个农场都有份,场长和领导们才肯放过她。 农彦平跟林红樱说,“小林,下午就给你放个假,让小刘带你去省城百货商店带点特产回去。” 他们平时吃住都在县城里,物资商品到底远不如省城丰富。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沓票券出来,“这是省厅给予你的一点嘉奖,这段时间辛苦了。” 全都是票券,没有一分钱! 但林红樱简直大喜过望,一点也不嫌弃。 票券全都是市场上少见的稀罕商品,省厅的领导们出手已经足够阔绰。 她最想要的奶粉特供券,足足给了二十市斤,足够她喝到明年年底! 恐怕连邵老爷子一时半会想搞到那么多奶粉票都不太容易。 想想也是,毕竟人家省厅下属无数个农场,自己就是养奶牛的,给自己家的技术员发点奶券是小意思。 林红樱轻咳一声,看向于亮:“领导,我能不能申请预支一下这个月的工资。” “您看,我这个月刚工作……咳咳,手头还是挺紧张的。” 于亮真想敲她脑袋! 这打蛇上杆的能力不是一般人能及的!来省城出差肯定要买点特产,哪个不是带够了钱,哪怕不够都要问亲戚伸手凑点。 两手空空就来的,恐怕只有林红樱一个。 于亮没好气地从兜里数了七张大黑十出来,递给林红樱。 “下个月发工资了还我!” …… 省百货商店。 林红樱看到了比县供销社、百货商店还要豪气十倍不止的商品供应。 这里有新鲜的猪肉、鸡蛋、富强粉、还有……来自蒙省草原的牛羊肉!黑省靠近蒙省,市面上常有牛羊肉供应。 大冬天吃点羊蝎子、羊肉火锅是件很惬意的事。林红樱盯着那红白相间的羊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恰好省厅给她发了十斤肉类特供券,林红樱毫不犹豫地买了十斤羊肉。 谁说不发钱就不算大方的,嗯……这怎么能算不大方? 羊肉属于高级特供商品,要用特供券。这年头能用上特供券的一般是干部、来华访问的外商、领导要员。 售货员服务态度比后世还要好,服务质量堪比胖东来。 羊肉只剩下羊骨和羊腿,师傅细心地把羊蝎子切成小块,羊腿按林红樱的要求分割,用牛皮袋紧紧地扎好。 这让一旁的刘新民看得直傻眼。 一斤羊肉三块六毛钱,十斤共三十六块,眨眼就就被她花掉了,真是败家媳妇啊…… 林红樱为这十斤羊肉,还特意买了一包大料,一包蘑菇干菌。逛生活服饰区时她给奶奶买了一件棕色羊毛衫,一双解放牌球鞋,一只老花眼镜,十斤高级糕点,三斤蜂蜜,两盒百雀羚。 这个月预支的工资就这样耗尽了。 林红樱开心地拎着沉甸甸的“土特产”,满载而归。 …… 家属院。 邵青峰已经两天没见到林红樱了。好在刘发英嫂子过来通知他,林红樱接到紧急任务,她跟着领导去了省城开会。 第三天清晨,林红樱拎着一堆沉甸甸的土特产回到家。 恰好碰到刚起床的邵青峰。 她打了个招呼,从袋子里取出一包高级糕点,“正好给你尝点省城的鸡蛋糕。” 老式鸡蛋糕烤得香酥甜蜜,稍微加热一下,整个屋子都香气四溢。 她依次把牛皮袋里的土特产拿出来,羊肉、蜂蜜、羊毛衫、鞋子、蜂蜜、百雀羚……不像是出了趟差,倒像是打劫了商店。 哪怕从不缺钱的邵青峰,也极少像林红樱这样疯狂地采购物资。 林红樱说:“晚上把徐奶奶和卫东都叫来吧,一起吃顿羊肉火锅。” 这年头肉很贵,羊肉更是罕见的奢侈品。如果没有特供券,市面上几乎难以买到。但林红樱意识里仍是很舍得吃肉、没有肉很贵的认知。 她自己不仅舍得吃、还舍得把人叫来一起吃。 原主来到大院时徐奶奶是第一个向她伸出援手的人,林红樱很愿意请她吃顿羊肉。 至于韩卫东……纯属是看在邵青峰的面子上凑数的,加上他这段时间非常识趣,来吃饭不仅帮忙下厨打杂,饭后还包洗碗,偶尔还会给家里送点生活物资。 加上两个又高又帅的男人在厨房忙活,那场面是挺温馨、养眼的。 第36章 那一秒爆燃的荷尔蒙 邵青峰淡淡地嗯了声,清晨刚睡醒的他有着浓浓的鼻音。 他从衣柜里取出衣服,没有避开林红樱,主动避开未免过于刻意。他便背着她的面换起了衣服。 以前邵青峰起得比较早,这个时候林红樱一般还在梦乡里。两个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总是避开不太可能。 清晨的他有着清澈的俊朗,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少了一分严肃,多了一分随意的落拓不羁。 林红樱刚把蛋糕放在炉子上热,转过身,邵青峰已经反手掀起棉衫打底衣,换了一件新的背心,露出浅麦色饱满的肌肉。 那感觉就像一道极盛的强光掠住了人的眼睛,男人的八块腹肌一闪而逝,清晰深刻的人鱼线迫不及待地跳入她的视野。 林红樱看得双眼跟烧着似的,错愕地挪开视线,可是脑海里已经清晰地记下了一切的细节。 他的身材真好,比男模还要棒。脱衣有肉、穿衣显瘦显然不足以描绘那一秒爆燃的荷尔蒙。 邵青峰逐一穿上衣服,熨帖的松枝绿制服紧贴着他颀长的身躯,又恢复了往日那股禁欲高冷的模样。 他去洗漱完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慢条斯理地问林红樱,嗓音含着说不出的性感和低沉,“去省城还习惯吗?怎么去了两天,很棘手吗?” 林红樱假装镇定地点头,一副没有偷看的表情。 他身上的味道很清淡、但存在感却不容忽视。虽然穿过他的大衣外套,已经熟悉他身上的味道。可是他当居高临下地看她的时候,还是很有压迫性的。 林红樱说:“没什么不习惯的,跟领导去食宿都有安排。这次会议反响比较热烈,我被几个农场场长请去解决问题,可能接下来还有几趟出差。” “省厅给了我一沓票券作为奖励,我把它换成了这些特产。你们俩中午少吃点,晚上回来吃个够,今晚可以一饱口福。” 邵青峰闻言,有些忍俊不禁,“不用饿一顿,胃口大。” “平时都是收着吃,有多少都能吃完。” 林红樱把热好的鸡蛋糕给他装了一袋,“这个糕点不能放太久,你带点去吃吧。” 顺便给他装了一瓶牛奶。 牛奶是冲泡的,用他的军用水壶装满。老爷子之前寄的奶粉券,邵青峰全都给她用了。如今林红樱现在不缺奶粉券了,也乐于给他分享一些。 邵青峰拿着热乎乎的鸡蛋糕和牛奶去上班。 走出家门的时候,脸上还洋溢着淡淡的笑容,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他在食堂拆开牛皮油纸袋,从里面取出鸡蛋糕吃的时候,香味俘获了众人。战友们无不艳羡地看着邵青峰,大家吃惊地看向他。 “邵团,你这蛋糕哪里买的,早餐你吃这个?” 那强烈谴责的眼神简直要淹没了邵青峰,高级糕点哪个不是留着待客送礼的,白白当早餐吃多浪费? 鸡蛋糕普通的票券买不了,只有特供券才能买,一般只供应华侨、外商和高级干部! 韩卫东悠悠地来了一句,“看你这表情,该不会是小嫂子给你带来的吧?” 他知道林红樱去冰城开会了,只有省城的国营商店才有这种高级糕点卖。 自从她去上班后邵青峰的伙食水平直线上升,连带着韩卫东都沾了光,这几天吃得他面色红润,邵青峰就更不必说,养得那叫一个水嫩光滑! 邵青峰拿着鸡蛋糕忽地一怔,勾起唇角,“是的。” “她说这东西放不久,让我多吃点。” 他吃得口渴了,打开水壶,发现里面满满的都是香浓的牛奶。 冬日里喝口香浓温暖的牛奶,浑身毛孔舒服得都张开了。 韩卫东恨不得拿镜子给邵青峰瞅瞅,那嘴角弯得是不是比枪都难压。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两句话听得周围啃窝窝头的战友们是一顿羡慕、惊讶……以及郁闷。 居然是他媳妇给他准备的? 邵青峰的媳妇大家略有耳闻,前阵子刚听说他被迫娶了一个包办婚姻的媳妇,那个媳妇刚来部队时面色蜡黄蜡黄的,看起来就像逃荒逃来的,吃穿都是花他的。 其他人一想到包办婚姻,心中的艳羡顿时没了。 还是手里的苞米窝窝头香,这是自由恋爱的香气! 有个战友捅了捅韩卫东,“你以前不是挺反感包办婚姻的吗?现在一口一个小嫂子了?” 韩卫东投去一个“你不明白”的眼神,“你不懂……” 包办婚姻是包办婚姻,林红樱是林红樱。 要是包办婚姻都是林红樱这种水平的,韩卫东巴不得家里给他火速订上一门。 王刚吃着嘴里的窝窝头,扫过众人的目光,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邵青峰的媳妇他是见过的,一眼就看得出很爱他。邵青峰却没当一回事,那时他觉得邵青峰迟早要在上面栽跟头。 被爱着的人才是最幸福的……哪里像他,三天两头要跟媳妇吵架。早知道他也找农村媳妇了,农村媳妇知冷知热!王刚越想心里越苦。 他语重心长地劝着邵青峰:“红樱最近也上班了,事业做得有模有样的。 我知道你家里条件挺好的,虽然她是来自农村的,但两个人相处不光看这些物质上的条件。你别听那些闲言碎语瞧不起人家。别像以前那样,否则总有你栽的一天!” 他以前那态度,让人见了就想抽他一顿,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韩卫东闻言,心里无奈地想,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哪里是他嫌弃林红樱,分明是林红樱对他们爱理不理! 如今谁还敢瞧不起林红樱,她现在可是农垦捧在手心上稀罕的宝贝。 听刘嫂子说,领导如今宁愿自己吃糠咽菜,都要给她顿顿吃肉,还顿顿两个肉! 不过韩卫东发现,有意思的是邵青峰似乎还没意识过来,还挺享受这种相敬如宾的状态。 …… 林红樱吃过早饭,打开了怨念系统。 她立马闪瞎了眼,几日不见如隔三秋,一场会议下来她足足挣了价值1581元人民币的怨念。 主要是许老那一个点的2级怨念值钱! 她心中默念“猪瘟c株疫苗”,商品倒是出现了,然而售价足足888,888,000点怨念,那一串零看得林红樱眼前一黑,这要是换算成人民币是八十八万。 哪怕升级后这个系统依旧是死抠,主打一个“这也买不起,那也买不起”。 算了,她还是找机会去麻烦麻烦“辽省旅游团”吧。 林红樱毫不犹豫地立刻兑了3件羽绒服,花掉450块。一件是加厚羽绒上衣外套,一件是全身长款羽绒服,一件是能穿在里面的马甲羽绒服,她给自己留了一件马甲,剩下的两件全都邮给奶奶。 到手的羽绒服外观很符合这个时代的特色,外表看起来是土棉布,可是穿在身上却是羽绒服的质感和保温效果。 这个系统的黑科技可真是牛逼,保密工作都做得滴水不漏。 除此之外林红樱还兑了十斤五花肉,打算做点腊肉给老人寄去。 兑完东西,林红樱立马去上班了。 …… 第37章 扳回一局,爽快! “早,林指导!” 刘新民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昨夜在火车上睡得并不安稳,今天又起了一个大早。他有些佩服林红樱精神状态,一旦投入工作就跟铁打的人似的,精力极其旺盛。 她喝的奶粉和食堂师傅每天给她做的两个肉,总算没白白浪费。 “林指导,咱们去实验室还是去农场?” 林红樱说:“去农场。实验室那边最早也要七天才有结果,一个星期后再去看看!” 一周过去,振华农场的改造已大体完成。 原本连成一片的养猪场,泾渭分明地彻底分区。这些分区不会白白浪费,以后可以作为批次不同的猪出栏,能够有效遏制传染病的发生,有利于“全进全出”的养殖模式。 林红樱边视察,边听着刘发英给她做汇报。 刘发英是生产主任,两个人又是来自同一个大院的,于亮特意让她负责林红樱汇报。 “轻症猪基本痊愈,中症转轻症明显好转,只剩下重症猪最棘手,恢复慢见效慢,加上气候寒冷,它们的病情反复总是不好,我们已经尽力加了好几个炭炉了……这段时间农场的开支也大得惊人……” 林红樱闻言打断了她的话,“等等,为什么要烧炭……” 于亮双手背负在身后,“太冷了光加稻草,夜里不保暖……其实我们东北不适合养猪,论气候还是豫、冀、鲁这几个省更适合养猪。” 但这几年其他省份天灾不断,粮食严重不足。只有东北的农垦粮食富足,仍保有余力养猪。可以说举国上下的生猪基本都在这里了。 林红樱思考片刻,“我有一个办法。” “不过需要一笔经费和水泥、钢铁,正好场长上次不是从拿了条子回来吗,趁这周把那个东西搞好,以后冬天就不用烧炭了。” 林红樱把“沼气池”这个概念告诉了于亮。 “猪粪其实是一种很好的原料,发酵的猪粪能产生甲烷、硫化氢等可燃气体,这是一种非常清洁、高效、可循环利用的能源。如果在养猪场附近造一个沼气池,取暖、照明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前段时间太忙了,我腾不出手来搞。趁这周有空可以搞一搞。” 于亮吃惊地问:“小林,你有几分把握能搞好它?” 林红樱自信地说:“九成九把握,只要资金、建材和施工队到位,下个月就能用上沼气。” 沼气不是高难度有壁垒的技术。 大型养猪场搞沼气池,真是太方便不过。林红樱要是放过它,都会觉得是罪恶的程度。 这是一种非常清洁、便宜的能源,只要后期投入人力成本维护,就能覆盖一切电力、火力成本。 不过沼气池有利有弊,曾经风靡一时后来无人问津,那是因为后世国家的电力迅猛发展,用电的成本已经便宜到比定期维护沼气池的人力成本还低! 但目前情况还不是,眼下国家电力紧张,电费昂贵,沼气池非常有存在的必要。人力成本值几个钱? 沼气池的产物沼液和沼渣都是极佳的农业肥料、农药、甚至养猪饲料!处理好粪便还有利于保护环境。 沼气池也有易燃易爆的风险,但有林红樱在那点安全问题不足挂齿,她会在摇篮中就把潜在危险因素扼杀。 于亮听了林红樱描述的前景,眼里闪过惊艳。 不亏他们两个老家伙厚着脸皮,伸手找省厅打秋风。 两张老脸都为了林红樱豁出去了! 没想到这家伙刚回来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于亮连说了几个好字,“好!这沼气池那么好,你可一定得给咱农场盘上一个。 沼气这个概念我以前听过国外的专家提过,但当时人家说咱们这里气温太低,发酵困难,后来不了了之。 我们这里没人会做这个,你会做就好!我去联系工程队给你搞,咱们农垦有很多转业的工程兵、铁道兵,手艺技术都是顶顶的好,你只管放马去做。” 这个小林总是能给他惊喜! 他都要舍不得把她派去外地出差了,想把她留下来把沼气池这个大工程盘好。 另外于亮经历了“专家团观光游”这件事,心里有了阴影,是彻底怕了自己辛辛苦苦搞来的人才有去无回。 毕竟那帮大老粗耍起泼来什么模样,他摸得一清二楚! 毕竟他自己也是这样的! 前两天会议上老农话里话外暗示等这件事结束,他会把人调回去。于亮用得太顺手了,都不太愿意把人还回去了。将心比心一下,恐怕别人也是这个想法! 林红樱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画出沼气池的图纸,标明了尺寸、建筑用材。 她顺便把厂里的用电器盘了一遍,尝试用沼气池发电,以后供暖、生火、照明都可以用它。 图纸刚出来,工程兵就到了。 他们顶着严寒,很快选好了沼气池的地点,距离农场八百米的位置。选了一个地势平坦,排水便利且离农场不远的地方。 通常来说五口之家只需要建一个10平方米的沼气池,可以提供一整年的供暖做饭、照明需求。养猪场占地有五百亩,他们要建一个大型的沼气池,面积超过将会一千平方米。 建成后,沼气能够供应五个像振华农场这样的单位使用。 出于安全考虑,也是出于发酵温度的考虑,沼气池要建在冻土层以下。 施工工程队队长是原建工工兵团的张连长,年轻时参加过抗战,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上面飞机扔着炮弹,他们在下面抢修着路。 和平解放后又来到这里建设北大荒。 用一个字来形容就是,稳! 他看到林红樱画出来的高标准的图纸,眼前一亮,赞不绝口,“你这连咱们的活都给干完了,图纸画得可真漂亮,来之前我还头疼该怎么做这个沼气池设计……” 听说有个沼气池的工程要做,张连长下意识就觉得麻烦,毕竟听都没听说过。 它既有防爆、防泄气、防渗水的需求,还要跟电路、供暖、照明结合在一起,听着就让人头大,这种复杂的技术哪怕翻倍部队也找不出这样的能耐人。 他最怕跟技术员打交道,各自听不懂对方的要求。他不懂技术,对方不懂工程。 可是林红樱却完全没有这种问题,她设计的图纸充满了严谨的美,电气部分他看不懂不妨碍,只要找高级电工看一眼就明白了。 工程部分他是看得津津有味,设计严谨、安全、高标准,一看就是奔着使用二三十年去的,用料挑的都是瓷实抗造的好货,半点经费都省不了,一看就是行家半点都糊弄不了她。 刚好江连长也是这种严谨的人,都是给国家办事,只有往好里造的份。 “你放心,我手下不出孬活!这个沼气池我给你盘出来,保证能用上三十年!” …… 办公室。 冰城的会议散后,黑省农垦大肆采购中药,每个养猪场都拿到了一份药方,轰轰烈烈地试验起来。 这一天,于亮办公室的电话几乎没有清闲过。 话里话外,不外乎是想要把人挖去出差几天,于亮接了电话,嘴皮子拒都拒不过来。 放在之前于亮都不舍得让她出去出差,现在小林正在给场里搞沼气池,于亮更不舍得了。 “小林在主持疫苗研制工作,一时半会走不开,疫苗早一天研制出来,猪瘟早一天结束。你们也不想耽搁吧。 再说天寒地冻的,人家身子单薄,又是个女同志。一个农场她跑得过来,一百个农场她还能跑?你们不如商量一下,拿出个具体的章程,把场里的技术员派来咱们这里,让小林给他们开个课。 你们可以亲眼看看咱们场是怎么改造的,也不耽误我们这边研制疫苗,这样对大家都好。” 刚挂了一个电话,铃铃铃地又响起一个。 于亮拒得火大,“你们别当我这是招待所,见缝插针地打电话,我不要工作啦?” “咳咳,等等别挂电话……”电话那头笑笑,“于亮老弟最近忙啊,我是辽省农垦厅的,我听说——” 挂的就是他们的电话! 现在知道打电话找他求助了? 于亮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扳回一局,爽快! 第38章 他用手掌扶稳她的腰 辽省农垦厅。 老钱放下了电话,讨好的笑容瞬间凝固。 大家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哎——这个老于!怎么愈发跟他们那局长一个狗脾气了。” “这家伙老大不小了,还这么较真!老钱,你直接给他们省厅打电话。” 另一个老人笑骂道:“还不是怪你那张嘴,你听听,说的是人话吗?‘说不定人家觉得咱们这里风光好,想要来旅游一下?’这不怪人家。” 辛辛苦苦搞来一批专家,结果半路被人截胡了能不气坏吗?这件事要是搁在他们这帮老家伙身上,他们能连夜把人绑回来。 “老何,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上次不是赔了他一笔钱吗?要钱给钱,要钢也给钢,咱们都低声下气给他赔不是,他人也好好的走了。现在怎么能提上裤子就不认人?” “话说他们真的搞出了对症药了?” 他们花重金聘来的这帮专家,还在试药阶段。这满打满算才不过一周的时间,他们那么快就控制住猪瘟? 钱局想了想,拨通了许老电话。 接线员转接了东北军区的代号。 “许老,我听说黑省那边猪瘟有药能控制了,这是真的吗?” 许久,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哈哈,消息不错!冰城那场会我听了,他们那边确实出了个不错的年轻人,就是狂了点!” “我让秘书把会议要点用电报发给你们,那边正在研制疫苗了。等研制出来你们也有得用!” 电话挂掉之后,大家集体守着局里唯一的那台电报机,焦急地等待。 “滋滋滋”的电流声响起,一张铅印的会议记录呈现在大家眼前。 几个中老年人围在一块,倒吸了一口凉气,“四环素!” “他们咋有本事搞四环素?” 那不是……研究所的工作吗? 国内只有一家工厂生产抗生素的资质,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沪市第三药厂!但抗生素稀缺,药厂这头刚生产出来,厂外早已排满了等候多时的汽车。 黑省那群大老粗有什么文化搞抗生素,他们都快要不认得这群人了! 四环素搞出来给猪用? 他们还在加班加点研制疫苗,听说已经有了进展? 电报的会议记录很简单,每个字都看得懂,但是合在一起就不认得了。 既然他们自己有那么厉害的专家,何必再跑去京城请一个专家团? 他们心里盘着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钱局,打电话给于亮,继续打!” “我就不信,他敢一直不接电话,岂有此理!” …… 傍晚,林红樱难得下了个早班。 刘新民知道她买了十斤的羊肉,为了不浪费这些羊肉,他特意找食堂的大师傅写了张详细步骤给林红樱。林红樱这段时间为了养猪场的事情忙前忙后,刘新民都看在眼里。 这是他投桃报李的一番美意。 林红樱带着这张菜谱回了家。 邵青峰跟韩卫东已经训练完,在家等候多时。 邵青峰早上时就托人把家里的钥匙交给徐奶奶,约她晚上吃羊肉。徐奶奶听说要吃涮羊肉,下午就来邵家先把羊骨汤炖上了。 徐奶奶盯着那羊肉,脂若膏腴,肥美雪白,让人看着口水都要流出来,越看越欣喜。上一次吃羊肉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仔细一算她有好多年没有吃到羊肉了。 这个时节吃饱饭已经不易,能吃上一口羊肉更是困难。 她赞不绝口地说:“这个肉买得好!上哪里搞到的,这是内蒙古草原的羊吧?我记得在京城吃过一顿乌珠穆沁羊,随便涮清水都香。” “也就你们刚结婚的年轻人肯这样铺张。” 韩卫东笑呵呵地说:“这可不关青峰的事儿,这是小嫂子在省城买的。” 徐奶奶想,那更难得,邵青峰买羊肉不稀奇,但林红樱买羊肉却是一件稀罕事。 看来她这段时间做了些不得了的工作,普通人很难买得到这么好的羊肉! 林红樱回到家一看,笑道:“人到齐了,省得我去叫了。” 她把涮羊肉的菜谱递给邵青峰,“这是食堂的师傅特意写下来的,他顺便送了点香料给我们。” 邵青峰接过菜谱扫了一眼,发现步骤并不难,挽起袖子去处理羊肉。 韩卫东自觉地去片起了羊肉,韩卫东的羊肉片得不够薄薄,林红樱看了嫌弃地摇头:“薄点薄点,羊肉要薄点好吃。” 太厚了还能叫涮羊肉吗?那是炖羊肉了! 她说:“像纸一样薄才好,涮得快。” 邵青峰于是接过了羊肉,自己片起了羊肉。他的手指修长,薄薄的肉片在他的指尖泻出,白的似脂玉,红的似血玛瑙,羊肉红白相间漂亮极了。 他低着头目光专注地片着羊肉,灯光洒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那浓密修长的睫毛漂亮得不似真的。林红樱曾见过,雪落下的时候他的睫毛甚至能挂上一层薄薄的雪。 他挽起袖子在厨房做饭的身影,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温暖动人,洗掉了他身上清冷的距离感。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颜,让林红樱感觉仿佛在看偶像剧。 林红樱只好给自己找点事做,分散注意力,她去把大蒜洗了捣碎做个蘸料。 但取大蒜的时候她遇到了滑铁卢,墙上的钉子是邵青峰亲手钉的,他按自己的身高量身裁定,大蒜位置挂得很高。 林红樱的脚踮了半天,也没取下墙上的大蒜。 邵青峰用余光看见林红樱踮起脚,低头忍俊不禁,洗干净手转身举手帮她拿大蒜。 厨房的面积不大,站着两个男人之后就已经足够局促,何况还有一个林红樱。 这时,她恰好退后了一步跟邵青峰撞了满怀。 四目相接,男人温热的气息洒在林红樱的头顶。 厨房炉子不断上升的热气,暖意熏得人的脸都热红了。 林红樱的背能感受到一股热源紧贴着,脑海中浮现起清晨看到的他那些结实饱满的肌肉,心跳忽然加速。 林红樱被邵青峰的气息笼罩着,他用手掌扶稳她的腰,手绕过她的头顶轻松地取下大蒜。 邵青峰磁性沉的声音响起,“红樱你出去吧,这里交给我们。” 邵青峰这个人看似谦和、温润,对每个人都好。但靠近了会发现他就像覆盖皑皑白雪的高山,看着近、离得却远。骨子里的骄傲让他抗拒这场被安排的婚姻,他对她只有责任。 林红樱想到自己……不远千里地来到部队投奔他……等等,这不是她的经历! 谁还没点脾气? 于是林红樱退出了厨房,清心寡欲地干起了工作。 养猪场的资金紧缺,饲料已经明显不足,育肥期间的猪体重很难增长…… 看来改良饲料迫在眉睫!林红樱放下手里的大白菜,赶紧把自己印象中的饲料配方写了出来。 何医生被婆婆叫去买鱼,她拎着半条鱼敲响了邵家的门。 敲了两声门就被她推开了,推开门后她看到的是这样的场景,邵青峰跟韩卫东两个人在厨房专心地处理食材,忙碌而热闹。婆婆在厅里择菜,而最该围着厨房转的人—— 林红樱却居然悠闲地坐在桌边,连看都不看一眼那边忙得热火朝天的厨房。 何医生看了直咋舌,这个邵家媳妇这么快就本性暴露了? 徐奶奶接过儿媳送来的鱼,“辛苦,就等这条鱼了。” 她看着儿媳愣愣地看向林红樱,“你傻愣着干啥?回去吃饭呀。” 何医生惊讶说:“现在……林红樱变得那么懒了……她就这样坐着?” 要知道她刚开始可是在郑家当小保姆的,洗菜、煮饭、扫地、烧水事无巨细都是她包揽的。大院里的人都称赞这个乡下来的媳妇手脚麻利,以后邵青峰肯定会被她照顾得好好的。 现在来看……这到底是谁照顾谁? 哪怕他们科室最忙的医生,下班后都要洗菜做饭。林红樱架子总不至于比她们还要大吧? 她叫了声林红樱,严厉地提醒道:“林红樱,你就光坐着不去帮帮忙?” 第39章 感觉心头有些痒 林红樱正思考着哪些饲料配方更符合当下的行情,她把一切人能吃的粮食都划掉,换成麦麸、野草、秸秆、菌渣、骨头等等人不能食用的废渣肥料。 这时她忽然被一道斥责的声音喝住。 她疑惑地抬起头,看过去,原来是何医生,“怎么了?” 韩卫东把热好的鸡蛋糕递给林红樱一盘,戏谑道:“没事,嫂子你继续想。” 他的视线落在林红樱身上,只见她手里的草稿纸写满了一堆化学符号,饲料配比,百分比,杂乱而无序,但他知道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在何医生吃惊的目光下,韩卫东笑嘻嘻地对她说:“涮羊肉还得好一会儿,你要是饿了吃点蛋糕垫垫肚子,青峰哥让我拿给你的。” 他打趣地跟何医生说,“何嫂子,她最近工作繁忙,正在干正事儿呢!厨房那点小事儿我跟青峰俩搞得定。” 韩卫东今天去打听了下林红樱的工作。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 林红樱在冰城会议上一战成名,农垦系统内一群暴脾气领导、专家都乖乖地坐在台下听她作报告。那群可是昔日在战场上积累过赫赫战功,如今脱下军装隐姓埋名为国家种粮食的人! 出差回来后他们领导办公室的电话就没停过,谁也不给面子的领导个个都争着把她请去当技术员。 尤其跟她同在一个农场工作的刘嫂子,曾经被林红樱泼过一盆水,提起她来也是敬意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刘发英怕韩卫东听不懂,只简单地总结了一句:下半年能不能吃得上猪肉,就靠林红樱! 连领导的秘书,堂堂一个科员都心甘情愿地做起了她的司机,车来车送,风里来雨里去。 要是刘新民在场,肯定恨不得捂住何医生那张嘴。 不要打扰林指导工作,她合该干这种事! 要不是林红樱家离农场太远,他恐怕都能做出把食堂的大师傅送过去,给她专程做顿涮羊肉的事来! 何医生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能从韩卫东的嘴里听到这句话。 她不可思议地抬看向他,他居然还拿昂贵的糕点……让林红樱垫垫肚子? 他以前不是最讨厌林红樱?怎么现在却跟护犊子似的…… 徐奶奶拉了把儿媳,眼刀子扫过,她这人仗着是科室的主任,资历老,平时指点人指点惯了! 她低声说:“你回去吧,别在这儿指指点点!” 回去的路上,何医生脑海里浮现林红樱那懒散闲适的模样,有些嫌弃。啥啥活不干光坐着,但邵青峰好似一点也不在乎,韩卫东反倒还替她说话。 她嫁个人还真是掉进了福窝里! 要是换成别人,日子肯定能经营得更好,根本不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家属院里哪个军嫂不是手脚麻利,家里家外工作家务一把抓? …… 两个男人在厨房忙活了半天,香味不断地溢出。羊肉最为鲜美,邵家炖的羊肉用的还是大厨给的方子,香料齐全,还有特意从冰城买来的菌菇包。 那是夏天时在大兴安岭摘下的鲜味,被勤劳的农民晒成干菌。 大冬天里喝上一碗羊肉汤,浑身都能暖和了,那是一种何等神仙的滋味。 羊肉汤那股强劲的香气飘散开来,整栋家属楼都要受不了了。低头看看自己碗里的,碗里的苞米面、白菜炒肉丝顿时不香了! 他们的伙食已经算是能让别人艳羡的程度,没想到仍旧是货比货得扔,邵家比他们还能吃! 羊肉炖了多久,邻居们嘴里的口水就流了多久。大伙想起上次被林红樱收拾得很惨的周家三宝,没有哪个敢厚着脸皮敲门的。 做好的羊肉端上,邵青峰哪怕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也忍不住食欲大动。 更别提韩卫东,这家伙也不是缺吃的主儿,仍是深深为这锅羊肉汤倾倒…… 自从得知晚上要吃涮羊肉后,徐奶奶就精心地炖了一下午的羊骨。 她为人勤俭节约,只取了一斤羊骨,把羊骨剔得干干净净用来炖汤。 原本林红樱计划用掉五斤羊肉,她只用了两斤纯羊肉。怕不够吃还用了鱼肉代替,更是丰富了涮羊肉锅的口感。 余下的七斤羊肉,精打细算地给小两口留着日后慢慢吃。 中途炖汤时加入了鱼骨。两种最鲜美食材的加入,陆地的羊和河里鱼的不期而遇,彼此交融,将“鲜”这个主题发挥到极致。 羊肉是邵青峰切的,在他那能掌控各种精密仪器的灵活手指下,把半冻状态的羊肉切得跟纸一样薄薄。两斤羊肉被他切过后堆得像小山一样高,扔进热滚滚的汤里随便涮几秒就能熟透。 徐奶奶还带了一斤鱼肉,鱼肉被他片得薄如蝉翼,晶莹剔透。 美味的菌子在熬得奶白的羊骨汤里不断地浮沉,在轻煨慢炖中,将自身的精华融入汤中。 “吃吧!开动!” 林红樱说了一声。 来自大草原的羊肉只需要轻轻地一涮,哪怕是涮开水都好吃。羊肉入了嘴,鲜味跟炸开了似的,给人以热烈生活的向往。 林红樱吃得热泪盈眶。 邵青峰同样也被羊肉的鲜美惊住,他虽然能弄来羊肉,但却远不如林红樱做得那么细致,她不仅把配料菌菇买齐,还会特意向食堂的大师傅讨要食谱。 她的要求还吹毛求疵,羊肉片厚了不行,炖汤火大了也不行。 邵青峰旋即低头一笑:他们最有可能的是草草地炖了一锅,什么料都放下去,简单又浓郁,吃起来味道虽然也不错,却会浪费了羊肉。 韩卫东埋头一吃一个不吱声,但凡吱声都是对羊肉的不尊重! 香,真是太香了! 那薄薄的肉片蘸点简单的蒜蓉辣酱,直击灵魂。 论吃还是得数小嫂子。韩卫东吃得那叫一个内心泪流满面,他们平时吃的都是些什么? 他恨不得打电话回家里,叫他老爷子跟邵老爷子取取经,给他订个一打这样的包办婚姻。韩卫东绝对敞开大门欢迎,任媳妇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徐奶奶吃得赞不绝口,“这肉比我在京城吃到的还好,红樱肉买得好!肯定是刚杀的,鲜得很。青峰片的肉也好极了,薄薄的,筷子一涮就熟了。” 上好的羊肉是随便涮开水吃着都鲜,何况它涮的是炖了五个小时的羊鱼骨汤? 林红樱打趣道:“肉在百货商店买的,恰好领导发了几张特供肉券,不知该怎么花,就买了它。当时我还被领导秘书嫌弃了一通,好在没听他的。” 徐奶奶恍然大悟,用特供券买的,还是在冰城的百货商店买的,可不就是最好的羊肉吗? 那是给干部、华侨、外商特别供应的华国最顶尖的商品! 韩卫东吃得开心,诧异地赞叹道:“敢情我今天还是沾了嫂子的福!” 说完他从饭桌底取出一对茅子,“这是我亲戚从南方带来的酒,送给嫂子跟哥尝尝。” 茅子在1915年的万国博览会上已经享誉世界,但如今粮食短缺,这两年茅子已经被迫停产。韩卫东找来的茅子应该是前几年生产的,这几年想找几瓶茅子恐怕比后世还要困难! 林红樱看见它,充满了意外。 邵青峰伸手制止,严肃地说:“卫东,部队有规定不能饮酒,酒你拿回去,心意我们领了。” 韩卫东呵呵地笑道,“没让你现在喝,你可以休婚假的时候喝!到时就是正经喝酒,不算违反规定。至于嫂子那就更没什么限制了。” 林红樱把酒笑纳下来,“没事儿,我们农场没有下班后禁止饮酒的规定,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择日不如撞日,我先来一杯。” 徐奶奶顺着这个话题接着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摆结婚酒?” 邵青峰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险些没被呛到。 林红樱接过话头,“工作繁忙暂时没有考虑这个问题,当然也没有这个条件……等以后吧。” 徐奶奶听了不意外,“是,如今搞斤肉都是难事,部队单位也不主张奢侈浪费。也不知道这时节……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说着她忧愁地叹了口气。 如今国家正在经历浩劫,像邵家那样的家庭要是没碰上艰难时节,按规格肯定要摆上十桌二十桌。但现在一切红白事从简,新人在食堂吃顿有肉的饭就算吃过喜酒。 林红樱倒了一小杯酒,举起酒杯她坚定地说:“会过去的,相信我!” “人人吃饱饭、穿暖衣,自食其力而有尊严,一顿羊肉想吃就吃!” 她比他们要更坚定,因为她才是那个真正见过后世繁华的人! 林红樱诚挚地举起酒杯,一杯致敬过往,一杯致敬将来。 揭过沧桑困难的昨日收进历史的纸堆里,林红樱如今就站在这个时间节点里,明天那个熟知的历史势必要被改写,换成崭新的一页。 华国每当有灾难,总有勇敢的人挺身而出,拯救国家于水火。他们一代人打了三代人的仗,一代人吃了三代人的苦。她被英勇的先辈保护多年,这一次她要做那个勇敢的人! 让人人都有饭吃、吃饱饭、吃好饭,这就是她来到这里的意义。 她给这个计划叫“神农计划”,约定二十年之期去实现,合计四个“五年计划”。 林红樱饮下清酒,激荡的情怀在胸臆中碰撞。 徐奶奶笑着跟她干杯,一饮而尽,“好,说得好!会过去的!” 邵青峰看见林红樱清澈的眼眸中隐隐有光闪动,拇指微动,感觉心头有些痒。 第40章 一个最动听的词,不要钱! 次日。 林红樱准时六点起床,六点半洗漱完毕,准时下楼。 黑省早晨亮得早,五点准部队的号角声就响起了。 邵青峰比林红樱起得还早,这个时间一般已经出门,林红樱起得早才能碰得上他。 她看见周金宝在扫楼道,打了声招呼,“金宝、银花、银宝早。” 她看到平时脏兮兮的楼道被三个宝扫得很干净,真诚地夸赞了一声,“地扫得很干净,还有一个星期,加油!” 周金宝攥住扫把,忽然地叫住林红樱:“林阿姨,你说如果我好好学习,长大之后能像你这样吗?” 后来他问了别人才知道,林红樱原来很厉害,二十一级的工资是母亲的将近三倍! 林红樱骂了他们,妈妈还要叫他们向她学习。妈妈在她的面前,如今是连向林红樱吼都不敢了,见了她就赶紧走。 周金宝很少见过这样的母亲。 林红樱停住脚步,勾起唇,“还不够。” 周金宝抬起那张脏兮兮的脸,“怎么不够?” 林红樱指了指脑袋,“好好学习只是努力的开始,还要保持好奇心、求知若渴、勤于思考,以及有一个好的身体,不过你这个年纪能意识这个问题很不错,有空多看看书吧。” 一同扫地的周银花听了,默默地把每个字都记了下来。 振华农场。 新的一周,林红樱给于亮汇报工作进度。 “沼气池用到的水泥、塑料管正在联系抓紧厂商,张队长说只要建材到位半个月就能建成……” 于亮的热茶从左手换到了右手,又从右手换到了左手。 杯子都要给他的糙手摩挲光滑了。 这个沼气池是真的好,但这段时间又是改造了养猪场,又是买药,比起以前来说花钱如流水,入项却是减少的。他沉吟道:“东西好是好,就是贵了点……” 林红樱停顿片刻,“我们农场目前情况很困难吗?” 说完她就沉默了。 这年头就没有不困难的厂子,除了国家纳入“二五”计划内大力扶持的行业。 财务部的方主任推开门,说:“场长,咱们的钱不够花了,要不要——” 方主任推开门一看,发现林红樱正在给于亮汇报。 “林指导,我可算是逮着你了!咱们的钱可得省着点花儿,咱们这儿艰苦,可不容易呀!” 于亮让方主任等会再来做汇报。 方主任偏不,他就坐在林红樱身旁,他得提防着这个小同志再提开支。 于亮只好跟林红樱继续说正事。 “小林,我决定过段时间派你去辽省出差,你这边走得开吗?” “咱们省里的很多农场都打算请你去做技术指导,我统统都给你拒了。不过辽省那边的农垦厅指定要你去,他们没参加过上次的冰城会议,情况实在也难……” 林红樱直言不讳地道:“为什么不?特殊事情可以特殊来办!” “那边不是有个‘旅游’……咳咳……” 咳咳,嘴差点秃瓢了。她顿了顿说道:“那边不是有个场长请来的专家团么?我们正是缺人才之际,我想把他们请回来干点活。再说咱们不是缺钱吗,我去给场里搞点钱回来。” 于亮闻言,喝的茶差点没一口喷出来。 这个小林说话真是荤素不急! 他猛咳了两声,“这个倒是不必,不指望你能挣钱,人回来就行。”他强调,“你才是咱们场最宝贵的财富。” 重音落在“回来”这个词。 林红樱心里噗嗤一笑,看来领导心里的“观光旅游团”的面积是无穷的大。 她正好专治“心理阴影”! 方主任听到林红樱这句话,心里总算舒服了。他提出疑惑:“林指导话说得漂亮,可是你要怎么样让辽省心甘情愿拿出钱?” 总不能是挣笔出差费吧!农场缺的可不是一笔小钱,是一笔大钱。 人家是不缺钱,毕竟那可是工业大省,奉天也是鼎鼎有名的工业城市、特大城市。 林红樱这时掏出了自己经过一夜苦思冥想弄出来的猪饲料配方,“靠这个。” “方主任,这段时间我花了场里很多钱,拿这个给您消消气……” 方主任跟于亮两个人齐齐看向林红樱递来的纸。 两人异口同声地念道:“微生物……发酵饲料?” 林红樱颔首点头,“利用秸秆、谷麸麦麸、野草、秸秆、蘑菇菌渣、动物骨头发酵制成的微生物发酵饲料,可以比现有的猪饲料更适合育肥,育肥阶段的猪至少能增重20%!” “20%?”方主任眼前一亮。 “这是至少!”林红樱点头。 “菌渣……是什么?饲料里能加动物骨头?”他疑惑地问。 林红樱解释道:“等沼气池弄好,沼气可以把猪场调节到适合温度,沼气池的产物沼液和沼渣可以养蘑菇,届时可以形成‘养猪场-沼气-蘑菇’的绿色生态循环。 种出来的蘑菇可以加工制成食品、投入市场,也可以丰富咱们职工的饮食,是一条免费、高效、高产出的路子。” 她顿了顿,接着回答第二个问题,“动物骨头主要指猪牛羊驴等家畜的骨头,富含磷酸钙、碳酸钙、骨胶原,还有钠、镁、铁、氟等元素,能够补充猪成长所缺的营养。骨头咱们不仅自己有,也可以找牛羊场弄点,应该不费钱。” 知识分子的弯弯绕绕,方主任听得不太懂。 他就听懂了一个最动听的词,不要钱! 免费真是世上最动听的词汇。 现在让他多花一毛钱,无疑都是在割他的肉。 场里的饲料储备粮不足,这个方案真是瞌睡赶上递枕头!他快速地扫完整个配方,用料都是现成的,他们的仓库里都有,还都是些廉价便宜的废料。 如果这个饲料配方可行……方主任的呼吸变得粗重。 于亮的呼吸同样变得急促,不过忍不住拍桌子笑起来,“老方,你甭听这小林吹的不要钱。这个也要弄厂吧。” “索性就跟沼气池一起弄了,这个饲料蘑菇厂听着有奔头!” 林红樱这脑子怎么长的,于亮恨不得把她脑子里的东西倒个干净。 “小林你去找老李,你们俩负责这个‘微生物发酵饲料’,叫咱们的饲料厂把这个配方弄出来,试验一周。要是管用,咱们就把它带去辽省赚钱。” “小林,你去工作吧,老方留下汇报!” 林红樱走后,轻快的气氛再次变得严肃。 “领导啊,咱们是真揭不开锅了!”他把怀里的账本拿了出来,“咱们不省省钱,再过三个月就发不出工资了!” 于亮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 第41章 一家人,互相帮帮怎么了? 财务部主任老方走了之后,于亮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他接了电话,电话员问:“领导,冰城农垦局的来电接吗?” 他想肯定是老农,“接入吧!” 老农笑意浓浓的声音响了起来,“哈哈,老于你可算是出名人,这两天电话都要被打爆了吧。” “电话是有点多,出名还不敢当,出名的明明是小林,火力都由我给她扛了。” “辽省那边你怎么想的?”农彦平问,“领导昨天特意打电话,叫我约束一下你,叫你不要意气用事。” “能怎么想,大家都是一家人,手心手背都是肉。”于亮不带一点负面情绪,满面春风地说:“我欢迎他们都来不及!” 农彦平有点意外,“我原本还想做做你的思想工作,没想到你自己想通了。” 毕竟于亮上回可是被人当冤大头坑惨了,农彦平还担心他有情绪。 虽然结果没怎么影响,不仅给他们省了笔钱还送了一批钢,但憋屈也是真的憋屈…… 于亮悠悠地说:“还能怎么着,还不是穷闹的!” “小林这段时间打算给我盘个沼气池,盘个养蘑菇的厂,还想给咱换个饲料,她跟我说得研究个更好的疫苗,让咱们一劳永逸,但还缺专家! 年轻人就是想法一天一个样,你说我能怎么着,当然是放她去干。但咱们缺钱,缺材料,缺人,啥啥都缺呀!” 农彦平听着就牙痒痒,这不是赤裸裸地炫耀吗? 于亮叹了口气,“我知道省厅穷,不过咱们辽省兄弟有钱,大家都是一家人,相亲相爱,互帮互助。我帮他们一把,他们也帮咱一把。” 农彦平放声大笑起来,“不错不错,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互相帮帮怎么了? 他们都是一帮大老粗,唯独于亮念的书多。读书人有时候虽然认死理,可是耍起心眼来也有八百个心眼子。 …… 林红樱把微生物发酵饲料这个任务交给了刘发英。 刘发英是生产主任,饲料厂部分生产工作也是她负责。 发酵饲料的配料,除了骨粉、蘑菇菌渣和益生菌,其他都是现成的。 振华农场仓库里有囤积大量的秸秆、麦麸、米糠、猪草。 农场所囤的猪草是工人们在春夏时到野外收割的牧草——紫花苜蓿,这种牧草富含蛋白质和脂肪,猪吃了可以快速育肥。 益生菌在实验室里应该能找到,但林红樱需要培养特定的复合菌落。 刘发英收到发酵饲料的任务时候,异常地高兴,她看着那个林红樱写的饲料营养价值和育肥能力,越看越双眼越痴迷。 “太好了!如果它真的有你说的育肥能力,我们节省下的饲料就能喂出更多猪!” 毕竟眼下除了猪瘟之外,他们遭受的最严峻的问题就是——粮食严重不足! 粮食紧缺,相应的饲料的原料也一直紧张,严重导致生猪减产。猪都没得吃,该到育肥阶段体重迟迟涨上不去,长到百来斤只能无奈地宰了。 她兴奋过后,想到了一个问题:“不过林指导,猪骨头可能不太够,我们厂的猪骨每天都要供应医院,医院开给病人增加营养。” 林红樱拍了一下头,差点忘记这茬了。 夏海之前住院,安医生跟她说过医院会开营养骨头熬汤,给他补身体。 她心下叹了口气。原本选择饲料配方时,她就已经尽量本着不跟人抢食的目的去选择的。 没想到仍旧是没躲过骨头熬汤这一劫。 在这个吃不起肉的时代里,猪的全身上下都是宝,连骨头都要榨尽最后一滴营养! 全是穷闹的……反过来,要是市场上猪肉的供应能跟上,医院哪里还会开骨头汤给病人吃。 林红樱问:“牛骨、羊骨、鱼骨都行,找畜牧养殖场要点骨头也行。猪骨头全部都给完吗,一点剩的都没有?只要是骨头都行,边角料和残渣都不嫌弃,成分都一样的。” 总不能医院还找畜牧场要牛骨、驴骨来熬汤吧? 刘发英如实说:“找牛、羊骨倒是个法子。猪骨还是有点剩的,医院一般要猪腿骨、龙骨,这部分比较营养、干净。头骨和剩下的边角料哪个职工愿意要就拿走,其他的发酵留作来年当肥料。” 林红樱说:“这些边角料以后别拿来做肥料,除医院要的猪骨,剩下的统统留作猪饲料。” 刘发英点点头,她又询问了林红樱新饲料配方的其他几个技术问题,风风火火地拿着配方去了饲料厂干活。 林红樱去找了李副场长,把培养蘑菇这个任务交给了他。 李副场长火速叫人打了养菌菇的培养基,按林红樱的要求,用猪粪、秸秆、木屑、泥土按特定的比例混合。 “这个时节东北温度低,估计很难找蘑菇的菌种,得派个职工去南方找找,蘑菇的种类……嗯,就优选木耳、平菇、杏鲍菇、猴头菇、香菇、元菇……这几种都行,稍后我列个表写清楚。” 李副光听着林红樱嘴里噼里啪啦地数了十几种蘑菇出来,人早就听晕了。 直到听到她会列个表出来,才咧开嘴笑。 “成,我保准儿把这件事给你干得漂漂亮亮,你放心吧!” 敲定了饲料、菌种这两件事,林红樱准备去实验室养点复合益生菌落。 下午,林红樱去了一趟实验室。 宁教授的血清疫苗实验已经进入到小白鼠实验阶段。 她看见林红樱来了,显得异常高兴。 “林指导,你好几天不来我这了,你要是再不来,我可就要去农场亲自找你了。我有两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跟你分享。” “一个好消息是h工大借了我们几台离心机,现在四环素的提取效率大大提高!” 她笑吟吟地说:“我猜你前几天恐怕去了冰城开会吧,这两天上门来问四环素的领导很多,不仅我们校长来问了,连冰城方面的领导都有关心。” “坏消息是产能远远跟不上需求!现在我担心生产四环素这个任务,影响到血清疫苗进度。” 林红樱着实没想到,他们的消息那么灵通,居然直接联系上实验室了? 产能少这点她可以理解,实验室场地和条件都有限,哪怕24小时加班加点一直做,产能也无法满足市场的需求。 “说吧,另一个好消息是什么?”林红樱摊手无奈地问。 宁教授认真地说:“前几天有一家药厂主动联系我们,愿意帮我们生产四环素。我正打算去振华农场找你问问。林指导,你是什么想法?” 这个工艺制程是林红樱的,她愿意分享给实验室已经是慷慨大方,不能要求她再无偿分享给药厂。 毕竟这是涉及利益的事,不是一两句话可以含糊过去。 但是宁教授还是希望林红樱答应,毕竟这可是千金难求的抗生素!无论它在畜牧养殖业上的作用,还是作为人用药的作用都是无穷的。 林红樱不假思索地道:“有厂家愿意当然是好事儿!” “呃……啊?”宁教授愣住,准备好满腔的话忽然卡在喉咙里。 她没想到林红樱答应得这么利落,“那……林指导对药厂方有什么要求吗?” 林红樱本想说没有。 但她忽然想到了四环素有严重的副作用,它曾经风靡一时,但后来却跌落神坛!因为它有着极强的耐药性,青少年服用容易身高发育不良,严重还有致聋的风险! “有的,药厂要是方便请他们到振华农场找我,我跟他们的负责人详谈。” 第42章 他们一个敢诓、另一个敢应 下班后,林红樱想起保水膜的事。 养蘑菇需要一种保水的塑料薄膜,最好是食品级的聚乙烯和聚丙烯。塑料袋是1902年出现的,华国现在还没有普及塑料袋的使用,仍在用牛皮油纸包装。有保水膜的加入,能大大减少工人浇水的频率。 她想起夏海是化学方面的教授,算算日子,他出院的日子就在这几天。 很久没有去探望老爷子了,下班后,林红樱兑了五斤富强粉,提着富强粉去探望老人。 人民医院。 夏海的抽屉里放着他最宝贵的东西——七瓶黄桃罐头。 冬季,东北市面上罕见水果的踪影,黄桃罐头就变成了最受追捧的奢侈品。夏海以前在京城当教授的时候水果是不缺吃的,友人曾经送过黄桃罐头。 如今落魄了,没想到还有人送黄桃罐头给他。 有道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他只开了一瓶黄桃罐头,滋味甜丝丝的,沁人心脾。自从开过那只罐头之后,病房里的病友们有意无意地,都对他客气了几分。 大伙心里清楚,这年头能吃黄桃罐头的都是干部。 安医生每天都会让医院食堂做面条给夏海,顿顿都是热乎的,白菜西红柿都有,偶尔还会有点肉丝。用这些精细粮日日养着,夏海的病逐渐好转。 再过两天,他就完全康复出院了。 这一天,林红樱提着一袋富强粉出现在了病房。 夏海激动地走下病床,乐呵呵地说:“我就说这几天会有好事发生,原来是恩人同志你来了!” “安医生说你忙,我还在苦恼上哪里去找你。我已经好全了,现在你肯告诉老头子你的名字了吧!” 他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于一星期前的自己了。 自己虽然空有一身本领却没有地方发挥出来,但还能做点别的事,就像眼前这个乐于助人的女同志一样,死了就是彻底没有机会了。再说,他还想再见一见宁儿、乐儿。 人生即便苦闷,生活总要继续的,这世上到底还是好人多…… 林红樱欣然地点头,“夏老先生你好,我叫林红樱,目前是和县振华农场的技术员。” “以后叫我小林就好。恩人同志这种称呼还是免了吧,听着就挺有压力的。” 夏海打量了一眼林红樱,“好好好,恩人同志还是个年少有为的!” 他仍旧坚持叫恩人同志。 能做技术员的一般是大学生,看林红樱的模样就很年轻,那么年轻的毕业生应该属于读书早、脑子也聪明的。 林红樱问候了一遍他的身体,夏海苦笑道:“你这顿顿鸡蛋挂面给我吃,我老头子不好都难。这里的安医生也特别照顾我,她给我找了点肉和青菜。” 本身夏海的病就是严重营养不良闹的,饮食跟上了身体自然好。 夏海看着林红樱又给他提了五斤富强粉,摇头拒绝,“够啦!老头子我的鸡蛋面还没吃完,你这富强粉又送上了,我都不知该怎么回报恩人同志了。” 林红樱戏谑道:“我这次来可是来求助夏老的,手里不拎点东西心里慌。” “哦?我能帮上你什么忙,快说来听听,我能帮的一定义不容辞!”夏海闻言,来了兴致。 林红樱不假思索地点头,“这个您肯定能帮得了,您就是这方面的专家。” 她听安医生说过,夏海曾经是清大的教授。这个岁数这个资历,被分到东北来,林红樱觉得夏海肯定有两把刷子。 “我们打算养一批蘑菇,需要塑料袋来做保水。我想打听打听国内有哪家生产塑料的厂家。” 夏海闻言笑着说:“我还当是什么事儿,这算什么忙?” “你找你们领导打听都能打听到,这个厂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你们省里!三年前冰城成立了一家塑料袋厂。恩人同志,这袋面粉你还得拎回去。” 林红樱松了口气,原来这个时候国内就有塑料袋厂。 看来国家一五计划的成果还是显着的,历史书的评价很客观。 “夏老,不止这样。我们需要一批安全、无毒、防潮、耐热,耐腐蚀,可隔绝有机溶剂的塑料袋,简单来说就是可以跟食品接触的,不是普通的塑料袋。这得您亲自把关。” 这种材料就是聚乙烯和聚丙烯。 林红樱印象中“聚乙烯”这个概念最早源于二战,但聚乙烯塑料袋第一次出现是1965年由某家瑞士的公司研制的,国内目前……用的应该是聚氯乙烯工艺。 夏海听着这一串要求,默念:“耐热、耐腐蚀、安全,跟食品接触……那聚氯乙烯不行,它加热有毒性。” 他笑道,“这样说来你这要求可不算低。一袋面粉就想让老头子我给你卖命!” 林红樱无奈地说,“夏老说笑了,肯定不止一袋面粉的报酬。要是您愿意,我会向领导建议,把您调去冰城的那个塑料厂。您就给我个痛快,愿不愿意去吧!” 蘑菇种植是一个大型产业,要解决保水膜的问题,聚乙烯或聚丙烯总是缺不了的。这种材料用在农业上就是温室大棚蔬菜上覆盖的那层保温薄膜,意义非凡。 夏海听到这里不由地动容,可是、可是那么重要的事,眼前这个年轻人能决定吗? 她还那么年轻! 再说……他是戴罪之身。连旧友都无法替他说情,一边是化工厂的技术岗位,一边是农场艰苦的劳动改造,前者虽然有挑战,却是他热爱的事业,夏海岂有不愿意去的道理? “你又拿我老头子寻开心,你什么都不了解我,只听说我曾经做过教授。要是万一我是坏分子、做过十恶不赦的大事呢?” 林红樱来之前已经跟安医生打听过,夏海身上就一个成分的事,成分能是什么天大的坏事,她不看成分,只看有没有能力! 再说论成分,她自己成分也不太好,她还有一个疑似做过地主的爷爷,要不是当年发善心资助过部队,这会她的境遇跟夏海估计没差。 “夏老你就说愿不愿意吧!” “恩人同志你要是能办到这件事,我就去!” 夏海激动后反而平静下来,他在期待什么? 眼前的恩人顶多不过二十岁,她哪有能耐做到这些事? “这就不是您考虑的问题了,假如我能办得成这件事,夏老可不要食言。”林红樱戏谑地说,“我虽然年轻,但你可不能拿我寻开心。” “好,那一言为定!” 一个不知道对方的实力。 一个也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但毫无疑问,他们一个敢诓、另一个敢应。 夏海丝毫不知道自己因这个年轻人的一两句激得,把自己后半生全搭了进去,今后的余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蒙昧起步的化工事业高举火炬。 林红樱也没想到因自己当初的一次善意,从路边救起一个老人,从此让自己得到了这个老人最诚挚的尊重和帮助,直到他耗尽最后一滴心血。 第43章 你大姐寄了粮食回来咧! 离开医院,林红樱路过邮局,给奶奶拍了个电报,询问上次给她寄的面粉大米等物资收到没有。 这个年代的物流极慢,寄一次包裹估计要轮转半个月。算算时间,第一次寄的包裹应该到她手里了。 迟迟不见奶奶的回信,林红樱有些担心便拍了个电报,在电报上注明寄送的物资明细,让老人核对。 之前她担忧这边冬天苦寒老人受不住,但等沼气池通上气,这个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她开始考虑提前把老人接过来的事情。 石九村。 龙云英正在把豆子磨成豆粉,掺上地瓜、地瓜藤和玉米面熬成粥,这就是全家人的一顿充饥的饭了。 镇上的邮递员来到了九石村,吆喝道:“龙云英,龙云英你的家属给你寄了一个包裹,这是邮寄单,你这两天有空去邮局领一下。” 林红玉刚从高中放学回来,跟龙奶奶一块去邮局领包裹,同时她们还领到了一份电报。 她跟奶奶两个人把包裹领回家,费了牛鼻子的劲,累得满头大汗。 她惊讶地擦汗:“奶奶,这是谁寄的?” 龙奶奶想起大孙女先前在电话里告诉她,寄了一些粮食给自己。她默不作声地关紧门窗,捂住小孙女的嘴,“你大姐寄了粮食回来咧!” 林红玉嘲讽地说:“她终于想起我们了?还怪有良心的。” 全家人勒紧裤腰带凑了路费给堂姐,让她去东北的部队投奔一个娃娃亲,要是对方肯接受她,日子应该过得挺滋润…… 但她恐怕早就忘了他们。 龙云英作势轻轻地打了小孙女一巴掌,看着小孙女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龙云英说:“你怎么说话的,你应该敬重大姐!” 林红玉低头,压住心中的不屑。 奶奶特别溺爱大堂姐,即便她人傻又懦弱,却经常夸她聪明伶俐、以后必成大器。就连爷爷当年订下的娃娃亲也给了堂姐,虽然林红玉没有羡慕过她的包办婚姻。 奶奶从前经常告诫她,堂姐是个很聪明的人,要她向堂姐学习、对堂姐好一点。 林红玉觉得真好笑,像堂姐有什么好的?她人傻又懦弱,偶尔灵机一现时显得不那么傻。 随着龙奶奶拆包裹的动作,包裹里的东西显露了出来。 三十斤大米,三十斤富强粉! 白花花的粮食就装在简陋的袋子里,林红玉的眼神从不屑逐渐转为震惊。 奶奶继续拆着旁边的包裹,十斤棉花压得结结实实的,还有十尺老土布! 林红玉彻底呆在原地,继续石化。 难道……难道嫁人真有那么好吗? 无论是大米还是富强粉,都是他们很久没吃上过的好东西。 这样的精细粮连镇上的供销社都不一定能买得上,那些棉布全家人一起攒几年都攒不下来,可是堂姐却一口气寄来了这么多。 龙奶奶抱着小孙女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红玉,今后别再用以前的态度对你姐姐。她以前是因为被人下了降头,现在恢复了正常。” “她就是我们林家的希望,以后我们每个人都会因她而骄傲!” 龙云英还记得那年大孙女一举拿下省状元,村长、县长、市长还有一群媒体都来家里祝贺,庆祝的横幅拉满了村口。那是默默无闻的石九村,几十年来第一次那么光荣! 大孙女心疼他们种田辛苦,报了农学专业。后来她成为了科学家,变成了一个很厉害的人,她研发出来的那个什么“超级豆”,打败了贼鹰国那什么“转鸡阴豆”,一亩地能收获有八百公斤! 农民光靠种这种大豆就能在乡下盖别墅、过上吃香喝辣的滋润日子。 她启动的那什么“神农计划”,让年轻人都心甘情愿地回家乡种地,用“科鸡”种田,让华国变成超级农业大国。 那段时间地下的她和列祖列宗们,腰杆子都挺直了。 龙奶奶看着孙女汇来的电报,“奶奶近来身体可好?日前共寄出两次包裹,一次寄去30斤大米、30斤面粉、十斤棉花、十尺土布。一次寄去两件你喜欢的绒服,三斤蜂蜜,十张物资票券,望奶奶悉查核对。” 龙云英把包裹点了又点,都对得上数,没错。 东西就那几样,她非要点了一遍又一遍,越数越开心。 龙奶奶眉梢上染着笑意,小心翼翼地取了两勺富强粉。粉质清香润滑,白花花的,看得人不由地心花怒放。果然还是这个熟悉的大孙女让她安心。 “红玉,赶紧地去地里找你爸妈叫他们去摘几斤野韭菜回来。咱们今晚吃韭菜盒子。” 龙奶奶的腿脚走得虎虎生风,打水揉面、生火。 一小时后,林红玉抱着满怀的野韭菜回到了家里,欣喜切着韭菜,手脚麻利地帮着奶奶包包子。 龙奶奶咬咬牙,往韭菜里敲了一个蛋,今天就奢侈一把!林红玉看见奶奶敲了个蛋进去,看得直咽口水,祖孙俩相视一笑。 晚上,干完农活的林远和妻子回到家,劳动了一天,早已饥肠辘辘。今天家里那勤劳的老母亲肯定做了野菜粥,林远皱皱眉,韭菜将就将就也能吃,就是有点臭。 当他们看到饭桌上洁白的包子,整个人都愣住了。 洁白的大胖包子上沾着可爱的水汽,柔软的皮里肯定裹着香嫩嫩的韭菜,叫人食欲大动。 林远那看向包子的目光充满了炙热,双眼饿得早已隐隐冒着绿光,“妈……这……” “红樱捎来了些东西,你们吃点吧!” 龙奶奶拿着包子吃了一只,林远和妻子、女儿情不自禁地紧跟着拿了一只。 沉重的劳动让饥肠辘辘的身体,对淀粉的渴望早已达到巅峰,他们连做梦都在吃精细粮。此时,见到包子两条腿都走不动路了。 好吃,好吃,真好吃。好吃得连舌头都要吞下去。 包子刚进入口,浑身都要酥掉了。面条筋道柔软,比那棉花还要软,咬上一口都让人陶醉。 嘴里弥漫着小麦的清香,平时他们厌恶的臭韭菜也变得清爽可口。淀粉带来的饱腹和满足感充斥着胃,让人心头油然升起浓浓的幸福。 一家人因为这顿包子,感到了久违的温馨。 第44章 不要惹毛知识分子 …… 家属院。 林红樱回到家后,被邻居杨秀娥通知去领过年的福利补贴。 每家每户能领五两油,一两白糖,一斤花生,一斤大米。别看东西少,但却是很多人翘首盼望多日的福利,毕竟这年头很多单位连这些东西都发不起。 分发现场大家脸上都喜气洋洋,早早地排好队。 花生能榨油、能做炒花生米,油花花的炒花生米,过年时拿来招待客人是很体面的高档零嘴,下酒好菜。 负责分发花生的是后勤部工作的洪朝霞,她见到林红樱淡淡地哼了声,称量花生的手故意抄到了袋子底部。 林红樱回想片刻对上了脸,这是她来的第一天,那些嘴碎嫂子们的其中一个。 钱家的媳妇杨秀娥排在林红樱前边,即将轮到她们的时候,林红樱皱起了眉。 杨秀娥喜笑颜开地接过了花生,跟林红樱有说有笑,“这个月的油和白糖都能省下来留过年用。” 林红樱一把按下舀花生的勺子,拧着眉头说:“等等——这个花生有问题,它发霉了,请马上停止分发!” “你们领导是谁,我找他(她)有事。” 她冷下来脸,林红樱发现袋子底部的花生有一部分已经发了黄黄绿绿的霉! 林红樱强行打断分发花生的举止引起一阵骚动,排在后面的群众都不乐意了。 “青峰家的,你怎么回事啊?”有人问。 有个大妈叉着腰说:“你这女同志怎么回事,一边待着去,别耽误干部给我们发花生!” 很多人跟林红樱不是同一栋家属楼的,加上她早出晚归,很少在大院里唠嗑、串门拉家常。 很多家属对她仍旧停留在先前的印象:乡下来的,穷酸又软弱。 林红樱这样冷着脸,一言不合就扣住花生的架势,大伙还是第一次见。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那么稀奇……她竟然还敢拦着不让大伙发福利。 她怎么敢的? 有的家属生气地说:“林同志,你无非就是想多分点花生,天寒地冻的大伙都站在这排队,你就别闹了。” “发霉?发霉算什么?你有本事一辈子不吃发霉的东西,你给我让开!” 在粮食紧张的情况下,吃陈年旧粮不是什么稀罕事,有得吃就不错了,还能让人挑三拣四?食物如果放发霉了就掰掉发霉的那块,剩余的继续吃。只要吃不死人,偶尔腹泻不会有人当回事。 花生发霉算什么?花生的壳发霉了,里面的花生米还是好好的。 洪朝霞骂道:“林红樱,你快把花生还给我!这里不是你耍泼的地方。我看你是存心见不得人好!” 洪朝霞不知道林红樱最近的消息,只知道她顺利地跟部队里那个很有名的军官结了婚,同时也记仇她害得自己被处分,正想分点不好的花生给她。 没想到林红樱却把整袋花生都扣住了。 林红樱冷静地说:“洪朝霞,这种霉叫黄曲霉毒素,比砒霜还毒68倍,仅仅只需要20毫克就能毒死人。如果这些花生吃死人,你负责吗?” 洪朝霞反唇讥讽:“真好笑,林红樱这里就你最懂? 连报纸上的专家都说要珍惜粮食,一些陈年发霉的食物只要去掉表面的霉菌,洗净煮熟就可以吃,高温可以杀死细菌,是,你比专家还厉害。” 林红樱听得眼前一黑,什么狗屁专家! 想想这个年代的文化普及率,顿时又合理起来。 她心知劝解没用,干脆把花生袋子摁住,打了个死结系紧了,谁来夺也不给。 她跟杨秀娥说:“你去帮我找领导,快去!” 杨秀娥愣在原地,第一次碰到这种冲突,要是换成她肯定没有勇气跟那么多人对着干。 她心里乱极了,不知道该听谁的。 她跺了跺脚,“红樱,要不——” 你把花生发给他们吧! 杨秀娥左右为难,既不想得罪邻居,让他们以为她跟林红樱是一个战线的;同时她也不想得罪林红樱,毕竟林红樱对她很不错…… 林红樱心中叹了口气,杨秀娥性格太软和了,软得没有一点主见。 她余光一瞥,看到了刚刚下班回来的刘发英,立马叫住她:“刘主任,去找一下后勤部的领导,我发现花生发霉了!” 刘发英看见被围成一圈的林红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她听到林红樱的要求,转身立马去找了后勤部的领导。 过了一会儿,后勤部的吴主任来了。 “怎么回事?” 林红樱把手里的花生递过去,拨开花生壳给吴主任看,“这批花生发霉了,发的黄曲霉,这种霉菌剧毒无比,是一种强致癌物质。领导要是不信,可以让我们单元楼郑旅长家的何嫂子来鉴定,她是医生。” 她跟刘发英说去找何医生。 刘发英这些天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了,听林红樱的没错! 同时,洪朝霞不甘示弱地告状,“主任,就是这个林红樱破坏秩序,她阻挠我们给群众分发过年福利。” 大家纷纷点头,还是领花生重要! 林红樱换了个说法,“霉成这样也不能吃了,换一批吧!谁愿意吃这种发霉的花生?可别吃坏了肚子。” 来领花生的大多是一群老太太、老头,家里的家庭主妇。想要取得他们的支持,要把他们争取到统一战线。 大伙纷纷点头,对,谁想要坏的花生? 洪朝霞恍然大悟:“林红樱,原来你是不满自己分到手的花生不好。” “真是愚不可及!费了那么大劲,你还觉得我是在不满这点花生?”林红樱冷着脸,手里剥起发霉的花生。“我有什么好不满的,我领二十一级工资,国家单位上班,单位食堂顿顿有肉吃,我不满你能给别人分发霉的花生?你自己还没有花生领?” 噗,有人笑了一声。 【洪朝霞怨念+1000】 洪朝霞的过年福利被取消,就是因为林红樱。 “我明确告诉你,吃一颗确实死不了人,但24小时内会让你拉肚子拉到虚脱,肝脏、肾脏受损……抵抗力弱的老人和小孩说不定会一命呜呼。 黄曲霉即便油炸也不能去除毒性,它的分解温度比食用油沸腾的温度都要高。你觉得没事,要不你现在就吃一颗试试?只要你没事,我就信你。” 林红樱张开掌心中的花生米,递给对方。 洪朝霞愣在原地。 这、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洪朝霞怨念+1000】 “怎么还不动,哦……原来你也不敢吃?” 她煞有其事地点头,“你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着,报纸上写要爱惜粮食、食物发霉了也能吃,现在却不信了,原来你的相信敢情还讲究一个‘灵活机动’?也对,毕竟现在要吃的是你自己。” 噗嗤——又有人笑出了声。 这、这林红樱怎么回事? 这张嘴跟淬了毒似的,人都给她怼得哑口无言。 大伙看着洪朝霞,眼神顿时不对了。 【洪朝霞怨念+1000】 【洪朝霞怨念+1000】 【洪朝霞怨念+1000】 林红樱看见洪朝霞一脸怨恨看着她,冷淡地撇过头,她才不会看在这点怨念的份上少怼她几句。 正直不阿的人岂是这点毛毛雨怨念能收买? 要不怎么说不要惹毛知识分子,因为他们较起真来能用八十八种方法不带脏字地骂人。 第45章 误人子弟,何不以溺自照? 洪朝霞听得恨不得给她几巴掌,这个林红樱以前也没有那么讨厌! 吴主任验查了一遍花生米,皱起了眉,“怎么霉得那么厉害,还拿出来发给群众?” 洪朝霞结巴地说:“主任都、都是这样的。今年没有新收获的花生。要不发,就、就没得发了。况且也不是全发霉的。” “就袋子底部一点点,洗干净也能吃。” 这句话听得看热闹的群众傻了眼,有总比没有的好,那可是珍贵的花生! 比起一粒都发不了,他们还是宁愿要的,哪怕是发霉的! 有的人抱着侥幸的心理,洗洗干净炒熟了肯定没事,哪有林红樱说得那么严重? 林红樱看清众人眼中的惋惜,坚持道:“这批花生霉得很厉害了,不能再发了,不仅如此,已经分发的也要挨家挨户找回来,跟群众说明严重性!” 这时何医生被刘发英急匆匆地拉到了人群里,“医生来了,问问医生。” 林红樱把那袋花生递给何医生检查,何医生见了立即拧起了眉,只看了一眼就用极其严肃的声音说:“这个花生不能吃!” 大伙发着牢骚,“又是这句……唉,咋不能吃,馒头发霉还不照样吃?” 何医生的专业素养立刻到位,她用最严厉的口吻说:“去年有个病人来我们医院,人还没到就没了呼吸,就是吃了这种发霉的花生!” “只吃了一小碟,一个壮汉都被撂倒!你们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条命,为了这吃的命都不要了?” 她赞扬地看向刘发英,“这个同志做得很好,及时找到了我!否则原本一场好事将会酿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刘发英指了指林红樱,摇头说:“嫂子,不是我,是林红樱制止的。” 林红樱? 何医生听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答案,居然是林红樱制止的? 这还是她印象中的林红樱吗? 何医生没法想象要是没有人制止分发花生,就这一袋的花生分到每个人手里将会是什么情形,何医生背后被吓出一身冷汗。 后勤部的吴主任也吓出了一身冷汗,“老何,你老实说有那么严重吗?” 何医生毫不犹豫点头,“当然,这是剧毒的黄曲霉!” “老百姓最容易中它的招,尤其是这两年提倡勤俭节约的大前提下,食物中毒的人太多了。” 他叫洪朝霞把花生收起来,“这批花生不发了,拿回去销毁!” 他看了眼林红樱,想起她说过的那些话,赶紧吩咐洪朝霞:“你们几个,领过福利的家属都记下名字了没,拿花名册赶紧把那批花生追回来,务必告诉每个群众发霉花生不能吃!” 洪朝霞心里只觉得两眼一黑,这花生发了都近百户了,要是他们吃了,后果不堪设想…… “那啥,老方家领了,我去跟他说说。” “刚刚老牛领了两份,他就爱吃花生米,我得赶紧去通知他。” 林红樱看到群众终于动起来的一幕,松了口气。 何医生一句话比她一百句都要管用,刘发英要是没把她请来,林红樱可能最后要上演抢花生的百米赛跑。 那画面简直太美,让人不敢想象。 看来科普(扫盲)之路还是任重道远…… …… 后勤部暂停分发福利补贴,群众们就散了。 杨秀娥请林红樱回家坐坐。 她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恰好碰上下班回来的林红樱,邀请她一块去领福利,自己岂不是要中招? 她婆婆那种性格,勤俭节约到苛刻,哪怕花生发霉了她都不会扔掉,她一定会看着他们都吃光了! 杨秀娥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幸好没吃那花生。要是吃了,小囡岂不是没了娘?” “快过年了,老钱领了一袋大米回来,我蒸点饭给你吃。”她笑着对林红樱,见林红樱张了张嘴,她伸手制止。 “可别拒绝,我知道你不缺好吃的,但你上次请我吃过猪肉粉条,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大米也是珍贵的精细粮,但对普通人家来说拿出精细粮来招待客人,已经是最高的规格。 林红樱便坐下,看着摇篮里的婴儿,宝宝看着才三四个月大,很小,皮肤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有点黄。 杨秀娥做饭的技巧有点复杂,她先把米放在蒸笼干蒸半个小时,小心翼翼地添了若干碗水下去,又猛火烧了半小时。 林红樱看着她又添了一倍的水,此时看了眼手表,这时已经过去了一小时。 她觉得有些奇怪,可能这样蒸的米饭比较好吃吧。可是……煮饭的时间实在是久了点。 她等了半天,频频地看表,实在等不住了,忍不住先回家休息了一会。 等林红樱再来钱家时,发现米饭居然刚刚煮好,煮了足足一个半小时! 林红樱咋舌道:“这样会不会有点浪费煤了?” 杨秀娥腼腆羞涩地看了眼林红樱,从柜子里取出一份泛黄的报纸。她兴致勃勃地解释说:“这叫‘双蒸法’!” “红樱,你没这么做过饭吧。每斤米加四斤水,可以使每斤米出五斤饭。这是别人教我的,你有空也试试。可以多吃到两斤饭呢,多省粮食!” 林红樱接过报纸一看,标题加粗黑字写着“增量做饭法”,读下去发现全国居然还就这种方法召开过经验交流会。 看完林红樱简直是两眼一黑的程度。 之前尚且还能安慰自己,只是群众知识不够普及。 此时她却觉得无比滑稽……还有心痛! 那些什么狗屁的专家! 杨秀娥会因为一篇狗屁不通的文章,为了省粮食费尽心思,烧了她平时不舍得用的煤。 群众会因砖家一句“高温可以灭菌”,去吃发霉的食物。 如果她今天没有来取过年福利,家属会高高兴兴地把花生领回家,用心地把花生炒成喷香花生米以庆祝新的一年,结果热闹的新年里,这一家人却会因食物中毒全家命丧黄泉。 这些人可能是她认识的人,也可能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林红樱看完平静地把报纸放下,“秀娥,以后别这样做饭了。粮食用这个方法是省不下来的,这个报纸写得不对!” 杨秀娥愣住,把一碗热腾腾的“粥饭”用饭盒装着递给林红樱。 她尴尬地笑了笑,“这……这样吗?” “我也不太懂上面写得对不对,可是按这样蒸饭真的有变多!” 林红樱无奈地说:“秀娥,这样做饭米并没有变多。你多加了水,饭当然重。再极限地想想,同样体积的一锅粥,一两米做出来的跟汤一样清的粥,和五两米做出来的稠得像饭一样的粥,肯定是后面那个米多。 如果粮食可以靠这种方法增多,我们何必那么辛苦地种田,这是不是违背常识?”林红樱说。 “你可以靠喝粥节约粮食,但没有必要又蒸又煮熬一个半小时,这样反倒是浪费了煤球!” 杨秀娥被说得直接愣在原地,林红樱走后还拿着报纸迷茫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林红樱拿着热乎乎的饭盒回了家,匆匆地扒了口饭。 她坐到桌前拿出纸和笔。 怀着沉重的心情,林红樱写了一篇关于骂人的科普。 “近来出现一种风气,明明没什么本事总爱教人做事,经验会开了一堆,横竖一看愣是屁用没有。成果刊登出来只让人感到没文化、真可怕。” “我只想对这些‘砖家’们说一句,误人子弟,何不以溺自照?” 她把今天的事情掩去细节,改动信息写了出来。 “近来,笔者周围有人在吃发霉的木耳,邻居多次劝阻之下,他执意相信报纸上的专家所说‘要珍惜粮食,发霉的食物去掉发霉部分食用即可,高温可消杀病菌’。 结果很惋惜,该男子食用后全家人腹泻、呕吐、休克,半夜被送进医院洗胃,肾脏衰竭,性命危在旦夕。” “说到这里不得不介绍一下酿成悲剧的真凶——黄曲霉素,它是表面呈黄色、黄绿色的半毛绒状真菌,极易滋生于粮食、油料作物、干果,如发霉的玉米、花生,久泡的木耳、发酵类食物。 它是国际上公认最强的致癌物质之一,强到什么程度呢?约是砒霜的68倍,氰化钾的十倍,只要20mg的剂量便能让成人致死……” …… 第46章 后悔的泪水不争气地从嘴角流出 写完黄曲霉素后,林红樱顺带骂了一通那个狗屁的“增量做饭法”。 邵青峰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在昏黄的灯光下林红樱伏案奋笔疾书,面前摆着好几页写满了字的信纸。 鹅黄色的灯光给她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她清瘦的面庞多了一丝肉,她的眉眼里带着执着和认真……还夹杂着一丝怒意,使她的双眸显得异常地明亮。 她的身上泛着淡淡的香气,那是一股不知是什么的清香气息,很清淡,在烧起壁炉后温暖的室内显得似有若无,格外地好闻。 若要让刘新民知道,他肯定会耿直地告诉邵青峰,那股不知名的清香没什么神秘的。那是雪花霜掺点消毒水的气味,林红樱每天都要洗很多次手、消毒,隔段时间感觉手干了就会点擦雪花霜。 东北的冬天特别干冷,要涂雪花霜才能防止皮肤皲裂冻伤。林红樱很舍得用雪花霜,不像别人那般小心翼翼,她每次都要挖一大坨。在她的认知中雪花霜是便宜货。 有时候会看得刘新民心里暗暗咋舌,吐槽一声败家女人。 邵青峰喉结滚动,叫了林红樱一声:“红樱,来吃饭吧。” 林红樱写得正上头,没空搭理他,仍在专心地写信。 他又说,“我买了一份绵云烧鸡,趁热吃好吃。” 林红樱合上钢笔,转过头看他,双目骤然一亮。 “今天什么日子,怎么买了烧鸡?” 邵青峰心头划过一丝无奈,被人晾着的经历还是蛮新鲜的。 过去林红樱那些疯狂热恋他的日子,好像是一场梦般。邵青峰看着林红樱那双清澈而热烈的眼,有着说不出的熟悉,林红樱以前就是用这种炙热的目光看他的。 不过……现在她的视线是落在他手中的烧鸡。 “不是什么日子,想到就买了。”邵青峰说。 林红樱递给邵青峰一个饭盒,“杨秀娥送的,我吃不完,你吃点。” 那是两人份的“粥饭”,他们并不是顿顿都吃精细粮的,今天林红樱带回来的是玉米窝窝头, 以前顿顿吃糙粮是健康养生,现在是生计所迫…… 林红樱打开邵青峰的烧鸡,油纸的包裹下烧鸡那清脆的皮上,浸满了油汪汪的油汁。拿起烧鸡,清澈的油脂能顺着鸡屁股流下来,看得她双眼发直。 重油重盐,搁在现在标准来看是垃圾食品。可是对缺油少盐的人而言,却是难得的福利。 难怪林岚指名要叫邵青峰去买。上次林红樱没吃成,这次可算是一饱口福。太好吃了……让人恨不得把手指的油都吮干净。 林红樱边吃边啧啧称香,“这只鸡多少钱,不便宜吧?” 现在她算是摸清楚了生活的规律,现在国家实行价格双轨制,一边是粮食紧缺,一边是财政困难。政府就有计划地把一些用于改善生活的商品划为奢侈品,不用票券可以购买,但价格是一骑绝尘地傲人。 生活必需品则是按户口每月定量发放票券。 这只烧鸡一看就不便宜。 下下个月等发工资了,林红樱一定要去买只解解馋。 至于为什么是下下个月? 只能说超前消费要不得……林红樱吃着烧鸡,后悔的泪水不争气地从嘴角流出。 小刘同志拦得对,当时怎么就没有拦住她? 要是搁以前,在冰城买的那点东西不过一次寻常的超市购物,只能花掉林红樱一天的工资。 现在的钱太不禁花了。 邵青峰冷峻的眉眼舒展,含着微不可见的笑意,“好吃就好。” 他偶尔也会买点这种食物改善一下伙食,因为食堂没什么油水。他想起林红樱年纪还小,还算正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还能再长高些。 林红樱吃掉半只鸡才发现邵青峰没怎么动,他把自己的鸡腿都夹到了她碗里,他只吃了点鸡翅膀。 林红樱毫不客气地享受了他塞来的鸡腿。 …… 次日。 林红樱去实验室取来了用来发酵饲料的复合菌菌落,这些复合益生菌落包括了乳酸杆菌、双球杆菌、枯草芽孢杆菌、地衣芽孢杆菌等等。 经过一天的忙碌,林红樱从牛的胃中提取到了蛋白酶,从猪的血液里提取了植酸酶。 因为食物中含有大量的抗营养,需要通过各种手段把它们消除,增加营养吸收的效率。植酸酶是工业饲料必不可少的酶,它能够降解谷类物质的植酸磷,还能促进钙的吸收。 这种后来被工业饲料加到滥的益生菌和酶类,如今还是一片空白。 华国有猪饲料还是八十年代中期的事情,叱咤风云的正大饲料如今更是连个影子都没有。 这种简单的提取实验本该交给科研搬砖人去做,林红樱自己上手了。 说起来都是挥之不尽的心酸泪。 实验室里生化专业的老师对林红樱的这种给饲料里“添加养料”的思路,产生了浓厚的感兴趣。 他们在旁聚精会神地做实验记录,那叫一个如饥似渴。 如果发酵饲料被证实有用,那么养殖业注定掀起一股风暴! 这种猪饲料的诞生一定会让粗犷型的猪食时代,过渡到精细加工的猪饲料时代! 过去他们从来没想过做猪饲料,那叫做“猪潲水”,农村每天把吃不完的饭给猪吃,煮猪草。养殖场会讲究一些,但也是把原料混在一起每天熬煮。 哪会像林红樱这种科研狂魔,加益生菌、加酶,方方面面都按严格的营养配比加,主打一个平衡,和哪个都不能缺。更难得的是它不跟人争粮食,成本便宜廉价! 除了需要费心思培育益生菌和消化分解酶,但这些事他们这些科研人员很乐意做啊…… 作为一名合格的研究员,他们深信,林红樱这个思路会成功! …… 刘发英兢兢业业地搞了一天的猪饲料,等林红樱把复合菌和酶带过来时,她已经把收来的猪骨、牛骨粉碎成末,猪草、秸秆按尺寸粉碎。 她足足粉碎了一吨的饲料原料,浑身都是使不完的热情和劲头。 林红樱说:“酶和菌混入饲料中,放发酵池要发酵一星期。这批饲料分两百斤给我装好,我要带一批上路。” 辽省那边的大兄弟催得很急,林红樱忙得脚不沾地。 最迟后天,她就要动身出差。 然而这两天已经有技术员陆陆续续到振华农场观摩、学习,虽然不需要林红樱上课,这个工作有其他技术员代劳。 但她要抓紧时间把防疫章程再细化一遍,写教学方案,务必要让其他技术员来到这里能学到有用的防治技术。 林红樱开始嫌弃那个“观光旅游团”的不争气!难怪坐个火车都能下错车,但凡能顶得住事,哪里会连累她出差? 于亮后来打听到,一开始那群专家还真是下错了车,因为站台有人喊“冰城”,迷糊之间他们误以为冰城到了,其他人就跟着下了车。纯纯是他们主动给了辽省大兄弟可乘之机! 林红樱刚写完教学方案,刘新民便敲了敲她的门。 “林指导,冰城第六药厂负责人求见,他们说有预约。” 林红樱差点把这件事忙得忘了,“好,叫他们稍微等一下,我马上来。” 林红樱抓紧时间写了个新的制药方案,顺便把四环素的禁忌、副作用写出来。 六厂来的负责人是副厂长和生产部主任,随行的还有三个技术骨干。毕竟林红樱自身就是技术员,谈的多半是生产技术的问题,其他人来了聊不到一块去。 为了表示对这次见面的重视,来的还是技术出身的副厂长。 周伟东见到林红樱的那一刻,还是有些惊讶的。难怪宁教授特意会叮嘱,林红樱比较年轻,不要太惊讶。 这这叫比较……年轻? 他快要不认得“比较年轻”这个词了,他心中的“比较年轻”是指四十来岁。毕竟二十多岁在读书,三十多岁在积累,四十多岁出结果正正好。 周伟东身旁站着的那三个技术骨干,心中各自有着自己的凌乱。 他们甚至怀疑领导是不是握手握错人,她身旁的那个中年男人更像是技术员,而不是这个年轻的女同志。 不过……男人取个林红樱的名字挺罕见的。 第47章 她爱开啥条件开啥条件! 周副厂长即便心中再诧异,但也是见过世面的中老年人,表面上依旧风轻云淡,笑容可掬。 他笑眯眯地跟林红樱握了个手,“果真是英雄出少年!我现在可算明白老宁说的‘年轻’是什么意思了。” 林红樱听着这句话,耳朵都听出油了。 前世林红樱经常因为年龄而被人质疑,那时候资历尚浅,本事也不多。直到她成为最年轻的杰青,质疑的声音全都消失了。 这辈子更年轻了,无疑遭受的质疑更多,林红樱却更没压力。 毕竟一切的质疑,在真本事面前都是纸老虎! 林红樱率先说:“请坐,我今天比较忙,简单地说说我的要求。今天约你们来不为了别的,只为强调一些安全问题。” “四环素有很强的耐药性,对人体的骨骼、牙齿产生负面的影响,还有致聋的风险。兽用超过剂量,体内会有残留。基于对这个药的负责,我希望你们能做到以下的承诺。 第一,希望你们承诺四环素永远不用于食品加工中,无论人用食品、还是兽用食品。这需要你们对市场进行严格的监督,对违反的单位取消进购资格。” “第二,投放市场前要做大量的动物实验和临床试验,严格记录它的用药反应、禁忌,并把它的副作用、不良反应、不适用人群,清晰标记在药品包装和说明书上。” “第三,严格监管医院、畜牧养殖业的四环素药品使用,取得一定资质的医院、单位才能给予分发,医院只允许处方开药使用,不允许销售给个人。对违反的单位取消进购资格。” “第四,希望我本人、以及振华农场能免费使用药厂生产的四环素。后者如果违反1、3条可取消使用资格。” “第五,为了取得以上条件的监管,我将把这些条件写在合同上,设置一个合理的违约金。药厂方面要配合接受不定期的监督。” …… 林红樱洋洋洒洒地把她的条件说完,话音刚落,怨念串串地掉落: 【周伟东1级怨念+500】 【魏祥1级怨念+100】 【吕兵怨念+500】 【孔信民怨念+500】 【赵有林怨念+500】 林红樱惊讶地看了眼,周副厂长表面上看着神色不变,显山不露水。 要不是怨念提醒,她都看不出来他内心受到了暴击。 大家听了眼睛都瞪圆了,呼吸都粗重了,一条比一条苛刻。他们原以为今天是来商量转让技术费用的,他们心里已经有合适的价格。 没想到人家压根谈都没谈价格! 他们觉得一千块就已经合适了,对普通人而言是一笔天价。但只单单她要求里的第四点,每年都免费使用,永久是多久呢?一年,十年,还是一百年? 这其中的成本恐怕不可估量! 这每一条背后都要耗费不计其数的人力、物力成本,有的条件提到的内容……根本不是他们能控制的! 生产主任当即冷哼一声,“你这可是狮子大开口!” “我们做不到。” 周伟东轻咳一声,苦笑地道:“林同志,你这要求可一点不比青霉素低啊! 要知道青霉素的专利期已经过了,可以随便生产。我们生产四环素只是为了缓解青霉素的生产压力,还得偷着摸地生产。” “你这个要求,我们不能答应……去掉最后一条我们还能商量商量。” 四环素在53年已经被在贼鹰国的辉瑞申请了专利,眼下国内的抗生素是极度贫匮的,供不应求。他们是光脚不怕穿鞋的,考虑到最近猪瘟肆虐缺抗生素用,决定火中取栗才来要林红樱的生产工艺。 他们只是暂时生产一批四环素应付猪瘟,毕竟他们以后还要规规矩矩开药厂的。等它的专利有效期过去,六厂才会光明正大生产它。 这叫未雨绸缪! 结果这个年轻人上来就是一通条条框框,违反还要给她违约金,他们疯了才会答应她! 林红樱寸步不让,坚持道:“最后一条不可能去掉。” 没有约束和监管,合约岂不是沦为废纸? 刘新民的嘴也张得老大,很想上去捂住林红樱那张得罪人的嘴。 他默默地把门打开了,万一打起架来,他还可以第一时间去搬救兵。 林指导啊林指导……你果然是年少轻狂! 这种近乎丧权辱国的条约,药厂傻了才会签。他们要是回头向政府提出诉求,回头领导来问林红樱,到时候就是免费要都行! 毕竟这年头知识分子不值钱,帽子扣下来,集体的利益大于一切! 药厂是出于对四环素制备工艺的看重,才亲自上门跟林红樱商量。毕竟上一个自主研制青霉素生产的学者,已经被国家好好地重用了。 林红樱淡淡地说:“我提出这个条件,自然有我的道理!” “你们不会以为……四环素只有金霉素和土霉素这两种吧?” 两句话,让原本已经都气得站起来,拂袖离去的周伟东一行人,呼吸变得急促! 她说什么? 他们全部都乖乖地坐下。 周伟东苦笑着摘下了眼镜,他有点不能适应年轻人的节奏了,他诧异地问:“你的意思是……” “你发现了新的四环素?” 就连平时素来高傲、看谁都看不起的魏祥,都忍不住呼吸急促。 新的四环素意味着可以申请新的专利,直接绕过金霉素和土霉素的专利保护期! 以前国家没有自主研发青霉素的时候,贼鹰卖给他们盘尼西林,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抗战那会最急需这种药的时候,他们甚至断了盘尼西林的供给。那时候盘尼西林卖得比金子还要贵! 建国后更是不遑多让,要不是国家能够独立自主生产青霉素,不知每年还要交多少真金白银给贼鹰。 四环素即便缺点多,但它有个青霉素无法媲美的优点,那就是生产工艺简单! 林红樱当然知道专利的问题。 四环素是一个类,发展到后世已经发现了第三代四环素。她在实验室提取的是第一代四环素,那是受限于实验室仪器简陋,基于操作简便才选的! 辉瑞是第一个申请到四环素专利的公司,因为这个还引发了一场风波。当时有好几家公司都在举证自己研究出了四环素,专利诉讼打了很久。 为了避免专利无效,后来几家公司坐下彼此和谈,一起共同生产四环素。 他们对自己人都狠,要是发现外国人侵权了他们的四环素,肯定重拳出击。几十万美金罚单都是轻的! 这群领导浑身是胆,光脚不怕穿鞋,但也得有光脚的本事。 偷偷摸摸岂是他们华国人所为? 既然要做,就干票大的! 林红樱指了指新鲜出炉的生产工艺思路,“对,这是我新发现的四环素,我前段时间在实验室时突发的灵感。 嗯……暂时就叫米诺环素吧,这是我刚写的它的生产思路,你们现在是打算好好跟我商量合同,还是说——” 比起一种能申请专利的四环素而言,什么监督各大单位、什么给振华农场免费用药,统统都是小意思! 魏祥双眼布满了炙热,不等她把话说完,迫不及待地说:“谈谈!我们谈!” 就是让他放下工作,连谈一个月都行,她爱开啥条件开啥条件! 谁胆敢反驳一条,就是他魏祥谁过不去! 他这张脸头一次露出那么谄媚的笑容,“你这小友真是的,话怎么还分两截说!”可不把人急死了? “这容易造成我们彼此之间不必要的误会。” 那可是新四环素! 他们之前还觉得林红樱狮子大开口,眼下国家一穷二白,正是急需抗生素的时候。何况目前猪瘟肆虐,要是人人都只谈条件不谈奉献,岂不是拿大局开玩笑? 实验室那里的师生哪怕为了大局,也会把技术交出来。虽说得来不够光彩,但总比答应林红樱这一堆无理的条件强。 可是……她发现了新的四环素! 他们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人家哪里是狮子大开口,人家明明是纯纯奉献。 还是只差把钱白喂到他们嘴里那种! 要是接不住这泼天的富贵,魏祥都想打自己两巴掌。 周伟东默默地戴回了眼镜,突然奇想说:“林同志,你有这样的才干,呆在这家农场未免太委屈了!不如来我们药厂,我想请你做技术主任。我们厂的技术主任级别高,仅次于副厂长。” 刘新民傻了眼了,喂喂喂,不带这样的…… 你们是来谈合同的,不是来挖墙角的! 他要找领导哭诉! 第48章 被这帮臭不要脸的挖了墙角! 林红樱没有兴趣去药厂当技术主任,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唯一热爱的事业就是种田。 哪怕去学新的技术,最终目的也是为了种田! 周伟东见她脸上表情淡淡的,对他所说的并不感兴趣。 他换了种说法,沉吟道:“这个工作工资级别,比你现在的要高,十九级工资……工资九十九元,你如果仍旧想保留在农垦的工作,可以不必每天来厂里工作,有急事我们应付不过来,你能来解决就好。” 魏祥心中拼命点头。 林红樱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林红樱发现的新四环素,能申请专利。虽然跟国家自主研制的青霉素比较不出谁厉害,青霉素用途更广,但……她的是首次发现! 技术上肯定是没问题的。 她有这个技术和能力,随便去哪个药厂都是炙手可热的人才,给一个技术部主任不算屈才。 刘新民见他们一帮人越说越认真,不像开玩笑,关键林红樱眼里居然有了思考的倾向。 刘新民内心摇摇欲坠,他忽然想到林红樱已经花光了这个月的工资,她不动心才怪! 农垦给林红樱开出的工资待遇已经是极高,特殊情况破格录用的,非寻常人能比。但六厂为了挖墙脚,更是脸都不要了,他们居然开得更高! 那可是十九级工资…… 他要去找于场长! 不得不说,林红樱听完后确实心动了……不用按时去上班,有困难再找她解决,这不是赶上瞌睡递枕头? 林红樱计划中本就打算跟完药厂的米诺环素研制。 嗯,她的精力虽然有限,但也不是不可以挤一挤。 考虑现实问题……现实就是她连只烧鸡都吃不起,要等下个月发工资。连陶渊明都为五斗米折腰,她十九级的工资折腰不寒碜。 咳咳,都是生活所迫……至于于场长可能心理阴影面积更大的问题? 那不存在的,她的爱百分百浇灌在农田里。 林红樱只是挣点钱改善生活,学会给领导减轻压力,不用他们豁出老脸给她去打秋风。 六厂的负责人坐下来激动地商讨起米诺环素的工艺,几个人把林红樱写的提取思路看了又看。 在他们炙热的目光下,薄薄的纸都快要被看出窟窿来。 接待室里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刘新民,但刘新民准备离开时,所有人都叫住了他。 众人纷纷伸手,拦住刘新民,“刘同志,请留步——” 林红樱也说:“哎——等等,你现在还不能走。” 周伟东和颜悦色地说,“对,小刘麻烦你稍等一会。” 刘新民傻了眼,“什么,我连离开都不行了?” 他不去通风报信,领导怎么知道自己被这帮臭不要脸的挖了墙角! 周伟东郑重地说:“小林、小刘,今天一切有关于米诺环素的话都是机密,等会请配合走一下保密流程。” 林红樱对这个保密流程已经很熟悉,刘新民却是第一次。 周伟东唰唰地写了一张信笺,把这张纸和信一起装入牛皮袋,再用浆糊糊上,贴上一个封条。 “小赵,这是机密文件,注意保密。你坐我的车速速把文件交给卫生局的领导!让领导看完后给我打电话。” 赵有林知道事情的严肃性,拿了文件很快就走了。 周伟东摩挲着手中的搪瓷杯,“我希望咱们这个米诺环素的研究能尽快展开!林同志,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要求?” 林红樱继续说:“没有,我的要求就是刚才说的那些关于安全问题的监管。合同你们回去拟好,拟好派人送给我。” 米诺环素是四环素类抗生素中抗菌作用最强的一个,也是后世应用范围最广的四环素。 虽然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在1970年才通过了《知识产权法案》,但欧美那些国家早早就有了专利制度,贼鹰的一家公司在1961年注册了米诺环素,米诺环素在1966年才合成,等到药品上市已经是七十年代的事情了。 因为四环素的提取工艺简单,专利抢得叫一个神仙打架。 林红樱想到这点,神情变得严肃,“申请专利方面,我们的动作要尽快!药品研制不急,但专利必须落实。 我的建议是不要用华国的名义来申请,最好找个欧洲的国家,成立一个公司,专利申请在公司名下。贼鹰、约翰牛、汉斯猫几个国家都注册一遍,不要嫌麻烦!” 周伟东着实没想到林红樱会提这个建议,皱起眉头。 这会不会……过于谨慎了些? 林红樱明白他的疑惑,直言不讳道:“不要低估外族亡我中华之心!” 魏祥听得连连点头,一把拍向桌子,“没错,是这样!” 这些年技术方面的落后,让华国吃尽了苦头。洋鬼子任何先进技术都不会交给华国人,何况是这种令人眼红的新抗生素,要是这次还被洋鬼子卡脖子,那真是见了鬼了! 林红樱跟他们坦白了自己的行程,约定等自己出差回来后到药厂展开研究。 周伟东心下苦笑,要不是这个猪瘟确实棘手,他都想拦住林红樱让她别出差了! 他笑着说:“行,小林同志,明天我让小孔把你的工作证拿来给你。” “你去辽省应该需要点开支,我让财务提前给你发了这个月的工资,明天跟工作证一起给你。” 林红樱闻言,大喜过望。 昨晚梦里还在惦记着那个油汪汪的烤鸡,看来可以大饱口福了。 …… 今天农场来了一批高校实验室那边的教授、学生,参观并指导饲料的发酵。有个教授跟他说林红樱这个饲料很有发展前景,每斤饲料大约能让育肥期的猪长0.2斤。 这个消息让于亮大喜过望,他想去找林红樱问问情况。 这小林哪里都好,就是藏得过分了点!先前她说搞这饲料,只是因为农场没钱了。 却不料招待室外面站了几个军人,拦住了他,“领导,里面正在走保密流程,请耐心稍等一会。” 于亮耐心地等了一个小时,刘新民第一个走出来,见了他控诉道:“场长!” “药厂它……它……”人家六厂的负责人还在,刘新民不好原地骂娘,他压低了声音说:“它挖咱们墙角,它开了高工资挖了咱们林指导!” 于亮听了险些眼前一黑,什么? 千防万防,防着隔壁的大兄弟,万万没想到却被自己家这浓眉大眼的偷了家? 他们不是做药的吗,挖养猪的技术员干嘛? 第49章 敢情是把她写进了小说里! 京城,邵家。 邵父因为科研任务闭关了三个月,出来之后就听说儿子多了一个未婚妻。 拜良好的记忆所赐,他思索片刻就想到了二十几年前的事。那是邵老爷子在打游击时跟一个乡绅订下的口头之约。 他特意跟研究所请了假,回了一趟家。 邵父叹了口气,“当年确实是我们欠林家的,但没有必要搭上小峰的一辈子。” “还恩情有很多种办法,我们可以替她找份好的工作,给她好的教育,给林家人在城里找工作……” 老爷子笑着说:“你现在才回来,晚了!青峰上个月告诉我,他跟红樱领证了。” 他摇摇头,“听听你这说的什么话。当年林家也不欠咱的,人家可差点连命都搭上了。你当年没反对,现在倒反对上了?” 邵父傻了眼,“这、这么快?他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邵父已经答应了领导的牵线,对方是松陵机械厂领导的女儿,年纪轻轻却颇有才干,最重要的是性格温和、知书达理。 他还想着留给小峰介绍……这下就棘手了。 邵老爷子埋汰道:“你那个保密单位,成天忙得要死,小峰电话倒是想打,问题是打得通吗?” 老爷子说:“我跟林岚已经去看过小两口了,就差你这个当父亲的。我最近走不开,你帮我带点东西给红樱他们。” 他大手一挥,从兜里掏出了一叠票券。 邵父没有要,他自己不缺这些东西。 他原打算去见见儿子,给他介绍对象。现在计划不及变化快,变成去见见新儿媳妇,顺便给小两口带点新婚礼物。 至于孟婉莹……邵父有些头疼,要不介绍给韩家那小子? …… 黑省,部队家属大院。 邵父双手都提着礼物,用纸盒装着十分低调,实则左手提了一卷江南的丝绸,右手提着一对酒水,一盒茶叶,还有特意向邵老爷子打听过的林红樱喜欢的奶粉。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姑娘,两个人就在门口等着站岗的小战士通报,让家属来领。 来来往往的家属看见穿着一身中山装的邵父,一副清雅的知识分子模样,还有他手中拎的礼品,都在猜测是哪个家属。 这不年不节的,双手拎满了东西来拜访,好生让人艳羡。 他身旁站着的大姑娘,让人眼前一亮。女同志个子高高,盘正条顺的鹅蛋脸,唇红齿白的,气质十分清雅。那么漂亮的姑娘还实属罕见。 很多大妈和大爷见了她,都拐弯抹角地跟他俩拉家常,偷偷打听这姑娘有没有对象。 孟婉莹对热心大妈大爷的打听,反应就很冷淡。 邵父忽然改口说的给她介绍世交好友家的孩子,那人叫韩卫东。自己的儿子闪电结婚了。 孟婉莹听说邵青峰订婚的消息,并不奇怪…… 听邵父说他已经结婚,订下的是世交好友的孙女……孟婉莹却是不相信的,这个时间算算邵青峰应该没结婚? 至于邵青峰那个包办婚姻的对象——那个农村来的女人,孟婉莹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们不合适,哪怕结了婚也不会长久。 …… 下班后,林红樱收到了公公来到部队的消息,有些懵。 好在林红樱今天多了一份工资,手头宽松了很多,她便提议道:“咱们请你父亲去国营饭店吃一顿,怎么样?” 别人家的媳妇要是听到公婆来了,肯定得上上下下忙活招待一天,好给公婆留个勤快、手脚麻利的印象。林红樱却不擅长这些,她那点手艺给自己做顿饭还行,招待人却是拿不出手的。 因此她很乐意花钱请下馆子。 邵青峰说:“不用,我父亲为人勤俭朴素,我们在食堂简单吃一顿就好。” 他顿了顿补充:“这是他自己要求的,除了见见我们,他这趟还有另外的目的……给卫东介绍个对象。” 林红樱休息片刻,特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便跟邵青峰去了食堂。 韩卫东临时得知邵叔叔要给自己介绍对象,昨夜老头子给他打了电话,对方是个女研究员。 托了林红樱的福,韩卫东现在对那种话虽不多,但聪明伶俐、做事特别有条理的女研究员特别感兴趣。 原本没有兴趣,也变成了三分感兴趣。 …… 家属食堂。 食堂里来了个特别漂亮的姑娘,来来往往的路人见了都忍不住看上一眼,还以为是文工团新来的文艺兵。 她的神情冷淡,鹅蛋脸白白净净,眉眼清秀美丽。眼尖的会发现她腕上戴着一块精致的新表,身上的衣服很整洁干净,这在“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大环境下显得格外突出。 一看就能看出她家里条件不错,多半是个干部子女。 就连崔妍打饭时都忍不住看了孟婉莹一眼。 她身边的文艺兵看了眼崔妍,又看了眼孟婉莹。第一眼觉得崔妍更好看,第二眼会觉得孟婉莹气质更好。 崔妍的好看跟她相比起来,被衬得暗淡了几分。后者的气质更好,光坐在那儿什么话都不说,都不会让人忽略她。 邵父风风火火地从外面的国营饭店带了一个肉菜,落坐在孟婉莹身边。 崔妍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便走过去跟邵父打招呼,“邵叔好,您怎么忽然来了部队?” 邵父看了眼,居然是同大院的崔妍侄女,他亲切地回:“妍妍,我是来看青峰和红樱的,听说他们结婚了,我来给他们送点东西。” 他跟崔妍介绍道:“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制造厂的研究员,孟婉莹孟同志。” 他跟孟婉莹介绍道:“这是我好友的女儿,崔妍。现在任文工团的副团长,是大名鼎鼎的歌唱家!” 崔妍听到这番话,心中不知是如何滋味。 凑近了看,其实会发现孟婉莹更漂亮。 倘若邵青峰没结婚,以往她只要看到邵家父母身边站着年轻的女同志,一定会心生忌惮。 邵父一直更偏向于喜欢聪明的姑娘,可惜崔妍读书缺了点天赋,小时候见了邵父就害怕,怕他总是考核自己的功课。 这个孟婉莹无疑般般符合邵父对儿媳妇的标准,崔妍见到她的时候都要看得双眼发直,即便文工团出身,她也鲜少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同志……还是个女研究员! 邵叔叔那个单位是重点保密单位,条件十分严苛,能进去的都是人才。 这是崔妍第一次看到那么聪明又厉害的同龄女孩……这是崔妍梦寐以求想变成的模样! 崔妍心有些嘲讽。 可惜……邵叔叔再怎么喜欢,现在不还是要接受一个没文化的媳妇? 孟婉莹听到崔妍,郑重地看了她一眼,跟她握了手。 不一会儿,邵青峰、林红樱跟韩卫东三人来到了食堂。 邵父亲切地把每个人介绍了一遍,邵青峰也把自己的新婚妻子介绍给了父亲。 当听到孟婉莹的名字时,林红樱意外地看了孟婉莹一眼。 林红樱落落大方地给邵父打招呼,“邵叔叔你好,我是林红樱。这次您来得匆忙,我没来得及给叔叔准备礼物,希望叔叔不要怪罪。” 韩卫东调侃道:“还叫邵叔叔,下次跟青峰改口叫爸!” 邵父看见林红樱落落大方,丝毫不扭捏紧张,他松了口气。 她坐下后扫了一圈,发现人比较多还让邵青峰去多加两个菜。韩卫东拦住他,替他出去买菜。 邵父本来就有意把孟婉莹介绍给韩卫东,便说:“婉莹,你跟卫东一块去吧。” 孟婉莹没有回答,愣愣地看着林红樱在饭桌上敲动的手指。 林红樱有个习惯,无聊时会喜欢走神思考,五根手指按节奏敲动,有段时间她去上了乐理课,指法都比较有规律。 孟婉莹留意到这个细节,瞳孔猛地一缩。 邵父的话重复了一遍,“婉莹?” 【孟婉莹怨念+1000】 【孟婉莹怨念+1000】 【孟婉莹怨念+1000】 林红樱看了孟婉莹一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刚好有个跟她长得像的原主,有一个她熟悉的奶奶,现在还有一个孟婉莹! 敢情是孟婉莹把她写进了小说里! 孟婉莹是林红樱本科时的室友,听说她在写作方面很有才华,经常被人调侃超人气女作家。 至于她跟孟婉莹有什么恩怨……林红樱想了半天,终于从旮旯里翻出一件不起眼的陈年往事。 有次她邀请了一个师兄研究某个课题,结果万万没想到他是孟婉莹的舔狗,转身就承诺女神,给她一作。林红樱干脆连那个师兄都不要了,自己干活自己写。 林红樱摸了摸鼻子,心下有些好笑。 又穷又土还没见识的乡下媳妇,千里进城奔夫…… 没想到大小姐是这个口味?某些方面确实也挺符合实际的,对孟婉莹这个白富美来说,林红樱可不就是没啥见识的乡下村姑? 记得开学第一天,林红樱背着编织袋来到学校,浑身汗津津,目光茫然得像刚进城的农民工。 林红樱见到故人有点想告诉她,写都写了,别忙着紧张了!既然都写小说了,计算机盘出来没有…… 盘出来她可以省下好多功夫! 第50章 林红樱已经得到了最好的东西! 孟婉莹回过神来,韩卫东早已经不见人影。 等他带着两个新鲜的肉菜回来,大家才动起筷子。 饭桌上邵父有意照拂林红樱,给她夹菜。 他想起青峰他姑说过林红樱有些怯懦胆小,担心她会感到拘束。 没想到她人却很放松,崔妍和孟婉莹没有给她造成任何压力。她碗里的菜堆得高高的,认真地在吃饭。 邵父见过林父,那是个老实巴交的聪明人。当年他毫不犹豫应下婚事,是看到林父身上谦和、礼让,聪颖上进的可贵品质。 谁料世事多变,他的女儿连高中都没念完。这多少让邵父心中有些遗憾。 他有心考察林红樱,问她:“红樱,让我考考你,你知道第一架国产飞机是哪一年做出来的吗?” 崔妍听得头皮发麻,邵叔叔那可怕的毛病又来了,她有些同情地看向林红樱。 林红樱眨都没眨眼,不假思索地答:“不知道。” 其实林红樱是知道的,1954年第一架国产飞机在洪都试飞成功。林红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看过的东西基本都能记下。她选修过机械作为第二学位,这种大事更不会忘记。 但对于这种长辈问答,林红樱向来是没什么兴趣的。 邵父兴致勃勃地说:“叔叔告诉你,是六年前!看来你平时没有看报纸的习惯。” 那年报纸铺天盖地写着的都是庆祝第一架飞机试飞成功。 邵父心中虽然有些失望,但仍旧说了下去。 “那个项目我有参与,从前我们只能修理,变成自己也能造。除了攻克技术难关外,我认识到咱们自己培养出一批出色的钳工铣工焊工师傅,同样也很重要!” 林红樱心想当然重要,第一架飞机、汽车当年就是这些师傅吃尽了苦头,一个个零件手搓出来,才有了艰难的工业起步。 看不起手搓?其实手搓才是最高级别的工艺。 这种手艺活吃的就是天赋,就连后世航天发射的火箭一些高精密复杂零件,就连世界上最精密的机器都无法代替人力,只能靠这些高级人才手搓出来。 以前的手搓是受限于技术落后,后来的手搓则是世界级的吊打。 林红樱对参与过这个项目的邵父,致以敬意,“叔叔厉害!” 第一架飞机是照着毛熊家的雅克-18飞机造的,虽然这在后世看来它结构功能都很简单,然而从无到有的那一步最艰难。他们从拿到资料,到试飞成功只花了五十多天。 邵父满意地收下众人眼中的敬佩。 他问:“红樱有学手艺的打算吗?我们厂有的师傅虽然文化程度不高,手艺特别好,很多厂子都争着要。要是你愿意可以抽个时间,我带你去实习几天。” 这个机会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崔妍有些羡慕林红樱的好运。 结果不料,林红樱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暂时没有打算,多谢叔叔关心。” 韩卫东听了噗嗤笑出声,“叔叔,别为难嫂子!她现在的工作很不错的。没必要去你那儿!” 农垦的技术员被请去飞机制造厂当学徒,可能双方都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要是刘新民在场,恐怕恨不得捂住邵父的嘴让他别说了! 防不住药厂,还防不住你个搓飞机的? “哦,是吗?”邵父有些惊讶。 孟婉莹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听着邵父问的这些问题,血液直往脸上涌。 她确信那是真正的林红樱,她做过的最尴尬的事就是在电脑里写了这篇硬盘小说,还被正主逮个正着。 林红樱不想变成这个饭桌上议论主题,主动接过话头,说:“咳……还凑合,勉强养活自己罢了。” 她把讨论的主题扯到韩卫东身上,悠悠地道:“我倒是听说卫东前段时间又立功了——” 韩卫东哈哈地一笑,“我是抓了两个间谍!青峰哥才是立下大功的人,有保密要求我不能多说,说不得他两年内又要再升一级。” 众人纷纷看向邵青峰,邵父显得很激动,连说了几个“好”。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吃完饭后,邵父把带来的新婚礼物交给了二人,“爷爷一直惦记着你们,我刚回家就催我给你们带点东西,这下我可算是完成任务了!” 大大小小的好几件,拎得还挺累人的。 林红樱收下礼物,“谢谢叔叔,也多谢爷爷惦记。” 邵父笑纹深深,“收了我的礼,还叫叔叔?” 林红樱虽然不知道盒子里装着什么,但看见崔妍那一瞬嫉妒的眼神,就知道它一定不便宜。 她果断地改了口,“谢谢爸!” 孟婉莹知道这些礼物是什么,毕竟这段时间她在跟邵父学习。邵父临时没找到合适的礼物,把压箱底的东西拿了出来。 其中一样是江南的丝绸,共三尺,料子极其昂贵,它是姑苏的缂丝。那是一个朋友送给邵父的珍藏,当然这不是送给林红樱做衣服的料子,这是古董级的东西,留作珍藏的。 只有邵家才送得起这样的东西。 孟婉莹心中叹了一声,如果她早两个月来到这里,如果林红樱没有来到这里……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 崔妍看到装丝绸的那个眼熟的盒子,直接愣在原地。 她在邵家曾经见到过它,花纹精巧富丽,美得像艺术品。万万没想到……邵父选择把它送给了林红樱! 林红樱……她懂欣赏吗,这东西送给她真的不会被糟蹋吗? …… 晚饭散后。 邵父特意找了韩卫东叙旧,“卫东你留下来一会,你爷有几句话托我带给你。” 趁着这空闲的时间孟婉莹犹豫片刻,主动找了林红樱。 她果断地道歉:“抱歉……我不应该把你写得那么不堪。” 她承认自己的心胸确实不那么光明磊落。 虽然很失望林红樱来到了这里,不过孟婉莹很庆幸林红樱也穿到了这本书里,有她在,孟婉莹觉得以后至少不会为缺衣短粮而发愁。 孟婉莹说:“这篇小说是我本科时写的,没发表出去……我承认,我那时确实是嫉妒你的……” 但孟婉莹仍觉得,她不欠林红樱的。因为……林红樱已经得到了最好的东西! 这很难让人心态平衡。林红樱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地得到别人苦苦追求的东西,却不加珍惜! 林红樱原本有点生气,居然这样抹黑她! 但她清楚孟婉莹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她能这样低下头承认自己的过错,道歉是真心的。 两个人沉默许久。 林红樱忽然问:“话说……计算机你盘出来没有?” 孟婉莹惊讶地看向她,没料到林红樱居然问了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孟婉莹低头笑了笑,她总是这样……思路跟寻常人不太一样。她会以为,林红樱会问自己接下来的故事走向。那样……孟婉莹会毫不犹豫选择拒绝! 没想到她一句都没问。 林红樱一看这表情就明白了,孟婉莹就是没写计算机! 她的脸一下裂开,简直是捶胸顿足的程度,六十年代不写计算机有什么意思? 这意味着马兰基地的那群专家,这辈子仍旧要手打算盘,用能布满罗布泊的草稿纸丈量核武器! 可惜,林红樱从来没给自己点亮过计算机的技能。 要是早知有这么一天,她肯定会把计算机往死里学。 第51章 能不能腾出两张卧铺票 另一边,邵父压低声音问韩卫东这次相亲的感受如何。 韩卫东委婉地说:“还是算了。” 孟婉莹漂亮是漂亮,看起来也挺聪明的,可是人家一坐下来眼神就往青峰那放,韩卫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邵父心想小孟都看不上,还能看得上谁?他急了眼问,“那你中意啥类型的?你家老爷子也挺急的,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 “小孟就是性子冷了点,人也傲了点,但无疑是个优秀的女同志,她虽然对你不冷不热,但你不能主动点嘛?媳妇得靠自己追。” 韩卫东对孟婉莹还真的不感冒。 他笑着说:“下次叔叔按着嫂子的标准,给我找就行。” 嫂子起码比她强多了,她虽然也没把他放在眼里,可她同样……也没把青峰哥看在眼里! 邵父没想到韩卫东对新儿媳妇的评价居然那么高。 不过他只当韩卫东在给林红樱抬面子,说句美漂亮话。真要给他找个林红樱这样的,说不定自己还会落得埋怨。 邵父苦笑:“真要是那样,你家老爷子哪里还有用得着那么操心?” 韩卫东对此只能笑呵呵地表示:“叔叔对她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嫂子这样的可不好找……” …… 林红樱跟邵青峰回到家中。 林红樱一样样地把礼物拆开,两罐进口奶粉这无疑是送给她的。 两瓶茅子,还有……一块漂亮的缂丝,她惊讶地瞪圆眼睛,虽然她平时作风朴素,却不代表没见识过。这种东西可是织中之圣,丝绸艺术的精华,放在后来能拿出来展览的那种。 “这个真的能要吗?”她抬抬眼,看向邵青峰。 这什么家庭,能送出这种礼物!林红樱翻了翻脑海中的记忆,只依稀记得邵老爷子在军中任要职,林岚上次见面看着有几分领导的威严。 林红樱从没去认真打探过邵青峰家里的情况。 林红樱后悔没有偷偷拆开礼品看一眼,居然收了那么贵重的物品。她还以为邵父送的东西跟邵老爷子差不多,都是实惠的生活用品。 邵青峰说:“给你的,你就收下。” “他不太喜欢送出的东西被拒绝。” 林红樱小心翼翼地原样把它装回去,放在家里最不容易落灰的位置,把它供起来。顺便收拾了出发去奉天的行李。 邵青峰知道林红樱上次已经花完了钱,他数出二十张大黑十递给林红樱,“你到奉天那边肯定少不了要带特产,带点钱上路方便些。” 林红樱麻利地收下钱,“行,我就不拒绝了。回头给你带点土特产。” 毕竟是真没钱,想不到吧……有的人表面上看着能领二十一级工资,私底下穷得嗖嗖抖。 她愿意被六厂挖墙角,难道是因为热爱工作吗? 分明是穷啊…… …… 第二天。 林红樱跟着一行人出发,奔赴辽省奉天。 他们需要先坐汽车到冰城,到冰城转车去奉天。在冰城站上车时,林红樱意外地发现跟邵父碰上了。 邵父这趟是主动请缨去冰城开会,才有了顺便到部队探望儿子儿媳的机会。 他没想到返程时居然在火车站上碰到了儿媳妇。 “红樱,你怎么在这儿?”邵父诧异地问。 林红樱笑着说:“我去奉天出差。” 林红樱发现邵父他们购买的是硬座的票,而自己这边却是卧票……这个年代火车还没经历几次提速,从冰城到奉天有长达十几小时的路程,路程还是挺艰辛的。 她便跟刘新民说:“你去跟领导问问,能不能腾出两张卧铺票。” 其实邵父的级别并不低,但他们出差的性质不同,邵父是寻常的开会出差。而林红樱这次是去救火的,大兄弟那边是求人办事,但给林红樱的是专家级的待遇。 再加上那边本就理亏,更是不敢怠慢,在行程安排上那是妥妥当当。 邵父看见林红樱跟着一行人去了卧铺车间,眼里充满了惊奇。 孟婉莹倒是接受良好。 她动用家里的关系也能买卧票,只是不屑于在工作中使用关系。 林红樱无疑是个娇气的人,她只要能躺着绝不会坐下,能用到关系的地方绝不会浪费。 过了一会儿,刘新民风风火火地取了两张卧票过来,林红樱趁着火车还未开动,拿着票上了硬座车间去找邵父。 邵父此时正在跟同事们聊天,同事们有些买了很多特产带回去,唯独邵父什么也没带。 有个同事调侃他,“邵工,刚刚那个是你儿媳妇,怎么只打了声招呼?” 老早就听说邵秉德的儿子很优秀,人长得高大俊美。有一次小邵来制造厂看飞机,那是把厂里的女职工、丈母娘们双眼都看直了。 邵秉德年轻那会就是有名的美男子,没想到他儿子更是青出于蓝。 好几个领导都想给他牵线做媒,想跟邵秉德做亲家,不过邵秉德总是找理由拒绝。 谁知道他拒绝他们,回头居然找了个农村来的儿媳妇,搞得他们挺没脸的…… 金工加入了调侃,乐呵呵地说:“去时拎着沉甸甸的拎着礼物去,回来时空着手回来?这年头当爹可真不容易!” 一向严肃的邵父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调侃。 他淡淡地说:“冰城能买到的东西,奉天都能买到,没必要大包小包拎回来。有吃有穿就行,我不注重物质享受。” 邵秉德是高级专家,能享受卧铺的待遇,但他主动拒绝了,一来是艰苦朴素惯了,二来是为了照顾孟婉莹。 只有啥都缺,才会双手拎满了回来。邵秉德的日常待遇就挺不错的,对这些商品没有渴望。 再说他是忽然到访,小两口哪有时间准备礼物? 邵父刚被调侃完,就听见林红樱的声音。 她声音含着笑意,“爸,我给你们买了两张卧票,路途劳顿,要不去那边睡一会觉?” 她把票递到邵父手里,邵父惊讶地看着手里崭新的卧票,感觉快要不认识林红樱了。 颇有点风中凌乱的感受。 这年头火车票购买不易,卧铺更是稀少,只有级别高的干部和专家才有资格购买,普通人是买不到的。 林红樱能坐上卧铺已经是一件足够令人吃惊的事,没想到她还能再买两张! 她愿意给素不相识的孟婉莹带上一张,这个细节可不简单,邵秉德一时之间忽然明白,为什么韩家那小子会说那样的话。 邵秉德本是不愿意坐卧铺的,但刚刚受了一顿奚落,他欣然地接过卧铺票。 “好,好孩子!你等会仔细跟我说说这趟出差的目的,我可好奇了。” 卧票车间。 跟着林红樱一行前来的还有六个专家,其中四个是参与过冰城会议的,另外两个是去过振华农场学习过防疫经验的。 他们已经有了对付猪瘟的经验,眉眼中都带着笑,一改之前的愁眉紧锁。聊天的内容都是家长里短,而不是对这次出行的担忧。 他们每个人对林红樱都充满了敬佩和……一点点好奇。 在众人的目光中,他们看见林红樱领着一个中年男人和年轻姑娘来到了卧铺间。 林红樱顶着众人的目光,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是我爱人的父亲,奉天松陵机械厂的高级工程师。” 她介绍着孟婉莹说:“这是松陵机械厂的研究员。” 这名头真是响当当的。没想到林红樱家里人居然是这种层次的高级人才。 难怪她自己年纪轻轻就能干出大事,这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几个农业专家、技术骨干热情地跟邵秉德握手,各自介绍了自己:“幸会幸会。” 邵父问起了林红樱的工作。 林红樱笑笑,老实交代了:“昨晚肚子饿得很了,只顾着吃饭。” 邵父笑笑,昨晚他显然忽略了。只看到孩子一个劲地埋头吃饭,还当她是害羞话才少。 林红樱说:“我目前在和县的振华农场做技术员。” “这趟出差是为了最近爆发的猪瘟,我们场已经解决了困境,积累了一定的防疫经验和技术,现在要组织一批人去辽省指导他们。” 邵父为项目秘密封闭了三个月,不知道猪瘟的事。他想,难怪这段时间食堂猪肉都少了。 所有职工都削减了待遇,只能勉强维持一个月二两猪肉的供应。 邵父是高级知识分子,靠津贴和优待能沾沾肉味,其他人只会更艰难。 旅途漫长,林红樱取出了行李中特意带的零食,问了刘新民、邵父和孟婉莹吃不吃,他们均表示摇头。 刘新民不吃,是因为他清楚这点东西可不够林红樱吃的! 她那张嘴比天都要阔,不消一星期的功夫,就能把别人一个月的伙食吃光。吃掉一罐罐头,回头领导说不定要绞尽脑汁给她找好几罐。他还是替领导省点吧! 免得林红樱回头又因手头拮据,给自己搞好几份工作…… 邵父则是不喜欢吃这种甜食。 孟婉莹出于自尊……没有拿。她没想到林红樱居然愿意给她买一张卧铺票。 她跟林红樱说:“多谢,卧票回头我会还给你的。” 林红樱自顾地拆开一罐黄桃罐头,嘴巴默无声息地吃着黄桃,一块接着一块。 吃完罐头,她又开始吃高级点心。 孟婉莹眼皮跳了跳,感觉怎么……林红樱来到这个年代,生活水平似乎并没有下降得很厉害。 林红樱吃的那种高级糕点,孟婉莹以前看都不会看一眼。而现在以她的工资水平,一个月能吃一两次。 林红樱只消看一眼孟婉莹,就能明白她的想法。 心下有些好笑,孟婉莹这辈子最大的黑点,估计就是把她写进这篇小说吧。林红樱自己适应得还挺良好的。 起码现在她又有奶奶了…… 邵父坐在柔软的卧铺上,看着林红樱这样目光都变得温和了。 他默默地记下了林红樱喜欢吃的食物,回头打算给她带点土特产拿回去。 第52章 这是结结实实的下马威! 抵达奉天是第二天中午的事情了,下车后林红樱跟邵父道别。 “红樱,把你的地址给我一下。”邵父笑眯眯地说。 邵秉德要了林红樱出差的地址,打算给她带点土特产,林红樱也顺便问了邵父的单位地址。两人交换了彼此的地址。 林红樱等人立刻直奔胜利农场。 邵秉德打了哈欠,微微地伸了伸懒腰,等着自己的同事。 虽然邵父年近五十,但年轻时皮相俊美非凡,现在看着顶多四十出头的模样,在阳光的沐浴下每根头发都闪着黝黑的光,精神状态十分好。 在车上邵秉德美美地睡了一觉,中途吃了两顿饭,精神状态能不好么? 原本邵秉德只带了简单的干粮两块烙饼打算路上吃,没想到林红樱吃饭时拿出了烧鸡、羊肉粒,奶粉和面条。 林红樱取了开水浇在羊肉上,羊肉就变成了鲜美的羊肉汤,邵父的烙饼加开水就变成了烙饼夹烧鸡、羊肉汤的丰盛大餐。吃得他恍惚以为自己不是在出差,而是在度假。 金工一行人一脸菜色地下了车,长达16.5小时的硬座坐得人宛如霜打的茄子,双手还拎着沉甸甸的土特产,长时间久坐让双脚踩在地上都打着漂。 此时金工再见到精神奕奕的邵父,看得双眼发直。连跟他打招呼的心思都没了,生怕他说一句“都是孩子孝顺”。 金工心里嘀咕,奇怪……不是说邵家那个儿媳妇不是乡下来的,高中都没念完吗?她那卧铺票是怎么搞来的! …… 胜利农场是奉天最大的养猪场,场长何胜利早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 林红樱一行人下了汽车。 几个技术员、养猪专家纷纷跟何场长自我介绍和握手,林红樱正打算开口—— 何胜利跟林红樱身旁的技术员握手,亲切地说:“你就是林同志吧,果然跟传说中的一样年轻!” 身旁的技术员也有些凌乱,他不是林红樱呀! 刘新民一脸震惊,是什么让人误会一个男人取名红樱很合适的?这老头子眼力见,还不如周伟东的一半…… 周围的几个技术骨干噗嗤地笑出声。 刘新民抹了把脸……无奈地解释道:“何厂长,旁边这个才是我们的林红樱同志。” 林红樱笑着轻咳一声,跟何胜利做了自我介绍:“何厂长你好,我叫林红樱,振华农场的技术员。” 结果轮到何胜利惊讶了,居然……这么年轻。 这个女娃娃一看就像高中刚毕业没多久的,这屁大点的年纪,他的孙女还在家里玩泥巴,人家已经懂得做猪瘟疫苗了? 这女技术员……不是于亮随便糊弄他的吧? 不能怪何胜利心眼子多,实在是他平时经常坑别人,以己度“亮”了。 何胜利的笑意不达眼底,:“小林同志年轻得出乎我的意料。” “希望你的实力,跟你的年龄一样让我刮目相看!” 其他几个技术员心领神会,笑着说:“其实我们刚开始也不太相信,不过听完她的冰城会议都心服口服了。” 别说刚开始不太相信,就是现在都有点怀疑人生…… 何胜利把一行人接到饭堂,简单地给他们接风洗尘。 林红樱一行八个人,加上场长一共九人,吃了个白菜炒肉沫、酸菜炒肉沫、豆酱咸菜,榨菜鸡蛋汤,菜虽然不多,但白米饭管饱。 刘新民夹了三筷子的酸菜炒肉沫,夹不到一粒肉沫。傻了眼,这哪是酸菜炒肉沫,这叫酸菜炒酸菜还差不多,伙食跟振华农场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想想奉天的经济实力,远不止请不起一顿像样的饭菜,这可是肥得流水的大户人家…… 所以,这是结结实实的下马威! 何胜利皮笑肉不笑地淡淡说:“同志们请吃!可能伙食条件不如你们黑省。但是细粮管饱,这是我们自己种的大米。你们可以敞开肚皮吃。” 林红樱笑着说:“没事,我们那儿伙食条件也不怎么样,这时节大家都难…… 我们场最近顿顿苞米面,要么是红薯粉条,不像你们能顿顿吃上大米饭。这大米饭很香。” 刘新民惊讶地回头看了眼林红樱。 饭桌之下,林红樱轻轻地踢了刘新民一脚。 一看这菜色,林红樱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九个人千里迢迢过来,第一顿就招待人吃酸菜咸菜肉沫,筷子废了牛鼻子劲都翻不到肉。这个何场长可不像欢迎他们的样子。 林红樱刚到振华那会,于亮都舍得给她一个人做铁锅炖大鹅。 相反何胜利可能还有点抵触!林红樱皱眉,领导不肯配合,这情况貌似有点棘手…… 何胜利听完黝黑的脸终于露出一丝笑,“小林同志你瘦,你多吃点。” 这小同志说话还挺顺耳的,跟他们领导不太像! 林红樱就着酸菜和咸菜吃了很多饭。 虽然人家存心没把他们当一回事,但是林红看得出来,何胜利无疑是个粗中有细的领导。 她有留意到农场里的卫生做得很位,猪的精神还不错,死亡率应该比她到振华农场之前低。 那个“观光旅游团”专家,到底是有点实力的。 林红樱穿上了工作服,戴上手套跟着技术骨干们进了农场。 何胜利看着心想,本事先不说……这花架子倒是挺多的,又是手套又是工作服的。 林红樱简单地看了两眼,觉得没什么问题,把这一片区交给了同行的技术员,“这里交给你们了。” 林红樱去重症区巡视一轮,发现胜利农场的情况要比振华农场严重很多。她在巡视时,用本子频频记录下数据,走出猪场。 何胜利看完心中有数,她轻飘飘地看了两眼就走了。 典型的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何胜利根本不相信于亮他们解决了猪瘟。要是那么有能耐,于亮何必大老远去清大、京大、农大这些地方苦苦招揽专家? 如今全国最顶尖的专家,无疑集中在他们这里! 不赖何胜利保持质疑,这年头放卫星的人太多,浮夸风盛行,亩产三百斤愣是能吹成亩产三万斤,像他们这样的实实在在的老实人可不多了…… 林红樱正从猪场走出来,迎面碰上了一群专家,打头的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 他们迟疑地问:“我们是猪瘟防治的专家团,请你是……振华农场的林红樱同志吗?” 林红樱听了眼前一亮,原来这就是“辽省观光团”! 领头的老者背着手在身后,“小同志……你怎么看了一眼就走了,是发现了什么问题吗?” 林红樱的语气变得严肃,“是的!” “情况远比我想象中要复杂!” 观光团有七个专家,其中一个是教授的爱徒,年纪大约二十一左右。 当看到比自己还年轻的林红樱,他心中下意识质疑起来,不服气地说:“老师……他们知道什么?”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谁知道那篇报道是不是放卫星?” 都说黑省控制住了猪瘟,这才不到两周,怎么可能?毕竟没有亲眼看到,他是不相信的。 老教授坚定地说:“不,我想听听小同志的想法。” 林红樱坦白地说:“看得出来,你们应该也是走到用中药这一步,但我可以肯定你们之前试的药试错了,现在很多猪患有不同程度的痢疾腹泻,先要治好腹泻……” 那个年轻男人忍不住反驳:“你的意思是我们错了?你能看出什么?” 这个女同志好生没礼貌,遇到前辈丝毫没有谦卑礼让的态度! 林红樱听了忍不住嘲讽,“哦,我从你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看出了愚蠢。” 【侯养民怨念+1000】 “难怪连冰城和奉天都分不清,这都能下错站呢!” 【侯养民怨念+】 一万点,林红樱惊讶地看了一眼他。 侯养民顿时满脸通红,惊怒交加地看向林红樱,被气得够呛。没想到这个女同志居然如此牙尖嘴利! 刘新民忍不住抹了把脸,恨不得捂住林红樱那张嘴。 真是太能得罪人了…… 他站出来赶紧打圆场,笑眯眯地说:“我们林指导说话比较直,请多多见谅。” “不要看她年纪轻就轻视她,其实我们有很多问题都是她解决的。咱们农垦局很多大领导,可都是都能认真坐下来听她说话的。如果各位有空就约招待室好好交流,咱们现在确实还有急事。”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不要瞧不起人,别随便打断林红樱说话,还有……请教要有请教的态度! 林红樱就看着刘新民茶里茶气地内涵侯养民,有些惋惜拿不到刘新民拉来的怨念。 那肯定有很多! 刘新民比她会拉仇恨。 林红樱皱眉,想起自己的急事。 她问了何胜利要打电话,风风火火地去办公室拨通电话。 林红樱一直摇着电话,摇了许久,电话才转接到接线员。“嘟嘟嘟——” 林红樱快速地报接通电话的目的地:“这里是奉天胜利农场,林红樱,请帮我转接黑省冰城制药六厂,找周伟光副厂长。” 第53章 把我脑袋拧下来当球踢都成! 人工插转台一级一级地从奉天转插到冰城,再转接到制药六厂,整个流程费去了一段时间。 “嘟嘟嘟——我是周伟光,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周伟光声音里带着笑。 林红樱说:“我现在急需一批四环素,需要马上送来辽省奉天的胜利农场。” “行,你要多少跟我说个数,我调配过去。顺便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们用来申请专利的公司已经成立,已经在走申报专利流程,如果顺利2-3年应该能拿到专利。” 专利以注册时间为准,有注册记录就好。 贼鹰的米诺环素要1966年才上市,至于他们华国?今年最迟年中就能上市! 难怪周伟光那么开心,应得那么干脆利落。 林红樱便说:“我要三万粒25万单位的四环素,你用瓶子给我密封装好。” 周伟光利落地答应了,“行。” 林红樱没出差前他们就开始用她那个实验室的方法量产土霉素和金霉素,打算供应省内畜牧站、养殖场。给她区区300瓶药(每瓶100粒),不在话下。 周伟光考虑到辽省那边缺药,仅仅300瓶的量特意开辆汽车运送太浪费了。 要不给她多加点份量,省得她回头再找他问药。 何胜利就在旁边看着林红樱打电话,听到她打到了制药六厂的电话,还好奇她怎么有这个人脉。 等听到她嘴皮子动动,就把一万粒抗生素要到手了,这更离谱了……那可是珍贵如黄金的抗生素! 何胜利撇过头,心想他就这里等着看这个女同志怎么演。 别人日日夜夜在沪市三厂门口排队,拿着凉席睡人家厂门口都轮不到! 她张口就来三万粒?谁家的抗生素要得能像大白菜那样不值钱! 那场冰城会议不是说抗生素目前有限吗,现在岂不是自相矛盾? 何胜利哪里知道这是因为林红樱自己掌握了技术,跟药厂对接,实现了量产。 何胜利笑眯眯地说:“小林,接下来你们要用抗生素?我觉得这个药是新药,安全性还有待验证。这样吧……这几天我给你几头猪先试试。” 刘新民听完觉得有些欺负人了,都有点想带林红樱回黑省了。 几头猪,这是侮辱谁呢? 林红樱可是从繁忙的行程中,挤出了珍贵的科研时间来这里的。既然不珍惜,何必火急火燎地催他们来? 林红樱看着刘新民无奈地摇头,她找了几张白纸,写下了几个药方,说:“接下来要重新用药,你去把这些药买回来。” 信任才是珍稀的,不被信任才是常态。 在养猪场里时林红樱只要看几眼,看粪便、看外观,耳朵、鼻子、蹄子、嘴巴,就能了解症候,脑海就像翻过了一本精密的百科药方。 侯养民不会想到,自己反驳的不是林红樱。而是前人走过无数弯路,用海量的病例堆积出来的经验,林红樱不仅仅是林红樱,她背后是无数个先人。 其中也有他们的身影…… …… 林红樱刚坐下喝个水的功夫,办公室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何胜利接过电话,笑骂了两句:“得了得了,人刚刚到,我这里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让你防成这样。” 不就是上次挖了他十个人吗,又不是挖了他的肉! 这年头人才那么稀缺,他们黑省人才那么多,匀奉天几个咋啦? 至于于亮这次送来的那几个演员……他还不屑于要!这次他肯定完完整整地把人给于亮送回去,一根汗毛都少不了。 他想想忍不住怼了于亮一句:“我年纪大你得听我的,不要有局部思想,要考虑大局。咱们都是替国家办事,手心手背都是肉……” “跟我置气没必要!” 这番话可把电话那头的于亮气得够呛。 何胜利把电话交给林红樱。 林红樱接过电话。 一道兴致勃勃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小林,我是于亮。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实验室那边传来好消息,那个血清疫苗研制成功了!明天宁教授他们会过来给猪注射疫苗。” 林红樱听到消息十分高兴,在电话里跟于亮说了打针注意事项。 “的确是好消息!我说几个注意事项,第一,让宁教授大面积接种前先在小范围试验一下。第二,随身携带肾上腺素,随时准备给猪急救。第三,小猪最好断奶后再注射……” 于亮听着林红樱事无巨细地叮嘱,赶紧拿笔聚精会神地记录下来。 林红樱挂掉电话后,白发教授不知何时来到了办公室。 何胜利看了两眼药方,没看懂,递了出去,“这是小林要的药,江教授你帮我瞅瞅,把把关。” 老人拿着桌上写满药方的纸,逐一浏览,静静地看完。 侯养民忽然说:“老师,我们奋斗了将近一个月,用咱们的方法路子眼看着就要成功了。现在为什么还要派专家过来?” “出于对猪的负责,我不接受这群半路来的专家!” 林红樱不怼侯养民,刘新民都想怼他了。 什么叫“眼看着就要成功”? 那猪蔫趴趴的没有力气,窜稀窜得都快要脱肛,这叫眼看着成功? 他们振华的猪精神得能赶出去溜一圈,食欲旺盛得快要吃穷他们,那叫什么?是不是得叫位列仙班? 林红樱淡淡地说:“耍嘴皮子并不能让你走向成功,但胡搅蛮缠一定能让你损失惨重!” 侯养民听了觉得林红樱简直无理取闹,这句话用在她身上才是恰恰好! 林红樱把药方从老教授手里要回来,带着刘新民离开了办公室。 刘新民拿着药方,很快买了一批药。 夜晚,黑省的专家团被安排在猪场的员工宿舍就住。 想象中的招待所变成了猪舍宿舍,鼻尖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猪屎味,夜里还充满了病猪痛苦的嚎叫声。 这跟他们想象中的辽省之行,实在是相差得太远了! 第一天的感受……并不好!他们在辽省专家团面前,毫无质疑被全方面吊打,他们几个加起来资历都不如人家一个清大的教授。何况带头的林红樱还是一个高中肄业的。 人家怎么可能听他们的? 想想简直是忍不住怀疑人生…… 马玉敏苦笑道:“林同志,你说他们把咱们叫来有啥意思?” 昏黄的灯光下,林红樱用被子把他们从振华带来的猪饲料盖得严严实实。 她的脸上满是认真,眉宇间一丝烦恼也不见。 林红樱说:“这不挺正常么,管别人怎么看。咱们是有实力的,正常发挥就好。早些睡吧,明天拿出本领叫他们好好看看。” 马玉敏心下苦笑,觉得自己心态还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 她暗暗地发誓,一定要叫他们好好看看! …… 深夜,何胜利办公室。 钱局长特意叮嘱道:“老何,你那儿进展怎么样?我可跟你说,我可是费了牛鼻子劲把人家请来,你得好好利用!” “老于和老农都是护犊子的,你可别瞎咧咧来以前土匪的那套。” 何胜利瞪急了眼,“我这本来有老宋这些专家就够了,你非要把人塞给我。” 钱局长恨不得抽他一顿,“老何,我可把好的都留给你了,你还不识趣!” 何胜利听得兴趣缺缺,“得啦得啦,我会好好利用的,都盯着的,我人都在这你还不信?” “不过这批人实在缺点火候,领头的那个特别年轻,比我孙女都要年轻!他们要是有本事把我这批猪治好,把我脑袋拧下来当球踢都成!” 钱局长笑骂道,“你要立军令状吗,这话我可帮人家记下了!” 钱局长本想提醒何胜利一声,人家冰城的经验的确挺先进的,值得学习,很有可能不是吹牛皮,这几天别的农场技术员陆陆续续抵达振华农场观摩,亲眼看到了人家的猪养得好好的。 但这下……还是拉倒吧! 钱局长就知道这个老何不靠谱,等过几天能抽出身了,他还得亲自去胜利农场看看! 第54章 我能帮你挽救这声干爹! 深夜。 林红樱伏案写着米诺环素的基本思路,以便于过两天周伟东派人来送土霉素时能让人带回去。 她没有把提取的详细过程写下来,有几个顾虑,第一,米诺环素单靠她一个人手搓出来太逆天了,假如提取四环素时偶然发现它的其他类,还能令人信服。第二,药厂有自己的研究员,大包大揽不利于培养他们的科研思维,扼杀他们天分。 土霉素金霉素这两样目前足够他们用了,当然,她会抽空跑跑药厂,时不时提点几句。毕竟也是领了人家一份工资。 林红樱写完三页纸的基本思路后,伸了伸懒腰。 索性睡不着,她便披上大衣换上工作服,洗好手进了养猪场。 养猪场是三班倒制度,即便夜里也有职工在值班。 灯光调到了最低的亮度,这点微弱的灯光却足够照亮每一个角落。工人打着哈欠巡察着每栏猪的情况,有的工人在清洗场地、给猪槽消毒,忙碌的身影交织成这个嘈杂哦的 透过这微弱的光线,林红樱看见了意想不到的身影,身体一愣。 老教授病猪正检查着猪,给猪注射药品。 何胜利双手背负在身后,佝偻着腰探头去看,焦急地问:“咋样,这头猪能熬过今晚吗?” “养那么大不容易啊——” 打完药后,何胜利劝老教授回去睡觉,“胡来!” 老教授摇头,坚持说:“我白天睡得够够的,人老了睡不了多久,这里离不开我!” 长夜漫漫,何胜利坐在了泥砖砌的猪栏上,边打着哈欠边说:“老头子,既然这样我也不劝你了,那俺老何就给你讲讲故事解解乏。” 何胜利从兜里掏了掏,手落了空,没摸到香烟。 “老钱以前总说,我老何这辈子要吃够没文化的亏!我不信,但后来我信了。五零年那会,我跟我儿子去了北棒战场, 我做物资运输队队长,他在前边跟贼鹰拼刺刀拼步枪。我跟他说你放心,有老子在,保证给你们后勤做得漂漂亮亮。” 老教授听着温柔地抚摸了一把沉睡过去的猪,仔细地聆听。 “我们绞尽脑汁也没想到该怎么把手里的物资送过去,头顶那个飞机啊呼啦啦地飞,铁路、桥梁、道路统统都炸掉,送多少炸多少。 他去攻占山头,整个连队都被贼鹰的火力逼到了防空洞,几天都出不来,他就活活饿死在山洞里!他们连最后只活下两三个人。他们告诉我,他饿得受不了,临终前说想吃顿猪肉……” 老教授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了一声叹息。 何胜利的嘴角紧抿着下沉,恨得咬牙切齿。 “后来我们抄了贼鹰的大本营,发现贼鹰大兵有吃不完的肉罐头,他们连高热量压缩干粮都嫌弃,扔在仓库里不愿意吃!” 何胜利的眼前依稀浮现起十年前那一望看不见尽头的皑皑白雪山岭,眼睛隐隐有泪光闪烁,有些愤恨,也有些遗憾…… “俺儿子那时要是能吃口肉该多好啊……贼鹰的大兵能吃上肉罐头、压缩干粮,为什么我们没有?因为我们的装备武器落后,我们穷……这不是吃了落后的亏吗?落后就要挨打!” “回来之后我就来养猪,发誓要让每个人都吃得上肉。我想,等我们的年轻人吃饱肚子,我们应该就能造出自己的飞机,造出精良的装备,再也不会受人欺负!这总该行了吧!” “老头子,论文化我比不上你们。这回就靠你们了,要是猪让你治好,我认你做干爹都成!” 老教授听完默不作声。 他的眉心紧拧,显然眼前的状况有些棘手…… 何胜利从兜里掏出热水壶,把水壶举得高高地对着明月,遥遥跟儿子对饮。 儿子,你可要保佑你老爹,还有你老爹的猪。 这几天也给你烧了不少猪吃,该干点活、显显灵啦! 林红樱心中感慨,没想到何胜利还有这么一个故事。 她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走了进来,打破了这变得沉重的气氛。 何胜利见了被吓了一跳,那些话他只跟这老头子说过,别人还从来没听过。 惊讶之余,他没好气地笑骂道:“你这丫头啥时候来的,还偷听墙角!” “搁在以前,你多少有点当敌特的天赋!” 林红樱说:“这不是场长说要拿几头猪来给我试验,我就抓紧时间趁夜来了吗?赶紧地告诉我,猪在哪?” 何胜利白天的时候还对林红樱有点“办事不牢”的印象,这会见人家年轻人晚上不睡觉,巴巴地来看猪,心里的意见淡了些。 何胜利随手指了指另一边,把那几头这段时间计划要杀掉的猪匀给了林红樱,给她做做试验也无妨。 林红樱把刘新民叫起床,跟他说:“取点猪腹泻的药来。” 刘新民打着哈欠,新熬好的药端过来给林红樱。 两个人一起给五头猪喂了腹泻药。 老教授见两人喂药喂得很有章法,主动去问,“你们……用的是今天那个药方上的药吗?” 林红樱点头,“是的。” 教授继续问:“可是我们用的也是中药,为什么迟迟不见效?” 林红樱笑着说,“在没有抗生素的情况下中医治疗是个路子,但人用的中药跟猪毕竟不同,要根据猪的情况因地制宜,不能完全照搬,中药过量会导致猪胃寒,反而免疫力降低。” 她顿了顿说:“猪瘟到后期会引发很多并发症,并不独立存在,所以治猪瘟不能光治猪瘟,同时也要治好别的病。 比如猪瘟感染的同时会感染上痢疾、猪口蹄疫、呼吸道感染。猪瘟不同的阶段,最急性、急性、亚急性、慢性型……等等这些情况都是不一样的,用药也不一样,不能同一而论。” 这些混合感染的病例会导致人判断力下降,容易“看啥像啥、看啥不像啥”,如果不是积累大量的病例,很难准确判断出来。 老教授听了大喜,那一瞬思路忽然被启发,“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何胜利听了狐疑地说:“理论倒是一套一套的,靠谱不靠谱?老头子,你可别被影响了。” 林红樱戏谑地道:“靠不靠谱,试试就知道了。领导您说能治好这猪病,就认个干爹对吧?药都在这里,你也不用求别人,我能帮你挽救这声干爹!” 【何胜利1级怨念+100】 何胜利气得那叫一个牙痒痒啊,这要是自己家孙女,冲着口气还不得打得屁股开花? 何胜利嘿了声,笑骂道:“你这女同志,口气还真不小,你还敢调侃我!” “老子可不是一点点激将法就能让你得逞的!” 他说:“要是你能把猪治好……我——” 他脱口就说出跟老钱扔下的话,我脑袋给你拧下来当球踢! 但他忽然想起林红樱刚刚说的头头是道,怕真有点本事,话说得太大回头脸没地方搁。 话到了嘴边硬生生地给改成了,“我什么事都依你!” 林红樱果断地答应,“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第55章 翻脸比翻书还快! 第二天。 马玉敏跟侯养民吵了一架。 林红樱过去看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 马玉敏气愤地说:“他们乱搞,这样只会浪费时间!林红樱同志,你看那么小的猪给喂那么多药!” “这哪里是在治病,这是在瞎搞!” 侯养民说:“特殊时期特殊对待,这段时间我们都是这么喂的,没药死过一头猪,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林红樱闻了闻药,又沾了一点药液来尝,眉头拧起便问:“你这个药里面是不是加了黄连,黄连过量会导致体寒腹泻、损伤脾胃。小猪应该比同体重的婴儿用量更少。你要是学过中医,应该不会犯这种错。 特殊时期,更切忌操之过急!” 刘新民听完不吭声了。 马玉敏暗地里给林红樱竖起大拇指。 刘新民问林红樱,小声问:“林指导,现在咱们就这么等下去吗?” 按照这情形来看,喂药起码三天才会起效,但是……拿三天去等待值得吗? 或许别人看来值得……可是刘新民觉得不值! 每一天养猪场都会损失几十头猪,这是巨大的经济损失! 林红樱给猪喂完了第二顿药,瞥了刘新民一眼,淡定地说:“当然不。否则我昨天让你熬药干什么……” 刘新民想起林红樱昨天半夜问他拿药的事…… “有句老话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林红樱说。 刘新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跟老教授打了个招呼,走过去攀谈了几句。 然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药方。 昨夜何场长走后,宋绍文看到林红樱又来了一次,偷偷拿药喂猪。他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装作没看见。 第二天中午起来后,宋绍文迫不及待地去猪栏看猪。没想到猪的状态居然还不错,精神略为恢复。宋绍文仔细地每一头猪都查看过去,撑在猪栏上的手微微发颤。 虽然变化很小,但每一个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或许……可以信任林红樱! 林红樱跟他打招呼,“宋教授好,效果如你所见,还不错吧?” 她跟宋绍文举例振华农场的情况:“我们振华猪场的猪用了中药,后期在抗生素的配合下,慢性轻症四天就能恢复,亚急性中症一周左右,急性重症用药一周后转成了慢性。” “我们同时还研究出了血清疫苗,这几天正在给猪接种,我保证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绝无虚假!” “我们来这里的任务就是尽量减小养猪场的损失。如果能马上用药,马上把方法推广开,将能挽救不计其数的经济损失,一刻也不能耽误!” 宋绍文双手微颤地收下药方,严肃地道:“我立刻让人熬药!” 林红樱又说:“急性、亚急性、慢性的猪要划分出来,以便于区分用药。” 宋绍文按林红樱的建议,把猪分成了不同的病例组,有条不紊地组织大家一起轮流熬药。 专家组的学者、教授们不知道怎么忽然换了药,心中纷纷嘀咕起来。 “怎么忽然换药了,之前的药方不是好好的吗?” “老宋啊,你换的这药该不会是那帮专家带来的吧?” “全国资历最深的畜牧养殖专家可都在咱们这,怎么反过来听他们的,他们应该听我们的!” 宋绍文摘下眼镜,一脸严肃地说:“诸位,我知道你们心里不服!” “但是黑省有了抗击猪瘟的成功经验,这对我们来说是宝贵的,可借鉴的!小林同志昨晚已经给猪喂过一副药,我看过效果确实不错。先尝试四天,四天后不行咱们再讨论。” 侯养民没想到林红樱居然说服了老师。 但他拿到药方什么也没说,沉默地去抓药。 …… 中午,林红樱跟黑省专家团们正准备去食堂吃饭。 早餐他们跟职工吃的是一样的伙食,一碗菜粥,一勺舀下去三分之二是粥水,三分之一是熬得发胀的粥米,一块玉米窝窝头。 好在刘新民到外面国营饭店给每个人买了个水煮蛋,增加营养。 今天的午饭是咸菜肉丝,那肉丝切得比头发丝还要细,那技术要是去兰x拉面馆,肯定是老板的心头肉,三筷子夹下去夹不到一根肉丝。 不过主食的窝窝头倒是管饱。 林红樱看见大家一脸菜色的模样,正打算请人去国营饭店吃顿餐标15块的饭。 餐费是报销在差旅费上的,省这种钱没必要。 何胜利这边在专家的建议下是瘟猪肉和死猪肉都是不吃的,因为他们没研究明白瘟猪肉里会不会带病,死猪拉去烧了,瘟猪肉都冻在冷库存着慢慢研究。 不像振华猪场迎难而上,刚埋头猛吃瘟猪肉。 这段时间把职工腰带都吃宽松了一节,吃得是人人满面红光,个个抢着加班,热闹得像提前过年一般。 林红樱检疫后觉得没必要抢救的瘟猪,拉去杀了,众人眼里悲伤的泪水都迫不及待地从嘴角流出。 当天中午食堂勤劳的大厨,立马来顿炖得软烂喷香的红烧肉。 其他农场有样学样,学会了检疫技术回头敞开肚皮来吃,拉肚子?不要紧!那一定是油光见多了不耐受,吃吃止泻药不就好了! 怕拉肚子就别吃肉! 就在大伙刚讨论起午饭吃什么时,刘新民高兴地跑过来说:“林指导,周厂长亲自把药送来了,就在门口!” 林红樱听了精神一振,“好啊,还是周厂长办事利索!” 好在昨夜她连夜赶写了方案思路,否则岂不是跟不上周伟东这种肝帝的节奏? 林红樱转头跟大伙笑着说,“刚说起曹操,曹操就到了。等我回来,我带你们吃顿好的!” 他们丰盛的午餐,这不就说来就来了? 林红樱回宿舍取了方案,到门口亲自接周伟东。 一辆绿色的军用车停在农场门口,几个押送的战士荷枪实弹,周围一个围观的群众都没有。 周伟东下了车,热情地跟林红樱握手。 林红樱说:“怎么亲自来了,你派个人过来就行的。” 周伟东笑着说:“不来不行,不然见不到你这大忙人!” 同行的秘书和司机把一箱箱抗生素卸下来,纸皮上干干净净的啥也没写,取出药瓶,上面只简单地标了“抗生素类药品”。 林红樱看了就明白他们打算把这批四环素安在“青霉素”头上,为了保证米诺环素能顺利申请专利。 使用四环素的农场,彼此心知肚明、默而不宣就好。 何胜利听说林红樱去取药了,心知是她昨天说的“抗生素”到了农场,他心中狐疑……这是不是真的? 结果他刚走到接待室就被军人拦下,走了一通保密流程。 何胜利转业复员前就是军人,对保密流程不要太清楚。 一套保密流程走下来,比什么都管用。 这特么的……居然是真的! 何胜利的呼吸变得急促。 夸张的是这药还在研制的保密阶段,论困难程度恐怕比青霉素还要更难获得,根本不是卷个凉席到人家厂里蹲着能等来的。 林红樱什么能耐,居然能弄来这批药? 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周伟东最近可谓是春风满面,六厂拿下了研制新四环素类的研究任务,一下子从名不见经传的普通药厂,一下子递到卫生院高层领导的面前。 领导关心问候,政府一路开绿灯,要什么设备、要多少科研力量都会全力配合! 沪市三厂有多么炙手可热,六厂未来的前途就有多么可期待。 毕竟四环素提取工艺本来就青霉素简单很多! 周伟东正为难着该问上面要些什么设备仪器,要什么研究人才,恰好林红樱打来电话,他迫不及待地就奔来了奉天。 林红樱数了下,她只要了三万粒四环素,结果周伟东给了十万粒。 周伟东迫不及待地问起了设备和生产工艺的问题。 她把昨夜写的方案思路给了周伟东,“这是我根据之前偶然发现米诺环素,整理出来的方案。” 周伟东眼皮跳了跳,她居然在那么嘈杂的环境中写了制备思路,有多少人看到了它?会不会被间谍发现? 他立刻严肃地问了这些问题。 林红樱说:“我深夜写的,同住的舍友当时睡着了,我写完就锁在了柜子里。” 她的保密意识比周伟东只强不弱好吧? 周伟东立刻叫人去找马玉敏走保密流程。 那薄薄的几页纸握在手里,宛如千钧重。周伟东认真地反复看了几遍,高兴地说:“我来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特别想问上边要的设备。” “没想到你写出了这份思路,这正正好了!” 周伟东心想幸亏自己亲自来了,要是把这份方案交给别人送回去,他肯定不放心。 “我这次来给你带了工作证,还有这个月预支的工资、票券。”周伟东笑眯眯地从怀中掏出九十九元,还有一沓票券。 “等这个项目开始,药厂这边可以给你申报一个高级知识分子,给你补充点营养。” 周伟东觉得林红樱还是太瘦了,细胳膊细腿的,怕她没有精力搞研究。这怎么可以? 六厂眼看着马上要变成炙手可热的大药厂,怎么可能短了林红樱的吃穿? 林红樱原本还打着哈欠,一看到钞票和票券立马就精神了。 “感谢领导千里迢迢特意给我送来这些东西。” 这是她最爱的特供券……她最爱的大黑十! 虽然她身上也带了钱,但谁会嫌钱多?这年头的钱根本不禁花。 周伟东又从兜里掏出三十块和十斤粮票递给林红樱,苦笑道:“本想请你吃顿好的再走,但我实在有要事在身,还得马上回去。这钱你拿去饭店吃顿好的……” 他回忆了奉天好吃的老字号饭馆,“这边的鹿鸣园、春鸣饭馆和春湖坊都挺不错的,等你空闲了一定去尝尝。” 拿到这个方案思路的那一刻,周伟东心都飞回药厂了,连喝水都嫌耽搁功夫。 林红樱笑道:“这个不急,饭有空再吃。厂长有要事就先回去吧。” 抗生素这种稀罕物都到手了,一顿饭肯定是有人请吃的,不至于那么寒碜。 虽说养猪场肯定都能免费用上药,猪瘟费用由农垦部承担开支。那么多养猪场都在等着,林红樱手里的抗生素比金子还稀缺,恐怕个个都争着想要做第一批用上的农场。 这是林红樱昨天不着急的缘故。 因为最迟一天……林红樱会让何胜利翻脸比翻书还快! 翻得有多快,取决于周伟东的药到得有多快! 果然,周伟东前脚刚走,何胜利立马眼巴巴地进来了。 何胜利脸上露出了这辈子最灿烂的笑容,脸上的皱纹犹如菊花般绽开,双目中炙热挡都挡不住,那谄媚程度几乎可以跟六厂的魏祥媲美。 “小林啊,我让食堂的师傅重新给你们做了一顿饭。” “看这两天我忙得焦头烂额,疏忽了,该打!就让我重新给你们接接风、洗洗尘吧。走走走,去吃饭!” 第56章 心中的爽快更是攀上了巅峰 林红樱又回到了食堂。 何胜利把林红樱一行人专门带到了招待干部的餐厅,那里已经坐着黑省几个技术骨干。他们丈二的和尚摸不着脑袋,不明白怎么被带到了这里来,屁股坐在这凳子上都有些诚惶诚恐。 面前摆着的食物,诱得人直咽口水。 三个肉菜香味格外诱人,盘子特别大,足够十个人吃得扶着墙走出去。 大伙都看愣了,妈的,这怕不是家底都掏空了做出来的饭吧?先前喝的野菜粥配咸菜、酸菜丝是什么? 何胜利刚签完保密协议,立马吩咐食堂做好吃的。食堂的几个大师傅全都开动起来,铆足了劲抡勺子,陆陆续续上菜。 林红樱到的时候菜正好上完。 一道经典的锅包肉,粉皮炸得酥脆香浓,金黄色的脆皮裹上了一层浓浓的酱汁,油水一看就不少。 一道小鸡炖蘑菇,那只鸡整整炖了一锅,味道好不好先不说,里面洒满了蘑菇,一看就很鲜。 一盘蒸血肠,深红色的猪血肠表面柔润光滑,直叫人看得双眼发直。 猪血肠这种东西平时可不容易见,只有过年吃到杀猪饭才能看得到。眼下这个时节艰难,猪血的影子更是难以寻觅了。 主食玉米窝窝头和白菜粉条管饱。 虽然只是简单的三个菜,但这对于肚子缺油水的人来说却是梦里才会出现的美味佳肴,大过年都吃不上那么好的菜。 大家猛地咽口水,纷纷猜测何胜利这是什么意思? 林红樱看了眼桌上的菜,就觉得何胜利的血都被榨出来了。 猪血只有杀了新鲜的猪才能吃得上,这可真是下了血本。 何胜利笑眯眯地说:“小林,来来来,过来这边坐。这两天辛苦你们了……昨天食堂没来得及准备好菜好饭,今天特意给你们接风洗尘。” 咳咳……真是好特殊的接风洗尘,大伙连啃了三顿咸菜窝窝头后才吃上这顿饭菜。 他们可没忘记昨天夜里那扰民的猪嚎声、浓浓的猪屎味。 他们听说胜利农场里的另一批学者专家团是专门住在招待所,吃饭也不跟他们一块吃。他们心里压根不信何胜利的话,其中一定有内幕。 马玉敏记得林红樱离开前特意叮嘱他们别吃饭,他们等了一会儿就被叫来了这个干部食堂。 这个改变……约摸跟林红樱撇不开关系。 但是管它呢……他们能吃得上饭就好! 何胜利一声令下开动,几个人跟饿狠了的狼般疯狂地落筷,吃肉。 虽然他们各自的养猪场都有赎回病猪,杀了猪给工人吃,可是摊到每个人头上就不多了。 