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崛起》 第1章 失足穿越 九月九,秋高气爽,正是登高会友好时节。 张其,独自一人,背着旅行包,攀登在峨眉山崎岖蜿蜒的人步梯上。 马上就要大学入学在即,趁着开学的档口,来最后一次户外旅行。 他和其他户外爱好者不一样,相对于结伴而行, 他更喜欢一个人独自享受大自然的风光,追求那份独立的宁静, 在他的理念里,羊群三两只,猛兽总独行。 一个合格的户外探险者,不光有权利享受大美河山的壮丽锦绣, 更要有独立应对户外一切的,复杂环境和地理气候的勇气和能力。 他作为一个军事爱好者和户外运动爱好者的结合体,深以为然, 曲高和寡,行高于众,强者嘛总是孤独的。 此行的最终目的是金顶, 不过,这次不光是来登山。 更是带着家里老妈的还愿要求来的, 张其的母亲,在他高考前的时候,特意来到峨眉山许愿, 期望保佑自己儿子考个好大学。 果然,如愿以偿,张其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国防大学。 家里又是摆酒庆贺,又是烧香祭祖, 上到天庭各路神仙,下到地狱十八…………,这个……这个还是算了。 张其的母亲,笃信是家里的列祖列宗的福泽,以及她在张其考试之前,去峨眉山许愿以后神仙的恩赐。 两下合一,自己就这样被母亲,逼着到峨眉山还愿, 他在心里无数次腹诽,学校还是他自己选的,题是自己做的……, 合着这难道不是他本人日夜攻读的成果?就差悬梁刺股一样的努力考上的? 老妈真是的,不敬努力,敬鬼神,没听先贤古人云:“子不语怪力乱神。” 话虽然是这样说,实在难以驳斥母亲的一番良苦用心,到底还是来了。 就当是以旅游为主,还愿为辅了呗…… 他正在走神,突然,脚底一滑,失重感传来,四周景象杂章纷乱,耳边风声呼啸,又听到旁边有人惊声尖叫:啊~,有人坠崖啦!!!! 是的,坠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由于自己的一时分心,竟然失足坠崖了, 耳旁风声依旧呼呼作响,失重感在继续,只感觉自己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 张其默默的闭上眼睛,叹到,这辈子才刚开始,却又马上结束了…… “噗通”一声。 是自己坠落的声音吗?又像是有人,下跪时膝盖触地的声音, 也难怪,自己都死了,还不值得让自己的死党,给自己跪上一跪? 别人不跪,起码自己曾经带饭的几个死党要跪吧? 好歹身为义父,自己也给他们带过那么多次饭, 跪拜一下他,也是应该的。嗯……是该跪,张其越发笃定。 头好痛,要炸开了!!!耳边隐隐传来哭泣声,是开始哭灵了吗? 怎么还是个稚嫩的女声? 他思来想去也不记得,自己有什么要好的女生,会为他伤心流泪? 莫非,是暗恋者?张其恨不得拍大腿,为何不早点对自己说? 好冷啊……, 感觉灵魂飘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没有一丝光亮,他像是被人缚住了似的,想动动不了,想睁眼睁不开,想喊喊不出来。 应该是我的灵魂吧,起码是我在思考。 “咦~我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能想这么多? “哦,原来死了以后,到另一个世界,也还是有思想啊…!!!” “李家小娘子,非是我不救你家兄长,实是……实是你家兄长,伤寒入体,病入膏肓了呀” 准备料理后事吧 一中年男低音,略带磁性的声音在张其耳边响起。 好冷啊,实在是太冷了,难道是到阴曹地府了吗? 是谁又在说话,谁又伤寒入体,不可救药了? 我不是摔死的吗?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没人回答他 前面这话说完,很久一段时间再没有一丝声音, 过了许久,才响起低声的呜咽,渐渐的的变成嚎啕大哭。 吵死了!!!哭有什么用!哭能解决问题吗!!! “哥哥,你醒醒啊!你快醒醒!!!” 你睁眼看看我!!!爹娘已经不在了,你说过要等玉儿及?的时候,给我簪花的!! 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玉儿以后会听话,也再不缠着你买糖葫芦了, 再也不会因为饭菜不好吃闹绝食了。求哥哥快些醒来吧!!! 呜呜呜呜…… 伴随着声声入耳的哭泣言语,以及不断的猛烈摇晃,习惯了高考冲刺时候的安静氛围,张其实在是受不了。 “蹬”一下,张其坐了起来! 并脱口而出道 “别吵了!!!” 然后,睁眼茫然的看着周围一切,我不是已经失足坠崖死了吗?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干什么? 他躺的这个屋子,光线极差,余光扫到旁边,仿佛有个人,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 他转过头确认般的仔细了看看,透过漏风的窗户的光线,这次他确认,是有个人。 是一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小姑娘, 被自己一声大喊,吓得缩在床角。 小姑娘散乱着发丝,发丝末梢呈一丝淡黄色,长着一张巴掌脸,面部消瘦苍白,薄薄的嘴唇没有丝毫血丝,唯独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闪烁着一丝灵动的气息。 身上嘛……,衣着还算得体,就是有些陈旧,款式有些奇特,以前没见过。 这是哪里?现在哪一年?怎么还有这种营养不良的小孩儿? 小姑娘,你是谁?我这里在哪里? 张其带着无数疑惑问道, “啊!!!”,哥哥,哥哥你终于醒了! 小姑娘闻言,蹭一下从地上站起来,然后猛的扑到张其怀里,紧紧抱着他, 仿佛下一刻他就飞走一般, 并且不断大喊:“太好了,太好了,哥哥你没事太好了!!!” 哥哥?她叫我哥哥?他一头水雾, 你是叫我哥哥?张其疑惑的问到, 小姑娘先是快速抬手往自己额头一摸,再把手伸到张其额头又一摸, 喃喃自语道:“是还有些发烧,还在说胡话,不过醒来了就好,再养养就好。 “哥哥,你等着,我去给你煮羹”, 说完,也不等张其回答,就飞快的跑了出去, 张其正在迷茫,本无心关心这个小姑娘, 但是,不知是不是,出于曾经心底里本能的关心,他在床上唤到:“慢些”。 “知道啦” 等到小姑娘飞奔出去,张其整整愣了数息,整理了一下自己脑海的信息,才彻底搞清楚情况。 新时代的他,因为旅游失足坠落山崖,然后魂穿到现在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 并且魂穿到这个名叫李如璋身上,父母双亡不说,还给自己留下一个年仅十三,名叫李如玉的妹妹……, 如今是大嵩丰泰十一年 并且,…………,随着慢慢打开原来这具躯体的回忆, 张其,彻底疯了……他是戴罪自身,而且全家是被流放至此的。 对于一个新时代,学识渊博的大学生而言,有罪,流放,这些不好的词 加之,曾经影视剧里常看的桥段,其中意思是个人都懂了 张其身体的原主人,也就是李如璋,(以后就通称李如璋了)。 原本是益州蜀中人士,而且一开始并不是流民身份,相反他家原本还很不错, 阖家被流放到烽燧城之前, 父亲原是当地县学的一名教习,在当地也算是诗书传家,家境不算富有,却也堪称小康。 而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曾经也考过当地的童试,并且,第一次就考中了童生,可谓家庭美满,阖家幸福。 可惜,现在这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事情起因是, 父亲的哥哥,也就是李如璋的伯父,去世的早,伯母改嫁,丢下一个儿子,嗷嗷待哺 父亲作为读书人,义不容辞的,就承担起了抚养自己侄子的责任,也就是李如璋堂兄。 殊不知,就是这个举动,让他多年以后,从教习变成戴罪之身。 堂兄从小不爱读书习字,偏爱舞刀弄枪, 而本朝据说因是造反立国,太祖帝君乃前朝大司马,开国以后,以自身为鉴,抑武重文,对武人防范甚重, 所以父亲原是不同意堂兄从军,并时常规劝自家堂兄,正经考个功名才是正道, 堂兄却一再言语:“策马执槊,披坚执锐,功名只可马上取。岂可懦懦如南儿,好男儿当如是也”, 懦懦南儿,这句话本是北虏为了嘲讽大嵩朝,因为得国不正,对武人极力压制, 以至于偌大的大嵩朝,兵弱将寡,武备松弛。 很多人以参军入伍为耻,宁愿做舞文弄墨,簪花游街的粉面男,也不愿意当兵。而流传出来的一句话 自己父亲,架不住堂兄一再请求,终究还是随他去了, 堂兄果然是个当兵的好料子 在军队堂兄英勇作战,每遇战事,奋勇当先,一度,官至都尉, 大嵩丰泰六年, 堂兄因典吏,贪墨记功之事,一时激愤,失手杀了随军典吏, 大嵩历朝,防范武人,每每出征打仗,必派文官必设监军, 依次在军队都尉,校尉,副军,将军,这几级中,设典吏,长史,司马,宣慰使,以做监视督战作用。 至于都尉以下伍,伙,这些最基层的军队,几乎是一些文不识的底层军汉,根本没有排监军的必要。 敢杀文官,这下事情闹大了 李如璋堂兄,当场斩首,传首全军,以儆效尤,复判三族,徒三千里。 为此他们一家,便从蜀中被发配到烽燧城这个战火连连的边地戍边。 对李如璋一家人来说,不可谓不冤。 烽燧城,隶属幽州境内,离幽州城大约三十里路程 边地苦寒,别说下雪能把人埋了,光是北地的朔风就活活刮死人。 父亲因突遭巨变,来到这烽燧城才两年就撒手人寰了,刚把父亲的丧事办完, 没过多久,母亲也因伤心过度,一病不起,最终郁郁而终,随父亲去了 母亲临终前,把一双儿女叫到床前,叮嘱遗言 :“为娘太过思念你们父亲,也太想蜀中的家了,撑不到你们长大了,以后的路要靠你们自己走, “我跟你父亲去了以后,这世上你们就再无亲人,两兄妹要友爱团结,哥哥当多照拂妹妹……,” “为娘对不起你们,这世道就不该生了你们,让你们在世上受罪,以后要好好活着,为娘和你们父亲,在天上看着你们,保佑你们呢……” 昏暗且夹杂着浓重药味的房间,最终响起了兄妹俩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们印象里一直慈眉善目的母亲,最终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可怜李如璋,如今刚满十六,就失了父母,还要独自抚养妹妹,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第2章 敌军压境 大嵩丰泰十一年,冬,十一月廿八。 朝堂之上,议论纷纷 引得整个大殿闹哄哄一片,仿佛早市一般。 中央王座龙椅上浮刻着九条虬龙,张牙舞爪,遒劲有力,好不气势夺人 此刻上面端坐一人,此人面容端庄,丹凤眼八字胡,虽面相雍容,衣着华贵,此人便是嵩朝帝君。 但是,此刻帝君面色不太好,甚至可以用面沉如水来形容, 无他,景国那边又遣使者来索要金银财货, 并且这次声称,嵩国不光要赔款还要割地,割让幽州治下, 锦州 绥州 沈州三州, 明眼人一眼就知道,北虏这是往幽州心口插刀子, 这三州一割,北虏等于从三面合围,幽州将彻底孤立无援。迟早沦为景国的囊中之物。 大嵩丰泰十一年,冬,十二月十六。 还有半个月就应该到年节了, 不过,烽燧城这座边城,看不到一丝节日临近的气氛, 反而,相较于往年, 烽燧城的气氛肃杀了许多,到处都是一副厉兵秣马,人喊马嘶,旗帜纷飞的景象, 原来,景国北虏又大军压境了, 前面派人去嵩国索要财财物土地,后脚就在整兵备战,陈兵边境。 狼子野心,昭然若示 边城上的人,几乎是见怪不怪了,毕竟,这已经不知道是北虏多少次提兵犯境, 无非就是要么打,要么守, 打不过再守,守不住便逃。 李如璋作为穿越过来的人,特别不能理解,为什么都是人, 嵩国战绩总是败多胜少,胜的几次,也是倚靠烽燧城这座城坚墙厚,北虏不善攻城,才得以胜利, 李如璋在想,这算胜利吗?也许应该算吧? 为此,为了阻挡北虏铁骑南下,也为了提前示警,朝廷花了无数人力物力,在烽燧城往北三十里,又修筑了一座军城,驻扎军队三万。 名曰:“安塞堡”。 平日与烽燧城里的另外三万五千军队,互为犄角。 此刻,距离安塞堡千里之外的帝都大殿之上,群臣分为两派, 从阵容上来看,明显左边的人要多于右边,左边是人头攒动,右边……右边寥寥无几。 人多的一方,领头之人体容枯槁消瘦,头发花白,略显龙钟老态之人,乃是当朝太子少师兼左相,贾会之为首的主和派。 人数少的一方,为首则是一道高大伟岸身影,年约五旬之人,乃是太子少保、本朝右相兼兵部尚书,岳文谦。 也是朝中为数不多的中坚主战派,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支持他的大多都是武官,文臣寥寥无几,而武将在嵩朝,历来没什么地位,话语权,且在朝武将本就不多,故而,不论是人数和支持力度,右相这边远逊色左相一派。 此刻右相岳文谦正逼视左相, 冷冷出言:“左相总说,不能战,不可战,不愿战。 那敢问左相,难道就甘愿将金银财货,土地子民,拱手相让于北虏,那一群不可教化之徒吗? 左相,这与开门揖盗有何分别?你作何解释!!!” 右相岳文谦越说越激动,待到最后这句话讲完的时候,竟是目眦欲裂之态。 左相手持笏板,面色平静,仿佛被质问的不是他本人, 先是对着帝君一揖,然后转向岳文谦,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整个大殿气氛陡然一滞。 :“大嵩丰泰元年,并州奋威将军,钟铖携其部五万战殁”,并州失陷。 “大嵩丰泰四年,凉州平虏将军,陈泽携七万将士战于北凉城,全军战殁,凉州失陷” “大嵩丰泰六年,七年,北虏南北同时夹攻雍.幽二州,雍州失其二,幽州失其一,幽州军其部损失过半,讨寇将军李怀忠更是本人身死。 雍州府君,孙义臣自焚守节,镇北将军王枢机大军十万,……全军尽墨, 以致尸体阻塞大河,水不能行…………” “大嵩丰泰八年…………,” ……………… 在场大臣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说到这儿各位朝中大臣哪里还能不明白,左相说的是何意…… 这是在历数,本朝以来的数次败仗。 嵩国自太祖武皇帝开国以来,以历十一朝,国祚一百七十六年。 太祖得天下时,分九州,下置三十六州,七十二郡,一百八十县, 九州分别是以豫州为首的, 豫、幽、雍、凉、青、益、荆、扬,九州。 传国至今, 因土地兼并,冗官冗兵,兵祸灾情连年诸多原因。 已然内外交困,天下九州更是几乎,三去其一。 自先帝时期,北虏崛起,搅得整个北地边疆已然岌岌可危,那时便一直都是拆东墙补西墙,三边狼烟四起,烽火连年。 先帝死后, 自当今帝君登基以来,北虏景国,更是攻城掠地,屠城害民。 每陷一州一城,便大肆抢夺财物,屠戮百姓,大家谈起北虏来,无不色变。 偏偏嵩国历来重文轻武,加之承平日久,国中大部分人,文恬武嬉,兵骄将怠 短短几年时间,整个北方三州,几乎丧失殆尽, 更不幸的是,之前嵩国对北虏的战事,嵩国是屡战屡败,整个国家上下都被打怕了, 以至于帝君都失了心气,对北虏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 下面臣子又能说什么? 岂不闻天地君亲师,又曰,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做臣子的本就是按帝君旨意办事。 古往今来,有几个违逆帝王的臣子有善终的结局? 这天下,终究是一家一姓的天下………… 只是,之前几次的赔款,已经是国库空虚, 百姓赋税,是一加再加,如今民生疲敝。 此时左相贾会之,轻言询问:“各地受灾,粮食歉收,兵疲将寡,的确不假。 然而,景国虽名义上说和谈,可是据边疆驿马快报,北虏已在厉兵秣马,只待谈判破裂,便要挥师南下向我国开战,敢问右相,何以言战?” “而初秋之时,赖陛下天威,幽州方面刚止住北虏攻势,若不趁此战之余威,谈和,了结此间事宜,割几个州郡,给他们又如何? 莫非真要惹恼那蛮子,惹得他们攻下整个幽州才肯善罢甘休?” “何况,老夫本意,并不是弃百姓于不顾,待到日后,兵强马壮之时,再打回去便是,现在又何必在意,一城一地之得失?” “是啊,是啊”。 “还是左相言之有理。” “岳大人所言确实有欠妥当,”。 “岳大人莫不是要因小失大”。 主和派纷纷附和。 岳文谦怒斥道:“那就真的不打了吗?把国土,钱财百姓,通通割让出去!! 干脆满朝文武也各自请辞,回家种地去吧? “而且本朝不是没有可战之兵, 渝州的白杆军,陕州的安西军,还有扬州的齐威军, 便是刚刚凭借幽州一己之力,扛住北虏的的幽州军更是有一战之力!!! 你们害怕北虏,我岳某不怕,便是我岳某人,一介书生,亦可提刀上阵杀敌,不避白刃加身!!! 引得一众主和派,兴致缺缺,蹙眉不止。 右相岳文谦慷慨激昂的斥责一众求和派,丝毫没有注意到殿上之人,面色愈发阴沉难看。 左相贾会之,淡淡笑道:“右相何必如此姿态?所谓廷议,大家商议朝政,本来就各抒己见。 你我皆是为陛下,为国为民分忧解难,是非公论自有陛下裁定,右相何必言语如此激烈?这朝廷不是一言堂。 “何况,我言不能战,并未说不能守?” “只要将答应了北虏的金银财货土地,一并交割于他们, 再闭城坚守不战,严加防范待到冬日,缺衣少食,北虏自然退兵”。 随后左相,又道: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厅上之人正欲开口。 右相出列:“陛下万万不可,天下九州,一城一池。皆是太祖及历代先皇,呕心沥血,栉风沐雨得来的”。 “之前兵败,丧城弃土以是家国不幸,现在如果还未开战便要再赔上金银土地,岂不更是纵容北虏?” 如若今日割让土地,得以暂时保全,明日又要土地城池,又该如何? 是否再割让城池土地? 如果要割让城池,那好, 今日割让五城,明日割让十城,然后能得一安寝否? 北虏狼子野心,断不会就此止步,到哪时又该如何? 如今三边之地已尽在北虏铁蹄之下,幽州又孤悬在外, 如今若是随了他们心愿,割让三路给景国,那幽州随时都会被景国吞并,幽州已然是累卵之危 北虏野心,昭然若揭 这些年屡屡犯我国土,杀我子民,累累罪行,这都是证据啊,陛下,望陛下三思啊!!! 帝君面色不显,悠悠开口:“右相一心为国,呕心沥血,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朕都看在眼里,不愧为国之柱石,朕的肱股之臣。 然左相之言也不无道理,近年来,国运不昌,国力疲弱,百姓饱受战乱之苦,这也是事实。 朕以为当是少加刀斧之祸,方解万民之倒悬,救黎民百姓于水火。” 这件事不必再议,就按左相的意思办,着左相全权负责,和景国使者谈判此次和谈事宜, 一定要据理力争,历数这些年来,北虏的不臣之行为,暴虐之举,让化外蛮夷知道,并不是我们怕了, 而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争取尽可能减少数额,正所谓,一分一厘皆是民脂民膏。 众人哄然称是。高呼陛下仁慈。 ”若无其他事情,便退朝吧!” 右相岳文谦急忙道:“幽州久战,钱粮甲胄俱缺,应当抓紧补充物资,调遣军队,以备北虏反复。 “爱卿所言,甚是有理,但需小心谨慎,不可刺激到北虏,只做防备即可” 这件事右相去办吧。 吾皇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朝以后,左相一派,纷纷道别。 “今日,魏王府上摆宴,我就恕不奉陪” “大人请便,便是下官也有宴饮,哈哈哈……大人走好,走好啊大人” 独右相一派,面色多有不忿,据细心者观察,下朝时右相的朝服都捏皱了…… 而数年以后据当时的内侍讲。这天帝君回宫,大发雷霆,将心爱的御窑瓷器砸碎了好几个,口中还称什么便是土地城池,什么也是我赵家的,与尔等何干之类的言语? 伤心经行秦汉处, 宫阙万间都作了土。 兴 百姓苦。 亡 百姓苦。 第3章 边地签军 了解事情整体的大概经过,李如璋收起思绪, 既然穿越来了,只能先好好活着,难道真就再去试一次跌落悬崖? 到时候别这边死了,那边又回不去,岂不是两头损失? 妹妹不是去做饭了吗,正好他也去看看做的怎么样了, 也该起床活动活动筋骨,这房子四处漏风,几乎能冻死人,难怪穿越过来的时候,自己一个劲觉得冷? 刚一起起身,腿下一软,便从床上跌坐到地上,床头装水的碗也被打翻,洒了一地的水, 李如璋气急抱怨起来,身体怎么这么弱!!! 李如玉听到声音,跑进来把他扶了起来, 略带责备道:“哥哥,有事你叫我啊,怎么乱动,好不容易醒来,再摔伤了怎么办,哥,你可不知道,前几天,你有多吓人。” 这小丫头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活像个小大人, 说起他这个妹妹,当初父亲取名为玉,本意是希望她温润如玉的意思, 哪知道因为家里人从小宠着她,导致她性格开朗,大大咧咧,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哪还有温文如玉的影子。 只可惜家中如今出了变故,小小年纪,便要遭受这样的厄运。 李如璋看着妹妹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对她说道;“好的,我的好妹妹。” 李如玉这才展颜一笑,道;“吃饭吧,哥。” 扶着李如璋坐到桌前,看着妹妹做的吃的,作为后世穿越过来的他,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这哪里是吃的?这不就是他后世喂猪的东西吗? 一些麦麸加上豆料,再加了一些葵菜,到了这儿,变成了给人吃的? 菜,有一个菜,煮白菜。 李如玉还一个劲的叽叽喳喳:“哥,你赶快尝尝,我知道你生病刚好,特意在麦饭里放了一大勺猪油呢,可香了。” “幸好,这次你带回来了粮食,不然家里都没得吃了,也不知道天寒地冻的为什么要打仗,大家好好的待在家里过冬不好吗?” “对了,还有,早上我央前街宋郎中来替你看病,他个庸医,竟然说你没救了。 你这会明明好好的,他偏要胡说八道, 娘亲的病他看不好,你的病也看不好。” “难怪他被流放到这里,估计以前就是治死了人,吃了官司,等下吃完饭,我就拿石头砸他家招牌。” 说完,她抬手在眼睛抹了一把,然后把头埋进碗里,呼噜呼噜的吃着。 李如璋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在诗书传家,家风极严的家里,能培养出如此任性的小丫头,足以可见曾经家里多么宠她。 他自己以前可是被父亲严厉要求,食不言,寝不语。 妹妹见李如璋一直不动筷子,便催促到,快吃啊,一会凉了, 前世吃惯了那边的食物,现在,他对面前这碗猪食,实在提不起兴趣 “你吃吧,我不饿。”他对妹妹说道。 “不行!!!你自从前些日子运送粮草,得了伤寒,一直都没有好好吃东西,必须要吃掉。” “哥,你听话,把麦粥喝了,我就答应你,不买糖葫芦。” 他不禁被自家妹妹这番无厘头的话逗得忍俊不禁,这算哪门子道理, 大嵩的规矩,每逢战事,战兵打仗, 辅兵保障后方路线安危,维护州府县衙治下的治安, 签军民夫则负责运送粮草物资,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什么叫签军? 就是每逢战事,这些个边地县衙州府都会派衙役, 每家每户征调民夫从征,只要是良家子可以选择从征服役,或者是花钱请他人代替从征,更有钱者,则可以直接花钱免除服役,只不过比找人代替要贵很多。 而像李如璋这种身份的签军则不一样,他们是戴罪之身,都是因为犯事或者被牵连发配到此。 像他们这样的,每家每户必须出人随军,每当打仗,州府就会清点他们户籍,然后让辅兵衙役拿着在刻有每家丁口名字的竹签,挨家挨户点人, 然后,挂在其门上, 没有男人,女人也必须去,再没人,那就老人小孩儿,除非全家死绝了, 久而久之就有签军这个称呼。 之前好多女人被征召随军,名义上是入军营做饭,实际上据说是入营充妓。 据说因此好多性格刚烈女子,回来便投河,上吊。 偏偏因为是戴罪之身,就算官司打到官府州衙,最终也是打个哈哈,以地方州郡,无权过问军务为由,依然推给驻军解决,至于结果,可想而知。 签军的地位比民夫还要低,终其一生,为边地军队服务,且没有晋升之路,往往是,兄终弟及,父死子继。 李如璋的父母都死了,现在就该轮到他从征了。 殊不知,原本的李如璋也是因为押送粮草,导致伤寒,最后死掉的, 不过,当签军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最起码,随军出征的时候,有口吃的,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至于吃的怎么样,能不能吃饱,这就要看你跟的军官,脾气秉性怎么样。 不过相较于押送粮草路上,那些倒毙路旁的森森白骨。 哪怕活得再差,其实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最起码还活着不是吗? 第4章 何为和谈 哥,你看告示了吗”,李如玉一跨进门,便叫起来, 说是帝君陛下仁慈,不光赔钱给景国了,还割了三州给景国,北虏要退兵了,这个冬天不用打仗了, 外面已经放松管制了,待会你陪我一起去买糖葫芦好不好? 小姑娘还小,不懂其中道理。 因为不用打仗,而变得欣喜 李如璋也知道这件事,但是,他的心情,如坠冰窖。 怎么可能这样?可以这样? 就算不能打,总归能守吧? 就算守不住了,也能逃吧? 到那个时候,再割地也好,赔款也好,总归尽力了吧!!! 此刻对方还没有开打,仅仅是一番恫吓之言,再配合做出一点军事行动,就吓得割地赔款求饶。 真是悲哀,真是耻辱,可悲可恨可耻啊!!! 这朝廷的王公大臣,连带着帝君,难道不明白这种态度,其实是在纵容北虏变本加厉吗? 这次是这三州 下次是不是就会索要合龙城(幽州行省等同省会)? 下次是不是我们这些边地子民,也要变成他国子民? 他忍不住感叹,命运的被别人随意割弃的感觉,真难受啊 不过,他心里又涌起异样, 乱世出豪杰,板荡识英雄,说不准这天下将乱,就是他的机会!!! 三三两两的行人,行走在州府衙门前面的大街, 天气太冷的缘故,导致行人萧索,地上枯叶随着朔风被吹的漫天飞舞。 远处一阵急促的,哒哒马蹄声响起,一队骑兵呼喝着往州府衙门方向疾驰而来, 看得出骑士骑术精湛,虽说提前呼喝行人避让,疾驰而来,但是竟然没有,撞倒践踏一个行人。 行到州府衙门,众人顿时驻足,引得战马一片嘶鸣, 当中一位体态高大威武之人,跳下马鞍,将缰绳扔给旁边同行之人, 大步流星往府衙里闯,引得府衙一众衙役胥吏,无人敢拦,纷纷避让。 人未到,声先至:“周兄可在”? 屋内洒扫仆役弯腰答话,禀大人:“府君不在,今天有人击鼓鸣冤,府君此刻在判案,请大人稍待。” “嗯” 也不安坐,只在房间来回踱步,看得出来很是焦躁。 原来这位直闯府衙的将军,乃是府君周泽的同窗,也是本地豪强李姓大族,讨寇将军李怀忠将军的长子,李少严 此前李怀忠在对北虏的战事中不幸战死,李少严就接替了他父亲的位置, 李少严,人如其名,治军严谨,行军打仗,令行禁止, 虽然生的年轻,年仅二十八岁,却因自小和父亲学习兵法谋略,长大又进县学,州学研习, 之后又随其父南征北战 可谓是,文武双全。 平日李少严真不会像今天这样浮躁, 原来,他也收到了谈和赔款割地的文书,这让他又惊又怒, 以往两国都是兵刀上见真章,最不济也是被动挨打,守城抵抗, 这次居然开始和谈了,如果谈那之前两国之前的你死我活算什么? 哪怕之前胜少败多,那也是时运,粮草不济,你我关系是敌人,是不死不休。 现在如果和谈,那自己父亲战死是为什么? 整个北地以前拼死奋战的将士他们为什么而死? 抛开前面这些都不讲,之前所有的心血,将士拼死苦战, 自己凭一己之力把战线稳住,难道就是为了给朝廷,做谈判资本用的? 还有,这次开了和谈的先例, 那后面景国难道就真的不打了吗?,下次再索要其他土地怎么办?索要整个幽州怎么办? 如今,边境三州,并州,凉州,已经全部沦陷,只有幽州孤悬在外,只要北虏不是傻子,肯定迟早会攻略幽州,把版图揽为一体。 自己乃是边地豪强,朝廷本就对他们这些人,多不待见, 如果以后真要割让土地,自己失了根基,到时候岂不成了丧家之犬 确实,正如李少严所说,北虏不光不傻,反而多有作战勇猛,兵法诡诈多变之辈。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想法,和朝廷右相,不谋而合,也和戴罪之身的李如璋志同道合,这是后话 此刻,他只想找自己的同窗好友,商讨局势,一诉心中苦闷。 何为和谈?这于卑躬屈膝拱手相送,有何异? 我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执意和谈? 第5章 府衙断案 大街上。 李如璋正带着妹妹买了糖葫芦,从大街上往回走, 官府并不禁绝他们的活动,也不担心他们这些戴罪之身逃走, 重犯脸上刺字,从犯手臂刺字,你能逃哪里去? 而且村与村,县与县之间行走,哪个不要路引,凭证。 不怕你跑,一家子里面但凡有一个逃走,举家问斩。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也能让你获得自由,那就是落草为寇,占据山头做强人 但是,这条路不适合李如璋,他自己还是个未成年, 而且,还带着个妹妹,想也不用想这条路。 路过府衙的时候,衙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据说是今年新上任的府君大人在审案, 妹妹嚷着要看热闹。 他想了想,北虏退兵了,自己不用从征,左右无事, 去看看也行,正好也多了解一下这个朝代的境况, 一个国家强不强大,和政治是否清明,法律是否公正,执政者是否爱戴百姓,老百姓是否拥护政权都有莫大的关系 凭着个子小,见缝插针的挤了进去, 跟旁人打听以后明白了事情大概的原委, 原来原告是一个乡里的举人,状告一个打柴老农,说老农偷了自己的熊皮, 老农则辩称熊皮是自己儿子当兵之前,当猎户打猎猎到的, 是这个举人看到他这块熊皮毛料上成,想据为己有。 原本这种小事,发回县衙就好了,但因为发生在州府且涉及到读书人, 府君大人为了表示自己为官,清明正直,也为了表示重视读书人,于是就亲自审理此案, 听完双方证词,周泽一时拿不定主意, 又让他们传其他人证,但是上场的人都是众说纷纭,各执一词。案件一时陷入僵局 李如璋津津有味的看着, 突然,他猛然意识到这是机会, 如果操作得当,是有脱离目前身份的机会, 周泽作为一州执政,自己只要搭上府君这条线,脱离自己现在的身份,岂不是很简单吗? 想到这儿,他壮着胆子叫了起来, “府君大人,小子能破此案,小子可以”。 肃静的公堂之上,突兀的想起这么一道声音,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他和自己妹妹两个人身上。 旁边的人纷纷和他们拉开距离,这让李如璋不明所以。 负责维持秩序的衙役班头,大声呵斥:“何人大胆,咆哮公堂”, 原来,在嵩朝,如果有证人证词,应当先通报给衙役,由衙役再转呈县令幕僚或者是府君幕僚,由幕僚再转呈一方执政者。 后来李如璋才知道这其中门道,就点事,至于这么麻烦? 他还真想错了,这不是麻烦不麻烦,而是在身份地位悬殊的时代,你就是不能越级禀告, 如果谁都可以直面县令,府君,或者直接咆哮公堂,那官府威严,颜面何在? 周泽让班头把人带上来,一看是个小孩子,态度好了一些。 但是依旧正色询问:“根据大嵩刑律,你可知道咆哮公堂,须杖责二十啊?” 李如璋脑子一转,此时必须要立人设,博好感。 于是道:“府君大人容禀,小子并非不懂本国律法,实在是知道真相,而不吐露出来,这样会让我良心不安,所以一时急切,才触犯律法,然而就算是触犯律法,小子也要将真相公之于众”。 引得在场所有人,肃然起敬 周泽有点意外:“你如何笃定你知道真相?你知不知道我朝对读书人恩荣,如果你误判诬陷了一个读书人,可知道后果吗? 这样吧,今天如果真如你所说,能破此案那一切既往不咎,如果你信口开河,那么本官定不会饶你,念你年幼无知,本官给你一次反悔的余地。” 周泽叫他还不及弱冠,也不愿和他多做纠缠, 想让他知难而退,直接呵斥他退下,未免给人一种不受民意,旁听则暗 “且容本官先考考你” “前日有这么一个案子,两个妇人,为一匹丝绢争执起来, 两人各执一词,没有证人证物,你该如何判定丝绢是谁的啊?” 李如璋听完立马道:“这再简单不过了,把丝绢拿刀一分为二……” 周泽听到这儿先是一怔 李如璋又接着说到 :“这时候再看两人反应,丝绢真正的拥有者因为自己的财物损失,肯定不愿损毁,故而肯定不同意一分为二。 而欺骗者则因为能得到一半好处,怎么都不吃亏,定然会同意,这样就知道,丝绢是谁人的自然一清二楚” 周泽听到这儿,眼前一亮,自己上次判案的经过,竟然被一少年说的明明白白, 当下,便同意让他一试。 李如璋哪里能错过如此机会, 当下更是笃定自己能破此案,如果自己最后不能判案或者误判,甘愿受罚。 他先来到举人身边,使劲的嗅了嗅,又询问了几个问题,惹得举人一阵不耐。甚至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乳臭未干。 接着,他又转到老汉身边,老汉不明就里,直把李如璋当成县衙大老爷对待,不停的点头哈腰。 这还没完,他又走到那件熊皮旁边,使劲嗅了嗅,伸手摸了摸,捏了捏, 皮料丝滑,的确是一张好皮料。在这北地也是不可多得的。 然后走到公堂中央,对周泽说:“大人,熊皮是老者的,” 他话刚说完,举人就不乐意了, 开口讥讽:“哪家的黄口小儿,在场谁家的小孩儿,不加管束,让他出来扰乱公堂这是在信口雌黄,污人清白。” 周泽也显得很好奇,问他是如何判定的? 李如璋作为后世穿越而来的,怎会不懂的事件发酵的道理, 为了彻底钓起大家的好奇心,炒作热点, 当下故意引而不发,反而对着那名举人说:“我念你考取功名不容易,本不想管的,谁知你一再的不知悔改,” “我劝你还是主动交代,作为读书人,怎么可以如此行事,偷盗老农的东西,真就不要读书人的风骨了吗”。 堂上堂下,此刻议论纷纷,大家都很想知道,这个毛头小子,是凭什么来断定谁才是熊皮的主人。 最终还是周泽提出来道:“既然你已经知道答案了,现在就给在场的人。解疑答惑吧”, 堂下看热闹的人也纷纷附和,甚至连有的衙役也在其中起哄,这会也没有人在意什么咆哮公堂了 直到这时,李如璋终于觉得大家的胃口被吊足了, 开口道:“举人说熊皮是他的,我刚才问他什么时候得到这张熊皮的, 他说几年前,我又问他佩戴香囊是什么时候,他也说是几年前”, 既然熊皮和香囊都是几年前得到的,那么熊皮上应当有香囊的味道才对, 刚才我特意闻了一下,熊皮并没有香囊的味道,所以,麻烦秀才,做何解释? 如果信不过我,大人可在堂下随意挑选几人,让他们一闻便知,我说的是对是错…… 那秀才听到李如璋说完,居然不慌不忙对着府君大人,拱手作揖 :“府君大人容禀,在下有洁癖,每次郊游踏青回去,都会把熊皮清理一番,自然就不会留下香囊的味道,这黄口小儿,无凭无据,就将在下的熊皮判给他人,实属无理取闹,颠倒黑白,望大人对他施以惩戒,以正典型”。 秀才这通话掷地有声,并且看似有理有据,连府君大人周泽,都带着疑惑看向李如璋。 李如璋被他接连骂了好几句黄口小儿,心里也被激起了火气,语气略显不满中气十足的道:“好!好个巧舌如簧的举人” “既然你说清理过,那好!拿案几来”, 周泽虽不明白他要干什么,还是吩咐衙役搬来一张桌子, 只见李如璋把熊皮带毛的一面放到桌子上,又从衙役手里,拿来水火棍。 此时此刻,周泽终于有恍然大悟的表情,而堂下那些人,还是不明所以,一个个伸长脖子,瞪着眼睛,看他准备干什么。 他再抬头看了看那个举人,此刻举人因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居然还保持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李如璋笑着摇了摇头,拿着衙役的水火棍,对着熊皮一阵敲打,熊皮三三两两的掉出一些树叶杂草碎渣,和几根树枝。 此刻,终于堂上堂下的人都明白了, 举人的脸煞白,面色促狭。急切想要辩解,却又无从辩解,最终因为惶恐跌坐地上,失魂落魄。 李如璋心里暗爽,别说他两世为人,就算放在曾经那个世界,自己在新时代的所见所闻,也甩你个什么破举人八条街。 到此,这件案子终于真相大白。 果然,学习只能剔除学渣,并不能剔除人渣。 第6章 改变身份 果然,李如璋赌对了 周泽对他产生兴趣,结案退堂以后,遣了一个衙役拦住李如璋,告诉他府君大人相邀 李如璋内心一阵激动,却面上不显,强作从容道:辛苦大人,劳烦前方带路” 虽然李如璋一身粗衣麻布,洗的发白,并且带着补丁 但是,衙役今天在堂上见识过他的本事,又听他讲话不卑不亢,加之又受到府君大人召见, 哪里还敢拿大,连声称道:“不敢,不敢,一介胥吏,当不得大人” 来到后堂,周泽早已等候多时 见到他来,周泽面色愠怒道:“今日为何要在堂上,当场揭穿那个举人?” “你难道不知道,他是读书人,本官也是读书人?你这是在撕读书人的脸啊! 李如璋略一思索,明明之前在堂上的时候,周泽对他表现的是欣赏, 现在,突然改变态度,是为什么?难道那个读书人是周泽的亲友? 不对,十有八九还是为了考校我,我需小心应付,毕竟到时候还有求于他 想到这里,他答道:“小子不才,枉读了几年诗书,也曾得过贡生, 小子以为,读书人当有读书人的风骨,读圣贤书,听圣人言,行事当光明磊落,不偏不倚。 然府君牧民一方,钱粮赋税皆来自治下生民,就是这老农打柴发卖,也在城门口缴税了,士农工商,只是分工不同罢了,哪有只爱士而不爱民的道理? 吾辈读书人,当自强不息,正值乱世,更应当报效国家,尽读书人的本分。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岂能像今天那位举人,行如此卑鄙无耻之事,玷污读书人的名节,实在有损读书人的脸面。 李如璋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他甚至剽窃名人名言, 并且还是专门针对读书人的名人绝句,心想,难道这还不能够打动周泽? 事实上,如他所料,周泽的确被他的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深深的打动了, 周泽目不转睛盯着李如璋,身体略微有些颤抖,最后起身,深深一揖, “想我枉活三十有一,直到今日听小友一席话,方才醍醐灌顶,拨云见日,受教,受教, 小友小小年纪便能刚正不阿,机敏过人又博学多识, 这等年纪,实在难能可贵,难能可贵” 李如璋也被周泽的反应吓到了,一州之长官这么好忽悠吗? 当下,赶紧还礼。 “今日小子面对不平事,一时激愤,口不择言,望府君大人担待恕罪” 周泽笑咪咪的摆手,让他坐下,然后询问他的情况, 李如璋心道,总算到正题了,成不成功,就在此一举了 于是重新站起来,再度一揖,然后说道 “不敢有瞒府君大人问话,小子现在乃是戴罪之身,家中因受亲族祸事牵连,被判流放至此”。 然后详细讲述了之家堂兄的事情, 这种事只能一五一十的禀告,根本没办法隐瞒,只要人家想,回头去狱典案牍那边一查就能一清二楚 听完 周泽闻言一愣,心里暗道, 可惜了,……真真是可惜了 虽然眼前这个少年,他是被牵连的,并未作恶 但是流放之人,除非遇上大赦,否则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的 他现在,在周泽眼里,就像是一块绝世美玉,身上带有几丝裂纹,不由得让人惋惜, 周泽良久不说话,这让李如璋不禁忐忑起来, 好像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哪里可能凭着三言两语,就能让别人无视王法,改变自己身份的? 但是,李如璋不甘心, 如果今天这个机会都不能说服周泽。 等自己回了自己那个贫民窟,怕是再难有机会见到周泽了 当下,他咬咬牙,继续说道:“小子知道府君是方正之人,不敢在府君大人面前卖乖,更不敢对大人有丝毫欺瞒,望大人明鉴。 小子虽这等身份,身处逆境,但家父生前有言,做人当屈身守分,自强不息,莫向外求 非小子心存奢望,乃是家母去世前留下遗言,叮嘱我好生照料舍妹, 如今烽烟四起,我时常随军从征,如若哪天不幸,我个人死不足惜, 只怕不能将舍妹抚养成人,届时无法完成母亲遗愿。 但求府君大人能收养舍妹,端茶递水,洗衣叠被,任凭差遣 小子感念府君大人大恩大德 李如璋先把周泽高高捧起,又利用母亲遗言来逼迫,再以撇开自身以为风骨,一顿又拉又踩又捧,就赌能不能打动周泽了 果然,周泽一言不发,陷入沉思,像是在权衡利弊一般 整个房间里,寂静无声, 终于,周泽开口了,迟疑道:“本官今日的确被你打动折服,也想为你脱籍,然朝廷法度不可废,本官为一州之父母官,更不可因私废公,不过小友若是日后有其他困难,可以来找我” 听到这里,李如璋的心坠到了谷底,自己的翻身之路就这样断绝了吗? 所有的设计铺垫到此刻都没有作用了…… 当下便作揖,准备告辞离去。 就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声音, 好个能言善辩,诡计多端的小子!! 周泽和他都被吓了一跳。 李如璋更是被这句话弄的悚然一惊,正所谓,不帮忙就算了,一上来就点破他的想法。落井下石,这让他如芒在背。 说着,屋外转进来一高大威武之人,一边和周泽见礼,一边上下打量他 这不是之前周泽的同窗好友,兼讨寇将军李少言又是谁。 周泽笑问, 少言兄,何时到的,怎么不通知为兄一声? 李少言:无妨,来时听闻大兄在判案,便没有打扰 转而又道:“此子便是今天公堂之上,判案的少年?” 刚才在后园便听到仆人谈起。 刚才我便已经到门外,只因听到你二人谈话,便没有进来打断。 我观此子,面容端正俊秀,谈吐言语非凡,不似一般庸人,大兄,不如遂了他心愿,把他们兄妹留下, 反正大兄上任时,家眷都留在了帝都,身边也缺个机巧灵便之人,我看此子不错,不如正好留作洒扫之用。 听到这话,李如璋死掉的心,顿时心里又燃起希翼, 周泽:“不可,我身为朝廷命官,州牧一方,怎么可以自毁法度,这岂不是目无君上,目无王法吗?” “不妥,大大的不妥” 李少严正欲再言, 周泽却盯着他:“少严兄,平时你可不像今天这样多言,今日是怎么了”? “莫非,他是少严兄哪位亲朋故旧的后人?” 听到这儿,李少严放声大笑:“我说大兄啊大兄,你怎的如此天马行空。” 他非是我的什么亲朋故旧的后人, 就连今天之前,我都不曾见过他,大兄可信我? 周泽好奇道:“那为何今日,要一力荐他?” “只是看此子,虽衣着破烂,但言谈举止,思维才智,不似常人,结个善缘,日后或许有用,你若不要,我便带到军中如何?” “既然你如此说,那我便依你之言留下他, 明日便到州府后堂做事,这话是对李如璋说的。” 殊不知,今日之事,是李少严此生最大的回报。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第7章 如何自处 李如璋一走,屋里便安静了下来, 李少严面色悲戚,微微叹了口气,再次抬头,眼眶微红,面带悲愤道 “帝都那边已经下诏,割锦州、绥州、沈州,给景国, 除了最后一批钱粮物资、军械、将士,送到,以后再也不会有朝廷的支持了,朝廷等同于放弃了你我…… 今日来寻大兄,便是商讨对策 周泽听到这儿也是一脸苦涩, 但是,依旧出言安慰到。 “帝都不是说要放任我们不管,而是让我先坚守待援,待朝廷积蓄力量,以待天时,假以时日,就会打回来的” 文书,布告不都说了吗,将从海路补给、支援。 听到这话,李少严反而怒极反笑:“大兄,这骗得了你还是骗得了我?” 别的不说,自帝君登基以来, 百姓困苦,民不聊生,苛捐杂税,多如牛毛。 达官显贵日夜宴饮,纸醉金迷? 朝廷大臣只知道歌功颂德, 三边烽烟四起,我随父亲南征北战,征战到如今,,终是独木难支,丢了多少土地钱粮人口? 这都多少年了?一直都在说以待天时,以待天时,可曾有一块失地拿回来? 帝国这是怎么了??? “少严兄,慎言!!!” 周泽看了看周围道:“这等诛心之言,不可乱说,你在我这儿,私底下说说还行,大兄不会说出去,但是,切莫在外人面前言语” “你我做为臣子,当用心边事,民生,心怀天下黎民百姓,匡扶社稷,以正王道,才是正事”。 李少严也是一时激愤,现在回过神来,继续追问道 :“三州一割,幽州就成了飞地,当下难民涌入,谣言四起,人心惶惶,你我主政一方军政,必须要做一些事情, 朝廷不管我们,你我这等本土人士难道也就放任不管?” 本来今日来的目的,便是要和你商议,接下来如何安排,恰好撞见今天的事。 来的路上,我便细想,北虏来势汹汹,如今朝廷是指望不上了, 我以为,此刻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量, 大兄这边不妨,在难民和城中百姓之中挑选青壮,不论出身,不论过往 但凡,能征敢战之士,只要愿意抗击北虏就行,补充到我军中,以做战备, 能识文断字者,博学有识者,比如今天这个少年,更是应该利用起来,让他们张贴布告,再到处宣讲,把我们保境安民,抵御外敌的决心,公布天下。 也做为安抚人心的一种手段?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往后的形式会越来越困难 至于朝廷说的,从海上运送物资补给,你我听听就罢了,切莫当真…… 真要有决心,就不该割让三州,让事情糜烂至此 李少严抱怨完,又询问身旁的周泽, 大兄,你意下如何? 最终,两人经过商议 当下便安排人手,加强兵力,对外严加防范,对内实行宵禁,避免引起混乱, 李少严也回去安抚军队,整军备战,防范北虏攻伐种种……自是不提。 次日,李如璋一早就到了府衙,由其他仆人领着安排了房间, 由于他还带着妹妹,于是府君特别关照,分给他的是一个单间, 虽然不大,但好过和其他下人挤在一起好多了 最主要是,府君大人让派来的人,把他的告身也一并带过来了 以后,他和妹妹就再也不是贱籍了!!! 这真是意外之喜,也让他真正明白了什么叫,你跑断腿都办不了的事,人家一句话就好了 此刻,府君在他心里,真就是高大伟岸,熠熠生辉 且说这边才刚安顿好,又来人告诉他,府君大人差遣 让他不必干杂活,直接去府衙大堂听候差遣 到了府衙,才知道, 原来是府君大人撰写了保境安民的文书,需要抄写,分发,张贴出去 大致看了一下内容,李如璋摇了摇头,太笼统了, 果真以前的时代,皇权不下乡,针对管理的都是读书人,有钱人,普通百姓连看书识文的机会都没有。 光看府君这文书就知道,文采飞扬,骈四俪六。 词藻华丽异常 前面一片激昂慷慨的篇幅占了一大半,后面实质性的防范措施却没有几条, 李如璋熟读军事、历史书籍 他知道 这可不行,历史上但凡有大的迁徙,和人流聚集,必定引发大疫。 动辄全城死绝, 他在想,自己好不容易才刚拿到身份,可别因为一场大疫把自己弄死了 于是,他拿起笔,唰唰唰的写了起来, :难民不能直接进城,应当先在城外做好防疫隔离, 难民必须统一管理,统一安置,确定无疫病再分批安置 不能喝生水,要喝开水。 不能随地便溺,要统一设立公厕的地方。 每日消杀难民营,确保不会有疫病蔓延。 储备物资,并分为几个囤积点, 每家每户提前屯水。日夜防火防盗, 实行监察检举制度,如有检举揭发有功则赏 临时编练青壮,实行保甲制度,实行宵禁制度, 加固城防,以工代赈 等等…… 写完了还得找个由头直接拿给府君,必须要把这个条陈,安到府君头上 人家刚给你户籍,你反手就打人家脸,人家写的不好?你写的好?你这不是打府君大人的脸? 他自己都觉得过分,想了想,他来到公厅, 府君大人正对着一群人围着吩咐事情,吩咐完毕 转过头来正好看到他,笑道:“小友,可是有什么事”? 李如璋上去假装有点难为情, 然后递上条陈道:“今天看到大人写的条陈,被大人的谋略和抵抗北虏之决心,深深折服, 小子是在底层生活过的,所以,在经过大人条陈的启发,我把自己在底层生活的经验总结一下,又补充了几条,来呈给大人过目,” “哦?”周泽绕有兴趣的拿过来一看,不看不要紧,一看,让周泽大为惊喜 周泽夸赞道 “小友写的很好,比我写的更详细, 不错,不错,待会就找人抄写然后发布出去” “全赖大人居中运筹帷幄,指导有方,我们办事才能得心应手” 果真应了那句话,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周泽听了他的话,哈哈一笑,挥挥手让他先去忙。 李如璋,躬身行礼退下,匆匆而去。 第8章 忠孝信悌 州城十里的河堤上。 涌现出越来越多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扶老携幼,多半都是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逃难者。 渐渐的,人越来越多,最终铺满了整个河堤,无边无际。 其中,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妇人,她身着一身破旧的红色夹袄,肩上扛着一卷破烂草席被褥,怀里抱着一个,大约只有几岁的孩子 腰上还系着一根绳子。 绳子的另一段是一个老妇人,拽着绳子,在后面摸索着跟着。 老妇人双眼紧闭,脚下有些踉跄细碎。 原来,老妇人眼睛不好,是个瞎子 妇人怀里的孩子,也紧紧搂着自己娘亲,大人孩子老人,大约应该是一家三代。 这是割让三州以后,逃难过来的难民, 朝廷没钱,但是有权。 大笔一挥,旨意一下。大好河山便沦陷异国铁蹄之下。 百姓无奈,不愿沦为北虏奴隶和刀下亡魂,便只能扶老携幼,流离失所 国库空虚,可能也管不过来,就这还是李少严和周泽商议之后,派出军队,沿途接应,维持秩序。 即能保证百姓性命,又可以收集人口,以便为将来抵御北虏做准备。 这才让他们大多数到达目的地, 即便如此,沿途病饿倒毙的仍然不少, 此刻这些百姓,已经是筋疲力尽, 只见这一家三口,艰难的爬上河堤,口中不断的喘息, “娘”, “再坚持一下,马上到州府了,听人说,到了州府有官府施粥。” “到了那儿,咱就饿不着了” 老妇人埋怨道 “你说你带着我这个瞎老太婆有啥用?” “我一把老骨头,死在路边,狗都不啃,孩儿他爹去年战死以后,我就让你改嫁,你不听。逃难的时候,让你扔下我,带着孩子走,你还是不听,苦了你哟” “我们家二柱不知道积的什么德,讨你这么好的媳妇儿。” “唉~” 说完,老太婆又哀声叹气 “说啥呢娘,你是我娘,二柱不在了你也是我娘,我能扔下你不管?” “你放心,娘,等到了地方,安顿下来,我去找活干,我的是力气,咱一家三口饿不着。” 隔离区,这是李如璋这么叫的,渐渐的大家都这么叫。 隔离区里,衙役胥吏,拿着草纸糊的喇叭,带着麻布缝制的口罩,指挥着一切 这两样都是李如璋发明的,虽简单,却实用, 偏偏之前,一直无人发现。 这不禁又让周泽对他另眼相看。 这个少年,脑子怎么这般灵光? 现在,诺大的难民营地, 居然,被他一个少年管理的井井有条, 一众胥吏衙役,在处理事物方面,隐隐有些以他唯命是从, 每天,在难民营地里,都能看到一个少年,东奔西跑,忙的脚不沾地。 现在的每一天,李如璋都很疲惫,他每天累的下差倒头就睡,却并不讨厌这份差事。 他深知,这都是他未来崛起必经路程。 必须要全力以赴,做出成绩,让所有人认可自己。 他倒是想一步登天,可惜他老子死了, 就算活着,以他爹一个教习的身份,也不算后世人们说的有个好爹。 李如玉虽小,却难得懂事,知道现在这一切虽然很辛苦,却也是哥哥艰难求来的, 于是她,每日也在难民营,帮忙做一些生火烧水,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哥哥,今天在营地看到那些人好惨啊,和我们当年来这里的时候一样。” “哥哥,你说为什么这些人要打来打去啊? 大家就这样好好的生活不好吗?”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啊?” 李如璋实在累到不行了,眼睛都睁不开, 虽然,听到妹妹的话,但是,他实在没有力气回答。 李如玉见哥哥没有声音,便也不作声了。 是啊,人为什么要互相攻伐,征战不休呢? 为资源?为权利?大概是因为人性和欲望吧! 一夜无言,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吃过饭,便要去检查难民营的情况 一处营地床铺前,孩子正在床上玩耍,老太太坐在旁边,口中一口一个乖孙,无比宠溺。 此时,从外面端着两碗粥走进来一个妇人,道:“娘,来喝粥” 说着就把手里的粥递在老太面前,并拿起老太的手扶住碗边 老太正准备喝,突然又停住,说是先给孩子喝 那妇人道 “娘,你先喝,我和孩子还多的是,不用管我们” “哎,娘,你别说营地里,自从李小官人宣布, 吃饭必须排队以后,大家不用哄抢,反而盛粥比原来快了,” “一开始你争我抢的,抛洒不少不说,还总是打架。” “这李小官人,年龄不大能耐可真不小。” 老太太还未开口,便先流泪:“莫要哄我老太婆了,娘年轻的时候也逃荒过,” 什么时候能吃饱过? 说着更是停下递到碗边的嘴:先给你和孩子吃,咱们家,现在你是顶梁柱,孩子是二柱的唯一血脉, 娘一把老骨头了,就是死了也不可惜, “娘,你这是说的啥话?你不吃,那我和孩子都不吃了” 老太老泪纵横,嘴里咒骂不停,天杀的北虏,害了她儿子性命。 天杀的老天爷,为什么不睁眼看看这世道? 让她们这一家人,不得安生。 李如璋在帐篷外静静的听着她们讲话, 良久,默默无语, 如果此刻你站在他面前,会看到它脸上的两行清泪。 是啊,这世道怎么就不能容人活下去呢? 夜夜燃薪暖絮衾, 禺中一饭直千金。 身为野老已无责, 路有流民终动心。 第9章 困兽犹勇 距离烽燧城边界,不足三十里 乌鲁河畔,一个具装完备的骑士,纵马狂奔,铁蹄翻飞,带起泥土碎叶,四下飞溅。 待疾驰到河岸高地处时,忽然勒马急停, 还未等马彻底站定。便跃马而下,足可以看出马术之精湛。 纵马骑士朝河边站立之人,屈身半跪行礼道:“将军,我部奉命尾随追击逃奴,但沿途有嵩国军队掩护,末将几次试图冲阵,虽有杀伤,但未能得手。” 只见河边站立之人,生的甚是威武,仿佛铁塔一般矗立在河岸上。 脸上遍布风霜雕琢的痕迹,面部棱角分明,脸颊四周布满了胡须,高耸的鹰钩鼻,眼窝深陷,目光冷峻,最让人惊异的是这人的眼睛,他的两只眼珠竟然是深蓝色, 异国人? 不过这在景国,并不稀奇,景国本就是多部族建立起来的国家, 不论肤色,人种,血统 只凭实力讲话。 所以,景国总是以武力来解决任何问题, 再看此人,头带银色莲花纹饰铁兜鍪,内衬银白锁子甲,身披银色鱼鳞缀边兽毛铠, 胸扣亮色龙凤圆盘护心镜,腰系兽吞戏禽玄黑牛皮宽腰带,脚踏覆铁鱼鳞厚底鹿皮靴 一身铠甲,雪白银亮, 端是英气逼人,伟岸至极。 虽未有任动作,却气势夺人,如岳临渊。 这员大将就这样背着手,怔怔望着河中波光粼粼的水面,久久不语。 直到屈身跪地行礼的骑士,俨然都有些支撑不住的时候, 这人转过身来道:“众将士辛苦,撤回来吧”。 之前骑士,立马再度俯身领命。 待之前骑士打马回程, 终于,这边大将也回身上马:“走吧,回营吧” 此人正是参加过无数次,对嵩朝征伐的银甲大将一纳古斯。 军中又称他银甲大将,或银甲将军 他之所以出名, 乃是大嵩丰泰六年,七年,对嵩战事一事而成名。 当初,景国军中所有人都不同意,益州,幽州两面作战,都说兵微将少,不敢抛洒浪战。 是他力排众议,一力主导并实施这个战略,并主动提出,他来攻打战力最为强大的幽州安塞军。 并有言,兵不在多,在于精, 若不能战,军队再多与羊群有何异? 果然,最终说服景国军方,采用这个战略,也最终如愿以偿取得丰厚战果 两线开战,一战成功 益州夺其二,幽州夺其一, 致使嵩朝,两位将军战死,还有一军直接建制被打残,而且还有一位府君殉国。 他也因此在军中名声大噪, 旁边副将:“将军,为何不让儿郎们,一鼓而下? 就算不能一口吃下幽州,也能让嵩国的军将,损失惨重 何况我们现在拿了三州,断了他们的退路, 现在他们内外交困,肯定像受惊的兔子, 此时,正应该一鼓作气,攻克幽州, 将军为什么要停止进军?这三州太少了,不够咱们吃的啊…… 副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却没有见回应。 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家将军正在注视自己, 于是,慌乱之下,赶紧抱拳低头, “万夫长息怒,不是末将质疑将军,只是末将心里一直疑惑不解,今日正好将军在,想一探究竟,别无他意……” 纳古斯把目光重新转到前方,然后淡淡说到:“你若不质疑便不会问我,既然你问,那今日我就回答你。” “儿郎们的性命不可随意抛洒,要抛洒到该抛洒的地方,” 国家刚刚兴盛,人少,这是我们的致命弱点 为什么之前攻克益州,幽州,战事顺利,国主依然选择停战?改成索要金银?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们可以打下大大的疆土,如果没人,或者是守不住 那抛洒儿郎的性命,换来的土地有什么用? 今日正好无事,我便和你说透, 这次出征到现在你发现什么问题没有? 知道刚才我在河边看什么吗? “末将不知道” “唉~”, 纳古斯深深一叹,接着说到 “我们的勇士总是忠勇有余,智谋不足” 你没发现这次我们出征,所到之地, 包括嵩朝割让给我们的土地上,百姓听到我们要来。马上闻风而逃? 哪怕是举家搬迁也要逃? 固然是我们之前天兵之威,让他们恐惧,也说明他们对我们的痛恨, 以至于不惜一切,抛下自己的家园逃走, 就算我们的勇士把他们都杀光了,也无济于事 就像我们曾经在草原,征服消灭那么多部族,难道在我们离开草原以后,不会有别的部族再兴起? 然后继续和我们一样?再打的我们跪地求饶,割地赔款? 或者我们把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不臣服我们的人,全部杀掉? 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觉得我们现在要做的,不应该是一直以军事胜利为主, 也应该做一些同化他们的举措。 果树要打理才能一直有果子吃,羊群要悉心照料,才能一直有羊奶喝。 借用嵩朝人的话来说,胡萝卜加大棒,恩威并施才行 那副将先是傲然道:“我们大景国,国祚万万年,我们的勇士,也必然,武运必昌 紧接着 副将又问道:“那将军的意思,幽州不打了?靠感化他们?” “打” “可将军你刚才不是说不能光靠武力?” “末将愚蠢,听不懂将军你这种聪明人的话。”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此刻的幽州军,他们不是一只兔子,更像是一只警惕暴虐的老虎,但是再凶的猛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我明白了,将军,不是不打,而是等机会” 纳古斯悠悠叹道:“正是,如今的幽州军,不过困兽犹勇罢了~” 是啊,猛兽已然被困住, 只需静待时日 何必在他们,龇牙咧嘴的时候, 去招惹他们? 第10章 整军备战 之前到来的灾民已经陆续解除管制 “有亲友的,便去投靠亲友, “没有亲友的,白日也可以去坊间,找份儿营生。” 夜间,仍然可以到此住宿。 不过州府不再提供吃食,伙食自备 各位尽管放心,既然大军接应大家到这里, 就没有弃之不顾的道理。” 高台之上,一位州府胥吏,卖力的,重复着这句话。 为什么不是衙役,而是胥吏? 实在是这个时代,衙役不可能认识并牢记这么多字数。 李如璋此时,正带领一批青壮去往安塞堡,之前一直都是他负责此事 两边的人他都熟,李少严更是擢升他的恩人。 安塞军,是大嵩帝国难得能战,敢战的军队, 但这并不是来自朝廷大力支持 相反,反而是因为地处边塞,边地豪强的投入, 加上军中多是本地人的原因, 真要是朝廷供给养出来的兵马,怕是幽州不知何时便以沦陷了 哪怕安塞军再不堪,保卫自己的家园,总归会比当兵吃饷这个理由来的更妥当。 幽州,因为边地苦寒,幽州人便更耐苦战 往往 父子相承,父死子继, 甚至有的家里灵位上, 同时摆上父亲,儿子的灵位 且不在少数 安塞军军中更是有着,这样一句话。 “幽州男儿,当死于边野,何须马革裹尸?” 这样一句话,何等豪情壮志。 而且,如果不是这样, 当年, 又怎么能顶住景国大将纳古斯一日七冲的战绩? 那一日,安塞军先胜后败, 然后被景国白银龙骧军具装重甲铁骑 冲垮战阵,再度结阵,再度被冲散……,如此反复。 三次冲散,再三度结阵,一路尸横遍野,却退而不散, 这一战,从上午一直厮杀到傍晚 最终,靠着前任讨寇将军,也就是现任讨寇将军李少严的父亲,李怀忠 背靠大河立足破釜沉舟,带着本部亲卫稳住阵脚,并反冲敌方军阵, 阵斩敌方百夫长两名,千夫长一名。另重伤副万户一名,才使得军队得以重获生机, 但是李怀忠本人却在断后的途中,被对方重甲长斧武士锁定, 一斧击中头部,待回营时,以是七窍流血,血污满面, 当夜便呕血数升而亡。 李如璋缴令以后,便决定去拜望李少严 诚然如他,也没有想到, 未来他崛起之路上的南征北战里,李少严成了他不可或缺的中坚力量。 刚通报完毕,进将军府邸便听到李少严,冰冷的声音 “新招募的士兵,一定要狠狠操练,绝不能心慈手软” “物资要随时清点” 属下称诺,转身离去。 这时,他看到身边来到的李如璋,难得面容缓和, 点头道:“来了,府君大人那边可有什么言语?” “有的,府君大人说现在敌军压境,一切当以军事为先,需要他配合的,他一定尽力而为” “还让我转告将军,也切莫忧虑过甚,只要众志成城,敌国不全力压上,也是奈何不了幽州的” 李少严,嗤笑一声,又复一声轻叹, 道:“我这个大兄啊,总是喜欢把事情想的这么简单,太过理想了。” “世事多艰啊” “小子,你一向聪慧,你来说说对眼下局势的看法” 李如璋当然乐意至极,展露越多,越能得到赏识,后面自己的话语权就越大,机会也就越多, 尤其是,有军队的关系人脉,就更是难得了 当下也不扭捏 “小子以为,北虏覆灭幽州的想法是肯定的,举全国之力来攻也是肯定的” “至于原因,其实就在将军身上” 李少严听了这话,疑惑蹙眉到:“何解?” 李如璋道 “如果将军是个庸碌之辈。其所属部队非能战之军,反而覆灭时间会晚一些,或者更久。 “只可惜,将军和其部是嵩朝难得能战敢战的” 他这话让李少严嘴角,难得翘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就使得贵军成了北虏眼中钉肉中刺,只要北虏想兴兵攻伐冀州,青州, 那就断然不敢忽略幽州,幽州的作用就像抵在他们背后的一把利刃,犹如芒刺在背” “还有一点,北虏人少,如果留下人马,防备将军,留下人数太少,恐被将军吞掉,留下人数太多,那势必南下的兵力会不足” “再有一点,北虏以武力兴国,以军功论高低,那么,就算留着幽州不打, 专门安排一军提防将军,那么又该留下谁呢?谁能放着南下攻略的财富和武功,甘愿留下来防守,怕是将军你遇上此事也不愿意” 他说完这一切,束手站立一旁。 李少严赞许的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追问到。 “你刚才既然说,北虏必定会打幽州,我也赞同,但,会是什么时候来打?” 李如璋想了想道:“北虏 具体什么时候打攻打幽州,我不知道, 但是,如果我是敌将,那么我会等机会。” 等什么机会?李少严不等他话音刚落,又追问到。 “当然是等幽州缺衣少粮的时候,我们现在是三面被围一面靠海, 物资只会用一日少一日。 胜则罢了,如果败了,那只能是投海,葬身鱼腹这一条路。 此刻,我们刚刚被围,正是同仇敌忾的时候, 所以,如果我是敌将,肯定不会选择此时来踢这块铁板, 等到后面物资减少,缺衣少食,内乱开始,再来攻打,很容易就一鼓而下。 听到这儿,李少严面色严峻, 沉默了很久,李少严复抬头追问, 语气之间咬牙切齿: “真到那时,我辈军人,无非一死尔,但是幽州百姓又该如何?” “小子,可有良策?” “所以,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李如璋悠悠开口到, 李少严急切到:“莫非你真有良策???” “快快说与我听” “倒不是什么良策,而是让将军成为颠沛流离之人” 甚至,有可能成千古罪人,背千古骂名。” 李少严一愣,然后怒目而视他,道:“莫非,你是让我降那北虏!!!断然不可!!” “莫非你是那北虏蛮子派来离间的?我虽对父亲之死,朝廷不抚不恤,心中略有微词” “但是,让我投降,被整个幽州,乃至被天下人唾弃,我还是做不到的” 李如璋道:“将军想到哪里去了,我国乃是久居华夏正统,如何要降那化外蛮荒之辈?别说你,我也不会” “我的计划是这样,趁现在,钱粮物资充足,一边打造战船,一边训练军队。” “一边去冀州帝都,遣一机敏之人,态度一定要诚恳,最好,你和府君一人手写一封血书” 就言称,幽州军民乃是嵩朝治下子民,帝国危难,无奈割让国土,我们能理解,朝廷也是出于无奈, “现在形势危急,幽州军民,上不能报效皇恩,下不能守土御辱,已是愧对君父 但是我们任然想回到嵩朝的怀抱,不愿沦为他国臣民奴隶,” 届时我们会全部渡海撤退,“望朝廷能在黄水洋对面的芝罘岛接应” 听到这儿,李少严还没明白过来, 反问到:“我还以为你必有高论,原来也没什么好主意, 这样岂不是真就成了丧家之犬?”, 你不知道,我们这些边地豪强,在朝廷眼中,对我们也不是很放心。 现在全部渡海过去,首先人家接不接受是一回事,就算接受以后, 离了本土,也终将成为别人附庸” 李如璋笑到:“我还没说完呢,你如果一开始就要运送兵员,别说朝廷肯定不许,甚至会严加防范,就连幽州届时也会大乱,导致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我们先把百姓全部送过去”, “而百姓看到你这样保护他们,在这乱世里,你说以后他们是愿意相信你?还是愿意相信抛弃他们朝廷?” 这也是我们以后的根基依仗。 “最后我们再带着军队渡海撤退,这样于情于理朝廷也挑不出我们毛病” “然后我们就留在光州, 依托长广郡为界限,驻扎当地听调不听宣,” “你是想让我造反?!!”李少严惊疑道 这个时代武人地位底下,被压迫过甚,以至于大多数逆来顺受,从来没有听说过敢造反的。 “不,不是造反,相反现在天下初乱,我们反而得隐忍不发,” “我们可是嵩国治下的顺民,说着他还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至于后面如何,等渡海以后,我再与你分说” “现在需要你写一封信,信的内容就是,把我的话变成是你的话,再说给帝都方面听,另外要加紧打造渡船, 另外再广发布告,让境内的人,尽快聚集到辽东郡, 而你,抓紧时间整兵备战” 再陈兵边界,封锁消息 也给对方一种大战在即的假象,让他们无暇他顾,以迷惑对方。 李少严迟疑道:“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李如璋笑了笑道:“我曾经看过一本书,曾经有一个和你一样保境安民的将军,” 他和你一样是边地豪强出生,也是一样的飞地被阻,也一样独自凭一己之力维护一方平安, 可他的结局不好,很不好, 独木难支,孤立无援,最后死无葬身之地,阖家几乎死绝, 如今,我遇到了和我书上看到的同一幕事情,我想凭我自己的能力,去改变它 说完李如璋,拿起桌上原本是亲兵给李少严倒的茶水, 一饮而尽笑道:“走了~” 这边李少严盯着刚才他走出的门口方向,久久出神。 此子心性深邃,果然不同常人!!! 第11章 朝堂纷争 幽州这边一面厉兵秣马,一边加紧打造渡船 帝都方面却依旧如常,甚至可以说歌舞升平。 据说最顶尖的 潇湘阁, 不说姑娘一夜的点茶钱 光是中央大厅的戏台子被打赏的打赏钱,两个健壮仆役都搬不动。 朝会上,群臣们又因为幽州那边上表的奏章,争论不休。 有的说必须要接应,不能寒了这些爱国志士的心。 也有人说国库空虚,无力支应这么大的行动。 有人还担心,可能他们已经降了,现在以做前驱,是来攻打嵩国的。 也有人说,他们不想着保境安民,居然想着逃跑 实乃国之大耻 应该下发旨意,对其进行申斥。 总之是众说纷纭,闹的朝堂乱哄哄一团。 右相岳文谦,率先出列:“臣以为,李少严,周泽的拳拳报国之情,溢于言表,” 应当立即准许其行动,并准备接应,至于那些说他们逃跑的人, 换成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北虏。 与其现在白白抛洒,若现在以一州之军,抵御北虏,无异于以卵击石。 何况,幽州军自身,也是帝国为数不多的一支强军, 更应当好好保存,加以安抚,以待将来恢复旧土,以做前驱。 这时,左相一派,礼部尚书站了出来道: “臣以为不可,自古以来,文死谏,武死战,” 周、李二人,既身为臣属,当恪尽职责,尽忠报国” “国有外辱,自当为国效力,抵御外敌” 哪怕最终力有未逮,也当以身死节, “这样才能全忠孝节义之名,否则,无端堕了国家志气,也坏了自家名节。” 礼部尚书说完,大臣里,不少人纷纷点头附和 不过左相贾会之,此次上朝倒是没有说什么 到目前为止,仍是一言不发,耷拉着眼睛,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 这时,王座之上帝君出声:“左相以为此事该如何决断?” 帝君发话了,左相终究是不能置身事外。 于是,出列到:“回禀帝君,老臣愚钝,认为两家所言,皆有道理” “既然帝君既然问到,臣也不能不做决断。” “幽州子民,皆是我大嵩子民,帝君一向仁慈,不可不救,” 老臣以为,可以做两面准备 一面派出船只,人手,接应幽州难民渡海。 听到这儿,右相岳文谦,心里终究是笑了 难得左相今日,没有和他唱反调。 但是,接下来的话,又让岳文谦的脸黑成了锅底 只见左相不徐不疾又道:“另一面,则应当发文书到幽州,让周泽与李少严二人,不得撤退,节节抵抗, “如若真到了不堪局面,再做他图。” 朝廷这边会在后面支应他们的。” 左相这话说的含蓄且委婉 但是在场的人那个不是聪明人? 右相岳文谦,仿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又再次确认了一遍,左相刚才的意思是? “不同意一众文武撤回来?” 难道,真就放任他们不管不顾?自取灭亡? 右相,痛心疾首道 “当初一招不慎,以至于,现在幽州的形式,已然无可挽回,但是,我们最起码还能做点什么吧?” “这样做真的不怕寒了其他人的人心吗? 左相这个时候,睁开了双眼, 双目如炬。 “当今天下之事在帝君,” “而今帝君圣明” “岂能你在这朝堂之上, 指斥乘誉, 是何道理? 是何居心? “且说那些边地军民,尤其是那些武人!!! 国家出钱粮赋税养他们,败仗一仗接着一仗。 当真同心同德的话,也不会放任北虏坐大,以致事态糜烂到如此境地。” 何况,有人传言说,幽州已经,尽数归降景国 此举固然属天马行空之谈,但也不可不防, 所以,只收容普通难民,而拒绝士卒撤离,也有此意,人心可畏,不得不防。 若他二人还自认是嵩国臣属,当能明白朝廷的心意。 右相岳文谦此时, 目眦欲裂,几欲昏倒 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句话,复引得御史呵斥 “左相防民于川如斯?” 左相依旧波澜不惊道:“右相错了,军民有别,我说的是不让周、李二人所领属下撤退,他二人及属下有谁是民?”。 “那些难民才是民。” 一早的朝会,到如今,也没争论出个子丑寅卯。 可能是帝君乏了, 或者其他原因,反正,帝君渐渐不耐。 出言道 “左相所言甚是有理,不可为一州军民自乱阵脚。 且军民有别,就依左相之言,速速去办。 “万不可让朕的子民,遭受北虏荼毒。” 终究,这场朝会在纷乱争吵中,以右相落败而结束, 且这次,好像帝君从头到尾都没有赞同过右相的决议,也没表彰右相为国事操劳,也没有象征性的安慰的话语。 其中之意,耐人寻味 第12章 骤起风波 官府的布告写的很清楚,要带着百姓,渡海躲避战乱。 但是也有人,总是会疑神疑鬼,另做他想 就在迁徒令发出之后,有很多人便从四面八方汇集,前往辽东路。 而有的人,则躲进了深山,躲进深山的人,人畜无害无非是没有弄清状况。 而还有的人则喜欢浑水摸鱼,唯恐天下不乱。 这种人,不光害己,还害人,最是可恶。 但是,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整个幽州大地上,正在发生的一幕幕举家迁移,家破人亡的景象。 幽州州府合龙城 因为紧锣密鼓的撤退事宜,导致很多地方已经人去楼空。 昏暗的路上,一个女人独自行走, 听说官府要准备大家渡海,靠海的几个州郡,都已经有人登船出发了, 要不是这两日为了再多攒点盘缠,这会她们也该在去海边路途中了。 只是,这种逃难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尽头啊? 黑暗总是容易滋生罪恶, 女人一边想一边走着, 旁边暗巷 突然,窜出两个人! 其中一人,从背后环住她的身体,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另一个人则抱住她的双腿 两人合力,将她拖入黑暗巷子里, 一把剔骨尖刀,抵在女人胸口 “注意你好几天了,白日在店里帮闲,夜里出来做暗娼。” “倒是会赚钱呀?” “把钱交出来,快点!!!不然弄死你……” 黑暗中,手拿尖刀的男子恶狠狠说道, 女人死死将钱袋压在身下,拼命摇头。 妇人的头发因刚才的拖拽散乱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此时看不清女人的表情,但是从女人急促摇头的动作,女人此刻定然很是惊恐。 “快点,他娘的,给不给?不给把你舌头都割了,心给你挖出来,” 女人嘴一直被捂着,说不出话,只是不停的摇头拒绝。 那两人终究不耐烦了,拼命抢夺女子手里的钱袋, 一人奋力抢夺,另一人对着她肚子猛击了几拳, 女人虽被打的痛苦不堪,偏偏嘴巴又被死死捂住,想叫也叫不出来。 眼睛瞪的老大,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又因剧痛失了力气, 最终,手里原本拽紧的钱袋,也被歹人得了手, 歹人得手后,本打算赶紧逃走,却耐不住气忿,又狠狠踹了她几脚。 然后逃入黑暗中。 女人在剧痛中缓了缓,挣扎着试图站起来, 但是,身上传来的一阵剧痛,让她又跌坐回了原地, 她瘫坐在地上,直到又过了许久,才慢慢摸索站起来,往难民营方向艰难走去。 回到营地, 孩子见母亲回来,咧着嘴上去要母亲的抱抱, 女人下意识准备弯腰,又被腹部剧痛牵扯,险些摔倒。 孩子好奇道:“娘亲,你怎么了?娘亲衣服好脏啊,是摔倒了吗?” 女人忍着剧痛,强扯笑容:“是啊,天太黑了,娘亲一不小心就跌了一跤,你走路可要小心啊,可别像娘亲一样。” 说完,又转身进里间, 一边从破烂行李卷里,摸出两块桃酥,一块儿递给孩子,一块递给旁边瞎眼老太, 又对瞎眼老太说道:“娘,明日我们就走吧,咱们这又是老的,又是小的,走得慢,得提前走。” 又从床下隔层里又摸出一个钱袋子,装到自己胸口贴身内襟里。 这正是之前携老牵幼的那位妇人, 老太听完,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叹息声道:“又要逃啊,这回又逃哪里去啊?,我不想走啦……” 女人:“听别人看告示上说,府君老爷和什么将军,带我们一起逃到什么海的什么地方, 据说挺远挺远的,所以咱们要早一些出发。 老妇人瘪了瘪干裂的嘴,说道 “二柱媳妇儿,要不我就别走了,我这把老骨头,禁不起这样的折腾,还给你添麻烦。” “咱陈家的祖坟在这里,我还想死了埋进祖坟嘞,如今这兵荒马乱的,走太远,死在其他地方,咋回家啊。” 那年轻妇人道 “娘,别这么说,我带着你和孩子,咱们一定能活得好好的,收拾收拾,睡觉吧。” 说完便开始整理一些随身物品, 第二天一早, 难民营地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 等李如璋赶到的时候,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 原来,昨天晚上,老太听说又要走 觉得自己一路拖累儿媳,自己是这个家的累赘。 又听儿媳说还得翻山跨海,怕自己走的太远死在他乡,魂魄回不了家,成为孤魂野鬼。 所以半夜的时候,选择了上吊自杀。 只不过当时,女人劳累一天,没听见动静。 因为是逃难来的,女人身上也无多余银钱, 只得拿草席草草卷了,李如璋又安排人手,给老太抬出城外,葬在了城郊 墓地依山傍水,是个好地方,这下魂魄可以回家了 李如璋能说什么呢?能做什么呢? 大势之下,人力有时而穷,又有什么办法? 这件事才刚过了没几天, 这天夜里 难民营,突然火光冲天,喊杀声四起 打砸声,哭闹声,呵斥声,惨叫声,寒风呼啸声,夹杂一片 这一夜,就没停过。 直到天亮的时候,李如璋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难民暴动了 难民营里,最近流传着一个说法 说是,官府名义上是要带着他们这些人去逃难。 实际上,是让他们去挡住北虏,拖住了北虏,官兵老爷们才好逃走。 于是,昨天夜里一群难民,趁机攻下了一处存放物资的库房当做营地。还烧掉了一部分物资。 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和李如璋一样发配边疆的罪犯, 此时他们也是趁火打劫,本就是戴罪之身,此刻也是胆大妄为了起来。 此刻这座边城就像是火药桶一样 他们就是这里面的不稳定分子 一旦暴乱抑制不住,搞不好,整个州府便万劫不复。 府君派去谈判的几波人被杀掉了好几个,剩下几个没杀掉的原因,是因为要拿他们做人质 逼这些官老爷开城门,放他们逃生。 府君一边继续派人围困,一边游说,另一边去安塞堡请求调兵。 其实李如璋想想,也觉得情有可原,如今的朝廷,公信力几乎为零,这种情况下。 任谁说要带着一整个州的人逃难,没人会信, 据他的了解,他那个时代的历史上,所有的大迁徙,无不是尸横遍野,全是血泪之路 放在现在这个朝代里,根本没有如此大规模的迁徙,所以有些人不信,真的是正常。 加上边地民风彪悍,动辄打杀。 要不是他是穿越过来的,这个建议是他提出来的, 你让别人跟他这样说,他也不会信 前面说到,既然这个提议是他提出来的, 现在出了意外,那么自然,该他去解决 于是,他自告奋勇去到被占领的仓库, 这很危险,自己很有可能会丢掉性命, 但是,一旦成功,他收获的回报将是巨大的。 去的路上,他一路都在思考,怎么去说服他们, 思来想去,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恩威并施才行 到了仓库门口,老远就看到有人站在围墙上,拿着刀枪棍棒在警戒。 围墙上放哨的人自然也发现了他,这也引发一阵骚动不安。 李如璋站在下面,大声说道:“你们认识我吗?你们领头的人是谁?让他出来和我说话” 话说,李如璋整天在难民营来回奔波,哪个难民没受过他的恩惠?可以说,这里面的人,如果不是他提议收拢难民,这些难民还不知道下场怎么样呢,所以,这帮难民谁不认识他? 一见是他来了,顿时个个都口称,李小官人,小老爷,李家大郎……, 乱七八糟什么称呼都有, 另一边又赶紧让人去通报 出来的几个领头的,一见是他,也都没了脾气。 其中一个彪形大汉,站出来道:“小老爷,不是我们非要造反,我们也是误信了几个泼皮无赖子撺掇,官军是准备拿我们这些老百姓去做诱饵,然后他们好逃” “小老爷,你行行好,和府君大人求求情, 我们也是一群下贱人,只想求个活路,别把我们往绝路上逼”。 话语间,竟然隐隐有哀求之意。 李如璋面色冷峻,点了点头, 然后说道:“你们这么想,我也理解,换成是别人对我这么讲,我也不会信,朝廷一言不发就当我们是弃子,反而倒是你们说的这个情况,更像是真的。” 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带着你们渡海逃难,这个提议是我提出来的, 你们可愿意信我? 周围的人,一片哗然,引的领头几人,转身大声呵斥,让他们安静,听李如璋把话说完。 待众人安静下来,李如璋继续说到, “你们忒糊涂了,不清楚事情原委,就打砸抢烧。” “你们中间有谁杀过人了?站出来我看看。” 在场领头的人里,站出来三个 后面影影绰绰的又站出来二十几个, 李如璋暗暗咂舌,这么多!!! 李如璋强忍着恐惧,和恶心,深呼吸调整了自己呼吸,顺便把自己发抖的手藏在背后,强迫自己不露怯。 然后又问到:“你们杀人有没有被扣留的人看到” 众人都说没有,当时激愤,便想着杀几个人泄愤, 就从来劝降的人里,找了几个拖到院子里杀死了。 听完他们的话,李如璋开口道: “今早,府君大人的意思是,如果再劝说不成,便要去安塞堡调兵平乱。 安塞堡的军队,大家都清楚 一旦他们到了这儿,这里所有人不论男女老少,一个活不了。 正如你们所说,你们是一群可怜人,有人是被北虏蛮子害的无家可归,也有人是因为被朝廷律法所影响牵连, 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我也是,我也是被流放到这儿的 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说着还挤出两滴眼泪, 这一举动,引的周围的人,也是纷纷落泪, 一时整个偌大的仓库,啜泣声,呜咽声,嚎啕声 悲伤的气氛充斥整个库房。 人群中不断呼喊, “小官人,求求你救救大家吧 “行行好,和府君老爷说说情吧” “我们愿意听从李家大朗的吩咐!!!” 等了一会,声音渐渐变小以后,李如璋趁热打铁说道。 “但是,我们这些人我们中间这些人哪个生来就是贼寇!!!? 谁又愿意在脸上,身上,带着金印? 我们不是生来就是贼寇, 而是因为奸臣挡道、残害忠良,是非不分等等原因让你我流落他乡,背负骂名。 现在,如果你们想活命,就要全部听我的。 自我从接手难民营以来,我这个人怎么样,你们心里清楚。 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你们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景象。 所以,我来了,我告诉府君大人,你们都是一些良善人家,就算是暴动,也是受人蛊惑的原因。 现在,原因果然找到了,如果各位还愿意相信他,就放了之前被扣押的人, 然后绑了那些个造谣生事的泼皮无赖子,你们几个领头的和我一起回去。和府君说清楚, 但是,我有言在先,之前来劝说的人被你们杀了,按理说,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是,我实在不忍心让你们被砍头。 现在,我要你们咬紧口风 把所有责任推到那些泼皮无赖身上,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巴!!! 李如璋言辞激烈。 “如此这般,我可以保你们相安无事,如果你们不信我,那现在连我一起扣留,甚至杀了我也没关系” 说完,他便把自己双手伸出来, 示意让对方把自己绑起来 他们听李如璋这样说了,哪里还会不信,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响彻整个仓库。 “小老爷是好人,我们愿意听你的,我们愿意跟随小老爷。” 眨眼,那些泼皮便被五花大绑, 然后,李如璋气定神闲的走到房间里, 将几个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的胥吏解救出来,并安抚他们 声称,罪魁祸首已经被抓住了 几个胥吏劫后余生的惊吓和喜悦掺杂,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就这样,经过李如璋的斡旋, 最终,将这场危机消弭于无形。 这件事后,让周泽和李少严两个人,越发地认可器重他, 第13章 举州逃难 靠海的百姓已经渡海逃到那边, 剩下的就是稍远地区的那边百姓, 最后才是烽燧城这样的边境将士, 李如璋不顾一切的想要缩短整个渡海过程 一方面是担心夜长梦多,走漏风声,让北虏得知消息 一旦北虏探知详情,全军压上, 那他们这些人,包括还没来得及登船的平民, 全部都难以幸免,这是毫无悬念的。 第二个方面,他有自己心里打的小算盘 速度把所有人,连带军队一起渡过去, 按照这个时代的办事效率,和朝廷对百姓的重视度来说 肯定来不及把所有百姓疏散,安置妥当, 极大可能绝大部分流民还滞留在芝罘 芝罘,此时据说只是一个小渔村,那么十有八九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趁着光州当地州府来不及反应, 去到那边迅速控制光州。 再陈兵平度一线 则基本上,大势已定 目前,有两个麻烦 首先就是,如何在北虏虎视眈眈之下逃走, 第二个问题就是,如何能说服府君和他们一起。 周泽是文人,做事刻板教条,不易变通,不太容易说服 不过周泽也是个好官,知人善用,宽仁百姓 又对自己又提举之恩,虽然现在自己只是一介胥吏。 但是,总归不是原来的贱籍,戴罪之身了 这中间的区别,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最好是能让他和自己同心同力, 实在不行……把他赶走,但是自己真不想走到那一步 为了麻痹北虏,李如璋想了很久的办法 也和周泽,李少严,讨论了很多次。 最终,还是没能想出个好办法 这么多人,要想全身而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实在不行,只能壮士断腕,留下一部分绝死军士,做断后准备, 这天,他向往常一般,往家里走, 正好看到有人赶着羊群, 这让他眼前一亮,一下想到了一个办法, 不过,眼下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毕竟是以前在书上看到过的。 说是,一场军事战争,一位将军想要趁着退走,又怕敌军发现 就把羊后腿绑起来,让前脚着地,然后把鼓放在羊的脚下, 羊挣扎的时候,前蹄击打在鼓上, 做出擂鼓进军的假象, 最终用这个计谋骗过敌将,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他心里忍不住一阵激动,成与不成 明天一试便知, 第二天,他便找到周泽和李少严,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两人先是一阵面面相觑,不可置信,这样的方法真的能行? 不过行不行,不是嘴上说的,试试不就知道了 当即,让人找来几只羊,绑上,看看能不能有效果 结果,刚绑上就踢踏不止, 能行!!! 居然,真的可以!!! 周、李二人的眼神里忍不住的是惊讶和钦佩 二人都在想,他是怎么能想到这些办法的? 天纵奇才??? 李如璋这边却没这么轻松, 他在不断完善计划, 先问周泽了解到,百姓已经基本全部撤走了 当即决定, 五天以后,所有军将,一起撤退,不过目前为止,所有将士也一并撤退的消息,一直瞒着周泽,李如璋决定在最后一刻才告诉周泽。 然后,他又告诉李少严,这五天内, 每到夜间,多树旗帜,且擂鼓不止,并且打造一批铁蒺藜 李少严当即领悟 无非是混淆视听,麻痹敌人, 然后,金蚕脱壳 果然,如李如璋所料 三十里外的乌鲁河,北虏大营, 在第一天夜里击鼓的时候,北虏全军戒备,高度警戒。 所有将士整晚,都穿着铠甲睡不说,还被搞的惊慌失措,以为安塞军要打过来了。 接连第二、第三天, 不分白天黑夜 战鼓响个不停。 景国军将也被折磨的草木皆兵。 终于在损失了七八个斥候以后,趁着安塞军“防备松懈”的间隙。 让斥候摸到了就近的山坡上, 才发现,原来是虚惊一场,也不知主将抽什么疯, 大晚上也在擂鼓,操练 斥候心里猜测,估计是以后与他们对阵,为了夜间搞偷袭,提前操练吧 当下,又“悄悄的”潜了出去,把这件事报告给自家将军, 大帐里, 纳古斯缓慢的摇晃着碗里的马奶酒 一边思索着,其中关系。 最近边境上嵩国的兵力又多了 看来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大军压上了 要是他们不增兵,他还不能确定对方现在是什么情况, 相反他们既然增加兵力,看似更加难以攻克, 然而,如嵩国人那句话,兵者诡道也 他们现在无非是,全力动员,外表看似固若金汤, 实则内里,估计已经摇摇欲坠 罢了,不去想这些了,一切的阴谋诡计, 最终,都是要依靠军事实力来施展的, 真正的胜利,绝不是靠着一些猜想就可以成功的 暂且,先让他们逍遥几天 吩咐自家军士,好生戒备之后, 便卸甲,和衣而卧在床上,渐渐睡去 李如璋他们这边呢,得知故意让景国的探子探到了军情,自己计谋得逞以后 当即下令,让将士每天连夜分批撤退,并且首批带上周泽一众文臣胥吏,名义上是去视察沿途百姓,撤离情况 直到第五天,换上羊,来替代军士擂鼓 至此,所有将士,全都撤走了。 从沈州到辽东郡 全程七百多里 路途遥远 但是,李少严深知对面大将不是善与之辈。 也许很快就会反应过来。 于是沿途,摈弃一切多余物资,星夜兼程。 拼命催促士兵加紧赶路 又在沿途撤退的路上,洒满了拒马钉,铁蒺藜。 终于在半个月以后,赶到了港口 此时,距离李如璋提出这个方案到如今 仅仅用时,大半年 港口内,看着陆续登船的士兵, 李如璋对着周泽、李如璋和一众将士,遥遥一拜道:“赖诸君通力合作,幸不辱命也。” 直到此刻,周泽才明白,这哪里是来巡视的,分明就是诓谝自己,这明明就是擅离职守 当即也是勃然大怒,对着李如璋和李少严二人,破口大骂,骂他们小人行径,枉负圣恩。 并且坚决要回去, 李少严好声劝说,还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李如璋可不管这么多,让军士架住周泽,强行将他带上船。 李如璋站在海岸礁石上,看着波澜壮阔的海面,牵起心头思绪万千, 若不是看在周泽爱民如子,是个州牧一方的好官,他才懒得管,你爱走走,不走拉倒, 周泽人品和能力都很好,就是太过于迂腐了,明知道死路一条,何必还非要留下等死,何必呢?就算要死,也要死得其所才是。 他不禁感慨,世道艰辛,好人难当,想要求全太过艰难, 此刻海风吹起,鼓动李如璋的衣衫 众人恍惚间看他,竟然觉得有一种舍我其谁,指点江山之态。 随即,又觉得自己是白日眼花看错了…… 第14章 后知后觉 李少严撤退时说的那句,敌方大将不是善与之辈。 仅仅在三天以后就验证了 这句话,所言非虚。 北虏斥候,最近几日,一直没有间断刺探军情, 探出来的情况是一切正常, 安塞军一如既往在操练, 而且最近两日更是勤奋,白天黑夜,擂鼓不止,操练不停, 仿佛一直都在为即将到来大战做准备 让北虏斥候奇怪的是,难道安塞军不需要休息吗? 军情汇总到纳古斯这里,纳古斯也有些搞不懂。 久经沙场的老将都知道,大战之前,养精蓄锐比操练士卒更为重要 甚至,按照自古以来的惯例来讲,甚至临战之前 还会让将士放松,就算去勾栏瓦子耍上一番,也是允许的。 对方的主帅,他知道,也是和自己相差无几的宿将。 所以,这让纳古斯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为了报他父亲被杀的仇,被愤怒所左右?这也是有可能的。 又或者真的是为了以后夜战所,准备的什么出其不意的阵法? 自家斥候绝不敢欺骗自己。 就算一个人能说谎,一队人也绝不可能都敢串联说谎。 但是,自己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终于他忍不住了, 第三天,他决定要和自己的斥候一起去看看。 他此举引得副将、亲卫劝阻不断,甚至还借用了嵩国人的一句话 劝告他 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纳古斯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将乃兵胆 一军之将,如果没有冲锋陷阵的胆魄,临阵却敌的勇气,怎么让自家儿郎信服…… 于是换上普通士卒的衣服,跟随斥候穿过安全路径。 一路抵达,之前斥候埋伏观察的山坡上, 山坡上,长满了密集的灌木和高大的树木,郁郁葱葱,的确是个隐匿身形的好地方。 透过灌木的缝隙观察了一会, 纳古斯和他的斥候一样,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河对面,安塞军的营地里鼓声大作 刁斗、寨墙之上,士兵林立,旗帜翻飞。 观察了好一阵,实在找不到问题所在, 于是,连纳古斯自己都怀疑,是不是他太过于敏感了 于是,他带着斥候准备往回走。 突然一个斥候踩到了一节枯树枝 “噼啪”一声,枯树枝发出断裂的声音。 在山林里,这本是在平常不过的事了, 大家都没有当一回事,包括纳古斯本人开始也一样, 然而就在走了两步以后,他忽然停了下来 午时,士兵,木材,炊烟, 这几个词,闪电般的划过他的脑海。 然后他立马问身边的斥候, 河对岸的士兵一般什么时候换哨? 最近有没有看到附近起烟,最后一次起烟是什么时候? 一连串问题,让几个斥候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是,还是马上回道, “这两天好像没看到换哨,炊烟前两天一直有,而且没断过 我们猜测应该是在赶制军粮,以备作战的时候使用 难道嵩国将士不用换哨? 不用吃饭的吗? 不对!!! 纳古斯,在这一瞬间如五雷轰顶呆立原地,也彻底明白了, 他们这些人全都被对面的主将骗了。 只是此刻,他还不知道的是,设计这个计谋的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而并非对面主帅 嵩国的军队,来了一招瞒天过海之计, 此刻,已经不知道撤退到什么地方去了, 估计应该怕自家大军的雷霆一击,提前收缩防御了, 现在,唯一搞不懂的就是,军营里击鼓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莫非是绝死断后的士兵弄出来的? 现在不用猜想这么多了,等下去对方军营一探究竟就知道了。 当下匆匆回营,点起兵马直奔安塞军军营, 等到先头部队,小心翼翼摸到寨墙下,都没人发现他们以后, 终于壮起胆子,撞开了营门 才发现里面,竟然空无一人, 只有一些后腿被绑住的羊,不停的在踢踏鼓面。 这不仅让纳古斯,有点血气上涌, 敌军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自己竟然一无所知…… 这时,一根木桩上的图案和上面的文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上面图案画的,是一头驴和这样一句话 “你是否觉得自己耳朵变长了呢?那么恭喜你,你已经蠢到家了。” 看完这两句话,彻底让他再也无法抑制愤怒了, 拔出佩刀,接连砍杀了好几只无辜的羊以后, 又发出军令,让部下率兵追击,务必要从这些“懦懦南儿”身上,撕下一块血肉来 下令完毕 还是不解气,又让人把之前,负责侦查的那一队斥候 全部处以鞭刑,半点也不许轻绕!!!! 可怜这些斥候,从头到尾也不知道, 一开始自家将军真没有想过惩罚他们, 真就是看到这幅图和上面的话以后,被气的气血上涌,才有了这个想法。 而这个杰作,也是李如璋计谋成功后的,得意忘形之作。 而半天过后,追击的军队,也是垂头丧气的折返回来, 除了带回因为误踩拒马钉,导致受伤的十来匹战马,和跌落马下的受伤士兵 其他,一无所获。 最后不死心的纳古斯,再次派兵大肆搜索, 除了索到一些,不愿背井离乡,逃离家园的百姓 最终,一直到海边,才知道原来对方, 一撤到底, 竟然,直接撤到大海对面去了 景国现在,压根没有海军这一说法 也只能望洋兴叹。 第15章 阴奉阳违 当战船终于靠岸的那一刻 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无他,只因为这个时候的越海远洋,无异于赌命,哪怕是尽量沿着近海行驶,也是九死一生。 当脚再次踏上土地的那一刻, 将士们,终于开始欢呼雀跃 数十万人的死里逃生,他们竟然真的成功了 然而在港口一旁的周泽,李少严可没这么轻松。 他们前脚到,后脚帝都天使,就带着旨意而来 天使一般都是内侍充当,也就是所谓的太监 这个词一直给人感觉不好 这个来宣旨的也是,扯着公鸭嗓子 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看人都是从上至下,睥睨着看人 而且,一上来就是阴阳怪气问责的,旨意的意思很明确, 上面说,明明帝都已经发了旨意让文武官员坚守, 为何擅离职守,临阵脱逃?弃王命于不顾,是要造反吗? 这话说的很严厉了 一旦坐实了这个罪名, 那周泽,李少严将成为叛军,成为整个嵩国的口诛笔伐的对象 对此,李少严虽两股战战, 但是相较于周泽的痛哭流涕,声泪俱下, 已经是好多了。 旨意的后半段就更有意思了 严厉斥责了周泽这种丧土失地的行为,降官三级, 暂住此地,协助光州当地官员,安抚流民 李少严则没这么幸运了,对他的旨意。 又是什么兵骄将怠,又是什么不服王化,不遵王命要他披枷带锁,自入监栏 意思是让他自己带着枷锁自己坐到囚车里,然后被押送回帝都。 这让李少严,大为恼火 虽不敢当面发作,却也颇有微词。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但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如果他和将士的死,能换来战争的胜利,作为军人,他义不容辞 但是让人白白送死的事情,换做谁都会考量一番 你让他以一州之力去螳臂当车,一个不服王化的边地豪强,还真不会那么乖乖听命 毕竟,没有直接反水投降就很不错了。。。 就连当初周泽不肯走,都是被李少严命军士架着上船的, 何况现在身材又有一个足智多谋, 更视王法为无物的李如璋在旁边加油打气, 煽风点火了 这种场面,李如璋还没有资格去听旨 李少严只能假意同意,借着和家人道别的借口,走出大帐。 依着李少严的想法,真想一刀杀了,扔到海里 再回禀朝廷,就说天使失足落海了 但是,和李如璋碰面以后, 李如璋建议,一开始不能一上来就搞得这么激烈 这样搞容易激化矛盾 不利于以后和朝廷,虚与委蛇 你前脚刚逃过来,天使后脚刚到,就落水了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啊? 就算不是你干的,也会认为是你干的 一旦成为叛军,那肯定少不了被征伐,被孤立。 李如璋给李少严出主意, 让他和自己手底下的人说 他们刚一来,朝廷就要把他们兵权全收了,自己要被问斩,而一众将校离了他,又失了根基,迟早会被别人分化瓦解。 只能一会酒宴上,让众军官假意行以下克上之事 安塞军本来就被朝廷刻薄,之前抵御北虏,也没有得到朝廷抚恤,早就颇有微词。 好不容易跟随自家将军,带着这么多难民,渡海逃生。 不念及辛苦也就算了,反而加罪于他们 李少严才这么一吩咐,底下军官便纷纷允诺, 安排完这一切以后,李少严这边,卸甲束手,披头散发。 又给自己带上枷锁去到营帐,向天使请罪。 那边呢,周泽正准备了一桌酒席,招待慰劳天使 酒宴才刚开始一会 前脚李少严披枷带锁进了营帐 后脚,外面传来纷乱嘈杂的声音 还夹杂着冰刃碰撞的声音 席间几人,包括周泽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正准备遣人去查看情况时, 一把雪亮如银的军刀,探了进来,将营帐门帘挑了起来, 然后,呼呼啦啦涌进来十几名将校。 营帐里的几人面如土色, 来传旨的内侍,又惊又怒,斥到:“你们这群泼贼,想干什么?要造反吗!!” “你们今天敢造反,明天朝廷就派天兵来,把尔等全部抄家灭族” 领头之人得了李如璋交代,当下冷笑 “你说我们谋反我们就谋反?有什么证据?” 那内侍太监怒骂:“手持兵刃,私闯营帐,我乃是帝君亲自派来的,尔等威胁天使,便视同谋逆” “呸!你一个阉人,也配和帝君相提并论?” “我等并不是想造反,而是朝廷不公,奸臣当道,赏罚不分,” “弟兄们给我打,好好教训一下这些昏庸无道的人” “卫士何在~,卫士何在!!!” 有人拦着周泽,其他人拳打脚踢, 门外跟随内侍一起来的士兵,哪里是边军的对手 早就被下了武器,现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一顿好打以后,又把他们赶出了港口, 一群人,好不狼狈,更别说把李少严带回去了, 内侍被打的鼻青脸肿,随行而来的军士, 被缴了兵器不说,连身上甲胄都被扒了去, 一路灰溜溜的回了帝都 这边周泽听了李如璋和李少严的解释 气急败坏,破口大骂 “尔等竟行如此无君无父之事?虽是为了自保,却与那谋反有何两样?” 李少严只得不停赔罪 而李如璋则在旁边,又说出一番石破天惊的话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然后反问周泽:“府君大人以为我们应当是什么?” 周泽欲言又止,却被呛到说出话来…… 第16章 黑白颠倒 且不说这边,李如璋让李少严控制各个城门关隘 陈兵长广郡 并沿途依山立寨,名义上是清除沿途盗匪 方便安置民众 实际上,是防止朝廷派兵来剿 一时,搞得附近州郡,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李如璋又撺掇周泽,又让周泽写了奏章,递上去 言辞恳切,字字泣血 表示幽州艰难,无奈撤退回来 他们这些人,从始至终从来没有过要造反的意思 只是被天使误会,手下士兵一时激愤,才会对天使不恭。 现在陈兵在此,是为了打击盗匪, 也是为了防止这十几万难民涌出,危害其他地方。 他们这些人,依旧是朝廷臣属。 总之,绝无反意。 也幸亏是让周泽写自辩书,要是让他写讨伐檄文, 估计他是宁死也不从。 帝都的朝会,好像从来就没安生过, 准确来说,是自从新皇称帝以后从来没有安生过, 朝堂,派系林立,互相攻讦不断, 自古以来,王霸之道,帝王权术,都讲究一个平衡之道。 绝不会容忍哪一个臣子,一家独大。 帝王乐于看到底下臣子派系林立,而大臣们更喜欢党同伐异 代表帝君的内侍,被人给打回来了 天颜有损, 帝君震怒, 百官惊骇, 此次朝会就是围绕这件事,展开议论 “臣有本要奏,右相袒护幽州军将,以致幽州军将,不服王化,目无圣上,若非右相纵容,事情岂能败坏如斯。” 礼部尚书,率先出列道 话音刚落 紧接着,右相集团的兵部侍郎又立马出列道 “臣奏请帝君,礼部尚书捕风捉影,无中生有,黑白颠倒,无故攻讦他人,臣请罢免礼部尚书之职” “我如何捕风捉影。我又如何黑白颠倒了!!?” “倒是有的人,排斥异己,党同伐异啊……” 礼部尚书立马反唇相讥。 右相此刻回身 “此次朝会乃是为了,幽州难民及军将渡海而来,殴打天使,不服王化一事,何故攀扯其他事情?今日其余诸事,暂且不论” 听右相这样说完,两方阵容才暂时偃旗息鼓, 此时,又有人出列“当日左相一力主张,将百姓接应过来,而将幽州军将留置原地,然右相却言,百姓军将一并召回” “现如今,竟应了当初左相之言,武夫桀骜不驯,易成反复,虽不是右相之意,却也是应了其实” 这话其实说的好没有道理,人家幽州军,是觉得赏罚不公,才心生怨恨,而且人家现在也没反。 就因为当初右相替他们说话,现在居然就成了右相纵容他们 成为了左相一派攻伐党异的原因, 不问因,只说果,岂不知因果关系的道理? 左相此时看事情闹的差不多了 出言道:“纵使右相袒护这些军将,此刻也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要解决问题,” “幽州军将是难得的强军,现在握于离心离德之人手中,乃是大患” “是剿是抚,又或是暂且不去理会,才是在场诸公应当商讨之事” “剿又派谁去剿,而抚,又派谁去抚? “此乃,本次朝会的宗旨,也是当务之急” “余者,无复他言” 虽说左相夹枪带棒的黑了一波右相,推卸了一下责任, 但是,还是把这次的中心问题给提了出来 帝君的面色不禁好了一些,心里暗道,还得是朕的左相,能为朕排忧解难啊! 然而,大家似乎全然忘了,嵩国第一强军,是被谁逼到如今这步田地的, 右相岳文谦道:“臣以为,以抚为上,如今幽州军并没有打起反旗,也没有做出叛乱的迹象,何以说他们是反贼叛军?” “加之如今,外有强敌环视,内有灾荒连连,如果幽州军没有反意,结果朝廷逼迫太甚,反而使局面更加崩坏,如何是好。” “反之,如果要打,现在也无兵可用,白杆军,西北军,都要防备雍州和益州的北虏,切不敢抽调” 左相下属礼部侍郎冷笑以对 :“当初说白杆军,西北军可以征调的是右相,现在说这几支军队,不能动的也是右相” “敢问右相,此莫非真是表里不一?难道就因为周泽是你的学生?就要如此偏袒? 右相之下,工部尚书出列:“一个小小侍郎,好大的口气,敢问谁给你的勇气,在朝堂之上,帝君面前,诘问一国之相?” 莫非仗着自家主官纵容? “礼部尚书,你的下属真是管教有方啊,啊?” 右相岳文谦倒不以为然道 :“你既然问,我现在便能答复你,我就是表里不一,一个乃是凶蛮北虏,一个是本国强军,北虏当然不能和本国之军相比!!!” “够了!!!” 朕头都要被你们吵炸了,朕要得是解决问题!!! 解决办法!!! 不是来听你们吵架的!!!”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哪怕这是一个,割地求和的天子。 但是终究也是天子 此刻, 天子大怒 整个朝堂,顿时鸦雀无声,一众大臣噤若寒蝉。 最后,还是左相出列,打破沉默 “启奏圣上,臣以为右相所言甚是, 臣也以为,幽州军现在并未造反, 加之,此番虽不听朝廷旨意,却也带回来了数十万百姓, 这些百姓终究还是帝君之子民, 也算功过相抵, 当再派一位重臣前去,携物资钱粮,一做慰问之举,查清此间事情原委。 再者,追究清理此前生乱之人,只针对首众,余者不论,名正典型,以儆效尤” 帝国的颜面万不可被如此践踏。” “不知圣上意下如何?” 帝君现在也头大,幽州军现在桀骜难驯,却又没有正式造反, 无非是不听朝廷中枢命令 雍州、并州、此前倒也有过不听朝廷旨意,擅离职守,投降北虏的 不过那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官 像如今,牧民一方的府君和镇守一方的将军,一同不听召令的 这在帝国还是头一遭。 打吧,无兵可用,而且能不能打的过还两说。 不打吧,又有失颜面, 最终他还是拿物资去买个息事宁人。 沉吟了片刻,帝君发问 “那应当派何人去啊?” 左相贾会之道:“老臣举荐工部尚书为安抚使,工部尚书德才兼备,故而能胜此任。” 所有人瞬间,就明白其中道理, 工部尚书是右相的人,派他去, 如果能把此次事件平复下来, 那最多也是替右相亡羊补牢,谈不上什么建功立业。 如果他被幽州军杀了呢? 那也算为国捐躯,且断了右相的一条臂膀 所谓,老而弥辣,正如左相。 帝君思考片刻道 “准,就依左相所言,一应钱粮,户部批准,工部尚书即刻启程,定要替朕安抚军心。” 嘈杂冗长的朝会总算结束了 众人出得大殿, 冬日难得朝阳,今天便是一个要艳阳天,天空上一片湛蓝,万里无云,端是一个好天气 然而,右相此刻的心里, 却因,工部尚书出任安抚使的事,蒙上了一层晦暗,此行凶险万分啊…… 第17章 休养生息 光州、隶属青州下属管辖 光州、长广郡 这边周泽虽对李如璋,李少严二人, 合谋算计天使一事,耿耿于怀 但为了治下百姓, 他还是任劳任怨,并未懈怠公事,反而格外卖力 李少严负责一路清除境内的山贼流寇, 周泽便在后面,丈量田亩,安置流民 一文一武,倒也相得益彰 至于原来的州府长官去哪儿了? 任谁带着六七万大军来到你的州府, 再对你以礼相待,虽然说一切以你为主,朝廷安排他们为辅, 难道你还真信啊??? 也有那些桀骜不驯者,不服幽州军的做法,只是被幽州军架着扔荒郊野外去了 实际上,周泽还真没有鸠占鹊巢这种想法, 但是,至于李如璋、李少严二人,那就得问他们本人了 李如璋在干嘛呢? 他在忙着兴修水利,统一度量 按他在后世历史书上了解到的, 始皇帝陛下之所以伟大,不光是横扫六合,一统天下的文治武功, 更难能可贵的是,在几千年,他老人家就有“书同文,车同轨”这样的大一统思想。 而穿越到这个世界,据他自己了解和听周泽,李少严介绍 历朝历代,只在乎文治武功,从来没有想过,统一货币,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这样的做法 就连装粮食的斛,居然也分官斛,商斛,和民间百姓自用的斛 而军中呢?更是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有几个匠作,便是几种生产形式,美其名曰独家手艺 而军将们,更是让他觉得匪夷所思,他们竟然也没有明确反对意见。 难道制式不一的武器装备,用起来真的顺手吗?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现在,别看他才十七八岁,但是,他的话语权,如今是仅次于周泽和李少严的 周泽还好,书生文人,身上未有草莽之气 而李少严,别看他是读过县学,州学的,身上依然草莽气息极重 前段时间,就是在痛打朝廷天使之后,他竟然拉着李如璋结拜了, 他为兄,李如璋为弟,三牲上供,歃血为盟,烧黄纸,斩鸡头,种种自是不谈…… 不要小看这种结义酒的作用, 光李如璋知道的, 东汉末年的刘关张桃园三结义, 唐太宗李世民的十八兄弟结义, 宋太祖的义社十兄弟结义 都是流传千古的绝唱 如今,他俩这一结拜,英雄气概,绝世美谈,现在暂时还没有出现, 但真就是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的事实。 李如璋经历了这么多乱世的悲欢离合,家破人亡。 已经在心里种下了,改变这个世界的种子 他心中暗道,老天爷既然送他来到这个世界,那就自然有他的道理, 绝不可能让他庸庸碌碌这么过完一辈子 此时此刻,帮自己兄长打造统一完备的武器装备, 也算是在为改变世界迈出小小的一步, 他看过朝廷运的军备和边军自己的军备。 不能说没法用,但是,几乎也是一次性用品 无论盔甲还是刀枪,只能说中规中矩 如今自己占据这个三面环海,一面大陆的绝佳地理位置 不干点什么!都对不起自己 他认真的思索着,后世这片土地上的资源。 有煤、有硫磺、还有铁矿,这样就可以冶铁打造兵器战甲 有石膏矿,正好三面环海,还可以制盐、贩盐。 还有……还有什么??? 突然他一拍脑子,后世大名鼎鼎的招远金矿,不就是在自己现在这片土地上吗 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就没见过金子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金子在后世都是硬通货,何况在他现在这时代 一般都是大宗交易,或者是钱粮军饷才用的上, 又或者就是那些一掷千金的富家子弟,否则谁家古代这么阔,人人出门装金子 想到这儿,他难掩兴奋,以后的军饷有着落了 之前在幽州朝廷给的份额不不足,那会全是李少严这个边地豪强,自掏腰包。 如今失了根据地,加上和朝廷不睦, 说不准,以后的军饷物资就更少了 仰人鼻息不如自谋发展 现在到了青州地界, 虽然豫州就在旁边,随时可能会因为惹怒朝廷,被兴兵攻伐 但是,也因为朝廷在前面挡着, 北虏但凡有所动作,朝廷首当其冲,肯定比他们还上心。 这样一来,反而他们更安全了 周泽听说他这一系列操作,采矿冶铁,挖矿淘金,铸造兵器铠甲 吓得大惊失色,并且专门私底下找她,是不是想要和李少严密谋造反? 而李如璋给出的回答是,如果周泽不想再看到,老百姓流离失所,不用在北虏犯境的时候,带着老百姓再一次逃跑, 那么强大的武备是必须的 还有,后面再有战事,要不要听从朝廷征召? 要想有强大的战斗力,要不要提升装备?加强武备? 这一通话下来,虽然周泽依旧疑心甚重,但是也让周泽暂时哑口无言。 李如璋把妹妹交给府衙的仆役照顾 自己则来到匠作坊,召集几个匠作领头的, 让他们。将后世书上记载的冷锻甲 想办法,打造出来 他记得自己,曾经看过一本书上是这样记载的, “青堂羌善锻甲,铁色青黑,莹彻可鉴毛发,以麝皮为綇旅之,柔薄而韧。 镇戎军有一铁甲,椟藏之,相传以为宝器。韩魏公帅泾、原,曾取试之。 去之五十步,强弩射之,不能入。 尝有一矢贯札,乃是中其钻空,为钻空所刮,铁皆反卷,其坚如此。 凡锻甲之法,其始甚厚,不用火,冷锻之,比元厚三分减二乃成。 其末留箸头许不锻,隐然如瘊子,欲以验未锻时厚薄,如浚河留土笋也,谓之“瘊子甲”。 ... 翻译过来就是: 青堂羌人善于锻造铠甲,所造铠甲的铁片颜色青黑,晶莹透亮,可以照出毛发。 用麝皮做成的背心缀以甲片,柔软轻薄而坚韧。 镇戎军有一副铁甲,用木匣收藏着,官员届届相传当做宝器。韩魏公泾原帅时,曾取出做过试验, 在五十步(三十丈)开外,用强弩来射它,不能射穿。 也曾有一箭穿透了甲片,是因为正好射在了甲片的小钻孔上,结果箭头为钻孔所刮, 箭刃两边的铁,都反卷起来了,其甲片竟坚硬到如此程度。凡是锻造铠甲,其方法是开始铁片甚厚, 不用炉火加高温锻打,而只进行冷锻,直到铁片的厚度比原来减少了三分之二,就算锻成了。 甲片的末端留着像筷子头那么大小的一小片不锻打,隐约像个瘊子,这是为了检查铁片未锻打时的厚薄, 所以这种铠甲被叫做“瘊子甲”。 至于是真是假,打造好了一试便知, 当下又教授了工匠们,折叠煅打包钢法 和覆土烧刃法, 一开始这些工匠不以为然, 毕竟,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技艺 加上李如璋年轻 不免有些轻视,一个读书人,哪里会懂这些奇淫巧技 都不知道这小官人是从哪里听来的, 不过碍于他的身份,不好明说,且按他说的做 成与不成,到时候自然见分晓 成了有他们一份功劳,不成是小官人方法不对,和他们无关 话说,李如璋自然不知道他们的想法, 还沉浸在这两件作品即将诞生的喜悦中。 ... 第18章 忧国忧民 下了朝会,右相留下工部尚书, 特意叮嘱他。此次去光州,凶险万分 去到那边,可以先找自己的学生周泽 周泽是一个中正君子,定然不会隐瞒那边的情况, 交代完这一切, 便骑驴回府 至于,为什么不骑马, 乃是嵩国历年战败,失了养马地,但凡有战马都先供给军中, 就算是驽马,也要驮物资 所以,文官出行几乎都是轿子 岳文谦觉得养轿夫太过靡费, 在外面喊轿夫有时候又没那么准时, 所以,干脆改乘驴子,这样一来,只需一老仆便足矣 回到宅邸,他自下驴进家门, 老仆伺候驴子,也充当门房, 这处宅邸,还是当年先帝在位时,赐给他的 放在普通州郡,也不过是一大户人家的宅院 可在帝都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竟然成了宰相的府邸 说是府邸,其实不过是三进的院落而已, 前院是仆役住的地方,也放一些平时不用的杂物,穿过中庭,二进便是大堂,也是平日会客的地方,左边是餐厅,右边是书房 后院则是一家人的卧房。 家里人口不多,除了家里老妻赵氏,便只有一对双胞胎儿女, 阖家四口。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洗衣洒扫的婆子,和开头那位伺候驴子加充当门房的老仆。 先帝在时,时常感叹右相清苦, 曾打算将靠近皇城的一座已故先王的府邸赏赐于他, 但是被他婉拒,并言称:“良田千顷,不过一日三餐, 广厦万间,不过卧榻三尺。” 人来世上一遭,不在于享受多少,而在于能做出多少有用的事情。” 不过,自从新皇登基以后,赏赐府邸这话,便再也没提过 说到他的一双儿女,旁人总是感叹,真乃是天赐福缘。 儿子名叫岳云锦,女儿则叫岳云绣。 乃是一对金童玉女 尤其是他儿子 十三岁时,便高中进士 不光长的英俊潇洒 为人,也是温良恭俭,与人和善, 是个标准的淳淳君子 当初发榜之日,震惊整个嵩国的读书人 并有好事者冠以:嵩国小相公”,“神童”,“锦绣才子”种种称谓。 一时风头无两,风光无限, 然而,就在大家以为他会出仕的时候, 岳文谦却坚持不许,言称幼子年幼,心性不定,不堪大用。 硬生生又压了他三年, 三年后,这次年仅十六岁的岳云锦, 再次科举 竟然,再一次高中进士, 这次,岳文谦倒是没有阻止自己儿子出仕。 然而,就在大家以为,他身为宰相的儿子,有个好爹。 朝廷看他父亲的面子,定然会给个紧要职位或者一部主官,日后官运亨通,一路扶摇直上的时候, 岳文谦的又一次插手,让大家再次大跌眼镜, 他竟然将儿子外放府税课司大使, 光听名字,是不是觉得很大气高端, 其实直白的翻译过来,就是个收税,查税的,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一介胥吏。 这让众人大为不解,自己身居高位, 却要朝廷,给自己儿子安排一个小小的从九品课税官。 是作秀还是怕遭人非议? 连家中老妻听说以后,都埋怨责骂他, 儿子不能跟着沾光也就算了,还非要阻儿子仕途。天底下哪有这样当爹的? 而岳文谦的说法则是, “我宰执朝政,他课司税务,都是为国分忧,只是职务分工不同罢了”。 “从底层做起,才知其中奥妙、门道,才能体民间百姓之疾苦,民生之艰辛” 只不过这番话,换来的是自家老妻的白眼, 岳文谦来到书房,摆出笔墨, 又拿出一本新的空白奏章,开始书写。 “臣岳文谦奏,躬问圣体安康。” “益州得报,北虏压境,边境不宁,诚然危以,并幽州全境,尽陷敌酋之手,本当行兵戈援护之事,然内忧外患之余,手足不庇, 于兵,臣请组新军,淘撤冗兵,边地有功之臣,当加褒奖,加以任用,以尽光复之望, 于民,益州蝗祸,扬州水害,不曾断绝,当行修养生息之事,以体民情,轻徭薄赋,宽以待之。 “然开头所言二事,兹事体大,臣未敢独断,幸进之躯,妄自菲薄,望君圣裁。 “臣岳文谦,奏请圣君躬览。” 洋洋洒洒,一大篇下来, 岳文谦放下了手中的笔, 开始等待奏章晾干,好收起来。 又微微叹息了一口气…… 还有朝中派系林立,排斥异己,党争攻伐不断,政出多门。 诸多疑难 这些问题,他不便说,也没法说出来, 帝君,疑心病甚重,最怕看到自己的臣子,铁板一块 如今的朝堂,可以说帝君是乐见其成 甚至再说严重一些,就是帝君促成的 所以,这些话不能出现在奏章上, 因为,帝君不会听, 搞不好还要落一个,“自命清高,嫌视他人”的评价 正在思虑…… “砰”的一声,门被大力推开。 屋外闪进来一妙龄女子,脆生生道 “爹爹,娘亲让我来喊你用饭,晚膳时间到了” 听到女儿这样一说, 岳文谦抬头往外望去,这才注意到,外面竟然天色擦黑,日光昏暗。 不知不觉,天都已经黑了, 然后,他好像想起了什么, 回过头来 板着脸道:“阿绣,你一个女儿家,行事怎可如此粗鲁?” “以后怎么出嫁?相夫教子?以后你的公婆如何看待你?不成体统!” 女子赶紧假装受教,屈身一礼,接着又道 “我这还不是随爹爹你,你一向嫉恶如仇,我也学的你性烈如火的脾气 所以,我也风风火火的” 说完还朝岳文谦,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话说,来人正是岳文谦的女儿, 岳文谦的这个女儿,不如自己儿子那般聪慧过人, 却也读过女经,也请人到家里教过女学, 也算得上,聪明伶俐,知书达礼嘛…… 女红……,唉,女红不说也罢…… 再有就是她的脾气秉性,总是风风火火…… 浑不似个女儿家 倒好像和自家哥哥生错了性别。 “爹,走吧,国事是干不完的,您得保重身体,这个家可离不开你”。 岳文谦微笑着点了点头, 宠溺道:“走吧,去看看你娘亲做了什么好吃的” 清洗了笔砚,复又一声轻叹。 和女儿一起走了出去。 书房内,跳跃烛火下映衬着,奏章表面上的文字,白纸黑字,分外清晰可见…… 从来忧国之士俱为千古伤心之人 第19章 天使再访 丰泰十三年,秋 淳于县,一个靠近光州边界的地方 一群人被挡在了关隘外边, 领头之人正是,之前奉朝廷之命,前来安抚幽州军民的工部尚书 关隘上的都尉面色不虞, “大人是从哪里来的?莫非又是前来问罪我等?” “放肆!!大人乃是朝廷要员,尚书大人此行乃是为了朝廷要事,你是何人,在此吆五喝六的聒噪?” 被诘问的都尉,心里暗道, 乖乖,老子活了几十年,第一次直面这种朝廷要员,还必须故意刁难对方, 早知道就不领这个差事了 原来早有朝廷行文,发到光州 说是不日便有天使到访,这次是来安抚人心的, 所以,自己被上官支派过来,当这个恶人,拦住朝廷来使。 一面是自家上官,一面是朝廷要员, 自己这是被架着烤啊! 当下也是咬咬牙道, “管你什么尚书,下书,我只知道我家大人让我戍守关隘,别的一概不知,” “要想过关,先等着,待我禀报大人们,待大人们商议以后,再做决定” 嘿,这小子他不傻嘿, 大人让我来做恶人,我现在得罪的可是朝廷大员,这要不趁机把大人拉来做挡箭牌, 事后,这位尚书大人,真要问罪起来,自己一个小小的都尉, 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这位尚书大人来时,被右相特意叮嘱过, 不可轻举妄动,要先找到右相学生周泽,了解具体情况, 所以,当下温言道:城上壮士,劳烦通报一声,就说工部有人带来了钱粮物资,需找周泽,周大人。 请他出来,当面清点移交物资军械, 这话说的端是好听,婉转, 一声壮士更是让这个都尉心里乐开了花, 但是,一想到李少严和李如璋的嘱咐, 当下继续板着脸道:“周大人不在,如今一众百姓随我们渡海过来,民生凋零,百废待兴,周大人在丈量田土,安置灾民, 可不像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稳坐庙堂的大人一样,只会追问我等的罪责,哼!” 吃了闭门羹,城下众人,纷纷大怒,甚至随从的军士,隐隐有拔刀的冲动。 唯独工部尚书,不以为意,虽然他也吃了闭门羹, 但是,他从上面这个军士的话里听出了有用的信息 那就是,周泽还活着,并且,貌似还有大权在握的感觉。 否则,他不会又是丈量田亩,又是安定灾民这些的, 于是尚书大人继续道:“将士们之前奋勇杀敌,功不可没,朝廷是知道的,之前天使怠慢各位勇士,朝廷也以知晓。” “此前来的内侍,不懂礼数,辱没了各位英雄,” “所以,这次朝廷才令我等前来,慰劳各位将士,以示抚慰。 现在,特请进城,存放一切物资,免得耽误物资交接,如何?” 军士听这位工部尚书,从头到尾,都客客气气的,当下也是凛然, 将军也曾和他们说过,泰山崩于眼前,而心不惊者,方为大丈夫也! 大概,就是说的眼前这位大人了。 看戏演的差不多了, 这位都尉便说:“那………大人稍待,周大人如今确实不在平度,平度由李参谋在此管辖。” 待我知会他, 李如璋因为和李少严,强行从幽州带走周泽,渡海以后又架空光州的行政系统,使得现在他和周泽有些不太和睦。 如果不是之前李如璋他们拿一州生民百姓这个借口,让周泽不得不做事, 如果周泽不是谆谆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恐怕此刻早已闹僵,罢官不做了。 说着便转身下城,去把情况给报告给李如璋。 李如璋思考了一下,既然朝廷如今运送物资前来安抚军民, 说明,朝廷也并不想把事情闹大,这次的事算是捏着鼻子认了 至于是不是真心实意? 又或是虚情假意,暂时不得而知。 暂且先相信吧,于是,率众出面迎接,连连告罪,声称自己在处理一些公务。 没来得及抽身迎接,自请处罚,希望大人恕罪云云。 工部尚书一群人,人困马乏,也来不及怪罪这么多。 交付物资以后, 便在驿馆下榻,而李如璋这边,准备酒席接待自是不说。 然而,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工部尚书,几日休息下来, 竟然什么动作都没有,这让李如璋始终觉得,对方在酝酿大动作。 实际上他的揣测真是有失偏颇,工部尚书这几日,只是以访查民生,四处走访, 只是了解当地百姓的生存境况, 勘察是否因为李少严、周泽他们带的这么多人来,对当地有什么影响。 并且,他已经派人去传诏周泽了, 一来,民生无忧, 二来,右相提到他的学生,这会也在路上,性命无虞 这说明光州并不像左相他们说的,叛军突起,百姓为此民不聊生,水深火热。 好像幽州军将就是妖魔鬼怪似的, 反而,他目前看到的一切,都是井井有条, 这位工部尚书认为, 仅仅因为派系不同,就要对有功之人不赏,对暴虐成性的北虏予取予求? 帝国这样是不对的…… 如今,按右相的意思,仔细观察下来, 一切都很正常,那还需要有什么大动作? 自己只等周泽来了之后,再了解具体情况。 结合自己这些天所看到的,不就得出结论了吗 而在李如璋他们这些人眼里, 工部尚书这一行人,比之前来的那内侍的态度,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真就是,怎么形容尚书大人这个人呢?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这一次,和朝廷的打交道,目前为止,大家都觉得其乐融融。 仿佛之前的僵硬关系,已然冰释前嫌。 第20章 利器出世 之前交代,匠作坊打造的甲胄和武器, 据匠作来报,已经打造好了 李如璋不禁腹诽,这个打造时间也太过漫长了, 刀矛武器还好,采用之前他说的方法, 几天就打造了几十把 唯独甲胄的打造时间,因为是试作,只是挑选了几个人参与, 速度着实让人不敢恭维到如今,半个月了,才打造出一副甲胄出来。 这速度…………,不仅让李如璋感叹,后世工业革命的伟大性, 来到匠作坊,甲胄就挂在架子上, 通体散发着金属清冷幽暗的独有光泽, 压迫感十足, 李如璋迫不及待,当下便展开试验,将甲胄固定,拿来之前的普通兵刃做实验。 实验结果,不光让工匠们大为吃惊,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接连砍断、崩口六七把军刀, 仅仅,在甲胄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痕迹, 这还是大力挥砍的时候,砸出来的。 接着又拿来长矛,对甲胄进行穿刺试验, 折矛三把,也没能破甲, 直到最后拿出破甲锥,奋力一击之下,才堪堪穿透甲胄, 结果在检查甲胄受损情况的情况时, 才发现,仅仅入甲一寸许, 这还没结束,李如璋又让人拿弓箭来试射,几轮箭矢下来,除了在甲胄表面留下一些坑坑洼洼的划痕印记以外,没有一根箭矢能穿透甲胄, 即便是用上专门破甲的破甲箭,依旧只能勉强破甲,也仅仅是做到了破甲,几乎做不到对人身体上的伤害。 而且,这还是在整副甲胄重量才五十多斤的情况下的实验效果 如果再加厚一些呢? 如果按照之前甲胄的性能,要想达到如今这副甲胄的防护效果,李如璋估计甲胄最少要到70斤或者更重 不要小看减少的这十几二十斤的差距,其重要性,甚至可以决定战争的走向和胜负。 要知道,一场战役中,不同的武备,除了绝对的勇气以外,军备当之无愧是第一位的, 甲胄的实验效果,让几个工匠将李如璋,崇拜的如神明在世一般。 几人都说,制作军器大半辈子了, 第一次遇到这等神器 李如璋也是得意洋洋,却面上不显, 言称是自己只是采用,先贤古人的智慧。 接着,又开始实验按自己方法制作的刀矛 就来个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实验结果让李如璋感觉一般, 但是,也让匠作坊的匠作们彻底对他佩服到五体投地。 打造的刀枪,能破自己打造甲胄,虽然效果不是很好, 但是,比之前的军械好的不是一星半点,起码能破坏掉一部分甲胄防护。 为了彻底验证效果,一次性实验了十几把刀, 虽说破甲能力提升并不多,但是一番劈砍下来, 都是卷刃的情况居多,崩口的几率也有,不过相比之前的军械损坏程度,那是大大减少 而折断的一把都没有, 按照工匠们的说法,实验的这十几把军刀 随便拿一把出来,都可以做将校的随身佩刀了 不过想想也是,根据自己在后世的了解,刀剑本身也不是专门用来破甲的,破甲的主力军械,还得是破甲锥,战锤,骨朵,重斧这类针对性武器 再试验了自己制作的长矛,破甲能力倒是大大提升, 几次捅刺下来,均能入甲二到三寸。 他见识过后世的坚船利炮,飞机坦克 说实话,实在对这种冷兵器的改造,研究,惊讶不起来。 但是……,这不是没办法吗? 被丢到这个世界来了,自己能怎么办? 想要发展科技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搞定的事情 一想到现在和他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的差距,实在…… 不过,几名工匠,大受震撼,等这一切结束以后,这几名工匠才明白, 这位小老爷给了自己多大的机缘,才能让他们接触到这些技艺 当下几人齐齐跪倒在地,口中感恩不已。 这几种技艺,在普通人眼里,就是家传技艺,密不外传的。 现在小老爷就这么随意的教授了他们几个人 先是把他们从虎口狼窝安全带出来,现在又赐予这种独家技艺,此等恩情如何报答啊! 