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我被断袖王爷使劲追》 第1章 娘病重 大乾国京师苏府,离京六年,她终于回府了。 光线昏暗的屋内,满室的呛鼻子汤药味,苏蔓蔓静静望着床榻上的妇人。 她双眸紧闭,脸色蜡黄,眼下一片青紫,唇白如纸,若不是胸口微微起伏,尚有微弱鼻息,与死人无异。 这是她重生归来,第一次见到母亲。 “噗通!”床旁的老嬷嬷跪下来,哭得凄惨,“大姑娘,你终于回来了。夫人她……她已经昏睡三日了。” 苏蔓蔓坐到床边,手抚脉,一颗心狠狠绞痛在一起。 她中毒很深。 与自己体内所中的毒素一模一样。 “可请大夫来瞧过?” 李嬷嬷摇头,一时间老泪纵横:“老奴天天去求柳姨娘,她次次都应承下,却始终未见一位大夫前来。老奴等得心焦啊!” “她可曾服药?” “有,回春堂的大夫半月前看过,张嬷嬷正熬药,每日都喝上一些,可夫人依旧没有清醒,再这样拖延下去,夫人她……” 李嬷嬷哽咽着,剩下的话,不忍说出口。 苏蔓蔓起身,径直往外走,“李嬷嬷,烦请你守着我娘,我回来前,莫要再喝任何东西。” 娘的身体中毒很深,唯有她的针法配合回春堂的独门施针术,方能压制住。 “老奴明白!” 李嬷嬷心酸,大姑娘离家六年,一进门,便遇到夫人病重,恐怕她连回春堂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 “大姑娘,需要先通禀柳姨娘,她会派人……” “她若想派人,早就派了!”苏蔓蔓断然拒绝。 婢女桃红紧随其后,愤愤不平:“夫人病成如此,老爷老夫人无人关心,请大夫还要通过妾室同意。姑娘…… 桃红悲从心起,“夫人日子艰难,奴婢这才懂得姑娘连夜奔回来的苦楚。” 晨起为了赶路,苏蔓蔓滴米未进,此时听得桃红的话,胃部一阵痉挛,痛得厉害。 前世的她,重返府中,并不知母亲病情。 那时的娘,为了她嫁一个好人家,不顾爹与柳姨娘的阻拦,送她去参加赏花宴。 一场赏花宴,遭遇变故,她昏睡再清醒后,母亲死在她的床榻旁。 前尘往事,一幕幕涌入眼帘,令她的胃更加痛了。 父母爱子,则为其谋深远。 那时的娘,或许感受到她命不久矣,所以一直强撑着。 可惜命运对她不公,她不曾看到她成亲。 这一世,她重生在去往江阳的颠簸马车上。 江阳的六年,是前世的她最凄苦无助的六年。 江阳的六年,却是今世的她养精蓄锐的六年。 她分秒必争地成长,唯恐赶不上母亲毒发的时间。 她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娘体内的毒还是提前发作了。 还好。 有她在。 这一次,她不但要救她,还要将这苏府搅得天翻地覆。 苏蔓蔓手捂胃部,脚步匆匆往门口赶。 墙头黑影一闪,婢女青鸾落在她身侧,拱手行礼:“姑娘,您交代的事情办妥了,邬公子来了,不过……” 她语气稍顿,“祈王殿下也来了。” 苏蔓蔓脚步一滞,缓缓闭眼,深深地深吸一口气。 她没料到他会来啊! …… 苏府大门口,苏廷贵热情迎客,笑容可掬,春风得意。 一月前,他刚被提拔为礼部侍郎,恰逢今日钱老夫人六十岁寿辰,因此前来贺寿之人,络绎不绝。 苏府张灯结彩,宾客满堂,欢声笑语此起彼伏,一片喜庆祥和的景象。 谁会在意,苏府当家主母林氏此时躺在床榻上,生命垂危,命悬一线。 苏蔓蔓站在不远处的假山后,望着他,嗤之以鼻。 苏廷贵,渣男一个。 他恐怕早已忘记,自己此时一身荣光加身,到底是沾了谁的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三人耐心将要耗尽时,一辆青帐马车停靠在大门口,车帘掀开,先后下来两位公子哥。 一人容貌绝色,神色清冷,一袭滚金边的暗纹黑袍,衬托出肃然的生人勿近气息,让人望而生畏。 一人着一身雪纺纱的白袍,玉冠白面,一双凤眼上挑,手持玉柄扇子,似笑非笑,让人如沐春风。 两人一下马车,立刻吸引了府门口众人的目光。 苏廷贵怔愣一下,脚底生风般快走几步,拱手冲着黑衣少年拜一拜,“臣参见祈王殿下。” 旁人见状,纷纷跪下行礼。 夜墨抬头,一双黑眸落在大门上的额匾上,“起身吧!” 他语气淡淡,神色不喜不悲。 苏廷贵偷偷瞄一眼,心中忐忑万千。 这位常年征战边关的殿下,月初方回京师,一直深居简出,与朝中众官员不甚交集,今日怎会来他府上。 “苏大人!”白衣公子手摇玉柄扇子,呵呵笑道:“我与殿下预去城外军营,路见苏府张灯结彩,迎来送往,一打听,原来是老夫人寿辰。这……” 邬孝文使一个眼色,侍卫追风递上一个礼盒,“我们送来贺礼,也想讨一杯寿酒喝。” 祈王殿下给臣子的母亲贺寿,这是何等荣耀的事情啊。 苏廷贵一听,一点不敢怠慢,“殿下与邬公子能来,苏府蓬荜生辉,臣自然欢喜不已。” “殿下,快,里面请!”苏廷贵化身为哈巴狗,呲着牙笑,眼周的皱纹挤在一起,十分的滑稽。 三人一前一后,进了大门,拐上长廊,往这边而来。 苏蔓蔓莲步微移,从假山后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爹。”她不情愿地唤一声,目光一瞥,与一双眸子对视上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啊! 分明是不大的年岁,为何这双眼眸中,似有千军万马奔驰过,血雨腥风飘荡过,眼神复杂,锐利如刀。 那样眸光的注视下,她连呼吸都变得谨慎起来。 苏廷贵瞅了她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蔓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个时辰前,女儿在大门口被小厮拦住,说府中今日招待贵客,让我由偏门进,所以父亲不曾见到。” “这……” 几年未归,重逢第一面,她便在旁人的面前给自己难堪,真是晦气。 苏廷贵面色一僵,勉强勾唇,打着哈哈道:“府门口马车太多,我们身为主家,自然需要谦让,快,先来拜见……” 苏廷贵闪身,想要向她介绍身边人。 “爹可知,我娘躺在榻上昏睡三日,滴水未进,生命垂危!” 她面沉如水,冷冷质问。 晨起的光,斜照在眼前少女的身上,青绿色的束腰长裙勾勒出她苗条的曲线,那双黑濯石般的眸子,沉稳淡定,不亢不卑。 她朗声提议道:“回春堂的大夫屡治不愈,不如换一家药堂大夫试一试。” 换回春堂大夫? 这是说的什么话? 苏廷贵偷眼瞅一下邬孝文,果不其然,对方收敛笑意,僵了脸。 苏廷贵一边使眼色,一边呵斥道:“胡说什么!你娘身患旧疾,多亏回春堂大夫神医妙手,才坚持到现在。” “莫要胡闹,稍后我请了回春堂大夫,亲自去翠香院看她。” 此时的他,只想速速将苏曼曼打发了。 “我怎是胡说!” 苏蔓蔓不惧威压,“女儿的病在江阳被赤脚大夫看好了,娘的病由回春堂大夫看着,状态却一天不如一天,现如今昏睡不醒,回春堂大夫医术不精,我们何必执着,为何不换一家?” 将回春堂的大夫贬得不如乡下赤脚大夫。 一听此言,苏廷贵要发火,邬孝文先一步急眼了。 第2章 不是病是中毒 邬孝文出自医药世家,太祖父是太医院御医,父亲乃太医院院士,兄长亦在太医院就职。 他在府中最小,医药天赋最高,但从小性子欢脱些,不愿居于一隅,便常年待在祈王殿下身边,做了军中大夫,更是长公主钦点诊脉大夫。 邬府为了将医术发扬光大,悬壶济世,在大乾国多地开设医学堂,医药馆。 回春堂便是邬府在京师所设的药堂,他乃回春堂的少东家。 这个丫头,当着他的面,指责回春堂大夫医术不精,他的脸面往哪里放。 邬孝文摇着玉柄扇,凤眼一挑,“姑娘对回春堂大夫的医术有偏见?” “并非偏见!” 苏蔓蔓秀眉一蹙,一双黑眸望着他,真诚回答:“事实如此,难不成要我昧良心说瞎话?” “休要胡言!”苏廷贵跳出来,呵斥道:“这位乃……” 他脱口要挑明对方身份,让苏蔓蔓说话有所顾忌。 “等等……”邬孝文拦着苏廷贵的话,“医者并非仙人,对于行将就木之人,并无起死回生之术。” 谁行将就木,你才行将就木。 苏蔓蔓冷脸,“若母亲大限将至,小女子无怨言,怕就怕大夫医术有限,白白错过了最佳的救治时机。” 她这句话,并无过错。 药堂的名气如人的名声一般,建立很难,维持更难,毁灭却是一夕间的事情。 邬孝文绝不允许,在他的眼前,发生有损回春堂名声的事情来。 同时,他的好胜心被激起,“本公子医术在京师中数一数二,我帮你母亲诊脉,如何?” “你?”苏蔓蔓打量他一番,“你行吗?” 三字问句,踩了古今中外所有男人的雷区。 “我怎么不行!”邬孝文玉面绯红,“我行的很!救人分秒必争,速速前面带路。” 他就不信了。 夜墨身上的毒,他解不开。 一个后宅夫人的病症,难道还能难倒他? 他就要让她看看,他到底行不行。 苏蔓蔓心中憋笑,这个邬孝文如前世一般,是个好胜心强,经不住激惹的直性子。 “爹,女儿先行一步。” “这位公子,请随意,小女子失陪了。”她尽力克制,努力让她的行为表现的自然一些。 谁知抬眸间,四目相对,她的心神一晃。 那样犀利的眼神审视下,她刚才的一番小伎俩仿佛被他一眼看穿。 苏蔓蔓心慌低头,化身为乖乖女,领着邬孝文,急匆匆往翠香院的方向而去。 苏廷贵没料到会发生如此变化。 他心悸连连,弯腰行礼,“殿下莫怪,是臣教女无方,才会冲撞了殿下。” 夜墨一摆手,制止了他的话。 “不知者无罪”。 苏廷贵心中一喜,“请殿下随臣先去前厅稍作歇息,待会邬公子诊脉完毕,臣自会派人引他前来。” “不用,本殿下四处走走,等他一会。” 他说随意走走,人却顺着两人身影,跟上去了。 他不是无缘无故来苏府。 昨日,邬孝文收到神秘纸条,其上言明:“苏府,焰菱花” 六年前,他在边关受伤中毒。 此毒刁钻,解药极难配置。 其中药方中的一味药材,焰菱花,更是百年难得。 此花生长在炙热的火山口中,常年受岩浆炙烤孕育而生。 生来难活,若要摘取,人必须靠近火山岩浆,焚骨般的炙热,一般人根本无法承受。 这些年,祁王府与坞府暗地里的力量一直寻找未果! 近三年,京师风头最盛的壁苍拍卖行,从开业起,悬挂在悬赏单上的第一物,便是焰菱花。 苏府有焰菱花? 是谁知晓此事,又知晓邬孝文急需此药? 难不成那人知晓,他中毒了? 为了揪出此人,他与邬孝文才会借着老夫人寿辰之际,来苏府一探一二。 几人一前一后往翠香院的方向而去,苏廷贵急得要跺脚。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他想象。 他匆匆招呼小厮,去前厅知会老夫人一声,自己慌忙拎袍角,紧追而去。 一入翠香院,葱郁的大树遮盖住半院子光线,树下花园中,花草凋零,满地落叶,一片萧条。 长廊的红砖白墙,墙皮脱落,满目斑驳。 正屋门口的屋檐上,竟然缺了几片瓦,有光从缺口中漏进来。 属实刺眼得厉害! 苏廷贵平日里并不关注这些情况,此时跟在祈王殿下身后,却一眼看到了院子中的衰败破旧。 一时间,他整张脸,滚烫滚烫。 “殿下,您还是先去前厅稍等片刻……”苏廷贵擦了一下额前汗,“这边有消息,臣立刻禀告您。” 夜墨站在屋檐下,抬头往上看。 这个缺口的空隙,正好可以看到树上的一个鸟窝。 鸟窝? 他的记忆中,闪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清脆的嗓音唤道:“有我在,还能饿死你不成?” 那人手脚麻利地攀上树枝,掏了鸟蛋,不一会,煮熟的鸟蛋放到他手心中。 “无碍!”夜墨负手而立,抬头望天,思绪纷飞。 一旁的苏廷贵如坐针毡,苦脸候在一旁,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熬。 屋内,邬孝文手指搭在林氏的脉上,眼皮子一跳。 中毒! 这些后宅中的腌臜事情,竟让他碰上了。 “最近可服过什么药?可有药方?”他问。 此人,李嬷嬷认识,乃是回春堂的少东家邬公子,医术连长公主都连连称赞啊。 自家姑娘出门一会,竟然将他请来了。 夫人,这下有救了。 李嬷嬷犹如坠入甜美的梦境中,痴痴望着,一时间忘记了反应。 “李嬷嬷,将药方拿过来!”苏蔓蔓一提醒,李嬷嬷才回过神来。 “啊,稍等!”她转身从一旁柜子的抽屉中,取了近一年的药方,递过去。 邬孝文拿着药方,逐一查看,“这药方药效温良,并无大错。” “可夫人昏睡三日,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嬷嬷急了。 苏蔓蔓站在一侧,静静看着邬孝文,等他回应。 苏府一个不受宠的夫人,被人下毒。 下毒之人会是谁? 其中牵扯颇多。 一般的大夫思虑多了,一些实情,便不敢轻易说出口。 她说出来,没有人信。 所以,她很早之前,便选了邬孝文成为此事的揭发者。 他敢如实相告吗? 第3章 要报官 接连被人质疑医术,邬孝文肃脸,正色道:“她服用的汤药,容我看看。” 苏蔓蔓提醒,“李嬷嬷,去小厨房看看,让张嬷嬷将熬好的药端来。” “老奴这就去。”不一会,李嬷嬷领着端药的张嬷嬷,两人一前一后来了。 张嬷嬷一抬头,瞧见难得一见的老爷来了,旁边还站着一位黑衣公子。 她心中发怵。 “快快!将汤药送进去!”苏廷贵催促。 此时,他真希望这碗汤药灌下去,林氏能立刻睁开眼。 “是,老爷!”张嬷嬷不明所以,加快脚步,进了屋内。 一抬眼,又见屋内多了一名白衣公子,自家小姐站在一旁,眼神淡漠。 张嬷嬷全身汗毛竖起,警惕起来,“姑娘,汤药熬好了。” 苏蔓蔓接过汤碗,递上前,“请公子查验。” 邬孝文端过碗,轻嗅一下,又用银针等试验一番,面色越发沉重了,“带我去厨房看看。” “好!”苏蔓蔓引路,一行人来到小厨房。 邬孝文又检查了药罐中的汤药,挨个检查了橱柜中的碗筷。 最后,他将盛药的碗,放入清水锅中熬煮一会,用银针试一试…… 一番骚操作,惊地围观的一干人等瞠目结舌,不明所以。 唯有苏蔓蔓神色平静,一直观望,没吭声。 须臾,他长舒一口气,转身吩咐道:“将厨房中的碗筷全换一遍,我重新开方子熬药。” “好!”苏蔓蔓答应。 邬孝文是干大夫的好苗子。 他好似玩世不恭,可干起活来,却神色严肃,态度认真。 不过一会功夫,他手脚麻利地开好方子,又返回屋子,给林氏施针一番。 做完一切,他起身净手,“事情复杂,我们去外面说。” “行!” 一出屋门,苏廷贵迎上前,“邬公子,我家夫人到底得了什么病?” “她这身子骨自从生下蔓儿起,便一日不如一日,真是愁死人。” 他神色焦虑,一脸关切,将自己演绎成深情的丈夫。 话里话外,言明林氏乃生产时患病,让苏蔓蔓产生愧疚感。 苏蔓蔓冷眼看着。 一个男人爱不爱一个女人,不要看他说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 他口中的深情,便是将重病妻子养在偏僻之处,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 邬孝文直性子,耿直问道:“大人真想救她?” 苏廷贵被问懵了。 祈王殿下与邬孝文铁定是误会了什么。 他慌忙解释:“她乃苏府主母,我的正妻,我自然想救治她。” 男人的信誓旦旦,又能信几分。 邬孝文扯嘴一笑,打着哈哈,“若想救她,恐怕需要报官。” 报官? 苏廷贵怔愣住,瞅着邬孝文,又将询问的眼神投向苏蔓蔓。 苏蔓蔓根本不看他,也不想理他。 “邬公子,何出此言?”苏廷贵不明所以地询问。 “夫人并非病了,而是中毒!” 邬孝文正色道:“适才我查验了她的药方与汤药。” “药方无误,汤药中却有毒。” “此毒名为涣气散,不会一夕间致命,长期服用,却可令人昏昏欲睡,心神消耗而亡。” “依夫人的脉象,夫人中毒长达十余年。” 不是病症,竟然是中毒了。 这个消息宛若晴天霹雳般炸在苏廷贵的耳畔。 林氏性子软绵,贤良淑德,她一个后院的夫人,与人无冤无仇,怎会被人下毒。 那人竟处心积虑下了十几年的毒。 苏廷贵不信。 “怎会是中毒?” 他不解:“回春堂的大夫每隔半个月便来诊脉,从未说过她中毒。” “此毒并非大乾国所有,乃浣月国一脉隐世部落的毒药。” 邬孝文有些脸烫,“知晓之人甚少,一般大夫才会误诊。” “泥土掺毒,烧制成碗,此碗经过热汤浸泡,释放毒素。” 他因殿下身中浣月国之毒,这些年来,一直研究浣月国稀有毒药,才会对之了解了几分。 一个毒碗,用了十年。 只要吃饭喝汤,毒素便会润物细无声地进入人体。 这个方法……简直太歹毒了。 苏廷贵惊得瞳孔震荡,说不出话来。 苏蔓蔓对邬孝文多了几分佩服。 她重活一世,方才知晓病因,而他如此短的时间,便怀疑到药碗上,实在了不起。 其余人惊得心神震荡,吓得大气不敢出。 夜墨心一沉,面色也难看了。 谁曾想,浣月国细作的手,多年前便伸入京师了。 十年前浣月国屡屡在边界闹事,他以护国将军的头衔,镇守边关。 六年前,浣月国妄想攻破驻守,占领边界城市姜城。 他率领兵士们奋勇抗敌,剿灭了侵略者,诛杀了浣月国太子。 浣月国痛失太子,国内储位相争越来越烈,最终藩王各自占地称王,并称为浣月国与浣日国。 涣日国亲大乾国,愿意与大乾国永结友好,和睦相处,每年进贡,以求庇佑。 浣月国则隐了锋芒,心怀不轨,屡屡在暗地里对大乾国动手。 他身上的毒,便是浣月国刺客以命相搏,让他受了伤,中了毒。 这些年,皇帝对浣月国细作厌恶至极,但凡捉住,绝不轻饶,一律诛杀。 朝中但凡有人与浣月国有牵连者,一律彻查到底,若真与敌国私通,诛九族都不为过。 苏廷贵一听毒物与浣月国有关,一时心神俱裂,吓得不轻。 他拱手行礼道:“殿下,这浣月国下毒手法隐秘歹毒,一个毒碗,落到谁跟前,便能毒死谁。” “我妻林氏不幸,遭此毒手。请殿下做主,缉拿凶手,以抚人心。” 苏廷贵当下表明立场,同仇敌忾,势要抓住下毒之人。 夜墨眸色落在他身上,眼神晦暗莫名,“今日是老夫人寿辰,贸然派人来缉拿凶手,恐对苏大人有……” “捉拿浣月国细作为上,岂能因母亲寿辰延迟,请殿下莫要顾忌。” 苏廷贵义正言辞,唤一声,“来人,去前厅将大理寺卿曹大人请来。” “是!” …… 前厅,宾客推杯助盏,纷纷向首位的钱老夫人说着吉祥话。 钱老夫人活到六十,身体康健,儿孙绕膝,子孙仕途顺遂。 她这一生顺风顺水,身上少见苍老之态,整个人容光焕发,显得甚是年轻。 刚才,前方小厮来禀告:“祈王殿下来贺寿了。” 她惊地心一跳。 这位祈王殿下,年岁小,声名远播,在大乾国是神只一般的存在。 没想到,他能来参加自己的寿宴。 钱老夫人一颗心开了花。 她屁股在八仙椅上挪来挪去,眼巴巴地瞅着前厅门口…… 左等右等,等来了祈王殿下被大姑娘拦住,去了翠香院的消息。 钱老夫人一颗心仿佛被猫狠狠挠几把,恼怒极了。 那个野丫头,在她大寿当日,竟然将她的福气拦走了。 第4章 美人求情 一旁的柳姨娘惯会察言观色。 她夹嗓子凑过来,“大姑娘今晨才回来,理应先来给祖母行礼贺寿才对。” 故意一甩帕子,她又添一把火,“怎得如此不知规矩,还将老夫人的宾客迎回她的院子了。” 这句话,很拱火。 钱老夫人的面色越发难堪,手中的酒水失了香味,一颗心慌里慌张。 过一会,小厮急匆匆而来,径直到大理寺卿曹大人跟前,恭敬行礼耳语几句。 那位曹大人一听,半分不敢耽搁,起身便走了。 钱老夫人怔愣住,不知发生何事。 招手派人去打听,原来又被唤去翠香院了。 这下子,钱老夫人察觉到不对劲。 柳姨娘也拧眉,悄然起身,冲钱老夫人低语道:“妾去看看。” 翠香院内,混乱一片。 曹大人了解了事情的始末,立即命人四处去搜查。 凡是平日里长期接触到林氏,又能接触到汤药之人,全部擒住。 派人又将她们的住所搜查一遍,最终在张嬷嬷屋内搜查到一个缺口的碗。 “将人擒来。”曹大人一声令下,几名侍卫将张嬷嬷押过来,跪在地上。 曹大人虎目威严,质问道:“几日前,林氏的药碗缺口,是你又给换了一个。两个毒碗均出自你手,说,到底怎么回事?” 张嬷嬷抵不住威压,跪地直磕头。 “夫人常年疾病缠身,老奴偶见西街上有游街小贩售卖佛前开光的瓷碗,可保人平安。” “老奴也是为了夫人,才购买此碗。” “老奴并不知此碗有毒,更不知此毒与涣月国有关啊!” 简单几句辩解,将罪名推给一个不知名的卖货郎。 “那个卖货郎在哪里?”曹大人继续追问。 张嬷嬷双眸蓄泪,嚅嗫着:“一个老头,好久不见他了。老奴也不知他的去向。” 这么说,便是没有下文了。 苏廷贵被气得不轻,痛斥道:“我苏府家大业大,苏府主母所用之物,用得着你去街上寻一个不知名的卖货郎购买?” 张嬷嬷垂着头,支支吾吾回答不出来。 “苏大人莫要怒!”曹大人拦住他,“人,本官带回去,定会好好审。” 大理寺监牢,一旦进去,狱卒有上万种方法,让人开口。 “翠香院其余婢女嬷嬷,一起带回去问话。” “苏府后院,现在谁主事?” 一语落地,府中婢女嬷嬷们全部看向拱门处的柳姨娘,吓得她双股颤颤,说不出话来。 苏廷贵迫不得已开口接话,“内人常年卧榻,便由妾室柳氏暂时看管。” “将柳氏带回府衙,一起问话。” 柳姨娘吓傻了。 大理寺是什么地方。 说是问话,一旦问不出话,对人用刑那是分分钟的事情。 她才不要去。 “曹大人!” 柳姨娘吓破了胆,期期艾艾央求道:“平日里,妾身甚少来翠香院,毒碗之事,妾实在不知情啊!” 一句话,将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曹大人不予理会任何人的辩驳,冷脸命令:“你既主事,怎会一无所知,全部带走!” 两名护卫拖拽起张嬷嬷,吓得她尿了一地,不迭喊冤:“老奴冤枉,老奴冤枉啊!” 柳姨娘彻底吓傻,扑过去抱住苏廷贵的腿,哭得梨花带雨:“老爷,妾身没犯法,妾身不去大理寺,不去啊。” 平日里,只要她稍微撒个娇,苏廷贵总会心软,即便她有错在先,也不会错怪她。 可今日…… 苏廷贵站在原地,低头望着她,迟疑着,没有动。 祈王殿下在此,他怎可偏私? 曹大人性子耿直,皇子犯罪,都不会徇私,何况是一个苏府妾室? 这个女人,此时闹别扭,不是让他为难吗? 场面僵持间,拱门处人影一闪,出现一名少女。 她一袭素雅的粉红长裙,细腰盈盈一握,线条流畅自然。 她容貌娇媚,明眸皓齿,皮肤白皙,往那里一站,典雅高贵的形象,顷刻间俘获一众男人的倾心。 是苏娇娇。 柳姨娘唯一的女儿。 苏蔓蔓望着眼前的少女,不免唏嘘。 前世里,苏娇娇十分倾慕祈王夜墨,一直奢望嫁给祈王,最后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如愿以偿。 不过并非正妃之位,而是一辆小轿子,从偏门进,成为了一名妾室。 祈王府,唯一的女人,唯一的妾室。 记得,她曾经在自己面前炫耀:“你我皆为妾,我是祈王唯一的女人,总有一天会成为祈王府真正的女主人。” 那时的她,信誓旦旦。 不曾想五年后,祈王殿下一句话,被遣送回苏府…… 其中缘由,她并不知晓。 苏娇娇疾步而来,牵住柳姨娘的手,强自镇定:“姨娘莫怕。去了大理寺,你如实相告,曹大人不会为难你。” 柳姨娘抬眸,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你真让他们带我走?” 苏娇娇偷看一眼夜墨,又扫了一下苏蔓蔓,低语道:“姨娘,您莫闹腾,还是去吧。” 如此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苏娇娇,倒是令苏蔓蔓吃了一惊。 换做前世的苏娇娇,发生眼前事情,她定会苦苦哀求。 求苏廷贵,求曹大人,甚至求祈王夜墨…… 用她的花容月貌,用她的楚楚可怜,赢得男人的同情心,从而答应她的诉求。 可今日,她竟没有求任何人,反而劝解柳姨娘接受询问。 厚重的刘海下,苏蔓蔓眉头微蹙,神色不明地瞅着她。 哪知,苏娇娇豁达的态度,反而令苏廷贵越发心痛,豁出老脸了。 他开口道:“柳姨娘天性纯良,对夫人更是敬重有加,绝不会做出对夫人僭越不轨之事。” 他拱手向夜墨行礼,“殿下,曹大人,柳姨娘身子弱,经不住大理寺监牢的阴寒湿冷。” “请宽容,让她留在府中,若需她,随时传话即可。” 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便体现在,无论她会做出什么事情,他总是会无条件地维护她。 这个要求,不算太苛刻。 曹大人冷着脸,没吭气。 祈王殿下仿佛局外人般,负手而立,静静看着事态发展。 没有一个人先开口。 局面有些僵持。 柳姨娘低眉,暗地里掐了一下苏娇娇的手心,不停给她使眼色。 苏娇娇后背僵硬,想了又想,不得不上前。 她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娇滴滴道:“殿下,小女子爱母心切,愿替姨娘去大理寺,请殿下宽容。” 见到这一幕,苏蔓蔓哑然失笑。 果不其然, 还是用了上一世的招式,求! 求祈王夜墨…… 衣袖下,苏蔓蔓小手渐渐紧握,冷冷望过去。 前世夫妻相见,他会对她偏爱,答应她的乞求吗? 感受到她眸光的冷冽,夜墨侧眸望来。 四目相对,她眼神中的冷,令他心头莫名涌上了一股怒气。 众人吓得噤若寒蝉。 第5章 你在等她死 不拒绝,便是默认了。 苏娇娇的娇弱美丽,对他还是颇具吸引力。 若不然,当初不近女色的人,为何要破天荒地纳她为妾。 苏蔓蔓唇角微勾,冷嗤道:“苏府主母病了,中馈旁落柳姨娘。” “若是主母死了,柳姨娘深受恩宠,许是可以破格抬为正妻。如此大的诱惑,保不齐她心志不坚,便做了。” 她此言一出,满院寂静。 在场诸人,谁不知这个道理。 只是没有证据,不好点破。 柳姨娘被吓住了,急得眼角飙泪:“大姑娘,自从妾主管中馈,每日兢兢业业,恪守礼法。你不能因离家六年,不知详情,便妄加推测,毁了妾的名声。” “对呀!长姐!” 苏娇娇也掩不住原本的性子了。 前世祖母的寿宴上,苏蔓蔓并不曾回府,祈王殿下也不曾来过此处。 为何今世就不一样了。 苏娇娇樱桃小嘴微微一瘪,眉头紧蹙。 姣好的容颜上,瞬间泪盈余睫,她哽咽着:“长姐,这么多年,你在外面,不能在府中尽孝。” “是姨娘,她劳心劳力地照料祖母父亲生活起居,娘每月请医问药,她也没少操心。” “偌大的苏府,若非她没日没夜的操劳,还不知成什么样子。” “长姐,你一回府,不问实情,如此怀疑她,会寒了姨娘的心啊!” “长姐,你怎忍心如此践踏旁人的一片真心啊!” 她善会哭。 哭腔中的每一个字,仿佛片片轻柔的羽毛,骚挠着男人的心尖尖,令他们心疼,忍不住怜惜。 当初,她或许便是凭借这一招,引得不近女色的祈王殿下,愿意纳她为妾吧。 而今祁王殿下虎目含威,并未出言呵斥她。 他许是有了一丝动容。 苏廷贵见此,咬牙开口道:“蔓儿,爹知晓当年送你去江阳,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心中多少有些怨气。” “可你瞅瞅,如今你好端端的回府,说明当初爹狠心的决定是正确的。” “所以,你对爹,对姨娘心中有怨气,怨气归怨气,却不能妄加揣测!” 三个人围着她,轮番上阵,言语间皆是指责与埋怨。 一旁的邬孝文摇着玉柄扇,坐山观虎斗,完全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夜墨冷冷看着,听着,宛若局外人。 唯有婢女桃红青鸾,一脸担忧,气得不行。 苏府,自家姑娘势单力薄,要如何斗得过这些人! 苏蔓蔓望着苏廷贵等人的脸,忽得心底里一片凄凉。 为何在他们的口中,她变成了一个不知感恩,心胸狭窄之徒? 前世的她,始终保持着一颗感恩的心。 感恩所有人,可最后,她得到了什么? 她为何要对一群道貌岸然的人,感恩呢? “劳心劳力吗?”她被气笑了。 转身,疾步回屋,将桌面上的托盘连同碗筷一起端出来,往地面上一扔。 “砰砰砰!”瓷器破碎的声音,震撼了每个人的心。 几个粗面馒头,一盘子烂青叶,一碟子咸菜,散落一地。 苏蔓蔓轻笑出声,“朝廷没发俸禄吗?” “苏府穷成如此吗?” “为何当家主母院子中的餐食,竟是如此!” “这……”苏廷贵一脸懵,回头望柳姨娘,吓得她低下头。 “柳姨娘,一个妾室掌管中馈,本就于理不合,你还虐待主母,这便是你口中的兢兢业业,恪守礼法?” 柳姨娘往日在苏府横行惯了,遇事时,她惯会阴阳怪气,颐指气使。 换做往日,她定能与眼前的女子辩上几分,甚至声音高过她。 可是…… 柳姨娘偷抬眼,瞅一下眼前的三个男人。 摇着玉柄扇的逍遥邬公子,凤眼眯着,看着她的眼神淡淡,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怎会偏帮她。 大理寺卿曹大人,中年汉子,络腮胡,平日里一张冰块脸,此时更是脸色冰寒。 他望着她,仿佛望着一名死刑犯,令她心慌慌,一口气要小心地喘几喘。 最害怕的是号称战场杀神的祈王殿下,黑脸,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那股肃杀之气,令她双股打颤,无力站起,连头都不敢抬,更不敢大声辩驳。 此时,她唯有将所有的希望都交付给疼爱她的男人身上。 手抓着苏廷贵的衣袍,她哽咽哭着,小声唤着:“老爷,老爷啊!” 一声声老爷,唤得苏廷贵的心,一点点又软了。 他没脸,却强自解释,“我……来过,平日……平日里并非如此……” 他还敢替她辩解。 偏爱,竟然是如此是非不分的偏爱。 苏蔓蔓不给对方半分喘息的机会,“你可曾在这里用过膳?” 苏廷贵脸色青红交替。 确实,他有三个月没来过了。 一年中,他偶尔来几次,也不会留下用膳。 苏蔓蔓失望地摇头,“她本就病着,还如此饮食,如何能营养,如何能养好身子,如何不让人寒心。” “你娘从未在我跟前提及!”被连连质问,苏廷贵没底气,恹恹解释。 “这倒是她的错了!”苏蔓蔓怒极反笑了。 如此男人,娘亲真是瞎了眼才会爱上他。 一想起前世娘亲惨死,自己无路可走的场景,苏蔓蔓胸口仿佛被点燃了一把火。 前世上位多年,她学会了掩饰情绪,可此时再也无法控制了。 “苏廷贵,当年,你不过是上京赶考的秀才而已,在京师中,举目无亲,没有依仗。” “是她。她倾心你,奋不顾身嫁给你。” “接济你银钱,替你操持家,给你生儿育女,助你考上功名,一路升迁。” “待你荣光加身时,那些情浓时花前月下的誓言,你便忘得一干二净。” “相濡以沫,不离不弃,此生不悔!” “哼!真是可笑。” “若不能遵守当初的誓言,为何给了当初的她希望。”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低吼出声。 一干人等,全部被镇住了。 苏蔓蔓眸光冷冷,望着眼前的负心汉,幽幽道:“或许你心底,也是盼着她早点死吧。” “我没有!”苏廷贵满脸涨红,气急败坏反驳道,“休要胡说。” 孽女嚣张啊! 当着众人面,竟然敢如此斥责问罪他。 苏廷贵只觉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偏偏这些都是事实,令他无法反驳一二。 他气得额头青筋暴涨,,若非祈王殿下在,他早几巴掌抡过去,封了她的嘴。 “没有吗?” 苏蔓蔓拔高声音,全身爆发的怒气比他气势更强,“你仔细想想,这些人的所作所为,你真一丝未曾察觉?” 苏廷贵:“……” “还是你早有察觉,只是选择了默认。” “你默认的背后是什么?”苏蔓蔓唇角扬起,嘲讽道:“你不过在等。” 她语气停顿,眼神中的嘲讽令人无法忽视:“等时间这把刀,等旁人这些刽子手,一起动手杀死她。” 寂静的翠香院,唯有她冰寒的声音在回荡,“你在等她死。” 少女青衣素面,裙角无风自起。 她质问时,没有歇斯底里地喊叫,也并非疾言厉色般的怒吼。 她一直神色平静,语速平稳。 可一字字一句句,那些阴阳顿挫的字符,仿佛化为一把把锐利的刀刃,生生剖开人的肌肤,将隐藏在胸膛中的那颗黑心,彻底暴露在人前。 翠香院内,落针可闻。 第6章 苏壁虎断尾了 夜墨望着她的眼神,变了。 原来,苏府长廊上,她刻意拦住他们,并非想要接近他。 她想要接近的人,乃邬孝文。 她所算计的,仅是母亲的安危而已。 苏廷贵望过去的眼神,掺杂太多的不可思议。 曾几何时,他记忆中的苏蔓蔓,还是六年前,离家时拉扯着他的衣袖,哭哭啼啼不肯松手的那个怯懦的小丫头。 可现在…… 眼前之人,在祈王殿下面前,竟然无一丝惧色,一开口,对着他的质问,咄咄逼人,寸步不让。 人,分明还是那个人。 一瞬间,却又让他觉得,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 那么陌生。 那么的高深莫测。 他眼神从苏蔓蔓的身上,落到与她对视的夜墨身上,一夕间,有些顿悟了。 祈王殿下与邬公子的突然造访,恐非一时兴起。 连大理寺卿曹大人,平日在朝堂之上,与自己并不亲近,今日也忽然出现在苏府的寿宴上。 此事并不简单啊! 他眼神复杂地望向苏蔓蔓。 心中忽得生起一份匪夷所思的猜测,惊得他一激灵。 他刚坐上礼部侍郎的位置,底下多少人不服气,暗地里不少人想要抓住他的把柄。 家宅之事,可大可小,甚至可能牵扯他的仕途。 一瞬间,脑中转过千万个念头,令苏廷贵心中大惧,不得不咬牙做了痛苦的决定。 “成何体统!” 他忽然一甩手,将柳姨娘甩翻在地,愤愤然道:“林氏病了,我看中你,才将中馈之责交于你。” “谁知你如此不知分寸,竟敢苛待林氏!” “柳姨娘,你良心何在?” “真是枉费我的一番信任。” 简单几句话,将所有责任推到柳姨娘身上。 不过,他只强调柳姨娘苛待林氏,只字未提下毒之事。 柳姨娘被甩在地,这是她入苏府之后,第一次受到如此待遇。 她抬眸,泪珠闪闪,错愕地望着苏廷贵,一时间竟忘记了如何回应。 “看什么!去了大理寺,好好回复大人的问询。若是没做亏心事,自然不怕。” 苏廷贵大义凛然放话道:“若真因嫉妒之心,犯下不可饶恕之罪,便全凭曹大人处置。” “老爷,妾……”柳姨娘还想做最后的辩解,一抬头,望向苏廷贵愤怒的眼,一时噎住,全身颤抖,再也不敢吭气了。 两名护卫上前,拉起柳姨娘便走。 曹大人向夜墨行礼后,带着一行人,离去了。 “姨娘。”眼见柳姨娘被抓走,爹爹又放话,苏娇娇双眸衔泪,却再也不敢上前搭话。 她的心,彻底慌乱了。 前世,姨娘从未入狱,苏蔓蔓也是一个好拿捏的主。 为何今日的苏蔓蔓,倒让她从她身上看到了皇后的威仪。 是,前世的苏蔓蔓,死皮赖脸地求着嫁给了瑾王夜枳,最后竟然熬成了皇后。 她临死时,夜枳宣告天下,册封苏蔓蔓为大乾国皇后。 那个位置,一直是她向往的位置。 可最终却被苏蔓蔓占去了。 或许是她死不瞑目,所以上天才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重生回来。 再睁开眼,她回到了十六岁,祖母寿辰前一个月。 她欣喜万分,暗暗下决心,一定好生把握机会,坐上人人向往的皇后之位。 可谁知,祖母寿宴当日,仿佛有一双无情的手,扭转了前世事态的发展。 偷眼瞧一下容貌绝色的黑袍男子,回想起前世种种,苏娇娇咬紧后槽牙。 前世,哪怕是做妾,她也要成为他的女人。 今世,即便是正妃之位,她也绝不嫁他。 她悄悄后退,出了拱门,脚步踉跄地往前院跑。 …… 翠香院内,余下几人一阵沉默。 苏廷贵脸面尽失,祈王殿下在前,他不得不拱手行礼,主动认错道:“殿下,是臣疏于理家,臣有罪。” “你确实有罪!” 夜墨顺着他的话,毫不客气道:“后宅不宁,苏大人又如何处理好朝廷大事?” “是是是!”被教训,苏廷贵一句辩驳之言也不敢说。 他颔首埋头,连连认罪,更是往后退了好几步,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罢了,今日本殿下也没了喝寿酒的兴致。”夜墨不屑这一场后宅纷争。 他今日定是昏了头,怎会信了那纸条上的话,冒冒失失跑到苏府来,被人当刀子使。 他凝视着苏蔓蔓,眼神犀利。 苏蔓蔓心一颤,那样洞穿人心的眼神,仿佛一下子看穿了她所有的算计与谋划。 她慌忙转身,从一旁的青鸾手中接过早就备好的锦盒,迎上前:“邬公子。” 她唤住邬孝文,“公子救小女母亲一命,无以为报,这是今日的诊费。” 邬孝文怔愣一下,连连摆手。 今日的他,心存愧疚。 他原想为回春堂正名,想在众人面前大秀医术,谁知诊出病因,却依旧束手无策。 此事,令他十分懊恼,挫败。 为何是浣月国的毒,若他能有一株焰菱花就好了。 有了此味药材,他便可以开始炼制解药,弥补这么多年来,他心中的遗憾。 届时,殿下身上的毒,林氏身上的毒,甚至浣月国那些隐秘的毒药,他都可以尝试炼制解药。 可惜,他没有焰菱花啊。 这株药材,万分难觅。 这么多年来,令他魂牵梦萦,求之不得! “哎!” 邬孝文长长叹一口气,“苏大姑娘,莫要客气了。你母亲所中之毒罕见,回春堂大夫并未诊出,延误病情,是事实。” “此事,确是回春堂大夫医术不精,事后,我回去定会让他们好生研学,精进医术。” 一番言语,言辞恳切,态度真诚。 这位邬公子,倒是一名顶天立地的好男人。 苏蔓蔓对他心生佩服,朗声道:“邬公子客气。正如公子所言,大夫并非万能。” 她将锦盒递过去,“我娘的病,今日若换了旁人,恐怕还是无法明确病因。” “公子医术高超,才给了母亲重活的机会。”她发自内心地感激他。 邬孝文越发愧疚,“我开的方子,只能延缓毒素扩散,并不能根治。” “公子尽力了!” 苏蔓蔓一手托着锦盒底部,一手掀开锦盒盖,“这是母亲珍藏的一味药,小女子无多余银子,便将此物转赠公子,算作诊费了,请公子笑纳。” 盒中一琉璃瓶,瓶内一枚赤红的花儿,椭圆形的赤红花叶,衬托着菱形的花瓣儿,层层叠叠,宛若一把火,舒展怒放,耀眼夺目。 “焰菱花。”离得近的夜墨脱口而出,眼神定定落在琉璃盏中的花儿身上,眸色先一步亮了。 第7章 借他势护他命 他所中之毒,乃浣月国奇毒,噬心粉。 几乎是必死的毒药。 六年来,全靠邬孝文贴身调理,各种最珍贵的药材灌下去,才勉强支撑到现在。 配置解药所需要的焰菱花,遍寻无果。 无数个夜晚,毒药发作时,那剜心割肝般的痛楚,令人痛不欲生。 哪怕他意志再强悍,可这副身躯已经是强弩之末。 再无法解毒,他命不久矣。 谁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眼前少女手中锦盒中的药材,竟然是焰菱花。 何谓绝地逢生的喜悦。 大概便是他此时的心境了。 夜墨疾步靠近,出神望着琉璃盏内的焰菱花,一时竟忘记掩盖眉眼间的喜色。 邬孝文不可置信,夸张地揉了揉眼,左看右看,眉飞色舞道:“太好了,真是焰菱花。” 苏廷贵站得远,没看清锦盒中的物品。 一见祈王与邬孝文均对此物如获珍宝,自己也好奇伸长脖子,想要一探究竟。 可惜,两位公子哥身形高大,严严实实遮住了他的视线。 “原来唤这个名字啊!” 苏蔓蔓并不觉得两人的反应好笑。 想当初,她第一次发现焰菱花时,比他们的反应还激烈,还夸张。 她抿嘴一笑,将锦盒往怀中一揽,避开夜墨的手,不好意思讪笑道:“殿下也想要?” 夜墨被问住,一时肃脸,手心中空落落。 她是否在试探他的身体状况? 他冷冷凝视着她,没有吭气。 苏蔓蔓盖上锦盒盖子,一本正经强调道:“殿下,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此物小女子送给邬公子,殿下……殿下再喜欢也不能强要啊!” 夜墨:“……” 邬孝文:“……” 苏廷贵一听,冲着苏蔓蔓不停挤眼睛。 孽女,如此巴结祈王殿下的好机会,为何要舍弃,反而去捅对方的肺管子? “你怎会有此物?” 夜墨收回手,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他比她高出整整一头,气势上比她高出几分。 苏蔓蔓莞尔一笑,“我娘的嫁妆,许是我外祖父所赠吧。” 苏蔓蔓的外祖父林将军,被皇帝贬去了大荒之地羲和,几年都传不来一封信,不怕他们去求证。 “你可知它的价值?” 苏蔓蔓面露惊诧,又掀开锦盒盖,仔细端详了一番,“看着挺好看,许是也可吃……” “怎能随便吃!”邬孝文吓一跳,急急插嘴否决。 “或许也可以泡茶……”她偷瞄一下夜墨,弱弱说道:“也许能养颜美容……” “绝对没有此功效!”邬孝文万分庆幸她没有付之行动。 他双手一搓,郑重地接过小箱子,再三确认,“此物既送给本公子,绝不反悔。” 苏蔓蔓被他逗笑了,“公子家大业大,府中定是不缺草药的。适才想起它时,小女子还有些犹豫。如今看公子欢喜,我心甚悦。” 今世,她清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想办法寻到解药,救回娘亲。 江阳的六年,苏府对她不闻不问,她实际早跑远了。 她偷偷越过边界,去过浣月国,穿过迷障林,根据前世师父所说,提前寻到了那一株难得的焰菱花。 更加可喜的是,她根据两人多年研究的成果,培育出很多株焰菱花来。 前世桃红曾经在她耳畔念叨过,邬公子迫切寻找焰菱花。 回到京师,她便以此为诱,引邬孝文上苏府,继而发生的事情,便水到渠成。 “本公子特别喜欢……”邬孝文乃性情中人,心情一点不遮掩着,全部表现在脸上了。 他将箱子往怀里一抱,用宽大的衣袖将它遮挡得严严实实,“多谢姑娘,此物甚得我心!” 苏蔓蔓莞尔,心情舒畅时,忽得察觉到旁边一道略显冷的眸光。 她回头,四目相对,苏蔓蔓怔愣片刻,随即懊恼起来。 糟糕! 忘记安抚眼前这尊大神了。 祈王夜墨…… 她与他最大的关系,莫过于他纳苏娇娇为妾室,婚后时不时邀约瑾王喝酒。 两人常常喝得酩酊大醉,深更半夜,害得她不得不起身,亲自熬煮醒酒汤。 那时,她是瑾王名义上的妾室。 她与他,正面接触不多。 不过,他是大乾国三亿少女的梦中情郎。 桃红对他倾慕不已,没事时,总喜欢看关于他的话本子,整日里,一双小嘴叭叭,全部是关于他的事情。 所以,她对他很陌生,又似乎很熟悉他的一切。 最近的事情…… 她想一想,神色忽得凝重起来。 大乾国二十三年春二月,祈王夜墨在郊外遇刺,暗箭穿心,重伤,次年病重…… 苏蔓蔓心一沉。 今日是二月初十。 这么说,这二十天内,他会遭遇一次猝不及防的暗杀。 这次暗杀之后,他的身子每况愈下,从大乾国的战神英雄变成一个需要天天喝药的病秧子…… 眼前人儿,是大乾国的英雄,却命运坎坷,是个苦命人啊。 苏蔓蔓望着他的眼神,软了下来。 今日若非他在,曹大人恐会徇私,苏廷贵也不会忍气吞声地认错,柳姨娘不会如此容易被打压。 她回府第一日,这场胜局,若没有他在,单凭一个邬孝文,局面不会如此顺遂她意。 她狐假虎威,借了他的势。 恐怕往后还要劳烦他…… 苏蔓蔓踌躇一下,从衣袖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镜子,递上前,“这个送给殿下。” 古色古香的铜色镜子,圆形,凸起的外圈上盘绕着繁琐的图案,凹陷的一面清晰可见人脸。 这是一面平平无奇的镜子。 可它并不平凡。 “姑娘。”桃红急红眼。 “姑娘,不可啊!”青鸾也出声阻止着。 这护心镜,是姑娘保命的物件啊。 苏蔓蔓伸手阻止婢女插话,浅笑道:“殿下,这面铜镜乃寺庙中一位大师所赠送。平日里可梳妆正衣冠,危急时,可护心脉。” 夜墨:“……”他会缺少一块护心镜? 邬孝文:“……”他要笑死了,谁人能伤了祈王殿下的心? 苏廷贵:“……”他要被囧死了。 堂堂祈王殿下,会在乎一块战场上随处可见的护心镜? 这个丫头,脑子怎么想的? 几人眸光齐刷刷落到祈王殿下身上,不知他会作何反应。 第8章 全是她的算计 “本殿下不需要!” 她眼眸中的怜悯同情之色,令他心中涌起不知名的情愫。 没有人用那样的眸光看过他。 “不,你需要。” 苏蔓蔓不惧威压,强调道:“殿下最近一月,最好不要出城,若非要出城,便一定带上它。” 这句话,似乎在暗示什么? 邬孝文望向苏蔓蔓的眼神中,恶趣味十足。 一旁的苏廷贵则吓得大气不敢出,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反了天了。 这个丫头,不但敢当面指责他,还敢当面诅咒祈王殿下了。 坏了坏了! 他的前程啊,苏府荣辱啊,全部要坏在这个野丫头身上了。 “你此话何意?” 夜墨神色微变,缓步而来。 他身材修长,黑色的锦袍勾勒出他英挺的身姿,俊朗的眉眼看过来,那深邃的眼眸,仿佛能将人的意念吞噬一般。 这样一个人,与前世中那个醉醺醺,蹒跚走路的背影,前后鲜明对比之下,莫名令人心酸。 “字面上的意思!”许是前世见过那样寂寥无助的他,所以她在他的面前,无一丝惧意。 伸手,将护心镜往他手心中一塞,“记住我的话。” 夜墨没料到她的举动,衣袍一挡,想推掉,谁知护心镜竟意外入手。 触感不冷,反而是热的,带着她身上的体温。 宛若…… 脑中有一个画面一闪而过。 一个温热的鸟蛋落入他的掌心中,细腻,温热,宛若这护心镜般沉甸甸。 夜墨眉头拧得更深,视线落在眼前少女的脸上。 巴掌小脸,眉目清秀,脸蛋上的梨涡浅浅,一双黑眸闪着星辰般的熠熠光泽。 可惜…… 那时的他眼前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儿。 他的声音,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越来越模糊了。 “你……”他分明想要斥责她,一时却不知该如何说。 “送给殿下,绝不后悔。”她郑重允诺。 复又指了指心口处,双眸纯真,一脸真诚,“记住,出门时,一定要放在此处,它会替殿下挡灾,保殿下平安。” 两人相距不过几步远,她微仰着头,不惧他身上越来越浓的怒意,坦然自若。 “唔哈哈哈!” 邬孝文怔愣一会后,一手抱锦盒,一手掐腰笑起来。 “殿下,苏大姑娘一片真心,你快收好。” 他凑上前,手肘小心捅了捅夜墨的胳膊,打哈哈:“苏姑娘,多谢多谢了。” 又压低声音,冲夜墨低语道:“殿下,人家送了焰菱花啊!” 焰菱花三个字,语气特意加重了十分。 夜墨蹙眉,不自然地缩回手,竟然听话地将那护心镜拢入袖口中,惊地一旁的苏廷贵下巴要掉下来! “苏大人,我们先走了。”他没好气地撂下一句话,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苏蔓蔓,转身大跨步往外走。 苏廷贵巴不得两人赶紧走。 他拱手行礼:“臣送殿下。” 几人一前一后,径直往翠香院外而去。 桃红见机凑上前,一脸疼惜:姑娘,祈王殿下想要焰菱花,咱们多的是,大不了送他一枚,往后他若记恩,也会好生照拂姑娘。” 她嘟嘴,十分沮丧:“姑娘怎舍得将那玄铁护心镜送他?” 那枚护心镜乃岩浆中的玄铁,混合焰菱花枝叶浇灌,经过锻造师父一年捶打,方才制成。仅此一枚,可压制任何毒素。 青鸾也不放心,“姑娘,那护心镜可压制你体内的毒素,离了它……” “无碍了!”她体内的毒,毒素较轻,不会危及生命。 娘体内的毒素,只要得到冰寒石鼎,便可着手炼制解药。 唯有他…… 记得这一次暗杀,杀手乃浣月国死士,他们所用刀剑箭矢尖,全部都淬毒了。 她不记得具体时间与地址,也无法对他言明缘由。 今日,她大胆地提前提醒他,希望他可以听她一言,或许可免遭一难。 透过拱门处的长廊,她望着消失在视野尽头的那抹黑袍,双拳握紧再松开。 听天由命吧! “桃红,青鸾。”苏蔓蔓缓步往屋内行。 走到台阶时,一抬头,凑巧从屋檐的缺口处,看到大树杈上的鸟窝,“我娘在府中的处境,你们看到了。苏府不比我们在江阳的日子,肆意潇洒。” “这里处处危机,如履薄冰,你们都打起精神,莫要轻敌。” “是!” “是!” 两个婢女异口同声道。 …… 奔驰中的马车内,邬孝文抱着锦盒,一边看,一边傻笑,激动道:“夜墨,有了它,你身上的毒指日可解。” 夜墨沉着脸,手中把玩那枚护心镜,“你觉得那位苏大姑娘,送给你焰菱花,是巧合还是刻意?” “这重要吗?” “很重要!”夜墨将护心镜握紧一点,“今日发生的一切,皆在她的意料之中。今日的局,那个神秘的纸条,我敢断定,都是她的算计。” 邬孝文一愣,“她算计我,让我去苏府,替林氏诊脉?给我焰菱花?” 邬孝文嘿嘿一笑,“这个算计,本公子喜欢,甚是满意!” 夜墨不置可否“她或许早知林氏中毒,知晓她所中之毒,来自浣月国?” “一个普通的丫头,有这么神?”邬孝文珍爱地摸着琉璃盏盒盖。 “她不简单!”夜墨沉声道。 一个简单的丫头,怎会懂得借势打势,引他们去苏府,收拾了苏府一干人等。 今日的苏廷贵,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后宅女子争斗,不算稀罕事。”邬孝文抱紧手中的锦盒,“今日,你我也看到了,她在苏府的日子定是难熬。” “难熬的日子多了,人总会想办法去改变,心思便多了。” 邬孝文见惯不惊,“说真的,我倒是很佩服她。你瞅瞅,今日苏大人被她怼成那样,竟无力反驳。” “我总觉得,她有些奇怪!”夜墨接话。 邬孝文不由笑了,瞥一眼他手心中的护心镜,终是憋不住了,“哈哈哈,我倒是奇怪殿下,人前不情愿收下的东西,人后却时时拿在手中,当成宝贝。” “这块护心镜不简单。”夜墨翻转着护心镜,仔细观察,“色泽像铜,看着像铁,触感没有金属的冰冷,反而是温热的。” “真的?”邬孝文作势伸手来摸,又缩回手,促狭笑着:“姑娘家贴身之物,带着体温,送殿下之物,我可不敢随意摸。” 夜墨脸一沉,不愿与他逗乐,“解药,你什么时候能炼制出?” “我尽快,最快也需一个月。” “林氏的毒……” “她恐怕撑不到一个月。”邬孝文有些惋惜,“她等不及了。” 第9章 寻她算账 车厢中,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中。 “殿下,你体内的毒素有扩散的趋势,近期,你最好待在府中静养。” 邬孝文与夜墨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深厚。 私底下,他一直唤他的名字。 若是用了殿下的称呼,必定是十分郑重。 “你也信她所说?”夜墨答反问,又自顾自说道:“月中,我要去白云寺。” 邬孝文一听,一脸无奈,“虚空大师回来了,我们可以请他去祈王府。” “不用,我要亲自去白云寺。”白云寺,那个人曾说过,若是他来京师,一定会去白云寺。 “夜墨。”邬孝文小心翼翼劝解道:“你寻了他快五年了,有缘你们必定会相见,你又何必执着于一时?” 夜墨低头,眸色中暗沉色浓重。 沉默一会,他幽幽开口道:“你明白,我的一时,可能是一世。” 这个回答,太沉重。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邬孝文手掌摩挲着锦盒,手指忽得握紧了盒子边缘,加重语气道:“你放心,我一定加快炼制出解药。” …… 前厅寿宴上,众人推杯换盏,每张脸上均洋溢着热情洋溢的笑意。 端坐首位的钱老夫人,听着旁人吹捧奉承之言,一颗心却七上八下,慌乱了。 柳姨娘去翠香院查看情况,迟迟不归。 儿子也不见身影,到底发生了何事? 忧心间,苏娇娇红着眼从前院奔过来,一进前厅,看到钱老夫人,一张嘴,“祖母。” 话未说,泪先流。 钱老夫人收住笑,陡然从八仙椅上站起身。 哎呦! 起得太猛,头好晕啊! “毛毛躁躁,成何体统!”钱老夫人呵斥一声,吓得苏娇娇一个激灵。 目光所及,所有宾客们的眸光全落到她身上,苏娇娇一时心慌意乱,“祖母,不好……” “你来迟了,祖母不会怨你的!”钱老夫人落落大方地冲苏娇娇招一招手,“来吧,到祖母跟前来。” 话说得随和,可苏娇娇还是听出了与平日里的不同。 祖母生气了。 祖母生气很严重。 她瘪着嘴,委屈巴巴地凑上前。 她刚走过去,钱老夫人一把抓住她的手,安抚道:“来,待会吃点酒。” 衣袖下,手指掐在苏娇娇的手背上,吓得她硬生生将眼泪憋回去了。 “各位,苏某来晚了,恕罪恕罪啊!”门口人影一闪,苏廷贵健步如飞地迈进来,捧起酒桌上的一杯酒,与众人寒暄着。 “来,苏某先干为敬了。”他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苏大人客气,客气啊!” “苏大人,来,微臣敬您一杯。” “苏大人……” 其实,翠香院那边有异动,前来赴宴的宾客们,多少有些察觉。 苏府,出事了。 他们心中忐忑,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可一时又不能立即离去,一时间如坐针毡,食之如蜡。 这会见苏廷贵如常归来,众人心一松,又开始假笑着迎合着。 钱老夫人强撑笑脸,热情招呼宾客,直至强颜欢笑将最后一名宾客送走。 她疲倦地往软榻上一躺。 站立一旁的苏娇娇再也绷不住,“噗通”跪在地上。 抱着她的腿,哭诉着:“祖母,求求您,快想想办法救柳姨娘吧。” 六十岁寿辰,一件喜事,却碰上曹大人将府中一干人等带去大理寺。 苏府摊上官司,钱老夫人别说多闹心了。 “哭什么,到底出了何事?” “姨娘她……”苏娇娇一边抽泣,一边将翠香院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出来。 其中,她自然不忘添油加醋。 钱老夫人一听,气得心慌慌,“廷贵,这真是你那逆女干的事情?” 苏廷贵今日两头受气,没地方发泄。 换做往日,他定不予理会,让母亲肆意处置那个丫头。 可今日不同往日,那丫头的靠山…… 苏廷贵蹙眉,不耐道:“母亲,此事倒也不能全怪那丫头。” “她许久未归家,一回府便发现母亲病重,一时情急,才会如此不分场合行事。” “爹!” 苏娇娇仰头,不可置信地望着苏廷贵,“您怎替她说话,那姨娘她……” 苏娇娇发现重生回来后,父亲对她、对姨娘的态度也改变了,不由伤心哭泣。 “哭什么哭!” 苏廷贵被她哭烦了,“那些事情,若非你娘所做,曹大人秉公处理,定会将她安然放回来的。若是她……” 苏廷贵脸色大变。 这个可能性,并非没有。 他不敢想后果会是如何。 “爹爹” 苏娇娇哭得更惨了,“爹爹不救娘,是不疼爱娇娇了吗?” “好了,你们都别吵了。” 钱老夫人被两人吵得脑仁疼,她招手唤来婢女杏花,“去,将大姑娘唤来。” …… 午后,遮天蔽日的大树,挡住了强烈的日头,翠香院内光线暗,人少,越发显得冷清。 屋内,苏蔓蔓坐在床榻边,手抚脉,敛住眼神中的清澈,眸色复杂。 娘中毒时间长,毒素侵入五脏六腑。 今日,邬孝文的施针用药,不过是暂时将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依她脉象看,她最多活不过半个月。 “青鸾,桃红,我要为娘施针,你们去门口守着,任何人不许打扰。” “是!” “是!” 两婢女异口同声回应着。 苏蔓蔓摊开一旁的医药箱,摊开布袋子,两指夹住一枚银针。 她眼神坚定,下手迅速,银针在她手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般,准确无误钻入人体大穴中。 门外,桃红小声道:“青鸾,你发现没有,姑娘有些不对劲。” 青鸾蹙眉,没接她的话。 “姑娘对那位祈王殿下,好似特别关心。那么好的护心镜,说送人就送人……” 青鸾白桃红一眼,“姑娘正在屋内施针,莫要多言,守好了。” 两人小声拌嘴,翠香院的拱门处,呼啦啦来了一群人。 为首之人,正是钱老夫人眼前的红人,大丫鬟杏花。 她眼神往两人身上一瞥,微仰头:“去,唤你家姑娘出来,老夫人让她马上过去问话。” “这位姑娘好!” 桃红性子活络,笑脸福了福,“夫人病情危重,姑娘忙着侍疾。待会空闲了,定立刻去给老夫人请安。” “夫人病着,并非一天两天的事情,待会回禀了老夫人的话,再来侍疾也不迟。” 杏花根本不买账,冲着屋内,朗声道:“大姑娘,老夫人年纪大了,有午后小憩的习惯,可等不起人。” 这句话,便有些威胁人的感觉,让人听着心中不舒服。 第10章 威慑刁奴 桃红在心中翻白眼,笑着接话,“老夫人困了累了,便早点歇着。” “等老夫人睡够了,有空了,我家姑娘再去问候,岂不是两全其美。” “你什么意思?” 杏花自入了老夫人的眼缘,在身边伺候,得一帮子婢女吹捧,从未被人如此敷衍过。 她一时变了脸,“大姑娘一个晚辈,难不成还让老夫人等着不成?” “不用老夫人等!” 桃红语速快,精准接话,“让老夫人睡吧,睡够了,我家姑娘再去,届时我家姑娘等。” “可现在老夫人正等着……” “让她老人家莫要等,待会我家姑娘等……” “你这乡下来的野丫头,怎么听不懂人话?” “你这京师官眷府中的丫头,才听不懂人话!” “……”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车轱辘话滚个没完没了! 桃红市井中长大,又曾经在戏班子中讨生活,南来北往,与人叉腰打嘴架,从来没输过。 她站在屋檐下,一句句怼回去,脸不红气不喘,笑嘻嘻,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儿。 杏花则不同。 她从未遇到如此死皮赖脸,油盐不进的丫头儿,一时气得脸色铁青。 她手一挥,几个小厮冲上前,便要强硬地往屋内闯。 今日,他们早做好准备,就算是绑,也要将大姑娘绑去老夫人那里。 一直沉默不语的青鸾,杏眼一竖,将桃红往身后一拽,一个扫堂腿过去。 几个冲上前的小厮,全部被干翻在地,疼得嗷嗷直叫唤。 杏花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怎么胆敢……” 她气急了,跺脚命令道:“快点起来,连一个小丫头都制服不了,苏府养你们有何用!” 小厮们从地上爬起身,作势又要往里冲。 “放肆,大姑娘的住处,岂能容你们撒野!” 说话间,青鸾抽出腰间佩剑,剑身在空中一转,变幻出凌厉的光泽。 下一瞬,头顶上手指粗的树干拦腰截断,连同树叶“嗖嗖嗖”掉落而下,砸在众人身上。 这些小厮们,平日里负责打扫搬运等粗活儿,哪里见过如此场面。 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纷纷后退好几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再出头。 杏花躲在小厮们身后,俏脸失色,手指青鸾,怒斥道:“一个贱婢,在府中胆敢行凶了?” “我没有!” 青鸾面色平静,手持长剑,剑尖点兵点将,吓退每一个妄图上前之人。 她矢口否认,“我耍剑花,让你们瞧瞧新奇。” “对!” 桃红添言,“谁知你们京师大府中的丫头小厮们,这么没见过世面。吓着了?还是惊艳了?” 惊艳你个鬼! “好好,两个牙尖嘴利的丫头,看我禀明老爷,老夫人,让你们好受!” 杏花一跺脚,气呼呼离去。 小厮们慌里慌张尾随着。 一场闹剧,来得快,去得快。 桃红有些担忧,“青鸾,待会他们再来人,会不会为难姑娘?” 青鸾将剑收起来,“咱们姑娘不怕事。” …… 怡祥苑中,苏廷贵坐在一旁的矮杌子上,低垂着头。 一旁的软榻上,钱老夫人直起身来,望着自家儿子,忧心忡忡道:“说吧,何事如此为难,还要支走娇娇那丫头?” 苏廷贵揉了揉太阳穴,“蔓儿那丫头,不知得了什么机缘,攀上了祈王殿下。” “你确定?”钱老夫人不信。 苏廷贵也不愿意信。 可祈王殿下离府时脚步轻快,全身的威压少了不知几分。 邬孝文更夸张,怀中揣宝般搂着那丫头送的东西,嘴角能飞上天。 他不知该喜还是忧,继续开口:“他们为她出头,她各送他们一件东西。” “送东西?” 钱老夫人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她能有什么好东西,入得了祈王殿下的眼?” “殿下看中了药材,她反手送殿下一个普通的护心镜。” “什么药材?什么护心镜?”钱老夫人好奇心爆棚了。 苏廷贵紧锁眉头,“护心镜很普通,反而是那一株药材,十分难得,说是林氏的嫁妆。” “我竟从未听说过,林氏嫁妆中有珍贵的药材。”钱老夫人不满。 “我也没听说过。” “你们夫妻一场,林氏竟然如此藏私……” “她活不长了。”毕竟多年夫妻,听到她快要死了,苏廷贵心情难免失落。 “啥?” 钱老夫人沉默,瞧着儿子颓废样,又安慰道:“林氏疾病缠身,度日如年,若是真去了,也是解脱。” 苏廷贵:“……” “你莫要悲伤。”钱老夫人恹恹道:“人都要死,或早或晚。” 苏廷贵起身,脚步沉重:“林氏之事,若非柳姨娘所做,一切都好,若真是她存了那样的心思,恐要牵扯到我的仕途名声,届时……” “娘先不要寻那丫头麻烦。” 有些话,其中的意思,苏廷贵不说,母子多年,钱老夫人还是懂的。 苏蔓蔓真攀上祈王殿下,他有事,她能说上几句话,也是好的。 毕竟,他是她的爹。 今日苏府之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明日还不知发酵传播成什么样子。 这次,苏府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钱老夫人与苏廷贵互视一眼,心情郁结到极致。 好巧不巧,此时屋外传来一阵喧哗。 杏花的声音飘进来,“老夫人,奴婢去请大姑娘来怡祥苑,她躲着不见,还示意手下人伤了小厮们,请老夫人为奴婢们做主!” 反了天了。 一个人撞上狗屎运,攀上高枝,便可如此肆意闹事? 钱老夫人阴沉着脸,咬牙切齿道:“六年前,那高僧所言不假,她就是克我们苏府的。” “将她送出去,我们凡事顺遂。” “她一回府,苏府便鸡犬不宁,厄运连连。” 苏廷贵情绪烦躁“她及笄了,再放养在外,恐惹人闲话。大不了此事了结后,寻个人家,嫁了便是。” “越快越好,这丫头在府中,我浑身都不舒服。”钱老夫人愤愤道。 心中怨气无法发泄,钱老夫人招来兰嬷嬷,阴脸命令:“我想喝鸽子汤,让杏花去煮。” …… 晚些时候,苏蔓蔓施针完毕,刚开门,两名婢女迎上前。 院外的动静,苏蔓蔓在屋内听的一清二楚。 当时,她正为林氏施针,正是关键时刻,容不得半点分神与打扰。 幸亏,她身边的两个丫头能办事。 “你们做得很好!” 苏蔓蔓赞许道:“若是她们当时闯进来,我手中的针难免扎偏了。每人赏一个大肘子吃。” “真得,太好了。” 对于肘子,桃红百吃不厌,激动道:“姑娘,我去小厨房看过了,食材太少,根本不够做一顿好吃的。” “我去了大厨房,那些婆子丫鬟防贼般看着我。真是令人恼火!” 苏府是柳姨娘管事,那些人连林氏都不放在眼中,何况是她。 罢了! “咱们手里有银子,想吃什么去街面上买。”打了一天嘴架,她想歇歇。 “行。” 桃红一提吃的便来精神,“这件事,包在奴身上,让青鸾陪着你。万一那边来人闹事,也有人帮姑娘挡着。” 桃红脑子灵活,行事稳妥,苏蔓蔓对她很放心。 “你去吧,速去速回。” “行!” 桃红挎着篮子,脚步匆匆往外而去。 青鸾沉默一会,小声问:“姑娘,夫人什么时候能醒?” “明早吧!” 苏蔓蔓寻到窗户前的软塌,往上面一躺,“今日她身子太虚,让她多歇一会。” “姑娘,青鸾今日做事鲁莽,惹恼了那位婢女,恐她回去不会说好话,万一老夫人再……” 第11章 都想出口气 苏蔓蔓摆手,“见钱老夫人,那是迟早的事情。一个小老太太,有何可怕。莫要担心。” 想了想,她起身,“青鸾,你将那一幅《百寿图》送去怡祥苑。” “就说我侍疾,身上带着病气,不好亲自去拜访,过后定去给祖母问安。” 她不愿与人虚与委蛇地寒暄,不过一些礼数还是要顾及一下。 “是!”青鸾应允,翻开箱子, 寻到卷轴,抱着送去了怡祥苑。 她没有见到钱老夫人,直接将东西交给兰嬷嬷,又将姑娘的话一字不差地带到,冷着脸便走。 钱老夫人候着苏蔓蔓过去,打算将她晾一晾,出出心底这口闷气。 谁知她竟派一个丫头来,送来一幅无用的画卷。 钱老夫人气得不行,一把将纸卷掀翻在地。 正是有气无处发时,杏花端着托盘,盘子上的汤盅中,冒出缕缕惹人垂涎的肉汤香气。 “老夫人,喝点鸽子汤,补一补!”她讨好地送上汤盅。 “补什么补!” 老夫人一生气,一把掀翻了汤盅,滚烫的鸽子汤泼洒而出。 一夕间,杏花的手背上一片通红,疼得她双眼冒泪,双手发抖,却不敢呼痛出声。 “毛手毛脚,还不收拾!”兰嬷嬷递一个眼色。 杏花慌忙低头,顾不得手背上的伤痛,收拾碎片,慌里慌张离去。 自从她入苏府,入了老夫人眼,从未遭遇过如此待遇。 杏花委屈极了,一路上眼泪吧嗒吧嗒不停掉。 午后,桃红挎着篮子喜滋滋回了翠香院。 她与青鸾在小厨房一阵忙活,三人终是在回府之后,吃上了第一顿餐饭。 饭毕,苏曼曼倚靠在窗前的软榻上,身子困乏得厉害。 护心镜可以压制毒素,她一直随身带着,有时候都会忘记,她体内有毒了。 这不,护心镜一离体,那些潜伏在体内的毒素便冒出来。 又加上连日赶路,回来又长时间施针,扰得她全身酸疼,老想睡觉。 桃红递上一杯参茶,“姑娘,喝一点。” 接过水,浅啄一口,她抬眸,瞅着她还不走,浅笑道:“怎么,有八卦要聊?” 桃红笑得眉眼弯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姑娘。” “奴婢回府时,在四处逛了一圈,打探出一些消息。” 桃红在外面采购一圈,回府便拎着一袋子瓜子,整个苏府逛哒一圈,碰到人便打招呼,闲聊,分享瓜子吃。 苏府大了,各个院子里的婢女小厮们,许多也不曾认识。 她只道自己刚来的,旁人不知她是大姑娘的人,有些人嘴没把门的,便让她套出一些话来。 “杏花憋了一肚子气回去,吃了闭门羹。 “晚膳时,特意炖了老夫人最爱喝的鸽子汤,却被钱老夫人将碗打翻,还烫伤了手。” “呸!活该!一个婢女再怎么得宠,还敢在姑娘面前放肆。” 桃红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最后赞叹一句,“姑娘,看来老夫人是偏向你的。” 苏蔓蔓喝一口参汤,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 钱老夫人,怎会偏向她? 她这位祖母,一生逐利,苏廷贵与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们现在,不过是探不明她的虚实,才不敢轻易动手,才会忍着。 忍不住了,才会将怒气发泄到杏花身上。 罢了! 只要她消停着,她也不愿招惹她。 一碗参汤喝完,她撂下碗,也不愿去旁的屋子睡,在娘屋内的软榻上铺上被褥,往被窝里一钻,便睡着。 她实在是太困了。 这些日子,连日赶路,风餐露宿,吃尽苦头。 不过很好,娘在,家便在。 能救活娘,她最是开心了。 …… 入夜,明月高悬,大理寺监牢,阴暗潮湿,腥臭难闻。 地上的干草堆上,柳姨娘等一干人围在一起,眼神惶惶。 耳畔是不知名的犯人悲凉地哀求声,痛苦的呻吟声,脚镣晃荡的清脆声响。 白日她们被曹大人提审后,也不说如何处置,一直就这么关着。 柳姨娘心中惶惶,被众婢女婆子簇拥在中心,顾不得脏臭,瘫坐在一堆干草上。 晚膳,狱卒送来几个黑面馒头,黑色瓷碗中半碗糙米稀粥。 那样粗劣的饮食,如何能入了她的口。 柳姨娘气得一下打翻了饭碗,一干人等谁也没有吃上一口。 晚上,泼洒在地上的餐食,引得饥饿的老鼠窜过来,抢食吃。 有老鼠争抢不过,吱吱叫着,互相撕咬,吓得柳姨娘失声尖叫。 从小到大,她最怕老鼠。 如今还要与老鼠同处一室,简直快要了她的命。 她拼命地拍打着牢门,呼喊着:“我没有罪,我没有下毒啊。快放我出去。” “柳姨娘” “柳姨娘” 一干婢女小厮们吓得拦着她,不让她发疯。 李嬷嬷蹲在墙角的一处,淡漠看着。 这些老鼠算什么! 翠香院地处偏僻,原先是个荒芜的院子,自从夫人病了,老爷不喜,在柳姨娘的撺掇下,便让她独自搬过来。 她们初去时,满院子的野老鼠,小厨房的灶台上,堆满了老鼠屎。 夜里睡觉时,屋梁上老鼠时不时打架,吱吱乱叫。 