等他们这批技术员回到自己的农场,估计就没什么杀瘟猪的事了,下次吃上肉还不知猴年马月的事。 虽然是瘟猪肉,但轮不上自己吃……想想还是蛮可惜的。 想到这里他们化悲愤为力量,更拼命地埋头吃肉。 何胜利热情地招呼着林红樱吃饭,“这个猪血好吃多吃点,新鲜的,刚杀出来的。” 他签了保密条例,周伟东还特意留了两个战士专门守着那批四环素。 他虽然也不知道冰城的制药厂怎么跟抗生素联系在一起,不知道它跟林红樱有什么关系,但国家让他保密他绝对守口如瓶,不该问的东西别问。 何胜利眼巴巴地看着林红樱,旁敲侧击地问:“小林啊,你看你的药几时能能给猪用上?” 刘新民心中一乐,“您忘啦,昨晚药不是已经喂过了吗?” 林红樱点头,“我已经把药方给宋教授去抓药了,下午熬好药应该就能喂上第一批,接下来关键的四天我都会在,这几天场长可以抓紧时间把其他场的技术员招来学习经验。” 何胜利听了急了,此药非彼药啊! “那个药也能用上?” 林红樱看见他急切的模样,轻咳一声,“先吃饭吧,饭都凉了。” 何胜利讪讪地吃饭,明白这晾人家晾得太厉害了。 其他六个技术骨干看到这一幕,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情况,但心里直呼解气。 等吃完了饭,何胜利的秘书让他们收拾行李物品,搬到了招待所。 睡上招待所的高床软枕之后,技术员们心中的爽快更是攀上了巅峰,高兴得直在床上翻来翻去。 这是专家出差才有的待遇! 林红樱的东西物品有负责保密的战士收拾,特意给她安排了一个更安全的房间,一件件物品严格检查。 她本人则是被被何胜利请到了办公室。 何胜利笑容可掬地跟她商量,“小林,你手里那批药对我们场来说至关重要!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咱们场想优先用上这批药!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这个消息要是扩散出去,何胜利哪还能让自己的猪全都用上抗生素? 现有的抗生素并不多! 林红樱此次出差除了给猪治病外,还有三个目的,一个是推广她的微生物发酵饲料,穷,找辽省打秋风要点钱,不能光享受却不付出,得拉他们赞助给黑省回回血。 第二个,把那批专家带回去,让他们研究真正的c株疫苗。毕竟……培育两百代家兔这项重担,只有他们能胜任。林红樱自认是承担不来的。 最后一个,找兄弟要点钢铁! 农垦的机械占有率太低,产粮的土地目前还不算多,要是能开垦出更多良田沃土就能种下更多粮食,早点解决饥荒。 农垦农垦,为啥叫垦。因为它肩负着开垦荒地,把万亩荒地变成良田的重担!这是它区别于农业部的地方。 春季即将到来,林红樱要趁春耕前做好一批高水平农机! 林红樱笑眯眯地说,“领导这说的什么话,太见外了!我怎么可能向讨你们东西,这批抗生素本来就是送给辽省用的。 眼下时局困难,咱们应该守望相助,你帮我、我帮你才能共渡难关,怎么能拿这个来向你们讨好好处呢?” 何胜利爱听这话,听着心里美滋滋的,这女同志觉悟高!对,没错,手心手背都是肉,咱们是亲亲的一家人呀! 家人之间谈什么条件,那多见外! “不过——”林红樱话音一转。 何胜利的心一提,讨厌听到“不过”这个词了。 林红樱无奈地说:“抗生素和中药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只是无奈之举。这次购买中药花了省里不少钱,猪也不能总吃抗生素,那玩意儿不好。” 他着急地问,“你们不是研制出疫苗了吗?” 林红樱叹了口气,惋惜地说:“疫苗有是有,但它只是暂时解决困难拿来用用的,血清疫苗安全性不高,不稳定性太高。 一来,注射后有可能导致免疫失败,二来,它有一定的过敏率,过敏容易导致死亡,死亡率1%~2%左右。三来,它的提取成本还挺高的……” 2%的死亡率不低了,注射一百头死掉一两头猪,这搁谁谁心疼。 眼看着林红樱还要数出个四五六来,何胜利直瞪眼,“停停停,你到底想要什么直说吧,弯弯绕绕的老头子我听得头疼!” 他就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吃的午餐。 林红樱顿了顿,说:“我们的实验室想出了个新的猪瘟疫苗的思路,那个新疫苗无风险、更安全,接种成功率近100%,还有极低的过敏率,死亡率远低于千分之一、二。 可惜的是我们缺乏研发的条件,缺人、缺钱……哎,不说啦,都怪我们没那个条件、我们穷啊,我去干活了。” “其实我说这些不为了啥,只是说说咱们困难罢了……” 林红樱点到即止,退出了办公室。 何胜利这下是彻底坐不住了。 原来真的有疫苗,不仅有还能研制出更好用的疫苗? 听了那个千分之一的疫苗,何胜利是压根看不上那个2%疫苗了! 第57章 我听说你最近发财啦 何胜利将信将疑,他们黑省真有那么穷?他们明明自己就有一个大油田,这他妈能穷到哪去,要不然于亮这小子怎么有胆跑遍全国各地请专家? 这小林该不会是被他们领导哭穷,骗了吧? 反观辽省,他们就是穷打铁、搓零件的,哪比得上他们有富得流油的油田。 但猪瘟这种烈性传染病不能没有疫苗! 何胜利捏了捏眉心,双目露出沉思。眼下他们是穷,没钱,但是这种钱省不下……猪瘟疫苗这种东西,就算穷得卖裤子都要研制出来! 打了那么多年的仗,何胜利明白一个道理,落后就要挨打!再穷不能穷了技术,不能穷了那批脑瓜子聪明的人。 老农那边没有技术人才,但是何胜利有啊……他可以把老宋那批学者教授暂时给送过去。 等疫苗研究完了再把人要回来。 对,就这么办! 何胜利美滋滋地想。 …… 下午。 马玉敏正在按新的规划给猪分栏,划出感染区、过渡区、和未感染区。宋教授他们之前的划分方法也比较科学,省了马玉敏很多事。 侯养民领着猪场的职工,按药方逐一轮流给猪喂药。灌药这件事是体力活,寒冬腊月里大伙棉袄里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 排泄物、呕吐物混合着药汁流得满地都是,那叫一个酸爽。 所有职工都出动,喂一次药折腾了整整一下午。 晚上,不值班的职工都要去听黑省的专家们讲课。 林红樱对讲课这事是从不掺和的,为了培养技术员独当一面的能力,毕竟未来也是他们要跑到各地农场做推广。 听课的地点也比较简陋,就设在养猪场里,因为一间教室不能容下那么多职工。 天寒地冻地把人拉到操场听课也不现实。 马玉敏是队伍里比较年轻的技术员,灵活能干,准备了大量的丰富案例。为了照顾到很多职工不识字,她会把知识点用大白话、接地气的方式讲给大伙听。 林红樱巡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在简陋的养猪场里,猪嚎声不绝于耳,所有人把马玉敏围成一个圈,马玉敏举着喇叭讲课。没有一个人嫌弃这糟糕的环境,相反每个人都在认真地听课。 不停地有人举手发问,气氛很是融洽。 昏黄的光线落在每个人的身上,大家听得聚精会神,有的人听着时不时地低头做笔记,所有人都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知识。 林红樱看得心满意足。 知识珍不珍贵,经验深厚的老师傅最识货。 猪场的老师傅们本来对黑省的专家团颇有意见,今天场长为了他们把一头肥肥壮壮的健康猪杀了,就为了招待这八个人。 又是小鸡炖蘑菇,又是锅包肉的,弄得五花八门……锅包肉那是连何场长自己过年都没得吃的东西,上一次食堂师傅做还是三年前,就省里的领导来视察的时破例做了一次。领导回头批评他们,要提倡勤俭节约。 这些年厨子手艺险些都要生锈了。 如今他们明白过来了,这是真正无价的知识……这群专家值得! …… 服用中药后的第二天,配合上抗生素使用,猪场的死亡率总算降低。 第三天,又少了一半。 第四天,几乎没什么死猪了,焚烧死猪时坑里的火苗零零星星都烧不起来。 何胜利的脸蛋每天都洋溢着笑容,走路的双脚虎虎生风,那一脸的春风满面的模样,比阳光还灿烂。 他把这个成果上报给了省厅,让其他农场的技术员赶紧来学习猪瘟防治的先进经验。 胜利农场陆陆续续涌来了很多技术员,别的农场场长想请黑省的专家开个“奉天会议”,最好再派专家来他们农场出个差,亲手给他们指导指导。 何胜利办公室的电话开始响个不停。 个个都被何胜利给呲了回去,“你们胡咧咧折腾什么!技术员只管派来养猪场学习。弄什么开会那套?咱们都是大老粗,不搞那套虚的!” 有人狐疑何胜利是不是放了卫星,何胜利骂了回去,“我骗你干嘛?你是特别有钱,还是特别有能耐,滚犊子!” 骂完利落地挂了电话。 那头被骂了一顿反而心里踏实了,这还是那个绝不屑于弄虚作假的老何,还是那股熟悉的味道。 何胜利又接了电话,“我跟你说人专家这个月就在这,抓紧机会派人来学习。” 有胜利农场这个活生生的案例摆在面前,还要哪门子开会? 上次冰城会议林红樱提到过抗生素,走保密流程时可把保密部门忙得够呛,何胜利可不干有损国家利益的事。 这会儿何胜利终于是跟于亮默契地站在同一条线上了。 特么的,这帮大老粗脸真大! 空口白牙就把珍贵的专家要过去指导,要不要点脸了,没见他们这会儿正忙着吗!搁这把他当招待所服务员呢。 何胜利才没有功夫给他们答疑解惑,他又不是专家!识相的就麻溜把人派过来学习,不来拉倒。 电话叮铃铃地响起,何胜利“啪”地挂断了电话。 电话又叮叮叮地响起,何胜利接起了电话,一道熟悉又斯文的声音响起。 他听到的那一刻就心虚了,糟糕这是老于…… 何胜利如今就怕于亮给他打电话! 人用得正顺手呢,他还舍不得把林红樱这批人还回去。 要不是猪瘟疫苗确实是燃眉之急,林红樱还得回去配合研究疫苗,要不然何胜利都想把林红樱永远留下来了。 不得不说这又是一个误会……假如何胜利知道林红樱是血清疫苗研究的主导力量,而不是配合别人的一枚螺丝钉,估计能直接把人扣留在奉天! 何胜利现在真是太理解于亮的心情了。 何胜利心虚地接了电话,“喂,老于……我听说你最近发财啦,忙得很,怎么有空来找我啦?” 于亮最近确实有点发财的迹象,他心情很好地说:“我不找你,我找林红樱。” 何胜利最不想听的就是这句话,笑眯眯地说:“小林忙得很,走不开身。有啥话你跟我说好了,我帮你转告。咱们哥俩也好多天没叙过旧了。” 于亮放下电话,还有点不敢相信这是何胜利说出来的话。 这是前几天趾高气扬跟他说“我年纪大你得听我的”的人? 何胜利的声音越说越小声,“再说……你整天打电话找人家一个女同志干嘛,这影响多多少少不太好。” 于亮听完很是无语,他一个领导不找下属找谁? 何胜利把他最能干活的人要走了,还不允许他打电话? 联想起何胜利那无赖的性子,于亮瞬间就明白过来了……他想挖自己墙角! “我有要事跟林红樱说,你把电话转接给她,你再耽误我的事我就不客气了!” 何胜利只好让秘书去找了林红樱。 过了一会,林红樱来接了电话,于亮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小林,我是于亮。 跟你说两件事,第一件事血清疫苗已经接种完毕,这几天猪的状态都挺好的,宁教授他们在继续观察。 第二件事你弄的那个发酵饲料我们这两天试了试,增肥效果然很好。三四斤的饲料能喂出一斤肉,尤其是育肥阶段的猪,长得更快!” 从电话里就能听到于亮的心情有多么好。 以前十斤猪食都未必喂得出一斤猪肉,毕竟他们喂的都是秸秆和猪草,要求不能太高。旧时地主喂给家畜的豆渣油渣酒糟饼能长得快,他当然知道豆渣油渣是好东西,但粮食短缺时它就是救命粮,轮不到猪吃。 然而林红樱弄的这种饲料,用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不跟人抢粮,却能有那么好的效果! 这是于亮没想到的。 林红樱听了很高兴,要是用上了蘑菇的菌渣,估计效果更好。 她说:“那就好!” 于亮顺便问:“你那边算算时间应该结束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林红樱压低声音,“我目前还不能回去,我得给咱们农场搞点技术和资金再回去。领导别担心。” 于亮心情很好地说:“那些事你甭操心了,轮不着你操心。我跟省厅打个报告,这点经费还是能申请下来的。” 林红樱开玩笑地说:“我可是很费钱的,领导确定都能申请下来?” “能有多费钱,你说来听听,要是数额合理我肯定给你打报告申请。” 于亮淡淡地想,不就是一个蘑菇厂、一个沼气池再加上一个饲料厂的事吗?看来财务室的老方真把小林吓得够呛。 他们振华农场做了那么多贡献,多申请点经费咋啦?经费本来就是经常超支的,多问领导要点很正常。 买中药不要钱吗,实验室研究疫苗不要钱吗,还有那些抗生素、饲料、沼气池、蘑菇厂哪哪不要钱,他们只花了那么点钱却做了那么多事,农垦部领导不得高兴得找不着北! 真要算下来约摸是穷得卖血、都不舍得花国家的钱的程度。 老方太不懂技术了,只盯着账本里的钱,拿这点开支吓唬林红樱。 于亮盘算着要是不过分,他豁出老脸也要向省厅打点秋风。 林红樱还真想了想,张口就说:“我想要什么?我想要1000吨钢铁,每年至少三千万经费,今年要一批高校学者教授、而且至少十个,要……” 于亮听完内心一片沉默,林红樱这张嘴是比天还阔。 要是他在省厅撂下这些话,领导的耳刮子肯定来得比钱快。 于亮久久没说话。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林红樱赶紧说:“呵呵……我开玩笑的,场长我还忙,我先走了。” 大实话就是这样,大伙都不爱听。 好处人人追着跑,轮到伸手要钱人人跑。林红樱联想到前世要经费的坎坷经历。 给她每年三千万经费听起来多,但是拆分到各个项目就很少。它能做到早点把十八亿亩红线的良田垦出来,增产两亿吨粮食,能多养活五个亿的人口,能早点取消粮食统销统购…… 能用农业哺育工业实现快速超车。 跟上面这些好处相比,这点钱算什么? “596”工程三年间经费平均每年是9.3亿元,国家对粮食的投入自然也不会低。当然核蘑菇是最重要的,他们种核蘑菇,林红樱种粮蘑菇。 有句话是“邻居囤粮我囤枪,邻居是我的粮仓”,有条件当然是粮、枪一起囤更好。 然而林红樱只是一个小小的技术员,想要拿到这笔巨款是很有难度的。 第58章 先把人骗过去再说! 饭一口口吃,经费一笔笔撬。只要有恒心,一个亿都能撬得动。 他们总归会放心把钱交给她的。 林红樱挂了电话后,何胜利从办公室拿出一箱黄桃罐头,喜滋滋地说:“小林,这个你拿去吃,这段时间辛苦了。” 林红樱看见熟悉的包装、熟悉的罐头,眼皮子跳了跳。 于亮的黄桃罐头,该不会就是从何胜利手里拿来的吧? 她婉拒说:“领导这么贵的东西,估计不好弄吧……” 这种紧俏货一拿拿一整箱的架势,林红樱还是第一次看到。 不过林红樱自己是不缺黄桃罐头吃的,用系统兑的黄桃罐头她私底下偷偷吃都能吃腻。 “没什么不好的,你忘啦,我以前干运输的,铁路那边有我过命的战友,他们时不时会给我带点东西。你别客气,每个人都有一罐,等会我让小夏去发。” 只不过他单独送了林红樱一箱。 孰轻孰重何胜利还是分得清的,比起林红樱无条件地优先把抗生素给他用,这箱黄桃罐头不算什么。 那帮老家伙求人办事就是拎个黄桃罐头上门,吃得何胜利都腻了。这次派技术骨干来学习,人手提着一罐黄桃罐头来,搞得何胜利这里像卖黄桃罐头似的。 林红樱想了想还是收下了。 她吃腻归吃腻,别人可没吃腻。黄桃罐头在这年头就是硬通货,东北冬天几乎没有水果的身影,哪怕有也是从京城运来的高价苹果、雪梨。 拿了何胜利的黄桃罐头,她从系统中拿出黄桃罐头送人也有了理由。 “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领导厚爱。”林红樱说。 她接着说:“对了,刚刚于场长打电话跟我提到一个喜报。我们农场最近弄了一种猪饲料,试验过后他说育肥效果很好,我出发前带了两百斤过来,何场长可以试试。如果效果好,咱们就试着多生产些。” 林红樱顿了顿补充,“于场长刚才说三四斤饲料能让育肥阶段的猪长一斤肉。” 何胜利吃了一惊,“真的?赶快让我瞧瞧!” 假如这不是放卫星……他都要忍不住嫉妒于亮了,怎么好事全落在他一个人头上? 如果三四斤饲料能长一斤肉,这场猪瘟带来的损失岂不是小意思,于亮肯定能如数完成交付任务,这个季度生猪不仅不会减产,说不定还能增产! 现在连京城都缺猪肉吃,其他地方更是难上加难。 何胜利办公室里的这些黄桃罐头,代表的都是四面八方的单位来要猪肉指标的嘴。 他哪里能喂得饱这些嘴,这段时间愁死他了。 林红樱想先把水果罐头搬回之前她那个养猪场宿舍,何胜利这急性子哪里还等得住,一心只想着去看饲料。 “还管什么罐头,带我去看猪饲料!” 何胜利还责问地看了林红樱一眼,“咋地把猪饲料带过来了,还藏着掖着好几天,还把我当外人是吧?” 这领导真是特别地……自来熟。 林红樱轻咳一声,无奈苦笑道:“不是藏着掖着,饲料要发酵七天才能用。它就放在我之前那个宿舍,我得回去一趟。” 他立马叫来小夏秘书把罐头搬去员工宿舍,亲自去取了那两百斤的饲料。 他兴致勃勃地叫职工找出十头体重一百斤出头的健康猪,分成两个对照组。 一组喂林红樱带来的饲料,一组喂原本的猪食,每头每顿喂一斤多的粮食,饮用水管饱。 猪场安全区的职工听说场长要试验新饲料,纷纷去凑热闹,议论纷纷。 “这饲料切得真碎……” “气味闻着有点酸臭酸臭的,猪会乐意吃吗?” 猪嗅了嗅好几次新饲料,犹豫一会接受了这个味道,吃的速度越来越快,新猪食适口性很不错。 何胜利那炙热的双眼一直盯着它们吃饭,命令职工一天给猪量三次体重,每天都量体重。 等待验证的时间总是漫长的,但所有人都很有耐心。 林红樱和宋绍文等人没办法进安全区,林红樱看见人群之外的宋绍文,叫住了他:“宋教授,我有些事想跟您说。” 侯养民不放心老师一个人,跟了上去。 林红樱这人一看就贼精贼精的,他怕老师被林红樱坑了还给她数钱。 最近林红樱倒是不忙,因为她跟老师辩了几天猪症、交流了几天猪病中药防治,后来老师天天热心肠地主动给技术员解惑、讲课,她自己反倒落得一身轻松。 果然,林红樱开口就是想把人拐去黑省。 “宋教授,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去黑省研究猪瘟疫苗?我们振华农场前几天打了对付猪瘟的血清疫苗,但它安全性不高,目前正在研究更好的猪瘟疫苗,十分缺像宋教授这样的人才。” “我领导正在着手这个项目的申报,研究资金不用担心,食宿工作都给解决,待遇肯定会比您之前的高。” 林红樱简单地介绍了一下c株疫苗。 宋绍文听了很是激动,“你们在研究疫苗了?” 他欣然地接受,“我愿意!” 侯养民同时话音刚落,“我们不愿意!” 师生俩对视一眼,宋绍文严肃地说:“养民,这是关乎民生大计的要事!” 林红樱笑眯眯地看向侯养民,“你说说看不愿意的理由,我看看组织上能不能给解决。” 侯养民半天没吭声,林红樱想了想继续说:“你们当时怎么会下错了车?听错报站,这可不是什么理由。你一个年轻人可不耳背。” 再说一群人下错车,大不了再联系冰城重新买票就是了,冰城农垦局又不是出不起几张车票。 【侯养民怨念+1000】 侯养民重重咳嗽一声,双耳渐渐涨红,他羞愤地闭上眼说:“老师他的身体不太好,受不得严寒。” 当时车站月台上的乘务员吆喝着“冰城到了……冰城到了”,车上有个来自南方的专家听错了,他坐了好几天火车老早就坐腻了,误以为冰城到了,拿着行李就冲下车。 其他几个人纷纷跟着下车,其实人家吆喝的是“去冰城的车到了……去冰城的车到了”,侯养民听得清楚。但他那时想到老师的身体,选择了沉默,跟着他们一块下了车。 反正去冰城可以研究,留在奉天也能做研究,何必要去更寒冷的地方? 林红樱明白过来。 东北毕竟苦寒,这搁以前那叫流放宁古塔。何况黑省现在建设得还没那么好,是东北最寒冷的地区。 她笑眯眯地说:“虽然我们那里气候寒冷,但我保证肯定有暖气,而且是全天供暖,不会冻着教授,医疗条件也挺好的。 生活待遇方面每月粮食四十斤,起码有三斤猪肉、一斤鸡蛋的营养保证,鸡鸭禽类肉以后陆陆续续也会跟上,您看这个条件成吗?” 当然,东北现在是没有暖气的。开始供暖约摸是六十年代末的事情,但林红樱弄出了沼气池打算养蘑菇,给实验室匀点暖气太容易了。 至于粮食四十斤,每个月三斤猪肉保证,林红樱也不是随口画出来的大饼。 咳咳……虽然如今确实供应不了那么好的待遇。 但饲料可以养更多的猪,大大缓解猪肉紧张的现状。等蘑菇厂步入正轨后,生产环境的副产品能作为原料供应养殖业。蘑菇生长速度快,快则每天割一茬、慢则几天割一茬,比在地里割韭菜都方便。 养高级知识分子的几斤猪肉和鸡蛋肯定缺不了的。 侯养民惊呆了。 暖、暖气,还全天供暖…… 林红樱的话能相信吗? 这要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哪怕京城最好的高校,暖气片都少见,那东西放在最好的礼堂里,只能在最寒冷的时候能开一会。家里平时煤炭都要省着用,黑省居然能提供暖气? 这听起来实在过于匪夷所思了,但不可否认侯养民心动了。 蛋肉粮食都能保证供应,这个诱惑力实在太大。 林红樱总不至于拿这个开玩笑,只为了把人骗到北大荒吧?如果是假的,他一定会把老师劝回去的! 宋教授一口应下,“小林你不用再说了,我的身体还行,没有暖气我也会去的!不过我要把手上的事情做完,我答应过何场长。” 林红樱笑吟吟地说:“这件事不急,实验室还未建好,等建成会有人专门来接教授过去。 教授队伍里的其他学者也享受同等待遇,拜托教授帮我跟他们说说,愿意的我们都欢迎。” 那个c株疫苗要培育两百代家兔,兔子的繁殖能力强,平均40~48天能繁殖一代,哪怕拥有这么恐怖的繁殖速度,培育到两百多代仍旧需要漫长的三十年。 研究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先把人骗…… 先把人接过去再说。 …… 第59章 我们难啊! 三天后。 在农场职工们精心喂养下,猪多多少少有了些变化,虽然看起来跟三天前差不多,是一如既往的体胖腰宽。 猪场职工把十头猪一次赶上秤,谨慎地测量它们的体重,他一道道地吆喝道:“饲料组猪,01号,体重104.6斤,与三天前相比增重3.6斤。” “02号猪,体重108斤,与三天前相比3.2斤。” “03号猪,体重110.6斤,与三天前相比增重3.8斤。” …… “猪食组,10号猪,体重101斤,与三天前相比增重0.9斤!” 对照组的猪每天长三两多,实验组的猪每天能长一斤还多点! 每报一个数据,何胜利就问问里面的生产部主任:“真的吗?你过去给我看看。” “真的真的,领导放心,这些猪我日夜守着呢!”生产主任说。 何胜利揉了揉耳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不是每头猪都用染料做了记号,要不是几千双眼睛都盯着,要不是他们是自己的员工,他都怀疑是自己带头放了个卫星,带头假大空了! 这登在报纸上多少要挨行内人上一顿冷嘲热讽? 这年头浮夸风要不得,但是……飞一般的进步谁不想要? 技术员大声地把数据报出来,所有凑热闹的职工都惊呆了,愣了几秒后集体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生产部主任啧啧称赞,“这猪饲料了不得!让我们给带来这批饲料的黑省专家们呱唧呱唧!” “让我们给日夜奋战防疫的同事集体,呱唧呱唧!” 一片热烈的掌声响起,所有人恨不得把手掌拍红。黑省的技术骨干们站在栅栏外面,遥遥地看着安全区里的养猪场。 职工们一致脱帽子,向门外那群日夜奋战的那群专家致敬。 “咱们场要是用上,不敢想能多喂多少猪啊。场长,我们得马上换上这种饲料!” “这啥饲料啊,老能耐了!必须得给咱换上。” 咳咳,这片热烈的掌声技术骨干们其实有些受之有愧,饲料跟他们没关系。 他们只记得是刘新民辛辛苦苦把这笨重的饲料拉上火车的,大冬天流了满头汗,他们还奇怪怎么林红樱出差还得把领导的秘书带上。 没想到居然是猪瘟后增肥用的秘密武器。他们见识到这种饲料的好,彼此交换了炽热的眼神,回去要一定要用上振华的饲料! 何胜利满脸春风地请林红樱到办公室喝茶。 助理小夏刚想给林红樱泡茶,被何胜利拦下了,“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小林说。” 何胜利毫不犹豫地跟林红樱竖起大拇指,“好好好,这饲料跟老于说的一样好用。” “轻便又省事儿,打开袋子就能喂。猪吃了长得肥长得快,听说还很便宜,用的都是秸秆杂草骨屑,不跟人抢粮好哇好哇……” 他连吹了几句猪饲料的好话,立马迫不及待地问:“小林,你们振华还有多少饲料?” 他要是直接问于亮,于亮这小子少不得要打一顿太极。 还是问小林直接好,这孩子年纪小、心眼瓷实! 林红樱立刻打了电话,“这里是奉天胜利农场,林红樱,请帮我拨通黑省冰城和县振华农场电话,我找场长于亮。” 过了一会,于亮的声音传来:“喂,小林。” 林红樱说:“领导,我们振华现在有多少饲料能调配给奉天,这里需要一批饲料。” 于亮听到奉天就不太愿意匀,虽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明显手心的肉更亲不是? 他得顾着点自己这边的兄弟单位,这几天猪场里的饲料都被抢疯了,林红樱没见到那场面怕是根本不知道。他都快变成招待所电话接待员了。 要不是听见打电话来的是林红樱,于亮肯定不接电话。 这小林出了一趟差,胳膊肘都往外拐了。 林红樱压低声音说,“领导,三十吨有没有,送过来……我给你搞回更多的东西。你得给他们一个花钱的理由。” 听到这句话于亮就高兴了,利落地回:“有,我让火车给你拉去!” 林红樱挂了电话,笑眯眯地说:“我们领导答应马上用火车拉二十吨饲料送来!” 何胜利很高兴,不过他搓了搓手,又说:“二十吨有点少,能不能——” 他想派技术骨干去黑省把这套饲料技术学会,这样就不用麻烦于亮整天用火车拉饲料了。那多麻烦! 林红樱伸手制止,“我知道何场长想说什么,放心我会劝我们于场长的!” 她伸出三根拇指,“我们领导说要这个数。” “三……三十万?”何胜利想了想,三十万有点贵。 三十万够他们猪场大半年的开支了。 不过花钱建个大的饲料厂大约也是这个价,他回头打报告申请,谁敢反对他耳刮子旁边伺候着。 林红樱摇头,“三百万!” 何胜利听完两眼一瞪,没好气地说:“小林,你干脆把我这把老骨头拆了卖给于亮吧,看看值多少钱。” 省得他一把年纪了还要到省厅丢脸! 听完价格何胜利心里只剩一句,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光脚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去黑省打点秋风。 “哈哈哈,我看谁敢拆了你老何?”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两个人齐齐往外看。 钱局长走了进来。 何胜利脱了帽子扔在桌上,骂骂咧咧,“还能是谁,当然是于亮……要他点饲料,他问我们要三百万,太不像话了!” 这个数字也震惊到了钱局长,一斤猪肉才卖七毛钱,他的猪饲料能要三百万? 林红樱等何胜利冷静下来,笑眯眯地说:“场长,咱们做饲料一斤原料成本一分钱,四分钱饲料能让猪长一斤,猪骨肉中骨头约占30%-40%,按一半骨头一半肉来算,一斤猪肉饲料成本有八分钱,生猪运输每斤肉按一毛钱算,人工水电、药品、生猪折损是大头按两毛五算,一斤猪肉成本不高于四毛三。” “一斤猪肉卖七毛钱,150斤的猪按咱们场的规模每出栏十万头猪,暂时扣除那些零散的支出,粗粗算算净利润起码二百万元!” “最重要的是咱们这饲料省时间,育肥效果好,猪吃了长得快!” 他拧着眉头,笑骂道:“你咋算的,这笔钱可没到我们手上!” 林红樱笑着说:“我算的是咱们整个大集体的利润,这是一定会产生的。为国家省钱那也是省钱。” 她伸出三根拇指,“不仅如此,我们还有种蘑菇技术、沼气池技术、猪瘟疫苗技术都可以共享给你们。每一样经济效益,我保证都不会低于三百万!” 钱局长对林红樱说的蘑菇技术很感兴趣,他问:“蘑菇咱们大山里不多得是吗,还要种?” 林红樱说:“山里的蘑菇路途遥远、且分散,没几个人舍得花费精力和交通费去摘,不划算,种蘑菇场里几天就能割一次。” 钱局长想想这倒是,只有住在山岭附近的大队才会去采蘑菇。 林红樱用鼓动人心的声音,描绘着一个美好光明灿烂的蓝图:“领导,我绝不是坑你们!这笔钱绝不是买饲料的,这是一笔研究费!饲料而已,咱还能不给吗? 关键在一起搞研究,咱们两个省守望相助,拧成一股绳,一起经费投入研究,将来技术都第一时间共享,一起解决困难可好?实验室咱们趁这次机会都一块建!” 何胜利听着这才靠点儿谱,问:“便宜点成不成?这么多钱,就算老钱钻钱眼儿里,他也搞不来呀!” 咳咳咳,钱局长重重地咳嗽,看了何胜利一眼,怎么说话的? 何胜利是真的眼馋人家黑省那个神秘的实验室,咋的几个月不见,忽然变得拍马都赶不上了? 如果花点钱能加入也是件好事,他可不想成天到晚捧于亮的臭脚,打个电话于亮那小心眼的都不接。要是回头问人家要配方,人家来一个“技术是国家机密”,何胜利估计都能听麻。 林红樱叹了口气,“少不了,咱们也难啊,自己一声不吭,穷得卖血研究出了血清疫苗,经费都被榨干了还想着支援别人,想想那血清疫苗多贵啊,研究费用可不低。 但我们心知它的缺陷,绝不打算一直拿它糊弄人大家,咱们自己回过头来还想搞点更好用的c株疫苗给大家。 可是哪来的钱呢?咱们农局长要面子不肯吭声,咱们也不敢问国家伸手要钱,要自己解决问题。但这会不问家里人伸手能朝谁伸手?” 钱局长问:“哦?c株疫苗还更好?” 林红樱说,“好是好,百分之二的过敏率,千分之一二以下的死亡率,可是要人才要技术要实验室,哪里都缺钱,咱们缺钱造不出来!专家补贴给不起、专家营养保证不了,实验设备买不起,实在是揭不开锅——” 钱局长接着往下问:“这个饲料有多好,真像你说的四斤能喂出一斤?” 林红樱叹气,“真的。但别看饲料原料成本低,它的研发成本高,为了研究它,咱们的实验室学者鞋都跑烂了几双,手套烂了都舍不得换一对,辛辛苦苦试验了数千种配方才研究出这么一个能用的……” “复合菌落、微生物、酶类种种数不胜数,我们花了很多时间心血研究,一分钱没掏国家的,省里农垦自掏的腰包,我们难啊……” “我们……”林红樱提了口气又说,“我们难啊——” 谁问你这个了? 【钱伟辉1级怨念+100】 【何胜利1级怨念+100】 “好了好了——” “打住——”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齐说:“别说了。” 老钱笑骂道:“你这丫头,问你点事,你扯那么多不相干的干啥?三百万可不是几句话就能下来的,你得给我时间考虑考虑!” “行了,你出去一会儿,我跟老何还有事要商量。” 林红樱见有戏,赶紧给人家松道口子,“领导们的顾虑我都明白,要是领导一时半会申请不到经费,三百万分期付如何?每年给一百万,这一百万还能分上下年交付,等实验室能看见经济效益再给我们打钱,不好我们肯定不会来要钱。” “放心,咱们自己人绝不坑自己人!” “咱们上半年先把饲料厂和蘑菇厂的五十万申请下来,每个项目二十五万省里应该不会反对。” 嫌多?她拆成一个个小项目不就少了! 国人热衷于折中,天窗大家都不乐意拆,折衷拆道窗户大家就不反对了。林红樱先拆个窗户,再拆道门,再拆道墙壁,天窗最终会自己掉下来……饭一口口吃,经费一笔笔撬。 没有申请不到的经费,只有不够努力的科研人。 林红樱要的是那一百万吗,错,她要的是每年开口问钱的机会! 第60章 激烈的人才争夺战打响! 钱伟辉跟何胜利两个人交换眼神。 许久,何胜利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老钱最近知道那个药的事了吧?” 钱伟辉点头,明白何胜利说的是四环素。他们这几天都走同一道保密流程。 何胜利揉了揉太阳穴,斟酌地说,“我认为——小林提的这个建议,我们可以考虑考虑。” 老黑不是爱拉人才爱搞研究吗,让它搞个够。论工业他们还能讲究讲究,论种地那是远不如人家。首先能种的地都没人家三分之一…… 何胜利也不想干到火车站旁拐人家专家的活,更不乐意舔着脸给人家打电话求助、捧人家臭脚。 但要不是豁下脸把人家专家拐了,他的猪场肯定撑不到现在。这回能顺利渡过劫难,还是沾了老黑家的福。 但比挖墙脚更舒服的是打不过就加入,花点钱的事。他们别的没有,这些年还是靠打铁搓零件攒下了点积蓄。 钱伟辉深思片刻,“我给制药厂的老周打个电话问问,那个实验室究竟怎么回事。” 何胜利帮他摇起了电话,钱伟辉说:“喂,老周。我问你个事儿。” “我听说农垦那个冰城实验室要扩建了,它有研究能力吗?那些血清疫苗,抗生素,微生物发酵饲料全是它独立搞出来的?你们没有帮忙?你跟我说句实话,别骗我。” 周伟东算是少数接触过h医大实验室方方面面的人。 当初他们请教实验室的宁教授,学来了金霉素和土霉素制法,周伟东思考片刻,“有些事我不太方便说。” “但我可以给你肯定答复,我们没有帮忙,它自主研发的!而且研发能力很强。” 摆在明面上的医大实验室和宁教授都是烟雾弹,实际上有研发能力的是农垦部的一个技术员。 两个人对视一眼,靠谱。 “好,多谢了老周。” 一通电话打消了钱伟辉和何胜利的顾虑。 这能搞出这些东西,实验室确实有投资的价值,加上林红樱说的“分期付款”这词儿,钱伟辉还真挺喜欢的。 饲料厂是肯定能看到回报的,蘑菇厂暂且未知,上半年拨个五十万应该不至于打水漂。 下半年的五十万要是翻不出什么水花,明年一分钱都免谈。 “你带我去看看你的农场吧,很久没来巡察,我看看你工作有没有懈怠!”钱伟辉说。 何胜利便带着老钱到猪场视察一番。 农场整体的精神面貌跟以前有了很大的变化,不止是猪,人也是。上次来看大家忧心忡忡,干活都忍不住长吁短叹。 这会儿员工们见了何胜利,个个都迎了上来,脸上都忍不住笑开了花,“局长好!” “场长好!” 他们都听说生产部这几天做的饲料小实验,那一天涨一斤肉的猪消息都传遍了。人人见了何胜利就问:“场长,咱们啥时候能全用上这种饲料?” “这个饲料很好用啊,猪爱吃,还长得快!” “要是都用上它,保准儿咱们老百姓今年能吃上一顿猪肉。” 大家都看得见新饲料的好,看得见摸得着,数千双眼睛盯着那个小实验的,决没有作假的可能。大家从年头盼到年尾,只盼吃上一顿猪肉,自然稀罕这饲料。 何胜利走了一路,就被职工们问了一路。越听越郁闷,这个饲料这么好,怎么就不是自己家的?它应该是在他的农场里生产出来的! 于亮肯定想把这个饲料在黑省发扬光大,回回给他老何用火车过来。求一次,他给一批。 这以后岂不是要被于亮彻底捏住命根子了? 回来之后,钱伟辉和何胜利商讨一番,“我认为五十万经费倒是不多,给是能给的……不过怎么给是个章程。” 两个省之间合作本来就紧密,他们人口多地少,工人多、吃得多,经常要向老黑伸手要点福利。老黑家工业不发达,偶尔也问他们伸手打点秋风。 技术上的投资只要保证自己不被坑到,多半是能赚到的。至于怎么预防被坑…… 何胜利摸了把下巴,“我提议咱们把林红樱要过来!我马上就问于亮要。” 钱伟辉摇头失笑,这怕不是要气死于亮才好。 他派秘书去把林红樱请过来。 何胜利果然摇了于亮的电话,“喂,老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要发财了!” 于亮听到何胜利那贱兮兮的语调,就觉得不对劲,“嗯?” “有事说事,少说废话!” 何胜利爽快地说:“小林给你拉三百万经费,这事我跟老钱商量过可以考虑考虑。” 于亮光知道林红樱要去讨经费,但没想到她去讨的是“三百万”! 三百万,她怎么敢张那个嘴的? 何胜利话音一转,笑滋滋地说:“但我们得看你们的表现!先给你们五十万使使,你可得好好利用,得让我们花的每分钱都听得着响儿。” 原来是五十万,于亮就说那帮大老粗怎么可能那么客气! 何胜利继续说:“另外小林来了我这边干了几天活,我觉得很好用想收下。你那边割割爱,把人家让过来。” 看在钱的份上于亮暂时可以忍忍何胜利,但是听到挖墙脚,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亮淡淡地说:“五十万可以拿来,把人要走做梦,我们又不是没钱。” 何胜利埋汰道:“人家小林还挺喜欢我们这儿的,你们那边太抠了,这么个人才给个二十一级工资,她来这边,我给她升到十九级!” 林红樱进来听到的就是这句话,这是当面挖墙脚……要不要那么刺激? 她以为他们经过严肃的讨论已经冷静下来,准备谈个一二三四五条件,没想到进来就看到那么精彩的一幕。 于亮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你把电话给林红樱,我有话跟她说。” 钱伟辉接过电话,轻咳一声:“于亮,老农这会应该在你那儿,我知道他今天去视察你们农场。你把电话转给老农,这件事我跟他谈!别为难人家小姑娘。” 何胜利坚持的把林红樱要过来的提议,钱伟辉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他知道的消息比何胜利要广。 他这趟来就是想告诉何胜利,林红樱不是花架子,她是真有本事的,血清疫苗和四环素都有她的份,是她提议并主导的! 于亮放下了电话,刚被何胜利气到,现在又被强硬的钱伟辉哽住。 太过分了…… 比偷偷摸摸在火车站截人更过分的是光明正大地挖墙脚! 他让身边人去找了农彦平,过了一段时间,农彦平怒笑的声音传出话筒:“咋地,老钱你还欺负我的人?” “你问问林红樱,你看看她愿不愿意去你那儿!”农彦平一句话撂下,信心十足! 他很有信心,他了解林红樱,她这个人热爱种地,连养猪都是他劝她去的。 老辽有什么好去的,只能打打铁搓搓零件儿,论种田还得看他们! 电话被反扣在桌面,何胜利果断问:“小林我给你一个发财的机会,老农可是问你了,你愿不愿意来我这儿?” “我给你十九级工资待遇,分套员工宿舍,再给你申个高级知识分子待遇。” 农彦平洪亮的声音在话筒里回荡,“何胜利闭上你那张嘴,少诱惑小林,让她自己说说!” 林红樱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这……这不太好吧? 林红樱想了想说:“其实我觉得——咱们冰城就很不错……谢谢奉天领导们的厚爱。” 农彦平和于亮都听得心满意足,何胜利和钱伟辉嘴角一沉。 【何胜利1级怨念+50】 【钱伟辉1级怨念+50】 “不过——”林红樱话音一转,“奉天这里也挺好的,风光好气候暖,偶尔还能跑隔壁滨城吃点海鲜,伙食可比冰城好。” 林红樱重重地念了bing这个后鼻音以此区分。 何胜利还没来得及完全下沉的嘴角,立刻上扬起来,他喜滋滋地点头,“没错小林,咱们这里靠海能吃鱼,到老农那只能喝西北风,咱们这儿风光好,气候还好很适合你。” 农彦平不服气地笑骂道:“得了吧,空气里一股子硫磺味儿,大冬天老鼻炎都要犯,就还风光好?咱们这北国风光万里沃土,棒打狍子瓢舀鱼,风光哪里不比你那好。” 林红樱还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热闹,这火花四溅,这相爱相杀,啧啧啧…… 这帮领导平时就是这样打嘴炮的? 打起来、打起来,把激烈的人才争夺战打响! 林红樱从中嗅到了机会,浑身热血沸腾。 谁给得更多她跟谁! 农彦平的声音从话筒中滋滋地传出,“小林,你有什么不满的跟我说,你扪心自问我跟于亮对你不够好?你个小没良心的,人家几条鱼就把你骗过去?” 什么风光好、气候暖统统都是屁话,农彦平根本不相信! 林红樱立即立正站直,毫不犹豫地说:“那可多了!领导,我需要一个塑料工厂配合我,给我做保水膜,工程师由我来指派!” 农彦平被张嘴就来的林红樱气笑了,这小兔崽子!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就知道但凡给林红樱留根竿子,她肯定立马打蛇上杆。 农彦平好奇地问:“你要那玩意儿干嘛?你管管猪场、管管春耕的事就行,塑料厂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红樱迎难而上,“怎么没关系?它可太重要了!这是养蘑菇必不可少的东西,它能减少水分蒸发,减轻工人浇水的负担,还能让菌菇维持适合的湿度、长得更好。” 何胜利悠悠地说:“小林,一个塑料厂而已,我给你去谈。你不是要弄实验室吗,你的编制不落在咱这儿我不放心把钱给你。老农,你放心吧,人我们会帮你照顾好的。” 农彦平说:“何胜利你给我滚犊子,我不用你帮忙!” 钱伟辉微笑着来了一句,“老农能搞的我们都能搞,他不能搞的我们也能搞,不如来我们这。” 于亮接过电话,苦口婆心地劝道:“小林,老钱跟老何那不如咱这边开明,他们死板老套得很,跟他们很难沟通的!再说——” “你丈夫驻地在咱们这边,你忍心夫妻俩分居两地吗?” 这于亮还带人身攻击的,何胜利立马化作哔哔的大炮,“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死板?我们明明灵活得很!” “我们舍得给五十万你们舍得么,我看你们抠门得很。要不是穷急了,人家小林能眼巴巴来我们这打秋风?这点经费都出不起,还不如把人送给我们。” 农彦平真的被气笑了,“怎么没出钱?我把话放在这儿了,你们出多少经费,我拼了自己这把老骨头也会去跟省厅申请,一分不比你们少。” 于亮打了好几个要钱的申请报告,哪个他不是批了? 林红樱内心恨不得给何胜利来上一阵掌声,这是亲亲的领导啊。 干得漂亮,一句话给她拉来了年一百万的经费。 宋教授的肉蛋奶和暖气有着落了! 林红樱惊讶地问:“农局真的?要是真给钱,我就安心呆在咱冰城!” 哪怕人没要来,何胜利听到农彦平也得放血,心里都舒坦了。 何胜利凉凉地说:“你看他都不敢吭声了,他们就是太抠,连个厂子都不给你建! 别听老农放卫星,这会他说得漂亮,谁知道回头给不给你钱。小林你来咱们这儿吧,经费我给你自己管,会计每个月去查账就好,我们给钱。” 林红樱转眼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何胜利,“真的吗领导,那我可信了!我有别的要求,如果你们答应,我就答应跟你们!” 她利落地说:“除了每半年五十万的经费外,我还需要之前辽省给的于场长那批十吨钢批条,在这个月内交付!另外,我还要50万吨钢!” 何胜利:“……” 钱伟辉:“……” 【何胜利1级怨念+100】 【钱伟辉1级怨念+100】 光看林红樱敲自己领导杠挺爽的,等竹杠敲到自己头上,那真叫当头一棒喝。直接把何胜利跟钱伟辉都敲傻了。 她是真敢要啊……人家于亮当时来把老宋他们要回去,也就畏畏缩缩拿了十吨。 就连久久没吭声的农彦平都不由地怒笑,问:“你要那么多钢干嘛?” 林红樱轻咳一声,说:“咳咳,这不是快春耕了吗,我想用这批钢铁提升一下咱们的农械水平!” 农彦平瞬间消声,这个提议他举双手支持。 他慢慢地琢磨出了个味儿来,林红樱是向着他们的,毕竟目前为止她割的都是老辽的肉。 难怪于亮被抢了专家,这丫头当时就在话筒边插了一声,让他问老辽要钢铁。原来她一直盯着老辽家的家当。 他戏谑道:“对啊,老钱、老何你们俩要挖人也得表示点诚意不是?钢都的外号也不是白吹的,我话放在这儿了,小林,你拉来的钱给你管。塑料厂也给你解决。” 压力此刻给到了钱伟辉和何胜利方。 林红樱还真捏住了何胜利的命脉,他是真的渴望技术,也是真的讨厌落后!可是这妮子不仅油盐不进,还坐地涨价。 一顿电话的功夫,三百万不够,眨眼就涨价成了三百万加五十万吨钢。 何胜利没好气地说:“我们就是个种地的,上哪里给你搞五十万吨钢。上次那十吨还是老钱去打秋风打来的。” “钢都那边有个养猪场,我管的分场,跟安钢交流挺多的。我写封介绍信你自己动员动员,能拉来多少都算你的能耐,拿到多少都算咱们局里给你的……” 意思是他同意了,但钢都方面不同意!林红樱可以自己去找钢都打秋风。 林红樱还年轻,她不知道……种地的不好惹,打铁的更不好惹! 他们种地的只是没文化,但是人老实、淳朴、善良,还通情达理。 打铁的虽然有文化、但是他们浑身蛮劲、还蛮不讲理! 林红樱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立马爽快应下。 眼看着战果已经斐然,两边的领导差不多琢磨过味了。林红樱见好就收,快速锁定战果。 她拿起话筒,笑眯眯地跟于亮和农彦平说:“农局长,于场长,我觉得我还年轻,可以趁年轻时到处走走积攒工作经验,精力也挺旺盛的,我相信自己能够兼职一下奉天这边的工作。您看可以通融通融吗?” 【农彦平1级怨念+100】 【于亮1级怨念+100】 农彦平忽然觉得这场打嘴仗,他们双方都是输家。 只有林红樱占到了便宜。 第61章 他们的眼里充满了希望 何胜利还是挺满意这个结果的。 他跟钱伟辉商量了一下林红樱的职位,聘用为“技术部主任”,给她申请高级知识分子的优待。 高级知识分子的名额有限,可以算是萝卜坑。每个单位都有上报,综合高校学术方面的贡献或技术创新的考量。 何胜利也不知道林红樱的底细,随手帮她报一个。 下午,林红樱接到了正式的聘用书,上面写着奉天军区奉天生产建设兵团辽省农垦总局,聘林红樱为技术部主任。虽然只是一张纸,不过搞得还挺正式的。 至少能保证有五十万的资金拨下来,钱壮怂人胆,林红樱终于敢提要求了,立马着手写起蘑菇厂和实验室的设计需求。 林红樱边想边写,前世参观过的蘑菇厂。 它们采用的智能控制系统,整个生产基地不仅覆盖有摄像头,还有各种探测仪器,能实时监控蘑菇生长所需的阳光、湿度、温度,管理人员能通过控制系统或者手机里的app查看情况,及时调整参数。 当然现在条件艰苦,就别想那么多了,这年头能用上暖气养蘑菇就已经很奢侈了。 东北是先天的养菌圣体,夏天气候凉爽,温度十分适宜蘑菇生长。在后世,黑省蘑菇产量排全国第四,仅次于豫、鲁、闽三省。 蘑菇厂顶部最好能用上透光材料,譬如高韧度的玻璃,加上可移动的天花板,能够控制透光面积,让蘑菇在白天能晒到太阳光,节约电源,阴雨天或晚上用灯光补充光能。 蘑菇厂选址考虑建在养猪场附近,实验室考虑到供暖需求需要建在蘑菇厂、养猪场附近,再考虑到安全、通勤的问题。 林红樱在靠近养猪场和部队之间的地方标了个圈,明天振华农场会用火车送来饲料。到时让人把设计方案需求带给建工队的江连长。 写完后,她顺便给何胜利写了一个饲料配方表和制法。 林红樱打了个电话给医大的实验室,让实验室把微生物复合菌交给于亮,跟饲料一起发过来。 下午,何胜利给林红樱带来了九十九块的工资和票券。 他笑眯眯地说:“那个高级知识分子要申请,待遇一时半会还没下来,我先给你垫上了。下个月你不一定在奉天,这个月的薪水就预付给你。” 他搓了搓手,“小林,咱们胜利农场每天至少需要二十吨饲料,你看……” 林红樱手刚接下了人家的钱和票券,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她义不容辞地说:“领导请放心,以后饲料管够!” 林红樱拿出了她写好的饲料配方,“这是振华现在用的饲料配方,我让实验室每个月按时发微生物复合菌过来,按这个方法调配最后混入微生物复合菌发酵后就是饲料。今后就不需要从振华农场拉饲料,咱们在自己厂里生产。” “等会儿我会去教咱们的职工制饲料的法子,场长让人把配方里的原料准备好。” “好好好,还是你爽快!” 何胜利拿到配方,眼热热地来回看了两遍,立刻叫小夏去动手准备。 这小林敲竹杠是敲得厉害了点,但办起事来也利落、说教就教。 林红樱洗了三遍澡,做了全身的消毒,换了新的工作服和鞋子手套。 何胜利跟她一样洗澡、消毒、换衣服鞋子手套,带她去了饲料厂——原猪食生产厂房。 职工们听说林红樱要来教他们饲料技术,早已翘首以盼,激动难耐。 刘师傅在厂房门口焦急地来回踱步,他嘴里碎碎地叨念着:“怎么还不来……小李你去前边看看,人来了没。” 他太渴望用上这种新饲料了,很多人还以为用不上,没想到人家黑省的专家直接来教他们做饲料。这能不让人激动吗? 他走了两步又说:“算了别去了,场长一会儿就来。” “哎——师傅,场长他们来了!”小李喊道。 说曹操曹操到,何胜利跟林红樱逆着光从厂房门口缓缓走来,职工们站成几排,纷纷立正敬礼,集体用洪亮的声音打招呼:“场长好!” “林专家好!” 何胜利给大家介绍,“重新介绍一下,这位现在是我们胜利农场新任的技术部主任林红樱同志,大家呱唧呱唧。” 一片热烈的掌声过后,林红樱宣布了生产的几道细则,厂房里所有工人静静地聆听着。 “第一,每天职工进出、以及大小便都需要经过消毒才能进入生产车间,消毒间将设在门口。 第二,严格遵守《生产安全规则》,生产安全规则将由每一道工序的组长商量拟定,集体员工群策群力。 第三,质检员每天要抽样调查每批饲料、饲料原料,按《饲料安全检验标准》严格控制把关,不合格的饲料将按要求销毁……” 林红樱宣布了十几条守则,把大伙听得是晕乎乎的、还心生敬佩。 虽然他们不太听得懂是什么,但不妨碍他们认为这个新的技术主任有水平,规则都一套套的…… 何胜利听完心里美滋滋的,这一刻终于感受到他们的钱花得值。 起码这次找了个靠谱儿的。 林红樱宣读完规则后是自由讨论环节,下面一片窃窃私语,有人举手问:“请问主任,《饲料安全标准》是什么?” 林红樱拿出一份写好的《饲料安全检验标准》,“技术员来我这里领。不清楚的问题趁这几天务必抓紧时间来问我。” “请问林主任,为什么要消毒,咱们每天都是这样啊……消毒那不是治猪病的吗?” 林红樱说:“这个问题问得好!” 她伸出了双手,说:“我知道大家不喜欢洗手,天气冷,能理解。我这双手看起来干干净净,实际却有高达八十万个细菌,指甲缝里更是藏有数亿的细菌,如果它碰过致病的细菌,触摸食物进入口腔,或者接触伤口,可导致腹泻、流感、皮肤感染、食物中毒…… 这些细菌是肉眼看不见的!假如我去过污染区,不消毒就进饲料厂,会携带猪瘟的病毒。用这双手去生产猪的粮食,搞不好隔壁辛辛苦苦防治的同志们会白干一场。” 职工们听完脸色一变。 “当然我来之前消过毒了,大伙请放心。所以食品安全你们说重要吗?” 生产主任领着厂房所有职工去拿皂角搓洗手,又去拿消毒水消毒,连鞋底都抹了层石灰粉,大伙才能开始工作。 林红樱把制作流程拆分成几道,原料清洗工序,切碎秸秆猪草工序,粉碎动物骨骼工序,原料搅拌混匀工序,熟制工序,发酵工序。她跟生产部主任商量,定下了每一步的标准。 工人们学会之后,厂房里一片热火朝天,机器哐哐地开个不停。 每个人跟上了发条似的,一个劲地拼命干。 他们的眼里充满了希望,满是热乎,干得满头大汗仍旧不惜力气。 今天计划只做二十吨饲料,但他们一直加班加点干到晚上,大家都舍不得下班离开。因为他们清楚这种饲料看得见奔头,能带他们过上好日子。 刘师傅更是带着徒弟做到深夜,他们做到脱力,吃块馍馍休息片刻又埋头苦干。他心里清楚,这点饲料是够他们猪场用了,可是却远远不够别的猪场花销! 他能做多出一斤,猪就能多长二两肉! 何胜利知道自己的员工什么尿性,到换班时间就来赶人,来催了几次换班。但好多职工都是偷偷躲起来,等何胜利走了又干了起来。 林红樱夜里照例起床,去巡了一回,发现饲料厂里还人头攒动。 看着那热火朝天忙碌的场面,点了点人数不对劲,问了才知道有人偷偷上工。 她严肃地把人赶回去睡觉,心下感慨,要不怎么说工农天性淳朴呢,从来干活不惜力气。这一辈人更是出了名的吃苦耐劳,能从荒地浇灌出粮食和鲜花…… …… 第二天,猪饲料跟微生物复合菌都到了。 何胜利派人去取饲料,几辆卡车都拉满了饲料停在农场门口,只够猪一天吃的量。他背负着双手在门口,心想还是有自己的饲料好。 要是成天这么拉,饲料运输成本不知要费掉多少。 职工们脸上笑开了花,个个都抢着去卸饲料。饲料还没卸完,每个生产小组早就把车上的每一袋饲料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鉴于这批饲料已经用了一段时间,猪的反应良好,可以大胆推广。不过何胜利本着谨慎的态度把这批饲料先拿去给一部分猪吃,小心试验半个月后续没问题再大胆推广。 林红樱也不管他了,何胜利本就是粗中有细的性子。 何胜利喜滋滋地说:“小林,这里的事快收尾了,我放你们一天假,你去奉天好好买点土特产顺便在奉天兜兜逛逛,我让小夏送你们去。明天下午回来就可以,我给你们开个表彰会。” 这正中林红樱的下怀。 工作了那么久,该消遣消遣了。林红樱跟马玉敏等人一块坐车去了奉天的中央街。 六十年代的奉天是东北最繁华的城市,工业极其发达。马路边大多是四五以上层的漂亮高楼,骑自行车的居民随处可见,因为大多数人家都是家里双职工,经济条件比较宽裕。 百货商店里的工业品比冰城要丰富很多,林红樱就看见了熟悉的大红双喜搪瓷脸盆。 她手上有邵青峰塞的两百块,制药厂和农场分别塞来的九十九块工资,手头很是富裕。 林红樱看到高档柜台里新鲜牛肉,顿时就挪不动脚步,透着那透明的玻璃,口水不争气地涌出来。 她惊讶极了,这个年代可是不宰牛的!林红樱吃了那么多顿羊肉,却从没见过牛肉。因为耕牛稀缺,都是要用来耕地的,是重要的劳动力。 售货员解释说:“这头牛摔进沟里摔死了,特经批准杀的,刚刚新鲜送来的,同志要吗?” 林红樱毫不犹豫地来了十斤,专挑里脊和上脑部分割了一块。又要了一块牛排骨。 她照例买了几斤高档点心,肚子里太缺精细粮和糖分了,看见糕点甜食根本挪不开眼。奉天出了名的特产麻花儿,刚出锅油滋滋的,芝麻榨得香喷,活色生香,咬一口又脆又甜! 她给便宜爷爷买了一件防寒的军大衣、一双鞋子、一副手套,给奶奶买了百雀羚、两块肥皂,一只热水壶,都是当地很难买到的工业品,共花掉一百三十块,比两个月的工资还高。 主要是衣服鞋子贵,这年头化学纺织业不发达,纺织品太稀缺。 刘新民眼皮跳了跳,看着林红樱这“打劫式”买法已经颇为熟悉了。他劝了劝,“要不留点吧,听说奉天的很多小吃便宜又好吃。” 林红樱觉得很有道理,想到上次吃的亏,收手不买了。 第一次见到的小夏却是看得直傻眼,小林同志……都是这么豪迈的吗? 林红樱买完东西,等了很久大家才陆陆续续出来。他们各自大包小包,买得并不比林红樱少,大家相视一笑,脸上都是满足的笑容。 马玉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红着脸说:“我帮我亲戚买的,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只有这只暖水壶是我自己的。这是我第一次来奉天,说实话确实要比咱冰城繁华一点。” 一行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坐了公交车回农场,大伙放下了东西,马玉敏倒了杯热水咕咚地喝起来。 “谁想到眨眼就快十天了,这日子过得忙忙碌碌我有种感觉昨天才到这儿的感觉!” 谁说不是,大家纷纷点头。睁开眼就干活,闭上眼睡觉,偶尔夜里还得值班。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一个男同志问:“谁呀?” “我、我们找老师有点事。” 马玉敏打开门一看,惊呆了,“哎呀怎么是你们?” 工人们脸上挂满了笑容,“林老师、马老师,这是咱这边的特产烧鸡,俺们几个下班后特意去街上买的,你们肯定没吃过,明天带路上吃吧!” 这是提前来给他们送行的工人同志们。 他们听何场长宣布了明天给黑省专家们开的欢送会,知道他们就快要离开了,很是恋恋不舍,下午干活都有些心不在焉。 “马老师,这篮鸡蛋你带走吧!鸡是咱在厂里养的,喂的都是谷麸有营养!” “我、我这是我纳的鞋,我没什么手艺,就布鞋纳得好,林老师给你。谢谢你教我们做饲料!” “黄老师,谢谢你不嫌我们笨。” 大伙你一言、他一句的,几乎快要把这个简陋的临时办公室挤满了。 办公室里几乎挤满了人,没有了落脚之地,窗户上挤着一张张黑黢的脸,露出灿烂的笑容和白白的牙。 林红樱愣了片刻,放下水杯笑着说:“不用不用,这些东西都拿回去吧!我以后还会再来的。” 人都被挖来了,说不得会经常来打趟秋风呢。 第62章 这么好的菜,我能记一辈子 大家都很舍不得这批来帮助他们的“可爱的老师”,有的从怀里掏出自己写的信塞给老师,有的拿了东西就放下,可是林红樱坚持不要群众的一针一线,统统拒绝掉了。 要是都收下来,那是连行李都塞不下的程度!就拿鸡蛋来说,好几个大娘都提了鸡蛋过来。鸡蛋这种东西根本就带不回去,碰一下就碎了。 林红樱只能无奈地说道:“多谢大伙的美意!但这些东西我们真的不能要,这是我们的纪律要求!” 大伙推推搡搡之下,最后派出了一个工人代表,递来了几样有代表性的东西。 代表黝黑的面庞挂满了淳朴的笑容,“老师们,这是我们的一片心意,纪律是纪律,情谊是情谊! 别的可以不要,但这五样东西你们一定要试试!这是我们大伙想让你们尝尝的奉天风味,尤其是这只烧鸡。” 代表手上捧着的分别是吊炉饼,奉天酱熏肉大饼,奉天烧鸡,榛子,为了这些东西推拒半天反倒伤了他们的心。 但它们的确也是工人们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食物……这是从牙缝里硬省下来的。 林红樱盛情难却,她回头跟大伙商量凑了点东西,她拿出了一斤牛肉、一斤高级点心,马玉敏拿出两斤糖,黄永玉拿了四罐黄桃罐头,其他人凑了些花生油、熏肠,跟工人们交换了这五样东西。 他们彼此之间交换食物,男同胞们互相拥抱,女同胞们握手,黄永玉笑眯眯地劝他们:“回去吧,回去吧……该吃饭了。” 林红樱安慰着大家:“有句话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大家如果工作上碰到困惑可以给咱们黑省的专家写信。当然……不包括我,我仍是属于咱们胜利农场的。”她抖了个机灵。 黑省的几个专家闻言,毫不犹豫地自己所在的单位、农场写出来交给职工们,拿到通讯地址的工人们离别的愁绪勉强得到安抚,听话地带着东西离开了。 马玉敏松了口气,拍着胸脯说:“刚才那阵势真是吓到我了。” 其他几个人点点头,“其实……我们没有做什么对不对?” 是啊,他们做的其实都是分内该做的事情,这是他们的工作,只是恰恰好在胜利农场最无助之际出现,就那么轻易地得到了他们的爱戴,真是受之有愧。之所以那么卖劲……也是因为自己曾经难过,体会得到他们的心情。 马玉敏抬头看向林红樱,那簇希望的火苗最初是振华农场传递到他们手上的。 黄永玉看着桌上摆满的食物,摇头笑着说:“算啦,别想那么多,有得吃还不好?” 另一个人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肚子饿了!” 大家为了去市区买特产,为了节省时间中午那顿饭路上是将就吃的,吃的是苞米窝窝头和热水。 刚出炉的吊炉饼还带着余温,它用的是最好的富强粉烤制而成,面饼外焦里嫩,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配着酱鸡架吃,又香又有味。 最绝的是那只烧鸡,烤得通身油汪汪的,色泽枣红明亮,林红樱分到了一只鸡腿,肉烂骨酥,跟之前在家吃的密云烧鸡是完全不同的风味,吃得她连拇指头都吮干净了。 一大包榛子大伙各分了一斤,听说铁岭的榛子炒熟了又香又好吃,这是难得的过节佳品。他们没舍得吃,选择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大家吃得饱饱的,彼此之间也交换了通讯地址。 …… 晚上,何胜利特意杀了一头最肥的猪,在食堂的干部餐厅请黑省专家团吃了一顿饭。 这顿饭显然比四环素到的那天吃的那顿更硬一点。 大家看着食堂的师傅端上一锅杀猪菜、一道溜肉段,一道水饺子,一盘炒白菜,散发着浓浓的香气,活色生香。 大伙面上露出难色,纷纷扼腕痛惜为什么没把肚子留出来。 尤其是那锅杀猪菜,里面啥都有,酸菜、血肠、头骨、手撕肉,那是只有年关的时候才能吃得上的好东西,滚滚的热气熏得他们心中直掉眼泪。 何胜利还以为能听到大家迫不及待流口水的声音,这帮人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东西,他都打听过了,先前吃的都是农场舍不得扔掉的瘟猪肉,哪里比得上他这健健康康的大肥猪? 没想到何胜利却看见他们长吁短叹,都坐不住了纷纷说:“谢谢何场长。” “都怪我们,下午我们吃了点工人送的饼和烧鸡。” “这么好的菜,我能记一辈子……”有人眼泪窝浅,在临近年关的时候看见这桌菜都要泪崩了。 因为它的丰盛,更衬托出它的难得。 他们不是没听说过,何场长平时为人勤俭节约,连一道锅包肉都舍不得吃。 来到这里之前他们还蛮可惜回去之后吃不上农场的瘟猪肉,现在反倒是庆幸自己自告奋勇来了这里。 何胜利大手一挥,笑着咧开嘴,“没啥,你们打包点明天路上吃,路途漫长,这桌菜是农场为你们送行的!” 这正中林红樱的下怀,她毫不犹豫地伸向了那水饺。 菜的份量特别大,大家每人分了一碗还多出很多。 何胜利点了林红樱,“小林尤其是你,你瘦,你多吃点。于亮那老小子老担心我亏待你,你得吃饱点再回去。” 他多拿了两个铁皮饭盒给林红樱装菜。林红樱有些哭笑不得,哪怕两顿饭都算上也吃不下那么多吧? 何胜利用白开水代替酒,挨个向众人碰杯,“我代表胜利农场全体职工感谢你们!” 因为这几年粮食短缺市面上很少有酒水售卖,何胜利已经两年没喝过酒了。 轮到林红樱用白开水跟他碰杯,小声地祝福:“祝何场长明年有小酒喝,顿顿有肉吃。” 何胜利脸上咧开了一嘴笑,却没放在心上,“好好好。” …… 夜里,工人们趁夜用红纸扎起了红花,会毛笔字的写起了对联,写起了给黑省的长长的感谢信,务必要把专家们高高兴兴地送走。 何胜利把林红樱叫到办公室,“这是食堂厨师用剩下的猪肉做的熏肠,你拿点,也给老农和老于带点。” 林红樱看见那两箱东北特制的熏肠,眼皮不禁一跳,这可是好东西!她下意识婉拒:“哈哈这个就不用了。” 三番五次你推我让后,何胜利让秘书直接把熏肠给林红樱搬回去。 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封信,“还有这个是给你的,去钢都的介绍信。能要就要,要不到就算了。你切记,别跟那帮大老粗杠。” “我老何脾气温和,他们可暴躁得很。” 第63章 探望邵秉德 小夏把熏肠送到招待所人就走了。 屋子里横七竖八堆放着东西,有林红樱去百货商店购买的商品,有何胜利送的那两箱黄桃罐头和熏肠,还有昨夜打包的干净饭菜。林红樱兜里还有周伟光和何胜利两位领导塞来的各类票券,还没花光。 从未有过如此富裕的时刻。 林红樱打开装熏肠的油纸,熏肠外表微皱,泛着漂亮的红色,打开迎面扑来一股浓郁的蒜香味。不同于广式的腊肠需要蒸熟后吃,它是熟制品,切开了吃就可以。切成薄片蒸着吃,炒饭吃都可以。 林红樱切开了一根尝了尝,油而不腻、香而不柴,肉质饱满有弹性,还掺着股特殊熏烤香气,味道很不错。 既然何胜利私底下悄悄把它给林红樱,林红樱猜他肯定不会跟别人透露他给了多少。 于是她就按着这箱熏肠的外观,大胆地买了三斤一模一样的熏肠混入其中。 回头她看了眼系统的价格,还不便宜,这种真材实料的果木熏烤肠一斤高达上百块…… 第二天,林红樱到邮局把御寒衣物、帽子手套寄给了便宜爷爷。百雀羚、暖水壶、肥皂、一箱黄桃罐头以及两斤熏肠寄了给奶奶,顺便寄了三张十市斤的全国粮票,五张三市两的肉票。 准备要离开奉天了,离开前林红樱顺便拎了点礼物去探望邵秉德。 她手里还剩一箱黄桃罐头和昨夜打包的食物,出发前给邵秉德单位打了个电话,按着他的通讯地址找了过去。 奉天松陵机械制造厂。 松陵制造厂是保密单位,以前叫国营112厂,它的前身是由张姓军阀为空军工程组装和维修而开设的空军第五厂,48年解放后才把这个工厂收为国有,改编成“112厂”。在北棒战场上华国人开的米格-15战机,均是出自这个厂。 林红樱没有访问的介绍信,只能到家属院外面等邵秉德下班。 她刚报出身份,周围人吃惊的目光立马包围了她。 “咳咳……原来你是邵家那个新媳妇?”大伙吃惊地上下打量林红樱,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原来这就是邵秉德的儿媳妇! 这就是什么让他一推再推,宁愿拒绝很多人也要讨上的儿媳妇? 林红樱的穿着很朴素简单,不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明艳漂亮的美人。邵家的儿媳妇是那么普通的人,令人不禁大失所望。 想起他们听到过的传言,邵家的儿媳妇是乡下来的……眼睛里多少有些八卦。 其实林红樱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她刚去到部队大院那会,颧骨旁边的脸颊肉都是凹陷进去的,瘦得惊人,整一个活脱脱的难民形象。恢复成如今这个模样已经是顿顿吃饱饭的功劳。 有个老头走出来热情地认领了林红樱,“你就是红樱吧?我在这里等你好一会儿了!你跟我来,我跟老邵是好友,他正在忙特意让我过来接你。” 刘镇宁说:“你可以叫我刘叔叔。” 原来制造厂车间里有人听说邵秉德的儿媳妇来探望他,吃完午饭就跟着老许来凑热闹,一块来替他接应儿媳妇。 林红樱笑着说,“刘叔叔,我来也没什么事儿,给爸送点特产。” 她把一个沉甸甸的布袋递给了刘镇宁,七大姑八大姨们八卦的目光落在那个布袋上,普普通通一看就不值钱的模样。 老邵去黑省探望他们的时候,带的可全都是好货,绞尽脑汁跟别人换华侨外商用的特供券。 刘镇宁接过那布袋,感觉是沉甸甸的,一点儿也不轻,好奇地看了眼,呦呵!两斤熏肠、两斤冻牛肉、黄桃罐头,还有两盒不知道装着什么的东西。老邵有口福了! 尤其是那两斤熏肠和牛肉大喇喇地裹在油纸里,这年头能弄到这么稀罕的东西可不容易,林红樱是怎么弄来这些东西的。 他好奇地问了句,“小林现在在哪儿工作?” 林红樱如实地说:“我在农场工作。” 刘镇宁拿布袋的手微微一顿,“农场工作也好,之前老邵还想给你介绍份钳工的学徒工作。” 林红樱打趣地说,“我倒是辜负他的美意了,我爷爷是农民、我爸爸是农民,我也是农民,我没啥别的本领,也就只剩点种田的本事。” 她察觉到周围人八卦的目光,索性说开了。 在国人普遍的观念里地里刨食的农民,总比不得坐办公室的体面。可是林红樱偏偏就想打破这种观念,她喜欢承认自己农民的身份。 她去到哪里都会坦诚说自己农民的身份。如果别人感到丢人,那就是他们的认知错误。 旁边人支起耳朵,仔细地听。 他们刚想拐弯抹角地打探打探林红樱,哪里人、啥户口、父母是做什么的,是什么家庭居然能跟邵秉德扯上关系…… 这一听傻了眼了,居然如此出乎人的意料!这妞儿倒是个傻乎乎的,老刘一问全都交代干净了。 一句话就打消了他们火热的八卦欲,大家都散了。 就连刘镇宁都有些惊讶,旁人不清楚,他却是知道邵秉德的家世的,能跟邵家缔结姻亲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邵老爷子可是拥有赫赫功勋的……将军。 刘镇宁给林红樱带到了家属院的食堂,给她点了两个菜。 食堂的伙食不太好,连高级知识分子这个月都只有三两肉票,好在邵秉德给了刘镇宁一斤肉票,让他招待好林红樱。 一斤肉票如今也只能吃到一道荤菜,不过这对比其他单位算伙食不错了。 刘镇宁点了个肉沫粉条,林红樱看见那碗肉沫粉条,跟胜利农场食堂里的酸菜肉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肉沫是一点影子也不见,只看得见打着漂的油花,估计是肉切得太碎了都煮化了。 林红樱也不嫌弃,能吃得上一顿有点油星子的红薯粉条已经很不错了。 孟婉莹匆匆走了过来。 她问林红樱:“有空吗?”,林红樱点点头。 她便把林红樱带进了制造厂,她从兜里掏出证件,一应介绍信都齐全,站岗的小战士皱着眉头检查了很久,盘问了几遍才把人放进去。 孟婉莹把林红樱带去了发动机修理车间,气喘吁吁地问:“能焊吗?” 机械的基本功是电焊与维修技术,他们当时请来的专家是国宝焊匠,林红樱这门课修得很好。 林红樱发现这是一台很新的发动机压气机转子,有些意外,谨慎地问:“焊坏了谁的责任?” 孟婉莹说,“我记得你连发电机转子都能焊。” 她见林红樱默不吭声,便说:“这里只有我来过!” “这个是从冰城120厂运来的,毛熊的专家已经撤走了,这里没有能焊压气机转子的专家!如果找不到会焊的人,这台气压机只能报废。” 林红樱听着这才观察了一会裂痕,拿起工具戴上焊接面罩,滋滋滋的弧光闪过,落点那是又快又狠又准。能把每个焊点保持在0.2毫米内,焊枪停留时间不超过0.1秒。 “好了,改天请我吃饭!” 那条焊痕是漂亮又整齐,无需探伤便知道它融合得很紧密。 孟婉莹送林红樱走出制造厂。 她看着林红樱远去的身影,叫住她:“我认为你更适合这里,这里才是更需要人才的地方!种地,没有你也会有别人做。现在缺粮食是因为天气灾害,过了这几年一定会好转! 每天要围着鸡毛蒜皮的事打转,那是在浪费你的精力,你要是想来我帮你打报告。” 孟婉莹从兜里掏出了一把票券,里面有足足二十张特供券,她把票券塞到林红樱手里,“多谢你帮买卧铺票。” 不是孟婉莹瞧不起种地的前景,种田本就辛苦,这个年代种田更是难以想象的艰辛……国家的力量集中在国防工业上,民用科技一穷二白,要机械没机械,全靠艰苦奋斗,林红樱手里什么资源都没有,能做什么事? 林红樱停住脚步,“你在给我安排事情做?人各有志,我不会离开农垦,我很喜欢种粮食。” 这个时期的华国在毛熊的援助下已经形成了一定的研究力量,但配套的基础建设却太落后。 兔子-白熊自卫反击战中空军根本没派上场,因为基础建设落后,没有完善的地面供给保障,飞机根本没办法飞上青藏,可是解放军战士却在缺衣短食、高寒的条件下,把反击战打成了新德里保卫战。 相比之下华国举全国之力倾注的“956工程”和种粮食,这两个才是林红樱心中的头等要事。 如果不是如今粮食紧缺、老百姓食不果腹,林红樱肯定毫不犹豫投奔956工程。 搓什么飞机,先放会,搞出蘑菇再说! 孟婉莹虽然不是学计算机的,但有些强关联,关联远强于林红樱。 林红樱说,“正如我知道你很适合去研究计算机,我不去劝你。没有必然会出现的东西,猪瘟的c株疫苗实验如今还没展开……你不知道它意味着什么……有些事情我们不去做,不一定会有人去做!” c株疫苗的实验本应该是建国前开展的研究,七十年代初步培育成功,现在已经落后太多了。这意味着“956工程”不一定能如林红樱记忆中的那样如期而至。 这是很恐怖的一件事! 林红樱伸出了四根手指头,义正言辞地说:“那份解密文件想必你看过吧!44颗,如果没有它,奉天就是44颗……现在你知道什么才是重要的事吗,没有计算机,没有那个东西,你晚上睡得好觉吗。” 孟婉莹怔在原地。 后世解密了贼鹰的一份核文件,文件指出59年贼鹰曾计划向华国投掷870颗炸弹,此时的重工业中心奉天数量是44颗,远超于京城的26枚! 第64章 功成不必在我,但功成必定有我! 邵秉德原本在为维修车间的压气机转子焦虑了几天,吃喝都浑不知味。 他听说儿媳妇来了,放下了桌上摆满的密密麻麻试验焊条,洗干净手赶紧回宿舍拎了他准备好的礼物。 他想这个年纪的姑娘家总是爱美的,从同事亲朋好友那里搜刮了特供券,给林红樱准备了一双好看的鞋子、一条高档羊绒围巾、还有两件的确良的女式衬衫。 的确良是从毛熊家进口来的稀罕物,这种材质的衣服易干易洗,色彩靓丽,非常受年轻人的追捧。儿子邵青峰在毛熊留学时很喜欢它,想必儿媳妇也会喜欢! 其实邵秉德知道小林估计会更喜欢食物,但眼下想弄点食物着实困难,他只能弄来了一些寻常市场上难见踪影的商品。 前阵子崔妍到处问了的确良料子的衣服,可见它应该挺受年轻人欢迎的。 邵秉德提着一只牛皮纸袋,去了家属院的食堂。 路上碰到了邻居,邻居见邵秉德手里提着礼物袋子,知道这是一货难求的的确良。 他们提醒道,“老邵,这东西不如留给你媳妇儿,这东西……你儿媳妇用不上。” 那姑娘自己亲口说自己是种田的,下地干活哪用得着穿那么好的衣服? 还有什么高档围巾,女鞋,这些玩意儿统统不用给那乡下姑娘……人家留着也是搁家里落灰。 邵秉德不仅是生产科的科长,还是设计室的副主任,工资高待遇又好,他敢花掉一个月的工资去给儿媳妇买东西,小年轻们看着眼馋,中老年人看着觉得浪费,没有一个人不觉得他是小题大做了。 人家都是儿媳妇上赶着讨好公婆,哪里像他这样反着来的?这个乡下媳妇真是走了大运了! 邵秉德只微笑着淡淡回应:“买了肯定能用得上,只要她喜欢就好。” 家属院食堂。 林红樱已经在等着邵秉德,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下午她得早点回胜利农场参加欢送会。 过了一会,邵秉德提着一个牛皮袋过来,满面春风地递给林红樱。 “小林,这是送你的新年礼物。” 林红樱有了上次贸然收贵重礼物的经验,这次便问了邵秉德能不能打开看看,对方点头后她挨个看了眼。 两件的确良衬衫……林红樱见了一怔,这个玩意儿虽然后世烂大街,但现在应该挺稀有的,因为它布料挺阔有型,易洗易干,再加上国内没有生产能力,价格估计不菲,时下只有大城市的富裕家庭才能穿得起它。 咳咳,还不如送她纯棉衬衫呢,纯棉的便宜还实在。 其他两个倒是挺不错的,一对漂亮的皮鞋,还有一条羊绒围巾,挑选得很有心意。昨天林红樱逛百货商店,没有看到这么好看的款式,她忽然觉得自己带来的礼物有点拿不出手。 林红樱掏出两斤的肉票,花高价点了份白菜肉沫和酸菜肉丝。 两个简单的肉菜显得有些寒酸,远比不上何胜利昨夜私底下请他们吃的杀猪菜。 可是放在猪肉十分窘困的当下,在单位食堂能吃到两个肉菜已经是非常奢侈的享受。 这可能是职工一个月的猪肉食用量。 邵秉德吃完饭后问了林红樱这几天的事,林红樱简单地说了自己这几天的经历,涉及保密部分的没提。 说完她提了一句,“再过几个月,猪肉的供应应该能跟上。我们下午还有场欢送会,开完会就要撤了。” 邵秉德笑着说,“那敢情好。行了,你下午还有事就先回去吧,走的那天跟我说说我去火车站送你。” “这倒是不必了,我们会出发得很早。”林红樱摇头婉拒了。 刘镇宁发现邵秉德跟林红樱相处得倒是很融洽,半点对她的轻视都没有。 走回厂子的路上,刘镇宁笑着说:“小林给你带的特产都放你宿舍了。” “对了……小林做的是什么工作,还能预测到咱们能不能吃上猪肉?” 那么大胆地预测可见不像她说得那么简单。 邵秉德问刘镇宁,“她跟你说了?” 他提着礼物下楼的时候不是没留意到左邻右舍的目光,那话里的意思听着像小林跟他们透露过什么信息。 刘镇宁便坦白地跟邵秉德描述了当时的情景。 邵秉德不禁哑然失笑:“你别听她说的,那孩子心眼比较瓷实,总爱藏着掖着。其实她是在农垦做技术员的。” 林红樱是个很淳朴的人,出身农村却不卑不亢。相较于那些恨不得掩藏自己出身的人,她这样大大方方,反倒叫邵秉德高看。 刘镇宁听完,技术员也就稍微比种田的强点……反正论家世,再怎么好也挑不出几个能比邵家强的。林红樱这样的表现倒是合适,起码言谈举止不见畏缩和自卑。 邵秉德边跟老友谈着,边打开家门,从林红樱留下的袋子里一样样地取出东西。 打开袋子他便怔住了,两斤的红熏肠,两盒满满的水饺,十罐黄桃罐头,还有两斤……冻牛肉! 样样都是外面轻易买不着的东西,尤其是熏肠,做两斤熏肠费事又费猪肉,市面上几乎难寻踪影。 黄桃罐头市面上基本不会供应。 邵秉德吃了一惊,回过神来笑着说:“看来我有口福了。” 这么多肉足够他吃上两三个月,她还把她喜欢的黄桃罐头留给了他,“走,咱俩去攻克攻克那毛熊留下来的压气机转子难题!” 维修车间。 孟婉莹手里正拿着焊具,邵秉德急匆匆地找来几种不同材料的焊条,打算用跟转子同材料的东西钛合金,测试测试,结果刚凑近压气机转子,整个人就愣住了。 一道严丝合缝的焊纹把那道裂纹融合在了一起,美丽工整。 邵秉德吃惊地问,“呀,它焊好了?” 刘镇宁赶紧凑过来看,眼里露出疯狂的炙热,“这道是谁焊的,那么漂亮!” 他们齐齐转头看向孟婉莹,“小孟……这、这是你焊的?” 孟婉莹动作微微一滞,“凑巧而已。” “我……是我冒犯了。” 林红樱没有动这个转子的资格,即便孟婉莹也没有。如果让别人知道这是林红樱焊的,孟婉莹即便是总工的女儿也要接受处罚。 但是孟婉莹知道一时半会只能找来林红樱焊。 邵秉德大喜地拍掌,“好小孟,这没关系的,你赶紧跟我们的焊工师傅说说这是什么技巧,交流学习学习!” …… 胜利农场。 早晨林红樱是拎着一大堆东西出去的,回来时只拎着一个轻轻的牛皮纸袋回来。 刘新民见了她手里提着一个新的袋子,眼皮子又跳了跳,这祖宗不会又出去花钱了吧? 小夏见了她喜出望外地说:“林主任就等你了。” 工人派出代表把一朵大红色的花挂在林红樱的身上,把林红樱拉到了第一排坐下。 工人们准备了几个节目,三个唱歌节目,一个拉歌,一个工人代表致辞,一个专家代表致谢幕词。 林红樱刚回来就被加了一个专家代表致谢幕词的任务,人都傻了。 下午两点整,大家响起热烈的掌声,欢送会开始了。工人们合唱了《团结就是力量》、《咱们工人有力量》。 男工人们提起了铁锤,“盖成了高楼大厦、修起了铁路煤矿、改造得世界变呀么变了样、哎嘿——发动了机器……” 女工人们提起了犁锄铿锵有力地唱:“举起了铁锤,响叮当,造成了犁锄,好生产——” 台下的全体人员一起唱起来,“咱们的脸上发红光、咱们的汗水往下淌、为什么,为了全华国彻底解放。” 热情的歌声感染了林红樱,她不停地鼓掌,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么有力量的歌。 工人代表致辞感谢各位千里迢迢而来的专家,不管是天南海北远道而来的宋教授等人,还是从黑省过来援助的专家,每一个人都被请上了台。 何胜利挨个给他们握手,亲手给每个人佩戴工人们扎的纸花,脸上笑开了花, 工人代表们挨个拥抱了他们。 最后是林红樱致辞,她完全没有写发言稿,但是她脱口就是一段肺腑之言, “大家这几天对我说的最多的话是感谢,但今天我也欠你们一句谢谢, 不仅谢谢你们战乱年代里挥洒的热血,也谢谢你们脱下制服后一腔赤诚地默默守护祖国的北粮仓。 时代赋予我们农垦人‘艰苦奋斗、勇于开拓、顾全大局、无私奉献’的使命,虽然我们没有的光鲜环境、优渥的待遇,更多的是自力更生的艰苦、九九八十一重的困境、数不尽的辛酸,但我们用勤劳的双手浇灌出了粮食和肉蛋奶,守住了人民的温饱。 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们的理想会实现,祖国富裕、人民幸福。我们有自己的飞机、大炮火箭,有宽敞的教室、美丽的住宅、整洁的医院,我们靠辛勤的劳动让和平鸽永远飞翔在祖国的大地上,每个人都可以骄傲地说自己曾为此奋斗过! 最后论功行赏不一定会有我们的身影,但我想对大伙说,功成不必在我,但功成必定有我!” “千里搭长棚,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请相信我们的心永远都在一块!” 林红樱对这些默默无名的先辈们深深鞠了躬,谢谢你们。 台下响起了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 大家都下意识地抹了抹眼,马玉敏听得红了眼圈,何胜利笑骂了一句,“这小林还蛮会说的,没抓错人。” 第65章 这批钢铁我必须拿到! 欢送会结束后,汽车载着一群专家缓缓地离开胜利农场。 就像他们来的时候那天一样,何胜利跟秘书在门口迎接着他们。但这次他们身后多了一群人。 黑省的专家们冲工人们摆了摆手,让他们回到岗位工作,“回去吧,都回去吧,别耽误工作了!” 林红樱还没上车,她跟宋教授亲切地说:“宋教授,我先前所说的待遇都能落实,欢迎你们来黑省,我在冰城等你。” 这年头是真缺专家,把这批专家放回到原来的高校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凑齐这批人。 宋绍文笑着说:“小同志你放心,我会去的。我前两天问过其他教授,他们表示对这个猪瘟疫苗很感兴趣,愿意去冰城做研究。” 何胜利哼了声,一看就知道林红樱打的什么主意,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放心去吧,我保证把你给人送到。” 林红樱这才坐上了汽车,大伙在车上有说有笑地谈笑风生。等到了火车站,林红樱才发现彼此之间的目的地并不是冰城,“你们不回冰城?” 黄永玉扶了扶眼镜,含笑地点头:“这几天别的市养猪场有邀请我们去做做指导,我们昨晚商量过决定接受邀请,我接受了煤都猪场的邀请。” 其他几个点头,“我去安东。” “我要去本溪湖!” 马玉敏搂住林红樱的脖子,“我接受了钢都胜利二分场的邀请,打算亲自去指导指导他们!一起去吧!” 她可打听过了林红樱要去胜利二分场。 林红樱于是跟其他人告别,与刘新民、马玉敏以及胜利分场派来的技术员一起坐上了去钢都的列车。 …… 晚上七点抵达钢都,技术员赵志刚安排林红樱在招待所住下。 赵志刚热情地说:“咱们场长老早就盼着你们来,不过何场长当时给拒绝了,这下我总算是能交差了。” “走,咱们刘场长给两位同志准备了热饭热菜!” 赵志刚听说她教会了胜利农场做饲料,眼馋得不得了,他每天都跑去看生产部做的那个饲料实验,亲眼看着猪一天天长肥长胖。要是猪以后都能吃上这种猪饲料,不敢想每年能多出栏多少头猪。 他们是胜利农场旗下的二分场,这种饲料技术迟早会教给他们。但哪有林红樱亲手指导更好? 刘润昌给林红樱一行三人准备了热腾的饭菜,一道白菜炒肉、一道蘑菇炖咸鱼汤。 这两个菜已经是规格不错的招待,至少能看得见肉。钢都生活水平虽然还算不错,但毕竟跟跟奉天比不得。 这个养猪场的规模比起胜利农场来说小了不少,很多工人在吃苞米窝窝头和咸菜,饭碗里连一点油水的影子都不见。 吃完饭后刘润昌把林红樱请到办公室,林红樱把何胜利写的介绍信递给他。 “领导好,我是胜利农场新任的技术部主任林红樱,这里有我们何场长给您写的一封介绍信。” 刘润昌看到熟悉的字迹,吃惊地张了张嘴巴。 他内心巨撼,下意识地掏出了老花镜多瞅了几眼。 他怀疑这老何……是不是多写了两个零?五十万吨钢铁,这么大方可不太像他的作风! 刘润昌把介绍信还给林红樱,面露难色,“唉,小同志不瞒你说,虽然我们厂跟安钢的合作紧密,但我认为他们不会把这批钢铁拨给咱们。不过钱局长上次来要的十吨钢铁,倒是能让他们立马交付。” 开玩笑老钱来了,安钢也只是给了十吨钢铁打发了他!他老刘有几斤几两,有什么能耐敢这样狮子大开口? 刘润昌笑眯眯地请林红樱坐下,“小林同志我们来商量另一件事吧,听说老何那搞了猪饲料,效果很不错,你能不能教我们厂的技术员做这种饲料?” 林红樱欣然答应,她从包里掏出猪饲料的配方表。 “放心刘场长,饲料我这几天会教会技术员,这是饲料的原料明天让职工准备一下。您看明天能帮我引荐一下安钢方面的负责人吗?” “我听说他们厂的猪肉都是咱们胜利二厂提供的,快过年了,他们应该来咱们这里要猪肉指标了吧?” “刘场长认为,咱们给他们多少指标的猪肉合适?” 林红樱一下子就问到了点子上。 要不怎么说年底前最适合打秋风,不趁这会儿趁机讨一笔,猪肉指标敲定后钢铁厂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安钢的工人粮食和肉蛋都要靠农场供应。 刘润昌前段时间也在跟何胜利商量这件事,不过前阵子猪瘟闹得轰轰烈烈,别说能按期交付,养猪场能不能开得下去都是困难,几个领导默契地都没有商量的意思。 虽然现在猪瘟有被扑灭的趋势,但刘润昌认为明年还是需要保守一些。 毕竟明年养猪的粮食有没有着落还是未知数,如果明年饥荒进一步扩大,说不得东三省要支援更多的粮食。 而产粮大户的黑省,今年的粮食支援任务更是高达二十八亿斤!前年十万军官转业进军北大荒,日夜奋战才使得去年黑省粮食产量超过十亿斤,今年却要拿出二十八亿斤粮食,这意味着什么? 人都没得粮食吃,猪哪里还有粮食? 刘润昌摇头苦笑说:“我没办法谈这个,真的没办法……” “要不是有你们那新饲料,咱们今年恐怕就养不起猪了。” 刘润昌摘下眼镜,“老何跟我说了,小林同志,你应该是冰城老于手底下的人吧,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林红樱默然。 她比谁都更清楚未来,因为六零年将是自然灾害中最严重的一年! 1960年,旱情持续扩大,以北方特大旱灾为主,1-9月冀、晋、蒙、甘、陕等华北、西北地区持续大旱缺水少雨,部分地区缺水长达300—400天。 6-10月,东部地区有台风、洪水灾害,3-5月东部和西北部有严重霜冻灾害,粤、闽、浙、皖、豫、苏、鲁、冀、辽、吉、黑11省遭受暴雨洪水侵蚀,淹没辽、吉等地区143.7万公顷土地,灾情波及二十一个省区。 全国受灾面积达6546万公顷,成灾面积2498万公顷,这是三年来最严重的一年。这也是建国后自然灾情最严重、也是百年来最严重的一年! 这一年哪怕产粮大户也要勒紧裤腰带,忍饥挨饿拿出三十亿斤粮食支援全国。而她出生的桂省更是从大山里刨出了山芋、菱角等作物调配到北方。 正因为林红樱清楚……所以,她必须要拿到这批钢铁! “这批钢铁我必须拿到!”她对刘润昌说。 林红樱翻到这一页的历史,总会忍不住感叹惋惜,假如是自己,她该如何应对。 这个时期黑省可耕种的土地仅有905万亩,而后世却高达万亩,这是她的机会! 第66章 这张饼画得是又大又圆。 林红樱跟刘润昌说:“我需要一批钢铁用于提升农械水平,春耕前开垦出更多的耕地。请领导帮助我!” 通常来说新开垦出的耕地第一年粮食产量注定不高。 但这里是全世界仅有的四大黑土地之一,素有“捏把黑土冒油花,插双筷子也发芽”美称,土壤中含有丰富的腐殖质,肥力高、适合农耕。 养猪场-沼气池的推广,猪食用的秸秆、菌渣,化作沼气池中的沼渣和沼液投入黑土地,能够形成积极的生态循环。 如果前期垦出土地,后期肥力和水源能够保证,今年的二十八亿斤粮食不会伤了它的根基。 刘润昌沉吟片刻,没有说话。 林红樱顿了顿继续道,“我将计划每年从胜利农场中支出两万头猪指标给安钢,让他们配合我们计划外的钢铁需求总量。” 两万头……刘润昌瞬间就不想跟林红樱说话了。 他想让林红樱清醒清醒! 他怀疑何胜利不是给奉天招来一个技术员,而是招来一个讨债鬼!她到底是姓“黑”还是姓“辽”,扒拉的都是他们的家当。 钢铁机械却是留着给他们老黑家用。他只是好说话……又不是傻子! 刘润昌为难地说:“我们这里每年最多出栏五万头猪,还要供应全市……” 林红樱眼神明亮,“我所在的和平农场今年会负责承担胜利农场的饲料原料开销。” 刘润昌继续沉默,愣是一个字没从牙缝里蹦出来。 林红樱顿了顿,又加了个筹码:“胜利农场和分场的全体职工粮食,咱们和平农场可以提供。” 明年的粮食只会更紧张,这张饼画得是又大又圆。 可惜刘润昌愣是不吃,仍旧沉默。 他缺粮食找老农打秋风就是了,找她做什么?林红樱只是一个小小的技术员。 林红樱话音一转,“那要不然,这个饲料还是算了……咱们于场长也可以把生猪批给安钢,振华农场不是给不起,我只是心疼浪费的长途运输费罢了。” 刘润昌眼睁睁地看着林红樱从自己手里拿走了饲料配方。 整个人都傻了眼。 【刘润昌1级怨念+100】 林红樱补充了一句,“对了,发酵的复合微生物菌是我的实验室培育出来的,没有这个复合菌没办法做发酵饲料。而且目前,全国只有我一个人能做。” 【刘润昌1级怨念+200】 刘润昌就知道老何主动给他打电话塞人,绝对没有便宜事! 他的心脏开始犯疼,老的耍无赖就算了,连小的也耍无赖!这小同志怎么回事,老何的奉献精神没学到,净是把他的无赖绝学扒拉到手里了。 一老一小联起手来真是能把人气死。 林红樱别的本事还没看到,刘润昌就先看到了她砍大刀的本事。 刘润昌心眼子一转,计上心头来。 他笑了笑说道:“小同志,你可别给我老刘出难题!一张饲料方子你就要走两万头猪,市里要猪肉指标的单位我没法交代!” “你看这样行吗,如果我们分场今年在不耽误交付生产任务的前提下,如果能多出栏两万头猪我肯定匀给安钢。以及安钢需要同意额外给咱们五十万吨钢铁,少一吨都不行。” “别这头我答应得好好的,猪给你养出来了。回头你对人家安钢任予任求,拿我们这两万头猪贱卖了!” 刘润昌既不拒绝、也不答应,但他的条件有两个,无论哪个都是极为严苛。 首先,分场今年生猪不仅要稳住数量还要有所增长,没有足够粮食的前提下,两万头增长是痴人说梦!真要能增长,刘润昌给也给得痛快。 其次,安钢那边指标很严格,在原本就支付给黑省一大批钢铁的情况下,还要给林红樱一批计划外的钢铁指标,能要到更是无稽之谈! 他们老钱来打秋风人家也就拿到了十吨,刘润昌自己要是去狮子大开口,看人家不给两个耳刮子尝尝。 当然女同志待遇肯定好点,吃顿闭门羹就是了。 最后的最后,成不不成林红樱这个饲料配方都教定了他们!他空手套白狼,不亏。 刘润昌实在眼馋振华农场的猪饲料,吃点草料就跟发酵的馒头似的长胖,还不跟人抢粮食,奈何总场离他们太远,没办法每天把饲料运过来。 林红樱一口答应,“成交!” 【刘润昌1级怨念+100】 答应得那么快,刘润昌险些以为他要中了林红樱的计。 他没好气地对林红樱说:“你明天记得去教他们如何做饲料!” 还以为招来了个热心又善良的技术员,没想到是把狼引进了猪圈里!早知道就不请她来了。 林红樱一口答应,笑眯眯地说:“放心吧,饲料我肯定手把手教会。我这都是为了明年的粮食生产,希望刘场长别往心里去。” “猪会有的,粮食也会有的!” 林红樱唰唰地写了一张字据,让刘润昌签字为证,笑眯眯地说:“领导,我这里需要您签个字。” 刘润昌看了一眼那字据,确实就是他之前所说的两个条件,“含怒带怨”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这字据后他长叹一声,“走吧走吧,这会儿看到你,我心里不太舒服。” 林红樱那么自信的模样,刘润昌见了反而有点不确定了。 她……真有本事拿到他这两万头猪? 他摇摇头,赶紧甩掉这个可怕的念头。 林红樱早就有耳闻这边的刘场长是个很擅长安排、善谋划的人,素有“笑面虎”之称。刘润昌和何胜利这对组合是一个锅配一个盖,搭配在一起天衣无缝。 何胜利负责在前边坑蒙拐骗,刘润昌负责在后边细化完善八百个心眼子。 林红樱不会看不出来他故意使出的两个难题,但是她却不能不答应。 明年粮食一定能增产,她……也有信心说服安钢! 嗯,虽然信心不那么多就是了。 …… 等林红樱走了以后,刘润昌立马连夜摇了电话痛斥何胜利。 “老何啊老何,你到底给我招来了什么妖孽?” 何胜利接到电话,听到搭档的抱怨,轻咳了一声说:“你就忍忍吧,小林现在是咱自己人。一切都是为了粮食生产,为了大局……” 夜深人静,长夜漫漫,何胜利脑子里幽幽地冒出一句话。 你猜我们这三百万是怎么被她坑走的? 第67章 一次偷偷努力的机会 胜利农场二分场。 第二天,林红樱去教了他们如何做猪饲料。 她给于亮摇了一个电话,让于亮派人给她送复合微生物菌落。 她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于亮,于亮笑眯眯地说:“你要是能拿到这批钢,老刘不给你猪,我给你!” 当时于亮跟农彦平在电话里听到林红樱敲老何跟老钱的钢袋子时,两个人都感到震惊。 于亮跟所有人的想法一致,安钢不可能给林红樱那么多钢铁,那可是五十万吨钢! 林红樱不假思索地说:“领导放心,他肯定给,他给我签了字条了,白纸黑字写着呢!” “好,我等着!” 于亮不认为林红樱能搞出什么名堂,不过放她去试试又何妨?打不来五十万吨的秋风,要来几吨也是好的。 这几天他亲眼见着沼气池一天天建起来,再过几天就要通气了,他是大开眼界。老农都往振华农场跑了好几趟,嘴咧得牙后槽都能看得见。 他们都乐得看林红樱往家里扒拉好东西回来。 她实在想要又讨不回来,大不了他们这些老家伙紧一紧脸皮,秋收后用粮食把钢换回来就是了。 于亮兴致勃勃地说:“张队长说再过几天沼气发酵成功,暖气就能通了,你赶紧回来看看沼气池通气!” 他叮嘱道:“这批钢的事情结束马上回来听见没?你让刘新民过来接电话。” “是,领导!”林红樱去找了刘新民。 刘新民挨了领导一顿批评,批评他没有好好盯着林红樱。 面对领导的批评,刘新民心里冤枉啊,他哪里知道林指导员怎么趁着一顿电话的功夫,眨眼就被何胜利捞到辽省局里了? 他发誓,除了吃饭睡觉解手之外其余时间一定跟在她身边,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 安山钢铁。 安山钢铁厂由大大小小三十几个子工厂组成,厂区内生活着几十万人口,厂区内设有育儿所、小学、中学、供销社一应俱全,宛如一个微缩的城镇。鳞次栉比的铁路直通厂房,每天从这里运输出钢铁,直达全国各地。 这是共和国工业的长子,钢铁工业的“摇篮”,以一己之力向全国各地的钢铁工厂输送几十万人才。 林红樱去了安钢生产计划办公室,找了计划科的科长。 吴科长听说今天有奉天胜利农场的技术科主任来拜访,早早就准备好了茶水接待。 炼钢铸铁是重体力活,吴建刚总是想尽办法给工人搞来粮食肉类的补贴,胜利农场就是他经常伸手的农场。 “稀客稀客,我这两天正好想去找你们。”吴建刚跟林红樱握手。 林红樱掏出了介绍信,开门见山地说:“我今天来是想要一批钢的。” 吴建刚还没拆开介绍信,立刻说:“上次钱局长要的十吨钢,我们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发往黑省!” 十吨钢虽然不多,不过他们要的是锰钢,锰钢强度大,耐磨耐腐蚀,十吨锰钢足够铸造出上万件锄头、犁耙。 林红樱摇摇头,“我今天来不止是要上次的十吨钢,我们想谈个合作。” “我们打算在原本的基础上,每年再给安钢增加两万头生猪供应。” 吴建刚差点喷了口茶,脸上满是梦幻的表情,“等等,同志你说两……两万头?” 科室里的其他科员心里默默计算起来,平均下来每个职工每月能多领到八两猪肉! 农垦方面什么时候那么好说话过了? 上次他们吴科长问刘润昌场长要今年的猪肉指标,刘润昌只会来回打太极,满口猪肉供应不能保证,非但不能保证,开春后农场是否有能力养猪都是问题。 “是的,给你们增加两万头。”林红樱重复了一遍。 吴建刚怀疑自己听错了,看了一遍林红樱的介绍信封面,没错,这是何胜利的字迹。 再看看她的工作牌钢印,上面印着的也是奉天生产建设兵团。 再对上她那张过于年轻的面庞,吴建刚立刻笑眯眯地说:“林同志,说说看你们的需求是什么?” 根据以往他们跟农垦打交道的经历来看,农垦从来没有吃亏过的。 林红樱毫不犹豫地说:“我们需要五十万吨钢铁,部分生铁,钢铁,钢材。更倾向于合金钢,耐磨、耐腐蚀、韧性好。铬钢、锰钢、铬锰钢、铬镍钢都需要一部分。” 这个要求直接把吴建刚听傻了,他拆开介绍信看完,冷笑两声。 他立刻起身收起茶水,“同志,这个要求我不能答应!” 吴建刚冷笑道:“请按规矩办事,我们每年都按时交付给农垦及农业部的钢铁指标,生产指标之外的任务,我们一律不接!” “一个两个都上门要钢要指标,我们生产计划岂不是要乱成一锅粥?你这是在扰乱我们的生产计划,一切耽误安钢生产的事情,都是在危害国家安定的害事!” “我还有事,就不招待你了。你再呆在这里,等会我就叫公安来扣你!” 刘新民暗暗咋舌,这个领导真是太不讲情面了。 吴建刚说着拨通了胜利农场的电话,找何胜利求证。 这封信离谱的程度以至于他怀疑这封信件是造假的,不料何胜利爽快地承认了,这就是他写的! 看来农垦这次真的是无赖到家,强行打秋风,也不看看他们安钢到底是不是吃素的! 林红樱心里想,讨钢果然不容易! 她解释道:“这批钢铁如果走正常的申报流程,需要走漫长的过程,来不及排上今年的用钢计划指标。特事特办一下吧,帮我问问你们领导能换吗?” “它对黑省农垦而言,重要性不言而喻。这批钢用到农业上能帮助我们开垦出更多的荒地,种出更多粮食。去年我们的十万转业军官去年是在寒风里用最基础的锄头、犁耙拉出一亩亩荒地。” 吴建刚厌烦地说:“人人都像你这样,我们早就倒闭了!我只认国家下达的任务指标,该分配给谁分配给谁,这些话你找你们领导说!” “你放心有我在一天,你绝对拿不到超过十吨钢!” 科室里的其他成员想,要个五吨十吨还能给通融通融,就是让车间加加班的事……要五十万吨还是免了吧! 林红樱说:“不要随便放下大话,这批钢铁我会拿下的!” …… 林红樱首战告以失败。 第二天,她再去生产计划办公室,被告知吴科长已经外出,计划办公室的科员说:“今天咱们安钢有事,您明天再来吧。” 第三、第四天林红樱仍旧每天按时到安钢拜访,连吃了三顿闭门羹。 她仍旧坚持每天去安钢,被拒绝后也不会立马就走,而是到处碰机会。 连刘新民都佩服她的韧性,连他都可怜林红樱每天被拒绝了,忍不住劝她:“要不算了吧。咱们回去请领导来要钢铁。” 林红樱摇头,跟刘新民说:“我有我的办法,我一定会把这批钢带回去的。” 她依次给何胜利、于亮、农彦平、钱伟辉几个领导打电话,询问他们有没有安钢认识的熟人。 何胜利接了电话,“嗯……那个质量科有我一个朋友,老高,你试试看。” 农彦平在电话里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翻出联系簿,“厂委我有个熟人,你去说说。” 钱伟辉麻溜地给她提供了一个工会的熟人。 胜利农场。 何胜利这几天看热闹看得是乐不可支,刘润昌那老家伙每天都会给他打电话汇报林红樱的近况。 他挂了电话,立马拨了于亮的电话:“老于,小林给你打电话求助啦?咱们哥俩来赌一赌,赌小林拿不拿得到这批钢。” 于亮哭笑不得地问:“赌什么?这还有什么压头……” 结果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年轻人偶尔受受挫不要紧,有助于成长,这是于亮没有反对林红樱去安钢的原因。 何胜利喜滋滋地说:“看来你是不看好她了……我赌她拿得到!” “这次你让我发笔财吧。要是她这次顺利拿到钢铁回黑省,那两万头猪你来出。要是她拿不到,下半年那五十万,我肯定给你们打钱——” 于亮听到何胜利后半句,毫不犹豫地应下:“好!” 浑然不觉落入何胜利的圈套。 吃午饭时,于亮碰到农彦平跟他随口提了一嘴,农彦平一拍大腿,“你咋答应老何,你中计啦!五十万本来就是他要给咱们的。” “小林回来肯定要埋怨你一顿!” 于亮想,小林肯定拿不回五十万吨钢铁,言语上谦让一下老何又如何? …… 安山钢铁厂。 林红樱按何胜利的指点,依次去找了财务科、质量科、工会、厂委的各个熟人,不是打太极就是闭门羹。 林红樱跟刘新民走在不涉密的厂区部分,安山钢铁有炼钢总厂、炼铁总厂、热轧厂、冷轧厂……大大小小十几个单位。 刘新民跟了林红樱几天,他终于摸出了她的一点思路,他隐隐感觉林红樱意不在打秋风,好像在等待……一个机会? 虽然这么形容有些不太恰当,林红樱会尽量到安钢不同的部门打秋风,打完秋风不会马上离开,至少会吃完一顿饭再走。 然而今天实在不太走运,不一会儿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迎面碰到的安钢职工神色匆匆,面色充满了迷茫。 中层领导要到礼堂集合,汽车载着外地的文工团成员,一车车地往厂区里拉。 林红樱看着这阵势,跟刘新民聊起天:“安钢今天要办新年联欢?” 刘新民沉默许久,“这么大阵势……不能吧?” 现在国家提倡“勤俭节约、艰苦奋斗”,尽量减少大型的联欢庆祝会,而刚刚从眼前一闪而过的装满两辆军车的文工团,这阵势一看就不是小打小闹的。 炼钢厂单位办公楼。 两个毛熊籍的外国人醉醺醺地烧着一本本笔记,嘴里咕哝咒骂着一串俄语。 刘新民跟林红樱聊着天,从他们身边路过。 在兔熊友好建交的这几年时间里,毛熊派来了大批的专家援助华国建设,在辽省这种重工业区碰到毛子不是一件新鲜事。 两个毛熊人穿着笔挺精神的列宁装,懒洋洋地烧笔记。 起初他们一张张撕掉笔记投入火盆中,后来不耐烦了,整本地把笔记扔进去,还有那一张张大型的图纸。 林红樱看见那一张张精密的工业图纸,停住了脚步。 两个毛熊人扔完图纸就撑着伞走了,两个躲在暗处的中年男人,迫不及待地从火盆里扒拉图纸。 雪水落到并不旺盛的火苗上,冒起一阵浓烈呛鼻的烟,把人呛得眼泪鼻涕齐刷刷地流下来。 高温的火焰烫得能燎起一片水泡,可是他们丝毫不在意这点无关紧要的细节,眼里满心满意地只盯着那些图纸和资料。 林红樱没料到自己居然碰到了这一幕,一颗心不免为之颤抖。 这是她等待的机会……它来了! 前两天孟婉莹跟她说毛熊大批撤走专家时,林红樱已经隐约察觉到急迫。 一个后世在华国转子电焊技术,在这里想找都找不到,能难倒所有最优秀的焊工!因为现在是华国建国后工业起步最艰难、最蒙昧混沌的时期。 两个工程师吼道:“你们俩快来帮忙!傻愣着干啥?” 刘新民冲上前去燃烧的图纸捡出来用脚踩灭焰火,林红樱从火堆里取出笔记本,几个人合力彻底熄灭了火焰。 “咳咳……谢谢你们啊,同志!” 他们被浓烟呛得双目通红,看着手里被抢救下来的图纸,双眼里冒着疯狂的神色,焦急地检查着。 不仅如此他们还疯狂地扒拉着盆里的余烬,看看还有没有漏掉的图纸碎片,哪怕是指甲盖大小的碎片他们都不会放过。 即使他们已经抢救得足够及时,图纸仍旧是损坏了很多。他们的眼眶簌簌地落下热泪,心疼难忍。 “早知道就多灌他们几杯酒!” “早知、早知道……我就掉包他们的图纸!” “赶紧把这些资料带回去!哈哈别愁,总会有办法的……” 林红樱在雪地里看见那两个又哭又笑的中年男人,默默地注视着天上飘落的大雪。极寒的温度下生火很困难,火苗不一会就被雪水打湿,就好像悲悯的老天留给这群努力刻苦学生,一次偷偷努力的机会。 所以……596这个数字代表了什么呢? 它是一瓶娃哈哈矿泉水的容量,是一段藏在童谣里的故事,是马兰山上的一段默默无名的传奇。 其实,它最初的含义是1959年6月,数千名毛熊专家突然地撤离,带给华国工业的一段切肤之痛。 炼铁一厂。 车间副主任率领着各个技术员绞尽脑汁地拼接碎片化的图纸,“哎——这里少了一块,” “快点拼,趁专家今晚还在,有不懂的地方问问他们!” “你看这像什么的部件?唉,烧得太厉害了。” “不知道,先拼着再说吧!”他们忙碌而又迷茫地相互询问。 众人纷纷沉默,许久,一道女声响了起来,“这是高炉鼓风机的阀门!” 第68章 这是教科书级别的示范 所有人都回头去看那道声音的来源。 林红樱走到桌边,用一种极为肯定的声音说:“这是高炉鼓风机的阀门。” 这是炼铁一厂的第四号工作车间,所有工程师都愣住,他们抬起茫然的双眼,实在不敢相信这个年轻的女孩的话。 “这是鼓风机的图纸,而这是阀门的位置!”林红樱说。 她从旁边抽出钢笔,在白纸上画了一个阀门的造型撕了下来,拼凑在四分五裂的拼图上。 一张小小的纸正好让这部分的造型得以完整,正是这枚小小的碎片的加入,点亮了所有人眼中的光。 一个工程师嘿地一笑,“没错,这位置看着就像阀门!” 其他人点点头,“这个轮廓看着应该就是鼓风机。” 林红樱顶着众人疑惑的眼神,说:“我父亲曾在贼鹰国修过机械学和热力学专业,这种图纸我曾在他的笔记看到过!” 不仅工程师们惊讶,就连刘新民也惊得张大了嘴巴,因为林红樱从来没说过这件事。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没有那么厉害的父亲,怎么教得出那么厉害的女儿? 刘新民以前经常到部队大院门口去接林红樱,她住的那栋楼是干部楼,丈夫是副团级的干部,还很年轻! 而她的公公是松陵机械厂的设计室副主任、生产科科长,人家经手的玩意儿哪个不比鼓风机厉害? 林红樱会这个也正常。 四号车间的工程师们闻言双眼蓦地一亮,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个工程师把手里的图纸递给她,“同志,你看看这图纸怎么拼比较合适?” 他双眼充满了真诚和忧虑,“这是一批新到的机械器件的图纸!” “机械的零件是从毛熊运来的,已经到了,但我们还未安装!现在只能参考这些图纸……” 林红樱听完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为了减少长途运输过程中对机器的损害,一般会把整机拆成零件运输。现在懂得技术的毛熊专家已经开始陆续撤离,如果没有图纸,很多机器恐怕没办法安装! 这些机器是林红樱所熟悉的,或者说她更熟悉八九十年代改进几代后的版本,如今对她而言是古董的设备,如今却是属于世界上最先进的高炉炼铁配套技术! 这个时期毛熊对华国的援助可以说是尽心尽责,凭一己之力把华国落后的工业拔到了世界领先水平。 而高炉的配套技术、围绕着高炉的子设备就有高达数万件,林红樱只能说熟悉核心部件,但不可能每一件都熟悉。 限制于时代的影响,林红樱花了很多时间,连猜带蒙地才帮他们把图纸拼完。可是这样的速度落在众人眼中,已经算是堪称神速。 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凌乱,他们原本打算花一个晚上时间把这些报废的图纸拼完的! 车间主任原本想把这个外来的不相干人员赶出去,因为这些图纸和笔记都是保密资料, 但林红樱动作迅速地帮他们把图纸拼完了,马主任眼中的不善彻底变成了炙热,嘴里驱赶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同志,你懂高炉炼铁?” 林红樱说:“略知皮毛。” 跟后世业内的从业人员对比,她算门外汉;但比起眼前这拨人,她才是接受过正统的人。 马主任双目的炙热毫不掩饰,他说:“我们还有一批损坏的机器,严重耽误了生产!就搁置在新的炼钢二厂,同志方便随我过去看看吗?” 林红樱欣然同意。 马主任带林红樱去看了一座高炉富氧制氧设备,设备在运输过程中有所损坏,气体管道有了裂缝,破坏了气密性。它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氧气顶吹转炉的制氧核心设备。 没有它,氧气顶吹转炉无法建成。 林红樱戴着手套,观察片刻。 金属管道存在多道裂缝,可以通过电焊的方式修补。但制氧设备在运行时产生的强大气流会给材料带来很大的压强,所以焊缝的强度要远高于原材料本身的强度,才能保证未来至少有三十年的使用寿命。 当然还有另一种选择,到毛熊家更换全新的零件。但依照这个形势恐怕是不太可能了,曾经牢固亲密的兔-毛友好同盟已经宣告破碎。 林红樱说:“可以修,给我准备电焊工具!” 她刚放下手,耳边传来一顿怒喝声:“谁让你碰它的!” “统统给我滚出去!” 炼钢二厂的厂长兼设计工程师金焕,看到一个陌生人正在尝试触碰他们的宝贝设备。 他震怒之余当即揪起了一个工程师的耳朵,“你、你,还有你们,安全守则都吃进狗肚子里了?” 林红樱默默地转过头去,原来何胜利说的打铁的暴躁,是真的暴躁。 金厂长暴怒地喝道:“老马,人是你带来的?毛熊专家欢送会你不去开,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马主任苦笑道:“我这是在想办法补救这台设备。” 他吩咐着身边的工程师,“你去给她准备焊具……” “不许去!”金焕生气地说。 金厂长身边跟着几个老技术骨干,他们吃惊地问:“老马,你不会想让一个陌生人动我们的设备吧?” “我不会同意的!” 马主任没好气地说:“你们看我像这种没轻没重的人吗?” 他给林红樱做介绍,“这位小同志刚刚帮我们把专家烧毁的图纸复原,她的父亲是热力学、机械学的专家,她是——” 林红樱适时地接上自我介绍,“我是奉天生产建设兵团农垦局胜利农场的技术主任。” 金厂长重重地从鼻孔喷了股气出来,严厉地说:“不管她是谁,你马上把人给我带出去!” 林红樱轻松地说,“看来这里是不欢迎咱们,刘新民,我们走。反正那台制氧机如今就是一堆破铜烂铁,还真当人稀罕碰它呢!” 第四车间的三个工程师同时伸出手,苦笑着央求道:“哎!等等同志,来都来了,试试看嘛。” “咱们有话好好说,有事好好商量。金厂长平时人很好的,他刚才不是那个意思。” 马主任两边赔笑,他对林红樱说:“这是我们安钢唯一一台氧气顶吹炉,也是华国第一台,重要性不言而喻!小同志请你理解理解我们焦灼的心。” 他又对金焕说:“老金,这个同志虽然年纪轻,但技术一点不含糊,咱们让她用报废机子试试。” 这可是一座30吨的氧气顶吹炉的核心部件,这是世界上目前最先进的技术,厂里的技术员尝试过各种办法都束手无策,只要有点办法的人都拉来试过,不少这小同志一个! 不一会儿,工程师把准备好的焊具和一台报废的机器搬了上来。 那是跟制氧机材料相似的一块合金钢板和破裂管道。 “行,我理解你们的心情,试试看吧!”林红樱说。 她拿起焊枪带上电焊面具,滋滋的一阵电火花溅起,那焊枪的每一个落脚点精准得就像用尺子量过一般,在一段极细极长的合金管道焊接过程,她能一气呵成地一路焊完,眼睛不眨一下。 她又拿了两块铝合金钢板做焊缝焊接,那焊得是光洁漂亮。两块合金板完美融合在一起,白花花的耀人的眼,真是太漂亮了! 所有在场的焊工都目不转睛地看她,震撼住了。 林红樱摘下电焊面罩,“腾”地向金属板吹了口气,“焊品如人品,讲究的就是一个表里如一。” 她伸出掌心,指向自己的成品:“同志们,请检查!” 每一道焊纹是雪白光滑的平整。 两个工程师相互对视一眼,立马去测试排气管道的气密性,做探伤测试。裂痕完美融合,气密性绝佳! 在场的人全都是学技术出身的,有几分本事都看得明明白白。其实那台用来测试的报废机器,维修难度丝毫不逊于富氧机。 这人真是……天生的天赋异禀! 林红樱再站起身时,此时金厂长脸上的桀骜不驯已经没了,换上了和蔼可亲又慈祥温暖的笑容。 金厂长威严地说:“林同志,这台顶吹炉氧气机需要你修理!你需要什么人手、材料、我统统给你准备。我还可以马上聘你做厂里的高级工程师!” 林红樱摇摇头说:“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工作。” 刘新民听完,默默站在林红樱的身边,“咳咳,咱们是农垦的人!” 可不兴这样耍流氓挖墙脚的! 金厂长纳罕,拧紧眉头问:“那……小同志,你有什么要求?” 林红樱不假思索地快速说:“我需要五十万吨钢铁来制造农械,部分生铁、钢和钢材,其中钢最好是合金钢!” 她无奈地摊手,“我来你们这里求了很多天了,没有一个部门敢应我的要求。这几天我吃了很多顿闭门羹。” 大家听到“万吨”这个单位纷纷倒吸了一口气,这女同志胃口可真不小。 各个管理部当然不敢轻易应这种要求,要是应下了今后他们都不用在安钢混下去了! 但是……作为在前线奋斗的生产者来说,生产车间却资格考虑这个问题! 现场鸦雀无声,静默得连掉下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马主任为难地皱眉,来来回回走了几趟,长叹一口气说:“小同志,这不是他们的错,今年生产任务紧张,专家突然撤离,导致我们有一条生产线无法正常运转。未来也许会出现更多问题……” 因为……他们没来得及培养出有能力维修新设备的维修队伍! 今年的任务都不一定能如期交付,怎么可能有余力给别的单位生产出计划外的指标? 林红樱斟酌地说:“假如我有办法,让你们这条生产线恢复运转呢?” “不太复杂的机器……我能帮帮忙!” 大家闻言,数十道炙热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这下轮到金厂长为难地来回踱步。 三十吨氧气顶吹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有了它炼钢的生产能力能达到平炉的十倍或以上!首钢那边前两年测试过侧吹氧气炉,效果斐然,何况这座三十吨的氧气顶吹炉? 顶吹效果比侧吹明显更好! 林红樱见众人为难,“既然你们那么为难就算了,我先帮你们修好这台富氧机!” “这回我可以尝试一下了吧?” 金厂长果断地说:“可以!” 没有一个人有异议。 林红樱拿起焊具直接上手修理那台报废的氧气机。 经过刚刚的观摩后,林红樱心中生成了维修的方案。这台机器已经使用几年,加上运输不当导致了很多的破损,当然毛熊家不可能把全新的机器送给华国。 一阵激光的电火花呈抛物线粒粒落下,林红樱的额头渗出晶莹的汗水。 经过数次气体和射线排查,机器内部有个零件能探测到瑕疵裂痕,但是空间狭小得只足够把手和工具伸进去,却没有视野空间,这就需要……盲焊! 比起盲焊而言,时下尊崇高难度的仰焊统统都是……过眼浮云。 林红樱师从最顶级的老师,他是焊火箭心脏的专家,盲焊正是他的看家本领! 一个小时后。 林红樱满头大汗地从机器堆里抬起头,放下焊具摘掉面具。 几个工程师立刻上前,用专业的仪器探测焊接成果,他们的呼吸变得急促,经过反复多次的缜密检查后,无裂纹、无夹杂、无气孔!哪怕有也是极小的瑕疵,近乎完美的程度! 这是教科书级别的示范! 他们小心翼翼地给机器进行各项力学测试,测试结果……可以正常运行!但他们丝毫不敢马虎大意,赶紧拨了总设计办公室的电话,请毛熊的专家做最后一次检查。 假如它能够通过专家的认可,这台制氧机将会通上电。 焊工师傅们啧啧称奇地去观察她的每一条焊缝,严丝合缝,几乎堪称完美。 炼钢二厂的金厂长和炼铁一厂四车间的马主任纷纷提出邀请,“小同志辛苦了,时间不早了,今晚我们安钢有毛熊专家的送别会,晚饭我们准备得很丰盛,去吃顿饭吧!” 林红樱欣然同意。 …… 刘新民从厂子里走出来时一扫之前几天的郁闷,抬头挺胸,颇有几分狐假虎威的气势。 这跟前几天的待遇天差地别,前几天他们无疑是夹着尾巴来的,到处打秋风,如今却是作为宾客被邀请参加安钢的晚宴。 怎么能不叫人美滋滋呢? 有炼铁二厂的厂长相陪在侧、数位工程师相随,连门口的站岗的小战士见了脸上都多了几分笑容。 夜幕降临。 礼堂摆设按毛熊宴会的规格陈设,音响里放着毛熊的经典歌曲《卡莎秋》,文工团的节目已经开始。 金厂长把林红樱和刘新民请到了前排就坐,视野极佳。他们坐在第三排,第一、二排坐着部级、省级领导,毛熊专家。 刘新民发现了第一排坐着有几位肩章带花的将军,倒吸一口气。 看完三个节目后,晚宴正式开始。 金厂长没有怠慢林红樱两人,把他们带到了厂长、车间主任和工程师们一块吃饭的那间用餐厅。他们的晚餐有土豆泥、面包、红肠和一条鱼,坐下来就能看得见大家眼中对食物炙热的渴望。 大家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那么丰盛的食物了。 他们旁边的餐厅是部级领导亲自招待毛熊专家们的地方,菜单上毛熊专家们爱吃的烤鸡、红肠、土豆泥、面包、鲟鱼片,以及……用脱水蔬菜干做的蔬菜沙拉。 从厨房里端上来送到隔壁房间的菜品,让出来透透风的刘新民看得是眼花缭乱、口水直流。 吃到一半,工程师们开始商量起技术上的问题,大家脸上一片愁眉莫展。 这时门被推开了,一个毛熊籍的专家醉醺醺地冲进来,扔下一本笔记。 他用不太熟悉的生硬华国话说:“达瓦里希,看完,明天还我!” 所有人都愣住了。 众人看着那本厚厚的笔记本,又看了看昔日的老师,顿时红了眼眶。连饭也不吃了,赶紧翻开笔记本,掏出纸和笔疯狂地摘抄。 林红樱心下感慨。 虽然毛熊跟华国的联盟从去年开始走向破裂,但援助是真心的。最新的技术、最完整的机器统统都传授给华国,让华国迅速建立起了世界领先的工业体系。 最刻苦的学生,遇到了一批最真诚的老师。 往后几十年里华国再也没有碰到过那么慷慨大方、倾囊相授的老师了。 有个四车间的工程师弱弱地举起手问,“老师,您可以帮我们去看看顶吹炉富氧机吗,我们……我们刚刚好像修好了它。” 现场的翻译如实替他转达了请求。 刚才还醉醺醺的专家忽然睁开了眼,叽里呱啦了一串话,迈着匆匆的步子飞快地离开。 等人不见影子后,翻译迟钝的转译这才跟上,“真的?那台机器怎么可能修好!我去看看!” 大家饭也不吃了,留了一部分人继续摘抄笔记,剩下的人纷纷去看顶吹炉氧气机。 林红樱因为知道结果,没有兴趣跟去看那台机器。 她认真地吃了土豆泥,又尝了尝红肠,还有来到这里后从来没吃到过的鲟鱼,每一样都十分美味。 半个小时后,金厂长兴冲冲地跑了回来,激动地跟林红樱说:“修好了修好了,通电后能用!” “小同志你跟我过来,我们领导说想见见你!” 房间里摘抄着笔记的工程师们手一顿,纷纷抬起头来,那眼睛里的炙热是根本无法抵挡。有的人抄着笔记,抄着抄着就眼泪就流了出来。 大家都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氧气顶吹转炉的生产效率高、吹炼速度快、原料耗材还少。 平炉炼钢要七小时、而它……最多只需要三十分钟! 第69章 我们拿到了批条! 林红樱跟金厂长走到另一个宴客厅,宴客厅里坐满了领导。 其中还有两位头发花白的军人,穿着军装、肩章上绣着一片金色松枝叶和两颗金星!另一个肩上是一片松枝叶,点缀一颗金星。 林红樱深吸了一口气,全是大佬……甚至比她在冰城会议上看到的许老等级还要高! 她蠢蠢欲动的心又按捺不住。 要不……试一试? 万一发财了呢? 在场的全是领导,毛熊专家已经用完餐去宴会跳舞,仅剩一个留在现场。 正是那位刚才去看了氧气顶吹转炉富氧机的专家。翻译如实地转译道:“安德烈问你,怎么修好的,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林红樱对着专家认真说:“所见即所得,没有什么是华国人干不好的事!” 一个安钢的领导立即拍桌叫好:“小同志,你说得好!” 翻译又如实地转译,“这绝对不可能!” 安德烈的脸上有着较真的执着,他怀疑是不是华国偷偷去毛熊换了台机器。 翻译又如实地表达了他的想法。毛熊专家说话真是耿直。 林红樱感觉到了侮辱,冷冷地说:“那这只代表以前的你没见识过厉害的,我水平只是一般,我们华国‘江山代有才人出’,拥有六万万人口,你没见过也很正常!” 林红樱心想现在不可能,却不代表以后不可能! 她这种水平放在后世,给焊火箭的专家当助手的资格都没有! 坐在中间位置,肩章两星的首长,缓慢地问:“小同志,你是哪个厂的?” 林红樱如实地说:“我不是安钢的……” 一句话拉出了成吨的怨念。 【王启隆2级怨念+10】 【唐忠国1级怨念+100】 【阎凤英1级怨念+100】 【卢昌明1级怨念+100】 林红樱内心巨撼,发达了…… 这是哪位大佬给的二级怨念? 一万块只是眨眼间一句话的功夫!有了这一万块,平时还抠抠搜搜什么?那黄桃罐头不是吃一罐、扔一罐的事…… 一句话的功夫,竟然让王启隆总厂长心头升起遗憾,他没料到这样的人才竟然不是安钢的人。 他问:“那小同志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厂任职——” 林红樱婉拒,“抱歉领导,我已经有自己的工作了,我这次来安钢是想要五十万吨钢铁,以用于农械的升级和改造。” 【王启隆2级怨念+1】 【唐忠国1级怨念+100】 【阎凤英1级怨念+100】 【卢昌明1级怨念+100】 不是安钢的人才也就算了,居然还是来安钢打秋风的人才! 坐在中间那位首长哈哈地笑了,“老王,你可别跟老许抢人,老许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林红樱自我介绍道:“我是冰城农垦局的高级技术员林红樱。” 她报出自己的名字和单位后,首长听完老眼骤然一亮,“哦?你的丈夫可是邵青峰?” 林红樱点头,惊讶于首长居然记得她这号默默无名的人物。 但她想起邵爷爷,似乎能想得通……这应该是邵家老爷子的好友。 首长脸上带着淡笑说:“原来是秉德的儿媳妇,他的儿媳妇差不到哪去!” 提起林红樱没人认识,但提起邵秉德,大家多多少少知道,那是一个非常聪明的高级人才! 王启隆笑着说:“我们刚想把那台富氧机送去奉天松陵机械厂维修,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让他家里人给修好了。” 安德烈虽然被林红樱怼了一顿,却毫无介怀,他跟着哈哈地大笑,他从桌上哗哗地倒酒敬林红樱。 毛熊人餐桌上的礼仪是敬酒不能不喝。 这让林红樱想到一个后世的笑话,毛熊人和东北人喝酒,一个的规矩是敬酒不能不喝,另一个的规矩是酒杯不能空着,两种人凑到一块喝酒,酒一直喝个不停。 林红樱走到餐桌,随手拿了一杯酒倒入杯中。 一旁的服务员原本正欲给林红樱倒酒,没想到她却随手拿了首长面前的酒瓶,她的笑容一滞。 连刚刚还在笑的首长,嘴边的笑容也顿住,惊讶于她随手取了自己面前的酒。 一杯酒入喉,剧烈、呛鼻、刺激……辛辣的滋味涌上林红樱的心头。 这不是酒,这是勾兑过水的医用酒精…… 林红樱拿起酒瓶不敢置信地又看了一眼,那瓶身上的的确确印着京城红星二锅头的标志。 林红樱目光看向那位首长,首长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让服务员撤走了自己面前的白酒。 “小林,这酒可不能乱喝!”首长开玩笑地说,“这是我的特供酒,只有我才能喝!” 在场的领导闻言,多少觉得林红樱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怎么能拿领导面前的酒呢? 不过郑老的语气不像责问,反倒带了一丝亲近,他们就不管了。 林红樱反而摇摇头,拿起那瓶酒,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双目一片清亮和真挚:“这杯我敬您,喝了您这两杯特供酒,明年我给您带更好的酒!” 在场只有两个人能听懂林红樱的意思。 服务员的眼里隐隐有泪光在打转,毛熊专家喝的是茅子,首长喝的却是勾兑的医用酒精。因为毛熊专家嗜酒,首长经常要陪他们喝酒,喝得多了酒水渐渐就不够用了,他自己用医用酒精兑了酒。 林红樱蓦地想起了拿着白开水当酒水敬的何胜利。 因为……这年头没有粮食酿酒,酒水珍贵!首长不舍得喝特供酒。因而招待远道而来的毛熊专家时,他喝的是用医用酒精勾兑后的酒! 郑老只是笑笑,倒掉了她手中的酒,换上了一瓶新的红星二锅头。 安德烈又给林红樱敬了一杯,翻译代为转达,“林,再来一杯!” 他递来的这一杯酒水,浓香绵长,醇厚浓烈,像火烧一样却不刺喉,这是真正的茅子好酒。 三杯酒下肚,品到的是不一样的滋味,这是林红樱从未尝过的辛酸苦辣…… 愤懑、心酸、感激齐齐涌上心头。 是雪地里从灰烬中偷偷捡起图纸笔记的隐忍,是饭桌上随时随地争分夺秒学习的刻苦,也是酒桌上拿旧酒瓶装“特供酒”独自饮下的勤俭。 有这种决心,他们……怎么可能不强大! 林红樱喝完酒后就离开了宴客厅。 她跟金焕说:“我们去看那条停产的生产线,去把鼓风机安起来!” 金焕笑着问:“小同志你没喝醉吧?现在去安鼓风机?” 林红樱点头,“对,去把它安起来,早点把氧气顶吹转炉这条产线安排好!” 几个工程师闻言个个都表示自己已经吃饱饭,可以去干活。 “我马上去安,咱们有图纸!” “供氧装置没有问题,剩下的排水、给料、起重设备……也没问题!” …… 林红樱回到了炼钢二厂。 其他车间的平炉炼钢工人正在火热地上工中,每个时辰都有高温的锅炉倒下滚烫炽热的铁水。 灼热的气息如浪潮般迎面扑来,哪怕冬天也热得仿佛火焰山。 二厂的工程师把复原的图纸搬到办公室,对照着笔记,彻夜研究起来。 他们没有人指导,只能对照着图纸和笔记按图索骥地拼装、参谋,图纸很多都是俄文,几个翻译跟着他们彻夜备战。 所幸在林红樱的帮助下,安装设备的过程减少了很多麻烦。 熬到凌晨一两点,林红樱就扛不住去睡觉了。 这一天并不平静,领导们一夜未眠,多方走动,许以重诺极力挽留专家留下。哪怕只有一两位。 厂区里那几间平时用来上课的教室依旧灯火通明,只是没有了平时教导他们的老师。 如今只剩下一群半路出家的学徒,重新挑起重梁。 这一次除了专家的撤离,一切的图纸、笔记都要按要求烧毁,机器设备要运回毛熊。 只有那套坏掉的供氧设备因报废被留了下来。 这意味着剩下的设备……他们需要自己造! 第二天醒来,林红樱发现这些工程师们领着职工,仅需一个晚上就装好了鼓风机、富氧制氧机和喷氧管等核心部件,也就是说整套供氧设备已经顺利完成! 马主任的嘴笑得合不拢,直夸这辈年轻人有本事,“知识技术就是生产力啊!”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安德烈昨天替他们隐瞒了供氧设备被修好的消息。 早晨,毛熊专家将会乘坐汽车撤离厂区,转到奉天的北陵机场乘坐飞机回国。 清晨,领导、工程师和老师傅们顶着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去欢送这些曾经无私倾囊相授的老师。 专家们最后一次握紧厂区领导们的手,脱帽挥手送别。 “达瓦里希!” 达瓦里希寓意“同志”,此去一别,万里相隔。彼此都心知,今后不再是统一战线奋战的达瓦里希。 但是想起曾经友好过的那些岁月,专家们红了眼眶,万分惭愧地说:“对于领导人的行为我感到很抱歉,但我相信我们两国终会有重新建交的那一天,等那天到来我一定第一个申请来华国!” “我爱上了这片土地,也爱上了这片土地的人民,你们是我教过的最努力的学生。你们一定要好好努力,把这片土地建设好。” …… 专家走后郑老决定调动起整个机械、冶金行业的资源,攻破氧气顶吹转炉这个技术难关。 高层领导开会讨论,决定把30吨氧气顶吹转炉的各个核心设备交付给各大机械厂联合制造。 氧气顶吹转炉一时半会是没办法上线,林红樱只能从别的地方考虑给安钢提升生产效率、降低损耗。 林红樱看了眼高炉,跟金厂长提了一句:“咱们厂每天焦炭消耗还挺多的。” 金焕闻言点头,眉头深深皱起,苦笑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咱们华国贫矿太多,焦炭耗费大是必然的。” 他们虽然用上了毛熊的最新技术,但炼一吨生铁仍旧要用掉1.5吨甚至更多的焦煤! 林红樱听到数据就感到差距太大,后世的焦钢比可以压缩到0.7~0.8吨焦炭每吨钢,电钢炉炼铁则是更低,可以降低到0.6。 林红樱便有心提道:“我曾在父亲的资料里见到过一种猜想,通过向高炉喷吹富氧、煤粉,以取代现在的喷油结合富氧的方法。” 焦炭是煤经过1000c条件下干馏而成,含杂质更少,是煤的深加工产品。用普通的煤磨成的小颗粒的煤粉取代焦炭,可以大大降低能源的浪费。 高炉炼铁有几个重要的发展演变节点,一个是平炉炼钢被氧气顶吹转炉替代,一个是高炉体积日益变大。 另一个是“焦比”这个指标日益下降,焦比指的是高炉炼出每吨生铁所需消耗的焦炭。 这个时期采用的是贼鹰国推广的“喷油结合富氧”的操作方法,具体来说就是把富氧和喷吹的燃料结合起来,使得焦炭燃烧更加充分,从而提高高炉温度,进一步降低焦炭比。 期间也涌现过好几个改良的方法。 后来能源问题日益凸显,尤其焦炭资源日益缺乏,七十年代末“富氧喷煤技术”开始推广,它的出现大大地降低了焦炭的损耗量大大节约能源。 这项技术一直沿用至今,后世全球90%的生铁都是由“富氧喷煤技术”生产出来的。 林红樱把具体的方法包装成猜想,告诉了金焕。 金焕听完整个人陷入沉思,显然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激动,“听起来有几分可行性,可以试试!” 林红樱肯定地点头,“这个方法很值得实际实践一下!” 金焕脸上带着笑意说:“对了,有个好消息告诉你,过几天我要去奉天开一个会议,我会帮你提议把五十万吨钢铁批给你们农垦使用。”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小同志你得留下来亲自替我试验实验这个方法。” …… 炼钢二厂办公室。 “嘟嘟嘟嘟——”刘新民摇了一个电话。 他弱弱地跟于亮说,“于场长,我们预计要一星期后才能回到振华农场。何场长给您和农局长带了点土特产,我让这边出差的同事顺便带回去给你们。” 于亮疑惑地问:“为什么?” 刘新民解释道:“主要是林指导员,她要留在这边帮助安钢的同志测试一些新技术,不过——” 他话音一转,喜笑颜开地说:“我们拿到了五十万吨钢铁的批条!” 怎么样,开心吧? 是不是高兴坏了? 刘新民就知道领导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乐坏的,他接到消息的时候险些以为是在做梦! 林红樱接过电话,笑着说:“幸不辱命,请领导接下来几天给我安排一家有资质的机械厂。” “于场长?”林红樱问。 电话那头直接没了声音。 【于亮1级怨念+100】 林红樱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个怨念白送的啊,这会他不应该是高兴吗? 片刻,农彦平笑吟吟地声音从话筒中传来,“哈哈,小林这次干得漂亮。老于跟老何的打赌输了。” “老何把胜利农场要付给安钢的两万头猪,转到老于名下要他承担,因为他不信你能拿回这张批条!” 林红樱无奈地笑。 真是失策,看来下次要带上何胜利,坑别人时候专门把他放出来! 第70章 这无疑是载入历史的一天! 炼钢二厂。 金焕决定做喷煤试验,职工们听说要把焦煤换成煤炭,要把煤炭磨成细颗粒的炭粉,用来取代“喷油结合富氧”的操作。整个工厂都炸开了锅。 这个实验无疑是大胆的! 很多工程师和老师傅都在纷纷议论,万一爆炸了怎么办?炼钢的时候炉子的温度可高达上千度,喷吹煤粉如果燃烧不充分,发生爆炸的可能性很大。 林红樱点头说:“这是个好问题!” “这需要大家设计一套完善的喷煤工艺,考虑方方面面,以确保各个生产环节不会发生安全问题。” 这套喷煤工艺应该包括煤粉输送系统、燃烧系统、喷射系统。这可不比输氧工艺简单一分一毫。喷煤工艺还能通过喷煤、富氧量来控制炉内温度。 为避免煤粉爆炸,首先需要设计一条密闭式输送通道,防止煤粉的粉尘污染。喷吹煤粉前期要清理锅炉中的燃烧杂质焦炭和煤渣,以及提前预热高炉。 不过直接喂饭是不可能的,那会挫伤技术员成长的积极性。林红樱只能指出一个正确的方向。 正好二厂有个未投入使用的三十吨氧气顶吹转炉,他们可以在这座转炉上亲自验证这个方法。经济实惠,不耽误生产。 林红樱顺便跟金焕提起:“三十吨的转炉目前不足以满足咱们华国的钢铁需求,如果要建新的,我建议直接定下百吨级的目标!” 第一座百吨级的转炉,林红樱印象中正是安钢在七十年代时建成的。 如果今年能完成,那将能把历史往前推进十年! 实际上华国在六十年代已经具备建设转炉的生产条件,只不过当时领导人询问专家的意见,专家一致认为平炉比转炉性能更好,这导致安钢多走了十余年的弯路。 但转炉才是钢铁工业的未来! 后来国家意识到转炉的重要性,不断地建造转炉和引进外来先进的转炉技术。到1998年,华国顶吹转炉钢占年总钢产量的82.67%。 林红樱顿了顿说:“这套三十吨转炉可以拿来做煤粉降焦比实验,拿它来练练手!” 让一座正在运转的高炉停下来修整做实验,耗费的成本是不可计量的。高炉只要投产,就会日夜不停地运转几十年直至报废,哪怕检修高炉时也只是降低它的温度。 金焕笑着说:“我们正有此意!” 他们正打算去奉天开全国冶金行业会议,讨论的就是顶吹转炉的建设事宜。 金焕开始对林红樱那个神秘的父亲感到了好奇和渴望。 女儿都有如此水平,做父亲岂不是更厉害? 金焕十分想把林父招进来,但后来他提出申请把林父调来的时候出了岔子,他的档案是绝密的! 金焕跟王启隆扼腕痛惜。 原来最珍贵的人才早就被别的部门截走了,连只言片语的资料都查不到!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 第二车间。 接下来的时间里,工程师们不仅要日夜奋战把三十吨顶吹转炉的设计吃透,还要摸索着尝试设计百吨顶吹转炉。 这些优秀人才进步十分飞速,能够仅凭残缺图纸和笔记的只言片语,完善出整套工艺。聪明刻苦的程度,超乎林红樱的预料。 金焕要求工程师们把喷煤工艺的思想融入,他们很快设计出一套配合转炉使用的喷煤设备。 林红樱再把这套喷煤设备完善成后世的模样,几个八级钳工、铣工加上焊工,拿着图纸到机械厂用机床亲手制作出来。 在林红樱的建议下,技术员们把那座空置的三十吨顶吹氧气高炉改造好,作为实验模型,用来模拟验证喷煤实验。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将会用不同的数据在这座转炉上进行实验,模拟出一个最完美生产环境,用来降低焦炭的使用。 这无疑是一项冒着生命危险的疯狂测试! 几乎绝大部分专家都不赞同这项喷煤测试,金焕顶着压力,力排众议支持了喷煤工艺。 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在讨论会上说:“小林跟我说,我们跟毛熊的国情不同,必须走出自己特色的路子,喷吹煤工艺必须要攻克! 眼看着咱们煤都的工人日日夜夜挖煤,把所有资源全都送到各个炼钢厂,看着地底下越来越空,我就忍不住担心。” “我担心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煤,终有一天会被用光!既然现在有一个可以节约焦煤的好方法,同时还能测试氧气顶吹转炉性能,为何不用?” 其实历史上华国就是最早应用喷吹煤技术的国家之一。 之前受毛熊国思想的影响,他们采用的是喷吹重油的工艺。 毛熊国的油气资源十分丰富,但我国是以煤炭资源为主的国家,油气资源远不如毛熊家,这就需要因地制宜,尽早采取喷吹煤工艺。 金焕主持了这个转炉喷煤实验,转炉的每一处细节,安钢的工程师都要耗费功夫跟建筑工程师反复推敲,排除爆炸的可能性。 喷煤实验的每个步骤都拆分成成千上万个细节,每天开会讨论,确保万无一失。 为了这个实验的顺利进行,金焕吃住都搬到了工厂里,每一处障碍都是他亲自排查。 因为怕失败,他们只在内部偷偷做实验,连报刊记者的采访都没有接受。第一次做转炉喷煤实验的时候,消防车、救护车都到达了现场。 热火朝天的生产车间里,大家的神情一片紧张。 实验成功,大家可以聚在一块吃顿庆功宴。 实验失败,回头可能厂里要有顿流水宴吃。 金焕紧张地看着模拟的顶吹转炉,发下号令:“第1次测试,送入煤粉,喷氧!” 一个小时后,顶吹转炉的第一锅铁水犹如火龙般进入转炉,经历三十分钟的高温捶打,锻炼出一炉完美的钢水。 钢水倒入锻造流水线的那一霎,所有人都目含震惊、激动、疯狂的神色,全体职工静默片刻,下一秒俱是忍不住嘶吼,高兴地相互拥抱、蹦跳。 没有爆炸,没有发生任何故障,每一步都按照预想进行,实验……成功了! 成功了! 工人们齐齐在火红的工厂车间爆发出欢呼,欢呼的声潮一浪高过一浪。 “好样的——” “成功了、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工程师们在一旁疯狂地记录下各项热力学数据,喷吹喷粉产生的热效率不仅不低,还可以完美代替焦炭! 喷煤工艺不仅转炉能用,高炉也能用! 他们同时攻克了两个难关,一个是转炉的正式投用、另一个是喷煤工艺的初步尝试! 这是所有人都不敢想象的大胆,金焕跟林红樱都是疯子,两个疯子凑在一块,导致的结果是奉天冶金大会还没开,他们就率先把氧气顶吹转炉投入使用! 这无疑是可以载入冶金历史的一天! 可惜他们没有请任何媒体记者、自己也没有用设备记录下来。只有每一个在场的职工、消防队、救护车里的医护们用眼睛、用心把这段过程记录了下来。 这段回忆珍藏在每个人的记忆。 有人永远把这一天记在了心中。 这是他们在毛熊专家撤离后,亲自做出的第一步大胆尝试。 灿烂的阳光仿佛冲破了重重乌云,抵达了他们的内心。 这一次的成功,驱逐了专家撤离的阴霾,让独立的种子彻底扎根每个人的心中,从今往后,催促他们踏上一条属于自己国情的特色道路。 金焕眼中的炙热丝毫不逊于热浪翻滚的转炉。 这意味着他们能够节约大量的焦炭,在现有的煤炭生产力下锻炼出更多的钢铁,每年可以为国家省下一大笔资金! 林红樱之前看过相关的文献,重要的数据她熟稔于心,哪些是影响高炉燃料比的因素她都会记得。 喷煤工艺被验证确实可行后,大家大喜过望,仿佛都松了一口气。 林红樱“煞风景”地进一步提出建议,“我认为实验不应止步于此,我们需要把其他影响因素纳入考虑!” “不同的变量要多做几组数据,比如烧结矿小于5mm的粉末这个变量可以纳入尝试,看看颗粒不同的烧结矿会对燃料是否产生什么影响。” “转炉内的温度,每增加100c记录一组。” “二氧化碳、富氧、鼓风湿度含量,还有焦炭各项质量指标……等等都纳入考虑范围!” 工程师们一听就觉得头皮发麻,那么多数据要测到猴年马月。但他们丝毫不觉得麻烦,反而倍感兴奋,立马把这些建议全都记录在本子上。 金焕这个实验狂魔闻言双目一亮,“这是个好主意,趁这次都测一测!” 预计未来的几个月时间里,技术骨干们将会把喷煤工艺的模拟实验做得天昏地暗。 金焕“煤粉喷吹”工艺加入到顶吹转炉的建造思想中,打算在奉天冶金会议正式提出。 一周后,林红樱顺利踏上了返程之旅。 …… 林红樱离开安钢的那天,金焕悄悄让人给她带了一箱红肠、一箱冻鲟鱼、十只烧鸡,这是当时为了款待毛熊专家而特别购入的。 林红樱有些为难,轻咳了一声问:“金厂长,我拿这个似乎不合适?” 这……会不会有点多了? 金焕绷着那张古铜色的脸,严肃地说:“这是老王的意思,怎么不合适?合规矩得很!” 这反而是大家的提议,一点食材分给炼钢二厂的工人人均吃不到多少。给工程师们单独开一桌又不利于团结。大家便提议把招待专家的食材送给林红樱。 一点土特产而已,拥有几十万职工的大厂还是发得起的。林红樱提供了那么多宝贵的建议,不仅解决了他们的困难,还提出了一个创造性的工艺变革。 安钢明面上没办法给予酬薪的奖励,私底下肯定要给人补贴点东西。要不是首长发话,不能跟许老抢人,金焕甚至想把人招揽过来,给她安排一个表彰。 这不是自己人,想要表彰都困难! 这点东西还是委屈了人家,哪个敢拿这点土特产说事,看金焕的大耳刮子不招呼他! 金焕又拿出了一叠票券,“这是我们几个老东西的一点心意。” 没有钱只有票券,为的就是合规矩。 林红樱盛情难却,推了几次之后被金焕怒瞪了一眼,便收了下来。 搁在这年头这些可是好东西,想要弄点肉吃还是很不容易的事。 主要是考虑到未来一年还有得苦头吃,明面上拿点土特产,背地里方便她从系统中掺入“西贝货”。 她猜测这些领导肯定不会询问私底下送了多少东西。 “谢谢领导的关照,以后说不定我还会经常来安钢,希望下次可别给我吃闭门羹了。”林红樱感激地跟金焕握手。 金焕斩钉截铁地说:“你尽管来,随时欢迎!” 说不得以后……还得请她来帮忙。这是金焕喜欢的打秋风方式,技术升级式打秋风!一手交技术,一手交钢铁。 哭穷卖惨式打秋风……有多远给他爬多远,别沾着他! …… 胜利二分农场。 刘润昌得知何胜利把两万头猪的“债务”转移到于亮头上,落得一身轻松,他笑得是合不拢嘴,再也满意不过。 林红樱离开的前一天,他高高兴兴地送了一包土特产,不是啥值钱的玩意儿、但却是黑省比较难弄到的东西。特产里装有安东板栗、铁岭榛子、煤都黑木耳,还有滨城的牡蛎、虾皮、咸鱼等腌制海产干货。 比起黑省,辽省的物资到底要丰富些。 “你拿回去分给你们于场长点,我们今年就靠他照顾了!”刘润昌笑眯眯地说。 好在刘新民没有提前回振华农场,否则带这些东西上路非要累坏林红樱不可。 林红樱提着大包小包回到部队后,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出差,真不是人干的活! 虽然累人,但是成绩斐然。经费、人才和五十万吨钢铁都到手,手里总算有点资源,可以盘活未来的计划了。 …… 家属大院。 杨秀娥正在为了过年打扫屋子的卫生,她抱着一盆脏水正打算倒掉。没想到却看见了拎着大包小包回来的林红樱。 不仅如此,她身后还带了一个中年的同事,那个同事更夸张,扛着几个大箱子活像是搬货工。 见过添置过年节礼的,没见过这样大箱小箱往家里搬的。 说实话,连刘新民也没见过这种把土特产一箱箱往家里搬的,真是活得太久了,什么奇怪的事情都能碰见! 安钢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哪怕人家给的是食堂没用掉的下酒菜,搁在时下拿出来也是风味极佳的“奢侈品”,在外头弄到这些东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刘新民有些庆幸,好在他把何场长送给他们领导的特产提前让同事寄了回去,否则这趟肯定要累死人。 林红樱拆开箱子,笑吟吟地分了一只烧鸡、红肠、冻鲟鱼各一斤给刘新民,“多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明天记得给于场长述职!” “这些特产拿回去给嫂子和小孩尝尝,过个好年吧!” 第71章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林红樱向来不会亏待下属,尤其这趟出差,刘新民更是任劳任怨,风里来雨里去的。 这下轮到刘新民傻了眼,这里至少有五斤肉。 “我不要,你留着慢慢吃吧。”刘新民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十分老实地拒绝了。 可是转瞬即逝的眼神却出卖了他的心。 这年头哪有人能拒绝吃肉的诱惑? “让你拿你就拿!”林红樱笑吟吟地把肉用油纸包好,塞到他手里。 刘新民推拒三番,颇有点过年离开亲戚家时一边嘴巴上说着不要,一边拉开口袋收红包的架势。 “咳咳,这怎么好意思……林指导真是太客气了!” 最后在三推五阻之下,他喜滋滋地收下了土特产。 他拎着这些东西大摇大摆地走出家属院,心里跟喝了蜜似的,有了手里的东西,可以想象今年过年家庭地位有多高,媳妇孩子肯定能把他奉为太上皇。 …… 送走刘新民后,林红樱花了点时间把这些土特产整理了一遍,分成几份,打算作为过年节礼送给亲人和照顾过自己的领导。奶奶、邵爷爷、于亮、农彦平、以及夏海都有份。 是的,林红樱打算趁过年期间请假回趟桂省把老人接过来,顺便去京城探望邵爷爷。 这些从辽省带回来的土特产很拿得出手,是过节访亲问友最好的礼物。 这年头搞点别的东西不稀罕,能搞点粮食出来才是真本事。 她整理完后把特产放在箱子里,塞满冰雪,放到门口的雪窝里冻着。 临近过年,很多单位农场工厂都放假了,基本家家户户都晒起了过年吃的肉,准备过年的物资。 当然,这些肉绝不是单位发的。很大一部分是他们自己从大兴安岭猎来的。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最近家属们放了年假,猫冬时大家嘴里缺点油水就靠捕猎获取,林红樱这些反倒不算起眼。 林红樱把牛肉和冻鲟鱼取出解冻,作为今天的晚餐。 整理完后她舒服地睡了一觉,还是家里舒服。床是暖和的,被套是崭新的,卫生是整洁的。邵青峰有洁癖,这段时间依旧把屋子维持得很整洁,甚至比她在的时候还要整齐点。 林红樱大概是这个家里唯一的“污染源”。 睡醒后林红樱到通讯室给于亮打了一个电话。 于亮接到林红樱回归的消息,显得很高兴,“小林,明天沼气池就正式通气了,这回你可得亲自过来瞧瞧!” 经过一个月的发酵,沼气池早已经能通气,但谁知道人还在安钢干活?于亮特意推迟了几天是想等林红樱回来一块参加通气仪式。 “你那个蘑菇厂快建好了,张队长说从来没建过种蘑菇的厂子有些地方弄不明白,要请你去看看。 等年后我会给蘑菇厂分配一批生产建设兵团的职工,我特意给你留了几个名额。咱们都不太懂怎么养蘑菇,还得你把把关!你做个心理准备,年后我跟老农商量商量,可能会把你职位调动,方便你照顾蘑菇厂。” 于亮在电话里叨叨叨叨地说着。 林红樱心中一喜,其实她早有猜测蘑菇厂建成会产生大量的岗位,于亮不会吝于腾出几个工作名额给她。 更进一步资金和技术都在她手上,这个蘑菇厂很可能会由她来接管! 这年头东北的户口非常珍贵,没有户籍的人会当做盲流被遣送回原籍。如果没有户口,林红樱只能把老人接来暂住,没有工资也没有每月分发的票券,算不上落户生根。 一个多月前,林红樱还在为城市户口发愁而选择跟邵青峰结婚,如今已经能够轻松给家里人解决城市户口问题了…… 于亮的提议正中林红樱的下怀,她笑着跟于亮说:“谢谢于场长!” “明天我会去跟张队长沟通细节,既然沼气池已经能通上气,我建议蘑菇厂年前种下蘑菇,越早种越好!” …… 家属院。 大院里的邻居很久没碰到过林红樱了,知道的人以为她比军人还忙,一个月都没着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以前那样胆怯害羞,一直躲在家里猫冬。 没想到人刚回来,打了个照面,下午邻居串门时唠嗑的话题都是她。 “近大半个月没见邵家那口子……今早我瞅着人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回家,还带了男的回来!” 刘新民走之前还拎了一只鸡回去,另一个纸皮袋子虽然看不出装了什么东西,但肯定也是好东西。 “她的手那么宽,不太适合过日子吧。” 林红樱怎么可能搞来的这些粮肉?他们猜测肯定有邵家的长辈补贴的,上次就有人看见她公公提着大包小包来探望小两口。 这既是令人艳羡,又让人唾弃。 有的人却认为有可能是林红樱的单位发的节礼,他们听说林红樱做了国家单位的干部,领的是二十一级的工资。 不过哪怕是国家干部……也不可能送那么多。 杨秀娥的婆婆李三丫听完八卦回来,指桑骂槐地骂儿媳妇:“你个没出息的,整个大院就你没工作!” 杨秀娥刚生产没几个月,又是临近寒冬,很多农活都干不了,丈夫舍不得她吃苦暂时没让她去工作。但他经常在外执行任务,在家时间并不多。 “你分文不挣,吃喝全靠我儿子……你还好意思偷懒!” 扫帚忽地打在杨秀娥身上,她的眼眶忽地红了。 林红樱推开门来一盆水泼出去。 李三丫身形灵活地一闪,才堪堪躲过了那泼来的一盆水。 【李三丫怨念+100】 【李三丫怨念+200】 李三丫叉起腰来骂,“你个——” 没料到看到的却是林红樱,林红樱现在可不好惹!之前骂了她几句,林红樱就找她赔了五块钱。以前私底下指桑骂槐过她的几个军嫂,听说过几天还得开检讨会认错。 人家现在是干部身份,那张嘴跟开过光似的巧言令色,李三丫哪里还敢惹她? 林红樱收起了水盆,笑眯眯地说:“李婶儿你躲远点,我手里的水盆可不长眼。” 她适时地对杨秀娥说了声,“秀娥你过来,我有点东西要给你。” “带上你的宝宝。” 李三丫原本还想继续骂儿媳妇,可是她听见林红樱有东西要给杨秀娥,嘴撇了撇没有拦她。她拉着杨秀娥说,“你记得带点好东西回来,别光顾着自己吃!” …… 杨秀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了邵家。 她有些手足无措,邵家于她而言实在是太陌生,有一排柔软的沙发,整面墙的书架,每本书都很整洁干净,桌上有一台收音机、唱片机,唱片被整齐地摆在书架上用胶盒妥帖地存放好,房子每一处都是纤尘不染。 难怪人人都知道嫁给邵青峰好,他的父母都是体面人,绝不会像李三丫那样给人难堪。 而钱家哪里都是一片凌乱,杨秀娥前脚刚打扫完,后脚婆婆就会弄乱。 杨秀娥有些羡慕,却知道羡慕不来。 她跟邵副团那种冷冰冰的人站在一块,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会。 想起林红樱刚来大院时处境比她艰难多了,当时很多人都在明里暗里地嫌弃她、骂她,嫌弃她土气落伍,嫌她配不上邵副团。 那时他们还没结婚,大家都觉得他们的包办婚姻肯定不会幸福,纷纷给她出主意,凑路费送她回家乡。 可是她却比自己勇敢,所有人都不看好她,她偏偏找到了好的工作。不仅当上了干部,偶尔还能改善家里的条件。 林红樱笑着让杨秀娥随便坐坐,自己把冻鱼和牛肉取出解冻。 等到鱼肉和牛肉彻底化冻后,她系上围裙做起饭。杨秀娥说要帮忙,林红樱只笑笑,“秀娥,你帮我洗洗菜就好。” 这条鲟鱼要是落到杨秀娥手里估计就是连鳞带鱼一起落入锅里,半点都舍不得浪费,这是林红樱不能接受的,她情愿自己做。 她把鲟鱼肉片下来,拿鱼骨跟牛骨熬汤,撒下几片生姜炖汤。 冻鲟鱼片肉质软滑,生鱼片是老外的吃法,林红樱还是更习惯吃熟食。她用鲟鱼熬了一个汤底,今晚打算涮牛肉吃。 杨秀娥打来水洗着白菜,不一会就洗完了,林红樱也不让她干活。 她打量了一圈,邵家到处都很干净,杨秀娥也没找到什么要干的活,只能逗逗孩子玩,看看林红樱在厨房忙活。 细碎的阳光洒在林红樱的身上,耳边的碎发落下来显得很柔顺。她穿着围裙,认真地片着鱼,收音机放着柔和的小曲,轻松和愉快笼罩了她。 这一刻的氛围是如此的轻松、平静。 杨秀娥也放松了下来,敢坐到他们家那个看起来就很贵的沙发,逗着孩子看着林红樱下厨。她感觉林红樱真的很亲切、很美丽。 炉子嘟噜地冒着泡,鱼的鲜味缓缓地在屋子里缓缓散开。 林红樱舀了一碗鱼汤,推给杨秀娥喝,“尝尝?” 杨秀娥的拇指碰到发烫的碗,温度一下子从指尖传递到了心窝里,一股强烈的暖流流遍了全身。 她怔怔地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杨秀娥很久没有喝过鱼汤了,月子里没有奶水,听说鱼汤有利于通奶,家里明明有肉票,可是李三丫愣是不舍得给她喝。 林红樱迟钝片刻,笑着说道:“这有啥,你上次不是蒸了两碗饭给我吃吗?” “喝吧,别想那么多。” 林红樱看见杨秀娥,总是忍不住怜惜,很容易想到之前那个爱而不得、怯懦卑微的“林红樱”。大家都是邻居,照拂一下也无妨。 …… 林红樱在厨房里熬着鱼汤,便听到韩卫东那个大嗓门说:“嫂子不是说今天回来啦,人呢?” 韩卫东刚推开门,没想到却看见了坐在沙发上喝汤的杨秀娥。 邵青峰看到门口埋在雪窝里的箱子,就知道是林红樱回来了。 这段时间很多工厂单位都陆陆续续放年假了,部队还没有放假,但也快了。林红樱出发之前预测一周左右能回来,没想到去了快有一个月。 要不是人一直有保持电话联系,邵青峰还以为她人走丢了。 林红樱从厨房里出来,擦了擦手上的水珠。 韩卫东这几天没有任务在身,接了几天巡林的活,这几天他在山野里打了很多野食。听说林红樱今天会回来,他便拎了两只兔子上门。 他笑眯眯地说:“这是带给你的,我昨儿在岭子里捉到的,今晚加个菜。” 原以为这只兔子肯定是今晚饭桌上的主角,能让林红樱大开眼界。 没想到他走进来一看,哟嚯,桌上还有两斤牛肉、一锅炖好的鱼汤,几串红肠,还有一只烧鸡! “嫂子你上哪弄来的东西?”韩卫东吃惊地问。 什么好东西都逃不过韩卫东的眼睛,他一眼就能从碗里就认出那是鲟鱼。 鲟鱼是珍贵鱼种,市场上很难看见这种商品,冰城的友谊商店偶尔会有卖。这几年条件艰苦,鲟鱼是优先用来招待毛熊专家的,因为他们喜欢吃冻鱼片。 林红樱笑着说,“这个说来话长,还是吃饭吧。” 邵青峰接过她手里的碗,一别将近一个月。 林红樱变化不能说很大,但的确有了点变化,脸蛋不像原来那般瘦削,红润了很多,笑起来的时候脸颊露出酒窝。 邵青峰扫了眼她从辽省带回来的东西,那么多东西,似乎两百块可买不来这些东西…… 林红樱趁着韩卫东到厨房的空档,从兜里掏出一百块,“行程有点匆忙来不及好好逛商场,这是剩下的,不过过年的手礼是有的。” 邵青峰没要,“你拿着就好。” 林红樱发现邵青峰看了眼特产,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给他买东西。 人家出发前还塞了二十张大黑十给她,林红樱在佯装翻特产时,用系统兑了一双男士羊毛袜,款式就是时下最流行的那款。 她把袜子递给邵青峰,说:“这是特意给你买的袜子。” 虽然邵青峰不缺袜子,但毕竟是林红樱千里迢迢带回来的东西,他温声道了声谢。 林红樱送完袜子后,想到他衣柜里的袜子好像不少。虽然公公十分勤俭节约,但邵青峰却跟他不一样。 