几人纷纷表示以后,唯李如璋马首是瞻,李如璋传授他们的技艺,他们绝不外传。 这件事倒是提醒了他,确实需要派人把他们保护起来, 以免被朝廷和北虏,获悉详情。 北虏他是担心窃取制作工艺, 而朝廷这边,以前身在边陲,制造甲胄,朝廷倒是睁只眼闭只眼 如今,变成了朝廷的卧榻之下,私造军械甲胄,可就很容易就被人打上造反的标签。 找到这儿,李如璋又告诉他们,如何制作风车,开发水锤 实在是他们这种纯手工制作, 太慢了,真要装备全军 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了 当下把自己知道的知识,一股脑告诉他们。 并且告诉他们,在自己信任的工匠里头,挑选可靠的人,补充进来,进行流水线作业, 其实,一开始,李如璋其实并没有打算将这些假以他人之手的 后来他想明白了,越往后,自己的事情就会越多 不可能事无巨细,干脆放手给他人, 自己只做最中心的把控。 如今,他的野心渐渐开始生根萌芽…… 第21章 父子谈心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潼关,自古以来为天下大关 雄关, 潼关城内,新任“平狄将军耿平瀚”,正在城头,面北而视。 近日听闻,幽州全境已失,而北虏两路大军,也互相较劲, 如今,幽州已被攻破,那自己这边的北虏定然不甘示弱, 不日,估计就会兴兵攻伐潼关。 他这个将军是临危受命,倒不是说他有多少建树, 而是因为他和李少严一样,也是本地人, 唯一不同于李少严的是,他并非边地豪强出身, 他祖上下来,一直是老于军伍的将门世家。 他从小听用于军中 行军打仗他不一定是好手,但是,你让他玩儿,军中那套龃龉, 他绝对擅长, 他能做到一州军事主官, 是因为,当时,北虏对嵩国征伐时期, 整个雍州十来万大军 几乎是闻北虏,而望风逃 并且是被人家景国三万人,在后面一路杀,一路逃, 一路伏尸千里, 幸好,耿平瀚和其他一些军将,一路且战且逃 逃回了潼关,靠着关隘险要,才收拢了溃兵。 清点以后发现。辎重粮草几乎尽失, 十来万大军,半年多时间, 一路败退,竟然只剩下不到三万人。 北虏先头部队,见他们人少,居然敢胆大到一个百人队,竟然直接冲关, 妄图,一鼓而下, 所幸,并未让北虏得逞, 再一看,整个现存武将品阶当中,也就是他最高了 潼关防守战,也是他一力组织的 于是,朝廷就给他加了品阶,成为了只剩三分之一的雍州,和摇摇欲坠的防线的实际军事掌控者。 他素来贪财, 所以,在西北军中有个绰号,叫“耿老财” 他和其他边地军官一样, 总是仗着,地处边陲 偶尔对朝廷号令迁延不从,阳奉阴违。 鞭长莫及嘛 但是,这次好歹他也稳住了战线不是,虽然是败军之将, 真要论治罪,整个雍州军几乎人人可以问罪, 别的不说,单单一个丧城失地就够问罪的了 但是,原来他的上头身死道消, 整个雍州军,军心涣散,缺乏斗志,此时,最重要的是稳定军心, 再来问责,怕不是整个雍州剩下的三分之一, 也要拱手送给景国北虏。 所以,朝廷才咬着牙认可了他, 其实,耿平瀚一路溃败,真不能怪他 大军溃败,岂是一人之力就能阻拦的,反而他是被败兵一路裹挟退回来的。 当初,他是副将军,和他一个品阶的,还有三个。 但是都没能逃回来 他能逃回来,有一部分原因,还正是靠的平时贪财, 败退路上,一路又赏又罚,威逼利诱,恩威并施,才带着本部万余人逃了回来。 其中,亲卫都有好几百人, 这些亲卫都是他的是核心战力 这都是他平时贪墨,克扣,敲诈勒索,供养起来的 没办法,朝廷钱粮有限 自己又没钱,那怎么办? 他深知哪怕自己不贪不扣,到士兵手里还是不足额, 他不扣,手底下的将校,无非,就是把他那份儿帮他分润了。 军队的最大弊病,就是贪墨,克扣, 所以,在钱粮不足的情况下,只能集中钱财,来供养一部分可战之力。 天气已经转凉了,肉眼可见哈出来的白气,耿平瀚却恍若未闻一般, 一直立在城头出神, 周围将校都不敢打扰,一时,四下寂静无声 直到他儿子耿虎来到他身后, “父亲,巡查完了,就回去吧?” 这时,耿平瀚才转过身来,道:“你们都散了吧,虎子,你陪我走走。” 说完就径自迈开步伐,同时开口询问自家儿子 “之前,派去向朝廷催要粮饷的事怎么样了?” “回父亲,此事依然没有进展,朝廷那边回复说,内忧外患,军民疲敝,钱粮物资俱缺,未有多余。” 耿平瀚仿佛没听到自己儿子讲话, 接着自顾自道:“你可知为父当年为何要弃文从武吗?。” 当年,他从一个将门世家,被自己父亲逼着弃武从文, 因为耿平瀚的父亲觉得,武人轻贱,想从他这里改变。 耿虎:“孩儿不知,请父亲解惑” “为父当年,正当年轻气盛之时,你爷爷和其他人都说文人清贵,武官轻贱,我偏不这么认为”。 “岂不曾听闻曾有言,宁为百夫长,胜做一书生。” 又曰:“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所以,武人真的就轻贱吗?我觉得此话不妥,无非是也命也……” “当年,我暗自发誓,定要以武将身份,建功立业,让家族与有荣焉。” “哪知,戎马倥偬一生” “终究还是没能证明自己,当初的雄心壮志,” “反而,这几十年里是一败再败。” 最后竟然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耿虎气愤不已道:“父亲,此事哪能怪你啊!都是朝廷那帮不知兵事的蠢材,总是喜欢隔着千里之遥,挥斥方遒,结果呢? 哪次不是因为他们指挥不当导致兵败,反过来却说我们作战不力” “比如这次退守潼关,父亲建议物资先行撤退,军队掩护殿后,结果呢?报给兵部那帮蠢货……” 耿平安面容苦涩,叹到:“好了,虎子,别说了……” “那父亲,咱们就这点人,真按朝廷的意思?还在这儿坚守?” “现在潼关可是众矢之的,一旦开战,我们首当其冲,如果北虏人少还好,一旦大军压境,我们这些人,可一个都跑不掉” 耿虎有些担忧的询问自家父亲。 耿平瀚倒是一脸淡定道 “吾辈军人,不就是保家卫国的吗?为什么之前要逃?如果真的能打,又何必要逃?白白背上丧城失地,丧国辱权的罪名和骂名,” 耿平瀚心里其实怨气也挺大的, 之前他建议物资先撤退,军队掩护殿后,节节抵抗的方案没有被采纳, 结果,北虏大军,奋力一冲,他们兵败如山倒。 钱粮物资,几乎尽落入敌手。 有钱粮物资都只能据城而守,现在物资钱粮都没了,仗还怎么打?军队不溃才怪。 “虎子,朝廷说我等军人迁延纵敌,这话有失偏颇” “吾辈军人,的确有错,但是,错并不全在我辈军人。” “单说,从兵部每年派发下来的物资,哪够三军用度?” “冗官,冗将,冗兵” “朝廷内部党派林立,百姓连年灾祸,外有北虏虎视” “说实话,军中这些贪腐、扣饷,吃空饷的现象谁人不知?” “就连为父当年,想要标新立异,试图改变,却也因此犯了众怒,为其他军将所不容,” “可笑为父这一生碌碌无为,上不能报效国家,改制军队,下不能保卫乡梓,安抚黎民” “真真是,百无一用啊” 这些话说完,二人差不多已经是围着城楼走了一半路程。 来到几步石阶处,耿平瀚干脆一甩斗篷,铺在石阶上,坐了下来。 还伸手示意自己儿子,也坐下说话。 耿虎坐下道:“那父亲你,意欲何为?”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打不过也就算了,如今就连守都守不住。” “十多万的大军,都没能成功,就凭我们这群残兵败将,何谈兵事啊”。 说完,父子皆是摇头苦笑不已, 过了半晌。 耿平瀚开口道:“不能再退了,在朝廷眼中,我们都是败军之将,” “本当战死沙场才是,如今败退下来,还有脸活着,已然有罪了” “如今,整个雍州就剩潼关往后这点地盘了,再退,我们就成了客军客将了” 耿虎不解:“朝廷的旨意是这样说的吗?不退难道指望一群残兵败将死守到底?” “难道朝廷不怕我们倒戈?” 耿平瀚深深的看了儿子一眼, 耿虎也知道自己失言,接着道: “我和父亲你,纵然,我们唯命是从,哪怕是战死,也是在所不惜的。 可是底下军将如何约束说服?并不是朝廷一纸行文,他们就可以甘愿赴死的” 耿平瀚平静道:“向朝廷索要第一批粮饷的时候,朝廷并没有兴师问罪,而是送来粮饷的同时,也派来监军,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说完不等自己儿子答复,接着说到 “朝廷那边的意思很明显,之前的一场大败” “他们已经既往不咎了,不过并不是我等无罪,恰好,是要我们以戴罪之身,将功赎罪,效死命。” “此刻,朝廷-雍州-北虏,三点之间,雍州就是这个平衡点,我们抵挡北虏,朝廷派送物资, 如果我们放弃抵抗,那么,朝廷也会放弃我们。 “不然,你看为何只派钱粮监军,不派援军?” 耿虎怒道:“那就放任雍州不管?任由北虏攻克践踏?” “来不及的,朝廷一向政出多门,制定计划也是迁延冗长” “雍州这里已经是无法补救了,就算救,也只能是在益州整兵备战” “这也是朝廷历年来的惯用手段,否则,哪里会一路丧城失地?” “父亲今日同孩儿说这么多,是什么道理?” 耿平瀚道:“为父这些日子一直在想,到底是拼死一战,还是继续退守,又或是行那倒行逆施之举,我都想过。” “那父亲到底是作何打算!!!” 耿虎追问 “退守的话,成为客将不说,极有可能罪责难逃也是一死,如果反了 “而且一旦降了,我们要有所表示,就必然成为北虏的马前卒,反过来打嵩国”, “且不说对不起列祖列宗,便是雍州的父老乡亲也要唾弃我的,保不齐,祖坟都要被掘了”。 “所以,只能是战死,战死对整个家国无用,但是起码自身,能落个好听一点的名声” 正如刚才对你说的, 于国,我不能保家卫国 于家,我不能守土安民 唯有一死,以谢天下 这里没有外人,为父可以坦言,倒不是为父深明大义,只不过是两害取其轻罢了…… 届时,一旦战事不利。 你便直接逃了。 为我们耿家留个后,再也不想什么, 功名利禄,马上直取, 建功立业,沙场封侯。 这乱世啊,死人如道旁败草,活人也活的如此艰难……” 第22章 登门赔罪 李少严,把整个光州如篦子一般 梳理了一遍,缴了不少山贼流寇。 甚至,其中还攻破了,几个由逃兵组成的匪窝。 这下别说幽州难民,就连青州百姓,也都感恩戴德,感激不尽。 如今,班师回程, 回到平度,长广郡 继续驻扎这一线。 他们对朝廷现在的态度,就是看似恭敬 实则提防。 谁知道朝廷会不会,为了面子,哪天敲打敲打自己。 所以,陈兵在平度一线的战略,一直保持着。 李少严还没到,李如璋已经出门迎接自己大哥。 “大哥,一路辛苦,小弟给你准备了好东西” “哦~,是什么?你小子弄出来的东西,肯定不简单” “走,带我去看看。” 看到李少严如此迫不及待,李如璋当下便带着他来到一处山洞。 绕是李少严曾经是边地豪强, 面对此刻武备库里,满满当当的甲胄兵器,也是眼花缭乱 刀枪和之前的一样, 似乎没什么区别。 但是,甲胄骗不了人。 浑身散发着幽冷阴暗的金属光芒的甲胄,让他眼前一亮 只打眼一看再一上手,他就能感觉到,不似一般甲胄。 李如璋再把之前的,实验结果告诉他,这让李少严瞠目结舌,完全不敢相信, 非要穿上甲胄,拿自己来做实验,一试究竟。 李如璋费了好大劲,好不容易才说服他。 等李少严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面色严肃道: “现在是在青州,挨着豫州,不比当初在幽州做边军的时候, 我们私造甲胄兵器,该不会被别人捅出去吧, 这要被朝廷知道了,我们可就坐实了叛乱的事实” 李如璋微微一笑,道:“大哥放心,我自从把这些东西弄出来以后,我就让制作的工匠。 统一居住,统一管理,平时采买,也是让你的亲卫去”。 “大哥,小弟做这一切,可还满意?” 李如璋得意的摇头晃脑, “满意,满意,有了这些军备,别说朝廷,就是北虏来了,老子也不怕他们。” 话里话外,丝毫没意识到对朝廷的不恭。 “对了,老弟,咱们一起去看看周泽,怎么样?” “其实他人并不坏,只是文人气息太重,骨子里都是忠君爱国那一套, 不似你我,你是被朝廷法度牵连,我是边地游侠儿。” “他就是个谆谆君子,而而且他是个爱民的好官,这你也知道,” “咱们去寻他,看看能不能……” 自从上次,他和李少严合伙揍了内侍以后。 李如璋,就有意识的避开周泽 他也知道,确实如李少严所说,周泽是个好人,是个能臣干吏, 可是就是太过迂腐,脑子里,全是忠君爱国,军父纲常那一套 没有李少严这个中间人在,他也不想和周泽发生争执,所以,干脆躲着点。 爱国没错,不过这个君嘛 也分明君,昏君…… 李如璋觉得,说到底,封建王朝统治的,天底下的百姓还是命苦 为什么这么说呢? 老百姓的命运,从来不在自己手里, 运气好,遇到明君,那么对外开疆拓土,对内勤政爱民,那老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 遇到现在豫州那个,那就是天下人不幸中的大不幸。 于是当下,也同意和李少严一起去拜访周泽 周泽对他们的感觉,其实也说不上多恶劣 而且,现在他也来不及和他们置气, 安置流民的工作,快接近尾声了 但是,仍然一刻不敢放松, 李少严,李如璋二人去的时候,周泽还在田野, 指挥人力,开荒播种 整个夏季浪费了,必须要抓住秋种。 否则,冬天一到,会有许多百姓熬不过去 并且,周泽已经打定主意了, 要上书朝廷,请求减免灾民的赋税 两人一直等到夜间掌灯时分,周泽才带着一身沾满泥水的官袍,踏进后衙的大门, 见到他二人到来,先是一愣。 不过,终究是文人气息,到底是还是拱手行礼,面带冷意,冷笑道:“不知二位李将军,大驾光临, 未曾远迎,乞望恕罪啊” 李少严悄悄的,拽了旁边的李如璋一下。 然后躬身行了个大礼。 苦笑道:“周兄,何必这样挖苦我,你我多年同窗加后面共同理政, 到如今,怎么如此作弄戏谑于我?” 李如璋有李少严的提醒,于是,也学着李少严的样子,朝周泽深深一揖。 “岂敢啊,我周某哪有如此大的胆子,敢作弄一位手握重兵,连朝廷天使都敢打的将军啊, 不敢,不敢” 被周泽夹枪带棒的一顿嘲讽 李少严依旧连连作揖赔礼。 “大兄,小弟错了,所以,特来与大兄赔罪。” “你也知道我作弄你?当日,天使来访,你在席间置我于何地?” “你当初,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你连代表帝君的天使都敢打” “我不是你的大兄,我也没有你这无君无父的兄弟,” 周泽怒斥道。 “小弟知错了,望请大兄宽恕,原谅小弟这一次, 大兄你也清楚,我这样的武将,披枷入槛意味着什么?” “无非就是菜市口,一刀的事” “非是小弟怕死,如若小弟真是反意俱显,朝廷派人拿我,那小弟无话可说 而当初,你我并不曾要反,却被来的内侍强行污蔑。” 不顾你我,几月呕心沥血着百姓逃难,不予嘉奖也就算了, 何必一来,就要坐实你我叛乱的罪名? 再说你我之间的区别,你是文臣,所以哪怕被连降三级,依旧能留任听用, 而我呢?就因为我是武人?便要披枷入槛,走帝都,受那菜市口一刀? 如若,我真有罪,何须去帝都,就在光州,就在此地,我引颈受戮便是, 李少严越说到后面越激动, 以至于面色通红。唾沫横飞。 此前,一直被淤积在心中的不快,也在此刻全被吐露了出来。 旁边, 李如璋也赶忙出来打圆场。 把李少严对他评价周泽的话,当着周泽说了一遍 李少严面色阴沉, 周泽讪讪不语, 场面一度尴尬, 李如璋明白,如果这个心结不打开,他们二人只会越来越生疏, 他有心当个和事佬 “府君爱民如子,众人皆知,却不知道,愿不愿意给自己兄弟个讨杯酒吃的机会,有什么事是不能商量的?” 周泽拧了好一会,终究是一甩衣袖,又叹息了一口气, “罢了,请落座吧,” “我吩咐下人,准备酒菜,” 接着周泽让仆人上茶,又吩咐他们伺候酒席。 这时,李少严也借坡下驴, 态度诚恳,再次给周泽赔礼道歉, 不多时,酒席上来了,说是酒席,却颇有些寒酸。 周泽不是一个喜欢排场的人,加之颠沛流离之余, 更是体谅民生艰难, 所以他平日吃的饭食,居然和一般人无异。 几碟时令蔬果,一碟炒豆芽,荤菜就只有一个炖羊头 放在一般人家,确实丰盛, 但是对于一个州牧一方的府君来说,确实有些寒酸 众人落座, 李少严腆着脸问道:“大兄这里可有酒?行军打仗数月,不曾饮酒,嘿嘿~馋了” 周泽无奈,只能唤人又上了一坛酒。 李如璋对当下这种酒,怎么不感兴趣。 当下这个朝代的酒,度数低,和后世的米酒,黄酒差不多, 酿的好的,还有股子清甜的味道 酿的不好的话,还带有一股苦涩味 但是,当下就三个人,他们两个都要喝,自己不喝,好像也不合适 酒席一开,气氛也逐渐活跃起来。 几个人相互聊了聊最近自己做了哪些事 李少严聊的都是剿匪奇闻异见, 周泽则是聊的,当下百姓生计艰难,如何帮助百姓尽快建立生产秩序。 李如璋则是把二人都吹捧了一番, 自己大哥,那是如天兵下凡,周泽更是文曲星救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终于话题聊开了 接着酒劲,周泽突然问道:“小子,你最近几个月,猫在山洞里,又是打造兵器,又是打造铠甲,意欲何为?” 你今天和我说句实话?如何? 李少严顿时酒醒了大半, 李如璋则是,从头到尾都没喝醉过。 李如璋想到以后,他们二人都能臣干将,未来自己崛起,割据一方,乃至逐鹿下,必然少不了他们助力。 当下也不隐瞒,将自己内心的忧虑说了出来, 担心朝廷失了颜面,强行攻伐他们。 就算朝廷不来打他们,以后总归会和北虏撞上, 厉兵秣马,整兵备战总是没错的。 说完坦然看着周泽 周泽也死死的,盯着他的双眼 仿佛想从其眼中,窥探出蛛丝马迹似的, 良久,见李如璋不闪不避,终是作罢。 周泽叹息了一口,接着道 “为何你二人对朝廷如此防备?” “作为嵩朝子民,不论你是平民百姓,或是王公贵族,皆有被朝廷审查明辨之责” “岂能因一次问责,便对朝廷不耐,乃至于心生怨恨?” “岂不闻,子不言父过,天地君亲师,君犹在父之上,” “你二人皆是国之栋梁,少严骁勇善战,如璋足智多谋, 都是当下不可多得的人才,不如放下心中对朝廷的偏见, 现在,正值多事之秋,我们正应当各司其职,共同辅佐朝政,匡扶社稷,以尽为人臣子的本分” 一番大义凛然的话,将他二人说的哑口无言。 并不是无力反驳,而是因为他二人都知道,周泽真是一个方正君子, 所言,皆是出自肺腑,绝无半点,装腔作势。 正所谓,真诚才是最大的必杀技。 第23章 略表心迹 李如璋想, 不如,就趁着今夜,除了他们三人,再无隔墙有耳之余 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全部吐露出来 但是,又一想,周泽太过正直古板, 把自己准备掀了这个王朝的想法说出来, 自己能不能掀了这个王朝另说,周泽肯定要立马掀桌子是肯定的。 当下,打定主意。 “大兄,我与大哥结为兄弟,大哥称呼你一声大兄, 那小子也斗胆叫你一声大兄” 周泽点头示意 “然也” “今日堂上,只有我等三人,小弟便说几句心里话” “大兄提拔再造之恩于我,无需多言。 小弟,不敢有私, 敢问大兄,自大兄认识我以来,我可曾干过一件伤天害民之事?” “然朝廷,不顾你我生死,割地求和。” “于大义,朝廷是自毁体统,枉弃祖宗之地” “于私,于你我,于边郡百姓,是铁石心肠,舍家弃民,是枉为君父。”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真要换做别人,就算是降了,或是反了,朝廷又待如何? 非是我等辜负朝廷,是朝廷有负你我,有负幽州,乃至三州,数百万黎民百姓。” “再如大兄之前所言,天地君亲师,大兄是想说,忠孝信悌,长幼有序,” “那弟这边也有一言,说与兄听,”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也和大兄之言,如出一辙,讲究的是前因后果,前后秩序, “当今帝君,身为一国之主,虽不求开疆拓土,但也当励精图治,体恤百姓。 而不是黑白不分,忠奸不辩, 何况如当今帝君比这般更甚,肆意妄为,抛洒百姓,离心离德? 岂不闻 “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爱人者,人恒爱之啊” “大兄是个能臣,忠臣 也是一位君子,” “涓涓热血,皆赋予百姓,拳拳为国之心,众人皆知。” “若非如此,弟今日打死也不愿吐露心声,恶了大兄,” “可如果大兄仅仅为国,为当今那位帝君做这一切,为了所谓的忠,害了天下黎民百姓,” “那大兄就是因小善而为大恶。” “君如舟,百姓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当今帝君,如不自知,继续这般,当有亡国之虞。” 说完这一切,李如璋端坐垂手不语 周泽听完他这番单刀直入的话, 犹如平湖投巨石,在他心中掀起无数波浪,当下也是呆坐原地,一动不动。 显然,这一席话,信息量有点大,让他一时消化不过来。 最主要的是,对方还不是无的放矢,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理有据。 李如璋面上无动于衷,心里却翻江倒海, “靠!!!” “原来说教这么爽,难怪世人都喜欢说教别人,指点迷津,谆谆教诲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周泽,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然后说道 “兄以为,弟所言句句在理, 堪称至理名言,治世警句,” 然,兄以为,为臣者,当忠贞不二,辅弼朝政,恪尽职守,从谏如流,为国分忧,排忧解难” “以上这种种方以为臣者,尽忠直之道也。” 而不是如弟所言,遇到明君,我们便辅佐他, 遇到君主不明者,我们就弃他而去。 此非是为臣之道。” “还真是个顽固派啊” 李如璋心里想, 开口道:“大兄此言差矣, “自古以来,任何王朝都是家天下, 天子与百官是互利共存的关系,” “打天下时,离不开文臣武将的帮助,” “治理天下,更是少不了这些,” “正所谓,打天下难,守天下更难。” “天子分享权利给百官,百官替天子或管理,或守护一方安宁。 但是,这一切都是天子自上而下赋予的一种方式” “这便是一言堂,家天下的由来。 “除了权臣,你见过哪位臣子能真正左右帝王心意的” “然而,一个人的心性是固定的,那么一朝兴衰,便皆系于一人之身。 历朝历代,有不少前期英明神武的帝王,到后期却荒悖无道” “但是,从未见过有哪位帝王前期荒淫无度,后期幡然悔悟,励精图治的,大兄好好想想,是否如我所说?” 他差点说出了就只有楚庄王这一位的时候, 突然想起来这是在自己那个世界,且几千年以来就出这么一个 不可能这么巧,在如今这个世界还有这样的人物吧 “当今帝君,少年时期心性如何,我不得而知。 但是,自即位以来的种种行事, 恕我直言,说句大逆不道的话。 “并非明主。” “这便是一个人的天性,天性如此,很难改变,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今日费这么多口舌,并不是要规劝大兄,同我们造反什么的, “而是大兄,对下,爱护百姓之心,深得我敬佩, 是真的让我明白,何为父母官, 所以,对上,我规劝大兄,不必盲目追随,” “一个人如果德行高尚,品性优良,那不乏有自愿追随他的人, 同样,如果一个人德行不足或者道德败坏,那么追随他的人,只会和他离心离德。” 便是此间道理。 “我不会主动造反,而且我真视你为我大兄” 李如璋没头没脑的,说完这句话, 便起身和周泽告辞。 今夜,于周泽而言,定是一个不眠夜。 第24章 打熬筋骨 自从上次。拜访周泽以后 李如璋和李少严二人, 便一直在军中,一个操练士卒,一个打造军备 这天,李如璋和自己大哥建议 光操练基本的队列操典是不行的, 必须要捉对训练,实体对抗 并写了一个条陈 以对抗中的实际成绩为准 第一名为冠军, 第二名为亚军 第三名为季军 第四名为殿军 分别对他们进行奖惩, 冠军可拿饷银之外的百分之二十的奖励, 亚军再拿饷银的百分之十的奖励, 季军只能拿百分之五的奖励, 而殿军,则没有任何奖励,还有被扣百分之五的饷银 李如璋询问李少严是否可行, 李少严思索一阵道, “好,就这么办。” 当下便行好军中文书,交付帐下校尉,说与军士们听。 那边不说,将校如何和士兵介绍,新出来的训练规则 这边李少严,上下打量李如璋 让李如璋心里毛毛的。 “兄弟,听大哥一句,你现在这身板太弱了” “跟大哥一起,大哥带你打熬筋骨” 李如璋有些心动,然后问道 “如何打熬?” “无他,练武之人,无非勤能补拙,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而已, “要想练得一身横练筋骨,须得每一寸每一寸的打熬,把整个身体,拆开了揉碎了练,半点马虎不得,” “尤其是兄弟你,起步太晚了,不似我,从小就练,你还得狠下功夫才行啊。” 李如璋听自己大哥说完,忍不住的牙酸。 话说,李少严,不光治军严谨,颇得军士信服。 更重要的是,他从小打熬的一身好筋骨,其武力,勇冠三军。 在幽州时,李如璋曾见到过他严寒冬日里,用冷水洗澡乃是家常便饭。 也见过他将几十斤的镔铁大枪,舞的虎虎生风,仿若玩物。 这还不算完,李少严还能开三石的铁胎硬弓。 李少严对他说,他全军独一份, 不过,李如璋估计,可能整个嵩国,他也是独一份……, 他这小鸡崽儿身板,如何敢和自己大哥一起练,不得把自己废了啊 当下,准备拒绝, 但是,话将出口的一瞬间,他又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因为,他转念一想,乱世之中,哪怕不能练成自家大哥一般,以一挡十,最起码能有自保之力也好。 以后不可能一直不用上阵杀敌吧? 万一遇到临阵对垒的时候呢?所以, “练,必须练,” 他在心里打定主意,豪气干云,转过来就对李少严道, “大哥,小弟我可禁不起你那种练法,要死人的,弄点简单的就行,” 李少严也不多话,示意,就从今天就开始, 反正他也是个新兵,还不如自己军中的普通士卒。 先从扎马步开始,然后就是举石锁。 等力气大熬起来,再教他枪棒刀法。 人如树,腿是根。 只有腿练好了,才能扎的住根, 脚步虚滑 只怕是两军对阵,一个对冲,便是人仰马翻。 军中操典里,这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李如璋从善如流,开始了他的打熬旅程, 看着简单,等到一天下来, 浑身肌肉僵硬,酸痛布满全身, 最后被李少严,如同夹包袱一样, 夹在胳肢窝,扔进了浴桶里 水温很烫,烫的李少严难以忍受, 但是,此刻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练武真的太苦了…… “哥哥没事吧?大兄” “他之往军中送粮草,得了风寒,差点死掉,身子骨很差的, 大兄,可不可以不要哥哥练了?” 李如玉,一边奉茶,一边眼泪汪汪的询问李少严。 李少严宽慰小妹,不用担心,自己心里有数。 转身离去的同时,朝着屋里大声道:“不想明天起不来,就多泡一会,把血脉活络起来,” 李如璋哎哟哎哟了两声,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 直到水温渐渐变凉, 他才爬出来,爬出来的一瞬间,因为练的太过剧烈,导致全身酸软,加上泡的太久 一个趔趄,结结实实跌在地上。 发出的动静。 引得外面小妹,焦急询问 此刻他心里一阵温暖,差点涕泗横流。 还得是自家小妹知道关心自己啊…… 挣扎爬起来,回到房间, 这是人练的吗? 后面的日子里,李如璋在生不如死的过程中, 居然也咬牙,渐渐支撑了下来, 以前,每天练完,是泡完澡就睡觉,根本没有多余精力, 到如今,每天还能和小妹聊聊天才睡。 “哥哥,你猜我今日采买,遇见谁了?” “遇见谁了?” “你猜,你先猜一下。” “莫不是,你相中的哪家情郎?” “哎呀~,哥你坏死了,怎么胡说八道的。” 李如璋的玩笑话,让自家妹妹闹了个大红脸。 “谁让你卖关子的?我实在猜不到, 可不就只能胡乱猜测了吗?” “好了,好了,那我不让你猜了…… “哥哥。你可还记得当初在烽燧城的时候,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还有一个眼睛失明的老娘?” 李如璋,回想了一下,事情太多,记不得了 于是,摇了摇头。 “哎呀~,就是哪位老人家,不愿走,吊死在难民营,你还去处理过的。” 李如璋,听妹妹这么一说,有点印象了, “怎么了?今天遇到她们了?” “是啊,听她自己讲, 她姓王,丈夫姓冯,是安塞军的辅兵,之前战死了,她带着家人居然一路逃了这么远,如今在帮别人浆洗衣物,维持生计。” “哥,你说她一个女人家,又是逃难,又是孩子,真不容易啊”李如玉感叹道 李如璋点了点头, 道:“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李如玉听了这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第25章 再造神器 李如璋,在后面的几个月里, 饱受了肉体折磨以后,确实也有效果。 体力打熬的初见成效,起码现在,每天练习完毕,也也跟着自己大哥,舞刀弄枪了 至于能不能打,那是另外一回事 循序渐进嘛 这几个月里,他的手脚,好了再磨破,磨破了再好 如今已是,布满老茧了 如果再披甲执锐,活脱脱一个军伍糙汉, 闲暇之余 他和李少严,讨论军事战略。 以前在幽州,还有养马地,军中有不少骑军。 现如今,逃难来到青州治下的光州, 失了养马地, 骑军迟早萎缩,幸好之前,李如璋研究出来了冷锻甲 现在二人,正在商议, 考虑将骑兵转为,重甲步兵。 李少严担忧的是,失了骑军机动性, 以后打仗,胜了无法追击倒是小事, 本身北虏,就是以骑兵闻名 骑兵战术,被他们用的炉火纯青 往往轻骑袭扰,重甲骑兵凿阵,凿阵成功,再轻骑追杀,遇到要结阵的敌军,再用重甲骑兵凿散 以此往复。 现如今,再遇到北虏,没有足够的战马保持机动灵活。万一战事失利…… 那只怕是,兵败如山倒。 他将这个担心说给李如璋,让他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 李如璋一听,缺少战马,他解决不掉, 但是,他可以用其他办法弥补? 当下,打包票,包在他身上 他建议李少严,可以加强远程打击啊 应当,多打造弓弩,练习射击 实行,远程军事打击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这个想法,被李少严否决了, “兄弟啊,你有所不知啊,北虏虽号称边患,” “其实,那是朝廷,自欺欺人,边患能被人家一路追着打?” “能失了三州之地?” “北虏的军备和我们比,不遑多让,甚至有的比我们还强” “就比如,之前在幽州的时候, 我的老对手,景国的白甲大将 纳古斯。 他和他的军队,战力极强不说,军备还特别好,人人披甲,一人双马。 尤其是,专门用来凿阵用的重甲骑兵,人马俱甲 非马槊,骨朵,战锤,重斧,不能破。 而且,你不要以为,我能使二石半重弓,便以为军中人人可以 军中普通士兵,常用弓箭, 不过六十均到一石, 六十均以下,破不了北虏的甲。 一石则是普通士兵的极限。 然而,临阵对敌,又要保存体力,一般不过三矢,便要短兵相接。 所以,弓弩的作用杀伤有限 并不足以决定战场局势 “要是,战马甲具齐备的话,随时,拉开架势和北虏好好干他一场,我也不惧!!!” 说完,李少严拍着大腿狠狠的叹了一口气。 “大哥,何必忧愁?” “小弟制作的弓,保证你射的又远又准,还省力。” 李少严喜上眉梢,道:“当真?” “当然,大哥你什么时候看我说过大话,假话” 李少严想了想,还真没有过。 自从认识,李如璋以来,他做的每一件事, 都很出彩,甚至可以说无可挑剔。 “那?敢问是什么样的弓?” “大哥你先不用管,等小弟造好以后,你就知道了” “我先暂且告诉你这件利器的名字,“复合弓”。 当下,李如璋也不再磨蹭 直奔匠作坊,将自己记忆里的复合弓,的样子画出来 这次匠作坊的这些人,没有了质疑,更多的反而是期待。 他先让人打造滑轮,又让人准备牛筋牛皮这些弓弦材料 一开始,他考虑用木头做弓身。 后来考虑到战场需要,和坚固性,最后还是选择用铁来打造 复合弓相对于一般的传统弓来比较, 有着蓄力快,爆发高,省力等优点, 不光射箭省力不说,爆发力还高, 在战场上,可以更轻松的穿透甲胄 而且简单易制造,哪怕没有铁器,木头都可以。 唯一重要的就是凸轮 传统弓,蓄力时间长,费力,然后,射速要比复合弓快一些,但是更考验弓手操作水平,而且制作起来耗费人力时间。 现在追求的是速度,临阵对敌的时候,必须要靠着足够快的速度 尽快的把手里的箭射出去,而且,还要尽可能的保证士兵体力。 两者兼顾之下。 那么复合弓就是最合适的选择。 不光是复合弓, 他还制作了一个大杀器,床子弩 曾经,自己在书上看到的记载,床子弩在一千多步射杀过敌国大将的记录 着实,是冷兵器时代的巅峰之作, 可以说是古代的巴雷特都不为过。 不过,他又加了自己的一些想法进去,把床子弩后面的绞盘把手,加长, 由以前的手动,改为用脚踩 利用杠杆原理的性质。 这样操作起来的时候,将会大大减少人力不说,而且还能增加轮射次数。 不光如此,还在床子弩底下加装了轮子, 自己曾经在书上看到的,都是固定的,需要人抬着走 加装轮子以后,就可以随时拉着走, 而且,哪里需要增援,就可以随时运到哪边,灵活性将会大大增强。 这样一来,就算步兵对阵骑兵,也不会吃太多的亏。 过了些时日,匠作坊来报,按照李如璋的吩咐, 两样东西全都打造好了 听到这,李少严当即拽着李如璋直奔匠作坊。 看着这个带几股绳子的,奇怪造型的弓, 翻来覆去的看,大为好奇。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复……复合弓?” “大哥,试试手?” 别看两个小小的凸轮,复合弓的性能好不好,全靠他。 李如璋的一番介绍,让李少严啧啧称奇。 李少严在他的指导下,迫不及待的开始实验。 抬臂,张弓答箭,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嗖嗖嗖”连珠箭飞了出去,定在实验的木板上,发出“哚哚哚”的声音,入木三分。 李少严,都没觉得累,就把一壶二十支的箭,一口气射完了,脸上写满了意犹未尽。 这让李少严大为满意,连连称赞。 果然是好东西, “还有更好玩儿的呢,跟我来”李如璋道 来到一个搭着麻布,像是一架推车似的东西,面前 将麻布一掀, 赫然一架大弩展现在众人面前, 弓身如儿臂般粗细,弓弦也如小拇指粗细。 弓弦用绳子连着,后面的绞盘。 这架弩的造型很奇特,一共三张弓,前面两张弓一前一后重叠组装 第三张,却是,和前面两张反方向组装 先不说,威力如何 这么大一架弓弩,单是,放这儿都挺唬人的。 加上前面箭槽里,放着三根和长矛一样的箭镞,箭头寒光闪闪,光可鉴人 放在哪里,都是一件让人不可忽视的大杀器。 “试试?大哥” 李少严直接上前,想拉开弓弦, 哪知道,一上手,纹丝不动。 再一使劲,绞盘居然才微微动了一下, 李少严不服气,真正发力。 只见,整个弓身慢慢弯曲,发出让人牙酸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让李如璋和一众工匠瞠目结舌, 要知道,这张床子弩,一次需要八个人一起转动,才能拉开。 一架床子弩,要准备十六个人,轮流替换的转绞盘, 因为转动绞盘的时候,要像牛一样拼命用力, 所以后来久而久之,又在军中被戏称“八牛弩”。 此时 李少严涨红了脸,额头上青筋乍起,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竟然,一个人生生把八个人才能转动的床子弩给绞了一圈。 试问,怎么可能,不让李如璋和一众工匠震惊? 可惜,最后还是因为气力不济,转了一圈便再也转不动了 “大哥,你可真是天神下凡啊,这床子弩我可是设计八个人同时拉弦的!!!” “你居然一个人就拉动了!!!” “的确费劲”,李少严擦了擦头上汗,摇头说到 “来人,把这架弩推出去,到山洞外边,我倒要试试看,可以射多远” 李少严不死心道 几名工匠,赶紧将床子弩推了出去 “兄弟,这是你设计的,靶子放多远?你说” 李如璋也是没谱,他也是照着以前看的军事题材的书本。 照本宣科 具体能射多远,他心里也没底, “先试试五百步吧”李如璋道 十来个工匠合力,将绞盘绞好。 李少严抡起木锤,朝着扳机,奋力一砸 箭若奔雷, “嗖”一下便飞出去了 实验结果,让在场的人都没想到。 靶子是用的军中大盾, 箭矢不光是撞上了盾牌,将大盾砸了个大洞, 砸出洞来不说,复又砸到盾牌后面地上,接着,斜钻入地下一尺。 接连几次,更换靶子的距离。 最后,放到一千三百步的时候。 终于,弩箭只能定在盾牌上。 没能穿破盾牌。 这让在场的人,沉默了许久,包括李如璋自己。 并不是无话可说,而是真的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直到过了好一会,大家才爆发热烈的欢呼声。 一直以来,两军对垒的过程里, 弓箭只能射几十到百十米。 李如璋的复合弓,一下子将有效射程拉到了,一百多米。 改变了,一直以来,大家印象里,弓箭的固定有效射程,也就算了。 哪知道 由他设计出来的 床子弩,更是惊天之作。 一千多步 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虽然操作起来,比较耗费人力。 但是,这种弓弩的威力,用到战场上, 不论是作用,还是给敌人的震撼,无疑是惊人的。 李少严将他,举起来,原地转了两圈 又狠狠地拍了,李如璋的肩膀几下。 把李如璋拍的龇牙咧嘴,感觉整个肩膀,都被拍掉了 “兄弟,你才是天神,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神!!!。” 第26章 潼关初战 残阳昏黄,余辉惨淡。 冬日朔风刺骨, 刮得那面残破的,不知道被多少箭矢穿透的耿字将旗,猎猎作响。 潼关城头和城墙,钉满了无数箭矢。 城墙外,还未烧尽的攻城器械浓烟滚滚,以及填满壕沟的尸体,让人触目惊心。 四处仓惶奔走和一些受伤哀嚎不止的士兵 无不显示着,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耿平瀚所料不错, 自幽州下属三州割让至今。 仅仅才过去,不到两年 北虏的獠牙就迫不及待亮了出来。 北虏,在并州的军队,先借口自己失踪了两名士兵,要进豫州地界搜查。 豫州是什么地方?豫州再不济,那也是帝国的国都,中枢所在。 不说朝中一直主战的大臣,这次就连一向对北虏有求必应的帝君,也没有同意北虏的要求。 一怒之下,北虏,又掀起了这场才持续了不到两年和平的战争, 并放狠话,要么交出两名失踪士兵, 要么,主动割让雍州, 如果不给,那他们便自己来取,这还不算完。 到时候,他们不光要拿了雍州,还要打豫州。 帝君虽是惊惧,不过好歹在主战派的请求下,婉言拒绝了北虏的无理要求。 并表示,对景国失踪的两位士兵的遭遇,非常遗憾也愿意出钱,替这两位失踪的军士,抚恤他们的家人。 一番拉扯过后,北虏终究是迫不及待了…… 于是,北虏先是假意攻打豫州, 待益州率军勤王,雍州后方无人支援之际。 凉州方面,又突然发起猛攻。 如果不是耿平瀚,有先见之明,预料北虏迟早犯境。 镇守潼关这一年多里,加固城防工事,训练士卒 北虏雷霆一击之下,潼关很有可能已经失守了, 如今潼关,虽然是守住了 但是, 南下的北虏,足足有四万之众。 形式危机万分。 如果是嵩国的四万军队,大家只会嫌少。 但是,这可是北虏的四万大军, 要知道,按照战力而言,北虏四万足可以抵嵩国二十万大军, 北虏人少,不擅耕种,不事生产, 但是,正因如此, 北虏首重军功,一切以军功论功行赏。 所以,这就使得整个景国,就如同一架巨大的战争机器, 北虏的将士,作战异常勇猛。 景国也就是靠着这些军队, 拳打脚踢,四处攻伐,偏偏还屡战屡胜。 耿虎气喘吁吁,跑到耿平瀚跟前:“父……将军,受伤的将士我以让人安排救治, 阵亡的将士……,也以集中安葬了。” “末将觉得,北虏今日,和之前一样,只是试探进攻,意在,试探我军城防薄弱,消耗我军的军资器械” “我看了城墙下的尸体,多数都是百姓, 将军,北虏这群畜生,和之前一样,拿我们嵩国的百姓,驱之如牛羊牲畜” 耿虎飞快的朝自己父亲汇报了这一切。 又狠狠的一拳,砸在了城垛上,满脸的不甘和愤怒 耿平瀚倒是面色平静 :“耿虎,你随我征战多久了?” “回禀将军,我是丰泰三年从军的,今年是丰泰十三年 至今,正好十年整。” 耿平瀚喃喃道:“十年,居然已经十年了啊。” 耿平瀚仰头长叹了一声,对自家儿子道 “北虏的暴虐,你我早已知晓,勿做他想,用心兵事。” “去忙吧” 自己儿子刚才说的一切,耿平瀚都知道, 今天射杀的那些尸体,全是无甲之人,刀剑也是驽钝不堪, 不是百姓又会是什么人? 今日,只不过是战端伊始, 至于战端结束是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 是城破,自己全军覆没,还是朝廷支援,自己打退北虏。 想了想,后者几乎不可能, 反而是前者,倒更像是既定的宿命。 “勿作他想,就像自己和儿子说的那样,用心眼前的军事才是最重要的。” 帝都朝廷,依旧和往常一样 纷乱,争吵不休, 打?不打?守?不守?打如何打?守又如何守? 打该怎么打?守该怎么守? 就北虏来犯这件事上,诸多臣工,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引得朝堂上,口诛笔伐,甚至于攻讦谩骂 如果不是这大殿宏伟壮观,这些大臣穿的体面得体。 任谁看了,听了,都以为是哪条菜市口大街。 右相一如既往的坚持,雍州必须救, 这次北虏犹然过份,觊觎帝都不说,竟然还辱没当今帝君。 岳文谦道:“当日我曾言,北虏不可信,不能信,北虏定然得寸进尺, 左相等人,一意孤行,如今已然被我说中, 潼关一旦丢失,整个关中平原,乃至整个豫州,将无险可守, 届时,只要北虏遣一部骑兵, 过潼关,再破函谷关,便可长驱直入,直抵中原。 这一番话,引起了帝君和朝中大臣们的骚动不安” 朝中这些文臣就算再不知兵,最起码的地形地貌还是知道些的。 帝君面带惊慌的问道 “那……那依右相之言,该当如何,右相可有妥当人选? 帝君发问,岳文谦躬身行礼 “陛下莫慌,臣以为,如今益州兵马,已经在回援路上, 只要,潼关守将再坚持一二,待到益州兵马回转,危机自然好转。 不过,这还不够,益州兵马来回奔走,定然疲敝,还要留守驻防本地,兵力到时候也会捉襟见肘 豫州兵马不能动,此乃国本, 如今,陛下应当下令,命其他几州,速派兵马,支援雍州。 然而,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时,当先行运送粮草,早日到达潼关, 也能安定军心,让潼关将士知道,朝廷没有放弃他们, 再者,也为后续军队,提供支援。” “好,好,就依右相之言。 命荆、扬二州,速速征集粮草,运送潼关。” “此事,右相全权处理。” 帝君忙不迭的吩咐 整个过程中,左相这边几乎都是噤若寒蝉, 左相也是默不作声,一副高深莫测样子。 不是他们不想说话, 主要,事关军事,实在是没有太多可以让他们说话的机会。 “右相实乃国之柱石,朕的肱股之臣,诸君当以为榜样”,这次帝君再次感慨夸赞道, 而且这次绝对是发自肺腑, 左相眼皮跳了两下,出列道 “启奏陛下,幽州军将乃我朝敢战之军, 此前他们不服王命,幸得陛下宽宏,此时,正当他们效命之即。 陛下可下诏书,命他们前去救援。” “这……” 帝君欲言又止,面露担忧之色 帝君是在担忧,害怕,本就外敌入侵, 这个时候,让幽州军将知道这个消息,如果他们愿意出兵救援,那还好 如果,他们继续不服王命,怎么办? 不问罪,朝廷面子挂不住, 问罪。到时候再把幽州军也逼反了,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更为深沉的疑虑是,万一届时幽州军和北虏来个里应外合,那才是最致命的, “陛下,臣以为,当初是您宽宏,加之右相力保他们,于幽州军将而言,右相有恩于他们, 此事也当是右相,出面说服他们出兵,想必,幽州军将自然俯首听命。” 要说人家能做到丞相,玩弄政治的手段的确高明 当今帝君,疑心甚重,他的这一番话, 即将幽州军的命运给定下了调子, 关键是将幽州军这群叛军,安排去增援,如果不反自己有举荐功劳, 反了,则是右相当初的识人不明。 再者,安排幽州军去前线,消耗他们的兵力,在帝君心里也是最妥当的想法, 左相这一招,既有了争功的机会,也有了推卸责任的借口,又迎合了上意。 他虽不知兵法,却擅政治,更懂人心。 第27章 千里驰援 潼关这座雄关,本来必然是被攻克的, 然而,因为朝廷的勾心斗角,两方人马的官场角力,加上右相的苦口婆心。 竟然,真的说动了幽州军,前去支援, 不过朝廷又下了一道,特别有意思的命令,大军沿途经过州府, 不得入内,一应粮草辎重,会由当地州府。事先放在城外, 说是这样才能行军迅速,不耽误救援。 这让李少严和他的一众将校觉得受到了侮辱,整个军营都是怒气冲天。 朝廷要他们效命,还要如此防备他们? 李如璋和周泽费了好大劲,才将他们安抚下来。 至于,这道旨意的实际含义,谁又知道呢?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其实,归根结底,这一切都要感谢周泽和李如璋,而不是右相的功劳。 他们二人才是,促使幽州军愿意救援的真正原因。 周泽是个忠直良臣,毋庸置疑 肯定大力的支持幽州军,安边平乱。 而李如璋,大力赞成的原因,可不是因为,他忠君爱国。 一方面是,养兵确实困难, 虽然之前,幽州军和北虏一战,损失过半,只剩下四万左右的人马。 但是后来,在渡海之前,为了抵御北虏,又征召了一万多人。 现在整个军队人数也达到五六万之众, 如果不是他千方百计,自己开矿,炼铁,淘金,重新丈量土地。 以光州这一州之地,怎么都养不起这五六万军队。 而且,这五六万人里,还有一大部分军队,还得屯田,自给自足才行。 如果。按朝廷制定的标准,层层克扣下来。 要让他们去作战卖命,那怕是很难做到。 虽说,乱世之中,命比草贱, 但是,谁家士兵阵亡只给五两银子? 李如璋的想法是,趁着现在帝国需要他们作战。 正好向朝廷索要物资钱粮。 再者把军队拉出去,也能减少光州的压力。 第三,正好趁着现在去增援潼关, 战场实地,试验一下,自己打造的这几样军备,效果怎么样。 “哥,这次去雍州,你也要去吗?” “当兵打仗,是那些武人的事情,怎么要你一个读书人去掺和? 上次府君还说,让你没事看看书,你现在还是个贡生,咱们现在,身份恢复了, 接下来你再考个秀才,举人,最后状元。 爹娘在天之灵一定会很开心的” “所以,这次去雍州你还是别去了吧,打仗刀枪无眼,太危险了。” 李如玉说了一大堆,话里话外,就是不愿意让李如璋随军出征。 李如璋也没办法明说,日后很大几率自己是要拉起队伍造反的,如今朝廷无能,江山社稷风雨飘摇,山河破碎百姓民不聊生。 自己与其考功名,不如抓紧时间,组建一支强军。 乱世之中,武力才是最重要的。 当下笑道 “我和李将军,是结义兄弟,俗话说得好, 打虎亲兄弟,哪有大哥上阵,兄弟不一起的。” “而且。我要实地看看,我发明的几样东西,实不实用,唯有实践才能出真理。” “所以,此行我必须去。” 李如玉,沉默了许久,眼见自己哥哥,已然下定决心。 便不再劝阻,只是神情低落道 “那你要答应我,不能轻易冒险,可不能去冲锋陷阵什么的, 你答应我的,待我及?的时候你要替我簪花的 爹娘不在了,你是这个世上我唯一的亲人,你说话要算话。” 话音到结尾处,隐隐还带着哭腔。 李如璋也不想这样,谁不喜欢安逸的生活? 乱世即将来临, 如果你不能自立自强,那就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安抚好自家妹妹,他便动身往军营处去。 行军计划,早已定好, 原本李少严准备和之前一样, 征召签军的 被他给否了。 主要,路途遥远,沿途本身就有物资补充, 加上,之前问朝廷要马匹,也没有要到, 如果带上签军,消耗太大,而且太影响行军速度了 行军打仗,本来就是一件纷乱冗杂的事情。 斥候加前军,已经快出青州了 中军还在光州 后军将军帖木儿,收拾行装,压后 众人都很惊奇,为什么嵩国将军,居然会是个异国人,嵩国和景国不是正在打仗吗? 一开始的时候,李如璋也很好奇, 这事,还得从嵩朝丰泰二年说起, 丰泰二年,那个时候北虏分大小十几部 帖木儿的部族,也是其中一支的正统北虏, 不过,他的部落挨着幽州,受嵩国文化,贸易,影响众多, 他本人,也爱慕嵩国文化。 当时的北虏,以逐渐起势, 四下攻伐兼并其他部落,原本大小十几个部落, 逐一沦陷, 那些被攻灭的部落 男子愿降者充军,不愿降者,尽数斩杀, 女人孩子则沦为战利品。 但凡抵抗者,动辄便屠灭全族,乃是常事。 当时帖木儿的部落,遭受入侵,他还向幽州方面求援过, 幽州方面,也确实出兵,替他抵御过北虏, 这也使得,后面北虏和幽州,嵩国结下梁子, 成为日后攻伐嵩国的借口之一 一个受经济,文化繁荣昌盛所影响已久的部落,你让他向茹毛饮血的蛮子投降,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就像是,一个什么都不如你的死对头,如今做了你的顶头上司,任谁都会难受至极。 但是,架不住后来北虏日渐势大,帖木儿再也抵挡不住, 他便请求嵩国收留他和他的部族,有外邦主动称臣纳拜,这极大的满足了嵩国朝廷的虚荣心,于是嵩国应允。帖木儿便举族并入幽州,成为了嵩国人。 帖木儿本人并不挺拔,生的五短身材,且相貌粗犷 偏偏又极为壮硕,身上毛发极多 走起路来,像极了一头站立的黑熊, 偏偏这样一个人,说得一口流利的嵩国话,还能写一手漂亮字。属实让人惊讶。 而且,他也军中角力的一把好手, 一开始,他任幽州军里的校尉之职, 后来,也就是李少严的父亲战死的那一次,阵亡将校颇多, 他和李少严一样,都提了军阶,李少严成了统帅,他补缺到了偏将军。 此次救援,安塞军,出兵三万。 朝廷原本打算,出幽州军四万, 被李少严他们借口,兵员良莠不齐,无法供应足额兵员,给糊弄过去了 其实就是怕他们前脚走,后脚朝廷对光州,动什么心思。 所以,这次出征,他一定要把帖木儿带上。 帖木儿虽对北虏恨之入骨,但是,久慕朝廷文化,至于会不会……很难说。 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点总是没有错的。 且不说,沿途州郡,闭关锁城,如临大敌 这边,幽州军经过李如璋的安抚,军心堪用,也不去计较那么多,一路上只管行军, 沿途出青州,过豫州,然后前往雍州潼关方向。 第28章 初到潼关 从光州,整整行军了一个月有余。 李少严因为多年南征北讨,加上他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并没有觉得辛苦和漫长。 李如璋是第一次经历这种,这让他无比苦恼。 曾经自己那个世界, 一日千里并不是形容词,坐飞机,一日万里也是可以的。 真正做到了,朝碧海而暮苍梧。 而如今在这个世界,所有节奏都慢了下来,什么事都只能一步一步来,行军全靠慢慢的走,晓行夜宿,安营扎寨。 这样缓慢的速度,属实有些令他抓狂,也让他很是担忧, 这样的速度赶过去救援,真的来得及吗? 临阵磨枪,临渴掘井 也不过如此吧? 但是,大军行进实在是加快不了速度, 这日,据先锋斥候来报, 离潼关只有一日路程, 而且据探查,潼关城上,仍然插着耿字大旗, 这让李如璋安心了不少。 行军至潼关四十里的豫灵镇 李少严下令,不再前行。 各营军将领命之后,便安营扎寨。 军中广撒斥候,四面打探情况, 其实李少严所部,纵然是嵩朝敢战能战的军队 可依然有着这个时代的兵痞气息。 说是停下来打探消息,侦查敌情也是事实 但是,迁延不进,催要朝廷赏银也是真的,何况朝廷确实也还拖欠军士们的钱粮物资, 李如璋看过不少书上都有这样的描述,封建时期的军队将领,稍不注意,就容易把军队视为私家产物。 军纪也多有败坏,一路行军至此,李如璋已经名正典姓,十几位士兵。 抢夺财物,私闯民宅,甚至奸淫妇孺。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为什么朝廷对军伍之人是这种态度了, 在读书人眼里,这些行径确实是粗鄙野蛮, 一开始,李少严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被李如璋严厉拒绝,他可是见到过,后世的优秀军人和军队是什么样的, 更知道什么叫人民子弟兵,也知道什么叫鱼水情。 看看现在的军队,再看看自己曾经自己那个世界的军队 如今的军队,给后世的人民子弟兵提鞋都不配。 为此,李如璋答复李少严, “只要他能说出军中某一位将士, 没有经过爹娘生养,不是吃着军饷,用着民脂民膏,我便可以饶了他, “我们可以在此处,欺凌百姓,凌辱女子, 难道其他军将,在别处,就不能侮辱你们的妻儿老小?” 敬人者,人恒敬之 爱人者,人恒爱之 “我们都是,来自普通百姓家庭,我希望我们穿上这身甲胄,是为了保家为民, 而不是,仗着自己手里,甲坚利刃,行为非作恶之事。” “大哥,如果信我,我给你打造一支当今世上,最强,最优秀的军队。 如果不信我,也无妨,我此刻便回光州, 绝不多言!!!” 一席话下来,让李少严明白李如璋的决心,一时羞愧不已,连连告罪。 在豫灵驻扎了两天, 期间,北虏看到援兵到来,便猛攻潼关不止。 期间还架了炮, 好几次,北虏砸坏城墙,冲上城头, 都被耿平瀚安排耿虎,带着自己的亲卫, 将北虏赶了下去, 为此,他的亲兵,也从之前的几百人,到如今,只剩下了一百左右 且几乎人人挂彩,其子耿虎更是身中三箭, 所幸,伤的都不是要害地方。 “父亲,军中斥候来报,幽州军前日就已到了, 但是,此辈竖子,此刻躲在豫灵,迁延不进,坐等我们覆灭!!!” 耿虎不满的对着自家父亲嚷道 耿平瀚怒斥道:“大敌当前,说此等丧气话干什么? 友军来助,现在后方停滞不前,必定有什么原由才停滞不前, 不可枉自揣度,坏了军心,军法从事。” 实际上等自家儿子刚走,他便请求军中监军,前去询问幽州军的情况。 到底是何缘故? 监军乃是文臣,最看不起这些武将,虽不满耿平瀚如同吩咐自己一般的态度, 但是事态紧急,此刻也容不得他计较这些, 当即也是,亲自前往豫灵,问责幽州军。 李如璋和李少严,只是一口咬定,后军辎重没跟上,朝廷物资也没有发下来,将士无法作战。 监军自是勃然大怒,却又无可奈何,赏赐没有发放到位,缺粮也的确是事实,最终监军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帮着幽州军,又行文书去催要粮草。 这一折腾,又过了几日,粮草总算到了 然而,就在李少严他们,带着粮草准备进潼关城的时候。 监军传令, “潼关城墙,久经战事,摇摇欲坠,不可庇护 然北虏虎视眈眈,特命你部,城下安营,以做援护, 城中疲敝,得此喘息,加固城池,以备再战。” 乍一看,这道命令有理有据,让他们依城下寨,援护城池, 城里的人,维修加固城墙,而且,互为援助。 但是,你就能确定,这支军队,一定能打赢北虏, 或者且不说打赢,一定能抵挡住北虏。 嵩国的军士,历年对北虏作战,总是输多赢少 一旦这支军队,违抗命令,临阵倒戈,或者面对北虏进攻,化为鸟兽散,又该如何? 到时候,千里支援到头来,就是给北虏功劳簿上,添战功? 李少严压着这道命令,不敢拿出来, 这监军摆明了,就是报之前,催战无果的仇。 他不禁想起,当年父亲所言, 文人都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可命令已经传下,又该怎么办? 不遵召令,也会被视为谋反。 隧找自己兄弟商议。 李如璋也觉得很气愤,而且很震惊。 大战在即。将士不远千里前来救援。 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便要下如此荒唐的命令。 把军事视为儿戏,将人命当成使性子的筹码。 不服召令也不行,退无可退,往前……往前除了死战便是投降……, 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国家的文人。 李如璋灵机一动,吩咐亲卫传令 “告诉军将,城中疑似有瘟疫,不可入城。” “再告诉他们,多造拒马,深挖战壕,连结硬寨。 就说为了实验咱们的新式武器,城上发挥不了作用,正好在城下才有用。” “如今之计,只能先这样了,你去安排吧” 李少严对李如璋说道 终古高云簇此城, 秋风吹散马蹄声。 河流大野犹闲束, 山入潼关不解平。 李如璋第一次,来到这座千年雄关。 不由得便想起来这首 谭翤同的诗 果然如同诗中所描述,巍峨壮观,也果然险峻非常。 北虏那边见来援的军队,不入城,反而依城安营扎寨。 领兵大将,心中大喜。 如果,这个时候,趁他们立足未稳,夜间领兵一冲, 搞不好,败兵溃逃,反冲城门,多日不曾攻破的城门,便被冲开了 越想越觉得可行,当下愈发笃定, 点兵五千,领兵之人更是自己的心腹爱将。 所有人养精蓄锐, 只等夜间到来! 李如璋安排完,一切事宜。 仍然觉得不太放心,北虏骑兵绝不是浪得虚名的,为了稳妥起见,他又命人在壕沟外围,撒下拒马钉,挖掘陷马坑。 又将带来的床子弩,安放在营门门口。 初来乍到,不知道对面的路数。只能多加提防 当夜他和李少严也不敢入睡, 一人守上半夜,一人守下半夜,亲自带兵巡营。 月色朦胧,深秋夜里的风很大, 时不时吹得浓重的乌云,遮挡住月光, 昏暗之中,有一标人马,人衔枚,马裹蹄, 正悄悄往城下营寨行进, 突然 “嗖嗖”几支利箭,射向望楼上的哨兵。 两位哨兵,一声不吭,就从望楼上摔了下来。 “冲啊,儿郎们!踏破营寨,攻破城门,就在今夜!!!” 营地内,营帐中火光映射着里面的人。 惊慌失措,四下奔走,嘈杂声四起。 “给我冲,快冲,杀光这帮南儿!!!” 只一瞬间,这群人马,便冲到了离拒马只有十几米的位置 只要拔除这些拒马,再推倒栅栏,便可以将城下的敌军,围而歼之,或是驱赶败兵赚开城门。 顷刻之间,这座关隘便可以拿下…… 第29章 遭遇偷袭 然而,北虏的骑兵,拿着钩索, 纵马上前,想要拔除这些拒马时。 好些马匹,突然失足倒地,将背上的士兵摔落。 战马倒地,嘶鸣不止 等士兵爬起来一看, 居然,好些战马的马腿折了,严重的还露着骨头在外面,眼看是彻底无用了, 再拿火把往地上一照,这才发现, 从战马失足的地方到壕沟的这段距离之间,全是陷马坑, 光这还没完, 这中间还到处洒满了,拒马钉。 不可谓不歹毒。 敌军将领,勃然大怒,大骂嵩国士兵,卑鄙行径…… 不过,北虏领兵之人,虽然怒不可遏,但是也明白,纵然心中怒火万丈,也是没用的,战机稍纵即逝,不能拖延, 当即便下令,让士卒一边清理拒马钉,一边改用步兵拔除拒马, 这边大军从大营正门压进去, 进去以后,只管纵火焚烧 其实,这位领兵将领的想法和做法,一点都没错, 唯一错的就是,他遇到的对手是李如璋。 李如璋,看过中华历史,几千年以来的军事谋略,战争典故。 哪怕就是依葫芦画瓢,照抄军事战法,也可以因地制宜。 所以,当相当一部分人,冲进营地以后,发现 营地内部四周布满了拒马,战马根本无法疾驰冲锋。 这个时候,前来偷袭的军队, 终于明白,这就是一场陷阱? “快冲,快!!冲到中军大帐,斩了敌将首级,夺了中军大纛。敌军就溃了!!!” 敌方将领嘶声力竭道 可惜,一厢情愿不说,而且为时已晚, 突然,一阵急促梆子响起 四下帐篷里,原本慌乱不堪的嵩国士兵, 这时严阵以待,甲胄齐备,哪还有一开始慌乱的样子? “唰唰唰” 无数箭雨,抛射不停, 一时,惨叫声不断, 李如璋和李少严站在中军大帐外,静观战况 旁边,赫然摆着四张床子弩 而且,早以张弓搭箭, 长矛一般的箭矢,在火把映射下,泛着幽蓝的寒光,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夺人心魄 “放箭”,李如璋轻轻喊出一声, 早已准备好的弩手,奋力砸下弩机, 箭矢离弦疾出,状若奔雷 北虏齐刷刷,倒了一片 像极了麦客收麦时候的风卷残云 突遭变故,北虏还没反应过来, 依然凭着勇武,奋勇往前冲锋, 李如璋这边,早已准备的弓箭手,填补了连续攻势空缺, 等到后面床子弩,重新开弓上弦以后, 弓箭手再度让开,给床子弩腾出射界 一开始,这支偷营的军队,还能和幽州军来回对射。 如此,往复了三次, 这支来偷袭的敌军,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弓箭攒射倒也罢了,冲锋陷阵,身中箭矢,在所难免的事情。 可是对面射出大枪一样的箭矢, 着实让人惊恐 造成的杀伤效果,更是让人肝胆俱裂。 有人看到,当箭矢射中身边人,头颅脖颈,这个人直接整个头就没了,血液喷溅四射, 而他本人,还直挺挺站立好一会才倒下去, 有的箭矢,一次穿过三四个人的身体,再扎到地上,血水汇成溪流般,成串滴落 又或者,将战马身上撕裂出,巨大的血洞,鲜血涓涓涌出, 偏偏,战马又没有立刻倒毙,四蹄攒动,踢踏得血雨,四方迸溅, 更有甚者,一箭将几个人,同时穿在一根箭矢上, 偏偏被穿在一起的几人,还未断气,拼命蠕动,挣扎,哀嚎, 像极了一只被钳住的千足虫 场面一度诡异可怖 一时间,整个营门口,人仰马翻,血肉横飞,哀嚎四起, 终于,可怖的杀伤景象,打醒了这支敌军, “撤!!!快撤啊!他们是一群魔鬼!!!” 惊恐四下蔓延开来, 北虏敌将,此刻也意识到, 今夜的偷营计划,彻底破灭。 再留下,只能徒增伤亡, 当机立断,果断让军队撤退。 要说这位北虏的领军之人,真算英明果断, 先是雷霆一击 一击不中,立刻撤退,丝毫不拖泥带水,军事素养相当高明。 虽然北虏劫营失败,但是,幽州军也没敢追击, 夜间天黑,看不清情况,就怕贸然追击,反胜为败。 从始至终,城楼上,只是点燃火把,照得城头上,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算给城下大营提供了照明,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作。 等到差不多底下安静下来,才有士卒壮着胆子,在城楼上询问战况。 也引来幽州军士的一阵不满和谩骂, “嚎什么!!!直娘贼,一群王八犊子, 老爷们在城下拼杀,你们这些狗杀材,在楼上观望。”:楼下有幽州军士不耐骂道 城楼上,那军士答道:“呸!前日爷爷们作战时,你们不是也在后面迁……什么……哪个什么进的?” “只需你们观望,不许我们观望?哪有这种道理。” 幽州军军士一听,这还得了,纷纷破口大骂 “城楼上那厮,敢不敢和爷爷我单挑?” “爷爷我敢在北虏眼皮子底下安营扎寨,痛打北虏狗,尔等何敢?” 城楼上这次终于没了动静, 下面幽州军士,见无人答话,便不再拱火,整个潼关城,除了城下军将灭火,整队集合,清点伤亡,奔走呼号,再无其他声响。 打扫清理完战场,把北虏首级割下来,点验清楚,以便点验报功, 最终,根据书记官统计,此战共斩首二百五十九级, 而自家这边时,居然才轻伤二十几个,重伤十几个个,阵亡才八个, 其中,阵亡的八个,还不是望楼上的人,望楼上是假人 这八个人,是抵御北虏冲击大营的时候,冲撞而亡。 如此的伤亡比例,换到北虏如此多的损失,可谓是大胜, 之前潼关被围攻, 整整一个月下来,也才杀敌不过数千人, 不过,这倒不是说潼关守军没有用心杀敌, 主要是北虏主将, 有自知之明,知道攻城不是自己强项所在。 从一开始就是逼迫百姓,中间夹杂辅兵和战兵,想伺机而动 再后来,战兵也有过几次登城作战的攻势,不过,最终都功败垂成。 后面便起炮砸城 城破之后几次遭遇战,双方损失就比较多了。 如果不是正面接战,硬碰硬的话,战兵很难出现大规模伤亡。 就像是昨夜,北虏偷袭, 如果不是北虏,非要冲击中军大帐, 而是见事不可为,直接撤退。 其实也死不了那么多人。 第30章 互有难堪 帐 主帅乃蛮利野,将几案踹翻,东西散落一地,一片狼藉, 他本人更是大发雷霆, 劫营不成,反而被人家埋伏,白白损失了几百号人马, 最主要的是,刚到人家营门口便被伏击了, 连人家中军大营,都没碰到, 细细想来,除了对方据守城楼,没奈何以外, 这么多年了,哪次对阵嵩国,不是随心所欲,横冲直撞,杀他个血流成河? 入敌方阵营,如入无人之境 何曾像昨天夜里那般损兵折将? 昨天出征的军官,尽皆挨了军棍,士卒扣饷三个月。 校场上,被打的是一片哭爹喊娘, 又将昨日阵前,率先呼喊撤退几人,拿住问斩 据昨天的劫营回来的军士禀报, 城下驻扎军队,是前来驰援的幽州军, 幽州军本是被他纳古斯赶出了幽州,成了丧家之犬,如今,却在自己这里,将自己的军队打的落花流水。 不想还好,越想越是怒火中烧, 抓着鞭子,便要自己亲自去动刑, 最终,被自己的亲卫给拦住了, 话说,兵败的一方鸡飞狗跳,胜利的一方,也不见得就皆大欢喜, 李如璋他们初来乍到,就打了个漂亮仗,实在令人振奋, 作为胜利的一方, 李如璋和李少严二人一边遣人,进城报功, 一边复盘昨天晚上这一战, 两人对,弓箭,弓弩的优势很是认可。 甲胄的防御性,也很乐观, 好些军士,外面被射成了刺猬,还能活蹦乱跳,脱掉甲胄才发现,几乎毫发无损 按道理来说,立功就应该受到褒奖才对。 问题就出在这儿 一早,监军便过来, 入营时,因为亮出身份,还被军士拦下,要等待通报, 这让监军大为不悦, 监军怒斥,你们的将军见了我,都要点头哈腰, 何况,你一个小兵? “尔等粗鄙之人,岂可与我相言?无复多言,速速让汝将军前来说话。” 士兵为此,还挨了几下,监军亲卫的鞭子 直到,李少严和李如璋的到来,才替值守军士解了围。 来到大帐,监军,当仁不让坐到中堂之上。 “昨夜之战,诸位用心,帝君定会倍感欣慰。” “我代表帝君,以督军之名,随军到此,以做传递转圜之用。” “昨夜,我以为,应该趁乱出击,扩大战果, 不知为何敌军败退之时,尔等为何按兵不动?” 李如璋眼皮跳了两下 “回禀监军,昨夜, 我军初到此地,立足未稳,修筑工事,人马疲乏, 且不明敌情,故而未敢妄动” 李少严回答道 “哦~,此前驻扎豫灵,也说为了探听敌情,今日还是这种说法? 李将军,没有别的想说的? 莫非,不远千里而来,就为了保住这座城池? 没有退敌之策? 你我所食所用,皆为民脂民膏, 当速速退敌,以绝边患,以安民心啊 监军一通壮烈激怀,忧国忧民的说辞,任谁见了,都会感叹一声。 李如璋心里腹诽:“合着我们拼死沙场,就是为了让你今天高高在上的挥斥方遒?果然是书生意气,殊不知空谈误国啊” 只不过,他到底忍住了没有说出来, “大人说的极是,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李少严接话道, 监军想了想道 “当务之急应整饬军队,合全军之力,于北虏决一死战,以挫北蛮之锐气, 然后驱除北虏,还我河山,复我旧土。” “大人说的极是,谨遵大人之命,” “那敢问整饬军队以后,当以哪军为主?又以何人为帅?” 监军欲言又止,思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道 “明日,擂鼓聚将,共同商议” 然后画音一转,画风突变 “李将军,此前一战,我命你部在城下扎营,可有怨言? 李将军,你细细想来, 若非我如此安排,这次的功劳,怕是与李将军无缘啊。” 说完,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若非李少严懂得,这些军中勾当,怕是还不能会意其中意思。 军中有惯例,军队但凡作战有军功,必须要和监军文臣分润, 表示此战,乃是,文武通力合作所为, 否则,文官传递军中文书的时候,少不了给武将掺水,上眼药, 当下,李少严点头道, :“大人言之有理,此战能胜,全赖大人运筹帷幄,指挥若定,若不是大人,我等此刻怕已经是冢中枯骨了,此间事宜在下省的。” 多的话就不用说了,大家都是聪明人, 唯独,李如璋心中愤恨,对这个监军深恶痛绝,背地暗骂, “衣冠禽兽之辈,道貌岸然之徒” 可身为客军,加之百年的压制,面对如此风气他此时,也是无可奈何, 恭敬的将监军送出大营, 旁边传来的烟雾,让监军颦颦皱眉 “做的何事?乌烟瘴气,哼……” 李少严正欲答话 李如璋却再不能忍了, 因为,散发出来的烟雾, 是烧那八位阵亡将士遗体产生的 “大人问是何物?我来告诉大人!!! 这便是大人可以分润军功的根本,这是在焚烧此次阵亡将士遗体!!! 大人现在可明白了吗?!!! 李如璋怒目而视,语气激昂的说出原因, 阵亡一位士兵,朝廷只给五两银子, 也就是一家人一年的吃穿用度, 而这些官员,拿着这些将士用性命换来的成功, 作为他们升官发财的垫脚石, 连处理身后事的时候,都要被人厌恶…… 监军讪讪而走, 其实,也真不能全怪这位监军大人 这个时代,阵亡将士,一般都是直接就地掩埋, 焚烧遗体,还是李如璋提出来的, 他对众将士说过 人无非 生一回,死一回,生死为大。 弟兄们一起出征, 有人阵亡了,活着的弟兄就要带着自己的袍泽回乡, 要让袍泽弟兄,魂归故里。 带着骨趾回去,也让家里人落个念想,四时八节也能祭拜。 当初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不光李少严大受感动。 其他军将也颇为震惊,原来这世上还有人,会在意他们这些粗鄙武将的身后事。 甚至于,很多普通军士,被感动到流泪。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第31章 何人为帅 次日一早, 有传令兵前来,说是监军有令, 城中议事 李少严和李如璋两人,一起骑马进城 进城时,还能看到城墙上,一片片发黑的斑斑印记。 来不及多想,进得城中 自然有人引路, 这还是来到潼关,第一次进城里, 里面一片狼藉,有的是被城外起炮砸的 有的是自家军队,缺少滚石檑木, 拆房破屋导致的 至于百姓?战争打赢了,他们还能活命, 要是打输了,要么逃难,要么就死在屠刀之下。 此时,哪里还能顾得上那么多? 李如璋一边看着这些场景,一边走一边思考。 正在想着,旁边李少严勒马驻足, 原来是到了潼关府衙,也就是现在的议事厅, 这并不是正经的议事厅, 只是因为,监军就住这里面,便作为临时的议事场所, 各路军将已然齐聚, 只有李少严李如璋二人,从城外来,路途稍远一些。 所以,变成等他二人, 如今,他们一到,便是各路人员齐备, 监军端坐中央交椅之上,给人一身正气的感觉。 若不是昨日见识过他的面目,谁见了都会忍不住赞叹 “当真是,运筹帷幄之中,” “肃静,军议开始。” 矗立监军身后的小校,开口喝止了阶下众人的交头接耳, 监军率先开口道 “北虏盘踞日久,擅加刀兵之祸,屠戮百姓,毁我居所,坏我耕耘, “众将皆为朝廷官军,食禄朝廷恩养,当下应思虑报国,担匡扶社稷之任。” “此前潼关,兵微将寡,自保无暇,无以言战,” “幸赖当今帝君,英明神武,调兵遣将,居中帷幄,方威加于内,御敌于外。” “今日聚将,乃是商讨,何以驱逐北虏,还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如今,尔等可有破敌之策,尽可道来。” 李如璋听的头都大了,本来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 这监军非要拽什么酸文,就差搞姘四俪六了, 非要把简单的事,搞得这么复杂? 拖延冗长 有这功夫,孩子都生出来了…… 他悄悄环视了一下周围其他军将 除了几个应该是读过书的,有好些个将校,因为听的似懂非懂,一脸茫然。 几个主将,只是思索,并没人出声说话。 他们不说话,下面的人更不敢说话了, 一时间,整个议事厅内,气氛压抑弥漫。 过了良久,监军显得不耐, 出言道, “众将皆无良策?难道坐视北虏张狂?杀我子民,掠我土地?” 不怪大家不说话, 其实最好的方法,大家都心知肚明 那就是据城而守, 可是这不是你不给机会吗? 有军将也壮着胆子问过这个问题, 答复便是:“朝廷财政积贫,不予拖延,整军备战,速战速决。” 这表明了,这一仗必须要打, 打归打,总要有人去啃硬骨头,也会有人占便宜,所以,怎么排兵布阵。 而且,好几支军队凑在一起, 谁来统帅三军? 大部分军将确实是粗人,但是,不代表人家是傻子 本地军官,耿平瀚这一帮子, 是本地人,是主军,可是偏偏被打残了,本部如今,只剩勉强不到两万人。 他要是跳出来说他来领军,其他客军不会有什么想法?会不会不服气? 幽州军三万,就比他多,且抛开幽州军先不谈。 益州军也有两万多,那也比他耿平瀚强。 谁统率谁? 两部客军的想法也是一样,他们都是客军,如何越俎代庖,来领导本地主军? 万一,有人不听号令,延误军机,到时候罪责肯定是从上至下,最先问罪的肯定是统帅, 谁敢大马金刀站出来说,他来统帅,他来担责? 所以,一时间都无法开口,就这么僵持着。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不论谁任主帅, 打赢了,那皆大欢喜。 可是,一旦打输了,不光自己身死道消,还要连累三军 就算侥幸逃命生还,最终也是逃不过菜市口走一遭的命运。 如今,谁也不敢担战败之责, 李如璋和李少严早已商讨清楚, 静观其变。绝不做出头鸟。 先看看形式如何,再说 于是,几位主帅,相互推诿恭维了起来, 颇有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的意味 “李将军,年轻有为,治军有方,且此次李将军人马最多,此战当以李将军为帅。” “哪里,哪里,耿将军,本土人士,安抚乡梓,老当益壮,守城得当,屡屡挫败北虏进攻,深得人心。此战应当耿老将军为帅才是。” “秦将军,英勇善战,带兵有方,益州军将也是兵强马壮,此战若败,后面北虏可就剑指益州了,事关生死存亡之际,秦将军当力挽狂澜啊。” “哎~,不敢不敢,枉食国家俸禄,未有寸功,何敢担当此大任。” 整个会议看似一团和气,实则都在推诿, 谁让这个朝代是重文轻武,矫枉过正呢? 文官犯错,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而武官呢,很多时候,有功略奖,有错重罚 文官还名曰:“武人粗鄙,不知恩义,事不可为,便生反复。” 说武人天生粗鲁,不懂得感恩,一旦到了事情败坏的地步,便不顾恩泽,不会恪守礼义廉耻, 所以,一直打压武将集团,武将这边,多年以来,也被打压惯了。 干脆秉持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原则, 谁都不愿意往自己身上揽责, 看到下方几人相互推诿, 监军是气愤不已,当场气的拍桌子, 指着一众军官道 “尔等……尔等……,枉负皇恩。” 说着,竟然拂袖而去 底下的人,又各自缄默 骂归骂呗,反正最后,还是要我们这帮人卖命, 不过,怎么卖命,总要商讨出个大致章程,最起码的公平还是要的。 推诿归推诿,此时几人又拿起面前的茶盏,相互敬茶, 仿佛刚才的争论,没有发生一样。 李如璋感到郁闷,既然来商讨,事情总归要有个章程吧? 监军现在走了,会议还要不要继续了? 又沉默许久,李如璋在底下,悄悄拿手碰了碰自家大哥。 李少严看了一眼自家兄弟,没有反应,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最终,第一次的军议就以这种,草草了事的方式结束了。 第32章 制定计划 李如璋和李少严又只能骑着马,出了城。 仿佛这对兄弟,只是进城逛了一圈街, “大兄,几支军队,这样推诿扯皮,这仗不好打啊! 监军,虽说有监察,督办军务之权。 可以,真要到出力的时候,就这么空口白话,大家还是有顾忌,没那么听话啊。” 李少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其实,要说,最好的办法, 便是,固守城池,可是这次朝廷不许,监军催促。 只能一战了 这仗要我说,别说什么主帅,也别说居中调度了,只要各自统领好本部。 在作战时候,各部尽心尽力,别临阵怯敌就已经很好了。 真要是推举出谁是主帅,谁是副帅 怕不是没开打,自家先内讧起来” “大哥,为何这样说?” 李少严笑笑,然后摇了摇头道:“你以为只有朝中才勾心斗角? 其实,军中也是一样, 天下九州,便有九州军将,下辖各州郡兵马,更是不计其数。 你以为就是铁板一块,不也一样自成派系?” “只不过,各军驻扎各地,除了像如今这样赶赴支援,才能会面,不像朝中大臣那样,天天照面罢了。”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李如璋也摇了摇头道。 “所以我说,我们,雍州军,益州军, 只能是各自统辖,几位主帅必须要商议好, 交战时,哪部为先,哪部次之,哪部为后援。 然后,依次发兵。” “那如果先出兵的按照计划出兵了,后出兵的畏战了,又该怎么办?”李如璋追问到, “所以,军中派监军的目的就是这样,不光有督办军务之权,也有详核计划之权。 不过有没有用,也得分时候。 就像我们之前,拿个正当理由搪塞一下,主将再硬气一点,有时候也就糊弄过去了。 只要你有足够的理由开脱就行。 但是,同样,有些时候, 战机出现,你请示出战的时候,也可能会被监军犹豫不决或者否掉,而错失良机。” 之前我们是迁延不进,但是,如果你拿着被否的军议,再去实施。 那罪过就大了,这叫不遵王命,私自调动兵马,说大了甚至可以扯上谋反的罪名。 “之前我们从幽州撤退,如果没有带上百姓,是肯定会被打上谋反的罪名。” 李如璋好奇道:“那大哥你之前在幽州,同意我撤退的方案,那会监军怎么没跳出来说你谋反?” 李少严诡秘一笑道:“那会?那会监军不小心中流矢,身亡了呗。” 不说这个了, 总之,在我朝的军事,总是外行指挥内行, 遇到知兵的监军,还好,遇到不知兵的监军,贻误战机,一败涂地,在所难免。” 就在他二人快回军营的时候, 李少严拐到了旁边一条小路 “陪我骑马遛遛” “刚才,我话没说完,从我心底里,我是很赞成和北虏拼杀一场的。 “要知道,我的父亲,就是死在北虏手上,我和北虏有不共戴天之仇。” 然而,如今的监军你也看到了,并非一个知兵之人 加之军中,派系林立,我真不知道这仗胜算如何?” “你素来足智多谋,你说说,这仗怎么打?” 李如璋想了想道 “如果,几支军队齐心协力,而且不遗余力,不说大胜,至少,我感觉我们还是有胜算的。 就怕各自心怀鬼胎,” “我们比北虏要多两万人,剩余两部战力如何,我不得而知, 但是,我们幽州军起码能做到和北虏二比一,甚至一比一, 李少严点了点头道:“我们这边,可以换到北虏两万,北虏剩下的两万人,就要靠雍州军和益州军来消耗了,” “说实话,相较于益州军,我反而更相信雍州军, 一则是他们乃本土人士,起码多多少少有保护乡梓的想法。 二则,益州军,虽说有白杆军,还有失去故土的青塘兵,这些番兵, 战力虽然不容小觑, 但是,如果朝廷舍不得金银赏赐,怕他们也是不会用心作战……说不好啊。” 李少严一副怅然若失的神情。 “大哥,不如这样,” “就按你说的,各部各自统领, 至于后备兵力, 不如,三家各抽调一部,既可以保持战力, 又能防止单独一家作为后军,一家独大,迁延不进,延误军机。 你看如何?” 李少严略微思索,当即点头,同意了这个方案。 “那明日,军议上,就这么说吧, 我们幽州军,为前锋, 到时候,留你带着幽州军后备兵力,以为后援 看看监军能否同意这个方案。” 将兵力分布计划,大概商议的差不多了 李少严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他拿手用力搓了搓脸道:“走吧,回营。” 回营的时候,老远就听到校场一片呼喝之声, 抬眼望去,原来是帖木儿,带着军中将士又在角力 此刻,正是他独拔头筹的时候 他高兴的像个孩子似的 高举着双手,不断振臂高呼,鬼哭狼嚎了一阵后,又哈哈大笑道 “来啊,还有人来吗??? “还有谁!!!” 李如璋不禁莞尔, 抛开帖木儿是异族人的身份, 他倒是个趣人, 人间处处是美好,前提是没有战争的发生。 第33章 战争伊始 果然,第二天,又是入城议事, 议来议去, 最终商讨结果,还是选择了李如璋昨天和李少严二人商讨所提出的方案。 李少严的几句话,触动了所有人。 “我知道在座诸位,各有想法,然此战既然已经决定必须要打,那么胜则同生,死则覆灭。 尽力与否,看诸位如何选择?” 一席话摆到明面上来说,也是让众人一凛。 最终,监军一拍板,就是李少严提的方案了!!! 三日之后,出城迎击北虏。 各部军将,纷纷俯身称诺。 然后各自回营。 整备军务,自是不提。 李如璋回营之后,点验各部军械粮草甲具, 又让军中匠作,抓紧赶制箭矢,以做远程打击。 主要是李如璋实在是不想,近距离接触尸山血海,遍地尸骸的画面, 目前来说,属实让他有点难以接受, 而且他本身就是要实践,利用床弩的长处,打击敌人,尽量减少己方士兵伤亡。 三日之期,转瞬即逝 转眼便到了出兵的时间。 “炊饼!!!哎!有炊饼吃哎……” 帮伙房打水回来的士兵,惊喜的发现, 今天,伙房居然做了炊饼!!! 要知道,平时可都是粟米饭或者麦饭,哪像今日,竟然有炊饼可以吃。 “嚷什么!!!嚷什么?一群搓鸟” 火头营的营头骂道 “还是李将军会体谅咱们弟兄,明日开战,今日犒劳三军,不光有炊饼,有肉,一人还能得一盏酒喝。” “啊?还有这好事呢?” “真的假的?” “当是真的吧,否则哪能平白无故给你这么好的饭食?” 军士们七嘴八舌的挤在一起,追问到 “等会开饭,不就知道了?”那伙房营头,笑嘻嘻回答 火头营的大锅热气腾腾,炊饼一锅接一锅出炉,香气混合着蒸汽,四下飘散整个营地。 当晚,所有军士都美美的饱食了一顿。 次日清晨,便按照原定计划,校场点兵, 冬日薄雾,一团团飘过城楼 城下,战鼓隆隆,号角声声, 朔风烈烈,吹散了薄雾,也吹的各部旌旗烈烈作响。 教场上站满了集结的军士, 岳台之上的供桌上,摆着果品三牲 监军领头,诵念祈文,几位主帅,肃穆而立。 祈文内容无非就是,什么正义之师行的正义之举,望苍天护佑,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云云。 长篇大论,一大堆。 李如璋又头大了起来, 拜托,人家都打到你家里来了, 真要靠祷告上苍有用,那就直接靠祷告取胜算了, 干嘛还要兴师动众的打仗? 偏偏这个时代就是如此笃信鬼神之论,别说这些将士,就连上面的这些个将军也很笃信这个, 宣读祈文的时候,三军将士,无不肃穆严整, 仿佛,这件事能决定他们的命运一样, 好不容易,祈文念完了 这边鼙鼓,号角,又再次响了起来, 接下来,各部主将归位,号令三军, 李少严带着幽州军,率先出营列队 接着就是幽州军耿平瀚部。 最后就是益州军 监军和李如璋以及其他军将,以为后援, 这是一开始就安排好的, 如今只不过是按部就班。 幽州军战力最强,居中为中军,左右则是雍州军和益州军。 列队时,床子弩在最前面,刀盾手和枪矛手混合排列在后,再后面几列则是弓箭手。 骑兵不多,在最后, 用作突击压阵,和追击作用, “杀、杀、杀!!!” 嵩国军队这边,军士纷纷以刀身击打手盾,喊杀声震天。 这样看起来还有模有样, 再看北虏这边,军阵一样庞大且严整, 不过,诺大的军阵,除了战马不时的嘶鸣声,和马腿刨地的踢踏声,竟然没有一丝喧哗, 一切都那么安静。 “拒马,赶快安放拒马,” “检查弓矢,互相检查军备。” “甲胄绑好!!!” “兜鍪、护喉带好了,别枉送自家性命!!!” 嵩国军队这边呼喝声不断之际, 北虏那边动身了。 先是出动了一万骑兵,轻重骑兵分别排列,重甲骑兵居中,轻骑兵分列两翼。 庞大的骑兵序列,缓缓朝潼关方向逼近。 不疾不徐,甚至给人一种信马由缰的错觉 然而,分列有序的队列又说明,对方并不是漫无目地的散兵游勇, 骑兵慢慢游走进入五百步开外,现在只是热身,还没有真的跑起来 但是,上万的骑兵的马蹄声,哪怕是慢跑起来。 声音也状若奔雷,隆隆声,震耳欲聋 整个大地都在震颤 马蹄践踏在被冬日冻硬的土地上,激起漫天尘土,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随即,又随风飘散往更远的地方。 马蹄的踢踏声,不光敲击在地面,也震的嵩国这边士兵心中有些紧张,整个军阵都有些骚动不安。 “扎住了!!!” “顶住。” “敢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不断有将官喊到,这是在提醒枪士兵,不要生怯,一定要奋力抵抗。 “床弩!!!放!!!” 对手进入四百步的时候,床弩开始发射。 箭矢射出,立马有了效果。 北虏阵营,一时人仰马翻, 又重现了,当日偷营时候被埋伏的场景。 不过,这并没有让北虏产生退却,反而激发了他们的凶性。 那些北虏嘴里发出一连串不知名的怪叫,拍打着战马,加快了速度。 四百步,不论步弓还是马弓,都够不着射程 所以,只能两边都来到两百步之内,双方弓箭手才能互相攒射, 要想有效伤敌,那更是要在一百步和更近的射程。 这便是北虏不顾一切,拼命冲锋,拉近距离的原因。 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他们一边冲锋,再几轮抛射下来。 最后再往他们这些南儿军队中,这么狠狠一凿!!! 基本上,便可以大势已定,剩下的就只剩追赶屠杀他们了。 三百步,床弩再一次大显身手,因为距离近,这一次发射的弩箭,将不少战马上的北虏,直接掀飞马背上 整个北虏的最前沿,像是剥白菜叶一般,轻松便被剥去一层。 这场景,也给嵩国这边的军队,提供了很大的鼓励和信心, 之前慌乱的士兵,也镇定下来了, 然而,这点伤亡对万余人马的北虏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两百步的时候,双方弓箭手已经张弓答箭,蓄势待发了 但是,双方第一时间都没有发射,想等再近一点再进行抛射, 终于,还是嵩国这边忍耐不住了 首先,是益州军那边,呼呼啦啦抛射了一批箭雨,伴随着雍州军也有不少军士,不遵将令的也把手里的箭矢射了出去。 只有幽州军这边还好,除了极个别,绝大多数人都是蓄势待发。 极个别,将箭矢射出去的军士,少不了自己的长官一顿鞭打或者喝骂, 两百步的时候,床弩最后一次发射 然后就被拖拽到后方,放置在骑兵前面,即是为了不影响前面士兵作战,也是为了后续给己方提供支援。 此刻,已经进入一百步的距离,双方攻势逐渐激烈。 两边箭矢在空中来回抛射不止, 双方都有不断中箭倒地的士兵, 此刻,没人去管他们,嵩国军队这边还好,有医官,往来窜梭帮着止血,或是同袍或是被辅兵拉到后方暂做处理。 北虏这边则没那么好运了,中箭、或者是失足坠马的人,注定是九死一生了, 北虏果然实力强悍,最后的五十步,就这点距离,北虏居然在马背上还能射出两箭, 李如璋不禁感叹,马背上的民族果然是天生的骑士。 只见北虏最后两箭射出,紧接着将弓箭反手插入弓囊,提起马鞍旁边挂着的骑枪,狠狠地抽打马臀,做最后一次加速冲刺。 然后,北虏以泰山压顶之势,狠狠的和嵩国士兵撞在了一起。 一时间,人仰马翻,不少人被撞飞空中,又掉了下来。 双方刚一接阵, 惨叫声便不绝于耳, 喊杀声山呼海啸, 兵戈撞击声,铮鸣刺耳。 双方你来我往。 混乱中,不断有人倒下,也分不清到底哪是哪一方的士兵。 潼关守军,被北虏这么硬生生一凿, 整个战线,像是被浪潮席卷一般,竟然硬生生往后退了好大一节, 甚至,有北虏骑兵,直接砸穿了整个战线, 所幸最后,被后面严阵以待的骑兵纵马出列收拾掉了, 幽州军这边整个战阵,也被挤压的不成样子。 北虏的重甲骑兵,果然凶猛异常, 难怪之前,一直靠着这招屡战屡胜,李如璋暗暗咂舌, 但是,此刻他来不及感叹, 当即,又吩咐床弩手,调整角度,再度发射弓矢。 “稳住咧,一个都莫放过……” “额们是本地驻军,莫让支援的兄弟,看不起咧” 耿平瀚的儿子,耿虎, 扯着他那一口浓烈的西北腔,声嘶力竭的在军伍中,加油鼓劲。 “抛射,阻断北虏后援部队”李如璋下令道 后备兵力的李如璋,指挥着床弩,进行抛射 整体来说,效果不是很好,弓弩因为力量不够,选择抛射,增加打击力度 床弩威力倒是足够,但是上弦速度慢,选择抛射,基本一次就只能射杀一个对手,不能达到最大利用效果, 简单来说,就是没有利用率达到最大化,且投入大于回报。 所以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这一做法, 后备兵力,总共就一万两千人,客军两部各五千,耿平瀚部两千 其余再无多余兵力,战事顺利的话,他们趁势杀出, 如果,战事一旦不顺,他们不拿命填进去,止住败势, 那将又是一场全军覆没在等待他们…… 第34章 两军混战 战争仍然在继续,双方死伤也持续增加, 这边嵩国士兵,刚一枪捅死北虏骑兵,那边,北虏骑兵,立马,一重斧锲死一名长枪兵,还以颜色。 兵甲刀枪的碰撞,是勇气的对决, 拒马早在第一轮冲锋的时候,基本损失殆尽。 嵩国士兵这边,如今只能靠人墙盾牌和枪林尽力阻挡北虏攻势, 整个战线,目前还是李少严他们处于劣势,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历年来,两国征战,都是嵩国败多胜少, 长此以往,在嵩国人心里已经种下了,北虏不可战胜的种子 哪怕是嵩国最强战力的幽州军也在,依旧没能争取到太大优势, 尽管,幽州军带着其他两部军将,努力拼死搏杀,依旧没什么太好的效果, 战线反而愈发的往后退,更准确的来说,几乎,是被北虏压着打, 李如璋以前,只在书上看到那些历史战争典故, 某一场战役,谁胜了,谁又败了, 都仅仅体现在,简短的文字刻画上面,损失人数也都是冷冰冰的数字, 如今,直面这种近身搏杀,血流成河,给他的视觉效果和心灵触动, 才是震撼直观的, 正所谓,人数满万,铺天盖地,无边无沿。 光是在后方观战,都让他呼吸急促。口干舌燥。 他亲眼看到己方这边,一位都尉, 刚捡起掉落地上的盔枪和认旗,还未来得及抽出佩刀。 转眼便被北虏一个骑兵,一锤砸在他头上,血水止不住的从变形头盔飚射出来,整个变形兜鍪上,布满了红白之物,那是鲜血混合着脑浆造成的。 也看到己方这边,刚用长枪挑下一个北虏骑兵,自家士兵便是一阵长枪战锤,乱砸乱捅, 片刻之间,尸首便破破烂烂不成人形,更像是一卷破烂棉絮。 这种伤亡互换的情景,此刻正发生在整个战场上, 这时,只见两阵之间,赫然冲出北虏一个手持重斧的彪形大汉,全身重甲。 左劈右砍,单兵独将,一骑当先。 竟然,被他硬生生将整条军阵剖成两瓣, 己方的军士被分割开来,虽然想要拼命堵上缺口,奈何后面的北虏瞬间蜂拥而上,将这道口子越撕越大,自己这边的军阵再也合不上了。 这是要将己方军阵分割包围,然后聚歼 完全没有把后面,李如璋他们这一万人的后备军队,放在眼里, 后备骑兵当中,立马冲出来三人,从左中右三个方向一同冲出来,想要斩杀这个为首突阵的北虏, 三对一,纵使这突阵北虏再是悍勇,三人也能将对方拿下, 哪知道这个北虏骑兵,面对三人夹攻,竟然丝毫不慌,猛喝一声,然后不退反进加速向前, 从腰间抽出战锤,奋力一掷,直接砸中中间骑士面门,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只见中间那骑兵被这迎头一击,身子一挺,头一沉。然后,径自栽下马背,竟然被北虏一锤砸死了!!! 剩下两个嵩国骑兵,被这持长斧的重甲骑兵一呼喝,加上一出手便解决自己这边一人,也是吓得有些胆怯,大声呼喊己方这边弓箭手放箭。 这边二人胆怯,那边却是战意高涨,那北虏挥舞手中重斧,一磕马腹,居然再度提速 二人一看这架势,一时惊惧不已,双双勒马止步,一个倒是勉强鼓起勇气跃跃欲试,想上去拼杀一番,另一个却被北虏骑兵气势所迫,竟然直接调转马头,逃向己方军阵, 那北虏骑兵不管不顾,只见他拎着长斧,一夹马腹,径自冲向剩下这个骑兵, 没逃走嵩国骑兵被北虏所震慑,惊骇之下,居然呆坐马上,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 那北虏骑兵驰马来到他面前,挥动重斧, 自上而下,奋力一劈,力道之大,竟然将这甲胄俱全的骑士,硬生生劈成了两边,连带着马匹也被砸的跪倒在地,哀鸣不止, 一击之下,嵩国骑兵死状惨烈,肠破肚烂,腹腔之物,流了一地,又因为和冬日的寒气接触,变得热气蒸腾,看得李如璋胃里一阵翻涌。 而冲回军阵那个军士,转眼,这被自家督战队,砍了脑袋, 挂在长枪上,传首全军,以儆效尤。 后方骚动的军阵,在传首的首级警示下,逐渐安静下来, 李少严面色冷峻,命令收缩阵型,既然北虏想分割包围,以成定数,那自己就如对方所愿, 如果自己强行维持现在的阵营,要不了多久,反而会全线崩溃, 想到这儿 李少严又传令亲兵。 “打旗语,让后面的后备兵伺机参战,先以床弩射杀敌军,待敌军混乱,再告诉另一边被包围的友军,左右夹攻。 现在,先收缩兵力,严防死守。” 原本,李少严是想等到北虏力竭之时,后备兵力全军压上,以做胜负手。 哪知道,耿平瀚部和益州军,实在是战力不足, 只能提前将后备兵力,拉入战场,实在是无奈之举且风险极大。 李如璋看到旗语,不敢耽搁,当即下令 “快,把床弩集中起来,形成交叉火力,” 一边是北虏拼命往里压,一边是床弩,拼命发射 密集的人群,让床弩根本不需要瞄准,便成功的收割了一大波人头。 早先那个冲锋陷阵的北虏骑兵,被其他北虏军士,遮护着,逃离床弩攻击范围。 逃出攻击范围以后,一众人马,颇为狼狈, 此时,冲阵那名北虏骑兵,怒不可遏, “南儿弓矢竟如此厉害,随我冲过去,废了他们的床弩。” 话语间言辞激厉,此人当是北虏的一个军官, 但是,此刻他披着和普通士卒一样的铠甲,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级别, 围着他周围的,应当是他的亲卫,或者部属。 身边有一人,迟疑道:“将军,如今凿阵已经成功,敌军现在被分割开来 是否有必要再去冲他们的弓弩? “怕死?” 早先冲阵那北虏将领勃然大怒道, “不……不是,末将只是觉得……觉得,既然凿阵成功了,我们应该汇合主力大军,再一起压过来,也少抛洒些同袍的性命。” 那亲卫,慌乱解释到, “说完了吗?此次战功,你减三等” 现在,我只要你们和我一起,去毁掉嵩国士兵的弓弩,明白了吗?” “明白” “儿郎们,随我冲!!!” 就连之前那被降功勋的将士也不敢再有半点犹疑,一边赶紧应到,一面勒马准备跟随自家主将出击, 后备兵力里,雍州军留守的是耿虎, 他远远看到这波去而复返的北虏,心中也是勃然大怒,竟然敢去而复返,如此蔑视他们,真当他们这些后备兵力是摆设?当即便拍马迎了上去, 一个照面,双方人马便绞杀在了一起,和这北虏骑兵拼杀了几十回合,耿虎越发觉得不对劲, 这人不像是普通军士,自己的功夫,虽然说不上武艺超群,但是也还算是不错,绝非一个普通士卒能招架的。 这小兵打扮的敌将,居然在自己手上交战几十个回合,还不见力竭,也不见败像。 这人,绝对不是普通士兵…… 这边他正在思考分神之际,那敌将抓住这个空挡,当头一斧劈下来,耿虎慌忙抬枪一抵,两下相交,震得他双手发麻,虎口崩裂,竟然愈发不敌。 那敌将见状大喜,手上越发用力,眼见耿虎手中枪杆都要压到自己胸口了, 到时候,敌将只需要横劈一斧,自己便要人头落地, 当即,为了保命,也是奋力一搏, 只见他双手一用力,奋力将敌将斧子往外一推,泄掉敌将攻势,内心却惊惶不以, 打马回身便逃, 那敌将杀得兴起,那肯罢休? 左右各劈一斧,砍倒两名阻拦的嵩国士兵, 拍马追赶。 “哪里走,把命留下罢……” 敌将一边狞笑追赶一边喊道 跟随这名敌将的北虏士兵,顿时亡魂大冒, 纷纷弃了眼前对手,拍马追随那敌将 反而被嵩国士兵这边逮到机会,当场砍杀好几人。 “射他!!!,快射死他!!!此人是个头领!!!” 耿虎一边纵马飞奔,一边对李如璋喊道 李如璋赶紧让人调转床弩,瞄准耿虎身后追赶的敌将 “唰唰唰”三箭齐出,直奔那追赶的敌将, 那敌将也确实悍勇异常, 挥舞手中长斧,竟然生生磕飞两根床弩箭矢, 但是,所幸,他没来得及躲避第三根 第三根箭矢,扎中他的左胸,又从他的左胸贯穿而出,强大的惯性将他扯落马下。 追赶而来的其他北虏,见状先是一愣, 接着,便发疯一般,扑了上去,举着手盾,抢救着那人,护着便往后退, 李如璋不禁心道:“看这情形,果然是个头领,居然还有这么多亲卫护卫,那绝不能让他走脱。” 当下,又命人再调转两架床弩, 这次,三台床弩,一起发射, 那凶悍大将,终究没有一直好运。 不光是他,连带他的亲卫一起,被穿成了糖葫芦。 待耿虎几个冲杀, 消灭剩下的北虏骑兵以后, 拍马折身回来,特意去检查了一番, 那大将,被箭矢穿胸而过,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把尸体拖到李如璋跟前, 李如璋仔细观察了一下,甲胄具装和普通士兵几乎没什么两样 唯一不同于普通士兵的是, 腰间的一块黄金打造的腰牌,金牌上錾刻“大景国西路军千夫长乃蛮阿弥”字样 以及手腕上带的,拇指一般粗细的纯金手镯。 身上披的是暗绣飞鹤祥云图案的,上好蜀锦制作的斗篷, 哪怕北虏连年征伐嵩国掠夺财富,加上嵩国也进贡不少财物给北虏。 但是,这几样东西,加在一起,哪里普通士兵能用的起的? 前沿,李少严属下, 帖木儿部,凶性大发,带着由族人组成的军队,拼死冲杀, 甚至是达到了以命换命的地步, 面对抢夺了自己家园又被赶出幽州的仇敌,此刻,分外眼红。 以至于,不断派人询问李少严,何时反攻, 却不知为何,敌军军阵突然一片喧嚣,疯狂嚎叫, 然后,不要命似的疯狂攻击 一时间,嵩国将士这边伤亡惨重, 无论李少严还是耿平瀚, 都不知道,李如璋刚才射杀的, 乃是北虏西北军,统兵元帅“乃蛮利野”的侄子, 乃蛮阿弥, 乃蛮阿弥,职位并不高,只是区区一个千夫长, 但是,架不住他还有另一层身份, 他不光是北虏西北军元帅的侄子, 更是当今国母,也就是皇后的亲弟弟。 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可想而知,他的身份有多么金贵了, 李如璋如果知道他的身份,也肯定会暗暗咂舌, 王公贵胄,居然也能冲锋陷阵,不避斧钺。 这是何等的勇气? 殊不知,正是因为这些大将,贵族,每遇战事,往往都敢一马当先, 所以,造就了北虏士兵,凶蛮、顽强、敢战、的作战风格 殊不知,给我冲和跟我冲的区别是巨大的,一样的道理。 这边北虏的疯狂进攻,将两边被包围的嵩国军阵,外围生生剐掉一层。 这才过去半日, 整个军阵已经是,一退再退, 艰难支撑,如今更是摇摇欲坠了 只怕等不到过午,便要全线崩溃。 李如璋,向参军请命 要他下令,将所有后备兵力,全部投入战斗 否则必然溃败, 此刻的监军,亡魂大冒,被北虏的攻势吓得,说话都带着颤音 再也没有在军帐中,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气势了 “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蛮子怎地如此厉害啊……” 也难怪监军会被北虏吓得魂不附体, 要知道,景国仅仅才出动一万骑兵, 就打的嵩国这边数万人,抬不起头来,这其中有一半主力,还是嵩国最能战的军队。 这是多么恐怖的战力 第35章 败退回营 李如璋耿虎等人,再三请命不成, 已然心急如焚,如果,自家军队被北虏骑兵击溃, 到时候,后面的几万北虏骑兵,再全线压上, 那今天在场所有人,一个都跑不掉,潼关也绝对沦陷敌手。 监军此刻已经是被吓到魂不附体,退意萌生, 嘴里还一直说道:“退兵……退兵,再不撤兵,就来不及了。” 一边说,一边准备起身开溜。 李如璋暗道不好,此时绝对不能露怯,更不一走了之, 只要今天有人带头一退,那就是兵败如山倒。 到时候,就是神仙来了也是救不了。 当即一咬牙,拔出佩刀,一刀便砍了监军的头, 那监军头颅咕噜噜掉在地上,滚落了两圈。 血液,带着温热 溅射周边人群一身,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周遭军将,被这一幕彻底惊呆了 待反应过来以后,更是目瞪口呆 一余人等都愣在原地,阵前斩杀文官!!! 何等胆大妄为 李如璋此刻,满脸血污,目眦欲裂,宛如天王发怒,又如地狱恶鬼。 只见他厉声喝道 “众将听我一言,今日,如不死战,我们便又是全军覆没, 拼死一战,方有求生之可能, 知道为何我们总打败仗? 文人误国是一方面 再有便是,我们咎由自取, 很多时候,我们不是被打败的,而是不战自溃, 往往一场小败,败兵席卷, 然后一个卷走十个,十个就能卷走一百个,一千个!!! 最终酿成惨败…… 最后北虏踩着我们的尸体,还要骂我们懦懦南儿!!! 比畜生都好杀!!!” 略微停顿了一小会, 他再次开口说道, “战事危急,我会和幽州军同生共死, 诸位可以先在后面看着, 看我们打的怎么样,再决定进攻与否? “幽州军的弟兄们,我们成为丧家之犬,正是拜北虏所赐,如今,正好报仇血耻!!! 是爷们的,愿意跟我一起去杀敌,跟我来…… 说着,便抽出腰刀,独自朝两军交战处走去, 一众幽州军将,轰然领命,齐齐跟着李如璋一起奔赴战场。 雍州军,虽然只有两千人,但是领军之人是耿虎,耿虎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加之自己父亲,此刻正陷在敌军包围之中。 本来于情于理都要去营救, 如今再被这么一个未到及冠之年的少年,这么一番话一激,更是受不了,当即也是一咬牙,一跺脚。 “雍州军的弟兄们,我们有护卫本土之责,怎么能弃兄弟袍泽友军于不顾? 以后说出来,羞先人哟!!!” “不怕死的跟我走!!!” 说着,耿虎也翻身上马,追赶了过去。 眼下只剩益州军了 益州军将有些犹豫,可是,一想到一旦战败,自己独自逃命,最终也活不下来几人,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整个后备军,除了几百个确实怕死的军将以外, 竟然全都被李如璋说动。 耿虎是一员战将,让他冲锋陷阵可以,动脑子多少有点为难他。 所以,他当即追上李如璋,让李如璋来安排,如何打接下来这一仗, 李如璋思索片刻, 如今北虏基本,胜利在握,自家军队,溃败在即,也没有别的好办法。 只能硬碰硬,找一个点,为突破口,将敌方打痛,趁北虏撤兵收缩之际,才能安全撤退回营, 李如璋心里还在想,最好是能击溃北虏,虽然,这种几率微乎其微, 他先命令士兵,把之前冲阵战死那个北虏的尸体,用木头架子,挂起来, 既然当初,一众士兵,拼了命保护他,他死了以后,北虏又疯狂进攻, 即便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也可以大致确定,这人多半是军中一个贵族, 绝不是单单一个千夫长身份这么简单 看他相貌还很年轻,又穿戴贵重,搞不好可能是敌军主将的儿子,也说不准。 吩咐完这一切, 他又让所有士兵,齐声大喊,“冲阵将军已死,放下武器免死。” 自己则集中所有的床弩,阻击敌军, 又让耿虎,带着精锐亲兵,加上自己的亲卫,一并交给他 让他从刚才那位冲阵的北虏大将,撕破的口子处,反冲回去。 此刻只能硬碰硬,将北虏打痛,才能让自己有一丝喘息之机, 也只有让北虏遭受心理,身体的双重打击,这样才能迫使敌方撤退。 至于行与不行,只有试了才知道, 李如璋坐在马上,朝周围将士俯身一拜:“今日生死,全凭诸君,望诸君全力以赴。” 这边计划已经安排妥当,又打出旗语,让被攻击的两部再略微坚持片刻,并配合一会自己的反击。 李少严收到旗语,牙关紧咬, 一把打掉,钉在自己胸前甲胄上的箭矢 愤恨道:“他妈的豁出去了,弟兄们,搏命的时候到了!!!” “随我死战…!!!” 又叫来自己的亲卫 将所有亲卫,增援到耿平瀚和幽州军那边, 自己军阵虽然已经摇摇欲坠, 但是耿平瀚和益州军那边,更是已经出现崩溃迹象。 “兄弟,哥哥这条命就全在你手上了。”李少严心里暗道 结果,这边李少严思绪刚落,那边耿平瀚和秦彝的军阵,便开始崩了, 那场景就像一串高粱 被人为这么狠狠一捋,果实纷纷掉落 此刻的军士也是一样, 原本被挤压变形的军阵,已经开始分崩离析, 不断有士兵,逃离军阵, 往后逃窜, 幸好,李如璋这边加入战场及时,拼命收拢溃兵。 一连砍杀了数百名临阵脱逃的士兵, 才慢慢止住溃散, 有了后备军力的加入,和李少严将自己亲卫,全部放到耿平瀚、秦彝那边支援。 终于,劣势略微的好转了一些, 最少,崩溃的迹象止住了 也没有被北虏一直赶着后退了 李如璋和众人,总算长舒一口气, 紧接着李如璋,按之前计划,将所有床弩集中起来, 准备来个“三段射” 保证伤害能一直持续,最大化阻挡北虏。 他告诉所有弩手,只管拼命射击,如果今日战死沙场,家小他李如璋一律全权负责。 众将听了,也是无不用心。 两部之间的缺口,本来人头攒动, 经过李如璋这么一打击,加上阵亡的那个,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北虏大将的阵亡的影响, 持续了进攻一个时辰,本来胜券在握的北虏反而是有些动摇了, 最少,攻势没有之前那么猛烈了, 这边,北虏元帅也派人来质问,什么时候可以击败嵩国军队, 如果不行,就撤下去,换另一个万户上来, 这万户长哪肯,原本已经是胜券在握了, 只要给他一些时间,击败嵩国的军队,是迟早的事。 结果,因为乃蛮阿弥的阵亡,鼓舞了对面人心, 加上对方后备兵力的全力反扑, 如今,反而让对方止住了溃败的势头 自己还不知道如何上报,乃蛮阿弥已经战死的军情。 这边又来催要战果, 一时气急败坏,偏偏又不敢对元帅派来的亲兵发火 只能答复对方,自己亲自上前督战,保证正午前,击溃对面军阵。 如此回禀完毕,便打起自己大纛,带着亲卫,向前压来。 殊不知,他这一举动,给了李如璋机会,也给他自己,挖好了坟墓。 话说,这位北虏万户长,不知道该如何禀报,元帅亲侄阵亡的消息,加上自己这边久攻不下,心情急躁 便决定自己亲自擂鼓助威,以振士气 赶下来击鼓力士,自己便上了上去。 并传令各部,他本人亲自击鼓 三通鼓罢,如果自家军队还没有击败敌军 那战后莫说军法无情, 身边亲兵纷纷散去传令 这边李如璋,正在焦急如何击退北虏,撤军回营 远远看到对方阵前军鼓下,击鼓之人,军甲严整,样式完全不同于寻常军士, 再看对方的大纛,是主将才有的飞虎旗 当下大喜道:“来的好,就是他了” 这边吩咐,估算好距离,调整好角度,准备狙杀对方主帅 因为害怕一击不中,特意分出六台床弩,集火对方主帅 这边北虏少了六架床弩的打压,压力大减, 正暗自庆幸。 殊不知,李如璋那边已经放出杀手锏了, 以有心算无心, 一轮箭矢过后,对面鼓声,戛然而止 只见那大将,和他周围的人,好几个同时倒下,应当是射中了 这边北虏进攻的士兵,听闻自家进军鼓,还没敲完,便停止了,也是一时差异, 好多军士甚至回头张望, 李如璋也屏住呼吸,一直盯着那边倒下几人,大气都不敢喘,眼睛眨也不眨。 从对方倒下那一刻,一直观察到现在,也没见倒下的几人再站起来 心中顿时狂喜, 赶紧吩咐周围军士,大声呼喝, “敌军主将以死,快快冲杀” “敌军主将死了,我们胜了!!!” 进军鼓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停掉, 如果正常作战期间,进军鼓被打断,那是会导致军心大乱的 事后,击鼓的军士,只有被斩首示众这一条路。 所以,直到此刻,北虏骑兵也渐渐相信,嵩国士兵的喊话, 终于,在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打击之下,北虏终于撑不住了,人马纷纷掉头败退, 虽然,他们很不想撤退,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他们没能击垮对手,反而自己锐气大挫。 慢慢从几个到几十个,从一部再到整个阵营,最终全线崩溃。 李少严他们,被压着打了半日,此刻终于是反败为胜, 心里憋屈到不行, 于是,又乘胜追击了一段,因为骑兵少的缘故,不敢深入,才撤了回来。 几部人马,虽是损失惨重,但好歹也是安全回到城内。 当夜 全军欢腾 许多将士,一起把李如璋架起来,高高抛起, 欢呼声,充满了偌大的军营 要知道,今天如果不是李如璋的果决,这会他们已经在逃命被追杀的路上, 就连耿平瀚也带着他儿子耿虎,特意来道谢, 李如璋,就是他们所有人的救命恩人。 唯独李少严,自从回城以后,面色难堪至极。 因为,李如璋怒杀监军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他倒不是生气监军被杀, 而是在这个重文轻武的国家,李如璋犯下如此弥天大祸,自己怎么能保住他? 想了无数个办法,都行不通以后,脸色是越发的难看, 最后,思来想去,打定了主意。 当夜,等到人潮散去,李少严找到李如璋 “兄弟,你当真胆大,居然敢临阵斩杀文官,哥哥不如你, 算上这次,你已经是两次救了为兄, 为兄已经决定,拼了我这条性命,哪怕是造反,我也要保下你!!!” “你看,我们是趁现在,朝廷还不知晓,返回光州,还是现在就起兵造反? 只你一句话,哥哥这会便去聚将,反他娘的!!!” 李少严此刻严阵以待,只要李如璋说反,他必定会扯起反字大旗。 李如璋听完李少严说了这么多,也是大为感动, 古人云,义薄云天,义字当头, 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如今,自己便是亲眼得见。 大受感动之余, 当下,却又毫不在意道:“大兄,你太激进了,干嘛造反啊? 完全用不着啊,我们可是忠君爱国的人,” 说完,一如当初,劝李少严撤退时候的笑容一般, 诡秘一笑 第36章 战后诸事 李少严被他满不在乎的态度, 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焦急道:“兄弟,可是刚才军将抛起你时,没接住你?掉地上,摔坏了脑子?” 你杀的可是文官,这是杀头的大罪!!! “不论军律还是刑律,都是非杀不可那种,” “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李如璋诡秘一笑道 “谁说监军是被我杀的?监军明明是带着长史,典吏这些去前线督察军情的时候 被北虏冲阵所杀,可叹这些文官,不避斧钺,亲冒箭矢, 最终为国捐躯,实为众人之楷模啊!!!” 这一席话,让李少严好像明白了一些东西,但是,又仿佛雾里看花,似懂非懂。 看到自家大哥面带疑惑,李如璋干脆拉自己大哥坐下,继续给李少严解释道: “今日,我阵前鼓励大家拼死一战,大家才得以保全,如果是武官,绝对不会去朝廷那边揭发我。 因为,揭发我,等于说他当时临阵怯战,若非我阵前激励,说不得他们还会成为逃兵。 而如今,我救下了所有人,虽然不求他们感恩戴德, 但是,他们也没理由自揭其短。” “再者,经过今天的事,我既然能带领他们取胜,日后我也能带领他们再度取胜, 一个是丧城失地,被朝廷兴师问罪,一方面是我带着大家,打败北虏沙场建功, 我相信他们能分辨出来孰好孰坏。 “这个时候,除了那些个长史典吏这类文官,我想,没人会向朝廷弹劾揭发我?” “至于那些个监军和他的属下,巡视阵前意外阵亡,此等功劳,到时候给他们写入功劳簿便是。” “如此,是不是皆大欢喜?” “大哥,觉得我所言可在理?” 李少严也是聪明人,听完当即舒展了眉头,展颜笑了起来, 忽然,像是想到什么, 面色狠厉道:“兄弟今日辛苦,你且安歇,为兄去办件事。” 李如璋知道李少严要干什么, 当即躬身行礼,然后打趣道:“那就辛苦大兄,替我排忧解难。” 李少严一甩披风,头也不回便急匆匆便出门。 有些问题,处理不好,问题一直都是问题,处理妥当,便死无对证。 李如璋一直在忙着战后的收尾工作, 自从他进了幽州军以后,几次作战的后续收尾工作,都是他在主持。 经过他发明的,战场急救法,和后期的伤病治疗条例, 也让无数原本会死去的士兵,活了下来 于是,继李小官人,小李将军之后,又多了一个称呼 “李菩萨” 这一称号,也是让他哭笑不得。 城中少了文官的掣肘,几方统帅,终于可以畅所欲言了, 交战过后的第三日,进行了第一次聚将。 是关于双方,收拢阵亡将士的商议, 提起当日那一战。 仍然是心有余悸,当初如果,不是被朝廷和文官逼着迎战。 哪里会落得险些全军覆没的境地。 双方阵亡将士,不可能一直摆在外面,任由野狗啃食, 毕竟是袍泽弟兄 再者,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如果不收拢尸首,统一处置,一旦引发瘟疫 那便是灭顶之灾 于是,双方各约定,派出一部人马,各自收拢阵亡将士的尸骸,加以埋葬。 李如璋这边,还委托了耿平瀚这边,在城里找了一众僧道, 超度亡灵, 也是在这日,北虏这边, 将乃蛮阿弥所率部下亲兵,尽数斩首, 又将撤退这一部万户,全军实行十一抽杀令。 军法无情,不可谓不严酷。 原来北虏这边作战,也有军法条例, 主帅战死,便是护主不利,是要实行拔队斩的,也就是说不论缘由,全部处斩。 所以北虏作战,将领和普通士兵,是相辅相成, 将领,身先士卒,军士更要奋勇争先, 否则上官阵亡,自己便也活不了, 处理完这些事情以后, 又派人进城,索要乃蛮阿弥的尸首, 本来耿平瀚是打算,将来人驱逐出去。 李少严建议,不妨和北虏谈判。 换回之前被俘虏的将士和百姓。 自家军士和百姓,遭此囹圄,已是不幸。 怎么都要想办法,尽量护佑周全的。 耿平瀚也觉得有道理。 便留下信使, 和其他几部主帅,聚将商讨。 如果不是对方遣使说明阵亡那人身份,大家都没想到, 身份如此金贵的一个人 居然是马背阵亡…… 众人也是感慨不已,在嵩国,这等身份 莫说是亲冒箭矢,领军冲杀, 便是战前犒军,也很难为之。 “此次和谈,交换人数可曾定下来?” 李少严率先出言 “我意是这样,用战死的乃蛮阿弥,换取被俘军民各半,总数一千,以免落下厚此薄彼之柄 至于,剩下被俘的军将,唉~ 非是你我不救,实在是力有未逮……” 耿平瀚捋着自己的胡须思量道 益州军这次来援的统帅,秦彝接口道 “以一人,换千人?北虏十之八九不会同意。 就算此人金贵,也不值当换取我们千人,何况里面还有一半被俘的军将。” 李如璋在旁边略做沉思,然后微笑出言 “此事好办,交给我,莫说一千人,便是两三千人,我也给你换回来。” 众人听完,皆是不可置信 唯独李少严问道 “莫非,兄弟又有良策?说来听听?” “无他,千穿万穿,唯有马屁不穿尔。 此事由我来办,耿将军愿信我否?” 他说完,便微笑而视对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边耿平瀚等人,刚被他救过一命,并不敢以他年纪小而轻视他,而且,多救一人便多活一命,当即便答应下来。 再商讨了一些其他事宜后,便各自散去。 景国一般是不留降俘的,多数时候,都是就地斩杀, 不过也不是每战都是如此, 有时候,为了做攻城的炮灰,消耗对面的箭矢,也会留下一些战俘。 如今要交换的战俘,就是之前攻城时候没用完的。 战乱,总是让普通百姓,流离失所不说,还让他们轻易沦为畜生一般境地。 李如璋这边回来,叫人整理乃蛮阿弥的尸体仪容, 这边亲自书写文书,好交予使者带回。 “幽州军,副将参谋将军李如璋,转呈景国西路军方面,乃蛮利野元帅, 两军交战,本各为其主,你侄乃蛮阿弥,勇猛过人,冠绝三军。 实乃悍将也!!! 临阵却敌,实为我军之大患,故得诛杀。 然其军人之本色,作战之悍勇,抛却敌我关系,令我等深为敬佩, 故而,我等愿归还尸骨, 一则,以表我等敬佩之情, 二则,以全元帅舐犊之情。 然此举,并非无偿归还, 也望元帅。以我方,被俘军民各自一千人,以做交换 望元帅思虑,早促此事。” 幽州军副军参谋 李如璋手书 至于为什么开头不带嵩国国名,主要是李如璋觉得,一个专权腐败,懦弱不堪的国家,令他蒙羞。 耻于提及。 然后,让使者带上,出城而回。 这边北虏信使,将信交给自家元帅。 束手而立,专等自家元帅询话。 乃蛮利野,细细看完书信, 面带疑惑,看向自家使者, “这幽州军副军参谋是何人?为何不是他们主帅? 不等那人回答,账下一人,抢先嚷到。 “南儿多诈,欺他不懂,定是诓骗了他。” 乃蛮利野并不说话,仅仅是瞟了对方一眼 帐下那人,立马噤声,再不敢往外多吐一个字, 乃蛮利野回过头来道 “他说的可对?” “禀元帅,这位自称是幽州军副军参谋的年轻人,确实没有说谎, 据我在那边打听到的消息, 当日,就是他,一战阵斩我方两员大将,并反败为胜。 对面一直和我们作战的耿平瀚,对他好像也是颇为听从。” “还知道些什么?” 乃蛮利野问道 “小人走时,这位副军参谋,还带我去看了阿弥将军的遗体,整理妥当,并无亵渎。 他说…说是,以示尊重和诚意。” 看到自家元帅愈发阴沉的表情,和紧紧攥紧的拳头, 这位使者也是被吓的结结巴巴,看样子,自家元帅此刻心中定然暴怒异常。 众人皆是胆战心惊等待自家元帅的雷霆大怒,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努力遏制住自己的愤怒以后, 这位西路军的统帅,却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平静说道 “一具死掉的尸体,就想换两千人?胃口大了, 即便是阿弥活着,我也不可能答应交换这么多俘虏。 “你再跑一趟,就说,五百,多一个都没有!!! 他虽是我侄儿,是皇后的亲弟弟,但是,那是平日!!! 战时,他只是我账下一千夫长而已。” 帐下一众军将,听完自家元帅的话,无不表示赞叹和膺服。 话说使者这边,只能再次去传达,自家元帅意思, 这次,李如璋没有长篇大论。 只写了寥寥数语 “征战沙场,乃为国事,国之良将,何其忍之暴尸荒野?” “一猛虎,莫不能换,群羊乎?” 然后又交给使者,让他带回 这边,乃蛮利野。看着纸上的寥寥数语。 久久沉思。 一直等到回禀的使者,心里都有些,隐隐不耐的时候 乃蛮利野终于开口 “这年轻人,有点意思。 去,告诉他,我应下了, 明日, 两军各发一部,不带兵刃箭矢,阵前交换。” 这次,嵩国这边也派人一起过来的,倒省的自家这边使者再跑一趟, 乃蛮利野,挥挥手,将他打发走了, 转天,便到了双方交换的时候 景国这边,从污浊不堪的战俘营, 拉出来,两千老弱病残, 乃蛮利野看的眉头微蹙, 这边去挑选战俘的那千夫长还沾沾自喜道 “将军,我把特意挑选了一群老弱病残,哈哈哈哈 正好咱们粮食不多了,把这些包袱扔回给他们。” 乃蛮利野就这么看着那手舞足蹈的千夫长,想到使者转述李如璋的话,当下心里一阵怪异,淡淡道 “怎么学得和嵩人弯弯肠子一样?” 去重新挑一批,青壮老弱都有的来。 第37章 阵前互换 “算了,时间来不及了,把这里面的一半老弱,带回去, 换一批青壮来。” 那千夫长,只得诺诺连声,领命而去, 刚走到战俘营,看守战俘营的看守看了看千夫长,又看了看后面带回来的百姓道 “将军怎么又带着这些腌臜货回来了?” “不去了?” 那千夫长冷哼一声道 “也不知道元帅在干什么,明明送一帮老弱病残过去挺好,他非要在这中间加一批青壮进去,回头嵩国把这猪狗练成兵,又来对付我们,真是看不懂元帅的做法。” 那看守眼睛咕噜一转,低声笑道:“这还不简单,不过是害怕全是老弱,对面不还回阿弥遗体罢了。” 说完还左右瞧瞧,那千夫长一愣,然后也微微点头,好像赞同这看守的说法。 “行了,点人吧,再晚元帅要问责我了” 那看守营里面关的人,听到那千夫长之前说的,要替换一批人回去,无不抱着希翼的眼神, 有的甚至跪下,磕头,痛哭哀求, 希望能被选中,逃离这绝地。 可惜,越是这样,换来的越是这些看守的耻笑和辱骂 一群人挤在门口,凸显的角落里稳坐的那两人,分外突兀, “哎!那边那两条嵩国狗,为何不过来?莫不是,活命的机会都不要?” 看守监牢的景国军士不耐烦的拿鞭子敲了敲监栏, 其中一人有些焦躁且带有犹豫,有点想要过去, 另一个坐在地上的年轻人横眉以对,不为所动。 两人都不过二十五岁左右的样子,看面部轮廓相似,多半是一对兄弟。 “二哥,别去,这些狗贼,说话像放屁一样,哪里可信? 前几次的事,都忘了吗? 说是去挖壕沟,修工事,干完就放那些人回家。 实际上,都是被逼着骗着,去填了壕沟,送了死。 你看看那些围在门口的人,总是带着希望,却不知道,自己正是往火坑里跳。” 听他这样一说,原本带着希望跪地磕头的那些人,也开始心存犹疑。 那千夫长本来也不打算纠缠,听他这么一说。 当即大怒道:“嵩狗放肆,自己贪生怕死,还敢在这里蛊惑人心,莫非觉得,某家手中刀不利吗? “怕死是吧?那我偏要你们其中一个跟我走。” 否则,你们两个今天都得死。” 说着便拔出佩刀,走进监栏里面, 那一开始带着希翼眼神,被坐在地上那人称作二哥的人, 顿时萎靡,面露惊恐表情, 但是,还是勉力将自家兄弟护在身后,口中哀求, “大人,大人行行好,我跟你们去,放过我弟吧,求求你们,” “二哥,别求他们,我去,别这么低三下四求这群禽兽。” 那些守卫和千夫长,被他兄弟这一幕生离死别,逗得哈哈大笑。 而在这两兄弟眼里,北虏的大笑,则被误以为被他们说中以后的幸灾乐祸。 “二哥,以后如若能逃出去,当去从军,替我和大哥,报仇雪恨。” “多多杀贼啊!!!” 那个被叫二哥的年轻人,此刻泪流满面,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紧紧拽着自己的兄弟衣襟不肯放手。 那边人数已经挑的差不多了, 眼见这两人还在生离死别,那千夫长也不客气, 手中利刃架在那个略微年轻汉子脖子上,厉声呵斥道 “走!不然现在老子就杀了你。” 又拿刀柄朝两兄弟腹部,各自狠狠的击打了几下。 然后拖着那年轻之人,扔到人群中,余怒未消道 “架着他,走!!!” 临近已时,大雾彻底散去,远远望去,影影绰绰。 那是双方都来到阵前, 嵩国这边四名士兵,抬着乃蛮阿弥的尸体,走到两阵之间, 北虏那边,乃蛮利野一挥手,手底下将士,一顿拳打脚踢,将百姓和被俘军士也赶到了中间, 双方交换之后,死里求生的百姓也好,军士也好,抱着,哭作一团, 直到此时,此前那慷慨赴死的青年,才彻底相信,又追悔莫及。 乃蛮阿弥的尸体运回北虏阵中, 乃蛮利野,来到盖着白布的尸体旁, 缓慢的用手掀开一角,确认了是自己侄儿后, 喉结蠕动了好几次,仿佛有话要说, 最终却又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深深的吸了口气,又将白布盖了回去, 转身走到阵前,引得己方一众亲兵,将他环护起来。 他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亲卫, 朗声道 “敢问,副军参谋,李如璋将军可在此?” 李如璋正要出列,被李少严一把护住 李如璋笑道 “大哥放心,今日都没带兵刃,隔着这么远,他伤不到我,人家点名叫我,我岂能露怯?” 当下,也是推开李少严,朗声回答道 “在下便是,敢问,乃蛮元帅,阵前唤我,有何事?” “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你们嵩国是没人了吗? 耿平瀚不来,你们幽州军主帅也不敢来,唤你这弱冠少年来此。” “尔等身为三军将帅,如此贪生怕死,不及一个弱冠小儿,丧城失地实属罪有应得。” 这乃蛮利野,看着外表粗犷,内心城府却不一般 言语之间不是挑衅就是离间, “有劳元帅,挂怀我们军中事务,不过,有一句话,元帅说错了, 小子今年才十九岁,并非弱冠之年 不知,元帅侄儿乃蛮阿弥,如我这般年纪,可有我这手段?气魄?” “或许,假以时日,元帅侄儿当有一番建树,可惜如今只能深埋地下,与蛇鼠同眠。” 这几句话,出发点不可谓不恶毒, 我还没及冠,就一天杀你两员大将,最主要是你亲侄儿,都被我杀了,敢问你侄儿和我一般大的时候,有我厉害吗? 当真是诛心之言, 果然,乃蛮利野,牙关咬的咯吱直响,目光死死盯着李如璋,当真是目光如炬。 军中猛将,自有威势。 被他这么一盯,李如璋顿时感觉像是被猛兽窥视的感觉遍袭全身, 仿佛自己下一秒就会丧命。 此时,他也只能,强打精神,勉力做出风轻云淡之态。 并且在心底努力告诫自己,输人不能输阵, 不退反进,也努力迎上对方的目光,后背却是汗如雨下。 良久,乃蛮利野,终于收回目光冷冷道 “李如璋,下次战场相见,我必取你头颅,祭奠我侄儿。” 李如璋当即怼回去, “有劳元帅挂记,元帅还是想想如何同阿弥家中人交代吧?何况,乃蛮阿弥魂魄不远,也许,元帅等不到下次和我阵前相见,先随你家侄儿同去。” 和李如璋逞口舌之快,说又说不过, 一直争论到底,又有失堂堂元帅风度, 这把乃蛮利野气到不行。 最终,转身上马而走, 这边见乃蛮利野回转,便也开始撤退。 但是,双方将士,都不敢转身露着后背,生怕对方偷袭。 两方人马,倒退而行,一直到拉开一定距离,才略微放下心来。 第38章 安置遗民 大捷的战功第一时间传讯帝都。 朝廷确定战功属实的第一时间,便往军中送了酒肉犒赏三军。 最近的日子,是所有军将过得最幸福的日子, 不光每天能吃到肉,偶尔还能喝到酒, 在以前,这是想都不敢想, 大家都明白,这一切都多亏了李如璋,若不是这个少年,运筹帷幄,哪能守住潼关? 所以,他当之无愧,为头功, 庆功宴上,李如璋真正见识了觥筹交错是什么样子,幸好李如璋从后世而来,否则都不知道被灌趴下多少次了 实际上,李如璋不爱喝酒,曾经,他和自己的朋友喝点时候多,穿越以后,除了必要场合,他一般不喝酒, 而且,如今只是战事暂停,北虏并未退兵,大家都纵情欢快了,总得有人值哨掌管全军安危吧。 于是,他便主动承担起了,巡视大营和城头的责任, 这日,他正在城头巡查。 城头士兵,见他到来,纷纷行礼。 李如璋也是点头示意, 巡视到中途时 他竟然,远远看到河岸两边,有三三两两的不明人员出现。 当即惊的他一身冷汗, 就在他催促身边将士赶紧去击鼓传讯的时候, 城头士兵告诉他,那些人不是北虏, 是之前失了家园的老百姓。 已经出现好几天, 此刻在野地里的田边地角刨吃的, 若不是害怕他们这些大兵, 说不准早就踅摸到城楼下都说不准, 李如璋大感意外, 这隆冬季节,天寒地冻的,土地冻的邦硬,能从地里找到什么吃的? 他追问到身边军士,莫不是北虏的碟子,乔装打扮刺探军情 旁边有军士解释道 之前他们已经出城打探过了,并且还抓了几个人盘问,可以确定是周边百姓。 李如璋又询问军士,如何知道对方是在寻找吃食? 说到这个,旁边有个士兵来劲了, 他对李如璋解释道,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过来的, 自打他记事起,家中便一直穷困,平日赋税上交以后,家里粮食总是不够吃, 其他季节,可以在田间地头,挖野菜,逮鱼摸虾。 冬日没吃这些,怎么办? 那就逮田鼠,掏田鼠窝 他说,有时候,运气好掏到一个好的田鼠窝 能抓一窝田鼠,拿回家一家老小煮锅肉汤不说。 运气好的时候,还能从田鼠窝里,掏出好些粮食 混着杂粮米糠 能够一家老小,吃好几天饱饭。 说完这些,那位军士又怯怯说道 河对面的那些人, 多半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因为他们失了家园不说,粮食也一粒都没有, 没有官府救济,明年春耕的种子也没有,只能是饿死, 其他士兵,好多也是纷纷点头赞同,或是,摇头叹息。 城头上气氛一下变得悲凉,连带冰冷的空气都凝窒了一般, 李如璋打断那位军士,追问道 “为何官府不纳这些灾民?” 旁边另一个军士撇了撇嘴道 “将军,恕小的直言,不是谁家都像将军你一样,菩萨心肠,官府不纳有几个方面,” “一方面是怕有碟子混杂其中,州郡不比军中,出了乱子不好镇压。” “再一方面,这些失了家园的流民,一无所有,救济了又能如何?为州郡缴纳不了赋税,反而要花钱米去救济,如今这世道,官员为了政绩好看,哪里会白白浪费米粮? “所以,一面是不管就不会不错,一面是管了,反而麻烦不断。所以……” 李如璋,此刻心里也是苦涩至极, 百姓活的这叫什么? 活的猪狗不如!!! 再度勉力军士用心守城以后, 当下,便折身回营, 又请来其他几部主帅商议, 李如璋的意思,从军中先拿出一部分钱粮。 先帮这些百姓渡过难关 李少严和秦彝表示赞同 反而是耿平瀚这个文人表示反对 这也让李如璋大感意外, 耿平瀚随后的解释,让李如璋也沉默了, 军中职责,本就是驱逐北虏,用心兵事,现在插手民事,一个处理不好,出了岔子,反而要问责军中,费力不讨好。 再则,乱世中,这种事太多了,也太正常了 救不过来的 耿平瀚甚至直言,若是要救,除非将北虏彻底赶出去,消灭他们,否则,自己这边有多少粮食,就会有多少灾民。 真要救,也只能救一些青壮,作为军中兵员补充作用 然后顺带救一下这些人的家眷, 只能说尽力而为 要想一个不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李如璋明白,耿平瀚所说的,一点不假,说白了,如今情形,如同治病一般,要追本溯源,治病不断根,只能常年抱着药罐子。 只不过,他实在是于心不忍,毕竟,这都是活生生的人,能力范围之内,能多救一个也好。 正所谓,悲天悯人是我,无能为力也是我, 就好像一个人,遍施广义于天下,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出发点是好的,可一个人的能力又怎么可能呢?往往是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反而更为真实。 最终,李如璋又提出来 军中收留选拔青壮 其余老弱妇孺,由当地州治安置,军中再贴补一些粮米, 另外,军中没有婚配的,也可以婚配一些女子, 前提是以自愿为原则 这个提议,其他几部军将倒是没什么异议, 耿虎笑称, 这些流民,真是命好,这是遇到了李如璋活菩萨,管吃管住还管姻缘。 耿平瀚则是,认真严肃的给李如璋行了大礼, 感谢他心系百姓 表示,一切所需物资,他尽力负责补充。 