床榻上的被褥,动手一掀,底下的臭虫四处乱跑。 夫人病着,处处都要小心伺候,如此环境,如何能养病啊。 她一个老奴,不好说什么。 夫人性子软,也不愿寻老爷说话,便让她寻柳姨娘,想支取一些银两,购买灭鼠灭虫药,再请人将院子四处收拾一番,免得鼠虫滋生。 谁知这小小的要求,柳姨娘也不同意。 她清晰记得,她用帕子掩鼻,娇笑着:“那院子荒着,没人住,才让鼠虫占了先。如今有人住,有了人气,那些鼠虫害怕,自然就不敢来了。” 她竟连几个铜板钱都不愿意出。 最后,夫人没办法,摘了自己的发簪,去外面卖了,换了银钱,采买了一切用物。 那只毒碗,便是张嬷嬷趁此机会置办回来的。 “吵什么吵!”狱卒一鞭子抽打在铁质囚牢杆上,发出刺耳声响,“谁再吵,单独关小黑屋。” 一听单独关小黑屋,柳姨娘的哭声戛然而止,抓着一旁婢女的手,一声不敢吭。 狱卒一走,柳姨娘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冲上前,隔着囚牢栏杆,冲隔壁的张嬷嬷吼道:“你个贱奴,莫不是贪污了林氏的银两,才买来毒碗,害得我与你一起遭罪。” 张嬷嬷本来缩在墙角,听到她的呵斥,缓缓抬头,深深望了她一眼:“林氏病了死了,不是姨娘想要的吗?” “我想要……”柳姨娘想反驳,话到口边,却无力反驳。 确实,这一切都是她想要的。 老爷是她的青梅竹马,他们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若不是林氏掺和进来,如今的她该是苏府的主母才对。 “我并不曾让你毒害林氏。”柳姨娘幽幽开口,强调着。 “老奴也并不想毒害夫人。”张嬷嬷惨然一笑,喃喃低语道:“可惜,老奴没办法,没办法啊。” 月影西斜,窗户上树荫婆娑,诉说着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 第12章 有娘便有家 苏府翠香院,苏蔓蔓沉浸在梦境之中,不知时光飞逝。 忽然,耳畔响起了熟悉与温柔的声音:“蔓儿,是你吗?” 仿佛穿越时空,那声音将她带回了往昔,那是她母亲的声音,无数次午夜梦回时萦绕在心头。 “是我啊!”苏蔓蔓哽咽回应着,泪水在梦中悄然滑落。 梦中,有人轻抚她的脸庞,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珠,一遍遍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那人紧紧拥抱着她,头埋在她的脖颈间,低声哭泣。 “娘……”苏蔓蔓轻声呼唤,那人回应着她的呼唤,“是娘,娘在。” 一声声回应激荡着她的心,思念与愧疚如同汹涌的海浪,将她彻底淹没。 记忆带她回到了那个赏花宴的夜晚,她险些被人侵犯,羞愤之下跳入湖中。 那一夜,她被人救起,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母亲守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 大夫说,唯有百年人参能吊住她的性命。 府中唯一一株百年人参,是娘的嫁妆,乃外祖父所赠送。 娘急匆匆去找,却看到那株救命的药,在柳姨娘手中。 …… 最终,那一株百年人参,娘没有拿回来。 娘羞愧难当,在她床榻旁哭了一夜。 翌日,高烧一夜的她,竟奇迹般睁开了眼。 手心中握着另外一只手。 一只冰凉僵硬的手。 她千呼万唤,再也唤不回母亲的生命。 “娘……” 苏蔓蔓在梦中急切地呼唤,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意识逐渐清晰,她感觉到掌心中有一只纤细的手。 温暖,湿润,带着人体独有的温度。 她哭出声来,坐起身,泪水滚落,清晰地看到了母亲的脸。 “娘……”她悲恸地呼唤,扑过去,紧紧搂住母亲的腰,将头埋在她的怀中。 林氏经历了一次生死边缘的挣扎,醒来时看到熟睡的女儿,她以为这是一场梦。 她轻手轻脚地靠近,轻抚女儿的脸庞,怜爱地唤着她的小名儿。 她醒来了,她扑到自己怀里。 真是自己离家数年不见,日日夜夜想念的女儿啊。 林氏抱住怀里的人儿,母女两人久别重逢,抱头痛哭。 桃红与青鸾站在一旁,忍不住默默抹眼泪。 哭了一阵,苏蔓蔓止住泪,伸手替林氏也擦了泪,“娘,您身子弱,刚醒,别哭了。” “蔓儿,娘是高兴。我没想到,临死前,还能见到你。” “娘,你不会死。往后我便留在府中陪着你,好吗?” “嗯嗯!”林氏不迭地点头。 “咕咕咕……”一阵肠鸣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母女两人相视,不由破涕为笑。 “夫人,姑娘,稍等,奴婢马上摆饭。” “不着急!”林氏挣扎起身,“蔓儿,快扶娘去小佛堂,咱们一起给佛祖上三炷香。” 家中遭遇变故之后,林氏信佛。 她身体好时,每日都要到小佛堂抄经念佛,保佑家人身体健康。 这些年来,早已成为习惯。 两人一起上香祈福,出门时,林氏激动道:“蔓儿,这个月十五,娘想亲自去白云寺上香还愿。” “娘,您身子还未痊愈,不适合操劳过度。”她与邬孝文联合施针,又配上汤药,只是暂时压制住毒素。 若想彻底解毒,必须尽快得到冰寒石鼎,尽快炼药。 否则的话,半个月后,毒素再次复发,娘的性命堪忧! “还有四日,我再养养,定也没事。” 她摸着苏蔓蔓的脸蛋,“你去江阳时,娘曾经去佛前许愿,愿你平安归来。如今你回来了,娘定要亲自去还愿。” “还有几日,我们看情况。”苏蔓蔓拉住她的手,“先去用膳。” 外厅的桌面上,饭菜已经摆好。 林氏坐到桌前,神色微愣。 桌面上,餐盘精致,乌鸡汤、红枣山药粥,金银馒头配泛着甜香的蜂蜜,新鲜的清蒸鱼,一盘清炒时蔬。 “这些……”自她父亲被皇帝贬去羲和,她在府中的地位每况愈下。 苏廷贵深怕因岳父的关系,连累了他的仕途,开始冷落她。 夫君不疼,小妾上位,身后无依仗,这些年来,连府中的奴才们也捧高踩低,轻视她。 她本在兰馨苑中住,被柳姨娘看中,夫君二话不说让她腾地方,搬来此处。 地方偏僻,一应用品也是最差的,餐食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她想要反抗。 奈何她身子弱,一直病着。 一双儿女也被送去了外地,没有一人站在她身后,没有一份依仗。 她没有能力啊。 “这……”林氏望着精致的碗碟,这一桌子饭菜,迟疑道:“你回来,你爹让人准备的?” 她竟以为她的夫君,回心转意,对女儿如此好。 “娘,来,咱们先吃饭。”苏蔓蔓盛一碗红枣山药粥,递过去,“吃饱了,有些事情,我给您慢慢讲。” 林氏摸不着头脑,“咦?” 她环视一圈,疑惑道:“张嬷嬷,李嬷嬷……院子里怎么不见一个下人?” “我们先吃饭,待会说。” 林氏不明缘由,可女儿在,令她安心不少。 两人用了早膳,又喝了汤药,这才坐到桌前,拉着手开始闲聊。 苏蔓蔓将昨日的事情一一告知,惊地林氏直摇头。 “张嬷嬷是家生子,自我怀你临盆前,便一直在我院中伺候。” 林氏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柳姨娘对我苛刻,我们搬来翠香院,连小厨房中的锅碗瓢盆都不给置办,没有办法,我才自己添银子,让她们去外面置办。” “那碗有毒。”苏蔓蔓强调道:“那么多碗中,唯有娘所用的那只碗,有毒。” “她图什么?” 林氏难受:“跟着我,她吃了不少苦,若是嫌弃,大可以调去旁的院子,何必生了害人的心,害人害己。” “或许是有人让她害您?”苏蔓蔓提醒。 “柳姨娘?” 林氏脱口而出,握紧的手,微颤着,“我占着苏府主母的位置,她一直觊觎。” “现在我病了,中馈让她管。她所求皆得到,为何要出险招?” “若您身体康健,她所求,怎会如愿得到?” 两人沉默。 林氏生苏蔓蔓后,身子一直不好,这些年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吃药。 苏府的中馈之责,看似简单,实则很伤神。 一人要管理全府所有收支,府外几十间铺子也要打理,乡下置办的庄子也需料理。 全府上百人的吃喝,都要管。 是个累心的活。 对于重权重利之人,不嫌累,反而满足了虚荣心。 发号施令,被人捧着,是何等荣耀惬意的事情啊。 这些年来,柳姨娘在苏府,一人独大,与正妻之位,不过差一个名分而已。 甚至在乡下庄子,只要她去,那些农户们纷纷称呼她为夫人。 这个夫人,是她魂牵梦萦的称呼啊。 为了这个称呼,她冒险害人,动机十足。 林氏低叹一口气,“她想害我,大可以直接毒死我。” “苏府重名声,若是娘突然死了,免不了引起旁人非议。若被人怀疑死因,苏府名声扫地,柳姨娘锒铛入狱,一切都是白搭。” “如此慢性毒药,娘病了,柳姨娘顺理成章代理当家主母之位。” “若是娘去了,她便成了当家主母,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第13章 流言蜚语满天飞 林氏出生在将军府,是被父兄疼在心尖上的人儿。 生活中,被过度呵护,所以她不知人心险恶。 京师街头,一个愿意借她一把雨伞,自己冒雨归家的少年郎,便能俘获她的一颗芳心。 为了他,不顾家人的反对,义无反顾地嫁入苏府。 谁知自己在苏府尚未站稳脚跟,父兄被人弹劾,皇帝将他们贬去外地,至此,她的生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个男人,誓言要为她遮风挡雨,哪知她此生所有的暴风骤雨,全部是他带来的。 沉默好一会,林氏开口:“老夫人生辰,苏府闹出这般事情,你爹定是闹心,老夫人也不知……” “娘……”苏蔓蔓拦住她的话头,“您只要好生养病,其余事情,不用担心。” “可是……” 林氏还是不放心,“柳姨娘是你爹的心尖宠,他不会坐视不管,万一他对付你……” “一切有我!” 翌日,关于苏府钱老夫人寿宴上发生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林氏被下毒,定是柳姨娘所为,一个姨娘为了上位,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听闻柳姨娘是苏大人的青梅竹马,两人是真感情。” “切,若他们之间是真感情,为何苏府的主母不是她。” 有人将前尘往事全部扒拉出来,“二十年前,苏大人初到京师,一个穷秀才,毫无根基,若不是背靠岳父林将军家,怎能博得如今的好前程。” “一个靠夫人上位之人,还敢联合妾室虐待主母,德行有亏啊。” “这样的人,怎么坐上礼部侍郎的位置?切!” “真是一对狗男女,可怜林府嫡女识人不清,落得如此下场。” 议论声至此,又有人感慨道:“柳姨娘之女苏娇娇,模样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听闻为了给她请名师教导,苏府这么多年来,没少花银子。” “苏府一个落魄户,哪里有什么银子,用的还不是林氏的嫁妆银子。” “可怜林氏的亲生女,被送去外地教养,六年寺庙祈福,还不知养废成什么样子。” “是啊。连嫡长子都被送去边关参军,生死不明。” “苏大人真狠心,虎狼尚且不食子。” “哎!苏大姑娘,爹不疼,娘重病,兄长在外,姨娘对她虎视眈眈,在京师中没有依靠,这孩子命苦。” “原本她家世不错,可苏府如此名声,如何能觅一门好姻缘啊……” 传言越演越烈,最后演变成一场蓄谋已久的狗血戏剧。 苏廷贵本有青梅竹马的意中人,两人为了更好的生活,所以他刻意亲近林府大小姐,博取同情,骗得林姑娘芳心,娶她入门。 靠着林将军府,博取功名之后,借着林府失势,将意中人娶回府。 两人为了私吞林氏的嫁妆,故意给她下毒,让她常年缠绵病榻。 至于为何不直接将人毒死…… 两人心思缜密,怕一旦人死了,引起旁人非议,若真查起来,便会东窗事发。 于是,两人打算慢慢毒死人。 谁知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急匆匆赶回府的大姑娘请回春堂少东家给娘诊病。 那位邬公子医术高超,一下子就诊断出林氏中毒。 凑巧大理寺卿曹大人参宴,立即查案,将一干人等带回大理寺审问。 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该! 渣男渣女,活该受死。 这些传闻,传遍大街小巷,一一传到苏府。 苏廷贵气得暴怒,当天闷在书房,摔了一天的茶盏。 次日在朝堂上,他也尽量低下头,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下朝后,他埋头顺着墙根走,总感觉身旁的同僚眼神往他这边瞟,旁人似有似无的低语声,他都认为是在议论他。 他满脸滚烫,脚步匆匆,出了宫,上了苏府马车,催促赶紧回府。 老夫人也觉得没脸,拒绝了好几个府邸的邀约,躺在床榻上,直哼哼。 胃不舒服,不想吃饭。 心口也不舒服,总感觉刺痛厉害。 全身酸痛,不想动弹。 连每日都要亲手擦拭的青瓷花瓶,也懒得不想擦拭了。 这六十岁大寿过得,真是晦气啊。 霓裳院中,苏娇娇的日子也不好过。 祖母寿辰前一个月,她重生而回。 起初,她不可置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当她逐渐适应之后,她觉得上天怜悯她,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只要她这次抓住一切,她一定能改变命运,成为大乾国皇后。 谁知寿宴上发生的事情,给了她重重一击。 外面的流言蜚语,她听到耳中,心中惶惶。 前世,她不过是看走了眼,才会错嫁夜墨,一子错满盘皆输。 可今世,眼前的情景比前世还要严峻。 为何民意变了,为何柳姨娘会被送入监牢,为何前世那个软柿子会忽然支棱起来了。 为何父亲与祖母对她的态度也变了。 太多变化,令苏娇娇一闭上眼,便会梦到前世临死前的情景。 她夜里无法安睡,噩梦连连,不过一夜,眼底下青紫一片,人也蔫了般,眼神中失去了光泽。 翠香院中,一片祥和。 苏蔓蔓让人在屋檐下放了两把躺椅,自己与娘躺在上面,晒着阳光,喝着桂花茶,说着闲话。 林氏从小到大没离开过京师,唯一的走动便是去京中各府赴宴。 苏蔓蔓则不同,在外飘荡了六年。 从京师到江阳,千里迢迢的路途中,沿途的风景,遇到稀罕的事物,一一讲来,惹得林氏羡慕不已。 她很爱听她讲那些故事。 仿佛她也跟随着女儿的脚步,去了那些奇妙的地方一般。 两人聊得愉悦时,桃红从门口急匆匆而来,奔到跟前,“姑娘,那位邬公子派人来了。” “哦?”苏蔓蔓起身,“有事?” 莫非邬孝文将焰菱花带回去,迫不及待地炼化,结果爆炸了。 不应该啊。 照着他那日的行事,该是一个稳重的人儿。 说话间,一名护卫打扮的人儿,领着几人抬着一个大箱子进了翠香院的门。 “苏姑娘。”追风唤一声,“我受邬公子所托,将这些东西带来。” 他转身,命小厮们将箱子盖打开,箱子中放了很多锦盒。 小厮们挨个打开锦盒,介绍道:“百年人参一株。” “百年灵芝一株” “新鲜鹿茸片一包” “阿胶片一大包” “……” 各种好药材,整整准备了一大箱子。 苏蔓蔓心尖尖一颤。 这些药材,无论是给娘解毒调理,还是她每日滋养身子所喝汤药,都少不了。 她赶回京师,轻车出行,还想着安顿好,再上街挨个药堂寻一寻。 巧了,他倒是贴心,全给备上了。 苏蔓蔓随手将箱盖子一合,“邬公子为我娘诊病,我怎能反过来收他的礼?” 话是这么说,她的手可没从箱子上收回来。 第14章 太抠门了 追风心中好笑,朗声道:“邬公子说了,姑娘所送东西,意义非凡。” “他诊费虽高,两者相较,还是占了姑娘的便宜。” “男人不能占女人便宜,所以他准备了这些谢礼,除了这些东西外……” 他从袖口中掏出几张银票,递过来,“这是五千两银票,按照碧苍拍卖行的出价,那焰菱花,算是他买了。” 邬孝文不愧是生意人。 用黄白之物能解决的事情,绝对不愿欠人情, “好!”苏蔓蔓也不推辞,伸手接过银票,不忘加一句,“替我谢谢邬公子。” 她喜欢互惠互利的事情。 往后在京师中的日子,她少不了与邬孝文打交道。 追风点头,迟疑一下,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递上前,:“这是……” 他有些难以启齿啊。 “这是祈王殿下给你的,护心镜的银子。” 他冷言道:“殿下说了,他不喜欢强买强卖,只能给这么多。” 追风有些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原本邬公子准备了那么多药材,算是回礼。 殿下却说焰菱花为他所用,这份回礼理应他来出。 所以,他不但负担了购买药材的银子,五千两银子也从王府出,全部以邬公子的名义送。 最后,他提出以他的名义送苏姑娘一锭银子,算是护心镜的费用。 苏蔓蔓看着那一锭银子,要气笑了。 前世,她也没觉得他有这么抠门啊。 何况,她的护心镜价值连城,一锭银子便打发她。 这笔生意,他可真会做。 苏蔓蔓接过银子,笑问道:“多谢殿下,殿下是否在府中,小女子想亲自上门谢恩?” “殿下最近在府中修养,闭门谢客。” 这些年来,所有妄想打主子主意的姑娘,全部由追风出头,回绝了。 这是主子对他的命令。 一直在府中修养? 好! 很好! 若他一直待在府中不出门,旁人对他的刺杀计划无法实施,那个劫难他或许可以躲过去。 希望可以! “请护卫大哥,替小女子谢谢殿下。” 流落江阳时,有一段时间,她钱袋子被抢,每日靠乞讨为生,艰难度日。 那样的日子,一两银子是天大的数目,买馒头包子,够一个多月的伙食费了。 “青鸾,送这位护卫大哥出门。” “是。” 追风前脚出了翠香院的大门,蹲墙角偷听的杏花立马将消息传到了后院。 钱老夫人一听邬公子送了一堆东西,震惊不已。 “邬孝文给林氏看病,”她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怎么反过来,却要送大姑娘东西。” “是祈王殿下身边的护卫送来的。” 杏花也有些气闷不懂:“奴婢站得远,没听清他们谈话,可箱子里的百年人参、灵芝、鹿茸等物,却看得一清二楚。” 她想了想,又加一句,“走时,还给了银票。” “真是见鬼了!”钱老夫人怎么也想不通其中道理。 不过万幸听了儿子的话,她昨日没去招惹那个丫头。 看情况,那丫头与祈王殿下、与邬公子,确实是搭上关系了。 一听礼品中有一株难得的百年人参,她一颗心犯嘀咕:“那丫头收了那么多好东西,理应给长辈送一些。” 她最近被府中事情烦扰,气不顺,她需要滋补、养气血,好生调理一下身子。 若是那丫头有一点孝心,也该明事理,早早送过来一些。 以前,林氏一旦有好东西,总是第一个想到她,给她送来的。 有林氏在,那丫头不该不懂礼数。 午膳后,在杏花的再三提醒下,钱老夫人破天荒没有去午睡。 若是她睡着了,那丫头带东西来了又走了,可怎么办? 她等好东西送上门。 可惜她左等右等,等来等去,也不见人影。 她派人去查看几次,翠香院里面半分动静都没有。 晚膳时,依旧一个鬼影子都不见。 她气得没吃几口饭,困乏得厉害,躺在榻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好不容易睡着了,钱老夫人少见梦呓,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 霓裳院中,一直失眠的苏娇娇,听到邬公子送来一箱子礼物,气得掀翻了桌上的餐盘。 汤汤水水的饭菜,从桌上撒到地上,一碗罗宋汤掀翻时,血红色的汤汁不慎沾染上她雪白的袖口,不断晕染开来,十分的刺眼。 这条绸缎月花裙,乃是为了去赏花宴,柳姨娘半年前,寻了京师最好的金丽绣坊铺子特意定制的。 今日绣坊送过来,她试穿一下,谁知弄成了这般模样儿。 苏娇娇失态尖叫好几声,手心中的一条帕子,疯狂擦拭袖口,吓得一旁想要帮忙的婢女,全身颤栗犹如受惊的鹌鹑。 袖口的血红色,越擦越大,越擦越醒目。 “我怎么如此倒霉?” 最后,她颓然地坐在榻上,神色沮丧。 她实在不明白,苏蔓蔓到底有何魅力,这一世竟然吸引了邬公子注目,连祈王对她似乎也有一些不同。 她靠着这些男人,稳稳压自己一头。 不过瞬间,苏娇娇想起前世这位夫君的难言之隐,唇角又露出阴险的笑来。 爱一人,欢喜地嫁给一个人,最后发现自己一腔深情错付了人。 当时的她,只觉天崩地裂,万物无光。 那样的滋味,让苏蔓蔓尝一尝有何不可? 日子表面平静,眨眼间过去三日。 这日午后,苏蔓蔓与娘正在屋内闲聊,青鸾小跑进来,“姑娘,李嬷嬷被放回来了。” 这么快。 “进来问话。” 须臾,桃红将李嬷嬷搀扶进屋。 李嬷嬷见到林氏,跪地,一脸倦容却神色激动:“夫人,您终于醒来了。” “李嬷嬷,快起身,坐。”林氏招呼着她。 李嬷嬷是她出嫁时带过来的陪嫁,这些年来,一直在苏府陪着她。 是她最值得信任之人。 李嬷嬷坐在椅子上,理顺了气,方才开口道:“昨晚后半夜,张嬷嬷在狱中上吊死了。” “她死前,留下了认罪书。信上写明误买毒碗,害了夫人,自觉有愧,所以选择自我了断。” “今晨,曹大人将众人挨个询问一遍,并无异样,便都放了。” “朝廷放了榜单,正在通缉那名卖货郎。” 一个十年前的卖货郎,时间变迁,这会不知是死是活,人海茫茫,如何去寻。 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 此事便以张嬷嬷的遗书为证,惩治她一人。 如此不了了之。 苏蔓蔓眉头皱着,没吭气。 前世,娘死了,她并不知晓她的真正死因。 之后她入宫后,体内毒素复发,被师父所救。 师父推测出她中毒时间,又断定她娘也是中毒而亡。 一个毒碗,不偏不巧送到娘的餐桌上,唯独她一人使用,她不信如此巧合的事情。 苏蔓蔓眸色暗沉,“柳姨娘也回来了?” 李嬷嬷点头,“回来了,一进苏府大门,来不及更换衣物,径直往怡祥苑去了。” “姑娘……”李嬷嬷嘴唇嚅嗫着,似有什么话要说,看了林氏一眼,又闭嘴了。 “姑娘”桃红紧张道:“她定是跑去老夫人那里告状去了。” 第15章 只会服软 “蔓儿,你别怕!” 林氏回神,拉着苏蔓蔓的手道:“娘带你去怡祥苑,去见见祖母,给柳姨娘说几句好话,一切都是误会,此事便罢了。” 她的手指细长而无力,轻轻触摸,便能感受到骨骼的硬度和肌肤的冰凉。 主母还要给姨娘说软话? 她这个母亲,性子委实太软弱了。 前世的她,性子也太软弱。 可母亲兄长死后,为了活着,她嫁入瑾王府,经历了瑾王上位,后宫的勾心斗角,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只会哭泣的姑娘了。 “不去!” 苏蔓蔓摇头,断然拒绝了,“柳姨娘这会憋着一肚子火,咱们去触霉头,她还不将满腹坏水往咱们身上泼?” “可是……”林氏欲言又止。 因疾病折磨,她憔悴不堪,黯淡无光的眼神因女儿归来,好不容易多了一份光泽,此时因柳姨娘的原因,又失去了活力。 “蔓儿,你外祖父被贬,族中其他亲眷亦受牵连,昔日好友也断了联系,你兄长在外,你爹宠柳姨娘惯着苏娇娇,”这些心酸往事一说起来,林氏的脸色便苍白了几分。 “蔓儿,你我皆身后无倚仗,斗不过,便服个软,”她拉着苏蔓蔓的手,循循教导道:“娘只盼你嫁个好人家,得夫君疼爱,子女恭敬,婆媳关系融洽,一生顺遂即可。” “孩子,咱们忍一忍,你嫁了人,一切都会好的。”她凝视着她,眸光柔和,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卑微的请求。 “娘,那你呢?”苏蔓蔓心底泛酸,“我若嫁人,你该如何自处?” 林氏眸中的光更暗了,“我失了夫君疼爱,这么多年还不是过来了。待你兄长回府,日子总归能好过一些。” “或许……”她眼眸中最后一点光熄灭了,“我一辈子如此,或许也活不了几天了。” 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她忙用手擦拭,低语道:“此生只盼着能再见父母兄长们一面,可路途遥远,恐怕是难以如愿了……” 林将军携家带口去了羲和,与京师千里之远。 最初一两年,还互通信件。 然后,信件也没了。 林氏彻底失去了父母兄长们的消息。 这些年来,她无时无刻不想念着自己的家,想见一见年迈的双亲,至亲的哥哥们。 可她身体如此,无法远行,也不可能远行。 想及此,她心如刀割,心情越发郁结。 她从榻边缓缓起身,不料脚下一软,身子晃了晃,宽松的衣裙随风轻轻摆动,更显得她身形单薄与无力。 苏蔓蔓忙搀扶住她,强自压下眼角泪,“娘,你累了,去榻上歇着。睡不着,便闭目养神。” “若是老夫人传话让你去,你便称病,往后有我,你不必费心。” “可柳姨娘一回来,待会老夫人定会怪罪你我。”林氏往床榻上一躺,满目忧伤。 她被磋磨了十几年,从心底里对钱老夫人心生畏惧。 “所以,我让娘躺着!”苏蔓蔓帮她掖好被角,劝慰道:“娘,您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身子养好,往后才有机会与外祖父一家相见。” “可是……”林氏还想说,苏蔓蔓打断她,“娘,放心,女儿自有应对之策。” 她安抚好林氏,领着李嬷嬷出了门。 两人来到院中树下,苏蔓蔓开口道:“李嬷嬷,有什么话,你直说吧。” 李嬷嬷偷眼瞥一下屋门方向,小声道:“姑娘,其实还有一事,嬷嬷没敢在大理寺里讲。” “说。” “张嬷嬷是家养奴,二十年前,她嫁给府中厨房的一个伙夫,生下一儿一女。” “后来,伙夫生病死了,留下一双儿女。” “她儿子与女儿均在城外的庄子里干活,均已成亲。” “这些很平常,我相信曹大人一定也能查到。”苏蔓蔓手中把玩着一个树叶,“告诉我,你怀疑什么?” “她原本在外院干一些打杂的事情,十六年前,夫人怀姑娘时,她因养育了一双儿女,有育儿的经验,才被调到夫人身边。” “是柳姨娘送她过来的?”苏蔓蔓问。 “不是。”李嬷嬷否认,又回道:“夫人挑选的。不过现在想一想,此事有些蹊跷。” “继续说。” “那日,夫人挺着大肚子,去院中散步,不慎摔倒,是张嬷嬷路过搀扶住她,还唤了大夫。” “她救了娘?”苏蔓蔓抬眸,望向李嬷嬷,“为何怀疑她?” “当时天气凉,老奴回屋内给夫人拿披风,不足半柱香时间,她便摔倒。” “老奴赶到时,看到夫人摔倒在地,吓得冲过去,也摔倒了。” 苏蔓蔓手底下一用劲,“有人在地上动手脚?” 李嬷嬷狠狠点头,“当时救治夫人着急,老奴一瞥,原本光滑的石头上,多了许多青苔。” “事后,老奴回去查看,那些青苔又不见了。” “老奴曾向夫人提及此事,可她心善,只道雨后青石上有青苔,很寻常,怪她走路没注意。” “之后,她感激张嬷嬷,更是将她调到身边,一直到如今。” “最初几年,老奴对张嬷嬷心存戒备,可看着她确实努力做事,即便夫人受欺负,被赶到翠香院,她依旧愿意来,那份戒心便淡了。” 李嬷嬷气得一抹眼角泪,“谁曾想,她会那样。老奴不信她是误买毒碗。” “这几年,她儿女很少来府上探望,不过她上吊那日,她儿女均来探监了。” “她在府中生活月钱不多,夫人病着,翠香院中奴仆月钱更是少。” “她儿女在庄子干农活,也挣不了几个铜板,他们当日来时,身上的衣裳却光鲜亮丽,根本不像农庄的长工。” 从李嬷嬷的话中,苏蔓蔓嗅出了一丝阴谋。 前世,当她知晓母亲是中毒而死时,她心中也推演了很多种可能。 到底谁是幕后的黑手。 目前来看,最值得怀疑之人,便是柳姨娘。 不过她一个区区后宅女子,到底是如何弄到如此阴狠的浣月国毒药? 她的背后,恐怕还有人。 “姑娘,这些都是老奴一些推测,无真凭实据,所以大堂上,老奴也无法明说。”李嬷嬷愧疚地低下头。 若眼前姑娘还如从前般软弱,不担事,这些事情她定会烂在心中。 免得为姑娘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与苦恼。 第16章 誓要讨要说法 “李嬷嬷不必愧疚。”苏蔓蔓斟酌一会,开口道:“您是娘身边最亲近,最信任之人。我信你。” “李嬷嬷,您也看到娘与我在府中的处境,若我们还如从前一般行事,还不知有多少委屈等着我们。” “嬷嬷,我不愿坐以待毙了。” “我离家六年,之前在府中是年岁小,很多事情都不知,不懂,您要是想起什么,事无巨细,全部告知我。” “是!”李嬷嬷听着姑娘的话,心中大为震动。 离家六年,姑娘确实长大了。 之前她为夫人请来回春堂少东家诊病,让祈王殿下为自己做主,又将柳姨娘送入监牢。 这些事情,岂是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姑娘,能办成的? 李嬷嬷脑子飞速运转,忽得脑中灵光一闪,又开口道:“老奴还有一事。” “说。” “老夫人摆在屋内,天天擦拭的那只最心爱的青瓷花瓶,可能是假的。” 李嬷嬷回忆道:“十年前的一晚,老奴晚上去茅厕,走到后门时,看见几个黑影,抬着一个大木箱回来。” “带路之人,是柳姨娘身边的贴身婢女翠柳。” “他们将木箱抬入柳姨娘的私库,进门时,颠簸了一下,翠柳吓得掀开盖子查看,老奴看得清楚,是一个半人高的青瓷器。” “没过多久,怡祥苑那边传来消息,老夫人耗费三千两银子,买了一个百年古瓶,甚是喜欢。” “那个花瓶是大白天,从正门光明正大抬进来的。” “老奴去过怡祥苑,发现那花瓶与暗夜入府的那只花瓶,一模一样。” “之后有一日,老奴上街发现一人面熟,他下巴右侧有一粒蚕豆般大小的黑痣,特别醒目。正是夜里搬运木箱之人,他是一名窑工。” “这件事情,有点意思了!”苏蔓蔓不由笑了。 一明一暗、一真一假两个青瓷瓶,到底哪一个会在钱老夫人的屋内? 柳姨娘若能仿造一个以假乱真的瓷瓶,那造出一个有毒的碗,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此事的关键点,便是寻到那个窑工。 “那窑工还能找到吗?”她问。 “人们唤他王二,”李嬷嬷摇摇头,“很多年过去了,老奴也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 苏蔓蔓将零碎的消息一一记下,伸手招来青鸾,“你照着李嬷嬷所述,画出王二的画像,花些银子,找找人。” “是。”青鸾领命离去。 “桃红。”她继续吩咐:“柳姨娘回府了,此事如此了结,太便宜她了。” 将指尖的树叶往外一弹,苏蔓蔓继续吩咐道:“街头巷尾议论苏府之人,定不知实情,你去帮帮忙,注意把握分寸。” 她怕桃红的嘴没把门,届时传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流言蜚语来。 “奴婢明白。”桃红喜笑颜开,“姑娘放心,奴婢定不负所望。” …… 怡祥苑中,柳姨娘斜靠在八仙椅的椅背上,梨花带雨控诉着:“老夫人,妾在府中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姑娘怎能如此,一回府便将我送去大理寺监牢。” “老夫人,妾吃了牢饭啊!” “妾该怎么办啊!” “妾……姑母,你要为我做主啊!”柳姨娘满腹委屈,哭着哭着,竟改了称呼。 其实,柳姨娘原本是钱老夫人表哥的女儿。 早年,钱老夫人夫君早死,家道中落,她领着孩子无依无靠时,投奔了表哥讨生活。 苏廷贵在柳府生活,与柳姨娘也算是青梅竹马。 后来,苏廷贵上京赶考,柳家遭遇变故,落败下来。 再后来,苏廷贵留在京师苦读,盘缠花光,居无定所,凑巧遇到了林氏,在她的资助下,考上了榜眼。 苏廷贵娶了林氏,在京师定居。 一年后,他派人将钱氏接回来,一直对苏廷贵倾慕的柳姨娘也跟了来。 最初,他不敢光明正大纳妾,将她养在外面。 之后,林将军被贬,林府失利,他才将她娶进门,当妻子一般对待。 这么多年过去了,钱老夫人对这位侄女,也算是尽心尽力,疼爱有加。 可此时,她被她吵得头疼,揉着太阳穴道:“曹大人已将你放回来,说明你是清白的。这是大喜事啊。还不回去先梳洗一番。” 她全身上下散发的缕缕臭味,直冲鼻端,嗅得她不敢大喘气,不停犯恶心。 “怎能如此算了!” 柳姨娘不依不饶道:“若不是大姑娘一回府生事,我怎会被送去大理寺,这往后我还如何出门,如何见京师中那些贵妇官眷们?” “你想如何吧?”钱老夫人妥协了。 这些年,她愿意纵容她,也是看在表哥的收留之情上。 若非有他,他们母子还不知能不能活到现在,也没有现在的好生活。 “让大姑娘给妾身道歉,罚她在祠堂跪三天三夜,不许给吃食,也饿上她几天。” 她在监牢的苦,她也要让她尝一尝。 若非那地方不能随便进,她都想将人直接送去大理寺监牢了。 “这不太好!”经过祈王府送礼之事,钱老夫人谨记苏廷贵的警告,“那丫头也没犯什么错!” “姑母!”柳姨娘不可置信地望着钱老夫人,“怎么不是她的错。您是不知,她当时怎么指着老爷的鼻子,骂他忘恩负义的?” “她是女儿,一个贱丫头,怎能如此对待老爷?” “这个家,难不成还让一个丫头做主不成?” “好了!”钱老夫人太阳穴怦怦跳,一时心烦意乱。 不再理会柳姨娘。 她起身,来到八仙桌前的青瓷瓶前,轻拿起一块柔软的布,仿佛即将要触摸一件无价之宝,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青瓷瓶上的每一寸表面。 她的眼睛不再年轻,眼周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平日眼眸中似有雾气,让人难以捉摸其思绪。 可此时,她眸光仿佛孩童般清澈,神色专注而谨慎,手中抹布轻巧地绕过瓶身,每一次擦拭的动作都近乎于虔诚。 柳姨娘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她好似没听到一般,专注干自己的事情。 不理不睬,不予回应。 这是给柳姨娘冷板凳,让她赶紧走。 换做平日,柳姨娘定会识趣离开。 可今日,她根本不吃对方这一套,继续纠缠道:“姑母,我的事情,您怎能不管?您不疼爱我,我只能回去,在爹娘的墓碑前哭诉了。” “行了。” 钱老夫人终是失去耐心,一边擦,一边幽幽开口道:“林氏快死了,待办了她的丧事,给那丫头找个婆家,嫁了便是。” “真的?” 柳姨娘一听此话,眉眼中露出几分喜色,“那娇儿呢?她也该议亲了。” “下个月初,便是长公主府一年一次的赏花宴,你好生准备一下,让娇娇去,万一被哪个皇亲贵胄看中了,即便为妾,也是好的。” 怎能为妾! 柳姨娘一听这话,不爱听了。 她是人家的妾室,自然懂得妾室的苦。 这辈子,她绝不让自己的宝贝女儿为妾。 “妾听明白了。”柳姨娘暗下决定,一定要好生为女儿筹谋。 两人正议论时,门口兰嬷嬷来报:“老夫人,大姑娘来了。” 屋内两人全部怔愣住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 “让她进来吧。” 第17章 泼污水 怡祥苑院子大,花园中假山亭子假山,曲水流觞,各种花儿争奇斗艳,香气扑鼻。 一进外厅,一水的梨花木家具,做工精良,色泽铮亮,让人眼前一亮。 跟着兰嬷嬷进入室内时,苏蔓蔓心底更是惊诧。 红木家具,上等的金丝暗纹牡丹花丝绸帷帐,再里头,是一张偌大的红木拔步床,床头吊着的夜明珠,拳头般大小。 靠窗户处,摆着一张红木贵妃榻,一旁放着一张八仙椅。 柳姨娘坐在八仙椅上,浑身无力般斜倚在把手上,一双杏眸瞪着她。 她头发蓬乱,衣物褶皱污秽,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酸臭味,整个人狼狈十足。 其实,柳姨娘不过三十几岁,面容白皙,脸蛋精致,养尊处优的惬意生活,使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显年轻。 反观她的娘林氏,父兄被贬,失宠夫君,儿子离家,女儿被送走,疾病缠身…… 忧思忧虑之下,同年的年岁,面容枯槁,眼窝深陷,整个人老了十几岁一般。 衣袖下,苏蔓蔓的手缓缓地握成拳头。 她进屋,毕恭毕敬地行一礼,“蔓儿给祖母请安。” 入门最显眼处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桌面上摆放着半人高的青瓷花瓶。 烟青色的图案中,红色的腊梅点缀,显得格外惹眼。 这个花瓶,便是钱老夫人最心爱之物。 前世,她稳坐后宫之位。 皇宫中的各种百年老瓷器,什么没见过。 什么瓷器是真,什么是假,这份眼力她还是有的。 这青瓷花瓶,细看之下,确实是假物。 苏蔓蔓屈膝行礼,钱老夫人眼皮子连抬都没抬一下,用帕子专注擦拭瓶身上的每一处地方。 不言不语,不让起身。 一旁的柳姨娘,一脸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 这是给她下马威。 苏蔓蔓心中冷笑。 前世她好歹混到了皇后之位,这种惩治人的手法,她早不稀罕用了。 “祖母,前几日我娘生命垂危,命悬一线,孙女忙着侍疾,未曾第一时间来给祖母贺寿,请祖母莫怪。” 她不让她起身,难道她便不起了吗? 苏蔓蔓自顾自起身,淡笑道:“孙女不曾来,是怕将病气传给祖母。这……” 她眼神一瞥柳姨娘,似笑非笑道:“柳姨娘刚从监牢出来,大理寺监牢,各种邪恶冤死之魂,脏东西太多。” “姨娘回府不焚香沐浴,直接来此,身上的脏东西四处散,祖母年岁大了,若是被缠上,那可怎么办?” 她轻飘飘的几句话,吓得柳姨娘一个激灵站起身。 她如此来怡祥苑,是想让老夫人看看她有多惨。 她是来博同情的。 “你什么意思?莫要挑拨老夫人与我的关系?”柳姨娘被激惹了。 她一靠近,一股监牢中腐臭味道扑鼻而来。 苏蔓蔓手掩住鼻端,往后退一步,“事是你做的,话是你说的,与我有何关系。呕……呕呕……” 她作势要呕。 不是她会演戏,实在是她五官灵敏,这气味对于身子弱的她来说,实在是难以忍受。 谁知她这个动作,深深刺激了赶来看望母亲的苏娇娇。 前世,她死在大街上,飘荡在空中的魂魄,曾看到每个从她身边路过之人,纷纷捂着鼻子,犯恶心的离开。 没有人帮她。 那时,人们正在兴奋议论着,皇上册封了苏家大姑娘为静雅皇后。 眼前人,未来的大乾国皇后。 她到底哪一点比不过她。 浓浓的嫉妒顷刻间占据了苏娇娇的满颗心,让她红了眼。 门帘掀开,她疾步而入,“长姐,姨娘刚从监牢出来,你怎地又要欺辱她?” 她一把抓住苏蔓蔓的手臂,隔着衣袖狠狠一捏,“长姐,你一回府,便弄成这样,还嫌不够吗?求求你,收手吧。” 她一脸难受,带着哭腔祈求着,可眼眸中望向苏蔓蔓的狠厉,却藏不住了。 真是演技精湛的戏子。 “松手。”苏蔓蔓抓住她的手腕,手指微动,也用上劲,“快松开。” “我不!”她倔强地摇头,双眸闪着泪花,“长姐,求求你,莫要闹事,我们都是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不成吗?” 一家人? 何为一家人。 若是一家人,为何我娘被害,兄长与我被送出府,我们要忍受亲人离别之苦,要忍受被欺凌,被漠视之难? 一家人,她从未在他们的身上,感受过如沐春风的亲情。 从未有过。 “你们才是一家人。”她冷冷回答,手一使劲,挣脱了她的束缚。 她用了劲,可并不大,谁知苏娇娇仿佛受到重力推搡般,身子硬挺挺往后倒去。 “噗通!”她整个人扑倒在身后的八仙桌上。 红木桌剧烈摇晃,其上的烟青色大花瓷瓶几个摇晃,从桌上倒栽葱掉下来。 “噼里啪啦!” 瓷器破碎的声音响彻在屋内。 精致的青瓷花瓶摔得稀巴烂。 事情发生在瞬息万变间,所有人没来得及反应。 一干人等,全傻眼了。 钱老夫人手拿帕子,还保持着擦拭瓶身的动作,待回神时,目眦欲裂,跺脚,几乎是大吼着:“我的青瓷瓶,我的宝啊!” 这个瓷器,实则是她夫家之物。 当年,她夫君死了,她变卖了家中产业,投奔了表兄讨生活。 寄人篱下的日子,哪里有那么好。 不过儿子争气,苏家又立起来了。 一日,她凑巧发现了这个曾经卖出去的瓷瓶,又将它买回来。 它不仅仅是一个瓷瓶,更是她对夫君,对曾经那个家的一点念想啊。 此物入她手后,她从不假他人之手,每日都要亲自用湿帕子将其擦来擦去。 擦得油光铮亮。 这一擦,便擦了整整十年之久。 这个瓷瓶,已经不单单是一个瓷瓶。 而是她的一个寄托,一个细心呵护的孩子啊。 如今,寄托碎了,孩子死了,钱老夫人的心,快要痛死了啊。 “祖母,对不起……” 苏娇娇吓得脸色惨白,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我……” 她嘴一撇,瞬间泪盈余睫,“我听闻姨娘回来,急着来看,我便跑得急了点。” 她一开口,先解释自己为何要跑。 全部是因为她心系姨娘安危,是她的孝心使然。 “我进屋时,拉住长姐衣袖,也只是想让她放弃仇恨,珍惜家人,莫要做有损苏府,伤害祖母与爹爹之事。” “我只是想护住姨娘,莫要让她受欺凌,受委屈……” “可是长姐……” 苏娇娇一抬眼,目光落到苏蔓蔓身上,支支吾吾道:“长姐,你说放手,我会放手,为何你……你要如此大力推攘我……” 第18章 开始斗法 苏曼曼:“……” 她用力不大,不足以将她反弹到远处的八仙桌前。 苏娇娇与她娘一般,是懂栽赃陷害,推卸责任的。 “你若不大力推搡我,我定不会摔倒,也不会撞翻青瓷瓶。” 话一出,泪先流,“我不知为何,惹了长姐不快,你那么用力,我根本无法控制身子。” 说话间,她撩起衣袖,粉红色的袖子下,雪白的肌肤上,一条两指宽的血痕,泛出血丝,触目惊心。 “长姐,你下手可真重啊!” “娇娇。”柳姨娘一见,惊恐大叫,拉着苏娇娇的手腕,细细查看,“怎么样,疼不疼?” “这可怎么办啊!” 柳姨娘急眼了,“老夫人,娇娇是要议亲的人了,怎能受如此伤?” “大姑娘,”监牢中三日,柳姨娘整宿整宿睡不着,熬得双眸通红,一张风韵犹存的脸,怒极时便显得狰狞可怖。 “你好歹毒的心,你以为绊倒了我,伤了娇娇,你自己就能在苏府,一人独大,就能博得好姻缘了吗?” “痴心妄想!” 柳姨娘愤愤然下结论,语毕,不忘逼迫道:“老夫人,你可要为我,为娇娇做主,为……” 她眼神落到地上的一堆碎渣上,一字一句道:“为您最心爱的青瓷花瓶做主啊!” 该有的惩罚,不能一点都没有。 跪祠堂? 罚禁食? 罚苦力? 最好将家法鞭子请出来,狠狠抽一遍,方能解恨啊! “长姐,”苏娇娇躲在柳姨娘的身后,怯怯说一句,“这青瓷花瓶,平日里,我碰都不敢碰一下,现在因你,它碎了,祖母该有多伤心难过?” 最后一句话,像一把刀子,深深捅在钱老夫人的心口上,再狠狠剜几下。 钱老夫人缓缓蹲下,捡起地上一块碎片,试图拼凑好。 可锋利的缺口,毫不留情地将她指尖划出一道口子。 鲜红的血,沁出来,刺红了她的眼。 “老夫人!” “祖母!” 柳姨娘与苏娇娇惊呼出声。 “苏蔓蔓”,钱老夫人完全漠视手上的伤口,一转头,赤红眼,怒吼一声,“你干得好事。” 柳姨娘与苏娇娇同时一激灵。 多少年了,从未见过钱老夫人如此发怒过。 她们心中窃喜。 苏蔓蔓,你这个该受天罚的家伙,等着受死吧! 苏蔓蔓神色平静,目光毫不示弱地回视过去。 瞧瞧! 不分青红皂白,她的好祖母又将屎盆子往她头上扣。 “我没有推搡她。”她理直气壮回怼道:“是她存了私心,故意摔倒的。” 目光往柳姨娘母女身上一扫,冷冷道:“不是谁哭谁有理。” “你这个没血没肉的东西!”钱老夫人怒急,咒骂道:“竟没有一丝悔过之心。” “是苏娇娇暗藏祸心,一进门故意拉扯我,激怒我,趁势摔倒,弄伤自己,撞翻青瓷花瓶……” 苏蔓蔓被这些人的睁眼瞎,气笑了,“最后,你们却将所有的责任往我身上推。” “强词夺理。”柳姨娘不忘火上浇油,怒斥道:“乡下养的野丫头,一点教养都无!” 她愤愤然道:“老夫人,那明净大师说的没错。这丫头就是咱们苏府的灾星。” “您瞧瞧,她一回府,我们苏府祸事连连,还是早点将她送走吧。” 送走? 又是送走。 六年前,柳姨娘自称身体不适,苏娇娇每晚噩梦连连,于是从外面请来一个和尚,驱邪。 那和尚在苏府转一圈,遇到她时,看面相,说她身上沾染了邪气,乃不祥之人,唯有送养外地,在寺庙中戒斋念佛六年,方才能洗去身上邪气。 六年后,她已双九年华。 前世,她一回府,柳姨娘便张罗着给她定亲,赶紧让她嫁出去。 她们那么迫切地想要将她赶出苏府。 最后…… 她想起前世的屈辱,心更加冷了。 唇角一勾,她轻蔑一笑,“祖母,你最心爱的青花瓷碎了,确实好可惜。” “不过不要紧。” 她弯腰捡起一块碎片,在柳姨娘眼前扬了扬,“一个赝品而已,不值几两银子。若是祖母喜欢,孙女去寻窑工王二,定能给您造出一模一样的花瓶。” “什么?” “赝品?” “几两银子?” 钱老夫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此物是百年前青瓷大师的得意之作,世间难得,我花了三千两银子买入,怎会是赝品?” 苏蔓蔓意味深长地瞟了柳姨娘一眼,“银子给谁了,谁买回来的,祖母不妨将人唤来问一问,便知。” 钱老夫人怔愣住,侧目望向柳姨娘,“你来说说。” 柳姨娘正在发愣,她的耳旁只回荡着几个字。 窑工王二。 她怎会知晓,怎会啊! “是真的!” 柳姨娘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强自镇定道:“真金白银,自然买回来的是真品。” “哦!” 苏蔓蔓微点头,接话道:“背靠苏府,那些商人自然不敢行欺骗之事。不过……” 她一边附和,一边笑道:“若这件是赝品,那真品一定在柳姨娘的私库中……” “你胡说什么!” 被揭穿,柳姨娘心虚之下,手指苏蔓蔓,气急败坏地怒斥道:“老夫人,她言语挑拨离间,其心歹毒可恶!您千万莫要上当。” “祖母何不派人去看看!”苏蔓蔓一点不生气,“派人看看,好揭穿我的歹毒用心。” “这还用看吗?”柳姨娘断然拒绝,“老夫人,您对我难道连这点信任都无?” “若要消除怀疑,取得祖母信任,最明智的方式,便是让人彻查,不是吗?” 苏蔓蔓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柳姨娘害怕什么?难道害怕谎言被揭穿?” “害怕在你的私库中寻到这个花瓶?” 苏蔓蔓低叹一口气,惋惜道:“祖母好生可怜,一直视若珍宝,时时观摩擦拭之物,乃是赝品,真品却被闲置在库房中,日日夜夜蒙尘蒙灰,无人打理。” 她啧啧两声,摇了摇头。 “来人!”苏蔓蔓说得有模有样,令钱老夫人不由起了疑心。 “老夫人。”兰嬷嬷走进来。 “去,去柳姨娘的私库中看一看,有没有同样的青瓷瓶。” “是!” 兰嬷嬷领命去办事。 柳姨娘此时内心猫抓般难受,白眼仁一翻,作势便要昏倒下去。 “千万不要晕!”苏蔓蔓出言提醒:“地上瓷器碎片多,扎伤了疼得很!” 柳姨娘脖子一歪,硬生生又挺直了身子,回头狠狠瞪她一眼,心中闪过千万个念头。 第19章 十年欺骗 不要怕。 库房很大,东西藏得隐蔽,兰嬷嬷一时铁定寻不到。 待会只要寻不到东西,她便一口咬定苏蔓蔓诬陷他。 她一定大闹苏府,让老爷将她送走。 原本想随便寻个人家,将她嫁出去,这会儿,她等不及了。 这大姑娘在府里的每一天,都令她如坐针毡,难受不已。 兰嬷嬷一去一回,不过半炷香时间。 如此短的时间,兰嬷嬷恐怕连整个库房都没走完,如何能寻到那瓷瓶。 哼! 柳姨娘心中的忐忑不安,化为一阵窃喜。 一旁的苏娇娇偷眼看着苏蔓蔓,心中却隐隐有担忧。 为何眼前人,与前世那个苏府的软弱丫头,无一丝相像之处。 那怼人的气势,隐隐中释放出母仪天下的威仪来。 不! 不可能! 衣袖下,苏娇娇小手紧握成拳,一双眸子冷冷望着苏蔓蔓。 “兰嬷嬷,怎么样?” 柳姨娘率先开口,微扬着头,眼角余光将苏蔓蔓一扫,冷言道:“老夫人,当初为了购买此物,妾身亲自出马,与一众人等舌辩争抢,好不容易才买回来。” 所以东西一到手中,她立马后悔了。 如此好的东西,为何要给老夫人。 一个老婆子,什么也不懂。 上百年的旧物,一个不小心碎了,便是白花花的三千两银子啊。 不,再有三千两银子,也买不来。 她听那些人说了,搁上几年,此物的价值水涨船高,定会更贵。 于是,她费心寻了一个仿造高手,仿造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青瓷花瓶,连花瓶上的小黑点都一模一样。 以假换真。 她原本想着,老太太的新鲜劲头一过,此物便被闲置了,谁也不会发现。 她还想着,老太太年岁大了,说不定哪日便走了,此事也就如此不了了之。 谁知,老太太对此物的珍爱程度,如此之久,一爱就是十年啊。 老夫人越喜欢,她越是不敢将实情讲出来。 她也没想到,老太太如此长寿,一活便是十年。 六十岁的老人,神采奕奕,精神头比她还足。 如今,瓷器碎了,还被大姑娘抓住把柄了。 兰嬷嬷看了柳姨娘一眼,心中苦涩,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兰嬷嬷,你如实讲?” 柳姨娘见此,越发来劲头,“我为老夫人办事,最后不能落一个贪墨的罪名。” “今日,唯有你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是呀!”苏蔓蔓也笑了,“兰嬷嬷,祖母在此,你说实话,没有人胆敢为难你。” “兰嬷嬷,你说!”钱老夫人着急询问。 此时的她,竟然盼望这丫头的话,是真的。 兰嬷嬷嘴唇嚅嗫,开口小声道:“老夫人,我在柳姨娘私库里,确实发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青瓷花瓶。” 钱老夫人:“……” 柳姨娘:“……” 苏娇娇:“……” “不可能!”柳姨娘矢口否认,“兰嬷嬷,你莫不是老眼昏花,看错了。” “老奴不但看见了,还命人搬来了。” “快搬进来!”钱老夫人急切唤道:“让老身看看。” 小厮将东西搬进来,掀开上面遮挡的黑布,露出真容来。 钱老夫人上前一看,用手抚去上面的尘土,怜惜万分。 确实与那碎掉的青瓷花瓶一模一样。 她欣喜万分,继而又怒气上涌,转头怒斥道:“柳姨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我……”柳姨娘还想狡辩,“是……” 她从小在钱老夫人身边长大,她撒谎被揭穿后如何狡辩的神态,钱老夫人一眼看穿。 “啪!”钱老夫人一巴掌甩过去,“你竟然敢欺骗我!” 捂住火辣辣的半边脸颊,柳姨娘怔愣住了。 从小到大,无论她犯了多大的错,姑母无论多生气,从未出手打过她。 柳姨娘心中难受,哭唧唧道:“这也不能全怪我。姑母,此物珍贵,我也是怕碎了,才好生珍藏着。” “您瞧,这不假的碎了,您还有真的吗?” 柳姨娘强词夺理,解释道:“姑母,您现在应该高兴才是。这个真瓷瓶还好生生在这里……” 事实面前,还敢颠倒黑白! 钱老夫人双拳紧握,身体微微前倾,仿佛随时会再扇对方一巴掌,“你……竟然敢……” 她的声音尖锐而颤抖,每一个字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般,话语中充满了愤怒与不可置信。 柳姨娘从未见过钱老夫人如此生气过。 “姑母……我……” 她赶紧放低姿态,讨好地拽住钱老夫人的衣袖,轻轻摇一摇,撒娇求饶,“是孩儿错了,姑母原谅我。” “错……哼!” 好轻巧的道歉啊。 钱老夫人雪白的头发,在愤怒中颤抖着,显得格外凌乱。 她的嘴唇紧抿,努力压制着即将爆发的怒火,“十年了,老身日日视若珍宝般擦拭着那个赝品花瓶,你日日看着,从未心存愧疚?” “姑母,我想说,可我怕您……”她的解释太过苍白,连自己都编不下去。 “一个‘错’字,一个‘怕’字,便将我十年的心血抹杀了呀!” 钱老夫人全身发颤,低吼出声。 这种心痛难以言表。 好比一个人与亲生子失散,好不容易将其寻了回来,精心养育了十年之后,有人告知你,你认错了儿子。 当下,养子死在你眼前,亲生儿子还被旁人虐待,养废了。 这到底是何等晴天霹雳啊。 钱老夫人想起自己那个早亡的夫君。 他早早去了,将拉扯孩子的重担落在她身上。 世道艰难,她养育一个孩子的过程中,辛酸苦辣无从诉说。 这些年,她借物思人,在擦拭青瓷瓶时,将心中那些难以言说的思念与唠叨全部讲给它听。 这个青瓷瓶,是她这个老太婆与年少时的夫君唯一的联系了。 如今,她错了。 搞错了倾诉对象,好似认错了夫君,失去了忠贞般,觉得感情上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周围的空气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愤怒,变得紧张而凝重。 其余人纷纷避开了她的视线,生怕成为她愤怒的下一个目标。 整个房间的气氛因为她的愤怒而变得压抑与不安。 钱老夫人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万分心寒:“老身错将鱼目当珍宝,你生生看着,指不定背后嘲笑我人老眼瞎,是不是?” 第20章 颠倒黑白 “姑母,我从未如此想过啊!”柳姨娘委屈巴巴,开始撒娇。 她从小便惯会撒娇。 孩提犯错时,嘴巴很甜,总是姑母长姑母短唤着,惹得钱老夫人心疼,错事便不愿再追究了。 柳姨娘也因此逃避了很多次惩罚。 这种模式持续多年,延续到她嫁入苏府,平日里,钱老夫人从未觉得怪异。 可今日,这个快四十岁的人,再次拉着她的衣袖,冲她撒娇卖萌,钱老夫人第一次觉得恶心十足。 “十年,一个谎言,你骗了老身整整十年啊!” 钱老夫人越想越气,心中情绪郁结,她愤愤然一甩袖子,“松手。” 一个老太太,本身动作不大,力气也不大。 可柳姨娘正在乔装软弱,她一甩手,她作势往旁边一倒。 柳姨娘忘记了,地上还有一摊子没收拾的青瓷瓶碎片,整个人便扑倒在碎片中。 手掌往碎片上一撑,她吃痛,发出尖锐的呼喊声,“啊啊啊……”。 所有人吓一大跳。 苏娇娇慌得蹲下身,查看。 几个瓷器碎片深深扎入柳姨娘的掌心中,血瞬间呼呼往外淌,吓得苏娇娇失声尖叫道:“血……出血了。” 相夫教子多年,柳姨娘生活顺遂,肌肤上从未吃过亏。 此时她掌心刺痛难忍,温热的血流淌而出,吓得她脸色瞬间苍白。 她失态了,猛得一抬头,冲着钱老夫人,歇斯底里道:“老夫人,您再不喜我,也不能如此推搡我啊!” 钱老夫人:“……”她没用大力。 怎么将她伤成如此。 形势一下又反转了。 钱老夫人一时错愕,忘记自己正在气头上。 毕竟是自己一直看着长大的孩子,又受了伤,她吓得手足无措,“怎么办?出血了,快,请大夫啊!” 院中,苏廷贵刚进内门,听到屋内钱老夫人的呼喊声,急问道:“娘,怎么了,出了何事?” 钱老夫人听到儿子的声音,一下子慌神了。 儿子将眼前的人当成心尖宠,若是发现自己伤了她,母子离心该怎么办? 想及此,她腿一软,往软塌上一瘫,痛苦呻吟着:“哎呦喂!我的头,我的头好疼,我的心怎么这么痛呀!” 呼啦啦,屋内涌入一群人。 苏廷贵首当其冲,入目,满室的青瓷花碎片散落一地,一片狼藉。 柳姨瘫坐在地,托举着双手,掌心中,扎着好几个碎片,鲜红的血从掌心溢出来,顺着衣袖,将一身脏污的衣裙渲染地更加凌乱,污秽。 一抬头,望见他进来,泪水滚滚而落,“老爷,妾快要痛死了。呜呜呜……” 一旁的苏娇娇挽着柳姨娘的手臂,吓得哇哇大哭。 她头发散了,发簪摇摇欲坠,掀开的衣袖上,雪白的手臂上两道殷红的抓痕,异常醒目,“爹,姨娘流了好多血,快请大夫来,救命啊。我娘快要死了。” 不远处的软榻上,老夫人斜靠在软枕上,平日梳理得光滑的头发散乱了,整个人疯癫一般地哭诉着:“我的命,怎如此苦啊!呜呜呜……” 床榻边的兰嬷嬷吓得一边帮她顺气,一边疾声呼唤着:“杏花,快去请大夫,老夫人快喘不上气来了。” 眼前所见,混乱一片。 唯有站在雕花窗前的少女。 她身着一袭淡青色的长裙,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这些吵闹都与她无关。 甚至,望见他来时,一抹淡淡的微笑挂上她的唇角,似嘲讽,似戏谑。 苏廷贵脸色骤然变得铁青,紧锁的眉头间,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怒斥道:“孽女,都是你做的好事。” 苏蔓蔓眉头微蹙,淡然的神色出现一丝嘲讽。 看看。 眼前之人,便是他的爹。 出了事情,不分青红皂白,便将所有的错全部怪罪在她的身上。 “与我无关!”苏蔓蔓冷脸,“侍郎大人莫要张口便要给人定罪。” “爹哪里胡说了……” 苏娇娇哭着直起腰,手指苏蔓蔓面门,呵斥道:“长姐,分明是你推攘我,摔碎了祖母的青瓷瓶,柳姨娘摔倒,手才会受伤,祖母受惊吓,才会难受不已。” 苏娇娇讲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唯独漏掉最重要的一些关键节点。 “长姐,你犯了错。若是你好生认错,祖母与姨娘也不会与你计较一二。可是你……” 苏娇娇泪光闪闪,抽泣着:“你犯了错,为何还如此咄咄逼人,不知悔改啊!” 她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钱老夫人一听,没说她推搡柳姨娘,如此,儿子不会怪罪他,不用母子离心。 她忙顺着搭话:“快,大夫来了没有,给柳姨娘抓紧止血啊。我的孩儿,你受了如此重的伤,可如何是好啊!” 柳姨娘也惯会察言观色,毕竟与钱老夫人有血缘,瞬间明白她的意思,捧着血淋淋的手,瞬间哭得更伤心了,“不要,先给老夫人瞧病。您年龄大了,身子虚,万一气出好歹,可如何是好啊。” 两人一来一回,虽没附和苏娇娇的话,也没强调苏蔓蔓犯了错。 可两人如此和谐的互动,赤裸裸验证了苏娇娇的话。 苏廷贵只觉一束火苗从脚底板往上窜。 从她归府第一日起,苏府便被弄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没一天安生日子。 苏廷贵又想起最近京师中的诽谤传言。 苏廷贵软饭男。 苏廷贵忘恩负义,宠妾灭妻,天理难容。 苏廷贵虐待嫡女嫡长子,不配为父。 苏廷贵到底为何能当礼部侍郎…… 苏廷贵…… 各种议论声令他颜面扫地,他不但成为同僚们背后的谈资,好似皇上也听到了一丝风声。 近几日,皇上没给他好脸色,当面训斥他好几次,还直言他办事不利…… 苏廷贵一个头两个大,好不容易等到柳姨娘被放出大理寺监牢。 他原本以为,排除了柳姨娘的嫌疑,一切尘埃落地,苏府的一切也该顺遂了。 谁知道,他一口气还没缓过来。 一回府,便碰到府中出了如此的事情。 “孽女”苏廷贵低吼着,几日来压抑在心底的怒气宛若岩浆般瞬间爆发了。 他疾步而至,手掌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速度之快,几乎带起了一阵风。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响起,哭声、喊痛声、叫喊声,甚至连粗重的呼吸声都戛然而止。 室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眸光都望向了窗口处的少女。 第21章 死心 巨大的冲击力袭来,她的手撑在窗棂上,方才稳住了身形。 这一巴掌,苏廷贵几乎用了全力,而她硬生生地接住了。 瞬间,半边脸颊火辣辣的疼,口中血腥味迅速扩散,耳鸣音犹如利器划过石板,尖锐刺耳,一波高过一波,令她头晕目眩。 她头痛欲裂,缓缓弯下腰。 “蔓儿!”门口处,传来一声疾呼声。 门帘被掀开,林氏飞扑而入,顾不得地上破碎的瓷片会扎伤脚。 她奔过来,扶住苏蔓蔓歪斜的身子,惊慌询问:“蔓儿,你怎么样?” 她听闻女儿来了怡祥苑,不放心,便赶紧寻来。 谁知,人在窗外,便听到屋内的巴掌声。 她还是来晚了一步,“蔓儿,你不要吓娘啊!” 她的呼喊声,沙哑而凄惨,激得苏廷贵更加的恼火。 他手指苏蔓蔓,指尖差一点戳到她的眼睛里,“既回府,便安分守己,苏府赏你一口饭吃,还是够的。” “若你还处处惹事。六年前,我能将你送走。六年后,照旧可以。” 此言一出,林氏的脸霎时惨白。 她回望苏廷贵,眸色近乎绝望,一只手紧紧抓住女儿的手腕,宛若老母鸡护仔般,将人护在身后,“老爷,蔓儿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能如此待她!” 她悲腔质问,眼前瞬间模糊了。 “是又如何!” 用力过度,掌心火辣辣痛,苏廷贵不自觉活动一下发麻打颤的手指,怒斥道:“她乃不祥之人,惯爱惹是生非,一回府便将苏府搅地乌烟瘴气,如今还伤了祖母与柳姨娘。” 林氏自从搬去翠香院,他很少去。 最近一次见她,还是去年中秋节。 她在府中长廊拦住他,询问他能否将蔓儿接回来,问他是否有长子苏成武的消息。 那时的她,面色惨白,眸中含泪,单薄的衣裙裹在身上,微微喘着气。 一阵微风袭来,她整个身子摇摇欲坠,那命仿佛随时能随风而逝。 她,苏廷贵的正妻,竟然是如此鬼模样。 这样的正妻,霸占着主母的位置,让人指指点点,属实面上无光。 可惜,他什么也做不了。 此时,再见她清醒时的模样儿,苏廷贵眼眸中满是厌弃。 面容枯槁,瘦得脸颊刀削般,一双眼仿佛坠入了深洞中,眼球突出,诡异地大。 此时,她一脸伤心,眼眸泛泪。 西施垂落,楚楚动人,令人疼惜。 而她这副鬼模样儿,令人心底没来由地生厌,瘆得慌。 “如此孽女……”苏廷贵瞪一眼林氏,冲着苏蔓蔓发狠道:“就该送去寺庙,伴青灯古佛一辈子。” 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照进来,苏廷贵站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斑驳的光影照在他的脸上。 面容狰狞可怖。 他怒斥之下,唾沫星子四处飞溅,细碎的小白点在阳光下,肆意地群魔乱舞。 温暖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可林氏却觉坠入冰窖般,全身冰寒。 一颗心彻底冻结住了。 苏蔓蔓缓缓站直身子,目光透过苏廷贵,望向他身后之人。 钱老夫人呆坐在软榻上,静静观望事态发展。 这会,头也不疼,心口也不痛了,要死要活的劲头都没了。 柳姨娘捧着受伤的手,微扬下巴,挑衅的眸光狠辣地瞪着她。 那样野兽般的眸色,恨不得将她们母女一口吞下。 适才惊慌失措,一直哭哭啼啼的苏娇娇,也收敛了哭泣,一脸幸灾乐祸地笑着。 家人啊! 这些人哪里是她的家人。 分明是一群饥饿的狼群,恨不得此时扑过来,将她们母女生生撕扯活吞了。 林氏仿佛被利剑穿心,痛得站不稳,“老爷,你怎能如此无情!” 面对质问,苏廷贵冷眼瞅一下林氏,一字一句警告道:“若你还想待在府中,便安分守己,管好你的好女儿。若不然……” 他冷冷命令道:“你们母女情深,便一起去寺庙守着青灯古佛,安度下半辈子吧。” 林氏十六岁嫁给苏廷贵,他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过了几年你侬我侬的甜蜜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她生下女儿后,产后身体虚弱,一直病着。 起初,他还时常来看她。 后来,府里有了柳姨娘,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近几年,每次她病重时,他会来翠香院探望。 一年也不过三四次。 两人打个照面,客套的询问一两句,他便走了。 她不怪他。 谁让她的身子不济,伺候不了他。 如此,两人的关系越来越淡了。 可即便感情再淡,他们也有共同的子女,他们之间也有牵绊。 无论她在府中受到多大的委屈,为了孩子,她能忍则忍。 她唯一的希望,便是孩子长大,成婚,有自己好的去处。 如此,让她即刻闭眼,她也心甘。 可如今,眼前她的夫君,却恶狠狠警告她。 要将女儿送去寺庙伴青灯古佛。 他毁了她一辈子。 他现在还要毁了女儿一辈子。 这个男人,好狠的心啊。 林氏的心仿佛被利刃划过,疼痛难忍。 她张口想要反驳,想要呵斥,可张开的嘴,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每一次呼吸像是吞噬着痛苦,令她喘不上气来。 她的手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似乎想要抓住最后一丝温暖。 可希望落空了,她奢望的世界一夕间崩塌,所有的色彩都变得灰暗。 她想要逃离,可无论她如何努力,如何退让,似乎都无法挣脱这沉重的枷锁。 林氏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眼角汩汩泪水滚落,留下斑驳的痕迹。 “娘!”苏蔓蔓接住娘单薄的身子,伸手探脉。 还好。 娘是气血上涌,暂时昏过去了。 她从袖口中掏出一枚舒心丸,塞入她口中,然后将人背起来,伸手擦了擦嘴角血痕,仰脸笑道:“我们拭目以待。” 她转身,背着林氏出了门。 那样挑衅的眼神,竟然没来由的令苏廷贵心头一颤。 “老爷,您看那丫头,不知悔改,还胆敢挑衅您的威严。”林氏心中好不痛快,嘴上不忘火上浇油。 她的忽然靠近,身上那股子监牢中的腐败腥臭味混合着血腥味瞬息而至,呛得苏廷贵不自觉往后退一步。 眼神落在她染血的掌心,没好气道:“你的掌心不疼了。” 柳姨娘怔愣一下,嘴巴一瘪,又开始叫喊起来。 钱老夫人见此,也不甘示弱,哭哭唧唧地喊痛起来。 翠香院,苏蔓蔓将娘背回屋,安置在床榻上。 伸手,她摸着娘枯槁的脸颊,心疼道:“娘,您受苦了。往后,女儿再也不会让他们如此待你了。” “姑娘……”青鸾心疼地望着她,“你分明是可以躲 开的。” 第22章 母女要同心 苏蔓蔓的半边脸红肿得厉害,五个青紫色的手指印,清晰可见,连整个嘴唇也被打破,打肿了。 她摸着依旧滚烫的半边脸,低语道:“我发现娘来了。” “夫人来了,为何你便要……”青鸾不懂。 “我要提前断了娘的那些妄想。”苏蔓蔓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一个人,爱一个人,爱到骨子里,抛弃自己的一切,事事以他为主。 她娘便是这样的一个人。 这些年,苏廷贵冷落她,任由妾室虐待她,苛待她,娘从未有一丝怨言。 甚至,她在鬼门关走一趟,清醒后看到满桌精致的饭菜,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负心汉回心转意,要优待女儿与她了。 她简直太傻了。 上一世,许是在她病重,娘去寻百年人参,被柳姨娘夺走的时刻,她才醒悟过来。 自己的夫君是靠不住的。 她才会万念俱灰,心怀愧疚要与女儿一同赴死。 “娘……”苏蔓蔓轻轻唤着她。 当听到外院响起娘急匆匆的脚步声,当苏廷贵伸手向她扇过来时,她没有迟疑,硬生生接住了他这一巴掌。 那一刻,她决定,要提前让娘看清苏廷贵的丑陋嘴脸。 让娘提前清醒。 往后的路,她们母女两人才能同心。 这一巴掌,她绝对不会白白挨了。 “青鸾,联系柳姨娘旧居处的人,往后的日子,我要让她日日难眠。” “是!”青鸾抱拳,冷脸出门。 