邵青峰很舍得花钱,买东西根本不看价格。林红樱这次出差,他能随便拿出一个月还多的工资给她。 两百块就换来一双袜子,好像……确实有点不太厚道。 就在这时,林红樱的眼前忽然浮现起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很普通、很冷的午后。门卫室里大家在低声地讨论,床上这个女人究竟是不是邵青峰的家属,是不是骗子。瓜子皮磕了一地,门口簌簌地漏风,躺在床上的女人只盖着一张半新不旧的被子。 忽然医护室的门打开了,邵青峰走进来一把抱起了女人走去部队医院。 他的后面跟着的众人,着急地说:“哎——邵团这是不是你家属?你先确认好,最近盲流特别多,冒充家属的人也多。” “她没病只是睡着了,别着急,刚刚人还醒着,不用去医院!” 部队医院。 “她”再睁开眼时,手上的点滴在打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在安静地削着苹果皮,骨节分明的手指稳稳地把那根果皮从头削到尾,长长的一串果皮落到了桌上,用勺子把果肉挖成泥。 他的衣领整齐熨帖,肩章绣着明亮的两杠两星,那双曜石般的眼眸带着温润的平静,那是很好的家庭才能温养出来的气质。 隔壁床的病人巴巴地舔了舔嘴唇,嫌他浪费,问他能不能把苹果皮给自己吃。 他把一半的苹果分给了隔壁床,转过头发现床上的人醒了,那双眼睛一亮。 “你醒了,可以吃点苹果润润喉。” “她”吃完苹果后,他便拿出报纸在旁边安静地看着,等点滴滴完。 他带来的东西都很贵,先是给她喝麦乳精,后来换成奶粉,偶尔会有珍贵的水果、水果罐头。他的爷爷也大老远地顶着严寒过来探望她,整个病房的人都很羡慕她。 林红樱努力地摇摇头,挥散了眼前浮起的画面,那股陌生的忐忑,如浪潮般涌上心头,眼眶瞬间就红了。 好像她亲历过这些场景般,代入感太强烈了。 她拉住邵青峰的手,“等等,还有条围巾忘记给你了。” 她比照着邵秉德送的那条围巾,兑了个款式差不多的男款围巾出来。 邵青峰没看她掏出的围巾,而是目光落在了她拉住自己的手。 第72章 通气仪式(1) 林红樱松开了他的手,她可没忘记邵青峰不喜欢肢体接触。 她按邵父送的那条围巾,兑了一条差不多的男款给他,花掉了七十三块。邵父送的东西真不便宜,林红樱看到价格生生顿住。 为什么会有这种愿意花掉一个月工资买条围巾的人,公公年轻的时候一定很会讨女生喜欢!难怪能养出邵青峰这种出手大方,花钱不眨眼睛的儿子。 邵青峰接过围巾,便妥帖地放在了衣柜里,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这条围巾。 林红樱到厨房拿出系统兑的新鲜牛肉混入厨房,吊龙、匙仁、雪花分别买了半斤,把以前买的冻牛肉收到雪洞里存放。 邵青峰挽起衣袖走到厨房,按林红樱的要求把牛肉切成薄片。 林红樱说:“兔子杀了冻着,改天我找食堂师傅教做麻辣兔肉。” 韩卫东脸上的笑颜绽开,“我懂怎么做,小嫂子你放心吧!” 林红樱摇头,肯定地说:“相信我,今晚有牛肉和鱼肉够吃。等我拿到菜谱改天做成麻辣兔肉更好吃。” “也好……”韩卫东立刻打消了烤兔肉的想法,想起上次的涮羊肉他是真的信服。 林红樱买了牛肉后就特意用怨念兑了一点潮汕的沙茶酱、豆瓣酱、辣酱,跟土特产混在一起放着,佯装从土特产里取出来。 她要做点潮汕味的牛肉火锅,给这些北方人一点鲜味的震撼! 牛骨炖成的浓汤已经有了鲜味,放入少许沙茶酱。来自海洋的鲜美糅合了蒜蓉的香,在一道道精细繁琐的工序下变得醇厚浓香。 沙茶的加入如画龙点睛,赋予了牛骨汤更富层次感的鲜美。 杨秀娥卖劲地洗了两大颗白菜,不住地吞了吞口水。嗅着那味道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那道视线都快要黏在那锅汤里拔不出来了。 实在是太香了!有谁能抗拒那么香的肉…… 林红樱让杨秀娥去请徐奶奶过来吃饭,杨秀娥转头去郑家,目光离开锅时还有些恋恋不舍。 徐奶奶来时,菜正好端上来,她看着那一片片薄薄的牛肉,色泽如深红色的玫瑰烈焰。 她惊诧地问:“咋买到的?” 识货的她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很新鲜的牛肉,哪怕随便汆粥喝都很鲜。她知道岭南那边有种牛肉的吃法,就是涮粥吃。味淡的清粥能更衬出牛肉的鲜甜。 林红樱说:“碰巧碰到就买了,出差时领导又给了点儿特供券。” 咳咳,真的是碰运气。 不过碰的是领导生闷气的运气…… 大家坐下来吃饭,林红樱用筷子夹了牛肉放到滚烫的汤中,三上三下涮了几秒,被切得薄如纸片的牛肉沾点沙茶酱吃,肉质鲜甜滑嫩,细嚼后有淡淡的甘甜。 邵青峰夹着薄薄的牛肉涮了一下,再沾酱送入嘴里,入口那一刻的肥嫩多汁,让他停顿片刻。 他没吃过这种红白相间、层层交错的肥牛肉,切的时候就感到很嫩,吃起来口感更是独特。 跟羊肉的鲜不同的,牛肉有股青草的香味,更嫩更弹滑。 上次大家吃的是羊肉,京城的羊肉花样更多,邵青峰以前吃过更好吃的,但尝到这种滋味的牛肉却是第一次。 韩卫东和杨秀娥闷头呼呼地吃,吃得根本没空吱声。 不仅沙茶酱给韩卫东带来了震撼,牛肉的鲜嫩甜美更是叫他垂涎。 他发现林红樱虽然是农村来的,但论吃的,周围这片人还没几个能比得上她讲究。 韩卫东印象中又老又硬还老掉渣的牛肉,居然能拥有如此嫩滑的口感。 只可惜牛肉太少了,大家吃了一会就没了。 直让每个人心头都有点遗憾。 冻鲟鱼片滋味也挺鲜美,但毕竟是冻鱼,口感差了点。不过除了林红樱外,其他四个人都吃得津津有味。 酒足饭饱后,杨秀娥感觉胸口有点湿热。 她红着脸赶紧抱着孩子回家喂奶,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她感觉有了充足的奶水。林红樱说:“没事,先去屋里喂奶吧。” 她红着脸抱着女儿去喂奶,宝宝吃得很卖力,吃了很久。等杨秀娥出来后,看见桌上一片缭绕热气,锅里的汤水滚滚,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笑容。 那个平时看起来很有距离感的邵团,脸上也有淡淡的笑容,偶尔还会夹肉到林红樱碗里。 外面的传言一点也不真实,他们感情明明很好,谁说包办婚姻就一定不幸福? 回家的路上,杨秀娥还忘不掉在邵家吃的那顿鲜美的牛肉,一想起来嘴里就忍不住咽口水。 …… 第二天一大早,林红樱出门前,收到了邵青峰的邀请。 “红樱,今天早点回来,妇联那边要趁年前开场反思会,咱们院的家属都要参加,下午六点左右。” 不提这茬,林红樱都快要忘了还有反思会这件事。 她盘了盘今天的计划,参加一个通气仪式,再去看看蘑菇厂给点建议,跟张队长谈谈实验室的事。 除此之外没什么紧急的任务,她便收下了邀请:“好,我一定早点回来。” 刘新民早早地在大院门口等林红樱,满脸笑容给她开车门,那笑容比太阳还要灿烂。 林红樱戏谑道:“今天咋回事儿,几斤肉就把你收买了?” 刘新民笑着说:“以前是我疏忽,以后我可得天天给咱林指导开门,坐稳了!” 昨天他回到家,头一次感到家庭地位如此之高。媳妇对他笑得跟花儿似的灿烂,吃完饭不仅不用刷碗儿,孩子还给他端洗脚水,揉脚搓背,简直是翻身农奴把歌唱! 振华农场。 林红樱来到农场的时候,于亮早已经到了。 他见人回来了,满面春风地说:“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你盼回来了,你这趟出差出得太久了!” 他原以为只是派她去奉天,技术上帮扶一把何胜利,着实没想到林红樱撬回来了那么多东西,就差把人家家底搬回来了。 在奉天那帮精刮得恨不得吃人扒皮的老家伙面前,还能占到便宜,实属不容易。 咳咳,那两万头猪就当做是安慰一下老何他们吧,否则好处全都给自己占光了,于亮总觉得于心不安。 倘若让林红樱知道于亮的想法,肯定要说领导实在想得太多了! 今后只有辽省占他们便宜的份,这笔钱绝对是何胜利他们这辈子花得最有价值的投资。 林红樱笑着说,“幸不辱命!” 第73章 通气仪式(2) 这款沼气池是她根据后世的一款大型机械化沼气池改良设计的,符合时下的生产力发展要求,为后续的维护提供方便。 沼气池部分由顶部围栏、进料口、出料口、进料通道、清粪出口、蓄水池、储气池几个部分组成,最初就是为了方便后期维护而设计的。 当每次感到进料困难时,职工要进行沼渣沼液的清理,会用到抽水泵将池中的沼渣抽出。抽取出的沼液沼渣经过稀释后可以浇入农田,作为一款廉价、高效的绿色化肥使用。 取暖和照明部分,林红樱特意设计了一款沼气发动机ghp 储气池的的气输送到养猪场时,将会作为发动机的燃料发电,发动机的热量通过一个大的锅炉将储蓄的水烧热,温水通过水管道不断循环地流过养猪场的暖气片,达到取暖的效果。 发动机产生的电则用于养猪场日常的电费开支。 张队长一见到林红樱,就是一通埋怨,“你这丫头,这阵子倒是跑得干净!” 自己倒是跑得一干二净,千呼万唤始回来,可害苦了他! 林红樱赔笑着说,“那不是还有张队长吗?” 她送完图纸就去出差了,没把工程跟完,确实有点不太厚道。没想到张队长居然按时交付了。 张队长说:“接你的活可不容易,走吧,跟我去看看成果!” 做之前张队长信心满满,越看图纸越爱不释手。 做之后险些把他累死,谁知道建沼气池不是最难的,几乎所有的难度都集中在那不起眼的某张图纸,没什么存在感的沼气发动机身上? 好在林红樱走之前建议他,不会做就拿图纸去找h工大的机械专业教授。 只要把图纸拿过去,他就能找到免费干活的专家。张队长将信将疑,神奇的是拿了图纸还真把人家教授招了过来。 好在林红樱虽然靠不住,但工大的教授靠得住。 一份图纸、几个专家、一支工程队艰难地把整个工程走完。 盘完后不用张队长主动请,他们都主动要求继续跟进下一次沼气池建设。 搞完这次的沼气池,张队长认为自己可以称得上是全国最会建沼气池的工程队队长。这也算是这次辛苦的收获。他掌握了国内最先进的沼气池技术! 张队长笑吟吟地说,“走吧,我做的活绝不孬!” 上午九点,全养猪场的职工都集合完毕。 副局长农彦平被请来了主持通气仪式,他在无数双视线下,按下了启动键。 发动机嗡嗡的噪音声音响起,启动一段时间后声音反而变小了。 同时,林红樱和于亮两人分别把电灯的沼气开关打起,发电厂的开关拉下。几秒后电灯“唰”地齐齐亮起。 电灯亮起的那一刻,在场无数职工的眼睛也倏地亮起,震惊写满了他们的眼。 所有职工惊愕地盯着头顶的电灯,“呀,是谁把灯全都打开了!” “哎哟我滴个乖乖,咋开了那么多灯,大白天的多浪费。快关了吧!” 有人却笑着说:“别急,这是咱们用猪粪做的那什么沼气发的电,不费一分一厘。” 电费很贵,平时白天他们轻易不会开,只有等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才舍得开灯。 平时即便开灯,职工们也不舍得浪费,一盏微弱的灯就能照亮长长一排的猪栏,纯粹就是让人不至于当个睁眼瞎,看得清路。 哪像现在那么阔气,哪怕在白天灯也能亮瞎人的眼! 大家都在感受着沼气池带来的变化。 有职工笑着说:“猪都赶上了好运气,用的灯都比人用的好使!” 还有人说:“这比家里的电灯还好使,晚上那么亮堂,娃娃来猪场写作业都使得!” 又过了十分钟……他们感觉到身上渐渐热了,不自觉地脱下了身上的衣服。 于亮让人把所有的暖炉都停掉,大伙依旧觉得热,脱掉了外套,额头渐渐地沁出汗珠。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科技带来的神奇改变,徜徉在每个人的周围。 大家窃窃私语,手上挂着自己的厚外套,“你感觉到热了吗,这比在自己家里烧炉子都暖。” “看啊,看我这汗流到脖子了!” 有个职工高兴得直接脱下了外套,让大伙一下就看到他破破烂烂的里衣,漏了好几个大洞,没补!脱完之后他自己也发现穿在里面那件衣服都破得不成样了,臊红着脸又穿上了外套。 众人发笑,“噗嗤——” “没事没事,咱都一样,谁也不笑谁!只是有女同志在,咱们还是得注意点影响!” 这里有很多人都是转业的军人,以前年轻时没条件讲究,落下了一身病,一到冬天就沉疴发作,胳膊腿、腿疼、头疼哪里都疼,很多人一到冬天手脚就长满冻疮,一个劲地流鼻涕,鼻子都要冻掉。 要是以后天天都那么暖,那工作可舒服了,上班可不就变成一件享受的事?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过来,原来沼气池有这么多好处。 于亮大声地宣布:“我宣布,咱们振华农场的通气仪式成功,以后我们不再生火炉,不用节约电,晚上的电灯想开到几点开到几点,我建议大家热烈地呱唧呱唧!” 震耳欲聋的掌声淹没了几乎于亮后面的话。 于亮后来的话只剩下:“¥#%@#*&@#¥……” 大家看得见他的嘴在动,却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所有人都疯狂地鼓掌,直到把手都拍麻了。大白的牙齿咧开,淳朴的笑容绽放在黝黑的面孔上,大伙高兴地齐齐把帽子和衣服扔到半空中。 “沼气池真好!” “暖和!” “敞亮!” 于亮见自己说不成话,索性也不说了。 他把一盆没烧完的煤炭摔在地上,以示今后振华从此告别烧炉取暖的岁月。 有明亮的电灯随便开,有免费的开水随便喝。从今往后,他们要一起享受沼气的温暖…… 林红樱跟着笑,他们真的很容易满足。 她看了一眼空气中的温度计,其实这时候室内的温度不过10c左右,比现代取暖要求显然低了很多,但已经足够让大家满足了。 因为养猪场要通风透气,温度每升高1c,取暖耗费的代价也更大。温度能维持10c以上,是比较经济实惠的。 农彦平也脱掉了外套,笑称道:“老于,看来以后你这工作环境,要比咱局里还强了!” 毕竟他们可没有这么好的暖气用,冻得扛不住了就烧炉子取暖,或者早早放冬假。 于亮闻言,笑意浓浓地说:“那我欢迎领导们把办公室搬来咱振华办公!” 你羡慕我们有暖气用,我却羡慕你们能早早放冬假! 寒冬腊月,农彦平管理的和平农场早就没有农活了,不像于亮这个月累得人仰马翻,人累得都瘦了一圈。 好在劳累是值得,人民和政府的财产都保住了,不至于竹篮打水一场空。 农彦平和于亮两个领导哈哈大笑着,走进了办公室。 第74章 反思会(1) 林红樱花了半小时给他们述职,做这段时间到辽省的工作汇报,以及接下来自己的工作安排。 “第一,我打算做一批蘑菇保水膜,年后能尽快使用上。 第二,实验室和蘑菇厂的职工宿舍要抓紧建成。 第三,我从安钢要来了五十万吨钢铁的批条,打算制造一批用于垦荒的机械,包括拖拉机,播种机,平地机……初期的项目书我已经写好了,请领导过目。” 农彦平接过林红樱的项目书翻了几页来看,一看这标题名就愣住了,《50马力履带式拖拉机改造及升级》,好大的口气! 虽然之前林红樱就老说要造农械,农彦平没当一回事,当她真正从安钢拿回来一批钢铁,那就不是开玩笑的事了。 他看完沉思片刻,“小林你想过造不出来的后果吗?这个拖拉机一五项目有规划,前段时间我在别的省刚听到一点成果,但量产还是没有影的事。这需要耗费大量的资金……还有人力物力。” 林红樱不假思索地说,“想过!但我认为机械化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我们需要两条腿迈步走,不能光指望别人。 我们这里有最大的钢铁工厂,有最好的一批工程师、技术员,有最好的机械工厂,还有最紧迫的生产需求!我们造不出来才是稀奇事,我们应该去做这件事,等不得别人。” “哪怕今年失败,明年后年大后年呢?咱们自己干起来,总会跑得比别人快,这是我们的优势!既然越早启动这个项目越好。” “领导你只管把我的项目报上去吧,假如申请不下经费,我也可以自己去找经费!” “好,你有这种志气我就放心了,我帮你报上去!” 农彦平不得不又提了一句,“春耕在即,最迟三月份就要开始垦荒,但咱们的农具储备还是太少了,大伙都希望你能匀点钢铁出来做点小件农具……” 其他农场得知他们的技术员跑到钢都去拿了一大笔钢铁回来,个个都争着申请钢铁。 申请的条子都压满了农彦平的档案袋,天天来局里跟农彦平打秋风。 这边要几吨钢打造点农具,那边要十几吨钢更新一下机械,只差把林红樱这五十万吨钢铁都包圆了。 他理解他们的心情,除了早期几个毛熊援助过的农场能用上机械外,新开垦出的田地农械很多都来不及跟上,人均一把锄头都做不到。很多农场被逼得绞尽脑汁地用上了木头造的犁耙、锄头,跟小鸡爬米似地种地。 这实在很难完成今年的粮食交付任务! 林红樱点头,“局长,这些情况我都理解,我明白大家的难处,可以匀出一部分先造锄头等农具。但我认为机械化才是提高生产力的出路,小件的农具不需要造太多,你告诉大伙,这批机械造出来会分给大家用……” 农彦平脸上含着浓浓的笑意,“小林,我就知道还是你靠谱儿。” 别人都是找他打秋风,哪像林红樱是专程给他解决困难的? 林红樱收敛起笑容,正色道:“但造农械光有钢铁还不够,还需要一批塑料、一批机械制造的专家……我相信我们能弄出生产线。” “局长您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在这种地方卡我就不厚道了。” 农彦平笑起来,“你这丫头说得,我可从没卡过你、拖你后腿,你钢铁都拿回来了,我岂有敷衍你的道理。” “你自己看看还满意吗!” 他大手一挥,拿出了几张资料,递给林红樱。 上面列的是冰城几家机械相关的厂子,还有几家塑料厂,资质都不错,尤其其中两家还是兵工厂——122厂和674厂,林红樱居然在这几张资料里看到它们的名字。 满意满意!这可太满意了! 林红樱如获至宝地翻着资料,看得心花怒放。她还以为他们会给她找家资质普通的机械厂,没想到直接掏了军工家的老底。 他们是造飞机、重坦克的,愿意造农械吗? 农彦平和颜悦色说:“我厚着脸皮去讨来的,你将就着用用吧。” “造不好,我砸了他们的招牌!” 砸招牌是不可能砸招牌的,人家可是造军工武器的老牌大厂、当年产品的良率都跟人命挂钩,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造飞机、坦克的去造农械那不是高射炮打蚊子的事儿? 林红樱默然不语,发现自己对领导和蔼可亲的印象有点刻板。 他们可能在别人面前不是这样的…… 但想到他们最大的领导,那位可是当年抬头拼命打仗、低头疯狂在南泥湾种田的将军,似乎合理起来……“谁不让他们种田,就把谁种在田里”的血脉,估计就是源自于他们。 …… 林红樱述职完毕,去验收蘑菇厂。 负责建蘑菇厂的是另一支工程队,队长姓刘。刘队长拿着图纸,跟林红樱一处处地比照。 除了玻璃的硬度不太够,其它的地方她都很满意。但这是没办法的事,只有等技术升级后把钢化玻璃弄出来,日后才有玻璃温室大棚用。 刘队长跟她说:“实验室的职工宿舍年后差不多能完工,” 林红樱看着刘队长那疲惫的面庞,说了句:“辛苦刘队长。” 刘队长精神奕奕地说:“这有什么,都是为国家做事!咱们施工队听说你们要种蘑菇,个个都抢着来。” 刘队长看到蘑菇厂的策划书,这家厂房占地共六亩,建成后能实现日产6000斤蘑菇。这年头人都爱放卫星,哪怕对半、再对半砍,也有一千多斤的产量。 这可是珍贵的粮食,大家手里的活是越干越有劲儿。明年要是闹粮荒,说不得还得靠它活命。 林红樱要了他们的地址,打算日后蘑菇种成后给他们建设兵团分点蘑菇。 厂房验收合格,振华的李副场长开始安排人手弄培养基,等通暖气后正式养菌。 培养基是由秸秆、鸡鸭猪粪、木屑、石灰混匀组成,送入锅炉中120c高温灭菌,冷却到常温后再接种菌种。 他们这次一共从南方搜集来了十八种菌菇,从菌丝接种到结成菌菇大约需要15~20天,过去的一个月里,李副厂长已经养了很多蘑菇菌丝,只等接种。 林红樱看了眼手表,已经临近下午四点时间,打道回府。 …… 家属院。 家属们来到大礼堂,各自从家里搬了小凳子过来,整齐地坐好。 很多人不知道为什么非得趁过年前开检讨反思会,都在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有个嫂子问:“这咋回事呀?” 大冬天地把他们从家里叫过来开反思会。 知情的人含蓄地说:“主要还是那个乡下来的小媳妇,前阵子有些家属嘴巴没管牢。” 其实为什么嚼舌根大伙心里清楚,看着人家好欺负,有段时间可着劲地给人家扣帽子,特别不友善。 “哦……原来是那个,那个很容易脸红的林红樱?”有的家属恍然大悟。 被欺负的那个是两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老实人,乡下来的,特别沉默寡言,别人一只手就能捏住两个她。 那不怪别人说她,那个乡下小媳妇自己就立不住。 他们的军人丈夫很多也坐在席下,他们听说今天的检讨反思会是有关于林红樱同志的——也就是邵青峰的新婚妻子。 由于最近陆续放年假的缘故,部队这几天训练少了很多。一水的军官正襟危坐在台下,坐姿跟家属都不一样,那穿在身上的松枝绿军装、肩章上的杠星给人以肃穆冷静的压迫感。 一下子就让这个反思会变得正规很多,让那些认为开会小题大做的家属立刻噤声。 平时军人们由于执行任务,很少有机会赶上这种家属内部的反思会。 他们对邵青峰的新婚妻子多少有些好奇,包办婚姻的传言甚嚣尘上,一度令人惋惜。 这段时间关于林红樱的传言着实不少,好像都不太对得上。 一个是落伍的包办婚姻,一个是最年轻的国家干部,一个是怯懦的农村姑娘,一个又是勇敢截下发霉的花生米的女人。 临近过年很多工厂单位都放假了,反思会来的人特别多,一片黑压压的脑袋让人看着就心发怵,里面居然还有军人! 李三丫拍着胸脯,这会忽然又觉得给自己那五块钱花得值了、太值了! 要是她在那么多人面前检讨,自己这张老脸肯定不知往哪儿搁,丢都丢死人了!她以前可没少骂林红樱! 何迎春拿着手稿臊得脸蛋通红,站在一旁,心里无数次唾骂林红樱为什么非要小题大做。 洪朝霞同样红着脸在看稿子,一声不吭。 她们俩视线一转,看向刘发英,发现刘发英却坐得笔直,她的稿子足足写满了两页子,那昂首挺胸的模样丝毫不像是要来做检讨的人,反倒像是要来开表彰会的。 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身穿着正式的中山装,脚上穿上了一双皮鞋。 政委媳妇心下摇头,她觉得邻居之间没必要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小题大做,但邵青峰夫妻俩非要讲究。 第75章 反思会(2) 林红樱来到礼堂时候发现自己居然还是来得晚的,属于她那栋家属楼圈的位置已经挤满了人,没有落脚的地方。 邵青峰这时朝她招了招手,林红樱便落座在他的身旁。 邵青峰的身旁坐着的是几个林红樱没见过的陌生面孔,无一例外都是像韩卫东那类的青年才俊。几个都是年轻、英俊高大的军官,那迎面扑来的威严和帅气,让人不禁眼前一亮。 他们那身板坐得比尺子都要直,目光直视前方,双手自然地放在膝盖,不知要惹得多少未婚姑娘冲他们这边看。 韩卫东叫了声嫂子,身旁的几个军官见到林红樱,礼貌地叫了一声“嫂子”或“弟妹”。林红樱微笑颔首,以示回应。 这些军官很多都没见过林红樱,或者只见过她一两次面。 王刚算是这些人中跟邵家住得近的,这段时间林红樱总是早出晚归,想碰到她人都难。 他发现林红樱不像以前那般,视线都黏在邵青峰身上了,眼里也没有了以前的炙热。坐下后,她的眼神清淡平静,直视着前方。难道是……失望了? 坐在邵青峰身旁的战友,对身旁落座的林红樱分别有不同的感受。 身为邵青峰的战友朋友,自然是替他惋惜的。 对比起领导曾经介绍给邵青峰的对象,不是美丽大方的文工团台柱、就是温婉有气质的领导女儿,年轻有文化的名校大学生,至少都是念过书的。 邵青峰过去因为工作忙,这些相亲都一一婉拒。谁想到让一个突如其来的娃娃亲捡了漏,听说林红樱还是初中肄业的,这很难不替他惋惜。 林红樱坐下来后脱下了外套,找了一圈没找到位置放。 邵青峰自然地接过她的外套,叠好放在腿上。 他的举止惹来了周围人的惊讶。 这是一场妇联跟部队保卫部联合开的反思会,旨在解决家属内部的矛盾,不仅有林红樱家属这一个问题,还有诸如邻里不和睦、偷东西、婆媳矛盾等等问题。 当然最受关注的无疑是林红樱这一个,毕竟她是最近大院话题度最高的媳妇。 一个高干家庭出身的军官,娶了一个乡下来的素未谋面的妻子,当时是所有人都要大跌眼镜的程度。 保卫部跟妇联的主任分别发言,妇联主任发言:“我们是一个团结的集体,是一个有纪律、有组织、有思想文化的集体,但前进的时候也会有方向上的错误,这就需要我们停下来时时反思、检讨自己。” “这一期一共十五个家属检讨,希望大家能够吸取他们的经验和教训,用主席的语录和伟大思想,约束自己的行为。” 洪朝霞犯的过错比较多,她不仅传过很多林红樱坏话,更因为跟林红樱关系不好的缘故,分发发霉花生时枉顾林红樱的建议,没有及时采取措施,导致很多家属食物中毒。 但她支支吾吾地不想第一个上台检讨,刘发英便果断地当了第一个检讨人。 好多人都佩服刘发英的勇气,毕竟她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丈夫职位也不低,在家属中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平时说话很有分量。 刘发英落落大方地朝大家鞠了躬,笑着说:“感谢组织给我这一次机会,让我拥有了一个很正式的场合跟我们林红樱同志致歉和致谢!” “我从来没有这么佩服过一个女人,林红樱是第一个!” 一句话掀起了全场家属的惊讶,这调子定得可不低! 刘发英平时看起来是挺高傲的一个人,怎么做起检讨来如此假大空,一个乡下来的姑娘有什么好佩服的? 她的检讨书该不会是随便抄来的吧?但想起这么多人的严肃场合,刘发英应该不至于糊弄大家。 他们微微坐直了身体。 林红樱从刘发英发言开始,就隐隐感觉到不太对劲。 刘发英侃侃而谈,发自内心地感慨道:“我曾因自己的偏见和浅薄而对一个人下定论,如今我明白这是不对的。 林红樱是我的同事,我可以说是家属中同她相处时间最长的人。 与她同处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林同志的可贵品质常常令我感动,令我羞愧。今天,我要诚心诚意地对她说句对不起!” 她原本写了满满两页的检讨,但走上台的时候她对上了林红樱那道包容又清澈的目光。 她忽然觉得林红樱根本不需要稿子的检讨道歉,干脆扔掉稿子,脱稿演讲。 刘发英说:“对于我曾经伤害过林红樱同志这件事,我本人有多么惭愧这里不再多赘述,今天我想跟大家说另一件事。”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两个月前一场突如其来的猪瘟袭击全国上下,这批猪是我们耗费了很多粮食和心血喂成,将要发往全国各地的生产第一线,给营养不良的人民和军人增加营养、增强体质,它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按照专家的预测,此时此刻生猪应当已损失大半,明年城市将不再会有猪肉供应,吃肉这件事将会彻底变成普通人梦中的奢想……” “但林红樱出现了,她是我们局长从数万份试卷中,辛苦挑选出来的珍贵人才,她一出现就制定了科学的防疫方法、研发出了有效的药品。 最忙的时候她每天都要在冰城医大和和县、兰县之间往返,坐来回近三四个小时的汽车,半夜挑灯写报告。” 刘发英的眼前浮现起林红樱在冰雪地里跟工人们保证,以后都会有猪肉吃,让他们不要可惜的画面。 浮现起她去开会前夕,抱着被子伏案写报告的画面,桌前那盏亮到深夜的灯。 还有她第一天来到农场忙碌得忘记吃饭,忽然晕厥的身影。 所以林红樱根本不是传言中那样没有文化、土气落伍的乡下姑娘,刘发英要替她正名。 她是一个天资过分聪颖,本该年少得意,却最最刻苦勤奋的人! 刘发英不能容忍别人再用那些世俗的目光、去衡量这样一个人,那是不公平的。生活中的林红樱为人低调、懒得计较,很少有空向别人解释。 但这次刘发英要替她说说! “最近她出了近一个月的差,因为辽省那里有更重要的工作需要她亲自去做。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领导们打给她的电话几乎没断过,新型的猪饲料、沼气池、蘑菇厂、通暖的员工宿舍,在她一次次的电话沟通中,一个个项目陆续落实。这些都是她出差前提交的方案,都是她在短短一个月内替我们争取来的!” “就在今天上午,国内第一个大型养猪场自动化沼气池,通气仪式圆满落幕,我有幸见证了这一时刻。我们很多工人感动得眼泪直打转,拉着我的手跟我说沼气池好。那只单单是沼气池的好吗,那分明是林红樱好!” 台下正准备检讨的洪朝霞、何迎春、刘小莲等人,纷纷愕然地看向刘发英。她居然在那么多人面前……夸赞林红樱。 全场几乎静默片刻,这一刻所有人都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目光齐唰唰地到处去找林红樱。 炙热的目光落在林红樱的身上。 她忍不住捂脸,难怪她刚开始就感觉到不对劲,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她呢…… 这哪里是检讨会,这明明是大型的社死大会。 刘发英大声而真诚地说道:“所以,在这里我要对这个曾经被我误解过的林同志道歉,谢谢你不远千里来到了我们这里,感谢缘分把你带到了这里!” 林红樱上台,接过刘发英手里的高音喇叭,笑着说:“听完刘主任的话我心里暖暖的、很感动,竟不知道她对我的评价那么高。 不过我需要澄清一下,刚才刘主任的称赞有些言过其实,辛苦我认领了,但功劳却不是我一个人的。 有很多领导都出了力,无数的教授专家和我们的工人同志为之努力,这段时间大家都很辛苦,都很努力。大家拧成一股绳把劲往一处使,才争取到了胜利。” 林红樱笑着对刘发英说:“我接受你的道歉,谢意就留给大家吧!” 很多家属根本不认识林红樱、也没听说过她的事,单听刘发英的发言,震惊之余感到有些夸张。 直到听到林红樱上台说了那番话,他们不禁心下称赞,不管刘发英的话真实与否,林红樱的表现都衬得上刘发英的赞美。 一片热烈的掌声响起。 …… 第76章 反思会(3) 赵嫂子等人听完刘发英的检讨,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惊愕。 赵嫂子拧起眉,这是真的吗…… 刘发英描述的人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林红樱吗? 邵青峰和韩卫东同时毫不犹豫地带头鼓起了掌声,一片热烈的掌声如潮水涌向台上的那个女人。 掌声响起的那一刻,身侧的战友惊讶的目光投来,纷纷问邵青峰,“真的吗?” 出乎他们的意料,听起来这林红樱倒是个不错的姑娘,这样看来倒是挺衬邵青峰的。 难怪最近邵青峰心情都挺不错的,有时候下班都比以前早了很多。韩卫东也会叫“嫂子”了,跟以前相比他的态度是三百六十度的反转。 回头琢磨一下,最近邵青峰哪像被迫结婚的模样,这段时间分明是享受得很。 邵青峰没有回答,目光注视着林红樱,台上明亮的灯光落在她的身上,将她的笑容照得愈发灿烂。掌心因鼓掌而带起的酥麻,传入了心中。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林红樱。 …… 林红樱回到位置上的时候,周围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那些好奇的目光堪比x光线。 邵青峰身旁有个年轻的军官,狭长的眉眼含着笑意。 他含笑着对邵青峰和林红樱两人说:“青峰、弟妹,明晚部里有个年轻人的舞会,你们应该会喜欢,明晚一起来吧。” “领导组织的,比较正式。你这段时间工作应该也累了,可以来放松一下。” 这是邵青峰身边的战友第一次主动朝林红樱递来邀请的橄榄枝,语气之诚恳让人很难拒绝,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他的肩章上绣着两杠二星,职位跟邵青峰一样。这么年轻职位却不低,称得上一句年轻有为。 然而林红樱深知他们的秉性,他们平时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虽然大家都住在同一个大院,但她跟他们却宛如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这种高干子弟看着没有架子,实际上却最难接近。 像韩卫东这种一开始会拿二十张大黑十,打发她回乡下的人都算比较“眉清目秀”的,起码韩卫东后来还愿意接触她。 林红樱对融入他们的圈子没有兴趣,不过她听到“领导组织”,便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好,我会去的。” 虽然来了部队那么久,但林红樱很少有机会接触部队的高级领导,这里的保密等级很高,家属区和营区是两个分开的地方。师团级以上的高级领导家属区又在另一处,那里有站岗的战士,十步一岗,安保堪称森严。 在众人好奇、火热的目光包围之下,检讨会林红樱是彻底听不下去了,她找了个机会出去透透气。 出了礼堂,她碰到了刘发英。 林红樱看到刘发英踌躇犹豫,似乎是有话要对她说的样子。 她很快想到蘑菇厂的事,振华农场距离部队大院着实有段距离,如果不是因为猪瘟的缘故,她不会到振华上班,当初她报的是距离比较近的和平农场。 为了减少通勤的痛苦,蘑菇厂选址的时候林红樱特意把它划在了部队和振华农场之间。 她率先开口:“刘主任,你想来蘑菇厂工作吗?虽然规模远比不上振华农场,但我可以保证你的待遇不变,如果想来我可以帮你申请。” 这刘主任除了人有点八卦之外,工作能力是没得说。前脚林红樱刚取来复合菌落,后脚刘发英立马组织人赶出了几吨猪饲料,执行能力让林红樱印象深刻。 虽然最新的职位安排还没出来,但林红樱听于亮的意思,这家蘑菇厂会给她管理。 于亮身边的人都挺好用的……嗯,他应该不会介意林红樱调几个能用的下属过来。 刘新民也得找个机会挖过来,任劳任怨、人又机灵的下属着实不多。 刘发英闻言心下一喜,赶紧点头,“我愿意,那是再好不过!” 她确实想调到蘑菇厂,但这跟今天的检讨会没有关系,她不想让林红樱误会。 最近于场长已经在给蘑菇厂挑选职工,种蘑菇的活不重,只需要耐心和细致,工作的时候还有暖气,比风吹日晒地种田垦荒、脏乱臭的畜牧养殖要轻松太多了,这令很多女职工十分向往。 蘑菇厂光距离近这个优点,就足够让刘发英心动。之前为了解决通勤问题,刘发英忙的时候住宿舍,空闲了才回家属大院,夫妻俩聚少离多,之前每天天不亮就要出发上班,十分熬人。 但今天如果不跟林红樱提这件事,等年后蘑菇厂人员安排定下来,再调动反而困难。从林红樱过去一个月种种的表现来看,她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跟着她绝对不亏! 刘发英没想到这次检讨会居然还有这种意外的惊喜,林红樱居然主动向她提起了这件事。 所以,这是拍未来领导马屁的好处?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林红樱看好的是刘发英的工作能力,加上通勤距离着实为难人,顺水推舟拉她一把。 要是换成洪朝霞那样的人,白送不要钱林红樱都不会考虑!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林红樱更情愿刘发英老老实实检讨,不要“拍马屁”。 这哪里是拍马屁,这分明是叫她社死! …… 第77章 舞会(1) 三楞村前进大队。 一处老旧的小土屋里,呼呼的寒风吹得薄薄的纸糊窗不堪重负,墙上的泥屑簌簌地落下。 大队的支书叹了口气,“老夏啊,要是有什么难处你就开口。咱也不是第一天认识,甭客气!” 夏海是三年前下放到这边的,他很有文化,平时乐于助人,不仅给村里的孩子上课,让娃儿们不用大老远跑到隔壁县,还给村里人代写信、写春联。跟文化沾边的找他都行。 三年前的夏天他还在睡牛棚,但入秋后天气太冷,睡牛棚肯定一命呜呼,方支书就做主把这间老土房子让给了夏海。不过这间老房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住着冻飕飕的,乡亲们只能常常给他送柴火取暖,要不然这老头肯定冻死了。 夏海乐呵呵地说:“没有难处,你放心吧,有难处我会跟你说的。” 他还等着方支书走后,动火做点饭,因为林红樱偷偷给了他一些精细粮,他不会在别人面前吃精细粮。 要说难以前确实难,但眼下这个光景谁不难,人人都没有余粮,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可是夏海无疑也是幸运的,自从上次晕倒碰见了个好心肠的恩人同志后,他的米面粮都没断过了,粮食都有了着落。 她还说要给他找个工作,不过上次一别已经有月余,之后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这年头想给他这样的坏分子弄工作,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夏海正要起身把方支书送到门外,这时传来了一道声音,“老夏老夏,有人来找你。” 一个乡亲说:“老夏,你以前大晴天叫过野兽?我都跟他们说这里没什么晴大叫兽了,大冬天岭子里的豺狼虎豹都凶,谁敢叫兽!” 夏海听了不由地苦笑,“是我是我,没错!” 不是晴大叫兽,是清大教授,不过夏海也没有纠正老乡。 他看见来三个从汽车上走下来人,穿着一身干部装,其中一个干部同志客气地问:“您是前清大化工专业的夏海教授吗?” 夏海点点头。 那个人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激动地说:“终于找到您了!” 这里可够偏僻的,有的地方大雪足足有膝盖深,让他们一行三人险些没交代在这里。临了,他们终于找到三楞村,结果还要跟老乡掰扯冬天“叫兽”靠谱不靠谱。 夏海把人请进屋子里,倒了杯热水,“请喝。” 农垦局的同志坐下便开门见山地说:“夏海教授,我们是黑省农垦总局科员,今天来是想请你给我们做一种农业用的塑料薄膜!您可愿意调去冰城塑料厂?” 另一个同志说:“这个岗位是临时的,虽然是临时的,但待遇跟正式工一样,二十一级工资每个月三十五斤粮食,岗位暂挂在我们农垦局下。” 两句话说完,屋子里的老乡和方支书都震在原地。 老夏这下要走大运了! 叫兽不叫兽的老乡听不懂,但农垦局他们不要太清楚,那是指导他们种地的干部! 夏海没有像别人那般惊讶,他心里早有准备,听到“塑料薄膜”便果断地应下,“我愿意!” 原来恩人同志没有开玩笑,她真的给他找了个工作! 他迟疑片刻,谨慎地问:“不过……你们知道我的成分吗?” 农垦局同志笑着说,“眼下时节困难,咱们领导说现在是要不拘一格用人才的时候,夏老只管好好工作就好!” 他们查到夏海的资料确实发现很棘手,人才确实是人才,可是成分却有点复杂,但农局长果断地拍桌让把人招进来,过去不怕天、不怕地、现在还能怕了一个成分? 三个干部不仅给夏海带来了预支的一个月工资,还带了票券,“这是局里给您预支的工资,以后工资会由塑料厂那边预支。夏老现在可以收拾收拾,我们待会把您送去塑料厂,工厂那边有员工宿舍住。” 最近气温太低,要是让这老头自己一路找去塑料厂,说不好局长找到的这个人才要折损在半路。 居然这么急?夏海愣了片刻,即将离开的愁绪一下涌上心头。 其实他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东西,家当都是乡亲们凑给他的,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有两身破衣服和一点粮食,还有柜子里没舍得吃的两罐黄桃罐头。 他取了两罐出来,郑重地送给老方,“此日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见。多谢你这两年的照顾。” “如果日后乡亲们有需要,可以来冰城塑料厂找我!” 夏海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虽然离开了三楞村,但他会用另一种方式陪伴三楞村成长。 他的劳动成果将会给这个贫瘠的村子带来了温饱,解决了贫困,让每个人都吃上饱饭…… …… 家属大院。 林红樱下班后回到家属院,换衣服准备参加舞会。 邵青峰战友邀请的舞会规格挺高的,受邀参加的家属很多都穿上了最体面的衣服,麻烦的是林红樱没有合适的衣服。 不过邵父之前送过她一双漂亮的皮鞋,一条围巾,再穿上登记那天邵青峰给买的那件莱茵蓝大衣就差不多了。 等差不多到时间了,韩卫东来了。 他气喘吁吁地说:“抱歉嫂子,青峰哥今天接到了紧急任务,他托我陪你去参加舞会。咱们走吧。” 林红樱看了眼韩卫东,今天他把头发梳了上去,麦色的面孔少了点平时的毛糙,显得人模狗样的。他身上的松枝绿军装熨帖整齐,有种利落飒爽的帅气,庄严的制服都压不出他的英气。 林红樱跟韩卫东来到了舞厅,他交出了请帖。 这场联谊旨在解决单身军官的人生问题,邀请了卫生、教育、银行系统的优秀青年,同时也会邀请已婚的年轻夫妻参与,给聚少离多的夫妻增进感情的机会。 前些年跟兔子毛熊关系好,毛熊人热爱音乐、舞蹈,加上一五时期成绩斐然,带动了经济繁荣,城市很多家庭手里经济宽绰,不由地纷纷效仿,掀起追捧小资的热潮,直到后来敏感时期才猛然降火,变得格外谨慎和保守。 林红樱饶有趣味地看着联谊会中的青年男女。 韩卫东轻咳一声,说:“青峰哥以前没有机会参加这种联谊会的,我给他保证。当然我也没有,我们平时都很忙的。” 林红樱相信他的话。 她已经算工作很饱和的人,跟邵青峰结婚后,发现他有时工作比她更忙,昨天宋团长当面邀请他们,他点头答应了,结果今天还是因为任务而缺席。 当然,像邵青峰跟韩卫东这类人不需要参加联谊舞会,他们多得是人介绍对象,拒绝恐怕都拒绝不过来。 韩卫东的相亲对象都是孟婉莹这种级别的人。 林红樱跟韩卫东说,“我今天打算找你们领导商谈点事情,比如给你们增加点伙食待遇的问题,卫东你帮我引荐一下?” 韩卫东意外地看向林红樱,险些噎住了,人家宋哥是叫她来放松一下,没想到她打的却是这个主意? 这一刻,他是打心底地佩服林红樱的。 不过增加伙食待遇这个问题,韩卫东很喜欢,他的领导想必也会喜欢! 韩卫东高兴地点头,含笑着说:“好,嫂子你等我给你引荐,我找找他们。” 刚说完,韩卫东就被几个相识的军官打了招呼。他们惊讶地看向韩卫东和林红樱两人,“卫东,稀客啊……你居然会来参加联谊。” “不给大家介绍一下身边这位女同志,就说不过去了吧?” 韩卫东无奈地道:“受人所托,你们呢?” 他们说:“领导叫来的,要我解决人生大事。” 一阵寒暄过后,韩卫东正式地给战友们介绍林红樱,“这是我嫂子林红樱同志,青峰哥的妻子。现在是咱们黑省农垦总局的高级技术骨干。 韩卫东特意强调了后半句。 一行八个军官,每个都是相貌气质极出色的青年。听完韩卫东的介绍,惊讶、好奇、探究的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林红樱的身上。 提起林红樱这个名字,他们或许不认得,可是说到邵青峰却是再熟悉不过。没想到传言中那个娃娃亲居然是眼前这个人,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愣了一会,很快说:“幸会林同志。” “原来是弟妹\/嫂子,早就听说青峰结婚了,还没来得及祝贺你们。” 有几位军官却默契地没说话,见到林红樱,心下不觉地摇头,实在太普通了…… 当初邵青峰那劲头多骄傲,连文工团那个漂亮的团长追求都没应,人家姑娘为了他从京城追到这山旮旯里,他连多一眼都没看,哪想到回头娶了这么一个…… 有个人开口问林红樱:“怎么,青峰今天人没来?” 大家这下才发现没看见邵青峰的影子,舞会明明是邀请夫妻俩或者单身青年来的,哪有人自己来的? 这显然是,刚结婚夫妻俩就闹别扭了…… 林红樱正视着眼前这位军官,对他说,“我今晚是有公事需要找你们领导。”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片刻,含笑道:“他在不在都不影响。” 韩卫东这人精,听到这句话还有什么不明白,他说道:“青峰哥临时有任务走不开。得了,你收敛收敛,这可是我亲亲的嫂子,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韩卫东回过头压低声音,跟林红樱说,“他替他妹子不平得很呢,他妹子给青峰哥写过信,青峰哥没回。嫂子你别搭理他!” 第78章 舞会(2) 大家被韩卫东提醒过后,都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态度。 韩卫东以前可是一双眼长在头顶上的人,何时见过他这样维护过一个女人? 林红樱当然不会在意他们的想法。 她跟韩卫东说,“你去找领导吧,要是能找到后勤保障部、管理部的领导就更好了,直接报我的单位就可以,他们应该会乐意见我的。” 这场联谊会办得不错、跟宋团长说的一样很正规,林红樱穿梭在舞池时就看到了好几个军衔很高的领导。 他们带着妻子缓缓起舞,这一幕还挺温馨的。 韩卫东说:“好,那嫂子你在这边逛逛。” 他托几个战友替他照顾林红樱,“你们帮我看着点嫂子,她年纪轻,第一次来这种场合,有啥不会的你们帮我带带她。” 几个军官们戏谑道:“放心,你嫂子也是我们嫂子,还能吃了她不成?” 知道的是邵青峰的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亲妹子! 韩卫东走后,他们把林红樱请去了礼堂的舞厅,这边可以看得到表演节目。 八个年轻的军官分别落座,坐在跟林红樱有些距离却又不会太远的地方。 有个军官给林红樱倒了茶水,打破了沉默。他笑眯眯地说:“我们以前是驻京的部队,后来部队整编后分配到了这里,小嫂子是哪里人?” 林红樱简单地说,“桂省。” 桂省?几个人闻言诧异不已,想过京城、想过东北,也想过冀、豫、鲁、晋四省,却没想到她居然是从那么远的地方来的。 “小嫂子一个人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容易吧?” 林红樱只简略地说,“还好。” 等舞池的音乐响起,身旁的军官便邀请林红樱去跳支舞,林红樱摇头婉拒了,“抱歉,我不会。” 那人温和地笑道:“没关系,嫂子我教你。” “抱歉。”林红樱还是含笑地摇头。 有三个军官觉得陪林红樱很无趣,便起身去邀请其他女同志跳舞了。 王秉新则留下来陪着林红樱,他望着舞池中起舞的男女们,含笑着款款而谈,“嫂子,我跟你说说。他们正在跳的舞叫交际舞,分为摩登舞和拉丁舞两种,包括华尔兹、布鲁斯、探戈、狐步,恰恰、桑巴、伦巴等。 它是民国时期传入华国的,作为一种政、军、商界常用的联谊手段,以前张军阀很喜欢举办私人舞会。 咱们京城的西苑周末经常会举办舞会,偶尔会有很多领导参加,有机会让青峰哥带嫂子去看看,当时他在清大念书时特别受欢迎,跳舞也跳得很不错。” 林红樱听到这种小资的调调就不太感兴趣,听完只礼貌地笑笑。 先前那个问邵青峰没来的军官,淡淡地插了句话,“她不懂这些,王秉新,你不如跟她聊聊什么时候插秧、什么时候收割来得更快些。” 赵景顺说完,有人差点喷出一口茶。 他这话说得是相当的直接,太不给人家女同志面子了。 他们是看出来了,赵景顺是真看不惯这小媳妇。 不过大伙觉得他话糙理不糙,林红樱的性格挺闷的,不像别的女同志那般热情大方,相反她还有点冷淡,三句话她能回一句就不错了。 他们想想还蛮邵青峰惋惜的,这样的包办媳妇要是搁他们身上,恐怕连家都不想回了。 舞池的音乐戛然而止,文工团表演了一个节目。 崔妍作为独唱,献唱了一支《我的祖国》,悠扬婉转的歌喉带着鱼米之乡的绵软,顿时吸引住了全场人的注目。这是《上甘岭》电影里的插曲,五十年代最火的电影之一,几乎家喻户晓的程度。 谈话顿时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向了献唱的崔妍。 她穿着一身簇新的松枝绿军装,扎着两根油亮的麻花辫,辫子垂在前胸,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宛如会说话般,含情脉脉。今夜的她美得真叫人印象深刻,宛如含着露珠儿的玫瑰。 她献唱完后鞠了一躬,走向台下,舞会中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全场瞩目的崔妍居然朝他们走了过来。 她看了一圈,挑了个林红樱身旁的位置坐下。崔妍今晚有献唱的节目,脸上是上过淡妆的,嘴唇薄薄地涂了一层,美丽得就像那明媚的玫瑰,比那电影里的明星都要好看。 军官们看着崔妍,再看看她身旁清汤寡水的林红樱,顿时感到了落差。 放着这么一个明艳的大美人不要,偏偏去选棵没长开的小白菜,邵青峰到底怎么想的? 崔妍收下对方眼里递来的惊艳,大方地跟林红樱身旁的军官们交谈起来。 王秉新礼貌地问崔妍最近在做什么事。 崔妍谈及,“我最近在看《阿列克塞传》。” “他三岁丧父,跟着母亲在外祖父家生活,做过搬运工、当过杂货铺伙计,颠沛流离,历经千辛万苦依旧成长为一代文豪,我最喜欢他那句‘只有人的劳动才是神圣的。’” 能弄到阿列克塞传可不容易,他们闻言目中流露出欣赏,没想到崔妍还是个爱读书的人,在忙碌的工作中仍旧不忘充实自我。 周围的青年男女听到他们在讨论文学,尤其是毛熊文学,个个都围上来攀谈起来。 “我也喜欢他的书,深深被他高贵的灵魂所折服,我认为有思想有进步的青年,都应该去读阿列克塞。” …… 大家以崔妍为中心围成一个圈,兴奋地讨论起来。他们从文学聊到音乐、一路聊到最近的汇演。 崔妍坐得很直,笑着说:“我去年代表咱们文工团到新省慰问边防战士,那边的战士平时很少娱乐活动,听到我们来唱歌非常高兴……” 大家听着崔妍娓娓道来工作中的趣事,看向她的目光充满钦佩。 林红樱听着这热烈的讨论,听得还是很舒服。只是随着身边人越来越多,空气变得越来越暖,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犯困,闭眼把脑袋靠在凳子上休息。 不知聊到了什么时候,有人忽然看到崔妍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女同志,问起来:“崔妍,你身旁这位是林同志吧?” “可是邵青峰家的那位?” 角落里的林红樱终于被人注意到了,崔妍收起唇边的笑意,用余光看她。 她似乎不介意自己被冷落的状况,偶尔还闭目阖眼靠在椅子上休息。 王秉新等人看见林红樱抱着胳膊,困得差点睡过去,心下竟有些无语凝噎…… 只见林红樱略微点头,抹了把脸,清澈的眼眸焦距逐渐恢复过来,说:“我是。抱歉,刚刚困了。” 有人噗嗤地一声笑了,“再困也不能睡啊,刚刚我们讨论的声音可不小。” 她该不会是听不懂,直接睡着了吧? 众人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穿得那么的朴素、简单,简单得不像是来参加舞会的……都说绿叶衬鲜花,林红樱搁在崔妍身边可不就像片不起眼的绿叶吗? 崔妍旁观着被冷落的林红樱,心里痛快了很多。 她承认自己是有意的。 人群中的焦点始终是她,崔妍自认自己比林红樱强得多了,但她不明白为什么邵秉德从没把她当做儿媳妇考虑。 可是他却那么容易地接受了林红樱……他不仅轻易地给了林红樱自己珍藏的缂丝,上次吃饭时还全程照顾林红樱,就连问问题,他也是拿着小孩都会的问题追着林红樱问。 即便相识多年,崔妍从来没有过这种待遇,这怎么能让骄傲多年的她接受? 或许换成输给孟婉莹那样的人,崔妍心里还好受一些。 但偏偏是这个不争气的乡下姑娘!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她的心思深得很。千里迢迢跨越整个华国来找到邵青峰,这种人能简单到哪里去? 王秉新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这群年轻人大多是来自卫生、教育、银行系统的,他年们也很快略过了林红樱,继续交流起来。 崔妍却主动跟林红樱谈起话:“我以为邵大哥今晚会陪你一起来……真是遗憾,我记得他读书那会舞就跳得很不错,很久没有欣赏过他的舞姿。 过年你们应该会回京城吧,邵叔叔对晚辈的要求很高,这次可要提前准备准备,不然很难过他那关。” “咱们家属院有针对农村家属的扫盲班,年后会开,你可以试试。” 崔妍认为林红樱跟邵青峰婚后感情估摸不怎么样,休假期间连舞会都不带她一起来参加就可见一斑。 数道目光落在林红樱的身上,扫盲班?多么新鲜的词啊,众人顿时惊讶。只有小学或初中没念完的职工或者家属,才会接受扫盲。 他们以为来参加舞会的人,起码文化这一关是过了的。难怪刚才大家在讨论的时候,她一声不吭呢! 王秉新听到崔妍的话皱起了眉,觉得很不妥,在那么多人面前提到扫盲班不是故意让人家难堪吗?哪怕他们知道林红樱是乡下来的姑娘,也没有让她下不来台。 忽然被提到的林红樱,莞尔地说道:“邵叔叔的关,偶尔也不是那么难过。几次接触后我发现他对小辈很包容。” “多谢关心,我就不用报班了。” 【崔妍怨念+1000】 韩卫东诧异的声音插入,“参加什么扫盲班,嫂子不需要那种东西好吗?” 这句话简直是听得让人目瞪口呆的程度。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崔妍居然让林红樱难堪?人家只是脾气好,懒得拆台,委婉地给她台阶下了,换成他肯定要让对方下不来台。 韩卫东身子一闪,让出了一条路。大家看清了他身后的两位领导,两位年过半百的领导,皆身穿着松枝绿军装。一个肩章上绣着两杠四星、还有一位是金松叶和一颗金星! 分别是一位旅长和一位少将! 领导一来,周围坐着的一水的军官立刻噤声,起身严肃地敬礼:“领导好!” 刘旅长是后勤军需部的领导,他温和地说:“都坐下来,现在是休息时间,不讲究那么多规矩!” 他看向林红樱,笑吟吟地问:“你就是农垦那位新来的小林同志?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了。” 而那个少将,正是林红樱以前在农垦厅碰到过的许老——林红樱的直直系领导,黑省农垦总局的局长、党组副书记。 他打量了眼林红樱,不怒反笑,“你怎么来了?” 虽然他跟林红樱只有一面之缘,但那次这小同志信口开河的模样却留给了他极深刻的印象。 后来他签的公文条子里经常看见林红樱的影子,农彦平三天两头找他要经费,经费拨得如哗哗流水,签字签得他直皱眉。 真巧,林红樱也想问,许老您怎么来了。 不过她看见许老是打心底地高兴的,这可是第一个给她2级怨念的领导。 “局长好,我自然是来给咱们局干活了。” 许老威严的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林红樱身上。再看看她身边站成桩子般的军人们,个个都精神挺拔得跟小白杨似的,顿时有点嫌弃了。 于亮不是给她申请了很多粮食肉类补贴吗,怎么吃了那么多顿,还是跟以前一副病殃殃的模样?要是把身体吃得强壮结实,哪里还至于被人欺负? 农垦的领导护犊子出了名,许老虽然跟林红樱不熟,但却看不得她被人质疑。 “站没站相,改天得把你扔进部队好好训训才行!技术员同志给我介绍一下,你叫什么名,哪个岗位的,请给我重新敬礼!”许老淡声道。 这是特意给林红樱抬面子。他是知道她的名字和岗位的,毕竟她申请经费的报告都能装满文件袋,这种技术员很难让人不印象深刻。 “是!局长好,黑省农垦总局高级技术员林红樱向您敬礼!”林红樱向他敬了个标准的礼。 他指着林红樱,对小刘说:“你看看,就是这个家伙,让我大晚上还特意跑来一趟。” “走吧,你既然来了,就跟我去办公室好好谈谈。”许老把林红樱叫走了。 领导们走了之后,留下一桌的人原地石化成了雕塑。 虽然领导严肃着一张脸,但话语中对小辈的亲近是藏不住的。 几个军官们面面相觑,王秉新半晌才开口问:“卫东,你嫂子到底是什么人……” 刚刚跟她说话的那位,可是将军! 韩卫东轻咳一声,“我先前提醒过你们,她是农垦的人,农垦那是什么人?” 那是一群基建狂魔,能在人家那当专家的都是有真本领的,这种专家是能惹吗?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短,他们的口粮得靠农垦周转,要对人家的人客气点。 刚刚韩卫东把领导叫过来,看见他们跟崔妍聊得春风得意,却把林红樱冷落在一旁,心下顿时鄙视不已,这帮肤浅的男人! 等靠近了听到崔妍建议林红樱去上扫盲班,韩卫东简直是无语的程度。 他似调侃地对崔妍说:“崔妍,你怎么不去建议建议邵叔叔去扫盲?” …… 第79章 舞会(3) 韩卫东的这句话砸得众人始料不及。 崔妍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些战友有几个跟他是知根知底的,比如王秉新和赵景顺,他们都是自小在同一片地方长大的,混得熟了自然知道邵秉德,那可是他们大院里出了名的高级知识分子,主任级工程师,清大和北大的名誉教授。 这一句话让众人惊住,他居然把林红樱跟邵叔叔相提并论?这个小姑娘这何德何能啊…… 韩卫东把周围的青年男女驱散了,“天色也不早了,散会吧,下次再聚。” 崔妍问韩卫东,“你刚那句话什么意思?” 韩卫东冷着脸,没回答她。 崔妍明白刚刚自己对林红樱的针对得太明显了,韩卫东一定是发现了。 她脸上盛起勉强的笑容,“我承认刚刚说的话不太合适,但……这不是我不了解她吗,我哪里知道她不需要这个?” “韩卫东,我跟你认识了快二十年了,我什么人你清楚。你要为了一个只认识两个人月的人生我的气吗?” 韩卫东点头,“是,所以我让你回去,林红樱没跟你计较,我也不跟你计较。但是崔妍……你应该放下了,嫂子没欠你什么的。” 他以前觉得崔妍这姑娘长得漂亮、人也有本事,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追求还挺美的,甚至一度还起了撮合的心思,现在想想幸亏没这么做。 他说:“崔妍,你早点去休息,咱们哥几个还有点掏心窝话要聊,不适合女同志听。” 身旁女同志见形势不对,拉着崔妍的肩膀,把她劝回去了。 韩卫东坐了下来,自己倒了杯白开水问:“说吧,刚刚你们该不会一直给我嫂子难堪吧?一个个来交代,我要听听。” 王秉新认为自己还是很照顾林红樱的,“我们没怠慢她,刚开始我们就邀请她跳舞,嫂子不想跳,我就跟她聊起了天,聊起了交谊舞,然后崔妍就来了……” 韩卫东听到这里忍不住冷笑。 所以他们就把林红樱晾在一边,捧着崔妍,还嫌弃她的出身太低? “一个个真是出息,这么上赶着讨好崔妍,她能看得上你们吗?” 他们连忙摇头,“没有,真是天大的误会!只有赵景顺不是鼻子不是眼的,咱们几个对嫂子可好了。我还给她倒了茶水!东子,刚刚那架势是怎么回事?” 他顺带把赵景顺出卖了,赵景顺冷冷地说:“我只是提醒王秉新,别跟她说那种有的没的话,人家根本不感兴趣。” 其他几个人真是好奇得百爪挠心,能让保障部的刘旅长、还有一个少将亲自过来请。 别的不提,林红樱的面儿真够大的! “别介啊——”一个个拦住韩卫东,“咱嫂子到底是什么来头,说来听听?” 一个农村来的姑娘居然有那么大的能耐,真是让这帮大院子弟惊呆了。 韩卫东摇摇头说:“其实她今天来是找领导,谈谈给我们增加伙食待遇问题的。” 一句话就震住了八个人。 想过是她背后有人,但没想到居然是伙食问题…… 他们现在训练特别重,比以前更重,可是伙食跟相比起来却少了将近一半,但这两年在闹灾荒,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儿。所有人都在绞尽脑汁找点好吃的,一放假个个都忍不住往大兴安岭钻,打点肉食沾沾肉味。 林红樱……居然是来谈他们的伙食待遇的? 韩卫东说:“别的我不能多说,下次碰到嫂子尊重点。 她最近工作繁重,来这里之前刚刚才下班。不掺和你们的话题只代表她累了,懒得说话,不代表她脑子不好使。别的不说,你们加起来都没有人家一只手的聪明。看了几本书就来考验人家,怕不是要笑掉大牙……” 韩卫东就在这里等着林红樱,他发现她的围巾落在这里了。 …… 党委办公室。 林红樱跟在许老身后,走进办公室才发现里面坐着十来位领导。仔细一看,这里面刚才仿佛开了一场会,每一位领导的军衔都不低,那一道道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林红樱顿时感到头大…… 来了军区家属院那么久,林红樱也没见过那么多领导。 每一位都是久经沙场,真刀真枪拼过的将领,一道道目光扫来的那一瞬,林红樱感受到了实质性的压力。 许老看见林红樱顿时怂成这一副老实的模样,不怒反笑,“怎么不敢进去了?” 林红樱小声地说:“您确定……要让我进去?” 她主要怕自己经受不住金钱的考验。 万一说了点让领导不满的话…… 许老捏了捏鼻梁,略显疲惫地说:“你去帮我做个报告,咱们局里的情况你清楚,夜深了,我有点乏了。说不过他们。你嘴巴厉害,你跟他们说说。” 许老的秘书立刻从公文包里拿出了几份文件,递到林红樱手上。 林红樱看了一眼,这份文件标注了密密麻麻的笔记,分别用红蓝色墨水和铅笔标注,看得出来这份文件被领导看了无数次,纸张的字迹有些都模糊了。 这是第二、三、四季度的粮食增援调配,第一季度的粮食已经调配完毕。 林红樱惊讶,打惯了秋风,没想到这回是被人打秋风了。 许老一个人面对那么多个打秋风的,难怪压力大……要多拉一个她过来分担火力! 她快速地看了一遍数据,省内春夏两季要抽出二十亿斤粮食调配到各地,秋收后再调八亿斤。可是去年一整年省里的粮食收入只有十亿斤。 然而边境压力越来越大,驻军越来越多,军区不免要问粮食部多支配一些粮食。 可是今年有那么重的指标压着,哪怕是老财家里也没有粮食了…… 林红樱隐约记得一份文件,六零年京城库存的粮食仅够销售七天,奉天十天,沪市几乎没有粮食库存,都是靠外贸部门的粮食度日。前两年,川省因为要炼钢铁支出了上百万的劳动力,耽误了庄稼的收割,更是食不果腹。 林红樱思索良久,她把许老拉到了门外走廊,小声地跟他商量。 她试探地跟许老说:“我觉得或许……可以答应他们。” 许老原本还想舒服地坐在下面,等着林红樱对付这帮难缠的大老粗。 没想到她自己先叛变了。 【许昌龙2级怨念+10】 林红樱的双目骤然发亮。 “你说什么,哪来的粮食,没有!”许老敲了一记她的脑袋,他怒笑道:“让你看资料是叫你去劝他们,不是反过来劝我的!” 林红樱冷不丁地挨了一顿敲,虽然不疼,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领导敲脑袋。 她无奈地揉了揉脑袋,思索片刻,拿出一支笔,唰唰地在空白的纸上分别列了几个数据。 她诚恳地跟许老分析说:“许老,我们的粮食产量今年会增长的,不是不变的。 可能您还没来得及看我递交给农局的项目计划书,我有计划趁春耕前做一批农用机械,有拖拉机、旋耕机、推土机,今年的耕地一定会比去年多,机械造出来就开垦,春耕前能抓紧时间垦出至少一百万亩新田。” 50马力的拖拉机一天可以耕50~70亩,知名的重工机械一一重工研发的推土机每小时能作业八十亩荒地,中型旋耕机每天作业200~300亩。 如果用上效率最低的拖拉机,理想状态下每台每月可以增加2000亩新田,1000台能增加二百万亩新田,仅一个月的垦荒就能比现存的905万亩耕地总量足足增加22%。 全年开荒耕地亩数,能达到现存耕地总量的2.6倍! 四月份种大米、玉米,等到七月份春小麦成熟后,饥荒压力基本能缓解。 林红樱指着那一串机械数据,分析说道:“届时紧张的是劳动力资源,只要熬到春小麦成熟,我们就能有粮食……” “现在问题是咱们缺钱,缺人。粮食,我认为可以给他们!” 第80章 舞会(4) 许老听完林红樱的话,非但没有高兴,反而又敲了她一记,说:“没有,不给!” “你的心是好的,但在这件事的考量还嫩得多了!拿以后没有影子的事来说服我,你有几条小命去担保?” 他背身拂袖而去,“前两天开会,农彦平没汇报你打算造农机的事。” 因为农彦平是真心爱护林红樱,假如没有造出机械最多损失时间、钱财和人力。但她做的事一旦引起各界的关注,倘若失败,她的前途将会毁于一旦! 假大空和放卫星在如今是最最要不得的事。 林红樱闻言赶紧拉住许老,“许老您误会了,我刚刚说得不够清楚。” 他的考虑是最中肯、最稳妥的,他们就是出不起粮食给军部! 微弱的光线落在他们的身上,摇曳的影子拉得老长,一时间走廊变得无比的安静,只听得见远方礼堂隐约的音乐。 林红樱想想,在他们看来春耕前造出一批能用的农械,估计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哪怕举全省之力去造机械,想必也是痴人说梦。 但这放在现代,单单一个一一重工这家企业一年度就能造出近二十万台农机,这仅是它的子业务之一,还不是它全力以赴全造农机的结果! 许老摇头说,“你的想法太大胆,自己记在心里就好,干成了日后再说。你进去吧,帮我想想怎么拒绝他们。” 林红樱见老头子油盐不进,便摇头:“我不——我不进去!” “您就当我今晚没来过吧!作报告这个工作,我认为李秘书可以很好胜任。” 许老的秘书的心咯噔一下,这火怎么烧自己身上了? 许昌龙没想到她居然来这一招。这要是搁在军人身上,就是违抗军令。 一阵大眼瞪小眼,良久,林红樱握紧纸,坚持说:“我认为可以试一试!” “我们可以按原来的粮食计划进行,倘若五月份我们有多垦出的百万农田,这件事就算成功一半。 等春耕种下的玉米和大米开花,这又成功了一大半,这时调配出部分粮食给军部,大家都不会有异议!倘若失败——” 林红樱斩钉截铁地说:“那就算了!” 许老觉得大晚上跟林红樱谈农业机械成不成功的事,简直昏了头脑,没想到他还是听下去了。 “所以你想让他们白干活?”许老沉默片刻说,没想到林红樱比他想得还大胆。 林红樱坚定地点头:“没错!等百万新田垦出、玉米开花、稻谷抽穗,粮食支援给他们。” “条件就这些,答不答应是他们的事!” 他们一定会同意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粮食就在地里,今年给不起、明年一定给得起。红樱打算用“期货”换他们的钱和劳动力! 许老脸上由阴转晴,笑了两声。 他问林红樱,“你不是刚从老钱那边拿了五十万吗,还不够你花?” “我记得……老农给你拨了不少钱。” 林红樱摇头,“这不一样,钱的事多多益善!” “咱们的钱是咱们的,未来还有很多地方要花。他们的钱能要来,能办更多的事。” 打别人的秋风,总比打自己的秋风舒服! ……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军区的几个领导看到许老刚迈进半只脚,又转身离开了。 这都半个小时过去了,人还没进来…… 办公室里的领导们各自心里都有着小九九。 后勤部的部长资历还不够,怕压不住许昌龙,特意请来了军区的何老过来压场子,让许昌龙看在何老的面子上,多少支援点粮食。 没想到会没开多久,许昌龙听说他的一个技术员来求见,就坐不住了。 哪里有领导亲自去看下属,这不是胡闹吗,许昌龙是根本不想给粮食而找个借口推脱。 众人纷纷看向何老,“何老,军需告急,战士们可不能饿着肚子打仗……” “没有粮食日常训练都难维持,谈何打仗?” 何老严肃着脸,打断他们的话,“我心里有数!老许也有老许的难处,南边的饥荒的确严重。” 两分钟后,李秘书推开了门。 许老走进了办公室,一个年轻的女同志给各位领导敬礼,“首长们好,我是黑省农垦总局的技术员林红樱,现在由我跟领导们做个粮食的汇报。” “去年全省干旱、高温,造成粮食大幅减产,我们的主要农作物土豆、玉米、小麦、大米、大豆等总产量178.2万吨……财政供应军需1.20万吨,供应出口80.75万吨,省外调出107.05万吨,合计176.25万吨,节余1.7万吨。” “今年预计小麦、大米、玉米、土豆等主要农作物总产量220万吨。 但粮食部决定省外调配额度,比去年增至150万吨,财政供应军需数据暂定,但预测会比去年多。省外调配、军需加上出口三项,已经远远超过两百三十万吨,整体情况是严峻、甚至入不敷出的!” “所以很抱歉,我们没有多余的粮食指标调配军需。” 林红樱清瘦的面庞透出一分严肃,不疾不徐地报着数字,每报出一个数字都让人听得心凉凉。 要粮食的嘴还没来得及张开,就这样被这顿报告缝紧了。 这怎么行! 林红樱这时冲许老眨了眨眼。 许老起身就要走,“听见没,别净为难我!” 军区的各个领导立刻起身挽留他,“许老,怎么听得好好的就要走了,小同志报告还没汇报完呢!” 林红樱把资料翻了两页,“不过——许老,就在前两天112厂和674厂愿意倾力配合制造农机,假如他们能够按时把农机交付,将能大大提高生产效率!” “不过”两个字,让他们把许昌龙拉回了位置上坐着。 许昌龙笑骂道:“小林,谁让你念这个的,你下来!他们净爱放卫星,指望不上。” 林红樱恭敬地说:“对不起,领导,是我自作主张了。” “不过……我私心上是希望您考虑这个建议的。” 一位军区干部说:“哎——许老,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们经常跟112厂和647厂打交道,人家可是能供应,飞机坦克大炮都能造,区区农械还不轻松拿下?” “机械是个好东西,能用上粮食产量肯定涨!许老这么说我就不答应了,十年前抗鹰援北棒那会儿就是它们造的子弹大炮,它还信不过天底下没有可信的单位了!” “小同志,你继续给咱们接着往下念。” 他们明白,要让许昌龙松口,必须要紧紧抓住机械化这条出路。 林红樱看着那张刚刚给许老涂鸦的草稿纸,面不改色地汇报道:“以下是来自黑省农垦总局的汇报建议,集中力量生产50、80马力中型拖拉机,每日开荒耕70亩。 每台每月可开垦农田2100亩。计划生产1000台拖拉机,交付后每月可实现开垦二百万亩新田的目标,年底粮食可实现增产至少两倍!” 许昌龙戏谑道:“还是放卫星啊,光有田可没用,没钱、没有劳动力也是白搭。 谁让你读这份文件了!小林,你不会因为丈夫是军人,今晚就一个劲地给他们说好话吧?这报告做得包藏私心,这可不行……” 林红樱立刻道:“天地良心,我是为了咱们的生产大计!” 大家拉着许昌龙,你一言、我一句地劝道:“老许,要不是112和647厂我们熟,肯定不敢打这个包票。” 许昌龙不为所动。 “小同志,你劝劝你们领导。” 林红樱苦口婆心地央求着许老,闪着真诚的一双眼:“试一试吧,领导!” “有几位军区领导给112厂和647厂背书,还能信不过它吗?” 许昌龙依旧不为所动。 林红樱心里给他点了个赞,真是本色出演了。 她放弃了劝说,为难地说:“您说得对,虽然我很希望您能尝试采纳这个建议。但您考虑得周到,我们确实没有经费,人手也不足……” 林红樱不劝自己的领导了,反而看向军区的领导。 “实在抱歉,虽然我打心底盼着咱们的解放军战士们吃饱饭,但我们确实难。他老人家并不是铁石心肠,我相信如果我们有充足的经费,他一定会考虑这个问题!” 几个领导面面相觑,要点粮食可真困难! 他们沉吟道:“我们考虑一下。” 他们私底下商量一番,何老悠悠地说道:“老许,我给你交个底。我们酌情申请调配一批经费支援你;没人,咱们军区还能缺了劳动力吗?必要可以调配人力帮助农事生产。” “你也诚心给我个准话,粮食能给吗?” 许老捏了捏眉角,沉吟地说道:“我不是不讲人情的人,只是国家和粮食部的担子实在太沉。” 是的,他们点头。 许昌龙说:“经费我不占你们的便宜,算我部借你们的,打欠条,允许范围内你们能调多少,我要多少。” 许老伸出三根手指,“不过我有三个前提,等百万新农田开出来,春耕的玉米开花、稻谷抽穗,粮食才能调配给你们。” 这个条件虽然苛刻了些,但勒紧裤腰带饿半年,下半年能有粮食吃,总好比饿一整年强! 他们勉强同意了。 具体的 …… 许老跟林红樱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彼此都松了口气。 林红樱称赞许老,“领导好定力,临危不惧把控全场,感谢领导!” 许老淡淡地笑,“行了,回去搞你那批农械吧,别让人家太吃亏!” 李秘书打心底地佩服,这两位配合得是天衣无缝啊!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让人家上赶着就把那么难的事情办到了,还没给人家承诺一定能把粮食调配给他们! 第81章 舞会(5) 李秘书觉得局里这位林技术员真是人才。 年仅十九岁就闯出了名堂,面对一位少将也丝毫不胆怯,不谄媚不热情,不卑不亢,还能坚持自己的主意。 刚刚他都看到许老不高兴了,林红樱依旧据理力争,光凭这份勇气就已经足够胜过很多年轻人。 许昌龙坐到车上时候,李秘书不由地称赞了林红樱一句,“现在的年轻人是敢闯也敢说。” 对于今晚的结果许昌龙还算满意。林红樱给了军部一个机会,暂时堵住了他们问粮食的嘴,不至于以后经常频频约他要粮食。 他对农彦平这个称赞连连的人才,态度是保持谨慎的。前头有太多鲜血淋漓的例子,人有多大胆、地就有多大产,莽撞和冲动向来是年轻人的特色。 单单就林红樱的提议,许昌龙保持怀疑。 许昌龙淡淡地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敢说没什么本事,能做到才是真本领!” 国家工业生产制造水平太低太低,他们用的农械目前基本靠毛熊的援助和花了大笔外汇进口,第一台国产dt-54型履带式拖拉机,前段时间刚刚有制造成功的消息,许昌龙还过去看了,但人家是手工制造。 林红樱提议的制造流水线相比之下,无异于痴人说梦! …… 军区。 军部同样今晚的结果很满意,不要粮食肯定是不可能的。 今年粮食部规划的粮食特别紧张,只能找许昌龙支援点粮食。但他的态度很坚决,把数据摆得明明白白摆清楚,现有的土地只能产出那么多粮食,生产压力很大! 想要一笔多余的粮食指标,只能指望今年新开垦的田地!支援他们一笔钱和劳动力,他们认为还是值得的。许昌龙走后,他们开会讨论了各区能给出多少增援、调配出多少人力。 …… 林红樱被刘旅长带着离开了保密的办公区,她给刘旅长敬了个礼,“多谢刘旅长。” 直到离开军区,林红樱才想起自己一分怨念都没薅,亏大了! 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那么多领导。 不过能解决经费和劳动力问题,林红樱已经很满足。虽然在刚才的会议中,他们没有谈经费能调配多少,劳动力又能调配多少,但绝不会少就是了。 至于许老担心的“造不造得成”的问题,对林红樱来说却不是问题! 林红樱曾一笔农机订单亲自到机械厂考察过,借阅过它生产的各类农机设计图纸,那些已经落后于时代的旧型号农机在后世已经解密,作为厂史资料以供工程师们参考学习。 林红樱对机械很感兴趣,拿着那几本图纸研究过,对生产流水线和每个零件都很熟悉。 对后世而言它们是落后的,然而放在现在它们无疑却是最新的! 林红樱浑身热血沸腾,被风一吹凉了,摸了下脖子发现自己的围巾没拿,肯定是落在了之前的办舞会的礼堂里,便折返礼堂去取围巾。 …… 礼堂舞会。 韩卫东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依旧没有等到林红樱回来。现在是晚上九点,这个时间舞会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人群渐渐散了。 韩卫东没有等到林红樱,反而等来了执行完任务回来的邵青峰,韩卫东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他惊讶于能在这个时候碰见邵青峰,算算时间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至少要明天才能回来,如今他却当天去当天回来了。 这真是稀罕事儿!0 “怎么回来得那么早?这边没有什么急事,你不用晚上飞回来的。”韩卫东惊讶地说。 邵青峰说:“后续没有我的事就回来了。” 韩卫东说着把手中的围巾递给邵青峰,“这是嫂子落下的,她刚刚去跟领导谈事情了。” 他把今晚发生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邵青峰,“抱歉,我的疏忽让嫂子今晚被崔妍为难了,不过我已经替她教训过崔妍,她以后不会再为难嫂子。” “多谢。”邵青峰说。 他看着手里的围巾,跟林红樱给他的那条相差不大,质感柔顺、温暖。 今天一早,邵青峰接到了护送一批材料飞到沪市的任务,原本应该在沪市留宿,第二天再折返。但他想起今晚跟林红樱的约定,她向来是个守时的人,邵青峰也不想失约。 他执行完护送任务,便立即折返。 礼堂的灯逐渐熄灭,音乐也停了。 过了半小时,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林红樱回到了礼堂找她的围巾,她的脸上带上了久违的笑容,看起来心情不错。 邵青峰很少见到这么开心的林红樱,便把围巾交给了她,“抱歉,卫东把今晚的事跟我说了。” “崔妍跟我是一个大院的,因为长辈的关系偶尔有联系,我会找个机会跟她说明白。” 林红樱笑着说,“没关系,你不用特意给她说。没有放在心上。” 那种因为出身而被歧视、质疑的事情,年少时林红樱已经见识过很多,如今已经不会再为它而烦恼。 邵青峰拉开大衣,从怀中里取出一枝花递给林红樱,脸上出现了一丝罕见的笑容,“那现在会不会更开心一点?” “送给你。” 林红樱就这样看着邵青峰像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朵鲜花,那是一朵开得正绚烂的茶花。 她沉默半晌,惊诧地问,“这……哪里来的?” 大冬天怎么会有茶花! 他手里握着的茶花是嫣红色的,因为剪下来的时间长了,花苞有些枯萎,不似它盛放时候的美丽。但它取出来的那一霎,林红樱切切实实地被惊住了。 这是林红樱家乡的花,冬天大山里百花凋谢,唯独它开得热烈,花苞大、花期长。 那里的冬天没有傲雪凌然的梅花、也没有高贵的空谷幽兰,只有能给农民带来经济的野生山茶花。 “谢谢。”林红樱由衷地向他感谢。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回到故乡,自奶奶去世后的十几年后,回去的次数愈发减少。因为工作忙碌,也因为之后再也没有了家和亲人。 邵青峰说:“沪市买的,想起你应该会喜欢。” “他们说你今晚没有跳舞,有没有兴趣来跳最后一舞,我教你。” 他想起林红樱来到这边已经有将近四个月了,来时是初冬,如今已经临近春天。应该想家了……来的时候她很瘦很瘦,现在的她的脸蛋圆润了一些,就像他手里的这只山茶花,坚韧而蓬勃,积极而灿烂。 林红樱坐到了钢琴旁边。 举办舞会的礼堂是文工团平时用来训练的场地,摆着很多乐器。她的拇指触及钢琴,“谢谢你送的花,我也送你一首歌。” 她解释了一句,“我的父亲留鹰念书过,八岁之前我都在那边,他教过我弹琴。” “其实我是会跳舞的,不用教我,也不必为那件事抱歉。” 林红樱的目光落在茶花上,幼时她觉得这种花很俗气,山花烂漫时满山都是姹紫嫣红的颜色,但后来知道它可以观赏、可以泡茶、可以入药。 一段旋律浮现在脑海,她的指尖自然而然地流泻出了一段音乐,这是毛熊流行的歌曲《喀秋莎》,时下国内也广为流传。林红樱弹这首曲子也算应景。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 “喀秋莎站在那峻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林红樱弹得越来越流利,弹了一遍又一遍,心情雀跃地又切换了一首活泼小曲。 简单的旋律从琴弦中流泻出来,微弱的灯光洒在林红樱的身上,这一刻她的气质完全变了,从含蓄安静变得热烈灿烂。 她是多样的,可以是安静内敛的、可以是谦卑柔弱的,她也可以是鲜活的、灵动的。低调时像路边的小草,张扬的时候像火一样热烈,令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像春风吹过的野草,虽然不起眼生命力却蓬勃,整个草原的春天是属于这一株株小草的。 邵青峰听完这段小曲,“后面这首歌节拍很适合跳慢三的华尔兹,要不要来试试?” 他的指尖放在琴键上,接着林红樱的节奏循着记忆复弹了一遍,弹得更有感情、更流畅。 其实林红樱是会跳舞的,念本科的时候压力大,她选修过音乐课也选修过舞蹈课,只是她平时很少有跳舞的机会。 礼堂偏僻的一隅。 穿着松枝绿军装的男人牵着女人的手,慢慢地起舞,他迁就着她的舞步,旋转,踮脚,跳跃。 林红樱看着邵青峰着装整齐的军装,看着他正经严肃的面容,还有被踩到的时候轻皱的眉头,便笑着说:“我更喜欢另一种跳法,你可以帮我弹一下琴吗?” 邵青峰坐到钢琴旁,弹起那段旋律。 林红樱踩着节拍前进后退,在舞池中翩翩起舞。 这一刻,她不是童话里的灰姑娘,不是一个乡下来的农村姑娘,她是自己故事里的主角。 礼堂,隔壁练功房。 崔妍被文工团的团员们劝着,一个人劝她:“你刚才也是好心,谁知道林红樱不需要扫盲呢?韩卫东说那话着实没必要,咱们这边妇联都是挨家挨户劝农村来的嫂子参加学习的。” “别愁啦,抓紧训练!等新年晚会登上舞台谁不知道你崔妍的大名,邵团结婚就结婚吧,忘记他,让他后悔的!” 崔妍说:“我早已经放下他了,我只是……” 只是不甘心输给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姑娘,追求那么多年的东西,被别人不费吹灰之力地抢走。 “我知道、咱们都知道,你样样都要好,样样都要强。可是须知强中自有强中手,优秀的同志那么多,比是比较不过来的,咱们不光要跟女同志比较、还要跟男同志比,这样想想会不会好点?好好干好自己的事才是正经的,对吧?”一个大姐说。 这句话点醒了崔妍。 崔妍收拾好情绪后,来到了训练室打算多加一段训练,为了迎春节的汇演做准备。 可是当她刚推开门,便听到了一段动听的旋律。 邵青峰先是牵着林红樱的手跳着华尔兹,后来到旁边弹起了钢琴给林红樱伴奏。 崔妍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其实她说错了,其实邵青峰很多年没有跳舞,后来他再也没有参与过这种场合了,不像她说得那么亲近。当时崔妍提起这个,是为了好让她明白他们不同的精神层次。 可是这时他却甘愿坐在钢琴旁弹琴。 舞池中的林红樱轻点脚尖、前进、后退,旋转舞步,享受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肢体简单的动作能够渲染出欢喜的心情,轻盈灵巧很有感染力,根本不像一个初学者。 崔妍的拇指陷在铁门的把手上,最终没有进去。 这一刻,她的心情复杂极了,惊讶、震撼、恼怒……最终又化作了平静。 既然林红樱都会这些,为什么却不说,今夜她把他们耍得团团转,自己却在一旁看他们的笑话。 别人曾说过崔妍傲慢,可是跟林红樱相比起来,却还是大巫见小巫,她宁愿一次次拒绝别人好意的邀请,也不屑于开口跟他们哪怕解释一句,才是真正的傲慢! 看着王秉新那群人的惊讶,她心里应该很得意吧?韩卫东知道她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没把他当做朋友吗,可笑他却还替她说话…… 林红樱估计从没想过融入这个大集体! 第82章 新任职(1) 林红樱跳了一会就结束了。 其实她有兴致跳舞只是胜负欲占了上风,加上心情不错。 结束后,林红樱跟邵青峰说:“过年我打算回一趟老家。” 邵青峰之前跟林红樱商量过,过年的婚假和年假都留给跟她回桂省乡下探亲。 “你定个时间,我陪你回去。” 林红樱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件事,年后我打算把奶奶接过来这边定居,这边生活条件好些,我想好好照顾她。” 把外地的家属带来部队定居这个问题比较棘手,不是几句话功夫就能解决的。 男人拧起眉头思考片刻,说:“老人没有这边的户口比较麻烦,不过我有个战友是仪器厂的领导,可以给奶奶安排一个闲职,挂上城镇户口。” 林红樱刚来到部队的时候没有城镇户口,吃的粮食也是花钱买来的。结婚后她才有了正式的城镇户口,有每月的户口口粮领。 邵青峰没有拒绝而是提出了解决办法,林红樱听了还是高兴的。 搁在时下,赡养女方的家属一般会被人指责是倒贴娘家。 何况是奶奶级别的老人,来了干不了活还会增添很多麻烦,非但不是劳动力,还极可能是累赘,换成别人大多是不乐意的。 她摇头说:“这倒不用你帮忙,这边新建了一个食用菌厂,年后我会调去食用菌厂,领导分配了一批工作名额给我,老人的户口粮食和住宿问题都能解决。” “不过员工宿舍未建成之前,可能要住我们家,这个你方便吗?” 邵青峰意外地看向林红樱,原来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不用那么见外,你的奶奶也是我的奶奶,老人家想住多久都可以。我们可以给她养老,住宿舍到底不如住咱们这里方便。” 林红樱笑着说,“这倒也不是,食用菌厂宿舍规划了暖气,那里的环境对她的身体更好。” 她白天留在工厂的时间比在家属院还多,不必让老人去挤军区的家属院。 林红樱把茶花塞到了怀里呵护着它,裹上围巾,跟邵青峰离开了礼堂。 …… 回到家后,林红樱找了个花瓶装着水插上了茶花,把它放在了稍微靠近壁炉的位置。 所谓爱人如养花,奶奶用半辈子的心血和爱,给予了林红樱最温暖的童年,让她没有走上歪路。可是她终究没有享受到林红樱的福。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大概是所有隔代亲的痛,所幸还有机会,让她弥补遗憾。 林红樱坐到书桌边上,开始考虑起农械的设计图。 拖拉机是农业上用途最广的农械,可以用作耕地、犁地、播种收割、运输。 画出设计图纸不难,升级流水线也不难,难的是设计一款符合时下生产力的拖拉机,考虑它是否符合当下的生产水平。否则机器性能好,造不出来也是白干。 林红樱更意属的是华国七十年代从从贼鹰进口的拖拉机,当时华国耗费了三百万鹰元引入的,它的最大马力可以达到150。相比起毛熊来说,贼鹰的农业更发达,它的农械还是有点水平的。 思索良久,林红樱还是选择了华国自主生产的“东方红”,因为它的设计理念和操作都更让国人熟悉。 第一台东方红54型拖拉机是在去年制造成功。经过几代人的努力,东方红不断地改良成东方红60、东方红75、东方红802等型号。 现在生产的东方红54拖拉机是仿造毛熊的dt-54拖拉机,dt-54拖拉机如今在和平农场就有几十台。 林红樱打算跳过54型,直接把它改进到75型,因为这一款型号更省油、速度更快,马力更大。 802型号则是远超前于现有的生产力,它是87年上市的,需要再等耐心等待国内的制造业技术升级。 八十年代之前,东方红型号的拖拉机承担了华国75%的耕地的耕作,无愧称为华夏拖拉机中的功臣。 林红樱想着便停下了手,还是等参观过拖拉机拆解再动手设计吧,免得未来说不清楚。 她写了点的聚乙烯和聚丙烯选用的材料和工艺建议,以供给夏海参考。凭夏海的能力得到正确的思路后,应该能很轻松攻破这两种材料。 夜深了,屋子里仍旧有一盏暖黄的灯在亮着。 邵青峰已经睡了半觉,半夜感到口渴起来喝水,意外地发现林红樱还没睡。 她用皮筋束着长长的头发,暖黄的灯光似蜜般流到她的身上。林红樱握着钢笔奋笔疾书,笔尖沙沙地摩擦着粗糙的纸面,频频落笔的声音有点清晰可闻。 可能是壁炉的火烧得太旺了,夜色太朦胧,邵青峰惊讶地发现自己不知看了许久。 四个月前,他也是坐在这张桌子上思考要不要接受这桩婚姻。此刻窗外景色,也如同那晚一般是一片沉默的风雪。 可是现在这个家很多地方都发生了变化,有插在花瓶里的茶花、墙上挂着女人的围巾,壁炉前烘着林红樱用鳕鱼制成的鱼干,他意外地并不反感,已经两个多月了感受尚算良好。 他拧着眉头看了眼时钟,已经凌晨一点了。他泡了一杯牛奶,递给林红樱,困倦的声音淡淡地道:“不早了……快睡吧。” 林红樱扭头看见身旁的男人,很快收回目光。 她喝了口牛奶挪开目光,“好。” …… 日历又撕下一页,越来越临近过年的时间。 除了特殊岗位之外,这个时间基本没有上工的人了,家家户户基本在家里猫冬。 但于亮在林红樱的催促下,决定年前开始种菌菇。 他立马调了一批职工来到食用菌厂,做好一切准备工作,今天正式通上暖气,职工们紧赶慢赶地接种菌丝。 这批职工将一直值到过完年假,因为菌子娇贵脆弱,离不得人。所幸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值班,大家还是很兴奋被分到这个食用菌厂的,因为这家厂子干净、明亮,暖和。 大冬天干燥,厂子里还会定时喷水雾,关键是活不累人,调到这个食用菌厂是掉进福窝了。 调配的原则除了照顾残疾的战士、烈士遗孤、家属外,因为活并不累、没有男女体力的差异,更倾向于择优选择一批胆大心细、手脚麻利,文化程度高的职工,这就提供给了很多女职工机会。 同时最新的职务安排已经下来,林红樱升到了行政的十九级,任养殖菌厂的技术科科长,兼任副厂长。 厂长是李锐——原振华农场的李副厂长,跟林红樱一开始就着手蘑菇工作的老熟人。 副厂长除了林红樱外,另一位是从别的建设兵团调来的干部,更擅长处理工会和政治方面的关系。 林红樱对这个安排很满意,她擅长搞技术,只负责解决技术问题。厂里的人事安排和生产计划等杂事会消耗她的大量精力。李副厂长从头到尾跟进这个食用菌厂,干的活不比林红樱少。 人事安排刚下来,林红樱就被于亮叫到了办公室。 于亮兴致勃勃地说:“有几件要事跟你说,第一,职务安排已经下来,你应该看到了。 经过上面开会讨论,决定正式聘请你为食用菌技术科科长,兼任副厂长。李锐将担任厂长,你给他做副手,技术上的问题你来把关,生产和其他事情由他负责。 这个厂子是你提议下建立的,原本应该优先考虑聘你做厂长。但考虑到你的年纪、资历不足以压阵,以及你身上的担子不轻,日后有更重要的项目要你处理,大家讨论后决定让李锐任厂长。希望你不要有情绪。” 第83章 新任职(2) 林红樱立刻敬礼说道:“我明白,服从领导的安排!” 今后她的工作重心不会放在食用菌厂上,这个厂是林红樱为了不浪费沼气顺手做的。 年后林红樱有一个实验室的项目要上马,那个才是她的重中之重。李副厂长无论从资历还是管理能力都比林红樱强,他是从一开始就跟进蘑菇厂项目直到落实的。 她心思一转,立刻打蛇上杆:“场长,我决不会有情绪的,不过你得借我几个人用用……” 于亮爽快地说,“名单交上来,只要合理我都批给你。” 林红樱立刻不带喘气地报了一串人名,“刘新民、刘发英,以及曾秀丽、苏广茂、宋喜……” 足足一口气报了十来个,这是几个人吗?于亮听完直接沉默了。 这妮子墙角挖得真狠,一张嘴就想把他手下的得力干将都挖走。不过这蘑菇厂毕竟是挂在振华名下。 他的人还是他的人,只是调到了别处。 只是可惜刘新民和刘发英这两个得力下属,于亮还蛮舍不得的放手。 不过他很快想到如果刘新民放在林红樱身边,以后即便她去了老农那边,他也方便让林红樱回来帮帮忙。 毕竟小刘这颗心始终是向着振华的,他跟在自己身边有十年了,对振华有感情。 于亮爽快地说:“行,你顺便把财务的老方也带走吧!你花钱花得太狠,有他盯着你,我才能放心。” 轮到林红樱沉默了,想起方科长那一毛不拔的属性,他肯定会抱着账本时时刻刻提醒“咱们没钱啦”。 不过林红樱现在到底是有经费在手的人,需要一个账管得好的财务,与其让上头分配一个陌生的财务,不如跟老搭档继续凑合。 林红樱便说:“行,让老方来吧。多谢领导割爱。” 于亮顿了顿说:“第二,老农说已经把几台拖拉机送到122厂,你下午得抽时间去看看,老农要你提醒那些技术员小心点拆,这些都是他的宝贝,拆完要安回去,他春耕还要用。” 他的眼里笑纹深深,“最后一件,今年大伙都强烈要求办个迎春会,他们认为今年太不容易了,希望明年有个好的开头,我拗不过他们就定下了,时间就在明天下午,我借了个礼堂办迎春会。” “因为安排得太匆忙,没几个节目。他们纷纷要求必须给你安排上一个!” 没想到哪怕来到了这个艰苦朴素的年代,也仍然逃脱不了被安排文艺汇演被抓壮丁的厄运。以前在研究所的时候,因为没几个年轻人,林红樱经常被抓壮丁。 林红樱听完是两眼一黑的程度。 她连忙拒绝道:“搞技术我还行,搞这种我是不行的。” 于亮不赞同地瞪眼,“哪里能少了你,你至少得来个一个,大家都想看你的节目。你啥都不会,上去念首诗歌也行!年轻人一个怕什么,我一个老大粗都不怕。 对了,你最好别选念诗歌。我选了这个,你尽量跟我错开!” 林红樱一阵沉默。 她要是没看过胜利农场的欢送会,说不定也会被于亮诓了。 这年头虽然物质不丰富、娱乐方式少,可不代表人家艺术细胞少,上次工人们合唱的那首《咱们工人有力量》唱得可不差,饱满丰沛的感情和积极向上的面貌都唱出来了。 “不行不行,这件事算了!于场长,我这去122厂看拖拉机了!”林红樱说着立刻闪退。 …… 122厂。 122厂是保密单位,以前代号“122”,前几年改名叫伟建机械厂,林红樱印象中是运输飞机和直升机的单位。 122厂接到的任务是尽快仿造并升级这款拖拉机,以便用于开春后的农业生产,他们负责提供技术支持和部分零件的生产。 军部的领导和农垦的领导都来参观了122厂拆卸拖拉机。 军工方面的工程师和师傅们拆几台拖拉机不是费劲的事,林红樱在生产车间看到他们小心翼翼地把每一个部分拆解,分配到每个小组攻坚克难。 林红樱碰到农彦平,向他提出一个要求:“局长,我听说两个月前豫省造出了第一台履带式拖拉机,不知道领导方不方便问他们借来设计图纸参考?” “要不来就算了。” 毕竟这台东方红dt-54拖拉机是仿造毛熊造的,原版如今就躺在厂里,林红樱想多拉一张大旗,方便日后拿图纸出来。 农彦平无奈地瞪她,“你想什么呢,肯定借不来!” 这个仿造升级拖拉机项目提交得匆忙,除了他们几个领导支持外,没有几人支持的。 国内有机械厂尝试过造农械,可是制造这种复杂的大型机械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一五计划”期间内也就豫省争气点,去年弄出了第一台拖拉机。人家正在尝试量产拖拉机,一个相同的项目分别拆给两拨人做,即便经费多也不是这么浪费的。 何况他们经费还十分紧张! 要不是这次有军方的支持,光农垦部自己肯定调动不来这么多资源自己搞这个项目。 他们这个项目不被毙掉就算了,还能光明正大去要人家图纸跟人家抢项目做,那不是把脸贴上去挨揍吗? “你们自己自力更生吧!”农彦平说。 林红樱领了这句话,泡在厂里看了一下午工程师们拆机。 她身上带着农垦的技术科工作证,车间里的师傅和工程师基本不会拦她,只把这个小同志当成学徒,偶尔还会叫她帮忙递个工具,清洗器件,用精密卡尺和螺旋测微仪等等工具,测量每个零件的尺寸,并绘制到图纸中。 这可以算林红樱这段时间最轻松的工作,只需要看着别人干活,给师傅们打下手,顺便画画图。 林红樱混了一天的岗位,窜到各个车间,把每个车间的数千个零件翻来看了一遍,做足了功课才下班。 混一天可能还不够,她打算多混几天再交设计图纸。 …… 工大。 一位老人翻了翻由军部牵头、农垦部联合机械部联合的《50马力履带式拖拉机升级改造》的项目书,从中翻到了林红樱的名字。 老人纳闷地说,“这里怎么也有她?” 难道这人的重名率有那么高?但这是农垦的项目,无疑就是她。前段时间她刚搞完了沼气发电机,不到一个月又混进了这个项目。 他沉吟道:“她这水平不应该是初中啊……” “江老,她今年才十九岁,没念过大学很自然,听说她前段时间结婚了,可能是这个缘故错过了高考。” 江老脸上除了疑惑,还有浓浓的遗憾,“年纪轻轻何必急冲冲结婚,连念书都错过了!是她丈夫不同意继续深造吗?我觉得她很适合来工大提升一下学历!” 助理笑笑,呵呵,怕不是很适合当您的学生吧! 让自己面前这位工大机械工程学院的院长、机械部的元老,升起惜才之心可不容易!他如今的徒子徒孙遍布祖国大江南北,什么样的天才没见过? 一个多月前,生产建设兵团的连长拿着图纸来找到机械专业时,江老立即对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要不是有江老压阵,那个沼气池项目不可能那么顺利地通气。 助理小陈说:“她丈夫是军官,思想应该挺开明的。那要不我们增设一场考试,通知她来考?想必她很愿意来工大学习。” “不用,我去亲自会会她!她要是真有这个本领,不用浪费这个时间。就怕又是个放卫星的!” 现在的本科制度是五年到六年制,尤其是机械工程这种对技术要求高的专业,直接就是六年制,六年读完还有为期两年的进修班,因为每一个毕业生都是未来的国家栋梁。 但沼气发电机这个玩意,江有为认为毕业生可设计不出来。 只要她的本领是真的,他可以放她直接通过! 江有为比较倾向于是哪家的小辈拿了长辈的研究来冒领功劳,他想去找这个沼气发电机真正的设计者。 毕竟年纪轻轻能有这样能耐的人,江有为就没见过几个! 第84章 年底福利(1) 振华农场。 因为用了新饲料的缘故,猪肥得肥得很快,年底出栏的生猪共一万头,平均每头比往年要重十来二十斤,远超政府要求的指标。于亮这段时间把猪送出栏的时候,嘴巴张得都合不拢。 财务的老方仔细算了笔账,单就生猪多长的肉,利润足够收回对付猪瘟付出的成本。 今年可以算很成功的一年! 波折和辛苦不断,收获却颇丰。 于亮看着自己熬得黑黢黢、瘦巴巴的职工,便决定截留下五十头猪作为厂里的生产资料,给大家分福利。 职工们听到这个消息都要高兴疯了,口水不争气地疯狂流下。这意味着剔除骨头和内脏后,人均还能分到一斤正经猪肉。这可不是之前无奈之下吃的瘟猪肉,这是健健康康的大肥猪! 嗯,虽然他们觉得也没啥区别。 刘发英听到这个福利,都要舍不得离开养猪场,部队家属年底就只分了几斤瓜子、大米,发下来的花生还被收了回去。调去蘑菇厂可没有分猪肉那么好的待遇! 全厂上下一整天都洋溢着愉快,“啧啧啧,领导难得那么大方!” “天啊,五十头猪,五十头……快帮我算算每个人头能分到几斤?” 大家绞尽脑汁地算着,算了半天也没算明白数。但他们明明白白出栏猪约重150斤。厂里共有2500多名职工。 财务的老方笑眯眯地说:“我帮你们算过了,每个人能分到3斤肉,但剔除骨头猪下水、皮毛脚趾之后,正经的猪肉至少能分到两斤。” “乖乖,我可得早点来分块漂亮的五花肉!” 大伙都看向生产车间的杀猪师傅们,“老李、老刘、老牛、老周你们明天刀磨利索点,分均匀点哈。” 养猪场决定明天上午分福利、下午去礼堂开迎春辞旧会。 第二天。 林红樱听说要分猪肉,立马迫不及待地拿了一只海碗到养猪场,她想要猪血! 上次何胜利请她吃的那顿杀猪饭,那滋味真令人牵肠挂肚。林红樱也不奔着五花肉去,她想要别人不爱的猪蹄,去除毛重后人均至少能拿回来两三斤,还是很可观的! 林红樱去到养猪场的时候,分肉的场面可算是热火朝天,人人都排着队等着分猪肉,垫着脚、抻长了脖子翘首以望。 好多人都拿了家里的碗和盆来装猪血,麻绳打个洞就能串起猪肉。 他们脸上的笑容比太阳还灿烂,见到林红樱就说:“指导员,分猪肉啦!” “这回多亏你了,分到这斤猪肉,俺们心里甜啊!” 很多人猛然想起两个月前林红樱跟他们保证,会有猪肉吃。 当时她的话听起来不可思议,人人都能吃上猪肉,但现在看看可不就实现了? 轮到林红樱的时候,她分了两只猪蹄,猪蹄的骨头多肉少,要它明摆着是吃亏的。 “换一个吧!指导员平时工作辛苦,把猪蹄留给你,不知道场长回头会怎么骂我!”杀猪师傅笑道。 林红樱坚持要猪蹄,师傅便给她了两只猪蹄称足了四斤,又给她狠狠地舀了两碗猪血。 大家都看着,没有人有异议。要讲究起来那就是林指导员人好哇,看见猪肉不够分,放着好好的大五花肉不要,非要拣别人不爱要的猪蹄和猪血。 这是人民的好干部! 看得人眼窝子热乎乎的。 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按时下的物价来说猪蹄是要比五花肉便宜两三倍,然而林红樱的眼里猪蹄比五花肉好吃多了,他们那个时代猪蹄更贵! 分完年底的猪肉后,剩下的猪下水职工们都不爱要。因为猪下水处理起来麻烦,加上家里没有油炒,吃起来很腥臭。 往年厂里都是把下水收起来让食堂的师傅处理,厂里食堂则拿出出豆油给大家做顿香喷喷的猪杂,到时每个人都可以带一名家属来吃。 分完年猪后大家都默契地去洗猪下水。食堂师傅忙得脚不沾地、热火朝天。 工人们都有帮忙,洗肠子、灌肺、搓猪肝,大家忙得不亦乐乎,一边干活一边聊天,脸上都带着笑。 今年振华农场因为积极抗击猪瘟,被评为了先进单位。县里、市里、省里分别发了几百块作为奖励,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小一千元。 这笔奖金于亮没发,毕竟发到手里人均都不到五毛钱。他拿这笔奖金,找财务额外多支了一千块跟附近的几个农场交换物资,拿比市场价还低的出栏价,换来了很多鸡鸭鹅给员工增添福利。 农场之间交换物资就不讲究市场上流通的那些肉票了,对工人来说是一年一度改善伙食的机会。 于亮便跟林红樱说:“小林,你带你爱人和家里人来吃饭吧,前段时间把你派去出差出了那么久,挺对不住人家的。” 不仅因为今天有分不完的五十副猪下水,还因为养猪场年底杀猪多,每天都剩下很多猪下水和猪血,这段时间大伙每天都有杀猪菜吃。 林红樱有带家属的名额,于亮便让她多带几个人。 年底带家属来吃饭是养猪场为数不多的福利之一,以前林红樱从来没带家属来吃过饭,于亮舍不得她吃亏,非要请她请家属来。 她拗不过领导的热情,便打电话回去摇人。 一会儿邵青峰接了电话,林红樱说:“我们猪场中午有顿杀猪菜吃,我可以带几名家属,你要不要来吃?你可以多带几个人。” 邵青峰接到电话的时候刚结束训练,几个战友就在旁边。韩卫东听到家属有福利餐吃,连忙说道:“嫂子,我可是你亲弟弟,能去吗?” 一旁的王秉新忙不迭地说:“嫂子我也是你亲弟弟,亲生的,能去吗?” 林红樱转过头便问于亮能带几个人,于亮不假思索地说:“随便带!” 但他想起林红樱能一口气不带喘地报出十几个人名的架势,怕到时直接来了一个排!都是当过兵的人,于亮不要太了解那帮缺肉吃的大兵,听到有肉吃还不得闻风跑过来。 于亮顿了顿还是补充道:“不超过五个吧!” 林红樱笑吟吟地在电话里说:“五个名额,都来吃杀猪菜吧。抓紧时间过来,12点开饭。” 轮到韩卫东他们傻了眼,因为他们都是开玩笑的,没想到林红樱却当真了! 第85章 年底福利(2) 中午。 食堂推出了丰盛的杀猪菜,爆炒猪肝、爆炒猪肠、猪肺汤、红烧猪蹄、猪血肠,正值过年期间领导还给加了一个铁锅炖大鹅,再加上每日伙食份额里的粉条炖猪肉,可谓空前地丰盛。 每人至少能打上三两肉,还不用花掉肉票,这是平时没有的待遇。 邵青峰跟韩卫东、王秉新等人坐了近四十分钟的车才赶到振华农场。 “嫂子工作的这个农场不错,规模很大,一眼看不到头。”韩卫东望了一眼养猪场,厂区从这头走到尽头,骑单车恐怕都得十来分钟。 年产十万头猪的养猪场,粗粗一看占地起码数百亩,应该是整个冰城规模最大的养猪场。他们部队平时吃的猪肉估计就是出自这里。 几个军官走进食堂,发现根本没有可以落脚坐的位置。来来往往的工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食堂里人山人海,人声鼎沸。 直到看到振华食堂今天丰盛的伙食,有好几个肉菜,每个人都能打三两多的猪肉,他才明白过来。 难怪笑得那么灿烂,要是部队过年的时候也搞这么丰盛的伙食,他们估计能比这些工人笑得更灿烂! 他们虽然每天有肉吃,但因为训练强度大的缘故,肚子里常年缺油水。当看到食堂里那一盘盘丰盛的肉时,口水不争气地流下来了。 林红樱跟他们打了声招呼,领他们去打饭。 她解释道:“平时我们厂里吃得很简单的,没什么肉吃,不过今年我们被评为了先进单位,领导惦记大家辛苦就给加了几个菜。” “嫂子不用解释,我们都懂!”韩卫东说。 那食堂的师傅认得林红樱,见到人还打了声招呼:“哟,指导员带家属来吃饭啦!第一次见你带家属来呢!” “个个都是精神小伙子,长得可真精神。这顿饭可得多吃点。” 前段时间职工们带着家属一起吃瘟猪肉时,林红樱从没带过家属。加上她又出差了一段时间,比别人少吃了很多猪肉,师傅也就格外关照她。 别人家食堂的打菜师傅是颠着勺子把肉抖下来,这个师傅却是勺子往菜盘里舀时就开始抖,抖到把勺子挖得满满的才舀起来,每人三两的份额生生地被师傅打出了一斤肉的架势。 韩卫东几个没见过这么豪横的打菜方式,纷纷被惊住。 几个人分别打了爆炒猪肠、爆炒猪肝、红烧猪蹄、粉条炖猪肉、铁锅炖大鹅,猪肺汤,白菜冬瓜。 来来往往的职工看见林红樱,纷纷跟她打声招呼,“指导员今天带家属来啦?今天多吃点!” “第一次见呢!” 有的人甚至把自己的家属券送给了林红樱,“以前从来没见你带过家属来,明天也带家属来吃吃饭吧。” “没错儿,我的票也给你。” “咱下午还有迎春会,家属一起参加呗!”职工们冲这几位高高大大的军官挤眉,“有咱们指导员的节目!” 他们稀罕地围着看着这排军官,不是因为他们是军官。他们建设兵团有好多干部都是军官,而是因为这里面有一位是林红樱的丈夫。 “哪个是咱指导员的丈夫呀?咱们今年能分到那么多肉,多亏了她,大伙可感谢指导员了。你平时可要多支持支持她,这么聪明能干的姑娘可不多。你要是对她不好,咱们可都是她的娘家人!” 邵青峰听完心中替林红樱感动,他含笑地回应道:“请大家放心。” 大家见到里面最帅最精神的那个军官说话,皆是狠狠高兴了一把,“唷!不错不错,咱们指导员是个有福气的!” 林红樱轻咳道,“都去吃饭吧,饭凉了不好吃了——” 她把人领到办公室吃饭,躲过了职工们八卦地包围和盘问。 王秉新跟着大伙来到林红樱的办公室,她的同事们都很友好地冲他们笑笑,“小林啊,第一次见你带家属过来!” 王秉新头一次感受到林红樱的人缘,厂里的人都对她很客气。 他什么话都没说,手里就被陌生的路人塞了两张农场发的家属券。虽然说解放军人缘好,可是还好不到这份上! 邵青峰目光看了一圈林红樱的办公室,其他人则是拿出各自打饭的饭盒,有肉有汤还有菜,主粮是玉米馒头和烙饼、小米粥,量大管饱,大伙不争气地流起口水。 每道菜的油水都很足,洗得干干净净,姜蒜放得足,别提有多香了。 林红樱说:“都趁热吃饭吧,肉不够还能去打,除了鹅肉和猪蹄有限制外,猪杂有剩都可以打。” 说着她打开了自己的饭盒,除了铁锅炖大鹅外,还有红烧猪耳朵、猪脸肉、猪蹄。看完后她有些惊讶,明白厨房的师傅特意留了好吃的给她。 韩卫东很惊讶,她碗里的全是好肉好菜,不是猪肠猪肝猪肺之类的下水。 其他人打开饭盒发现自己饭盒里装的也是很好的肉菜,并不是猪下水,跟林红樱差不多。这下大家更惊讶了。 韩卫东举起大拇指称赞道:“好丰盛的菜,还是嫂子的面儿大!” 他们可不会认为这是人家给军人面子,毕竟人家转业之前也是军人。 食堂师傅肯定是看在林红樱的面子上,给他们特意留了好吃的,毕竟他们几个人一看就不像她的家属。 大家拿起筷子吃起饭,肉菜油水十足,吃得满嘴流油,后悔的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下。 他们看错这位“平平无奇”嫂子了,错得离谱,要是回到她来到大院的第一天,他们一定拎着水果天天去探望她。 难怪韩卫东这段时间下了班也不加练了,原来是赶着去讨好嫂子了! 今天,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带上赵景顺这个煞风景的。 王秉新默默给他点了根蜡烛,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自己看错人了。 王秉新在京城时没少下馆子,尝过不少山珍海味,但这两年情况不同,能吃上肉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他的工资全几乎都拿来改善伙食,平时想打这样的牙祭也不容易。 可是养猪场的领导却能允许林红樱带那么多人来吃饭,食堂的师傅也会为了她打破规矩,特意给他们留了很多菜,这不是光靠人缘和情商能办到的。 种种迹象表明林红樱,并非他们所见的简单! 第86章 辞旧迎新会(1) 林红樱笑眯眯地从抽屉里取出了黄桃罐头,给每人分了一罐。 “领导送的吃不完,你们吃点吧。”这玩意林红樱差不多是彻底吃腻了,见了都怕,送给他们吃也好。 几罐黄桃罐头下去,个个都心服口服地认嫂子, …… 下午,迎春辞旧会。 林红樱吃完饭就想趁机跑到122厂去看拆机,没想到刚出门就被于亮逮住了。 于亮笑意浓浓地说:“小林去参加迎春会吧,我特意借了个礼堂!大伙吃完饭已经准备步行去县里的礼堂了,你坐我的车,让小刘带你去。” 刘新民收到命令:“领导请放心!我一定把咱们指导员带上!” 于亮笑了笑,顺便邀请了邵青峰等人,“你们方便的话也可以一块参加,小林的家属也是咱们农场的一份子,不过节目简陋可能没有你们军部开的迎新会那么好,有文工团的歌舞听,但咱也是请了几个民间老艺术家来的。” 嗯,刘新民花了几斤猪肉勾来的老艺术家。 林红樱这么一听哪里还跑得掉,只能认命了。领导还不让她诗朗诵,真是相煎何太急啊…… 邵青峰含笑地道:“多谢于场长的邀请,我们一定去。” 其他几个人听到“小林家属”这个身份哪里还有走的道理,何况他们今天已经放年假了。 刘新民开了一辆运货军车,把他们几个都带去了礼堂。 虽然迎新春会是临时决定要办的,但节目还挺精彩的。平时大家都极度缺乏娱乐活动,很多人翘首盼了它盼了好几天,连县里的老百姓都忍不住凑过来看,礼堂里坐满了人,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一圈人。 振华农场在和县名气不低,今年发了猪瘟,他们的技术员很多都是亲自到了乡下,给村里的老百姓做指导。平时供销社的猪肉大半是从这个猪场供应的。 农场去请县里、村里的民间艺术家们参加迎新会,除了有津贴还发猪肉补贴,他们的热情可高了。 林红樱这种技术宅看到这密密麻麻的人头,直接是两眼一黑的程度。 第一个节目是大鼓扭秧歌,把全场的氛围带了起来,掌声如潮连绵不绝。 第二个节目,两个乡村戏团的社员唱二人转《寒江关》。 第三个节目,于亮激情澎湃地念了《七律·长征》,全场肃静地听他念诗,念完掌声非常热烈。于亮说了几个长征中的故事,台下的人听得都入了迷。 最后,于亮用话筒跟大家说,“这两年虽然难,我想着怎么难也难不过长征!逶迤的五岭就是细小的浪花,乌蒙山就是个小泥球!当时我们心中就一个目标,没有任何困难能打倒我们! 二十几年过去了,现在我要把这个精神送给你们,希望咱们的同志不要畏惧艰难,不要怕吃苦怕劳累,倘若我们退缩了,怎么能带领着我们的人民过上好日子?” 台下涌起了一片连绵不绝的掌声,尤其是振华的工人们手掌都拍红了。 老百姓们议论道:“好,原来这就是振华的于场长,真英雄啊!” “不愧是走过长征的解放军!” …… 林红樱以前觉得诗朗诵没意思,直到今天听到于亮念长征,胸腔里也有一股豪气冲出,听得入了迷,眼眶不禁地有热泪在打转。 刘发英来催林红樱节目,“你在第八个,领导来问我你准备好没?” 林红樱点点头,“准备好了。” 原本是想脚底抹油的,看完领导的节目,林红樱忽然发现它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迎春会,这更是艰难岁月里,给每个人打气加油的一道精神安慰剂。 它存在的意义是告诉所有人,他们势必会、也终将会走出困难,走向繁华! 林红樱转身问身旁的几个人,“你们谁会乐器,等会给我伴个奏!” 一行加上邵青峰一共五个人,五个都说自己会,邵青峰主动请缨说:“我可以拉二胡。” 另一个抢着道:“我刚刚看到那个乡村戏团有笛子,我会吹笛子。” “我会钢琴,可惜没有钢琴!” 还有一个不甘示弱地说,“我啥都会……随便挑一样都可以。” 韩卫东恨不得捂住他们的嘴,这群没眼色的家伙,“有二胡就够啦,你们凑什么热闹,配合不好容易乱。” 林红樱把旋律唱了几遍给他们听,邵青峰拿了一支笔记下了乐谱的旋律。 …… 第八个节目,《如愿》独唱,演唱者林红樱。 林红樱看向台下,感慨地说:“刚刚听到场长给我们每个人寄予的厚望,我听完很感动,眼泪都要打转,如今请允许我代表我们这辈青年人,对所有前辈们致谢,感谢你们的付出!” “我们愿意接下这棒长征精神,今后将不畏困难,不畏艰险,你们终将如愿!” “请放心把任务交给我们!” 语毕,二胡婉转的前奏响起,箫声、笛声纠缠着相互迎合,层层递进。 开头的调子深情而充满缅怀,“你是遥遥的路,山里大雾里的灯。我是孩童啊,走在你的眼眸里。” 林红樱的目光落在于亮白了大半的头发上,想起每一个他把养猪场当家住的日子。他已经到了该享福的年纪,却为了建设祖国,毅然扎根在祖国最寒冷的北大荒。 想起何场长猪瘟而心疼得半夜不睡觉,坐在猪圈里跟宋教授聊天的那一晚。 想起那不舍得喝酒,而把医用酒精当特供酒喝的郑老。 他们就像一盏盏永不熄灭的明灯,在迷茫的大雾中给新一代人指明方向。他们离开得太远了,曾经的林红樱快要把他们忘记了,今天她想了起来。 “如果说你曾苦过我的甜,我愿活成你的愿。” “山河无恙,烟火寻常,可是你如愿的眺望。” “而我将见你未见的世界,写你的未写的诗篇……与你相约,一生清澈!” 何场长是否知道多年后,他心心念念惦记的青年人们已经过上了吃上猪肉、吃饱饭的日子。 郑老又是否知道,他们后来跃为科技领先世界的强国,不再落后不再挨打,那时的华国已不再缺酒喝。 上天入地,下海揽月,这盛世终将如你们所愿! 请前辈们不要担心,放心把任务交给我们! 因为这些繁华,我都替你们一一看过…… 第87章 辞旧迎新会(2) 林红樱刚唱完,台下立刻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歌曲表达的精神,穿过时代传到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很多青年听完几乎激动得站起来,歌听得眼泪都要落下,他们望着台上的人疯狂鼓掌,“唱得好!” 这首歌唱得真好!他们愿意接下前辈的愿望,不怕苦不怕累,不畏艰难险阻,努力建设祖国! 他们强烈地呼吁,“再来一遍!” 最后这个呼声形成了浪潮,热烈的呼声几乎要把礼堂的天花板掀开。 台下的于亮也在鼓掌,眼里充满了欣慰。 假如他有孙女,年纪估计也跟小林差不多。她相比起他们这辈人而言,可不就是孩童? 前段时间于亮一直担忧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但现在他终于释怀了。年轻人身上有这种志气,这一代年轻人不仅不会倒,还会青出于蓝胜于蓝! 人群中有人说了一句,“今天是咱们指导员待在振华的最后一天,年后她要调去蘑菇厂了!” 天啊,其余人闻言纷纷惊愕地抬起头,看向台上的林红樱。 很多人是第一次得知这个消息,为什么条件好转之后林红樱反而调走了? 林红樱目光看着台下,落在每一张脸上,跟他们说:“一个多月前,我跟你们保证过让你们今后会有猪肉吃,会吃饱饭。承蒙大家的努力,让我不至于食言。前半句今天是勉强完成了,可是后半句还没有。如今粮食紧缺,我要去实现后半句。” “大家不必舍不得我,因为我永远是你们的一份子,始终陪伴在你们身边,同你们一起当枚革命的螺丝钉。只要你在奋斗,我们就是同路人!” “我再给大家唱一遍这首歌,算作我给大家临别的礼物。” 她看向幕后伴奏的五个人,笑着说:“再来一遍,好吗?” 邵青峰含笑,“当然可以。” 五个人拿起乐器,这一次感情之饱满和丰沛,更甚于上一次! 他们的心弦第一次为台上的女人而颤动,那番话同样勾起了他们身为青年人的骄傲和热血,让他们忍不住击掌叫好。 他们很乐意再为此演奏一遍、十遍、百遍! “你是岁月长河,星火燃起的天空。我是仰望者,就把你唱成歌。” “你是我心之所来,也是我心之所归。世间所有路都将与你相逢。” 深情缅怀的音乐响起,那对先辈的思念和盛世的展望,深深地吸引住了每一个人,让他们心中生出了一个繁华盛世的梦想。 很多人听着歌,很容易想起那些没有亲眼看到新华国成立的先人,忍不住红了眼眶。 林红樱看向台下青年人们一张张或是稚嫩、或是朝气的面孔,想起过相处的那短暂时光,他们不怕脏不怕累,承担了最沉重的工作,抢在第一生产线。 他们是像马玉敏不辞辛劳,坐在猪圈里把知识传播到每一个角落的一批人。 他们是隐忍地在雪地里捡起图纸,争分夺秒学习的一批人。 他们也是默默驻守在马兰,用青春谱写出岁月史诗,为所有国人撑起了保护伞却甘愿隐姓埋名的一批人! 虽然现在他们的肩膀尚还稚嫩,可是他们同样也是为新华国的经济腾飞,吃了最多苦的一辈人! 他们没有辜负前辈的愿望,竭尽所能给下一代人创造了最好的条件。他们……同样也是林红樱的前辈! 一曲短暂,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但志同道合者所有的分别,都终将指向团圆。林红樱把祝愿藏在歌声中,这首歌也是献给青年时的你们的! 前辈们,这盛世也将如你们年轻时所愿。 这次,后辈林红樱将与你们一起成长,一起奋斗! …… 林红樱唱完歌后就默默离开了,吸取了上次在胜利农场被工人包围的经验。 这个时代的人热情得让人有点吃不消。 坐着汽车返回农场的路上,众人还在回味着那接地气的迎春会、回味那首歌。 他们原本是来吃顿饭改善伙食的,没想到还能欣赏到那么精彩的节目,农场办的迎春会精彩程度丝毫不逊于部队。他们的更接地气、更有感情。 林红樱的临时节目显然很成功,她感谢着大家说:“多亏了你们的伴奏,效果很好,大家很喜欢。” 没想到他们那么撑得住的场面,那饱含感情的配乐响起时,林红樱惊艳到了,即兴的演奏效果丝毫不逊色于精心排练的乐团,这让林红樱刮目相看。 他们并不是玩玩而已,是真正的懂得艺术的人。 韩卫东笑道,“哪有,远不及嫂子的歌好!” 林红樱回到农场后把自己的办公用品收拾带走,她的新任命已经下来,今后不会再来这边上班。每天单程长达四十分钟的痛苦通勤,也终于告一段落。 整理东西的过程中,财务的老方过来给她发了一个月的工资,共63元,还有属于她的一笔奖金——十块,表彰她在这次猪瘟防治中的突出贡献,虽然不多但却是一种肯定。 年底厅里开表彰会时林红樱还在出差,于亮帮她代领了。 老方笑着说:“领导看见你悄悄走了,派我回来给你发工资。他知道你只领了三斤猪蹄很不高兴,叮嘱我拿了几斤猪肉给你,让你一定要收下。” 他把钱和手上拎的猪肉递给林红樱,猪肉是最漂亮的正五花肉,肥瘦相间的很惹人喜爱,足足有三斤重。 林红樱最怕的就是离别的画面,其实她没有离开这里,只是短短的半个小时的路程,说得有多悲伤似的。 老方顿了顿说,“场长还说了歌很好听,明年还欢迎你来参加迎春会,给你预定一个节目!” 林红樱的离别愁绪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把锁在柜子里的黄桃罐头都取了出来每人分了三罐,何场长送了两箱罐头,这段时间林红樱都没来得及吃完它,顺便给于亮留了十罐让老方交给他。 时下黄桃罐头也俗称干部罐头,不比肉罐头便宜。王秉新等人委婉地拒绝了。虽然他们有办法弄到罐头,却也清楚它的珍稀。 “多谢嫂子美意,我们吃够了。” 林红樱说:“拿走吧,算我给你们的新年礼物!不过吃的时候注意点影响,你们自己私底下吃,别拿去声张。” 倒不是容易拉仇恨,而是给林红樱打个掩护。 林红樱的罐头隔段时间发现少了就会用系统兑换一次。她从辽省回来时,好几个领导送了很多罐头。加上以前于亮也送过她罐头,因此同事对她偶尔有罐头吃的事,习以为常。 林红樱收拾完东西,跟他们一起回了家属院。 大家今天都很开心,回去的路上韩卫东笑着:“今天多亏嫂子,肉总算吃了饱,哪怕过年要守岗也值了。对了,今年你们要回去过年吗?” 韩卫东过年时不休假,排了几天班,不过他想邵青峰今年应该会回家过年。 林红樱点头,“回的。” …… 第88章 辞旧迎新会(3) 回到家属院后,两个人商量起过年的行程安排。 这年头火车时速极低,从黑省去到桂省单程至少需要一周,光来回要花掉半个月时间,因此回桂省就注定回不了京城过年。 对此林红樱表示她可以自己回去接老人,让邵青峰回京城过年。 邵青峰说:“今年去桂省,我答应过你,我家里人会理解的。” 冰城距离京城不算远,邵爷爷和邵父邵母前几个月陆续有来探望过他们,见面不急于一时。 相比之下反而是林红樱回家乡困难,这次不回去往后就很难请到长假。 林红樱和邵青峰商量妥当后,便打电话告知家里人过年的安排。 林红樱原本打算拍了份电报,告知奶奶自己将回去的消息,但她终究忍住了。 她想起自己每次回家前奶奶总要忙里忙外把老家打扫一遍。 她会担心老家的房子太破旧,而孙女是见识过繁华大城市世面的人、怕她嫌弃,总是竭尽全力地试图把家里弄得干净整洁。 林红樱想到这里便打住了发电报的念头。她不愿意劳累她老人家一把年纪,却还里里外外折腾,只为了特意迎接他们。 她深知奶奶的脾气,从接到自己回家消息的那天起,老人的每一天都会在为迎接他们回来而准备。 邵青峰把过年要同林红樱探亲桂省的消息,打电话告知了爷爷。 邵爷爷爽朗的声音在话筒中响起:“你们是该回去一趟,你替我跟红樱的奶奶问声好,带点礼物回去,买到票了吗?” “对了!来得早不如赶得巧,你们赶紧来趟京城,过两天这里有趟飞桂省的飞机,省得你们坐火车折腾!我给你们俩留个位置。” 林红樱高兴地说:“感谢爷爷,我们马上去京城!” 她原先还在苦恼如何购买火车票,这年头买火车票可比后世麻烦多了,那么长一段距离根本不敢奢想能买到卧铺。她这种级别的干部,上次出差能坐上卧铺票都是托了辽省领导的财大气粗。 没想到邵青峰的爷爷竟然能给她这种惊喜!这是亲爷爷啊! 林红樱知道这年头坐飞机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想订到机票光有钱还不够,这个年代的民用客机非常稀少,更不用提去桂省的线路。 邵爷爷顿了顿道:“宜早不宜迟,我让秘书给你们订明天冰城到京城的车票,赶紧回来吧。” 林红樱立刻去收拾行李。 对于邵青峰今年无法回家过年,她是挺抱歉的,但她仍坚持把老人接到身边! 这两年光景实在艰难,只有把奶奶接到身边林红樱才会放心。 林红樱把特产全都带上了,比起邵爷爷的两张机票这点东西仅是薄礼。然而囊中羞涩的林红樱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想起老爷子喜欢喝酒,林红樱询问邵青峰,打算把韩卫东送给他们的新婚礼物拿回去孝敬老爷子。 邵青峰看到林红樱把没拆封的那瓶茅子取了出来,便说:“爷爷有自己专供的酒。卫东给你的东西你留着就好。你给他准备的年礼他一定会喜欢的,不必担心。” 接到了邵老爷子的电话后,林红樱跟邵青峰就给各自的领导请假。 好在邵青峰前两天就有准备,提前打过休假申请。 林红樱最近也不算忙,振华农场已经没有任务,蘑菇厂在李厂长的管理下逐渐步入正轨。只有农彦平接到她的休假申请,叨了几句。 “快去快回,别忘了我的宝贝还躺在122厂里,没有咱自己人盯着我不放心!” …… 次日,林红樱跟邵青峰一大清早就去进城赶火车。 林红樱的特产林林总总收拾起来,收拾出了大几十斤。邵青峰只带了两套贴身的换洗衣服,一个手提袋就能装完。 他提的行李更多的是林红樱整理出来的特产。 林红樱目光落在那用军绿色帆布包装得鼓鼓的特产上,挺有几分穷亲戚带着一大堆土特产进京投靠的感觉。 不过拎着特产的人是邵青峰就没了那股接地气的味道。 家属院。 一大早韩卫东、王秉新等人带着赵景顺,手里拎着沉甸甸的礼品敲响了邵家的门。 徐奶奶走过来提醒道:“他们一大早就去冰城坐火车回家啦,他们托我告诉你们,年后他们才会回来。” 徐奶奶双手揣着兜笑着说。 赵景顺无语地道:“你们自己想要聚就聚吧,何必拉上我!” 他心头升起浓浓的郁闷,好不容易休假终于能在家猫冬,大清早却被一帮人从被窝里生生拉出来。 邵青峰新娶的这个乡下媳妇有什么稀奇之处,需要他们特意大清早收拾得人模狗样的,还要拎着礼物登门拜访? 王秉新手里这些礼物别说是送给邵青峰的,他们跟他从来不讲究这一套。 “这你就不懂了,卫东哥是想给你一个机会。”王秉新含蓄地道。 王秉新笑着道:“谢徐奶奶。” 没想到他们走得如此匆忙,韩卫东提醒着徐奶奶:“您怎么还搁这坐着呢,大冬天坐在这多冷,回屋去吧,我们知道了。” 徐奶奶努着嘴,“没事儿,我穿得够厚。再说总有人敲门邵家的门,我提醒提醒他们。” “还有谁来找他们?”他们惊讶地问。 除了他们还有谁来找邵青峰和嫂子? 说着一个脸生的家属敲响了邵家的门,徐奶奶便如同刚才一般,提醒地说道:“他们夫妻俩回家过年了,不用敲门啦,放完年假才会回来吧。” 来人失望地叹气,手里也是提了点东西。 望着众人疑惑的眼神,徐奶奶笑眯眯地说:“听传说是小林当上了副厂长,今天好多人来敲她的门,想让她帮帮忙。” 韩卫东眼里划过了然,昨天在迎春会振华农场的工人会那么舍不得林红樱,让她又唱了一遍歌。原来她调去了别的岗位,只是没料到却是副厂长! 其他几个军官听了有些咋舌,居然是副厂长!昨天嫂子一点都没透露过,口风紧得很。这要是换成别人,那不要逢人就说。 昨天看那场景,连振华农场很多职工都是第一次听说林红樱要调任。 王秉新对徐奶奶说:“您一直坐在这儿也不是事,我写张牌子挂出来,免得您一直得坐这里提醒。” 韩卫东跟王秉新找了块木板,用炭笔写了粗粗的几个大字“主人已回乡探亲,勿敲门”。 既然邵青峰夫妻俩没拜访成,大伙便去了韩卫东家里。 大家在韩家吃了顿饭,饭后韩卫东开了罐黄桃罐头吃。赵景顺惊讶地问:“怎么你这里也有黄桃罐头?” 赵景顺昨天恰好有事找过王秉新、齐云山、刘豫,赵景顺发现他们家里都有摆着黄桃罐头,好奇地问了一嘴,王秉新和齐云山都推脱朋友送的。 赵景顺瞪眼说:“可别又说是朋友送的,人还能把你们这圈人包圆了?” 大十几罐可不少,黄桃罐头虽然不是买不起的东西,却也不是便宜货。赵景顺怀疑他们背着自己私底下去弄物资了。 韩卫东笑着调侃,“可不就是朋友送的?” 抱不住嫂子大腿,哪有黄桃罐头吃?嫂子如今就是他们通往物资最粗的人脉,这没福分的赵景顺! …… 日头上来,气温渐暖,大院里有的家属在剥着大白菜、有的在扫着雪、酿豆酱,大伙干着活顺便唠嗑起家常。 李三丫烧了盆热水准备做午饭,听着身旁的邻居议论说,“看人那么多年,第一次看走了眼!” 他们正在说的是有人拎着特产上门找林红樱走动的事。 “没想到林红樱是个闷不吭声的,回头就干了件大事,那么快就当上了副厂长——” 这么年轻的副厂长啊,绝对是整个家属院的独一份,难怪大伙平时总不见她的人影。 负责传消息的那位是住在三楼的吴嫂子,她精神奕奕地搓着盐巴腌酸菜,边干活边说:“虽然那是家新厂子,但我听说规划的规模可不小,那片荒地都划给种蘑菇了。活也不累人,残疾的战士、老兵、烈士遗孤都能去干。” “好多人都在想办法调进这个蘑菇厂,那是削尖了脑袋。幸亏咱这里是部队家属院不给进,好多人都没法找来。” 家属恍然大悟说:“是哦……我咋没想到。那些面生的都敢提着土特产来找林红樱,咱这些住得近的邻居不比他们更亲近?” 说话间很多人已经在考虑家里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土特产,等小两口过完年回来提上门。 李三丫支起耳朵听着唠嗑,狠狠心动了。 她现在力气还很大,干点活绝对没问题。但是她现在已经把自己的工作退了,留给了自己的女儿。她跟儿媳妇都没有工作,全靠吃儿子的津贴。 然而她继为五块钱心痛之后,又开始心痛自己以前骂过林红樱!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让她嘴碎。 骂那几句话分毛不挣,还反倒搭进去五块钱,连好好的工作机会眼看着也没了! 拌豆酱的邻居附和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刘主任已经调到蘑菇厂了!要我说还是人家机灵,提前知道消息,你看她在检讨会夸小林那劲头,啧啧啧,回头人家小林立刻把刘主任拉进蘑菇厂了,一下就给人家解决了夫妻分居的问题。” 大伙笑道:“该改口了,还叫人家小林呀——” 几个邻居齐齐开口道:“以后得叫——林厂长。” 何迎春原本在晒狍子肉,听完邻居们的唠嗑,惊得半晌没出声。 “林红樱当上了副厂长,你们没唬我吧?” 她才刚刚参加工作没多久,怎么就做了副厂长? 吴嫂子边搓酸菜边说:“唬你干嘛,我叔是抗鹰援棒战场上下来的,残了一条腿。这个蘑菇厂把他分配去了,他跟我说林红樱就是他们的副厂长。人家的任职通知前天都公示了,就贴在单位门口。” “他现在每天就给菌子浇浇水,老轻松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回忆起跟林红樱相处的细节,“上次我听她教育金宝他们时,就很有领导的模样。还有上次拦着不让发花生,看着就是有文化的。” “还有人家一工作就领了21级工资,一看就不简单!” 何迎春越听心中愈发后悔。她嫌农场的工作太辛苦,两个月前把工作卖给了别人,如今却是要看公婆的脸色。 早知道如此,她那天就不要去赵嫂子家了。可恨刘发英知道这个消息却不提醒她,自己却一个人去争表现!难怪她那天打扮得那么正式,一点丢脸的感觉都没有,原来是林红樱升职了! 她这马屁精! 要是早让何迎春知道这件事,检讨会那天她能把这事儿整得比刘发英更好、夸得更漂亮! 第89章 火车奇遇(1) 京冰256次列车。 春运期间的流动人口特别多,月台上人山人海,林红樱跟邵青峰差点没挤上火车。 两人上火车后已经是正午,邵青峰安顿好行李便去打开水。 林红樱坐在卧铺上兴致勃勃地看着报纸,报纸上登了当天的列车时刻表,这年头的火车趟次少,现存的铁路也少,巴掌大的地方就能看完今日的列车时刻表。 他们到冰城坐火车需要半天的时间,从冰城到京城需要一天一夜,坐飞机估计一天内能抵达。倘若全程坐火车,加上中途转车的时间大约要花掉十天。 因为这次回家的缘故,她的心境不像上次出差,除了吃饭就是睡觉。这次的她对旅途中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变得更轻松了。 不一会,这一卧铺间迎来了另外四名乘客——两男两女的年轻人,着装和打扮都比较讲究。 林红樱从他们的谈话中,推测出他们是来自京城的大学生。 “唉,差点没赶上车,挤死了。” “到底还是卧铺舒服,这次是托了阿崇的福。”其中一位男生说。 林红樱目光扫了眼他们,便埋头看自己的报纸了。 他们把行李放下,发现卧铺间里除了他们还有一个女生。 她年纪不大的模样,兴致勃勃地拿着报纸,靠在车窗边上阅读。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块海鸥表,身上有股淡淡的书卷气,这个年纪能坐得上卧铺的几乎罕见。 除了方崇外,三个学生都是托同学的帮忙,自然禁不住对车厢里这个看报纸的女生感到好奇。 他们坐下来后聊了一会,发现对铺的女同志仍埋头做着自己的事。一个女学生便热情地打着招呼:“同志你一个人吗?” “我们都是京城的学生,我叫赵晓燕,今年二十岁,我来自京大。” 几个年轻人轮流自我介绍起来,都带上了姓名、籍贯、年龄。 赵晓燕便代为一一介绍他们的学校,“方崇是清大的。” “李苗苗是京城钢铁学院的,方政兴是工业学院的,我们是从京城到冰城考察学习的学生。” 赵晓燕还是第一次报出自己的学校没有收到震惊或艳羡的目光,对方听完只是收起报纸,轻云淡地点头。 林红樱笑着自我介绍说:“我叫林红樱,今年十九岁,我已经工作,没在念书了。” 今天她的着装都比较年轻化,戴着邵秉德送的围巾,扎着两根马尾辫,看起来很有学生模样,估计让人误会了。 听到“没在念书”几个年轻人有着短暂的局促和惊讶。因为他们看着家境应该不差。居然没有考虑继续把书读下去,早早参加工作不是可惜? 这时火车缓缓开动,乘务员在卧铺车间逐一查票。 大家都纷纷掏出自己的车票,轮到林红樱这间,乘务员目光落在那个空的卧铺,“这位旅客呢,等会让他去乘务员间补检票——” 林红樱取出了两张车票,“这是我们的票,我丈夫刚刚去打热水了。” 检票完后几个大学生回过神来。 家庭条件那么好却不读书了,如果是结婚那就能理解了……他们的眼里划过了不赞同,年纪轻轻却为了结婚而放弃学业,现在这种人太多了。 李苗苗看到林红樱的着装时,还多看了几眼。那个女生身上穿的那件蓝色的毛领风衣,手上戴的表,看着朴素但实际上都不便宜,单那件风衣看着就像化学面料的,百货商店起码要卖一百块。 然而听到她已婚的身份,李苗苗艳羡顿消。 说不定她的丈夫年纪大她一轮,毕竟能买上卧票的干部一般都四十多岁了。方崇还是托了父亲的帮助才买上的票,对方都是四十好几的领导了。 “你在看列车时刻表吗?”方崇问林红樱,“第一次坐火车?” 林红樱收起报纸,摇头说:“不是第一次,无聊看看。” 跟众人聊天的功夫里,林红樱取出昨天提前做好的盒饭,白萝卜炖牛肉,等邵青峰打来开水热一热饭盒就能吃午饭。 李苗苗见方崇主动找话搭讪林红樱,有些意外,方崇平时可不是那么随便爱搭讪的人。 她便提议道:“路途漫漫,不如让我们来做点有意思的事情吧!晓燕姐你来出道题给我们动动脑筋、解解闷吧。” 赵晓燕很快便想来一道有关汽车的问题。 “假如一辆汽车每小时能走30公里,咱们司机同志突然发现前方20米处有一堵墙,他花了1秒才反应过来要刹车。 如果他以3米每二次方秒的加速度减速,请问他能避开这堵墙吗?如果不能,请给出这位司机同志一个建议。不要用草稿纸计算哦,各位同志。” 火车开动后正值午饭时间,旅客们都准备吃午饭,走动变得频繁。隔壁车厢有的旅客听说这边有清大和京大的学生交流问题,闲着没事干,纷纷来到这间车厢凑热闹。 大家的谈论顿时变得热烈,有人说可以,也有人说不行。 林红樱听完题目略思考片刻,便知道了答案,“可以避得开!” 这题看似简单,但仔细一想会发现实则陷阱在最后一句。里面有个数据是一个除不尽的小数。 然而坑人的地方在于粗略计算的结果,恰好是一个接近20米的数字,这就不得不要求人多多精确到小数点的后几位。 这就很考验人的心算能力。 当然很多凑热闹的旅客,连计算方法和公式是哪一个都迷糊着,光猜着行还是不行。 林红樱的话音刚落,身边就有很多凑热闹的旅客反驳说:“才二十米,怎么避得开!” “我见过领导开过车!那点距离嗖地一下就过去了。” 林红樱便不说话了,饶有兴致地看这群大学生怎么解答。 这个时代不像后世有专门的公式总结,因为现在的汽车太少,缺乏合适的应用场景,课本基本不教这种减速应用而推导的位移公式,这需要靠他们自己推导。 火车缓缓地开动,她靠在窗边欣赏外面一片白茫茫的雪景,等邵青峰把热水打回来吃饭。 几个大学生看见林红樱说完后并没有解答的意思,猜测她应该是随便说的。想来她没有念过大学,也没有为难她。 这时一个穿着松枝绿军装的年轻男人提着水壶来到了卧铺间,几乎是所有人目光都投向了他,看向他眼睛不禁一亮,好一位周正、英俊的军官。 他的肩章上是醒目的两杠两星,赵晓燕和李苗苗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英俊的军官,眼里划过惊艳。在此之前她们认为方崇长得已经够好了,跟这位比起来就逊色太多了。 只见他把水壶递给林红樱,“刚刚排队打水的人有点多,耽搁了点时间。” 李苗苗忽然问林红樱,“林同志,刚刚你为什么说可以避开,理由是什么?” 这道题是纯计算的问题,大学生们解出来只是时间的问题,林红樱就不打算掺和这个问题了,便说道:“让方崇来为大家解答吧,我得吃饭了。” 她顺手把热水浇到萝卜炖牛肉中,等热了两分钟,顿时香味溢满了车间,萝卜牛肉汤香得人只咽口水。 第90章 火车奇遇(2) 其他旅客也纷纷掏出自己的午饭,卧铺也称为干部座位,伙食条件还算不错。有的拿着鸡蛋吃,有的在吃着烙饼,有的吃着自己带来的饭、有肉有菜。 但都不及这个年轻姑娘能讲究,她的铝制饭盒里装满了炖得浓郁多汁的萝卜炖牛肉,那炖煮软烂的牛肉、牛排骨浸透着卤料的精华,开水一烫便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附近的旅客们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昨天临时接到要回家的消息后,林红樱便抓紧时间炖了一锅牛肉炖萝卜留在路上吃。 这年头坐个火车动辄一两天的时间,天寒地冻的路上还没东西吃,太难熬。 邵青峰尝着牛肉炖萝卜也觉得很美味,以前他出差时只是简单吃点填饱肚子,通常买块熏肉烙饼已经算不错的,行程匆忙的时候可能会带只烤红薯将就着吃吃,绝对提不上享受。 林红樱对这方面倒是挺讲究的。 邵青峰两人吃着盒饭时,便有受不了的旅客称赞道:“姑娘,你这盒饭闻起来真香!是从食堂带的,还是自己做的?” 林红樱说:“自己做的,食堂伙食没有那么好,自己做的菜舍得用好的。” 其实他们食堂师傅的手艺更好,尤其昨天吃的那顿福利餐更是叫人回味,但这么说太容易拉仇恨了。 林红樱吃完了盒饭后,拿了点炒货榛子出来吃。分了一圈,让每个人沾了沾榛子的香。 榛子香喷的味道顿时充满了这间车间。 因为那香喷喷的食物,众人的话题歪了一下,暂停了热烈的讨论。有些旅客不由地看向林红樱那张没停过的嘴,眼里流露出不赞同的目光。 短短半小时的功夫林红樱吃了萝卜炖肉、又吃了点炒货榛子,吃饱之后她用热水又泡了一杯牛奶。 眨眼间,她就吃掉了别人一个星期的营养伙食。 几个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女同志的家庭条件很好了,这种享乐主义思想的人,恐怕是吃不得学习的苦。 赵晓燕出的那道题,方崇等人想了大约五分钟,都心算出了正确的答案。 方崇思索片刻,侃侃而谈:“首先时速三十公里就三分之二十五米每秒,约等于8.333米每秒,小数点3是无限循环的。用分数代替计算就合适了,反应时和刹车时候的两段位移,加起来约等于19.90米。” “司机同志正好刹住了。” 他给大家推导出了减速位移的公式,旅客们大部分听得晕乎乎的,只有数学功底好的人能跟得上思路。 旅客们佩服,别的不知道,他的珠心算速度肯定快! 这才是年轻人应该有的模样!同样是差不多大的同龄人,车厢里那位一直在吃吃喝喝的姑娘,跟这些大学生比起来是相形见绌。 有位旅客甚至热心肠地叮嘱道林红樱:“以后要好好学习啊,小姑娘,要像他们这些大学生一样。以后肯定前途无量,单位个个都抢着来要。” 林红樱认真而且淡定地回答:“谢谢叮嘱,我会的。” 反倒邵青峰听了有些啼笑皆非。 学生们继续讨论下一题,没有再问过林红樱了。 不过李苗苗却对邵青峰很感兴趣,那么年轻的团级干部平时可是很少能碰得到的。 方崇问了一个开放性的题目,“这题没有答案,大家请往窗外看,可以看到我们电力部门修建的电线杆,假设它是连续的。请用最快的速度计算出来从冰城段到春城段,咱们这一路碰到的电线杆一共有多少根。” “大家可以集思广益,但前提是不询问列车员要数据。” 李苗苗立刻提出:“我们可以用手表,测出一分钟内碰到的电线杆总数。用已知的火车速度乘以时间,由此可以计算出每根电线杆的间距。总路程除以间距就能得出电线杆数目。” 冰城到春城段总路程长度,很多旅客都是清楚的,毕竟平时没少看报。 旅客们见到这几个学生立刻用手表去算距离,也学着他们用手表去数电线杆。 但是赵晓燕拧起眉头,质疑道:“不,这并不严谨,我们不能默认火车时速是一个已知条件。” 毕竟这年头火车只要在安全时速的范围内运行都是可以的,30~50公里每小时都是安全的时速,有时候开得慢了,司机会考虑提速到60公里每小时。火车这一路走走停停,加速减速,怎么可能保持匀速。 虽然明知这趟列车标的均速是五十公里每小时,但无法确定现在的驾驶员同志开的一定就是五十公里每小时。 赵晓燕用手表数着电线杆的数目,沉吟说:“假如火车的时速是50公里每小时,电线杆的间距约是80米。” “假如火车的时速是40公里每小时,电线杆的间距约是60米。” 但是方崇的限定条件恰好是不允许询问列车员要数据,问题卡在了这里。 邵青峰因为在部队的缘故,对这种基建数据十分清楚,约有4000根左右,但他不会泄密。 几个学生都对邵青峰感兴趣,一个男生便问了邵青峰:“解放军同志您好,您知道答案吗?” 邵青峰直言不讳道:“我有保密要求。” 他说过一次话后,李苗苗后来便频频地问他。邵青峰便拿起报纸,学着林红樱看了起来。 这个问题因为接地气、更实际,而勾得大伙舍不得放弃、讨论越来越热烈,一起集思广益。 赵晓燕很快想到:“我们派两个人到不同的车厢,单节车厢的长度可以测出来的,两个同志分别在不同车厢,分别记下同一根电线杆通过车厢所花费的时间,可以推算出即时的车速、继而算出电线杆间距、电线杆总数!” 这确实是一个法子,不过这个法子有些麻烦。大家出门在外,也不是谁都带着尺子的。一米一米地量车厢长度,未免麻烦了很多。 有这个功夫,不如直接问乘务员要数据。 这显然让这道题走向了无趣的胡同。 隔壁车厢。 江老摸了摸胡子,摇头叹道:“这帮小年轻呀,真是闹得人睡不好午觉。” 助理笑道:“要不我过去让他们消停消停?” 江有为笑道:“算了,让我听听他们怎么算出正确答案,算出来我再睡觉。年轻人就该有这样的朝气跟活力!” 当年铁道部联合电力部门造这一段路的时候,江有为还看过数据。 这群年轻人确实有点意思。 大家在绞尽脑汁,怎么都想不到更简便的法子,正打算派一拨人去量车厢的长度,一波人分别去相距较长的两段车厢,去测电线杆通过的时间。 林红樱这时说了一句:“不用麻烦,现在咱们国家出厂的钢轨长度标准是12.5m或者25m这两种标准。” 铁路制作所用的这批钢轨是安钢厂里产出的,林红樱在安钢的那半个月时间里有参观过。 一句话瞬间点醒了很多人。 钢轨之间的间隙很难消除,加上热胀冷缩的原理,铁道部门还会特意留下这些钢轨间隙。于是火车车轮碾过这个缝隙时会留下轻微的声音,只要大家安静下来,就能听到那“咔哒”的声响,根据单位时间内听见的声响、和已知的钢轨长度,可以推测出车速! 第91章 火车奇遇(3) 集体安静了几分钟,去认真地听车轮碾过钢轨的响声。方崇跟赵晓燕这回也不吝啬用草稿纸了,他们都很快算出来,“约有3975根!” 他们问邵青峰,邵青峰依旧拒绝回答,“这是国家机密。” “你们算我不会阻止,但我不会回答你们任何问题。” 方崇请教了列车乘务员,得知现在车速是五十公里每小时,正好验证了大家计算的答案。 大家钦佩地看向那两位计算出结果的大学生。 赵晓燕谦虚地说:“我们没什么厉害的,倒是林同志记得的关键数据派上了大用场!” 她询问林红樱,“你是在相关单位工作的吗?” 林红樱淡淡说:“不是,只是侥幸记得而已。” 其他旅客却觉得这没什么,他们很多都是干部,钢轨的长度不是稀奇的数据,关键是当时大家都没有从这个角度想到解决办法。 隔壁车厢。 江有为抚摸着胡子,“还算他们有点本事,人老喽,一到下午就犯困……” 这群年轻人的计算结果跟实际相符,实际上是4087根,这倒不是那几个学生算不准,而是有的地方因为实际问题而多架设了几根电线杆。 助理小陈问:“我刚刚去凑热闹了,发现有两个年轻人还挺出色的,他们一个是来自京大的、另一个是清大的。江老对他们有兴趣吗?” 江有为瞪了小陈一眼,“你看着我像这种随便的人?” 小陈腹诽那可是清北的学生,不比那初中肄业的小姑娘强? 江老昨天为了找她,特意跑了一趟122厂,谁知道人家忙着去听农场的辞旧迎新会直接没来,让江老扑了空。第二天他们就踏上了回京之旅。 现在两个优秀的大学生就在隔壁,江老都懒得去,说不得是不是被人才给气到了。 …… 热烈的讨论告一段落,乘客们都要午休了。 邵青峰的目光落在林红樱的身上,发现她靠着车窗边专心地在写着材料,仔细看了一遍发现是一些农业上的建议。 邵青峰问林红樱:“怎么写起了这个?” 林红樱放下笔便说:“好不容易回趟老家,就写了点东西。” 她写的是对桂省农业的一些建议,农垦在那边也有分局,成立时间甚至比黑省的更早。桂省属于喀斯特地貌、典型的山多田少,拥有着十万大山,这意味着它不能单一地依靠发展种田经济。 她想,有机会还是得尽力拉扯一把家乡。 傍晚时分,列车停靠站台。 方崇跟打完热水回来的林红樱碰上了,他便礼貌地问道:“林同志,方便告诉我你的奶粉是从哪里弄来的吗?我家里人最近生病了,想给他弄点奶粉。” 林红樱便说:“我的奶粉票是单位发的。” 领导给她发了很多都没有用完,足够用到明年。 毕竟本单位就是畜牧养殖业的,有自己的奶厂——位于松嫩平原的宏兴乳业,这是在毛熊援助下兴建的第一家乳业工厂。 不过它起初的定位是军需奶粉,除了供应军需外,还作为高级知识分子平时的营养补贴。 如今市面上很少有奶粉流通,虽然民国时期就有了国产的“乳粉”和“代乳粉”,麦乳精就是一种“代乳粉”。但这些乳粉和代乳粉很多质量都参差不齐,老百姓更愿意花费高昂的代价买进口奶粉。 只这一句话,就让方崇知道林红樱很不简单。只有规模很大的单位才有奶粉票的福利,而且因为供不应求,一般只供应给高级知识分子。 那么林红樱知道那个钢轨的数据并不是偶然。 方崇问:“我可以跟你交换一张奶粉票吗?” 林红樱本着惜才的心思,爽快地匀了方崇一张奶粉票,“拿去用吧。” 方崇果断地掏出五块钱和五斤粮票,兑换了林红樱手中的奶粉票。 两个人愉快地交换了物资。 林红樱又吃了一顿盒饭,这回她吃的是土豆炖牛腩,香得那叫一个令人牵肠挂肚,干部间的旅客吃着自己手里的烙饼顿时都不香了。 烙饼本是好东西,是用精细粮制成的珍稀食物,但架不住货比货得扔! 【常超1级怨念+10】 【何佩英1级怨念+5】 【迟欣怨念+1000】 …… 【李为民怨念+1000】 怨念如潮水般向林红樱涌来,她拿着筷子的手顿时停滞,抬起头看向大家,这怨念怎么那么多? 难道是因为快过年的缘故?林红樱内心震撼,然后美滋滋地收下了怨念。顺便为了他人着想,贴心地加快了自己吃饭的速度。 大伙无声地咽了咽口水,这年头军官的福利待遇都那么好吗,能养得起这种败家媳妇儿? 若是要让刘新民来回答,他肯定深有体会,那肯定是养不起的!三份工资都养不起她那开销,手指缝阔得跟河似的宽,月月都月光,哪怕让前途无量的团级干部来承担都够呛。 林红樱吃完饭后,安静地看着祖国的北疆风光。 那个叫方政兴的大学生从自己的行李中取出了口琴,给大家吹了一段小曲《喀秋莎》、《山楂树》,给干部间的旅客们增添了一段美妙的旅程回忆。 林红樱凝视着那傍晚夕阳余晖下的北国风光,一幅冰雪画卷缓缓在她的眼前展开。 皑皑的白雪,人家村落烟囱里冒出的长烟,还有挺拔干枯的桦树林,寂寥的,很容易让她的想起那首歌曲白桦林。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有一天战火烧到了家乡……” 和平的年代听这首歌没有什么感触,但现在却不同。其实这不是一个和平的年代,林红樱用手擦了擦蒙上了水汽的火车玻璃窗,画下了一个平安结。 好在明天下午,就能抵达京城,后天就能回到桂省。 她回头看了一眼,车厢里的每个乘客脸上都洋溢着温暖、热情的笑容,每个人想到要回家心情都不觉地变好。 车厢里的氛围比以往都要热烈很多。 深夜,旅客们到了点就犯困了,车厢里的灯逐渐地关掉。 林红樱刷完牙也睡了。 …… 长夜漫漫,一辆列车穿梭在冰雪纷纷的北疆大地。 深夜,林红樱被“咔嚓”的一声响吵醒。因为白天睡得多的缘故,晚上林红樱的睡眠很浅。 她刚醒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从包里掏出了手电筒,光线照在腕表上,眉头逐渐拧紧。 邵青峰平时警惕性高,几乎是林红樱醒来从包里掏出手电筒的那一刻就醒了。 他问:“怎么了?” 手电筒的光照亮了林红樱的面庞,那是邵青峰从来没见过的严肃和冷峻,她在看着表! 邵青峰很快发现不对劲,火车碾过钢轨的频率相较起白天来说,高出了很多。 林红樱说:“不对……这个车速不对劲。你仔细听听看,是不是?” 邵青峰立刻掏出手表,边对照着秒针转动,边数着车轮碾过钢轨缝隙的频率。 林红樱把手电筒照向了窗外的电线杆,很快推算出来火车这时的时速远远超过了安全时速,甚至超过了时速一百! 火速时速超过一百就会有脱轨的危险! 危机意识令邵青峰几乎条件反射般立刻翻下床,两三步就跑出了车厢。林红樱立刻喊道:“所有人,都别睡了!出事了!” 一道嘹亮急促的声音响起,卧铺车厢内,几乎半数的旅客都被惊醒。 深夜,被吵醒的旅客们十分不满,嘴里满是抱怨和咒骂。 方崇和赵晓燕等人也立刻从梦乡中惊醒,李苗苗抱怨道:“怎么回事,大晚上吵什么?” “林红樱,你能不能别大喊大叫,深夜了。” 旅客们抱怨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半夜的,能不能讲究点素质啊——” 第92章 火车奇遇(4) 然而他们看见有个解放军同志在奔跑,脑子里立刻拉起了警铃,一下子噤声了。 林红樱来不及跟他们解释,只扔下了一句:“火车现在的时速太快了,不对!” 她立刻朝火车头的驾驶室方向跑去。 因为现在环境太吵,影响了大家的听力和判断力,方崇醒后立刻把耳朵贴在车窗上,打着手电筒对照着腕表去数,脸上的神色愈发严肃。 “天!”赵晓燕用白天那个方法也粗略地测出了现在的时速,脸上露出惊愕。 现在火车时速约有118公里每小时!是安全时速的两倍还多! …… 夜晚值班的乘务员看见一个人正朝驾驶室奔来,瞌睡全都醒了。 她下意识地立刻把人拦下:“等等!解、解放军同志,前面就是驾驶室,请留步!” 邵青峰立刻掏出了自己的军官证,“这是我的军官证,驾驶室里面出事了,列车已经远远超过了安全时速!” “为了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我需要立刻对它检查!” 乘务员一听,脸上的睡意全无,她立刻配合打开了驾驶室的门。 一股刺鼻的扑来,邵青峰皱眉,屏住呼吸往驾驶室里走去。 当乘务员跟邵青峰走进驾驶室时发现两个驾驶员都陷入了昏迷。 正驾驶和副驾驶都失去了意识,其中正驾驶员的手正握在火车调速控制器上,倒下来的时候时速正好挂到了最快的那一档,乘务员冷汗都冒出来了,一瞬之间脑海中所有糟糕的念头都过了一轮。 林红樱虽然一路跑过来,但速度却远不及邵青峰快。 她飞奔而来的时候,身后还追着几个乘务员,以为她是在火车上闹事的。 林红樱刚走进驾驶室,闻到那股气味就知道是锅炉泄漏了,火车锅炉中的煤炭未充分燃烧而产生的一氧化碳使驾驶员双双昏迷。 她立刻打开侧边应急的通风窗口。 邵青峰跟乘务员一块把昏迷不醒的驾驶员搬了出来,自己坐在了驾驶室里。 林红樱跟乘务员一起把两个驾驶员拉到车窗边上,及时让他们通风透气。 她问邵青峰,“能行吗?” 邵青峰屏住呼吸,双目注视着前方,脸上是一派的冷静与镇定。 “我接受过特种训练,火车飞机坦克汽车都会开,放心。” 语毕,他动作熟稔地先把调速控制器的档位逐渐调低。火车不能马上刹车,因为立即刹车,强大的惯性会把火车甩出车轨。 林红樱立马转头对乘务员说:“现在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火车的锅炉泄露了,请马上请专家过来检修,这里还需要医生。” 