商议已定,李如璋当下便吩咐士兵,隔河喊话, 但是一开始,这些流民还不敢相信,来的人并不多。 后来李如璋又吩咐士兵用食物引诱,每天城下几口大翁煮着米粥,粥少了加米,米多了加水,柴火一直就没断过。 这些难民饿急了,有了食物的引诱,这些流民,才一个一个越来越多,汇集城下。 果然如耿平瀚所说,太多了 真的太多了 官府收纳流民的消息,四散开来,引得四面八方的流民都汇集到了潼关城下 如今,整个城下,乌泱泱一片,大致估算,已经不下万人。 有好多甚至是从北虏所占领的州县, 逃过来的, 按李如璋他们此前商议的, 选拔青壮加入军中,选拔军士这期间还真揪出了几个冒充灾民的北虏探子,最后都被斩首示众。 女子生在乱世本就是个悲剧,绝大多数女人,为了一口吃的,都选择嫁给军中这些军汉,不论她们是否是真心实意,乱世都容不得她们有更多的抉择。 当然,是分开居住,士兵休假的时候,才可以团聚。 至于剩下的老弱病残,本来潼关州郡,一开始不太愿意接手, 最后被耿平瀚当地军事领袖的身份一顿苦口婆心,加上李如璋他们的恩威并施之下, 再按照,军中贴一部分粮食,州县再出一部分粮食,朝廷再出一部分粮食的方案, 当地州县好说歹说,终于也是咬着牙认可了, 因为这个时代的因素,绝大多数人,都不愿意背井离乡, 所以,大多数流民,还是选择了加入雍州军,还有一部分人则是加入了益州军,这两部好歹是本地军队, 反而是李如璋他们的幽州军,加入的青壮极少, 因为李如璋他们是客军,迟早要回去的,千里迢迢,背井离乡,所以绝大多数人都没有选择加入幽州军。 只有极少数,无牵无挂的青壮,也许羡慕幽州军的强悍,也许是想换个地方生活,才加入了他们。 不过这都不是重要的,让李如璋慰藉的是,最起码这些多灾多难的难民在这风雨飘摇的世道,能有个暂时的庇护之所。 至于这种短暂的和平,能持续多久呢?谁也不知道。 第39章 和光同尘 李如璋、周泽这些人忧心百姓,可有的人却不会在乎,也许,在他们看来,百姓,无非就是供养他们的给养,予取予夺全凭心意。 豫州 洛阳皇城外, 永乐街,安宁坊, 这条街是所有山珍野味,河珍海肴的发卖聚集地,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树上爬的,无一不全。 这也使得整个街道,充满了膻腥之气,除了前来买东西的, 其他不相干人等,平日绝对不会这里踏足半步。 今日偏怪 不光有人来,看这架势还来头不小呢 一队队禁军,甲胄鲜明,奔走在街道上,驱赶着前来买货的商人,百姓,清空街道。 然后分列两队,护卫街道两旁。 整个街道,除了两旁售卖货物的店家 大街上的人被驱赶的一干二净。 这也引得众人,皆是不满。 奈何,人家挎刀拄枪,众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就在大家,翘首以盼想看看,到底是哪家大人物, 搞得这么大动静, 过了许久,才遥遥看到当先过来一队骑兵 后面跟着的,又是一队马车, 尤其是当先马车,好不奢华。 车厢上,正后方雕龙刻凤,乃是刻着,一幅龙凤呈祥图。 左右两边,虽然被窗户占了不少地方 但是,让人称奇的是,两边窗户居然用的是琉璃,来替代普通的窗户纸!!! 端的是大手笔,能拿琉璃当替代窗户的,非豪阔之家不能为, 琉璃窗户一周,也没留白 几面分别刻有,仕女回眸,喜鹊报喜,牡丹盛放,祥云舞鹤等等图案, 每一个雕刻的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因为整个车厢,上过彩漆的缘故。 给人一种光彩照人的视觉冲击,一眼便知马车主人身份非同凡响。 再看开头骑兵领头之人,竟然是个都尉, 他皱着眉,满脸厌恶的环视了周围一圈。 这街上的味道,属实难闻,一般人闻之欲呕, 也难怪他会有这样的反应, 不过这都尉,却来不及做出过多的嫌弃,便忍着恶心,跳下马,一溜烟小跑去迎那马车里的人。 马车帷幕被挑起来,里面缓缓钻出一个身影, “您慢点,这地方您就不该来, “您这身份,来这儿,有失体面,这都是一群腌臜之人。 大官儿,您平时够忙的了,这么还操心这种小事啊? “交给下面孩儿去办就好了,要是您放心我,让我来办也行啊。” 那骑兵都尉,点头哈腰恭维道 “这事可不小,谁说这是小事了? 帝君要与百官同乐,内府司库赏赐不够。 帝君偏偏又纯善爱民,言称国库皆是民脂民膏,不愿动用国库, 咱家便和帝君建议, 这安宁坊,南来北往的货物,品种繁多。 恰好,在帝都为官的的官员也是来自天南地北, 刚好,因地制宜,因人而异, 这提议是咱家提的,所以自然免不了亲自跑一趟了” 原来,扯着这幅公鸭嗓子说了一通之人, 便是, 帝都内府司司库,司库掌监,童浩然 此人虽然只是一个内侍掌监,但是,能让一国之君将自己的司库交给他的人, 这关系,这地位,想必,不需赘言。 奉承他的人,则是“帝都禁军骁骑校尉营”,下属的一个都尉。 骁骑营,虽然名义上只是一个营, 实际上,建国之初,可是百战精兵,实打实的一个万人队, 这只是拱卫帝都的四部骑兵中的一部, 其他三部,分别是 骁卫营,骁勇营,骁锐营 不过立国已久,现在嘛,这人数和战斗力就…… 那校尉先是一愣,随后便一边扇自己的嘴巴子,一边连连告罪 “小的无知,小的告罪,原来这都是大官的一片良苦用心,帝君也是宽仁爱民,爱护百官。 小的是个粗人,没能明白其中道理和深意, 下官对大官和帝君的敬仰之情,实在是无以言表,令下官敬佩啊。” 童浩然笑骂道 “你这张嘴啊!怎可将我和帝君相比?是想让我被杀头吗,掌嘴!” “是是是,小的这种粗鄙之人,不会说话,大官多担待些。” 这边二人说着话,没入正题,那边整条街的商户卖家,都只能干着急。 这一天的市税,山泽税,城门税都得交,伙计的雇钱也得给,净街费也少不了, 如果就这么耗着,今天一天的生意是怕没法做了…… “行了,咱家派人去挑选货物,只是,挑选好了以后啊~ 还得劳动尊驾,到时候安排人手,帮忙搬到马车上。” “不敢,不敢得此称呼,大官严重了,小人能为大官出力办事, 是小的和小的部下几世的福分,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一通马屁,也是哄得那童浩然,眉开眼笑。 伸手从内襟里掏出一袋银子,看也不看多少, 直接扔给那都尉, “是个会说话的,咱家不会让你白忙,赏你了……” 那都尉,不提防,被这一袋银子, 砸的竟然是微微趔趄,慌乱之中,好歹是接住了,刚一上手,略微感觉了一下分量,便喜笑颜开,眉飞色舞,连连道谢,恭维不停。 “照着这条街,最好的物件,给我搬,各式各样的都要。” 这些商户或是卖家,本来看到这些内侍领着军士,进了自家店铺,或是搬了自家货物,还暗自欣喜。 哪怕是耽搁了些时日,只要他们把这些货物全部买下,那今日便不算亏,一口气吃下自家这么多货物,还能赚不少。 然而,渐渐的这些商家,意识到了问题的不对, 货物是全部搬走了, 可留下的银钱,却只够货物价值的一半 甚至有的只有货物价值的三分之一。 有的卖主,终于是按耐不住,出声质问, 换来的却是,内侍的充耳不闻,和将士的驱赶和殴打, 有人出来质疑,为何货价不对等? 反被内侍质问,是否想要哄抬物价,莫非不怕杀头? 吓得一众商户,也是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 一个内侍,正带着军士,走到一家卖薪炭的老者旁边, 可怜,如今小雪时节以过,天时渐寒, 那伐薪老者,衣衫单薄褴褛,一身衣裤,打满补丁,脸上手上因为长期烧炭沾染的黢黑, 脚上…… 脚是光着的,拿蒲草随意的包着, 老者背后,有一十来岁幼童,脸色冻的青紫,两条鼻涕随着呼吸之间,不断在鼻孔里来回进出。 脚上套着一双明显是大人的鞋子,还露着脚趾,必然是那老者怜惜幼童,让予他的。 这鞋在冬日,有用吗? 也许有用吧?勉强算是聊胜于无吧 看这一老一少,当是一对爷孙, 看到来人众多,小孩儿惊慌的拉着老者的后襟,一个劲往老者背后躲。 “咦,老头儿这碳不错啊,带走了!!!” 那内侍,捻着兰花指捏起一块木炭,然后对身边军士一边说道,一边扔下一把银钱,一挥手,一众军士,便如狼似虎的扑了上去, 有人搬,有人扛,甚至还有两个,直接将那老少,推倒在地。 小孩儿吓的哇哇大哭,老者在旁,哀求不止。 “老爷们,不能啊……,老爷们,这是卖了钱,给家里老婆子抓药的啊, 这钱不够啊,连工时钱都不够啊, 老爷开恩吧,行行好吧!!!” 那老者跪地祈求,不住的往地上磕头, 冬日的石板冰冷坚硬, 老者头上磕得青紫,也浑然不顾, 但是依旧没人搭理他,旁边一众商户店家,虽有义愤填膺者,但是,也无计可施 众人皆是,面露不忍之色 老人伸出双手想要阻拦搬炭的军士,奈何年老体弱,不但没能阻拦,反而被这些如狼似虎的军士撞的东倒西歪。 那老者祈求了半天,见这些人依然不为所动,依旧在搬自己的炭。 终于,他气愤不过,一把抹掉面上的泪水 大声斥责道: “你们……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天子脚下,做事怎地这般不讲道理?你们要遭报应的啊。” 听到老者这般咒骂,不光是周围的人神情一凛,暗道糟糕,那内侍掌监童浩然,更是一副死人脸变成了猪肝色。 童浩然伸着指头不断指点着老者,紧接着尖叫着,气急败坏道 “一介贱民,不知好歹,宫廷用你家东西,是圣恩眷顾,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你竟然,不知恩德,还在这儿辱骂帝君,这是大大逆不道!!! 来人,快来人!!!给我杖毙这老东西。” “触犯天颜,咱家看你是活腻了。” 有几个军士闻言,便要上前捉拿那老者。 童浩然旁边那都尉,眼角闪过一丝狠厉,却又转瞬即逝,然后急忙道 “慢着。” 转而又对那童浩然谄媚道 “大官,您看。您何必跟这等贱民生气? 气坏了身子,自己难受不说, 最重要的是,到时候,帝君需要您的时候,您不能为君分忧,可不耽误大事了?” “何况,您终究是代替天家来采买, “如果真打死了这老东西, 在场这么多人,悠悠之口难堵,对帝君声誉总归不好是吧?” 闹到朝廷那帮御史言官跟前,对大官您也不利。 虽是一群只知道嚼舌根子的无用之人,对大官您没什么威胁, “但是总归多少有点麻烦。” 您先上马车,歇着。 这点小事,有我来处置, 您只管安坐,别因为这些事儿,脏了您的眼,毁您的心情。” 童浩然,听了这一番话,态度总算好转了一些。 捏着兰花指,对那校尉一指。 “还是你小子体谅咱家,” “那你去吧,你是会做人的,做个都尉委屈你了,这日后啊少不了飞黄腾达。” “那就多谢大官吉言,以后小的全凭大官差遣。” 一边说,一边谄媚的将童浩然往车上引, 待童浩然上车以后 这校尉又点头哈腰,朝内童浩然行了一礼,然后替童浩然放下帷幕。 转而回头,斥退几名手下,自己亲自去处理那老头, 大马金刀来到那老头面前,对着老者怒目而视,嘴里还骂骂咧咧 “老东西,你也敢指责天家? 天家自有御史言官评说,便是御史大夫,那也都是一些老大老大的大官老爷们, 你是个什么东西?活腻了?” 一边骂,一边拽起地上的老者,啪啪给了两耳光, 又将老者推倒在地,感觉仿佛不解气似的,复又将他拽起来。 一拳捶在老者胸口,只不过,这一拳捶完。 老者明显感觉到自己胸口里, 硬硬的,硌人。 又听得耳边,有人低喝道 “拿好,走!!!” 老者被打的还没反应过来,又被这都尉,一脚踢倒,喝骂道 “快滚,你个老不死的,别在这儿碍了掌监的眼, 麻溜的,赶紧滚,” 那老者来不及多想,忙不迭拉着自家孙子,挤出人群。 最终。在街口转角,没人处, 老者,摸着胸口那块硬硬的东西,在低头往里看了看, 泪流满面,对着那校尉方向,深深一揖, 当日,下值, 这校尉便把今日得来的银钱, 除去上官那一份,其余的尽皆分于属下。 “都将钱拿好,有浑家的带回去给浑家,一棍汉的,也将银钱存起来。” “莫要耍子,赌钱,逛窑子。” “二狗子,你他娘的,再敢去赌,被我知道了,我就剁了你手。” 说完,又温言道 “即便不为你家娘子考虑,也该为你老娘想想吧?” 说完,将腰刀一挎,便转身走出军营。 只是,行走之间,身影多有孤单,萧瑟之意。 那被唤作二狗子的人,面色讪讪,一边往内襟装着银钱,一边冲门外离去那身影喊道。 “国栋哥,你放心,我再赌就不是人。” 原来,此人正是日间,随童浩然一起去坊间那校尉…… 第40章 将计就计 李如璋他们,带着赎回的战俘,撤入城中, 便有人,将被俘的军士和平民,分别安置, 平民和往常一样,设置难民营,先集中管理。 军士则在军中单独划立区域隔离观察。 每日都要消毒, 这是李如璋严厉要求的一点,半点也不能打折扣。 他曾经看过太多史书记载,瘟疫的恐怖性。 尤其是这个时代的人们的卫生意识, 和对环境卫生的忽视。 一直过了七日, 才将他们放出来,放出来之前,还要经过甄别 军中被俘虏的军士倒简单,有军中故旧,上官,随便一核查就知道了, 那一千平民,可就不好甄别了,不仔细点又不行, 如果混进探子,一不小心,来个里应外合,到时候可就万劫不复了。 所以, 李如璋也全程在场,辅助甄别, 这个时代绝大部分的百姓,普遍怕官, 见到李如璋,一个个都是怀着感激之情 又是下跪又是磕头又是作揖, 并且很多人都是一副哭哭啼啼的神情。 最让他无语的是,这些人,还没说上两句话,说着说着就跑题了,你问他问题,他诉说各种被俘的不幸遭遇,你问你的,他说他的。 搞得李如璋问两句,就要提醒对方,回答问题。 鸡同鸭讲, 沟通好难…… “姓名” “冯道文” 在询问了无数,张三李四王五这类,随心所欲取的名字,李如璋不禁留意了一下这个名字的主人, 模样周正,神情得体大方,不似其他人那样,见到官员便两股战战,磕头作揖。 李如璋好奇问到, “读过书?” “不曾” “那你这名字怎么来的?这可不是普通人家,能取出来的名字。” “回将军话,在下从小就是孤儿,父亲出征,战死军中, 母亲……,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改嫁了, 在下自小在道观长大,我还有个兄弟,我们兄弟两个的名字,是我师傅取的, 在下弟兄三个,我是老小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大哥从军战死在了雍州, 半个月前,二哥和我被抓到北虏军营, 这次交换,一开始我以为是北虏哄骗我们来送死的,我……我便替我哥来了……” 说到这儿,这名叫冯道文的年轻人,已是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兄长身陷北虏,迟早性命不保……,乞……乞望将军,早日打回去,替我兄长他们报仇啊~” 冯道文,跪地祈求之余 又“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小人这条命,是将军救的,以后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将军, 我要参军!!!我要杀北虏!!!替我兄长报仇。” “求将军应允。” 说到这儿,这冯道文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李如璋也被冯道文的一番话所打动, 赶忙上前伸手拉他起来 不拉还好,李如璋这边上前一伸手握住冯道文的手,一握,李如璋神色略微一变, 不过,脸上的表情转瞬即逝, 好生安抚冯道文以后,李如璋同意了冯道文的从征的请求,并让军士带他去填写军籍。 这边又在被俘人群中,核实,佐证。 其他人纷纷证明,这冯道文说的是真的, 还说他当时,怒斥北虏的军士,并且还遭到了一顿毒打。 还指认了,当初,架着冯道文走的两个人。 那两人也承认,当初确实是他二人一路架着冯道文来的。 李如璋听完,没有说话, 就这么,又过了几日 北虏又开始攻城,而且攻击程度,比较之前,更加凶猛。 几乎没用百姓,一上来就是辅兵,战兵, 但是,不知道为何,攻势很猛,但是攻击力度又不是很强,往往一击不中,又马上撤回去了, 属实让人摸不着北虏的脉。 军中大多数人都觉得,这是北虏在用疲兵之计, 李如璋巡营的时候,碰巧又遇到这个冯道文, 便特意询问了一下他,在军营习不习惯,训练的怎么样,可否适应, 冯道文,回复一切都好,又是感激将军救命之恩,之类的话不尽,并表示日后定会多多杀贼。 寒暄完毕, 然后,冯道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噗通”, 往地上一跪,声称有军情汇报, “噢?你且说来听听” 李如璋不动声色道, 冯道文声称, 当日交换的时候,他亲耳听到,北虏的将领,声称营中粮草不济。 李如璋颔首,表示,这确实是个重要军情。 又问他,为何当日获救的时候不说? 冯道文说,当时自己一时获救激动难掩,没有想起来。 如今觉得,将军对于自己有救命之恩,不得不报,所以,将这军情呈报上来, 李如璋,大喜,当即命人赏赐冯道文,此刻也是恍然大悟,难怪北虏这么着急攻城,原来是军中粮草不多,想试探进攻,如果得手最好,如果不胜也可以掩人耳目撤退。 想到这儿李如璋表示,他立刻回报主帅,如若探得属实,即刻便出兵, 回到主帅大帐,李如璋面沉如水, 李少严问道, “如何,探出什么东西没有?” 李如璋回道 “目前来说,还不确定,不过, 我们应该给他个机会,试他一试,说不定还能将计就计。” “你如何断定,这个冯道文是个探子?” 李少严好奇道 李如璋整理了一下思绪道:“我目前,还不确定他就是探子,只是他很值得怀疑,综合我的猜测,他很符合一个探子的身份。” “再试他一试吧。” 李少严想了想道:“能钓上大鱼吗?” “我也不知道。” 李如璋说完这句话,便叫来卫兵, “传令,冯道文那一都为斥候,今日起,刺探敌方军情,” 说完,又安排人手,紧盯对方有什么变动。 “以往可没有这些东西,如今北虏怎地也如此狡猾了” 李少严道 李如璋接口道 “其实说起来,战争不全是坏处,其实战争也能最促进社会和科技的进步,催生军事变革,使人类发展更进一步,只不过这种进步是带着血与泪的。 比如北虏,一边打仗,一边学习,就在不断进步。 战争带给人的学习能力是很强的” 李如璋最近蹦出的一些新词,让李少严迷茫的像个孩子,盯着李如璋。 脑子转了半天, 好歹,凭着自己的思维,大概理解的七七八八, 然后思索一番后叹道 “兄弟,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对,北虏就是从边患,成为如今帝国的心腹大患的。 他们越打越兵强马壮,我们越打越辛苦,土地越来越少, 如今,三边尽数拱手让给了北虏。 而且,因为他们的锻造工艺精湛,也导致他们甲具精良,这就使得我们这边,也不得不,打造更精良的甲胄武器, 甲胄器械,也越来越精良,而且北虏以前只会猛冲猛打,如今竟然也会使计了。 兄弟,你这几句话,就把这些问题说情况了,眼光独到啊。” 李如璋,摇了摇头道 “弱肉强食,不光是自然生存法则, 也是人类历史生存法则, 只有不断变强,不断学习进步,才不会因为落后而挨打” 他曾经,在初中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所谓国家强盛,还是要依赖自身武力来决定的, 邻居屯粮,我屯枪。邻居就是我粮仓,谁的国力强盛,谁就有话语权。 当下,收回思绪道 “静观其变吧,对方有了动静,我们才好做下一步计划。” 嵩朝的军队建制是这样组成 五人为一伍 设伍长 十人为一什 设什长 五什为一队 设队长 五队为一都 设都尉 五都为一营 设营长 五营为一校 设校尉 五校为一军 设一将军 一般是分三军, 主将坐镇中军 三军则是分置三到八位副将军 具体人数,以军队建制大小而定。 比如,之前提到的帖木儿,早前,他是校尉 如今,又被提拔后军将军。 至于嵩国这边为何撒出这么多人马,去打探消息 还不是因为自己这方,打不过对面的伺候, 想要刺探军情,便要出动比北虏多数倍的军士,才能与北虏匹敌。 而且,每次刺探军情两方斥候遭遇,基本都是自己这边损失多一些 人太少的话,有些斥候甚至敢直接不探查,回营传递假消息, 这是军中一大弊病,近些年来,更是常有的事, 所幸,幽州军这边还好,哪怕每次人数都要多于对面, 但是,起码敢真刀真枪和对面斥候搏杀。 城外密林深处 “真不知道将军是什么意思,让我们这一都做斥候?” “哈哈哈,熊三儿,怕死了?” “放你娘的屁,老子怕死?说的那是啥话?俺们爷们是第一次做斥候?” 被叫做熊三那汉子回斥道, “俺的意思是,咱们这一都,补充的新兵有点多,怕这些新兵,撞上北虏,不敢和北虏斥候拼杀,探不到军情,误了大事。” “哟呵!你个王八犊子,小小的军士,如今还替上官们考虑起来了?弟兄们,这日后啊,熊三儿保不齐是要做将军的人物啊!!!” “来来来,都先来巴结巴结他狗日的,” 这打趣的军士,说着,还像模像样的,给那被叫熊三的汉子,行了个大礼。 众人皆被逗笑了 什长也笑骂道 “正经些,好好刺探军情才是正事,前方离敌营不远了,大家小心些。” “今日冯道文第一次和咱们出营办差,先不上了,和魏大牙一起,看好咱们的马匹。” “现在,进食,然后出发,” 说完,这一队士兵尽皆肃然,纷纷解下腰间佩戴的食囊,席地而坐。 拿出馕饼吃了起来 馕饼干了以后,并不好吃,甚至说难以下咽,但是,它的优点是,精粮,耐储存,易饱腹。 平日在军营,只能吃粟米饭或者麦饭,只有斥候出去执行任务,馕饼才作为特许的食物,平时想吃馕饼还吃不上呢 所以,这些军士,没有半分嫌弃。 纷纷大快朵颐, 什长又从竹筒中拿出酱菜,给大伙一人分了一些。 就着水囊的水,狼吞虎咽起来。 水是开水,无论平时驻扎,或者外出执行军务,必须饮用开水。 这也是李如璋强烈要求的, 甚至写入到了军律之中 如果违反,被军中督察队抓到,是要被打军棍和罚俸的。 一开始,一众军将大为不解, 直到后来,大家惊奇的发现,之前频发的疫病。 因为李如璋的一系列规定,减少了许多, 大家也就渐渐的学会了遵守, 最主要的是,大家对李如璋的话,所带来的效果所折服, 每次李如璋所说的话,都能按他说的轨迹发生。 所以,导致很多军士无比相信李如璋。 吃饱喝足,什长站起来踢了踢身旁的人, “兄弟们,干活了!!!” 说完,率先带上口罩,根据自家小李将军说的,戴口罩又能防寒,还能阻挡吐出来的热气被敌方发现, 以前冬日探查军情,虽然也有面巾, 但是,终究没有口罩来的妥帖舒服。 他们这一什人马,除去两个看马的,剩下八个人, 两人一组,分散出去, 其中三组人,埋头扎进林子里,奔向远处而去, 但是,剩下的另一队人,却让人感到奇怪, 其中就有那个叫熊三儿的, 他和另外一个同伴,钻进林子里以后,没有奔着更深处去, 反而,绕过刚才他们歇息的那个小山坡,又从山坡的另一面,爬了上去,爬到山坡最顶上,两人便伏在草丛里, 两人盯的方向不是北虏扎营的方向,反而是盯着看马的魏大牙和冯道文, 其他军士一走,方才欢声笑语的场地一下子就变得冷清, 过了一会,冯道文率先开口道 “魏大哥,辛苦你带着我了,害得你也不能勘察敌情,建功立业。” 魏大牙,嘴里叼着一根草棍,半躺在落叶上不以为意道 “刺探军情,哪有一次就探明白的,后面次数多呢, 而且,一队里面如果有人立功,队里其他人也有赏赐,只不过没立功那人多而已, 如今的朝廷不是东西,立功也给不了啥东西, 咱们是给李将军和小李将军面子” “他们二位,不曾亏待我们。” 这一番话,说的冯道文连连点头 又追问道 “你说这小李将军,是李如璋李将军吗?他们两是兄弟?之前我在军营的时候,老是听见别人说,小李将军如何如何厉害,传的神乎其神,是不是真的?” 第41章 镇守城门 “那是当然,这小李将军, “别的不说,光他自身经历就很传奇,从一开始的签军身份,到如今我们李帅的结义弟兄,可不是靠拍马屁得来的,” “说着,便把李如璋如何发迹的来龙去脉,再加上一些他自己道听途说的夸张故事,一股脑,讲给冯道文听。” 这让冯道文听的也大为震惊, 就在魏大牙讲的唾沫横飞的时候, 冯道文却捂着肚子,叫了起来。 “哎哟,哎呀~魏大哥,你待会再讲,刚才应该是吃饼子太急了,现在腹痛得不行。 你等我去方便一下,回来你再跟我讲。” 那魏大牙讲的兴起,本有点意兴阑珊,又见冯道文面色痛苦,也只得让他先去方便。 还意犹未尽道 “抓紧回来啊,后面还有更精彩的呢。” “好,我快去快回。” 冯道文一边应着,一边往林子里跑去, 一直跑了很远,来到一处黑色岩石下边,他才停下来, 停下来以后,他并没有着急解裤带, 反而先是小心翼翼环视四周,待发现四下无人以后,便蹲下假装方便,然后脱掉鞋子。 只见,他从鞋底摸出一个叠的方方正正的布片,塞到岩石下边。 然后又拿三个石头,摆了个箭头,箭头的方向,正好是刚才塞布片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 他再一次谨慎的看了看周围,确认没人,才起身往回走, “你怎么才回来啊,等你半天了。” 魏大牙嘴里依旧叼着根草棍含糊不清的不满说道 冯道文有些不好意思回答道 “这不是吃坏肚子了嘛,想着躲远点,离得太近,窜了味儿,这地方咱们不就没法呆了嘛” 魏大牙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点了点头。 当即,便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继续和冯道文讲起了李如璋的奇闻异事, 这边魏大牙接着讲刚才的故事,另外一边的人却没闲着。 过了一会,山坡之上, 熊三儿的那名伙伴,重新趴下来,挨着他。 “探查情况怎么样?” 那伙伴回道:“看清楚了,看的清清楚楚。” “那走吧,回去报告将军。” 北虏大营里, 乃蛮利野,捏着手上书信,又开始了思索 他在思索四个字,鱼以上钩。 这说明对方上当了 可是他心中仍有一丝疑虑,莫非真就这么随意,这么简单的一个计谋,对面就上钩了? 上次阵前打交道那位年轻小将,可不像是庸碌之辈,连他也骗过去了? 军中缺粮,确有其事,但是,军中有储备粮,也不至于断炊。 他想用这个机会,骗开城门,倒是真实目的。 如今之计, 先看看对面,接下来有什么动作再说吧, 又修书一封,交与自家亲卫, 那亲卫趁着夜色出营将书信,依旧放置在那石岩下边。 第二日,冯道文探查到附近,找了个借口,来到石岩下, 取出书信,只见上面写着 “计划,时间,人数,皆须探听明白,再作回报” 看完之后,他直接讲纸三下两下,塞进嘴里,吃了下去。 “众弟兄,这几日,探查情况如何?” 那都尉,将汇总的军情,细细道来。 “启禀将军,料是那北虏以为之前那一战,我军被打怕了,只敢龟缩城内, 不曾想到我军会出斥候,刺探军情, 一路防备,甚为松懈,卑职特意按将军的意思, 让人尽可能抵近大营,发现他们粮草确有不足,每日,北虏都会派出十几波征粮队,四处寻找粮草, 但,收获甚少 不光如此, 还分出军士四处寻找草料,卑职料想,应当是人马食料俱缺。” “如此,传令你部,今日探查以后,便全部回营,我自去禀报,届时夜间袭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那都尉领命而走,向李如璋汇报。 这边,李如璋收到自己人的汇报,当即和几个主将聚将商议。 将近些天来,自己所探知的一切,告诉大家, 引得另外两军主帅,一时悚然动容, 耿虎是个直性子 拍桌子,骂到 “狗日的北虏,还敢玩儿花花肠子?小李将军,你说,今夜这仗怎么打?” 李如璋环视众人,见众人都眼含期盼之色, 果然,士气和胆量都是在阵前磨砺出来的,之前一仗,虽然没取胜,但是也没溃败,就这样都让一众军将胆子大了不少。 李如璋当下也不再卖关子, 先让所有人,斥退周遭亲卫 这才对众人说道 “今日一战,非打不可,自上一战开始,全军监军都没了, 帝都那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如今已过半月,除了军中搪报照旧传递,监军的密札,可是一次都递到帝都那边吧? “帝都方面,不可能没察觉异常。” “我断定,朝廷使者,这会已经在路上了,不日就会到达。 到时候,如果又是一个不知兵的来,大家觉得,自己的命是否够硬? 何况,搪报上说是击溃北虏, 但是,真实情况没有人比你我更清楚。 “首级,旗号……我不说,诸位也清楚。” “届时,监军一到,我们拿不出战绩,到时候督促我们出兵不说,再降罪下来,我们一个都逃不了。” 众将那里不明白,朝廷的一惯做派, 文官能不能打仗不要紧,重要的是对朝廷忠心,只要忠心,就算打败仗,朝廷也能捏着鼻子认了。 武官则不一样,行军打仗,多是听从文官调遣不说,胜了是监军督军有方,可一旦打败仗,十之八九会被文官推卸责任,也必定会受到重责。 如李如璋所说,到时候监军一来,是个不知兵的,真就瞎指挥,让众人浪战抛洒,怎么办? 这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其中也包含自己的性命,不是儿戏。 还是耿虎这个急性子率先说道 “哎!小李将军,你就说吧,这仗怎么打?额们都听你的。” 李如璋没有接话,以眼神询问其他几位将帅,众人都表示只要详情周密,可以一战。 得到其他几位将帅的认可以后,李如璋才开口道 “我的计划是这样,今夜,我们三军人马,各自抽调精锐兵马,出城夜袭…………,各位意下如何?” 耿虎已经迫不及待了,连连同意,耿平瀚却思考了一番,才答应 “可行!!!” 益州军统帅,秦彝 也点头示意 “若是没有其他问题,那各位便回去准备吧,夜间汇合出发。” 李如璋说道 当天傍晚,有亲卫持令,来到冯道文他们这一都。 “将军口谕,你部近日连续奔波,疲乏难战,特命你部,镇守城门,以示宽慰。” 都尉又分派军令,让熊三儿冯道文他们这一什,看守城门。 “得……,军功又轮不上咱们了。 咱们就是属夜壶的,什么脏活累活干完了,把咱们扔一边了。” 魏大牙抱怨道 什长听见自家下属这般说话,当即喝骂道 “狗日的魏狗子,不识好歹,上官体恤我等,胡说八道什么?鼓动军心,可是想挨刀了?” 说完,骂骂咧咧的走上城楼, 夜幕很快便来到了 三部人马挑选出来的精锐,尽皆口衔枚,马裹蹄。 静悄悄的出发了, 这边守城的冯道文他们这一什人马,不光是魏大牙,其他人也多少有些怨气。 斥候本就是军中精锐,真就是像魏大牙说的, 郁气难消,加上大部队出去偷袭,若是成功,北虏溃败,便不再有危险了, 所以,熊三儿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两坛子酒, 带着其他人喝了起来 以发泄心中不郁 魏大牙闻着酒味也上了楼,见到其他人围在楼上喝酒 当即,也是吓了一跳 紧张道, “执行军务饮酒者,轻者杖责,重者砍头啊! 你们不要命了?” “咱们这么多人,喝这两坛子酒,还能醉了? 将军们,都在忙大事,又派出那么多兄弟劫营, 哪有空管我们啊!!!” “你狗日的该不会去告发我们吧?” 熊三儿满不在乎说道 魏大牙一听这话,勃然大怒, “放你娘的狗屁,我魏大牙是那种出卖弟兄的人?” 当即也是夺过其中一人手里的酒,一仰头,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老子现在也喝了,我总不能再去告发吧?我连我自己一起告发了?” 说着又往城下走去 又有人问他干什么去 魏大牙嘿嘿一笑,说让下面那年轻人,也来上两口,军中袍泽,一视同仁嘛 出得城楼,下到城门口,被寒风这么一刮,顿时觉得寒风刺骨, 顶着朔风来到城门洞口, 魏大牙撺掇着冯道文,让他也上去喝两口,说天寒地冻的,让他去暖暖身子。 第42章 翁城血战 冯道文自称他自小在道观长大,不会饮酒, 魏大牙再三劝说,冯道文则说,如果都喝了酒,谁来看守城门? 何况,万一上官前来查探 都喝了酒,岂不是露馅了, 总要有人支应着吧? 魏大牙还准备继续劝说 却被冯道文推搡着出了城门洞口,并且还说前些时日,因为带着他,让魏大牙没有立功, 如今正好守城门,也算他尽点微薄之力, 让魏大牙他们,尽管放心饮酒。 魏大牙见说他不动。 加上平日军中难得有饮酒的时候,肚中酒瘾确实被勾起,担心再回去晚些,酒被喝光了, 便叮嘱冯道文,机灵点,巡城官儿来了的话,提前知会一声,然后便自顾自的上了城楼, 子时,夜半三更,正是人马困乏的时候, 月色朦胧晦暗 透过月光 潼关城下,不远处涌起一阵若隐若现的黑色浪潮, 其中,还隐约能听见甲胄兵戈碰撞之声, 城外,传来几声夜枭的鸣叫,沙哑刺耳, 冯道文听到声音,赶紧奔上城楼,发现其他人已经酒醉得不省人事, 心中顿时大喜,天助我也!!! 当即便捣坏绞索,放下吊桥,又下到城门口,大开城门。 又回应了三声夜枭的叫声, 乃蛮利野听到城内传出来的声音,心中狂喜狞笑道 “众将听令!随我一起冲进城去,只管放火焚烧砍杀, 当下便要引兵冲进去,却被自己部众一把拽住缰绳。 部下声称,野战无惧,攻城战,一旦失利,便是万劫不复,哪有主帅亲冒箭矢的, 乃蛮利野本欲大怒, 奈何部众的一番好意,加上对冯道文的不完全信任, 让他转念一想,便也答应了下来, 万军齐发,状若奔雷,这时候也不用隐匿行踪了,必须要尽快冲进城去。 “此刻潼关的精兵强将,正在偷袭我方大营,万万想不到,我给他们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乃蛮利野心道 北虏骑兵发动冲锋的时候, 城楼上的守军也终于被惊动, 急促的梆子声,敲锣声,以及城头士兵慌乱奔走的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敌袭啦!!!敌袭啦!!!” 整个城头乱作一团。 北虏,弓马娴熟,不是吹嘘出来的 只见这条黑色洪流,一边纵马向城里鱼贯而入, 一边张弓搭箭,将城头士兵纷纷射翻城墙,整个城头哀嚎一片。 不得不说,弓马骑射,嵩国士兵比之北虏,那确实是差的远。 “启禀将军,翁城内门被嵩国军士堵死了,一时半会打不开。” “先抢占翁城,再用冲车撞开!!!” “重兵压上城头,以弓箭掩护,快!!!” 领兵冲进翁城的万夫长,大声呼喊着。 策马疾驰的时候,守城士兵是很难射准的, 但是,当大批人马冲进翁城以后,城头的床子弩,弓矢,开始大发神威, 又对北虏形成了强大的压制, 一时间,北虏人仰马翻,属实难以招架。 “快,快树大盾,快点!!!” 北虏也是有备而来, 两旁大盾一树,北虏的一部分骑兵,也下马和守城军士,形成对射, 冲车顶上再一遮挡。 顿时让城头士兵弓箭的伤害就小了很多, 而不在隐蔽范围之内的北虏,仍然遭受着打击。 领兵主将,心都在滴血 野战冲杀,他们就算以一当十都不在话下,这种攻城战,实在是己方短板。 “快,快点,抢下翁城城防,掩护冲车!!!” “快点!!!” 北虏将领不断发号施令, 一队北虏沿着城墙楼梯,径自往上攀登冲杀, 想要拿下翁城城头, 此刻,城上赫然站着一队士兵,正在以逸待劳。 仔细一看,不是之前喝酒醉倒的熊三儿那伙子,又待是谁? 此刻,只见他们严阵以待,哪还有半点醉意? 唯一一个喝醉的,便是魏大牙,他是真醉了, 此刻,正在门楼里睡着, 冯道文,被五花大绑,衣衫不整,脸上好几处被打的皮开肉绽的伤痕。 什长在前,拿着大盾防御, 后面十来个人拿着长枪破甲锥和重斧,和北虏你来我往的互相厮杀, 熊三儿站在最后,此刻他面色平静,只是不停的张弓搭箭,朝下射击北虏, 北虏虽然甲具精良,但是,自上而下的这股冲劲 加上复合弓的特性, 再加上特制的三棱箭 这几种东西,组合在一起, 即便北虏,甲胄俱全,依然难以避免伤亡。 一直攻不上城头不说,还让进攻的北虏军士吃尽了苦头, 这也让北虏的将领,无比愤怒, 又特意调来重甲步兵,为的是抢下城头, 幽州军和北虏打交道甚多, 重甲兵一到,熊三就察觉出来了, 不同于常人的高大身材,和重甲兵特有的铁面护具,辨识度极高。 北虏普通军士,甲胄便已经算得上完备,而重甲武士,每每作战最少身披两层甲胄,更有甚者,甚至身披三层, 以至于哪怕是专门破甲的三棱箭,射在对方身上,也没有多大作用, 眼看,破甲箭都对他们不起作用。 让什长他们这些人,顿时感觉棘手起来。 而且,对面一直有弓箭手也在攒射己方这边,掩护重甲武士, 自己这方又要防备北虏攻击城头,又要防备城下放箭。 一时间也有些,手忙脚乱, 此刻翁城两边的城墙楼梯,成了焦点, 北虏为了掩护冲车,势必要拿下城头,才能更好的策应和支援, 嵩国士兵这边,为了不让北虏得逞,也是拼死抵抗。 只见重甲武士,缓慢且坚定的从楼梯一直往上攀登。 来到大盾面前,只是一斧,便将大盾劈的四分五裂。 什长和身边几名军士,一看到这种情况,顿时急忙后撤, 还有人拼了命拿着长枪把那重甲武士往下推, 奈何并没能起效,因为当头一个重甲武士身后,还有几个重甲武士,他们拼死抵住最前面那重甲武士不说,这些个重甲武士背后还渭集了大量普通北虏士兵,形成了一堵人墙,只等前面打开口子,便要抢占城头。 何况,如果不拼命支援最前面的重甲武士,到时候,前面的死了,就轮到后面的继续往上补, 上面守城的军士,拼了命想把北虏推下去,下面的人,又顶着前面的重甲武士,把他们拼命往上顶。 一时间,形成了拉锯状态,战况焦灼。 僵持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 奈何,守城方这边人少,整个翁城上也就几十口子人。 方才经过一阵拼杀,现在守城军士这边,已经是阵亡加负伤了好几个。 如今,这边楼梯这边更是只剩了七八个人, 见守城士兵在减少,北虏攻势愈发猛烈, 守卫城头的士兵,原本一开始,是站在楼梯的半中腰的, 现在因为北虏的攻势,被压的一直往上退,都快上城头了, 整个城头上,除了他们这些看守城门的。 剩下的都是一些轻甲弓兵。 腰间也是普通腰刀, 如何是这些重甲北虏对手? 一旦,北虏攻破楼梯登上城头,翁城丢失,是迟早的事, 情急之下,什长吼道, “倒油,快倒油。” 旁边弟兄,闻言立马将一缸,本是守城时候用来火攻的火油,沿着两边楼梯顷倒下去, 此刻油是凉的, 但是,依然奏效,一时间,楼梯上的北虏,脚下打滑,全都无法立脚, 纷纷摔倒下去, 一个压一个,人仰马翻之下,最下方的北虏,被压的哭爹喊娘,惨叫声一片,也不知道被压死几个。 这么一来,城头士兵总算可以稍微喘口气, 城下,北虏百夫长,立马呼喝整理队伍,并且马上想到了应对方案, “快…!!!负土过来!!!快,在这楼梯上覆土!!!” 沙袋不停的被扔上楼梯, 一试之下,果然奏效。 泼油阻敌的方法,转眼便被破解, 城头上的守城士兵,才刚有喘口气的功夫,眨眼间便又失去作用, 垫了黄土的楼梯,格外干爽, 转眼间,北虏便再次组织好了攻势,准备再登上城头, 依旧是重甲武士排头,其他北虏军士跟随并放箭压制。 城上士兵,拿破甲锥,朝北虏当头那重甲武士身上,扎了好几枪,虽然枪枪命中, 但收效不大, 那排头的重甲武士,也是端的悍勇异常, 身上几处受伤的地方,虽是涓涓血液流出,却任然死战不退,只是一个劲往上攻来,期间,还用重斧劈断了守城军士的两杆长枪。 楼上守城这些人,一时也被这重甲武士的气势所震慑, 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抵抗顿时大减。 双方已经贴近照面了,重斧长枪一时伸展不开。 那什长见状,瞬间扔掉手中重斧, 拔出匕首,便要上前,近身搏杀。 只见此时,后面嗖的一箭射来, 正中,下方那排头的重甲武士眼眶 那重甲武士,纵使之前隐忍了大半天,此刻终于是再也忍耐不住, 一手捂着不停往外冒血的眼睛,一声凄厉的嚎叫,更是响彻整个战场。 随即,因为剧痛失足从楼梯上掉了下去,第一个北虏重甲武士虽被解决,但他的位置,转眼便被另一个重甲武士补了上来, 形式并没有好转,反而变得更为急迫。 熊三儿接连的几发箭矢,虽然命中了对方,但是,仅仅是钉在了对方甲胄上,丝毫没能伤到重甲武士,更不要说对那重甲武士有什么影响。 而且,北虏已经逼近了城头,仅仅只有三四步,便可以彻底扎根在城头, 到那时,源源不断的北虏再上来,城头便会失陷,直至彻底丢失。 什长咬牙切齿咒骂了一句, “狗日的。” 又对着熊三儿,大骂道 “三子,你他娘的是个娘们啊,能不能瞄准点!!!” “在瞄了!!!” 熊三儿一边弯弓搭箭一面大声回答道, 熊三儿这次卯足了劲儿,照着那重甲武士眼窝位置一箭射去, 却再一次失了准头,只是射中了北虏兜鍪, 只听“叮”的一声, 除了撞得北虏重甲武士头略微一偏,和留一下一道划痕以及让对方兜鍪略微变形之外,没能起到任何作用。 熊三儿暗骂了一句晦气,还没来得及准备射第二箭,反而听到有箭矢破空的声音,向他袭来, 老于军伍,熊三儿立刻反应过来,“是重箭的声音。”他脑海刚闪过这个念头 身边伍长,一声惨叫,便跌落城下, 原来,自己的连续狙杀也让对方锁定了自己!!! 此时他的手,已经有些微微发抖了,一方面是连续的开弓体力消耗, 另一方面, 便是行伍之人,在面对生死博弈的时候, 承受的巨大压力所导致。 所以,这次熊三儿虽然失手,什长回头看了他一眼之后,也没有再骂他。 此时,北虏的重甲武士也是终于登上城头, 但是刚登上城头,还没来得及站住脚。 便被守城士兵的疯狂反扑, 给被推下去,如此往复了三次,终究是北虏人多势众,总算在城头扎住脚, 熊三儿他们靠近下面翁城那一侧,无论是盾牌还是身上的甲胄,此刻早已经挂满了箭矢, 所幸,他们身上穿的,是李如璋之前改进的冷锻甲, 只要不是刚才那种,重型破甲箭, 一般是伤不到自己的, 加上翁城里的北虏,重点是为了掩护冲车,和对内城那边的床弩形成压制,便松懈了对他们的照顾。 所以,他们这边,虽然也有人朝他们放箭 但是,整体来说,还是以近身肉搏为主 否则,如果所有箭矢都朝他们招呼,此刻他们怕早就身首异处了,不过他们此刻压力是巨大的,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第一个北虏重甲武士,砍倒什长旁边一人, 旁边紧接着,便又补上来另一名军士。 “守不住啦!!!” 旁边另一位军士叫喊着, 那边内城城门口,冲车早已经就位,并且已经开始将内城城门撞击得即将倒塌。 守城军士这边,什长此刻也是杀红了眼, 再不阻止对方,对方登城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当即再一次,从腰间革带上拔出短刀, 猛的冲了出去,一冲之下,居然将登城的北虏士兵,又给撞退了几步,回到了楼梯口。 什长上去一把抱住那重甲武士,那重甲武士手里的武器,也在倒退的时候被扑掉。 此刻他正两手空空,顺势便双手环抱住什长,并且死死的箍住什长双臂。 双方都是老卒, 都知道对方的想法, 如果贴身肉搏,对付重甲, 除了骨朵,重斧,重锏这些以外,反而有一个更精妙省力的办法 不过这一般是近身缠斗时候才用的上, 那便是,用匕首,从对方脖颈或腋下的盔甲缝隙,扎进去。 第43章 互换营盘 乃蛮利野这次下了大血本,甚至可以说是孤注一掷。 仗着自家军力强横, 加上有内应的帮助, 这次进攻,他是势在必得, 他将大营内的所有精锐,全调了出来, 此刻大营除了极少战兵之外,就剩一些辅兵。 既使他知道对方要去劫营, 但是,他也不在意, 嵩国士兵这边,如果劫营成功,无非是让他们得一座大营。 而自己这边偷袭成功,那便是天下第一雄关,尽入他手。 最重要的是,到时候,嵩国的几支人马,被隔绝在外, 而自己这方,则是打通了南下中原这条路。 这场互换,他很划算。 此战,迄今为止, 已经历时四个月之久, 今日就能见分晓了。 想到这儿,乃蛮利野似乎已经,看到自家的飞虎旗,插在潼关城头的样子, 也仿佛,看到对面那些人的绝望神情, “传令,让他们加快速度,一个时辰之类务必拿下潼关。 否则,军法从事!!!” 北虏大营这边,李如璋他们此刻,也攻入了乃蛮利野的大营 因为整个大营,只剩下几千老弱病残,己方这边又是精锐, 所以,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 便拿下了大营。 进攻一切都很顺利,甚至除了大营门口遭遇了一场抵抗之外,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只不过,在北虏后营的时候,出了岔子。 前方派人来报之时,急切催促李少严和李如璋前去,说是有重要发现。 李少严等人,顿时大为震惊,以为遇上伏兵了。 但是,传令兵只说缴获了无数钱财, 除此之外, 只说是前方校尉让自己传令, 那边抓到了一些人, 需要将军前去定夺, 听完士兵禀报,李少严与李如璋纵马疾驰, 须臾,到了地方, 先看到一众将士,愤怒不以者有,伤心难掩者也有,拔刀怒斥者也有。 更有甚者,居然吐的昏天暗地, 李少严开口询问 “你等聚集此处,所为何事?校尉何在?” 话音刚落,他们便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这股味道钻入鼻腔,直冲大脑,让人闻之欲呕。 尸臭!!! 常年混迹军伍的人,对尸臭,再为熟悉不过。 校尉苦着脸往里一指 ,正要开口说话,又捂着嘴吐了起来。 这名校尉名叫,何崇焘,年纪比之李少严还大上七八岁, 是李少严父亲李怀忠的旧部,多年跟随李怀忠出生入死,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到底是何事,能让他变成这个样子。 李少严疑惑的看了看校尉,一把掀开大帐,刚掀开帐门,便是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二人咬着牙坚持走了进去,不过片刻, 便奔了出来, 李少严还好,虽然,面目狰狞,脸色难看至极,但好歹没直接吐出来。 李如璋则坚持不了,出来就是“哇”的一声,直接吐了出来,并且还是用喷的那种, 李如璋吐得昏天暗地,李少严让人拿来口罩,带上以后,再一次带着人走了进去。 陪同军士举着数支火把,使得大帐灯火通明,进到大帐,他透过火光仔细打量, 原来,这里面。 就是乃蛮利野所说的备用粮所在, 只不过这所谓的备用粮,不是粮食,而是抓来的嵩国的百姓,人挤人密密麻麻,被关在一个大笼子里, 里面多数是女子,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孩子, 见到有人进来,有小部分惊恐尖叫,也有人哀嚎啼哭求救不止,另外还有一部分人,面无表情,目光呆滞。 旁边架子上…… 还有十来具剖洗干净的女子尸体,因为血流干了的缘故,此刻尸体呈灰白色, 像极了被剥了皮的羊, 拿铁钩着脚踝, 倒挂在架子上。 还有几个铁钩上,挂着几副心肝这类的腹腔内脏之物。 通过李少严的观察,他判断,这支北虏,吃人的时间应该不是一次两次了。 整个大帐的墙壁上,到处都是喷溅的血迹,血液干涸都已经形成了很厚的血痂,就连屋顶顶部也有不少,此刻都已经发暗发黑了。 让人更为恶心的是,旁边两个大瓮装满了,这些被杀掉的人的碎肢、肠肚腹腔之物,混着血水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 恶臭的根源便来自这里, 李如璋见自家大哥带人进去以后,也不甘示弱,于是后面他再一次跟了进去,但是,他是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 这次进去仅仅是打了个转,便又匆忙逃了出来,映照着火光,让他看的更加清楚,也越发让他受到刺激。 视觉的震撼,加上嗅觉上的冲击, 出来呕的是更加厉害,涕泗横流,呕的鼻涕眼泪混作一起,此时,他胃里已经没有东西了, 可是生理反应,还是让他呕吐个不停, 军士一边提他拍背,一面又给他喂水,过了好久,李如璋才勉强缓过来一些,但是身子仍旧抖个不停。 那边军士表示,已经从抓的俘虏里审问出来了, 这十几具尸体, 便是北虏今日的餐食, 只不过被他们打进来以后,便顾不上这里了。 李如璋听得是毛骨悚然,虽然,自己曾经不止一次,在史书上看到记载, 但那毕竟是,书本上简短冰冷的文字, “岁大饥,人相食。” “人相食啖,白骨委积” 就这么寥寥几笔,数字带过, 以前的自己,根本不懂得这简短的几个字,代表着什么含义。 哪有自己今日这般,毛骨悚然直面感受,来的深刻? 李如璋强忍着恶心,压住自己若有若无翻腾的胃。 还咬牙切齿怒骂这群北虏, “畜生,禽兽不如!!!” 强忍着不适,在和李少严商议之后,二人都觉得,既然这支北虏军队食人,那便一个都不能留。 随即下令,将所有被抓获的战俘, 尽数斩杀。 然后放出被俘的女子孩子, 这种牢笼,在相近的营帐里,竟然,一共找出来五个。 统计出来的人数,竟然多达数千人之多,男男女女都有。 李如璋是怒火万丈,心里咒骂不停。 随后,便亲自安抚这些被抓来的百姓。 据军士回禀,北虏将这些女人孩子抓来,女子夜间拿来奸淫玩弄, 日间便斩杀,食用 青壮男子,一则是为了拿来做苦力活,再一个是为了攻城时充作炮灰,以消耗自家这边守城器械。 至于,为何不吃男人,专吃女人和小孩儿 根据士兵拷打北虏,得出来的结果竟然是,男子常年劳作,肉质粗糙,没有女子和小孩儿的好吃…… 李如璋有些后悔听这军士的禀报,他这属于自作自受了。 至于那些,面目呆滞的女子和孩子,并不是因为她们不怕, 反而是因为,之前当着她们的面,宰杀同类并开膛破肚,已经被吓疯傻了…… 李如璋他们决定,将所有百姓放掉, 至于那些已经痴傻的女子和孩子, 也一并放了。 如今,战事紧迫, 只能任他们自生自灭。 李如璋很想救助这些被俘的人,然而他也清楚,不可能! 如今,兵荒马乱,活人本就艰难,能不能活命,全凭天意。 此刻潼关内城的城门早已攻破, 熊三儿他们这些把守楼道的军士,此刻也只剩下三人,只能龟缩在城楼里面,做最后的殊死抵抗。 外面不断传来惨叫声, 没了重甲兵的防守, 外面那些披着轻甲的弓箭手,只能沦为北虏屠杀的对象, 如今,熊三儿他们三人都是自身难保, 更无力顾及外面其他人了。 逃进城楼,几人便推过桌子椅子,连睡觉的木板床,也一并搬了过来, 一股脑,全顶在门口, 外面北虏不断砸门,辱骂呵斥声不断, 魏大牙依然醉得和死猪一样, 之前在外面,打生打死,他在里面躺着居然也没把他吵醒。 此刻形势这般危急,几人见他,还在酣然昏睡, 也是无奈,熊三儿上去便是两脚, “魏大牙,你他娘的,人头都要落地了,还睡呢……” 其实,这事,真不怪魏大牙,其他人被什长和熊三儿他们提点过,都是提前多少知道点此事计谋。 唯独这魏大牙,需要他来麻痹冯道文,怕他演戏演的不够真,便一直瞒着他,之前喝酒,就数他喝的最多。 几脚下去,这魏大牙,也是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干哈?下值了?” “下你娘个蛋,北虏打进来了。” “快来帮忙,抵住大门!!!” 熊三大喊道。 “啥???” 魏大牙,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听自家弟兄说什么门口, 便爬起来踉踉跄跄的,径自要往大门口去, “砰”一声巨响 一把重斧劈烂了门板,从外面劈了进来, 此刻重斧的斧刃离魏大牙的头顶,只有几寸的距离, 屋内众人,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魏大牙一动不动呆愣在大门前, 直到旁边的熊三儿呼唤,才反应过来, “啊,狗日的北虏,北虏啊,是北虏……!!!” 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大叫一边手脚并用哆嗦着往后退。 “老子们不知道是北虏?要你说?” 熊三儿这时候还不忘呛一嘴魏大牙。 魏大牙出了一通冷汗,这时终于醒酒, 苦着一张脸询问道 “咋回事啊?这到底咋回事啊?好好的北虏咋就打进来了?” 然后他使劲敲了敲自己脑袋,仿佛像想到什么, “元帅???对了,元帅他们不是出城……,元帅他们败了?” 熊三儿和另外两名军士,警惕的盯着被堵死的大门口,一面回答着魏大牙。 “喏,看到没?” 熊三儿朝旁边努了努嘴说道 “这狗日的冯道文,是北虏谍子,是他开城把北虏放进来的。” “将军们现在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不过今日,俺们多半是死了” 熊三儿又说了一句 魏大牙一直追问咋回事,他不信那个平日跟在自己身边,看着还有些娘们唧唧的冯道文,会是北虏的谍子。 但是,没人再说话, 外面北虏的攻势没停过,门板已经被劈裂了几道口子, 仔细看的话,甚至能看到外面的北虏,正偏着头,朝里张望, 熊三儿没到回事,如今左右是个死,自己刚才在楼梯那里的时候,已经赚足了本钱, 如今,杀一个够本儿,杀两个赚一个。 可惜什长托付他的话,不能带到了,不过想想也无所谓,李将军会替他们把身后事办妥的,跟着李将军他们这样的将帅,值了! 想到这儿,他便起身想要拿着长枪,从门板破碎处捅出去。 哪知刚走到门口处, 嗖嗖两箭,便从门外飞了进来, 因为距离太近,有一支箭,差点扎到他眼窝,要不是他头偏的及时,此刻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心中不禁庆幸,自己捡回来一条命, 但是,被这么一惊吓,之前的豪气又泄了大半, 再也不敢正对大门有所动作, 外面的呼喝声 破门声,依旧在继续 被绑住的冯道文这时,低着头,心里狂喜。 只要北虏一旦攻破城楼 他便能得救了。 “城破了!!!城门破了!!! 外面一阵山呼海啸的狂呼声。 听得熊三儿他们几人心里一沉, 那翁城里坐镇的北虏大将, 手里马鞭一挥, 厉声道 “压进去,全部给我压进去,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快!!!” 第44章 城池易手 城破以后,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响彻黑夜。 本来拼命进攻翁城城楼的北虏, 此刻好像也不在意,熊三儿他们几个躲在里面了, 大概是觉得,城破了,剩下些散兵游勇,不值一提了吧, 除了一部分,进攻内城城头的士兵以外, 城下骑兵,大部人马,呼呼啦啦的便纵马冲进了内城, 北虏你争我抢,只管埋头冲锋。 战马刚提起速度来, 冲在前面的骑兵, 突然人仰马翻。 溅起好大尘土!!! 前面冲锋的几骑人马,全都消失在地面之上,惊的后面骑兵,勒马不止, 但是,疾驰起来的战马,哪里是说停下就停下的? 后面的人又不清楚前方的状况,拍马继续往前冲, 推搡挤压着前方骑兵,让前方拥挤的骑兵又陆陆续续掉进去一些, 或者有些原本是刹住脚的,又被后面的搞不清状况的疾驰而来的士兵,给硬生生撞了进去。 一时间,整个街上,人仰马翻 “勒马止步!!!” “快勒马!!!” “敌袭!!!戒备!!!” 前面还没掉下去的士兵,纷纷叫喊了起来, 直到,尘土散去,众人总算看清楚怎么回事, 原来潼关守军,挖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大到横跨阻断了整个主街道不说,长度更是超过好几丈。 不光如此,下面还布满了枪矛,整个陷阱枪尖森然林立, 掉下去的北虏人马,都被扎了个对穿, 此刻哀嚎惨叫不止 “警戒,救人,快!!!” 北虏立马展开营救清理行动 坑底的人救起来,还能不能活不知道,不清理路上陷坑,大队人马无法通过,这才是现实。 “哼,南儿只会搞这些卑鄙手段,我景国大军压境,他们只会抱头鼠窜。” 其中一个千夫长,在马背上大声说道, 但是,回应他的,不是自家儿郎的赞同声, 而是,一阵密密麻麻的箭矢, 其中,有两根床弩箭矢,正中刚才讲话那个千夫长,径直将那千夫长射翻马下。 北虏只顾在意眼前的陷阱,原本就没有防备,又有大批人马渭集在一起, 这次的突然袭击,让北虏损失惨重。 引得整条街上的北虏,好一阵骚动, 现场人马践踏,一片混乱, 原来,几百米外,潼关守军,趁着黑夜摸到近处,正隔着陷坑偷袭这些北虏。 陷坑正中央,赫然架着一架床子弩,射翻北虏千夫长的正是它的功劳。北虏见识到了床弩的厉害,被床弩打怕了,也学聪明了, 剩下的人,第一时间往大街两旁的房屋里冲,想借此来躲避, 等众人靠近房屋一推门,竟然纹丝不动,这才发现,原来门窗都在里面被封死了,根本没法进去躲避。 嵩国士兵这边箭矢如雨,北虏的伤亡还在持续增加。 在损失了好些军士以后 便又架了大盾, 大盾架起来以后,后面一批的箭矢,伤害一下就减少了, 守军换上火箭,又发射了几轮,想用裹着火油的箭矢,烧毁北虏的盾牌。 虽然成功烧毁了其中一小部分大盾,但是,紧接着北虏又拿出新的大盾做替补。 所以,最终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作用。 北虏如今对嵩国军士,是恨之入骨,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 于是,一边架着大盾,一边救人,一边填土,试图填平陷坑,只要陷坑填平,看他们还往哪儿跑!!! 嵩国守军一看,占不到什么便宜,也只能推着床弩向后撤退, 撤退之前,还不忘嘲讽一下北虏, 把北虏气的是七窍生烟,破口大骂。 就在北虏埋头苦干,即将快要填平陷坑的时候,浑然不知, 两边房屋二楼,竟然影影绰绰出现了一些人影, 只不过为了尽快打通道路,下方北虏谁都没有注意到。 只见二楼屋顶上的这些人, 在黑暗中, 纷纷张弓搭箭, 从上至下,突然发动攻击, 可怜那北虏被正面袭击,损失惨重。 好不容易刚缓过神来, 又被守军从上方袭击, 这让北虏惊惧交加,感觉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判定偷袭方向来自头顶之后, 北虏一边从下方慌乱还击,一边往城门口方向后退,对方居高临下,实在是对自己这边不利。 一面撤退,一面又派人向自家主帅回禀情况, 乃蛮利野,当机立断, 增派人手, 一面命人抢占街边两旁的二楼屋顶,掩护自家从主街进攻的军队, 一面又命令士兵,寻找新的进攻路线, 军士领命而走, 等到北虏登上二楼屋顶时, 早先袭击自己的潼关守军,早已不知去向, 而另一边,不多时,也找到两条小道,虽然不宽阔, 但是,单人骑马行进问题不大, 而且,多出来两条路, 也可以多路夹击,交替进攻。 北虏重新整顿军队 继续从主街道开始进攻,这一次,他们更加小心谨慎, 不敢纵马疾驰不说,反而用步兵,在前面,扛着大盾,做遮护。 这样的好处就是, 在填完第一个坑的以后,又行进了大约一百多米 便发现了第二个陷坑 没有让北虏重蹈第一次的覆辙,更没有出现人员伤亡。 但是,如此缓慢的进攻速度,也让进攻的北虏,愤怒且狂躁, 纷纷咒骂潼关守军卑鄙,甚至有不少人扬言,等抓到潼关守城士兵, 一定会挖出他们的心肝,烤着下酒, 骂归骂,可进攻还得继续, 就在北虏以为探明危险,放松警惕,只顾一心填平陷坑的时候, 又被摸回来的守城士兵, 来了一通万箭齐发, 所幸因为架了大盾,损伤不大,但是潼关守军的神出鬼没,也让北虏冷汗连连。 待北虏反应过来,组织反攻之时, 守城士兵又早就溜之大吉了 并且,又在走之前放话,要将北虏斩尽杀绝,拿北虏的人头来点天灯, 一众北虏被气得上蹿下跳,甚至有人暴怒到直接将马背上的骑枪掷了出去,妄图杀伤对方。 北虏在明,守城士兵在暗, 如此反复无常的战法, 也是将北虏折磨得苦不堪言,胆战心惊, 守城士兵那狂妄的话语,又让北虏恨不得下一秒便将他们碎尸万段。 可是,现实是, 自家主帅在后面不停催促, 进,又怕偷袭,退,又怕军法。 最终,还是只能压着愤怒和恐惧,继续进攻。 这也让这些北虏一开始满心欢喜,以为攻入内城便可以大开杀戒,抢夺财宝的心思,坠入低谷。 而两条副道那边,传来的消息,也让人大为不妙, 副道那边, 虽然没有陷阱和偷袭,但是本就不宽的道路上,被人为阻塞了不少东西 北虏要想进攻,只能一边清理障碍,一边前行,进展比大街这边还慢。 好好的一次夜间突袭, 打到现在, 成了推进战, 这是乃蛮利野没想到的, 而且,通过底下军士一系列的军情回报, 军中宿将,常年作战的军事素养,并不是徒有其名, 乃蛮利野渐渐的感觉,哪里不对劲, 可是,具体怎么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此刻,他的心里笼罩了一层阴影,分外的不安定。 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莫非? 是想等自己将骑兵全部撒进去以后,断自己后路? 但是,好像也不可能,要知道, 自己手里还有三万多骑兵 对方无论如何也拦不住自己,便是想将自己关在这潼关城中,仅凭对方现在这点人,怎么能困住自己? 何况,自己的目的,本身就是为了,拿下潼关这座坚城 那自己为何要退? 自己只需要固守城池,等待自家国主再派人驰援自己,届时,内外夹击,败的还是对方。 又或是自己择一部,精兵强将,杀向嵩国帝都,直捣中原,也是一个办法。 不管怎么样,对方都对自己这边无可奈何。 想到这些, 他便又派遣亲卫前去催促战况, 前方作战军士,此刻并不顺利, 并不是他们陷入了苦战, 北虏的军士,最不怕的就是苦战, 他们现在完全是陷入了被动挨打,单方面被袭扰的境地, 一路过去,又发现了两个陷坑不说,还遇到了好几次拒马钉, 而且,每次都是等到士兵在清理障碍之时, 被潼关守军,一顿偷袭, 损失人手并不多, 但是,北虏军士,何曾遭到过如此欺辱? 真是应了那句话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这种不断的骚扰,让这些北虏士兵,愈发的狂暴,且疲惫不堪。 为此,担任前锋的千夫长,为了避免再度被偷袭,不得不停下进攻脚步, 专门派出一部斥候, 侦查前方路况和敌情。 不过,根据侦查的结果来看, 整个潼关仿佛是一座空城, 斥候都摸到了城中心位置,沿途除了发现几波小股袭扰部队, 并没有发现大股军队的痕迹, 后面的道路上,除了堆放了大量障碍物, 既没有陷马坑,也拒马钉这些东西, 听到自家斥候的禀报, 停驻在后面的大部队,终于放下心来, 领头大将,呼喝组织人马,准备一鼓作气,拿下已经探明的半座城池。 只不过,这么一通折腾下来, 此刻天时,已经接近大亮, 东边天空早已泛起了鱼肚白, 一众北虏骑兵,重新上马,全军直奔城中心而去, 只要占据城中心,整个潼关城,便占领了一半,全军进城以后,纵使嵩国这边有埋伏,也无惧! 听了自家军士汇报的战况,乃蛮利野才彻底放心下来, 自家万夫长说的对,只要全军能安然进城,自家战力他是知道的,加上倚仗城池,嵩国那边是没有奈何的。 于是,起了大纛,进得城去,城头嵩国旗帜早已不见踪影, 全部插上了乃蛮利野的五色飞龙旗, 前线将士来报,嵩国大军连同城中百姓,早以逃之夭夭, 一路扫荡过去,就连昨 夜偷袭他们的那几支小股部队,也不见了踪影, 有人猜测,多半是留下断后的,大军一撤,他们没了倚仗,说不准昨夜就逃了, 就算在城中, 如今,只剩下城南那片区域正在搜索 几支小部队,多半躲藏到了城南那边,掀不起什么风浪。 况且只需半日,便能全部清除。 潼关,此刻可以说,已经完全掌握在自己这方手上, 乃蛮利野,静静的听着士兵汇报军情, “守城的几万大军,不发一矢,就撤了?” “卑职不敢隐瞒,满古楚将军确是这般说的。” 乃蛮利野没说话, 眯着眼,细细思衬这其中细节, 一个敢在城下,和自家军队野战的军队, 就算再不济, 如何就甘心这样撤退? 连像样抵抗,和回援的样子都没有,一声不吭,直接就撤了?乃蛮利野使用觉得事情透着古怪, 到底古怪在哪儿? 他又说不上来, 如今城池已经在自己手上,自己目的已然达到了, 他们再想回援,已是不可能了,不回援最好,敢回援的话,那就把他们全部留在这潼关城下。 想到这儿, 连乃蛮利野都忍不住嗤笑一声 一群连野战,都不是自己对手的军队 如今自己又占据城池,料想对方多半是撤了, 攻城不是自家军队的强项,守城自家军队还能守不住? 当下也是心情大好, “全城检索,不论军民,格杀勿论,府库钱粮,全部查封,待清点之后,再论功行赏,民间财物,尔等尽取之。” 传令兵,欢喜允诺,然后快速离去。 那军士前脚刚走,后脚 城外李少严李如璋的军队回援了, “呜~呜~呜”城外号角连连 乃蛮利野,精神一震, 心道 总算来了!!! 乃蛮利野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他还以为对方真就一声不吭,便撤了呢, 当下心中暗道 如今城池已在我手上, 倒要看看你如何再夺回去, 为了防备嵩国偷营的人马回援,自己特意留了五千人马,就留在内城城楼下。 随时待命 只要自己一声令下,随时可以杀出! 乃蛮利野,登上城头,一面眺望城下,一面吩咐身边亲卫, “吹号,聚兵,除了扫荡探查城内的那部分人马,其余各部,向城头靠拢。” “诺!” 待传令兵走,乃蛮利野便在城头朗声道 “大景国西路元帅,敬谢李将军,献城之功,李将军是嵩国少有能战的,如今,嵩国帝君昏庸无道, 何不入我麾下,不敢说副帅之位,保举个万户,不在话下。” 岂料,他这番话,并未引来谩骂怒斥,反而引得李如璋一行人,哄然大笑。 李如璋,甚至策马出列回道 “谢过元帅好意,既然元帅占了城池,当是大功一件,当享受我给将军准备的“热情”迎接。” 对面这样的话语,古怪的厉害,明显是有恃无恐。 可明明如今是自己这方有优势, 对方为何敢这般态度??? 这让乃蛮利野,又疑心发作,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并且心中焦躁不安, 李如璋也不废话,令旗一挥,军阵之中推出来两架床弩,开始调整角度, 乃蛮利野越来越糊涂,莫非对方想用床弩,就把自己的军队击垮? 床弩威力惊人是不假, 但是,单凭着床弩,就想灭掉自己几万人,简直是异想天开! 乃蛮利野的目光一直关注着城下,他在考虑要不要让城中的部众,冲出去和对方打上一波, 但是随即考虑到,自家军士,昨夜劳累了一夜,加上敌方人数众多,不可轻易浪战。 这边城下,军士调整好床弩角度,试射了一轮,试射并不理想,床弩箭矢定在了城头上,把乃蛮利野的亲卫倒是吓了一跳。 乃蛮利野亲卫,以为李如璋他们是想袭杀自家主帅,因为此前,乃蛮阿弥便是被这样射杀掉的, 于是不由分说,架着乃蛮利野,便躲进城楼, 李如璋对试射不满意,又吩咐军士再次调整角度, 军士们鼓捣了好一阵,直到角度调整好,又试射了一发, 让北虏感到奇怪的是,校准过的箭矢,反而越来越偏离,之前还能射中城头, 如今箭矢 反而是越过城头,射在后面的民居屋顶上,看着箭矢飞越的轨迹, 此刻,乃蛮利野大概明白了, 对方这应该是要用弓弩,阻断自己后续前来支援的部队,以床弩压制自己,然后进行登城作战, 把自己关在城里, 让自己这边,失去了野外机动能力, 缩短两军的胜负差距? 嵩国人擅长建城,擅长守城,也善于攻城,这样一来,倒也说得通, 毕竟毫不客气的说,自己这边,野战天下无敌。 不过,他们确定能夺回城池再说吧, 然而 两轮试射以后, 城下的嵩国军队,并没有进行下一步行动, 就这么静静的在城外排布 第45章 火海汪洋 乃蛮利野找不到问题出在哪里,只是越发的不安…… 而且这种感觉,越发的强烈,以至于他呼吸急促,整个人都有些微微颤抖,他用力扶住面前的桌案,以做掩饰。 若非在阵前,为了稳定军心,此刻他,真是忍不住要咆哮了, “城内搜查过了吗?确定没有大股敌军?” “定要仔细检索,一家一家的找。” 乃蛮利野仍旧不放心,询问己方军士, 得到的答案仍然是没有敌军, 就连昨天晚上偷袭的军队,都不知所踪, 只剩下损坏的床弩,被自己这边缴获。 这会可能正在运来的路上, “再将斥候撒出去,探查其他几面城外境况如何,看看附近可有伏兵。” 越是询问,乃蛮利野也越发心疑,仿佛自己就像是杂耍剧的猴子一般, 就在他还在内心煎熬的时候, 城内几口水井下,传来若有若无的说话声音, 如果仔细检查的话,你会发现,水井侧面,居然是空的, 而且被人为掏空的, 此刻里面躲藏的人,正是之前北虏军士口中所说的,那些逃走的嵩国军士, 北虏这边在城里没找到他们,便以为他们逃走了, 实际上他们是特意埋伏在水井里面躲了起来。 为的就是配合城外,发起一场军事进攻, 如果此战,按李如璋所说的, 一旦成功, 那么整个北虏西路军,将会是全军覆没的境地。 不过这是最理想的想法, 至于实际上能不能达成,还要看具体的军事操作。 城中各处早已埋好了无数的火药火油。 当初撤离之时, 又将府库,当铺,钱庄这些财货之地, 全部封死,完全一副日后不再启用的态度, 之前商议军议,大家各自献策,其中就有人说到了火药, 李如璋刚开始发现火药的时候,还兴奋不已, 不过让李如璋没想到的是,火药的确是火药,不过这个时代的火药。 爆炸几率极低不说,还容易炸到自己人, 因为火药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是研究岐黄之术衍生的产物,一些个达官贵族喜欢服引丹药,以达到所谓的延年益寿的功效,无意间便将火药这种东西鼓捣出来了,还从未有人去真正研究过这个东西。 所以这个时期的火药,更多的是拿来,作为一个引火助燃的作用, 本来潼关城,之前就有一些火药,是用来守城用的。 被李如璋发现以后,他就制造了更多。 李如璋作为年轻人。 行事作风非常的跳脱。 他的想法是,把潼关城让出来。 把北虏关进去。 因为他和乃蛮利野想的一样,他觉得自己这边野战根本就打不过北虏。 既然我方野战不行。 那便取长补短。 把敌人诱进来 利用火药,火油,来个火烧连营,瓮中捉鳖。 常规对战不行,兵行险招或许能有意外之效? 此前躲在城楼里面的熊三儿几人。 终究还是被抓住了,没有被第一时间杀死, 而是被五花大绑,押到城楼上。 冯道文也被解救了下来,被乃蛮利野亲自接待并安抚。 言称他是景国的大功臣。 并许诺。无论以后他是想留在军中。或者回到景国后方任职。 自己都必将保举他。 而熊三他们几个被抓住的嵩国士兵,则没那么好运了 他们先被劝降。 熊三儿的婆姨,死在一次回家探亲偶遇北虏的路上。 北虏奸污了他妻子不说,在兽行之后,还将她妻子的脑袋割了, 所以他与北虏有不共戴天之仇, 为此,他还特意叮嘱魏大牙,不许投降, 魏大牙本有些犹豫,加上冯道文的作保,使得他更加动摇。 对着熊三儿唯唯诺诺道 “要不……,要不咱还是降了吧?当兵吃饷跟谁干不也是一样嘛。” 熊三儿眼见魏大牙有投降的意思,当即破口大骂 “魏大牙,我操你祖宗,你他妈的说的是人话吗?你忘了之前大有是怎么死的?” “他要不是为了救你,能死在北虏手上吗,他是替你死的!!!” “你对得起大有兄弟吗?” 魏大牙听熊三儿提起之前军中袍泽为救自己而死的事,心思又略有回转,但是,还是投降的心思更多。 熊三儿见魏大牙还在犹豫,继续骂道 “你个没卵子的东西,你要是降了,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这次熊三儿没有等来魏大牙回复,反而是冯道文先开口劝道 “熊三儿哥,咱们相处这么些时间了,我敬你是条汉子,可命是自己的,你总不能这么白白葬送自己的性命吧?” “你们也不是当官的,实力不济被捉了,降了便是,若是纠缠太久,待会将军不耐烦,可就晚了……” 冯道文语重心长的说道 “呸!狗娘养的,留着嵩国人的血,当北虏的狗,我没你那么下贱。” 熊三儿毫不客气对冯道文骂道 冯道文被熊三儿一顿臭骂,臊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瞬间变了脸,怒气冲冲骂道 “给你活路你不走,还一心求死,一会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待会便让人把你们身上的肉,一块一块的割下来。” 说完又给了熊三儿几个嘴巴,打得熊三儿是满嘴鲜血。 熊三儿反手就是一口带着血水的唾沫,吐在了冯道文脸上, 冯道文更加怒不可遏,拔出旁边军士的佩刀,便想杀了熊三儿, 却被旁边看热闹的百夫长一把拽住,说是上面发话了,熊三儿几人留着一会有用,给城下的嵩国军队立威用。 北虏既然定下调子,那便没什么转圜的余地了,起码在冯道文这里是的。 冯道文在北虏面前可是毕恭毕敬, 面对百夫长的制止,此刻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好愤愤作罢。 熊三儿虽然硬骨头,但是魏大牙却明显怕了,一个劲表示自己愿降。 求冯道文给北虏说说情, 冯道文刚受了折辱,正没地方撒气,此刻魏大牙的话,让他找到了发作点。 只见,冯道文一脸阴狠的戏谑道 “现在想投降了?晚啦!!!” “你们刚刚的生路,被这位好汉给断了,唉。你们真是命不好啊,” 阴阳怪气的说完便拂袖离去, 这魏大牙也是倒霉,这边被自己袍泽唾弃看轻,那边又绝了生路。 一时间,欲哭无泪。 乃蛮利野为了泄愤,也为了激怒城外嵩国军士,震慑对方军心。 将熊三儿为首的几人。 押到城楼上。 当着城下的嵩国军士的面。 将几人绑缚在架子上。再将几人的手脚钉穿,然后割鼻挖眼, 场面一度血腥惨烈, 期间魏大牙不断求饶,发现不起作用以后,又改为破口大骂,比之前熊三儿骂得还起劲。 三人被酷刑折磨的哀嚎不断。 即便如此,熊三儿,仍旧是拒绝投降,尽管被折磨得已经言语吐词含糊不清,仍对北虏喝骂不止。 熊三拼命朝着城下己方军士呼喊 让他们攻破城池以后,多替他杀几个北虏,为他报仇雪恨。 恼羞成怒的乃蛮利野, 又下令, 对熊三儿几人扒皮折骨,剖腹挖心。 最终三名军士被折磨到直至气绝身亡。 直到快断气前,魏大牙低声呢喃 “娘,孩儿不孝了。” 城下军士,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袍泽弟兄, 遭受如此非人虐待,无不落泪。 咒骂声一片,响彻整个潼关, 所有人恨不得此刻便冲上城头,和北虏决一死战, 就连李少严这种三军主帅, 看到自家士兵被人如此虐杀, 也不禁红了眼,号令军士,准备直接进行登城作战, 幸好被李如璋给劝住了,李如璋压着愤怒,并宽慰李少严 声称对方不过是一群将死之人, 暂且让他们再多活一会,稍后便可以收拾这群畜生。 李少严这才作罢。 城头上,熊三儿几人的鲜血淅淅沥沥的往下滴落,猩红一片。 朔风刮的很急,急到让人眼睛都睁不开, 真是个杀人放火的好天气。 这边,乃蛮利野正在得意洋洋, 城里好几个地方突然四处升起了浓烟, 一开始包括乃蛮利野在内所有人,都没有在意。 甚至有一部分人,还以为日上正午,是自家军队在城内埋锅造饭, 就是做饭的地方忒多了些,搞得浓烟滚滚。 乃蛮利野有些诧异,莫不是遭遇嵩国隐藏的士兵,和己方这边遭遇了? 城外军队,看到城内烟一起,如同上了发条一般,顿时进入作战状态, 这些箭矢上,纷纷绑上助燃的火药, 床弩的箭矢上, 甚至绑上了早就制作好的火药包。 李如璋,完全没指望自己制作的火药会爆炸, 自求能助燃即可, 此刻的潼关城内,许多房屋里, 到处都埋好了火药,火油,柴火这些东西。 而李如璋料定这些攻破城关的北虏。 不会第一时间,去搜查民房, 而是抢先劫掠钱庄,当铺,布匹店这些地方 所以,他提前封存这些地方,以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 那么,普通民居,存放的这样东西,便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 如今城内预定的位置,都被点燃, 城外则开始助力,全力抛射火种, 疾风猛火,风助火,火随风。 一时间,城里火光四起,到处都是北虏士兵,打水灭火的身影, 但是,他们打死也想不到,就在他们打水的井里,就藏着自己的对手, 不消片刻,城内便是火光冲天,滚滚浓烟, 一开始还可以打水去救,可没多久,城中几口水井井水枯竭不说, 那边随着火势越来越大,最后大到救火的人,完全无法靠近。 火势大也就算了,大火燃烧产生的浓烟,让整个城内的北虏军士,头晕脑胀,头痛欲裂,很多北虏被浓烟这么一卷,只咳嗽了两声,倒在地上,便再也爬不起来。 这是标准的浓烟窒息 这种情况下,以李如璋后世那个世界的医疗水平,都很难救治, 更何况在如今时代,就算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们, 等到乃蛮利野,一边躲避箭矢,一边赶到城内时, 映入他眼帘的是,熊熊火光形成的火海汪洋,吸入胸腔的是一股让人窒息的焦糊恶臭, 隔着老远,便能感受到那种炙热的高温,将人烤的口干舌燥,暴露在外面的每一寸皮肤,都火辣辣生疼。 被大火直接点着的士兵并不多,但是,整个城内,被热浪蒸腾而倒毙在路上的军士,却随处可见,很多人甚至被烤的趴在地上蜷一团,似乎这样就能抵御高温所带来的炙烤。 军士中箭倒毙,战马受惊乱窜,用人仰马翻来形容并不为过, 战马忍受不了炙烤,四处狂奔,又践踏无数军士,直到浑身被烤焦,再倒地而亡。 整个内城彻底陷入一片混乱, 幽州军的军士,刚目睹了北虏折磨自家弟兄的暴行, 此刻,心里都憋着一股劲,都不需要上官号令,个个都拼命作战。 擂鼓力士,脱了上衣,在数九寒天,光着膀子拼命擂鼓助威, 操作床子弩的军士,也是一样,咬着牙,卯足了劲,向城内发射火药, 大冬天里,一个个还汗流浃背,大汗淋漓,却并不停歇, “杀了这帮畜生!!!” “杀了他们!!!” “杀了这群狗娘养的北虏!!” 城外喊杀声震天, 乃蛮利野,此刻目睹眼前着一切,即惊又怒, 又听到城外呼喊山呼海啸,只当是嵩国军士开始进攻, 整个脑子嗡嗡作响,他只感觉自己头痛欲裂,仿佛下一刻,自己的头颅便要炸开。 自己的百战精锐之师啊!!! 景国的国之柱石,国朝的倚仗,整个西路军的底气。 没有战死在冲锋的路上, 没有死在攻城拔寨的战阵, 却因为自己的一时误判, 如今,便要全都葬送在自己手上…… 不断有军士来报, 城内各处,因为嵩国士兵,提早安放了助燃之物 导致火势过大,无法援救 各部将领,特意派他们来问 接下来,该如何抉择 乃蛮利野,听到这些消息,脑中更加纷乱杂章,一时天旋地转。 脑海中浮现出各种景象,有自家国主质问自己损兵折将的场景, 也有自家侄女叹息的场景, 更是回想起方才,自己在城楼之上,意气风发的场景, 有对面那小将嘲讽自己的情景。 如今才半日,刚到手的城池, 怎地反而,成为困住自己的牢笼死地? 瞥见伏地待命的传令兵,乃蛮利野拼命保持住最后一丝清醒,此刻他乃三军统帅,切不可自乱阵脚, 自己身死,乃是小事, 连累三军过甚,只怕自己亲族,也因为自己,难以保全, 想到这儿 他强压心绪,故作镇定艰难下令道 “探查各处火情,尤其是城南方向, 对方想要困死我们,那我们便一鼓作气,再杀出潼关,沿潼关南下,直捣嵩国帝都。 我景国兵马,横行天下,何处不能去? 区区一座城关,困不住我们。” 这边下令完毕,等各部传令士兵折返自家本部以后, 乃蛮利野,终究还是按耐不住内心的愤怒, 拔出佩刀,朝着身边石墙,狠狠一刀劈了下去,怒喝道 “南儿欺我!!!” 愤怒之强烈,劈的一旁青石火星四溅,连国主赐给他的宝刀, 也出现几处轻微的卷刃崩口, 不过,也就是这么一刀下去,他的心绪反而因为发泄过后,恢复了一些清明。 话说是带着他们直捣黄龙, 可只有自己知道,失了粮草辎重, 今日又大败一场, 若是往日,己方胜利进军还好,纵使粮草短缺,只要军心堪用,那便都不是问题, 如今损兵折将,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且孤立无援 哪能一样? 真能打进中原? 莫说自己, 便是军中战力第一人的“白甲大将”纳古斯, 也不敢断言,在这种情形下,能一路南下攻下对方帝都。 就在他思虑对策之时, 此前,奉自己命令,查探四周城外的斥候回来了 带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城南外,十里的地方 有重兵囤集,依山傍险。 并且此前几家守城的旗号都在, 大略看去。 最少不下三万, 这个消息,让乃蛮利野的心又沉下了几分, 这是在守株待兔啊 这一切都是早就算计好的! 城外李少严袭营的军队,大约是两万左右 那么,剩下嵩国的兵力,应该都在城南外,除去对方之前交战损伤阵亡人数, 自家军士,侦查到的情况属实 “擂鼓,吹号。” 乃蛮利野吩咐道 “传令所有将士,聚集到城北 再将我的大纛移向城南。” 乃蛮利野一口气,下达了命令, 如今,自己新败 无论如何,也不敢带着一群残兵败将,深入嵩国 且不说,城南以逸待劳的嵩国几万军队。 纵然突破他们以后,可以继续深入。 可真的要去攻打对方的国都。 难道对方真就坐视不管了,嵩国战力哪怕再是不堪,打到对方帝都了,人家不会拼死一战? 唯今之际,只能假意向南突围,麻痹松懈城北的军队, 然后集结重兵,硬凿城北李少严所部, 只要突破他们的围困, 渡河而走,不论走脱多少, 最少过河以后,便是自家地方, 至于,国主问罪这些话,还是等到突围以后再行分说, “敌军大纛向城南去了? 对方该不会真就孤注一掷,打到帝都去吧?” 李少严有些诧异道 李如璋摇摇头, “不可能,城南有几万人马等着他,他只要敢出城,城南耿、秦加我们留下的军队,只需要稍作抵挡,待我们赶过去支援,他们便是腹背受敌。” “我若是对方统帅,最稳妥的方法,还是从我们这边突围,只要突破我们这道拦截,一路北归,将没有任何阻力。” “大兄,命令将士们,结阵吧。” 结厚阵,阵营一定要密集,能拦住多少算多少,尽量给对方造成最大杀伤。” 哀兵必胜, 想全部留住是不可能的, 城内的乃蛮利野也是这样想的, 折腾了半日,攻城没阵亡多少军士, 却被一场大火,带走几千军士性命 其中有好多还是穿越火海,好不容易集结过来的残余兵力, 到达城北时,个个被熏的头昏脑涨,丢盔弃甲, 很大一部分,只有内衫,一小部分,甚至打着赤膊。 按北虏的作战风格,战时不卸甲, 可架不住此刻的潼关城,就像一个巨大的火炉, 就连乃蛮利野此刻都卸了重甲,只穿了轻甲。 整个潼关燃烧的火光,数十里外都能清晰可见, 实在是太热了! 盔甲穿在身上,像烙铁一般, 乃蛮利野,也知道眼下情况艰难,便什么都没说, 让手底下将领,大致清点了一下人数, 除了丧身火海的,以及在路上往自己身边赶的, 目前为止,只聚拢了一万多人, 好些人,还失了马匹, 这可如何是好? 己方虽然步战也不惧对方,可此时是为了逃命,情况怎么能一样? 难道再进大火里,寻找坐骑? 莫说此刻熊熊烈火进不去,就是进去了,战马也早就烧死了。 第46章 败北逃窜 乃蛮利野厉声喝道 “本帅糊涂,一时不察,中了敌军诡计, 如今,我们已是身陷绝境, 现在唯一生路,便是拼死一战。 突出重围” “突围时,本帅会以我的亲卫为先锋,亲自为你们开路,我要带着你们活着回去。” “此战!!!” “大家需效死力,谁敢畏战,本帅定会让他的亲族不得善终。” “都听明白了吗?” “他们都说,我们马战天下无敌,今日,我便要让外面那群南儿知道, 我们大景国的士兵,步战一样无敌。” 说完,便擂鼓聚将, 所幸,自己手下的万夫长,千夫长这些领军人物。 基本都在, 此刻,天时也将近傍晚,乃蛮利野也有心将时间放在夜间,这样更方便自方人马走脱, 当下 分派作战任务,底下军将,纷纷表示,他们来做先锋, 都被乃蛮利野拒了 他声称,是自己失察,将军队带入死地,那便由自己亲自凿阵, 给军士们,趟一条活路。 计划已定,不复赘言 吩咐自家将领,尽量多收拢溃兵, 不论是现在,还是冲阵之后, 只有相互照应,才能尽可能的让每个人都活下去。 事实上,不是到了此时危急关头,乃蛮利野也不愿冲锋陷阵,,若是换作以前刚起家那会,倒也没事,如今他贵为三军统帅,荣华富贵消磨了他的胆气,相较当年,勇气确实少了许多, 可如今,若自己不拼死保全景国的军事力量,而自己逃命的话,他丝毫不会怀疑自家国主会砍了他。 日暮时分, 城北处城门,缓缓打开, 不待城门完全打开,一股钢铁洪流,便从城中涌了出来。 地动山摇,尘土漫天。 果真如乃蛮利野自己所说,身为三军统帅,他亲率军士,为大军开路 李少严诸将,在城外等了一天,就是等这个时刻, 哪肯轻易退让,当下也是再次提点自家军阵,务必拼死拦截。 按照他们的预估,昨夜北虏战了一夜,白天又遭受一场大火。 此时,定然疲惫至极,人困马乏,这是最缩短双方战力的时候。 然而,他们没有错估事情的发生轨迹,但是,他们低估了北虏的韧性。 北虏确实,人困马乏,但是,此刻乃是搏命求生的时候。 己方这边想痛打落水狗,可是北虏又哪会有半点示弱? 加上自家主帅,亲自为大军开路?谁不振奋?谁又敢不效死命? 仅仅一个照面,嵩国军阵这边,便被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这让李少严和李如璋,震惊加无地自容。 原来北虏竟然强横如斯,敌我战力悬殊竟然如此大…… 当即再度下令自家士兵,拼死拦住敌军。 为了尽可能留住更多北虏,李少严下令,两翼军士,向缺口处靠拢,意在将北虏大军再度拦截。 李少严和李如璋本以为,北虏冲破军阵,便会扬长而去。 哪知道,北虏先锋部队,冲破自家军阵以后,反而和自家军士,混战一团。 将自家军阵,一分为二以后,更是往两边挤压。 眼见,中间的缺口越来越大, 两翼军士若是继续向外延展,试图包围北虏的话,那现在和北虏接战的自家中军,必然会因为军阵不够厚实,而被冲垮。 这就好比两人摔跤,本应两个人彼此拿手架住对方,哪知道其中一人力大无穷,一只手便招架了你的两只手,还能空出一只手,偷袭你其他部位, 你若是想腾出一只手去拦截他另一只手,那你这边一只手只会率先失守。 即是战力的悬殊,更是赤裸裸的阳谋。 城内还在不断涌出敌军,这些北虏纷纷从自家军士打通的这个豁口之间,鱼贯而出, 奔向远处黑暗之中, 李如璋他们心急如焚,倒是有心阻拦。 可是这边刚一调动自家军阵的兵力,缠住自家中军军阵的北虏,便攻势凶猛。 好几次,李如璋他们都试图分兵拦截, 偏偏因为。眼前的北虏牵制,而不敢分兵。 这也让李如璋见识了, 原来,世间还有如此凶猛的悍不畏死的军队!!! 仅仅几千人的北虏骑兵, 便能纠缠住己方两万人的军队,不但不让自己分兵拦截不说。 还能来回凿穿自家军阵两次…… 虽说有拼死一战,求生心切的因素在里面,但是,打铁还得本身硬才行啊。 北虏凶蛮残暴是真的,能战敢战更是真的。 这边北虏一通生穿硬凿,掩护自家士兵逃走。 等最后城中北虏逃光以后,他们还能再度结阵,交替掩护撤退。 来时,来势汹汹,撤退,干净利落。 如果不是地上躺着,双方阵亡和受伤的军士。 李如璋甚至觉得,仿佛做了一场梦。 这边北虏虽然得以撤退,但是,也是强弩之末,在幽州军的追击下,也是毫不恋战,只顾仓惶逃窜。 一路上,丢盔弃甲,尸横遍野, 只听到四处喊杀声,惨叫声不断,黑夜中,也不知道失了多少人马。 在过渡口时,又是一通争抢, 这期间失足落水的不在少数, 一直逃过风陵渡渡口以后, 北虏军士才敢稍作歇息, 天明之后,彼此点验旗号号,收拢溃卒。 其中一位万夫长和几位千夫长聚在一起, 商议接下来事宜, 其中万夫长和其他几位千夫长的意思,都是抓紧时间,继续奔北而走。 如今,自家原来的营地也失了,军队也败了。 不赶紧回去, 那岂不是真的,浪费了自家元帅的一片苦心。 众人皆是附和, 唯独其中一个年轻的千夫长,怒斥其他众人。 声称,便是不能组织兵力打回去,也应该在渡口接应一下自家主帅。 哪有弃主帅而走的道理? 众人皆不言语, 此战,没有被嵩国士兵阵前,真刀真枪所打败。 却被对方用计,将自己打的一败涂地。 原本自己这方是稳操胜券的,被潼关守军这么一设计,偏偏又一败涂地了。 鬼蜮伎俩,让人防不胜防。 此刻,大家已然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生怕撤退晚了,又中了对面什么计谋。 谁还愿意留下? 本来战前,自家元帅就说了,能走便走。 如果能等到自家元帅还好 万一……万一等不到呢? 其中一位年长的千夫长这样说道 其他将领,也表示赞同,觉得他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再说昨天夜里,自家元帅带着人拼死断后。 手中仅有数千人, 嵩国那边再不济,那好歹也是两万大军。 自家主帅的结果,怎么想都…………, 众人虽没有明言,但是其中含义,都心知肚明。 那千夫长,见劝说不动众人 便请求万夫长,表示只带自己本部,几百人留下, 众人开始一通劝说,嵩国大军一旦发现,如何如何。 那千夫长,仍旧不为所动, 其余众人也是无奈,只得先行离开,并表示总得有人回国报信,总不能都在这里冒险吧。 于是,除去那千夫长本部,还有其他一些零星兵马,也表示留下。 其余北虏,纷纷撤退。 又等了将近半日, 渡口那边一阵喧哗,兵戈震铄之声不绝于耳。 惊得在此等候的这千余人马,大惊失色。 纷纷登上渡口旁边的小山坡戒备窥探。 只见一波人马在前方且战且退,不断有人倒下,看衣甲旗帜,不是自家军队又是谁? 当先两骑直奔这边而来,看到前方隐约人影攒动。 遥遥喝问,渡口这几百人马是哪一部的。 得到回答,原本在此接应的军队的回应后, 那两个骑士也一亮腰间腰牌,也不多话,只让他们稍待,便再度策马折身奔向桥对岸。 一众等待溃兵,皆不知对方何意,也只能等待。 不多时,只见先前那两骑再度策马回转。 这次看衣甲打扮明显有军将在其中,当中还簇拥着某个贵人。 看情形,多半是受伤了, 等到群骑兵渡过渡口,一众军士方才看得清楚。 刚才骑士簇拥之人,正是自家元帅!!! 不过此时,情形危急万分, 自家元帅,身中数箭不说,其中有两处重伤,伤口触目惊心。 不消说,便知道是床子弩所为。 原来,彼时双方交战,李如璋见己方军队,拦不住北虏撤退骑兵,便让自家军士,用床子弩集火了一波。 碰巧,有两箭,正好击中乃蛮利野。 肩胛位置中了一箭,大腿外侧中了一箭, 此刻皮开肉绽,被箭矢撕裂的伤口往外翻着, 一片血肉模糊,也不知道伤没伤着要害。 此刻乃蛮利野,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一副岌岌可危的样子, 其中簇拥着自家元帅,过来的一众人马里,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纵马出列,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年轻千夫长厉声道 “我认得你,屈突家的是吧?” “回禀上官,俺正是屈突家,俺唤作屈突兀阿未。” “元帅怎么样了?” 回答完对方问话,年轻千夫长又追问了一句。 原来,这就是刚才执意留下来,等自家元帅那位千夫长的名字。 再看那纵马出列,语气严厉之人,敢和一位千夫长这般说话,不用想,除了元帅身边亲卫,谁敢这般大胆? 当下,那屈突兀阿未左手在胸上一抚,躬身冲那军官模样之人行了一礼。 那亲卫不等屈突兀阿未开口 便急切道 “后方,不下万余嵩国南狗子追击, 本有心让你们留下断后,看你们如今这样, 怕不是我们前脚刚走,后脚你们就败退跟过来,反倒连累我等。” “你还有多少部众跟随? 那军官不等屈突兀阿未回话,又兀自打断道 “赶紧护着元帅赶紧走,我来为你们断后。 抛弃一切辎重物资,只管奔北回国,我会告知断后的军队,元帅交于你手,一定要护得元帅周全。” “若是元帅在你手中有失,我灭你全族!!!” 那亲卫,骑在马上,手拿马鞭遥指那姓屈突的千夫长, 厉声喝道 然后,又从己方队列,点出两人随行,便催促他们快走。 说罢,便头也不回,打马转身,奔向渡口另一面正在和追兵交战的自家军阵。 且不说,那屈突兀阿未,只慌忙拉起自家亲卫,连大部都来不及叫。 只是收集了战马和吃食,便护着乃蛮利野,奔北而走。 自家元帅以走,这边留下断后的北虏骑兵,皆抱有绝死之心。 不仅没有慌乱,反而愈发敢战。 尤其是刚才打马回转那军官,更是不断给北虏断后军士鼓劲。 “若想元帅无事,我等便要奋力死战!!!” 说罢,反而主动出击,反冲嵩国士兵军阵。 有军官作为表率,原本溃败疲惫的北虏,再度精神大振。 日头尚未正午, 便往返五次对冲,双方都杀的尸横遍野, 渡口岸边的滩涂上,涓涓血迹汇流成河。 从头到尾,北虏断后骑兵,都死死拦住了想要追击的嵩国骑兵。 硬是让嵩国军士这边,一步也没能踏上渡桥。 一直战到正午 双方才停兵罢战 嵩国士兵这边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干粮,开始休整,补充体力。 反观北虏那边,失了辎重粮草,无食果腹。 不过,就战力而言,嵩国士兵这边也不得不佩服他们。 这群北虏,和牲口一样,战了一天一夜,居然还能和自家万余骑兵,战的有来有回。 如今自己这边可以饮食歇息,再北虏骑兵,无食果腹,这边嵩国将领大喜。 各自心中庆幸 等到己方士卒吃饱喝足以后,战力此消彼长,那时便是对面的死期。 想到这儿,几位嵩国将领是更加胜券在握,喜笑颜开。 只需再困住这拨北虏一天, 不行便三天,五天, 到时候,北虏便不战自溃, 到时候,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这几千北虏首级,纳入功劳簿中。 然而事多反复,人生之中,往往都是事与愿违更多。 那边北虏少了吃食,腹中饥渴难耐,便直接将受伤和死亡的战马,就地破腹。 也不待生火烤熟,竟然,直接生吞活啖…… 吃的是鲜血淋漓,人人皆如恶鬼临世, 北虏这一行径,吓的嵩国士卒众人,皆是胆寒。 等待北虏将战马分食完毕, 紧接着,出现了更诡异的一幕, 以至于,许多嵩国士兵, 多年以后,回忆起这一幕,仍然历历在目。 那边北虏士兵,居然全部吟唱起来,唱的什么,除了幽州军里有一小部分能懂,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唱的是什么, 只觉得这曲子,苍凉浑厚,悠远绵长,又哀怨婉转,如歌如泣。 一曲唱罢,仿佛让人置身于蓝天白云之下,广袤无垠草原之上。 天云流转,时光荏苒 如此美妙景象,自己却要和家中亲人离别一般。 一时间,两军阵前,寂静无声, 都被这歌声所沉醉。 这边嵩国军士,还沉浸其中。 那边北虏骑兵中的一部分人,开始纷纷掏出自己身上的财货和心爱之物,托付自家军中相熟之人。 然后,翻身上马,不等嵩国士兵这边防备。 不顾一切朝着嵩国军阵,奋力冲击。 原来,这一部是北虏断后军队里,再分出来绝死断后的部队。 方才吟唱的便是草原上的别离歌。 北虏人少,保存生力军,是重中之重 北虏将领也清楚,如果一直被嵩国士兵这边拖住。 那自家这几千骑兵,必定全军覆没。 与其这样,不如壮士断腕。 这边千余骑兵,决死般冲向嵩国军阵。 完全不管不顾,就是一心要和嵩国军士这边,以命换命。 那边北虏剩下的军队,毫不留恋,打马转身便走,径自冲向渡口桥上。 嵩国士兵正在进食,不说拦截,反而被北虏千余人绝死冲锋的气势所震慑, 反而自乱阵脚, 等好不容易止住混乱 消灭了这千余骑兵,再想去追索逃走的北虏时, 才发现,对方点着了浮桥,阻断了自家追击的脚步。 就这样,因为一时大意,原本唾手可得的战功,便和自家这边失之交臂不说,反而被刚才绝死断后的那群北虏,杀伤了不少自家士卒。 事到如今,只能看着熊熊大火焚烧的渡桥,望而兴叹…… 第47章 战后清算 大胜!!! 多年未有的大胜!!! 整个军营喜气洋洋, 军鼓,敲得震天响。 士兵们欢天喜地, 谁人不振奋? 此战,从开战到昨日北虏败退, 整整历时半年之久 一开始,双方各有胜负, 城池都险些丢掉 那时,绝大多数人都持悲观态度, 认为最好结果无非守住潼关, 更大的可能,是丢掉潼关, 无非,曾经丧城失地的一幕重演, 谁成想,在李如璋的一顿谋算下, 这一仗不仅胜了,更是重创北虏, 毙敌万余!!! 这是多少年来,不曾有过的大捷啊!!! 这份儿泼天的功劳,不光能抵消之前的战败退守之过, 还能加官进爵。 所有北虏不论死活,全被处置,头颅拿石灰渍了, 筑成京观,就摆在潼关城外,以待日后朝廷的官员,前来点验。 所有人,看着一颗颗人头,都忍不住喜笑颜开, 这哪是人头啊,这就是钱,是赏赐,是军功啊! 幻想着白花花的银子,谁说不欣喜若狂,那是假的,那人肯定不正常…… 偏偏,李如璋就是那个不正常的人, 他对这场战争很不满意。 不满意的地方,还不止一处。 首先,自家军队,实实在在是打不过北虏,同样都是人,为何差距这么大? 这是他最不满的,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无非是自己这方,纯粹当兵吃饷,就算拼死搏命,反过来还要被人轻贱, 说的更直白,就是人们失了对军人的尊重,使得军士自己也失了自信心。 而敌方,正处于于建国之初,一切蒸蒸日上,每遇战事,全民皆兵,奋勇争先,人人皆以军功战绩为荣。 两下一比较,高下立判 这是致命伤,甚至是一个国家弊病。 不矫正过来,永远打不了胜仗。 这次,自己绞尽脑汁设计,加上大胆施为,才勉强得胜。 和自己当初预期,相差甚远? 从北虏攻伐潼关开始,到如今败退北走, 自己这边军队加起来,才消灭北虏万余,搞不好单论对方战兵的话,可能还没有上万。 并没有如他一开始预想的那般,让北虏匹马不得北返。 他不禁感叹,属实是他想的太天真了, 这也就算了, 而最后一战,自己曾下令,自家追击的部队。 一定要咬死对方,半点不能松懈。 尽量消灭对方有生力量。 结果,在渡河之前,还是被对方走脱。 己方万余人马,竟然还留不住对方断后的几千人马。 要知道,那会己方已然是稳操胜券,对方是仓惶逃命。 人家能战一天一夜,水米不进。 偏偏自家这边,战上半日,便要歇息。 真是疲惫了也罢,李如璋也能体谅, 但是,那时纯粹就是觉得,对方已经无路可退了,起了轻视之心。 完全是因为主将大意所导致的,这才让对方侥幸逃脱。 一败再败,败了数年,好不容易得了一场胜利,还兵骄将怠, 可气!!!可恨!!! 这也是让李如璋,最愤怒的原因。 李如璋是真心想让这群北虏,一个也别活着回去, 这些北虏,烧杀抢掠也就算了。 还触碰人类底线,吃人肉,这哪里还是人的行径,简直就是畜生, 要知道,吃人肉在任何时候,都不被容忍,这代表你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敬畏之心,是突破人类底线的行为。 换成自己后世的说话,简直反人类。 北虏视其他人为畜生,那他们就是野兽。 在他们眼里,你就如同牛羊牲畜,一般道理。 如今,留下祸患,日后好让对方再卷土重来? 所以,如何不愤怒,大意轻敌,得点便宜就卖乖,掉以轻心。 简直罪不可赦, 他提议,临阵的几位将领,斩首示众。 以警众人。 北虏战力如此之强,有机会,能吃掉一部分就是一部分, 错过了, 下次再对阵,一不留神又会被北虏吊打。 自己拼死拼活,多杀北虏,不就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 设计半天,不就是为了让朝廷使者来的时候,弟兄们手里有拿的出的军功? 结果自家军队如此不争气。 不过最后被自家兄长劝阻,李少严称大胜之后,斩将不妥,还是要兼顾军心。 追击的军将确实有罪,但是,也罪不至死,不如施以惩戒算了。 最终,李如璋也只能作罢。 其实,这些还不是让李如璋最愤怒的事。 真正的原因是 冯道文被抓住了 是的,他倒是命大,被乃蛮利野利用完,又抛弃掉, 乃蛮利野逃命的时候,自顾不暇,哪有空管他。 双方如此大战他居然也没死。 最终,他又被潼关守军抓住, 原本他和其他俘虏一起,准备被斩首的,恰好被曾经自己那一都的都尉路过给认了出来。 又将他拎出来,带到了李如璋他们面前。 当初,北虏策反他,来做内应, 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讲, 真不能怪他 自己对李如璋前面说的那段话,的确是真的, 父母双亡,大哥从军死于北虏之手。 自己被道观师父收养, 这一切,都是真的。 唯一和之前说的,不同的是, 自家师父死了以后,道观算命批字的营生没了。 自己和自家二哥,坐吃山空又不行,只能自力更生, 偏偏,又遇到朝廷没钱,让官府加赋。 连道观也不能幸免 兄弟俩,交不起赋税,地也被收了, 弟兄俩个,彻底失了生计,便只能游街蹿巷,混吃混喝。 实在没办法 只能靠着以前,和师傅耳濡目染的那点皮毛,批字算命。 不过,他们哪里真的懂啊,倒是和招摇撞骗差不多。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被人识破,挨打是常有的事,打个鼻青脸肿还是轻的, 好几次,兄弟俩被打的像死狗一般,最严重的一次,他自己就差一点没挺过来。 若不是自家二哥,跪在医馆门口,哀求那大夫给自己诊治, 自己早就一命呜呼了, 后来北虏犯境,他们弟兄两个,便从凉州,一路颠沛流离, 自家军队一退再退,他们二人便只能背井离乡。 最后,流落到了雍州,又勉强安生了几年。 李如璋问他为何要做北虏碟子? 他回答说 这辈子,他没想过得道成仙,也没想过荣华富贵。 只求几亩薄田,一口饱饭, 奈何,这不是个能活人的世道。 自己没被北虏抓获之前,一直都是饥一顿饱一顿,勉强果腹。 后来被抓以后,一开始本来是充当苦力, 恰好一次,遇到自家千夫长犯了“温虐”,当时,军中无人能治好。 自己自告奋勇替那千夫长诊治,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给治好了。 从此便得了青睐, 从奴隶,转为辅兵。 还让自己帮忙管理战俘营, 平日,一般就是给北虏开开药,治治病,看点头疼脑热的,另外再打打杂这些。 虽也辛苦,但待遇比以前好多了, 自家二哥,因为自己这种关系,虽然仍是战俘,却也因他这种关系,被优待了不少。 那个时候,自己还不懂刀箭,更不会提刀杀人。 而且,那会自己也还并未失去本心, 平时,还多有环护那些被抓来的人。 在他看来, 毕竟都是嵩国人,都是被战火牵连,多少都该照拂一下, 然而,他这样做,换来的不是感激,而是无数谩骂和白眼。 那些人,得了他的好,还要在背地里,用各种恶毒言语咒骂他, 这些人,对北虏畏惧至深,动辄磕头求饶,百般温顺? 自己施恩于他们,反而对自己这般厌恶? 他真的不明白是为什么。 利刃在手,杀心自起。 终于有一次,他实在忍受不了,有人当面辱骂自己。 便一刀,杀了那人。 原本以为自己私杀战俘,肯定会被责罚。 没想到,千夫长知道以后,不但没有怪罪他,反而对他进行了赏赐。 并从被抓来的人里,又挑了三个人, 让他杀掉,以作泄愤之用。 但是,那个时候,自己已经冷静下来了, 并不敢再杀人,并请求千夫长放过那三人。 谁知那千夫长和他说, 要么,他杀了那三人, 要么,他让那三人杀了, 今日,只能有一方可以活着。 北虏的做法让他感到厌恶, 自己当初救了这千夫长的性命, 如今反过来,他却胁迫自己做这种事。 北虏忘恩负义也就算了 但是,让他更加没想到的是,那三人,听完千夫长这样说,竟然没有一人犹疑,哪怕一丝丝的犹豫,都没有。 三个人,第一时间争先恐后,冲上来想要杀了他。 原来,人性都是自私的啊。 自己一直对他们友善,都如同喂了狗, 后来,他将那三个人全杀了, 那三人被杀之前,又变得乖巧懦弱,不再是当初要杀自己的时候,那种憎恶面目了。 一副涕泗横流,跪地求饶的凄惨模样, 说到这儿的时候,冯道文有些怅然道。 摇了摇头,复又苦笑了一声。 自那以后,他便明白一个道理。 刀把子要掌握在自己手上,才安全。 人要往高处走,才能更强大。 善心在乱世之中只会让自己受到束缚, 悲天悯人更是无用。 此次做碟子,千夫长和万夫长做保。 乃蛮利野也许下承诺,此事,若是成了, 之前乃蛮利野和他许诺的那些话,皆可以兑现。 只可惜,他败了, 一个计谋被识破的时候,那些棋子便也变成了弃子, 不过,他很好奇,李如璋是如何发现他的身份的, 毕竟之前,他用这种方法,已经骗开过三座城池了。 他明白,如今自己是必死无疑, 只求李如璋解惑,也让他做个明白鬼。 李如璋本无心和一个卖国求荣的谍子,多做计较。 但是,看到冯道文那双求真的眼神,李如璋又改变了主意。 便将他设计的一切,都告诉了冯道文, 首先,他原来是没有这个计划的,他设计的原因,本身就是利用冯道文这个谍子,才能促成他想要达到的目的。 说的更简单点便是,若不是冯道文,李如璋是没办法将计就计的。 第一次他拉住冯道文的手, 发现冯道文指头上面布满老茧, 而这种茧子,不是普通农夫手上那种老茧。 一看便是经常舞刀弄枪,练习射猎留下的。 但是,仅凭这点,他还不太敢断定, 这是其中一点? 第二点是最大的一个问题点, 北虏从不把嵩国人的性命当回事, 动辄打杀,更是随意至极, 为何偏偏你们当着众人的面骂了他,还能活着? 他竟然没有杀你,当真北虏脾气变好了? 而且,整件事情,事后还有人替你作证。 这一切看似好像很合理,仿佛一切顺理成章。 但是,细细探究来却并不合理。 这是其二 除此之外 当初,冯道文的声泪俱下, 真是差点打动了自己,让他几乎觉得冯道文说的都是真的。 然而他这个人,喜欢什么事情都先保持怀疑的态度,果然后面,经过安排的军士查明,冯道文的确是北虏安插进来的碟子。 这是其三 为了不打草惊蛇,当初跟踪冯道文的军士, 都没敢去打开藏在石岩下的情报, 只是远远尾随探查, 冯道文听完 沉默了良久 终于是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意道 “果然,只要是计谋,就会有漏洞。” “自己还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没想到真是疏忽大意。” 李如璋听他这样说,本来想斥责他几句,认贼作父,背祖忘宗之类的话。 然而,等到冯道文说出来接下来的几句话,便让李如璋也沉默了。 冯道文说 没被北虏俘虏之前,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替北虏做事。 他如果没有家国情怀,便不会在北虏的入侵之时, 一路颠沛流离,逃难离开凉州。 自己知晓家国大义,曾经很爱慕这个帝国,可谁又来爱他? 他自打记事起,只在说书先生嘴里听说过,那些锦衣玉食,凤裘銮阁。 二十几年里,自己不要说尝试,便是见也没见过这些东西。 反而是被俘以后,治好了那千夫长之后,再到自己做了碟子这期间,一路平步青云。 从那以后 自己不光填饱了肚子,还能吃上自己曾经想都不敢想的珍馐佳肴。 还有金银赏赐, 最主要的是千夫长还给自己送了两个芳华正茂的姑娘, 虽然也是北虏抢来的。 到如今被抓,他已经是辅兵的百夫长了。 所以,事情就是这么可笑。 他忠诚爱戴的帝国,让他颠沛流离,家破人亡。 他不喜爱的国家,给了他衣食无忧的生活,更让他尝过了做人上人的机会。 所以,他该如何取舍? 李如璋有心反驳,却又一时说不上话来。 是啊,哪有那么多家国大义? 普通人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哪有什么可以选择的余地? 面对敌寇,无非就是死,或者降伏, 谁敢说在面对屠刀的时候,谁又能做到慷慨赴死? 谁又敢说谁比谁做的更好? 时代的一粒沙砾,掉落在普通人身上,便是一座巍峨大山。 这个冯道文,说他有罪,的确有罪,说他是个可怜人,他也的确算得上是个可怜人。 因为李如璋觉得,这些都不能作为他成为北虏帮凶的理由。 做人,要有做人的道理,如果大家都有苟活求全的借口,那就是在纵容野蛮暴虐的行为。 做人有做人的准则和道理,人本性恶,习而向善。 没错,嵩国如今这个国家是有错,连带这些百姓也跟着一起犯错。 国家也有正义和非正义 嵩国算不得正义,但北虏绝对是非正义,虽然冯道文不是罪魁祸首,但是绝对是为虎作伥。 不杀他,如何对得起那些阵亡将士? 如何对得起熊三儿他们? 他冯道文失了家园,可以心怀怨妄,助纣为虐。 那这些一路退守逃难的军士呢? 其他人不说,就拿自己现在的幽州军来说,他们当初不也一样被帝都抛弃,也丧失家园,一样是颠沛流离? 他们不光颠沛流离,还四处奔波作战,他们没有怨言? 肯定有,李如璋敢肯定怨言还不小。 可他们为什么又愿意抗击北虏? 无非是,这世间的事,总得有人做? 任何时候,在国家危难之际,总会有人卖国求荣,背祖忘宗,但是也总有人义无反顾,保家卫国。 这便是正义对抗非正义, 这些人里,不光有王公贵族,文臣武将,也有寻常百姓,贩夫走卒, 就比如自己现在幽州军, 他们为何愿意抵御外敌? 无非是,不愿意跪着生罢了, 无非是,他们愿意相信他李如璋, 比如熊三儿他们明知道,自己是设计中牺牲的那一环,却依然义无反顾。 虽必死而无悔, 因为,他们相信李如璋,信他说的, 能带着他们打赢北虏,也信李如璋说的,会安顿好他们的后事。 就像当日李如璋问熊三儿,可否愿意帮自己设计北虏? 难道他们真就愿意去死吗? 无非是他们认为自己还是人,无非是觉得他们觉得做人要有做人的样,仅此而已。 当日熊三儿是如何回答他的 “要说为朝廷,咱肯定不干,可你小李将军说话了,咱豁出性命,也干了,谁让咱是兵呢。” “既然小李将军,拿咱们弟兄当人看,那咱也不能搏了你的面子。” “弟兄私底下都说,小李将军是个好人,聪明人,更是个英雄。迟早会带着弟兄们打回去的。” “俺是看不到了,不过俺相信,小李将军你能让以后所有人,堂堂正正活人。” 一席话,让李如璋如今犹在耳畔。 没有华丽词藻,没有豪情壮志,也没有心怀天下。 一个普通士卒,用着平淡的口吻,说着平凡的话。 那一刻,李如璋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拿别人性命做筹码的政客…… 显得自己是那么卑鄙无耻。 如今,将士们英灵不远。 他不敢寒了弟兄们的心。 最后,李如璋下令,处斩了冯道文 传首三军 冯道文听到这个决定,并不意外,反而对李如璋道了声多谢。 只是,临死之前,提了个要求, 他说 他是凉州人 自小便离了凉州,时间太久,如今大约已经记不清凉州城的全貌了, 死了以后,希望坟头要朝着凉州方向 那样,也算是回家…… 第48章 与众不同 李如璋猜的没错, 朝廷派的监军,正在来的路上。 此次派来的监军,乃是督察院那边的人, 此前,不论左相还是右相, 派往军中之人, 皆于军中将领不合,间隙颇多,为此朝廷也倍感苦恼。 所以,此次干脆从督察院指派宣慰使。 此次前来的监军名叫张文诚, 在督察院领监察御史大夫之职, 他不属于左相,也不属于右相, 纯粹的中直之人,孤臣。 为官数载,行事正派,不偏不倚,一向是谁有理帮谁,谁有错弹劾谁。 遇到为民造福的官员便举荐。 遇到鱼肉百姓的官员就弹劾。 纯粹的对事不对人, 甚至连他自家上官,都被她弹劾过, 也正因为他这个脾气,被上司所不喜,冷置多年。 和他同年为官的,基本所有人都升迁了, 只有他还在一直原地踏步。 说白了,就是被边缘化冷藏了, 军中和州府巡查是两回事。 行伍之人,行事风格大家都懂,只要行事不露马脚,往往被逼急了…… 所以,军中文官,一向是个高危职业…… 而张文诚,受上官举荐,便领到了这份儿差事。 要知道, 督察院下置 左右督御史、副督御史 再设左右佥督御史 下面才是督察御史 这还没完 再往下,还有御史中丞、少丞。 再往下,才是才是他们这些御史大夫。 如果真是好差事,他头上还有那么多上官, 哪里轮得上他一个小小的御史大夫? 甚至,说的更直白一些,他这次任宣慰使,是有人刻意为之。 一行人快到潼关的时候, 正好撞见派给帝都方面传信的军中驿马, 从驿马搪报中得知,北虏竟然被打败了!!! 而且,是多年以来,从未有过的大胜。 怎么可能?如何敢信? 嵩朝士卒军队,不论敢战与否, 多少都有夸大其词,杀良冒功, 迁延畏战,欺瞒朝廷诸多弊病。 这也是文人,多厌恶武人的原因, 所以一开始,张文诚等人如何敢信? 看着眼前军士,张文诚心生一计, 对着驿卒,一顿旁敲侧击, 眼见那小兵,虽语无伦次,言语表达混乱不堪,却始终坚称大胜属实。 一套敲打功夫下来,看那小兵依旧不曾改口,众人心里多少也信了几分。 但是, 为了不使朝廷方面蒙蔽视听,也为了自己能纠察分明。 张文诚居然扣下了军中搪报, 虽然他没有权利打开搪报,一探究竟,但是扣留下来,让搪报稍晚些时日,他还是敢的。 军中诸事繁杂,往往搪报也不一定那么准时,平日偶尔晚个一两天,也是正常。 张文诚打定主意,自己去军中探查清楚,再予朝廷回禀。 所幸,此刻他们下榻的驿馆,离潼关并不远。 就在当初,李如璋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监军斥责他们迁延不进的地方。 豫灵镇 快马半日,便能到达, 于是,一众人马,即刻便启程前往潼关。 在此之前,朝廷并没有传达新任监军到任的消息, 张文诚也没有让人事先通报,此意也在于突然袭击。 看看情况是否属实, 来到城关,亮出文书,印信,守城士兵验过之后无误后, 立刻便去禀报自家主帅, 听闻是督察院来人, 不消片刻,三部主帅,耿平瀚、李少严、秦彝,三人便率众出城迎接。 兵甲仪仗,旌旗纷飞,排场浩大,隆重不已。 不管日后有何咀唔,此时毕竟是朝廷天使到访, 初来乍到,该给的面子必须要给。 否则,怕是今日便会上一道弹劾奏章到帝都, 李少严虽然不在意这些,在帝都抛弃他们的时候,他便已经和朝廷那边貌合神离了, 不过,其他两部态度恭敬,自己总不能表面文章都不做吧。 那样岂不是授人以柄。 一般天使到来,首先会大张旗鼓,一方面是为了拿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威。 如果迎接的官员,不搞点排场出来。 怕是来访的天使,心里还不喜, 所以,李少严等人,大搞排场,以示重视。 偏偏这次来的天使,好生奇怪,不喜排场、不装腔作势也就罢了, 也不在乎繁文缛节, 只留下一句,不需大动干戈,劳民伤财。 紧接着便催促三位统帅,要他们带着自己,去看看所谓大捷的战果, 等来到堆积如山的京观面前,这位天使惊的说不出话来,围着四周反复转了好几圈, 也不顾那堆首级散发的味道,又叫人搬来几个首级,亲自点验。 点验完毕,没有发现异常,不过这位天使,仍然不放心, 又捂着口鼻,亲自凑上去查验。 看完又追问几位陪同的主帅,缴获的兵甲号旗,在什么地方,也要去看上一看。 严谨异常, 李少严为首的几人,都称天使远道而来, 路途辛苦,当沐浴更衣,由他们设宴款待以后,再行他论。 张文诚当即拒绝,并明言,今日非要看到这些东西不可。 在他看来,首级可以作假,缴获的敌军旗号甲胄却是做不得假。 自己身负皇命而来,断不可儿戏大意。 所以,自己必须查验清楚,否则自己这样突然造访是为什么? 几位主帅,相互对视了一眼, 心里暗自苦笑 又是个难伺候的主, 不过,胜了就是胜了,又不曾有假。 于是,只得又带着他去存放缴获物资兵器的地方。 堆积如山的北虏兵甲上伤痕累累,好多还血迹斑斑,包括第一次对阵时候,李如璋偷袭的那个万夫长的旗帜也在,做不得假。 直到这时张文诚,看完了这些缴获的兵甲旗帜之后, 终于,才肯相信,这场大胜,是真的!!! 就如此前所说,首级可以杀良冒功,那堆积如山的敌军盔甲兵器,和自己一来,便暗自观察的众将士的神情却是万万做不了假的。 试问,谁家打了败仗,可以全军喜笑颜开的? 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息,想平复了一下汹涌的内心, 然而, 终究是没忍住,还是欣喜若狂喊了出来 “天佑百姓,天佑我大嵩啊。” 双手高举,仰望天空高喊道。 又转身对三位统帅道 “不瞒诸位,本官此次奉命前来,本是前来制约诸军,合力克敌。 以克日前战败退守之失,问责此前监军身死之殇, 哪曾想今日,尔等竟成如此大功。 实是难得!!!” “诸将劳苦,请受我一拜。” 说完,便一揖到底。 本来几人听他说前面那些话, 心里已经在炸刺了, 哪曾想,后面峰回路转,他竟然会如此放低姿态!!! 他本身乃是文官,地位就比武官高。 虽说他是御史大夫,硬算起来,他远远够不着三位统帅的品级, 奈何人家是代表帝君的身份前来, 三位虽然都是一军统帅,但是谁敢直受这一礼? 于是,纷纷侧身避让 张文诚大礼行完,又上来一把抓住耿平瀚的手。 不断摇晃道 “快、快、快与我说来,此战情形。” “诸君当真了不起。” 神色之间急切盼望, 哪还有点文人那种,从容不迫的风度? 复又觉得自己失礼。 失笑道 “是在下失礼了,实在是逢此大胜,实在是情不自禁,见笑,见笑。” 此前那一揖,让众人感观大好, 于是,纷纷陪笑附和道 “哪里,哪里,大人为人洒脱,真是性情中人。” 耿平瀚则趁机说道 “大人,若想知晓其中情节,不妨稍作歇息,沐浴更衣,我等也好准备宴席,待席间慢慢分说如何?” 那御史大夫张文诚略微思索点头道 “也罢,那便如诸君所言。” 要说这耿平瀚,也是会做人的, 此前本以为,此战自己必然是身死道消, 连自己儿子的后路都交代好了。 哪里想到,幽州军和李如璋的到来,居然反败为胜。 不光自己没有战死,反而还捞了一把军功。这让他绝处逢生,自然是喜不自胜。 又得知,李如璋此前事迹,更是敬佩不已, 恰逢朝廷派特使前来,便有心在朝廷特使面前,举荐李如璋。 只不过他并不知道,李如璋根本不屑于当这个嵩朝的官。 于是,此战过后的军议上,他便向李少严提出,向朝廷索要封赏,也把李如璋的军中正式身份敲定下来。 李如璋虽然一直跟随在幽州军中,对外也一直号称参谋将军。 但是,那毕竟只是局限于幽州军内部。 实际上,他除了一个贡生的身份以外,并无其他官职,真正说起来,还是一介白身。 李如璋一开始,本能打算拒绝,可又转念一想,有了官身也好,有时候,行事也更方便,便也没有拒绝耿平瀚的建议。 接下来的酒宴上,几位主帅,就会向天使,举荐李如璋。 并且后面,几人也会写折子,递给帝都方面。 这边张文诚回到早就安排的的房间,沐浴休息, 李少严对着,耿平瀚和秦彝,抱拳道 “有劳二位” 耿平瀚和秦彝,二人也纷纷回礼笑道 “李将军言重,何谈有劳?我二人无非投桃报李罢了。” 说罢,众人皆是开怀大笑。 不多时,这边酒席已经备好,那边遣人前去请那御史大夫。 来到席间,众人在谁居主位的问题上,又是一番客套。 最终在大家一致劝说下,还是张文诚坐了上座。 落座完毕 “军中无有歌舞,还请天使见谅。” 耿平瀚是这里的主人,所以,他率先说道 “无妨,我本就不是来这儿看歌舞的, 若要看歌舞,我当去帝都的潇湘阁……” 张文诚温言调笑道 说罢,他举起手中酒杯,对众人说道 “我这个人不喜排场,大家不必拘礼,边吃边聊, 耿将军,此前,你说此战经过要让人与我详说,人呢?” 耿平瀚立马接话 “此人正在席间,正是小李参谋。” 说完便伸手虚指李如璋 李如璋乘势起身行礼, 张文诚一看,顿时眼前一亮,然后眉头又略微一紧,此人这般年轻,便如此足智多谋? 莫不是这席间诸位,推举的自家亲族? 想到这儿,当下也是面色不显,便要李如璋,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与他分说清楚。 李如璋也是娓娓道来,期间张文诚不断借机发问,各种旁敲侧击。 但是,整个过程,李如璋从容不迫,回答问题也是滴水不漏,这让张文诚确信了不少,眼前这个年轻人胸中的确是有真材实料。 在李如璋的一番娓娓道来,和酒宴上其他军将的烘托下,整个过程听得张文诚是啧啧称奇。 听到北虏吃人的时候,张文诚又怒发冲冠。 斥骂北虏禽兽不如, 听到李如璋火烧北虏,又连连拍手称快。 大呼,快哉快哉 整个过程听完,是让他意犹未尽,赞叹不已。 不断称赞眼前这个年轻人乃国之栋梁, 恰好这个时候,旁边的耿平瀚等人纷纷表示,李如璋如今还是白身。 这让他大感意外, 如此国家栋梁,如今居然还是白身,实在埋没人才。 便问他为何没有考取功名。 “你这般天资聪颖,为何没有功名在身?” 听到监军发问,李如璋则将自身缘故说与他听。 此前,从贱籍到被周泽举荐,又参军等等一切…… 不过后面略有改动 他将自己不愿当嵩朝的官员的意思隐去, 只说家国沦丧,偌大的帝国,竟然放不下他的一张书桌。 所以,干脆投笔从戎,直接从了军。 恢复旧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想沙场建功, 张文诚听了大为感动,又颇为遗憾,对李如璋语重心长道 “你可知,如果只从军,而不考取功名,终非正途。” “此番回朝,我便向帝君举荐,如此良才,不可埋没。” 并表示,这边所见所闻,他都会禀报给朝廷,届时该有的封赏,战死将士的抚恤,都不能少。 他表示,一定会为三军将士请功。 几位军将顿时纷纷拜谢,称赞特使一心为公,国家栋梁等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这场酒宴,最终是宾尽主欢。 张文诚因为此次大胜,也是心情大好,众人敬酒皆是来者不拒。 因此,也是喝得酩酊大醉。 待宴席结束之时,张文诚已经是醉到不省人事,最后只得派军士将他架回房间。 第49章 心思百转 张文诚直醉酒到第二日,日晒三竿才醒来,醒来嘴里仍旧一股酒味。 也不知道昨日夜间,是否有逾矩行为,当下也是暗道失礼。 作为读书人,温良恭俭让,克己复礼,修身养性,方为正道。 奈何昨日听闻大胜,实在是喜不自胜,便贪杯狂饮。 此等做法,现在想来他自己都觉得有失体统。 没好意思唤来仆人, 起身,来到桌前准备倒杯茶,醒醒酒。 这时桌上一个盖着的盒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打开托盘才发现,里面尽是金银珠宝之物。 种类繁多,无不珍奇。 这顿时让他的脸色一沉, 自己熟读圣人书,谨守圣人之言, 昨日并未有索要财物的行径, 他们这是何意? 自己旨在为国为民,平生最是痛恨那些贪官污吏。 这下倒好, 竟然被别人将自己也当成贪官污吏了, 他本打算唤来军士,问清楚财货来路,好交还对方。 略微思索之后,不知为何,又止住了这一做法。 摇头失笑道 也是,如今礼崩乐坏,朝中上下,贪墨横行。 武将兵骄将怠,地方州府是横征暴敛,像自己这样的人,确实属于特立独行。 为此,他时刻警醒自己,不忘记当初考取功名的初衷。 这样一想,他觉得潼关这几位将帅,将自己当成那些贪官污吏之流,便也不难理解。 罢了,待会和对方说清楚,退还回去便是。 张文诚打定主意。便开始洗漱。 刚要洗漱完毕,门外便来人求见, 原来是几位将帅,差人来请,说是宴席已备好,只等他去赴宴。 张文诚正要去找对方,对方反倒先来了,那正好。 略微整理衣着,唤来仆役,帮忙收拾残局, 便去赴宴 刚到大厅,便看到宴席已然齐备,诸多将帅各自落座,相互与身旁的其他将领攀谈。 粗略一看,今日在场人数,比昨日多了许多,应当是召集了全军的将领。 看着情形,张文诚心中涌出一丝异样感觉,何须如此隆重? 今日,怕不是为了给自己接风这么简单吧。 耿平瀚一直都是此地的东道主 看到张文诚到来, 当即笑容满面迎了上去 “哈哈哈,天使昨日疲惫,我等招待不周,还请天使见谅,见谅啊” “来来来,天使大人请上坐。” 张文诚愈发觉得怪异,对方为何这般态度,是否有些亲热过头了? 莫不是有事相求? 带着疑惑,张文诚落座主位。 依旧是耿平瀚率先举杯 “诸位,这位便是朝廷特使张大人,是朝廷派来抚慰三军的,” “来,我们敬大人一杯。” “哎呀,帝都来的天使,真是英姿勃发啊……” “来来来……” “张大人真是年轻有为啊。” “来,都举杯,给大人敬一个,” 底下一众军将,七嘴八舌纷纷奉承。 张文诚强忍着怪异,将杯中酒水咽下。 正欲开口,益州军统帅秦彝接口道 “昨日招待不周,大人切莫挂怀,我老秦替众弟兄,给大人赔个不是。” “这杯酒我敬大人。” 说完,便一仰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为了表示自己确实喝得干净,还特意将杯底亮给张文诚看了看。 旁边侍从立马替张文诚斟酒,对方这么说了,无奈张文诚只得再次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底下军将一看张文诚这般直爽,更是纷纷将手中酒杯,喝的干净。 甚至其中有几位豪放的将领,更是直接抓起酒瓮喝了起来。 这边张文诚刚放下酒杯,身旁侍从立马再度将酒杯倒满。 张文诚暗道不好,这样下去,今日必然又要酩酊大醉。 果不其然, 李少严又站了起来,双手举杯道 “大人跋涉千里,前来抚慰军情,着实令我等敬佩感激,我替三军将士,谢过大人。” 说完,也和上两位敬酒一样,将酒水一饮而尽。 张文诚举起酒杯,不过这次他并未一饮而尽,而是开口道 “诸位心意,我张某人心领了,诸位不必如此,一则,本官不胜酒力,昨日便已经多饮多食,有违君子之道。” “二则,本官也是秉公办事,无须感激,若是要谢,也该谢当今帝君才是。” “三位帅臣的酒,让我张某人心满意足了,这三杯饮下,我便不再饮了,届时,诸位尽可自便,不用管我。” 说完,张文诚再度将酒杯的酒喝了个干净,便将手中酒杯倒置在桌案上。 示意自己封杯。 接着,又夹起桌上菜肴,品尝了起来。 并再度对着众人道 “诸位,请自便。” 众人见张文诚态度坚决,也只好作罢。 大家便纷纷吃菜饮酒,偶尔和身边人交谈几句。 酒宴过半,众人都喝的有些飘飘然。 突然,下方一位将领,猛然将手中酒瓮,奋力掷在地上,酒瓮破碎,酒水也撒了一地, 引得在场所有人,纷纷侧目。 那将领将酒瓮扔在地上以后,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众人看得惊奇,张文诚也是一头雾水。 耿平瀚看着对方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自己,连忙道 “让天使见笑了,粗鄙武人,酒后失德,不是有意冒犯天使。” 说罢,转头大声斥责道 “来人,带他下去醒醒酒,真是成何体统。” 说着又回头对张文诚歉意道 “让大人见笑了” 哪知道底下那位喝多的将领,一把推开上来准备搀扶的军士。 径自冲到大厅中央,跪地哭诉道 “将军,你说过给此战过后,朝廷会给我们赏赐,给我们补充兵员。” “麾下弟兄,死的时候还嘱托我,一定要把朝廷抚恤的银子,交到他家中老母手上。” “可如今天使来了,可怎么不见朝廷抚恤啊。” “呜呜呜……,” “是啊,是啊。” “大战之前便许诺我们,战后抚恤,兵员都会尽数尽额补充给我们。” “是啊,现在什么都没有……” “弟兄们拼死作战,到头来竟然连赏赐都没有,我们却在这儿饮酒作乐。” “这次死了这么多弟兄,好些弟兄都是我的同乡,如今怎么和他们家里交代,哎……” 随着开头那位将领的哭诉,后面又陆续引得其他将领,也怨声载道。 其中一位更是脾气暴躁, 狠狠一拳砸在几案上,言语间尽是不满道 “我等阵前厮杀,朝廷那边,却不体恤我等,只当是看不见,咱们杀敌是为了啥!!!” 又有人开口道 “如今士兵疲惫,三军羸弱,若不尽快补充赏赐,怕是军心不稳,到时候,如何再战啊?” “是啊是啊” 又跳出来一个声音说道 “我部几乎损失殆尽,若是北虏再犯,我反正只能束手就擒。” 底下将领,乱作一团, 耿平瀚脸色铁青,面色难看至极。 喝骂了一声,混账东西,却没有出言制止。 李少严和秦彝对视了一眼, 也没有说话。 此刻,张文诚,看着眼前这一幕,再看看几位统帅,心里多少品出来一点味道。 无非是仗打完了,邀功要好处嘛, 张文诚不是第一次外放巡视了,这其中门道,多少还是懂一些的。 今天这场戏,应当叫做先礼后兵吧。 想到这儿,张文诚大声对下方一众军将说道 “诸位且听我说,你等前线杀敌,奋勇报国,朝廷是知晓的。 “本官,也已经往帝都递了奏章,此次不同往日,此战大胜,我已奏请朝廷,厚抚三军,以示嘉奖。” “不过,朝廷办事毕竟也要有个章程,各位切莫心急,刚才有人说各部损失惨重,待宴席过后,各部统一名册,查实战损详情,本官要一一清查点验。” “待核查详实,一并奏请朝廷,尽快为各位补足兵械粮饷,诸位尽管放心。” “本官在此保证,朝廷定会必定不会薄待诸位。” 话说完以后,底下一众将士果然安静了许多,就连之前嚎啕大哭的那位将领,也不再出声。 张文诚表面温和,心头却是一股无名火起,若是要功,尽管直说,何必搞这种苦肉计? 难道还怕自己搞文武间隙这一套吗? 然而在这群潼关守军心里,他们的想法是 命都拼了,到争功的时候,怎么可能还不卖力? 若是不把情况说严重了,怎么讨要抚恤赏赐。 各部又纷纷表示军中困顿,兵甲残破,武备破败,粮草不济。 反正该有的问题,一个不少。 私心是有,为自家儿郎争取赏赐也是有。 张文诚做御史大夫这么多年,岂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当即也是一一应下,并无反对之意。 就当大家以为事情就此打住的时候, 张文诚缺面色肃容道 “你们都说钱粮俱缺,可我看到,却是有人重金贿赂他人,莫不是拿着军中官饷,干些中饱私囊的事” “说是缺少军饷,我看是被人贪墨了才是,若是把这些钱财,分发下去,” “我想多少也能解一解军中的燃眉之急。” “耿帅?李帅?秦帅?三位觉得我说的如何?” 三人听到他这样说,也知道他多少明白了过来。 几人皆是讪讪不已, 看到几人皆是一副促狭的神态,张文诚心里总算多少解气了点。 摆鸿门宴倒也算了,好歹也是先礼后兵。关键是拿钱财辱没自己。 真以为朝堂上下,遍地贪官? “那些财货,到时候遣人拿回去吧,本官不是你们所想那般……” “大人高风亮节,两袖清风,是我等短视,这边给大人赔不是了。” 几位将帅,也是赶紧恭维赔罪。 只当张文诚在敲打自己这边。 也不知道是真的两袖清风,还是欲壑不满。 所幸张文诚仅仅是将此事提了几句,并没有再刁难他们的意思。 最终直到宴席结束,各自心思各异。 李如璋私底下,和李少严表示,他觉得,此次赏赐,应当没那么顺利。 包括,他自己的告身,多半都会有些文章在里面。 李少严多少有些不信,有文官作保,事情理应没太多变数。 不过李如璋在心里已经估算的八九不离十。 军中搪报和张文诚的折子, 一同送到的帝都 为了让帝都方面相信,张文诚还特意交代,将缴获的北虏各部认旗,将旗。 一并带上, 军中搪报和驿马,前往帝都的时候,沿途大肆宣扬,军中大捷的消息。 所以,此事,在帝都也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书札还没递到御前的时候, 帝都上到王公贵胄,下到贩夫走卒,全都知道了。 朝廷方面更是震动不已。 搪报送抵当天,朝廷便召集帝都所有官员,进行庭议。 帝都官员属实不少, 当天整个大殿是人满为患, 殿中已经站不下这么多人,许多低级官员只能站在大殿外的广场上。 帝君朝会上从来没好过的脸色,今日也换上了一副喜笑颜开的表情。 右相一派,更是一片欢欣鼓舞的姿态。 右相岳文谦本人,尤为激动,以至于放在袖口的手,都有些不听使唤的微微颤抖。 