桃红脚步匆匆赶过来,端着一盆子冰块,拿干布包裹住,递过来,“姑娘,快敷一敷。” 她又从箱子底,翻找出一个青瓷瓶,掀开盖子,着急道:“姑娘,冰敷后,抹一点消肿膏,一会便不疼了。” 苏蔓蔓起身,坐到梳妆台前,轻手抚上脸颊上的青紫手印,“这些均是罪证,怎能轻易抹去。” “姑娘,你不能如此作贱自己身体啊!” 桃红急得掉眼泪,忍不住说丧气话:“什么苏府大小姐,这个身份咱们不要也罢。姑娘,我们回江阳,那里的日子逍遥快活,没有人胆敢如此对你。” 回江阳? 那里的日子,确实肆意洒脱。 要回江阳,也是解决这里的事情之后。 “桃花,你忘了你来京师的初衷了,你的兄长,你不想找了吗?”苏蔓蔓反问着。 当年,家乡闹灾荒,桃红与兄长在逃荒的路上失散了。 这些年,她一直在寻找兄长。 最新的消息,当年有人看到昏迷的桃红兄长,被人带走。 那人回了京师。 桃红瘪嘴,喃喃道:“我想找兄长,可我也不愿见姑娘受罪。” “这是最后一次了。”她最后一次挨打。 下一回,她不会再束手就擒了。 “去吧,给姑娘准备点吃的。我饿了。” “哦!” 桃红难受地离开。 苏蔓蔓扭头,望着一直站在门口的李嬷嬷身上,“嬷嬷,你莫要自责。” 李嬷嬷低头走过来,“若不是老奴多嘴,姑娘不会提及真假青瓷瓶,或许便不会有如今这一出。” “此事并不怪你!”苏蔓蔓轻语道:“恰好相反,此事我该感谢你。” 李嬷嬷抬眸,望着自家姑娘。 她有些不懂姑娘的心思了。 “因真假瓷器之事,让祖母与柳姨娘之间生了嫌隙,往后一旦出事,姑侄之间的信任,便没有那么牢固了。” “可是姑娘你……”李嬷嬷心疼自家姑娘。 “哎呦!”床榻上,林氏长舒一口气,缓缓睁开眼。 苏蔓蔓忙奔过去,拉住她的手,轻唤一声,“娘。” 林氏一睁眼,看到女儿红肿脸颊上的五指印,一颗心又被凌迟般难受。 她将她搂抱在怀中,伤心恸哭,“你爹怎能如此待你。” “他不是我爹。” “孩子,他是爹,是你的亲生父亲。可他为何要说出如此狠辣的话来!” 林氏趴在苏蔓蔓的肩膀头,呜呜哭泣着:“他怎能将你随便嫁出去,怎能将你送去寺庙,伴青灯古佛,他好狠的心啊!” “所以,他不是我爹!”苏蔓蔓将林氏从自己的怀中拉出来。 两人面对面,她凝视着她的眼,一字一句道:“他从未将我当成亲女对待。娘,如此这般,你觉得我还能如愿嫁给如意郎君,顺遂过一生吗?” “为什么?”林氏实在搞不懂,“你嫁得好,他不是脸上也有光,也能心安吗?” “他怕我嫁得好,反过来对付他。”苏蔓蔓一语中的,“娘,你还对那人存着一丝奢望吗?” 林氏怔愣住了。 苏廷贵是个说一不二的男人。 六年前,他能不顾她苦苦哀求将女儿送走。 如今,也能如他所说,寻个由头,将女儿贱嫁,更甚送寺庙当姑子。 林氏的心,一阵绞痛,痛得快要喘不上气来。 她这一生毁了。 她女儿的一生,绝对不能也毁了。 林氏摇了摇头,眼泪唰唰落下来,“我们的夫妻情分浅,他对我无情,我受他磋磨,对他的情分也淡了。” “蔓儿,我还有成武与你,我只盼着,他能对你们好一些。” “有他在,你兄长娶妻,你嫁人,都有依仗,可是……”话及此,林氏说不下去了。 这个男人根本靠不住了。 “娘,我们无法依仗任何人。”苏蔓蔓拉住林氏的手,“我们靠自己,好不好?” “靠自己?”林氏眼神迷茫,“我们如何靠自己?” “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苏蔓蔓开口道:“首先,您需要先拿回自己的嫁妆银子。” “嫁妆清单在我这里。” 经过点拨,林氏神色仓皇,起身从梳妆台的抽屉暗格中,取出一个册子递过来,“你看。” 苏蔓蔓伸手接过,沉甸甸的册子,泛黄的纸张上,一排排的嫁妆名目与数量,全部是外祖父母对娘满满的爱意啊。 “明日,我便去娘私库中清点一下。”这些东西,还不知能留下多少。 林氏望苏蔓蔓一眼,语气怯怯道:“这些年,我一直病着,私库的钥匙在柳姨娘手中。” “这钥匙,怎能交给她?” 苏蔓蔓对娘,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怪不得前世,为了救她,娘却连自己嫁妆清单中的百年人参都无法讨回来。 原来,钥匙在柳姨娘手中。 “柳姨娘管了私库这么多年,你爹又宠她,苛待我们,这钥匙恐怕我们一时半会要不过来。”林氏神色沮丧,担忧着。 “娘,你该走出去,找个愿意为您做主之人。”苏曼曼提议。 “谁会愿意为我做主?”林氏沮丧。 这么多年,她病着,身边几乎没有要好的亲眷好友。 “国公府周老夫人。” 苏蔓蔓握住娘的手,循循善诱道:“听闻她也喜礼佛,这么多年来,初一十五也会去白云寺烧香拜佛。” “娘,周老夫人将你像女儿般对待,您该主动走近,好好与她倾诉一番了。” “可是……” 林氏一听周老夫人,一时间抹眼泪,“当年老夫人不愿我嫁给苏廷贵,我不听劝,与她断了联系。如今我落得如此田地,怎好巴巴凑上前……。” “老夫人生病了,恐没有几日好活了,您真要与她错过吗?”苏蔓蔓提醒。 林氏:“……” 第23章 离心 京师的夜,繁华喧闹。 今夜的苏府,注定是不眠夜。 大夫跟着小厮急匆匆赶到怡祥苑,看到屋内的情景时,也是吓了一大跳。 婢女们正在收拾满地碎片,一身血污的柳姨娘,瘫坐在八仙椅上,双手上血迹斑斑。 扭头,床榻上,一向身体康健的钱老夫人也哼哼唧唧叫唤着。 老大夫一时不知该先给谁诊脉看病。 “先看看柳姨娘。”苏廷贵先一步开口道。 “是。”老大夫慌忙先给柳姨娘查看,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动作一气呵成。 大夫处理完伤口,苏廷贵唤人送柳姨娘回兰馨苑。 柳姨娘期期艾艾,一句句挽留,想让苏廷贵随她一起回去,要人陪着,气得钱老夫人心里堵得慌。 苏廷贵一个头两颗大。 安抚好柳姨娘,送她走。 这边大夫给钱老夫人也诊脉完毕,开了疏通心绪的方子,又将她手上的手指包扎好,交代一些事情,方才退去。 亲儿子让大夫给柳姨娘先诊病,钱老夫人对此,心存不满。 果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她心底也怕,儿子回头去兰馨苑,柳姨娘会不会将今日受伤的实情托盘而出。 届时,她该如何是好? 钱老夫人对真假瓷瓶之事耿耿于怀,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 她拉着苏廷贵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向他控诉着,柳姨娘如何欺骗她的感情,玩弄她的一片真心。 一个瓷器瓶,她给了银子让柳姨娘买。 柳姨娘却藏私,到底是为何? 难道她一个老人家,连一个瓷瓶也不配拥有吗? 不过是一个瓷瓶而已,若等她百年之后,瓷瓶再珍贵,也还是苏府之物,她有何不舍? 若是万一…… 万一她年岁短,恐怕一辈子都不知真相。 一直被玩弄、被欺骗啊。 钱老夫人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地埋怨,说到激动时,更是气得咬牙切齿。 苏廷贵身躯僵硬,紧皱眉头,神色麻木地听着。 安抚好娘亲,他又回了兰馨苑。 柳姨娘第一次被姑母打巴掌,又指着鼻子骂,加之掌心受伤,手疼心头,一时间,她更加委屈地不得了。 苏廷贵一进门,她扑倒在他怀里,哭哭啼啼将事情前因后果讲一遍。 诉说自己也是一番好意,只是怕真品搬来搬去碎了,损失了银钱,这才珍藏起来。 她藏起来,也没有藏到别处去,还是在苏府,还是苏府的东西,为何姑母要如此对待她? 她回兰馨苑之后,便在婢女的伺候下,沐浴更衣,一番梳洗过了。 可她的头埋在苏廷贵的怀中,头发如从前般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花香味,可不知为何,苏廷贵鼻端却嗅到一丝监牢的腐臭味。 若隐若现,钻入鼻端,侵入肺腑,属实难受得厉害。 苏廷贵伸手,将人推出怀,“此事是你有错在先。” 娘与柳姨娘两头一灌耳,事情的大概经过逐渐清晰。 苏廷贵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打错了人。 可当时,没有一人告知他实情,任由他冤枉那丫头。 怪不得,她离去时,眼神愤恨。 “爹,家以和为贵。”站在一旁的苏娇娇,和声细语地说道:“长辈之间发生摩擦,长姐不知劝解,还火上浇油,惹爹烦心,真不知她如何想的。” 苏廷贵的脑中,全部是这些人的哭喊声、埋怨声,嘲讽声。 他上朝,一大堆烦心事,下朝后,府中还一堆子破烂事。 “好生歇着!” 他起身,强忍着心中的烦躁,“最近,你们都莫要闹事。” “爹,怎么是我们闹事?”苏娇娇不满回嘴。 苏廷贵瞥她一眼,“最近,我让老夫人寻媒婆,给大姑娘张罗婚事,早点让她嫁出去。” “爹不是说,要送她去青灯伴古佛……”苏娇娇试探性问道。 苏廷贵的脸彻底黑了,“她再怎么说也是你长姐。” 他一甩袖子,大跨步往外走。 苏娇娇不服气,跑过去,拽着柳姨娘的衣袖,“娘,你瞧爹,与长姐生气,却将怨气撒在我身上。” 柳姨娘没吭气。 她心思敏锐,适才已经察觉出苏廷贵心中的不满了。 难不成是钱老夫人对老爷说什么了? 柳姨娘想起苏蔓蔓的话,“若是祖母喜欢,孙女请窑工王二,定能给您造出一模一样的花瓶。” 苏蔓蔓那个贱人,如何知晓青瓷花瓶出自王二之手。 定是那个王二,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嘴没把门说出去。 若他再胡言乱语一些…… 柳姨娘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将苏娇娇遣走,自己则包了一袋子银子,交给翠柳,“快,送出去。” 夜最浓时,翠柳从苏府偏门,鬼鬼祟祟跑了出去,青鸾从暗处现身,毫不迟疑跟上去。 半个时辰后,青鸾回屋,神情激动:“不出姑娘所料,翠柳出去传话递银子封口去了。” 她异常兴奋:“那人从碧苍拍卖行出来,头发蓬乱,满脸胡须,不过奴婢看清了,他右下巴处有一颗豌豆般大小黑痣。” 竟然这么快便寻到王二了。 真是天助我也! 苏蔓蔓坐在梳妆台前,一头墨发披散而下,遮挡住了脸上的青紫印。 她用梳子一边梳理发丝,一边自言道:“我们明天去探一探。” 翌日晨起,林氏的精神头好一些,却因昨日的事情,茶饭不思。 苏蔓蔓又劝慰一番,开口道:“我找人打听过了,周老夫人明日也去白云寺。” “娘,你在家好生歇着,我与青鸾上街买点东西,明日你若身体好一点,我们便一起去。” 一想要去见周老夫人,林氏心底有一丝紧张,瞅着女儿的脸,心疼道:“你脸上青紫未消,要么让青鸾一人去。” “不用,我想亲自出门,逛一逛。” 临出门前,苏蔓蔓用脂粉将脸上的青紫印遮盖住。 两人又戴上斗笠,从偏门出去,上了一辆马车,往碧苍拍卖行的方向而去。 三年前,京师中开了一家地下拍卖行。 拍卖行中,有数不清的珍奇异物,更加高金悬赏各种贵重难寻的珍奇之物。 说是拍卖行,其实相当于一个中间商,为买客与卖客提供一个公平公正的平台而已。 此拍卖行目标明确,专门针对京师中有钱人,帮助他们寻找到求而不得之物。 两人来到碧苍拍卖行门口,门口站着十几名身形彪悍的大汉。 两人一靠近,有人扬起手中大刀,大声道:“来者何人?” 第24章 背后东家 能进入拍卖行之人,要么有引荐,要么在拍卖行中有银子做抵押,一般人不允许进入。 青鸾拦在苏蔓蔓身前,“姑娘,小心。” 苏蔓蔓从袖口中掏出一枚青色印信,递过去,“我要见你们当家。” 守卫一见此物,神色惊诧,忙恭敬道:“这位姑娘里面请。” “姑娘”青鸾心中惊诧。 她一直知晓姑娘实力不俗,没想到她与拍卖会的当家也有交情。 她压下心中惊奇,紧跟姑娘脚步。 一进门,长长的密封甬道,两壁皆是几丈高的陡坡,与道顶部形成半圆形的造型。 甬道内,光线昏黄,照明全靠墙壁中镶嵌的夜明珠。 甬道的尽头,分成八个一模一样的入口。 引路的小厮递给她们一人一个面具,将她们引到最中心处的洞口,恭敬道:“两位公子里面请。” 苏蔓蔓迈步要上前,青鸾拦住她,警惕道:“姑娘,你跟在奴的身后。” 这丫头,警惕心挺足,很好。 两人一路前行,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很大的地下宫殿,宛若一个开在地底下的戏园子。 整体呈椭圆形,正中心处有一个石台子,以此为中心点,往后是逐渐增高的看台座位,四周围更高处,则是一些别致的雅间,窗前遮挡着青纱帐。 台子的侧面挂着一些悬赏单,寻人寻物,寻兵器书画等物。 其中,排在药材悬赏单首位的,赫然是焰菱花,悬赏五千两银子。 苏蔓蔓啧啧称赞。 一想到她培育的焰菱花变成一箱箱真金白银,她的笑意掩不住了。 眼神往旁边一扫,排在物品悬赏首位的是一把匕首。 七寸许,匕首柄上雕刻玄月,削铁如泥,尾部镶嵌六菱形玛瑙红宝石。 悬赏一万两银子。 说实话,七寸许的匕首,把柄上雕刻一枚玄月,这样的匕首应该很多。 可镶嵌红宝石…… 玛瑙红宝石本就少见,何况是六菱形…… 苏蔓蔓盯着那个匕首的模样儿,有些失神。 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青鸾喜欢舞刀弄剑,对武器之类特别感兴趣,所以她第一眼便认出来了,惊诧出声:“小姐,那不就是您压箱底的那个匕首吗?” “小姐,若是将那匕首卖了,可值一万两银子。”对于青鸾来说,压箱底的东西,不值钱。 若是拿来换银子,便可缓解姑娘在府中困窘的日子。 “你钻钱眼了。”苏蔓蔓嗔怪道。 她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个人影来。 五年前,大乾国与浣月国边界无人区的迷幻林中,她遇到一个受重伤的少年郎。 第一眼见到他时,她吓一大跳。 他受了很重的伤,身上被密林中的毒虫叮咬,面目全非。 后来接触中,她还发现他视力受损,与瞎子无异。 中毒后的他,戒备心十足,每晚都要等她睡着才肯睡。 他睡着后,受病痛折磨,整晚不舒服哼哼唧唧叫唤着,她曾经嘻嘻笑着,给他起外号,“呦呦。” 迷障林瘴气四起,她迫不得已与他独自相处了半年余。 他动不了,她便四处寻找吃食,负责管两人温饱。 她总是瞌睡,随时随地能睡着,他便充当护卫的功能,替两人警戒野兽的攻击。 也因此,他总是唤她“瞌睡虫。” 记得有一次,她睡着时,一只猛虎袭击而来,他挺身而出,护住了她。 她醒来时,到处是血,而他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身上到处都是抓伤。 他受了很重的伤,手上握着那把匕首。 匕首的末端狠狠插入老虎脖颈处,划下了半个虎头。 她知道,若不是他,她死定了。 之后,她对他更加用心的看护。 直至有一日,他的人寻过来,分别之际,他将那枚匕首递过来,沙哑嗓子说道:“送给你。” 迷幻林中,那把匕首他一直形影不离,那红宝石看着也很是名贵。 她瞅了瞅他破烂的衣裳,打趣道:“是你的东西吗?” 他恼了,“战场上捡来的。” “苏玉”身后响起男子惊喜的呼唤。 苏玉是她扮成男装时的化名。 苏蔓蔓转身望去,不远处的转角拱门处,站着一名青袍玉面的男子。 他二十出头,俊朗的脸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解有生,商业奇才,前世时,她乃瑾王府中一名不受宠的妾室。 因与师父相识,也认识了师父所救的男子,解有生。 他出生在商贾之家,家中世世代代经商,本是富裕人家的公子哥。 可惜父亲早死,他乃庶出,受主母压迫,母亲惨死,他一路讨饭。 颠沛流离的生活中,吃了不少苦头。 上一世,知晓他悲惨的身世之后,她唏嘘了好一阵。 这一世,她及时出现在他的面前,救治了他与母亲。 他不愧是商业奇才,从小物件,小食品开始,到各种大件买卖,凡是挣钱之事,都勇敢去尝试。 她出钱,他出经营之才,两人合作之下,不出两年,便赚得盆满钵满,富得流油。 他是敢闯敢干之人,知晓她会回京师,便自告奋勇要提前去京师中闯荡一番。 她赞同了。 如今,三年已过,他在京师中所开的碧苍拍卖行生意红火,远近闻名。 这其中的艰辛,自不必说。 果真,师父看中的人,错不了。 “莫大哥。”苏蔓蔓掀开斗笠,摘下面具,唤一声,迎上前,“好久不见了。” 他从前便知,她是女子。 在江阳的日子里,她一直男装打扮。 这是第一次,他看到她着女装。 “好久不见!”解有生一个大男人,盯着她的脸,手足无措道:“我终于等到你来了,快,里面坐。” 他将她迎入一处雅间。 这是二层最东面的一间屋子,屋内摆设古朴简单,靠窗处放着一面八仙桌,桌面上摆放着一叠账目。 平日里,他便是在这里处理公务。 待她坐定后,他从一旁的书架暗格中,取出一沓账目本,“这是碧苍拍卖行的账目,请姑娘过目。” 苏蔓蔓哑然失笑,手一推账本,“莫大哥,你太客气了。碧苍拍卖行是你的心血,我怎能坐享其成。” “苏玉,没有你,便没有我的如今。”他神色肃穆道:“你是让我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吗?” 他性子执拗,认准了的事情,绝对不妥协。 苏蔓蔓浅笑道:“那好,我们便按照之前的约定,收益你一半我一半。” “不……”他坚持道:“你才是碧苍拍卖行真正的大当家。” 一旁的青鸾听得傻眼了。 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 姑娘隐藏得太深了。 她竟然是碧苍拍卖行背后的主人啊。 解有生执意如此,苏蔓蔓也不好推辞,转换话题道:“我们先谈正事。冰寒石的下落如何?” “据可靠消息,长公主府中有一块冰寒石。” 解有生回答,神色浮现一丝为难,“不过听说,长公主府的冰寒石被制成一张冰寒床,我们想要敲下一块,实属太难了。” 第25章 为难的交易 “悬赏呢?”她开口道:“将悬赏银子调到两万两,或许有人会铤而冒险,会有回应。” 解有生摇头,“京师警卫森严,一些抬不上桌面上的事情,他们也惜命,不愿出手。” 这可怎么办? 苏蔓蔓眉头微蹙,一手撑着桌面,揉着太阳穴,“我需要冰寒石,以最快的速度,不管用什么办法,付出多大的代价。二万两不行,便三万两银子……” “其实……”解有生斟酌一下,又闭上口。 长公主常年不在府中,唯有祈王殿下与这位长姐关系亲近,偶尔去小住。 想要一块冰寒石,求不到长公主跟前,求祈王殿下也是一样有效。 可…… 苏玉初来乍到,又怎会与祈王夜墨相熟,能让他割爱送出一块冰寒石。 多说也无益。 “苏玉放心,我会尽全力。” “我还要向你打听一人。你们这里有无一个嘴角有黑痣的男子,擅烧制瓷器。” “有,此人名为王二,是个窑工。拍卖行建造甬道时需要的砖瓦,都是出自他之手,之后他便留下来,负责后院墙体等处的清扫维修工作。” “不过他昨夜说家中有事,连夜走了。” “你能寻到他吗?” “可以。” “尽快寻到他,我要向他打听些事情。” “没问题。” 解有生总是如此,他从不问她为什么。 她需要什么,他便尽力去做什么。 从来无需她向他解释缘由。 这一点,她十分喜欢。 两人又闲聊一会,苏蔓蔓告辞。 “我若得到消息,如何寻你?” 他们在江阳地段相识,她只道自己是京师中人,为父母祈福,才来江阳吃斋念佛。 他是心思聪慧之人,猜测到她的一些隐情,也从未细问过。 一个女子行走江湖不易,她常常乔装成少年模样儿,她说:“美人如玉,唤我苏玉。” 从此,在他的跟前,她便是苏玉。 “礼部侍郎苏府苏曼曼。”这是她第一次告知他真实身份。 解有生一愣,神色僵了僵,嘴唇嚅嗫着,不知该说什么。 “解大哥,我们曾经说过,不论过往。在你的跟前,我只是苏玉。” “好,苏玉。”解有生神色凝重,“有消息我会递去苏府。” “她唤青鸾。以后你我的消息传递,我会让她来。” “好。” 解有生领着两人出了雅间门,沿着甬道往外走,远远看到两个人迎面而来。 前面之人,一身藏蓝色袍子,一头墨发被一条玉带随意绑在脑后,面上獠牙青面的鬼怪面具遮挡了他的容貌,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的王者气息。 祈王夜墨。 五日前,他们刚在翠香院中打过交道,印象深刻。 即便他带着面具,可那全身散发而出的威压,让她每每想起,全身泛鸡皮疙瘩。 糟糕! 若是被他认出来,她该怎么办? 毕竟,京师中的贵女们出现在这个场合,有些不合时宜。 苏蔓蔓一个头两个大,身子往解有生的身后躲了躲,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她的无措引起解有生的注意,“请到那边回避。” 他领着她们往右边一转,拐入一个偏门,隐了行踪。 夜墨迈步而来时,站在她曾经停留的位置,驻足一会。 追风追问:“殿下,怎么了?” “无事!” 碧苍拍卖行中,很多人收藏贩卖之物,不愿被人知晓,所以每个进门之人,才需要佩戴面具。” 不过熟识之人,佩戴面具也会轻易被认出 那人看着身形有些熟悉,不过被解有生挡在身后,光线又暗,没看清楚。 夜墨微思一下,继续往前走。 待人影消失在甬道的尽头时,苏蔓蔓才敢慢慢地喘一口大气。 每次见到他,她便十分的紧张啊。 解有生自顾自解释道:“悬赏榜单上的匕首,幕后悬赏人便是他。” 是他,祈王夜墨。 苏曼曼心中一惊,脚底下有些虚浮。 那匕首竟是他的心爱之物。 难道他是他? 他努力将迷幻林中的那个家伙与眼前人重合…… 不可能! 那人面部毁容,嗓子哑了,断了一条腿,还眼瞎,如何与眼前玉树临风的夜墨相提并论。 况且,她记得清楚,那家伙说匕首是他捡来的。 他那么随意地送人,明知送人了,怎会又重金悬赏? 这不合常理。 所以,定是呦呦捡拾了夜墨的匕首。 或许在“捡拾”的过程中,两人还有冲突。 苏蔓蔓心中又是大惊。 两人之间,有情义倒好,万一是仇敌呢? 那么珍贵的匕首,此时成了烫手山芋。 扔了,舍不得。 卖了,一定会惹麻烦。 让冷面阎王祈王夜墨寻上门,纠缠上,到底是何等感受,她可不愿尝试啊。 苏蔓蔓心里发寒,催促青鸾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苏玉”解有生唤一声,“我在听月楼定了雅间,往后有事,你也可以去那里寻我,或者留信。” “好。” 两人上街,拐了几拐,身后无人,这才放下心,优哉游哉地逛街购物。 碧苍拍卖会内,夜墨盯着悬赏榜首位的冰寒石,眼神沉沉:“有玄月的消息吗?” 解有生拱手行礼,“没有。” 一个毫无身份背景之人,要在权贵集中的京师中,开一家无人敢惹的拍卖行,谈何容易。 解有生必须要借势。 京师中的权贵颇多,他选了祈王殿下。 受他的赏识庇佑,碧苍拍卖行才能开得越来越红火。 与此同时,他也成为了祈王殿下的眼耳,听他令,为他做事。 “有人悬赏冰寒石?”夜墨又问。 “是,诚如殿下所见,悬赏二万两,一尺见方一块。”他如实交代,不忘推荐道:“若是殿下有,可以考虑高价出售。” 面具下,夜墨勾唇,不答反问:“如此热情拉拢,与那人熟识?” 解有生低头,“是。” “哦?”夜墨来了一丝兴趣,“刚才在甬道,藏在身后之人?” 解有生头更低,没吭气。 夜墨了然,解有生不愿多谈此人。 他对解有生很满意,此人头脑灵活,处事懂得分寸,让他去做一些事情,他很放心。 同时,他也不干涉他的一些私事。 “冰寒石对本殿下很重要。”他开口道:“没有足够的筹码,本殿下不会轻易出手。” 解有生眼中一亮,追问道:“殿下想要什么?” “玄月现在的主人。” “这……”解有生很为难。 三年前,碧苍拍卖会开业之初,那匕首便挂在悬赏榜单上,屈居焰菱花之后,位列第二。 三年过去了。 一点消息也没有。 他如何能在最短时间内,寻到匕首的主人。 “为难吗?”夜墨神色肃然,冷冷道:“冰寒石非寻常物件,本殿下也很为难。” “属下会竭尽全力,尽快寻到玄月的主人。” 第26章 疑心似他 “好,不要让本殿下等太久。” 夜墨记得,那人曾跨坐在树干上,遥望着远方。 他看不清他的模样儿,可记得他欢快的声音,“五年后,小爷定去京师,看看那里的繁华盛景。” 他甩着手中的匕首,“若是银钱不够,小爷便将这把匕首当了,应该能值几两银子。” 当时,夜墨心中嗤笑。 这匕首价值上万两银子,何止几两。 他让京师中所有当铺均关注这把匕首,一旦有人来典当此物,立即来报。 更是在碧苍拍卖行开店起,便悬赏重金,引他来。 然而,岁月流转,那人那物,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碧苍拍卖行转悠一圈,毫无所获,他的心情难以言表。 出了拍卖会的大门,他沉脸走在前面,追风跟在身后,吓得一句话不敢说。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前面街角拐弯处,一个烤红薯摊子,摊主老伯正在热情地招待两位围拢过来的姑娘。 其中一位姑娘,一袭青衣素雅的裙子,头上斗笠的面纱被她掀开,双眸炙热地望着烤炉边上的红薯。 老伯帮她挑拣了一个红薯,她礼貌地双手接过来。 许是红薯太烫了,她两手一边来回倒腾,一边撅嘴不停的吹着凉风,“烫烫烫……” 嘴里念叨烫,手却迫不及待地掰开了,自顾自得先咬上一口,激动道:“好好吃……” 这模样儿…… 与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影像…… 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夜墨莫名加快脚步,迎上前去。 烤红薯很甜很软,苏蔓蔓恨不得一口吞下去,可实在是太烫了,烫得食物在嘴里,舌头不停地打转,不停哈气…… 一转头,视线不经意与人交汇,苏蔓蔓的心跳猛然加速。 她努力想要保持大家闺秀的风范,可咽在嗓子眼的烤红薯,太烫了。 想咽,咽不下去。 想吐出来,实在是有失风雅。 “咳咳咳……” 见了鬼了。 今日怎么处处都能遇到他。 勉强将口中的烤红薯咽下去,苏蔓蔓竭力拿出闺阁女子的优雅,掐着嗓子道:“殿下,好巧啊。您也来买烤红薯。” 他没有回答她。 视线先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又落到她手中的半个烤红薯上。 那眼神,瞅得苏蔓蔓心底有些发毛。 难不成他在碧苍拍卖行认出她,寻过来了? 不像啊。 这眼神,仿佛是看中了她手中的烤红薯。 这也太荒诞了。 讪讪一笑,她将手中的半个烤红薯递上前,“殿下,要不您也来吃点?” 青鸾:“……”姑娘,那个烤红薯您咬了一口啊。 追风:“……”苏大姑娘,你咬一口的烤红薯,殿下怎会吃。 他怔愣住,没有动。 苏蔓蔓回神,发觉她给错了,忙又将另外半个烤红薯递过去,“趁热吃,可好吃了。” 一个普通的烤红薯,在她的称赞下,仿佛化为了珍馐美味。 青鸾:“……”姑娘,冷面阎王怎会喜欢吃这种甜腻之物,您定会错付了呀。 追风:“……”苏大姑娘,我们殿下不随便吃旁人东西,何况是剩下的? “你不吃吗?” 她作势要抽回手,谁知他的动作比她快一步,接过了她手中的半个烤红薯。 刚从烤炉中取出来的烤红薯,哪里有不烫的。 烫得他的手指一颤,忍不住学着她的模样儿,来回倒腾一番。 那模样儿,萌蠢萌蠢的。 青鸾:“……”瞠目结舌,慌忙扭过脸。 追风:“……”差点在风中凌乱,双目脱框般看着自家二傻子般的殿下。 苏蔓蔓被逗笑了,情不自禁上前,顺手接过他手中的烤红薯,“殿下手矜贵,怕烫,我不怕。” 他怕是,没怎么吃过如此东西吧。 她接过来,取过随身的干净帕子垫着底部,顺势撕掉旁边的皮,复又递给他,“好了,现在吃,小心烫。” 夜墨望着眼前人,双眸微眯,放空眼神,眼前忽然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时,他们在迷幻林中,食物短缺。 他动不了,他可以动,身子骨却不好。 不过,他从未叫苦叫难过。 为了一口吃食,他上树掏鸟蛋,下河捞鱼烤鱼,狩猎打兔子野鸡,更多时候,他会不停地挖坑。 他说自己稍懂医书,所以识得很多植物草药。 一边挖草药,替他医治身上伤病,一边挖各种植物根茎充饥。 迷幻林中,最多的便是红薯与葛根。 他喜欢烤红薯,烤好的红薯总会分成两半,一人一半。 他吃烤红薯时,也如她一般,喜欢如此来回倒腾双手,不停地哈气。 一开始,他嫌弃他。 他总是爽朗地笑着:“小爷我干净得很,每日都洗脸漱口。若不是被逼落魄至此,也不会整日满身污渍。” 后来他实在是饿得受不了,才开始吃。 困境之中,一个烤红薯比山珍海味还好吃。 渐渐地,每次吃烤红薯,他都要等他吹凉了,方才肯吃。 青鸾:“……”哈过气的红薯,祈王殿下怎会吃。 追风:“……”苏大姑娘,我家殿下有洁癖,不会吃如此的烤红薯。 自家殿下,自己宠。 祈王府绝对不能占一个姑娘的便宜。 一个烤红薯嘛,他追风还是有能力给殿下买的。 追风急吼吼挤过去,从腰间取出一锭银子,扔给烤红薯的老伯,“来两个,不用找了。” 烤红薯的老伯,一年到头攒下的银子,也没有眼前这一块大。 他慌忙收下银子,用纸垫着取出来三四个又大又流油,烤得正好的烤红薯,递上前。 “公子,请拿好。”今日,这一锭银子将他这摊子上所有烤红薯都打包了,也不过分。 追风接过烤红薯,大方递过去,“殿下,您要吃,给您。” 他傻呵呵笑着,显示着他是多么的懂主子心思。 一个女儿家,想要用半个烤红薯靠近殿下,亲近人,想得美。 看我追风怎么给你断了这个念想。 谁知,夜墨连眼角余光都未曾给他一个,径直伸手再次接过那半个烤红薯。 烤红薯在手掌心中稍停滞一下,他低头咬一口。 软糯香甜,十分可口。 “好吃吧?” 苏蔓蔓没想到他还有这么蠢萌的一面,憋笑道:“我烤红薯的手艺更绝,下次有机会请殿下吃。” 话脱口而出,她惊了一惊,恨不得咬掉自己半截舌头。 大意了。 眼前人是谁啊? 大乾国大名鼎鼎的祈王殿下,府中的厨子来自天南海北,岂会稀罕她烤的红薯。 “嘿嘿!”苏蔓蔓忙摇手,讪笑道:“说错了。我的手艺拙劣,不值得一试。” 他神情若有所思,望着她,仿佛望着另外一个人:“好。” 好。 什么意思? 代表他同意了? 苏蔓蔓假笑,一时间不知如何自处。 “那个……”她想找个话题赶紧岔过去,眼神跃过他的肩头,却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不远处的马车上,那人掀开车帘的一角,静静观望着。 他面容俊朗,风度翩翩,一双眸色中仿佛揉进了春天的秀丽风光,让人如沐春风。 大乾国,未来的君主。 她前世的夫,瑾王夜枳。 第27章 谁家姑娘 “吧嗒!”手中的半个烤红薯掉落在地,她愣愣望着他。 她清楚,她一旦回京,定会再次遇到他。 没曾想这么快便遇上了。 苏蔓蔓的心慌乱了。 他眼神审视着她与夜墨,不知为何,苏蔓蔓有一种被捉女干在床的感觉。 慌忙收回视线,苏蔓蔓讪笑道:“祈王殿下,我该回府了。” 夜墨顺着她的视线回头望去,不由脱口而出:“这么着急?” 其实,没有护心镜,毒素隐隐发作。 只要太阳落山,这副身子便会困意上涌,根本控制不住。 “青鸾”,苏蔓蔓给青鸾使眼色。 青鸾忙将手中东西全部扔入背篓中,上前搀扶住她,“姑娘,我们快走。” 夕阳西斜,主仆两人脚步匆匆,几乎仓皇而逃。 夜墨双眸沉沉,低头望着包裹红薯的素帕子,冷言命令:“追风,命暗卫彻查苏蔓蔓。” “是。” 他收敛眼眸中神色,转身迎上前,“三哥,也来买烤红薯?” 夜枳儒雅一笑,“路过这里,正好瞧见四弟与一姑娘攀谈,一时好奇,多看了几眼。怎么?扰了四弟兴致?” “浪费了半个烤红薯。” 她那么爱吃的烤红薯,单单瞟了夜枳一眼,便吓得失手掉在地上。 “三哥可认识刚才的姑娘?”他追问一句。 夜枳摇头,“不曾见过。倒是四弟,好似对这位姑娘特别在意,你年岁不小,也该成亲……” “三哥先忙着,我有急事,先回府了。”夜墨拦住了他的话头,转身大跨步离开。 夜枳摇头,淡然一笑。 到底是哪家姑娘,能够让性子冷淡的四弟,陪着她在街头吃烤红薯。 真是好奇! 夜幕时分,苏蔓蔓前脚回了翠香院,后脚门口盯梢的婢女便回了兰馨苑,将所闻所见全部禀告。 苏娇娇眼神不善,“林氏平日素爱初一十五去白云寺烧香还愿,此时苏蔓蔓出去购买香烛等物,定是明日便要去了。” 柳姨娘眉眼一拧,不屑道:“不是说林氏命不久矣吗?她怎么还能上山烧香了,那大夫到底可靠吗?” “可靠!”苏娇娇记得很清楚。 前世赏花宴之后,林氏便暴毙了。 如此一算,没有几日可活。 “她能出门上山,却没有精力去怡祥苑给老夫人行礼问安,真是侨情。” 因为青瓷花瓶之事,钱老夫人还在闹脾气。 柳姨娘今日去晨昏定省,坐了冷板凳,气得她胸口憋闷。 姑母到底怎么回事? 她与她生气,从未如此长时间。 不过是一个破瓷花瓶而已,如何能抵得过她们血脉至亲的关系。 姑母真是小气。 何况真瓷瓶如今搁在她屋内,姑母什么也没损失。 反而是她,花了上百两银子造了假瓷瓶,提心吊胆了十年,回头还被苏蔓蔓那个丫头,捏住了把柄,还伤了手。 柳姨娘越想越气,也不知那个王二逃走了吗? 真是坏事啊! 柳姨娘心中烦闷,苏娇娇也忽得想起一件事情来。 大乾国一百二十四年,二月十五,戌时,草坡地附近,发生一场轰动的刺杀案件。 此事当时在京师中闹得沸沸扬扬,听闻刺客乃敌国奸细,密谋许久,得到祈王殿下行踪,在半路拦截刺杀,死了好多人。 那时,她与京师众多闺阁女子一般无二,心中充满了对祈王夜墨的倾慕之情。 喜欢一个人,便会格外关注有关他的所有事情。 所以此事,她记得清清楚楚。 如此一说,便是明日了。 苏娇娇的心,砰砰砰乱跳起来。 翌日,翠香院中的众人起了大早。 林氏精神很好,早膳时多喝了一碗红枣山药羹,又收拾一番,众人起身出门。 门口大槐树下,接送她们出行的马车不见了。 马夫站在原地,见她们来了,局促地搓着手,支支吾吾道:“适才柳姨娘与二姑娘出门,说要赶白云寺上头一炷香,非要用,便……便走了……” 李嬷嬷扶着林氏,气得手抖,“夫人每月初一十五去白云寺上香礼佛,何曾见过柳姨娘的身影?” “她是故意的。”桃红一听气不过,掐腰骂道:“一个姨娘反了天了,胆敢抢夫人的马车?” 李嬷嬷忧心道:“这会若要去街上雇一辆马车的话,一来一回,我们肯定会晚。” “回来晚了,夫人的身子怎么受得了冷风吹。” 李嬷嬷抬眸望向苏蔓蔓,“姑娘,要么我们改日吧。” 这一次上香,对林氏来说,很重要。 她不但要还愿,还要见周老夫人。 一听此话,她心中着急,忍不住咳嗽起来。 “娘,你莫忧心!”苏蔓蔓帮她拍着后背,顺着气。 娘大病初愈,不适合颠簸赶路。 奈何她的性子倔强起来,根本不听劝。 一个人的心境,会影响她的病情。 所以,在适当的范围内,她尽力满足娘的心愿。 “青鸾”她唤青鸾,正打算让她去西街看看,能否租一辆马车。 不远处,一辆青帐马车缓缓驶过来,临到苏府大门口时,车夫从车辕跳下来,朗声道:“这位姑娘,是否需要租赁马车?” 这位车夫皮肤黝黑,长相憨厚,伸手抓住缰绳时,手指快速翻转,打了一个暗语。 苏蔓蔓一看,笑了。 是解有生的人。 “是。”苏蔓蔓浅浅笑着:“我们打算去白云寺。” “小的赵大山,任凭姑娘差遣。” 苏蔓蔓给桃红递眼色,桃红会意,掏出一锭银子,塞给他。 苏蔓蔓吩咐道:“我娘身子弱,驾车平稳些。” “姑娘放心。”得了重礼,赵大山喜不自禁,连连答应。 “大姑娘……”府中马夫望着赵大山手中的银子,红眼了。 这十两银子,抵他三个月的月钱了。 他没想到大姑娘出手如此大方。 马夫站在原地,点头哈腰,讨好道:“大姑娘,小的驭车技术娴熟,让小的也在一旁伺候吧。” “你不用去了。” 苏蔓蔓断然拒绝了。 他既认柳姨娘为主,她又岂会重用他。 “大姑娘……”马夫还想争辩几句,嚅嗫半晌,说不出话来。 心中真恨自己,看走了眼。 众人上了车,马车摇摇晃晃,沿着主街,往城门方向而去。 第28章 佛前晕倒 这辆青帐马车,外面看似普通,里面却十分宽敞,车厢铺着软垫子,软榻上更是铺着厚厚的毛毯子。 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毛,用手一摸,光滑柔软,十分暖和。 京师二月中旬的天气,晨起的温度裹挟着寒意,冷风一吹,不由地缩脖子。 李嬷嬷将林氏安置好,坐在一旁,往小桌上的火炉子添了一点碳,笑着道:“这马车好,有了它,即便咱们晚上回来晚了,也不怕冻着。” “这马车……”林氏也是精明人,望向女儿道:“并非西街上出租的那些简陋马车,会不会……” “娘放心。”苏蔓蔓拉她的手,劝慰道:“女儿在外闯荡几年,曾经出手相助一位朋友。昨日我出门,凑巧遇到他,这马车便是他安排的。” “那他……”林氏有心追问,苏蔓蔓拦住她的胡思乱想,“娘,他欠着我一条命,想要报答,我受之无愧。” 听她如此说,林氏也不好说什么。 桃红不惧寒冷,与车夫一起坐车辕处看风景。 青鸾骑马守在车厢旁,马车后面,尾随了两名府中的护卫。 马车从熙熙攘攘的街道穿过,出了城门。 几人一路上聊天,笑着闹着,两个时辰的路程,反而没觉得那么长了。 穿过蜿蜒的山间石路,马车来到这座古老的寺庙前。 寺庙坐落在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之中,四周参天古树的环绕间,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草木气息。 青砖绿瓦,飞檐翘角,每一处都透露出历史的沧桑。 寺庙的正门上方,悬挂着一块金字匾额,“白云寺”三个烫金大字,龙飞凤舞,笔力遒劲,气势非凡。 朝阳透过葱绿的缝隙洒向大地,寺庙的大门打开,四面八方的香客们,在晨钟的悠扬声中,络绎不绝地涌入寺庙中。 她们来得晚,寺庙前,人声鼎沸。 好不容易寻了地方,将马车停稳,苏蔓蔓搀扶着林氏下了车。 让车夫与护卫们在外面等着,苏蔓蔓搀扶着林氏随着人群往庙内进,李嬷嬷与青鸾桃红尾随其后。 寺庙的庭院内,香火鼎盛,香客们排着长长的队伍往前移动。 人们表情虔诚,或双手合十,或默默祈祷诵念经文,四周围香烟缭绕,气氛神秘而端庄。 林氏一入寺庙,周身仿佛注入了神力,全身的精气神焕然一新。 这副常年卧榻的病弱身躯,竟然不需要搀扶了。 她尾随在上香的香客队伍末尾,双手合十,默默诵念经文来。 苏蔓蔓等人也有样学样,尾随在她身后。 一切井然有序,耳畔唯有晨钟声、经文声,祈祷之音…… 忽然,平静宁和之中,发出一声尖锐地呼喊声:“救命,救命啊!” 前面的人群,发生骚动,不停地往后退。 林氏被挤,脚下踉跄,苏蔓蔓忙扶住她,将她拉到一旁,“娘,小心点。” “出什么事了?”林氏踮脚,忧心地往前望去。 “娘,您在这里待着,我去看看。” 她安顿好林氏,与桃红一起往前挤去。 “救命啊,哪里有大夫啊?救救我女儿啊。我女儿晕倒了。” 有妇人不管不顾,大声呼喊着。 这尖锐刺耳的声音,在一片梵音之中显得特别突出。 苏蔓蔓分开人群挤过去一看,怔愣住了。 苏娇娇躺在地上,双眸紧闭,脸色惨白,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柳姨娘跪在地上,将她搂在怀中,无措哭喊着:“救命,谁来救救我女儿啊。” 两人身后,两个嬷嬷与婢女们吓得原地打转,不停哭求旁人帮忙。 天下的缘分,真是奇妙啊! 早上她们抢了她们的马车,急匆匆赶来上香拜佛。 怎么着? 还没进门上香磕头,先晕倒在门口了? 不远处的台阶上,夜墨侧身,居高临下,将人群中心处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身侧邬孝文摇着玉柄扇子,眺望着,幽幽开口道:“那呼喊救命之人,是苏府柳姨娘啊。” 当初,柳姨娘在翠香院中,使尽浑身解数,不愿去大理寺,那些哭哭啼啼的声音,令人记忆犹新。 “苏家姑娘晕倒了。”夜墨语气冰冷,“身为医者,你不过去看看?” “苏家姑娘,也要看是哪一位姑娘?” 邬孝文嬉皮笑脸道:“若是苏大姑娘,看在她送我焰菱花的份上,我倒是可以破例。” 被柳姨娘搂在怀中,大呼小叫的女儿,定不是那位被整日欺辱的苏大姑娘了。 邬孝文行医有原则,他轻易不会为年轻女子诊脉。 他的家世背景,容貌身份,让一些女子有了非分之想。 借着瞧病的借口,很多人想趁机赖上他,当上回春堂的少夫人。 想得美! 他不为年轻女子诊脉,直接断了那些人的邪念。 “咦?是她。”邬孝文顺着夜墨的视线望过去,一眼看到挤在人群中的那位苏大姑娘,神色一夕间激动起来,“那丫头也来了。” 夜墨没吭气,静静望着她。 “有好戏看了。”邬孝文双手抱臂,幸灾乐祸地观望着。 寺庙之中,每日的香客很多,富家夫人姑娘们来上香,有的人熬不住人群拥挤,身子不适会晕倒,府中人一般都带大夫。 可今日,苏娇娇临时起意来寺庙,府中一个大夫告假还乡,一个大夫还要照料着老夫人身体,她们便没有领大夫出门,连随身的药丸也没带。 香客中,有府医随同的夫人心慈,令自家大夫前来帮忙问诊。 那老大夫上前诊脉,翻眼皮查看一番,递给她一味醒脑丸,“许是姑娘最近心绪繁多,入夜没睡好,人一多便烦闷晕倒了。” 柳姨娘接下药丸,十分戒备,“吃下便能醒吗?” 被质疑医术,老大夫心中不喜,却还是直言道:“姑娘身体无其他异样,服下药,好生歇一会便会好。” 柳姨娘一听此言,忙将手中药丸塞入苏娇娇口中。 谁知药丸刚入口,苏娇娇表情难受,大口大口地直喘气。 柳姨娘吓得慌乱,急忙呼唤。 谁知唤了好几声,人脖子一仰,直接没音了。 柳姨娘吓懵了,抬头冲老大夫,歇斯底里呵斥道:“你个老夫,到底给的什么药,你是要害死我女儿吗?” 老大夫神色凝重,按理说,他的药服用下去,人没有立马醒,也不是如此这般。 他立马上前,准备搭脉再诊治,谁知柳姨娘伸臂猛得一挡,差一点将人推翻了,“庸医,你还要做什么?” 柳姨娘面目狰狞,情急之下,她痛骂道:“她是礼部侍郎苏大人的女儿,若是她出事,苏大人绝对不会放过你。”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第29章 好手段 老者分明是好心,才会出手诊治。 姑娘服了丹药,也不知怎么会如此反应。 这妇人不分青红皂白将所有罪责全部怪罪在好心的老者身上,属实过分些。 礼部侍郎苏大人的女儿? 周围人看着母女两人的模样,想起京师中最近沸沸扬扬的传言,低语议论着:“这位莫不是那位柳姨娘……” 其余人赞同地点头。 听闻柳姨娘涉嫌毒害主母,在钱老夫人寿宴当日,被抓去了大理寺监牢。 过几日,此事以一位老嬷嬷认罪上吊结案了。 京师中的人,都不傻。 高门大户中的腌臜事情中,如此这般的事情,比比皆是。 事实到底如何,大家心中明镜般。 不过是没有证据,无法论罪而已。 如今柳姨娘被放出来,这才几日功夫,母女两人跑来白云寺上香拜佛,便出了这事。 四周围的香客们,能来白云寺上香拜佛,内心中皆有一颗菩萨心肠。 所以,众人见一位妇人呼救,纷纷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有人准备送上清水,有人准备送上清心丸,更有如眼前的老者一般,懂医术的人,准备上前查看情况。 谁知老大夫先一步仗义出手,他的善举没有得到感激,反而被反咬一口,被柳姨娘斥责谋害,还摆出苏大人的名号来威胁人。 大夫瞧病,服药见效也需要时间,谁也不是神仙,做不到药到病除,人立刻清醒。 那些心中曾经冒出想要上前帮忙的人,纷纷退缩了。 唯恐做不了善人,反而成为了罪人。 眼前的老大夫,名唤李源。 他在太医院当值二十载,无论是宫中皇上妃子,还是朝臣们,都对他敬重几分。 后来年纪渐长,辞去太医院职务,当了国公府中的府医,专职为周老夫人调理身体。 堂堂国公府中的诸位主子,对他也敬重有加。 谁知如今,竟被一个无知妇人当众呵斥为庸医,当下一张老脸气得涨红。 远处台阶上的邬孝文见此,将手中的玉柄扇子一收,愤愤然道:“这妇人,胡言乱语,真是活腻了。” 邬孝文说着,便要下场去理论几分。 夜墨伸手,拦住他,冲着苏蔓蔓的方向,视线一瞥,“静心看看。” 邬孝文望过去,桃花眼一眯,她要做什么。 “掐人中。”苏蔓蔓身子往人群中一缩,热情喊一嗓子,“这口气喘不上来,人恐怕就没了。”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众人。 有香客替老大夫不平,也帮腔道:“对,掐人中,醒脑丸是最好的丹药了,若还不行,只能掐人中了。” “快点掐,晚一点,人便不行了。”苏蔓蔓继续起哄道。 “掐人中啊!自己的女儿还等着旁人救吗?”桃红也扯着嗓子喊一声。 “……” 旁边一群人催促,柳姨娘一时间没了主心骨。 人晕倒之后,可以掐人中令其清醒。 可娇儿肤白貌美,让她动手掐她的人中处,让她痛醒,她舍不得动手。 “翠柳,快,你来。”柳姨娘吩咐身后的翠柳。 翠柳跟随在柳姨娘身边,对二姑娘的秉性最是了解。 她若将二姑娘掐疼掐醒来,事后二姑娘还不得扒她一层皮。 “姨娘,婢女不敢,婢女不会。”翠柳手足无措,连连求饶。 “人命关天的时候了,这位夫人怎么还这般墨迹?”苏蔓蔓夹着嗓子,嘲讽一句。 其余人见此,也纷纷谴责起来。 柳姨娘被逼无奈,狠下心伸手,大拇指指尖掐在苏娇娇鼻子下,狠狠一掐。 可她的手掌心受伤了,虎口处缠绕着厚厚的纱布,手指根本使不上劲。 人没醒,不过眉头微微皱了皱。 苏蔓蔓见此,改变声线,急急喊一声,“夫人,掐人中不管用,快点用簪子扎啊。” 刚才,有人喊着让掐人中,这是人晕倒后,最原始的救治方式。 官宦的家眷们,都珍贵肌肤,有醒脑清心之类的药丸,谁也不会轻易实施。 有人提出这个建议,李源恼怒柳姨娘的无理取闹,并未阻止。 此时听到有人喊着用簪子扎人中,他嘴角抽了几抽,眼神往人群中扫了一眼,只看到一个青色的裙角。 柳姨娘实在是太害怕了。 她嫁入苏府,唯有这一个女儿啊。 本来没有儿子傍身,她便心里没底。 幸亏老爷疼爱她,顺带也很疼爱娇娇。 若是娇娇出了事,她后半辈子该怎么过。 想及此,她再也没敢犹豫,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地扎向苏娇娇的人中处。 簪子头锋利,柳姨娘手头上又用上了一点劲,皮肤被扎破了,出了豆大一滴血,吓得柳姨娘手中的簪子掉落在地。 “啊啊啊……”伴随着出血,地上的人儿发出尖锐的呼喊,紧闭的眼,终是睁开了。 一睁开眼,四周围一双双围着看戏的眼。 前世,她临死时倒在街头,也是被人如此围观看着的。 一股羞耻感瞬间涌上心头,苏娇娇又恼又愧,将头埋在柳姨娘的怀中,失声哭着,“娘,我们快离开这里。” 此时,偏殿出来两个小沙弥,挤过来,招呼道:“夫人,请将姑娘移到一旁稍作休息。” 柳姨娘招呼两个嬷嬷,将苏娇娇扶起背着,急匆匆往人群外走。 苏娇娇羞得不行,直接将整张脸埋在嬷嬷的后背上。 耳畔,不停有人询问:“怎么回事?这是谁家的姑娘啊?” “谁家姑娘,怎么拜佛来,还能晕倒啊!” “佛前晕倒,不知是吉是凶。” “……” 人群呼啦聚起来,又呼啦散开了。 桃红看得兴致勃勃:“该,谁让她们抢咱们的马车。有因必有果,这回吃到恶果了吧。” “姑娘,您真是好手段。”语毕,她不忘赞赏自家姑娘。 只是桃红还需好好学习,好手段是夸人的话吗? “桃红……” 苏蔓蔓冷脸,“佛祖面前,管住自己的嘴,本姑娘哪里使手段了,分明是路见不平,出手相助。” “你瞅瞅,用我的办法,人是不是醒来了?”她又添一言,“本姑娘在救人。” 桃红收敛住脸上的幸灾乐祸,小声问:“姑娘,二姑娘到底怎么了,必须用簪子扎才能醒吗?” 桃红摸了摸自己鼻下,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好疼好疼啊。 “那倒不是!”苏蔓蔓望着几人狼狈离去的背影, “那位老大夫的药,定是极好的。”苏蔓蔓心中也有些奇怪。 为何苏娇娇服用了药物,会如此反应。 但掐人中,这种外力的刺激相比药物来说,简单粗暴,效果更好。 “服药后,过一会她或许便会醒来。不过柳姨娘心急,想让人立马醒,当然是用簪子扎更直接些。” “对对对……”桃红佩服地连连点头。 相视一眼,两人都笑了,随即混入人群,往林氏的方向而去。 两人的小动作,夜墨与邬孝文尽收眼底。 甚至,他们均是习武之人,耳力厉害,连两人的对话也听得七七八八,不差几分了。 邬孝文整张脸躲在扇面后,笑得全身发颤,“呵呵呵,这位苏大姑娘,真是有趣。” “如此性情之人,真是讨喜啊。哈哈哈……” 夜墨瞥了他一眼,对于邬孝文的反应,有些不屑。 转身离去时,自己的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来。 这位苏大姑娘,真是睚眦必报。 不放过任何一丁点机会。 …… 第30章 玉蝉丢了 大殿内,苏蔓蔓跪在林氏身侧,抬头望向那尊佛像。 佛像的面容慈祥,双眼微闭,宽广的额头下,眉宇间透露出一种超凡脱俗的宁静与智慧。 阳光透过寺庙的窗户,照在佛像的身上,给它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使它显得更加神圣不可侵犯。 跪拜在佛像前,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平和。 前世江阳的六年,她去过很多寺庙,在佛祖的脚下跪拜,诵经,虔诚学习经文。 重生归来后,很长时间,她怀疑前世发生的那些事情到底是真是假,还仅仅是她的黄粱一梦。 渐渐地她回神后,便认定因前世的她诵念经文,算是佛前弟子,所以佛祖怜惜她,才会在她死后,让她重生。 苏蔓蔓感激叩拜,抬眸望向睥睨苍生的佛祖。 不知为何,她忽然眼前一花,一阵天旋地转,身子晃了晃,一旁的青鸾忙扶住她。 “姑娘,你怎么了?” “我有些头晕。”她虚弱答应。 桃红一听,紧张道:“莫不是早上没吃好,路上马车太颠簸了?” 林氏也紧张地不行,“蔓儿,你怎么样?要紧吗?” 苏蔓蔓扶着青鸾的手臂,缓慢起身,一枚鹅黄色的玉蝉从身上掉落,顺着衣裙角滚到一旁。 她身体不舒服,无暇顾及。 其余人关注她,竟也没有发现。 林氏将她送到大殿门口,还想与她一起出门。 苏蔓蔓拦住她,“娘,我无碍,许是人太多,吵得慌,我去后院透透气。” 苏蔓蔓不敢抬眼望殿内的佛祖,“不要紧,歇一会便没事,您还要佛前诵念经文,待会要见周老夫人,去吧。” “李嬷嬷,青鸾,你们留在此照顾我娘。” 苏蔓蔓手搭在桃红手臂上,借力出了人群。 出了前殿大门,在桃红的搀扶下,她们穿过拱门,来到后院。 前院香火兴隆,人群攒动,这寺庙的后院绿树成荫,人也渐渐稀少。 两人寻了一处凉亭,坐下来。 虽说体内中毒,可她的身子经过这么多年调理之后,从未像今日这般莫名其妙头晕过。 苏蔓蔓一直心悸,伸手,习惯性去摸脖间的玉蝉。 她的脖间挂着一条红线,红线上拴着一个暖黄色玉蝉,末端点缀着一块翠色玉璧。 掏出红线一看,苏蔓蔓傻眼了。 她的玉蝉不见了。 五年前,迷幻林中,她与呦呦还结识了一个老和尚。 他四处化斋,走到大乾国与浣月国边界时,迷路误入迷幻林中,还遭到浣月国兵士的抓捕。 那些野蛮地带的兵士们,心中毫无信仰,不信佛不信邪,只信自己的拳脚功夫。 他们只信武力。 老和尚落在他们手中,没少吃苦。 凑巧她与呦呦遇上了,便出手引开浣月国兵士,救下了他。 老和尚跟着他们养好了伤,临离开时,将这枚玉蝉送给她,叮嘱道:“此物需随身携带,可保你平安顺遂。” 她信佛祖,自然信大师所言。 这么多年,她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它。 这几年闯荡江湖,她确实遇到好几次危机,均逢凶化吉。 她信大和尚所言。 所以,玉蝉刚丢失,她便莫名其妙开始头晕了。 桃红知晓那玉蝉对姑娘的重要性,吓得脸都白了。 苏蔓蔓冷脸,想了想,“在前殿跪拜时,我还带着。” “定是姑娘头晕目眩时,它无意掉落了。”桃红一下慌乱了,“前殿人多,万一被人捡了去,可怎么办?” 她急得跺脚,“姑娘,你莫要担心。你在这里歇着,奴婢这就去寻。” “去吧。”吹了一会风,她头晕更重,强撑着坐好,“我等你。” 桃红不放心自家姑娘,一走三回头。 苏蔓蔓冲她摆一摆手,示意她快点去。 她头晕,身体还有奇怪的感觉。 仿佛一直压制在躯体中的灵魂忽然苏醒,兴奋地跳跃,随时准备不管不顾地脱体而出。 心,跳得厉害。 呼吸,也变得有点费劲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蔓蔓心底有些后悔。 佛前,需有敬畏之心。 难道是她适才戏耍了苏娇娇,佛祖才会令她也头晕。 佛祖,我没有戏耍人。 我的法子也可以救人啊。 迷迷糊糊间,她缓缓躺下,倒在长椅上。 二月的风吹来,带来一股股寒意,她蜷缩着身子,周身泛寒。 须臾,风中传来男人的声音,“阿弥陀佛,殿下如此着急寻人,可有缘由?” 这个和尚的声音,听着怎么有些耳熟。 苏蔓蔓心中不解,竖起耳朵听着。 时间停顿了好一会。 一个男子低沉的嗓音幽幽说道:“有些事情,需要寻他验证一番。” “阿弥陀佛,有缘之人,自会相见。” “若大师遇到他,请告知。” “殿下之托,贫僧谨记。” 有一人脚步声渐渐远去。 另外一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凑近凉亭附近,停下来。 苏蔓蔓努力睁开眼,眼前出现一双白色皂角鞋。 顺着鞋子往上看,黑色的暗金纹锦袍,一张俊逸非凡的脸。 他负手而立,冷着一张脸,静静望着她,没吭气。 他真是不爱笑啊。 前世不爱笑,今世见了他两次,每次都是冷冰冰的脸。 仿佛……仿佛她欠了他几万两银子不还似的。 一个讨债的债主脸。 不对! 苏蔓蔓脑中忽然间警铃大作,挣扎着起身,她望向他,“殿下,你怎么可以出城?” 这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问询,令夜墨怔愣住,眉头微蹙。 最近,偶遇她的机会有些多。 令他有些怀疑,这些偶遇是否是真的偶遇。 他没料到在这里会遇见她,更没料到,她竟然管起他的事情来了。 “你不舒服?”他瞅着她发白的脸,右脸侧面隐隐的淤青,令他眉头皱得更紧。 他不答反问:“怎么回事?” “我头晕。”她闷闷答道。 “头晕啊?”他拉长了语音。 适才在前殿时,捉弄旁人时那副欢快模样儿,怎么一下子没了。 眼神落到她头发上的珠花上,他唇角微勾,戏谑道:“千万要撑住,本殿下没有簪子,光掐人中,恐你醒不来。” 苏蔓蔓:“……” 什么人? 原来她整治苏娇娇的时候,他全程看戏了。 这回,要用到她身上了。 她咬后槽牙,肃脸瞪着他:“殿下莫要忧心,小女子还撑得住。” 话虽如此说,人却软绵绵地往长椅后的柱子上一靠,精神不济,与适才捉弄人的模样儿,天壤之别。 夜墨瞅了她一会,见她不像在装,犹豫了一下,从衣袖中掏出一瓶药,倒出一枚递过去,“清神丹,服一粒。” 指甲盖大小的小黑丸,上面泛着金色的光泽。 清神丹,比她的醒脑丸,品质上高了好几层。 “谢谢殿下。”她开口艰难回答,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 “要本殿下喂你?”他手保持着递过来的姿势,并未直接上前。 “我没有力气。”苏蔓蔓实话实说,望着他戒备的眼神,讪笑道:“殿下莫要忧心,小女子心有所属,不会缠上殿下。” 第31章 好心送药 心有所属? 当着男子的面,直白地说出如此的话,夜墨的脸黑了。 “你最好铭记你所言。”他上前来,将药丸塞入她口中,调侃道:“不愧是苏府姑娘,连佛前上香的反应都一模一样。” 药丸一入口,清凉的感觉从口腔顺着嗓子一路而下,全身的血脉仿佛一下被打开,脑子瞬间清明了几分。 经夜墨一提醒,苏蔓蔓忽然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件大事情。 她头昏,或许是因重生,魂魄与躯体无法完全调和,被佛光照耀,差一点脱体而出。 那苏娇娇缘何如此? 她缓了缓,扶着身后的柱子,晃悠悠起身,作势要行礼。 他望着她的样子,眉头蹙得更紧,“不必了。身边没有人陪着吗?” “我的婢女一会回来。”她答。 夜墨没有吭气,眼神又将她打量一番,转身便要走。 “殿下何时下山回府?”苏蔓蔓情不自禁开口询问。 她记得清楚,前世的桃红绘声绘色地向她讲述祈王遇刺的情景,“月黑风高时……” 她不记得具体日期。 可记得是晚上。 夜墨若是此时动身回府,天没黑便能回城。 所以,那场令他受重伤的刺杀,应该不是今日了。 “你似乎对本殿下的行程,很感兴趣?”他侧身望着她,斑驳的树影落在他的脸上,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呵呵呵……” 苏蔓蔓打着哈哈,敷衍道:“能在白云寺遇到,也是一种缘分。若能与殿下一起回城,也是一种幸运。” 她说出去的话,故意带着点奉承与亲近之意。 短暂的接触,她知晓他讨厌人家有预谋的亲近,尤其是女子。 祈王殿下不近女色,这是大乾国多少人的共识。 果然,她戏谑的话,引得他黑脸。 苏蔓蔓心中好笑,面上却卖惨般露出一丝失落,“殿下多有不便,那便算了。” 眼神不经意间瞥见他胸口处。 黑色袍子遮挡下,她依稀可见护心镜的轮廓。 他还很听话,将护心镜随身携带着。 满意,真满意啊。 在她眸光的注视下,夜墨注意到她视线所在地,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 他并非轻信了她的话。 而是这个护心镜,不知何等材质所制,只要它放在身边,尤其是放在心口处,他体内翻滚的毒素便会被压制下去。 甚至,曾经的他,每夜都会被毒素侵体,全身疼得睡不着觉。 自从有了它,他竟然安稳地睡了好几天好觉。 这东西太过新奇。 邬孝文研究很久,只得出此物锻造精良,嗅之散发焰菱花的气息,乃世间难得。 他才知道,她送给了他一件宝物。 若不然,今日她之事,他绝不插手。 见她服药后并无不适,他站在一旁等了一会,然后无声地走开了。 苏蔓蔓在长椅上躺了一会,服药后,身上的力气一点点回笼。 一些烦琐的事情,再次充斥了她的脑海。 前世她对夜墨的记忆并不多。 知晓他不公的命运,便想凭借自己一己之力,帮他扭转一下。 这好比一场棋局,你是观棋者,提前知晓双方每一步的步骤,知晓棋局最后的结果。 你想要输者赢,妄想插言让他改变下棋的位置,谁知对方不管不顾,盲目地自信,一意孤行地照着自己的想法来,令人抓耳挠腮,无计可施。 服了药,她的身子还是软绵绵。 桃红没有回来,许是玉蝉还没有寻到。 知道心急无用,苏蔓蔓干脆躺到长椅上,蜷缩着身子,继续小憩。 这个亭子的位置偏僻,所处地方又隐秘,她躺在上面,一般人很难发现她的存在。 后院很静,很少有人来。 偶尔一两个小沙弥脚步匆匆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再次传来交谈声:“小师兄,咱们定制的那批酿醋的大坛子,今日该到了吧?“ “今日来庙里上香的香客很多,门口没地方停马车。提前通知了,他们太阳下山才会来。” “前年后山的粮食大丰收,我们自己酿造的香醋,真是好。今年多酿一些,让大师也尝一尝。” “嗯,晚一点我们一起去搬坛子。” “行,王二那人惯会迟到,我们恐怕需多等一会……”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前走。 苏蔓蔓缓缓坐起身,耳畔还想着那两个字,“王二。” 这个名字,真是要泛滥了。 “姑娘……”桃红去而复返,满脸愧色,“奴婢去大殿好一阵找,却未见玉蝉踪迹。” “奴婢寻了守殿的沙弥,告知他情况,他们应允待香客离去,再帮忙好好寻一寻。” 等到香客离去,太阳便快要落山了。 苏蔓蔓起身,“我娘呢?” “夫人与周老夫人遇见了。”提及这个,桃红脸上又多了几分欢快,“夫人主动上前搭话,那周老夫人倒是好相处的,闲聊了几句,便将她留到香客房叙旧去了。” “对了,周老夫人也念叨你,夫人让你好一点,也过去一下。” “好!” 苏蔓蔓扶着桃红的手,“我好点了,我们快去吧。” 两人从凉亭出来,穿过林间小路,过了拱门,迎面碰到一行人。 柳姨娘搀扶着苏娇娇,小心翼翼询问道:“娇娇,你感觉如何?” 苏娇娇脸上遮着面巾,身子发虚地靠在柳姨娘的身上,不耐烦道:“娘,丢人死了,我们快点回。” 一抬头,望见苏蔓蔓,她眼神中闪过一抹狠意。 “妹妹这是怎么了?”苏蔓蔓望着她脸上的遮面纱,明知故问道。 “这里风尘大,我怕晒黑了。”苏娇娇怕被她看出囧迫,傲娇地抬着下巴,“长姐,我与姨娘先回去了。” 她抓住柳姨娘的手,逃命般紧走几步,又停下来,转身道:“长姐,你回府多日,我们还从未吃过一次团圆饭,凑巧今日十五,你与娘早点回,我们等你用晚膳。” 有这么好心? 苏蔓蔓总觉得苏娇娇与柳姨娘今日一同来上香,有点奇怪。 “好。”她随口应下。 有些事情,总会发生。 苏府一家人,是该吃一顿团圆饭了。 眼见几人走了,她与桃红相扶而行,来到后院一处香房。 寺庙中,会留有一些僻静的客房,专门供香客们休息与留宿。 屋内,传来一位年长老者的声音,“你这傻孩子,困在苏府,过着那般的日子,为何不来寻我?” 第32章 认亲诉苦 “老夫人” 林氏的声音带着哽咽:“怪我当初没有听您的话,非要嫁给苏廷贵,如今落到如此地步,是我咎由自取。” “哎!” 周老夫人长叹一口气,“人这一生啊。难免有走错路的时候,你那时年少,受你爹娘兄长保护,看不清人心险恶。” “唤我姨母吧。我记得那时,你唤我姨母,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见,却改了称呼。” “我爹被贬,我是怕……” “怕什么,你爹是忠贞为国之人,老身到了如今的年岁,难不成还怕你连累我不成?” 老夫人的声音中气十足,言谈间对林氏满满的袒护之意。 林氏感动得再次落泪,开口,深情唤一声:“姨母。” “好。”老太太牵住林氏的手,“你太瘦了,要好生养着身子才是。” “李大夫,烦请您给林氏搭脉试一试。” 苏蔓蔓站在门口候着,听着里面的动静,并未主动打扰。 倒是门口守着的嬷嬷,见她来了,忙进去通传。 随即,周老夫人的声音传来,“蔓儿丫头来了,怎么还待在外面不进来?” 她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说话时总是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门帘一掀开,苏蔓蔓低头,紧走两步,迈入屋内。 素雅简单的香房,靠窗户处有一个软榻,榻上放着一张矮桌。 两人隔着桌子坐在软榻前,旁边一身灰色袍子的老者正弯腰低头,为娘搭脉诊病。 此人,正是在前殿出手救治苏娇娇,反被指责的老大夫,李源。 屋内人都禁言,心情紧张地候着李源诊脉结果。 苏蔓蔓抬眸,偷偷望着周老夫人。 她穿着一袭深色的长袍,绣着精致的花纹,简朴而不失庄重。 一头银色的发丝洁白如雪,梳理得一丝不苟。 那张慈祥的面容上,布满岁月的痕迹,却更加了几分儒雅的气质。 一双眼,深邃明亮,看透世间的繁华与虚妄,显得特别睿智。 眼前的周老夫人,是她前世的恩人。 记得娘去世后,苏廷贵一声令下,丧事办得特别简单。 即便再简单,礼部侍郎的正妻,也该给一副好棺木。 当时,她身子弱,挣扎着跑去坟地,他们竟然一张草席,便要将娘的尸身草草掩埋。 她又急又怒,想问爹要银子买一副好棺木,苏廷贵躲着不见她。 柳姨娘拦在苏府大门口,冲她破口大骂:“毁了苏府清誉的贱人,你爹与你已断绝父女关系,你还跑回来作甚。” 她招呼一群人,将她拖拽着,扔出去。 最后,是周老夫人亲自来,置办了一副好棺木,领着她,办理了娘的后事。 这份恩情,她怎么能忘啊。 她回忆时,李源收回诊脉的手,斟酌一下,开口道:“夫人体内之毒入体时间长,十分刁钻,恐一时半会难以解除。”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 “李大夫,难道连你也无法解吗?” 周老夫人神色失落,眸色中闪过一丝难以言表的痛意。 “老身总觉得,她还这么年轻,总还有救治的机会。” “回老夫人,回春堂那个邬小子,这个月已经寻过我好几次,关于解毒之法,我们也商讨研究很久。” 邬孝文是医药世家,从小跟随祖父父亲去各府中瞧病,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所以,京师各府中的老人,都将他当成自己晚辈般看待,称呼上也随意些。 李源如实回答:“暂时只能靠药物先压制住毒素继续扩散,延缓毒发。” 余下的话,他没说出口。 林氏的寿命恐不足一月。 李源如此说,周老夫人心知再无反转可能,一颗心更加痛了。 她拉住林氏的手,忍不住落泪“我与你娘是手帕交,我看着你长大,如今你娘在千里之外,无暇顾及你。你如今的身子又如此……” 说着说着,她开始流眼泪。 一旁的李源忙插话:“老夫人,您身子要紧,千万要控制自己情绪,莫要大喜大悲!” “老身知晓要控制情绪,可苏廷贵那小儿干下如此事情,让老身如何控制?” 周老夫人越说越气,眼泪也顺势往下掉。 苏蔓蔓心知,老太太的身子也不好。 前世,娘去世一月后,老夫人也突发疾病过世。 后来她入宫后,认了师父。 师父曾经提及,老夫人发病时,他在场。 她乃脑中血液瘀滞,情绪激动时,导致血管破裂,脑出血,救治不及时才去世的。 记得,她曾经十分惋惜道:“若是放在我们那个时代,一个简单的颅脑手术即可解决的事情。” 后来的五年间,她们寻来一笼笼老鼠,特制了很多刀刃,先在老鼠身上动手,一次次练习后,再运用到人的身上。 前世,在老夫人去世数年之后,她成功掌握了救治方式,也曾救治过上百人。 苏蔓蔓缓步上前,深深行一礼,“老夫人,我娘唤您一声姨母,我便唤您一声姨姥姥,可好?” 周老夫人止住泪,顺势拉住她的手,上下一番打量:“你便是苏蔓蔓,老身记得你满月时,还抱过你。” “眨眼间,你长这么大了。模样儿倒是长得标志。” 她不吝赞美她。 看看林氏,又看一看苏蔓蔓,想起曾经的故人,又忍不住抹眼泪,“你从外地归来,你娘有伴了,你祖母也该放心了。可就是你娘的身子……” 一提及此事,周老夫人便心疼。 “姨姥姥,莫要伤心,我向您保证,一定会寻到办法,为我娘解毒。” 她说此话时,眼神纯净,语气笃定,竟让人莫名产生几分信任。 李源忍不住打量这个小丫头,内心叹息。 一个黄毛丫头而已。 爱母之心,人人有之。 可并非一片孝心,便可化为解毒之药。 他向老妇人拱一拱手,再不多言,退下了。 室内安静了一会,周老夫人将苏蔓蔓又拉近了一些。 窗外一缕光线照进来,落到她的脸上,右脸颊上的那个青紫印便显得很清晰。 “这是……”老夫人双眼一瞪,不可置信道:“怎么会?谁打的?” 林氏一听,低头委屈抹眼泪。 周老夫人一下明白了。 “他苏廷贵算什么东西!” 周老夫人愤愤然地骂一句,“看林府失势,便敢如此糟践你们母女。” “姨母当心身子,莫要恼怒。” 林氏帮着她顺气,反过来开解道:“还好蔓儿终于回来了,我是想,给她寻个好姻缘,我这一辈子毁了,蔓儿还年轻啊!” 周老夫人人精一般,此时明白过来,今日林氏忽然鼓足勇气来见她的原因。 她推开林氏的手,神色顿时淡漠起来。 第33章 危机浮现 这个混沌脑子,被人磋磨那么多年,还是没明白过来,如何她才能过得好。 林氏察觉到老太太的反应,一时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抬眸间,望向苏蔓蔓。 