同时,列车长立刻打通了火车上的广播。 “同志们,列车现在遭遇了紧急的危机!请所有机械维修背景的专家、学者、教授、工程师、以及医生听到广播后,速速到1号车厢的乘务休息间集合,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广播一遍遍地播着。 这个年代需要长距离通勤出差的多半是专家教授和工程师,广播一响起来,符合条件的闻风赶来,连热心肠的大学生都跑过来帮忙了。 很快乘务员车间挤满了涌来的各个专家、学者、教授、工程师、医生。 同时,邵青峰把速度操作杆拨到零档,列车滑行一千米左右终于安全地刹住了车。 江有为年纪大了,睡眠浅,卧铺车厢第一次有嘈杂响起的时候他就醒了过来。 听到广播的时候,他已经在往赶到了乘务休息间赶去。 机械专业出身的他、协同两位工程师当仁不让地检查起火车锅炉的问题,发现锅炉内部已经损坏,于是提出建议,最好停下整修再前进。 幸好几位高级钳工和一位焊工平时随身带着吃饭的家伙,他们可以就地停下维修。 火车虽然停下,然而危机并没有结束! 这一刻林红樱的思绪翻飞,联想白天时她看过列车时刻表。 火车不能未经调度允许便停车,会酿成意想不到的祸患! 因为这个年代的铁路较少的缘故,很多列车都要共用一条轨道,因此有的列车需要按优先级在岔路口等待停让、或通行。 上一次林红樱出差时,那趟列车就走走停停数十次。 她拧着眉问道:“现在我们的256次列车在哪里?我记得咱们的反方向,有一趟明天上午十点到春城的列车,应该是87次列车……” 列车上的乘务员们听到她的话,心直直地坠到了地上,一个乘务员的腿当即软得像面条般跪在地上。 列车长严肃地道:“凌晨3点30分!256次列车应该在岔路停让一次87次列车,停靠半小时到一小时!” 乘务员们听完后,身后渗出了涔涔汗水,他们看了眼表上的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二十八分,虽然距离凌晨3点30分还有一个小时。 但因为火车超速的缘故,他们可能已经提前进入87次列车预定的轨迹中! 所有人听完都惊呆了,他们在无知无觉之中面临了一次生死危机! “我们现在需要准确的定位!”林红樱继续说。 副列车长在列车的第一时间,已经打开了车门,跑去看车头的距离最近的里程碑,以及电线杆后的数字,他气喘吁吁地道:“我们现在在春城到公主岭之间的位置……里程97,电线杆代号082。” 列车长根据里程和电线杆数字,报出了准确的位置。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256次列车的确已经过了岔路口,他们已经驶入了87次列车的预定轨迹! 许多乘务员听完连大衣都来不及裹紧,立刻拿着手电筒和指挥红旗,下车跑到轨道前方的一公里、二公里、三公里、甚至四公里,企图去拦截即将到来的87次列车。 1号车厢的乘客听懂了这次火车事故的危机,很多人都自发地跑下火车,沿着铁路两旁一起跟着去拦截反方向的列车。 几位教授学者、以及大学生们立马根据列车长提供的列车时刻表,精准的定位,开始计算87次和256次两辆列车的相撞时间。 乘务休息室里,所有人的都在忙碌着。一拨乘务人员和医生抢救着两名驾驶员。 一拨乘务员一遍遍地用无线电台报出故障信号。 长夜漫漫,正是人注意力和警惕性最低的时候,这个时候发出电报,很可能会被忽略。 林红樱因为白天看过报纸,听到准确位置的那一刻起就开始计算了。 她沉声道:“来不及了,大约二十分钟后两辆列车将会相撞!” “立刻、马上通知所有人下车!” “林红樱,你不要扰乱军心。”李苗苗对其他人说:“别听她的,她没念过大学,大家等专家们的结果吧!” 在这些专家、学者教授面前,林红樱一个没念过大学的人凭什么去指挥所有人? 李苗苗听到二十分钟这个数据就紧张,怎么会有她说的那么夸张? 现在距离列车等待停车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天寒地冻地把所有人都叫下车,肯定会把人冻伤。 邵青峰却沉声道:“相信她,我刚刚算出来的结果跟我的妻子一致!她是农垦的高级技术员,而我清大毕业、毛熊留学,修过动力学和数学。列车长同志,请即刻执行命令!” 江有为没有管眼前的争执,自己完整地计算了一遍,“24分钟后两辆车会相撞!假如87次夜晚跑得更快,时间会更早!” 所有人都明白过来,他们即将迎接一场何等恐怖的灾难。 那是恨不得立刻、马上冲下火车。 火车的广播即刻响了起来,“请各个乘客、乘务员注意,请听到广播后请有序下车,列车暂时有危险,请配合下车,乘务员配合监督群众,以免发生踩踏。” “穿好防寒的棉衣以及装备,请乘务员确保每节车厢没有遗留任何乘客后,最后一个下车!” “听到命令请立刻执行!” “请乘务员安排所有乘客有序下车,十分钟内确保本趟256次列车清空,乘务员在检查所有乘客下车后最后一位下车,其他乘客请积极配合。” 整辆列车乱成了一锅粥。 小孩的哭闹声、行李包裹掉在地上被踩踏的声音,混乱中男女推搡的声音,交织成了这个不寻常夜晚的旋律。 从广播的这一刻开始,每个人都展开了混乱的逃亡。 林红樱趁还有一点时间,快速地去看了一眼那个损坏的锅炉。 裂痕如蛛丝般布满锅体,平时保养不当、加上燃烧不充分的煤炭沉积未清理,受热不均后导致了锅炉严重开裂,有毒气体溢出。 专家的判断不错,它不能再往下开过去。倘若锅炉完整,倒着开回原计划等待的岔路口将是成本最低方案。 但继续开下去,锅炉却可能炸开! 江有为跟几个工程师正忙碌地商量着维修的方案,得出的结论是维修非常困难!要是白天就发现它损坏了,让它停靠在春城附近,停靠在一段备用的铁路上,更换一个新的锅炉来得更快。 然而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实在难以展开抢修,工具不齐全、技术员不在场、且没有任何探测、检验设备。 但任这辆火车把路堵住将会造成更大的损失。更为难的是这里困住了一千多名乘客……在极寒的天气下,不妥善安排好这批群众,很可能会冻死人! 林红樱又检查了一遍锅炉,虽然棘手,但……不是完全没办法! 邵青峰凭借着灵活的身手,折返回原车厢带够了两人衣服以及食物,走了一圈发现没找到人,又绕回了驾驶室立刻把林红樱带下了车。 凌晨两点四十分,距离专家们计算的二十四分钟还剩十四分钟。 火车上仅剩下乘务员还在检查各节车厢有没有遗落的人,车厢内鹅黄色的温暖交织成他们来回走动检查的身影。 群众们站在雪地里,怔怔地看着这辆白天载着他们返程的列车,透过那温暖的光,大雪似鹅毛般簌簌地落下。 方崇扶了扶眼镜,快速地说:“夜间行车一般比较慢,倘若以40公里每小时的时速来算,那么将会在三十二分钟后到来,哦不对,现在又过去了十分钟,那就是二十二分钟后。” 出于谨慎保险的角度来看,倘若87次列车没有确切地回复电报自己已经停车的消息,那么大家至少还要在冰天雪地里等待至少一个小时、甚至两个小时。 林红樱打算等会排除相撞的危险,亲自去焊那个锅炉,这就意味着她要保护好自己不能受冻。受冻后容易手抖,焊不好。 好在她今天吃了很多高热量的食物,吃得很饱,邵青峰把他们的食物和衣物都带了下来。 又过去了五分钟,所有的乘务员已经下了车,车门已经被关闭。 列车长和乘务员拿着喇叭边走边说:“大家要是有多余的衣服,还请匀出给周围衣裳单薄的同志御寒。咱们齐心协力,一定能渡过难关。” 很多乘客下车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劫后余生地大拍着胸脯,庆幸道:“老天爷保佑。” “俺的乖乖哟,那不是一觉睡下去就一命呜呼了?” “你咋醒过来的,那么机灵,老早就叫了我们准备下车。” “是那几个大学生把咱们叫醒的!” 卧铺间的年轻人们便摇摇头,方崇说:“不是我,是林红樱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叫醒了我们。” “对对对,我也记得是那个很年轻的小姑娘!” “还有她的丈夫负责把火车刹住了,不愧是我们的解放军战士!” 卧铺的乘客纷纷找到了林红樱跟邵青峰,向他们二人道谢。 有个乘客认出了林红樱,拍着胸脯说道:“白天也是你提醒我们用钢轨算车速!” 这意味着林红樱一下救了他们两次! 倘若没有她的提醒,所有人都会在不知不觉中迎接死亡的到来。 倘若没有她的丈夫,火车绝不可能及时停下来。 大伙第一次感觉知识是如此的重要,但凡他们夫妻俩换了一辆列车乘坐,大伙大约是一命呜呼的下场。 “缘分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咱们一辆火车的缘分起码修了十五年!” “林同志、邵同志,来咱们互相交换一下通讯地址吧!” 林红樱望着这场雪景,忽然想起了自己生命中最近的一场雪灾。 那是很特殊的一年,南方突发极寒的雪灾,一夜骤降二十几度,电缆被积雪压垮,导致局部断电。全国数千万名乘客被困在火车站,行驶的列车被迫停下,几十万名乘客滞留铁路边。 那年她还不满两岁,奶奶后来告诉她,当年她抱着自己等到了救援自己的武警战士,感觉到心暖暖的。 那年也是很骄傲的一年,华国第一次举办了属于自己的奥运会。 第93章 火车奇遇(5) 风雪的夜里,气温极低极低,列车通讯员抱着无线电台每三分钟就给87次列车发一次障碍消息,伸出的手都要冻僵。 可惜87次列车一直杳无音讯。 不知是漫漫长夜、列车上通讯员打瞌睡了没收到消息,还是已经收到消息了,没办法回复他们。种种都有可能。 反而是256次列车把障碍消息发出后的十来分钟,铁道部的指挥室接到消息不断地询问他们的消息。 指挥室电报回复已经通知87次列车,并且已经取消或者暂停这一段铁路的其他列车,让它们原地等待。 凌晨是一天之中气温最低的时刻,低达零下十几到零下二十几摄氏度,偶尔还刮起寒风。 鹅毛似的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列车长带着一位抱着孩子的母亲,来到干部车厢轮流问:“有没有乘客有多余的衣裳,给这位带孩子的母亲,他们没有带够衣服。” 这年头人人的条件都难,冬天有一件御寒的大衣已经是不错的事。群众们大晚上站在雪地里,把所有的衣服都穿到了身上还是冻得瑟瑟发抖,实在没有办法再腾出手来支援别人衣服。 林红樱看着那位抱着孩子的母亲,孩子冻得打起冷颤嘴唇发白,再这样下去孩子很容易冻死! 因为这趟回的是桂省,桂省冬季气温暖和,林红樱几乎没有带上大件的外套,不过她可以用系统兑换一件衣服。 林红樱咬咬牙把身上的大衣脱了下来,递给了那位母亲,“拿去穿吧。” 同时,邵青峰也果断地脱下了自己的衣服递了过去。 邵青峰的衣服不合适给那位母亲,他这趟只带了换洗的贴身衣服。凌晨郊外的气温很低,没有穿外套,哪怕再强壮的人也会被冻伤。 “拿我的,我还带有其他衣服,他没有了。”林红樱递过外套说。 那位孩子的母亲接到林红樱递来的外套,感动得眼眶通红,冲她深深鞠了一个躬。 林红樱从行李包里取出衣服的功夫,迅速给自己兑了一件羽绒服穿上。它虽然看起来很小,却很温暖。 邵青峰把外套穿回身上的那一刻,松枝绿军大衣的双排扣没扣上,他敞开了外套把穿得单薄的林红樱裹在怀里,双手抱住她用军大衣裹住了她。 林红樱怔住,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你……” 邵青峰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过来吧,太冷了,你的身体单薄,受不住冻。” 林红樱等会想去焊那个漏气的锅炉,现在绝不能被冻到,想到这里也就不忸怩了。 “我等会想去焊火车头的锅炉,受凉会手抖……” 邵青峰便把她的手塞到了自己的衣服里。 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单衣,拇指轻而易举地触碰到邵青峰滚烫的体温,林红樱放了一会就感觉到自己冰冷的双手逐渐变暖,邵青峰的大衣非常暖和,厚实抗风,脉脉的暖意源源不断地传来。 林红樱很快就不感到冷了。 北风呼啸,大雪构筑了一个静谧的世界,林红樱听着耳边沉稳的心跳声,目光注视着那辆长长的列车,车厢里温暖的灯光照亮了长长的铁路。 很多乘客也被冻得挤到了一起,相互偎依取暖,还有人冻得受不了便去砍了旷野边上的枯树生火取暖,列车长也派人去砍了很多枯树,人群三三两两地围在火堆旁汲取暖意。 …… 铁轨边。 乘务员老赵提着手电筒,领着热心乘客一路狂奔到去拦截火车,打算在一公里、二公里、三公里、四公里处都留一批人拦车。每到一个界碑处,他就把手提的火车信号灯分发给群众。 他边跑边教他们如何让列车驾驶员明白,前方出现紧急情况,老赵沉声说:“天黑很难看得见人,要用手电筒的灯光剧烈摇动,同时吹响口哨。” 如果驾驶员看到这个举动,一定会紧急制动刹车。 他停在一公里处,跟一批乘客道别,郑重地说:“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他跑得气喘吁吁,在二公里处又分了一面红旗,“摇晃手电筒,用力吹响口哨,这里就拜托你们了。” 跑到最后所有人都脱了力,唯独老赵还在拼命地往前跑。 他是转业的铁道兵,哪怕当年在战场,敌人的子弹在屁股后追着的时候,他也没有那么用力。那时候跑不快只是牺牲他一个人,而现在他的身后却是一整列车的人。 他最后停在了5、6公里处,此时已经浑身精疲力尽,肺剧烈地疼痛,双脚软得跟面条似的,一下踉跄倒在了雪地里。 老赵浑身都剧烈地疼着,可是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别的事,艰难地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最后在五公里处站直,提起了信号灯。 没过多久,87次列车呼啸地翻山越岭而来,气鸣声震彻空旷的原野。老赵开始疯狂地吹哨,打着手电筒拼命摇晃。 平时他熟悉的列车此刻不再是温柔地载人回乡的交通工具,而是一匹钢铁猛兽,它拥有顷刻间夺走无数条人命的能力! 老赵孤零零的吹哨声淹没在空旷的雪地里。 这时,几道哨声同时响起,群众们举着手电筒照着远方,有人把灯光照在红旗上、照到他的身上,老赵立刻双手举着旗平行地面,再并拢举到头顶。这是代表前方有紧急情况的动作。 …… 87次列车驾驶室。 夜深了,通讯员打起了瞌睡,浑然无觉无线电台的收到信号发出的急促声音。 主驾驶员半夜换班,换成了副驾驶开火车,主驾驶闭眼小憩了片刻,跑完这趟车就可以回家过年了,列车里到处洋溢着过年的气息。 副驾驶开了一会也犯困了,扯了扯身旁的人,“醒醒别睡了,陪我说几句话。” 刘驾驶员从睡梦中醒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副驾驶聊着天,“快过年了……” “是啊。”副驾驶点头,提起家和过年,连面庞的皱纹都变得温柔了很多。 “等等,你仔细看前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晃?好像……是个人!”老刘凭借丰富的经验,很快发现了异常。 火车前进了一段距离,老刘赶紧把车速减下来。 这时通讯员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刘师傅、王师傅请马上刹车!我们接到前方256次列车和铁道控制部发来的消息,256次列车已经走过等待岔路口,瘫痪在我们前方的轨道中,距离我们六公里!” 两个驾驶员原本还有些睡意,听完这句话浑身都吓出了冷汗! 六公里,那不是打个盹的功夫就走完了? “我们马上把车停下!” 87次列车缓缓滑行一段距离,终于在距256次列车五公里处停下。 在火车刹车滑行的过程中,老刘看见了那个做紧急暂停动作的列车员,铁路边的群众手里拿着电筒,一束束光汇成了令人难以忽视的光源,像夏夜里的一只只萤火虫般,渺小却耀眼。 第94章 火车奇遇(6) 车门打开,列车长下车问铁路边的人,“你们256次是什么情况?” 乘务员老赵看到87次刹住,激动得满脸发红。 “我们的锅炉坏了!两个驾驶员被毒气溢出毒倒了。现在列车停在前面,因为怕火车相撞,所有乘客都下车了,等你们刹住车。” 87次的列车长想了片刻,“你们先上车!我们的电台坏了,发不出消息,我把火车慢慢开过去跟256汇合,帮助一下你们!” 这么寒冷的天气让人滞留在野外,很容易发生冻伤。87次列车接到了救援任务,其中一个就是疏散部分群众,把他们送去距离最近的春城。 87次列车上响起了广播,“各位同志们,很抱歉打扰大家休息。256次列车故障瘫痪在前方,导致数千名乘客被困,我们收到救援任务。请有机械维修经验的专家、学者听到广播后立刻到乘务员休息间集合。” “……听到广播后立刻到乘务员休息间集合。” “……听到广播后立刻到乘务员休息间集合。” 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广播一遍遍地响起,整辆列车的乘客都被吵醒了。 老赵很难形容是什么滋味,只知道心口又酸又软,眼角一下子就湿了,还有彻底放下了担子的轻松。 …… 256次列车。 四十分钟过去了。 距离专家计算的二十四分钟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六分钟,只有火车静默地卧在铁轨上,没有预计中发生的碰撞。 所有人心里都有一种预感……他们或许已经成功拦停了对向的87次列车。 列车长正在跟专家们热烈地讨论着接下来维修方案。 江有为沉吟道:“最好办法是原地修好锅炉,把火车倒回岔路口,让87次列车把剩余的乘客带到别的站点疏散。” 他们面临的困难有三个,一,荒郊野岭没有足够的工具、没有本领过硬的技术员,也就没有修好火车锅炉的把握。 第二,天气寒冷,车上的食物不足以维持群众在原地等待太久,需要尽快转移群众。 第三,他们占了87次列车的道,倘若不把列车倒开到岔路口,87次没办法帮忙转移输送群众。 以及最最最迫在眉睫的是,一氧化碳中毒的两个驾驶员需要及时送去医院,否则他们很可能有生命危险! 他们的结论是一定要把锅炉尽力修一修,至少把堵住的铁路让出去才能把群众最快转移出去。 至于是他们自己修,还是等天亮后让专业的技术员来支援是现在的分歧点。这里是荒郊野岭,等外地的专家调过来最迟也是明天天亮后的事情了。 两条人命等不得,但是锅炉可能会爆炸的代价不是他们能承担得起。 他们决定等87次列车抵达后再一起商量对策。 一个小时后。 哪怕87次列车用最低的30时速前行,这会也应该到了。 所以林红樱猜测现在火车相撞的危机……基本已经排除! 不过凡事皆有可能,大家本着珍惜小命的态度,即便冻得瑟瑟发抖也不敢上车。 就在大伙冻得受不了的时候,远方列车鸣着汽笛缓缓地滑行而来。87次列车在众人的注视下,最终停在了距离256次列车的五百米处。 这时256次列车所有的乘客怔愣、期盼、惊喜、狂喜的表情凝在脸上,最终化成了大大的笑脸! 尤其是干部车厢的乘客,忍不住当即鼓掌起来,庆祝他们成功度过一劫! 256次的列车长用手持的喇叭喊道:“同志们,危机已经解除,大家快上车休息休息吧!今晚都辛苦了!” “我建议大家为自己的坚持、为我们今晚的英雄们呱唧呱唧!” 短短的一个小时,着实很难想象到他们都经历了什么! 跟死神擦肩而过的滋味,不过如是。 乘务休息室。 两辆列车的列车长激动地紧紧握住手,一切尽在不言之中,明白彼此都帮助对方逃过了一场死劫。 倘若256次没有及时停下,在那么高的速度下87次肯定会被撞得灰飞烟灭。 而87次列车也给258次列车带来了一批专家和维修工具,将负责帮它转移群众。 87次列车的吴车长带了一批技术员和专家,一起去看了256次列车的锅炉。 机械工程师、技术员、专家们刚上256次列车,看到江有为眼睛就亮了,“有江老在这趟列车,实属是好运!” 说话的人是京城钢铁学院的刘教授。 两批专家得出的结论跟江有为的一致:256列车的锅炉很难修! 工具不足,技术上存在很大的挑战!最好的办法是原地更换一个新的锅炉或者部分零件,控制室已经在调度了,但最早也要天亮后才能抵达。然而两个昏迷的驾驶员已经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了。 他们申请把通往春城方向的铁路路权暂时让渡给了87次,同时尽力把256次倒回岔路口。 专家们商量了很多解决方案,比如派另一列载货火车把瘫痪的256次拉回去、把87次的锅炉拆下来安给256使用,基于抢救256次的驾驶员的原则,他们决定三个方案都试试。 “修还是修的……修好是最好的!” “同时把新锅炉零件运过来。” “假如修不好,第一时间拆87次的锅炉!哪个方案快选用哪个!” 所有的锅炉工跟工程师忙碌地清理锅炉,把残渣小心翼翼地清除,等锅炉露出全貌后, 江有为和几个专家一起敲定了锅炉的维修方案。 炉体部分的裂痕倒不是困难。 锅炉是蒸汽火车的“心脏”,锅体呈圆柱状,内里空间有限,不足够支撑多人进锅炉维修。锅炉炉体有多道裂缝,本身就是由钢板焊接而成,焊接问题不大。但它内里有很多部件组成,有火箱、气室、气缸、蒸汽塔、气管等等部件。 困难的是气缸、气道这些部件有明显裂缝。 仅容人的单手通过,这给焊接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假如采取局部切割下来再焊接的方法,焊到天亮都焊不完,不如直接更换一个新的锅炉。 同时锅炉对焊接的要求很高,因为每一条裂缝都能导致爆炸,火车的锅炉爆炸威力非常大,爆开的时候能把车头炸成散射性的条状。 评估完后专家们有些心凉。因为现场没有一个八级焊工! 江老年轻时还能勉力试一试,但他现在老了,视力下降得厉害、手也不如年轻时灵活。 这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让我来试试吧。” 好多乘客们连同那几个热心的大学生,都在静静地望着休息间里忙碌的专家们。此时他们都惊讶地抬头去看那说话的人。 休息间里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专家和技术员们,齐齐看向了那个年轻人。 他们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商量维修方案。因为这个人太年轻了,不足以胜任! 钢铁学院的刘教授问:“你是?” 刚刚情况太匆忙,江有为没来得及关注林红樱。这时江有为问:“你是那个农垦的林红樱?” 林红樱点头,放下手里的热水袋。 “让我试试那个气缸和气道这两部分吧,我可以的。” 专家们皱了皱眉,好大的口气!气缸和气道就是最困难的两部分,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来瞎掺和。 第95章 火车奇遇(7) 林红樱的几句话掀起了千层浪。 一号车厢被关心火车情况的乘客挤得水泄不通,一张张脸挤在乘务间的门口。今夜,许多乘客彻夜难眠,挤在一号车厢里等专家们敲定方案。很多人都认出了这个年轻人——她就是把大家叫醒的“吹哨人”。 很多人都对她充满了感激,如果不是她,这一睡很多人就不会有机会醒来。 256次的楚车长回答刘教授的问题:“她就是今晚第一个发现火车头不对劲,把大家都叫醒的年轻人,咱们的英雄!” 这就是乘务间的列车员没有拦下她,反而对她很客气的缘故。 林红樱的话让群众们议论纷纷,有个人说:“小同志,这可是很严肃的事情,你回来吧!” “是啊,小同志,虽然我们知道你有帮忙的心,但这个忙你帮不上。” 方崇、赵晓燕、方政兴和李苗苗等一众大学生都被林红樱的举止惊呆了,赵晓燕拉住林红樱,压低声音告诉她:“里面那个是工大的江老,很厉害的。” 他们认出了江老,皆是孺慕、钦佩地看着这位熟悉的偶像,心中感到一阵踏实。 赵晓燕也认出了他,因为他曾经来过北大开过讲座、为汽车厂招过毕业生。 他是工大机械学院的院长,是所有工科生心目中里程碑式的偶像,近代机械工业赫赫有名的奠基人,第一辆汽车就是经由他的手诞生的! 他们有幸见跟佩服的偶像同乘一车,看着他为整辆列车、所有人的生命负责,整颗心都发热颤抖,贪婪地看着他。 没想到林红樱却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敢在江老面前班门弄斧? 李苗苗今夜看到自己学校的教授,刘老还亲自问了林红樱是谁,这让人不得不心生艳羡。 林红樱明白自己因为年纪和资历不足以让人信任,便说:“把焊枪拿来,我可以证明给你们看。” 现在的每分每秒都很珍贵,两个同志还等着送去医院,每浪费的一分钟都会增大抢救的难度。 江有为便说:“让她试试。” 他给技术员使了个眼神,技术员便把材料交给了林红樱。 技术员们平时多半会随身带着吃饭的家伙,怕的就是到了新地方没有工具、或者是工具不趁手。 林红樱拿到了一段裂成两半的水龙头,从水龙头阀芯到外壳裂开,不过阀芯是完好的,裂的是外壳。如果焊得过度容易粘住阀芯,导致变形而无法拧动。如果焊的强度不够,水压和零下的气温都会它容易渗漏、裂开。 加上它体积小巧玲珑,所以难度一点也不小! 她戴上电焊面罩便焊了起来,滋滋滋的火花不断地闪现。 一股难闻的气味散开,铜制的水龙头裂缝逐步愈合,就像在指甲片上绣花的。 三分钟焊完,一气呵成,称得上行云流水。 技术员立刻拿它去接开水做试验,发现在水压之下,它做到了气密性良好不渗透,开关阀芯灵活不受影响,焊得非常好!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只有焊工才懂得把那么小的器件“缝”起来有多困难。 这个技巧丝毫不逊色于在场的焊工! 江老把热乎乎的水龙头拿到掌心端详,严肃地面孔终于露出笑容,“这位年轻人我认得,让她负责这两部分吧!” 他转头跟林红樱说,“你过来,这两部分交给你负责。” 围观的人群倒吸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真的有能耐! 十分钟后,工程师们把锅炉的入口切割下来,方便增加视野和通入氧气,炉体有两个人负责,器件部分由林红樱负责。 三个技术员同时开始焊锅炉,锅炉的炉体焊接难度小、容易看得见,气缸和气道这两部分纠缠盘结,不好找角度焊。 一个小时后,两位师傅都完成了任务陆续从锅炉里爬了出来。 属于林红樱的考验才真正开始! 气缸是锅炉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它是锅炉的“心脏”,将高温气体的热能转化为机械的动能,从而带动火车前进。一旦气缸出现问题,整套锅炉系统就会出现重大问题。 它需要承受的压强很大,焊接的时候还要避免留下瑕疵,任何气孔、砂砾的缺陷都会使它产生裂痕。它也不能采用横向焊接,因为横向焊接的条纹容易使焊接受力变形! 这就给焊工带来了很大的麻烦,这个气缸已经安在了锅炉里,在有限的空间里想要找到合适的角度施展功夫很不容易,有些地方甚至没有视野! 两位焊工休息了片刻,又爬了进去,找角度给林红樱打光线,等看清她焊的那个气缸之后,冷汗簌簌地从背后渗出。 实际情况远比专家们预测的要糟糕,气缸的背面有几条不易发现的裂缝! 他们惊愕地交换眼神,“天……” “气缸还有别的裂缝!” 张技工遗憾地摇头说:“小同志,要不休息一会吧。” 看到这些裂缝,他们就知道今晚的锅炉修复失败了! 冯工也说:“这些缝焊不了,咱们出去讨论讨论。” “没事,可以干。”林红樱摇摇头。 她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冲着手呵了一口暖气,重新戴上焊接面罩又继续干起活来。 外面的专家们急得在外面,来来回回地走动。 气温越来越低,豁了口的锅炉不断地往里灌风。 冯工和张工从锅炉里爬出来之后,江老和刘老焦急地询问:“怎么样了?” “情况很不妙!气缸背面发现了另一组裂纹。” 刘老大吃了一惊,“这个小同志怎么不上来说明情况,就这样自作主张地焊下去了?” 【江有为2级怨念+10】 【刘学祎1级怨念+100】 冯工和张工的脸上出现了复杂的神色,犹豫地道:“我们很难解释。” “您进去看看吧。” 鬼知道他们刚才看见了什么……那小同志用手摸了几遍裂缝,用枪比划了几下,思考片刻后便“凭感觉”焊下去了。 然而等她焊完,他们发现这特么的、那裂缝还真给她凭感觉焊对了!她的焊接枪上跟长了眼似的,该说她艺高人胆大、还是恰好幸运! 第96章 火车奇遇(8) 江有为跟刘学祎戴上了电焊面具,慢吞吞地爬进了锅炉,打着手电筒观察情况。 看清楚林红樱在做什么后,两个老人吃了一惊。 江有为脸上的神色莫辨,刘学祎心头一梗,体会到了冯工和张工一般的滋味。 要不是林红樱正在专心致志地焊着,开口说话会惊扰她的动作,刘学祎恐怕就忍不住开口呵斥她了! 【刘学祎1级怨念+100】 【刘学祎1级怨念+100】 可当滋啦溅起的火花粒子呈抛物线不断地落下,高温下钢水不断地融化凝固,两个老人却又默不作声,沉默着举着手电筒专心看电焊。 气缸的焊接比较麻烦,尤其是蒸汽火车的气缸,硬度强、厚度大,工作量非常大,但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焊!现在只能硬着头皮焊下去。 林红樱持续焊了足足两个小时才结束了任务,整个人都冻僵了。 等她起身从气缸边爬起来时,发现身后站满了一个个人,数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 保持两个小时高质量的连续焊接,是一件很费精神、注意力的事情,林红樱此刻的的精神疲惫到极点,只说了一句话:“焊完了,检查看看能不能用。” 【江有为2级怨念+1】 【刘学祎1级怨念+100】 【冯鸣远怨念+1000】 【张涛怨念+1000】 累成狗的林红樱忽然精神一振,双目闪烁着光,一万块……这是哪位大佬慷慨赠予的辛苦费? 江老笑眯眯地对林红樱,“好,你去休息吧。” 大家跟看宝贝似的围着看着那件气缸,利用现有的工具做着简陋的探伤,一边探查一边啧啧赞叹,哪怕真正的艺术品到了他们眼前,也不及这件伤痕累累的气缸来得迷人。 “人才啊人才。这条缝气密性良好,过!” “这条也过!” “焊接的手艺果然还是要看年轻人。”刘学祎由衷地感叹,“连续焊两个小时都不累,脑子灵活,手也稳,焊枪基本没断过,啧啧,但凡换个年纪大点的都吃不了这种苦。” 大家脸上露出了复杂又一言难尽的表情,刚开始多嫌人家年轻、资历不够啊,现在反倒觉得人家年纪轻体力好了?啧啧啧…… 做人不能变得太快! …… 卧铺车间。 林红樱躺在卧铺上睡得正香,邵青峰给她借来了几个热水袋,被窝里放了足足三个,舒适暖和得让人睡得十分香甜。 林红樱回来后便睡下了,火车的锅炉通过了专家们的检验,一小时后火车缓缓地开动了。 两个驾驶员被送到87次列车上,256次列车先是倒退回了岔路口,连鸣三下汽笛目送87次离开。 256次列车再次奔驰在空旷的原野上,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劫后重生的喜悦。 车轮碾过铁轨的声音清脆、有节奏,这回大家都懂得怎么计算火车的时速了。 大伙算了一遍,速度对了,听着这道声音心里就会有莫名的踏实感! 256次列车自行把锅炉修好的时间,比铁道部和专家们提供几个方案提前了半天时间。专家、新锅炉配件最迟要下午才能抵达! 而从春城派新列车来接送伤员,最早也要上午七点后才能抵达,节约了近两个小时! 火车开动了一段时间后,熬了一整宿的乘客也扛不住了,接连地打着哈欠陷入黑香甜中。 下午临近五点时分,林红樱醒来了。 临近饭点,乘务员见她醒来后,笑着给她送了一盘洗干净的水果。 有红艳艳的登州苹果、砀山雪梨,还有三只苍梧橘子。 林红樱来到这里那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新鲜的水果,她惊讶地问:“这都给我吗?” 乘务员含笑着点头,“这是大家的一点心意,感谢你们夫妻。” 林红樱拿了一只雪梨和橘子,把剩下的水果让给了邵青峰,自己咬一口梨子,雪梨犹如蜜汁甘露般清爽甜蜜带走了她的疲惫,皮薄肉厚又多汁,非常解渴。 她剥了一个橘子,橘皮的香味顿时充满了整个车厢,她发现大家都在盯着自己看,便把果盘推了一下:“你们要不要来点?” 浑然不觉寒冬腊月里吃水果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 但这一次,没有人会羡慕嫉妒林红樱有水果吃,因为她值得。 方崇笑道:“我们就不吃了,这是他们给你的谢礼。” 方政兴、赵晓燕纷纷冲林红樱竖起大拇指,“失敬了,咱们可算是鲁班门前弄斧了,以前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厉害的年轻人。” “可不是,可给咱们年轻人挣脸了!” 他们冲林红樱道谢,“谢谢你,林同志!” 广播里响着温柔又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同志们,我们即将抵达奉天火车站,列车晚点五小时,感谢这一路上所有人的坚持,我们256次列车成功地渡过危难!以下是我们256次列车全体乘务员心中的感谢。” “林红樱同志,感谢你!感谢你的细心观察,第一时间通知乘务员火车的危机,挽救了人民的生命和财产损失。而你年纪轻轻凭精湛的手艺修好破损的锅炉,在寒风中修了两小时的锅炉,让列车得以重新启动,让人民得以返乡,感谢你!” “邵青峰同志,感谢你!你临危不惧,力挽狂澜刹住失控的列车,阻止了列车相撞的悲剧,挽救了两辆列车共两千多名乘客的生命。” “江有为教授,刘学祎教授,冯鸣远工程师、张涛工程师……魏雪技术员、黎红英工程师,感谢你们,感谢你们为256次列车提供的宝贵意见和技术支持,彻夜奔走在最前线,让每一位乘客安全抵达车站。” 长长的名单足足念了近三分钟,很多名字都是大家第一次听到,但却是这些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在昨夜挽救了他们的生命! 三生有幸能跟他们同乘一辆列车! 广播仍在继续着:“列车抵达奉天车站后将调整检修,届时请乘客们换乘另一辆列车,感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话音刚落,干部车间忽然多了很多自发前来的旅客,很多都是陌生的面孔,“谢谢你小同志,你救了我命。” “解放军同志,这次多亏了有你。” 大家从行李里拿出了特意带回家的特产,有的旅客放了一把花生,有的塞了一块熏肉……有的给了一袋咸菜干,眨眼的功夫就把林红樱的床铺堆满了,很多人都是放下了东西就走,找都找不到东西是谁放的。 林红樱连忙拉住一个往她床铺放东西的老人,这是一位看起来就很淳朴的农民。 “这万万不能,我们有规定不能取老百姓的一针一线!” 她从兜里掏出钱,掏出了两毛钱要买下他放下的那颗大白菜。 老人用黝黑的手按住林红樱的手,咧开嘴笑道:“闺女,别掏钱了,我来不是为了要你的钱!” 邵青峰说:“我们昨晚做那些事都是应该的,感谢我们心领了,如果非要送东西还请您收下钱,这是我们的规定。” 老人乐呵呵地说:“解放军同志,这不是钱的事儿,你们昨晚帮忙时没想过要报答,我送这颗白菜也没想着要钱,我如果收下了钱,岂不是也可以给你们钱来还你们昨夜的帮忙?” “这是我心里的谢意啊,这是我亲手种的白菜,它不值几个钱,你们如果把它吃了,我会更高兴的!” 卧铺车厢跟普通硬座不是相连的,列车启动前老人就来到了这里,坐在自己的行李上巴巴地拿抱着一堆白菜,等着感谢他们。 干部车间的乘客都纷纷掏出自己带回家的特产,趁这对夫妻不注意的时候塞到他们的床铺。 乘客们对林红樱的印象太深刻了,十年修得同船渡,他们怕是花了半辈子的福气才有缘跟他们夫妻同乘火车。经此一别,日后恐怕再无缘分相见。 他们自然要抓紧时机答谢救命恩人! 过了那阵危险的关头,大家才敢讨论起来。如果没有他们夫妻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里,这列时速高达一百多的256次列车,毫无疑问会撞上迎面而来的87次列车。 两辆列车在强大的撞击之下,会瞬间被彼此扭成麻花翻下铁轨。 林红樱跟邵青峰实在很难吃得消旅客们过度的热情,列车还没靠站他们就收拾起包袱,去乘务员间“避风头”。 床铺上的谢礼太多,四个学生就帮他们用麻绳结结实实地捆好,捆不好的就借了纸皮给他们扎好,赵晓燕笑着说:“把它们带走吧,毕竟是大伙的一片心意。” “粮食可珍贵着哩,可不要辜负他们的心意!” 第97章 京城(1) 乘务员休息间。 林红樱跟邵青峰去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休息室里已经坐着一圈专家了,心下有些哭笑不得,原来他们都有同样的遭遇。 小陈不紧不慢地给两个泡了杯茶,笑吟吟地说:“喝点吧。江老刚刚猜你们一会就得过来。” 江有为看向林红樱,轻抚着胡须,目光露出满意。 那组裂纹如果返厂维修,起码要修一周才能把修好,但这个小同志直接上手硬生生地给焊完了。 焊纹几乎完美,无气泡无砂砾,在极寒的条件下那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若不是亲眼所见,江有为绝不会相信这是一个小姑娘所为。 这时刘学祎教授开口道:“小林同志,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去钢院深造学习?” 江有为摸胡子的动作一僵,心里直骂刘学祎这老不休的。 林红樱放下行李包袱,心中划过疑惑,不明白刘学祎怎么提起这档事。 她思考片刻,如今自己还真没心思再去念个五到六年的本科,只为混一张这个时代的文凭。何况钢院在京城,她没有定居京城的打算。 在黑省自己还能混口饭吃,在京城就是居大不易了。 林红樱笑道:“谢刘教授的抬爱,只是我已经工作就不太方便继续深造了。” 其实钢院是一所很不错的学校,虽然现在它的名字略接地气了些。 她担心刘教授误会,解释道:“我的工作在冰城的农场,平时工作挺忙的,领导应该不会放人。” 江有为这时便笑骂道:“老刘,人家单位是冰城的,你一个京城的学校瞎凑什么热闹。” 江有为笑眯眯地捋着胡子问道:“林红樱,你可愿意来冰城工大深造,做我的学生?” “我看过你设计的沼气发电机械,如果那是你设计的,你的水平应该不错,我允许你平时不用来听课,不过每个学期期末我会给你出份卷子,全部通过就可以毕业。” 还有不用上课就能拿到毕业证的好事?不过林红樱直觉地有陷阱,太美好的东西往往有坑。 但想到要融入这个时代,文凭的确不可忽视。这位江老看来就是那位给了她一万块怨念的人,他可能是林红樱迄今为止遇到的第一个泰斗级专家。 碰到这样的大佬愿意收徒,已经是不容易,林红樱再拒绝就是不识好歹了。 “我愿意!多谢江老师的赏识!” 江老转头看向邵青峰,“你这个做丈夫的可要做好支持工作,我听说你留学过毛熊,是有文化的进步军官,部队中坚力量。夫妻俩思想一起进步,志趣相投,感情才会越来越好。” 谁知道江老拿着林红樱的资料看的时候,眉头皱得有多紧。出身桂省农村的资产阶级地主家庭就算了,年纪轻轻不念书却想着嫁人,幸亏她有几分天赋,否则只有生生被耽误的份。 邵青峰笃定地说:“红樱要是能念下去,我一定支持!” …… 五点半,256次列车准时停靠奉天站台。 昨夜大家在郊外的雪地里冻了一个多小时,不少人染了风寒。 车站组织了人手熬了几大锅的姜汤,每人去打碗热辣的生姜水,姜水的驱寒效果先不提,心窝子反正是暖暖的。 邵青峰联系火车站要了感冒药,256次列车的乘务员亲自送过来的,“刚刚在火车没条件,快给林同志吃点。” 林红樱吃了感冒药,又喝了一大碗姜汤,感觉已经好了很多。 邵青峰在火车站给家里打了电话,老爷子第一时间就接了电话,“听说你那辆列车出事故了。今晨我接到消息,担心得不得了!” 好在后来铁道部传来消息,那辆列车已经在开了,老爷子才把那颗心落下。 邵青峰略去凶险的部分,轻描淡写地说:“已经解决了,我们现在在奉天站,一会儿坐下一趟火车回京城,预计晚上八点后抵达。” 老爷子又问:“红樱怎么样,她还好吗?她喜欢吃啥,晚上叫人给做点。” 林红樱便回答:“爷爷我很好!我吃啥都行,不用特意做。” …… 京城邵家。 老爷子频频地把报纸放下又举了起来,心思显然已经不在报纸上了。邵家上下里里外外都在忙碌,今晚的家宴是难得的丰盛。 邵老爷子妻子已故,膝下有两儿一女,大儿子邵秉正,育有两儿一女。二儿子邵秉德,只有一个儿子。小女儿育有一儿一女。今晚只要没有要务在身,邵家子孙都回来吃家宴。 除了大伯邵秉正、老二邵秉德因工作忙碌而无法赶回来外,邵家的直系亲属基本都到齐了。一大家子人粗粗一数,居然有近二十人。 刘珍笑着说,“外公,表哥说了今晚八点回来,那肯定会准时回来的。” 勤务兵跟正剥着芹菜、洗着白萝卜,早早地就准备好了过年吃的腊肉和水饺。领导为了这顿饭,这两天特意找老友讨了好些好东西,就为了招待新来的孙媳妇。 有的小辈见了都要大吃了一惊,有胖乎乎的水饺、五花肉做成的酱肉丝、还有他花了高价买来的一只烤鸭,厨房传来的肉香,惹得人口水都要流下来。 现在时节困难,找点肉吃很困难,孙辈们只有回到老爷子这里才能沾到一点肉味。 虽然大伙知道老爷子偏爱邵青峰,今天一看才知道他原来偏心偏到了胳肢窝。他们敢打个包票,那只烤鸭如果有只鸭腿是老爷子的,另一只肯定是邵青峰或者他媳妇的。 厅里。 邵家的亲戚们对邵青峰新娶的那个媳妇有点好奇,不过不多。更多的是讨论各自的工作、生活的话题。 他们先前有听说那姑娘是农村来的,属于特殊情况,不过却也明白老爷子让小孙子吃亏了。妯娌们不会在今天当着人林岚的面,揭人的短。 大伙明摆着都看得出来老爷子偏心那个新来的孙媳妇,哪里会寻他的不痛快? 不过人精虽然多,到底扛不住有个傻的。 有个媳妇偏偏问了林岚:“婶婶,按理说第一年他们至少应该留在京城过年,大过年地跑到老远的地方多折腾,要不今晚咱们劝劝她留下。” 那是大伯邵秉正的二媳妇刘芷,同样也是去年刚结婚的。 邵青峦的媳妇在高校里工作,出身知识分子家庭,跟邵家相比起来差了很多,但比起桂省一个不知名农村家庭相比却是甩了人家十八条街。 但刘芷结婚时只是简单吃了一顿,连这顿家宴的规模都没有,这顿家宴仔细来说是为了迎接林红樱到来而做的。 偏偏林红樱还只是路过京城,吃顿饭明天就走,连在京城过年都不留。 小辈们的视线都落在了刘芷身上,真是够勇猛的。上一个这么敢说人还是姑姑,但姑姑已经被老爷子训了一顿。 林岚便淡淡地说:“没什么要按道理的,小峰只有这段时间才有年假带红樱回去。” 邵青峦拉住了妻子,接过话戏谑地说:“青峰是个宠媳妇的,我以后也得向他多学学。跟叔叔和婶婶一样,和和睦睦一辈子。” 邵秉德确实是模范丈夫,虽然人调去了奉天工作、工作特别忙,只要他休假就会回来。工资都攒起来给老婆花,可把大院里的媳妇都羡慕坏了。 邵青峦一句话的功夫,不仅让林岚不计较了,也把刘芷哄得心花怒放了。 这时勤务兵高兴地说:“回来了回来了——” 老爷子放下报纸,立刻就去门外迎人。 …… 林红樱坐在小轿车里,看着车缓缓地驶入军区家属院,门口就有站岗的战士,几乎是十步一岗,戒卫十分森严。 林红樱隐隐感到不太对劲,这个军区家属院相比她曾去过的任何一个军属大院都要更庄严。 小轿车最后在一座二层的小洋楼停下,一个古铜色圆脸的威严老人跟一大家子人迎了上来。他没开口林红樱就认出了他。 “你们俩总算到家了!”邵老爷子说。 他笑着提起邵青峰手里的东西,就像寻常人家的祖孙俩般。但是大伙哪里能让他拎东西,不仅他身旁的秘书和勤务兵忙着接过来,小辈们也帮着拎东西,不过老爷子却不松手。 大家稀奇地看着这对夫妻俩,主要是那新媳妇。 她穿着一件长款的化纤面料风衣,神色淡然,虽然是第一次来到邵家,却不会对邵家显得很好奇,也不会因为怕露怯而过度热情。她只是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爷爷好。” “一路上都累了吧,进去坐吧。”邵老爷子说。 邵青峰从车里一样样地把东西拿出来,起初是一捆咸干菜,又是一把萝卜干,一把大白菜,杂七杂八的像特意从乡下带来的土特产。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当做过年的手礼甚至有点寒酸,邵青峰把它们搬出来的时候让亲戚们都愣了一下,这些东西实在不值得大老远巴巴地带回来。 连老爷子看了都愣了,旋即笑道:“回来就好,不用带那么多东西!” 林红樱轻咳一声,他们这架势确实有点像拎着大包小包土特产进京投奔的穷亲戚,从冰城时回来就有点像,到了奉天站带这些“心意”下车后就更像了。 土特产还挺多的,虽然不值钱。但这些都是乘客的心意,哪一样扔了都不好。要不是有邵青峰在,林红樱一个人都弄不回来。 邵青峰倒是面不改色,大包小包地搬,哪怕一颗大白菜也没舍得扔掉。 邵青峰淡定地说道:“爷爷你们先进去,车上还有点东西。” 这回他要去拿林红樱带回来的土特产。 有的人不由地看向林岚,心中生出了一点惋惜。 第98章 京城(2) 邵青峰、老爷子跟秘书、再加上一个勤务兵,大伙搬了两趟才把东西搬完。 邵老爷子都惊住了,“你们怎么带了那么多东西,弄得跟搬家似的,那么多东西一路上累坏了吧?” 早知道他们这样干,他肯定会在电话里提醒他们别带东西回来,他们都不缺这些东西的。 邵青峰淡淡地笑,“说来话长,爷爷先进去吧,今晚咱们慢慢说。” 新媳妇初来乍到,露的这一手就把大家惊住了。 这也太接地气了。 林岚没忽视大家眼里的惊讶,她压低声音跟邵青峰夫妻俩说:“你爷爷年纪大了,医生说要少吃腌制食物。” 林岚了解自己的儿子,应该不会闹出这种不合时宜的笑话。说完她便后悔了,想来是最近被身边人念叨得多了。 邵青峰轻咳一声,略有无奈地说:“等会再告诉您细节。这不是给爷爷吃的。” 他整理了一会的特产,洗过手后顺手拨了拨广播电台。 林红樱看着这个大家庭,黑压压的一群人,年轻一辈人各个皆是器宇轩昂、男俊女靓的,坐姿标准得像拿尺子量过似的,年轻一辈好几个都是身着松枝绿装,还没来得及换下日常着装,肩上的杠杠星星都很可观。 不愧是光荣之家…… 可惜邵老爷子没穿军装,否则林红樱估计能看到一个闪瞎她眼睛的金色枝叶和星星。 邵青峰的兄弟姊妹们都对林红樱很客气,给她沏了热茶、给她递来一碗点心。 “路途劳顿,弟妹辛苦了。”一个狐狸眼含笑的男人给她递来一杯牛奶。 老式的时钟敲了一下,林红樱看过去已经是晚上的八点半。 时间已经不早了,全家人都在等着他们吃晚饭。 勤务兵吆喝道:“久等了——开饭啦。” 林红樱看见先端上来的是一只很大的烤鸭,玫瑰色的烤鸭摆在正中央,皮薄如纸,肥嫩多汁,油脂都要顺着盘子流出来。 她看过梁实秋的散文,民国时期做得讲究的烤鸭是用采用“填鸭法”喂成的鸭子制成,烤完后能流出半碗的鸭油,皮薄肉厚兼之油脂肥润,脱油后烤出来还有四斤,这是最讲究的烤鸭。 当然后来食物富裕后,老百姓肚子里不缺油水,反而不喜欢吃这种肥鸭。 而现在桌上这只鸭子显然就很肥美,轻易勾出了大家眼中的食欲。 接着上来的是两盘饱含水汽的大胖饺子,勤务兵介绍道:“饺子有韭菜肉馅和白菜肉馅两种口味。” 接着是一人一小碗的京酱肉丝面,酱汁浓郁,闻着味道都香。 最后是一道炒白菜,管饱的玉米面粥、大米饭和杂粮饼。老爷子手边还有一瓶少不了的特供酒。 虽然菜品已经足够丰富,美味肯定也是十分美味,但林红樱略数人头,全家加上两个勤务兵都要有近二十个人,这点菜分到每个人头上,人均吃不到二两肉。 林红樱收回视线,打趣地说了一句:“爷爷,再加个菜吧。” 老爷子脸上的笑容一滞,说:“行,红樱想吃啥,明天我让勤务兵给你做。” 为了这顿饭,邵老爷子特意问老友借了三斤肉票,就为了做顿饺子和酱肉丝。 看来今晚少不得打电话,再去讨两斤肉票……他古铜色的老脸罕见地溢出一抹红。 谁知林红樱却去翻起了自己的行李,从带回来的特产里拿出了早已炖好的两大盒红烧东坡肉、红烧猪蹄,两串即食的红熏肠,还有两斤冻鲟鱼。 她招呼来了勤务兵,轻声跟他说:“红烧肉和猪蹄热一热就能吃,熏肠是即食的,鲟鱼就切点冬笋熬鱼汤。” 勤务兵咋舌地看着那么多的食材,小小地吃了一惊,“这……” 这么多啊?这足足有十斤重的肉拿在手里,勤务兵的心里有些凌乱。 没掏出来前以为里面装的是咸菜、榨菜、土豆大白菜。任谁都想不到在那堆其貌不扬的破布行李袋里,能翻出那么多珍贵的肉。 勤务兵拿到食材后很快去厨房。 邵家人只知道林红樱去找了会行李,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事,听她说加道菜,只当是她要加道咸菜。 这时老爷子问林红樱去拿了什么,林红樱卖了个关子,“这是我特意给爷爷带的特产,麻烦勤务兵加了几个菜。” 另一个勤务兵用公筷,给每个人夹了一筷子的京酱肉丝,搭上一勺浓浓的肉酱,四只水饺。 这两年遭遇灾荒,粮食紧缺,京城居民月人均肉食用量不足一两。 除了在部队工作或者像邵秉德这类的高级知识分子外,在京城工作的年轻一辈想吃点肉都很困难。 这顿家宴已经实属年夜饭的水平,大家享用着这顿美味的大餐,都感到很满足。 老爷子开始分烤鸭,毫不客气地把肥美的鸭腿肉分给了林红樱,另一只腿肉分给了邵青峰。所谓长者赐、不可辞,鸭腿沾到米饭便不好推回去。 夫妻俩都欣然地接下了鸭腿,邵青峰如沐春风地说:“谢谢爷爷。” 老爷子只夹了一筷子的鸭胸肉,剩下的都留给了小辈。 邵青峰见林红樱不喜欢吃太油的肉,便把鸭腿皮肉分离,瘦肉夹到她碗里,他吃肥的鸭肉和鸭皮。 刘芷看着两只肥嫩的鸭腿都放到新媳妇的碗里,心下不爽,撒娇地说道:“爷爷就偏爱红樱,我也想吃鸭腿。” 刘芷平时是家里宠着长大的,原本是邵家年纪最小的媳妇,比小外孙女刘珍年纪还要小,大家都会让让她。 邵青峦便把烤得喷香的鸭架取给妻子,眼里带着笑意说:“这玩意儿才是最好吃的,以前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为了便宜坊的鸭架,专门去吃烤鸭。” “等以后鸭子充足能排得上号了,专门带你去吃鸭腿。” 大哥威严的面庞露出了笑容,“的确,青峰那时就爱吃鸭架,青峦那时想吃都抢不着。弟妹你尝尝,便宜坊的鸭架味道真的不错的。” 大嫂给刘芷拆起了鸭架,“拌在饭里吃更香,你尝尝是不是这样。” 刘芷试了试,果然非常香。 邵老爷子淡淡地说:“你们在京城有空经常回家里吃饭,红樱跟青峰俩人一直在外头,他们坐的火车还出了事,我今天就得专门偏爱他们一天。” 说着老爷子把自己没动过的水饺递给林红樱,“红樱脸看着都饿瘦了,今晚多吃点。” 第99章 京城(3) 林红樱轻咳一声,老爷子这一句实属是夸张了。 老爷子来部队探望的那次,看到的才叫真正的瘦。现在她天天喝奶、顿顿吃肉,体重起码都涨了十斤。 她莞尔地道:“爷爷,这口饺子我可不能替您吃,您得自己吃,吃了咱们才是团团圆圆。” 她伸手制止老爷子又给她分烤鸭的动作,“我不太吃得惯烤鸭,有点油腻。” 说着她喝了一口水,脸上是被腻到的表情。 烤鸭好吃是好吃,但就是腻了些……咬下去滋地冒油,没有蘸上酱汁吃味道有点淡,这个时令没有解腻的黄瓜丝搭配,配的是大葱丝。 对别人而言是无上的美味,于林红樱而言却是有点油腻。这几天农场接连发猪肉,林红樱吃得是一个满嘴流油,根本不馋肉。 这只肥烤鸭咬下去就滋滋地冒油,林红樱连喝了几口水才压得下嘴里的油。 吃着饭的众人不由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老爷子准备的烤鸭一看就是精挑细选过的,特意挑了最肥美的一只鸭子,不肥还不爱要,瘦的鸭子烤起来太干柴,口感远不如它。 【邵青山1级怨念+10】 【许知艺1级怨念+10】 【邵青峦1级怨念+10】 【刘芷怨念+2000】 【邵秉禾怨念+1000】 …… 【刘琛怨念+1000】 【刘珍怨念+1000】 林红樱猝不及防地呛了口水,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不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竟然能能拉出那么多怨念? 一席话听完,大家都有点神色有点复杂。邵青峰忍不住握拳,笑了。 因为他知道林红樱说的是实话,是真的不习惯吃这种肥嫩的烤鸭。 这时厨房里的勤务兵从厨房次第地端上菜,两盘红烧猪蹄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猪蹄炖得软烂红润,肉眼可见的香弹软滑,胶质都被熬出来了。林红樱舍得放大料,热透后的猪蹄散发着浓浓的卤香。 又端上两盘切成薄片的熏肠,跟花儿似的展开,层层摞起来能摞成小尖山。 一道滚着气泡的红烧肉,肥肉熬成了玛瑙色,肉香浓郁,散发着滚滚的热气,活色生香地诱惑着众人。 还有一锅豆腐冬笋鲟鱼汤,汤汁熬得奶白,豆腐香滑,笋脆鱼嫩。 邵老爷子的这位勤务兵曾是饭店掌勺的厨子,后来去做了伙头兵,手艺一流自是没得说。 所有人的注意力顿时集中在了这顿丰盛的晚宴上,一直没说过话的刘琛咽了下口水,“爷爷,怎么今晚做了那么多菜?” 十几张脸都看向了邵老爷子,邵老爷子摇摇头,“不是我。”他看向林红樱,“这是红樱让勤务员做的吧?” 林红樱颔首淡笑着点头,“这是特意给爷爷带回来的特产。辛苦各位久等,今晚就多吃点。” 一句话的功夫,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彼此心中都有着暗暗的吃惊,正视起邵青峰这个新媳妇,看起来默不吭声原来却是个厉害的。 餐桌上端上来的这些肉少少一数起码有十斤,两大盆装满的鱼汤,摞成小山高的熏肠片。没点本事哪里弄得来这么多肉! 邵老爷子惊讶地问,“红樱,你怎么带了那么多肉?” 林红樱给老爷子舀了碗鱼汤,笑着说:“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爷爷尝尝鱼汤。” 这时时钟敲了九下,晚间的广播新闻开始了,“据前方来讯,凌晨2时,冰京方向的256次列车锅炉一氧化碳溢出,导致驾驶员双双中毒,列车失控以每小时118公里的时速,向春城方向的87次列车迎面相撞……” 这条重大事故的新闻,牵动了众人的心,尤其是在政府单位工作的邵青峦。 “乘务组人员和热心乘客的努力下,相向的两辆列车最终刹住,阻止了一场悲剧的发生。目前256次列车的乘客已在奉天火车站陆续转移。” “感谢林红樱同志、邵青峰同志,江有为同志,刘学祎同志……黎红英等同志的热心帮助,挽救了两辆列车近两千名乘客的生命。在这一过程中他们展现出的机智聪颖、临危不惧的可贵品质,体现了咱们工农阶级团结一致的力量,值得我们学习! 冬季寒冷出行多穿衣,焚烧煤炭注意通风透气,以防一氧化碳中毒。” 邵青峦跟刘琛相视一眼,刘琛揉了揉耳朵,不可思议地说:“舅妈你听听,这条新闻是不是提到了青峰和弟妹?” 新闻继续报道着:“以下是列车组致谢信的转载……” 然后邵家全家人都听到了对林红樱和邵青峰的那段长长的感谢,这时所有人都抬起了头,要不是“林红樱”跟“邵青峰”这两个名连在一块,他们会以为是重名! 新闻里的“机智聪颖”居然形容是林红樱的! 这一段新闻结束后,大家齐齐地看向林红樱。 邵老爷子听完精神一振,高兴地说:“好孩子,你快快跟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林红樱略过了凶险的部分,简明扼要地用两分钟功夫,把火车上遇险的事情复述了出来。 邵家人手中的筷子都空落着,没有人在吃饭,全都专心致志地听林红樱说话。 两分钟的故事叙述,虽然简单,却扣人心弦。不过有心人只要仔细一想,不难想到当时处处布满的危机,毕竟那是时速高达一百多的列车。让人听着振奋的同时,却也忍不住捏一把冷汗。 别人听着是骄傲和喜悦,而林岚的背后全完全是冷汗了。 明明那么凶险,可是这两个孩子回到家却什么都没说! 林红樱看出了她的担忧,脸上有着安抚的笑容:“没事的,都过去了。” 老爷子听完,高兴地连喝了两杯酒,“好,不愧是我知有老弟的孙女!” 他拍着林红樱的肩背,向大家介绍道:“红樱的爸爸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因为某些原因保密,这是虎父无犬女啊!” 林岚忽然问这对小夫妻:“你们刚刚搬回来的那些白菜和咸菜是……” 林红樱无奈地说,“那是下车前热心的乘客硬塞给我们的,哪样丢了心里都过意不去,有几颗白菜是农民亲手交给我们的,叮嘱我们一定要吃了。” 除了咸菜酸菜白菜外,乘客们给的也有好东西,比如一块腊肉、一块奶砖。不过好东西都被大学生们仔细地包进了纸皮里,怕太招摇路上被人顺手牵羊了。 老爷子招来了勤务兵,笑眯眯地说:“小赵,你去把那颗白菜切了,加道白菜,今夜让咱们尝尝老百姓心意的滋味!” 老爷子的目光落在肉菜上,不赞同地语重心长道:“不过红樱,这些肉下次可不能收了,这不符合规定……” 孙媳妇不懂规矩没关系,怎么孙子也不懂规矩了,居然拿老百姓那么贵重的东西!老爷子正打算教育教育他们俩作风问题。 林红樱戏谑地道:“那倒不是,这些我特意带回来给爷爷的特产。” “至于它们是怎么来的,说来就话长了,吃完饭后我好好跟爷爷讲讲故事。现在菜快要凉了,爷爷让大伙吃饭吧!” 林红樱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庞,有的话不适合说给每一个人听,关上门告诉邵老爷子一个人还差不多。 邵老爷子这才放话,让小辈们趁热吃饭。 大家的目光落在那四道肉菜上,老爷子准备的肉菜是香喷又上档次,但……不管饱!这几道菜量大管饱,接地气又开胃,每个人能吃上足足半斤肉。 这道东北熏肠着实不错,熏香味独特,咸香味鲜,油而不腻。 红烧肉香甜软糯,浓郁弹软,绵绵的滋味落入腹中,那叫一个痛快。 大家的筷子落得是轻快极了,效率却一点都不低,一时之间屋里只听得见落筷子的声、彼此之间的吞咽声,米饭和馒头迅速见底,都不够吃了。 每人最后一碗鲜美的豆腐冬笋鱼汤下肚,惬意得神仙都不换。 窗外下起了一场薄薄的雪,大家都吃得肚子圆滚,惬意地一块听着广播,气氛十分融洽。 第100章 京城(4) 晚饭后。 林红樱跟邵青峰收拾了乘客送的土特产,每个人分了点让带回家。知道它的来历后,这回没有人会嫌它千里迢迢被带来而显得鄙薄。 林红樱一样样地找出了送给爷爷的土特产,“红熏肠,鲟鱼,铁岭榛子,滨城鱿鱼、虾皮,牛肉。” 她给了邵秉德夫妻俩跟邵老爷子差不多的特产,份量减一半。 林红樱的奶奶不吃牛肉,因为对耕牛有感情,她便把剩下的牛肉都给了老爷子。 找着找着,林红樱的东西不免被翻了出来。 他们带回来的特产大多是怎么方便怎么装,这年头没有方便实用的拉杆箱,连蛇皮编织袋影子都没有,自然是哪里方便塞哪里。 一张薄薄的证书落了下来。 大嫂许知艺拾起来,念了下去,“振华食用菌厂聘书?” 她立刻惊喜地抬头,“红樱,原来你做了副厂长!” 一席话吸引了所有人,大家不由地看向林红樱。几个人当即凑过来看着大嫂手中的证书,那个农垦局的红印是盖得漂漂亮亮,还有振华农场的盖章,几个领导龙飞凤舞的签名。 老爷子闻言拿过林红樱的证书来看,足足看了两分钟,笑道:“你这孩子还瞒了我老头子那么多事!” “今晚你可一定得好好跟我说说。” 林红樱没料到会翻出这东西,这趟把它带上主要是为了劝奶奶跟她去冰城,让她老人家明白孙女当上了副厂长,有能力给她安排职位。老人家嘛,总是会担心自己成为别人的累赘。 她走得太早,还来不及知道如今的孙女已经成长为足够庇护她的人。 邵家人原以为火车那件事已经足够惊讶了,没想到这张薄薄的证书更是叫人惊叹。 邵家的子弟都很优秀,邵青山跟邵青峰年纪轻轻已经是团级干部,大嫂许知艺虽然年轻,但已经是高级工程师。 但却不及这张证书来得夸张,因为林红樱今年满打满算……也才十九岁! 那么年轻的副厂长,搁在京城是绝对没有的。 邵秉禾拿着那张聘用证书反复地观看,指腹摩挲,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林红樱的进步实在是叫人惊叹……明明冬天时他们去兰县探望夫妻俩,林红樱还是一个怯懦、畏光的姑娘。 林红樱看着邵秉禾眼里的怀疑,平静地收下了自己的证书。 原主在长达一个月的奔波里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有点心理障碍很正常,话都说不顺,怕人畏光,医学上把它叫做创伤后应激障碍。 邵青山的目光落在弟妹身上,这个弟妹远比他们想象中要好,不卑不亢,聪颖大气。老爷子的眼光很好,没有亏待青峰。 今日一见,他这个大哥能放下心了,邵青山含笑着对弟妹说:“红樱,下次来京城欢迎你到我们那坐坐。” 大家分完了邵青峰跟林红樱夫妻俩带回来的手信。 邵大伯母开口道:“这是我跟你大伯给你的见面礼。” 她递了一个绸缎盒给林红樱,她有些羡慕邵秉德的好运气,误打误撞订了这么一个聪明大气的姑娘。林红樱一看就是二叔全家会偏爱的类型,可以想象他们今后日子一定会很顺当妥帖。 跟已经足够独当一面的林红樱相比起来,她的二儿媳妇就显得稚气了些。今晚竟然会为一只鸭腿而抱怨。 林红樱有过被长辈坑的经验,经过大伯母的同意后,她打开礼物看了一眼,盒子里躺着一双美丽端庄的玉扣。 手感质地很滑腻,林红樱对玉没有研究也就不知道它的价值,但知道肯定不便宜。上面还镶着金子,那花纹工艺十分精致繁复,不过她看了眼老爷子,老爷子点头让她收下。 林红樱真诚地道谢,“谢谢大伯和大伯母,我很喜欢。” 他们的礼物虽然贵重,林红樱虽然送的是一些不值钱的年货,却也不妄自菲薄。她打算回头等自己有粮食了,给他们回礼好了。 邵家小姑邵秉禾原先也给林红樱准备了一份礼物,不过因为她不满意这个侄媳妇,准备得很潦草,只买了一件毛衣,有大哥大嫂的珠玉在前,拿出来就不合适了。 哪里想到林红樱有当场打开礼物来看的习惯。 邵家的长辈们基本都送过林红樱见面礼了,平辈之间没有送礼的规矩,不过大家领了她的手信礼,相约日后来京城时再给她补上。 林红樱在老爷子的办公室里,细细跟他说了这两个月来发生的事情,隐去了敏感的内容。 老爷子欣慰地握住她的手,跟邵青峰的手合在一起,说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红樱的工作要实际一些,青峰的工作危险些,干的都是为国家为人民的事业。我希望你们能互相扶持,互相体谅,一起走下去。” 林红樱对上了邵青峰的眼神,点了点头。 …… 次日清晨。 林红樱六点就起床了,夫妻俩收拾好行李,邵老爷子已经穿戴整齐,早已经在厅里等着他们了。 邵老爷子终于穿上了他的军装,一枚松枝叶、三颗金星! 看清的那一刻林红樱原地愣住,内心巨撼……邵青峰平时是太低调了,以至于别人只知道他条件好! 难怪他从来不提自己爷爷是做什么的、什么职位,连林红樱也不曾提过,因为不能提! 周围哪怕韩卫东也从不会主动跟她说起,军区大院里任何一个领导都没有跟林红樱透露过。 因为林红樱的级别还不够。 林红樱忽然之间能明白韩卫东为什么会拿两百块,打发她回乡下,也能体会到跟他同一个大院的子弟为何对她如此忿忿不平。 同时她也能理解崔妍这样的大美人为何放弃京城的职位,跑到穷乡僻壤工作。 林红樱很难想象,平时在电话里给她寄东西这位和蔼可亲的老人,竟是一位上将!邵老爷子平时一定很忙,昨夜的家宴恐怕他是特意抽空才挤得出来时间。 邵老爷子这种巨佬级,气一气,一个点的怨念估计都足以暴富,但林红樱很难产生一丝气他的念头,这个念头但凡想想都会感到罪恶。 邵老爷子穿上松枝绿装后,人变得严肃了许多,话少了很多。 他们三人吃完早饭后,跟着老爷子来到了机场。 一路战士都朝他们敬礼,老爷子行注目礼。 邵老爷子跟机长握手,“沈机长,这是我家的两个孩子,这趟就拜托你了。” 林红樱跟邵青峰登机后,朝老爷子挥了挥手。 林红樱跟邵青峰花了半小时的时间进行了保密流程工作,不准透露任何一切在飞机上看到的、听到的。 一个小时后,飞机准时起飞,飞机翱翔于天空,座椅靠背剧烈地抖动带来了强大的推背感。 飞上蓝天后,耳边的噪音小了很多。 这趟飞机很空旷,除了一队干部与林红樱邵青峰外,没有别的乘客。林红樱通过时间大概推测出他们此行大抵跟猴子有关。 1960年华国无条件援猴子抗鹰,林红樱作为一个桂省人,着实很难评价这段农夫与蛇的历史。 林红樱只知道今年要是粮食部问黑省要粮食支援猴子,她得劝领导多卡一卡、少给点。 第101章 故乡的诗(1) 六十年代的飞机特别震,震得林红樱这个原本不晕机的人都狂吐不止,空姐发的塑料袋要了好几只。 后来林红樱发现飞机上其他的乘客跟她一样,每个人都在吐。只有邵青峰的塑料袋还是干干净净,震动的飞机对他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 邵青峰带了些晕机药给林红樱,还有一包盐渍话梅,“感觉耳鸣的时候吃点,闭紧嘴巴咬住果核。” 林红樱吃药后舒服了点。 飞机在江城停靠加油,停了一小时。乘客可以在空闲时间吃午饭,林红樱一粒米都不敢下肚,怕吃了又吐。 飞机又飞了三小时后终于抵达邕城,林红樱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 飞机抵达邕城后,南国的城市冬日阳光明媚,一片绿意,当天气温直逼二十度,仿佛一秒从千里冰封的冬天切换到温暖的初夏。林红樱跟邵青峰都热得流汗,立刻把多余的衣服脱下塞到行李里。 邵青峰是第一次来到邕城,他擦着汗说:“邕城天气真暖和。” 出了机场后有人来接夫妻俩,那人穿着一身干部装,跟邵青峰相互拥抱,“青峰,好久不见!” 邵青峰介绍给林红樱,“这是我的战友孙海峰,孙部长。” “这是我的妻子林红樱。” 孙海峰带两人去国营饭店吃了一顿,原本想请两人吃顿好的。没想到林红樱却只要了一碗老友粉,笑着说:“我有这碗粉就够了。” 老友粉酸辣驱寒,爽口开胃,吃得林红樱鼻子直冒热汗。 林红樱跟邵青峰在邕城的招待所住下,稍作休息,给京城的邵家打了电话报平安。 次日,邵青峰买了一份地图,孙海峰开着汽车顺便送了两人一趟。 十万大山九弯十八拐,饶是三个人都精通地图,照着地图走也不免走错了路。 林红樱贪婪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天空晴朗如碧洗,连绵的山峰秀丽温柔,一闪而逝的田野里有耕牛吃着野草,悠闲地甩着尾巴。 到了县里再往前就没有大路了,孙海峰只能送到县里,不过却找人借了他们一辆摩托车。 他们俩乘坐着摩托车走到山路时候,邵青峰发现林红樱变得沉默,眼里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哀伤。 林红樱感受着迎面吹来的热风,眼里闪烁过了很多回忆。 这一条长长的山路,满眼的山清水秀,却困住了这里世世代代人的一辈子。 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从大山走出来,而林红樱走出这里花了近二十年时间。 幼时她牵着奶奶的手翻过山路,一步步迈向学堂。故乡是困住她梦想的猛兽。 长大后,每到寒暑假她跟在奶奶身后拔花生,薅玉米,做着干不完的农活,用赚来的钱换来她身上的衣服、学费,故乡是沉默养育她的母亲。 再后来她带着奶奶的遗物,穿梭在钢铁林立的城市。那时的故乡是埋着奶奶的地方,是她所有思念的归处。 邵青峰骑着摩托车来到了石九村,林红樱看到那段依稀熟悉的乡间小路,一下子就红了眼。 邵青峰连忙搀扶住她,林红樱推开了他的手,跪在了家门的那段路,轻轻地叩三个头。 故乡,我回来了。 奶奶,我回来了。 读书最初的目的是为了改变家乡,而不是逃离家乡。可是命运弄人,林红樱到死也终究没有等到自己回到故乡的那一天,因为育种一颗“超级豆”便花了十几年的光阴。 这一次纵使她短暂地回来了,也终将离去。 但这辈子林红樱可以利用自己的优势,尽力帮扶家乡! 石九村。 龙奶奶正在地头干着农活,大伙肚子都饿了,坐在田埂靠阴凉的地方吃着番薯、木薯。 林红玉来送饭了,龙奶奶的碗里表面上是红薯,底下一翻却是白米饭。吃着的时候不知有多香甜,干活时还是米饭能管饱。 林小叔这段时间被叫去开荒,人消瘦得很厉害。幸亏侄女寄了粮食回来,干重活的时候全家人可以吃一顿,扛过了最饿的那段时间。 这时有人跑过来高兴地说:“云英云英,你大孙女回来啦!” 龙奶奶放下饭,惊呆地问:“什么?” “你那个大孙女,林红樱回来了!就在你家门口,还带了孙女婿回来。个子高高的可俊了!” 龙奶奶饭都顾不上吃,赶紧跑回家。 …… 这时,林红樱的奶奶匆匆地从田里跑回来了。 林红樱听到动静,扭头看见那张熟悉的脸。那一刻,她的眼眶蓦地红了。 梦中无数次扭头看见角落里安静坐着的奶奶,都是镜花水月,梦醒之后只剩下无限思念和空落。唯有这次是真实的。 老人拉起林红樱,眼角的泪水也忍不住溢出,“樱啊……” 祖孙俩抱在一起相看两眼泪汪汪。 触到熟悉的怀抱,林红樱再也忍不住泪水。 林红樱从不怪孟婉莹写的这个故事,因为从此她有了机会,跟最敬爱的奶奶重逢。 林红樱在奶奶的耳畔,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轻轻地说了一句“我来了”和“对不起”。 她相信所有的“子欲养而亲不待”,都终有重逢的一天,那一天,她会带着奶奶没见证过的精彩世界,到地下去跟她分享。告诉她,自己没有白活这一世,攒了好多故事要讲给奶奶听。 但对不起,前世我没有让您享过福;对不起,我从不知道一次普普通通的转身,便是跟您的诀别;对不起,总让您一遍遍去等待,等待我打来的电话。 人总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这一次,林红樱有能力让奶奶过上好日子,也终于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如何去关心她、照顾她。 龙奶奶用宽大的手掌抹平她的眼泪,笑着说:“有什么对不起的,奶奶过得很好了,红樱可是咱们的骄傲!” 这可是他们家祖坟冒出来的青烟,让他们腰杆子挺直的好孙女! “不哭……你这孩子怎么回事?”龙奶奶擦着她的面庞,眼泪却越擦越多。 最后龙奶奶干脆抱住了她,像小时候哄着她一样,一遍遍地拍着她的背,“不哭哈。都那么大了,要叫别处村人笑话的。” 第102章 故乡的诗(2) 龙奶奶看着别人,打着圆场说:“这孩子从来没有离开我那么久,这是想家了。” 一会儿后,林红樱擦了擦脸,给奶奶介绍起身边的人,“奶奶,这是邵青峰,我的丈夫。” 邵青峰含笑地说:“奶奶好,我是邵青峰。第一次见面来得匆忙,只准备了薄礼。” 龙奶奶的目光落在这个年轻男人,看着他高大的体格、俊朗的面庞,怎么看怎么满意。她知道林老爷子给订下的亲应该不赖,毕竟林家没有落魄之前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但她却没想这个后生会这么好…… 村里人渐渐围了过来,打量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心中稀罕地啧啧称奇:林家的新女婿生得可真俊! 他们的目光落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只见他的身材宽阔而健壮,个子高高的人站得笔挺如松,让人一下子就感觉他的与众不同。 邵青峰从行李里拿出喜糖,笑眯眯地当场散发起喜糖。虽然不懂这边的风俗,但结婚后回到女方家应该要散喜糖的。 大家拿到喜糖,惊喜得爱不释手,看这个新女婿更顺眼了。 发完喜糖后大家还想凑热闹,不过龙奶奶笑吟吟地说:“都去干活吧,我招待招待孙女婿马上就来。” 她说着麻溜地把人拉进了屋里,关上了门。 龙奶奶压低声音说:“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要随便送东西了,咱们乡下不讲究这些。” 林红樱说:“那些喜糖不贵,我们特意准备了麦芽糖。您啊就别担心了,以后一切都有我们……” 这是最便宜的一种糖,农村结婚很多人家发的也是这种糖。 林红樱陪奶奶坐下,给她按摩揉肩,随口吩咐了愣在一旁的林红玉:“红玉去烧点热水,晚上给奶奶泡脚。” 林红玉愣了一下,局促地点头,“哎,知道了!” 林红樱跟奶奶聊起家常话,龙奶奶虽然听得懂普通话,但她只会说几句简单的普通话,日常沟通都用本地的方言。邵青峰根本听不懂,便拿起扫把打扫起屋子。 林红樱握着奶奶粗糙的手掌一寸寸地摸去,捧在手里端详。她右手的大拇指指甲永久性皲裂,手指甲的伤跟着她一起来了,林红樱看在眼里,眼睛蓦地有点酸。 这是奶奶七岁那年,给稻谷舂米脱壳的时候锤子砸到的指甲盖,指甲这道伤几乎伴随了她的一生。 林红樱握着奶奶的手,把脸贴在上面亲昵地蹭了蹭。 她再仔细一看,老人粗糙的大掌布满了因劳动而落下的细小伤口。 龙奶奶忍不住缩回了自己的手,笑着说:“没事啦!” 林红樱记起来奶奶偶尔会把自己弄伤,每一次被人发现她都总笑着说自己不疼、没事,他们那代人总是这样的坚忍、沉默,能吃苦。 他们那辈人几乎把忍耐疼刻在了自己的骨子里,羞耻于提起自己的伤口,因为他们的思想中干活才是正事,哪怕摔断腿眉头也不皱一下,在这种隐忍和习惯忽略疼痛的环境中长大。“不疼”的话她说得太多了,林红樱逐渐变得像他们,也开始忽略她的疼。 印象中最深刻的一次,她薅玉米把手薅破了,明明流着血还跟林红樱笑着说“不疼”、“没事”,而林红樱就真的忽略她了。 这些细节藏在过去的点点滴滴,后来都变成了日夜凌迟她的软刀子,让她一遍遍地体会遗憾的滋味。 林红樱从行李里取出了碘伏和药,一寸寸地仔细清理,像捧着自己的珍宝般。这一瞬,她开始补上了小时的遗憾。 龙奶奶红着脸一个劲地说:“真的不疼……我又不是小孩。” 可是她脸上的笑容却藏不住的,跟小孩似的,笑得比花儿都灿烂。她有些不习惯,以前孙女可不会做这些事。 她现在真的长大了,会心疼人了…… 龙奶奶摸着孙女的头,眼里依稀又冒出了水光,声音变得很温柔,“好啦,我知道你的心,我都知道,你有这份心意奶奶就知足了。” “你不要怪自己,奶奶从来不怪你啊,人老了没办法的……” 林红樱握着她的手沉默不语,可是她怪自己。 她贪婪地看着奶奶的一切,看着这个日夜思念的人。林红樱尽可以翻过一座座大山,尽可以克服一切困难,抵达别人去不了的地方。可是死亡那座大山,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翻越、无法征服。 龙奶奶无声地拍了拍孙女的肩。 …… 过了许久,祖孙俩走出房间。 邵青峰已经把其他房间打扫干净,还把小院清理干净,水缸打满了,柴也劈好了。 他关上门,从行李里取出了从京城带来的年礼,这是邵老爷子帮他们准备的礼物。 “这是爷爷让我带来给奶奶的,希望奶奶喜欢。” 农村送礼比较讲究实在,邵青峰带来的年礼里,一样是过年能用上的桂圆、花生、瓜子、红枣……葡萄干组成的八珍干果盘。一样是十斤大米、十尺土布,一样是两罐进口奶粉。 相比之下林红樱带回来的东西就不多了,只拿了铁岭榛子、滨城鱿鱼和虾皮这三样。 熏肠和鲟鱼、猪蹄、五花肉她都在京城分完了。在城市里人多眼杂、干很多事都不方便,回到这边林红樱就方便从系统里兑些新鲜的肉出来,没有必要千里迢迢把冻肉带回来。 他们俩每取一件东西,龙奶奶就被惊到一次,烧完水回来的林红玉也被惊得说不出话。 龙奶奶震惊地看向林红樱,半晌才说出话来:“孩子,你们带了那么多东西回来,拎得多沉?” 龙奶奶恍惚地还以为这不是饥荒年代,而是回到了现代,后世儿女们过年带回来的年货,都不见得有这么好…… 她的视线再挪一下,这破房子在她浑然不觉之下,已经被扫得井井有条,一看就是这个年轻人做的。 龙奶奶拍着大腿,刚才光顾着安抚孙女,直接把人家晾在了一边。 她拉着林红樱到角落里说:“你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让青峰看见家里那么脏,人家怎么想我们?” 家里破破烂烂的都没收拾,多让人瞧不起人……人家那孩子一看家境就很好,哪里做得惯这种粗活? 林红樱不假思索地说:“他能怎么想,淳朴、农村,自然,这不是很好吗,收拾得也很干净。我们家本来就这条件……” 再怎么收拾也不会收拾出金窝窝,还不如别累坏了老人。 龙奶奶赶紧撕下一块红纸,从抽屉里翻了半天凑出了两块包在红纸里,家里实在囊中羞涩。 鼓鼓囊囊的毛票、分票把红纸撑得老高,根本就包不住。奶奶满脸笑容地递给邵青峰,“拿着、拿着。” 邵青峰双手接过老人手里的钱,道了声谢。 这个年轻人眉眼清正、人礼貌又勤快,还不嫌弃他们家穷。龙奶奶看得是越看越满意。她风风火火地倒了杯温水,冲起了奶粉递到他的面前。 这是老人眼里看来最好喝的东西,要拿这个最好的东西来招待孙女婿。 林红樱愣了一下,这是专门给她喝的营养品,哪是让她当白开水拿去招待客人的? 邵青峰却接过牛奶喝了起来,“谢谢奶奶,您坐,不用那么客气。” 林远和妻子已经听说侄女婿回来了,连忙干完了农活提前赶回来。 一进门就看到了屋子里那个高高大大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的白衬衫,浑然不像能出现在这间农村破屋的人。 林远一看就替侄女高兴,“红樱,你回来啦!” 听说对方是个军衔不低的军官,就冲着他愿意大老远来农村一趟,就已经很有心意了,黑省离桂省可不近。 何况他还是特意赶在新年前回来,要是不看重侄女肯定不会愿意来农村过新年。 林远兴冲冲地说:“我是林红樱的小叔,林远。” 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人来到邵青峰的面前,他双目炯炯有神,虽然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皮肤晒得黝黑,是最普通的农民的模样,浑身却不见一丝卑怯。 邵青峰向他敬了一个礼,自我介绍道:“小叔你好,我是红樱的丈夫,邵青峰。现在在奉天解放军军区空军第三军任职,任副团长。” 林远听完生生吃了一惊,许久才回过神来。老爷子上哪找来的关系……居然给侄女找来了一个副团级的军官。 他本想拍拍他的肩膀称赞人家一声,后来发现这个小伙子比他还高大半个头,他的手便转了个弯,拍到了桌上。 林远爽朗地说:“小伙子很不错,年轻有为!老爷子这回打着灯笼给咱们红樱挑了个好的!” 就冲他愿意千里迢迢而来到农村过年,不嫌弃他们乡下条件简陋,这人品就错不了。 冯秀丽等他们说完话,紧张地拉走丈夫,小声问:“我们今晚吃什么?” 他们来得匆忙,家里哪里有食物招待他们俩? 所幸家里现在还剩点面粉、一些大米,肉却是没有的,拿这些招待远道而来的新侄女婿,要叫人笑话了。她看见人家那手腕上戴的表,上百元一块,平时肯定是缺不了好吃的。 林红玉一眼就明白爸妈担心什么事,她无声地把盆子浸泡的虾皮和鱿鱼端了出来,沈秀丽立刻看到了桌上那一件件特产,下巴惊得掉下来了。 “怎么这么多东西?” 有让人眼花缭乱的炒货干果、布匹、大米、鱿鱼虾皮,还有两罐进口奶粉,这个东西可不是随便能买得到的,比麦乳精都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冯秀丽立刻拉着女儿,去山上割了几把野韭菜。 临近初春,上次割过的韭菜发出了嫩芽,绿油油的长得很是喜人。 林红樱取了两斤米,用锅蒸上。 林红樱在自留地摘了一把葱,炒了一个红烧鱿鱼,用虾皮熬了一个虾皮汤。龙奶奶揉着面,林远跑去问邻居借了几只鸡蛋,用妻子跟女儿割来的韭菜做了韭菜鸡蛋包子。 搓着面的时候,龙奶奶高兴得合不拢嘴,边搓边笑。 想想还有些不可思议,她的孙女回来看她了,一声不吭地回来了。 林红樱炒菜时时候,不时地去看奶奶,嘴角含着的笑意一直没有消失过。 不到半个小时,全家人合力做出了一顿饭,红烧鱿鱼、虾皮汤、韭菜鸡蛋包子。 暮色降临前,全家人围在炉火灶旁,享用了这顿丰盛的晚餐。 吃完饭后,林红樱把带回来的榛子炒了一遍。 榛子中富含油脂,炒的时候不用另加油也很香,炒熟之后的榛子散发出浓浓的香味,又香又脆,林红玉很喜欢这个榛子,吃了一只又一只。村里哪里吃得上这种稀罕的好东西。 吃了一会榛子后,林红樱从行李里取出了随身带的聘书,放在了桌上。 全家人的目光落在那张薄薄的证书上,不明白林红樱是什么意思。 冯秀丽首先拿起证书,看完便傻住了,有些不知所措,捅了捅丈夫递给他看。 林远也好不到哪里去,直接看愣了,双眼炙热的目光快要把那聘书看出窟窿来。 他看了好几遍才递给母亲,龙奶奶看了一遍,脸上露出欣慰,又递给林红玉看。 林红玉惊愕地捂住嘴,完全失去了言语,这是厂长……哪怕是个副的!在他们这里也是跺跺脚,能把周围震一震的人物。 林远吃惊地问:“红樱……这上面写的是你的名?” “你,当了副厂长?” 龙奶奶却是里面最淡定的一个,她把聘书摸了又摸,欣慰地说:“我就说,咱们红樱是个有本事的人。” 林红樱缓缓地开口,“是的,我当上了副厂长。”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开口商量道:“我想跟大家商量一件事,我想把奶奶接去冰城。” 一句话,让林家人全都听得惊在原地。 林远惊讶地问:“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他的眼神复杂极了,“我知道你的心意是好的,但你没有养奶奶的责任……我们可以照顾好她。” 第103章 故乡的诗(3) 林红樱顿了顿,“我可以给奶奶份轻松的工作,有冰城的户口,每个月有三十斤的口粮,有工资领。如果不愿意工作,我们俩养奶奶也是很轻松的。” 龙奶奶听了很是吃惊,看了看孙女,又看向孙女婿。 邵青峰开口说:“我跟红樱商量过,我也希望您能跟我们去冰城。那边的条件会更好一些,我们能好好照顾您。” 林红樱看向林远。 林远的内心五味杂陈,有惊讶、也有欣慰……他惊讶于她的成长,也欣慰于她的孝心。 侄女去东北前还是一个懵懂的孩子,在结婚后的几个月里她竟然迅速成长,变成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林远能保证只要自己有一口饭吃,绝不会饿着母亲。但留在农村,老人确实是吃不饱穿不暖,每天还要干繁重的农活。 然而林远不可能答应的,哪里有把老人交给侄女照顾的道理? 相隔三千多公里的路程,林远去一趟都够呛。此去一别,都不知什么年月还能再见。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脊梁骨都要被戳烂。 林远沉默许久,说:“你奶奶年纪大了……她受不住长途奔波。你过好你的日子就行,别操心奶奶。” 林红樱祭出了最后的杀手锏,说:“厂里最近在招人,我给叔叔婶婶留两个报名的机会,如果你们能通过招工考试就可以留下,你们的车票和路费我会承担。” “小叔,只要你肯学习,招工考试通过的不是难题。” 来之前林红樱已经预想过这种情况,这年头农村的养老靠儿子,老人家更注重安土重迁,不愿背井离乡,倘若全家人都迁过去呢? 林红樱的话音刚落下,冯秀丽的呼吸一顿。 听到这里的她,扯了扯丈夫的衣角。 这年头但凡有个在城里工厂上班的亲戚都足够让人羡慕,何况是人人艳羡的铁饭碗,能吃上国家粮的珍贵机会! 林红樱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奶奶的身上,“奶奶,您愿意跟我去冰城吗?” 时至今日林红樱才明白,其实不是奶奶离不开她,而是她离不开奶奶。 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 林红樱知道时局艰难,无论如何也无法放心让她待在这里,干脆把她带在身边好好尽孝。 龙奶奶握住孙女的手,拍了拍,浑浊的双眼有着激动、欣慰,脸上溢满了笑容。她没料到孙女竟然想带她去城里! “奶奶从来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樱啊,谢谢你那么惦记着奶奶。” 龙奶奶扪心自问乐不乐意去城里,那自然是愿意去的!城里有吃有喝的,她就是从这个年代走过来的,知道想吃饱饭有多么不容易。 但是黑省离家乡太远了,此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回家乡。 她有点惶恐又有些期待,心思复杂极了,在孙女期盼的目光下最终缓缓说:“我跟你去!” 她温暖的大手握住孙女的手,笑吟吟地问:“你跟奶奶说说,城里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奶奶想听听。” 第104章 故乡的诗(4) 吃完晚饭后,大家的心情都有点复杂。 沈秀丽收拾起碗筷,林红玉擦着桌子,林远拧着眉头纠结着。 实际上大家都支起耳朵听林红樱跟龙奶奶的聊天。一句关于去冰城的话,已经足够牵起他们的憧憬。 林红樱跟奶奶一一地描述,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耐心和温柔,像奶奶小时候对待她的那样。 “我知道奶奶怕冷,等那边天气暖和些,能动工了,厂里会给员工盖暖气房,冬天就一点都不冷了。我买了煤,保证不会冻着你。 虽然不能让奶奶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那边不像这里时时有新鲜的蔬菜和水果,但我保证有自己一口饭吃,就绝不会饿到奶奶。” 邵青峰便接着她的话:“部队里每个月都有电影放,两三毛钱一张电影票,有空闲的时候我们可以带奶奶去看。奶奶要是有个头疼脑热,去医院也方便,看病不用花钱,药费从我津贴里扣。” 就是没啥电影,来来回回都放那几部。林远把这句普通话翻译成土话。 一段简简单单的话就已经足够牵起人心。 林远在侄女细语的时候,忍不住考虑是否让老人跟随侄女去东北,对她来说更好…… 林红樱是副厂长,侄女婿是一位军官,他们两个加在一块肯定是能让老人过上好日子的。 龙奶奶听得满脸笑容,连连点头。 上辈子她走得太早了,地底下的老祖宗们都说她没福气,享不上孙女的福。谁说她没福气,现在可不就享上了? …… 夜晚。 林远跟冯秀丽给他们收拾出大哥以前住的那间屋子,“你们早点睡吧。” 这个淳朴的农村汉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咱们农村条件差点,不知道你睡不睡得习惯。要是缺什么东西,明天跟我说声,我去县里给你买。” 家里是一盏煤油灯都没有,唯一的一盏还是找别人家借的。 林红樱以前的被子又小又薄,肯定不够两个人盖。不过家里没新的被子让给他们盖了,拿旧被子又怕他嫌弃。好在今年冬天不冷,不过林远黝黑的脸到底还是露出了窘迫。 林远根本就没想到他们俩过年会回桂省探亲,一下子就给人家露了底。 要是换成嫌贫爱富的人,见到妻子娘家那么破烂,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肯定会看低她一眼。但这个小伙子看起来很不错,没有半分嫌弃。 邵青峰微笑着说:“叔叔客气,我没有那么讲究,不用特意照顾我。这里很好,有床有被子,屋子里晚上也不冷。” 冯秀丽看着那个侄女婿,脸上看不出有一丝的勉强,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夫妻俩回到自己屋里后,窃窃私语地聊起来。 “这个小邵看起来人不错!老爷子眼光不错。” 林远颔首,保守地说道:“现在看来是挺不错的……不过还要再看看。” 小伙子同意把老人接去住,光这点很多人都做不到。林远没答应侄女的建议,有一点就是担心人家男方介意。 儿子还在呢,远没有孙女给老人养老的道理。 冯秀丽想着侄女跟侄女婿描绘的东北,憧憬地说:“东北可是个好地方……红玉她爸,你一定要好好加把劲!” 人人都知道东北好,很多洋钟、洋灯、收音机、洋大件几乎都是东北产的,要是这年头有个东北的亲戚,那绝对是人人艳羡的事。 更不用提他们能到东北工作了。 冯秀丽是林家破落之后嫁过来的,她只见过林家大哥几面。林盛跟林远的年纪相差有十来岁,大伯结婚比较晚,听说都是念书耽误了终身大事。 大伯去过贼鹰留学,轮到林远念书时家里落败了,只勉强念完了高中,但丈夫念书也是不差。 他是一个聪明的人,只是被耽误得太厉害了。只被允许在家务农,如果能离开这里到东北的工厂工作,那是做梦都想不到的美事啊…… “你要是考上了,我们红玉就是城市户口,念书更容易了!” 她回头看着丈夫紧拧眉头的模样,用手肘推了推他,“怎么,你不愿意去吗?” 林远深深地叹了口气,“愿意是愿意的,哪里轮得着我去挑?只是我在想,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那边有多好,跟我们都没关系,只是托了红樱的福罢了。” “你让我再想想。” …… 一盏煤油灯亮着。 林红樱跟奶奶聊着天,她不时地问东北的事情,听了一晚上城市里的好、城市里的富裕,笑了一夜。 龙奶奶特别爱听以后他们去冰城后的日子,林红樱说一句她就听一句,怎么听都听不够,其实重重复复就那几句,龙奶奶却听得津津有味、脸上一直带着笑容。 龙奶奶还拿出了先前孙女寄来的羽绒服,穿在身上炫耀给孙女看,问她:“好不好看?” 这件衣服可太稀罕了,外表看着是土布棉衣,穿起来却是羽绒服的感觉。 龙奶奶骄傲地说:“前段时间特别冷,我穿着你买的衣服一点都不冷,特别暖和,但我不敢穿出去。村里没几个人有像我这样的衣服。” 林红樱笑着说:“那就在家穿吧,以后我给你买更多的衣服。” 奶奶经历过这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特别珍惜粮食和衣服。她平时爱好不多,一个是爱吃、另一个就是爱穿好看的衣服。 剩下的就是跟村里的老人炫耀子孙对她有多孝顺,只是最后一个,她常常是听别人炫耀的老人。这是林红樱想起来就会遗憾的事。 换完衣服后,龙奶奶皱巴巴的面庞露出一丝郑重,跟孙女说:“红樱,听到你过得好,我的心就放下了。” 她叹息一声,“不过……奶奶年纪大了,跟不得你跑那么远了。” 林红樱明白她的意思,眼眶霎时就红了。 她把头俯在奶奶的肩上,半晌艰难地说:“如果,我放心不下你怎么办?” 龙奶奶抚摸着她的头发,慈祥地说:“你要放心啊,不要想那么多。各人有各人的命运,你‘以前’心里就是负担得太多,过得太累,我看着很心疼。” 她在地下时常常能看见孙女想起自己时的黯然和自责,太懂事的孩子容易把责任归咎到自己头上。龙奶奶更希望她想起自己是开心和怀念。 孙女有什么可伤心的呢,她走的时候算上高寿,子女对她也好,虽然日子清贫,但村里很多老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何况她还有一个那么出息的孙女,让她走后都能挺直腰杆子。 真要论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她没有亲眼看见孙女上大学,毕业,变成一个很优秀很厉害的人。 龙奶奶笑着说:“我觉得我过得很幸福了,真的,红樱。” 她握紧了孙女的手,用肯定的声音说:“这一次,你就放开我,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会过得很好的,你叔叔和婶婶对我很好……” 林红玉站在门外小声地说:“姐姐,水烧好了,可以去洗澡了。” 林红樱的眼泪忽然“唰”地就流下来了,她低下头擦掉了眼泪。 洗完澡后,林红樱打了一桶热水,帮奶奶洗澡。 奶奶现在其实还年轻,今年七十岁,手脚还算麻利,远不到要人帮洗澡的程度。但是林红樱坚持帮她洗澡,她说:“我从来没帮奶奶洗过澡,让我圆个念想吧。” 后世里林红樱跟父母的关系很淡薄,他们还有很多孩子,林红樱只是其中一个。 她是奶奶一手带大的,奶奶替她洗过无数次澡,她却从没替老人洗过一次澡。 这是林红樱无数次想起来,心头都会酸涩的遗憾。 龙奶奶听完后也就没有拒绝了,她坐在凳子上,笑眯眯地享受着孙女第一次帮她洗澡。 给奶奶洗完澡后,林红樱也洗漱了一番,回屋睡觉。 …… 林红樱洗漱完后回到屋里,发现邵青峰正在翻着父亲留下来的旧书翻着看。 林盛在贼鹰寄了很多书回来,大约有几百公斤,大部分已经捐赠或者送给以前的好友了,留着的一小部分是他自己的书。 邵青峰问:“奶奶不打算去吗?” 林红樱怅然地点头。 邵青峰对此早有预料,他们大概是不愿意去东北的。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便说:“不愿意定居是一回事,或许你邀请她,她会愿意去冰城住一段时间。” 林红樱坐到了床上,屋里的床很简陋,人躺下去时木床会发出“吱呀”的声音。 今晚怎么睡是一个问题。邵青峰原本打算打个地铺,但白天他给屋子打扫卫生,发现家里没有多余草席子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林红樱从行李里取出了衣服,当做被子来盖。 她把煤油灯吹灭了,对邵青峰说:“睡觉吧。” 邵青峰先躺到了床上,木床发出“吱呀”的声音,侧一下身挪到最里面的位置,背贴到了墙壁才停下。 林红樱跟着躺了下来,发现这张床小得有点局促,要是邵青峰不侧着身睡,她翻个身就能滚下床。 邵青峰在邵家老宅的房间很大,床又大又软,加上那天经历了太多惊险的事,奔波得太厉害,消耗的精神多,两个人躺下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而今天他们几乎没什么费劲的活动,一路开车的人也是孙部长,林红樱还精神得很。 邵青峰身上的衬衫蹭到了林红樱,隔着衬衫能感觉到他源源不断的滚烫体温,鼻息间充满了他身上那股清冽又霸道的气息,有种仿佛被他笼罩在怀中的感觉。 洗完澡后的邵青峰,眉目如水洗般愈发清明,身上多了股淡淡的皂角味。月色流淌在他干净的白衬衫上,让他少了一分白天的严肃,多了一点温柔。 林红樱忍不住往后挪了一下,险些摔到地上。 邵青峰及时伸出手揽住了她,“安心睡吧,不要难过。” 第105章 故乡的诗(5) 第二天,邵青峰顶着一双黑眼圈醒来,苦笑着放开压着林红樱的手。 林红樱的睡姿着实有些“豪迈”,夜里不是乱翻,就是拳打脚踢,这张床本来就不大,还时不时地吱呀响,邵青峰顾忌不让她滚下床,只好把里面的位置留给她。 她倒是老实了,结果却苦了他。 …… 大清早,林红樱醒来发现林远已经不在家了。 龙奶奶脸上都是笑容,“他刚走,今天轮到咱们大队去挑水,他顺便去碰碰运气捉点鱼的回来,你叫青峰来吃早饭吧。” 前阵子庄稼快枯死了,附近的水源枯竭了,生产队只好去更远的大山里挑水。有一次林远在河里捉到了鱼,后来就常常有村民宁愿多走几里地也要去碰运气。 今年底大队分的粮食很少,很多人都跑到山里挖野生的木薯、魔芋充饥,林远脑子比较灵活,他做的陷阱经常能打点肉食回来。 别看龙奶奶今年七十岁了,但是精神头比六十岁的老人都要好,全靠林远照顾得好。 林家也因为林红樱从东北寄了很多粮食回来,扛过了这一阵饥荒。 林红樱一边拿着馒头吃,一边问:“叔怎么不等等我们,我们有车,跟咱们一起去不更方便?” 龙奶奶笑着说:“你那车哪挑得水,颠得那么厉害走一路都要泼光了。他起得早,这会功夫他应该已经到地方了。” 林远五点就起来了,两个孩子昨天一路奔波,今天肯定累坏了哪里起得那么早? 林红樱吃了一只馒头,感觉到有股清甜的滋味在嘴里散开,忍不住又多吃了一只,“馒头好甜,是不是加了糖?” 这种甜跟平时的甜还不太一样,是一种清香的甜。 冯秀丽为了招待远道而来的林红樱夫妻,这两天特别舍得用精细粮。一大早就用富强粉和甘蔗浆做了白糖馒头,吃着特别的香。这原本是他们打算留着年夜饭吃的食物。 林红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个馒头她只能吃一只,吃多了还挨冯秀丽白眼。 早饭能吃上馒头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先前林家人吃的是米糠粥、木薯粥、魔芋、菱角、芋头……糠吃着很难下咽,木薯吃多了头晕烧心,胃里反酸。 好在几个月前林红樱寄了很多粮食回家,不过林远夫妻会专门留着给龙奶奶吃,他们偶尔才会吃一顿改善伙食。 冯秀丽笑着说:“没有加糖,馒头用的糖水是你叔今早用甘蔗榨的,吃着是不是比白糖的滋味还好?” 大队里种了几十亩甘蔗,今年大旱,甘蔗没长好,榨不出汁。大队长就用这些甘蔗苗发了抵粮食。社员们虽然不满意,但甘蔗也是好东西,有了它就不需要到城里买白糖。饿的受不了的时候就吃点甘蔗,连渣一起吞下去很管饱。 林红樱发现冯秀丽把石臼里的甘蔗渣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根本不敢浪费。榨完汁的甘蔗渣拿来做什么,林红樱稍微想想就明白了。 她说:“让叔以后别这么麻烦了,我们随便吃点东西就行的。” 冯秀丽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着说:“他见你们回来高兴,不知道你以后什么时候还有空回来!” 林红樱摇头,“这可不一定!”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桂省尚算受灾程度较轻的省份,这里气候温暖、江河湖泊众多,雨热同期让谷类作物得以一年三熟。 地下水资源丰沛,只要解决用水问题灌溉不成问题。林红樱昨天一路坐车回家的路上,发现土地已经干裂得很厉害,超乎她的预料,她觉得日后可能还得回来一趟。 吃完早饭后,林红樱跟邵青峰说:“我叔去捉鱼了,我们去帮帮他。” 林红樱打算试试试试她的金手指,兑点肉回来当年夜饭,正好去捉鱼。 早上来挑水的人不在少数,两个人一路问过去,摩托车开了三公里地就找到了林远。 林远正拉着一张破网,在湖里游来游去。 这片湖在林红樱的记忆中非常大,水源是地下水和大山流出来的水,现在湖水面积已经缩小了一大半,临近干涸,仅剩半个足球场的面积,湖水也不复以往的清澈。 林红樱发现下水摸鱼的人不在少数,这湖底的每一寸地、每一块石头估计都被村里人摸过无数次吧。 他们来到的时候,林红樱听到了大家正在笑话叔叔。 因为林远忙活了半天只捞到了一点水草,几只不足小拇指长的河虾,塞牙缝都不够。 大队里来挑水的村民纷纷用土话嘲笑他,“老林,今天又来捞点下酒菜招待你家新侄女婿啊?” “你要是能捞得到鱼,母猪都能上树!” 别说这片湖被捞过无数次,这条路上但凡能吃的野菜树皮都被挖光,一路上都是光秃秃的。 林远忙活了半天确实捞不到鱼,又发现侄女跟侄女婿都来了,憨厚地掬着一抹笑容。 他有些尴尬,幸亏侄女婿听不懂本地的土话!不然让他听到乡亲们的嘲讽多不好。 村里人跟林家的关系不亲,林家以前不住在村里。 他们以前是做地主的,当年老爷子目光深远,把家产都捐了资助抗战,从城里搬到乡下种起了田,生生把他们家的成分从地主改成了农民,加上一家人也本本分分,后来清算的时候就没有他们家的事。 前几年林远的大哥被调去城里工作,他们还以为上边又开始重用林家了,当时村里人听说时可羡慕他们了。 直到去年林家倒霉催地被群众追加揭发,老爷子发配去了北方劳动改造。大家都怀疑林家的大儿子是去劳动改造了,根本不是去城里工作了。林远渐渐地也就相信了这个说法。 这几年林远在村里都是夹着尾巴做人,低调做事,从来不做那掐尖冒头的事。 一个老头挑着水,冷冷地训诫着林远:“不务正业!” 没有人敢反驳那老头,那老头的儿子是大队的书记。 一说起“不务正业”,村民们都担不起这名头,压根不敢再看热闹了,挑起肩上的水就走人。 被批评了一顿的林远只好收网,不敢再多有逗留。 林红樱试了试自己的金手指,能不能买到活鱼。 野生鱼时价三毛钱一斤。她心念一转,花了三块钱买了十斤鱼,一条花鲢、一条鲈鱼和一条鳜鱼。 这时林远感觉到网有点沉,他心里一喜,抓紧速度拉网发现了鱼的影子。身边人激动地叫:“老林!你又抓到鱼了!” 林远显然自己也愣住了,白花花的鱼鳞在阳光下反射着美丽的光,鱼尾啪啪地乱翻,激起阵阵水花。 好肥美、好生猛的鱼!收获之丰富超乎林远的预料,他激动得整个人扑进了水里,把鱼依次地装到自己的背篓里,三条鱼险些没装得下! 在场的人几乎都傻了眼,这片湖里居然还能捞出鱼! 大家痴了一般地看着林远手里的网,嘴里忍不住直咽口水,怎么就让他一个人走了狗屎运! “老林,你好运气啊!” 大家连水也不挑了,什么“不务正业”的话统统都抛到了脑后,搞到东西吃才是正经事! 他们纷纷去看林远背上的竹篓,谁知林远早就盖上背篓盖子,大掌一挥说:“哈哈,小运气而已,只是一条小鱼。” “喏你们看,湖里还有!”林远随手往湖里一指。 林红樱花了两毛兑了几十条小鱼苗撒进湖里,城市里不能大手大脚地兑换食物,来到乡下她可就不怕了! 平日省吃俭用,为的不就是今天的大口吃肉吗? 大家向水里看去,果然有好几尾鱼在水中隐隐若现,这下他们连问林远的心思都没有了,脱了衣服连忙往河里扑。 林红樱赶紧把小叔叫上车,把他带到了远离人群之地。 第106章 故乡的诗(6) 林远满足地看着怀里沉甸甸的鱼,乐呵呵地说:“你们两个等等,前边路口绕个弯,叔在山上弄了一个陷阱,我去收个网。” “你们回来前应该给家里拍个电报,现在搞得叔一点准备都没有!” 林红樱跟邵青峰便跟着小叔走到了山上,走了大约半小时,只见林远熟稔地从地上拉起一根绳子。 被落叶覆盖的麻绳被掀开,只见一口两米深的陷阱露出了全貌,插满了锋利尖锐的木头,里面困住了一只野鸡。 林红樱下了单兑换了一头“野猪”,山里的野猪跟家猪长得不一样,倘若兑的是一头家猪,农民一眼就能认出破绽。当然这年头纯正的野猪是万万不敢吃的,没经过检疫的野生猪肉很难保证没有病菌。 于是林红樱忍痛花高价兑了一头现代人工自然散养的野猪,每斤肉高达五十块人民币。 太贵了太贵了,幸亏在火车上修了次锅炉,拿了一点江教授的怨念! 林红樱肉疼地下了单,兑了三十斤的自然散养黑毛野猪。 忽地一头野猪咆哮着从远处飞奔而来,把正在下陷阱的林远吓了一跳。 说时迟那时快,邵青峰立刻拉住林红樱往树边遮掩,他警戒地蹲下立刻取出身上的刀,一切的动作还没来得及完成。 只见那头猪迫不及待地跳进了林远布置好的陷阱,被削利了的木棍插得四脚朝天,鲜血直流,死前拼命嚎叫了一声,死得透透的。 林小叔饶是经验丰富,这辈子也是头一次碰到主动往陷阱里奔的猪,整个人生生愣在原地。 他望着野猪,下意识地咽了口水。 因为野猪是群居性动物,附近只要发现一头意味着会有一大批。林远赶紧把这头小野猪拔出来,递给邵青峰:“快,咱们立马下山!” “这里不能久留!” 下山后他坐在摩托车上,嘴里还碎碎念着:“这里也不是深山啊,野猪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他拼命地捂着猪的伤口,试图挽救浪费掉的猪血,流的这些猪血都够吃一顿了。 他瞅着野猪到处打量,爱不释手地说:“这只猪长得还挺靓的,我从没见过长得那么漂亮的野猪,毛都是顺的。它肯定经常洗澡。” 林红樱转移他的注意力说:“叔,你平时不要那么大胆,总自己一个人上山。你看这次上碰到了运气,要是今天来的是头大猪,咱们今天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邵青峰深以为然,“小叔以后进山最好跟守林员一起,他们一般有配枪会安全很多,要不就跟大部队结伴同行。” 林远露出洁白的大牙,“你们别担心,我心里有数的。” …… 当林远三人搬着野猪回家的时候,龙奶奶双眼都要看发直了,口水都要忍不住流下来了。诧异地问:“这猪山上打的?” 林远说:“对,今天碰巧野猪自己跑到陷阱里了!”他对女儿说,“快,去烧一锅滚水。” 他拿了一个碗把剩下的猪血收集了起来。 林红樱笑眯眯地把一篓鱼拿给奶奶看,龙奶奶吃惊地看了又看,嘴笑得都要裂到耳根子了。 今天的收获看来真不少! 她就好吃一口鱼,可惜今年雨水少之后,林远能捕到的鱼就少了,入秋后她只吃过一顿鱼。 林红樱明白她最喜欢的吃鱼,赶紧把鳜鱼杀了,洗干净后用姜和葱抹一遍鱼身,做条清蒸鱼。其他的两条鱼砍成块,裹上面粉,用猪油煎香以便于保存。 林红玉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碰到父亲捕到野猪。 烧热水的时候熊熊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照亮了她满脸想吃猪肉的欲望。 她时不时就去瞟一眼地上那头猪,饿得恨不得去咬上一口,烧着火的时候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恨不得开水一秒就烧滚。 不到半个小时一锅水就烧开了,林远手脚麻利地把猪杀了,开膛破肚。林红樱见过专业的师傅杀猪,便教小叔应该往哪下刀,几个人的配合下猪肉很快被分割好。 龙奶奶跟冯秀丽婆媳俩怕邻居闻到自家做饭的香味,便把前段时间收集起来的牛粪都堆在下风口,点了把火烧了起来。他们家上风口,地势较高,粪堆臭不着他们。 没晾干的牛粪臭得要命,香臭混合在一起,鼻子再灵敏的人都闻不到。 冯秀丽刚把粪点着,后脚邻居就骂:“龙阿婆,你家粪坑炸啦,什么日子烧粪不好非要挑今天烧,臭啊——” 龙奶奶把烧着的粪堆捂在一起,袅袅地冒着烟,气味一时半会不会消散又不会点着旁边的东西。 一切准备就绪后,林红樱跟邵青峰当仁不让地接下了掌勺的活。说到做菜,现在林家没有哪个能比得上问食堂师傅收集了一堆菜谱的林红樱。 这些食材很贵,林红樱不想糟蹋了。 她取出了行李里特意带来的调料,酱油、桂皮八角香叶各类大料。 她麻利地切下了猪耳朵、猪舌、猪头肉、猪面肉,下了大料做了一锅卤肉。天气凉的时候卤肉可以放三天不坏。 四根长长的猪棒骨熬汤,大火熬成奶白色,随便加点盐巴再撒把葱花,喝上一口神仙都不换。再搓出细细的面下到汤里,喝上一口通体都舒畅了。 邵青峰把猪肉切割好后,把剩下的猪肉用盐腌好,用草绳一根根串好晒在太阳下。 林红玉狠狠心拔了菜地里大家细心浇灌长成的青菜。 刚到中午,全家人围在餐桌边坐着,喉咙不住地咽着口水,嘴里口水都要流干了。 一盘肥嫩鲜美的清蒸鳜鱼,一盘浓香诱人的卤肉,一盘鲜美热烫的猪棒骨汤,还有一道炒青菜。 林红樱给奶奶夹了鱼肚子的肉,鱼肉香滑肥美,刺少肉厚。龙奶奶还没等孙女把肉夹过来,自己就配合地凑过了双手和饭碗,没想到孙女却直接喂到了她嘴里。 龙奶奶吃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好吃吧?”林红樱问。 奶奶连忙点头,“真香,好吃好吃,真是太好吃了!” 林红樱盛了一碗猪棒骨汤,浅尝一口,鲜味犹如火引子一般将味蕾点燃,属于猪骨中发挥鲜味的氨基酸霸道地占据了唇齿,骨髓中的髓花轻轻一吮便脱落,脑海瞬间绽开愉悦的烟花。 好鲜!不愧是散养山猪的滋味,瘦肉韧而不柴,肥肉肥而不腻,鲜而不膻不腥。 只是喝着的时候想到兑换它花了多少钱,林红樱便很肉疼了。 但抬眼看到大家吃得一脸满足的模样,林红樱又觉得钱不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家人此刻围在一起,吃一顿热气腾腾的饭。 奶奶吃上了一顿她亲手做的饭,这是林红樱无数次的梦里,所能幻想到的最温馨的一幕。 她把鱼肚子最好的肉都去掉了刺,小心翼翼地夹给了奶奶。 龙奶奶吃得满嘴流油,鱼肉香滑软嫩,吞下去时跟没吞食物似的,一下就咽下去了,根本不费劲。 所有人的脸上涌出了幸福的滋味,只要想想明天还能再吃一顿这样的饭,他们都觉得像是做梦一般…… 邵青峰喝着汤尝到了不可思议的鲜美,他虽然吃过野猪肉,这么鲜的野猪肉却是第一次尝,比家养猪吃起来味道还好。 一般的野猪肉会很腥臭、柴硬。可能是这只猪比较小,还未发育。这顿匆匆赶出来的农家饭滋味丝毫不逊色于京城的那顿精心准备的家宴。 上一秒还活泼乱跳的新鲜鱼,尚存体温的野山猪,刚刚从地里摘出来的菜,完全保留了自然的鲜美,林家人也很随和、淳朴,他们就在这片简陋的小小院子里晒着暖而不刺目的太阳,吃饭吃得微微冒汗、浑身舒畅。 林红樱捧着饭碗埋头吃,吹着山风,恍惚地快要以为这是一场关于故乡的梦。 第107章 饭桌上的时候,林远开口问了邵青峰家里的情况。 邵青峰介绍了自己的父母,“我的父亲在奉天松陵机械厂工作,我母亲在贸易部工作,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我爷爷有三个孩子,分别是大伯、我父亲以及我姑姑。我有两位堂兄一位堂姐,一位表兄和一位表妹。我母亲那边有三个兄弟、一个姐妹……” 林远听得晕乎乎的,邵家人口还不少,不过相比起农村的大家庭来说人口还算少的。 林远诚恳地说:“论家庭条件我们家如今是远不及你,我跟红樱的父亲都是农民,不过我们从来没有亏待过红樱,一直很看重她,她不仅是我大哥唯一的孩子,也是我父母最重视的孙女。” “虽然她嫁得远,但如果你亏待她,我哪怕是离得千里、万里都会把她带回来!” 邵青峰郑重地向林远敬了一杯茶,“我不会亏待红樱的。” 林远虽身处低谷却不卑不亢,身处陋室却腹有诗书,敬爱老人、注重培养女儿。这样的家庭有风骨,差不到哪里去。邵青峰昨天在屋子里发现了很多有价值的重要书籍,有很多都是封锁的技术,他猜测这是林父留给家里人学习的。 这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这些外文书籍林父没来得及处理的,打开一看全是蝌蚪文,林家人不敢随便处理、也不敢随便捐出去,就怕又被人举报了。 吃完饭后,林远去补完了自己的挑水任务。 他把林红樱、林红玉跟邵青峰都带上了,每人要挑一趟才能挑完。沈秀丽婆媳俩便留在家里干农活、收尾。 林红樱不愿意走三四公里路去挑水,她很快想出一个法子,“用摩托车也可以把水挑回来。” 这趟回桂省她虽然没有带上油纸,但是她记得上次从奉天寄了很多红肠回来,用的就是油纸包装的,她取出了油纸裁成合适的大小,绑在水桶口。 林红樱在这头装水,邵青峰跟小叔把水带回去,林红玉在另一头浇水。多跑几趟只需要一个小时就能把平时要花费一下午的活干完。 “我脑子一时半会没转过弯来,还是红樱有法子。”林远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咳咳……林红樱真是受之有愧。 林远浑身是劲儿,他心热热地跟侄女婿来回跑了五趟,不仅把家里的水缸挑满了,也把自己“责任田”浇透了。 最后一趟,他们跟林远一起挑着空的木桶步行回来,林红樱问小叔:“这个天旱了多久?” 小叔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焦虑地长叹一口气,“从去年秋天开始就是这样了,陆陆续续没下过几场雨,这个月更是一滴雨都没下过。” 甘蔗是一种极其需要水的农作物,今年大旱让几十亩甘蔗枯死了,仅剩下几亩用来勉强应付开春的特需物资征收。甘蔗是南方产糖的主要农作物,没有甘蔗,白糖产量就会大大减少。 白糖是战略物资,还是老百姓不可缺少的生活用品,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看这情形要是再不下雨,剩下的这点甘蔗也要保不住了。”林远说。 林红樱想到自己之前写给桂省的农业建议,里面就有提到应付旱灾的方法。 林红樱问:“叔,县里没有请施工队来抽地下水浇田吗?这样一趟趟搬水要搬到几时……” 林远擦着汗,“请了,怎么没请?去年秋天就请来了,那水泵特别贵,买回来还抽不出水!那水井打了好多口,只有一口出水的。” 林红樱心中疑惑,“怎么会抽不出水呢?” 林远说:“我也不知道,那个厂的技术员说电压不够,也有说质量不行,反正就是抽不上来。请技术员下乡一趟难啊,要花钱请人来,还要招待人家吃饭。” “那些没水的井,打了多深?” 林远低头擦着额间的汗水,说:“二三十米是有的,打下去就是没有水。” 林红樱心想,喀斯特地貌地貌决定了打井的困难,要透过层层火山岩和石灰岩,挖穿了岩石层才能找到地下水。单凭经验很难判断出哪里有水源。需要合适的工具探测地下水源。 石灰岩和火山岩是可溶性岩石,经历了地下水千百年的腐蚀,钻井的时候处理不当很容易坍塌。 林红樱边走边看见一路上来挑水的农民,有条件的用推车来运,没条件的就用肩膀挑,磨得双肩都起了水泡。 农民们穿着破烂的草鞋,衣不裹体,光着膀子一车车地挑着水浇到甘蔗地。虽然正值冬天,可是身上的汗水不住地流。 他们瘦得都不成形了,瘦得跟纸片似的,与四个月前的林红樱差不多。吃的热量都不够,还要承担沉重的劳动,很多人双脚都浮肿起来。 村里人见到林远便用土话打招呼,“食饭没,听讲你捉左条大鱼,好犀利啊!” 林远点头,惹起了大伙的一阵羡慕。 林红樱皱着眉头说:“这样挑水要挑到什么时候?叔,你帮我跟大队说一声,我帮你们看看水泵能不能用,哪里出了问题。” 吃都吃不饱,热量严重不足,连大年三十都在挑水浇地,农民是真的很辛苦。 林远苦笑道:“再说吧,现在咱们村里的支书是林有福……他不会愿意搭理咱们家的。” 林红樱听到这个名字便默然了,林有福就是村里那个持续不断地举报林老爷子,最后把林老爷子举报去了北方劳改的同宗。 双林两家人矛盾由来已经有十几年,林有福家挨着林红樱家。林有福家人丁兴盛,房子不够住。之前他们盯上了林家的那三间土屋,但当年大队却把那三间屋子分给林老爷子。 当年林家把他们在石九村的祖产捐了,留给县里做办公用,县里便把石九村三间无主的空屋子留给了林家。 那三间空房是原主人打仗绝了后,林有福家就住在附近,原本他们已经把那三间屋子视为自己的东西,不料大队却决定把房子留给了林老爷子。 他们欺负林家人丁稀落,落魄式微,又眼红他们有两个有出息的儿子想尽方法把他们赶出石九村,霸占他们的房子。他们到县里、市里贴大字报举报林老爷子,称他是村霸、以前的地主,来到农村依旧不反思自己、霸占人家的房子。 去年,他们成功地把老爷子逼去了北方“改造”,林红樱被逼得千里迢迢去嫁人。 之前在水边训斥林远“不务正业”的人,就是林有福的父亲。 林远看见一个老人在背着水,便从扁担扛下放在自己的肩头。 他笑眯眯地说:“刘叔刘婶你们歇歇,我帮你们挑。” 林远用侄女跟侄女婿用普通话说:“刘叔家里三个儿子当兵的都光荣了,我今天吃饱了有劲,就帮帮他们。” 等林远挑着水到甘蔗地,把刘叔的责任田浇透,洗得开线的汗衫露出了他磨出血泡的肩。 林红玉忿忿不平地抓紧机会跟堂姐和堂姐夫告状:“我爸的责任田比别人多,林有福故意把大伯的那份也划到他头上,他最近每天五点就起来干活……” 林盛人都不在村里了,还要算他的那一份,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年底分粮食的时候倒是没有他的份。 还好有林红樱寄回来的物资,否则林远承担那么繁重的工作却没有足够的食物,早就撑不下去了。 邵青峰拧眉,“林有福是谁,他为什么要这样干?你给我仔细说说。” 林红玉便一口气全盘托出林红樱走了之后的事情,以及林有福家跟林家的恩怨。 邵青峰听完陷入了沉思,“你们家成分上是没有问题的,怎么判断就看你们当地的意思。” 政审的时候邵青峰看过林家的资料,他们家严格来说不是地主阶级,他们家以前主营经商活动,名下有土地但不多,加上林老爷子有资助过部队的功劳在,这件事本可以功过相抵,架不住有人一直盯着不放。 他们是积极靠拢政策的那批人,这是林红樱的政审虽然卡了两个月,最终通过的原因。 邵青峰跟林红樱说:“岳父绝没有在劳改,他在做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的情况目前很好。” 第108章 林红玉听了喜出望外,自从被人举报揭发后,林家在村里没少被人看不起,得知大伯安然无恙消息的她松了口气。 自打林红玉出生起,林家就是实实在在的贫下中农,住的是破烂的房子,跟大家一样饿肚子,林有福举报他们实在是没道理。 林红樱听完邵青峰的话也是松了口气,不是劳改就好。她打算搞完拖拉机改造后分别去探望父亲和爷爷,好让奶奶安心。 之前她隐隐有过猜测,在安钢的时候她有跟金厂长提到过林盛,金厂长当时十分想把他招过来,后来不了了之,林红樱猜测林盛也许没有在劳改,而是在保密部门工作。 因为农垦可以把夏海招进来,没有道理安钢没路子把林盛招进来。 邵青峰说完便去把林远肩上的担子接了过来,自己去挑了两趟水。 林远不让他干,不过到底抢不过邵青峰,无奈地笑着把水桶给了他。 刘叔望着邵青峰离开的身影,直夸林远这侄女婿孝顺,“这个后生是城市里来的?一点都不嫌农活脏和累,这么有心。” 听得林远眉眼笑得弯成一条线,嘴上却说着:“还行、还行。” 林红樱催着小叔回家,她从行李里找出了药水,给小叔肩膀消毒。 伤口露出来的时候,林红玉跟沈秀丽都心疼坏了,红通通的一片血泡,流着殷红的血,有的地方还泛白了。 林红樱皱眉,叮嘱道:“叔这两天还是要安生点,别挑水了。早知道你身上有伤口,我绝不会让你下水! 这个伤口每天消毒三遍,伤口要通风透气,你就好好待在家里。那个浇地的农活我们先帮你做了。” 林远疼得眉头一皱,“农民哪有不干活的!等你们回去活不是还一样要干?放心,我这伤口很快就好了。” 林红樱顿了顿说:“所以,村里有哪个干部比较尽心尽责的,你给我推荐一个,我去看看那个水泵是怎么回事。要是我能修好,不仅叔以后不用去每天挑水、刘叔刘婶也不用。” 林红樱想趁回去之前把他们的用水问题解决了,不让他们盲目劳动。 农民的力气是很宝贵的,应该用在刀刃上。 为了一片甘蔗地累成这样,等到春耕时劳动情绪会更懈怠。再者靠人力去挑水浇地是不现实的,无异于杯水车薪。 林远思考许久终于想出一个名字,“刘金生,他是我们生产队长,这片甘蔗地归他管。” “好,今晚叔你帮我引荐一下刘队长。” 邵青峰从外面回来,跟林红樱说:“车快没油了,我得去县里加油顺便买点东西,你一起去吗?” “去,我顺便去趟市里打个电话。”林红樱说。 林红樱正好想去一趟桂省的农垦总局,虽然国家单位节假日肯定放假的,但管农民的不一样,今年的粮食任务很重,他们农局长大年三十都不休假,林红樱想去碰碰运气。 她带上了自己花了几天时间写好的建议书,放到邵青峰的手提包里。 林红玉叮嘱了一句,“早点回来吃饭!” 林红玉看着堂姐夫妻俩离去的身影,眼中有着复杂,堂姐真的变得不一样了……人变得她都快不认识了,双眼看似温和实则洞察人心。虽然她说的话不多,但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有分量。 结婚给人带来的变化有那么大吗? 她跟奶奶聊天说起这个变化,谁料奶奶连头也没抬,说:“跟结婚有什么关系?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姐姐以前只是中了邪,脑子不清楚,等她开窍就会恢复聪明了。你一直不肯信,这回你得信一信。” 龙奶奶笑吟吟地说:“红玉等着看啊,再过几天你爸肯定不用去挑水了。” 林红玉有点听不下去,说道:“奶奶,堂姐哪有你说得那么神?” 虽然林红玉也盼望着堂姐能把那个水泵修好,但上次村里好吃好喝招待的技术员都没修好,堂姐甚至连看都没看过那水泵,林红玉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龙奶奶笑而不语,岂止有她说的神,毕竟大孙女的本事龙奶奶很多都不知道呢! 她还想着等大孙女百年之后亲自下来,跟她说说,没想到这辈子有机会可以亲自看看了。 “红玉,你等着看就好!” …… 邵青峰到县里取了孙部长特意留下的汽油,自己给摩托车加上。 孙海峰特意把汽车留在了县里方便他们用,邵青峰便开车带林红樱去了一趟邕城。 来到城里后,邵青峰先去买了点过年用的年货。 虽然是年三十,但供销社依旧开着门,它的营业时间对满足人民的需求至关重要,因此在重要的节日都会被老百姓挤得水泄不通。 供销社的售货员穿着一身朴素的中山装,笑脸迎着客人,忙得脚不沾地。 邵青峰掏出一沓全国通用票券,买了六斤本地的高级点心,水糍粑、马拉糕、桂花糕各两斤,三斤本地的水果硬糖。他扫过货架,又买了毛笔、墨水和空白对联。 那么帅的男人带着媳妇来买东西,付钱还那么利落,掏钱的那一刻真的让所有老少女性都不禁心动。 林红樱也带了很多票券回来,却没买东西,她还想叫邵青峰少买点。 他们来到供销社的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很多商品都被买完了,邵青峰还去隔壁百货商场买了条新的被子,虽然白天温度不低,但夜里却挺凉的,昨晚睡觉时她总抢被子,邵青峰只好盖自己的大衣将就了一晚。 两人采购完年货,邵青峰找人打听了农垦局的位置,对照着地图一路开车去寻找。 桂省农垦局。 林红樱把带来的证件交给门卫,看门的大叔惊讶地看了又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心里一个个个问题哗哗地冒出心头。 “年龄?这是你捡来的,还是你的?” “十九岁,证件是我自己的。”林红樱打开自己的介绍信,介绍信的名字跟证件上的名字是一致的,出发点跟证件上的单位地址同样都是冰城兰县。 门卫狐疑地对照着看了几眼,这么年轻的后生怎么就是副厂长了?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她怎么还有辽省的工作证?一个北方的干部,怎么来了桂省? 林红樱收起证件问:“同志,今天局里有干部在上班吗?我找他们有点事。” 可是他听着林红樱的口音就像本地人,把那个钢印看了又看,觉得这年头没有骗子敢骗到国家单位头上,心中凌乱地给他们开了门。 “有、有,过年期间都有干部在值班的。” 林红樱还没进去,就听到了里面有道中气十足声音在骂人,“你看看你自己说的话,对得住人吗?”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得把这件事给老子解决了!” 进去一看却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打完电话后他坐到了办公桌旁,厚厚的资料堆几乎要把他这个人埋了。 林红樱对他说:“同志您好,我是黑省冰城农垦总局的技术员,想求见咱们的局长,我有一份资料想亲手交给他,如果他在局里,方便帮我通报一下吗……” 那人头也不抬,波澜不惊地说:“你把东西放下就行。” 林红樱又说:“同志,我想……” “让你放你就放,那么多废话干嘛,待会我会给他的。”他随手接过林红樱的工作证和介绍信看了两眼,忽然呛了口水。 脸上的表情跟门卫是如出一辙的狐疑,他上下打量了林红樱两眼,“局长刚刚有事出去了,不知道他等会回不回来,同志你可以在这里稍等一下,不过今天年三十夜,我最迟五点就下班。” 他到底是泡了一杯茶水来招待林红樱两人。 林红樱跟邵青峰便等了一会,临近五点,唯一一个值班的同志准备收拾东西走人了,林红樱见等不到人,便把东西交给那位干部,托付他明天一定亲手交给局长。 那同志看了眼资料第一页的字,《桂省特色农业发展的建议和对策》,“嚯,林同志这你写的?” 他直接把资料放在了局长的办公桌上,“资料我给你搁这了,同志放心吧,明天我会记得提醒咱们局长。” 第109章 石九村。 林红樱跟邵青峰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的时候已经将近暮色了。 邵青峰从年货中取出了红纸和毛笔,龙奶奶愣了片刻才说:“我们好多年没贴过对联了……” 隔壁的林有福家经常盯着他们哪里做得出格,自从林家被贴了大字报之后,他们就愈发低调谨慎,过年连春联都不贴了。 眼看着隔壁的林有福家过得越来越昌盛,他们过点苦日子,能让林有福少惦记他们、放林家一马。 沈秀丽夸赞道:“写对联好啊,把对联贴上去,明年日子一定过得红红火火!还是青峰有心。红玉爸,你看看对联怎么写?” 今年是饥荒年本没什么年味,只有无尽的对未来的担忧,但是侄女跟侄女婿回来了,他们不仅带来了很多食物,还带来了好运。丈夫今天猎回了一头猪、三条鱼,中午的一顿饭令沈秀丽感受到了过年的味道。 两个年轻人去市里的时候,沈秀丽跟婆婆一起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但是心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东西,直到邵青峰把对联拿出来,沈秀丽忽然就明白了。 他们本可以大大方方地过年,可是这些年来却一直谨小慎微,邵青峰跟林红樱的归来就给这个家撑起了腰,让他们稍微敢做些大胆事了。 说得更明白些,那就是这一代年轻人出息了,让他们慌乱的心能够安定下来。 他们应该大方地贴一贴春联了! 林远看到侄女婿买的是空白的对联,连连摆手说:“对联写什么,这个我不行。咱们家现在就你们年轻人比较有文化,青峰来写吧!” 邵青峰倒出墨水,建议道:“大家一起来想想?” 邵青峰拿出毛笔写了一条对联,上联他想了片刻,抛砖引玉地写出一个上联:“勤耕细作丰收岁。” 林红樱想了想添上了一笔,“海晏河清有余年。” 大家看了又看,觉得上下联的意头很好,不用再换。小叔笑眯眯地众人讨论横批是什么,林红玉提议说:“仓廪丰实怎么样?” “这个意头不错,红玉提议得挺好的!”小叔忍不住摸了摸下巴,但他觉得还是欠缺了点,撑不起下联。 他让妻子也想想,沈秀丽只念完了小学,闹了个红脸:“去去去,让我想这不是胡闹吗?” 中午吃饭时沈秀丽可是在饭桌上听得明明白白,侄女婿不仅是清大的,还留学过毛熊,跟大伯相比都差不到哪去。 她在丈夫的催促下,吭哧地憋出了一个:“年年有余吧……红玉她爸你也想想?” 全家人都看向林小叔,轮到林远搔首为难了,“你们知道我的国文学得不行……” 龙奶奶忽然说了一句,“国富民强!” “国富民强?”众人说。 林红樱笑着说:“还是奶奶厉害!这个更贴切些。”她用普通话翻译给邵青峰听。 邵青峰品味了片刻,赞美道:“确实,国富民强更好……既承接了丰收和余年,也更配红樱的海晏河清。奶奶好文化!” “哪里哪里。”龙奶奶听见大家在夸赞她,笑得脸颊都泛起了红光。她在地下的那段时间什么都没多听,就这四个字听得最多。国富民强,这是孙女的愿望、也是很多人的愿望啊…… 邵青峰用毛笔蘸着墨水,立刻写下了横批。 雄秀庄重的颜体落在红艳艳的纸上,挥斥方遒,洒脱庄重,大家欣赏了片刻,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一定是全村最漂亮、最有心意的春联!谁家贴的也没有他们家的大气端庄! 待春联上的墨水干后,沈秀丽跟林远立刻把它贴在了正中央的那间房——龙奶奶的房门两边。 林红樱把福字贴在了她的房间门口,心中默默地许愿。 一愿奶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二愿时和岁丰,海晏河清。 三愿国富民强,盛世太平。 对于科学,她一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因为所爱之人,她一直相信有来世,每个人都会跟相爱的人有重逢之日。 贴完红纸后,龙奶奶去烧了牛粪。 沈秀丽把做好的年夜饭盛了出来,这一次每个人都能吃上一碗白米饭。年夜饭是粉蒸炸鱼,卤猪耳朵、猪面肉、韭菜虾皮汤、炒青菜。 林红樱卤的猪耳朵特别香,又香又脆。炸鱼咬一口能滋滋地流油,吃得人满嘴喷香。 年夜饭大家吃得满脸幸福,享受着难得温馨的时刻。 吃完饭后,林红樱让小叔带她引荐大队长刘金生。 夜幕降临,村里陷入了一片宁静的漆黑中,这一天跟以往的每一天没有什么区别,丝毫没有过年的气氛。 唯独偶尔人家烟囱中飘出的一缕煮饭的青烟,证明村里人到底还是有在过年,会为了过年特意做顿好饭。 刘金生吃完饭后,原本正打算睡下,没想到却招来了一个意外之客——林家的林远找上了门来。 林远小声地引荐自己的侄女,“金队长,这是我大哥家的女儿林红樱。” “她懂得修水泵,想给咱们大队的水泵看看,她从小脑子就机灵,爱捣鼓这些玩意,你带她去看看吧……” 刘金生听了皱眉,“那个水泵的事年后再说吧,公社已经请了技术员,咱们急也没用。万一你们给弄坏了,人家技术员修不了怎么办……” 林红樱在一旁端详着刘队长,他身形瘦削却精神奕奕,浓眉大眼,看起来是个干实事的。 “我保证不会弄坏它。这是我的工作证,你可以稍微放个心,我也是技术员。”说着林红樱把自己的工作证给刘金生看了一遍。 刘金生接到林红樱的工作证便吃了一惊,十九级吃了一惊……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级别那么高的工作证! 他看了又看,没看出什么名堂。 想着这人家没道理造假证就为了骗一个区区的大队长,刘金生暂时打消了疑问。 林红樱又说:“修不好,也不过是让我看一眼的事。但假如我能修好抽水泵,这几天大家就可以好好休息,养好精神抢春耕。” 摸着黑,刘金生摸了又摸,沉吟道:“行,我带你们去看看。” 刘金生跟林家没有恩怨,只是不太亲近。林远干活肯出力、为人和善又勤勉,刘金生知道他是个信得过的人,反倒是书记林有福很讨厌林家,说每个亲近林家的都是政治立场有问题的人。这谁还敢亲近? 谁跟他们家走得近,林有福都会教训几句。刘金生想,大概是林老爷子在村里比较有口碑,上一次选书记时很多人投了林老爷子。 刘金生想着今天是大年三十夜,林有福怎么着也没有那个闲工夫去巡逻大队的仓库,便爽快地答应了。 刘金生回到家取了钥匙,带着林家的三个人去了大队的仓库。 他取出新的水泵,把手电筒光照在它身上。 “为了这个抽水泵,咱们公社花了很多钱从县里拉了一条电线过来,就是不见得管用。哦,对了那个技术员把工具留在了这里,说年后再来,你可以用用那个工具……” 刘金生站门外放风,他一边放风,一边跟林家的三人追忆起大队买水泵的“艰难史”。这套抽水泵、拉电线共花了上千块,结果就听声响就没了。 他心下愁苦,春耕又要种甘蔗了,没有水怎么种……更进一步,再旱下去插秧都插不了。 就在刘金生叨叨絮絮时,林红樱已经顺手牵羊地掏工具拆水泵了。 她拆的时候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零件的尺寸不对,导致运行的时候轴承抱死,滋滋的火花落下。 她打开了砂轮,一点点地打磨着零件,再放回去用肉眼去对比。汗水从额间缓缓渗出。这个年代的零件加工很多都是不合格的,良品率低,组装起来效果差。 “大妹,你看完后觉得能修吗?” 刘金生问林红樱,见她久久没有回话。回过头发现抽水泵已经被拆地满地都是了。他整个人都看愣了。 “能!”林红樱擦了把额头的汗,沉着地回答。 第110章 邵青峰跟林小叔都在给林红樱打光,林远看着侄女埋头忙碌着,切削、打磨、抛光,自己暗暗记下她的每个处理步骤,林红樱发现小叔看得聚精会神,一边修一边给他讲解。 就在叔侄俩专心致志地修(看)着抽水泵时,邵青峰察觉到了动静,“有人来了。” 一道严厉的骂声在这个寂静的夜晚里忽然响起,“林远,你们在做什么?” 林红樱加快速度,把剩余的零件组装回去。 一个古铜色面孔的矮壮中年男子指着林远说,“都不许动!统统给我双手举起来,靠在墙边站好。” 一阵脚步声跟上,几个干部提着手电筒跟了上来,把仓库照得十分亮堂。 四五个干部,加上十来个村民全都一脸震怒地看着刘金生和林远。 林有福黑着脸问:“谁允许你们碰抽水泵了!” 他视线扫过群众,指着刘金生愤怒地说:“刘金生你这个叛徒,千叮咛万嘱咐你不听,你非要地主阶级走得那么近,还让他们破坏咱们花了大钱买来的抽水泵!把他们给我抓住,明天天亮送到公安局!” 刘金生没料到林有福居然年三十晚还来巡逻,听到他扣下的帽子心有不平,“林有福,你别乱说话,我哪里是跟他们走得近,我这也是为了咱们大队……” 林红樱加快了手里的速度,把抽水泵的零件一个个地往回装。 邵青峰拦住了村民,说:“我想林书记误会了,红樱正在给村里修抽水泵,不是搞破坏。我是人民解放军,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 在休假期间邵青峰并没有穿上制服,这几天穿的都是白衬衫中山裤,身上也没有带上军官证。但是他人只要站在那里,身上那股威严的气质让群众不敢轻易冒犯。 林远立刻帮他用土话翻译。 那么端庄正气的年轻后生站在那,说的还是一口流利的普通话,长得真的很像解放军。石九村的一个干部迟疑说道:“好像是真的……林知有的孙女听说确实嫁了个军官。前几个月还有部队来咱们村做背景调查,大家忘啦?” 这么一迟疑,大家都不敢贸然抓人了。 那些干部看向林有福,眼里露出询问。 林有福冷笑着说:“修抽水泵不能白天大大方方来修吗,大晚上偷偷摸摸来仓库,他们肯定没什么好事!”他看向邵青峰,“哪怕你是军官又怎么样,军官也不能纵容你老婆来破坏我们的财产!” “我记得林大妹就是个初中毕业的,她哪里有本事修抽水泵?” 林红樱终于装好了最后一个零件,她站起身拍了拍手。 “我有没有本事,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林红樱脸上带着淡笑,询问刘金生,“咱们的水泵买了多久,地旱了多久?” 刘金生立刻说:“水泵买了三个月了,今年秋天雨水就开始少了,地旱了半年了……” 林红樱看向林有福,饶有兴趣地说:“你作为村里的党支部支书,村里大事小事一把抓,本应该负责村里的经济农业建设,尽力带着大家吃饱穿暖,可是水泵买了三个月都没有派上用场,这三个月活生生渴死了多少甘蔗、多少稻谷,造成了多少经济损失,我问你林有福,你承担得起这些损失吗?” “村里社员都饿得没米下锅,挑水挑得累死,还只顾着个人恩怨。” 年三十晚上还特意带那么多人来巡逻,这林有福倘若不是故意的,林红樱就把自己的名字倒着写!他是真的想把林家人都除掉。 林有福根本没把林红樱放在眼里,没想到这屁大点的女仔敢这样顶撞他。 他冷冷地笑,“林大妹,你一个小辈最好还是尊重长辈,别叫人看了笑你有娘生没娘养。一张嘴巴犀利得像刀,就爱逞威风,你爷爷都不敢跟我这样说话。” “这个抽水泵值一千四百块,要是给你修坏了够你坐几年牢。” 林红樱把抽水泵拿出来,清淡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谁说我没修好,刘队长,你把抽水机通上电!” “叔叔,你把村里人都叫来,让大家看看抽水泵有没有好!” 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修好了? 就林红樱弄的那三下五下,就修好抽水泵了? 林有福冷哼了一声,说:“慢着,今晚不能通电!上次机械厂的技术员说泵已经坏了,让我们别插电,插电坏得更厉害。要等技术员经过他的同意才能插电。” 虽然他不相信这个林家的大妹能修好抽水泵,技术员来了那么多趟都没有修好,她一个毛都没张齐的丫头还能比人家大师傅厉害?他认为林红樱只是年轻人心气高,自以为是罢了。 但是他看见林红樱那笃定的模样又不确定了。 林红樱冷着一张脸,正经地说:“坏了我赔,赔不起坐牢,你还是别操心我了,请通电——” 刘金生说:“林大妹自己就是技术员,她说能修就给她修修,反正都是坏的,大不了年后再让技术员看看嘛。林有福你一把年纪了,跟一个后生计较那么多做什么?你先把你个人的恩怨放一放。” 人家是十九级的技术科科长呢!只不过这个级别对上这个年纪,太让人震惊,刘金生选择没说。 村里的群众听说林红樱是技术员,看她的目光顿时变得不一样了。平时技术员可不轻易下乡,把人请来还得吃好喝供着。要是她是技术员,他们村就有自己的技术员了。 大家想起了林红樱的父亲,那是个什么手艺都会的厉害人,书读得也多,说不定女儿肖父? 他们踌躇地提议道:“支书,给她试试吧。” 他们都有点怕得罪这个林有福,说话一套套的,跟他过不去的人家都吃了大亏。可是他又是是能耐人,还认得县里的领导, 村里人平时是能不得罪他、就不得罪他。 一张张淳朴黝黑的脸纷纷点头,“林家大妹我看着就是个伶俐的!” “你听她是心疼我们挑水难,大半夜才来修的,让她看看嘛。” 群众们对林家虽然不太亲近,甚至有点不爱搭理,但是林家这些年来安安分分,种地下田干活,样样都不落下,大家都看在眼里。 农村人没那么多花花心思,一心只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关心天上下不下雨。听到林红樱说把水泵修好了,眼里都骤然绽出光,别的什么事都要排在后面。 天王老子来了,他们也想要看看这个水泵修没修好! …… 第111章 村里唯一一根电线被小心翼翼地拉到了井边,林红樱把抽水泵的水管吊着重物放入井里,直放到底。这口井钻得非常深,单凭绳子和水桶取不上水,只能用抽水泵才能把水从岩石底下汲取上来。 龙奶奶原本已经准备歇下,但是听村里人说水泵被她孙女修好了,龙奶奶高兴得匆匆穿上鞋子,向村里新挖的、唯一出水的那口井奔去。 直到去到水井边上,她才知道不是孙女修好了抽水泵,而是林有福诬陷孙女破坏公共财产,孙女为了证明才让大家来一起看的。 不知道怎么传成了林红樱把抽水泵修好了。 沈秀丽知道情况之后,急得双眼通红地看向丈夫,“他们这是欺负红樱年纪轻啊……” 林小叔跟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说:“林三爷,您的年纪最大,红樱这孩子还年轻,一片心是好的。林有福欺负小孩,要是抽水泵没修好,请别怪她……” 他咬了咬牙,“要怪就怪我!” 他哪里想到林有福早就盯上他们了,年三十晚还特意带了那么多人来巡逻。林有福这是直把人往死路上逼啊! 林红玉也抓着奶奶的手,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担心地跟奶奶说:“他们不会有事吧?” 不会吧,堂姐姐是技术科的科长,修个东西怎么能扯上破坏公共财产呢? 龙奶奶却望着人群中央的大孙女,远得几乎只看得见她弯下来的身影。 龙奶奶笃定地说:“不会!” 村里的群众还是心眼亮的,私底下小声地讨论:“我刚刚跟着支书去仓库,还以为她偷东西,但是我们看到林大妹在修抽水泵,她年纪还嫩,心是好的……” “啊?那支书怎么冤枉她?” 他们没说话,黝黑的眼睛看着林有福。 林有福看见村里很多社员都来了,大声地说:“大家都来看看,我们大队的仓库平时是不能轻易进外人的,但是林家的林远带着他的侄女年三十晚趁大家都不在,偷偷摸摸地跑到我们的仓库,破坏我们的公共财产……” 大家的手里或是提着煤油灯,或是点着柴火,没几个人有手电筒用的。 林有福的家人也来了,他们听到林远带着侄女偷偷摸摸潜入仓库,心里都是幸灾乐祸。 林家的房子虽然不值钱,但好歹也是三间能住人的房子。林家以前富过,他们肯定藏有好东西。他们上个月还看见林家人煮了大米饭吃……不年不节的,林家居然有大米饭吃。 当家的虽然混了个支书当,但家里还是七八口人挤一间房。林家总共才四口人,却能占三间房! 要是林远被抓去坐牢,家里只剩下一老一小一寡妇,哪里还能在这个村里呆下去。他们家就不愁房子住了。 …… 林红樱埋头做调试着机器,确保万无一失。 村里的族中长辈来到林红樱的身旁,看了又看,发现林红樱捣弄抽水泵的像模像样的,跟前几次来的技术员差别不大。 半晌,村里一个德高望重的族里长辈说:“孩子,你放心吧,我们这些老骨头虽然年纪大不中用了,但是心里还是拎得清的。” “不会叫林有福欺负你的。” 邵青峰从家里回来,此时的他已经换上了一身松枝绿制服衬衫,肩上别着那道鲜红色的金星肩章。 林有福只觉得他身上那身制服绿得人心慌,再看一眼他肩膀上的肩章——两杠两星,副团长,级别相当于地方上的副县长! 以前义务服役的军人,做过排长的回到家乡都能称当过军官,后来只要是当过兵的大家都会尊称他们军官,林有福还以为邵青峰也一样,没想到他居然是真的! 林有福深深地吃了一惊,谁想到那个窝窝囊囊的林家,居然结了一门好亲事。 林有福赔笑着跟邵青峰说:“大年夜的出来巡逻,我一下子心急了,误会了大妹的用心良苦。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同村人……” 邵青峰却说:“她叫林红樱,不是什么大妹二妹,请叫她林同志或者林厂长。” 就在大家争论林有福做得对,还是林远叔侄俩做得对的时候,这时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喧哗声。 “天啊——看啊看啊……” 他们摸着土地,湿漉漉的,一片清凉的覆过了他们的脚背,冻得他们直发颤,这是从岩石深处抽出来的地下水! 他们忘记了争辩,忘记了看热闹,手里的煤油灯都顾不上,睁大了眼睛、恍如在梦中似的趴在地上,去摸淌过脚边的汩汩清泉。 夜风吹得冻人,脚上的草鞋也不保暖,可是他们的心却暖暖的! 林家的大孙女把抽水泵修好,把地下的水吸上来了! 他们明天不用去四里地外用双脚、用肩膀去一桶桶地挑来水浇地了! 这个年可以猫在家里好好歇息,等翻了年也不用担心没水浇地。 “水、水!这个地下水好凉!” 黑夜里数道光照在抽水泵上,只见水管里汩汩地喷涌出一段水柱,映在每个人欣喜若狂的眼眸里。 “这个林家大妹好厉害啊,技术员下了几趟乡都没搞好的东西,她搞好了!” “叫什么林家大妹,人家老公不是说了吗,她是技术员,有文化,要叫她林同志。” “她叫林红樱……” 林红樱十分受之有愧,仿佛做出了“1+1”的题目,就被人夸是清华北大的料。其实不是机器难修,而是这里懂技术的人太少、太少…… 人群中的群众们在欢呼、惊讶,林红樱的心情却有点复杂。只是一台抽水泵的事,却让他们生生地挑了那么久的水。 如果没有林有福搞的事,林红樱根本不会看见这一幕。所有人会安安静静地睡上一觉,第二天发现抽水泵被某个好心肠的技术员给修好了,平静地接受这个好消息。而不是眼前这样的让他们震惊。 它本该是平平淡淡生活中一件极其寻常的事。东西坏了就修,修了就好,不好再修,最长也不能拖过一周,不应该耽误生产,也不应该让人束手无策。 林远拍了拍侄女的肩膀,兴奋地说:“明天不用去挑水了,还是叔太小看你了。” “修好了,我早就说过不难。”林红樱淡淡地回道。 更艰难的事情都在后头,一台抽水泵修好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 这一夜,很多人记住了林家大妹的名字,她叫林红樱。 她是一名技术员,她的父亲叫林盛、叔叔叫林远、爷爷叫林知有,奶奶叫龙云英。虽然大家同住在一个村子那么久了,但是平时大家都是按辈分、按长幼排序叫名,根本不清楚这个人生来叫什么名字。 村里有的人终其一生,只有一个大妹、二妹、大哥、二哥的名字跟随着他们一辈子。 第112章 …… 林红樱修好抽水泵后,淡淡地问林有福:“泵修好了,林有福我们是破坏集体财产吗?” 林有福笑着说:“天太黑,我刚刚看错了,哈哈,看错了看错了……” 他脸上露出了谄媚的笑容,可是对这一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还是一个让他颜面扫地的女人,笑容还是有点勉强。 他第一次正眼打量林红樱。 林红樱几乎算是林有福看着长大的,她从小人就一根筋,不爱说话,偶尔还露出一点傻气。现在再一看哪里还有一丝傻气? 林有福终日打鹰,不想却被鹰啄了眼。 林家最厉害的两个人——林老爷子、林盛都被他弄走了,剩下的几个都是不成气候的,攥在手里都能慢慢捏死。 没想到问题就出在这个最被他看不起的人身上,早知如此,林有福怎么着也不会让她北上去嫁人! 那个年轻的军官年纪轻轻却做到了副团,绝非简单的人物,一看就是一个大麻烦。 林有福的一句“看错”却不能让林红樱满意,她皱了皱眉。 村里德高望重的族中长辈听了也皱眉,他们刚来到这的时候都听着林有福对所有人说林红樱叔侄俩破坏财产。 他们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也活了大几十年,世道的弯弯绕绕不知见了多少,林有福想做什么他们不用动心眼都明白。 他们愿意帮林红樱说话,是看得见人家妹仔大晚上真心实意地蹲在地上一直埋头给他们村修抽水泵,裤脚都湿透了。她的心意是好的,哪怕没修好也不应该为难人家。 更何况她还把水泵修好了!林家族中的老人更是不能袖手旁观,任林有福欺负人了。 林氏的曾老太爷站出来说:“有福,年三十晚你带那么多人巡仓库,还冤枉人家,这事做得对不住人家。正好我们几个老的也在这里,你给人家同志认个错。” 他用上了“同志”这个词,显然是把林红樱当做了知识分子来尊敬。 林有福没想到宗族长辈居然破天荒地帮了一个外村人说话,一下子愣住。 即便林有福是村里的支书,也要给太爷辈的长辈几分面子。 他们虽然拿林有福没什么办法,但是回头升个祠堂,在众人面前批评林有福几句,就够他受的了。 这几个老家伙人闲着没事干,那张嘴一唠叨,一传十、十传百,比被县里的领导批评几句都折磨人。偏偏老中青三代人都乐意听这几个老东西的话。 十里八乡的村民们不一定能认得出县委有谁,但肯定认这几个老不死的。 林有福咬咬牙,跟林红樱说:“林同志,今晚我误会你们,我跟你们道歉。我这身上的担子重,村里上下一千多口人的事情都要处理,工作难免出错。” 谁知林红樱非但没顺着台阶走下去,反而还点头说:“能出那么多纰漏说明你的确没有担任支书的能力,要是换成我爷爷会好点。可惜我爷爷被你逼走了……石九村……” 林红樱沉吟片刻,跟几个族里的长辈说:“还是另选一个支书吧。” 林有福瞪了她一眼,没想到这林红樱竟然如此气焰嚣张,难道她能一辈子待在这里护着她家人? 林有福的老婆呛道:“林红樱,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饶人处且饶人,嘴巴不要那么逞强,否则迟早有你栽跟头的!” 林红樱干脆地说:“我说话就是这个方式,比较直接,改不了。你忍忍吧!” 说完林红樱走出人群,走到奶奶的跟前。一路都有激动的乡亲们跟她道谢,“妹仔,犀利啊!” “多谢你!” 村民们还去谢了林远,直夸他有个那么厉害的侄女。 今晚的林远可算是扬眉吐气了,走到哪里都有人问是不是她侄女修好的水泵,他侄女怎么那么厉害,叫什么名。 林远也不谦让,乐呵呵地说:“这孩子看我挑水挑得肩膀疼,非说要来看水泵。” “我都跟她说,‘哎呀、叔不疼’就是劝不住她!晚饭吃完她一刻也等不了,催着我要来修水泵!”林远绘声绘色地描述给村里人听。 他笑得连牙龈都露出来,嘴角都要咧到了耳后根了。 乡亲们好奇地去看林远的肩膀,土布衣裳脱下,果真挑水挑得都又肿又烂。惊讶之余,又有些羡慕。 他们腰都挑断了,可是他们却没有那么会心疼人又厉害的侄女! 不仅造福了林远自己,还造福村里人。要不是有林远身上这伤,他们累死了都没人心疼。 龙奶奶笑着听周围乡亲们的夸赞,她握住孙女的手,“阿樱你做了件好事啊……好好好……” 这辈子龙奶奶还是头一次听到那么多的夸赞和感激。 林红樱搀扶着奶奶回家,无奈地笑:“奶奶,不用再说了,小事而已。” …… 夜晚,激动的乡亲们一桶桶地接着水把甘蔗地浇了个透。甘蔗的生命力很强,前几个月旱的时候村民时不时给它浇点水,勉强保住了它们。接下来只要肥、水充足,就能交得上公粮。 累是累了些,但乡亲们都指望着靠这些甘蔗换点政府的“救济粮”。 农民都知道春荒是最难熬的,去年秋收发的粮食差不多吃光,地里的还没长出来,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吃不饱饭却还要抢春耕。 灯火照亮了甘蔗地,黑乎乎的身影交错着映在土地里,壮劳动力们背着水一趟趟地浇地。 …… 第二天,桂省农垦局。 农垦的局长何聪邀请了省农业厅的领导一起讨论,他来到办公室坐下后,发现自己的桌前居然有一份材料。 “老陈,这是什么东西?” 那个叫老陈的干部扶了扶眼镜,说:“好像是奉天农垦来的干部给您的……哦,不对,她说自己是黑省的。” 何聪翻开材料,清秀的手写字体映入眼帘,《桂省特色农业发展的建议和对策》。 原本不以为意的何聪,随便翻了一页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让他那颗平静的心有了触动,一行一行地往下读,一个字都没舍得跳过。 办公室的科员给他倒的茶水,凉了都没有喝一口。连特意请来商量要事的农业厅的领导都晾在了一边。 他的眼里逐渐有了激动之色,何聪足足看了半小时,等他看完抬起头发现三个老友也正站在他身旁,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份材料。 “写得真好!写得真好,好,这是哪个人才写的!”何聪激动地连说了几遍“写得好”。 他拍桌说道,“我想去亲自看看她!” 他身旁的农业厅的干部,看着材料默念:“雨水、山川径流具有不确定性和季节性,修建水库可以用于防洪、发电、农业灌溉……调节水资源利用。 先说水电站,桂省境内的珠江水系干流西江上游的红水河,具有较高的天然落差优势、湍急的水流,适合在此地建造水电站。” “再论蓄水水库,鹅城水系丰沛,位于郁江上游河段,水源充足、腹地宽阔,地理位置优越,可建造防洪水库。同样位于鹅城的澄阳河、珠江水系西江干流红河的大化县、左江支流明江上游的上思县、洪湖江……等均适宜建造水库。” 他们今天来正想讨论“抗旱”的事宜,包括修建水库、寻找水源,这份不知名的材料正好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居然能给出解决方案和思路! 农业厅的领导赞叹说,“这个人写的东西有点水平,洪湖江的项目去年正在商讨修建,给她猜对了!” 何聪再翻两页,材料里提到针对桂省的喀斯特地貌和水文特点,需要专门因地制宜设计一款地下水源检测仪。 她只写了一个思路,接下来就没了!何聪看到这里真是一口气提不上来,直接哽住了。 最要紧的部分,她怎么可以如此惜墨如金? 再往后翻是特色农业方面的建议,特色经济作物如水果、桑蚕、木材、香料等等的建议,每一条单独摘出来都如数家珍、让人看着眼前一亮。 这哪里是一份简单的材料,称它为桂省未来十年、乃至二十年的农业发展规划都不为过! “她懂做地下水源检测仪?” “啧啧,这人是个人才!” 浸淫农业多年的领导不会看不出这份材料的份量,写得很好,真的很好。初品觉得她的思路清晰,仔细琢磨,又会觉得处处有条有理、可操作性极强。 再稍微联系一下实际,这个人令人震惊!几乎每一处都无可挑剔,没有一句废话,每一个建议都是极好的! 农业厅的领导把那长长的十几页材料看完,呼唤来老陈:“你把这份文件找人誊抄三份,给我那里送一份!” “不,能抄几份就抄几份!” 何聪看着农业部的干部自来熟地使唤着自己的下属,咳咳,用起来真顺手…… 何聪招来老陈仔细询问,“这个林红樱在哪里,我想见见她!她是奉天的、还是黑省的哪个单位?” 这一下就把老陈难住了。 老陈挠挠头,说道:“好像两个都是……她拿了好几个工作证,他们在来访花名册上留了联系方式,我去找找。” 他们翻来了花名册,只见她写了两个单位,就是没写自己的住址! 几个人挤在一起面面相觑,这可真是为难人了…… 何聪便打起了电话,先从稍微熟悉的奉天农垦局找起,“帮我接辽省奉天农垦总局的电话——” 奉天农垦总局。 电话打来时,钱伟辉正在跟何胜利一块喝茶、嗑瓜子,商量新一年的计划。 