两朝老臣,天可怜见,自他做官以来,从未听说过如此美妙的消息。 哪怕,当年自己高中进士,帝君特赐跨马游街,也不及今天这般让人振奋。 人人皆言,北虏凶残,不可战胜。 历年对北虏的战事,也给大家证实得明明白白。 每次大战,总是自家这边败北,损兵折将不说,帝国更是,割地赔款,丧权辱国。 数以万计的百姓也因此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他岳文谦看得是痛心疾首。 自己一直坚持主战的方针,从一开始的一呼百应,到最后的寥寥无几。 左相一派的反对,倒还是其次,主要是帝君也因为屡次战败,而失了心气。 从而,也恶了自己。 时至今日,追随他的人如今是越来越少。 匡扶社稷哪有简在帝心来的好? 可谁让他是右相?匡扶社稷本就是职责所在。 如今天下百姓,苦不堪言,朝廷政务,纷乱冗杂。 可是,难归难,再难事情便可以不做吗? 底下官员能躲,他不能。 如果朝廷衮衮诸公都选择逃避的话, 那天下黎民百姓,又可以指望谁呢? 对手的攻讦,帝君的排斥, 宦海沉浮数十载,他太累了…… 所幸 今日一战,多年国耻,一朝得雪。 怎能叫人不振奋? 甚至,就连左相一派,对此虽然没有表示出欢欣鼓舞。 但是,也多是一副欣慰之色, “赏!!!重赏!!! “大犒三军!!!” 帝君高坐殿中,满脸欣慰,龙颜大悦道。 底下,诸位大臣,也是纷纷点头表示支持, “右相当日有保举之功,左相也有举荐之功, 二位都是朕的忠臣,良臣,贤臣啊。” 帝君自从听了这个消息到现在,一直都是满面春风。 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对左右二相,也是不吝褒奖。 满朝文武,上下欢腾。 只有户部尚书,哭丧着脸。 无他,实在是因为,府库空弊,国库空虚。 他也知道此次大胜是好事 也该赏,该重赏。 奈何,巧妇无米之炊…… 总不能空口白牙,把几万将士打发了吧? 所以,当下也是咬牙出列 先是对着帝君恭贺了一番,逢如此大胜,全赖陛下天威种种,尽皆溢美之词。 就在户部尚书一通吹捧以后,准备开口切入正题的时候。 左相,率先出列, 抢先一声陛下,打断了户部尚书接下来的话。 他先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户部尚书, 眼神微凛,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示意接下来的话便不要说了。 户部尚书见自家这派领袖出列, 自然是唯命是从, 俯身行礼过后,便退入行列之中。 左相缓缓开口,沙哑老迈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 “臣,恭贺陛下,将士知恩敢战,方能以报皇恩。 当初若不是陛下知遇之恩,幽州军又哪来奋勇之余地? 臣,为陛下贺!!!” 帝君听的是如闻天籁,频频点头。 这边左相子带头祝贺,其余人等,哪能干站着。 于是,也纷纷行礼以表祝贺。 等众人行礼完毕, 大殿再度安静下来, 左相接着道 “陛下爱民如子,爱兵如子,如今将士立下功劳,不可不赏。 然古人有云,人力有时而穷, 如今天下百姓也是这般, 何况,军、民、皆是陛下子民,岂可厚此薄彼?” 这是,其一。 其二, 此前连年惨败,为何今日能得此大胜? 在臣看来,问题之关键还是在于用心二字上面。 此战说明,此前军中上下一体,一直都在玩忽职守,迁玩纵敌,嫌视陛下。 如今被逼入绝境,方才拼死效命。 陛下若是大赏, 微臣恐伤民力是其一。 更怕重现当初太祖谶言,忧患之事,再现于本朝。 这是其二 左相没有明说国库空虚,当众揭短。 只是委婉的说伤民力,这便是给帝君留了台阶。 如果帝君此刻收回成命, 那也可以说是体恤百姓。 不过,第二点可就是诛心之论了, 当年太祖就是觉得,军队里这些军将,动辄反复。 所以才收缩兵权,压制他们。 如今,潼关守军打了胜仗,必定成了一群骄兵,如果再大加赏赐,怕是更助长这些军将的骄横。 这一席话,说的帝君微微皱眉, 陷入沉思, 可怜这些将士,在前线保家卫国,却还要被人在背后构陷。 帝君有些迟疑道 “那依左相之言,此次不赏?” “怕是不妥吧?” 左相接着说道 “臣并不是说不赏,雍州守将耿平瀚,此前丧城失地,本当一死,以谢天下。 幸得陛下宽仁,才有他今日一雪前耻之机。 所以,何谈褒奖? 无非将功折罪罢了 便是那幽州军,当日,若不是右相力保,陛下宽恕,尔等又何谈今日之大胜?” 倒是,益州军秦彝,膺服王命,所部又能征善战,此番乃是有功无过。 “当作褒奖,以彰朝廷恩泽。” 听完左相说完这些话 右相已经是额上青筋暴起,心中更是怒火万丈。 正欲出声,辩驳对方 哪知帝君却率先出声 “左相无需多虑,朕有你们这些肱股之臣辅佐, 定会国富民强,四海升平。” 右相也稍安勿躁 “此番,潼关守军,立此大功,无论如何,都应赏赐, 诚如左相所言,军民皆是朕之子民,不该不赏。 国库没有,朕从司库这边出钱便是, 不会劳民伤财。”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右相一派,更是大感诧异, 难得自家帝君,如此深明大义。 岳文谦连忙称赞道 “陛下真乃千古明君,实乃万民之福。” “臣代潼关守军,谢过圣君。” 户部尚书此刻也深深的松了口气。 就在暗自庆幸的时候 帝君又出声道 “着户部,清查详合战后犒赏钱粮数目,官吏升迁等一切事宜, 明日呈报上来。” “微臣领命。” 户部尚书赶紧应承道 最后帝君又笑问,诸位大臣可否还有奏本。 若是无事的话,今日,便要大宴群臣,以做庆贺。 又着礼部,宗正这边再准备焚香祭祖诸多事宜。 过两天还要去太庙,将此战大胜的消息禀告祖宗,以告慰先祖。 看帝君神态,便知道,他已然心花怒放。 左右二相,也各自回头环视众人。 当下群臣中,原本有几个蠢蠢欲动的臣子,在二相的环视下, 也打消上奏的念头。 退朝以后 各位大臣也是各归其位, 岳文谦,回到政事堂, 回到厅内,仍然心潮澎湃, 大殿之上,听内侍宣读的奏章上所说。 此战之所以得胜,全赖一个叫李如璋的年轻人。 又听闻他尚且年幼,便做得如此大事。 若假以时日,必定能为国之栋梁,甚至就算是替国家收复失地,也极有可能。 当下又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李如璋这个名字,仍然觉得不妥当。 又拿出纸笔,书写下来, 写完,便一直盯着李如璋这三个字, 手指不断叩击桌案,尽显一副愉悦之情。 仿佛看到这个年轻人,在战场上击败北虏以后,英姿勃发,挥斥方遒的样子。 就连堂堂一国之相,也忍不住嘴角笑意浮现, 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第50章 论功行赏 潼关此刻,上下军将也是欢腾一片, 不日,朝廷赏赐便会发下。 “哎,你这次赏赐下来,准备干些啥?” “还能干啥,攒着以后买房子置地呗。” “你呢?” “我啊?老子打算去赌场,大杀四方,赢他娘的家财万贯。” “哎,你是不知道,上次路过赌坊,门口那小娘子,水灵灵的,啧啧啧……” “到时候老子赢了钱,就把那小娘子赎出来,跟老子生八个崽子” “哈哈哈……,哈哈,你们说,他狗日的,是不是把梦里的事儿,当成真的了?” “彪哥,你呢?你打算干啥……” 整个军营里,到处都是这类关于赏赐发下以后,如何花销的议论。 军中又无战事,除了值哨人员,难得清闲。 军中是人人饮酒作乐,诺大的校场,角力的呼喝声,嬉笑声,起哄声, 响彻大营。 朝廷这边,关于潼关守军的封赏也是召集了几次朝会, 从一开始得到消息时候的普天同庆,到现在的迁延拖沓。 真被李如璋说对了…… 事情果然不是那么顺利。 朝廷这边,到底还是出现了风波, 原来,在经过户部这边的一番整理统筹。 退守潼关之前的损失靡费就不说了, 光是镇守潼关这一仗,三部共计战死伤残士兵,就高达两万多人……。 将领的提拔擢升,赏赐这些暂且不说, 按照军中请求,这次战死的士兵,毕竟是打了胜仗战死,不同以往。 所以,希望朝廷以二十两银子每个人来抚恤阵亡将士, 这样算起来, 光是战死,伤残,以及加上其他士兵的奖赏抚恤,粗略估算下来便要五十多万两之巨……。 可还有活着的五六万兵马呢? 算上他们一起,就是将领两百万两银子, 这是最保守的算法,难道将领和普通士卒赏赐也一样?就算是一样吧。 那还有战后的兵员招募呢?粮秣器械要不要再补充?还有战马这些呢?被大火焚烧的潼关城,要不要修复?失了家园的百姓,要不要赈济? 百姓当初全力配合潼关守军将自己房屋让出来,设计北虏,是否属于为国分忧? 难道渡过难关以后,便将他们置之不理? 这些都还没有算上。 如果算上,那最少需要数百万两银子。 这次别说不让国库拿,就是让国库出,国库也是真的有心无力。 夏末,扬州水祸,朝廷才拨了赈灾款, 如今,诺大的国库,仅有一百万两银子…… 说出来,谁敢信? 诺大个帝国,国库居然只有一百万两银子,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一百万两银子就放在户部。 所以,问题就出来了。 那边国库没钱, 这边帝君一听,居然光抚恤便要数百万两银子, 也是肉痛不已,以至于户部整理好战后抚恤所需银钱的折子,递上去好几天, 帝君那边,依然没有动静, 右相旁敲侧击的问了两次, 两次得到的,都是帝君模棱两可的回答, 一开始说财物数量庞大,点检需费些时日, 后来又干脆说银钱不够,需要典卖字画珍玩,才能够凑齐抚恤奖赏的银钱,这也需要时间…… 有明眼人,一眼便看出来,帝君这那是钱财不够?分明就是是心疼钱财了,毕竟,国库和司库可不一样。 司库是皇家府库,是帝君自己的私人腰包, 如今,在帝君看来要自掏腰包,拿出这么大一笔钱财属实…… 但是,帝君前几日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过,要大犒三军, 如今,又不好反悔, 所以,赏赐潼关守军一事,便一直被搁置。 可是,拖延终究不是办法,总不能一直拖着吧? 不光是右相、户部问过,就连张文诚也隐晦的来折子催问, 毕竟这是新帝登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大胜,当初大肆宣扬,都昭告四方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这件事上,大家都很关注此事。 今日朝会上,右相又提出来,奖赏抚恤一事,要抓紧落实,迟了恐生变化。 这话说的极为隐晦 但是朝堂的诸位大臣,脸色是变了又变,因为,大家都知道右相指的是什么。 如果抚恤赏赐再发不下去,真如右相所说,一旦军中将士心生怨恨的话…… 王座之上,帝君的脸色同样变幻不定, 也不知道,心中作何感想…… 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尔等安敢!!!” 转而又像自问自答道 “何至于此乎?” 说完,竟然掩面而泣,这让一众文武大臣,始料未及。 堂堂帝君,帝君竟然开始哭诉…… 说什么这次无论如何都是该赏赐的,可帝国如今也确实没钱,甚至直言,让百官看看实在不行,由他本人作保,将皇城的宫殿卖了,给军士们发放赏赐。 只要能安抚军士,他这个帝君颜面不要也罢。 一番说辞,说的端是感人肺腑,底下有不少官员也忍不住哭泣,纷纷哀求帝君,三思而后行。 皇家尊严,帝国颜面,竟然要沦落到这步田地。 不过也有人看得明白, 什么借钱,作保,好歹是一国之君,自己不顾及颜面,百官难道也不要体统了?难道还真敢,真信帝君的话? 说到底这不就是逼着百官去想办法筹措吗?说到底不就是往民间加赋吗…… 要真没钱也就罢了,可你别一边修宫殿一边说没钱啊…… 右相,便是劝说帝君要保持帝国颜面的那一类人。 右相苦口婆心劝说帝君,一定要动用司库。 此事万不可吝啬,花一些银钱,换来一众强军和军心,这是很值得的一件事。 而且,这样也能彰显,帝君的英明神武。 到时候,天下人,都会赞颂帝君的雄才大略。 此刻,帝君真是被架在火上烤, 左右为难。 要真没有钱,其实反倒来的理直气壮, 偏偏,帝君的司库里,财宝无数,可是正因为有能力拿出来,才会觉得有些心痛。 数目太过巨大了 不给这笔钱吧,此前自己在大殿上,又说的明白,甚至还驳了左相递过来的台阶。 可当初只顾高兴了 谁也没想到花费如此巨大。 这一场胜仗下来,竟然比和之前几次赔给北虏的银钱差不多,怎么反而打了胜仗比之前花钱买和平还要多啊? 若是这般,早知道就不打这一仗,毕竟就算是赔款,也不会有如此之巨。 这些话,帝君在心中抱怨,不过好歹没好意思直接说出来。 否则右相定然会被气到吐血。 正所谓,人老奸,马老滑。 左相早已将这件事的症结,看的清清楚楚。 他明白, 这个时候,就是该他站出来为君分忧的时候了。 能做到一朝宰执,且不论政事能力如何,察言观色必定非同凡响。 最起码,左相是如此, 他思量了一番,整理好言语, 出列道 “启奏陛下,臣有事要奏。” 帝君见是左相,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赶紧示意 “爱卿请讲,可是有什么办法吗?” “启奏陛下,臣依然还是那句话,此次当不得大赏, 陛下清苦,未有多余财物赏赐,然国库空弊匮乏,也是力有未逮, 朝廷这边,不是不想安抚赏赐大军,实是无能为力。 而且,依臣之见,此次并非开疆拓土,甚至连一扫旧弊都算不上,所以,老臣以为不当大赏。” 这几句话,让那些原本支持大赏的臣子,颇为不忿。 有好几个人都已经打算出列驳斥左相了, 哪知道,左相此刻话风一转道 “然陛下金口玉言,不好更改,所以,赏是必须要赏的, “而且,确实得尽快,以安军心。” 帝君本来眼含希翼,可听到左相竟然这样说,目光也是瞬间黯淡 “可……可是,如今的确是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帝君一脸为难道 “所以,以臣之见,金银赏赐,不一定非要足额下发军中,军士愚钝,反而不可亏欠拖延,否则必有反复,当尽快赏赐财物以示安抚。” “再者,臣意在如此,既然国库钱财不够,那便多方筹集,由国库出大头,陛下出小头,其余部分,再由各地州郡平摊, 待下次税收之时,再予以减免便是。” “陛下既然表示要为社稷屈尊,舍下身份筹集银钱,这是极好,然皇家体统也不可不顾。 那便正好让各地州郡官员,让他们出面筹集,也算是上下一体,共赴国难。 各地官员替陛下分担国事,本就是分内之事。 若要陛下亲自出面,帝国颜面是一方面,再者,圣君有事,这些官员不能替圣君排忧解难,养他们何用? 所以,若按臣这般的话,既不至于皇权蒙羞,又能表示陛下的宽仁爱民,一举两得。 国事艰难,朝廷官员食君俸禄,本当同心协力,为国分忧。” “想必各地官员,也能体谅。” 左相倒是考虑周全,考虑到各地官员为了政绩,定然会全力掏出州郡府库以迎合上意。 也考虑到了,若是钱财仍然不够,让地方官员直接从商贾百姓身上想办法, 从而避免了帝君直接令出于上的负面名声。 甚至还顺带给帝君扣上了一顶宽仁爱民的高帽。 为了帝君的颜面,照顾帝君的情绪,左相真是煞费苦心,将事情考虑得面面俱到。 不得不说,拍马迎上这套,左相真是炉火纯青。 “此外各级军官人数众多,赏赐数额巨大,臣以为可以改授银钱赏赐为实授军职,又或是用土地代奖赏, 可让军队所驻扎的州府,拿出州郡空置田亩,呈报朝廷,再由户部统筹,赏赐军中有功之人。” “这一来便缓解了,国家财力不足之困顿。 二来,以恩荫和田地作为赏赐,可保证兵员和人口稳定。” “非是朝廷吝啬,实在是力有未逮,如今朝廷已经是竭尽所能了,只要底下军士安抚妥当,剩下的各级军官,多少总归比军士识大体,知恩义,想必也能体会朝廷的难处。” 说道这儿,左相略作停顿继续说道 “且赏赐比例,不能一视同仁,。 “如耿、李二军,臣依旧是当日之论,只当他们是戴罪立功,虽该赏赐,但需量体裁衣,权衡功过。” “独益州军这边,有功无过可当大赏,以示皇恩浩荡。” “至于……,至于奏章上提到的这位名叫李如璋的少年,此次全赖此子出力,依臣之意。 不若赐他同进士出身,此子足智多谋,那便再赐他军中参议之职, 想他一届白身,如今一飞冲天,陛下给他如此殊荣,他必定感恩戴德,万死难报皇恩。” 这一席话,不光让帝君听的连连点头, 就连右相此刻也没有太多非议, “至于那些百姓,再发下文书,分置周边各地州郡,让他们帮着一并安置。” “虽然此时看起来是只有投入,但是若是以后呢?这些百姓成为治下顺民,一样是国家财税之根本。” “地方州府会明白朝廷心意的。” 左相最后说道 大臣们纷纷点头附和 哪怕左相的提议不是那么的尽善尽美,可好歹也算是将事情解决了, 不过有一点,右相表示不敢苟同, 那便是左相最后对于三支军队,赏赐各异的态度,是否有嫌视军将之意? 左相则是反问, 那若是丧城失地,不服王命和有功无过之人,所受奖赏一样,那益州军又该作何感想? 本来左相的方案已经解决了问题, 右相此时还要跳出来挑刺, 这不禁又惹得帝君面色不虞,心中一阵不快。 而左相这一番话,也并非全无道理,加上,确实没有更好的方案,所以就连右相也只能勉强同意。 国库没钱,怎么赏赐? 加赋? 右相一派不敢说所有人,都是忧国忧民之士。 但是,最起码多多少少都会以百姓为重。 他们最想看到的就是轻徭薄赋。 怎么可能愿意在老百姓头上再加赋? 既然左相提议先动用各地州郡府库,日后再减免赋税,那毕竟比直接给百姓加赋要好多了。 不过他们必定会失望,因为按照人性,底下州郡官员,又如何会将府库已有的赋税拿出来,而不是再次选择加赋可以从中攥取好处呢? 这是后话…… 再说帝君这边,司库倒是有钱,但是,做臣子还能逼天子拿钱吗? 这个时代,纲常伦理,尊卑有序,早就深入人心。 如果,真是那样,岂不是,行逼宫之事? 所以,拉拉扯扯这几日下来,还是左相说的方案,比较可行, 至于军中……,朝中大部分人觉得,军伍粗汉,不知恩义,不体恤民情,不明白天下疾苦也就罢了 若是真有不满,胆敢造反,那便剿了他们就是。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 但是,这是朝廷最不愿意见到的一幕, 其实,若不是有右相一派的督促,按照帝君的心思,抛开担心这些军汉造反的因素,他可能真就敢不抚恤赏赐…… 文武不睦,在任何朝代都是存在,在本朝更是尤为突出。 既然你帝君都吝啬赏赐,作为对立的文官系统,当然乐见其成。 官场之上,总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打压对手的机会。 李如璋如果在的话,多半会忍不住爆粗口, 不要说什么英明神武,雄才大略,但凡是一个正常的君主。 都不会自乱江山,为了享乐把国家搞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可当今帝君就敢,不光敢,甚至可以说肆意妄为。 殊不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抛弃底下百姓的同时,殊不知也是让百姓在抛弃你? 可悲可叹, 李如璋和李少严、耿平瀚、周泽、右相以及其他这些,一心想要国富民强,驱逐北虏还百姓安居乐业。 结果,帝君自己却自毁长城。 可以确定的是,如果不是这些还心系百姓的忠臣良将努力维系,嵩国亡国的处境,其实就在眼前。 李如璋和李少严二人虽然也心系天下百姓,不过,和其他人不一样。 其他人想的是匡扶社稷,力挽狂澜,尽力的拾遗补缺,扶大厦以将倾。 烂船过江,一路修修补补。 他们二人的想法则是,既然这个世道腐朽不堪,那便推到从来。 若不是现在时机不对,他们怕是早就揭竿而起了。 朝廷旨意和赏赐发到军中,果然引起一片哗然, 军士也是群情激愤,朝廷允了张文诚和其他将帅为士卒争取的赏赐, 活着的每人十两银子,阵亡将士的抚恤也是一样。 朝廷打了折扣,也就算了,毕竟也比之前的五两银子要多了一倍不是? 咬咬牙,也就忍了 不过,阵亡军士的十两银子,经过李如璋他们计算,实际到手的只有六两。 李如璋震惊不以,以为是朝廷算错了,询问押送官,是什么原因。 被支吾搪塞, 李如璋明白了,还能是怎么回事,被层层克扣呗…… 克扣也就算了,竟然如此心狠,克扣的几乎是抚恤的一半。 将士为国杀敌,如今尸骨未寒。 这些人就敢如此办事,真没有把他们这些军士放在眼里。 果不其然,当日便发生三起军事哗变,皆是因为雍州军军官不满赏赐,和其中军士对自己阵亡的袍泽弟兄抚恤被贪墨一事不满。 军士相互裹挟,打砸抢烧,一度冲击张文诚和耿平瀚的住处,纷纷表示要讨个说法。 此前他们损兵折将,听从耿平瀚的命令,死守潼关,又是死伤惨重。 如今朝廷又贪墨抚恤赏赐。 正所谓,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幸,幽州军有李如璋和李少严的双重保证,许诺不论朝廷赏赐如何,回到光州另有赏赐, 所以并未生出乱子,但是,同样李如璋和李少严二人也未出兵帮助平叛。 在李如璋看来,不能匡扶正义就算了,何必再帮着朝廷欺负人呢, 最终还是耿平瀚自己出面调停,几起哗变被有惊无险的平复了下来, 其中大部分军士被规劝作罢,少部分仍然不满的军士,则被镇压。 不过众人心中皆升起兔死狐悲之感, 朝廷此次行事,不光一众军将,怒不可遏,张文诚更是怒火万丈,羞愤不已。 朝廷官员,行事竟然这般放肆无度,贪墨行径居然这般肆意妄为。 此前,他和众军士保证,一定能给他们争取到奖赏,现在奖赏虽然是争取到了, 但是,不足额……自己如何对的这些军士? 递了奏章给朝廷。 朝廷给出的意思是,朝廷困顿,没有多余钱财,希望军士理解,而且钱粮不足,也可以恩荫土地代为补偿。 有恩荫听起来是不错,可是这些军汉,绝大多数到死也是光棍一条, 恩荫给到谁身上? 本朝刑律,恩荫只能惠及后代,所谓,父死子继。 兄弟父母皆无法惠及,一旦军士绝后,那便等于没有恩荫,虚衔而已。 再说田地, 也是只能惠及父母兄弟, 若是有兄弟还好,要是家中独子, 一旦军士战死,父母再过世,那么,名下的田地房产便重新纳入归官府所有。 这个朝代的士兵,就是这个境地。 相较于普通军士而言,他们这些将领也没好哪儿去。 底下一些低级将领还可以连升两级、三级,纵使武人轻贱,可好歹也算升官了不是。 但是,越是往上,就越难升迁,帝国有意压制武将,就怕升无可升的时候。 所以往往是赏赐居多,有些老将,甚至到死,哪怕再进半步,也是难如登天。 不过,死后追封朝廷倒是很大方。 一方面是这个时代的人,注重身后事。 再者,朝廷对于死去的军中高级将领再是不吝封赏,也不能让这些人死而复生吧。 所以,此次除了耿平瀚得到重组雍州军的旨意,给了他一部分钱粮物资,其他并无过多奖赏。 至于阵亡军士,这个六两银子,属实让人寒心,毕竟这次是大胜啊! 张文诚一连书信数封,递到朝廷,但不知为何,全都渺无音讯。 眼见又是这种情况,张文诚也明白了, 或许自己的奏章压根没送到帝君面前。 又或是送到帝君面前,帝君知道以后,多半此次牵连人数众多,上下串联,多方权衡以后选择了纵容。 具体实情,不得而知。 反正最后只抓了几个押送点验的官军,杀了了事。 说是经过查证,这几人心生歹意,串通一气,截取贪墨其中缺少部分。 这种说法,连三岁孩童怕是也不信。 几个低阶官吏,军将,怎么敢这么大胆,贪墨数数百万两银钱,就是再给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定然不敢! 真就是司空见惯了,张文诚心中苦涩。 不说这次军中赏赐,打了折扣,不了了之。 便是之前巡查其他州郡,朝廷赈灾抚恤,皆有短少。 朝廷抚恤,赈济的章程一般都是这般,朝廷永远不会拨付足额钱粮。 而是朝廷出大头,再由当地州府补足剩余差额,再进行统一调配发放赈济。 这样看起来是没问题,从朝野到地方州府各自出力,也省了舟马劳顿之间的靡费。 然而,想法是美好的,人性却是贪婪自私的, 这就造成,往往朝廷发下来的钱粮剩下的差额,地方不补或者象征性补偿一些, 然后反而再从朝廷发放的钱财里,狠狠贪墨一笔。 使得,原本就不足额的钱粮财物,更少…… 张文诚此前,不止一次发现此类事件, 每次自己巡视督察检举,朝廷也好像有所作为。 但是,抓的,关的,杀的 都是些小官小吏 张文诚不傻,自然知道每次幕后黑手,并未伏法,依旧在逍遥法外。 奈何自己一路追查,最终所有线索都莫名其妙消失了。 为此自己还得罪了不少人, 甚至,许多次,有人在他住的地方门缝里塞书信,泼狗血,以此来威胁他。 这次的事情,他一开始也有所预料。 但是,又想到这是本朝第一次大胜,好歹是大胜啊!!! 应当不可能和之前一样 也感觉朝廷,不至于干出这种不可理喻的事情。 然而,朝廷这边,一如既往,没让他失望。 因为此事, 军士们,每每遇到他,便会指桑骂槐,恶语相向。 他也是有苦难言, 每每遇到诘问,只得掩面而走,最后干脆只敢整日躲在房间,不敢出现在军营中。 第51章 罢官夺职 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嵩朝这边,李如璋他们觉得憋屈。 北虏这边, 乃蛮利野最近也很窝火,不光是窝火,甚至是苦不堪言。 潼关一战,西路军四万军队,折损过半。 本部亲卫精锐,仅剩最后渡河走脱的那三四千人。 光万夫长就阵亡两名。 至于千夫长,百夫长这些,折损更多。 自己若非亲卫拼死护卫,才侥幸捡回一条命,如今腿瘸了不说,还被自家国主问罪。 自家军队,此前极少有战败的时候。 即便是败,最后也能反败为胜。 谁没败过?强如东路军统帅纳古斯,当初同样败过。 当年据说,抢夺乌鲁河的那一战,一开始也是损兵折将。 后来纳古斯亲率骑兵,为大军凿阵,一日四凿。 硬是打垮了嵩国号称最强战力的幽州军。 不但反败为胜,还使得对方主帅身死。 后来,围困幽州之前,同样是败了一场。 但是,最终人家胜了啊。 逼得那嵩国朝廷,被迫割让三州城池土地不说。 还使得大半个幽州地界的嵩国人,如丧家之犬,惶惶南渡。 而自己为何没有这般好运? 乃蛮利野,最近总是这样觉得。 自景国建国以来,自己潼关这一仗,是最大的败仗。 要按正常来说,败了也就败了,用嵩国人那句话来说,“胜败乃兵家常事。” 无非,厉兵秣马,改日再战便是。 但是,现在问题不光是这么简单。 最主要的是,自家国主近两年,不知道为何,居然想学那懦懦南儿那般,搞什么集权制度。 如今,恰好自家运气不好,遭逢大败,撞刀尖上了。 国主便要拿自己开了刀, 最终,西路军元帅的职务被罢免不说, 还被罚万金,罚万金也就算了,毕竟这些钱财,也是从嵩国人手中夺来的。 乃蛮利野并是很心疼。 罚也就罚了…… 但是, 最最重要的,也是他最为窝火的便是。除了罚没金银,还要罚没他本族人口五百丁,到国主帐下, 北地荒凉,本就人烟稀少。 这五百青壮丁口被划,加上他们家人,那便使得自己帐下,数千帐人口没了啊!!! 本来自己还要被砍头。 幸得自家侄女苦苦哀求,加之念及自己侄儿新丧,才免了。 国主的这些做法,未免太过霸道……, 不免让人觉得,还没打下江山,便要开始收权了吗? 如今军中职位没了,银钱被罚没了,自家侄儿也没了。 此时的乃蛮利野,便是一只拔了爪牙的病虎。 北虏是个多民族,多种族组成的国家。 国主乌剌合不勒,年方四十,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 别看他如今成了国主,平日多居于行宫。 但是弓马骑射,并未荒废。 大刀重斧,在他手上如今依旧能舞的虎虎生风。 三五军士也奈何他不得。 每天早上,一大碗羊奶饮下。 他便要练武一个时辰, 然后再处理国事。 自称王以来,这个习惯风雨无阻,从不间断。 早先,在边地起势之时, 每次作战,他必亲自带兵,每逢战事,必身先士卒。 也就是近几年,攻城略地,地盘大了以后,本钱丰厚了,在众多大将的请求下,才不再冲锋陷阵。 他的脸上永远是一副阴鸷的表情,让身边人都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就是这么一个强悍的人物,面对国中盘根错节的各方势力,却也不得不妥协让步。 几乎自己手下所有大将的本族或是亲族,都有女人嫁给他。 为此,他还学嵩国那般,也设立了后宫。 不过,景国的皇后不叫皇后,叫大妃,然后是次妃,再往下是贵人。 后宫说法,有些是自创的,有些则是照搬嵩国那边的。 正所谓,利益是最可靠的结盟, 北虏的这些大将,以为将族中最漂亮的女人,送给国主,便可以使这种盟约更牢靠。 而乌剌合不勒,也正是利用这些姻亲关系,维系着自己和这些大将的关系。 这样,好也不好, 有亲情纽带的加持,总归多少是能增进感情的。 各部统帅,谈论起来,皆有亲缘血脉关系。 每每作战,必定一致对外。 但是,不好的就是,军国大事,本该以理服人,以法治国,现在国中许多人,一有大事,便论亲疏关系。 乌剌合不勒深知,如果一味的靠着这种姻亲关系,来治理国家,必定不是长久之计。 虽然,景国以武力立国,自己底下也是一群能征惯战的骄兵悍将,无论是冲锋陷阵也好,还是攻城略地也罢,都不在话下。 然而,他本人并非一个纯粹的武夫, 和他手底下大多数统帅不同,他从不固执己见,喜欢博采众长,听取众人意见。 取长补短,纳为己用。 以前还在北地冰原的时候,他觉得,前来催收赋税的军士,便是大人,人上人。 羁所州郡守大人,那更是了不起。如天神一般的人物。 而他那会觉得,要是能养他个几百上千头牲畜,还不用交税的话,那自己就是顶大顶大的富翁了。 现如今,再回头看,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多可笑。 他还有个优点, 那就是爱读书,读那些懦懦南儿的书。 南儿软弱,固然让他看不起, 但是,从他收集的那些南儿们写书籍上, 他学到了很多东西,受到了诸多启发和感悟。 并且书读的多了,便越发的觉得自己有多么渺小。 原来,中原王朝的成就,竟然如此璀璨夺目,历史传承,竟然这般源远流长。 尤其是那些湮没的朝代,他们虽然灭亡在历史长河中,但是他们创造的制度和文明,以及国家良好运行的章程,给了他带来了极大启发。 制度,可以使军队严整。高度集权。 制度,可以使政令畅通无阻。上下一心。 制度能让一个帝国,如臂使指。 这些都是后来自己起兵造反,读了这许多书以后,才明白的道理。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曾经在一本书册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 “蚍蜉撼巨树,蜉蝣见青天。” 形象的展示了,如今自己创建的国度,和中原王朝那些璀璨文明的差距。 所以,每每攻下一地,他都会要求收集当地书籍,供他研读。 也会拜访当地名门望族,或是德高望重之辈,以期获得他们支持。 他迫切想要学习更多的东西,讨教治国安邦的学问。 只不过,他搞不懂,为什么几乎每次都是被拒绝。 明明自己是强者,自己战胜了嵩国。 按他们在北地荒原这里的规矩,强者不是人人敬仰和崇拜吗? 为何到了嵩国,会被人如此唾骂,轻视,厌弃? 既然,不能为他所用,那自己便只能杀了他们。 从心底里来说,他是真不想杀了这些人。 他真的很想心平气和的和这些人,隔三差五谈经论道。 可惜,他们不为自己所用,那自己只能被迫杀了他们。 就像自己当初被迫起兵造反一样,谁没事想造反了? 如果不是北地苦寒,加之嵩国定制的“羊马税”太苛责。 谁又愿意冒着杀头的危险起兵造反? 谁不想安安稳稳的生活? 当初,北虏还是嵩国治下子民的时候, 不论年景好坏, 他们畜养的牲畜,都要缴税,没有减免。 三头羊,就得交一头给官府,五匹马便要交两匹给马政。 牛也一样,即便是牛病死了,也要交到官府那边,官府付给他们少的可怜的银钱或者粮食。 所有上交给官府的牲畜,必须得是成年的。 未长大的,官府一般还不收,如果非要收,只能两只抵作一只, 这还不算完,羊身上产出的羊毛,几乎要全部上交。 以至于,他们在起兵造反之前,曾经一度差点连衣服都穿不上,做毡房都只能拾捡散落地上的羊毛。 所以,被逼到这个地步,如何能不反? 有压迫,有不公,便会有反抗。 没有人,生来就是被压迫的。 你起兵造反,是没错,想要推翻强权,打败不公,这些都是可以的。 但是,压迫你的是皇权,各种官吏, 你攻城掠地,却把普通百姓,视作猪狗。 动辄,便屠灭全城干什么? 在他们看来,只要你是嵩国人, 那你就是我的敌人 是敌人就要全部消灭, 确实一开始乌剌合不勒,也是这样对手底下人说的。 如今,他读了书,明白了其中道理。 原来他们之前做的很多都是错的。 现在想要扭转, 只可惜现在,屠城灭国,斩尽杀绝的这种思想,如今已经根深蒂固了。 底下人,就是不习文字,不明事理。 也不想想,当初起兵之时,全凭一口血气之勇。 后来若不是缴获,自家钻研、学习锻造。 如何有如今的甲胄完备,兵强马壮的局面? 又比如,一开始自家哪会排兵布阵,行军打仗? 还不是看了书籍,学以致用,才能百战百胜? 这一切不就是学习带来的好处? 底下军将,只知道,只要卖命打仗,打胜了,一番烧杀抢掠,自家便能过上好日子。 说到打仗,就连乌剌合不勒,很多时候,都无法避免和阻止自家军队屠城。 所以,乌剌合不勒,一心想要效仿,中原王朝一样,实行中央集权制度。 这样的好处就是,以后无论朝中大小事,按制度,按章程行事。 凡事有章程可定,有方圆可依。 而底下军将,偏偏不能理解。 在他们眼里,只要能让自家儿郎卖命,能让大家都富庶起来,哪管他什么宏图大计,什么长治久安…… 所以,在他们眼里,自家国主的行为,渐渐的让他们看不懂。 许多人都觉得自家国主,近些年愈发的像个南儿了。 婆婆妈妈, 每回出兵打仗,都是各种条条框框,这不许,那不允的。 搞得许多军士,很多时候畏手畏脚。 明面上,再也不能大肆屠城掠地了,缴获也远不如一开始的多了。 很多时候,只能偷偷摸摸,底下军士也是怨声载道。 甚至最近北虏军队传闻, 好像以后,还要往军中派什么督察官? 国主这是不信任他们了? 既然不信任,为何还用他们效命? 所以,综合上面所说的一切, 北虏这边,其实也不是铁板一块,同样是派系林立,同样的,离心离德。 其实说到底,就是各自角度不同,从而产生思维方式的不同,导致起了冲突。 这乌剌合不勒和他手底下的人,谁有错? 站在自身的角度来说,全是对方的错。 可站在对方角度看问题的时候,又发现自己全是错的。 这就是看问题角度不同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乃蛮利野,虽然对国主对自己的惩罚心怀不满。 但是,面对自己亲手葬送了无数士兵的族群,他内心却是无比愧疚。 自从他们回来,悲伤便弥漫在整个草原上, 腐朽的味道,引得天上兀鹫,整日盘旋, 悸哭悲恸之声,昼夜不绝于耳。乃蛮利野不止一次在深夜里听到。 以至于时常在梦里,梦到自己折损的军士,在大火中挣扎哀嚎求救。 这也让乃蛮利野,很久都没能好好睡一觉了。 加之后来,自家侄女,受国主指使,前来分说道理。 更让他彻底明白,他的过失到底有多大。 本来,攻伐潼关,景国这边想的便是。 哪怕后继无力,但是只要能占领潼关。 只要能居高临下,对中原进行威慑。 哪怕后面休养生息也好,威逼利诱也好,出兵攻伐也罢。 只要潼关握在自己手中,那潼关就如同一把利剑,悬在嵩国王朝的头上,时刻威慑嵩国。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盲目自大,大意失察。 怎么可能导致损失数万军士之多? 以至于,战事糜烂至此? 别说对嵩国进行威慑, 如今,此战绝大多数将士,连尸骨都找不回来,只能曝尸荒野。 这此战败,不光是对于他们整个西路军,就是对景国而言,也绝对是伤筋动骨。 丁口啊!!! 人口太少,就是这样的,数十年以来,攻伐无数,胜仗无数,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如今一朝惨败,问题便暴露出来了。 此后几年,他想复起是不可能了,怕是连西路军对外战事,都只能暂且停止。 他们一旦暂停攻势, 嵩国那边,国土比他们大,钱粮比他们多,人口更是比他们多出不知道多少。 就算嵩国朝堂,再糜烂不堪, 可是人家底子厚啊, 又地处中原丰腴之地, 你在休养生息的同时,人家也在休养生息, 并且,人家休养生息的速度比你还快, 所以,这才是让乌剌合不勒食不甘味的地方。 在他心里,甚至有过想杀了乃蛮利野的心思。 只不过,初遇大败而归,人心惶惶。 不敢再有太大的动作, 这才压住了心思。 改为罚奉和让自家大妃去安抚乃蛮利野,毕竟自家大妃是他家侄女,有些话,比自己这个当国主的说,更合适。 而正如之前所说,北虏以武力开国,一切以军事见长 此次乃蛮利野,虽然逃过被杀头的命运。 但是,不出意外的话,如今他这一败,多半也是断送了自己军中的前程。 第52章 北虏出使 近些日子,岳文谦心情一直不错。 此前岳云绣,总觉得自家父亲只要一回家,便会把乌云阴霾也一并带回来。 再加上,时常忧心国事,长吁短叹。 看的让人揪心又阴郁。 她很好奇,不知为何,最近几日,父亲回来以后,每日笑脸盈盈不说,晚间还要小酌两杯。 奇怪的紧 莫不是,帝君要给自家父亲升官了? 也许是吧 不过朝廷也没派人来传旨,父亲也从未提起。 算了,不想了。 然后又和自己身边丫鬟叽叽喳喳, 讨论起,哪家的胭脂水粉好用。 正讨论的兴起,丫鬟猛然间想起什么事来,惊呼道 “哎呀!!!遭了!!!遭了!!!” “老爷的酒,温过了时辰了……” 岳文秀顿时也反应过来, “完蛋了……” 父亲说过, 温酒不可太过,入口尚有余温,便为最佳。 温得过了,便失了其中风味。 自家丫鬟,只有十三岁, 还是近一年多来才招的,母亲念及自己大了。 平日起居或是出门,没有个下人,多有不便。 听她说,她是和家里人是从北边逃难来的, 当初岳赵氏,去皇城外三十里的灵泉寺,烧香拜佛。 正好撞见她跪在路边,求人替她安葬自己的母亲。 当时这一幕,把岳赵氏看得泪雨涟涟。 为此,回来还和自家父亲争了嘴,说父亲为官多年,天地下落难的百姓反而越来越多。 不过,父亲并未反驳。 丫鬟原名叫徐招娣,岳赵氏觉得寓意不好,便给她改名云兰。 用自己母亲的话来说,虽然丫头岁数小,但是,心思同样也没那么多。 其实,更多的还是可怜这小姑娘身世的意思,便收入府中。 养着也正好,给她作伴。 自己和丫鬟聊天,这一走神,酒就给烫过了时辰。 但愿父亲一会,不会品出来罢…… 正这般想着,家里负责洒扫浣洗的王婆,便来询问。 “小姐,酒可曾好了?” “夫人让我来叫你,老爷就要回来了,该吃饭了。” “哎!就来就来,莫催啦王婶儿。” 说完,还俏皮一笑 右相一家,言传身教,待人温和,对自家下人说话,也是温言细语,不摆架子, 那怕办错了事,也不会呵斥打骂他们。 这让王婆一开始,受宠若惊,逢人便说自己东家的好, 自己是修了几辈子福气,能遇到相爷一家这么好的人。 所以,王婆在岳府,一干就是二十多年 从那会岳文谦还是知县的时候,她便在岳家帮佣。 最后也是跟着自家相爷一家,一路来到了帝都。 就连,岳云锦、岳云绣两兄妹,都是她帮着一手带大的。 嵩国其他好坏暂且不论, 在人身地位这方面,相较于前朝,那是大有提升。 官府明令禁止,禁止人口买卖、典身卖身这些,只可采用雇佣制。 主家待遇不好或是帮佣者另有去处,只要契约到期,是走是留,用或不用。 皆是随心所欲,全凭个人意愿, 不过,如今世道艰难,这些规矩法度,也渐渐的形同虚设了, 许多底层家庭,被逼得卖儿卖女, 俗话说的好,有人卖就有人买。 土地兼并,灾害连连,加上兵祸,物价飞涨。实在养不起怎么办? 明着不让卖,私底下却盛行成风。 别说帝国管不过来,就算是朝廷想改变,也是无能为力。 李如璋一开始穿越过去的时候,都震惊了。 在这种封建王朝,居然还有这么开明的政策。 属实不易 岳文谦今日回来比往日早些, 太阳还未落山,便下了值, 自家妻子询问,如何这般早, 岳文谦解释,最近没了边患战事,事情便少了许多,没什么事,所以下值得早。 饭菜刚好上桌,岳云绣殷勤的替自己父亲斟了一杯酒, 这番举动,看得岳文谦是频频点头, 自家女儿,终究是长大了,懂事了。 总算有点女儿家的样子了,再过两年,就到了出阁的年纪了。 想到这儿,脸上不禁浮起一抹笑意。 端起酒杯,便一饮而尽。 酒一入喉,便觉得味道不对。 酒味如何这般寡淡? 莫不是商家掺水了? 于是,他开口询问另一边的王婆。 “酒水是否还是在之前那家沽的?” 王婆正在吃饭,听闻自家相爷询问, 也是连忙答道 “不曾啊,怎么了老爷?” “一直都是之前那家,不曾换过酒家。” 岳文谦听到王婆的回答,若有所思,然后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然后面带微笑,看着自家女儿。 岳云绣一开始还故作镇定,开口询问自家父亲。 为何一直盯着她看,可是脸上沾染了饭食?或是有何不洁之物? 岳文谦不作答,依旧笑意盈盈看着自家女儿。 岳云绣最后见赖不过去,先是嘻嘻一笑,接着又委屈巴巴道 “女儿贪玩,温坏了爹爹的酒,请爹爹责罚。” 说完,委屈巴巴的伸出了手掌。 小时候他们兄妹犯错,总是会被父亲打板子, 不过如今她这般大了,肯定也不会再被打手心了。 见自家女儿这古灵精怪讨饶的样子, 岳文谦终于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道 “阿绣啊,你这般调皮,日后嫁人可如何是好啊……” “父亲,你看你,又来了……” 这回轮到岳云绣无奈了 父亲总是拿自己姻缘说事。 “好啦,好啦,你也是一把年纪了,还这般无聊,拿女儿做调笑……” 看到女儿吃瘪, 妻子赵氏拉偏架道 一家人其乐融融,若是旁人看到,也会羡慕不已。 用饭完毕,赵氏带着女儿和下人开始收拾残局。 岳文谦,净了手,坐在客厅开始喝茶, 这时,自家儿子岳云锦居然回来了, 岳文谦坐在客厅 听见自家老妻询问儿子是否用过晚饭, 而岳云锦一边答话,一边往客厅方向走来。 走到近前,先是对岳文谦端正行了礼, 在得到岳文谦的许可以后,他便开口道 “父亲,今日路过城北的时候,撞见一队北虏。” “哦?你怎知是北虏?” 岳云锦回答道 “好辨认的紧,那群北虏,一看便是从北地而来,甲胄内里全是兽皮,兽毛,就连头盔都缀有动物毛发。 “说是使者,各个膀大腰圆,更像是战兵更多。 要不是一应仪仗俱全。孩儿都以为是北虏打进来了。” “沿途百姓都吓坏了,一个个鸡飞狗跳,关门闭户,有些个人连鞋子都跑掉了。” 说完还忍不住笑了起来, 哪知道一抬头,便看见自家父亲铁青着脸, 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失言了, 岳文谦没有斥责儿子,而是问道 “北虏使者什么时候进的城?有多少人?” 岳云锦连忙作答 “大约酉时一刻,就在我回家的时候,我往家走,看他们行进方向,应当是驿馆那边。” 岳文谦点了点头,此事他也已知晓, 只是不曾想,北虏居然速度这般快, 三日之前,他便接到边关文书, 北虏那边遣使来朝 这几日他都在思量,北虏此行的目的, 在岳文谦看来,北虏此番到访,多半还是因为潼关一战, 如今,自己前脚刚接到文书,对方居然后脚就已经到了, 岳文谦思考了一会,回过神来, 又询问自家儿子, “今日也不休沐,为何回来了?” 方才,岳云锦见自家父亲,一直在思考问题,便不敢开口打扰。 此刻见父亲开口询问, 便恭敬答道 “无事,只是有些想念二位大人,念及你们二位身体是否康健,便想着回来看看。” 听到自家儿子这般说法,岳文谦终于面色缓和,也是露出慈爱欣慰的表情。 然后彻底抛开北虏来使的疑问, 开始询问,自家儿子,在公事上,是否用心,是否有疑难不解之处。 岳云锦也是一一作答,然后父子二人,又说了会话。 岳文谦还有公事,便让儿子先去休息。 果然第二天,例行朝会说是有使者入朝觐见。 所以如同当初大捷一般,今日朝会,整个在帝都的官员都要参加。 外邦觐见,是件大事,召集朝中大臣,共同商议,这也是帝国历来的惯例。 右相一大早便洗漱完毕,天才微亮,便骑着老驴便往皇城方向去。 进到皇城内,一路上值守的军士,纷纷见礼。 来到承天殿门外,岳文谦从驴背上下来,匆匆拾阶而上。 上得台阶,便见大殿中间,已然影影绰绰。 看来还有比他还早到的。 门口值守的黄门,见到岳文谦的到来, 先是行了一礼,然后迎上去道 “问相公好,相公居然来得这般早” 岳文谦反问道 “其他官员到了?” “回相公话,没有,先到的只有几部堂官。” 所谓堂官,就是一个部门的一把手,负责人。 岳文谦点点头迈开步子,往大殿里走去。 这边刚送完右相 只见大殿广场外,又有一人,乘辇而来,一直走到大殿外的高阶前,才有人搀扶着这耄耋老者下来。 整个嵩国,能有此殊荣的,不用问便知道是左相。 侍从搀扶着左相,晃晃悠悠的沿阶走了上去, 黄门一路小跑下了台阶,去迎接。 左相年逾七旬,已然是年老体弱,走完台阶,就已累的气喘吁吁。 在门口稍驻了一会,才继续往大殿里去。 进得大殿,两边官员也是纷纷让路,越过一众官员来到最前面,早已经有黄门又搬来椅子,伺候左相坐下。 卯时一刻,其他官员便陆陆续续赶来。 如之前一样,大殿站不下,无数官员站在大殿广场外,把外面硕大的广场,都占去一半,从上往下看去,乌泱泱一片。 仅仅是帝都便有这么多官员,也是深刻展示了,嵩国的冗官的弊病。 卯时二刻,又从延福门外,奔走进一队军士,正是皇城禁军。 平日他们职责,一方面是保护帝君和诸位大臣的安全。 再者,也是维持朝会秩序。 而今天,他们有一个更重要的作用,那便是震慑北虏。 北虏凶蛮,蛮横无理。 据驿馆回报,住在驿馆当天,便对驿馆官吏,打骂呵斥不止。 引得一众驿馆官吏,气愤不已,继而引发冲突。 驿馆请求帝君,应当尽早召见这群蛮子,尽快了却此间事情,好让他们早点离去。 而朝廷,也很想知道,北虏此次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所以,事不宜迟,朝廷第二日,便召见了北虏使者。 帝君宣了旨意,黄门便扯着尖利刺耳的公鸭嗓子,大声传旨。 “宣,北虏使者瑾见~” 不多时,一群北虏便从延福门一路趾高气昂的进来, 一边走一边还交头接耳,时不时对广场上的一众官员,评头论足,继而发出哄笑或是喧哗。 引得两边官员纷纷怒目而视或是蹙眉不止, 御史台的人,更是火冒三丈, 化外之人,不通礼数。 皇城之内,帝君面前,怎敢如此放荡形骸,不遵体统,此等轻狂行径,简直是藐视天威,果真是一群不知礼仪的边地蛮子。 当下也是出言呵斥,让他们噤声, 北虏听不懂嵩国话,由通译翻译过来才明白对方是在斥责自己,当下也是纷纷大怒或是讥笑不止。 然后只见这群北虏相互交头接耳一番后,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又是引发一阵哄笑, 观其言行,多半不是在什么好的言语, 就在这群北虏肆无忌惮之时,北虏领头之人,转头对这些人说了几句, 然后,就见那些北虏居然纷纷安静了下来, 令人惊奇的,看此人面貌,竟然是个嵩国人!!! 这些北虏蛮子,竟然对一个嵩国人,言听计从。 来到高阶之下,这群北虏便准备拾阶而上,结果又被旁边军士拿兵器架住, 引得北虏这边吵嚷怒骂不断,就连领头嵩国人,都质疑是什么意思。 经过通译翻译才知道,瑾见帝君不允许这么多人,只允许领头几人进去,其他人候着就行。 这次北虏倒是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看着最前面那人,等候他的言语, 只见那北虏领头人,对他们吩咐了几句,又从北虏当中点出两个人随行, 随即,便转身往台阶上走去。 第53章 朝堂议和 领头这嵩国人,带着身后其余的两三个北虏。 继续往大殿走,此时虽不再哗然,却依旧是趾高气昂。 进到大殿,见到嵩国帝君,也不跪拜。 领头之人,左手握拳抚胸,身体微微前倾,对着帝君行了一礼,后面几人也是如此。 行礼完毕,也不说话,更不避讳天颜,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帝君。 直视天颜,这是僭越的行为, 帝君尚未表态,一众大臣纷纷怒斥, “化外蛮夷,瑾见天颜,为何不拜?” 又有大臣讥讽道 “多半是蛮荒之辈,不懂礼数,不识礼节。” 帝君也是略微有些不喜, 更有言辞激利者,直接建议将这几个北虏推出去,斩首算了。 也有官员出声劝阻说北虏粗鄙,不谙王化、不知礼仪。 而且此次主要是为了和谈,其他都是细枝末节,不必和这些粗俗无知的蛮子计较这么多。 嵩国的朝堂,果真也应了一句话,人多嘴杂。 不论任何问题,都能引发争论, 说的好叫朝堂清明,各抒己见, 说的不好听,便是苛杂冗长。 不过,随着帝君示意先谈正事以后,一众官员也是纷纷放弃了惩戒北虏的话题。 纷纷转头,夸赞自家帝君,宽仁大度,不拘小节。 若不是帝君治国有方,四海宾服,又怎么会外邦来朝。 一通马屁,拍得帝君是怡然自得,沾沾自喜。 嘴上推辞,脸色却得意至极 帝君如何不得意? 自家臣子的夸赞,等于是在外臣面前,不遗余力展示了一番自己圣君的形象。 那北虏领头之人,从对帝君行礼问安以后,再也没有说过话。 此刻,他环视了一番周围大臣和帝君之后。 终于再度开口 “帝君仁念君子,宽和待人,在下佩服之致,外臣在此,多谢帝君包容之心。” 一番嵩国雅言,竟然说的字正腔圆, 随后,这北虏使者,又自陈道 他叫楼行舟, 现在在景国,鸿胪馆任鸿胪寺大鸿胪。 此番,正是应了自家国主之托,出使嵩国,商讨两家罢兵言和等事宜。 相对于北虏让他出使嵩国,前来议和。 更让帝君和大臣,惊异的是他的身份, 他一个汉人,凭什么能坐上景国鸿胪寺大鸿胪这样的一部主官? 不过,楼行舟并未回答众人这个疑问。 而是转身,让身后随行几人,拿出自家国主准备给嵩国帝君的礼物。 一边展示,一边介绍。 “帝君请看,此乃天山雪域之地出产美玉,因地域而得名“和阗玉”, 说完便展开礼盒,将两块雕刻有草原放牧景象的白玉璧,展示在众人面前。 只见两块白色玉璧,通身无瑕,浑身散发着温润淳厚的光泽,玉质上佳。 更难得的是,上面雕刻图案更是活灵活现,玉璧上端浮云翻飞,山峰高耸直入云端,下方雕刻牛羊悠然觅食,栩栩如生,整副图案精雕细琢浑然一体。 细细观赏之下,仿佛让人身临其境。 感受清风拂过,草海摇曳,隐隐显露出正在觅食的牛羊和远处若隐若现的毡房营帐。 一副天地广阔,安居祥和的景象 虽然,嵩国朝堂之中,绝大多数官员都没有领略过北地风光。 但是,仅仅通过这两块玉石上展现的风光,以及楼行舟的娓娓道来,便让他们已然心旷神怡。 底下不少大臣,甚至摇头晃脑,一副沉醉其中的样子。 纵使如帝君,见识过无数珍宝,也对这两块玉石壁画赞不绝口,叹为观止。 接下来,楼行舟又拿出一对铸造得栩栩如生的纯金雕像,金光闪闪,耀眼夺目。 乃是一对童男童女,二人共同托举一个托盘,托盘之上,放置着一颗红宝石,代替寿桃,寓意万寿无疆之意。 这对礼品,贵重不说,且寓意深远,顿时让帝君喜形于色,龙颜大悦。 还没结束,接下来, 楼行舟,又命人捧出一张,色泽鲜艳,五彩斑斓的猛虎皮, 老虎在这个时代很常见,州府各地,常有虎患,各州郡甚至还成立了打虎队,所以虎皮本不足为奇。 偏偏,楼行舟拿出这块虎皮,相较于平时所见到的那些老虎,整整大出一倍, 一看就知道,这只猛虎活着之前,定然是威风凛凛,品相不凡。 两名北虏壮汉本就人高马大,此刻虽然尽可能高举虎皮,可仍然有一段坠在地面上。 楼行舟又开口介绍道 “此乃北境雪域所产,名为阿穆尔山君,常居山川苦寒之地,威猛无比,呼啸嘶吼之声,常常达数百里而不绝,体型硕大异常,凶悍无比。” 往往数百人也难以捕获。 这张虎皮,是我家国主,曾经孤身一人,深入雪域腹地三万里所捕获。” “现,特赠与帝君,以示厚意。” 楼行舟,这一番介绍。 顿时让这些大臣,纷纷变色, 眼前光是一张虎皮,就足以震人心魄,众人无法想象,这个凶兽活着的时候,是多么恐怖的庞然大物。 结果就是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竟然被北虏国主一个人捕获, 那这北虏国主,岂非神仙在世,天神下凡? 果然,立马有人跳出来表示不信。 “百人都难以捕捉,你家国主区区一人,就能捕捉到?吹牛!!!” 楼行舟面不改色心不跳,戏谑说道 “哦,是吗?” “我家国主天纵之资,我景国百万虎狼之师,尚且能统领,这不过区区一山君罢了,手到擒来之事而已。” 一时间,也将质疑的人,说得哑口无言。 如果北虏国主此时在现场,定然会十分满意他的说辞。 实际上,个人又如何能斗得过猛虎? 这张虎皮,是东路军银甲大将纳古斯偶然所得,然后再献给自家国主的。 后面还有其他礼品,比如骏马二十匹,羊一百头、羊皮十卷等等。 因条件有限,不能一一展示, 等这些带上大殿的礼品展示完毕, 楼行舟道 “国主念及两国兵戎已久,民生疲敝,特遣我等为使,方才的礼品,便是以示诚意,特愿与贵国,冰释前嫌重修于好。” 说完,仍旧是抚胸一礼。 周围大臣,纷纷交头接耳,相互交谈不断, 此次,帝君也开口问道 “众卿可曾听得分晓,意下如何?” 左相率先起身,朝帝君行礼的同时,开口道 “恭贺陛下,威加内外,寰宇四海,当为陛下贺~” 其他一众大臣,也连忙纷纷醒悟过来,一并行礼恭贺自家帝君。 然后等众人行礼完毕,左相再度说道 “不知你家大王,此番除了敬献贺礼以外,可还有其他言语?” 这是肯定,北虏特意来谈和,除了刚才的献礼,肯定还有其他言语动作, 左相言语正好将接下来的事情引出来。 楼行舟纠正道 “不是大王,是国主,我景国国主!!!此临行前,国主确有言语交代吩咐。” “我景国原是贵国一番邦臣属,只因当年羁所州一众官吏压迫过甚,我家国主才被迫起兵,实非本愿,只为求自保而已。” “如今我家国主之意,仍愿奉贵国为兄,方才所敬献之礼品,也是略表遵奉贵国国主为兄的一片心意。” “本欲厚赠兄弟之邦,然我景国国弱而民衰,财弱而物寡,实是力有未逮也。” “还望贵国体谅。” “既是兄弟之邦,便当礼尚往来,嵩国地大物博,钱粮丰腴,故特请赏赐弟之友邦, “金五千两,银五十万两,丝帛十万匹,粮二十万担。 届时,我景国,便归还并州九郡中的上党郡和西河郡,以做回礼。” 这段话,内容极为丰富,听得嵩国一众官员心思起伏跌宕。 一众官员,纷纷交头接耳。 右相已然忍无可忍,对着帝君一礼,然后厉声呵斥道 “好无稽的言语,拿本就是我嵩国的土地,来换钱财,真是好算计啊!!!” “楼行舟,汝本为嵩国臣民,叛国降敌,是谓不忠。” “以嵩人身份,侍外邦贼子,数典忘祖,背祖忘宗,乃是不孝。” “北虏凶蛮残暴,历年以来,犯我边境,屠我百姓,掠我州府, 每陷一地,钱粮财帛,尽数洗劫一空,致使国家疲敝穷困,百姓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尔等助纣为虐,是为不仁。” “观其言语,汝当初也曾习文弄墨,聆听圣人教诲,如今替那北虏贼子,前来做说客。 叛母国而侍贼酋,以嵩国生养之躯,为贼子北虏以前驱,天地君亲师,礼义仁智信,你是半点全无,此乃不义。” “如此,不忠、不孝、不义之徒,也敢登堂入室,污言秽语,大放厥词,狺狺狂吠?” 说完又转身对帝君说道 “恳请陛下,将此人处斩,以正本朔,以示皇威。” “对,右相言之有理。” “岂可让这等跳梁小丑,在朝堂上卖弄。” “以前怎地不见北虏前来示弱,如今败了,才知道怕吗?” 许多大臣,对右相的话纷纷表示附和。 右相说的严重至极且极为刺耳,把楼行舟形容成一个天地不容,十恶不赦之徒。 饶是那楼行舟,脾气再好, 此刻,也是多少有些恼怒羞愤之意,面色阴沉,脸上表情阴鸷狠辣,死死盯着右相。 就在大家以为他一定会怒不可遏,暴起恶语相向的时候。 哪知道,楼行舟居然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不快然后还哈哈大笑道 “嵩国一向自诩,以诗书礼仪立国传家,本以为嵩国朝堂诸位大臣,定然是温良恭谦,言行举止,必定有谦谦君子之风, 今日得见,实乃遗憾,果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等此行,并非为了争个口头高低,何必咄咄逼人。” 左相手下吏部尚书出言讥讽道 “对待良善之人,自然温良恭谦,哪怕是对待道旁一乞丐,我等亦会彰显君子之风,” “至于对豺狼虎豹,这等不通教化的凶蛮野兽,诗书礼仪定然没有兵戈箭镞来的更好。”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更是打自己的脸,用军事说话?军事方面,谁不知道嵩国一直是挨打的一方? 如果不是最近一战,李如璋他们挫了北虏锐气,怕不是潼关已经丢失不说,搞不好甚至此刻来到这里不是北虏使者,而是北虏的兵马。 所以说,说到兵戈之事,岂不是变相在夸北虏? 楼行舟反唇相讥道 “这位大人说,对道旁乞丐,也会以礼相待? 那对于你们没能护佑周全,而流离失所的百姓,诸位也是以礼相待吗?” “哈哈哈……” 说完又是一阵耻笑, 方才,吏部尚书一时口快,口不择言,结果被楼行舟抓住痛点,等于将这一耳光狠狠的抽反在了朝廷的脸上。 诸位大臣尽皆显露尴尬难堪之态不说,帝君更是面色铁青。 毕竟他是帝君,第一个挨这记耳光的,便是他。 左相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家阵营的吏部尚书,心里已然在暗骂愚蠢。 然而,依然出列环护道 “陛下息怒,吏部尚书也是为了驳斥北虏,不坠帝国锐气,一时口直心快,中了北虏圈套,才失口说出如此无稽之言,” “殊不知,自古以来,不以一时论英雄,” “当初北虏多么不可一世,如今不也被我军所败?若你北虏真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楼大人又何必到此?” “争辩无益,若是真有意谈和,那大家便商讨议事,早日定夺,如此才是正事。” 一番话,圆滑的将事情又拉了回去。 “老相国,老当益壮,所言极有道理,我本不欲争辩,奈何有人借机生事,楼某无状了……” 说着楼行舟冲着帝君再度行了一礼。 然后接着说道 “此行目的,和谈和条件,我以尽数替国主转达,贵国先行商议,有结果了,再通知我们便是。” “切莫被右相所误,错失两国和平相处的契机。” 楼行舟对于右相斥责于他,耿耿于怀。 表示,嵩国朝堂,本该是嵩国百官的朝堂,如今,观右相言行,仿佛成了他的一言堂,此话即狠毒又诛心。 说完这些,楼行舟领着一行人,折身走出大殿,也不向帝君行礼。 在场文武百官,竟没有一人觉得有何不妥。 剩下的事,便如楼行舟所说,帝君和百官商议,如何答复北虏的提议。 和还不和? 北虏索要银钱不可谓不多,然而,北虏这番低头做小,主动承认嵩国为上邦的姿态,又让帝君以及众多文武百官很是受用。 更让人心动的是,还会割让上党、西河两郡给嵩国, 上党、西河二郡,毗邻帝都,与帝都隔河而望。 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如今陷入敌手,也的确如芒刺在背。 幸亏有黄河阻隔,而北虏又多不习水性,这才没有打过来。 所以,当初失了两郡,整个豫州如临大敌,朝堂上下尽显惊慌之态,把绝大部分兵力都放在了黄河一线, 整个豫州十五万兵马,就有十万,陈兵黄河畔。 拱卫帝都的四大营,除了骁骑营大部在帝都,其他三部,也尽数驻扎黄河沿岸,以防备北虏。 如果能将屏障再增加两郡的间隔。 那朝堂上,自然乐见其成, 不费一兵一卒,给些钱财,就能取回两郡,而且是很重要的两郡,试问谁不心动? 若是要动用军事拿回两郡,且不说能不能打赢不说,就算打赢了,军资靡费也定会巨大。 所以,不光帝君心动了,朝廷绝大多数人都心动了。 就连右相一派,居然也有一些人些心动, 主要是以军事论胜负,终究是个未知数,如果能花钱将两郡拿回来,则更为稳妥。 现在唯一担心的便是,北虏那边,反复无常, 此前,北虏就多次反复,前面刚拿到嵩国遣送的财物,后者就开始攻伐嵩国。 若这次又是这样,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说,还失了面子。 所以,朝堂上的辩论之声,又一如既往的响了起来。 诸多大臣,众说纷纭。 帝君也被大臣们众口不一的说辞,弄得不知所措,一开始的喜悦都被冲淡了几分。 最终,还是左相率先出言建议, 北虏虽然索要财物众多,但是,自己这方,也不能尽数应下,毕竟索要财物数额的确巨大。 既然是和谈,那重点便在一个谈字上面,何时谈,如何谈,这其中都大有学问。 左相的意思是,应该趁着北虏此次战败带来的阴郁,尽快促成此事,尽早将和谈敲定,防止北虏缓过来那口气,事有反复。 并且,促成此次和谈,既可以安定人心,又可以巩固防线。 而右相这边坚决反对,右相觉得,正因为此次北虏战败,他们才愿意伏低做小, 即便如此,这些北虏使者来到帝都,依旧趾高气扬,色厉内荏。 由此可见,此次北虏求和是假,借求和的名义休养生息才是真,所以,断不能和。 然而,帝君已然举棋不定,还在这两者观点面前犹豫不决。 不知道,是长期的坐观群臣内斗习惯了,还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总之当日,并没有商讨出具体结果。 便草草解散了朝会。 第54章 皇城促谈 事情没有解决,终究不是办法。 帝君既担心北虏反悔,又担心自家这边大臣反对。 原本三日一朝的朝会,第二日又召集了大臣议事,势要将谈和之事,议论出一个章程。 左相和右相依旧是各执己见。 并且,从两方说辞而言,双方考虑的都有道理。 最终,大家又把决定权交给了帝君。 其实,大家从帝君这么急切的态度,也大概能明白很多东西。 所以,朝堂上支持尽快谈和的呼声,远远多于不愿谈和的一方。 大家觉得,如今胜了,对方也低头做小了, 何不顺水推舟,花些银钱,将那二郡买回,了却此间事情, 留下更多精力,应对帝国内的其他灾祸动荡? 没了外患,再安心修补内忧,岂不正好? 而且,了却了此次谈和之事,岂不是又可以高枕无忧,四海升平了? 这个观点,有些诛心,但是,四海升平不好吗? 不用再打仗死人了,就不用再给百姓加赋了,也不用担心官逼民反了,百姓的生活必定也能得到极大缓解了。 再缓个几年,囤积物资,整军备战,届时用以北伐。 几全齐美的事,何乐而不为? 然而,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这些文官没有说出来。 此前一仗,虽然全靠将士用命,取得了对北虏首胜。 直接打破了北虏不可战胜的神话, 这固然是好事一桩, 但是,武将不可重用,正所谓,军国重器,不可擅动,且武人桀骜,反复无常,一旦掌握不好,便会反噬自身。 如果这些武将,长此以往,屡战屡胜还好,万一后面遭逢大败呢? 那时候整个帝国,一个不小心,便有倾覆之险。 可反过来,如果对北虏的战争中,这些武将就算是屡战屡胜,那岂不是又让这些武将做大。 到时候,武将做大,文官们又如何应对? 帝君,若是越发器重这些武将,那他们这些文臣的地位怕是…… 自家帝君还没有强大到,能合理的把控文武之道,所以,他们这些文臣,便要替帝君,维持这江山社稷,拾遗补缺,遏制武官集团崛起,避免酿成大祸。 所以,当务之急,是马上和北虏谈和,避免再起兵祸,再生枝节。 帝君从心底里,也是想尽快解决此事,然后束之高阁,继续当他的安乐帝王。 于是,最终两边不谋而合,帝君便同意了左相及一众臣属的提议。 右相见劝不住帝君,只得跪地磕头,苦苦劝谏。 但是,帝君仍然没有改变心意的意思,任性妄为至此。 后史书记载 “帝欲和,独右相不许,以头抢地,悲怅大呼,欲使帝改其意,帝无视,复走之。” 朝会解散,众人纷纷走出大殿, 只有右相及其一众支持者停留大殿,右相更是以头杵地,啜泣不止,久久不愿起身。 此间事,不合章程也不合乎礼法。 帝君所作所为,如何面对天下悠悠众口。 又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和前线拼死御敌的将士? 后世史书,又会如何记载他们这些君臣? 怕不是遗臭万年吧。 想到这些,右相一度心如刀绞。 久久不愿起身。 长跪不起也不是办法,一众官员架起心如死灰的右相,往大殿外走去。 走到途中,竟然被左相车辇拦住去路。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左相是何意,不过自家右相如今这样,全是拜左相集团所赐, 所以右相这边,不少人义愤填膺,对着左相怒目而视。 礼部尚书准备上前询问,左相何意,还未开口。 右相却先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先行退下。 右相追随者,只得听从。 右相方才有些耗费心神,失去了搀扶,变得有些踉跄,险些站不住, 于是,便干脆舍了右相的身份,席地而坐开口道 “为何要鼓动帝君,鼓动帝君签署如此丧权辱国的和议书?” “诸位贪墨,祸乱朝政,鱼肉百姓也便罢了,为何这般枉顾这大好河山,陷落敌手?” “就这般容不得武将?” “纵使武将崛起,对文官利益有所威胁,但是,若是能光复嵩国大好河山,给他们分润一些权利又如何?” 莫非真不怕御史言官,有笔如刀,惶惶史册,留不下你贾相的骂名!!?” 右相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一抒胸中恶气,便静等左相自辩。 左相低眉顺眼,垂着眼睑,仿佛在思索, 接着嘿嘿一笑,然后抬了抬眼皮道 “老夫年逾古稀,如今已有七十有二啦,争权夺利? 贪赃枉法? 惠及子孙? 我时常在想,人啊,三两口粟米便已足矣,当多大的官才是个头啊?” “论官位,帝君之下便是我,便是你右相,也不及我颇多。” 岳文谦没有说话,这点他无法反驳,左相是三朝元老,能施加的恩宠,官职,都已经是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左相没有理会岳文谦的思绪纷飞。 自顾自接着说道 “右相总是疑我贪墨,以谝视听,纵容下属,毁坏国事, 殊不知,你我皆是人臣,莫非真以为能左右帝君言行? 右相你忠心为国,大家都有目共睹,可是,你却缺少对帝王的服从,朝臣是用来辅佐帝王的,真要到朝臣可以左右帝王之时……恐怕, 朝臣这个称谓已经不够用了,该改为权臣逆臣才更合适。” “老朽如今,年迈昏聩,为何帝君不让他人替代我的位置? 不是老夫理政多么出色,也不是老夫不可替代。 究起原因,乃是老夫懂帝君心意,何可为,何不可为,能体会帝君心意,将凡事尽可能两全。 为公事恶了帝君与诸位同僚,有何益处? 凭白惹人厌恶罢了。 右相是否觉得奸臣必定受万世唾骂? 可老夫觉得,孤臣就算想要作为,也是孤掌难鸣。 做事是讲究方式方法的。” 岳文谦冷笑一声怒斥道 “哼!左相真是好人啊,在帝君面前阿谀奉承,迎奉上意。如今又在岳某这边,苦口婆心,充当好人。当真以为这天下没有忠臣清流了吗?” “这天下,还没到你们可以只手遮天的地步,只要我岳文谦有一天在朝堂,你们就休想!!!” 左相直视岳文谦紧追不舍道 “何为忠臣,清流?忠臣清流,就一定是能臣干吏? 文谦啊,论年岁,你当是我子侄辈,今日,老夫也当一回忠臣,有几句忠言说与你听。” “文谦,你自问自帝君登基以来,大小诸事,有几件是采纳过你的谏言和提议的?” “你的忠心,天地可鉴,然而帝君不纳,你又当如何?” “上有所好,下必所效,” “你与其说是与老夫等人斗,何不如说,是在与帝君斗?” “再说老夫诓谝圣听,老夫哪件事言行不对?不是在为国分忧?奈何国情如此, 这帝国,冗病已久,已然病入肺腑,非大刀阔斧,猛剂良药不可医, 然正所谓,国情如此,宛若累卵,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如今,内忧外患,如何敢大动干戈?” “此前,你递上去的折子,我也看了,安抚百姓,裁撤冗杂,编练新军,无一不是兴国之策。” 然而,空谈误国,钱财从何而来?” “百官贪墨,土地兼并,阶层固化,无税可征,种种问题难道是本朝才产生的?” 正所谓,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如今的局面,早就在前朝,甚至在更早之前,便已注定。 “如今,外患刚好安定,何须再重用武人? “这些武贼军头,向来不知恩义,动辄反复,一着不慎,便被反噬,届时,内忧外患,又该如何?” 不如,维持现状,没了外患,再专心抚平内乱,待内乱平定,也能给帝国以喘息之机, 届时,待国富民强,兵精粮足之时,再横扫六合,北虏又何足道哉?” “再说贪,老夫的确算不上清白,黄白金银之物,老夫多少也是收过一些。” “然官场本就如此,大家盘根错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莫说我及一众臣僚,就算你右相不贪不墨,你能保证你底下的人,个个如你一般清廉?你能约束他们?” “有些时候,糊涂一点比刚正不阿也许会更好一些。” “当然,老夫也可以做到不贪墨,甚至还可以严峻法度,禁绝贪墨,无非就是底下弹章不断,最后,追随我的这些个朝臣,与我离心离德,再上奏章弹劾于我,帝君换个人来做左相这个位置。” “老夫自认为,没有泼天大功,但这几十年里,一力维持朝堂安定,多少还是有几分微末功劳的,” 我若是倒下了,朝堂免不了又是一阵动荡,届时时局是更好还是变坏?谁又知道?”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文谦啊,你错了,其实你哪里是在和老夫斗,你是在和整个嵩国官场斗,是在和人性斗。” “文谦,听我一句劝,别再搅和了好吗,稳定朝堂,去病抽丝,慢慢来吧!” “也让老夫安心的走完这最后仕途,不至于在任期间,当个亡国之臣如何?” “罢了,今天说的话太多了些,比我平时数十日讲的还要多……,呵呵 “言尽于此,右相好生斟酌吧。” 说完这些,左相召来下人,抬着他缓缓而去。 岳文谦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如老僧入定。 左相的话,如同洪钟大鼓,每一句都敲击在他心上。 许久,岳文谦才痛苦的闭上了眼,仰天长叹。 左相说的对,几乎可以说半点不差, 先帝在世时,诸多事务,还会垂询于他, 然而新帝登基以后,渐渐的变得和自己离心离德。 正如当年自己老师评价自己那般, 自己是个谆谆君子,道德典范,却不见得能在官场如鱼得水。 今日,让他更为绝望的是,自己的政敌将自己看的透彻不说,还将帝国其他痹症全部点中。 知其症,而不得其法, 这让右相如何会不绝望,就如同驾驭车马,冲下悬崖一般,明知道最终是死路一条,你却不能制止,自己还得跟随一起陪葬。 这种感觉,换谁都难以接受。 这一刻,他甚至想辞官而去,去过那乡野田园,闲云野鹤的日子,那般得多么的自在逍遥。 可自己一走了之,谁还会真的怜惜天下百姓? 看着右相久久呆坐不动, 最终,他这边的臣属,涌过来,众人不知道左相说了什么,为何让自家领袖般失魂落魄, 于是,一阵七嘴八舌询问的同时,有人将他搀扶起来,也有人细心替他抚去官袍上的尘土。 岳文谦怅然若失,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诸位大臣自去。 自己则一步一步踉跄着向外走去, 原本高大的身形,不知为何仿佛塌了一般,整个人身形萧瑟摇摆…… “哒哒哒”的脚步声,怅然而孤独…… 第55章 帝君设宴 等回到府上时,岳文谦整个人已经是面色苍白,额头上豆大汗珠滚落而下,内衫已然湿透。 如今是数九寒天,他这般情形,吓坏了自家老妻。 夫人询问老仆,发生了什么,老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接到老爷时便是如此。 岳赵氏一阵手忙脚乱,一边给岳文谦更换衣衫,一边打水擦拭身体,又让老仆去请郎中。 伺候岳文谦躺下以后,赵氏已经有些六神无主,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老爷成了这个样子,关键自己怎么问老爷也不肯说,真是急死个人了…… 郎中来了,给岳文谦号了脉,开了方子抓了药,直到煎了汤药,伺候他服下,才略有好转。 伺候岳文谦睡去,岳赵氏来到客厅,听大夫的说法是,突染恶寒,加上心绪郁结,一时不慎便犯了病。 如今,开了汤药,只要静养妥当,不要过多劳累,慢慢便会好转。 赵氏道了谢,付了汤药费,又打赏了大夫一吊钱,才让老仆代自己将大夫送走。 待到晚间时分,岳文谦终于醒来,此刻依旧有些昏沉,不过比起一开始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已经是好很多。 唤来自家妻子,示意将自己扶起来,他要写奏疏,上书帝君,请帝君收回成命。 自己这般做法,乃是为万民求存,为国分忧, 纵使独木难支,即使被人攻讦,自己依然也要这样做。 纵使如左相所言,自己言行,哪怕是恶了帝君,恶了左相一派,也在所不惜。 否则,自己这般稳坐高位,装聋作哑,视而不见,那自己岂不是和自己所痛恨的奸臣一般无二,成了同流合污? 左相之前说的那番话,对也不对,时局艰难,内忧外患,的确不假。 但是,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一心为国,匡扶社稷。 只要大家都愿意用心做事,时局再是艰难,也总会好起来的,正所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而不是像左相所说,随波逐流,媚上而佞下,为了使帝君开心,不惜枉顾国事,如若这般,帝国恩养他们有何用? 国家有难,不在此时报效朝廷,更待何时? 然而,他的这一举动,遭到了老妻的严厉阻拦, 用赵氏的话说,整个朝堂,莫非离了你右相,便运作不起来了? 一家之主,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当为家人思量。 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家里人又该如何? 这才止住了岳文谦想要抱病上书的想法, 不过,他也没有就此闲着,而是叫女儿,替自己拿来书籍,自己卧床品读。 岳文谦难得称病没有上朝,帝君也是差人探视,并特许右相近日不用上朝,待身体痊愈再说,并且还派了宫中御医为右相诊治。 在得知最近几日,朝堂都没有再商议和谈事宜,他才略微安心下来。 岳文谦倒是想上朝,奈何身体实在抱恙,加上自家女儿的一再纠缠,不许他还未痊愈便操劳国事, 甚至,连自家儿子,也被夫人,叫了回来,如此兴师动众之下,他如何还好拂了众人心意? 又过了几日,再次来到上朝的日子,岳文谦知道,自己不能再躺了。 今日朝会,自己必须再次向帝君请愿,请帝君收回成命。 哪有打了胜仗,还得花钱向战败的一方,购买本就属于自己的国土? 如此荒谬,滑天下之大稽。 惶惶史册,后世该如何评价? 只怕到时候,史书会说,本朝是皇帝昏聩,百官奸佞,满朝上下,尸位素餐。 届时,一众君臣,皆背负万世骂名。 想到这儿,他便再也坐不住了, 吩咐老仆,准备出门。 哪知道,还未出门,宫中便来人告知, 今日不用早朝,因为,帝君要宴请北虏使者。 荒谬,真是越发荒谬了, 宴请使者倒也理所应当, 但是,依照成例,外使来访,酒宴必须有本国文武大臣作陪, 而如今,帝君宴请北虏使者,却不让大臣作陪,是何道理? 莫非…… 想到这里 岳文谦,又叫住传旨之人,询问帝君是否有邀请其他人作陪的旨意, 得到的说法是,没有。 哪能这般没有体统,自家帝君这种做法,自古以来从未有过先例, 莫非,帝君是想将大臣隔离开来? 为了尽早达成和谈,趁着酒宴,给北虏施加恩惠? 自家帝君的德行……,这种事,也难保没有。 当下,加紧催促老仆继续动身,前往皇城。 也不顾身后老妻不住的埋怨。 得知帝君设宴景福宫, 右相又转身去往此处。 来到景福宫大殿外, 已然看到大殿里面影影绰绰,人声鼎沸。 酒宴进行的热火朝天, 每个人面前的桌案上,摆满了美食, 种类繁多,琳琅满目, 其中有数种珍馐,便是一般显贵人家也不曾见过。普通百姓的话,更是闻所未闻。 北虏皆粗鄙不堪,未征战之前,尽皆边地之人。 面对如此珍馐佳肴,此前哪里见过?粗野的性子也彻底暴露出来, 除楼行舟好一些以外,其他众人,无不狂吃海塞,有些甚至连筷子都来不及用,直接上手。 只吃的狼吞虎咽,满嘴流油。 帝君在首座之上,看众人吃的心满意足,心里也不禁泛起一丝得意。 得意之余,还不忘夸耀 “楼卿,北国可有如此珍馐佳肴?或是可有与之媲美之物?” 楼行舟被这一问,还真给问住了,自己在景国的日子,素来简朴,不光是他。 就连自家国主都是如此,和今天比,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景国不以锦衣玉食,华服霓裳为崇,他们重军事,尚武力,以开疆扩土为荣。 两国之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总不能直接说自家兵强马壮吧 所以,被这么一问,一时也找不到说词,只能报以讪讪而笑。 帝君看到楼行舟这般窘迫,不免更加得意洋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心里却道,果然是一群边地寡民,不曾开阔眼界。 然后,嘴上却说出另一番言语 “无妨,如今汝国与我朝,以成兄弟之邦,日后当行兄友弟恭之事,吾。之荣耀既是汝之荣耀, 只要尔等以后安分守己,不再挑起两国纷争,两家即可互通有无,届时,你国也可派人到我嵩国观学礼仪技艺,日后也定会成为礼仪之邦。” 楼行舟只得颔首连连,口中称谢,心里却越发轻视这位帝君。 右相正准备进去大殿,却被黄门所阻。 右相哪有心思和黄门纠缠,便要直接强闯, 黄门吓的大惊失色,一时亡魂大冒,赶紧去阻拦, 宰执冒犯天颜或是冲撞帝君,最坏结果也无非,罢官夺职。 毕竟,本朝惯例,刑不上大夫。 可他一个小小的黄门,如何敢比肩宰执? 莫说是他了,便是一监掌监也不敢和宰执相提并论啊。 说到底,内侍不过是帝君一家奴罢了。 生死,不过在帝君喜怒一瞬间的事, 此前,自家大官特意交代,帝君亲口说过,不让任何大臣瑾见。 他又如何敢放右相进去? 见右相执意要进,当下也是不顾体统,上前紧紧拽住岳文谦的衣袖。 口中还不断哀求道 “相公,万万不可啊” “奴婢是会掉脑袋的,您可怜可怜奴婢这条贱命吧!!!” 门外这边一阵喧哗,也终于引起殿内的注意, 帝君因为外面的争吵,面露不悦。 “何事喧哗,去看看怎么回事……” 遣殿内仪卫来到殿外,探查是什么情况,仪卫出来正欲出言斥责。 待看见来人是宰执以后,也是当场怔在原地。 黄门这一哀求,右相也不好执意强闯, 便在大殿之外朗声道 “嵩国宰执,门下右平章事岳文谦请见帝君!!!” 说完,便束手而立。 仪卫立在当场,进退两难。 他只是个仪卫,人微言轻,两边都得罪不起…… 去禀报,必然会引起帝君不喜,不去,对方堂堂宰执,也是自己得罪不起的。 可总归不能这么一直耗着吧 就在仪卫正准备转身离开禀报之时,却被后面广场的景象吸引,目光也随即往广场上望去。 岳文谦见状,也顺着仪卫的视线转身看去, 远远便看见,有人抬着一副轿辇往自己这边走来。 左相为何也来了?莫非是特意来阻拦自己的? 岳文谦只觉得心中一堵…… 待到轿辇来到跟前,不等左相开口,岳文谦率先反问 “左相可是来阻我?” 左相摇了摇头道, “右相如何这般自视清高?莫非,这朝堂独你一人是忠臣? 国家法度不可废,帝君此次做法不妥,老夫特意来匡正。” 听到这儿,岳文谦的脸色终于缓和,主动对着左相拱手行礼。 难得左相能和自己政见统一,实属难得。 “如此甚好,我也正是为此事而来,那我二人便一同面见帝君,当面呈情。” 左右二相联袂瑾见帝君,还是在帝君特意交代不见任何人的情况下瑾见,意欲何为? 若是一般人倒还好,他们二位,可是国之柱石,百官之首。 既然来了,总不可能真拒之门外吧。 帝君无奈也只能召见, 进得大殿,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二人吸引, 帝君,笑意盈盈询问 “二位爱卿,有何要事,非要这个时候来见寡人?” 岳文谦面色严肃开门见山道 “启禀陛下,陛下此举有失妥当,按照成例,赐宴外邦臣子,当有本国臣属作陪,陛下今日,避群臣而设宴,这般岂不是有失体统?” 左相虽未说话,但也在旁边点头附和, 帝君知道左右二相,同时前来,肯定是要他给个说法,否则此事依右相的脾气,怕是很难罢休。 当即也是故作轻松微微一笑道 “寡人以为是何事呢,原来是为了此事啊,寡人这算是私宴,宴请外臣以表朝廷谈和之决意。 因念及二相,平时操劳国事,太过辛劳,便特意未请二位陪同。” 这时,左相又出声道 “非是我等特意来诘问陛下,实乃臣属本分所在, 帝王无私事,陛下设宴款待外邦,即便我二人不到场,也应请六部主官到场才是, 国家体统,祖宗法度不可废。” 见左相今日居然也和自己意见相左,帝君知道,二相今日一定要让自己说个分晓,于是连忙赞同道 “爱卿说的极是,是寡人考虑不周,来人,与二位宰执赐宴。” “来来来,爱卿且入座” 帝君打着哈哈就想越过此事, 哪知右相左顾右盼,然后道 “史官何在?” 这一出声,帝君面色一僵,刹那间又恢复如初。 “今日只是私宴,何必要史官在旁边,掣肘不说,若写下外邦使臣,一些不好的东西,也不利于日后两国邦交。” 帝君说道 岳文谦也是无奈,自家帝君一口一个外使,一口一个邦交,叫得这般顺口,可这天底下哪有自降身份的道理? 当真把北虏当成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对象了。 北虏本是边患,如今帝国被一边患逼到死角,谈和之事遮掩还来不及,不能态度强硬拒绝就算了,如何这般坦然自若的就接受了,还对此优待有加? 岳文谦猜对了,帝君私下接见北虏使臣,低下姿态也就算了, 甚至还准备了礼品,准备宴席之后,赠予这群使者,好让北虏使臣,回去一力促成和谈。 只可惜,因为二相的到来,被打断了。 摊上这样的君王,不光是连累百官蒙羞,也让天下百姓遭受苦难。 岳文谦听得自家帝君这番言语。 当即回复道 “如左相所说,帝王之家无私事,臣请召史官。” 帝君这时候,面色已然不悦, 都说了这是私宴,你右相非要这样认真干什么,真要是没问题,何至于遮遮掩掩。 当即也是略带愠怒道 “此乃私宴,何须召见史官,无需这般,今日,只要不违礼法,诸位可肆意宴饮。” 说完不等右相等人反应,便端起酒樽,举杯示意。 诸君饮甚, 见自家帝君,左右顾之而言他,左相此刻出言解围道 “既然帝君说是私宴,只要不谈国事,那也无妨,右相何必执意召见言官?” 说完便对右相递了个眼色, 在左相看来,只要他们在场,知晓过程,帝君不能私底下和北虏,有何密谋就便可以了, 这倒不是左相天下为公。 而是左相另有计较,不过这是后话。 被左相制止,岳文谦也是好不苦恼。 奈何有北虏在场,也不好当面驳了帝君颜面, 便压下心头郁气,也闷闷的举杯饮酒。 整个酒宴,其他人筹光交错,只有右相食不甘味。 怕什么就来什么, 酒宴过半,帝君又召来宫廷舞姬,起舞助兴。 北虏常年地处不毛之地,且重军事,哪里见过如此丝竹曼妙之声色? 于是乎,北虏使臣,喝多以后,竟然起身直扑舞姬,竟然就在这大殿之中,大庭广众之下,欲行媾合之事。 属实胆大妄为!!! 惊得众人皆是哗然不说 吓得舞姬惊声尖叫,纷纷躲避不止,引得整个酒宴更是鸡飞狗跳, 幸好有仪卫才阻止了这场荒唐闹剧。 饶是楼行舟再是胆大,此刻也是惊慌失措,呵斥自家下属以后,更是起身向帝君赔罪。 君前失仪,乃是大罪,像北虏此等荒谬行径,更是践踏皇室尊严。 帝君脸色也是难看至极,右相也终究是坐不住了。 愤然将酒杯掷于地上,大声对帝君说道 “陛下北虏今日此等行径,如此荒诞不经,不成体统,将帝国尊严置于何地? “恕臣直言,臣仍旧不许与北虏谈和之事,我嵩国久居华夏之地,乃华夏正朔,陛下更是九五之尊,乃华夏正统。 如何能与此等不可教化,浑身膻腥之辈,称兄道弟? 臣请严惩今日之事,再将他们逐出边境, 此后当厉兵秣马,驱逐北虏,以光正朔!!!” “望帝君三思。” 说完,大礼伏拜于地, 右相也不管一众北虏就在大殿之上,也不担心惹得北虏不快,就这样直接说了出来。 不过,右相这话说的也没错,一个是礼仪之邦,一个是粗鄙野蛮之辈,还是冲到你家里,把你家的一部分据为己有的凶蛮之辈,如何就能称兄道弟?天底下哪有这种事? 然而,右相还是低估了自家帝君,只图苟安的心思。 帝君虽然之前面色难堪,待到右相这一番大义凛然的言语说完,他反而恢复了面色。 先是温言赦免了楼行舟请罪的行为, 然后又对右相说道 “爱卿所言,虽有道理,却也不妥,充满膻腥乃是缺少教化所致,今日之事定然不妥,却也不能朝夕之间便有所改变,若日后两国多有往来,耳濡目染之下,假以时日,他们定能改变, 届时,莫说寡人有容人之量,就连右相尔等,岂不如古之圣人一般,有教化之功?” 说完,便看向左相,左相此前一直不曾言语, 此刻见帝君看向自己, 也是连忙起身附和,赞同帝君之论,并且不忘趁机再拍帝君马屁,赞叹帝君英明。 右相被帝君和左相这番唱和,气得面色铁青,浑身颤抖, 也不明白,明明左相之前口口声声说帝君此举不妥,转眼又迎合帝君,这般拍马迎上,哪有一点文人风骨!!! 最终,右相忍无可忍,拂袖而去…… 第56章 一意孤行 耿虎虽然与李少严年龄相仿, 不过,大约一直生在他父亲羽翼下的缘故,所以,更像一个大孩子,争强好胜。 最近迷上了角力,但总是败在帖木儿手下,他不服,为什么自己老是摔不过对方, 于是,他每天都会来幽州军找帖木儿挑战。 虽然一次没赢,但是他仍然乐此不疲, 李如璋撞见耿虎的时候,又是他战败的时候,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正往自家大营方向走着。 李如璋揶揄道 “耿将军,又来练习角力啊,帖木儿将军在这方面,是把好手,你们相互之间是可以好好讨教讨教。” 耿虎听他这样说,当即闹了个大红脸,将头一扭,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大声嚷道 “总有一天,我要赢回来的,你们就看好吧!!!” 说完还一脸傲娇的自信满满的整理了一下身上铠甲,才继续迈开步子。 李如璋见耿虎这个样子,也是失声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其实,他挺羡慕耿虎,或者说是挺佩服耿虎的。 心态挺好,金戈铁马的战场厮杀生活,没有消磨他的天性和锐气。 也许是他还没有意识到,末世王朝即将到来。 不像李如璋,已经看清楚了事态的走向, 所以,凡事都想亲力亲为,这也让他感觉分身乏术和疲惫不堪,却又不敢松懈。 李如璋突然想到一件事大声对耿虎喊道 “耿将军,回去之后请你父亲到府衙议事。” 想到这件事,李如璋气愤不已,甚至可以说是几欲吐血。 可悲可叹可恨可耻!!! 这边将士们拼死搏杀,朝中那位帝君和只会夸夸其谈的大臣们,竟然要和北虏和谈!!! 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这比打了败仗还令人愤怒。 这次是右相有意透露风声,他想借各路军将和数万将士请愿,以期让帝君收回成命, 这一步棋,很危险,虽然右相是为了帝君和整个帝国考虑, 但是,若是被有心人抓到把柄,扣上一顶勾连武将,意图谋反的罪名,那便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右相也清楚这样的后果,但是,家国大义容不得他顾虑这么多了。 李如璋让耿虎请他父亲一起议事,便是商讨这件事, 对于李如璋而言,他其实并不太介意帝君想与北虏谈和的做法, 毕竟,帝君越是荒诞不经,百姓就会越来越离心离德,对自己反而更有利。 到时候,自己造反便是一呼百应。 李少严和李如璋刚到府衙,后脚其他两部主帅便也紧接着赶到, 一个个都面带愤怒或是震惊, 益州军统帅秦彝率先开口说道 “诸位,朝廷旨意和右相的书信,大家看了吗?是真的还是假的?” “朝廷旨意说是北虏遣使来和,主动低头做小,还要归还上党,西河二郡。 “可右相又说,北虏假借求和,实际上是高价将二郡卖与我们,趁此时机,休养生息,也不知道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耿平瀚略微迟疑正准备开口说话,耿虎是个急性子抢先道 “肯定是朝廷那帮只顾着享乐呗,太荒唐了,咱们这么多将士,浴血奋战,就落了这么个结局,自己的地盘,还有花钱买,他奶奶的……” 其他将领也纷纷表示不满 “真他娘的窝囊……” “朝廷此举不是等于把咱们给卖了吗?” “朝廷这般做法,不怕大家寒心吗?” 耿平瀚最终长叹一声 原本想要说的话只化作一声叹息, 帖木儿环视众人一圈后,说道 “或许朝廷也有难处,肯定是议和的人太多,想必也不是帝君一个人的意见,只不过此事的确考虑欠佳……” 若是没有最后一句,帖木儿就要被其他人一顿痛骂了, 可就算这样,耿虎还是心直口快道 “你是不是疯了?你手底下那些弟兄,可是你的亲族袍泽,他们不是人是吧?” “他们战死,你居然还向着朝廷那帮……” “咳咳……” 耿平瀚眼见自己儿子要说出言辞激利的话语,连忙制止。 帖木儿不甘示弱道 “我是向着朝廷说话吗,我只是说朝廷自有他们的考量,对与不对,我们不是也在这儿商议吗……” 李少严见二人有些剑拔弩张,也连忙出声制止道 “大家都是从刀枪死人堆儿里滚出来的,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议事而已,不必起争执。” “可他……哼!!!” 耿虎愤愤不平还准备要指责帖木儿,最终还是忍住了,冷哼一声,将头扭到一边。 场面一度冷了下来 李如璋这时候站出来道 “诸位都是为国分忧,尽心勠力之辈,若不是一心报国,诸位当初便也不会浴血奋战,拼死疆场了。” “可朝廷此番作为,终究不合情理,哪怕是监军大人在此,我依旧要说,此次朝廷有失妥当, “如果右相说的属实,那相当于是朝廷那我们当筹码,将我们给卖了,我等可以坐视不管,但是底下军士该怎么想?” “若将士们心冷了,以后谁还愿意为帝国卖命?” “右相是周泽周大人的学生,我观府君大人言行,便知右相人品,我相信右相不会信口开河。” 李如璋一边说,一边望着李少严,李少严也点头表示赞同。 张文诚一时左右为难,因为他不光收到朝廷旨意和右相的书信,还收到了朝中其他好友的书信加以佐证,证实右相的确属实。 其实即便没有朝中好友的书信佐证,张文诚一样可以相信右相, 毕竟,他久在朝中,对右相为人相当了解, 而且,任谁也不愿意冒抄家灭族的风险,串联武将,歪曲事实。 最主要,右相给他的书信里,最后一句话,深深的触动他的内心, 右相在书信里最后一句是这么说的, “望文诚慎重行事,以国事为重,莫失文人风骨。” 这句话,一直回荡在张文诚脑海里, 是啊,文人要有文人的风骨。 文人风骨是什么? 这个定义太过广泛,张文诚也不一定说得明白。 但是,此刻,他明白,自己应该站出来, 想到这儿,张文诚面色凝重道 “此事我亦是不忿,我欲呈情帝君,请帝君收回成命,诸位若是有匡扶社稷之意,可随我一起署名,联名上书。” “诸位若是愿意,还可以让自己统领所部,一同请愿。” “若是我们大家一同恳请帝君收回成命,定可以改变此事。” “诸位意下如何?” “好” “我赞成” “就这么办……” “此事……” 张文诚说完,一众军将纷纷附和,当然也有人抱有迟疑态度…… 一方面是因为忌惮帝君猜忌,此事并没有张文诚说的那般简单, 众人请愿,若是帝君认可还好,但是如果帝君一意孤行,那大家此举,便是有逼宫造反之嫌。 到那时,事态反而会更加严重。 所以,耿平瀚没有第一时间表示支持, 李如璋也同样没有表示赞同,并且他直接将疑虑说了出来。 众人的原本高涨的情绪,顿时被泼了一盆冷水。 张文诚急切道 “诸位,请听我一言,此事由我牵头,朝廷届时即便问罪,也由我一人承担,我等不能看着帝君这般行将就错,匡扶朝政本就是我等大臣分内之事。” 张文诚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顿时人人侧目, 当初,张文诚也是这样信誓旦旦给将士们保证,一定能拿到朝廷抚恤和赏赐,可最后呢? 越想越不对劲,原本还群情高涨的众人,反而更加犹豫了起来, 毕竟,万一帝君怪罪,武将的罪责可比文臣要重得多,最主要,若只是文臣串联劝谏,因为不涉及军权的原因,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被当成谋反。 这便是文臣武将的区别,有些雷池一点也不敢逾越。 此时,李如璋站出来建议道 “大人,非是我等不愿跟随你,实在是此事风险极大,若是被认定串联,意图逼宫造反,那我等武将实在吃罪不起。” “不如,我们各自书写呈情奏章,言明心意,这样若是能规劝最好,若是实在不能奏效,也能免去被人诬陷文武串联的口实。” “至于对下面将士,我的意思是,瞒住他们,若真要让将士和我们一起请愿, “还是那句话,若朝廷同意则罢,若是再给我们安一个裹挟军士,我等又该如何?” “瞒住他们不是为了欺骗他们,而是安抚军心,所以,此次我等上书便是,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一听,眼前为之一亮。 纷纷表示赞同, 张文诚有心要反驳,可一想,李如璋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便也只得点头答应了下来,何况,总不能逼着数万军士和自己一起谏言吧。 就这样,一上午,终于将此事商议妥当,各自散去。 李如璋真心觉得此事,和他关系不大,从他内心来讲。 一个不愿抚恤赏赐自己士卒的帝君,却愿意花重金赎买原本属于自己的土地。 本末倒置,不可理喻。 何其昏聩,何其耻辱。 如今这天下,百姓没有半点受益,反而要被帝君无端连累。 既然帝君喜欢糟蹋自己的江山,那何不随他去? 只是可怜了这天下百姓, 不过,这对于自己来说,反而算得上好事一桩。 此事虽然对他有利,但是,李如璋窃喜不起来,反而是愤怒且无力。 可恨自己实力不足,不然他定然要打到北虏割地称臣不可,哪至于这般窝囊。 右相果然不出所料,此次是下定决心要和帝君作对。 她不光鼓动李如璋他们这些军将请愿帝君,更是将他那一派的这些大臣串联一起,上书帝君, 一时声势浩大,引得朝中内外议论纷纷, 支持右相的人,夸赞他是中流砥柱,道德楷模,有文人忠良之风骨。 左相一派则是果然如李如璋猜测那般,纷纷质疑右相以下犯上,有逼宫之嫌。 对此,右相并不解释,只是一味的恳求帝君收回成命,切莫留下骂名,遗臭万年。 帝君先是雷霆震怒,扬言要将右相这些人,罢官夺职,抄家下狱。 可惜,右相为首的一众大臣,仍然不为所动,帝君犯了难,最终居然选择了退让,减少赎买二郡所耗钱财。 不过也仅仅是退让,而不是收回成命,毕竟,帝君惧怕北虏至深,如何敢否决之前决议激怒北虏? 帝君本打算以左相牵头,和北虏使臣商讨,减少赎买二郡金银钱财, 左相领命,但随即以自己年迈昏聩,精力有限,谈和之事,细节繁多,恐误国事, 便举荐了自己这边礼部尚书担任和谈之首, 礼部尚书本就有负担朝中礼仪,以及藩国和属国之间往来事务的接待,按理说当是当仁不让。 然而,礼部尚书坚决不受,声称自己才疏学浅,难当大任。恐有负圣托和耽误国家大事。 却被左相一句, “汝放心施为便是,老朽在后面帮你拾遗补缺。”给架住了。 个个都是人精,帝君见右相紧追不放,便退而求其次,减少赎买银钱,又怕自己背上骂名,改为左相与北虏和谈, 左相更是老而弥辣,帝君为了让步右相,提出减少对方索要钱财数额,把难题甩给他。 届时,自己谈得好叫不辱使命,谈得不好,引发北虏不满,再动兵戈,那自己便是办事不力,误国误民, 那时,若是真到这种地步,自己也只能咬牙受着,莫非还敢把责任推到帝君身上。 何不如,一开始便把这份差事,推给别人,在外人看来,他不光算是放权下属,也是提携后进。 礼部尚书,又岂是白痴? 帝君和左相都不敢将此事揽在身上,那他礼部尚书肯定也不愿意, 赞同议和,不代表愿意将自己的署名落在那白纸黑字之上,若是这般,无异于留下罪名,受万世唾弃。 可官大一级压死人,左相以权压人,自己又能如何? 顶撞上官?他没那么大胆。弃官不做?他更没有那份魄力。 罢了罢了,自己既然从中斡旋,背负如此骂名,那就别怪自己从中渔利了。 若是自己不能从中渔利,那背负骂名,岂不是白白受那千夫所指? 打定主意,礼部尚书心中怨气,才多少有所消散。 楼行舟一行人,等待了数日,仍然不见嵩国这边,提出议事章程。 也有些心急了,毕竟迟则生变,于是质问帝君,是否想再次引动兵戈之乱? 声称自家国主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才不愿动兵戈,改为谈和,如今国主那边已然耐心有限,自己一行人离开嵩国之日,便是两国再起兵祸之时。 本来,楼行舟只是色厉内荏,若北虏真有攻伐嵩国余力,又岂会愿意低头做小,拖延时间。 偏偏帝君胆小怕事,被这番质问,惊吓不已,越发催促左相和礼部尚书,尽快促成和谈, 而他本人不知道是为了躲避右相以及诸位大臣的劝谏,还是没有勇气再面对北虏使臣的咄咄逼人。 干脆称病不朝,整日只在后宫花天酒地,饮酒作乐。 一国之君,昏聩至斯。 第57章 帝君召见 且不说这边,帝君心意已决,右相也因此又被气得大病一场直接卧床不起。 而帝君趁机下旨,让右相暂时不必处理朝政,静心养病,名义上是体恤右相,实际上以此正好摆脱右相的责问。 没了右相的阻拦, 最终,在帝君授意下,朝廷和北虏在谈和一事上,达成一致, 在自家礼部尚书据理力争之下,北虏索要数额皆有所减少, 为此,帝君还赏赐了礼部尚书,夸赞他办事得力。 另外,又赏赐了北虏一众使臣不少钱帛之物,以期望,北虏使臣回去以后,尽快和对方国主促成此事。 潼关一众守将,得知帝都方面最终依旧选择谈和的消息,众人皆是愤慨难当。 这次就连军中许多士卒都知道了,一时引起轩然大波,群情激愤之下,许多军士再次围了统帅府,要求自家统帅,证实事情真假。 自己这边连命都不要了。浴血奋战打了胜仗,帝国还要和北虏称兄道弟,还要花钱赎买土地, 那岂不是说,他们这一众袍泽弟兄白死了? 瞒终究是瞒不了的,几位将帅都证实了此事属实,军中将士皆是一片愤然,甚至不少人气不过,当了逃兵。 全军无人不是义愤填膺, 若不是各路将领压着,怕不是这些军士早就再次哗变了, 然而,各路将领心中也是怨气颇深, 这叫什么事?如何说理?哪还有道理可言? 虽然大家也有上书请愿,请求帝君收回成命,奈何递到朝廷的折子,如石沉大海。 朝廷心意已决, 他们这些武将,最终也无法改变。 李如璋不禁感叹,这个帝国中枢,真是一次又一次刷新他的认知,拉低他的下限。 如今战事结束,两方谈和,按朝廷的意思,就不必再靡费军资了, 所以,各部也该各回原地驻防。 说到回程驻防,帝君对李如璋这个崛起新秀,有了很大的好奇和关注, 毕竟,能让他和北虏有了谈判筹码,还得多亏了这个年轻人。 所以,特意传旨,待大军经过豫州时,让李如璋到帝都走一遭, 他想看看,能立下如此功勋的年轻人,到底长什么样,并且要当面赏赐。 李如璋是不太愿意去的,被这样昏聩的君主关注,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好事, 指不定哪一天,就拿自己去填坑了。 李少严也不愿意他去以身犯险,谁知道帝君到底是什么心思? 此前,他们二人不遵召令,从幽州擅自撤回光州,又殴打天使,已经恶了帝君,谁知道这次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假借名义,想扣留李如璋。 但是,李如璋又觉得,如果现在彻底撕破脸的话,自己还未真正布局,仅凭现有的实力想要推翻这个腐朽王朝是肯定不现实的。 如今内忧外患,按李如璋的想法,最好是能先灭掉北虏,再伺机而动。 现在和帝君那边闹翻的话,自己的一切计划都打乱了。 到时候,如果和嵩国这边交战,就算自己打赢了帝君这边,自己多半也是强弩之末。 最后无力对抗北虏不说,说不准“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到时候还会让北虏白白捡便宜,这是也让他感到两难的地方。 去还是不去? 成了一个摆在他面前的艰难抉择, 这日,大军行进至孟津渡,孟津渡离帝都已经是近在咫尺,李如璋知道,躲是躲不过去了。 最终,他下定决心,搏一搏, 就赌自己刚为这个帝国取得一场大胜,帝君能和北虏谈和,也赖他这一仗,不至于这么快便忘恩负义。 俗话说得好,吃水不忘挖井人,总不至于一转眼就翻脸无情了吧。 而且,如今自己还并未到风头正盛的时候,不至于让帝君起忌惮之心。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此刻,如果不顾一切造反,正如前面自己设想的那样,多半失败的几率大一些。 一开始,他也想过,造反失败,大不了找个山沟一藏,了却此生就是, 但是后来,他见到太多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既然,上苍将他送到这个世界,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不可能让他默默无闻的度过这一生, 冥冥之中,或许上苍自有安排,他应该在这个时代做些什么。 而且,就眼下这种山河破碎,风雨飘摇的时代,他就是想独善其身,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才有他之前在周泽判案时候争告身一事, 在他看来,与其将希望寄托于他人,不若将命运紧握己手。 经历了这么多以后,他总算明白,他在另一个时代所看到的一句话。 “真理只在炮弹射程之类内,尊严只在剑锋之上。” 命运只有把握在自己手上,才最为稳妥。 如今,他为了自己的命运,即将去搏命, 虽然,此刻的他还比较弱小,他的前途也吉凶未卜,但是,他必须要去争,要去求存。 所以,走一遭帝都,搏一个未来的发展前景,势在必行。 如果此行,他真能从帝都全身而退,活着回光州,那他一定会潜心发展,以待天时。 若是赌错了,不幸身死,那便是自己命该如此。 打定主意,他和李少严说了自己的想法,李少严虽然很是担忧,但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最终在李如璋的安慰下,也只能让李如璋去帝都走一遭。 李少严很清楚李如璋和自己说的那些话, 虽然,如今帝国腐败无能,贪官污吏横行这个帝国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但是,也的确还没到起兵的时机。 然而,他又实在担心李如璋的安危。 于是提出,他将大军停靠孟津渡,等待李如璋觐见帝君完毕,回来再一起启程。 这个方案,也被李如璋拒绝了,真要这样,怕不是帝都方面,反而会捕风捉影,到时候,弄巧成拙反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李如璋提议只带了一些精锐机灵的亲卫,同他一起前往帝都。 临行之前,李少严表示仍然不放心朝廷那边,他会沿途留下一些军士,一路蛰伏, 若是朝廷真要对李如璋欲行不轨之事,他便即刻挥师入京,营救李如璋。 这番话让李如璋大为感动, 在前往帝都的这短短路程里,他就亲眼目睹了,几起害民、欺民事件的发生。 有当地官府的人,也有本地守军兵士。 世道人心败坏如斯 一路上,他都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毕竟自己现在都还是前途未知。 正所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历朝历代,越是靠近中枢,越是鱼龙混杂,在这个朝代也不例外, 嵩朝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不到帝都,不知官大官小,不到荆扬,不知钱多钱少。” 便说明了这两个地方的人情风貌特色。 说不准自己管的某件事身后,就牵扯到朝廷哪个要员身上。 就这样,一直行进到了帝都,先在驿馆稍作休整,一面往朝廷方面递了请见帝君的奏章。 帝君自从上次与北虏议和之事以后,便是整日待在后宫声色犬马,醉生梦死。 右相又大病一场,朝中大小诸事,全权归左相处置。 今岁,秋日时节, 在左相的提议下,朝廷方面又在民间大肆搜罗美人,为帝君选秀, 对外名义,帝君子嗣单薄,皇统羸弱,替帝君选举才貌俱佳之人,届时帝君子嗣众多,才能从中遴选最适合成为下一代帝王的皇子。 说来也怪, 如今的帝君,虽然后宫佳丽三千,藏尽天下美人, 然而,不知道是何缘故,却子嗣缘浅,香火单薄。 帝君子嗣中,陆续有过六个皇子, 不过,其中五个,都不幸幼年早夭, 如今,帝君子嗣不过一儿两女。 这最后一根独苗,还尚且年幼,说句不好听的话,能不能长大成人,还难说。 所以,这选秀之事 帝君虽未明言赞同,却也未曾出言反对。 毕竟,江山社稷,终究需要传承啊, 所以,好像帝君整日在后宫埋头苦干,也是理所应当。 李如璋的名刺,递上去三日,仍不见被召见。 李如璋心里有些惴惴,莫不是这帝君从头到尾都恶了自己?这一来,便给自己下马威。 李如璋在考虑危险系数,他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再次重生可不得小心翼翼? 就在李如璋在权衡风险系数的时候,这边中书省,总算看到了他求见帝君的奏章。 其实,真不怪李如璋如此担惊受怕, 这完全是他作为一个,后世穿越而来的穿越者的思维在作怪, 后世有什么事,一个电话信息,一份邮件,分分钟就能搞定的事, 而在如今他所处的这个世界,什么事情,都要一步一步靠人力慢慢来, 比如,就拿他的请见奏章来说,这其中要经过,尚书省过目,重要的甚至还得尚书令亲自过目,若是没有问题。 然后,再转呈中书省,中书省阅过,再转呈帝君亲阅,或者朝会口述给帝君。 这样可以将很多下面人能自己做决定的事务,筛选出来,留下自行处理,就不必事无巨细都麻烦中书省。 再者,挑选其中一些不好的不利于朝政时局的奏章,留中不发。 所以从他来京递奏章述职,到过了三日中书省才看到他的奏请,这都算不错了。 毕竟,整个帝国全国各地,有无数的奏章,雪花纷飞一般递到中枢, 在这么多奏章里,不可能单独去找他一个人的奏章。 等到中书省敲定各地进京官员述职、觐见的日期的时候。 以是七日之后的事了, 这期间,李如璋一直有些担惊受怕,以至于晚上睡觉,都时常惊醒, 生怕帝君会脑子一抽,给自己来个趁其不备, 直到,内务府连同御史台派人,来传授他瑾见礼仪的时候,他才终于略微放心了一些。 既然来传授礼仪了,那至少就不会杀他,否则,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瑾见日期,又定在三日以后, 这样一来,从李如璋到帝都至今,便已过去了半个月。 给内务府前来传旨的太监,塞了一锭银子之后, 又从太监那里,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此次入京述职的,连同他在内,一共有十几人之众。 南北官员皆有,文武俱全, 不过这里面,李如璋初入官场,这些人他一个也不认识, 此前因为忧心自己的性命,也顾不得在意其他事情, 入住驿馆这么多天,他只知道,自己隔壁住的是一位大约而立之年,掌管水利的文官。 有两次用饭的时候,路过何必透过窗户,只看到这位官员在纸上勾勒描画,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如今,李如璋总算放下心头之虞,整个人也轻松了不少, 以至于,在遇到隔壁这位水利官员的时候,还有心情主动与对方见礼。 对方还礼以后, 李如璋便和他攀谈了起来, 一番攀谈之下,李如璋了解到了一些信息。 对方名叫顾延武,是扬州治下、丹阳郡芜县人士, 如今在会稽郡任水利官,此次进京述职,乃是今年治理好了扬州水患,而上官举荐从而被召见。 咋一听名字,任谁都会以为他是个武夫,哪知道职位和职责和他的名字这般大相径庭。 李如璋当下也是自报家门, 惊的顾延武,起身再度行礼,口中还连连赞叹, “原来阁下便是鼎鼎大名,潼关之战,大败北虏的擎天一柱啊,失敬、失敬, “李将军这一战,大张了我嵩国之威风,灭了北虏之气焰。” “顾某三生有幸,今日能一睹真容,实属幸事。” 这下倒轮到李如璋尴尬了,“擎天一柱”这个称谓他实在担不起, 而且,这个称呼,不都是称呼那些军中老将或者一些元老级别人物的吗?怎么就安到自己身上了…… 自己年纪轻轻,哪能担得起这个称呼。 当下也是连道惭愧,口称不敢当, 只见顾延武面带正色道 “李将军不必自谦,顾某并非恭维,而是,发自肺腑的敬佩, 其实,在下家父乃是武将, 将军从我名字便知,家中原本对我期望, 然而,可惜天意弄人……” 只见顾延武面色暗淡一阵后,才接着道 “只可惜,朝廷重文抑武,家父也受到影响,为此,特意督促在下,考取功名,父命难为。 至此,便绝了从军报国之路,实乃遗憾。” 李如璋宽慰道 “顾大人所言,的确令人遗憾,但是,岂不闻,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顾大人虽未能如愿驰骋疆场,沙场建功,却也成为了我朝不可多得的水利大家。” “此前扬州水患,在下也听说过,洪水猛兽,势不可挡,洪泽千里,哀鸿遍野,如此灾难,若不是顾大人治水有方加之指挥得当?不知有多少百姓要葬身水患,又有多少百姓因此流离失所。大人何必妄自菲薄?” 果然,听到李如璋的宽慰,顾炎武也是面色一喜,随即又谦虚道 “微末伎俩,不足道哉,不如将军征战沙场,御敌于外来的快哉。” 李如璋连忙推辞 “顾大人何出此言?常言道,水火无情,又曰洪水猛兽,足以见得水患之恶,绝非轻易便能约束的, 扬州地处江淮下游,常年水患肆虐,若没有大人这样的能人干臣,岂能拯救数以万计之百姓?顾大人你我皆同朝效力,只不过职责不同罢了……” 当下,忽然心中一动,又看了看天时道 “顾大人,今日天色正好,你我又相谈甚欢, 今日便由小弟做东,请顾大人略饮一杯薄酒,不知可行否?” 顾延武也不是啰嗦之人,当即道, “甚好,之前在屋里画了几天的图,也正好乏了。 “某就不作推辞了,” 顾某如今二十又七,应当虚长李将军几岁,那便托大,恬为兄长了?” 李如璋当即俯身揖首,一边道 “顾兄,李如璋这边有礼了,请~” 双方结伴而行,一同走向驿馆大门之外。 第58章 不可貌相 刚跨出驿馆大门,李如璋便被人迎面撞上, 那人脚步极快,以至于双方都被撞了个趔趄。 “哎呀,恕罪恕罪,无意冲撞上官,在下这边赔礼了。” 李如璋本来还略有不满,但是见对方这般诚恳道歉,当下便也不好发作,对着那人回礼道 “无妨,并非阁下有意为之,不过还请慢些,若是下次冲撞到别人,可就麻烦了。” 那人和李如璋年龄相仿,一样二十来岁,生的极为好看,五官深邃,棱角分明,李如璋心中忍不住赞叹,貌比潘安大约便是形容此人的。 加上对方态度恭谦,很难不让人产生好感。 二人互相互道歉以后,李如璋与顾炎武便继续往外走。 顾延武夸赞道 “没想到李将军不光在战场上英勇无敌,杀得北虏丢盔卸甲,平时待人居然也这般平易近人。” “哪里,哪里,顾兄过誉了……” “且慢!!!” 后面突兀的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李如璋和顾延武二人的谈话。 二人回头望去, 只见刚才那人又折身回来一脸诧异了问道 “你刚才说谁?谁打得北虏丢盔弃甲?” 刚才那英俊男子,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 李如璋还没开口,顾炎武抢先说道 “当然是我旁边这位,这位便是潼关之战力挫北虏的李如璋,李将军。” “啊??此话当真?” 那人惊疑道 顾延武再次抢先说道 “这是当然,诓你做甚,如假包换。” 李如璋也微微一笑道 “正是在下,不过潼关之战,并非在下功劳,全赖三军将士拼死用命,否则,哪有李某施为的空间?” “哎呀!原来阁下真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李将军啊,竟然这般年轻,在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啊,” 那英俊男子一拍大腿,随即再度庄重施礼道 接着又问道 “不知二位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下官来往帝都数次,对帝都还勉强算得上熟悉,可要小人给二位带路?” 李如璋本不打算与对方纠缠,然而对方言语周到,李如璋便不好直接拒绝,有有些好奇对方身份 “我二人初来帝都,恰逢今日天时不错,便想出去找地方喝一杯。阁下是何人?听你口气,好像对帝都挺熟?” “而且,你自开口,便称上官,而你又自称下官,这是何意?你如何得知对方官职一定高于你呢?” 这话本是李如璋好奇之下问出来,却引得陆子昭一阵尴尬,随即神色黯然道 “下官陆子昭,乃荆州治下江夏郡人,说来实在惭愧,现在只是区区一巡检,与二位大人相比,真如萤火比之皓月。” 巡检乃是朝廷所设官职从九品序列,下辖一二百人,平日负责当地治安巡查,类似后世巡逻队,陆子昭便是巡逻队的头头, 从九品几乎算是比吏目高出一丢丢。 也难怪陆子昭会暗自神伤。 “不当如此,同是为朝廷效命,不论官职大小,我观陆兄言谈举止,从容有度,端庄大气,日后定有一番作为。” 顾延武连忙道 李如璋也接着说道 “是啊,陆兄岂可妄自菲薄,这样算起来,咱们同属武官序列,我在边疆抵御北虏保家卫国,陆兄在任上亦是保境安民,咱们干的其实都是一样的事。” 李如璋这一声陆兄,让陆子昭眼前一亮,但是,仅仅一刹那,又晦暗恢复如初。 随即又敷衍道 “是是是,大人说的对,咱们都是为朝廷效命,哈哈哈,不过二位大人,一位护国有功,另一位治水有方,皆是人中翘楚,实在不得不惹人羡艳啊。” 说完,还暗自喟叹了一声,然后突然又起方才的事。 “对了二位大人不是要用饭吗?若是信得过在下,由在下介绍一家酒楼,让二位大人尝尝鲜。” “我做东,还望二位大人赏脸。” 李如璋总觉得对方客气的离谱,而且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圆滑, 但是,转念一想,在官场上厮混的人,有几个老实本分的,就算有,也是容易坐冷板凳那一类,进了官场这个大泥沼,谁不想往上爬? 不圆滑,又怎么行? “陆兄,我观你言行,多有颓废自嘲之意,为何总觉得低人一等呢? 我二人并未摆什么官威,咱们年纪相仿,平辈相交可好?” 李如璋真心实意说道 顾延武附和道 “对,大家同朝为官,天南地北汇聚帝都,本就是有缘,做东自是不必, 不过若是陆兄得闲,那便叨扰陆兄,引荐指点一二,不知可否方便?” “哪里的话,不敢,下官……。” “陆兄若是再这般生疏客套,我等这就离开,不再叨扰了。” 李如璋假装愠怒道 “须知少年孥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谁又知道,今日的微末小吏,明日是否就会成为名震天下的英豪呢?” 陆兄切莫困顿于眼下。” 李如璋这句诗一出来,便引得顾延武和陆子昭二人,齐齐眼前一亮。 顾延武直接夸赞道 “没想到啊,李兄,还是个文武双全之材,好诗,当真好诗!!!” 陆子昭听完也顿觉心中阴郁一扫,先是哂然自嘲,随后像豁出去一般洒脱道 “若是在下继续推辞,反倒显得那在下矫揉造作,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二位,请了……。” 说完,便率先在前面领路,端是意气风发。 这边陆子昭几人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一处饭庄门前停住脚步。 另外一边,一处府邸中, 一个官员模样打扮,正对座位上另一人恭敬道 “大人,此次荆州送来秀女共一十八名,除了按大人的意思,留下其中两名,其余十六名尽皆送入宫中了。” “嗯。” 坐着那官员,呷了口茶,点了点头。 “身世这些可曾查验清楚,哪些是平民之女,哪些是权贵之女,一定要搞清楚,若是疏忽,你我这般做法,是要掉脑袋的。” 听到自家上官问话,站立之人连忙应声答道 “是是是,大人尽管放心,这些卑职都已经查验过了,留下那二位秀女,皆是寻常百姓之女。” 坐着那官员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又道 “另外,这些女子的守宫砂可曾让嬷嬷查验清楚? 有些达官显贵家的女子,娇生惯养,胆子大得很。 这点也万万疏忽不得,据说上代帝君便出了这种纰漏, 最后杀得是人头滚滚,你我本是为帝君进献家乡美女,最后可别弄巧成拙了。” “回大人话,也都验过了,尽皆是完璧之身。” 说完,还不忘拍马夸赞自家上官 “大人真是事无巨细,明察秋毫啊,帝国要是多几个您这样的官儿,那定然是海晏河清了。” 说完,又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另外,此次还有八十名童男童女,也一并送到了,这次送来的童男童女,下官看了,皆是上乘,嘿嘿……” 座椅上那原本捧着茶杯正在喝茶之人,眉头一皱,抬头惊诧问道 “八十名?这么多!!!你的这个同乡,从哪儿弄来这么多人?” “此前不是一次只有十几个吗?这次怎地这般众多?不会出什么事吧?” 看到自家上官有些担心,旁边站立那人立刻道 “最近帝都这里,需求得紧, “不过大人尽管放心,这批童男童女,是从扬州水患之时,从那边转运过来的,先到荆州呆了一些时日,再送到帝都的。” “这边我又找了个假人,从中交接打理,属下并不直接接触从荆州来的人,即便被官府查到,也牵扯不到咱们身上。” “何况,现在朝政废弛,只要稍微打点,便可一路畅通无阻,毕竟,咱们运来的童男童女,他们也……,嘿嘿嘿。” 那站立之人,说到这儿,又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直让人畏寒。 此刻若是让旁人看到这幅画面,定然会怀疑,此人是不是朝廷官员。 座位之上那名官员,捋着胡须,沉静思索一番后仍是不放心道 “话虽如此,不过俗话说得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凡事仔细点错不了。” “是是是,大人教训极是,下官一定多加小心。” “行了,你去忙吧” 座位上那官员对站着那人说道 自家上官既然已下逐客令,那站立官员,便恭敬行礼然后退出房门。 结果,刚走出一段,不知是记起什么事来,一拍自己脑袋,又再度折返。 原本坐着那人,手捧茶杯,正准备饮茶,见对方去而复返,疑惑道 “还有何事?” 去而复返那官员,满脸堆笑,面色谄媚,却又好似有难言之隐,扭扭捏捏。 座位上那人,稍显不耐,将茶杯往桌案上一摔道 “有什么话就直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被自己上官这么一诘问,去而复返那官员才犹疑开口道 “下官……,下官就是那个……那个。” “哎……嗐……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郎中大人,卑职弟弟那个补缺……” 原来座位上那个官员,乃是户部郎中, 听到自家下属这样询问,只见郎中大人,状若恍然,然后反正道 “此次送来的童男童女,处理得怎么样?” 二度折返那官员,没想到上官会突然这样发问,虽不明就理,但仍旧恭敬答道 “回大人话,此次的这些童男童女,品质上佳,听我的人讲,已经所剩不多了。” 随即又追问道 “莫非大人也好此道,回头我便让人挑选两个乖巧伶俐的送到大人府上……” 那户部郎中听闻对方这样说,当即也是一瞪眼 “一派胡言,胡乱揣测……,本官的意思是,这趟差事,你用心了,上面自然有人会看到你的功劳的。” 户部郎中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天上, 二度折返那官员心中一喜,当即眉开眼笑 “如此,多谢大人,多谢大人……那我弟弟那个……县丞。” 户部郎中嗤笑一声 “只要你办事得力,还怕上头不答应你这点小事?回头我替你说说,到时候莫说县丞,便是县令也给你一个。” “那是,那是,多谢大人好意,多谢大人美言。” 那官员听自家上官这样说,当即也是感恩戴德,连连道谢。 “行了,去吧。” 户部郎中再度挥了挥手。 第59章 驿馆结友 三人来到驿馆外面, 只见大街上,人流如织,往来行人摩肩接踵。 伴随街道两旁,店铺行当的叫卖声,杂耍卖艺吆喝声,一副热闹非凡景象…… 二人跟随陆子昭来到一处酒楼门口, 陆子昭抬手一指道 “听二位皆是南方口音,想来,喜欢南菜更多一些,在下便自作主张,带二位来这里了。” 二人抬眼望去,酒楼装饰虽谈不上金碧辉煌,也算的上大气磅礴。 门楣正上方,上书三个大字,“万福楼”,寓意美好。 旁边左右门柱,各书一行字, 一边书写“食色性也,方为人间真性情。” 另一边则是“海纳八方,迎来送往皆缘分。” 字体龙飞凤舞,遒劲有力。 显然出自名家之手, 这幅场景,不似饭庄酒楼,倒更像是书社更多一些。 门口迎宾小厮,见三人驻足,当是有心用餐, 又见几人衣着气度不凡,言行举止不似普通人。 于是赶紧上前招呼道 “贵客,可是要用餐?您几位里面请,小店各色菜肴,无论家常便饭还是山珍海味,无一不全,无一不精, 您听小的说,不如里面看一看,您到里面看一看,不如亲自尝一尝。” 好个伶牙俐齿的门童!!! 陆子昭来过,所以,并不觉得稀奇,李如璋他们二人,倒是被小二这番揽客话术给逗乐了。 迎宾见二人面露笑意,知道二人已经被自己说动,又连连点头哈腰,伸手示意几位往里走。 进到酒楼,点好饭菜,又要了一壶酒, 待落座, 李如璋、顾延武和陆子昭三人便攀谈起来, 几人年龄相仿,所以相谈甚欢, “在下李如璋,蜀中通州郡人士。” “在下顾延武,扬州丹阳郡人士。” “在下陆子昭,荆州江夏郡人士。” 三人各自正式通报自身,算是彼此认识。 李如璋询问陆子昭 “还未来得及请教,陆兄此次到帝都有何贵干?” “听你方才讲,似乎往来帝都是常事。” 陆之昭笑着答道 “当不得贵干,数次转运钱粮物资,在下官职微小,便只能跑腿押送,都一路随行,此次也是一样,为给帝君选秀,特意送人到帝都。” 李如璋顾延武二人,本就对选秀之事微词颇多,如今再听到被人提及,顿时面色有些不善。 陆子昭察言观色,知道这个话题引得二人不快,便立即转移话题。 “来来来,二位,尝尝这万福楼的爆炒鳝丝,此乃店家招牌之一。” 二人闻言,纷纷夹起菜品,尝了一口,果然味道绝妙。 陆子昭不动声色,便将方才引人不快的话题越过, 转而将话题引到李如璋身上,向李如璋询问当日大战的经过,李如璋只推说是将士的功劳,并不居功自傲。 引得另外二人,纷纷赞叹佩服, 接着陆子昭又把关注点放到了顾延武身上, 向对方请教起了治水方法, 没人会拒绝被重视,除非被重视是因为不好的事, 所以,当顾延武被请教的时候,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起来。 顾炎武称, 治水其实简单,只要人心得力堪用,便不是难事,就怕主政者消极怠政, 洪水其实并非猛兽,完全有迹可循,其秉性更像是一个顽劣孩童,必须要顺着他来。 所谓治水,堵不如疏。 枯水时节,应当组织人手,深沟高垒,加固河堤,深挖河渠,疏通河道。 再者,两旁堤岸,多种植根系发达的树木,以达到固土防止水土流失的作用。 第三,及时清理各地引水灌溉水渠。 前面两点,李如璋和陆子昭还能理解, 这第三点,他们两人实在不能理解, 顾延武耐心解释到 平时旱时,水位低矮,很多地方想引水,都引不上去,待到干旱日久,这些地方便很容易颗粒无收。 所以,整理好引水灌溉渠道,待汛期洪水泛滥之时,将这些水流截取存蓄起来,一方面,可以达到汛期分流的作用,更重要的是,可以留作旱季灌溉之用。 这一番言论下来,也让李如璋和陆子昭不得不服,尤其是李如璋,从心底感受到一个认真做事的人所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多么难能可贵。 俗话说的好,术有专攻, 待酒菜上齐, 几人相互敬酒,又品尝了这家店的菜肴,味道的确不错。 陆子昭和顾延武二人吃的不亦乐乎,即便是李如璋一个从后世来的人,都觉得风味独特,不知道是因为原生态还是其他原因,竟然让他也吃的津津有味。 三人边吃边聊,几杯酒下肚, 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的缘故, 顾延武放下筷子,忽然叹了口气道 “如今,这世道,奸臣当道,忠臣壮志难酬,百姓艰难,虽有忠臣良将,一力为国分忧,却架不住朝廷迂腐,官场腐败。 就拿李兄你们潼关这一仗来说,真是气煞人也。 以往打输了割地,可这次打赢了还要谈和,竟然还要花钱买地。 朝廷此举,唉~” 大概是因为饮了几杯酒的缘故, 顾延武的话,夹杂着不少的牢骚和不满。 陆子昭奉劝道 “你我皆是位卑职低,面对此事,你我皆是有心无力,莫作多想,喝酒,喝酒。” 李如璋也是微微一笑道, “顾兄慎言,这里乃是帝都,不可乱说,朝廷行事,自有朝廷的道理,你我当尽心竭力,辅佐当今帝君才是。” “再过两日,更是要瑾见帝君,届时,可不敢这般言语……” 顾延武明显是喝多了 脸色泛红道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有何不敢,如今的朝廷官员,个个尸位素餐,不思作为,只知道享乐敛财,哪有半点为帝国和百姓考虑的想法。 “就说,此次扬州水患的几个州郡,朝廷的赈灾粮,赈灾银,本来就差了数额,便呼吁当地大户捐钱捐粮,结果,得来的钱粮被这些人尽数贪墨,导致各地银钱均有短缺,好几处河堤修缮和赈济灾民的钱粮,还是我和其他一些官员,四处去求来的。 几个州郡的官员,还以为我不知道,我如何不知? 等过两日,与帝君奏对之时,我定要将这些龌龊龃龉全盘托出。” 陆子昭附和道 “唉,百姓苦啊,水患才刚刚治理好,据说又要加赋了。” 李如璋好奇陆子昭所说加赋的事,转念一想,便想通了, 所谓国库赋税,不就是收的全国百姓的各项税收,前面既然花了银钱赎买二郡,导致国库匮乏。 帝国没钱,可不是要加赋到老百姓头上吗, 等于说,实际上变相把谈和的银钱,均摊到了百姓身上。 李如璋并没有觉得奇怪,如今的朝廷做出什么样的举动,他都不觉得震惊。 这就如同一个人,只要他拉下脸面,舍弃尊严之后,什么离经叛道的事,他都能做出来。 只是这般压榨,百姓能忍耐几时? 这是帝都,李如璋不想几人的谈话,留下把柄, 于是,将话题转移到了这家酒店的装饰和饭菜口味上。 这方面,陆子昭是个老饕,他不光将酒店这些招牌菜品,做法来历说的一清二楚,还将整个酒店的装饰风格及设计初衷,点评得恰如其分。 很难想象,如此一个博学多才的人,竟然只是一个从九品的芝麻小官。 喝到最后,顾延武不胜酒力,早已醉倒,桌上只剩李如璋和陆子昭二人,继续对饮。 李如璋对眼前之人,颇为好奇, 自己在后世接触过高度酒,因此没有醉倒,而对方,居然也能泰然自若,若不是常年饮酒,又如何能做到。 何况,他还能对这酒楼如数家珍。 按嵩朝的官员俸禄,即便加上其他的灰色收入,也不足以支撑一个从九品的官员长期在酒店消费。 莫非,对方是藏拙?如同他之前看的那些影视文创作品,达官显贵的后代,出来体验生活? 想到这儿,李如璋再次起了好奇心 “陆兄,恕我直言,我观阁下言行举止大方,不像是一巡检这般简单,莫不是家中叮嘱?” 陆子昭闻言,面色一滞,显然没想到李如璋会有此问。 李如璋本就随口一问,见陆子昭面露难色,也不打算继续追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陆兄不想说便不说,倒是在下失礼了。” 说着,李如璋举起酒杯,示意干杯, 听到李如璋这样说,陆子昭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随即苦笑道 “有何难言之隐,不过是这一路,路途坎坷,即便说出来了,也无用,反而使着杯中酒,更加难以下咽。” 李如璋点点头,表示赞同。 因为,他自己的经历,一样充满了坎坷。 二人经历相识,无需多言,相视一笑,将杯中酒水喝了个干净。 陆子昭此刻已然醉眼朦胧,撑着桌子几次想起身,都没能成功。 反而是顾炎武之前因为醉倒呼呼大睡了一觉。 此刻反而是醒了过来,不过依旧胡言乱语。 李如璋怕惹麻烦,便准备结束酒席。 一桌菜肴加酒水,花费一两银子,这要是在其他地方州府,大概只需要几钱银子。 果真是帝都米贵,居之不易。 结完账 李如璋便架起二人,准备回驿馆。 奈何,几人体重相当,李如璋纵然和李少严练过,依然架不住两个醉汉。 就在为难之际, 没想到,酒楼主动提出,可以帮送,也就是出人力或者轿夫,帮这些醉酒的客人送回家,不过要花些银钱。 李如璋不禁感叹,谁说古代落后了?这个服务理念,就很先进很贴心好吧。 问清楚了帮送价格以后,对方是是根据路途远近,以及帮送方式来定价的, 驿馆离此不远,饭庄要了两百大钱, 李如璋心中略微一盘算,倒也不算贵。 便让酒楼的人,将顾炎武和陆子昭二人帮忙送回去。 对李如璋来说,这种酒,根本醉不倒他。 将他二人送回去,安顿好以后。 李如璋决定出去转转,好歹也是来到了首都,怎么也要见识见识,这个时代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到底是什么样的。 从驿卒那边了解到, 帝都人口过百万,规模宏大。 整个都城分五个地域,其中囊括一个中枢,四个城区。 中枢便是皇城,每个城区又分十八个坊,合计七十二坊, 这个建造格局是有说法的,据说是本朝开国太祖帝君,请道家和阴阳家两家大能翘楚,合力设计建造。 从道家阴阳来说,奇为阴,偶为阳。从一到九为天地之数。九为阳极,八就是阴极,正所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 七十二这个数字正好为阴阳极数之集,以示阴阳调和。