苏蔓蔓肃脸,冲着周老夫人深深行一礼,“姨姥姥,苏府的事情,您大约也有所耳闻。” “我爹宠妾灭妻,兄长被逼走边关,音信全无,我被送去江阳,无人看管,遭遇好几次生死危机。娘在府中更是遭人下毒,这次若非我提前回府,娘怕是早没了。” 这些事情,前世都真实发生过。 一想起来,她心痛如绞,强忍眼中泪,“如今我刚回府,他不分青红皂白便打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对他也不指望了。只想与娘好生活着。” “苏廷贵与柳姨娘既然伉俪情深,那么他们过他们的日子,我们过我们的日子。” “当年,娘嫁入苏府,外祖家给娘准备了丰厚的嫁妆,这么多年来一直支撑着苏府的开销。” “这些银子都是父母对女儿浓浓的爱意。苏廷贵不爱惜娘,如何能让他心安理得地用这些银子。” 周老夫人一听苏蔓蔓此话,眼神重写打量眼前这个小丫头,“你想做什么?” 苏蔓蔓侧目望着林氏,“娘,此事要看你想要什么?” 林氏擦干眼角泪,语气笃定道:“我想要回属于自己的嫁妆。” “仅此而已吗?”苏蔓蔓逼问一句。 林氏眼神闪过一丝迷茫。 私底下,她与女儿商议过了,找周老夫人便是想要寻到靠山,夺回属于自己的嫁妆。 女儿现在如此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你还想与苏廷贵继续过吗?”苏蔓蔓开口询问。 林氏眼神中的光泽黯淡下去,“二十几年过去了,我们之间情分淡了,还谈何过不过?” “和离吧!”苏蔓蔓开腔建议。 她这一句话,不但将林氏吓得不轻,连一旁的周老夫人心中也为之震动。 屋子中的其余人则吓得低下头,唯恐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事情。 “蔓儿,这……”林氏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接话。 和离之事,是她从未想过的事情。 “你对苏廷贵还有感情?”苏蔓蔓追问。 林氏摇头,“他偏爱柳姨娘,根本不顾我的死活。” “那便夺回属于自己的嫁妆,和离吧。”她继续提建议。 这天下哪里有女儿怂恿自己的娘亲与亲爹和离。 周老夫人愣在当下,望着眼前的小姑娘,迟疑一下,“有些事情需要慢慢来,让你娘想清楚吧。” 对于如今的林氏来说,娘家人远在千里之外,和离之后,她该何去何从? 何况她若闹着和离,一双儿女眼看到了婚嫁的年纪,如何寻到好亲事。 林氏如此想,周老夫人也是如此想。 和离之事,需深思熟虑,两人默契地岔开话题,又闲聊了一会。 不知不觉间,太阳西斜。 一行人才起身,准备下山回城。 苏蔓蔓一出门,便看到桃红与青鸾一脸沮丧站在院子中,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定是玉蝉没寻到。 不过时间等不及了,“让寺庙中的僧人帮我们留意一下吧。” 她叮嘱道:“你们也莫要难受,先回府。” 一行人沿着长廊往外行,走到寺庙大门口时,天空忽得飘起蒙蒙细雨。 起初,雨很小。 须臾,雨点犹如豆子般往下掉,越下越大。 车夫赵大山将马车停靠到门口的一处棚子下,抬头望天,冲苏蔓蔓道:“姑娘,天气突变,此时若走,恐雨越下越大,路上泥水多,不安全。” “这还怎么走!” 周老夫人拽住林氏,“今晚你与老身宿在香房,若明日苏廷贵那小儿胆敢放肆,老身自会为你做主。” “可是我……”林氏没有主意,回头望苏蔓蔓。 苏蔓蔓点头,“今晚我们便留宿这里。” 周老夫人见此,心情大好,“雁冰……” 她唤她的闺名,“你莫要忧心。今日香客多,香房稀缺,不过邬孝文那小子刚走,空出一个院子,足够咱们住了。” “是回春堂那位邬公子?”苏蔓蔓一听,接话道:“他今日也来上香了?” “是!”周老夫人笑着道:“他初一十五也会来,不过……” 周老夫人压低声音道:“他是陪祈王殿下来的。” 话说此,她看一眼苏蔓蔓,“你与祈王殿下熟识?” 苏蔓蔓在老夫人面前不敢放肆,“只是认识。” 周老夫人也是聪明人,不再追问,却继续道:“祈王殿下与白云寺的虚无大师关系匪浅,大师回来,他定是与他讨论佛经,耽搁了,一炷香前,刚离开。” 苏蔓蔓听着老夫人的话,抬头望天。 远处,乌云压顶,雨珠连成一片,形成了雨帘。 入眼处,黑沉沉一片,看不清楚前方的景物。 “这会下山,他们该淋雨了。”她喃喃低语。 希望,仅仅是淋雨而已。 “年轻人,不碍事,倒是你们身子都弱,都回屋吧。”身边的李源时刻关注老夫人的身体。 “我们回去。”周老夫人抓着林氏的手,往回走。 苏蔓蔓落在最后,待要迈步入门时,身后传来马蹄声。 她脚步一滞,转身望去。 两辆马车急匆匆而来,停靠在门口的台阶下。 从马车上跳下来一名黄衣短褂的汉子,冲着门口的耳房喊一声,“小师父,快一点。” 耳房中疾跑出两名小沙弥,嚷嚷道:“怎么才来,那位王二师傅怎么不见?” “他有事,半道先走了。”汉子回答。 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裳,他一边将脸上的发连同雨水往脑后拨拉,一边说道:“王二没来,东西的品质却是极好的。这雨下得急,你们快点搬。” 几人开始搬车上的坛子。 那小沙弥路过苏蔓蔓身侧时,微微侧身,一股奇怪的味道淡淡飘荡过来。 苏蔓蔓眉头轻蹙,站定没有离开。 几人将坛子先从马车上搬下来,暂时放到屋檐下,待会再搬回寺庙中。 苏蔓蔓莲步微移,凑上前,掀开一个盖子,凑上前轻嗅。 新烧制的瓷坛子,散发着陶土特有的气息,可她五感灵敏,从坛中嗅出了特殊的气息。 是火药味。 她的手迅速摸一下坛子壁,指尖留下一层特制的粉末。 气息更加浓烈了。 是火药没错。 这些人用坛子运载火药,如今火药去哪里了? 第34章 识破阴谋 火药在大乾国属于严格管制物品,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触及。 为何这些坛子中会有火药的味道? “这位姑娘在作甚?” 短褂汉子搬着一个坛子过来,看到苏蔓蔓的举止,眉眼警惕。 “只是好奇。”苏蔓蔓放下坛子盖,将黏了火药粉末的手微微攥住,“寺庙中的坛子,与我们府上的坛子会有何不同?” “都是一样的普通坛子。”一个小沙弥迎上前,笑呵呵道:“施主,我们后山自己种了粮食,打算用这些坛子自己酿醋。” “原来如此。”苏蔓蔓也跟着笑,“佛前酿醋,味道定是极好的。” “味道是极好。” 小沙弥不过十岁出头,双手合十,笑着道:“三个月后,若小僧与施主有缘相见,定送给施主一瓶尝一尝。” “多谢!”苏蔓蔓微点头,表示谢意。 两人一搭话,短褂汉子也不再追问,反而催着小沙弥,“快点搬,雨越下越大,待会下山路不好走。” 几人又开始忙活起来。 “姑娘,夫人快走远了。”桃红追出大门,催促她。 苏蔓蔓应一声,跟上几人的步伐。 这一次,他们到了另外一处单独院落。 这处院子偏僻,室内摆设却精致,与外面的香房完全隔开。 几人刚回屋,便有小沙弥备上了素斋。 简单的几个山间野菜,熬煮的玉米羹。 久别重逢之喜,令周老夫人心情愉快,席间多用了一碗粥。 林氏心情好,也多吃了一点。 唯有苏蔓蔓心绪不宁,仅喝了一碗玉米羹,便放下碗筷。 饭毕,林氏大病初愈,身子困乏,李嬷嬷扶着她去歇着。 苏蔓蔓给周老夫人谢了恩,也打算回自己屋子。 人走在长廊,路过窗户时,听到屋内周老夫人与李源的对话。 “李大夫,老身听说长公主府有一块寒冰石,可以压制任何毒素,对林氏的病可有效?” 李源的声音传来,“应该是有效。不过长公主常年在外,无法求得恩准。” “京师中,祈王殿下与长公主为亲姐弟,若是向他请求,或许也有几分胜算。” “哎!”周老夫人长叹一口气,“祈王殿下常年在边关,才回京师,老身与他并无半分交集,如何能说动。倒是那苏丫头……” “可惜了,她说与祈王殿下仅是认识。这一条路,恐怕也无法走通。” “老夫人,莫要忧心。”李源劝慰:“您的身子也要紧。” 屋内的对话,渐渐没音了。 苏蔓蔓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加快步子往前面的厢房而去。 见窗前的影子消失,周老夫人回神,将手中的佛珠撵了撵,“我也想歇一会了。” 苏蔓蔓越走越快,一些纷杂的信息开始在脑中一点点汇合起来。 黑夜、回城的路上、祈王夜墨、火药、暗杀…… 做假瓷瓶的王二、会做坛子的王二、可能制造了毒碗的王二、那毒与浣月国有关…… 人走到厢房门口时,她陡然停住脚步。 一直追着她跑的桃红,差一点撞在她的后背上,“姑娘,你怎么了?” “刺杀。”苏蔓蔓幽幽开口道:“今夜,浣月国要刺杀祈王殿下。” 她紧抿唇,眸光中闪着前所未有的暗潮,“用火药。” 幸好,幸好上天眷顾,这会下着雨,火药不容易点燃。 可不容易点燃,不代表不会爆炸。 离娘毒发身亡,不足二十天。 她在碧苍拍卖行下了悬赏金,两万两银子买一块冰寒石。 她也打听过,全京师唯有长公主有此物。 长公主府不缺钱,不会卖。 那些想要银子的盗贼,也不敢去公主府偷。 解有生让她放心,他会尽力想办法弄来。 但她不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娘毒发在即,她必须主动出击。 想起周老夫人的话,若是她让祈王殿下欠自己一个人情,再向他讨要一块冰寒石,应该会有几分胜算。 这份人情,最好是救命之恩。 眼前,这么一个大机会摆在自己面前。 之前,她言语提醒过他几次,只是想随手帮忙。 这次,她要主动出击。 苏蔓蔓掀开帘子回屋,径直将随身携带的箱子打开,换上一件黑色劲装,又披上黑色披风,将头发打散,动作麻利扎成一个发髻,扮成公子哥打扮。 “姑娘”,桃红见她如此装扮,开窗看一眼外面的天,着急道:“外面雨正大,您是要去哪?” “我有事出去一趟。”苏蔓蔓言简意赅,“你守着屋子,若是娘寻我,便说我睡下了,明早天亮前,我一定会回来。” “可是姑娘……”桃红还是不放心,“姑娘晚上您嗜睡,这么晚出门……” 苏蔓蔓将箱子中药瓶子,一股脑倒在一个布袋子中,又抓一把醒脑丸,塞入口中,“我能挺住。” 这一次挺住,娘便有救了。 “姑娘,带上我。”青鸾带着剑出列。 “不行。”苏蔓蔓神色凝重,拍一拍青鸾的肩膀头,“今夜,可能会有不明身份之人混入寺庙,你与桃红小心点,护好院子。周老夫人与我娘,绝对不能出事。” “是。”青鸾接令。 苏蔓蔓从窗户跳出去,一个闪身跳上屋顶,身形快速在雨雾中移动,走到大门口时,台阶下运送坛子的两辆马车已经走了。 她从屋梁跳下,来到马棚,刚想牵一匹马。 一旁的车厢帘子猛得掀开,赵大山一脸怒容出来,看到她时,又迅速变脸,拱手行礼道:“公子,您怎么来了?” 她换了男装,他竟然没有一丝质疑。 他是解有生信任之人。 她也可以信任他。 “我需要一匹快马。” 赵大山迅速解下一匹马,将马绳交到苏蔓蔓手中,“这是日行千里的千里马。” “你在这里,可曾见到邬府一行人出门?” “邬府的马车一个时辰前出发,这会下雨,按照马车的脚程……” 赵大山认真回答,“公子若要追赶上,快马加鞭,半个时辰许能追上。” 半个时辰,她骑马该到草场坡了。 那个地方一边山壁,一边山涧,若是将火药埋在路上,一旦爆炸,无处可逃。 苏蔓蔓再不多言,翻身上马,马鞭狠狠一抽,千里马宛若一道闪电,冲入雨帘,奋力向前奔跑…… 狂风怒吼,雨水如注,天地间一片混沌。 雨水模糊了她的视野,她凭借直觉,引导马儿避开障碍,沿着山路一路而下。 身上的斗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油绸质地,防风防雨,替她遮挡了大雨的侵入,保存了一丝温暖。 “祈王夜墨,希望你能撑住。” 第35章 一场刺杀行动 大雨之中,一辆马车摇摇晃晃行驶在山间小路上。 车厢四周围,一群黑衣护卫身穿蓑衣,雨水击打在他们的身上,他们全身湿透,却宛若无知觉般,目光警惕地环视四周围。 紧闭的车窗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冷冽的寒气伴随着雨点子失控地往车厢中灌,洒了那人一身水渍。 “真是倒霉啊!” 邬孝文一脸嫌弃地拍了拍衣袖上的污水点,哀怨道:“早知道雨这么大,我们还不如留宿庙中了。” 这辆马车很大,车厢的内壁上挂着一盏灯,照着室内特别亮。 严密的马车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一旁的黑衣少年手持一本书,正在专注地看着。 听到邬孝文的抱怨,眼前晃过凉亭中,那个躺在长椅上,惨白着脸的小丫头。 “殿下,您与国公府的周老夫人并不相熟,我们将院子让给她作何?” 邬孝文更加不解,“何况周老夫人常年来寺庙上香,自然有她专用的香房。” “你废话真多!”夜墨将手中的书轻轻翻一页,“再多话,你便出去坐。” 出去? 这么残忍的话,他怎么说出口。 邬孝文想起刚才匆匆一瞥间,追风等人淋成落汤鸡的模样儿,抖了抖身子。 他爱干净,那样狼狈的事儿,他绝对不会干。 “夜墨,今日与虚无大师见面,寻到他的消息了吗?”邬孝文贱兮兮地询问。 哼! 夜墨让他不快,他自然也要寻事情让他不快了。 果不其然,他一提此事,夜墨的脸黑了。 “你是真想出去了?”他轻飘飘的几个字,极具威慑力。 邬孝文往车壁上一靠,呵呵笑道:“我这不是觉得冤吗?” “一天的时间,我若在府中炼药房中,说不定能摸清那株焰菱花的属性,或许炼药进度能提前。” 邬孝文神色沮丧,“这不,白白浪费一天时间。” “我可没有强迫你来。”夜墨幽幽回答。 这句话直接将邬孝文噎住了。 “是是是!”他无奈附和道:“祈王殿下没有强求,是我恐你身子会不适,怕你有危险,才死缠烂打要跟着。” 他撇了撇嘴,啧啧道:“你也知晓,我心眼子小。何况那位苏大小姐又曾经说过那样的话。” 初次见面,他观察过,那姑娘看殿下的眼神不对劲。 并非倾慕之色,而是忧心怜悯。 她曾经不惧威压,强势告知:“殿下最近一月,最好不要出城,若非要出城,便一定带上它。” 如今,夜墨破了她的警告。 短短时间,他便出城了。 邬孝文赶紧去看他胸口处,更是不放心地伸手去摸…… “你作甚?”夜墨一把拦住他不安抚的手,“老实点。” “那丫头给的护心镜,你带好了。” 邬孝文再次提醒,“最近京师中的浣月国细作频繁活动,我们在城中,他们还有所顾忌。” “我们一旦出城,若是再遇上刺杀,我是怕……” “怕什么!”夜墨将手中的书往旁边的矮桌上重重一放,“他们有胆来,我便让他们没命回。” “你这是安排好人手了?” 邬孝文凑过头,贼兮兮问一句,“我瞧得仔细,晨起去白云寺时,车后跟随的全部是府中普通护卫,现在那些人则换成了暗卫高手。” 他试探性询问道:“殿下这是以身设局,要将细作们一网打尽?” 夜墨端起矮桌上的茶杯,浅啄一口茶,没有回答。 反而是车辕处的追风,十分应景,忽然急促喊道:“有刺客,殿下,你们坐好了。” 分明是生死攸关的紧张时刻,他的声音中,却听出了几分兴奋之意。 空中马鞭一响,马儿一声长嘶,车轮在泥泞的地面上加速滚动,发出沉闷的咕哝声。 霎时,四周围响起厮杀声。 “嗖嗖嗖……” 透过雨水声,箭矢破空之音极速传来。 车厢内两人反应迅速,立即蹲下,放低身子。 “咚” “咚咚” “咚咚咚” 箭矢落在车厢上的声音,一声快过一声,紧密急促,仿佛是死神呐喊,战鼓轰鸣,令人心跳加速。 夜墨趴在车壁,透过特制的眺望口望向窗外。 不远处的密林中,一群黑衣刺客拉弓射箭。 闪电的映照下,箭矢淬着墨绿色的毒,雨点般射过来。 这辆马车车厢采用硬木建造,外面还裹着一层金属玄铁皮,看似普通,却异常坚固。 来势汹汹的箭矢,碰到车厢壁上,纷纷掉落而下。 车厢完好无损。 车厢后的二十名暗卫们,则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下马。 他们从马鞍处掏出一块块玄铁,迅速组成一面面盾牌,抵挡住敌人的箭雨攻击。 眼见一计不成,刺客们手持长剑,飞扑而来。 “咣当!”疾驰的马车骤然停下,车内两人扶住车厢才稳住身形。 追风唤一声,“殿下,前方路被堵住了。” 夜墨掀开车帘一看,车前一棵百年老树被拦腰折断,横跨整个路段,四周围还散落着一些滚石。 “杀,一个不留。” 暴雨风中,刺客首领的呐喊声震耳欲聋,令人血脉喷张。 一群刺客手持长剑,宛若疯狂的马蜂般,向马车围拢厮杀而来。 邬孝文见此,手在车壁处一抓,往外一抽,赫然是一把锋利的长剑,“殿下稍后,让我先会一会他们。” 平日里,他在夜墨跟前,总是没大没小的唤他名字。 可一旦遇到危急时刻,他却时刻谨记君臣有别,绝对不会让夜墨涉险一分。 那道白色的身影,完全不顾外面雨水泥泞,与杀手缠斗在一起。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只剩下雨声和剑影。 雨水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了。 夜墨的金暗卫中,各个是顶尖的武功高手,尤其是邬孝文。 他学医出身,整日里身体宛若没骨头一般,随躺随卧,人看着身体单薄,可在这一群人中,他的剑术最高。 一把长剑,在他的手中,宛若游龙般四处游走,割掉的头颅像西瓜般在地上滚来滚去。 金暗卫的人,出手狠辣,越战越勇,杀手的尸体散落一地,哀嚎声不断。 杀手头目眼见大势已去,气得目眦欲裂,一枚淬毒的箭矢瞄准车厢中的人。 “夜墨,你个缩头乌龟。你既躲起来,爷爷我便要了他的命。” 说时迟,那时快,箭矢转移方向,宛若一道闪电,穿过雨帘,正对邬孝文的心头而去。 第36章 寻仇 邬孝文被一群人围拢在一起,厮杀正酣,完全没有留意到危险将至。 说时迟那时快,车厢中一个黑影闪电般窜出来。 他身形宛若幽灵般在风雨中穿梭,手中一把长剑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剑尖以诡异的姿势缠绕上那枚飞驰的毒箭。 手底微微一用劲,猛得一甩,淬毒的箭矢被硬生生改变了方向,划破风雨,扎入一名黑衣刺客的心口处。 “祈王夜墨!” 同伴被杀死,刺客首领没有一分伤感,反而欣喜若狂,欢快唤一声:“你终于出现了。” 风越来越大,雨越来越大。 夜墨身形在空中一个旋转,双足落在那截折断的百年老树树干上。 四周围是一片朦胧的雾气,天际边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他身上的黑袍随风飘扬,手中的软剑,剑身在雨水的冲刷下闪着寒光。 “韩啸,你还没死!” 他的眼神坚定而冷静,仿佛能够穿透雨幕,洞察一切。 韩啸乃浣月国前太子的贴身护卫。 五年前边关一战,夜墨杀死了太子,韩啸以命相搏,伤了他,自己跳江逃走。 没想到,他还没死。 “是本大爷。” 风雨中,韩啸的声音格外沧桑,“夜墨,你杀了我们太子,为何还能活得好好的!” “不,不对!” 韩啸忽然仰天大笑道:“哇哈哈,夜墨狗贼,你中了我们浣月国的秘药噬心散,” “这五年来被毒药日日焚身,生不如死的滋味,如何?” “只要一想到你个龟孙子如此难受,本大爷心中便欢快。” 韩啸恨恨地大喊道:“可本大爷等不及了。太子逝去五年,凭什么你还活着。” “祈王夜墨,今夜便是你的死期,下地狱去给我们太子跪下认罪吧。” 他一声令下,密林中又窜出几十个黑衣死士,向夜墨冲过去。 “找死!” 夜墨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他不退反进,身形在雨雾中变得模糊。 而他手中的软剑却越来越亮,犹如一条银龙,划过每一个试图靠近他的刺客咽喉。 刺客们毫无招架之力,一个个相继倒下。 韩啸没料到中毒五年的夜墨,武功丝毫没减弱。 他气得目眦欲裂,猛虎下山般扑上前,与他对阵了好几招。 可惜韩啸此人莽夫一个,不过几个回合之下,胸口被狠狠踹一脚。 他被踹翻在地,脖子一伸,吐出一口血,下一息,几把锋利的长剑同时搭在他的脖颈间。 他抬头望去,余下的刺客也被杀地七七八八,没剩下几个活口。 “又败了。” 韩啸惨白着脸,抬头望着眼前的少年,感慨道:“本大爷以为你乃强弩之末,等不及你自己死,想送你一程。谁知你功力不减,不辱战神称号!哈哈哈。” 韩啸被金护卫按在地,污浊的泥水灌了他满口,他强硬地抬头,望着夜墨,“你以为本大爷真的败了吗?” 他诡异一笑,嘴角往上一扬,“夜墨,本大爷既不能送你一程,那我们……便同归于尽吧。” “唔哈哈哈……太子,属下带着夜墨小儿来给您谢罪了。您等着啊!” 他宛若疯癫般,大喊大叫。 邬孝文一身白衣沾满泥水血污,气得上前踹一脚,“打不过,全靠一张嘴皮子吓唬人,你这个……” “轰隆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头顶传过来。 这一突变,来得迅速,众人纷纷抬头望去,只见山石混合着泥水倾斜滚落而下,来势汹汹,堵住了后路。 趴在地上的韩啸,见此,疯癫般大笑道:“夜墨小儿,爷爷我在你们脚下埋了火药,你们猜猜看,到底哪一根燃烧的引线能将它引爆?” 他话音刚落,隔着雨雾,山坡四处闪烁着宛若萤火虫般的光泽,一路飞窜,所到之处,伴随着爆炸声,巨石宛若流星般滚落而下。 邬孝文气得又上前补上好几脚,将韩啸踹得又吐好几口血,一口气差一点没喘上来。 他执剑挡在夜墨身前,所有金护卫将两人围拢在中间。 前后退路全部被堵死,一边是深不见底的山崖,一边是伴随着泥石流的山坡。 他们躲无可躲。 每个人都屏住呼吸,警惕地望着山坡上飞窜的火苗。 那么多闪烁的引线火苗,究竟哪一个会引爆脚底下的火药? 没有人知晓。 这个韩啸,并非想单纯的炸死他们。 宛若猫捉老鼠的游戏,他很享受当猫的感觉,想看着被蹂躏在爪子下的老鼠如何害怕哆嗦…… 他很想这群人害怕,尤其是夜墨。 一场危机骤然而至。 夜墨眸光暗沉一闪,从韩啸的背上夺过长弓,拉弓射箭,飞驰的箭矢窜过去,射中了一处引线,闪烁的火苗被摁入泥水中,熄灭了。 “快,射箭。” 邬孝文见此,与众多金护卫们纷纷效仿。 果然,射出去的箭矢,熄灭了多半的引线火苗。 这个办法有效,却不足够有效。 箭矢渐渐用光,有人捡拾地上的石块扔过去,可惜杯水车薪,满山坡闪烁的引线火光,每燃起一处,死亡的镰刀便悬在每个人的头顶。 奄奄一息的韩啸见此,不顾泥水灌入嗓子眼,低沉的嗓音更加张狂地笑。 眼眸落在某处已经燃起的一缕光泽,他狰狞的表情逐渐释然,“太子爷,属下来寻您了。” 他缓缓地闭上眼,谁知模糊的视野中,一个身影轻盈地从山顶处跳跃而出。 她一袭黑色的夜行衣,巨大的黑色披风随风膨胀飞舞,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穿梭在树林之间,动作优雅而敏捷,每一次跳跃的动作都充满了力量,手中一条红色的长鞭子飞舞间,准确无误地缠绕到一棵树上,猛得一拽。 树干中一团燃烧的棕树绒被连根拔起,鞭子一甩,全部投入泥水之中,被掩埋了。 与此同时,满山坡的火光随之熄灭。 夜墨的眼神落在她每一个跳跃的动作上。 她手中的红鞭一出手,他的眼前更是亮了几亮,衣袖下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他是谁?”邬孝文发出一声灵魂质问。 没有人回应他。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雨水打湿了苏蔓蔓的脸颊,她顾不上擦拭眼前的水渍,眼神落到树根处的小火苗上。 雨水的冲刷下,裸露的树根下,整齐排列着十几个青瓷坛子,坛子下垒着十几个一尺见方的油纸包。 空气中,火药味更浓了。 其中一个坛子上的引线闪着火光,钻入坛子中…… 若一个坛子爆炸,其余火药会全部被引燃爆炸。 他们这些人,谁也逃不掉了。 千钧万发之际,苏蔓蔓来不及多想,冲上前,一手抱住青瓷坛,足下使劲一点,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跳上身侧一棵大树稍,手心运足内力,猛得往外一投掷。 “轰!” 坛子在半空中爆炸了,巨大的攻击力下,树干被拦腰折断。 苏蔓蔓躲闪不及,强大的气流冲过来,她整个身子宛若掉线的风筝般,从树梢掉落,垂直落向路旁的山崖。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夜墨的身体忽得拔地而起,腾空抱住她的腰身,两人的身形霎时消失在黑漆漆的雨幕中…… “殿下……”邬孝文趴在路边,冲着山崖底,歇斯底里地呼喊着。 若不是其余金护卫拦着,他怕是直接跳下去了。 “快,下去找人。”他怒吼着。 第37章 互救 身体往下坠,有人搂住她的腰,她的头靠在一个宽敞的怀抱中,她试图睁开眼看一眼,到底是谁? 头痛欲裂。 眼皮上仿佛压了千斤重,沉沉地闭上了。 “噗通!” 两人坠入湍急的河流中,冰凉的水往口鼻中乱窜,激得苏蔓蔓混沌的脑子又清醒了几分。 她双手乱动,挣扎着往上游。 一双有力的大手撑在她的腰部,将她往上托举着。 她的头使劲往上扬,终于露出水面,狠狠的喘一口气。 一个不慎,鼻子中残留的水吸入气管中,呛得她直咳嗽。 “别怕!”那人拖拽着她,拼命往岸边游。 风急雨急,浪更急,两人在水中沉沉浮浮,终于扒住一块石头,爬上了岸。 两人趴在岸边,急促地喘着气。 他望着她,开口道:“苏府大姑娘,武功竟如此了得。”语气调侃,辨不清是褒是贬。 她一身男装,竟被他一眼识破。 “殿下,我十岁时被送往外地,孤苦无依,为了生存,不得已学了一些生存技能。” “你的红鞭子使得炉火纯青,看着不像三脚猫功夫。” “人在情急之下,总能爆发出强大的潜力。” “你为何会赶来,如何知晓那里埋了火药?” “天黑时,有人往白云寺送了两马车坛子,我发现那些坛子装过火药。” “如此凌乱的信息,你便知晓本殿下会出事?” 苏蔓蔓双手撑在石头上,微微喘着气,“殿下,实不相瞒,我曾经还学了一丁点占卜之术。” 她回望着他,“我们初见时,小女子看面相,便推算出殿下这个月内有一劫,特意提醒过。” 夜墨眼神幽深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她总是带给他某种特殊的熟悉感。 他不说话,苏蔓蔓也不说话。 奔跑了一路,又被火药冲击波冲撞,又是黑夜毒发,她全身的骨头仿佛散架一般难受,尤其是右肩膀头,火辣辣的疼。 她难受得厉害,双手一松,趴在岸边的冰冷石头上,微微喘着粗气,似乎要睡着。 风大雨大,如此睡着,明日还能有命活。 夜墨踉跄起身,蹲下身子,手搭在她肩膀头,“起来,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 手底下一片黏腻的触感,他凑近一看,掌心中一片鲜红。 “疼!”她闭眼喊痛,声音宛若小猫儿在低声叫唤,挠得人心软。 “还知道疼。”他语气中有自己都不曾察觉地宠溺:“抱起火药坛子时,你可知,比疼更可怕的是死?你不怕被炸死吗?” “没想过。” 她的声音宛若蚊呐,“我只想救殿下啊!” 救了殿下的命,她向他讨要冰寒石,才能有几分胜算。 才能救娘啊! “你……”他低头望着她,雨水满脸,她的神色看着模糊,低声轻轻问一句,“只想救……救我?” “是,我想救殿下。”她喃喃低语。 救人的那一瞬间,没有多想。 事后的她,吓得腿发软,此时还心慌慌。 差一点,她再一次死掉了。 她没料到他会奋不顾身地扑过来,反救了她。 “还能走吗?”他看她像要睡着,上前拉她另外一条手,“起来,这里风雨大,我们需要寻个避雨的地方。” 苏蔓蔓摇了摇头,“殿下,你先去,我歇一会……” 她受火药冲击,实在打不起精神,“我没劲了。你先去,莫要管我。” “一起走。”他又试图拉起她,她奋力想要站起,脚下一滑,又摔倒,牵扯到右肩膀的伤口,疼得她呲牙咧嘴。 “抱紧了。”他忽然弯腰,一把将她抱起,惊地苏蔓蔓一声惊呼。 这是……苏娇娇的男人啊。 “殿下,我可以自己走。”她挣扎几下,想要下来。 “不要动。”他冷脸,威胁道:“再动,我便将你扔到河里去。” 苏蔓蔓这会根本不能浮水,吓得一手慌忙抓住他袖子,“我不动。” 此时,天黑漆漆,风雨正大,两人全身湿透,艰难行走在怪石嶙峋之中。 一路上,她似睡非睡。 她的脑袋耷拉在他的胸口处,可以听到他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 不一会,他的呼吸微喘,脚下的步子更加踉跄。 苏蔓蔓很想让他放下他。 可她心中也知晓,那样的事情他不会做。 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在他的怀中,尽量休息好,养精蓄锐,应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不知走了多久,他忽然停下脚步。 苏蔓蔓努力睁开眼,借着微光,四处打量。 眼前是一处山崖下,距离崖壁半人高的地方,有一处低矮的山洞。 洞口很小,里面黑漆漆,也不知有没有野兽。 “我有火折子。” 她变戏法般从腰间解下一个百宝袋,掏出一个火折子。 夜墨接过去,在洞口处的干燥地方寻到一截树干,点燃,往洞内照一照。 照。 还好。 没有什么野兽。 洞内有一些鸟毛鸟粪。 这里曾经有鸟筑巢,如今鸟去巢空,留下一堆干草,正适合他们取暖。 “我来生火。”夜墨倒没有皇子的高人一等,将那些混合鸟粪的干柴聚拢在一起,点燃。 苏蔓蔓也没闲着,用一截树枝将洞内的稍微清扫一下,铺一些杂草在石板上,解下身上的披风,铺到草堆上。 今夜,他们便要在此将就度过了。 “殿下,我这披风防风雨,我铺在地上,你先歇一会吧。” 一路上,他一直抱着她走。 他微微的喘气,令她敏锐地察觉出,他的身体状态并不好。 “你的肩膀受伤了,先处理一下。”他没有回答,反而提醒她。 她的右肩处,许是下坠的过程中,披风掀开,被崖壁突出的碎石划破了,生疼生疼。 “我带了药。”她侧过身,忍着痛,掀开夜行衣一看。 幸亏伤口不深,不过是出血多,看着吓人而已。 条件有限,又没有热水清洗,便先止住血,得救之后再说吧。 她从百宝袋中取出一瓶金疮药,一股脑一倒,随意从衣袖上撕扯下一节长布条,想要包扎伤口。 不知是毒发全身难受,还是太冷,整个手不停地发抖,试图几次,都没包扎好。 夜墨原本坐在火堆旁添树枝,眼神无意间扫到她的举动,看了又看,眉头逐渐蹙起。 “我来。” 他转身过去,接过她手中的布条,仔细地帮她包扎好伤口,没好气道:“你师父教给你武功,难道没教会你如何疗伤?” “不怪师父。”她抬眸望着他,真诚回答:“我会治伤疗伤,只是对自己,不熟练而已。” 两人互视一眼,尴尬地撇过头。 第38章 一个人的欢喜 过了许久,久到耳畔只能听到外面的风声雨声,彼此的心跳声。 这种感觉好奇怪。 苏蔓蔓无措地往洞内靠了靠,离他稍微远一些,没话找话道:“殿下,你说外面的雨,什么时候能停?” “不知道。” “这京师的雨说来就来,早上明明晴空万里,我们才决定出门。” “哦。” “殿下,你的属下会来寻我们吗?” “噢!” “天亮前,我一定要回白云寺。” “嗯!” 与这样无趣的人,待在山洞中,绝对能憋死人。 曾经她也遇到过那样一个人。 不过迷幻林中那个少年郎,他无权无势,身体不便连动弹一下都困难。 所以,他靠她养活。 他不说话,她觉得闷了,依旧可以肆意冲着他说话。 与他说话,她也可以口无遮拦,想到什么说什么,无需顾忌什么。 现在眼前人是祈王殿下,她丝毫不敢放肆。 洞内又安静了一会。 她实在困乏,宛若一只受伤的小兽,将全身蜷缩成一团,眼睛一眯,不一会,呼吸便清浅平稳了。 一直围拢在火堆旁的人,此时缓缓的转过身,神色专注地望着她。 山洞,两人一火堆,这样的场景何其熟悉啊。 曾经他与他,在迷幻林的山洞中生活了半年之久。 每当夜幕降临时,两人围拢在火堆旁,他如她一般,喋喋不休地讲一些事情。 他那个人,话实在是太多了。 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他对所有的东西都好奇。 触类旁通之下,他也知晓很多事情。 比如他小小年纪,知晓如何在迷幻林中与野兽为伍,如何活下去。 他那般厉害的生存能力,一度让自己怀疑过。 那个人是否从小生活在迷幻林,是那里的人。 体内的噬心毒隐隐要发作,夜墨捂住胸口,眸色依旧停留在苏蔓蔓的脸上。 迷幻林一别,他们五年未见。 这五年间,他时时会想起他。 想起他的笑声,想起她喋喋不休的那些话,想起他们在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 外界传言,他不近女色。 他确实对京师中那些莺莺燕燕不感兴趣。 他的内心深处,唯藏着那个对他没大没小的少年郎。 所以,他开始找他。 找那个人,给自己一个答案。 夜墨起身,来到苏蔓蔓跟前,低头,眼神更加仔细地打量她的脸。 他以为自己喜欢男子。 可最近,眼前这个人,为何总能引起他的注意。 甚至当他发现她深陷危机时,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前,与她一起坠入山崖。 他真是疯了。 他内心深处竟然有一种错觉。 苏蔓蔓,她是曾经那个少年郎。 他们身上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了。 说话的腔调、嗜睡的样子,一身厉害的轻功,均使得一手好鞭法…… 最重要的一件事,他们都能引得他一颗心动荡。 他不自觉伸手,手指落在她额头的上空,隔空顺着她的鼻梁往下走…… 迷幻林中,他视物不清,曾经的瞌睡虫为了验证自己是好人,拉着他的手,让他摸他的脸…… “本小爷长得风流倜傥,如此风姿俊朗的容貌,岂会是恶人?”他自夸的声音犹自在耳畔。 视物不清的他,听力与触感更加精准。 他摸过他的脸。 沿着他的鼻梁一路往下,顺着鼻翼末端,有一个仔细触摸才能发现的凹陷。 “那是小爷小时候摔倒,牙齿磕到嘴唇内,里面掉了一块肉,看不出,能摸到伤口。差一点毁容!” 他向他抱怨着,“我好几天没吃饭,更是掉了好几斤肉。” 仿佛是为了验证心中的那个猜测,他缓缓闭上眼。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落到她的前额部,顺着鼻梁往下一点点往下滑。 手指一路往下,落在鼻翼处…… 手指指尖宛若蜻蜓的翅膀,轻颤几下,然后停住了…… 夜墨猛得睁开眼,望着熟睡的人儿脸,一股羞耻感涌上心头。 堂堂的祈王殿下,被人推崇之人,趁着一个姑娘睡着了,到底要对她做什么? 他陡然收回了手,起身便要离去,谁知一只手比他的手更加得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她睡得真好,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口齿喃喃道:“饿了吗?” 夜墨眸色一深,几乎是毫不迟疑,脱口而出道:“饿了。” “别闹!”她又嘟囔着:“我睡醒了,给你掏鸟蛋吃。” 夜墨眼眸中闪过一丝激动,他声音发颤,开口道:“我不吃鸟蛋,我要吃烤鱼。”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她皱眉抱怨,甩开他的衣袖,翻一个身,“我冷了,火堆再添点柴。” “好。”他答应了,却没有动,低声浅浅唤一声,“瞌睡虫。” “嗯。”她也浅浅的应一声。 在他睡着时,困意完全吞噬着他的意识,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清醒后,毫无所知。 五年后,他……不,是她依旧如此啊! 一股狂喜涌上夜墨的心头,他低头,视线仔细地描绘着她精致的五官。 五年后,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她的脖颈间,一条红线绳子特别醒目。 记得那时,虚无大师送了她一个玉蝉,她用一根红绳拴着,整日当宝贝一般挂着。 手指落在她的脖颈间,触碰到那根红绳,只要指尖轻轻一挑,便有了答案。 最终,他淡淡笑着,手指轻弹在她的额头。 他认人,不认玉蝉。 …… 阳光透过山洞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树干燃烧后的灰烬味道。 山洞内,两人合衣睡在披风上,紧紧相拥在一起。 苏蔓蔓的手,肆无忌惮地搂着对方的腰,爬上他的胸前,揉了揉,又放到他的心口。 手心处的护心镜,散发出压制毒素的气息,隔着衣物,她摸了又摸,舒服地宛若偷腥的猫儿般,将脑袋往他的胸口也凑了凑。 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想继续睡一会。 洞外,雨停了,风停了,鸟儿站在枝头唱着欢快的歌。 苏蔓蔓幽幽转醒,眼前是一张放大的俊脸。 第39章 一个人的失落 比起面如冠玉的瑾王夜枳,眼前人的肤色暗一些。 那是常年征战沙场,练武场上肆意挥洒汗水,被晒出的麦色。 这样的肤色,让他在很小的年岁中,便褪去了少年人该有的青涩,拥有了属于男人特有的魅力。 他俊眼修眉,一双眼睛明亮有神。 那些看过的兵书,经历过的战斗,血雨腥风的厮杀,全部收藏在那一双眸子中,让它变得深邃、睿智。 苏蔓蔓的眼神定在他浓密卷翘的睫毛上。 好奇怪啊。 分明是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战神,敌人口中的索命鬼,怎会拥有如此迷人的睫毛。 浓密,卷翘,微微轻颤。 连她这个女人都看得入迷。 这是她第二次看到如此好看的睫毛。 上一个人,还是呦呦。 那时他脸上受毒虫叮咬,面容尽毁。 可他的睫毛很漂亮。 犹如眼前人的睫毛一般,令人过目难忘。 一时好奇心作祟,她伸手,指尖轻轻地触碰到他轻颤的睫毛上,触得那睫毛颤抖地更厉害了。 苏蔓蔓一笑,想要再玩一会儿,一只手忽得上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浓密卷翘的睫毛分开,露出一双黑濯石般黑亮的眼,定定望着她。 四目相对,苏蔓蔓尴尬地别开脸,“祈王殿下,这个……小女子可以……解释……我……” 是她太放肆了。 曾经,她很喜欢玩弄呦呦的睫毛。 今日,她一时手痒,竟然将他当成了那个人。 她支支吾吾,试图解释,他只是静静望着她,不开口说话。 不说话,定是生气了。 这个杀神,脑子里是不是已经开始计划如何斩杀她了。 洞内的纷乱,仿佛也影响了洞外枝头唱歌的鸟儿。 几只小鸟惊慌啼叫,拍打着翅膀,一飞上天。 几乎在同时,纷沓的脚步声宛若清风飞驰,瞬息间一群人来到山洞口。 “殿下”邬孝文急促呼喊,手中长剑一挥,将挡在洞口的树枝扫开,人便冲进来了。 下一瞬,夜墨一个翻身,将身边的人搂在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这……” 邬孝文寻了夜墨一晚上。 他的脑中胡思乱想,想象了很多可能性。 殿下可能挂在山崖边的哪一棵树杈上,经风吹雨淋一夜,奄奄一息。 殿下可能落入河流中,被冲上岸边,被他们发现时,狼狈不堪,全身冰凉,可能…… 他唯独没有想过是眼前的一幕。 洞内遮风挡雨,温度适宜,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殿下背对洞口,看不清他怀中人儿的容貌。 可那露出的黑色夜行衣,若隐若现的男子发髻,竟然是昨夜舍命救众人的公子哥。 “出去!”夜墨阴沉着脸命令着。 邬孝文一愣,忙拎着长剑往外跑。 一夜焦急寻找,他双眸赤红,眼底淤青,一身雪白的袍子湿了干,干了湿,此时灰蒙蒙,完全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了。 不过殿下一切都好,邬孝文转头与其余金护卫交换一下眼神,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安心。 回过神,他越发好奇,殿下怀中的少年郎到底是谁? 邬孝文去而复返,站在洞口,询问道:“殿下,您身子可有不适,是否需要微臣先给你诊脉一二?” “不要!”苏蔓蔓将头缩在夜墨的怀中,小声嘀咕着:“殿下,莫要让他们发现我的身份。” 怕外面的人发现她是女子,她特意变了声。 夜墨后背僵了僵,呼吸急促了几分。 这个声音……便是午夜梦回时,多少次出现在自己耳畔的声音。 “为何?”他敛眸望着她泛红的脸颊,一时兴起,故意逗弄她。 苏蔓蔓为难地想撞墙,继续变声回答:“殿下要为彼此的清誉着想。” 他看她的眼神更加柔和,神色为难,“那我们这……昨夜是你拽住我……” “我们仅是睡一起,又没做什么!”苏蔓蔓试图向他澄清事实,“我们无需对彼此负责。” 她的师父虽年轻,却是一位高人。 她说,他们所在的那个世界,男女因相爱在一起,一生一世一双人。 然而,男女双方若因相爱在一起,生活在一起后,又多摩擦,争吵,便可离婚,重新寻找另外一半。 如此,对男方,对女方,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她才萌生了让母亲和离的念头。 重活一世的她,也不愿再成为谁的妻,谁的皇后,她首先是自己。 她不愿再因为一些外在事情的束缚,将自己捆绑一生。 她的话,令夜墨意外,他的语气冷了下来:“你抱了我,我们同榻而眠。” “我们仅是同榻而眠,仅此而已。殿下全当为了取暖,抱了一只狗。” 夜墨:“……” 洞外的邬孝文与金护卫们,全部武艺高超,听力灵敏,自然将两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天哪! 他们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那位小公子将王爷睡了。 问题是,事情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着。 好似…… 好似那位小公子哥睡了人,不想认账,王爷变成了一位弃妇,正在试图让对方负责任。 所有人站在原地,屏气凝神,不敢出声,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唯恐一个不小心,被殿下发现他们的存在。 他们怕被误伤啊。 她的推脱之意明显。 夜墨一颗活络的心,冷下来。 两人再次有缘相见,原本该是一场久别重逢后的惊喜。 实则是他一个人的失望落寂。 他松开她的腰,坐起身。 金护卫们怕事,邬孝文却不怕惹事。 他偷偷往洞内瞅了瞅,笑着道:“殿下,我们在山崖边放了绳索,不如大家先出来,上去安置好了再提其他。” 只要那人出来,他定好好看看,到底是哪位小公子,色胆包天能收了祈王殿下。 狗东西! 苏蔓蔓心中暗骂邬孝文,顺带将夜墨也骂一遍。 姑娘家的名声最是重要,前世她因那件事,遭到严世子逼婚…… 重活一世,对于这些清誉名节,她便看得淡了。 看得淡,并不代表她要受其禁锢。 此时的她,很想警告夜墨,莫要对她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莫要让人误会。 可她想要一块冰寒石。 有求于人,自然需要放低姿态。 脑中努力回想前世后宫中,那些妃子们是如何争宠撒娇,让男人心软的。 不知这一招,对眼前人是否管用。 想了又想,她小手轻轻拽住他衣袍的一角,微微摇晃一下。 她紧抿唇,抬眸间,一双秋眸闪着泪花,掐嗓子嗲嗲道:“殿下,小公子我憋得慌,要寻一处无人处如厕……能否让他们回避一下?” 还以为她要说什么,竟然憋得如此坏水。 第40章 泼天富贵 很少有人能波动他的情绪,可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她总能轻易引得他情绪波动。 “你……”他开口只说出一个字。 苏蔓蔓发现他变了脸,形势所逼,她硬着头皮抢话道:“殿下,如厕,很急。” 洞外,一干人等没眼看,没耳听,纷纷自觉地避让开一条道。 苏蔓蔓连滚带爬地起身,将铺在地上的披风捡起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殿下,您与护卫们,千万不要偷看。” 夜墨:“……” 邬孝文与众护卫缩脖,低头,看自己脚尖。 殿下的男人,他们怎敢冒出觊觎的心。 天亮后,苏蔓蔓的体力恢复,她夹着双腿,宛若尿遁的人,一溜烟的钻入密林中。 天已大亮,娘该起身了。 也不知青鸾与桃红那两个丫头,能替她拦挡多久? 她必须赶紧回白云寺。 钻入密林后,她顺着地上的脚印,一路寻过去。 很幸运,发现了邬孝文口中的绳索。 双手使劲一拽,她想要攀爬上去。 右肩膀一疼,刚闭合的伤口,又被撕扯开,将绳索染红了。 苏蔓蔓一咬牙,足下强行运功,借助绳索,跳上山崖,落到大道旁。 昨夜一场混乱的打斗,天太黑,看不出惨烈。 今晨,一切暴露在阳光下,四处散落的尸身与头颅,鲜血几乎将整个路段全部染红了。 路上,有几名护卫守着,发现她时,戒备地举起刀剑。 苏蔓蔓整张脸埋在披风中,冷言道:“告知殿下,我先行一步。 她身形极快,运起轻功,越过倒塌的滚石,眨眼不见人影。 山崖底,夜墨等人不见她回来,追过来。 那根飘荡下来的绳索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彻底激怒了他。 “该死!”他低咒一声,吓得邬孝文都不敢打趣了。 “殿下,”邬孝文肃脸禀告:“昨夜的事情,我们第一时间禀告回宫中。皇上知晓,已经派刑部协同,大理寺卿曹大人主理调查,缉拿刺客。” “昨夜狂风骤雨,不少路段无法通行车辆,不过按照时辰,曹大人也该到了。” “还有那个韩啸……”邬孝文压低声音,“昨夜我们将他打个半死,故意让他逃走,我们的人时刻紧盯着他,看看能否钓出更大的鱼。” “好。”夜墨没心情听这些,心中担忧着。 她的伤口又裂开了,山路被毁,她身子虚弱,万一返回途中,晕倒在路上,该如何是好? “殿下”,邬孝文见他失魂,询问道:“我们现在先回王府吗?” 滚落的碎石泥土掩埋了很长一段山路,上下山的马车无法通行,不过王府的马车早已候在断端那头。 他们一行人翻过去这段路,便可乘马车回府。 “回白云寺。” 夜墨翻身跃上一匹马,“传令下去,祈王殿下遭遇刺客谋杀,胸口中箭,重伤昏迷,现在白云寺养病。” 邬孝文:“……” 重伤? 这是演的哪一出戏? 当回到白云寺,掀开夜墨胸前的衣物时,邬孝文快要气疯了。 这个人,简直太能忍了。 他的胸口并不曾中箭,却比中箭伤得更厉害。 应该是火药爆炸的那一瞬,他飞身上前接人,有飞窜的碎石蹦过来,击中了他心口处。 幸亏胸口处的那一枚护心镜,替他抵挡了。 古朴坚硬的护心镜镜面上,一个深深的凹陷,背面凸出的部分,将心口处的皮肤磨破了皮,旁边青紫一片。 此伤看着不重,皮肤破损少,实则内伤更耗损人。 “殿下,你也该爱惜一点自己身体。” 邬孝文照顾夜墨的身体,十年了。 这十年间,他每日操不完的心,整个人的状态,好似一个看护孩子的老妈子。 “昨夜,那位小公子救了所有人,我们均感激她。殿下想救人,也不该亲自涉险。” 他苦口婆心地劝道:“你有个万一,我们这些人该怎么办?” “你太吵了!”夜墨将护心镜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着,不知在揣摩什么。 院子中,传来些许喧哗,隐隐听得有女声,他心思一转,递给追风一个眼神,“去看看,怎么回事?” 追风闪身去了,须臾便回来,“昨日那位苏大姑娘在前殿上香时,丢失了一枚玉蝉,遍寻无果。” “今晨,有小沙弥清扫香炉时,在香灰中发现了玉蝉。” “玉蝉!” 夜墨喃喃重复,手指摩挲着护心镜上那一处破损,眸色沉沉,“为何喧哗?” “虚无大师见了玉蝉,请苏姑娘一叙,要亲自将玉蝉交还。” “谁知苏姑娘的婢女拦着小沙弥,传话说,苏姑娘听闻大师相约,定要焚香沐浴更衣梳洗,才愿出门。” “苏姑娘梳洗了一个时辰,小沙弥一直在外候着,” 此话一出,在场三人面面相觑。 邬孝文手脚麻利替夜墨包扎好伤口,开口道:“这位苏大姑娘脾气古怪,不过她确实有几分能耐。” 他视线落在夜墨手中的护心镜上,“殿下还记得她送您护心镜时的话吗?” 如何能忘。 她不止一次提醒过,让他时刻带着护心镜,能护他平安。 在山洞中,他也曾提出质疑。 她说,她会占卜看相。 他没有回答。 邬孝文也没有继续追问,将医药箱收拾好,正要合上盖子,夜墨伸手,拿走了一瓶特制的金疮药,塞入袖口中。 “我去寻大师下一会棋。”他起身,走到门口时,停步,特意将身上的衣袍袖子整了整。 “殿下,你胸口受伤了,还是卧榻安心养病。”邬孝文不死心劝一句。 “下一会棋,死不了人。”话说出,人早走远了。 香房正厅中,周老夫人与林氏用早膳时,不见蔓儿那丫头。 桃红来禀告,姑娘昨日不舒服,今晨困乏,便不来用膳了。 她们两人也没有在意,便自顾自地用了早膳,又一起诵念了一会经文。 须臾,还不见那丫头来,派人去问,才得知虚无大师要见她。 那丫头将自己锁在屋子中,非要焚香沐浴更衣才能出门。 这一折腾,一个时辰过去了,人还没出门。 周老夫人心焦啊。 昨日,她看蔓儿那丫头是个明事理的,这会泼天的富贵降下来,她怎么接不住啊! 周老夫人拉着林氏的手,神色焦急:“你可知虚无大师?” 林氏点头:“我自是知晓。” “你可知能得虚无大师看中,约见一面何其难?” 林氏点头如小鸡啄米。 第41章 故人相见 四十年前,大乾国时局动荡,是这位大师看天象,避灾难,懂时运,笼民心,助先皇夺得皇位。 先皇对他十分敬重,特在白云山为大师修建了白云寺,亲封他为虚无大师。 转年,他将主持之位传给弟子,自己则一人一衣一钵盂,仙游而去。 他很少回白云寺。 他喜欢清净,即便回白云寺后,也很少会客,更是谢绝一切人的邀约会面。 连当今皇上想见他一面,也是难上加难。 可今日,他竟然因为一枚玉蝉,想要见蔓儿。 而蔓儿那丫头不知在屋内搞什么,迟迟不出门,让虚无大师候着。 这…… 这成何体统啊! 周老夫人心急如焚,手中的佛珠被她一颗颗数着,速度越来越快,快要擦出火花了。 这么多年来,李源没见过周老夫人如此激动过,忙插言道:“老夫人,您这边坐,莫要着急。” 怎能不急啊! 这么多年,周老夫人钟情于礼佛,看经书念佛文,其中一些道理,还需要得到高僧解惑。 她很希望虚无大师给她一次机会。 可惜这个机会,她一直没等到。 蔓儿那丫头,机会摆在面前,她却还不知珍惜。 同样心焦的林氏,更加关心女儿的身体。 女儿并非不识礼数之人,这会百般推脱,难道这里面有何隐情。 两人正心焦时,香房的门终于开了。 少女缓步而出,身着一袭素净的烟青色裙子,发髻轻挽,只用一根银簪子固定,发间点缀两颗珠花,没有多余的装扮。 几缕发丝随风轻轻拂过她清秀的脸庞。 她的脸上没有涂抹任何的胭脂,肤色有点苍白,衬着右脸上那个快要消散的青紫手印,又清晰了几分。 “蔓儿!”林氏唤一声。 苏蔓蔓走出来,先向周老夫人行一礼,歉意道:“姨姥姥,昨日我身子不适,晨起实在是难受,所以耽搁了一会。” 这哪里是一会。 这丫头让虚无大师整整等了一个时辰。 换成旁人,虚无大师恐怕连一刻都不愿等。 周老夫人尽量压下心中的波澜,“去吧,莫要让大师久等了。” “嗯!” 苏蔓蔓递给林氏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跟上小沙弥。 两人沿着长廊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偏僻的禅院。 入门处,一名高僧身着朴素的僧袍,端坐在蒲团之上,手中敲打着木鱼,口中喃喃低语,诵念着经文。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微张开眼,望过来。 他面容温和,眼睛不大却明亮有神,仿佛能洞察人心,看透世间的纷扰。 比起五年前,岁月在他的脸上烙下了更深的痕迹。 不过他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很自然,是智慧与慈悲的印记。 “阿弥陀佛,瞌睡虫,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老和尚,我们又见面了。”苏蔓蔓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今晨,她从山崖下逃出来,跳上马背,偷摸返回白云寺。 当时的她满身血污,一身狼狈,将两名婢女吓得不轻。 三人还没来得及收拾,小沙弥便来传话,虚无大师要见她。 她不得不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抓紧时间沐浴更衣,处理伤口,待一切弄好,才急匆匆赶来。 来之前,她心中也猜测过虚无大师为何会因一个玉蝉要见她。 心中隐隐知晓那个人会是谁。 如今见到了,验证了心中的猜测。 真是他。 那个在迷幻林中,不愿意透露身份信息的老和尚。 那时,三人困在迷幻林中,也算生死之交。 当人孤身一人,身处困境时,那些关乎身份背景的虚名,便显得无足轻重。 三人均用了化名,相处时更加随意自在。 她直接唤他老和尚。 他也随着呦呦,唤她的外号,瞌睡虫。 两人相视一笑,虚无大师给她一个手势。 苏蔓蔓走过去,顺从地跪坐在他身旁的蒲团上。 两人中间隔着一个矮桌子,桌上放着一个香鼎,鼎中香烟袅袅,与窗外透进的阳光交织在一起,气氛祥和。 虚无大师从桌面上的托盘中,拿起那只玉蝉,递过来,“此玉蝉与你有缘。” 苏蔓蔓恭敬地双手接过来,眼眸落在玉蝉上,“大师所赠之物,定是上品。” “此物我一直随身携带,这些年来,也遇到过很多次生死危机,一直平安度过。” “昨日我无意间遗失了它,便差点丧命。” 她将玉蝉收好,双手合十,郑重又行一礼,“多谢大师。请大师为弟子解惑,为何将它送与我?” 虚无大师望着她,没有思考,直白开口:“你体内神魂不稳,它可聚神魂,稳神魄。” 不愧是大师,莫非他看出她乃重生的神魂? 苏蔓蔓规规矩矩地坐好,闻言,附和道:“确实,曾经我夜里难眠,入睡后总是噩梦连连,有了它,日日睡到日上三竿。” “几年未见,你倒是多了几分端庄。” 这句话,不知是夸,还是贬。 毕竟,曾经的她,一口一口自称小爷我,还整日满林子乱跑,颐指气使对呦呦,对老和尚也没有好脸色。 苏蔓蔓不自然地笑了笑,“大师,那时我年少,有些事情做得出格,便请莫要再提了。” “阿弥陀佛,当初的你和他,与老衲均有救命之恩。”虚无大师也笑了。 他笑得很慈祥,望着她的眼神也柔和,“我们三人有患难之交,一些虚礼便免了,省得说起话来,别扭得厉害。” 确实别扭啊! 苏蔓蔓一听他这话,将挺直的腰板松下来,瘫坐在蒲团上,不客气道:“老和尚,我饿了。” 她一双眼,可怜兮兮,“我真的很饿。 他让她别装,她也就不装了。 昨夜,她在寺庙喝了一碗玉米羹,晚上经历了那样的历险,晨起奔过来,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又沐浴更衣来见他。 肚子实在是太饿了。 似乎是为了验证她的说辞,她的肚子开始光明正大地直叫唤。 她彻底放松的模样儿,让虚无大师看到了迷幻林中的那个瘦小公子哥。 “稍等。” 虚无大师唤来一名小沙弥,叮嘱了几句。 小沙弥偷眼看一下苏蔓蔓,赶紧出门办事去了。 不一会,面前的小矮桌上,摆满了丰盛的素斋。 苏蔓蔓也不客气,坐下来便开吃。 一直在前厅等消息的周老夫人与林氏,得知苏蔓蔓被留饭,两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第42章 不过是过客 周老夫人左思右想,均猜不透这个小丫头与虚无大师怎会有如此渊源。 林氏也不清楚,只能道:“虚无大师云游四海,蔓儿在江阳时,曾经去过很多寺庙拜佛,为家人祈祷,或许他们曾经见过。” 这样的解释,也不无道理。 不过转念一下,每日上寺庙上香拜佛的人千千万万,虚无大师见过的香客何其多,又有几人能入得了大师的眼。 周老夫人拉住林氏的手,眼神慈爱地望着她,“蔓儿那丫头,是个有福气的。” 那头,苏蔓蔓在虚无大师这里美美吃一顿,放下碗筷,恭敬感谢。 “住在白云寺,莫要客气。” 虚无大师慈祥笑着,一双眸子盯着人瞅,将苏蔓蔓看得心底发毛。 “大师,您还有何事?” 虚无大师哈哈一笑,询问道:“你可愿见那位呦呦公子?” “嗯?” 这虚无大师与祈王夜墨是好友。 那呦呦是祈王夜墨寻找之人。 几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她并不愿牵扯其中。 她沉吟,复又坐好,毕恭毕敬地道:“大师,人海茫茫,小女子能与大师相遇,乃是应了佛缘。与他……” 她语气一顿,“有些人,不过是人生过客而已。见与不见,又有何重要。” “吧嗒!”隔壁香房内传来清脆的声音。 一枚棋子重重落在棋盘上,放下棋子的手,缓缓握住,越握越紧。 “什么声音?”苏蔓蔓警觉地竖起耳朵。 虚无大师仿若未闻,摆一摆手,“你先回去吧。昨夜暴风骤雨,山路被毁,恐你们要留在这里,住几日了。” “谢谢大师!” 苏蔓蔓回神,双手合十行礼,退下了。 人影消失在拱门口时,隔壁香房的窗户,缓缓打开。 窗前,一张矮桌旁,一名黑衣锦袍的男子望着桌面上的黑子棋。 棋面上,双方正在激烈厮杀,胜负一夕间。 夜墨刚才落下的一棋子,正巧落在对方的命门上,将对方将得死死的。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虚无大师缓步而来,坐到桌前,看到棋局上的变化。 他坐到蒲团上,执白子落下,开口道:“殿下来势汹汹,看似动怒了。” “那么明显?”夜墨又落下一子,步步紧逼道:“只是有些不甘心。” 五年过去了,他一直想着她,念着她,一直在寻她。 即便曾经一度认为她是男子,他也一直在寻她。 而她,不过将他当成人生中的过客。 “哗啦!” 虚无大师闻言,伸手拂袖将棋盘上的棋子打乱。 夜墨一惊,手执黑子,动作僵持在当下。 “棋盘已乱,定数被打破,殿下可开始重新布局了。”虚无大师幽幽开口。 …… 苏蔓蔓从禅房院子出来,候在门口等待的小沙弥换人了。 两人互看一眼,都十分惊奇。 小沙弥一手拎着食盒,一手作揖,“阿弥陀佛,女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是,又见面了。” “原来女施主是虚无大师的贵客。”他双眸发光,“小僧明净,三个月后,你来白云寺,小僧定送给你一坛子香醋。” 这个人竟是昨日要送他香醋的小沙弥。 苏蔓蔓浅浅一笑,回礼道:“多谢明净小师父。”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有了昨日的交谈,今日又相遇,两人很快活络起来。 苏蔓蔓轻声询问:“明净小师父,我见昨日的坛子不错,听闻是王二师傅所做?” “你也认识王二师傅?” “他年岁四十出头,满脸络腮胡,下巴右侧有一颗蚕豆般大小的黑痣。” “对对,是他。”明净搭话:“小僧想帮师兄们购买坛子,刚走到京师大街上,便遇到他。” “他摆了摊子,很多人在他的摊位前定制瓷器。” 明净一脸纯真,“果真,他烧制的坛子,确实不错。” 这个王二,假瓷器,毒碗、装火药的坛子,怎么哪哪都有他。 “那你可知那王二住在哪里?如何能寻到他?” 苏蔓蔓继续询问道:“他曾经为祖母烧制了一个青瓷花瓶,老人家十分喜欢,可惜前不久不小心打碎了。” 苏蔓蔓惋惜道:“我不忍祖母难过,便想寻到他,让他帮忙再烧制一个。” 明净摇头,“我并不知他住在哪里,那日在街上碰到,定了坛子,他送上寺庙,才付银子。” 明净语气惋惜,“原本前两天坛子便烧制好了,王二师傅有事耽搁了,才又定下昨日送。” “谁知昨日送坛子的马车,遇到大雨,车辆颠簸,摔碎了好几个坛子” “那王二师傅许是因此,人也没来寺庙,派一个送货工上山,自己半途便走了。” 原来如此。 送往白云寺的坛子,路过巡逻的兵士们,很少会检查。 所以,刺客们用坛子装火药。 半路上,他们将火药取出来,掩埋到夜墨回京师的必经之路上。 一旦计划成功,火药爆炸,谁也不会查到送往白云寺的坛子上。 可惜,计划出现了变故。 昨日,他们将火药取出一半时,天降大雨。 火药受潮,会无法点燃。 所以,他们直接将坛子摆放在树根隐蔽处,将引线接入,防止火药淋湿。 这个王二,与浣月国毒药有关,与刺客有关。 他的身份定不简单。 明净将她引出院子,送到空境院门口,“女施主,你的香房在那边。小僧去那边送斋饭。” 这座空境院落,入门后一分为二,中间以矮墙隔着。 昨日,苏蔓蔓她们居住在右边院落中,左边的院落分明是空的。 “这里也住人了?”她不禁好奇询问。 “是祈王殿下。”明净小声道:“昨夜大暴雨,殿下受重伤折返。寺庙中其余香房均住满了,不得已住到这里。” 重伤? 他今晨分明虎虎生威,这会怎么重伤了? 明净拎着食盒进去,苏蔓蔓转头往回走,心中不禁腹诽着。 前世,因这一次刺杀,他心口中箭,伤势严重。 这一世,她分明帮他化解了危机,难不成她离开后,又发生了意外。 心中存疑,矮墙那边传来缓缓脚步声,有人的说话声传来。 不知为何,苏蔓蔓赶紧躲到墙角,不敢动弹。 “追风,你说说看,殿下是不是移情别恋了?”是邬孝文的声音。 他低叹一口气,又问道:“我怎么觉得,殿下又喜欢上山洞中的小公子了!” 他口中的小公子,是她。 苏蔓蔓站在墙根,屏气,衣袖下,手指搅在一起,越来越紧。 第43章 惊天秘密 “你是没看到,本公子冲进山洞时,他们两人紧紧搂抱在一起。” 从邬孝文的语气中,可以听出来咬牙切齿:“本公子从小跟他一起长大,与他形影不离十年之久,他从未对我如此过。” 少年公子哥十分挫败,追问道:“追风,殿下可如此对待过你?” 追风摇头如拨浪鼓,“从未。” “殿下喜欢公子,好男风,本公子可以理解。” 邬孝文继续道:“本公子自觉论容貌才情气质,哪一点也不输外面的那些白面书生,怎么他从未对我如此温柔过?” 苏蔓蔓闻言,吓得几乎不敢呼吸了。 “前面那个公子哥,与殿下同生共死,令殿下魂牵梦萦。” 邬孝文摇着手中的玉柄扇子,剑眉蹙着:“殿下一直寻找他的踪迹,一副深情款款,非他不可的模样儿。” “这怎么一夜功夫,全变了。” 邬孝文感慨万千,一直想从追风口中得到回应。 可追风一个忠实的下属,从来不敢妄议殿下的私事。 “追风,若殿下有一日厌倦了外面的烂萝卜,回头来啃咱们这两颗鲜嫩多汁的大白菜,你会从吗?” 追风身为护卫,一想到有一天殿下要将他强压在榻上的画面,他的双股颤颤,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矮墙另外一边,苏蔓蔓惊地目瞪口呆。 真是皇家秘闻啊! 这么劲爆! 祈王夜墨,竟然好男风。 而他身边的这些人,竟然还为了他,争风吃醋…… 此时的她,若被发现,会不会被灭口。 苏蔓蔓站在原地,缩着身子,躲了很久,直至两人走远,她才狼狈地往自己屋子跑。 一进屋,她连灌两杯凉茶压压惊,惹得桃红担心不已。 “姑娘,怎么了,是那位虚无大师为难你了吗?” “没有。”苏蔓蔓神情恍惚。 短时间内,她将前世今生,所有有关祈王夜墨的信息在脑中回想了一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祈王夜墨,是真好男风啊。 前世,他不近女色,快三十而立之人,府中不说正妃,连个侍妾同房丫鬟都没有。 所以,他纳妾了。 一顶小轿子,将苏娇娇抬入府中。 起初,苏娇娇在她的面前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征服了大乾国最厉害的男人。 谁知五年后,她无子嗣,被休弃回府。 难不成,前世的苏娇娇是夜墨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的幌子。 还是说,前世与今生,有些事情,发生了变化。 前世,他确实喜欢苏娇娇。 今世,他确实好男风。 他若好男风,便不难理解,昨日他为何冒着生命危险跳出来,救下了她。 起初,他定以为自己是男子,出现那么一个英雄救美的翩翩少年郎,他遭雷劈般,动心了。 待事后,他发现自己是女子,是苏蔓蔓,所以才会对她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往后发展,或因爱生嗔痴之念,或生怨恨之念。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承受不了。 往后,她还是与他离得远一点。 苏蔓蔓刚回屋没多久,周老夫人那边便派人来传话,让她过去回话。 她住的香房在最后面,与娘和周老夫人的香房,隔着一个小竹林。 她收拾停当,便过去了。 周老夫人一见她,首先拉住她的手,细细询问了一番与虚无大师见面的情景。 苏蔓蔓如实作答。 不过谈及两人如何相识,她含糊带过。 能与大师如此相熟,其中必定有些渊源。 周老夫人精明,见她不详谈,也不再询问,只道今生有缘,也想与大师见一面,得其点拨一二。 林氏在一旁,也是双眸闪光,与周老夫人诉求一般无二。 苏蔓蔓心道,若是她们知道,她们眼中的圣人,曾经与她围坐在火堆前,为了争半个烤红薯,叫叫嚷嚷,该如何自处。 她讪笑道:“下一次见他,我定带上姨姥姥与娘一起。” 两人一听,纷纷双手合十,念着:“阿弥陀佛。” 正愁下一次见虚无大师是何时,下人急匆匆来传话:“下山的路被泥石流堵住了,路修好之前,无法下山。” 林氏一听这话,恍神了,“蔓儿,昨日我们本该及时回府,府中众人还等着我们吃团圆饭。” “我们昨日未归,现下一时半会回不去,你爹肯定会……” 成亲二十年,她从未在外过夜。 如今数日不回,苏廷贵铁定会暴跳如雷,他们回府没有好日子过了。 “不是我们不回,是情势所逼,我们回不去。” 苏蔓蔓不以为意,“娘放宽心。若是爹有心,他此时不该怨我们不回府,而该担忧我们的安危。” “的确是。” 李源从外面回来,看众人一眼。 分明在场没外人,他还是压低声音道:“昨日,祈王殿下下山途中,遇到刺客截杀。 “他们点燃炸药,炸毁道路,形成泥石流,一干人等厮杀良久,刺客死伤惨重。” “竟有如此事情。”周老夫人手抚心口,惊诧道:“殿下他如何?” “殿下受了伤,在我们隔壁院子疗伤。适才老夫去帮着护卫们疗伤,包扎伤口。” “大理寺卿曹大人正带领兵士们四处捉拿刺客余党。”李源正色道。 在场一干妇人,除了苏蔓蔓知晓详情,听到消息神色平静,其余人都吓得不轻。 一时间,人心惶惶。 周老夫人略一思索,沉吟道:“最近,我们最好待在庙中,莫要乱跑。” 所有人面色沉重,点头答应。 苏蔓蔓与她们在前厅又闲聊了一会,便起身往外走。 桃红跟在她身后,小声道:“姑娘,您身上受了伤,咱们来白云寺时,走得匆忙,仅带了两瓶金疮药,这会全用光了。” 她担忧道:“明日,姑娘伤口处还需换药,要么咱们向李大夫讨要一瓶?” 向李源讨要金疮药,他若问用途,该如何答? 如实告知,她身上有伤,那么周老夫人与娘那边便瞒不住了。 