钱伟辉接到电话,听到有人来找林红樱,何胜利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很朴实的声音,“喂,我们这边是桂省农垦总局的,我是桂省农垦的干事,陈海。我想托你们帮个忙,你们那有一个叫林红樱的技术员吗?” 钱伟辉刚想回答“有”,却被何胜利一道眼神挡了回去。 何胜利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同志,我是局长,什么事麻烦你描述一下?” 钱伟辉瞪了他一眼。 “哦,是这样的,林红樱给我们写了一份材料,对我们很有帮助,我们领导很想亲自见见这位同志。她留的是你们单位的地址。你们那边方便帮我们查查——” 什么写材料?何胜利顿时心生不满,她怎么没给他们写材料。 一句话成功地勾起了何胜利的嫉妒。 别说材料了,林红樱一个字都没留给他。自从上次她从这边走了之后,只给他们留了个猪饲料。反观黑省那边她顺手就给弄了一个大型自动化沼气池,昨天他又听农彦平炫耀她搞了一个农械的项目。 何胜利刚刚还跟钱伟辉商量几时要给林红樱支钱,相比起拿到实在好处的农彦平来说,衬得他们像冤大头。 好了,现在人去了桂省,“炫耀”的电话都打到他们这里,何胜利岂有给他人的递铲子挖自己墙角的道理? 他打断了对方的话,笑眯眯地否认:“没有!我们这里没有这个技术员。这个人肯定是骗子,你们不要被她骗了!” 然后麻溜地挂了电话。 林红樱没有留下联系方式……说明她自己也不想被人找到!何胜利甚至还翻出了农彦平的电话,提醒他别给人递铲子。 有人要来挖你墙角! …… 桂省农垦局,“嘟嘟嘟”的电话声让几个领导面面相觑。 科员老陈说:“领导,奉天那边说没有,这个女仔靠得住吗,该不会是骗子吧?” 何聪却没怀疑,反而笑着说:“打,怎么不打?你不懂东北那帮老兵,你没跟他们打过交道,他们不像我们那么老实。” 他笃信那个人是有几分本领在身上的,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他们。 何聪打起了黑省农垦局的电话,把刚才的话重复叙述了一遍,末尾特意强调了一遍他是局长何聪。 这回接电话的人正常了,电话那头有个威严的声音响起:“老聪,我记得你,不用特意强调。” “对,我们这边确实有这个技术员,能帮到你们就好,这个小同志确实挺能干的,稍等我帮你找一下——” 农彦平找人查了林红樱老家的资料,她参加工作的时候拿了原户籍地的介绍信,信上有写她老家的通讯地址。 他把地址告诉了何聪,末了在电话里叮嘱道:“等你找到她,叫她给我打个电话,我有事找她。” 何聪应下,陈海立刻高兴地去给领导安排了车下乡。 第113章 奉天农垦局。 何胜利等了老久,农彦平才接电话。何胜利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农彦平肯定是先选择接通了桂省那边的电话。 何胜利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就挂掉了电话。 农彦平这边又接通了一个电话,刚接通就被对面挂了,他看着话筒正奇怪着……又催了接线员两次,接线员说对方不接,农彦平这才明白过来。 这种脾气他只想到了何胜利那滚刀肉。 …… 石九村。 天刚亮,石九村迎来了它的1960年。刚醒来的乡亲们就从家里人、邻里的口中得到了来自新年的第一个好消息——他们村的抽水泵修好了,不用早起去挑水浇地了。 那口井距离甘蔗地只有几脚路的距离,用竹竿搭成水管都能把水一路牵到地里,再配合上人力挑水浇地,半天时间就能把地浇个透,好多人知道消息后稀罕地跑去看井。 很多人高兴地跑到林家,跟林家拜年,去看看那个修好抽水泵的年轻人是哪个。 幸亏龙奶奶早有准备,半夜就让媳妇做好了早饭。 今天的早饭吃的是肉粥。咸猪肉切成薄薄的小块,加上做完没喝完的猪骨汤一起炖着大米,米被炖烂后撒下一把葱花,别提滋味有多鲜美。 大家都被香得恨不得碗都舔干净,软一点的骨头渣滓直接嚼碎了吞进肚子里。 林家人吃完早饭,过了一段时间天亮了。乡亲们陆续地来到林家拜年。这是以往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哪怕连林老爷子、林盛在家的时候都没有这种待遇。 龙奶奶知道那是因为农民心系着庄稼,而孙女正好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新年好!” “林同志,厉害啦!” 他们向龙奶奶竖起大拇指,告诉她:“老龙,你不知道咱们大队之前请了多少次技术员下乡,都没有搞好它。不知累死多少人,你的孙女做了一件大好事啊!” 这年头技术员都是很宝贵的,何况还是一个技术好的技术员。 他们绘声绘色地跟林红樱说,“上次来的时候是秋收,刚开始旱,给村里装了一个抽水泵。大队招待他们吃了一星期的饭,连吃了三顿肉。我这一年都吃不上一次肉……” 人家林同志回来满打满算都没有两天,半个晚上就搞好了抽水泵,谁都看得出谁更厉害了。 林家的大孙女还没让他们请吃三顿肉,就帮他们修好了抽水泵。 龙奶奶很喜欢热闹。 她听着这些话,嘴巴笑得都合不拢。她特意拿了长条的板凳给大伙坐,听着大家唠嗑,她拿出了瓜子给大伙吃,“我孙女去年刚结婚,这是她第一次回娘家。” 村里人心思不坏,以前是碍于林有福的面子,不敢跟林家打交道。加上林家是外来迁入的,交情不深。 但私底下他们偶尔还是会偷偷帮他们,像刘金生大队长。 村里的人没有什么好东西能提上门答谢林红樱,但有一双勤劳的双手和两条不怕跑的腿。他们把林家的水缸全都挑满了,柴垛摞得老高,心细的会从山里带一把山莓果、青枣、枇杷,还有柑橘,甚至还有一把山茶花。 饥荒的时候这些路边这些果子都被摘光了,只有去更远、人迹更罕至的深山里才能找到。 林红樱很喜欢这些野果,山莓红艳艳的每一粒都是成熟的,这种浆果太过娇弱外面没有得卖,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这种家乡的水果了。 她连吃了好几把山莓,边吃着莓果,边听乡亲们的聊天。 一个媳妇见到林红樱频频抓了几次莓果吃,爽利地笑着说:“今天摘的莓果不多,我下次多摘点给你们送过来。” 上午十点,日上三竿时。林氏族里的三曾太爷林守山在众人的搀扶下来到了林家。 林守山就是昨夜让林有福道歉的那位老人,在村里很有威望。 他们家年轻一辈子弟有好几个在县里单位上班,以前林守山从来没有亲自上过林家的门。 他的年纪比龙奶奶大,按族谱来论辈分也比龙奶奶大。龙奶奶看见他来,原本在坐着跟大伙聊天的她站了起来,把中间的位置留给老太爷。 可是林守山却摆摆手,龙奶奶坐下,自己随便坐在了旁边的位置。 沈秀丽都震惊了,今天吹了哪门子的风,把这个老家伙都招来了。 人家从来只有等别人上门拜年的份,估计上门给别人拜年还是头一次! 沈秀丽匆匆地去邻居家借长条板凳,心里还有些恍恍惚惚。 今天踩过林家门槛的脚印,加起来估计比以前十年都要多。真是“穷在闹市无人知,富在深山有远亲”! 林守山称赞林红樱文化好。 林远谦虚地说:“咳咳,我侄女就是脑子灵活聪明,其实论文化就是初中肄业,家里耽误了她。说到文化,我侄女婿倒是挺好的——” 邵青峰闻言,便说道:“叔叔,有件事我们没来得及说,红樱只是没来得及高考,但她已经被冰工大动力机械系特招了,特招她的那位老师是动力机械系的系主任、院长。她的文化不差的。” 农村人很多没听说过冰工大是哪个,但搀扶着林守山的年轻人却知道。 那个曾孙辈的年轻人立刻激动地说:“这个学校很好的,京外唯一一所重点大学,比肩清北,还是‘工程师的摇篮’!老师都是毛熊的专家,不出国留学也能学习到技术。” 一句话掀起了惊涛骇浪,难怪林红樱这个年轻的后生那么厉害!这样算下来,岂不是村里第一个土生土长的大学生? “老龙,你可有福气享了,祖坟冒青烟了!” “孙女厉害,孙女婿也厉害。小孙女也是能念书的,都念高中了,你们一家有好多个大学生。” 龙奶奶牙龈都笑得露了出来,“都好,都好,个个都是好孩子。” 林守山走之前,给了龙奶奶一斤大米,半斤鸡蛋。龙奶奶坚持不要,“那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要,心意我们领了。” 林守山却坚持把鸡蛋和大米留下了,在孙辈的搀扶下离开了林家。 第114章 林有福家。 林有福一大早就看见村里很多人都去了林家拜年,愈发有些心慌。 他的儿子前段时间还跟林家的龙阿婆放过狠话,说要一刀砍死地主阶级,林家眼看着就要起势了。 林有福清楚,他们是冲着林家那个军衔很高的孙女婿去的。 他左右地踱步,“这个林红樱是个难搞的。” 林有福的儿子眼见着村里的三太爷都去了林家,知道林家现在已经变得不好惹了。 他们家的孙女婿是副团长,光这一条就够他们一家挺直腰板。 “老豆,林家那三间破屋子要不就算了。我们几个挤一挤也能住。等明年再申请一块地,重新盖房子。” “你懂个屁!那三间房子才是最值钱的!”他狠狠心给公社写了一份举报信,揭发林知有家藏有大量的粮食,逼不得已林有福不会跟任何人透露这个秘密。 …… 林家。 把拜年的人送走后,林红樱开始思考起来。 抽水泵的科技含量不高,但在农村推广抽水泵是不现实的,推广成本太高,它需要通电后才能使用,在六零年能拉上电线的农村屈指可数。 这个时候就显得有一款地下水检测仪的重要性——如果能把浅层的地表水找出来,靠人力就能把水打出来,还要什么抽水泵! 然而可惜的是林红樱对地下水检测仪的了解不多。 她回忆起自己曾见过的地下水检测仪,思考着它的原理。水中的氢原子核有顺磁性,利用核磁共振的手段,可以检测到土壤岩石中的含水量大小、厚度和埋深。 然而她对核磁共振地下水检测仪的熟悉程度远不如农机,不足以把它轻松地设计出来,非要硬啃下这块骨头,也行! 慢慢磨,耗费一个月时间肯定能磨下来! 然而春耕不等人,一个月后再设计出来黄花菜都凉了。百思不得其解时,林红樱换了个思路,尝试着用系统兑换图纸。 图纸的价格出来的那一瞬,林红樱顿时郁闷住了。 二十万一张设计图,怎么不去抢? 林红樱费心费力地攒了两三个月的怨念,才攒下二十三万怨念,平均每天收获两三千点怨念。一张图纸能直接让她三个月白干。 可是林红樱脑海中闪过自己曾看过的文献,59年是全国性的旱灾,而60年各地遭受台风、暴雨、洪水的侵袭。其中以东北的洪水灾害最为严重。 但今年的桂省无疑同样遭受了严峻的灾害,这一年桂省的自然人口增长率是-10.06‰。 同年全国的自然增长率是-4.57‰,作为一个农业省份它的自然人口增长率远低于全国平均水平。 在这样的情况下,桂省承担了支援东南亚各国的粮食任务,象猴子一封函件要求兔子两吨上好的邕城稻种就,半月后再追加兔子15~20吨邕城稻种。弹尽粮绝时,桂省人民还从大山里刨出了山芋、木薯、菱角等食物支援外省。 每一斤芋头菱角都是桂省老百姓勒紧了裤腰带从自己牙缝里节省出来的粮食。 这么一想,林红樱果断地花了二十万的怨念兑换了最基础版的核磁共振地下水检测仪图纸。 换,怨念能慢慢薅,时间却不等人! 幸好这个水源检测仪没有c株疫苗那么贵,否则林红樱这次只能望洋兴叹。 图纸到手,林红樱着手把地下水检测仪的设计誊抄到草稿纸上,边抄边消化。 只要能够解决地下水找水问题,农业灌溉水有了保障,农民劳动力有了节余,他们才能趁雨季到来之前抽出多余的劳动力去兴修水库、造水渠。 哪怕夏季的洪水来了,也有抵御天灾的能力! 林红樱在她写的那份农业建议里多次强调了兴修水利的重要性,假如领导能够看到它、引起重视,那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林红樱干完活,已经是正午时间。 龙奶奶端了一碗红薯饭给林红樱,沈秀丽压低声音说:“今天好多人来家里拜年,简单吃点。” 饭后,邵青峰跟大家说自己有事需要去县里一趟,他回头对林红樱说:“不用你陪同,你在家陪陪奶奶。” 林红樱说:“好。” …… 邵青峰来到了石县的人民委员会。 县委政府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值班的干事,邵青峰说了一句话,“我找你们书记有事,就跟他说史老师有点想念他。” 大年初一并不是工作的时间,县里的冯书记原本不想见这个到访的不速之客,但听到他报的人名,立马把中山装穿了起来,亲自接待了这个人。 邵青峰这几天花了点功夫调查了一下冯书记,翻过他的履历后发现他认识的人里,还真有一个拐着弯跟冯远沾上关系。 “稀客稀客,你是?”冯远笑着说。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位年轻人。 冯书记打量着他那鲜艳的肩章,心头一凛,他可不会把这个年轻人不当一回事。 那么年轻的两杠二星几乎罕见,如果不是自己有实力、那就是他背后的家庭有实力,或者是二者兼有! 邵青峰开门见山地说:“我跟史老师只是朋友,今日是借了他的名头见一见书记。你们县里石九村有一个叫林知有的农民,不知道书记可还记得?” 冯远谨慎地说:“是有这么一个人。” 他对林知有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毕竟县里政府办公用的楼当年是他捐的,人特别聪明、懂得急流勇退,不仅靠拢政府、还出钱资助了部队。 所以十年前轰轰烈烈的打地主就没有他分毫的关系。 邵青峰接着说:“据我所知他们家在建国前为了资助部队变卖了家产,全家迁到乡下做起了农民,不过他去年因为被贴大字报,被派去了北方劳改。” 他淡淡地说道:“林家有过帮助部队的功绩,功过相抵,建国前的事情就不兴建国后再翻旧账。 这里我认为不应该把矛盾扩大化处理,否则容易被某些不利分子钻空子。这么牵连下去,影响农业的生产和老百姓的生活。书记认为呢?” 冯书记又点头,“同志,你说得对。” 他该不会是为了林知有来找茬的吧,林知有这件事做得确实不厚道,他的事情可以算有、也可以算无,界限比较暧昧不清,单看有没有人找他茬。 “那同志您今天来是?” 邵青峰说:“人已经迁去劳改,这件事我就不翻旧账了,但县里应该承担起责任,跟群众强调不宜扩大矛盾,林知有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他是贫下中农还是地主需要界定清楚。” 林老爷子调回石县就算了,看林红樱的意思是比较倾向于去冰城的,回头邵青峰想想有没有法子调去冰城。 冯远明白了他的意思,“为他特意开个会讨论似乎有些小题大做……” 邵青峰说:“不需要特意开会,你们需要写张告示阐明林家的功绩、给人家恢复名誉。老百姓认你们县委的,拿了人家的东西,总不至于这点忙都不愿意帮吧?” 冯远听到这里松了口气,这事简单! 冯书记便唤来做文书工作的干事,“你来写份文书。” 邵青峰从自己的手提包里取出红纸、毛笔、墨水,“不必,我来代劳就可以。” 他手执毛笔,唰唰地写了起来,行文行云流水。 冯远在旁边看,觉得措辞很严谨,大意写林知有家曾经在抗战时期支援抗战、变卖家产用于资助县里的经济,建国前就主动从地主阶级向农民阶级靠拢,如今是党和人民、农民阶级可信的同志,不宜再扩大矛盾。 今后一切扩大矛盾的行为,将视为破坏农民阶级团结的行为处理。 看完他觉得没什么大毛病,便用单位的章沾上了黑墨水,盖了上去,果断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邵青峰写完之后,对冯书记说:“我今天跟你说这件事虽然有些突兀,但今后你会感激自己签下这个名。” 冯远听得一头雾水,拿着沾了黑墨水的章,看着那个解放军离开。 不过,不久冯远就明白了。 下午,农业厅、农垦部还有一个市里的领导匆匆地找到县委。 一个穿着四个口袋干部装的领导问笑眯眯地冯远,“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石九村的村子,村里是不是有个叫林红樱的人?你给我们指指路。” …… 第115章 林家。 龙奶奶让林远带着上年礼,亲自去了一趟林守山家,给他们家回年礼,“以前就算了,人家林叔亲自上门,这点礼数还是要有的。” 林远便拿了一斤瓜子,一斤花生上门。 林红樱想去村里考察一番,看看这个村子是不是跟她记忆中的村子一样。如果是,村里能打得出水的井在哪里,林红樱一清二楚,根本不需要地下水检测仪。 龙奶奶特意叫了林红玉,“红樱想去村里逛逛,你陪一下你姐。戴上帽子,外边晒。” 龙奶奶给孙女们都戴上了草帽。 林红樱在村里兜了一圈,这个村子的地形跟她记忆中的村子吻合!山坡、河流、风景环境都是别无二致的,只有红砖瓦房被茅草土屋代替了。 林红樱来到田里拾起一把泥土,土质呈黑棕色,夹杂着些许灰质,这已经算是肥力很好的土。 桂省的土壤以棕灰色、灰色、棕色、黄色、砖红色的土壤居多,砖红色的土壤是需要改良的。林红樱扒开杂草堆从地下取了一些土壤观察。红壤是华国分布最多的土壤,红壤酸性强、容易板结、土质粘重、有机质含量低,严重制约了农业的发展。 这种红壤还普遍分布在赣省、湘省、鄂省这几个粮食大省。 村里的荒地有一部分就是这种红壤,换句话说就是“地瘦”种不出粮食。这种红壤需要改良,改良后的土壤肥力提升后能产出的粮食更多。 林红樱挖了几袋土壤回去,林红玉看着堂姐的行为,是她不能理解的神经。 林红樱看着堂妹投来的眼神,“村里的生产队平时会开垦荒地吗?” 林红玉心下一凛,立刻回答:“农闲的时候全家人都要来开荒,你们回家那天我跟奶奶就正在开荒。你面前那片地就是我们大队开的。” 很多正在田里干活的乡亲们看见了林红樱,纷纷围了上来。 林红樱又问了这片地是多少人花了多少时间开的,有个老乡迫不及待地回答:“整个生产队上工,三天能垦上五十亩!不错吧?” “慢了。”得知答案的林红樱摇摇头,她知道第一生产大队有300个劳动力。三百个人三天才能开垦出五十亩地,太慢了。 【林长富怨念+100】 【李大山怨念+200】 【林有田怨念+300】 “慢?” 老乡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线,忿忿地说:“已经很快了!整个大队锄头都没几把,牛只有两头。” 林红樱把手里的泥土扔掉,借他们水桶里的水洗了洗手,边洗边说:“如果你们能用上拖拉机,一个拖拉机手开着机器,一天就能垦上五十亩,生产队剩下的两百多个人可以去干别的事。十台一天就能垦出五百亩地,用不了几天全村的荒地都能垦完。” 大家听完都发出爽朗的笑声,笑这个年轻人的异想天开。 一个农民大伯笑得眉眼眯成一条线,“林同志,真要是有你说的那么好,就好了!我问你,哪里来的拖拉机?谁给我们弄来拖拉机?指望林有福,母猪都能上树,他给我们弄口水井都要耽误几个月功夫!” “要是咱们村真有这种干部,我的头能从村头一路磕到村尾!” “磕头就算了,我不感兴趣。”林红樱摇头,淡淡地说。 林红玉木着一张脸,默默地扭过头去,简直不忍卒听。 堂姐变了,变得能装了。 林红樱折了一根枝条插在一块地上,她笑着跟乡亲们说:“我刚刚考察了一下,这个地方可能有水源,你们往下打五米肯定能出水。” “啊?真的假的?”几个乡亲们听完纷纷放下锄头过来问,“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钻井队来考察过好几次,挖了十口井才有一口出水,那口水井还打了五十米才有水,你随便说说就能打出水?我不信!” “要是那么浅就能打到水,咱们就不用开抽水泵了,那抽水泵开着吃电,电费还怪贵的!” 几个乡亲们想到那白花花的水都是用电抽上来的,心脏是抽抽地疼。 这年头电费不便宜! 林红樱肯定地点头,大胆地忽悠着村里的群众,“真的。这是我从我爸的书里学到的知识文化,你们不是说文化知识能改变命运吗,文化知识告诉我这里有水!” 在林红樱的记忆中这几口水井,干旱的年份水位从未下降过。闹旱灾的年份村里很多人都是来这几口井打水的。天王老子来了,她也会说这里能打出水。 几个农村汉子兴奋地立刻拿起锄头,在林红樱圈出来的地开始挖了起来。 五米深的井,一个上午的功夫就能挖出来,靠近这片地方的甘蔗地取水更方便,还不用开抽水泵,这种天大的好事要是真的,他们就走运了! 他们相信林红樱! 昨晚她露出来的那一手让他们相信她是个能耐人,那么难修的水泵都给她修好了,勘探一口水井岂不是也很轻松? 他们还叫来了村里的年轻人,“来啊!” “来挖水井,林同志说这里能打出水——” 林红玉心中叹服,堂姐三言两语就让平时难以沟通的乡亲立刻去挖水井。她怎么那么大胆,万一挖不出水呢? 这时一辆小轿车颠簸着开到了狭窄的路边,车上下来了几个干部。 有老乡一路跑来吆喝道:“林红樱,林红樱在哪里?” “县长来了,找林红樱!” 正在凑着挖井热闹的乡亲们吃惊地看着开进村里的小轿车,他们这辈子是第一次看到有小轿车开进村里那狭窄的村道! 林红樱看到那辆灰色的小轿车吭哧吭哧地走在乡道上,头皮被秀得发麻。 他们到了县里汽车都要换成摩托车才进得了村,这群人是怎么敢在巴掌大的农村小道上开车的? 村里的老人指着田里的那个年轻女人说:“那就是我们村的林红樱,看见没?” 他的口吻中有着浓浓的尊敬,因为他正在给县委书记指路! 堂堂书记居然亲自来到村里找林红樱! 打头的是骑着摩托车进村的书记,村里有些老人认出了书记,纷纷热情地打招呼。 他们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书记,可是如今书记却在替别人打开车门,弯腰搀扶这些人从车里走出来! 几个穿着中山装的干部从车上走下来,一脸菜色都挡不住满脸的惊喜,他们来到了那个写出材料的人才的故乡。 这可真是不容易,一路九弯十八拐的山路,颠得人险些都要吐了。他们都在后悔怎么没像石县书记那样骑摩托车下乡! 同时他们看着眼前这破烂的乡村,感受到了林红樱的不容易。那么穷的地方居然出了这么一个人才,真是山沟沟里飞出了金凤凰…… 第116章 这是石九村千百年来第一次有汽车经过,虽然只能停在村口,但已经足够轰动! 更何况是领导亲自下乡来找人才,村里很多乡亲闻风都赶过来凑热闹。他们啧啧地欣赏着那辆气派的小轿车,全村加起来都凑不出几辆洋单车的年代里,小轿车稀少得就像梦里才有的东西! “那个妹仔就是林红樱!”那老乡骄傲地指向一个地方。 顺着老乡的指引,众领导脸上的惊喜顿时凝固,有了片刻的迟疑。他们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见这个年轻人?这建议书是……她写的吗? 她靠谱吗? 几个人看着田里那个年纪轻轻的妹仔,心里打起了突突。来之前他们想过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也想过是一个中年男人,却从未想过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青年! 【何聪1级怨念+100】 【赵志1级怨念+100】 【冯括1级怨念+100】 …… 【陈剑英1级怨念+100】 他们看到林红樱的同时,林红樱也注意到了他们。 她毫不客气地收下了怨念,刚刚一朝把怨念清空,急需补充一波新的怨念。 她走过来主动打招呼,“领导们好,我是林红樱,欢迎来到我们石九村。” 林红樱虽然不知道来人是谁,但她很快想到——他们多半是冲着她写的那份材料来的! 她原打算初二、初三亲自去市里一趟,没想到他们会主动找上门来,碰面比她预想中的要快得多。他们肯定是为了地下水检测仪而来的。 幸亏她趁早上的时间用怨念换了图纸,把地下水检测仪图纸画了出来。否则哪里赶得上这群肝帝的节奏? 由此也足可见他们解决春旱的决心,连一刻都等不及,几乎是前脚刚看完建议书后脚就立马派车找来了。 村里的干部指着冯书记介绍说,“林同志,这是咱们县委的冯书记!” 冯书记欣慰地说:“看到咱们县出了一个那么厉害的知识分子,我这心里很高兴!” 他给其他两位领导分别做了介绍,“这是咱们省农垦局的何聪何局长。” 一个领导跟林红樱握手,“小林同志,给我们写了一份建议书,看得出来你对桂省颇有了解、感情也很深,看完建议书我立刻就来了,希望你不要叫我们这趟失望才好!” 冯拓又介绍道:“这位是省农业厅的计划发展科科长,赵志赵科长。农业厅机械局的陈建英陈局长。” 小小的石县能招来这几个省级的单位领导,冯拓今天是既欣喜又茫然,茫然的是他们来得太突然了,冯拓来不及打听林红樱是谁,立马匆匆借了车把领导带到村里。 欣喜的在于要是这小小的石县能引来这些农业部门的重视,春耕肯定更有把握!这是石县的机会!总之,冯拓今天一定要让他们满载而归。 赵志说:“林同志,你的建议书很符合我们的战略计划,更适合我们农业厅开展实施。农垦在桂省管理范围毕竟没有我们大!” 何聪用余光瞥了一眼他们忽然发现局势不对劲,他们明明是顺便跟他来的? 怎么一下子变成了他们的主场? 何聪站在了赵志前头,默默地把半个肩膀挡在他们前面。 他笑眯眯地说:“小林同志,你们‘农局长’有话让我带给你,我们还是先聊聊咱们农垦内部的话,农业厅的事情以后再谈,不冲突!” “咱们农垦在桂省的发展规模虽然远不如黑省,但在这里咱们也是不差的。” 何聪着重点了“农彦平”的名,强调他们才是一家人。 林红樱写的那份计划书是关于桂省农业的方方面面,既有农垦的发挥空间,也有农业部要干的事,重叠的部分太多,但何聪自然是希望农垦能包下这份功劳。 林红樱笑吟吟地说:“这边日头晒,领导们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去我家坐坐喝口水。” 她心下有些好笑,他们知道以后他们会合并成一家吗? 农垦、农业部、联合农林牧副渔部在八十年代会合并成农业农村部,在林红樱眼里着实无差别。黑猫白猫,能捉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强强联合更有把握,这些部门要一起合作! 大伙震惊地看着林红樱把几位领导请到了自己的家里。 冯拓吩咐旁边一个看起来很有名望的干部,“你去买点瓜子、花生,叫人准备点茶水,还有长板凳。” 林红樱便说:“这些东西家里都有,不用特意准备。” 半路上,冯拓粗粗跟林红樱聊了几句,明白了农垦跟农业厅的这几个领导是为了地下水检测仪而来的,他心下一惊,治理的县城什么时候出现了这种人才,他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末了,冯拓压低声音,跟林红樱暗示道:“小林同志,这些领导平时很少下乡,很少来咱们这边。咱们村、咱们县有哪些需要改进的,趁机跟领导提提。 你看咱们村是不是太旱了,农具、耕牛是不是少了点……咱们县的乡道太窄,车都开不进来。” 这些林红樱自是心中有数的,很想提醒冯书记,请放心,打秋风她是专业的。 不过,她还是微笑着听完了冯书记“温暖的叮嘱”。 她看得出来,这个冯书记也是有点打秋风的潜质。有时候一个人打秋风没有气势,两个人配合才能把气势打出来。 这时有老乡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林红樱,林二妹!你家出大事了,快回去。” 林红樱脸上的笑容一敛,“什么事?” 老乡焦急地说:“林有福来你家搜东西,说你家故意藏了粮食!都打起架了,你快快回去吧……” 冯书记心中暗骂不好,他正想让领导满载而归,谁料却碰到这种晦气事儿。 怎么又是这个林有福?冯拓真是恨不得把他捆起来让他老老实实待着,别给他们惹事! 等等——林有福、林红樱、知识分子……这些信息组合起来,冯括的脑海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这个林同志该不会就是林知有的孙女吧?方圆十里内,能引得领导巴巴地亲自找来,似乎只有林知有家有这个本事! 他再次把目光挪到林红樱身上,喉咙咽了咽,这么巧? …… 林家。 龙奶奶正躺在椅子里晒着太阳,沈秀丽正在补着补衣服,婆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沈秀丽连忙站起来,发现是林有福带着十个人来到了林家,一看就不像是来拜年的,手上没有拎东西,脸上也没有一点笑容。 她强自镇定地问:“林有福,有什么事吗?” 林有福一脸严肃地说:“我们接到群众的举报,林知有家中囤有大量粮食,割了社会主义的尾巴,我们要来看看!” 林有福看到邵青峰离开了村里,立刻悄悄去通知隔壁村的公社干部,召集了七八个人来搜林家。 他这次一定要让林家人彻底滚出石久村! 沈秀丽骂道,“这绝对是胡说八道,狼心狗肺举报我家,他有什么证据?谁都不许乱动我家!” “搜了就知道了!”林有福使了个眼色,让人拉住沈秀丽婆媳俩,去搜东西。 这时一个后生提起锄头,站到前面把这十来个人拦住。 “都不许动!”李狗倪喊。 全村人都知道林有福和林知有两家积怨已深,前两次林有福来林家找茬,已经把林盛跟林老头子搞去了劳改,林有福多次险些把龙阿婆气死。 现在外嫁的林红樱好不容易回来,他还想把人家逼走吗…… 李狗倪见过林红樱的本事,她昨晚刚帮他们把井水吸上来,免了他们大老远去挑水。这么好的人,李狗倪绝不允许林有福再把人赶走! 李狗倪青筋暴起,挥着锄头,单挑十个人,把人打得愣是一步都不敢上前。 林有福跟他的儿子也抄起竹竿棍子,加入械斗。 林有福拿着一把铁铲,往李狗倪的脑袋上拍,沈秀丽跟所有人都惊叫一声。 李狗倪被拍了一下,懵了几秒,头流出的血流到了眼睛,仍旧举起锄头逼在林有福众人面前,偌大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瞪成了斗鸡眼。 狗倪骂了一句:“滚!” 他光着黝黑的膀子,黑瘦却充满了力量,那冷漠的眼神就像山里的野狼。 狗倪拿着锄头就站在林家,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地里干活的乡亲陆陆续续地来支援,还有人赶紧去把林远跟林红樱叫回来。 林红樱回到家,看到的便是狗倪拿着锄头单挑喝退一群人的场面。 乡亲们把打了狗倪的林富贵抓住,反扣住双手用铁铲按在地上,两伙人对峙着、僵持不下。 林有福惊怒交加,愤怒地说:“这是公社的干部,来搜查以前的地主家,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声音忽然插进来,“什么干部?” 第117章 林有福转头,发现又来了一群人。而出声的那个人,公社的干部一看,脸霎时就白了。 这是冯书记! 那是能在最重要的会议上第一个发言的领导!而林有福这个大队书记连在里面听会的资格都没有!那个公社干部更是心虚,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地方会引来冯书记。 林红樱忙去看李狗倪的伤情,从行李里取出碘酒给他消毒,用纱布包上他的伤口。 她记得这个人,李狗倪,今年才十七岁,平时跟林家无亲无故。 她很难想象李狗倪为了素昧平生的林家打得头破血流,一个人单挑十个人,跟大队书记林有福作对,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没事,姐……”狗倪吃痛地倒吸一口气,露出白花花的牙,有点傻气地摸着后脑勺说。 “这药水跟布金贵,别浪费了,我用臭草敷一敷就好。” 愤怒令林红樱走到林有福面前,利落地甩了一巴掌,“狗屁的干部!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打人耳光!” 没想到昨夜邵青峰在表明身份的情况下,林有福还敢那么嚣张。 林红樱不敢想象平时奶奶他们受到了林有福多少压迫! 林有福直接被扇懵了,怒上心头。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小辈、还是一个女人扇耳光子,林知有在他面前都不敢摆那么大的谱! 【林有福怨念+1000】 然而林有福挥手打回去的时候,却被一帮人拦住,抓住他的还是石九村的乡亲! 林有福心里吃了一大惊,短短的一夜,只是修好了一个抽水泵就让村里人那么维护林红樱了? 他跟他们相处大半辈子,还是大队的支书,难道还比不过一家外来户? 林有福哪里知道,乡亲们刚刚在村口比他还要更吃惊!几个省里的大领导都来到了村里找林红樱,连县委的书记都帮他们开门、引路,乡亲们一路小跑着跟着他们回来,心口那是越想越热。 这会哪里能叫他把人家给欺负了? 他们还感激李狗倪懂事,幸亏有他挡着,否则这会岂不是让人家领导见笑! 林有福心头涌上一个决绝的念头,他特意向领导举报道:“书记、领导们、林知有他们家以前是地主,在家里藏了大量的粮食,不信你们搜一搜!只要搜就能搜到。” “我经常看到他们半夜吃饭,我以我的人格担保!” 林有福说完,仍旧没有人敢去搜林家。大家都拿着一种诡异的目光看待他。 林有福实在太看衰林红樱、没把她慎重对待,压根没想过这些领导今天是为了她才特意下乡! 他以为这群领导是来乡下视察情况的,才把林家以前做过地主的事情抖露出来! 平时提起地主能勾起大家的怨恨,可是这个时候没有人想搞事。 大家都恨不得让林有福早点闭嘴。 冯书记适时地打了个圆场,“林家不是地主,建国前就不是了……县里以前没把这个工作做好,错怪了人家,我今天刚给林家写了个澄清公文。” 林红樱看向冯书记,言辞凿凿地说:“我身上有国家机密的项目,我经手的所有资料均要保密,没有保密部门的批准,任何单位机构不许随便乱搜!现在,我怀疑林有福是敌特分子,故意分裂人民,破坏国家!” “大家把他抓起来!” 【林有福怨念+1000】 林红樱签过好几份保密文件,尤其是米诺环素的项目,保密部门给过她保密文件的附件,以便她在碰到麻烦时能够出示证件。 她把保密的文件取出来交给冯书记看了一眼,再取出自己的工作证以佐证,三个十九级的证件。 那个来搜林家的公社干部,一看这三个证件,再加上“机密”两个字的文件,肩上犹如压着山一般沉重的压力。 原本的三分怀疑已经变成了八分的相信。每一个都比他们公社主任的级别大,公社主任也就行政二十四级! 这个年轻人却有三个十九级证件! 他的脑子开始嗡嗡地转个不停,冬天里背后瞬间沁出冷汗。 他连忙跟林红樱解释:“我们接到了群众举报才来的,对不起林同志,我没有考虑周全。” 林有福被捆了起来,没想到局势瞬间就变了。 【林有福怨念+1000】 【林有福怨念+2000】 【林有福怨念+3000】 【林富贵怨念+1000】 …… 【周安康怨念+1000】 林红樱看向林有福,这源源不断的大量怨念显露出了他内心的恨意。 她会让林有福这辈子想起她就源源不断地产生怨念,直到不敢恨为止。让他明白敢打林家的主意,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林红樱不惧林有福眼中的恨意,反而与他对视道:“你还是想想怎么交代自己敌特的身份吧!” 林红樱从冯书记手里拿回自己的证件,顺便记下了那个公社干部的名字。 那姓周的干事发现林红樱在跟村里干部询问他的名,恨不得跟林有福撇干净关系,给了他一巴掌,“林同志说得没错,你现在是敌特潜在分子!” 周干事腆着脸笑着跟冯书记说:“让领导见笑了,我马上带林有福回公社审问!” 林有福不明白局势也就算了,他明白! 他的目光巡视着那几个穿着四个口袋干部装、戴着眼镜,腋下夹着公文包的领导,冯书记的职位疑似比他们还略低一些,他们可能是冲着林红樱这个有三个工作证的人才来的。 就眼下这种情况哪怕是林家真藏有大量粮食,他们也不能搜! 更何况周干事心里是清楚,林家有没有粮食不知道,林有福肯定是想把林家搞下去的,毕竟举报林家的就是他。 林红樱摇头质疑,“去公社能做什么?把这群人连同这个周干事一起带去公安局,干部纠集恶势力欺负群众,煽动械斗。群众的头都被打破了!” 【林有福怨念+】 【林富贵怨念+1000】 冯书记的脸黑得宛如锅底,原本还想给领导留一个好印象,没想到出了这糟心事。 他给了下属一个眼神,恨不得光速解决这件事。 林红樱叫人把李狗倪一块送去县里的卫生所,临走前给村里的干部塞了三块医药费。 林家人第一次看见林有福被收拾得那么利索! 简直堪称光速,冯秀丽的震惊程度可以用瞠目结舌来形容。 林有福又喊了一声“他们家真的藏有粮”,很快就被村里的干部塞了一只臭草鞋,拿麻绳捆着双手被送去了公安局。 乡亲们提醒冯秀丽别傻愣着,问她茶水在哪里,不大的院子里立刻被摆上了几条长凳,瓜子花生茶水摆了上来。 何聪皱得紧紧的眉头这才松了下来。 来之前他们根本没打听过林家的事情,没想到恰好碰上了这场精彩的农村械斗……他点着冯书记道:“看来干部的思想还需要抓紧啊……” 冯书记心想,那糟心的玩意儿哪里属于干部队伍,充其量就是个基层的村官儿! 林红樱便笑吟吟地接过话头,“让领导们见笑了,刚刚那人叫林有福,跟我们家的恩怨说来话长,属于个人积怨。那个公社的干部大约是轻信了,其实我们村的风气还是很好的。” “昨夜我刚把抽水泵修好,乡亲们连夜就把甘蔗地浇透了……刚刚我去考察了村里的水源,发现有几个地方能打出水,乡亲们接受了建议,现在很多壮劳动力正在田里打水井。” 这番话听得冯书记心里舒坦,林红樱懂得主动担过责任,不跟领导告状,还懂得维护村里的形象。 原本这几个领导就是管农业的,跟他们告状没有半点好处,反而给他们留下不好的印象,自家的事还是关上门来解决好。 村里的干部听完默默地给他点了根蜡,论狠还是这妹仔狠! 在领导面前特意提了“林有福”这个名,相当于挂上名字,这回不死也要脱层皮! 林红樱提到“水”这个字,让这些特意来到乡下找她的领导们想到了正事。 “哦?你们村解决了用水问题?” 他们看到刚刚一路走来看到的村里的甘蔗地,比别的地方确实精神很多,能看得到社员用来引水的竹筒,大年初一田埂里还有很多农民在劳动。 林红樱摇摇头,“算不得解决,这是我碰巧找到了水源,乡亲们在试着打井。” 何聪从包里取出一份厚厚的手稿,“林同志,这是你写给我的建议书对吧?” 第118章 林红樱点头。 何聪拿着手稿,欣慰地说:“这份建议书写得非常好,可谓是‘真知灼见’!方方面面的目光十分长远,我们几个老家伙看完之后迫不及待想要见见原作者,没想到真是‘有志不在年高,英雄出少年’!” 短短的十页纸,看完后令人振聋发聩、心里油然而生出找作者探讨的欲望。平心而论,这份手稿无疑的经验无疑是超前的! 建议很好没问题、它出现的时机也恰到,但问题就在这份建议居然出自一个年轻人之手。 林红樱笑着说:“谈不上真知灼见,如果它能帮上忙,那是再好不过。” 林红樱看出他们的疑惑,心下叹气,终究还是要扯上一张大旗。 她似随意地提到:“我父亲曾经留过洋,贼鹰国的农业水平很高,他读书时遍历过桂省,心系桂省的农业,曾经拿这些问题同农业专家讨论,回来的时候他寄了不少关于农业方面的书籍,我把这些思路整理了一下,形成了这份建议书。” 几个领导交换了眼神。 林红樱的建议书一共写了三四天,路上一有空就写,桂省是传统的农业大省,部分产业在国内处于领先地位,她把后世桂省的发展罗列出来 ,涵盖了桂省的特色农业,甘蔗、柑橘、香蕉、桑蚕、木材等主导经济产业。 林红樱还结合六零年的灾情预测,加上了水利建设部分的提议,结合去年的旱灾提出了“地下水检测仪”这个构思,既做到了着眼于眼前的实际、也展望了未来。 何聪他们惊讶的地方在于,林红樱对那些适合建造水利水电站的地点的精准预测,甚至其中一个项目还正在审批之中! 他们惊讶的点,对林红樱这种开了挂作弊的人来说却不算什么,因为她是直接抄的后世经验! 林红樱从屋子里取出她画好的检测仪图纸,递给何聪。 她展开设计图,给领导们介绍检测仪的原理。 “这个检测仪我采用了核磁共振技术,地层中的水质子产生的核磁共振信号是有一定规律性的,通过分析研究它这一规律,我们可以得到各项水文地质参数,如地层中含水量、孔隙大小、深度、厚度、水的类型、导电性等等……” 何聪、赵志、陈建英几人看着主设计图,起初还一头雾水,听到后来是越听越激动。 这个仪器不仅能找到水、还能探测出深度、含水量、水的类型! 这不就是他们束手无策了一整年的问题吗? 陈建英皱眉思考片刻,提出一个问题,“你是说,发射线源发射一定频率的电流后,氢原子磁矩发生偏离磁场方向,激发结束后氢原子恢复原有状态,产生指数衰弱的信号。这个信号很微弱,怎么保证我们一定能捕捉到呢?” 林红樱点头,“这要尽量排除现场的干扰,提高信号接收器的精度,这里我设计了优化的方式,设计了一个放大信号作用的‘放大器’,预测了一个最佳的‘配谐电容配谐方案’,领导可以看看。” 说着她抽出了另一张设计图,旁边配上密密麻麻的磁场、电容、电流计算公式,推导之晦涩没有工学和电学功底的人很难看得懂的。 陈建英有机械背景,能问出几个关键的问题,跟林红樱讨论下去。他越听眼里绽放出的光愈亮。 搞农业的何聪跟赵志在技术方面则是只有默默地听着的份。他们心想,幸亏带了老陈过来,否则还谈不拢这件事。 林红樱信手拈来、对答如流,陈建英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对其他两个老家伙点了点头。 这个年轻人的确有几分真本事! 一瞬之间,何聪居然微妙地理解了何胜利矢口否认林红樱是他们那边的技术员,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林红樱要是他的下属,他恐怕也不希望她被别的领导找去解决问题…… 有志不在年高,山沟沟里真的飞出了金凤凰! 午后的阳光从原本晒到后门,一直挪到屋前,冯秀丽来添了好几次茶水。 外人根本插不进他们密集的谈话之中。 领导们沉浸在与这个年轻人的讨论,一个问题接着一个地抛出,语气越发地尊重,已经全然忘记了刚下车时对林红樱的不信任。 他们从地下水探测仪一路聊到水利工程、聊到香蕉柑橘、木材、桑蚕。 林红樱聊得嘴巴都干了,抿了口茶,继续款款谈道:“提到水果产业,说起来话长,咱们省自古以来就是水果的产区,可是受限于运输的不发达,本地的水果一直运不出去。 我想推荐柑橘,经济价值较高,高产、耐储存不挑土壤,适合山上种植,耐存耐放所以也适合长途运输,也可以制作成罐头。 它是一个大家族,任意两个结合就能培育出新的品种。橘子柚子能杂交出橙子,香橼橙子杂交出柠檬,橙子和橘子杂交出柑……结果时间不同,一年四季都能保证有柑橘成熟。 柑橘这类水果就是一个值得专门设立的项目,让农业科研队伍研究。” 譬如砂糖橘就是一个很好的品种,它物美价廉、产量高,桂省的砂糖橘58年引入桂市,可惜的是至今还停在摸索阶段。 不像后世那般达成统治地位,过春节期间能让全国人民人均吃上三五斤。 何聪沉吟道:“我们的地形和气候的确适合种柑橘、香蕉,回头开会我跟计划发展部提一提你的建议!” 他把“水果”划入重点关注项目。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眼前的困难!解决春旱、兴修水利才是头一等的要事。 小林同志……我听得很高兴,但这里我跟你说句心里话,这些提议都是好的,有时候不是我们不愿意去干,只是力不从心。 机械化、水利工程,特色农业改革,方方面面步子迈得太大,首先咱们就头重脚轻,没资金、没技术、没人才,有心想跑也不起来!” 林红樱直言道:“‘头重脚轻’就找条大腿,不就不轻了吗?” “嗯?”何聪疑惑看向林红樱。 林红樱把茶杯放下来,说:“机械化这条路子黑省正在走,正在着力改造dt-54型拖拉机,技术、资金、人才都不缺,钢铁有至少五十万吨,人才由国营122厂、647厂提供,不才在下,正是机械化改造的提议人之一。” 她拿着那摞厚厚的图纸,“至于技术——领导们看这个地下水检测仪,再加上我,够吗?” 赵志听完一拍大掌,拍得大腿发麻。 难怪林红樱有三个工作证,其中一个还是副厂长!他终于知道缘故了! 今天光是这句话就价值千金,不亏他们特意跑来一趟! “林同志,明天你来咱们市里一趟,我们好好商量这件事!” 林红樱点头,快速地说道:“没问题,领导!” “不过……领导您看看,咱们县的路是不是窄了点,不方便车辆进出,今天您来的时候一定感受到了。 咱们村只有一口打得出水的井,是不是少了点?还有咱们的耕牛,只有两头,农具人手都不到一把。我最近忙着给咱乡亲们解决一个又一个问题,实在脱不开身……” 【何聪1级怨念+100】 【赵志1级怨念+100】 【陈建英1级怨念+100】 冯拓在一旁听着心里直鼓掌,不亏他晒了那么久的日头、陪领导下乡一趟。他等的就是林红樱这段话! …… 第119章 来林家凑热闹的乡亲们越来越多,挤得都快没有地方落脚,他们明明听不懂,个个都愣是不愿意离开。乡亲们虽然听不懂,但他们都带了眼睛,看得出来这些领导跟林红樱聊得很愉快。 邵青峰在下午四点回到了林家,回到林家时险些没地方落脚。要不是林小叔再人群中挤出来,特意给侄女婿留了个位置,说不定他就要站一下午了。 邵青峰远远地看着人群包围中的林红樱跟几个领导,看着她侃侃而谈,时而妙语连珠,时而沉思,绝妙的计策信手拈来,周围人都听得入迷。他第一次看见她胸臆中的山河,绝不输给男儿半分。 连冯秀丽倒茶水的动作都愣了,直到茶水满了溢出才回过神来。 冯书记就在一旁坐着,脑瓜子都被日头晒得冒烟了,听到林红樱终于提出正经事,要给县里村里讨点好处,心情那是一个心旷神怡。 险些给他爽死了。 他忍住内心的激动,连忙开口:“赵主任、何局长,小林的意思是步子迈得大是一个问题,咱们可以先在小地方试验成功后再推广经验,咱们这里是小林的故乡,对咱们这里肯定有感情,有她在这边把着关,方方面面也好落实。” 林红樱目光看向冯拓,不愧是能当书记的人,闻弦知雅意,刚听了个开头就知道捧哏! 她正色道:“对,咱们需要一个样板,起到模范作用。不怕迈的步子大,只要每一步都踏踏实实来。石县、石九村就是一个很好的样板。” 样板村、样板县,意味着资源的倾斜和扶持! 林红樱是只想要几把锄头、几口井,开条去县里的路吗?不重要的村子,根本没有开路的必要! “具体的事宜,我明天去局里跟领导们再合计合计。”林红樱说。 何聪心中知趣,总不能既要让马儿跑也不让马儿吃草,人一个黑省的干部回到桂省娘家,图的不就是造福自己的家乡、造福自己的乡亲们吗? 他利落地说:“行,明天我让水利勘测局的施工队来你们村,给你们挖井。” 机械局的陈建英也跟着说:“农具我们仓库还有一批指标,可以匀点给你们村公社。” “至于修路,这件事——冯拓你打个报告申请,年后开会我给你们石县提一提。” 他们齐齐说:“这个地下水检测仪得早日弄出来,越快越好,别的旁的事你不用操心!” “明天我带你去龙城的机械厂,安排几个机电专业的知识分子和师傅,尽快把探测仪磨出来!” 林红樱一口应下。 冯书记脸上乐开了花,笑得比那阳光还灿烂! …… 夕阳西下,大家谈到这里,话题已经告一段落,虽然意犹未尽但已经足够。何聪、赵志等人发现天色不早了,提出了告辞,婉拒了林家人一块吃晚饭的邀请。 乡亲们成群簇拥着这几位领导,那是一步一送,汽车开起来后还在跟着跑,直到大家望着那汽车排出的浓浓尾气,看不见车影为止! 乡亲们爆发出了一阵欢呼,“我刚刚没听错吧,那个领导说要给我们发锄头农具!” “还有工程队给我们掘井?” “妹仔犀利啊!” 乡亲们脸上露出梦幻的表情,刚刚的谈话他们不是没亲眼看到,就坐在院子里动动嘴皮子,就能办到那么多事? 这些事要是说出去,肯定没一个人相信! 哪怕是林守山这个德高望重的族中长辈,在刚才那个场合连插话的资格都没有,他跟他家里的三代人就在旁边默默地听着。 林守山儿子在县里的单位做干部,对政策有一定的敏感性。等领导们都走完了,林德开始跟大家说起刚刚林红樱他们谈话的内容。 “小林说要把咱们村弄成试验点、样板,意思就是以后有拖拉机,咱们先用,有井咱们先打,有高产的粮食、水果咱们村先种,是这个意思!” 他们不懂“样板”这个词的威力有多大! 乡亲们听到“拖拉机”,所有人都愣住,傻傻地站在原地问:“什么,我们还会有拖拉机用?” “还是先用?”他们揉了揉耳朵,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天,这还是他们的石九村吗?那个桩桩好事都指望不上,倒霉的事准没跑的石九村,这回居然能轮得上这种泼天的好事? “为什么给我们先用?” 林德谆谆教诲道:“样板村……就这么简单跟你们说吧,要是书记说养鸡肯定能发财,是不是没几个人信?” 乡亲们点点头。 林德又继续说:“要是书记这个时候让咱们林家养鸡,让来我家的乡亲们都能看得见我养的三百只鸡,这些鸡卖了挣多少钱,投入多少成本,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是不是就有人信了?” “为了保证我家这两三百只鸡养好,好给乡亲们都看看,书记是不是得支持一下我养鸡的饲料、场地?” 大家点点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他们要做第一个“养鸡发财”的人! 大家反应过来,这天大的好事,全是多亏了林红樱这个能耐人! 人家林红樱拿着几张纸,就敢跟跟人家领导聊一下午,有说有笑的,半分都不露怯。别看林德现在说话那么大声,刚刚在大领导面前那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 送走了领导们后,邵青峰叫住了林红樱,“红樱,等会你跟我到公告栏一起贴个东西。” 林红樱展开红纸快速看完内容,知道邵青峰今天消失的缘故,他跑去了县里、市里为林家正名! 今天真是三喜临门! 林红樱明白它的重要性,激动地说:“小叔,快快去借点浆糊,青峰带回来了好消息!” 林家人在村口的公告栏,贴起了一张大大的红纸。林小叔拿着浆糊喜滋滋地贴着,起初不知道它是什么,直到念完内容,整个人眼圈都红了。 冯秀丽不敢置信地搓着自己的眼睛,又掐了一把肉,生疼! 不是在做梦! 乡亲们也没走,团团地围着林红樱,村里识字的年轻人便用土话他们翻译。 年轻人念道:“林知有家曾经在抗战时期支援抗战、变卖家产用于资助县里的经济,建国前主动从地主阶级向农民阶级靠拢,如今是党和人民、农民阶级可信的同志。 林家所拥有的生产资料仅土屋三间,无田、无牛、无农具,家庭成分属于贫农,并非地主阶级,不宜再扩大矛盾,一切扩大阶级矛盾的行为将视为破坏工农团结的行为……” 落款的不仅有今天到访的那位冯拓书记,还有市里的市长、市委,公章一共盖了五个,看得人都眼花了! 听完后乡亲们俱是捧场地鼓掌起来,热烈的掌声连绵不绝,叫好声不断。 他们很多人都打心底地替林家高兴,苦了那么多年,总算迎来出头之日。 看看林有福这个丧天良的,这些都对林家做了什么? 年年都举报人家,把人家亲爹举报走了,把人家爷爷赶去劳改、把林红樱逼得千里迢迢嫁到外地,今天还带了那么多人来搜林家! 要是林有福早一天栽赃, 这种天大的好事岂不是就泡汤了? 不,年三十夜,林有福经栽赃过一回了! 很多乡亲们都惭愧起来,林守山心里也有浓浓的惭愧,当时林有福针对林知有家,他看在眼里却没有出手帮忙。 人群之中唯有李狗倪一家能堂堂正正地挺起胸,说一句无愧于心。 因为李狗倪敢于挺身而出,下午领导在林家谈话时,冯秀丽特意给李狗倪的老娘搬了张凳子坐着,就坐在龙奶奶旁边,李狗倪的老娘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那么靠近领导。 乡亲们一人一句地跟林家,跟林小叔、龙奶奶、冯秀丽,就连还在读书的懵懂姑娘林红玉都得到了道歉。 “我们实在对不住你……老龙!” “难为红樱这孩子还打心底地替咱们村打算……” “以后你家有啥活,咱们都包了!老龙,孙女帮了咱们那么多,你以后只管享福了。” “红樱是咱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她人从小就机灵,样样功课都好!人不仅聪明,还孝顺。” 这……这实属是胡说八道了,龙奶奶笑得一张老脸都红透了。 林有福家。 有福家已经被一群检举揭发的群众包围,搜一搜他家有没有敌特分子的证据。 有福家传来阵阵摔破东西、吵架叫嚷声。 林有福的老娘怎么也没想到,一天之内发生了那么多事,儿子好端端的大队支书被抓到公安局,连同孙子也被捉了去。 全村沉浸在新年、领导下乡巡视的喜气之中,唯有林有福家一摊子烂事、愁眉不展。 …… 林家。 从村口公告栏贴完公告回来后,林小叔嘴巴一直张着,笑得没合拢过。 他像重新认识了侄女一般,仔细地打量她。 冯秀丽则是忍不住去看林有福家的热闹,看得她浑身通畅、快活,仿佛心口压了多年的巨石被人挪开,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快乐得像那飞上枝头唱歌的鸟儿! 她的鼻子一酸,“没想到啊……没想到。” 多年被人门缝里看扁,如今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这份荣光不是见识广、阅历多的公公带来的,也不是喝过洋墨水的大伯带来的、她勤勤恳恳的丈夫带来的,是这个一直默默无闻、傻乎乎的侄女带来的! 村里多少人笑他们林家只留了两个丫头片子,可是今天之后谁还敢瞧不起他们家的两个丫头? 想起过去那些不容易,再看看今天大家肃然起敬的目光。冯秀丽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只能佯装着吃瓜子,掩饰着自己偷偷地低头抹眼泪的动作。 今天是她最开心的一天,哪怕她只是倒茶水的人,倒得也开心! 林红樱给叔叔婶婶倒了一杯茶,“叔叔婶婶喝,喝完茶,以后啊……咱们的日子就像这碗茶,先苦后甜。” 她给奶奶泡了一杯牛奶,“奶奶也是,以后这日子会像这碗奶,香甜有滋味。” 第120章 大年初一,这天晚上格外地热闹。 乡亲们去搜林有福家,居然还真让他们搜出了东西。林有福作为大队书记,今年年底大队,人均分了三百斤地瓜、六十斤土豆、五十斤稻谷、五十斤玉米、十斤花生、十斤大豆。 他家里共十九口人,却搜出了满满一仓的白大米,乡亲们拿手提秤一桶一桶地称重量,称了一晚上算出他们家一共藏了五千七百斤大米。摊到他们家的人身上,人均三百斤大米。 除了大米,他家的墙壁里还藏着若干金银、人民币,他大队书记也还不到两年! 就这样他还敢去搜林知有家? 人家林家只有三间土屋,家徒四壁,穷得是一览无余。林有福家有五间屋子,大家都不懂谁才是地主了,可真是贼喊捉贼! 林守山做主,原地把林有福家多贪的这四千七百五十斤大米,均分给每户人。大队共有五百多户人家,每户能分到九斤多的大米。 村里约有五千口人,按人头分会计要算上好几天才能把账算明白,大晚上的为了这点粮食算好几日不值当; 再者,他想多分点粮食给林红樱家,哪怕只有区区几斤的区别。 新年第一天,家家户户都收到了额外的大米,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但后来听说这些大米是林有福贪的,俱是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 …… 次日,大清早林红樱去了一趟邕城,到农垦总局时已经是临近中午时分。 来之前林红樱已经做好打算,黑、桂两省最好能达成合作! 因为历史上的今年会有洪涝、旱灾,无论是黑省还是桂省,都需要提早兴修水利。 单拿林红樱记得的数据来看,牡丹江农垦局1960年受洪灾影响绝产面积达到.1亩,占播种面积的24.2%,粮豆平均亩产三十四斤,仅仅是前一年总产量的30%。 洪水淹没辽、吉两省143.7万公顷,鞍山、本溪田地受损严重。 此外鲁、冀、豫三个主要粮食产区延续去年的持续性旱灾,旱灾扩大至苏、粤、湘、川、滇地区。 然而兴修水利除了需要大量劳动力外,还需要大量的粮食。 能促成他们达成合作的只有一线希望——那就是桂省是一年三熟产区,早稻早产区五月底至六月就能收割。而五月份黑省刚刚种下第一批水稻,直到九月份才能收割。 林红樱今天要试一试,后世“东北冻梨”和“桂省砂糖橘”这对南北梦幻联动的好搭档,如今能不能凑成一对! 何聪早已等候多时,“小林同志,欢迎欢迎,你来这里一趟不容易啊。” 昨天他下了一趟乡,尾椎骨被颠得现在还隐隐作痛。 林红樱跟何聪握了握手,笑道:“何局长的敬业精神令我敬佩,今天哪怕天上下刀子,我也得来!” 林红樱给领导重新介绍了几个项目,不仅包括黑省的机械化项目,还有猪饲料、沼气发电、食用菌养殖等项目,昨天耳目众多不方便详谈这些事情,现在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三人,林红樱能谈得更深入具体。 为什么要提猪饲料? 因为在林红樱的印象中,后世桂省的饲料产业很发达,位居全国的第三名,养猪排名全国第八。壮乡黑猪是八大名猪之一,除了饲料喂养之外,桂省的水果蔬菜产量极高,农民会把吃不完的水果拿来喂猪、喂牛、喂鸡鸭。 桂省的黄羽鸡、水牛奶非常出名,黄羽鸡肉质结实香嫩、牛奶香浓甜滑,说不得就是用了水果蔬菜喂养的缘故。 何聪跟赵志听到这个猪饲料,“猪饲料这件事,我上个月略有耳闻。听到更多的是你们研究出了疫苗,刚刚听你这么说,猪饲料实在是个好东西!” 桂省是稻米为主粮的地区,猪饲料的主要成分是秸秆,每年这些秸秆都是让村民拿回去煮饭焚烧了,从没想过能拿来发酵做饲料,听完他们愈发坚定跟黑省合作的决心! 商谈完毕后,林红樱给冰城方向打了一个电话。 农彦平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你这丫头终于记得给我打电话,你怕不是要忘记拖拉机这件事了,人家122厂的同志,这几天连轴加班一直没歇过,你几时回来?” 林红樱说:“机械升级这件事我都记在心上,领导放心!老家在山沟里,出来一趟打电话不容易。至于回来的时间——我看情况,尽快回来。” 这边的事她现在暂时放不开手,还需要花几天的时间。 何聪接过电话,“是这样的老农,咱们这边碰上了旱灾,情况你应该明白。小林这几天弄出了一款地下水探测仪,我今天得带她去一趟机械厂把这个探测仪弄出来。” “我就厚着脸皮,请你把人借给我用几天。” 去年黑省遭受了百年不遇的旱灾,大部分耕地减产,农彦平听说林红樱搞出了找水的设备,喜出望外,于是问了这个设备的细节。 林红樱都在电话里一一作答。 农彦平心中愈发遗憾,这么好用的东西要是早一年出现,能挽救多少粮食?他越想越不得劲:“小林,这就是你不厚道了,你怎么没给我们搞这个啥探测仪?” 竟然还是她回桂省才研究出来的! 别人不相信林红樱的能耐,农彦平却是相信的。听听电话里何聪说的,准备去机械厂把探测仪做出来,这说明它是已经有影子的事了!这怎么能不叫人牙酸? 去年他们这里很多田,因为干旱可是差点绝产了。 【农彦平1级怨念+100】 嗯?这怨念虽然收得爽,但林红樱就怕他误会,这可天大的冤枉! 林红樱无奈地道:“领导,咱们讲点道理。我去年到黑省的时候已经是深秋,那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地里没有一粒粮食,当时弄这个探测仪也没有用武之地……” 更重要的原因是,那个时候林红樱的怨念分没攒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农彦平知道这事不能怪林红樱,“你回头记得把图纸、样机都弄一份送回来!说不得春耕咱们也会用到。” 林红樱心想,领导这话还真是说早了,春耕大概率是用不上的,东北防洪还差不多! 何聪清了清嗓子,“农局,我刚刚跟小林聊天,知道你们那有猪饲料、还有沼气发电,食用菌养殖,这些技术在我们省也有很广泛的用途。我想跟你商量一下,能派几个技术员来咱们这里推广推广吗?” 农彦平沉默。 好东西当然各地都合适,当初何胜利不也是对这猪饲料眼馋吗?人辽省当时拿每半年五十万经费换来的技术支持,这小何想凭一句“很合适我们用”就空手套走? 农彦平想也不想地利落给拒绝了。 就跟他问人家豫省中京那边的机械厂要东方红拖拉机图纸一样,挨滋了一脸。 中京机械厂如何滋农彦平,他就如何滋何聪。 “何老弟,这是我们的科研人员花费了很多心血研究出来的,艰辛和酸楚就不提了,光是经费就花了不少,抱歉,这件事我无法给你肯定答复。” 要不是林红樱在旁边听着,差点就给领导骗了,哪里来的花了很多经费? 何聪听完蹙起眉心,沉吟片刻后,他说了一句话:“小林……刚刚都跟我说了!” 林红樱立刻惊讶地看向何聪,她可没说过这些东西是她弄出来的。 何聪绝对不知道它们是林红樱弄出来的,所以……何聪是在诓农彦平。 何聪听到对面久久没说话,愈发有了信心,“这样吧,我把小林留在我们这一个月……” 他昨天听到林红樱提过她是机械化改良的建议人之一,对猪饲料、沼气发电等等如数家珍,别的不能肯定,何聪能肯定林红樱留下来有用! “这不可能。”农彦平在电话里说,“她是我这里的干部!” 把林红樱留在那边,跟白白送了他们猪饲料、沼气发电、食用菌养殖技术有什么区别?她甚至给桂省做了地下水探测仪,想必这些也不会落下。 何聪胸有成竹地说:“她是哪里的干部我不明白,我只知道她是桂省人,我们现在有难,我让她留下来,你说她留不留?” “农老哥,我也不跟你含糊。着实是我们这里困难,春耕在即,生产一刻也耽误不了,我这边什么都缺,缺人、缺技术、缺钱,我只好向你们求助。” “另外,除了这些技术,我还想厚着脸皮请求你们支援点别的东西。等我们缓过劲了,一定涌泉相报。” 农彦平拿着电话狐疑地看了两眼,这年头姓何的人都这么无赖的吗? 这哪里是求助?这分明是勒索!农彦平黑着脸说:“你让林红樱接电话。” 他琢磨了一下,发现林红樱还真有可能留下! 黑省这边还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距离土地解冻还有漫长的两个月时间。而桂省已经是春暖花开,春耕在即,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农彦平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会发生什么事,林红樱不仅乐意“被”要求留下来,还很有可能“主动”留下来! 农彦平想到这里,心窝子跟掉了块肉似的,总算明白何胜利的妙处。他觉得这个时候自己身边缺个会怼人的何胜利,让何聪尝尝被喷的滋味! 人家老何都是帮着钱伟辉冲锋,使劲往家里扒拉好处。 他身边倒好,个个都是人才,于亮人老老实实的一根直肠子,总被人坑。另一个虽然能干活,但心思飘忽不定,成天钻钱眼儿。 不是问他们要钱、就是问别人要钱,留在黑省的时间都不多!农彦平忽然十分羡慕钱伟辉,啥都不用操心。 赵志一直在听电话,听到对面不善的口吻,跟何聪对视一眼。 他决定主动灭个火,免得波及了人家小同志,那就不好了。 “农局长,我是桂省农业厅计划发展科的赵志,我代表农业厅同你们农垦谈话。 刚刚何局长有得罪之处,请多多海涵。咱们从五十年代开始就支援猴子对抗高卢鸡、抗贼鹰,作为大后方把物资往那边送。以前咱们还能撑一撑,眼下是弹尽粮绝,不得已厚着脸皮开了口。” “何聪说的话其实也没错,咱们怎么着也是传统的农业大省,只要能挺过这一关,日后一定涌泉相报,还请农局长慎重考虑,能合作就合作,不行咱们也绝不强求。” 他说完把电话递给了林红樱。 林红樱只说了一句,“局长,这里是水稻一年三熟区。” 桂省的早稻早熟产区,五月底六月份即可收获。 一句话,让农彦平火气稍停。 林红樱顿了顿又说:“许老答应给军区粮食,五月份到十月份这段青黄不接的时间,我们要支援军区粮食是很吃力的。” 农彦平听完说,“一年三熟区那不是其他地方?粤省条件可比桂省好多了,还能走海运,我不如支援粤省。” 林红樱立刻说:“啊对,粤琼两省也是一年三熟,都是值得合作的,不如……” 农彦平直接沉默,当他没说过这句话! 这话说得舌头不怕闪的!去年黑省遭遇百年不遇的旱灾,连答应军区的那些粮食,许老开的都是空头支票。哪里还有余力去一省援三省! 林红樱说:“桂省的这边情况倒不是过不下去,干旱的问题解决了,他们能靠山吃山,再不济让群众去大山里吃几个月草根树皮,扛到六月份情况会好转。” 何聪跟赵志听了这句话,脸上的表情是微妙的。 这小同志怎么说话的? 兴修水利让群众去啃草根树皮,不闹哗变才怪! 林红樱话音一转,“只是咱们到时怎么办,咱们群众能到大、小兴安岭靠山吃山,解放军也能?京津冀人口那么多,他们也能去吃草根树皮?” 农彦平听完深思起来,林红樱的考虑确实有几分道理。 他沉思片刻,“我把桂省这件事我跟许老说说,开会商量商量。你让何局接电话,我跟他谈谈。” 何聪跟赵志交换了一下眼神。有戏!何聪高兴地拿起电话,跟农彦平商讨起合作的章程。 下午,陈建英邀请了林红樱去了机械厂——隔壁龙城的龙江机械厂,一个从事军工、飞机、汽车、农具制造和修理的机械厂。 它始建于民国时期,兴起于抗战年代,抗战时期沿海的很多工厂迁移(主要是沪市)。当时桂省是为数不多的脚盆鸡没打赢的省份,沿海工厂的迁移给这里带来了工业火种。 第121章 林红樱到龙江机械厂的时候就已经是晚上了,刚到单位,龙江机械厂方面招待了他们吃了一顿饭。吃完饭后几个八级钳工、铣工师傅就迫不及待地来找了林红樱要设计图,提前研究研究准备材料。他们原本是抱着挑刺的心态来的,谁都不敢相信有人能做出了核磁共振找水仪。 谁知这一看,竟然是痴了。设计之严谨、构思之精妙,全都体现在这五张不大的图纸上,剩下的几页纸是原理和推演公式。 机械厂的工程师显然比陈建英更专业,他们看了一遍原理,发现核磁共振的思路不仅新颖、可行性还很高!接下来数据验证环节,几个工程师根据林红樱在图纸上留下的数据和推演步骤,翻开第一页就是密密麻麻的微积分、函数方程,电磁场,一个塞曼塞曼能极差、又一个波尔茨曼分布原理……一路看下去,一个个专业术语蹦出来,一个比一个叫人看得头大。 没有留学背景或者起码六年本科物理兼数学背景的人,几乎无法通读下去! 吴工立刻败下阵来,提问的口吻有些小心翼翼,“这个……林工,你可以给我们讲讲这核磁共振探测仪吗?” 原本几个工程师对这位小同志还有些轻视,都收起了那些不易察觉的小心思,没有人再敢轻视她! 林红樱于是从核磁共振的原理讲起,哦不……从最简单的电磁场和原子能级说起。她拿出一张草稿纸,从第一个公式一步步地解释给他们听。 如何把一件复杂的事情用最短的话解释清楚,这比原原本本地写出来要难上数十倍。 难吗?难是应该的!核磁共振找水是目前世界上最直接、也是最先进的找水法。这个思路最早是由毛熊的一个科学家在56年提出,但条件所限没有及时研发出来,七十年代末毛熊科学院的科学家继续研究,直到八十年代初第一台核磁共振探测仪样机才问世。 他们根据数据和规律设计出一套正反演的数学模型和解析方法,林红樱要介绍的就是它们。 这个设备能探测到地下150米深处的水,考虑到华国如今大多数农村没有通电,没有必要用精确度那么高的找水设备,林红樱只买了一个最初版的核磁共振探测仪。 吴工是西工大机械专业正经毕业的知识分子,微分导数的基本功底好,弄明白电磁场后犹如茅塞顿开,激动得像捧着宝贝。他的欣喜不同于陈建英的将信将疑,他是真的懂怀中的设计图的价值!这是全国、乃至世界的独一份的! 他欣喜若狂地说:“我们之前跟邕城的地质勘探局研究过找水设备,什么电法、重力法、红外线法,但最终没有成功、或者缺点很多、应用范围有限,林工,你的设计无疑更巧妙!” 他们的眼里掠过一抹炽热的光,“我们现在就动手做做这探测仪!” 它难的地方在于原理和推演计算,发现水中氢原子在磁场作用下能量变迁的关系,通过科学的计算解释返回的电磁波,实际上器件部分实现并不难! 材料是现成的,钳工铣工焊工电工全都有,机床正在待命,他们立刻着手做这个检测仪。早一天把检测仪做出来,地里干旱的问题就能早一天解决! 林红樱直接瞠目结舌,有点后悔熬夜给他们解释推演了!想过他们能肝,却万万没想到没想到他们这么肝,大晚上不睡觉地搞探测仪,能怎么办,只好捏着鼻子奉陪下去! 车间里忙碌起来,“林工,你过来看看,升压电路接对没?” “哎——来啦。” 灯火通明的工厂车间里,大家分配好任务各做各的部分,碰到不懂的就招来林红樱解决,原本是大家只是想把某一个模块做完,预想中的困难没有绊倒他们,反而犹如摧枯拉朽般地被征服,吴工原本预计花三四天的功夫把样机重要模块大致磨完,这已经是很快的进度了! 没想到一夜之间他们竟然把所有模块都做完了!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强烈的念头,不是这个核磁共振找水仪好做,而是这个邕城来的工程师厉害! 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 林红樱趴在台边险些睡着了,她伸了个懒腰。经过无数次校正,他们终于是把地下水探测仪给磨出来了,信号接收器能够精确捕捉到放大的电磁信号,显示到屏幕。他们做了几组小测试,把一壶水埋在地下三米深能检测出来,反演能推算出它的含水量,成果虽然微小却已经足够让大伙惊喜! 等白天地质勘探局的工程师和数学功底好的技术员来了,再做下一步打井测试,测试通过就能证明它的可用性! 众人腹中已经是饥肠辘辘,吴工问了林红樱夜宵想吃点什么,刚问完抬头发现窗外已经泛白,脸上露出一丝兴奋又无奈的笑,改口道:“林同志,早饭和午饭想吃点什么?” 在混沌和困倦状态下的林红樱,不假思索地说:“想吃螺蛳粉……哦,我听说你们这里有种螺蛳熬成的汤粉很好吃,不知道你们厂有没有,能不能做出来。” 嘴一快,就嘴瓢了。后世风靡大江南北的螺蛳粉,这时候还不确定有没有诞生。 一个比较普遍的传说是八十年代国营工厂经济不景气,夜市文化开始风靡,谷埠街菜市是龙城最大的生螺集散中心,龙城人素来嗜螺肉,夜市的老板一边经营煮螺、一边经营煮粉,顾客经常往粉里加入螺蛳汤,吃起来味道感觉到很好,逐渐演变成了后来的螺蛳粉。 吴工笑着说:“肯定有!怎么可能没有?” 远道而来的林工想吃他们这里的一碗粉,这点区区要求有何难!经过这一夜的奋战后,别说螺肉,她就是想吃龙肉,他们说不定也会想想办法! “原本想请你吃顿好的,去国营饭店增加点营养。我们的工人偶尔会去水边田里摸点螺蛳肉打打牙祭,炒着吃还挺香,螺蛳粉我确实没怎么听过。林工实在要想吃,你给我描述一下是怎么做的,中午我让食堂给你想想办法。” 林红樱轻咳一声,“吴工未免太看得起我,我是不会做的。不过我简单描述一下,用螺蛳和猪骨头熬成鲜汤,汤里加入桂皮茴香类的香料,鲜香的红色辣油铺满,加上酸笋木耳,混合起来有种奇妙的鲜香,尝起来鲜辣酸爽。” 吴工特意去食堂招来师傅做螺蛳粉,他不仅是工程师,还是厂里的副厂长,食堂师傅听到他的特意叮嘱很重视,立马捋起袖子,劳心费力地找人弄来几斤螺,用猪脊骨佐以熬成浓汤。这年头要找点螺蛳还真不容易,好在龙城属珠江流域,河网密集,这时节要是换个地方想找点螺肉吃?做梦! 陈建英睡了一觉,醒来后第一件事就去叫林红樱和师傅们好好沟通、切磋切磋,没想到职工宿舍楼里一个人都没找到。 他来到工厂车间,却看到一个个双眼熬得跟兔子似的人。 他们一夜未睡,穿着的还是昨日脏兮兮的工装,一台简陋的地下水探测仪已经做出来!陈建英心中涌上一股强烈的预感,吃惊地问:“你们一夜没睡?” 吴工上前一步,激动地握住陈建英的手说:“陈局长,探测仪我们昨夜赶工已初步完成!” 中午,龙城水利局和地质局的工程师带着勘探队来到了龙江机械厂。 吴工的徒弟跟着勘探队下到乡村里寻找水源钻井,昨夜参与制造的好几个工程师跟去了,林红樱却没去。开玩笑,生产队的骡子都不带这么使唤的! 彻夜通宵之后林红樱只想吃顿饱饭,吃完美美睡上一觉。不过龙江机械厂的厂长跟陈建英得知这个消息后非常激动,拦着他们好生询问了一通。 林红樱应付完他们后到食堂吃了顿螺蛳粉,吴工笑眯眯地问:“林工,不去看看探测仪做成功不成功吗?现场可没有人数学能比得上你,要是你去肯定效率更高。” 他想必是误会了林红樱是工程师,不过林红樱没有纠正他,毕竟她现在干的就是这份活,习惯了。 林红樱埋头吃粉,说:“我就不去了,对探测仪这点信心还是有的!昨晚没睡觉,再跑一趟乡下是有心无力了。再说——” 找水仪的那三十万怨念点可不是白花的,辛辛苦苦攒了几个月…… 她慢慢地嗦了口螺,鲜得她的灵魂直打颤,“有这碗粉在,我这双脚哪里还挪得动路?” 未免太瞧得起她了,吃到螺蛳粉的林红樱几乎要热泪盈眶,好辣好鲜好爽! 林红樱搅动了一下碗里鲜红滚烫的粉,龙城不愧是螺蛳粉的发源地,食堂师傅做出来的粉迎面扑来一股浓郁的鲜香,闻着就是记忆里的味道。螺蛳的鲜香混着酸笋的酸香,组成了一股奇妙的气味,一碗粉承载着桂省人的童年和难以忘却的乡愁。 林红樱小小声地嗦起粉,鲜、香、滚烫的滋味占据了她的味蕾,红油把她辣得直抽气,越吃越想吃,大冬天里吃得满头大汗,果然螺蛳粉还得是发源地吃的有味道。这一趟果然没有白来,去到别处可就吃不上了。 吴工跟其他几个工程师笑林红樱有肉不吃,非捡着螺肉这种不值钱的东西吃。 吃完饭后林红樱就直接倒头就睡觉了,一直睡到太阳下山。 傍晚,跟着勘探队到山里钻井的陈建英回来了,兴致勃勃地跟林红樱说了一句:“钻井很顺利,探测了三处水源,三个地方钻井都有水。含水量和地层深度都跟探测仪显露的数据相吻!就是数据的反演太累人,算盘都要敲坏,可没把那几个知识分子累死。” “勘探队还在乡下帮农民钻井,他们想多换几种地形都试验试验,地质局和水利局都对你这款探测仪评价很高,应用的场景非常广阔!要是没有其他问题,机械厂下周就量产这种探测仪……” “今天做出的这个,我带回邕城给你们村先用用。” 陈建英今天带着勘探队下乡,听那两个单位工程师的称赞,听得耳朵都要出油了。他们要是知道从拿到图纸到做出来,仅花了一个晚上恐怕会更吃惊。这说明林红樱提供的图纸质量非常高,几乎无任何错漏,制造出来直接就能用! 听到这里林红樱就知道自己的任务告一段落,脸上有了淡淡的笑容,“幸不辱命!” 晚上,龙江机械厂的王厂长才从乡下回来,拿出了最高的标准款待陈建英跟林红樱二人,他知道这款地下水探测仪意味着什么!不仅弥补了以前地下水勘探的空白,还是目前最领先的技术,再加上这两年各省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旱灾,它的常出现可谓上一场“及时雨”! 而他们即将成为国内第一家做出地下水探测仪的机械厂! 林红樱听说晚上有顿高标准的招待饭吃,但她想吃的还是螺蛳粉,“中午做的那个螺蛳粉就不错,如果有虎皮鸭爪和豆腐泡那就更好了!” 王厂长还能怎么办,自然满足她的需求!他叫食堂师傅特意给林红樱准备了一碗螺蛳粉,叮嘱各个细节,怕她吃不上什么好东西,还给她加了只猪脚。 离开前龙江机械厂前,林红樱特意让食堂师傅写了个配方给她,食堂师傅特意按厂长的要求,额外炸了三斤虎皮鸭掌给林红樱,让她回去慢慢吃! 第122章 离开前王厂长热情地请他们吃了一顿饭,这顿饭有四菜一汤,一道白切鸡,一道芋头扣肉,一道广式烧鸭,还有一个有油嫩嫩的炒青菜。烧鸭的卤水浇得特别香,林红樱连吃了几块,滋味不逊色于之前邵爷爷请吃的烤鸭。 扣肉林红樱没怎么吃,怕腻,不过在王厂长的热情邀请下她吃了一块,扣肉蒸得软烂,皱烂泡大的猪皮吸饱了酸酸甜甜的酸梅汁,脆爽软口,尝起来肥而不腻。林红樱看见一起吃饭的其他几位工程师看到扣肉,眼睛都亮了。 最后一碗螺蛳粉下肚,人生都圆满了。 王厂长跟陈建英等人商量找水仪在龙江机械厂生产的事宜,陈建英便看向林红樱,“这个机器是林同志设计的,我们机械局自然是支持龙江机械厂生产的。” 王厂长跟林红樱商量,提出给她一百块的酬劳作为技术的奖励费用,说完倒了杯茶:“林同志,我敬你一杯。” 林红樱有点不确定这一百块到底是奖励,还是“技术买断费”。对于奖励酬劳而言太多,技术买断费却又太少。但转念一想,就抗击猪瘟的那一连串工作,年前政府奖励了十块奖金。 一百块的奖励,想什么桃子吃呢…… 这个时代国内根本没有形成专利的概念,工人涌现出来的智慧改进能够替国家节约经费、创造收益,如果得到表彰和荣誉那就是值得骄傲的回报了。这个王厂长还是讲究人,能给林红樱一笔不菲的奖金。 不过林红樱打算给这个核磁共振找水仪申请专利,就没办法答应王厂长的请求了。现在来看这个款找水仪的应用范围很窄,受限于时代和技术,只有政府单位采购。可是拉长目光往后看几十年,它依旧会是最先进的技术。 她斟了杯茶,敬着王厂长说:“王厂长您这次尽管生产它、以后也可以生产,不必给我酬劳,注意图纸的保密工作就好。” 林红樱提起了江有为,跟王厂长、陈建英二人说:“我的老师是冰城工的机械学院的江院长,去年东北大旱,我就在准备核磁共振找水仪。我在鞍山的安钢碰到过毛熊的专家,他跟我说前几年他们正在研究核磁共振找水技术,但还没有设计出来,所以……这项技术目前来看应该是领先于世界的,” 林盛的大旗拉得太多了,林红樱改拉一拉江有为的大旗,免得林盛承担得太多。 毛熊专家大旗……随便拉,两国正在交恶,调查不到万里之外的毛熊专家头上。再说,喝醉的毛熊专家哪里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 陈建英直接听愣了,筷子都快要握不住了,激动地问:“小林,你说的可是机械工业奠基人、内燃机之父的江有为,江院长?” 林红樱点头。 学机械的人绝没有没听说过江有为大名的!陈建英看向林红樱的眼神更加炙热了,没想到竟然林红樱竟然跟江教授有渊源! 王新志眼里是同款的炙热和慎重,因为林红樱竟然是这位徒弟,看向她的目光变得更慎重,听到她说专利的事情,他想厚着脸皮让龙江机械厂独家生产这件事也不提了。 饭后,林红樱跟陈建英提起了专利的事情,举例道:“国内一家工厂发明了一个很有前景的东西,发现它在海外有强烈的竞争力,于是马不停蹄地申请了专利。这个产品除了我们自己生产不用给外国人交专利费之外,产品卖到国外还能挣一笔外汇。” “现在,我们这款找水仪我认为很有申请专利的必要,因为前几年毛熊的科学院就专门到贼鹰申请了专利,但他们没做出来,咱们做出来了。如果技术泄密了,这东西就属于他们了。这款找水仪虽然在国内无法盈利,却有很广阔的应用场景,因为世界上干旱缺水的地区很多,它们对找水仪的需求比我们更强烈。” “还有一个,这项技术只有我们有,卖多少钱都是我们自己定价。” 这段话听得陈建英直发愣,能赚外汇? 很有竞争力?他们可以自己定价?每个字都听得懂,但这段话连在一起怎么听起来就那么不可思议了? 桂省最大的问题是缺少经费,挣外汇的事基本不敢奢想,但省内的工业化程度非常低,陈建英自从做了机械局局长一直渴望着国家拨点外汇从国外进口几台机器,改善民生经济,然而国家的外汇储备本就紧张,哪有那么多钱给他进口机器? 但陈建英清楚,在此之前他查过很多资料,从来没听说过核磁共振找水技术!今天他亲自跟着下了一趟乡,那个探测仪方便好使,野外也能使用,除了反演的计算量大、需要好几个技术员一起计算之外,没有别的毛病。 “我马上联系人手给它申请专利,你等会再走,我叫人过来做保密工作!” 他深思良久,诚恳地说,“林同志,这项技术是你的,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林红樱思考片刻,说道:“陈局长,钱财是身外之物……不过谈不喜欢钱,这种违心话我倒是说不出来。” 陈建英听完脸上的笑容一滞。 【陈建英1级怨念+100】 嗯,林红樱喜欢这种钱,1:1的汇率多多益善。 陈建英讪讪地想,林红樱连王厂长的一百块都拒绝了,她想要多少?单位不是掏不出这份钱,只是这样表彰于理不合,从来没有过先例。 林红樱看陈建英沉默拧眉的脸,开门见山说:“假如我想要钱,大可自己把专利申请,无论卖专利还是卖使用权都可以大挣一笔,绝不会直接把设计交给政府。 希望农业厅、机械局看在我这份热忱的份上,以单位和我个人的名义联合申请专利,每年抽出20%的利润算作我的专利费用。这份专利费用于成立一个爱心基金,由教育厅监管,用来支持桂省贫困山区的儿童念书,每季度给我寄一份账目就好。” 当然,林红樱这么说就意味着她不怕政府单方面的拒绝,毕竟她不是没碰到过这种事。 大不了历史重演,参照跟冰城制药厂的谈判,土霉素、金霉素之上还有米诺环素!林红樱再攒一段时间怨念,升级核磁共振找水仪技术,层层套娃不信他们不答应! 陈建英听完很是诧异,林红樱居然会提这个要求。 林红樱在饭桌上提起江教授绝不是偶然之举,她当时肯定听懂了王厂长的话!年纪轻轻,心思细腻还应对自如。 陈建英思考片刻,回答道:“我尽量给你争取!” 他现在是看明白了,重要的不仅仅是一项技术,而是眼前的这个人才,得罪了这个人才,才是捡了芝麻丢西瓜……十九岁就造出了核磁共振找水仪,还是一夜之间就解决的事,未来这个年轻人能走到哪里,陈建英根本不敢想象。 林红樱笑着说:“谢陈局长,我相信你能办到这件事。同时我能跟你保证,如果以后有技术更新会第一时间照顾你们机械局。” 技术升级什么的,就看未来有没有怨念的节余了,咳咳……先开张空头支票再说。 龙江这边的工作,暂时不需要林红樱跟进了,林红樱也提出了回家的想法。毕竟现在是休假时间,谁愿意一直干活? 陈建英安排了一辆汽车,连夜把林红樱送回去。 走之前他给林红樱算了出差费,她的每天食宿费是五元的标准,原本准备了一个星期的经费,哪里想到林红樱一天就搞定了。 剩下六天的食宿费再加上三十元的出差补偿一共六十元,陈建英也不吝啬索性都给了她。 王厂长给了林红樱三斤鸭爪和两只猪蹄,“林同志,拿回去慢慢吃。我知道你好这口,欢迎你下次还来我们龙江机械厂。” 林红樱躺在汽车里睡了一觉,次日清晨回到了村里。 …… 石九村。 清晨,在地里给甘蔗浇水的乡亲们又看到了一辆汽车,他们揉了揉眼睛。这几天汽车光顾他们村的频率,比过去的那些年加起来的还要多! 只见车门打开,林红樱从车里走了下来。 林红樱下车后伸了个懒腰,感到自己的骨头都要散了,昨夜颠着颠着居然睡着了。只能说亏得年纪轻、经得起折腾,要是年龄再加个十岁,肯定走不动路。 村里人立刻围了上来,迫不及待地告诉她这两天的好消息,“林红樱,你上次圈的那个地方真的打出水了!” “都不到五米,现在我们都不用抽水泵那吃电的家伙了!” 因为村里多了一口井的缘故,住在附近的乡亲们无论生活用水、还是给甘蔗地浇水都方便了很多。附近的几个村子、包括镇上的人都来看石九村的水井,亲眼验证是不是假消息。 林红樱能给乡亲们挖水井的消息跟插上了一双翅膀,短短几天传遍了十里八乡。村民们看完之后俱是羡慕得不行,望着那两口井双眼羡慕得都红了。 这两口水井造福了紧挨着的几个村,之前他们要走几里地去打水,石九村那两口井距离却是更近。 石九村的群众也没赶他们,大家都是一块吃过苦的农民,明白伺候好地里的甘蔗有多辛苦,也清楚这些甘蔗对他们的重要性。 林红樱回来的时候,乡亲们围住了她,激动地跟她描述这两天有多少人来看那口水井。 有个妇女问林红樱:“红樱啊,我老娘是隔壁村的,她托我问问你,能不能去他们村帮打口井?” 众人目光焦灼地望着她,紧挨着的村子多少沾亲带故。 “是啊!你能不能帮忙问问领导,井能不能给他们打几口……” 林红樱给了他们肯定的答复,“勘探队今天或明天就到,都会有水用的,大家别担心!” 核磁共振找水仪清晨已经送到地质局,最迟明天钻井队就会下乡。 林红樱带了土特产回家。 走进林家,她发现自己家变得不太一样了,格外地干净、整洁,屋檐下的柴火堆得又高又整齐,四只大水缸都是满的,院子里晒着片片“野猪肉”,深红色的肉肥瘦相间看起来格外地诱人,鱼在日光下晒着渐渐浮出透明的油脂,正在滴下来。院子里冯秀丽正在晒衣服,龙奶奶在做做早饭,清晨的林家透露出一股宁静的闲适。 他们敢把从山里猎来的猪肉拿出来晒,不再像以前那般拘谨胆小了。林红樱心里有几分宽慰。 正在晾衣服的冯秀丽率先看到了林红樱,“呀!红樱回来了,快来歇一歇!” “出差累不累?” 冯秀丽接过侄女手里拎着的东西,入手沉甸甸的两只猪蹄,还有一包炸得香酥的虎皮鸭爪,用油炸过的鸭爪特别香,油特别精贵,油炸的食物都是大补之物。 她跟林红樱解释说家里的变化,“你不在的这两天家里来了很多人,昨天猪肉没来得及收被老乡撞见了,你小叔就跟他们说,野猪是山里猎来的,以后我们可以把野猪肉拿出来晒。” 冯秀丽指了指下面那家人,压低声音悄悄说:“还有件事你不知道,林有福要倒霉了!现在公社查出了他贪污粮食,要判他坐牢!他老婆拿了三百块过来求我们放他一马,求你高抬贵手……昨天在咱们家门口跪了好久……” 林红樱听完略有无语,林有福的家人以为公安局是她开的?她问:“你们没答应吧?” “怎么可能答应!”冯秀丽瞪眼,“只是我怕拒绝了他们,回头他们给咱们使坏!都说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林红樱淡淡地说:“这个婶婶放心,林有福把我爷爷、我父亲都弄走了,他们家担心还差不多!要是以后他们家惹事可以找林守山,让林太爷约束他们。” “我要没猜错,这笔钱是他们来赔罪的,让我别跟他们家计较!别搭理他们就是了,婶婶等会帮我准备些年货,我想去探望狗倪。” 第123章 正在做早饭的龙奶奶,探出头喜出望外地跟林红樱说:“回来啦!今天去村,等会你跟我一块去吧!” 自从林有福被捉走后,林家就开始不烧牛粪了,也不再挑半夜吃早饭了。龙奶奶见到孙女回来,原本早饭准备喝粥,结果转头就切了一块肉,把咸肉切成沫,切了姜丝做了肉粥。 龙奶奶去地里喊了干活的小儿子跟孙女婿回来。 吃完饭后林红樱跟奶奶、邵青峰、林小叔带着年礼,去了一趟李狗倪家。 李家。 狗倪家同样也是三间破土屋,却比林家更破败,黄土堆砌成的墙壁到处坑坑洼洼,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不为过。院子的空地坐着一个老人,他见了林小叔很开心,热情地给他们倒水喝。 林红樱给他们带来了一斤红枣、一斤红糖,两斤猪肉,红枣和红糖都是可以补血的好东西,猪肉用来增加营养。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全国通用的票券,领导以前跟她发了很多票券,他们两个人平时用不了那么多。但农村想弄点票券却很困难,他们想必需要票券。 原本在喝水的狗倪,忙拒绝道:“够啦够啦,那天的药钱还是红樱姐垫的!” “我老母说你们前几天还拿了两斤大米过来!” 狗倪崇敬的目光落在邵青峰身上,他那天晚上看见了穿军装的邵青峰,那身松枝绿的制服犹如闪电般地击中了他的心脏,他挠了挠头羞涩地问邵青峰:“长官,我那天表现得还行吧?” 狗倪在林家一人单挑十一人的时候,邵青峰不在现场,不过他后来从林家人和乡亲们的口中得知了那天的事,无论龙奶奶还是冯秀丽,提起狗倪都是赞不绝口。 邵青峰肯定地点头,“表现不错!” 狗倪像是得到了鼓励般,站了起来跟邵青峰敬了个军礼,动作生涩不标准,“谢长官的肯定!” 狗倪的老母亲无奈地说:“他大伯、二伯、三伯以前都是参军的,他从小就特别崇拜军人。” 狗倪兴致勃勃地说:“等春耕完我打算参军,我要去援猴抗鹰!” 林红樱吃惊地问:“当兵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狗倪你做好准备了吗?” 她惊讶的不是狗倪的志愿,她知道狗倪是真的挺能打的、身体素质很不错,而是他要加入桂省的边防部队,她明白狗倪即将会面对何等严峻的考验。 狗倪拍着胸脯表示,“当然,不怕苦不怕累!” 狗倪爷爷提起了家里的三个大伯,如数家珍,夸他们英勇,狗倪都不及他们的十分之一。那不止一个人挑十个人,而是迎着子弹往前冲。可是谈到他们如今在哪里,狗倪爷眼里有了热泪,摆摆手,“不回来啦。我凑了好多年路费去沪市看了他们一眼。” 狗倪爷爷提到这个就遗憾,“走的时候是夏天,什么都没他们准备……” 林红樱按时间联系到历史,知道狗倪爷爷说的是淞沪会战。当年号称狼兵的桂军,派出了最精锐的六个师走了三个月,抵达沪市后六万狼兵跟装备最精良的脚盆鸡部队,展开九天艰苦卓绝的战斗,他们冲在最前线用血肉和胸膛挡住敌人的子弹,联合川军发起一次次反攻。三次断后掩护淞沪大军撤退。 各路军的奋勇反抗,粉碎了脚盆鸡“三个月内灭亡中华”的计划。 桂军狼兵的“死战不退、打出血性”,粤军的“川军未出,粤军已尽”,川军的“战壕血肉填满,全师只剩600人”,湘军的“全军参战,一个师死守22天”、“一战之后再无湘军”……淞沪会战是中华抗脚盆鸡战争中伤亡最惨烈的一战。 那时家家户户挂白绫,眼泪哭到天明。狗倪爷爷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是夏季出发的,子弟兵们穿的都是草鞋、短衣。于是有了后来的那一幕,德国记者问穿着草鞋的子弟兵,“你们穿着草鞋,到了冬天怎么办?”士兵回答:“我们没打算活到冬天。” 那是正奔赴淞沪会战的桂军和川军,当年的影像一直保存到了后世。 以前的淞沪会战,现在的援猴抗鹰、接下来的对猴自卫反击战,从五十年代一直到八十年代初,桂省的战火从未停过。这一刻,历史变成了林红樱眼前活生生的人,看着他灿烂羞涩的笑容,想劝狗倪不要参军却又无从劝起。 若是没有他们,和平从何而来? 林红樱拍着狗倪的肩,动容地说:“好样的!以后你要到了部队,一定要记得写信告诉我。” 邵青峰听完很是动容,回敬李家人一个标准的军礼,“国家和人民感谢你们!” 狗倪想跟邵青峰讨教,想跟他学点招数,邵青峰脸上含着淡笑,说:“等你病好了,随时欢迎!” 狗倪虽然遗憾,不过马上机灵地说:“我明天就好,明天去找青峰哥!” 长官他也不叫了,直接叫青峰哥。 从李家出来,林红樱趁着没人注意,用怨念兑了十斤大米和二十斤地瓜,塞到了狗倪家的柴火堆里,等他们烧掉几天的柴火,会看到这里藏着的粮食。 …… 龙奶奶回到家拿了二十斤大米和二十斤地瓜、两块野猪肉、一片咸鱼,若干花生、桂圆、榛子炒货,准备去娘家拜年,她娘家的兄长、姐姐这些年一直有帮衬林家。 龙奶奶平时穿的是打补丁的破衣服,一直低调的她今天终于肯穿上孙女买的衣服,出门前她难得地换了一身拿土布做成的蓝靛色中山装外套,一条黑色土布的裤子,看起来非常精神。 今天他们要拜访大舅公祖家和大姨婆家,他们在川县的一个红英村,距离石九村有一段距离。骑着摩托车也要半个小时的路程,邵青峰把摩托车加满油,载着龙奶奶和林红樱去村拜年。 因为摩托车载不动那么多人,林小叔便留在家中看家。 无论是舅公祖家还是大姨婆家家境条件都比林家要强上几分,他们家人丁兴旺、手脚又勤快,这些年攒下了不少家底。 跟奶奶关系最亲的莫过于大姨婆,大姨婆当年嫁得也不错,嫁给了一个富商,三大改造后改造成了国营店铺,大姨婆的丈夫现在在国营饭店做经理。 舅公祖则是一直在乡下耕读,子女们多在政府、或是城里的工厂上班,有好几个子孙都是大学生,他在红英村里的地位就像林守山在石九村的那般,甚至比林守山还要有威望。 平心而论,这些年三兄妹里过得最落魄莫过于龙奶奶。虽然他们三兄妹的关系好,下一代的都认龙奶奶这个亲姑姑\/小姨,然而轮到第三代年轻人,关系就疏远了很多,强烈反对他们走林家这边的亲戚。 龙奶奶识趣便很少上门,大舅公祖和大姨婆年纪都大了,不便奔波,多是她的侄儿、外甥过来石九村拜年。 龙奶奶今天要去村拜年,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 林红樱搀扶着奶奶走过坑坑洼洼的地,龙奶奶嘴里一直埋汰道,“我还没老,眼睛也没花,不用扶!” 可是别人看见孙女一直搀扶着自己,对她投来羡慕的目光。龙奶奶心里却喜滋滋的、欣慰得不得了。 第124章 大姨婆听说龙奶奶来了,连忙来到了大哥家,她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不免跟着她一起去了大舅公家。 大舅公家里盖了九间房,除了八间用来吃住睡的房间外还有一间祠堂。龙氏祠堂的外面摆满了长条的板凳,大舅公听说龙奶奶来了,只要是没事做的儿女、孙子女都被他叫来了祠堂叙旧。 不过舅公家除了大房和二房来的人多之外,三房、四房来的人寥寥无几,一听说是林家的人来拜访就没有了来的兴致。有的儿孙们来了,撇撇嘴,坐了没多久就回老宅了。 大舅公祖兴高采烈地吩咐儿子、媳妇们做午饭,让他们把家里的鸡杀了招待亲戚,“去杀只鸡。” 大姨婆带来了在国营饭店上班的儿子,身为厨子的他便挑起了大梁,生火烧饭。 龙奶奶介绍自己的孙女跟孙女婿,“这是我的孙女林红樱、孙女婿邵青峰。” 大舅公祖没见过长大后的林红樱,他目光如炬,一看妹妹这孙女就不像传言中的那样愚鲁蠢笨,漂亮的眼睛透出沉静灵秀的气质,一看就是很聪明的孩子。 大舅公祖用慈祥的目光看林红樱,“红樱,你小时候舅公祖还抱过你!好久不见都长得这么大了。你给我仔细说说,你今年几岁了,书念得怎么样了?” 他没问工作怎么样了,林家这情景大概没法给孩子安排好的工作,而林家人恰好书念得不错,问读书总是没错的。 他又看向邵青峰,“好孩子,你也给我们介绍介绍。” 龙老太爷见过那么多人,却从来没见过像邵青峰这样通身的气派的人,他就静静地站在那却不容人忽视,像一把烈火淬炼的钢刃。老太爷沉默片刻,问:“你是军人?” 邵青峰点头,“是!” 大舅公祖隐隐有从口袋里掏出红包的架势。 果然下一刻,他掏出了一沓钱,取出了其中两张。 大舅公祖是有意给他们抬面子,他的孙子女太多了,红包都是一毛两毛。他却当着众人的面塞了一张海鸥五元,还一塞就是两张,分别包了两个红包! 他的心思很简单,塞一块钱嫌太少,塞两块钱发两个红包合计四块,四这个数字不吉利,于是龙老太爷干脆塞了分别五块,两个红包合计十块! 众人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跟林家亲近的子女知道老父亲今天打心底高兴、一出手就是十块。 不喜林家的子女却觉得扫兴,给一个外人那么多,钱咬手了! 一旁的大姨婆也掏出红包,颇有说得伶俐就赏红包的意思。 邵青峰家的人口已经算多的,但在大舅公祖家面前却是小巫见大巫。大舅公祖生了8个子女,四个儿子四个女儿,四个儿子每一家都生了不少于三、五个孩子。幸亏他的子女们有些是在城里工作的,否则家里根本住不下那么多人。 不过无论林红樱,还是邵青峰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黑压压的一片脑袋,几十道目光扫过来也能镇定自若,根本没有压力。 林红樱拿到了两个红包。 五块虽然不多,但这年头农村能包出那么大的红包,绝对是罕见的!四面八方投来的羡慕、惊讶的眼神都快要淹没了林红樱夫妻二人。 林红樱拿出了十分的诚意,抱拳给两位老人拜年,笑道:“大舅公祖,大姨婆新年好,我今年十九岁了,现在在黑省冰城兰县的振华食用菌厂工作,任副厂长兼技术科科长。” 邵青峰跟着说:“大舅公祖,大姨婆新年好!我是邵青峰,京城人,现在在奉天解放军军区空军第三军任职,任副团长。” 大舅公祖和大姨婆听完,耳边就像落下了两道惊雷,惊讶地看向这对年轻人。 这一刻,龙家所有的喧嚣、窃窃私语、谈笑似乎都静止了下来,现场一片诡异的寂静。 副厂长! 副团长! 天……龙家跟周家两家人目光齐唰唰地投向林红樱、邵青峰两人。 龙老太爷虽然是红英村里最有威望的人,被人人羡慕子孙出息,他家的年轻一辈人确实是十里八乡最有出息的,可是今天跟小妹这个孙女比起来,却是远远逊色了! 不过龙老太爷跟龙姨婆心里都很高兴,毕竟林家落败前家境就是最好的,现在终于有崛起的希望。亲戚里出了一个有能耐的小辈,他们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嫉妒。 自家人出息不比外人出息来得好? 两位老人把红包分别给了两人,大姨婆的眼眶有些湿润,对龙奶奶说:“好!咱们红樱是个出息的,孙女婿找得也好,你可算有盼头了。” 她转头拍着林红樱的肩膀,仔细给她把衣领扶正,“你奶奶这些年不容易……终于盼出头了。” 他们是旧社会长大的一代人,经历过动乱、也经历过战火,他们依靠着相互扶持才走到今天,感情自然是不一样的。 “阿公,她说是副厂长就是副厂长?十九岁的副厂长,那是几乎没有可能的。”一道声音响起。 说话的是龙家的一个很有前途的小辈,他在城里的糖厂上班,混上了一个财务科会计当。糖厂算邕城数一数二的好单位,福利待遇优渥。他在年轻一辈人里颇有地位,逢年过节在村里是被别人递烟的对象。 他不想龙太爷被人哄骗,白高兴一场。 十九岁的副厂长,这谁敢信?反正他没见过。 哪怕再给林红樱加个十六岁,三十五岁的副厂长都算年轻的!林红樱该不会以为龙家没有人见过副厂长吧,这种话拿来骗骗村里人就行了,居然还骗到龙家头上……龙杰英实在听不下去。 林红樱戏谑道:“确实该让大舅公祖、大姨婆亲眼看看,不然拿你们那么大的红包我都心虚。” 前两天林红樱正在外地工作,军工单位是保密部门,出入证件都要查的。她的外套口袋里恰好装着前几天放的工作证。 她不掏不要紧,这一掏不仅掏出了三张工作证和一张龙江机械厂的临时工作证,还有一卷龙江机械厂的干部餐券! 四证分别是一个冰城农垦振华食用菌副厂长,一个奉天农垦总局技术科科长,一个冰城制药厂技术科科长,还有龙江机械厂高级工程师的临时工作证! 几张花花绿绿的干部用餐券就是铁证,她有一整卷没吃完、没撕掉票根的干部餐券! 龙家人好奇地迅速凑到一起去看,这下是开了眼界……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识到十九级干部的工作证,几个工作证到手,摸着那厚厚的钢印,不禁牙酸起来……林红樱不仅是副厂长,还是科长,还是高级工程师! 不仅仅只有一个副厂长! 冰城的单位他们不熟悉,可是龙江机械厂在桂省却是非常有名,村里大队公社年年求爷爷告奶奶借的拖拉机,就是这个厂生产的! 龙老太爷跟大姨婆翻了翻那花花绿绿的餐券,票根上写着干部用餐招待券,大姨婆惋惜地说:“这些餐券日期还没过,还能吃!哎呀!红樱你怎么都没吃?多浪费啊……” 这干部餐券的日期居然还有五天后的。这仔细一数,她竟然还有十几顿饭没吃就回来了。 林红樱轻咳,笑着说:“不会浪费的,食堂按人头做的饭。我还要回来过年呢,总不至于为了吃几顿饭,把宝贵的假期浪费在那机械厂……” 邕城方面出差的人就那么几个,几乎算是特别招待,她离开了机械厂,餐券就作废了。 然而林红樱这番话却引来了众人火辣辣的眼神谴责,怎么不至于! 高级的干部餐肯定能吃到肉,票券上都写清楚了,每顿饭有猪肉一市两、蔬菜三市两,大米三市两! 假期有什么宝贵的,知道这年头吃肉有多不容易吗? 要是他们都恨不得黏在工厂,把每顿饭吃完再回乡下,这林红樱倒好,有一沓免费的干部餐券留着不用! 龙杰英看着表妹工作证和餐券,感受到了压力。 他讪讪地说:“那这个券你不用,也可以给别人用,浪费就不好了。” 这回他实属是涨见识了,国家的证件没几个人敢造假,敢造国家的假肯定躲不了牢狱之灾,何况林红樱还有龙江机械厂的用餐券,有人家单位盖的红章。造假粮票罪名更大! 林红樱说:“军工厂不允许外人进入,其次这是出差补贴的餐券,出差结束餐券就作废了。” 龙家人和周家人看待龙奶奶一行人的目光,从原来的漫不经心,变成了郑重、和敬畏。 林红樱夫妻俩,彻底颠覆了林家之前留给他们的印象! 说实话,这些小辈们来接待林家人,是看在老太爷、姨婆的面子才来的,根本不是为了龙奶奶、更不是为了林家人。然而现在他们听说林红樱职位很高、邵青峰是副团长,有眼色的人已经开始往老宅跑,赶紧叫人过来认亲。 一个副厂长再加上一个副团长,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临近中午,大姨婆见众人越聊越热闹,赶紧打了个岔让儿子准备做饭。 邵青峰从摩托车取出带来的年礼,大米、两块晒干的野猪肉、一条鱼干,昂贵的干果炒货还有地瓜。 大家的目光被猪肉吸引,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 众人吃惊的目光投向林红樱,工厂不会给她发猪肉吧,天,免费给肉吃就算了,怎么还带送猪肉? 龙家和周家人都被林家这三个人“炫”傻了,羡慕嫉妒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林红樱看着众人惊讶的目光,就知道他们又误会了。她连忙解释道:“这是我小叔进山里猎到的,他打猎的手艺不错。” 大姨婆的儿子准备做饭了,他点了在场的人头数目,现场一共二十五人,他拿刀切了二十五片肉下来,切完了一整块猪肉。 剩下的另一块肉分成两半,一片留给大舅公祖,一片留给自己老娘带回家。 鱼干切碎,加入野菜、枸杞炖成鲜美的鱼汤。龙大舅公家慷慨地杀了一只鸡,那是家里留作下蛋的母鸡,平时轻易不舍得杀的。 大姨婆家这边带了一斤鸡蛋,午饭便做了一道炒鸡肉、一盘蒸水蛋。 两斤大米混着若干地瓜,煮出八斤的饭。 龙老太爷立刻叫小辈们找邻居借来吃饭的桌子、长条板凳,安排好每个人的位置。哪个人坐哪里都排得清清楚楚,决没有半途插入的可能。 至于龙家老屋里那些不愿意出来接待林家的人,就让他们继续待在屋子里别出来了,他们那边单独开火吃午饭! 龙老太爷的脸也臊得红。 从龙老太爷这一代算起,现在龙家已经是第四代了,子孙多人多、心思未免就多。到了第三、第四代,林家对他们来说已经算血缘关系很远、很淡薄的亲戚了,他们不愿意接纳林家这个贫困、成分也不好的亲戚,这很正常…… 龙老太爷左右不了子孙们的心思,懒得管他们。 不过今天是妹妹多年来第一次上门拜访,一个年纪大、辈分也大的长辈上门,老太爷亲自开口叫他们出来招待,他们还赖在家里,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到底让他寒了心。 吃饭时他更是懒得去叫他们,也不希望龙奶奶见到他们。 之前是担心小辈们口无遮拦,伤了亲戚情分,毕竟在他们眼里林家是穷酸破落户。 如今她有这对出息的孙女、孙女婿,龙老太爷倒是不担心他们口无遮拦了,反倒担心他们转变得太快、丢了他的脸! “我们就按这个位置坐了,不加人了。龙家人太多,坐不开。咱们吃咱们的,老屋那边单独开饭。” 分座位时候,林红樱跟邵青峰因为职位较高的缘故,被龙老太爷跟龙姨婆请到了长辈的那一桌。如果按辈分,原本林红樱夫妻俩应该去坐小辈的那一桌。 现在龙、周两家的晚辈们都被收拾得服服气气,没有人敢对龙老太爷的座位安排提出质疑。 副团长就不提了,他在这十里八乡走到哪都是当之无愧的座上宾。 另一个林红樱,不仅是副厂长、还是高级工程师、科长,这种奇才别说跟老太爷同一桌坐,就是跟县长同坐一桌都合适! 饭席还在紧张地加工中,大伙继续拉扯着亲戚间的那些话。 在场的真的有亲戚情分的只剩下龙奶奶三兄妹,彼此相望泪眼朦胧。龙奶奶告诉他们,“前几天县里认定林家的贫农成分,我才敢来找你们。” 龙老太爷和龙姨婆都替妹妹高兴,一别数十年终于可以再聚,眼眶热泪难掩。 龙奶奶感激地看向孙女婿,有了他带回来的公文,才有了今天的探亲。 她还知道这里面肯定有孙女婿的帮忙,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县里市里的领导哪里会记得给他们澄清成份? 糖厂工作的那位年轻人走来,对林红樱、邵青峰夫妻敬了杯茶水,“表妹,妹夫,之前多有不敬还请见谅。” 他又敬了龙奶奶一杯茶水,算作赔罪。 龙杰英到底是龙家这代年轻人里比较有面子的,之前举止虽然不合适,现在礼数还算周到,林红樱不跟他计较,认下了这杯茶,“表哥客气了。” 龙家龙老太爷有个嫁到石县的女儿,刚刚一直没说话,现在终于有机会问龙奶奶:“二姑,我听说你们村通了水,是不是有这件事?” 龙奶奶点头,“对,我们村现在是通了水。” 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更是把全场的羡慕嫉妒拉到了极点,有肉吃跟这个比起来那都算是过眼云烟,他们村居然都不缺水了! 连龙大姨婆住的城里都缺着水,每天要靠自来水厂拉来水车,居民排队去打定量的水,石九村居然有水了? 第125章 没肉吃还能忍忍,没水用那是真不能忍! 龙姨婆住在城里,城里的用水虽然有保障,但每人每天只有半桶水,吃喝拉撒全在这里。除了吃喝用水,其余的水先拿来淘米、淘完米拿来洗脸、洗手、洗菜,水脏了再拿来大小便后洗手,脏得不行了再拿来浇花或者冲厕所。一滴水都要绞尽脑汁地反复利用。 至于洗澡水那是没有的,半个月都没洗过一次囫囵的澡,都是随便擦擦身。 城里都那么困难,乡下只会更难! 农村还要浇地,起初他们还能去近一点的溪流取水,后来溪流断了之后只能被迫渐渐地到一里、二里、三四里地之外挑水,挑水的脚程是越来越远,人越来越瘦。 龙家人丁兴旺、家境条件好,不仅有劳动力挑水,也有小推车背水,责任田摊到每个人头上压力轻,但取水到底不方便。而人丁稀落又恰好跟大队干部有过节的人家,像林小叔那样的,腰挑断了、肩膀都烂了都没把活干完,苦日子一眼看不到尽头。 可是今天,他们却听说石九村居然有水用! 龙奶奶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犹如一记炮弹落在每个人的耳边,震惊得所有人都看向她。 龙奶奶看向孙女说:“去年钻井队给我们村挖了一口井,能出水,不过太深了没有抽水泵吸不上水,阿樱这次回来把抽水泵修好了。” 大家听到这里,心稍稍落回肚子里。人家大队舍得花钱买抽水泵、还有高级工程师会修抽水泵,能用上水也是人家有运气。 他们情况不同,他们村是一口出水的井都没打出来,要是他们的井能打出水,肯定也舍得花钱买抽水泵,肯定也能用上水。 龙奶奶顿了顿又接着说:“后来阿樱考察村里地形,指点劳动力又挖了一口水井,这口水井就不用抽水泵了,水埋得浅得很。” 石九村居然有两口井,其中一口还是浅水井,这谁听了不羡慕? 听到这里大家是再也无法安慰自己! 龙家、周家人看起来表面风光,可是私底下谁不是节约用水、节约得灰头土脸?这大过年的连澡都没法洗,只能擦擦身,今年过年温度还高,凑在一起身上的味道闻着都要发酸了! 林红樱正嗑着瓜子,听到奶奶的牛皮不小心给她吹大了。她那是后世来的开了预测挂,知道自己村哪里能打出水,偷了个懒。 而她拥有的关于红英村的记忆,极少极少,仅限于龙老太爷家、龙姨婆家这片小小的天地。奶奶走了之后更是断了联系,她哪记得红英村哪个地方能出打水? 龙家人央求龙奶奶继续说,他们就爱听打井的事,怎么听怎么稀罕,怎么听都听不够! “二姑,给我们说说吧!” “我们这都没水,听到你们村有水用都替你们高兴。” 水关系着生活、生产的方方面面,跟每一个人息息相关,这不比听三个老人忆往昔强千百倍? 众人央求着龙奶奶,龙奶奶只好拣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地聊起来。 “前两天,省里市里的领导还有县里的书记,亲自开车下乡来找咱们红樱,在咱们家那小院聊了一个下午,聊完了领导许诺帮我们村钻井,估计今天还是明天钻井队就来了。” 所有人都专心地听着龙奶奶的话,震惊之余、还艳羡极了! 石九村有了两口井还不够,还有钻井队继续帮他们打井!他们村可是一口水井都没有,钻井队要是顺便来他们村一趟就好了…… 趁着还没开席,大伙都坐不住了,纷纷拉着长板凳围在龙奶奶旁边拉起家常。 大家七嘴八舌地热烈地讨论起来,“领导还特意开车下乡找你家红樱呀!” “哎哟,省里的领导那是多大的官呀?” “红樱还能把钻井队的叫来?” 林红樱以前一向秉持低调的原则,很少跟外人透露自己的工作内容,一来,有保密要求怕泄密;二来,太高调。有点想提醒奶奶别说那么多。 然而这一刻,她看见大家羡慕地问奶奶、而奶奶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的场景,这是前世她从未看到过的,她蓦然地想起了心头的遗憾,嘴里的话咽下喉咙。 今天奶奶特意穿了新衣裳来,石九村全村人都知道的事,就让她说说吧……说说又怎么样呢? 前世她的儿女不成器、赚不到大钱,她从来都是坐在老人群里听别人炫耀的人,唯一能拿来炫耀的就是孙女读书好,可是那个学历贬值得厉害、大学生遍地走的年代里,初高中阶段读书好着实不值一提。 她前世都没来得及说过林红樱的“神农计划”,没有说过她的“超级豆”,甚至都没来得及炫耀她的高考状元,如今让她炫耀炫耀这两口井又何妨? 龙老太爷听完,激动地说:“好!好!好!我们家居然出了个那么有出息的!” 他对林红樱说,“我们这边种了很多甘蔗,剑麻,甘蔗就不说了,早就渴死了……这批剑麻我们村种了两年,现在没水也是难……” 剑麻是五年前从国外引入的经济作物,喜欢高温潮湿的天气,虽然它耐旱但不能真让它旱,降雨太少它就生长缓慢,产量大大降低,经济损失太大了。 龙家人热切地问:“红樱,你能帮我们村看看哪里适合打井吗?” “你看我,十天都没洗过澡了!要不是真的难,我们也开不了这个口。” 一道道炙热的目光落在林红樱身上。 林红樱看着众人,认真地回答道:“合不合适这个问题,我没有测量过也办法下定论,要等钻井队拿专业的仪器来探测才知道。不过我可以帮你们问钻井队,如果他们方便这两天就来你们村一趟,帮你们打井。” 林红樱这句话可以去掉“如果”来理解,没开过口的事很多都能办成,开过口的事情更是都能做到! 勘探队千里迢迢下乡来只为了给石九村打井,未免浪费,让他们多打几口井再回去不是难事,他们也需要大量的数据来练习。 龙城那边的勘探队进行得比较顺利,是因为原龙江机械厂的工程师很多都来自战时的沪市迁入,单单吴工就是西工大毕业的,邕城这边拥有的知识分子未必有龙城多。说不得林红樱还得教他们怎么拿反馈的信号进行数学反演、解析。 所以,这个口她还是张得了的! 林红樱顿了顿说:“现在钻井队有最新的探测技术,比以前打井的效率高很多,不过大舅公祖,钻井的费用村里还是要给的人家。” “就等打井的过来了,钱我们肯定给!” “表妹猴赛雷啊!” 大家等的就是这句话!比起能打到井,一点工钱算个什么事? 表妹这话一听就大气、就敞亮! 说话不扭扭捏捏,推三阻四! 看看那糖厂工作的龙杰英,嘴巴说得最响亮的就是他,叫他办个事从来没个准,看看人家表妹一来就能给他们解决用水问题,这是天大的恩情啊! 大家心里热乎乎的,恨不得给林红樱带一车土特产回去。 只不过如今他们也困难,最好的东西恐怕就是老太爷杀的那只鸡和那个红包了!只是如今人家林红樱未必缺钱。话说到这个份上,事后包红包的情谊当然远不及老太爷和大姨婆给的自然亲切。 之前龙家人心里还埋怨老太爷钱多咬手、要面子,连家里留着下蛋的鸡都杀了拿来招待林家人。现在看看还是老太爷人情做得好,做人滴水不漏,没有薄待了人家! 他们也在庆幸龙家那不待见林家的三房、四房的人懒得出来,没给人家脸色看。否则现在人家怎么可能爽快地应下找钻井队的事,不生一肚子气回去都算不错了。 龙家人默默地想:就冲着这份打井的情谊,把家里的鸡都杀光了拿来招待表妹都值得! 龙老太爷的大儿子立刻给老婆使了个眼色,叫她再去杀两只鸡过来,二三十张嘴分一只鸡怎么分得过来? 哎呀,真是不合礼数! 第126章 龙表舅跟表舅妈两个人手脚麻利地杀了两只鸡,加上白切鸡制作步骤简单,赶上了宴席的传菜。 菜开始一盘盘地端上来,先上来的是一道蒸腊肉,按人头分的,每人都能分到一片腊肉。这是林家人带来的猪肉,起初看着平平无奇,但蒸熟后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气,对于肚子里常年没有油水的农村人来说无异于一道无上的美食。 腊肉刚上桌,筷子哗哗地落下,片刻间盘子就空了。 腊肉嚼劲十足,鲜美咸香,泛出浓郁的油香,薄薄的腊肉滋味甚美妙,抵得过他们以往加起来吃过的几十年的猪肉!今年爆发了猪瘟,加上粮食紧缺,村里人一整年都没尝过肉味。他们对它超乎寻常的鲜美口感,倒也不惊奇。甚至觉得自己太久没尝过猪肉,过于思念的缘故…… 第二道菜是蒸芙蓉蛋,一斤鸡蛋兑了很多水,端出来有三大盘,每个人都能吃到一两勺。 第三道是一锅熬得软烂的鱼汤,鱼肉被熬得不见踪影,汤汁熬得香浓味美,每个人都能喝上一碗。 最后一道菜是一只黄澄澄的白切鸡,均匀地砍成小块,蘸着香菜、香葱、大蒜浇上热滚滚的灵魂香油酱,香喷扑鼻。 不愧是国营饭店上班的厨子,几道菜端上来直勾得人口水不争气地流下。 白切鸡没有按人均分,而是端到了主桌上。龙老太爷把一只鸡腿分给了龙奶奶,另一只做主分给林红樱。大人们望着那黄澄澄的鸡肉,尚且要咽口水,何况嘴馋的小孩?那是口水止不住地淌。 林红樱不想吃鸡腿,看见龙老太爷正要把鸡腿夹给她前,她连忙忙说道:“舅公祖您吃,我前几天顿顿吃肉,这几天正想吃清淡点。” 她看向邵青峰,“我去他家过年的时候,他爷爷也夹了鸭腿给我吃,今年的腿是吃够了。” 龙老太爷便想把鸡腿分给邵青峰,邵青峰却说:“您吃,前两天红樱她叔猎到了野猪,我也想吃清淡点。” 大伙听了他们夫妻俩的话,低头看看桌上管饱的素菜,再看着自己面前见不着鱼肉的鱼汤,怎么感觉面前这碗清汤倒映出的脸,比菜还绿? 【龙云天怨念+1000】 【龙云清念+1000】 【龙超怨念+1000】 【周顺发怨念+1000】 …… 【周荣享怨念+1000】 林红樱握着筷子的手一僵,在场除了林家三个人,其余二十二人的怨念好似一份都没落下……呃。 好在龙表舅及时地端了两只鸡上来,笑容满面地说:“老太爷今天高兴,加餐喽——” 他把两只鸡做成的四盘白切鸡,分给了另外两桌的亲戚。 三只鸡加上一斤腊肉、一条鱼、一斤鸡蛋,这顿饭的水平已经算很不错了。人人都能沾到肉味,吃得是意犹未尽,把碗舔干净,又用开水冲了好几遍碗把所有油花都吞进肚子里才罢休。吃完饭,众人心中升腾起一股满足。 龙家大房、二房的人心想,幸亏他们跟老太爷下来迎客,否则错过了这顿饭,还想再吃就要等明年了! 席间,龙老太爷跟龙奶奶、龙姨婆三兄妹痛快地叙起了旧。龙奶奶聊得很高兴,两颊隐隐泛着红光。 之前她以为这辈子是再难见到龙老太爷跟龙姨婆,但如今却能重逢,自然是聊得双目隐隐泛出泪光。 林红樱明白他们之间深厚的感情。前世奶奶去世后,龙老太爷连夜赶来乡下替她奔丧。那时正值冬天,九十多岁的老头子还犟着要给奶奶守夜,几乎所有的小辈都劝他去睡觉。 而龙姨婆当时也有九十岁了,抱病在身,替她来奔丧的是她的儿子,没有人敢告诉她奶奶去世了,一瞒便不知多少年…… 一隔两世,相逢于不同的时代,龙奶奶激动的心只有林红樱可以体会。 林红樱跟邵青峰一杯杯地喝着别人敬来的茶,他们也回敬茶水,光喝茶都能把人喝撑了。 林红樱以前不喜欢应付亲戚间客套的场合,可是看见奶奶难得高兴,自己心里也高兴。 …… 自从林红樱答应帮老太爷叫钻井队来打井后,龙家的外嫁女、儿媳妇们也隐隐心动起来。 她们的村子(娘家的村子)也是一样,没水!尤其是第一个出声问石九村有没有水的表姨。 吃完饭后,眼见着亲戚们就要散开了,表姨着急地开口问:“阿樱,你能不能来我们合村看看?” 其他亲戚闻言,个个都热情地争着问林红樱:“是啊,阿樱!我们石六村也缺水,叫钻井队也给我们看看吧!” 那热烈的反应啊,大有林红樱不答应今晚就留宿这里的趋势。炙热的目光险些要把林红樱淹没,龙老太爷骂了一声:“一个个的像什么话……别为难红樱!” 被老太爷提醒后,大家都讪讪地让出一条路。 林红樱等他们都不激动了,笑着说:“我跟表姨、表舅们通个气,这次我到龙城出差就是为了解决找水的问题,快要春耕了,政府很关心这件事。所有的村子都会解决用水问题,一个村子也不会落下,大家都耐心等等,政府会争取给大家都解决了用水问题。” 亲戚们听到林红樱这句话,她的意思是……每个村都能重新打井? 大家虽然没有得到林红樱的许诺,但对这个结果却也满足了,非常惊喜…… “真的呀?大妹,你可别骗我!” 林红樱含笑着点头,“比金子还真!” 大家的焦灼的心落下了,满脸都是喜滋滋的笑意,那就等等吧,他们有耐心等! “二姑,你这孙女出息啊……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你有那么厉害的孙女、孙女婿,以后福气是享不尽了……” 龙奶奶听了这些称赞,嘴里谦虚地说:“你们也是,个个子女都那么出息!” “我们家红樱嫁得远,工作又辛苦,还是你们更有福气。” 趁着大家缠着林红樱的时间里,龙老太爷的大儿子、二儿子已经回到了老屋。 龙奶奶带来了上门礼,他们按规矩是要给回礼的。龙大舅找了一个红包,往里面塞大黑十,媳妇见了没吭声,主动给他拿浆糊封上封口。 老婆说:“好事成双,封两个吧。” 龙大舅问三房、四房要不要封红包给二姑。 他们早些年便分了家,只是老宅这边还留着他们的屋子,过年的时候三房、四房会回到乡下过年。老三、老四比较出息,早年就在城里扎下根。老大老二则是在乡下务农,负责父母的养老。 龙三舅根本不知祠堂发生了什么事,之前那几个想上来通风报信的龙家人,都被龙老太爷“安排位置”给吓唬回去了。 龙三舅冷冷地说:“你们嫌钱咬手,我不嫌!” 林家那破落户,打交道他都嫌惹上一身腥,怎么可能主动交好? 龙大舅也就不问他们了,跟老二家一起封了一对红包。 龙二舅默默地准备了五斤大米、来自糖厂外甥送的那三斤白糖、外加一只鸡,一对红包作为回礼。 丰厚的程度是老三、老四见了都要吃惊的程度。龙四舅拧着眉,“我不同意你们这么送礼,林家我们不远着都不错了,还主动结交!” 龙二舅埋头忙着拣回礼,根本来不及搭理他们:“这是爸亲口吩咐的,照做就是了……别总看衰人家,怎么说也是亲戚……” 老三皱眉,摇头道:“你们不听劝就算了,以后惹祸上身,别说跟我是一家人!” 大舅跟二舅拎着回礼急匆匆地跑去祠堂,林红樱一行人已经坐上摩托车准备要走了。 龙大舅忙把东西塞给邵青峰,邵青峰没要,他就拿麻绳一根根把年礼缠在车后座上,缠成了结结实实的“小山包”,一只活鸡塞到了林红樱的怀里。 龙大舅热情地说:“这些年礼一定要拿回去,这是规矩。我爸这些年一直是惦记着你们的……” 他看着龙奶奶郑重地说,“二姑,我们有空就常去看看您!” 龙奶奶笑眯眯回他:“好……” 三房、四房的人最后到底是下去看热闹了,他们察觉到了老大老二家里微妙的态度转变。林家人只来了一趟,就哄得老头连杀了三只鸡、还送了一只鸡。父亲和兄长他们虽然说不得,但怎么也得出面“批评”一下小辈,批评他们任由着老头子胡闹。 祠堂外的空地上,邵青峰发动了摩托车的引擎。这时林红樱把鸡轻轻地扔向了人群。 “哎——怎么鸡不要了?”人群发出惊讶的呼声,龙家的好几个年轻人拿起鸡,说着就去追林家人。 三、四房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惊住了,不要拉倒、还求着他们要了? 他们正欲开口制止这群神经的亲戚,结果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大姨家的两个表兄捂住嘴巴拉到人群后面。等人家摩托车尾气都看不见了,表兄们捂着嘴的手才放开。 大姨家的表哥乐呵呵地说:“大家都高兴,这种场合就少说几句话吧。” “林家啊,现在不一样了——” 第127章 龙家送的鸡,林红樱最后还是没要,表舅包的两个红包也在告别时被她偷偷塞到舅公祖的口袋。 龙家送的几斤米已经足够珍贵。 长辈之间的情谊是那些年的相互扶持攒下的,有了昔日的雪中送炭,自然不必今日的锦上添花。 回去的路上,龙奶奶的嘴笑得没合拢过,嘴角一直上扬着。 她能感受到这段时间乡亲们对她的热情,人人都尊敬她、都羡慕她,哪怕她随便说的话大家都认真地听,句句都有回应。两辈子加起来没有这段时间那么受欢迎。 哪怕当年林家最鼎盛的时候,亲戚们看向她的眼神都没有今天那么亲切和尊敬。 龙奶奶显得格外地活跃,一会跟孙女说龙老太爷身体硬朗,一看就能长命百岁。一会又说大姨婆现在过得很好,她放心了。她心知这份荣誉是孙女替她挣来的。 龙奶奶也很感激邵青峰特意找领导给林家划清了成分,不知道跑了多少关系。 林红樱静静地听着,不时地翻译给邵青峰听。 邵青峰说:“奶奶我们是一家人,不用客气。” 他对林红樱说:“以后就不用翻译了,我现在大致能听懂你们这边的话,跟粤语很像。我爷爷以前在羊城军区任职,他能说粤语。” 他现在跟龙奶奶的沟通几乎没有障碍,他听得懂地方话,龙奶奶听得懂普通话。 邵青峰虽然这么说,但林红樱却知道邵爷爷离开了粤语的环境,平时没事不会说粤语,因为邵爷爷不是南方人。 “你学得还挺快的!”林红樱惊讶地道。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邵青峰几乎听不懂本地的方言,现在已经能大致听懂了,她发现邵青峰挺有语言方面的天赋。 不过林红樱想到邵青峰留学过毛熊, 俄语是公认难学的外语便能理解了。这个年代能留学的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语言关是重要的考核项目。 林红樱坐在车的后面,龙奶奶坐在中间。她的两条胳膊揽着奶奶,穿过奶奶再交握在邵青峰的腰间,以保持老人不会掉下去。 林红樱第一次看见奶奶那么开心。 山风徐徐地吹,邵青峰的衬衫在灿烂的阳光中如海浪般翻滚,她的心情也如这阳光般明媚。 她把头轻轻地偎依在奶奶的肩膀上,听着奶奶叨叨絮絮的话就像回到了小时候,怎么听都不腻。 只有回到了这里,一颗漂泊的心才算找到了锚点,就像疲惫帆船终于找到了属于它温暖的港湾。 林红樱对这个时代更有归属感,也变得更有勇气。 虽然明知前路会有艰难险阻、充满重重挑战,却并非不可战胜,她愿意为此拼搏和奋斗。 石九村。 林红樱回到石九村已经是下午的事情,水利局的钻井队和地质局的勘探队已经来到村里。 地质局的工程师紧张地调试着最新的核磁共振找水仪,发射电磁信号、接受电磁信号这几步都没问题。 然而将接收到的电磁信号反演出来,从中分析出地层含水量、深度这些数据,却放倒了几个技术员,把他们搞得头大。 好在林红樱回来了,钻井队的队长拿着仪器去找她。她接过算盘拿出了草稿纸,用铅笔唰唰地列了几个矩阵函数和微分方程,教他们如何解析出有效的数据。 邵青峰是专业的数学毕业生,看完了林红樱教的整个过程。他动手反演起电磁信号,算盘敲得哗啦响。他浓密的眉头拧着,算出结果后说:“这里的含水量不大,换个地方吧。” 勘探队又找了几处可能有水源的地方探测,把信号记下给邵青峰解析。 林红樱发现邵青峰在数学上的造诣非常高,他听完思考了一会,构造出几个函数,简化了反演信号的步骤。 邵青峰这一手令人惊艳的数学处理让林红樱侧目,当时在火车上计算相撞时间时,她就发现了邵青峰的速度比她快。 不愧是留学过毛熊的人才,毛熊的基础数学处于顶尖地位,二十一世纪初克雷数学研究所提出的七大数学难题,唯一被解决的庞加莱猜想就是毛熊人搞定的。 换了六个地方后,施工队终于检测出一个地层有大量水源的地方,开始紧张地施工。 村子来了很多乡亲帮忙,他们借来了小推车用来运送着挖井的水和井里挖出的泥。 施工队在井上架起一个三角的支架,井上的人不断地像推磨一样地转盘,传送带动使得泥杆上上下下地运动,泥杆的末端连接着装泥桶,井上人的不断推磨,吸泥桶不断地从井下吸出泥水,人再把桶里的泥浆一桶桶地倒出。 工地上的男人赤裸着半身,黝黑的胳膊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黑金般的光。戴着草帽的妇女一趟趟地运着泥水。 通常来说打一口井需要七天,但现在施工队说他们有最新的检测仪器,能大大的增加效率。 乡亲们都积极踊跃地来帮忙,他们翘首盼着井水已经盼了大半年。 没有钻井任务的乡亲们也没闲着,一车车地给送着钻井用水,还给施工队端茶倒水,准备晚饭。 施工场地一片热火朝天,黄土地上人头攒攒,忙碌的施工队员、用小推车运水、拉泥巴的乡亲们、组织茶水补给的后勤妇女们,构成了热闹的一幕。 夜幕降临,星星点缀着,一股黄色浑浊的泉水忽然喷涌出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出水了、出水了!” “看看——” 他们高兴得扔下手中的水桶,看到那喷涌而出的水,眼眶控制不住地发酸,好多人欢呼起来,捧着那水洗脸、洗脚。 他们明白打出井水意味着什么……用水实在太难、太难了。单单靠石九村这两口井,眼下还能胡乱应付应付,轮到紧张的春耕却远不够看了。 浇点甘蔗地都够呛,哪里能浇得起水稻? 这口井喷出的水,意味着他们的生计、他们活下来的希望! 它也是附近十里八乡村民们的希望!因为这口井打出来了,意味着还有下一口、下下口、无数口水井! “林家的大妹猴犀利啊,她跟她老公一个下午都在找水,还真给他们找到了。” 林守山家的人纠正道:“要叫人家林同志,找水用的机器是林同志设计的!” 那口吻有着浓浓的敬意。 一些村民反应过来,立刻跑到林家, 他们迫不及待要告诉林家人这个好消息! 钻井队的吴队长看着那喷涌而出的泥水,也惊住了。 他回过神来惊喜地说:“不错,水量很大!” 他们已经做好了白打一口井的准备,毕竟已经干旱了很久,无论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找水的手段、还是最新的找水方法他们都尝试过了,钻出的水井十有九空,常常竹篮打水一场空。 没想到今天试了一次,竟然就成功了!他双目炙热地看着那个找水仪。 听说找水仪是林红樱做的,他也跟着村民迫不及待地去了林家。 林红樱忙完测量的工作,便回家吃晚饭。 吴队长进门第一句话就是:“林同志,我们钻出水了——” 林红樱正拿着毛巾洗脸,毛巾从左手换到了右手,淡定地说:“恭喜队长!” 吴队长看着她脸上淡定的表情,有点心塞,为什么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她一点都不激动? 在他眼里外面那些激动得跑上了几圈的人才是正常的。 “猴赛雷啊这个找水仪!它以后能借给我们继续用吗?”吴队长问林红樱。 他知道这个仪器是林红樱从龙城带回来的,这个好东西要是让给他们用,岂不是以后都不用担心打不出水井了? 林红樱点头:“当然,陈局长让我把它带回来正是这个意思。” 龙城机械厂正在加紧生产这款核磁共振找水仪,不差这一个。 吴队长连忙道谢:“多谢!要是没有你们,我们今天还跟无头苍蝇一样,别的话我都不多说了,我看你们村还挺大的,我再帮你们村多钻几口井!” 林红樱便问:“吴队长接下来还有钻井任务安排吗?” 吴队长不假思索地说:“没有……”他苦笑道:“小同志我也不瞒你,我们三个月没有接活了。” 因为遍地大旱的缘故,钻出的井没打出几口水。如果下乡打井,村里不仅要包伙食、还要给钻井费。打不出水井却要交钱,久而久之农民宁愿自己在农闲时抽空打井,也不会再舍得花冤枉钱。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下过乡接活了。 林红樱说:“我认得的一些想打水井、但找不到靠谱的钻井队的村子,吴队长愿不愿意接这个活?钻井费他们是愿意交的。” 吴队长忙不迭地点头,“这个我当然是愿意的!” 第128章 先不提林红樱给予他们的帮助,就单论到村里钻井愿意给钱,单这点吴队长就愿意去。因为干旱,钻井队已经很久没有开张了,过年都过得紧巴巴的。 吴队长问林红樱要了村子的地址,林红樱从兜里掏出纸笔,写下了龙老太爷的村子的地址给他。 至于别的亲戚?照顾不过来,还是慢慢排着队吧! 吴队长收下写着地址的纸条,说:“我们队还要再帮你们村打至少五口井,这半个月估计都在你们村,钻子和人是没得空闲的,不过我可以让局里派一支新的钻井队下乡帮他们打。” 虽然钻子和人是没得空闲的,但找水仪却是空闲的。只要找到水源,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林红樱向吴队长问起了柴油抽水泵的事情。 柴油抽水泵的应用场景比插电式抽水泵的要广很多,更适合野外跟农村使用。 她印象中柴油抽水泵这个时间应该出现了,没道理放着柴油抽水机不用,却舍近求远买了台插电式抽水泵。 这不是相当于为了口醋、包了一顿饺子? 吴队长说:“柴油抽水机是有的,我们局里可以帮你们联系厂家购买,一台是10千瓦功率的柴油抽水泵两百元。” 听到这里,林红樱心中的疑惑终于被解开。 好嘛,果然是粮仓里出了老鼠,这个年代电费可不不比柴油便宜。 林有福为了贪污一点经费,费了牛鼻子劲给村里拉来了电线、买来了插电式抽水泵,可谓是煞费苦心。 骗骗没见识的村里人还行,骗到林红樱头上就不行了。 吴队长问林红樱:“你们村要订抽水泵吗?” 林红樱想虽然石九村现在是以浅水井为主,但等到春耕,依靠人力打水肯定跟不上生产的需求,村里还是需要一台抽水泵的。 但插电式抽水泵,远不如柴油抽水泵方便、省钱。 柴油抽水泵挪到哪里都能用,插电式抽水泵只能固定在有电的地方,制约太大。 林红樱便点头,“我跟龙江机械厂的王厂长认识,我直接跟他订。” 跟水利局订花的是市场价,也许还会比市场价高。跟王厂长订估计还能便宜点,农民的钱能省一点是一点,一分一厘都是血汗钱。 吴队长脸上露出讪讪的表情,想到找水仪是龙江机械厂做的,而这个林同志就是找水仪的设计者,机器还是她从龙江机械厂带回来的,他们肯定认识。 这倒是在人家鲁班门前班门弄斧了! 林红樱顿了顿,颇为赧然地说:“我们村有个插电式的抽水泵,之前村里的党支部书记为了贪污经费,订购了一台不符合农村用的插电式抽水泵,机子还挺新的,只开过一两天,吴队长你看看我们能不能把它退了?” 这下好了,不仅卖不成抽水泵、人家还想退了以前买的泵! 【吴德生怨念+1000】 林红樱无奈地说:“之前那个村支书仗着乡亲们不懂其中的门门道道,蒙蔽农民,这台抽水泵留在乡下也是浪费了,开不了几天,把它退了卖到城里还能发光发热。” 吴队长说:“我去看看,如果那个泵还是新的,我可以帮你们申请退回!” 林红樱这边刚跟吴队长谈好事,那边乡亲们都蜂拥着赶来了林家。 他们发现林红樱跟钻井队的队长正在商讨,听不懂普通话又不好打扰他们,只好去找林家人。他们高兴地拉着林远去看那口新的井,“走啊!去睇睇那水井,水龙喷得咁长。” “我都睇傻咗!” “啱喽啱喽(合适了合适了),又多一口水井!” 妇女们则是围在冯秀丽和龙奶奶的身边,“你们家的红樱好犀利啊,讲过的话都算数!” 林红樱人虽然话不多,但却让乡亲们感到特别安心。前几天她刚说要给村里解决用水问题,现在钻井队马上就来了,两口水井还不够,马上就有第三口,第四……七八口! 附近十里八乡的乡亲们,不知道有多眼红石九村,眼红也没办法,谁让他们村没有一个林红樱? 林守山这个老头子都在众人的簇拥中,来到了林家。 他眼热热地握住龙奶奶的手,“老龙,你培养出一个好孙女……村里多谢你啊。” 用水的问题关系着所有人的生计,听说钻井队还要留在村里帮他们打水井,还是免费的! 他们可不会厚着脸皮认为这是政府照顾他们,这明明是政府为了感谢他们村的林红樱做出的贡献,政策上给予了村里一些照顾。 忙活的人是林红樱,受到照顾的却是村里人,他们再不懂感恩就是白眼狼了…… 龙奶奶被林守山叫“老龙”,生生地被抬了一个辈分,着实有些哭笑不得。 乡亲们提着煤油灯,你一句、我一句地表达着自己的激动,最后干脆把林家人都带去看了那口水井。 水井上的钻子还没拆下来,喷涌出来的地下水流了一地。 他们指着那口井说:“用你们家阿樱设计的找水仪,一挖就能挖出水。” “难怪她之前就懂哪里有水呢!机器都是她造的,你说她能不知道咱们村哪里有水吗?” 这实属是美妙的误会了…… 林红玉看着村里人脸上热情洋溢的笑容,今晚的月亮特别亮,月光落在每个人的面庞,他们的眼里充满了兴致勃勃和希望,一扫之前的丧气和愁眉紧锁,她的胸腔里有股热流淌过。 林红玉意识到村里人已经很久没有那么开心了。 冯秀丽回头跟她说:“咱们红玉好好学习,以后像这样造福村里人……” 林红樱跟吴队长去看过抽水泵后,拿到了两百二十块的退款。 她把这笔钱当着众人的面交给了村里的会计,“林有福之前订的插电抽水泵不适合我们村用,我把它退给钻井队了,这是退款,回头我再给村里订台新的柴油抽水泵。” 李会计拿着钞票,有些不敢置信。 买了几个月的抽水泵居然还能退? 别说买几个月能不能退,就是买了一天都不能退。他们以前买过的东西,从来都没有退的说法。 “谢、谢……”李会计操着一口塑料普通话说。 她激动地说,“能退就好,我替村里人谢谢你!” 玉米的国家收购价格是八分钱一斤,村里要卖掉两千五百斤玉米才能赚来这两百块,这些玉米拿去分给社员,能多养活五个壮劳力。 但这台抽水泵是真的不好用,要不是照顾附近十里八乡的村民用水,村里都不会开它。等村里用水不紧张了,它只有放在仓库里吃灰。 大伙看着林红樱把钱交给了李会计,心头有着说不出来的感动。 林红樱是真心替他们考虑,有她的衬托,林有福那狗东西都不能算作人了!看看他做的那是人干的事吗? …… 次日。 林红樱到镇上拨通了自治区农业厅机械局的电话,把昨天找水仪找到水源的事情跟他说了,顺便提到找水仪需要培训的事。 “不过现在缺的是知识分子,把省里数学物理学得好的知识分子都征过来,多多益善,培训他们学会用找水仪。” 陈建英收到林红樱的消息非常高兴,他跟她说了另一件好消息:“黑省同意了,过几天他们那边有干部过来谈合作的事情,可能会有你们领导,希望你到时能在场。” 林红樱应下,找陈建英要龙江机械厂的联系电话,被陈建英问到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解决。 她就顺便提了他们村要买柴油抽水泵的事。 陈建英直接说:“你不用浪费话费,这件小事我跟老王打声招呼。我叫人先把抽水泵送去你们村,钱回头再给也行,你两天后记得来农垦局一趟。” 林红樱听到话费果然肉疼,在单位里打电话是不要钱的。自己在外边打,自己要花钱,恨不得一口气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 “谢谢陈局长!” 第129章 林红樱听到农彦平可能会来的消息,十分高兴,这意味着两省之间可能会达成合作! 鉴于农彦平会来的可能,林红樱得抓紧自己的工作了,她在县里的供销社买了一沓白纸用于图纸绘制。 回到家后,林红樱开始着手设计起东方红75型拖拉机,它是在54型拖拉机的基础上改良的。这款拖拉机在历史上是明星拖拉机,在八十年代前都是机耕的主力,它跟54型拖拉机承担了华国70%以上的耕作。 75型拖拉机重达五吨,主要部件包括发动机,传动、行走、转向、制动、液压悬挂系统。 具体来说就是发动机、发动机冷却系统、发动机润滑系统、调速器、喷油器、滤清器、起动机、起动机减速器、发动机磁电机、离合器、万向节、变速箱、油箱、油踏系统,车架和行走机构,照明设备、动力输出轴和皮带轮……零零总总有数千个零件。 林红樱这几天就是画到手断也不一定能画得完! 她采取抓住主要矛盾、放弃次要矛盾的方法。75型拖拉机对比54型拖拉机的主要优势在于作业效率提高了75%,油耗却降低了3%。 她负责设计拖拉机的发动机,以及与发动机配套的冷却、润滑、喷油、磁电机部分,这是整辆拖拉机最复杂的部分,涵盖了90%以上的难度。 发动机解决后,剩下的部分交给其他工程师自然迎刃而解。设计部分完成后,还有生产线量产,这是一个属于集体的大工程项目,绝不是一个人的独秀。 …… 林红樱做完上午的工作后,还不到吃午饭的时间。 两辆军用越野车悄然地开到了石九村,村里人还以为又是来找林红樱,没想到这次却是来找邵青峰的! 林红樱刚收起画纸,便看见了三个穿着迷彩服的军人。肩章还没来得及戴上,林红樱区分不出他们的军衔。 邵青峰见了来人,在家时的闲适自如的状态即刻切换成工作状态,敬了一个礼。 他看见他们脸上浓浓的严肃,明白他们找上门一定有急事。 “你就是奉天军区空军的……邵青峰?”孙团长说到邵青峰的职务,停顿片刻,目光扫了一圈在场的其他人。 邵青峰明白,请领导到屋里谈话。 林红樱清楚这场谈话需要保密,便叮嘱家里人不要乱打听、也不要乱跑,带着奶奶他们到邻居家坐坐。 冯秀丽看见那站岗的小战士,肩上扛的是真枪,不敢怠慢立刻去泡茶,泡完茶就闪人。 屋里。 一个领导说:“我们在猴子战场上发现了一款名为‘黑蝙蝠’的侦察敌机,贼鹰不仅用它获取猴方战场消息,还屡次突破西南的边境,飞向东南沿海,威胁我们的国防安全。” “我听说你们有办法对付它,xx部队大队长邵青峰,我命令你即刻归队,想办法击落贼鹰侦察机!” “是!”邵青峰立正敬礼。 谈话只维持了不到十分钟,邵青峰到邻居家跟林红樱告别,交代自己接到了特殊任务需要外出一趟,去哪里、做什么、几时归来都没有透露。 不过林红樱从那些军官身上穿的迷彩服,获取到一点信息。 这款迷彩服是贼鹰国生产的,它有一个特殊的名字——猎鸭,起初投入于抗鹰援棒战场,后来跟猴子开战后鹰军的战略物资转移到猴子战场,目前国内是没有生产的。 肩章没来得及戴上是因为他们刚从战场上下来,这身迷彩服是从战场上缴获的! 林红樱没料到前脚刚替狗倪担忧,结果邵青峰比他还要早地被征入抗鹰援猴战场。 如果他不陪她来桂省,也许根本没有机会被紧急征上战场。 邵青峰匆匆地收拾了两件换洗的贴身衣服,扭头看见了林红樱担忧的目光。 “特殊任务,比较急。”他顿了顿说,“没事,我尽快回来……” 林红樱从行李中掏出一枚中国结,塞到他的手里,“这是在火车上一个乘客送的,保佑你平安回来。” 她抬头坚定地说:“虽然修飞机我不在行,但我有修过飞机的经验……” “我在机械上能出点力,去过好几家军工厂,如果有机械改造的需求可以找我!”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邵青峰的心头炙热如岩浆,有股想把她搂在怀里冲动。但他只是走近了林红樱,低头注视着林红樱,手掌落在她的发间,她扎的辫子油光滑亮,映着阳光反射出黑亮的光,不像几个月前那般干枯发黄。 “没事,不要胡思乱想。飞机是比较先进的,技术员和维修员都齐全的。我开了十年的飞机,有四千多小时的时长经验……” 邵青峰的手掌最后落在了林红樱的肩上,“好好工作,倘若我有万一,替我照顾爷爷……还有,照顾好你自己。” 起初他先入为主的判断误会了林红樱,对这场婚姻的态度消极而抵触。 但深入接触了五个月,他真正认识了方方面面的林红樱。她聪明却包容,含蓄且内敛,沉稳做事、踏实做人,思考时散发出来理性的光芒常常令邵青峰挪不开目光,遏制不住地心动。 只是他知道林红樱未必如他那般。 “等我回来!” …… 李狗倪站在人群里,傻乎乎地看着邵大哥被威风凛凛的军用越野车接走,汽车尾气都不见了人影,他还在傻傻地望着。 他心中更是崇敬他,连邵青峰还没来得及教他招数,他也抛到了脑后。 邵青峰走后,石九村的乡亲津津乐道着军车里荷枪实弹的战士有多么威武,他们还问林家人孙女婿是什么单位的、什么职务。 林家人当然是一问三不知,最后村里人问急了,“什么军种这总能说了吧?” 龙奶奶只说道:“他是空军,他什么工作内容我们都不知道,也不能打听。” “开战机的,这了不起啊!” 大家心中感慨不已,林家有一个拔尖的孙女也就算了,孙女婿也是个那么厉害的长官,不让人眼红都难啊! 好在他们还有几口水井可以安慰自己,他们村在别的村人眼里也是让人眼红羡慕的存在! 第130章 送走邵青峰后,林红樱继续埋头绘制图纸。绘制东方红75的同时,她为桂省设计了一款适合山地用的轻便型拖拉机——手扶拖拉机。 她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片段,选定了她熟悉的一台农机——桂花牌手扶拖拉机。 这是林红樱家里曾经拥有的一台手扶拖拉机,购于九十年代,等林红樱懂事后它已经很老、很旧了。年轻人都进了城里打工,农村的劳动力很少,上了年纪的老人不如年轻人那般有力气耕地,几家人便凑钱买了一台手扶拖拉机。 奶奶推着拖拉机在前面耕地、播种,小红樱就跟在它的身后。 它轻巧却能干,沉默地代替了很多工作。 它也是林红樱的启蒙老师,每次它坏了都要请维修工来村里维修,维修费并不便宜。 每当技术工下乡修拖拉机,林红樱都会去凑热闹,边看边学,渐渐地学会了初级的维修技巧、电焊技术。 农民种地不赚钱,在她的那个时代,一斤大米收购价一块二毛钱,卖得比矿泉水还要便宜。一亩地扣掉的种子、化肥、农药费、机械添置费、机械保养费,忙碌一年所获不过几百块。 碰到风雨不顺的年份更是血本无归,他们的钱,每一分钱都要绞尽脑汁花在刀刃上,能省则省。如果学会维修拖拉机,每年就能省下一笔维修费。 林红樱热爱机械,起初是生计所迫,想给奶奶省钱。 后来她学农业,是希望让像奶奶那样的农民过上好日子。 林红樱开始绘制桂花牌手扶拖拉机——她最熟悉的一台机械。 这款桂花牌拖拉机产于邕城手扶拖拉机厂,一五期间156个国家重点项目没有一个落户桂省,省委决定依靠自身的力量发展机械工业,于是把一家汽车维修厂改成了机械合作社,后来这家厂子因文革而搁浅,七十年代后它开始自主研究生产了轻便型农机。 它生产的桂花牌手扶拖拉机曾是七、八十年代的“弄潮儿”,拿过国家质量银奖,畅销全国,一度销量位居全国第二,远销东南亚。 它的结构十分轻巧、简便,林红樱只需花半天的功夫便能将它的图纸绘制完毕。 …… 日暮降临,林红樱放下了桌上厚厚的一摞图纸。 她去了镇上一趟,给农彦平拨了电话,告知他自己已经把根据td-54型拖拉机改良的发动机、及其配套系统绘制完毕。 农彦平吃惊于她的速度,他只是催她回来干活,没想到她回家的几天功夫居然把发动机设计出来了? 让她干活,不是让她把别人的饭碗踹了! 林红樱停顿片刻,说:“122厂拆发动机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参数和零件规格都是我记录的,我听说过两天冰城有干部来出差,到时我正好把图纸交给他们转机带回去。” “当然,如果您有空亲自来会更好,不过您那么忙,这件事交给别人也不错。” “图纸带回去后,请把它交给我的老师江有为教授,让他老人家帮我把把关。他是这方面的专家……这次也在我们的拖拉机项目中担任顾问。” 林红樱暂时离不开桂省,得找个靠谱的人负责。她敢打包票,江教授看到这份图纸会忍不住动手干活。 至于春节休假期让他老人家加班什么的,咳咳……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徒儿闯下的“祸”自然要由老师负责。拜师学艺图的不就是师傅这一身本领么? 这份发动机设计图也是林红樱交给他的第一份作业,希望他老人家能够满意。 林红樱顿了顿,跟农彦平说起了一件事:“我现在在研究一个新的种植技术,拜托夏海教授帮我做了点东西,您派人帮我把那个东西带过来吧。” “哦,什么新技术?” 林红樱说:“电话里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等我回黑省或者您来这边,我再跟您详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农彦平哪怕原本没计划来桂省,也被林红樱勾得想过来亲自带回图纸!他临时订了去桂省的机票,强行加入了去桂省的考察队伍。 挂了电话后,林红樱给夏海的塑料厂单位摇了一个电话,希望他能加急做一批育秧要用到的薄膜秧盘,用聚乙烯材料制成的,工艺要求不高。 她简述了盘薄膜的参数和要求,“没有模具不要紧,每孔的深度和直径尽量给弄标准,第一次做要求不高。” 夏海在电话里应下了林红樱的要求,“行,我让工人加班给你赶一批。” …… 石九村,林家。 林红樱花了两天的功夫绘制图纸,接着开始思考春耕的准备。 算算节气,二月份应该开始育秧了。 除了推广机械能解决劳动力不足之外,还需要配套先进的种植技术,生产效率才能大大提高。 电光火石之间,林红樱联想到一个问题——那项被普遍运用在春耕的“育苗抛秧”技术,58年才引入华国,至今还未推广! 虽然这项技术在她那个时代已经作为常识被农民应用在水稻种植上,但算算时间它还远远未被推广。 育苗抛秧技术改变了千年来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插、拔秧苗的习惯,拥有省工、省力、省种子,兼具高产、稳产的特点,抛秧的稻每公顷可以节约22.5~37.5个人工。 浩浩荡荡的大垦荒结束后,依旧要面对缺乏劳动力的现实。 倘若有了这项育苗抛秧技术,春耕就能大大节约劳动力、提高生产效率,而桂省的早稻田就是一个很好的试验机会! 林红樱文思泉涌,唰唰地动手把“育苗抛秧”技术写了下来,拿着笔写字的时候恨不得把笔换成打字机。 不过,她刚开始提起笔写起具体实施方法后便放弃了。 林红樱揉了揉鼻梁,谨慎思考起来。 抛秧育苗法在推广之初就遭受过很多质疑,自古从来没有农民用过这种方法,水稻一年至多只能种三季,一旦失败不仅要承受浪费种子的成本,还有农民的时间成本、耕地成本。 没有哪个农民敢随便拿自己活命的口粮开玩笑。 最后,林红樱只写了一个简易的草图绘制,简述它的思路和方法。 次日。 林红樱去了一趟农垦局,找到何聪,跟他提了两件事。 “领导,我想跟你汇报两件事。第一件事,我最近在负责黑省的农机升级改造项目,顺手给咱们省设计了适合山地地形使用的手扶拖拉机,不知道你是否会感兴趣?” 何聪听到这里握着搪瓷杯的手一顿。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居然有这种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这段时间,何聪每天都在听下属汇报他们在农村钻了多少水井,听得乐呵呵的。 何聪这几天忙两省农业合作,没空去找林红樱,加上去一趟乡下不容易。 否则他都想去找她来谈谈话! 昨天,他跟区农业厅的领导开了几场会,散会后陈建英聊起了林红樱,提到了她设计的核磁共振找水技术十分先进,隐隐有招揽人才的想法。 何聪非常欣赏林红樱写的那份建议书,于是大家聊了几句,要不要把农彦平手下这个人才“截留”下来? 但想到人家已经嫁人,户籍和粮油关系都已经转到冰城,截留下来是不可能的。一人骂了一句让农彦平白捡了便宜,把他们省的人才白白拐走了! 没想到林红樱今天主动上门送了一件“手扶拖拉机”的大礼! 看着手里这摞手扶拖拉机设计图,何聪心头一会发热、一会又被冷水泼醒,更舍不得放她走了…… 【何聪1级怨念+100】 【何聪1级怨念+100】 【何聪1级怨念+100】 嗯?这怨念来得莫名其妙,虽然不知道它从何而来,林红樱咽了咽嘴边的话,还是闭上了嘴。 她怀疑现在何聪已经听不进任何话。 等何聪终于看完手扶拖拉机的图纸,林红樱跟他简述了抛秧育苗这种“新潮”的技术。 “我曾经听毛熊的专家提到过脚盆鸡一种特殊的插秧技术,先用营养土育苗,后将秧苗分开,向田中抛秧,秧苗的根部营养土因重力散落田里,生根发芽。 当时听说不仅省人工、还省种子,两年前我国从脚盆鸡引入了这项技术,我认为它很值得研究!” 第131章 何聪听完林红樱的话陷入沉思。 节约人工、还省种子,倘若林红樱说的没错,抛秧技术对农业生产大有裨益! 抢春耕、抢春耕,重点在“抢”这个字。农务繁重、加上时间紧迫,荒地垦得再多也没用,人手不足也是没法把田种完。 林红樱点到了关键。 何聪兴致勃勃地说:“育苗抛秧这项技术听起来有点搞头,你给我写个具体的章程,需要申请的材料和人员我都批你,先拿你们村的两亩地做试验田。如果效果好,我让农科院的专家继续研究。” 抛秧技术不是什么难的技术,关键在于以前没想过要用它。 直到八、九十年代农村大量人口涌进城市务工,农村大量缺乏劳动力,不得不推广了抛秧种植技术。 这种情况仍适用于如今,战后东北人口不足,同时机械化屯垦使得大量荒地变成农田,导致劳动力严重不足,东北每年都要吸纳一大批转业军人、援边青年务农才能解决问题。 何聪又仔细研读了一遍抛秧技术,越看眼睛越炙热。 虽然他对这项技术不熟悉,却能感受到它的妙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何聪再不表示表示,那就对不住人家了。 何聪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十分缺乏像你这样的高级技术人才,局里打算聘你为高级技术专员,每月有九十九元工资待遇、四十斤粮食。 虽然我知道你身上担着不少职务,但能者多劳,我相信你能处理得过来。不知道你可愿意接受这个挑战?” 林红樱赶紧敬礼,“当然愿意,感谢领导的认可!” 岂有拒绝白送上门来的工资的道理? 再说不拿工资,还是一样要干活,不如爽快拿了。林红樱手头可紧张了。 何聪听到林红樱毫不犹豫地应下,心中颇为欣慰。 他就猜准了林红樱会答应,这位可是会在大年三十那天特意赶来农垦局献上建议书的青年。 那十几页纸长长的建议,一张张严谨构思的图纸,何聪又怎么能忽视她的一腔热情? “聘书和工作证稍后给你发,明天会有黑省的干部来这边出差,我听陈建英说你有图纸需要交给他们带回,我让小张去你们村接你过来。” 聘书和工作证稍后发……当然是还没来得及做。 何聪原本不确定要不要截胡,看完图纸立马拍案决定。 他得留住林红樱! 这种珍贵的人才主动跑到他眼前,不留下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至于挖了别人的墙角不道德什么的……统统都是过眼浮云,太讲究的老实人容易饿肚子! 天王老子来了,林红樱也是桂省的人! 何聪把手扶拖拉机的图纸放在桌上,“小林同志,要是我把这份图纸给老陈看,你跟老陈这组搭档是跑不掉了。” “不过你可不要答应他的招揽,他经常要去龙城出差,太累了。你去过的龙江机械厂,去年开了一个动力机械分厂,专门用来造拖拉机的,他们有造拖拉机的经验,手扶拖拉机这件事你就不用担心了。” 何聪招纳了林红樱,就是把她当做了自己人看待,他可不希望她再接个手扶拖拉机的项目。 那可是要一口气不带歇息地待在工厂,直到整个项目完成交付。 林红樱笑道:“局长您想多了,我没有那么多闲工夫,这个项目我不打算跟。 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这个手扶拖拉机厂必须留在邕城,邕城的机械合作社我看就很不错!” 人家桂花牌手扶拖拉机本来就是邕城的,可别给蝴蝶到龙城去了。 龙城是西南的工业重地,不缺机械厂,它出了好几个后世知名的企业。但邕城机械厂(机械合作社后来的名字)却是邕城为数不多的工业,称它为掌上明珠都不为过。 何聪说:“行!手扶拖拉机这件事,我做主先答应了你。” 哪怕林红樱没主动说,何聪也会找机会把这手扶拖拉机留在邕城。 林红樱不打算跟手扶拖拉机的项目,因为压根不担心它造不出来。 桂省矿产资源丰富,素有“有色金属之乡”的美誉,后世钢铁产量位居全国第六名,原材料是有的。 龙城有一家钢铁厂——龙钢,这个后世位居全球五十强钢铁、全球五百强公司、特大型钢铁联合企业。虽然目前它还处于萌芽阶段,但这趟合作如果能达成,想必能搭上黑省的东风。 而何局长口中的龙城动力机械厂,就是后来造出了国民神车——五菱的厂家。 因为国家农业上急迫的需求,它当年埋头造起了拖拉机,后来八十年代分田到户后,个体农民买不起拖拉机差点宣告破产,这家浓眉大眼的机械厂被迫下海做起了手搓汽车的艰难生计。 曾经它造拖拉机的时候,也是辉煌过的。 去年11月,动力机械厂自主研发生产了红河牌丰收拖拉机,1月份试制成功,其中它最难攻克的“分配式油泵”部分,法国人研究它花了十几年,英国人用了57年,而它的工人技术员吸取了前人宝贵的经验,同时大胆创新,仅用了57天。 省里要造一款适合山地使用的手扶拖拉机,根本难不倒它。 谈完公事,何聪从隔壁拎了一箱罐头过来,笑呵呵地说:“来拿点土特产回家,这是罐头厂前几天送来的样品,你帮忙鉴赏鉴赏,给他们一点改进意见。” 吃罐头都被说成“鉴赏”,领导们可真会玩。 但林红樱喜欢干这种活,不费脑子、只费嘴。 她拿起罐头看了一眼,上面写着“邕城罐头食品厂”。这家罐头厂是沪市迁入,合并本地的罐头厂而成的,千禧年后倒闭。 前世林红樱出生前它就倒闭了,没吃过一口它生产的罐头,没想到这辈子却变成了率先尝鲜的人,这种感受还挺奇妙的。 她打开菠萝罐头尝了起来,果肉新鲜完整,气味芬芳,香浓味甜,酸酸甜甜的滋味十分好。 