中正绵长之意, 至于街道数量多少,哪怕驿卒是帝都本地人,也说不上来。 李如璋带着两个亲卫,就这么随意的闲逛, 除了在幽州陪自家妹妹买糖葫芦逛过街,其余他还真没有好好逛过街。 第60章 天子脚下 离开户部郎中府邸,那官员一路上欣喜若狂,心中暗自窃喜。 “我陆家若是长此以往必定重新起势。” “纵使父亲早逝,又如何?我陆子羡一样可以凭自己本事,重振我陆家昔日荣光。” 一想到自家父亲,不由得又是一番感叹 “唉……,父亲当年太不会变通了,惹了众怒,才落到众叛亲离,” “为官之道,当以和光同尘才是啊。” 这般想着,不多时陆子羡便来到一处酒楼, 走进酒楼和掌柜的对视一眼,看到掌柜不着痕迹的将头往二楼方向一撇,便径自走向二楼,看样子是应当这里的熟客。 上到二楼,来到走廊最靠里间一个房间门口, 陆子羡并未第一时间推开房门,而是警惕的朝左右查探了一番。 确定没人以后,他才推门而入。 “陆大人,你总算来了!!!” 陆子羡刚进去,屋里那人便神情焦急道 陆子羡见对方如此急躁,原本大好的心情,也不复存在,面色阴沉斥责道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何事叫我过来?” 边说边抓起旁边早已沏好的茶,学着上官那般,拿捏起了养气功夫。茶水有些烫,陆子羡只能试着浅嘬了一口。 “大人,出事了,出大事了!!!” “咱们手中剩下的那些童男童女,今日,死了一个!!!” 陆子昭闻言大惊,将口中尚未来得及咽下的茶水,一口给喷了出来。 半点不顾身份形象, 一把揪住那人衣襟,咬牙切齿喝问道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死的?可是染了什么病?” 那人慌张答道 “还……还不知道,底下青皮来告,只说是死了,小人便第一时间来找大人。” 陆子昭并不是在意这些童男童女的死活, 他只是担心这些童男童女死了,让他无法贿赂其他官员,给他造成损失。 再者,那些已经送出去的童男童女,万一因病死在对方家中,晦气不说,被这些官员恶了也不打紧。 就怕一旦是瘟病,这些官员再被染上就麻烦大了,到那时候自己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赔的。 想到这儿,他心急如焚,再度一把揪住旁边那人。 “快,带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说着便要起身往外走,刚走了两步,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又突然顿住脚步。 然后自衬道 “不……,不行,我不能去,若我现身,万一真出事,日后……” “来,你过来,你现在立刻回去,将那死了的孩子,找个地方处理掉,一定要做得隐密。” “再去药铺抓些防止瘟疫的药,给剩下的那些小孩儿每个人都用上。” “咱们的脑袋都绑在这件事情上,处理不好,咱们都得死。” “快去,一定要把这件事处理好!!!” 陆子羡越说越激动,最后更是连拉带拽将对方推出门外,催促对方赶快行事。 等那人走了以后,陆子羡仍旧焦躁不安,来回在房间里踱步。 他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只不过这次的童男童女,品相俱佳,所以,这次送的官员,也皆是朝廷要员,达官显贵这类显赫人物。 若是在那些达官显贵那边出了岔子,他的脑袋能不能在脖子上,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陆子羡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后怕,不知不觉已然满头大汗, 不行!!! 自己一路摸爬滚打,好不容易混到如今的七品官身,对于无权无势,白手起家的他来说,这期间多少艰辛苦楚不足与外人道也。 自家兄弟,也全指着这次的贿赂升官, 绝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毁于一旦!!! 兄弟,自家兄弟!!! 对了!!! 想到这儿,他从房间里翻出纸笔,快速写下几行字,不待字迹干透,便匆匆唤来屋外等候伙计,面色凝重对伙计道 “拿着这封书信,找到二爷,让他看完书信,速回荆州。” 那伙计见陆子羡这般严肃,也不敢大意,当即拿了书信,便往驿馆方向奔去。 这边陆子羡差人送出书信之后,才略微平复心情。 心中不禁暗自发狠 若是查不到自己身上便罢,若是查到自己身上,那便只能做最坏打算, 先让自家兄弟回荆州,提前筹划起来,未雨绸缪才能有备无患。 城西一处老宅,房子不大,院墙却修筑颇高。 颇有深沟高垒的说法, 不光如此,外面还有七八个精壮青皮,正围着这处宅子,严阵以待。 仿佛宅子里关的是什么凶兽一般, 见到中年人到来, 几个青皮纷纷围拢上来,讨好道 “高掌柜” “高掌柜好。” 原来,刚才和陆子羡见面的便是此人,他便是陆子羡在户部郎中面前提到的所谓的中间代理人。 青皮们都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大家都管他叫高掌柜。 高掌柜,只是微微点头,并不作答,示意让人把门打开。 其他青皮见高掌柜面色严峻,也不敢多话。 随着高掌柜视线望进去,才发现宅子里关的并不是什么凶兽,而是十几个娇小可爱的小孩子。 小的只有五六岁,大的也不过十一二岁。 其中一些孩子,正围着一口大瓮,面色紧张又好奇的往里张望。 听到外面有人进来,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高掌柜。 高掌柜进来,便拿手帕捂住口鼻,瓮声瓮气道 “她是得瘟病死的,你们凑那么近干什么?也想死吗?” 被高掌柜这么一呼喝,这群孩子呼啦一下,散了干净。 有些孩童,甚至直接躲在桌子底下去了,也不知道是惧怕所谓的瘟病还是在惧怕高掌柜。 一个大约只有四五岁的男童,紧紧拉着旁边比他略大的小姑娘的手,一脸害怕道。 “阿姐,什么是瘟病啊,我好害怕……” 女孩儿虽然也极度恐慌,但是仍然将男童揽入怀中,安慰道 “不怕,不怕,有阿姊在,小宝不怕。” 看模样,二人眉眼相似,应当是一对姐弟。 其中又有孩童怯生生说道 “能不能将大缸搬出去,我们害怕……。” 高掌柜没有理会,只是瞥了一眼说话的孩童,又冲外面喊道 “来两个人,把这口缸放到角落盖起来,等夜间没人,处理掉。” 说完,又唤来另外一个青皮,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对方。 “找个药铺,抓些防瘟病的药,熬了给他们喝。” “另外再租一顶轿子,晚上办事用, 剩下的,弟兄们辛苦了,买些吃食,算我犒劳弟兄们。” “晚上事情办完了,我另外有赏。” 那青皮欢天喜地忙不迭点头,转身便去办事, 忙完这一切,高掌柜便退了出去, 吩咐这些青皮,务必看好这些孩子, 他自己则匆匆离开, 伙计终于把信送到了陆子羡口中所说的二爷手上。 原来陆子羡口中的二爷,正是之前和李如璋他们一起喝酒的陆子昭。 他们原来是一对兄弟, 陆子昭打开书信,只见上面书写,寥寥几句。 “此番海货出了些许问题,对方势大,或难善了。” “速回荆州,安排诸事,等我书信,事若生变,只管逃命。” 陆子昭捏着这封信,久久出神, 待他反应过来,想要询问伙计,兄长是否还有其他话交代自己,才发现伙计早已离开。 自家兄长,每次借职务之利,倒腾海鲜山珍,贿赂朝中那些官员。 可每次,自己都不知道倒腾的到底是什么奇珍异兽。 只知道,每次都用大木箱子装的严严实实,自己虽是兄弟,又肩负押送使命,却连押送的是何物都不知道。 既使自己好奇,换来的也是自家兄长那边派来的押送人员,严厉斥责。 对方人员不固定,人数也不固定,有时候甚至身份比自家兄长还高,也不知道自家兄长如何指使得动对方。 因为对方但凡是个人都比自己位高权重,兄长也是千叮万嘱,莫要冲撞这些人,让他一定要全力配合这些人。 此举虽是他们这些人假公济私,私藏夹带。 但是,随行办差的人却货真价实的官员,不敢得罪。 所以,他虽然对押送货物情况知之甚少, 但是,像今天这样的书信,他已经是第五次收到了,前几次,每次都是十万火急,但最后又平安无事。 不知这次又是如何。 不过他也无法抱怨,自家兄长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整个家, 如今,母亲年迈,自己也未能有个好的出身,自家兄长为了整个家,整日操劳,年纪轻轻便以白了头发。 所以,陆子昭只能懂事一些,每次都听话照办。 这边陆子昭打点行装, 另外一边,高掌柜出门以后,拦下一辆专门供人出行的马车, “到富宁坊” 只说了这一句,也不问价钱,便径自钻进马车,不再多话。 随着路面颠簸不平,高掌柜的心情也起伏不定,想着接下来该如何与对面商谈。 他不光做活人的生意,死人买卖他也不放过。 嵩朝流行配冥婚, 富贵人家,谁家孩子不幸夭折,父母可怜孩子孤苦伶仃,便找活人配成冥婚。 当然,并不是活殉, 只是找一个和自家夭折孩子,深层八字相配的,进行大婚仪式, 活着的一方,还要在冥婚的时候,立下毒誓,终其一生,四时八节,都要焚香祭拜自己的鬼妻或是鬼夫。 这样死者入土为安,活着的一方也能得到一笔丰厚的嫁妆或是聘礼。 死者双亲,也不用担心他们死后,自己的孩子没人香火供养。 俗话说得好,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 前面说的是富贵人家的做法, 家境一般的又怎么办? 那也同样有办法,那便是寻求其他地方同样不幸夭折的孩童,配成冥婚,以期在黄泉地下,也能相互厮守一生,不至于孤苦伶仃。 若是平常百姓,那便请陶瓷匠为其捏一个陶俑,一起陪葬。 再不济的贫苦人家,哪怕请一个木匠,雕刻一个木偶,也要放在棺材里,让自己的孩子入土为安。 他今天来,便是因为这家人小公子过世, 对方希望求娶一名同样过世的女童,以配冥婚。 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之前几次身亡的那些童男童女,都被他出售到别人家, 自从入了这一行,他像一只带着死亡气息的乌鸦,哪里有不幸夭折的孩童或是年轻人,哪里便有他的身影。 只见高掌柜来到这家人府邸门外,并未第一时间叩门,而是先在自己胳膊上绑上一块白布,这叫服丧戴孝,以示尊敬。 做好这一切,他这才扣动门环。 有人开门,高掌柜说明来意,便被迎了进去。 这家人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极其殷实。 夫妇二人因为太过悲伤,面容憔悴。 见到高掌柜来,眼神中多少有了些希冀,开口询问。 “可是找到与我家孩儿相配的了?” 高掌柜上前一把拉住男人的手欣喜道 “多半是老爷夫人,行善积德,公子福泽深厚。 “佳偶找到了,生辰八字和公子那是绝配。” “今夜便可送过来,让他们二人完婚。” 那对夫妇听完,当即大喜过望,随即可能是想起自己那苦命的孩子,那女人再度泪水涟涟。 其实,这都是高掌柜信口胡说,他连那女童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又哪里知道什么生辰八字。 他完全是根据对方儿子的生辰八字,胡乱配的。 高掌柜继续说道 “夫人,老爷,要不别耽搁了,对方开口了,行是不行,您给句话。 “那边女童新丧,我也是好不容易才说动他们,女娃模样周正, 原本对方不肯,可惜家里父亲摔断了腿,母亲又是个药罐子,家中欠了不少债,讨债的上门,没法子这才同意了” “我和人家说了,老爷夫人是大善人,把女儿送过来以后,不光他们可以拿到一大笔钱,女儿以后也和公子百年好合。” 夫妇二人连忙赞同道 “是极,是极。” “我们夫妇,定不会亏待对方,那边怎么说的?” 高掌柜闻言,伸出两根手指头。 那妇人顿时惊呼, “什么金枝玉叶,竟然要二百银子!!!我的天啦。” 听自家夫人这么一说,男人也面露难色, “高掌柜,我们也不懂这里面的行情,但是,对面这要价也……” “不是咱舍不得,实在是手头拿不出来啊!!!” “再说了,我家这个虽说是妇道人家眼皮子浅,可说句不当说的,就算是活人,一场大婚下来,也要不了这么多钱啊。” “高掌柜,你给说合说合。” 男人也一脸为难道 高掌柜眯着眼听这这对夫妇哭穷,随即附和道 “是啊,谁说不是呢,二百两的确不是个小数目,可人家咬死了就要这么多……” “而且,老爷夫人,你们有没有想过,要真是活人,它能挑的可就不是这一个半个了,我也找了十几家,就只有这个女童和咱家少爷最般配。 “而且,不光和您家般配,和另一家新丧的公子也配得上,全看您自己怎么想了, 您若是觉得贵,我问问另一家,看看他们怎么说,那边也等着我回话呢。” 高掌柜说完,便做出一副要走的姿态, 这顿时让夫妇二人慌了神, 连连叫住高掌柜, 夫妇二人,一阵窃窃私语之后, 那男人才对高掌柜说道 “天可怜见我的儿啊,算了,为了他,再多也值了,晚上便把人送来吧,” “不过,要按你说的,模样周正,若是生的不好看,我们可不依……” 高掌柜只听得男人说同意,心中顿时大喜,强绷着脸道 “你们只管放心,保证让您二位满意,那就这么说了,我来安排,晚上送人到府上,您看了再给钱。” “那二位就先操持贵公子婚宴喜事吧,我去领人。” 说完,也不等夫妇二人相送, 便径自出门而去, 再次回到,关押孩童的那栋宅子, 高掌柜让那些青皮将死去的女童,装进轿子,然后准备送往富宁坊那家死了儿子的人家中, 就在众人忙碌之际, 完全没有人留意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趁黑竟然蹑手蹑脚遛出了大门 第61章 青楼遭遇 不知不觉,逛到城西这片区域,天色已经黑了。 城东、城南多为官邸和达官显贵们的居所,也是整个帝都最为繁华的地方, 就是很多地方,限制进出,需要验证身份,或者直接不让进。 李如璋去逛了两条街,觉得麻烦,便转了回来,来到城西。 城西是帝都勾栏、青楼、瓦子的聚集地,几乎整个帝都的勾栏风月场所,都在此处。 而且,这个时代,不光有民间私人产业,连官府都有这方面的营生。 虽然皮肉生意,千百年来,不被禁绝,但是,也不被人提倡, 像这种官府参与进来的行为却是很恶劣的, 因为无形中,官方仿佛在替这个行业站台,助长了这一行的兴盛。 城西明显不是城东和城南热闹繁华,游人如织的景象, 而是另一种醉生梦死,带着脂粉甜腻的氛围。 李如璋随意挑选了一个坊间,便走了进去,抬头看了下一眼牌坊上,上方篆刻“安乐坊”三个大字。 进来,李如璋才发现,里面更是别有洞天。 整个坊间雕梁画栋,飞檐斗拱,所有建筑精雕细琢,描金画彩。 莺莺燕燕之色,随处可见,靡靡霏霏之声,充耳可闻。 属实让人眼花缭乱,心猿意马,若是定力差的人,恐怕此刻已经一头扎进温柔乡了。 进坊间的时候,李如璋还看见好几拨小厮抬着鸾轿,急匆匆出去。 他恶趣味心理泛滥,猜测,这说不准便是别人点的外卖,负责送货上门? 一路上,不断有人招呼他们。 这里面不光有勾栏、青楼这些,赌坊也有,还有人斗鸡,斗狗,另外还有各种吃食,甚至按蹻、推拿、修足等等一切放松项目都有,真可谓是,吃喝玩乐一条龙。 几人边走边看,让他们大开眼界。 就连李如璋也不得不感叹长见识了,历朝历代供人享乐的行业真是经久不衰,繁荣昌盛。 来到一座名为翠茗楼的牌坊前,刚一驻足。 龟公和小厮,便言语热情周到的招呼着李如璋, 二楼阁楼上大开的窗户,或是廊檐下,到处都是美艳女子的身影,或半遮半掩,欲迎还拒。或娇柔魅惑,媚眼如丝。 这种景象,无不刺激着男人的大脑和眼球。 不要说两位随行的亲卫看的心痒难耐。 就连李如璋,险些也把持不住,纵使他二世为人,可毕竟两次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哪儿见过这种场景。 表面故作镇定,实际上内心已经紧张到砰砰直跳。 自己如今定力不够,怕是把握不住,不行,得撤…… 正在这般思考之时,一群娇艳女子,突然从门内涌了出来,簇拥着李如璋几人便要往里走。 在这里讨生活的 哪个不是人精? 原来,那老鸨察言观色, 看李如璋这般年轻,风度翩翩,又带着下属,多半是哪家富商之子,或是哪家官员的二世祖。 言行举止甚为拘束,多半是哪家的公子子,初来这种风月场合, 这无异于在头上顶着,肥羊二字,哪肯让他就这样溜了? 于是召集了一群姑娘,想要留住李如璋几人, 俗话说得好,色是刮骨刀,老鸨料定对方肯定禁不起自己这一手。 李如璋也确实被这突发状况情况,搞得手忙脚乱,猝不及防。 反倒是,身后两个亲卫估计平时没少去逛这些地方,表面看起来是左躲右闪,实则不停在揩油,惹得这些姑娘,一阵尖叫连连。 老鸨看到李如璋和李如璋手下这番做派,越发笃定李如璋是个二世祖, 只不过,他本人应该是个雏儿,多半被自家下人拐带来的。 这种不谙世事的二世祖,她们是最喜欢的, 正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些二世祖花起钱来,个个大手大脚, 只要今天把他哄开心,那银子还不是哗哗的往自己这里流? 当下,那老鸨也是扭腰晃臀,来到李如璋跟前, “公子,来到这儿,可不能拘束啊,这些地方,来了就是让人放松的,莫不是这些庸脂俗粉入不了您的法眼? 老鸨一边用她那甜到发腻的声音招呼,一边暗暗使劲将李如璋往大厅里拽 “您里边请,里面姑娘还多着呢,” “保管让您满意~” “便是想要和咱们家瑶月姑娘,一亲芳泽,只要公子出得起钱也是可以的~” “来来来……” 说话间又不断使眼色,让围着李如璋的那些姑娘,将李如璋往里架着走。 李如璋什么时候见过这场面? 有心去推辞,出手一片丰腴柔软,不推辞,自己又只能任他们摆布了,蹬着脚,死活不往里进, 面红耳赤不说,还搞得满头大汗,就差大声呼救了正在拉扯不断的时候, 身后有人,发出一声惊疑之声, “阁下莫不是,潼关之战,幸进的那位李将军?” “怎地?武人也来附庸风雅?便是想要发泄,也当去勾栏瓦子这些地方啊,李将军莫不是走错地方了?” 惹得那人身边一起的另外几人哈哈大笑, 言语之间,充满挖苦嘲讽,不过眼前之人,李如璋并不认识。 自己才刚到帝都,前些日子,更是一直待在驿馆,并不曾得罪什么人,眼前之人为何这般说话? 那人把李如璋武将的身份一挑明,围着他的姑娘,顿时散去一大半,就连那老鸨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看着风度翩翩,搞了半天原来是个武人??? 武人粗鄙,只懂操刀杀人的勾当,哪懂文墨风雅,强作风雅的话,也是东施效颦罢了。 更重要的是,武人俸禄微薄,虽不至于和平常百姓那般穷酸, 但是,面对青楼这样挥金如土的地方,武人那点俸禄,倒和穷酸也差不多…… 李如璋的两个亲兵,听见有人这般挖苦自家将军,当即大怒,撩起袖子便要出手, 所幸,李如璋拦住了他们,帝都这地方遍地是官员贵胄。 他此行,只想尽快见了帝君,然后平安折返, 并不想在帝都生事,万一起了冲突,惹了不该惹的人,踢到铁板上,徒增麻烦。 谁知道对方眼见李如璋亲卫准备动手,不但不惧,反而出言讥讽 “莫非还想动手?来来来,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如何动得了我。” 说完一副盛气凌人姿态,引的和他一起来的人,又是一阵哄笑。 旁边还有帮腔道 “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看对方这情形,李如璋心道自己多半猜中了,对方多半是哪家的王公贵族,想到这儿,他也是耐着性子道 “敢问尊驾是何人?我与尊驾,素不相识,初次相见,阁下便出口伤人,挖苦讥讽,是何道理?” 就在那人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那老鸨率先迎了上去,依旧是用之前那副甜到发腻的语气。 只不过,这次言语间更多了些谄媚和讨好, “哎哟~,奴婢说这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贵公子是哪家天神下凡呢,原来是侯爷啊,” “侯爷,您可有些时候没来咱这小楼了,公务繁忙都忘了咱们翠鸣楼了吧。” “快,您里边请,我叫几个姑娘,陪您喝上一杯,再让瑶月姑娘给你弹上一曲儿,解解乏,何必与这种粗鄙之人一般见识。” 这老鸨管眼前之人叫做侯爷, 又见那人油头粉面,左边头上还配着一朵绢花,不伦不类。 年纪不大,肤色细腻白嫩,半点没有风霜打磨的痕迹,想来多半是恩荫传承的二世祖。 既使是这样,目前这人也是自己惹不起的存在。 于是,李如璋躬身行礼道 “卑职初来乍到,不知是侯爷大驾,见过侯爷,侯爷且尽兴,卑职便不打扰侯爷雅兴了。” 说完,便要转身离去,然而就在此时,那侯爷突然道 “慢着,名声鹊起,威名远扬的李将军,怎么这么不通情理,见到本候,也不行礼?本侯让你走了吗?” “边野武夫,不知礼仪,见到本侯为何不行礼?” 李如璋蹙了蹙眉,心道对方怕不是找茬吧,自己明明已经行礼了,对方是什么意思? “侯爷身份尊贵,这是自然,然而方才卑职已经行礼,不知侯爷还要让卑职如何行礼?” 对方睥睨着李如璋,一脸不屑道 “本侯是说,让你恭恭敬敬给我跪下行礼!!!” 对方既然自称侯爷,在这帝都自然是不敢冒充。 可对方一上来便想让自己下跪,明摆着是要以势压人? 李如璋自认,自己和对方无冤无仇,对方做却咄咄逼人姿态。 这让李如璋顿觉恼怒,自己再不济,那也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搏杀过的。 他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靠着家里恩泽混日子的官二代,凭什么强逼着自己下跪? 不过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压住火气开口道 “卑职虽属武官,可我也有帝君亲赐的同进士出身,按嵩国律例,我同属文官序列,文官即使是面见帝君也不需跪拜。” “哪怕纵使是武人,可他们一样是为朝廷效命, 所以,侯爷为何执意要拿我武人身份逼我下跪?” “不知侯爷此举何意?” “莫非是卑职哪里做的不妥,得罪了侯爷,若有,还请侯爷明示,卑职也好赔礼道歉。” 那人先是惊讶,随后自问自答道 “得罪?我堂堂侯爷,看不上你这等糙汉武夫,看见你等武夫我便来气,这便是原因,至于你所说什么狗屁同进士,也配在本侯面前提及?哈哈哈哈。” 这下不光是那侯爷和他一起的人,笑的前仰后合,捧腹大笑。 就连那老鸨和其中一些姑娘,也笑的花枝乱颤。 其实,这就是文武有别的弊端,文武有别,本身最初只是职责不同罢了, 到如今,逐渐演变成了,派别之争。 李如璋以武将身份带着军士打赢了北虏,正如这侯爷前面所说,风头正盛,如何不招人嫉妒。 李如璋不明白对方笑什么,难道自己哪里说的不对。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点还真是李如璋错了,也可以说是李少严和李如璋说的不够清楚,所以导致他现在出错了。 他之前只是听李少严说过,嵩朝文武有别,武官和文官同级相见,武官要自降三等,还要对文官行礼,而低于文官品级的,则要跪拜文官, 文官之间,则都是行俯身作揖礼。 就在李如璋不思其解之时,和那侯爷一起的其中一人讥讽道。 “边地武夫,果然才疏学浅,愚昧无知,既知国家法度,见到我家侯爷,还不跪下磕头?” 李如璋有些奇怪,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还是刚才自己讲话,他们听错了。 于是,他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表明他同进士的身份。 周围的人,再次被逗的哄堂大笑,有的人甚至笑得前仰后合,仿佛李如璋说的是什么天大的笑话。 等那群人笑够了,其中另一个人跳出来趾高气昂道 “罢了,罢了,愚蠢武夫,教你做个明白人,若是直接让你下跪磕头,回头莫说我们侯爷以权压人。 既然你说朝廷律法,那好, 按本朝律例严格上来讲,除了宰执和六部堂官以外,其余文官,遇到帝君都应当行跪拜之礼, 且遇到官高三级的官员,一样要跪, 只不过历代帝君,怜惜读书人考取功名不易,为了彰显身份清贵,所以没有严格按礼法行事,渐渐的好多人便忘了这一条。” “帝君不追究那是帝君仁念,可不代表朝廷律法,形同虚设。” “你这武人身份,自是不必多言,就拿你同进士身份来说,等同于区区一七品官, 你同进士,有何了不起?” “今日我等几位,哪位不是进士或庶吉士,你一小小的同进士,在侯爷面前又岂敢造次? 李如璋,牙根咬了又咬,太阳穴不停跳动,心中怒气翻腾, 自己何曾被这样羞辱过? 是直接顶回去?还是忍气吞声? 那人见李如璋不说话,于是继续道 “我家侯爷虽只是三等候,可对你来说,一样是攀仰之尊,所以,你为何不跪!!!” “大嵩刑律,见上官而倨傲者,当杖责八十!!!武官则还要革去一切官职!!!” 说道这句的时候,俨然一副咬牙切齿之态。 旁边其他人也壮声势道 “跪下!!!” “无知小儿,胆敢不敬上官!!!” 仿佛,不被尊敬的人是他们一样, “咳咳……,不必与这等粗鄙之人讲得这般细致。” “他若今日不跪,本侯必不轻饶他。” 那侯爷打断道 嵩国爵位分亲王王爵,一等公爵,二等候爵,三等伯爵, 这其中每一种爵位又要划分好几等, 那侯爷之所以打断自己人的解释,就是因为他只是侯爵中的一个三等候, 因为他是靠着自家姐姐受帝君恩宠,才被赏赐为侯爷的,可以说是身无寸功。 爵位虽不是正式官位,但是算起来,他便成了三等末位。 这是他心中的一根刺,自然不愿意被人提及。 李如璋被气得面色涨红,胸口起伏不定,此刻胸中愤怒已到极致。 但是,他还是没有失去理智,他在思索。 跪,还是不跪…… 这个问题摆在李如璋面前,属实让他内心煎熬,难以抉择。 不跪,势必今天要被对方拿律法指摘自己,自己不敬上官这条罪名,不管官司打到京兆尹、或是大理寺还是刑部,也是他李如璋没理。 若是跪,那今日势必颜面扫地,日后沦为他人笑柄。 而且,李如璋不愿向这种人低头。 可对方有理有据,搬出朝廷律法来压自己,他又没法辩驳, 对方这是赤裸裸的阳谋。 可恨这些帝国权贵,他李如璋出生入死,今日居然要向这些只宵小之辈,低头做小。 算了,认栽了,想当初,越王勾践不也卧薪尝胆?兵仙韩信不也受过胯下之辱? 小不忍则乱大谋,来日方长,今日之耻,他日必当百倍奉还。 李如璋心中不断告诫自己,忍住,一定要忍住!!! 最后也是,眼一闭,心一横,便要跪拜行礼。 就在李如璋即将下跪之时,旁边突然响起一道雄浑的声音。 “且慢,不许跪,!!!” 第62章 同病相怜 这是范瑶月成为翠鸣楼当红头牌的第二年, 她自小被卖进翠茗楼,这么多年一直籍籍无名。 不知那些达官显贵,是不是看腻了那些奉迎承欢的女子,改了口味。 转而喜欢她这股幽静清冷的性子。 又或是其他原因, 反正自从去年,两个纨绔不知道是为了一亲瑶月姑娘芳泽,还是斗气为了彰显自家财力雄厚。 互相因范瑶月竞价至万金,结果最后败的那方气急败坏,声称自家还有数十斗金珠,只是因携带不便而未曾带来,否则不至于输给对方云云…… 赢的那方,虽然赢了,可最后也被拒之门外。 因为范瑶月为其弹奏了一曲,据说是范瑶月自己谱的曲子,但对方不解其意,最后便被请了出去。 从那之后,瑶月姑娘的名头就日益渐盛, 如今,她的名头已经盖过“帝都六绝”,独占鳌头,甚至有好事者给她冠以“琼玉仙子”的名头。 随着范瑶月名声大噪,她在翠鸣楼的地位也是扶摇直上。 住所也从之前的连廊轩榭,变成了如今的独楼庭院。 其实,只有她的贴身婢女和老鸨清楚,范瑶月若是愿意奉承阿谀,只怕早在五年前她便可以火遍帝都。 坏就坏在她这性子上,哪有金主花钱来迎奉她们这些人的? 甚至当初老鸨骂她, 若是要看人脸色人家自家就有母大虫,何至于花钱来看你的脸色? 再有那冤大头,人家拿钱打水漂也能听个响,何至于到你这儿来,受窝囊气? 姑娘,要通透些,趁着年轻貌美还在,抓紧从男人身上赚钱,若是人老珠黄,便是想捞都没得捞了。 对此,范瑶月声称,若是有喜欢她的,自是不会在意她的性子, 若是只为了图她身子,便是万金也难博她一笑。 老鸨为此气得大骂她是榆木脑袋。 当初从她被卖进来,便隔三差五的逃跑, 为此老鸨没少打她,有好几次几乎将她打死,可不起效,只要一有机会,她还是继续跑。 后来老鸨为了银子,将她初红卖给了一巨贾,以为她失了身,便会听天由命,可即便这样,她仍旧要逃。 不过有一点好,无论如何,她都不寻死。 有很多时候,老鸨都想将她卖到勾栏或是将她沉塘,可一想到当初花了重金将她买下,又耗费大把时间金钱调教,终究是舍不得下手。 所幸,这两年当红之后,她反而老实了,一次也没跑过,这让老鸨几乎都不敢相信。 不过既然她不再逃跑,那老鸨自然是乐见其成。 好歹能替自己赚钱了,也随她去吧。 范瑶月一如往常早起,和自家婢女一起采集园中晨露,好作为调制熏香的材料。 婢女跟随其后,范瑶月找到一滴露珠,婢女便赶紧用瓷瓶接起来。 “小姐,你看,那边桃枝上有好多,我们去那边采吧。” 范瑶月,只是轻轻点头示意,并不说话。 “小姐,你看这露珠晶莹透亮,好像拂菻斋的首饰啊。” “小姐,你看那还有,” “小姐,等一下,让我先接住……” “小姐……” “小姐!小姐!你快看,这儿有个孩子!!!” “孩子?” 范瑶月奇怪道 “在哪儿呢?” “在那儿,你看,小姐,这娃娃长得粉粉瓷瓷的,真好看。” 顺着自家婢女的手指方向,范瑶月看到一个大约八九岁的小姑娘,此刻正鼾睡在花丛中。 衣摆裙边都湿漉漉的,俨然在这儿待了一宿。 “快,把她唤起来,谁家孩子,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唤醒她,问问看。” 婢女听到自家小姐吩咐,上前蹲下,轻轻的推了推那女娃, 女娃被人一推,猛然惊醒,睡眼朦胧先往四下一瞧,看到范瑶月二人以后,随即惊恐的倒退着向后缩去。 婢女轻声说道 “小妹妹莫怕,我们不是坏人,这是我家小姐园子,你是谁家娃娃,又怎么到这儿来的?” 小女孩躲在假山角落缩成一团,身体抖的厉害,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 “你说话啊,你是谁家的孩子,我们好送你回家。” 听到回家,小姑娘缩得更紧了,而且拼命摇头, 仿佛家是什么不可描述的恐怖怪物。 范瑶月拍了拍自家婢女 “阿茹,你去房间找件衣服,再拿些吃的来给这孩子。” “等她吃饱了,再慢慢问。” 那婢女听完,哎了一声,一溜烟跑了。 范瑶月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五味杂陈,恍惚间有一丝错觉。 不多时,婢女拿着一件披风,和一些吃的便回来了。 婢女把披风递给那小女孩,小女孩儿迟迟不接,眼睛又直勾勾的盯着吃的。 那婢女见状,说道 “你先把披风披上,我给你吃的,好不好?” 小姑娘闻言,这才小心翼翼接过披风,披在自己身上。 婢女把食物又递了过去,小姑娘接过去以后,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看样子,好像很久没有吃饭了, 婢女看小女孩吃的这么快,还安慰道 “别着急,慢慢吃,还有呢, 来喝口水,别噎着。” 一边说,一边把又递了杯水给小女孩。 小女孩儿,年龄不大,饭量却不小,一口气吃了三块糕饼,才停下来。 因为吃的太饱,还忍不住打了嗝,然后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范瑶月这时出声道 “小姑娘,现在相信我们是好人了吗?” “你叫什么名字?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你怎么来的这儿?” “你家人在哪儿,我们送你回家。” 小姑娘还是不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假山后面的狗洞,示意她就是从那个地方进来的。 “咦,小姐,真有个洞啊。” 婢女趴下去一看,的确有个狗洞,洞口不大,若不是对方是个小孩子,身体瘦小,否则还真不一定能钻进来。 范瑶月再次问道 “那你为什么要从这儿钻进来,你家里人呢?” “你知道你家里人在哪儿吗?你说出来,姐姐送你回去好不好?” 难得范瑶月这么有耐心,这种情况实在不多见。 就连范瑶月的婢女都很好奇,为何自家小姐今日这么多话。 小女孩儿怔怔看着眼前这个貌美如仙的女子,突然,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婢女拿出手巾,一边替小姑娘擦眼泪,一边哄道。 “你莫哭嘛,有什么事,你要说出来,说出来我们才能帮你啊。” 哄了好一会,才让小姑娘停止啼哭。 “我叫平平,弟弟叫安安,家里发大水,阿爹阿娘都死了,只剩下我和阿弟, 后来有人说,只要跟他们走就可以吃饱饭,我就带着阿弟跟他们走了, 那人没有骗我们,跟着他以后,真的能吃饱饭。” “那你怎么还跑出来了?” 婢女插嘴问道 “后来,我们被关在一个屋子里,不光是我和阿弟,一开始有好几十个人。 有一次,我听外面的人说,要把我们卖到别的人家,后来,我们一起的人真的就越来越少了。 我想跑,但是没找到机会,前天有小伙伴死了,我趁他们不注意,便偷偷跑出来了,” “我想找人,去救我阿弟。” “我怕被他们抓住,天太黑了,我四处乱窜,不知道怎么就来到这儿了。” 小姑娘一口气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范瑶月听得脸色苍白,浑身恶寒, 一模一样,和当年一模一样。 这时婢女也在一旁面带惊慌说道 “小姐,她……她这是遇到人牙子啊。” 范瑶月点了点头,转身安慰小姑娘道 “小妹妹别怕,就在这儿跟着姐姐,姐姐这里很安全。” 小女孩儿点了点头,但是随即又摇了摇头 “不了,姐姐,我还要去找人救我阿弟,谢谢大姐姐,你人真好。” 范瑶月的婢女着急道 “你一个小孩儿,上哪儿去找人救你弟弟啊?” 但是,随即又对范瑶月说道 “小姐,把她留在这儿也不是长久之计,我们把她送官吧?” “送到官府那边,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禀告官府,到时候让官府出面,将这些坏人一网打尽。” 范瑶月心中苦笑,小茹来到这安宁坊也有两年了,平日勾心斗角也见了不少,怎么就不长进呢? 如果按这小姑娘所说,对方既然敢在帝都,皇城根下干这种勾当, 要说帝都官府衙门没有掺杂其中,谁信? 就算不是所有人都掺杂其中的,可她们又哪里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如果将孩子贸然送过去,那岂不是再次将孩子送入虎口。 可自家婢女也说的有道理,短时间还可以将这孩子藏这儿, 可时间一长,一旦被发现,老鸨也一样会将这孩子送官府, 甚至,连官府都不送,很大可能老鸨直接再将她卖人牙子, 就算留下来,也不会是出于好心,迟早会利用这小姑娘来赚钱。 范瑶月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有可能,面色也愈发难看。 可这些办法都行不通,又该怎么办呢? 难道现在就将小姑娘推出去,放任不管? 范瑶月绝对做不到,她之所以要留下这个小姑娘,就是因为,她从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了当年她自己的影子。 她和这小姑娘一样,父母双亡,同样有个弟弟,当初在逃难的路上,和阿弟走失了, 从此以后,便渺无音讯。 每每想到自家阿弟,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范瑶月就痛苦万分心如刀绞。 除了双亲,这世上唯一亲人被自己弄丢了…… 如今,她无论如何,也要帮这个孩子,救出她弟弟,帮他们逃出生天。 可光想有什么用? 自己该怎么办呢? 指望那些来这销金窟一掷千金,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 还是那些拿着百姓民脂民膏,无所作为的贪官污吏? 或许,还有个人能帮忙,那就是陈王殿下,但是,人家贵为亲王,凭什么为了这点小事,帮助自己呢? 难道就凭往日情分,可往日也谈不上什么情份…… 范瑶月越想越乱,只好先不想,心中暗道待她好好详细筹划一番看看该怎么办。 想到这儿,她对那小姑娘道 “你一个人是没办法去救你阿弟的,官府说不准也有他们的人,你如果信得过姐姐,姐姐帮你想办法,好不好?” 说完又怕那小姑娘不信,郑重其事道 “你放心,姐姐一定会想办法救出你弟弟的,来,拉钩。” 小姑娘一看,范瑶月竟然和她拉钩,在小孩子看来,拉钩了事情就变得极为重视,于是也选择了相信她, 这边将小姑娘安抚以后,范瑶月面色平静,内心却心乱如麻。 第63章 贵人相助 前面说道李如璋正被人逼迫,即将下跪之际, 突然被人喝止 接着只听那人又说道 “我当是谁呀,好大的官威啊!!!” “竟敢让我朝,战功卓着的将军,打的北虏仓惶北逃的英雄,来跪你这游手好闲,身无寸功,幸进上位的小小侯爷。” “便是帝君也不会如此咄咄逼人,你算个什么东西?” 来人劈头盖脸将这个侯爷一顿臭骂。 众人听到这突兀的话语,纷纷将目光投向那开口之人,交头接耳。 “这人谁啊?” “这人真大胆,竟然敢骂人家侯爷。” “我看这人逞口舌之快,一会要吃苦头咯。” “几位外地来的吧,我说,不认识人还不认识衣服吗?” “看清楚了,是蟒袍!!!” 李如璋听到有人替自己解围,先是心神一松, 随即听到旁边看客的讲话,心又提了起来,打抱不平是需要实力的,否则便是自找麻烦。 这人替自己抱不平,自己心中固然感激,但是若因此连累对方,那便不好了。 但是,接下来的情景让李如璋彻底放下心来。 来人身份也必定尊贵, 李如璋看着那人身边前呼后拥的随从,以及周围纷纷跪倒一片的众人便知。 就连之前那个,要让自己行跪拜礼的什么狗屁侯爷,也在向那人躬身行礼。 再仔细看,此人竟然身穿四爪龙纹蟒袍,只和帝君身上的五爪龙袍,只差了一爪,这衣着打扮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老鸨看到事情发展到现在,也是头皮发麻,今天这是怎么了? 早上后院枝头喜鹊欢叫,她还说今日必有贵客登门, 如今,贵客是来了,还不止一个, 又是什么打败北虏的将军,又是帝君嫔妃的弟弟平远候,最后竟然连帝君的兄弟,陈王殿下都来了! 可是,就是气氛不对, 如今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饶她再是八面玲珑,此时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搞不好,一句话不对,便是抄家灭族的罪过。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跪在地上,尽量将身体伏低,连大气也不敢喘,只求这些贵人,别注意到她。 陈王殿下,生的俊朗端庄,剑眉星目,头戴束发紫金冠,蓄着短须,整个人神采奕奕,一身明黄外袍雍容华贵,腰间系着一副玉带,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雍容华贵、不怒自威的气质, 待他走到近前,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李如璋,目光中充满了欣赏, 随即再一瞥旁边那位油头粉面的平远候,冷哼了一声。 李如璋不知道对方具体身份,只知道这是个贵人,便躬身行礼,却被陈王殿下一把托住随后笑意吟吟道 “李将军乃帝国有功之臣,何须对我这闲散王爷行礼?虽说国家礼法不可废,可在我看来,这些不过是虚礼罢了。 本王像你这般大的时候,还在架鹰走犬,李将军当真是英雄出少年,了不得啊。” 说完这番话,陈王殿下依旧没有让众人平身,那平远候也就这么一直弯着腰,勾着身子,一副俯首帖耳的态度。 哪还有一开始欺负李如璋的时候,那种盛气凌人的样子? 紧接着,陈王殿下再度出声道 “我看有的人是闲散惯了,不知天高地厚,仗着自家姐姐的关系,侥幸得一官爵,便到处耀武扬威,想我一皇室宗亲,堂堂王爷之身份,也不敢如此辱没国家功臣。 “尔等好大的胆子。” “平远侯,你当真是官威不小啊。” 那平远候顿时惶恐至极,连道不敢,口称误会。 哪知陈王殿下,并不打算就此放过那平远侯,继续追问道 “误会?这样说来,倒是本王黑白颠倒,是非不分,冤枉你许霖君了?” “不……不敢,不不……不是,陈王殿下教训得是,在下知道错了,还望殿下恕罪。” 李如璋这会才知道,原来,这平远侯本名叫许霖君,光听名字倒是端正大气,就是这做人做事偏偏如此晦气。 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是陈王殿下。 只是不知道陈王殿下和帝君是什么关系, 李如璋心里暗想, 这时陈王殿下再度质问 “不敢?呵呵……这世上还有你许陵君不敢事,你太小看你自己了吧,你许家现在可是水涨船高,呼风唤雨,威风得紧啊, 前些日子,在潇湘阁是谁说,现在他可谓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说什么当今帝君也要给他三分薄面。” “真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许霖君此刻,哭丧着脸,不断告饶请罪。 “殿下恕罪,殿下,小人那是喝多了,一时狂妄,信口胡说,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小人日后,一定管住自己的嘴,绝对不会再说那些无稽之谈的话。” 陈王有心再继续质问许霖君,但是,眼见周围,围观的人是越来越多。 一想到这许霖君和自家兄长的关系,必竟牵扯到天家颜面,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随即面色不虞忿然道 “可恨,今日让你搅了本王雅兴, 日后安生点,再飞扬跋扈先关起门来,别让本王再撞见,否则别怪本王不留情面,滚吧。” 陈王殿下衣袖一挥,许霖君一行人,如蒙大赦。 然后头也不回,转身便狼狈不堪的准备离开。 没想到却被陈王殿下一口叫住, “滚回来!!!” “莫非这就走了?” 许霖霖一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陈王殿下还准备干什么, 许霖君硬着头皮小心翼翼道 “不……不知,殿下还有何事?” “何事?” 陈王殿下反问 “莫非这般折辱我帝国的将军以后,便想这般拍拍屁股走人?” “你们这些人,都要给李将军赔罪!!!” 陈王殿说完,又抬手一指李如璋道 “若非李将军他们从戎持戈,岂有汝等在此大放厥词的机会?” 许霖君一众人,只好苦着脸,对李如璋躬身行礼赔罪。 李如璋看在陈王殿下的面子上,也不愿意再深究此事。 便就此作罢。 看着许霖君一行人,狼狈离去,陈王殿下,回过头来,温言道 “李将军无需挂怀,这种不成器的东西,帝都不知道有多少,今日辱没帝国英雄,让将军受惊了。”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不妨我来做东,就在这翠茗楼,为李将军接风洗尘也算压惊,如何?” 这番话说得极为客气, 李如璋从来到现在,还从未遇到如此隆重对待,何况对方还是一位亲王。 如果按这个时代的长幼尊卑君臣礼节来说,对方真的算是屈尊了。 李如璋有心推辞,可一想到对方刚刚替他解围,他如何能一走了之? 而且他这个人就是,别人敬他一尺,他便要还敬对方一丈。 于是他道 “既然如此,也是下官来做东才是,殿下替我解围,我便理当请殿下略饮一杯薄酒才是。” “只是,在此地……,殿下的身份……。” 李如璋没有挑明,陈王殿下也能听懂。 在这种烟花柳巷之地,一位亲王,大摇大摆的逛青楼,怕是不太妥当。 哪知陈王殿下面露尴尬之色,随即又恢复自然 “无妨,正因为我是亲王,才须这般,哪有亲王不花天酒地,整日礼贤下士,又瑾守言行,克己复礼的?” 这话说的极为直白露骨,李如璋有些惊讶的同时,也心中了然。 就在二人相互争抢谁来做东的时候,陈王殿下身边的人,在陈王殿下耳边附耳说了几句, 声音虽小,但李如璋听得真切, 那人的意思是,陈王殿下身份敏感,如此结交武将,怕是会让别人造谣生事。 听得李如璋也是心里一凛, 哪知陈王殿下,哈哈一笑,朗声道,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我为帝国皇亲,敬谢帝国英雄有何不可?此举我问心无愧。” 说完便拉着李如璋往里走, 就在这时,李如璋仍然不忘记自己的两个亲随,陈王殿下了解李如璋的心意,当下也是吩咐,让人好生招待陪李如璋一同前来的两人。 进到大厅,自然有人引路,正如陈王殿下所说,他平日也是个逍遥王爷,不光轻车熟路,还能将此间种种如数家珍,娓娓道来便知。 陈王殿下带着李如璋一直来到最顶层,吩咐老鸨安排酒宴,以及舞姬,尤其点名要瑶月姑娘作陪。 这让李如璋很是好奇,这瑶月姑娘,到底是哪路神仙。 不光老鸨和自己提及,在那个平远侯面前卖弄,如今竟然连一个王爷都特意点名。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好奇,没有发问。 虽是第一次来,他还是不想让自己表现的那么白痴。 刚踏足进去,便发现整个房间,窗明几净,宽敞明亮,足可容纳数十人之众。 几张桌案,散发着明黄耀眼的光泽,熠熠生辉。李如璋去过博物馆,知道这是金丝楠木。 单是金丝楠木倒也不足为奇,真正让李如璋惊奇的是,所有的几案,全是用整颗金丝楠木雕刻而成,没有一丝拼接,这得多大的金丝楠木才行??? 这才是让他倒吸了一口气地方。 整个地板上,铺设着一块硕大地毯,厚实绵软,踩上去,恍若无物,仿佛行走云端一般, 李如璋一开始以为是羊毛织的,后来在陈王殿下的介绍下才知道,这地毯竟然是用雪狐皮一块一块拼接而成, 陈王殿下,见李如璋好像不怎么了解,便耐心介绍给他介绍, 雪狐产自极地冰原,数量稀少,极难捕捉,嵩国境内所有能见到的雪狐毛料, 全是行商贩卖至国内,价值昂贵,所以,便有了一裘值千金的说法。 李如璋暗暗咂舌,在心底盘算,如此大的房间,需要多少雪狐皮。 要按这样的说法,如今地上这么一大块雪狐地毯,得值多少钱? 够多少老百姓的吃穿用度。 帷幕卷帘是用珍珠串成的,窗户是拿透明琉璃制成的,四周花纹图案是用黄金掐丝工艺制作而成。 这房间里的一切,都让李如璋瞠目结舌,他曾经不是没见过比这更豪华奢侈的事物, 而是在如今这个完全以人力为主的时代,要创造这些,真不知代价要几何,这可不是自己后世那会,工业浪潮遍地开花的时代。 就在李如璋和陈王闲聊之时,酒宴已经备好。 酒宴开始,丝竹声乐不绝于耳,舞姬也是长袖善舞, 陈王殿下便提议,一边宴饮边叙话,静等一会瑶月姑娘来献艺。 说完,还诡秘一笑,这个笑容出现在一个亲王身上,有些轻佻。 这更加勾起了李如璋好奇心,询问大家口口相传的瑶月姑娘,到底有何出奇的地方。 陈王殿下这个时候却卖起了关子,只说稍待片刻,等对方人来,自然便知。 这愈发让李如璋的好奇心更加强烈,但是陈王殿下不愿意继续说,他也只能耐住性子等待。 他心中暗道,一会倒要看看,大家都交口称赞的瑶月姑娘,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 一曲舞罢,一众舞姬款款离场。 这时,有人说道 “今日,若不是沾陈王殿下的光,我等怕是一掷千金也见不到这所谓的“琼玉仙子”啊,来,我们敬陈王殿下一杯。” 陈王殿下微笑不语,举杯示意众人同饮。 倒是旁边有人接话 “此话对也不对,若论钱财,莫说千金,便是万金也难睹芳容啊,要知道,之前可以有那纨绔子,出价万金,也未能如愿。” “是极,是极。” “所以我说,今日若不是陈王殿下,我等也没有机会不是,哈哈哈哈” “那是必然,陈王殿下,万金之躯,能赏脸来这他这翠茗楼以是他们极大殊荣。” 听到周围人纷纷夸赞,陈王殿下谦逊道 “诸位不必如此,我等皆带着赏心悦目之心情,来此饮酒作乐,就不要将身份摆出来,以势压人了。”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纷纷附和夸赞陈王殿下平易近人。 陈王殿下抬手示意又说道 “何况,此次乃我为李将军设的压惊宴,要敬也该敬李将军才是。” 这次众人虽纷纷赞同,却是有些随声附和之意。 李如璋知道,这些人还是多少有些看不起文人,只是碍于陈王殿下的面子。 于是连忙起身道 “李某一介武夫,虽有微末寸功,然和诸位相比,便如萤火比皓月,蚍蜉见青天,实难自量。” “在下略表敬意,自罚三杯,以谢陈王殿下帮忙在下解围之恩,也谢今日诸位折身之意。” 说完连着干了三杯, 跟随陈王殿下的这些人,见李如璋虽是武夫,但是,言语举止甚是斯文周到,并没有寻常武人的粗鄙感,感观这才略有改变。 陈王殿下也笑道 “李将军不必自谦,正如我之前所说,若非你等在边疆杀敌报国,保我嵩国安宁,又岂能容我等在此高谈阔论?” “我代帝国百姓,谢过将军。” 说罢,也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正在大家客套谦逊之时, 有侍女前来禀报,说是瑶月姑娘稍后便来献艺。 众人闻言,顿时纷纷议论,尽皆翘首以盼。 就连李如璋也面露期盼之色。 第64章 宴会出彩 不多时,就在大家翘首以盼之际。 终于,瑶月姑娘手中捧一面古筝,缓缓登场。 瑶月姑娘一出场,便引的四座皆惊,就连李如璋都忍不住眼前一亮。 眼前女子,无法和后世的那些明星作对比,这是标准的古典美。 一绾青丝配着红绳,浑身上下一袭白裙,裙摆踞地,行走之间袅袅婷婷,整个人,飘然出尘,仿佛真就是月宫仙子从月光中走出来一般。 柳叶眉,琼鼻,明明生有一双桃花眼,却轻灵妩媚之余又带有一丝忧伤,仿佛心中有无限愁绪挥之不去, 肤若凝脂,面若桃花,一点朱唇因点了唇脂的缘故,愈发显得娇艳欲滴。 一双纤纤玉手,更是肤如柔夷。 刚一出场,便博得满堂喝彩。 李如璋打心底来说,也不得不承认,这瑶月姑娘,纵使他二世为人,也是他见到的最美的一个女人。 不是那种美的不可方物,妖艳无比的美, 而是给人一种,无可挑剔,冰雪清冷让人觉得无法触碰,却又欲求不得那种感觉。 虽没有一颦一笑,却让人忍不住起怜爱之心。 瑶月姑娘来到席间,冲众人浅施一礼,然后道 “奴家有礼了。” “听闻贵人踏足我翠茗楼,奴家今日便献丑一曲,以款待诸君,诸位贵人,且饮且娱,愿诸位乘兴而至,尽兴而归。” 说完,便开始拨动琴弦,弹奏曲子, 琴声曼妙,动人心弦。 李如璋此刻终于体会到了古人为何热衷于,勾栏听曲这种事了。 对方弹奏的曲子,悠扬婉转,缓时如珠落玉盘,急切又如溪泉奔流。 就连李如璋一个不懂音律之人,都听的如痴如醉。 一曲奏毕,余音绕梁。 在场所有人都沉醉其中, 最后,还是在瑶月姑娘的打断下,众人才回过神来。 “诸位,奴家献丑了。” “陈王殿下,万金之躯屈尊到此,奴家特敬薄酒一杯,以谢厚爱之情,也愿陈王殿下福寿绵长。” 李如璋暗道,果然是花魁,才艺就不说了,情商也这么高。 果然, 这番话说完,逗得陈王殿下也是开怀大笑。 二话不说,便一口将杯中酒水,喝了个干净。 放下酒杯以后,陈王殿下接着道 “今日,你其实不应该先敬本王,此乃本王为李将军准备的接风宴,也是压惊宴,李将军少年英姿,此前潼关之战大捷,全赖李将军施为。” “瑶月姑娘,你应该敬李将军一杯才是。” 范瑶月一听潼关之战的英雄在这里,顿时眼前一亮。 “那奴家确实要敬上一杯,李将军英雄盖世,救万民于水火,奴家替天下百姓谢过李将军,愿将军马上博得场场胜,驱逐北虏身无殇。” 李如璋推辞道 “多谢瑶月姑娘美意,至于什么英雄盖世,莫要这般说,李某受之有愧,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潼关之战,能够取胜,非是李某一人之功,全赖将士用命,拼死力战,才能取胜。” “此战……阵亡将士无数,李某肩项单薄,哪能承其之重,又岂敢贪天之功。” 李如璋回忆起当初那一战,触景生情不由得变得感伤。 场面气氛一下变得沉重, 只有范瑶月听李如璋这样说,眸子里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光彩, 最终旁边有人打断这种压抑的气氛,称酒宴不因再提这种伤感之事。 并提议,有酒无诗,不成宴。 提议每人赋诗一首,众人进行评判,众人尽皆叫好,唯独被陈王否了,原因是陈王殿下考虑李如璋不擅此道,不愿意李如璋被冷落。 然而,陈王殿下对李如璋的偏袒,却引起了其他人不满和妒忌。 这时有人跳出来表示,既然李如璋有同进士身份在身,以后说不得也要转入文官这边,入朝为官。 到那个时候,要是再不会吟诗作赋,又如何应对官场交际? 陈王殿下此时看似在袒护李如璋,其实是害了他。 陈王殿下一听,好像也是有几分道理,便以目光示意询问李如璋。 李如璋本来还觉得有什么,本打算开口推辞,因为他的确不擅长此道。 而且,他从心底里来说,有些排斥这种所谓的官场文化, 倒不是说诗词之道不可取,毕竟,诗词歌赋,也是文化瑰宝,历史传承的一部分。 只是如今,朝政凋敝,百姓困苦,整个嵩国风雨飘摇,与其钻研这些,不如,厉兵秣马,扫除弊病, 待天下太平,再大行其乐也不迟。 何必现在便要追捧此道?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偏偏有人揪着李如璋不放,旁边另外一人,以为李如璋迟疑便是露怯。 便嘲讽李如璋虽有同进士之名,却好像名不副实,若是不擅长此道,可由他们率先起头,给李如璋打个样。 若还是不会,尽可罚酒三杯,便可越过此间。 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拈须讥讽,还一脸蔑视的表情看着李如璋。 若不是陈王殿下在,估计,此刻已经将李如璋羞辱得不成样子了。 李如璋真就觉得很无奈,对方真就以为自己是文人?就可以自我感觉这么良好吗? 这让李如璋逆反心理发作,你既然藐视我,我偏要让你看看我到底行不行。 他虽然不擅长吟诗作赋,但是,不代表自己不能剽窃啊, 虽然,剽窃可耻,但是,他这是借鉴,不对,是借用…… 曾经上学的时候,老师不就是提倡学以致用吗? 那此时不就是派上用场的时刻? 想到这儿,李如璋摇了摇头, “谢过阁下好意,李某的确不擅长此等小道,所以并未钻研诗词歌赋。” “不过,要是说随机应变,硬编两首,李某勉为其难,也还是可以的。” 众人听他这般藐视贬低诗词歌赋之道,一时间,纷纷大怒 “狂妄!!!” “竟敢说诗词歌赋乃小道,何为大道?!!” “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出什么样的诗词出来。” 也有人摇头叹息 “竖子太过轻狂,虽然之前打过一次胜仗,但也不能目空一切吧。” “到底是年轻人血气方刚,可惜刚则易折啊。” “李将军,收回刚才的话吧,若是不会,也不打紧,就算喝酒也没事。” 有人怒而斥之,也有人好心规劝。 李如璋心道 “年轻气盛?不气盛那还是年轻人吗?” 想到这儿李如璋笑容满面道 “诸位还未听我吟诗作赋,便开始批判驳斥在下,于理不合吧?” “不如,听我道来,再做评判?” 陈王殿下听李如璋这样说,惊奇道 “李将军,莫非真擅长此道?” 李如璋摇了摇头道 “回禀殿下,微臣并不是擅长此道,正如我前面所说,无非搜肠刮肚硬凑罢了。” 说完又冲陈王殿下俯身一揖,陈王殿下则抬手示意李如璋开始作诗。 就在李如璋即将开口吟诗的时候, 他突然觉得之前对方嘲讽他不会吟诗作赋,又要罚他喝酒,以做惩罚。 那如今他能吟诗作对,是不是也要罚其他人喝酒才算公平? 想到这儿,李如璋开口对陈王殿下说道 “殿下下官有个不情之请,李某乃是一介武夫,吟诗作赋确实不太擅长,陈王殿下能否居中质证, 我若做的不好,我自罚十杯,若是我作出来的诗,殿下觉得还可以,那他们自罚十杯可好?” 陈王殿下没想到李如璋居然会和那些人赌上气了,当即也是哈哈大笑, “妙极妙极,如此甚好,若是没有赌约,反而少了意思, 如此这般我再加一句可好,咱们一人再出一件东西?金银玉器皆可,若是没有,事后补上也行, 李将军若是输了,他给不了,我来替他给,诸位若是输了,可要兑现哟~” 其余众人一听,更是忿忿不平, 他李如璋一黄口孺子,不过侥幸立了些许战功,为何能得自家王爷这般器重,自己这些人久随王爷身边,也不如他今日这般来的受偏袒…… 纷纷无异议,都拿出自己的心爱之物,或是金银钱财又或是珠宝玉器,请陈王殿下做见证,誓要和李如璋一较高下。 待众人赌约妥当,收集起来的物品倒也琳琅满目。 李如璋也从怀里掏出,之前从冲阵阵亡的乃蛮阿弥手上撸下来的黄金手镯,也放在其中, 黄金在任何时候,都是硬货,尽管古代文人墨客,皆以轻财重义为形象道德楷模。 可并不妨碍他们想要升官发财捞银子。 所以,当李如璋掏出那么大一个金手镯以后,众人眼睛都亮了。 赌约已成,李如璋终于要开始吟诗了。 范瑶月虽性子平淡清冷,但是,也也想看看,李如璋一个武夫,能作出来什么样的诗, 会不会和那些一掷千金的纨绔子弟一样,只知道飞花弄月,无病呻吟。 “诸位,那在下便献丑了。” “今日陈王殿下,慷慨相助,又设宴款待我等微末之人,在下不胜荣幸,同样也万分感激。” “如此,为答谢陈王殿下厚爱,在下便以此间酒宴为诗,拼凑一首。” “也作为诸位一会的劝酒令。” 陈王殿下听李如璋这般一本正经笃定其他人一会要被罚酒,更是捧腹大笑。 感叹,少年心性,果然恣意放荡。 只见李如璋假装思索之态,然后开口道 将近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 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范仙子,诸众臣,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今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诸位勿忧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劝君更尽十杯酒。 李如璋将诗仙李太白的诗,略做改动,便娓娓道来。 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 原本还抱着看李如璋笑话的那些人,此刻也是彻底被惊掉下巴。 “噗嗤”一声娇笑,打破了现场的安静。 范瑶月被李如璋有仇必报的态度给逗笑了。 其他人也被这笑声惊醒,众人如梦初醒般环视四周,意犹未尽的表情仿佛是在说,做得这手好词,怎么突然就停了? 一阵掌声响起,陈王殿下夸赞道 “好词,绝妙好词!!!” “刚才谁说武将粗鄙,胸无点墨的?各位可还有话说?” 陈王殿下笑意盈盈环视众人, 其余众人面面相觑,反应过来之后,其中有人立马站出来 “他……他怎么能作出如此精妙绝伦的诗词?” “这首词……真是……先抑后扬,峰回路转,令人心潮澎湃!!!” “不服,下官不服,这首词是李将军扮猪吃虎,我……,下官……,下官以为这首词,不是李将军所作。” “对,如此绝妙的诗词,怎么可能出自一个武将之手,多半是剽窃哪位文人墨客的佳作。” 这人气急败坏加上慌乱之下,开始找借口诬陷李如璋。 面对诋毁,李如璋面不改色心不跳道 “敢问阁下,既是佳作,为何会名不见经传?又为何会被我所得,恰好又在今日作出来? 而且,也不是不许你们作诗,只要诸位的诗词,能胜过我,我李某人,一样愿赌服输。 诸位,在下之前便已经说过了,这首词便是诸位的劝酒令,愿赌服输,请吧?” 说完,还将手一伸,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王殿下本来没有异议,一听这些人这样说,心中也略有犹疑。 是啊,一个武将,哪怕擅长此道,也不至于信手拈来, 何况这首词,如此应景,又姿意洒脱,虽说此诗中的豪气,确有几分武人的豪迈之气, 但是,确实好像不太是一个武将临场就能做出来的, 可他又不愿意直接质问李如璋,不过为了试探李如璋一番。 陈王殿下当即笑道 “之前说李将军不会吟诗作赋,如今人家做出来了,尔等又觉得是人家剽窃他人,正如李将军之言,愿赌服输嘛。” “或者这样,你们自认有才华者,也可站出来和李将军一较高下。” “想必李将军也不是不敢接受。” “届时,尔等可用其他的诗词和李将军再做比试,难道你们如此多人,还赢不了李将军一人?” 言语间便是赤裸裸的诱导,暗示其他人,在诗词方面,继续挑战李如璋。 随即又对李如璋道 “李将军,又岂会惧怕你们的挑战?” 陈王殿下看似是在夸赞李如璋,实际上是为了架住他,不让李如璋有反悔的余地。 不等李如璋开口,陈王殿下继续说道。 “诸位若是有自觉胜得过李将军的,尽可一试。” 其他人一时没明白陈王殿下的心思,只以为陈王殿下还是在偏袒李如璋。 只有少数人反应过来,齐齐道 “我等虽是诗词歌赋比不上李将军,但是,我等就是不服!!!” “胡闹!!!” “本王已经说了,若是不服,尽可挑战李将军,尔等既然不服,又不愿意挑战对方,只在这儿,无理取闹,是何道理?” 李如璋也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同寻常,这陈王殿下只是夸赞他的诗词,却不见不见为自己质证, 反而一味在向其他人对自己发起挑战一事上,三令五申。 看来,这陈王殿下,也太相信前面那首词,是自己所作啊, 李如璋不禁哑然失笑,果然,任何时候,永远不要低估别人的智商。 看来,今日如果自己不再出手,对方还会继续刁难他不说,陈王殿下也会对他持怀疑态度…… 也罢,既然要装就要装得圆润,装得彻底。 想到这儿,李如璋主动对陈王殿下说道 “殿下,既然诸位对在下心存犹疑,却又不愿吟诗作赋挑战在下,不如,让在下自证好了。 “哦?敢问李将军,如何自证?” 陈王殿下当即来了兴趣 “无他,无非我再吟诗一首,让他们看看,我到底是否剽窃他人。” “好!!!李将军果然豪爽,行事坦荡,如此方法,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陈王殿下见自己的目的达到,当即赞同李如璋的提议。 “不过,不知道李将军接下来又准备以何种题材为引?” 李如璋略微思索随即道 “既然在场有人说,武人粗鄙,不通文墨,那我便以武将的角度出发,再赋诗一首吧。” “也好让诸位,一改对武将的刻板印象。”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便在场中踱步,作思索状。 在场众人,目光皆被李如璋所吸引,想看看李如璋到底能不能再作一首好诗词来。 只见他煞有介事的走了几步,然后心思一动,故作深沉道 “有了……” 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幽州耻,犹未雪。家国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北虏战阵。 壮志饥餐北虏肉,笑谈渴饮敌酋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一首岳武穆的满江红,又被李如璋堂而皇之借鉴了…… 随着他激昂慷慨的声音,以及怒发冲冠的样子, 给人感觉,丝毫不会怀疑,李如璋有随时为国捐躯的壮烈情怀。 陈王殿下看着眼前这位年轻人,心绪也不免一阵激荡,暗自感叹。“” 此子,果然非同凡响!!! 第65章 乱世诸象 此诗一出,再度让场中所有人尽皆哗然。 论武,李如璋取得了潼关大捷, 论文,李如璋开头一篇将近酒,现在又来个满江红。 两首诗词,虽风格迥异,但内容绝佳。 真正是杀得那些嫌隙或者是鄙夷他武将身份的人,血流成河满江红。 这下,众人再也无话可说。 陈王殿下更是开怀大笑, “哈哈哈,好啊,好!!!” “自古英雄出少年,好个能文能武的少年将军。” “诸位,平日我便说,逢人莫要低看人,如今如何?” “可还有哪位觉得能和李将军在诗词造诣上一较高下的?” 在场所有人,尽皆讪讪不语。 陈王殿下率先打破沉闷,他让人把之前赌约的财物,尽数发还给手底下人。 手底下人,面面相觑,不是说好赌约的吗,发还各自,李将军那边又怎么办? 陈王殿下望着众人质疑的目光,面带笑意道 “诸位方才斗气所做之事,实乃意气用事,现在各自将钱财物品收回去,至于你们所差欠李将军的赌约,本王会替你们为李将军补足。” 说完,陈王殿下又转头对李如璋道 “李将军,明日,我便将赌约兑现,届时我会派人送到驿馆。” 在场众人闻言感恩戴德,拜谢陈王殿下好意,又为之前他们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羞愧。 李如璋推辞道 “殿下言重了,些许财物,不足挂齿,今日能与殿下同席共饮,实乃在下荣幸, 正如殿下所言,本就是赌气成约,如今已然气消,赌约财物这些,自是不必再提。” 既然陈王殿下都说不做数了,李如璋又怎么可能接受陈王殿下的馈赠? 届时,陈王殿下成就美名,他李如璋倒成了见钱眼开的小人。 他如果拿了陈王殿下给的钱财,武人粗鄙贪财的话柄,必然会声名远扬。 什么钱能拿,什么钱不能拿,他还是分得清楚。 陈王殿下不知道李如璋心中所想, 只听李如璋这样说,越发喜欢眼前这个少年, 见李如璋推辞,陈王殿下当即道 “不可,即是赌约,李将军已然应约,又自证清白,哪能这样就算了?” “岂能让自证无辜者,白白被冤枉? 今日恰逢本王在此,也幸得李将军你能自证清白, 若是在其他地方,其他人、其他事,又该如何?凡事当有理可寻。” “何况他们皆是本王的人,事到如今,本就该本王来以做弥补。”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李将军若是再推辞,便是看不起本王了。” 陈王殿下,一锤定音。 陈王殿下手底下那些人,听到自家殿下为自己履约,纷纷羞愧难当。 唯独李如璋,感到了一丝惊悚迟疑。 不是说是闲散王爷,只会花天酒地吗?这件事,更像是收买人心的手段。 真是……, 这样一来,两边都不得不对陈王殿下心生敬佩,感恩戴德。 李如璋心中这样想,嘴上却不得不拜谢陈王殿下,谢过陈王殿下美意。 面对诸多恭维和膜拜,陈王殿下依旧谦虚推辞, 眼见此事解决,陈王殿下随即又说道 “诸君,此间事了,切勿再提,日后也当放下文武之见,同心勠力,为我大嵩帝国缔造国富民强之盛景。” “来!举杯,为李将军贺,为帝君贺,为天下贺。” 众人纷纷举杯,在陈王殿下的斡旋下,双方也是冰释前嫌。 陈王殿下手下那些人,纷纷夸赞李如璋,诗词歌赋,不失大家风范。 李如璋表面恭谦推辞不受,实际上心道 他抄袭这两位,都是自己那个时代,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能不是大家之作吗? 而且,李如璋有些后悔应邀陈王殿下的宴请,好像这事情的背后,并没有自己一开始想的那么简单。 这边事情结束,酒宴氛围也达到高潮。范瑶月再度为众人献艺, 众人也确实如陈王殿下所说,摒弃前嫌,大家只是笑谈风月。 期间,陈王殿下一度询问李如璋,当初如何大败北虏的种种细节。 李如璋只得娓娓道来,不过为了不让在场的人害怕,他隐匿了北虏吃人这件事, 在场众人,听到北虏将嵩国百姓作为攻城炮灰,皆是咬牙切齿,痛斥北虏。 听到双方各种鬼蜮伎俩,期间计谋频出,之后如何血战,最后又火烧潼关,让陈王殿下及一众人等,啧啧称奇。 最后听到北虏丢盔弃甲,仓惶败北,众人更是开怀大笑, 就在众人开怀之际,瑶月姑娘那边却出了岔子。 瑶月姑娘,不知道是走了神,还是怎么回事,突兀的将音调拔高了好几个音节, 这让在场的众人,皆是不满和疑惑。 音律大家,如何会犯这般低级失误? 其中一人,见事情异样,便开口询问 “瑶月姑娘,可是身体不适?” 只见瑶月姑娘微微摇头,面色略带一丝凄苦, 陈王殿下又追问道 “那,可是嫌本王诚意不够?” 所谓诚意,便是给银钱的多少, 只见瑶月姑娘仍旧是摇头, 见这她这般态度,陈王脸色有些不悦道 “那莫非,是觉得侍奉我等,非你所愿?” 按道理来说,这种说法肯定是不应该的, 不过这话说出来,跟随陈王殿下一同前来的众人里,已有好几人以是怒目而视。 范瑶月此刻依然没有说话,仍旧只是摇头。 眼见满堂欢愉的气氛又凝重起来, 李如璋心中大约一揣度,当下站出来道 “陈王殿下且息怒,容在下说几句,我猜,这位瑶月姑娘多半是北地之人。” “且多半家中有人,遭逢北虏毒手,故而,方才我等交谈北虏话题,引得她心绪变化,这才出了纰漏。” “瑶月姑娘,是也不是?” 李如璋说完这番话,其他人便看向范瑶月。 只见那瑶月姑娘,既不点头,也不作答,只是面色悲戚, 然后俯身,对着李如璋遥遥一拜。 众人皆是被她这一举动,弄的有些不知所措。 待她大礼参拜完毕,再抬起头来时,脸上竟然有清泪两行滑落脸颊。 这下大家都明白怎么回事了, 还真被李如璋说中了…… 这位瑶月姑娘,就是兵灾之后的遗孤,只是不知道为何又进了这青楼。 其实,这其中缘由,也不难猜测…… 就在大家面色难堪,沉默之际, 瑶月姑娘反而率先开口, “今日是瑶月的错,一时失态,扰了诸位雅兴,诸位贵人且稍待,容我下去稍作平复,再为诸位献艺。” 说完,冲在座众人,屈膝行了一礼,便缓缓退入珠帘帷幕之后。 范瑶月走后,大厅内再度陷入死寂。 这时,只听见陈王殿下悠悠叹息道, “嵩朝如今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 李如璋见陈王殿下面色难看,有心安慰,话到嘴边,却又无从开口,想要起身告辞,好像又有种不欢而散的感觉。 就在他煎熬之际, 陈王殿下又狠狠的一拍几案,兀自一声嗤笑,摇了摇头对李如璋道 “李将军,今日真是三番五次让你见笑,如今帝国这般光景,实非三言两语便能说清楚, 文官们都说,你们武将无义,动辄反复,但在我看来,却不这么认为,每每挽大厦将倾倒,还得靠你们武将冲锋陷阵,潼关一仗,不就印证了这一事实。 若是依着文官的意思,此刻怕是连帝都已然倾覆。” “然而我身份特殊,不便插手朝廷诸事,皇兄他……” “罢了……李将军,请尽饮此杯,以表本王敬意,今日便散了吧。” “招待不周,还请李将军原谅。” 李如璋赶紧应承 “多谢陈王殿下,公正无私,为我等武将正名,然而殿下言重了,为国分忧,乃是我们做臣子的本分。” “殿下也切莫暗自神伤,帝国如今这般,实非殿下的错。” 说完,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陈王殿下说这最后这两句话的时候,言语间,多有颓废萧瑟之意。 光从陈王殿下的言语,在李如璋看来,他比如今帝君更适合这一国之君。 最起码,陈王殿下虽有手段,但是处事公正,感念百姓疾苦,是个当帝君的好人选。 如果非要李如璋来选,让谁来当帝君,李如璋肯定会选陈王,毕竟陈王殿下来当帝君,应该不至于像帝君那样昏聩到让众人失望的地步, 真不知道上一任帝君怎么想的。 不传位给陈王殿下,而给了现在那位帝君。 估计也是所谓的皇储立长规矩吧, 李如璋摇了摇头,甩开这些想法。 陈王殿下此刻已经有些醉意道 “罢了罢了,时辰已经不早了,各自散去吧。 “李将军,本王有幸结识将军,实乃幸事,今日暂且道别,咱们来日方长。” 说完,陈王殿下意兴阑珊,带着其他人下楼而去。 出门的时候,老鸨有心上前溜须拍马,但是看着众人面色都不太好,却又不敢继续上前,一副如受惊鹌鹑一般缩在一旁。 李如璋送别陈王殿下乘辇离去。 便也动身折回驿馆。 带着亲卫刚出安乐坊不远。 便听见身后一阵嘈杂,回头一看,一群人青壮,正在四下搜寻着什么。 为首一人 此刻正在发号施令 “找,快点找,” “高掌柜说了,翻遍帝都,也要将人找到,若是找到重重有赏。” “找不到咱们都落不着好。” “都给老子仔细点。” 旁边有人为难道 “这……诺大的帝都,如何能找到一个人?” “一个小娘皮,能跑哪儿去呢?” “他娘的,大晚上还要找人,等找到这女娃,我非敲断她的腿不可…” 底下其他青皮纷纷抱怨 “少废话,赶紧找人。” 领头之人呵斥了一句, 那群人一边说一边往李如璋他们这边走来。 虽是夜间,行人稀少,不过这些人如此肆无忌惮谈论这种事,也实在是有恃无恐。 李如璋听到这些人的谈话,回想曾经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看过的俗套影视剧情, 不禁暗想,估计又是哪家姑娘,被迫逼良为娼,卖身青楼,然后侥幸只身逃脱,又被发现,现在正在被人到处搜捕。 至于这些人,估计就是地痞流氓,有人给钱,请他们来找人的。 李如璋不想多事,便准备离去,不过心念一动,又停住了脚步。 “哎!!!你!!!过来。” 李如璋颐指气使道 那青皮一时没反应过来,四下张望一番,然后又用手指了指他自己。 “对,就是你,滚过来。” 李如璋见对方终于理会,便再度唤他过来。 那青皮平日除了对自己上面的人点头哈腰,在其他青皮中,也算个领头人物,如何能受得了这种气? 当即便领着人,怒气冲冲走向李如璋。 “他娘的,我看是谁活得不耐烦了,敢和你爷爷……” 走到近前,才发现李如璋衣着得体,气度不凡,身后还跟着两位彪形大汉, 这也就算了,最主要的是,这两个大汉,还挎着刀。 在这帝都城里,能挎刀的,除了王公贵族,就是衙门公人,再就是军伍将种出身。 这几种不论哪种,都是他们这些青皮惹不起的, 于是,那青皮脸色瞬变,原本凶神恶煞的表情立马满脸堆笑。 “啊,那个……贵人唤我何事?可是有什么需要小人代劳的吗?” 那青皮一脸谄媚道 李如璋勾了勾手,示意对方近身,那青皮不明就里,便凑了上来, 李如璋等到对方靠近,抡圆了胳膊,一巴掌甩到那青皮脸上, “啪” 一声脆响,响彻夜空。 那青皮冷不防被这一巴掌,直接打得眼冒金星,跌坐在地,半天没缓过神来。 那青皮一手捂着脸,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李如璋,眼神怨毒一闪而过,随后又作低下姿态,无辜道 “贵人,无缘无故为何要殴打小人?小人哪里做错了?” 李如璋嗤笑 “无缘无故?你们搅了小爷的雅兴,还敢说无缘无故?” “王八蛋,你们这些杂碎,就是欠打的货。” 身后两名亲卫面无表情,相互对视,交流一下眼神,自家将军平日待人接物和善,为何今日这般飞扬跋扈? 那青皮本来内心愤怒至极,可眼见李如璋这样飞扬跋扈,反而被震住。 因为,他见过的达官贵人都是这般对人的, 于是不再有疑,连忙赔罪道 “小人不知道贵人在此,冒犯贵人,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还望贵人,能宽恕我等。” “我问你,你们在找什么人?” 李如璋上前蹲下,询问那青皮,那青皮因为在李如璋手上吃了亏,眼见李如璋靠近,一脸惊恐拼命后仰想和李如璋拉开距离。 “小人……,小人不知贵人说什么,我等只是夜间无事,刚好出来闲逛……” 还没等那人话说完,李如璋冷冷说道 “莫非,是嫌我手中刀不利吗?” 听到此话, 那青皮和他手底下的人顿时惊恐,吓得纷纷跪地喊冤求饶, “贵人,俺们不是有意欺瞒贵人,有户人家,家中闺女走失,特意寻我等帮忙找人。” “哦~,原来是这样,” 李如璋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道 那些青皮,见李如璋信了,纷纷如捣蒜般连连点头。 “是是是,就是这样。” “正是如此,贵人若是无事,小人们便先告退了。” 说完便准备离开 “慢着,这么着急走干什么?我问你,方才你们说的高掌柜又是何人?” 李如璋再次叫住这些人 听到李如璋询问,为首那青皮,眼珠子咕噜一转,急忙答道 “是这样啊,走失女童正是高掌柜的女儿,高掌柜是此地有名的巨贾,我等正是帮高掌柜寻人。” 李如璋又追问道 “那为何一开始不实话实说?” 为首那人扭捏一阵面色为难道 “俺们,俺们以为贵人是要抢咱们生意,怕被贵人抢了先,故此,没敢说实话。” 为首青皮说的有板有眼,若不是一开始听到这些人的对话,李如璋怕是差点就信了。 李如璋眼神一凛,继续追问道 “若是寻人,那高家为何不报官府,却让你们寻人?莫非你等比官府还要厉害?” 被这么一问,一帮青皮尽皆哑口无言,全都看着那领头之人, 领头那人被李如璋虎视眈眈盯住, 一时间,汗流浃背,神色慌张,语无伦次。 “这……,我……小人也是出于好意帮忙寻找,帮忙……” “白帮忙?看不出来,诸位还是仁德仁心啊?”李如璋假装惊讶道 “对对对,我们都是出于好意,街坊邻里的,白帮忙……” 其余那些青皮又跟着附和道 这些青皮无赖子,都是滚刀肉,嘴里没一句实话。 这些人狡猾且愚蠢,为了自圆其说,前后说法自相矛盾且不自知。 李如璋此刻面色越来越难看,他在心中暗自权衡,自己插手此事的利弊。 那领头的青皮,见李如璋不说话,脸上阴晴不定,心中不免焦急, 高掌柜可是说了,这件事要是办砸了,所有人脑袋都要搬家。 所以,早一刻找到那女娃,大家都好安心,此刻时间都被浪费在和眼前贵人纠缠上,如何不心急? 于是他小心翼翼再度询问道 “贵人……若是没有其他事,我们就先走了……” 李如璋这时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 “滚吧,滚吧。” 一众青皮如蒙大赦,逃也似的跑了, 李如璋的面色凝重,心中暗自揣测, 不论自己的猜测是否属实,这些人刚才说的话,以及他们的目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他自己也是身陷囹圄,无暇自顾。 只能尽量拖延一下这些青皮的时间,但愿他们口中说的小姑娘,能虎口脱险吧。 自己已然尽力了…… 第66章 身世浮沉 第二天,依然没有接到被帝君召见旨意。 李如璋起了个大早, 打了一趟拳。 李如璋很羡慕自家大哥强横的体魄,虽说他自己知道,武力方面,他此生恐怕都追赶不上自家大哥,但是他任然想尽量提升自己。 一趟拳还没打完,便有驿卒前来通报,说是外面有人找他。 李如璋原以为,是陈王殿下昨天说的兑现承诺,等到他出去一看,发现对方竟然是个女子。 那女子见到李如璋出来,上前道 “李将军,我家姑娘有请将军翠茗楼一叙。” 李如璋一时没反应过来,姑娘?哪个姑娘? 然后反应过来,心里奇怪瑶月姑娘找自己有什么事? 想到这儿,李如璋询问眼前这位姑娘, “你家小姐可是瑶月姑娘?不知她找我有何事?” 那女子答道 “正是我家小姐,不过她并未说是什么事,只让我来请李将军。” 李如璋想了想暂时也没什么事,去看看对方到底是有什么事也无妨。 跟随传信的丫鬟,来到翠茗楼, 越过大厅,再穿过后堂,沿着连廊七拐八拐,终于在一个带花园的小院停住脚步。 小院独立幽静,确实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此时正值初春时节,墙角一株寒梅绽放正盛,使得整个小院幽香扑鼻。 丫鬟对着门内禀报,然后对李如璋施了个万福,便转身离开。 李如璋站在门外,正准备敲门,屋内的人却率先出声 “将军请进便是,奴家等候将军多时了。” 李如璋推门而入, 屋内点着檀香,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沁人肺腑的的香味。 李如璋吸了口气,顿觉神清气爽。 瑶月姑娘,此时正跪坐蒲团之上,面前几案放着一架古筝,此刻,她正在调试琴弦。 “此香乃南越国所产,名为“宁神”,有通达肺腑,提神醒脑之功效,不知将军能否习惯。” 范瑶月说道 李如璋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将军请坐,且稍待片刻,昨夜瑶月扫了诸位雅兴,本欲心情平复之后,再为大家献曲。 哪知奴家再次折返之时,陈王殿下和将军皆以离去。” “所以,今日奴家特邀将军,以作赔礼,接下来这一曲,乃是奴家自创,至今无人能懂其中含义,今日奏与将军,不知将军是否能懂。” 说着,不等李如璋说话,便开始轻抚琴弦,开始弹奏, 曲调,从轻柔变换欢快,再由欢快转为急促,又从急促转至哀怨,最后从哀怨变为狂暴,狂暴过后骤然归于清冷,一直到最后如泣如诉。 仿佛弹奏了一场从风和日丽到狂风骤雨的过程,又如人生跌宕起伏。 实际上,这首曲子李如璋猜测,多半是瑶月姑娘自己的人生的写照。 一曲弹罢…… 瑶月姑娘问李如璋是否听清曲中之意。 李如璋无法辨别一首曲子弹的好与不好,却能根据音调的轻重缓急,品味出曲目的大概意境。 当下便将自己对这首曲子的看法和感受说出来。 “与其说观姑娘弹琴,不如说,听姑娘弹奏人生,人生跌宕起伏,大起大落,最后琴音以悲怅凄凉收尾,于曲调而言,实在是别出心裁,可称之为残缺美。 然而,若以人生经历来看,身世浮沉,坎坷艰辛,实属不幸。” 说完,又解释道,他对音律并不擅长,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瑶月姑娘见谅。 哪知道,那瑶月姑娘听完李如璋的解释 再度泪流满面 这让李如璋有点手足无措,他说对了,这首曲子的确是范瑶月以亲身经历写照, 所以,被他点破,对方伤心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安慰一个哭泣的女子。 正在他束手无策之际, 只见瑶月姑娘,离开几案,来到李如璋跟前, 双膝跪地,盈盈拜倒,对着李如璋大礼参拜口中说道 “奴家范瑶月,叩谢将军,阵前杀敌,驱逐北虏,为我家人报仇雪恨。” 李如璋被她这大礼参拜弄得不知所措。 连忙过去搀扶她,一边搀扶一边道 “保家卫国,本就是男儿本分,昨日我便说过了,潼关一战,全赖将士用命,非我一人功劳, “范姑娘不必如此,真要拜谢,也应当是拜谢那些阵亡将士,” “在我看来,活着的人,无非一士卒而已,死去的那些将士才是英雄。” 李如璋这话说完,发现范瑶月一直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这本是一件很失礼的事,但是范瑶月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李如璋。 就在李如璋被她看的心里发毛的时候, 范瑶月悠悠开口道 “我本是并州,太原郡,漾泉县县令之女, 丰泰三年,北虏悍然攻城,城破。 家父拼死将我和胞弟送出城,我劝父亲他们和我一起走, 父亲说,为人臣,遇国家危难时,当为国守土,若不能守,也当死节以明志。 然后,毅然回城。 最后他与母亲双双自缢县衙大堂之内,是衙役念及旧情,草草掩埋至乱葬岗。” “我连双亲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就这还是后来,遇到那逃出来的衙役,他同我讲述的。” “再后来,我和胞弟一路逃难到了上党郡,安顿在陵川,期间,家中奴仆不光卷了所有钱财跑路,还将我和胞弟卖予了人牙子。” “那年,我七岁,便和弟弟分别,至今不复相见。” 因我性格刚烈,屡教不改,即便遭受毒打又或是遭受折磨,我都不曾屈服他们, 所以,这中间又被转卖过几次, 范瑶月一边说,一边褪下衣衫,露出后背, 这时李如璋才发现,她的后背上尽是遭受毒打折磨,留下的疤痕, 虽然伤口早已愈合,但伤痕仍然可见, 白皙的皮肤和黯淡的伤痕形成对比,格外的触目惊心。 李如璋不禁唏嘘感叹不已。 重新穿上衣衫,范瑶月继续道 “最后一次被卖,便是这翠茗楼。” “进翠茗楼这年,是丰泰八年,那年我十二岁。 “恰好,老鸨见我生的丽质,又懂琴棋书画,便花重金将我调教成了花魁。” 可我一心只想逃跑,每次都被抓回来,打个半死, 后来老鸨为了能让我死心,便将我初红卖给了一个商人。 “那次以后,我想明白了,当日,父亲拼死将我送出城,就是希望我能好好活着。 “所以,从此我没有再反抗,我一次都没跑过。” 双亲已经不在了,胞弟不知所踪,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如今独留我一个人活在世上,我便要好好活着。” “我要攒钱,替自己赎身, 他日,若有机会回到故土,我还要替父母收敛遗骸。” “如今以是丰泰十四年,不知不觉,我在这里,竟然已经有六个年头了……” 范瑶月诉说着自己的身世, “奴家从最初的豆蔻年华到如今已是蒲柳之姿,让将军见笑了……” 说道这儿,本因悲伤的她,此刻也是惨笑了起来,脸上悲戚之色更是难掩, 李如璋安慰道 “范姑娘身世坎坷,深陷囹圄,仍然不屈心志,实在令在下钦佩, 且姑娘所言之事,实非姑娘之过,家国沦陷,丧城失地,这般大的罪过,又岂是你一介女流,能承受得起的,” “若说有错,先是错在当今帝君,再是文武百官,再是我们这些军将,错在这个世道,岂能推到你一介女流身上。” “方才姑娘说要攒钱赎身,不知需要多少银子,陈王殿下今日会将昨日赌约钱财,差人送予我, 届时,姑娘便拿去赎身,离开这是非之地,过个普通女子的日子。” 范瑶月,摇了摇头道 “多谢将军好意,不过……不必了。” “奴家失了家园,就算出得这方寸之地,也是个无家可归之人。” 接着,范瑶月又提及刚才弹奏的曲子 “方才所弹曲子,乃是三年前,我自创的, 曲名,“雨打萍” 自出世以来,我已经弹奏过不知道多少遍了。” “从来没有人,像将军今日这般,一针见血,将其中含义说得如此通透。 “帝都这些自诩什么文人墨客,风流才子的那些人,平日只知道寻花问柳,高谈阔论,卖弄学识,附庸风雅。 见到我,便神魂颠倒,垂涎欲滴。 更有可笑之人,竟然说这首曲子意思是表达女子为情所困, 这些人虽是名流,身居高位,却根本不体国事,不恤民情。 在我看来,他们和李将军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别,” “自我记事以来,大家谈到北虏,无不色变。” “只有将军你,言语间对北虏丝毫不惧,并且真正打败了北虏。” “方才我听丫鬟说了,昨日,你并不想进翠茗楼来,甚至还为此在门口和其他姐妹发生拉扯, 换成其他人,来到这烟花柳巷,怕是早就迫不及待想要寻欢作乐了,你和他们果然不一样。” 李如璋尴尬了,主要是自己确实两世都未经人事,他也不敢保证,自己真到了三四十岁的时候,再到这种地方,是否还像今天这样矜持。 不过对方都把自己架起来,气氛都已经烘托到这儿了,自己也不好主动拆穿。 只能顺从她的话道 “在下昨日确实是误入此地,帝君召见,我初来帝都,闲来无事,本想一窥帝都风土人情,哪知道便误入了此地,闹了笑话。” 李如璋正和范瑶月解释,范瑶月突然开口道, “将军,我有一事相求,还请将军应允,此事除了将军,奴家实在找不到可以托付的人。” “若是将军答应,我当牛做马,也愿意报答将军。” 范瑶月一边说一边就要对李如璋下跪, 李如璋赶紧一把将对方搀住道 “瑶月姑娘,切莫如此,有什么事,你说来就是,若是在下能帮,绝不推辞。” 范瑶月悠悠开口道 “曾经我发誓,此生如果有人能打败北虏,能让我重归故里,乞殓双亲骸骨,我便为他当牛做马,侍奉他一辈子, “原本奴家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人能打败北虏,本想在此戏谑红尘,了却残生,” “哪知道上天垂怜,今生还能让我遇到将军这种英雄。” “只可惜……相遇太晚,如今遇到将军你这样的英雄豪杰,奴家以是残花败柳,若是侍奉将军,有堕将军威名。” 李如璋一时没有搞懂,范瑶月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于是开口道 “姑娘莫要再说李某是什么英雄这样的话,更不要贬低自己,时局败坏如斯,非是姑娘的错,你若有事需要在下代劳,尽管说来便是。” 范瑶月见李如璋这么单刀直入,也不再犹豫。 转身回到后面内室,不一会再度折身,只是身边多了一个小姑娘。 这是……瑶月姑娘不是只有一个弟弟而且走失了吗?那这个小姑娘又是何人? 莫非?这是范瑶月女儿!!!? 她竟然女儿都这般大了??? 青楼居然允许她养自己的女儿? 李如璋大脑有些宕机,带着疑惑和不可思议道 “瑶月姑娘,这位是?” “你莫要告诉我,这是你女儿?” 听到李如璋这个说法,范瑶月反而一下愕然,随即“噗嗤”一笑,娇嗔道 “原以为李将军为人肃慎正经,没想到也会拿人取笑。” “那这是?” 李如璋疑惑一指范瑶月身旁的小姑娘。 范瑶月轻叹了口气道 “她是我捡的,准确来说,是她逃到我院子里,被我捡到的。” “说起来,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说着就将小姑娘的来历,以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李如璋听。 听完以后,李如璋终于知道事情原委, 范瑶月接着说道 “小姑娘和我当初身世一模一样,她的胞弟,如今还在人牙子手上,如今她逃脱了,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担心走漏风声,将她胞弟卖掉或是藏起来。” “她原本是想报官的,被我拦了下来,因为我担心,对方可能和官府还有串联,怕她这一去就是自投罗网。” 李如璋点了点头,倒是心思缜密,心中不由得对范瑶月更加赞赏。 听范瑶月这样说,再联想道昨天晚上遇到的那帮青皮,李如璋面色凝重道 “或许你的猜测是对的,对方能在帝都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肯定不是一己之力便能施为的,” “帝都各方势力众多,鱼龙混杂,此事多少肯定和官员有所牵扯。” 昨天夜里我回去的路上,便遇到了一伙青皮,正在到处搜寻找人。” “当时我只当是哪家青楼勾栏的女子跑了,为此还故意阻挠他们,借此以拖延时间。” “估计十有八九,就是在找她。” “只是没想到,他们要找的人居然被你给藏起来了。” 听到李如璋这样说,范瑶月的脸色瞬间苍白难看, “这便是今日请将军到此的目的,奴家想帮她救出她的弟弟,奈何思来想去也没有可靠妥当的人选,奴家想将她托付给将军,也想请将军救救这个两个孩子。” 说完,便拉着小姑娘,一起向李如璋跪下。 李如璋顿时头大…… 古人都这么奔放随意的吗? 当初,自家大哥拉着自家结拜是这样,三言两语便结拜成了兄弟。 如今,这个女人又是这样, 他和这个女人不过才一面之缘…… 这个女人,竟然就觉得他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这是要干什么!!! 害怕是自己听错了,李如璋有些不确定道 “不是……,范姑娘,你刚才说什么?在下听错了吧?” 范瑶月眼神坚定的看着李如璋道 “李将军,带上这个小姑娘吧,你是个英雄,以后身边少不了人服侍, “她与奴家身世,何其相似,奴家当年救不得自家胞弟,每每思念至此,心痛难当,可今日奴家想救下她姐弟二人, “若是没遇到便也算了,可如今遇到我若不救,这辈子也良心难安。” 妾身以是蒲柳之姿,不敢幻想能侍奉将军,但是她不是,让她跟随将军一辈子,为奴为仆,做妾为小,也好过陷在这泥沼之中,做个任人摆布的红粉骷髅。” “恳求将军能够帮忙,若是将军答应,奴家愿以败柳之躯,以偿君恩。” 说罢,再度叩首 李如璋彻底有些抓狂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以前他在书中看到说,古人轻财重义,他是不信的。 可今天这种事就发生在自己眼前,眼前这个帝都顶级花魁,因为自己打赢了北虏一次,便想要跟随自己, 然后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竟然愿意用自己身体来做偿还代价。 这不是大义凛然,又是什么? 上前扶起范瑶月后,李如璋陷入沉思, 他没有贸然答应,想了想李如璋有些无奈道 “你凭什么就觉得我能打败北虏,一定能让你重归故里?” “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答应你救这个小姑娘和她弟弟? “你可知我现在是什么处境吗?” 范瑶月急切道 “将军必定可以,不瞒将军,昨日一开始见到将军,奴婢不以为然,便是陈王殿下向我介绍你的时候,奴家心中亦是不屑一顾, 那时只当将军是哪家将门子弟,去边关镀金回来,恰逢宴会以做谈资罢了。 直到将军两首绝妙诗词的出现,奴家才明白将军心中自有锦绣,加之后面陈述和北虏作战过程,若非全程经历,岂能那般详尽? 另外,从头到尾将军面对夸赞,却从未居功自傲的品行。 奴家这才被将军深深折服,也深信将军,非同常人。 “所以,奴家认定将军一定可以,妾身迎来送往,阅人无数,只有将军你,不慕风月,不怯北虏,轻财重义。这些是装不出来的。” 李如璋哪儿经历过这种情况,心头思绪万千,纷乱嘈杂。 半晌,李如璋思虑才开口道 “范姑娘,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此举你的确有些草率了,你既不清楚我的为人,也不清楚我是否真的能如你所愿,你便要将她托付于我, 若事成则罢,若将来失信与你,必然有负重托。” 范瑶月焦急道 “帝都之大,奴家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托付之人,只能劳烦将军了,恳求将军万勿推辞。” 李如璋无奈道 “非是推诿,此前我所作所为,有悖朝廷心意,已经恶了帝君,所以我此行,亦是前途未卜。” “如今整个朝廷,畏战、怯战。 “潼关之战,胜得险之又险。” “如果,朝廷支持我,且明辨是非,我真能打赢了北虏,能让你重回故里,能救得了他们姐弟,那还好,” “可如果多方掣肘,最终我们不但没打赢北虏,反而被北虏所灭,届时岂不是愧对于你? 就拿眼前之事来说,若是牵扯官员众多,他们姐弟二人之事,又该如何?” “在下实在是无能为力。” “范姑娘,你一介女流,如今身陷囹圄,却能舍身取义救援他人,在下真心敬佩, 可是若让她跟随我,我一介武夫,南征北战,居无定所,实在无暇他顾。” “此举属实不妥,范姑娘,请三思,待会我会留下一些财物,姑娘再委请他人相助, “若是不够,姑娘再差人找我,我必倾囊相助, 待日后,我若真能打败北虏,那时,就算亲自护送姑娘回归故里,也必不推辞。” 说完,他将身上所带的银钱,全部拿出,放在桌上,便要转身离去。 真不是李如璋推辞,他虽然一心想要推翻这个腐朽的王朝, 但是目前为止,一切还百废待兴,具体能走到哪一步,能不能成功,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他是真的无暇他顾,相比眼前的美色,和帮助那姐弟两,他更看重乱世中自家的性命。 “个人得失在世俗洪流面前,毫无抵抗力,正值乱世,不幸遭遇的人何其多?” “今日救得了她们姐弟二人,明日呢?真要想救人,也是要推翻腐朽王朝,建立一个清明有序的新时代才可以。” 范瑶月见李如璋如此坚决拒绝,便不再作声 李如璋刚走到门口,背后传来“噗通”一声, “将军日后,日后必定前途无量,不愿沾染是非,奴家明白, 将军初来帝都,需要银钱的地方也不少,奴家这些年也略有积蓄,这些银钱请收回去罢。” “今日有劳将军移步,此事是奴家唐突了。” 只是奴家自幼离家,如今依稀记不清故乡的模样,就连梦里双亲的样貌,已然模糊不清……。” “奴家今日此恭贺将军,望将军早日旗开得胜,打败北虏,恢复故土,奴家也能尽早归乡,乞敛双亲骸骨。” “若是再过些年岁,瑶月连双亲埋葬的地方,也要找不到了……呜呜呜。” “如今看到这姑娘同我身世一般,实在情难自禁,让将军为难了。” 第67章 四下求援 范瑶月强打精神,说完以后,已然是泣不成声。 李如璋听她这样说,如遭雷击,呆愣原地。 是啊,故乡是什么样子的? 对了,双亲长什么样? 重生这几年,李如璋一直在为生存挣扎奔波, 若不是今天听范瑶月说起,他都没有想起过这个问题。 他脑海里拼命回忆,无论是前世自己的父母,还是穿越过来以后的双亲。 一时间,竟然真的有些模糊不清了。 这一刻,他心中先是悚然一惊之后又涌起一阵莫名的悲伤和失落。 无论是和前世的父母,还是穿越过来这具身体的父母,如今都是阴阳两隔。 现在自己也只能跟妹妹相依为命,自己和范瑶月其实一样,都是离乱流离之人。 想到这儿,他转身走了回去,扶起范瑶月 然后面色凝重道 “我同意救她们姐弟二人,到时候你也可以同我一并走……” 说着,又叹息了一声 “唉……即便我很清楚,救了他们姐弟二人,救了你,依然无济于事, 这天下还有源源不断需要被救助的人,可惜如今我是力有未逮,只能说救一个便是一个吧……” 范瑶月听到李如璋突然改变主意,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只是有些惊愕的盯着李如璋,然后等她反应过来以后, 先是破涕为笑,紧接着便是欣喜若狂, 然后就要再度朝李如璋下跪拜谢。 李如璋拽住她道 “不过,范姑娘你先别着急谢我,在下话还没有说完, 正如我前面所说,我不确定此次营救是否顺利,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成功,万一对方狗急跳墙,又或是隐匿行踪或是被人包庇,都有可能会面临营救失败,你能理解吗? 还有日后,是否真的可以能打败北虏,让你还于故里,目前这一切都是未知数,若是日后没能达成你的愿望,莫要怪我。” “再者,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你等我回去,详细筹划一下,具体该如何操作,可好?” 范瑶月如小鸡啄米般拼命点头,生怕李如璋反悔,随后又小心翼翼道 “将军……,你不会哄我吧?” 李如璋哑然失笑道 “人无信不立,我既然答应你了,放心吧。” 李如璋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第三,你如今是这翠茗楼的头牌花魁,老鸨不放你走,你如何走的掉?” 范瑶月思索片刻道, “奴家赎身之事,就不劳将军费心了,将军回程之时,提前知会奴家一声,奴家自然有办法跟随将军一同离开。” 李如璋有些狐疑, “真不需要我帮忙?直接将你赎出来?” 范瑶月摇了摇头 “瑶月在此谢过将军好意,将军不必帮忙,瑶月自有办法。” 李如璋听她这样说于是点了点头,便告辞离去 范瑶月不知道李如璋如何又改变主意,而李如璋自己也说不清楚具体原因, 或许是因为,两个都是失去故乡的人,两个都是没了双亲,同病相怜的缘故吧。 又或许是李如璋少年心性,加之穿越而来,孤身一人,对感情的触感太过敏锐,见不得这些让人悲伤的事情。 回去路上,李如璋一直在思索,该如何营救这些孩子, 猛然,他心中一紧,呼喊亲卫。 “走,快快随我回翠茗楼。” 急匆匆回到翠茗楼,李如璋找到范瑶月,范瑶月对李如璋的去而复返,大感诧异。 询问他怎么又回来了,李如璋让她把那姑娘叫出来,他要询问那小姑娘当初她被关押的地点, 李如璋怕动作慢了,对方惊吓察觉之余,转移地方,那就麻烦了。 范瑶月一听也是着急忙慌把小姑娘唤了出来,结果却让二人大失所望, 小姑娘对关押地点知之甚少,当初她们被送到关押处的时候,被蒙了眼,再关箱子里,所经过路途一概不知。 不过也并非一无所获,通过小姑娘的描述,李如璋总算捕捉到了几点信息, 一是她们被关押的地方属于城西这片区域, 第二个则是环境,小姑娘之前被关押的地方,院子僻静,院墙很高, 第三点便是,外面有人不少看守,看守很严。 虽然有了这几点发现,将目标范围缩小了,但李如璋却并没有轻松的感觉, 他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将那些被关押的孩子救出来,而且要不要将对方连根拔起, 单是营救的话,自己手底下十几个亲卫皆军中好手,人数倒是够用,即便是强闯也没关系。 可若只是营救,那等于治标不治本,将来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孩童,送至帝都,惨遭毒手。 可若是真要将整条利益链连根拔起,李如璋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娈童幼女,这本就是那些达官贵人的龌龊喜好,若是将事情闹大,那整个帝都的官场,权贵阶层,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此事阻力定然不小,李如璋那时想要全身而退,怕是不极难。 自己在帝都,毫无根基人脉,如何能与对面抗衡? 见李如璋面色凝重,范瑶月担忧的询问道 “是不是事情很是棘手? 奴家还是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之前还说阿茹思想单纯,结果事到临头,奴家连阿茹都不如……” 李如璋苦笑道 “现在就不要说这些了,姑娘悲天悯人,菩萨心肠,这是好事,正所谓好事多磨, 无妨,无非就是想办法解决问题便是,那就这样,我先回去了。” 范瑶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 “劳烦将军来回折腾,奴家实在过意不去,不如……不如将军就在奴家这里住下,省得来回折腾麻烦。” “若是将军担心留宿此处,要给老鸨付奴家的点茶钱,奴家这边自己掏钱就是,只当是将军包下奴家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如璋倒是闹了个大红脸, 他从未经历过这种事,甚至在这方面可以说是情窦初开,如何不会脸红。 不过李如璋不能这样做,倒不是他不好意思。 不管自己是否愿意,名义上他好歹是奉昭来帝都,住在青楼像什么话? 想到这里他当即推辞道 “非是担心银钱,在下奉昭而来,如今还未面见帝君,若是这样堂而皇之被人弹劾到帝君面前,给帝君有了不好印象,反而不利于我们行事。” “如今是紧要关头,半点纰漏也不敢出,我还是回去吧,后面的事,若有进展,我会让亲卫前来告知。” 范瑶月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便不再挽留。 李如璋回去,刚到驿馆大门,便又遇到驿卒通报, 说是陈王殿下派人前来,已经等候多时了。 李如璋知道,这是送银钱来了,但是,这钱他绝对不能收,他要利用这次机会,换取陈王殿下的帮助。 观陈王殿下作风正派,应当不会有染这些癖好, 打定主意,他便去见陈王殿下派来的人, 一见面,李如璋看对方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不似普通人,心中猜测,来人肯定不是奴仆这类角色, 当即与对方和蔼相对,互相通名, 果然如李如璋猜测,此人名叫沈逸飞,是陈王殿下府上的侍卫统领。 打探清楚对方来路,李如璋将对方一顿夸赞,溢美之词溢于言表,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没人能拒绝别人的恭维,毕竟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李如璋身份好歹也是一名将军,沈逸宁一个亲王的一个护卫统领,虽有品级,但更像是家丁, 所以,沈逸飞被李如璋一番夸奖下来,也是搞得受宠若惊。 李如璋表示坚持不受送来的财物, 并解释,非是他要违逆陈王殿下,实在是他觉得这个赌约得来的财物,让他受之有愧。 李如璋的拒之不受,重义轻财的行为,让沈逸宁大为敬佩。 可敬佩之余 沈逸飞又表示此事难办,他只是一个护卫,此次也是奉命前来送东西与李如璋,若是不受,他也无法回去复命。 他这一说,便正中李如璋下怀, 于是李如璋提议,若是对方觉得为难,那李如璋便和对方一起去王府,将事情说清楚。 沈逸飞不知道李如璋的心思,反而觉得李如璋考虑妥帖,也毫不犹豫便同意了李如璋的建议。 于是,沈逸飞又带着钱财和李如璋一同折返陈王府, 不过在出发之前,李如璋将亲卫召来,对着亲卫耳语了一番,亲卫点头示意知晓便离开。 正如之前所说,达官显贵都住在城南,陈王府也是亦然。 李如璋看到陈王府的第一眼便大为震撼, 陈王府占地极广,整座府邸,拔地而起,雄伟壮观。制式几乎和皇城一模一样。 来到王府门口,自有人进去通禀, 李如璋仔细打量着这一切, 王府大门左右两尊狻猊,巨大无比,栩栩如生,凶狠威严。 龙生九子,狻猊便是龙子之一, 帝君是真龙,陈王殿下便是狻猊,倒也形象。 门口阶梯共有八步, 九为极数,只有帝君天子可用, 所以王爷这些便只能退而求其次,若是敢和帝君享用同等待遇,便是僭越。 历朝历代,王公大臣们,都很注重这些方面。 陈王殿下也是一样,很是恪守成规。 陈王殿下听闻李如璋到来,欣喜万分。 得到通报以后,竟然亲自到门口迎接, 这让王府上下,议论纷纷,来访的是什么人,竟然让自家王爷这般重视。 “哈哈哈,李将军,本王昨日才说,来日方长,不曾想,今日便又相见了。” “来来来,随我府中一叙。” 陈王殿下一边说话,一边拉着李如璋便要往里走。 此刻旁边王府幕僚顿时急了,也顾不得什么体统,一把拽住陈王殿下的衣袖,眼神急切,拼命摇头。 李如璋知道他们的意思,身为亲王,如此大张旗鼓接触武将,说句不好听的,以有取死之道。 李如璋也是知道这一点,不过他也是迫于无奈,若不是自己在帝都实在没有门路,也不至于硬着头皮来找陈王殿下。 李如璋当即说道 “殿下,您的幕僚做的对,此番就不必进府中了,免得横生枝节。 在下名声事小,若是殿下因此惹恼了帝君,造成二位之间嫌隙,可就大大的不妙,那时,在下万死也难辞其咎。” “在下有几句话要说,说完便走。” 陈王殿下听了以后,沉默片刻才喟然道 “也罢,命人府外奉茶,正好让那些捕风捉影之人看看,本王行事是否坦荡。” 说完又温言对李如璋道 “李将军为何今日想到来我府上?方才将军有话要说,不知是什么话?” 说完,又越过李如璋向后看去,一丝疑惑浮现在脸上,指着后面那些箱子 “李将军这是……,可是对财物数额有异议?” 李如璋赶紧解释道 “殿下误会了,殿下赏赐财物并未有何不妥,只是在下身无寸功,实在不能愧领殿下所赐之财物, 因此,沈统领觉得为难,我便特意和他一同前来,特来说明原因,冒昧造访还请王爷恕罪。” 听李如璋这样一说,陈王殿下哈哈大笑起来,眼中充满欣赏之色 “好个不慕钱财的少年英豪,难得,实在难得,本王钦佩。” 此时,王府下人已将桌案果品茶点全部奉上, 陈王殿下竟然真就在自家府邸门口,招待起了李如璋。 陈王殿下邀李如璋坐下说话,李如璋一咬牙直奔主题,当即跪倒在地朗声道 “启禀殿下,在下此次造访,除了退还财物之外,还有一事相求。” 陈王殿下大感意外,连忙想要扶起李如璋 “李将军有事请说,不必行此大礼,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李如璋却一面坚持不起,一面又说道 “兹事体大,纵观整个帝都,怕是没有多少人能独善其身,本欲直呈帝君圣颜,奈何如今还未被召见,只能前来求见殿下。” 陈王殿下听李如璋说得如此严重,当即也是骇然,急切道 “将军所为何事,快快起身,与我讲来,本王必定倾力相助。” 于是李如璋将贩卖人口的事情,前因后果,又照搬了一遍, 只不过为了不牵连范瑶月,他隐瞒了范瑶月捡到那小姑娘的事实,改成他自己遇到了小姑娘。 陈王殿下越听,脸色越难看,等李如璋说完, 陈王殿下,已是面色铁青,怒不可遏。 “荒唐!!!” “荒谬!!!” “岂有此理,荒悖不堪!!!” 陈王殿下一连痛斥了三次,甚至将手中茶盏,摔了个粉碎。 一众护卫奴仆,尽皆吓得噤若寒蝉。 大概意识到有些失态,陈王殿下平复心情之后,略带歉意对李如璋说道 “非是本王急躁,实在是太过耸人听闻了,本王之前略有耳闻,据说帝都有些个达官贵人,喜欢攀比男风,本王还道是空穴来风,只当是那些人为了攻讦对方传出来的谣言。” “没想到啊,这些人非富即贵,平日里,道貌岸然,背地里确是衣冠禽兽。” “若不是李将军你今日证实,本王一直蒙在鼓里。” “此事,李将军有何打算?” 李如璋想了想,决定投石问路 “在下初来帝都,对帝都一无所知,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唯独识得殿下,所以特来征询意见。” 陈王殿下对于李如璋的信任,很是满意,频频点头。 “将军所言不虚,兹事确实体大,本王即刻进宫面见帝君,奏明陛下,严查此案。” “李将军意下如何?” 听到陈王殿下这样说,李如璋有些高兴,但是又有些为自己的处境担忧, 一旦事情闹大了,自己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可若是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发生,而置之不理,确实又如同范瑶月说的那样,良心难安。 眼见李如璋踌躇,陈王殿下问道 “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李如璋回过神来道 “不瞒殿下,确有些担忧,若是真要严查,怕是要牵扯不少人,到那时候,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怕是没那么简单。” 陈王殿下也点头表示同意,但随即恶狠狠道 “朝纲败坏至此,纲常伦理荡然无存,全拜这些人所赐,如不铲除,实为帝国大患。” 话虽坚决,但是被李如璋这么一提醒,陈王殿下也冷静了不少,于是陈王殿下接着说道 “此事本王一人之力,怕是力有未逮,不若这样,你再去寻右相,将此事说与他听。” “右相乃是朝中大臣中少有的中直之臣,你若寻他,他必然会出面助力。” “到那时,本王与右相一派一同谏言,此事当容易许多。” 说完,又一指之前同李如璋一道回来的沈逸飞 “李将军初来乍到,不认得右相府邸,你随引李将军同去。” “李将军,既然你的人已经在搜寻人牙子的踪迹,那本王再派出府兵助你。” “至于本王这就动身,进宫面圣。” 李如璋总有些感觉不对,他感觉自己有点被当枪使的感觉,若是陈王殿下直接找右相,二人联袂进宫谏言,岂不是更好,也更快, 估计是陈王殿下还是担心,他被扣上串联内外,意图谋反的罪名,所以让自己在中间传话。 万一帝君不喜,也不会波及陈王殿下本身。 不过李如璋心中来不及细想,事态确实紧急, 前脚陈王殿下进到王府,收拾仪表,准备进宫,李如璋后脚便出发前往右相府。 然而,李如璋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走,陈王殿下便召集府中幕僚,让他们赶紧查证,有哪些和自己交好的达官贵人,文武大臣,掺杂其中。 然后商议妥当之后,又派出数名奴仆,四面八方前去报信。 李如璋跟随沈逸飞来到右相府邸,见到右相之后,李如璋再次说明来意, 不出所料,右相也被这件事气得暴跳如雷, 仔细询问整件事情经过确认属实以后, 右相也是即刻动身进宫,呈情帝君…… 李如璋从右相府邸出来,抬眼望着天边, 原本春日和煦,风和日丽的天气,不知为何,天色竟然暗沉了下来,竟有一丝变天的征兆。 第68章 人在屋檐 李如璋不知道事情将会如何发展,心中忧喜半参。 帝君在面对自家兄弟和右相的联袂谏言的情况下,一开始竟然还不愿意相信。 因为他的耳目从未对他提及此事,甚至还驳斥二人 “帝国中枢,天子脚下,清亮明净之地,岂会瘴孽横生?” 直到陈王殿下和右相再三保证之下,帝君才勉强相信。 于是帝君下令,命京兆尹彻查此事, 但是陈王殿下和右相皆不同意如此做法。 正如之前所说,对方既然敢在帝都作恶,那帝都的这些个官员,难免掺杂其中。 右相提议,由督察院和刑部以及京兆尹三司,共同督办此案。 却又被陈王殿下否了, 原因是陈王殿下觉得,三方协作,固然会使整个案件经过清明许多, 但是,也容易政出多门,造成事情冗杂纷乱,而且人越多,越容易走漏风声。 帝君有些不喜,还是觉得此事不必大动干戈。 帝君的意思,事情尚未查证,不愿大张旗鼓,惊动整个朝堂。 三人各执一词,事情陷入僵局。 最终帝君语出惊人 “诸多王公贵族,皆是祖上恩荫至此,都是功臣之后,亦或是朝廷要员,于国有功,可即便如此, 他们也是凡人,有此等特殊喜好,也是人之常情,纵然有悖伦理,终是小节有亏,无伤大雅。” “何况如今只是查证有人贩卖人口,具体牵扯到哪些人身上,如今还是未知,寡人以为,不必大动干戈,届时引得朝堂人心惶惶,动荡不安,届时或遭非议。” 这番言语,一时让陈王和右相没有反应过来, 听帝君的说法,好像真就是小事一桩。 待彻底反应过来之后,二人皆是怒不可遏,帝君难道这般昏聩了吗? 右相还瑾守为臣之道,只是劝谏帝君,陈王作为帝君的兄弟,则不会顾及太多,当即怒斥道。 “敢问皇兄,何为小节?贩卖人口之事,害死孩童之行径,皆为朝廷法度所不容,为何皇兄只看到这些孩童沦为,娈童幼女之事?” “既是王公贵族,当为国分忧解难,如今这些人不体国情,不恤百姓,甚至是草菅人命,如此这般荒唐,帝国恩养此等狼行狗心之辈,有何用???” “皇兄拔擢这些人,那这些人便代表朝廷脸面,代替皇兄行使皇权, 如今他们此举,无异于是在践踏皇家尊严,使我历代先祖蒙羞。” “今日皇兄若是不彻查严办此事,我便带着文武百官去太庙,当着列祖列宗的面,长跪不起。” 帝君彻底怒了 “弟欲何为?莫非要行逼宫操反之事?” 帝君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右相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 陈王殿下却毫不退让 “臣弟不敢,臣弟只是不愿朝廷法度被人践踏,也害怕天下百姓唾骂我赵氏无德无能。” 帝君面沉如水,眼神恨不得将陈王撕掉一般。 然而,帝君不能这样做,也不敢这样做, 帝君兄弟四人,其他三人分别是秦王,魏王,和此刻正在和他顶撞的陈王。 秦王早年夭折,魏王乃是嫔妃所出。 只有陈王殿下和帝君乃是一母同胞,血亲兄弟。 而且本朝以孝治天下,正所谓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亲,帝国也正是践行此道。 若是帝君真将陈王殿下如何,那便是将国策推翻, 届时莫说帝君在世会被天下人唾骂,被朝臣离心离德,便是死了,可能连宗庙都进不去不说,还要遗臭万年。 虽然,如今帝君的所作所为,也不一定能进宗庙…… 所以最终,帝君还是压住自己心中的暴怒。 询问陈王殿下有什么好的办法, 陈王殿下表示,此事既然是李如璋发现,不如就让他来彻查此事, 帝君还未说话,右相却先站了出来, “殿下,边地武将,插手帝都官府之事,前所未有,怕是于礼制不合吧?” 陈王殿下反驳道 “何为礼制不合?既然前所未有,那就无据可依,更何况,正因为他是边地武将在朝中没有根基,才会不偏不倚。 也恰好因为武将的身份,正好与帝都这些官员没有牵扯,让他来彻查此案,则是最好不过。” “若是真查出什么不齿丑闻,那非得武将这样一把利刃,才能切掉这恶疽不可, “而且,还有一个好处便是事后若是皇兄觉得不妥……” 陈王殿下暗地里做出一个斩杀的动作。 右相没注意到陈王殿下的小动作,不过陈王殿下前面说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于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既然陈王殿下和右相都同意, 帝君便也不再反对,然后帝君好像忽然想起什么来,开口询问道 “李如璋?可是潼关之战扭转战局那个李如璋?” 陈王殿下示意正是此人, 于是帝君大手一挥, “准了,此案就着他去办,但是,务必谨慎,不得引发朝堂动荡。” 右相此刻谏言 “若是这样,不如直接动用骁骑营的官兵,直接跳过了京兆尹,以防走漏风声。” 陈王殿下没有异议,但是帝君却不同意, 查案的是武人,动用人力也是军中人手,都是武将武夫,即使这是在帝都。 更何况有陈王还掺杂在中间, 若没有文官监察,帝君无论如何也不放心。 思虑片刻,帝君说道 “就按右相的办,用骁骑卫的兵马,另着刑部,派人同办此案,右相待会写个折子递上来,寡人批了。” “臣遵旨……。” 这边帝君几人还在商讨办案人选和章程, 那边李如璋带着那小姑娘,领着自家手下亲卫,和王府的府兵,在城西开始排查。 “若水,待会若是找到地方,你随我前去辨认好不好?” 李如璋询问着小姑娘,小姑娘名叫苗若水,她弟弟叫苗若松。 “好,大哥哥你会帮我救出弟弟的对吗?” 苗若水眼含希冀的目光望着李如璋。 李如璋微笑道 “当然,哥哥答应过你和大姐姐的,肯定要说话算数的。” “大哥哥,你是好人,以后会长命百岁的。” “谁告诉你的?好人会长命百岁的?” 听到李如璋询问,苗若水的神情黯淡了下来,小声道 “是娘亲教我的,娘亲说做善事的人,就会长命百岁。” 听到小姑娘这样说,李如璋笑了,他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说道 “你娘亲说的对。” 得到李如璋赞同的回答,小姑娘骄傲仰头大声答道 “那是当然啦,娘亲不会骗我的。” 看着苗若水天真无邪的眼色, 李如璋点了点头, 长命百岁?在这个人如草芥的时代,呵呵……长命百岁。 “让开!!!让开!!!” “缉拿要犯,无关人员,通通闪开!!!” 就在李如璋和小姑娘说话之际, 远处一队军士呼喝奔走,朝李如璋他们方向而来。 李如璋眉头紧锁,心头火起,这些人就这么大张旗鼓的往这边来,是怕那些人牙子得不到消息,没法及时逃走吗? 当先几骑骑兵,奔到李如璋面前,驻足下马, 领头之人,看盔甲制式,是个营官儿, 那军头冲李如璋躬身一礼, “李将军,卑职等人是骁骑营军士,奉命前来,搜捕罪犯。” 李如璋不满呵斥道 “谁让你们这么大张旗鼓招摇过市的?是怕那些人收不到消息吗?胡闹。” “即便是大张旗鼓,也应当分散兵力,封锁盘查各个路口。” “为何乌泱泱一群便过来了?” 几位军将面面相觑,还是一开始说话那营头解释道 “不是我等要这样过来,是刑部少卿何大人让我们如此,说是军威正盛,正好震慑宵小鼠辈,如此那些人必定会望而生畏,束手就擒。” 李如璋在心里痛骂,什么狗屁道理…… 然后他对这些前来驰援的军将道 “你们来的正好,全部撒出去,如我所说那般,将整个城西的路口要道,全部封锁起来,逐一排查。” 他话说完,几人口中称诺,却不见行动, 李如璋心道奇怪,当即喝问为何不去,被他这么一喝问,几名军将才面露难色纷纷表示, 刑部少卿何大人还没到场,要他来才能调动兵马, 说完又偷偷凑近李如璋小声道 “有旨意,我们需得听从少卿大人命令,不敢擅动兵马。” 李如璋忍住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询问所谓的何大人在什么地方。 领头那营头,回身遥遥一指,李如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这才看到,四个轿夫,抬着一顶软轿,慢慢悠悠的朝这边走来。 看对方这不徐不疾的架势,仿佛不是来办案而是来郊游的。 轿子停在李如璋一行人身边,轿夫连忙上前,掀开帘子, 只见一个身体发福,年约五旬须发花白,皮肤白皙的中年官员,抖了抖衣袖,才踏着官步缓缓从轿子里走出来。 李如璋赶紧上前道 “何大人,赶紧让这些军士封锁路口吧,以防止人犯逃脱。” 这位少卿大人仿佛没听到一般,先是装模作样环顾了一番四周,最后才将目光落到离他最近的李如璋身上。 “阁下便是李将军?看不出来嘛,竟然这般年轻。” 口中说出来的话,看似是在夸赞李如璋,但是听他的口气,更像是挖苦嘲讽一般。 李如璋无心和对方计较这些,当即再次说道 “何大人,请下令吧,若是让人犯逃窜走脱,可就大事不妙了。” 少卿大人瞥了李如璋一眼反问道 “李将军是在教何某做事?临行前,帝君有旨,命我与你二人全程督办此案。” “此乃帝君嘱托,所以在下比李将军要急,若是办砸了大家都别想好过。” “然此事需谨慎,要从长计议,弄出个章程,政出多门必会影响办案,所以谁来主办此案,谁又来周密实施,都是需要提前商议妥当。” “总之,务必将此案办得妥帖,漂亮,方能不负圣恩。” 这少卿大人,长篇大论了半天,就是不出兵,李如璋听他话里话外,瞬间明白,这是在向自己彰显他的权威。 文官本就比武官清贵,此刻对方想要索权。 李如璋除了那十来个亲卫,手中无兵无将,又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此时,是万万不和对方起争执的,若是一旦起争执,事情闹大了,将会更麻烦,当务之急救人要紧。 李如璋生生将火气压住,态度恭谦道 “大人久居帝都,知晓此间人情地貌,何况帝君既然让大人传旨,那就说明,帝君的意思是让大人你为此案主导,让在下协办此案, 所以,大人此番主办此案,是当仁不让,李某但凭差遣。” 听到李如璋这样说,那少卿大人,总算心满意足。 这才转头对着一众军将呵斥道 “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李将军说话,你们没听见吗?” “还不快去设卡盘查拦截,走脱了罪犯,你们担待得起吗?” 一众军将被莫名其妙斥责了一番, 可对面是文官且官职比他们高,军将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带着一肚子怨气,排兵布阵,梳理盘查。 “李将军先到,可有何收获?” 就在这位何大人询问李如璋之际, 无意间瞥到李如璋身后躲藏的苗若水,这让对方顿时眼前一亮,眼神闪过一丝炙热。 随即向李如璋询问道 “这便是之前侥幸逃脱的女娃?” “真水灵啊” “真是生得乖巧好看。” 李如璋听着这何大人夸奖的话语,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总感觉对方语气神色,不像是一个大人夸奖孩子的样子, 还未及细思,远处奔来一人,遥遥呼喊 “大人,找到了,大人,找到对方关押藏匿人口的地方了。” 来人是李如璋的一个亲卫,李如璋闻言,精神陡然一振。 询问对方 “在什么地方?” “就在长乐坊,最里面一处宅子便是,确实偏得紧。” “弟兄们正在那边盯着,让我回来禀报将军。” “确认无误?” “确认无误!!!” 李如璋听到自家亲卫这般回答,当即便让亲卫带路, 这时,旁边少卿大人却打断了李如璋的行动, “咳咳……,将你们探查情况,详细说来,不得遗漏。” “本官好酌情拟定计划。” 亲卫有些迟疑的看了看李如璋,示意该怎么办。 李如璋心中怒火万丈,几欲爆发, 最终好不容易将心头怒火压住,努力扯出一副笑容温言道 “大人,与其在这儿迁延误时,不如我们去亲眼得见的好,正所谓,绝知此事要躬行嘛。” 不知道是李如璋掩饰的好,还是对方养气功夫到家。 这少卿大人不慌不忙道 “唉~,此话非矣, 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李将军为将者,应该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 “现在情况不明,若我们贸然过去,反而打草惊蛇,所以,本官才要好好了解情况,再做决定。” 李如璋不想和对方有过多纠缠,强行耐住性子,请这位少卿大人示下。 这都什么时候了,李如璋此刻彻底被这位少卿大人打败,几个蟊贼,搞得如临大敌一般。 若不是想抓活口,将这条祸根连根拔起,还真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 想到这儿,为了不再浪费时间,李如璋一挥手,让亲卫将探查情况,详细说给这位少卿大人听。 听完亲卫汇报,少卿大人终于决定下达命令, “来人,将撒出去的人马,撤回来一部分,一会随本官一起捕盗抓贼,其余人马,向长乐坊靠近。” 经过亲卫和王府府兵的探查,对方看守人数居然有十几人之众。 至于宅子里面什么情况,因为是一个独立的宅院,所以,即便从周围房顶上也窥探不到里面的情况。 因为大队人马的惊动,等李如璋他们一行人到达院落的时候, 那十几个青皮,早就躲进院子里面了, 李如璋原本打算亲自带人攻进去, 但是,被少卿大人阻拦,看少卿大人的意思,是有抢这个功劳打算。 不过话说得倒是蛮漂亮, 说李如璋和王府府兵探查情况太过辛苦,剩下的事,过于危险,就由他本人携骁骑卫来处置。 这种案子,因为双方实力悬殊,本就是手到擒来的功劳,加上这些京官身居帝都,本身赚取功劳的时机就不多,所以,对方不愿意将功劳让给李如璋他们也是正常的。 正所谓,人在屋檐。 所幸,李如璋本就没有争功的意思,在他看来此次只是受人之托,把人救出来就好,至于所谓的功劳,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他并不想在帝君面前争功邀宠。 李如璋没有争功的表现,令这位少卿大人很是满意。 当即传令,攻下院落,擒拿人犯。 一群军士,如狼似虎便扑向院子大门口。 试图强行撞开大门,几番尝试之下,没有成功。 原来,这所宅子被用来关押人口之后,便被重新修葺了一番, 除了院墙加高加厚以外,院子大门也经过加固处理。 几次破门而入不行以后,这位少卿大人一面指挥军士,寻找冲木,打算撞开大门,一边试图搭人梯,翻墙而入。 不过,骁骑营的军士,大概是因为常驻帝都,太久不经战事,常年疏于操练,几次搭人梯翻墙而入的计划,也因为人仰马翻而告终。 李如璋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场闹剧。 外面一众军士鸡飞狗叫,里面的十几个青皮,也不好受,被外面的阵仗惊吓如惊弓之鸟。 第69章 营救行动 “让开,让开,梯子来了。” 冲木还没找到,却先找到一把梯子,于是几名士卒把梯子往墙上一架,便准备顺势而上。 看着搭在墙头的梯子, 被逼到宅院内的那些青皮,顿时慌乱不已。 一群人围着其中两个像是头领一样的人物,焦急询问 “魁哥,这……这么多官军,如何是好,咱们开门降了吧,” “官军说不定看我们主动开门投降,也许会饶过我等。” “放你娘的屁,咱们干的什么勾当,你不知道?” “还死了人,你他妈的还想活命?” 那个被众人叫魁哥的汉子,一脚踹倒提议投降那人后恶狠狠道 随即又对那群人斥道 “知道你们是群腌臜泼才,所以才让我和徐二在这儿盯着。” “去放响箭,给外面发信号。” “再去两个人,把里面那些送出去又被退回来的小崽子全杀了,其他的留着做人质。” “其余人先去顶住,老子马上就到,最少要顶到把里面那些娃子解决掉才行。” 被叫做魁哥这汉子,一边发号施令,一边快速来到一堆木箱旁边,不断翻找,最终从一堆木箱里面拽出两个包裹,递给旁边一人。 “徐二,穿上!!!” “准备接战。” 等两个包袱打开出现众人面前的,赫然是两副甲胄。 其中有人惊呼道 “甲……甲胄,私藏甲胄可是要杀头的啊!!!” 魁哥听完不屑一笑, “莫非你们以为,帮着买卖人口就不会被杀头?” “死在这儿,你们家人可以保全,老子担保,以后你们家人有人帮忙养。 若是被抓住,把不住口风,泄露了上面那些贵人的消息,到时候连累家人可别怪老子没提醒你们……。 魁哥一面和被唤作徐二那汉子,相互披甲,一面对其他人说道 举手投足之间,隐隐有军伍之人身上那种果决的影子。 此刻外面的军士,也准备就绪,当先一人刚爬上墙头,迎接他的便是几柄枪矛铁叉, 尽管不是什么专门的破甲武器,没有对这个军士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冷不防之下,这名军士毫无意外被顶下墙头。 就在第一个军士被顶下去的时候,他还顺带将后面两名士兵带了下去,混乱之下,“嘭”一声,原本架好的梯子又倒了下去。 刚刚组织起来的攻势,瞬间土崩瓦解…… 李如璋看着这些军士令人堪忧的战力,连连摇头叹息。 一众亲卫里有人看到这个画面,甚至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那少卿大人也被气得面色铁青,不断斥骂这些军士。 就在他催促军士,准备再度攀爬墙头进攻的时候,冲木总算到了, 这位少卿大人,当即大喜过望,赶紧吩咐军士,撞开大门。 几名军士抱着冲木开始撞击大门。 在冲木的撞击下,大门终于有松动迹象。 士卒一看有效果,于是变得更加用力。 “别他娘的愣着了,快放响箭啊!!!” 那名叫徐二那人,一边咒骂,一边夺过旁边青皮手中的弓箭,对着天上,接连三次开弓。 “咻~” “咻~” “咻~” 响箭声音清脆响亮,传出去老远。 就在这栋宅院不远处一人,听到这突兀的三声哨响,顿时面色大变,慌忙整理桌上的账簿,然后匆匆起身出门而去…… 那少卿大人是文人,没见过响箭,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愣愣的看着天上发出刺耳声响的响箭,还不明所以。 李如璋却暗道糟糕,里面的人发信号,要么求援,要么就是以做示警。 无论是哪种,都不是什么好事。 当即,李如璋来到那位少卿大人身边和对方说道 “大人,这是军中传递信息所用响箭,里面或有军伍之人,此举是在给外界传递讯息。” “当速速攻破大门,尽快擒获人犯,审理拿到证据,好将整个案件的串联参与者,一网打尽。” 听到李如璋要将整个案件参与者,一网打尽,这位少卿大人身体不由自主微抖了一下。 随即,不知是因为心中慌张还是恼羞成怒,对李如璋就是一阵咆哮, “本官知道!!!无需尔等多言,别忘了,此地本官才是主导。” 说完,一甩衣袖,躲开李如璋,继续催促士卒发起进攻。 士卒还在继续破门,根本没有注意到,里面有人正用箭矢从开合的门缝中,瞄准了外面的撞门士兵。 “嗖嗖” 随着两声箭矢破空声传出,伴随着两声惨叫,两名军士应声倒地,一个面部被射中,另一个脖子中箭,箭矢直透脖颈。 随着倒地两名士卒的不断哀嚎,其余原本扛着冲木的士卒,将冲木一扔,四散而逃。 这下,任凭这位少卿大人如何呵斥督促,这些士卒也不愿意再上前。 