这个伤,如何弄的。 她不能自圆其说。 “姑娘,要么奴婢出门一趟。”青鸾追来,建议道。 “不用,我再想想办法。” 昨夜一场暴雨,小竹林中的空气显得格外清新,混合着泥土和竹叶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苏蔓蔓的心绪却很复杂。 滞留白云寺,并非她所愿。 不过,白云寺一行,救了夜墨,可以挟恩求报,讨要一块冰寒石,也算有所得。 有了冰寒石,冰寒石鼎炼制,解药炼制,这些都需要时间。 掐指一算,仅余十七天了。 她必须想办法见一面夜墨。 还有那个王二,可不能让人跑了。 一行人返回香房时,赫然发现窗前的桌面上,摆放着一个精致的丹药瓶。 她拿起瓶子,掀开瓶盖一嗅,是上好的金疮药。 是他送的。 第44章 人为车祸 这白云寺中,知晓她受伤的人,除过桃红与青鸾,便是他了。 祈王夜墨。 若她不知夜墨好男风,可能心中还会有些想法。 听了邬孝文的话,她内心反而更加坦然了。 她身上的伤,是为救祈王府一干人等所受。 一瓶金疮药可不能抵消了,她想要的是冰寒石。 “桃红,将药收好了。” 桃红接过药瓶,惊喜万分,“姑娘说自己想办法,这便有人送药了。姑娘真厉害。”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说昨日苏娇娇在佛前晕倒,被柳姨娘扎了人中,在众人面前出了丑,两人急匆匆出了寺庙的大门。 马车上,苏娇娇一想起苏蔓蔓那张娇嫩的脸,似笑非笑的眼,仿佛将自己的丑态全部看得清清楚楚,她心中来气,一路上一言不发。 柳姨娘吓得不轻。 毕竟,女儿昏倒,脸上的伤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她拉着苏娇娇的手,小心翼翼,劝解道:“娇娇,是娘的错。不该伤了你。可当时情况危急,娘是真怕你一口气上不来,那时,娘该怎么办?” “娇娇,娘就你一个女儿,你若有事,娘真是没法活。”柳姨娘掩面哭泣。 苏娇娇是她的心头肉,她是真心疼她。 若是能够替代,她情愿受伤的那个人是她。 苏娇娇气恼归气恼,心中还在谋划着另外一件事。 晌午时分,路上行人稀少,她掀开车帘往外望去。 路旁的山坡上,几个人影正在一棵百年老树前挥舞着斧头,奋力砍伐。 苏娇娇见此,缓缓放下了车帘。 洁白的面巾下,唇角露出一丝笑容。 只要大树倾倒,滚石拦路,林氏在刺客出现的时辰路过此地,必死无疑。 一招借刀杀人,她要让林氏母女回不了苏府。 今晚吃团圆饭? 真是可笑。 该吃送葬饭了。 届时,官府要查案,也不过是几个樵夫砍伐了一棵树,劈柴用而已。 谁会将罪责想到她头上。 见女儿不理人,柳姨娘又唤她一声,“娇娇,若不是你今日心血来潮,要来白云寺上香拜佛,我们也不会发生此事。” 柳姨娘心有不甘,“佛祖也是偏心眼的,看林氏孱弱,便一心护着。我们有何错,又如此待我们!” 苏娇娇没理她。 还有一件事,需要她好好盘算。 前世,祈王夜墨受刺杀,受重伤,其中还有一件不为外人知晓之事。 是瑾王夜枳,救了夜墨,自己也受了伤。 那时的她,满心满眼中全部是战神夜墨,听闻夜墨受伤时,一夜睡不着,寻了好药,想送去祈王府。 人去了府门前,与一众求见的女子一般,被挡在门前。 她满心沮丧时,遇到从祈王府出来的瑾王夜枳。 她鼓起勇气上前,想要与殿下叙话,侧面了解夜墨伤情。 不曾想,夜枳竟然同意了。 两人去了一个茶楼,闲聊了一会。 从夜枳的谈话中,她才得知,原来是他及时出现,救了夜墨。 他也受了伤。 当时的夜枳不受皇上器重,他不愿领功,便将此事压了下去。 如今想来,祈王府门口,那么多的女子,为何瑾王殿下偏偏与她一同离开,去茶馆闲话家常。 那时的他,定是看中她。 可惜,那时的她,被猪油蒙了心,才会一心追求夜墨。 若是前世的她,跟了夜枳,如苏蔓蔓一般,初始为妾,最后为皇后,那样的人生,才是她现在要追求的。 今世,她定要抓住一切机会。 眼前,机会来了。 天,不知何时开始飘起雨。 起初,飘着几丝细雨,轻柔而不易察觉。 渐渐地,雨丝变得密集起来,仿佛无数细针从天而降,轻轻地敲打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柳姨娘掀开帘子一瞅,心焦道:“咱们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这会下雨,山路不好走,怕是回府要晚了。” 苏娇娇不着急,反而笑了,心中腹诽着。 真是天助我也。 她一双素手掀开车帘,眸光透过帘子,望向1迎面的山路上。 此条路直通白云寺,香客们上香拜佛,都会赶早去,晌午一到,纷纷下山。 她在佛前晕倒,在香房中歇息耽搁了一会,出了白云寺的大门,又刻意让车马走慢一些。 所以,下山的马车,前后仅此他们苏府一辆。 此时上山的马车,更加稀少。 没有香客会选择在午后往山上走,天黑去拜佛。 可苏娇娇心中知晓,这条路上,待会必定会有一辆上山的马车。 这个机会是她撬开皇宫大门的钥匙,这一次,她一定要将它抢到手。 心念于此,她的眸光透过雨雾,痴痴望着雨帘。 须臾,对面果然出现了一辆马车。 一辆很普通的马车,前后约有十名护卫守着,看规模,不过是京师中哪家世家官宦家的公子哥出行。 苏娇娇努力睁大眼,看清了坐在车辕上的马夫。 那个人,她认识。 瑾王的贴身护卫宋爽。 他终于来了。 她捂嘴轻咳了两声,柳姨娘担忧道:“娇娇,怎么了,受凉了吗?” 话音刚落,拉车的马儿仿佛受到了刺激,忽然前蹄一扬,长嘶一声,撒开蹄子沿着大道疯狂逃窜。 “救命,救命啊!”苏娇娇扶着车厢,失声呼叫着。 “救命,救命啊!”柳姨娘没有防备,差一点被剧烈的颠簸甩出车厢。 她双手死死抓着软塌的侧面,惊慌尖叫。 声音之大,穿透雨雾,吓得迎面而来的马儿,不安的踱着蹄子,放慢了脚步。 车辕处的马夫,极力控制着失控的马儿,撞向路旁的山坡。 发癫的马儿好不容易止步,可惜车轮子撞散了一个,车厢倾斜。 车厢内两人被甩出之际,柳姨娘猛得抓住苏娇娇,将她拽回去,自己则被甩地更狠。 一头栽在地上,又滚了几滚,跌坐在一坨马粪上。 发髻散了,一身华贵的衣裙上,遍布泥污粪水,脸上擦破皮,血水混合着泥污,狼狈极了。 受了如此重的伤,她竟毫不在意,艰难从地上爬起来,扑到毁损的车厢前,一声声呼唤着:“娇娇,你怎么样?娇娇,你不要吓唬娘,你怎样?” 这边的惨状,成功吸引了迎面马车内的人儿注意。 第45章 全是算计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车帘,“宋爽,去看看。” 宋爽去而复返,拱手行礼,回禀道:“禀殿下,是礼部侍郎苏大人的家眷,刚才马儿受惊,马车撞到路旁石头上,马车受损,苏府柳姨娘与姑娘受了伤。” 苏府姑娘? 夜枳想起那日,京师街头的一角,她双手捧着半个烤红薯,吃得香甜,眉目舒展,与一旁的四弟相谈甚欢的模样儿。 事后,他好奇调查了一下,那位姑娘是苏府大姑娘。 “两人伤得可严重?”夜枳开口询问。 “柳姨娘身上受了外伤,不要紧。倒是那位苏姑娘,惊吓晕厥,府医行针后,人已经醒来了。” 夜枳抬头望了望天。 今日,母妃步步紧逼,强迫他娶丞相府嫡女,他心中不喜,想来白云寺住一段时间,避避风头。 谁知马车走到一半,下雨了。 这雨越下越大,上山的路定会不好走。 这苏廷贵的家眷遇难,他也不能袖手旁观,任其自生自灭。 “算了,我们带上苏府众人,原路返回吧。” 他上山躲清净,不想过分张扬。 自己坐了一辆马车,随身十名府内护卫均骑马而行。 如何能带那么多苏府女眷返程? 他想了想,沉吟道:“宋爽,将苏姑娘送来此处歇息。” “让人先行返回,看能否再租赁一辆马车过来。” “现下,苏府其余女眷先尾随车队而行。” 夜枳吩咐完,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一名老嬷嬷背着一名少女,急匆匆而来。 那背上的女子,穿着一件粉色的长裙子,裙子的边缘随着狂风,裙角在空中凤舞,仿佛折翼的蝴蝶,在奋力地展翅飞翔。 她的面纱很薄,雨水打湿了上半部分,宛若蝉翼般附在面颊上,勾勒出她精致的面部轮廓。 她的眼微微阖着,靠近马车时,缓缓睁开了。 那是一双水润的眼,或许是惊吓过度,又或是隔着雨雾,那双眼中的朦胧之色,让人一眼沉沦。 西施落泪,仙女蹙眉……这世间的男人,均沉沦在那些绝世容貌的女子身上,为之痴狂。 “小女子多谢殿下救命之恩。”她开口谢恩。 她的声音细腻柔和,如一缕羽毛,轻轻划过人的皮肤,带着一丝羞涩与依赖,让人不由心生保护欲。 “姑娘莫要客气。”夜枳微微笑着,儒雅君子的风度被他诠释地淋漓尽致。 “殿下,外面雨正大,小女子岂可独占殿下的马车……”苏娇娇语气委婉,面上带了一丝羞涩,细声提议道:“不如……” “瑾王殿下……”她剩下的话,被柳姨娘打断了。 不远处,一脸血污的柳姨娘“噗通”往地上一跪,连连磕头:“谢瑾王殿下大恩大德,殿下此恩情,我们母女没齿难忘。” 她站在上风口,离马车稍远,可一阵风吹来,阵阵泥土腥味混合着马的屎尿粪味源源不断飘荡而来。 所有人呼吸一滞。 夜枳虽是皇子,可小时候受母妃管束,若是他不听话,便惩罚他去打扫马厩。 这马儿的屎尿味是他小时候的梦魇啊。 夜枳一双剑眉紧拧在一起,连一个眼神也不愿往柳姨娘身上瞟,转身命令道:“你们护送苏府家眷回府,本殿下先行一步。” 他翻身上马,顾不上穿蓑衣,马鞭一甩,掉头就跑。 “殿下……” 苏蔓蔓冲着马儿离去的方向,软软的唤一声,企图做最后一次努力。 然而,一阵风狂吹来,她的声音淹没其中,化为风声,消散地无影无踪。 从来没有如此动怒过。 即便前世被祈王府休弃,被世子府赶出门,走投无路的她惨死在街头时,她也没有如此动怒过。 她的娘啊。 毁了她登上皇后宝座的第一条路啊。 急火攻心加上刚才马车侧翻时的动荡,这一次,苏娇娇双眸一闭,真的昏过去了。 …… 再次醒来时,人在客栈床榻上。 原来一行人在返程过程中,遭遇到巨大的暴风雨,车辆无法通行,一行人便宿在城外路边一家客栈中。 这个客栈,地处偏僻,平日夜里很少有人马经过。 今夜,一反常态,路上急促的马蹄声仿佛催命的鼓声,马蹄声阵阵,吓得店中的宾客们惶惶不安。 客栈门被敲开,大理寺卿曹大人翻身下马,大跨步而入。 趴在门缝中观望的柳姨娘吓得全身一哆嗦,后退了好几步,“娇娇。” 她面色惨白,奔到床榻前,拉住苏娇娇的手,“是大理寺卿曹大人……不知出了什么事?” 进过一次大理寺卿监牢,柳姨娘心有余悸,见到当官的人,心中发毛。 苏娇娇心中自然知晓出了何事。 祈王殿下遭遇刺杀的消息,定是已经传回京师,所以曹大人来了。 “我们又没有犯事,有何担心。”苏蔓蔓今日错过了与祈王殿下单独相处的机会,心中懊恼不已。 全怪柳姨娘。 心中有气,对柳姨娘的态度也不甚好。 “娇娇”柳姨娘毫无所知,抓着苏娇娇的手,“我们今夜未回府,也不知传信的护卫将信传到了吗?” “我们夜不归宿,你祖母定会埋怨,你爹该担心了……” 柳姨娘絮絮叨叨地念叨着,苏娇娇的心思却不在这里。 前世,夜枳话中的意思,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夜墨便死定了。 如今,她拦下了夜枳。 现在,她很关心,这一场刺杀的结果如何? 夜墨死了没? 苏蔓蔓死了没? 林氏死了没? 若是他们全死了,那么她仅仅一招,前世的仇怨,算是全报了。 她正想着,大门口一阵喧哗,有人影闯进来,脚步匆匆来了二楼,来到她们屋门口,拍打门,“开门,是我。”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柳姨娘一愣神,扑过去打开屋门,一下愣住了。 烛光下,苏廷贵身着蓑衣,雨水顺着他的发丝,顺着蓑衣的边缘点点滴滴地往地上淌。 他的头发被狂风彻底吹乱,发丝黏在脸上,脸上水珠流淌,唯有一双眼,闪着焦灼之色。 一进门,看了看柳姨娘,脸上有擦伤,人能跑能动,应该受伤不重。 又瞅一眼床榻上的苏娇娇,人坐着,面上遮着面巾,忙疾声询问:“娇娇,你伤到哪里了?” “爹,我身体无碍!”苏娇娇眼眶微红,“只是受了惊吓。” “那你的脸……” “不要紧。”都是娘扎的。 “你们都好,就行了。”苏廷贵嗓子都哑了,“听护卫说,你们的马车撞翻,受了伤,我实在不放心,赶紧过来看看。” “老爷……” 一见苏廷贵,柳姨娘满腹的委屈终于得到了宣泄之处,扑过去,顾不得他满身的泥水,搂抱住,哭泣道:“妾好害怕,妾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第46章 失态了 苏廷贵比柳姨娘大七岁,小时候的他,家道中落,父亲早亡,母亲带他投奔柳府。 那时,他十岁,柳姨娘刚满三岁。 他一路看着她长大,惯着她,宠着她,直到她遭遇家庭变故,不得不嫁他为妾。 他对她,内心深处是有愧疚的。 那个他捧在手掌心的姑娘,他一开始没办法给她名分,后来只能给她一个妾室的名分,让她的孩子也跟着成为了庶女。 这辈子总归是他亏欠她啊。 苏廷贵当着女儿的面,手指摩挲着柳姨娘脸颊上的伤,心疼道:“抹药了吗?还疼不疼?” “疼!好疼!”柳姨娘嘟嘴撒娇,“当时,我以为再也见不到老爷了,我好害怕啊。” 悲痛至极,她扑到苏廷贵的怀中,嘤嘤哭泣起来。 苏廷贵抱着怀中人,感受到她颤抖的身子,开口欲要劝慰几句。 谁知她头发间的一缕气味直窜他鼻腔。 这是什么味道? 记得上一次,她在大理寺监牢中待了几天几夜,回府也不知梳洗更衣,跑到怡祥苑中,一番闹事。 当时,也如刚才这般,她扑到他怀中,委屈地撒娇求安慰。 可那股监牢中腐烂腥臭的味道,仿佛将一条腌制三个月的臭咸鱼从臭水中捞出来,在头发上摩挲一番,混合着头油,令人……作呕难受。 那日之后,他见到她便怕,很久没有抱她了。 那么今日,她头发上的味道是什么? 好似将头在马厩中的屎尿中蘸了几下,又喷洒上浓郁的桂花香,浓烈的臭与浓烈的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无法言表,比便秘的屎还臭的气味。 苏廷贵屏气,将人从怀里拉出来,又不自觉地往后退几步,神情瞬间冷静了几分,“我听闻瑾王殿下救了你们。有他在,有何可怕。” 不提瑾王殿下还好,一提瑾王,柳姨娘越发难受。 她分明跪下给殿下磕头谢恩了,谁知他不理她,翻身上马便跑了。 瑾王府的马车,仅有一辆,女儿上去坐可以。 她一个苏府姨娘上去,铁定是不合时宜。 她从马车上摔下来,摔得全身青紫,满身都疼,可还要跟在马车的后面,遭遇风吹雨打,一步一步迈着步子,往回走。 这一路的艰辛,她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吃过如此的苦。 想及此,柳姨娘越发委屈,又要往苏廷贵怀里扑。 苏廷贵早摸清了她的意图,又往后退了几步,冷脸道:“你们好生歇着,白云寺那边出了事,待会我要与曹大人上山去看看。” 一提白云寺,一直冷眼旁观的苏娇娇,开口道:“爹,娘与长姐在我们后面下山,我们约好回府后,一起用晚膳。” “可惜,我们的马车出了事,没有按时回府,让娘与长姐久等,她们该不会怪我们吧?” “她们有何脸面怪罪旁人!” 一提林氏与长女,苏廷贵满肚子火气,“你们出事未归,还知晓派人来传一个口信。她们娘俩倒好,一点音信也没有,也不知野到哪里去了?” 苏娇娇敛眸心中偷笑,开口时,话锋却不一样,“娘与长姐不是那般不知礼数之人,或许暴雨太大,她们滞留在哪里,无法传信。” 柳姨娘撇嘴,添言道:“两名女子与一大群男子滞留在外面,孤男孤女,这消息若是泄露出去,我们苏府的脸面往哪里搁。” 此话一出,苏廷贵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天亮后,你们随苏府护卫先回府,我去白云寺看看。” “老爷”柳姨娘不愿意他亲自寻林氏,“昨夜暴雨,山路泥泞,您如何能冒险去,不如派两名家丁去看看?” “胡闹!” 苏廷贵瞅一眼外面长廊,压低声音道:“我与曹大人出来,有正事要办,你们先回府。” 柳姨娘还想拽苏廷贵的手,再掰扯掰扯,不愿他离去。 外面长廊上,传来脚步声。 走廊的那一头,走来几名男子。 为首之人,面容俊朗,头发用一根简单的发带束起,显得干净利落。 一袭淡青色的长袍,腰带上挂着一枚小巧的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步态轻盈,行走间自有一股从容不迫的风度。 如此儒雅的翩翩少年郎,将会是未来大乾国的皇帝。 苏娇娇看得入迷,只恨自己前世时,为何眼瞎耳聋,没有发现此人的好。 一心只想着攀附上手握兵权的祈王殿下,想要征服那个冷面阎王。 没曾想,呼声最高能坐上皇位的他,身体有恙,还好男风。 她是祈王府唯一的妾室,却日日独守空房,寂寞难耐,悔不当初。 还好……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苏娇娇慌忙整理一下衣裙,捋了捋鬓角的发丝,莲步微移,迎上前,深深行一礼,“臣女给瑾王殿下请安。” “起身吧。”夜枳眼神落到她的身上柔和了几分。 昨日,上白云寺的山路上,发生了惨烈的刺杀事件。 四弟落入山崖,如今生死不明。 按照他马车的行程,若没有停下救治苏府一干人等,他也难逃这一劫了。 他担了救她的名,实则她暗地里也救了他。 “谢殿下。”苏娇娇缓缓起身。 客栈中,光线暗淡,她抬头,那双黑亮的眸中,涟漪生辉,特别好看。 “你……”夜枳还想叮嘱几句,视线一瞥,瞅见她身后的柳姨娘,鼻头忽得皱了一下。 昨日的那股味道,仿佛还在他鼻尖回荡着…… 也顾不得寒暄了,他大跨步往外走,步伐不复之前的从容。 “殿下……”苏娇娇浅浅唤一声,望着他的背影,心情颇为失落。 苏廷贵急忙叮嘱:“好生歇着,早点回府,我去去便回。” “老爷……”柳姨娘追出门,眼见曹大人过来,她吓得退回屋内,惶惶然不敢吭气。 一行人出了门,翻身上马,在晨曦的光泽下,带领一队官兵往白云寺的方向而去。 一个时辰后,一棵百年老树横在大道上,滚石泥土拦住众人的去路。 他们下马翻越乱石,又往前行了一段距离,忽然,眼前豁然开阔。 入目处,血污、残肢断骸、滚落四处的头颅…… 现场惨烈,惨不忍睹。 “嗷呜……” 自从嗅了柳姨娘发丝间的那股子臭味,苏廷贵仿佛中邪般,只觉那股味道始终在鼻端徘徊不散。 此时,那股味道混合血腥味,令他胃部一阵翻滚,再也忍不住了。 一低头,吐一地。 一直屏气的夜枳瞅见这一幕,头一偏,五脏六腑一阵翻滚,低头也干呕起来。 一个文臣,一个只懂得舞文弄墨的皇子,谁也没见过如此大场面。 当下,两人都失态了。 第47章 受大师器重 晨起,在虚无大师那里蹭了早膳,回到院子后,被周老夫人与林氏盘查一番。 苏蔓蔓回到自己香房时,发现窗台上有一瓶上好的金疮药。 苏蔓蔓心知肚明,此药定是夜墨送来的。 早上两人分开时,有些话没有讲开,她害羞地逃跑了。 苏蔓蔓想着,她还是要寻一个机会,与他好好谈一谈,看他能否给自己一块冰寒石。 一夜未睡好,她回屋躺在榻上想了很久,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睡醒后,早过了午膳的时间。 桃红伺候她起身,开心道:“姑娘,快来用膳。” 苏蔓蔓坐到桌前一看。 一大碗山药紫荆皮汤,一道四宝斋菜,一道烧素鹅,一道东坡豆腐,一碗紫米饭。 “不是……”苏蔓蔓诧异,“这寺庙的素斋怎么这么好?周老夫人与娘那边……” “姑娘放心。”桃红搭话,“那边饭菜与咱们这边一般无二。” 她笑得眉眼弯弯,开口道:“周老夫人难得开心。她说自己来白云寺上香拜佛,素斋吃了二十几年,还从未在白云寺吃过如此好的素斋。” “姑娘……” 桃红一边给苏蔓蔓摆碗筷,一边说道:“周老夫人说,这一切都是沾了姑娘的光。虚无大师才会如此善待咱们。” “哦……这……”苏蔓蔓讪笑着。 此事怎么可能是老和尚所做。 他的眼中,众生平等,一律平等对待。 她去禅房中蹭饭时,比起昨日寺庙中的餐食,稍微丰盛了一些。 可绝对没有如此精致。 何况,这些素斋中,那道山药紫荆皮汤还具有补血的功效。 算他还有点良心。 苏蔓蔓美美吃了一顿。 饭后,她思量起另外一件事情。 姨姥姥与娘都想见虚无大师,想让他在佛法上指拨一二。 她需要安排几人见一面。 外界盛传,虚无大师喜静,不愿见客,连当今圣上见他一面都难。 若不是她与大师在迷幻林有那么一段渊源,怕是连他的后脑勺都看不见。 单凭这份恩情,她若轻易开口,求他与姨姥姥等人见面,谈论佛法,他恐难答应。 思前想后,她想到一个办法。 让桃红笔墨伺候,她趁着午后无事时,开始写经文。 前世,她身为后宫之主,尽力履行自己的职责,统领后宫众嫔妃,不过她不用勾心斗角博皇帝恩宠。 因为,她无法生育。 她最爱干的事情,除了研学医书,便是练字,抄写经文。 十年后,她为皇后时,虚无大师编纂了一本新的经文,在大乾国颇为推崇,几乎人手一本。 她也有一本,无事时抄写,快要翻烂了。 所以,其上的内容,烂熟于心。 笔尖触到纸张上,女子的笔力遒劲,轻柔而不失力度,一手簪花小楷的字体,被她练得自然流畅,得心应手。 不过一会功夫,她便写了满满十张纸。 右肩膀处有伤口,写字久了会发酸发疼。 桃红心疼她,“姑娘,写这么多了,累了便歇一会。” “好。”她搁下笔时,那个明净小沙弥又来送晚膳。 见到她桌面上的经文,看了几眼,甚是深奥有趣。 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女施主,这些经文是哪本书上的?” 苏蔓蔓淡淡笑着,“这是我曾经看过的一本经文,忘记名字了。闲暇时,想练字时,便写一写。” 明净看着甚是喜欢,“女施主,小僧正在识字念经,可以借小僧看一看,撰写一下吗?” “自然可以!” 她随手拿出五张写好的经文,递给他。 明净开心地不得了,捧在手中看了又看。 “明净,你一会还去虚无大师那里送膳吗?” “嗯!”明净心细,怕纸上墨水未干,将其放在干净的食盒中,带走了。 一顿晚膳,苏蔓蔓还没吃完,明净忽然急匆匆跑过来,“女施主,请您去一趟禅房,虚无大师寻你。” 苏蔓蔓掩住嘴角笑,“怎么了?早上大师才见过我,怎么晚上又想见我了?” 虚无大师如此迫不及待想见一个人。 当今世上,确实罕见。 明净挠了挠光头,不好意思道:“午后,小僧给虚无大师送了膳食后,便捧着姑娘的经文诵念着,偶然被大师听到。” 明净忘不了,虚无大师失态般,捧着那几张纸,一口气念了好几遍,然后仰天大笑,大呼:“原来如此。” 他知晓此物来自苏姑娘,便命他赶紧将姑娘请去。 若不是顶着大师的名号,这院子中又有那么多人,明净很确定,虚无大师定会不管不顾跑过来。 “好!”苏蔓蔓也不扭捏。 收拾妥当,她便再次去了虚无大师的禅房。 她前脚刚走,后脚消息便传到了前院。 周老夫人彻底坐不住了,激动地在屋内来回踱步。 这丫头实在了得。 上午,她去见了一趟虚无大师。 中午,她们的午膳竟变了。 这天都快黑了,虚无大师竟然还寻她过去,探讨佛经。 一天见两次,如此殊荣,何人能及啊。 周老夫人与李源对视一眼,两位老人眼眸中都闪过一抹赞许。 “这丫头是个能成事的。” “有女如此,林氏往后的日子该变了。” 当苏蔓蔓迈入禅房大门时,那个一板一眼的虚无大师再也不装了。 “丫头,你说,这个经文是哪里来的?”他急吼吼询问。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编撰一本绝世好经文,可惜遇到瓶颈,其中一些佛理总是弄不明白。 为此,他苦恼万分。 所以,他决定云游四方,尝遍人间疾苦,方可悟道,成事。 谁知,刚才他看了她写的这些经文,其内意思,就像一只手,轻轻拨弄他的思维。 这些年,他一直纠结的那些悟不清的佛法梵文,一下子顿悟了。 当下,他挥毫书写,一下子写出二十几张字。 这些内容对原有的佛经进行了更深入的剖析与诠释,更利于人们理解与传诵。 虚无大师心情激动,赶紧将这个丫头寻了来。 “我偶然得了一本书,记了一些而已。”苏蔓蔓很想告诉他。 虚无大师,这本书便是您十年后的成名作。 不过是,她提前将其中的一些内容,摘抄下来,给他一点提醒。 他本就悟性高,自然一点就通。 “书在哪里?” “偶然得之,又遗失了。”她坦然回答。 “可还能记得更多?”他迫不及待询问。 “还记得一点。” “明日来老衲这里再写一些。”他毫不犹豫地邀约。 “我娘孤身一人前院诵经,我要陪她。” “让你娘一起来。” “我姨姥姥上了年纪,她也喜欢诵经念佛,我们不能丢下她一人。” 虚无大师眉头皱了皱,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让你姨姥姥也来。我们四人一起探讨佛经。” 第48章 人死了 月光如水,洒在古老的寺庙上,给石阶和屋檐镀上了一层银光。 苏蔓蔓从禅房中出来,这两日,屋外的墙角处,明净总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看见她出来,他便浅浅笑着。 到底还是十一二岁的孩子,多遇见了她几次,便多了几分亲近感。 每次相遇,他总喜欢与她说话。 可此时,她出门时,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或许是,他有事要忙,不来了。 或许是她熟悉了路线,所以不需要人引领了。 苏蔓蔓并未在意,沿着长廊,往前走。 夜幕降临,寺庙中的灯火逐渐点亮,山间庭院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幽深,偶尔传来几声鸟儿的啼叫。 古寺的石径在夜色中蜿蜒,高大的古树投下斑驳的树影,路人无人,冷风一吹,她不由加快了脚步。 夜来了,她的困倦之意翻涌而起。 快熬不住了。 “哎呦!” 脚底下一滑,她身子一歪,整个身子冲着一旁的湖水冲过去。 苏蔓蔓一下清醒了几分,身子在空中一转,一手抓住湖边的柳枝,堪堪止住了冲下去的身形。 差一点。 她便无声无息掉湖里了。 她夜里毒发,犯困,精神不济,体力也大不如白日。 怎么走个路,还能冲湖里去。 苏蔓蔓望着幽深的湖水,一阵心悸,转身快走几步。 心思一沉,又折返而来,站在岸边眺望湖面。 那是什么? 暗夜中,她轻轻的一瞥,看到湖水面上泛着一串串水泡。 起初不在意,再回头细看时,那串水泡的周围,从水底缓缓伸出一只手来。 苏蔓蔓立即警觉起来,扬声高呼道:“救命啊!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下一刻,她冲到一旁的竹林,折下一节长竹子。 她将竹子抱过来,一头伸入水中,一搅和。 竹子的一端挑上那人的衣裳,她用尽全力将人往水面上挑。 可惜,晚上的她,力气太小了,右肩膀又受伤,根本使不上劲。 她试了好几次,明明将人挑出水面了,快到岸边时,却又滑下去了。 月色下,那被挑上水面的人儿,光头,一张稚嫩的脸上,面色铁青。 是明净。 苏蔓蔓心急如焚,更加卖力地救人。 谁知她专注救人时,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掌风,她警觉闪身,脚下再次一滑,人直直地往湖面摔过去。 她试图再次拽住柳枝。 可惜,这次没有上次幸运,柳枝离她太远,手够不着。 桃红去后厨给她熬煮补血汤,青鸾下山回府报平安。 她身边无一人可用。 她没想到,在白云寺中,她竟然还有这么一劫。 在她闭眼时,一道黑色的身影宛若天降般,落到她的身侧,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带上岸边。 另外一手用竹子一挑,将水中的人儿轻易挑起,放到岸边上。 苏蔓蔓睁眼一看,暗夜中,那人的一双眼,深邃黑暗,却给了她莫名的安心。 “祈王殿下。”她惊呼出声,又道:“殿下,有人试图将我推下水。” 她一边告知实情,一边扑过去,将地上的人儿翻过来。 月色下,明净嘴唇青紫,满脸铁青。 她伸手探鼻息。 无一丝鼻息。 他死了。 手指触摸着他冰冷的鼻端,微微颤抖着。 他还是一个孩子啊。 白日里,他还冲着她笑。 他还允诺,三个月后,他要送给她一坛子香醋尝尝鲜。 不,她不要他死。 他即便是死了,她也要在阎王爷手中抢人。 她的脑海中,电光石火间,想到师父曾经教授过他一项救人的技术。 关于溺水之人,死亡的最初那一段时间,可以用此法救治。 她将明净放平,将他的脸偏向一侧,用手将他口中的淤泥全部抠出来。 这个救人的法子,与世俗不容。 可当人命与世俗的眼光放到一起时,她死过一次,她明白活着的意义。 那些世俗的礼法,对于她来说,都是虚空。 前世今生,算起来,她的年岁可以当明净的娘了。 她不怕。 她仿佛是做了天大的决定,忽然深深吸一口气,人往下一俯,便要覆上去。 夜墨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冷言质问:“他死了,你还要做什么?” “他还没死,我要给他渡气,我要救他。” “你是女子。”他怒急,警告她。 “生死面前,无男女之别。”她据理力争。 “你可知,如此救了他的后果……” “生死一线间,一切虚无,一切后果,小女子一力承当。” 她奋力推开他的手,还要俯身还要继续。 夜墨一把拉住了她,一双黑沉沉的眼,凝望着她的眸色。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眼眸中翻滚而起的波涛骇浪仿佛一下就将人淹没了。 “我来。”他忽然开口说道。 “你来?”苏蔓蔓不可置信地反问着。 他来,比她来,更令她难以接受啊。 “快点,告诉我怎么做!”他仿佛是做了最大的决定,若是苏蔓蔓还敢再问一句,他便立刻出手,将地上那人一把捏死算了。 “好好!”苏蔓蔓愣愣回神,“我们配合,我按压他胸口处,让你吹气,你便给他渡气。” 来不及再多说。 苏蔓蔓跪在地上,双手交叉在一起,手心对着明净的胸口开始按压。 按压几下之后,她命令道:“开始渡气。” 夜墨按照她所述,给他渡气。 当追风等有关人等赶来时,看到的便是如此一幕。 所有人一愣神,全部转身后退,封锁了四周围。 邬孝文急匆匆赶来,伸手搭脉,摇摇头,惋惜道:“可惜了,溺水时间过长,已经死了。” “不,没有,还可以试一试。” 苏蔓蔓依旧不放弃,双手困疼,依旧不停上下按压着他的胸口处。 李源闻讯也赶来了。 他伸手搭脉,细细诊治一番,良久,惋惜道:“他脉象全无,已经回天乏术了。” 虚无大师赤足踉跄着跑来,望着地上的人儿,眼神焦灼。 听到两位大夫的言辞,他眼眸中溢满痛苦之色。 这个孩子,是他一次外出云游时,在路边捡来的。 从小跟着他,他一把屎一把尿养大,好不容易懂事了,谁知竟然发生如此事情来。 亦师亦父,这种失去至亲的感觉,令大师痛心不止,忍不住站在旁边,开始诵念超度经文。 第49章 从阎王爷手中抢人 不,他还没有死。 他还有活下去的可能性。 苏蔓蔓清楚记得,师父曾经讲过,脉相如心跳。 有些人心跳骤停一刻钟,通过外力助力,经过一段时间,还是能恢复心跳的。 也就是说,人还是有复活的可能性。 这其中,最关键的点,便是救治之人,绝对不能放弃。 坚持下去,不一定能活。 却有再次活下去的希望。 当所有人放弃的时刻,苏蔓蔓依旧不停歇,不停地按压着他的胸口处。 轮到渡气时,更是不忘提醒道:“殿下,快一点,渡气。” 夜墨望着她偏执的样子,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你听清楚了,他已经死了。” “渡气。”她不解释,冲他只说两个字。 这一次,他没有动。 “渡气。”她再次加重语气,凝眸望着他。 夜色下,她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落,两鬓的发丝黏在脸上。 由于按压胸口,也是一项体力活,她微微喘着气,嘴唇泛着白,右肩膀处的衣裳处,隐隐渗出血丝来。 “你疯了。他死了。”他再次强调。 “渡气。”这一次,她不再加重语气,而是厉声命令。 苏蔓蔓全身的肌肤紧绷着,戒备着,那决绝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夜墨若不干,她便要俯身了。 “好。” 最终,夜墨妥协了。 此情此景,令他记起了在迷幻林中,当他奄奄一息时,也是如此执着的她,不管不顾的救治他,才给了他生还的希望。 才有了现在活着的他。 他俯身,继续渡气。 苏蔓蔓继续按压,两人互相配合,继续努力着。 李大夫与邬孝文看着两人的行径,纷纷不解。 邬孝文凑到李大夫跟前,小声道:“李老,您可曾见过如此救治人的过程?” 李源摇了摇头,“人已死,如此折腾,又有何用?” “是啊!”邬孝文也十分不解,眸光迷茫。 殿下到底怎么了? 跟着这位苏大姑娘,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每当殿下俯身渡气时,他便忍不住抿嘴,最后更是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造孽啊。 为何要让他见如此情景? 邪乎啊! 殿下难道被人下了降头,为何如此听那位苏姑娘的话? 这两个人到底在搞什么? 邬孝文有心相劝,看两人如此偏执,谁敢多言一句,眼神一瞥,恨不得将谁割喉的模样,再不敢多言。 他们唯有将眸光投向一旁诵念经文的虚无大师身上。 地上的小和尚是他的弟子。 人已死,逝者已逝,经不住如此折腾啊。 谁知,虚无大师宛若一座大佛般,站在原地,诵念经文。 对于两人惊世骇俗的行径,仿若未闻,仿若未见。 这三个人,形成了一个奇怪的组合。 他们三个人,分明是各干各的,此时周身仿佛罩上了一层网,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周围的人,反而与他们格格不入起来。 时间仿佛被无限地拉长了。 曾经的那一分,那一秒,分明是那么短,如今又是那么长。 眼前,血丝渐渐从苏蔓蔓肩膀的衣物溢出来,她毫无所知般,手下的动作,一刻也不曾停歇。 按在胸口的手,手指轻颤,双手发麻,快要握不住了。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冷言道:“让我来。” “可是你……”苏蔓蔓有些担心,他力道不够。 又担心,他身上有伤,会伤上加伤。 “你来监管。”他拦住她,眸光往旁边一瞥,“邬孝文,过来,你渡气。” “我……”邬孝文实在是没想到,他会被点名。 他的清誉啊! 他还没有亲姑娘,却先要亲一个小沙弥。 老天啊! 他的命也是命啊! “过来。”夜墨冷言命令,又唤一声:“追风,你刚才仔细看过,你来按压胸口。” “是。”追风疾步过来,当下接替了苏蔓蔓的任务。 苏蔓蔓站在一旁看着,“追风护卫,你手劲大,注意点,按压胸廓下陷一寸即可,莫要将骨头压碎了。” “是。” 下个一刻钟,邬孝文与追风来完成。 追风比苏蔓蔓的耐力大,力度强。 邬孝文也很卖力。 时间又在难熬住一分一秒过去了。 地上的人儿,没有一丝动静。 一动不动,与死尸无异。 李源的耐心耗尽,实在看不下去了,冷声进言道:“祈王殿下,这位小僧已逝,各位便不要再如此折辱他的尸身了。” “佛门重地,佛祖看着,莫要再乱来了。” 是! 他认为这些人的奇怪行为,便是乱来。 一个人早死了,如此按压渡气,人难道便能活过来吗? 他从医多年,熟读百年医书,从未在哪一本医书上,见到过如此救治溺水之人。 胡闹! 简直是胡闹! 可为何殿下听不进去,连德高望重的虚无大师,也听不进去。 李源摇了摇头,心中正在对虚无大师失望之际,耳畔传来低长的声调。 “嘘……呕……” 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儿,忽然鼻间发出一声低吟,头一偏,吐出几口污水。 头缓缓转了转,眼睛睁开,人幽幽转醒了,开口第一句话:“小姐姐,你是天上的神仙姐姐,专门来救我的吗?” 苏蔓蔓的眼眶一下湿润了。 她哽咽道:“是,我是天上的神仙姐姐,我来救你了。” “明净,你活过来了。” “姐姐,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我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在一次花灯节时,与家人走丢了。” “自此,我忍饥挨饿,受人欺负,是师父救了我,收留了我。” “后来,我认识了一位漂亮姐姐。” “我落水了,我死了。” “漂亮姐姐一直坚持要救我,她说我没死。” “她要救我,要我活着。” “我便醒来了。” 明净青紫的面色,逐渐转红润,眼眶含泪,迷离的眼神逐渐聚焦清晰:“原来,这不是梦啊。” “养精蓄锐,先不要说话。” 苏蔓蔓安抚道:“放心,你没事了。” 一个死人忽然活过来了。 邬孝文一抹嘴,不可置信地望着地上说话的人儿。 若不是佛门重地,他定会认为诈尸了。 他匆匆伸手,搭脉。 天哪! 他的脉搏虚弱,却有啊。 他真的活了。 一旁的李源更是不可置信,奔过来,又是一番细细把脉,一双眸子中,瞳孔渐渐增大。 这是什么鬼医术啊! 死人,真被这个丫头救活了。 第50章 不邀功 一老一少两位京师名医,心中颇为感慨。 一位自诩行医时间长,经验丰富,医术高超,受太医院诸多御医的崇拜与敬仰。 一位自恃在医术上天赋异禀,又出生医药世家,出手救治的疑难重症几双手数不过来,被京师中众多医者尊称一声,小神医。 如此的两位人,均判定了小沙弥已死亡。 关于苏府大姑娘,外界盛传她被送去江阳后,无人管束,不曾让人教习识字,学女戒等,所以此人粗鄙不堪。 谁料就是如此一个姑娘家,采用如此惊世骇俗的方法,将一个被判定的死人救活了。 所有在场之人,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 虚无大师俯下身,用手轻拂明净的光头,哈哈笑道:“你小子,是个有福气的。” 扭头,望着苏蔓蔓,他苍老的眼神中,迸发出由衷的感激,“丫头,你更是有福运之人。老衲又欠你一个人情。” “大师莫要如此说。” 苏蔓蔓淡淡一笑,“是您的信任,是……” 她回头望向夜墨,一字一句,由衷道:“此事还多亏祈王殿下支持,感谢殿下愿意以身救人。” 以身救人? 在场诸人均对这个“身”字,有别样的理解。 她说这句话时,所有人的眸光投向夜墨,他的脸瞬间黑沉下来。 邬孝文犹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般,炸毛了。 他手指一圈暗卫,厉声道:“今日之事,谁若敢泄露出去,不但殿下饶不了,我邬孝文定与对方,不死不休。” 所有暗卫们纷纷低下头。 苏蔓蔓心中憋笑,想要不敢想笑。 脑中电光一闪,她忽地变脸了,“是有人试图将我推入湖中。” “明净,”她俯身,轻声问:“你为何掉入湖水中。” 明净刚清醒,脑子尚有一丝混沌。 他眼神迟钝,想了想,“是甘贵成,他唤小僧到湖边,说有事,然后将我打晕,扔到湖中了。” “你们寺庙有人唤甘贵成?” 苏蔓蔓问虚无大师。 虚无大师摇头。 白云寺弟子几百人,他根本认不全。 “他是一个送货郎,昨日来送青瓷坛时,遇到大暴雨,便留宿寺中了。” 明净挣扎着起身,“小僧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如此对我?”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追风,派人搜查,捉拿甘贵成。”夜墨命令。 又吩咐道:“先将明净背回去,好生看着。” “是。” “去老衲那里。”虚无大师开口,“老衲今夜守着她,那他还需注意什么,需要喝什么汤药……” 问这句话时,他没有冲两位人人眼中的大夫询问,反而冲着苏蔓蔓。 “好生歇着即可。” 苏蔓蔓开口道:“湖水入肺,需要喝一些宣肺消炎止咳的汤药,这些我并不在行。” 她规规矩矩地站好,谦虚有礼道:“此种救治溺水之人的方式,是我曾经在江阳时,亲眼见识过一位老者救治一名溺水孩童,使其起死回生。” “其实,此法并非次次都灵验,一靠大家齐心协力相助,二靠明净运气好。” “小女子凭借的,不过是曾经见识过而已。” 她并没有将所有的功劳都算到自己的头上,而是谦虚地推在所有人的身上。 在场诸人却十分清楚。 今日,若不是她在,明净绝无存活可能。 李源因被柳姨娘一番攀咬,对苏府人没好感。 谁知这位苏大姑娘的教养,却令他心生佩服。 “李大夫,邬公子,明净小师父余下的调理,还请两位大夫多加照拂。”她实在是太累了。 “小女子先告退了。”她向诸位福了福,脚步虚浮往回走。 太困了。 再不回去,她都要直接躺地上了。 邬孝文望着她踉跄的的背影,玉柄扇子在掌心中一敲,奇怪道:“殿下,这苏姑娘的身形怎么看着有点熟悉……” 他历来眼尖,观察力灵敏。 他想到昨夜在山坡上飞窜的那个公子哥。 猛得摇了摇头。 邬孝文暗道:“自己眼花了。” 这位苏大姑娘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走夜路都能摔倒,怎能与那个抱着火药坛子奋不顾身的公子哥相提并论。 邬孝文暗忖间,忽得觉察到一道目光盯着他看。 回头一瞅,吓一跳,“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夜墨剜一眼他,“寺庙里还藏着包藏祸心之人,你还有闲情逸致盯姑娘背影看。” “是,属下这就去抓人。”瞅着他那副吃人样,邬孝文也不敢辩驳了。 他是一名医者,武艺高一点,有什么错。 武艺高一些,就要被派去干苦力。 一个人打两份工,他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快走,抓人。”邬孝文气吼吼,带着一帮子人走远了。 苏蔓蔓强撑着回了屋,将身上的衣裳扯下来,又扯掉伤口上浸满血迹的纱布,拿起那一瓶金疮药直接倒。 桃红见她如此,吓一跳,“姑娘,出何事了?您的伤口怎么……” 救治明净的事情,一两句话无法解释清楚。 而她实在是太困了。 将伤口胡乱一包扎,她手脚并用爬上床榻,“桃红,明日大师要见娘与周老夫人,你去告诉我娘一声,提前准备。” 脑中又想起那个逃跑的甘贵成。 “桃红,注意我娘那边安全。”她将棉被往身上一盖,嘴里嘟囔了一声。 “好,奴婢这就去看看。” …… 夜更浓了,寺庙香房中,一盏灯依旧亮着。 周老夫人从一个箱子中,翻找出几本经文:“明日,去听虚无大师讲授佛法,老身便带着它,让大师解惑。” 李源从禅房那边回来,将虚无大师的邀约告知老夫人后,她一直情绪激动。 一旁的嬷嬷催促道:“老夫人,您先歇着吧。” “这怎么睡得着。” “快,再从那个箱子寻一件素雅端庄的衣裳……” 周老夫人一边吩咐嬷嬷办事,一边又念叨着:“那丫头竟然用奇法,救了一名溺水而亡的小沙弥。她是个有本事的。” 与那丫头刚刚接触两日,她带给她太多的惊喜。 “怪不得受大师器重啊!” 周老夫人感慨万千,整个人喜滋滋的。 隔壁林氏屋内,李嬷嬷将林氏搀扶到床榻前,“夫人,您怎么样?” 其实,林氏的身子并不如在外人面前,表现得那么好。 昨日在马车上颠簸,又在佛前跪拜祈福,今日她身子困乏得厉害。 明明身子不适,她不愿告知女儿,也不愿扫了周老夫人的兴,于是强撑着精神头,陪着众人。 谁知,晚膳后,她还是倒下了。 第51章 怨气全消 “就是困了,睡一会便好。”林氏作势往床上躺。 “夫人,稍微等一会。” 李嬷嬷劝说道:“桃红去后厨熬药去了,一会回来,服了药,再睡吧。” “天黑了,桃红怎么还不回去伺候姑娘?” 李嬷嬷闻言,笑道:“是姑娘让桃红来传话,明日虚无大师要见周老夫人与您。” “她见我熬药,您身边无人照料,便主动去熬药了。” “她说姑娘已经睡下了,特意让她来照料您。” “哦!” 林氏点头,长久平静的心,终是起了涟漪。 她一直想向虚无大师讨要两枚亲手开光的平安扣。 一个给儿子, 一个给女子。 让他们此生都平平安安。 可惜她一直没有机会。 这下可好,明日她便要见到心心念念的虚无大师了。 一想起此事,林氏面上终见几分喜色。 李嬷嬷见之,眉开眼笑,“夫人,咱家姑娘很厉害。有了她,往后夫人自会诸事顺遂啊!” “蔓儿她……确实是个好姑娘。” “可惜……她太苦了。”林氏喃喃低语。 …… 窗外一轮圆月高挂天空,冷清的月光从窗户洒进来,照亮了床旁的一大片地面。 一阵清风吹过,小竹林竹叶哗哗作响,不多时,从其中闪出一个男子的身影。 他身材魁梧,动作却十分灵敏,在院子几个闪身,人便到了屋门口。 眼神四处探查一番,他从后腰部抽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 弯腰低头,匕首插入门缝中,轻轻拨弄几下,门开了。 男子神色露出几分狰狞,握紧手中匕首,缓缓推开门。 几乎在同时,一把长剑伸过来,搭在他的脖颈间,嗜血的剑刃割破了脖颈的肌肤。 男子迈入屋门的脚,缓缓又退出来,双眸惊恐地望着执剑的男子。 一身黑袍的他,融入门口的暗影中,看不清他的脸,可那双黑沉嗜血的眼,让人望之,仿佛看到了地狱恶鬼。 吓得人神魂俱散。 “你……”男子刚要张口说话,黑袍男子以剑为指,剑尖刺他的穴位上。 男子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双腿一软,往下倒。 暗夜中,又闪出两道身影,将男子的身子挟持住。 “带下去,好好审,” 黑袍男子的声音仿佛地狱索命的鬼使,“不用留命。” 地上的男子双眸惊恐,张大嘴,可惜口中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几个眨眼,三个人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仿佛,方才一场蓄谋的暗杀,从未发生过。 黑袍男子迈步而入,轻轻关上了门。 他的脚步很轻,从外室走入内室。 窗户开着一道缝,月光从窗口洒入,在床旁的地上投下了一道清冷的光。 夜风也趁机偷跑进来,在屋内打着转儿,带走了屋内不多的暖意。 他走到床榻前,高大的身躯替她挡住吹来的冷风,眸光定定落到她熟睡的脸上。 静静地看着她。 屋内光线暗淡,她的脸隐藏在暗色中,仿佛蒙上了一层面纱,模糊不清,却给人一种朦胧的美,引得人想要窥视真容。 她总是睡得不安。 她常常陷入梦魇之中,口中喃喃自语。 陷入梦魇中的她,会完全丧失警惕性,对外界事物的发展,一无所知。 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还能活着,算是万幸了。 夜墨不自觉摇摇头,伸手将她踢开的被子往上拽了拽,帮她盖好。 眸光又在她脸上凝了一会。 这样还是不够啊。 “瞌睡虫。”他轻声唤一声,“我饿了。” 床上的人儿,没有回应。 夜墨有一丝失落。 转身要走时,她翻一个身,忽得开口:“呦呦,别闹,睡醒了给你烤鱼吃。” 早上,她丢下他,慌乱逃跑,让他气结。 午膳时,她对虚无大师说,她与呦呦不过是过客而已。 他传出消息,他心口受重伤。 整整一天,她往老和尚那里跑了两趟,而他住在她隔壁,咫尺距离,她却不曾想过探望。 哪怕一眼,也不曾去看。 她根本不关心祈王殿下的死活。 可她关心呦呦。 她关心呦呦有没有饿…… 那些淤积在心头的怒气,在她轻轻的一句话中,瞬间化解了。 呦呦是他啊…… 一阵冷风又吹进屋来,人影闪身而去,身后的窗户也轻轻地闭上了。 床榻上,苏蔓蔓睡得很好。 一大早起床,桃红一边伺候她梳洗,一边拜访,一脸喜色:“姑娘,听说您昨夜救了溺水的明净小和尚。” “是大家救治的。” “姑娘,今早明净来了。”桃红憋笑着,神秘道:“他小心向奴婢打听姑娘的喜好?” 这个明净,是个懂得感恩的好孩子。 “你怎么说?”苏蔓蔓随口一问,自己便坐到桌前,开始用膳。 “我说姑娘人生中有三大乐。” 桃红双眸泛着光,“姑娘爱银子爱男人爱买买买……” 苏蔓蔓眉头皱,“桃红,你莫要嘴贫,逗弄人。” 桃红抿嘴,“姑娘,是奴婢失言了。” 桃红瞅苏蔓蔓脸色不对,一边乖顺地帮她布菜,一边说道:“奴婢昨晚在夫人那耽搁一会,忽得想起姑娘屋内的窗户未关……” “姑娘身子弱,睡着吹冷风,该生病了。” “幸亏姑娘您还晓得起身关窗户……” 苏蔓蔓扭头望着窗户,眉头蹙起来。 睡觉前,她并没有关窗户。 难道是…… 桃红记错了…… “青鸾还没回来吗?”她喝一口粥,询问道:“本该早回来了。 不过是让她回府传个平安口信,怎么耽搁这么长时间。 “不晓得。” 桃红一边忧心,一边又劝慰道:“青鸾武艺高,没人能伤得了她。” “许是她念着姑娘身上的伤,所以又去买金创药去了。” 苏蔓蔓刚喝完一碗粥,屋外,周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已经过来催问了。 想必是昨日,她让虚无大师等了一个时辰,令周老夫人惶恐她今日再拖延。 所以,她提前派人来催着。 苏蔓蔓哑然失笑。 收拾妥当,出了门,迎面院子中,周老夫人与娘已经候着了。 她疾步迎上前,行礼道:“姨姥姥,娘,你们来得真早。” “见大师,自然要早点。” 今日,周老夫人一头花白的头发顺理地一丝不苟,一身素雅的深色长衣,显得整个人神采奕奕。 林氏也装扮一番,着装素雅,得体大方。 苏蔓蔓笑着:“那我们走吧。” 这次,换了一个小沙弥,领着三人去了禅房院子。 第52章 想洗白 大老远,苏蔓蔓眼尖,发现老和尚迫不及待从蒲团上站起身,看到她身侧两人,又规规矩矩地坐下来。 苏蔓蔓心中好笑。 三人进入禅房,毕恭毕敬地与虚无大师问了安。 几人一阵寒暄过后,周老夫人拿出几本佛经,请教几处不懂之处。 林氏候在一旁,认真地听着。 虚无大师在苏蔓蔓的眼中,是那个迷幻林中,为了生存下去,与她一起挖葛根红薯,争抢吃食,闹着怼嘴的老和尚。 可在她们两人眼中,是高高在上的得道高僧。 一个人,往往具有多面性,自己不自知而已。 比如虚无大师,他可以和她这个丫头片子闹,也可以在这些崇拜他的人面前,侃侃而谈。 学富五车,生活阅历,拜佛悟道,那些关于人生世事的问题,在顿悟的人面前,能将其中蕴含的诸多矛盾,一眼看穿。 一针见血地指出来,在无形中,帮人化解心中的疑惑。 正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不知不觉间,两个时辰过去了。 几人沉浸其中,尚未回过神。 虚无大师适时转移话题道:“丫头,关于昨日那本新经文的内容……” 苏蔓蔓从袖口中,掏出昨晚写好剩下的五页纸,递过去,“大师,我暂时只想起这么多内容。” 这十张纸,是她将他那本经文提炼了一下,一些内容缩减,一些仅提了几个字而已。 希望这些内容,可以帮大师早日完成着作。 人的一生,总要有所追求。 着一本书,是虚无大师一生的追求。 该来的,总会来。 这些提前的内容,或许可以激发大师灵感,创造出比前世那一本更加旷世的着作来。 虚无大师接过几页纸,眸光落在页面上,便再也移不开,不由脱口诵念起来。 三人见此,默契地退出屋外。 周老夫人走在路上,还沉浸在与仰慕的大师见了一面的喜悦之中。 她拉着林氏的手,走一路,说一路,开心得不得了。 苏蔓蔓跟在两人的身后,走到分岔路口时,一眼看到青鸾站在不远处的竹林边,神色肃穆。 出事了。 “姨姥姥,娘,我先回屋了。” “回吧,回吧。” 周老夫人喜笑颜开,顾不上苏蔓蔓,拉着林氏的手,边走边说,“待回京师了,老身在国公府设宴,你带着蔓儿一起来,我们聚一聚。” 林氏乖顺地点头。 苏蔓蔓回屋,坐到桌前,端起茶喝一口,方才挑眉开口道:“怎么了?” “老爷出事了!” 青鸾偷看她面色,开口道:“昨日,老爷跟着办案的曹大人,想上山查看夫人与姑娘的安危,结果……” “路上的刺客尸体,来不及处理,残肢断臂,血腥味浓重。” “一棵百年老树挡在路中间,老爷翻越那棵树,人刚爬上去,看到眼前的惨景,受不了,止不住呕吐。” “他吐得太厉害,头昏没站稳,摔下来,人夹在两块大石头缝中间,拔不出来。” “奴婢路过,凑巧看到这一幕,便帮忙将人从石头缝中拔出来了。” “老爷身上有多处擦伤,腿受伤厉害点,行动不便了。” 苏蔓蔓闭上眼,一手轻揉太阳穴,努力表现出一副悲伤的神情。 可脑海不停闪现一个画面。 那个一直对他颐指气使的人,被夹在两个大石头缝中,惊慌失措,手脚挥舞,呼叫求救。 为何她有点想笑啊! 强力压下上扬的唇角,“现在人呢?” 青鸾答:“起初,老爷坚持一定要来白云寺,确定夫人与姑娘的平安,才安心。” “结果走了一段路,行动不便的他,又摔了一跤,这次头破了,彻底走不了了,被人抬下山。” “奴婢也陪着回府,耽搁了时间。” “姑娘,老爷受伤,老夫人十分生气,指着奴婢的鼻子好一通大骂,奴婢担心您回府……” 听到这里,苏蔓蔓变了脸色,将茶杯重重往桌面上一放。 这会儿,苏廷贵跑来演绎什么夫妻伉俪,父女情深。 “为了我们母女俩,他不可能连夜出发来白云寺,怕是有隐情。”她愤愤然道。 前世今生,她将这个渣爹看得透彻。 青鸾见姑娘面色难看,低语道:“前日大暴雨,柳姨娘与二姑娘也未归,她们……” 青鸾将一路上探知到的消息,一一汇报。 苏蔓蔓不禁冷笑。 怪不得苏廷贵会冒雨出府寻人,原来是他心爱的女人没回府。 若非客栈中,巧遇瑾王殿下与曹大人,他或许领着心上人与女人早回府了。 自从钱老夫人的寿宴风波后,京师中关于苏大人宠妾灭妻的名声扬了出去。 苏廷贵出府寻人,只确定妾室与庶女的安危,却对正妻与嫡女不管不顾。 当着瑾王殿下与曹大人的面,这宠妻灭妻的罪名,便认定了。 所以,情势所迫,他是被逼无奈,不得不上山寻找。 一个科举出身,无武艺傍身的文臣,哪里见过血腥的场面。 如此受伤,也在所难免。 苏蔓蔓端起茶杯,浅浅喝一口。 茶水凉了,她的心更凉。 想必明日,有关苏大人为了寻找正妻与嫡女,不惜冒雨上白云寺,受重伤依旧不放弃的话题,便会成为京师各大茶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首位了。 “这份美名,足够洗刷掉他前不久的恶名。”苏蔓蔓不忿道。 “路几时能修好?”她问。 “清理路上的滚石泥浆,最快明日。”青鸾答。 “此事先不要告诉我娘。” 娘好不容易开心两日,此事影响她心情。 真是晦气。 明日道路一通,她们急着下山,今日必须去见祈王殿下一面了。 “桃红,”苏蔓蔓望向桌面盘子里的茯苓糕,“将这个带着,我们去隔壁走一趟。” 隔壁的院落,比起她们居住的地方,稍微小一点,布局却大致相同。 追风在屋外守着,见苏蔓蔓过来,眼神一变,忙进屋禀报。 须臾,他出来道:“苏姑娘,请进。” 苏蔓蔓迈步往里走,他伸臂拦住桃红道:“殿下只允了姑娘一人见面。” 桃红撇嘴,不开心。 苏蔓蔓回身接过她手中的食盒,“去见殿下,又是跪,又是拜,你不累吗?” “去吧。这会没事,你自己玩一会,别跑远了。”她叮嘱。 桃红一听此话,喜笑颜开,福一福,“多谢姑娘”。 她冲追风吐舌头,摆弄鬼脸。 看,还是自己姑娘懂得疼人啊。 追风气得脸黑。 苏蔓蔓打趣道:“追风护卫,莫要生气。小丫头在外野惯了。” 口中说野惯了,神色中却无一丝管束的意思。 第53章 阴晴不定 苏蔓蔓拎着食盒,缓步往屋内而去。 一进门,入目是一张长桌子,桌面上摆放着餐盘茶具。 不远处的窗前,设了一个软榻,榻上摆放着一个矮桌子。 他坐在桌前,桌面上放着一个小炉子,炉上煮着一壶茶,茶水沸腾,满室茶香袅袅。 今日的他,一袭青灰色的长袍,袍身绣着精致的云纹,朴素却不失高雅。 腰间束着一条墨绿色的宽腰带,腰带上挂着一枚玉佩,玉佩上雕刻着龙纹,显得尊贵无比。 长长的发髻高高挽起,用一根玉簪固定,其余披散着,显得干净利落,又有些慵懒。 这样的他,与她记忆中那个黑袍冷面的战神殿下,给人的气质截然不同。 “小女子给殿下请安。”她微屈膝,轻轻拜一拜。 举止规范,态度恭敬。 夜墨侧目望过来。 她身穿墨青色的长裙,裙角绣着青竹点缀,低头行礼时,露出一小节雪白的脖颈。 夜墨怔愣一下,回神道:“过来坐。” 凑巧,他今日有事,想告诉她。 少女听到他的话,缓缓起身,望向他,神色微愣,眉头蹙着。 她眉眼如画,皮肤白皙,素色的长裙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全身上下,自带一股清新脱俗的气质。 “过来。”他的语调带着不容拒绝。 她什么时候,与眼前人关系如此好了。 苏蔓蔓顺从地走过去,侧身坐到软榻的一边。 他伸手,取下炉上的茶壶,将茶汤缓缓倒入茶杯中。 茶汤碧绿,犹如翡翠般璀璨。 茶香幽幽,如同深谷中的兰花,气味淡雅。 他将倒好的第一杯茶,往她跟前一推,开口道:“这是白云寺后山的一棵茶树,今年头一茬茶叶。” 如此好待遇,苏蔓蔓没敢动。 “你来,尝一尝。”他继续示意她喝。 怎么回事? 以她前世今世对他的了解,这个人对女人绝对没这么好过。 难道是…… 苏蔓蔓想起昨夜,为了救明净,她众目睽睽,逼迫他以身救人。 他是在意了。 对呀。 一个男人,怎么会不在意。 他虽然好男风,但心中必定是膈应的。 苏蔓蔓望着泛着绿的茶汤,迟迟不敢动。 “怎么?” 他剑眉一挑,“本殿下亲手熬煮的茶水,你怕我给你下毒?” 她自然怕他下毒。 若他真下毒,当下,她能不喝吗? 苏蔓蔓端起茶杯,在鼻端先轻嗅一下。 嗯!很好。 闻着,是无毒的。 她浅酌一口,入口味道清爽,后味微微发涩,却无任何毒药气息。 嘴角随即荡漾起一圈笑意来,“真是好茶,殿下泡茶的手艺,堪称一绝。” 谁不爱听溜须拍马的话啊。 她话一出口,对方身上的冰寒之气,消散而去。 苏蔓蔓忙将食盒打开,取出一盘子茯苓糕,放到桌面上。 “茶水与糕点很配,殿下也来尝一尝这茯苓糕,很不错。” 他唇角衔笑,“这是白云寺的茯苓糕,你倒是会借花献佛。” 她当这个茯苓糕,是白云寺素斋必备吗? 眼光不好,脑子也笨。 苏蔓蔓讪笑,凑近一点,低声道:“殿下的茶叶,也是白云寺后山的茶树所摘,我们都是沾了佛祖的光。” 就这一张嘴,最是巧言善辩。 夜墨心情大好,拿起一块茯苓糕,咬一口。 茯苓糕,入口软糯,甜香中带着茯苓特有的药香味。 原来,她喜欢这样的口感。 “怎么样?好吃吗?”她一双眸子中闪着殷切的光。 夜墨不置可否,又咬了一口。 其实,他不太喜欢吃糕点。 见他又吃一口,心情似乎很不错。 苏蔓蔓适时开口道:“昨日,明净与我遇险,思来想去,那运货工与我们的恩怨,唯有一个。” “前日暴雨,我撞见他们搬运坛子,无意间发现坛子中有火药的味道,猜测他们用坛子运火药,接下来的事情,殿下也知道了。” 夜墨听她讲着,并不插言。 将手中剩下的半块糕点吃完,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喝一口后,方才开口:“甘贵成已被抓,全招了。” “他是个亡命之徒,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是一名唤作王二的窑工,花重金雇佣他。” “真是王二。” 苏蔓蔓神色微变,“我娘的那个毒碗,也可能是王二所造。” 夜墨眸色深深,“暗卫已经去寻人了,不出几日,定有消息。” “多谢殿下。”苏蔓蔓点头福一福,“请殿下抓住人,定要通知小女子一声。” “我要当面问一问,他为何要造毒碗残害我娘。” “行。” 夜墨视线落在她的脸侧,“本殿下有一事不明,你为何情愿被打,也要隐瞒自己身手?” 苏蔓蔓右侧脸颊的青紫手印,消散得差不多了。 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什么。 凑近了仔细看,才会发现发髻边缘,有浅浅的一圈淡黄色的印记。 “我并非刻意隐瞒,只是他们不知而已。” “你有自保能力,这一巴掌挨得不冤?”他追问。 迷幻林中的那个假小子,一只野猪惹了她睡觉,被她追了三天三夜,最后化为了炭烤野猪肉。 嗯? 挨打? 苏蔓蔓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是苏府女儿,做爹的要动手,做女儿的,哪能出手与之对抗?那不是不孝吗?” “那日苏府,你呵斥苏大人时,没看出对他有几分父女情?” “他将我送去江阳一去六年,不闻不问,自然父女情淡一些……” “你想收拾他吗?” “这个……”苏蔓蔓发觉,她被他带偏了话题,“殿下,其实小女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原来,她刻意来,不是来探他伤情的。 夜墨举起茶壶,要给她续上一杯茶,听到她如此说,将茶壶放下了。 “说。” 短促的一个字,令人心中一紧。 苏蔓蔓嚅嗫开口道:“殿下也知我娘病重,恐命不久矣。” “小女子听闻长公主府,有一冰寒床,可吸附天下百毒,也可延缓毒素侵体,所以……” 她语气一顿,起身,恭敬地冲他福一福,“小女子斗胆,求殿下,能否将长公主府的冰寒石,赐给我一块。” 她俯身的一刻,脖颈间悬挂的那一根红绳往外一荡,一枚暖黄色的玉蝉荡出来。 玉蝉色泽温润,雕刻精巧,末端还悬挂着一个翠绿色的玉璧。 她竟然将那老和尚所赠送之物,随身携带,那他的呢? 他的玄月在哪里? 真如她曾经所言,早就被她送去当铺换银子了? 第54章 脑子有病 夜墨端起茶杯喝一口,原本茶香四溢的水,后味越发的苦涩了。 今日,他有事告诉她。 便是想着送她一块冰寒石,救林氏。 可现在…… “冰寒石是长公主府之物,本殿下无权处置。” “小女听闻殿下与长公主姐弟情深,殿下向公主讨要一块,应也是可以的。” “本殿下为何要为了你,开口向长公主索要冰寒石?”他的语气冷了几分。 苏蔓蔓抿嘴,沉默一会,开口道:“前日小女子不惜冒死,救了殿下与祈王府众人,想以此恩,换冰寒石一块,请殿下恩准。” “咣当!”他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来。 原来,她舍命相救。 不是为了救他,而是挟恩图报,求得一块冰寒石。 身子缓缓靠向背后的软枕,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将褶皱的袍角一点点抚顺。 一个随意简单的动作,周身的温润气息却在这一刻消散而去,取而代之是翻涌而起的寒意。 苏蔓蔓感受到他的怒气,后背僵硬,微微低头,没敢动弹。 这个人的情绪,真是阴晴不定。 不过,这样的脾气,才符合了外界对他的评判。 她突兀地来求冰寒石,还是大意了。 “你真想要冰寒石?” 气氛紧绷很久,他开口道:“本殿下在碧苍拍卖行下了悬赏单,谁若有匕首玄月,便可赠送一块冰寒石。” 他从榻上起身,缓缓地靠近她。 随之而来的,是他全身的压迫之感,也倾泻而来。 苏蔓蔓依旧保持着颔首低头,行礼的姿态,视线中,唯看到他脚上一双绣着金边的皂角靴子。 “苏大姑娘,你可有玄月?”他咄咄逼问道。 怎么办? 难道是虚无大师将呦呦与她的事情,告知了夜墨。 她在凉亭中曾无意间听到,夜墨与虚无大师的对话。 “阿弥陀佛,有缘之人,自会相见。” “若大师遇到他,请告知。” 她又听到邬孝文说:“前面那个公子哥,与殿下同生共死,令殿下魂牵梦萦。” “殿下一直寻找他的踪迹,一副深情款款,非他不可的模样儿。” 将两人的对话,前后一对比,夜墨应该还没有寻到人。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碧苍拍卖行悬赏玄月了。 “殿下,那匕首玄月,是殿下之物吗?”她硬着头皮问道。 他站在她面前,低头俯视着她的头顶,一字一句道:“是。” 苏蔓蔓的心,凉了一截。 呦呦的匕首果真来自夜墨这里。 “殿下是将玄月送人了吗?”她小声又问一句。 “是。”他依旧一个字,苏蔓蔓的心彻底凉透了。 呦呦对她隐瞒了,那匕首竟然是夜墨所赠送。 此事,想来也可以理解。 被夜墨这样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正常的男人,谁能受得了。 所以,呦呦受不了了,情愿逃到迷幻林中,受毒虫叮咬,毁容也不愿与他相见。 这两人之间的恩爱情仇,估计可以写一个话本子了。 分别时,呦呦将玄月赠送给她。 呦呦对玄月不屑,情愿将其赠送旁人,说明他对夜墨没有那份感情。 如今,他不知逃跑何处,是生是死? 夜墨这边还在苦苦寻找。 真真是上演了一场他逃,他追,他无路可逃的狗血戏码。 苏蔓蔓一想起迷幻林中,那个可怜又倔强的少年,心底升起一抹怜悯之情。 被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疯狂追逐,也是一件悲惨的事情。 这个偏执的祈王殿下,他知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啊! “怎么?”见她久久不回答,不知在想什么。 夜墨越发笃定,她将自己所赠之物,弄丢了。 “你有玄月的消息?”他低头,微微偏头。 他的头靠近她的脸,她微微侧目,便见一张扩大的英挺的面容,近在咫尺,脸颊不由发烫了。 “殿下说笑了。”苏蔓蔓收敛心神,讪笑:“小女子只是好奇问问。” 好奇吗? 东西是换银子了吧! 她看着是聪慧之人,难道还看不出来,他便是呦呦吗? 好几次,夜墨都想直截了当地告知她,自己便是呦呦。 可他不甘心啊。 为何几次相遇之后,他便认出了她。 而她,他将话说的如此直白了,为何她还是认不出他来。 她认不出,还是她根本已经将那个呦呦忘记了。 若她忘记了呦呦,那么自己这些年来,那些想念,那些不死不休的寻找,算什么? 她不记得呦呦了。 他是呦呦又如何? 什么也改变不了。 还不如,让她忘记那个呦呦,重新认识现在的自己。 伸手,一手钳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轻轻地托起来。 四目相对,他凝视着她的眼,“你在好奇什么?好奇本殿下吗?”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专属于他身上的龙涎香气息,甜美温暖,与他的气质截然相反。 苏蔓蔓的眉头微微蹙起。 这股龙涎香的后味中,有一抹更加清淡的凝神香气息,混合药草的气息。 他在长期服用某种药物,治疗某种慢性病。 若不然,凝神香的气息不会在体内维持如此长时间? 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凝神香可不治他的外伤。 “在想什么?”被男人钳制住下巴的女子,必定惊慌失措,脸红心跳,羞涩无比。 可她呢? 此时此刻,竟然还能大脑云游,不知想什么,出神了。 下巴被他彻底拿捏住,苏蔓蔓回神,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试图推开他的禁锢。 谁知,指尖刚触碰到他的手腕,他仿佛触电般闪开了。 “殿下,您这是……”她惊诧了。 “本殿下不喜人触碰。”他嫌弃地一甩衣袖,冷脸回应。 她医术高超,他才不愿被她发现自己身中噬心粉。 迷幻林中,她或许因怜悯同情,才愿意照顾他,关心他。 这一次,他才不需要她的那份同情怜悯。 不喜触碰。 苏蔓蔓快要被他气笑了。 是谁? 