林红樱称赞道,“味道不错,又香又甜,如果种类更多就好了。” “我们的荔枝、菠萝蜜、菠萝这些热带水果很有特色,外地的老百姓,尤其北方的应该会很喜欢。” 相较于何胜利,何聪才是拥有罐头的局长。 这家罐头厂是农垦旗下的工厂,不过目前它还在试生产阶段,没有正式批量投产。 何聪热情地送了二十只罐头给林红樱,十二罐菠萝罐头,苹果、雪梨、香橙、橘子各两罐,糖水都是蔗糖熬出的,清澈透亮,清冽甜爽。 何聪说:“剩下的我要留着送黑省的客人,听说他们喜欢送罐头。” 林红樱戏谑地说:“别的我不懂,说到罐头我可就知道了,他们喜欢很喜欢水果罐头,只要别挑黄桃罐头就行……” “我怎么听说他们最喜欢送黄桃罐头?”何聪一脸的不解。 林红樱说:“因为送得多才不送,菠萝罐头就不错。我们的特色,只有这边才能买到。” 第132章 林红樱吃完菠萝罐头还真给了一些建议。 “国外的罐头工厂有最新的洗切、熬制、消毒、灌装技术,能连成流水线可以大大提高生产效率,现在的粗放型加工只有转变成精加工才有利于出口竞争。 我们的技术员要对每一个生产环节多多研究,想办法提升工艺,提高生产效率。” 她顿了顿又说:“罐头的边角料可以利用起来,白白扔掉未免浪费,它们放在合适的地方就是宝贝。比如橘子罐头用剩的橘皮,经济价值很高,橘皮制成的陈皮可以入药、可以做成零食。 橘皮气味芬芳,可以加工提取香油、精油,制成香料,菠萝罐头去掉不用的菠萝芯能拿来榨汁,制成果味饮料……” 何聪愈发感到林红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笑眯眯地说:“看来以后还得多多请你品鉴罐头!” 别人吃罐头就是纯吃,她却是实实在在地提改进意见。 何聪说:“有一个好消息没告诉你,不过你应该也有听说了。你设计的那款找水仪效果很不错,能解决农村用水荒,机械厂下周正式生产,局里想给你一点奖励,但我想物质上的奖励你应该不缺,奖点东西作用不大。” 林红樱听到这里,心中默默伸出尔康手。 瞎说什么,她很缺物质的…… 何聪停顿片刻,“我想问问你有什么困难,组织上尽量给你想办法解决。” 林红樱还真提出了一件自己办不到的事,“我爷爷被大队的前支书冤枉,被分配去了蒙省伊盟的农场劳动改造,他年纪大了,受不了那边寒苦的天气,也干不动繁重的农活……” 林红樱心头有些感动,比起这件事来说一块、五块的奖励确实是浮云。 何聪应该是提前打听过林家的情况,这个奖励确实奖到了林红樱的心坎上,她自己要找路子把爷爷从伊盟调回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何聪爽快地说:“行,这件事我帮你留意。” …… 石九村,林家。 林红樱带着一箱水果罐头回了家。 龙老太爷那边来了亲戚,林红樱进门就看见自己家那个破旧的院子坐满了人,看着那一张既陌生又眼熟的面孔,险些恍惚以为自己去了龙家。 龙大舅、龙二舅、龙三舅、龙四舅都到齐了,搬着板凳坐在院子里跟林小叔拉家常。 坐在众人中间的林小叔,整个人略显冷淡。 龙奶奶脸上笑开了花,她第一次碰到那么多亲戚上林家的门,连一向不喜欢林家的龙老三、龙老四也来了。 过去的二十年里从来都是老大老二来林家送年礼,却从来没见过老三老四的影子。 林小叔却跟热情的龙奶奶截然相反。 他想起了自己去龙家送年礼的,却曾经被老三、老四赶出来的经历,简直是刻骨铭心。 前两年,他跟妻子凑钱买了两斤炒米花、一斤鸡蛋、一斤红糖去龙家,家里平时不舍得买糖,红樱跟红玉都馋狠了偷偷尝了点红糖,被他狠狠教训了一顿。 龙老三远远地看到他,就把他叫过来,叫他以后躲远点,别来龙家。 林远硬着头皮递去一篮子特产,表示送完礼就走,不会久留。结果它却被龙老四不耐烦地抬起手一扫,米撒了一地,鸡蛋也碎了。 林远蹲在地上捡着米,越捡越心凉,心想还不如把糖都留给孩子吃。 要不是有龙老太爷在,当他稀罕走这门亲? 现在林远恨不得离他们远远的,前些天连老母亲去村,他都找借口不去,让侄女婿带老人去。 龙老大一看林远那冷淡的脸,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用眼神扫了老三,推了推他的手肘,暗示他给林远递香烟。虽然他们在城里是有身份、有头有脸的人,但在乡下还真比不上这位外甥女的几分薄面管用。 龙老二则是把火柴塞到老四手里,推着弟弟给林远点烟。 出乎意料的是这回老三递了烟,老四也从善如流地划亮了火柴,给林远点上了香烟。 点的还是大前门,专门给干部抽的奢侈香烟。 林小叔不咸不淡地拒绝了,“我们乡下人抽不起那么贵的烟,不习惯!” 过去看不起穷亲戚,现在又看得起穷亲戚了? 龙老三、龙老四被林远这么一拒绝,心里也不太得劲。 他们在城里的公家单位工作的,大小也是个领导,主动给林远递烟还被下脸色,多少有些脾气。 他们来是看得起林红樱、认为这个年轻人大有前途,却不代表要接受林远的脾气!龙二姑都那么热情地招待他们,他林远算老几? 龙老大把两个弟弟的表现看在眼里,心里叹了口气。 他们平时不是这么没眼色的人,只是林家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太弱势,他们习惯了瞧不起林家,打心底地看衰人家。哪怕周围人都说林红樱出息了,他们虽然听进去了,可心底里仍是看不起人家。 算了,恐怕要辜负老头子的一番美意。 林红樱回来的那一刻,大家视线齐齐落在她身上。 龙大舅激动地说:“阿樱,你回来了!” “你们走后第二天就有钻井队来我们村了,现在我们村已经有一口水井能用了!” 大舅妈满脸是笑容,接过林红樱手里笨重的物品:“你大舅公祖特意让我们过来,谢谢你,我们全村人昨晚高兴得都睡不着觉。” 前几天没送出去的老母鸡,今天被他们拎了过来,不仅如此还多拎了一只,凑成了一双母鸡。 如今龙大舅是打心底地佩服这个外甥女。 钻井队听说林红樱是他们的外甥女,言语中充满了敬佩,挑水源的时候还特意挑了处离他们家近的地方开始考察。 他们特意跟村里的干部说了,林红樱不仅教会了他们寻找水源,这个找水仪还是她发明的,大功劳一件。 被他们这么一宣传,村里的支书和干部全都明白是沾了龙家的光,村里才有了一口水井。 村里人那是一个激动,直接到龙家道谢,还带来了谢礼。龙老太爷被谢得耳朵都起茧子,走起路来那是一个脚下生风。 想想当时龙奶奶炫的那几句,当真是太太低调了! 要是换成他们,不得拉着亲戚说上三天三夜? 林红樱客气地说:“没事,举手之劳而已。你们如果要灌溉,可以找钻井队买只抽水泵,要买柴油的。” 大舅妈忙点头,喜滋滋地说:“大队凑钱用上了!” 她提着手里的东西问:“呀,这么沉里面装的是什么?” 龙家几乎所有人都在看向林红樱,林红樱的目光却在寻找人群中的奶奶。 这时龙老三、龙老四正不爽林远的不待见,而龙奶奶想缓和气氛,讨好地给龙老三端来一碗递给他喝,又抓了把瓜子叫他来吃。 然而龙老三不仅冷脸以对,还一句话也没有回她,丝毫没把龙奶奶当做长辈看。 龙奶奶又倒了茶水给龙老四让他喝,笑着叫他来吃点炒货、随便吃,龙老四同样没把她放在眼里。 一旁的小叔见了他们俩的反应,更是攒下了一肚子的气,拉着龙奶奶叫她坐下,“坐下吧,他们哪里用得着你招待?” 只是微小的动作和神态,却没逃过林红樱的眼睛。 拜良好的记忆所赐,林红樱清楚地记得去龙家拜年,吃完饭前她都没见到这两个人,临到要走了他们才出现,林红樱以为他们是来凑热闹的别处村人,当时没有多想,现在却不由地她不多想。 林红樱皱了皱眉,什么玩意儿,摆谱摆到她家了。要不是看在是亲戚的份上,早就用扫把扫他们出门了! 有心上门却还摆起谱,林红樱可不惯着这种大爷。 林红樱转头回答大舅妈:“这是罐头厂送的罐头,让我给他们提点建议。” 众人凑上前去看那一箱的罐头,拿着惊讶的眼神看向林红樱。 龙老三、龙老四也瞥了一眼,看到罐头上的字视线顿时凝住。 龙家其他人不知道内幕,只知道罐头是很昂贵的商品。但老三、老四却明白,它根本不是用钱能买得到的东西…… 邕城罐头厂的生产设备和工人都是从沪市迁来的,它生产的罐头只出口挣外汇,没打算卖到本地,标价好几美元一罐,换算成人民币那是大十几块,自己花工资买特别不划算。 只有逢年过节罐头厂才会偶尔会加班生产罐头,作为一些重要单位的福利。据吃过的人描述,滋味那是格外的香甜美味、蜜汁横流,那是只有重要的干部才能吃得上的罐头。 林红樱怎么能吃上这种罐头的? 林红樱当着众人的面,把一箱罐头交到奶奶手里,“奶奶,你给大伙分一分尝尝味道。叔叔、婶婶还有红玉,来吃罐头!” 第133章 罐头在这个年头是奢侈品,大多用于出口或者军需。 它的造价不菲,普通的罐头用玻璃罐和锡制的封盖制成,贵一点的是纯铁罐头,这些都是国家紧张的资源,只有拿去出口换外汇才划算。 因为要出口创汇的缘故,罐头制作得特别精心,肉食类的油盐充足、水果类的甜蜜芬芳,对于时下的人而言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又因时下物资紧张的缘故,只有干部或大城市优渥的家庭才能享用,普通家庭难以接触得到这种奢侈品。 老百姓只有看到报纸的时候能从边角缝里看见一点罐头的影子,要是能吃上罐头,那绝对是人人羡慕的事。 林红樱竟然拿这一箱罐头给龙奶奶随随便便分了? 龙奶奶虽然以前很少吃罐头,罐头在她心中却远不到那么夸张的地步。孙女让她分,她就分。 她给林红樱和邵青峰各留了两罐,给小孙女挑了一罐,林红玉挑了菠萝味的。 林小叔跟冯秀丽分别挑了一罐,她自己一罐,还剩下十二罐。 龙大舅妈很识相地立刻说:“你们给自己留点,这可是好东西,不用都分给我们……” 龙家今天来的人不少,每人一罐肯定不够分。 龙奶奶看着那四房的亲戚,每一房分了两罐罐头,龙大舅只要了一罐,龙二舅也识趣,跟大哥一样。 他咽了咽口水,说不馋是假的。 但“吃过罐头”本身的意义,已经远超过了罐头本身。尝过之后就能回到村里,骄傲地跟村里人炫耀自己吃过这种干部罐头。他们只要沾点味道,知道是什么味道就行。 他们打开了罐头,芬芳甜蜜的滋味俘获了他们,好吃是好吃的,却没夸张到天上有地下无的地步。 只是吃罐头的猎奇感受更令他们愉悦,大伙尝完后纷纷称赞,“很香!” 谁知道他们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尝上了干部罐头的激动?那是恨不得拿出生平所学,搜肠刮肚地去最好的词去称赞它。 龙老三、龙老四看着罐头这种新鲜的玩意,心里也有些意动。 大家不知道这些罐头但他们却知道,林红樱拿出来的那个牌子是平时见不着的好东西。 比起吃罐头,罐头背后的象征意义更重要,他们看着吃罐头的众人,浑然猪八戒吃人参,简直糟蹋了它们,龙老三皱了皱眉。 这种要出口的罐头比干部的特供商品还要难搞,不如留着带回家摆着,让上门的客人看看,只要顺便提一嘴某某单位领导特意给我外甥女送了一箱,肯定能迎来别人艳羡和敬畏的目光。 这才是物尽其用。 终于轮到龙奶奶笑眯眯地把罐头递到龙老三。 林红樱似好奇地问:“等等,这两位也是龙家的舅舅?” 龙二舅热情地向侄女介绍起这两个弟弟,“对,他们是你的三舅、四舅。” 龙老三正想向林红樱正式介绍自己,林红樱却打趣地说,“以前我从来没见过这两位舅舅,前几天我们去龙家拜访,也没见着他们一块吃饭,我还当是别处村人呢。” 林红樱把奶奶分给龙老三的罐头拿起,放到了林红玉坐着的板凳旁。 林红玉惊喜又疑惑,一瞬间抬头看向大姐。 林红樱对堂妹说:“红玉多吃点,以前咱们家里穷,可没享受过这种好东西。” “这两位舅舅是城里的,不缺这一两口零嘴,咱们比不得人家。” 她把四罐罐头挪到了妹妹面前。 林红玉眼睛像落满了星星似的,赶紧把罐头拥入怀中。她是真的喜欢吃罐头,蜜汁装了小半罐,比汽水还要好喝。 虽然察觉到堂姐的话似乎不太对劲,但林红玉的年纪还轻,看不懂个中的弯弯绕绕,心里只惦记着好吃的东西。 既然堂姐把罐头给她,她就敢要! 林小叔看到这里心头痛快了,脸上笑逐颜开:“对!人家在大城市做干部的,看不上这点东西,红玉多吃点……” 林小叔之前还在可惜一箱好好的罐头全分了,原来侄女是在给他们撑腰! 尤其发现龙老三那张脸瞬间拉长,不知怎么的嘴里的果肉都更芬芳香甜了。 林小叔立即又开了一罐,啧啧尝了尝:“跟地里新鲜的菠萝比起来它更甜、更香些。妈,你坐下尝尝。” 龙大舅听了脸上的表情有些讪讪,哪里还能听不懂林红樱跟林小叔的嘲讽? 龙老三以前素来是整个家族最有声望的人,哪怕龙老太爷也要敬重这个三儿子几分,他在单位里做了十几年的领导,走出去也是颇有几分薄面。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乡下的亲戚搞得没脸,被这叔侄俩挤兑得下不来台。 龙老四是个脾气直的,当即拍了一巴掌桌子,教训了林红樱一句:“怎么说话的,长辈面前没大没小!” 教训的是林红樱,听着也有点指桑骂槐教训林远的意思。 林红樱脸上的笑意消失,“抱歉,你是三表舅还是四表舅?这么多年从没见过面,我都不知道自己多了个三舅和四舅。” 她的话音刚落,龙老四古铜色的脸涨得发黑,正想发作—— 这时门外传来惊喜的声音:“阿樱啊——林家的阿樱——” “林同志,快出来看看啊,公社发农具给我们了!” 好几个村民高兴地拍着林家的门,黝黑的面孔露出洁白的牙齿,一个个高兴得眼睛都快红了。 一个农村妇女激动地拉起林红樱的手,“快,领导也来了,快去前头接接他们。” 他们一路又跑又跳地来到林家,眼里盛满了灼目的笑容,在阳光的衬映下闪闪发光,凑近了才发现那眼泪直直地在眼眶里打着转。 他们拍着木质的门,见小院里坐满了人,愣了一下,旋即高兴地拉起林远的手:“还愣着做什么,让人家那么大的领导在外边等你们?” 林远闻言连罐头都不吃了,赶紧跟着乡亲们跑到村口。 今天公社派了一辆拖拉机来装农具,村干部点数目正在配合着公社的干部点着数目,一把把黝黑光亮的锄头、雪亮的铁铲、镰刀、犁。 一股强大的惊喜攫住了林远。 第134章 公社干部说:“锄头共三百把,铁铲三百把,镰刀三百把,五十张犁。十把一捆,清点清楚,这趟就这么多。” 乡亲们眼巴巴地踮起脚,抻长了脖子去看拖拉机上装着的农具。 好新的农具啊! 他们屏住呼吸,双目炙热地看着那威风凛凛的锄头、铁铲、镰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大白天的……也没有睡觉啊,怎么能做这种美梦? 他们狠狠地揪了自己一把,疼,不是梦! 原来那天领导们在林家的院子里说过的话,都是真的,一字一句都在应验。 上了年纪的农民见了这些崭新的农具,眼眶都红了,铁质的农具十个人都凑不出一把来,没有铁铲、锄头,他们就用木头制铲、锄头,像啃硬骨头般把村里的数千亩地种了出来。 要是每个人都用上铁质的农具,以后种田就轻松喽! 村里的干部吆喝了一声:“把农具搬回我们的仓库!” 话音一落,个个都争着抢着要搬新的农具。 一双双粗糙的手落在那光滑的木柄上,爱惜地摸着像对待自己的爱人一般,搬的时候小心翼翼唯恐磕坏了它们。 这时,一个穿着朴素中山装的男人走了出来,那是前段时间来过乡下的冯书记!石九村很多乡亲们激动地跑到他的跟前。 “冯书记,吃饭了吗?” “冯书记,多谢你给我们送来农具!” 冯拓笑着说:“这可不是我送来的,这是农业厅机械局和农垦局想办法给你们弄来的,你们要好好珍惜它们、好好种田,争取把春耕这一仗打得漂漂亮亮!” 龙家人也跟着村里人出来凑了热闹,看见那满满一车的新农具,吃了一惊。 龙老三吃惊地是冯拓书记竟然亲自来到了石九村,这个村子以前可穷了,虽然离县里比较近,但它这个方向的山地特别多,人家都不爱往石九村的方向走,反而它反方向的村子更繁华。 为什么石九村能有这种待遇? 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林红樱跟冯书记打了个招呼,冯书记说:“何局长给我打了电话,让我马上安排你那个抛秧试验田,我带了人来测量,你的抛秧试验要2亩地够了吗?” 林红樱点头,“够了。” 龙老三和龙老四发现林红樱不仅认识冯书记,还跟人家谈笑风生。 他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冯书记径直去了林家那小破院,石九村的乡亲们跟着一块去了林家,林家那个不大的院子顿时被挤得水泄不通。 龙家人这十几二十口人,在庞大的乡亲大队中泯然众人,险些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龙大舅、龙二舅一个不慎就被人潮冲散了,兄弟俩站在墙角边,默默地看着热情的乡亲们,苦笑着对视一眼。 龙老三、龙老四这两个平时走到哪里都有头有脸的人物,更是被汹涌的人群挤在后边,连冯书记的后脑勺都看不着。 石九村的乡亲们可不认的龙家哪个是城里的干部,哪个在单位上班! 而林小叔、龙奶奶仍旧好好地坐在书记旁。 龙老三钻营的心思忽然就活络了,他开始往前挤,跟村里人说“我是林红樱的舅舅”,他坐得靠近点冯书记,跟他说几句话,最好坐到龙奶奶旁边! 结果村里人问了林远,林远压根没搭理! 村里人也就不惯着这张生面孔了,毫不客气地把龙老三挤出了人群。 龙老四看到这一幕,内心有些复杂。 冯拓书记这趟是特意来告诉林红樱一个消息,原本想私底下说,但环顾四周发现走到哪都是人。 他便直言道:“何聪局长电话里特意叮嘱我,县里要想办法把你爷爷调回来。林同志,我代表县里对你们家表示歉意!” 林红樱说:“谢谢何局长,劳烦县里帮忙了。” 冯拓书记欣慰地看着林红樱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托了你的福,市里给我们县拨了十台拖拉机,你们公社能分到一台!” “听说你有猪瘟防疫、猪饲料方面丰厚的经验,何局长托我问问你,能不能把这些宝贵的经验传授给县里。” 林红樱不得不感叹何局长的高情商,今天见面的时候他一句都没问她,却让冯拓亲自下乡来问她,同时还发了农具下到村子。 这一步步的安排,真能安排到了林红樱的心坎上,让她感受到这位何局长缜密又宽仁的处事风格。 他是大年初一还上着班,因求贤若渴而不顾奔波下乡亲自找她的人,这种领导林红樱还怎么拒绝? 这当着那么多的乡亲们的面,林红樱这怎么拒绝? 林红樱笑着说:“是,不过猪饲料跟猪病的防治门槛比较高,单凭一个县的力量是很难办好这件大事。 省里如果能派农科院的技术员过来,成立一个经济作物研究实验室,提供经济支持,我们才能拥有研究它们的基础条件。既然要干这件事,就要因地制宜、从实际出发认真地去搞,而不是单纯复制别人的模式。” 后世桂省的猪饲料做到了全国第三的位置,说明它在这方面的发展潜力是无穷的。 这笔钱与其让后来的东南亚猪饲料巨头赚了,还不如让它赚了。 林红樱款款而谈,“无论是猪病防疫、还是猪饲料都是由黑省的政府拨款支持、高校实验室提供技术支持,才能逐个攻破难关,取得进步。 而猪饲料配方更要因地制宜,比如咱们桂省是水果和稻谷主产区,兼顾茶油、桑麻、木材、香料等等经济作物,跟黑省的情况又不一样。 设计猪饲料配方的时候,是不是可以考虑把我们用剩的甘蔗渣、茶油饼加以利用作为原料?饲料的配方要根据原材料成本、方便获取程度而改动,这些都是要因地制宜、与时俱进的。” 冯拓认真地记下了这番话,技术方面的问题他不懂,但他懂林红樱想要一个实验室! 冯拓更关心这实验室能不能建在他们县,如果推广猪饲料,是不是得优先给他们试用? 未来最新的成果出来,石县是不是都可以凭借地域优势沾沾光? 他兴致勃勃地说:“你这句话我可记下了,回头告诉领导!” 冯拓继续说:“不单单有农具、拖拉机,今年规划了一条从你们村到县里的路,再把县里到市里的路拓宽,春耕结束后县里的劳动力都要来修路,尤其你们村。 等路修好了,你们村就会发展起来,争取要变成我们石县数一数二的强村!” 石九村的村民们听着心热热,眼里含的热泪都因为激动而流出来了。 他们过去太难了,因为这个反而能更深刻地明白,这种机会有多么珍贵、有多么来之不易。 “我、我们能做好这样的事吗?”有个老实巴交的村民结巴地问,忐忑布满了他的脸。 他们村的条件那么差、那么恶劣,他们能做好书记说的这些事吗? 林红樱反问:“怎么不行?” 她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土交到他的手里,一字一句地向大家说:“古人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的意思是——那些称王拜相的人难道就天生比我们高贵吗? 那些富裕的地方也是当地人民靠双手一点点创造出财富。 土地是我们农民最大的依仗,勤劳的双手是我们的底气!我们要对自己有信心,我们决不比别人差!” 林红樱看向大家,看着他们的眼睛说:“国家愿意把这个珍贵的机会交到了你们的手上,机会就像你掌里的泥土,稍纵即逝,现在还请你们用自己这双勤劳的手,抓紧这把土,抓住这个机会!” 那个农民听完立刻用粗糙的手攥紧了手里的泥土,舍不得放手,仿佛他手里攥紧的是这辈子唯一翻身的机会。 华国的山地面积占总面积的33%,丘陵面积占10%,高原占26%,而平原仅有12%,而他们村就是最典型的山地丘陵地形,是全国千千万万个村子的缩影。 样板就是要打在这普通又平凡的村子才有意义,穷苦怕什么?越穷越艰难,越能衬得出改变的意义! 林红樱的目光投向了乡亲们,看得见他们眼里饱含的喜悦、也看得见他们的泪水。 她看得见他们的辛苦,一生的血汗都流在土地,世世代代都在贫困线上苦苦挣扎;她也看得见他们的无奈,十万大山困住了他们的脚步,无论怎么折腾都无济于事。 现在的改变看来比前世来得更早,不知他们在这一条路上能走得多远。 林红樱把东风借来送给他们,就看他们能不能好风凭借力,登上这青云梯了! 六十年代农业学大寨的思想风潮席卷了全国,大寨人用不怕吃苦不怕累的艰苦奋斗精神,告诉了所有农民,他们可以改变自然、战胜自然。 而今天林红樱想通过石九村告诉这个时代的人,因地制宜、发展特色农村经济才是广大农村的新出路。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冰天雪地是金山银山,十万大山也是金山银山! 在场的乡亲们听得眼窝酸涩,低头间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泪水越擦越多。他们或是衣衫褴褛、或是瘦得肋骨清晰可见,站在风中摇摇欲坠。 他们想象不出更好的日子是什么模样,他们最大的盼望就是吃饱饭。 然而现在听了林红樱的话,一颗希望的种子落在胸间,一股渴望改变的劲头根植于心。 冯拓听得鼓起了掌,在场的乡亲也跟着鼓起掌,热烈的掌声持续了很久、很久。 掌声过去后,冯拓笑着道:“林同志说得好,你们要对自己有信心,把握机遇,力争到底!” “虽然条件艰难,但事情要一样一样慢慢做起来。你们村要盖起牛棚,把耕牛养起来,做不到每十人拥有一头耕牛,就先做到每二十人、每三十人养一头耕牛。” 龙家的人听得都痴了,更何况石九村的村民? 冯拓语重心长地对林红樱说:“今年你们村的责任很重,他们出力,你也得出出力。你是从我们这里走出去的、到底是见识过更广阔的天地,经验也比乡亲们丰富。 这里是比不上繁华的东北,那边有先进的技术和经验,还盼你能教教乡亲们,帮一把家乡。” 全程龙老三、龙老四都听得呆滞。 龙老三愣愣地跟着人群鼓掌,手掌鼓得发麻,今天他才发现这个外甥女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 龙老大看向两个惊愕的弟弟,想起方才老四还教训外甥女,想想就觉得挺可笑的……人家凭什么尊重三弟、四弟这种不相干的亲戚,凭什么把他们当做长辈对待? 凭他们嫌弃林家、大祸临头各自飞的势利吗?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真实的外甥女,感受到她藏有凌云之志的胸怀。 初见时显山不露水,而现在却是千山万仞般拔地而起,令人不由地仰望和追随。 龙大舅感动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旋,她是打心底地敬重农民,才会从地上拾起一捧土,告诉他们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她明明可以在黑省舒舒服服地当着干部,舒服地在那里过完春节,却回到他们这个穷山僻壤。 她还可以在机械厂里享受一顿又一顿的干部招待餐,却急匆匆地赶回来给他们打井、解决用水荒,最好的饭是只能吃到一片肉的村宴。 她有那么多可以炫耀的本事、让他们都尊敬她、佩服她,但他们看得见的只有她带回来的一箱水果罐头,还有简单的几句家常话。 没有关心她奔波一天累不累的亲戚,只有批评她“没大没小、不懂得尊重长辈”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龙大舅越想越惭愧,几乎无地自容。 龙大舅跟龙二舅看着这一幕感动之余,此刻神奇地拥有了这附近十里八乡村民的共鸣,甚至还更深刻。 作为在场的外村人,说不羡慕是假的。 来之前龙家人为自己村能率先打出几口水井,解决用水困难而激动骄傲! 可是跟人家石九村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他们才哪到哪? 石九村已经拥有了最珍贵的稀世珍宝——那就是林红樱! 龙大舅想起二十年前的事情,当年林老爷子捐掉祖宅回乡下,龙老太爷还热情邀请他们来红英村,当时林家去石九村也是人生地不熟,倒不如来红英村。 但那时他的家人很抵触,眼看着地主一个个被枪毙,有些人巴不得离林家远远的,尤其是三弟、四弟反对得最强烈,恨不得到林家痛骂他们一顿,林老爷子不知从哪里听到了一点闲言碎语,便不再提投靠龙家的事。 可是石九村对林家的好,实在不值一提,纵容林有福、把林老爷子逼得远走他乡,甚至还不如他们这些亲戚对林家好…… 龙大舅心中感慨万千,这阴差阳错的缘分。 红樱红樱,听听这名儿分明就是照着红英村取的,林红樱合该是落在他们村的人啊。 而龙二舅则是听着听着,眼眶里湿润的泪水打着旋儿,一来是欣慰外甥女有出息了,太有出息了。 二来正是因为太有出息,而显得他们当年因势利而错过了林家、亏待了她,更惋惜更内疚了! 龙家人是彻底没有脸继续待下去了,他们跟冯秀丽和林小叔道过别后,恍恍惚惚地离开了林家。 走到村口,龙大舅跟龙二舅没心思、也懒得骂两个弟弟了。 龙老三走到村口碰到一辆车,殷勤地递了一根香烟,问:“同志,你是冯书记的司机吗?” 那个司机师傅下车抽起了烟,笑着说:“不是。我是农垦局的,来接送林技术员,明天要送她去市里。” 龙三恍惚地问 :“她不是刚从市里回来吗?怎么不干脆在市里住一晚招待所?” 不至于这点住宿费都出不起吧,这一来一回要浪费多少汽油,要浪费多少时间?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个技术员特别恋家,非要回乡下呆着,想想也知道,人家千里迢迢从黑省回来的,能有几天待在家里的时间?” 龙老三恍惚的脸映在车窗玻璃上,不敢看,根本不敢看,怕看到自己追悔莫及的模样! 第135章 冯书记跟林红樱谈完一番话后,那是相见恨晚。 这个年轻人虽然年轻,但她的目光却长远,言语间不乏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沉稳不浮躁。 他认为这些话不大可能是从年轻人口中说出来的,而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者。她身边应该是有一位政治、经济方面颇有建树的长辈指点,句句都是指导方针。 冯拓开始理解了那句话,那天那军官说签下这个名字,会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事。 按照林红樱的预想,石县要迎来腾飞的机会了! 冯拓的心潮之澎湃,丝毫不吝于石九村的村民。 要是让林红樱知道冯书记的想法,恐怕会说这绝对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那是后世经验的总结,是党和人民一次又一次大会的思想总结和精髓。咳咳……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当真就输了。 直到夜幕降临,冯拓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石九村。 而村民们受到了林红樱的鼓励,满心都是热情,浑身都是劲儿,他们拿着新的工具就到田里干活。 大队长前段时间已经拿到了公社派发的春耕育秧的指导,只是前段时间村里用水困难,吃用的生活用水都难,更不用提育秧这种精细的活了。 如今是水井有了、柴油抽水泵有了,农具也有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一夜村民们头上映着月光,身上披着星光,不知疲倦地劳动着。 他们握着锄头和犁耙,不知疲倦地耕耘着、酝酿着一个翻身的美梦,抬头看着天上繁华的星星,偶尔低头汗水流下土地。 想改变命运吗,那就抓住机会吧! …… 早稻的育秧应该在2月份开始,早熟区时间要更早。 林红樱是赶不上早熟稻的育秧了,她等农彦平给她带来夏海新做的育秧秧盘——一种专门为抛秧而设计的薄膜材料,约有128孔,孔穴的直径约1~2cm厘米,深度约2~3厘米。 这项技术对东北而言意义更深远,在她的时代水稻的育秧工作已经逐渐由育秧工厂承包。 黑省的春天气候寒冷,如果能提前在工厂里把秧苗培育好,等天气温暖后移栽到田里,可以节约很多时间,提前让水稻成熟。 不过现在谈育秧工厂为时尚早,林红樱现在打算用“育秧抛秧”技术节约春耕的劳动力、抢好春耕。她要尝试在桂省试验,才好回到黑省水稻区推广。 次日。 林红樱把东方红75的设计图带到了农垦局,农彦平下午抵达了邕城。 他见了林红樱第一句就是:“好你个小林同志,竟然指挥起我给你干活了!” 农彦平的助理把扛着的两包薄膜秧盘交给林红樱,大老远地给她背了沉甸甸的两沓塑料盘,把人累得够呛。 林红樱摸了摸,质量还不错,赶制能做出这种效果已经很不错了。 她检查完很满意,关键时候还得是夏老同志靠谱。 林红樱笑道,“局长言重了,这可不是给我干活,这是给人民干活,多谢局长!” 农彦平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林红樱介绍起它,“这是我最新试验的‘塑盘育秧’要用到的秧盘,它是用来育秧的,秧盘放置营养土,每盘均匀施70~100g的种子,秧盘在环境合适的大棚或者温室、或者农田里育秧,有节省种子、肥料、土地、人工的效果。” 农彦平拧着眉头发挥想象力,想了一会问:“节省种子、肥料可以理解,怎么节省土地和人工?” 林红樱笑着说:“一年二三熟地区,地里的农作物还没成熟,育秧工作可以在棚里进行,这不就省了土地?至于节省人工——它是配合抛秧技术来使用的。” 林红樱细细地谈了抛秧技术是怎么一回事,这么一聊就聊到了何聪来接待。 何聪来了之后也不打断他们的谈话,而是在一旁听着,若有所思。 农彦平原计划是打算视察一番桂省的农业条件,有没有帮助的必要、应该怎么帮助,没想到却在林红樱这里听得入迷了。 农彦平有着丰厚的农业经验,一听便能听出这个技术的妙用,节省劳动力抢出时机,关系着粮食的产量。 春耕的时间不等人,然而黑省有严重的地广人稀、劳动力不足的问题。 “还是你们年轻的技术员有活力,这项技术听起来有搞头,抛不抛秧的先不提,塑盘育秧这个技术却很适合推广!难怪你总想着把老夏要过来,搞农业缺不了你们这种技术人才!” 农彦平忿忿道:“你还是回到这边才肯拿出真本领!” 这个帽子林红樱可不敢戴,她笑了一下说:“这不碰巧我前几天设计拖拉机刚想到的,我可没藏私。” “当时忽然灵机一动想到,虽然咱们的机械是上去了,但开垦出的荒地越多,劳动力越紧张,还要多谢何局长给我试验的机会!” 何聪便打趣地问:“要不农局割爱,把小林留在咱们这边?” 农彦平瞪了他一眼,哈哈地大笑,“这可不行!多少个技术员都换不来这一个,我还等着她给我实现粮食增产的目标呢!” 林红樱轻咳一声,试探地说:“如果我要留在这里试验水稻抛秧技术,局长能多宽容我几天假吗?” 来都来了,不挣点钱对不住自己! 【农彦平1级怨念+100】 【农彦平1级怨念+200】 【农彦平1级怨念+200】 好一个小林,她果然被挖了墙角! 农彦平阳光灿烂的心情立刻转多云转阴。 林红樱及时说:“只是开个玩笑,何局长昨天已经跟我说过要派农科院的研究员参与。” 何聪和煦地说道:“没开玩笑,这里我要跟农老哥借小林一用,昨天我已经正式聘用她为我们这边的高级技术员,享受高级知识分子待遇。” “她向我们申请了一个经济作物研究实验室,我正打算应下,我们省虽然经济不发达,但在农业方面却是很舍得花钱的。” 林红樱恨不得给何聪鼓掌,他这番话给她省下多少打秋风的功夫。 她抓住机会,“感谢何局长的爽快。” “这段时间何局长是我要什么,他就想办法给什么,前几天刚说村里缺农具,没几天县里就拨下来了,昨天我刚跟县里的书记聊起经济作物实验室,何局长不知从哪里听来了,我刚刚听到他这句话,心里是非常感动的。” 【农彦平1级怨念+100】 这两个人搁这跟他表演起一唱一和,相见恨晚了? 农彦平脸上不显,心里却在磨磨牙。 这没良心的,他缺过她钱了? 自治区拥有范围内的高度自治性,灵活方便,只要省里同意就行。而他们申请经费和项目都要层层打报告,这能比? 他怀疑拨座金山给她,她都能很快花光。 隔着一整个对角线的华国地图,还能把秋风打到何聪头上,农彦平对这小林是佩服的。 农彦平的助理小方拎着两大包的秧盘薄膜,看到这两位局长彼此不爽的眼神,默默咽下了话,把秧盘放在了地上。 有没有人回答他,这批东西应该放到哪儿? …… 第136章 晚上,黑省的访问团队陆续抵达,简单的用完餐后他们开了一个简会,介绍接下来两天的行程。 第二天上午一场桂省的农业成果展示会、两省的技术经验交流会;下午参观农垦的特色农场。 第二天上午安排了参观桂省的一年早稻育秧田,下午和晚上则是留给领导们专门商量合作细节的时间。 当然农彦平带了一支评估团队过来考察,评估桂省的农业实力。明天去哪个农场、哪个县城的大队考察都是随机的,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林红樱也能理解,毕竟这年头放卫星的人太多,勒紧裤腰带省下的粮食借出去,要是它还不回来问题就大了。 前两年某个特殊时期,各地都存在瞒报产量的情况。 诸如“亩产万斤”、“杀了一头千斤的猪全村都来吃”,粮食丰收的时候就雇农民把仓库里装好的粮食一趟又一趟地搬到田里,营造出亩产万斤的假象。 黑省的生产建设兵团是新成立的,纪律严明,同时有农垦部长亲自多番视察、强调真实性,水分就比较少。 在粮食紧张的情况下,一年三熟无疑是吸引人“投资”的优势,它是全国水稻最早成熟的地区,能配合打出一招“用空间换出时间”,农彦平看重的是这点。 整个漫长的春季东北是没法耕种,而北回归线以南的热带区终年高温多雨,给这里的农作物带来了一年三熟的优势,春季可垦荒可耕种,他们的确可以资助一定的技术、机械和粮食,以渡过春荒这段空白的时间。 然而是桂省、还是粤省,在农彦平心中却是没有倾斜。 出于利益的考虑,他会两边都走一趟。 林红樱清楚农彦平眼里不容沙子的秉性,在他的面前根本拉不到交情,所以根本不跟,只谈工作上的事。 农彦平跟何胜利不一样,何胜利敢于冒险、更注重技术,只需要让他看见其中的有利之处,利益比风险大,他就敢于火中取栗。 而他性格更求稳,绝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合作的机会极其渺茫,只能说尽全力而为! 林红樱交完图纸后没有着急回乡下,而是在城里的招待所住下,她打算参加明天的技术经验交流会。 想到明天能见到很多肥羊……咳咳领导,林红樱就很期待。 如今林红樱是穷得连头生态猪都买不起了,今后是大鱼大肉还是吃糠噎菜就看明天。 林红樱整理完材料,抬头看了眼这轮月亮,六零年这轮月亮格外地明亮,这座城市远不如后世那般万家灯火通明、璀璨的夜市灯火能把黑夜照得亮如白昼, 这个时候的老百姓很早就休息了。上辈子,奶奶算算岁数在这一年应该是二十来岁,刚结婚不久,芳华正茂。二十几岁的奶奶,当时正在做什么呢? 她也许就像林红樱见过的每一个平凡普通的农村姑娘,沉默而不知疲倦地劳作,面朝黄土背朝天,有理想有朝气,农田里遍地都是她落下的勤劳的脚印。 林红樱想了片刻,洗漱睡下。 窗外,六零年的月亮皎洁无瑕,如同亘古的千年那般没有什么区别,依旧沉默无言地照拂着大地。 …… 上午区农业厅接待了黑省农垦远道而来的客人,农业厅早早地把龙城动力机械厂新造的丰收拖拉机都拉了过来,摆在单位门口的空地。 它脚上还带着刚从田里带出来的新鲜泥巴,柴油箱里甚至还有半箱没烧完的油,只要续上油,手摇发动它就能跑起来。 1月份龙城动力机械厂最新研制出了丰收拖拉机,把拖拉机从龙城开来了区政府献礼。 机械厂的技术员在一旁介绍着丰收牌的动力参数,还让领导坐到驾驶座开一段路,体验一番。 农彦平看了点头,还是不错的,有自己的技术! 桂省拿出了很多的诚意,接待的领导不仅有自治区的党委副书记,还有邕城的市长、农业厅的厅长、副厅长、农业厅机械局局长、计划科科长,农垦部自治区总局的局长都到齐了。 至于林红樱这种级别研究员,更是云集。夹杂在这个时代的佼佼者之中,年轻的林红樱一点也不起眼。 林红樱这次的身份是桂省农垦局的技术员,不在农彦平的黑省考察团里,而是跟着何聪作为东道主为宾客做介绍。 农业厅展示了农械、农田总数、公社数、农具拥有率等等数据,农林牧副渔部有橡胶、剑麻、海产、水果、手工纺织厂、木材、香料。 农垦展示了它们农场的产品,有罐头食品厂的罐头、西江乳业的牛奶、芋头、木薯,时令水果,邀请黑省的干部品尝罐头、牛奶,水果有譬如甘蔗、新引进的砂糖橘、柑、橘。 罐头里还有珍贵的肉罐头,看到这里很多人开始不住地咽口水,林红樱也是忍不住咽口水。 大几箱的罐头,每个人都能分到好几罐。 不过林红樱是没得吃的,特产要留给考察团品尝。 农彦平队伍里的干部看见这难得的新鲜水果,不禁赞扬:“你们的水果产业搞得不错!” 技术员介绍道:“去年我们规划扩建了本地的罐头厂,合并了沪市的如生罐头厂,吸取了它先进经验计划今后专门出口挣外汇。” 农彦平点点头,不愧是黄部长特意来指导过的地方。 吃完它们的菠萝罐头后,农彦平想到难怪小林对他们那边的黄桃罐头不感兴趣! 他送给别人黄桃罐头,受赠者那绝对是双眼迸发出热情,恨不得拉上他长篇大论感激之情。 小林这孩子就是淡定地接下了,还推拒,农彦平刚开始还当她是懂礼貌、讲规矩,现在看来不尽然是礼貌。 农彦平心里这么想着,便调侃了出来。 林红樱咳嗽一声,“黄桃罐头我也很爱吃的!” 咳咳……这绝对是天大的误会,林红樱私底下不知道自己偷偷兑了多少个黄桃罐头! 吃腻也只是暂时的,到了冬天她又会恢复对黄桃罐头的热爱。 林红樱笑道:“只不过单单黄桃这一个品种始终单调,加上这些菠萝、橘子就丰富多了。” 大家品尝过这些土特产后,气氛活跃了很多。 农业方面的成果展示暂告一段落,大家自由活动半小时,十点整开技术交流会。 自动活动的休息期间,大家四散开来。陈建英眼尖地发现林红樱挂着农垦的接待牌,眼皮子一跳,心想老聪下手的速度真快! 他只不过到乡下看了几天钻井,回来发现人已经被他薅走了! 林红樱本来就是农垦部的,他们农垦开两份工资请一个人,这不是嫌钱多吗? 陈建英特意找来了他们厅长,郑重地向他介绍道:“这个小友就是林红樱,这次的核磁共振找水仪的发明者。” “因为一些特殊的缘故,暂时不方便公开表彰,不过我得为她跟厅长争取一点鼓励。” 他跟林红樱说:“小林,这位是我们的自治区农业厅的韦丰明、韦厅长。” 韦厅长看到林红樱,发现她很年轻,心下有些意外。 他跟林红樱握了个手,“你的找水仪这次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像你们这样的科研人员,要是再多几个就好了!” 陈建英幽默地道:“不如就趁这次机会,把她请来我的农械局,技术科科长如何?十九级,享受自治区高级知识分子补贴。” 韦厅长听了很意外,陈建英平时的眼光是很高的,这小同志能胜任吗? 农彦平跟何聪皱眉,则是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当着他们的面挖墙角,这陈建英很敢啊! 韦厅长却认为林红樱年纪这么轻的同志,被提到十九级,那是连升好几级,能不能胜任还要打个问号。 这个陈建英怎么回事啊,那么急迫便落了下乘,韦丰明还是第一次见。 却不料,这个年轻人听完微笑着谦虚道:“多谢韦厅长和陈局长的厚爱,不过我已经在农垦任技术员,精力有限恐怕忙不过来。 以后机械局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同样会全力以赴,绝不敢敷衍。” 林红樱认为,拿两份重复工资实在没必要,咳咳……再过二十年,他们两家就合并成一家了,到时还分什么彼此? 最重要的是两位大领导还在旁边看着,借林红樱几个胆也不敢当着他们的面欣然接受…… 私底下说,林红樱还能看在钱的份上犹豫犹豫,唉! 谁会跟钱过不去? 展示厅中,所有人惊讶的目光向领导们投去。 映着清晨的阳光,这个年轻的女青年面庞明媚白皙,眼神清澈,举手投足间却落落大方,浑身散发着一种知识分子的温润和清透。 但光听他们谈话的内容,都能把人给听麻了,过于离谱以至于他们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年头的工作都有那么好分配吗,这种纯金饭碗的岗位,多少人争破头都熬不到。 陈局长送给她,她居然……拒绝了? 九十九元那是足够一个人干活,养活全家,比大学教授的待遇还要好,她凭什么不答应! 高级知识分子那是多少人年年申请、却申请不下来的香喷喷的馅饼,天上掉下馅饼,都不肯弯腰捡一捡,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农彦平和何聪就是纯粹的不爽了。 农彦平虽然不爽,但被挖过几次墙角,捏着鼻子也就渐渐习惯了。 他明白林红樱能花钱也能干活,她把经费问到别人头上,他的经济压力也能小点。 就好比这次她用桂省的田和研究力量,试验育种抛秧技术,这点就值得表扬。 这么想农彦平就舒服了些。 【韦丰明2级怨念+10】 【何聪1级怨念+200】 【农彦平1级怨念+200】 【陈建英1级怨念+400】 【黄兴国1级怨念+300】 …… 【王建业1级怨念+100】 【林望怨念+1000】 出乎林红樱的意料,这怎么回事……她还没发力居然就惹出了众怒?还赚了一个2级怨念。 咳咳,她根本不敢去看其他人的脸色,怕被他们的眼神滋醒! 第137章 韦丰民笑着说:“老陈你就不要夺人所好了!” 他对林红樱说:“今年的国家科技创新奖,厅里以你那个找水仪的项目申报一个农业类的创新奖。如果被评上,你以后申请高级知识分子就容易了。” 虽然欣赏她的年纪轻轻却出了成果,但韦丰明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对农业厅没有意向,他不喜欢强人所难。 更何况这个小同志已经有别的职务在身,他听到这里已经觉得不合适,机械局技术科科长这么重要的职务,怎么能让别的部门的人来挂职? 韦厅长无法理解陈建英对这个小林的热切,局里那么多得力的人才他都看不上? 陈建英听完韦厅长这番话急得瞪眼,怪他没跟他说清楚! 他摇头说:“你可不要看小林年纪轻、又见人家是位女同志,存了小瞧的心思。她可是——” 可是手里攥着好几个项目的负责人! 这么年轻却厉害的人,别说韦丰民、就是陈建英也是生平仅见!他原本就缺人才,这时候林红樱出现了,陈建英还能放走她? 何聪适时地说:“这就不用你老韦操心了,一个高级知识分子补贴而已,我这边已经帮她报了。” 何聪认为林红樱身上本就有其他职务,再来一个她还焉能好好专心给他干活? 这时一个负责接待的干部说:“各位领导请跟我走,我们的技术交流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陈建英遗憾地说:“散会后你单独留一会,我有事找你。” 林红樱点头应了下来,结果收获了农彦平跟何聪两位领导的怨念。 【农彦平1级怨念+100】 【何聪2级怨念+1】 看着农彦平和何聪不善的目光,林红樱心中略有些忐忑,领导可不好伺候!这种钱拿得真叫人胆战心惊…… 但不可否认的是……真香! 不过下次还是要低调点,咳咳……否则回头领导给穿小鞋了怎么办? …… 技术交流会是黑省的主场,他们接受过毛熊的援助,拥有最先进的农业技术、机械化经验,他们的专家用丰富的农场机械化经验给桂省做了一场报告。 农业厅和农垦局的所有干部都认真做了笔记,当他们听到和平农场几乎实现了机械化覆盖,张大了嘴巴,满脸的不可置信,就连何聪喝水的动作都停下了。 接下来的他一口水都没喝过,专心致志地听着报告,眼里闪过数次艳羡。 【何聪2级别怨念+20】 林红樱喝了口水,差点喷出来。 等等……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人在会上坐,锅从天上来。等报告告一段落,趁着休息的空隙时候,林红樱小心翼翼地问何聪:“何局,您在想什么?” 何聪面上的笑容很淡,他的声音有着浓浓的无奈,“没什么,我只是想到我们这里一穷二白,跟人家相比落后太多了。” “连你也是黑省的技术员,等老农回去之后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林红樱发现何聪跟农彦平没有坐在一起,隔着好几个座位。 她毫不犹豫地表忠心道:“何局何出此言?我在哪里都不会改变我是华国人、桂省人,我会时刻牢记祖国、牢记家乡!” 何聪说:“呵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形容的就是你吧!好了,你坐回去吧!” 接着轮到桂省做报告,对比起来就颇为惨烈了。 林红樱听完后有些感慨,桂省建国前后一直在打仗,基础薄、发展晚,因为战争的缘故可以预见未来二十年也不会好转。 林红樱皱眉,技术落后不要紧,这本来也是客观的事,老老实实地学习对方的优点就好。不妙的地方是桂省方面的几场报告,都没有点到人家感兴趣的地方,没有展现出自己的特色! 听到这里,林红樱看向农彦平那边的情况便知道他们对桂省的技术不是很感兴趣。 这可是大大的不妙! 相较于经济雄厚的粤省,如果论起技术和经济桂省那确实没法比,但它有自己的优势。 桂省只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还得起他们的稻谷粮食就行了! 她利落地抽出了昨晚整理的笔记,跟何聪说:“领导,我要加个报告!” 何聪跟其他干部商量片刻,再加个十来分钟的简短的汇报。片刻后他跟林红樱点了个头。 最后一个作报告的人是林红樱。 林红樱走上台的时候,黑省那边的专家惊讶地抬头,他们之中有好些人能认得出来,林红樱是他们的技术员。 林红樱拿起粉笔,画了一个华国地图,深描了桂省的轮廓——它位于祖国的正南方,公鸡的腹部,顺便延伸地画出了东南亚各国的轮廓。 报告厅并不大,甚至因为光线昏暗的缘故开了灯,白炽灯的灯光柔和的光落在林红樱的清冷的面庞。 她穿着整洁的确良衬衫,雪白的的确良衬出了她的平静、严谨和冷静。 “大家好,我是桂省农垦总局的技术科科长林红樱,我将要跟你们介绍我们的两个特色项目。” “一个是目前紧密推进进度的手扶拖拉机,一款小型的农业拖拉机,重量600千克以内,适用场景广阔,尤其适用于山地丘陵地形。 它的功能性强,能担任旋耕、播种、收割、灌溉、脱粒、运输等多种作业,一机多用,具有灵活性高、操作简便、灵活性强、油耗低的优点。” 不仅桂省是山地丘陵地形,黑省的山地面积也不少。黑省是典型的“五山一水一草三分田”,平原面积仅占总面积的28%。 后世黑省能开垦出足足2.579亿亩耕地、占据全国总耕地面积的九分之一,就是托了“不畏艰辛、向山地进发要粮食”的艰苦奋斗。 小型拖拉机更灵巧方便,更适合山地丘陵使用,林红樱不信他们听到手扶拖拉机不馋! 果然听到手扶拖拉机,那些干部们身子稍稍往前倾。 林红樱把手扶拖拉机的主体设计图直接贴在了黑板上,介绍了它每个部分的优点。 现场一片哗然! 这是诚意满满的硬干货,现场没几个人看得懂这东西,看得懂的只有机械工业的专业人士,举手发问的人寥寥无几。 林红樱扶正话筒,清淡的声音透过音响不疾不徐稳稳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接下来我要介绍我们桂省的第二个特色项目——由热带经济作物实验室设计出产的经济猪饲料。” 何聪听了睁大了眼睛,相当的震惊和意外。 其他人纷纷看周游了一圈,农业厅的低头讨论自己没有这个东西啊!他们的目光又落在了何聪身上,似乎都在问他:你们有这个东西吗? 何聪脸上是淡定的微笑,心下却是一片担忧,其实小林不用这样给他们挽尊的! 浮夸风要不得! 他的目光投向讲台上作报告的年轻人,这虚无缥缈的东西给她说得越来越像一回事。 林红樱款款而谈的介绍道 :“依托于冰城医药大学实验室提供的微生物和发酵饲料的数据,最近我们研究出了两款具有本地特色的高经济猪饲料——发酵果渣猪饲料、发酵酒糟油茶渣饲料。” “冰城医药大学提供的微生物发酵饲料由秸秆、菌渣、动物骨粉、发酵益生菌、植物酶构成,育肥期间去势公猪平均每4~6斤饲料转化为一斤猪肉,饲料成本与经济回报的比为约为4:70。 而而发酵果渣饲料中的果渣富含糖类、有机物、维生素、矿物质、黄铜类、多酚,膳食纤维,较单纯秸秆为主的微生物发酵饲料而言,拥有更多的优势,降低成本同时缓解食物来源的压力…… 桂省过剩的水果以每斤一分钱作为成本计算,每吨水果成本代价预计不超过二十元,预计每吨猪饲料的利润比上涨10~30个百分点……” 林红樱用极快的语速报出了各种原材料的成本预计,她的报告干货内容是有数据和理论支撑的。 考察团里的黑省会计立刻跟着掏出草稿纸,啪啪地算起来。 毕竟他们的手里也是真的掌握有微生物猪饲料的经济数据,可以拿它来类比估测这两款新的猪饲料的经济价值! 考察团之中有不少人知道,林红樱就是做出猪饲料的那个人——振华农场的猪饲料,去年被各大农场疯抢的“金饲料”,经济价值极高,系统内谁人不知? 如果发酵果渣的经济成本更低,这个饲料配方岂不是又一块金饽饽? 林红樱指着粉笔的东南亚地图,不疾不徐地说道:“桂省接壤东南亚,跨出去就是猴子,走两步就到东南亚,它背靠大西南,毗邻粤港澳,通衢东南亚。 东南亚的地理气候与水文条件、农业条件相似,同时工业极为落后。 上个月龙城动力机械厂独立研发出红河牌丰收拖拉机,展现了我们桂省人励精图治、积极进取、勇于创新的精神。 依托良好的人口优势和地理优势,有利于我们发展农械、食品工业,向东南亚输出高品质的猪饲料和农业机械产品,给国家创造出口外汇。创下的外汇可以同东南亚交换粮食、缓解灾荒。” “黑龙江上好风光,黑水白山絮雪扬,桂林山水甲天下,玉碧罗青意可参。一方守着祖国的北大门,一方守着祖国的南大门,此时此刻,何不让我们携手互助,众志成城,共同守望祖国的南北疆!” 林红樱说完,清澈的目光望着台下的干部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陈建英站起来拍着桌子,激动地连说了几声“好!” 何聪闪烁的眼眶险些发红,低头喝了一杯茶,忍不住笑了。 第138章 在何聪跟陈建英这边人的眼里,林红樱纯粹就是吹牛皮啊……他们哪里有那么厉害啊? 实验室就是个落在纸面上、没有影子的事,更别提什么发酵油茶糟饲料和果渣发酵饲料了。 连个只有设计图的手扶拖拉机听起来都比它靠谱一点! 可是一点都不妨碍他们鼓掌鼓得很热烈,还是原谅小林这个孩子吧……她只是为了给他们撑起场子。 黑省那边的评估团队却真的用林红樱提供的数据,忙碌地计算了起来。 粗略一算,还真不是一笔小的数目! 相比于桂省的干部,他们对猪饲料的威力却是深信不疑。只要年前去过振华农场,看过于亮接电话要猪饲料的火爆场景,就能明白猪饲料对整个养猪行业的颠覆性! 不仅如此桂省这边还有油茶、桑麻、水果(尤其甘蔗)各色经济作物,猪饲料的原料来源丰富、广泛。如果东南亚农村家家户户养一头猪,平均每个村配一台拖拉机,经济数据是十分夸张的! 结合林红樱报告的上下文内容来看就是——值得合作,它不仅有底气还得了粮食,还有巨大的潜力! 假如她报告中提到的手扶拖拉机真能打开东南亚的市场,不仅如此还能缓解全国的粮食压力,继而缓解黑省的粮食压力! 再则,林红樱那款猪饲料存在一定的技术壁垒,不仅有复杂的科学配方成分、还有颇有难度的微生物、酶类提取,光是植物酶和生物酶提取技术便不是普通实验室能做得来的。 哪怕别的地方想复制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们承认自己被林红樱说服了,然而想到她是他们的干部,欣赏的同时却又不由得心塞起来。 尤其农彦平,别人也许不清楚但他却知道,无论猪饲料还是手扶拖拉机肯定跟林红樱沾点关系! 拿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去掏钱给别人,那么新鲜的事儿农彦平还是第一次碰上。 还好林红樱是自己这边的人,这种妖孽要不是自己人,今天还不知道她怎么大刀坑人的! 【农彦平1级怨念+100】 【黄兴国1级怨念+300】 …… 【王建业1级怨念+100】 【林望怨念+1000】 林红樱笑了笑,从容地接下了他们慷慨的怨念,这就是她喜欢参加开会的原因。 至于他们为何如此慷慨,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就不要深究了,奶奶家的生态猪有着落就够了……咳咳! 交流会散后,上午的行程正式结束。 听完报告,韦丰明忽然就懂了陈建英对林红樱的执着。 单就这十几分钟“忽悠”的功夫,局面一下子好转起来。 刚刚还对他们不感兴趣的黑省考察团,散会后积极地询问他们手扶拖拉机和猪饲料两个项目的具体事宜。 韦厅长指着何聪说:“那个经济作物实验室、手扶拖拉机都是农垦的,找老聪问就是!” 找水仪花落农业厅,不想猪饲料和手扶拖拉机却归农垦所有,听林红樱的描述韦丰明忍不住想象一下,农垦的猪饲料日后想必是一只聚宝盆。 散会后黑省的干部找到何聪,何聪只能含糊地说:“这些项目目前还在保密阶段,具体细节无可奉告,一切以技术员的报告为准。” 何聪心中正担忧着小林这个瓷实的孩子一不小心“浮夸”了,想办法给她找补。 他分明是千方百计想要黑省的猪饲料配方、想跟黑省合作,怎么到头来变成黑省跟他打听那两款新猪饲料了?现在是全颠倒过来了! 见过大胆狂妄浮夸的,没见过浮夸成她这样的!关键是黑省那帮人居然还信了……这实属是棘手了。 他们怎么就……能信了? 何聪似有感悟,看向林红樱。 只见黑省的干部围住了林红樱,她款款而谈,很多事情都信手捏来,而且越谈越细节,何聪看着他们那群人讨论的氛围,似乎这种东西真的存在一般。 一瞬之间,何聪忽然顿悟! 敢情弄了半天,林红樱才是那个“保密技术”,她是猪饲料的研发人! 何聪忽然明白农彦平对他似有若无的敌意何来…… 这实属是别人家的金蛋,主动跑到自己窝里来了。 等所有人都散后,陈建英私底下热烈地邀请了林红樱,他强调道:“手扶拖拉机很有搞头,这个项目还得你看着。” “你建议书里写的内容有一大部分分到了我们农业厅,如果你想亲眼看到它们的推进落实,少不得来农业厅!” 最后陈建英还祭出了林红樱提议过的找水仪部分利润拨给贫困的乡村儿童的助学项目。 林红樱欣然地同意了。 他说得没错,无论是手扶拖拉机还是建议书里的任何项目,林红樱都想亲眼看看它们的落实!尤其是后世最出名的一个项目——平陆大运河! 那个连接桂省跟东南亚的运河,林红樱有幸在有生之年看见了它的落成,落成之日便是桂省的经济腾飞之时。 这辈子林红樱自然期盼着亲眼目睹它的落成,见证家乡因它而改变的历史! 林红樱穿过人群,诚恳地对何聪说:“局长,猪饲料年前在黑省反馈很好,它是实验室研究出来的成果,是成功的可复制的经验和道路。 所以实验室一定要抓紧落成,经济作物加上科学的方法研究,一定能让人民吃饱穿暖,带领他们摘下贫困的帽子。” 何聪郑重地跟林红樱道谢,“林红樱同志,感谢你的提议!” 林红樱跟他握手,粲然一笑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分内之事。” 第139章 中午吃过一顿午饭,农彦平跟考察团里的干部私底商讨一番,给黑省打了电话,把这边的情况一一汇报给局长许昌龙。 他跟许昌龙说:“老许你可以亲自来一趟,捎上粮食部的同事一起!” 农彦平带队过来只负责考察和评估,最后拍板做决定的人是许昌龙。 许昌龙没料到农彦平对此行的评价那么高,“行,我让助理安排明天的行程,你跟桂省那边通个气。” 农彦平放下了电话。 虽然林红樱在黑省弄出了猪饲料,不过他不认为猪饲料必须属于黑省。全国各地都在养猪,养猪场数不胜数,猪饲料必将是一个庞大的产业,光靠黑省是吃不下这一整个产业。 而林红樱列举的两样猪饲料——果渣发酵饲料和油茶酒糟发酵饲料,这两样都是极具桂省地方特色的饲料,将过剩的水果产能和不用的油茶渣制成销路极佳的猪饲料,换成别的地方还真就干不了这件事。 农彦平看得出来林红樱也是真心想要促成合作的,否则不会拿出这两样技术。 当林红樱讲述时,农彦平可没错过桂省那群干部吃惊的目光。 这要是换成别人这么明显的浮夸,他肯定拂袖走了,但话是从林红樱嘴里说出来的,那还是值得听一听的。 …… 下午何聪、韦丰明陪同黑省的干部参观南国风光的特色农场——橡胶园、剑麻、甘蔗、茶叶园、奶牛牧场、山地果林。 51年五万转业官兵来到荒凉的桂省,开荒垦田,为了祖国最紧缺的橡胶资源而奋斗。 他们用最简陋的生产工具硬生生地开垦出了24万亩天然橡胶园,打破了北纬17度以上不可种植橡胶的预言。 农彦平看着这些绿油油的热带作物,一望无垠的绿色原野。 他大力地称赞道:“祖国的南疆好风光,这里一年四季温度适宜、高温多雨,十分适合农业生产!” 黑省漫长的冬天过后,农人需要耐心地等待夏季到来,冰雪融化,才能开始垦荒种植。 而这边却是一年四季都适宜垦荒、种植,农作物种类丰富繁多。如果黑省也有这种气热条件该有多好! 农彦平还跟农场里的职工一起砍起了甘蔗,收获了累累的甜蜜。 他参观过桂省农垦的特色农场后,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桂省有帮助的价值,至于粤省那就不提了……毕竟不单单农彦平知道人家那可以一年三熟,人家自己也清楚。 粤省经济发达、海运便利,还有对外开放的通商港口,技术引进恐怕也不少,而黑省这几年依靠生产建设兵团才发展起农业,要是他们去了粤省,搞不好还不知道是谁要帮助谁…… 晚上,林红樱沾了黑省访问团的光,蹭上了一顿不错的饭,改善了伙食条件。 四菜一汤,有荤有素。 吃完晚饭后大家闲聊了一会,何聪承诺要给林红樱的经济作物实验室派至少10名农科院的专家、技术员,其中包含育秧抛秧实验的3名专家。 林红樱十分高兴,乘胜追击又问何聪多要了几名。 她快速地说道:“最好帮我找至少5名土壤学专家!” 打秋风当然是趁着领导心花怒放时打。 否则过了这段时间,回头谁还记得她是哪个山旮旯的阿花? 【何聪2级怨念+1】 【韦丰明2级怨念+2】 何聪喝水的杯子都顿住了。 他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说:“你当技术员是大白菜吗?随随便便就给你五个,还是土壤学!” 这么冷僻的学科名他上次听说还是十年前,上哪给她随便找出这五个人来? 林红樱拿手指沾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圈,笑眯眯地说:“养猪可以顺便改良土壤,土壤改良后产生的经济效益将是无穷的。我们桂省很多土地都不适合耕种,白白浪费多可惜!” “行吧,要不然四个?四个已经是极限了,土壤改良的工作可不少!”林红樱退后一大步。 “我最多给你找三个!”何聪说。 “成交!”林红樱立刻道。 何聪瞬间一阵无语凝噎,怀疑上了林红樱的套。 陈建英忽然激动地走过来,跟何聪说:“老聪,有一个好消息!” “明天黑省的农垦局长许昌龙会过来商谈合作细节,明天傍晚抵达邕城!” 何聪立马站起来,椅子陡然地后退,发出嘎吱的声响,他满脸喜悦地问:“真的?”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他立刻叫助理,“快快去给市委打电话!” 旁边跟着吃饭的一桌干部、技术员们闻言,纷纷红了眼圈。 他们深知这个合作的意义,它不仅是一次学习最先进技术的宝贵机会,听听他们都有啥,有毛熊援助的机械化农场管理经验、农械技术、工程技术……最先进的沼气技术、猪病防疫技术。 单单拎出其中一条就足够让他们受益无穷! 他们还会提供技术人才、农业机械。最宝贵的莫过于这两个。甚至有知情者知道,黑省这次还打算借粮食给他们! …… 第140章 桂省军区指挥部。 蜿蜒的河流宛如玉带般盘旋在崇山峻岭之间,连绵起伏的群山环绕,钟灵毓秀的山水间暗藏着危险。 日间的视野尚算明朗,但在夜间将变得极度的危险,飞行群山之中很容易坠机。 贼鹰国派出了几架“黑蝙蝠”侦察机从猴子方向的战场,大摇大摆地进入桂省军区,多次侵入内陆纵深和东南沿海军事重地。 指挥部的军区政委分析道:“贼鹰的pv2飞机装载有最灵活的电子侦察系统,可摄像可录音;它搭载有全景搜索雷达,可以在300~600高度飞机时判断10公里内的地形,同时还搭载有针对我们雷达的干扰系统,常常使我们难以捕获它的踪迹。 在此之前它已多次入侵西北,对我们的重点保密基地进行侦探,严重威胁国家的安全!” “邵队长,我听说你们去年在蒙省、沪市击落多架侦察机,拥有丰厚的经验,请你们尽全力将它拦截下来,把它打落!决不能纵容它再进入我们的纵深内陆!” 经过紧张的演习和分析战术,一天夜间,陆军的高射炮群和空军的米格17联合拦截“黑蝙蝠”。米格17虽然已经是华国能用上的最先进的战机,但用来拦截贼鹰的pv2还是很吃力的。 敌机进入雷达搜索范围之内,米格机队即刻对它展开追逐拦截。黑蝙蝠灵活多变,还搭载有干扰雷达的系统,几乎只能用人的肉眼去判断它的飞行轨迹。 宛如在黑夜中寻找一抹微弱的荧光。 黑蝙蝠的驾驶仪与计算机相连,能够实现自动或半自动驾驶,让飞机保持安全高度的低空飞行,狡猾的黑蝙蝠毫不犹豫地飞向了山群。 其他战机见到山群停了下来,其中一架却穿破乌云,直插群山,一个飞行员瞠目结舌地说:“竟然还在跟!疯了不要命了!” “不能再前进了,危险!” 邵青峰紧咬着黑蝙蝠尾随着它,追上它的时候几乎把飞机的速度调到最低,接近失速,贴着山岭的轨迹低空追逐着狡猾的侦察机,飞机剧烈地抖动着,几乎要坠机! 邵青峰瞄准目标按下炮弹。 “轰”的一声,“黑蝙蝠”撞向山岭。而那一架米格战机却陡然拔升而起,翱翔飞入空中。 地面的塔台观察着战况先是捏了一把汗,而后看见雷达里仍旧在闪烁着的0101号飞机,心中一喜。 半个小时后,临时机场迎来了一批英勇归航的米格战机。 猎猎的冷风吹得地面的等候多时的军人们衣襟翻飞。 停靠的战机缓缓滑翔一段路,邵青峰的长腿利落地从战机里翻下,整编归航的飞行队,缓缓脱下夜视镜。 全体向他们脱帽、敬礼,尤其是击落“黑蝙蝠”的飞行队长。 他们深知用落后的米格战机对抗贼鹰国最先进的侦察机,有多么不容易! 附近村庄的农民在这一夜里听到了“轰隆”的炸雷声,还有战斗机轰鸣的声音,有些人还以为要打仗了,惊慌地爬起来躲在床底。 但那阵声音过后村子又陷入平静,跟以往寻常的每一天没有差别,惊慌一段时间后大家又睡了过去。 只是第二天人们醒来,津津乐道地提到昨晚半夜听到山里爆炸的巨响。 有人发现二十公里外有军队把坠机的残骸搬搬运回去,大家才知道昨晚这里发生了战斗,硬是飞到了没有人住的山区才把侦察机打下来。 大家便骄傲地说起是他们的人民解放军英勇地粉碎了帝国主义的阴谋! …… 机场里等候的几位领导,跟一队飞行员依次握手,高兴地说:“我们成功击落一架‘黑蝙蝠’,这是我们首次击落它!” “待会还得麻烦邵队长你这个王牌飞行员,给我们的空军上经验总结课。” 邵青峰冷肃地敬礼,“报告首长,这是我的义务,不提什么麻烦!” 清晨,王师长带着一队飞行员回到军区,个个经过了一夜的战斗虽然疲倦却仍是精神抖擞,他们或戴着目镜、或提着飞行帽,下了车步伐整齐地走向宿舍楼。 56式的飞行服跟普通的军装不一样,他们穿着皮夹克式的上衣,紧下围、紧袖口,衬得腰肢劲瘦,整个人格外地挺拔,精神又利落。 今天文工团接到了空军庆祝会的汇演要求,她们齐刷刷地转过脸来,崇敬地看着汽车载着他们归来的英雄。 结果她们的目光落在最前头的那个英俊的飞行队队长,一眼惊艳。 王家。 王师长回到家中,稀罕地受到了家人热烈的欢迎。二十出头的小女笑嘻嘻地给他拿热毛巾擦脸,又给他揉肩捶背。 夫人笑眯眯地给他递过一份果盘,橘子表皮光滑圆润,透出新鲜的暖意,花生瓜子都剥得干干净净堆在碗里。 “哟,今天怎么回事?” 夫人把剥好的橘子塞到老王嘴里,“我啊……这次要请你做一回媒人。” “今天你带队领回军区那对飞行员里,有个长得最周正、最高的飞行员。 他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父母做什么的,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个人,改天你把人往家里领一领。” 王老呵呵地笑,“我还当是我累了一天回来有这待遇,原来是这回事!行,我替你问问。” 只不过那个年轻人睡了一觉,参加了下午的总结汇报会,第二天的庆功会没有参加便离开了军区。 …… 明园饭店。 明园饭店成立于52年,是邕城的第一家星级涉外饭店,它接待过很多东南亚的领导人。市委听说农业厅和农垦联合的黑省技术合作项目有了眉目,毫不犹豫在明园饭店宴请了黑省的嘉宾。 这是一场两省的农业技术交流的宴会,但只有内部的少数人才有知情权——实际上这次两省合作不仅仅只有技术,更重要的是“借粮食”! 借出技术和资金仅是为了保证借出的粮食有用,所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晚上。 双方的领导人都到齐了现场,农彦平、何聪、韦丰明等等领导都坐到了干部的席位上,林红樱坐在了研究员那边。 首先开始的是各省将要合作的项目介绍、给予的技术介绍。 林红樱的任务比较轻松,只需要简单地介绍猪饲料和手扶拖拉机项目的特色,不需要涉及保密的内容。 省里和市委方面很重视这次的交流合作,因为有记者会来拍照,为了弄得正式一些,市委宣传部的人特意给每个发言人借来了一套的确良、中山装,否则穿着破衣烂裳上报纸就没脸了。 林红樱因为穿的衣服还算得体,侥幸逃过了要换衣服的劫难。 不过最后宣传部有位同志发现林红樱身上什么也没动过,虽然她的装扮已经很得体,但仍旧没放过她。两位女同志热心地给林红樱重新梳头扎了一遍头发,涂了口红、扑了一层粉。 林红樱有些适应不良,有些想说……要不还是算了? 席下坐的黑省领导都是自己人,以前在养猪场相遇时,蓬头垢面的形象也没少见,谁也谈不上嫌弃谁。 不过看见女同志那么专心的模样,林红樱便任由她了。 农彦平看了一眼,跟记者打了招呼:“等会这个技术员发言,记得让记者别拍,她有保密任务。” 林红樱这才逃过了一劫。 妆容是不必深究了,好在林红樱年纪轻、皮肤好,十分上相。只需要洗把脸,气色就胜过一切的浓妆艳抹。 但宣传部的同志仍是给林红樱借来了一身女士的中山装,让她穿在外面压住了她过分年轻的年纪,显得更成熟稳重。 一套努力的捣鼓下来,镜子前的林红樱整个人显得愈发温润如玉,英姿秀致,宛如脱去蒙尘的一块美玉,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她年纪轻轻穿着这样正式服装,却不会显得不伦不类,气质稳稳压住衣服,显得优雅而端庄,眼神清冷而坚韧。 旁边跟她一样的研究员默默地想,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比他们年轻、出的成果比他们多也就算了,连换套衣服都比他们好看。 人家穿着好衣服,还没有半点不适应,不像他们多穿一刻都浑身不自在。他们调侃道:“这个小林同志又不用拍照,不用搞那么好……” 宣传部的女同志不服地说:“人家同志本来就上相,哪里需要我们捣鼓?” 明园饭店,一隅。 一个花甲之年的老将欣慰地称赞道:“不愧是邵老大哥的孙子,果然是年轻有为,回头一个二等功是少不了。” “这么匆忙就要走了,不等结束一起开个庆功会吗?” 邵青峰淡笑着说:“举手之劳,部队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就留了。” 老人忽然问:“你这个年纪应该要成家了,省得大过年还要天南海北地跑。可有婚配?要是没有,我给你介绍介绍,我们这里的姑娘可秀美大方了。” 听到这里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邵青峰想起那个聪颖清冷的姑娘,这一次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今年成家了。” 老人颇有惋惜,王师长的媒是做不成了,这个年纪已经成家也属正常。 老人笑着调侃道:“哦?我记得你父亲的眼光是很挑剔的,是哪家的姑娘入了他的眼,你们京城本地的吗?” 邵青峰省得他们继续往下打听,坦言道:“她就是你们这里的姑娘,普普通通的农村家庭,我家里人都很喜欢她,我父亲也是。” 老者身旁的中年人有些惊讶,邵家怎么会找了一个农村的姑娘? 老人闻弦知雅意,笑着说:“农村姑娘好,农村姑娘淳朴实在……” 邵青峰脸上涌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嗯,她确实很特别,是我的荣幸。” 第141章 老者姓李,是邵老爷子昔日的战友。 邵老爷子年轻时不仅参加过五四运动,粤桂湘也参加过起义,爬过雪山走过草地,建国后定居了京城。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他最小的孙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想到那个南征北战的岁月,老人眼里涌上一抹怀念,“替我问候一声你爷爷。” 飞行员的假期是极其珍贵的,他们需要随时待命,这几年国家的防空力量薄弱、经常遭受帝国主义的入侵。他能请假千里迢迢来到桂省,想必是很看重那位姑娘。 李师长便没有再提相亲的事,以茶代酒跟这个年轻人碰杯。 以表这一次他鼎力相助的感谢。 而李师长身旁的那位中年人,走出了包间便打电话回家属院,他委婉地在电话里说:“那位小邵是开战斗机的,打法和作风是出了名的勇猛和不怕死,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温和,不适合当你们家的女婿,算了吧!” 王夫人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这就是不行的意思。 但电话里传来小王的声音,“李叔,我特别想认识这位英雄,不知道他今晚方不方便?” 老李只好直言说道:“不凑巧啊,人家结婚了!” 要是搁在以前,王师长家的千金看上了哪个年轻人,那不是师长一句话的功夫就把婚事定下来的事?普通人要是跟王家结亲,那是捡了大便宜、走了大运! 可是这位却不同,王牌飞行员、战绩累累,不提这个,人家的家庭背景也是无可指摘的,老李说到这里心里对那位幸运的姑娘好奇起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衬得上小邵形容的一句“他的荣幸”? …… 李师长跟邵青峰吃完饭走了出来。 邵青峰走到一楼大厅,听到熟悉的声音忽然停住脚步,他的眼神不由地看向旁边的宴会厅里。 他看到了台上正在做演讲的林红樱,只一眼便看怔了。 台上的林红樱,专业、正式,宛如耀眼的明珠。 她穿着剪裁合体的中山装,分明是一张年轻明媚的面孔,眉目却冷清,端得是气质如玉,才华横溢。 引导员看到他们穿着军装,误以为他们是与会者,便说道:“您好……这里是省委、市委举办的农业交流会,两位请跟我这边来。” 年轻的女子正站在台上,穿着正式的中山装,面容清冷,气质温润如玉,台下数百双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 她不用看稿件,从容地款款而谈:“……手扶拖拉机拟将交付邕城机械合作社生产,计划样机2月内交付,接受国家质量检验和比武,欢迎大家的监督!” “猪饲料项目。农历去年已在黑省完成初步试验,黑省经历猪瘟后生猪出栏量暴跌,同期的振华农场率先使用一个月的猪饲料,育肥期的猪肉产量较去年同月份增长20%,不仅挽回了猪瘟带来的产量损失,还实现了扭亏为盈的转变。 振华农场不仅完成国家交付的任务,年底养猪场两千五百名职工,每人分到了3斤猪肉。” “猪饲料相比于我们常用的农用猪食,具有高营养、高蛋白、集成化、便捷、高效的优点,必将掀起颠覆整个养殖业的浪潮……” …… 台下热烈的掌声不断。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台下人听完是满心的激动,林红樱的汇报虽然简短,但每一句话都不简单,在场所有人都听得聚精会神。他们明白这报告上轻描淡写的每一句里都带着力量,足以掀起日后的浪潮! 林红樱汇报走下台,市委书记亲自登台跟她握了个手。 他激动地说:“林同志,谢谢你为家乡做的事情,我代表省里感谢你的努力!” 他指的不仅是猪饲料和手扶拖拉机,还有尽力促成黑桂两省的技术(粮食)交流。 林红樱也亲切地握着书记的手,“这是我应该做的!” 散会后许多专家、技术员找她交流起来,着急地询问起来,“林同志,你说的那个猪饲料真的能每天让猪增重一斤吗?” 林红樱不假思索地说:“育肥阶段的猪能做到,其他阶段增重不如它明显。” 他们对猪饲料是相当的感兴趣,有兴奋、狂喜,也有谨慎和保持怀疑的。 又一个技术员问:“林同志,猪饲料比传统猪食改进的地方在哪里,怎么能让猪增重那么多?” 林红樱看着他们热切的眼神,便回答了他们。 这是一个珍贵的交流机会,同时也是给实验室招揽人家的好机会。 猪饲料是庞大的产业,需求量极大,光一两个省做肯定供应不上全国,这就需要培养很多科技人才。最主要的是告诉了他们,他们很难做出一模一样的! 林红樱说:“黑省那边用的猪饲料主要是秸秆和动物骨粉为主,添加了促进肠胃消化的益生菌、蛋白酶,有助于蛋白质脂肪分解得更彻底,更利于吸收; 植物本身含有抑制蛋白分解的草酸、植酸类物质,猪饲料里增添了对付这种抑营养因子的微生物,增进了植物蛋白的吸收……” 一个专家听得直惋惜,“以前秸秆都白白烧了,要是知道它能拿来养猪以后肯定好好留着了!” 另一个人高兴地说:“你们这个成果好!利国利民,按这个方法养猪每年能省下好多粮食!” 林红樱还对照着营养成分表,给他们讲了养猪每个阶段所需营养成分,一时之间大家都觉得说法很新鲜,听得入迷。 连满头银发的老者,也在一旁专心地聆听。 林红樱说:“咱们养猪的时候,要给猪及时补充一些营养,像钙、磷、镁、铁、铜、锌、硒……钙磷镁形成猪的牙齿和骨骼,缺这些就会发育迟缓。铁和锌能提高仔猪的免疫力,让猪不容易生病。” 国内的营养学诞生于二十世纪初,营养成分那是化学家和卫生部才关注的事。 去年国内卫生部第一次开展营养性调查,林红樱说起营养成分也没错,算是紧紧跟上了最前沿的研究潮流。 “这听起来像是我们技术员养猪的法子,门门道道多!” 人的营养都没有摸清楚,他们就搞起了养猪的营养,难怪能把猪养好! 专家们没想到林红樱竟愿意这般慷慨地倾囊回答。 行内专家一听就知道其中的门道,原料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添加的营养更全面、吸收更好! 林红樱笑着说:“如果你们对猪饲料感兴趣,欢迎来到我的经济作物实验室,计划建在邕城的石县,不过现在暂时还没有办公地点。除了研究猪饲料,还有研究经济水果、高产的种植技术……” 林红樱说完,很多人要了她的通讯地址,其中有三位专家向她表达了强烈的兴趣,等实验室落成一定会申请调过去! 就连黑省的一些农业专家听完了都羡慕,表示要不是距离肯定想调过去。他们怎么没有研究猪饲料的项目? 林红樱立刻说:“黑省也有这个实验室,目前它是研究是猪瘟疫苗,当然高产经济作物也是它的一个方向。” 她顺便把黑省的通讯地址塞给了他们。 嗯,凭本事挖来的墙角,怎么不能说是满载而归呢? 交流会开完后大家合了影。因为林红樱身上有保密项目的缘故,她不参与合影。何聪拉她进来,豪爽地说:“让她拍照时低着头好了,难得有个纪念的机会!” 合影的时候众人喜气洋洋地看向镜头,林红樱却在低头鼓掌,照片上没有留下她的脸。 …… 厅外。 李师长看着邵青峰目光望向的地方,他听了一段,笑道:“小邵对这个感兴趣?” 邵青峰片刻才回过神来,郑重地说道:“不是,这位是我爱人。” 李师长惊讶地看着台上的女子,再看看台下坐着的人,那一张张熟面孔、都是省里市里的要员,甚至还有军方的领导。 李师长是看完了她的整个发言,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你的爱人十分优秀!” 李师长的儿子打完电话回来,听到这里吃惊了。 他看着那位女同志说完后,一位市里的领导特意到台下跟她握手。 刚刚还说是乡下姑娘,普普通通的家庭,要是真信了这话就要闹笑话了!亏他听见人家娶了一个农村姑娘,心中还有些惊讶和惋惜。 能让市委领导亲自握手的农村姑娘,能简单到哪里去? 第142章 宴会厅中,专家们到处找纸,写下自己的通讯地址豪爽地塞给林红樱。他们想跟她研究猪饲料还有其他的经济作物! 何聪跟农彦平笑着摇头,“这个小林有时候还挺令人头疼的!” 这年头技术员都是极其珍贵的,一个萝卜一个坑,可是林红樱偏偏有本事把这些专家吸引到一块。她挖人倒是痛快了,回头何聪还要面对各单位的抱怨! 看着对面林红樱不断地往兜里塞联系方式,这边的何聪欲言又止。 【何聪2级怨念+1】 【何聪2级怨念+2】 …… 【何聪2级怨念+5】 而林红樱看着这密密麻麻的怨念,抬头看见何聪不善的眼神,识相地收敛了一些。 她轻咳一声,“够啦!” “实验室暂时招不了那么多人,谢谢大家的抬爱。有疑惑的地方可以给我写信,我有空就会回复。山高水长,咱们日后还有很多打交道的机会!” 交流会结束后大家开始吃晚宴,招待的晚宴是国家严格订下的用餐标准,四菜一汤。 不过到底是星级饭店,即便简单的四菜一汤也是难得的美味。用餐的人数较多,大家只能沾沾味道,想吃饱是不可能的。 用完餐后,何聪安排人专门送林红樱回乡下。 走出饭店,林红樱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惊喜地问:“你怎么在这?” 黑夜之中有道颀长的身影,路灯明灭的灯光撒在他的身上,松枝绿制服平整熨帖,有种夜里抬头看见明月清风的清冷感。 男人抬头露出那张清隽的面孔,淡笑着说:“任务结束了,晚上跟世交长辈在这里吃饭,恰好碰到了你就等了一会。” 就在林红樱他们用晚饭时,李师长和他的家人已经回去了,邵青峰便在饭店外等待了一会。 林红樱回头跟何聪等人介绍说:“局长,不用麻烦小吴送我回去了。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丈夫邵青峰,空军飞行员。” “这位是桂省农垦总局的何聪何局长、黑省农垦总局的农彦平农局长。” 农彦平仔细看过林红樱的资料,知道她是一名军嫂,但却还是第一次见到邵青峰。 看到这个人他心下很满意,看那周身的气度就与寻常人不同。看脸嘛……农彦平承认小伙子也就勉强比当年的他要英俊一点,一点点吧。 不过看看他的肩章,年轻有为,倒是个配得上他们小林的! 农彦平从某个程度上来说还是挺感谢邵青峰的,托了他的福,林红樱才会千里迢迢来到黑省。 他笑眯眯地说:“小伙子不错!这两年自然灾害多,农业损失很大,小林工作会比去年更忙,做家属的辛苦了。” 邵青峰说:“领导客气,为国家和人民工作是我们责任,红樱在外面辛苦,作为她的家人我只能多多支持她。” 他跟林红樱和其他人说:“时间不早,我送你们回去吧。” 今晚来了很多专家,用车有些紧张,黑省来的宾客就住在这附近的招待所,但有些专家很多却是分散在其他单位。何聪也就不客气了,他把车让给了其他人,坐上了邵青峰的车。 邵青峰把人分别送到了单位、招待所,农彦平和何聪还有事要谈,便同在单位下车。 离开前,何聪送了点土特产给林红樱,林红樱知道了罐头的珍贵就婉拒了。 现在她知道这些罐头是拿来换外汇的了,不敢轻易拿了。 何聪硬塞了一点给她,“这是昨天发完剩下的,人人都有份,才几罐就不要跟我推推拒拒了。这些奶粉是高级知识分子的补贴,带回去孝敬你奶奶。我们去年刚建了一家奶粉厂,奶源很充足的,你不要回头别人都拿光了。” “这次多谢你,帮我们省了很多事……” 林红樱便拿了一点罐头和奶粉。 她从单位取了秧盘塑料薄膜,坐回了车上。 在黑夜中,林红樱透过车窗冲他们摇摇头,遥遥地注视着他们背着双手在单位门口相谈甚欢的画面,路灯清晰照亮了他们鬓间花白的头发。 黑龙江上好风光,黑水白山絮雪扬。 桂林山水甲天下,玉碧罗青意可参。 林红樱相信他们携手互助,共同守望,互相奔赴,势必会创造出一个比前世更好的结局! …… 两个人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三点的事,匆匆洗漱便睡下了。 邵青峰却是许久才入眠,昨天一觉睡到了下午,暂时还不困。 前几天林小叔找村里做木匠的老乡,给侄女侄女婿打了一张大的双人床,睡起来更结实更宽敞,夜里不再会吱吱呀呀地吵人了。 不过邵青峰却觉得以前那张小床更妙。 这两天温度略降了几度,簇新的被子带着阳光的味道,盖在身上很是温暖。邵青峰的耳边是北风吹着山岭的呼呼声,女人细微的呼吸声,睡得正香甜。 林红樱翻了个身钻进了他的怀里,嘴角挂着甜蜜的笑,似乎在做什么好梦。邵青峰喉结滚了滚,艰难地闭上了眼睛。 次日,林红樱一口气睡到了日上三竿。 醒来时她心里重新盘了一遍,靠猪饲料和农械出口赚来的外汇买粮食这个思路是可行的。 因为太缺粮食,这次两省的合作也会成功,只是条件严苛或宽松的问题。 历史上的华国当年不仅粮食紧缺,外汇也紧缺。为了换回更多的粮食,国家挤出了更多的农副产品、土特产品出口创汇,通过卖大米、卖酒、卖加工过的副产品换取外汇,低价进购更多的粮食。 当时发现一吨大米能换回两吨小麦,能养活更多的人口,便毫不犹豫地出口大米换回小麦。这一交易史称“米麦套利交易”。 林红樱在计划书中曾写过,靠特色经济作物(主要指猪饲料)打通出口的通道,换取外汇。在她的计划中,这两年用汇换取东南亚的粮食,可以平稳地渡过灾荒,同时缓解国内的粮食压力。 老人对家乡有感情,更看重安土重迁,不愿背井离乡,不去黑省便不去黑省吧。山不过来,她就过去,林红樱尽力打好粮食这一战,给她创造一个安稳的环境! 林红樱这么想着,就被龙奶奶扯醒了。 龙奶奶满脸笑容地说:“太阳都晒屁股了,快起来吃点早饭吧!” 龙奶奶昨晚不知道他们是几点回来的,清晨发现桌上放着的几罐奶粉、孙女婿的外套,知道他们从城里回来了。 她来看了好几次,发现孙女还睡着就没有打扰,眼看着快中午终于忍不住把她叫醒了。 林红樱啃着酸菜,喝着玉米粥。 昨天还在吃着饭店的招待餐,今天就要啃窝窝头,这落差着实有点大! 一个春节过完猪肉这家送、那家送的,年前换的那只十几斤的猪和鱼早已经吃光了。要是换成寻常人家,肯定会精打细算把这些粮肉都存着吃上小半年。 正好这会腰包正鼓,林红樱立马决定换食物! 她叫来林小叔、邵青峰和堂妹,“恰好今天有空,我们去山里捕猎吧!” 林小叔听到这个便来了兴致,这段时间家里太忙了,每天都有客人要招待,都耽误他进山打猎了。 自从年前他在山上碰运气猎到了一头野猪,他天天都去山里看一遍自己布置的陷阱。 上次因为野猪在陷阱流了很多猪血,血腥味吸引了山里饿狠了的野兽。 前几天林小叔从陷阱里捡到了一只黄大仙。不过大仙肉少、还腥臭,他便给了同行的村里人。他相信靠着陷阱的猪血,说不得还能再守株待兔一次。 经过昨夜的努力,林红樱攒下了数万点的怨念。 可惜昨晚许老来得比较迟,没有听到林红樱的报告,后来他忙着跟市委、省里的领导谈话,林红樱没有机会跟他说上话,否则收获肯定更加丰厚! 林小叔借来了一个护林员,护林员是不能随便出借猎枪,但是看在林家的薄面上,护林员毫不犹豫地跟着林小叔一起进了山。 他发现邵青峰的枪法更好,便把猎枪让给了他。 他们走进山里,林红樱毫不犹豫地兑换了一头一百斤的生态猪。 挣了钱当然要犒劳犒劳自己! 第143章 生态放养猪是后世的商品,虽然价格很贵,林红樱却无法兑一头时下物价的野猪或者家养猪。 野猪肉糙硬酸涩、肉没经过检疫有危险,后者农民一眼就能认出是家猪。 一百斤的猪肯定是足够林家四口人吃一年,加上有样板村政策的扶持,只要熬过最困难的这一年,明年的情况会逐渐好转,不至于再缺粮缺肉。 “嘘——有声音!”经验丰厚的邵青峰举起手,让大家安静。 护林员仔细分辨了一会,“好像是野猪的嚎叫?” 林小叔高兴地压低声说,“没错,这附近有野猪的踪影,我上次就用陷阱捉到了一头野猪!” 说到野猪肉,林小叔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猪肉那鲜美的滋味是这辈子都难以忘记了。 林红樱点了兑换,不久一头野猪从深山里奔了出来。 为了让捕猎显得更逼真一些,林红樱尝试了一下兑换之后又退单。 兑换、退单、兑换、退单。 于是大家惊愕地看见了野猪来回奔跑的影子,宛如疾风般奔跑在山林,一会出现一会消失,速度之快让人反应不过来。 林红樱又退了一次单,这次她隐隐看见猪眼里透出浓浓的怨念! 见大家都有些意动,想追着野猪往深山里跑。林红樱说:“不能跟!野猪是一种群居性动物,聪明狡猾、报复心强,追着它跑进深山容易出事……” 【林远怨念+100】 【林红玉怨念+200】 【郑国英怨念+300】 看着活生生的猪肉在眼前晃,却不能去追,这种郁闷谁能排解? 林红樱把生态猪兑了出来,花了五千点1级怨念。 谁料邵青峰把耳朵贴在地上,表情变得严肃,他命令所有人立刻大家爬树隐蔽,“情况不对,爬树隐蔽行踪!屏住呼吸、不要出声。” 他的话说得严肃,大家听他的命令纷纷爬上树。 林红樱也被邵青峰拉到树上,爬得老高。她透过树梢枝丫,发现自己兑换的那头猪居然引来了一头威武雄壮的野猪王。 野猪王顶着一对长长的獠牙,体型健美彪悍,鬃毛上覆盖着厚厚的泥土,看起来有两三百斤,黑眼里露出凶残,它追在黑猪的屁股后面,想要嗅它的屁股。 林红樱心下震撼,这是一头太监猪,不是母猪。 不能因为人家长得眉清目秀就想跟它交配! 野猪王的出现隐隐带动了野猪潮的带来,林红樱站在树上已经能隐隐看到野猪潮往这边涌。 林红樱皱眉想,这里是大山的边缘腹地,十分靠近人类群居地,寻常时候不会有凶猛野兽出没。但今年大旱,野猪族群能获得的食物来源变少,让它们有了冒险试探人类集聚地的决心。 现在只能耐心等小黑把这头猪王引走,不过野猪王在原地停住,嚎叫几声,似乎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护林员心道不妙,林小叔也从原本的戏谑变得凝重! 邵青峰这时果断地从树上滚下来,身上的松枝绿制服俨然跟山林的杂草混为一体,他举起猎枪野猪开枪。 俯卧,站立,姿势标准地冲着野猪王开枪,砰砰砰的三连击,子弹溅落,三发连击后邵青峰火速地换了个位置,上膛继续射击。 野猪王的皮厚得像墙,毛上挂着厚厚的土墙。林红樱替他捏了一把汗,子弹都不一定能打得穿它的皮,反而会刺激它发狂,十分危险! 然而枪声响起后,野猪发狂冲了过来,但下一刻歪歪扭扭地倒在了地上,猪血撒了一地。 危险解除后护林员立刻爬下树,端详着死透了的野猪王,子弹分别从它的眼和耳朵穿过,打碎了它的脑子。 老郑眼里露出浓浓的钦佩。 枪法快准狠,可以称得上弹无虚发!他刚才都没看见这个年轻人是怎么出手的,猪就被打死了…… 野猪潮被枪声惊扰得四处散开,向他们冲来。老郑还没来得及称赞年轻人,又两股战战又爬到树上。 就在大伙为处境担忧时,草丛里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狗倪,快上!怕什么?” “大狗、二狗、老金,猪!那是猪啊,冲啊!” 一群头上插着草的村民忽然冲了出来,人手抄着铁铲、人皆衣衫褴褛。 林红樱、林小叔等人纷纷傻了眼,林小叔怔怔地问:“你们……你们怎么也来了?” 没人有空回答他的问题! 尾随着林小叔上山的村民要疯了,看着这群野猪,双目冒出饥饿的绿光,对肉的渴望战胜了恐惧。 恐惧的泪水不争气地从他们的嘴角流出。 林远没有骗他们,山里真的能捉到野猪! 有个同志振臂一呼,“同志们,野猪危害庄稼,宰了它们!今晚有肉吃!” 来的村民非常多,一窝蜂地而上,个个手提农具,攻守之势顿时异也。 危险的一方顿时成了野猪们。 几个壮汉拿着铁铲拍着流窜的野猪,几个人齐心协力捕获了一头猪。 有的村民连草鞋滑脱了都没顾得上穿,扛着锄头死命地追着猪跑,双脚快得冒出残影,几个人联手用农具与猪搏斗。 大战几百回合后,野猪最终不敌倒在地上,只剩一口气。 老乡脱下另一只脚的拖鞋,啪啪几巴甩在猪脸上,野猪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林红樱看着看着,不由地扭过头去,咳咳……好生凶残。 不要惹拖鞋佬,因为光脚不怕穿鞋的! 林红樱趁乱赶紧把生态猪丢换了出来,林小叔于是惊讶地发现一头猪在混乱中栽进自家的陷阱,他吭哧吭哧地把陷阱中的猪拖了回去。 算上林家那头猪,这一趟大家一共捉了二十三头猪。 野猪很聪明,报复心很强。 林小叔看见这批野猪潮,心悸之余,嘴角的口水不争气地吸溜流下,高兴地对大家说:“野猪很聪明,报复心强,以后我们一起来这里捉野猪吧!” “好!有福同享、有肉同吃!” 林红樱看了小叔一眼,很好,以后不用担心他上山有危险。 经过这一战,小叔打野猪的名声是彻底传出去了。只要他进山,肯定有无数人跟随。 野猪潮已经撤离,大家意犹未尽地收拾战场残局。他们高兴得快要晕厥过去,那么多肉,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肉! 一个个脸上是满满的喜滋滋,笑容快要裂到耳根后。他们麻利地拿出麻绳把猪捆到竹竿上,用竹竿把一头头野猪扛回村里,狗倪开心地唱起了山歌。 “社会主义好风光,阿哥阿妹勤干活咧,啊~嘿呦嘿呦……” 下山的路上,林红樱才知道村里人对林远猎到野猪是羡慕又怀疑,却不得不服他能打到野味。 这回看见他上山了,个个馋肉馋得厉害了,揣上农具就上了山。 林红樱跟邵青峰商量了猪王的归属。 这头猪王皮糙肉厚,肉质不好,林红樱已经有了一头生态猪,便拿了它做顺水人情送村里人。 邵青峰对这头猪王不感兴趣,如果没有这帮村民及时出现,他们恐怕会有不少麻烦。 他们的目光落在队伍最前方的猪王,两个壮汉一起抬它,看起来约有三四百斤重,林红樱兴致勃勃地大声说:“等会我给它检疫,如果没查出有病,这头猪就让全村人来吃!” 大家兴奋地欢呼。 刚才所有人都看见这头猪是林家孙女婿打的,按道理应该归他们。 猪王被扛到了大队的空地,林红樱给猪做了简单的检疫,剖开后发现没有病症,吩咐大队的村民用大火烧水,把它彻底煮熟煮透,请全村人吃肉。 乡亲们光是洗猪就废了牛鼻子劲,泥浆一盆接着一盆倒掉,从刚开始洗出的泥浆,逐渐变后来的清水才算洗干净。 乡亲们一双双手都搓红了,他们满脸笑容地抱怨:“这头猪太废水了!好在我们现在不缺水,不然想吃口猪肉都难!” 虽然是抱怨,但他们那一脸喜滋滋的美意却是挡不住的。 村民们把它大卸八块后,放滚水里烫了一遍又一遍,用火烧毛,给它蜕了毛、皮刮得干干净净。 骨头归骨头、肉归肉,放到滚水里煮上两个小时,撒下生姜、八角,那个肉香味勾得围着看的一圈村民,哈喇子都流了满地。 厨子拿崭新的铁铲,翻动着硕大的猪肉,被煮得发白的猪肉水淋淋地滋滋冒油,一阵咕噜的滚水带着浓香飘起,闻得大伙双眼发绿。 厨子每一次翻动猪肉的举动,锅里散发出的浓浓肉香,就连那翻滚的水泡都在时时提醒着他们,锅里炖是何等的美味。 这炖的哪里是猪,分明是他们的命! 命都不想要了,给他们一口猪肉尝尝就好…… 第144章 林红樱把野猪王贡献出来,在村干部的号召下,其他打到了野猪的村民私底下也出了几斤野猪肉,一斤不嫌少,十斤不嫌多。 林红樱于是便给他们猎到的野猪一起做了检疫,检疫大体合格,不合格的部分煮熟透问题不大,毕竟野猪不可能没有寄生虫。 乡亲们翻出了以前吃大锅饭那年头用的锅,巨石摞起了灶台,铁锅刷了一遍又一遍的铁锈,厨子拿一块猪板油轻轻地擦拭锅,给它上了一层薄油。 锅下的柴火烧起熊熊大火,时不时地爆出“哔剥”的声音。 野猪肉坚硬难咬,但耐心的农民有得是对付它的办法,猛火炖煮,炖了一上午,炖到晌午厨子把肉全都切成肉沫,家家户户拿出自己家里过年发的萝卜、青菜、芋头来换肉汤。 厨子拿萝卜和芋头、青菜熬了十锅肉汤,那肉汤香浓得叫人灵魂都在打着颤,闻见香味的人都不停地咽口水。 村干部拿出村里的花名册,乐滋滋地喊道:“按家庭分肉,每家一碗肉汤,每超过十口人多加一碗肉汤。” 肉汤熬到了中午,家家户户终于领到了肉汤。 一碗汤里一半是萝卜、芋头,一半是汤水,碎肉都融入了汤中少得几乎微不可见,但却香浓可口。 狗倪家恰好有二十口人,分到了两碗肉汤。狗倪爸将肉汤放在桌上,小小的一碗肉汤宛如磁铁一般牢牢地吸住所有人的目光,全家人谁都没有提出率先尝第一口汤。 虽然家里的壮劳动力多,仔细算下来他们却已经有一年没有吃过肉了。林家送的腊肉他们没舍得吃,要留到给孩子办喜事用。 狗倪爸把肉汤端到爷爷面前,爷爷脖子的喉结一滚,把肉汤推到狗倪面前:“狗倪喝,这段时间受大罪了。” 狗倪努力地咽了咽口水,黝黑的眼珠一转,把肉汤留给妈妈和姐姐喝。 狗倪姐姐使劲地吸口水,又把肉汤挪到了爷爷奶奶面前。 一家人就这样你推我,我推你,谁也没有喝。最后狗倪爸做主给老人一人舀了几大勺,塞进他们嘴里尝。 “好吃不好吃?” 芋头熬成浓郁的碎末,裹着猪油口感柔滑得不可思议,让隐隐约约的肉渣更添一股浓香。爷爷的手颤巍巍地接过搪瓷碗,好吃得热泪当即就要滚下来了。 狗倪爷爷享受地喝了两口,碗里隐约可见到油花,好香好浓,“肉当然好吃了!” 狗倪爸又给母亲尝了一口,“好吃吗?” 母亲没说话,又给她喂了一勺,狗倪奶奶激动地说:“真好喝!” 全家每人只能尝到一勺肉汤,他们含着肉汤久久不舍得吞下去,反复地琢磨品味里面的肉味,肉渣嚼了又嚼,小心翼翼地如尝珍馐。 狗倪奶奶喝了肉汤,感叹道:“这肉汤真好喝啊……要是以后还能吃点肉就好了。” 狗倪姐姐嗔笑地说:“肯定能!阿奶你就放心吧,人家林同志和冯书记怎么说来着……要让我们村人人都吃饱饭,丰衣足食!” 爷爷奶奶听到这句话,垂头喝汤时默默地擦了一把发红的眼角。 石九村今天几乎所有村民都喝到肉汤了,心里一片暖暖的,不约而同地憧憬起未来的好日子。 一碗暖暖的肉汤喝下肚子,再想想林同志说的“希望”,浑身都有干劲儿了。 谁不想过上吃饱饭、再喝点肉汤的美好日子?这种沾了糖的日子,只要拿出来想想,心里就不住地发甜。 …… 被村里人惦记的林红樱,在家里忙忙碌碌地帮忙,腌猪肉、卤猪肉。 乡亲们的注意都被大队那头炖的野猪吸引走,去了大队看杀猪,加上这次猎到猪的人家不少,林家人杀猪不像上次那般偷偷摸摸、心惊胆战。 林小叔把院子的柴门掩上,附近的人家也知趣,没有来林家看杀猪。 林小叔满脸的笑容地一边干活,一边跟家人描绘,自己是如何在混乱之中捡到漏,“还得亏了我那口陷阱挖得好啊……” 冯秀丽狠狠夸赞了丈夫。 林红樱听完,心中噗嗤一笑。 这丰功伟绩够林远吹一辈子,不过他以后恐怕永远失去了单独进山打猎的资格。 这样也好,很安全! 林家的猪很好杀,毕竟不是真正的野猪。除了皮肉紧致点、体脂率低外,比野猪王干净很多。 全家人站在院子里忙忙碌碌地刨猪毛、烧猪毛,开膛破肚切猪肉,骨肉分离,大家有说有笑,热闹极了。 冯秀丽原以为侄女婿这种讲究人,会不习惯他们农村的生活,看他那通身的气派就很不一样。 但是他居然肯清洗猪大肠,衬衫袖子挽起来就洗,洗得比别人都干净,眉头都不带皱的。 冯秀丽抱着木盆偷偷掩嘴笑,私底下跟龙奶奶说这个后生好。龙奶奶笑吟吟地剥着豆角,“当然好,我们红樱也好。” 她笑着说:“以后给我们红玉按着标准找个这样的。” 冯秀丽笑着摇头,这就太难了!别的不提,冯秀丽还是第一次看见长得那么周正的后生。 林红樱把猪肉切成一片片的,埋头做着腊肉,用调料、生姜蒜蓉腌制五花肉,入味后挂到太阳下晾晒。 林小叔接了小半盆的猪血,把猪骨棒精心地剔出来,笑滋滋地嫌弃道:“红樱不知怎么想的,就爱吃这种骨头猪蹄和肥肠,好好的肥肉就不爱吃。这回让你吃个够,家里根本没人跟你抢!” 他顿了顿问女儿,“红玉呢?” 林红玉昂起头,脆生生地说:“爸给我割点肥肉,我爱吃肥肉,越肥越好!蹄跟棒骨、耳朵都留给姐姐吧。” 冯秀丽咽咽口水,猛地点头,“肥肉是好东西,多切点肥肉,我也爱吃!其他的给红樱吃。” 林红樱嘴上戏谑,“现在你们都不稀罕它,以后肯定抢着吃,肥肉都不换……” 新鲜的猪棒骨熬成浓郁的大骨汤,猪蹄撒下大料和浓郁的酱油炖成卤味,肥肉单独切了出来跟猪蹄一起卤制。 炖的时间长,雪白的肥肉被炖得软烂,上面沾满了浓酱。只要轻轻吮吸便成了浆,那股香浓的滋味叫林红玉吃得美得冒泡,眼睛闪闪地发亮。 …… 吃饱喝足后,林红樱骑摩托车去公社挑选了一批种子、药粉,用秧盘育苗。 她顺便去了隔壁的县政府,给黑省方面拨了电话沟通日常工作,电话一打就是半小时。 林红樱特意跟公社的干部提到,过段时间会有一批专家要来石九村做试验,让公社安排好专家的食宿,抓紧时间把他们的宿舍建好。 林红樱这段时间经常往县里跑,在公社都混了脸熟。 干事兴致勃勃地道:“林同志,你放心!书记这些都特意叮嘱过我们,接待工作我们一定会做好。” 因为石九村要搞试点,他们这几天一直忙忙碌碌地安排,置身事内才发现原本死气沉沉的石县,在短短的时间内逐渐焕发出生机。 这几天开始有了往山里拉水泥、木材、钢筋的车辆,因为路崎岖狭窄,走到县里后只能靠推车一车车拉到村里。 林红樱回去的路上碰到村里的干部,便说:“我正打算试验抛秧,教你们抛秧的育苗方法,过来看看吧,顺便带上纸和笔。” 村里的干部嘴上的油都来不及擦,放下碗,立刻拿出纸笔去林家观摩学习。 林红樱调配了一批适合育秧的营养土,用腐熟的粪肥、田间土、沙土按比例混合。粪肥是现成的,龙奶奶前段时间烧的牛粪堆就是现成的腐熟粪肥。 吃饱喝足的村里人纷纷围着林红樱,稀罕地看她在做什么。 育苗抛秧的方法今年的中稻说不定就能用上,林红樱每做一步都会尽量跟村民们讲解清楚,务必教会他们要点。 她扫了一眼身旁的村干部们,看见他们都有积极地拿本子记下每个步骤。 这时忽然有人高兴地来报,“林同志,有几个同志在村口等你,他们说是来弄育秧的!” 这敢情好!林红樱没料到专家们会来得那么快。 不过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们有口福了,今天来还能赶上喝碗肉汤,她洗了把手赶紧去村口接人。 第145章 村口等待着的专家共八位,其中三名是何聪承诺的来负责做抛秧试验的专家,五名是昨晚林红樱忽悠过来的。 这意味着他们来不及过多思考,昨晚回到家立刻收拾了行李,天刚亮就赶过来了。 这份拳拳诚意,怎么能不令人感动? 这次的调动不会让他们的待遇有所提高,他们纯粹是冲着能让经济发展起来的猪饲料而来! 林红樱热情地跟他们握手,“刘老师、周老师、张老师……李老师,失敬失敬,没想到你们来得那么快!” 他们苦笑着戏谑道:“你这里太抢手,不来早点过来恐怕都没有我们的位置了!” 大家都是农学出身的,天南海北的技术交流会没少开,散会后他们私下跟黑省农场求证,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纷纷找关系打听,求证林红樱所说的猪饲料的真伪。 打听之后的结果是令人震惊的! 振华农场每天来拉猪饲料的车,那是挤得水泄不通,农场单位的电话一天到晚响个不停,场面堪称火爆。 猪饲料更节省粮食、育肥效果更好,一个月能让猪增重二十斤,哪个单位听了不想要,但苦于生产不足,暂时没办法供应全省。 听到这里,他们几个人毫不犹豫地连夜申请调配,大清早就奔了过来。 兴奋的是猪饲料是真的,林红樱这个年轻人也是非常有能力的,项目有奔头、充满了光明。 然而笑容中的苦涩……却是理想和现实的残酷落差! 奔波了一天的专家们望了一圈这周围群山环绕的小乡村,山得不能再山,心里打起突突。 说好的正在建的经济作物实验室,名头听着挺气派的,结果是连一片瓦都没盖起来的空地。 不巧的是专家们刚刚跟村里人聊天,问起这件事,连村里人自己都蒙着圈,不知道有这玩意儿,心情那是犹如秋风扫落叶般地惨淡。 林红樱看得出来专家们的异样,从待遇优越的单位千辛万苦来到山旮旯,落差大嘛。 她很理解,毕竟当初她也是迫不及待想要走出大山的一份子,更清楚这样的环境很难留得住人才。 不过人都诓过来了,林红樱岂有让他们跑了的道理。 她要安排他们吃顿不错的饭,继续给他们画大饼……咳咳,继续给他们谈谈理想、描述未来。物质条件虽然暂时无法保证,精神方面他们绝对是充足且富裕的。 林红樱最清楚他们抗拒不了哪种大饼,那种靠知识和技术改变一方、造福一方的成就感,能叫任何一个知识分子上头。 正巧,他们村穷得很……很适合他们来这里建立成就感。咳咳。 她笑吟吟地说:“要是大家不嫌弃,去我家吃个饭吧,今天家里正好改善了伙食。农村的粗茶淡饭,虽然比不上国营饭店,但也有几分野趣。” 林红樱这么说,几位专家自然是应下了。 然而实际上他们来到石九村看过环境,心里已经做好了吃干粮的准备,行李里都揣着干粮。现在农村困难、条件艰苦,他们也是知道的。 要是去了别的地方出差,一顿国营饭店的餐食肯定是少不了。 他们都是待在田里的专家,特别能吃苦,不讲究吃穿。 只是他们没想到这里环境比他们所想的还要恶劣一些,偏远贫穷,山还特别多,一路坐车脊椎骨都颠得疼。 怀着复杂的心情,几位专家来到了林家。 听村里人的描述,他们居住的宿舍恐怕暂时也是没有的,都怪他们没打听清楚,方向是对的、前途听着也是光明的,但万万没想到来的时间不对。 这里什么都没建成,几年后再来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冯秀丽和林远夫妻俩手脚麻利地把家里又打扫了一遍,拿出了刚熬好的猪棒骨汤和卤猪肉招待客人。 专家们来到了林家,被请上饭桌,八道目光落在面前的热气腾腾的猪棒骨,面露惊讶。 这会的农村能吃上肉,这是绝对令人诧异的。 林红樱笑着说:“别的就不讲究那么多了,都晌午了肯定饿坏了,快吃吧!我们也是刚刚吃完饭。” 新鲜的猪棒骨汤熬得奶白,几颗翠绿的葱花点缀,更添一股鲜香,喝上一口浑身都舒服了。 林小叔第一次看见那么多知识分子,他高兴地说:“多吃点,不够锅里还有,今天我们去山上打猎,正好猎到了一头猪。” 因为专家们来得突然,招待客人的饭菜来不及准备,只剩下做给孩子吃的棒骨汤和卤猪杂,好在油水足,吃起来香。 冯秀丽听了便风风火火地把晾着的腊肉取下来,忙了一天她的两只袖子又破又脏,她只利索地把袖子一捋,脸颊红艳艳地喜人,迎着浓烈的日头笑着说:“我马上加菜!” 听过侄女跟领导们的谈话,林家人都明白专家来到村里意味着什么。 专家们没想到这顿农村饭还挺好吃的,餐饭的标准丝毫不逊色于国营饭店,只可惜肉不多,刚尝到滋味就没了。 冯秀丽正在炒菜,这时林家的门被叩响了。 一个老农笑着咧开了嘴,小心翼翼地问:“专家是不是来我们村了?” 冯秀丽拿手擦了擦破旧的衣裳,愣愣地回答:“哎,是,阿伯你怎么来了?” 老伯用皲裂的双手,捧起了一碗肉汤,“你们估计没什么东西好招待专家吧,我请专家喝碗肉汤。” 冯秀丽愣住了,门被完全推开,她惊愕地发现外面挤满了乡亲。 回过神来,冯秀丽笑着说:“他们吃得还挺好的,都回去吧!我们家今天猎到一头猪呢,有得吃。” 人家正在吃着饭呢,冯秀丽请进来不是,不请进来也不是。 林远扫了一圈,打开了门毫不犹豫地把人请了进来。 …… 专家们吃完饭后,跟林红樱商讨接下来的规划。三名抛秧试验的专家肯定是要留下来的,其余五名专家却是心情复杂了。 林红樱清了清嗓子,打算给他们画点精神粮食。 没想到下一刻却听到了热情的声音,“林同志,你们的饭够不够吃?” 乡亲们一人一句,眉开眼笑地说,“家里的肉汤喝不完,给你们送点。” 林红樱看向门外,门外挤满了一张张讨好的笑脸,目光落在他们小心翼翼捧来的搪瓷碗,肉汤很满,就像刚打出来的,恐怕不是喝不完……而是根本舍不得喝。 狗倪爸爸手里提着一串沉甸甸的野猪肉,笑眯眯地说:“村里好不容易来了专家,要吃点好的。” 他们脸上的笑容透露出一丝讨好和乞求,从来没有过那么高级的知识分子愿意扎根乡下帮助他们啊…… 他们都知道专家下乡意味着什么,这是他们改变命运的珍贵机会! 不一会儿,桌上就塞满了东西。 专家们看着这些瞬间挤满院子的农民,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穿的破破烂烂,可是他们却捧着肉汤,或者拎了一篮野果,热情地塞到他们的手里。 一个乡亲看着几位专家,小心翼翼地讨好地说:“吃吧,同志多吃点,我们村条件不好,来一趟不容易,辛苦你们了。” 一个老人笑眯眯地说:“林同志以前还说,我们能过上好日子,我以前还不信。今天看到你们来,我老头子算是信了。喝点我家的肉汤吧,特别好喝。” “我这里也有,同志喝这碗的!” 他们抢着给专家的碗里倒肉汤,边倒边笑着说:“同志尝尝吧,我听他们说好喝得很,肉特别香。” 专家们看着这些营养不良的农民,其实他们比自己更需要补充营养,心中复杂极了。 第146章 两拨人推来推去,愣是没有谁肯喝这第一口肉汤。 周铭德率先站出来,他握着老乡的手,动容地说:“我喝,你们也喝!” “我们研究在前,你们劳动在后,你们以后就跟在我们后头劳动吧!” 他豪爽地喝了一口,浓眉上染着笑意,然后递给老农,那老农眉开眼笑也果断的跟着喝了一口。 老农又把这碗肉汤递给其他的乡亲们,每个人痛快地喝了一口。 肉汤余热未散,散发着脉脉的温意,炖得软烂的肉和芋头散发着一股不可思议的香味,抚慰着每个人的胃,一路暖到心窝。 老农端着空碗,那皲裂黝黑的拇指就像爆开的枯木,布满沟壑的老脸满是感激。 他诚恳地说:“同志,你们是第一批愿意来到这里的人,林同志花了很多力气把你们请过来,我们不敢拖她的后腿,要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好,你尽管跟我们任何一个人说。” 林红樱目光注视着他们,这话说得严重了,他们从来没有拖过她的后腿。 自从她把抽水泵修好后,乡亲们用水车挑、用肩膀扛,硬是把那几十亩甘蔗地伺候得好好的,从不敢歇息一天。 与天斗、与地斗,与自己斗。 林红樱望着他们一张张不算熟悉的面孔,记忆浮现在眼前。 幼年时的她跟爷爷奶奶拉着犁去耕地。邻居家的伯伯爽朗一笑,拿起那张犁放在自己肩上。 “阿樱你太小了,一边坐着去吧。” 记忆又一次流转,林红樱去了县里最好的中学念书,村里的干部把一摞厚厚的钱交给她,语重心长地说:“这是大家给你凑的,好好读书,只要肯读书肯定能读下去的。” 一分一毛都是他们从土地里刨出来的,他们不曾嫌她拖后腿,如今林红樱怎么会嫌他们拖后腿? …… 专家们全都决定留了下来,暂时没有宿舍住,他们便住在大队干部的办公室里,架上几张床就是他们的临时宿舍。 锅碗瓢盆都是老乡们凑的,这几天的口粮大家你一点、我一点地匀,一星期的口粮也就凑够了。 刚打扫完那个简陋的宿舍,林红樱跟专家们开了个会。 “辛苦大家来到这里,虽然现在我们的条件很艰苦,但我相信困难只是暂时的,前途却是光明的!” “实验室这个月动工,最早也要三个月后落成。不过夏粮丰收前,猪饲料缺乏原料,我给大家安排了几项任务。” 三名专家跟着林红樱研究抛秧育苗,三名专家研究土壤改良,剩下的两名专家推广先进的种植技术,等忙过夏收后有了粮食,再进行猪饲料的研究。 专家们为难地皱了皱眉,张温礼说:“林组长,我认为不妥,我们可以一边研究土壤改良、推广技术,一边研究猪饲料,两手都要抓紧。” 林红樱直接从文件袋里取出了一份材料,递过去。 “不用,土壤改良和提升种植技术关系着生产,目前是最紧要的。改良好土壤,我们能拥有更多的良田,先进的种植技术可以提高生产力,这些都是做猪饲料的基础。” “我们要先保证老百姓的粮食。” 几个人接过材料一看,震惊地抬头看她。 上面写的赫然正是果渣发酵饲料、和油茶酒糟发酵饲料的配方!虽然没有写得那么详细,但该有的东西都有了,只要再给他们一段时间潜心试验,肯定能摸索出路子。 八位专家齐齐看向这珍贵的饲料配方,呼吸变得沉重。林同志是怎么搞到这份文件的…… 难道开会公示的那一刻,就代表它的研究已经完成了? 林红樱笑吟吟地道:“你们手里的材料是保密内容,今后,你们在这个实验室里研究的每一个项目都需要保密。 大家看完后先把保密协议签一下,稍后县里会有军代表会来给你们做保密工作。” 林红樱把接下来几个月的工作安排,同他们仔细说了一遍。 现阶段短期工作一项,抛秧育苗。长期项目暂定五项,分别是:土壤改良、水稻防虫害技术,猪饲料研发、高产经济水果培育、优质种猪的培育改良。 专家们谈到工作,立刻进入到工作的状态,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和郑重,个个都听得认真。 他们就在这间简陋的临时宿舍里,开了经济作物实验室的第一个会议。 这个尚还简陋的实验室,它后来产出了很多技术成果,起到了改善人民生活的关键作用。 …… 傍晚,一辆汽车开到了石九村的村口。 冯书记来到村委的办公室,见到众人寒暄问好一番。他隆重地给大家介绍了身旁的女同志,女同志四十多岁,穿着朴素干练,很有亲和力。 “这是我们的新县长杨兰花同志,从市里特意调来协助样板村工作的,抓经济的一把手。” 林红樱给他们介绍了这批专家。 杨县长热情地跟林红樱和专家们说:“同志们,没有及时招待你们,我代表县里向你们致歉。” 专家们笑着跟书记握手,“没有的事,明明是我们听到这里要建实验室,匆匆忙忙地奔过来了!” 杨兰花欣赏地看向林红樱,来之前她就听说过林红樱的名声,看到本人仍是被惊到了。 她忍不住赞美道:“林同志,妇女能顶半边天这句话用来形容你再贴切不过! 搞科研搞技术的事我不懂,我就好好跟你打个配合,咱们争取把这个样板弄出成绩!” 林红樱跟县长握了手。 女领导就是贴心,杨县长的工作做得比冯书记要细致很多。她这趟过来带了很多生活用品:被褥、搪瓷杯碗、水盆一应俱全,全都安排妥善。 她还给专家们带来了一个月的口粮,每人三十五斤粮食,三两营养黄豆,每个人发了三张一两的肉票,她叮嘱道:“你们的津贴暂由县政府代发,领津贴的时候顺便可以在单位把肉票花掉。” 不仅如此,杨县长还把县里拨给石九村的拖拉机带来了。 之前一直苦于山路崎岖,拖拉机无法开进来,耽误了好几天的工夫。杨县长到任后立刻找了几个技术员把拖拉机拆了,零件就放在县里的公社。 林红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村里的干部,“安排一批人马上跟我去趟县里,我们的拖拉机到了,把零件扛回来。” 村里的干部听了这个消息,高兴得都快傻了。 他们奔走相告,拉来壮丁去搬拖拉机。很多农民们这一辈子,都没见过拖拉机跑在田野里的模样。听说村里要迎来一头“大铁牛”俱是沸腾了。 原本只点了一百个人,但耐不住乡亲们口口相传,最后公社干部一点人数,村委前的空地人头攒攒,所有人都拿灼灼发亮的眼神看着他们。 村里的吴会计无奈地说:“算了,大家一起去吧!” 就连八十多高龄的林守山老头子都想去看,他被家里的小辈劝着,好说歹说才没去。 不过老头子也没闲着,一直守在村门口,依稀朦胧的老眼看着后生们浩浩荡荡地出发,直到看不见踪影才收回目光。 他拄着拐杖,跟身旁的老人们感叹:“还是社会主义好啊……以前的旧社会哪里指望得上这些好东西。” “以前分田地,发农具,现在还分拖拉机,还派专家让我们脱贫。真好啊……” 杨县长安排了卡车把拖拉机拆散的零部件送了一段路,直到开到车进不去地方再卸下。 乡亲们看到那装满一车的拖拉机零件,生生地愣住了。精铁制成的零件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淡淡幽光,每一件零件都是那么新,威武气派得像张牙舞爪的将军。 它甚至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好一百倍,一万倍! 他们连生锈的、破破烂烂的拖拉机都借不来,哪敢奢想能用上一台新的拖拉机? 他们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这些宝贵的东西他们真的能搬回去吗,林同志不是骗他们的吧? 这落在林红樱眼里,他们就像忽然看见了满满一粮仓的仓鼠般懵懂,不敢相信这些粮食都是自己的。 林红樱戏谑地道:“搬吧,再不走天就黑了。” 乡亲们像对待他们最珍贵的宝贝般,小心翼翼地搬着零件,乐呵呵地傻笑了一路,时不时跟同村人重复,“我们村能用上拖拉机了……” “我们村有拖拉机了啊……” 这是做梦吗?这不是做梦吧! 回去的路上,他们把胸腔里的激动化作了歌声,纷纷唱起了山歌。朴素简单的山歌调子,伴随着清脆的鸟鸣声、大家的笑声,一路响彻山谷。 狗倪起了个开头的调子,“多谢了——多谢四方众乡亲——” 其他人满脸笑容地异口同声唱道:“我今没有好茶饭哪,只有山歌敬亲人~哪~敬亲人——” 第147章 拖拉机带回村里后,在技术员的指导下拖拉机趁着天黑前组装完毕。 加满柴油开动机器,“嘣嘣嘣”有节律的发动机声响起,驾驶员把拖拉机开起来,小坦克般履带式拖拉机疾驰在田野。 全村人几乎都到了,拖拉机发动的那一刻,大伙望着它几乎要热泪盈眶。 他们站在田埂边眺望、或是站到远处的高地看拖拉机,稀罕地看着田野上风驰电掣的拖拉机,就像孩子得到了一个稀奇的玩具般爱不释手,难掩心中的激动。 有经验的老农指着拖拉机骄傲地说:“这台拖拉机比牛还好使,比五头牛干活都利索!” “我看不止,一会功夫一亩地就拉完了,让我算算……”大家纷纷猜测着,“起码八头牛!” 又一个农民说:“我看抵得上二十头牛!” 村委的吴会计埋头老老实实地算了又算,“大约十头。” 可是牛会累,需要吃喝拉撒,但拖拉机只要不坏就能彻夜昼夜不歇地干活,折算下来远超十头牛的生产力。 村民们在田野里烧起了火堆,他们兴奋得彻夜难眠,光看拖拉机在田里作业他们都能津津有味地看一夜。 龙奶奶背负着双手,跟老姐妹一块站在田野里,她的眉梢渐渐地染上了跟着大家一样的笑容,心房里充满了幸福和温暖。 她看着人群里有说有笑的孙女,火光照亮了她漂亮的眼睛。 龙奶奶看着看着,那个多年前自己背上背着那个瘦弱女孩,现在已经长大成能够造福一乡,很了不起的人。龙奶奶很替她骄傲,也因自己有这个孙女而感到荣耀。 别人都说她是山沟沟里飞出的金凤凰,现在她盼着这只金凤凰飞得更远,不要自责不要伤心,不要再回头看,飞向她更广阔的天地。 …… 杨县长和专家们到村后,村里的一切变得欣欣向荣,事务高效运转。 石九村又陆陆续续到了六名专家。 抛秧育苗实验稳步前进,林红樱把抛秧育苗的研究方向告诉他们,研究员们按要求设计了实验思路,严谨地记录秧苗的每一天变化,不再需要林红樱亲自动手。 他们听完抛秧的方法,无不感叹:“如果抛秧育苗技术不影响产量,确实是个提升效率的好办法,春耕时候一个人顶得上二十个劳动力。” 插秧时人要一直弯着腰,壮劳力一天干下来腰都受不了,何况老弱妇孺。 千百年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终于能直起腰播种了。 林红樱没跟他们提的是,抛秧育苗最大的进步在于未来可以搭配上插秧机作业。秧苗盘放在插秧机里,插秧机匀速前进,机械臂控制抛秧的时间间隔,把秧苗小心地丢入水田中。 不过机械化插秧等华国工业化水平全面提高后,再提这件事吧。 农业的机械化之路漫漫其修远兮,同志仍需继续努力。 新拖拉机到了石九村后,村里每天能开出荒地二十亩。 林红樱写了几个改良土壤的方向,留给五名土壤专家研究。 石九村的变化悄然开始,实验室和职工宿舍建了起来,牛棚猪棚搭了起来,杨县长几乎每天都往石九村跑。 大队的干部从县里抱回了一批猪仔,放在新盖起来的猪棚里。 为了预防猪瘟,林红樱把猪瘟防治的中药方留给了专家们,特意从黑省调来一批抗生素,按市场价由政府支付。 杨县长很爽快地签下了这笔经费。 她听说过冰城制药厂研发出抗生素的消息,虽然制药厂已经在大量投产。但远远供不应求,林红樱能要来那么多的抗生素,可见是非常厉害的人! 冯书记搞改革的资历不足,市里特意调了经验更丰富的杨县长过来。 可是杨兰花到任后发觉自己根本不需要花费多大的力气。 对内,这个村的村民身上有一股拼劲,上上下下拧成一股绳,不怕吃苦不怕累,省去了她做思想工作的功夫;对外,市里、省里的领导都重视和支持这个样板村。 杨兰花清楚这一切大部是托了那个年轻人的福。 这一天,杨兰花又来到了石九村视察建设情况。 她来到村委办公点,召集石九村的干部开了个会。 她笑眯眯地跟干部们说:“这段时间你们村的工作做得相当不错,但有一件事你们村落后了,你们村还缺一个村支书。” “少了村支书很多工作都不方便,你们要抓紧时间把村支书换任这件事提上日程。” 村里的干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半晌。 生产队的金队长为难地说:“我们村开过一次党支部会议,没有选出村支书……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 实在是村中无人可用,除了林守山家之外,整个村受过教育的人加起来没几个,然而林守山老爷子家已经轮流做过几次干部,再选他们家就不合适了。 上次矮子里拔高个选出来的林有福都孬成这样,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村里还面临着要弄样板村的压力,大家选来选去都没有挑出合适的人选。 杨兰花暗示着说:“怎么会没有合适的人选?整个县最优秀的人才都在你们村!” 吴会计迟疑地问:“杨县长是说……林同志吗?” 干部们苦笑着说:“杨县长,不瞒你说。林同志要是做这个村支书,那是再合适不过,但是……但她嫁出去了,户籍不在我们村了,选她不合规矩。” 杨县长笑眯眯地说:“她虽然嫁出去了,但却改变不了她是我们大山里的女儿的事实,她现在又回来了,难道你们不认为她是你们村的吗?” 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摇头。 这段时间最令他们引以为傲的事,就是林红樱是他们村的人! 杨县长循循善诱地说:“林同志生在咱们村,长在咱们村,无论去到哪里都是石九村的人,这个样板村没了她就失去了灵魂,同志们认为呢?” 她点醒着这帮干部,守着最大的宝藏却不知珍惜。 等林同志把这边的事务都处理完了回了黑省,后悔就来不及了。 杨县长说:“现在通讯技术越来越发达,一个电话的功夫就能联系到千里之外的人。林同志经常去我们县政府里打电话给黑省,把那边的工作安排得有条不紊。 她还有一个实验室留在咱们村,肯定丢不开手。 我建议把她的名字加上去,我记得她的小叔是高中文化,林同志不在的时候可以让她的小叔代管村里的事务。” 所有人听了犹如醍醐灌顶,县长说得没错! 天王老子来了,林红樱也是他们村的。她既然能在实验室担任职务,怎么不能在村里做个村支书? 他们一窝干部凑起来,都不如林同志一根头发,样板村没了林同志真的难以支得起来! 第148章 杨县长笑眯眯地说:“你们可以征求她的意见,我想她应该不会拒绝你们。” 改革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石九村的改革起初就是源自林红樱的建议书,她对这场改革的理解比任何人都要深刻。 同时她在农垦、农业厅、石九村三方都能说得上话,她不仅在石九村有深厚群众基础,在农业系统能轻易调动来技术员、机械,政府方面可以给予支持,离开了她还真难进行下去。 经过几天的相处杨兰花清楚林红樱的秉性。她是个务实的人,会答应的。 村干部们经过杨县长的提醒,商量着重新开一场村里的推选会,让每家派一个代表投票,村里干部负责唱票。 吴会计去了林家,跟林红樱商量这件事。 刚开了个头,林红樱就闻弦知雅意。 她知道他们大约是担心“样板村”日后的建设问题,担心她回东北后就放手不管了。 林红樱没指望过这个时代的人能拥有超越时代的远见,加上几年后的敏感风波,要是自己不紧盯着这个样板村,导致样板村变了味,回头给别人背了锅到时就冤枉了。 二十年后崭露头角的华西村,其实它在六十年代已经在低调地摸索起经济,但根本不敢声张,因为这个时代太敏感。 不过林红樱却有办法对付敏感的方向问题,帮助它避开大方向上的麻烦。 再则这里是她的故乡,她奶奶生活的地方,她想建设好它。林红樱习惯了把控主动权,她自然是、也必将是掌控改革这艘大船的舵手,把控整体的方向,坚决不会把主动权出让给别人。 不过,村支书就算了。 村支书这个芝麻点大的职务,看似轻松实际上杂事却不少,它除了要管农耕之外,还要解决村里的日常杂碎,委实不适合她做。适当的时候,培养一两个得力干将还是很有必要的,免得累坏自己。 林红樱深思片刻,诚恳地对吴会计说:“样板村的工作你们不必有顾虑,这是我提出的方案,我自然会负责到底,我原先就有打算同县里、市里商量担任样板村改革的总设计师和顾问,有空的时候我会多多回来这边。 不过我本人不会长期停留在石九村,担任村支书就不合适了……” 林红樱顿了顿,抓住机会推荐了林远。 “我跟你们推荐一个人——我小叔,高中毕业,文化方面没得说、肯定是过关,他为人慷慨善良,稳重踏实,办事利索,不怕吃苦不怕累,如果他担任村支书遇到棘手的事,也方便随时打电话询问我。” 重点在最后一句,有什么困难自家人关起门来还不好商量?选她小叔做村支书,跟选她没什么区别。 林远听了多少有些不好意思,黝黑的老脸忍不住一红,咳嗽道:“阿樱,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吴会计眼前一亮,林同志这个提议自然是更妥帖。 没想到林同志竟然愿意抽出宝贵的时间,管理他们村的样板改革。听听样板村的“总设计师”和“顾问”,这名头多响亮! “我替村里人谢谢你,林同志!”吴会计激动地握住她的手,“我们会尽力支持你小叔做村支书的……” 冯秀丽惊愕得手里的菜都掉下来了,看着小吴消失的身影,有点不敢置信。 “这……不合适吧?”林小叔眼看着他们越说越像一回事,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我把吴会计叫回来,你跟他解释解释。” 冯秀丽回过神来拦住了丈夫,狠狠地啐他一口:“有什么不合适,红玉爸,你有文化!” 虽然做村支书没有工资领,但毕竟多干了一份活,每个月能加两百多个工分,一年下来相当于一个劳动力所挣的粮食。有的人图干部这份工清闲,干脆不务农了,宁愿少赚点工分也要做干部。 村支书可是一份很体面的工作,村里所有人梦寐以求的香饽饽饭碗。 冯秀丽先前还惋惜丈夫不愿意东北的城里做工人,现在看着留在村里做干部比背井离乡强多了,石九村眼看着以后的发展肯定好。 “小叔这段时间跟着干部们学习学习,如何为乡亲们好好服务。”林红樱含笑地道。 林有福那种货色都能做上村干部,吃苦耐劳、乐观善良的林远怎么不行,林红樱看就很行。 最重要的是林远当上了村支书,更方便以后沟通工作。 她跟侄女保证道,“阿樱,你放心,我们决不给你拖后腿!” 冯秀丽当年就是冲着林远老实能干、林家人念过书才乐意嫁来的,没想到那么多年没凭这个享上福,苦却吃了一年又一年,现在兜兜转转竟然靠侄女享上福了。 第149章 冯秀丽看待侄女心中愈是感激,自从侄女回到家里后,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人人都能瞧不起他们、走到哪里都不被欢迎,如今不仅能抬头挺胸、扬眉吐气,现在居然还能做上村支书。 想想以前那些被林有福欺负得屁都不敢放一个的日子,现在的好日子过去是想都不敢想。 他们原本把侄女送到东北嫁人,只是图她找个好婆家避难。如果偶尔能想起他们,捎点东西就很不错了。 没想到林红樱做得更多,村里人觉得能跟她同村已经是一种幸福,但是做她的家人更好啊,好得冯秀丽以为自己正在做着一场美梦…… 冯秀丽低头悄悄揩了把眼角,“真好啊……”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喜滋滋地对林红樱说:“你饿了没,我中午给你蒸点米饭吃。” 家里的大米早就吃光了,虽然他们吃得很节俭,这段时间家里来的客人多,上次招待了几个专家,总不好意思让人家一块吃地瓜饭,于是林红樱从东北寄回来的精细粮很快就吃光了。 林红樱知道家里这个情况,便说:“不用,我吃地瓜就好。” 次日,林红樱去了县里打电话给黑省汇报工作,顺便先去取了自己这个月的津贴和粮食。 农垦给她定的工资是99元,四十五斤粮食,除此之外每月还有专供高级知识分子的一斤奶粉、一斤点心供应、三只鸡蛋、五两猪肉的特别供应。 这是林红樱第一次去领粮油,负责管理粮食的后勤部干事,对照着她的介绍信和工作证无误后,一脸钦羡地给她分发了粮油物资。 直到林红樱转身离开,后勤部的干事还在钦羡地看着她的身影。 这可是高级知识分子,还是石县第一个高级知识分子,连她的奶粉和点心都是专门从隔壁县调拨过来的独一份,找遍全县都很难找到奶粉这种特需品…… 林红樱去了隔壁的办公室,率先给何聪打了个电话。 电话打通后,她在话筒里都能感受到何聪的喜悦,何聪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他压低声音含蓄地说,“合作达成了,包括你最希望的那部分。” 那就是粮食援助!具体数目自然是保密的,何聪不方便告诉她,黑省同意拨出两亿斤粮食,保证至少一半以上是精细粮,它足够五六百万人口吃上一个月。 这些粮食就是春荒时的救命粮,让劳动力有力气垦荒、修建农业水利。 摆在明面上的援助是黑省支援桂省十万吨钢铁,3000名有农场管理经验的干部、名农场熟练技术工人,炼钢、机械工人各1000人、500台中型拖拉机、100名农学专家。 钢铁、拖拉机和工人、干部不需要归还,但专家一年后需要回到黑省,毕竟这年头培养一名专家非常不容易。 而桂省这边则需要在十年内支付黑省三百万美元的外汇资金,这仅是递交国家的申请书上,落在纸面上的年限,实际上如果猪饲料和农械出口成功,这笔外汇两年就能凑齐了。 双方私下约定桂省要在早、中两季稻成熟后,归还4亿斤粮食。 这些条件看似是平等的物资交换,但正值灾荒时期,救命的粮食是无价之宝,能毫无保留地拿出两亿斤粮食来援助,称一句救命之恩都不为过。 林红樱听完这个好消息,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 两亿斤粮食,足够打一场富裕的春耕仗。等春天过去,夏季的粮食和瓜果陆续成熟,就不容易闹饥荒。 而夏季,正值东北洪涝受灾,春耕刚种下粮食正值青黄不接时,届时也会有桂省富余的粮食帮助。 林红樱特意跟何聪提了一件事,“这两年我们的情况比较困难,这批粮食是同胞勒紧裤腰带支援给我们,用来兴修水利灌溉和开垦更多荒地,可不要拿去支援了猴子。要优先保证我们自己的人先吃饱。” 何聪沉默片刻,“嗯,你放心,我会尽力留住这批粮食。” 林红樱打完电话后,又打了一个农彦平的电话。 她跟农彦平汇报了育苗抛秧和实验室的进度,农彦平称赞了她两句,“不错,好红樱,要是早稻收割后产量不变,我给你一个农场推广这项技术。” 末了他有些难为情地说:“胜利农场的老何这几天来我这边学习技术,发现我们都不在……刚刚聊了几句,他想跟你说句话。咳咳……该说什么你懂的。” 林红樱轻笑一声,电话里立刻传来老何洪亮的声音:“好你个林红樱。” “你给桂省写了一篇建议书,给人家拉了那么多技术交流,你咋没给我们写建议书、搞技术交流,我们这里也是很需要的。” 天知道,何胜利知道农彦平去桂省谈合作的事情后,心里憋得多难受…… 虽然他认为桂省那地方不可能榨出什么油水,但是一向抠门的老农居然答应了,回来之后脸上还带着笑容,一副显然很开心的模样。 何胜利便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他们。拖拉机、钢铁他们不还挺多的,何必绕过他们? 林红樱听完他的话,立刻乐了。 这话说得……是要她去打秋风吗? 至于建议书,林红樱正在苦思冥想如何规劝他们兴修水利,虽然来不及修防洪大坝,但能尽力加固补救就尽力补救。 这不是瞌睡恰逢递上枕头? 她利落地应下,“何场长纯属是冤枉我,给辽省农业的建议书当然是有的,只不过我希望写了之后不会变成一沓废纸,桂省这边是很重视的,为此特意开了几场交流会。” 何胜利听了心里就舒服了,喜滋滋地说:“好红樱,你放心,我这高低也得来几场交流会。你仔细点写,尽力写得比给桂省那份还要好。咱们人口多,吃饭的嘴多,压力也大。” 农彦平在一旁听了,重重地咳嗽一声。 何胜利顿了顿道,“最好搞点像猪饲料、沼气池这些实用的东西。” 这两样东西他们都用了,体验超乎他的预期。林红樱没有诓人,拿钱有在好好干了活。只单单饲料这一项创造的经济价值,一年下来就有几百万。 何胜利都在盼着大地快点解冻,好让实验室早点建成,早点把教授他们送过去做研究。 第150章 电话又回到了农彦平的手里,他叮嘱道:“你那边结束后尽量快点回冰城,江教授打电话催了我两次,回头你给他打个电话,你记下号码代号,冰城转……幺幺拐两。” 农彦平也不知道这小同志怎么搭上江教授,这种泰斗级人才可不多得。 听于亮说,林红樱靠一张设计图就把他诓了过来,把沼气发电机做出来了。想到这里,农彦平发现这小林在调动人才方面是挺有本事的。 林红樱给江有为打了电话,跟话务员说找江教授。 接通电话的那一刻,对面迟迟没有吭声,心虚使林红樱立刻谢罪:“对不起,老师我错了!” 【江有为2级怨念+1】 江有为哼了一声,“你还知道错,你在那边怎么样?你这个项目发起人做得心挺大的。另外快开学了,你总不能连开学办注册手续都错过吧?” 林红樱讨好地说:“这不是有老师您在前边顶着,我才能放心留在这里。我这边很顺利,尽快回来,等我回来给老师带点这边的土特产,很香的山猪肉。” 【江有为2级怨念+3】 林红樱悻悻地收下怨念,不知道哪里说错了。 她问江有为,“老师您看那个发动机做得还行吗,可以算作这个学期的答卷吗?” 江有为听到这里,他脸上涌起一抹极淡的笑。 这份发动机设计图可谓是一场及时雨,各项数据都非常详实,工程师和技工能根据图纸做出发动机。 在春节这段时间,122厂的工程师已经初步设计出改良方案,但他们设计的改良思路,跟林红樱设计的发动机是不匹配的。 林红樱设计的那款发动机性能更好,更节省柴油,远远超过dt-54。在江有为的坚持下,他们大胆地用上了这款发动机,这段时间虽然波折不断、充满了艰辛,但他们总算根据发动机修改出一套适合这套发动机的配套系统。 只等它整装完成,通过省里的拖拉机比武测试未来就能批量生产。 因此江有为既是惊讶于林红樱的天赋,同时也恨她不争气,这个节骨眼不能回来! 要不是有江有为的坚持,恐怕这套发动机设计能不能用得上还是两说,没有人有能力挑得起这份大梁,果断地弃用旧思路! 要是让车间里的工程师知道,这款性能优越的发动机是出自这个小年轻之手,不知要跌破多少人的眼镜! 江有为话音一转,果断地说:“不能!考试是考试,项目是项目,这本来就是你应该干的活,不能混为一谈!” 林红樱郁闷之下,郁闷了一下。 假如她能收集自己的怨念就好了。 他们俩沟通了拖拉机技术方面的问题,讨论了足足有半小时,江有为说得意犹未尽,林红樱也深深地感受到这个时代巨擘的含金量,那是站在山脚仰望山顶的感觉,站在历史的后端去看他现在的观点,很多都不曾落伍! 而江有为这边,则是对这个年轻人充满了惊喜。如果发动机不是出自本人之手,三言两语很容易就戳穿。 江有为有意多提问,细枝末节地深究,他发现林红樱对农械的了解如数家珍,思路开阔,基本功扎实。 渐渐聊开后,江有为也不再打探下去。林红樱偶尔思路有漏洞,要么是自己反应过来圆个场,要么是被江有为补上。 恐怕江有为打死也不会想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背图纸的西贝货,还是机械专业出身的,拿着正确答案填试卷的那种,再试探也没用。 江有为换上了对年轻人的宽容,他到底清楚林红樱年纪尚轻,年轻人某方面的知识掌握不全很正常,林红樱拥有的技术储备已经超越很多人,谈到机械信手拈来,各个方面都有自己的独特见解。 江有为兴致勃勃地说:“你下个月如果能回来,说不定还能赶上拖拉机整装试用。今天就说到这里,我还有事忙。” “老师您忙,保重身体。”林红樱赶紧说。 她打定主意,等返程要多带点生态山猪肉捎给老师。在刚刚的聊天中,他江有为意间泄露了这段时间他们几乎通宵达旦争取时间、修改设计的事。 林红樱心中惭愧,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太辛苦,物质方面却严重缺乏。高级知识分子所能获得的热量补贴,也仅是每个月额外的一斤猪肉。 …… 第151章 打完电话后,林红樱在石县参加了一个会议,会上冯书记正式任命她为样板村的总设计师和顾问,对石九样板村拥有最高级别的决定权和监督权。 开完会后林红樱回了石九村。 …… 今天村里村委干部们弄了一个投票选举会,他们给每家发一根沾着红墨水的签子,代表一票。 村里的干部在现场发票签的时候,叮嘱了一句:“选林远,他是林红樱同志她叔。” 大家这个节骨眼都拎得清,知道怎么选对自己好,刚拿到签子就毫不犹豫地把珍贵的一票都给了林远,投完票后就去田里埋头干活了。 林远每拿到一根签就会深深地朝支持他的乡亲们鞠躬,感谢他们。 他的心从刚开始的紧张、惶恐,到后来逐渐变得自信和从容,他回头看一眼自己的身后是支持他的妻子、女儿和母亲。 林远知道他们今后要干不一样的事,身为叔叔要做好榜样,决不能给侄女拖后腿? 这么想着,林远心底便生出几分豪气,他放下了昔日的卑微谨慎,从容大方地走到所有人的面前。 其他候选人原本还摩拳擦掌,但一看自己的竞争对手竟然是林远,那还有什么可比的? 这段时间林远家的门槛几乎要被乡亲们踩扁,谁不知道他是林红樱的叔叔? 乡亲们看见林远站在小操场上,从容大方地接过村民手里递来的签子。 他谦卑地冲每个人鞠躬、握手,乡亲们忽然发现林家不止只有一个林红樱。 林远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人。林有福之前那样对待他,他一直默默忍耐,从不抱怨,见谁都是一脸笑,林远的身体强壮、脑子灵活,去年闹饥荒时靠着一手做陷阱的本领,村里没有那个不羡慕他的。 他孝敬父母,连同妻子无怨无悔地养育侄女多年。 要是论文化,村里没几户人家能赶得上林红樱家,只是这种场合以前从没有他们家参加的份,以至于很多人都不曾想起林远念过中学,他有资格做村干部、还能做得很好。 今天林有福的家人也来到了村委前的小操场,来的人是林有福的媳妇张秋菊,他家同样拥有一根票签。 石九村跟林有福一脉的族人,恨不得降低自己身上的存在感。张秋菊来到了热闹的小操场,没有一个乡亲跟她搭一句话。 张秋菊看到林远也是竞选村支书的人时,惊得票签都握不稳,走到林远面前时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垂着沉甸甸的头像地里的谷穗般,快速地从他身前走过。 张秋菊臊热了脸,胡乱地把票签扔给了别人。 以前那个被踩在脚底踩得死死的老实人林远,票签几乎都在他那里,他的身份似乎跟林有福对调了。往日是她男人被村里的干部捧着,现在是林远被众人围着。 甚至乡亲们投给林远的票数,远比当初投给林有福的还要多…… 见到这一幕,张秋菊心里这口气彻底散掉了,再也拼不起来。 起初林有福被抓时,张秋菊恨林家入骨。她男人曾经说过林红樱家里藏有很多粮食、金银。 张秋菊去揭发过他们,她又横下心带着两个老的、几个小的,一起去林家门口跪。什么法子都试过了,统统行不通。 随着一个又一个的领导拜访林家,气派的小轿车一次次地停在村口。 村里发了新的锄头、犁耙,开始有了拖拉机,有了一批又一批的农学专家,全村人每天高兴得就像过年。 林有福就在这热闹的气氛中,被政府判了枪毙。林有福一家跟惊弓之鸟般,彻底识相了,不敢再胡乱折腾。 他们平时没事也很少出门,生怕别人想起他们以前欺负过林家。 张秋菊恨红了眼,同时也臊热了老脸,投完票赶紧回家。 现在他们就像过街的老鼠,别说去报复林家人,就是在村里说句话,村里的老头子都要亲自上门戳着脊梁骨骂人。 张秋菊之前还盼过自己家这一脉的亲戚竞选成村支书,这样他们家的日子至少会好过些,可是现在连同支的亲戚们都远着他们……村支书更是让林远当上了。 张秋菊知道他们家在村里是彻底没有出路了。 石九村固然以后会变好,但留在这里是再也过不上宁静的日子。 张秋菊回到家里后,沉默地跟大家商量:“要不,我们去别的地方逃荒吧?” 儿子们猛地一拉椅子,发出刺耳的嘎吱声,“阿妈,凭什么……不就是林远选上村支书了,我们现在碍不到他们!” 张秋菊呐呐地说,“留在这里日子也不好过……” 上工没人喊,农具故意分给他们最坏的,活到的是最累最苦的,上次全村分猪肉汤干脆没有他们的份。他们走到哪里,村里人都是忿忿难平,指着他们的脊梁骨骂社会主义的蛀虫、富反分子。 软刀子虽然杀不死人,但能磨死人。 “送走你爸,我们就去逃荒吧,逃到哪里都算数。” 说着张秋菊都有些恨男人太贪心,不仅搞得自己没了命、还连累了家里人。眼看着以后石九村一点点变好,但他们却无法再待在村里了。 林远当选村支书,就是他们一家的催命符!林知有回不来,林红樱远嫁东北,每当村里人想起这两件事,就会多迁怒林有福家一分。 好在现在闹饥荒的地方多,逃荒的人也有很多,他们逃到富裕些的村子,总不至于比现在差。 林有福家人失魂落魄地吃了顿红薯饭,默默地把家里的东西打包。 …… 人间三月,春暖花开。在温暖的春风中,某一天忽然春雷阵阵响起,难得地下了一场雨。 这是春天以来的第一场雨,它在所有人千呼万唤中,慷慨地向大地泼洒。 好多农民都跟疯了似的跑出来,淋着细雨,感恩这场雨。有的农民甚至把手、把头亲昵地贴在地上,摸着湿润的泥土,笑出了眼泪。 再多下几场吧,这样他们的粮食就有保证了…… 春雨连下了三天,空气变得湿润,温度适宜。公社决定在几天后插秧,林红樱看着时机差不多便抛秧了,抛秧前他们给田地沤肥、整地,把水灌进田里。 育秧盘里的秧苗经过一个月的精心培育,绿油油的长势喜人。负责进行育苗的三个研究员把秧苗带来。 村民们久久不见它觉得很稀罕,这些秧苗子养得比他们强多了,长得又直又壮。 要不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看着长大的,恐怕都不敢相信它用塑料盘养出来的,盘子里的秧苗密密实实的,没有哪一格缺苗,根系发达粗壮,每撮约有5~8株秧苗。 林红樱卷裤脚,拿着秧盘跟大家详细地介绍起育秧的要点,之前给他们演示过的种子消毒浸泡、营养土成分比例是多少。 “育秧之前要配好种子萌发所需的营养物质,腐熟的牛粪、草木灰和蘑菇菌渣中富含营养物质,能让秧苗长得更好。” 村里识字的干部拼命用笔逐字逐句把林红樱的话记录下来,以便下次育秧时能用上。 村民们听得意犹未尽,终于轮到抛秧,林红樱从秧盘里取出苗来,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她拿起秧苗一撮撮地跟天女散花似的,用力均匀抛到田里。 秧苗飞落到田间的四处,而林红樱只站在田里挪动,一会的功夫就抛完了一小片田。 林红樱说:“至于抛秧——力气够就行了,轻点抓秧苗,抛均匀点!” 她把一盘秧苗摆在村民们面前,热情地邀请他们:“你们谁来试试?” 龙奶奶抛了大半辈子的秧苗,见大家都不敢抛秧,一时技痒,她接过孙女手里的秧盘。 龙奶奶顶着大家敬佩的眼神,用力地甩着秧苗,那姿势甚至比林红樱还要更均匀、更快。 种了大半辈子的田,乡亲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新鲜的抛秧。 林红樱站在田埂上迎着春风,跟农民们解释原理,“这些秧苗现在虽然都泡在水田里,但一个星期内它们就会逐渐立起来,因为植物都是向着阳光生长的。” “它的身体里有一种叫‘生长素’的东西,跟我们身体里的营养差不多。它管着秧苗生根、生茎、哪里长得快的事情。秧苗靠近地面的茎叶,生长素多,那一边就长得快,茎就会弯着向上长。” 她打了个农民通俗易懂的比方,“就像你们掐弯黄瓜,弯的那头掐得多了,是不是黄瓜就长直了? 那是因为弯的那侧生长素多,长得更快。我们把弯的那侧掐一掐,生长素被掐‘漏’了,它就长得慢一些,慢慢地黄瓜就长直了。” 说到掐黄瓜,农民很快就听明白了。 他们热情地说:“林同志,你这个办法要是能行,一个人抛秧抵得上一组小队插秧,春耕就不用愁抢不到时间。” “是喽是喽,以前每年春耕插完秧我的腰像断了一样。” 第152章 农民在春耕时有三怕:一怕春耕不下雨,二怕秧苗不够用,三怕劳动力不足。 如果林红樱抛秧实验能成功,村里可以把周围的荒地垦成农田,不必担心春耕人手不足。其次,可以大大减轻人的劳动负担,加快插秧效率。 粮食的重要性,在当下不言而喻。多种一亩地,就能多养活两个人。 只是这抛秧的法子究竟会不会影响粮食产量,谁也不清楚,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 经济实验室的三名研究员特意在田边搭了一个简陋的床屋,晚上就睡在田边,轮流交替着做详细记录,也是防止有人搞破坏。 集体春耕前,春雨连下了一星期,让干涸的水库有了盈余,县政府算准了春耕的时机,趁机会把水库放闸,让水流到每一块农田里。 开闸放水的那天,十里八乡的村民都趁机到水库下游,开水库放闸意味着能捞鱼。这是难得的能尝到肉味的好机会。 林远这个捞鱼高手自然也不会错过。 因为龙奶奶爱吃鱼,林远非常热衷于打鱼,练就了精湛的手艺。 林远去得晚,没排到好的位置,只能到水库下游的水渠捡漏,他痛惜地直拍大腿,“要是早知道他们来得那么早,我半夜就摸黑来了。” 林红樱用怨念兑换了十条三到五斤重的大鱼,兑换的那一瞬黑黢黢的鱼影从水底浮起。林远心下一喜,来不及多说,立刻拿网捞鱼,激起一片水花。 林远刚一撒网,鱼就跑了。 邵青峰看见了鱼影的影子,取出了小叔的鱼叉。 林红樱点了退单,水里的大鱼一会就消失了踪影。林远捞了半天没捞到一条,“这水库里的鱼怎么变得那么机灵了?” 经过几个月的连续大旱,河床的水流较浅,林红樱并不担心林远走远了危险。 林红樱再来了一次兑换和退单,这样产生的效果更逼真。 只是没想到这回账户里的怨念生生地被扣掉,林红樱回头一看,发现邵青峰站在清凌凌的河水中,一手拿着鱼叉,一手拉着渔网。 他凭本事硬生生地花掉了她账户里的怨念! 刚刚邵青峰跟林远商量了一下对策,联合围堵鱼群,两人一起守住了三面,网开了一面,让鱼主动地游到网里。 林小叔激动地一蹦,“青峰,还是你的战术好!” 他缓缓地拉着渔网,感觉到有些吃力,等渔网彻底捞上来才发现他们足足网到了十来条鱼,个头肥大,有野生的花鲢、草鱼、鲤鱼,鲈鱼。 鱼鳞迎着日头反射出令人炫目的美丽光泽,别说是周围人看傻了,连林远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满脑子都被“今晚吃什么”占据了。 乡亲们都知道林远捉鱼是一把好手,但亲眼看到总比听传闻来得更震惊。 那些大晚上就来等着开闸的农民,能捞到鱼就算了。可是他们来得比林远还早,别说鱼没捞着,连个鱼影都没看见,只捞到了一点小虾小蟹塞牙缝,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大伙看着林远手里沉甸甸的渔网,这会又觉得还不如刚刚同他一起捞鱼算了。 他们羡慕得牙花子都泛着酸,“林支书,你这手艺祖传的吧?” “什么时候教教我们?” 林远连连摇头,“不是我,是我侄女婿捞到的,我只是打个配合。” 但即便林远怎么解释侄女婿战术用得好,大家也把捞到鱼的功劳算在了他头上。全是因为有林远这个师傅带得好,侄女婿才能捞到鱼! 经此一役,可怜的林远继失去独自进山捕猎权后、再次丧失了独自捕鱼权! 林红樱并不帮他解释,这样正好。 她见过林远下水捞鱼的场面,大冷天的他一个扎猛子冲进河底,辛苦又危险,所获却甚微。以后石九村能搞起养殖经济,鱼总会有得吃,不急在这一朝一夕。 林远解释得头大,无奈地摇头,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眼见着人越来越多,他赶紧把鱼倒到桶里,坐着侄女婿的摩托车回家。 第153章 林远背着满满一桶的鱼回到了家。 冯秀丽看了一眼,惊得手里的锅铲都掉了。桶里的水几乎都溢了出来,桶里全都是鱼,交缠在一起甚至需要用网搂着,才不会让它们跑出来。 生机勃勃的画面,就这么活蹦乱跳地钻进人的眼帘,让人看着就心生欢喜。 冯秀丽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自己从来没见到那么多鱼! 她高兴地围在鱼桶边上,一条条地数着大鱼,满眼都是亮晶晶的狂喜。 龙奶奶见了鱼瞬间就犯了馋,忍不住流口水,问道:“怎么这么多鱼啊?” 林远美滋滋地说:“鱼是青峰捉的。” “他们都说昨晚水利局悄悄放了一道闸,好多大鱼都跑了,让我们捡到了漏。” 林远问怎么处理这些鱼,林红樱做出决定:“挑一条大的鱼出来,给实验室那边的专家送过去,给他们尝尝鲜。” 林远心里也有这个想法,“送点给他们改善改善伙食,这段时间他们也辛苦了。” 这段时间这些专家很辛苦,日夜不停地守着试验田。 他们村开垦的荒地,在专家的指导下慢慢地养起来了,全村人都去捡粪肥田。 按专家的方法,第一年轮种大豆、萝卜、苜蓿这些肥田的作物,大豆的根可以固氮作用,让土地变得肥沃。萝卜和苜蓿,把茎叶切断埋在土里,这样养上一年半载,土壤就有肥力种水稻了。 林远挑了一条十斤重的黑鱼,吩咐女儿送去实验室。 全家人忙碌地把剩下的鱼切成鱼片抹上盐、晒成鱼干,留作以后的食物。 经济实验室。 周铭德正在伏案工作,根据成员们测绘出来的石九村地质数据,撰写土壤改良方案。 梁素英乐呵呵地笑着说:“老周,村里支书的女儿给我们送鱼,我们今天有口福了!” 周铭德闻言脑子转了一圈,还在想村里的支书是谁。村里原本不是没有村支书的吗……但一看林红玉,立刻就联系上了人,原来是林组长的叔叔。 村里新选出来的村支书。 其他几个专家看了一眼那条黑鱼,都放下了手里的工作,“这条鱼不错,又肥又大。” 林红玉拎着大鱼,笑盈盈地跟他们说:“这是我姐姐和我爸爸让送过来的,给老师们尝尝。” 说完她放下鱼就走了。 大家围着这条鱼,面面相觑。他们甚至还来不及掏钱买鱼,人就不见人影了。 周铭德哑然失笑,对众人说:“吃吧,就当报在林组长的账上了。” 专家们来到石九村差不多一个月了,每天望着百废待兴的小农村,吃着林红樱的画的饼。 苦不苦,说实话确实苦。要是换了别人早就收拾包袱回去了,他们以前的单位都是很不错的,拿着高津贴吃穿不愁,福利待遇不错。 但交流会那天晚上,他们听到林红樱说有个地方需要他们,桂省需要他们,华南需要他们,乃至国家需要他们,他们打好调职报告就过来了,根本来不及思考身外之事。 等人来到了这里,他们才发现生活条件确实差。 住的是以前村委拿来办公的土房子,一间男同志住、一间女同志住,四五个人挤一间房。吃的水要撒把石灰消毒沉淀后才能用来烧水,每天喂山里的蚊虫,守着试验田风吹日晒。 但也有甜的地方,村民们几乎穷得揭不开锅,却要把一碗肉糜汤让给他们喝。方方面面有杨县长、冯书记和林组长的关心。 现在林组长还送来了新鲜的大鱼,陈玉秀笑着说:“这种口福,在城里可享受不到。” “林家最馋人的就是那些酱料。见青,我们就拜托你厚着脸皮讨点回来。” 江见青扶了把厚厚的眼镜,立刻从资料堆里拔出头来,果断地去了林家。 她是这里唯一一个青年研究员,跟林组长这种小年轻更有话聊。不过即便年轻,江见青也有二十九岁了,实际上林红樱这种年轻得叫人吃惊的鬼才才是罕见的。 大家忙碌起烧火、杀鱼,男男女女捋起袖子就干,大家用鱼做了丰盛的一餐。 配上从林红樱那里借来的酱料,黑鱼做得是有滋有味,让人美滋滋地饱餐一顿。 他们在这里有活干、项目看得见奔头,偶尔还能打打牙祭,吃点苦权当做考验了。这种日子让他们内心感到充实,神仙来了也不换。 …… 林家。 林红樱大展了一番身手,她用卤料卤了一只猪耳朵,卤得又香又嫩,切出的猪耳朵肥瘦均匀,嫩滑得流油,还切了葱姜丝蒸了鲈鱼,看得林红玉拼命地吸口水。 林红玉跑得那么快还真不是怕专家们掏钱给她,而是她要赶着回家吃饭。 堂姐这手艺真是绝了,谁娶了不迷糊。除了工作之外还会吃会玩,她出去出一趟差,除了带好吃的东西回来外,还带上了人家食堂师傅写的食谱。 她以前不太会做饭,全是回到村里后掏出一张张菜谱,照着菜谱现学现卖,只为了让奶奶吃上一口好的。 以前林红玉觉得她堂姐嫁了个好人家,命特别好,现在她反倒羡慕姐夫。 “杨县长来啦。”林红玉吸着口水说。 杨县长走进门口,“哟,我来得真是不凑巧。” 林红樱赶紧给杨县长盛了一碗饭,“哪里!你来得正好,一块吃饭吧。” 杨县长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在村子监督工程,在她的监督下,实验室的地基已经打好,通水通电,墙已经在砌了。石九村之前耗费巨资拉了一条电线,这条电线也不算白拉,正好留给了实验室用。 吃完饭后,杨县长跟林红樱讨论了村子的经济改革方向。 杨县长这段时间走访了附近的几个村落,让地质局的测绘院绘制了整个县的地形、勘察了河流、道路、农田总数。 她发现林红樱在经济上颇有天赋,常常来到林家向她请教。 而林红樱对这位县长是打心底敬佩,不仅工作能力强、还善于听取意见,灵活变通。 吃完饭后,杨县长问林红樱:“林同志,这几天我在想除了猪饲料这种经济模式,还有没有别的模式,可以让别的村、别的县效仿。” 林红樱思考片刻说:“当然有,比如我们这里气候温暖多雨,一年四季都可以发展桑蚕经济。桑叶可以拿来喂蚕,蚕沙可以拿来喂鱼,鱼塘的淤泥可以拿来肥田,这样河里的鱼肥了,地里的庄稼壮了,蚕丝出口富了一方的经济。” 后世里桑蚕养殖最多的不是富庶的江浙,而是桂省。桂省是桑蚕养殖最大的省份,蚕茧产量超过全国的50%以上,稳居全国第一,便有了那句“世界蚕业看中国、中国蚕业看桂省”。 杨县长立刻掏出笔记本,把这个思路着重记在了本子上。 她顺便抛出另一个问题,“我们这里不像江浙河网密集,另外挖鱼塘会占据林地和山地。” 