外面士卒四下呼喝奔逃,里面困守的一众青皮大声斥责咒骂不断,被关押的孩童啼哭吵闹不止。 现场此刻喧闹嘈杂,乱成一片, 唯独,李如璋有些心惊,越发笃定对方不是寻常青皮, 在被兵马围困的情况下,还能从门缝中射中撞门的士卒,足以证明其心理素质过硬,若不是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出来,绝对不会有这份冷静。 再者对方箭法之娴熟,准头之精准,令人咂舌。 而且看对方箭矢的穿透力道,多半是制式武器才能做到。 因为寻常民间制作的弓矢,绝对不会有这么大威力。 想到这些,李如璋再也坐不住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对方响箭一发,外面其他人必定得到消息,若是再拖延下去,其他人有这空档早就跑了。 于是他对身边一众亲卫道, “诸位兄弟,这些人指望不上,换咱们上,我为先,你们随我一起。” 一众亲卫诺然领命,就在李如璋要带着自家亲卫攻打宅院之际, 又是这个少卿大人跳了出来,他大声质问李如璋 “将军何意?我的人探明情况了,也折了人手,你现在莫非想上来争功?” 李如璋此刻都懒得搭理他,对他说的话,更是假装没听到,继续带着亲卫开始行动。 那少卿大人见李如璋竟然敢无视他,顿时暴跳如雷 “李将军,若是出了事,你自己扛啊……” 李如璋还是不说话,见李如璋不说话,少卿大人继续说道 “李将军,你个争功小人,事后,我必在帝君面前参你一本。” 一边说,一边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来回转圈踱步,身上哪还有半点读书人的影子。 李如璋此刻火气彻底爆发,回头厉声呵斥那少卿道 “谁参谁还不知道呢,迁延纵敌,攻击不利,还有方才你询问那小姑娘是什么意思,你心里最清楚!!!” “现在没空和你纠缠,你最好庆幸我待会在进攻的时候,死在里面,否则我不光要参你,还要将此案的参与者,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潼关一战毙敌万余,老子也没放在心上,你以为老子稀罕这什么破功劳。” 李如璋将那少卿大人一顿痛骂, 看着李如璋好像有所察觉,加上此刻如同凶兽暴怒的状态, 这位少卿大人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回事,终究还是被镇住了。 亲卫此刻询问,没有防护怎么办,李如璋环视一圈,直接指着一众骁骑营军士道 “拿他们盾牌,反正军械在他们手中也无用。” 此话一出,骁骑营的军士,被气得不轻,领头的营官本来还打算辩驳。 直接被李如璋一句话顶了回去, “若是不给,便是和里面贼人,串通一气,本官回头参他的时候顺带把你们也参一遍就是。” 李如璋一边指着那少卿何大人,一边对一众军将说道。 骁骑营的军士一听这话,堂堂刑部少卿,文官都被他制住了,更何况他们这些品级还不如李如璋的军将,此刻也只能是一言不发。 从骁骑营军士那边凑齐刀盾,李如璋便率众发起攻势, 他先是让两人从梯子,攀上墙头,用弓箭吸引对方注意力。 然后他带人继续用冲木从正面进攻。 里面孩童的哭喊,惨叫声,让李如璋揪心不已,他猜测里面正在发生着什么,又不愿意相信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此刻,他只能给自家弟兄鼓劲,只有尽快攻到里面才能解救那些孩子。 里面又陆续放了几箭,都被前面军士拿盾牌接住了, 眼见弓矢不起作用,里面的开始变得焦躁,冲着李如璋他们喊道 “若是尔等胆敢再攻,我便杀光里面这些孩童,然后再自刎,总之不会让你们的想法得逞。” 就在话音未落之际,随着李如璋和亲卫奋力冲撞之下,大门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塌,砸起烟尘一片。 李如璋带着亲卫鱼贯而入,瞬间冲进院子, 待烟尘还未散尽,对方便有两人直接大声喊杀,冲向李如璋一众人等。 一边是训练有素久经沙场的悍卒,一边游手好闲街边斗狠的泼皮,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只一个照面,两个青皮便血溅当场。 李如璋和他的亲卫依然不敢放松,因为对方领头两个人,居然也披甲执锐。 看到这儿,李如璋更加笃定,若是有没官府军队掺杂其中,那对方哪儿来的这些东西? 李如璋对那二人怒斥道 “二位既为军伍之人,便当守土报国,即便不思报国,也应该安分守己,为何要做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面对李如璋质问,其中那名叫徐二的反驳道 “非是我等作恶,曾经咱们也为国尽忠过,可上官克扣咱们军饷不说,还视我等为奴为仆, 咱们在边疆守土保国,可家里人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忍受官府随意欺压盘剥,被官府横征暴敛,守土报国?我呸。” “掌柜的把咱们当人看,弟兄们就替他办事,你们这些朝廷鹰犬不也是拿钱办事吗?” “废话少说,有胆就上来!!!” 另外一个被唤作魁哥的披甲军士叫嚣道 李如璋摇了摇头,对方说的不错,帝国确实薄待这些军士,就连李如璋和幽州军的将士,不也被朝廷薄待过? 但是,这不是他们可以助纣为虐,恃强凌弱,挥刀更向弱者的理由。 哪怕你做逃兵也好,不愿为这个帝国卖命也罢,但是,你不能为非作恶吧? 李如璋不想和他们纠缠这么多,因他们而死的孩童不知道有多少,有什么好说的?都到这种地步了,还敢做困兽之斗。 心中不禁暗骂了一句 “不知死活。” 不过李如璋并没有下令立刻动手,因为他准备发动心理攻势, 他想试试看能不能劝降这些人,从他们身上得到更多的线索。 随即便冲那些人喊道 “放下兵器,可饶尔等不死,若有放下兵器者,可得赏银五十两,若有主动招供者,赏银二百两。” 还真别说,俗话说的好,财帛动人心,话音刚落,对方便有几个人跃跃欲试,其中一个还大胆询问李如璋,他说的是真是假,是否属实。 按他们的角度看,自己并未杀人,只是帮忙看守这些孩子,虽然有些孩童是死了,可那也不是他们动手杀死的。 然而,话刚问出,却被之前唤作魁哥那人呵斥打断只听那魁哥冷冷道 “你若信我,就别去,若不信,尽管过去一试,就怕这银子,你有命拿没命花。” 那青皮听他这样一说,原本燃起的希望又被扑灭。 “对,魁哥说的对,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谁知道你会不会秋后算账,事后把我们都杀了。” 李如璋眼见似乎有戏,当即加大游说力度, “我不妨实话告诉你们,尔等本是必死无疑, “只不过,现在我需要有人出来质证,以便帮我挖出本案更深层的那些人,只要诸位提供的证据越多,那奖赏便愈加丰厚,这也算尔等将功折罪。” “所以,我前面开的条件并非诓骗诸位,机会难得,各位请珍惜。” “而且,我话放在这儿,只要你们愿降,或许活罪难逃,但是,只要不是罪大恶极者,死罪绝对可免,这点我向诸位全权作保。” 为了加快瓦解对方的意志,李如璋还强调他的耐心有限,只给对方十息时间考虑,一旦超过时间,格杀勿论。 说完便开始计时 “十、九、八……” 眼见李如璋真的开始计时,除了那两名披甲军士,其余一众青皮,纷纷有动摇之意。 眼见自己这边人手被李如璋说得纷纷意动,其中唤作徐二那名军士大声呵斥道 “尔等手上皆有人命官司,既使他不追究,朝廷难道不追究吗?你们若是敢质证,难道就不顾及家中亲友性命吗?” 听徐二这般说法,原本交头接耳的一众青皮,顿时又再度安静下来, 李如璋好容易才使得对面动摇,哪里会就此作罢,赶紧煽风点火,指着那两名披甲的罪犯道 “诸位,你们看看,你们为他们铤而走险,冒着杀头的风险,拿着不过一点微薄的银钱, “你们如何与他们二人相比?他们到手的银钱,不知道比你们多了多少倍,这点你们比我还要清楚。” “如今这危急关头,他们要托着你们陪葬也就算了,还要拿诸位家中亲友作为威胁,” “而我呢?诸位也看到了,我还知道拿银子与诸位做交易,到底谁好谁坏,诸位还不明白吗?” “好了诸位,时间马上到了,我没空与诸位浪费太多时间。” 说完,李如璋气势陡然一振 “诸将听令,随我杀敌。” “杀!杀!杀!” 喊杀声,响彻天际。 虽然李如璋这边只有十来个人,但是久经沙场的军卒身上那份肃杀之气,此刻尽显无疑。 一众青皮此刻已然是两股战战,有几人更是直接跪倒在地。 就连外面观望的骁骑营军士和那少卿大人,都被这喊杀声惊得心生寒意。 “我愿降!我愿投降。” 一众青皮当中,其中一人终于崩溃,丢掉手中兵器,跑出来往地上一跪,大声呼喊表示愿意投降。 立马有军士上前,上下检索一番之后,将那人捆缚在地。 眼见有人起了带头作用,对方官兵也未曾伤害他性命,立马就有了其他效仿者。 随着“叮铃当啷”一阵兵器落地的声音响起,竟然又有七八人选择放下武器投降, 李如璋没想到,自己的游说居然能起到这么大作用。 一下就将对方人数减少了一半,心中也是大喜。 待自家亲卫把其他投降的青皮捆缚以后,再度摆开阵势。 李如璋森然道 “机会已经给过诸位了,现在,诸位请上路吧。” “其余贼人,斩尽杀绝。” 随着李如璋一声令下,一众亲卫立马将剩下的几人剿杀, 随着一阵刀光剑影之后,只是片刻,场中便剩下那披甲的二人,也正是因为他们二人披甲的缘故,才活到最后。 不过,这二人也受了伤,身上甲胄好几处被砸得变形,其中被唤作徐二那汉子,更是一条胳膊被砸中,直接垂了下来,如同悬崖上的枯藤一般孤零零吊着。 被唤作魁哥那名汉子,脸上不知何时也挨了一刀,此刻也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朝廷鹰犬,走狗,不得好死,我王魁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眼见没有生路,名叫王魁那汉子状若疯魔般,冲着李如璋众人声嘶力竭,血水混合着唾液,随着他的咆哮变成血沫,四处飞溅。 说完,便将刀往脖子上一横,轻轻一带,顿时鲜血喷溅四射, 眼见王魁自刎,被唤作徐二那汉子,扑倒在王魁尸体上,声嘶力竭喊了一声魁哥,随即便也拔刀自刎身亡。 窝点彻底被拔除,可李如璋却半点也开心不起来,甚至可以说心情沉重。 其他人犯还未审理,没挖出背后隐藏那些人物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则是被这二人影响,身亡的这两个披甲汉子,不知是军中逃兵,又或是军中退籍军士,来历已不得而知。 唯一让李如璋知道的是,二人并非一开始就是坏人,也并非一开始便作恶,他们只是觉得朝廷不公,以至于心怀怨恨,最终做出非人之举, 若是能遇到一个好的上官,或是遇到一个清明的朝廷,又或是生在一个好的时代呢? 甚至说有点官逼民反的味道, 能说他们没错吗?他们身上沾染了不知道多少无辜性命,可谓是罪大恶极。 能说他们有错吗?他们也只是被这个荒悖的朝廷,被这个黑暗时代所裹挟的两个微不足道的升斗小民。 第70章 逾矩行事 李如璋还沉浸在沉重当中,便被一阵嘈杂哭闹声所打断,紧接着被房间里的亲卫唤了过去。 刚靠近房门,一股血腥味便扑面而来,让人几欲作呕,李如璋心头顿时涌起一股不祥。 进到房间里面,一片触目惊心映入眼帘,地上横七竖八摆了好几具尸体,整个房间遍地都是鲜血。 真正让李如璋感到震撼的是,这些尸体的主人还都是孩子, 这些孩子本应当是欢声笑语,承欢膝下的年纪,如今就这样冷冰冰的躺在了地上,尸体因为血流干的缘故,呈现出一股白灰色显得格外刺眼。 “这边还有两个贼人,抓了孩童做人质。” 亲卫对李如璋说道, 顺着亲卫手指的方向,李如璋这才发现,在里间一处角落里,有两个人,正挟持着一群孩童,正在负隅顽抗。 李如璋心中怒火翻腾,连这么小的孩童也下得去手,这些人当真是畜生不如。 当即对亲卫怒斥道 “愣着干嘛,拿了直接给我砍了!!!” 亲卫一听便要上去拿人, 那两人见亲卫要上前,架在孩童脖子上的刀愈发用力,刀锋割破脖颈,鲜血顺着刀刃渗了出来,孩童吃痛,吓得哇哇大哭。 亲卫见此情形,便不敢再轻举妄动, 李如璋面沉似水,撇开众人,提刀上前对二人语气森然道 “放下刀,我让人给你们一个痛快,杀了孩童,我将你们千刀万剐。” “自己选。” 说完便如同盯死人一般,盯着那两人, 两人先是色厉内荏恐吓斥骂,见李如璋无动于衷,又转而变成哭诉哀求。 “大人,求求你了,放过我们吧,我们也是被逼的,求求大人饶我们一命吧。” 李如璋依然没有说话,这时,外面少卿大人大概以为此间事了,可以回去复命邀功了。 眼见李如璋等人还在房间磨蹭,便走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抱怨 “为何还在此地迁延,事情既然已经解决,当早点回禀帝君,以安君心。” “哎呀,怎地死了这么多孩子,李将军你这是用兵不当啊。” 李如璋正在气头上,听到还被人挖苦讽刺,当即回头直接用手中兵刃指着对方,喝骂道 “若不是一开头你这蠢货指挥失策,岂能酿成如此惨状?还有脸问责于我,滚出去!!!” 那少卿大人本想跳出来,指摘李如璋,没想到触了李如璋的霉头,反而吃了瘪,一时也是被呛得面红耳赤。 李如璋说完便不再理会,回身倒提着兵刃,一步一步朝那两人逼近。 二人被李如璋气势所迫,吓得浑身颤栗,口中一个劲阻止李如璋 “别过来,你别过来……” “不要逼我……” 最后竟然呜呜呜的哭了起来,李如璋几乎是走到对方的攻击范围之内,才停住脚步。 “我再说一遍,放人,我让你们走得痛快点。” “杂碎,放下兵器!!!” 这二人到底是泼皮流氓出身,被李如璋气势所压迫,随着他的一声呵斥,心中一惊,手上一松,兵刃直接掉在地上,突兀的发出一声铮鸣。 见对方放弃挣扎,李如璋心头一松,对亲卫淡淡说道 “带下去,按之前说的,给他们一个痛快。” 亲卫得了命令,蜂拥而上,将那二人捆了个结实,然后押解至门外,就当着之前那些投降的青皮的面,直接砍了。 李如璋清点了一下人数,看着眼前幸存的十来个孩童,心中泛起一种莫名的难受,不知道是怜悯他们在这个年纪所遭受的苦难, 亦或是,庆幸他们经历苦难以后还能劫后余生的幸运。 又或是二者情绪都有。 不幸中的万幸,苗若水的弟弟还活着。 小男孩,长得白白胖胖,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长得很是讨人喜欢。只是此刻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脸上写满了惊恐。 亲卫询问李如璋,这些孩童该如何安置。 李如璋也犯了难,他不清楚这个时代,这些孩子该如何安置,交给官府,好像不太合适,直接带到帝君面前,好像更不合理。 思索了好一阵,也没个头绪, 突然,他想起来,直接去问陈王殿下和右相不就好了,正好他还没有向他们二人报信。 于是连忙叫来王府府兵,分别前去报信和询问这些孩子该如何处理。 李如璋为了防止串供,让军士将这些青皮分开审问。 因为,这些青皮被刚斩首的那两人的下场所震慑,很是顺从。 所以,亲卫轻松就将那些青皮盘问得差不多。 但是,结果却不尽人意,因为属于最底层边缘人物,以至于他们了解的内幕并不多, 据他们供述,他们只知道上头那人姓高,他们称呼他为高掌柜,至于全名叫什么,他们都不清楚。 知道其中内幕最多反而是已经自杀的王魁和徐二两人, 但是,他们二人的来历,也没人清楚,只知道是当初高掌柜来帝都的时候就带着他们二人一并来的,也算是护卫、亲信的角色。 李如璋听完之后,吩咐军士将他们供述的证词相互比对,再让他们分别描述高掌柜的容貌特征,然后请画师画出来,届时下发海捕文书,通缉这个高掌柜。 这边还在收集证据,那边高掌柜早已派人来打探消息, 待打探消息回来的人将看到的情形,回禀给高掌柜以后。 前脚打探消息的人出门,后脚高掌柜便装上账薄,也出门寻自家上线,商讨下一步该如何应对。 帝都这条线是上面那些贵人花了大价钱才铺出来的,不可能就这般舍弃。 而且,他的身份只是一个代理人,也无权决定事情如何处置。 所以,他必须要征询上面的意思,才能有下一步行动。 高掌柜来到平时联络的饭庄,第一时间,便让人去请自己的上线前来商议接下来的事宜。 刚进房间不久,就在他焦躁不安在房间来回踱步之际,门外便有人叩门,高掌柜太过惊慌,以至于突兀的敲门声,将他吓了一跳, 确定门外来人身份之后,高掌柜连忙将来人迎了进来,此人正是自家上线陆子羡陆大人。 不等陆子羡开口询问,他便主动道来 “陆大人,咱们的点被官军给抄了……” 听到他说出这样的消息,陆子羡面色瞬间一变,眼睑兀自跳个不停。 随后,如同被定身一般一脸不可思议,僵硬转动脖子冲高掌柜低声喝问 “怎么回事?是不是因为走失的那个女童引起的!!!” “早就说了,务必将人找到,这还没两天,事情就搞成这个样子,你让我如何向上面交代?” 看着陆子羡大发雷霆,高掌柜埋着头一声不吭。 陆子羡气头正盛,几乎是要吃人表情,贴在高掌柜脸上咆哮 “怎么不说话!!!” “回答我,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们有什么用?” “若是牵连上面那些贵人,你我就等死吧!!!” 一通怒火发泄出来,陆子羡稍微冷静了一些,又向高掌柜询问其中过程 “你是说,你的人看到官兵抓了活口?” 高掌柜连忙回答道 “是,小人派出去的耳目亲口对小人说的,还不止一个。” 不说最后一句还好,听到高掌柜最后一句,陆子羡心中的火气又“腾”一下被点燃,对着高掌柜又是一顿怒斥。 “平日再三嘱咐,让你找些妥实的人手,你找的都是什么东西?” “平日拨给你的银钱,是不是都进自己口袋了???” 见高掌柜不回答,陆子羡心中了然, 不过,他到底是做官的,明白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问题,于是也不再一味斥责对方,压着心头火气询问。 “账簿这些重要的东西收起来了没有?” 高掌柜连忙答道 “收起来了,小人出门的时候,便直接带在身上。” 一边说,一边拿出来给陆子羡看, 陆子羡看到账簿还在,心里多少总算松了口气。 “你暂且先在这儿呆着,以前的地方就不要回去了,另外和关押人口但凡有一丝牵连的人,一个都不要再见。” “我回去禀报给上面的贵人,请他们定夺。” 说完,便准备动身,高掌柜连连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陆子羡走到门口,仍然不放心,又驻足交代道 “就呆在房间,哪儿也不要去,吃喝我让人送上来。” “是是是,小人省得。” 皇宫内,观景亭内,帝君负手而立。 旁边还跪着一个中年人, “你是说,真有人敢在帝都做人口买卖这种生意?然后还是那个武将李如璋发现的,然后又告知陈王殿下和右相的?” 跪在地上那人连忙答道 “启禀圣上,正是,据说当时这李如璋没有受到陛下您的召见,无法直面天颜,便找了陈王殿下和右相,请他们相助。” 听到那人这样回答,帝君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然后直直的盯着跪在地上这人的身影目不转睛。 “他们居然搅到一起了,哼~” “他们之事,暂且不谈,寡人想问,为何这些事,你们之前没有察觉?寡人养你们有何用?” 帝君此话一出,跪在地上那人,瞬间汗流浃背,明明是大汗淋漓,却只觉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卑职……,卑职,之前卑职一直把监视重心放在各地州郡官员和朝中武将身上,文官手中没有兵权,所以卑职对文官未曾严密监视。” “至于陈王殿下,卑职以为他与圣上,同出一脉,一奶同胞,应当不会……” “不会什么?”帝君紧追不舍质问道 “应当……,应当不会行同室操戈之举,便也没有太多关注。” 地上那人咬咬牙,勉力说道 此话出口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浑身力气像被抽空一般,汗水更是止不住从额头滴落。 帝君闻言半晌没有说话, 跪在地上那人,一动也不敢动,连大气都不敢喘。 此时,天气越发沉闷,天上乌云密布,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咔嚓”一声,天边响起一道惊雷,紧接着雨水淅沥沥开始落下, 跪在地上那人,被这声炸雷惊得浑身一哆嗦,还在恍惚间,便听见帝君说道 “寡人豢养尔等,是想让尔等为我排忧解难,防患于未然,尔等当是朕手中的一柄利剑才对。” “你说一柄利剑应当有它自己的想法吗?利剑是应当握于持剑者手中,还是利剑自己权衡该在谁的手中?啊?” 地上跪着那人,此刻已然浑身湿透,依旧犹然不觉。 听闻帝君这般言语,几乎惊骇欲死, 连忙不断磕头求饶,力道之大,以至于脑袋拼命叩击地板,发出“邦邦邦”的声音, “陛下饶命,求陛下开恩,卑职日后定然不敢疏忽,再也不敢妄自揣度圣意,此生只唯陛下是从。” “都是卑职的错,求陛下饶了卑职这一回,卑职日后定当尽心尽力以报圣恩。” 帝君摇了摇头悠悠叹息 “唉~,本想着养了家犬,能让寡人睡个好觉,看来寡人还是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 “你看这春雷,虽然它能带来雨水润泽万物,可此刻落在你身上,却也冰凉刺骨,不是吗?” “寡人也同你此刻感受一般啊。” “傅忠啊,你看既然你在这个位置做不好,坐不牢,那不如退位让贤,如何?” 帝君用询问的口吻将这些话说出来,仿佛在征询对方意见一般,但随后不等地上跪着那人回话, 身上慵懒气势陡然一变。 “拉下去,斩了。” 听到帝君下达最后通牒,地上跪着那人,终于崩溃。 声嘶力竭哭诉道 “陛下饶命啊,陛下,卑职知道错了……” 一边哭求,一边跪地膝行,试图拉拽帝君华服,以求帝君改变心意。 帝君尚未对此做出表示,周围卫士,又岂会让他如愿。 一拥而上,将那人死死拿住,随即便拖了下去。 告饶声,渐行渐远,不多时,一声惨叫传来,空气瞬间安静。 过了一会,一名卫士回转对帝君躬身行礼道 “陛下,傅统领……不是,人犯已经就地正法,后事如何处置?” 帝君凝望雨幕,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平静道 “厚葬吧,也算他是为国捐躯吧。” “遵命” 卫士领命而去,来到尸首旁边,招呼众人将尸体拖走, 雨愈发下得紧,不多时,便将地上的鲜血,冲刷得一干二净。 第71章 丢卒保车 派去报信和征询意见的军士回禀李如璋, 按朝廷制度,这些孩童应当交给户部,由户部查证安置,双亲健在者,送回原籍,遗孤者,送至遗孤院。 听完士卒汇报,李如璋感觉不错没想到这个时代也有后世所谓的的孤儿院,只要能妥善安置就好,他便也没有异议。 不过,一转眼,看到姓何的户部少卿,再联想到之前的情形, 李如璋总觉得哪里不太妥当, 于是,他灵机一动 “各位,此案尚未了结,李某必定深挖此案背后黑手,若是日后李某与这些孩童遭遇不测,定是朝中某些禽兽之辈所为, 此案定会困难重重, 即便如此,本官也觉不退缩,我定要给天下百姓一个公道,还帝都一个朗朗乾坤。” “稍后,便会有人将查实的罪犯画像张贴出来,诸位如有任何线索者,皆可禀报本官,若情况属实,本官必有重赏。” 一番言语,说的大义凛然,引得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李如璋又将那些孩童,一一带出来,展示在众人面前,目的就是防止后期这些孩子出现意外。 现在在众人面前过目,有这么多人见证,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有人要打这些孩子的主意,最少应该多少有些顾忌。 将苗若水和苗若松姐弟俩,送到范瑶月那边,自己答应她的事,就算做到了,等自己回程的时候再把她们带上。 安顿好一切,李如璋回到驿馆,刚到驿馆便被顾延武一把拽住, “好啊李兄,居然干得好大的事,在帝都这地方都能让你出彩,” “怎么样?这次抓了多少人?你现在可是帝都热议话题,外面现在都传遍了,厉害啊,刚来帝都就破了这么大一个案子。” 顾延武一边兴奋询问,一面给李如璋倒水。 “不错嘛!!!” “届时瑾见帝君,你少不了加官进爵,我先提前恭喜了,到时候,烧尾宴可别忘了请我喝杯高升酒啊。” 看着顾延武的道喜祝贺,李如璋夺过顾延武手中的茶杯,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喝完了,将手中茶杯一拍才喟然长叹道 “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为了办案子,我得罪了一起办案的文官不说, 而且,这个案子的背后,肯定牵扯极广,搞不好水深得能把我淹死,我感觉,我被拉扯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听到李如璋说的这么严肃,顾延武不再嬉笑,正色询问 “此话怎讲?” “天子脚下,那些人还敢如何放肆!!!” 李如璋有些无奈,自己便有年轻人头脑发热冲动的问题,这位仁兄更是单纯得有些可爱,于是他耐心解释道 “人家有何不敢?人家既然敢在帝都贩卖人口,敢公然对抗朝廷官兵,你说他们还有什么不敢?” “这些明面上的倒也算了,背地里的鬼魅伎俩,暗地里的勾心斗角,各方派系的盘根错节,这些才是最可怕的。” 顾延武越听越觉得事态严重,于是关心道 “那这样说起来,你现在处境很危险啊,你还是少出门吧,就算出门也把你的亲卫都带上,以防万一。” 李如璋淡然一笑, “不至于这么凶险,明着来我倒是不怕,就怕对方玩儿阴的,搞一些阴谋诡计,你们文官最擅长这些把戏了,这种才是杀人不见血的狠招。” 听到李如璋这样说,顾延武顿时不满反驳道 “什么我们文官,我只是个不入流的,负责水利的芝麻小官,还够不上勾心斗角,操权弄柄。” 李如璋笑道 “那我祝你步步高升,早日高官厚禄,那时你不就可以了。” 顾延武瘪了瘪嘴 “我还真不在乎什么高官厚禄,说实话,此生我是做不到那一步的,做个主管水利的也挺好, 即便是有那么一天,权柄在手,那我定要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不再有冻饿之虞。” 这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令李如璋大受触动,难得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帝国,还有这些具有爱国情怀的官员,一心修补。 “你这种想法,是道阻且长,而我现在是身陷泥沼,都挺难的,咱们也算的上是难兄难弟了。” “与君共勉。” 李如璋拍了拍顾延武的肩膀道 “办案一天了,明日还要全城搜捕贼人,先歇息去了。” 李如璋一边捶腰一边说道 李如璋能休息,有人却不敢休息。 戌时,陆子羡从后门来到户部郎中府邸,恭敬等候。 不多时,郎中大人从后堂出来,陆子羡赶紧上前,正欲开口说话,却被对方抢了先。 “事情闹大了,整个帝都都传的沸沸扬扬,如何收场?” 听到上官询问,陆子羡脸色一滞,然后焦急道 “下官愚钝,就是不知如何是好,所以特来请教大人,望大人指条明路。” 那户部郎中,不慌不忙,捧起桌上茶盏,浅饮了一口,陆子羡看着自家上官这副胸有成竹的神态,心中略微安定了一些。 “咱们据点被查抄,大人还显得不急不躁,想来应当是有对策了?” 谁知那郎中大人,听闻此话,眼睛一瞪,呵斥道 “放屁,什么我们?什么据点被查抄?本官一概不知,你胡言乱语什么?” 此话一出,陆子羡蒙了,但是下意识赶忙说道 “是,是,下官一时失言,请大人勿怪,只是还请大人教我,此事如何善终?” “下官属实不知如何是好,如今海捕文书都已发下,明日更是要全城搜捕, 届时,那高掌柜被抓获,必定会牵连我等,下官被抓倒是小事,就怕万一连累大人您,可就大事不妙了……” 那户部郎中瞥了陆子羡一眼,没好气道 “慌什么?你慌什么?本官常说,言多必失,慌则生乱。说过多少次了?” 话说完,眼神微眯,冲陆子羡招了招手, 陆子羡连忙上前听示, “你说的也对,若此人被搜捕出来,总归是个隐患,是要想个办法才行。” “大人有何良策?” 陆子羡连忙追问,紧接着户部郎中便说出来两个办法。 “这其一,若是你还想留着他,便找个地方将他藏起来,待此次风声过后,再重新起用他。” “这其二嘛,俗话说的好,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正所谓,弃车保帅,乃是上策,何况他还算不上什么车,最多只算个小卒。” “若是本官,出于安全考虑,会选第二条。” “下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是个聪明人。” 陆子羡听自家上官如此说法,心中先是一惊,随即脸上神情变幻莫测,开始揣测自己上官言语,权衡利弊。 见陆子羡还在犹豫,户部郎中再度提点他, “莫要拿自己的仕途和自家兄弟的前程开玩笑。” 听到自家上官这样说,陆子羡恍然大悟,终于下定决心,心一横,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接着冲那郎中大人,躬身行礼道 “下官省得,多谢大人提点,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 “既是如此,去吧。” 户部郎中赞许般点了点头, 陆子羡离开户部郎中府邸时已是亥时, 时辰已经很晚了,但是他并未直接回去,而是七拐八拐,来到一处药铺。 进去没过一会,他便出了药铺,再度离去,这次去往方向正是饭庄。 高掌柜心中一直忐忑不安,见陆子羡去而复返,连忙向其打听情况, 陆子羡面色沉重,对高掌柜讲述了外面的情形, 如今形势极为急迫,城门封锁,出去已经无望,躲起来更不行,明日便要全城搜捕。 听到陆子羡这样说,高掌柜呆若木鸡,愣了半晌,才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之态,尽显无疑。 看到高掌柜这副表情,陆子羡安慰道 “高掌柜莫慌,本官不是卸磨杀驴之人,何况咱们现在说句不好听的,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你若出了事,我岂能幸免?” 高掌柜此刻听到陆子羡这样说,恰如绝处逢生,连忙附和道 “对对对,大人所言极是,大人救我,大人若是此番救我,日后,在下必当肝脑涂地,以死相报。” 说完,便跪倒在地,不断给陆子羡磕头。 “哎~,快快起来,咱们本来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必如此?” “你且听我说……” 说着,陆子羡从旁边几案拿出纸笔,在上面书写了一行小字,吹干墨迹,将它递给了高掌柜。 “这上面是我的住所地址,明日全城搜捕是不假,” “但是,官员住所,当不在其中,你躲到我那儿去,等风声过后,再作他论。” 高掌柜闻言大喜,再度叩首谢恩,陆子羡搀起对方,也不说话,只是笑笑。 随即像想起什么,开门唤来小二,要了一桌酒菜。 “高掌柜且稍坐,一会陪我喝点,劳碌奔走这么久,腹中早就饥肠辘辘了。” 听到陆子羡这样说,高掌柜连忙恭维道 “正所谓能者多劳,这恰好说明大人能力出众,日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小人还指着日后,跟随大人鞍前马后,飞黄腾达啊,哈哈哈。” 自身忧虑被解除以后,高掌柜明显心情大好,还和陆子羡开起了玩笑。 不多时,饭菜上来,陆子羡便邀请对方同他一起用餐,席间,还同高掌柜饮了几杯酒。 酒足饭饱,陆子羡便准备离去,离开之前,他嘱咐高掌柜 “咱们二人分开走,这样目标小,而且万一遭遇盘查,也不会造成牵连。” 说完,又提点对方,路上小心一点,说完便出门离去。 为了躲避夜巡,高掌柜一直等到了凌晨才出发,夜半三更,是人最为疲乏的时候,他想借此机会,躲过那些巡查的夜巡兵丁。 一路上摸黑前行,大概是运气好,一路有惊无险的躲过了几波巡查之后,还真就让他摸到了陆子羡的住处。 陆子羡住在城北, 城南住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寸土寸金,陆子羡住不起,城西多是勾栏烟花之地,作为官员他又觉得有失身份。 城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便成了他的安身之处, 帝都米贵,居之不易,下层官员,买房是遥遥无期, 这所院子还是他租的,也正是因为囊中羞涩,他才干起了贩卖人口的勾当, 此刻陆子羡并未睡下,而是一直在等待高掌柜的到来, 桌上沏好的茶,微微冒着热气,陆子羡盯着茶盏有些出神。 “咚咚咚” 一阵叩门声,让陆子羡回过神来,来到门口,透过门缝确认无误以后打开大门,将高掌柜迎了进来。 “路上没撞上别人吧?” 陆子羡不放心的询问对方 赶路辛苦,加上一路上担惊受怕,高掌柜出了一身的汗,此刻他一边擦汗一边答道 “大人你就放心吧,我老高行走江湖几十年,可还没磕掉过一颗老牙呢。” “一路上我都特意避开了夜巡,到您家门口的时候,我还在周围转了几圈,确定没人才敲的您家的门。” “凡事仔细点,错不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赶路辛苦,来,喝杯茶。” 说着,便将倒好的茶,推了过去,那高掌柜见此情形,连忙点头哈腰接了过去, 两口便喝了个精光,犹是不解渴,又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看到高掌柜,一口气便将茶喝了,陆子羡眼皮一抖,有些于心不忍。 “多么好用的一把刀啊。” 陆子羡心中不由得感叹。 见陆子羡一直盯着自己,高掌柜心头有些发毛,便询问是否哪里不妥。 陆子羡微微一笑道 “没事,对了,等下将账簿给我,最近都不能做买卖,放起来得好,若是遗失麻烦就大了。” 高掌柜闻言,连忙将怀里的账簿掏出来,正准备递到陆子羡手中,刚一起身,便觉得腹中绞痛,下意识便想收手捂住腹部。 冷不防,陆子羡眼疾手快,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账簿,又往后退了几步。 看到陆子羡这般态度,直到此刻,高掌柜才明白,他是被对方给下了毒。 只见他用手指着陆子羡,想要站立起来,哪知才刚一起身,便跌倒在地,刚要开口斥骂,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呕出一口鲜血。 见药起效,陆子羡这才略微放松一些, “高掌柜,你莫要怪我,你不死,有人心不安,说实话,我还真舍不得你死,只可惜,这是上头的意思, “往后四时八节,我也会替你上香祭祀,” “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日后做了鬼,莫要来缠着我。” 高掌柜此刻中毒已深,几次想要挣扎起身而未果, 口中不断有鲜血涌出,喉咙里发出“呵哧、呵哧”的声音,如同一副漏气的风箱一般,眼见再无生还可能。 果然,只见高掌柜,拼命挣扎了几下,便再也不见动弹。 陆子羡见状,准备上前探查一番,看看对方是否死透, 哪知陆子羡蹲下,刚把手探到高掌柜鼻息之下,还未靠近,高掌柜如同诈尸一般突然暴起,一把抓住陆子羡的官袍,将他扑倒在地。 惊得陆子羡是高声惊叫,随即一阵手忙脚乱便想挣脱束缚, 那高掌柜虽是一击即中,奈何中毒太深,实在力有未逮,除了将陆子羡身上弄了一身鲜血和将脖颈处抓出几道伤痕以外,并未对陆子羡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陆子羡趁机将高掌柜一脚踹翻,这一击之后,高掌柜被踹得整个人仰面朝天,再也没了力气,这回是真的彻底咽气,只是眼睛睁得老大,仿佛在表示愤怒与不甘。 陆子羡被高掌柜这突然袭击着实惊吓到了,搞得惊慌失措,坐在地上缓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以至于缠斗之中,将身上官服给撕扯坏了也未曾注意。 第72章 弃之敝履 陆子羡等待了许久,才敢再次靠近倒在地上的高掌柜。 试探性踢了两脚,见对方确实死透了以后,才放下心来, 殊死搏斗,让陆子羡也流了不少汗,此刻松懈下来,只觉得口渴难耐,抓起桌上茶杯便喝了一大口, 正打算咽下去的时候,才猛然发觉,手中茶盏正是之前给高掌柜下毒的杯子,顿时惊得他亡魂大冒。 如同手中抓的是毒虫猛兽一般,将杯子下意识摔了出去,又一口将茶水吐了个干净。 看着地上尸体的死状,仍然心有余悸,心中恐惧再度升腾, 莫非真应了那句话害人终害己? 极度恐慌之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随即便“哇”的一声,便吐了出来。 这一吐,直接就吐了个昏天暗地,害怕毒药仍有作用,又强行灌了自己一肚子凉水, 吐了喝,喝了吐,鼻涕口涎弄了一身,半点风度全无。 折腾了大半宿,明显觉得整个人都已经虚脱恍惚, 然而,之前高掌柜接连几杯茶水下肚,早已将杯子冲刷的干净,即便是杯中仍有附着,那也微乎其微,根本不足以致命。 半夜三更的嘈杂,极度刺耳,相邻院落都听到了动静。 不过他们只以为是官员狎妓,便也没作多想。 嵩国官员狎妓乃是常事,许多读书人以及官员,顾及所谓的名声,不愿直接去那些青楼勾栏之地, 往往都是召妓到家中把玩, 只是让周围人没想到的是,居住于此的这位大人,平日看起来作风正派,背地里却玩儿得如此花哨,夜里的动静,啧啧啧……。 等一切结束,已经是天色微明时分, 陆子羡这才将官袍脱下,随意浸泡起来,又寻了另一身衣服换上,便再度匆匆出门而去, 此行目的还是饭庄,他要找人将家中尸体处理掉,吩咐人前去处理以后,他便直接在包厢里囫囵睡了起来, 不过,这一觉睡得并不好,睡梦中他老是梦到那双不甘的眼神,和一幅幅鲜血淋漓的画面。 加之脖子上伤痕,火辣辣的刺痛,实在令他无法安睡。 饭庄派去处理后事的人,将高掌柜裹了,用轿子抬走,恰好撞见开门倾倒夜溲的邻里, 前者假装镇定,一言不发匆匆而去,后者假装视而不见却心中了然,背过身去,嘴角泛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日后的茶余饭后,必然少不了此事的谈资。 处理尸体的人,将尸首绑上石块,沉入护城河底。 一切便恢复如初, 第二天果然全城搜捕,此次命令,居然是帝君专旨授意, 这让一众大臣,惊讶不已,忠君爱国者,更是拍手叫好,尤其以右相为首,更是倍感欣慰, 在他们看来,帝君乃万民之主,如此做法,正是彰显了他爱民如子,仁慈淳爱的光辉形象。 不过,让他们遗憾的是,他们属实有点高估自家帝君胸怀, 帝君此番作为,只不过是为了彰显他的权威,自己乃一国之君,自己的臣子遇事,居然只禀报给自己的臣子和兄弟,更重要的是,自己一手组建掌握的密卫,竟然后知后觉,直到事情发生以后,才向自己禀报。 这些人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在挑战他的权威, 天家权威,岂能忍受半点亵渎? 于是帝君才亲自下令,出动整个骁骑营,甚至除了连宫中卫士,其他多余的军士也被派了出去,就连看守国库的军士也没能幸免。 看到所有人都被自己一纸诏命调动起来,这种大权在握,如臂使指的感觉,令帝君很是满意。 些许宵小之徒,此番必定无处遁形,就连之前李如璋陈王殿下他们的僭越行径,此刻好像也淡了一些。 帝国这大好河山,仍旧尽在自己掌控之中。 想法固然很好,结果却令人失望,大军将帝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高掌柜。 此人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当然,也不少人也想到了,对方有可能被和此事有关联的达官显贵所包庇,但是出于多方考虑,没人站出来提醒帝君。 搜寻一直持续到第五日,依旧是一无所获,反而使得整个帝都人心惶惶,许多人都是怨声载道。 就连许多王公贵胄,也纷纷上书,请求帝君停止搜捕,并斥责李如璋此举乃是大动干戈,劳民伤财。 明明是帝君发出的旨意,现在这些人,不敢指斥圣舆,却将矛头纷纷对准李如璋。 帝君有心叫停,可一想到此番是他本人大动干戈,结果落到现在这种一无所获的境地,若是草草收场,无疑对自己权威是一种极大的损伤。 无论如何,也要抓到人犯,至于后面是否牵扯过多,那是以后的事。 于是,面对纷至沓来的奏章呈情,帝君一面选择留中不发,一面催促李如璋,尽快抓捕人犯,以安民心,若是此案失利,届时必定问罪于他。 帝君彰显权威失败,要找人背锅,李如璋便被架在火上烤,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栽在帝君独断专横上。 有好几次,他甚至都不想再隐忍委曲求全,想着直接揭竿而起,挥师攻打帝都算了。 这天,李如璋依旧带人搜捕人犯,盘查路人, 经过一个路口时,正好听到几名士卒聊天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啊,哪有这么折腾人的,再这么下去,老子卸甲回去种田了。” 另一个士兵安慰道 “少说两句吧,当兵吃饷不就这样,还没让你上阵杀敌呢,这你就受不了了?” 开头那士兵怒气冲冲回道 “姥姥……,你是不知道这几日上面那些当官的跟疯了似的,平日我是该当值当值,下值以后,该喝酒喝酒,该赌钱赌钱。” “现在倒好,不该老子当值的时候,还让老子出来巡街拿人,这叫什么事?” 说完又自顾自叹息了一声 “哎呀~,咱们是没法和那些老爷们比,老爷们官袍坏了,拿着原来的衣物直接到内务府尚衣监更换便是,咱们呢?跑路跑得鞋底磨透了也没人管。” 这时旁边另外一名军士搭腔道 “闭嘴吧,最近有不少当官的一样在四处转悠,小心让人家听了去,治你个妄议朝臣的罪名。” 劝说完另一个士卒,他自己也忍不住感叹道 “谁让人家是官儿,咱们是贼丘八呢?这人与人啊,他命不同哟……” 李如璋亲卫有心出面斥责,却被李如璋阻拦,人家出力,抱怨两句,也实属正常。 这时其中一个眼尖的,发现李如璋就在旁边,顿时大惊失色,赶紧招呼其他几名军卒,向李如璋行礼问安。 李如璋心思全在如何破案上面,并不想和这些士卒计较这些,便也没有为难这些人,只是叮嘱他们好生盘查,便率众离去。 李如璋头大如斗的同时,顾延武这边却悠哉悠哉, 论破案,他一个水利官员,实在非他所长。 论缉盗捕贼,他一个文官,手无缚鸡之力。 有心给李如璋帮忙,也使不上劲。 太过闲散的他,导致职业病又犯了。 开始在帝都四下闲逛,研究帝都的水文地理, 以至于几乎逛遍了整个帝都,中途还和李如璋有过几次碰面,二人同时来帝都,这两人一样都在帝都逛个不停,但是处境截然不同。 这天顾延武依旧在探查水利,无意间竟然发现水中有一被褥包裹长条状物, 正感叹,谁家没事把好好的被褥扔在水里,脑海中却闪过一个念头,随即便将李如璋叫来, 经过打捞,人们才发现,被褥里正是遍寻帝都也找不到人的高掌柜, 尸体发现位置,位于一处水闸口下方,应该是被水流冲到这个地方, 也难怪找不到人,尸体被人扔在水里,谁能想到,若不是顾延武这种喜欢研究的水利的官员特意涉足,只怕是一直烂在水里也没人知晓。 尸体是找到了,可新的问题又来了, 高掌柜既然是被人杀害抛尸,那就证明,是他上面的人想让事情就此打住。 李如璋本打算将尸首交与官府,便了结此案,那知道,帝君不依, 声称,此案不可能就在一个高掌柜身上结束,务必深挖背后黑幕, 这下连李如璋都有些费解,这种行事风格,与帝君之前,大为不同, 倒是左相,将此事看的清楚,帝君此举,便是要借李如璋的手,敲打帝都这些王公贵族, 正所谓恩出于上,威自于下, 帝君就是要让这些人明白,很多事情,他不知道就算了,如今他知道了,那便要让所有人都明白,有些事他可以放纵众人,但不代表这些人可以欺瞒他, 之前帝君有意包庇,是怕将事情闹大,如今既然事情已经闹大,那不妨顺水推舟敲打敲打帝都整个官员。 众人若不能对他保持恭敬和畏服,那他便让所有人都不能好过。 帝君真是要严查此事吗?不,他只是在乎凡事尽在掌握的那种感觉。 若真触动这些世家大族,王公贵胄的利益,也正好可以拿李如璋来顶包,所以,帝君何乐而不为呢。 正如前面所说,除非李如璋撂挑子不干,否则此事对他而言,便是赤裸裸的阳谋。 既然帝君有命,李如璋又不愿意撕破脸,便只能咬牙应承, 可是高掌柜是被谁害死的,接下来的线索又该在哪里找? 就在李如璋迷茫之际,仵作验尸有了发现,高掌柜是中毒身亡,所用毒药乃是砒霜。 得到消息,李如璋立马召集人手,严查帝都最近几日,都有哪些人购买了此药, 然而这个时代,并没有买卖记录,唯一有记录也只体现在售卖货物的账簿上,至于是谁买的,店家若是回想不起来,也是无济于事。 何况,这种事,出了人命,谁家也不愿意主动说明,万一沾染上官司,轻则充军流放,重则,破家灭门,谁会一五一十交代? 所以,最后结果不言而喻。 刚刚燃起来的希望,转瞬即灭,接下来该如何着手? 李如璋不得而知, 为了寻找新的线索,李如璋不得不再次来到高掌柜的尸体现场,忍着尸臭,看看能否查找到有用的证据。 围着尸首仔细转了一圈,李如璋将目光放在高掌柜的手指上, 看着高掌柜破碎的指甲,李如璋询问仵作,他的指甲是怎么回事, 仵作略一思索,告诉李如璋,可能是当初死亡过程太过难受,抓挠所致, 李如璋大脑闪过一丝疑惑,指甲、抓挠、碎肉,基因检测。 想到这儿,李如璋又摇了摇头自嘲,自己也是想破案想糊涂了,这个时代哪有这些玩意,就算有,估计指甲里的碎肉也被泡没了。 不过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李如璋还是问道 “当初可从指甲缝里发现过其他东西?” 仵作听李如璋这样问,当即思索了一番,然后摇了摇头 “不曾,在指甲里没有发现什么东西,不过在指甲上倒是发现几丝衣物织料的碎物。” 听到仵作这样说,李如璋恨不得一刀鞘拍死对方,不由得怒斥道 “刚才不是还说没东西吗,这会怎么又变成有了?” 谁知那仵作义正严词道 “诶~,将军方才问的是指甲里,那确实没有,丝线是附着在指甲上,那确实有。” 李如璋“尼玛………………” “我…………” “咱们有必要这么较真吗?” 李如璋气极反笑 谁知,那仵作理所当然道 “当然,我等从事仵作行当,讲究的就是一个细致入微,认真严谨……,当年带我入行的师傅…………” 李如璋气急败坏,却发现对方说的好像还真有点道理,眼见仵作还要长篇大论,便赶紧打断对方,催促道 “快,将物证拿出来我看。” 仵作将所谓的证据拿出来,只是几丝靛蓝丝线, 除此之外,李如璋一番检查之后,再未发现其他线索。 李如璋再一次迷茫,凭着这几丝衣料,如何查案。 一时不免有些颓废,回到驿馆,顾延武早就等候多时, 待李如璋一回来,便询问结果如何,等到李如璋将仵作验尸结果和一些发现的所谓证据,讲给顾延武听了之后,顾延武也止不住摇头。 证据实在太少,为了不妨碍李如璋整理案情,他安慰了李如璋一番,便回去了。 此案的突破点,到底在哪儿? 想着这个问题,李如璋倒在床上,不知不觉居然睡了过去, 一夜乱梦,不知所云。 李如璋一大早便起来,如今他是有皇命在身,不管案情有没有进展,该做的样子一定要做好, 今日是个好天气,天空湛蓝无暇,万里无云。 驿馆庭院桃花含苞待放,一片红彤彤景象。 看着眼前美景,脑海又闪烁出之前那靛蓝丝线物证, “红色、蓝色、衣物碎片,品秩、颜色、尚衣监、……” 李如璋心中隐约感觉抓捕到一些东西,可具体是什么,又始终找不到其中要领, 李如璋拼命回想这其中关联,奈何心绪杂乱,脑海一片走马观花,越想越乱,越乱心头越慌。 一时气急,竟然天旋地转,头痛欲裂。 就在他即将晕厥之际,他终于明白其中关联究竟是什么,然而,还没等他高兴,下一秒便倒地晕了过去。 第73章 替罪羔羊 待李如璋再次醒来,已经是午间时分, 陈王殿下对此十分关心,特意带了郎中前来探视, 然而,最让人意外的是,帝君居然也派了御医来为李如璋诊治, 这属实让那些朝臣,嫉妒万分,如此恩宠,莫说他们,即便是王侯将相也少有如此恩泽。 就连左相之子贾沐风都忍不住对自家老父抱怨,帝君宠幸武将,非是正途,如此这般也不怕冷了这些文官的心。 哪知道,一眼便被左相识破 “谁撺掇你,当着我面说这事的,我便不追究了,老夫不厌他卑鄙,却叹吾儿痴傻啊……” 可随后又想到,再不成器,归根结底也是自家孩子,只能耐住性子道 “帝君用人,只用其能,正所谓,色衰则爱弛,用尽而恩绝。” “最是无情帝王家,何谈恩泽?帝君若是要杀鸡儆猴,必是此子当先。 贾沐风似懂非懂,却也只能装作明白,毕竟,他不愿总是被自家父亲斥责, 宦海官途,并非他自己想法,若非是自家父亲逼着自己踏上仕途,在他看来勾栏听曲,吟诗作赋,寄情山水之间,岂不妙哉? 只不过这话,他也不敢说出口。 李如璋并无大碍,只是忧虑过度,导致急火攻心。 醒来后,他终于想起来,在他脑海里盘旋的那些词汇碎片是如何一回事了, 他记得曾在书上看过,古代人们吃穿用度,皆有品级身份制度的限制,并不是你想穿什么就可以穿的。 像他看到的高掌柜指甲抓扯的那种靛蓝丝线,就是本朝低级官员特有的服饰颜色。 又加上联想到之前那些士兵的闲谈,官员官袍损坏,可以到尚衣监置换,那么,很有可能,高掌柜指甲上所带的蓝色丝线,就是在打斗过程中,发生撕扯所留下的。 若是损毁,此人必定要去更换,从此处入手,肯定有所收获。 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于是,当下马不停蹄,去拜访了陈王殿下,陈王殿下贵为亲王,对本朝的衣冠品秩必然清楚。 果然,当李如璋将事情原委告知陈王殿下以后,陈王殿下也印证了李如璋之前的猜想。 本朝官员服饰,不论文武,五品以下,皆着蓝袍,五品以上三品以下,着绯袍,而三品往上,到官至一品者,则穿朱紫,耶正因如此,才有朱紫贵人这个说法。 若不到三品以上,是算不得贵人的, 而亲王郡王,侯爵这些,只是爵位,又令做他论。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李如璋便准备告辞离去。 陈王殿下将李如璋送至府门外,并安慰李如璋。 事有可为,尽力为之,事不可为,明哲保身。 陈王殿下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神色复杂,这让李如璋更觉前路凶险。 正所谓不可随意介入他人因果,李如璋当初就因为心软介入他人因果,才轮落到如今这种进退失据的地步。 如今已经由不得李如璋决定事情走向,只能是见机行事。 拜谢陈王殿下之后,李如璋递了折子进宫,他要查证内务府尚衣监,近些天来官员置换官袍的记录。 帝君准了,并再度重申,一定要严查这些害群之马,让他尽力施为,无论何事,帝君会帮他撑腰。 李如璋付之一笑,帝君若是如此有担当,江山社稷何至于落到这般地步? 只求帝君不会过河拆桥才是, 带着帝君旨意,来到尚衣监,李如璋询问最近置换官袍的官员数量,不真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短短数日,置换官袍的官员,尽达数百人之众,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衣物,李如璋有些不解,衣物损坏这么厉害,莫非尚衣监以次充好,故而衣物损毁如此之巨? 带着疑问,询问对方,那监正矢口否认,并且让李如璋自己上手,感受料子好坏。 衣料没有问题,那为何会有这么多的破旧衣物? 李如璋再追问,监正便避而不答, 尽管是带着帝君的旨意而来,李如璋也知道,这些人在官场里,摸爬滚打,早就练成人精,使绊子,穿小鞋,阴奉阳违更是常事。 俗话说得好,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花钱把事情办了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儿,李如璋心思一转,从衣袖中,摸出一锭银子,塞到那监正手中, 监正四下观望,发现没人以后,便径自放入怀中,口中还假意推辞道 “哎呀,咱就是说,李将军客气啦,都是为帝君效命,下次万万不可如此。” 李如璋气得牙根痒痒,却不得不面带笑意继续与对方虚与委蛇。 对方倒也是真拿钱办事,收完钱,态度立马转变。 只见那监正神神秘秘道 “李将军看你是个痛快人,咱家只告诉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这些个文官,别看平日里,自视清高,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实际上背地里都是一群贪得无厌的蛀虫。 “这官袍啊,原本朝廷定的是是春夏秋冬四季,一季两套,若有损毁,便来这尚衣监置换新的。” “后来朝廷又考虑在京官员在帝都花销靡费,又给配了内衬,以此削减帝都官员的开支。” “按我等想来,朝廷如此恩泽,也该满足了吧?” “哪知道后来这些官员,得寸进尺,衣物并未破损,便要置换,这一开始还有所顾忌,将衣物上多少弄出点损毁,做做样子。” 可到了后来啊,就越发肆无忌惮,只要衣物一旦有旧,便直接大摇大摆的拿来换,还大言不惭说什么衣物陈旧,有失朝廷颜面。” “啧啧啧,这些人啊,嘴上说什么江山社稷,实际上一肚子的蝇营狗苟。” 听到监正这样解释,李如璋总算明白了这其中原由。 那监正可能平时和前来置换官袍的文官多有不睦,此刻依旧在喋喋不休指摘那些文官的不是。 李如璋没空听他八卦,又继续问道 “那最近有官员拿着破损的官袍前来置换吗?” 听李如璋询问,监正低头思索了一番之后,笃定说道 “有!有好几个,我们平日会把损毁的衣物,根据损坏程度,分开整理。” 李如璋听监正这样说,顿时眼前一亮, “那蓝色的官袍损毁的有几件?都在何处?可有登记造册?” 听到李如璋询问,监正带李如璋一起翻看册目,一边翻看,一边解释,因为置换数目太大,有的已经整理出来了,有的则还没来得及。 李如璋翻看册子,发现自高掌柜消失到尸体被发现这段时间,置换官袍的低级官员便有数十人之多。 李如璋皱了皱眉,这个人数也有点太多了, 本打算,让亲卫记下这些官员的名字,奈何自己这些亲卫,全是大老粗,都是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主,没办法,最后还是李如璋自己动手抄录。 人员名单抄录好,李如璋决定兵分几路,同时排查。 思路是好的,这样能节约不少时间,但是,他还是低估这些文官的清高的态度,和士卒的地位, 如今他只是盘查筛选,并未有实质性证据证明谁是行凶者。 这就导致,除了他带队的那一波人之外,其他军士几乎都吃了闭门羹。 那些文官放言,考取功名,便是天子门生,除了对帝君有所交代以外,无需对其他任何人说明什么,便是要问责,也是文官来行事,一群矬大兵痞,凭什么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 更有甚者,直接面见帝君,哭诉此举不合礼制,哪有武官审理文官的,对方会挟私报复不说,简直就是有辱斯文,祖宗家法,纲常伦理,全被糟践了。 帝君一面安抚这些大臣,一面又让李如璋行事尽量谨慎稳重一些,这让李如璋憋屈到不行。 最后,只得李如璋亲自去,一个一个问询查案,就这样,依旧有好多文官仍然不太愿意配合,若是真要查办到级别更高的官员头上,怕是连李如璋都没办法。 正所谓,谋事不密则败,果不其然,在查证高掌柜所撕扯下来蓝色丝线,到底是哪个官员衣物所有的时候,到底还是出事了。 有官员自杀了,死的是户部的一个官员,叫陆子羡。 本来李如璋对此人是有怀疑,脖子上的伤痕,损坏的衣物,都让此人具备极大嫌疑,然而,如今人死了,一切都变了。 根据同僚讲述,陆子羡为官清廉,做事勤恳,为人低调。 就是这样一个清官,好官,被李如璋给逼死了…… 而且他死之前,还留下遗书,遗书上说,他自幼读书,谨遵圣人教诲,行事谨慎,克己复礼,自认为,为官期间虽算不上于国有功,也算任劳任怨, 如今却要被一个武将诬陷,说他以文官身份而行凶杀人,实在荒唐无稽, 说李如璋此举是借机生事,对他本人是莫大的侮辱,更是故意污蔑文官清白,他要以死明志。 要让天下人看看读书人的风骨,岂是武人随便就能折辱的。 这份遗书,彻底引发了整个朝堂的舆论,帝都的文官空前团结,纷纷联名上书不说,还自发到承天殿跪求帝君,严惩李如璋。 这其中,反对李如璋呼声最为激烈的便是以户部尚书为首的一众户部官员,作为户部堂官,自己治下所属官员含冤而死,他必定要替下属讨一个公道。 诸多文官表示,李如璋没来帝都之前,帝都一直安乐太平,就是因为李如璋来了之后,才将这些事带来的,如今将整个帝都搞得乌烟瘴气不说,还有官员被活活逼死,简直耸人听闻,若不将李如璋斩首,帝都难以太平。 在这些文官口中,李如璋已经是罪大恶极,罄竹难书之徒。 就目前看来,如今的事态发展,不仅仅是因为治下官吏身死的原因,更多的便是积怨已久的文武集团的矛盾彻底爆发。 尽管右相一开始是支持严查此案的,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放低姿态,一面好生安抚这些文官,一面上书帝君下旨让李如璋暂停查案。 正所谓众怒难犯,帝君面对众多官员的团结一致,也不得不选择让步,只能下旨让李如璋停止办案。 但是,整个文官集团,并不买账,他们的呼声高涨,一定要帝君将李如璋下狱,然后问斩,否则人心难安。 声称武将今天敢逼死文官,明天便敢操弄权柄,干涉朝政,所以,绝不能轻饶李如璋,若是轻饶,那便是助长武人气焰。 反正话里话外,就是要让李如璋死,其实,文官本就不愿意看到武将起势,如今抓到机会,若不落井下石,又更待何时? 帝君此刻也很为难,本想借李如璋之手,树立权威,哪知道竟然出现这种事情。 没办法,最终,帝君真的将李如璋问罪下狱,李如璋不可谓不冤。 两个孩子被李如璋安置在范瑶月那边,为此没少挨老鸨的白眼。 老鸨声称范瑶月才刚开始赚钱,便弄来两个拖油瓶,之前李如璋还未出事,老鸨也最多背后嘀咕几句。 之前老鸨这样说,范瑶月还可以装作不知道,如今李如璋被下狱,她又变得没有依靠,老鸨也趁机步步紧逼,声称要么范瑶月将孩子送走再好好赚钱,要么她非得将那两个孩子卖了。 今天一早,老鸨便又来催促,说是有个大户看上了范瑶月,让她考虑一下,到人家家里做妾。 范瑶月勉力答应,待老鸨走后,便再也忍不住,躲到锦被之中,嚎啕大哭。 在嵩朝,别以为做了妾,便能享尽荣华富贵,那便大错特错。 实际上的做妾,几乎和在青楼没什么两样,在青楼最少老鸨还会因为在这些姑娘身上花了银钱,多少会权衡利弊。 反而哪些做妾的女人,嫁到人家家里,毫无地位可言不说,还有可能因为某天被家主因为某些利益关系将再度将她们卖掉或是送生, 虽然这些如同牲口一般没有尊严,但是相比被家中主母所妒忌,也还算是比较能接受。 唯独被家中大妇所妒,才是最可怕的,一旦遭到妒忌,往往主母会想尽一切办法,置她们于死地,因此惨死的小妾比比皆是。 范瑶月想到这些,心如死灰,为何自己的命这么苦? 刚刚看到希望,又瞬间破灭…… 李如璋已经被下狱三天了,除了一开始自家亲卫和顾延武前来探视之外, 来探视最多的,反而是文官,当然,说探视好像也不太合适,更准确来说是羞辱。 绝大部分文官都是特意来羞辱李如璋的,李如璋无心和他们计较, 他从进来到现在,只干了两件事,一件事是吩咐亲卫赶紧回光州报信,向自家大哥求救。 第二件事,便是等…… 他在等帝君的心意,这直接关系到他的死活, 李如璋不认为帝君会将一个打了胜仗,来京述职的功臣就这样砍了,除非帝君此生想被北虏一直压着, 但是,他又不敢完全相信帝君,万一对方真的昏聩至此呢? 所以,等待让李如璋很是焦虑。 帝君这边,面对百官哭谏,也有些无可奈何,李如璋他没有充足的理由杀,也确实不想杀,可此次文官太过团结,也让帝君头疼不已,如今百官都在大殿外面跪着,难道帝君真就视而不见? 当初太祖便说了,要与士大夫共天下,如今若是反悔,搞不好会和整个文官集团决裂。 所以,帝君召集左相议事,却没有召集右相。 因为帝君心中有所谋划,而这个谋划只有左相才能理解并且支持,若是和右相说了,绝对会被右相所不容,反而徒增麻烦。 御花园帝君慵懒依靠在銮座之上面前放着一壶酒和一只酒杯,左相端坐一旁。 “左相莫要拘束,父皇生前,你便是朝廷的肱股之臣,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依旧生龙活虎,有左相在,可谓是朕与朝廷还有天下苍生之福啊,左相定要多多保重身体,朕还有许多事,要倚靠左相啊。” 帝君开口便是将左相好一顿夸。 左相眼皮一抖,却神色如常,对着帝君一揖道 “全赖陛下洪福齐天,才能护佑老臣康健至今,臣多谢陛下,但是,老臣自知,年老体衰,以是大不如从前啦。” “若非感念陛下恩德,老臣以有辞官回乡之意。” 听到左相这样说,帝君赶忙道 “不可,万万不可,寡人万不能没有左相,寡人还有许多事,要倚仗左相。” “若爱卿一走了之,偌大的朝堂,朕实在不知还能倚仗谁,还能信任谁。” 帝君这话说的,属实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话既然说到这份上了,左相知道,即便是想躲,也躲不过去。 “圣上有命,老臣无有不从,臣便是万死,也难报皇恩,但是既然圣上如此信任老臣,那臣便是拼得这老迈之躯即便是赴汤蹈火,也要为君分忧。” 帝君此时,开怀大笑, “哈哈哈,爱卿言重啦,赴汤蹈火倒不至于, 不过,即是如此,寡人这边还真有一件事,需要卿代劳。” “陛下但说无妨。” 第74章 斗智斗勇 帝君正了正神色道 “爱卿对李如璋查案致人身亡一事,如何看待?” 左相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答非所问般道 “此案,非是老臣如何看待,而是陛下如何看?” “陛下的意思,便是老臣的意思。” “老臣永远唯陛下马首是瞻。” 听到左相这样的说法,帝君喜笑颜开,频频点头。 随即又有些为难 “这正是寡人忧虑的地方,原本寡人还是挺器重他的, 可你说他查案就查案,为何这般莽撞,如今将事情闹到这种地步……” “连魏王和平远候都群臣被鼓动,昨日还一起来见寡人,声称李如璋此举,是在欺辱天下读书人。 “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倒是右相等人和陈王,他们倒是帮着李如璋说话,” 爱卿, “此事牵涉极大,实在让朕难做啊。” 接着不等左相回话,又接着说道 “死人之事,归根结底因他而起,若是将他处死,自然合乎外面那些人心意,可寡人实在有些不舍,他也算是个人才。 可若是不处死他,又如何能平息百官之怒呢?” “哎~” 帝君深深的叹息道,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左相心如明镜,若是一个人真的对某件事下定决心,他是不会询问其他人意见的。 只有那些,想借他人之手,达到目地的人,才会将选择权交到别人手中, 奈何,对方是君,他是臣,为君分忧,乃是本分。 虽然不知道帝君为何执意要保下这个李如璋,但不妨碍他奉承帝君。 即便心中不愿,但是这个恶人,他还得做。 想到这里,左相对帝君拱手一礼道 “陛下乃是九五之尊,万民之主,上承天道,正所谓上位者,乃是代天行事。” “陛下既然爱惜人才,那便是臣子之幸,家国之福,老臣提前为陛下贺。” “所以,老臣以为,此事陛下全力施为便是,无需在意他人看法,” “此次百官汇集请愿,说的好听,是请愿,若是说得过了,那是祸乱朝纲之举,是串联逼宫行为。” 这便是老臣从头到尾都不参与此事的原由。” “只要陛下,一言九鼎,那些个大臣,谁又敢忤逆天意? 帝君连连点头,表示赞同,随即又抚慰道 “爱卿不必惶恐,寡人非是问责,只是苦于没有良策,这才请爱卿前来帮朕出个主意,安抚诸位臣工。” 左相缓缓说道 “主意倒算不上,老臣接下来要说的,只是老臣针对此事的一些愚见,” “老臣以为,李如璋少年有为,可堪重用,且他年纪轻轻,没有根基,不如其他王公贵胄那般,积威甚重,也不至于有功高震主之嫌。” “若是打磨得当,日后定会成为陛下您的左膀右臂。” 左相见帝君心意已决,为了奉承帝君,便不再说与帝君心意背道而驰的言语,反而替李如璋说起了好话。 帝君闻言,顿时大喜,心中忍不住道,知我者左相也!!! 但是随即,又一指东面方向以眼神示意。 左相接着道 “为臣之道,替君分忧乃是本分,劝阻百官一事,便由老臣出面,百官只是一时激愤,并非不懂道理或是真敢逼宫,稍后老臣便前去劝告诸位,想来那些大臣应当会通情达理。” “那便辛苦左相,替朕走一趟了。” 左相赶紧躬身施礼以示本分。 帝君接着又说道 “寡人还有一事,也正是因为此事,才让朕萌生保下李如璋的想法,今日爱卿正好在此,不妨帮朕揣度一番,看看此举可行否?” 左相心中一震,却面上不显,心道果然事出有因, “请陛下明言,也让老臣悉知详情,方能做出评判。” 帝君一挥手,旁边立刻有太监手捧一物,走到近前。 左相这时才看清,太监手上托盘所盛之物,乃是一封奏疏。 帝君一面拿起奏疏一面说道 “此乃幽州军统帅,讨寇将军李少严所上奏疏。” “奏疏内容,左相不妨看看,可否属实。” 一边说,一边将手中奏疏递给左相, 听到帝君这样说,左相以为是李少严递上来求情的折子, “莫不是李少严来替李如璋求情的,据传,他们二人早在幽州的时候,便义结金兰,武人惯用此手段笼络人心。” 左相一边不屑一边接过奏疏,打开,仔细阅读起来。 不看还好,看完就连左相这般有胸有城府之人,也颇为惊讶。 “怎会如此?” 左相带着疑惑询问帝君,帝君摇了摇头, “当初我收到奏疏之时,比爱卿还要震惊。” “这正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也是我打算保下李如璋的原因。” 左相不免感叹道 “有点意思……” “真可谓是世态炎凉、人心难测啊, 前脚李如璋入狱,后脚李少严的弹劾奏章便来了,这么着急撇清关系,怕是李如璋若是听到这个消息,必定也会大吃一惊。” “不过老臣以为,此事道是真的,武人跋扈,向来不知恩义,有利可图则聚,无利可图便作鸟兽散。 “当初李如璋对他李少严有利,便被拉拢,如今他以为李如璋此番必然万劫不复,说不定还要牵连于他,自然也就赶紧撇清关系。” “这正印证了老臣往日对武将的评价,今日老臣态度依旧。” 帝君听完点了点头,也觉得左相说的有道理,随即悠悠开口道 “若李少严这道弹章是来给李如璋求情的,那寡人说不得便直接斩了李如璋,可偏偏他是弹劾李如璋的。” “现在,朕反而倒是有点其他想法。” 左相稍一思忖立马道 “莫非圣上是想利用他们二人之间的嫌隙……?” “正是……” “军国重器,岂能假于他人之手,这个李少严,此前便多有桀骜,估计是原来在边关放纵惯了, “朕之前有意敕封李如璋为幽州军行军参谋,和同进士身份,便有试探瓦解他们之意,” “没想到,这个李少严面对自己手中权柄被分化,还真就坐不住了,哼~。” “如今,正好利用这个机会……” 左相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帝君来了谈话兴致,接着道 “想当初,收拢帖木儿部,安置幽州,便是朕准备将他作为安插幽州军的楔子。” “只可惜,边地蛮子,勇武有余,而智谋不足,论权术计谋,还是差得太多。” “倒是这个李如璋,能文能武,机敏过人,若是调教得当,纳为己用,将来是个能当大任的角色。” 左相此刻接口说道 “老臣明白了,只要届时,将这封奏疏,拿给李如璋看,他们二人之间,隔阂自然产生。 然后再由陛下您,亲自赦免李如璋,届时以高官厚禄,多管齐下,必定收获奇效。” “陛下果然英明神武,老臣佩服……” 左相趁机又奉迎了一句帝君。 “哈哈哈爱卿过誉了,,寡人这般考量,也是为帝国计。” “今日议事,便到此为止吧,爱卿辛苦,百官那边,便拜托左相了。” 帝君一副语重心长的神情对左相说道 “老臣不敢言苦,陛下才是辛苦,为了江山社稷,披肝沥胆,老臣感慨万千,自愧不如,但是,老臣恳请帝君,若为苍生计,还当保重龙体。” 君臣之间,一唱一和,若在旁人眼中,倒真一番是君臣和睦姿态。 颍川郡,州城三十里外。 一群人风尘仆仆。 一粗衣麻布壮硕汉子,擦了把汗,对身边人询问道 “李顺,前方州城防备如何?能否穿城而过?” 被唤作李顺那人摇摇头面色为难道 “怕是不行,昨日末将便联络之前安插此地的弟兄,乔装打扮进城查探了一番,发现城里白日有郡兵把守,夜间有夜巡值哨。” 听到李顺这样说,那人一拍大腿, “他奶奶的……,通知弟兄们,一切照旧,白天歇息,夜间赶路,到时候绕过城郭。” “再告诉弟兄们,现在已经到了豫州地界,离到帝都不远了,兵器甲胄都藏好严实了,” “若有泄露,定斩不饶。” 李顺领命而去,不多时又折返复命。 “将军,赶路赶了一夜,又没有马匹,我给你松松筋骨吧,” “行,告诉其他弟兄们相互之间,都松快松快。” 说话之人,正是李少严, 接到自家兄弟派人回来求救,他便点齐军中最为精锐妥当的三千人马, 这几千人马,除了自家亲卫便是军中敢死能战者。 李如璋带着这帮人马,乔装打扮,一路夜行晓宿,通过之前回来时安插的眼线,如今已经偷偷潜到了豫州。 由于是夜间行进,需要点起火把照明,远远望去,宛如火龙, 又因为行进之时,火光忽明忽暗,人影幢幢, 以至于被某些人夜间看到,只以为是阴兵借道。 为此还大病一场。 李顺一边给李少严捶腿,一边带着疑问道 “将军,有一事不明,还是之前那件事。” 李少严笑道 “怎么,还没想明白其中关节?” “亏得如璋还说你机灵,让你回来报信。” 李顺一脸尴尬道 “那是小李将军夸奖,卑职其实一点都不聪明。” “将军,你不妨直接告诉我吧?也让卑职明白此事为何会这般, 为何小李将军明明让将军你去救他,却又要让你上书弹劾他,他这不是自己害自己吗?” 李少严翻身坐起道 “行,那就让你明白明白其中道理,躺下,本帅一边给你推拿,一边告诉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顺连忙道 “不用,卑职不累,哪有让您给我按的道理……” 话还未说完,便被李少严打断 “少废话,让你躺下你就躺下,如璋说的对,这话平日里,你们也没少听他说。”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咱们都是兄弟,袍泽,在战场上是可以将后背交给彼此的人,推拿按蹻又算什么。” 说完,一边给李顺推拿,一边给对方解释其中道理。 其他亲卫听闻,也纷纷凑拢听李少严讲解。 “你方才问我,小李将军为何要这样做,我现在就告诉你,之所以要这么做,便是为了掩人耳目,混淆视听, 我上书弹劾我兄弟,这表示,我和他之间,并不是外人看到那样,铁板一块,无懈可击, 当然他这也是在赌,他在赌帝君会不会忍不住利用他来制衡我,若是帝君不愿看到我做大,那他便赌对了,便有一条活路。” “那如果帝君放任将军做大呢?” 旁边另一个亲卫问道 李少严还未作答,李顺却抢先道 “嵩国历来看不起咱们这些武人,又想用,又想尽办法制衡,如今逮到机会,怎么可能不利用?” “小李将军那般文武双全,才智过人,帝君肯定还是想用得。” 李少严惊奇的看着李顺 “行啊,你小子,跟着如璋,没白跟啊。” 李顺抓着脑袋,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旁边又有人问道,那咱们这样的目的是什么? 以防万一吗? 李少严点了点头, “所以,咱们要在不暴露自身的情况下加快速度,尽快到达阳城县,然后蛰伏在此地。” “我兄弟无事则罢,若是帝君真要杀我兄弟,老子就带着你们直接杀进帝都,救出你们的小李将军,然后扯大旗反他娘的。” “好,好……,我们都听将军的。” 一众军将,群情激愤, 左相果然劝说百官成功, 李如璋也被关押监牢已有数日。 她这些天一直不见有人提审或是前来问罪,心中不免有些惴惴不安帝君究竟会如何处置自己? 就在李如璋胡乱猜测之际, 终于,朝廷来人了, 还是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联袂来到监牢,宣读的赦免旨意。 赦免李如璋无罪,不过要罚俸一载。 大家都知道,这无非是帝君为了平息舆论,给大家做做样子罢了。 旨意完毕,大理寺卿还不忘恭贺道 “李将军,恭喜重获自由之身,帝君说了, 此事让将军受苦了,现在查明原因,非将军之过,陛下到时候还要重赏将军。” 李如璋压制住心中激动,山呼万岁。 又对二人前来传旨,道了辛苦。 实际上,刑部尚书宣读旨意之时,李如璋早已背心湿透,心如擂鼓。 待谢恩完毕,李如璋接过圣旨,神色如常。 等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一行人离开以后, 他才松懈下来,直接瘫软倒地,如同被抽掉了筋骨一般,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几次打开圣旨仔细观看,实在难以相信。 自家大哥如今还没传讯给自己,也不知道身在何处。 他真怕来的是菜市口问斩的旨意,那真是万事皆休,万幸他赌对了, 出来以后,顾延武第一个前来探望,望着李如璋毫发无损,顾延武直呼吉人天相。 真情流露,颇让李如璋感动。 顾延武还告诉李如璋,帝君已经下旨,之前因为诸事繁杂没来得及接见他们这些进京述职的官员。 所以,定三日之后,接见他们这些来京官员。 顾延武原本打算要为李如璋接风,去去晦气。 然而被右相给召了过去,李如璋进去这段时间,右相一直在全力帮他脱罪。 此番出来,去拜望一下也是应该的。 不光是右相,还有陈王殿下那边也要去,谁让人家身份比自己尊贵呢,而且又都有恩于自己。 对了,还有范瑶月和那对姐弟两,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自己落到如今处境,虽说与她也有一定关系,但是路是他李如璋自己选的,既然已经答应了对方,那便不应该食言。 等拜访完陈王和右相也去看看她吧。 第75章 重获自由 之前,帝君让人将李少严的弹章给李如璋看了, 李如璋先勃然大怒,随后嚎啕悲怆,以头抢地,最后竟然整整三天不吃不喝。 完全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状态。 自然有人暗中将这一切禀报给了帝君, 帝君见目的达成,趁机开出条件,声称只要李如璋答应他的条件,不光保他无事,而且还另有赏赐。 还特意命人拿给李如璋纸笔,让他写“忠心贴”,李如璋为了让戏演的更加逼真,故意装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就这样,又拖了两天,李如璋才将写好的东西,托人送于帝君。 李如璋并没有写什么所谓的“忠心贴”。 而是写了一首词,当做投名状,没想到,帝君不但没有怪罪,反而大加赞叹。 因为李如璋写的是辛弃疾的破阵子。 尤其是那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更是让帝君心花怒放,频频夸赞。 就这样,李如璋才得以重获自由。 短短数日,李如璋大起大落,从帝君青睐到沦为阶下囚, 如今得以脱罪,真是恍如隔世。 李如璋出来第一件事,便派人给自家大哥报信,按兵不动。 右相相召,他必须要来。 来到右相府邸,说明来意, 门子进去通报,李如璋趁机开始打量整个宅院。 上次来的匆忙,加之有事,并未关注房屋陈设这些。 即便早已听说过右相生活简朴, 可当真正看到右相家中陈设以后,李如璋还是有些震惊,堂堂一朝宰执,家中清贫如斯, 莫说看不到一丝,那些达官显贵家中那种奢靡无度的景象。 甚至比一些富裕人家都不如, 但李如璋知道,这种人,往往心志极其坚韧。 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正在思索,门子回禀,说是右相已经在客厅等候,请李如璋进去。 这是第二次与右相相见,右相原本端坐在交椅之上,见李如璋到来,笑容满面,竟然直接起身迎接,不可谓不重视。 右相上下打量一番李如璋之后道 “李将军此番受苦了,比起上次见面,清瘦了不少,可是在狱中遭受薄待? 右相一边说,一边示意李如璋落座。 面对询问,李如璋回想种种遭遇,深吸一口气道 “回禀右相,并不曾,只是之前忧思过度所致。” 右相点了点头,紧接着又说道 “李将军此番大起大落,可有感悟?” 李如璋没想到,右相会这么直接,居然一上来就开门见山。 见右相询问,李如璋也是略微思索片刻,才缓缓摇了摇头 “若说没有,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实不相瞒,小子此番遭逢沉浮,只觉人生无常,命运多舛,心中多有彷徨凄然之意。” “更加体会到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这句话的含义。” 言语之中,略带一丝不满。 右相目光炯炯盯着李如璋看了许久,兀自叹息一声才开口道 “周泽曾有书信与我,让我在你来帝都这段时间,有机会便照拂你一二……” 听到右相这样说,李如璋有些感动和摸不着头脑,一时便不好直接开口。 他感念周泽与他政见不合,却还能在背地里暗中相助于他,但是他不懂为何右相此时将这番话说出来, 右相见李如璋沉默不语,右相仿佛能洞穿人心一般。 “可是在想老夫为何要说这番话, 你可知道?若是你今日开口便是江山社稷,闭口又是慷慨陈词,毫无怨言的话,老夫现在已经送客,若是那样,你必定是一个虚伪之人。” “所幸,你并未如此,你的坦率,让老夫很是欣慰。 “周泽信中不光将你夸得世间少有。但同样也说你心思极重,擅长鼓唇弄舌,操弄人心。” 李如璋心中一时有些尴尬………… 右相接着说道 “你莫要怨恨周泽,他此番也是好意,怕你在帝都行差踏错,才特意让老夫关照于你。” 李如璋见右相误会赶紧道 “府君大人一片良苦用心,在下感激还来不及,如何又会怨恨?” “小子与府君大人相处日久,府君大人是什么性子,在下一清二楚。” “也正是因为府君大人是一位谆谆君子,平日小子没少欺之以方,即便如此,府君大人不以为忤,仍然掂念小子,小子惭愧。” 右相听李如璋这样说,轻笑了一声,然后如同陷入回忆一般 “欺之以方?想当初,也有人对老夫说过同样的话,没想到今日又轮到你对周泽说了……, “这句话完整说来,应是谆谆君子,无党无偏。温润如玉,中直有容,是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老夫哪能担此夸赞?” “光是不朋不党这一点,老夫便没有做到,身在这朝堂之上,哪里又有君子?哪里又能容得下君子?” “当年,我的老师便说过,老夫不适合做官,老夫后来又将此话转述我的学生周泽, 结果,我二人终究还是阴差阳错,踏上官场。” 呵呵……,老师说得对,我们这种人又哪里适合做官?” “既忍不了官场的黑暗腐败,又不能为天下为公,将自己夹在中间,进退维谷。” “老夫无能……” 说完这话以后,右相神情落寞,还情难自禁的摇了摇头 李如璋忍不住道 “天下如今这般,非是右相你一人之过,既然右相厌倦官场纷争,那为何不选择辞官退隐,过那闲云野鹤的日子?” 右相苦笑一声 “退隐?朝政糜烂至此,我等正该同心戮力,逆流而上,匡扶社稷危难之时,岂能坐视不管?” “何况老夫年轻时,遍游帝国大好河山,那时见山河壮丽,百姓安居,百业昌盛,心中豪情万丈,势要为这帝国,再添锦绣。” “哪知,短短数十载,形势竟然急转直下,如今丧城失地,百姓流离,百废待兴,老夫苟活于世,却不见当年盛景依旧, “朝中这些大臣,多是尸位素餐,不思报效朝廷之辈,整日操弄权柄,为一己之私,相互攻讦不断,为谋权利,无所不用其极。” “就拿此次你查案一事,不也被层层阻拦?” 老夫不敢言自己励精图治,如今恬居高位尚且不能救国救民,若是隐退,那便真就弃百姓于水火啊。” 右相痛心疾首道, 但是,随即话锋一转 “此番让你来也正是因为此事,你可知为何你下狱以后,我只是个人上书呈情? 而不是像那帮欲致你于死地的大臣一样,联名请愿? 李如璋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 “因为你是武将……” “帝君最忌文武勾连,今日老夫此举说起来已是触碰逆鳞, 可想而知,若是当初我联合其他官员上书请求帝君,看似是救你,实际上反而是害你。” 李如璋略一思索,还真是有这种可能,于是点头表示赞同, 右相继续说道 “你是帝国新秀,未来必定前途无量,你的路还很长,要学会忍耐大度, “你也莫要怪罪朝廷,你此番遭受不公,乃是朝中有人诋毁所致,幸亏帝君圣明,明辨是非,你才得以脱离险境。 官场从来如此,颠倒黑白,勾心斗角,借机滋事,都是常事,你此番受了委屈,老夫知道,明辨是非的人都知道。” “但是,切莫因此一时冲动,毁坏前程,帝国纵有万般不好,也莫要厌弃,人尚且有头疼脑热,伤筋动骨的时候,何况这诺大的帝国,若有弊病,也属正常。” “也正是这种时候,吾辈更应义不容辞,扫除弊病,还天下安乐太平,我们多做一分,这帝国便好上一分。” “老夫等人终将老去,这朝堂此早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 “如今需耐下性子,好生辅佐君王,上顺天命,下安民心,才是为臣之道。” 右相一通话下来,无非就是安抚李如璋,不要心怀怨恨,要继续为这朝廷添砖加瓦,这让李如璋不禁感叹,右相果然是个难得的忠臣。 不论任何时候,都想着以家国天下为重。 只可惜,右相所谓的帝君明辨是非,并不是帝君变得英明,而是李如璋和帝君博弈胜出的结果。 右相不知道李如璋心中想法,仍然自顾自说道 “现在,老夫有几句话要嘱托于你,也算是应了我学生的请求。” 李如璋听右相有话要对他说,当即打起精神。 “小子无状,劳动二位为小子操心,给府君大人和右相添麻烦了,” 说完,站起来,躬身一揖。 右相摆了摆手,示意李如璋无需多言。 “你乃武将,非比文官,此番觐见帝君,定要表明心迹,帝君是个仁厚之君,如今这般,只不过是因奸臣当道,蒙蔽视听所致。” “所以,此番你若表明心迹,瑾守为臣本分,帝君自然明白你的心意。” “切莫放任心性,惹恼帝君,此举与你无益。” “一定切记。” “言尽于此,老夫便不留将军了,去吧。” 这就完了? 长篇大论之后,李如璋还在愣神之际, 右相却毫不拖泥带水,径自端起桌案上的茶杯,以示送客。 既然右相送客,李如璋自然不好再逗留, 辞别右相,李如璋出了右相府,便准备再去拜望陈王殿下一番。 “爹爹,方才那年轻人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什么李如璋啊?” “他好年轻啊!” 岳云绣从旁边闪了进来道 “是啊,年轻有为,若是日后不出意外,定会成为帝国栋梁。” 岳文谦顺口答道 然后察觉出哪里不对劲,回过神来,见到是自家女儿询问,假装愠怒道 “你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学会听墙根了,成何体统,真是有辱斯文……” 岳文绣小嘴一噘道 “哼~,谁听墙根啦?女儿没有,我只是恰好路过,无意间听到的。” “哇,这个李如璋还不错嘛?拿了这么多礼品登门,嗯~,挺懂礼数的。” 看到一堆礼品,岳云绣忍不住点头感叹道 “一边说还一边打开其中一个礼盒,从中间拿出一块糕点自顾自吃了起来。” “你!!!你是个姑娘家……” 岳文谦忍不住瞪着自家女儿,痛心疾首道。 岳云绣见状,做了鬼脸,径自跑了出去。 岳云绣望着自家女儿远去的身影,心思翻腾。 自家女儿也该是到了出阁的年纪了,奈何便数帝都,尽是些纨绔子弟,真有些个才华出众者,也早早和其他人家定亲,一时还就是找不到与自家女儿相配的良缘。 再有一些人家,听说自家女儿性子跳脱,怕她进门之后,做不来贤妻良母,便也绝了提亲心思。 倒是今天前来拜访的李如璋,好像挺配自家女儿的,年轻有为,能文能武,必定也能包容自家女儿古灵精怪的性子。 想到这儿,岳文谦又没好气自嘲了一番, 自己这是怎么了,婆婆妈妈,变得如同妇人一般。 李如璋拜访了陈王殿下以后,天色渐晚,便打消了去看望范瑶月的心思。 准备回驿馆歇息,明日一早再去探望。 哪知道刚回驿馆,离得老远,便看到两个女子站在驿馆旁边,四下焦急张望。 白衣似雪,分外瞩目。 走得近了,李如璋才惊奇发现,来人竟然就是范瑶月和她的婢女, 李如璋下马驻足,询问对方为何这么晚,还在此处,即便是要等他,也可以到驿馆里面去等。 范瑶月轻叹一声,还未开口说话,旁边婢女却先跳出来道 “有的人,万金都难博我们小姐一笑,而有的人,却让我家小姐,苦等半天。” “为何在外面等,莫非有的人不知道吗?” “当初在翠茗楼,小姐有心留人,却被对方以名声为重,推辞了,如今谁敢再拖累别人啊。” “阿茹,别说了,李将军不是那样的人。” 范瑶月性子清冷,寡言端庄。 没想到身边婢女,口舌竟如此厉害,属实让人没想到。 李如璋笑了, 抬手一伸,做了个请的手势 “劳动两位姑娘久等,李某给二位赔不是了,请二位里面一叙。” 那位名叫阿茹的丫鬟,因为在范瑶月那里了解李如璋性子随和,因此才不惧怕李如璋。 此刻望着驿馆内,来来回回的官员胥吏,再也没了拿李如璋撒气时候,那种张牙舞爪的气势, 此刻缩着脖子,怯生生盯着里面那些人窥探,像极了受惊的鹌鹑。 反倒是范瑶月,此刻尽显大家风范,款款移步,丝毫不慌,半点不怯,径自跟随李如璋一同往里走。 其他官员见到范瑶月生的如此漂亮,一时惊为天人。 纷纷向李如璋投入羡艳的目光,心中感叹,为何没有美人青睐自己。 来到李如璋的房间,范瑶月开始四处打量。 李如璋正在沏茶,冷不防撞上范瑶月微蹙的眉头,顺势往范瑶月目光所及之处望去,顿时尴尬不以。 李如璋也是人,也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没有叠被子的习惯。 加之睡相不好,整个床铺,此刻乱成一团。 一时竟然忘了这个,赶紧将床幔放下了,又不失礼貌的尴尬一笑。 看着李如璋局促尴尬的神情,阿茹笑的乐不可支,即便清冷如范瑶月,也不禁莞尔。 李如璋赶紧岔开话题 “来,随便坐,请喝茶,我这里简陋,让二位见笑了。” 李如璋说着将两杯茶水递了过去, 紧接着李如璋率先打破安静 “范姑娘此刻寻我,是有什么事吗?” “本来打算明天去拜访姑娘的,没想到今日姑娘便来了。” “那是,我家小姐重情重义,当初听说有的人被下狱,各种打点,都要去见他一面,等那人出来,便第一时间要来探望。” “不像某些人,一点不念旧情,也不知道哪儿好,让我家小姐天天掂念不说,还终日以泪洗面。” “明日?明日我家小姐就要与人做妾啦!” 范瑶月此刻脸色绯红,一脸难堪道 “阿茹,别胡说,你再胡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先出去逛逛,我与李将军说几句话就好。” “小姐,你还向着他说话……” “好了,乖,你先出去。” 听到范瑶月这样说,阿茹嘟着嘴,瞪着眼,狠狠一跺脚,气鼓鼓的扭头出门而去。 李如璋没想到他入狱一遭,竟然让范瑶月担心成这样,怎么又要做妾,什么意思? 当即询问道 “李某何德何能,劳累姑娘牵挂至此, 范姑娘,方才阿茹说的做妾是怎么回事?” 听到李如璋询问,范瑶月垂下眼眸,面色重归清冷。 见范瑶月这样,李如璋顿时明白了,刚才阿茹所说,都是真的。 李如璋没有愤怒,他知道,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他被帝君任用的时候,其他人不管有何不满,都是敢怒不敢言, 而他失势下狱以后,这些牛鬼蛇神跳出来也正常。 想到这儿,李如璋对范瑶月说道 “李某无能,无端连累范姑娘,还望姑娘莫怪。” 听到李如璋这样说,范瑶月猛然抬头,慌乱推辞道 “不……,不是的,没有……,将军从来没有拖累于奴家,反而是将军此番遭遇,皆是因我而起,若不是为了我,将军不会遭此厄运。 “听到将军被下狱那一刻,奴家真是万念俱灰,若此次将军真有个好歹,奴家万死也难赎其罪。” “本来奴家已经想好了,若是将军有事,我将她姐弟二人安置好以后,便为将军殉葬,届时随将军而去,在九泉之下,也要报答将军的恩情。” “所幸老天保佑,将军竟然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得以平安归来。” “奴家真是替将军高兴了。” 李如璋以前只是在书中看过,哪家女子性烈如火,动辄便随心爱之人殉葬身亡,他那时只当是演义里的情节,对此还有些嗤之以鼻。 如今自己亲身经历,属实令他感到震撼。 原来,世上真有如此重情女子!!! 想到这儿,李如璋出言安慰道 “是啊,此番确实凶险,所幸最后平安无事,有劳姑娘记挂, 你看,如今我不是全须全尾的站在姑娘面前,不必再担心,后面都没事了,开心一些,待我面见帝君以后,我便带你们和我一起回光州。” 听到李如璋这样说,范瑶月不但没有感到开心,反而凄凉一笑, “不必了,李将军,今日奴家到此,是为与将军道别而来。”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奴家就在此恭贺将军,愿将军从此一帆风顺。” 李如璋听闻顿时大惊失色,连忙追问范瑶月此话何意,莫非对方势力强大到让人无法拒绝的地步? 范瑶月死活不再作答, 直到李如璋再三追问之下,范瑶月才将事情原委说出来。 原来,之前老鸨口中所说的巨贾,要范瑶月做妾之人, 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和李如璋产生不快的平远候许霖君。 对方得知李如璋与范瑶月之间的关系,又见李如璋以被下狱,便以为大局已定,于是许下重金,强纳范瑶月。 并且声称,若是范瑶月不答应,他就让自家姐夫,当今帝君,处死李如璋。 许霖君出手十分阔绰,老鸨见钱眼开,当即便同意了此事, 加之那许霖君用李如璋作为威胁,范瑶月为了不累及李如璋,只得被迫就范。 此番,李如璋能出狱,范瑶月还以为是许霖君见她答应条件,故而让帝君将李如璋放出来的。 李如璋明白,对方这不是真的看上了范瑶月,明显是冲自己来的。 他许霖君何德何能,能说动帝君? 就凭家中一个靠美色受宠的姐姐,便想左右帝君心意? 至于那老鸨,见钱眼开是真,惹不起他许霖君也是真,除了那些亲王郡王侯爷,便是他许霖君为大。 许霖君真要强纳范瑶月,也就纳了,其他亲王侯爷,若非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会和他许霖君针锋相对,计较太多。 许霖君之前因为在他这里失了面子,这是要将场子找回去。 “明日,许家便要来接人。” “所以,奴家便不与将军同行了,将军此去要多多保重,早日驱逐北虏, 今后,奴家每日都会替将军祈福,惟愿……将军早日功成名就。” 话说完这些,范瑶月早已是泣不成声。 李如璋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 欺人太甚!!!! 李如璋抓起桌上的茶壶,砸了个粉碎。 若是对方摆开架势和自己较量一番,说不得自己还会佩服对方,有胆识,是个爷们。 像如今这种,眼见扳不倒自己,便向自己身边人下手,何况事情还和自己身边人无关,完全是因为对方和自己斗法而波及到身边人。 趁他陷入危机的时候,趁火打劫,落井下石。 还只会挑弱者下手的卑鄙手段,属实让李如璋窝火和愤怒。 之前李如璋之所以担惊受怕,畏首畏尾完全是因为摸不透帝君的心思,如今,可就不一样了…… 现在,他和帝君有私下交易,帝君需要用他,现在李如璋行事,只要不是太过分,可以说算得上有恃无恐。 如果现在不飞扬跋扈,岂不是白白错失良机? 想到这儿,李如璋不禁心中冷笑。 许霖君,我要让你明白,你惹错人了!!! 第76章 恶气尽扫 将范瑶月好一阵安抚, 李如璋保证,他会将此事处理好,这才止住了范瑶月的哭泣。 随后李如璋提议,今晚范瑶月就住在他这儿。 本来李如璋的意思是,住他这里,避免节外生枝,等他教训完了许霖君,再让范瑶月回去。 想到这儿,李如璋唤来亲卫,去将那对姐弟一并接过来。 范瑶月原本还沉浸在接下来的二人独处幻想中,却听到李如璋要去接苗若水她们姐弟俩。 顿时急切羞臊道 “不是……,四个人怎么住嘛?” “虽然对方还是孩子,可依然行事多有不便啊。” 范瑶月越说声音越小,到后面已经是细若蚊丝,最后更是羞红着脸,一头钻进李如璋的床上躲了起来。 李如璋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弄得他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想啥呢…… 他还未经人事,若是真让他此刻做点什么,他也没有心理准备。 何况,这会哪有心情想这些东西啊…… 真正是闹了个大乌龙。 不过范瑶月还是听从了李如璋的话,既然李如璋他能解决问题,那说明他的确有把握将事情处理好。 而她要做的,就是尽量配合李如璋,而不是产生分歧,制造麻烦拖累李如璋。 李如璋又安排亲卫,去盯着许霖君的动向, 李如璋猜测,既然许霖君明日纳妾,那他今天多半在自己府上筹备,明日自己可以带人直接在迎亲的路上堵他。 不出李如璋所料,许霖君尽管寻欢作乐直到深夜,依旧选择回家。 倒不是他将纳妾之事,看得有多重要,而是因为他决定要羞辱李如璋。 很早之前,许霖君便广发请柬,为自己纳妾造势。 他已经想好了,明日沿途要敲锣打鼓,大张声势的去接范瑶月回他许霖君的家。 你李如璋不是要带她离开帝都,那我偏要让你说的话落空, 你想救她脱离苦海? 我便偏要她沉沦深渊。 届时,你李如璋受那菜市口一刀,她范瑶月更是沦为自己玩物。 想到这儿,许霖君一时志得意满,居然哼起了小调。 第二天一早,顾延武便在门外呼唤李如璋, 今天是帝君召见他们的日子,顾延武有些激动,以至于睡不着,早早便起床收拾。 等李如璋出来以后,顾延武一脸戏谑的神情看着他,搞得李如璋不明就里,以为自己哪里穿衣打扮不妥。 “李兄啊,你说你这运气,咱们一起来的这么多人,就你破了个案子,受了帝君青睐。” “虽然最后被冤枉下狱,但是,最终也是洗刷了冤屈, 这刚一出来,便有美人投怀送抱,属实艳福不浅,真是羡煞旁人……” 李如璋指了指自己乌黑的眼眶没好气道 “狗屁艳福不浅,看到没……” 顾延武一看,顿时揶揄道 “知道李兄昨夜挑灯夜战,鏖战了一宿,不过今天要觐见帝君,你可别出了岔子。” 李如璋终于抓狂,怒目而视道 “你一个读书人,怎可如此粗俗不堪,将我想成什么人了。 昨晚我压根就没上床,我是趴在桌子上睡的。” 顿了顿,李如璋森然道 “今日我要干一件大事。” 顾延武原本还准备继续揶揄,见李如璋突然这副表情,顿时吓了一大跳,若有所思一番之后,如同想到什么一般,吓得浑身一激灵,一把拽住李如璋的衣领,使劲摇晃道 “李兄,清醒一点,你……你可别犯傻,你该不会是因为之前含冤入狱,怀恨在心,要报复帝君吧!!!” “使不得啊,你千万……千万别犯糊涂啊!!!” 李如璋彻底石化…… 怎么前有范瑶月,后有顾延武,他们一个个思维都这么离谱的吗? 李如璋一把拍开顾延武的手,一脸无奈道 “顾兄,我疯了还是你疯了,我之所以能从大牢出来,全靠帝君英明,明察秋毫,拨乱反正,我为什么要对帝君起歹意?” 听到李如璋这样说,顾延武也是一愣, 对啊,说得有道理啊,李如璋是没必要这样做啊,想到这儿,顾延武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那你说的大事是什么?给愚兄透露一下。” 李如璋将手指竖在顾延武面前,左右晃了晃道 “天机不可泄露。” “我先走了,你自便啊。” 说完便迈着步子往外走,顾延武在后面大声呼唤道 “朝廷会派人来接我等,你不用单独去。” 李如璋头也不回,向后摆了摆手道 “晨间空气清新,走一走,就当锻炼身体了。” 许霖君这边,大张旗鼓,披红挂彩,便要出门前去接人。 李如璋啊李如璋, 你得罪本侯爷,如今落得什么下场, 一个粗鄙武夫,跟我斗?你还差得远。 许霖君骑在马背上,边走边这般思忖。 他本人长得其实还算周正,可是打扮风格却只能用油头粉面来形容。 架不住,平日巴结吹捧他的人太多, 让他产生了对自己容貌无比自信的骄傲。 一路上得意洋洋,耀武扬威,挺着胸膛,频频对道路两旁的百姓,抱拳示意。 仿佛他现在是一位万众瞩目的英雄,正在跨马游街一般。 远处一汉子,推着一车泔水,与前去迎亲的队伍迎面走来。 “滚开!!!” “敢挡我们家侯爷的驾,你他妈的活的不耐烦了?” 前面开道的卫士,污言秽语呵斥道 推泔水的汉子,低声下气,连连赔礼道歉。 道路受阻 就连许霖君本人也是皱起了眉头。 一个平头百姓,居然敢挡他堂堂侯爷的路。 “去看看,怎么回事……” 许霖君对着旁边的人呵斥道 被呵斥的府兵,当即点头哈腰一番,便急匆匆往最前面方向跑去 来到前面,厉声对那推泔水的汉子道 “你他娘的,你干什么的?挡了侯爷的驾,你不知道吗?” “瞎了你的狗眼!!!” 那汉子连连点头恳求道 “草民……草民不敢冲撞贵人,都是小人的错。” “小人这就给贵人让路。” “对不住了,各位贵人。” 一边说,一边将车架推到路边。 军士本想一脚踹翻那汉子的车架,可是一闻到盖上盖子依然恶臭难当的泔水味道。 也是硬生生忍住了, 只是不断呵斥那汉子赶紧腾开道路,那汉子只是速度稍慢了一些,身上便挨了几刀鞘。 还有府兵骂道 “看你长得挺精壮,干起活来却是这副德性,娘的,晚上睡你家女人怕不是也是个软脚虾吧。” “哈哈哈哈……” 引得其他人,哄然大笑。 面对众人嘲讽,那汉子也只能唯唯诺诺根本不敢还嘴。 折腾了半天,好歹将路给让了出来。 迎亲队伍继续出发,就在许霖君皱着眉经过推泔水那汉子旁边时, 突然从旁边冲出来一人,一脚将泔水车给踹翻,只听那人咒骂道 “身为贵人,不知体恤百姓,当街欺压良善。” 揣完就径自跑了。 “砰” 随着车架倒地的声音响起。 一车泛着黄绿色伴随着一阵恶臭的泔水,撒了一地,泔水四处流淌,引得周围人群纷纷惊叫躲避。 周围人群遭遇还算好的,最惨的莫过于许霖君本人。 车架倒地的一瞬间,惊了马匹,加上地面湿滑,马蹄打滑。 竟然将马背上的许霖君,径自摔下马背,许霖君压根没有防备,被这一摔,摔得头晕脑胀,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没缓过来还好,缓过来以后,许霖君彻底崩溃了。 他摔倒的位置,正好处于泔水倾倒的正中心,一身新衣此刻沾满了恶臭泔水不说,身上好几处地方还挂着鸡毛菜叶。 嘴里更是磕的满嘴是泥, “啊!!!” 此刻的许霖君彻底抓狂, “把这推泔水的汉子,给老子活活打死。” “快点,给我打死他。” “打死了,算我的。” 收到命令,一众府兵家丁,如狼似虎般扑向那推泔水车的汉子, 周围人纷纷色变,大家都觉得,今天这个运泔水的汉子,肯定要命丧当场,即便不死也得残废。 旁边还有人小声催促,让那汉子赶紧跑路。 就在周围的人对这汉子命运感到担忧的时候, 没想到,那汉子对面一众府兵家丁,几个躲闪,竟然还撂倒两人。 这下,该轮到许霖君手底下那些府兵担心。 一众府兵家丁见敌不过那汉子,瞬间围拢了更多人。 其中几个府兵,居然还将腰刀抽了出来,作势要砍。 周围的人,彻底色变,甚至不少人以手掩面,害怕看到血溅当场的惨状。 然而,他们意料之中的事并没有发生, 反而不知道从哪里冲出一群人,赤手空拳,便将许霖君手下一帮人,一顿暴打,打得是人仰马翻。 场上形势立马发生了变化, 刚才还趾高气昂的一群人,此刻纷纷倒地哀嚎。 就在大家惊诧后面这群人身份的时候,一道响亮的声音响起。 “天子脚下,朗朗乾坤,身为皇亲国戚,不思为国分忧,报效朝廷,反而仗着威势,欺压百姓,残害黎民。” “当今帝君的圣名,便是被你们这些人败坏的。” “今日,我是替天行道!!!” 此人一番话说的振振有词,引得众人纷纷叫好。 此刻,许霖君终于看清来人模样,顿受惊吓。 “李如璋!!!” 许霖君从牙缝里狠狠的挤出这几个字。 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你……你不是被关在大牢里面吗?” “为何会出现这儿?” 许霖君惊疑的问道 “问得好,你是不是觉得我永远出不来了?” “真是可惜啊,没能如你所愿。” 李如璋一脸戏谑的看着趴在地上许霖君, 随即转头对围观看热闹的百姓高声说道 “我是李如璋,此前帝都贩卖人口一案,便是我办理的。 后面因为一些误会,导致我含冤入狱,幸得当今帝君圣明,明辨是非,查明原因,在下最终才得以洗刷冤屈。 “你们当中应该有人听说过我的事。” “而眼前这个人,便是帝国的侯爷,他趁我被关监牢这段时间,就想对我身边人动手,强纳我家女眷为妾” “贵为侯爷,却行逼迫之事,落井下石,卑鄙小人,败坏国家法度威严,致使朝廷纲纪形同虚设,你们说此人是不是帝国的蛀虫,该不该打。” 听到李如璋的话,围观百姓,纷纷开始交头接耳。 “呸,刚才见那新郎趾高气昂,还当他是个什么英雄人物,原来是这种人啊。” “堂堂侯爷,行为居然如此卑鄙龌龊。” “真是有失体统,不像话,这不像话啊。” 李如璋听到这些议论,不动声色 也不等百姓回应,一挥手道 ”给我打!!!” 收到命令,李如璋手底下亲卫,冲上去,对着迎亲队伍众人,一顿拳打脚踢。 因为是去迎亲,除了几个前面开路的府兵家丁携带兵器之外,其他人尽皆赤手空拳, 而且,为了阵仗看起来奢华气派,迎亲队伍里的每个人穿着臃肿华丽却碍手碍脚。 再加上这些府兵家将,平时里欺男霸女,仗势欺人在行,要说沙场对阵,近身搏杀,说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毫不为过。 此刻面对李如璋手下一群精悍士卒,完全没有半点招架之力,一个个被打得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围观百姓并不是那么好煽动的,何况这还是在帝都,百姓骨子里从来都是畏官,惧怕权贵的。 所以,人们通常所谓的什么一呼百应,除了逼不得已,铤而走险之外,此刻并没有发生。 不过,这不代表这些百姓,不会趁火打劫, 许多围观百姓,趁着李如璋他们打的火热,再联想到平被权贵欺压的情形, 也开始趁乱偷袭,偷偷加入了殴打许霖君的队列。 一时间,土块碎石纷飞,就连李如璋和手底下一行亲卫冷不防都挨了几下。 许霖君一群人被打的狼狈逃窜,跑出去好远,才敢驻足喝骂 表示他一定会去帝君面前,狠狠的参李如璋一本,要让李如璋再度下狱。 李如璋听到对方放狠话,心中忍俊不禁。 帝君只是昏聩,不代表他蠢,但凡帝君能权衡利弊,也不会因为一个后宫嫔妃的弟弟,而处置一个对他有用的武将, 何况还是刚刚私下里达成协议的武将。 这边李如璋一通报复之后,终于是发泄了胸中那口恶气。 这才往皇城里赶, 而此刻的朝堂之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顾延武更是急得汗都出来了, 早上明明李如璋早早就出发了,如今朝议都开始好一会了,他还没来。 这是朝议,不是逛灯会,赶大集,李兄怎地如此不靠谱…… 如今,御史言官,纷纷弹劾, 一众文官对李如璋此举,更是勃然大怒,纷纷在帝君面前给他穿小鞋,声称李如璋此举狂妄自大,有藐视帝君之嫌。 右相也几乎是气急败坏,此子为何如此不堪大用? 明明自己之前已经提点过他,哪知道转眼便抛之脑后,行事如此无矩。 而帝君此刻,听到大殿之上,众人议论纷纷,更是脸色难看之极。 第77章 瑾见帝君 就在众人皆是等得不耐烦之际,李如璋终于姗姗来迟。 太监尖利的嗓音,掐断众人的议论。 “幽州军行军参谋李如璋,请见帝君~” 听到太监高喊,朝中大臣纷纷将目光投向大殿之外。 帝君此刻终于爆发, “宣!!!” “快传他进殿,竖子,这个竖子!!!” “竟敢让寡人与一众文武专门候他,这还是本朝以来,头一遭。” “我倒要看看他如何解释。” 帝君气的在銮殿之上,来回踱步,大声申斥。 此刻已经完全没了帝王风度。 李如璋进殿,跪在地上,大礼参拜。 “微臣李如璋,叩见帝君,恭祝帝君福寿延绵,万岁万岁万万岁。” 整个人五体投地,态度十分恭谦。 帝君不讲话,诸多文武百官,也静默不语,都冷冷的看着跪倒在地的李如璋,猜测帝君会如何处置他。 过了半晌,帝君嗤笑一声开口道 “李将军可真是威风啊,架子大到居然让寡人和一众文武,专等你一人。” “要不要,朕将我的位置,也让你坐上一坐,由你来发号施令?” 李如璋赶紧答道 “微臣不敢,而且,微臣对帝君的敬仰之情犹如高山仰止,不敢造次。” 听到李如璋这样说,帝君愈发愤怒,抓起龙案上的镇纸,狠狠朝大殿之下砸去, 镇纸砸在地上,碎成好几块。 “不敢,你有何不敢,朕前脚才将你从大牢之中放出来,后脚你就目中无人,半点也没把寡人放在眼里。” 听到帝君指责李如璋,原本就敌视李如璋的那些人,此刻纷纷跳出来,对着李如璋就开始口诛笔伐。 “竖子好不知理。” “竟然敢轻视帝君。” “飞扬跋扈……” “把陛下的恩宠当作可以放肆的资本,武人果真不知恩义。”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全是声讨李如璋的。 待到议论声变小,帝君再度开口问道 “听到了吗?听听诸位臣工都是怎么说的? 莫说寡人不给你自辩的机会,说吧,为何来迟?” 李如璋正准备开口说话。 就在此时,銮殿一侧帷幕出来一人, 只见此人浑身上下,一身黑色劲装,笔挺如峰,衣物胸口和后背都绣有一副张牙舞爪的恶虎图案, 那人对着帝君,附耳说了几句,帝君先轻轻的点了点头,随即面露讶然之情,然后面色越来越凝重,那人说完便恭敬退下。 众人见这副情景,纷纷朝帝君投去好奇的目光, 一众来京述职的官员还不明就里,二相和六部主官以及那些久居帝都的官员,都有些色变。 来人正是帝君亲手创立的皇城司内卫,内卫专司替帝君刺探情报,前胸后背所饰的恶虎图案,正是其独有标识, 背地里,大臣们都嘲讽称呼他们为恶狗,意思是说这些人是帝君的狗腿子。 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紧事务,挑这个时候来禀报。 加上现在帝君面色沉重,众人心里都略微有些忐忑。 大嵩丰泰七年, 帝君要大兴土木,修筑宫殿,恰好正值边关战事新败,朝中大臣,以国库空虚为由,纷纷劝阻帝君,双方因为此事,一度拉扯较量半年之久。 最后这些个大臣被内卫网罗各种罪名,严刑拷打,屈打成招,一度导致数十位大臣身亡, 也就是这次事件之后,朝中劝谏帝君的声音才越来越少,阿谀奉承之辈也越来越多。 上次也是这般,内卫直接在朝堂议事之时,请见帝君,只是不知今日又所谓何事。 只见帝君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沉声道 “把人带上来,” 底下一众人,听帝君这般言语,都好奇的伸着脖子翘首以盼, 李如璋心中有种隐约不详的预感。 正在思考, 只见皇城司的两名内卫,带着一人从侧方帷幕中走出来, 李如璋一眼望去,这人不是许霖君又是谁…… 没想到,他还真给帝君告状来了。 许霖君此刻鼻青脸肿,脸上好几处淤青伤痕,头更是肿得像个猪头。 大概是为了卖惨,此刻身上依旧穿着那套被撕得七零八落的华服。 只见许霖君,上来就跪地膝行,哭诉李如璋对他的殴打行为。 不知为何,看到对方这副狼狈的模样,李如璋心里就暗爽得不行。 就在他还在心里偷着乐的时候,帝君用手一指那人开口道 “李卿,你可识得此人?” 李如璋毫不掩饰道 “回禀帝君,识得,此人今日还与微臣起过冲突, 微臣今日想早些一睹圣君天颜,便起了大早,往皇城赶路,没想到意外撞上此人,新仇旧怨加在一起,微臣便与他起了冲突。” 许霖君此刻破口大骂 “你放屁,根本就是你无故殴打于我,现在还在帝君面前巧舌如簧。” 又转头对帝君哭诉道 “求帝君为我做主啊,此子如此狂悖无礼,根本就是没将朝廷法度和陛下您,放在眼里。” “看似是殴打臣下,实际上是打的却是帝君你的脸面啊。” 一众大臣听说李如璋居然殴打侯爷,感觉一下子就抓住了李如璋的痛脚。 一个个,再度跳了出来,纷纷对李如璋指责,训斥,其中有不少人更是说李如璋此举乃是以下犯上,应当处斩,以儆效尤。 听到这些大臣不断攻讦李如璋,帝君也没想到,反响这么激烈。 这让帝君心中确实有些恼火,李如璋出来以后,为何不安分守己,非要招惹是非,还真仗着之前私底下的交易,恃宠而骄? 不过,帝君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是个机会, 毕竟李如璋的确坐实了以下犯上的罪名,那自己不妨借先此机会再敲打敲打他一番, 最后再将他赦免,恩威并施之下,必定使得李如璋感恩戴德。 想到这儿,帝君故意将脸色沉了下去, 随着帝君脸色越来越难看,整个大殿的气氛也降到了冰点。 看着帝君的面色不对,李如璋在心里破口大骂 莫非自己高估了帝君,帝君真就为了一个嫔妃的亲眷,要惩处自己吧? 帝君一直没表态,大殿此刻安静异常,李如璋心情也越发忐忑,心中不禁开始揣度起来。 最是无情帝王家,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被冤杀的忠臣良将, 何况自己这种刚在帝君面前露脸的新人,并不敢说简在帝心。 除了帝君觉得自己有些利用价值,其他并没有太多让帝君在意的地方, 李如璋越想越心惊,心中一时竟然有些慌乱。 “李卿,方才平远侯所说属实,你也承认确有其事,那你可知以下犯上,视同谋反,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朝堂上,诸位臣工的意见,你也听到了,如今寡人只能依法行事。” 帝君沉默了许久悠悠开口道 然而,还没等李如璋说话, 右相赶紧出列道 “陛下,臣有话说,李如璋此举确有不妥,不过,臣以为,此乃他少年心性所致,并非真如平远候所言,有谋逆之意。” “若说他有谋逆之心,当初潼关之战,他为何还要和北虏拼死作战,他完全可以盘踞光州,放任北虏攻陷潼关岂不是更好。” “他……他只是正值年少,少了些沉稳,跋扈了一下。” “还望陛下,饶他性命,日后让他沙场建功,报效朝廷岂不是更好?” 右相此番话一出口,引得另一些大臣纷纷赞同。 不过相比于处死李如璋的呼声,支持右相的声音,寥寥无几。 谁让李如璋当初大动干戈,要查贩卖孩童之案,朝中这些大臣,有几个没有参与其中?又有几人真的清白? 李如璋之前的所作所为,让这些人宛如惊弓之鸟一般,所以,只要抓到李如璋落难的机会,他们又岂能不落井下石。 帝君见右相出列,原本心中有些暗喜。 看来自己的演技还是不错的,连右相他们都信以为真了,不过看到光是右相一派几个人求情,难免有些独木难支的意思。 更多的人是支持严惩李如璋,这该如何处置? 暗自思忖一番之后,帝君开口说道 “李卿,既然右相为你说情,那莫说寡人刻薄功臣,朕许你自辩。 “若是言之有理,朕便赦免你的罪责,若是无法自辩,那就莫怪朕以朝廷律令处置。” 李如璋听到帝君这番话,心里不由自主的突了一下,心中暗道,对方这到底是真要杀自己,又或者是猫戏老鼠? 此刻主动权在帝君手中,生杀予夺,全凭帝君一语而定。 这种感觉,让他有一种被玩弄鼓掌之中的感觉, 但是,对方既然开口询问,自己又不能不答, 李如璋心中权衡再三,还是觉得帝君此举,就是要敲打自己, 若非如此,帝君何必要给机会让自己自辩? 于是,李如璋粗略在心中打了一下腹稿,便开始作答 “启禀圣上,适才平远候所言,全是栽赃陷害,颠倒黑白。 当初赖陛下天威,臣才能与众将士,得以击败北虏,微臣也因此得陛下青睐,前来帝都述职,微臣感恩戴德。 哪知,初来帝都便和平远候相遇,无缘无故,平远候折辱于微臣,说微臣职位低下,可微臣自??一身所得官职皆为朝廷所授,皆为帝君恩泽。” “在微臣看来,官职权力无分大小,微臣很是满意。能为国尽忠便是微臣荣幸,但平远侯之意,乃是影射帝君赏罚不公。” “折辱微臣也就罢了,当今,圣天子在朝,岂能容他一个闲散侯爷诋毁,为此微臣不忿,便和平远候有了第一次不快,” 李如璋说的振振有词,帝君听得频频点头,平远候惊得目眦欲裂。 待李如璋说完,许霖君惊慌失措,慌乱争辩。 “陛下,并无此事,臣冤枉,他这是胡说八道,他是污蔑微臣,他血口喷人。” “微臣家姐……不,微臣一家对陛下忠心耿耿,微臣怎么可能在背后诋毁陛下?” 李如璋此刻占据道德制高点,当即厉声呵斥 “平远侯,你还敢狡辩,当初在青楼门口,是谁在诋毁圣君,难道非要请陈王殿下出来当面对质不成?” 其实,说起来,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因为李如璋确实夸大其词和抹黑的成分, 不过此时,正如许霖君诋毁李如璋是幸进之人一样,其实他许霖君才是幸进之人。 一个幸进之人你能指望他有多少临危不乱的意志? 加上许霖君整日寻欢作乐,哪儿还记得当初羞辱李如璋说了什么,此刻见李如璋语气如此笃定,便是连他自己也恍惚起来, 这就导致许霖君此刻方寸大乱,真就觉得自己曾经确实说过这些话。 他万万没想到,当初逞口舌之快,羞辱李如璋官职之事,现在竟然被李如璋拿来,当做攻击自己的把柄。 一时气急,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反驳,只能颤抖着用手指着李如璋,噎得脸红脖子粗,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本那些声讨李如璋的大臣,眼见许霖君此刻唯唯诺诺,一副心虚的样子,也就再也不敢向着他说话。 帝君其实也大概明白,许霖君是什么样的人,纨绔子弟身上的毛病,他是五毒俱全,不过若说他敢刻意诋毁自己,想来他还没那个胆量。 无非是当初口不择言,或者是无意之中随口说出来的话。 帝君意味深长的看了李如璋一眼, 这个李如璋,倒是能言善辩,机巧得很啊。 先将事情扯到自己身上,让一众大臣不敢轻举妄动,再做出一副忠君爱国的样子,让右相他们站出来替他说话。 当真是有些手段, 若是能让他忠于自己,为自己所用,何尝不是一柄利剑? 李如璋此刻目光正好与帝君对上, 只被这位帝君饶有深意这么瞧上一眼,李如璋便觉得浑身汗毛炸立, 李如璋心道,这就是所谓的上位者的威势吗。 不过,这件事李如璋并不打算就此打住,他要好好惩治一番这个许霖君。 当初故意找茬是他,后来自己下狱,联名上书想将他置于死地也有他,趁自己下狱拿自己身边人下手,还是他。 此仇若是不报,别人还只当他是软柿子,好欺负。 想到这儿,李如璋强压心绪继续道 “臣有冤屈,今日正好瑾见天颜,臣要鸣冤。” 帝君有些不解,不知道李如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以眼神示意,希望李如璋适可而止。 李如璋恍若未闻一般,自顾自陈述起来 “臣状告平远候,他趁臣下狱期间,逼迫臣的内人,强行下嫁与她,可谓是行事卑劣到了极致。” “正所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请陛下为臣主持公道。” 这下莫说帝君有些不可思议,便是满朝文武也一片哗然。 强取豪夺之事,若是做的隐秘,神不知鬼不觉,也就算了,若是像今天这样,将这种事摆到台面上来说,如何就能善了? 帝君有些惊疑,这李如璋为了挟私报复,竟然杜撰这些子虚乌有之事,属实有些过了。 难道以为他不会派人查证吗? 还是确有其事? 许霖君再是无能,好歹是自家爱妃的弟弟,总归还是要环护一下的。 想到这儿,帝君已经略有不喜,沉声道 “李卿,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此番既然将误会解开,便不要再追着此事不放。” “爱卿心中有怨气,寡人知道,事后朕自会补偿你的,大家都知道此番你从军中而来,也知你并未成婚,何来内人一说?” “平远侯无故贬斥朝廷命官,朕也会重重罚他。” “此事就此打住,切勿纠缠。” 帝君如此给台阶,想来应是足够了, 哪知,李如璋斩钉截铁道 “陛下,臣并非借机滋事,实在是确有其事,微臣实难罢休!!!” “臣的内人,便是帝都人称“琼玉仙子”的范瑶月,想必朝中很多大人都听说过,或许,圣上多少也有所耳闻。” 李如璋此话一出,整个大殿轰然一片,大家只当他是为了赌气,或是得了失心疯,胡说八道。 有斥责他者,也有奉劝他者,更有起哄看热闹不嫌事大者。 帝君此刻脸色极为难看,自己本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此打住。 这个李如璋不仅不知进退,反而变本加厉。 范瑶月的名声,帝君也多少有些耳闻,不过一个是边地武将,一个是帝都花魁,如何这么短的时间,便成了他内人?这李如璋不是欺骗自己是什么? 本想着能让李如璋死心塌地为自己效命,以分化李少严权柄,将幽州军收为己用。 但是如今看来,李如璋满口胡言,不诚不忠,这种人能力再强,又有什么用? 不如杀之了事。 想到此处,帝君当即斥责道 “大胆李如璋,竟敢欺骗寡人,那范瑶月乃是帝都花魁头牌,何时又成了你的内人,如此肆无忌惮欺君罔上。来人,将他拖下去,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门外甲士,蜂拥而入,径自将李如璋架起,便要把他拉出去行刑。 李如璋这下是彻底慌了,这帝君真是属狗脸的,说翻脸就翻脸,居然玩儿真的啊!!! 连忙高声呼喊道 “陛下,微臣并非胡言乱语,欺骗圣上,微臣所言非虚,有人可以为微臣质证。” “陛下若是不给微臣呈情的机会,微臣死不瞑目!!!” 从头到尾,左相并未出声,如今见帝君怒火中烧,还只当是帝君演技逼真,那现在便是他该站出来的时候。 于是,左相出列阻止道 “且慢,老臣有话要对陛下说,若老臣说完,陛下还觉得应该将此子斩首,那老臣便不再赘言。” “古语有云,兼听则明偏听则暗,陛下乃是圣君,明君,何不如,效仿之?” “给他个呈情的机会,若是属实,陛下秉公办理,也能彰显明君之风,若是他所言虚假,届时再将其处斩,为时未晚。” “陛下以为如何?” 第78章 乾坤倒转 帝君见左相居然替李如璋求情,居然一时怔住, 待反应过来才想起当日和左相的商议,这才稍微冷静一点。 何况左相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于是,帝君强压怒火道 “既然二相都为你求情,那朕便再给你一次机会,许你将事情经过,从实说来。” “若有半句虚言,今日卿别想活着走出大殿。” 李如璋被放了下来,突发状况让他惊魂未定,此刻死里逃生的他瘫跪在地上,大口喘息。 过了好一会,才将心情平复下来。 人生其他都是小事,唯有生死是头等大事,有几人面对死亡不会恐惧? 古往今来,能慷慨赴死的便已经算得上是凤毛麟角,再有那么几位青史留名的,无不是英雄豪杰。 李如璋如今还没到那份境界,所以面对死亡又如何不慌乱。 缓了许久,才终于开口道 “微臣与范瑶月因陈王殿下宴会所结识,后又因人口贩卖一案结缘,彼此早已私定终身。” “微臣与她约定,帝都事了,返程之时,便带上她一同回去。” “此前彼此双方,虽有心意,却羞于启齿,微臣入狱一遭,范瑶月四下花钱求人,想方设法营救微臣,微臣出狱之后,又第一时间赶来探望微臣。” “这让微臣感慨颇多,得此良人,夫复何求?” “于是,微臣与她昨日便在驿站同房,行了夫妻之实。 此事,今日朝堂之上,其他一同述职的官员可以作证。” “驿馆的官员也可以作证。” “微臣绝不敢欺瞒帝君,陛下若是不信,尽可派人查证。” 帝君听得将信将疑,此刻只见又有一名官员出列 “微臣顾延武,乃是工部下属都水监、扬州会稽郡治水司河道监水利官,拜见陛下。” “微臣也是此次来帝都述职,恰好和李将军相邻而居。” “微臣可以作证,李将军所言属实。” 其他几名住在驿馆的官员,此刻也纷纷表示,李如璋并没有欺骗帝君。 看到这么多人质证,帝君终于是相信得七七八八。 但是,仍然不确信此事是否属实,随即又召来内卫,前去驿馆查证。 此事足可见帝君疑心之重,不过对于李如璋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只要帝君查证李如璋所言非虚,那他在帝君心中就是忠诚可靠之人,必然被帝君重用,也就不会再有性命之虞。 李如璋有恃无恐,昨日他留下范瑶月的目的正在此处,为此他还特意和范瑶月交代过,所以,即便帝君派人查证,他也丝毫不惧。 趁着内卫前去驿馆查证,帝君又让其他人依次述职奏对。这中间倒是一问一答,君臣和睦,没出什么意外。 不多时,内卫回转,将查证的消息禀告帝君,范瑶月昨夜的确和李如璋同房相处,证明李如璋所言非虚,听到内卫回禀的消息,帝君倍感欣慰。 欣慰之余,必定有人遭殃,许霖君便是这个遭殃的人。 正如前面所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不光是大仇,在嵩朝也不例外,同样也是大罪。 帝君看着许霖君,一幅怒其不争的表情, 许霖君此刻彻底傻眼,他做梦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地步。 明明自己挨了打,现在反而自己还变得有罪,从告状之人,变成被告之人。 铁证如山,帝君虽有心包庇,但也不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饶了许霖君。 何况,他还要拉拢李如璋,无论如何也要替李如璋伸张正义,做做样子…… 想到此处,帝君上去一脚踹倒许霖君,厉声呵斥道 “如今查证李卿所言属实,那便是说,是你颠倒黑白,搬弄是非,欺瞒寡人。莫不是以为寡人不敢杀你?” “别以为你姐是寡人爱妃,你便可以肆意妄为,如此这般,视国法纲纪为何物?” 帝君看似言辞犀利,语气严厉。 实则…… 要说这许霖君坏也就算了,可是你总不能又坏又蠢吧? 俗话说得好,无理也要争三分, 他是帝君宠妃的弟弟,帝君如何真的愿意处置他? 但凡稍微动点脑筋,一口咬死,这一切都是误会,并非自己有意为之, 这样既给了帝君台阶,也可让帝君有机会环护于他。 可他被帝君这一呵斥,无能之态尽显,什么辩驳的话完全抛之脑后,只是一个劲的磕头认错求饶。 这下好了, 这不是摆明了将事情坐实在他自己身上,是他故意为之? 帝君听到他主动认错告饶,都快气炸了!!! “身为贵胄,不为帝国考量,反而陷害忠良,其罪可诛!!!” “李将军乃是帝国功臣,竟然凭空受你折辱,真是不知死活,寡人的忠臣良将,岂容尔等随意诬陷。” 帝君对着许霖君一通斥骂之后,换上一副和蔼面容,转头对李如璋说道 “此事皆因平远候所起,着实让将军受了委屈, 不若这样,寡人现在将处置权利交给你,只要能平爱卿心中怨气,平远候任你处置。” “切莫因他是朕的亲族,便有所顾忌。” “此等不学无术之人,留之无用,只会害人。” 李如璋明显没想到帝君会来这么一手,居然打太极将决定权交到自己手上,心中不免鄙夷, 帝君此举看似宽容,实则更像是提点。 让你处置,你还真敢处置啊??? 如果是这样,那李如璋才是真的不知进退。 李如璋当即叩首道 “陛下替微臣主持公道,臣感念陛下恩德,若非圣上明见,微臣定不能洗刷冤屈,也只有死路一条。” “陛下方才那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微臣以为说的极对。” “平远候是陛下亲族,不可单以朝廷法度而论,正所谓,法理不外乎人情。” “何况如今臣得陛下圣明,洗脱冤屈,已然心满意足,不敢多求,此番以臣之见,酌情处置即可。” “这样,既可以彰显帝君法度公平之意,又不至于使得圣上亲族不睦。” 帝君心中大喜过望,不禁感叹,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投桃报李,礼尚往来。 这才君臣佐使,和睦相处之道, “好,好,好,爱卿果然是深明大义,心胸宽广之人,寡人果然没有看错。” “此番,朕必须要重赏爱卿,嗯……那便赐卿,金五百两,绢三千匹,银五千两,迁幽州军行军参谋为幽州军副军将军,改卿同进士身份为进士出身。” “卿的品行端正,心胸开阔,比之很多读书人还要高尚,当得起进士身份。” “也希望爱卿回去之后,好生操练兵马,日后以为帝国倚仗。” “至于平远候,朕决议,罚俸一载,禁足半年思过。” 这样的处罚,说起来其实不痛不痒,可李如璋又能说什么? 帝君对于李如璋的懂事,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可想而知心中多么欢喜,李如璋却心中腹诽,若非此刻在帝都,你看我会不会如此宽宏大量? 帝君对李如璋如此恩宠,顿时引得其余大臣,纷纷羡艳,就连右相也觉得此举有些恩宠过甚, 但是,转念一想,如今帝国正值危难之际,李如璋也是个人才,日后定会建功立业,就当作提前褒奖了,这样想来,右相便也没有反驳。 李如璋赶紧大礼叩拜 “微臣谢过圣上恩宠,日后必当肝脑涂地,以报皇恩!!!” 这番言语,使得帝君开怀大笑,得意连连。 这还没结束,帝君又想了一下,又道 “如今爱卿与那范瑶月虽有夫妻之实,却无夫妻之名,正所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既然如此,那朕便再做一回锦上添花,成人之美之事,今日寡人便正式赐婚与你们二人,成就你们夫妻二人之名。” “再赐你们夫妻二人,御窑官瓷,金银器具各一对,以示成双成对,百年好合之意,爱卿觉得如何。” 说完不等李如璋回答,径自走到御案面前, “来人,朕要拟旨。” 随着帝君话音落,自有太监赶紧将空白圣旨展开,又替帝君研墨, 一切就绪,帝君提笔,一阵龙飞凤舞之后,又取出玉玺,在圣旨上盖上大印。 李如璋彻底傻眼…… 自己只不过为了演戏,如今竟然变成了假戏真做,这……下朝以后,如何跟范瑶月解释……。 想到这儿,李如璋一阵头大,这下事情闹大了。 可如今圣旨已经好了,他哪里又敢不接,哪里又敢说实话。 谁能想到帝君行事竟然如此乖张,加官进爵也就罢了,怎么还管上人家私事了? 无奈,李如璋只得硬着头皮接旨, 然后将从小到大以来,所有经历过的悲伤的事都想了一遍,终于将眼泪挤了出来。 对着帝君连连叩首,涕泗滂沱, “微臣何德何能,受如此厚爱,臣粉身碎骨,万死也不能报其一,此生唯帝君马首是瞻。” 帝君推辞道 “哈哈哈,爱卿不必如此,就不要说什么粉身碎骨这些话了,朕可还指望你日后替寡人开疆拓土呢。” 说完,又对着众臣道 “今日可还有本要奏,若是无事,那便退朝吧。” 其他众人都未说话,顾延武此刻却出列道 “微臣顾延武有本要奏。” 帝君此刻心情很好,又见对方是进京述职的官员,当即笑意盈盈道 “爱卿何事启奏?尽可说来。” 看到顾延武出列那一刻,李如璋心里暗道一声糟糕。 顾延武终究还是没忍住,将之前与李如璋、陆子昭几人酒席上的那番话,在大殿上直接捅了出来。 顾延武声称,有人趁此次扬州水患之际,有人大肆贪墨赈灾款项,以至于治水的钱,根本不够,因此也耽误了治水进程,以至于泽国千里,淹死了无数百姓,如今依旧遍地饿殍。 请求帝君,严查此事,并且尽快再拨粮饷赈济灾民。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顾炎武身上。 本来李如璋之前已经叮嘱过顾延武,如今的朝廷和官场上下沆瀣一气,关系错综复杂,盘根错节, 既然有人敢贪污渎职,那就不可能仅仅是地方上某个人的问题, 历朝历代,但凡发生大案,所牵扯的绝对不是某一个或者几个人,往往是一群人。 或是门生故吏,或是同学乡梓,甚至是诗社同盟,总之是某一个集团, 非得从上至下,有高官大员坐镇,还得有帝君下大决心,用猛药,否则是不能治的。 所以,李如璋规劝他,暂时不要轻易去触碰这些利益集团, 一个搞不好,扳不倒对方不说,自己也要搭进去。 李如璋还拿自身举例,自己有帝君站台,不也一样最后不了了之,这便是例子, 然而,还是没能拦住顾延武。 李如璋不是不想惩治这些贪官, 只是他以自身为例,经过这些事情以后,才明白,朝堂之上,凶险万分,一着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如今顾延武人微言轻,势单力薄。 贪墨一案,从古至今,都是上下一体,相互串联,凭他一己之力,如何能撼动? 帝君听闻此事,顿时勃然大怒。 状都告到自己面前了,也太不像话了吧! 原本帝君如沐春风的脸色,此刻又变得冷若冰霜。 李如璋趁机观察了一下,发现不少人此刻面露惶恐之色,更有几人,甚至已经悄悄的在擦汗。 还有许多大臣的眼神中流露出不满和怨恨, 不满是因为原本好不容易就要结束的朝会,被顾延武跳出来一打断,不知道又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至于怨恨的原因,那多半是因为触碰到对方的利益,引起对方记恨。 “诸位爱卿,对此事有何看法?” 帝君开口询问道 语气不急不躁,却低沉凝重,大臣都知道,帝君这是强压心绪,指不定哪一刻,哪句话就会爆发。 谁也不愿意此刻去触帝君霉头,于是大殿之上,一时安静异常,落针可闻。 帝君见无人应答再度开口道 “莫非,诸位爱卿没有什么要对朕说的?” “还是说顾卿所言非虚,尔等无法辩驳?” 听到帝君这样说,在场文武终于有了动静,慌乱惊呼之声,不绝于耳。 此时,督察院一位佥史出列质问道 “顾大人,告发上官,可有真凭实据,若有,现在便可当面呈告圣君。” 随即又补充了一句 “或是有人证物证也可以。” 顾延武,确实是亲眼所见,各种贪墨行径,可是你让他拿出证据,他哪有? 只不过是之前刚好碰到种种贪墨克扣,胡作非为。 又恰好治水有功,得了面见帝君的机会,便再也藏不住心思,属于临时起意。 这时见众人都看着他,而他又拿不出来证据,一时也是嗫嗫说不出话来。 李如璋心里不禁感叹,这位顾兄啊,拳拳之心天地可鉴,可惜书生意气太重…… 那佥史见他手足无措,当下也是有些惊疑,状告自家上官,一旦发现不实,便视为无故攀咬同僚,此乃官场大忌, 官途就此断绝不说,还有牢狱之灾。 