是谁在山崖边,扑过来,搂住了她的腰。 是谁? 是谁在河边,毫不犹豫地抱着她往前走。 是谁? 是谁在山洞中,搂住她的背,让她动弹不得。 好! 遇险时的触碰,她可以当成事急从权,他也是好心,为了救她。 那现在呢? 是谁? 忽然伸手钳住她的下巴,让她动弹不得。 这会了,他又嫌弃般念叨:“本殿下不喜人触碰。” 这个人,脑子有病吗? 第55章 又遇前世夫 苏蔓蔓闻言,往后退了好几步,心中腹诽连连,就差骂人了。 “瑾王殿下驾到。”屋外,响起追风急促的呼喊声。 随之,一道身影快步而入。 他身着华贵的水蓝色锦袍,头戴金冠,面如冠玉,眉目如画。 他走得匆忙,带起身后的风,犹如春风拂过湖面,引起层层涟漪。 苏蔓蔓视线往门口一瞥,慌得低下头,站在墙角,尽力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四弟,听闻你受伤,皇兄特意来看看你。” 夜枳的声音爽朗,嘴角时刻挂着淡淡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此人,是她前世的夫啊。 “咦?”夜枳一进门,便发现站在一角的苏蔓蔓。 不是因为她有多么的特别。 而是这里是寺庙,伺候在一侧的多半是小沙弥。 而且,他这位四弟的身边,极难出现女子的身影。 由此,他不由又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他神色微诧。 这位不就是那日,与四弟在街头一角,吃烤红薯的姑娘吗? 四弟对这位姑娘,多半是上心了? 这一眼看过去,眸色中闪过一抹惊艳。 她容貌确实上乘,可又不单单是容貌。 京师中,那些绝色的莺莺燕燕举不胜数,可眼前的女子全身上下,却有一股吸引人的独特气质。 说不清道不明。 感受着对方投过来的眸光,苏蔓蔓将头埋得更低了。 前世,她欠他的情,自愿为他付出一切。 这一世,她再也不愿做那个高处不胜寒的皇后了。 “臣女参见瑾王殿下。”她微微福一福。 “你是……”夜枳还要搭话。 苏蔓蔓慌得退步,“殿下有事寻祈王殿下,小女子先告退了。” 不待他再说话,她转身疾步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不慎被脚下的门槛绊一跤,差一点摔倒。 苏蔓蔓努力克制内心的紧张,拎起裙角,逃一般地离开了。 “四弟,她这是……” 夜枳望着她狼狈的模样儿,不解道:“是三哥的模样太吓人了吗?” 夜墨眸色森森,望着她消失的身影,心思不明。 冷脸,“三哥怎么来白云寺?” 他的语气不善,夜枳仿佛没听出来,“四弟哪里的话,从曹大人那里听说你受重伤昏迷,三哥马不停蹄地来看你。” 他伸手,欲要拍在他的肩膀上。 夜墨肩膀一动,闪开了,“多谢三哥关心,这点伤不碍事,死不了。” “说什么丧气话!” 夜枳讪讪收回手,“你乃大乾国的战神将军,整日怎把死呀死的挂在嘴边。” “我不死,那些狼子野心的人,不死心!” 夜墨接话,复又坐到桌前,倒一杯茶。 不知为何,心中怒火越盛。 那丫头看夜枳的眸光不对劲啊! “四弟莫忧。你瞅瞅,那些算计你的人,不是全死了吗?”夜枳落坐在他的对面。 看见桌面上的茯苓糕,伸手拿一块,咬一口,点头道:“这么多年了,还从未吃过白云寺的茯苓糕。嗯嗯,味道不错。” 夜墨一手撑着额头,用手揉着太阳穴。 他与她,竟然都喜欢吃茯苓糕。 …… 苏蔓蔓出了屋门,一拐弯,在小院子的拱门处,迎面碰上了邬孝文。 她福一福,算是打招呼,快步往自己院子走。 “嗨!苏大姑娘……”邬孝文紧走几步,拦住她的去路。” 苏蔓蔓眼皮一抬,将他打量一番。 怎么着? 他也因昨夜,以身救治明净之事,来寻她的事。 没有讨要来冰寒石,她心中郁结了一团火气,实在是装不出好脸色。 “有何事?” 她秀眉一蹙,双手抱臂,冷眼道:“昨夜,为了救治明净,邬公子是牺牲了一点,不过你乃医者,悬壶救人是本分。” “胡公子若因昨日之事,对我心存怨气,非医者之心。” 邬孝文懵住了。 他不知她的火气从何而来,回头望一眼后屋,心下了然了。 当下,他也板了脸,“怎么?在那边受了气,跑我这里发泄来了?” 苏蔓蔓一愣,恍然觉得,是自己失控了。 没有管控好自己的情绪。 “邬公子抱歉了,我只是怕你也……” 害怕他也如他一般,对她阴晴不定。 她分明冒死救了他,而他却连一块冰寒石也不肯给她。 真是忘恩负义。 “我与殿下可不一样……”邬孝文将手中的玉柄扇子一摇。 他性格开朗,对苏蔓蔓刚才的冒犯,并不在意,反而询问道:“本公子对你的这种溺水救治之法,十分好奇。” 其实是殿下好奇。 他们曾经驻守边界。 大乾国兵士不善潜水,即便严加训练,也有训练时溺水而亡的兵士。 若是有了此等救治之法,或许便能救治那些保家卫国的兵士。 “这个手法,看似简单,其中定也有玄妙之处。” “苏大姑娘,大乾国每年溺水而亡上千人,这些人中,三岁至十几岁的孩子,颇多。” 干起正事来,邬孝文的神情严肃,双眸发光,“若是此法可以宣扬,不说人人会。若是每个医馆的大夫知晓其中的秘诀。” “每年救下的孩童,或许便有几百。” “十年,便是上千人。” “一百年呢?” 眼前的少年公子,真正做到了如师父所言的那般,有一颗普济众生的心。 “邬公子,有信心让那些医馆的人,接受此等救治人的方法?”她询问。 师父曾经说过,他们那个世界的人,几乎人人懂得此等救治人的方法。 可惜,她一直认为,此法在大乾国很难施行。 邬孝文的脸上,强自挤出一丝笑意来。 祈王殿下一声令下,全军营必会的事情,谁敢反抗啊 ! “本公子不敢保证其余医馆,不过我回春堂的大夫,却可以做到人人都会。” 邬孝文开口道:“此法救一人是一人。不知姑娘可愿将方法教与我?” “那是自然。” 与明朗的人交谈,自己的心情也随着会明朗起来,“待我回头,将秘诀写下来,交给公子。” “那样极好。多谢姑娘大义。” 邬孝文由衷感谢,复又开口:“姑娘赠送的那一株焰菱花,因我困在白云寺,尚未来得及炼制。” “最近几日,我与李大夫又研究了几番,为你母亲特制了一份调理药方。” 上次,他给林氏开的药方,已经是顶级好了。 这三日,被殿下催着,一直往李源的住处跑,让李大夫还以为,他是江郎才尽了。 真是丢死人。 他伸手从袖口处掏出一张纸,递过来,“回府,你熬煮着,好生调理她的身子。” 若是林氏能扛住,拖延到他炼制出解药,便有了解毒的希望。 可惜如今,他还不能告知她。 他怕给了旁人希望,之后的失望,便是绝望。 “谢邬公子。” 苏蔓蔓接过药方,看一眼。 此药方确实很适合娘如今的身子调理。 她抿嘴一会,再抬头时,很认真道:“邬公子,其实我看出你最近有一难。” 第56章 占卜之术 她说得认真,邬孝文听得越发认真了。 “怎么?你从哪里看出来了?” 他手中的玉柄扇子往腰间一别,双手将脸揉搓了几下,“是不是近两日,本公子没睡好?” “所以,你从我面相上看出?” “难道我印堂发黑?有凶兆?” “难道与殿下一般,需要一枚护心镜?” 这次偷袭,若是没有护心镜,殿下定受伤严重。 后果不堪设想。 “公子不需要护心镜。” 苏蔓蔓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公子需要一个面具。” “面具?” 邬孝文眼珠子转了转,不解道:“难道本公子容貌绝色,会有烂桃花寻上门?” 苏蔓蔓摇头,“看着不像。” “那是……”邬孝文还想探查出更多。 苏蔓蔓再次摇头,“天机不可泄露,半月之内,公子若以铜面具遮脸,可保公子平安度过此劫。” 这么神秘莫测吗? 邬孝文似信非信,视线一瞥,望见不远处的追风,忙招手道:“追风,你过来。” 追风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跑过去,强硬地将追风拽过来,推到苏蔓蔓的面前,“看看,他最近的气运如何?” 苏蔓蔓眉头微蹙,“邬公子,帮人看气运,会折损我的气运。” “公子帮了我,耗费心血为我母亲配置药方,所以我才免费为你看面相的。” “需要付费?”邬孝文开口询问。 苏蔓蔓伸手,一脸认真,“那是自然,本姑娘的卦象很准,所以也很贵。” “那我岂不是占了姑娘便宜。” 邬孝文笑道:“多少银子,本公子出,只要你算得准。” “一卦五百两。”她平静开口。 “这么贵。”邬孝文蹙眉。 你怎么不去抢。 “邬公子不愿付,便算了。” 她实在是没有心力,给每个人算一卦。 “我们算,五百两本公子出。” 他说着,从袖口中掏出一张银票递上前。 苏蔓蔓随手接过来,“放心,若是算不准,银票我一个铜板都不少,退给你。” “快说快说。”邬孝文这个人,特别八卦。 苏蔓蔓将银票收好,眸光落在追风的脸,一番细细打量后,开口道:“追风护卫,最近入厕时,要小心了。” 怎么回事? 好似有什么劲爆消息要发生了? 邬孝文的桃花眼中,泛着光,忙催促道:“快说快说,如厕要注意什么?” 这个院子中,看似没有人。 实则隐藏在暗处的金护卫三十几人,全部被这句话话吸引了注意力。 每个人,全都屏气凝神,竖起耳朵偷听着。 天呐! 他们的护卫长,到底有何劲爆的内容会在茅厕发生? 拉长? 拉粗? 拉稀? 拉不出? 寻不到厕纸? 追风是金护卫长,被她如此说,恼怒了,一张脸通红通红。 “请姑娘说话,注意措辞。”他寒脸,言辞冷冽。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苏蔓蔓并未被他的话吓唬住,又看了他几眼,斟酌几番。 开口道:“我看出,追风护卫此难,与入厕,与野兽有关?” 如厕? 野兽? 这是什么凶悍的词语? 每个人的脑海中均勾勒出一些旖旎无比的带颜色画面。 追风的脸,彻底黑了,“姑娘慎言。” 苏蔓蔓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很认真道:“避难的唯一办法,追风护卫最近十日内,莫要外出公干,特别是野外。” 追风不但脸黑了,连出气都粗了几分,“苏姑娘莫要危言耸听。” “银票收了,该说的,本姑娘也说了。” 苏蔓蔓淡然一笑,“信与不信,追风护卫自己看着办。” 真有如此神奇之事。 不知何时,夜墨与夜枳从屋内出来,站在远处的屋檐下,将几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夜枳也来了兴致,几步走上前,眼神落在苏蔓蔓的脸上,语气轻快:“姑娘,真会算卦占卜之术?” 是他。 他也来凑热闹。 “殿下乃天子之子,有龙光护体,小女子无法预测殿下吉凶。”她断然拒绝了。 实在是不想与他有交集。 “这……”夜枳侧目,望一眼身侧的夜墨,眼神意味莫名,“本殿下刚才可听见了,你为四弟占卜,让他带了护心镜,才免去一难。” “怎么?”一向温润的人儿,一时间肃脸,“可以为四弟占吉凶,为本殿下便不可以了。” “祈王殿下与我有恩。” 想起前世她为他操持半生,尽心养育继子女,频繁遭人算计,一桩桩一件件,都令她心难平。 她刚才为何要躲啊? 前世的人,总是要遇见。 该清算的,清算。 该索取的,索取。 该珍惜的,珍惜。 该护住的,死命护住。 这才是她重生一回的意义啊! 想通了这一点,苏蔓蔓开口道:“小女子破格为他占卜,却也因此受到反噬,差点丧命。” 她一脸为难,嚅嗫道:“瑾王殿下若是想要我占卜,恐怕要给点银钱,让我免灾。” “银子啊?” 夜枳偷看一眼夜墨,难得见对方面色因女子如此难看,不由逗弄道:“好,五百两银子,本殿下出得起。” 苏蔓蔓摇了摇头,“瑾王殿下,您是天子之子,为您占卜,窥探天机,五百两银子不足以抵我耗损的气运。” “哦?”夜枳拉长音调,“那需要多少?” “两千两。” 苏蔓蔓不顾夜墨阴沉的眸光,开口道:“殿下思量清楚了,若是殿下的气运被提前说出来,也会影响殿下之后的气运。”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提前预知,也不全是好事。” 不待他回答,她微微福一福,转身便要离去。 这欲言又止的行径,倒是引得夜枳越发好奇了。 “等等。”他唤住她,“两千两银子,本殿下出了,你看看我。” 他特意整理了一下衣冠,负手而立,让她瞧个仔细。 苏蔓蔓缓缓伸出手。 夜枳一愣神,“银子,本殿下没带那么多。事后定付给你。” 苏蔓蔓摇头,“小女子开口时,气运便开始发生转变,所以一定要拿到银子,才能开口。” “你不信我?”夜枳冷脸,询问。 “殿下既与小女子谈生意,便莫要拿身份压我?”她也冷脸了。 四目相对,两人眸光相撞,夜枳的心忽得不自然地一跳。 那是怎样的眼啊! 十六岁的姑娘,本该是天真烂漫的时候,一双眸色中,也该是纯真无瑕的色泽。 可她那双眸色中,仿佛藏着沧海桑田,岁月变迁,仿佛有一股无形的魔力,引得人不由地想要去窥探更多。 夜枳不由缓步往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的缩短。 他身上的气息扑鼻而来。 瑾王夜枳,年少时的他是温文尔雅的公子,他不沉迷女色,爱好舞文弄墨,所以他身上的气息清爽,干净,一股淡淡的墨水气息,总是令万千女子为之心动。 重活一世的她,再也不是那万千少女中的一名了。 随着他的刻意靠近,苏蔓蔓颔首低头,脚一步步往后退。 脚下一绊,她退到了拱门处的墙壁上,退无可退了。 她猛得抬头,欲要开口时,一道青灰色的长袍瞬移而来,挡在她的身前。 宽厚的后背挡住了她的视线,一股龙涎香与药香的气息冲破了墨水气息,笼罩在她的四周围。 不知为何,那气息莫名给了她一丝安定。 第57章 开光之物 “四弟,你这是……”夜枳心中惊诧。 这姑娘,对四弟来说,真是不一般。 “三哥,她为了救我,受了伤,该好好下去歇着了。”他将人护在身后,冷冷道。 “占卜一下,又不影响她养伤。” 夜枳从未料到,对女人一窍不开的四弟,忽然间开窍了。 他心痒难耐,想逗弄夜墨,又想见识一下苏姑娘的占卜术真假。 “影响了她的气运,她还会受伤。” 夜墨眸色越发冷了,一字一句,加重语气道:“我绝对不允许旁人伤她,三哥也不行。” 这句话,一出口。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连苏蔓蔓也惊诧不已。 这会,他怎会愿意护着她? 毕竟刚才在室内,他还一脸嫌弃地甩开她的手,义正言辞地强调道:“我不喜人触碰。” 她低头,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他的手牵在她的手腕上,很自然,不松手。 这个人,脑子真有病吗? 天子之子,战神将军,怎么说话,朝夕令改,无法令人信服啊! 她的手腕稍微用劲,从他掌心挣脱而出,“祈王殿下事务繁忙,小女子先告退了。” 她转身,疾步匆匆往自己小院而去。 不知为何,脸颊忽然发烫,越来烫。 一颗心也跳得越来越快了。 前世,她不过是瑾王府一个不受宠的妾室。 府中有事发生,她与主母其余妾室有摩擦时,夜枳从未站在她这边,护着她。 这是第一次,有人站在她的前面。 不…… 今生还有一个人。 那个迷幻林中的呦呦啊。 在猛虎扑来时,他毫不犹豫将她护在了身后。 所以,她也要护住呦呦。 他不想要的男人,她便帮他逃离,断了那人的念头吧。 午后,苏蔓蔓躲在香房中,耗费一下午时间,将溺水救治的心肺复苏之术,详细地写下来。 晚膳时,林氏派人来请,让一起去前厅吃饭。 她收拾一番,与姨姥姥与娘三人用了晚膳。 席间,她有些心不在焉。 周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眼神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仿佛突然间发现了一块宝,“我听李大夫讲了,那日你的法子救了明净小沙弥的命。” “你这孩子,脑子里稀奇古怪的想法,真是多。” 经过白云寺短短几日的接触,周老夫人彻底喜欢上了这个孩子。 “我听你娘说了,你已经及笄了。” 周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待回了京师,姨姥姥帮你看着点。” “苏廷贵苛待你们母女,只要你寻了好人家,嫁了好夫君。” “有夫君撑腰,往后你娘的日子也不会太差。” 听周老夫人的意思,娘与她,两人该是商议过了。 娘最后还是妥协,不愿和离,不愿讨要嫁妆,只想着让她嫁一个好人家。 这样的结果,也在意料之内。 娘没有依靠,还贪恋着苏廷贵施舍给的片瓦遮身之处。 她不怪她。 前世的她,为了求得片瓦遮身之处,才嫁去瑾王府为妾。 苏蔓蔓望向娘。 林氏惭愧地低下头。 苏蔓蔓淡淡笑了笑,“让姨姥姥多费心了。” 出了周老夫人的屋门,林氏过来牵苏蔓蔓的手,想要与她多说几句话。 苏蔓蔓乖顺附和着,并未反驳。 见此,林氏一颗忐忑的心,也稍稍安定下来。 两人分别后,苏蔓蔓回屋,这一次再也没出门。 翌日一早,青鸾一早出门打探消息,早膳刚过,她便回来了。 下山的路,已经整理干净。 周国公府的人,早早便派车来接老夫人回府。 留宿在白云寺的香客们也相继离开了。 苏府的人,却没有一丝消息。 林氏面上难堪,兀自向苏蔓蔓解释道:“老夫人身体不适,你爹还要上朝,柳姨娘与咱们结了仇,定不会念着咱们。” “还好,我们有马车,并不需要他们派车来接。” 滞留白云寺的这几天,赵大山将马儿喂养得很好。 一大早,他便套好马车,停靠在寺庙门前。 临行前,周老夫人拉着林氏的手,劝慰道:“你回府后,好生养着身子。千万莫要与旁人动气。” 林氏连连答应。 她又唤来苏蔓蔓,眼神中闪过一抹难受:“关于你娘的病,你好生照料着。” “嗯!” 两人正寒暄间,明净小跑过来,腼腆地笑着,“女施主,这是虚无大师亲手开光之物,让小僧送过来。” 他递给她一个木盒子。 苏蔓蔓接过来,打开锦盒盖一看,四个水润的玉制挂坠依次排开。 前面两个长寿扣,后面两个平安扣。 和田玉温润,配饰简单却精致,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大师有心啊。请告知他,我很开心,多谢了。” 明净挠着头笑着,不知何时,面向她时,多了几分羞涩。 一旁的周老夫人与林氏见了,两人激动地互望一眼。 白云寺开过光的长寿扣,平安扣很多,可虚无大师开过光的东西,却少之又少。 他老人家,轻易不会送人东西。 没曾想,送丫头东西时,如此大方。 一送便送四个玉扣子。 周老夫人艳羡不已,眼神落在长寿扣上,都没移开过。 国公府富裕,珠宝首饰,珊瑚玛瑙,什么东西她没有,什么东西她都不缺。 她长到如今的年岁,对物质看得淡了,唯独对虚无大师有关的东西,看得比命还重。 或许是人到某一定的年龄,又有了偏执的信仰,所以执念比年轻人更加地炙热。 苏蔓蔓感受到周老夫人的眸光,她将锦盒递给桃红端着。 她拿起其中一枚长寿扣,递给周老夫人,“姨姥姥,这枚长寿扣是给您的。” “给我?”周老夫人眸色一亮,不可思议地看着,不敢动手接。 “您与大师见一面,算是有缘人。大师的东西,总是送有缘人。” 若不然,当初的他便不会将那枚玉蝉送给她了。 “可是他……”大师没说送给她呀。 “大师与我相熟,他的意思,我懂。这枚长寿扣便是送给姨姥姥您的。” 苏蔓蔓郑重道:“保佑姨姥姥,长命百岁。” 一旁的林氏,忽得想起女儿的话。 蔓儿曾说,周老夫人活不久了。 这么好的人,怎能短寿啊。 她忙在旁边搭腔道:“姨母,您快戴着,虚无大师开光之物,必定有灵性,此物定会保佑姨母长命百岁。” 周老夫人一阵心喜,双手接过长寿扣,指尖抚摸着长寿扣。 “冰雁,”她唤她的闺名,轻语道:“那一枚长寿扣定是虚无大师给你的,你也一定要佩戴好。” 她想起林氏不足一月的寿命,心中一阵酸楚。 真是希望,佛祖开眼,保佑她也长命百岁。 第58章 千万不要误会 送走了国公府的马车,苏蔓蔓临上车时,发现明净站在远处没有走。 见她望过去,他神色扭捏,几次欲言又止。 “明净,你还有事情吗?” 明净走过来,扭捏着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木雕,递过来,“这个送给你。” 苏蔓蔓接手一看。 一块很普通的四方木头,上面一边雕刻着桃花,一边雕刻着竹子。 他的手艺并不精湛,这件木雕作品也不甚完美。 可是他亲手所制,看得出他很用心了。 “谢谢你,我很喜欢。” 她左右看看,说道:“放在书案前,当作镇纸正合适。” 明净挠着光头,神色羞赧。 苏蔓蔓转身要走,他复又抬头,唤一声,“三个月后,施主一定记得来一趟白云寺。” “小僧一定酿出最好吃的醋,等着你来尝。” 苏蔓蔓回头,“嗯,好。” 两人算是约定好了。 苏府马车缓缓而行,祈王府的马车尾随其后。 这一趟白云寺之行,发生了很多意外之事,有些事情的发展似乎脱离了前世的发展。 苏蔓蔓靠在车厢上,正在闭目养神。 一人打马上前,在车窗外唤一声,“苏姑娘。” 苏蔓蔓撩起车帘一看,吓一跳,随即又忍俊不禁。 今日的他,依旧是一袭雪白的滚金边锦袍,手中标志性的玉柄扇子一挥,衬托出风流倜傥的少年郎气质。 唯一不相称的是,他脸上戴着一副铜面具。 这副面具青面獠牙,很恐怖。 苏蔓蔓捂嘴笑道:“你这个太夸张了。” “苏姑娘的话,本公子还是要听的。” 他扶了扶往下掉的面具边缘,“怎么样?此面具,既能挡住邪恶,也能挡住烂桃花,本公子是不是特别聪明。” “是是,全天下你顶顶聪明。”她不吝赞美。 两人正在寒暄间,后面祈王府的马车上,一只手撩起车帘,眼神望过来。 一张脸彻底黑下来。 一旁骑马护卫在侧的追风,吓得大气不敢出。 “苏姑娘,你什么时候救过祈王殿下?” 邬孝文忽然开口道:“昨日当着瑾王殿下的面,殿下护着你,还说你救了他,我怎会不知?” “事后,我询问殿下,他并不愿告知。” “姑娘与殿下之间,是旧识吗?” 苏蔓蔓不答,反而激起他更强的窥视欲, 不惧背后火辣辣的眸光盯着,邬孝文试图从苏蔓蔓这里打破缺口。 若是殿下,因为苏姑娘,转性了,喜欢姑娘了。 这对于祈王府来说,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马车中,被邬孝文连环追问,苏蔓蔓不知如何作答。 看不清面具下的脸,到底是何等表情,可他的语气是有一点酸酸的味道。 祈王殿下好男风。 邬孝文如此,难道是吃醋了。 他吃夜墨前公子的醋,又吃现公子的醋。 不过他搞错了,她并非夜墨的现公子。 “邬公子误会了,我与殿下并不相熟。” 她赶紧撇清关系,“救命之恩,邬公子也看到了。是祈王殿下出手相救了我。” “小女子对此,不胜感激。”苏蔓蔓仔细斟酌用词,“仅是感激而已。邬公子莫要误会了。” “真的仅有感激?”邬孝文不确定地问道。 真是好可惜。 他看着这位苏大姑娘,并非传闻中那么不堪。 殿下对她好似也有点不同。 谁知,郎有情妾无意啊! “真的真的,比真金白银还真。”苏蔓蔓加重语气。 邬孝文,你千万不要误会。 那么一群好男风的男人,你们便锁死在一起。 千万不要因我吃醋。 千万不要连累我啊! 见邬孝文还不走,她想起一事。 低头从马车旁的暗格中,掏出几页纸,从车窗口递出去,“这是心肺复苏之法的步骤与秘诀要点。我全部写下来了。” 邬孝文眸中闪光,接手一看,“姑娘办事迅速,咦?” 他拿起纸张,细细打量一番,“姑娘的这一手簪花小楷写得真不错。” 她一手毛笔字,自然是不错的。 瑾王府中那些空闲的日子里,她每日坚持不懈地练习写字。 没有字帖,有时候会照着夜枳的字体临摹,自从入宫后,她的字越发的像他了。 等等。 苏蔓蔓忽然想起这件事,吓得后背发毛。 “邬公子,我想起来,还有一处地方没有写清楚。”她伸手欲要将那几页纸夺过来。 邬孝文身子往后一靠,躲过了她的手,嘻嘻笑着:“怎会?本公子瞧着挺好的。若有不足之处,你便再写一份递给我便是。” 他瞧出了她的慌乱。 却不知她为何慌乱了。 所以,他非要拿着手中的纸张。 不远处的车厢中,夜墨瞅着两人互相打闹的劲头,将车帘猛得一放,沉声道:“令邬孝文速速回府,炼制解药。” “告知苏姑娘,昨日她想要的东西,让她过来商议。” 追风感受到车厢中传来的寒意,吓得后背一激灵,速速打马上前,将话传给邬孝文。 邬孝文不明所以,将纸张往怀里一塞,“遵命。” 在白云寺困了三日,他炼药的计划一直耽搁着。 他早已迫不及待地想先走了。 “苏大姑娘,先告辞了。”他双腿一夹,打马先一步奔走了。 苏蔓蔓撩起车帘,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秀眉微蹙着。 她的字体更偏向于夜枳十年后的字体 若现在将两人字放到一起,倒像是夜枳在临摹她的字体…… 即便被人发现相似之处,也寻不出其他缘由。 管他呢! 她缩手欲要放下车帘时,追风开口道:“殿下说,姑娘昨日所说之事,还可商议。” 这个人,可真有意思啊! 苏蔓蔓踌躇着,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一旁的林氏没见过这种架势,拽了拽苏蔓蔓的衣袖,“蔓儿,你与祈王殿下……” 林氏胆小。 因父亲被贬,外放莽荒之地,所以她对皇室中人,心中有抵触。 “没事!” 苏蔓蔓神色轻松,“那晚,幸亏殿下出手相助,我理应感谢。” 她起身,下马车,又坐上了后面的马车。 不愧是祈王殿下的马车,车厢内的布置更加奢华。 一边的矮桌上,小炉子正在熬煮热茶,旁边的桌面上,还摆放着两盘糕点。 一盘茯苓糕,一盘桃花酥。 “进来坐!”他如昨日一般,倒好一杯茶,推过来。 苏蔓蔓坐在一旁,没接茶,开门见山道:“殿下是想通了,愿意给我一块冰寒石了?” 第59章 如此便宜之事 他没有回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浅酌一口,“你与瑾王很熟?” 苏蔓蔓眉头一皱,“不熟。” “你觉得瑾王此人如何?”他又问。 苏蔓蔓冷脸了,“他是好是坏,与我有何关系?” 对方听到她的话,周身冷凝的气息,消融了。 “过来,喝口茶。” 他又热情招待着。 这个夜墨,真是好生奇怪了。 苏蔓蔓猜不透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早膳时,她吃得不多。 这会她肚子真饿了。 管他呢! 一个好男风的男人,能拿她如何? 想通这一点,她大大方方地端起茶水,喝了几口,又很自然地拿起糕点吃起来。 “会下棋吗?”他从暗格中拿出一副黑白棋。 “会一点。” “我们来一盘。” “行。” 棋盘摆好,两人执子,一人黑,一人白,开始对弈。 苏蔓蔓好久没下棋了。 这些年来,她一边要寻找配置解药需要的药材,一边要养好身体,多练习武艺,一边还要努力赚银子,为以后做准备。 所以,她好多年没下过棋了。 不过,前世里,她经常下棋。 与师父下,与夜枳下,与太后下。 偶尔,夜枳与夜墨下棋时,她会在一旁端茶送水。 所以,她对他的棋路多少有了解。 心中憋了一口怨气,言语行动上,又无法表现出来。 所以,棋局上,她一点不退让。 冒着孤注一掷的决心,与他的棋子厮杀在一起。 夜墨凝视棋盘,见她的黑子不管不顾的拼搏厮杀,嘴角微微一扬。 他并不着急。 她攻,他便守。 她守,他便攻。 即便是攻打,他每次都留有余地,将她逼到死角,又在隐秘地方,偷偷放她一线生机。 所以,每当陷入绝境时,苏蔓蔓一脸懊恼,再仔细打量棋局,忽然神色惊喜,双眸发光,神气地落下一子,眼神一扬,仿佛在挑衅。 瞧瞧! 我又活了。 你的棋术也不怎么样! 她越得意,他的心情反而越开心。 如此活灵活现的她,才更像迷幻林中,那个无拘无束,放松自我的人儿。 不知不觉,两人下了四盘棋。 两输一平一赢。 苏蔓蔓输了两次。 她正想将输掉的那一局,赢回来。 青鸾在马车外,轻声道:“姑娘,马上到城门口了。” 苏蔓蔓将棋子放下,“殿下,若非我娘的病情严重,小女子不会挟恩图报。” “若殿下顾念小女子救母心切,一片孝心,恳请殿下能给我一块冰寒石。” “自然,冰寒石珍贵,殿下若还需要提条件,小女子在所不辞。” 她说得认真,一脸严肃。 他一手收拾着棋盘上的棋子,抬眸望着她的眼,沉吟道:“陪我下棋。” “嗯?”苏蔓蔓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这个人什么意思。 “殿下,你的意思是……”她不得不重复一遍,询问道。 “你的棋术不错,陪我下棋一年,本殿下便送你一块冰寒石。” 天底下,竟然有如此便宜的事情。 “殿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她急急追问。 “随叫随到。”他又添加一句。 什么随叫随到。 他总不可能晚上唤她去下棋。 “好,成交。” 她一时喜笑颜开,郁结在心头的一件难事,终于解决了。 “殿下,你真是大好人。”她不由夸赞他一句。 被夸赞,他唇角的笑意掩不住了,“记住你的承诺。” ‘放心,小女子说话算话。’ 心情好,她身形欢快,跳下马车,紧跑着上了前面的马车。 夜墨望着桌面上,那两盘糕点。 茯苓糕下去了一大半。 桃花酥也少了好几块。 他拿起其中一块茯苓糕,咬一口,细细品尝着味道。 …… 马车入了西城门,往苏府的方向而去。 车上,苏蔓蔓不得不将苏廷贵受伤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娘。 不出所料,林氏听了消息,慌得不知所措。 从城门处到苏府,不足半个时辰的路程,她整个人恍恍惚惚。 马车还没停稳,她便着急跳下去,疾步往府内跑。 “老爷,人呢?”她逮住一名小厮,着急询问。 “老爷在兰馨苑养伤。” 林氏脚步匆匆往兰馨苑跑,走得过急,几次差一点摔倒。 一入兰馨苑的大门,翠柳从屋内冲过来,拦住几人。 “老爷睡着了,夫人请回吧。” “老爷他身子怎么样?”林氏小声询问道:“他的腿,可好点了?” 翠柳板着脸,开口道:“老爷伤势如何,待夫人见到老爷后,亲自问他吧。” “他何时能睡醒?”林氏着急询问。 “不知。”翠柳一问三不知,“老爷自那一日回来,身子受损,整日昏昏沉沉。” “那我们何时能进去见他?”林氏又问。 “不知。”翠柳又答。 这个翠柳是故意拦挡她们,给她们下马威了。 苏蔓蔓搀扶住林氏摇摇欲坠的身子,柔声道:“娘,您别着急。我们先回去,等爹好一点,我们再来探望。” “可是……”林氏犹豫不决。 青鸾亲自救回来的人,伤情如何,这点判断力,青鸾还是有的。 苏蔓蔓清冷回答:“放心,他没事。” “没事吗?”斜刺里,忽然传来女子一声怒斥声:“丧门星,我们苏府怎生了你这么一个丧门星啊!” 拱门处,钱老夫人拄着拐杖过来,站在两人身后,大嗓门喊道:“我儿为了寻你们两个丧门星,伤了腿,你们呢?” “你们好生生的回来了,还说他没事。” “到底怎样才算有事?” “难道让他断腿,丧命,才算有事吗?” 钱老夫人委实气急了,手中的拐杖不停地捶打着地面。 青石板的地面,被它捶地咚咚咚乱响。 平日里,林氏被训斥责备惯了,钱老夫人一吼叫,她顿时双腿发软,若不是苏蔓蔓扶着,几乎站不稳。 论叉腰吵架,桃红从来没输过。 她在江湖中流浪惯了,才不管深门大院中的规矩。 她气得要上前评理,被苏蔓蔓一把拉住。 “去,扶着夫人。” 桃红不情愿地转身扶住了林氏。 苏蔓蔓往前迈一步,淡淡笑道:“祖母,您既然如此说,孙女便要问一问了。” “近十年来,我娘几乎每月必定要去白云寺上香拜佛,从未晚归。” “到底这次为何会滞留不归,您要问问柳姨娘做了什么?” 她此话一出,屋内传来一声尖锐的喊声,“苏蔓蔓,你莫要搬弄是非。” 第60章 忤逆父亲 门帘一掀开,屋内走出一人来。 她珠翠满头,一身绫罗绸缎制成的罗衣,轻纱曼妙。 绣袍上的花朵栩栩如生,仿佛散发着淡淡的花香,衬托地整个人越发妖冶华贵。 可笑的是一张脸,额头上错落的擦伤结痂,密密麻麻。 右脸颊处有一鸡蛋般大小的擦伤,更重一些,血迹未干,一看便知是没有处理好,反复发炎了。 再看她的手,旧伤未愈,还缠着白布条。 那只手习惯性扬起,仿佛一个高高举起的白粽子,没有半分气势,反而莫名的搞笑。 “苏蔓蔓,敬你是苏府的大姑娘,我什么事情都听你,由着你……” 柳姨娘一开口,说话也不思量一番,到底与事实是否相符,“可你怎能如此挑拨离间,搬弄是非?” “哦?”苏蔓蔓不怒反笑了,“我如何挑拨离间了?” 她双手抱臂,“去白云寺当日,我们的马车被你与苏娇娇抢先夺走,才会导致我们晚去,回府时遇到大暴雨不得不滞留。” “怎么能说我们抢走马车?” 柳姨娘不满道:“你刚回府,在寿宴上惹得老夫人生气,将我弄去大理寺监牢。” “幸亏曹大人明察秋毫,还我清白。” “你一回来,苏府发生如此多倒霉事,我与娇娇心善,便想着上山拜佛,祈祷苏府众人往后顺顺当当,老夫人身体健康。” “我与娇娇一片真心,孝心,全部用在苏府,用在老夫人身上。” “我们坐了苏府马车去,有何错?” “难道苏府的马车,我们母女便坐不得了?” “天底下竟然有如此不公之事。” “苏蔓蔓,你是苏府大姑娘,也不能如此专横霸道,胡搅蛮缠啊!” 自从翻车回府后,柳姨娘身上受伤,又不受苏廷贵待见,心中委屈十足。 她专门等着林氏等人回府,这些反驳怒斥之言,她在心中反复演练了不知多少遍。 她气势咄咄逼人,苏蔓蔓神色平静。 她冷静回怼道:“你们既决定去白云寺,为何不自己提前准备好马车?” “偏偏等时间不足时,率先用了我们的马车?” “你说你们母女为了苏府祈福,才去白云寺烧香拜佛,” 她语气一顿,反问道:“怎么?佛祖拜了吗?”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林氏的脸彻底变了。 苏娇娇在殿前晕倒,被她扎了人中。 这些天,女儿回府后,人中处的伤口结痂,尚未痊愈。 赏花宴在即,女儿为此焦躁不已,这些天没给过她好脸色。 自回府起,女儿一直自称面部过敏,戴着纱巾。 除了上山陪同的几人,其余人皆不知发生何事。 此事若捅出去,女儿非与自己闹翻了不可。 “你住口!” 柳姨娘厉声呵斥:“你莫要东拉西扯,胡乱攀咬,苏蔓蔓,你要清楚,你爹为了寻你,才会摔断了腿。” “你为人子女,不懂得感恩,反而在此颐指气使呵斥旁人,你这个不孝女!” 不孝女! 哼! 她是不孝女。 一个对女儿不闻不问,任由其自生自灭的父亲,他有何德何能,要让那个被抛弃之人,对他有孝心。 真是可笑至极。 “为了寻我们吗?” 苏蔓蔓似笑非笑,眼神透过窗户,落到室内的床榻前,“那你倒要问问他,到底是为了寻我们娘俩,还是为了寻柳姨娘你们母女俩?” 屋内,被一语中的的苏廷贵,蓦然从床榻上坐起身。 在小厮的搀扶下,他拄着拐杖冲出来,一手指着苏蔓蔓的面门,怒斥道:“苏蔓蔓,你个丧门星,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丧门星? 呵呵! 一个父亲用如此恶毒的语言去称呼自己的女儿。 如此一人,何以为父? “我没有闹。” 她心冷了,神色自然更冷,“是娘听闻你受伤,一回府便想来探望,谁知被一群人刁难。” “我也并非丧门星。”她抬眸望着苏廷贵,一字一句重申道:“你为何受伤?” “柳姨娘为何受伤?” “苏娇娇为何受伤?” “你们一个个心知肚明,凭什么将所有的过错扣到我的头上。” 她忽得笑了,“有因必有果,当你得了恶果,便反思一下,到底自己种下了何等的恶因。” 苏廷贵本意便是寻回柳姨娘母女,悄悄带回府即可。 谁知路上客栈,遇到瑾王殿下,不得已上了白云寺。 被迫上白云寺的初衷,便是以此洗去宠妾灭妻的恶名,博一个美名。 谁知他从那棵折断的百年老树上滑下来,摔伤了腿。 若知晓,这一趟,他会摔伤腿,他铁定不会坚持去的。 所以,他的初衷非善,必然吃了恶果。 至于柳姨娘与苏娇娇,上山拜佛的初衷便不单纯,所以身体遭罪,吃了恶果。 这些恶果,全部是每个人自己种下的,与他人何关。 她这句话,宛若一把刀,活生生剖开了这些人虚伪的面具,将他们丑恶的嘴脸暴露在外。 “你放肆!” 被戳中痛点,苏廷贵怒不可遏。 他一条腿受伤,暴怒之下,拄着拐杖,蹦跳上前,一巴掌甩过来。 这一巴掌使出了他全身的力气, 比起怡祥苑那一巴掌,来势更加猛,更加用劲。 一旁的柳姨娘望着,唇角上扬,露出一个阴险的笑意。 钱老夫人则冷眼望着,撇撇嘴,满脸幸灾乐祸,更不忘添言道:“贱丫头,便是欠收拾。” 被桃红搀扶的林氏,又一次眼睁睁望着女儿被打,气得要扑上前来拼命。 可她一动怒,体内毒素作祟,双腿发软,根本使不上劲,唯有满脸痛苦,失声痛哭道:“不要打我的蔓儿啊!” “啪!” 预料中的巴掌声响起了,却没有落在苏蔓蔓的脸上。 她伸手抓住了苏廷贵的手腕。 单薄的手掌拍在苏廷贵的手腕上,竟震得苏廷贵的手臂皮肤发疼,他忍不住低呼出声:“哎呦。” 苏蔓蔓比苏廷贵矮了一头,身量上也比他娇小很多,可她的手,宛若一把铁钳般死死抓住他的手腕。 苏廷贵一动也动不了。 “痛吗?”她唇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这一巴掌,落在脸上更加痛。” “你个孽女!”苏廷贵被女儿生生制服,气得要跺脚。 可惜他腿脚不便,根本跺不了,唯有眼神狠狠瞪着她,“你胆敢忤逆自己的父亲?” 忤逆这样的父亲,算什么 她不答他的话,自顾自说道:“上一个巴掌,你已经扇走了我们父女之间唯一的情分。” “那是最后一次我让你。” “苏廷贵,记得我警告过你,若你还如此对我们母女,那我们便拭目以待。” “你在威胁我?” 苏廷贵被气懵了,手腕使劲努力,试图从她的掌心中挣脱出来。 可分明小小的人儿,不知为何,她的手劲竟然那么大。 他越是挣扎,她越是用劲。 一会的时间,他的手腕仿佛被活生生刮去了一层皮般,火辣辣得痛。 第61章 真心错付 “苏蔓蔓,你个孽女,简直无法无天了。” 苏廷贵气得满脸通红,厉声道:“来人,将人擒住。” 院中的四个小厮,得令冲过来。 青鸾一直站在人群后,静静观望。 见此,她身形一闪,几个无影腿,将人全部放倒了。 她身形太快,所有人没有防备。 被踹翻的小厮们,有人捂肚子,有人捂腿,有人捂脑袋,疼得在地上打滚,哇哇直叫唤。 钱老夫人与柳姨娘哪里见过如此架势,怔愣一下后,全部动怒了。 钱老夫人冲身后的五个粗使婆子,命令道:“去,将主仆两人全拿下。” “还不快去帮忙!” 柳姨娘也急眼了,冲翠柳等几个婢女传令。 粗使婆子加婢女,总共十一人,全部铆足劲往前冲。 有人想去抱青鸾的腿,有人要去薅苏蔓蔓的头发,场面一下子混乱了。 桃红气得咬后槽牙,想要上前帮忙,奈何怀中的夫人是姑娘交给她保护的。 她抱紧怀中人,冷哼道:“夫人莫怕,也该让他们见识一下姑娘的厉害。” “蔓儿,我的蔓儿。” 林氏瘫在桃红怀中,眼睁睁看着全府上下欺负自己的女儿,而她却无能无力。 顿时,一颗心仿佛被放在油锅中煎熬,心口痛得厉害。 在苏府,没有人胆敢如此顶撞苏廷贵。 只要女儿被擒拿住,待会苏廷贵定会拿出家法鞭子,狠狠地抽打她。 直至打得她遍体鳞伤,跪地苦苦哀求,才可能解了今日这一口恶气。 他会这样做的。 毕竟,那年八岁的蔓儿,曾经被那样的鞭子抽打过,之后高烧了三天三夜,差一点死掉了。 一想起往事,林氏更加恸哭不止,苦苦哀求道:“老爷,蔓儿毕竟是你的亲生女儿,你饶过她吧。” “她可曾饶过我。” 苏廷贵气得额头青筋暴涨,怒吼道:“快点上,擒住她。看本老爷今日不抽死她。” 谁先死,还不一定。 危机来临时,苏蔓蔓身形纹丝未动,微仰着下巴,盯着苏廷贵,眸色中冷冽的杀意越来越浓。 她没有说话,手底下却越发用劲。 苏廷贵只觉一把铁钳死死夹住了手腕,越来越紧。 随之,骨裂般的痛意从手腕处卷席而来,让他忍不住痛呼出声:“啊啊啊……” 痛苦不堪时,他另外一只手,举起手中的拐杖,狠狠向她的脸上抽打过去。 谁知拐杖刚举起来,苏蔓蔓伸手一抓,狠狠一拽。 那凶悍的力道,竟然将拐杖从他的手中生生夺过去了。 “谁敢上来,我掰断他的手。” 她夺了拐杖,双眸戾气更浓,手底下越发用劲。 “啊啊啊……”锥心般的骨痛,痛得人整条胳膊发麻,感觉整个手臂都断了般,脑袋一阵阵发晕了。 “全部人退后。”苏廷贵实在是受不了了,大喊一声。 扑上来的婆子们,吓得后退好几步。 “老爷!” 柳姨娘才不受苏蔓蔓的威胁,她疾步扑上来,眼疾手快便要薅苏蔓蔓的头发。 苏蔓蔓视线一瞥,明了她的企图。 她手一使劲,松开苏廷贵的同时,将他往后一推,正巧推到柳姨娘的身上。 柳姨娘一个不备,脚下踉跄,试图站稳,抓住了苏廷贵的手臂。 可她忘记了,苏廷贵的一条腿有问题,根本站不住。 于是,彼此想要支撑的两人,全部落了空,相拥着跌倒在地。 前几天下雨,又是阴天,青石板的地面上,潮湿,附着青苔,两人脚下一滑,滚了几滚,摔了一个狗啃泥。 再坐起身时,全身湿漉漉,泥乎乎,狼狈十足。 钱老夫人见此,龙头拐杖戳着地面,跳脚呼喊着:“反了天了,孽女竟然反天,要弑父了。” 弑父! 无论在哪个朝代,弑父都是天大的罪责,是要被处以极刑的。 他要打她,她不愿意,推搡了他。 便是弑父了? 苏蔓蔓怒极反笑:“祖母若非要如此污蔑人,我不介意让你亲眼见识一下。” 语气冰寒,双眸发寒,分明是单薄的身影,撂出来的话,却分量十足。 钱老夫人在京师中,混了这么多年,也算见识过大场面。 面对一个晚辈如此咄咄逼人,她身为长辈,完全能镇住场面。 谁知,她眼神与她的对视上后,内心深处,她怯弱了。 她说,不介意让她亲眼见识她弑父。 多么大逆不道的话,她竟然脱口而出。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钱老夫人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信了。 她真信,这个丧门星被逼急了,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苏廷贵一介文臣,一张嘴在朝堂上能说会道,在朝堂外,与内院夫人姑娘斗嘴打架,他的反应力还是差很多。 他摔在地上,滚成泥猴,坐起身时,整个人还是懵的。 倒是柳姨娘反应快,双手将大腿一拍,冲着林氏大骂道:“好你个林氏,你怎能养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女儿。” “弑父的话,她都敢说出口,她真是贱人。” “你个老贱人,年轻时,仗着你府中有钱,有背景,抢了我的人,让我为妾。” “如今你养了如此胆大包天的贱女儿,什么因果报应……” “林氏,你活不过这个月了!” 她忽然癫狂般大笑道:“林氏,你马上便要死了。” “等你死了,老爷便将这个小贱人打断腿,扔去寺庙,青灯伴古佛,一辈子,去赎你的罪。” 柳姨娘一张嘴,爆豆般连环骂出声。 真是找死。 脚下紧走几步,带起了风,裙角飞扬而起,随之少女一巴掌甩过去。 “啪!” 聒噪的声音,顿时停止了。 柳姨娘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抬眸冷冷望着眼前人,随即杏眼一竖,“你个贱……” 后面的话尚未说出口。 “啪!”空中又响起了另外一声脆响。 柳姨娘瘫坐在地,捂住另外半边脸,愣愣地望着她。 “嘴巴放干净点!” 苏蔓蔓居高临下望着她,一字一句道:“再口出妄语,小心本姑娘将你的牙全部打掉。” 她的话,威胁意味很浓,吓得柳姨娘再也不敢吭声了。 苏蔓蔓活动一下发麻的手,转身来到林氏跟前,将她扶起,“娘,走,我们回翠香院。” 林氏神色恍惚,踉跄起身,紧抓着苏蔓蔓的手,缓缓移步往外走。 走到拱门口时,她回头,眸中含泪,不甘心地询问道:“老爷,我只是担心你身体,想来看看你的伤,为何……” “为何你要如此对我……”她说话时,一度悲伤得哽咽连连。 你们母女俩,是来探望我的伤情吗?” 苏廷贵将头一撇,不屑道:“你们是想将我活活气死! “老爷,我怎会想气死你?” 林氏的心在滴血,双眸泪珠滚滚而落,“当年,我嫁给你时,也曾对你一片深情。” “老爷,当年你娶我时,可曾对我有过一分情义啊?” 这句话,问出了她这么多年埋藏在心底,不愿正视的问题。 “从未!”苏廷贵冷冷回应。 当初两人成亲时,郎情妾意,是有感情的。 谁知今日,她会得到如此的答案。 心死,莫过于如此。 最后一滴泪从林氏眼角滚落。 一颗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第62章 悔恨致死 回翠香院的路上,林氏神色恍惚,双眸呆滞,口中喃喃低语:“原来,他一直在骗我。” 那些年少青春时,自以为的情比金坚,山盟海誓,原来在对方的眼中,不过是利弊相较后的选择而已。 这么多年,她该看清了。 可她不愿看清啊! 当年的她,情愿忤逆父母,远离亲眷好友,义无反顾要嫁的人,原来是如此不堪啊! 那么当年的自己,自己的选择,到底算什么? 她不但害了自己,还害了儿女。 懊恼悔恨犹如翻滚的巨浪,将林氏彻底淹没了。 苏蔓蔓搀扶着娘,一路上望着她的脸色,心中担忧不已。 一行人很快返回翠香院。 一入院门,众人傻眼了。 原本萧条不堪的院子,此时满院的落叶积水。 大白日,几只老鼠被惊扰,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 桃红一见此情景,冲进去大喊一声:“怎么回事?夫人不回府,你们便偷懒,不知清扫庭院吗?” 她大嗓门,呵斥声回荡在院中。 半晌,提前回院子的李嬷嬷,脚步匆匆从屋内跑出来,老眼中蓄泪,“夫人,姑娘,老奴先收拾好了床铺。” 她看林氏脸色不好,奔过来,搀扶着,“夫人,您先进屋,歇一会。” 屋内,入目处,家具柜子倾倒一片,所有东西都散落一地。 屋顶漏雨,地上到处是水渍,四处可见老鼠的泥爪印,被啃食过的纸屑。 “这是怎么回事?” 苏蔓蔓冷言询问:“屋子里留守的婢女,人呢?” 李嬷嬷埋下头,哽咽着:“老奴回来时,院子里无一人守着。” “老奴回头去寻,她们说柳姨娘从白云寺回府当日,便将她们全遣走了。” “姑娘,翠香院的屋子,年久失修,屋顶漏雨,又无人打理,才会……” 李嬷嬷没料到,老爷能将事情做得如此绝。 “这哪里是无人打理的事情。分明是遭了打劫。” 桃红愤愤不平骂一句,忽然想起什么,“糟糕,姑娘,我们的东西。” 她神色大变,身影匆匆去隔壁厢房查看。 苏蔓蔓压下心头的怒意,扶着林氏到床边,“娘,您先躺下歇一会。” 林氏神色恍惚,紧抓她的手,口中喃喃:“蔓儿,不要打我的蔓儿。” “我的蔓儿,命好苦啊!” 今日,她受了很大的刺激。 “娘,蔓儿长大了,没人能打我了。” 她扶着林氏躺下,盖好被子,拉着她的手:“娘,往后的日子,让蔓儿陪着你,我来保护你,可以吗?” “往后的日子……” 林氏回神,伸手轻轻摸着她的脸,满眼疼惜:“蔓儿,娘没有往后了。” 柳姨娘的话,她上心了。 “我们都有往后……” 苏蔓蔓握紧她的手,急忙解释,“娘,我有办法救你,你一定会没事的。” “没用了……” 遭受到苏廷贵的背叛,林氏丧失了求生的信念,“孩子,娘死不足惜。恨只恨我眼瞎,看错了人。” “蔓儿,是娘连累了你,害苦了你啊……” “我后悔了,后悔了……当年我便不该……” “蔓儿,我想你外祖父外祖母了……” “我想我的阿兄了……” “蔓儿,你去找你大哥,你们两人相依为命,娘便……” 林氏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她一直絮絮叨叨地说话,仿佛要将这一世所有想说的话,一次性说完。 “蔓儿” 她抓着苏蔓蔓的手,眼里的泪滚滚而落,“蔓儿,你能回来,娘能见到你,便是上天最大的恩惠了。” “可惜你大哥,我见不到了。” “回头你见到他,告诉他,这么多年来,娘一直很想他。” 她摩挲着,从贴身的衣服中,掏出那一枚平安扣,“将这个平安扣,替我交给你大哥。” “蔓儿,娘真的很想他。他离家也快六年了。” “蔓儿,他长得快,娘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 “娘这一生活得太累了,现在唯一的愿望,便是你与你大哥平安顺遂。” “若哪一日,你们成亲有孩子了,带他们来我坟前,烧点纸,唤娘一声。” “娘一定撑着,见到你们一切安好,我再去投胎。” “蔓儿,” 她将唯一的那个长寿扣掏出来,摸索着塞到她手中:“其实,你外祖母身子一直不好。这些年,我没有他们的消息。” “若是你能见到他们,将这个交给他们。” “告诉他们,他们的女儿错了,想念他们了。” “若有来世,我还做他们的女儿。” “今世,我眼瞎心盲,看错了人,我……悔……啊!”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迷离的眼,终是闭上了。 “娘”苏蔓蔓大声唤一声,一颗心从来没有如此慌乱过。 她故作镇定,伸手搭脉,当下心更慌了。 娘的脉象全无。 中了涣气散之毒,最忌大喜大悲。 情绪大波动,会引发毒素发作。 娘体内的毒素爆发,她自己又无求生的意念,悲怒之下,便断了生机。 “夫人。” 李嬷嬷扑过来,伸手探鼻息后,踉跄后退好几步:“姑娘,夫人没气息了。” “夫人,夫人……” 李嬷嬷瘫软在地,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姑娘,你快去请回春堂的大夫。” 李嬷嬷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那位邬公子,若是他来了,说不定夫人还有一线生机。” 人已气绝,请来邬孝文,又有何用。 “李嬷嬷,你退后。” 她收敛起悲痛的情绪,当即捻起一枚银针,冲着林氏头顶穴位刺去。 李嬷嬷见此,大惊失色,疾声唤道:“姑娘,人头顶上都是大穴,你千万不敢乱扎啊!” “她已气绝,我要及时救她。” 苏蔓蔓回一句,手下的银针准确刺入。 她出手很快,一枚枚银针扎入头顶,吓得李嬷嬷双腿发软。 “姑娘,老奴知晓你救母心切,可你千万不敢胡来。” “姑娘,若是扎错地方,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夫人了。” “姑娘,快停手吧。” 在李嬷嬷的认知中,苏蔓蔓还是六年前的那个小丫头。 她怯弱,胆小。 苏廷贵给苏娇娇请来名师教导琴棋书画。 对于大姑娘,便是扔过来几本启蒙书,让她自己念。 江阳的的六年,更是放养的六年。 大姑娘懂什么呢? 莫不是娘死了,她被逼疯了,才会拿着银针一阵乱扎。 这怎么行啊! 第63章 重走寻药路 银针一枚枚地扎入,不一会时间,林氏的头上,脸上,脖子上,扎的密密麻麻。 可床榻上的人儿,依旧闭着眼,一动不动,脸色越发青紫了。 李嬷嬷实在看不下去,扑过来,试图阻止苏蔓蔓的疯狂举动。 青鸾伸手,拦住了她。 “姑娘,夫人死了,你便不要再扎她了。” “姑娘,你醒醒吧。夫人死了,让她好生去吧。” “姑娘,你再扎,夫人也不会醒。” “姑娘,夫人嫁入苏府,受了二十年苦。” “姑娘,夫人太苦了,莫要让她去了,再受疼了。” 苏蔓蔓每扎一针,李嬷嬷便悲凄地唤一声。 她是真难受啊。 眼泪鼻涕糊了满脸,难受得不能自已。 “闭嘴!” 苏蔓蔓冷脸命令,手下的动作,一点没停歇。 在李嬷嬷面前,她历来温顺。 这一呵斥声,吓得李嬷嬷当即噤声了。 一套银针术施展完毕,床榻上一动不动的人,忽得呼出一口气,脸上的青紫逐渐褪去,惨白的唇也一点点有了血色。 此时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前世的那一日。 她睁开眼,娘趴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 她唤她,“娘。” 她一动不动。 犹如刚才一般,她没有气息,没有脉象。 她的娘,去了。 无论她如何哭,如何喊,如何歇斯底里地唤着她。 她也不曾睁开眼。 那时的她,多么地无助。 最疼她,爱她,愿意保护她的人,没了啊! “娘!”一直憋着的泪,终是滚落而下。 她再次伸手搭脉,心中一喜,泪更加疯狂地往下掉。 “蔓儿……”床榻上的人儿,仿佛梦呓般喃喃低语。 可她听清楚了。 她在唤蔓儿。 她的娘,终于可以唤醒了。 “娘,我在。” 苏蔓蔓握住娘的手,眸色一寸寸打量着她的脸,同她说着话:“娘,我刚回来,还没有好好在您跟前尽孝。” “娘,您怎么忍心丢下我?” “娘,我和大哥还要好好孝敬您。” “娘,我不要领着孩子去坟头看您。” “我等您醒来,养好身子,亲眼看着我与大哥成亲,看着我们生儿育女,看着我们一路平安顺遂。” 说着说着,她埋下头,不由低声抽泣来。 太怕了。 实在是太害怕了。 即使她死过一次。 其实她不怕死。 可她真的好怕,好怕亲眼看着最亲爱的人,再次在自己的眼前死去。 刚刚…… 就差那么一点点…… “娘,往后再也不要吓唬我了。” “夫人。” 李嬷嬷见到林氏死而复生,激动地扑过来,趴在床边,一时间老泪纵横。 她没想到,大姑娘竟然有如此精湛的医术。 青鸾站在一旁,看得也红了眼。 林氏缓缓睁开眼,眼皮子又无力合上了。 她气息微弱,这套针灸术,仅是压制住她体内的毒素,并非解毒。 她的身子很弱,那口气,随时有可能咽下去。 原本,距离毒发还有二十日。 这些时间,足够苏蔓蔓取回冰寒石,找人炼鼎,也够她炼制好解药。 如今娘遭此一遭,毒素提前爆发,最多五日。 五日内,她若不能服下解药,必死无疑。 苏蔓蔓神色凛然,动手替娘拔下银针,盖好被子,轻语道:“她暂时无碍,让她好生歇着。” 李嬷嬷一听此话,也顾不得形象,用袖口将脸上的鼻涕泪眼一擦,小声道:“姑娘,老奴定尽心照顾夫人。” “姑娘,我们还需要请回春堂大夫来看一看吗?” “不用了,下山时,邬公子已经将药方给我了。” 高度的精神紧张,过度悲伤,令她全身脱力。 苏蔓蔓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床榻边,站起身来。 “青鸾,去……” 她吩咐道:“将邬公子送来的那一株百年老参,配合这次的药方,一起熬煮好。” “半个时辰后,喂给我娘。” “是。”青鸾转身要去,桃红从隔壁屋里慌里慌张的跑过来,“姑娘,不好了。” 她硬是憋着眼中泪,“姑娘,你去隔壁看看吧。” 苏蔓蔓强自收心,疾步往过去。 入目处,所有东西散乱一地。 床上的被褥分明用利器划过,破损的棉絮散落四处,在雨水的浸泡下,全部黏在地上。 柜子梳妆台全部倾倒,所有的首饰盒子空空,首饰全部不见了。 茶壶水杯的碎渣到处都是。 最可恶的是,邬孝文送来的那个药材锦盒,也被撬开了。 里面的小盒子被扔在地上,摔碎了。 那些好药,全部不见了。 窗户下的几个花盆被摔碎了。 几株花耷拉着脑袋,趴在地上,叶子还被人踩烂了。 此花,赫然便是碧苍拍卖行上,悬赏五千两的稀有花,焰菱花。 几人看着心疼。 桃红更心痛那一株百年老参,“姑娘,百年老参不见了,定是被他们明抢了。” “姑娘” 青鸾将腰间的长剑一拔,“奴婢这就杀过去,定将那一枚百年老参抢过来。” 苏蔓蔓神色冷冽,“你们护着我娘,我要亲自去。” 她起身的那一瞬间,全身上下,仿佛脱胎换骨般,无边的威压从她的身上散发而出。 一出屋门,院外的冷风吹过来,冻得人全身发寒。 苏蔓蔓更冷得是心。 她大跨步往兰馨苑而去。 前世,她重病在床,危在旦夕时,这一条寻药的路,娘孤身一人,求救无门,到底是如何走过去的。 如今,她也来走一遭。 “大姑娘又来了。” “大姑娘又来了。” “……” 兰馨苑中的婢女婆子们,见识了她的厉害,远远地,一望见她来了,慌乱地直叫唤。 屋内,传来苏廷贵的大喊声,“来人,孽障若要行凶,快去报官,将人送去大牢。” 苏蔓蔓瞪了那得令的小厮,掀开帘子,迈步而入。 苏廷贵一人躺在床榻上,应是刚刚梳洗了一番,全身穿着亵衣。 见她进来,他拎起背后的软枕扔过来,“孽女,你莫要嚣张。你胆敢说出弑父的话,信不信我将你送去监牢?” “送监牢?” 苏蔓蔓望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冷笑道:“曹大人来了,谁去吃牢饭还不一定?” “我的好爹爹,你是否忘记了八年前的事情?” 她此话一出,苏廷贵的脸色变了,忙挥手冲旁边人怒斥道:“全部滚出去。” 小厮婢女们吓得全跑出屋外。 “怎么,害怕了?” 苏蔓蔓扬起唇角,“当年我虽小,可却记得清清楚楚……” “毕竟,因此事,我被你用鞭子抽打地遍体鳞伤,高烧几日,差一点死掉了。” 苏廷贵的脸,霎时惨白,眼神中蒙上了一层阴鸷,“你想起来了。” 第64章 威胁 “对,而且记得很清楚。” 苏蔓蔓缓步上前,驻足在床榻前。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那人被柳姨娘推入枯井中,而你为了包庇她,亲手填了枯井,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丧在你们的手中。” “你胡说……” 苏廷贵断然反驳,厉声呵斥道:“没有证据的事情,曹大人不会信。” “没有证据吗?” 苏蔓蔓勾唇,嘲讽一笑:“我亲眼所见,那人掉入枯井时,拽掉了你腰间的随身玉佩。”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轻快了几分,“曹大人来了,大不了挖开枯井,抬出枯骨,寻到玉佩,查找玉佩的主人。” “我不信,大理寺卿曹大人,如此简单的案件还查不清楚了。” 她的神色冰冷,语气更加阴寒。 苏廷贵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这么多年来,他很少在意她。 印象中的她,身体很差,见人时,每次都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每一次,只要他稍微大声呵斥一下,她便如受惊的鹌鹑般,全身发抖,只会掉眼泪。 可现在,她竟敢孤身一人,疾言厉色地来威胁他。 “你疯了!” 苏廷贵也冷了脸,“府中任你闹,也就算了。难道还要闹到衙门去?” “苏蔓蔓,你可知,我是你父亲。” “苏府若是倒了,你无片瓦遮身,又该何去何从?” 又是片瓦遮身? 前世的她,为了片瓦遮身之处,入了瑾王府,入了皇宫…… 那样的生活,她不愿回忆。 甚至,现在的她,重生回来这么多年,都不记得前世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身为皇后的她,身边一张张笑盈盈的脸,四周围环绕之人,均对她敬重有加。 但你若以为,你身边全是对你忠心不二的人,你怕要失望了。 每张笑脸的背后,那藏在背后的手中,是谁握着鲜花,等待取悦你。 又是谁会握着匕首,在蓄势而发,等待最好的时机,将那匕首狠狠扎入你的心口。 所以,她终是明白,旁人给的片瓦遮身之处,都是虚。 这个世事,唯有自己争来的钱财,攥在自己手心的东西,才是真的。 “呵呵呵……” 苏蔓蔓轻笑出声:“苏府倒了,我自有去处。不过你……” 她语气冷冷:“还是担心你的娘,你的柳姨娘,你的娇娇,到底该何去何从?” “无片瓦遮身,你的娘能受得了,你的柳姨娘还会愿意跟你,你的娇娇是否能如愿嫁给如意郎君?” “你疯了!” 苏廷贵听着她的话,双眸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我是疯了。” 她心中不气,看着他惊恐的眸光,反而特别舒畅,“是你们逼我的。” “我一无所有,我怕什么。” 她压低嗓音,低沉的音调仿佛地狱使者的声音,阴寒,湿冷,化为无形的手,钳住了人的脖颈,“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我怕什么。” 四目相对,眼神凌厉,强大的压迫感竟然让苏廷贵心中产生了冰寒与怯意。 “你想如何?” 他不禁妥协,脱口询问道。 “我所要不多。” 她朗声道:“我要与娘搬回霓裳院,干净的被褥,无人打扰。” “将他们从翠香院抢夺的所有东西还回来,包括那株百年老参。” “那不可能!” 苏廷贵断然拒绝了,“娇娇住在霓裳院,你们要搬进去住,让她住哪里?” “那是你要考虑的问题。” 苏蔓蔓毫不退让,“本来霓裳院便是我娘住的院子,她鸠占鹊巢,我不过是让她腾地方而已。” 苏廷贵被她逼得急眼,愤愤然道:“我给你另行安排住处,还有,你院子能有什么东西,谁会去抢你的东西,你现在莫要胡乱攀咬?” “攀咬?” 苏蔓蔓被气笑了,“邬公子前几日送来的东西,我可都锁在屋子里,现在箱子被撬开,东西没有了。” “若不是府内人抢走了,好啊!” 她双手抱臂,唇角衔笑,“现在我们便去报官,邬公子送来的礼单还在。” “他送的礼,算起来,也该有两千两银子了。” “偷盗窃取两千两银子的物品,按照大乾国律法来说,该削手断足,流放外地了。” “你莫要用律法吓唬人。” 苏廷贵将手中的拐杖往她跟前一扔,“你是我的女儿,就算是老子拿了你的东西,又如何?” “又能如何?” 苏蔓蔓神色平静,“我是无法拿你如何,可你莫要忘记,你在朝为官?” 她的眼神落到他受伤的那条腿上,“一条断腿,差点洗白了你宠妾灭妻的名声,那么,你要付出何等代价,才能洗去虐打亲生女儿,抢夺其钱财的污名?” “你又在威胁我?”苏廷贵愤慨反问。 “事情是你做下的,我仅是说出来,让众人知晓而已。” “你就不怕,我现在一声令下,让人将你擒住,毒哑,再次送去外地。” 苏廷贵语气一冷,也开始威胁人。 “呵呵呵……” 他的话将苏蔓蔓逗笑了。 “我的好爹爹啊!” 她摊一摊手,嘲讽道:“你还以为我是六年前的小丫头,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懂,受人欺压,只会哭泣吗?” “告发你的信件,我早已写好,委托人代为保管。” “若是我在苏府出一点事情,隔日那封信便会出现在曹大人的案头上,不信,你大可一试?” “这些年,你到底如何对我娘,对我们兄妹俩,你心中有数,想必外面酒馆茶楼的人,也很乐意听一听八卦。” “你费劲心力,爬上了礼部侍郎的位置,多少人瞅着,你真想下台?” 她长叹一口气,惋惜道:“光脚不怕穿鞋的,那我们尽可一试?” “你……”苏廷贵被怼得无话可说。 林氏病重,死期将近。 成武那个长子,跑去边界参军,毫无音讯。 这个豁出命的丫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捏她。 若真将她逼急了,她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 自从上次寿宴,她能将祈王殿下与邬孝文请来,苏廷贵对她便有了几分忌惮之心。 这丫头哪里来的如此底气,与他抗衡。 背后之人,莫非是祈王殿下? 她可以鱼死网破。 他不能啊。 十年寒窗苦读,考上同期榜眼,一路从翰林院编修,正七品的小官做起,奋斗快二十载,才坐上礼部侍郎,正三品。 一路走来,都是他的心血,怎能如此便毁之一旦。 第65章 抢药 思量再三,苏廷贵冷眸道:“我若答应你的条件,你便将那件事埋在心底,永不向人提及。” “那是自然。” 他松口,她也松口了,“当礼部侍郎的女儿,当杀人犯的女儿,论谁,都知晓怎么选。” “好。” 苏廷贵一口答应,“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话。” “我会记住。” 苏蔓蔓直言,“也请你管教好老太太,柳姨娘与苏娇娇,莫要来寻我闹事。” “我不愿与人斗,不愿见血,若有人非要触我霉头,我并不介意去斗,去放血……” “半个时辰内,腾出霓裳院,所有东西返回。过期不候。” “苏蔓蔓,你在说什么?” 屋外,脚步声纷沓而来,柳姨娘的大嗓门吼叫着,“凭什么让娇娇腾霓裳院?” 门帘一掀开,柳姨娘搀扶着钱老夫人进来,身后还跟着苏娇娇。 原来,柳姨娘与苏娇娇正在老太太的院子,几人正在互相商议,如何处置这个嚣张的丫头。 杏花急匆匆去通报,大姑娘又去兰馨苑闹腾去了。 这不,三人闻言,又赶回来了。 她们走到院子中,正巧听到苏蔓蔓最后一句话,当下柳姨娘便动怒了。 这丫头真是疯了,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面对柳姨娘的质问,苏蔓蔓没回答,眼神凉凉地望向苏廷贵。 随之,所有人的眸光都落到他的身上。 苏廷贵被自己女儿威胁做事,面上无光,脸色难堪,冷言道:“照她说的做。” “娇娇,你搬去纳兰院住。” “翠香院中,夫人那里的东西,谁拿了,下令下去,速速还回来,既往不咎。” “爹,你说什么?” 苏娇娇不可置信地盯着苏廷贵,大声道:“纳兰院很久没人住了,你让我搬去那里住,我怎能住习惯?” “纳兰院没人住,却也时常打扫。再者,你以前便住那里。” 苏廷贵冷脸,回话道:“习惯嘛,一个地方住久了,总会习惯了的” “爹……”苏娇娇气得大喘气,脸上的面纱随着上下来回起伏,看着好笑。 “这件事情,便这么定了。” 苏廷贵抬眸望向柳姨娘,“你去监督,让他们将翠香院中的东西全还回来。” 苏廷贵的话语,带着命令口吻。 柳姨娘怔愣住了,“老爷,您说真的?” 为何这个贱丫头一回,将府中搞得鸡犬不宁,老爷还如此维护她。 “听见了没?” 见柳姨娘不动弹,苏廷贵提高桑梦吼一声。 “妾身……” 苏廷贵从未对柳姨娘如此动怒过,柳姨娘心中委屈,转身,望着身侧的钱老夫人,眸中闪泪,“老夫人,那些药材可是……” 那些好药材,可是全部被钱老夫人搜刮去了。 钱老夫人没想到柳姨娘当众让她难堪,望了苏蔓蔓一眼,清了清嗓子道:“来人,快去看看,翠香院中丢失的药材,给大姑娘寻了来。” 苏廷贵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 儿子的性子,钱老夫人最是了解。 他不会无缘无故顺从那个贱丫头,定是发生了何事,不得不为之。 所以,她没有再辩驳。 钱老夫人的示弱,将柳姨娘又惊住。 “老夫人,您怎么可以……”她不可置信地反问着。 “老身怎么不可以。” 钱老夫人打断她的话头,“是蔓儿丫头的,便送还回去吧。” 毕竟,林氏快死了。 林氏一死,一个小丫头,还不是任他们拿捏。 众多小厮婢女们得令,跑出去寻找。 说是寻找,不过是各自奔回自家主子那里,拿出藏起来的东西而已。 须臾,各种东西送过来。 一箱子首饰配饰,一箱子药材。 苏蔓蔓逐一检查一遍,抬头望着柳姨娘头上一支金丝缠枝簪,冷言道:“我若记得没错,这个簪子是我娘之物,柳姨娘还不退回来?” 柳姨娘被当众羞辱,气得不行,一把摘下簪子,狠狠往箱子中一扔,“不过是借带几日而已,有何不可。” “不问自取视为偷。” 她将金丝缠枝簪检查一番,“幸亏没摔碎,若不然上百两银子的东西,我怕你赔不起。” “你这个……”柳姨娘开口要骂。 苏廷贵厉声呵斥道:“好了。” 苏蔓蔓翻开药箱子,看到了那一枚百年老参。 还好。 它还在。 娘还有救。 她伸手要拿,一旁的钱老夫人比她离得近。 一个老太太,抢东西时的动作竟然敏捷如猴子,一把将老参捞到手中,“蔓儿,祖母跟你商量一下,你这么多好药,这株百年老参便送给祖母,好不好?” “不好!”她断然拒绝。 这枚百年老参,她要用它给娘熬煮,调理身子。 “你这个丫头,怎能如此无情啊!” 当众人面被驳,钱老夫人面子上过不去,越发想要这株百年老参,“廷贵,你来说说情,让蔓儿将这株百年老参给我……” “这几年,老太太我身子弱,气虚不足,正需要这么一株药材,补一补身子?” “不行!” 