林红樱等的正是她这个问题,她笑了笑说:“像我们村如果养鱼的鱼塘不足,可以利用稻田养鱼。鱼游在水田里能掀起土壤和肥料,加快分解有机质,还有助于稻谷的根透气,让稻谷增产。” “稻谷的残叶和花穗、害虫、杂草和丰富的微生物能给鱼提供丰富的食物……” 在“稻+渔”的模式基础上,后世桂省还摸索推广出了“稻+螺”、“稻+小龙虾”、“稻+蛙”等模式,打造出了三江稻田鲤鱼、全州禾花鱼多种具有地理标志性的农产品。 稻渔经济能在紧张的耕地条件下,实现“一水两用、一田双收、粮渔共赢”。 听到稻田养鱼这个思路,杨县长心中陡然一亮,她听得惊呆了,铅笔尖跟磨了火星似的,疯狂地摘记逐字逐句记下这个思路。 林红樱说得意犹未尽,遗憾地摇摇头:“不过——” “不过现在大家都饿着肚子,顾不上那么多规矩,等大家都能吃饱了饭,有了条件再试试它。” 无论桑基鱼塘、还是“稻渔”模式都是很好的经济模式,往大里说可以带动经济,节约土地、粮食增产,令多方受益,本地也有搞它的基础。 私心里说等鱼养起来,奶奶今后都不愁有鱼吃了。 杨县长明白,凡事不会一蹴而就,她爽朗地笑着说:“林同志,先种下桑树,等到能养蚕的时候稻田鱼也能养起来了。” 栽下一棵桑树苗,到桑叶能养蚕的时间是一年。届时,县里的饥荒问题想必已经解决了。 真不愧是能给省里提意见的专家,这一番话令杨兰花有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感觉。 …… 一周后,试验田里的禾苗逐渐抬头、立了起来,春雷阵阵,天空飘洒着如细丝的雨露。 试验田里的禾苗接受着大自然慷慨的馈赠,贪婪地吮吸着春露。 一片绿油油的,看着非常喜人。 梁素英等人又开始了第二轮抛秧,这一期的抛秧时间跟村里的春耕时间保持一致,等春耕完毕后他们还会抛第三次秧苗。 原野上遍布着春耕忙碌的景象,石九村的农民们在拖拉机轰鸣的声音中,展开了“抢春耕”劳动。 林红樱去了一趟市里,把这段时间研究员们记录下的抛秧试验数据上交。 桂省农垦局。 厚厚的一摞资料里事无巨细地记录了秧苗从培育到抛秧每一天的生长变化,还有研究员手绘图。 何聪看完后非常满意,直夸林红樱工作干得漂亮。 林红樱说:“这数据是周铭德和梁素英几个人弄的,日夜不停地记录,只夸我一个人可不厚道。” 何聪说完,掩上办公室的门,压低声音说:“昨夜黑省的粮食顺利抵达了邕城,派了几列火车日夜不停地运送。” 运送粮食的火车开了最高的路权,除了补给燃料外根本不靠站、不停车。粮食由军方亲自负责押送,地方根本不敢拦截。 如此谨慎是因为以前内地购置大型机械,派车运送,有时会碰到地方政府拦截,美名其曰它更需要机器,强硬的领导亲自出面周旋能要回来,弱一点的就生生吃下哑巴亏,实在是不得不谨慎。 即便它打的名头是机械运输,何聪也担心得好几天都没睡好觉。要是让别人知道这辆列车押送的是粮食,危险还要翻上数倍。 林红樱听到这个消息,眉目一下染上了笑意,“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她郑重地说:“领导,黑省的粮食一定要如期交还,我这一生的事业和清誉都赌在上面,成不成今后就靠你们了。 ” “如果还不上粮食,我就是黑省最大的罪人,我也没有颜面再回来了!” 何聪听完乐了,“你这小林,你这小林,看你这话说得多见外……” 这句话拿去糊弄别人还行,却糊弄不到他。别人不知道,何聪还不知道? 这机灵鬼,算账能算到她头上? 这件事是加上了三重保险,首先第一步把黑省的技术员、机械、粮食借了过来,给农田增产增收 ,让农民吃饱了肚子有力气种地。 其次,早稻田有黑省派来的技术员、干部亲自监督,相当于把田地借给黑省种、用来生产他们所需要的粮食。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林红樱还弄了一个实验室研究猪饲料,将会走东南亚出口创汇这一条路,用挣来的外汇储备购买粮食。 猪饲料在东北的火爆,已经证明它有足够的实力引起养殖业的风暴。 当然人家也是冲着第二、三点来的。 不过何聪仍旧郑重地向林红樱承诺,“小林,你就放一万个心回你肚子里吧!” 林红樱特意把历史上今年发生过的事情,拿出来强调。 “去年闹旱灾,今年预测有病虫灾害,我已经让实验室那边研究病虫灾害的应付方法,农科院也要加紧提防。” “等春耕忙完后,就要抓紧时间修建水利和防洪,防止夏季的洪涝和台风。历年旱灾洪涝不总是单独出现的……” 实际上也不需要强调了,她在建议书里已经着重写了它们。 何聪心里有数,他同样重视这两件事。以前是没条件办,现在是有条件了,有钱、有粮食、也有技术员,自然要跟上。 从黑省借来的粮食,本就是为了给修建防洪设施的农民发的。 谈完正事后,何聪跟林红樱说:“小林,我们联系上你爷爷了,但他拒绝了调回来,这是他的地址和通信方式,你回头跟老人沟通一下。你爷爷这件事以后还有需要,随时跟局里联系。” 林红樱心中诧异,老爷子竟然不愿意回来? 她收下了联系方式。 …… 第154章 林红樱跟何聪汇报了样板村的情况,经济作物实验室的若干个项目,以及饲料厂春耕后再建设,做饲料的技术、原料、设备的准备和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反复叮咛。她本身不是一个爱说废话的人。 林红樱把手头上所有的资料都带了过来,尽可能详细地交差。 育苗抛秧的试验已经告一段落、剩下的工作由梁素英他们三个研究员跟踪研究即可。 样板村的工作逐渐走上正轨,平时有杨县长和冯书记关照着,小问题有电话沟通,大的问题林红樱会亲自过来出差一趟。而家里的问题处理得差不多了,虽然跟预想的带奶奶一块回东北有些出入,但眼下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 林远和冯秀丽对奶奶都很好,林家在村里也改头换面、重新站起来了。 来到桂省那么久,林红樱也是时候回东北了。 何聪听完汇报,给予了高度的支持和赞扬。 他听完林红樱的汇报,心里也清楚林红樱这趟是来做交接的。农彦平催她回去的电话,打了一通又一通。 以前还有育苗抛秧这个借口,但如今实验已经完成,何聪再把人截下来就不厚道了。 他的脸上流露出不舍,“你这边的事差不多结束了,我猜你近期快要回去了。我让财务给你先预支几个月的工资。” 工作记录交得整整齐齐,后续安排事无巨细。省心、办事效率高、科研能力强,不仅有极高的农业技术水平,搞经济这方面也有独到之处。 要不是这个人是他从别处挖来的,何聪还真不舍得让她离开。 他从办公桌底下取出一箱罐头,“这些家乡的土特产就带回去吧,上次你没有要。回到东北后就很难吃上家乡的菠萝了,多少带点回去吧。” “你别着急拒绝,上次你给罐头厂的建议很好,在你的建议下他们做了一些大胆的尝试,节约了一笔经费。” 林红樱戏谑道:“这点罐头可收买不了我。” 何聪哈哈一笑,问道:“那你说说看什么能收买你?” 林红樱开玩笑地说,“比如明园饭店的月饼?” 上次在饭店她随口问了服务员,饭店是否有月饼卖,服务员说没有。林红樱于是就想了起来月饼盒子上写的日期,八十年代后它才开始有月饼卖。 何聪在明园饭店接待过几次领导,从没听说过明园饭店有月饼卖,这显然就是为难人了。跟在老婆饼里找老婆有什么区别? 他怒笑道:“我看你还想吃龙肉!” 【何聪2级怨念+1】 林红樱推了把罐头,一笑:“嘿嘿,龙肉倒是不必了。这些罐头领导您啊,就留着吧!”, 在物资不丰富的年代里这就是最拿得出手的食物,这是上次招待黑省考察团剩下的罐头。一个多月过去,何聪一罐也没舍得开,林红樱更希望这些罐头能给他们带来一点甜蜜。 林红樱走后,何聪仔细翻开她送来的材料,沉甸甸的一摞,拿在手上很有分量。 他能感觉得到这份材料的重量,感受到林红樱的一片热忱。他从抽屉里取出了老花镜,一点点耐心地看了起来。 …… 何聪给林红樱预发了两个月的工资,她特意去了市里的供销社和百货商店。 反正手里上的桂省的票券带回东北也没有用武之地,不如花掉了省事。 农彦平上次来桂省时正好给林红樱带了两个月的工资,如今她正是有钱的时候,逛商店买东西根本不慌。 粮油肉蛋经常断货,排队的队伍十分壮观,粮油副食品店是不用去凑热闹了。林红樱比照着兜里的票券和钱,打算能买什么东西就买什么。 桂省的商品种类远不如东北的丰富,但邕城毕竟是省会城市,商品种类比县城的供销社要丰富很多。 看了一圈林红樱买了很多东西,肥皂、煤油灯、一只送给妹妹用的钢笔、手电筒和两双电池、两斤高价水果糖。 商场的柜台旁摆着一座沪市来的机械钟,造型十分美观庄重,让林红樱停步驻留看了几眼。 它有着浓重的时代感,挂钟外边缘是红木制成,表面的油漆油光滑亮,花纹复古美丽,凑近可以听见精密的零件咬合的声音,精巧而古典,极富浓厚的时代特色。 给她拎东西的司机师傅都要看得瞪圆了眼睛,咽了咽口水,“林同志,这个钟别看了,你不会想要的。” “不,我想要。”林红樱看到它的那一瞬,就喜欢上了它。 “它起码要两百块,带够钱了吗?这是沪牌的,不便宜……”小吴压低声音提醒着林红樱。他可不想被售货员骂出去。 一座挂钟两百六十元,价格自然要比手表更昂贵。 村里没几户人家有表,林家更不会有这种东西。以前没有不要紧,随着村里的事务越来越多,林家乃至整个大队都不知道时间,不仅耽误时间,更会耽误生产效率、耽误农事。 这座钟表买回去之后,村里上工的时间都能有准数。往小里说能让家里人有时间概念,往大里说能让全村人都有时间的概念。划算! 钟声一响,附近都能听到声音。 林红樱数了一沓大黑十和特供券出来,买下了这座座钟。 司机小吴第一次见到出手那么阔绰的技术员,眨眼间半年的工资就这样哗哗地花掉了,她根本不带心疼。 交钱的那一瞬,小吴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替她心疼钱,疼得一抽一抽的! 最后林红樱花掉了身上所有的布票,扯了三十尺的棉、麻布。 商店的售货员低着头听见客人说要三十尺的布票,刚想怼几句,结果抬头一看,那位女同志从口袋里掏出布票,一张张地数出来,她是真的有这么多布票!售货员说话也有些不利索了。 “同志,同志你等等,我去仓库调货!” 夜晚,林红樱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回到家,小吴小心翼翼地抱着昂贵的座钟走进林家。 林红樱见到迎面而来的冯秀丽,把手里的布交给她,笑眯眯地说:“婶婶,你帮我找村里几个手工活做得利落的妇女,给今年村里去应征的新兵做双鞋,顺便打听打听他们的脚码。” 冯秀丽看着侄女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 她怪嗔,“给他们做鞋做什么?”这可是那么好的布料啊…… 林远想到了什么,低头的那一瞬间就明白了侄女的想法,五味杂陈地看了侄女一眼。他低声地告诉媳妇:“去找吧,别问那么多了!” 第155章 林红樱这趟回来买的东西可真不少,光是那三十尺布就足够让人咋舌。更何况她身影一闪,后边的司机师傅把笨重的挂钟抱了进来。 林远当场就看得双眼发直,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拿手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 “这……这东西家里没地儿放吧。” 挂钟那是有钱人家才用的东西,林远怎么敢肖想它。全村没有一家人有挂钟,林远哪里敢肖想这种奢侈品? 五年不吃不喝,攒下来的钱都不一定够买这座挂钟。 林红樱放下手里的袋子,洗了把脸精神奕奕地说:“以后就放我房里,有了表生产队以后就可以按时间上工。” 一台挂钟、一袋高级糖果、一袋高级糕点,还有肥皂、手电筒、电池、煤油灯、钢笔…… 这些都是他们曾经很渴望、却囊中羞涩买不起的东西,看得冯秀丽心一惊一惊的,买这些东西究竟花了多少钱啊…… 林红樱一件件地把买回来的商品掏出来,“给奶奶用的手电筒,电池我买了两对,奶奶以后起夜上茅厕就不用摸黑了。煤油以后管够,煤油灯该点就点,不用那么节省。” 她把打听来的爷爷的消息,告诉了家里人。 “前段时间我想把爷爷调回来,但我的领导说联系上爷爷,爷爷他现在暂时不愿意回来,他在那边有工作,适应得应该是不错的,我年前给他寄了不少东西。” 她把何聪给的联系方式也给了林远。 林远点点头,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他已经习惯了。老爷子能联系上就好。比那个联系不上、不知道人在哪、更没有只言片语的大哥强多了。 老爷子人缘好,除了年纪大点之外生活能力比他强多了。在外老爷子能结交像邵老那样的好友,在村里他顶着昔日的大地主身份,让村里人甘心选他做村支书。 林远对他倒不是那么担心。 老爷子被调走之前打了个电话,把孙女安排得妥妥当当。林远听老爷子的口风,他也没多想就打了邵家的电话,当时老爷子还有其他几个备选人物咧! 现在一看,老爷子的选择果然没错,孙女婿选得不错。 可以说现在家里最没本事的人就是林远,他担忧自己、担忧老母亲差不多…… 林红樱跟林远夫妻说:“叔叔婶婶,我在农垦兼了一个职务,行政十九级工资,有高级知识分子补贴,这份工资和补贴你们以后每个月去县政府领取一下,我不能在奶奶跟前照顾她,这份工资就留给奶奶养老。” “她的骨头、腰腿常常疼痛,那是她年轻时干活落下的病根,奶粉要提醒她每天冲一瓶,如果奶粉不够,我会从东北寄回来给她。” 林红樱从物品中取出钢笔递给堂妹,郑重地说:“红玉,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 她含笑地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时代,主席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妇女能走出大山,能走进最高学府,未来能走向政界、商界和教育界。你将来可以选择成为农民,也可以成为科学家,去成为你希望成为的人。” 林红玉握着手里的钢笔,感觉到掌中的笔热得发烫。 闻言她的脸颊忽地跟烧起来般,迅速涨红,心潮澎湃得不能言语。堂姐竟然送了她一支钢笔,还跟她说了这些话! 她以前很反感林红樱,但现在却一点也讨厌不起来。 林红樱就像那连绵的高山峻岭,令人不觉地仰望,每一次看都有不同的感受,不知不觉中目光已经在追逐她、跟随她。 以前爷爷、大伯是林红玉崇敬的对象,可是在潜移默化中,她心中那道丰碑已经变成堂姐。 她不远千里从大都市回来,回到大山里、回到农田里、回到乡亲们的身边,她能靠自己的本事让村里人过上有盼头的日子! 林红玉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妹妹,曾经怨她傻、恨她笨拙,但堂姐从来没有怪过她,一贯温良宽厚、不计前嫌,林红樱就是她见过的最最好的姐姐! 龙奶奶含笑着看着这一幕,大孙女说一句她就跟着点个头,笑开了花儿。 她真的觉得自己这一世,是来享福的啊…… …… 村里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春耕。公社用了林红樱育苗的方法,培育出来的秧苗比以往更壮实、长势更好。 因为今年用上了新的耕具、拖拉机,加上有更科学的劳动安排,村民们不像往年那般疲于奔命,轻松了很多。 在繁忙的劳动中,冯秀丽在妇女群体中找手工活好的女同志,她一声吆喝下来,十几个妇女都纷纷表示要参与进来。 她们以为是帮林家做衣服、鞋帽,没想到却是要给村里即将要应征的新兵纳的棉鞋。 她们听完冯秀丽的话,个个都欣然地表示:“林同志那么好的棉麻布全用来纳鞋浪费了,鞋面用好料、鞋底用省下的碎布就行。” 有个婶子拍着胸脯说:“算我个人的,我自己出点破布来纳鞋底。” 狗倪的姐姐李荷听完热泪盈眶,她想起自己的三个伯伯,当年他们只穿着单衣、一双草鞋就出征了,这一走再也没有回来,成为了爷爷心头永远的遗憾。 她默默地从家里拿了好多不要的烂布头,一帮妇女们白天干活、私底下挤出休息时间秘密地赶制鞋子。 针线密密地缝在鞋底,那些不起眼的破布经过妇女们那一双双巧手,变成了纳了一层又一层的千层底。在繁忙的春耕交响曲中,一双双结实、美观、又耐穿的麻布鞋诞生了。 …… 林红樱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任务了,趁着这段难得悠闲的时光,她和邵青峰带奶奶去了一趟邕城。 她带奶奶把邕城里最出名的国营餐馆、饭店吃了一遍。 传说中的招待所住上了,百货商店逛过了,他们还带奶奶看了一场电影,林红樱从来不曾带奶奶做过这样的事。 林红樱最遗憾的事情是奶奶用辛勤的一辈子,参与建设了这个繁华的世界,但最后世间所有的繁华都与她无关。 龙奶奶一向是安于满足的人,一直对别人说自己这一辈子“够啦够啦”,她并不遗憾。可是林红樱却深深感到遗憾啊! 她曾见过最波澜壮阔的大海,俯瞰过最巍峨的高峰雪山,领略过绵延万里的长城,于苍茫的西北中见证掉落人间的翡翠,吹着亘古的风沙赞叹埃及的古文明。她去了最好的高等学府,去到了国际顶尖的农业学术交流会,去做她的超级豆的报告。 她站在奶奶的肩上领略到了世界的精彩,而奶奶却很少亲眼看看她参与建设的精彩世界! 但这一次在人头攒攒的人海中,林红樱握紧她的手,亲自把她带进了这个繁华的世界。 她耐心地给她介绍每一样新鲜的事物,正如自己蹒跚学步时,奶奶牵着她的手去认识这个世界那般。 邵青峰用借来的相机,让路人拍下了他们三人站在百货大楼下的合影。 …… 石九村。 杨县长频频来找林红樱讨论农村经济改革的问题,抛秧育苗结束后,她知道林红樱留在村里的时间不剩多少天了。 杨县长把最近几天的情况跟林红樱交流一番,“最近县里其他村子看见石九村在建设,都很羡慕。很多村里的干部问我们有没有给他们的规划安排。我跟你聊过之后,走访了很多地方也做了一些计划。” “但是有些地方,荒山野地碎石多,既不适合开垦田地、也不适合种果树。没有很多平缓的地带、河流,没办法进行农牧、渔业养殖。对于这种地方,林同志有没有什么建议?” 林红樱接过杨县长厚厚的笔记,里面记录了每个村子的地理水文情况、农田亩数、家庭数目,安排了适合的经济模式,干部做到这个份上,实属是尽职尽责。 那些几乎不适合任何经济模式的村庄有个普遍的特点,地处偏远、交通不便,土地贫瘠,山地多。 如果放纵不管,长年累月下去这些村子只能越来越贫穷,人口越来越少,耕地逐渐荒废。 林红樱想了片刻,提出一个建议,“种桉树。” “桉树?”杨县长问。 林红樱点头,平静地说:“对,种桉树。桉树是一种经济价值很高的树种,用途广泛,材质优良,上个世纪就引入了国内,关于桉树的种植方法和养护,县长可以到农科院找一批专家过来指导。” 南洋有奇木,扶摇入云天。 它漂洋过海而来,浑身是宝,树油可做芳香,木材可用于建筑、家具、木质工艺品,纸浆原料;它坚忍顽强,适应力强,它的树皮和果实能抵御烈火,火灾后仍可以重新发芽。 它在桂省拥有着年产超过三千亿元的经济价值,填补了国内木材匮乏的现状。 它挑起了国家用木材的重担,因为有了它,家具木制品的成本逐渐低廉,便宜的家具才能飞入寻常百姓家。其他地区为了追求经济而牺牲的森林,包括曾经被砍伐掉的大小兴安岭,得以休生养息。 每当坐车返程,当两侧的山岭开始变成一望无际的桉树林时,林红樱就知道自己回到家乡了…… 第156章 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本章推荐bgm《我爱你中国》小提琴版,李奇懋) 杨县长走了之后,林红樱动手写了一篇《关于桉树的种植培育意见》,等回去之前交给实验室的研究员跟进研究,培育出更好、更符合经济要求的桉树品种。 科学合理地规划布局、控制栽种密度、将它跟珍稀树种轮流间种、禁止将它种植在水源或水库附近,都是保护生态土壤的方法。 与它相似的树种譬如竹、松都有抢占同区域内土壤生物的生存空间,可是留给竹和松的是美名,留给桉树的却多是骂名。 树是好的,坏的是人。 后世的承包商更是不顾生态资源,单方面追求经济效益,违背自然规律疯狂地密植桉树,更是导致了水土流失、生态被破坏。 而今林红樱要为它设上一道红线,把这只赚钱的金老虎关进笼子里,踏踏实实地给一方带来经济,而非生态破坏。 …… 林有福家。 在春耕最繁忙时,张秋菊带领着家里人摸黑,离开了石九村。 他们路过村里那片实验田时,有几个儿孙想把田里的苗全都拔了。 张秋菊心里虽然涌上一抹快意,但想到丈夫被枪毙、凄凄惨惨的结局,拦住了他们,“别搞了,要是被追究,要坐大牢的!” 正当这时,两个守着实验田的农民绕了过来,严厉地问:“谁在那里!” 原来大家都知道这片实验田的重要, 他们体恤研究员的辛苦,好多人自发地来到田里轮流守夜。林远给这些守夜的人,每天记上了五个工分。 一听到声音,张秋菊一家立刻吓得犹如惊弓之鸟,赶紧背着包袱逃出了石九村。 …… 热热闹闹的春耕,在绵绵的细雨中即将落下帷幕。 今年村里应征入伍的新兵一共有三十人,李狗倪就是其中一个。这几年南猴战事吃紧,桂省先后征了几次兵,征兵的条件放得特别宽松。 林红樱趁着他们入伍前的几天,特意让村里的干部把他们叫来,集合在一起。 春耕暂告一段落,乡亲们听到消息也纷纷地涌来村委办公的操场里看热闹。 村里的妇女们高兴地从针线篓里拿出崭新的布鞋,一双双都是按着他们的尺码做的,分发到他们每一个人的手里。 林红樱笑着说:“这是大家给你们做的布鞋,我出了点鞋面的布料,千层底的鞋底每一块布料是她们挨家挨户给你们讨来的。” “盼你们穿上新鞋,整整齐齐地入伍,将来平平安安地回来,要记得家里牵挂你们的亲人、记得回家的路。” 感谢先辈用鲜血换来的和平,这一次,这批年轻人不用再穿着草鞋上路,部队里也会给他们发崭新的军装、发过冬的御寒装备。 准新兵们拿到新鞋,高兴地立刻脱掉了脚上破旧的草鞋,直接换上了新鞋。 布票太珍贵了,他们穿的依旧是草鞋。 鞋子真柔软,李狗倪穿上的那一刻,眼眶顿时红了,他激动地对林红樱说,“谢谢姐姐!” 他连声跟妇女们道谢说:“谢谢你们,鞋子真好哦,很合脚!我穿了都不想脱下来了!” 李狗倪挠了挠头,闪烁着黝黑的眼睛说:“姐姐,我还想拜托你一件事。我的名字是土名,我跟爸妈商量过了,想问问你能不能给我重新取个名,取个响亮的名字,你是有文化的人,取的肯定好!” 林红樱看向李狗倪的父母,他们满含期待地冲她点头,露出憨厚的笑容。 林红樱沉思片刻,“叫平安吧,李平安,平安归来。” 李平安立刻高兴地拍着胸脯说:“以后我就叫李平安了!大家都叫我李平安吧!” 其他小伙子嫉妒地纷纷说:“姐,给我也取个名吧!我也没名,我叫张三哥!” “我也想要!我叫林阿四。” 林红樱有些哭笑不得,征求过他们的父母同意后,她给张三哥取名张凯旋,给林姓的那个孩子取名林思归,每一个名字或多或少带着“平安”和“归来”的寓意,林红樱在纸上教他们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出门在外,自己就是自己的第一责任人,无论何时都要想着家里的父母亲人。将来等你们上了战场,记得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我谢谢你们,国家也感谢你们。” 林红樱望着眼前这批十七八岁的青少年,这个年龄在后世里还是紧张准备高考的年纪,而现在他们却要为了祖国的和平,艰苦地训练着,将来走向生死难料的战场。 我们每一个人都不会忘记你们的贡献。 …… 林红樱送出了鞋子后,自己也收拾行李回东北。 这趟回去冰城,他们谁也没告诉。唯独临行前一天,告诉了小叔,特意嘱托他别告诉老人。 他们回来的时候没有通知任何人,走了也不希望让他们挂心。 林红樱取出了身上所有的票券和钱、又找邵青峰要了五十块,留给了林小叔,托付他带给她的生母。 前世她没有得到过多少母爱,这辈子也不会再乞求一个陌生人的爱。所以相见不如不见,她能尽的只有赡养的责任。 林红樱唯独最怕的就是临行前奶奶会彻夜难眠,她一定会记挂他们赶不上飞机、赶不上时间,特意等到天亮早早地去通知她,奶奶一向是这种爱操心的人。 邵青峰提前几天买好了飞机票,这回的机票是托军区订购的,可以从邕城机场直达冰城机场。 当林红樱拿着行李箱的时候,龙奶奶才知道她要离开了。虽然早已经有了准备,知道她这段时间要回去了。但龙奶奶见了这一幕,仍旧是红了眼眶。 她眼里有不舍的泪光在闪烁,默默地给林红樱的行李箱塞晒好的腊肉、鱼干,紧张忙碌地在灶台前,给他们炒可以带在路上吃的炒米粉、炒饭。 林红樱笑着说:“够啦,我带了十斤腊肉在箱子里。冰城那边不会缺食物吃,倒是奶奶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虽然很遗憾奶奶选择了留下来,但林红樱已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她创造了良好的环境,说服自己放下心中的执念。奶奶希望的好,才是真正的对她好。 她衷心地盼着奶奶健康、快乐、平安,盼着乡亲们吃饱穿暖,过上富足而有尊严的生活。 临别前,林红樱句句细微地叮嘱奶奶,“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诉大家,不要憋在心里。记得我们都爱你,不要总以为自己是累赘。” “虽然这里天气暖和,但冬天偶尔还是会冷的,我给奶奶买有围巾和毛裤,天气冷就多穿点。你的年纪大了,繁重的农活就不要再干了,我的工资留给你养老。 缺什么东西就打电话告诉我,我给你寄过来。” 龙奶奶揉了一把酸涩的眼,摸了摸孙女的头,笑中带着泪花,“很好了,这样已经很好了……” “红樱,我这一世不是来吃苦的,是来享福的啊。” 林红樱顿时红了眼眶,“不要说这种享福的话,这是你应得的。” 龙奶奶眼角也跟着流下了眼泪,“等红玉放暑假,就让她带我去冰城找你。到时候你可不要嫌弃我啊……” 林红樱用力地抱住了奶奶,贪婪地眷恋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 她贪婪地珍惜着陪着奶奶的每分每秒,她多么希望就像小时候那样,一直跟她永不分开。 但肩上的责任和工作,不允许她再多逗留。这世间大多数爱都是指向团聚,唯独子女的爱是指向分离的,就像雏鹰总要离开雄鹰的怀抱。 只盼岁月能够仁慈一些,待她归来时,那个人仍旧在熟悉的地方笑着等她。 林红樱提着行李走出林家,她回头看向奶奶,这一刻她深深地把奶奶记在了脑海中。 她有着发尾微微卷翘的银发,高高大大的鼻梁,眼角的每一道皱纹都含着笑,一双手掌大大的,宽厚仁慈又勤劳。 她的个子不高,背部微驼,在林红樱的心中却犹如泰山那样的高大雄伟。 小的时候盼着快快长大,早点变成奶奶的保护神,长大后她却希望回到小时候,那时可以时时刻刻黏在奶奶的身边。 …… 田野里有人看见了林红樱夫妻俩提着行李,就像他们来时的那天一般,他们赶紧告诉了村里人。 林红樱走到村口,坐上了来接他们的小汽车。汽车缓缓启动时,林红樱听见了很多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回头看去,村口这里不知何时聚集了很多人,奶奶、小叔、婶婶、林红玉,村里的一众干部们、林守山和他的家人们,李平安和他的一家人、实验室的研究员们、张凯旋、林思归……一张张面孔都是熟悉的,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她。 春天明媚的阳光撒在他们的脸上,年轻人搀扶着老人,妻子儿女站在父亲的身旁。他们都对林红樱笑着、招着手。林红樱回头一望,这一幕仿佛电影里精心雕琢的画面。 无论林红樱怎么叫他们回去,他们还是紧跟不舍跟在车的后面,追着送她离开。就连龙奶奶也在跟在车后面,依依不舍地目送她,那双苍老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舍。 林红樱叫司机师傅停下了车,她深吸一口气从车里下来。 林红樱对着这片土地,对着这片土地上的亲人,轻轻地磕了一个头,“回去吧,我还会再回来的。” 她掏出了一个空的铝制饭盒,装了家乡的一掬土。 终有一天她会再回来,回到她热爱的这片土地。 对不起,故乡。年少无知时她曾经对故乡有诸多的误解,怨过她的贫穷、恨过她的闭塞。 正如她曾经对桉树的误解。 桉树的树叶能提取精油,在医疗、药品方面有显着的作用,枝叶可以驱蚊、驱虫。它的木质坚硬耐腐蚀,枝丫是很好的燃料和饲料…… 它的生命力顽强,拼命地从土壤中攫取养分,剥尽了躯干的每一寸带给人们带来富裕,它被誉为“绿色的黄金”,却背负了一切的误解。 而她的故乡,在很多人眼中是贫穷、落后的象征,是走不出的十万大山,是种不完的田、是放不完的牛,但她却默默无闻地榨尽了身上的每一滴血液,无私地哺育着她的每一个子民。 她拥有着漫长的海岸线,明明占据着衔接东南亚最优的位置,却是沿海省份中经济倒数第一的省份。 因为她有着自己的战略定位,她要给祖国守好南大门,建国前后她的身上连绵了几十年的炮火,发展经济时她又成为了永久备战区。 一旦祖国有需要,她就会努力地发展东盟经济、毫不犹豫地打开通往东盟经济的大门,带给祖国的每一个人民便利。 林红樱要为故乡代言,她的故乡风景如画,拥有着漫长的海岸线,一年四季常有鲜美的海鲜; 故乡啊,她有着有像国画般险峻秀美、连绵起伏的群山,四季风景如诗如画卷。有“山水甲天下”美誉的桂林山水,也有被称赞为“天下第一滩”的北海银滩; 她有一年四季吃不完的水果,水果产量全国第一,甘蔗产量全国第一,炼制了全国超过百分之六十的白糖,以甘甜馈赠国人; 她芬芳味美,世界几乎95%的八角、桂皮香料产自于她,端上每一个国民的餐桌,以芬芳馈赠世界。 她养育的人民拥有着勇敢无畏、开拓进取,不怕牺牲的品质,将世世代代永远为祖国守好南大门。 如此的壮美绚丽、风光旖旎,如此的令人牵挂,林红樱永远热爱自己的家乡。 …… 登机前,何聪和陈建英亲自拨冗前来送别林红樱,那箱总是也送不出去的菠萝罐头被他强塞在了他们夫妻俩的手里。 何聪打趣地说:“林红樱同志,带着家乡的味道,去东北继续发光发热。” 陈建英跟林红樱笑眯眯说:“下次回来,我再请你去龙城机械厂食堂吃螺蛳粉!你说的那些猪脚炸蛋炸腐竹,全都给你安排上。” “会有的,今后的一切我们都会有的。”陈建英一语双关地说。 林红樱坐在飞机上,从高空俯瞰故乡,透明明净的飞机窗,她看见了希望的田野上插满了秧苗,绿茵茵的就像给祖国的大地披上了绿色新衣,乡间的道路在空中宛如一根根细细的头发。 终有一天祖国会腾飞,人民会富强,她的故乡也会脱离贫困。 为了迎接这一天的到来,她甘愿匍匐在祖国的大地上,擦尽她身上的每一道屈辱。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 第157章 邵青峰知道林红樱不舍的情绪,默不作声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 林红樱没说话,靠着邵青峰的肩膀闭目休息了一会。 凌晨,他们抵达了冰城机场。 刚下飞机,林红樱被冻得立刻披上了棉大衣,不过半日他们便从温暖的南国又回到了万里冰封的北国。 今天的冰城,雪夜里下起了一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仿佛在欢迎他们归来。 韩卫东跟王秉新在机场外早已等候多时。 王秉新的眼力很好,很快就在出机场的人群中发现了他们,朝着他们招了招手。 一别近两个多月,韩卫东调侃道:“两个月不见,似乎嫂子长高了一点。” 他拿手比划了一下高度,“看样子这段时间似乎伙食不错。” 两个人的皮肤都黑了一个度,林红樱以往那苍白的面庞,此刻如蜜般细腻,一双漆黑的眼睛精神奕奕,嘴唇红润,少了一份疏离、多了一分活力。 林红樱心想,每天的猪肉牛奶都不是白吃的。 她自己也有察觉到长高的迹象,以前她只到邵青峰肩膀的高度,现在略高了些。除了补充营养之外,也有这段时间太阳晒多的缘故。 只要骨垢线没有愈合就有长高的可能,这个身体以前就是太缺营养了。 王秉新含笑地说:“我前段时间恰好去了嫂子的故乡执行任务,不过当时没有时间停留,于是婉拒了青峰哥的盛情邀请,下次有机会一定去嫂子家里坐坐。” 当时王秉新跟邵青峰一起执行了围剿“黑蝙蝠”任务,结束后邵青峰曾邀他去林红樱的老家吃饭,王秉新婉拒了。 时间不多是其中之一,最重要的是不愿给人家添麻烦,乡下想必没有什么好饭菜,特意去一趟倒是讨人嫌。 林红樱戏谑道:“那可惜了,当时你要是来肯定能吃上农村的杀猪菜。那段时间我家挺热闹的,每天都有很多人来,我们请了好几个研究员来吃。” 邵青峰看王秉新的表情便知道他误会了,说道:“我们在山里猎到了两头猪,伙食是不错的。” “什么?青峰哥、嫂子你们那还有杀猪菜?” “亏大了!”韩卫东和王秉新异口同声说。 要是知道有那么丰盛的杀猪饭吃,王秉新一定去。三千多公里他都飞过去了,还差这区区一段路? 王秉新呼出了一口热气,苦笑道:“今年开年部队讨论许久决定削减伙食,上次能大口吃肉还是在嫂子你们农场的食堂。” 林红樱心下一叹。 她清楚内情,灾情并没有结束,今年灾情还将持续扩大,甚至它还是三年灾害中最严重的一年。振华农场养猪的指标比去年降低大半。如果不是用上了高效的微生物发酵饲料,恐怕今年养猪的数量十不存一。 王秉新和韩卫东兴致勃勃地问起了邵青峰,他们在山里猎到野猪的事情。 当听邵青峰说他们碰上了野猪潮的时候,眼里已经是掩饰不住地流露出浓浓的艳羡。 林红樱提了邵青峰开枪打死了三百多斤的野猪王,让全村人都喝上了肉汤。 王秉新心里悔恨的泪水,已经隐隐从嘴角流出。 林红樱戏谑地说:“过两天要是有空,来我们家吃个饭,我们刚好带了点土特产。” 两个人齐齐笑开了花,眼里露出了细碎的光芒,闪闪亮亮的。 “好,就等嫂子这句话了!” “谢了嫂子!” …… 汽车开了半夜,一路上大家聊着天轮换着开车,天亮前抵达了部队的家属大院。 收拾行李的时候,林红樱从箱子里取出了奶奶亲手炒的炒粉。 它里面拌了两个鸡蛋,配着酸笋、辣椒、葱花,她把炒粉放进炉子里稍微加热,香味一会就蔓延了整个屋子。 炉子上热着粉的时候,林红樱目不转睛地看着奶奶亲手炒的粉,情不自禁地发起了呆。 她的思绪被拉回了昨天的清晨,想起了灶台前那个忙碌的身影。 邵青峰把衣服取出来挂在衣柜里,他摸索片刻从箱子里取出了一簇簇山茶花,递给林红樱,“这是村里的野茶花,这段时间开得很好,带了一点回来。” 林红樱惊讶片刻,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里的山茶花。 粉的淡雅、晶莹剔透,红的似火般热烈,黄的犹如明媚的阳光,宛如一抹阳光照进了她的心里。 这段时间忙着春耕和实验室的事情,林红樱忽略了故乡的山茶花已经绚烂地盛放。 没想到她忽视的风景,被邵青峰特意带了回来。 邵青峰把林红樱装在铝制饭盒里的泥土倒进一只花盆中,递到林红樱的面前,声音沉着地道:“你是农学方面的专家,最懂得养花。” “你能养好它的,对吗。” 林红樱抬起头看向邵青峰,心中一暖,像告诉村里的乡亲们那般耐心地,不疾不徐地告诉他茶花扦插的方法。 “茶花喜欢潮湿温暖的环境,栽种之前先要修剪叶片,浸泡在消毒的溶液里消菌……” 她取出剪刀仔细地给茶花修枝剪叶,剪出一段茎,配了药水浸泡茶花茎,药水需要浸泡一晚上,家里没有生根粉,只能泡消毒水了。她心想,幸亏现在有温暖的蘑菇厂,否则想在东北养茶花还是挺不容易的。 …… 次日,林红樱起床,猛然一看发现。 故乡的土,此刻正养着故乡的花。 茶花茎上的叶片含着细密的露珠,放在温暖的烤炉旁边。而花苞插在花瓶中,娉婷袅袅、婷婷玉立。 炉子里热着奶奶做的炒饭,还有一杯牛奶,用锅盖虚虚地掩着。 桌上留着一张白纸,纸上留着一行遒劲有力的钢笔字,“晨起记得吃早饭,在锅里。”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但只盼心中思念的人啊,他们平安健康幸福快乐,哪怕隔着千山万水,都可以一起欣赏那轮皎洁的明月。 林红樱低头轻笑,其实他不必这样照顾她的情绪。身为一名研究员,她早已经习惯了背井离乡,去到任何需要她的地方。 无论严寒酷暑,无论风霜雨雪。 …… 第158章 邕城火车站。 深夜,一列列载货的火车陆续抵达桂省,何聪一行人肃穆立正,齐齐向押送粮食的军代表们敬礼。 “我代表桂省人民,感谢黑省给予的帮助和支持!” “领导不客气!我们领导特意嘱咐我告诉您,咱们南北是一家。载粮列车今日已抵达完毕,请领导验收!” 何聪闻言,眼眶似有泪光闪过,“南北一家亲!” “请帮我转告你们领导,我们一定能共渡难关!夏粮丰收之日,就是我们涌泉相报之时。” 在依稀朦胧的深夜里,站台温暖的灯光静静地照着他们匆忙的身影,所有人都无声又迅速地卸着列车上的粮食。 小战士们看见这一袋袋的粮食,犹如看见了生的希望。卸粮食的时候心窝子热乎乎的,一趟趟不知疲倦地来回卸着。 何聪跟着战士们一起卸粮食,一直卸到黎明的第一缕阳光撒在大地,卸得后背的衣服都湿了,秘书给他拿毛巾擦汗。 他抬头目送着空载的列车缓缓地向北出发返程。 他相信,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信仰能带领他们穿越黑夜、抵达光明。 …… 春耕完后,桂省各地组织人力兴修水利,包括农田灌溉、排水、防洪。工程图规划了将引邕江、左右江、红水河的河水分流,让河水通过密密麻麻的水渠流入农田,达到灌溉农田的目的。 二期规划巩固加强防洪堤坝,以防止夏季洪涝灾害。届时所有城镇、农村人民,包括小、初高中的学生,每天都要去加固防洪堤坝。 县里抽调了一批壮劳力,乡亲们听说能按工分换粮食,报名的热情空前高涨。 正值春荒很多人家已经揭不开锅,漫山遍野地翻野菜根、树皮果腹。 政府兴修水利能包两顿伙食,解决了很多家庭的燃眉之急,让这群没有粮食吃的老百姓不至于饿死。 很多人会选择把口粮省下来,自己只吃很少的一点,剩下的带回家给亲人。 每天开饭时就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候,杂粮饭里虽然掺着大半的地瓜和玉米,却也有大半是白花花的大米,插上筷子能立得住。香软的饭吃进肚子里,饥饿得痉挛的胃舒服得叫人落泪。 家属院。 林红樱回来的第一天,便有邻居发现了。 原本他们都翘首盼着林红樱快点回来,年后好找她活动活动岗位,谁知道大伙把脖子都抻长了,人家愣是有本事一去两个月不回来! 倒霉的是因为来找林红樱的人太多,来了一拨又一拨的人,严重影响了家属的正常生活,妇联开始整顿起风气,狠狠地罚了一顿家属这种“走后门”的风气。 现在再也没有人敢顶风作案,林红樱回来后白捡得一个清净。 清晨,徐奶奶出门扫地,她见了林红樱笑吟吟地打招呼,“红樱,回来啦?” 林红樱点头。 徐奶奶看了她一眼,“看你的气色很不错,长肉了,这趟回家想必是过了不错的年。” 她知道林红樱的家乡离这里特别远,回去一趟不容易, “前阵子来找你调动工作的人特别多,我给你赶走了。前阵子邮递员来通知,你有个包裹记得去领。” “谢谢徐奶奶,我带了点特产,等我下班后给你拿点。”林红樱说。 林红樱走了之后,有个邻居说:“人逢喜事就是精神爽,人的面相看着都变得不一样,她哪里还有以前那个畏畏缩缩的模样。” “怎么能用畏畏缩缩来形容人家?”一个妇女瞟着翻了个白眼,趁着今天日头好把家里藏了一个冬天的衣服拿出来洗。 “打听也不打听仔细点,人家之前花了一个月才来到部队。南方又乱又闹饥荒,要是你也一路吃草根树皮吃过来,你不一定会比人家那时的精神好。” 家属院的范围特别大,住着数万名家属,按军种和职位划分在不同的生活区住着。 其实院里不是没有当高级干部的家属,只不过林红樱年纪更轻,显得格外突出。 大多数人还是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从来没想过沾她的光、也没有参与过有关她的事。直到去年年底听过刘发英作的检讨,才听说了大院里有那么传奇一个媳妇,忽然对她心生好奇。 至于之前那些诋毁人家媳妇的话,见仁见智,聪明的人从来不会听别人的意见去判断一个人。 …… 清晨,刘新民已经在家属院门口等候多时,他见到林红樱高兴地打了个招呼:“林厂长,好久不见,我非常挂念你!” 刘新民对林红樱的称呼已经升级了,虽然她是副厂长,不过称呼时习惯上是不带上“副”字的。 托了林红樱的福,刘新民过了一个不错的新年。新年前林红樱送他的那些特产,让老婆孩子美餐一顿,家庭地位暴涨。 今年年后省里召开了一个节约粮食的会议,决定将工人每月三十五斤的粮食缩减成三十斤,重劳动力的四十斤缩减成了三十斤,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更难过了。 林红樱淡笑道:“等会把这段时间的工作整理给我,我统一处理处理。” “是!” 现在是三月底,临近四月份。原计划动工的养殖菌二期厂房已经在紧张地筹备,可以按照林红樱的设计预想扩建。 当时建造一期的厂房正值寒冬腊月,借鉴的是安钢建厂时的办法,诸如暖棚施工法、蒸汽、电器加热法,蓄热法等等法子都尝试过了……工程的代价特别大,所以一期工程范围有限。 但效果不是没有,现在他们每天可以采摘三千斤的蘑菇,成果十分喜人。如果二期按林红樱的预想扩建成上百亩,每天收获成百吨的蘑菇不成问题。 刘新民喜滋滋地跟林红樱描绘:“振华养菌厂落成的时候,我去看过。一排排的照明灯,晚上亮起来的时候,照得就像白天,太壮观了!” “你一定要去看看!” 食用菌厂里用来盛蘑菇的铁架比人还高,共有二十几层,一亩地的菌房可以摆放上万个菌棒,蘑菇平时靠灯光补充光照。 养猪场的沼气池大部分都用来供应养殖菌,不够的部分,他们还用了煤炭供暖代替。天气最冷的那段时间,工人们个个都争着来厂里值班,也不愿意留在家里挨冻。 “下午再去看,先去总局,我有事跟农局长汇报。” 林红樱按惯例先去了一趟总局,跟农彦平作述职汇报。 第159章 冰城农垦总局。 林红樱把抛秧育苗的数据记录交给农彦平,农彦平看了很满意。 林红樱说:“桂省的早稻预计将在六月份收割,如果亩产能达到预期的产量,我们的春耕可以部分应用上育苗抛秧技术,减轻劳动力压力。” 她把写给黑省、辽省的农业建议,交给农彦平。 “从历史的气象数据来看,重大的自然灾害往往不会单独存在,它们相互之间有一定的关联性,我们应该尽量建立起大型灾害的防御体系。” “我们要趁天晴时修建好防洪堤坝,洪涝时及时建立防疫应急体系。前段时间我在做地下找水仪的缘故,顺手查了查资料,与地质局的技术员讨论了一些问题。” “东北的水系极其丰沛,导致了洪涝灾害频繁发生,例如1932年发生的特大洪灾,有足足23.8万人受灾,5万居民丧生。1934年、1956年、1957年都经历过严重的洪灾,这意味着我们修建防洪体系是十分重要、且迫在眉睫。” 农彦平听了表情开始严肃,他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件事我清楚,去年我跟部里反映过几次,但我们实在是条件有限,经费困难……你的建议我会跟上面再反映。” 黑省开发也仅是这几年的事,垦荒的劳动力都不足,更遑论去修建庞大的水利灌溉和防洪工程。 兴修水利是一件罪在当下,功在千秋的行为。 因为修水利会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资金。农垦一向积极申请资金兴修水利,不过财政困难,没办法而已。 农彦平顺便看了林红樱写给辽省的建议,无一例外,同样强调了修建防洪体系。 他便觉得林红樱这妮子是不是偷懒了……怎么给桂省写的就那么五花八门,轮到他们就是单单的防洪抗灾? 林红樱明白他们的难处,自然也想到了相应的解决办法。 “我有一个方法,可以搞到一点钱,但这件事的机缘暂时在辽省,不在我们身上。” 林红樱在老家的时候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应对东北的洪灾,她把历史上的事情顺了一遍,忽然有了主意。 “嗯?这话怎么说?”农彦平听了,立马来了浓厚的兴趣。 林红樱汇报完工作后,摇了一个电话给辽省的钱局长。 “钱局长,你好,我是林红樱。” 钱伟辉不一会接到了电话,“哈哈,小林是你啊。老何刚跟我叨起你,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么久没给我打过电话,有什么好事想到了我们吗?” 钱伟辉心想要是这小讨债鬼是打电话来要钱的,他就当没接过这个电话! 谁料林红樱却笑眯眯地说:“是的,钱局长。我替你们想到一个发财的路子。” 钱伟辉听到这里,是那种熟悉的感觉来了,手上的话筒已经隐隐落下、想要挂掉。 谁知林红樱却开门见山地道:“钱局长了解过香江吗?” 钱伟辉和农彦平都愣住。 “香江是位于我们祖国南部的一个岛屿,被清政府租借给了约翰牛。它的人口发达,工业密集,商业繁华。但苦于地理所限,岛内没有大型的河流湖泊,是以它是一个十分缺水的城市,最缺水的时候一个月中大半的时间都在停水。” 香江流传着一句民谣,“月光光,照香江,山塘无水,地无粮;阿姐担水去,阿妈上佛堂,唔知几时没水荒?”形容的便是这个时期香江的用水荒。 就连后来香江知名电影《功夫》里的那句经典的台词,“包租婆,怎么没有水了”也在折射着那个年代香江的用水困难。 现在的香江干旱的时候,平均四天供水一次,供水仅几个小时,很多老百姓都没有水用。市民每天早早排队接水,接水的桶长长的一条排满街道。最艰难的时候,甚至连地里稍微湿润的泥土都会被人挖出来,挤出水分。 在极度的用水恐慌之下,很多人为了争夺水源,不断地上演打架、械斗的暴力流血事件。 林红樱顿了顿说:“然而跟它遥遥相望的粤省,河流众多,省内水网密布,极少缺过水。如果政府方面牵头把粤省的水引入香江,将自来水卖给香江,肯定能获得一笔源源不断的外汇!” 两个人都被林红樱巨大的想象力,给震得久久不能言语。 钱伟辉已经听得麻了,不假思索地问:“这个跟我们有关系?” 林红樱十分确定地说:“有,无论修建蓄水库还是海底的通水管道内衬,都会用到钢铁,这就跟你们有关系!” 因为辽省的安钢,这个时期的它承担了钢铁用材的大半江山! 林红樱说的就是华国历史上仅次于南水北调工程的——“东深供水”工程,1963年动工,靠着人海战术仅花了11个月便完成了一期基本供水。 香江因为“东深供水”工程从此彻底摆脱用水荒,人口翻倍,进入经济高速发展时期,变成了日后的“东方明珠”,可以说香江的腾飞离不开“东深供水”工程,而粤省(国家)也因此获得了一笔稳定的外汇收入。 现在的问题是东北缺钱,粤省缺钢材、缺外汇,而香江缺水,这三个凑到一块不是刚刚好? 第160章 有点麻烦的是历史上这个时期“东深工程”由于种种因素尚未启动,仅在深市挖了一个水库向香江供水。 直到1963年香江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旱,“东深工程”才开始动工。但那时香江已经是大量的工厂倒闭、商铺关门,几十万人逃离香江,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香江不得不向大陆发出求助。也就是当年它们走的是“亡羊补牢”的路子,而不是预知旱灾危机、提前布局。 这既是挑战、也是机遇,中间留足了可谈判的空间。 钱伟辉沉思说,“这个工程可是个大工程!” 林红樱点头,“没错,局长您要是对这件事感兴趣,可以解了解。如果对它有想法,稍后我们联系上安钢,咱们再具体聊聊,现在谈也是纸上谈兵。” 钱伟辉对香江的事可以称得上“两眼一摸瞎”,毕竟一个在祖国的北疆,一个在祖国的南部,香江还被约翰牛租借出去了,平时是属于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两个地。 他挂了电话后立刻派下属,打听香江的消息。 …… 农彦平问林红樱:“你说暂时跟我们没有关系,‘暂时’是什么意思,难道以后就跟我们有关系啦?” 林红樱淡笑道:“肯定跟我们有关系,凡是关于民生,就跟我们有关系。” “局长,我班门弄斧一下。香江旱情由来已久,1902、1929年它都遭受过严重的旱灾,当时的约翰牛政府不作为,不愿与大陆合作,导致几十万人口因吃水问题逃离香江。” “但香江是天然的港口,港阔水深,有着优良航运优势,假如香江用水问题解决,可以预见香江的经济必定繁荣,粤省向香江的商贸活动必然增加,肉类和蔬菜、谷物供应将长期由大陆供应。” 粤省同样是一个养殖业大省,香江经济腾飞后,食物大多来源于一水相隔的粤省。改开那会,粤省可是养猪业的排头兵,民间流传华国养猪看粤省,得粤省者得天下。 那时候粤省凭借着给香江供应果蔬肉类,带起了一片繁荣的经济。 林红樱想推广猪饲料,粤省无疑是一个重要的根据地。其次猪饲料通过香江这个大型港口出口东南亚各国,十分便利。 农彦平思考片刻,“以前香江政府不愿意跟大陆合作,难道现在就愿意了?我们大陆也正在遭着旱灾,粮食水源和财政都困难是。” 林红樱点点头,笑着说:“您说得都对,不过机遇恰恰就在今年。” 嗯?农彦平不解地看向林红樱。 林红樱说:“因为今年香江换了港督!我们有了新的地下水检测仪技术……” “还有一个,我们实验室研究出来的猪饲料产业,打算在全国的农垦铺开。我们现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不影响提前布局。” 农彦平霎时想通了一切的玄机,笑道:“你这小妮子,脑瓜子怎么想出这些事的!” 虽然粤省的供水跟他们没有直接关系,但猪饲料是他们实验室研究出来的成果,这就跟他们有关系了! 确实如林红樱所说,“暂时”跟他们没机缘,但仅是暂时。 “我之前还想问你,这猪饲料你有什么打算。”农彦平喝了口茶问道。 于亮那个振华农场,明明是养猪的,生生给搞成了做饲料的。每天都有货车挤在门口,都想试一试这个神奇的猪饲料。 林红樱不假思索地道:“现在各地都缺粮食,养猪指标不多,猪饲料没有铺开的条件。这段时间微生物益生菌落暂时让实验室制成粉末,批发给养猪的农场使用。” “我还是那句话,等饥荒过去后我想把猪饲料推广到全国的农垦。” 农彦平问:“你有主意就行,不过批发使用这个路子行得通吗?你知道的,我们这边的间谍还挺多的。” 林红樱笑道:“提取条件比较严苛。真要泄露也是督促我们提升技术,农局您啊……把心放回肚子里。” 技术泄露能泄露到哪里,脚盆鸡那巴掌大点的地方,恨不得进口华国的食物,它哪有本事跟他们争着卷? 东南亚各国倒是有这个条件,但林红樱也不是吃素的!配方只是饲料产业中一个很小的环节,消费、原料、技术、物流缺一不可。 因为饲料产业的技术含量较低,后世的猪饲料卷上了天,卷到后面都变成了养猪和原材料的价格战。粤、桂、鲁、豫、川这五个省份,不仅是猪饲料的龙头企业所在省份,同时也是养猪大省、猪肉消耗大省。 各地的猪饲料竞争林红樱倒是乐见,“养猪致富”这句话不是白来的,养猪这个产业可以带动上下游各个产业繁荣,国内的猪饲料互相卷起来,说不定能把后世的“正大饲料”挤得没有影子。 林红樱看着农彦平沉思的表情,立刻被拉回了现实。 咳咳,想太远了,还是先解决吃饱饭的问题吧!想到一穷二白的现状,林红樱顿时就歇了念头。 林红樱汇报完工作后,离开了农垦局。 她特意去了农垦的宿舍单位,给农彦平的夫人送点特产。 虽然她带的确实是不值钱的特产,但在单位里给领导送礼影响毕竟不好。特意跑一趟送到家里更低调、不惹事,同时能顺便拜访农彦平的家人。 赵慧打开门,看见一个俊俏的年轻姑娘,面色红润,难得的是一双眼睛很有灵气。 她笑着说:“奶奶好,我是林红樱,我刚从家乡回来带了点特产给你们。” “赵阿姨好,我是小刘。”刘新民经常跟在于亮身边,自然没少见过农局长夫人。 赵奶奶惊讶片刻,热情地把他们请进来:“原来你就是小林,我知道你,我们老农经常跟我提起你。” 林红樱掏出了十罐菠萝罐头,“这是我家乡的风味特产,带得不多,就是一个心意。罐头是别人送给我的,腊肉是我家里人到山上猎的野猪做成的,切成片干炒或者熬汤都很香。” 农彦平的夫人赵慧在粮食局工作,林红樱提议的几个项目都她有所耳闻,对她自然是颇有了解。 “百闻不如一见,今天可算是见到你了,老农总说局里来了个很聪明、又有主意的姑娘。原来就是你!” 林红樱说:“我只是有些拙才、肯吃苦罢了,多亏了平时农局长对我照顾。” 赵慧看见林红樱特意来到了家里,这冰天雪地的,多跑一趟不容易。 让人很容易感受到她的心意,像她那样年轻的人哪里能注意到这些细节? 上回老农从桂省带了一罐菠萝罐头回来,赵慧尝过,特别的甜蜜芬芳、脆嫩爽口,赵慧还真挺惦记的。但它是北方难得吃得上的热带水果,吃完就没有了。 两人寒暄一番后,林红樱放下特产后就要走,“赵奶奶,我还有事就不多逗留了。” “哎别走,你肯定没吃午饭吧,正好我做了点,留下来一块吃吧。” 林红樱婉拒不了,索性留下来吃了顿午饭。 赵慧先前就在做午饭,她麻利地把炉子上热的地瓜蔬菜粥倒进海碗里,重新抓了一把大米熬粥。 林红樱只能看见她盛了三碗白米粥,配菜是萝卜酸菜,招待客人能拿出精细粮,已经是很奢侈的待客了。 赵夫人细细地切了腊肉,炒了个小炒肉,让林红樱美滋滋地吃了一顿。 刘新民厚着脸皮,跟着吃上了一顿精细粮。 他一头扎进海碗里,内心感动得一塌糊涂,细腻柔软的大米划过喉咙,暖暖地滑到肚子里的时候,舒服得他忍不住喟叹一声。 大米粥真好吃! 炒腊肉虽然不多,但油汪汪的咸香有嚼劲,成为了粥的点睛之笔,吃得刘新民眼睛一亮一亮的,呼哧呼哧地埋头喝粥。 这是他这个月第一次吃上满满的精细粮,居然还能尝到肉! 跟着林厂长虽然又累又苦,但一点也没亏了这张嘴。 …… 下午,林红樱回到了食用菌厂。 虽说工厂落成后她就来验收过,然而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运转中的蘑菇厂。 干净、温暖,光线充足,一排排明亮的灯照着,生长中的蘑菇密密麻麻地摆在铁架上,宛如蘑菇的森林。 生产科的科长刘发英见了她,高兴地一路跟她介绍厂里的各个部门、职能单位。 她见到工人逢人就介绍林红樱:“这是我们厂的林厂长,她出差回来了。” 工人们热情地问候他们的新厂长,他们不知道刘主任口中推崇的林厂长,竟然非常年轻!惊愕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林红樱点点头,“精神面貌很不错,好好工作吧!你们碰到什么困难,可以在工会上提出,我让人抓一抓。” 工人里的李老头笑着说:“没有什么困难!党和领导提供的条件那么好,咱们怎么不精神?” 工作舒服、暖和,最累的活就是浇水和劈木柴,但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累的活,来了这里跟掉进福窝似的,还有什么难的! 林红樱的目光落在他们的身上,工人的工作服虽然有,但劳保用的手套、口罩却没有,食用菌厂的放线菌和霉菌孢子会对人的肺部造成感染。 她跟刘发英私下商量了劳保用的手套和口罩的问题,“回头让采购科或者工会联系联系纺织厂,看看他们能不能给厂里工人做一批,用厂里的蘑菇换。” 刘发英为难地说很困难,林红樱便理解,暂时按下不提此事。 现在条件困难普及不了口罩这些东西,等以后厂子规模大了、有钱再谈劳保装备的事。 回到办公室后,刘发英跟林红樱汇报了一下这段时间的工作,主要是技术方面的问题。 刘发英说:“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厂长盼回来了!” “你要是不回来,我们还真愁,不知该怎么办呢!”她顿了顿,“我们养了一段时间菌菇,发现菌子养得很小,不如厂长之前的预期。不过产量倒是没问题,只是我觉得太浪费了,很可惜。” 林红樱思索片刻道,“问题不大,我回头让实验室的研究员琢磨琢磨是怎么回事。” 后世养蘑菇还需要研究员专门育种、筛选培养出优秀的菌丝。没有经过筛选的菌种,肯定会越养越小的。 有她肯定的回答,刘发英心里的石头就落下了。果然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 汇报完工作后,刘发英笑着说:“厂长特意让我给你留些蘑菇,让你给点意见,他说你这种研究员必须要亲口尝尝才行。 之前生产的蘑菇我给你晒干一些,等会我再去给你摘点新鲜的,你下班带点回去。” 第一茬蘑菇长成后厂长给大家分了一点,回去各自提点意见,技术员品尝后改良了几处生产规则,效果自然是挺好的。厂里的技术员哪里比得过林红樱这个技术科科长,她必须得尝尝才行! 林红樱笑了。 她就喜欢这种品鉴……啊不,她就喜欢这种提意见的活。 第161章 蘑菇厂的厂长是李锐,原先振华养猪场的副厂长,林红樱以前的老熟人。 李锐听说林红樱回来了,亲自过来找了她。 “哈哈,终于把你盼回来了!没有你在,这个食用菌厂我把着还真慌。” 林红樱被恭维得,不得不客气了一番:“老李你说笑了,这不是做得很好吗?让我来做,我不一定有你做得那么好。” 李锐被夸得满脸红光:“那还是你先前打下的基础好、指出的方向对,我是按你的要求做的。以前我不理解你为什么非要弄菌菇保水膜,现在用上了才知道它的好啊。” 他顿了顿说:“夏老先生在春节期间攻克了聚乙烯和聚丙烯材料,马上就给我们振华菌菇厂用上了。” 这种保水膜耐高温、无毒害更安全,用它来代替传统农民养殖蘑菇的木头,那是再轻便不过,不仅节省了木材资源、还节约了人工。 他们以前不是没有过农民养蘑菇的先例,但大多都不成规模。农民的办法是把木屑和鸡粪、泥土混在一起,装进刨空的木头容器里养蘑菇,或者把菌丝直接种在木头上。 无论哪种方法都是极损耗木材,很难大规模种植食用菌。 林红樱弄出了菌棒的保水膜,用保水膜装着菌菇用的营养基底,扎成一捆菌棒,可以一个个整齐摆在货架上。那一层层的铁架比人还高,相当于单位土地面积里,把这块地重复利用数次,极大提高地提高了土地利用率。 加上薄膜轻便,更是方便管理。 领导来视察的时候大力的表扬了这个创新点,李锐被夸得脸都红了,直言自己担不起这个夸奖,这是林红樱的主意。 李锐津津乐道地跟林红樱提起这件事。 谈到夏海,林红樱便问起了夏老的近况。 李锐说:“他好得很,最近那个塑料厂厂长还想聘用他,给他提了到了总工程师,待遇方面是提高了很多。不过夏老拒绝了,他说他来厂里暂时做这件事,以后还要看农垦的安排。” “别人都说他记着我们农垦的知遇之恩。小林,你上哪里找来的奇才,人家塑料厂攻坚克难都没有发现的新材料,夏老带着一支队伍,一个春节就攻下了!” 林红樱闻言,“看老李说得……咱们也不差。” 她是不会让夏海选错的,跟着农垦以后有得是吃香喝辣的机会,区区一个塑料厂算什么?以后农垦说不得还能把塑料厂收入囊下。 农用塑料厂这个名头,嗯,林红樱觉得很不错。 林红樱已经很久没见过夏老,跟李锐聊起他后,打算有空得去拜访拜访他。 不过她刚回来,最近工作是很繁忙的,要去122厂参与拖拉机项目、冰城工大最近开学了,还有积攒了两个多月的食用菌厂的事务,冰城实验室即将要动工、还得去奉天把宋绍文教授他们接过来…… 一桩桩的细数下来还真不少。只能是有空再去拜访夏老了。 李锐跟林红樱谈起了一件事,“我最近碰到一件事,拿不定主意。现在正值春荒,附近很多老百姓问我们这些菌丝能不能匀点给他们生产队,他们也想养菌菇。” 林红樱对这件事心中有数,“我的意见是给。他们如果能用蘑菇暂时缓解饥荒,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林红樱弄出食用菌初衷就是看中了它不占用耕地、成本低,技术含量低,能缓解粮食的压力。 之前她让夏海弄农用塑料薄膜,本就有打算让农村生产队一起养蘑菇。 林红樱说:“不仅要给,我们还要安排塑料厂生产一批农用薄膜发给公社,同时派技术员指导农民种食用菌。现在天气暖和了,生产队养菌菇也有条件。 塑料厂生产的薄膜和我们的菌丝都是有成本的,但尽量让公社用成本价采购。我需要强调要一件事,蘑菇养殖不能占用耕地,要尽量挪到山上。” 李锐听完很是振奋,“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有你的支持,我就安心了。这件事具体什么章程,还要多斟酌斟酌,我得开会跟大家商量商量。技术部分你可要出点力,这方面我是一窍不通。” 林红樱爽快地应下了。 商量完事情后,李锐让工人给林红樱摘蘑菇。 黑木耳、猴头菇、金针菇、平菇他们都各摘了几斤,很快篮子肉眼可见地鼓起来,装满之后又压结实了。刘新民便拿了报纸和几根麻绳,把蘑菇扎得严严实实。 林红樱看得咋舌,这么大方? “够了够了,一半就够了……” 李锐大方地一挥手,“不多不多,你得亲口尝尝我们的劳动成果,尝尝它们跟野生的有什么区别。” 送完蘑菇后,李锐便去工作了。 厂里给的菌菇装满了一篮,林红樱问刘新民,“刘新民,你要不要一点?” 刘新民轻咳一声,嘴角一扬微笑道:“那还是不必了,林厂长,你自己享用吧。这毕竟是厂长的一片心意。” 林红樱有些疑惑,这可不是刘新民的性格……这么好的东西,长得虽然是小了点,完全不影响它的鲜美。 等林红樱着手处理起自己遗留的工作后,她明白了。 年后省里的粮食会议上决定,为了节约粮食统一削减工人的每月粮食定额,工人从原本的三十五斤粮食削减成了二十八斤,缺口的粮食用瓜、蔬菜代替。 粮食的定额太少,导致了工人每天都要饿着肚子上班。振华食用菌厂为了补贴工人,给他们每月增加了十斤的蘑菇。 最近的刘新民每天吃蘑菇,吃得眼睛都发绿了。 林红樱翻到这条两个月前的新政策,摇头道:“今晚来我家吃饭吧,让你尝尝蘑菇真正的吃法。” 刘新民笑道:“那我就多谢林厂长了!我可没嫌弃蘑菇,蘑菇多好吃的食物啊,亲戚邻居想吃都吃不着,以前我们想吃点蘑菇,都得去郊外、去山里采!我只是更喜欢面食和白米饭。” 他们刚开始尝到自己种的蘑菇时,感动得眼眶都红了,个个都说好吃。那时候林红樱不在,真是可惜了。否则见了那一幕,都不知该有多骄傲。 …… 家属院。 邵青峰以及他所在的“猎鹰大队”在桂省成功截获贼鹰侵袭边境的“黑蝙蝠”,获得了一等功的荣誉,跟他一起参与行动的王秉新、赵景顺等人获得了个人三等功的荣誉。 他因为这次的一等功,提升为团长,部队里给予了他一条鱼和一斤猪肉的物质奖励。王秉新等人各得到了一斤猪肉、一斤鸡蛋。 王秉新提议拿些肉出来做顿饭庆祝庆祝,热闹一下。 “年前我们去振华的食堂吃了顿杀猪菜,作为回馈,我的猪肉就拿去做饭吧。” 他的提议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赞同,上次去振华农场的食堂吃饭,那顿饭大伙是敞开了肚皮吃饭,吃得肚子滚圆、满嘴流油,至今想起来都还在回味。 赵景顺看了他们一眼,皱眉问:“你们去振华吃杀猪菜,没带我一起?” 韩卫东没好气地说:“那顿饭嫂子请的。我们带了你过去,要是被拒之门外,岂不是颜面扫地?” 赵景顺难得地被噎了一下。 他很快想起了去年年底在舞会上,跟林红樱的一面之缘。囿于之前他对林红樱的刻板印象,加上对妹妹感情不顺的怜惜,他对这位乡下来的嫂子冷嘲热讽了一顿。 结果当然也很惨,他被大家批评了一顿。 邵青峰着重地点了赵景顺,“上次你的道歉不走心就算了,今天看你表现,最好诚心跟她道个歉。” 赵景顺闻言忍不住侧目,不就是当时揶揄了一句吗,林红樱的面子有那么大吗?他看向周围一圈人,感到他们变得陌生了。 当初反对得最厉害的可是韩卫东。怎么变成他一个人的错了? 邵青峰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直截了当地说:“要是不服气,那还是别去了。” 赵景顺感到邵青峰的不悦,他惹过很多人,但向来不敢惹邵青峰。让他不高兴,那真是寿星公吊颈——嫌命长了! 他揽住邵青峰的肩膀,“服气服气,我上次也是走心的!” 第162章 下班后,林红樱在邮局领到了一个从京城寄来的包裹,拎着蘑菇和包裹一块回家了。 迎面而来的家属跟她打招呼,“小林啊,拎了那么多蘑菇回来啊,厂子里发补贴了?” “你们厂的待遇可真好!” 林红樱只是笑笑,一带而过,毕竟这不是高调拉仇恨的时候,她反问:“张阿姨准备吃饭了?” 被点到名的张阿姨惊讶于林红樱竟然记得她的名字,她咧开嘴笑说:“刚准备生火呢,来家里吃个饭吗?” 林红樱说:“我赶着回家吃饭,就不吃了。” 张阿姨一拍大腿,“哦也对,今天邵团长立功了,是该庆祝庆祝!” 邻居们看着林红樱手里那篮子的鲜蘑菇,恨不得吸口水。啃了一冬天的白菜土豆地瓜,稍微新鲜点的食物都能叫人望眼欲穿。 蘑菇是十分鲜美的食物,东北老饕的爱好。但这个季节老百姓家里储的干蘑菇早就吃光了,鲜蘑菇更是市面上几乎绝迹的玩意,这东西得趁天气暖和后到山里挖才能尝到鲜。 这会他们看见林红樱提着的蘑菇,那露出的部分水灵灵的,一股新鲜感迎面扑来,叫人恨不得吸起口水。 等林红樱走后,张阿姨边切着萝卜边跟邻居聊起来,“刚刚我见邵团拿了条鱼回来,还有韩团他们手上都拎着蛋啊,肉啊,今晚他们保准有肉吃。这人啊,就是命好。” 有人接了一句:“那也是人家林厂长有本事。” …… 林红樱刚回到家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那是赤浓的豆酱炖着鱼的香气,香得她使劲地吸了口气。 邵家的左邻右舍闻到这股香气,偶尔扫过的目光都透出一股馋意。 寻常时家属楼里的小孩早就扑上来讨口饭吃了,但经历过去年林红樱打小孩的彪悍事后,就连最顽皮的周家三个宝都不敢前来造次。 邵青峰见人回来了,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篮子,“回来了,部队给我们发了奖励,年前你请他们吃了顿杀猪菜,他们几个商量了一下打算感谢你,请我们今晚吃顿好的。” 林红樱看着桌上摆着的鱼、猪肉和鸡蛋,物资还真不少,看得出来是下了血本。现在口粮短缺,一般家庭拿不出这么丰富的物资。 “这么多好吃的?”她惊讶地问。 韩卫东说:“青峰哥他们又立了功,部队给的奖励。” 林红樱没说什么让他们破费的谦辞,而是爽快地说:“那我今晚就托你们的福,饱餐一顿了。” “卫东,你去隔壁借一下徐奶奶家的锅,我从厂里带了些新鲜的蘑菇回来,再加个蘑菇炖肉汤。” 被点到名的韩卫东收到命令,立刻站了起来:“好咧,嫂子!” 林红樱又说:“差点忘了,秉新再去徐奶奶家借个小炉子。要是她没吃饭,顺便把她请来一起吃饭。” 王秉新颔首点头。 赵景顺惊讶于他们跟林红樱的熟稔,看着林红樱一句话便轻松地使唤他们去干活。 刘发英这时敲了敲门,打开门看见了屋子里的许多人,惊讶了片刻。 她晃了晃手中的编织袋,说:“林厂长,我来给你送点年货。” 林红樱说,“年货算了,还这么客气……” 现在她跟刘发英就是纯粹的上下级关系,加上刘发英在检讨会说的那些话,林红樱可不敢收她的东西。 刘发英打开袋子,露出里面装得满满的笋片,“这算什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收下吧!院里很多邻居都送了,单独给你们俩留的,偏偏过年时你们不在。” 看了一眼的确不是什么需要避嫌的东西,林红樱才肯把年货收下。 她邀请刘发英一块吃晚饭,“吃过了吗,等会跟我们一块吃吧。” 刚打开门时刘发英就被这美味的饭香惊住,家里的男人跟孩子都在等着她吃饭呢,但转念一想,这个家又不是离了她就不转了! 她爽利地点头,“吃,谢谢林厂长!” 刘发英回家通知了一声爱人,满面愉快地留在了林红樱那儿吃饭。 徐奶奶跟着王秉新和韩卫东一块来了,一起被带来的有炉子、还有一条鱼。 她目光逡巡了一遍食材,“看这材料,干脆做个菌菇腌笃鲜吧。” 林红樱把腊肉拿了出来,徐奶奶一向目光如炬,见了这腊肉就忍不住夸赞。 “这腊肉好!我一看这肉质就很香,晒得很均匀。” 徐奶奶顿了顿又说:“做顿饭用不着花费那么多肉,浪费得很!你们几个年轻人要计划着过日子。” 林红樱便从善如流地拱手将厨房的指挥权,交付给她。 在徐奶奶那精湛的技术、丰厚的节约经验指导下,新鲜的蘑菇炒成了腊肉炒蘑菇,五花肉、笋片、腊肉和蘑菇炖成了腌笃鲜,一个酱焖炖鱼,做成这顿丰盛的美味只花去了一条鱼和五两肉。 每一片蘑菇都沾着浓浓的肉味,做得是又鲜又香。 两只炉子上分别温着菜,大家围成一圈享用起这顿丰盛美味的饭。 大家纷纷动筷,先饮一口暖暖的腌笃鲜汤,醇厚鲜美,香浓可口,滋味是说不出的鲜美,心中感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王秉新喝了一口汤,汤煲得鲜极了,大冷天喝一口浑身都暖了。 他说:“这鲜蘑菇肯定是嫂子厂种出来的,还得是你有本事,能搞来这么新鲜的东西。” 他用勺子轻轻一晃,可以看得见锅里足足有六种菌菇,每一口都是不同的滋味,脆爽鲜嫩,滑溜柔韧。 “我们这的时令要六月山里才能采蘑菇,你们厉害,蘑菇都给搬进工厂里栽培。” 刘发英听到这个,立马跟打开了话匣子似的:“这得夸林厂长,那是她亲自规划的厂子,核心的种植工艺是她提供的,菌种是技术员千里迢迢到南方寻来的。” 韩卫东等人都知道了林红樱从养猪场换到了食用菌厂,担任了副厂长,个中缘故并不是很清楚。 听到菌菇栽培技术是她提供的,俱是惊诧。 大家惊讶地看向林红樱,“嫂子上次跟我们说她只念完了初中,这是怎么回事……” 邵青峰替林红樱代答,“不是的,以前红樱只是被政策耽误了,他们家学识很渊博,岳父以前是高知分子。她即将是冰城工大的学生,是江有为江教授的弟子。” 大家听完纷纷诧异,韩卫东说:“难怪……” 嫂子这么聪明,原来是家学传承。 可见谣言并不可靠。 当他们听到“江有为”这个名字时候,心中倒吸一口气,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年纪轻轻能担任副厂长。 在场的都是飞行员,念书时都修过机械专业,江教授的大名那是如雷贯耳,那是活着就出现在教科书上的国之重将。 他们看着林红樱的时候,仿佛教科书来到了身边的微妙感受。 刘发英闻言都免不得惊讶,不过她跟在林红樱身边工作近半年,很快就接受了。 震惊着、震惊着,很快就习惯了。 她听着“江有为”这个名字觉得耳熟,忽然想起来,他们养猪场弄沼气池那会负责工程的总工程师不就是冰工大的教授? 刘发英忽然说:“我想起来了,咱们那个沼气池就是冰城工大的教授监工的!” 那几个教授跟了整个工程,夸了好几遍他们农垦技术优秀,当时林红樱不在厂里,夸得他们都心虚、听着脸都红。 大伙的目光都投了过来,林红樱握拳轻咳了一声,提醒她别说漏嘴、 泄密了。 “吃饭吧!菜都凉了。” 她把其它的菜轮流放到炉子上温着, 刘发英掩着嘴笑,“我看大家都爱听,我才说的。” 徐奶奶笑笑,“不,多说点,我们爱听——” 但其实刘发英能知道多少保密内容,她啥也接触不到。 刘发英只能跟他们说菌菇厂的沼气、日常种植,拿来当科普告诉他们。 他们听得是如痴如醉,没想到蘑菇还能这么种,种个田还能那么有意思。颠覆了他们对农垦的印象。印象中的养殖、种地是又苦又累,没想到还能变废为宝,创造出那么多的经济价值。 连部队都没用得上的暖气,他们率先用上了,可谓是羡煞众人。 “所以现在你们厂都通暖了?”韩卫东问。 刘发英点头,“大部分通暖了,当然沼气不够的时候就烧煤。” 她看着大家一脸惊讶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想林厂长是太低调了,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沉稳的心性,不过太沉稳了也不是好事。 家属院是一个人情社会,纵使金子愿意沉默,总免不得有愚人错认它为沙砾,刘发英经常听到那些夸张的传言,很是替她生气。 只要逮住机会刘发英还是会忍不住说上一通。 众人回过神来,看向林红樱的目光变得愈发谨慎而温和。 吃顿饭的功夫,没想到听说了那么多“机密”。嫂子那张嘴可真严实,要是换成他们,那是恨不得让大家都知道才好! 赵景顺也在听,听得他面前的那碗汤,直到凉透都没动一筷子。 在刘发英细细的描绘中,描绘出了一个与印象中完全不一样的林红樱,她非但不土气,她还很“洋气”。 这让平时自诩进步青年的赵景顺,听着心中多少有些不得劲。 座位变得滚烫,令人如坐针毡。 邵青峰在他们讨论时候,问林红樱:“近期你们厂有计划的打算吗?” 韩卫东忽然领悟了邵青峰的意思,他搓了搓手,福至心灵地问:“嫂子——” “咱们军区缺各类粮食,尤其是蔬菜,振华食用菌厂方不方便给咱们供应点蘑菇?要是不方便也没关系,当我没说……” 大家都诧异于他的大胆,这种事是能拿到饭桌上说的? 林红樱放下筷子,还真回应了他:“厂里目前的生产力还不足够整个军区,日后等产量上来,会第一时间考虑供应军区,实际上我们已经有这个打算。” 他们之前就跟军区有合作,蘑菇生产力充足后肯定是优先供应军区的。 听到林红樱的回答,除邵青峰外的其他人都惊住了。 竟然那么轻松地答应了? 王钢吐了口气,高兴地说:“白菜腌菜榨菜咸菜整个冬天都吃吐了,终于有点新鲜的食物了!” 林红樱单独回答了邵青峰的问题,“以后东北不会缺人工养殖的食用菌,厂里已经有计划把种植技术推广给农民,把山地资源利用起来。” “我们突破了农用塑料薄膜技术,等天气稍微暖和些,养蘑菇不需要供暖,到时候家属院都能用薄膜养蘑菇。” “哎呀,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我听着都觉得这颗心欢喜!” 徐奶奶竖起大拇指说,“小林,你们是真正地干出了一番了不起的事业。” 蘑菇虽然不是很好的东西,但在这个粮食短缺的时节却能拿来充饥,是瓜菜代的一种。真要饿到吃草根、啃树皮的时候,它就是无价之宝。 这时,赵景顺站了起来。 他给林红樱斟了一杯水,以水代酒,“嫂子,我有句话想说——” “从前我对你颇有成见,言语间多有不敬,是我不对。你是一个很优秀的技术人才,我敬你一杯!” 赵景顺先前对林红樱不了解,听说了那些不好的传言,诸如农村来的、文化素养不高、死皮赖脸地嫁给邵青峰。今日一听才知道自己的荒谬。 她做的事情不张扬却实实在在,造福周围的老百姓,已经比大院里碌碌无为的高干子弟不知强多少,是当之无愧的珍稀人才。 林红樱浅浅地饮下他递的水。 第163章 林红樱对赵景顺服不服气是无所谓的,她戏谑地问:“现在不嫌弃乡下人了?” 赵景顺喝着水,差点要喷出来,他眼里含着愤怒:“我要为自己解释,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乡下人。” “我只是——” 只是替妹妹不值得,但说起这个理由时他看向邵青峰夫妻俩。赵景顺一口气提上来说,“我只是误会了。” 刘发英吃完了饭,磕着瓜子儿在一旁凑热闹,“哎哟,不要紧,咱们刚开始都是误会了,解开误会就好。” 她用一双热乎乎的手,像个热心大姐似的握着赵景顺的手。 她大义凛然地说,“城里人乡下人那套简陋的观念应该抛除,咱们工农阶级才是国家的主人!” “咱们林厂长从前是光荣的农民阶级,现在是光荣的工人阶级,咱们这里最根正苗红的就是你。” 林红樱听着刘发英那张嘴一直说个不停,实属无奈。 刘发英这大姐心肠是挺好的,就是太八卦了。林红樱刚来时就听见刘发英和几个家属在聊八卦,能跟人打成一片是她的本事,但总这样容易栽跟头。 林红樱放下了筷子,清清嗓子说:“刘主任,我得给你分配一个任务,下乡推广蘑菇种植技术可少不得你。” 【刘发英怨念+500】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立刻怂了,“我不行!林厂长,我唠嗑点家常还行,推广技术我怕我耽误了人家!” 她把头埋进碗里,继续欣赏起美味的饭菜。 其他人轻松地笑了起来,多亏了刘主任给他们提供那么多有趣的话题,韩卫东立刻支援她,“嫂子,饭桌上咱不兴搞那么严肃的事。” 王秉新说:“听嫂子工作上的趣事,可比听讨论《阿列克塞传》有趣多了。” 林红樱幽幽地说:“嗯,聪明人一句真诚的赞美,抵得过庸俗者一千遍的揶揄。” 王秉新立刻红了脸,深深地感受到了人身攻击。当时他们参与了那次舞会,不就是当时揶揄的庸俗者,这句话说的不就是他们? 林红樱真是结束话题的能人,不想聊天时,一句话能把话题全都聊死。 韩卫东乐不可支地笑,这下谁还敢拿她开玩笑? 邵青峰敲了敲桌子,“吃饱了没,吃饱饭就散了吧,天色也不早了。” 桌上的饭菜被吃得干干净净,十来个人吃那么点,不过到底尝到了肉味,大家都吃得很满足。 赵景顺立刻起来收拾碗筷。 林红樱把他们送的猪肉都还给了他们,鸡蛋也没有留。 一个圆圆脸、看起来年纪很轻的军官说:“嫂子,我送你的,上次我在你们食堂吃了一斤肉。” 林红樱认出了他,他就是那个在迎春会时举手说自己啥乐器都会的人。 现在的飞行员都很年轻,因为第一代飞行员大多已经光荣,这一批飞行员年纪都不算大。 林红樱把鸡蛋按在他的手里,“不用客气,等困难过去了再请我吃顿好点的,我们单位的伙食挺好的。” 她想弄点物资比他们更容易,就不必要他们节省出来的这一点口粮了。眼下这个时节每个人都不容易。 刘发英作证,“是啊小宋,林厂长是高级知识分子,她的补贴可不少的,每个月都有营养保证。” 她得到林红樱的眼神示意,推拉了几次终于是把肉和蛋塞到了小宋手里。她只差跟他说林红樱想搞点食物太容易了。 像林红樱那种高级技术员,走到哪里领导都恨不得请她吃顿饭。小刘跟着她几个月好吃好喝的,人从瘦瘦的麻杆变成了壮实的柱子。 韩卫东跟他们说:“按嫂子的意思来吧,日后咱们在饭店摆一桌请她。” 不过韩卫东却是留了个心眼,放了三张大黑十到桌上。相当于请了林红樱去饭店吃了一顿高价菜。 道理归道理,不过韩卫东懂规矩。别看现在他们都是津贴待遇高的军官,日子过得都挺不错的,说不得日后搞点口粮还得靠嫂子! 人都走后,林红樱看到桌上不知是谁留下的钱。 她满意地把大黑十收了下来。 想必是邵青峰的战友留下的,他们的津贴很高、还有家里的补贴,工资没有地方花,他们更缺的是食物。但林红樱跟他们相反,她缺钱。 邵青峰见林红樱数着钱那骤然放亮的眼,都被闪了一下,他问:“最近手头紧张吗?” 他想起了林红樱离开故乡前买的壁钟,想到她那段时间花的钱,她自己那几个月工资想必是不够花的。 邵青峰拿出自己的存折,林红樱伸出手制止,“别给我,我是有多少钱花多少钱人,存不住。” 邵青峰那近万的存折要是到了她手里,不敢想她几天能把它花光。 尤其是国家为了回笼资金、实行价格双轨制的当下,不要票的高价产品太吸引人了,有钱确实能不受到票券的约束。 邵青峰被林红樱逗笑了,之前没跟她熟悉,他以为她是特别勤俭节约的姑娘,给她钱她都不花。原来她是只爱花自己的钱。 这种姑娘还真少见,别人家结婚工资卡都交给女方,林红樱却是毫无兴趣,但邵青峰却情愿她接一接自己的工资卡,像别人家的妻子那般管这管那。 林红樱开始拆起了下班时领回来的包裹。 拆了半天,她掏出了一个精美的绸缎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金手镯。 林红樱饶有兴味地说:“我猜这是姑姑送的。” 绸缎盒子尺寸较大,金手镯工艺是比较普通的,金子在这个时候价格并不贵,贵在金器上凝结的精湛工艺,过往那些皇朝的工匠经历战乱,大多不存于世。大伯母那时赠予他们的一对如意、以及邵秉德送的缂丝就是这类稀缺的艺术品。 邵青禾这个金手镯就是个面子功夫,林红樱看过便把它收了回去。 她不挑,毕竟她没有送过邵秉禾什么贵重的礼物,唯一送过的就是上次捎带回京城那些酸菜咸菜腊肉之类的土特产。 可以预见邵秉禾不太满意她。 但林红樱可不要她的满意。只有庸人才寻求所有人的满意。 邵青峰看了一眼,立刻明白了,“这个就不要戴了,以后我给你补一个。” 它虽然是金手镯,但做工却比较普通,收藏价值不大。戴出去却又招晃,不符合林红樱的年龄。总的来说就是形如鸡肋,嚼之无味、弃之可惜。 林红樱点头,开始整理从家乡带来的特产。 特产生态腊肉、菠萝罐头,再加上厂里发的蘑菇干。她把这些特产整理出几份,一份给邵爷爷,一份给邵秉德夫妻,一份给远在蒙省的爷爷,还有江有为的、夏海的。 她单独取出了一份,明天去122厂带给江有为。 …… 京城。 邵老爷子乐呵呵地吃着咸菜炒鸡蛋,跟自己的警卫员说:“小方你说,这咸菜怎么就那么香,百吃不腻。” 来跟他商量工作的老战友闻言,都想扭头离开了。 自从年后上班开始,老头子逢人就送咸菜,怎么送都送不完。咸菜这东西谁家没有?这时节吃都要吃腻了。 邵老平时可不是这种人,大家一打听才知道,这咸菜他最小的孙儿和孙媳妇送的,因为他们在“22次列车重大事故”中挽救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群众感谢他们特意送了咸菜。 这哪里是送咸菜,分明是炫耀! 第164章 京城。 阳春三月,柳树逐渐吐絮,孩子们陆续开学,家长们乐得轻松。于是单位的领导组织了集体的舞会,这个活动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 因为粮食定量统一削减,群众们只好在精神上寻找慰藉。 以前的舞会上有免费的花生米、小菜供应,但自年初起国家便强调“勤俭节约”,特意规定了舞会上不允许再免费提供花生米,以往这些“不值一提”的花生米也没有了。 周末,邵秉德从奉天回到了京城跟妻子相聚,被邀请去参加了舞会,闲着的许知忆、刘芷两个妯娌也没闲着,听说这边有舞会便跟丈夫一起参加了。 邵秉德的嘴角起了火疮,在医院工作的许知忆仔细看了一眼,便说:“三叔这是抵抗力差的表现,待会我给你拿点药,平时要注意多吃点瓜果蔬菜。” 东北这个时令还没有新鲜的蔬菜供应,去年囤的大白菜、冬瓜、萝卜等已经吃腻了, 每天的伙食不是白菜就是咸菜,邵秉德偏偏在蔬菜上挑食,不爱吃白菜。 单一的食物摄入和繁重的工作,让他的嘴巴长了一圈火疮。 林岚托关系给他弄了点下火的芹菜和苦瓜,花了不少钱,但这个时令能弄到新鲜蔬菜,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 单位里的同事和他们的家属们正相拥着在舞池中翩翩起舞,热闹地聊着天。 邵秉德依照惯例把这个月的工资给妻子,只给自己留部分生活费。 林岚没要,“最近粮食紧张,你多留点钱在身上碰到特供商品就买点,改善一下伙食。” 有的人在跳舞,有的人在聊天。邵秉禾的人缘不错,周围坐了一圈的妇女跟她拉家常。 “最近冷热交替最怕感冒发烧,最近医院的儿科都挤满了人,你家小明可要注意!” 他们顺便问到了邵秉禾前几天去邮局做什么,邵秉禾淡淡地说:“给青峰他媳妇寄个手信礼。” 她看见林岚跟二哥都在场,有意提到:“年前吃饭那会他们回来得匆忙,我没带礼物,前段时间给他们补寄了金手镯。” 邵秉禾给侄媳妇寄金手镯是极为体面的,引来了众人的一番艳羡。邵青峰的媳妇能碰上那么好的姑姑,真是她的幸运…… 亲婆婆对儿媳妇都不一定有金手镯,何况是姑姑,邵家这方面太讲究了。令人不得不羡慕邵青峰的媳妇。 他们便问林岚:“怎么这个春节没见着小峰跟他爱人,咱们几个长辈还想见见新媳妇呢!” 见过的家属却不吭声,春节前那会有人看见邵家的新媳妇大包小包地拎着廉价的咸菜、大白菜一样样地搬到家里,穷酸得要命,狠狠地闹了笑话。 没见过的人探知欲更是浓了,这阵子新媳妇的消息众说纷纭,诸如她是农村来的姑娘,又听说她是救下一辆列车的英雄。 老爷子跟邵秉禾曾亲自去冰城见过新媳妇,回来之后不太满意,大家不是没看在眼里。 她如今提到那乡下姑娘就叹气。 到底孰真孰假,没见过她本人前,邻居、同事们谁也不知道。 刘芷笑着说:“你们是没赶上时候,他们夫妻俩年前回过一趟京城。后来青峰带他媳妇去娘家探亲,今年过年或许能见得着他们。” 一个邻居打趣道:“这么听来,小峰他们俩的感情还挺不错。我上次听林岚说要给她托关系去中学念书,还担心他们没有共同语言。” 邵秉禾提起过年的事心里就不得劲,老爷子不仅准备了丰盛的菜肴,还特意叫大家早些回家聚餐、甚至把远在奉天的邵秉德都叫了回来。给了她好大一份体面。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爷子特意为了林红樱把年夜饭挪到了年前。 但林红樱不懂规矩,第二天便拉着青峰回了乡下老家。哪里有结婚第一年却去娘家过年的,邵家厚道不计较,要换成别人家是要立规矩的。 邵秉禾说,“别提了,我也担心——” 林岚皱了皱眉,以前没发觉邵秉禾态度的问题,但如今她感到十分不妥。 林岚委婉地说,“我是给亲戚家的小孩打听的,不是给红樱。” 她一句话打住了别人的求知欲。 林岚说:“红樱是个很好的孩子,老爷子给青峰挑的媳妇很好,没有亏待他。” 她用眼刀觑了一眼小姑,告诫她别再乱说话。 这是林岚第一次在同事和熟人面前表态,虽然林岚不满儿子的盲婚哑嫁,但这不代表别人能当着她的面踩她媳妇。 林岚这么一表态,四面八方无论是有心在听的、还是装作无心在听的人,都明白了她的态度。 赵家那边立刻拍了拍自家姑娘的肩,悄悄地带她离开了舞会。 许知忆等长辈说完后,笑着跟大家说:“我弟妹可不简单,她在农垦担任食用菌厂的副厂长。” “二叔,今天有从冰城来的同志代红樱捎了点特产给爷爷,舞会散后我拿给你。” 邵秉德跟老爷子住在一块,舞会后他去跟许知忆拿了包裹。 “这孩子怎么还给家里寄东西,我得打电话叫她别寄了。”邵秉德吃惊地说。他真没想到还能收到儿媳妇寄来的东西。 他们不伸手向他们要粮食票券都不错了,同单位里的工程师私底下很多都需要补贴子女的。 说着邵秉德拎起了包裹,那包裹入手很挺沉实。 许知忆含笑说:“毕竟是弟妹的一番心意,叔叔还是收下吧。” 大家联想起上次弟妹回家时带的那些丰盛又简陋的特产,在场的人期待的同时,又不免心有余悸。这包土特产不会是咸菜吧? 这段时间吃咸菜……实在是吃怕了! 舞会散后邵秉禾原本想直接回家,但她看到邵秉得手中拎着的沉实的袋子,很好奇林红樱会寄来什么东西。 要是一些有用的物资,她便要分点拿回去。倘若是像上回带回酸菜和咸菜那就算了…… 眼下物资紧缺,以前邵秉禾看不上眼的食物如今是节节攀升,林红樱在农垦工作,想必比别人获取的路子多点。怎么说自己也给她寄了一个大金镯子,这么想着她便就不走了。 回到家后,直肠子的邵秉德替父亲拆开了包裹。 一拆开他就惊了一下,难怪那么沉!包裹里装了足足二十瓶菠萝罐头、一大包各类蘑菇干、五斤腊肉。 五斤腊肉实在是大手笔。现在京城居民肉食定量已经跌破底线,人均每月一两肉量都不能保证!更不用提奢侈的水果罐头。 大家见了一怔,邵青峦弯起眉眼笑道:“弟妹真是大方……” 第165章 晚上,邵老爷子回到家,当他听说孙媳妇从东北寄了些东西回来,眉毛都带着笑意。 “寄的什么?叫她别破费了,他们刚结婚能独立已经不容易了。” 邵秉禾亲热地说:“她就是寄根鹅毛,爸都开心。不过爸放心这次可不是鹅毛,东西可不少。” 别说鹅毛,就是那些不值钱的咸菜老爷子都当做宝来吃,吃了三个月都不嫌腻! 邵老爷子严肃地摇头,不赞同地说:“小禾我纠正你一点,有道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我这里既不缺吃也不缺喝,只要他们过得好,我就高兴了。” 他目光落在那些土特产里,满满一包裹的罐头和蘑菇干、腊肉。 老爷子只看了一眼就清楚林红樱是一个很知分寸的孩子,叫人忍不住心疼这份懂事。 他寄给他们的钱和票券,不过他的九牛一毛,这些食物对她来说却不是那么容易。 老爷子按惯例给大家分了一部分,留下了大部分,他说:“剩下这些留着,等红樱他们回来吃。” 大家都有些哭笑不得。 除了邵秉德夫妻得到了林红樱孝敬的五只罐头,其他人一罐也没有。腊肉一共分了两斤,每家拿到的只有二三两,不过大家都很开心。 林岚立刻开了三罐让大家尝尝鲜,甜蜜芬芳的滋味立刻俘获了众人。大家凑在一块,愉快地分享着罐头的甜蜜。 北方很难尝到这种热带水果,尤其许知忆,她是第一次尝到这种南国水果。吃完后她眼里露出细小的碎芒,肯定地点头:“这种水果气味很特殊,芬芳沁脾!弟妹是个妙人。” 这年头想弄到这种稀罕的罐头并不容易,但她却寄给了他们尝鲜,更是一件难事。 足可见这个弟妹不仅有实力还很低调,为人大方爽快。 …… 兰县,振华食用菌厂。 林红樱把山茶花盆栽带到了办公室里,让办公室里的职工每天按时给它浇水。 她刚坐下就接到了电话,电话是农局长打来的。 农彦平的声音传来:“小林,你昨天跟我说的香江缺水的事,我找人打听过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小林,我知道你是有主意的。” 农彦平不打听不知道,打听吓一跳,思路犹如打通任督二脉。 香江确实如林红樱所言,水资源极度匮乏,粤省最近正极力促成给香江供水这件事,尤其是这几年干旱灾害频发,粤省在宝安县挖了一个深圳水库专供香江用水。 但深圳水库的蓄水量仍旧是供不应求,在香江极度缺水的时候跟不上供应,严重缺水的时候甚至要派轮船到大陆取水。 香江商会有意向大陆提出扩建更大的水库的想法,实属是“襄王有意,神女也有心”的合作。 只可惜限于种种因素没有达成。 农彦平是搞农业的,十分清楚水资源的重要性。香江只要想发展经济,必须摆脱缺水的限制!一旦建成能够满足香江需求的大型水库,意味着国家(粤省)每年都能稳定获得一笔外汇。 而参与到这个建设项目中的建材材料工厂多少能分到一杯羹。 他循循善诱地说:“小林,你不能光想着帮老钱他们,还要多想想咱们自己!” 林红樱捏了一下鼻梁,有些哭笑不得。 办法自然是有的,只是一时之间想不出上上策,她握着话筒说:“农局长,话说到这份上我就不跟您打马虎眼,你再让我想想。” “下午我得去一趟122厂,先不说了,忙挂了。” 农彦平那边听到一阵忙音,无奈地放下了电话。 …… 林红樱打电话给冰城医药大学,在今年的毕业生中调拨了两名微生物专业的学生来到食用菌厂实习。 国家培养一名大学生很不容易,临到毕业季冰城的各大政府单位、工厂都抢着要,不过医药大学方面听说是林红樱要人,问了实验室的学生之后,他们个个都争着要来食用菌厂。 经过上次抗生素和猪瘟疫苗的合作,那些学生对林红樱十分信服,热情得不得了,没聊几句就表示三天内到工厂。 林红樱花了一个上午把积攒下来的公务处理完,中午吃完饭后立刻去了122厂报道,顺便带上了给江教授的土特产。 122厂原名伟建机器厂,它在1952年成立,是华国第一架直升飞机直5、第一架中型喷气轰炸轰6的摇篮。 它是“一五”期间156项重大项目之一,拥有最先进的进口设备,因此拖拉机的核心部件将由这里的一个车间承担。 林红樱不得不感叹农彦平的奇思妙想,用造飞机的工厂来造拖拉机,那纯纯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 但也仅是因为现在正值特殊时期,各地闹粮荒,急切需要解决粮食问题,122厂才临时接受了升级拖拉机的任务。 换在平时,伟建机器厂恐怕是不参与这些民办生产的。 122厂跟647厂决定研发新款拖拉机,主要负责人正是林红樱的老师,华国的发动机先驱——江有为教授。 不过从后来的历史来看,机械部这神来一笔的安排可谓是“歪打正着”,122厂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在改开后可没少跨界。 为了谋求发展,它兢兢业业地干过煤气罐、防盗门、橡塑制品、轧钢设备等等……越干越朝汽车发展,九十年代后干脆以汽车业务为主,生产了东北人民耳熟能详诸如松花江的微型面包车。 抽空跨界造个拖拉机算不得不务正业,那是直接少走几十年的弯路。鼎鼎大名的保时捷、兰博基尼当年就是造拖拉机起家。 林红樱出示工作证件和介绍信,江有为亲自来接人,她才能走进122厂。 江教授见了她便说,“回来啦,正好跟我去看看你设计的柴油机,再过段时间我们就要转去647厂做车架、履带的生产和整机组装,你回来得真是恰恰好。” “最近柴油机出了一点纰漏。” 林红樱识相地立马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江老师抱歉,前段时间给您添麻烦了。 我已经处理完食用菌厂的事务,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事。” 江有为虽然对林红樱撂担子的行为无奈,但有什么法子?学生是他收的,设计图也是他接来的,好在她的设计思路不错,到底还是给他们节约了功夫的。 第166章 江有为听说林红樱在桂省试验一项农业技术,以为她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回冰城,没想到几天的功夫她就回来了。 “我以为等你回来能参加整机装配仪式,现在回来倒是正赶上用人的时候!” 林红樱含笑着说:“我接下来就任由老师差遣,任劳任怨毫无怨言。” 江有为之前对林红樱颇有不满,认为她多少有些“不务正业”,但眼下看她的态度起码是端正的,人也是有些能力的,便不再多言,径直她带到生产车间。 林红樱第一次来到122厂权限不高,只能坐汽车去到指定车间,很多景象是一掠而过。如今有江有为带着,林红樱在闲暇之余得以窥见它的一角。 历史上的国营伟建机械厂,这时候的它拥有着亚洲最大的总装工房,拥有着多项“第一”,不逊色于112厂。随着改开后世界格局发生改变、国家的中心向经济上转移,122厂由军用转向民用,做出了很多跨界尝试。 现在它为制造拖拉机专门腾出了两个生产车间。 林红樱穿上厂里的工作服,不紧不慢地跟在江有为的身后。走进车间的一路,工程师和技术员们对他身后那穿工装的陌生人纷纷投去目光。 “江教授,这位是?” 江有为替林红樱介绍道:“这是我最近新收的学生——林红樱。” 江有为口中的“学生”不仅仅是冰工大学生那么简单,何况还带了一个“收”字。这句话一出来,技术员们眼神顿时变了——江教授已经很久没有收过学生了。 第二层惊讶源于她竟然就是林红樱,那个传说中柴油发动机的设计者! 他们惊讶于她的青涩稚嫩,决没想到发动机的设计居然出自她之手,一时之间怀疑、震惊、复杂浮于眼里,“林同志,你……你好!” 林红樱跟他们握了握手,“我叫林红樱,你们好。” 江有为兴冲冲地带林红樱来看柴油机,看着空荡荡的展台,目光环视了一周,“我的柴油机呢?” 一个工程师站了出来,小声地说:“周工刚刚来了一趟把发动机带走了,他说要给发动机进行功能测试。” 江有为闻言,“这个时候弄什么功能测试,真是胡闹!” 那个工程师硬着头皮继续说,“周工说上次测试不全面,他要再补几项。他还说……” “还说什么?” 工程师说:“周工还说我们在耽误进度,在发动机上磨蹭的时间太长了,他需要重新规划进度。” 林红樱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他们脸上耐人寻味的表情,便知道事情不太对劲。 江有为带着几个工程师和技术员,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奔向测试车间。 “老周这发动机我们还在调试,现在测试不合适。” 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你们去把发动机带回去。” 两位工程师收到命令,小心翼翼地地把发动机移到搬运车。 测试车间里的周庆山来回地踱步,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急迫和烦躁。 但见来人是江有为,到底是给他面子。周庆山和颜悦色地跟江有为说:“既然柴油机已经搬来了就测试一下吧!只要测试一次,我就知道它合不合适。” 江有为拒绝了他的要求,“老周,这台柴油机有些纰漏要调试,不能再测试了。饭要一口口吃,工作一步步落实,不能操之过急。” 周庆山琢磨着这句话,“一步步,哪来的一步步时间?” “江老,你是这个领域的专家我敬重你,但是生产这一方面的事还是得听听我的建议!” 趁着他们在掰头的时候,林红樱走到柴油发动机样品面前,快速地检查起来。空气和柴油滤清器、进气管、活塞、输油泵、排气管、风扇、气缸……一样样都快速掠过,对比着她记忆中的柴油发动机。 最终她在汽缸垫上发现了问题,早期的75拖拉机汽缸垫厚度是2mm,冷却涡流室水孔宽度为16mm,后来的设计里汽缸垫厚度和水孔宽度都改进了,厚度、水孔宽度都缩减,减少了它被冲坏的可能性。 江教授可能在做可靠性测试时,发现了这个毛病,但暂时还没想出解决的对策。 林红樱记得自己在设计图里避开了这个瑕疵,不知怎么地汽缸垫厚度和水孔宽度还是沿用旧的标准。 当然,它还有其他零星的瑕疵需要调试,毕竟伟建机器厂以前不是专业做拖拉机的,零部件加工装配不可避免会存在误差,这些误差也导致了气缸垫和缸体的损坏。 林红樱看完柴油机后有了信心,她的目光落在周庆山身旁的桌子上,他放在桌上的文件袋里装着一摞资料,隐约可见是另一款柴油机的设计。 林红樱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清了清嗓子,“周老师,我同意江老师的说法,我们需要停下来调试机子的纰漏。” 第167章 周庆山毕业于清大,新华国成立后被分配到第一机械部工作,伟建机器厂成立后被分配到这里,担任副总工程师。 听到声音周庆山转头,目光落到林红樱的身上,发现是个很年轻的后生。他问:“你是谁?” 他跟江有为争辩一个后生有什么置喙的余地? 林红樱从容地看向周庆山,丝毫没有怯场,“我是农垦的高级技术员,这个拖拉机项目的发起人之一林红樱。” 周庆山的火气发作,“农垦的?没问你你插什么话,你回头跟你们领导说一说,项目进度正在被严重耽搁。” 周庆山注意力回到江有为身上,“江老,我给了你们很多时间去修正!” “我让学生重新整理了一套方案。”周庆山说着,顺手从桌上拿起那摞设计图,“要是你们这个柴油机再拖进度,我把话放在这里,这个发动机不行就趁早换一个。” 江有为摘下眼镜,跟他保证,“不会拖慢进度,这台柴油机至多一个星期调试好,两个月内装配完成。” 他吩咐身旁的技术员,把柴油机运回车间。 回去的路上,身边一个工程师私底下跟林红樱说,“周老不认可现在这套柴油机的设计,他认为像中京拖拉机厂那样升级为五十四马力就足够了,你的设计要改动的地方太多。” 现在试制小组模仿升级的是毛熊的td54,林红樱设计的那款柴油机马力是75,牵引力大幅提升,不仅对材料要求提高、对生产工艺也有更高的要求。配套的底盘、行走系统、牵引系都大有改变。 然而江有为却坚持用这套设计。 江有为跟周庆山说:“老周,你认为这款柴油机不好可以在会上正式提出,组织上同意我就按你的来,私底下你的说法我是不认可的。” 他们的速度远称不上慢,发动机从设计到做出样品仅花了两个月时间。虽然它是在td54的基础上改造,但柴油机的改动很大,已经不能算模仿。它不仅性能远超td54,也比中京新推出的机型好。 试制成功的那天上了性能测试,虽然只运行了短短的半小时,但数据极其优良,令江有为惊艳不已。 周庆山从鼻孔喷出一股气,“慢慢来,慢慢来,又是这句话。我没有这个功夫跟你们磨洋工!” 林红樱在江有为身旁,小声说:“老师,我刚刚给柴油机做了检查,我可以把它调试好。” 江有为没有相信她的话,也没有不信,只是拍了拍她的手。 他发现周庆山的情绪不对劲,把周庆山拉到角落里谈了起来,做他的工作。 林红樱可以看见周庆山来回踱步,依稀看见他双手一拍,嘴里叨叨念着:“没时间了……” 身旁的技术员说:“周老是副总工程师,他以前研究都是秘密武器,被分配来咱们这个试制小组想必是耽误了他,所以他脾气有点躁。你不要放心上……” 旁边的工程师说:“你少说两句,给周工抓到让你加班到天亮。” 林红樱很快明白,伟建机器厂想必受到了毛熊专家撤离的影响,很多研究被迫暂停。加上现在的华国国际形势严峻,西南的桂省边界的猴子在打仗,藏区边界大象隐隐又生起摩擦,研究任务很沉重。 这时候把他调来造拖拉机,可想而知……还不得把他急上火了? 可是他却缺乏对拖拉机的敬畏之心,忽略这个领域内专家的忠告,固执地拿几天、几个月的功夫去衡量一台优秀精密的拖拉机。 林红樱立刻把机器搬到车间,操作熟练地把零部件卸下来。她那姿势之流利令人瞠目结舌。 “等等……江老说不能随便碰这台柴油机!” 林红樱边卸边说:“我是他徒弟,出了事我负责。放心,江老很信任我。” 江有为要是在肯定拒绝让她拆柴油机,但这会人不是不在么…… 一旁的技术员拉了拉说话那人,这可是江老亲自介绍过的发动机的设计者。 林红樱把零件归零件,一一拆了出来。她把改进的方案告知技术员们,他们迟疑地看向这个年轻的女同志,“这……这能行吗?” 林红樱开启了机床,打算自己加工出一块精密的汽缸垫,“怎么不行?出了事我的责任。” “周老嫌你们动作慢,你们不得叫他看看厉害的?” 高速的磨轮在切割钢板时飞溅起串串火花,在她那双漂亮的眼前划过,她在钢板上钻出来的孔、切出来的厚度误差不超过1毫米,有个技术员拿千分尺一量,双眼都亮了,误差跟头发丝一样细。 这一套优秀的操作下来,让几个技术员看得心中点点头。 江老的徒弟果然不一般,胆大心细有本事。他们几个大男人,难道还不如一个女同志? 信服了她的实力后,工程师、技术员们分配了一下任务,照着她的调试要求修改零件。显然林红樱也没有解释的打算,他们埋头便是干。 再抬起头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他们齐心协力把柴油机装好,搓了搓手,紧张地搬运到了测试车间。 第168章 周庆山和江有为已经不在测试车间。 林红樱去找江有为的时候,他正在办公室里思考着写报告,钢笔迟迟没有落下。他的眉头轻轻地皱起,哪怕在87次列车最危险的关头,林红樱也没看见他皱过眉。 林红樱说:“江老师这段时间让你为难了。” “这不关你的事,老周那人脾气就是这样。” 林红樱笑道,“我下午时跟其他技术员一起把它调试好了,可以依周老的意思给它做测试。” 江有为的精神一振,惊讶地问:“调试好了?” 林红樱点头。 江有为赶紧来到测试车间,换上工作服。 周庆山同样赶来了,他忙碌地安排工程师开启测试的机器,一旦柴油机进入测试他脸上的不高兴全都不翼而飞,连客气的“江老”也变成亲切的“老江”了。 “老江,中午那会是我对不住你。你们这股拼劲值得赞扬!” 江有为没有说话,而是双手背负在后,腰板挺得直直地、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测量仪器前的柴油机。 第一道测试,测试柴油机的马力。技术员将压力表、微特电机、噪音仪等等测量仪器准备就绪,往柴油机里注入一定量的柴油。 柴油机启动,喷油嘴将柴油以高压喷射成极细微的喷雾,气缸内的活塞急剧压缩,压缩的混合物达到一定温度柴油开始自燃,柴油机美妙而有节律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发动机的样机在一个月前已经做好,他们一边修改一边测试,最忙碌的时候每天都在做测试。 这一次的测试似乎跟以往没有区别,但却莫名地令人紧张、期待。 尤其对于下午参与柴油机改造的那批工程师而言,这一次是不一样的。 他们在调试的时候已经有强烈预感,在林红樱的改动之下,这台发动机就像找到了自己无比契合的零件,焕发出了无穷的潜能。 在轰隆隆的测试车间里,精密机械运行的美妙声音砸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江有为闭着眼睛倾听,他跟无数的柴油机打过交道,一台柴油机好不好光听声音就能听得出来。 没有多余的杂音,没有浓烈的排放烟雾,这说明精密的零件之间配合严丝合缝,柴油机里的燃料能够充分燃烧,这台柴油机性能初步判定是好的。 柴油机运行一段时间后,技术员看着数据倒吸了一口气,几个技术员紧密地通过扭矩和转速手动计算柴油机的马力。 他们惊得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皆是错愕得不能言语。 “多少多少?” “咋不说话,还没算出来?”江有为急切地问。 一个技术员吞吞吐吐地向江老卖了一个关子:“江老……您觉得它的马力该有多少?” 无论是江有为、还是周庆山都拥有着丰厚的机械经验,光靠肉眼和耳朵就已经能分辨出这台柴油机的不凡。 周庆山一言不发、严肃地走到柴油机旁去看记录的几组数据。 他看向江有为的眼神里带着一抹极为明显的狂喜。 这个问题对江有为而言几乎不算是谜语,林红樱提交的设计是75马力柴油发动机,他们先前测试的几组数据都有达到75,但这次的声音和状态让江有为感到了很大的区别。 他肯定地说:“75!” 他们调试了大半个月,这丫头刚来露了几手就轻轻松松把它调试好了? 工程师已经稍稍恢复了镇定,看着江老自信从容的模样,倍感惭愧。他说:“不,刚刚是76.3马力!比油耗也很低,仅仅192(克\/马力小时)!” 比油耗低才是更令人震惊的,这个数据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疯了。 这是什么概念?75马力已经是很大的功率,大功率意味着耗油,可是这台柴油机输出功率大的同时,却还极为省油! 中京50马力的拖拉机,比油耗没有下过300! 除此之外它显得更安静,普通的拖拉机噪音极大,即便在空旷的原野上作业,拖拉机手的耳朵也很容易受到伤害。工作时间长了,很多拖拉机手的听力都有不同程度的下降。 但工程师和技术员们都在测试车间里,他们感受到噪音尚在能容忍的范围。 省油、高效、低噪音,天!这是多么优秀、完美的机型…… 负责测试的工程师欣喜得快要红了眼,“刚才只是小试牛刀,不够,咱再多测几次!” 周庆山即便平时总是催进度、批评他们的工作不到位,这会也说不出任何挑它毛病的话。 林红樱看见大家脸上抑制不住地疯狂大笑,眉眼笑得都快看不见眼睛。 能不嘴翘吗? 这可是八十年代末期的最强版本,至于为什么是八十年代末……因为那时候有了性能指标更好的机型,东方红75这个型号逐渐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虽然已经到饭点,所有人都饥肠辘辘,但没有一个人舍得离开车间。 他们严谨地做完了一整套性能测试,反复测算了几次无误后才停下测试。 等柴油机冷却下来后,江有为立刻去拆了机子。 他检查过柴油机里的零部件,余温尚存的零件里很多都是焕然一新的,那是林红樱趁着下午的功夫新做出来的! 他欣慰地跟林红樱说:“孩子,你做得很好。” 林红樱哪怕想骄傲,在江有为面前也骄傲不起来。 她谦虚又诚恳地说道:“运气而已,还是江老师你们的柴油机做得好,做到这个程度,我才有修改发挥的余地。” “否则我是束手无策的。” 【江有为2级怨念+10】 嗯? 林红樱看着江有为眼里的复杂,额,一不小心把先驱炫到了,这着实是令人惶恐。 林红樱上交的图纸只是粗略的稿件,然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江老却能把它的细节全都完善。这是令她佩服的。 同现在落后的生产工艺相比,这台柴油机无疑要先进很多,单单它的马力就比原版毛熊家的td54高50%,他们是第一次试制这种类型的柴油机。 对于林红樱而言,75型号的这款柴油机以前曾作为经典的教学素材摆在他们面前,每一处结构、每一个零件都被他们拆过、分析过,林红樱只要看一眼就能认出问题,就像闭着眼睛拿正确答案做填空一般。 站在时代巨人们的肩膀上够到了这枚璀璨的工业果实,着实没什么好骄傲。何况还是江有为这位大佬面前。 不过这落在其他工程师眼中,林红樱的回答真是过分谦虚,谦虚到令人牙酸。 “林同志……你……” 【姜政中1级怨念+100】 【吴国栋1级怨念+200】 …… 【张建党1级怨念+100】 周庆山看着工程师技术员们脸上洋溢着的高兴、欣喜、骄傲,忍不住泼了一盆冷水。 “这款发动机性能好不代表什么,要有足够配套的底盘、车架、行走系统才能发挥它的作用,阶段性胜利不意味全局的胜利!”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们这个柴油机着实不错! ” 第169章 周庆山走到江有为身边,看完了他拆卸柴油机的过程。 他颇为欣慰地跟江有为说:“老江,你们这次干得真不错……人还是得逼一把自己,不然哪里知道自己的潜力在哪里?” 技术员们心中早已翻起了惊涛骇浪,惊讶地看着林红樱。嘿,真不得不说,这个女同志外表看着不仅瘦瘦弱弱,人还年纪轻轻,脸嫩得比实习生还要像实习生。 但人不可貌相,她前脚刚把发动机拆了,后脚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他们这下是彻底地心服口服了,江老果然不是白收徒弟的。 他们可不敢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一个工程师露出洁白的牙齿,连忙说:“哪里是我们的功劳,林同志下午给了我们改进的意见。” 一位技术员说:“我们这次更换了很多零件,林同志做的那些零件精确度很高。” “江老,您从哪里挖出来的这么一个徒弟?”一个八级的铣工问。 林红樱那双手真让人忍不住心生喜爱,她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有的手艺活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属于老天爷赏饭吃。 拥有这种天赋去做工程师,真是太可惜了……八级铣工师傅心想。要不是她是江老的弟子,他都想厚着脸皮收了这个徒弟! 周庆山带的技术员认出了林红樱, 投去惊讶的目光——江老的徒弟……居然是她? 因为机械厂的车间鲜少有女同志,他们印象比较深刻。 年前农垦把几台td54拖拉机送来伟建做分析研究,他们需要拆解td54加以分析升级。那时有个特别勤快的小助理,大家都以为她是新来的学徒工。 让她测量零件、绘制图纸都毫无怨言,动作麻利得让人印象深刻。现在告诉他们……她是江老的徒弟? 而这个过分的徒弟今天刚回到岗位上,稍稍露了一手就把困住了他们多日的柴油机问题解决了? 这着实令人吃惊的同时,又多了几分汗颜。 江有为把柴油机拆了之后,把林红樱的改进看得一清二楚,他心里颇感意外和欣慰。 周庆山瞥了眼柴油机,“刚刚只做了它的功能测试,可靠性测试还没有,等会让这个机子连续作业,记录一下各方面的数据。” “不过江老——”周庆山板着脸说,“我仍旧保持换一款柴油机的意见。” “别忘了,现在的进度已经严重拖慢了。别的拖拉机厂升级td54基本上只花几个月时间……” 工程师吴国栋看着林红樱皱起眉头,担心她像先前那样顶撞周老。 周老可不像江老师那么好说话。 他惭愧地跟林红樱说:“周老是这里的副总工程师,我们不仅占用了伟建机器厂的车间生产线,他本人也是放下繁重的工作加入到试制小组的,着急在所难免。” 可是再怎么急,质量还是要保证的。升级拖拉机又不是吃饭喝水那般简单,何况林红樱要做的是这款东方红75并不简单,无疑比升级改造要困难数倍。 哪怕周庆山急着把试制小组的任务完成,好回去造他的飞机也不行。 …… 林红樱用“讨教问题”的借口,请周庆山到车间外谈谈。 她开了一个菠萝罐头,客气地把罐头递到他面前,微笑着说:“周老尝尝,这是我们那边的特产。” 林红樱露出标准的八颗牙的笑容。 周庆山还挺瞧不上这种行径的,没想到这个女同志看起来年纪轻轻,人却那么油滑。他说:“有事说事,别的就免了!” 林红樱不疾不徐地说,“您跟江老师从春节工作到现在,这段时间辛苦了,江老师在电话里没少跟我说过您给予的帮助。我给江老师带了特产,周老顺便尝尝吧。” 周庆山这么听面色和缓了很多。江有为带的工程师不错,很有礼貌。 他们坐在车间外的休息区,周庆山吃起了罐头。 他掀开了铁皮,罐头溢出了芬芳的果香。别说,这罐头还挺香甜的。黑省冬天没什么水果,想吃上一口水果不容易。 林红樱问周庆山要了第二方案的发动机设计稿,“周老,刚才您提到了第二方案柴油机,我方便看一下吗?” 周庆山觑了眼林红樱,刚才测试柴油机,他听说是这个女技术员把柴油机改好的。 先前江有为他们也测试过好几次柴油机样品,但之前的数据都不如这一次。周庆山觉得林红樱是有几分实力的人,如果第二方案通过,她迟早有机会看到设计图纸。 周庆山便让技术员把柴油机的第二方案稿取来,给林红樱查阅。 林红樱拿着那厚厚一摞的设计图,一张张耐心地看过去。 她翻了主设计图看了一刻钟,哗啦地又翻了一页,图纸之间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果然跟她想的差不多。 周庆山是厌烦了75式没完没了的测试-修改循环,东方红75拖拉机虽然性能好,但各方面的投入就像一个无底洞,做着做着机器时不时出点毛病。 这是生产工艺和技术、理念各方面跟不上太先进的机型的缘故。 看完设计图后,林红樱谨慎地说:“周老,这款柴油机设计的确更符合现在的市场需求,造起来更四平八稳,肯定能如期交付。不过——” “春节期间我去过桂省的龙城机械厂,他们造的红河牌拖拉机跟这款设计构造大同小异,它只是一家不大的机械厂,工人师傅花了两三个月的时间把整机硬啃了下来,一月的时候他们把拖拉机从龙城开到了区政府门口。” 林红樱的言下之意是人家那么落后偏远的地区花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他们已经花了三个月仍旧在发动机上面打转。 何况伟建机器厂还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型机械厂,造出这种水平的拖拉机实在说不过去! 而周庆山作为热力学、空气动力学领域的泰斗,甘愿求稳造这样一台落后的拖拉机,无疑是在打自己的脸! 他、怠工了! 一段话令周庆山的脸沉了下来。 林红樱丝毫不惧周庆山资历和身份带来的压迫,她面不改色地继续道:“我是农垦来的,就从我自己了解到的情况跟周老说一说。” “今年年初粮食部和农垦部几个部门开了一个会议,结果我们都知道,城镇户口每人的粮食定量削减,主粮人均削减了五斤,甚至还用了瓜菜代替主粮。” “今年省里需要拿出十亿斤粮食给粮食部用来调遣支援其他闹灾荒的省份城市,农垦开过大大小小几十次会议,我们把目光聚焦在这片黑土地上,认为它的潜力仍旧没有被开发出来。” “我们需要一款拖拉机,而且是一款优秀的拖拉机。它能保证至少二十年不被市场淘汰。相比起这二十年,研发阶段的这段时间是极短的,这段时间的慢,即是快。 这是江老师一直坚持的理念,既然要做,就要做最好的,他要造出最好的拖拉机。” 周庆山气得连罐头都不吃了,怒极反笑说:“就你们这种速度,还想赶上饥荒呢!” “还造最好的拖拉机,真是做梦!” 林红樱并不畏惧他的愤怒,而是迎难而上肯定地道,“是的,周老。” 她郑重地点头说:“我们要造最好的拖拉机。” 周庆山说:“你们连春耕都赶不上,谈什么扩大生产拯救粮食!选择第二方案才是稳住春耕,保住产量。而你们现在——” “你们是在浪费国家和人民的财产和时间!” 第170章 要是换成这个年纪初出茅庐的年轻技术员,面对领导这么严重的指控,早就吓得噤若寒蝉。 而林红樱却是摇摇头,用着毫无质疑的语气说:“sn001柴油发动机怎么可能浪费时间!” 它的优异有目共睹,75的马力配合当下最高的机械效率、极低的油耗,轻噪音、低尾气排放,况且它是八十年代最后一版改版的东方红75。 成熟性、稳定性都经过了时间的洗礼和沉淀,它是最适合当下的拖拉机。 当时数据一亮出来,连周庆山双目都骤然发光。 “sn001?”周庆山一愣。 林红樱说,“我刚给它取的名字。” “sn”即神农的缩写,她估计周庆山可能不知道她是发动机的设计者。 江有为先前曾经在电话里跟她提到过,她的资历尚浅不足以令人信服,江老把发动机设计图拿到车间生产,挂上的署名是“江有为的徒弟”。 只有少数几个他信得过的工程师知道这回事。 周庆山的眼神立刻变得不善:“原来是你?” 原来“始作俑者”竟然是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第二方案”是原先要执行的方案,但年后的某天,江有为忽然拿着不知从哪来的设计图,推翻了之前的所有决定,他决定要生产这款新的发动机。 现在进度缓慢全是受了这款发动机的拖累,周庆山一直反对耗费大量的资源、人力去研究这不切实际的sn001。 但……但今天sn001的优异表现,着实令周庆山哑然沉默。 林红樱摇摇头,“之前周老不信任sn001就算了,毕竟没有亲眼看过,刚刚您老亲眼检测过它的性能,不会不明白这款发动机意味着什么。” 她的口气是无比地骄傲、坚定:“如果有一款发动机能够同时满足高效、节能、耐用、稳定这几个优点,它一定是sn001。 只有它能够经受时间的考验,穿越二十年光阴仍旧不落伍!” 是,这台柴油机的一切数据指标过分优秀,优秀得叫人吃惊。 目前没有哪一款拖拉机能像它这般,低油耗、高性能,它将把其他柴油机远远地甩在身后,甚至……远比毛熊家市面上所有的拖拉机还要优秀! 周庆山哪怕不是发动机领域的专家,也知道它代表着什么。 但……没有时间了。 年轻气盛是好的,毕竟……谁没有年轻过? 周庆山毫不客气地打碎这个年轻人的骄傲,泼了一盆冷水:“黑省春耕最迟在五月下旬春耕。” 林红樱立刻立下军令状,“柴油机是试制任务最难的部分,目前这个问题已经解决。我能保证拖拉机在五月前量产!” 这一次,不会有难啃的硬骨头、需要攻克的难关,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因为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林红樱更了解这款拖拉机。 周庆山更偏向于保守,他只想稳妥地完成试制任务、减轻国家负担,顺便投入到他自己的任务中,但林红樱怎么可能让他轻易地否定如此优秀的东方红-75拖拉机? 两个项目领导意见分歧,力气不往一处使,这是最耽误生产的。三天两头吵架,吵得人心惶惶。 林红樱支持江有为,但同样也能理解周庆山。 她说:“现在我要说说项目目前的问题——江老从未怀疑过这个拖拉机试制任务能否成功,因为他有十足坚定的信心。” 周庆山平静地讥讽道:“嗯,全国都在造拖拉机,你们也在造拖拉机。信心?不值一提的东西。” 这两年全国都在造拖拉机,大如豫省中京、小如边境桂省的龙城,无数家拖拉机厂如雨后春笋,全国轰轰烈烈地在搞拖拉机比武,着实不缺一家飞机制造厂参与。 相比之下,伟建机器厂的研发任务更沉重。 林红樱果断地说:“别人造拖拉机或许可能是浪费经费,而我们造拖拉机却是节省经费、挽救国家财产。” “您不会看完测试还认为我们在浪费经费吧,这是对我们最严重的污蔑!” 林红樱抬头看向周庆山,坚定地缓缓说道。 “周老,我打心底地敬重、佩服你们!飞机是国之重剑,是目前最尖端的技术,象征着和平。你们辛苦了。 但拖拉机是守护着我们的饭碗,保证人民的温饱。我们不仅要把能让老百姓和平的武器造出来,也要把让老百姓温饱的武器造出来,两手都要抓。” “我知道你们同样面临着生产压力,您很希望回到第一生产线制造战机,我也是。其实我是管农场种植的,日日夜夜想回到黑土地,但还不是被分到这里做了拖拉机?” 她话音一转,“我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就搬到哪里。其实我也日日夜夜煎熬、痛苦,来这里之前我去治过猪瘟,搞过钢铁冶炼,后来又去种蘑菇,现在是造拖拉机,谁知道我只想简简单单种个地,秋天收一收粮食。” 林红樱说得简直声泪俱下,字字句句都是辛酸泪。她分明是正正经经的大豆育种专家,现在干的都是些什么事? 主业是越离越远,活却越干越多。 不仅多年的心血和科研成果一夜之间清零,还来到了地狱模式的1960年,日日夜夜提心吊胆。 林红樱深刻地领悟到,在这个时代搞大豆育种是不切实际的。这里一穷二白,对人民而言更重要的是粮食温饱、是重工业的发展,因为太落后……这里有更多、更有意义的事情。 她要暂时放弃自己所钟爱的事业。 周庆山听得无语凝噎,用神奇的目光看向林红樱,言下之意“种田的”来造拖拉机怎么了? 还委屈你不成? 但迎着林红樱那认真的眼神,这句话他说不出来,他忽地陷入沉思。 他虽然是造飞机的,但暂时为了老百姓饭碗里的粮食暂时造拖拉机又怎么样?会浪费经费吗,会浪费大量人力物力吗? 即便到最后仍是浪费,但在有明显优势的前提下,尝试一番又如何? 周庆山不明白江有为白白浪费心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执着,江有为也不理解周庆山的“保守”和“浮躁”,今天在sn001的爆发性成功中,周庆山开始试图理解江有为。 他反感伟建机器厂竟然随大流,分配到了一个“不重要”的拖拉机试制任务,周庆山不愿意让其他人分心,主动请缨来兼任了试制小组的任务。 江有为换方案后制造的柴油机堪称惨烈,日复一日地修改、测试,周庆山每天都看得眉头紧锁。 今天无数次失败换来的一次成功,却令他开始反思。 “国之重剑”与“人民饭碗”,浪费与节约,也许不是一个二元对立的矛盾问题…… 不过说实话,这个小孩笑起来真烦人,他这个老东西还需要她特意跑来开导一趟不成? 真是烦人,周庆山多一秒都不想见到她。 他嫌弃道:“走走走,你这小孩真啰嗦。我说一句你啪啪说一通,不说了,干活!” 林红樱笑而不语。 嫌弃东方红75履带式拖拉机?说不得这些浓眉大眼的家伙,不久就能发现它的真香了,估计还能一直香到“改开”。毕竟拖拉机很多产线同汽车类似,现在就做起来,不比五菱那家伙走得更快更远? 周庆山轻哼了一声,淡淡地道:“别的项目还没测完,你的话说得还太早了!” 林红樱微笑道,“您今晚可以跟踪它的稳定性和持久性测试……” 第171章 测试车间。 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可是车间里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每个人都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江有为手中的柴油机。哪怕领导亲自来撵人,他们都不舍得离开! 江有为眼中露出赞叹的,嘴里默默念道:“妙啊……妙!” 他粗粝的拇指摸着那薄薄的气缸垫片,跟身旁的人说:“这里的改进得很巧妙!” “我们之前做的几次测试,气缸压力不足,经济效能很低,小林把它改薄了就很巧妙地解决这个问题。” 周围的技术员听着频频点头,强记下这个知识点。 返回到车间的林红樱,听到江老这句话,轻咳一声。 她交柴油机设计图的时候交的是“粗稿”,细节方面落实不到位。“完美无瑕”反而弄巧成拙,毕竟资深工程师也无法交出毫无瑕疵的设计,更遑论一个资历尚浅的技术员。 因此之前的气缸垫片,试制小组沿用的是老的标准,虽然他们已经尽力根据林红樱的设计,做出了符合的汽缸垫片。 不过江有为跟许多工程师用了无数种方法试制,仍旧无法得出林红樱预测的性能参数。 虽然新设计的发动机,总体性能要比市面上的柴油机更好。但江有为仍旧认为,它远没有发挥出真正的潜能。 沿用老的设计,自然很难达到额定的功率。林红樱心想。 江有为继续兴致勃勃指着气缸中的“新结构活塞”,像授课一般,如数家珍地跟众工程师仔细分析:“这个新活塞做得好,是谁做的?这个设计虽然改动很大,却可以直接在原气缸上更换新活塞,手艺活不错。” “以及这个……”他取出活塞,“这是什么材料的,我看着不像铸铝。” 一个姓李的技术员高兴地说,“那是小林同志做的,它是拿共晶硅铝合金做的,我亲自去找的!” 幸亏伟建机器厂是飞机制造厂才有这种材料,要是换成普通的机械厂,掘地三尺都找不到这种特殊材料。 江有为听到了材料名称,掂量了下重量,思忖片刻。 他很快分析道:“这种材料选得不错,使得活塞的膨胀系数下降,比重也下降了,更耐磨、耐腐蚀、硬度、刚度、疲劳强度都提高了,这是一个很优秀的改进!” 工程师和技术员们一时之间惊叹江老深厚的阅历、准确的判断力,又为林同志“心血来潮”的改进所震撼。 江有为快速地评论道:“这个新活塞的结构也改变了,取消了双涡轮凹槽,减小了环槽宽度,增强了密封性、使得发动机平稳运行,重量降低了,也使得往复惯性减小,增大了机械的效率!” “好!好好!改得好!” 江有为眼中盛满了满意,显露出他极致的开心。 技术员们赶紧把这些要点记下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不愧是江老,他老人家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这些零件作用是什么、改变了什么。 要是换了他们,恐怕要再测上几十次,才能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些改进的妙处。 这么一想“做出改进”的林同志,实力究竟有多深,根本不敢想象。 技术员们看向林红樱的目光顿时变了,难怪能做江老的徒弟,简直是恐怖如斯…… 江有为把零件放在一边,看见了归来的周庆山和林红樱二人。 他看了周庆山一眼,周庆山没好气地跟他交换一个眼神,再看看后者……他这个小徒弟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什么。 周庆山让人把柴油机装好,利落地吩咐:“今晚测试车间加班,进行疲劳性和可靠性测试。你们先去吃个晚饭。” 周庆山跟江有为,召集工程师们就测试的事情谈了一会,谈完后,各自散开去吃饭。 下班后,江有为请林红樱和几个工程师一块吃饭,“今天你们立下了大功,给你们改善改善伙食。” 他和颜悦色地问林红樱,“小林,你想去哪儿吃?” 林红樱颇为受宠若惊,这可是自认识江老以来他语气最和善的一次。 第172章 工程师和技术员们哪里还顾得上吃饭? 这可是比油耗192的75马力拖拉机,要知道……中京正在生产的50马力拖拉机,它的比油耗都有300克\/千瓦·小时,这台柴油机的比油耗才192! 当时总理亲自去视察了中京拖拉机厂,为他们祝贺…… 虽然他们拿到的是模拟测试的数据,但已经足够令人欣喜。等整机装配,不敢想象它能摘取多少荣耀! 今天的测试数据要是报上去,恐怕免不了“放卫星”的批评。 这么一台精密的发动机摆在车间里,就是让他们不吃不喝地守着一天,他们都乐意! 怎么肯去吃饭?撵都撵不走! 毛熊家的td54还摆在车间里,再看看新的发动机,对比十分惨烈。那真是成年人和小孩之间的差距。 新柴油机马力更大、效率更高,噪音小,废气排放量少,在他们眼中哪哪都完美。 有个人感慨地江有为说:“江老……原来国际上已经有更先进的柴油机,毛熊却把淘汰的td54给我们,还好我们自己把它造出来了。” 林红樱听了很想来一句,毛熊冤枉了,它现在可没有这种柴油机! 这台柴油机是中华家的! td54虽然算不上毛熊最先进的拖拉机,却也是最可靠、型号生产最多的一款拖拉机。 这句话让江有为听得直接怔住。 原来在工程师们的眼中,毛熊等发达国家永远代表着国际先进水平,却从来不是他们自己。 他意识到他们都没有出过国,消息来源很闭塞,没有机会跟国际上优秀的工程师打交道,没有途径了解如今国际领先的技术。所以,每当有新技术出来,他们会默认自己仍旧是在追赶别人。 江有为摘下眼镜,思忖片刻说:“毛熊大概没有。” 现在世界上机械化水平最高的几个国家,分别是贼鹰、汉斯猫、毛熊、脚盆鸡。但即便是脚盆鸡,柴油发动机水平也是达不到这种水平。 最起码……节能方面远比不上。 脚盆鸡是一个资源匮乏型国家,它生产的机械很注重节能,即便如此它至今也没有生产出机械效率如此高的柴油机。 只怪这个小徒弟……太妖孽,乱拳打死老师傅。 “啊?”大家听到江老的话,齐齐愣住。 “什、什么?”他们喃喃地琢磨着这句话,脸上不自觉地露出惊愕。 毛熊也没有? 他们艰难地消化这个消息,他们一直是跟在毛熊身后、尽力去追赶这位老师。却没料连毛熊也没办法生产出这款柴油机? 他们一穷二白地白手起家,日夜追赶,唯恐连人家的影子都追不着,没想到他们居然造出了连毛熊都不一定有的柴油发动机? 霎时间一股热流宛如冲破桎梏,激荡心头。令他们不觉地感到战栗,连牙齿和嘴唇都忍不住颤抖。 他们真的能造出比毛熊还先进的柴油机? 是的,他们拥有了比毛熊还要先进的柴油机。江有为心中既欣慰,又有些淡淡的无奈。 别说他们,刚才就是他自己都有些失态。前脚机器刚测试完,江有为就不及待地把它拆了,一个个零件分析,宛如对待稀世珍宝。 虽然看到设计图之时,江有为心里就隐隐有预感,它将是一款颠覆性的柴油机。 它的构造太精妙了! 但等它真正发挥效果时,他仍是难抑心中的急切、非要亲自验证不可。 工程师和技术员们满脸都是兴奋的笑,“难怪江老今天要请客,天大的好消息!” 轮到林红樱轻咳了一声,“我去哪里吃都无所谓,只不过今晚有紧张的测试,接下来还有整机装配……” “我跟周老立下军令状,五月份前实现量产。” 江老哈哈地一笑,“你跟周老定下时间就是中了他的诡计。” 最终,大家没有选择下馆子,而是选择在伟建机器厂的食堂用餐。食堂的伙食是很简单朴素的,不过江有为花掉了十斤的精细粮票指标。 江有为是试制小组的组长,可以向单位申请餐补。小组取得阶段性胜利,组织奖励一顿餐补是应该的。 他慷慨地把大家吃腻的苞米面和地瓜换成了白面馒头,这顿饭立刻提升了一个档次。 精细粮是当下最珍贵的食物,自从定量削减后能吃上一顿纯精细粮的伙食是已经极奢侈的事情。大家都吃得很香,饥饿的胃散发着被碳水满足的愉悦。 这顿饭他们吃得很满足,更令人愉悦的是灵魂深处的满足。 哪怕饿着肚子都感到自己此时此刻充满力量,这是精神上的极度愉悦。 吃完饭后,林红樱把特意带来的特产送给了江有为。 “这是我从家乡带来的特产,猪肉是我们那边的土猪肉,无论是切片、切丝放进汤里、粥里味道都特别鲜美。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江老这段时间辛苦了。” 江有为平时不会收学生的东西,但林红樱强调土猪肉是山上猎来的、罐头是食品厂送的,自己没花一分钱。 加上今天他很高兴,便破例收下了林红樱带来的特产。 江有为问了林红樱刚刚跟周庆山出去聊了什么,林红樱向他简要地复述了一遍。 他听完哑然失笑,“你啊……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五月份之前量产这种军令状是随便能下的吗,原先江有为计划是花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完成升级改造,不到半年的时间实属是太匆忙了。 没想到林红樱比他更激进。 林红樱说:“没办法,毕竟快春耕了。” 如果能趁春耕前把这款拖拉机造出来,就能多开垦出很多荒地,毕竟多种一亩地能多养活五个人。 林红樱有幸生在盛世,从小就被社会保护得很好,没有尝过饥饿真正的滋味。 但不代表她不知道饥荒原本残酷、冷漠的模样。 江有为把整个制造流程在心中反复地过了几遍。 他这把老骨头能在伟建机器厂把柴油机的生产线支起来,647厂把车架和底盘弄起来,如果过程能如制造柴油机这般顺利,五月前应该勉强能实现量产。 “我是搞发动机的,底盘和车架这一块帮不到你,不过车架和底盘是第一机器制造厂(674厂)的优势,勉强可以一试!周老是这方面的专家……” 聊天结束,他们回到了测试车间。 姜政中工程师热情地问:“林同志,要不要留下来看看疲劳测试?” 林红樱已经在收拾东西,她摇头说:“我就不看了,明天早点来看结果报告。” 她这个后来人注定是体会不到他们热切的心情,毕竟在她眼中数据那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她要养足精神,迎接明天的战斗。 她叮嘱了姜工一句,“江老跟周老上了年纪,到了时间记得提醒他们去睡觉,以后多得是测试的机会。” “姜工,我得拜托你跟江老提一提,给我安排一个临时宿舍。” 夜深了。 测试车间传来阵阵发动机咆哮的声音,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地记录着数据、关注着发动机的一切。 姜政中在凌晨两点左右便赶着两位泰斗去休息,无论是周庆山还是江有为均表示“我只看一会”、“看完这次我就回去了”,过了一会,姜政中在车间没看到他们的身影,便以为他们去休息了。 下半夜连姜政中自己也支撑不住回去休息了。 周庆山双手背负在身后,“老江,你怎么还没睡?噢,你一把年纪的人了,悠着点,不像年轻人那么能熬。” 江有为熬得眼睛都红了,默契地说:“老周,你不也是?不亲眼看看,我这颗心难安定下来。” 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交汇,脸上同时露出一抹淡笑。 第173章 林红樱离开伟建机器厂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晚上的十点,刘新民在休息室困得撑着胳膊睡熟了。 刘新民听到动静,“林厂长,你终于下班了!” 林红樱说,“辛苦,久等了。” 刘新民打开车门,启动发动机,“嗨!我这点算什么,你们才是真正辛苦的。傍晚我在这边吃了顿精细粮,江老吩咐给加的餐,今天有什么喜事吗?” 今天晚饭是两只拳头大的精细粮馒头,又白又香软,吃得他直打饱嗝。 当然他知道肯定沾了林红樱的光。给他送馒头的技术员红光满面地说,林同志真厉害,刘新民听着就感到与有荣焉。 连给她做助理秘书都感到脸上有光,沾着林厂长走,到哪里都亏不了自己这张嘴。 林红樱点头,“项目有了新进展,如果顺利过几天会转去第一机器厂,到时我会申请宿舍,给你放几天假。” 听到放假的刘新民直摇头,放假?放什么假……他现在特别热爱工作! 他就爱来这种保密单位,一坐就是一整天,不累人还包饭,吹吹冷风怎么了?明天带两只馒头给媳妇,晚上的碗儿又是老婆刷。 …… 兰县,家属院。 林红樱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之后的事了,她推开门意外地发现家里还开着灯,一股暖意迎面扑来。邵青峰已经洗漱完毕,穿着毛衣在灯下看书,林红樱看到这一幕感到很养眼。 邵青峰有种书香门第熏陶出来的温润,夜间褪去了冷淡和严肃。灯下的那翻着书页的手,被光照得骨节如玉,轻轻地捻着薄薄的纸张,另一只手缓慢而有条理地写字。 林红樱从来没想过一个男人看书也能这么闲适雅致,她脑海里还有这双手在医院里给她削苹果皮的印象。 “这么晚还没睡吗?”林红樱意外地问,邵青峰收起书,顺手给林红樱泡了一杯奶递给她,“准备睡了,爷爷今天打了电话过来。” “你最近给家里寄了特产?他问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想给你捎点东西过来。” 林红樱觉得邵爷爷真是太客气了,她那点东西有什么值当的,特意打趟电话过来。 “对,我托人带了点从老家带来的腊肉、罐头和厂里发的蘑菇给爷爷,——”林红樱本想说没什么需要的。 但她想到现在试制的进度有些慢,她自己本人其实对车架和牵引系统、底盘了解不多,虽然脑子里有记忆,但不如柴油机印象深刻。 要是能兑换一下更清晰的图纸就好了,她会更有把握。 林红樱问:“爷爷有没有什么讨厌的事?” 邵青峰被她出乎意料的问题问得一怔,说:“爷爷讨厌的事情有很多……一时半会问我,答不上来。” 林红樱换了个问法,“爷爷有没有什么嗜好?” 这个问题到底比上一个简单,邵青峰很快回答她,“爷爷喜欢喝酒、饮茶。” “那就让爷爷给我寄他点好的茶叶和酒……跟他说我要他手里最好的酒和茶叶,不好的我不要。” 邵青峰难得听见林红樱这么“任性”的要求,有些忍俊不禁,“不会生气,爷爷很喜欢你。” 林红樱挺想薅点邵爷爷的怨气,虽然有点惭愧,但特殊时期特殊办事,不能对不起拖拉机,只能选择暂时对不起邵爷爷。 毕竟他是她唯一认识的级别最高的领导。 林红樱跟邵青峰聊了一会工作上的事,“食用菌厂已经在动工扩建,预计下个月完工,最迟下个月月底能给军区供应菌菇,到时候你们的伙食里或许每天能增加一份蘑菇素菜。” “最近我在跟拖拉机的试制任务,项目下个阶段估计要转移到第一机器厂,那边离家里比较远,任务比较紧张,我可能需要住一周的宿舍。” 邵青峰听到“第一机器厂”就知道它的确离兰县有段距离,军区跟军工厂合作交流比较频繁,那个厂子邵青峰并不陌生。 “小刘来接你不太方便,七天后我正好去市里办公,到时可以顺路接你回来。” “行,到时候看情况,如果你那时方便的话。” 邵青峰无奈地摇头,认真地纠正她,“红樱,不要这么客气,我是你的丈夫、家人,这是我分内之事。” 邵青峰发现林红樱聊起工作、爷爷的事情眼睛乌黑闪亮,区别于平时的冷静,充满了热情、耐心,自信从容,他很乐意倾听她谈这两样事情。 不过此刻听到林红樱的客气,他心头有点郁闷。 第174章 清晨,东方露出一抹鱼肚白。 伟建机器厂。 工程师姜政中来到测试车间,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怎么回事? 他发现江老和周老双双都在车间,比他来得还要早。再看看时间,不过才凌晨的六点,姜政中看见了他们布满血丝的双眼。 他们哪里是来得早?分明是一夜未归! 姜政中内心巨撼。 他着急地说:“江老、周老,你们身体有个毛病就是国家的损失,这点小事可以交给我们。”他立刻给其他技术员使眼色,让他们把两个老人搀扶回去休息。 江有伸出手制止他们的动作:“你不用拉,这个时候我必须在。” 周庆山点头,“不错,小姜,你不用喊他,他现在肯定舍不得走!” 别说江有为,连他也舍不得走! 一旁的工程师顶着一双熬得通红的兔子眼,眼里带着异样的狂热。他欣喜若狂地提醒姜政中,“姜同志,你猜柴油机昨夜连续工作了多长时间?” “多少?”姜政中迫不及待地问。 技术员吴国栋说:“12小时!” 昨夜负责参与测试的工程师们激动得一夜未眠,别说江老他们,就是他们自己都是一夜不眠不休,激动得恨不得 小吴快速地说:“不仅如此!连续作业时候输出功率维持在75马力以上,平、平均功率……” 居然那么长时间?一股巨大的狂喜攫住姜政中的心脏。 理论上一台拖拉机连续作业的时间不超过八小时,毛熊的拖拉机无疑能做到这一点,但国产拖拉机刚刚起步的缘故,零配件质量良莠不齐,连续作业时间只会更短,动不动就需要停下来检修! 连续作业时间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指标,毕竟农忙的时间特别紧张,全年对拖拉机的需求就集中在那几个月里。如果连续作业时间太短,将会大大地降低劳动效率。 相较于输出马力,稳定性、耐疲劳性无疑是更重要的指标! 这也是昨天周庆山得到输出数据,依旧不放在心上的缘故。 姜政中吃惊抓住他的双肩,焦急地问,“你往下说,功率多少?” 负责记录的技术员已经把记录的数据整理成册,姜政中快速地跑去看了一眼。 他惊呆了。 平均输出功率75马力! 周庆山摸了摸下巴,“老江,这次算你有眼光——” 周庆山目光中带着一种来自对手的认可与敬佩。 要说以前周庆山对江有为是不服气的,这老头不过是钻研了十来年发动机,怎么就成了“发动机之父”? 放眼华国,比他厉害的大师如过江之鲫,江有为搞了发动机就可以称为“泰斗”,泰斗这个名头未免太不值钱了。 但事实证明,江有为不愧是江有为……他能从图纸里一眼看出它有潜力! 江有为跟他相视一笑,“这份数据,老周签名吗?” 他们两个在数据单的末尾,毫不犹豫地签下了龙飞凤舞的大名。 这是他们俩亲自检验出来的结果。 江有为不舍得走,因为他要为sn001背书,亲眼为国家盯着它的每一道测试,才能问心无愧地把它交到老百姓的手中,任何一次错漏、瑕疵,他都不能放过。 而周庆山也不会走,他需要亲眼验证它的真伪,忠实地履行他的责任。唯恐在这件大事上有一丝一毫的谎报、隐瞒、错漏。 经过他们俩整整一夜,不错一眼的盯梢,新一代柴油机王即将诞生,中华的柴油机即将掀开新的一页历史。 他们能够用人格担保,以上的每一个数据来源都是真实的、可靠的。无论将来会面临何等的质疑与惊涛骇浪,他们都能无愧于心地说一句,请国家放心、请人民放心! 第175章 拖拉机试制小组把75马力柴油机的数据,用电报分别发送到负责内燃机的第一机械工业部第四机器管理局、黑省农垦总局,以及相关的若干领导。 “sn新型柴油机”的各项性能指标通过电报传到各个单位,再加上江有为、周庆山两位学术界泰斗级的巨擘,犹如平地一声雷,即刻间便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消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到各个相关组织单位。 办公室的文员和技术员们忙着整理材料,忙得脚不沾地。 电报发出后的大约一小时,试制小组的电话铃开始响起,来自大江南北、四面八方的电话打入,铃声响个不停。 姜政中捞起电话,“对……没错……是75马力,稳定性很好。” 电话那头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声音,一遍遍地不厌其烦地询问数据是否真实。 姜政中心下苦笑,一个个给予了他们肯定的答复。要不是昨夜有两位泰斗亲自压阵,否则还真逃脱不了“放卫星”的嫌疑! 这话放出来谁敢相信? 华国居然闷不吭声造出了能够连续稳定工作12小时、额定燃油耗180g\/马力·小时、75马力的柴油机! 相当于刚学会蹒跚走路的小孩,沾着地立刻就跑起来。 姜政中说,“昨晚江老和周老亲眼盯的测试,盯了一夜,数据绝对没有一分一毫的水分……对,正是江有为江老本人……” 发动机领域里除了江有为,还有几个江老? 姜政中不到半天就接了十几个电话,解释得口干舌燥,他太理解这款新型柴油机究竟会掀起怎样的风暴! 他放下了最后一个电话,声音里有点小骄傲:“再说吧,江老和周老昨夜熬了一通宵,估计要等下午才能给您那边回复。” 姜政中放下电话,目光一一移向众人,奋战了一夜的同事们脸上皆是一派振奋、狂喜的表情。 各自都回味着昨天每一个细节,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 这回真是……小刀划屁股——开了眼了! …… 林红樱大清早便去了一趟伟建机器厂。 虽然昨天特意叮嘱姜政中,让他看情况劝两位领导回去休息,结果显然是江有为和周庆山都没闲着,硬撑着一把老骨头熬了一个通宵。 大领导不在岗,没有人给林红樱安排活干,她只好继续盯着测试。 身边的技术员跟工程师们光看看柴油机测试,足够激动不已,小小的测试车间挤满了人。 不过林红樱没有他们的新奇,看了一会后她没有发现什么大问题,特意避开了激动的人群,到外边的休息区坐起了冷板凳。 她掏出纸和笔,抓紧时间书写起了今后可能要用到的东西,《sn柴油机若干故障维修意见》、《塑料薄膜温室大棚高效栽培技术》两份文档。 林红樱边写边想,这款拖拉机因为设计的缘故,时常面临故障、大维修。 虽然八十年代这个修改版性能不错,却仍旧免不得要时常保养,因此老百姓很需要一本家庭常备的维修手册。 嗯,第一步……先从发动机的维修保养写起。林红樱心中计划。 姜政中打完电话听说林红樱来了,刚进车间就看见在工位上埋头写着东西的林红樱,她就坐在简陋的工位上,不骄不躁,专注而又沉浸,丝毫不被嘈杂的环境所影响。 现在整个试制小组都知道sn柴油机厉害,但没有几个人知道sn的设计师是她,要是换了别人早就把这件事宣扬出去,身边早就围满了人。 姜工心中暗暗佩服,肃然起敬,不愧是江老的徒弟! 这个沉稳的性子,年纪轻轻却如此坐得住,扪心自问他在这个年纪是做不到的。 林红樱不知道他精彩的心理活动,要是知道恐怕要说一句想太多了,不过是打工人的劳碌命罢了…… 姜政中走上前,亲切地说:“林同志,怎么在这儿,没去看测试?托了你的福,昨晚的测试依旧很顺利!” 他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是中午,忙得晕头转向都忘记了吃饭,从清晨到现在他滴水未进的胃开始抗议着泛酸。 “还没吃午饭吧?走走走,江老去休息前特意交代我,让我带同志们去食堂吃顿好的犒劳犒劳。” 第176章 江老因为高兴特意掏了一叠粮票给他们,周老也给他们添了几斤精细粮票,特意吩咐食堂给通宵的工人加餐。 因此这顿午饭十分丰盛,每人能吃到一斤精细粮,馒头比拳头还要大。 工程师技术员、工人们看见纯精细粮做成的馒头、不掺瓜菜的白米粥,心里直呼惊奇,嘴里的口水早就泛滥成灾。 全国各地都在闹灾荒,去年吃顿纯精细粮都奢侈,更何况青黄不接的现在? 软绵绵的馒头像棉花似的柔软、香甜,没有糙粮的划喉咙,咽下去满口的余香。热乎乎的大米粥,熬得软烂,熬出了米油,特别的润滑甘甜。 这是瓜菜代和糙粮没有办法比拟的舒适、满足。 丰沛的碳水和热量给通宵了一宿的人带来了力量,抚慰了饥肠辘辘的胃。 他们打了个饱嗝,心想:“还是精细粮好吃啊……” 只是这么吃,会不会吃完了粮食指标? 姜政中满脸笑容,“把你们的心放回肚子里,咱们小组立下大功,这点精细粮还是有的。” 很多人听说昨天江老请改制发动机的技术员们吃了一顿饭。他们嘴巴上虽然不说大,但是心里别提多羡慕,没想到那么快他们也迎来了一顿精细粮。 就连在接待区吹着冷风的刘新民,都意外地吃上了大白馒头。 姜政中特意交代小吴特意去送的,刘新民看见精细粮,两眼都发直了……连着两顿精细粮?这个月吃到精细粮的次数比过去两个月都要多。 “发生了什么事儿,咋的顿顿精细粮啊?” 吴工笑着说,“你别打听,小心保密科找你麻烦!” 试制小组所在的车间在涉密区,属于秘密级,是伟建机器厂最低的保密等级区。现在发动机造出来,经过评估性能处于世界领先水平,保密等级还要再提高两级,升为绝密级。 吴工自然不会透露给小刘。 刘新民以前是军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对机密一点也不感兴趣。 他搓了搓双手,他只对大白馒头感兴趣! 刘新民敏感地发现,昨晚他只得了两个馒头,现在却足足有四个,加起来有一斤。显而易见他的待遇提高了,这说明林红樱在里面工作不错,连带着他的待遇都水涨船高了! …… 江有为和周庆山在傍晚醒来,江有为拍打着四肢、腋下,“老喽,一把老骨头动一动就累。哪里像年轻时能连续熬两个大夜。” 周庆山好整以暇地说,“确实江老悠着点吧,把机会多留给年轻人。” 他就不一样了,他比江有为年轻十岁,这个项目跟进下去周庆山履历上说不定高低得添上一朵花。 国内的柴油机目前可谓是一穷二白,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中京拖拉机厂的柴油机,sn这款柴油机无疑很优秀。 他们俩相视一笑,步入办公区,召开试制小组会议。 …… 姜政中把今天上午接到的来自四面八方的电话,逐一汇报给了江老。 “除了第一机械部的方副部长、第四管理局的夏局长来电询问,燃料部、冰城农垦局、奉天农垦局、中京拖拉机厂、春城拖拉机厂、齐鲁拖拉机厂、奉天拖拉机厂……等等的来电。” “方部长和夏局长,还有农垦的农局长让您回复一下电话。” 长长的一串的名听得人直犯晕,江有为刚睡了个觉醒来发现外面已经变了天。半天的功夫,新试制的柴油机消息不胫而走,几乎传遍了几个重要的部门。 不过江有为知道,提交参数的那一刻神农柴油机注定会掀起巨浪。 幸好他们不怵,拿得出真本领,不是那种吹大炮、放卫星的人。 江有为和周庆山逐一给各部门回复。 虽然他们信誓旦旦, 胸有成竹,可是这几年各部门纷纷吃过“虚报数据”“弄虚作假”亏之后,对这种“令人振奋”的好消息也要下意识要打个问号。 一贯儒雅斯文如江有为都涨红了脖子,再三用人格担保,才让领导相信了他们真的做出来这款拖拉机。 至于其他不相关的部门,譬如燃料部? 脾气耿直如周庆山则是不解释,电话都懒得打。末了他跟周围人点评:“咱们这还功夫接待他们,还不如把拖拉机试制出来。其他的不重要,爱信不信……” “你们江老啊——就是要面子!” 大家若有所思,心中很是赞同。但凡这个柴油机性能稍微差一些,都会更让人信服……但它就是这么优秀,难道他们还得为了求得外界的信任故意往低里报参数? 都怪它过于优越了,不方便展示! 周老说得对,他们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性能过于优越,而是没有把整机试制出来! 林红樱听了心中暗暗点头,周老是干实在事的人,跟她的理念不谋而合。 不管一款柴油机性能有多么优越,最终还是要拉到田里做检验的。 农民才是拖拉机好不好、这款柴油机好不好的评价人。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款东方红75拖拉机才是真正经过几十年市场验证,穿越了风风雨雨,经历了大大小小的修改,完全不怵外界的质疑! 试制小组的临时会议,正式开始! 傍晚,冰城第一机器厂负责车架、车盘、牵引系统的总设计师、顾问,农垦局的农彦平和相关领导,伟建机器厂若干领导参与了会议。 林红樱跟姜政中几个工程师坐在角落,埋头认真地做笔记。 周围一片全是沙沙的记笔记的声音。 江老做了这段时间的工作总结报告,同第一机器厂正式交接了柴油机的参数。周庆山跟工程师们讨论接下来的车架底盘、行走、牵引系统的设计。 会议讨论的内容是试制日程的推进,每个部分由哪个小组、具体到哪个工程师负责。 周庆山虽然用激将法让林红樱承诺五月份前整机装机,但他没把这件事当一回事。毕竟真拿玩笑当真,那才是傻了。 周庆山早有安排,把每一个任务事无巨细地拆分,务必确保落实到位。 这场会议让工程师、技术员们听得压力十分大,尤其是第一机器厂来的技术员。 他们拿到参数的那一刻,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们不确定伟建机器厂生产的拖拉机是否真实,但无论真实与否,他们面临的压力都十分巨大。 如果参数是虚假的,说明伟建机器厂在这次试制中不靠谱,不知遗留了什么坑等着他们。 如果参数是真实的,这款柴油机对配套的其他部件刚性、耐腐蚀性、强度、耐磨性等等要求,无疑会更高! 江有为知道大家对柴油机好奇,做好交接工作后,便让林红樱上来给大家做个汇报。 “关于柴油机的部分,就让我的学生、柴油机的总设计师亲自给大家做报告,我想在场不会有人比她更了解这款柴油机!” 第177章 被点到名的那一刻,几十双视线都落在林红樱的身上。 他们纷纷惊讶于设计者的年轻、稚嫩,年纪二十岁出头,脸上有着属于青年人的骄傲和倔强,唇角含笑,眼神却清冷傲气。 第一机器厂的技术员、领导们看到林红樱,心中登时咯噔,各自的表情都很丰富。 原先他们便怀疑伟建机器厂不靠谱,这下好了,找一个那么年轻的人担任发动机设计师。这特么的……伟建机器厂糊涂了!几个领导的眼神隐隐不悦,用质疑的目光审问江有为。 周庆山看到大家精彩纷呈的表情,不厚道地笑了。 且不提他们脸上精彩的表情,他刚见到她时还要更夸张。 只是现在……不提也罢。这会见了她,脸还隐隐犯疼。 活了大几十年,周庆山是第一次看走眼,林红樱这种年轻后生哪看哪都像“放卫星”、坑蒙拐骗的人,结果,但她是有实力给人放真正的卫星的那种人! 看到别人都是这种眼神,周庆山就放心了。 台下坐着的农彦平老实说心里也是吃了一惊。 他惊奇的地方不在于林红樱能设计柴油机,而是……这款柴油机的参数竟然这么夸张!吹牛皮也不带打草稿,要不是林红樱是自己人,农彦平都要做了那第一个拍桌子质疑的人。 