可若说他无的放矢吧,他既然敢当着众人在大殿之上说出来,应该不至于捕风捉影。 于是那佥史又说道 “既然你状告州府上官,又拿不出真凭实据,如何让众人信服? “而且,还是圣驾面前,此举你恐有谝视圣听、玩视圣驾之嫌啊。” 这下问题大了,谁敢当着一国之君开玩笑,不要命了? 顾炎武也变得慌张 “陛下,微臣不曾说谎,贪墨确有其事,贪墨的账簿我虽然没有,但是……但是扬州水患受难的百姓,毁坏的河岸、河堤,都可以作为证据。” “陛下若是不信,可派人去丹阳、毗陵、吴兴、会稽些几地查访,一查便知。” 话音刚落 旁边礼部侍郎立马出列呵斥 “荒谬,你不过一个分管水利的微末官员,既无真凭实据,就敢公然污蔑同僚上官贪墨?哪儿来这么大的胆子?” “是不是背后有人指使?” “否则你哪儿来这么大胆子?” “说!!!是谁指使你的?” 紧接着,朝帝君行了一礼道 “陛下,臣以为此事乃是空穴来风,这顾延武必是有人指使,” “哦?此话怎讲?” 帝君看着礼部侍郎询问道 “微臣仔细想来,有几处疑点,便可说明, 其一,这位顾大人,只是一个主管水利的微末官员,如何能得知钱粮被贪墨这等重要之事?” “其二,今岁扬州水患,祸及州郡无数,为何不见其他地方官员上书提及此事,也不见地方派人前来述职,偏偏就他会稽郡来人?” “这其三……,这其三微臣不敢说,怕说了有嫌视同僚,构陷上官的骂名。” 礼部侍郎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让帝君大为不悦,不耐烦道 “朕不以为忤,你尽管说来!!!” 礼部侍郎听帝君这样说,这才继续道 “陛下,微臣乃是扬州人士,那边的官员,微臣勉强还算熟络,这位顾炎武大人现在所居官职,包括他的上官是谁,臣都是一清二楚, 这位顾延武顾大人,生于丹阳,为官毗陵, 正如督察佥史刘大人所言,他一个掌管水利的微末官员,如何能知晓谁人贪墨?此举明显就是背后有人唆使,意在弹劾丹阳、毗陵吴郡、会稽这几地的官员,借水灾名义,为自己加官进爵,排斥异己铺路。” “微臣扬州方面同僚同窗亲友颇多,且微臣与他们多有书信往来,众人皆未向微臣提及此事。” “反而称赞陛下,说是幸得陛下福泽深厚,虽有水患,却是小疥之害,如今早已平息,当地百姓安居乐业。” 帝君听到礼部侍郎这样说,一脸得意神情道 “朕作为万民之主,一国之君,护佑天下苍生,乃是本分,当不得夸赞。” 礼部侍郎接着又说道 “然据微臣所知,扬州治下一十八郡,除了会稽郡,郡守之外,其余皆是左相门生故吏,为何其他官员治下生民都能安居乐业,独他会稽郡水患肆虐,饿殍遍野?” “那会稽郡郡守是何人?” 听到帝君询问道 吏部尚书出列道 “会稽郡郡守,乃是邱存合邱大人,此人曾任通政司参议,前年外放会稽郡任郡守。” 吏部尚书刚说完,礼部侍郎立刻作恍然大悟状 “哦~,若是这样就说得过去了。” “左相为官已久,而扬州一带官员,多是左相门生故吏,偏偏邱大人却是右相同年进士,臣以为这其中必有关联。” “否则,其他几个州郡,为何不举荐官员来朝瑾见,偏偏举荐右相有关联的一个官员?” “这位顾大人,名义上是被举荐朝见帝君,实际上却是被别人用心之人,当做马前卒。 “顾大人,我说的是也不是,在此,我也奉劝一句顾大人,且莫被他人蒙蔽,自毁前程啊。” 帝君见自家臣子各执己见,一时间也有些惊疑不定。 顾延武被礼部侍郎这一番话,气得七窍生烟,几欲呕血。 当即怒斥对方,无凭无据,全凭猜测,反而黑白颠倒,污蔑自己。 右相也面色不善,他没想到,事情居然还能牵扯到自己身上。 当下也站出来自辩 “启禀圣上,臣与邱大人,的确同年荣登进士,也是同年为官,往来书信也的确有过, “不过,那只是念及同窗之谊, 自踏入官场以后,天各一方,各司其职,往来书信越来越少,近些年更是少有往来。” “听礼部侍郎之意,我岳某人,还和邱存合有串联,意图诋毁其他朝臣官员?” 第79章 奉迎帝君 礼部侍郎表面恭敬,实则桀骜,对右相施施然一礼道 “卑职不敢,只不过事有蹊跷,难免令人生疑啊,想必不光是我等做臣子的有这般想法,帝君恐怕也有疑虑吧。” “这么说,在场的诸位都觉得此事,岳某也掺杂其中?那么敢问,岳某在这朝堂之上这么多年,何曾有过勾连之举?” 右相此刻心中愤怒异常,朝中这些人什么时候才能不相互拆台,攻讦? 什么时候百官才能齐心协力? 想到这儿,右相冲帝君行礼道 “陛下,此时,当务之急,应该组织派遣人手,到扬州遍访,查清事情原委,而不是在此地行党争攻讦之事。” “若是所言虚假,无非事后处置官员,无端构陷同僚。” “可若是事实,我们在此争论不休,不知扬州有多少百姓,有冻饿死难之虞。” 右相痛心疾首,希望帝君能先以百姓为重。 不过,显然礼部侍郎不准备将此事略过,他声称,事情可以随时查证都可以, 但是,若是有人借机滋事,就这般翻篇过去,岂不是纵容恶人栽赃诬陷手段?务必要将右相和此次案情理清。 若真是与右相无关,正好可以还右相清白。 众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右相彻底怒了,斥责礼部侍郎,不顾事情轻重缓急,身为朝廷命官,却拿百姓性命视作儿戏。 只见右相愤怒道 “那若是按礼部侍郎的意思,左相门生故吏遍布扬州, 要是有串通一气的说法,也应该是左相和他下面的人才是,毕竟扬州还是左相的门生故吏更多些,若想只手遮天,岂是我与邱存合二人便能做到的。” “你……” 礼部侍郎被右相顶到墙角,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左相心中叹了口气,垂着的眼睑,此刻终于动了动, 即便礼部侍郎说错了话,可毕竟也是自己这边的人,该环护还是要环护的。 左相颤颤巍巍站起来道 “陛下,老臣有罪。” “陛下任用老臣,处理朝政事物,老臣有负重托,引得下面相互拆台攻讦不断,是老臣御下不严,老臣自请处置。” 帝君道 “左相言重了,整个帝国官员众多,又岂是你一人能看顾过来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不过,朕倒是想听听,左相对扬州水患贪墨之事如何看?” 左相略微思索一番道 “老臣以为,右相之言甚是有理,我等与其在朝堂上争论不休,何不如指派官员,到扬州那边,巡视一番。” “若是真如这位顾大人所说,该查查,该抓抓。” “拾遗补缺,总之,绝不姑息这等为祸一方的贪官污吏。” “民为国之本,绝不能让这些尸位素餐者,败坏辱没朝廷帝君的恩德。” “所以,老臣十分赞同彻查此事。” 此话一出口,别说右相,就连李如璋都震惊了,这左相不应该是奸臣吗? 这番话下来,义正严辞,哪有半点奸臣的样子? 这不是妥妥的忠臣吗? 不光是李如璋震惊,更震惊的反而是左相一派的其他朝臣,众人皆不明白,左相这是何意, 明知道大家底子都不干净,彼此都有牵连其中,为何还敢支持右相彻查此事,莫非是准备将自己这些人摒弃掉? 帝君一听左相这般说法,也是放心了不少,既然左相大力支持彻查此案,那就说明左相等人并没有牵扯其中,若是有牵扯,岂会如此全力赞成? 既然这样,那事情倒是好办了,只要牵扯官员不多,那彻查此案便是。 即便最后查出来一些人牵扯其中,也不至于引发朝堂动荡。 想到这儿,帝君道 “既然,二相都同意彻查此事,那退朝以后,二相商议,拟定巡视查案人员,回头草拟奏章,朕来批红。” “臣遵旨。” “微臣遵旨。” 左相和右相纷纷躬身领命, 李如璋居然没想到,此事竟然这么简单就通过商议,并且提上章程了,属实让他感到意外。 然而,事情真就这么简单吗? 不出意外,此事并非李如璋想的那么简单,奸臣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当, 你若是阿谀谄媚,迎奉上意,也充其量也只能说你是个合格的奸臣。 而真正的奸臣,应该是大奸似忠,明明全心全意谋取私利,但是在外人看来,反而是一心为朝廷国家着想。 这才是一个优秀的奸臣。 帝君见此间事了,心情似乎变得大好。 提议,今日由他主持宴会,自古以来,“武死战,文死谏。”如今自己武有李如璋这颗武将新星。 文有顾延武这种微末官员,也敢直面上谏的忠臣。 如此,何愁帝国不能兴盛? 朝会进行到现在,已经将近正午时分, 于是,帝君便将宴会定在午间,意在体恤百官辛苦,下朝稍做休整,便可以直接参加宴饮。 右相下朝,原本想找左相商议,拟定南下扬州的巡查官员名单。 但是,却被左相拒了,声称自己年迈体衰,实难支撑,需要稍作歇息,才能继续议事。 右相一听,便不再强求。 被底下众人簇拥着回到官厅, 刚一坐下,便被底下官员七嘴八舌询问,为何左相要同意彻查扬州水患贪墨之事。 岂不是逼着底下人送死? 左相面对众人询问,左相陷入沉思,手捧茶盏,如同老僧入定,茶盏热气蒸腾,映衬着左相,居然还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意。 一众官员见状,也不敢催促打扰,只能在一旁焦急等待。 半晌,左相才放下茶盏道 “稍后,尔等与其中有瓜葛者,赶紧修书扬州方面,让那边提早准备。 此次前去扬州巡视,其中必有右相那边的人,” 然后,看着一众惊魂未定的下属,淡淡道 “尔等是否觉得老夫是在将你们往绝路上逼? 又或是准备不管尔等,任其自生自灭?” 底下官员,纷纷表示不敢,只不过,实在不解其中道理,求左相解惑。 面对众人迟疑,左相反问道 “尔等莫非不懂未雨绸缪的道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左相这话是什么意思。 眼见众人不懂,左相只得不厌其烦道 “若是没人将事情捅到帝君面前,那此事便是小事,无非几个灾民受灾。” “但是,如今既然有人当堂告状,事情又变得不一样了,莫非你们还以为能咬死不认?” “一旦事发,帝君追究起来,牵扯诸位与老夫,又岂能置身事外。” “所以说有时候,以退为进,反而比针锋相对要好, 老夫之所以大力支持彻查此案,难道你们以为是老夫真心想要如此?” “对上,不如先应付帝君,使帝君不再起疑,牵扯太多。” “然后,再从巡查的人选上做一些手段,尽量提举一些我们自己的人,这样对此次去扬州查访,既是一种方便,也是将事情最大限度放在可控范围之内。” “若是下面地方官府做的实在过了,正好可以借着巡视名义,将这些人,提点敲打一番,再将某些事按在州郡里解决,不至于再像今日这般,捅到帝君面前。” “我等为人臣属,替君分忧,乃是本分,今日之事,成何体统。” “难道今日的当堂告状,诸位觉得脸上有光?” 左相说到此处,再度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然后继续道 “再者,若是此事最后真到了最坏的地步,真需要有人担责的时候,届时,推出几人将事情揽下来,帝君再想起今日我等的态度,也不会怀疑诸位有包庇之嫌。 “如此这般,未雨绸缪,岂不是要比今日在朝堂上,强行开脱要来的好?” 众人听左相这样一说,这才恍然大悟,纷纷夸赞,果然还是左相考虑事情周到。 左相不以为意,只让底下人,好生研究此次巡视人选,以便他与右相商议。 午间,宴会如常。 让李如璋感叹的是,果然帝王之家,奢靡无度。 玉石铺地,金作顶,雕梁画栋琉璃门扇, 丝竹声乐,婉转动人, 正所谓,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舞姬更是姿色绝艳,长袖善舞,身躯妙曼。 帝君兴致很好,一开宴,便连举三杯。 这让一些平时不善应酬的官员,苦不堪言。 “诸君为国操劳,寡人甚感欣慰。” 立马有大臣站出来道 “全靠陛下英明神武,当为帝国万世江山贺。” 被这一夸,帝君此刻已然志得意满,再度举杯。 “诸君,饮甚。” 左相果然是善于揣度人心,已经明白,李如璋在帝君心中的作用和地位, 左相不知道是为了迎奉上意拍马,还是为何, 总之,左相将话题扯到了李如璋身上。 “听闻李将军,不光能征善战,也深谙诗词歌赋之道,今日恰逢帝君设宴,可否吟诗一首,让大家开开眼界?” 听到左相这样说,李如璋心中有些不悦,倒不是说他不能再剽窃古人诗词, 而是李如璋一直听周泽和李少严所说,左相是个奸臣,不光溜须拍马厉害,还时常打压防备武将。 文官派系暂且不说,在李少严的描述中,左相根本就是武将对头, 这会让李如璋吟诗作赋,在李如璋看来,就是想试试他的水准,想让他出丑。 所以心中很是不愿,就在他准备出言推辞之时,帝君却开口道 “嗯……,爱卿此话有理,朕都听陈王说了,当初在宴会上,李卿可是独占鳌头啊。” “听说当时,李卿凭一人之力便直接将陈王手底下的一众幕僚,逼到无一人敢应战。” “哈哈哈,有趣,实在有趣。” “既然今日左相提议,不知李卿可否吟诗一首? 帝君心情极好,似乎朝会时候顾延武所说的扬州水患问题,已经不复存在。 李如璋心里怒斥,吟你妈个头啊,老子又不是猴子,专程逗你们开心是吧? 左相个你老不死的,专为了挑武将麻烦是吧? 果然是应了老而不死是为贼这句话。 其实,这件事李如璋还真就误会左相了,单从左相的出发点而言,他是真没有想让李如璋出丑的想法。 真就纯粹因为帝君宠幸李如璋,左相又为了迎奉圣意而为之。 只是他不知道,李如璋已经在心底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 李如璋心中这样想,现实却卑微到了极点,为了把帝君哄得更开心,他强扯着笑意道 “既然陛下金口玉言,微臣必定遵从,正好微臣之前在监牢里面,偶得一首诗,现在正好献于陛下。” “此诗也是微臣对帝君的一片忠心,且让臣道来。” “甚好,爱卿当日那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寡人很是喜欢,不知这次又给朕带来什么惊喜。” 听到李如璋这样说,帝君一下子来了兴趣,当即表示让李如璋快快吟诗,他要听一听到底是怎样的一首诗。 事到如今,无非就是跪舔呗,想到这儿,李如璋一口饮尽杯中酒,迈步来到大殿中央。 此刻歌舞已经撤下,大殿空旷无比,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他一人身上。 《潼关之战敬赠帝君》 潼关十月风似刀, 军将战马冻缩毛。 征战只为帝君愿, 败得北虏夜遁逃。 旌旗翻卷将士归, 三军不慕朱紫贵。 希翼永为太平者, 声震云霄呼万岁。 李如璋抑扬顿挫,将此诗念出来, 整个宴席,寂静无声,仿佛空气凝滞了一般,莫非自己这首诗很差? 就在李如璋四下环顾众人呆愣的神情时, 突然,帝君一拍桌案,力道之大,震得桌上杯盘碟盏,一阵叮当作响。 “好啊!” “好好好,李卿竟有如此文采,文武双全,真是朕的才子武将,寡人真是福泽齐天,才有卿这等良臣。” 一想到李如璋这样的人才,也要为自己所用,帝君更是得意洋洋。 “爱卿,冲着这首诗,朕还得赏你,此诗一出,谁又敢说你是个纯粹武人?” “明明就是文人墨客风流尽显。” “朕要赐你文配,日后你时常佩戴,便也能以文臣自居。” 嵩国文武皆佩戴象征权力身份的饰物,且都是朝廷颁发。 帝君口中所谓的文佩,多为玉器金银所制,和武将所佩戴的鱼符或是行军腰牌一样,都是代表身份一种象征。 只不过文臣所佩戴的文佩,比之武将更尊贵稀有, 李如璋听了,内心并没有多少波动,透过事实看本质,这无非是一些收买人心的手段, 帝君此举,为了笼络一个对他有用的人,千方百计讨好,却对万千黎民百姓苦难,视而不见。 可谓是,本末倒置,得不偿失。 左相还是一如既往的善于拍马奉迎。 “臣恭贺陛下,喜得良臣,正所谓主明而臣忠,如今陛下恰好印证了此话。” “这天下,也幸得陛下这等明主,臣为陛下贺。” 左相一边说,一边举起手中酒杯,向帝君祝酒。 其他一众大臣也纷纷效仿,为帝君祝贺,就连右相,此刻也无法辩驳。 帝君则是一副理所应当的得意神色,坦然受之。 仿佛真当他是一个当世明君一般。 李如璋强忍着恶心,扯起一副笑脸,一样恭维着帝君, 心中却不免对帝君失望至极, 正所谓,人贵有自知之明, 而没有自知之明的人,面对别人的戏谑之言,他都会奉为圭臬。 可笑且可悲。 第80章 龙出升天 宾尽主欢, 最起码帝君和其他大臣是这样觉得。 宴会结束的时候,百官已然是丑态百出, 当然,若是按照文武有别的说法,正经说起来,不叫丑态百出,文官酒后是洒脱性情,武将才是粗鄙不堪。 规矩道理都是因人而异嘛, 宴会上,帝君还说了,等李如璋启程回去的时候,他要前来相送。 这让其他大臣真是嫉妒万分,凭什么就让这小子独得恩宠? 就凭他会打仗? 就凭他会吟诗作赋? 我是没有机会,若是有,我必定脱颖而出,胜过他千百倍。 尽管李如璋对帝君的赏识,半点也不感冒,但是其他人持有这种想法,对李如璋抱有敌意的,不在少数。 真正让李如璋担忧的是,反而是自己如何跟范瑶月解释。 上一次早朝,自己和范瑶月便稀里糊涂成了夫妻,还是帝君赐婚的那种, 李如璋对帝君的这种恩德,肯定是不在乎的,但是范瑶月肯定不会,毕竟她是这个时代的人, 正所谓恩出于上,帝君再烂也是帝君,所谓正统。 李如璋都不用想,范瑶月肯定会将这份圣旨,视若珍宝。 不管是出于对李如璋的倾心,还是说出于圣旨的崇高敬意,都会如此。 而李如璋之所以抗拒这道圣旨,不是李如璋不喜欢美人,也不是李如璋不喜欢范瑶月。 他虽然年轻,有对异性的需求,却对异性没有过多的想法。 若是生在太平年间,他不介意整日男欢女爱,声色犬马。 但是如今,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他只想尽快兵强马壮,为日后自保,以及将来逐鹿天下做准备。 若不是为了活命,他至于这么憋屈,百般隐忍? 李如璋一路走一路思考,路上因为想问题太过投入,错过了与其他官员的打招呼,甚至一度被别人以为,他得帝君青睐之后,狂妄自大了。 回到驿馆门口,李如璋变得畏首畏尾,竟然不太敢进驿馆里面。 可是总不能一直躲在门外吧, 思索再三,李如璋还是决定进去,大不了将事情说明,再和范瑶月解释一番如今自己的处境。 反正马上要带着他们回光州, 实在不行便说出真相,以范瑶月和他之间的关系,信不信先不说,最起码,人家不会说出去。 看到李如璋平安归来,范瑶月笑靥如花迎了上来。 范瑶月性子一向清冷,像今天这样笑得这么开心,李如璋还是第一次看见, 看着她笑的如此开心,李如璋话到嘴边只得又咽了回去,询问范瑶月为何发笑。 范瑶月真诚说道 “将军平安归来,奴家自是喜不自胜。” 看着范瑶月一脸关切的神情,李如璋心底涌出一丝温暖,他能感受到对方真是发自内心关心自己,于是李如璋笑道 “帝君不曾为难我,而且,不光没有为难我,还给了我不少赏赐。” 说着让军士将帝君所赐财物,全部搬了进来, 范瑶月是见过大场面的,对这些金银财物倒是没什么感觉。 只不过看到李如璋腰间佩戴的文佩,倒是有些震惊,要知道李如璋来帝都时是武将身份,如今居然都配带文佩了。 文贵武贱,这足以看出帝君对李如璋的重视。 不过,正因为看到眼前这些东西,范瑶月心中便以为,李如璋肯定没有和平远候发生冲突。 毕竟对面是皇亲国戚,李将军一个边地武将,若是要他与平远候抗衡,属实是难为他。 若是李如璋和平远候起了冲突,帝君肯定会向着平远候,又如何会赏赐这么多财物。 那便只有另一种可能,那便是此事多半是平远候赢了,这些财物是帝君特意安抚李如璋的。 何况李如璋从回来到现在,关于平远侯将自己纳妾的事,只字未提。 所以,范瑶月心中越发笃定这种想法。 可怜自己还是逃不掉做妾的命运,也许本就是命中有此劫难, 要怪,只怪自己生在这烂沼之中,只能随意被人糟践。 哪天若沉沦下去,也是迟早的事。 李将军一个边地武将,已然尽力了,想到这儿。 于是范瑶月悲怆道 “奴家恭贺将军,如今得帝君器重,日后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如今事已完毕,奴家也该回去了。” “将军莫忘了答应奴家的事,走的时候,带上她们姐弟二人。” 说罢,范瑶月微微屈身施礼,便要离去。 李如璋内心还在纠结,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这个女人变脸这么快,刚才还笑容满面,怎么眨眼间又变得如此悲伤。 李如璋当即叫住对方 “那……那个,范姑娘我有话对你说。” 心中却在盘算,到底该如何开口。 一开始自己确实帮助过她,但是人家知恩图报,转眼在自己下狱那段时间,她是四下花钱求人打点。 丝毫不担心受到牵连,和花费钱财。 这份心意实在难得,若是真要让自己娶她,如今哪有精力? 可若是不娶,帝君旨意在这儿,范瑶月肯定会单方面认为,自己会轻视她。 李如璋想到这些,再看着眼前之人,一时真不知道圣旨该不该拿出来。 范瑶月看到李如璋一阵为难神情,只当是李如璋心中愧疚,故此难以启齿。 见状,范瑶月苦笑一声道 “将军切莫自愧,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也够好了,奴家原本就是残花败柳,命运注定好不了。” “此生能相逢将军,已是莫大殊荣,因为在将军身上,奴家终于看到一个,可以驱逐北虏,光复河山的真英雄,所以,还请将军切勿内疚,此事怪不得将军。” 眼见范瑶月越说越离谱,李如璋这才明白, 原来,范瑶月以为是自己没能帮到她,故而吞吞吐吐,这才反过来安慰自己…… 有句老话说的好,孩子谁带跟谁亲。 此时,苗若水和苗若松,也跪下来,恳求李如璋救救范瑶月,带上这位大姐姐一起走。 房间内,此刻大的小的跪成一片。 见状,李如璋拉起小的,又搀起大的,赶紧道 “非是姑娘想的那般,姑娘不会成为平远侯的姬妾。” “但是……” “嗐……” 李如璋话没说完,转身从一堆赏赐中,翻出圣旨,递到范瑶月面前。 看到李如璋将手上东西递过来,范瑶月疑惑道 “这是何物?” “圣旨,帝君特意下的圣旨。” 听李如璋这样说,范瑶月如坠冰窟,果然…… 果然帝君还是向着自己人, 但是,即使如此,范瑶月仍然不甘心问道 “圣旨?将军这是何意?” “范姑娘还是自己看吧,在下实在不知该怎么说,你且看完再说。” 范瑶月带着心底涌起的寒意和绝望,颤抖着将圣旨接过去,打开,仔细读了起来。 果然如李如璋所料,越看到后面,范瑶月越发不可置信, 只不过,不是绝望,而是惊喜。 等她再度抬头之时,脸上哀伤神色尽扫,一脸欣喜看着李如璋。 “将军,莫非是在哄我?” “圣旨上说,奴家不会沦为平远侯妻妾,而是成为将军之妻?” 李如璋舔了舔嘴唇,无奈的点了点头。 “将军……” 范瑶月此刻终于松懈下来,还未开口便已泪流, 只见她丝毫不在形象,只胡乱擦了两下,然后便猛然扑到李如璋怀里,死死抱住他。 李如璋青春年少,正值血气方刚,哪里经历过这种? 只觉怀中撞进一具柔若无骨,婀娜多姿的躯体。 胸口部位,更是一片柔软。 李如璋竟然可耻的起了反应,以至于为了掩饰尴尬,不得不将屁股微微挪动,向后撅着…… 此情此景,他几乎一度快要把持不住。 一阵欢喜过后,范瑶月仰头痴痴望着李如璋, 可能察觉道自己失礼,又从李如璋怀里退了出来,面色娇羞绯红。 但随即如同想到什么,身形一滞,神情又瞬间黯淡。 只见范瑶月,正了正神色道 “奴家谢过将军搭救之恩, 将军且放心,奴家明白,这只是将军为了搭救奴家所出的权衡之计。 奴家自知身份卑微,不会奢望真如旨意上说的那般,成为将军平妻。” “只愿将军怜惜,莫要厌弃奴家,留下奴家在将军身边,纵然为奴为仆,当牛做马都行, 只有跟着将军,奴家才能看到重归故里的希望。。” 说完,又对着李如璋盈盈一拜。 李如璋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当即耐住性子劝解道 “帝君赐婚,在下属实没有想到。” “姑娘莫要误会,在下是为了救人,才被迫出此下策,并非乘人之危,你也不必为奴为仆,从今往后你都是自由身。” “只是还请万勿多心,在李某看来,姑娘才华横溢,人美心善,又兼重情重义,这以是常人所不及甚多。” “李某非是厌弃姑娘身份,实是在下有难言之隐,不便与说与姑娘。” 李如璋满脸为难道 范瑶月听李如璋这样说,先是面带疑惑,随即目光中充满怜爱和同情。 接下的一番话,更是让李如璋如同五雷轰顶,几乎是一口老血喷出来。 看着范瑶月的眼神,李如璋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她这种目光是什么意思? 此时,只见范瑶月悠悠开口安慰道 “将军切莫卑微,人无完人,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 “将军英雄盖世,这等小疾,犹如白璧微瑕,不隐其珍。” “纵使将军不能行房事,也没有关系,奴家本就是自愿追随将军,并不会在意这些,此生亦然无怨无悔。 “也感谢将军信任,连如此隐疾都告知奴家,奴家定会为将军保守秘密。” “嗯!!!” “隐疾?什么隐疾?” 什么情况? 不是,她这话什么意思? 谁不能行房事? 李如璋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都麻了…… 咳咳…… 想到这儿,李如璋赶紧打断她, “不是……那什么,范姑娘,我想你肯定误会了” “我说的难言之隐,是另有所指,并非是身体有隐疾啊!!!” 李如璋要疯了,几乎是要咆哮着喊出这句话。 这范瑶月意会得也太过于离谱了吧? 范瑶月也是一怔,随即略一思索又点头道 “奴家省的,将军身体康健,并无隐疾。” 只不过话虽如此,语气和眼神却是一副她懂的表情。 李如璋一拍额头,坏了…… 不知是有了帝君旨意,还是其他官员关照过,翠鸣坊的老鸨格外懂事,好说话。 李如璋刚一去,对方便乖乖将卖身契拿了出来,连赎身钱,都是让李如璋自己开口定的,几乎没有怎么讨价还价。 丝毫没有为难李如璋的意思,谈妥交割清楚之后,还格外殷勤的祝贺李如璋与范瑶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等等。 此间事了。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李如璋决定尽早离开, 没想到,帝君真如当初所言,在李如璋回程的时候,携文武百官相送。 好一副君臣和睦景象。 十足让李如璋风光了一把,但同时也让他一时成了众矢之的。明显可以看到不少大臣眼中蕴藏不忿。 果然,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帝君犹然不觉,反而是别出心裁,非要搞什么十里相送…… 而李如璋恨不得马上辞别帝君,然后快速逃离帝都。 这让李如璋一时气急…… 帝都这地方,真是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以他目前来看,谁也惹不起,以后他是再也不想来了。 陈王殿下出乎意外没有来,估计是因为帝君的原因,为了避嫌。 好不容易,摆脱帝君,李如璋带着范瑶月一众人一路兼程,自求尽快回到光州。 如今李如璋可谓是,鱼跃大海,龙出生天。 就连范瑶月,也因为脱离苦海,显得格外活跃,一路上明显话多了不少。 第81章 重回光州 李如璋带着众人星夜兼程,马不停蹄跑了一天一夜, 此时已经是来到了兖州山阳郡境内,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一行人才敢略微放慢行程, 但是,仍然不敢进山阳郡的州城, 一方面怕耽误行程,再者也怕事有反复,帝都一行,属实上李如璋心有余悸。 终于,也是在这里遇到了前来接应的人马, 之前虽然李如璋出狱之后,便让李少严先行撤退, 但是,李少严仍然对帝都方面保持怀疑,便将人马继续停留在半路, 就怕万一帝君脑子一抽,对李如璋不利,方便接应自家兄弟。 二人相见,无须多言, 接应到李如璋以后,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如今算是全身而退,李少严本打算大张旗鼓的打道回府,在李如璋的劝说下,才打消了这个想法, 李如璋告诉李少严,他刚取得帝都方面信任,此时不宜张扬,一定要低调行事,避免引起朝廷注意,要为后面的休养生息尽量争取时间。 于是,除了留下一部分护卫,其余人马又悄悄分批潜回光州, 一晃,时间过去了大半年, 李如璋终于是有惊无险的,重新踏上光州这片土地, 别人玩儿穿越,是各种金手指,逆天系统于一身, 为什么,偏偏轮到自己的时候,一切都变得这么艰难,除了自己那点后世的阅历,他还真就不比古人多些什么, 此次在帝都的遭遇,便是教训, 他这一路走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加上前途未卜, 一时令他感慨良多。 只可惜,来不及过多抒发内心感受,便被自家妹子的呼喊声打断了思绪, 众多围观的人群里,李如玉的身影并不起眼,甚至可以说是弱小, 但是,架不住小丫头活泼, 一个劲儿的蹦跶,蹦跶就算了,嘴里还不断高声挥手呼喊 “哥,我在这儿,这里……。” “让让,麻烦让让……, “前面骑马那个人是我哥,就是他打败了北虏……厉害吧。” 引得周围人惊呼连连。 声音之大,且理直气壮,让马背上的李如璋都觉得汗颜。 哪有这样光明正大夸人的,一点都不谦逊。 李如璋回到住处以后,将范瑶月和另外姐弟二人安顿好之后,便准备休息一番。 不过,他总觉得自家妹子不对劲,一开始的那种活泼劲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问也不说,李如璋实在太疲惫了。 所以他并未多想,这段时间,他活的太压抑、太累了,就连李少严提出要替他接风洗尘,也被他推辞了。 帝都此行,每天都在尔虞我诈,几乎耗光了他的精力。 他此刻,只想好好大睡一觉,补充一下自己的精神。 回到房间刚躺下没多久,他便进入了梦乡, 梦里,他又回到了曾经的那个世界,在那个世界,他依旧在军校上学,并且还结识一帮志趣相投的好友, 同样也在校园结识了自己的另一半, 最后他以优秀的成绩毕业,并且光荣的成为了一名军人,他还和自己的心爱之人,定下结婚日期。 然而,就在二人步入婚姻殿堂的那天,恰逢外敌入侵, 尖利呼啸的炮弹声,响彻他的耳边,如雨点般砸向他所在的城市,也砸在了他的婚礼上,弹片击中他的爱人,也击碎他的美梦…… 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在这美好的一天,倒在血泊中,死在他的怀里。 “不!!!不行!!!” “绝对不可以!!!” 就这样,在惊吓和愤怒中,李如璋猛然惊醒。 才发现这只不过是一场梦境, 擦了一把汗,看了看周边景象,李如璋再度摇了摇头,此生怕是回不去了。 好生经营现在这个世界才更重要。 起身来到窗边,打开窗户,看了一眼天色。 昨天是夜幕时分睡的,现在外面居然已经是日头偏西, 也就是说,他这一觉居然差不多睡了一天一夜。 这时他隐约听到屋外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李如璋起身,走出房门, 才发现自家妹子坐在台阶上,背对自己,正是她在哭泣,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李如璋开口问道 李如玉被这一声询问吓了一跳,待回身看到自家哥哥站在身后,便再也忍不住了, 起身猛然扑进李如璋怀里,嚎啕道 “哥,你以后再也不能丢下我了,我好怕…… 我都听瑶月姐姐说了, 这次我差点就失去你,我不敢想失去你以后,我该怎么办,” “哥,你答应我好不好,以后再也不可以冒险了,没有你,这世上我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我们不要什么荣华富贵,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平平安安过过一辈子吧,也比丢掉性命要好。” 小丫头哭得梨花带雨,断断续续的说了许多, 李如璋只得搂着自家妹子,轻声细语的哄她。 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思绪又回到了当年自己穿越过来的时候,当年自家妹妹也是这样担忧自己, 果真应了那句话,绝大多数人只关心你飞得高不高,却极少有人关心你飞得累不累。 李如璋忍不住感叹, 自家妹妹的想法倒是挺好,可惜身处乱世,绝难独善其身。 如果能当一太平盛世的普通人,自己何苦要冒着巨大风险去搏命,无非是躲不过去罢了。 不过自家妹子说的也没错 如今在这个世上,论血缘关系也只剩下兄妹俩相依为命,自己平时太过忙碌,确实对自己妹妹关心太少。 于是,当即安抚自家妹子,表示以后再也不会以身犯险, 又答应她,过两天,等到簪花节,亲自给她簪花,以尽长兄替父之道, 经过好一阵安慰,这才将妹子哄住。 李如玉将眼泪擦干净略带委屈道 “好了,哥,知道你就是为了哄我开心的,我也知道你不容易,可我就是担心。” “你是干大事的人,我有瑶月姐姐陪着我就好,你要是忙,就忙你的去吧。” 李如玉思维极度跳脱,前一秒还伤心欲绝,后一秒,又围着范瑶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李如璋,只得向范瑶月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 范瑶月却盈盈一笑,示意无妨。 一想到接下来自己还有忙,家里还要托付范瑶月照顾,便对她说道 “范姑娘,家中起居简陋,我和妹妹的经历你也知道,所以,对衣食住行,要求并不高。” “如今你来,也只能委屈你将就,我把你和两个小家伙当一家人,你也切莫拘束。 以后我还要忙其他事了,家中这一块,还要劳烦范姑娘费心照应一番。” 说着还对范瑶月躬身一礼,范瑶月却侧身避开。 “将军既然拿我当一家人,又如此客套做什么?” “奴家感激将军收留还来不及,” “能为将军分忧,是奴家的荣幸,将军尽管忙其他的事,如玉妹妹和这个家,我定当竭尽全力照顾妥当。” 李如玉这时也来凑热闹 “好了,好了,哥,你快走吧,晚了我又不想你走了,” “你走了,我才好请教瑶月姐姐如何妆容打扮。” 好嘛,这转眼自家妹子就倒戈相向了。 李如璋无奈摇了摇头,梳洗一番,便要去军中大营,找自家大哥。 范瑶月本来想要伺候他梳洗的,被李如璋婉拒了,他真是拿范瑶月当家人,而不是奴仆。 李如璋的时间很紧,有很多事情要做,如今,各方面都要发展, 但是,首当其冲的先是宴请请自家大哥,以及一众将帅,以感谢此次全军勠力营救自己, 席间李如璋不论军职高低,挨个敬酒,以表示谢意, 军中俱是相熟之人,李如璋又平易近人,整个酒宴气氛一片欢腾热烈, 李如璋表示,此次自己带回来的这些金银珠宝,他将一点不留,全部犒赏底下军士,引的一众军将,赞叹佩服不以, 转天他又和李少严商议,将之前招远金矿里所获黄金,尽数换成银钱,优先抚恤阵亡将士,剩余钱财再按论功行赏,赏赐给其他军士, 潼关之战,他们就已经答应过自家军士,战后另有封赏,如今便是该兑现的时候。 李少严和其他将领纷纷表示同意。 帝君只知笼络高层将帅的人心,完全没有考虑过底下军士的死活,李如璋和李少严不一样, 他们是军队的实际掌控者,所以,他们更明白,要想一支军队能征善战,首先就是要拿军士当人看,然后就是必须要恩养军士,再者赏罚分明,这才能保证军队战力和军心堪用, 帝国之前为何一败再败? 不正是因为赏罚不公,军士的利益得不到保障,且地位低下,所以谁都不愿意卖命, 这个时代,恩养士卒是最重要的, 没有钱财,再多的大义凛然,都是没用的。 既使是在后世,钱财也是一样重要, 所以,在这个时代,别奢望太多,想要将士效命还是需要拿银钱来砸的, 一则是系统性教育的缺失,二则是军人地位和荣誉的丧失,三则是赏罚不公的不良影响。 几种原因加在一起,便造就了军士毫无战力的局面, 以上几种,尤其是第二种,最为可怕,自从这个朝代建国之初至今,已经潜移默化的形成了文贵武贱的思想风气,这就导致整个帝国的军事脊梁都被抽掉, 诺大的帝国,军事方面,如同被拔了爪牙的病虎,被别人予取予夺,也属正常。 李如璋也明白此间道理,他不指望现如今的军队,做到后世子弟兵那般,保家卫国奋不顾身,英勇无畏。 他只求银子砸下去,军队能一直保持战力,便心满意足了。 怕就怕什么,钱财一路分发下来,经过层层克扣,最后到军士手中,已经所剩无几,军士衣食尚且不能自足,又如何指望他们效命? 正所谓,家国天下,这些军士连自己小家都顾不了的情况下,又如何顾得了大家?又如何保卫天下? 李如璋下定决心要改变这一切,虽然他深知这一切必定艰难且任重道远,但是,他也必须要做, 为了不让自己沦为北虏的刀下亡魂,也为了不让这些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遭受战火离乱之苦。 打造一支英勇善战,能战胜北虏的军队,势在必行。 人嘛说到底还是机遇不到, 其实,每个人都有一个英雄梦,每个人心中都有一股英豪气。 李如璋也不例外。 第二天 李如璋来到李少严大帐,准备和自家大哥商议接下来的事宜。 不过在此之前,他先是将自己这次去帝都的经历,毫无保留全盘托出, 包括为了将离间计演的更加逼真,让帝君相信他二人确实产生隔阂,他将当初李少严阻止自己去帝都的事也和帝君吐露,同样也一并告知李少严。 李少严并没有责怪他,因为这毕竟是为了保命时候的权宜之计。 至于李如璋是不是有心陷害自己,李少严更是心中有数, 一个真正有心陷害自己的人,何必三番五次的营救自己,当初在幽州又何必想方设法为自己和一众军士谋求生路。 李少严甚至明言,自家兄弟如果打定主意要争雄天下,那他便跟随李如璋鞍前马后,他清楚自己不是争霸天下的那块料,但是带兵打仗,辅助自家兄弟成就一番霸业,他还是乐见其成的。 所以,李少严表示,完全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后史书记载, “严曰:“兄有自知,无以为天下,君欲行事,兄乃随之,” 李如璋听后,大喜过望。 之后,李如璋又和李少严商议了其他事宜。 比如军队的改制,和战力强化。以及军纪的加强。 总体几个方面,细化下来却有大大小小几十条。 首先是军队的淘裁 一支军队的发展和强大,绝对是离不开广大民众的拥护和民生支持的。 军民本是一家,军士本身就是来自民众之中,民众则是需要依靠军事力量来保护他们, 正所谓,相辅相成, 李如璋和李少严商议 军队中,历经几次战事下来,老弱病残不少,将这些士兵替换下来,一并安置在屯堡,正好可以协助每个屯堡进行军事训练,除了必须的赏赐和抚恤,每个退役将士还能得到一定的功勋田, 这样可以忙时耕作,闲时练兵,即方便管理,又能提供粮食产出,还能护佑百姓,让百姓有自保能力,又让军士有自己的私人财产,这也使得他们更加有凝聚力。 于军于民,都是有利的。 可谓是一举多得, 功勋田是军士的私人财产,记录在册,可自种,可以雇佣,也可转租,但是绝对不能变卖, 若是变卖官府也不会颁发地契,而且一旦变卖,被查出,双方都会受到严惩, 此举是为了防止土地兼并和保护退役军士的一种手段,保证这些军士哪怕就算是伤残了、或者到了老年,孤苦无依的境地,依然有口吃的,不至于被饿死。 强化军队战力,就不用多说了,淘汰老弱之后,剩下的兵力,必然精悍。 只需要再加强武备,保持操练不断,必然会越来越强。 再一个就是严峻法度,李如璋在赏罚分明的情况下,决定推行连坐法,这是他根据北虏的军事作风有感而发得来的, 在潼关的时候,北虏那种奋不顾身的疯狂和悍然,李如璋如今依旧心有余悸。 北虏每遇战事,领头之人必奋勇争先,麾下部众,也必须紧随其后,并且必须护佑自家上司周全,一旦上官阵亡,则全队皆斩。 初听起来,确实不合情理,有失公允。 但是战争军事本来就是不合情理,战争本就简单粗暴,若是讲究公平合理,那就不会有战争的发生。 所以在保证奖罚分明的情况下,北虏哪怕刑罚如此严峻,对外战争依旧能保持节节胜利,这便是北虏的优点, 李如璋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他不光要发扬自己的长处,也要学习对方的优点,取长补短,学以致用才能使自己保持时刻强大。 所以,为了顺利实行这些计划,他特意校场点兵,先是论功行赏,然后趁机颁布这些政策, 除了原本要淘裁的军士之外。 还特别声明愿意接受这些条令的,继续留在部队,如果觉得这些方案太过苛责,那也可以退役,退出军队的人一样可以安排田地, 但是,选择留下的这些士卒,未来在战场上,但凡敢怯战畏敌,临阵而退却者,军法从事。 还有其他强化军纪的条例,林林总总几十条, 严肃军纪之后,李如璋又提出了,增加军中士卒待遇和抚恤,改动最大的便是抚恤一事, 阵亡将士的抚恤,从朝廷的五两银子,被提升到了整整二十两。 并且不光是军士的家人可以领取,只要证实确有亲缘关系同样可以领取,不过这首先一点,便是以军士遗愿为先。 这些条例一经宣读,立刻引得所有军士欢呼雷动。 李如璋亲自带领着军中文书,在军中,给每位军士篆刻遗书,统一封存。 若是将来军士战死,再将遗嘱转交他的家人。 考虑到纸张金贵和极易损毁,所以全部改为用木牌或者竹片,这样才能更好的保存。 军士们纷纷表示赞同,并没有觉得晦气或者是怎么样, 沙场征战,本就是刀口舔血的事情,丢掉性命再平常不过,反而他们觉得,自家将军体贴心细,抚恤提高了不许多说,身后事也替他们安排妥当, 难得上面当官的会为他们这些军汉考虑,这让许多军士深受感动。 第82章 死而复生 李如璋有惊无险的回到光州, 但是,不止他一人平安无事。 还有一个原本已经死去的人,竟然莫名其妙复活了不说,同样也平安回到了他的老家。 荆州,江夏郡。 一座偏僻小院,门锁锈迹斑斑,却忽然有人拜访。 “咚咚” 陆子昭心中一惊,此处院落极为隐秘,是当初自家兄长特意交代他置办的。 前些时日,自家兄长来信,说是东窗事发,需速速逃命。 于是,自那以后,他便一直躲在这里。 平时院落闭门落锁,不见丝毫烟火气。 门口更是杂草丛生。 若要进门,也只能从旁边相邻院子进入。 为的就是给别人造成一副此处无人居住的假象。 到底是谁在敲门? 陆子昭提起桌上的兵器,蹑手蹑脚往大门方向走去。 透过门缝看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之人,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想来应该是哪里来的乞丐,讨吃喝的。 这般想着,便准备再度退回去,刚走两步,却冷不防后退的时候,脚下正好踩到一根枯枝。 枯枝应声而断,发出一声脆响。 “啪” 周围本就偏僻,且无人居住,这突兀的声响,格外清晰。 让院内和门外的两人,心中同时一颤。 只不过,门内是慌张,门外则是惊喜。 “二郎?是二郎在里面吗?” “我是兄长。” 门外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喊声。 陆子昭听到门外那人这样说,这才听出来,确实是自家兄长声音。 “兄长,真是你啊!!!” “是我,开门让我进去,此处大门上锁,你是如何进去的?” 陆子昭透过门缝,终于认出来对方正是自家兄长,陆子羡。 一番确认身份以后,陆子昭不喜反惊。 “你到底是人是鬼,不是说你之前自杀身亡了吗?” “朝廷还发了布告。” 陆子羡勃然大怒, “我不是你兄长是谁?你见过哪个鬼,大白天出来的,少废话,赶紧让我进去。” 听到自家兄长这般说法,陆子昭一想也是。 这才指了指方向。 “兄长,你且到旁边那家院子,门在那边。” 片刻,陆子昭将自家兄长迎了进来, 正要开口询问事情原委,却被自家兄长止住。 “先给为兄弄口吃的,再让为兄洗漱一番,此番能回来,已是父亲保佑,福大命大。” “具体情况,容为兄稍后再给你讲。” 听到自家兄长这样说,陆子昭连忙去准备吃食清水。 不多时,东西准备妥当,待他回来的时候,看到自家兄长正想脱掉脚下靴子。 看到自家兄长费劲,陆子昭连忙上前帮忙。 帮陆子羡将靴子脱掉之后,眼前情形,让陆子昭大吃一惊。 只见,自家兄长双脚一片殷红,足袋上更是血迹斑斑。 可能是因为反复流血侵染的缘故,足袋上有些地方的血迹已经变得暗红发硬。 真不知道兄长这一路吃了多少苦,双脚竟然折磨成这样。 要知道,平时兄长在帝都,每次出门,都是必须坐轿,何曾像今天这般模样。 陆子羡反倒是面色平静,仿佛脚不是他自己的一般。 径自将足袋与脚底破损粘连的地方,撕离开来。 刚一撕开,猩红的鲜血便瞬间又流了下来。 陆子昭皱着眉,看得心头一阵不忍。 将两只足袋撕掉以后,陆子羡这才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然后顾不上净手,抓起旁边桌上的食物,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半点没有当初在帝都那种温文尔雅的样子。 陆子昭怕自家兄长吃得太急噎住,又连忙给陆子羡倒了杯水。 埋头吃了好长一阵,陆子羡才将进食速度放缓。 “兄长,喝口水,歇一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看到陆子羡进食动作放缓,陆子昭焦急询问道 陆子羡听到自家兄弟询问,身形怔了怔, 才抓起旁边水杯,喝了两口,这才抬头看着自家兄弟。 神色平静道 “没了,都没了。” “咱们陆家这辈子翻不了身了。” 然后忽然想起来什么来,一把抓住自家兄弟的手焦急道 “对了,母亲呢?怎么只见你一人?” 听到自家兄长询问,陆子昭连忙道 “母亲我已安顿到姑母家中,你说帝都事发,我怕牵连母亲,连夜将母亲送走了。” 听到陆子昭这样说,陆子羡松了口气。 “兄长,到底出了何事,你之前不是说帮着朝廷里的高官,贩卖一些特产吗?” “什么样的特产,会将事情闹到这种地步。” “我以前也帮着押送,但是,到如今我都不知道你们做的什么特产买卖。” “还有,朝廷发布告说你死了,又是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了,你能不能让我明白明白,其中缘由?” 陆子昭一口气将心中所有疑问都抛了出来。 陆子羡沉默不语,过了半晌,他终于再度抬头直视自家兄弟 “本来一直念你年纪小,不想让你知道这其中内幕,不过你说的也对,是该让你明白这其中关节,也算讨个教训,日后别再像我一般重蹈覆辙, 咱们不过是别人用过的卒子,用完便弃之不顾。” “日后,千万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人。” 说着,陆子羡便将贩卖人口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陆子昭越听越心惊,越听越胆寒。 这还是自家兄长吗? 还是那个从小疼爱自己,自诩做官之后,要以黎民苍生为重,平时将忠孝信悌挂在嘴边的那个兄长吗? 陆子昭一脸愤怒且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兄长。 听到兄长说,自从干上人口贩卖这行勾当,死在他们手里的孩童,不下数十。 那么毫无疑问,陆子昭也是其中帮凶之一。 陆子昭想到这儿都要崩溃了, 父亲曾经对他们兄弟俩的教导,被兄长全部抛之脑后, 可怜自己还一直以为,自家兄长在帝都出手阔绰,在百官中间交友广阔,人际通达,是因为自家兄长为官勤奋,得了好差事。 这才俸禄丰厚,有钱财挥霍,交朋结友。 哪知道,所得钱财竟然干的是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得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父亲在世时,时常说,做官先做人。做人再做事。” “这些教导,你都忘了吗?” 陆子昭愤怒咆哮,质问自家兄长。 “兄长,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这样的伤天害理之举,不怕触怒头上的神灵吗?” “母亲平日,吃斋念佛,要是让她知道,你干这等禽兽不如之事,她该多伤心?” “还有,父亲当年纵使官途逢厄,被其他人排挤,落得个郁郁寡欢的结果,可他仍然一身正气,从未想过要阿谀奉承,更没想过和别人同流合污。” “兄长,你这是往陆家脸上抹黑,你是在丢父亲的脸。” 陆子昭越想越气,不停申斥自家兄长。 陆子羡原本一直没有反驳,直到此时,听到自家兄弟越说越难听,心中窝火,便也忍不住了。 “够了!!!” “我怎么了?我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陆家?” “我做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了光耀门楣,重振我陆家威风?” “难道,你想一辈子做个不入流的小官,一辈子被别人颐指气使,一辈子被别人呼来喝去!!!” “你知不知道,在帝都为官有多难? “你若不愿做人家犬马,此生你也别想出头,为兄在帝都见过无数才华横溢,最后落得籍籍无名,只能一辈子在底层原地踏步。” “父亲是刚正不阿,是心怀坦荡,可他的结局呢?” “受人排挤打压,导致英年早逝,若不是父亲离世,我何至于早早承担家业!!!” “彼时你尚且年幼,母亲年岁已高,这些年,我是一刻都不敢松懈。 “你自己看!!!” 说着陆子羡一把扯掉头巾,眼中噙泪。指着他头上的根根白发。 陆子羡丢了官职,又被上司抛弃,假死才得以脱身。 一路受尽苦楚,好费尽千辛万苦才得以死里逃生,如今还要被自己兄弟所不容, 正如他所说,他做这些不都是为了整个家,为了让家里人过得更好? 如今还要被自家兄弟驳斥厌恶,他错哪儿了? 听到自家兄长这番话,陆子昭此刻终于噤声。 自家兄长的话半点不假,这些年家里的用度花销,都是兄长在拿钱。 就连自己这个巡检的位置,也还是兄长花钱帮自己买的。 这个家,这些年,全靠兄长一力支撑。 可是,兄长所作所为这一切,和之前他所接触到的,以及此前聆听的那些教诲,完全不一样,这实在让陆子昭难以接受。 兄长以前在他心里,不光是家中的顶梁柱,更是他的榜样, 如今,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击,这致命一击,还是来自自家兄长。 他们二人都没讲话,房间气氛一时凝滞, 看着自家兄长还在淌血的双脚,陆子昭回到里面房间,一阵捣鼓,再出来时,手上拿着两瓶止血包扎的药, 一边递给陆子羡,一边再度开口道 “那兄长你假死又是怎么回事?” “又为何会弄成这个样子?” “如你所说,这些事是你上官让你干的,那出了事,你上官便不管你了吗?” 陆子羡嗤笑了一声, “一开始我不是便说了吗?我等都是别人的棋子,既是棋子, 用完了焉能又不被丢弃的道理。” “这也是我要提点你的。” “日后做事,一定要多留心眼,而且不管做任何事,一定要将把柄抓在自己手上。” 到底是自家兄弟,哪怕刚刚吵完,陆子羡仍然没有厌弃陆子昭,反而开始教起自家兄弟来。 原来,当初他把账簿交给自己上官,然后上官拿了证据,眼见再无把柄在他手中,竟然直接翻脸无情。 声称,要么他自裁,将线索就此中断,或者他去投案,将事情全部揽下来。 但是他上官又说了,如果他去投案,难保他招架不住大刑伺候,再将他的上官供出来。 所以,最好是让他自裁,并且自家上官还可以借这个由头,将李如璋给弄死。 到时候,他陆子羡的家人,他们来养,保他家人后半生,衣食无忧。 听起来是不错,事情到他这里为止,既然案发了,总要有人去顶缸。 可自己命运又岂能假于他人之手? 他陆子羡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范的人? 于是,他设计骗了一个酒楼伙计到自己家,再同样下毒将对方毒死,然后再一把火将尸体点了。 造成自焚假象,他自己则金蝉脱壳,神不知鬼不觉的逃命, 这样的好处就是,最少命保住了,坏处便是,他此生只能躲在暗地里苟活,并且这辈子再难踏上仕途。 只可惜,连累自家兄弟也没了官职,是他这个做兄长的失职。 听到兄长这样说,陆子昭也只能安慰道 “兄长莫要灰心,其实不做官也好,如今官场腐败不堪,就拿你我来说,晋升无门,还要帮着那些人行为非作歹之事。” “弃官不做又如何?凭你的聪明才智,何愁做不了大事?” 陆子羡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长叹一口气。 他何尝不知道自家兄弟是在安慰自己, 而且,现在他想做官也做不了,只能再谋营生。 他之所以叹息,是因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只有读书当官才能获得非常人的身份地位。 如今,这条路似乎绝了…… “我是已死之人,你是本地熟面孔,又受我牵连,此处不敢再呆了。” “今夜便收拾东西,去姑母家乡。” 陆子羡思忖一番后对自家兄弟说道 二人姑母远嫁襄阳郡,姑父也是当地官员,此去那边,多少应该可以得到庇护, 再者,若是运作一番,说不得还能再谋个一官半职。 所以,陆子羡这番思虑不是没有道理。 陆子昭想到从此便要背井离乡,成为无根漂泊之人,一时不免有些伤感。 可若不这样又如何? 当下也只得点头应承。 转眼便到了夜间,兄弟二人早已打点好行装好,只待出发。 远处家家灯火,透过窗户映照出来,伴随着妇人呼喊自家孩童回家吃饭的吵闹。 谱绘着一幅万家人间烟火。 陆子昭从未觉得故乡的景色,有今日这般好看。 第83章 从长计议 李如璋此次帝都之行,虽是担惊受怕,不过也收获颇多。 不止是钱财,还有帝王权术,以及天下大势走向等等。 接下来和他要和周泽一起去遍访光州民生问题, 有些事,他要提前和自家大哥说清楚。 一早,李如璋便来到李少严大帐。 和自家大哥无需那些弯弯绕绕,他开门见山道 “大哥,咱们造反的事,得搁置一下了。” 李少严闻言,诧异道 “怎么?你不准备扯大旗了?” “莫非,你是被帝君的手段吓破了胆?” 李如璋摇了摇头反问李少严 “大哥,你去过帝都吗?” 李少严虽被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但是仍然回答道 “当然,如何没去过?当年我随父亲驰援凉州,战事完毕,回来也被如今这位帝君召见。” “你问这干什么?莫非被帝都的花花世界迷了眼?不想那件事了?” 李如璋见自己大哥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当即笑着说道 “大哥想哪儿去了,我是说……” “坐,我们弟兄两个,好久都没坐在一起聊天了。” 来到大厅,李少严招呼李如璋坐下。 又吩咐让人沏茶, 李如璋这才接着刚才的话说道 “大哥,刚才的话,我没说完便被你给打断。” “我是说,这次我去帝都,发现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李少严当即追问道 “当今帝君,确实昏庸无能,朝中也的确奸臣当道。” “照你这么说,那岂不是正好方便我们起事?” 李少严打断李如璋的话奇怪道 听到李少严的话,李如璋摇了摇头 “不,大哥你错了,虽然我前面说这两点是事实, 但是,我话还没说完,朝中不光有这种人,还有另外一帮人存在,我把他们叫做保皇派。” 听着李如璋这样说,李少严若有所思, “保皇派?你说这个保皇派,是不是站在帝君那边的意思。” 李如璋点点头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比如说,就以右相那一派为代表,也可以说只要是忠于帝君的人, 他们这些人里,又分为两类,一类人从来不会质疑帝君所作所为,对与不对,完全唯帝君马首是瞻,帝君说什么,他们就是什么,以帝君的想法为自己的想法。” “愚忠!!!”李少严忍不住说了一句。 “还有一种人,他们知道帝君的所作所为是不对的, 但是,他们觉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帝君有过错,那是他们做臣子的失职,是他们没有做到匡扶社稷的责任。 他们觉得,只要多督促帝君,匡正帝君的所作所为,那么,渐渐的帝君迟早会有所改变。” “就连帝君的弟弟,陈王殿下,也是这样认为的,他很清楚帝君所作所为,并不对,但是,他觉得帝君是可以改正的。” “而且,除了陈王殿下,其他这种人不在少数。” 李少严嗤笑了一声道 “可是,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觉得帝君能痛改前非,励精图治吗?” 二人相互对视,彼此都摇了摇头。 李如璋接着往下说 “所以,这次我去了一趟帝都,让我感受颇多,我感觉,现在还不是时候。” “当然,我不是说,就这么作罢,我们仍然有许多事要做,比如储备钱粮物资,补充人口兵员,厉兵秣马,静待时机。” “如果没有北虏的存在,我们随时都可以起兵,可如今,有北虏在外虎视眈眈。 若是我们这个时候起兵,百姓们一呼百应倒还好,若是民心仍然向着当今朝廷,一旦我们遭遇抵抗,或是久战不利,到那时,北虏再犯,我们便是腹背受敌。” “两边都是庞然大物,咱们就这一州之地,到时候毫无胜算。” 李少严,越听面色越沉重,自家兄弟分析的不是没有道理,更不是危言耸听。 若是真像自己兄弟说的这样,按兵不动是最佳选择。 不过李少严,仍然不死心继续追问李如璋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万一等他个十年八年,这个帝国仍然气数未尽怎么办?” 李如璋笑了笑说道 “如果这个帝国真变好了,那我们辅佐帝王不是也挺好? 但是我以为,等不了那么久,百姓这个群体,既不能说他们纯善,也不能说他们凶恶,最合适他们的词是平庸。” “也可以说简单纯粹,这个群体,很简单直接,在他们承受范围之内,他们可以一直忍耐,一旦超过他们所能承受的范围,他们必然爆发起义。” “正因为他们简单,所以,极少有人懂得钻研时局,他们不会隐忍,不会以待天时。” “所以说,大哥,你发现没有,历朝历代,爆发起义最多的便是农民, “当然了,这也和他们生存条件太过脆弱,也有关系,一有什么天灾人祸,首当其冲受害的便是他们。” 然而,最终能成功的有几个?只有……” 李如璋说到兴起,侃侃而谈,差点将他后世所熟知的明太祖给说了出来, 在李如璋曾经那个世界,历史上下五千年,真正的底层起事,成就一番王图霸业的,只有宋太祖赵匡胤和明太祖朱元璋他们二人。 并且他们这二人里,还有一个是军头出身,并非纯粹的底层百姓, 真要说起来,还得是开局一个碗,乞丐出身的朱元璋。 其他零星零散的起义先不说, 光说说那些人们耳熟能详的起义。 如先秦时期的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 东汉末年时期天公将军张角的黄巾起义, 又或是唐帝国末期盐商黄巢领导的黄巢起义, 再往下又是宋代时期的王小波、李顺所领导蜀中起义。 元朝末年韩山童、刘福通所领导的红巾军以及张士诚、方国珍、徐寿辉等人,都组织领导过起义。 明末时期又出了个闯王李自成和八大王的张献忠所领导的农民起义 清代……太平天国洪秀全…… 纵观以上如此众多,且声势浩大的农民军起义,他们的结局怎么样? 起势之时,如疾风烈火般轰轰烈烈,败亡之时,又极其迅速的土崩瓦解。 原因是什么? “想什么呢?” 李少严敲了敲桌子,把李如璋拉回了现实当中。 见李如璋回过神来,李少严点了点头对李如璋说道 “不过,兄弟你说的也对,就拿前朝来说,当初天下也是烽烟四起, “各地百姓纷纷爆发起义,一开始也是好几处老百姓组织的起义军声势浩大。” “据说最大的一支起义军,南征北战,吞并了其他几支人马,又几经辗转征战了大半个帝国。” “最鼎盛的时候,甚至包围了前朝帝都。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支军队必定会开创下一个新帝国的时候。” 形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如璋本身就是个军事爱好者,他读过曾经那个世界上众多历史书籍, 却对如今这个世界的历史渊源,知之甚少。 听到事有反复,顿时也来了兴趣, 又变成他追问李少严 “然后呢?大哥。” “快说快说,你别卖关子啊。” 见自家兄弟来了兴趣,李少严不再卖关子,接着说道 “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是本朝太祖武皇帝,当时他还是前朝大司马,为这些农民军所设下的圈套,” “这些百姓组成的农民军,拿上武器是兵,放下武器便是民,人数众多且极难分辨。” 你说放任他们不管吧,他们攻城掠地, 去征剿吧,一遇到打不过的时候,他们又化作鸟兽散。 官军又抓不住他们。 最初,前朝也是派兵四处围剿,可是收效甚微。” “反而是军官被调动得,四处扑火,疲惫不堪,甚至很多时候,反而被农民军所偷袭,搞得处处被动。” “当时,前朝廷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坐视这些起义军声势越来越浩大。” “后来,还是太祖武皇帝,力排众议。” “他提议,既然乱军行踪不定,难以围剿,那便不剿,想办法让他们自投罗网。” “示敌以弱,诱他们来攻打帝都,最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当初这个太祖提议的时候,被很多人猜疑谩骂,有人说他异想天开,也有人说他是乱臣贼子,是想和那些乱军,里应外合,合谋夺取前朝江山。” “然而,当时朝廷也对起义军束手无策,于是干脆死马当活马医,同意让太祖皇帝试一试,太祖皇帝先是用计,让朝廷大军,几次诈败做诱饵。” “让那些农民军以为,帝国气数已尽,纷纷聚拢在帝都城下,意在夺取帝都。” “把这些起义军诱过来以后,太祖皇帝,仍然没有着急出击,而是又在帝都城下,大败一场。” “这一败,使得还有一些,原本保持怀疑的起义军,也选择相信,前帝国确实山穷水尽。” “这时,前朝那些人,以为,这下肯定可以出击的时候,” “太祖皇帝,又龟缩不出,若是起义军来攻,就守城,反正就是死守不战。” “避而不战,三月之久。” “期间,起义军,各种方法都试了,整日在城下叫阵辱骂,污言秽语甚是刺耳。” “以至于底下军将都忍不住,纷纷请战,要和城外叛军决一死战。” “当时太祖说什么?”你可知道? 李少严又开始吊起了胃口, “怎么说?哎呀,大哥,我的好大哥,你就告诉我吧,别让我猜了。” 看着自家弟兄被急得抓耳挠腮的样子,李少严强忍着笑意。 端起桌案上的茶盏,悠然的呷了一口茶,又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道 “底下乱军,百万之众,可他们日骂到夜,夜骂到明。唾沫横飞,我可曾少掉一块皮肉?” “大丈夫,若是这点肚量都没有,这点委屈都受不得,又如何能成大事?” “还是继续阻止手底下将士请战。” “后来,乱军不知道从哪儿打探到,是太祖皇帝领兵守城,便特意派人去太祖皇帝祖籍,掘了他的祖坟。 “并让人将他祖坟上的墓碑,驮到城下,让起义军军士,当着太祖皇帝的面,往太祖皇帝祖宗墓碑上便溺。” “这如何能忍?” 李如璋插话道 “太祖皇帝手下那些军将也这么想,甚至有两位将领,声称主将受辱,累及三军,然后不听军令,擅自出击。” “最后得胜而回,” “本以为定然会受到褒奖,结果,反而吃了军棍。” “太祖对外言称,家国天下,国事乃大,家事最小。 如今,毁我一人小家,保全国家,有何不可?” “那些起义军,见太祖这般懦弱,彻底拿太祖皇帝没奈何,但是同样也愈发的肆意妄为,甚至敢在两军阵前,直接生火做饭。” “后面城外乱兵又陆续往城中,投了几次劝降书信,都如同泥牛入海,这下彻底没招了。” “太祖皇帝这样的做法,不仅让城外的乱军看不起他,就连当时,太祖皇帝自己手下的军将,都在背后唾弃太祖,说他贪生怕死到连祖宗都不顾了。” “据说当时,其他大臣很多都去前朝末代帝君面前,哭诉,恳求,希望能斩了太祖这个养寇自重的乱臣贼子。” “另外据传言说,当时,那些大臣光是弹劾太祖皇帝的奏章,摞在一起,竟有一人等高。” “不过,前朝帝君最后还是选择相信太祖,而太祖也没让前朝皇帝失望。” “避战半年之久,就在大家已经懒散,战意全无的时候, 突然有一天,太祖皇帝,下令,全军整备,突袭城外敌军,据说当时,太祖皇帝下达的军令是 “斩尽杀绝,永绝后患。” “敌军完全没有防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被关在城中的军士,原本心中愤怒早已经积压多日,如今又得了军令,于是,肆无忌惮。” “那一仗,城中官兵,追杀乱军三天三夜,从镇南城下一直追出数百里,几乎将乱军杀绝。 一路上乱军尸横遍野,血流漂杵,许多军士,手中兵刃都砍崩了数把。 据说最后清理尸体的时候,整整清理了一个月,尸首多达百万之巨。” 说道这儿,李少严也瘪了瘪嘴,表示不可思议,随即又说道 “最后朝廷将这些尸体,尽数沉入太渊泽,据说自那以后, 太渊泽的大鱼就变得异常的多,有的甚至大到能吞下整艘小舟。” “为此,有人说那些鱼是啃食了太多尸体,所以才长那么大的,也有人说,是吸收了太多死人怨气长大的。” “不过,前朝帝都“镇南城”远在千里之外的南方,我也没去过,反正是众说纷纭。” 说道这儿,李少严干脆凑近李如璋耳边,煞有介事神秘说道 “而且当年沉尸的地方,据传,每逢阴雨连绵的时候,总会传来各种凄厉惨叫,当地人都说是那些人,死不瞑目,怨气太重导致的。” 李如璋有些不太相信,百万之众的尸体,要是真的,连想都不敢想是多么恐怖。 而且,在这个时代,天下九州,一个大州人口也就百十万人。 怎么可能一场战争就死这么多人。 再结合后世,自己看到的那些史书记载描述, 一场战役,有几万士兵就敢称几十万,有十几万就敢假称百万,夸张手法而已。 自己大哥刚才所说,估计和自己后世写史书的如出一辙。 所以李如璋怎么也不相信,自家大哥后面那些话。 不过,他对本朝开国帝君,倒是挺佩服,忍耐心性非比常人,雷霆一击,杀伐果决。 而且,李如璋发现,自家大哥,当将军真是可惜了,应该做个做说书先生,那每天估计场场爆满。 最后二人都无限感慨,能成大事者,无不是非同凡响。 第84章 强军富民 除此前面他提出的那些问题之外,李如璋还决定学习帝君,创建内卫。 由他直接管辖。 不过他和帝君创建内卫的初衷不同,帝君是为了掌控朝堂,监察百官对他是否忠心。 而李如璋创建的内卫则不同, 他创立的内卫分为两部,分别是内卫军情司和内卫督察, 军情司专司军中刺探军情,和各地安插间谍,用于作战需要。 而内卫督察则是监督管理的军中和各地官员是否清廉奉公。 为此他特意邀请了周泽和李少严一同商议。 谁知道他的想法竟然遭到了二人同时反对。 这倒是让李如璋没想到。 李少严觉得,军中已有斥候,何必再搞个军情司出来? 至于督察,都是袍泽弟兄,这样做,反而会寒了弟兄们的心。 周泽反对的原因则是觉得,朝廷已有御史台、都察院,也没必要再折腾。 但是,他们二人都忽略了一些问题, 军中斥候只是用于战前刺探情报和战时遮蔽战场。 都是两军交战时才动用的力量, 可若是想要事先获得大量情报,非间谍不可。 李如璋要成立的军情司,则是类似于间谍组织更多一些, 正所谓不打无准备之仗,为何北虏以寡击众,却能屡战屡胜? 除了士卒精良敢战之外,和对方善于使用间谍也有关,北虏每次要攻伐一个地方,都是提前便安排人手,刺探这个地方的情报。 等到真正对某个地方用兵的时候,其实早已是对此处了如指掌。 这也是李如璋从当初北虏谍子冯道文身上获得的启发。 督察文武官员则是因为,都察院、御史台这些官员,和地方官员同属文官,难免有相互串通,沆瀣一气的可能。 而朝廷和朝廷派下来的这些文官,对武将,极尽苛责压制,这样文武有别,很不公平,甚至说是畸形。 想当初,李如璋他们逃难初来光州的时候,朝廷不就是对周泽和对自家大哥区别对待。 所以李如璋决定,成立内卫督察的时候,分别从军中选拔能识文断字者。 以及从各地官员中挑选人员, 然后实行文武对调办案,文官若是犯事,便由军中派人查证,军中若有人犯事,案件就由文官来办理, 本朝不是文武间隙颇深吗? 那正好利用这一点,这样就能尽可能保证不会有串联包庇之嫌。 办案之时,不论是地方还是军中,胆敢横加阻拦者,视为同谋,杀无赦。 同样,若是以文武嫌疑,故意构陷攀污他人者,同罪。 李如璋表示,正值乱世,若是法不能行,则理不能公,理不公正,则民心尽失。 乱世,当用重典。 经过李如璋这一番解释之后,这才让李少严和周泽松口。 不过,也仅仅是同意让李如璋先试一试,看看效果。 忙完这边,李如璋又重赏了之前跟随他一起前去帝都的亲卫,尤其是他的亲卫队长李顺。 正所谓,患难见真情,帝都此行,虽然最后自己有惊无险,但是这些弟兄在自己落难的时候,想方设法营救自己,这份恩情,却是实打实的, 赏赐完毕,李如璋又将李顺留下,李顺是李少严的族亲,这也是当初李少严让他护卫李如璋的原因, 李如璋下狱李顺第一时间探视,李如璋让他想办法送信让李少严营救自己,他又星夜兼程逃回光州送信。 一路艰辛,毫不犹豫。 当初送信的时候,纵使他善于骑射,依旧将大腿双侧磨得血肉模糊,马也累死两匹,消息送到那一刻,他便昏迷高烧不醒。 可即便如此,因为担心自家元帅不熟悉沿途情况,误了营救, 身体稍微痊愈,便又跟随李少严一起折返。 这也能看出来,李如璋平时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和分量, 世人都不傻,你对将士们怎么样,将士们心里完全明白。 正如李如璋曾经看过一篇历史记载 春秋时期,一位名叫豫让的刺客,因为得到了智伯的优待,后来智伯被人所杀,豫让发誓要为智伯报仇,便说了一句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意思是你对别人好,别人就会用同样的方式回报你。 如今经过这件事之后,有了这种过命的交情,他与这些军士的感情更加的深厚。 李如璋打算让李顺来担任内卫统领。 起初李顺一听,是连忙推辞。 他虽是李少严的族亲,可并未上过私塾乡学这些, 他之所以能识文断字还是当年跟随李少严身边耳濡目染才学会的。 他担心自己无法胜任,也不会被底下人服众,尤其是下属里面还有文官。 他还是愿意跟在李如璋手下,当个亲卫队长更好。 气的李如璋将他一顿痛骂,不思进取。 最后,李如璋告诉他,不要以为那些身居高位的人,就一定聪明绝顶,天资聪慧。 很多下位者也不一定就是愚钝、平庸。 正所谓时也命也。 他李顺慢慢的官职越做越大,自然而然思维和眼界以及能力就不一样了。 他看中李顺忠诚,只要李顺在以后的位置上,行事不偏不倚,公正无私。 其他的,可以慢慢学。 当然,李如璋所谓的忠诚,并不是指忠诚于他本人,而是忠诚于他目前所进行的这一番事业。 不过,李如璋还有些话没对李顺说,其实每个人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至于能不能用好,完全取决于任用者的眼光和安排是否妥当合理, 就拿汉高祖刘邦,明太祖朱元璋为例, 一郭一县之人,便可以凑出整个帝国统治阶层的人才,而且还是很优秀的人才。 正所谓时势造英雄,再借用李如璋后世所学的那句,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经过李如璋的一番鼓励,李顺这才忐忑应承下来, 李如璋让他先从亲卫中挑选机敏果敢的弟兄,组成骨干,再让他们挑选合适的军士。 尤其是做间谍这方面,必须要严格筛选。 挑选机智勇猛,胆大心细者充任。 到时候,他会亲自教授他们一些做间谍的技巧。 重情义的人,往往也心软,所以李如璋又再三提醒李顺,严禁因私废公。 大家都没有经验,有短板是正常的,摸着石头过河,将来肯定也会出不少问题。 但是,来自外界的因素,是未知不可避免的,但是,若是由自身原因导致的,那便是不可饶恕。 所以,务必一开始便严格甄选。 李顺再三保证,绝对不会辜负李如璋的重托。 将李顺送走,李如璋再度陷入沉思。 他还是在思考军队的问题。 裁撤之后的军队人数,只有四万左右。 比起之前少了整整两万有余。 乍一听起来,感觉是少了了很多,似乎对光州而言,减少了不少压力。 然而,实际上,此时的光州,加上当初从幽州逃难的数十万百姓,撑死也就三四十万人。 想以这三四十万百姓,养这四万军士,肯定能养得起,当初六万军士都养了,如何会养不起这四万? 之前是供养十分吃力,如今只能说相对好了一些。 但是,也仅仅是养得起,想要达到富养,全部成为精兵强将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且,一直让百姓承受赋税钱粮重担,也并非李如璋想看到的。 这就是为什么李如璋一直与朝廷虚与委蛇的原因。 如果不是他们当初自己屯田加上朝廷输送物资粮饷,军队战力早崩了。 可即便如此,这次李如璋回来检阅军队,仍然发现一些问题。 比如,训练强度加大,许多将士的胃口便也随之增大。 粮食依旧不够吃。 可若不加强训练力度,又成不了强军。 这是个死结。 还有就是夜晚,许多将士视力极差, 这还是李如璋在潼关巡城的时候发现的,好几次他夜间巡城,走到近处,守城军士都看不清他是谁, 明明李如璋已经看到了对方,可对方只说能听甲叶振作的声响,看不清人。 甚至有几次,都到了弯弓搭箭亮兵刃的程度。 后来,李如璋询问了好多人,才发现,这两个问题,一个是身体缺少油水引起的,另一个则是夜盲症。 前者是因为身体消耗太大,缺少油水,只能大量补充碳水进行身体补充。 而后者,则是因为缺少维生素,毕竟,军中伙食还是太差,几乎常年以酱菜佐饭,所以导致夜盲症。 必须要想办法解决,将来征战,少不了夜间作战,夜盲症是一个巨大的弊端。 粮食的问题,尽管李如璋已经让人想法培育优选种子好几年了,但是不知道是方法不对还是其他原因,产量提高的效果收效甚微。 他无比怀念后世的粮食丰收产量。 在后世,那是真正的盛世,五谷丰登,天下太平。 步履维艰啊…… 看来,还得想办法, 千万别被其他穿越小说所误导,主角如何富民强军,没钱了,铸造铜钱,贩卖私盐,便能疯狂敛财,最终一统天下。 骗小白呢? 哪个朝廷不是将盐铁专卖,打上官营的标识。 与官争利,活的不耐烦了? 有人胆敢走私贩卖,那是杀头的罪过。 没看见自己开矿冶铁,都是躲在山谷里,封锁消息,做的极其隐蔽。 除了几个主要官员,其他人一概不知。 至于铸币,那是九族消消乐的奖励。 这就是为什么李如璋宁愿开采金矿,再兑换银子给军中筹措粮饷,也不愿意铸币。 先不说你铸币,会不会扰乱整个市场经济,百姓认不认可,即便你强逼着百姓用你铸造的铜钱, 民心要不要了? 朝廷那边不管不问? 一旦铸币,表示你与朝廷决裂,成为乱臣贼子,朝廷要不要派兵攻伐? 铸币这一步是要走,但不是现在。 该怎么办呢? 思索一番后,李如璋有了主意。 既然陆地上的事目前解决不了,那就转战海洋。 还是可以开盐场,不过要将盐场开到岛上,隐蔽行事。 而且不能直接贩卖私盐,要用贩卖海鱼的借口,夹带私货。 你说我贩卖私盐? 我明明是卖咸鱼,路途遥远,只不过盐多放了一点点,怕鱼坏了。 如果再有人较真,那就再花点钱打点一下,问题想来也不大。 很多事,你若是借个由头,那事情便可大可小。 可若是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还直接摆到明面上来做,那你就是自寻死路。 再者,粮食问题,也不是放任不管,挑选一部分战船,沿海一路南下去扬州买粮。 虽然扬州受了灾,可不代表整个扬州都出了问题, 俗话说,荆扬熟,天下足。 即便整个扬州出了问题,不是还有荆州吗? 反正从招远金矿淘了这么多黄金,不用出去干什么? 市场经济就是需要靠流通运转才能活跃起来。 不过这次李如璋并不打算一起去扬州,首先是他并不清楚扬州那边粮食买卖如何, 这次去,也只是先派几艘船去探探路。 若是可行,后续他才会考虑要不要亲自走一趟。 再者,他一个深居内陆的旱鸭子,十有八九是经受不住海上的颠簸。 之前从幽州撤退,这么短的海途,就几乎要了他半条命,何况从光州到扬州这么远的路途。 别到时候,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可就有意思了。 二世为人,除了必要的情况下,该苟就得苟。 但是,他也不会就这么闲着, 他可以带领士卒捕捞鲸鱼。 给军队补充伙食。 整个光州,三面环海,天然优越的渔场资源,若是不加以利用,那简直是暴殄天物。 何况如今的海洋,还没有像他后世那样,过度捕捞和污染严重。 海里的鲸鱼无数,之前李如璋他们携带难民渡海的时候,就遇到过无数次换气的鲸群。 鲸鱼肉可以吃,鱼肝可以拿来给将士治疗夜盲症,而鲸鱼的油同样可以食用,更是好东西, 可以说,鲸鱼一身都是宝。 在后世他那个时代,鲸鱼是保护动物,可在此时,它们可不是。 说干就干,除了要调配给下扬州买粮的战船,再从其中挑选一部分改造成捕鲸船,人手也直接从军中挑选。 真可谓是万事俱备,也不欠东风。 和李少严及其他几部军将商议以后,李如璋从军中挑选擅长水性的兵士,成立捕捞舰队。 并且将床子弩也搬上了战船,将床子弩固定好,再将箭矢用绳索连接,绳索另一头固定在绞盘上。 这样,一旦捕获到鲸鱼,便可以直接通过绞盘拉上船。 就这样,李如璋挑选了十艘战船, 每船三百人,时间定在三天后出发。 海上不比陆地,遇到风浪,葬身鱼腹便是常事, 所以出海其实和出征差不多,都是一个运气和概率问题。 留下时间,让将士和家人道别,和完成一些未了的心愿, 三日之期,转瞬即逝。 李如璋带领众人准备出海之时,意外却发生了。 原来,沿海渔民听说李如璋他们要出海捕鲸,自发组织,纷纷请愿,恳求李如璋他们不要捕捉鲸鱼, 因为,在这个时代,百姓见鲸鱼巨大无比,加之翻腾海面的时候,翻江倒海,波涛汹涌。只当它们是海龙王的子嗣或是部属。 他们认为,若是捕捉了这些鲸鱼,必定会引起龙王的报复。 届时降下惩罚,掀起惊涛骇浪,使得整个海洋不得安宁,那样的话,他们都会绝了生路。 所以,恳求李如璋他们给这些打鱼的渔民,一条生路。 李如璋哭笑不得,看来,自己建立免费的私塾和书院让大家启智是对的。 真是子不语怪力乱神。 不过也不能怪这些百姓,从古至今,许多人将未解之谜,都归于鬼神之说,历来如此。 于是,他耐心向众人解释,他将亲手捕捉鲸鱼,届时他要让所有百姓都看看,到底会不会被降下惩罚。 不光由他亲手捕捉,他还要动手处置鲸鱼,并且当着众人面吃鲸鱼肉。 如果老天爷或是海龙王要降下惩罚,他定然首当其冲。 若是无事,那这些传言,自然是无稽之谈。 他还鼓励他们这些百姓,届时也可以加入捕捉行列,既可以贩卖赚钱,又可以让自己这些军士解脱出来,重新回到军事训练。 按理说,李如璋手握重兵,他有必要和百姓解释这么多吗? 若是按照一般将领,甚至任何一个封建王朝的统治者来说,都不会顾及老百姓的想法。 利刃在手里,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但是,他是李如璋,他是一个以百姓为重的人。 百姓也有百姓的智慧,只要你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他们好,你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说给他们听,他们又如何不能理解? 那些说百姓愚钝无知的人,只是想以一些手段,故意蒙蔽百姓,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才借口不能跟百姓将道理。 反过来,倒还若百姓愚昧无知,不通教化。 比如皇权,就是要高高在上,和百姓拉开距离,增加权威和神秘。 使百姓敬畏,这样才方便其统治。 李如璋不这样想,他要让天下所有百姓,都有饭吃,有衣穿,有书读。 无饥馑冻饿之虞,知礼仪,明事理。 他要创造一个,公平、公正、公开的社会环境。 所有人都可以有尊严,有自由,有思想的自由国度。 在他的理念中,民强则国强,民富则国富。 不过这些话,他此刻并没有说出来, 他觉得,与其现在这样说,不如先埋头做。 现在就算他这样说,可能只有极少数人会信,只有以后做到了,那才会令百姓拥护,令天下人信服。 第85章 捕鲸乌龙 果然没受污染的海洋就是好看,一眼望去,碧波荡漾,蔚蓝无垠。 十艘战船,从芝罘港口出港,各自驶向不同方向。 因为没有远航经验,怕走的太远,迷失方向。 李如璋在出发前便定好时间,无论收获如何,最多三日,必须回到港口。 本以为需要好一番寻找才能找到鲸群, 哪知道他率领的这一只战船,出海才大半日,刚过正午不久,便发现了一群鲸鱼的身影,数量多达几十头之巨。 这让李如璋喜出望外, 更主要的是,这个时代的鲸鱼,因为从未受到攻击,根本没有怕人一说,见到战船居然不跑。 李如璋赶紧命人准备,他让军士只挑选其中的成年个体捕杀。 倒不是李如璋心善,而是出于可循环的目的,和利益最大化。 如今海里鲸鱼数量这么多,没必要捕杀那些还没完全长大,和带幼崽的母鲸。 现在捕捉未成年鲸鱼,并不划算。 李如璋不认识眼前的鲸群属于哪一种,他只知道体型最大的鲸鱼,是蓝鲸,据说随便能长到百十吨。 不过眼前的鲸鱼也不小,估计一头体重应该不下十来吨。 几次发射床子弩,都成功命中了鲸鱼,受伤的鲸鱼,变得异常狂暴, 几头受伤的鲸鱼同时发力,居然将战船都拉扯得摇摇晃晃,不愧为海中巨兽。 一时间,海面浪花飞溅,血水翻涌, 李如璋看过科教片。 知道血水会很快将鲨鱼引来,如今这个世界,鲸鱼这么多,鲨鱼肯定更不少。 必须要抓紧将鲸鱼赶紧拖上船,否则,必然被鲨鱼啃食。 经过众人齐心协力的一番搏斗,三头鲸鱼,被拖了上来, 按鲸群数量来说,还可以继续捕捉,但是按战船承载能力来说,三头鲸鱼已经是差不多是战船的极限了。 果然不出所料,前脚刚把鲸鱼拖上船,后脚,成群结队的鲨鱼便围着战船,四下游弋。 无数只背鳍如同潜水艇的舰桥一般。 数量之多,令众人咂舌。 天气开始变热,鲸鱼得赶紧运送回岸边,并且分割腌制。 若是耽误,鲸肉必然腐坏。 现在不像是后世,船上自带冷库, 他倒是想将捕捞时间放在冬季,可时间紧迫,哪里由得他来挑选时间。 李如璋他们到港,不过日暮时分。 本以为,他们这艘船已经是运气好,回来最快的。 哪知道,等他们靠港的时候,另外两艘船居然比他们还先到。 收获也不错,其中一艘船和他们一样,也捕捉了三头鲸鱼,另一艘船只有一头。 不过根据李如璋估计,单独捕捉的这头,多半就是蓝鲸。 因为体型实在太过巨大了,一头鲸的个头,比他们捕捉的三头还要大上一些。 据这艘战船的士卒讲述,五架床子弩,同时钉在它身上,才将它抓住,整整搏斗了差不多一天才将它制服。 若不是有绞盘,还真不一定能将这头鲸鱼给弄上船。 李如璋看了看鲸鱼身上巨大伤痕,确实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最受震撼的还是沿海居住的那些渔民。 平日里,他们出海打鱼,遇到这些巨兽,都是避而远之,根本不敢招惹,更不要说捕捉。 如今看到这样庞然大物被捕捉上岸,如何不震惊。 震惊之余,还是觉得担忧,生怕会因此触怒海龙王。 因此,即便李如璋提出,花钱请当地渔民帮忙分割鲸肉,也无人敢答应。 没办法,李如璋只得和军士自己动手。 夏季食物难以保存,即便是海里的生物,一旦上岸也是如此。 李如璋灵机一动,想起来自己老家的腌制腊肉的做法。 他让军士多砍伐柴火,又多多晒盐。 他准备将鲸肉分割腌制之后,再熏制一番,以达到更长的保留时间。 到晚间,又陆续回来五艘战船,每条船都有收获。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时分,最后的两条船才回来,同样是满载而归。 收获太多也是一种烦恼。 不够用,人手完全不够用。 而且这次,李如璋惊奇的发现,其中一条船上,不光有捕捉到的鲸鱼,居然还有金枪鱼!!! 对,就是后世卖得死贵死贵的,日料店里按片计价的金枪鱼。 因为后世捕捞太过于泛滥,李如璋看到的那些所捕获的金枪鱼,体型一般都只有数百斤, 而眼前这条金枪鱼巨大无比,更像是一条小鲸鱼似的。 李如璋估计得有千把斤了。 这下有口福了!!! 他当即命人,将金枪鱼切割,给众人分食。 李如璋没穿越之前,家中也只是小康,加上家里人对日料不感兴趣,他一次也没尝过金枪鱼的滋味。 只是在那些影视或是节目中,听别人讲述,金枪鱼肉质如何细腻丝滑,甘甜可口,引得他无数次想要尝试。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竟然让他遇到了,他高低也得大快朵颐一番,看看是不是如传说中的那般美味无比。 众人原本准备生火烹制,看到李如璋,竟然直接大口大口生吃起来,好似吃的不是生肉,而是什么人间美味一般,一个个全都目瞪口呆。 在他们印象里,自家将军虽然生活简朴,可从来没有这样茹毛饮血过。 一时惊悚万分,只以为其他渔民说的是真的,自家将军被海龙王惩罚,中了邪!!! 对! 定然是这样!!! 正常人怎么可能会将生肉吃得这么香甜? 一时,鸡飞狗跳,但是为了不惊动李如璋身上的邪祟。 一帮军士,躲在一边商议,有人提议用杀鸡取血,给李如璋驱邪,也有人说,明明要用黑狗血才对,自己在老家时候就看到那些术士是这样做的。 一时争论不休,还有人提议,不如派人回去请元帅做决定,又被其他人否了。 元帅远在长广郡,平度一线。 等元帅来,还不知道小李将军会变成什么样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众说纷纭,谁也拿不定主意。 可那边,自家将军又吃的欢,这可如何是好? 最终还是有人拍板,将军平日对弟兄们不薄,无论如何,也要和自家将军身上的邪祟斗上一斗…… 先将自家将军捆起来,再轮番用鸡血和黑狗血试。 说不准其中一个方法就能奏效。 打定主意,几个军士以四下合围之势,向李如璋身边靠拢, 李如璋正吃得香甜,哪里会想到有这一出,事发突然,完全没有防备。 几个军士一拥而上,按的按手,抓的抓脚,还有人专门负责抱住李如璋,防止他挣脱。 更可怜的是, 因为有人说邪祟上身,会让人变得力大无穷。 并且会发疯咬掉自己舌头,为了防止李如璋咬掉舌头,还没等他得及说话,嘴里便被塞进一团破布。 士兵道了一声得罪,便将李如璋五花大绑起来。 李如璋被这突如其来的操作搞蒙了,这些军士要干什么? 造反? 不像 口称得罪,眼里又没有怨恨,反而是关切和焦急。 还说要去取鸡血和狗血是什么意思? 片刻,李如璋就醒悟过来,肯定是他们见自己生吃三文鱼这么起劲,以为自己被邪物上身。 这是要帮自己驱邪!!! 都怪自己光顾着体验三文鱼的美味,忘记告诉众人,这鱼是可以生吃的…… 如今嘴巴被塞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怎么办? 再一想到自己马上要被鸡血狗血淋头,当即脸色大变,拼命挣扎摇头。 他不挣扎摇头还好,其他士卒看他一挣扎,面带恐惧,只当是自家将军身上的邪祟,听说要拿各种血治它,给吓到了。 既然有用,那就更要用了,你上谁的身不好,居然敢上俺们将军的身。 看我等今日如何惩治你这邪祟。 事情阴差阳错陷入到了死循环。 不多时,便有军士,各弄来一盆鸡血和黑狗血。 眼见端着鲜血的军士越走越近,李如璋挣扎越是激烈,在其他军士眼中,则是以为,邪祟肯定惧怕那两碗鲜血中的一碗,所以才如此剧烈挣扎。 就在两名军士即将要将鲜血泼到李如璋身上的时候, 李如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塞入口中的布团顶了出来。 “住手!!!” “老子没被邪祟上身!!!” 李如璋终于怒吼了出来。 一声怒吼,终于将靠近的两名军士喝止住。 两名军士被这一喝止也是有些犹豫,迟疑问道 “将……将军,您真没事?” “可您刚才生吃鱼肉,可是吃的欢。” 李如璋彻底无奈,叹了口气,真不能怪他们。 “你们先去闻闻味道,看看这鱼肉是否有一般鱼身上那种腥臭。” “然后你们直接去尝尝那鱼肉的味道,看看是否能吃,” “这鱼本身就是生吃的,其次才是炙烤。” 听自家将军这样说,将士们将信将疑。 一部分胆大的,直接割下三文鱼肉吃了起来。 “别带皮吃啊!” 李如璋在旁边提醒道 不吃不知道,一入口眼前一亮。 细嫩爽滑,油脂丰润,果真并无半点其他鱼那种腥臭气息。 “能吃,将军说得没错。” “好吃,确实好吃。” “居然还有一丝丝甜味。” 有人吃完还一脸回味无穷。 其他人一听,也纷纷加入试吃行列。 李如璋躺在地上,看着他们专割鱼腹上肉吃。 心痛不已, 据说,金枪鱼也好,三文鱼也罢,它们身上口感最佳的部位都是鱼腹。 刚才自己才吃了一点,便被士卒给绑了起来。 此刻看到众人即将分食殆尽,顿时急了。 “住手,你们给我住手。” “给老子留点。” 李如璋气急败坏道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家将军还被捆缚在地呢…… 完了…… 一众士卒,赶忙上前手忙脚乱帮李如璋解开绳索,又不断赔罪乞饶。 也幸亏是李如璋,明白事出有因,军士也是一番好意,这才没怪罪他们。 才被捆缚了一会,手脚都有些麻了。 李如璋站起来不断踢腿甩脚,一众军士又赶忙架起李如璋坐下,给他揉腰捶腿。 这时有军士好奇发问 “将军,为何你知道这种鱼可以生吃?” “其他鱼也可以直接这样生吃吗?” 这么一问,李如璋还真被问住了。 正在思虑如何回答之时,反倒是旁边另外的军士帮忙解了围。 “将军可是去过帝都的人,还受了帝君接见,帝都什么山珍海味没有。” “肯定是在帝都学得吃法,否则我等在江海边上长大的人,也不知这种鱼可以生吃,为何将军却知晓。” 李如璋顺着那军士的话,点了点头。 顿时又有军士道 “还得是官老爷,帝君会吃,这玩意吃法,是怎么被他们琢磨出来的呢?” 此话一出,马上被旁边军士接了去。 “嘁……,帝君和那些王公大臣,位高权重,受天下人供养,一点吃食又算得了什么?” “我还听说,帝君皇宫里,吃饭用金碗,金筷子,就菜园子除草都是用金锄头。” “乖乖,是真是假啊?” “将军,您见过帝君,想来应该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是啊,将军,您给弟兄们讲讲?” 军士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帝君平日的起居。 李如璋笑了笑,回想起之前在帝都的所见所闻,帝君虽没有用金碗金筷子的习惯, 但是,每日靡费享乐的一切,怕是拿黄金也之比不过。 想到这儿,李如璋并没有回答军士的提问,反而答非所问般道 “富贵逼人,却不能保江山社稷,要来也是无用,我等席地而坐,风餐露宿,却可保一方安宁。” “要说起来,你们作为这个帝国的脊梁,比之帝君更为贵气。” 有人,听到自家将军拿他们与帝君做比较,还比帝君更厉害,也是一时讶然。 “将军说笑,我等腌臜之人如何能比得帝君万金之躯。” 也有人神色古怪慌张,毕竟拿帝君和普通人做比较,实属大不敬。 更有赤诚坦荡者,听完李如璋的夸赞,喜形于色,爽朗之声不绝。 月明星稀,皓月清凉。 篝火哔啵作响, 一群人围坐一起,喝酒吃肉,仿佛只是日落而息的寻常百姓,在互话家长里短。 第86章 悔不当初 李如璋在紧锣密鼓的实施关于未来的筹划。 与李如璋不同,有的人却还在为之前的所作所为感到懊悔。 初夏时节,中原地区早已万物长生,生机勃发。 漠北这里,人们才刚刚褪下长袍, 毡房外面马蹄疾驰,带起地上草叶纷飞,顺便也溅起一阵尘土。 乃蛮利野,在仆人的搀扶下,坐在安扎在半山腰的大帐外面,看着下方自己族群那些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正在比试骑术,再看看自己的跛腿,眼中透露出一丝羡慕。 说是半山腰,实际上也就是一座不大的丘陵。 除了他们的神山焉祁山。漠北荒原几乎很难找到一座可以被称作山的地方。 从潼关败退回到漠北至今,已经过去数月之久。 身上伤痛已经好的大差不差,不过每每想到自己受伤的地方,却仍旧隐隐作痛。 乃蛮利野不知道,是真的因为伤口愈合得不好,还是因为对面那个年轻人,在他心中扎了一根刺的原因。 于是,他连带着对这些嵩国奴隶,痛恨不已, 出来透气之前,他又亲手鞭挞了两名嵩国奴隶,因为他们把自己的奶茶煮沸溢了出来。 当然,他不是心疼奶洒了,只是觉得这些奴隶,过于笨拙太过碍眼。 若不是近些年,景国贵人之间,盛行比拼谁家奴隶更多,来彰显自己作战功勋更大,以及自家国主,严厉禁止随便斩杀奴隶。 加上如今,他对这些奴隶还另有他用, 不然,他是真的想把这些奴隶全部杀掉, 该死的嵩国人…… 景国对嵩朝攻伐这么多年,已经不知道掠夺了多少财富和人口, 每次作战,但凡嵩国人胆敢抵抗,他们便会屠灭整个城池。 遇到那些乖巧听话的,便抓回来当奴隶,奴隶也是消耗品,毕竟奴隶太容易死了,需要随时补充。 乃蛮利野觉得,这些奴隶实在不中用。 如今,自己腿瘸了,左边肩膀也完全用不上劲,这副样子好像也如同这些嵩国奴隶一样无能。 这令他深以为耻。 他试过骑乘战马,找回当初那种驰骋疆场的快感, 没能成功,即便为此他打死了三个给自己充当垫脚石的奴隶,还是不行。 他才认命,原来自己是真的不行了。 如今,连上马都费劲,更别说领兵作战,攻城掠地了。 国主和自家侄女也来信遣人问候,又给了钱财赏赐,可又有什么用呢? 军权没了…… 自家长子,在之前对嵩国作战中死了,如今自己虽然还有儿子,可都还年幼。 等他们长大,哪儿还有仗可以打?那时天下大定,财富土地女人,都成别人的了。 若是这样下去,此生注定要沦为其他军将的笑柄不说,地位也要一落千丈。 实在是悔不当初,如果当初自己再谨慎一些,又何至于落到如今这般地步。 西路军如今要重建,但是和他乃蛮利野没关系,甚至都不是自己的亲族。 据说,国主拟定的人选是折铎。 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把他都给气笑了, 但随即,他将手中酒杯掷了个粉碎。 择铎只是之前他手底下一个万夫长, 此前一战,就数他那一部损失最少,不过是一贪生怕死之徒。 国主意思,便是以折铎为帅,以他那一部亲族为主,再从其他几部,挑选青壮,补充军中,重组西路军。 没想到因为自己统兵失误,反而让他得了便宜。 在乃蛮利野看来,若不是折铎之前将自家姐姐,送与国主,这西路军统帅的位置,哪里能轮得到他…… 想到这儿,乃蛮利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大权旁落,任谁一时都难以接受。 身后传来一声畏缩的声音,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奴隶。 “主……主人,羊奶煮好了。” 乃蛮利野寻着声音来源,将头略微侧转,眼睛斜向后斜视,并未看向来人,言语冰冷。 “知道了。” 他实在喜欢不起来这些嵩国人,以前不太喜欢,现在是非常不喜欢。 那名少年嵩国,低着头,垂着手,等待自己主人吩咐。 乃蛮利野转过身来,举着拐杖狠狠的敲在少年奴隶的头上,恶狠狠骂道 “贱奴,还不来扶俺!!!” 那名挨打的少年,顾不得自己被打的头晕眼花,赶紧摇摇晃晃上前搀扶。 刚上前准备伸手 又被乃蛮利野狠狠的一拐杖,打在手上,气急败坏道 “把你的脏爪子,擦干净再来……,” “算了,滚吧!!!” “你来!” 乃蛮利野朝旁边值守的亲卫说道 亲卫闻言,赶紧上前搀扶。 “回来!” 那少年刚倒退着走了两步,又被乃蛮利野喝斥住。 “主人,请吩咐。” “去把血奴唤来。” 听到乃蛮利野这样说,那少年身体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乃蛮利野说完,便自顾自往毡房走去。 说是毡房,却占地极广,更像是一座小型宫殿,不光有待客用餐的地方,卧房也有几个。 以前可不是这样,哪里分什么正厅,客厅,餐房。 这些都是效仿嵩国人房屋构造设列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占地极大的军事舆图的房间。 乃蛮利野的妻子迎了上去, “你伤刚好,干嘛和那些卑贱的奴隶生气,气坏了身子,把他们全杀了,也不顶用。” 乃蛮利野的妻子一边说着一边从银壶里倒出一碗羊奶,递给了他。 乃蛮利野妻子名叫阿琪那,是他父亲军中同伴的女儿,后来双方父辈一撮合,对方就将女儿许给了他。 阿琪那嫁给乃蛮利野的时候,他还是个千夫长。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 乃蛮利野成了西路军统帅,她也为乃蛮利野诞下二子, 一个正是之前阵亡的那个长子,另一个,尚且年幼。 看着手中泛着乳黄色光泽微微冒着热气的羊奶。 乃蛮利野,面色凝重道 “因为我,咱们家族,乃至整个部族,都将要衰落了……” “我将会成为整个部族的罪人。” 说完将手中羊奶,一饮而尽。 又用手抹了一把粘在胡须上的奶渍。 面带懊悔,再度深深的叹息了一口。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当初干什么去了?” 阿琪那说完,觉得有些不合适。 于是,又安慰般说道 “没事的,过段时间,我往大都去一趟,看看侄女那边能不能走动走动。” “也行,” 乃蛮利野略微迟疑点了点头,颓废的眼神中又闪出一丝希冀的光芒。 “元帅,血奴来了,可要他现在进来。” 外面值守军士询问道 “带进来” 说完又对自己妻子说道 “把刀拿来” 阿琪那将一把通体黄金打造,刀鞘镶满宝石的匕首递给了自家丈夫。 卫士从外面押着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约莫二十多岁,正值青壮,却极为瘦弱。 此刻浑身颤栗,抖得像筛糠一样。 “手拿过来,” 乃蛮利野一副生硬严厉的口气 那年轻人有些不愿,却被旁边军士一把拽住,将他胳膊拉出来,胳膊上赫然有两道伤疤呈现。 乃蛮利野漫不经心地将手中匕首拔出,在那人胳膊上轻轻一划。 鲜血顺着伤口,从胳膊两边流了下来,乃蛮利野赶紧拿上刚才喝完羊奶的杯子接住。 那人因为吃痛和惊恐,身体佝偻着,身体一直不停颤抖, 乃蛮利野,轻声细语安抚道 “别动,别动,一旦洒了,会弄脏我的地毯……,那样我就得杀了你……” 直到杯中盛满了鲜血,乃蛮利野才扔出一块破布。 又从面前的羊肉上,割下一块扔在地上 “赏你的” “把他带下去。” 前面三个字是对那血奴说的,后面一句则是对自家亲卫说的。 那名奴隶像饿狗一般,扑在地上抓起布条捂住伤口,却来不及裹伤, 而是一把抓起地上的羊肉,狼吞虎咽了起来。 乃蛮利野嗤笑 “畜生,活该一辈子当狗,带下去……” 那人充耳不闻只是拼命咀嚼口中食物,便被卫士拖拽了下去。 乃蛮利野目光炽热的盯着面前手里的这一碗鲜血。 开始大口喝了起来,喝得略微有些急了,猩红色血液从嘴角两边溢出,顺着胡须到底还是滴在了地毯上。 至于为什么要喝人血? 当初乃蛮利野被送回来的时候,昏迷不醒。 族中大祭司,说是失血过多,需要喝人血,以形补形。 阿琪那听闻,当日便杀了两个奴隶,取了他们的血,再撬开自家丈夫的嘴灌了进去, 没成想,竟然真将乃蛮利野给救活了。 于是,祭祀的话,被奉为圭臬。 自从乃蛮利野苏醒以后,他妻子便每日杀一个奴隶。取其鲜血喂他饮下,是为滋补健体。 如今过去半年之久,所杀奴隶早已过数百人。 眼见离恢复健全还早,而自家奴隶已所剩不多,乃蛮利野便提出,细水长流。 改为每次从奴隶身上取一杯,且轮番取用。 今天这个奴隶,便是第三次从其身上取用鲜血。 饮过鲜血的嘴唇,腥臭无比,阿琪那却一点也不嫌弃,径自亲了上去,然后说道。 “上神护佑,让你早日康复,” 乃蛮利野往边一闪,躲开了自己妻子。 也是,大漠苦寒,何况阿琪那如今已经是三十多岁, 在这个时代,已然是人老珠黄了,即便是养尊处优,可毕竟又生过两个孩子,仍然是无法抗拒岁月的侵蚀。 被自己丈夫所不喜,阿琪那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满。 依旧笑意吟吟,起身将自家丈夫手中的碗接了过去, 乃蛮利野叫过自家亲卫将他搀扶到摆放山川地理舆图那个房间。 抚摸着眼前的舆图,他知道,要不了多久,这个原本统帅才有的东西,便不再属于他了。 不能就此罢休,妻子虽然说要去找自家侄女说情,以期望自家侄女那边可以吹吹枕边风,可枕边风哪有十拿九稳的事。 何况,自家国主,又岂是沉迷美色之人。 若是不行,岂不是自己这辈子都这样沉寂下去? 不行,绝对不行!!! 细细思索一番之后,他再度唤来亲卫。 “去,把屈突兀阿未给我叫来,” 既然自己如今没办法掌握军权,那也不能完全便宜其他人,最少,自己在军中也要有话语权,必须要找一个能代替自己的人。 思来想去,他觉得屈突兀阿未就挺合适,当日回来途中,全靠他照顾,自己才能活着回来,足以可见其忠心。 而且,如今他才只是千夫长,官职不算富贵,若是万夫长,自己轻易还打不动他。 再者,能做万夫长的这些人,哪个又没有自己势力和门路? 自己只不过是年岁大一些,跟随国主早一些,因此所立功劳多一些。 可如今自己不是不能再上战场了吗, 很快,其他万夫长便能超过自己,不曾见,择铎不就是如此? 至于自家侄女的关系,谁家没有一两个女人送到国主床上。 靠不住的。 不多时,亲卫将屈突兀阿未带到, 见到上官,屈突兀阿未倒头便跪, “末将,见过元帅,元帅身体可痊愈了?” 乃蛮利野一脸笑意道 “来了,来,快起身,这边坐。” 说完,一指旁边的蒲团。 北虏不像嵩国,没那么多客套和繁文缛节。 屈突兀阿未也不推辞,将鞋一脱,盘腿坐在上面。 “不知元帅唤末将来,有什么事?” 屈突兀阿未,开门见山询问道 “别再叫我元帅了,此前潼关一战,我累及三军,国主已经罢免我西路军元帅一职。” “以后我就不再是元帅了,你也不要再这样称呼我。” 说完还喟然长叹一声,余光却瞟向屈突兀阿未,想看看对方有什么反应。 只见屈突兀阿未,冲着乃蛮利野拱手行了一礼道 “此战失利,并非是元帅一个人的错,再者,用嵩国人的话来说,胜败乃兵家常事。” “末将从当年,攻打悲狐岭那一战,便跟随元帅麾下至今。 那时,我不过是个军前小卒,如今我已经是千夫长,这都是元帅提拔的。” “不管以后元帅是否还在军中任职,末将始终把你当做元帅。” 屈突兀阿未这段话,说的斩钉截铁,不似作伪。 这让乃蛮利野大为感动,欣慰无比连连点头。 “好啊” “好好好,” “果然没让我失望,兀阿未你当得起忠勇无双这四个字。” 乃蛮利野满意的夸赞道 “既然这样,那我便有话直说了,你与我有救命之恩,如今眼看我这般模样,不能再在军中任职,我意有意举荐你为万夫长。” 听到乃蛮利野这样说,屈突兀阿未一怔,明显没想到会有这种好事发生。 当即也是大喜道 “末将,多谢元帅栽培。” 乃蛮利野摆了摆手,示意无需如此 “正如我前面所说,你护着我逃回来是一方面,再者便是沿途你收拢溃兵有功,其他人只顾逃命的时候,你临危不乱,这才是我愿意举荐你的原因。” “若是以后,你独自领兵,也必定是一个优秀的统领。” “此次西路军万夫长,三死一伤,我意让你担任原来蒲查鲁所领那个万户。” “虽是损失多了些,可也正因为如此,才不会引来太多争夺,你意如何?” 屈突兀阿未激动到面红耳赤,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略微茫然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不断对着乃蛮利野磕头谢恩。 “末将……,末将全凭元帅吩咐。” 一边说,一边仍旧不断对着乃蛮利野磕头, 乃蛮利野哈哈大笑 “快快起来,这也是你自己有本事,为国主举荐人才,是我分内的事。” 过了好一会,屈突兀阿未从兴奋中清醒过来,又发现了问题所在,迟疑道 “可是,若是这样,那蒲查鲁那一族不会有什么言语吗?” “毕竟他们可是战死了一位万夫长,国主或许会体恤他的部族,重新在蒲查鲁的部族挑选继任者,当做安抚吧?” 乃蛮利野,不禁对眼前这个年轻人高看一眼, 居然没有被这么大的喜讯冲昏头脑,属实难得。 不过既然选了对方作为自己在军中势力的代言人,乃蛮利野有义务,教导对方。 想到这儿,乃蛮利野摆摆手道 “不需担忧,我会助你,你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我认为国主不会这样做。” 屈突兀阿未好奇道 “为何?请元帅教我。” 态度越发恭敬谦虚,这也使得乃蛮利野很是受用,于是继续说道 “此战大败,罪责在我,可我好歹还活着,那我与国主的情分便还在,虽然此刻我被罢官夺职,又是罚没银钱,可若是我愿意举荐你,国主还是会酌情考虑的。” “至于你说的,蒲查鲁部,国主肯定不会再从他部落挑选继承人,” “就拿我来说,莫说我如今无法继续在军中,就算我身体康健,一样会被罢官夺职,换其他人来担任西路军统帅。 “一方面是给其他部族公正的机会,不能让某一族,一家独大。” “再者便是他蒲查鲁毕竟已经是死了,国主会厚抚优待他的家人部族,但是,绝对不会再从他的部族中选择下一个万夫长。” “何况国主近些年,在学那嵩国搞什么集权制度,” “所以,但凡有高层战死,那便是变相在腾位置,正好替国主削弱各部的权利,” “征战沙场,死伤难免,倒不是说国主不心疼,心疼之余,也为国主方便行事提供了机会。” “既然有这种机会,以国主的雄才伟略,过人之姿,如何不会加以利用?” 听到乃蛮利野的解惑,屈突兀阿未,此刻总算明白了其中道理。 也就是说,乃蛮元帅只有举荐的权利,至于国主认不认,还要看国主的意思。 第87章 南下建功 停下捕鲸进程, 李如璋带领手下几千弟兄,将鲸鱼肉全部分割制好,便派人将这些制好的运送回平度大营。 又手书一封,给军士一并带回,好让自家大哥,再派一些人来。 这样一来,这三千人,可以专门捕捉鲸鱼,运送上岸之后,便可以交给另外的军士,形成流水作业。 尽快将这一产业链催化成熟。 如今的百姓依旧持观望态度,尽管李如璋亲自给他们演示了一番,也并未让他们太过相信。 依旧持有轮回恶报,时候未到这种想法。 升斗小民,小心谨慎是本性, 倒也不能怪这些人,世代传下来的传言,想要马上改变,是不可能的。 慢慢来吧,久而久之,这些渔民便知道李如璋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几十架大车拉的满满当当的全都是肉,沿途并未遮盖。 这是李如璋特意交代的,不大张旗鼓宣传,不给百姓一些震撼,如何能让百姓加入捕鲸行业。 不说沿途百姓无比震惊, 当鲸肉运送到大营的时候,整个大营都沸腾了。 肉!!! 是肉!!!! 这些人不是没见肉,只是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肉。 卸到一起,用堆积如山来形容也毫不过分。 看着这些肉 军士们的眼睛闪着饿狼一般的绿光。 李少严更是大喜过望,自家兄弟总是能想到各种办法,且至今还从未让人失望过。 于是,传下军令,大犒三军。 “今日诸位将士肉食管饱!!!” 大营彻底沸腾,欢呼声响彻云霄。 那一日,将士经历过此生以来,唯一一次吃肉吃到撑的感觉。 即便多年以后,百姓生活早已富足,不再为馋一顿肉而奢望的时候, 退役老卒坐在大门口和自家孙儿讲起这段往事,依旧念念不忘。 有人饥,有人饱。 有人三更灯火五更鸡, 有人夜夜笙歌到天明。 在李如璋想方设法为了让军士吃饱的同时, 帝都的王公大臣们,依旧在逍遥快活, 与之相比。 并州、乐平郡。 北虏治下有一群又一群的嵩国百姓,在生存与死亡的平行线上苦苦挣扎。 北虏不善耕作,却善游牧,打下疆土,便要跑马圈地,掠夺嵩国人赖以生存的土地。 嵩国青壮听话者沦为马奴,女子貌美者沦为玩物,都还算是幸事。 因为,相比于活着,其他老弱,此刻早已成了道旁野狗的腹中食。 本就所剩无几的嵩人,为了活命,只得再一次背井离乡,逃入深山。 他们想要耕种,栖身之所却被一次又一次毁坏。 从此,寻常百姓化作深山野人。 他们试图躲避北虏,却被无数次围剿。 北虏说,嵩人低劣,不配与他们共享同一片土地。 他们试图反抗,留下的是一具具尸体。 有人,不止一次见到那些被北虏抓住的人,被绑了坠在马屁股后面,活活拖拽而死。 被拖拽的人,筋骨消磨,肚烂肠出,一路哀嚎不断,直至咽气那一刻才会停止。 剩下的人,只得继续东躲西藏,他们不是人,更像阴沟里的臭虫老鼠。 只要哪天被北虏翻出来,就是死路一条。 暗无天日就是他们的生存状况。 活着已是侥幸,死在哪天他们也不知道。 若非郡中多是山地沟壑纵横,不利骑兵扫荡,怕是如今这些苟活之人,早已被屠戮殆尽。 洛君平这个名字听起来文雅秀逸。 实则却是一名武将,他是乐平郡寿阳县人,地道的本土人士,如今已将近四旬。 北虏没来之前,他时任寿阳县守备都尉。 在这个位置上他一坐就是十多年。 正所谓守土有责,加之故土难离。 因此,当年并州沦陷官府和军队撤离之时,他却选择带领麾下本土军将留在了寿阳县。 原本想着北虏即便残暴,也不至于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加上自己是本土人士,手中又多少有些兵权,北虏即便来了,也多少会倚仗于自己, 说不定十多年未曾变动的官职,有可能往上升一升也说不准。 哪知道北虏见自己投诚,一样要拿自己和弟兄们头颅领赏。 结果在对方商议的时候,却被自己手底下一个懂北虏言语的军士听到了。 拼死一搏,加之对方只是先锋部队,人数不多,这才堪堪逃出来。 逃出来以后,洛君平为之前的投诚,大为懊恼和深以为耻。 如今全郡沦陷,撤退也是个问题,既然如此,那就不再带着弟兄们撤退,干脆选择就地抗击北虏。 从此他便带着麾下弟兄,在这深山老林和北虏的当地驻军,周旋数年。 正如之前所说,若不是这里地形崎岖,山高林密。 加上北虏没有完全下功夫征剿,这才让他和他的一众兄弟,活到了现在。 可即便如此,历年大小作战,为了护佑一起躲避北虏的百姓,多次的拼死断后,也让他的部属只剩如今的不到百十口人。 且多数兵甲残破不堪。 若不是一直陆续从护佑的百姓中挑选青壮补充进来,只怕是早已损失殆尽。 即使不断补充,曾经跟随他麾下的熟面孔,依旧越来越少不说,并且战力也远不如原先自己的那帮老兄弟。 不过,他们之所以还能活到现在,也不全是北虏没有征剿的原因, 这里面洛君平也有不少功劳,自从在投诚北虏吃了亏,他就一直小心谨慎。 无论何时,斥候哨探必须放得远远的。 并且严令,白天不许生火,所有的吃食,都要在夜间趁着夜幕掩护下做好。 即便是数九寒天,食物冰冷难以下咽,依旧雷打不动。 再有便是每次藏身的山谷,最多只住一旬,便要重新换地方。 这还不算,最小心谨慎的莫过于每次打劫北虏的辎重粮草。 他从来不在自身藏匿附近打劫,而是选择去到更远的地方,虽然来回路程奔走耽误了时间, 但是,也确保了自身更为安全保险。 就因为这些假象,给北虏造成迷惑,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被北虏抓到过的原因。 虽然这样有时候,也会牵连原本就躲藏在他抢劫路上附近的其他人,但是,他也顾不得那么多。 谁想死? 只怪这乱世之中,人命本就如草芥。 久居深山,流窜打劫,洛君平已经将方圆数百里情况摸得透透的。 若不是他仍以官军身份自居,其实,称呼他为山大王反而更适合一些。 据底下军士探报,最近有一批粮草,要从阳曲县过寿阳县押送至漾泉县,说是后天便过寿阳县。 能走大车的路就那么几条,早已被自家军士探得清清楚楚。 洛君平打定主意,还如往常一样,出兵劫取。 北虏被劫过几次之后,逐渐增加押送兵力,这也让每次出去打劫,都会加大损伤,可不打劫坐吃山空,最后一样是个死。 横竖都是个死,为了一口吃的,大家认了,也都愿意豁出性命,拼得一天算一天。 洛君平站在山梁之上心思沉重。 当初自己还是过于天真,以为能被北虏重用,最后希望破灭。 后面又寄希望于朝廷不日再能打回来。 只是这数年过去了,依然不见朝廷有所动作。 之前自己几次派出去送信的弟兄,皆是一去不回,杳无音讯。 这两种情况都还是好的,无非就是要么逃了,要么就是被北虏抓住杀了。 最让他心有余悸的还得是其中一次,他再次让一个弟兄前往朝廷送信, 哪知道这名军士,早就受够了山中清苦,拿了信,竟然直接投靠了北虏。 还反过来引北虏来剿他们,也幸亏一直安排的斥候哨探起了作用。 提前给了警示,这才让他们幸免于难。 也就是从那时,他心里有了阴影,经常夜不敢寐,再也不敢派人出去送信。 王师何时复相见? 雁门郡,都帅府。 满古楚正和自家儿子说话。 满古楚已经快五十了,按这个时代来说,已经算得上是老者了。 然而他虽被风霜侵蚀,头发花白,略显老态。可身上那股子精气神却掩饰不住他精力充沛。 一身魁梧健硕的肌肉,几乎要将衣服撑裂开来,举手投足孔武有力。 此刻,正大马金刀坐在帅案之上。 满古楚乃是追随国主最早起势的那一批人,如今已官至都帅。 都帅在元帅之上,节制北虏东西两路兼天下兵马,可谓是位高权重。 是极少能与国主面对面坐谈天下国事的臣子之一。 同样,他也是皇亲国戚,他的女儿嫁给国主为妃。 算起来他是国主的岳丈, 不过因为是国主老人,且为人低调本分,他从不以国丈身份自居,每次见到国主,都称臣行礼。 并且,他深知景国一路走来,甚为不易, 所以,从不以权谋私,尽管他的儿子多次央求,想要独领一军,沙场建功。 都被他拒了,该吃的苦,他满古楚已经吃了,家中又如何缺他那点功劳。何必再要自家儿子再去冲锋陷阵?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自家儿子的本事,他也清楚,是那冲锋打仗的料吗?让他领兵打仗,届时落得身死不说,还会害了麾下儿郎。 给他一个千夫长,都是国主看着自己的面子上才给的。 真要是冲锋陷阵,只怕他满古楚,老来得子反而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今日,他儿子来,又是为了这件事,不过这次满古斯通不再请求领兵打仗,而是另有所求。 满古斯通一脸正色道 “阿爷能替儿子挣得这份家业,为何儿子就不能再替自己儿子也挣一份家业?” “若是都指着阿爷你的功劳享用国主恩德。” “总有一日,这恩德会有用尽的时候。” “儿子虽然不能沙场建功,可在后方做些事也是可以的,” “国主是个明白的,会明白打仗不光是靠那帮在前线作战的人的功劳,咱们在后方出力国主一样看得到。” 满古楚一听,自家儿子这番说法,说的还真是是有几分道理, 自己现在活着还好,一旦哪天死了,国主即便再掂念自己的功劳,恩眷自家。 想来对自家儿子的恩德也赶不上对自己这般恩厚。 而且,如今偌大个嵩国等着征伐,届时对嵩国再度用兵,其他人必然会另立新功,若是不让自家儿子建功立业,迟早会被别人给比下去。 要不是自家儿子提出来,倒是他这个做老子一时没想透彻这件事情。 如此,便让他去历练一番也好,于是询问自家儿子准备如何做事。 满古楚儿子,满古斯通如今只有二十多岁,是满古楚老来所得,不然也不会宝贝如此。 满古斯通分析一通后告诉自己阿爷,自己可以南下督运粮草。 虽然此时无仗可打,不过,国主如今在为日后征伐嵩国做准备, 押运粮草若是得当,也是一番功劳,且没有风险。 满古楚思索一番之后,也觉得自己儿子说的有道理, 更何况,督运粮草一事,换做其他人,还多有不情愿,也不至于被别人当成自己以权谋私。 毕竟,这等微末功劳,哪比得上攻城略地来得直观。 所以,一般人都不愿意干这倒霉差事,便是他满古楚自己当年一样也不乐意。 不过,对自家儿子来说,聊胜于无吧, 总归比寸功未立要来的好,何况儿子初衷是好的,做老子的也不能冷落了这番心意。 而且在后方督运粮草,也安全。 想到这儿,便也点了点头。 满古斯通见自家父亲同意,顿时大喜过望。 然而满古楚没想到是,他对自家儿子前半部分评价是客观的,自家儿子的确是中庸之材, 可是后面面对自家儿子的请求,他则是因为舐犊情深,有些想当然了。 那些武力强横,战功卓着的军将是看不上押运粮草这个差事,可还有无数没有地位,没有背景、没有能力的低阶将领,他们难道也可以不干吗? 由得他们自己选吗? 又或者说,他们难道不愿意吗? 微末寸功,那也是功,微不微末,那也看对谁而言。 可他满古斯通毕竟是满古楚的儿子,正儿八经的北虏贵族后裔,他要干这份差事,肯定是手到擒来。 然而,建功立业,真是满古斯通的真实想法? 若是满古楚有洞悉人心的想法,就绝不会同意自家儿子南下督送粮饷。 只因满古斯通,近日得了一小妾,甚是美艳,不可方物,加之女子伺候人的手段了得,如今他被这女子已然迷得神魂颠倒。 雁门郡地处北地,荒凉凄苦,常年风沙砥砺,谁愿待在这苦寒之地? 于是那女子告诉他,越是南方越是气候宜人,风景如画。 最适宜居住和游玩,撺掇他和自家父亲说,找个理由南下。 满古斯通也确实从小到大从未南下过,对南方也甚是好奇。 加上的确疼爱这个女人,便真听了这女子建议,这才有了前面他和自家父亲那番言语。 就是这番说辞,还是那女子教他说的。 如今自家父亲果然同意,这让满古斯通,心花怒放。 这下,不光能离开这苦寒之地游山玩水,还有美人相伴,至于督运粮草,功劳不功劳的反而是小事, 越想心中越是欣喜,一时竟然喜上眉梢,满古楚叫儿子喜形于色,不禁好奇询问为何发笑。 被满古斯通借口可以大展拳脚给糊弄过去了。 见自己儿子志得意满,便也不好多说什么。 最后满古楚又特意叮嘱自家儿子,此去行事务必要严谨用心, 督办粮草,看似是小事,实则于军队而言,是头等大事。 点验数额,清查遗漏,万不可马虎大意。 另外,此行军中,当低调行事,万不可透露身份,否则落人口实,便会有有失公允之嫌。 满古斯通捣蒜般点头,心中却想的是与自己新纳小妾,如何游历山河,巫山云雨的景象。 全然没有将自家父亲的话放在心上。 第88章 声东击西 千夫长果断且明智,所发出的军令,也都没有任何问题。 如今只能拼死营救,只要将贵人救出来,那就一切都好说。 看守粮草的士卒,已经被抽调三个百夫长,前去疏通道路, 然而效果并不理想,士卒几次想要清理阻挡道路的石头,都被山上的嵩国士兵所阻。 为此还损伤了十来个士兵, 更让千夫长没想到的是,探路的士卒此刻也折返回禀, 此处山势奇特,靠着他们这边的是几乎垂直陡峭的山崖。 他们试图攀登,但是未能成功。 看山脉走势,能上山的方向,应该是在贵人被阻的那边, 千夫长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若是根据军士探知的信息来看,麻烦大了。 自己这边想要驱逐或者是进攻山上的嵩人,只能原路返回,再绕道山上。 如果真是这样,等自己这边军士上去以后,那些嵩人恐怕早就撤退了。 何况要穿过峡谷再救人,面对上面随时砸下来的滚木礌石,必然会损失惨重。 而且,他怀疑,对方用的是调虎离山之计,真正目的还是自己押送的军粮。 先攻打后面的贵人,等自己去救援的时候,再打粮食的主意。 对方选择在这个地方进行伏击,肯定是经过精心策划,否则不会选择一个如此刁钻的位置。 不过唯一让他疑惑的是,山势陡峭,自己这边上不去,那对方又如何下来抢粮? 对方是不是还有另一波人马,躲在哪里,就等自己这边回去救援之时,再前来劫取粮草。 不知道对方人数多寡,他不敢贸然调兵前去救援,人少了不起作用,人多了恐怕护不住粮草。 不救肯定又不行,救,若是回头粮草又失又该当如何? 这一通猜测下来,千夫长也彻底犯了难。 如今但凡有一边出了差错,他都会人头不保。 军士已经催促他几次拿主意,后方满古斯通那边的牛角号更是吹了好几遍。 吹牛角号在他们北虏这边,是催促进攻的意思。 收到催促,千夫长一咬牙,终于下定决心。 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救下贵人要紧, 当下这位千夫长再度传令, 再调两百人前去救援,由他亲自领兵, 吩咐剩下的人,看紧粮草,千夫长便冒着雷石滚木亲自开道折返。 可恨此次押运粮草,不像平日作战武备齐全,缺少大盾作为掩护,只能勉强用手盾作为遮护。 防御不够,此番定然会死很多人。 洛君平率众在山顶,居高临下,肯定比那千夫长占便宜得多。 下面开道的北虏军士,几乎算的上是被动挨打。 他们在自家千夫长的率领下,一边有人负责架盾,遮挡抵御上方倾泻的落石,一面搬运堵住路口的那块巨石,不时有身边人被砸伤或是当场死亡。 这使得这些军士,一度胆战心惊,千夫长为了鼓舞士气,不断大声呼喝军士加快速度。 这边北虏千夫长,冒着生命危险折返救援满古斯通, 那边,满古斯通到底是没经过战阵,眼见天上乱石横飞,周遭亲卫越来越多被乱石砸中,倒地不起,他彻底怕了。 从头到尾,只敢龟缩在峡谷凹处,丝毫不敢动弹,甚至还将自己的小妾顶在外面,给自己做掩护。 他身边已经倒下了好几位替他举盾防备落石的亲卫。 也有亲卫临死前,让他举盾逃出这段峡谷,只不过他没有勇气。此刻,他只想有人将他尽快解救出来。 死伤数十人之后,千夫长终于带人翻越过拦路的乱石堆。 此刻满古斯通的亲卫已经所剩无几,也同他一道缩在凹处,不敢动弹。 眼见有救兵到来,众人顿时喜出望外。 看到他们汇合到一起,山顶上的乱石,变得越发密集, 一度让千夫长以为,是不是走漏了消息,对方知晓满古斯通的身份,才这般拼命。 军士只得尽量贴靠石壁,举起手盾,顶在头上。 直至搭出一条生路,千夫长这才让满古斯通沿着盾牌一路逃生。 然而,满古斯通一开始,死活不愿意挪动位置。 千夫长的再三请求,在满古斯通亲卫的眼中,变成对方冒犯自家主人,为此,还呵斥了那千夫长一顿。 危机万分,千夫长顾不得计较这么多,跪地恳求满古斯通先行转移,有什么事,等退出峡谷再说。 终于在那千夫长的再三说服下,好不容易将满古斯通说动, 然而,这时的满古斯通又提出了一个要求,非要带上他的小妾一起。 声称不能放弃家眷,独自逃命。 这让千夫长怒火中烧,合着为了救你,这么多儿郎的性命抛洒在这儿,还比不了你一个女人? 那千夫长早已看明白了,这女人定然不是什么正妻原配,否则即为贵人,家中如何会容许这种女子存在。 如今,都到这种危急关头了,对方居然还舍不得这个女子。 千夫长恳求满古斯通,放弃小妾,由他掩护先行逃命。 满古斯通始终不许,双方正拉扯之间,又有两名士卒被砸倒。 士兵一倒,满古斯通和他的小妾便无人遮护。 好巧不巧,恰好这时一块石头撞在崖壁上,四下飞溅,其中一块碎石,竟然直接将满古斯通的小妾击中了…… 只见那块锋利似刀的石块,迸射弹起,径自划过了那小妾的脖子,将她一边颈项削得血肉模糊。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猩红的血液瞬间涌出,和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格外刺眼。 小妾面色惊恐,双手捂住伤口,试图将血止住。 奈何,根本就是徒劳,鲜血不住从她手指缝隙中流出来。 她瞪着眼睛,试图喊救命,但是由于血液阻塞在喉咙里,只能徒劳的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随着血液快速流逝,估计是喉咙的血液流干,小妾此刻终于可以发出声音, 然而,她只仅仅哀嚎了两声,便瘫软倒地再无动静。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满古斯通,他搂着自家小妾的尸体,拼命摇晃,试图唤醒对方。 只是摇晃半天,也不见有半点回应,最后直到尸体余温渐渐消散,满古斯通才终于相信自己最疼爱的小妾真的没了…… 满古斯通再也无法忍受,将怒火全部倾泻给那千夫长。 他指着那千夫长愤怒道 “是你害死了她,我要你给她偿命!!!” 那千夫长也不再迁就隐忍,当即也怒斥道 “既为贵人,当知道儿郎性命是为国主开疆拓土的,而不是为了贵人的一个女人白白抛洒!!!” “这是把儿郎们的性命,当作什么?” “即便回头贵人要杀俺,那也得咱们逃出去以后再说。” “你……!!!” “你好大的胆子,俺是景国都帅满古楚之子,实打实的贵人,你竟然冒犯俺!!!” “是想死了吗?” 满古斯通亮明身份,声嘶力竭对着那千夫长咆哮, 本以为亮出身份,那千夫长会有所畏惧, 哪知道,千夫长非但不惧怕,反而继续对着满古斯通怒吼道 “我是帝国的千夫长,我麾下的儿郎,都是我大景国的勇士。” “不是你满古家的家奴!!!” “我的兵,只能战死!!!” “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死,这是对他们莫大的侮辱!!!” “今日之事,回头我自会和万夫长分说,现在跟我走。” 千夫长一通咆哮之后,满古斯通也冷静了不少,他明白,对方说的话没错。 此时此刻,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千夫长见满古斯通不再言语,便拉扯着他往峡谷外走去。 哪知道还没逃多远,便被山顶上的士卒发现。 “将军,对方汇合之后,好像要逃出峡谷。” 洛君平听完,也探头朝下方望去,果然,人流涌动,看样子是要往峡谷外面逃窜。 如果让他们逃走,到时候他们一汇合,此次劫取粮草的计划就失败了。 必须死死咬住他们,让那些看守粮草的士卒继续分兵救援,这样才有机会夺取粮草。 想到这儿,他再度下令,推下早已准备好的柴草,再引火阻断他们的归途,并继续用滚木礌石和箭矢击杀对方。 峡谷之中,本就空间狭窄,加上通道狭窄,风速迅疾,不多时,便将滚滚浓烟吹得到处都是。 “咳咳咳……” “快……,快灭火,速速……咳咳咳……” “速速突围出去,” “否则都要死在这儿。” 千夫长不停的下达军令,其他军士也是依计行事。 原本地上就到处都是乱石,十分影响行进, 如今,又有浓烟遮挡视线,使得逃命变得更加艰难,北虏被呛得不行。 即便捂着口鼻,短短数息,还是有不少人因为窒息倒地。 千夫长本来拖拽着满古斯通一起逃命,结果被上方一块乱石砸中了胳膊,导致他再也抓不住对方。 如今胳膊上传来的剧痛,让他冷汗直冒,也不知道是不是伤了筋骨。 他试着呼唤满古斯通,却不见回应。 周围寻找了一圈,还是不见踪影。 后面因为烟尘实在太大,只得继续捂住口鼻,不敢再说话。 好不容易穿过浓烟,逃到被柴火阻塞的地方,几次试图穿越,都因火势太大被阻。 无奈,千夫长只得下令让剩下的士卒,赶紧往最开始来的方向逃窜。 一阵丢盔卸甲之后,一群人总算逃出峡谷。 出去以后才发现,五百多军士,几乎折损过半,并且人人身上带伤,看到这种场景,千夫长暴跳如雷。 临阵对战,他景国的勇士何曾怕过,却屡屡因为嵩人这些卑鄙伎俩损兵折将。 也就是对面这些嵩国人,没有勇气和他们这样的勇士当面对战,才搞这些卑鄙手段。 大致清点人数以后,千夫长愕然发现,满古斯通居然没出来……。 这让他心中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不断询问其他人有没有看到过满古斯通。 询问一圈之后,最后才有一位腿被扭伤的军士站出来紧张道 “方才……,方才俺逃命的时候,看到好像看到贵人倒在地上。” 那千夫长三两步走到那士卒面前,抓住对方,拼命摇晃声嘶力竭道 “那你为何不将他一起带出来?” “你可知他的命比俺们所有人都贵重?啊!!!” 那军士胆战心惊道 “俺……,俺当时只按将军所说,只想着赶紧逃命,俺……,俺没想那么多。” “你!!!” 听到士卒这般说法,千夫长血气上涌,几欲昏倒。 如此说来,此番贵人多半没救了。 一想到此番自己必死无疑,顿时有些颓然,一脚将那军士踹翻,便再也坚持不住,当场跌坐在地,失魂落魄。 后者因牵动身上伤口,惨叫连连。 怎么办?贵人死了,他该怎么办? 千夫长一时甚至起了自刎的念头。 但随即又将这种懦弱的想法否决。 只有嵩人那种懦夫,才会在兵败的时候选择自杀, 真正的勇士,即便是死,也是死在冲锋的路上。 若是自己自杀,按草原的说法,灵魂是永远得不到安息的。 再者,如今还有押运粮草的重任在身,贵人虽是死了,如果自己真的就这么放任自流,那就不是自己身死那么简单了。 还得做一些事,尽量做为弥补,以保住自己亲族不被牵连。 就这样想着, 茫然无措了半天之后,千夫长终于被旁边军士的呻吟所惊醒。 看着周遭人人带伤的军士,千夫长心情五味杂陈,略一思索他对剩下的这些军士说道。 “俺们一时大意,中了这些嵩国人的圈套,如今贵人生死未卜,也是拜他们所赐。” “儿郎们,随我一起,杀光这些卑劣的嵩国人。” “替死去的弟兄和贵人报仇。” “重伤的留下,其余人随我上山!!!” 说完,便率先迈步,往山上方向走去。 其他北虏士卒,见状纷纷跟随,虽是个个带伤,却纷纷响应, 在他们看来,若不是对方依托有利地形,是绝不可能让他们吃这么大的亏。 此番上去,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那边看守粮草的北虏军士,看自家将军救人之后,久久没有出来,峡谷之中又火光冲天,一时惊疑不定。 北虏的军事素养不是吹出来的,虽然剩下的只是几个百夫长。 但是,他们很快便商议出方案,再度抽调两个百人队,进行灭火,并作为接应。 打出一个逃生通道,尽量接应自家千夫长。 虽说,之前他们奉命并未参战,可若是此番自家上官战死,他们虽然死罪可免,但活罪也必然难逃。 洛君平在山顶将下面的一切看得清楚。 当看到北虏千夫长率领一帮残兵上山,便知道对方起了鱼死网破之心。 于是,他当即点出五十人马,让他们依托地形,节节抵抗,尽量迟滞对方攻势,为自己这边争取时间。 对方又分了两百兵力进行扑灭火种。 那剩下看守粮秣的也就二三百人。 他便可以带人从另一边绕道下去,劫取粮食。 不过,千万别以为洛君平要和北虏剩下的军士正面作战。 那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即便运送粮草的北虏,战力不及前线那些作战的北虏那般强悍。 那也不是他如今率领的这百十号人马所能匹敌的。 再三叮嘱那留下来迟滞对方的下属,不可与对方硬拼,他便带人出发。 因为要绕道,洛君平一行人走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来到北虏车队附近。 粮车宛如一条长蛇般停在那里,停驻的位置,一面靠山,一面是河谷,这是为了防止两面受敌的境地,特意挑选的位置。 说是一面靠山,实际上,叫坡来的更合适。 在随处可见,两边是悬崖峭壁的山区,这种地理已经是很好的防御地理了。 