苏蔓蔓依旧拒绝,“我娘身子更弱,更需要这一株药材调理身子。” “林氏是儿媳,老身乃她的长辈,她理应谦让,送给老身。” “不行!” 苏蔓蔓伸手,“祖母,这株百年老参,是要救我母亲命的,很重要。请您将它还给我。” “你娘的命是命,祖母的命难道不是命吗?” 钱老夫人的威信被质疑,当下气不打一处来,瞥一眼苏廷贵,“我听说了,你娘中毒很深,恐怕……” 她没说出口,一旁的柳姨娘追加一句,“她活不长了,喝了这株百年老参又如何?” “喝了此药,又不能让她活下来。” 柳姨娘冷嗤,鄙夷道:“如此,还不如将其送给老夫人,此药注定是要给真正需要的人服用,才有价值。” “大姑娘……” 柳姨娘说话夹枪带棒,“你也不愿意,你的娘没有救回来,自己祖母也因你夺药,生病难受,对不对?” “一个人,一定要有孝心,此孝心不止对自己的母亲,还有祖母……” 天底下的话,全部让她说全了。 苏蔓蔓神色凌冽,“祖母没有此药,能活。我娘没有此药,可能会死。” “祖母,你觉得此药让谁来喝才合理?”她咄咄逼人,一步步靠近钱老夫人。 “苏蔓蔓,不要为了一株药材,将害人的名声扔到老身头上。” 钱老夫人实在是太想要这株百年老参了。 她将药材抢回来,第一时间询问了府中的大夫。 大夫看过后,连连称赞。 如此百年老参,实在难寻。 即便回春堂药铺,一年中不过出一两株,已是罕见。 今日,她若撒手,往后恐无机会,再寻到如此好的人参了。 若是服用了这一株百年老参,填补了身体的空虚,她说不定还能活上十年,二十年不止。 “今日,这株百年老参,老身要定了。” 钱老夫人将老参紧紧抱在怀中。 苏蔓蔓望一眼苏廷贵,冷冷道:“你来做决断?” 第66章 死老太婆太可恶了 苏廷贵不愿得罪母亲,更加不敢得罪眼前不要命的人。 “娘,你将这株人参先给蔓儿,赶明我再给你买一株一模一样的。”苏廷贵打包票道。 “我儿,你到底是向谁说话啊!” 钱老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忽然间,竟然如此偏袒那个贱人。 “让我给她,你是觉得林氏的命,比你娘的命更加重要?”她怒急反问。 他怎么会是那个意思。 “娘,药先给蔓儿,回头我再给你讲事情缘由。” 苏府一旦被这个丫头弄倒了,谁的命也别想要了。 “不给,老身凭什么给她。” 自己的儿子,从未因为林氏与苏蔓蔓,忤逆过自己。 若今日,他是因为柳姨娘,因为苏娇娇,钱老夫人心里会难受,可心里绝对不会这么难受。 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成才了,做大官了。 到头来,他竟护着一些不相干的人。 她与他才是母子连心,血脉相通啊。 凭什么? 在儿子的心中,她要排在柳姨娘与苏娇娇的后面。 凭什么? 如今一个病秧子与丧门星,都要排在她的前面。 钱老夫的内心实在受不了如此大的落差。 “好,你要这株百年人参吗?” 她将人参从怀里拿出来,在空中晃了晃。 苏蔓蔓觉察事情不对劲,她冲过去要夺。 一旁的柳姨娘扑过来,用身子挡住了她的去路。 苏蔓蔓抓住柳姨娘的袖子,将她掀翻在地,扑过去要抢。 一旁的苏娇娇又来拽她的衣袖。 她随手将她一推,将人也掀翻在地,闪身一伸手,将人参的末端抓在手心中,“松手。” 她双眸发寒,盯着钱老夫人,冷冷命令着。 这个贱丫头竟敢命令她,竟敢公然从她的手中抢东西。 苏府,从未有人如此以下犯上,挑衅她的威严。 苏廷贵不行。 柳姨娘与苏娇娇不行。 这个贱丫头,凭什么行! 多年来的威压被当众践踏,气得钱老夫人全身发抖,眼见东西要被抢,一怒之下,她低头,狠狠咬一口。 百年老参,经过干燥处理,失去了水分,比较脆。 钱老夫人一口咬下去,仿佛咬下一口脆饼,发出一声脆响。 “咔嚓!” 谁也没有料到她会做出如此行径来。 满屋人,全部怔愣住了。 “咔嚓咔嚓!” 钱老夫人魔怔般,化身为一只饥饿的仓鼠,抓住百年人参的上端,疯狂啃食好几口。 “咔嚓咔嚓咔嚓!” 眼前的一幕,仿佛一把刀子狠狠地捅入苏蔓蔓的心口中。 这是母亲的救命药啊。 她眼神凌厉,手狠狠一拽。 “嘎巴!” 一株百年老参,被一分为二,钱老夫人抢了大部分,一部分在手心死死拽着,一部分被她塞得满口都是。 “呸呸呸!” 她咀嚼好几下,将满嘴的人参吐到手心中,挑衅道:“老身不过咬了几口,若林氏真需要它救命,便送给她救命吧。” 她说这句话时,笑嘻嘻。 眼周的皱纹舒展着,整个人的面容,看着慈祥可爱。 仿佛她真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者,正在亲切地关心人。 天底下,为何会有如此恶毒之人。 旁人救命的东西,被她如此糟践。 苏蔓蔓握着手心中短短的一截人参头,眸色阴寒地盯着她。 胸膛中霎时燃起了一堆火,内心深处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来。 杀了她。 这样的人,有什么理由活着。 眼前人,很老了。 很不禁打。 她一拳打过去。 她一脚踹过去。 只要在要害处,定让她当场毙命。 甚至,她只需要一枚银针,便可让她轻易死去。 可让她轻易死去,那不是太便宜她了吗? 吸食娘的血,将他们养肥,养富,反过来,他们竟然连娘最后一滴血也不愿意放过。 好啊! 好日子都过够了。 那便不要过了。 死吧。 都死吧。 一个个都准备好,迎接暴风骤雨的袭击吧。 心中想到这一点,她一下释然了。 握着手中的半截人参头,站在原地,傻傻笑。 视线将每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钱老夫人,终于占了她一头,得意洋洋地笑着。 柳姨娘与苏娇娇从地上爬起来,唇角笑意难掩。 唯有苏廷贵吓得不轻,趴在床榻边,慌忙安抚:“蔓儿,你莫要与祖母一般见识。” “你瞧,你手中还有一半,赶紧拿着药材,给你娘熬药吧。” “你看,祖母与你娘,如何分配都是难,如今一人一半,也算合理。” “对呀!” 钱老夫人被苏蔓蔓阴森的眸光望着,心底莫名渗出寒意来。 如今儿子护着她,她心又松了一半,附和道:“我们一人一半,也算合理。” “合理吗?” 苏蔓蔓勾唇,笑容诡异,“那祖母便好好享用吧。”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闹,她会与众人翻脸拼命。 甚至,苏廷贵都做好,一边命人将她擒拿住,一边派人去处理枯井枯骨的准备。 这样做,会有风险。 可他不得不这么做。 谁知,她没有哭,没有闹,眼神将众人冷冷扫了一圈后,拿着半截人参,吩咐道:“将东西搬去霓裳院。我们即刻搬过去。” “晚一步……”她回头,盯着苏廷贵,“你知晓后果。” “不会晚。” 苏廷贵不知为何,忽然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了,连连道:“你先去收拾东西,娇娇搬东西很快。” “爹!” 苏娇娇还想抗议,被苏廷贵厉声呵斥:“快去搬,我不想说第二遍。” 出了兰馨苑的门,苏蔓蔓的心,千疮百孔般难受。 想起前世的娘,拖着病弱的身子,与这群豺狼虎豹协商,想要回属于自己嫁妆的百年老参,想用它来救女儿。 这些人,定也如今日这般,处处刁难,不愿给她。 那时,她势单力薄,无力夺回,握着女儿的手,伤心悔恨地死在床榻前。 今日,她也经历了娘前世同样的心路历程。 望着手心中的半株百年老参,她冷冷笑着:“我的好祖母,好好享受吧。” 一株百年老参,药效精纯。 一般成年人使用人参,最大剂量不过一钱左右。 对于一个老年人来说,剂量更需从最小量开始。 今日钱老夫人疯狂咬好几口…… 她等着她自食恶果。 苏蔓蔓带着半截人身,回了翠香院。 身后,几名小厮将两个箱子也抬回来了。 三人看到失而复得的两箱子东西,开心不已。 苏蔓蔓将半截百年人参递过去,“小心切片,熬煮入药。” 桃红看着三寸许的人参,捧到手心中,心痛不已,“怎么就剩了这么一点?” 青鸾一见,腰间长剑一拔,“他们太欺负人,姑娘,剩下的奴婢去抢来。” 第67章 不听劝 剩下的多半被老太太啃了,要来又有何用。 “青鸾,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去做。” 苏蔓蔓来到书桌前,提笔写下一封信。 八岁那年,她贪玩,偷爬上府中马车后,被带到郊外一处院子。 当时,她趴在门缝中,偷看到柳姨娘与人发生争执,拉拉扯扯间,将人推倒撞晕。 后来,苏廷贵也来了,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最后两人协力将人扔入枯井中。 那人被扔进去时,随手拽下了苏廷贵腰间的玉佩。 八岁的自己,吓傻了,惊慌之下,转头便跑。 后来,她在逃回府中的路上,被他们撞上了。 他们不清楚她怎么会来这里,也不确定她是否看见什么,听到什么。 做贼心虚的两人,回府便将她关起来。 苏廷贵不放心,抄出鞭子不停地打她,一遍遍地质问她到底看到什么。 她心中清楚,若是说出来,她便死定了。 于是一口咬定,自己偷上了马车,半途掉下车,什么都不知道,不记得了。 此事,在她遭受鞭打高烧过后,的确被她忘地一干二净。 不过这一世,她想起来了。 “你将此信交给解有生,他知道怎么做。” 她答应苏廷贵不说出去,不代表旁人不会发现。 青鸾接过信件,转身出府。 桃红熬了汤药,苏蔓蔓喂娘喝下。 她的身子弱,还在昏睡。 原本,此时的她,不适合搬运。 奈何这屋内地面上到处是水渍,潮湿阴冷,环境太差,对她的病情并不好。 “你们收拾一下,这里不能住人了,待会我们搬去霓裳院。” 李嬷嬷正打算收拾屋子,一听如此说,不可思议道:“姑娘,咱们可以回霓裳院住吗?” 霓裳院,自夫人嫁入苏府,一直住着那个院子。 可自从苏府有了苏娇娇,夫人又病了,便让夫人搬出来,让苏娇娇占了院子。 一晃,十六年过去了。 夫人一直住在这个偏僻,破烂的翠香院中,忍受着夏天酷热,冬日严寒,蚊蝇鼠虫的滋扰。 她没想过,夫人没了娘家人撑腰,还有一天能再次返回霓裳院中。 “我爹已经同意了,待会我们便去。”她回答。 “可是……” 李嬷嬷无法理解,“老爷如此疼爱苏娇娇,怎会同意?” “我自然有理由。” 苏蔓蔓吩咐道:“李嬷嬷这两日你先忙着,回了霓裳院,我们再添加些人手。” “姑娘,府里这些婢女不可靠。” 李嬷嬷愤愤然道:“她们均听柳姨娘的话。我们不在院中,屋内东西全部被偷光了,也无法管。” “幸亏桃红我将银票随身带着。” 桃红将银票从袖口中掏出来,“姑娘,我们去街面上招几个人,慢慢培养我们自己的人。” 街面上的人,鱼龙混杂,不知根知底,根本不敢重用。 “放心,我提前将春花秋月她们召来了,算算日子,大约这一两日便到京师了。” “真的?” 桃红眼睛一亮,“有她们在,奴婢也省心不少。” 这么多年来,她赚了银子,买了田庄铺子,也培养了属于自己的人。 除了桃红与青鸾两个贴身婢女外,其余人都在庄子店铺做事。 苏府之事,本不愿让他们掺和,不过现在她势单力薄,太需要帮手了。 须臾,有婢女前来传话,霓裳院那边收拾好了,姑娘可以搬过去了。 苏蔓蔓守着娘,让李嬷嬷与桃红先去看一看。 两人还没来得及走,翠香院的后门被推开。 青鸾带着两名壮汉,四名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进来了。 桃红一见她们,喜笑颜开道:“姑娘刚提及你们,你们这么快便来了。 她一边招呼人,一边将端在手中的一盆污水,往墙外一扬,骂一句,“往后你们盯紧了,省得谁家没拴住的狗,整日里乱窜。” 杏花被溅了一身污水,又惊又怕,转身狼狈逃窜。 怡祥苑中,钱老夫人望着桌面盘子上,几截被啃咬的老参残渣,陷入了痛苦的纠结之中。 这老参乃是百年老参,药效惊人,实在是难得了。 原本,她可以削一些,每日用一些,对于她的身子,是极好的调理的药材。 可刚才,生怕它被抢走,她着急之下,将好大一截塞入口中,咀嚼了好几下。 这咀嚼过,吐出来的人参,苏蔓蔓那个贱丫头,自然不会要。 咀嚼吐出来的东西,她自然也不愿意要。 如果将其白白的扔掉,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那是难得的药材,是白花花的银子买都买不到的东西啊! 犹豫再三,她又想通了一件事。 咀嚼过又如何? 那也不是旁人咬过,旁人咀嚼的东西。 是她啊! 她难道还能嫌弃自己脏吗? 她的嘴脏吗? 她自然是不脏的。 想通这一点,她心情顿时舒畅无比。 “兰嬷嬷”她唤道:“去,将这些碎人参熬煮成人参茶,待会我喝一点。” “这个……”兰嬷嬷想提醒。 她经常熬煮汤药,这些人参的用量多了些吧。 “你到底怎么回事?”钱老夫人不悦质问。 这个贱奴,莫非嫌弃她咀嚼吐出来的东西脏,有顾虑,所以不愿为她熬煮人参汤。 “这人参碎了,并不影响药效。” 府中儿孙都给她脸色看,现在连身边的老婆子也不愿听她的话了。 钱老夫人怒气上涌,“快去熬煮。” 兰嬷嬷没动,嘴唇嚅嗫着,想要再次提醒。 钱老夫人眼皮子一扬,呵斥道:“兰嬷嬷,你是否老了,手脚不便了,若如此,便回乡下庄子养老吧。” “噗通!” 兰嬷嬷吓得跪在地上,低头,“老夫人,不是的,老奴只是觉得……” “你也知你是老奴……”钱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滚出去。” 她冲兰嬷嬷发火。 钱老夫人发火时,六亲不认。 奴婢命贱,老夫人一声令下,几十棍打下去,她今日非死不可。 兰嬷嬷吓得不敢吭声,双手扶地,艰难起身,畏畏缩缩地出去了。 屋内,传来钱老夫人的唤声,“杏花,杏花……” 正巧,杏花从外面跑进来,与兰嬷嬷擦肩而过,眼神瞥了对方一眼,急匆匆跑入屋内。 “老夫人,杏花回来了。”她乖巧回应。 “去,将这些碎人参,熬煮成人参汤。”钱老夫人命令道。 杏花领命,磕头,“是,奴婢这就去。” 她起身,端起那一盘子碎人参,又颔首低头,回禀道:“老夫人,奴婢瞧见大姑娘派青鸾出门,半个时辰后,领回来两个护卫,四名婢女。” “那个贱丫头,竟然有银子买下人。” 钱老夫人怒斥道:“她到底哪里来的银子?” “上次祈王府护卫送来的吧。” “这个丫头,到底在外面干了什么?” 钱老夫人越想越不对劲。 心情不畅快,瞧着谁都不顺眼。 “快去熬汤。”她往榻上一躺,挥一挥手,“我先歇会。” 待会,喝了人参汤,身子定会清爽很多。 第68章 再忍忍 晌午过后,祈王府的书房中,追云将苏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出来。 夜墨正在提笔写字,闻言,将毛笔重重往桌面上一放,冷脸了。 “你继续盯着,危急时刻,可现身相救。” “是!”追云领命离去。 夜墨目光落到桌面的一沓子纸上。 这上面记载了这么多年来,所有能搜集到有关她的消息。 原来,他的瞌睡虫,这么多年来,过得如此艰难。 他唤一声,“追风,备马,带好冰寒石,去苏府。” 苏府霓裳院,苏娇娇坐在床榻边,望着屋内的精美的家具,梳妆台,心中愤愤然。 爹爹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何要那么听那个贱人的话? 她才是这里的主人,为何要让她搬走? 这不公平。 一想到,自从她重生归来后,没有一件事情是如意的。 她的心,便如万蚁啃食,难受得不得了。 好。 苏蔓蔓不让她好过。 她也不会让她好过。 她拎起一把锋利的剪刀,将床榻上的被褥,一剪子一剪子的划开,直至整条被子被划破,棉絮飞舞地满室都是。 吓得屋内的婢女们,一声不敢吭气。 划完了被褥,她还不解气,动手开始划拉家具。 精美的红木家具上,被划上一道道深痕。 苏蔓蔓一进门,便看到苏娇娇疯癫般的举止。 “苏娇娇,你住手!” 她冲过去,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匕首,甩手便是一巴掌。 “啪!” “苏蔓蔓,你疯了,你竟然敢打我?” 苏娇娇捂着半边火辣辣的脸,歇斯底里地质问道。 “你亲娘我都敢揍,打你又如何?” 苏蔓蔓冷哼一声,“苏娇娇,摆正自己的位置,你不过是一名庶女而已。” “你凭什么住主母的院子?” “我凭什么不能住。” 苏娇娇也疯了,大吼道:“若是没有你娘,我娘便是主母,我便是嫡女。你与你娘都是多余的。” “我们多余吗?” 苏蔓蔓被气笑了,“苏娇娇,你认清楚了。” “若非你爹当年娶了我娘,一家子吸血虫般享用我娘的嫁妆银子,苏府能有如此际遇?” 她不愿与她多费口舌,“来人,将人丢出去,从今往后,霓裳院不允许此人踏入一步。” “苏蔓蔓,你竟然敢……” 苏娇娇话还没说完,青鸾与如意两人,将她架起,扔出了霓裳院。 苏娇娇的婢女们吓得慌忙逃出去,将人送去了兰馨苑。 桃红瞅着家具上的划痕,心疼,“这么好的家具被如此划了,真是可惜。” 苏蔓蔓瞥了一眼红木五斗柜,吩咐道:“我记得兰馨苑内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家具。” “书旗,书剑,你们将这个抬过去,告知老爷,二姑娘划破了,将那个好的柜子抬回来。” “是!”书旗书剑领命。 书旗、书剑与春花、秋月、如意、如霜乃苏蔓蔓的属下。 他们或因战乱,或因逃荒,失去了家人,均为孤儿,被苏蔓蔓收留养大。 之前,让他们在庄子店铺做事。 她决定回京师时,便捎去书信,让他们来京师寻她。 他们一行人,接到苏蔓蔓的消息,连日赶路,路上遇到大暴雨,耽搁了些时日,所以来晚了。 他们在街道上正寻苏府时,凑巧遇到青鸾。 所以,青鸾将几人领回来了。 书旗、书剑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许是乡下的活计累,他们被晒得肤色黝黑,身子壮实,看上去比实际年岁大一些。 “桃红,你带着如意将这些破损的被褥也带过去,换几床新的回来。” 一炷香后,几人都面带喜色的回来了。 柜子也换了,被褥也换成新的。 将霓裳院收拾好,几人合力将林氏从翠香院抬回了霓裳院。 折腾了一早上,过了午膳时间。 春花从街面上买了一些包子,点心,招呼大家吃了几口。 苏蔓蔓咬一口包子,吩咐道:“往后在苏府,你们帮我将霓裳院看紧了,最重要是护住夫人的安危。“ “是。”几人齐声答应。 “稍后,让李嬷嬷教导你们一些府中规矩。”她吩咐道:“不过,你们也记住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在苏府,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若是有人特意欺辱你们,自有姑娘我给你们撑腰。” “是!” 苏蔓蔓望向桃红,“他们该干什么,你去吩咐。” “是,姑娘。” 几人草草用了午膳,苏蔓蔓正琢磨着让青鸾给祈王府递拜帖,她要抓紧将冰寒石拿到手,寻人赶紧炼制冰寒鼎。 她坐到书桌前,提笔要写字时,青鸾进屋:“姑娘,祈王殿下来苏府了。” 出了何事? 他这么快便来了。 …… 兰馨苑中,柳姨娘看着被划破的柜子,气不打一处,抱怨道:“老爷,苏蔓蔓如此,是真没将您看在眼中?” “老爷,咱难道真要被她如此拿捏吗?” 苏廷贵心烦意乱。 那件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 他几乎忘记了。 如今旧事重提,苏廷贵心中也气恼不堪,“当初若不是你,我也不会……” “老爷……” 柳姨娘赫然打断了他的话,“妾当初若非为了给你凑齐上京的盘缠,也不会拿了他的银子,被他赖上了。” 她委屈巴巴,往苏廷贵怀里一钻,“妾当初所做,皆为了你啊。” 一提及此,苏廷贵心中顿觉有愧。 当初,苏府落败,是柳府收留了他们母子两人。 他上京赶考,府中拿不出银子。 是她卖了首饰,又瞒着父母偷偷向外人借了银子,才送他来了京师。 他到京师后,日子过得艰难,遇到了林氏。 她乃将军府的小姐,荣华富贵中娇养的姑娘,送他笔墨纸砚,各种好东西。 他自视清高,也不得不回赠她一些东西,比如御品轩的糕点。 林氏喜欢吃,也不贵。 对于她来说,不贵。 对于他来说,却是好几日饭钱。 还有,那银子是柳儿卖首饰得来的。 那么艰难啊,他却用来买点心送林氏。 这种别扭的心情,令他如今见到林氏,心中厌恶。 不知是厌恶她,还是厌恶自己。 “好了,别说了。” 苏廷贵冷脸,“当初我们走得急,并未妥善处理好。” “事后寻不到玉佩,只当是掉到别处,没想到在那人手中。” 他眸色深深,“此事,我会寻人重新处理好。” “待消除隐患,我们还怕她如何?你们先忍一忍。” 他安抚林氏,“你去隔壁好生劝一劝娇娇,让她将心思拉回来。” “她首要任务,并非与苏蔓蔓作对,而是博得祈王殿下宠爱。” 两人正在商议间,前门来人传话,祈王殿下到访了。 第69章 敲打苏壁虎 苏廷贵拖着一条腿,从床榻跳下来,“祈王殿下来了,快去,让娇娇速速打扮一下,快过来。” “好了!” 柳姨娘仿佛一下忘记了之前的纷扰,起身急匆匆往隔壁去。 苏娇娇被从霓裳院中赶出来,一路上气冲冲地跑来向爹与娘告状。 她被苏蔓蔓打了一巴掌,脸颊火辣辣的疼。 她让爹娘给她做主,处置了那丫头。 岂料爹让她莫要闹了,连娘也站在苏蔓蔓的一边,宽慰她,忍一忍。 忍! “忍”字头上一把刀,为何是她忍啊! 她实在是想不通。 重生一遍回来,为何处处受禁锢的人,是她? 正在气头上,柳姨娘小跑进来,拽住她的衣袖,将她拖到梳妆台前,催促道:“快一些,祈王殿下来了,你收拾一番,去见一见。” 若是前世,听到如此消息,她定心花怒放,将自己精心打扮一番,去见他。 可这辈子,她完全没有那个兴趣。 甩开柳姨娘的手,苏娇娇不悦道:“娘,刚才苏蔓蔓打了我一巴掌,我脸上还有伤,如何能去见人?” “不要紧!” 柳姨娘催促道:“你戴上面巾,见了祈王殿下。他见你受伤,定会心生怜惜之情。” 她才不愿要他的怜惜。 “娘,女儿不去。” “为何?” 柳姨娘惊诧于苏娇娇近来的表现,“你不是最想嫁给祈王殿下吗?” “不是了!” 苏娇娇将头上的发簪往下一拔,“我现在倾慕瑾王殿下。” 唯有瑾王殿下,才会是未来的君王。 “瑾王夜枳?” 柳姨娘眉头蹙起,神色不悦,“瑾王的母妃白贵妃,不受圣上宠爱,人也蛮横霸道。” “前不久我便听说,她执意让瑾王迎娶侄女白婳祎。” “那白婳祎是丞相府的嫡女,咱们与人家没法比。” 丞相府嫡女? 又来拿身份来压制她? 她不过是不会投胎,才会做了姨娘的女儿,成为了庶女。 做庶女是她的错吗? 为何一切过错,都要让她来承担。 呵呵! 丞相府的嫡女又如何? 嫁给瑾王为妃,三年抱俩又如何? 最后还不是难产死了? 最后的最后,福报落在了苏蔓蔓那个贱人身上。 不过一个小小的瑾王府妾室而已,最后竟成为了大乾国的皇后。 “我不管。” 苏娇娇下定了决心,“我要嫁给瑾王殿下。” “何况……” 她心中好笑:“大姑娘与祈王殿下走得近,或许她愿意。” 等苏蔓蔓嫁入祈王府便知,到底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 呵呵呵! 苏蔓蔓明白真相的那一刻,该多么绝望! 她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那一幕。 “死丫头,莫要钻牛角尖。” 柳姨娘一把将苏娇娇按在梳妆台前,“祈王殿下的生母,乃是皇帝最得宠的萧贵妃。” “圣上也最疼爱这个四殿下,往后他成为太子的可能性最大。” “蔓儿,莫要气馁,说些丧气话。” “即便你嫁给祈王殿下为妾,往后也会是妃子。” “女儿,娘能给你的最好的东西,便是让你坐上那样的高位。” 柳姨娘苦口婆心地劝解着。 苏娇娇气不打一处来,“难道我只能为妃吗?” “你说什么呢?” 柳姨娘手下使劲,拍打在苏娇娇的肩膀头上,压低声音道:“皇后的位置,那是我们能肖想的吗?” 不能吗? 苏娇娇不懂。 为何前世苏蔓蔓那个废物可以,今世,她重活一世,难道不可以! 天下之事,事在人为。 “好,娘,我去。” 她忽然又想到一件事。 即便祈王夜墨那么不堪,她也不愿苏蔓蔓那个贱人嫁给她,以此得势。 苏娇娇快速梳洗一番,整理好衣裙,与柳姨娘赶紧往前厅而去。 后院怡祥苑中,钱老夫人喝了人参汤,正想小憩一会,听闻祈王殿下来了,也赶紧起身迎接。 夜墨大跨步而来,一行人纷纷行礼,问安。 他没有让起身,越过苏廷贵,径直走到上位,坐下来。 眼神在众人身上扫过,这才开口,询问道:“听闻苏大人为了上白云寺,迎接妻女回府,受了伤,特来看望。” 苏廷贵颔首低头,呐呐道:“殿下说笑了,是属下无能,才会不小心摔倒了。” 他眼神瞥见后面两名护卫抬着的箱子上。 那箱子中,不知存放着什么东西,离得老远,渗出森森寒意来。 “苏大人平日里,确实需要多加锻炼身子。” 夜墨眼神寒寒,扫过厅中一行人。 拄着拐杖,拱手行礼的苏大人。 跪在地上,身子东倒西歪的钱老夫人。 那人便是柳姨娘了。 一身华服,满头朱钗,却满脸擦伤,缠绕纱布的手撑着地面,微微发颤。 紧靠她身侧跪在地上的少女,便是苏娇娇。 她打扮得倒是精致,不过面上蒙着纱巾,看不清面容。 哦! 对了。 银簪扎人中。 估摸着脸上伤口还没好。 她呢? 怎么不在! 果然,她在府中的地位,还不如一个庶女。 夜墨端坐大厅正位的八仙椅上,手指轻敲着桌面,开口道:“翻越一根烂树干也能摔伤腿。本王记得,大乾国官员选拔制度中有一条,若是官员身体有重大残疾者,不予录用。” 他眼神落到苏廷贵那条伤腿上,不温不火道:“不知苏大人这条腿,往后能恢复正常吗?” 这是赤裸裸的警告啊! 苏廷贵心中慌乱,不知祈王殿下此话何意。 他拄着拐杖,硬是撑着,拱手行礼道:“殿下莫忧,大夫已经看过。仅是扭伤,未曾伤及骨头。” “那就好!” 他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来:“如苏大人这般的朝廷命官,父皇甚是爱惜。” “不过,自己的羽毛需要自己爱惜。” 他语气冷冷:“苏大人若是连苏府后宅之事,都无法处理的,如何能处理好朝廷之事。” “是是是!”苏廷贵不知眼前这尊瘟神听到了什么传闻,跑来警告他。 他不敢细问,只敢连连点头。 “大人莫要担忧!” 他接着说道:“曹大人已经寻到伐树的两名伐木工。” “他们已经招供了,是有人出银子,让他们干的。” 此话一出,跪在地上的苏娇娇吓的双腿发抖,衣袖下的手紧握在一起。 第70章 雪中送炭 夜墨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伐木挡道,坑害朝廷命官,那些人是不想活了。” 跪在地上的苏娇娇,吓得缩着脖子。 那些人真是蠢死了。 为何要招供啊? 她付了银子,只要他们咬死不说,谁能查到什么。 毕竟,她与浣月国细作,没有半分关系。 可若是曹大人查案,硬要将两者联系在一起,该怎么办? 她心中忐忑,神色不安。 一旁的柳姨娘察觉出异常,用手拽了拽她的手,示意她说点什么 这个祈王殿下不知怎么回事? 他们行了大礼,这么长时间了,难不成忘了让他们起身。 柳姨娘从马车上摔下来,全身疼,这会跪在地上,膝盖难受地不得了。 一旁的钱老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老胳膊老腿,她在苏府最大,哪里冲旁人行过大礼啊。 这会儿,真盼着祈王赶紧让起身,她好想坐下来。 被柳姨娘多番暗示,苏娇娇颔首低头,柔声道:“殿下,听闻殿下好饮茶,我父亲新得了一些西湖龙井,让小女子给殿下沏一杯好茶,尝一尝可好?” 前世,夜墨便喜欢喝西湖龙井。 记得赏花宴上,她正在凉亭喝茶,他走进来,神色冰寒。 当时的她,心中又紧张又害怕。 他闻到茶香味,开口询问:“什么茶?” 她小心翼翼回禀:“西湖龙井。” 令她没有料到,他会径直坐下来,端起一个茶杯,冷言道:“倒一杯。”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她倒茶,他喝茶,两人相处了美好的一下午。 “西湖龙井?” 夜墨蹙眉,冷着脸询问:“你爱喝?” 他的神色没有喜悦。 不对劲。 “是父亲。”苏娇娇原本想答自己,又改口道:“父亲也好喝茶,最喜欢西湖龙井。” 夜墨转头,望着苏廷贵,“你爱喝西湖龙井?” 这个…… 两个好茶的人,喜欢同一种茶叶,本是寻到志同道合之人,该是喜悦之色。 可祈王殿下的神色,眸色森森,盯着人,简直瘆得慌。 苏廷贵忙摆手,“也不是很喜欢。” “不喜欢?”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难道祈王殿下喜欢? 苏廷贵又点头,“平日里喜欢喝一点。” 如此好茶,岂止是平日里喝一点啊。 这是他每日必喝的茶叶。 迷幻林中,瞌睡虫不止一次提及,为何有人能喝三两银子一钱的西湖龙井,有人却为了三两银子的药费钱,四处奔波. 她昏睡时,时常念叨:“我真想尝一尝西湖龙井什么滋味,我是一次也没喝过啊。” 她一次没喝过的东西,这个苏廷贵每日都喝。 “原来如此!” 夜墨鼻子中冷哼一声,“苏大人新得了一些西湖龙井?” “是是是!”娇娇提前说了,苏廷贵不得不回应。 “巧了,本殿下也喜欢。”夜墨不咸不淡道,眼神逼视着苏廷贵。 苏廷贵脑袋有些懵,有些不懂殿下的意思。 恍惚了一下,忽然领悟道:“殿下稍等,微臣这就给殿下包好。” 夜墨很满意他的表现,附耳又叮咛一句,“这西湖龙井,本殿下都喝不起。苏大人真是好奢侈啊!” 这个真奢侈吗? 难道祈王殿下要给他安上一个奢靡作风的污名? 邬孝文吓得后背发寒,点头如捣蒜,“臣从今日起,便不喝了。” 夜墨很满意他的表现,眼神往远处一瞥,“怎么不见大姑娘?” “大姑娘?”苏廷贵心中发怵。 殿下确实对苏蔓蔓有一点偏爱。 他颔首低头,小声询问道:“祈王殿下与小女怎会如此熟识?” “她对本殿下有救命之恩。”夜墨不含糊,直接道:“今日来给她送点东西。” 他说着,冲着身后人挥一挥手,“走,我们去翠香院。” “等等!” 苏廷贵小跑追上前,“她们搬去霓裳院了。” “霓裳院?” 夜墨眉头一挑,“不是一直住在翠香院吗?” “是属下失察了,那翠香院年久失修,不适合主人了。” 他尽往自己脸上贴金,“这次他们从白云寺,便让他们搬去霓裳院住着了。” 两人正在寒暄间,苏蔓蔓在小厮引领下,缓步而来。 “你来了!”夜墨迎上前,闪身亮出身后的大箱子,“答应你的东西,送过来了。” 两人挑着一个大箱子。 箱盖子没打开,可箱子四周围散发而出的森森寒意。 “冰寒石吗?”她眸色一亮,激动询问。 “是!”他语气淡定。 苏蔓蔓喜不自禁,跑过去,打开箱盖子。 府中其余人,一直好奇祈王殿下送来的箱子中,到底装着什么。 一听是冰寒石,各个心中惊诧。 关于冰寒石的传说,在场诸位皆有所耳闻。 见苏蔓蔓打开箱盖,所有人都不由伸长脖子往箱子内望去。 偌大的箱子中,铺着黄色的锦布,其上一块四尺见方的石头,水润湛蓝,温润如玉。 色泽通透,发散森森寒意,其内隐隐有气流流淌。 似云,似雾,似气,却是真实的一块石头。 真是好东西。 苏蔓蔓心中惊叹,伸手去摸。 触手处,一片冰凉。 可那股冰寒过后,便是一股无法言表的舒畅。 真不愧是冰寒石啊。 疗伤疗毒的绝佳上品啊。 笑意再也掩不住,她回眸一下,开心道:“多谢祈王殿下雪中送炭。” 娘毒发在即,他及时送来冰寒石,真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院中其余人,眼巴巴望着。 每个人都好想,上前摸一摸那个让人心动的石头。 冰寒石是长公主府特有之物,祈王殿下竟然为了苏蔓蔓,求来这么一块。 苏蔓蔓,她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 为何祈王殿下对她如此独特? 苏蔓蔓才不管其余人的眸光,手搭在冰寒石上,待够了,方才收回手,她盖上箱子盖,屈膝,福一福,“多谢祈王殿下。” 视线往前厅一瞥,一干人等还跪在地上。 她小声道:“臣女怎可劳烦殿下亲自送,我去取回即可。” “东西太重,又贵重,本殿下亲自送来,放心。” 他今日的话,特别多。 苏蔓蔓不解,眼神落到不远处的苏娇娇身上。 她虽然蒙着脸,可露在面纱上的眼,眸色愤愤。 苏娇娇喜欢祈王夜墨,前世她使尽各种手段,最终如愿成为祈王府的妾室。 今日,她看到祈王与她走得近,心中自然愤慨。 第71章 眼红了 “殿下真是客气。” 她神色淡淡:“烦请两位护卫大哥,将东西抬去霓裳院。” “殿下,小女子今日才搬了院子,院中太乱,不适合待客。” 她只收礼,不待客。 “那改日!” 此时,管家送上来一个茶包,苏廷贵接过来,凑上前,哈巴狗般谄媚道:“殿下,这是给您的茶叶。” 夜墨接过茶包,紧走几步,追上她,“你不是夸我煮茶好喝,我新得了一些西湖龙井茶,明日午时,听雨楼二楼,我煮茶给你喝,我们下一会棋。” 苏廷贵:“……” 新得…… 是很新,从他这里明抢的啊。 苏蔓蔓秀眉轻蹙。 最近,她没有空陪他下棋喝茶。 转念一想,她刚收了他的东西,怎肯轻易毁约? 刚好,明日去听月楼,联系一下解有生。 那炼鼎老师傅,她早已联系好。 只要冰寒石入了他的手,两日时间,冰寒鼎便可成。 她再用两日炼制解药,救治娘尚余一日时间。 “好。” 她爽快答应。 夜墨心头欢喜,面上并不表现出来。 “那你……”他追上她,没话找话道:“有王二消息了?” “真的?”苏蔓蔓回头,望着柳姨娘,不由提高嗓门询问道:“几时能抓住人。” “最迟后日。” “哦!” 她朗声道:“抓住人,记得通知我。” 果不其然。 她提及王二时,柳姨娘的脸色大变,整个人瘫在地上,深深埋着头,不敢大喘气。 “那是自然!” 送完冰寒石的夜墨,领着护卫们离开苏府。 他一走,整个苏府炸开了锅。 前厅中,钱老夫人瘫坐在太师椅上,一旁的杏花跪在地上,正在小心翼翼帮忙捏腿。 钱老夫人一边让杏花手轻点,一边发牢骚道:“廷贵,娘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听闻这冰寒石可以延年益寿,你去说服蔓儿,让她将冰寒石让娘用一用?” 曾经,钱老夫人在一个贵妇的宴席中,听说过这块冰寒石。 京中贵妇中有个传闻,为何长公主拥有天人之色,容颜焕发,便是她府中的这块冰寒石。 每日,只要在那块冰寒石上躺一躺,便可令人全身舒畅,养颜美容啊。 让旁人用一下冰寒石,石头又不会少一块,缺一块,作为孙女,将石头让出来,让祖母用一用,又能如何? 柳姨娘一脸灰败,嘟嘴,添言道:“老爷,大姑娘得了祈王殿下青睐,是我们苏府的荣光。” 她偷眼瞅一下苏娇娇,“祈王殿下送来东西,她作为孙女,女儿,怎可私吞如此贵重的礼物?” 柳姨娘摸了摸自己的伤脸,伤心道:“听闻冰寒石可疗伤,我这一身伤,还不知什么时候好?” “还有娇娇,再过十日便是赏花宴,若是她脸上的伤不好,如何能觅得如意郎君?” 柳姨娘说着说着,垂泪了,“大姑娘历来针对妾身,妾身有自知之明,不敢是奢望用她的冰寒石。” “可老爷,你毕竟是她的亲爹啊!” 柳姨娘蹲下身子,抚摸着苏廷贵的腿,“老爷腿受伤,夜夜疼得难受,若是有了那一块冰寒石,能速速解除您的病痛,也是好的啊!” 苏廷贵自从腿受伤了,好几日没上朝了。 本来最近京师中的传闻,令圣上对他不喜。 他若迟迟不去上朝,若是失了圣心,他这个礼部侍郎的位置,也坐不下去了。 苏廷贵被几人轮番劝解,心动了。 苏蔓蔓得这块冰寒石,许是为了给林氏疗毒。 可这冰寒石阴寒,她也不可能让林氏十二时辰都躺在上面。 只要林氏用完了,将它搬到兰馨苑,娘,他,柳姨娘与娇娇都可以沾光,用它去除身上的伤痛。 “那……我去试一试?” 他起身,拄拐杖往前走一步,“彼此都是亲人,用一下,她应该会同意吧?” 其实,苏廷贵心中没底。 这个女儿自从从外地归家,她的言行举止总是令他猜不透。 “去吧去吧!” 为了迎接祈王殿下,之后又商议冰寒石的事情,钱老夫人错过了午睡时间,此时头有些晕。 她一手搭着杏花的手臂,“我难受,先去歇着。” “廷贵,你一定与蔓儿那丫头好好商量,娘的身子不舒服,真的很需要冰寒石!” “娘,您放心。孩儿一定好生规劝她。” …… 霓裳院中,林氏还在昏睡中, 她的身子太弱,不能直接躺在冰寒石上。 所以,苏蔓蔓令人将冰寒石放在她床榻边。 缓缓的冷气吹出来,林氏眉头紧皱。 过一会,森森寒气带走了毒素发作时的痛感,林氏的眉头又舒展开了。 此物对娘的毒素治疗有用。 不过彻底治疗,还是要加快速度,炼制解药。 苏蔓蔓起身,缓步出门,站在屋檐下,往院外望去。 几个鬼鬼祟祟的头,不知偷着瞥了多少眼。 “书旗,书剑。”她吩咐道:“这两日,你们务必守好院门。” “是,姑娘。”两人齐声答应。 “姑娘放心。”桃红站在几名婢女身前,“我们几个也不是吃素的,定会护好冰寒石。” “嗯!” 苏蔓蔓唤来青鸾,“你去通知赵大山,让他明日天黑后,将马车停靠到小巷中。” 明日中午,见了解有生,傍晚便将冰寒石运出去,交给老师傅炼鼎。 “是!” 苏蔓蔓准备好一切,守在林氏的床榻前,牵起她的手,“娘,您一定要撑住。女儿一定会救治你。” 她伸手将长寿扣帮她摆正位置,自顾自说道:“这个长寿扣,是女儿为娘求的。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她悄悄与娘说着心里话,外面传来桃红的声音,“老爷,您怎么来了?” “老爷,你莫要进来。” “老爷,夫人受了刺激,一直昏睡不醒。” “小姐身子不适,已经睡下了。” “怎么?”苏廷贵厉声呵斥道:“本老爷来自己女儿住处,还要经过一个贱婢的同意?” “滚开!”他怒急,拄拐杖还管不住自己的手,竟然用手去推搡桃红。 “哗啦!”站在屋檐下的青鸾,一声不吭,一下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反了天了!” 苏廷贵原本想着和颜悦色地与女儿商议冰寒石的事情,谁料他还没进门,先被一群贱奴拦在外面。 气得他一下子失去了耐心。 “张管家!”他大喊一声,“将这几个大胆犯上的贱奴,全部拿下发卖了。” 第72章 逼着要 她这个渣爹,又来发什么癫? “我看谁敢!” 苏蔓蔓起身,冲出屋门,冲着苏廷贵吼道:“你来做什么?” “难不成又惦记上祈王殿下送来的冰寒石!” 被一下戳中心事,苏廷贵的脸色也变了。 他顾左右而言他,手指一圈护卫小厮们,“蔓儿,你瞅瞅你院子里都是什么奴才,你爹来了,他们还拦着不让进?” “是我下的命令!” 苏蔓蔓语气清冷:“爹,你真该去翠香院看看。我与娘几日不在而已,翠香院被打劫一空,满地狼藉。” “我若是不安排一些自己信任的下人,即便搬来霓裳院,恐怕也守不住自己屋里的东西。” 被训斥,苏廷贵面上有些难看,不过心系冰寒石,他开口道:“蔓儿,你看爹的腿受伤了。虽然不能全怨你们娘俩,但我毕竟是为了寻找你们才上山,受伤。” “听闻冰寒石对疗伤有奇效,若不然……” 又在打歪心思了。 苏蔓蔓心中嗤笑。 “我记得,刚才在祈王殿下跟前,我的好爹爹可是力证,自己的腿是轻伤。” 她不屑道:“这一会时间,怎么腿伤变严重了? “冰寒石是我从祈王殿下那里求来的,是为了母亲疗毒所用。” “你们趁早死心,不要打它的主意。” “蔓儿……” 被拒绝,苏廷贵不死心,“即便你不顾念我的腿伤,也该顾念祖母,让她用一用又如何?” “为何要让她用?”苏蔓蔓反问。 这些人无耻到极致了。 “怎么?堂堂礼部侍郎家的老太太,中午抢夺儿媳救命的百年人参,晚上要来抢她救命的冰寒石?” “如此心思歹毒的婆母,世间罕见啊!” 苏蔓蔓一番嘲讽,苏廷贵被气的不行。 “住口!”他额头青筋暴涨,“她到底是你祖母!” “不过是坏人变老了而已。” 苏蔓蔓眸色更冷了,“我娘还在昏迷,你身为夫君,丝毫不关心,还一直伙同其他人,惦记她的救命药材。” “此种行径,简直令人作呕。” 对于这样的渣爹,苏蔓蔓说出口的话,丝毫不留情。 “苏蔓蔓,你注意自己的言行。” “我已经很注意了。” 她眸色森寒,冷嘲热讽道:“凡事要靠自己。爹这么大的人,早该自立了。” “不要想要什么东西,便动不动将主意打到妻女身上。” 她双手抱臂,调侃道:“若是想要冰寒石,不要妄想从我这里打秋风。” “长公主府的冰寒石,不止这一块,想要,便去找长公主,找祈王殿下讨要。” “凭自己真本事去要,让旁人心甘情愿地给。” “别在这里用亲情来拿捏我。” 她爆豆般一连串的嘲讽之言,臊得苏廷贵一张脸,又红又青。 这个女儿,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他。 触了一鼻头的灰,苏廷贵没办法,转身踉踉跄跄地回了兰馨苑。 一回去,柳姨娘便围过来,询问结果,得知没协商好,一时气愤,又出口痛骂了几句。 气急败坏之际,她脱口而出道:“妾身早知,苏蔓蔓那般自私之人,铁定不愿将冰寒石拿出来,让咱们共享的。” 苏廷贵一听此话,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既然你明知晓,为何还让我去?” 一句话的质问,将柳姨娘吓得杵在当下,再也不敢吭气了。 见老爷正在气头上,她悄悄退出主屋,去了西厢房。 自从在前厅见了夜墨,苏娇娇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屋子,坐在榻前,一直失神。 她实在是想不通了。 前世里这个时候,与苏蔓蔓毫无交集的夜墨,为何今世待苏蔓蔓的态度如此不同。 他竟然亲自登门,送了苏蔓蔓那么珍贵的一大块冰寒石。 他说,苏蔓蔓对他有救命之恩。 这个救命之恩,哪里来? 为何他们均不知晓? 百思不得其解下,她内心中又有很多的不甘心。 前世,她没抢到手的人,为何今世那么轻易落到苏蔓蔓的手中。 心思这么想着,又想到那件事情。 听夜墨提及,曹大人抓住了伐木之人,他们招供了。 幸亏她没有出面,让王二去干此事。 心中唯有祈祷,官兵千万不要抓住王二。 正在发愁间,柳姨娘满脸愁容的进来。 苏娇娇顿时心情不悦,没好气道:“怎么?爹爹去霓裳院,吃了闭门羹?” 柳姨娘坐到她旁边,伸手欲要摸她的脸,被苏娇娇躲开了,“娇娇,你放心,在赏花宴之前,娘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脸。” “怎么治?”苏娇娇更加气愤了,“我们没有冰寒石,一切都是白搭。” “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爹将冰寒石弄出来。” 柳姨娘信心十足,“我们仅是使用一下,又不会弄坏。即便事后大姑娘知晓,又能如何?” “那我们要怎么做?” 苏娇娇对她这个亲娘的主意,没有信心。 “若是将你祖母与林氏放到一起,你说,你爹会选择谁?”柳姨娘阴森森道。 “爹要强要,苏蔓蔓不一定会给?”苏娇娇觉得这个提议,行不通。 “那便逼着她,不得不给。” 傍晚时分,喝了人参汤的钱老夫人,一直心悸连连。 天擦黑时,她全身发痒,起了满身的皮疹。 府中大夫去查看,询问饮食时,得知她喝了大量的人参汤,急得满脸通红。 “老妇人的病症便是喝了过量的人参汤,导致的药物中毒。” 苏廷贵拄着拐杖,守在床榻前,回忆起母亲午时抢夺百年老参时,疯狂啃食时的模样儿,一时间,太阳穴跳着疼。 他呵斥屋内众人,“为何要给她熬煮人参汤……” 她干嚼,吃了那么多,又喝汤,这是虚不胜补啊! 负责熬煮人参汤的杏花被单独拎出来,跪在地上,吓得全身发颤,泪水涟涟直求饶:“是老夫人,有一盘子嚼碎的人参碎末,她让奴婢去熬煮成人参汤……” “住口!”此事被爆出来,羞得钱老夫人满脸通红。 苏廷贵看看杏花,再看看娘,便大概明白了事情经过。 他的母亲,早些年丧夫之后,受了一些苦。 所以这些年来,即便自家日子过好了。一些东西也舍不得扔掉。 尤其是像百年老参这种好东西。 所以,她中午时,是将吐出来的人参碎又熬煮成人参汤了。 苏廷贵一想起吐出来的东西,又熬煮成汤,胃内一阵阵发恶心。 第73章 活该 “你这个贱婢。” 他拎起拐杖,一下子抡在杏花的后背上,“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要万般精心。熬煮人参汤,用了那么多百年老参,会吃死人的。” “你个愚笨的贱婢,你不懂的地方,难道不知询问府医吗?” “我苏府要你何用?” 苏廷贵骂一句,手中的拐杖便在杏花的后背上,狠狠抽一下。 杏花被打趴在地,嘴角渗血,向着钱老夫人,连连求饶。 钱老夫人身体难受,又怨她口无遮拦,让她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始终一声不吭。 反观苏廷贵,仿佛要将今日在府中所受的所有气,全部撒在杏花一人身上。 “来人,拖下去,打二十大棍。” 杏花被吓懵了,艰难爬起来,跪在地上直求饶,“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 两个婆子进来,将人拖出去。 不一会,院子中响起了惨叫声,吓得全府路过的婢女小厮们,后背发寒,夹着尾巴远远躲开了。 晚膳时,钱老夫人才吃了几口饭,便开始翻江倒海般地呕吐,将胆汁都吐出来了。 府医诊了好几次脉,熬煮好的汤药也无法喝下去。 半个时辰后,钱老夫人竟然不停流鼻血,怎么也止不住,吓得她一翻白眼,彻底晕厥过去。 怡祥苑中,众人慌乱一片。 苏廷贵在床榻前守着,柳姨娘与苏娇娇也来陪着。 眼见老夫人呕吐不止,鼻血不停,整个人面如白纸,与死人之间,仅差一口气的区别了。 柳姨娘终于小声开口道:“大夫,你可听说过冰寒石?它可有止血效果?” 府医拱手行礼:“听闻冰寒石宛若冰块,常年不融,有祛毒疗伤的功效。” “老夫人虚不胜补,体内虚火过盛,鼻出血不止,若是用冰寒石覆之,定能凝固止血,解除燥热。” “看来,这冰寒石铁定能救老夫人的命啊!” 柳姨娘用帕子擦了一把眼角不存在的泪花,哭诉着:“祖母病了,大姑娘不过来探病也就罢了。” “她守着冰寒石,分明可以救治祖母的命,却不闻不问,实在是不孝啊。” “姑母啊……” 柳姨娘拉着钱老夫人的手,哭诉着:“可怜您老人家,为了苏府操持了一辈子,还没享福,便遭了如此大罪!” “姑母啊,你若有了好歹,我们该怎么活啊!” 柳姨娘哭得凄惨,一旁的苏娇娇冷眼看着。 衣袖下的手,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肉,强自挤出几滴泪,哭戚戚道:“祖母,孙女该如何才能救你啊!” “为了救您,让孙女做什么都可以。” “都是孙女的错,若是孙女能拥有一块冰寒石该多好。” “孙女哪怕自己得病了,不治了,也要治好您的病啊!” 母女两人如此一哭,哭得苏廷贵心烦意乱。 他将拐杖在地上使劲一锤,“本老爷还不信了,祖母危在旦夕,她苏蔓蔓还能置之不理,不愿出手相救!” 苏廷贵拄拐杖,喝令道:“来人,将府中护卫集齐了,走,去霓裳院。” 他一声令下,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往霓裳院的方向而去。 柳姨娘追到门口,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阴谋得逞后的欢喜。 “娇娇,你等着。” 她信心十足道:“待会你爹定能将冰寒石抢回来,届时我们都守在老夫人屋内。” “无论是谁身上的伤,都能一起治了。” 亥时已过,苏蔓蔓在娘屋内的软榻上,铺了被褥,早已睡下。 屋内,有冰寒石的寒气涌出,夜里很冷,她加盖了一层被子,睡得正香时,外面传来吵闹声。 平日里,她睡着后,外面刮风打雷,无论声音多么嘈杂,也无法弄醒她。 今日,屋内冰寒石的存在,克制了体内的毒素,所以她听到动静,便醒来了。 “将你家姑娘唤来!” 是苏廷贵的声音,沙哑,近乎癫狂地怒吼,“你们若还拦着,我苏府内的护卫便要硬闯进去了。” 苏蔓蔓掀被子起身,问道:“几时了?” 如霜守在床榻旁,回应道:“回大姑娘,过了亥时。” 她谨记桃红的叮咛,姑娘睡着了,千万不要让任何事情打扰她休息。 此时,见苏蔓蔓起身,她吓得去搀扶,“姑娘,你的身子要紧吗?” “无碍!” 她神色也有了怒气,“帮我更衣,我去会一会。” 会一会,这个黑白颠倒,没完没了的疯子。 “老爷若是要硬闯,休怪我们出手狠辣了。” 书旗书剑与青鸾,各自手持长剑,守护在院门口,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动手了。 真是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 苏廷贵快被这几个奴才,气疯了。 “来人……”他喝一声,便要硬闯了。 “爹,你们作甚?” 苏蔓蔓推开屋门,走出来。 夜风一吹,她身上衣服单薄,打了一个寒战,吓得桃红忙冲进屋,拿披风给她披上,埋怨道:“姑娘,你不好生歇着,天黑了,怎生还起身了?” “狗吠声太吵了。”她嘟囔一句。 声音不大,夜里静,在场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苏廷贵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面色铁青一片,开口呵斥道:“蔓儿,为父有事寻你,你便如此待我?” 苏蔓蔓用披风裹紧自己,眉头一挑,“不怪女儿院子里的奴婢们,她们知晓天黑了,我身子弱,需要睡够觉才行。” “倒是父亲,夜深了,还跑来女儿的住处,带着人,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苏廷贵被怼,想发怒,想起怡祥苑中危在旦夕的老母亲,这才放软声音道:“蔓儿,你祖母服用过量的人参汤,从晚膳后,她便呕吐,起红疹,这会更加严重,流鼻血不止。” “她病情危重,府医言明,冰寒石可止住出血,稳住她体内的燥热,救她性命。” “蔓儿,你祖父早死,现在苏府,唯有祖母一人。” “如今,只有你屋内的冰寒石可救她。” “将冰寒石给我,先救治她。” “待她病情稳定,爹定将冰寒石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活该。 谁让她跟娘抢百年人参。 服用人参过量,发病了,活该啊。 不过…… 这个药效,似乎起效有些快。 此事有些蹊跷。 苏蔓蔓肃脸,唇角衔笑,淡淡道:“父亲想救祖母,我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第74章 拿到嫁妆了 见苏蔓蔓愿意松口,苏廷贵心中激动,“你快说。” “让祖母共享冰寒石,有一个条件。”她开口道。 “你说!” “我要我娘的嫁妆,一两银子也不能少。”她一字一句说道。 “这怎么可能?” 苏廷贵吹胡子瞪眼睛,“你娘嫁入苏府二十载,她的嫁妆怎会保存完好?” “这么说,是苏府将她的嫁妆全部用完了?”她反问。 “你爹我,为官这么多年,也置办了不少产业。” “好,交出我娘私库的钥匙,照嫁妆单上的东西,凡是缺失的部分,换算成银子补齐。” “苏蔓蔓,你在威胁我?” “这是条件。”苏蔓蔓朗声道:“况且,我娘的嫁妆,私库的钥匙,本该让她管理。” “她无力管理?”苏廷贵反驳。 “现在有我,我可以。” 苏蔓蔓沉声道:“若是你愿意,便将钥匙给我,派人速速清点东西,立下偿还清单,便可以将祖母抬过来。” “若是不愿意,恕不奉陪,我要回去补觉了。” “苏蔓蔓,那人是你祖母。” “生我的娘,还在屋内昏迷。你说,我会先救谁。” 她眼神将苏廷贵打量一番,“祖母是你娘,为了救治你娘,还不愿交出妻子的嫁妆?此事传出去,苏大人的名声恐怕再也挽回不了了。” 娘病情危急。 苏廷贵心知眼前的丫头,绝对不会轻易应允。 视线环绕她四周围,她院子中的婢女护卫个个是练家子。 若真动手,恐怕他也占不了便宜。 再耽搁一会,娘的身子便保不住了。 “好,我同意。” 苏廷贵召了张管家,让他交出夫人私库的钥匙。 张管家推诿半日,支支吾吾道:“钥匙,在柳姨娘手中。” “让她将钥匙交出来。” 正在怡祥苑等消息的柳姨娘,没有等来搬运过来的冰寒石。 却是张管家前来领命来催要私库钥匙,要给林氏补齐嫁妆。 柳姨娘一下子恍神了。 她疾跑到霓裳院,拽住苏廷贵的衣袖,“老爷,怎能将库房的钥匙给大姑娘?” 那些物件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这么多年来,她偷用了不少,如何能补齐? “母亲病危在即,为了救治母亲,钥匙给她又如何?” 苏廷贵自尊心作祟。 是! 他与林氏初遇时,他家道中落,是个穷书生。 因此,旁人都认为他攀上了将军府,占了林氏的便宜。 这么多年过去了,将军府的人被贬在外,林氏嫁入苏府,他一路荣升。 他有俸禄,有了银子,也置办了田庄铺子,每年都有营收。 林氏那些嫁妆,他已经不放在眼里了。 “快点交出来。” 柳姨娘磨磨唧唧推诿的行为,仿佛坐实了他要贪林氏嫁妆的罪证。 苏廷贵心中特别不舒服,急促道:“交出来,令人对着嫁妆单子对照,无故缺少者,补银子。” 府中这点银子,还是能拿出来的。 苏廷贵这句话,柳姨娘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面对他强硬的态度,她没有办法,唯有交出了钥匙。 苏蔓蔓接过钥匙,递给李嬷嬷,“您带着桃红,去清点。” 李嬷嬷喜不自禁,“是。” 几人趁着夜色,赶紧去干活,唯恐过一会老爷会变卦。 “现在可以了吗?” 交出钥匙后,苏廷贵理直气壮道:“来人,去搬运冰寒石。” “等等。”苏蔓蔓拦挡住。 “你还想如何?”苏廷贵不耐烦了。 “我娘还在昏迷中,无法搬运,还是将老夫人抬来吧。” “那怎么可以?” 苏廷贵不可置信道:“她毕竟是长辈。” “谁的命,都是命。”苏蔓蔓接话,“想救命,便少废话,将人抬来。” 她不多言,转身回了屋。 苏廷贵心中焦急,没有办法,唯有命张管家赶紧找人去抬老夫人。 霓裳院的主屋,比起翠香院大很多。 将屋子中间的方桌移开,放了一张软榻,将钱老夫人抬来,安置在上面。 冰寒石放置在大床与软榻的中间位置。 一入屋,室内空气寒冷了几分。 一直燥热难耐的钱老夫人安静了几分,闭着眼,口中难受地哼哼着。 苏廷贵一条腿受伤,原本也该给他寻一个地方,好生躺着歇着才是。 可屋内属实再放不下另外一张软榻了。 苏蔓蔓一回屋,径直跑到靠窗户前的软榻前,掀被子睡觉了。 丝毫没有顾及他的意思。 如霜搬来两个屏风,在钱老夫人的软榻四周围一圈,阻隔了苏廷贵探究的眸光。 苏廷贵的腿受伤,晚间疼得厉害。 今日,折腾了半日,腿早就疼得受不了了。 原本,也该给他寻个地方,让他好生躺着歇着。 可屋内的婢女们,没一人招呼他,顾忌他。 实在是无奈,他唤人搬来一个八仙椅,靠坐在屏风一侧。 屏风外侧,则是那块冰寒石。 那条伤腿隔着屏风,靠在冰寒石时,那些刺骨难耐的痛意,不一会,便消散了大半。 这个冰寒石,真是管用啊! 此时的他,也不管八仙椅窝着不舒服,靠坐在上面,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兰馨苑中,柳姨娘一直等着老爷回来。 左等右等,一直没有他的人影。 派人一问,回话,老爷在霓裳院睡下了。 柳姨娘怔愣在当下,半晌没回神。 自从林氏怀了大姑娘起,老爷再也不曾在林氏屋中过夜。 怎么会? 为何突然在林氏那里过夜啊! 即便林氏病危,做不了什么。 即便为了老夫人,他需要侍疾,他也不能留在林氏那里啊。 柳姨娘坐不住了,不顾苏娇娇的阻拦,跑去霓裳院寻人。 谁知张管家早早候在门口,见到她时,将她拦挡住。 “老爷说了,让柳姨娘今夜好生在自己屋内歇着,莫要跑来闹事。” 张管家支支吾吾道:“老爷……说了,若是柳姨娘……闹了,打扰了老夫人疗伤,绝对不会轻饶。” 柳姨娘当下蔫了。 母亲是苏廷贵的底线。 她不敢造次。 失魂落魄的她,回了屋子,躺在床上,始终睡不着。 睡着后,梦里都是林氏抢走了老爷,她在后面拼命地追,怎么也追不上。 这一夜,苏蔓蔓睡了好觉。 晨起下床后,透过两个屏风的缝隙,看到床榻上的钱老夫人。 一夜的折腾,她脸色难堪,脸上鼻翼间,残留着血渍,嘴唇发白,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 她眸色一暗,伸手搭脉,心中了然。 “你在做什么?” 斜刺里,传来苏廷贵厉声质问声。 苏蔓蔓收回手,淡淡一笑,“我的好爹爹,你应该问,到底谁对祖母做了什么?” 苏廷贵神色一僵,“你在说什么?” “服用过量的百年人参,会对身体不适,却不会如此快,如此迅速地发作。” 她唇角微微上扬,“你该再寻个大夫,仔细查一查,到底什么原因导致祖母发病了?” 苏廷贵面色惊惧,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她会医术吗? 第74章 一时心软 听了她的话,他也不敢张扬,唤来自己的心腹小厮,派人去外面请大夫来。 早膳时,钱老夫人在饭香味中,被馋醒了。 她猛得睁开眼,看清屋内的一切时,不禁怒了,“我怎会在这里?” 苏廷贵忙搀扶着她起身,“您昨日病了,儿让人将您搬来此处,是冰寒石止住了您的鼻出血。” “娘,你现在感觉如何了?” 钱老夫人脑袋昏昏沉沉,令人掀开屏风,一眼望见桌面上的吃食,艰难开口道:“我饿了。” 没人理睬她。 苏蔓蔓没接话,径直命令道:“来人,送老夫人与老爷回去。” 一听苏蔓蔓要送客,急得两人直摆手。 老太太昨日鼻子冒血不止,频繁呕吐,真正体验了一回鬼门关一日游的感觉,死活不愿意走。 她真怕,只要离开冰寒石,自己鼻血还会往外冒。 苏廷贵也不愿离开了。 痛了好几日的腿,好不容易不疼了,他也想多享受一会。 两人算是赖在屋内了。 一旁的外厅中,桌面上摆放着丰盛的早膳。 一大碗西湖牛肉羹,一盘大肉包,一盘虾饺,一小碗乌鸡参汤。 这顿饭,是春花所做。 两年不见,她的厨艺增进不少。 苏蔓蔓赶不走两人,自顾自坐到桌前,开始用膳。 钱老夫人在饭香味中,不停给苏廷贵使眼色。 昨日,她午膳没吃几口,晚膳吃了又吐,肚子里没有一点食。 嗅着饭香味,她馋得紧。 苏廷贵也馋的直流口水。 这丫头院子里的早膳,竟然比兰馨苑的早膳还丰盛。 苏蔓蔓自顾自吃饭,没搭腔。 苏廷贵安抚着,“娘,您等着。” “来人,帮老夫人盛一碗牛肉粥。” 屋内四个婢女,没有人动弹。 苏廷贵将一圈婢女瞪个遍,眼神才落到悠闲喝粥的苏蔓蔓身上,“怎么?祖母在你这里,连一碗粥都喝不上?” 苏蔓蔓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筷,才幽幽开口道:“其实,我不缺一碗粥。” “只是怕祖母回去,身子出现不适,追责到我屋内的一碗粥。” “我可没有那么多功夫去自证清白。” “你……”苏廷贵听她如此说,气得不知如何接话。 “我的好爹爹,与其在这里指责我,还不如速速将祖母接走。” 她起身,来到软榻前,居高临下地望着钱老夫人,“冰寒石属性过于阴寒,祖母年老,不宜长时间使用。” “这会赶回去,还能赶上怡祥苑的早膳。” 钱老夫人大病一场,神色蔫蔫。 换做往常,她定能掐腰手指苏蔓蔓的面门,大嗓门骂一顿。 今日,她实在是没有那个精力。 扶着软塌边起身,她回身望着床榻上的林氏,眸色软了几分,“你娘她……怎么睡了那么久。” “难道她活不……” 钱老夫人心中生愧。 若不是她昨日生了贪念,一气之下抢夺百年老参,自己也不会害这一场大病。 上了年岁,大病一场,精气神一下子失了大半。 “放心!”苏蔓蔓打断她的话,“我娘会好的。” 这个丫头,林氏快死了,她不过是不愿意接受现实而已。 钱老夫人摇了摇头,冲苏廷贵道:“我们先回去吧。” “好!” 苏廷贵昨夜在八仙椅上将就了一夜,没睡好。 此时,他只想回去睡个回笼觉。 不,首先需要查查过量药的问题。 他临出门时,回头望了一眼苏蔓蔓。 他这个女儿,什么时候学医了? 她好似对药理十分了解啊! 奇怪…… 两人一出门,桃红满脸不高兴,嘟囔道:“姑娘,还是你心软。” “老夫人与老爷,如此对待你与夫人,你还肯救治他们。” 桃红不服气道:“要我说,就该让他们一个断腿,一个上吐下泻,流鼻血死翘翘算了。” 她话,吓得屋内其余几人,不敢说话,偷偷打量着苏蔓蔓。 苏蔓蔓用膳完毕,净手,这才开口道:“昨夜特殊,若是不让他们进来,我与娘肯定要背负骂名。” “娘孝顺了一辈子,钱老夫人死了,那些人将污名都扣在娘的身上,她余下的日子,可会快活?” 话是这么说。 可事情如此做,实在令人不舒心啊。 “放心。”苏蔓蔓将嫁妆清单与对账单拿过来,逐一查看,“我们要来这些东西,也不亏。” “不用我们动手,好戏还在后头。” 她将如意唤过来,“这几处铺子,你带着地契与印信去查看一番,注意账本与人员……” “这些铺子一直由柳姨娘掌管,想必她也安插了不少她的人,慢慢揪出来,剔出去。” “如意,你擅长经营,此事你去办。” “人手不够,咱们庄子里的人,你看上谁,去一封信,便让来。” 京师中的生意,不比外乡那些店铺的经营,姑娘竟然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她去做。 如意心中激动,接过东西,打包票道:“姑娘放心,如意一定尽心竭力。” 苏蔓蔓看了看对账单,整整缺了一万两银子。 庄子铺子,每年都有营收。 二十年过去了,资产不增反减,缺少了一万两银子。 “如意,账单一定查清楚了,我要看看,缺少的银子到底去哪里了?” “是!” 将接下来几日的任务分配好,苏蔓蔓又给林氏施针一次。 林氏依旧昏睡,没有醒来的迹象。 苏蔓蔓细细号脉后,心里放松了一大截。 娘的毒暂时压制住,睡着也好,血液运转速度慢,毒素不易扩散。 “李嬷嬷……” 苏蔓蔓吩咐道:“你与桃红她们守着我娘。” “外面有书旗书剑守着,他们两个身手不错。” “老爷那边,暂时不会有人来寻事。” “我待会出去一趟,午膳后便回。” 须臾,苏蔓蔓一袭青衣素雅的裙子,领着青鸾,从偏门而出。 一道小巷子,拐弯后,一辆马车停靠在墙边。 车辕处,赵大山抱着马鞭正在打瞌睡。 察觉到有人来,他忽得睁开眼,从车辕处跳下来,恭敬道:“姑娘,来了。” “去听月楼。” “是。” 祈王府中,追云将昨夜苏府发生的一切,一一汇报。 末了,他回禀道:“殿下,苏姑娘这会出门,去了听月楼。” “来人,备车。” 今日,他约了她去听月楼,喝茶下棋。 不过,听到她母亲病危,尚未清醒。 夜墨觉得,他以约定相邀,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去,让邬孝文抽空去一趟苏府,为林氏诊脉。” 他起身,本来身上有伤,要乘马车。 此时,他心情急切,出了府门,直接翻身上马,往听月楼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75章 不靠男人 听月楼是京师中最大的酒楼茶馆之一, 晌午时分,酒楼中宾客满堂,迎来送往,十分热闹。 苏蔓蔓拾阶而上,刚要入门时,一抬头,迎面碰上了苏娇娇。 今日的她,身着淡雅的绣花长裙,腰系细带,盈盈一握。 面上依旧遮纱,一双狐狸般的媚眼儿,露在面纱上,面容半遮半露间,尤显神秘,让人想要一探真容。 她这一袭装扮,往酒楼门口一站,霎时,吸引了很多人的眸光。 “长姐。” 她压着嗓子,软软地唤一声,“你怎会来这里?” 这嗲声嗲气的声音儿,她在后宫中,见识过不少作妖的女子表演过。 所以,她并不陌生。 苏蔓蔓站定,微微扬着小下巴,“你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不是的,长姐,你误会妹妹的意思了。” 苏娇娇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垂眸道:“长姐,娘病重昏迷,我是觉得长姐该守在床榻前尽孝,不该来此喧哗之地取乐。” 她说话阴阳怪气,“原本,妹妹我也想守在床榻前,奈何长姐让人把守院门,不让我们进去。” “妹妹想尽孝,也不敢违抗长姐的意愿。” 她此话一出,大堂中的宾客们听闻后,各个摇头。 “这位苏大姑娘一直养在乡野之地,一点礼数没学会。” “对,母亲生病,她拒绝旁人探望,自己也不守在床榻前,真是过分。” “早就听说,这位苏大姑娘是苏府的克星,才会被送出去。” “是啊。瞅瞅她回府半个月,苏府发生了多少事情。” “嘘!小声点。小心克星缠上你。” 四周围的议论声,传入两人的耳朵。 苏娇娇心中得意,面上更加凄惨,“长姐,你莫要怪妹妹,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苏蔓蔓看不惯人作妖:“祖母最是疼你,昨夜她命悬一线,我守了她一夜,也没见你的影子。” “今晨,你该守在她床榻旁,好生尽孝才对。” “跑酒楼来干什么?” “难不成祖母在这里等着你尽孝!” 许是昨夜听到祈王约她今日来听月楼,所以眼巴巴追来了。 “你……”苏娇娇被怼,气得面红耳赤。 她极力掩饰自己眼眸中的愤慨,柔声道:“我约了人,专门来为祖母求药的。” 苏蔓蔓蹙眉。 她也想向祈王殿下讨要一块冰寒石? 她以为冰寒石,夜墨是很轻易送给她的? 不愿理睬,她径直往里走。 店小二热情上前,打招呼,“两位姑娘,抱歉了,我们客满了。” 客满了? 她眸光往四周围一扫,又望了望二楼的雅间。 夜墨约她来这里喝茶下棋,也该早早订下位置才对。 这会,她开口要询问。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出口,难免让他们非议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可不愿与祈王有什么关系。 她犹豫间,一旁的苏娇娇,薄薄的面纱下,唇角微微勾起。 果不其然! 祈王殿下昨日的相约,不过是随口一提而已。 他那样高高在上之人,如何会对这个土包子真正用心! 苏娇娇掩下心头雀跃,开口道:“长姐,这里的雅间很难预定。” “不过没关系。” 苏娇娇开口道:“瑾王殿下相约我在二楼喝茶听戏,长姐若是不介意的话,妹妹可以禀明殿下,只是不知……” 她声音弱下去,“瑾王殿下是否会同意长姐一起,妹妹生怕他会心生不悦。” “不过不要紧,即便殿下不悦,妹妹也会试着跟殿下说一说。” 众人听她如此说,议论声又起。 “这位苏府二姑娘,虽是庶出,不过她容貌出众,琴棋书画更是在京师贵女中数一数二。” “如此出色的女子,受瑾王殿下青睐,那是理所应当之事。” “苏府大姑娘,虽是嫡女,可背着克星的名声,又沦落在外数年,不学无术,粗鄙不堪,实在是可惜了她那一张精致的脸蛋了。” “在京师中,不缺容貌出色的女子,哪个府邸会因她长得好,娶进门当主母。” “纳个妾还行。” “对对。纳妾也需命硬才能招架住她身上的晦气啊!” 一干人等议论纷纷,越说,话越是难听。 苏蔓蔓脸色一变,一旁的苏娇娇却笑得更欢了。 见不得如此暗地里使绊子的人,苏蔓蔓正色道:“妹妹不愧是庶女,自己亲娘靠男人活着,自己也要靠男人才能活着。” “不过是听月楼的一个雅间,自己也做不了主,还需攀附上男人,才能有座位。” “真是可笑。” “我乃苏府嫡女,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做主即可,无需看男人的脸色。” 