不过现在嘛……农彦平的坐姿稳若泰山。 小林同志总是习惯于给人惊喜,如果能提前打声招呼就更好了。 林红樱从善如流地拿出一根粉笔,介绍起这款柴油机。 “各位领导,同志们,大家好。我是林红樱,我给这款柴油机取名‘神农’,代号sn001。区别于市面上的拖拉机,我在设计‘神农’时候给它做了较大的改进。 它的进步在于改进了气缸、喷油嘴、活塞、气缸垫片的构造,增强了气缸的气密性,让燃料燃烧更充分,达到节约燃料的效果。” “除了结构改变之外,重要部件的材料方面也有改进,改良的新型材料让活塞气密性、刚性、耐腐蚀性、耐摩擦性、疲劳性更强,气缸部分的改进增强了它的动力性。” 林红樱见他们脸上的精彩纷呈的表情,随手拣了几个不重要的改进,一边画受力分析图,一边分析它跟过往的柴油发动机的区别。 随着黑板上的笔记越来越多,整个会议室嗡嗡的杂音全部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认真! 有点东西! 外行看热闹,行内看本事。很多人身体逐渐坐正,一改先前的懒散和轻视。 现阶段人心拧成一股绳很重要,不要过多的质疑、不要犹豫,林红樱需要展现自己“过硬”的本领,用秀肌肉一般的方式,使他们把拖拉机的优先级提到最高。 首先,要给他们一点震惊。其次,要给他们画最圆最大的饼……啊呸,画什么饼!这就是现成的蓝图,发动机都搞出来了! 她只需要给他们增强信心,展示出最美丽的前景。 林红樱随手换了一根粉笔,表情变得严肃。 东方红拖拉机无疑是一款优秀的拖拉机,它承担了华国过往75%的耕种任务,在以往上课时老师时常提起它,它的厂史把它过往的每一个改进都写得很详尽,重要的刊物里还有大量的论文数据。 林红樱随手举出洋洋洒洒大几十个改进的例子,因为她的语速过快,会议室里记笔记的技术员和工程师们甚至都来不及记。 写到后面,他们干脆扔掉了笔记本,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属于这个年轻人的精彩报告之中。 他们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意识到林红樱只是在给他们介绍,并不是在给他们讲课,只不过介绍的内容知识要点太多而已! 林红樱倒是不介意他们做笔记,这些改进在后世里就像常识教给每一个机械行业的工程师,不涉及核心技术。 不过是现在华国拖拉机行业、机械工业刚刚起步,一穷二白,哪哪都缺,方才显得这些知识格外珍贵。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方才这些轻视、质疑的人已经被林红樱震住,根本不敢提出任何问题,生怕打断她精彩的介绍。 语毕,林红樱扔掉粉笔,那姿势有股说不出来的肆意、洒脱。 她就那样泰然自若地站在台上,承受着大家眼中的郑重和敬意。 车大炮,画饼……洒洒水啦。 林红樱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给他们一点现代化技术的震惊! 周庆山听完林红樱的汇报,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淡定表情,又有些不确定了。 他心中不禁打个问号:难道她真能在五月前实现整机装机?这种专业程度,看来一台柴油机并不是这个小鬼的极限! 他的目光看向江有为。 他觉得一个老师,似乎也不是林红樱的极限! 姜政中听得内心一片澎湃,恨不得站起来听,整场报告听得他酣畅淋漓,林师妹太厉害了,他最喜欢的就是用技术说服人的方式,声音不大,却穿透人心! 虽然她很年轻,但在那么多技术员、领导面前却丝毫不怯场,以一场简短的报告打消所有人的质疑,有理有据,有充实的数据理论支撑,给人以极其靠谱的印象。 伟建机器厂试制小组核心骨干们更是听得酥了,他们只会比第一机器厂的人更激动。 毕竟他们是亲自守着、亲眼看着柴油机每一次测试的人,并且,他们知道林红樱说的全都是真的! 第178章 林红樱结束了汇报,末了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领导、技术员,不顺手薅一把心里毛得慌。 于是她说了一句,“各位听明白了吗,听不明白就——” “回学校问问老师吧!” 她高兴得就像孩子完成了任务般,兴奋地说:“我这里就不详细展开了,我的汇报完毕,多谢大家!” 说完她便立刻闪人了,多一秒都不停留。可不得高兴么?此时窗外已是夜幕降临,林红樱直接下班了! 众人闻言一口气提不上来。 冒犯了,又没冒犯到。 让人生气,又让人气不起来,只让人牙痒痒。 江有为若有所思地看了台上一眼,一边鼓掌一边贡献【江有为2级怨念+500】 他怀疑自己这个学生,之前是过于惫懒而导致项目耽误了两个月。以这种熟练程度来看,她说她不会根本站不住脚。 【周庆山2级怨念+100】 周庆山心中是无比郁闷,怎么好事都让那江有为赶上? 他怀疑江有为之前故意藏着掖着,捂紧这个徒弟,把她坑去了冰工大念书。 他是知道的,江有为魄力,这老头子也不厚道,这么优秀的好苗子让她去念本科,真是太浪费人才了! 要是换成他周庆山,高低得把这个人才招揽到伟建机器厂,加以重用。 不过,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已晚。林红樱不可能不去冰工大念书。占着导师的情分、今后又是冰工大出身,林红樱去哪里,想必江有为会有安排。 当然,受到暴击最严重的是一群没来得及做笔记、没听懂的工程师技术员,原本就徘徊在“听得懂”与“听天书”间,深深地陷入自我怀疑。 听了她的话后更是感受到奇耻大辱,发誓回去后定发奋图强! 【徐立志2级怨念+1】 【黄秀田1级怨念+100】 …… 【李振东1级怨念+100】 林红樱看到自己到手的这波怨念,麻了,看着江有为,她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来自导师富有又慷慨的怨念,真叫人欣喜又心情沉重! 距离兑换整体图纸无疑迈进一大步,只是您老人家平时心里怨念不要紧,切莫放在心上,日后多多手下留情! 迎着江有为那犹如掂量猪肉的目光,林红樱隐隐有不妙的感觉…… 关于柴油机的简报结束后,姜政中领着众人去了测试车间看机器。 于是,试制小组又多了一个灯火明亮的通宵。 来自第一机器厂工程师、技术员愣是生生地守了一夜的测试车间。 次日清晨,一拨人迈着虚浮发软的双脚,顶着一对浓浓的黑眼圈走出车间,身体虽疲惫得宛如被掏空,但精神却无比亢奋,疑似一副后世里被“传销组织”洗脑的模样。 特么的,那些参数居然……都是真的! 这比伟建机器厂数据造假,来得更让人压力巨大!国家的进步固然令人欣喜,但发愁也是发愁的。 他们恨不得把之前做报告的那位林同志,抓回来再好生盘问盘问。 可是等了大半天,眼见着太阳快要落山都没看见林红樱的人影! 众人心中更是升起了一波浓浓的怨念。 姜政中顶着众人的怨念,冒死解释道:“林师妹今天请假了,她是我们从农垦调配过来的技术员,项目的发起人,并不属于我们伟建机器厂。” 所以,人家也是有休息日的…… …… 部队家属大院。 今天周末是属于工人们单休的日子,林红樱难得睡了一个懒觉,最近试制任务紧张,每个人都硬性要求到岗。 但她今天选择休息,没有去上班。 一方面是整体的车架图纸没有到手,去第一机器厂参加试制意义不大,林红樱有限的记忆中只有几个模糊的概念。只搞定了发动机部分,没有其他系统配套,拖拉机整体的效果将会大打折扣。 林红樱打算趁今天薅一把邵老爷子怨念,工作日自然是不方便打扰老爷子的,休息日便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另一方面原因,咳咳……生产队的骡子也得喘口气。 偶尔的休息是为了更好的出发。 林红樱打电话给江老请假,打完电话,她心安理得地睡到日上三竿。 中午时分,林红樱掐着时间给邵爷爷打电话,张口就是问好东西,“爷爷好,你答应给我好茶和好酒,不会是哄着我开心吧?” 电话那头传来老爷子沉厚淳朴的声音,“哈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还能短了你的东西?” 打完电话没多久,邵青峰提了两样东西走进来。 这是老爷子托了往冰城出差的同志,特意捎的。 两样礼品都是用不错的木盒子装着的,里面是软软的绸缎,酒瓶瓶身是滑润的白瓷,贵气典雅,花纹古色古香,标签写着“汾酒”。 林红樱恍然大悟,其实这个年代更出名的酒不是茅子,而是晋省的杏花村汾酒! 汾酒当年在万国博览会上荣获甲等金奖,而茅子这个时候名声不显,靠博览会上“一摔成名”,从此名声大噪。 这年头的茅子,酒香也怕巷子深。 邵爷爷送的这瓶汾酒,从包装上看它无疑更贵重。林红樱有了点信心,拿着这瓶白酒心中默默道,就靠你了。 另外一盒是茶叶,林红樱对茶叶的产地、种植方法可谓是如数家珍,打开一看更觉震惊,不用标签她便能辨认出来……这是武夷山大红袍! 传说中的每一棵百年老茶树上的每一茬嫩叶都是有数的,绝不流入市场。 不过可惜,这两样珍宝今日要为拖拉机而献祭。林红樱要做了那牛嚼牡丹、不解风情的瞎子。 祖国不会忘记它们。 今日的浪费,创造的是成千上百倍的价值。 林红樱特意让邵青峰找来韩卫东等几个昔日大院里的朋友,请到家里吃一顿饭。 邵青峰的战友们来了之后,眼尖地发现了桌上的两件宝贝,韩卫东啧啧称赞着林红樱的好酒和好茶叶,王秉新正在 邵青峰熟稔地捋起袖子,正打算干活。 不料林红樱取出爷爷送的那瓶汾酒,倒入锅里,一滴都不剩,解冻后的五花肉泡在白酒里,滋滋地冒泡,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香。 这个举动把一干人等直接干沉默了。 林红樱又起了一个锅,缓缓把一袋大红袍茶叶,那冷静的表情丝毫看不出一点心痛。 韩卫东抓住茶叶包装,心如刀割地说:“等等,嫂子……我觉得你需要冷静冷静,慎重对待它!” 王秉新当场哑然失语,何德何能,今日竟然能亲眼看见这一幕?这一幕要是放在他家,他哪怕一把年纪,也仍会被老爷子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撵。 赵景顺则是过于震惊,而直接笑喷了。 这种笑没别的含义,就是觉得农村来的嫂子到底还是欠缺了些底蕴,傻得可爱。 王钢出身农村,茶叶和酒的牌子不见得能理解,却知道它们很贵……用白酒和包装得那么好的茶叶拿来做菜、炖鸡蛋……到底是太败家了,他连酒水都没得喝! 【韩卫东1级怨念+500】 【王秉新1级怨念+600】 【赵景顺1级怨念+600】 【王钢1级怨念+100】 林红樱转头看向邵青峰,征求意见,“我能用它煮鸡蛋吗?” 不过,他就是回答不能,林红樱也会把茶叶下进锅里。 却不料邵青峰却摇摇头,含笑着说:“当然可以,任凭处置。” 第179章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邵青峰了解她的秉性,林红樱绝不是那种胡来的人。 只要老爷子那边瞒住就好。 邵青峰虽然能接受,不代表老爷子能接受。他知道的这两样东西放在老爷子那有段时间了,是他珍藏的宝贝,倘若让老爷子知道就不妙了。 这种爷见打的行为,虽然令人痛斥,但空气中四溢的香气却结结实实地香。 韩卫东等人哪怕心头流血,也不免可耻地被那锅肉吸引了。 他不确定地看着自己手上提着的五斤大米,这是他通过别的路子好不容易搞来的,原本以为这等精细粮很拿得出手,现在忽然不确定了。 这特么的谁付得起汾酒、大红袍做的饭菜! 林红樱悄悄地把前几天他们送的五花肉换成了生态猪肉,浇以好酒制成东坡肉。肉是上等的好肉,酒也是上等的好酒,二者相遇激发出了奇妙的化学反应,香疯了。 搅拌的时候,连她都忍不住吸口水。 楼上传来“啪”的一声猛烈的关门关窗声,不堪重负的木轴吱呀一声,“他妈的谁家在炖肉?” 接着“啪啪”的又关了几道门窗,其中间杂着重重吸口水声和咒骂。 原本大家的门窗就是紧关的,再一次关门窗有点多余。架不住那肉香沿着门窗缝,钻进了左邻右舍家中。为了发泄心头的愤怒,邻居重重地重新关了一遍门窗。 谁不知道是邵家在吃肉? 邵团长跟他那一整个“猎鹰大队”能立功,左邻右舍知道他们领到了很多奖励。 他媳妇林红樱也是厉害的,工作出色不说,单位福利优渥,她还是养猪场出来的,隔三差五打点牙祭不奇怪。 但没人有那胆子去惹事,心中唯有羡慕嫉妒恨。 香疯了,真是香疯了! 以前邵家吃肉都没有那么难熬,这次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煎熬! 窗台有到极纳闷的声音,“奇怪,邵家拿什么炖的肉那么香……” 正值饭点时间,迎着风送来的那股肉香能吃上两大碗瓜菜代杂粮饭。 周寡妇牙磨得嘎吱嘎吱响,愤恨地把门窗啪地彻底关实,叉着腰骂着三个流着口水的豆芽菜,“收收那口水!都流成河了,丢脸!” 杨秀娥的婆婆扒着门,迎着肉香狠狠地扒碗里的饭。 郑旅长家的媳妇何医生心里再一次惋惜,“小吴没福分,要是嫁……那福气该她享了。” 小吴是那个她科室里新来的实习医生。邵团家三天两头吃肉吃得,真叫人羡慕…… 每次何医生路过邵家门口,都能隐约看见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吃饭,他们个个都是有能耐的青年才俊,不仅能搞到粮食,手头还阔绰,这小灶一开就没完没了,频繁得很。 邵家。 东坡肉炖成,每人小心翼翼地舀一勺浓浓的酱汁浇在白米饭上,再夹两块大肉。 韩卫东的心止不住地抽疼,“托了嫂子的福气,有幸吃上这种东西。诶,这酒似乎有点眼熟……” 他霎时立即想起了自己曾在邵老爷子那见到过它们……韩卫东立刻说:“放心,我绝不会出卖嫂子的。” 虽然坚决抗议这等暴殄天物的行径,但该吃还是要吃,特等酒水精心炖出来的红烧肉,这辈子还是头一遭,这种事也就是嫂子这等奇人能干得出来。 韩卫东觉得她真是块活宝。 邵老爷子上哪找到这样神奇的孙媳妇。 他瞥了眼邵青峰,邵青峰倒是神情淡然,这里最坐得住的就是他,不禁感叹还得是他,扛得住媳妇这样败家。 林红樱坚决摇头,开玩笑,请他们来吃饭就是想通过他们那张嘴告诉邵老爷子。 “没关系,好吃就对了,我也不是那种敢做不敢为的人。” 王秉新一直是面带微笑的人,笑容像刻在了脸上那般,部队里人称“笑面虎”,这会面对着满锅的汾酒和大红袍也是笑不出来了。 不过,当他尝了一口金奖酒炖出来的东坡肉,霎时惊为天人。 时间酿造的美味,犹如舌尖点开绚烂的花,瞬间引爆了味蕾。浓浓的肉汁里有甘冽的酒香,有那鲜甜的肉香。 东坡肉被炖得软烂多汁,弹软鲜美,轻吮一口软肉破碎能吮出喷香的肉汁,满嘴的油香。大冷天吃一口,浑身都暖融融的。 茶叶蛋里搁了桂省带来的卤料,佐以上好的茶叶,炖得差不多的时候把蛋壳敲碎,整只蛋都吸饱了茶叶的精华。 装肉的搪瓷碗被赵景顺抢来伴着饭,吃完后搪瓷碗那叫一个锃光瓦亮。炖肉的锅子被韩卫东、王钢两个人拿来蘸着米饭吃,锅子都被刷干净了。 上好佳酿熬出来的肉汁是一滴也不剩。最后他们小心翼翼地剥着茶叶蛋,一口一口地品尝大红袍味的蛋,灵魂都在颤抖。 林红樱笑眯眯地问他们,“好吃吧?” 在座的没有一个不点头的。 这辈子吃到过的最好吃的东坡肉、茶叶蛋也不过如是。 众人捧着饭碗闷声吃饭,打了个饱嗝,幸福得想要流泪。 邵青峰问林红樱,“今天你有没有空,带你出去玩玩?” 林红樱疑惑地看他。 王秉新笑着说:“嫂子一起去吧,我们打算去河里捞鱼打打牙祭,嫂子正好可以一块去玩玩。” “承蒙嫂子照顾,你来了这边那么久,我们本来也该带你出去散散心,只是你前段时间太忙我们不好打扰。趁冬雪还没解冻,去滑滑雪吧。” 邵青峰点头说:“你要是想去,我去农民家借架雪橇。” 他们说,“对,青峰哥跟那附近的农户关系可好了,保准让嫂子玩得尽兴。” 邵青峰很受附近的老百姓的欢迎,之前就送菜送肉送粮的,大伙想跟农民借东西,他出面最好使。 林红樱听了立刻来了兴趣,“去!” 提到玩,林红樱是很想玩的,尤其滑雪和钓鱼。他们所在的县距离大兴安岭并不近,可谓是一南一北,同时也不挨着小兴安岭,但它却依旧拥有丰沛的河流、丰富的森林资源,是天然的滑雪场。 不过去之前,林红樱到底没有忘记正事。 她给邵爷爷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人是他的警卫员,警卫员乐呵呵地说:“酒水和茶叶收到了吗?” 京城跟冰城之间虽然交通不便,但这几年出差往来很频繁,领导特意找了人顺路捎过去。由此可见,他对这个孙媳妇很重视。 第180章 林红樱回答警卫员,“已经吃上了。” 邵老爷子很快接了电话,浑厚淳朴的声里带着浓浓的笑意,“怎么样香不香?” 那必定是香,大红袍还能不香吗?邵老爷子对这个很有信心。 茶酒是邵老爷子为数不多的嗜好,他像老饕般四处搜寻,老友们知道他这点爱好,也乐意投其所好。只不过年龄渐长,老爷子被医生叮嘱要少喝烈酒浓茶了。 虽然他喝不了,却能送点给孙媳妇。 林老大哥是很有品位的人,他的孙女品酒赏茶的功夫应该也不差。 林红樱十分认同,的确香迷糊。她愉快地肯定道:“很香!爷爷我用您送的酒炖了东坡肉、茶叶煮了茶叶蛋,非常好吃。” 一秒,两秒……电话那头忽然消声了。 【邵天3级怨念+1】 林红樱缓缓吐出一口气,发财了。 3级怨念一个点就是一百万…… 林红樱查了查东方红75局部图纸的价格,售价一千万,还不够。 所有人都被这句话给干沉默了。 邵青峰并不想偷听他们俩打电话,但听到林红樱主动交代,险些扶额。 听到这里的他颇有无奈,他接过电话补救,“爷爷,我失手把酒瓶和茶叶打翻了,红樱才拿它们做菜。” 韩卫东忍不住捂了一把脸,老天爷,嫂子耿直得简直令人无力。 岂止男人性子耿直粗糙,有时女人直起来的时候还要更可怕呢! 王秉新也是无奈地笑,他们恨不得帮她遮掩捂紧,她自己倒好,老虎屁股上拔毛。 林红樱抢过电话,“爷爷对不起,糟蹋了你的好东西。最近工作忙不能沾酒,我就琢磨了这个法子用掉这瓶酒。爷爷下次来,我亲自让您尝尝!” 什么是会心一击,这就是!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邵天3级怨念+1】 林红樱继续说,“爷爷,还真别提,味道很不错,香迷糊人。” 【邵天3级怨念+10】 好……赚够了! 林红樱立刻停手,连忙向邵老爷子求饶,“爷爷您别气,我告诉您一个好消息。” “昨天我见到了第一机器厂的安邦国、孙泽、陈友胜几个领导,他们对我做的发动机那是赞不绝口,称它是华国最好的柴油发动机,咱也谦虚,就说怎么好意思担这个名。 改明儿爷爷来冰城,我让拖拉机载着您到田野上兜兜风,比坐汽车要威风多了。” 当然以上部分是林红樱虚构的,昨天汇报完毕她就脚底抹油溜了,哪里能听到什么称赞? 但不好意思,实力太强不允许她过分谦虚。 电话那头才传来没好气的一声笑骂,“你这丫头,我看你是特意来气我的!” 林红樱松口气,老爷子吃这一口,他能这么说意味着他不生气了。 果然要逮着大佬薅,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要气导师多少次才能攒出来。 邵老爷子沉吟道,“你做拖拉机怎么跟647厂这些人扯在一块?” 她报的那几个名字邵老爷子并不陌生,能得到他们这种称赞, 林红樱立刻乖巧地说,“是农垦部和一机部的安排,我最近忙得晕头转向,爷爷下次最好趁丰收时候来,到时候万亩庄稼采收肯定很热闹。” “还推到了秋后,大孙女,你这心不诚啊!” 这丫头是懂得熄火的,邵老爷子虽然心疼好酒和好茶,但听她说最近忙得晕头转向,也不忍再苛责她。 据他所知安邦国的标准可不低,这丫头恐怕是被他们折磨疯了。 林红樱挂了电话,迎着众人精彩的眼神,心下颇有无奈。邵老爷子脾气和涵养都太好,平时很包容小辈,林红樱只能出此下策,现在看效果好得不可思议,只是下一次不能这么用了。 格局打开有了拖拉机,以后她孝敬邵老爷子更多的好酒好茶。 …… 成功收获一千万后,林红樱迫不及待地解锁起东方红75局部设计图,津津有味地探索起来。 直到坐在吉普车上的时候林红樱还在看设计图,逐一检查错漏,确认它的确是自己熟悉的东方红75拖拉机设计图。 王秉新揽过了给守林战士运送补给物资的任务,顺便开车载他们到林子里。 王秉新开着车,心中还在惊叹。 好在老爷子心胸宽广,没有计较。要是换成少年时候的邵青峰这么干,高低得跪上一夜。到底是孙媳妇不好计较……由此可见,林红樱在邵老爷子心中份量不轻。 韩卫东则是直接笑出声,“嫂子,我发誓,我没有笑你。我在笑我自己……” 林红樱无语地看他一眼。 几万块一两的茶叶煮蛋如果不是过于奇葩,也不会在后世变成广为流传的经典。 不过林红樱的心态很稳,怎么可能因为旁人的几声笑就破防? 王秉新耐心地给林红樱科普汾酒和大红袍的来历,免得下次再出现这种乌龙。 当然,他直接否决了林红樱知道它的价值的情况,毕竟邵老爷子送的那份高档汾酒,是可以当做传家宝保存的。 “嫂子,爷爷送你的汾酒很不错的。我给你介绍一下汾酒,汾酒它有着很深厚的历史和文化背景。北魏时期,杏花村的传人改进了酿造工艺,酿出了颜色清亮、清香醇厚的酒水。在此之前的酒水大多酸涩、浑浊。” “它在唐宋时期饱受文人墨客的欢迎,杏花村的汾酒遍布各地,嫂子肯定读过杜牧的《清明》。” 王秉新充满怀念地念起那首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这首七言一出,更是把杏花村的汾酒推到了至高的地位……” 林红樱虽然没什么耐心听科普,但王秉新说得很好。 她觉得王秉新未来的爱人,肯定很有福气,他是一个非常有耐心的人。 邵青峰发现林红樱喜欢听这些科普,接着王秉新的话头问起来:“红樱喜欢听这些?” “我跟你说说大红袍吧,大红袍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唐朝,宋代是皇家贡品。” “宋代范仲淹曾写过一首《武夷山》称赞它,‘岩骨花香透心清,水帘洞口挂明镜。红袍一展茶香溢,武夷山色更添情’……” 等等……林红樱对武夷山大红袍的了解不比邵青峰少。 她那些同行为了搞好地方经济,没少尝试栽培大红袍茶种,论文发了一篇又一篇。前世她的导师老板们,往来就爱互送大红袍,林红樱跟着没少喝过它。 她对大红袍的了解,达到了基因层面。 不过酒足饭饱,车开得有些摇摇晃晃,此时此刻车里一片融融的暖意,令人昏昏欲睡,邵青峰的声音温润干净,音色很特别,清润醇厚得就像刚刚喝过的汾酒。 林红樱不舍得打断,便一路听了下去。 车窗掠过纷纷扬扬的林海雪原,辽阔壮观,笔直颀长的松像裹了一层银妆,北国如粉如屑的雪花决不粘连,这个世界安静得好像童话中的冰雪世界。 …… 第181章 汽车大约开了两小时抵达山岭,王秉新去送物资补给。 韩卫东把渔具和铲子拿出来,在冻结的河床凿口子。他们此行的目的除了带林红樱出来玩玩之外,主要还是打个渔,祭一祭五脏庙。 未来一周,肚子里的油水就靠它们。 邵青峰去附近的农人家中借了滑雪的双板和雪橇,“吱呀”的一声,一个老农从屋里钻出来。 他穿着貂皮的帽子、狼皮制成的衣服,黝黑的面庞两颊有着浓浓的红晕,络腮的胡须杂乱又精神,见了邵青峰极为高兴:“邵副团,什么风把你招来了?” 林红樱被他这一身装扮震住,不过他们也没办法,建国前衣服布料极为贫匮,贫穷的农户没有足够的布料,只好就地取材。 附近的农户农忙是农民,农闲时便是猎户。 林红樱看过《雁窝岛》,这部电影描述的是十万军官建设北大荒的故事,里面有个重要的角色猎人黄老清,他就是这副装扮。 邵青峰给双方介绍,“这是这附近的民兵队长李前进,李队长。” “这是我妻子,林红樱,农垦的技术员。” 李队长欣慰于邵青峰终于有媳妇,跟林红樱说:“俺们邵团人可好,他会好好对你的。” 邵青峰说明来意,李队长豪爽地借出了雪橇和马。 今年的冬季比较漫长,比以往都要冷,山岭里的雪仍旧厚实。李队长用马拉着雪橇,带他们在这附近兜一圈。 林红樱欣然同意。 连绵的雪山到处一片茫茫的白意,水蒸气被冻结成雾凇,雪橇所到之处冰雪如同碎玉般摇落,马蹄“嘚嘚”地在雪地里留下痕迹。 李队长主要任务是巡察民情,带林红樱兜圈才是顺便的。他每到一个村落就问村屯的情况,尽心尽责。 林红樱看了附近的村落,这边林区较多,田地因为过于分散不适合大农场建设。故而这边的田地是分散,属于村屯的农民。她跟李队长聊了聊,“去年收成怎么样,粮食都够吃吗?” 李队长一提起这个就摇头,“差劲得很!大妹子,俺活了几十年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旱灾。” “我们这里一亩大概能收200斤麦,旱得厉害的田,一亩一斤粮都没有!” 他跟林红樱仔细说了去年他们村一户人家分多少粮食,每口人有多少自留地,“还是靠政府的救济粮才活下来。” “幸亏俺兼了一个民兵队长的工作,有额外的工分补贴,否则家里都要揭不开锅。” 林红樱默默听着这些数据,跟她心里想的差不多,她说:“再过段时间,农垦会组织农民弄点大棚蘑菇种,蘑菇卖掉还是留着自己吃都行,到时你们愿意种蘑菇吗?” 李队长露出一口黄熏熏的烟牙,“那敢情好!” “蘑菇可不好种咧,老李庄有几户是专门种蘑菇的,费了牛鼻子劲没弄出什么名堂,不如俺们在山里摘现成的,不过你是农垦的干部,我信你。” 林红樱笑笑,“农垦种的蘑菇跟农民种的可不太一样。” …… 林红樱兜完圈后,到河边跟韩卫东他们汇合。 韩卫东他们正在撒网,通常来说撒网最好是撒够一夜,第二天再收网。不过他们的休假有限,最迟晚上就要回到部队,最迟也要在晚上把网收了。 李队长哈出一口白气,“捞了一冬天快捞干净,别费劲啦!要是不嫌弃,来我家吃顿饭吧!” 韩卫东并不寄希望于渔网能捞到鱼,他重新凿了一个冰窟,用木杆不断地搅动水,使得氧气充分地融入水中,吸引附近的鱼。 这是附近的渔民常用的手段。 不一会儿洞口果真布满了鱼,赵景顺弯腰低头一看全都是拇指粗细的小鱼仔,他哈哈地笑起来。 韩卫东跟着笑,笑着笑着,心中有无尽的心酸,“手生了!” 林红樱此刻正是无比富裕的时候,买几条鱼不在话下,她正准备兑上几条肥美的大鱼。 这时传来一道欣喜的声音,“顺哥、东子哥原来你们在这!” 他们侧身一看,远远地有人朝他们招手,那是另外一队人,等走近了一看才发现出声的那人正是崔妍。 崔妍是随好友一起来的,粮食定量缩减后,“靠山吃山”的人更多了。 她没想到今天碰巧在这里遇上邵青峰、韩卫东等人,更没想到他们居然带了林红樱出来。 他们以前不随便带人出来,崔妍因为跟他们关系比较熟,但也仅仅跟来过两次。 韩卫东打猎的技术十分精湛,他去年打下了一头野猪、狍子兔子若干,每次出来都收获颇丰,叫人艳羡。 不过后来他们来的次数就少了,崔妍为此很遗憾。 崔妍不知道的是,林红樱不赞成他们进山打野食、加上去年她每天带饭回家吃(振华食堂管饱的猪瘟肉),韩卫东几乎不进山了,有得吃谁还苦哈哈去打猎? 崔妍看见林红樱,灿烂的心情蓦地黯淡了一分。 不过崔妍很快恢复,和颜悦色地问:“东子哥,你们今天进山打猎?” 韩卫东说:“没呢,你这不瞧见了,今天休假青峰哥带嫂子出来赏赏雪,我们是顺带的。” 第182章 崔妍说:“我是跟着朋友一起过来的,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你们。” 许久不见崔妍仍旧光彩照人,站在人群里有种鹤立鸡群之感,配上那冷艳的表情,在雪地里分外地夺目。 别人穿的大多是老京城棉猴儿衣服,能把脖子脑袋包起来的。她却戴着一顶漂亮的红色绒线帽,再围着红绒线围巾,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白嫩的皮肤吹弹可破,能清晰地看见她皮肤下蓝色的血管。 何况大家穿的都是“黑灰蓝”的单调的衣服,这么一对比更衬得她耀眼夺目。 粮食定量虽然缩减了,但崔妍不仅没有消瘦,反倒气色红润健康,美好的事物大家都爱欣赏,连林红樱都忍不住欣赏了几秒。 不过林红樱又看了看邵青峰,目光落在他那冷峻的面庞,感觉还是他更好看点。 另一支队伍里的女同志随着崔妍的打招呼,目光移向邵青峰这队人,眼里有不可遏制的惊艳。 韩卫东他们个个穿着松枝绿军,高大俊美,或是斯文俊秀,年轻男女都乐意跟他们攀谈。 崔妍身边的女同志拉了拉她,崔妍回过神来便大方地介绍他们相互认识,他们各自交换了姓名。 “我叫周行,铁道部的。”一个戴墨镜的年轻男人说。 “我来自冰城钢铁厂,叫我老卫就好。” “我是电业局的,老赵。” 轮到林红樱自我介绍,她简单地说了一句:“林红樱,来自农垦的。” 这个介绍在一众的“铁道部”“电业局”“钢铁厂”里毫不起眼,没有掀起任何水花,风轻云淡便过去了。 林红樱得知他们也是跟自己一行人目的相同,都是趁着大雪没化到山岭里玩玩,顺便打渔解解馋。 一番交谈后,崔妍积极地问韩卫东:“东子哥,你们吃午饭没,尝尝?” 韩卫东说:“我们吃过才来的。” 即便这样,崔妍还是请他们吃了自己带的食物,从背包里取了一包东西递给了跟她关系比较好的赵景顺。 那是炸得香喷喷的萨其马,香甜的糖胶滚满了葡萄干、瓜子仁、红枣,松软出沙,尝起来满嘴的余香。滋味绝妙,口感十分惊艳。 赵景顺给每个人分了一块。林红樱分到了一块,极寒条件下对这种高糖食物是极度渴求的,大量的糖分立刻身体变得兴奋。 崔妍那支队伍的人依着河畔,烧柴起火煮饭,刮着鱼鳞煮饭。 林红樱看见他们开来的吉普车上装着几大袋的粮食,不禁令人侧目。 那下进大铁锅的一袋粮食基本都是精细粮,看他们随意的动作,平时应该经常吃精细粮。 经过刚才的交谈,林红樱知道他们都是来自油水很好的单位,通过他们的穿着打扮,也能看得出来他们家境条件都不错。 想来也是,崔妍虽然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白富美。能跟她玩到一块,哪个不是家境优越的? 不过他们未必是有搞到粮食的路子,民国时期时局动荡,那时的富人家多半会囤粮,遇上丰收年,一口气囤上几年的粮食都是寻常的。现在估计也差不多。 邵青峰见到林红樱吃完沙琪玛骤然发亮的眼神,乌黑的眼眸跟溅落了星星似的,倏而点亮了。 他含笑地跟她说:“崔妍的外祖家以前是京城知名的粮商,公私合营之后改成了国营饭店,这大概是她家里寄来的。” “你要是喜欢,我下次去京城出差给你买点回来。” 林红樱爱好不多,在“吃”这一道上着实是兴趣浓郁。她有段时间喜欢吃烧鸡,为了烧鸡,吃得工资没到月底就花光了。 那个来自冰城烟草局的年轻男人,走过来给邵青峰一行人递烟,邵青峰婉拒:“我们有规定不允许抽烟。” 周行语气轻快,口吻带点得意地说:“这是我们昨天从河里捞上来的鱼,你们要不要一起尝尝?” 他似乎漫不经心地道,“这些小鱼仔就算了吧。” 林红樱的目光不禁挪到周行他们的鱼桶里,共有七八条,每条鱼至少有胳膊粗,相比之下韩卫东刚刚捞到的拇指粗的小鱼仔,被衬得很惨烈。 这队人来得早,网撒了好几天,网到大鱼并不稀奇。 韩卫东不动声色,把鱼仔收进了笼子里,“没事,我们就钓着玩玩。” “嫂子,你要不要来玩玩?” 林红樱点头,接过木板把空气搅拌到水中。看到韩卫东兢兢业业捣鼓了那么久,实在于心不忍。 隔壁的人在招呼崔妍去吃饭。 崔妍不舍得走,她吃了两块萨其马已经不饿。自从上次得罪……林红樱之后,邵青峰这些人便不搭理她了。原本军区就大,所属的工作区域不一样,如果无心平时根本就碰不到面。 最近崔妍找赵景顺组局都找不到了,找了两次他都托辞忙。好不容易有了碰面的机会,崔妍哪里会错过这次机会。 那个姓周的叫了两声崔妍去吃饭,不仅崔妍婉拒了,还有几个女同志围着韩卫东看他在冰窟上耍着水漂,看得起劲根本舍不得离开。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很多,“行,那你跟着他们吧。” 姓周的于是去把昨天撒的网拉了出来,那渔网甚至都拉到了韩卫东附近,想叫人看不出他是特意的都难。 放了一天一夜的网,扑棱跳腾地挂着好多条鱼,蹦跶了一会鱼渐渐地冻死了。身旁的人群纷纷捧场称赞,“这个大、这个大!” 他们不嫌事大地搓搓手建议,“要不叫隔壁的那几个同志过来吃饭,那点鱼仔可不够塞牙缝……” 其中一个捧哏,“让他们那个女同志过来吧,细胳膊细腿的,划水桨划得手断了都捞不到鱼。” 周公子虽然不缺粮食肉类,可是他们缺啊……盯着那一条条鱼口水都要流出来。出行的吉普车和粮食都是周行的,天寒地冻的没有他,大家出来一趟都难。 他们暗暗打量邵青峰那队人,虽然个个长得是精神又端正,但脸能当饭吃?跟姓周的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韩卫东低头草了一声,抹了一把脸无语地跟赵景顺说:“装什么比……” 还装到了他们头上,这还是韩卫东第一次被人装到了面前。 他早就看出来那姓周的想装逼了,自己想追求女同志就追求,拿他们做什么筏子。这货硬是装到他们头上就算了,还连累了嫂子。 没见他开头就言明他们跟崔妍没关系吗? 林红樱摇头,心下好笑。 不过她搅拌着手中的木板,论装逼……谁能比得过她? 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这段时间大家肚子缺油水,家里的猪肉快吃完了。 第183章 韩卫东的目光落在那张渔网上,……哟嚯,仔细一数有大十几条,收获颇丰。倘若换个场合韩卫东会欣赏地赞一句“兄弟不错!” 但那姓周的偏偏选择最令人讨厌的方式。 令韩卫东不爽的是,他们还偏偏被那姓周的装到了! 韩卫东立刻去把他们带的钓具拿过来,乐呵地道:“来,青峰哥,嫂子、顺子我们钓鱼。” 他们用的饵料是夏天的时候做的,特别香。邵青峰有一手好的钓术,常常能连杆。 二十几岁那会他们刚毕业参加空军,每天部队魔鬼的失重练习压得人喘不过气,刚下“花式转圈”都狂吐不止。 虽然空军的伙食待遇好,单独开的“四类灶”,却也扛不住人经常吃了吐、吐了吃,正在长身体的小伙子哪里扛得住。为了加餐身上的钱花光了,只能向家里伸手。 邵青峰正是这一手钓鱼的技术,喂饱了他们,其中的关键窍门在于他配的饵料特别香。 崔妍对周行这种挑衅的行为很不舒服,当即皱起眉。 几个女同志对那些男人话也很反感,但她们毕竟是跟着周行出来的,不好得罪他们。只能抱歉地看向林红樱等人,心里早就已经对他的言行颇为不耻。 赵景顺依照着鱼群流动的方向,砸了几个冰窟,把钓具和鱼饵分给众人。 韩卫东准备取出凳子,好让人坐下慢慢享受垂钓的乐趣…… 但是——说时迟那时快! 冻结得结实的厚厚晶莹的冰层,隐约可以看见模糊的鱼群影子快速掠过,韩卫东忽然铺在冰面上,把冰面上的雪剥开看得更清晰! 太阳光撒在冰面,深邃的河床折射出黑金般的光泽,江底蓦地涌过一群鱼潮,令人目不暇接! 他们刚下的钓竿,忽然剧烈颤抖不止! “青峰哥——快看,看看——鱼,好多鱼!”韩卫东震惊得几乎要咆哮。 他整个人都看傻了。 邵青峰只感觉手里的鱼竿蓦地吃重,他稳稳地抽出鱼线,用力把钓竿抽甩上来。 天! 一条足足三十斤重的大鱼,被邵青峰狠狠地甩上了冰面。肥美的大鱼在半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扑腾的鱼尾漂亮得仿若水中的精灵,它蹦到岸上的时候还在剧烈地挣扎,鳞片反射着稀薄的日光,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一时之间,竟叫人看痴了。 赵景顺整个人都怔了,好在他反应极快,伸手用力拉起自己的鱼竿。 这是这辈子仅有一次目睹的壮观奇景,仅仅是在一旁目睹和欣赏就已经足够令人震撼、满足,何况他们刚刚还撒下了一张大网? 林红樱勾唇。 当时在石九村不好发挥,水库边上全都是来捞鱼的老乡,大几十双眼睛盯着,不好做得过分夸张,但是来到了这条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江,一啄一饮皆是大自然的馈赠,那还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十斤的鱼不是惊喜的极限,钱包的富裕程度才是惊喜的极限! 鱼来……鱼来! 数不清的怨念统统兑换成几角钱一斤的鱼,霎时化作了那成千上万条鱼汇成的鱼潮。 所有人听到动静都不禁低下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冰面,无数条鱼快速地游过,只留下一抹模糊的影子,姿态优美动人,似一团轻纱又如同白、黑色魅影,瑰丽绚烂,其景之壮观令人看得不禁痴了。 江畔上正在烧水做饭的人没有反应过来,只见江面的人有的纷纷行迹猥琐地趴在冰面上,疯狂地扒拉着雪,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有的跪在冰面低头,有的站着低头,无一例外都在看着江底。 他们看得一头雾水。 他们还看见了同伴疯了般地凿着冰窟窿,又哭又笑。 邵青峰、韩卫东几个人就站在冰面,低头注视着脚底,隐约可以看见一条庞大黝黑的鲟形巨鱼从自己的脚底游过。 这一波鱼潮似乎是一条鲟形的巨鱼正在追赶、捕食鱼群。 那鲟形巨鱼,推测是鳇鱼。鳇鱼,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淡水鱼鱼种之一,性情凶猛,属于肉食性鱼类,体重可达数千斤。目前据记载最大的鳇鱼足有两千斤之重,它追赶着鱼群,将鱼群逼到了邵青峰一行人所在的冰面上。 普通人碰见那么大的鳇鱼已是不容易,何况是大鱼追鱼群这种巧合而壮观的奇景。 鱼潮流过,仅仅维持了十几秒的时间,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它们已经悄然离去。 它们来时带来了刹那间蔚为壮观的奇景,走时又如流星般一闪而逝。 周行领队的那群人手忙脚乱地把冰面上的网重新撒进水里,有的人甚至直接跳下了冰窟窿,祈盼着渔网能稍微留着那几条漏网之鱼。 但鱼潮来得快、去得也快,那是亿万分之一的概率事件,哪里能等得到人的反应?等他们反应过来去撒网,早已经来不及了! 等鱼潮过去之后邵青峰、韩卫东、赵景顺三人合力把渔网拉上来,渔网刚上手便察觉到吃力。 韩卫东越拉渔网越惊喜,直到看到网上挂满了肥美的大鱼,那张嘴张得大大的能塞下一枚鸵鸟蛋。 这波血赚! 幸亏他们今天来到这里捕鱼,掂量一下这重量,这里最少有几百斤鱼。 韩卫东觉得是嫂子给他们带来了好运,要不是她今天请假,青峰哥能把他们带来这捕鱼? 赵景顺痴痴地盯着冰面良久,惋惜地感叹:“可惜秉新去送物资了,他要是在肯定能看到这个奇景。错过这次,这辈子他是看不到了……” 这经历拿出去能吹上一辈子。 林红樱心中深以为然,确实,这一招不会再拿出来第二次。 鱼三毛一斤,八百斤共两百四十块,林红樱觉得这笔钱花得很值。 鱼群花了数百万怨念,然后秒速退单,不花一分钱让大家看了个响。 邵青峰、韩卫东、赵景顺、王钢四人拉网足足拉了近半小时,整张网拖出来之后发现最小的鱼也有足足十斤重,大的有三十斤,粗略计算这一网的鱼合计八百斤。 所有人都在为这天上砸下的惊喜而兴奋。 这些鱼足够他们敞开肚皮吃到腻、吃到过年。 可是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有的人狂喜,有的人却为此痛苦不已。 因为那周公子装逼提前把网拉上来,别说能走运捡漏,连喝汤都赶不上热的,生生错过了这完整的一波珍贵的鱼潮! 他们还能看不出周少爷想装逼?那张网原计划是打算走前再捞上来,他们现在本就不缺鱼吃,着实不是很必要提前把它拉上来。 有的汉子憋屈得直接眼眶红了,一个劲地抹着眼睛才不至于眼泪流出来,此时他们心中恨不得骂那姓周的。 为了斗个气,近千斤的鱼都拱手放走。 第184章 他们一行共十几人,不是所有人都是坐在温暖的车厢来的。为了蹭上姓周的粮食、跟上他进山打渔的队伍,好几个人是扒拉在别的货车后厢来到这里的,又挤又累,还特别臭,车厢里都是冬天个把月不洗澡的汉子。 他们来这一趟本就不易,冲的就是打几条鱼、给肚子添点油水。谁知道还硬生生错过了这波天上掉馅饼的机会? 他们本可以不用错过的。 邵青峰那群人拉的渔网,网上挂着密密麻麻的大鱼,看得人眼都要热了。 但凡换了一拨弱势些的人获得了那么多鱼,说不定会被趁火打劫,但刚刚自我介绍时他们交换过工作的单位,首先他们捧着国家的铁饭碗。其次那队人是军人,抢到军人头上那真是想不开活腻了! 刚才有多少人称赞周行,现在就有多少人唾弃他。 连这帮汉子都羡慕嫉妒恨得牙痒痒,搁在姓周的那人身上那更是郁闷得吐血了。 草,早知道就不拉网了! 现在起码亏损了近千斤鱼不说,还丢了面子,里里外外赔了个干净。周行看了眼周围人,感觉到他们看自己的目光明显变味了,那一双带着浓浓失望的眼看他,不乏有愤怒。 “你们瞅我干哈……我能预料到吗?” 他不爽地说:“你们搞清楚,这渔网是我的,吃的东西也是我们几个凑的!” 但在众人谴责的目光下,周行打开粮袋给他们的午饭多加几斤米,把稠粥煮成饭,平息大伙的怒火。 …… 邵青峰等人把渔网和鱼都拖到了岸上,鱼已经冻得嘎嘣硬了。他去请了李队长把雪橇拉过来,众人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这近千斤的鱼顺利拖回去。 李队长看到那么多条大鱼,生生地吃了一大惊,“这……怎么那么多鱼啊?” 只有丰收年撒网才能捕捞到那么多鱼,那还得是头一网的冬捕才有那么多。去年闹了那么久的旱灾,江里的鱼都小,哪里还有那么肥美的鱼? 他记得他们撒下网……也就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赵景顺高兴地把他们遇到的事描述给了李队长听,“老李,我们碰到了巨鱼追逐鱼群的鱼潮,壮观得很!我慢慢说给你听……” 这等奇观,让老李听得津津有味,赞叹不已。 屋里升起了暖融融的柴火,几个人围着温暖的火把队烤火。烧水壶架在柴垛上,咕噜咕噜地冒着水泡,屋里逐渐腾起一片湿润的暖气。 老李的两个孩子都在大农场工作,他对林红樱这个农垦的干部是极其地尊敬。 他的婆娘拿了家里最好的虎皮毯子给她披着取暖,一会问他们要不要喝点水、一会给他们续上柴火。 牢底坐穿兽皮袄盖在膝间,林红樱感觉到自己的半边身体都麻了。在这个年间似乎还有国家打大虫的号召,这时打大虫还会给物资奖励。 等回头抽出时间,林红樱还是得考虑号召时下的人民,要爱护动物、要保护生态多样性。大猫猫那么可爱,怎么忍心那啥呢…… 林红樱婉拒了毛毯,取了自己带来的军大衣盖在膝上。 李队长夫妻俩里里外外地忙活,安置他们的捕捞的鱼、收好渔网,眨眼的功夫他们已经把冻鱼切成大块,鱼肚的肥油熬成鱼油。 在王嫂子的那双巧手下,鱼脂逐渐被炼化成透明的油脂,炼化的鱼油将鱼块炸得酥透,加入他们夏天晒干的野榛蘑、松茸、口蘑等鲜美的菌子,炖成了一锅美味的鱼菌汤。 夫妻俩勤劳地里里外外打点,热情得不得了。 “吱呀”地一声,老李走到被柴火熏得黑漆漆的里间,从缸里取出两大勺子的玉米面,把缸底刮得干干净净。他们的玉米面已经所剩无几,倒是一旁的地瓜干还有满满一缸。 他婆娘低低地唉了一声,“留点自家吃吧,今年光景难……” “不碍事,邵副团他们难得过来一趟,你忘啦他救过我们的命!去年我背了一袋小米去给他,他还反倒给了我们三十块。” 王嫂子闻言不再阻拦。 终于,等王秉新执行完任务回来。他把车上大家出发前带来的粮油取了出来,还带了一只鸡,双手拎得满满地来到了李队长家里。 大家全都开动起来,一个用雪融成水,淘米煮饭、一个炸鱼块,一个熬汤看火,一个杀鸡。林红樱取出了半包大红袍,用雪水熬成的沸水,泡了一壶大红袍茶。 王秉新哑然失笑,“原来嫂子没有把茶叶全都用来炖鸡蛋,到底留了一手。” 看来林红樱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促狭、浪费,不知物贵。 林红樱拿出土陶碗,分别给大家泡了几碗乌龙茶。大红袍馥郁的香气霎时萦绕在屋里,掺着炸鱼的香气、鱼汤的鲜味,交融成一股不可思议的香气。 下午三点,窗外下起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北风吹得雪花如鹅毛般,斜斜地飘落,屋里的大伙喝着茶聊天、烤着炉子,热闹地聊他们惊奇的经历,偶尔传来柴火“啪”地一声爆开出小小的火花。 屋子里的笑容融成一片,“你们可真是走运,俺这辈子都没碰到过那么稀罕的事。” “是吗,我也觉得!” …… 天空的铅云越发浓重,屋子里越来越暗,王嫂子不得不拿出了自家不舍得用的煤油灯,她挑了挑灯芯,续上了一点灯油,屋子变得更亮堂。 她时不时地煎着鱼,鱼腹的油花渐渐地融化成透明的油,留下雪白肥润的鱼块,鱼块在油温之下逐渐变得金黄,霎时香气四溢。 她嘴里不住地吞口水,“哎哟”地赞不绝口:“啧啧,看看这鱼真肥哟,油都滴满了。” 附近农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只要勤快通常饿不着肚子。冰城水源丰沛,山里自然缺不了鱼吃,但老百姓家里贫寒,平时缺油缺盐,清水煮鱼是无比的腥臭。 没有脂肪的鱼肉越吃越饿,哪里像邵青峰他们能带来厚厚的脂米、肥美的鱼。鱼这么吃才能叫人品出美味。这夫妻俩沾了邵青峰他们的光,狠狠地饱腹一餐。 王嫂子给每个人分了碗热腾腾的鱼汤。 林红樱吹着气,浅浅地啜着汤,李队长闲暇时进山里采的菌子,自是鲜美至极。深山老林里土生土长,集大自然灵气蕴养出来,那是工厂里人工浇水不能比较的。 脆脆的松茸在齿间咬断,鲜香馥郁,叫人唇齿。喝完半碗汤,林红樱感到自己的胃暖了、手暖了,全身都暖了。 小笨鸡砍成块同蘑菇、木耳一起翻炒,加点鱼汤提鲜,整锅炖到汤汁浓稠,炖到金黄的鸡汁熬得冒出油花,浇上白米饭吃香得人灵魂直颤,伴着这香浓的汁,干完三大碗米饭都不在话下。 此等鲜味,果然只有深山老林才能寻觅到,吃得叫人畅快淋漓…… 不过深山老林里没有大米、没有油水,更没有诗与远方,只有这片刻难得的宁静。 …… 第185章 …… 饭吃到一半,外面忽然来了一个黝黑的汉子。 他进门时候卷进来了一股寒风,焦急地说:“老李,遭了!你还记得前两天来山屯子那帮人吗,开车的那批,他们进山了,现在还没下来!” “你赶紧带人去瞧瞧吧,要是碰到大虫猛兽就糟了。” 他一股脑说完,方才发现一群人在屋里正吃着饭,吃得还不错咧,香得很!说完肚子一阵狂鸣,他抹了把口水。 李队长听了脸色变得严肃,赶紧取了挂在墙上的猎枪,“你们吃!我去瞧瞧。” 他除了负责这一片区域的安防,还兼顾巡山的任务,要是老百姓在山上遇到野兽猛禽,他也有援助的义务。 邵青峰等人听了饭也不吃了,立刻站起身,“老李,我们随你一起去。我们是经过特训的军人,保护群众义不容辞。” 他问李队长,“你们屯子猎枪一共多少把?” 韩卫东抓紧时间把饭吃完,赶紧披上衣服,边穿边说:“带上枪,别叨叨浪费时间。” 李队长闻言心窝一暖,“我们屯子人少,平时没什么事故,整个屯子的枪加起来只有我手里这把。” 邵青峰沉吟道:“我们有一个同志出任务,他带了一把。” 他指的是王秉新出任务带的那把枪,带着两把枪进山更添一层保险。 他们忙碌地准备进山要带的东西,手电筒、药品、绷带、棉大衣、指南针、打火机都是现成的。 林红樱趁着大家在准备东西的时候找王秉新要了点东西,灌了满满的两只暖水壶瓶。王秉新急着备物资,没注意看她。 “热水和食物都要带上一些。”王秉新说。 他接过林红樱手上的两只暖水壶,不过林红樱只给了他一只,“一只够了,多了不方便。” 王秉新急着要出发,没有察觉这句话不对劲的地方,只嘱咐嫂子好好待在家里等他们回来。 临走之前,邵青峰跟林红樱说:“这次拖累你,原本想让你好好休假。我已经让李队长派人开车把你送回镇上我战友那里,今夜送你回军区大院。” “这个时候不用说抱歉的话。”林红樱说。 林红樱目送走他们后,手脚麻利地收拾出了一个包袱的物资背在身上,拎着另一只水壶出门。 她决定跟他们一起去。现在正是她富裕的时候,宛如一座移动的仓库,比谁都更保险,带什么东西都不如带上她。 等到大家进了山,看见藏在人群里那熟悉的装扮,邵青峰立刻拉下她的棉猴儿帽,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庞,蓦地一惊。 林红樱是跟着民兵队的车一块来的,民兵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哪还管车上是不是多了一个人。 邵青峰的眉头紧拧,“你怎么来了?胡闹!” “我派人立刻送你下山。” 林红樱说,“我对动物的生活习惯很了解,野外的地形略知一二,体力好,不会拖你们后腿,反而能帮助你们。” 韩卫东除了接纳还能怎么办,“行吧,等会嫂子跟紧我们。” …… 黑蛋上山时一路叨念,“春荒怎么能进山呢?” 人哪怕饿死都不会挑这个时候进山,这时候的野兽比人饿得还厉害。经过一个冬季的厮杀,能存活下来的是捕猎能力极强的大型猛兽。 “手里有几把枪就头脑发热,飘得不像话了。” 要是没有他们,这会大家已经在家吃饭,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但不仅那个周公子,跟他同行的几个人,身份没有一个简单的。 要是他们死在山里,恐怕大家讨不得好。民兵队只好捏着鼻子,冒着风险进山。 林红樱此时已经知道冒险进山的那队人,就是他们在江边遇到的人。哪里想到他们吃完午饭后没有开车回冰城,反倒是进了山。 早知道在江边那会,林红樱就叫崔妍跟他们一块去李队长家。她要是在山里出了事,他们在场的人都免不了被问责。 林红樱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再过两个小时太阳就落山了。 希望能在天黑前找到他们,因为山里天黑后会更危险…… …… 山岭里。 一望无际的林海雪原,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厚雪多孔的结构把声音都吸走了,每走一步都听不到同行的脚步声。崔妍体力逐渐不支,越走越后悔,为什么要跟着他们进山。如果跟着邵青峰一行人,现在说不定已经喝上热腾腾的鱼汤。 但已经走了很远的路,没有人折返,她只能选择硬着头皮跟下去。好在他们带了三把猎枪…… 因为中午错过了那壮观的鱼潮,同行的很多人都特别有意见,于是周行放下狠话要进山打猎。 周行猎到了一头中型的野猪,虽然浪费了很多颗子弹,但这极大地振奋了士气。 当即钢铁厂的老卫提出,“我们应该回去了。” “行,返程吧。” 周行虽然猎得上头,但眼看着越来越深入林海,他也感到有必要回去了。 今天下了一场雪,没有出太阳,天色灰蒙蒙的。白茫茫的一片雪原虽然蔚然壮观,附近方圆十里只有他们的人影,到底是有些渗人。 队伍里好多人提议回去,崔妍松了口气。 他们不知道雪花逐渐覆盖了他们的脚印踪迹…… 第186章 进山里寻人的民兵加上邵青峰、韩卫东的一行人,一共21人。大家走到一处山头,庞大的山脉把前路一分为二,老李开始踌躇犹豫起来,周公子那伙人究竟走的是哪一条路? 邵青峰快速地做出决定,“尽量趁黑天前找到他们,我们就在这里兵分两路,太阳落山之前你们不管找没找到人都要撤出山。 如果我们都没有在山里找到人,回来后立刻到县里打电话给军区部队请求支援,调动直升机进山里找人。” 邵青峰从怀里掏出一只表,“规定一下,日落时间是下午5:40,一个半小时内没有找到人立刻撤。” “东子,把你的手表拿出来,给大家分一下物资。现在清点人数,分好队伍!” 邵青峰这几个军官都是接受过正规野外实践的,其中包括了极寒条件下的野外雪地求生,他们不需要额外的人手,他们五个再算上林红樱可以独立成一队,剩下的十五个民兵分成一队。 李队长沉吟道:“你们是外面来的,不熟悉山里的地形,我跟你们一队吧!” 黑蛋点头呼出一口白气,忙不迭地点头,“是啊首长,这里到处都是雪,白茫茫的一片,走得久了看啥都觉得相似,很容易迷路!有老李在,我们也放心。” 邵青峰便不再拒绝,“以信号弹为撤退指令。不管找没找到人,最迟下午5:40要撤出山。” 他们就地把带来的物资做出了分配,每支队伍配枪一把、一枚信号弹,若干食物、热水和药品,黑蛋取到物资后领着队伍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 韩卫东得知进山的正是姓周的那队人,心中忍不住骂娘。 “那姓周的该不会在河边丢了脸,被咱们压了一头,头脑发热进山找回面子吧?” 这样真是沙比了,没得救了。 邵青峰、林红樱一行人在深山里地毯式搜索了约一小时,仍旧没有看见人影。 因为带上了滑雪双排,骏马、雪橇,他们的行进的速度要比周行那伙人快很多,碰到下坡就一路滑行,累了就轮流换乘。加上他们都是刚吃饱,身体正热乎着,无论体力还是耐力都要比周行他们好。 林红樱充分地发挥了自己“生物地图”的本领,一路都在观察地形、地貌,试图寻找人类留下的一点痕迹。 这时,她看到路边枯树桩下被雪隐隐掩盖的一泡风化粪便,叫停大家,“这是老虎的粪便,虽然老虎粪便会因食物不同而有差异,不过一般为颗粒或块状,直径约3~5cm。” “嗯,什么?”王秉新用滑雪杖挑开那团粪便,留意到林红樱的表情与平时已经大为不同,逐渐变得严肃。 “这是狼的粪便吗?” 林红樱摇头缓缓说,“不,如果我们再往前走,会进入老虎的领地范围。” 李队长捋一把自己的络腮胡,称赞地说道:“林干部说得不错!这一泡是老虎的粪便,俺们猎户冬天进山会很谨慎,大虫是爱圈地盘的,看见大虫的粪便俺们就不往下走了。” 他没想到城市里的干部居然也有这等眼力,他为难地说,“只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往里走,要是往里走就遭了。” “这岂不是意味着他们没有往这条路走?”王钢摸着下巴问。 他的想法很朴素,周行的脾气虽然不怎么样,但得承认他们出行的装备很齐全,这点野外求生常识应该是具备的。如果没有这点本事却贸然进山打猎,就是白白送命。 林红樱没有下判断,沉吟片刻说:“不见得。” 她从包里取出一把食盐,大胆地往前走了一段路,取了一段必经的路段,把附近片区域的雪撒匀。 “嫂子,你这是做什么——”韩卫东惊讶地说。 那么多白花花的盐洒在雪地里是挺让人心疼的,但王秉新觉得这跟她用大红袍煮茶叶蛋相比……倒是也能接受了。 林红樱明白他们的震惊,毕竟这不是那个阔绰的后世,后世只要道路积雪影响交通,政府就会撒盐紧急清雪,计划经济时代每户人家每月的食用盐都是定量的。 拿盐来融化雪在时下算是一件比较稀有的事。 过了大约十来分钟,雪地渐渐出现了一道斑驳的痕迹,大家眼前一亮。 那平滑的雪地逐渐显露出了一排排混乱的脚印,并且越来越清晰,隐约可见几小时前这里有一队人经过。 邵青峰看了一眼雪地上的痕迹,赞赏地说:“盐能加速雪的融化,人的脚印会把积雪踩结实,虽然下午下雪会覆盖脚印,但密度厚的雪与密度薄的雪融化速度是不一样的。” 当时着急着出发,没有人能想到带上那么细的东西,林红樱却想到了。 “嫂子,你刚刚怎么没撒盐?”韩卫东一阵扼腕惋惜,要是早撒了,现在他们就是21个人面对这老虎的禁区,更能壮胆。 林红樱觑了他一眼,无奈地摊手,“我只带了这么多盐。” 咳咳……还是算上了李队长家里的盐才凑了这么点。 老李闻言暗道一声糟,心里一阵肉疼。难怪他看那盐有点眼熟! 不过也没有办法,要是没有它,出于谨慎的态度他估计要叫人折返回去。 邵青峰给韩卫东解释道,“之前那个岔路口不算人迹罕至,附近的农民也会在那里留下脚印,干扰判断。” 林红樱看了他一眼,心下欣然点头,这才是最重要的。 插卡打诨完后众人陷入一阵沉默。 现在面临最糟糕的情况,姓周的那帮人不仅没有折返,反倒还进入了老虎的地盘。 邵青峰看着时间,还有不到一小时便太阳落山。他没有过多的犹豫,很快决定道:“走!” 林红樱看了他们一眼。 虽然李队长和黑蛋反复强调周行的身份不一样、与他同行的谁谁身份不简单,一定要救援。 但周行那行人再珍贵,在林红樱看来也珍贵不过邵青峰、韩卫东、王秉新这几人。他们是珍稀的王牌飞行员,就单单论身份而言,邵青峰还是司令的孙子。 老李心中的感激,达到了顶点。 这件事本来就跟邵团他们没有关系,哪怕他们不管也不会担任何责任,但山子屯却不一样。出了事故,遇难的还是有背景的人回头肯定摊上大事,扣粮食扣钱都是轻的。 …… 第187章 …… 坐着雪橇在林海雪原中一路滑雪、坐雪橇,原本是林红樱计划中的游玩项目。 一望无际的雪原,郁郁葱葱的松柏覆盖上的厚厚的雪,冷冷清清,连绵不绝,吸进鼻子的每一口气息都冰冰凉凉的,夹杂着松柏清冷的味道。 现在雪橇是坐上了、滑雪也滑上了,林海雪原也是欣赏得够够的,甚至几乎每个山头都留下足迹。但如果换种方式……林红樱恐怕会更开心。 他们前行了约二十公里,时间已经逼近17:40的日落时间,因为今天下雪的缘故,天黑得要更早。 天色朦朦胧胧,隐隐约约地暗淡,雪一直断断续续地下,山谷像蒙上了一层暗纱,幸好他们穿得厚,下午又吃了一顿油水多的饭,足够御寒。否则现在已经支持不住了。 这时,他们又碰上了岔路口。正好返程的时间也将近了,回程是最好的选择。 韩卫东从行军包中取出手电筒,喷出一口白气,“今天就到这里……回程吧。我们还得去县里打电话征用直升机救援,太晚回去反倒耽误救援。” 崔妍是他们大院的一份子,这一路韩卫东对她的安危是十分牵挂、焦心不已。 他肯尽心尽力地涉险搜救,除了军人的责任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她。 他心中既有焦急,同时也恨铁不成钢,“崔妍平时人挺聪明伶俐的,这件事上怎么犯了糊涂!”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她也是被别人连累了,等她回来再骂她吧……”王钢安慰道,“他们不一定会出事,说不定他们在我们漏掉的某些地方悄悄折返了。” 林红樱缓缓分析道:“他们没有带车,从足迹脚印来看也没有用上滑雪鞋,前行的速度大约3~5公里\/小时,我算了算,算他们最早在下午2点出发,到现在步行约12~20公里左右,我们现在走了大约有二十公里,要么我们已经超过了他们。” “要么,他们在离前方我们不远的地方。” 当然,林红樱他们如果一直是直线前行,肯定早已远远超过周行的那队人,但因为要搜救,他们在各个山头到处滑,无形之中走了很多弯路。 邵青峰赞成林红樱的想法,“红樱说得不错,他们在不远的前方。” 并且这个距离不会超过5公里。但他们没有办法兵分两路,枪不够,人手也不够。 王秉新皱着眉头,说:“可惜我们现在没有食盐了。” 要是知道今天会碰到这档子事,他非带上几斤盐不可。 林红樱说,“我们把食物分一分,喝点热水。加快速度冲刺,五公里后折返换另一条路。” 他们从雪橇上取下行军包,喝了半壶热水,把从老李家带来的米饭泡着热开水吃了一点。 林红樱无计可施之下,不负责任地猜测了一波,“在陌生的环境中,人的体力耗尽的情况下,往往会习惯往右走,因为大部人是右撇子。” 他们选择了右边那条路。 …… 雪原深处。 枪声不住地响起,老卫等人决定折返的时候碰到了好几头野猪,一时之间追红了眼。 周行扛着猎枪,骄傲地射死了一头野猪。他还没来得及高兴,便看见同伴惊恐的面容。 “糟糕——有老虎啊——” 一时之间宛如人间炼狱重现,一只猛虎飞扑往周行身旁的两个同志的后背扑去,铁爪朝前方拍了一把,瞬间把人拍得血肉淋漓。 说时迟那时快,周行扛着枪一枪接着一枪乱射,老虎被枪声吸引住,谨慎地站在原地,凶猛地咆哮。 人群惊慌乱得立即作鸟兽四散开,拼命地尖叫,一个同伴在乱中把自己身旁的同伴往老虎的血盆大口推搡,好给自己争夺逃跑的机会。 崔妍就这样被推到了很近的位置,周行抱着猎枪的手不住地抖着,子弹用光了…… 第188章 林红樱、邵青峰等人刚赶到现场,看到的便是那犹如人间炼狱般的场景。 雪地溅出一滩殷红的鲜血,两个伤员苍白着脸捂着伤口,彼此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不远处的大野猪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邵青峰立刻击毙了这头巨大的野猪。眼睛一枪,耳朵再补一枪,脑袋瞬间被打成了马蜂窝,脑花被打得都出来了。 他手中携带的枪是国产56式自动步枪,照着毛熊的那款ak-47仿制的,简称56冲。 老李见识到部队火力迅猛的武器,不禁称赞。 赵景顺手痒地接过步枪,顺手给几只小野猪补了几枪。 供电局的老赵此时此刻,看到他们双目立刻含起了热泪,如见亲爹娘一般地激动。 “前面,前面还有人!” 林红樱再向前滑行三十米,发现了那静默得可怕的那一幕。 忽然这时,林红樱立刻说:“别开枪——” 但已经晚了,受到枪声惊吓的东北虎浑身肌肉紧绷,发出一声咆哮,整个山林都为之震颤,高耸的松树枝稍覆盖的皑皑白雪纷纷震落,虎啸龙吟,震耳欲聋! 这里不止一只老虎! 纷乱之中又有一只东北虎跃出,做出潜伏的姿态准备朝林红樱的方向扑去,咆哮着阻断了他们前行的路。 林红樱立刻陷入危险之中,感觉自己被一股属于野兽强烈的恶意目光,紧紧地略住。 她眼疾手快地从雪橇中取下双喜保温瓶,一动不敢动。 她看清了局势,崔妍和周行与老虎对峙,而在他们不远的左前方,一只老虎正蓄势待发,虎视眈眈地做出扑向他们的姿态。 一只枪打不死两只老虎,虽然他们能解决附近的那只老虎,但前方崔妍与周行恐怕是凶多吉少。 所有人都沉默地站在原地,不敢与老虎直视,也不敢再开出一枪。 韩卫东这辈子都没有那么近距离地与老虎接触过,但之于他更前十步的林红樱,她距离老虎更近!韩卫东的瞳孔蓦地紧缩。 邵青峰沉默地绷紧脸,默不作声地向后伸出手,示意赵景顺把56冲递给他。 如果非要做出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打死林红樱前方的老虎,她没有做错什么,反而为了搜救崔妍周行一行人,陷入了危险。 他心中疯狂地计算用一把枪同时打死两只老虎的概率,这个概率……渺茫得微乎其微。 …… 在那所有人都被定住的短短一秒之中,没有人不为林红樱捏一把汗,牵肠挂肚。 林红樱浑身的毛孔都竖起,感受到极致的危险,但她心里却是一片镇定。 电光石火之间她的脑海中闪现出无数个念头,她可以在危险爆发的瞬间之间兑换出高浓度的麻醉针,向老虎射去。但……这意味着崔妍和周行恐怕就危险了。 林红樱轻声跟众人说:“我已经有了脱困的办法,大家听我的指示,不要跟老虎对视,不要激怒它,不要向它露出后背、脖子等脆弱的部位。” “青峰,你不用管我。等会你看准时机,射向崔妍和周行面前的老虎,可以做到吗?如果老虎有逃跑的倾向,就放它跑。” “崔妍和周行,你们两个俯下身、分开朝安全的方向跑,留出位置不要干扰青峰的射击。倒数三秒后,我将有所行动……” 赵景顺紧盯着林红樱,试图劝阻她,“嫂子,你不要胡乱行动……” 所有人都在好奇林红樱接下来的行动,琢磨着她话中的意思,老虎怎么可能逃跑? 林红樱倒数三秒,所有人的心都提起—— “三,二,一。” 第189章 在数十道目光之中,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林红樱深吸一口气,像变戏法似的忽地从嘴里喷出一口长长的火龙,宛如过年时赶大集时候碰到的街头卖的喷火戏人。 火花倏而照亮了逐渐降临的夜幕,成为了雪地中最明亮的中心。 所有人的蓦地双目瞪圆,满脸写满了不可思议。 这一刻韩卫东目眦欲裂,心里唯剩一个念头——草草草! 林红樱缓缓地往前走,手一挥动所经过的枯树忽地撩起火苗,火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起来,她身上烧起了火焰,火光燎亮了她乌黑的双眸。 在她前方的老虎龇牙咧嘴,胡须不住抖动,虎视眈眈盯着那燃烧起的火焰,终于在下一瞬间扭头便跑入深林中。 所有人都被林红樱这戏剧般的举动,震惊得无法言喻—— 局势在大火燃烧的那一刻,瞬间发生了逆转。 崔妍和周行面前的老虎,本就对多人的局势畏惧,加上这忽然燃起的大火,天性驱使它往后退了几步,眼里有着对火焰的恐惧,也有着被火逼出来的兽性,它死死地盯着众人咆哮一声,丝毫没有退意。 此时一直把控着局势的邵青峰,毫不犹豫地连射几枪,子弹穿越风雪直击老虎的双目,噗噗地血珠溅落雪地。 林红樱说,“愣着干什么,跑!” 周行抓紧时机,立刻听命令溜之大吉。崔妍虽然想跑,但临到那一刻却发现自己根本跑不动,身体已经软得不听使唤,僵在原地。 林红樱踩着火苗来到了崔妍的身后,果断地拉起她逐步地往旁边,一直退到安全的区域。 她松开了崔妍的手,自己火速地在雪地里打滚,把身上的火焰扑灭了,冒出浓浓的烟。 崔妍像忽然松开的紧弦,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她突然抱紧了林红樱,热泪从两颊边流下,哽咽地说:“谢……谢!谢谢你!” 生死徘徊的瞬间,性命悬于一线,崔妍尝到了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恐惧。在面临生死考验的那一刻,哪怕昔日的好友,也会在逃命的时候选择把她推入虎口。 追求者也会丢弃她,独自逃命。 但是——这个不曾受过她半分好处的林红樱,却勇敢地一步步走到她身边!那一刻很难形容是什么滋味,崔妍的心脏蓦地犹如火山喷发般炙热,大脑一片空白。 哪怕她最终没有活下来,也曾在死前这极致寒冷的环境中感受到温暖。 林红樱无奈地叹气,她自顾地拍打着身上的火星子,打趣道,“要不……先让我管管身上的火星?” 崔妍定睛一看,林红樱身上冒着刺鼻的浓烟,弯弯的眉头紧蹙,那双乌黑的眼睛里透过一丝狡黠和无奈,浑身自然是狼狈极了。 她红红的眼眶热泪滚下,破涕为笑,赶紧拍打林红樱身上闪烁的火星。 林红樱又躺在雪地打了几个滚,才完全扑灭身上的火星子,她捧起冰雪迅速给身体降温。 “烈焰皮肤”固然酷炫威风,善后却很麻烦,火焰已经把外套和里面的毛线衣服融为了一体,烧得破破烂烂。好在冬天穿得足够厚,穿了一层又一层,否则肯定要被燎出成片的火泡。 林红樱接过了同伴递过来的剪刀,把烧焦的衣服剪掉了。 王秉新给她递来新的棉大衣,让她穿上。 “我靠,嫂子——”韩卫东目瞪口呆,着急地问,“你的火哪里来的?” 王秉新把一旁空了的热水壶扔给韩卫东,韩卫东接过,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咳!好冲的味道——柴油?” 王秉新颔首点头,出发之前大家在准备着食物、热水、药品等等物资,林红樱问他要了一点柴油。 她准备了两壶热水,却只递给了王秉新一壶,王秉新当时还觉得奇怪。后来他明白了—— 刚刚千钧一发之间林红樱把热水壶扔给他,故意说话、并佐以忽然喷火吸引老虎的注意,王秉新趁乱偷偷把柴油一路浇到树上。 只不过她心疼不已地看着地上烧焦破碎的布,“可惜这件质地优良、厚实的棉猴儿大衣,还有这件温暖结实的羊毛毛衣。都是新买的呢……” 危机一解除,她立刻关注起别的细枝末节。 总而言之……无法形容的惨重损失,心痛得无法呼吸! 这年头布料匮乏衣服金贵,质地好的御寒棉衣更是贵上加贵,耗费了林红樱整整两百多块,三份工资加起来一个月的工资! 韩卫东有些啼笑皆非,“给你买,都给你买!” “爱买多少件买多少件,青峰哥的存款厚着呢,不行还有我的!” 第190章 王钢发挥了医护家属的天性,他立刻吆喝道:“先救伤员!药呢,药在哪里?” 老李用他那大嗓门喊道:“对对,救伤员……还有赶紧地扑火!” 虽然大伙心中都好奇林红樱的“火”是怎么来的,但鉴于现在不是叙旧、谈话的好时机,大家很快就投入了救治伤员和灭火之中。 由于现在气温低,万物凋零,林间的可燃物并不多,那几棵松树刚才能燃起来纯粹是靠柴油。 那三三两两的几簇火焰很快就被扑灭了。 现场一共2个重伤、三个轻伤,王钢向大家展现了一个医护家属的技术水准,包扎得是又快又利索,按住哪里就能止住血,他全都知道。 伤员经过王钢的简单消毒、包扎处理后用雪橇载着,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山里。 邵青峰把带来的食物分给这队人,炸得香香的鱼块虽然已经冻硬了,但用保温壶里的开水浇透,瞬间激发出了食物本身浓浓的油香和鲜美,这些侥幸度过一劫的人尝完眼眶都要红了。 开水虽然冲淡了它咸味,尝起来却极鲜,鱼肉外酥内嫩,炸得发皱鱼皮还泛着焦香味,吃着双手沾满油花,让人忍不住嘬一口。 它就是此生最难忘的美味,很多人往后几十年都忘不掉在这片茫茫的林海雪原里,这些军人们无私递来的炸鱼块。 当然,还有那个像耍杂技般喷出火龙,吓退老虎的人。 …… 老李抬起那只老虎端详,眼里划过惊艳。 枪法干脆利落,双目皆被击中,虎皮子是一点都没有窟窿,活了那么多年他是第一次碰到枪法、打虎打得那么准的人! “首长,这只老虎打得真不错!现在我们县打老虎还有奖励,一头奖三十块,回头我把钱给你送去。” 邵青峰的脸色冷寂,“不必。把奖励分给这批进山搜救的兄弟姊妹,不够的再找周行他们要。” 这趟进山老百姓们准备了很多东西,除了搜救的人手外,还有药物、绷带、食物、枪支子弹,当然绷带不是正规的绷带,而是把被面剪成一条条的,用沸水煮熟。但布料对于贫农家庭来说是极其珍贵的…… 当然还有老李家的盐。 老李听到邵青峰的话,高兴地点头。 他察觉到邵青峰糟糕的心情,劝道,“邵团您也别生气,他们这些人这次吃过苦头,下次肯定不敢再进山。好言难劝该死鬼,为这生气就不值得了。” “再说这趟咱们没什么损失,应该高兴才是!” 老李听说周行他们进山的时候,心里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他们让山里的豺狼虎豹叼走,死了干净算了,省得来来回回折腾人。 但这会看到他们都平平安安,哪里还有什么气。 “没什么损失”却恰恰戳中了邵青峰在意的地方,她肯定也是这么想,所以才能若无其事地拍拍身上的雪和灰,看似轻松地跟旁人谈笑风生。 可是,如果有一个万一呢? “怎么会没有损失?”邵青峰低喃着。 从拿得动枪开始,邵青峰就在老爷子的监督下练枪,枪法谈不上百步穿杨,却也称得上弹无虚发。 能在黑夜之中用轰炸机击中黑蝙蝠的邵青峰,在瞄准老虎扳动扳手的那一刻,生平第一次犹豫了。 向来心无旁骛,打法以生猛、不要命着称的猎鹰,反复地犹豫了数百次,扳手几乎被磨得发热。 他尚未曾明白心中那股愤怒的由来,任怒火焚烧着心,身体已经率先一步做出反应。 他拿出步枪,咔嚓地上膛,往青松砰砰地打了一圈,松枝震颤,碎玉般的冰雪霎时浇了周行一身。 周行本就是惊弓之鸟,这么一搞他差点魂飞魄散,骂到:“格老子的,谁那么不长眼——” 他转身看见那个高高大大的拿着枪军官,面容冷峻地看着他。 色厉内荏的周行,蓦地不吭声了。 他是知道邵青峰枪法多准的人,那头老虎怎么被射死的被他看得清清楚楚,枪法精湛得换个场合周行都想要拜师学艺的程度。邵青峰要是想取自己的命,不要太容易。 所有人都被这忽然的射击吓了一跳,韩卫东反应过来说,“草,吓得我还以为老虎又回来了。” 不然邵青峰怎么会忽然开枪?这根本解释不了一点。 邵青峰把所有的子弹从枪膛中退出,面容冷峻地说:“你不珍惜自己的小命,有人会替你珍惜。” 只是他下一次未必还有那么好的运气,再碰到像她那样的人…… 在邵青峰眼中,林红樱远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要珍贵。 第191章 邵青峰朝松树打了一圈子弹,崩落的雪把周行埋成了雪人,他瞬间破防后又忽然哑口无言的模样,令大家不禁捧腹大笑。 周行是什么人,年纪轻轻就是干部,手头阔绰大方。那么好的年纪,穿件挺阔的制服走起路来衣角都带着风,没有人敢小觑他。 但现在没有人觉得邵青峰不妥,反倒心里解气。尤其是周行带进山的那一队人,如今那是对他恨得牙痒痒。 原本他们并没有进山的计划,但周行仗着自己有枪、非要进山耍威风。 赵景顺和王钢闷声轻笑,是该让周行长长记性!如果不是他们及时赶到,周行能好好地坐在这儿? 自愿进山是民事行为,只要没出人命、无人检举揭发政府就管不着。凭周行家里的能力,回去多半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可惜了那些被老虎、野猪撕扯成重伤的人。 别人都在笑,崔妍却没笑,脸上没有一点笑意。 以前单单看工作、看家庭,这些外在的东西,周行无一不妥。 他拥有着一份令人艳羡的工作、良好的家庭出身,父母长辈或是身居要位、或是知识分子,他有一份很好的学历,但在危难关头、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就体现出来。 邵青峰立刻拨开袖子看了眼腕表,时间已经是五点零五十二分,虽然已经有些迟了,但他立刻发射了一枚信号弹,信号弹宛如白蛇般缓缓上升,异常地璀璨明亮,划破了黑暗的夜空。 信号弹代表的意思是他们这支队伍已经找到人。 信号弹徐徐上升时,它的光芒落在了每个人的眼里,照亮了他们周围,也照亮了男人那清隽英挺的眉眼,修长宛如松柏般的身躯。 所有人都望向雪地中心的那个军官,许久许久都很难忘却这一幕,熠熠生辉的信号弹照耀下,军官露出如山间松柏般清隽的面庞,眉间的冷意如那雪原上皑皑的白雪。 他放出指令:“所有人原地吃点东西休整,收拾一下,队伍准备出山!” …… 邵青峰走到林红樱面前,想到他并不喜欢被她感谢,林红樱便真心实意地赞美他,“你的枪法很准。” 不料他反倒紧抿着唇,面上不见一丝喜意,反而眉宇间染上寒气, 邵青峰把唯一一只热水袋,递给了林红樱。 他们出发时带来的热水并不多,已经差不多喝完,这是邵青峰特意嘱托老李用雪水烧开的。 林红樱刚刚在雪地里打滚,双手冻得通红,冻僵的双手颤抖地接过热水袋,放在怀中,温度一点点暖上心房,暖得让人不禁舒服得打个颤。 邵青峰把热水倒在保温瓶的铝制盖子里,林红樱伸手接过水。 “你先取会暖。”邵青峰按下她的手,直接喂在她的嘴边。 他拿过一件大衣,俯身披在她身上,他的目光落在林红樱身上。在肥大的军大衣包裹下,露出了林红樱瘦削单薄的肩,大衣的肩线塌塌的,落到了她的肩膀。 邵青峰却知道,她的外表看似弱不禁风,实则却藏着一颗坚硬勇敢如磐石的心,要因外表而小瞧她却会大错特错! 在那样危险的情况下,她怎么敢做出那么冒险的事! 没有人知道,当邵青峰听到林红樱让他选择首发射击周行崔妍前的老虎,看着她一步步走向前的脚步,一股窒息的钝痛感涌上心头,这是一种极为陌生的折磨。 那颗向来沉稳、运筹帷幄的心骤然漏了几拍,邵青峰竭尽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去把林红樱拉回来,专心找到机会射击。 所有人都在惊讶于林红樱如施魔术般的喷火,还有那忽然点燃的丛林,只有邵青峰一眼不错,目不转睛地盯着老虎。 从起火到射击不过短暂的几十秒。 这短暂的几十秒过得极为缓慢,时间的单位被无限拉长为千万分之一秒,宛如度秒如年,他像最耐心的猎人,伺机以待。 他不是守到了最佳的时机,而是曾经出现过无数个最佳射击的时机,被他逐一斟酌放弃,最终耐心地等到了他认为的最安全时机。 危机解除后邵青峰如释重负,浑身脱力,后背冷汗如浆,无人知道他的背心已经湿透。 赵景顺、老李等人蜂拥而上,拍着邵青峰的肩膀,称赞他好技术,用力过度的双目此刻迎着朦胧的火光,向他扑来的人影已经有所重叠。 邵青峰等她喝完又续上了一杯水,寒冷的时候喝点热水会让人感到温暖。 他用一种缓慢的声音,郑重地跟林红樱说:“没有人值得你舍弃生命去救助,哪怕有,我也希望你放弃。你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没有万无一失的保证下,首先应该考虑保全自己。” 一个混吃等死、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高管子弟,还有盲目信任他人,自愿选择进山的崔妍,倘若他们因此遭遇不测,也是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但林红樱只是搜救人员,她安分守己,没有必要为了救援他们而付出生命的代价。 邵青峰清楚,她有远大的抱负、肩上有很多没有完成的事情,有殷殷期盼她摆脱贫困的父老乡亲,有爱重她的领导、同事、朋友,还有她忙碌了无数个日夜设计出来的发动机。 林红樱吞咽的动作一停,问他:“你也是这样的吗?” 邵青峰似乎没有资格跟她说这句话,哪里会有万无一失?执行任务时他冒险敢死,林红樱还清楚地记得别人对他的评价:锐意迅猛,不怕牺牲。 他肯定地点头,沉着声说:“对,我也一样。” 虽然别人形容他是冷静的疯子,但其实邵青峰比谁都要谨慎,平时数万次训练每一次都锱铢必较。 以前条件有限、飞行员牺牲的概率大,用牺牲换取渺茫的胜利,但现在有无数次实训的机会,保持有生力量才有后续的一切。 邵青峰说:“保护老百姓是军人的责任,是我的责任,却不是你的责任。” “下一次换我冲锋在前面。” 第192章 林红樱心想他误会了,她确实是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才敢上去的。但看邵青峰眉宇间的关心,她的嘴张了张,没有继续跟他讨论安全这个话题。 如果她不上,很可能会多牺牲一两个人。老虎遇到人多势众的情况,很可能会把目标猎物拖拽到林中深处解决,不是周行就是崔妍。 她比谁都要清楚自己这条小命的宝贵,比谁都要惜命。 这是林红樱脑海中所想出来的最佳方案。解除危机后她又复盘了一遍,无论是王秉新还是邵青峰,都配合得比她想象中还要好数倍。聪明、冷静、胆大心细。 她用火源吸引、并分散老虎的注意力,让王秉新引起大火吓退它们。 如果她遇到危险,能瞬间向老虎发射出高浓度的麻醉针,打完了再用系统收回来,只要它动作迟缓几秒,林红樱就能顺利脱险逃跑,邵青峰可以趁机开出第二枪。 不过意外的是林红樱的“喷火表演”把老虎吓退了,最后连麻醉针都没用上,剩下的那只虽然没跑,但当时它已经有所退意。 这点安全的保证,当然不足为外人道也。 林红樱喝完水,打着机关含糊地说:“我向来都很谨慎,这次是我跟秉新、跟你打的配合都很好,他放火烧林,你的枪法精湛,没有意外发生……” “现在就是最好的结果。” 她见他似乎又有话要说,抢先解释:“我放火的时候就想着撤退,没想到面前的老虎已经跑了。我是趁你打死另外一只老虎,才走到前面把崔妍拉回来。” 邵青峰终于不说话了,他灌满一小杯水,慢条斯理地把水递到林红樱嘴边。 林红樱打了个哆嗦,虽然冷得不愿意伸出手。有人一杯接着一杯地给喂着水,感觉似乎挺不错…… 但看着周围人递来的揶揄的眼神,林红樱伸手接过水壶和水壶盖,连喝了三杯才罢休。 …… 现场收拾完毕,大家都吃上了热乎乎的食物,补足热量,按着原路线折返。 赵景顺取出了滑行的双板递给另一队人,获救的队员感激得眼泪鼻涕都要掉下来了。 老李来的时候边走、边在树上做记号,得益于之前的地毯式搜索,他避开了来时遇到的上下坡的山路,回去的时候走的几乎是平路,没有多走弯路,大家穿着滑板鞋滑行,很快就带队回到了村里。 抵达村里时候,夜幕已经完全降临。邵青峰他们来时乘的车被王钢开走,载着伤员去县里最近的医院。 至于周行他们,刚碰上如此惊心动魄的生死考验,这会手脚还在发着抖,根本无心开车回去。 两拨人都决定留宿村子一夜,等天亮后再启程。周行给了黑蛋一笔钱,安排住上了最舒服宽敞的村长家。 老李再次邀请邵青峰他们到自己家中做客,自己的一双儿女都在外工作,业已成家,家中留出了两间空房,邵青峰林红樱夫妻一间,其余剩下的人睡通铺炕头,位置还很宽敞富余。 韩卫东见崔妍满脸都是泪痕,可怜巴巴的,吃晚饭的时候叫上了她。 她本人也十分知趣,平时面对林红樱那股心气消了,此刻已经知道自己昔日错得离谱,恨不得掏心窝地对林红樱好。 误会的消融还要了解一个人,有时仅在一刻之间。 崔妍主动跟林红樱说:“我知道你们蘑菇厂生产的蘑菇很多,我外祖是经营饭店的,以前也做过粮油生意,前几年饭店改成了公私合营,这个季度饭店有一批沙琪玛等等高级点心有指标外的剩余,但是春天的京城缺乏新鲜蔬菜,你们厂可以拿蘑菇交换糕点零食。” 林红樱听了略思考片刻。 倘若刘新民在肯定心花怒放,他这段时间确实吃蘑菇吃得脸都发绿了。厂里的工人起初有蘑菇补贴很高兴,但吃久了也就那么一回事,毕竟它不耐饿。 林红樱但凡多犹豫一秒,都是对高糖高油高热量食物的不尊重。 “好,那我多谢你。我们食用菌厂分为干、鲜蘑菇两种大类,种植有三十余个种类的食用菌,回头我让助理统计一下各类蘑菇的剩余指标清单供你们挑选,按国家规定的市场价格等价交换,公事公办即可。” 虽然沙琪玛贵,但蘑菇在这个时节不容易获得,冬季养蘑菇是需要一定温度的。春荒这个时间,地窖里冬储的蔬菜吃腻,却没有新鲜的蔬菜上市,青黄不接时新鲜蘑菇是十分受欢迎的。 上次林红樱寄了特产去京城,大嫂特意打电话告诉她,公公嘴角溃疡,吃了她寄来的蘑菇很快就好了。 被林红樱救下的周行也知趣,他给老李家送来了一些猎到的野货。 乍一看还收获还挺丰富的,野兔、飞龙、狍子都是少的,还有几头野猪,这是揣了人家野猪窝的节奏哇…… 林红樱以前觉得自己在老家的山里“猎”到了两头野猪,已经很惹人注目。但是这兄弟是彪悍得直接一锅端了人家野猪窝,一二三四五六七,三大四小共七头野猪。 敢情这家伙是一路杀红了眼,难怪他们在后边穿着滑雪鞋拍马都跟不上他们的脚步。 周行的嘴角略有淤青,脚步似乎有点一瘸一拐。 韩卫东调侃地问:“你把所有猎物都拿过来,他们没意见吗?” 他一眼就看出来周行把所有战果都巴巴地送来了,雪原上时他们清点战场时,韩卫东看过一眼。 他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好家伙,这大兄弟人虽然讨厌了点,但心眼看上去还挺瓷实的。 啧啧,瞅瞅这鼻子、这眼睛淤得,高低是挨了一顿揍。 后来复盘一下,韩卫东觉得当时周行那个站位,如果不是冲上去顶上老虎的火力,那两个重伤的伤员早就没了。 周行“撕”的一声摸了摸淤青的伤,“他们有什么意见?我救他们,他们把我扔在那!” “要不是子弹都耗尽了,我能让你们救?” 迎着众人看着猎物惊讶的目光,周行一个不小心又膨胀起来。 他看着韩卫东等人忍着偷笑的嘴角,强调道:“这伤是我自己实在气不过,跟他们打了一架。” “跟我把猎物拿来给你们没有关系,送这些他们不敢有意见,你们吃,我走了。” 东北人都好客,就冲着周行愿意把所有猎物都送来的举动,老李主动开口留下了他,“要是你愿意就留下一起吃吧。” “孩子她娘,添一双筷子。” 因为中午炸过了鱼,熬过了鱼汤,晚上做饭的速度很快。周行带来的战果,又极大地丰富了晚餐。 林红樱一看桌上摆的形形色色的食物,好家伙半部保护法。 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认得的食物上,又是一道飞龙炖蘑菇,干笋尖尖酱焖鱼,干锅野鸭,老豆腐菌菇炖鱼汤,菌菇炖小鸡…… 当然还有几道后世不可描述的菜,林红樱就不一而足了,她的筷子都很诚实地只落在自己熟悉的肉上。 周行被留下来吃饭,很高兴地出门取东西,回来时带了两支高浓度的白酒。 浓烈的酒香伴着菜肴浓郁的香气,还有白花花的大米,混合交融成令人垂涎的美味,老李夫妻俩嘴角的笑容满得快要溢出。这比他们过年吃得要丰盛太多了…… 菜肴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不大的屋子里灯火通明,橘黄色的小窗透出温暖的光,窗外是一片白茫茫的静谧世界。 饭间,很多人都好奇林红樱的喷火魔术,尤其是韩卫东,他搓着手问:“嫂子你怎么会突然喷火,太稀奇了!” 就连崔妍也好奇。 林红樱调侃道,“有什么稀奇的,咱们乡下人比较会玩。” 灯盏之下,林红樱借用了周行带来的烈酒,含了一大口,做了点准备,忽然蓦地冲门外喷了一口火红的长龙。 所有人都热烈地鼓掌,笑拥成一团,年轻人彼此间的双目都异常地明亮,当真是被她这一口绝技惊住。 “小意思、小意思。”林红樱谦虚地道。 要不是老李家太穷,根本找不到一点面粉,弄个面粉爆炸想必当时连子弹都省了。 韩卫东鼓完掌便说:“嫂子表演这一手绝技,好样的,我给你助个兴!” 他从自己的行李中取出一只箫,原本是想要江边垂钓时拿出来应应景、装个逼的,结果当时只顾着傻乐乎,现在也算是派上用场。 他给林红樱吹了一个《我的祖国》,“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 大家合着拍子,情不自禁地跟随着他打起节拍、唱了起来。这时崔妍站起身,一手握拳一手起掌跟大家鞠躬,合着旋律在雪地里跳起了舞。 大家情不自禁地挪到了屋外,看着崔妍独舞,遒劲有力的舞姿,英气漂亮的旋转、翻身,把这首歌的感情精髓融入得很好。 曲子吹到柔情之处,她整个人柔软得就像宽广又静谧的母亲河,两根发辫仿佛都在跳舞般,看得人直鼓掌。 “崔妍跳得真好!” 以前大家只能在台上看见崔妍的舞蹈,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跳舞。 第193章 曲毕,歌停,舞终,林红樱毫不犹豫地鼓掌,“真精彩!” 难怪乎拍西游记的杨洁导演选角都要去文工团找,这年头文工团的质量是真的高,不仅漂亮、基本功还格外扎实。 崔妍的水平是没得话说的,那份功力搁在后世也妥妥是国家的首席舞者。 这年头还未曾破四旧,清朝、民国时期的高人尚在,真正的艺术尚存。林红樱跟着过了一把眼瘾。 老李捋了把络腮胡,笑吟吟地说:“托你们的福,俺老李跟俺媳妇也能看上那么好的表演!” “干一杯!” 这一夜的好酒好饭好菜,加上这一群可敬可爱的客人,老李痛痛快快地把今天风雪里找人的辛苦抛到脑后。 周行跟林红樱敬酒,“这杯我敬你,我从未见过比我胆子还大的女人,你是头一个。” “我欠你一份人情,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我周行绝对没有二话!” 林红樱心下腹诽,她的胆子还真没有这位的大。她看着周行的面庞,青一块紫一块,想必打得挺激烈的,她就放心了。 她从善如流地接过酒杯,“人情就算了,解放军救援是不讲回报的,不过你得给进山搜救的村民一点报偿,为了你们,他们耗费了很多物资。” 周行点头。 他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回来后他就给每个上山的人补偿了五元和一斤全国粮票,对于林红樱这群人,周行则是拿了猎物和好酒过来答谢他们。 …… 夜里,温柔的雪乡静默无言,冰冻的江面覆盖着薄薄的雪。 周行给邵青峰一行人敬酒,结果这里没有一个是能喝酒的,挨个碰了壁。这让他不由地想起今天中午递烟时,一支烟都递不出去,郁闷不已。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看不起人。 邵青峰果断地婉拒:“我们有规定不能喝酒。不是针对你……” 上机前12小时禁止喝酒,但他们需要随时待命、也就意味着任何时候都不能喝酒。 林红樱便跟周行解释了一番。 她觉得这个军种真的挺不错的,这年头找对象挑空军就对了。不仅工资待遇高,还不抽烟不喝酒。家里不开饭的时候,邵青峰他们吃的便是食堂的飞行员小灶,有肉有素,平时的伙食待遇会比养猪场食堂好。 养得人皮肤水光滑溜,精神奕奕。 王秉新乐呵呵举起茶杯说:“你别多想,规定确实就是这样,咱们以茶代酒吧。” 他拿起新泡的乌龙茶,一饮而尽。 大家在茫茫的大雪天里,幸福地享用这顿丰盛的饭菜。 邵青峰不时地给林红樱布菜,她手边的水杯空了,很快就会续上。 崔妍见到心中不由一涩,以前从未见过他对异性那么温柔妥帖。如果他想对一个人好,那自然是无比妥帖的。 崔妍难过之余又替他高兴。 他们虽然是家里操持的包办婚姻,但今日崔妍发现林红樱无疑是一位十分优秀的女同志,勇敢、机智、聪明,他一定会不可自拔地爱上她,或许……他已经爱上了她! 他看来也要吃一吃那爱情的苦!崔妍觉得,这位林同志看上去还远没有爱上他、如同他在意她那般,在意他。 她想起简爱中的那个令人惊艳的句子:倘若上帝赐予我跟你一样的美貌、财富,我一定要叫你离不开我、就像我离不开你一样。 她虽然没有这个本事,但有人却有本事叫他尝一尝牵肠挂肚的苦! …… 次日,王钢送完伤员就医后,连夜把车开了回来。 韩卫东跟赵景顺几人合力,把淡水鱼装到货车上。冻结实的鱼在淡淡的阳光之下,反射出漂亮的粼粼金光。 韩卫东满脸喜意地送了李队长三十斤鱼,约定以后有空再来雪原这边游玩。 剩下的他们平均分,每人能分到手将近130斤鱼,今年肚子里的油水是不愁了。这怎么能不叫人开心呢? 除此之外,还有昨夜周行送来的野味,他们把占大头的野猪分给了进山搜救的村民,剩下带了回去。 林红樱看着这批淡水鱼不由地犯了愁,如何妥善存放它们是一个问题。 冬天在家门口挖雪窝子,随便放都不会坏。但三月过后气温逐渐升高,只能放冷库里冻着。 林红樱倒是能把肉放在振华养猪场的冷库,这些鱼肉野味加起来不过几头猪的重量,不占多少空间,放一年不是问题。 但养猪场距离军区有段距离,取一次十分麻烦。更麻烦的是凭于亮的性格,林红樱回去一次,恐怕就被逮着干一次活。 林红樱说:“这批鱼怎么放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如果没有好的办法,可以放我以前工作的养猪场,只是去一趟养猪场挺不容易的。” 这时赵景顺付之一笑,摇摇头便开口说:“这有什么难的,我有一个亲戚,他是水产公司的经理,托他存一批鱼问题不大,冷库距军区也不远。” 此行可谓是满载而归,虽然途中碰到了一些糟心的事,最终也是顺利解决。 大家共同经历一次虎口逃脱的风险,感情自然更比以前深刻。 以前大家只能隔着传闻去认识林红樱,未免有雾里看花之嫌。后来真正接触到她这个人,有了一些了解,但平时见面机会不多、周末偶尔吃饭聚聚,仍旧是不了解她。 可是这回跟她上山搜救一次,韩卫东、王秉新、赵景顺等人彻底明白了刘发英的感受! 之前听着刘发英那番肉麻的吹捧,不免有“拍马屁”之嫌。现在再一看,人家哪里是拍马屁,那根本就是发自内心地抒情啊! 二虎当前,谁敢迎难而上?他们都头皮发麻、原地立正的时候,林红樱竟然大胆地迎难而上。她不仅上去了,还能把崔妍救下全身而退。与队长(以及秉新)的配合得当,游刃有余。 哪怕是开战斗机的他们都要自愧不如,暗暗钦佩她的勇气。 一行人早上从林海雪原出发,下午回到了军区大院。 …… 第194章 伟建机器厂。 伟建机器厂与第一机器厂经过长达三天一夜的可靠性和疲劳性测试,验收了神农柴油机,初步确认柴油机性能稳定、优越,可以进入下一阶段量产。 工作报告上多了一批人签字、确认,比仅有江有为、周庆山二人签名的工作报告,这一次的显然更正规、更严肃。柴油机的各项数据详实记录,辅佐以几位中层领导的单独工作报告,以第一记录的手写稿件、测试数据原稿、照片的形式递交到黑省的机械工业局。 相关的部门、行业接收到这个消息,犹如石破天惊,俱是沸腾。一枚炸弹扔进了原本平静的湖面,顿时炸出无数人,牵动八方人心。 这究竟是好消息……还是一枚烟雾弹? 伟建机器厂的电话打不通、根本打不通,于是相关部门、行业发来的电报便犹如雪花般传送到伟建机器厂,电报翻日夜不停地翻译。 如果上报的数据确认是事实,这将引起一场变革式的轰动! 工作报告发出的当天,省机械工业局便有领导和同志表示要来视察柴油机。伟建机器厂与领导约定了时间。 江有为这三天心情犹如过山车般,一把年纪还体验了到了年轻时热血的滋味。 安邦国笑着说:“哈哈江老,你从哪里找来的这种奇才,看名字还是个巾帼英雄?” 江有为颇为自得,如同自己被赞美了一般,“过奖过奖,的确是个女同志。” 怎么找来的,这说起来就话长了。 农垦的工程队长敢用一卷沼气发动机图纸,一身地胆气找到冰工大,江有为看完图纸当即决定推掉手头所有事务,专心给农垦造沼气发电池。 那时哪里想到会有今天?江有为幸亏慧眼识珠,提前收了这个徒儿,否则他将会错过见证神农柴油机诞生,那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 “她确实颠覆了我过往的认知。”江有为笑道。 学机械的姑娘不多,但学得那么出色、又那么有创造力的,江有为只见过这一个。只这一个,便胜过无数男同志。 安邦国哈哈地道:“消息传出去,外边估计都要乱了。不过外边乱归外边乱,咱们这里可不能乱!开会和接待访问这些琐事交给别人去办,江老您可要快点把产线拉出来。” “柴油机试制结束,接下来就轮到我们第一机器厂发挥了。” “那小友哪里去了,这两天怎么都没看见她?” 江有为说:“最近测试柴油机,我干脆给她放了两天假。” 安邦国责怪道,“这个关键的节骨眼江老怎么能把人放走了,年轻人正好是需要锻炼的时候,哪能贪图安乐?” …… 林红樱在林海雪原经历短暂且刺激的旅途,第一机器厂(647厂)的技术员却很想见一见她,积攒了很多问题想要亲自问一问,那天她做的报告实在是太简短、太简短了…… 这两天他们都守在测试车间,盯着神农柴油机的每一项测试。 他们同先前的江有为一般,秉着负责任的态度从天黑一直熬到天亮、一眼不错地盯着机器。 越是不信邪,越是盯得久。看的越久,越是为它叹服、倾倒。 他们很多人都是中坚骨干,年纪轻、因此格外能熬夜。一群人这么一看,愣是是连看了两天, 吃住都在工厂车间里,恨不得在车间里安一个家。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把这台宝贝搬到他们机器厂,好研究个透彻。 第一机器厂是造坦克的兵工厂,坦克的发动机正是柴油机,相比起伟建机器厂,他们更要识货,更深知这款柴油机的妙处、更更迫切地探究出这台柴油机的关键改进,与设计者真正交流细节问题。 他们发现神农柴油机的性能效率很高、多项设计新颖,零件采用新材料,这些都是第一机器厂可以借鉴的宝贵经验。 唉,早知道就不要踢皮球了,要是柴油机分到第一机器厂就好了! …… 军区大院。 属于林红樱短暂两天的假期结束。回到家属院后,林红樱给蘑菇厂打了个电话,跟厂长李锐讨论用蘑菇换取物资的事宜。 李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李锐觉得是不是现在天色太晚了,提前做梦了。 林红樱重复了一遍,“京城那边有个老字号饭店想要一批蘑菇,他们要用高级的糕点跟我们兑换蘑菇,新鲜蘑菇与干蘑菇都要,老李你要是有意向,尽快整理一份清单给我。看情况份量应该不小。” 因为过于美好,以至于听起来不真实。这种好事怎么可能掉在他们头上? 李锐狐疑地问:“小林,你跟我说老实的,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特殊要求?” 比如要求食用菌厂先给蘑菇,糕点几个月后交付,拖着拖着,拖到年底就拖没了,干脆就以别的东西交付。又比如约定好的高级糕点变成了糕点券,他们人在黑省,拿着糕点券也没法花…… 这些叫空手套白狼,虽然无赖但很管用,总能骗到几个傻的。 以前的年景好、工厂手头宽裕,多点少点不要紧。现在粮食紧缺得已经到了“寅吃卯粮”的地步,哪里还受得了这招。 林红樱沉吟道,“这倒没有,是东德楼老板承诺的,东家欠我一个人情,不用白不用。” “可以放心兑换。” 崔妍外祖家的饭店以前是祖传的,经过三大改造后变成了公私合营,虽然是公有制为主,不过仍旧保留着私人的经营权,以维持正常运转。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东德楼,李锐这么一听就打消了怀疑。 这家知名的饭店有电话,方便客人预约,随时可以打过去询问。李锐曾经跟领导去京城出差,在它家吃过几个菜,几乎花掉了大半个月的工资。 李锐喜滋滋地果断说:“好,我马上整理!要是这件事成了我替同志们谢你。这次用掉了你好大的人情,回头我请客!” 粮食定量减少后,李锐正愁着如何给工人谋点福利,让他们吃饱点、好好干活。 现在蘑菇厂每天能割出上千斤鲜蘑菇,多余的蘑菇便作为福利送给工人吃,吃得工人每天用哀怨的眼神看他,搞得他也怪不好意思的。 原本从振华养猪场出来的那批工人,吃猪瘟肉好不容易养了几两肥膘,今年没多久就掉了回去。 第195章 晚上,林红樱拿出东方红75的图纸仔细研读,读得津津有味。昔日熟悉的实物图仿佛浮现于眼前,能够触摸到了它的每一处细节,拇指还留着触摸它的感觉。 邵青峰去澡堂洗澡,林红樱是南方人不习惯在澡堂洗澡,回来后他烧了水给她擦身,洗完再倒掉水。 屋里的暖炕和暖炉都烧得很旺盛,邵青峰催她去洗澡。 他把自己的行军床从衣柜拉了出来,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林红樱径直去开了门。 开门后几张笑脸齐刷刷地堆在门口,“嫂子、哥还没睡吧?” 林红樱怔愣片刻,笑着说:“没有,你们怎么来了?” 邵青峰不动声色地把行军床踢进角落,这个动作虽然很微小,却没有逃过韩卫东那双堪比侦察机的眼睛。 过了片刻,林红樱大方地打开门把他们请了进来。 王秉新发现时间确实不早了,队长已经脱掉了外套、顶着一身灰色的毛衣准备打水,而嫂子似乎正准备洗澡,平时梳得两根辫子放了下来,弯弯卷卷跟波浪似的温柔、光滑。跟平时看着很不一样。 他长话短说,语气是无比的温和:“我们找嫂子有点事,时间有点晚,打扰嫂子。” 他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林红樱。 而另一边的邵青峰看见王秉新微笑着,俯身跟林红樱说了一串话,她听完就抿嘴淡笑,浅浅的笑容瞬间点亮了眼睛。 不知怎么地,这一幕让邵青峰看着有点碍眼。 他继而回忆起在雪原里的时候林红樱跟王秉新众人在不知不觉中打配合,当时韩卫东更靠近她。 韩卫东不动声色地观察,不禁乐了。等王秉新说完后,他招招手叫来了王秉新,压低声音径直地问他:“秉新,你觉得咱嫂子怎么样?” 王秉新不知韩卫东怎么忽然问他这个问题。 虽然有些意外,王秉新不假思索,真诚地赞美道:“嫂子自然是很好很好的,不仅聪明、幽默有趣,还仗义、勇敢,是一个真诚、可靠的革命同志。” 每说一个形容词,邵青峰的眼睛就凉一分,冷飕飕的跟外面刮的风似的。 这年头“革命同志”不仅代表字面意思上的革命同志,也有人生伴侣的隐藏含义。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韩卫东听完拍着王秉新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好了秉新,你跟顺子先回吧。我还有点事跟哥讨论。” 王秉新跟赵景顺告辞离开了。 韩卫东笑得跟笑面虎般,解释道:“刚刚我们是受崔妍的嘱托来的,王秉新帮她带了几句话给嫂子。崔妍脸皮薄,不好意思当面请她,怕被她拒绝。” “东西也是崔妍托我们带来的一些糕点饼干,嫂子就爱吃这些,你是知道的。” 韩卫东意味深长地说:“青峰哥,你有点不对劲,有些事情你要尽快想清楚,嫂子要是想清楚了……” 她的性格不是拖泥带水的,而是十分干脆利落。凭她的能力能调往全国任何一处地方,到时候夫妻俩天南海北天各一方,日子久了,不是没有离婚的可能,部队肯定也能理解。 之前他就辜负过她,万一再让她遇见喜欢的人…… 别的不提,韩卫东也觉得王秉新对待女同志永远如沐春风、耐心细致的态度,真是太吸引女同志了! 明明他跟林红樱认识时间更长,结果雪原里放火烧林,这么关键的事她竟然没考虑自己! 说完韩卫东便离开了。 邵青峰目光投在林红樱身上 ,她正兴致勃勃地点着盒子里的东西,惊讶地说:“朱古力、沙琪玛、奶油夹心饼干、沪市的海林罐头、大白兔奶糖……你这发小家里真不简单啊!” 那两块朱古力还是英文包装的,看得林红樱傻眼。她逛遍了冰城、奉天的百货商店都凑不齐崔妍送的这一盒零食。 她想要跟他们这些有钱人拼了! 林红樱虽然能用怨念兑换东西,但最近她人要么在军区大院、要么在保密单位,身边随时跟着一个助理,比不上以前无人关注的状态。 林红樱除了碰运气捞点鱼,已经不敢随便兑换超时代的东西吃。 崔妍送的这些食物,着实看得她眼馋。 邵青峰喉咙有些干哑,忍不住用手触了一下披散在腰间她的发梢,很快收回手,“她外祖家是开饭店的,弄这些东西比较方便。” “你要是喜欢,我出差给你带点回来。秉新……崔妍跟你说了什么?” 林红樱掏出几张戏剧、舞蹈剧的票券,“她说她们有庆祝三八妇女节的表演,请我们去看……怕我没空去拒绝她。” 她最近的确没空去看,不过崔妍却挺聪明的,托了王秉新他们特意带来,票和零食一块奉上,林红樱哪好意思拒绝。总不能收下了零食却把票退了。 要是崔妍给的是五月份的票,说不定还能抽空去看看。 邵青峰说,“去洗澡吧,水快凉了。” 他给林红樱盛了水,听着耳边微不可闻的声音,拧起眉陷入沉思:以前的林红樱究竟喜欢他什么?这是一道十分复杂,且无迹可寻的难题。 她的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初有多么热烈,现在就有多么冷淡。 邵青峰察觉到她对待王秉新,对待韩卫东他们……其实与他是没什么区别的。 拜良好的记忆力所赐,邵青峰很轻松便回忆起与林红樱相遇情景…… 那天秋风萧瑟,穿着棉绒外套略感寒凉。他在军区的接待室看见了晕倒躺在床上的林红樱。接待室围了一圈的家属群众,好奇她的来历。 邵青峰毫不犹豫地把她送去了医院,她太单薄了,抱在怀中轻飘飘的几乎没什么份量。 她几乎是见到他的第一面,便用那种喜欢且依恋的目光看着他。 她只跟他说话,只喝他递去的水,只吃他带来的饭。病中的她十分粘人,每天都要他念报纸给她听。以往对待这种缠人的女同志,邵青峰通常是秋风扫落叶般地利落,但他却不忍心那样对她,便耐着心一天天念了下去,直到她痊愈。 虽然林红樱不招人讨厌,但当时的闲言碎语委实不少,加上他们还是未婚男女。邵青峰等她痊愈后,便申请任务出差了。 他这些日子反复地想着,她走来的那一个月吃了多少苦,是如何撑着最后一口气来到了军区,胸膛传来一股酸涩的钝痛。 倘若知道有今天,怎么会那样对待她? …… 第196章 次日,林红樱起了一个大早。 刘新民已经等候多时,她扔了沙琪玛给他。刘新民单手从空中接过,好奇地问:“这是啥?” 等他定睛看清油纸里包着的是两块沙琪玛,他表面淡定地拿在手中,实则早已心花怒放,哈喇子瞬间流了出来。 “多谢林厂长记挂,不过这怎么好意思……” 这种高级糕点市面上并不多见,许久不见油水的身体极度渴望这种高糖分食物,真叫人难以拒绝。 “没事,你可以吃完再开车。”林红樱说,说着顺便送了他一叠票。 刘新民迫不及待地尝了起来,沙琪玛滋味甜蜜、香浓酥脆,浓浓的糖浆裹了一圈,沾了一圈的葡萄干和果仁。好吃好吃、真好吃。 他看到林红樱送的票,“嗯,这是什么?” “朋友送的,我来不及去看,你跟媳妇替我去看了吧。” 刘新民接过来发现是文工团联合黑省歌舞团的文艺汇演,“这票十分难买的,我家那口子托人买都买不到,林厂长你不去吗?” 这么一说刘新民便打住,林红樱最近天天跑机器厂,人恨不得掰成两半使,连蘑菇厂都没空去了。 林红樱给的票那座位号都是前排的,一般都是留给领导或者文艺工作者的亲友家属。几张票收进兜里,刘新民的心都飘飘然了。 该想想回家怎么接受媳妇浓烈的爱了。 很多人都觉得他们这些养猪场的旧人,调来蘑菇厂不划算,伙食待遇肯定差了一截。尤其刘新民,从场长助理变成副厂长助理,级别虽然不变,待遇已经远不如前。 现在……他们懂个屁! …… 伟建机器厂。 来到机器厂后,林红樱知道这会儿大家肯定在测试车间,便径直奔去测试车间。人还没到便听到了一阵热闹的笑声和议论声。 姜政中等着门口,见了林红樱他急急忙忙地迎了出来,“你终于来了,要是还不来大伙都想去你单位找你了!” 车间的动静是因为柴油机通过了不间断连续72小时的性能测试,集体爆发出来的笑声。 柴油机的几项数据无论是功率、扭矩、油耗、噪声还是烟度,每项指标都是一骑绝尘的优越! 其中烟度,即排放的尾气中的黑烟颗粒与气体体积的比例。这个指标西方国家比较重视,关系着空气的质量。华国还停留“从无到有”的阶段,根本没条件考虑环境问题。 哪怕它是一台喷着滚滚浓烟的拖拉机也是值得肯定的,毕竟“傻大笨粗”能做出来已经很了不起!但这款神农柴油机不仅油耗低、排放的尾气也很清洁! 甚至比西方国家烟度还要低很多,这意味着它的热效率很高,燃烧充分! 这多么令人震惊,多么令人热泪盈眶! 这可把第一机器厂的工程师钓得是抓心挠肺地难受,夜里躺在床上跟躺锅里似的,两面煎熬,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睡不着根本睡不着!恨不得扒开气缸看看它的整个燃烧过程。 偏偏厂里只有一台柴油机,测试期间江有为也不会允许他们拆开柴油机一观究竟。 他们只好对照着设计图,用肉眼仔细看、用耳朵认真聆听,再佐以数据观察。偏偏手中的这张设计图是初始版本,较为粗略,很多细节部分体现不出来。 他们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两天之前,认真听林红樱做的报告。 “哈哈,林红樱那家伙来了?在哪里——”第一机器厂的安邦国扭头问。 清一色的男同胞中就这么一个女同志,太好认了,人不仅生得俊俏,还精神饱满、面色红润,俏生生地扎眼得紧。 江有为叫了林红樱过来,笑眯眯地跟她介绍道:“这些就是我们接下来的工作伙伴,第一机械厂的同志们。这位是安邦国同志,第一机器厂设计室高级工程师,也是咱们拖拉机试制小组的副组长。” “这个就是我新收的小徒弟,林红樱。” 【安邦国2级怨念+1】 安邦国笑容微微一滞,片刻后,他震惊地跟江有为说:“哎呀,江老您怎么瞒着我,你徒弟年纪原来那么小!” 他以为的“年轻有为”指的是三、四十岁的年轻有为,没想到却是二十出头的小尕豆? 林红樱沉默片刻,难道是羡慕她年轻又有才华? 没办法,实力不允许她隐藏得太深。 第197章 林红樱欣然地问道,“不知道领导找我有什么事?” 一句话便轻轻地转移了话题,大伙都想起了要找她问的事。 年不年轻的问题先放一边,肚子里有没有货,试一试就知道了!在他们的包围下就是水货都要被挤成干货! 技术员们积攒了两天的疑问,如滔滔江水般地连绵不绝,一个接着一个地甩出来:“林同志,我想知道它的燃烧效率为什么那么高!” “林同志,你是如何实现气缸的气密性的?” 还有不要脸地攀关系的,“林师妹,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这款柴油发动机噪音特别小,我想问问你是怎么处理的?” 他就跟姜政中叫林红樱师妹那般,都是靠自己攀来的关系。江有为这辈子收过的徒弟只有三个,一个如今在一机部做领导,另一个是名满天下的机械动力学大师,最后一个就是林红樱。 她正正经经的师兄只有两个。 姜政中是冰工大毕业的,曾经上过江有为的课,叫她师妹一声着实也没错。这个第一机械厂的技术员上来就是一声“师妹”,自来熟得让姜政中都不禁要看他一眼…… 林红樱随手拿来草稿纸,在纸上做起了图,含笑道:“问题那么多,我都不知道该回答哪个了,我简单地从头捋一遍吧。” “它的气密性得益于改进了气缸内的部件,主要是活塞。” “活塞是发动机的心脏,它是在高温、高压、高速、润滑不良的环境下工作,工作时的温度高达2500k以上,它承受的压力高达6.9mpa,它在往复工作时候以很高的速度做往复运动,且速度是不断变化的,这就意味着它产生很大的惯性。” “因此它直接影响着发动机的热效率、机械效率、能源消耗和运行可靠性。” “这里我重新设计了活塞的结构,选用了新的特殊材料,无论是耐磨性、腐蚀性、刚性、强度、耐疲劳度都有增强。它的结构增加了气密性,这也是气缸热效率好的缘故之一。” 当然这个特殊材料目前只有伟建机器厂的几个技术员知道,且都签过保密协议。 林红樱从气缸缸体、气缸盖、汽缸垫片、凸轮轴……等等部件的角度出发,详细解释,把这些问题逐一解密。 大家听得津津有味,茅塞顿开,醍醐灌顶,心中颇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 至于她用的新材料究竟是什么,她采用的新结构设计又是什么,这些核心的内容这个狡猾的同志是蜻蜓点水地略过,她肯拿出来讲的部分还不足总设计的十分之一! 技术员们只能从一角中窥见冰山,然而这冰山的一角已经足够令人心驰神往。 他们无奈地发现,自己还真不能刨根问到底!林红樱肯解答已经是不容易,如果把这些问题刨根问底下去,那不是打听国家机密吗? 一个技术员听得心服口服,双目骤然绽放出光芒:“原来真的存在这种新材料,耐磨性、腐蚀性、刚性、强度、耐疲劳性都完美的东西!” 国际上惯常采用的活塞材料是铸铁,它有着很好的耐磨性、耐腐蚀性,密度大,质量重,价格低廉。 但听林同志的意思,他们的活塞材料似乎不是铸铁。 林红樱点头,微笑道:“算不得完美,但它比起铸铁来说确实不错,这就是材料学的魅力!” 一种特殊的新材料诞生,甚至可能推动一个产业的革命。 他们现在用的是共晶硅铝合金,这种材料流行于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放在后世仍是落后的,活塞还有更好的材料。比如钛的合金,钛的某些合金常用于航空航天材料,这些过于先进的就不说了……就说说近一些的过共晶铝硅合金。 它有着比共晶硅铝合金更低的密度、更良好的导热性,更小热膨胀系数,更耐磨、更耐腐蚀,极优良的稳定性,因此21世纪发动机活塞主要采用过共晶硅铝合金。 倘若能把它弄出来,发动机方面至少领先世界三十年…… 大家积攒两日的疑惑被解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酣畅淋漓、通体舒畅。 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终于不用像锅里的鱼那般两面煎熬、辗转反侧! 可是、可是,他们仍是扼腕痛惜啊—— 彼此心中有说不出的落寞,遗憾得宛如跟头奖擦肩而过。他们厂有一个专门设计柴油发动机的研究室,当时农垦把这个任务分配给伟建机器厂与第一机器厂的时候,他们无心争取发动机的研发。 如今这款亮眼的柴油发动机摆在眼前,他们已经错过了查阅第一手研发资料的资格,说不后悔是假的! 安邦国听得心中微憾,回头他们厂肯定是要想办法将这款发动机的设计申请过来研究,吸收它的精华,加在国产坦克的柴油发动机上。 这是伟建机器厂的研究成果,考虑到发动机的先进性和独特性,它会把保密等级提高。 因此申请调用的手续只会更复杂,恐怕只能提供有限的部分。 安邦国现在已经明白江老为什么在准备退休的年纪,巴巴地收了一个关山弟子。 有这么一个天赋异禀的徒弟,谁不想趁机纳入麾下,让这个厉害的徒弟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将薪火传递下去? 年轻意味着不成熟、不够稳重,但却意味着未来有无限的可能。安邦国唯有羡慕、眼红! …… 第198章 …… 林红樱愿意给第一机器厂的技术员们解惑,打的主意便是想加入他们下一个阶段的整机设计,取得他们的信任,届时将真正的东方红75的特征融入到设计中。 她手里有东方红75整体设计图,下一阶段不再承担车架、牵引、行走系统的设计。但提供一些灵感还是可以的。 一款好的拖拉机必定是经历过无数次改版,耗费无数心血,最终日臻完善。 当初第一拖拉机厂的东方红54诞生后经历了无数次改进,曾两次登报向全国人民、技术员征求改进意见,一次次改良后才有了这一版东方红75,乃至在75基础上改良的东方红802。 林红樱没指望一口吃成胖子,第一版就设计成东方红75终版的模样。 现在已经有了发动机的基础,造出来的拖拉机性能再不济也是能吊打毛熊td54的存在。只要把大架构拉出来,确保方向没错,性能差不到哪里去。 何况参与制造的还是国内顶尖的兵工厂! 林红樱思索片刻,向众技术员提议道:“作为发动机的设计者,我是最了解它的人,大家做车架底盘牵引等等系统设计时,我可以提供它的特性和数据参考,给你们提供一些灵感。” 技术员们听了心花怒放,当即便有人高兴地点头说:“师妹,你说真的?那咱们就却之不恭,多谢你的美意了!” 他们正想多问问,没想到瞌睡赶上递上枕头了。 林红樱愿意给他们提供帮助,自然是最好的! 不会有比她这个设计者亲自参与到下一阶段研发更好、更合适的事情了。 升级并改造毛熊的td54拖拉机不难,做拖拉机的整体设计也不难,他们真正的压力来源于做一套配得上这台发动机的整体设计,哪里设计不好,那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配上最好最先进的拖拉机“心脏”,整体设计倘若拖了后腿,那就是丢了第一机器厂的脸面。 这几天技术员们几乎睁开眼就去看发动机,闭上眼梦中想的也是发动机,躺在床上跟热锅里肉一般正反两面煎熬,考虑的就是拖拉机的整体设计。优越的发动机无形之中拔高了他们的设计要求。 设计得好,跻身世界一流的拖拉机行列。设计得不好……算了没脸说了,怕脸上的唾沫擦不干。 开口叫林红樱“师妹”的沈技术员出身清大,跟着冰工大的几个技术员叫师妹,被冰工大的啐了一口不要脸。 姜政中看向沈卫,“喂喂喂,你瞎叫啥,这里谁是你师妹?” 姜政中打算跟林红樱一块参与到发动机的生产线中,看着她对下一阶段的整机设计很感兴趣,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师妹还没捂热就要被第一机械厂要走了? 发动机的流水线生产也是很棘手的好吧! 沈卫理直气壮地道:“我是看着江老的书学的机械,江老就是我的授业恩师,怎么不能叫了?” 伟建机器厂的技术员,看向如此巧言令色的沈工程师,内心震撼,哑然失语——真有你的,直接给自己认了一个老师出来! 他们都没好意思自诩自己是江老的徒弟,这帮人好意思吗? 林红樱也懒得纠正了,她握拳轻咳一声,咳咳,差不多差不多……仔细来说清大的师兄也是正正经经的师兄。 …… 江有为召开了一场早会,简明扼要地重申接下来的任务。 他负责召集人手建造柴油发动机的生产流水线,安邦国带领工程师们闭关着手拖拉机的整体设计。 对于第一机器厂这个造坦克的工厂来说,车架、底盘、牵引、行走等等整体设计不在话下,他们本就是做这个的行家,坦克的标准远高于拖拉机,构造相差不多,材料都是现成的,生产流水线也差不多。 来之前他们已经根据td-54设计了一套大体的车架、底盘行走牵引系统构架,但看完发动机后,那批初始设计全都变成了一堆废纸。 安邦国在会上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他沉默良久,放下茶杯说:“我们要造出一款性能最优越的拖拉机,不仅要力争全国的上游,同时也要争当世界的上游!” 这是一个“力争上游”的时代,一个人人奋起,个个争先,搞大发展、赶英超美的时代! 安邦国身在军工系统,自身就是力求严谨务实的人,但经过两天一夜的亲自确认后,他觉得这个目标虽然有些夸张……但不是没有实现的可能! 周庆山第一个拍手赞成,“好样的老安,我就知道你胆子大、有野心,我附议!” 之后有更多的技术员站起身来,表情是无比的认真与虔诚,“我附议!” 年轻人们虽然内心依旧为拖拉机的整体设计而煎熬,但眼中却有着无比的坚定,掷地有声地脱口而出:“我附议!” “我附议!” 一声声“我附议”最后汇成了一片海洋。 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再艰难也不会比抗贼鹰援棒时更艰难,那时的兵工厂24小时连轴转,加班不停产,灯火亮到天明! 现在的局势并不比那时轻松,毛熊的大军陈列在边境,撕毁友好协助协议、专家撤退,国内遭受严重的自然灾害。 多一个筹码,就多一份保障。而这款先进的拖拉机,就是一份举足轻重的筹码! 安邦国拍了一巴掌桌子,没想到有那么多人附议,他笑着说:“同志们个个都是好样的!” “我们这个产业上比起贼鹰、汉斯猫,比起脚盆鸡来说很落后,前几年我们一穷二白、还要勒紧裤腰带花大钱进口别人的机械。 但一时落后不代表永远落后,去年我们有了第一台国产拖拉机,现在我们又有了那么好的发动机。 咱们的步子不仅要迈得大,也要迈得谨慎,否则跑起来就容易摔倒,闹出笑话!” 东北的春耕赶不上不要紧,赶不上东北的、还有黄淮海地区的,还有广大的南方肥沃的土地! 只要稳得住质量,稳扎稳打地把拖拉机造出来,安邦国能够预想到这款拖拉机,未来将能引起什么样的轰动…… 第199章 拖拉机的试制任务紧锣密鼓地进入了下一阶段。 江有为跟试制小组车间的技术员们根据最新版的设计图,造出了一台新的神农柴油发动机交给了安邦国人,让他们带着柴油发动机去做试验。 江有为专心建起发动机流水线,该申请经费的申请经费,调动相关的生产设备、生产工人。给政府的工作报告整理了一份又一份,整个办公室的人忙得脚不沾地,喜气洋洋。 安邦国召集工程师们研究发动机特性、设计各个子系统,各自埋头忙碌。 工程师们开了几场会议,意见相同的时候融洽和谐、一致通过,遇到有分歧的地方,那边时唇枪舌战,刀光剑影,差点撸袖子吵架,维护各自的立场寸步不让。 林红樱很喜欢这种讨论氛围,大部分时候沉默如金,有时候煽风点火,偶尔提出创造性的提议。 一个工程师坚持道:“车架部分我认为用耐磨铸铁材较合适!” “灰铸铁不错,灰铸铁量大廉价,耐磨、强度高。中京的一拖厂用的就是它。” 林红樱忽然神来一笔说:“灰铸铁不行,强度还不够、容易断裂,关键部位可以考虑球墨铸铁,这种材料安钢已经有大批量的生产。” 球墨铸铁是一种高强度、耐磨的铸铁材料,可以用于一些受力复杂、强度、韧性、耐磨性要求较高的零件,华国五十年代就开始大量生产球墨铸铁。 起初的东方红75车架采用耐磨铸铁、灰铸铁,整理市场的反馈后发现这种材料的车架在受力处容易疲劳断裂,后来某些关键部件便改用了球墨铸铁。 “林师妹说的这种球墨铸铁不错!”沈卫点头很是赞同。 经过一番讨论,林红樱提议的“球墨铸铁”被纳入了考虑范围。 他们继续讨论底盘的构造,左右都没有很好的建议,苦思冥想之下的方案千奇百怪。 林红樱提议道:“现在的拖拉机更倾向于一机多用,底盘的前面带土铲、后面带液压悬挂装置如何?农田作业时卸下推土铲和油缸,推土作业时液压悬挂机推到最高,进行推土作业……” 这样可以获得集合推土机、农用拖拉机功能于一体的多功能拖拉机,更适合开荒垦田作业。 林红樱记得东方红75(60t)履带拖拉机具备推土功能,便是这样改进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画出简单的构造图,负责记录会议的同志唰唰地记录下她的提议。 …… 同时,伟建机器厂迎来了一批领导的视察访问,经过专家的验收过后,给予了试制小组高度的赞扬,确认了这款柴油发动机的真实性。 不过这时候林红樱已经在第一机器厂,参与拖拉机的各系统设计,并不在接待领导行列。 接待的消息是姜政中打电话告诉她的,姜政中一口气说了当时来视察的有哪些领导。 林红樱居然在其中听到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竟然是她的偶像,遗憾的情绪在心中默默流淌。 姜政中说:“有位领导问起了你,他问设计者同志在哪,江老说你在第一机器厂工作,领导说‘同志好好努力,把国产拖拉机造好’” 他乐呵呵地继续道:“师妹考虑回来吗,咱们这边这几天可是很热闹的。” 他特地勾起林红樱的后悔,让她赶紧收拾包袱回来。 林红樱尽力平复自己的遗憾,说道:“等拖拉机能批量生产,届时到的领导更多,错过了这次还有下次,姜师兄我还有事,不聊了——” 姜政中无奈地放下电话。 虽然这款柴油发动机性能极其优越,但关于它的消息并不多,只在相关部门间传递,没有写到新闻稿上。一来为了保密的需求,二来试制小组正在紧张地研制拖拉机,没空接待更多的外界人士。 江有为在忙着拉起生产流水线,安邦国带领小组闭关研究整体设计,伟建机器厂接待了领导的视察后便谢绝访问,不问世事。 他们给外界放下一记重磅消息后又重归寂然,不留下只言片语。 各界都对这款柴油机十分关心,直接导致外面猜测精彩纷呈,几天就变了个样。 都说内燃机奠基人江老及徒弟研发出一款效率高、油耗低、耐力强的柴油发动机,各项指标直追,但那又如何—— 成品呢? 结果呢? 外界认为这是伟建机器厂与第一机器厂两家兵工厂,联合江有为这位泰斗在政府工作报告上放了一颗“超级卫星”。 石油工业部。 东北石油管理局听说黑省的拖拉机试制小组研制出一款节能的柴油机,这个消息让他们十分关注。 连续两年自然灾害严峻,造成了严重的粮食减产,工人的粮食定量减少后,工作积极性遭受了严峻的打击,吃不饱饭自然耽误工作,柴油的产量随之骤减。 柴油是轻质石油产品,通过石油提炼而成,是重要的工业原料,第二个五年计划中对柴油定下了指标。一方面是柴油产量减少,另一方面却是与日俱增的柴油需求。 一个老者把报告放下,脸上却不见喜色,“647厂的小安我记得是挺可靠的一个人,看来也是要同流合污了,净学了人家瞎吹牛皮的功夫!” 这是石油管理局的周副局长,周卫国。 75马力的柴油机,怎么可能达到一百九十多的比油耗……周定国去年曾访问过中京拖拉机厂,人家的油耗比有280,中间的差值快有一百。 行业内的人士看了都要摇头,直觉地是痴心妄想! 这个数据哪怕放在国际上,也是要赶约翰牛超贼鹰的!这就好比在农业上吹水稻亩产万斤,没有半分可信度。 他脱下眼镜,心下摇头,瞎高兴了一场! 这篇发给政府报告写得比做梦都要美,数据一栏中甚至还记录了烟度数据,真是让若干大老粗们贻笑大方了。 他们华国什么时候搞柴油机,还要测烟度数据啦? 西方国家要抓环境污染,华国的工业稀稀拉拉、有的地方想要点污染的工业都没机会有! “这些地方的工作报告看看就行了,地方要出成绩肯定要往好里写,回头再派人去视察情况。”局长快速扫过工作报告,笑呵呵地说。 第200章 第一机器厂。 沈卫在设计的时候卡住了,于是便去找了林红樱聊天。 沈卫负责车架系统,具体到某个推土功能的时候,林红樱特意给他画了曲面的受力分析图。 “推土铲的曲面这样设计阻力比较大,土块不能连续向前翻滚 ,泥土也容易粘黏在曲面上,阻力增大的同时也会让推土铲的轴容易断裂。换一个曲率,同时推土板下部直线区域减少就能解决问题了。” “它减小了推土板在作业时土块在直线部分向上的加速度,同时使土块压实程度降低,减少了阻力。” 林红樱通过计算得出了曲面率的范围,曲率半径在650毫米比较合适,不过她没有直接告诉他,而是取了一个区段,让沈卫自己去做计算、做试验。 沈卫整个过程听得频频点头,如获至宝,最后喜极而泣道:“师妹,你的机械物理学得真不错!” 难怪伟建机器厂的姜工对他们不是鼻子不是眼的,因为这位师妹是真干活的啊…… 要是有别的厂的技术员把这位师妹抢走,他估计能气得当场捋袖子跟他们干起架来! 沈卫看着林红樱草稿里画得密密麻麻的受力分析图、以及计算过程,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专家一出手就知道深浅,当面对十分复杂设计时,设计者难免忽略掉一些细节。这些看似不显眼的细节,落实到实物上面便是一个个具体致命的问题。 短时间内虽然不会出错,但经过三年、五年乃至十年的风吹日晒,这些微小的细节将会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 农械的应用场景大多在乡村,拖拉机一旦损坏后,送回厂家维修是极其困难的。损坏的部件要么维修、要么只能更换新的,成本和代价都不低。 加上乡镇中负责维修的技术工水平参差不一,维修不一定能修好,这会给农民造成很大的经济困扰。 如果拖拉机一开始设计时就能避免这些潜在的问题,往结实、耐造的方向造,能让农民省却很多烦恼。 林红樱严谨求实的态度,沈卫心底暗暗吃惊和佩服的。 沈卫跟林红樱聊了一周,讨论具体到某根前梁、横梁、大梁铆接处铆钉的情况。 经过一周的商讨,沈卫画设计图时思路犹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灵感犹如黄河之水天上来,滔滔不绝奔涌而来,顺利地绘制出了设计图。 沈卫提交的支架系统设计具体到每个细节,理论数据详实、有理有据,终版的设计图无可商榷,经过专家几轮的审核后获得一直赞同,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沈卫以为这是他和林师妹私底下独有的“默契”,点滴感恩默默铭记于心,来日再回报。 谁知……其他几位工程师也是这么想的! 师妹对他(们)真好,真是一块熠熠生辉的瑰宝! 他(们)感动得无以复加,只恨不能以身相许,只能衔粮草(票)为报! 聊了一周,林红樱口袋里的粮票和各类票券厚了很多,以前她不知道第一机器厂的福利待遇如此好……这下是明白了。 粮票、肉票、电影券、茶叶票、油票、烟票、自行车券…… 林红樱把自己用不上的票,麻溜地分给了刘新民。 因为她是发动机的设计者的缘故,负责各系统设计的工程师秉承着了解发动机的特性,基本私底下去找过她。 林红樱在跟他们沟通的时候,将东方红75其他系统的设计创意,揉入某个细节不经意地分享给他们,引导他们往那个方向去思考。 当然,也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受限于时代的科技因素,部分功能跟75终版设计有所出入。林红樱因此被他们纠正过多次,闹出过笑话。 好在在这些技术员的眼中,林红樱出错才是正常的,不出错反倒是另类的。 看到林红樱出错,他们私底下都要悄悄松一口气!年纪轻轻就拥有那么多知识,还让不让其他人活了! 偶尔犯点无伤大雅的小错误,是十分可爱的!完美无缺的人,真是会把人逼死的…… …… 拖拉机试制小组临时设计室。 经过评委专家的审核,设计阶段告一段落。 几个工程师愉快地整理着繁杂的设计图纸,敲了敲因为连续工作而僵硬酸涩的老腰,轻松地谈论道:“这个林师妹可真厉害。” “假以时日,恐怕能成为机械领域的领军人……” 他们抱着资料走出设计室,一路畅快地谈着,“这不稀奇,看看她老师是谁,那是江老啊,江老上一次收的弟子就是机械动力学大师周宏!” 沈卫轻松地说,“什么假日时日,单她今年设计的神农柴油机,就能在发动机史上记上一笔。她还那么年轻——” 他的言语间不觉地带着钦佩和艳羡,代入自己想想骨头都要酥了。 年少成名,荣誉名气都有,未来无限可期。 别的不说,就说个近在眼前的、实在的。工资级别至少能往上升两级,只要她高级专家待遇,肯定很快就能下来…… 有时候自己给自己找补,也是无济于事的。 人比人就是会气死人的。 沈卫想当初考上清大时是县里的独一份,从清大毕业来到待遇优渥的第一机器厂,当年也是春风得意。从若干同龄段的技术员中脱颖而出升为工程师,也是独一份的进步飞速。 直到……他遇见了林红樱。 另一个工程师倒是没想那么多,乐呵呵地道:“真想看见这款拖拉机造出来的那一天,性能肯定能叫人大吃一惊!我敢说,一台能赶约翰牛、超贼鹰,远超脚盆鸡的柴油发动机,会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他们走出了绝密区,忽然停下谈话。 机密区的技术员纷纷向他们问好,他们笑道,“师父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 技术员殷勤地接过材料,“师父这些材料怎么处理?” 工厂为了加速技术的传播和巩固,讲究“老带新”的一套,每年有新人进来都会被分为老员工,让老师傅带着新徒弟熟悉流程。它跟江有为收林红樱的性质不一样,前者是应单位要求把新人带着熟悉工作、学会手艺。 后者则是手把手传授知识、希望她能传承自己的衣钵,尽心尽力,是真正的师恩如父。 沈卫自己带了七个徒弟,偶尔会把手头不重要的工作分配给他们。 沈卫摇摇头说,“都是一些要销毁的废稿子,就不麻烦你们了,等会我得亲自走一趟销毁。” 他们没有把手中的废稿给手下的徒弟,而是在绝密区的某个部门亲自销毁了它们。 其中有一个技术员低垂着头,目光游移,偷偷地写下了一段话。 …… 林红樱下班后跟刘新民在第一机器厂吃了顿饭,最近因为设计工作顺利收尾,食堂给他们小组加了餐,有肉有蛋、还有馒头,可谓是破天荒地丰富。 要是回军区大院的机关食堂,林红樱不一定能吃得上有荤有素、还有精细粮的饭。 刘新民又要藏粮食了,林红樱已经习惯了,称赞:“你是个爱护家庭的好男人,我有点东西要给你。” 她顺便给了他一叠票券。 刘新民骄傲地挺起胸膛,乐呵呵道,“那当然,当年我在外面,多亏了我媳妇把家里撑起来。咱们当兵的都很爱护家庭!” 他还是客气地再三婉拒了一番林红樱给的票券,点了一点电影票、烟票、酒票,澡票、肥皂票,结果发现里面居然有张单车券。 整个人愣住……单车券!不是吧? 第201章 审讯室。 韩卫东走过来,俯下身来拣起一份笔录,问着审讯的调查部同志:“怎么样,特务交代了多少?” 这是去年邵青峰出任务时偶然抓住的特务,特务企图扮作军属混入机密要地,行迹诡异,还没靠近便被邵青峰发现。 调查部同志严肃地点头,“已从嘴里撬出与他的下游接线的同伙,但我们需要你们配合,不排除军区还有其他间谍的情况。” 邵青峰默不作声地翻阅资料,当他翻阅到敌特交代的行动轨迹,愈发眼熟,眼神逐渐凝重。 “你们过来看一看,这里是不是漏掉了几个地点……” 敌特交代的地点很多,但在现实中却找不到这个地方。在调查部同志反复拷问几个月中,他依旧坚持原口供,这说明他虚构出一整套去处,并非完全毫无依据。 看来他们接受过一套完整的谎报口供的方法。 比如河子沟,会被他谎称刘子沟。何记国营烧饼店谎称为刘记国营炊饼店。 然而邵青峰一目十行地看完,乍一看千丝万缕没有任何联系,但一扭头察觉不对劲,仔细又看了一遍,脑海中宛如一道闪电划过。 他曾经去第一机器厂接过林红樱。 邵青峰神情严肃,用笔勾出敌特透露的几个关键词,把这些关键词兑换成了另一套地名,迅速画出几个地点,圈出来的范围很大,彼此之间看似也没有关联。 “你们看像不像第一机器厂附近?” “去第一机器厂附近查一查招待所、供销社的全国粮票、生活必需品兑换情况,统计这片区域外地前来投靠的人员!” 现在粮食数量都是有数的,如今城镇严格管控外来投靠人员,粮食消耗数量应该持平。如果一段时间内消耗的粮食数量与从前对比忽然增多,说明在不知道的地方多出了一批人。 调查部的同志拿出地图一对照,顿时感到邵青峰套入得简直严丝合缝,直叹神奇。 “真是神了!你怎么想到的?” 邵青峰却没说话,神情严肃目中犹如含着冰霜。 …… 刘新民开车的时候很高兴,嘴里哼着动听的歌儿。 林红樱靠在后车座上昏昏欲睡,这段时间陆陆续续熬了几个通宵,现在设计部分完成后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她觉得靠着睡不够舒服,便躺在了车后座上,缩着腿睡了起来。 刘新民从后视镜上发现林红樱睡着了,歌不唱了,车速也降低了。 忽然小轿车“腾”地一震,四周围的气氛变得肃杀,刘新民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他下意识地侧头。 子弹从他的侧脸划过,陷入皮质座椅中。 “砰砰砰”的子弹声响起的同时,刘新民立刻低喝道:“卧倒,不要起来!” 这种阵势,他还是头一遭! 以前跟着于亮,刘新民哪里能见识到这种场面? 他第一反应便是敌特,一定是林厂长近期参与的项目出了成果,被敌特盯上了。连他跟着林红樱都走了几次保密流程。 他把安全带扣紧,“坐稳了林厂长——” “请放心,我会带你安全回家!” 刘新民立刻把握住方向盘,油门猛踩,左右蛇形走位,汽车呼啸着左右摇摆、急转弯、漂移! 玻璃渣子崩了林红樱一身,幸亏她躺下来睡觉了,睡的时候拿外套盖住了全身,否则枪声响起的时候人已经没了,哪怕子弹没打着她,车窗的玻璃碎渣也能刺穿她的皮肤。 林红樱浑身的寒毛立刻竖起,最高级别的警惕拉响。 尽管她能兑换防御物资,但不清楚对方有多少人。假如他们被包围了,再多的防御都无济于事。 这段时间大意了,只想着兵工厂戒备森严、安全有所保障,但林红樱仍小瞧了敌特的渗入能力。 “碰”的几声,火光四溅,汽车的四只轮胎逐一爆破! 寂静良久,刘新民盯着豆黑大的几个人影走来,他一手拉着车门伺机而动,平时嬉笑乐呵的面容变得坚毅沉着。 他眼神紧张、一瞬不错地盯着车窗外的动静,嘴里却说着:“呵呵,不要怕林厂长,我会带你安全回去,我可是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人!” “不过,倘若我有个万一,请组织帮我照顾妻儿……” …… 第202章 林红樱正打算兑换两件防弹衣,手已经摸到了防弹衣的边缘。这种危急时刻,能不能活下来是一个严峻的问题,而战斗力比她强十倍不止的刘新民,绝不能比她先倒下。 电光石火间,一辆军车强势地呼啸驶过从他们面前掠过! 一阵激烈的枪声打在军车上,激起串串火花!越野车虽然笨重,左右摇摆蛇形走位,十分灵巧。 它耗尽对方的一波强火力弹药后又驶了回来,从军车里走出了一人,那人借着军车和小轿车之间的缝隙,抵挡着子弹。 夕阳淡淡的余晖落在他坚毅的面庞,最后一丝光辉落在他的眼眸中,神色冷峻严谨,过分地英俊逼人。 在林红樱看来他的到来,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帅气,简直是令人热泪盈眶! 邵青峰把枪扔给了刘新民,极快地道:“分头合作,你掩护我寻找高地!” 刘新民眼前一亮,定睛一看——这是林厂长的丈夫,邵团长! 他心下一喜,有救了。 但他立刻伸手阻止道,“不,邵团此刻冲出去太危险!” 四面八方都有狙击手,局势不允许他们贸然冲出去。 但刘新民来不及阻止,邵青峰拿着枪借着掩体,身形如暗夜的魅影般,悄然没入夜色中。 刘新民只好火力掩护他,朝着四面八方射击,吸引火力。 林红樱老老实实地趴在车底,尽力拆下能拆的物体掩护自己,还不够,便结结实实地兜着防弹衣。黑暗中的她只听见一阵接着一阵密集的枪声,小轿车被打成了马蜂窝。 林红樱暗暗吃惊,对付一个默默无名的工程师来说,这血本下得真足…… 不过神农柴油发动机一旦量产,国产发动机将会掀开新的一页,农械水平至少拔高二十年,它优越的性能足够让二十年的时间内华国不必再进口国外拖拉机。 但问题是拖拉机远没有造出来、还没真正在世人面前亮过相! 短短时间内他们对自己的工作做出评估,果断选择杀了她。 这该说是太看得起她、还是太看得起神农柴油发动机? 哪怕这个消息国内很多部门仍然处在衡量、揣测,不信任的阶段,他们已经果断做出了决策。 林红樱宝贵的地方不在于一款发动机,而是很多保密的部分,不得不说……真叫他们误打误撞,歪打正着! 林红樱左侧的钢板被打穿,她默默换了个姿势挪了地方,再加了一层防弹罩。作为战斗力最弱的人质,现在她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 敌人的子弹,远比老虎凶猛。 幸好……幸好,旁边还有一辆军车抵挡住大部分枪火。 倘若汽车的油箱被打穿,车子起火,他们即将面对的是被迫顶着枪林弹雨出去,变成人肉活靶的窘境。 这也是邵青峰毫不犹豫地选择突出高地的缘故。 一拨又一波激烈的枪声过后,林红樱终于听见双方都歇火。 接着她依稀地听见了从远方传来的稀稀落落、寥落的几声枪响。那是邵青峰发动的枪声。 接着,连这稀稀落落的枪声也陆续消失。 刘新民耐着心等候在原地,守了很久他再也没有听到枪声。他大胆地拿着枪,抓住机会突出重围! 他要抓紧邵青峰给他创造的机会。 他跟林红樱说,“林厂长你待在此地不要动,我去支援邵团!” …… 第203章 邵青峰藏匿在远方的高地,耐心地用狙击枪瞄准镜依次打死对方的三个狙击手,剩下的一个打残后跑掉了。 另一边的刘新民拿出冲锋枪,扫射对方的辎重汽车。一阵激烈的火力覆盖过后对方的车胎爆破,双方的弹药几近耗尽。 敌特干脆弃车,一队向火力点奔来、一队继续执行斩杀行动。 刘新民用冲锋枪的火力阻挡住了他们。 邵青峰弃掉狙击枪,从腰间拿出两把少量子弹的手枪,枪在他掌中旋转几周,双手拿枪瞄准爬上高地的敌特。 血花从胸膛溅出,胸前挂的红花,枪声响起又打死四个。 敌特躲在车中,用熟练地华国国粹骂道:“玛德,他到底有多少子弹!” 敌特头子看见那辆军车便感到隐隐不妙……但看见只有一个人下车,又觉得他们堂堂十几号人还能怕了他? 结果狙击手几乎全军覆没,死的死、逃的逃。 邵青峰那冷峻的眉头,布满沉着的肃杀。 磨得光滑的手枪泛出幽光,他丢弃了没有子弹的枪,从腰间拔出利刃,冷光如练,照在他的眼里。 他面对冲上来敌特走去,几乎九死一生的局势,就此扭转! …… 外面许久都没有动静,林红樱看了一眼手表,距离邵青峰抵达已经过去二十三分钟。 这种没有一丝动静的寂静,令人陷入不安。 这个漫长的时间里,每一秒都过得度秒如年般煎熬。 林红樱发现自己很不想死,她找回了奶奶,有撒不开手的工作,有漫长的、急迫解决的饥荒,一穷二白的祖国。年华正好,还想着能在这片天地里大展身手…… 但现在,她觉得死在这里很不甘心。 即便在现代出车祸而死,林红樱都没有此刻浓烈的遗憾。那时的她毫无负担,该做的事都做了,国力强盛,科研力量强大,并不缺她一人。 在这短短的二十三分钟里,外面枪林弹雨,林红樱掏出笔记本,艰难地旋开钢笔,写下了几件重要的事,“我是林红樱,很遗憾不能参与接下来的工作,我有几点要事托付给我的同事们——” “1……” 谁知刚写了个开头,便听到了刘新民的声音。 刘新民弱弱地说:“林厂长没事了,你可以出来了……我收到邵团的信号了。” 林红樱蓦地一愣,握住笔的手不由一顿。 刘新民耐心地等待了一会,都没等来林红樱的动静。 刘新民宽慰地哈哈笑着,“真的没事啦,放心我不是被敌人的枪顶在后腰诱你出来的! 咱们很幸运,恰好碰到邵团。我也算是手刃了几个敌特的人,说不定有奖金补贴。” 他指了指远处的尸体,一二三四地数给林红樱听,“我杀了四个敌特分子!” 林红樱秉着谨慎的态度,在车子里磨蹭了一会才钻出头。 她怕隐匿在暗处的敌人,补上一枪,到时就冤死了…… 她刚钻出头,便看见邵青峰那种带着鲜血的面庞,正在含笑着看着自己。 邵青峰的面庞沾着一道殷红的血痕,身上、头上都是砂砾和未融化的雪粒,那双时常干净的手,此刻沾满了鲜血,左手拿着一把利刃,血液来不及凝结便冻在了刀面。 狼狈中透出一丝的坚毅和不羁,映着依稀地车灯浅浅的淡笑,似乎风轻云淡。 林红樱的心头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双手扒着车窗蓦地一愣。 这一瞬心头涌上复杂的感受,惊讶、兴奋、害怕,还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激……同时夹杂着一丝震撼和疑惑。 作为一名王牌飞行员,这些冲突都是邵青峰应该极力避免的。因为军种的不同,别人能豁出性命,他却不能,他的身体决不能受伤,一丝一毫的伤痕都会影响日后的操作! 他的身体不能有大面积的伤痕,在高空中极低的气压下,愈合的伤口会迅速绽开。这个时代飞机没有后世完善的加压气舱,只能靠过硬的身体素质扛着。 林红樱记得,他曾经对自己说过,任何时候都要在确保自己安全无虞,才有资格去救别人。 “你身上有很多的血……有没有受伤?”林红樱问。 邵青峰用牙齿咬开一卷绷带,随意地说:“没怎么受伤。” 林红樱下了车,从车里取出热水壶,用热水沾湿手帕,递给他擦一擦身上的血渍。见他没动,林红樱便握起他的手,擦了起来。 他的身体很僵硬,握着刀的手也很僵硬,林红樱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的手掌掰开。 林红樱摊开他的手掌后,发现他的掌心被划了一道很深的伤口,她惊讶地看他,“什么‘’没怎么受伤’,这不是很深的伤口吗?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邵青峰回过神来,如梦初醒,感受到手掌一点点温热的湿润。 他忽然抱住了林红樱,很用力,另一只不太脏的手举起,落在她的头上,“我没事。” 只差一点点。 如果不是他的生性多疑,绝不会独自跑来一趟。 刘新民见了这一幕,双眼猛然地一抽,抿嘴角一笑。旋即背过身去收拾现场,清点人数,把那十三个尸体聚拢在一块。 哎……真是见不得这个场景。 这回侥幸捡回一条命,差点连留下遗言的机会都没有,现在他他也想回去抱一抱媳妇。 刘新民曾听说林厂长跟邵团长,两人是经家里介绍结婚,见面即打结婚报告。原以为感情很淡薄,现在一看啧啧啧—— 刘新民简直没眼看。 邵青峰用力地抱住林红樱,极力克制住自己心头翻滚汹涌的情绪,声音略有低哑地道:“你不要担心,只是很小的伤……你呢?” 过了一会,他放开林红樱。 林红樱忽然变得局促,“我没事,我藏得很好。” 不知道怎么他忽然抱住了她,这跟平时含蓄内敛的邵青峰不太像。在荒无人烟的郊外拥抱也是极热烈奔放的,何况身旁还有人! 但对于刚刚经历过死亡滋味的林红樱而言,这样温暖的拥抱确实给予了她安慰,生死攸关的关头,林红樱除了强烈的遗憾,还会有一丝后怕。 林红樱的怨念刚兑完拖拉机的图纸,兑了两件防弹衣怨念就清空了,只能束手无策地等待。 邵青峰仔细地打量了林红樱几眼,像是在搜索她身上的伤。 他那打量的目光,看得林红樱脸热,她强调道:“我真的没有伤!” 刘新民跟林红樱,一个藏得比一个还要好。刘新民脸上有一道子弹划过的伤,耳朵出了血,至于林红樱那更是毫发无损。 邵青峰这才放心。 林红樱先给邵青峰做了消毒的工作,跟刘新民一起把邵青峰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刚到医院时把护士吓得够呛,两人都是一身的血,还以为他们遭受了激烈的枪击。 第204章 医院。 医生先给邵青峰检查,他的伤看起来就比较严重,衣服被割破了,脸上身上都是干涸的血,手上的伤还在渗着血。 刘新民和林红樱都抢先说:“先看邵团,他是飞行员,伤口容不得耽误!” “麻烦医生先看他!” 居然还是个飞行员!医生意识到严重性后认真地给他做了一次全身的检查,“手上的划痕没有伤到肌腱,下次要小心一些,腿部有轻微伤,但不严重。面部的软组织挫伤,需要养一养。” “我只给你做基础的护理,等会你们马上送人到军医院,再做专业的检查。” 护士给他冲洗伤口,消毒、上药后再一层层的包扎。怕他的手发炎,医生立刻给他皮下注射了消炎药。 简单处理完毕后,邵青峰问医院借了电话,用另一手没受伤的握着电话,跟军区领导简略地交代了敌特袭击的事情。 同时,林红樱也向她的上级领导打电话汇报了这次遇到的突然袭击。 农彦平知道这件事后惊怒交加,“你在哪个医院,我过去看看你!稍等一会,我联系第一机器厂和伟建机器厂抓内奸!” 科研人员遇刺的事情农彦平曾有过耳闻,但农垦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毕竟他们平时就是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卖力气埋头种田、搞点养殖农副业的。 技术员被敌特刺杀,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犹如当头一棒喝般,让农彦平直接懵了。 他咬牙切齿,一定是拖拉机试制项目的成果斐然,加上林红樱的安保薄弱,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农彦平2级怨念+1】 林红樱哭笑不得,再三保证自己毫发无损才说服了农彦平不要赶过来。 “多谢领导,过来就不用了,我没有受伤,真的!” 对于搜查敌特的事,她沉吟道:“这件事是刚刚发生的,消息还没有传递过去,最好不要打草惊蛇,可以先把厂子封起来……” …… 医院,输液室。 邵青峰等消炎药注射完毕。 他的手被纱布包得厚厚的,另一只手在慢条斯理地擦着脸上的血渍,他胸前的松枝绿军大衣被鲜血染红了一片。眼角、颧骨和嘴角处渐渐地凝起了淤青。 但却丝毫不折损他的俊美,反而让他变得异常的妖冶。十分地令人心疼、继而敬佩。 医院里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看见这一身松枝绿的军官,都要忍不住多看几眼。 林红樱打完电话,来到邵青峰身旁,用沾水的毛巾给他擦拭身上的血渍。 邵青峰岿然不动,眉峰聚拢,任她擦拭。肩背宛如山脊宽阔,柔和与冷硬分明。 回想起半小时前惊心动魄的生死考验,那一刻扛枪突然出现的邵青峰,林红樱惊喜而又感激。从来没有哪一刻,让她觉得军人那么有安全感。 因为军大衣凝结的血液实在是太臭了,邵青峰连连皱眉。林红樱看着他一直皱着眉,就知道肯定是他嫌弃这浑身的血渍。 林红樱花了点票券问工作的医生借来了一件还算干净的衣服,递给他换下。 邵青峰从善如流地配合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因为右手还有伤,林红樱帮他换的。 换衣服的时候,林红樱的手从他的腋下穿过,落在他的腰间。指腹留下了紧绷绷的、富有韧性的肌肉的触感。 林红樱轻咳一声,表示要给他擦脸。 邵青峰淡定从容地昂着脸,让林红樱帮忙擦脸。 他浅麦色的面庞在濡湿的毛巾擦拭下,血渍渐渐褪去,那张深邃的眼中如同含着浮冰的春水,从紧绷、肃杀的冷漠逐渐变成了温暖。 林红樱问出了心头的疑惑:“这次我跟刘哥都要多谢你,不过……你怎么会那么刚好地出现?” 听到林红樱说“我跟刘哥”这句话,邵青峰闻言扬起的嘴角略沉,眼中含着的笑意消失。 他的口吻变得认真:“去年我爸来部队见你,东子说过的那件事,记得吗?” 林红樱点头,记得这件事,在饭桌上韩卫东略提了两句他抓到敌特立功。 邵青峰继续说:“今天我看了笔录觉得不太对劲,心中存疑便来了一趟。” 林红樱没料到居然是这个原因。 想想他连素昧平生的周行都愿意救,她可不认为他是特意来救自己的。 不过林红樱还是很感激他的出现的…… 韩卫东跟赵景顺不久抵达了医院,韩卫东焦急地问:“你们怎么样,没事吧?” 他们半小时后赶到了现场,发现现场的车上布满弹孔、还有那被人收拾过摞成小山包的尸体,可见战斗之激烈,韩卫东差点以为要给自己人收尸了。 现在三人都在医院里好好坐着,看到这里韩卫东笑了,“可以啊青峰哥,你这身手要是开不成飞机,转业去特种部队也不错。” 他活跃气氛,调侃道,“只是最近不能上天了,要在家好好静养。” 飞行员的工资是固定的,但平时有上天有额外的补贴,这笔补贴非常可观。对王牌飞行员来说,那更是拿得手软。邵青峰在二月份的时候在桂省,协助剿灭敌方侦察机,那段时间几乎每天都上天,三月份的津贴拿了不少。 赵景顺心有余悸地说:“这时候就别想什么上天的事了!换了我多半就要交代在那儿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难怪他家老头子从小就耳提面命让他照着邵青峰学,小时候赵景顺挺反感总被他压一头,后来慢慢地就习惯了。 现在看来老头子骂他果然骂得不错。人家从小就开始削尖了脑袋地去练习,无论严寒酷暑,练得一身的好本事,枪法、射击、搏斗,样样精通。 看到那满地狼藉的战场后,赵景顺心底油然而生起敬佩,两个人单挑火力凶猛的十三人,居然还能全须全尾地退下,怎得一个“强”字了得! 第205章 邵青峰包扎好伤口、输完液后跟着大家一起回军区大院。 回程的路上,他们讨论最多的就是邵青峰的伤如何棘手,虽然他打特务无疑是立下功劳,但这不是他职责范围的事,为此付出了受伤的代价,回去肯定免不了被领导一顿惩罚,惩罚估计还不会轻。 赵景顺担忧地道,“最好别留疤,留下疤痕就不能执飞了。” 韩卫东说,“他不是留疤的体质,养养能养好,他以前摔摔打打伤口可多了,现在身上一点疤都没有!” 但邵青峰到底是救了自己的媳妇,在座的大家都觉得挨顿惩罚也值得,心中敬他是条汉子,没有人说他单独行动的不是。 林红樱听到他们讨论,方才意识到邵青峰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邵青峰岔开话题跟林红樱说:“我向部队申请,这几天给你派些安保力量。” 林红樱由衷地感谢他的考虑,“多谢,我已经跟我们领导请示过,他会安排的。不过……你的伤——” 邵青峰摇头,“他们要抓特务,这是顺带的事。你的遇袭是这批特务那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出动。即便我不提以后也会有调查局同志暗中关注你。” 林红樱听完心中长长一叹,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人怕出名猪怕壮。幸亏图纸之类的脑力产品,能够直接入大脑,但这也意味着今后私底下她不能靠系统悄悄兑零嘴、食物了。 只盼特务能尽早被一网打尽,这批调查局同志好奇心别那么旺盛…… 韩卫东双目炯炯有神地看向林红樱,问:“嫂子,你最近到底在做什么,他们怎么盯上了你?” 那么凶猛的火力就为了灭掉林红樱一人,真是令人咋舌……要不是青峰哥刚好路过,她多半就要凶多吉少了。 韩卫东看向她,赵景顺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眼后视镜,瞥了她一眼。 林红樱咬牙切齿地说,“呵呵,我也想知道……” “我就是正常地在工作,你们知道,我最近在搞拖拉机项目。” 她搞的又不是核弹项目…… 如果是拖拉机整装完毕正式上线,各项功能数据完爆同类拖拉机,带动发动机彻底领先国际二十年,华国全面升级农械水平,赶约翰牛、超贼鹰,导致他们失去大批订单、农机出口受阻,再来刺杀她还差不多。 现在这点程度就刺杀她,未免太看得起她……她猜测自己纯纯是遭受到了无妄之灾。 林红樱说:“我推测他们只是碰巧遇到我,打算顺手解决我。我的同事包括老师,他们都是住在职工宿舍,只有我是最方便下手。” 最起码他们想要刺杀的目标,绝不是她。 负责开车的赵景顺闻言,被林红樱逗乐了。 不管是不是碰巧,都证明她无疑是一个优秀的技术人才。但愿青峰哥不会被惩罚得太惨…… …… 他们带着伤员邵青峰,回到了部队的军区医院,让军医重新给他做检查。毕竟他是王牌飞行员,因为一些小伤断送了职业生涯将是国家眼中的损失。 培养一个飞行员极为困难,培养出王牌飞行员更是耗资巨大。 “怎么伤成这样?”军医生生吃了一惊,他仔细地给邵青峰做了一系列的检查,皱着眉头给重新上药、缠腿、打石膏。 “右腿小腿胫骨轻微骨裂,我给你打石膏固定好,休养期间营养搭配要均衡,让你的家属去食堂小灶领你的每日餐食。” “每周你要来医院做一次复诊,专门坐轮椅过来,让你家属推你来,你别自己走过来!” 军区的郑副参谋长匆匆来到医院,严厉地批评了邵青峰,“你怎么伤成了这样,医生怎么说?现在正是用人的紧要关头,尤其是你,不经上级的批准单独行动是违反规定!” 林红樱在走廊搀扶着邵青峰,听着他被领导批评了十分钟。 刘副参谋长当着他的妻子的面,不好多批评他。鉴于他是去营救自己的妻子,最后给他的单独行动记了小过,连同他一起的队员一块被记过。 林红樱心中很是惭愧。 邵青峰却说:“以前我负过比这个还要严重的伤,最后也养好了。” 林红樱把医生开的药收到包里,“试制任务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我的任务轻了很多,有空好好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