最少,如果遭受偷袭,北虏可以保证一面是安全的, 再者若是有人来犯,他们还可以顺着山坡反冲上去,而不至于像之前被夹在峡谷中间,两边都上不去只能被动挨打的那种尴尬境地。 看到这个位置,洛君平大喜过望,这样一来,恰好正中他下怀,反而方便他行事。 北虏军纪严明,既使这些人在后方看守粮草,一样顶盔戴甲,严阵以待。 这一幕看得洛君平心中暗自叹息。 若是换成自己这边军士,只怕面对如此炎热天气,根本不会在意前方战事吃紧,直接袒胸露肉,卸甲乘凉。 所幸,对方目前还未发现自己,洛君平对着身边人打了几个手势, 其余人点头会意。 只见从队伍中又分出二十多号人,悄悄移动到粮车最前端。 他自己则率队居于尾部。 正如之前所说,即使看守粮草的北虏只有二三百人,那也不是他能与之抗衡的, 但是整个车队拖得太长,要想做到首尾相顾,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要再来一次,声东击西, 由他带人佯攻,吸引看守军士的注意力,前面那二十号人,则趁机将粮食推下河谷下面。 一开始粮食会被冲走一段距离,但随着粮食逐渐吸水,便会慢慢沉入水底。 等北虏走后,再率人去打捞就是。 第89章 劫粮之战 洛君平抬手示意,周围士卒弯弓搭箭,屏气凝神,只等他下令。 看到那二十人已经就位,洛君平一声令下,一波箭雨从草丛中攒射出去。 北虏士卒,冷不防之下,吃了点亏,被射翻几人。 大惊之下,底下士卒乱作一团,纷纷往粮车后面靠河谷方向躲避。 “敌袭!!!” 北虏士兵中有人厉声喊叫。 与此同时,又一阵浑厚的牛角号在阵中响起。 北虏已经发现洛君平他们的位置。 “贼人在山上!!!” “举盾,快举盾。” “还击。” 北虏这边不断呼喝道 被发现后,洛君平也不慌乱,只是催促士卒拼命放箭。 见到山坡上箭矢不断,北虏这边也不甘示弱,一部分北虏也张弓搭箭和山上形成对射。 双方你来我往互有损伤,但是,始终都没有人率先发起冲锋, 北虏士卒是因为要守住粮车不敢妄动,洛君平则是因为不敢与北虏正面接战。 自家这边战力他清楚,真要面对面接战的话,不出两个照面,必然损失惨重。 不过北虏那边果然如他所预料那般,其他看守粮车的士卒,也开始纷纷往他进攻方向这边汇集。 几轮对射下来,北虏处于下方,被洛君平居高临下打压,始终有些吃亏。 其中一年长的百夫长见状,情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自家千夫长他们至今没有回转,而且现在道路受阻,即便千夫长他们平安无事,也不一定能及时赶回来。 不能就这样被动挨打。 想到这儿,他唤来另外两个百夫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另外两个人听完以后却意见不一,其中一人觉得,只要将粮食看好就行。 另外一个则觉得,必须反击,嵩国人既然打上门,如果不将对方击败,如何守得住粮草? 何况,既然嵩国人敢挑衅,在他看来,那务必要将对方斩尽杀绝方才解恨。 两人赞成,一人反对,北虏按决议制度办事,决定反击。 另外一个,即使觉得此举有些不妥,但是决议已定,也只能同意。 随着一阵急促的牛角号声响起。 北虏这边抽出一部分士卒列阵,开始往山坡上进行反攻。 前排的北虏军士,尽量压低身形,举着手盾,开始慢慢往上行进,山上嵩国士兵的箭矢抛射更加卖力。 飞掠的箭矢,钉在盾牌上,发出“哚哚哚”的声音,震得人手臂发麻。 北虏军士有条不紊,盾手在前掩护,弓弩手随后压制,即便偶尔有人倒下,立马便有人继续补上空缺。 眼见北虏士卒越来越近,洛君平这边的士卒明显有些慌乱。 射出去的箭矢,明显感觉失了准头和力度。 洛君平严厉呵斥自家军士,稳住阵脚。 又命令士卒将提前准备的石块,罗列堆放。 只待北虏再靠近一些的时候,便将石头推下去,阻击敌人。 这边双方打得有来有回,那边提前埋伏的二十个人,则趁机冲下山坡,用刀割断捆绑粮草的绳子,再合力将粮食推下山崖。 北虏只以为这些嵩国士兵要正面与他们交战,赢了他们再抢夺粮食,哪里会想到,这边人数多,攻势迅猛的一方,反而是诱饵。 那二十人往河道下方推下三车粮草以后,北虏才发现事有异样。 北虏这边呼喝斥骂声顿时响起。 洛君平一看自己这边人得手,当下也是心中大喜。 为了防止北虏折身回去攻击那二十个人,又不停催促己方这边加紧攻势,以期望拖住北虏回援。 然而,他到底是小看了北虏,北虏士卒虽然咒骂不断,但是,阵营并未慌乱。 只有其中一位百夫长,点起身边十人,便折身往前面粮车那边迎了过去。 以十人对二十人,丝毫不堕气势,并且还气势汹汹,在这个时代,除了以勇武着称的北虏,还有谁会这么胆大? 也正因为如此,洛君平反而显得有一丝慌乱, 本以为自己这边能搅动敌军阵型。 让对方无暇他顾。 谁知道,人家根本就没当回事,只抽调了十人回防,其余部卒依旧剑指自己这方。 他情知不能给对方近身的机会,一旦被对方缠住,恐怕今天所有人都得交代在这儿。 “快!将石头推下去,阻挡敌军攻势。” 洛君平一边说,一边也亲自动手,将身边石头推下山坡。 阻敌的确效果显着,无数乱石顺着山坡,翻滚直下,一时砸得北虏是人仰马翻。 许多北虏士卒被乱石直接击飞,撞倒,不在少数。 北虏军阵,一时惨叫声四起。 洛君平并未觉得振奋,而是趁着这空档,连忙示意身边亲卫放响箭,提示那二十个弟兄撤退。 响箭一起,洛君平,没有丝毫犹豫,也招呼自己这边弟兄直接撤退。 那边打劫粮草的二十人听到响箭的声音,再看到远处逐渐逼近的北虏士卒,情知也该撤退。 其中一个什长模样打扮的人,提醒众人准备撤退。 然而,这时,还有有一车粮食才刚开始卸, 其中有士卒表示,平时难得能劫掠到北虏粮草, 之前粮草不济,他们都只能以野菜混合粮粟充饥,如今逮到机会,能多抢一袋便是一袋,这样日后若是遇到艰难的境地,也能多撑些时日。 若是少抢一袋,便白白便宜那些北虏畜生,让他们吃饱了反过来再围剿自己。 什长有心训斥,然而却有不少军士纷纷表示赞同, 其实就连什长也觉得自己弟兄说的有道理,奈何军令如山,自家将军已经催促,岂敢迁延。 可黄澄澄、沉甸甸的粮食在眼前,他也实在不舍。 略一思索,便不再磨蹭,当下一咬牙道 “阿策,你们抓紧把剩下这车粮食卸掉,我和其他弟兄掩护你们。” 说完便带着人,提盾也朝北虏迎了上去。 被叫阿策那年轻士卒,当下大喜,重重点头,随即加快手上速度。 那边北虏百夫长带领下十个士卒正往这边赶,看到嵩国士兵居然不撤退,反而朝自己这边迎了过来。 心中顿时火起,这些个卑鄙南儿,居然不逃命反而还敢来迎击自己,当真不知死活。 既然如此,那就全部留↓吧,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目光又越过前来阻拦自己的嵩国士兵身影,看到后面有人仍然在不停的抢夺粮草。 于是,命人放箭制止那些嵩国士兵。 北虏军士边冲边放箭,连发两矢,北虏军士便和前来阻挡他们的嵩国士卒发生遭遇。 北虏这边纷纷弃了手中弓箭,拔出随身兵器,便要短兵相接。 那北虏百夫长,使的是一柄骨朵。 只见他面色狰狞,首当其冲顶在最前方,只一个照面,便击倒一名嵩国士兵。 骨朵击打在头盔上,发出金属特有的破碎声和头骨碎裂的声音。 那军士连哀嚎惨叫都不曾发出一声,便直接倒地身亡。 本来嵩国这边人数占优,可是面对那百夫长一马当先的气势,反而被震慑得不敢动弹,只是举着盾牌架着兵器,形成防御状态。 那百夫长,宛如虎入羊群,击倒一名嵩国士兵之后,并未停手, 只见他再度举起手中骨朵,朝眼前举盾遮护的嵩国士卒狠狠砸去。 接连三下,嵩国什长手中的盾牌已然出现裂痕,若是再来上这么两下,必定损毁。 那什长及他带领的一众士卒,都被北虏百夫长气势所阻,竟然都没想起来反击。 那百夫长,也不架盾牌,就这么门户大开,径自压着一众嵩国士兵进攻,其他北虏见状,顿时气势大震,纷纷跟随。 若不是道路被粮车阻塞,北虏这边摆不开阵势,此刻说不准,否已经攻到后方搬卸粮食的地方。 从惊惧中回过神来,终于有两名嵩国士兵,率先反应过来,提枪便刺, 不过,不知道是因为惊恐导致手抖,还是因为才反应过来,没来的及蓄力。 这两枪虽然刺出去了,也刺中了那百夫长,奈何后继无力。 枪身仅仅刺进少许,便被甲胄所阻。 这下反而激发了这百夫长凶性,只见他抬手一掀,打掉刺中身上的两杆长枪, 顺势挥手一夹,将两杆长枪夹在腋下,接着胳膊一使劲,竟然直接将那两柄长枪连带两名军士,直接挑起掀翻在地。 这番搏斗,终于使其他嵩国士兵从震惊中纷纷回过神来。 不知不觉,嵩国军士这边,竟然被压着后退了数十步, 情知紧急,那嵩国什长大喝一声 “兄弟们,给我顶回去!!!” 说完便手持即将破损的盾牌,反身推着北虏军士,将对方顶了回去。 嵩国士兵这边到底是人数多于北虏,这一冲之下,又将北虏反推回去一截。 什长来不及回头,只是趁机又开口询问后方士卒 “卸完了吗?快点!!!” 此时,最后这一车粮食,也快要卸完了,之前被唤作阿策那名年轻士卒慌忙急切答道 “马上就好,再支撑片刻……”接着便不再言语,只是手上动作加快。 双方因为车架挡在中间的缘故,导致两边人马拥堵在一起,彼此无法施展,战事一时变得焦灼。 又因为双方都有盾牌遮挡防护的缘故,都给予不了对方太多伤害。 虽然双方你来我往,阵甲叶兵器碰撞,震作不断,实际上双方并未出现太多伤亡。 洛君平一撤,北虏也从人仰马翻的境地中逐渐缓和了下来。 那年长百夫长,见对方撤退,心知即便追上,也不能将对方尽数留下,而且,还不知道这些卑鄙南儿,是不是又在耍什么调虎离山的花招。 当机立断,停止追击,有立马下令军士驰援之前调拨出去,阻止嵩人抢粮那百夫长那边。 这边那什长,原本依靠地形和人数,还和北虏打的有来有回,彼此还算势均力敌, 此刻见后方烟尘四起,料定是对方人马回援,顿时慌张。 北虏这十来名军士,除了有两名负伤之外,至今无一人损失。 此刻也听到自家军队回援的声响,更是士气高涨,再度将嵩国军士一路压着打。 一方心惊胆战,一方士气高昂,不用说也知道情形如何。 嵩国军士这边是一路退却,一直退到了那叫阿策的年轻军士身边。 所幸,此刻最后一车粮食已经卸完,几人刚看着粮食顺着河水顺流直下。 那边什长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你们他娘的要死啊” “愣着干嘛?” “快来帮忙啊,被后面大军咬住,谁也走不掉!!!” 什长扯着破锣嗓子,声嘶力竭道 这几名军士听到自家什长如此说法,也是赶忙加入战斗,有了这四个人的加入,颓势堪堪止住。 这次双方的对冲,嵩国军士这边和北虏是各有损伤, 原本带伤的那两名北虏看起来伤势更变得更重,说不准死了也有可能,反正倒地之后,再没见二人爬起来过。 更主要的是,那叫阿策的年轻人,不知道是真有水准还是歪打正着,竟然一箭射中那北虏百夫长的脸颊。 眼见射中北虏百夫长,那叫阿策的年轻军士,正欲开口大笑,冷不防被对面一锤扔过来,砸到身上。 砸得他顿时倒地,眼冒金星,巨大的冲击力差点没让他背过气去。 不过,那北虏百夫长也没好到哪儿去, 那北虏百夫长因为受伤,一时吃痛,失了力气,手盾几乎脱手不说,冷不防之下身上又挨了几下, 长枪有没有对他造成伤害不知道,不过其中腹部挨的那一锤,想来应该是起效的。 看着他蜷缩佝偻着身躯,面色痛苦,想来应该是不好受。 攻势瞬间一松,什长见状大喜, 当即大喊一声撤退,喊完便带着自家军士撒腿就跑。 也幸得大多数人身上都穿着轻甲,不至于太过累赘,否则逃命都来不及。 他们前脚刚逃,后脚另外两个百夫长便带人赶到, 原本这些北虏还打算追击以泄愤,奈何山坡上洛君平带领的那帮人,又折返回来,在山坡上,往下不停放箭,阻断了北虏追击的步伐。 见北虏不再追击,洛君平也没有再继续进攻北虏,而是带着人缓缓退入山林, 与此同时,又命人点起三道狼烟,提示另一边阻击北虏千夫长那五十号弟兄撤退。 洛君平有些担忧,他不知道这次担任断后的这五十个弟兄,会有多少损失,又会有几人活着回来。 在他担忧的同时, 这边北虏也紧锣密鼓的清查人员损失,点验粮草。 一番清点下来,粮食损失五车,相对于几十车的粮草,这点损失倒也还好。 人员损失也不大,三个百人队,总共也才死了十几人, 倒是受伤挂彩的不少,光是重伤行动不便者就有几十号人。 不得不说,之前洛君平命令士卒往山坡下推石头这一招,让北虏吃了大亏。 安顿好重伤军士,几个百夫长又派人去联络之前去救援自家千夫长那两个百人队,也不知道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洛君平这边,断后的五十军士还没回来,倒是劫取粮草的那二十人回来了。 准确来说是十四人,二十人里,和北虏交战的时候就死了四个,重伤那两个,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呢…… 其中一个就包含之前那名叫阿策的年轻人, 当时他挨了那一锤,一开始倒还好,但是最后逃跑路上,他好几次眩晕跌倒,并且中途还呕了两次血。 按自家什长的说法,可能是伤到了内脏肺腑,运气好,将养一段时间或许能好,若是运气不好,砸烂了腹腔,便是神仙也难救…… 第90章 宣慰军士 瓦罐难免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那阿策虽然年纪轻轻,倒也不懦弱,只说一切全凭天意,能不能活着也看老天爷给不给生路吧。 后面路上他吐血了几次,最后被人架回去的时候,等到他们藏匿的地方,他意识已然有些模糊不清了。 即便阿策死了,他也算不得将军, 反倒是北虏这边,满古斯通倒是应了上面那句话。 北虏将火扑灭,不论死活,又清查所有的人丁,除了面目全非者和被大火烧焦的以外,其他人都找到了,包括贵人满古斯通。 不过,他的情况很难说,也不能说他是死了,也不能说他算活着,他傻了。 不知道是被山上落石砸到了脑袋,还是因为吸了浓烟,伤了神智。 反正,人找到的之后,一直变得痴痴傻傻,如同初生稚子一般。 嘴里呜呜啊啊,说不清话,鼻涕口涎流了一身。 一开始大家还只以为是寻常士卒,直到擦干净他脸上的污渍,才被人认出来。 那千夫长再三确认,最终得出结论,这贵人是真的变得痴傻。 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按道理来说,满古斯通性命保住了,好歹还活着,他应该罪不至死,也算是一件幸事。 可如今满古斯通这个样子,若是后面不能恢复,那和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到那个时候,贵人家族之中万一不依不饶,自己又该如何? 摇了摇头,千夫长将此事甩到一边,先安排起了当下要紧的事宜。 为避免夜长梦多,将受伤不能随军的士卒安置在当地,再从当地调拨人手,抓紧把粮草送到漾泉才是当务之急。 说起当地驻军,那千夫长便怒上心头,若不是他们征剿不利,自己又如何会被偷袭,导致人马钱粮俱损。 待回去以后,也要告上他们一状。 告状? 想到这儿,千夫长眉头微蹙,陷入沉思。 看来,是有必要告上一状才行,说不定这样,也能借此分担一些自身罪责。 打定主意,千夫长率军来到寿阳县抽调兵马, 寿阳是个下县,那原本驻扎此地的北虏将领,就只是一个百夫长之衔。 见到来人是千夫长,顿时恭敬,验明身份,便忙不迭打开城门,迎接上官。 哪知道刚一会面,便被千夫长抽了鞭子,引得那百夫长几乎勃然大怒,若不是想到对方官职高于自己,只怕此刻已经有了要让自己麾下士卒拿人的想法。 即便拼命压抑怒火,不过此时,那百夫长依旧感到恼怒, “俺素来与将军一无仇怨,二无过节,只不过依例盘查将军身份,将军为何便要鞭挞与我???” 那千夫长闻言,目光微凛,冷声道 “若不是看你我不归同属,怕折了你上官的面子,我今天便是宰了你也不为过。” 听得那驻守此地的百夫长和他手底下士卒,纷纷惊骇,也愈加不忿。 那百夫长依旧不服气道 “那请将军直言,俺到底哪里做错了,居然还有被杀头的罪过?” “莫非将军是觉得自己官职大于俺,还是人数多于俺,又或觉得俺手中刀不利?” 此话可以说是挑衅意味极大。 那千夫长闻言不怒,反而气极反笑, 勒住胯下躁动不安的战马,原地打了个回旋转身,才失笑着摇了摇头道 “俺看你是真不知死,上面派你驻扎此地,维护州县安宁,你却龟缩城池,坐看贼人劫掠粮草,” “光是这一条,就够你受的,” 那百夫长正要开口反驳,又被千夫长冷冷打断。 “这其二,如今有个身份极为尊贵的贵人,在你的驻地出了事情,你觉得你能没事?” 那千夫长一边说,一边将满古斯通的黄金腰牌,拿给那百夫长看。 那百夫长哪里能看得懂,只知道黄金腰牌对方肯定不敢做假,只有身份尊贵的那些贵人,才有资格佩戴, 于是,百夫长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千夫长? 千夫长嗤笑一声道 “不认得字?没关系。” “但是,满古这个名字你总归知道的吧?” “贵人便是出自这家。” 那百夫长闻言,顿时面露惊愕,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满古这个姓氏,整个景国就一家,尤其是军中的谁人不知?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反驳道 “贵人与将军一道行进,路上出了事情,也是将军看护不周,与俺有何干系?” “哼!你真是蠢笨且不知死啊,俺且问你……” “若不是你剿灭贼人不利,我与贵人又岂会遇袭?” “若不是你整日龟缩城池,又岂会被那些嵩狗占山为王,沿途打劫粮草又戕害我帝国勇士性命?” “这两条,哪一条你能担得起罪责?” 千夫长越说,言辞越是森然冰冷,最后更是伏在马背上,从上至下以眼神俯视那百夫长。 百夫长听完千夫长的说法,顿时慌乱,急忙开口辩解 “将军明辨,不是俺清剿不利,实在是要管理的地方太大了。” “你也看到了,俺手底下就这百十号人,俺们平时已经是在尽力清除这些嵩国南儿, 但是……但是对方就像是咱们漠北草原上的野草,一茬又一茬,好像根本杀不绝似的。” 然后这百夫长如同想起什么来一般,接着焦急道 “就连之前围剿嵩人中,俺的军士也有损失,至今也未给俺补足。” “将军若是不信,尽可擂鼓聚兵,查验人数。” 千夫长没空理会那百夫长的自辩,他如今押送粮草为重,推卸责任是其次。 至于其他,他哪有心情去想。 想到这儿,他打断那百夫长,不耐烦道 “你的这番话留着以后再说,现在俺要留置一批伤兵在此休养,还要从你部抽调一部分兵马,补充军中,继续押送粮草。” “速速去准备。” 那百夫长没想到千夫长会这样说,一时犯难, 这倒不怪那百夫长,主要是景国这边,没有一个完善的条例法度,此事让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在战场上,若自家上官阵亡,或是自己所部溃散, 那时,不论派系,不论军阵,只以军职最高者充任新统领。 这样便不会因为某一部在战场上,因为失去将领,而造成群龙无首的境地。 不过,那毕竟是在战场上,像如今在这后方,因一部损失人马,而抽调另一部驻扎军士充任新的护卫,接着运送粮草这种事,还真没法说是否合理合法。 万一,日后上面追查擅动兵马的事,谁能担责? 于是,那百夫长,表示为难,将自己心头想法说了出来。 那千夫长却愤怒道 “如何是调动兵马!!!” “俺将自己这边伤兵安置此处,再从你这里抽调同等人数兵马,这充其量叫做置换。” “如今,你我皆是有罪的人,若是再不用心弥补,只怕是万难活命。” “若是你执意想死,要么我带着现在的人马,继续押送,路上再遇到抢劫粮草的,最差无非也就是我与所有士卒落个全军覆灭。” “那时,俺没了性命,可能反而上面会酌情处理,可你觉得若追查起来,你又当如何?” “又或者是,我传令给上面,言明此事全部经过,若是这般,你觉得你能讨得了好?” 千夫长这番话下来,顿时吓得那百夫长,言语磕绊,冷汗直流。 挣扎犹豫了半天才道 “那……,那将军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将兵马还给末将。” 见百夫长松口,那千夫长这才松了一口气,言语间也缓和了一些。 “你莫非疑心俺贪了你的兵马?” “俺说了,只是置换,我的人留在此处休养,他们都是俺的亲族故旧,俺如何会将他们弃之不顾?” “你的人,待我折返时,自然会还你。” “好了,去点兵吧,时间紧迫,我不便与你多说。” 说完,千夫长一挥马鞭,不容质疑道 这边千夫长为重新整顿兵马,不仅灰头土脸,还要和百夫长一番解释。 另一边洛君平这里,才真是被阴郁悲伤所笼罩。 阻击北虏千夫长的那五十人,只回来了二十多个,也就是说,几乎折损过半。 尽管是居高临下,又借了地利,又以乱石为武器,可仍然架不住北虏人多,加上对方箭法精准。 每次露头还击的时候,总会有人中箭身亡。 若是洛君平再晚一些发撤退信号,怕是全军覆没也有可能。 北虏这边,除开满古斯通和他的亲卫,一千来号人也只折损了几十号人, 而自己这边士卒才一百多号人,这一次就折损了三十来号人,损失不可谓不大。 好在所有推下河谷的粮食,都已经打捞上来,军士所作出的牺牲,算起来还算值得。 只是,每次劫粮都要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洛君平也不知道接下来,还能支撑多久。 作为上官,洛君平有义务去探视这些受伤的军士。 他们如今藏身在一个山谷之中,山谷很大。 一条小道沿着山谷蜿蜒曲折直通后山山顶,这也是他们的逃生路径。 因为原来军士阵亡,补充的士卒,多是拖家带口的一家子, 所以,住得也比较分散,这就使得洛君平得一家一家的去安抚慰问。 顺着小道一直往半山腰去,上面还有三家军士及其家人,探望完这三家,此次宣慰才算结束。 这其中就有之前被什长唤作阿策的一家子, 一行人,来到的地方,真是那名叫阿策的军士,所居住的茅屋外, 刚来到屋外,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女人的呜咽和孩子的嚎啕…… 说是茅屋,其实也就是个简易搭建的窝棚, 洛君平听到里面传来的话语,阻止了亲卫要去叫门的打算。 里面传来一阵断断续续夹杂着咳嗽的声音,是来自那名叫阿策的受伤军士。 “阿宝,为兄这次怕是撑不下去了,咳咳咳……” “我死了以后啊,你要好好孝顺娘亲。” “以后,你好好听阿娘的话,日后也要跟随将军……,跟随将军将北虏早日赶出去。” 看样子他受伤极重,这番话说完,已经是奄奄一息。 声旁跪地那少年泪流满面,也不作答只是拼命点头。 “呼~” “哈……” 阿策长长的换了一口气,又才振作精神继续道 “将军答应过我们,以后赶走了北虏,我们有地种,有衣穿,咳咳……,还有大房子住。” “阿弟啊,为兄等不到那一天了,答应我,你一定要赶走北虏,让娘亲住上大房子。” 越到最后,言语越是低沉急迫,也越来越无力。 旁边妇人,泪水涟涟,不断替自己儿子轻抚胸口,想要以此减轻自己儿子的痛苦, “阿策别说话了,你不会死的,你阿爹在天上保佑你呢,你别吓娘啊。” “为娘不要什么大房子,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们弟兄俩,无病无灾就好。” “来,再吃些药,吃了药就好了。” “别说话,留些力气,好生养病。乖,听话啊……” 妇人一边抹泪一边手忙脚乱端起旁边的粗瓷陶碗,递到自己儿子嘴边。 “咳咳咳……” 回应她的,是自家儿子推开的手,和如同破风箱漏风般的咳嗽,以及儿子嘴角溢出的鲜血。 正如什长所说,阿策应了最坏结果,他被那一锤,伤到了肺腑。 阿策也清楚他自己的情况。 胸口痛得如同无数支钢针在扎一样,呼吸之间多有不畅,也不知道是淤血阻塞了呼吸,还是怎么回事。 他能感受到,破碎的骨头扎进肺腑的那种感觉。 莫说如今这种藏匿荒郊野外,隔三差五就要转移地方的环境, 即便是以前在城里,遇到伤筋动骨的症状,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材,全力施救之下,也只能勉力保证不留病根就算不错了。 如今这里也有赤脚郎中,有用吗? 若是真的医术高超,之前那些受伤的军士,也不至于会死。 自己命不久矣,趁着现在还能说话,赶紧交代后事才是正事。 拼着最后的力气,他死死抓住自家兄弟的手,再次叮嘱起来。 “跟着将军,也要多留心眼,将军若是真能带着所有人,将北虏赶走,你就好好跟着将军。” “若是……若是不成,你得保着娘亲,继续……,继续逃命。” “我走后,这个家便全靠你了!!!” 说这最后这几句话的时候,他是瞪着双眼,用尽全身气力才喊出来的。 说到最后已然是一副灯枯油尽的状态。 话音刚落,口鼻之中不断涌出大量鲜血。 几次挣扎之后,眼中便再也没了生机。 “兄长……,哥!!!” “阿策,阿策。” “我的儿!!!” “你醒醒吧” 听到里面嘈杂哭喊声起,洛君平走近门口, 抬手几次想要推门而入,不知为何,却又每次都停住。 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门推开, 因为他下令,严禁白日生火照明,所以此刻房间里昏暗一片。 过了好一阵他才适应过来,杂草铺就的床铺,年轻军士躺在上面,已经断气。 旁边一个少年和一个妇人,正在拼命摇晃死去军士的身体。 见到有人来,他们也只是抬头看了来人一眼,也没有理睬,只是继续痛哭流涕。 年轻军士双眼紧阖,虽然如同睡去,却注定不会再醒来。 即便洛君平是带兵打仗,久经沙场之人,见惯了生离死别。 面对此情此景,心中也涌起一丝不可名状的异样情形。 他没有慷慨激昂发誓要替死去的年轻军士报仇,也没有亲切感人的关切慰问。 只是唤来身边士卒,将两包粮食,放在地上, 他觉得应该说两句什么,几次张嘴,似乎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终只好作罢。 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随他离去。 第91章 推进进程 洛君平身陷北虏境内,忧心忡忡, 李如璋最近却很得意,甚至可以说是志得意满。 南下购买粮草的战船回来了,带回了满仓的粮米,虽然银钱贵了些,但李如璋并不在乎。 乱世之中,银钱算什么东西,军备甲胄,粮米人口,哪个不比银子重要? 让李顺所组建的内卫也大有起色,派到朝廷和北虏两边的谍子多少都有一定渗透, 李如璋也没指望一蹴而就,慢慢来吧, 安全,稳定,可靠,这才是他最在乎的。 只有一直稳定可靠的情报系统,才能让自己这边做到知己知彼,至于这两点的前提便是安全。 安全都不能保证,如何谈其他的? 捕捞鲸鱼的事也正式步入正轨,如李如璋所愿,现在捕鲸的事,都是沿海渔民在做,几乎能将所有军士都替换下来。 让他惊讶的是,谁说百姓愚昧无知,古板固执的? 才短短几个月,这些渔民见识到了捕鲸带来的好处以后,便纷纷愿意加入捕鲸行列。 其中有些胆大的,甚至直接找到官军这边,提议合作或是租赁李如璋他们的战船。 捕到鲸鱼,再拿鲸肉抵扣租赁战船的钱,或是鲸肉卖掉之后,折算银钱给官军。 李如璋不禁感叹,百姓改变其实还是很简单嘛。就看是用什么来驱动而已, 其中最引起李如璋注意的,便是一个叫傅良臣的读书人。 一开始就是这个傅良臣最先来和他谈生意的,读书人毕竟见识要广一些,胆子要大一些。 地方州治事务一直都是周泽在管理, 李如璋并不清楚,所以当对方自报家门的时候,李如璋也是那时才知道对方身份。 让李如璋震惊的是,这个傅良臣,居然是举人出身。 读书人身份难得,能中举人更是凤毛麟角, 中举以后,便有诸多好处,可以说能直接与老百姓划分开来。 比如不用服徭役,不纳钱粮或是少纳赋税,另外享有见官不拜等特权。 所以在某些朝代特别腐败,横征暴敛的时候, 有许多百姓,便甘愿投到这些有功名的人名下。 因为百姓投到这些人的名下成为佃户或是奴仆的话,便可以只向这些功名在身的人纳粮服役,从而逃避朝廷税收劳役。 这些人作为本土人士,即便成为功名在身,享受特权,也因为在生当地,爱惜自己名声的缘故,各种钱粮赋税的征收,也要低于朝廷征收讨要的数额。 当然,同样也有许多功名在身之后,和当地官府沆瀣一气,鱼肉百姓者,也不在少数。 士绅官僚,本就为一体。 当初,李如璋在幽州的时候,以当时他的身份,问责一个读书人,若不是碰到周泽这样的谆谆君子。 必定会吃板子,要真是几十板子下去,他哪里还有命破案? 李如璋在后来的交谈中,才逐渐开始佩服对方。 这个傅良臣是个正义中直之人, 他自幼便喜欢读书,早年父亲出海打鱼出了意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父亲出事以后,他本打算弃了学业,子承父业,供养家中。 所幸他那一族的族老,见他用功刻苦,便经过商议,决定由族中供他读书。 他也不负众望,发奋用功之下,考上了举人。 中举当日,敲锣打鼓,举族同庆,族中都指望他功成名就之后,反哺亲族乡里。 然而,他到帝都太学就学之后的所见所闻,尽是他失望的事物,这令他大失所望。 俗话说得好,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可如此朝廷,如此官场,这书即便攻读出来,当了官员,也是同流合污。 不读也罢。 打定主意,他便弃了学业,回到家乡。 这下族中几乎所有人都不能理解,原先资助他读书的那些族老,更是怒不可遏,最后竟然将他直接从族中除名。 虽然失了学业,又被族中除名,这让傅良臣很是苦恼,可逃离腐败黑暗的官场,又让他感到庆幸。 他所学的那些圣贤道理告诉他,自己没错, 虽然不读书了,但总得有份营生才行,毕竟当初资助他学业的族人出的钱财,他得赚钱偿还。 所谓的读书人不言利,那只是那些读书人掌握舆论之后的自我标榜。 真要是不慕名利,就不会拼命削尖脑袋往官场里钻营。 其他行业他也不会,唯一还算熟悉的便是捕鱼,可捕鱼又没有渔船。 恰好这时碰到李如璋鼓励渔民出海捕鲸好代替他们这些军卒, 他便来和李如璋商议,借船出海,捕到鲸鱼再以鲸肉作为置换。 本来他身无分文,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若是李如璋这边不答应,他再另谋出路。 让他没想到的是,李如璋竟然真的答应了他要求,这是让他感到十分意外。 不过,李如璋肯定不会平白无故答应他,李如璋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比如,若是自家船捕到鲸鱼,则按公平交易进行, 而如果说像他这样,租用战船捕捞鲸鱼,则要缴纳租金的同时,在收购鲸肉的时候,价格也会低于自有船只所捕获鲸鱼的价格。 无论是用鲸肉代替或者直接付银子,都会比那些自家有船的贵上许多。 其实,大家都是想做无本买卖,对方想借战船盈利,李如璋想让士兵脱产,专搞训练。 就这样,双方达成协议,定下契书。 这边事情处理完毕, 接下来,李如璋打算和周泽一起去巡视州郡, 之前渡海而来,为了安置百姓,他和李少严梳理过整个光州郡的田土和地方官吏体系。 但是从那以后,李如璋再也没有介入过地方州治事务, 所以,此番,他想看看整个光州到底有没有变化。 不过,在此之前,他决定试验打造一个超越时代性的武器。 若是成功,那他即便占有一州之地,一样可以有巨大优势,现在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实验成功。 为此,李如璋还把工匠带上制造私盐的岛上,以求做到隐蔽性最高。 这个想法李如璋很早之前就有过,只不过忙于那些最要紧的事情,被暂时搁置。 培养一个优秀的弓手,需要很大的代价,也需要军士有足够的力量。 否则,即便是李如璋之前发明的复合弓,也只能让军士们尽量省力一些,弓手总归还是要技巧和力量为主。 李如璋要弄的东西,不是别的,就是几乎所有穿越者都想制作的武器。 “火药枪” 有了这个东西,便是一个孩童,也可以轻松杀死一个成年人而不费力。 他知道如今自己身处这个时代,没有好的炼钢炉, 自己改进的所谓的炼钢炉,也只是比同时代的铁器强上那么一节, 绝对没法和后世那些钢铁比较。 加上没有车床,也造不出来尖头弹。 甚至连熟悉这方面经验的人手也没有, 若是要说熟悉,放眼如今这个时代,反而是他李如璋才是最熟悉这方面的人。 由于时代的局限性,李如璋并未痴心妄想,想要锻造出什么自动步枪,冲锋枪, 包括后世大家玩儿梗所说的那种,哒哒哒冒蓝火的加特林这些东西。 甚至是栓动步枪他都不奢望,他只求能手动搓出火药枪他就心满意足了。 就以眼下的条件,燧发枪都是痴心妄想,因为造不出来弹簧, 不过,他也看不上传统火铳他想造的是火绳枪。 尽管火绳枪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在这个时代而言,已经算得上高科技产物了。 而作为穿越者,他实在控制不住,想要实验一番的冲动, 说是为了改进战争模式也行,说他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也可以。 总之,他就是想要实验一番。 于是,他将草图画出来,拿给那些工匠看, 不出意料的话,果然如他所料, 别说看,那些工匠听都是第一次听说。 甚至有工匠将火药枪的造型,误以为是和笙一样的这类乐器…… 李如璋只得耐心和他们解说。 李如璋的想法是这样,虽然现在好的钢材炼不出来,即使炼出来也和后世的那种无缝钢管无法相比。 可既然,甲胄经过冷锻,能大大提高坚固性,防御性, 那为什么不能将现在的钢铁直接铸造成圆柱体再经过反复锻打,这样是否同样可以增强它的强度,从而达到使用标准? 他记得之前在哪本书上好像就看到过,二战时期的得德国,那一款绰号“希特勒的电锯”的机枪,也是用冷锻法打造出来的。 性能相当卓越。 虽然现在的钢铁,不可能达到二战时期的强度,想来做为火药枪应该还是问题不大。 他打算用陶瓷作为枪管中间口径的填充物, 一方面是陶瓷的熔点高于铁水,不至于会融化在铁水中。 再一个方面便是方便取出,若是碎在里面,到时候直接取出来就是, 具体操作方法便是,利用一根空心的陶瓷棍,陶瓷两头一边一根支撑柱,这样可以将陶瓷柱悬空支撑在模具中间, 然后在模具中倒上铁水,待铁水冷却以后,锯掉两头的陶瓷支撑,只取中间部分,这样成了一根完整的铁管。 之后再取出里面的陶瓷管,在枪管中间塞上实心铁棒,最后再利用水车进行冷锻。 这样可以尽量保证整根枪管受力均匀,不至于厚薄不匀引起炸膛。 至于枪管里面的平整,同样可以用水力带动铣刀打磨。 铣刀硬度不够?没关系,用坏了再换就是,没有好的钢材做为铣刀的原料,那就以量取胜。 如今,一切都交代清楚,大家各司其职,相信要不了多久便可以将火绳枪打造出来,李如璋尤为期待。 是真的能一鸣惊人,还是功败垂成,只有锻造出来才知道。 既然火药枪的问题暂时敲定,剩下的火药就简单多了。 李如璋凭借当初在书上看到的制造方法,将配比写下来,交给工匠去收集。 与传统的火药配比不同,传统火药是一硫二硝三木炭。 然而这种配比,只能说是火药的雏形,而不真正具备火药的实用价值。 简单来说就是,能燃能炸,至于威力和稳定性另说。 李如璋给出的配比则是一硝、二碳、三硫。 其中硝石的成分占到整个火药配比的百分之七十五左右,碳占百分之十五,剩下的才是硫磺。 他的这个配比,才是现代黑火药的配比,威力比传统火药配比更是强上许多。 至于铁砂弹丸,这些反而是所有环节里,最简单的部分。 整个过程很是新奇,即便是李如璋也是第一次制作枪械,他亲眼见识到,水锤将一根厚度两厘米的铁管,经过反复捶打之后,最后只剩下不到一公分的厚度。 厚度压缩这么多,想来硬度应该是达标的。 工匠们都暗自咂舌,如此耗费的材料也太多了些, 又是要用到瓷器,就连铁料也要选最好恶精料,还要掐头去尾,耗费大量人力物力, 最终就只得到一根铁管,实在是有种得不偿失的感觉。 但是在李如璋看来则不然,只要造出来的东西,能达到心中预期的效果,那就是值得, 何况若是真的实用,届时全军列装,不知道要比弓箭强上多少。 因为火药的威力不够,便只能增加枪管长度,以弥补射程缺陷, 李如璋设计的火绳枪光枪管就达到一米五,整个枪身更是超过一米八,这还是没有加装刺刀的尺寸,如果加上刺刀的话,整体枪身长度必然超过两米以上。 不过因为目前还在实验当中,李如璋还没有打造刺刀的想法。 据他原来所了解的那些火绳枪,除了倭国因为个子矮小的缘故,将火绳枪打造短小以外, 其他国家的火绳枪枪管几乎都在一米到一米五之间,最长的甚至超过一米五。 李如璋猜测,这个长度,应该和枪管的承受能力有一定关系, 不过他用了最好的钢铁,又经过反复冷锻,想来应该不次于他所了解的那些火绳枪。 因为工匠没有经验,所以全程李如璋几乎算是寸步不离, 终于在经过大家大半个月的通力合作下,这个时代的第一支火药枪诞生了。 李如璋兴奋至极,当场便要进行实验, 因为不确定枪管是否合格,不确定会不会炸膛,李如璋不敢让人直接拿枪射击,而是采用远程拉绳控制。 在大家期盼的目光下,随着“砰”的一声枪响,李如璋所担忧的炸膛并没有发生,却出现了另一个让所有人失望的情况。 尽管李如璋对火药枪抱有极大期望,和完全足够令他失望的准备。 可面对射程只有三四十米的距离,属实令他感到破防。 即便他一开始也存了实验不理想的准备,可如此不理想,他也实在难以接受。 不光射程短,威力还一般,普通的木质盾牌,只能勉强击穿,不论是弹丸还是铁砂,都是如此。 至于盾牌后的铠甲,几乎是没有实质性伤害。 这简直比弓矢的伤害差远了……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其他工匠完全不知道,只能靠他自己思考。 思索半天,李如璋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来了, 膛线!!! 枪械从火铳一直发展到自动步枪,其中膛线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从一开始的枪械没有膛线,发展到后来直线膛线,又到后来的螺旋三条膛线,再拓展到后世现代的四条,六条,甚至在某些机枪上能多达八条十条膛线。 膛线带来的作用是巨大的,它使得子弹由原来的直线飞行,变成螺旋旋转飞行。 使得准度和射程得到巨大提升。 其实就和弓箭尾部带羽毛箭翎是一个道理,都是为了增加攻击距离。 只不过弓箭需要有个蓄力过程,且精度感人,所谓的百发百中,更多的只是一个形容词而已, 而枪械的作用,则相比较弓箭无论是距离和伤害上的增加,还是节省体力方面,都有实质性的提升。 找到问题所在,李如璋当即让工匠改进,没有车床这些东西,别指望能做到多么精密。 李如璋命人做了一个,三棱的螺旋铣刀,又手动将铣刀从一头砸到另一头,这样就将简单的膛线制作出来了。 这个方法,还是他曾经看到中东地区那些私人作坊,手搓枪支用到的方法,如今也被他现学现用。 膛线拉好,再将里面打磨一番,再次进行实验,果然这次膛线的作用体现出来了, 射程直接翻了一番,由原来的三十米,直接达到将近一百米左右,威力也大大提升。 在六七十米的距离,其中弹丸可以做到每次都将盾牌铠甲击穿。 换上铁砂,也能做到其中大部分的铁砂穿透盾牌和铠甲,虽然威力有所减小,但是覆盖范围却增大了不少。 面对集群进攻的时候,铁砂比弹丸就要实用许多。 李如璋对实验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毕竟这算是一次就成功了,也别想奢望太多,即便有些许不如意,后面可以再慢慢改进。 枪械虽然是造出来了,可问题远不止这么简单, 正如那些工匠所说,打造一支枪支,耗费巨大,所以枪支想要批量生产需要时间, 编练新军也同样需要时间, 除了这两点,最让李如璋头疼的,还是军中那些监军、长史这些,他们代表朝廷耳目,如何能瞒得过他们? 若是不找个妥当理由,转身他们便会禀告朝廷,那时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自己又该如何解释? 李如璋不禁再次感叹,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其他穿越者,如果有,在这些穿越者里,他可能也是最窝囊的那一个…… 第92章 剿灭恶龙 到底要选一个什么样的万全之策来应付朝廷那边。 最近几天李如璋除了实验火绳枪的以外,他一直在思考到底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这日,他恰好去码头散心以及查看捕鲸情况如何。 捕鲸情况一切正常,甚至可以说收获颇丰, 看着鲸鱼骨架在码头上堆积如山,便可知捕鲸产业欣欣向荣。 但是也为此,招来无数苍蝇蚊虫,使得周围环境无比恶劣。 李如璋深恶痛绝,任何时代,不讲究卫生是一切疾病的根本来源, 于是他当即下令,让人把这些鲸鱼骨架处理掉,哪怕扔海里也比招来蚊虫疾病要好吧。 然而,就在有人处理之时,一句无意之中的话,却让李如璋眼前一亮。 自己正愁没有地方和借口来编练新军,眼前的鲸鱼骨架不就是最好的理由和借口? 莫说是现在,即便是到了后世的北洋时期,还有人将鲸鱼的骨架当做坠龙残骸。 那自己为什么不能用同样的方法,来上这么一招。 当今帝君是所谓的真龙,那如今海里出现的便只能是孽龙。 他李如璋要保圣天子在朝,诛杀孽龙,实乃匡扶社稷, 军士不够,调兵驻守岛上,想来也是正常吧。 心中打定主意,李如璋当即招来军士,将其中一部分比较大的鲸鱼骨架,弄到岛上。 再让工匠,根据龙的身形,将骨架切割打磨,拼凑起来。 一番操作之后,两副“龙”的骨架便诞生了, 如果将这些骨架送到帝都,不用猜,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届时,一番操作之下,不光能瞒过军中那些监军,说不准还能从朝廷那边讨到好处。 毕竟他李如璋率军搏杀孽龙,保护了帝君的正统,稳固了江山社稷,受赏难道不是应该的? 为此,李如璋放出风声,说海里有孽龙兴风作浪, 军士们辛苦鏖战,奈何实在不敌孽龙威势,尽管自己率部浴血奋战,斩杀了一条恶龙。 可自己这边也损失惨重,然而正所谓,有一就有二,有二再有三。 他不敢保证,是否还有恶龙躲藏海中,若是不探查清楚,怕是帝国有将倾之危。 如今需要调兵前往海岛,驻扎海岛,随时出海探查情况, 若是有,应当阻敌于海外,毁其巢穴,戮其尸骨。 为此他将那幅“巨龙”骨架一并运回,还特意修书两封,一封给朝廷,一封发给李少严, 给李少严的书信上说,孽龙威势滔天,军士海上作战艰苦,已然是勉力支撑,为防军心动荡。 让自家大哥请那些监军长史前来督战, 不过在来之前,请那些监军先将他们的家人和身后事安排妥当。 毕竟海上不比陆地,一旦遭遇灾难,必然是落得个葬身鱼腹,魂归大海的境地。 他这也是为了诸位考虑,提前免去后顾之忧。 给朝廷那边的书信则是说,如今海上孽龙横行,有倾覆国运之危,然而他李如璋既然食君俸禄,便要为君分忧。 即便拼得一死,也要带兵将孽龙诛杀,还帝国安宁泰和。 果然不出李如璋所料,拼凑出来长达数十丈的“龙骨”送到平度大营。 众人看着眼前巨大无比的骨骼,无人不为之震惊。 大家简直不敢想象,一具残骸都如此庞大,那这个生物活着的时候,又是一幅多么可怖的景象。 尤其是许多人,本就身处北方,连大江大河都没见到过多少,更不要说大海在他们心里是什么景象。 更不能想象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居然能搅动大海翻江倒海,得是多么恐怖的一幅场景。 他们只能根据李如璋描述的场景去脑补想象, 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上,深不见底海里,一群军士驾驶战船,寻找孽龙的身形, 漆黑冰冷的海水偶尔泛起清白的浪花,同时也卷起腥臭气息,熏得让人几欲作呕, 就在士卒们四下探查恶龙的踪迹的时候,殊不知自身早被潜藏在船底的孽龙盯上。 恶龙自深海腾空而起,掀翻战船数艘,无数士卒掉在大海之中,最后全部沦为孽龙的食物。 不想还好,一想到李如璋所描述的画面, 顿时让这些文官,遍体生寒,心生恐惧。 然而,这种恐惧肯定不能对外人展示。 监军对外言称,倒不是因为他惧怕,而是他们本就是文官,文官只有督察之责, 战船狭窄,他们去了也插不上手,即便他们去到海上,也是徒增累赘。 并且,李如璋是帝君看中的人,是帝国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有他的带领,想来,必定全军效命,无往不利。 运送回来的孽龙的遗骸他们已经亲眼得见,此次他们就不去了,他们相信李如璋此番,定能诛杀孽龙。 何况,孽龙滋生,有扰乱国运气数之嫌,乃是头等大事。 李如璋既然要兵要粮,届时,他们这些文官,也正好可以替他居中调度。 需要多少兵力,尽管调遣,缺了多少粮草,他只管开口调配。 只盼他能尽早诛杀孽龙,廓清寰宇。 让帝君与朝中百官尽早安心。 李如璋无声的笑了, 这些个文官真是有点意思,怕死都说得如此慷慨正义。 搞定这些监军,剩下朝廷那边,想来应该也不会有多大问题。 既然监军都表示要替自己讨要粮草,那自己又怎么好辜负人家的一番“美意”? 除了让自家大哥再次送来五千军士以外,李如璋向监军索要粮草毫不客气。 这八千军士,李如璋是拿来冶炼钢铁的,毕竟枪支锻造,靡费巨大, 若是光靠工匠来全程冶铁锻造,不知道要做到猴年马月。 所以,李如璋动用军士冶铁,只是将枪支锻造全部交给工匠完成。 为了避免人多嘴杂,走漏风声, 这就是李如璋为何要设计让军士上岛的原因。 监军那边看到了“龙骨”不疑有他,为了让李如璋尽快消灭恶龙,不使国器易主,倒也还真心帮他讨要粮草。 毕竟,事关国本,兹事体大。 再者李如璋好歹是帝君青睐人选,当初李如璋辞行之时,帝君可是十里相送,引得朝廷上下,纷纷嫉妒,如今他也算简在帝心。 若是他们有什么迁延闪失,回头说不得李如璋一本奏上,他们多少也会有麻烦。 消息和“巨龙骸骨”送到帝都,帝都方面果然如他所料,百官惊骇,朝野震动。 孽龙现世,意指帝君? 帝君也是慌乱惊恐,甚至为此特意召开了朝议, 毕竟,事关他的王位,他如何能不在意。 因为此事,朝廷大臣,又分为两派, 一派说因为帝君圣明,这才使得李如璋这样的忠臣良将为之效命,故而能绞杀孽龙。 另一派则说,是因为帝君近些年来,疏于国事,大兴土木,导致天怒人怨,才会引来孽龙出世,争夺天下。 说这话的人,是一位新进的翰林院编修, 他本意是为了告诫帝君,改过自新,才能避免此事重蹈覆辙,可他话说的如此直白,当今帝君哪里又是能接受劝谏的人? 果不其然,帝君雷霆震怒,声称此人受到孽龙蛊惑。 前脚孽龙现世,后脚他又得到晋升,此事必然有所关联。 于是将那名翰林院编修,直接下狱,严刑拷打,并且彻查当初录用提拔此人的一应官员。 因为一具假的骨骼,在帝都引得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这是李如璋没想到的, 不过他也把事情想得简单了,能在官场上混的,哪个也不是吃素的。 纵使帝君信以为真,也有一些人,心存怀疑,甚至有的人直言此事多半有假。 尽管没有从“龙骨”上发现什么异样破绽,但是这些人就是笃定,这么多人里,从来没有人见过龙,为何他李如璋就能捕到? 被人这样一说,帝君倒还真有些犹疑不定,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此次又是左相站出来替李如璋说话。 左相的意思是,龙升于天,或遁于地,腾云驾雾,可大可小,能隐能显。 平时没人去注意,肯定不会发现。 此次的孽龙出世,不是帝君道德有失所致,也不是李如璋谝视圣听,故意欺骗众人。 究其原因,乃是北虏兴风作浪。 北虏乃粗蛮无德之辈,如今占了天下,夺了一丝气运,这才引得孽龙现世,搅动天下风云。 所幸有帝君慧眼识珠,重用李如璋这样的忠臣良将,才能为国除害。 大家都是同朝为官,对方在前线浴血奋战,其他人帮不上忙也就算了,却也不该在背后诋毁国家的有功之臣。 即便右相对左相的态度极为诧异,却不妨碍他大加赞成左相的意思。 朝堂之上,也难得出现二相同心同德的一幕, 帝君听完左相的说法,这才释然,不光消除了对李如璋的猜忌,还真就对李如璋大加犒赏。 若是李如璋知道,他能受到犒赏,全是左相的功劳,想必他也会感叹一句,世事无常吧。 不过左相此举,属实怪异。 不说右相一派尽皆疑惑不解,左相一派手底下大臣也是不明所以。 左相难道真愿意替李如璋说情,愿意帮李如璋邀功? 此事当然没那么简单, 左相人老成精,帝君现在最在乎的什么? 他难道在乎李如璋是否在欺骗他? 他现在肯定乎是自己座下的皇位是否稳固, 李如璋是帝君青睐人选,此次李如璋剿灭恶龙有功,这不光是替帝君稳固了江山社稷不说,更是将帝君奉为正朔。 诛杀的是恶龙,那帝君便是真龙,这如何能让帝君不欢喜? 也只有帝君江山永固,才有心思再做他论,帝君此刻是感谢李如璋的。 至于,李如璋是否欺骗帝君,那是以后的事, 即便查证李如璋真是弄虚作假,那也可以说明世上根本没有孽龙这一说法,帝君一样是真龙天子,他的位置同样是天下正朔, 而李如璋呢,最坏无非让他满门抄斩。 可反过来,若是此刻一味问责李如璋,最后发现李如璋所作所为,皆为事实,最后又该如何收场? 非要执意要怀疑李如璋在弄虚作假,岂不是变相在为孽龙开脱? 意思是质疑帝君真龙天子的合法性?真实性? 何况,帝君青睐李如璋,如果此刻处处诋毁他,若是帝君信以为真还好,万一引得帝君厌恶又该如何? 杀心可以有,可行迹却不可如此直白明显。 这便是左相将孽龙身份往北虏身上引的目的。 北虏这个身份,嵩国上下无不痛恨,即便帝君也是如此,将孽龙身份引到北虏身上,是一个极好转移矛盾的方向。 但是,不仅仅于此,堂堂左相若是把事情处置的如此简单,又如何当得一朝宰执? 左相一向看不起武将,又怎么会大发善心,替李如璋开脱。 所以,他此举,还有另一层意思,那便是驱虎吞狼,为日后埋下伏笔。 既然,他李如璋率领的幽州军,为帝君所倚仗,且又深为忌惮,那何不如借此机会,借力打力? 一支军队太过强盛,在这些文臣看来,伤敌的同时,也容易伤己,所以必须要钳制掌控。 左相心中已经盘算好了, 日后若对北虏开战,便可以举荐李如璋他们,直面北虏。 他李如璋既然能绞杀北虏那边的孽龙,想来日后对阵北虏,定然也要奋不顾身。 让幽州军和北虏长此以往,厮杀不断,消耗军力,不就可以遏制幽州军做大的可能? 若是日后幽州军,真能将北虏打败,那时也必定元气大伤,届时更利于朝廷掌握。 若是他李如璋不能和北虏抗衡,那他一个武人身份,却不能建功立业,到那时朝廷同样可以将他拿捏。 如此,不论是对帝君而言,或是对他左相而言,都算得上是皆大欢喜。 总之不能放任武将做大,不管能不能扫清外敌,尾大不掉,对内却是风险极大。 将这些桀骜不驯的武将,尽可能的消磨钳制,不正是他们这些文臣应该做的事? 正所谓,治国之道,首在制衡。 所以,在左相看来,一时荣辱得失,并不重要,棋有后招,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李如璋到底是小觑了左相,也可以说,他压根没把事情想得如此深奥。 他不会想到,一位朝廷肱骨,居然冒着国家倾覆的风险,也要防范武将。 这就像后世人们所说,知道他们很无耻,没想到他们如此的无耻。 而且,李如璋现在将火药枪的制作流程安排妥当以后,他便要和周泽商议地方州治事务,还要一起去巡视州郡,他将会很忙。 所以,他并没有将心思过多的放在此事上面。 李如璋和周泽商议, 在原有的基础上,改建乡学、县学、州学的条件,只要愿意上学,人人都可以可以免费上学,教习、先生的费用由官府出资, 李如璋很早就有探查民政的想法, 奈何自从穿越过来,一直都是流离失所,首要目的先是为了保命,所以大多数精力一直都放在军事上, 如今终于腾出了时间,正好可以四下走访一番。 李如璋随周泽四处巡视了各地州郡,尤其是田间地头的播种情况,以及水利修建的成效。 民政是周泽的主场,每到一地,周泽都会如数家珍的介绍每个地方的风土人情,山川地貌,记忆力非比寻常, 李如璋一度认为,周泽如果在曾经他那个时代,参加什么最强大脑,一站到底这样的节目,冠军估计是十拿九稳。 根据李如璋的了解,古代时期,百姓一般是广种薄收,一是作物本身, 古时候农作物产量有限,只能靠大面积种植以量取胜,量一多,管理的精力就有限,那就会疏于打理,庄稼疏于打理会怎么样?那便反过来继续影响产量,产量降低不够吃怎么办? 只能再增加播种面积,如此循环往复,就出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老百姓终日在田间地头埋头苦干,最终收获仅仅勉强果腹,前提还得是这一年风调雨顺,而这仅仅是指粮食的本身问题, 另一个便是外界因素,外界因素则是更多,且更不可抗拒,比如各种苛捐杂税,官府军队征粮摊派,土豪劣绅的土地兼并,官商勾结的迫害,这些如果加再一起,便形成另一个黑暗的现象,一个普通的种地百姓,种着种着地,莫名其妙的就背上了各种沉重的欠款,也导致更多的百姓,原本种着自家的地,然后因为各种原因,变成了佃户甚至奴仆。 所以,李如璋才决定,一定要亲自去看看,整个光州的民生土地情况, 不过,他们沿着整个光州视察下来,发现光州自从之前被梳理过之后,治下百姓确实要好过很多, 至少从看到他们这些官府大队人马出现,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四散而逃,从这一点来看,他们军队和民生建设上多少还是能得到百姓的认可的, 这最少可以说明,官府欺压的事情应该是没有了, 这代表着一种公信力,代表百姓的信任,被别人信任,是一种成就和骄傲。 不过就在李如璋感觉良好的时候, 回程途经东莱郡黄县, 他们便遇到了一件事情,狠狠地打了他的脸,准确来说,是一件案子, 既然撞上了,李如璋一行人便打算旁听一番,也是打算考校一下治下官员的能力, 第93章 案犯自陈 黄县县令叫宋石涯,原先是县里的县丞, 后因为开荒屯田有功,又刚好原来的县令贪墨钱粮,鱼肉百姓,加上抵制李如璋他们重新丈量田土,便被揪出来革职赶走了, 后来周泽安置流民的时候,宋时涯因为尽心竭力,便被周泽举荐接替为县令, 因为是周泽举荐,所以宋时涯对周泽一行人,很是尊敬。 宋石涯甚至表示,此案可以由周泽他们来审理,他全程配合,最后签字画押便是,只不过被周泽拒了, 依法执政,怎可越俎代庖 一班捕快衙役,分列两旁,气势逼人。 宋时涯也不再推辞,惊堂木一拍,两旁衙役庄严肃穆。 其中一人出列道 “县君判案,诸位肃静!!!” “威武!!!” 现场一阵肃穆。 接着便传原告和被告上堂, 一应人等到案以后,大家看到了当事人。 原告是一老者和一牙牙学语的幼童,老者是被人抬上堂的,因为他腿断了, 上堂之后,老者便当场控诉,痛哭流涕,不断咒骂被告,丧尽天良,不得好死。 被告人犯,则披枷带锁,虽然被拷打得伤痕累累,却依旧面露不屑之色。 随着双方当事人的到场,原本在县衙外肃静看热闹的人群中,渐渐有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啧啧啧……,许久不曾见县君像今天这般大张旗鼓升堂判案了。” 这话传到众人耳朵,宋时涯也是面色一滞,露出尴尬神色。 周泽有些微微蹙眉,李如璋则是神色如常。 这时,只听旁边另一人惊疑道 “哎!这老头是……莫不是牛屠夫?怎地变得这般老态?” 旁边立马有人接话道 “嘿,你还不知道吧?牛屠夫一家三子加两个儿媳,一夜之间全被人杀了!” “啊?竟有此事!!!” 周围人闻言,纷纷色变。 “看到没?那个被拷打的年轻人,据说就是凶手,也不知道是什么仇怨,一夜之间竟然让牛家几乎绝后。” “啧啧啧……” “什么绝后啊,旁边那个孩子,不是他老牛家的种啊? 那人说完这话,旁边立马就有人跳出来反驳,引得开口解释那人,一阵意兴阑珊。 这时,旁边又有人咂舌道 “真狠啊!!!” “要我说啊,该,往日里这牛屠夫总是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家中子嗣比别人多,欺行霸市不说,还缺斤少两,要我说啊,这就是报应。” “就是,之前我在他家买的肉还是坏的,回去让我婆姨给我骂得……,真是该!!!” “哈哈哈哈……” 在场人群中,发出轰然大笑。 旁边一位妇人不满道 “哎呀,你们就积点德吧,这人都死了,何必再造这种口舌孽啊,罪过啊罪过。” 一中年汉子若有所思道 “哎?我怎么瞧着那年轻人有些眼熟啊?是……?” 李如璋觉得,喜欢看热闹,大概是所有生物的特性吧。 任何时候,只要发生点什么事情,永远不缺围观的观众, 外面七嘴八舌,闹哄哄嘈杂一片,引得衙役厉声喝止。 “肃静!!!” “肃静!!!” 百姓被这一呼喝,现场再度鸦雀无声, 案子的卷宗,被宋石涯细细查阅,只是越看越皱眉,面色凝重至极。 看完后,他没说话,只是又将卷宗递给了周泽,一边递卷宗,一边说着案子棘手,一边还不断拿眼睛瞟向李如璋,眼神中尽透着为难。 这让李如璋大为不解,看对方这意思,莫非案子和他还有牵扯? 周泽狐疑的将卷宗拿过去,看了半天,居然也皱起了眉头。 李如璋正准备开口询问案情如何之时,周泽却率先将卷宗递给了他,还不忘提醒他,凶犯是军中之人。 李如璋听周泽这样说,赶紧接过来一看,案情的确有些复杂, 原来这披枷带锁之人,乃是幽州军军士,趁夜翻入这老者家中,将老者的三个儿子,两个儿媳,全部杀死。 又打断了老者的一条腿, 手段残忍,令人发指, 只是让人不解的是,卷宗上并未记录他杀人行凶的原因,也没有交代为何又留下老者和幼童的性命, 难道留下他们性命,专门让对方来告发他? 只知道凶犯名叫王铮,有军牌为证,他本人也供认不讳, 这样一来,案情可不就是军中有关系吗? 在籍军士,回乡探亲,爆起杀人,这比普通人杀人更恶劣, 军士本应当是保家卫国,护佑百姓的,如今居然对老百姓动手。 虽然李如璋知道,历史上,真正军纪严整,爱护百姓的就那么几支。 可不到最后失去秩序的时候,士兵还不至于屠杀百姓。 李如璋看完卷宗表示,虽然对方是军中士卒,但是只要犯罪,就当依法查办,只要证据确凿,该是如何照章办事便是。 听到这个说法,宋时涯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于是他当堂询问老者,事情来龙去脉,老者听到问询,更是嚎啕大哭,咒骂不断,其余一慨不说, 再问凶犯王峥,凶犯则是一句,当年之仇已报,只求速死,其余也是多的话一句不说, 双方都不说,没有完整的证词,如何判决画押? 此案表面看起来简单明了, 实际上,由于凶犯什么都不交代,反而让此案显得复杂, 人的确是他杀的,他也承认,可是他为何要杀这一家人,总不能无怨无故的行凶杀人吧,没有前因后果,没有事实真相,万一他是被冤枉的呢,是被屈打成招,或者万一他是被迫顶罪的呢? 就算所有人都没有异议,但是事情的经过是如何?判词该如何写?与理与法都说不过去。 没有犯案动机,因果关系,那岂不是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不问经过来由,只要对方认罪,便可以结案,这没道理可以说服众人的。 于是,宋时涯将惊堂木一拍,厉声呵斥道 “凶犯快快招供,将杀人原因,事情经过,通通如实招来。” “主动招供,也省的受皮肉之苦,否则,大刑伺候!!!” 谁知那凶犯听到宋时涯这样说,反而是不屑一笑, 将头撇过去,继续沉默。 县令宋时涯一看,都到如今这步田地了,居然还敢这般狂妄,也不由得怒火中烧,抓起面前的令签,往地上狠狠一掷道 “来人,水火棍伺候。” 几个衙役拥了上来,两人一前一后按住凶犯,剩下两人手中水火棍上下挥舞,棍棍到肉,打在那王峥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十几棍下去,王峥后背屁股被打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整个人更是因为剧痛浑身颤抖不止。 可即便是这样,他仍然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倒也是条汉子。 可如今要得是拿到完整供词,才能结案, 于是,宋时涯对衙役摆了摆手道 “停手。” 然后他又对王峥说道 “罪囚王峥,你这般对抗是没用的,只有痛快交代才是出路,若有隐情,也可以当堂说出,今日府君大人和李将军他们都在此地,本官定然会明辨是非曲直。” 这时候的王峥已经是被打的奄奄一息,听闻县令大人这番话,他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却又瞬间暗淡下来。 只见他挣扎着支起上半身,艰难道 “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小人只求一死,平日在军中总听上官提起李将军,小人之前只是在校场远远的见过一次,今日竟然当面见到真人了,” “李将军果然像都尉说的这般年轻。” “别人俺信不过,李将军俺信。小人临死前,有两个愿望,如果能满足小人,小人便全都交代。” 宋时涯听他这样说,心中大喜连忙道 “只要你一五一十的老实交代,本官定会酌情考量,你既然是李将军麾下士卒,李将军今日也在,有他做见证,本官定不会违背诺言。” 犯人王峥,听见县令这样的说法,将头低了下去,一番思索之后,再度抬头道鼓足勇气道 “我死后,能不能求李将军将十娘替我赎出来,我已经……已经攒了十两银子,还……还差二十两。” 李如璋心道,估计这人口中说的十娘,又是个被卖身为奴的女子,当即开口道 “你所说的十娘是何人?” “赎人没有问题,不过你要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全部说出来,我才能答应你。” “不得有一丝隐瞒,否则我无法帮你。” 那王峥急切道 “只要将军答应,我愿全招,” 说完,扭头看向县衙门口围观人群。 大声道 “十娘,我答应过你的事,我做到了,今生俺已经不能娶你,日后你自寻个好人家嫁了罢。” 李如璋随着王铮的视野望了出去, 人群中有一素衣麻布女子,虽不算天生丽质,但也算得上容貌清秀, 只见那女子,此刻面色悲戚,目不转睛的盯着趴在地上的王峥,泪流满面。 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有些惧怕官府威严,不敢开口, 最后竟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眼泪止不住往外流。 宋时涯这时候开口道 “既然李将军已经允了你,现在你就如实招来吧。” 王峥点了点头,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开口道 “求大人再赏口水喝吧” 宋时涯耐住性子,又吩咐衙役,倒了一碗水递给了王峥, 王铮就这样佝偻着身子趴在地上,双手捧着瓷碗,咕咚咕咚两三口便将一碗水喝了个干净,然后开口道 “小人是黄县三里庄人,原先将军征兵,小人便入营从了军,如今已是从征第二年。” “我与这老狗有不共戴天之仇,断他一条腿,算是便宜他了。” 王铮转头怒目而视那老者,那老者被他这般恶狠狠盯着,也是面露惊恐之色, “继续说。” 宋时涯敲了敲桌案提醒他, 王铮继续开口道 “这个仇,我记了十八年,整整十八年,如今总算大仇得报,哈哈哈……” “这老狗原先家中是开肉铺的, 有次母亲到他店中割肉,因他缺斤少两的问题,便与他发生争执。” “这老狗仗着自己身强力壮,将母亲打出店门,他几个儿子更是仗着人多势众,又看小人母亲生的好看,将母亲调笑羞辱了一番,抢回缺斤少两的肉不说,也不退钱,” “后来父亲到他店中理论,更是被打成重伤,回家以后,便卧床吃药,从此便一病不起,不久便离开人世。” “官司打到县衙,本以为县令大人能替我们做主, “可恨这老狗仗着家中有钱,使了银钱,县令便向着他说话,最终判了俺们一个“无故寻衅,加互殴,” 不仅没能讨回公道,反而被罚没十两银子外加两斗粮食充公。 父亲离世以后,母亲一人独自拉扯我长大,却因为太过操劳,最终在我十四岁那年,也随父亲去了。 此后,我便以四处帮闲和乞讨为生, 中间也为双亲鸣冤过,都被当时的县令搪塞了过去, 那时我年幼,又无钱无势,最后只能作罢。 可恨自己无能,自始至终,也没能替双亲洗刷身上的冤屈。” 说道这儿,人犯王峥猛然回头恶狠狠的盯住那老者道 “老狗,可还记得当年你欺辱那妇人时,妇人身旁那幼童?” “你不记得没关系,我一直都记得,当日你那般做法可曾想过有今日报应?” 说道这儿的时候,王峥的语气陡然变得森然狠厉,眼神更是如同刀子一般逼视老者, 也不知那老者是否还记得,不过,被王峥这般恐吓下,老者身体倒是越发抖的厉害。 王峥瞪了好一会,最后被宋时涯打断,示意他好生讲述案件经过。 “既然求告无门,那我便自寻公道,曾经有几次我都想杀到他家中,杀了他的儿子,因为那时我尚且年幼体弱,不可能将杀害我父母的恶人一网打尽,所以最终我都选择忍耐。” “后来便遇到将军你们招兵,我便想,如今这世道,只有军中才能吃口饱饭,还能打熬筋骨,这样对日后报仇也有用,所以我便从了军。” “就连我攒下的十两银子,也是当初在潼关作战时,杀了一个北虏,得的赏钱。” “很多时候小人都在想,若不是从军,做一个草民,整日劳作,何时才能赚到这十两银子。” “而且,杀人也不过如此。” 说道这儿,王峥又咧嘴一笑, 李如璋听的心里一阵唏嘘, 果然,乱世之中,哪有那么多壮志情怀? 无非就是想着如何活下来而已, 不过他没法指责王峥,就连他自己当初为了活命,不也是搞一些勾心斗角的事吗? 仓禀足而知荣辱。 乱世之中,谁又比谁高尚? 不过李如璋还是开口道 “你既然身为幽州军的一员,为何不和自家上官讲,我想,只要你说出来,定然会有人替你讨回公道。” 那边王峥冷笑一声继续说道 “男子汉大丈夫,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怎么还要借他人之手报仇?” 就算最后能沉冤昭雪,他牛家也可以推一个人出来顶罪,说不定,最后再花些钱买命,连那顶罪之人都不用死。” “多少次在梦里遇到自家双亲,他们还是像我小时候那般,一脸慈爱的看着我,” “那个情景,我始终牢牢记在心里,一刻也不敢忘记。” “所以,身为人子,定当手刃仇敌,才能告慰双亲在天之灵。” “这次班师回程,军中特许我等本地军士回乡探视,除了还未赎出的十娘,我本无牵无挂。” “回来恰逢清明祭祖,我便去为爹娘上香祭拜,归来路过街坊,恰好撞见这老狗一家子,一大家子好不热闹,” “当年拜他所赐,让我家破人亡,也让我受尽苦难,这么多年了,凭什么他却可以逍遥法外,儿孙满堂!!!” “于是当夜,我趁着他们一家老小都在,便潜进他家,躲在房梁上面,” “我一直忍到他们阖家团圆,我一直忍到他们酒足饭饱,我一直忍到半夜三更。” “终于,他们全都睡下以后,我才开始行动,我本想将他一家老小斩尽杀绝,可我觉得这样太便宜他了,我也要让他尝一尝我这些年来,失去亲人的痛苦,我要让他也感受一下这么多年来,我的感受!!!” 人犯王峥,越说越激动,说道这儿时,几乎咆哮着讲出这些话。 整个大堂一片安静,所有人都被他那种撕心裂肺的苦楚所触动。 最后,李如璋开口打断了现场的宁静, “你身为军士,为了报仇,杀害他人,本是罪加一等,刚才你也说了,老的你不杀,可这幼童为何你要留着?是何缘由?能否解惑?” 王峥开口道 “此子年幼,当初欺压我父母之时,并没有他,与他无关, 说起来,其实他同我一般无辜,他的亲人被我所杀,乃是当初他父亲他们所造下的孽,所以我杀他双亲、叔父,留他一命。” “我如果不是我双亲的子嗣,我便不会背负仇恨这么些年,我更不会为了报仇而杀人,偏偏我是,我要背负这些仇怨,这一切都是命。” “至于将军说我是军士,有辱军威,这话不对,其实,我已经不算是军士了,之前裁撤军队,我便请文书官写了退役文书,估计这会小人的户籍告身应当是快到这本县户所了,不过也不要紧,反正我也用不上了。” “小人常听说书先生说,自古忠孝难两全,可我觉得我做到了,小人已经为国家效命,如今又替双亲报仇,” “十……十娘也以安排妥当……, “小人死而无憾。” 说着王峥努力挣扎着艰难起身,“砰砰砰”又朝李如璋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声音坚定道 “李将军的名声,小人在军中便清楚,小人死后,一切成空,今日再次恳请将军一定信守方才诺言,否则……否则小人死后定要夜夜托梦于将军。” 王峥觉得自己以是将死之人,说起话来,便也没了顾及。 “铮郎!!!” 县衙外跪着那女子凄厉呼喊, “大胆!!!” “人犯王峥不知死活,死到临头,竟敢威胁我朝廷命官!!!” “来人!” “给我继续用刑。” 宋时涯也是被王峥最后这句话,吓了一跳,当即怒斥道 李如璋倒是不置可否,摆摆手示意无妨,然后对王峥说道。 “你尽可放心,我既然答应你了,就定然会做到,” “并且,今日,我深有感触,我打算保下你。” 李如璋说刚完,顿时引得整个县衙一片哗然,围观百姓,更是纷纷交头接耳, 坐在主位审案的宋时涯,此刻满脸惊骇。 这位李将军是想干什么!!! 周泽更是被吓的站了起来, 随后气急败坏对李如璋咆哮道 “如璋!!!” “不是说好了我们不插手的吗,为何这般行事,视律法为儿戏,置国家法度何在?” 说完周泽又转身对旁边撰写口供的胥吏咆哮道 “速速将方才人犯口供,读与在场人等听,若无异议,便让人犯画押,按帝国律法办事。” 那胥吏连忙称诺 拿起桌案上的口供,便要宣读 “慢着!!!” 李如璋转身对着周泽行了一礼道 “府君,非是我要枉顾朝廷法度,更没有故意要与大兄作对的意思,我只是有几句话要说,正好这公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可以听听,我说的对与不对。” 周泽唯恐李如璋搞出什么不可收场的事情。 当即反驳道 “杀人偿命,国家铁律,为何你一定要庇护于他,就因为他曾是军中军士?这般做法,本就有失公允。” 说完又快步走向李如璋,凑近他耳畔,咬牙切齿道 “公然包庇,你难道要因为他,牵连自身吗?” 李如璋笑了笑不说话,讲理?讲法? 他今日就是要讲理讲法。 第94章 当堂质证 周泽有些吃惊和恼火,他不是不知道李如璋跳脱的性格, 也知道,李如璋向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只不过,周泽目前没弄明白,今天李如璋为何执意要为人犯开脱,这种枉顾朝廷法度的事,如何能堂而皇之公然说出来。 如果今天李如璋公然为人犯开脱,便是和朝廷公然作对,那将置国家律法于何地? 他搞不懂,这样做对他李如璋有何益? 加上牛屠夫也在一旁,哭喊有冤,声称李如璋此举是徇私舞弊,包庇罪犯,欺压百姓。 这下周泽更是头大,于是他面色愠怒直视李如璋,似乎想从李如璋脸上看出答案。 李如璋却一直保持平静,以一副问心无愧的姿态面对周泽的逼视,坦然道 “府君放心,在下并非谋私,稍后府君大人一观便知。” 双方僵持了许久,终究还是周泽察觉到在公堂之上,这种场面实在有失体统,最后选择了退步, 不过周泽有言在先,今日必须要李如璋说出个分晓来, 否则,他定不会与李如璋罢休, 李如璋听周泽这样说,也不恼,对着周泽行了一礼道 “府君且稍坐,看小子这就为所有人说出个所以然来,还有牛屠夫,你且住口稍待,届时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说着便径自走向人犯王峥, 王峥本是将死之人,并未想到此刻有人会出面保他,从听到李如璋决定保下他那一刻,一直到现在,他仍然保持趴在地上的姿势,两眼瞪着,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诸位,国家法度,大不过一个理字,我意请你们在场所有人为今日之事做个见证。 看看本官行事到底是公平公正还是有失公允,届时由你们来定。” 对众人说完这番话,李如璋又继续开口道 “王峥,你实话告诉我,之前陈述经过可否属实?你若一切属实,今日我定然会保你, 但是,你方才所说的一切,我也会当着今日众人的面,当场查证,如若虚假,那时莫怪我亲自动手,你且想好了再回答我。” 李如璋对王峥说道 不知道王峥是太过震惊,还是因为刚才陈述时间过长,耗费了王峥太多精力, 以至于此刻对李如璋的询问,仿佛没听到一般,一直处于愣神状态。 反倒是之前外面瘫坐的那名女子,此刻回过神来,在外面急切呼喊 “铮郎……铮哥儿,快……你快回将军话啊,你快说啊!!!” 在自己心上人的呼唤下 此刻,王峥总算是回过神来,笃定且急切道 “将军请尽管查证,小人说的句句属实,如果小人有半句假话,任凭将军处置,绝无半分怨言。” “此事经过,莫说当年的街坊邻里知晓,便保长里长也清楚此间缘由。” “这些年,小人一直以帮闲和乞讨为生,每次攒够了请讼师的钱,便来县衙状告,从军前我还来喊冤过一次,就……就连……,就连今日在场的某些差拨大人怕是也记得此事。” 听王峥这样说,李如璋多少是有些相信的,王峥杀人一事,之所以会造成今日事态糜烂的地步,县衙的这些人,多少也脱不了干系。 李如璋随着王峥的话语,也是将整个县衙大堂的衙役环视了一遍, 今时不同往日,李如璋虽是年轻,却身居高位,也是威严日盛,在场的这些捕快衙役,只被李如璋这么一看,尽皆吓得眼神躲闪,更有甚者直接瑟瑟发抖。 便是坐在县衙案堂的宋时涯,被李如璋这么一看,顿时也是面色促狭,讪讪不已。 此刻,他没有深究这个问题。 李如璋沉思了片刻,对王峥说道 “王峥,你口说无凭,可有证人证言,若有,便举证吧,人证物证皆可。” 王峥听到李如璋这般说,当即艰难挣扎起身,转身朝门外围观的人群中看去,并开口道 “大家都是街坊邻里,我王峥从前帮闲的时候,没有给哪位差过事,哪怕就是乞讨的时候,也是本本分分,从未有过偷鸡摸狗之事,更没有干过祸害大家的事。” “俺家遭逢大难,诸位想必也是知道,这么多年了,俺一直求告无门,今日有李将军为俺做主,这是俺的福分。” “诸位叔伯婶子,大爷大娘,今日帮俺做个见证可好?俺求求你们了。” 说着,王峥将目光投向门外一位围观的老者,面色希冀道 “有财叔,能帮我今日做个见证吗?” 李如璋也将目光投向一位老者,本来那老者就有些目光畏缩躲闪,再被李如璋这么一看,四目相对。 顿时觉得双膝发软,直接当场跪下, 口中还不断推诿 “哎……哎……,那……这个……这个小老儿也不清楚啊,孩儿啊,你再问问别人吧?” 一边说,一边拉着旁边人的衣裳,试图遮掩他自己。 那王峥见求助无果,便不再纠缠,又将目光转向旁边一位妇人, “阿慈婶子,劳烦您帮我做个见证可好?当年情况您是知道的。” 被询问的妇人,顿时一脸为难,嗫嚅着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怯生生的朝堂中县令宋时涯看了看,欲言又止的又将话咽了回去。 双手不断揉搓着腰间围裙为难道 “侄儿啊,不是婶子不帮你作证,你也知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哎呀,平日出门得少,你和牛家之前的事,俺也只是听说……,实在……实在是不知道其中缘由啊,你再找找其他人吧,俺……俺们都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虽然妇人也不愿意出面帮王峥质证,但是,她后面这句话,也足以说明当年事情真相。 说着,这妇人估计是怕摊上事情,说完便转身一溜烟跑了, 王峥一连求告两人,都没人愿意替他作证,当下也是有些凄然。 这时,门外那女子,忽然重新跪下,冲着身边众人“砰砰砰”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带着哭腔道 “十娘在这儿求求你们了,求叔伯婶子们做个见证吧,” “在场的各位有不少都是铮哥儿的邻里,当年事情原委一定有人知道,不求各位替我家铮哥儿说好话,只求能将事情原本经过,告诉将军,替铮哥儿洗刷冤屈。” “奴家在这儿,先替铮哥儿谢过各位叔伯婶婶的大恩了,日后十娘和铮哥儿当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大恩,若是我二人日后有反悔,天打五雷轰。” 说完,又是“砰砰砰”三个响头, 情真意切, 李如璋看着这一幕,不得不感叹 这个叫十娘的女子,倒是不离不弃,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 大堂外,一众围观的人也是被这十娘这一番说辞打动,纷纷交头接耳,更有几位欲欲跃试,应该是准备出来,有话要说。 “俺来替他作证!” 就在此时,人群后面,突然响起一个洪亮浑厚的声音。 众人一时被这突来的一声惊得纷纷回头,想看看是谁,原本跃跃欲试的那几人,被这一声大喝止住了动作, 王峥面色转忧为喜,李如璋当即也是神色一凛, 只见此人身材挺拔强健,浑身肌肉虬劲,面如枣色,一身短打对襟短衫,一身肌肉几乎要将衣服撑裂一般。 李如璋看着来人,心中忍不住赞叹, “好一条好汉!!!” “草民见过将军,大人。” 来人对着周泽李如璋恭敬跪下行了一礼,然后道 “草民郭魁,子承父业,干的是铁匠铺的营生,俺的铺子就在出门左拐大街上,在场看热闹的人应该都知道俺的铺子。” “今日,王铮这个证人,俺来做了,望将军和大人们准许。” 李如璋心道,难怪。 看他谈吐流利,不似一般人那样,见官便畏畏缩缩,话都不敢说。 原来是个铁匠铺老板,日常迎来送往,倒也算得上半个生意人。 想到这儿, 李如璋再度提醒道 “我再说明一下,若是你所言属实,那便无话可说,若是胆敢欺瞒,可是抄家灭族的罪过,郭魁,你考虑好了吗?” “届时,呈堂证供,黑纸白字,签字画押,可是没有反悔余地。” 郭魁闻言,对着李如璋他们行了一礼,然后点头道 “草民晓得,不过草民还有一事要问,今日将军你们在此说的话,可能作数?可不要现在说完,转眼又反悔了,回头又问罪于俺们,不过俺看将军言行正派,又愿意让俺们这些百姓申冤,想来,应当不会食言吧。” 李如璋还未开口,宋时涯抢先道 “放肆!李将军和周大人,乃朝廷命官,一言九鼎,岂会食言。” 李如璋也是当即点头表示赞同,并言称 若是不信他,他一样可以黑纸白字当着众人,立下字据, 说完,便让人拿来笔墨,当场写下保证,又签字印章。 郭魁见李如璋这样做,顿时放心下来, 略微思索后,开口道 “既然大人都这样说了。在场这么多人做见证,您又是朝廷命官,俺信你。 说完便开始讲述起当年的过程, 郭魁与牛屠夫铺子中间只相隔三个铺子,当年王峥母亲去买肉和牛屠夫发生争执,他亲眼目睹王峥母亲被羞辱,当时他还去解过围。” 后来,王峥父亲前去评理,又被牛屠夫一家殴打,他也知晓。 当年王峥父亲死,又是他去帮忙发的丧,今日在此,郭魁表示他可以当着众位老爷们的面发誓,假如他所言虚假,全家横死,不得善终。 “当年他父亲告官,我便不看好,之前被你们赶跑那个狗官,不是个东西!!!” “断案从不讲证据和道理,谁给钱他判谁赢,输家若是继续喊冤纠缠,必定少不了一顿打。” “当年我便劝他父亲自认倒霉,奈何他父亲性子刚直,不听我的,最后……哎。” 郭魁咬牙切齿的痛斥上一任县令,完全没注意到堂上一众官员不自然的神情。 “慢着。” 李如璋开口打断郭魁的陈述。 “你好像和王峥父亲很熟?” “回将军话,王峥父亲之前本是猎户,经常到俺铺子置办打猎家什这些,有时也拿些野味来抵作银钱,或是送与俺下酒,一来二去也就熟络起来。” 郭魁面不改色回答道 “那你与王峥父亲私交甚厚,这样的话,你一个人的证词是不够的,” “不过,你且继续,先说完。” 李如璋示意郭魁继续往下说。 “王峥父亲原是我们这儿当地比较有名的猎手,可惜后来进山,误踩了捕兽夹,夹断了腿,伤好后,便落下了腿疾,行动不甚方便,所以平日家中采买,多是王峥母亲王陈氏。” “若不是王峥他父亲遭了难,也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了,” 听到这儿,李如璋在心里暗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因果关系吧。 “草民曾经也多次资助他家,奈何草民也是有家室的人,王陈氏又是孤儿寡母,也不敢帮忙太过,怕别人说他家闲话。” “后来王峥母亲去了,我本打算接王峥到我家,我来养他,正好他也可以跟着我学个手艺。” “奈何……奈何,” 说道这儿,郭亏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言语间愤然之中竟还夹杂着一丝哭腔。 “王峥这孩子,虽是年幼,却和他父亲一样,甚有骨气,不愿意就这样让他双亲含冤,他知道日后注定要和衙门攀扯不断,” “因为害怕连累草民,便没有同意住到俺家,而是选择四处帮闲和乞讨,这孩子……他……他就是怕连累了俺。” “郭叔……” 王峥嘶哑着嗓音喊道 听到王峥这一声郭叔,郭魁眼角泛起了泪光。 “你这孩子,回来你为啥不提前和郭叔讲?若不是今天二壮往别家送东西,路过县衙听别人说是你,怕是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咋不讲啊,有啥事你和郭叔讲啊,如今犯下这么大的事……,你糊涂啊。” 说着,一把将王峥抱在怀中,王峥此刻已然泣不成声。 这一幕,也让衙门外围观的人无不动容,尤其是一些妇人更是有了恻隐之心,以至于纷纷哽咽落泪。 李如璋没有再询问,一直等到他们叔侄二人情绪缓和了之后,才继续开口说道 “真情流露,属实让人动容,不过,律法是讲道理的,正如我之前所说,你们关系亲厚,所以单以你一个人的证词不足以服人。” “若是还有其他人愿意为王峥作证,那情况便不一样了。” 话说完之后,李如璋又转身对牛屠夫说道 “牛屠夫,本官不会厚此薄彼,稍后,你也可以自证,或者让他人为你作证。” “只要证据确凿,本官一样采用。” 说完又示意郭魁继续 待李如璋说完,郭魁当即站起身来道 “大人,草民愿意以一家老小作保,而且我能找到其他证人。” 说完,郭魁转身面对门外众人,声如洪钟道 “各位父老乡亲,尤其是知晓当年其中恩怨的,难道你们就眼睁睁看着一个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孩子,被砍头吗?你们扪心自问,你们中间有多少人,被他牛家欺辱过?割肉时少过斤两,这些俺就不说了,” “关键是他串通之前的县令,坑害咱们这些百姓,我想诸位也不愿意看到自己哪天,也落到和王峥这孩子一样地步吧?” “以前咱是求告无门,对官府死了心,才断了告官这门心思,如今有青天老爷,愿意帮咱们说话,诸位!!!诸位啊!!!” “帮帮这孩子吧,不光是帮他,你们有什么冤情,今天不是可以一并说出来吗?这位李将军不是说了吗,只要有理,他会帮咱们的。” 在郭魁的一番劝说下,果然有了效果,之前跃跃欲试的那几人,此刻又站了出来,纷纷表示,他们都可以为王峥作证。 看到这种情形,旁边原本跪在地上的牛屠夫,此刻半张着嘴,伸出手,不断指着外面那些愿意质证人,嘴里呃呃啊啊了几声,憋了好半晌,才挤撕心裂肺喊道 “大人,草民冤枉啊,草民才是受害者啊!!!” “草民一家都是良善百姓,如今我一家老小,尸骨未寒,这位大人枉顾人命,天理不容啊!!!” “求大人做主啊!!!” 说完不断磕头, 事实上,当年上一任县令,所做的那些作奸犯科的事, 整个县衙有几个人不知道? 只不过碍于当时对方是一县主官,不敢或是不想与对方作对, 所以,袖手旁观是铁定的,否则如何会闹出这么大冤屈。 非要论罪,也只能说其他这些人有没有参与同流合污,或者说参与了多少的问题, 李如璋此刻也无心追究此事。 事情到如今,宋时涯夹在中间,也不敢做声,只能当一尊泥菩萨,假装充耳不闻。 李如璋没有管那牛屠夫的辩解哭嚎, 唤来自家亲卫,让亲卫带着那些愿意出来作证的人和书手,到后堂,单独陈述记录,以防串供。 为了以示公正,李如璋又特意邀请周泽宋时涯等人一并前去,并表示其他愿意去听证的百姓也可以一起, 公堂上,那牛屠夫,原本还准备开口咒骂几句李如璋,刚要开口,对上一班衙役冒火噬人的眼神,顿时不敢造次。 因为愿意作证的有好几个人,花费了不少时间, 待到整个过程结束,以是到了傍晚时分了, 按道理,此刻应当用饭的时候,周围百姓应该散去才是,然而,事情并没有按常理发生。 这些百姓听说有大官来审案,替百姓主持公道,不但没有因为时辰的原因减少,反而变得更多了起来。 将整个县衙围了个水泄不通, 看到这么多的百姓,宋时涯怕发生意外,于是提议,明日再审,让百姓先行散去。 但是,被李如璋拒了, 李如璋表示,常人可能觉得无所谓,但是对于被冤屈的人来说,多耽误一天,对方就要多受一天的苦难。 引得一众百姓,纷纷拍手叫好。 纷纷夸赞李如璋体恤民情,爱戴百姓。 几份证词摆在一起,叙述经过也几乎是完全一致,只是偶尔一些细节有些许差别,想来是年成日久记不太清了, 而且王峥被抓不久,就连他最亲近的郭魁都不知道他从军中回来,所以,串供是不可能的, 既然这么多人,都可以证明王峥事出有因, 那接下来就看牛屠夫又是如何辩解…… 第95章 寻因究果 百姓围观的原因,是听说上头安排了位年轻将军,来审理刚发生的杀人案,还说要帮之前那些冤屈的人,伸张正义? 于是,仅仅一个下午,整个县城传遍了。 所以,哪怕即将夜幕降临,围观的百姓,不减反增, 里三层,外三层。将整个县衙围了个水泄不通。 前面说到,宋时涯因害怕人多引起动荡,提议明天再审,被李如璋给拒了。 李如璋觉得,既然大家都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能秉公办事,伸张正义, 那就趁热打铁,今天就将案子了结,也让所有百姓看看,他李如璋究竟是徇私舞弊,还是依理依法办事。 至于宋时涯所说,怕现场人太多,引起麻烦,能引起什么麻烦? 只要你有理有据,让百姓心悦诚服,百姓又如何会生事? 后堂记录证词的时候, 宋时涯私底下和周泽交谈,想让周泽劝说李如璋。 人,县衙可以私底下放了, 当初贪墨受贿,荼毒百姓的是前任县令,如今前任县令已经被罢黜赶走,之前的事,是否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否则自己作为一县主官,接手这个案子,不论怎么判都对自己不利, 再者,哪怕这件事是前任县令的所作所为,可毕竟那时县令也是代表着朝廷,若是李如璋执意要替王峥翻案,说到底其实还是打的是朝廷的脸。 周泽初听宋时涯这样说时,既觉得有几分道理,又觉得有些不妥, 但是,也没反驳,因为他确实准备和李如璋私下沟通一番。 周泽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这点不可否认。 否则贵为府君,怎么会为了安置灾民,整日忙碌于田间地头,忍受风吹日晒。 可周泽又毕竟是诞生在这个时代的人, 这个时代讲究的是,长幼尊卑有序,天地君亲师,更何况君更在亲之上。 所以,周泽即便爱民如子,可一旦和自身所学观念相背时,周泽肯定首先会维护自身根深蒂固的观念。 在周泽看来,国家法度,便是代表一个国家的规矩,也代表着君上的意志,若是反对或是扭曲,是为大不敬。 李如璋被周泽这个说法弄得哭笑不得, 他只认为,后世他那个时代, 有一个伟人说过的一句话,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是,知错就改,就是好同志。 错了固然可怕,但是更可怕的是,将错就错,知错不改,那才是最可怕的。 所以,当即安抚周泽,劝说周泽待会先让自己把想说的话说完,然后再论其他。 如果自己说的不对,待会周泽驳斥自己也好,向朝廷禀告也好,都可以。 而且,李如璋又说,若是他真的行事偏颇,莫说周泽可以随时反对自己,就是那些百姓也定然不会同意。 说完也不管周泽答应,便折身走入大堂。 除了之前那些好事者一起跟到后堂观看作证之外,还有相当一部分人畏惧官府威严,在大堂之外守候。 李如璋让胥吏,将几份证人的口供依次展示给众人,又挨个诵读。 待诵读完毕以后,再让相对应的人证,确认是否有误,待几名人证确定书写内容和自己口述一致后,再签字画押。 这一通忙完,又花费了相当一段时间, 众人看着李如璋这一通操作,表示不解, 这位上面来的将军,忙活半天也不说结果,反而在证人证词上搞这么繁琐的过程干什么? 李如璋之所以这么细致,就是想要做到公平、公开、公正,这三个原则。 他要让这些围观的百姓对自己信服,有理有据的那种信服,而不是靠着所谓的官府威严,压制百姓。 再者,他也想利用民意、民心来说服周泽。 他想让周泽明白,百姓哪怕愚昧,短视,但是最起码的是非黑白,他们是可以分得清的。 正如曾经他说的,周泽是个好官,只不过和自己意见相左,所以他从未放弃拉拢和改变周泽思想的初衷。 以前还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自从他融入这个世界越久,经历越多,才明白,乱世之中有一个爱护百姓的官员是多么的不易,尽管这个官员有些愚忠。 等几位证人都签字画押完毕,李如璋清了清嗓子,双手一摊,虚空微压,示意众人安静。 “诸位,我叫李如璋,是幽州军副军统领,如果诸位谁家中有人在军中的应当听说过我, “在这儿,我有几句话想对大家说,说的对与不对,诸位听完,都可以来评价一下, 听李如璋这样说,外面围观的人群,你看着我,我看着他,大家面面相觑, 这位将军真这么好说话? 其中一个老者,壮着胆子问道 “将军恕罪,小老儿没有听清,您是说,这个案子,俺们也可以说话?有俺们说话的份儿?” “是的,老人家,待会我说完想说的话,你们都可以评价一下,看看我说的到底对不对。” 那老者仍然不可置信望了旁边人一眼,仍旧带着疑问道 “俺们这等草民,也可以在公堂上说自己的想法?” “正是,老人家稍等一会,先让我把话说完,接下来我要说的,就是我的观点和看法。” 李如璋面笑意答道 “诸位,我想问一下,若是当年,王峥父母和牛屠夫一案,由我来审,敢问,还会不会有今天牛家几乎被灭满门一事?” “若是当年的县令,秉公办事没有徇私枉法,收受贿赂,颠倒黑白,又是否会酿成今日之错。” “不会……,” “若是将军这种青天大老爷来审,肯定不会。” 外面人群中,稀稀拉拉响起几声赞同的声音,李如璋没有理会,继续说道。 “一地官员,身为朝廷命官,管理一方,是否应当清正廉洁?行事断案是否应当秉承朝廷律法?” “是!!!没错!!!对!!!” “将军说得有道理。” 这次外面人群中,赞同李如璋的声音明显比之前更多了, 待众人回答完毕,李如璋再度摆手示意 接着,他继续说道 “身为县令,不光有护佑管理一地百姓的责任,是不是还要有教化百姓,团结友爱,乡邻和睦的职责?” “既不能教导百姓,又不能行事公正,任由治下百姓,恃强凌弱,并且身为官员,不但不伸张正义,主持公道,反而官商勾结,狼狈为奸,荼毒百姓。” “这样的官员,这样的行事做法,你们服不服?!!” “不服!!!我们不服!!!” “狗官,就该去死!!!” “这种狗官,千刀万剐也不解恨。” 这一次,百姓们的呼声高涨,更是有不少人振臂高呼,纷纷表示支持李如璋的说法。 这边宋时涯被吓到瞠目结舌,他坐的位置和之前那位臭名昭着的县令是同一把椅子。 所以,他生怕这些百姓愤怒之下,冲进来,将怒火发泄在他身上。 这个李将军他自己就是嵩国的官员,如今在这儿大肆宣扬对朝廷不利的言论,他是什么意思? 是不想活得不耐烦,还是想要造反? “造反?!!” 宋时涯想到这两个字,顿时腿肚子直打颤, 原本被惊吓到快要跌坐地上的他,此刻更加心惊肉跳,以至于几乎整个人都要从椅子上掉到地下, 周泽此刻虽然依旧端坐如常,岿然不动, 但是,也是神色难堪,眉头紧锁。 即便双手死死抓着官袍,仍然止不住的颤抖, 看得出来,他很想发作,但是仍然在极力忍耐。 因为,他竟然觉得李如璋说的话,虽然有煽动百姓之嫌,但是也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就连他自己也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这可是有造反嫌疑的言论,自己竟然会觉得有道理…… 自己为何会有所动摇? 这不应该…… 李如璋并不知道周泽和宋时涯的想法,只见他接着说道 “我想,我的道理浅显易懂,大家应该都能够听明白吧?” “我想说的无非是,因果关系,当初这里如果有一个勤政爱民,秉公办事的官员,又怎会酿成今日之祸?” “王峥如果没有喊冤,而直接暴起杀人,我们可以认为,他是对这个世界不满,只想杀人以泄愤。” “可明明王峥这么多年来,不断喊冤却未能得到一个公平的结果,以至于最后,他不得不犯下命案,” “律法不公,县令颠倒黑白是因,而王峥被迫杀人是果,”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有法滥用比无法可依更为可怕。” “我想,在场的诸位,谁都想在遭遇官司的时候,官员能依法办事,公平处事,而不是遇到一个滥用律法,欺压百姓的官员吧。” “论道德经义的理解,我其实不如一个县令,论朝廷律法,我更不如一个经年胥吏,我都懂国家法度的重要性,你们为官一方,却不知道?” “他们只是一帮普通百姓,他们想要的无非是一个公道,有一个可以讲理的地方。” “一件冤案,能沉冤十八载,所幸王峥最终得以活命,若是不幸早死,又或是前任县令或是牛屠夫将他从这个世界抹去,这件案子岂不是永远成了冤案? “说之前的县令是草菅人命,荼毒百姓,说他是禽兽不如简直半点都不为过!!!” “王峥有什么错?你们难道不知道官逼民反吗!!!” “他错就错在他当年太过年幼,以至于隐忍这么多年,到如今才大仇得报。” “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代表朝廷的州府衙门,公信全失,他宁愿犯下弥天大错,也不愿意再相信原本可以帮他伸张正义的官府。” “若说有罪,高坐衙堂的官员才是有罪,若说有罪,你们这些恬食朝廷俸禄的官吏才是有罪!!!” “可耻!!!” 李如璋用手指着堂上的宋时涯周泽以及一众胥吏,对着他们怒斥不已, 此时,整个县衙,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周泽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种无力感,那是一种明知对方行事激进,却又不得不赞同他的无奈感。 宋时涯和一众胥吏,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 而外面那些围观的百姓,则是被他敢于斥责县县衙官吏的行为所震惊,又被多年来第一次有人愿意替他们这些泥腿子讲话所震撼感动。 过了好一会,李如璋怒气稍减。 这才看了那牛屠夫一眼,接着说道 “牛屠夫,你不是说我有失公允,偏袒王峥?” “之前我就说了,允许你自辩,也允许你找人质证。” “今日堂下这么多围观百姓,除了你的亲眷,其他人任你挑选,他们若是愿意帮你作证,可以证明你无罪,本官和王峥一同受罚。” 说完,李如璋又高声对县衙外面的百姓喊道 “各位父老乡亲,你们若是觉得我行事言语有任何不公的地方,尽管可以说出来,” “或是觉得牛屠夫当年所作所为,无半点不对,也可站出来替他质证辩解。” 不过,当初牛屠夫一家行事乖张,没少干那些欺压百姓的事情, 许多人若不是看在他一家大小几乎死绝的份儿上,都打算再状告他一番的,又如愿意替他质证? 这些百姓虽然之前嘴上不饶人,但是到底还是善良, 毕竟在大家传统观念里,死者为大,人死债消。 所以,这些人选择了默不作声,而不是落井下石。 过了许久,也不见有一个百姓站出来替那牛屠夫说情,更别说质证, 这也算是一种因果关系,当初种下的因,换来现在的果。 面对此情此景,此时的牛屠夫,彻底失了魂,呆坐地上,如丧考妣。 虽然他的确是丧了考妣。 李如璋这才转身面对牛屠夫斥道 “当年仗着自己财大气粗,子嗣众多,便欺行霸市,为非作歹,如今落到这种地步,也属实活该。” “想当年那镇关西也受不了鲁提辖三拳,你难道比那镇关西还厉害?” 此刻没人去深究李如璋口中说的镇关西是谁,也没人敢开口询问鲁提辖又是谁, 只见李如璋继续说道 “贿赂官员,歪曲事实,你真是应了那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你可会想到有今日这番光景?” “有句话说的好,敬人者人恒敬之,同样,杀人者人恒杀之,这便是所谓的天理循环。” 李如璋说了这么多,早就口渴难耐,抓起桌上茶盏,狠狠地灌了几口。 只是,口渴虽然是改善了,但心中怒火却更加旺盛。 乱世之中,本就求生艰难,各种离经叛道的事,还能让他遇到, 而且,为了活命,为了人心,他又不得不管。 这让他感到十分憋屈。 “各位父老乡亲,你们觉得我李某人说的对与不对?王峥有罪还是无罪?他当不当死?” “方才我便说了,有什么话都说出来,你们可以畅所欲言。” “清官啊!!!” “老天爷,让俺们遇到青天大老爷了啊” “青天大老爷啊!!!” “老爷说的对,我们支持老爷。” “对,老爷说的有道理,俺们只想遇到官司的时候,能有个讲理的地方。” “这位老爷是活菩萨啊,咱们都给这个老爷磕一个。” 围观人群对李如璋一片赞扬赞同,之前那老者更是号召所有人向李如璋跪拜。 老百姓一致认可自己所说的话,这让李如璋属实没想到, 见众人都要跪拜他,顿时手忙脚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拽住老者,并让军士阻止了其他人的跪拜。 李如璋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能让一众百姓跪拜自己? 他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吗? 不,他并没有。 他只是让事情回到它原本该有的样子, 怎么就成了清官,青天大老爷了? 无非不就是这片土地,这个王朝的百姓,苦苛捐杂税,贪官酷吏久矣。 “来人,把王峥的枷锁打开,” 李如璋对旁边衙役说道,衙役看了看周泽和宋时涯,居然岿然不动, 李如璋无名火起,又唤身边亲卫去拿钥匙开锁, 行伍军汉,行事做派自然不同于常人那般纠结, 只见亲卫走到那衙役面前,二话不说,“噌”一声, 将佩刀亮出来一节,雪白刀刃映射在夜间火光之中,寒芒闪烁,银亮如雪。 亮出刀刃以后,士兵也不多话,只瓮声瓮气说道 “拿来!!!” 那衙役惊恐万分,赶忙哆哆嗦嗦将腰间钥匙递给那亲卫, 亲卫一把夺过,转身走到王峥面前, 随着一阵锁链镣铐之间的叮当撞击,王峥身上的枷锁终于被打开。 王峥不可思议的看了看自己双手的伤痕,再抬头环视四周,依然显得有些难以置信和茫然。 到底还是女儿家心思活络,又是那个叫十娘的女子率先反应过来, 冲过来一把拽着王峥,两人双双跪地,不断给李如璋磕头,磕得地板砰砰作响。 李如璋赶紧让亲卫将他们二人扶起来,又让亲卫给他们了一些钱财,算是履行之前答应王峥,帮他赎回十娘的诺言,并安抚他们回去以后好好生活。 引得二人痛哭流涕,泪雨滂沱,不住的冲李如璋道谢。 这边好不容易将二人安抚,外面围观人群,又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第96章 秉烛夜话 原来,是有人看到李如璋公正司法,让他知道这世间,除了贪官污吏,也还有为民做主的官!!! 于是便跪地喊冤,也希望李如璋能帮其洗刷冤屈, 李如璋当即应承下来,但是奈何天色已晚, 便好生安抚那人,又劝说其先行回家,李如璋告诉对方,自己要在这里逗留几日,明日再来也不迟。 又起身对围观百姓说道 “诸位乡亲,明日一早,大家可以再到此处,有什么冤屈,尽管说来,我会为大家一一做主。” 待众人逐渐散去,李如璋又让人将牛屠夫送回去,王峥父亲虽然不是被他直接杀害,但是最终因他而死, 按照律法来讲,他也应当处死, 然而既然李如璋替王峥洗刷了罪责,而王峥又表示愿意留牛屠夫一命,加上牛屠夫孙子尚小,需要人照看,当事人选择不追究, 两下相抵,那此案便就此打住,李如璋也就不再追究牛屠夫的罪责。 忙完这一切,李如璋和周泽以及一众亲卫打道回府,他们一直住在驿馆中。 二人一路无话,但明显感觉周泽心中郁气难消。 回到驿馆, 驿丞一如既往的笑脸相迎, 若是往日,周泽定然会驻足与他回礼问好, 今日却奇怪,驿丞对着周泽行礼,周泽不但没有问好,反而一甩袖袍,怒气冲冲便走了,这属实让驿丞有些惶恐和摸不着头脑。 莫非是嫌自己伺候不周? 自己一介不入流的官儿,周泽他们又是一方执政的封疆大吏,可不敢有所怠慢。 为了招待他们,自己已经是把驿馆里最好的东西通通拿出来了,不应该啊…… 看到驿丞一副不解的样子,李如璋对着驿丞笑着摆了摆手,表示和他无关示意他先去忙,然后也进到内宅。 来到周泽门前,李如璋轻叩房门。 “大兄,可曾睡下?” 周泽房间里面灯亮着,但是没人回话。 李如璋知道周泽还在生气, 于是他继续道 “大兄,我知道你没睡,你再不答应,我便直接硬闯了。” 过了好一阵,就在李如璋都要转身离开的时候, 房门被打开了,周泽面色凝重道 “来,我有话对你说。” 说完便自顾自转身往里走,李如璋便跟了进去, 二人来到客厅,周泽站在厅中圆桌前,独自喟叹了一声, 然后拿起桌上茶杯,斟了两杯茶,一边将茶杯往旁边推,一边说道 “坐下说话。” 李如璋笑嘻嘻的捧过茶杯,接着说道 “我知道大兄还在生我的气,今日在公堂之上,我拂了大兄面子,小弟这就给你赔不是。” 说着便要起身行礼赔罪, 周泽见状面色严肃道 “胡说八道,我那是因为被拂了面子生气吗?” “如璋啊,是你太过草率了啊……” “事关国家法度,你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我知道你一心为了百姓,可有些事,你不能光看一个点,你这样说的重了,算是公然反对朝廷啊!!!” “再者,你是武将,本就身份敏感,若是被有心人传扬出去,帝都那边会怎么想,传到帝国其他地方又会如何?” “你那番话,虽然是有些道理,可传到其他地方,若是鼓动其他地方百姓,你就是煽动者,届时追究起来,你便有造反之嫌啊。” “届时,若真是动乱起伏,引得帝国动荡,内忧外患,该如何是好?” “这件事,你太鲁莽了。” 周泽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大堆, 虽然表面听起来是埋怨李如璋,实际上都是一些关心的话,这让李如璋有些感动, 自己总是利用周泽君子品行,对他欺之以方。 结果对方还在为自己担忧, 周泽还准备继续说下去,李如璋却率先打断道 “忙到现在,还没用饭,大兄, 可记得那次我和大哥一起去拜望你,那时你为了安置难民,整日披星戴月,一样也忙碌一天,水米未进。” 周泽被李如璋突然打断,再提及往事,也是怔了一下,然后疑惑道 “如何能不记得,为官一方,体恤民情本就是分内之事,只是你现在提及是何缘故?” 言语中多有谨慎之意,看到周泽这般警惕,李如璋也摇头失笑 “大兄不必疑心,愚弟今夜正好恰逢肚中饥饿,便想起当初之事,不若我们也像那次一样,边吃边聊?” 周泽有心拒绝,奈何还未开口,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几声, 周泽也被自己给逗笑了, 但随即正色道 “也好,腹中饥饿的时候,人是没有思绪的,吃些东西也好。” 当即便叫来驿丞,让他帮忙操持一桌饭菜。 不多时一桌简单的饭菜便上桌了,李如璋先是给周泽斟了杯酒,又提起酒杯敬了周泽一杯。 这样一番操作下来,气氛融洽了许多, 难怪人家都说谈事情要在酒桌上,边吃边谈。 李如璋一连给周泽倒了三杯酒, 周泽终于是停下手中酒杯,一脸正色道 “如璋,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说的?” 李如璋笑了笑,放下手中酒壶反问道 “那,不知大兄问的是什么,想听的又是什么?” 周泽最终又叹了口气道 “如璋啊,莫要多心,不是我问罪于你,你今日之事,有些过激了。” “帝国如今这般模样,不光是外敌入侵,内部弊病同样颇多,你是否以为我不知道?” 李如璋依旧不置可否 周泽也没有追问答案,而是继续开口说道 “如今朝廷奸臣当道,百官阿谀奉承,在其位者不谋其政,施其政只为其欲,尸位素餐,中饱私囊,鱼肉百姓。边关战事糜烂,朝廷一味禁锢打压武将,帝君……,唉……” 这是周泽今天回来第三次叹息, 李如璋看着周泽变得老气横秋,突然有些同情他, 周泽如今才三十出头,本应是英姿勃发的年纪,如今整日唉声叹气,活的如同一介老朽。 李如璋认为,像他这样一心为国为民的忠臣,生在这个腐朽荒诞的时代,属实是个人的不幸。 不过,这也愈发坚定,他要将周泽拉到自己这边的想法。 想到这儿李如璋郑重其事道 “大兄,你是个聪明人,你应当知道,朝代更迭,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 “帝国到如今这个地步,不是某一个人的错,而是一群人的错,” “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国家发展,如同建造房屋一样的道理,只有不断的添砖加瓦,才能让房屋更加稳固,是也不是?” “可如今的情形,却是背道而驰,大家不仅不想着添砖加瓦,反而想着从中渔利。” “你抽一块砖,我揭一片瓦,他拆一扇门,这才导致帝国如今这幅景象。” “我不否认,现在依旧有添砖加瓦的人,可是更多的是,在拆砖撤瓦,如今整个帝国,自上而下,有几个清官?就连当朝帝君,恕我直言,也是在给他的帝国,自掘坟墓!!!” 李如璋越说到后面,言辞愈发激烈无状。 周泽脸上神情也愈发难堪, 但是,他没法反驳,因为李如璋说的都是事实,并非无的放矢。 正所谓,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对方说的没错,他又如何反驳? 见周泽不说话,李如璋继续说道 “正如我今天在公堂之上所说,官逼民反,如今这个帝国,就是在逼老百姓造反。” “大兄,你接触百姓无数,你说百姓是那种随便就造反的吗?他们只要有一块田地,有一口吃食,有一个可以讲道理的地方,他们乖巧如牛羊。” “上位者让你我这些官员管辖一方是如何说的?” “州牧一方,便可知晓其中意思。” 周泽不自觉的点了点头,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 李如璋接着说道 “大兄,既然今天你要我说,那我就给你两句实话,若是这个帝国真到了糜烂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必定造反……” 周泽一直在认真听李如璋讲话,不成想他会这么直白大胆,竟然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顿觉悚然。 手中扶着的酒杯,也因为慌乱,而打翻,杯中酒水,洒了个干净,就连身上衣袍也被湿透了。 周泽来不及擦拭,眼神惊恐道 “不至于此,不当如此……” “如璋,且听为兄一言。” “如今左相年迈,不会在朝堂上呆太久,左相退位,佞臣一派,自然群龙无首。” “我相信老师会带领朝廷文武百官,将嵩国治理得更好的。” “相信我,肯定会的!!!” 似乎怕李如璋不相信,最后几个字,他咬字极重似乎在笃定未来的事实。 接着周泽又对李如璋说道 “治大国如烹小鲜,并不是你我想的这么简单,当以怀柔兼顾多方来对待,帝国有诸多不好,但是,这些都是可以改变的,” “就拿军队来说,以前从来没战胜过北虏,你来以后,不就打胜仗了吗?” “你做好你的事,我也做好我的事,如果人人都像你我这样,帝国自然强盛太平。” “万不可因为帝国有些许不足,便产生厌恶,若人人都怀着你这般想法,只怕国无宁日,天下再也不会太平。” 说完,周泽还使劲晃了晃了李如璋肩膀,神色急切,言语之间多有恳切之意。 仿佛生怕李如璋否决一般, 这次轮到李如璋叹息了, 周泽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迂腐,他前面说的这些话,别说让李如璋相信,就连周泽自己也未必会全信。 李如璋忍住心中的急躁,继续说道 “可天下有几个你我?纵然还有许多个大兄这般的人物,难道人人都如你这般大公无私,一心为公?” “至于大兄方才所说,治国理政之论,如璋与兄恰恰相反,” “我以为不论大国还是小国,不论乱世还是太平年月,皆需用重典,” “只要不是酷刑恶政,当时刻重用刑律,法度严峻,才能让人敬畏,有法可依,才能让天下官员依法执政,有法可依,才能让百姓有个可以讲理之处。” “当然,这里必须要说明的就是,权利的监督体系。” 毕竟,这天下,如你我这般的人可以说是为数不多,反而是哪些,高居其位,却祸国殃民,鱼肉百姓的人数不胜数,不监察、不肃清这些害群之马,那一个国家永远不会强大。” “大兄!!!” 李如璋有些痛心疾首道 “难道现在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你的老师,高居右相之职,他手底下,不光有你这样的学生,还有其他志同道合的清官吧?那为何这帝国一日不如一日?不就是因为官场败坏,这些贪官污吏比你们这些想挽大厦于将顷的更多吗?正所谓入不敷出。” “究其原因在哪儿?不就是当朝帝君,胡乱作为,放任自流吗?若不是帝君纵容,上行下效,他的天下如何成这般?这帝国从根源上便烂掉了。” “非是我想造反,我只不过想活下去罢了,日后那些随我一起的百姓士卒,他们也不想造反,他们无非是想在这乱世之中,趟出一条活路罢了。” “国内百业凋敝,外面北虏凶蛮残暴,你我寄希望于帝国?难道你我不清楚帝国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 “北虏攻城略地,若真是为了解救天下百姓于困顿艰难,那我反倒不必谋划造反之事,当初北虏攻伐幽州之时,我便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即可。” “可北虏不是这样的,所以我才不得不,处心积虑谋划这一切,难道真要眼睁睁到北虏攻占整个帝国,才追悔莫及?” “大兄,恕我直言,让我坐以待毙,我做不到……” 李如璋此刻,言语之间也颇为激动, 周泽紧逼双眼,眉头紧锁, 整个身体,因为太过激动而微微颤栗,过了好一阵,他才缓缓睁眼,几度张口准备说话,又停住了, 最后周泽深吸了一口气,待心情略微平复以后才开口道 “当年太祖定下重文抑武的策略,就是怕遇到像你这般行事的人,” “如璋啊,这个帝国如今哪怕有万般不好,它还可以改变,还能向好,又不是真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 “若是按你说的,帝国病入沉疴,需要推倒从来,那敢问,兵祸一起,天下黎民百姓,又有多少因为兵灾祸乱,民不聊生,那时又要徒增多少死伤?” “你可曾想过,如今外面北虏虎视眈眈,国中弊病诸多,若此时,你们这些武人,再借机发难,到时候这天下百姓,哪儿还有一寸他们的安生之所?” “如璋啊,你年轻气盛,看不惯一些事情,是正常的,可人无完人,更何况一个帝国呢?” “我们做臣子的本分不就是,尽忠职守,辅佐君王吗?” “如今帝君是有些荒废朝政,那也是因为奸臣蛊惑所致,这个时候不正是该我们这些做臣子匡扶社稷的时候吗?” 两人就这样唇枪舌战了许久,以至于谁也说服不了对方。 李如璋被周泽这份执着气得哭笑不得,不知道该骂周泽是愚忠,还是应该佩服他忠诚。 人这种生物,大概天生带有胜负欲吧。 李如璋的执拗也上来了,当即反问道 “大兄,连你说这个帝国诸多不好,你还是文臣,还是这个帝国最尊贵,最为倚仗的那一类人,那敢问,你有问过其他人对这个帝国什么感受吗?” “先拿我来说,我家若不是因为帝国重文轻武,导致文官肆意妄为,欺辱我家堂兄,最终引发一系列事件,何至于连我家也律法所牵扯,最终被发配千里。” “敢问大兄,我父于这个国家,有教化之功,对我堂兄有抚育之恩,他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吗?为何落到这步田地?以至于老死不得还乡。” “我堂兄,报效朝廷,奋勇杀敌,最终连他和袍泽的军功都保不住,又是为何?” “你也许会说,这是我遭遇不公,所以对朝廷心怀怨妄。” “那我便说点其他的,大兄你贵为一州府君,我家大哥也是统兵一州,按理说,一文一武,应是相得益彰,偏偏就因为他是武人,官阶便低你三等,再说俸禄,同是执政一方,他同样比你要低上许多。” “再说说我等麾下这些将士,他们为国赴难,出生入死,他们是帝国的英雄,他们遭受的是什么?我堂兄当年便是被文官贪墨军功,故而失手杀人。” “再比如今日王峥的事,再比如之后跪地喊冤的百姓,他们又对这个帝国可否满意?” “若是王铮信得过官府,那他为何要自己采取方式报仇?” “法在哪里?理在何处?” “正如我今日在县衙所说,滥用法度,比无法可依更为可怕!!!” “为何今日我在公堂之上,一再强调因果,为何我要和百姓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让他们明白其中道理?” “因为一个国家,像大兄你这样有书读,且能做到一方大员的人,毕竟是少数,你们作为这个朝廷的既得利益者,自然不会觉得朝廷没有想象的那么不堪。” “那是因为,权利在你们手里。” “而百姓才是这个帝国的基石,他们才是多数,哪怕是帝国的军士,那也是来自百姓,” “如今的朝廷,敢问大兄,到底是少部分人满意还是多数人满意?” “若是官府公信力不在了,再想改变?难如登天。” “我只是想要事情变成它原本该有的样子!!!” 李如璋就这样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也不管周泽能不能理解。 其实李如璋只要一天没有造反,那他的所作所为,其实反而是在替这个帝国弥补信用。 稍微了解历史的都知道于谦这个人, 他一生所作所为,很多时候看似不利于朝廷,然而,最后结果,却全是在挽救他那个明帝国。 李如璋不敢和青史留名的于谦相提并论,他的所作所为,说到底无非是争取民心,让自己日后有能力自保。 屋中烛火斑驳跳跃,即将燃尽,不知不觉这场对话竟然来到深夜, 李如璋话说完,周泽陷入沉思,一直都没说话, 李如璋从旁边盒子里,拿出蜡烛,重新续上。 原本昏暗的房间,重新亮堂了起来, 这动静终于惊醒了周泽,他有些失魂落魄。 “如璋,你实话告诉我,你难道必须要反? “若是帝君励精图治,又或者……,或者新君登基,扫除弊病,你是不是就不会反了?” 李如璋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其实周泽搞错了,反与不反,并不是李如璋说了算,若是帝国民心所向,他即便是将造反说得天花乱坠,又有几个人愿意跟随他? 同样,若是百姓过得水深火热,根本不需要李如璋去如何煽动,只要他扯起大旗,天下百姓,也必然群起呼应。 至于周泽说的这些可能性…… 李如璋以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要说帝君能励精图治,只要不变本加厉的荒淫无度,就已经是上苍保佑了。 再说新君登基理政,如今帝君唯一的皇子,不过才几岁,还在牙牙学语。 与其相信这个帝国能撑到他长大成人,还不如相信如今的帝君励精图治,驱逐北虏更值得让人觉得可信。 但是,李如璋前面已经表明了态度,若是执意将期望放在如今帝君和未来储君身上, 他宁愿自己厉兵秣马,驱逐北虏,还天下太平更实在。 想到这儿,李如璋又开口道 “大兄,夜深了,我就先告辞了,” “你先歇息,我们且看以后事态如何,再做定论。” “不过,我可以答应你,若是这个帝国真如你说那般,我定然尽心竭力,好生辅佐。” 说罢, 他又对着周泽,躬身一礼,折身出门…… 第97章 相道别离 睡得太晚,第二天起床过程得很是挣扎。 昨日答应了对方,今日就必须要履行。 所以,李如璋只能强迫自己起床, 和周泽一同来到县衙, 宋时涯已经到了,不光宋时涯到了,因为昨天的事情,导致外面更是早早便已经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 另外还有一些手拿诉状,或是请了讼师的人,在堂榭下等待县衙开审。 这次李如璋提前提醒宋时涯,注意事项,和证据完整性。 宋时涯忙不迭表示受教, 梳理旧案,一共持续了半个月之久, 所幸,除了两桩命案被误判之外,其他更多的只是一些盗窃、打架斗殴、邻里纠纷这种案子。 经过这件事以后,李如璋觉得很有必要,在整个光州都挨个来上一遍,还不知道能梳理出多少冤案错案。 这个时代,科学技术侦查的运用是完全零。 很多案子都会错判误判,有无心之失,也有为了政绩故意而为之。 总之,个人的遭遇在某些因素面前,微不足道。 这是后话。 眼看这边案子的事情处理结束,李如璋他们再度踏上返程。 不过最后走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是李如璋始料未及的, 准确来说是两件, 就在他们踏上回程这天,不知道谁听说了,李如璋他们要走的消息。 整个黄县的百姓,自发前来相送, 百姓中许多人恋恋不舍,甚至有人哭送,不愿让李如璋他们离去。 更有甚者,直接跪地抱住马腿,看得李如璋心里五味杂陈。 其中,有几位被众人推举的,当地德高望重的老者,还献上万民伞,表示敬意。 李如璋让人收下,这毕竟是当地百姓的一番心意,而且,这其中包含的不只是谢意,更多的是民心。 另一件事,关于王峥本人的, 李如璋一行人,告别城中百姓,还没走多远, 便遥遥望见路边站着几个人, 待他们走到几人身边,李如璋才发现其中两人正是王峥和他的心爱之人, 虽过了半个月,王峥脖颈处,被鞭打的痕迹依旧隐约可见。 除了他二人,另外一个人,则可以用威武雄壮来形容, 此人身材壮硕、容貌敦厚,手中拄着一根婴儿手臂般粗细,通体黝黑的奇怪棍子, 李如璋只觉这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二人见到自家恩人,连忙下跪磕头,感谢李如璋的救命之恩。 李如璋下马,将他二人搀扶起来,又和二人攀谈,询问他们家中是否有难处,为何要在此处等自己。 王峥和十娘都表示,没有任何难处, 王峥的家早就没了,十娘以前在大户人家为仆,如今王峥为她赎了身,又去官府做了见证,此刻也已经是自由身。 李如璋听到他们这样说,也替二人感到高兴,并祝福二人,早日成婚,早生贵子。 王峥还好,臊得十娘娇羞不已,红着脸连连往王峥身后躲藏。 欢笑过后,李如璋又询问王峥二人以后有何打算。 话说到这儿, 王峥反而一脸为难,李如璋以为王峥他们二人,是缺少银钱,没有安身立命的资本。 当即唤来自家亲卫,又拿出三十两银子,递给了王峥。 “堂堂正正做人,拿着这些钱,置办一所宅子,可别让人家姑娘跟着你受了委屈,剩下的钱,可以买些地,或者做点小买卖。” 王峥见状,却死活不肯接受,并且连连往后躲闪,示意自己不要银子,却又支支吾吾不说原因。 周泽在旁边插话道 “二位可是觉得不够?” “本官向来不带银钱,身上银钱不多,不过也可以当做一份贺礼,二位且收着。” 说着从怀里也掏出来五两银子,放到托盘上,示意军士一并拿给王峥。 王峥见状,不但不接手,反而拒绝得更厉害,只是拼命摇头。 “不……不是,小人……小人不是这个意思……” “哎呀,你就如实对大人们说吧,同不同意你说了才知道啊,” “怎地?要我帮你说啊?” 看到王峥吞吞吐吐,急得十娘在一旁掐了一把王峥后腰嗔怪道。 李如璋一行人,都很好奇,到底有什么事,让他这般为难。 王峥听到自家心爱之人这样说,当即也是一咬牙,心一横。 再度跪倒在地, “小人和十娘还有郭叔他们商议,小人……,小人想重返军中追随大人,大人于小人有再造之恩,小人想追随大人,鞍前马后,报答大人。” 说完,又一指旁边的壮汉说道 “此人是郭叔的二子,名叫二壮,今年刚满十八,当初就是他得知消息,去给郭叔报信的。” “小人从小和他兄弟二人玩耍到大。” “他和小人一样,也想到大人手底下效命,望大人成全。” 说完,“砰砰砰”冲着李如璋磕起了头。 “小人见过将军。” 那壮汉瓮声瓮气朝李如璋行了一礼道, 直到此刻,李如璋终于恍然大悟, 难怪他会觉得这年轻汉子眼熟,现在他才明白。 除了郭魁那一脸络腮胡,这不就是那天给王峥作证的郭魁翻版吗? 眉宇间,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就连身材也一样高大壮硕。 李如璋听到王峥这样说,当即大喜 “好!我收下你们了!” “报答谈不上,就如当初我说的,只是还你一个公道。” “你们想跟着我,我答应你们,想要升官发财,大富大贵,在我这里不太可能,并且跟了我,也要记住,这天下受苦受难的如你一般的百姓,数不胜数,当爱护同胞,不可行欺压良善之事,否则,我定不饶你。” 二人听到李如璋这样说,二人大喜过望,当即保证,只愿追随将军,不求大富大贵。齐齐再度拜倒在地。 这时,李如璋越过二人,看到二人身后女子才想起来,若是王峥从军,那这十娘怎么办? 于是他当即提出这个疑问, 原来王峥他们早就商量好了,郭魁的铺子平日雇有其他匠人,正好缺个浆洗做饭洒扫的人。 加上郭魁和王峥父亲这层关系,十娘便在郭魁的铁匠铺子,帮着打理一些琐碎。 即有了安身之所,又可以得到郭叔的照应,这样即便王峥走了,十娘一个姑娘家,也不至于会被别人欺负。 听到这儿,李如璋点了点头,表示此举妥当。 这时,王峥向李如璋推荐起了郭二壮, 声称郭二壮,从小跟随郭魁在铺子中打熬气力,力大无穷,异于常人。 平日货物,动辄数百斤,他担着便走,寻常三五青壮,近不得他身。 听到王峥这般说,众人一开始皆是不信。 就连李如璋也有些不太相信。 说力大无穷,异于常人,自家大哥李少严算一个,目前为止,也仅仅是他一个。 不过李少严是边地豪强,家中殷实。又是从小跟随其父在军中,且有他父亲指点,故而打熬得一身好筋骨。 乡野之间,竟然也能出这种人? 李如璋见王峥这样说,又看周围人都有些不可置信。 便有心考校一下郭二壮, “手中拿的是什么兵器?可会功夫?” “能否为我等展示一番?” 那郭二壮挠了挠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铁棍, 有些不好意思道 “回将军,俺这不是啥兵器,是俺平日担货的扁担,” “功夫?俺没学过啥功夫,往日有时往武馆送货,看人家练,偷摸学了些把式,大人要看吗?” 真是个怪人,从军带根扁担干什么?拿扁担砸死北虏吗? 旁边有军士笑道 李如璋也有些好奇,上前抓住郭二壮手中的扁担,打算试试斤两, 不上手还好,一上手,顿时神色一变,这么沉?!! 李如璋知道对方手中铁棍肯定分量不轻,本身做好了准备, 等真正上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根铁棒的分量, 何止不轻,单手发力根本就是纹丝不动…… 就在自己内心尴尬之时,只见郭二壮,像个没事人一样,轻轻将手中铁棒拿起,对着李如璋行了一礼道 “大人当心,一般人是用不惯俺这根扁担的,大人既然要看,俺现在就演示一番。” 李如璋心中尴尬不已…… 不过表面不显,故作淡然道 “如此甚好。” “也让我等开开眼” 说着便让人腾开场地, 只见郭二壮来到场地中间, 将手中铁棒一横,随即浑身气势一震,便开始演示起来。 李如璋使劲都拿不起来的铁棍,此刻在他手中,宛如一根寻常木棍一般,轻巧如常,舞的是虎虎生风。 一套棍法,耍得有板有眼。 势大力沉,破空声不绝于耳。 这下,原本持有怀疑或是轻视的众人,纷纷凛然。 果真是难得一见的勇士!!! 此刻,大家都被郭二壮所折服,甚至有军士替他叫好喝彩。 郭二壮听到周围人喝彩,心中更是得意。 手中铁棍耍得更加卖力,棍法大开大合,刚猛异常, 随着郭二壮大喝一声,手中铁棍,猛然横向一砸。 径自砸向路旁一棵碗口粗细的树干上,随着这一棍落下的威力。 棍到树折,碗口大的树木,没有显示出它的韧性,瞬间便被懒腰砸断。 随着一套棍法打完,郭二壮顺势将铁棍往身边一杵。 只“铛”的一声,棍头直接没入地下三寸。 “好~!!!厉害…!!!” “好样的!!!” 军士们纷纷鼓舞呐喊, 就连李如璋和周泽,也忍不住抚掌赞叹。 周泽夸赞郭二壮可当万人敌,若是日后征战,定会成为一员猛将,威震八方。 李如璋更是高兴到不行,管他什么千人敌,万人敌。 现在这郭二壮,反正是自己麾下的兵,是自己的宝贝。 “好好好,太好了!!!” 李如璋不断夸赞道 说着就将之前的几十两银子,塞到王峥怀里, “王峥,你今日刚入我麾下,便立了一大功,举荐能人也是功劳,这是奖赏你的。” 王峥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震惊到了,反应过来以后,当即哽咽道。 “大人救我性命,又这般厚待我,我……我日后必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却被李如璋一把搀起, “何须跪拜,你举荐有功,这本是你因得的。” “还有,别动不动就说什么死不死的,你得努力活着,否则,你出了差池,日后十娘问我讨人,我还没办法……” 引得其他人哈哈大笑,一时气氛活跃了起来, 王峥将眼泪擦干,只得再度称谢。 李如璋又转身对郭二壮道 “二壮,你切勿多心,你的本事,大家都看到了,待回到军中,我再另行赏赐。” “谢大人。” “来人,分出两匹战马给他们。” 又转身对二人温言道 “可还有什么话要留给家人的?” “赶紧交代吧,我们在前面等你们。” 说完,翻身上马,轻磕马腹,带着众人往前方缓缓走去, 说是把时间留给郭、王二人嘱咐家中事,实际上是把时间留给王峥和十娘。 他们二人,之前因为官司,以为此生无缘,悲痛欲绝。 好不容易王峥脱罪,二人相处没几天,王峥又要从军。 郭二壮抱着扁担蹲坐在旁边石头上,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十娘紧紧抓住王峥的手,满眼柔情,眼神中波光婉转,似有千言万语想说。 还未开口,泪水却先滑落脸庞。 王峥急忙便要替自己心爱之人擦拭, 手到近前,忽然顿住,好似担心自己手掌粗糙,会划破心爱之人的脸庞。 又手忙脚乱,想要拽着自己衣袖擦拭。 不待王峥擦拭,十娘反将自家情郎的手,一把抓起,贴在自己脸上,不停摩挲。 “去到军中,当好好照顾自己,” “嗯” “注意四节变化,注意增减衣物。” “嗯” “将军是个好人,去了将军手下,别让将军失望。” “嗯” 旁边郭二壮看到这一幕,终于后知后觉,似乎感觉不太好意思, 站起来,又往旁边挪了两步,开始好奇的打量李如璋给他们留下来的马匹。 “你就知道嗯啊?” “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十娘有些幽怨道 王峥将刚才李如璋给的银子,拿过来郑重其事道 “这钱你拿着,托郭叔帮忙,重新修我家的房子也好,或者买别处宅子也行,总之买个咱们自己的屋子,至于剩下的钱,你自己留着给自己置办点衣物和家用。” “俺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没啦?” 十娘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家情郎问道 “对了,还有。我不在你身边,平日若逢年节,替我给咱爹娘焚香祭拜。” “时间仓促,俺俩虽然没办喜事,但你就是我王家媳妇儿。” “等俺下次回来,咱们再生个胖娃娃。” “哎呀,好啦,羞死人啦……” “让你说正事,你瞧瞧你都说的什么呀……” 十娘脸上飞起一片红霞, 犹不解气,又气急般的小心翼翼的跺了王峥一脚。 王峥小心的捉住自己心爱之人的手,恋恋不舍,含情脉脉的看着眼前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十娘一直被王峥这样深情看着,看的她都不好意思了,内心也涌出一种别样的情愫, 渐渐的,她摒弃羞涩,仰起头闭上眼睛,等待王峥下一步的到来。 突然!!! 她的手被大力甩开,差点让她一个趔趄,惊得她连忙睁开眼。 只见自家情郎奋力咬了咬牙,向是下了莫大的决心,然后,丢下一句好生照顾自己。 便猛然转身,快步奔走到战马旁边对郭二壮说道 “二壮!咱们走!!!” 然后翻身上马,头也不回便要追赶自家将军, “哎……,你,你个木头……,哎呀……丢死人了。” 十娘在原地撒气般狠狠的跺了几下地面,恨恨的瞪着王峥的背影小声说道。 说完,还特意将身子转过去,背对着王峥的那边,表示她已经生气了。 话虽这样说,可身体还是鬼使神差般的转了回来, 她也知道自家情郎此刻已是军士,行止都有军规约束,此刻必须要离去。 只不过,就这一会功夫,王峥已经拍马奔不了好长一段, 待十娘再想看自家情郎的时候,约摸只能看见自己情郎大致身影。 此刻,十娘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一路往前奔走了几步,朝着自家情郎离去的方向奋力呼喊。 “铮郎,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俺在家中等着你……” 说完,拼命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没有收到自家情郎的回应,回应她的只有逐渐远去马蹄声,以及道旁杨柳的青翠摇曳和枝叶摩擦的沙沙声。 望着自家情郎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远处官道尽头,十娘仍不死心,就这样一直痴痴的眺望远方。 随着王峥的离去,不知道为何,此刻她心里空荡荡的,仿佛自家情郎的离开,把她的心也一并给带走了。 真教是,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叫夫婿觅封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