她掏出袖口中的印信,在店小二面前一晃,“前面引路。” 小厮一看,眼前一亮,立刻毕恭毕敬道:“姑娘,请上三楼。” 什么三楼? 听月楼总共分三层,一楼大厅,招待普通老百姓,二楼雅房则招待各种权贵大官。 三楼仅有几间房,从未对外开放啊! 这位苏大姑娘,才回京半月余,到底是与哪位大人物有关系,才能去三楼雅间。 顶着众人审视的眸光,苏蔓蔓拾阶而上。 “苏大姑娘……”背后传来男子清朗的喊声。 苏蔓蔓回头,一袭水蓝色锦袍的男子,站在大堂门口,抬眸望着他,浅浅笑着。 他姿容出众,笑容俊朗,让人望一眼,如沐春风般,整颗心为之动摇。 她的前世夫来了。 苏蔓蔓秀眉微蹙,“殿下在唤我?” 夜枳紧走几步,来到台阶下,“苏大姑娘若是有空,本殿下有一事相问,不如我们喝杯茶?” 他此话一出,整个大堂之中,落针可闻。 怎么回事? 瑾王殿下来了听月楼,怎么不理苏娇娇,反而先向苏蔓蔓提出了邀约。 众人眸光在两人之间审视,仿佛发现了天大的秘密。 苏蔓蔓望了夜枳一眼,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有些气急败坏的苏娇娇,冷言道:“多谢殿下相邀,不过我今日有约了。” 她冲他福一福,径直往楼上而去。 众人心中,“咯噔”好几下。 天哪! 这位苏大姑娘,居然拒绝了瑾王殿下的邀约。 “殿下” 一直被冷落的苏娇娇,凑上前,着急插话道:“长姐还有事,若不然咱们先……” 被无故打断,夜枳眉头一蹙。 第77章 成为香饽饽 自从白云寺中,这位苏大姑娘拒绝了替他占卜,他整颗心都被她吊起来。 原本,他计划在白云寺住上一阵子,躲避母妃的催婚。 这下子,他多待一日都难受。 一回京师,他约不到苏大姑娘,便约了苏二姑娘,想侧面打听一下有关大姑娘的事情。 谁料,会在这里见到本人。 既然见到本人了,那苏娇娇的存在便是可有可无了。 “苏二姑娘,要么你先去雅间喝茶看戏,账记在瑾王府上。” 他敷衍地推掉苏娇娇的邀约,紧走几步,一边追人,一边说:“苏大姑娘,你总能空出半刻钟时间,本殿下可以稍候。” 前世的夜枳,是皇子,自然有皇家人惯有的清冷。 这一世,他倒是有些没脸没皮了。 “殿下若要等,那随意。” 苏蔓蔓不愿与他纠缠,径直往三楼而去。 此时,听月楼门口,一袭黑袍的夜墨翻身下马,大跨步而入。 他一抬眼,便看到楼梯拐角处的青色裙角。 “四弟!” 夜枳唤他,“好巧,你也来听月楼喝茶,不如我们聚一聚?” 夜墨不愿搭理他,“我有约,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 夜枳往他跟前凑,“两人喝茶多无聊,多个人热闹。” “我们不爱热闹。” 他冷脸,断然拒绝,紧走几步,往楼上去。 大堂内,众人哗然。 素日里,温文尔雅的瑾王殿下,竟然被接二连三地拒绝了。 夜枳面色依旧温润,不过内心实则不舒坦。 回头,只看苏二姑娘一双秋眸似羞似恼地望着自己,他收敛心神,“苏二姑娘,那咱们一起。” 苏娇娇终于被重视了一次,一时心花怒放,颔首低头道:“殿下,您先请。”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 这边,苏娇娇进了三楼雅间,解有生从桌前的凳子上起身,紧走几步,迎上前,“我听闻你去白云寺,遇上了大暴雨,受了伤?” “无碍!”苏蔓蔓淡淡一笑:“青鸾多嘴了。” “其实不怪她。” 解有生解释道:“她来寻金疮药,我疑心多问了几句,她也是迫不得已才说了。” “解大哥,不用担心,都是小伤。” 苏娇娇兀自坐下,解有生起身帮她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炼药房我已经备好了。” 他知晓她心急,也不多说废话,“怕被打扰,所以选择在郊外的一个庄子里。” “炼鼎的崔师傅,一早就准备好了,只等冰寒石送到。” “好。”苏蔓蔓喝一口茶,“地址给我,稍后我便让人将东西送过去。” “苏玉,” 解有生唤她一声,神色犹豫:“祈王殿下怎会将如此贵重的冰寒石,送给你?” 他记得清楚,当初他向祈王殿下讨要时,他明确表示过,要用匕首玄月来换。 如今几日过去,怎么便改变了主意。 “我身上的伤,是为救他而得。他欠了我的人情,自然愿意将冰寒石送来。” 两人正谈话间,屋外有人敲门。 青鸾迎出去,须臾又退回来,“是祈王殿下来了,在寻人。” “在寻我。” 她起身,“解大哥,你先走。我们之间的关系,暂时保密。” “好!”解有生面上一喜,退后,闪身从暗门离开了。 屋外,敲门声一声高过一声。 苏蔓蔓递个眼色,青鸾打开了门。 门外,夜墨宛若一尊黑脸的大神般,眸色深深望着她,“你屋里有人?” “有谁?”她故作不知:“殿下,你来迟了。” 她坐在窗前,风吹起她额前的一缕发丝,她面色如常,“殿下不是说,要给小女子熬茶吗?” 她望着他空空的手,“殿下忘记带茶叶了吗?” 夜墨迈步入屋,坐到她对面,将桌面上的茶杯翻转过来,倒一杯茶,放到鼻尖轻嗅,“白茶?” “嗯!” “你喜欢喝白茶?” 苏蔓蔓喝一口,点头,“嗯,这个口感不错。” 夜墨端起茶杯,浅尝一口,“我看见你上楼,这么快便喝上茶,你提前约了人?” “嗯!”她也不隐瞒,“人嘛,总会有几个好友。” “据我所知,你回京不足一月。” “人总会有几个少时好友。” 她不着痕迹地回答,反问道:“殿下似乎对我与何人相约,特别在意?” 苏蔓蔓想了想夜墨的隐疾,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殿下,你我相识一场,希望殿下莫要对我的朋友下手。” 解有生那么清爽的公子哥,绝对不能被他发现,染指了。 她这句话,具有警告的意味。 夜墨收敛心神,紧握的手,一点点放松,“我来熬茶。” “追风”他换一句,“将茶具搬进来。” 不一会,靠窗的桌面上,一应茶具摆放整齐。 夜墨开始动手煮茶,苏蔓蔓则托腮望着窗外。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 这样的人间烟火气,才是真正的生活啊。 想起前世,深宫中,她一人守着冷冰冰的永寿宫。 每日,她所面对的都是一些虚假的面孔。 那些后宫的嫔妃们,使着一些拙劣的手法,每日都在琢磨着如何争宠,获得恩泽。 那样禁锢的生活,令她窒息,难受。 而她的前世夫,他对她,算不得恩宠。 在外人眼中,却是绝对的恩宠。 因为他将那个无比荣耀的皇后之位,给了她。 她该谢他。 对于当初,被苏家放弃,举目无亲,走投无路的她来说,他是她的救赎。 他给了她一个容身之所,让她活了下去。 甚至活成了旁人羡慕的模样儿。 旁人羡慕她的荣耀。 唯有她知晓,那些年,她到底经历了如何炼狱般的生活。 今日,瞅见苏娇娇与夜枳走得近,她不免猜测。 苏娇娇不是喜欢夜墨吗? 为何这一世,她移情别恋了? “想谁呢?” 对面人,将一杯新茶推到她跟前,笑着道:“想自己的情郎吗?” 这个人,说话真露骨。 “殿下,最难似乎对我特别优待。” 苏蔓蔓喝一口西湖龙井,漫不经心地说道:“能成为殿下的好友,是小女子的福气。不过……” 她语气微顿,“仅此而已!” 他手上倒茶的动作微微一滞,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你还想与我有什么? 第78章 试探她 她自然不愿与他有什么。 前世,一个无关重要的人。 在今世,多了一份牵绊,多了几分交集,她并不觉得,他们之间会有什么。 她淡淡开口:“我救了殿下,殿下又救了我。我们关系也算亲厚了一些。” “或许,” 她莞尔,“往后,殿下能成为我的仰仗。” 京师,是富贵权杖横行的地方,有人背后撑腰,总归是好的。 “我会成为顶好的仰仗。” 他重复着她的话,眸色深深望着她,“苏大姑娘,生命中是否存在过,让你怀念之人?” 苏蔓蔓蹙眉。 他的话语,似有似无总是在试探着什么。 莫非他知晓了什么,跑她这里来打探呦呦的下落。 “每个人的生命中,总会有几个人,值得珍视与怀念。” 她抓住他的话头,试图开解他,“殿下需要明白,很多人皆是生命中的过客。离开了,殿下便放下吧。” “若放不下呢?” 他凝视她的眼,追问她。 那样的眼神,深邃宛若黑夜的苍穹,将人吸引其中,痴痴望着,快要控制不住心中的悸动。 “放不下,便试着去放下。” 她不回避他的凝视,迎着他的眸光,“殿下,强扭的瓜不甜。” “哼!”他冷哼一声,眸色更深了,“苏大姑娘,这方面似乎很有经验。” 苏蔓蔓错愕,手中的茶杯没端稳,茶杯倾斜,茶水倾倒在手背上。 她慌得扔掉茶杯,抖了抖手背上的水。 他递给她一方素帕子,语气调侃:“你紧张什么?” 苏蔓蔓迟疑一下,接过帕子,一边擦拭手背上的茶水,一边假笑:“殿下谅解,乡下待时间长了,家长里短的事情,听得多,见得多,知晓地便多一些了。” “那么……”他重新给她倒一杯茶,递过来。 苏蔓蔓微愣,伸手去接,他却不松手。 她拽一拽,他依旧不松手。 苏蔓蔓眉头蹙起,沉声道:“殿下此举何意?” “你……” 他神色肃穆,一字一句询问道:“教会我如何去忘记?” 门口追风与青鸾,互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诧。 苏蔓蔓心情复杂。 外人谁会知晓,这位大乾国的战神殿下,会如此痴情。 她手下一使劲,将茶杯夺过来,“想忘记,总能忘记的。” 比如,前世她到底如何死了. 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或许,那便是她想要忘记之事。 她低头,喝一口茶,“殿下,我们开始下棋吧。” 今日事情,多着呢。 没工夫与他闲扯啊! 两人默契十足,再也不多言,摆开棋盘,开始下棋。 …… 二楼一处雅间,苏娇娇面纱下的面容,灿若桃花,狐狸眼含情脉脉地望着夜枳,柔声唤道:“不知殿下,此次约小女子前来,有何事情?” 夜枳喝着茶,眸光露在苏娇娇的狐狸眼上,淡然笑着:“素闻苏府二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不然,我们下一会棋。” 苏娇娇含羞低下头,表示同意了。 两人也开始下棋。 棋局上,男子的风格,善于进攻,开山辟土,一路强取豪夺。 女子呢,最擅长守,以守为主,以攻为辅。 所以,很快,两人的局面上,夜枳渐渐占了上风。 苏娇娇适时地赞赏:“瑾王殿下棋艺高超,小女子甘拜下风。” “你的棋艺也不错。” 夜枳也出口赞扬,喜得苏娇娇眉眼上扬,开心不已。 “不过本殿下有些好奇……” 夜枳开口道:“你那位长姐,她到底会什么?” 拿着棋子的手,微微一滞,苏娇娇的心莫名紧张,“长姐小时候身子弱,没能上私塾。” “父亲请先生来府中教习,长姐十天内,有六七日都在榻上躺着,无法学业,渐渐地也荒废了。” “之后,长姐去了外乡,半月前才回来,我对长姐也实在不甚了解。” “不过听爹娘说,江阳是个小地方,环境恶劣,民风开放。” “哎!” 她神色恹恹,长叹一口气,“若非当年苏府家宅不宁,有和尚前来看宅,看穿长姐身带不详。” “父亲也不会将她送那么远。” “殿下……” 苏娇娇话脱口而出,忙伸手,隔着面纱捂住嘴,“父亲为了长姐的名声,一直对外宣称长姐去江阳,是为了全家祈福。” “可怜父亲一片爱女之心,给长姐博了好名声,自己这么多年来,却背负骂名。” “今日,本不该向殿下提及此。” 苏娇娇期期艾艾道:“不过我是女儿,也是为父亲不值。” “他明明为长姐付出那么多,长姐却好似不领情。” 夜枳原本想打探苏蔓蔓是否会占卜之术,没想到听到如此多内幕。 他没有接苏娇娇的话,自顾自说道:“她倒是一个可怜人儿。” 衣袖下,苏娇娇双手搅在一起,面上依旧温和:“长姐是挺可怜的。人人都认定她是丧门星,往后她该何去何从?” “京师中高门大户,恐怕没人想将她娶回去?” “吧嗒!” 夜枳的黑子重重落在棋盘上,面色清冷了几分,“茶也喝了,棋也下了,一会戏开演了,苏二姑娘先看着。” 他起身了。 不知她哪里做不对了,他分明是有些生气了。 苏娇娇慌地起身,“殿下,我们不一起看戏吗?” “不了!” 夜枳依旧温文尔雅,和声道:“本殿下先走了。” 一出门,他眼尖地发现,那抹青色的身影在楼梯拐角处一闪。 夜枳眸中惊喜,快步追上前。 苏蔓蔓从听月楼出门,往一旁树下的马车走过去。 “苏大姑娘……”男子爽朗的声音传来,“稍等。” 她一回头,是夜枳。 微微福一福,她朗声道:“殿下寻我何事?” “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夜枳好笑道:“你今日约了四弟?” 苏蔓蔓没回应。 算是承认了。 “你们有事相约,我不反对。” 他有些吃味,“不过咱们说好了,我候着你,怎么?若是本殿下没看到,你是打算就如此走了吗?” 她确实将他忘记了。 “殿下,我不记得,我们彼此有多么相熟?” 她站定,反问着。 “人与人之间,接触多了,处的时间长了,自然便熟悉了。” 今世的他,不但没脸没皮,还油嘴滑舌。 苏蔓蔓长吸一口气,“说吧,殿下有何事?” “替我占卜。” 第79章 栽赃 夜枳说着,从袖口中掏出一沓银票,“为了让你帮我占卜,一回京师,这些银票本殿下时时刻刻揣着。” 前世的他,也没见他多么信命啊。 苏蔓蔓伸手接过银票,很随意地揣在袖口中,“说吧,殿下想知晓什么?” 前世,他们好歹过了那么久,他的脾性习惯,她了如指掌。 “姻缘。” 他压低声音道:“请姑娘替我占卜一下,本殿下何时能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女?” 这个人,他何时被这些情情爱爱缠绕过。 他总是不正经的模样。 身为皇子时,旁人看不透他。 登基为帝时,旁人更难以揣测出他的内心来。 “三月三日,赏花宴上,殿下必定能遇到她。”她正色说道。 夜枳一听,眉眼舒展,调侃道:“你这模棱两可的话,可不值两千两银子哦!” 苏蔓蔓想了想,“明日殿下莫要出门,出门必有血光之灾。” “大胆!” 她此言一出,夜枳身边的护卫宋爽大声呵斥道:“你竟敢诅咒殿下。” “不是诅咒!” 苏蔓蔓一脸平静,“是警示。” “什么样的血光之灾?” 夜枳倒没有追究,反而想知晓更详细的经过。 事情讲得过于详尽,便不是她一个占卜的推辞,便能敷衍过去了。 “不知!” 苏蔓蔓咬死不松口,“殿下记得,不出门,便可避过此灾。” 她转身,临上马车时,视线瞥一眼宋爽,“明日记得,右臂带上护臂甲,免得受重伤。” “你……”宋爽被她激怒了。 “五百两银子!” 苏蔓蔓不恼怒,“占卜的费用,若听我之言,护住了右臂,记得将卦费交一下。” 她上了青帐马车,张大庄一甩马鞭,马车缓缓而行。 夜枳站在远处,宋爽凑上前,低声道:“殿下,该信她吗?” “明日便知。” 夜枳回话,一扭头,与二楼窗户前的人,对视上了。 他淡淡一笑,转身走远了。 窗户前,夜墨还盯着离去的马车背影。 追风踌躇半晌,开口道:“殿下,瑾王殿下对苏姑娘似乎特别关注。” 他没瞎,他看到了。 “将他的行踪告知丞相府的那位嫡女。” “白贵妇院子里养的那株木棉花,天寒,也该死了。” …… 苏府,怡祥苑。 “啪!” “啪!” 两声清脆的巴掌声,趴在地上的府医被打得嘴角流血,跪地上连连磕头,“老爷,饶命。饶命啊!” “饶命?” 苏廷贵额头青筋暴涨,“我苏府养了你多少年,你不知感恩,还敢在老夫人的饮食中做手脚,你是不想活了。” 府医连连摇头,“属下没有,绝对没有。” “还没有!” 苏廷贵将一包药物残渣往地上一扔,又冲着他的脸,甩过来一张药单,“药单与药物残渣不相否,为何多了一味红花,说,这到底为何?” “属下不清楚!” 府医矢口否认:“属下开方子,拿药,可熬药之人,并非是我。” 一旁的地上,翠香跪着,抬头时,脸颊上的巴掌印特别清晰,“老爷,负责给老夫人熬药的杏花受了罚,奴婢是受了柳姨娘的命,来帮着熬药。” “柳姨娘一片孝心,奴婢自当尽心尽力,怎会在汤药中做手脚啊!” 她哭得满脸泪,深深埋下头,“求老爷还奴婢清白。” 一旁的柳姨娘见此,适时往地上一跪,拿着帕子开始抹眼角泪,“老爷,妾心疼老夫人生病,身边少人伺候,才会让翠柳去帮忙。” “这帮来帮去,怎么还是妾的错了呢?” “老夫人可是妾的亲姑母啊。” 柳姨娘越说越伤心,“我们在一起几十年了,妾难道还能害她老人家吗?” “在苏府,一直是姑母为妾做主,妾才能获得如此风光。” “谋害老夫人,对妾没有半分好处啊!” 柳姨娘一边哭诉,一边反驳道:“老爷,你莫要受人挑拨,离间了我们姑侄女关系,离间了我们夫妻之间的和睦啊!” 说到这里,她将眼泪一收,坐直了身子,“老爷,大姑娘不过让老夫人与老爷,用了一夜的冰寒石,您便偏听偏信!” “老爷如此,是对我们母女两人的不公啊!” 她此话一出,苏廷贵的心开始动摇了。 毕竟,他与柳姨娘青梅竹马,柳姨娘与娘的关系,又一直亲厚,她不可能做如此事情。 正在犹豫间,门外传来小厮的通传声:“老爷,回春堂的药童来了。” 苏廷贵眉头一皱,不明所以。 一直沉默不语的钱老夫人坐起身,“快,让进来。” 小药童进门,拱手行礼:“苏大人,小的是奉了少东家之命,来找大人求证一事。” 苏廷贵收敛起狐疑的心思,“你说。” “昨日午后,苏府婢女来回春堂买药,凑巧被我们少东家瞧见。” “今日,少东家忽然好奇,询问柜台伙计,她购买了何药?” “是红花。” 药童一张白净的脸上,神色肃然,“因苏府有投毒案例,红花活血,不利主母病症,所以让小的特意来跟苏大人打声招呼。” 他此话一出,翠柳吓得埋下头,全身瑟瑟发抖。 苏廷贵一听,怒不可遏,询问道:“可知那人的名字。” 药童摇头,“少东家不知其名,不过他提起,在白云寺上香时,曾经那人在柳姨娘身边服侍。” “翠柳!” 苏廷贵一扭头,望着翠柳,“原来是你!” 翠柳还想做最后的挣扎,连连磕头,“不是奴婢,是少东家看错了。” 小药童听到此话,板脸,“我们少东家自小过目不忘,怎会记错人!” “来人!” 苏廷贵一声令下,“去翠柳屋里,仔细搜。” 须臾,张管家带着一个纸包过来,摊开,小声道:“在她的床底下发现的。” 小药童垂眸一看,“这是三两的油纸药包,看样子,用了一半。” 证据面前,翠柳无法辩驳,不住地磕头,求饶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 “你个死贱蹄子!” 钱老夫人从未想过,在苏府,竟然有人将手伸向了她。 想要谋害她。 一想到昨日,她又吐又流鼻血,整个人仿佛要死一样的难受。 原来,全部是这个贱婢搞的鬼。 一个府中的贱婢,仰人鼻息的活着,为何要害她。 她不可能是林氏的人。 毕竟,林氏从昨日回府起,一直昏迷至今,根本不知情。 那唯一的可能便是…… 钱老夫人将眸光投向了一旁地上的柳姨娘身上。 柳姨娘吓得腿软,眸光不敢直视,双手撑地,才能勉强没倒下。 她从未想过加害姑母。 昨日,不过是想在她的饮食中,加料,让她稍有不适。 如此,逼迫苏蔓蔓交出冰寒石。 谁知,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她的意料。 “你这个贱婢!” 柳姨娘忽得起身,一脚狠狠踹在翠柳的后背上,将她一脚掀翻了。 “两年前,你妹妹做错事被老夫人责罚,病死了。” “你这个贱婢,怎能将这份怨,算到老夫人头上,要谋害她啊 第80章 不为女子诊脉 翠柳被柳姨娘一句话,吓傻了。 耳畔,传来柳姨娘低沉的警告声:“别忘了,你的幼弟。” 翠柳是家生子,她的幼弟在乡下的庄子干活。 奴婢的命不值钱。 她吓得全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因老夫人责罚,妹妹病死了。是奴婢心生怨恨,才会做下错事。” “老爷,求老爷饶命啊!” “饶命!” 苏廷贵恨不得上前踹几脚,可惜腿脚不方便,他抄起身侧的拐杖,一下子抡过去。 “啪!” 狠狠的一棍子落在翠柳的头上,她头上的血顺着发髻往下淌,“来人,将这个贱婢拖出去,杖责二十棍,发卖了。” 大户人家的婢女,若是被发卖,下场通常都很惨。 翠柳面色如纸,哭泣着:“老爷饶命,饶命。” “柳姨娘,救奴婢,救救奴婢啊!” 柳姨娘嫌弃地一甩袖子,痛骂道:“你个贱婢,做下如此错事,还敢求饶。” 翠柳被人拉出去,过一会,院子中传来凄惨的惨叫声。 钱老夫人听着,一阵阵心悸,摆一摆手,“去吧,将人拉远了。你们都退下吧。” 其余人依次出门了。 “姑母……” 柳姨娘心中有愧,挪步到床榻前,伸手想要牵钱老夫人的手。 谁知钱老夫人将手一甩,避开了她的触碰。 “姑母,是妾的错。” 柳姨娘埋头,一脸委屈道:“是妾不察,才会让那个贱婢钻了空子。是妾的错。” “姑母,您能原谅我吗?” “哼!” 钱老夫人鼻子中发出一声冷哼,抬眸望着柳姨娘,冷冷道:“一个贱婢而已,她真能有如此大的胆子?” “姑母,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柳姨娘吓得说话结巴了,“您是怀疑妾身吗?” “做没做过,你心中清楚!” 钱老夫人冷冷望着柳姨娘,“自小,我一直疼你,没想到,我会落得如此地步。” “姑母,您一定是误解妾身了。” 柳姨娘急了,“噗通”跪在地上,“我怎会伤害您。” “青瓷花瓶之事,情感上的伤害,不是伤害吗?” “姑母,你是因为花瓶之事,一直对我心存不满,所以才会怀疑我?” 柳姨娘死鸭子嘴硬,无论如何,她都不愿承认指使翠柳干坏事。 钱老夫人心知,自己也没有证据。 不过自己养了那么多年,终究是养了一只白眼狼,她心中难免失落,摆一摆手:“我累了,都出去。” 柳姨娘还想解释。 钱老夫人躺下,盖上被子,侧过身,完全不给她机会了。 柳姨娘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开口,干脆一跺脚,急匆匆回了兰馨苑。 一回自己屋内,左思右想。 老夫人对她起了疑心。 翠柳是不能留了。 万一,她松了口…… …… 邬孝文因夜墨叮嘱,百忙之中抽空来苏府,径直去霓裳院为林氏号脉。 一进屋,床榻前的冰寒石,吓得他一激灵。 长公主府的冰寒石,夜墨好大的胆子,竟然削了这么大一块,送来苏府了。 有冰寒石在身侧,林氏体内的毒素应该被彻底压制住。 或许,她能撑到他炼解药成功的那一日。 手往林氏的手腕上一搭,邬孝文惊地收回手。 一旁的李嬷嬷慌得询问:“邬公子,夫人身体如何了?” “她怎会昏迷?到底出了何事?” 她分明还有二十日的寿命,怎么几日不见,体内毒素控制不住,发病就在最近几日。 即便冰寒石在此,她的寿命超不过五日。 桃红将回府的诸多事情,事无巨细讲一遍,气愤道:“夫人是被他们气着了。” 邬孝文收回手,平静道:“还照着之前的方子,熬药喂服。” “是!” “你家姑娘人呢?” “姑娘去听月楼,赴了祈王殿下的约。”桃红如实相告。 邬孝文眉头紧蹙。 殿下真是荒唐。 大姑娘的娘,命在旦夕。 他还邀人家去喝茶下棋。 她哪里会有心情啊! “好,你家姑娘若回来,告知她,让她有空去回春堂一趟。有些事情,我要亲自告知她。” “公子放心,奴婢一定第一时间告知姑娘。” 邬孝文出了霓裳院,往大门而去。 路上,苏廷贵拄着拐杖,急匆匆赶过来。 “邬公子,请留步。” 邬孝文转身,眼神打量一下苏廷贵,“苏大人,有何事?” 苏廷贵拱手,“邬公子,实不相瞒。昨日,我母亲因误食人参,红花等物,导致全身皮疹,频繁呕吐。” “之后,她不停流鼻血,差点丢了半条命。” “邬公子……” 苏廷贵奉承般的笑着,“邬公子医术高超,凑巧今日来我苏府,还请邬公子能移步怡祥苑,为我母亲诊病一二。” “人参?” 邬孝文也笑了,“恐怕不是普通的人参?应该是百年人参吧?” “我可记得,京师中今年所有药堂,唯一的一株百年人参,本公子送给了苏大姑娘。” “那人参是林氏的救命药,为何钱老夫人会误服?” “误服?” 邬孝文特意将这两个字,加重语气,唇角衔笑,“那么好的人参,又不是烂萝卜,到处都是,怎会误服?” 邬孝文简短的几句话,臊得苏廷贵脸上发烫。 “邬公子,”他一个毫无背景的朝廷命官,本无需在一个郎中面前低声下气。 谁让邬府背景雄厚,御医院中的那些大夫,并不好惹。 他不得不放下姿态,“是母亲突感身子不适,借用了半截百年人参。” 为了母亲,苏廷贵也豁出去了,“还请邬公子移步,为我母亲诊病一番,我们一定多给诊费。” “苏大人觉得邬府,本邬公子缺那一点银子吗?” 邬孝文连理都不愿理他,“今日,本公子是奉了祈王殿下之命,前来为林氏诊脉。” “诊脉完毕,我的任务完成,自当速速回去禀告。” “至于苏大人相邀为钱老夫人诊脉……” 邬孝文摇了摇头,“抱歉,我从不为女子诊脉。” 话撂下,他大跨步往外而去。 不为女子诊脉。 林氏难道不是女子吗? 多么粗鄙的借口。 苏廷贵气得不轻,却也无可奈何。 第81章 应验了 傍晚时分,苏蔓蔓回了苏府。 一进霓裳院,桃红便将邬公子来诊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她。 桃红忧心,“邬公子号脉完毕,神色难堪,莫非夫人的病情有异?” 苏蔓蔓回到床榻前,伸手搭脉,细细诊治一番后,收手了。 她明白,邬孝文定是诊脉得知娘病情危重,恐活不长了。 所以,让她一定去寻他。 可是…… 寻他也无用,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以最快的速度,炼制出解药。 “书旗,书剑你们搭把手,将冰寒石放到箱子中,我一会带走。” “是!” 两人寻了特殊材质的箱子,将冰寒石放入其中,抬着出去了。 桃红担心道:“姑娘,夫人的病没有冰寒石……” “三日,姑娘我定会炼制出解药。” “桃红,春花秋月,如意如霜,未来的三日,你们一定要寸步不移地守着霓裳院。” “是”五人齐齐答应。 苏蔓蔓望着李嬷嬷,“嬷嬷,她们年岁小,府中规矩多,还需李嬷嬷多加周旋。” “是!” “姑娘,那你……” 李嬷嬷忧心道:“去哪里……” “我去给娘寻解药。” “姑娘,” 桃红犯了错,低着头走过来,小声道:“今日邬公子突然来霓裳院,奴婢没看住,他的随从看见了养在窗台边的那几株焰菱花。” “奴婢不确定,他是否能认出来。” 苏蔓蔓沉思一会,“这几日,他若因此寻来……” 苏蔓蔓交代一下,桃红连连点头。 天彻底黑了,苏蔓蔓与青鸾摸黑出门,赵大山在偏门候着。 上了马车,她困意卷席,斜躺在软榻上,沉沉睡去。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往城外的方向而去。 屋梁上,追云瞅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不明所以。 有情况。 他发出信号,让旁人跟着,自己则匆匆跑去祈王府禀报。 书房内,夜墨看到忽然现身的追云,放下手中的文书,冷言道:“出了何事?” “苏大姑娘,抬着冰寒石,出门了。” “出门?”夜墨的手指轻敲着桌面。 她向他讨要冰寒石,是为了给母亲解毒。 如今,为何放着冰寒石不用,却搬去别处。 她到底要做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时,书房外,一声冲天的轰鸣声忽然响彻王府。 随即,有人大喊着:“走水了,快,走水了。” 夜墨起身,站在屋檐下眺望一眼,是邬孝文炼药房的位置。 “该死!” 他忍不住骂一声,脚下飞快往那边跑。 炼药房的窗户往外喷火,熊熊的火焰燃烧了半间屋子,滚滚浓烟升腾而起。 护卫小厮们看到情况,拎起水桶,正在奋力灭火。 “邬孝文在哪里?” 寻不到邬孝文的身影,夜墨冷言道:“邬孝文人呢?” “少东家还在里面。” 药童云石满脸黑的冲过来,带着哭腔道:“少东家正在炼药,药鼎忽然爆炸,起火了。” “来人,快救人!”一听邬孝文还在屋内,夜墨急得目眦欲裂,容不得多想,只身往里闯。 “殿下!” 追云追上他,两人刚到门口,一股大力袭来,整扇门被掀翻。 邬孝文冲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锦盒。 一出门,逃到无烟尘处,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吓死老子了。” “快,拿凉水来。” 他将脸上的獠牙青铜面具,往地上一扔,夺过一人手中的木桶,将整个头塞入木桶中的凉水中。 其余几人则将凉水往他身上泼洒,灭了他身上的小火星儿。 屏气好一会,邬孝文才将头伸出来,双手爱惜的摸着自己的脸蛋,回头望着夜墨,“我的脸,我的脸怎么样?” “来人,快拿镜子来。” 有人急匆匆拿来镜子。 他举着镜子,左看右看,又用手摸了又摸,方才长舒一口气道:“万幸万幸,我英俊的脸,保住了。” 见他无碍,夜墨心里也舒一口气。 此时的邬孝文,一身雪白的锦袍污渍斑斑,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将他一身锦袍炸成条条缕缕,焦黑,毫无一丝平日里翩翩少年郎的形象儿。 “怎么回事?”夜墨询问他,“你是想烧了我祈王府吗?” 邬孝文惊吓过后,缓过神,惊呼道:“夜墨,苏大姑娘的话应验了。” 他捡起地上的鬼面具,扬一扬,“若非它,我今日非毁容不可啊!” “她真是神了,最近的事情,都被她料定了,难不成她真会占卜之术?” 邬孝文啧啧称奇,“起初,我觉得她卜卦一次,五百两银子多了,这么一算,一点也不多啊!” “追风呢?” 邬孝文忽然反应过来,“她说追风最近会有血光之灾,与如厕,与野兽有关,难不成也会应验?” 夜墨也想起了,回头询问:“追风人呢?” “禀殿下,”有护卫拱手行礼报告道:“今晨探查出王二的消息,追风护卫带着金护卫出城抓人去了。” “去哪里?” “城西青山的密林。” “追风好小子。” 邬孝文抹一把脸上的水渍,“警告他小心了,他是一点不怕啊!” “去,多带一些人,护好追风护卫的安全。”夜墨下命令。 “是!”追云领命而去。 小厮们继续灭火,邬孝文缓过神,将地上的锦盒捡起来,小心翼翼打开。 一株焰菱花,少了一部分花瓣与叶子,风干的药材受到冲击之后,支离破碎。 邬孝文神色沮丧,抱着锦盒,缓缓蹲下身子,“这焰菱花入药,威力太大,药鼎无法承受火焰之力,才爆炸了。” “幸亏我只是摘取了一部分花瓣叶子入药,还剩一点……” “可惜……” 邬孝文的手,想碰又不敢碰,“整株药材受损,即使我重新开始炼制,用它入药,恐怕药效也会不如之前。” 从来没有的挫败感,压得邬孝文喘不上气。 “想我堂堂邬家,回春堂的少东家,竟然被一株药材难住了,真是失败啊。” 一直守在邬孝文身侧的云石,眼神落在锦盒内的焰菱花身上,借着烛光看了又看,忍不住开口:“少东家,这株药材小的见过。” “你自然见过!” 邬孝文沮丧道:“它现在不就在锦盒中吗?” 云石摇头,“不是这一株,是小的在花盆中见过活的。” “怎么可能?” 邬孝文反驳道:“你身为回春堂的药童,自然该清楚焰菱花的生长习性,它怎会生长在花盆中。” “或许……” 云石摸着后脑勺,支支吾吾道:“或许是小的看错了。” “那桃红姐姐将其当成宝贝似的,小的多看了几眼,她慌得用纱盖上了。” “你说谁?” 夜墨与邬孝文几乎异口同声道。 “桃红姐姐。” 云石认真道:“今日小的陪少东家去霓裳院问诊。小的在院子中候着时,眼神无意间瞥见窗台上的几盆花,看着眼熟。” “小的走过去,想多看几眼,桃红姐姐挡在前面不让看,还慌得遮了纱。” 夜墨与邬孝文对视一眼,脑中都闪过一行字,“她不止一株焰菱花。” 第82章 真是神了 眼看手中仅有的一株焰菱花受损,邬孝文心急,“殿下,我们快去苏府求证一下。” “着什么急!” 夜墨打消他的念头,“天色太晚了,明日再说。” 何况,她今夜并不在府。 若他们冒冒失失闯入苏府,泄露了她外出的消息。 以她记仇的脾气,真有焰菱花,也休想从她手中得到。 这一夜,时间对于夜王府的人来说,太难熬了。 夜墨身中噬心粉,常常夜不能寐,不能安睡。 邬孝文心念焰菱花,恨不得一剑将漆黑的夜劈开,露出红日,他好去苏府求证。 两个睡不着的人,凑到一起。 邬孝文在夜墨的屋内,来回踱步,“你说云石是否看错了?” 夜墨没回答。 “不对啊!云石那小子看着机灵,我才将他放到身边当药童,他不可能看错。” “若是他没看错,没认错,这其中便有些玄妙了。” “生长在火焰山口中的焰菱花,怎能生长在花盆中,这不符合常理!” 一直沉默不语的夜墨,手指轻敲着桌面。 回想起五年前的相遇,她出现在迷幻林中。 那里离浣月国很近,一入浣月国地界,附近有好几座火山口,难道她当时出现在那里,便是为了寻找焰菱花? “邬孝文,你有没有想过,她手中为何会有焰菱花?” “她亲口说过,是她娘的嫁妆。” “若非一株呢?” 夜墨反问道:“林老将军擅长领兵布阵,并不通药理。为何会寻来如此珍贵的焰菱花,作为嫁妆?” “若是窗台上的花盆中,真是焰菱花呢?” 邬孝文忽然恍然大悟,“林老将军离京师快二十载,即便是他留下的焰菱花,也不可能活这么久?” “苏大姑娘,说谎了!” 邬孝文一语中的,“可她为何说谎?” “她知晓你中毒,需要焰菱花,所以她一回京,便寻到我。” 夜墨摇头,“她应该不知我中毒,仅知晓你需要焰菱花。而我怀疑……” 他语气一顿,复又加重声调道:“她一直知晓林氏的病症,是中毒。甚至,她还知晓解毒需要焰菱花。” 否则,五年前,本该在江阳的人儿,为何千里迢迢跑去迷幻林。 “真有这么神!” 邬孝文惊地双眸睁大,“明日,我可要好好会一会这位苏大姑娘。” 天际边刚露出鱼肚白,苏府后巷的侧门处,响起了敲门声。 桃红从屋内跑出来,警惕询问:“谁?” “桃红!”邬孝文唤一声,“快开门。” 桃红犹豫一下,打开门,看到屋外站的两人,吓得腿软了,“祈……祈王殿下。” “不让本殿下进门吗?”夜墨反问一句。 桃红双脚不听使唤,福一福,僵硬地打开门。 “你家姑娘人呢?”他继续询问。 桃红如实相告:“姑娘有事出门,最早后日回府。” 她竟然夜不归宿。 夜墨长吸一口气,踱步往院子走。 身后,邬孝文忍不住,冲入院中,急匆匆跑到窗台前。 伸手,揭开盆栽上的白纱,三株赤红的焰菱花。 椭圆形的赤红花叶,衬托着菱形的花瓣儿,娇艳欲滴,盛放怒开。 “真是焰菱花啊!” 邬孝文惊地差一点双眸脱框了,手指盆栽中的花儿,结结巴巴道:“怎么会……怎么会……”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对,事实如此!为何事实如此!” 脑海中,仿佛有两个小人在不停地打架。 一个极力地肯定。 一个极力地否定。 最终,邬孝文强自平静下来,强自板着脸,询问道:“你家姑娘养的?” 桃红偷瞥一眼夜墨,小声道:“是!” “这怎么可能?” 邬孝文不由逼问,“它生长在火山口内,为何普通的泥土也可养活?” “还有……你家姑娘在哪里寻到的……” “这么……多……” 倾尽祈王府与邬府的全部力量,寻了整整快五年之久,尚未寻到一株。 苏大姑娘有一株焰菱花,已经足够令他惊诧了。 谁能想到啊? 她这里竟然还有三株活物啊! 新鲜的焰菱花比风干后的干花,药效更好啊! 只是他不确定,这种植在花盆中的妍菱花,入药后效果如何? 今日的邬孝文,遭遇昨日一场炸鼎事件,额前的头发被火燎了些许,脸颊上也有清晰可见的一片微红。 炸鼎时,温度很高,有面具护着,脸上的皮肤在瞬息间还是微有烧灼。 所以,他的脸颊处,有一处红晕。 桃红望着邬孝文的模样,心中好笑。 奈何祈王殿下在此,她不敢造次。 颔首低头,桃红恭敬道:“姑娘出门前,留了话。” “若是邬公子寻来,想要那几株焰菱花,照旧按照碧苍拍卖行的价格,五千两一株,公子可随意购买。” “你家姑娘连这一步都算出来了?” 邬孝文摸着自己的脸,不可思议道:“她早料到会炸鼎?” 桃红不吭气。 姑娘自然知晓。 那些年,为了炼制焰菱花,姑娘不知遭遇了多少次的炸鼎事件。 “好,这三株焰菱花,本公子全要了。” 邬孝文豪横道:“桃红,本公子先搬一株回去,其余两株,你先帮我养着。” 他怕自己带回去,养死了。 “没问题.” 桃红应承下来。 一旁,始终沉默的夜墨,忽然开口询问道:“桃红,你家姑娘会医术?” 他开口询问时,神色凝重,语气沉沉,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桃红后背僵硬,不敢直视他的眸光。 姑娘说过,凡是祈王殿下询问之事,让她据实以告。 桃红点头,“姑娘会。” 姑娘不但会医术,姑娘的医术在江阳一带,数一数二。 “你家姑娘竟然也会医术?” 邬孝文觉得自己被戏耍了。 “那么,钱老夫人寿宴当日,你家姑娘早知林氏是中毒,并非重疾?”夜墨继续问。 桃红依旧点头。 “你家姑娘故意留纸条,将邬公子引来?” 桃红点头。 “她如何知晓,邬公子需要焰菱花?” 桃红眼睑往上稍微一扬,又垂下,“不知道。” “不会是占卜吧?” 邬孝文不可思议道:“你家姑娘真这么神?” 桃红又点了点头,“有点神。” 夜墨负手而立,望着窗户前的焰菱花,沉吟道:“你家姑娘,独自出府,是去炼制解药了?” 第83章 要应劫了 冰寒石,本是林氏最佳的疗毒之物。 在这急迫时刻,她却带着冰寒石出门了。 唯一一个可能性,她懂医,亦会炼制解药。 那么…… 回想起昨夜普通的药鼎,在炼制焰菱花时,会炸鼎。 那么她带冰寒石出门,许是用它制鼎,炼药去了。 为了防止药鼎炸鼎,所以她必须去城外,去一处人少之处。 桃红规规矩矩回答道:“是!” “昨日,姑娘回府后,奴婢将邬公子的话传到了。姑娘说,她赶着出门,所以没时间去邬府。” “邬公子,姑娘说了,等她回来,定亲自去邬府登门道谢。” “你家姑娘不但会医,还会炼药?” 邬孝文自诩医药天赋高超,没想到这位苏府传闻中,那么不堪的一个人,竟然也懂医炼药。 他心中五味杂陈,“你说实话,你家姑娘会炼制涣气散的解药?” “这个……” 桃红不知该如何回答。 毕竟姑娘会炼制,不过材料不足,尚未炼制成功过。 所以,夫人与姑娘身上的毒素尚未清除掉。 她摇摇头,“奴婢不清楚。” 她真不清楚。 两人面色一变,桃红又添言道:“不过凡是姑娘想要炼制的解药,总会成功。” “不是这一次,便是下一次。” 桃红对自家姑娘有信心,“她总能成功。” “快,你家姑娘去哪了?”邬孝文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苏蔓蔓。 桃红摇头,“姑娘说出门一趟,未曾告知奴婢去哪里。奴婢不知。” …… 清晨的第一缕晨光洒向紫水宫院中的那一株木棉花时,有路过的宫女惊悚地发现。 整株花树上的木棉花仿佛被霜打般,全部蔫了。 花蔫了。 花叶子也蔫了。 仿佛是发生了天大般的事情,宫女惊慌失措,慌忙往殿内跑。 殿中,白贵妃正在悠闲地享受着美味的早膳,听到宫女的禀告,顿时大惊失色。 她慌得起身,急匆匆跑到院中,一瞅木棉花真的蔫了,顿时情绪失控,“瑾王殿下在哪里,快,快宣他进宫来。” 这并非普通的一株木棉花。 是夜枳六岁时,随她去白云寺上香拜佛。 他年幼不懂事,拽住寺庙院中的一株木棉花不松手。 一位老和尚见此,便让人将整株木棉花挖出来,送给她,“殿下与这株木棉花有缘。若是施主好生养着,殿下必定一切顺遂。” “若是它蔫了,殿下必定遭遇生死危机。”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直尽心尽力养着这一株木棉花。 它一直活得好好的。 为何今晨起来,它突然蔫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白贵妃对和尚的话,依旧十分信服。 将夜枳宣来宫里,有她在,谁能将他怎样? 只要避开这一难,枳儿往后便会一路顺遂了。 白贵妃也顾不上用膳了,眼巴巴地在紫水宫中候着。 瑾王府,夜枳昨天得了一卦,对此,他将信将疑。 昨夜间,祈王府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浓烟滚滚。 他派人出去打探后,得知是邬孝文炼药炸鼎了。 邬孝文离药鼎比较近,差一点被炸地毁容。 幸亏他戴着青铜面具,才躲过一劫。 他记得清楚,那日在白云寺,她替邬孝文算过一卦,便是让他近期注意,要时刻戴着青铜面具,方可解除危机。 这下子,他对苏大姑娘的话,彻底信了。 一早起床,他便决定,今日无论发生天大的事情,他一定要好生待在府中,一步都不出门。 谁知,他还在用早膳,便有小厮来通传,“殿下,表小姐来了。” 白婳祎,丞相府的嫡女,他舅舅的女儿。 他娘一直想要两人亲上加亲,让他迎娶白婳祎。 “就说我不在府。”他慌得起身,便要离开。 “殿下……” 远远的,传来温润的女声,“婳儿来府里寻你,你怎生躲着我?” 那女声似娇似嗔,温柔可人,让人一时间,也无法发火。 “没有的事情。” 夜枳牵起嘴角笑着:“今日,你怎想起来我府中游玩?” “殿下,前几日我来府中时,听下人说你去了白云寺,不知何时归。” “婳儿其实很失落,想着何时能见到殿下,我们何时能一起出门玩。” 白婳祎望着他的眸光中,闪着迷人的光泽,“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正好西街热闹,有龙舞队表演,我们一起去看看。” “不行不行!” 夜枳连连摆手,“我今日身子不适,想在府中好生歇着。” “殿下哪里不舒服?” 平日里,夜枳一本正经,从未说谎过。 此时,不方便说出苏大姑娘占卜之事,随口寻了一个借口,反倒被白婳祎问住了。 “我……”夜枳失神一下,捂住胸口,“哎呦!我心口隐隐作痛,今日一定要在府中好生歇着。” “心口痛?” 白婳祎一张娇俏的脸儿,顿时花容失色,“快,让太医来瞧一瞧,莫要耽搁了病情。” “看过府医了。” 夜枳一摆手,“我去屋里歇着,你赶紧先回府。” 他撂下话,伸手招来宋爽搀扶着,两人往屋内走。 白婳祎不死心,追上前,“殿下,婳儿陪你。” “不用,你先回白府,或者我派人陪你去西街游玩。” 这一套说法,分明便是托词。 白婳祎一时受伤,站在原地垂泪道:“看来,殿下真如外面传言那般,时刻躲着我。” “殿下,难道我是洪水猛兽吗?” “为了不见我,你逃去白云寺。” “如今,连生病的搪塞之词,也用上了。” “殿下,婳儿到底哪里不好了。” “……” 白婳祎是从小娇生惯养,深受白贵妃喜欢。 夜枳忌惮她娘,对她历来也十分顺从。 他不愿惹女人。 尤其像白婳祎这般的女子,有时候,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事情,会与你辩驳很久,直至你低头认错。 其实,你最后并非真正意识到自己错了。 而是你不愿意浪费时间去辩驳此事。 因为对于你来说,此事无关乎对错,输赢。 对于她来说,却非要争个高低上下。 实在无趣极了。 眼见她越哭越厉害,夜枳松开宋爽的手,转身望着她,“你到底想要怎样?” “陪我去西街游玩!”她嘟嘴,撒娇请求道。 第84章 两难之地 这个白婳祎,从小便任性,凡是自己认定的事情,从来不会轻易妥协。 若是换做往日,夜枳恐怕已经妥协了。 “婳儿,你莫要闹!我今日真不能出府。” “到底是什么原因?”白婳祎不依不饶地问道。 夜枳被迫开口:“有一位很厉害的大师,替我卜卦,今日会有血光之灾,必须待在府中,方能化解。” “他真那么灵?” “她真地很灵。” 这样啊! 白婳祎不以为意,莲步微移,来到夜枳身边,小手轻扯他的衣袖,“那我们就待在府中,不出门。” “殿下,我们该做些什么呢?” 这句话一问出口,夜枳的后背一阵发寒。 这个人恶趣味多得很。 与她下棋,你不能赢棋。 若是你赢了,她哭哭唧唧,闹腾半日。 若你输了,她又认定你是让着她,觉得你瞧不起她,又开始不服气地碎碎念。 夜枳从懂事起,这个人便在他耳朵边叽叽喳喳,没完没了,比她母妃强势命令他做事,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琴棋书画里,她就棋术稍微能拔尖,其余项目均不擅长。 尤其是琴艺,有一次她自诩学好了琴,要为他弹奏一首曲子。 琴声起时,差一点将他半条命送走。 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他发现,唯有带她出去玩,不消耗人。 你只要带够银子,陪着逛街,买买买即可。 他很想带她出门,可一旦想到苏大姑娘的警示,他又心存担忧。 两难之下,他一咬牙,“好,我们在府中饮茶下棋。” 一听此话,白婳祎欣喜不已。 两人在院中摆下棋盘,熬煮了清茶,开始下棋。 半炷香时间,一盘棋尚未有结局,并非他棋术太差,对方棋术高超,而是她屡屡悔棋。 悔棋,是下棋的最大禁忌啊。 一而再再而三的行径,令夜枳忍无可忍。 他心情微恼,想起与苏家二姑娘下棋时,他心情愉悦。 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苏二姑娘的棋术许在他之上。 不过,那苏二姑娘是懂得进退之人,她总是小心翼翼地迎合着他,顺从着他。 不明显,不刻意,反而令人接受时,更加心安理得。 反观白婳祎,她更加在意自己的感受,丝毫没察觉到他的怒气在一点点上涌着。 “算了,不下棋了。” 在白婳祎再次悔棋时,夜枳将棋子往棋盘上一扔,面色难看:“都歇着吧。” “殿下……” 白婳祎正在兴头上,还想继续,撒娇道:“我们一盘棋还不曾分胜负,你怎么就不下了?” 胜负? 胜负在她的一步步悔棋中,最终会落到她身上。 这不是明摆的事情吗? 还用继续什么? 夜枳起身,要回屋写字画,此时一名小厮急匆匆跑来,禀报道:“殿下,贵妃娘娘让人传话,让您尽快入宫一趟。” 母妃怎么这会也寻他? “有没有说什么事情?”他问。 小厮颔首低头,“传话的小太监看似很急,特意交代,贵妃娘娘说了,务必不要耽搁,让您尽快入宫。” 这该如何是好? 白婳祎来了,他以大师占卜之说,不愿出门,白婳祎可以答应。 可母妃哪里? 他可不敢如此托词。 思来想后,他为难道:“让他稍等,本殿下换好衣裳,便出发。” “殿下”宋爽开口,想要阻止:“您真要出门?” 他是真不想出。 不过,没办法。 他无法忤逆母妃的命令。 一旁的白婳祎见此,好笑道:“殿下,莫非你是不愿意陪我逛街,所以才说不能出府门?” 夜枳:“……” 他的脑仁真地很痛。 这个女人,属实能让人生气。 “母妃着急召我入宫,定是有要事相商,即便有血光之灾,我也无惧,必赴之。” 他一甩衣袖,“你先回府,稍后我们再聚。” 他说完,转身回了屋子。 白婳祎心中不服,想了又想。 夜枳是她未来的夫君,她绝对不能让他有危险。 她急匆匆跑出门,找来小厮,耳语了几句。 待夜枳换好衣裳出府门时,大街上护卫们浩浩荡荡,将瑾王府门口围地水泄不通。 斜刺里,一袭粉衣的姑娘蹦跳着跑过来,献宝般:“殿下,我将白府的护卫召来,加上瑾王府的护卫,总能护佑你平安进入宫门。” 夜枳看到这架势,心中很是郁闷。 他望一扬身侧宋爽,眼见他将双臂的护臂甲都带上了,心中不觉好笑。 看来,一直嘴硬的宋爽也是相信她的话。 换做平日里,夜枳从未如此大阵仗过,此次为了以防万一,他也不愿担风险了。 “好吧,我们走。” 夜枳信步向前,刚下了台阶,头顶处的瓦片不知为何掉下来一片,“吧嗒”,落在他的脚前几寸许。 他心里一惊,抬头间,一把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他…… 不,剑锋的位置一路直转,向着白婳祎的心口直插而去。 “小心!” 几乎是没有片刻的思考余地,夜枳一声大呼,伸手抓住白婳祎的手腕,将她猛得往怀里一带。 剑尖错开了白婳祎的胸口,从他的右肩处插入,再猛得一拔。 与此同时,宋爽执剑杀过来。 “啊……” 夜枳来不及痛呼,耳畔想起白婳祎歇斯底里地惨叫声:“血,快来人,救殿下!” “殿下,您怎样?” 夜枳痛得双腿发软,差一点站不稳。 他想要捂住伤口,可伤口在后肩甲处,根本捂不住。 他抬头,宋爽与诸多护卫已经与那人缠斗在一起。 此人一身灰色褴褛的衣裳,一头青灰色的头发,仿佛几年没洗一样,黏贴在头皮上,看着十分可笑。 夜枳越看此人,越觉得心惊。 他的剑术很高,瑾王府与白府二十几名护卫一起围攻他,才刚刚占了一点上风。 若是他搞偷袭,他今日必死无疑。 可一个刺客为何在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执剑要杀人? 实在令人费解。 这套杀人的方案,并不周全。 况且刚刚,他要杀的人,是白婳祎,并非他。 夜枳正在沉思间,那人手中长剑狠狠刺向宋爽。 第85章 救命之恩 宋爽的剑正刺向他的心口。 换做旁人,为了保命,必定会撤回自己的那一剑。 可他没有撤。 他的剑刺向宋爽的右臂,将他的衣袍刺穿,狠辣的劲头被护臂甲止住了。 而宋爽的剑正中那人的心口。 他吐出一口血,眼神死死盯着白婳祎,支支吾吾道:“本……本大爷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脖子一歪,人死了。 “来人,将此尸体交予大理寺,好好查一查,为何有人会来刺杀本殿下?” 夜枳忍痛命令。 一旁的白婳祎被吓傻了,哭哭啼啼道:“殿下,快一点,回府,我们包扎伤口啊。” 平静的瑾王府,一下子喧哗起来。 府医急匆匆奔来,为他处理伤口,又熬煮汤药,嘱他好生歇着。 他怎能好生歇着。 母妃在宫里,还不知发生何事,急匆匆派人来召他入宫。 夜枳起身,要继续进宫去。 白婳祎拦住他,“殿下,你身上有伤,路上颠簸,万一将伤口崩裂了,该如何是好?” 她心知,今日若非瑾王出手相救,那一剑势必会落在她身上。 “殿下,你在府中候着,我替你入宫。将这边的实情讲一讲,若贵妃娘娘还有重要的事情,你再去也不迟。” “好!”躺在榻上的夜枳,为难道:“那就劳烦你跑一趟了。” 宫里的母妃,他实在是不想见。 府里的这位,他也实在不愿见。 将两人凑合到一起,他谁也不用见,正随了他的意。 “今日,多谢殿下相救。” 白婳祎露出一抹娇羞,“人家就知晓,殿下心中定是有我的。” “回头,我定将此事告知贵妃娘娘与父亲,请他们做主,让我嫁给殿下。” 嫁什么嫁? 夜枳一听此话,脑袋中嗡嗡作响。 身为男子,身边的女子遭遇危机时,他出手相救,完全是出于本能。 并非他对白婳祎心存感情,才会如此护着她。 这下子,他又说不清了。 白婳祎一出门,夜枳一想起,往后可能会面临的生活,心中愁苦万分。 “殿下” 宋爽走上前,恭敬行礼道:“今日若非苏大姑娘提醒,恐属下这条手臂快要废了。” “这位苏家大姑娘,真是神了。” “他说殿下一出府,便有血光之灾。” “真是一出府!” 夜枳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云淡风轻的女子。 她望着他的眼神,总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你说,四弟那个不近女色的家伙,为何会对苏大姑娘另眼相看?”夜枳问。 宋爽不假思索道:“若是苏大姑娘占卜术如此厉害,如此预兆福祸的能力,谁不想拥有此人。” “不,不对!” 夜枳摇头,“他对她是特殊的。” “明日,你便准备好五百两银子,亲自送到苏大姑娘手中,以表感谢。” “是!” …… 白婳祎急匆匆入了宫,将瑾王府门口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白贵妃。 听得白贵妃心惊肉跳,躺在软榻上,缓了好一会,方回过神来。 今日,夜枳的祸事,竟是她招惹来的。 她若不招他进宫,他便会听从大师之言,好生待在瑾王府,那么根本不会发生今日的事情。 可一听,瑾王是为了救白婳祎才会被刺伤,心头又涌上一股难言的别扭。 白贵妃板着脸:“那人为何要杀你,你到底做了何事?” 白婳祎心中发虚,嘟嘴道:“是他女儿不知好歹,在路上遇见时,不但顶撞我,还动手想要杀我。” “我也是一时气愤,才会下令下人们教训教训她。” “谁知那些下人们,手下没轻重,那人便死了。” “这个人是她父亲。整日他都想着如何替女儿报仇。” “我分明派人将他逮住,关起来。” “不知他怎么逃了出来,今日凑巧遇到我在瑾王府,便不管不顾地杀过来。” “姑母,是孩儿不对。” “不过那贱民也实在没有道理。大庭广众之下,竟敢当街刺杀我。” “是殿下救了我。” “姑母,以前,我总觉得殿下躲着我,不愿见我,是不喜欢我。” “经过此事,我明白了。” “殿下还是喜欢我的。” “若不然,危机时刻,他不可能舍身相救。” “往后,我一定会对殿下倍加好。” “姑母,我一定要嫁给殿下。” 这个脑子缺根弦的侄女,白贵妃是不愿让儿子娶她为正妃的。 奈何她的父亲,即她的亲哥哥,是大乾国的丞相。 若是亲上加亲,有他相助,或许夜枳离那个位置便会更近一步了。 “好!” 白贵妃勉强答应了。 可心里头,十分不是滋味。 送走了白婳祎,白贵妃左思右想不对劲,命人准备好各种最好的金疮药补血滋补的药材,召来太医,让去瑾王府走一遭。 她要知道夜枳到底伤情如何了! 处理好夜枳的事情,又想起那个当街行凶者。 大理寺卿曹大人,刚正不阿。 若是他来调查那人的行凶动机,恐怕并非白婳祎所讲的那么简单。 她这位侄女,从小被娇惯坏了,若是深究下去,恐对她不利。 瑾王的正妃,不能有一星半点的污点。 夜枳登上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白婳祎将会是当仁不让的皇后。 若是等待册封那一日,被谁查出一些洗不去的污名,他们白府这么多年的努力,终将一败涂地。 她绝对不允许此类事情发生。 正午刚过,那具本该在大理寺义庄的尸体,悄无声息不见了。 递给曹大人的案宗折子,也莫名其妙少了一份。 敢在瑾王府,当街行凶之人,确实胆大。 或许他是想引起众人注意,想要以身涉险,翻案。 可惜了。 没有人在乎他的死。 最近,曹大人正在城西密林中,抓捕浣月国细作余孽。 今日,他们偷袭了他们的一个窝点,抓获了十几人,可惜那个最重要之人王二,他泥鳅鱼一般,逃跑了。 “追风,我们兵分两路,我带着一队人马,守住森林出口,你带人进去抓人。” 他与追风商量着。 追风望了一眼,黑沉沉的密林,想起了苏大姑娘的话。 “我看出,追风护卫此难,与入厕,与野兽有关?” “避难的唯一办法,追风护卫最近十日内,莫要外出公干,特别是野外。” 第86章 煎熬等待 追风站在原地,望着远处的密林,没动弹。 “追风护卫,对本官的建议,有异议?”曹大人询问。 “遵命!” 追风带领金甲护卫们,脚步匆匆往密林而去。 …… 京城西郊外的一处别院中,屋门紧闭,站在屋外,只听到屋内一阵叮叮当当,嘈杂之音,不绝于耳。 苏蔓蔓守在门口,等了许久。 解有生走过来,安慰道:“崔师傅言明,最迟明日午后,冰寒鼎可成。” 他望着她疲倦的面色,“苏玉,你去歇着,这里有我守着,保证不会出问题。” 她确实想好好歇着。 奈何脑子中的一根弦绷着,让她整个人紧张得不得了。 “我去后院准备药材,药鼎一旦炼成,速速送来。”她叮嘱。 “好,放心。” 苏蔓蔓带着青鸾,去后院准备炼制解药需要的药材。 这处别院在城西外的一处隐秘处,远离闹区。 解有生很早便将其买下来。 前后院分开,后院设置了专门的炼药房,中药房,还有几间厢房专门供她休息。 后院外,开垦了一片地,种植了很多草药。 为了给草药施肥,不远处垒了猪圈,猪圈的后墙是陡峭的山坡,连着一处后山。 猪圈内养了十几头大小不一的猪。 一个老头,穿着灰色短褂,拎着木桶,给猪喂食后,用铁锹将猪粪铲出猪圈。 这些猪粪作为有机肥,放置一段时间后,可以给草药施肥。 那老头见她望过来,忙将铁锹放下,拱手行礼道:“见过苏姑娘。” “不必客气。” 苏蔓蔓眼神将老者打量一番,淡淡笑道:“这片药草地,是你负责打理吗?” 老者点头:“是老奴。” 他身子踉跄一下,苏蔓蔓发现,他的一条腿有些瘸。 “你的腿……” 她好意询问,不料老者吓地不轻,结结巴巴道道:“老奴腿是有点问题,可丝毫不影响老奴干活,老奴还能干……” 她没料到自己寻常的一句问候,引得老者如此恐慌。 此时,一名穿翠花衣裳的老妇人跑过来,规矩行一礼,“苏姑娘好,老奴名唤丽娘,是负责这处别院的管事” “解公子交代过,姑娘是这里的主人。” “姑娘若是有什么吩咐,请姑娘尽管说。” “没什么!” 苏蔓蔓回话道:“我随便走走,并无恶意。” “姑娘折煞老奴们了。” 丽娘口齿伶俐,搭话道:“这位是我家老头子李霄,您唤他李老头便可。” “苏姑娘,我家老头子不善言语,请姑娘见谅。” “没什么。”苏蔓蔓开口道:“我看到这些草药被李老头看管的很好,所以随口问问。”” “略懂一些。” 丽娘搭腔道:“我家老头子,曾经为了生计,上山采摘草药售卖为生。” “为了采到好药材,硬逼着自己认下了不少药材,也懂得它们的生长习性。” “去深山中采摘药材,并非长久之计,自从老头子一次从山崖摔下来,自此不能上山采药,断了生计。” “多亏解公子救了老头子,听了我们的遭遇,留我们在庄子里做事,也算给了我们一处安生之所。” 丽娘说着,一旁的李老头不住点头,望着苏蔓蔓,憨憨笑着。 “好。” 苏蔓蔓听了丽娘的话,交代道:“这些药材今后便由你们负责。” 老头得到认可,恭敬道:“多谢姑娘。” “这别院除了我们夫妇,还有十名护卫。” “因主子们不常来,所以小厮婢女都不曾有。” “姑娘需要什么,请尽管吩咐我们即可。” “好。” 苏蔓蔓随意往旁边走。 猪圈的右侧处,则是一处棕黑色的土壤,土壤上生长了三十棵大小不一的赤红色花儿。 她蹲下身子,仔细观察一番,对解有生的细心又多一分赞许。 来京师时,她带来了不少的焰菱花。 焰菱花的生长环境,决定了它需要营养丰富的火山土种植。 她将它们种植在铺了火山灰的花盆中。 而解有生则是派人不远万里,运来了这么多的火山灰,直接铺在地上。 焰菱花可以通过扦插的手法培育。 这三十株若是将它们一分为二,便可一分二,二分四……繁殖出双倍的焰菱花。 只要大乾国的人,有了焰菱花,又有了解毒的秘方,那么浣月国的毒药,便不足为患了。 她有信心,可以配制出解药。 苏蔓蔓去草药地,寻了些许新鲜草药,送去炼药房,开始烘制。 这一进去,便是傍晚时分,才出门。 出了门,径直进厢房,继续睡觉。 最近,没有护心镜的滋养,她体内的毒素隐隐发作。 她需要足够多的睡眠时间,保持最好的精力。 这一觉,一直睡到午后,方才睁眼醒来。 一清醒,她梳洗一番,立刻到炼器的屋门外候着。 心情,紧张又忐忑。 只有崔师傅将药鼎炼成,她才能炼药,得到解药,救治娘。 所以,事情是否成功的重点是,药鼎能否炼制成功。 她站立在屋门外,一动不动得候着。 解有生也来了,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见她神色难得肃穆,便开口劝慰道:“莫要担忧,一定能成功。” 长久的等待之后,炼鼎的屋门,终于打开了。 崔师傅一脸倦容地出来,见到两人,开口道:“成了。” 苏蔓蔓抱拳行礼,“多谢崔师傅。” 她快步入内,不远处的长桌上,一个水蓝色的药鼎,栩栩如生,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走近它时,属于冰寒石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 侵骨的寒,让人全身筋骨仿佛被彻底洗涤一般,带起极致的舒畅。 这个冰寒石药鼎,简直是一个极品作品。 苏蔓蔓喜出望外,开心道:“崔师傅,您的好手艺,名副其实。” “崔师傅,您提前半日完成了炼鼎,为了感谢您的付出,我付双倍的报酬。” “苏姑娘,果真是爽快人。” 两人互相恭维一番,解有生命人带崔师傅先去歇着,又令人将药鼎搬去了后院。 “解大哥” 苏蔓蔓进炼药房时,叮嘱道:“我进屋炼药,最长两日,最短一日,帮我守好屋门。” “是。” 第87章 会错意 这几日的苏府,真是特别热闹。 先是邬公子主动来给林氏诊脉,送药,引得钱老夫人眼红,想让他也给自己瞧瞧病。 谁知,邬公子断然拒绝了。 钱老夫人吃着回春堂其他大夫的药,总觉得不得劲。整日里恹恹的,无精打采。 每日,柳姨娘给她晨昏定省时,她也爱搭不理,有时候干脆不愿见她。 不见就不见,却不松口免了柳姨娘的晨昏定省。 每日,都让柳姨娘在院子,候着。 等她站够了半个时辰,才会松口,让她回去。 可怜柳姨娘,全身的伤痛还没好。 每日她如此这般站着,身子实在吃不消。 奈何她又不敢向老爷撒娇,求老爷做主。 因为下药一事,姑母是彻底记恨上她了。 她没有办法,只想着姑母现在在气头上,等她哪一日消气了,两人的关系还能恢复如初。 如此,她便一直忍着。 翠柳在被打的当天夜间,便一根白绳子挂脖子,吊死了。 她留信了,认罪了。 明面上,将此事画了一个句号。 可钱老夫人心中明镜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没有证据证明她的猜测而已。 所以,她只能是暗地里动些手脚,惩治柳姨娘一番。 钱老夫人与柳姨娘因此事,关系是彻底弄僵了。 苏廷贵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受着夹板气。 他身子受了伤,那日冰寒石对他腿的效果,很明显。 仅仅一个晚上时间,他腿上的浮肿消散下去,走路轻松了许多。 翌日,他还想去霓裳院,蹭一蹭冰寒石。 他走到拱门处,透过镂空的砖瓦墙壁,看到霓裳院的后门被人敲开,走进来的人,赫然是祈王殿下与邬孝文。 两人与桃红不知交谈了什么,神色愉悦。 桃红颔首低头,一一回复。 从始至终,未曾见到那丫头。 苏廷贵的心中犯嘀咕:“到底蔓儿与夜墨的关系如何,祈王殿下竟然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 冰寒石,他也不敢贸然去蹭了。 又过了一日。 今晨,一家人围坐在前厅的桌前正在用膳时,前头门房的小厮来传话。 瑾王殿下的贴身护卫宋爽大人来了。 一听此话,苏娇娇放下筷子,满面心喜,“爹,定是瑾王殿下让人传话,想要再约我下棋。” 那日,两人在听雨楼一起下棋,一起聊天,度过了很美好的时光。 苏娇娇自恃夜枳对自己的印象不错,也能感受到他对自己有好感。 两人只要再多见面,让夜枳看到她的好,他自然愿意娶她入瑾王府。 “你确定?” 最近经历的事情很多,令苏廷贵十分挫败,总以为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怎么不确定了?” 苏娇娇不服气,“爹,难道连你也不愿意相信,瑾王殿下会对我有意?” 苏廷贵没有立刻回答。 苏娇娇气得脸红,“爹,我到底哪里比不过苏蔓蔓,莫非您认为,今日瑾王府来人,是冲着苏蔓蔓吗?” “她苏蔓蔓有什么好,乡野之地长大的孩子,她懂得什么风雅的事情。” “那日,祈王殿下约了她去下棋,您以为她无师自通,真会下棋吗?” “爹,事后,我寻了听月楼的伙计打听,那个狐媚子进屋后,只懂得喝茶吃点心,就算下棋,也是胡乱放棋子,输了祈王殿下好几局。” “爹,您觉得那样的女子,真能入祈王殿下的眼?” “爹,你不要对苏蔓蔓抱有任何的希望。” “只有我,嫁入瑾王府,日后才能撑起咱们苏家。” “爹,不要苏蔓蔓使用了一些狐媚手段,暂时占了上风,您便觉得她厉害了。” “爹,您千万莫要看走了眼。” 被苏娇娇一连串的话,怼着。 苏廷贵心中愤然,却也无可奈何。 谁让这个丫头,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人。 “快,请宋爽大人来。”他命小厮去传话。 苏娇娇慌得拽住身侧柳姨娘的手腕,紧张道:“姨娘,快,帮我看看,头发是否平整,发簪好看吗?” “好看好看。”柳姨娘也喜上眉梢,连连称赞她。 又放低声音道:“姑娘家,一定要懂得矜持。无论待会宋爽说什么,做什么,你一定要保持镇定。” “是!”在苏娇娇的脑海中,将所有的信息组合到一起。 在等待宋爽过来的时间中,她脑海中的场景中,她与夜战已经顺利走到了送入洞房的那一步。 不一会,宋爽带着几个人,抬着一个大木箱子来。 苏娇娇看到那个箱子,想到那日夜墨送给苏蔓蔓的礼物。 一时间,心情激动无比。 莫非,那日她与瑾王殿下下棋,他心情愉悦,所以送来这么多东西给她? 听闻昨日,瑾王殿下在瑾王府门口受了伤。 他受伤了,所以给她的礼物晚了一日。 他即便受伤了,依旧在第一时间,想到要送给她礼物。 她是苏府的庶女,能嫁入瑾王府为妾,她已经很知足了。 她甚至在幻想着,莫非那大箱子中的东西,是送给她的聘礼。 瑾王府的聘礼,必定十分丰厚。 如今他们仅送来一箱子,那可能这个箱子中的东西,实在太名贵。 到底是什么? 苏娇娇胡思乱想时,宋爽已经走到前厅门口。 他拱手行礼道:“苏大人好。” 苏廷贵笑着,热情道:“不知宋大人来我苏府,有何贵干?” 宋爽眼神在前厅众人身上扫过,发现并无那个人的身影。 看来传言不虚。 苏大姑娘与苏大人的关系,是闹僵了。 宋爽拱手道:“属下受瑾王殿下的命令,前来送苏大姑娘一些的东西。” 话音刚落,苏娇娇一脸娇羞,回应道:“瑾王殿下真是客气,小女子怎可受殿下如此丰厚的礼物。” 宋爽眉头一蹙,加重语气道:“这些东西是送给苏大姑娘的东西,请问她在哪里?” 此话一出,苏娇娇伸长的手,霎时间僵硬在半空中。 她刚刚竟然听错了。 是苏大姑娘。 并非苏二姑娘。 瑾王殿下竟然送那个贱人东西,不是送给她。 这到底是为什么? 第88章 拦客 苏娇娇的内心,有千般万般的不服气,当下脸色便冷下来。 柳姨娘见此,不动声色地上前,挡在苏娇娇的身前,“小女儿家听错了,脸皮薄,宋大人莫要怪” 宋爽板脸,“苏大姑娘,人在哪里?” 他并不接柳姨娘的话。 苏廷贵忙搭腔道:“她住霓裳院,来人,带宋大人去霓裳院。” 有小厮上前领命,带着几人走了。 前厅中,苏娇娇将手中的帕子狠狠一搅,“爹,为何会是苏蔓蔓,明明与瑾王殿下下棋,相谈甚欢之人,是我啊!” “就是。老爷,你该想想办法了。” 柳姨娘一边劝苏娇娇,一边说道:“大姑娘与老爷不亲近,若是让她嫁入瑾王府,往后吹一吹耳边风,老爷能落得好?” “爹,长姐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引得瑾王殿下与祈王殿下双双对之刮目相看,您以为这是好事吗?” “若是因为她,引得兄弟相争,反目为仇,皇上能饶过她。” “皇上若要责罚,首当其冲,责罚之人,定是爹爹。” 柳姨娘压了林氏半辈子,才不愿意让林氏的女儿压到自己女儿头上去。 “老爷,您之前提及,给大姑娘找婆家,妾觉得有必要提前了。” “此事,宜早不宜晚,等祈王殿下与瑾王殿下真正相争时,老爷要偏向谁?” “这终究是难办的事情。” “林氏没几天好活,万一她不在了,大姑娘若是执意为母守孝三年,我们也不能轻易违背。” “妾身觉得,还是早点将她的婚事定下来,万一林氏没了,也不影响大姑娘的姻缘。” 柳姨娘的话,是有些道理的。 祈王殿下与瑾王殿下,他一个都惹不起。 倒不如,早早为蔓儿定下婚事,两边都不得罪。 那丫头,反正嫁给任何一方,他也捞不着好处,说不定有人撑腰,那丫头对他的态度会更加恶劣。 “娘,您觉得此事该如何办?”苏廷贵没主意了。 朝中诸多官员,哪个府中的姑娘被皇子看中,都是天大的福气。 大乾国尚未册封太子,这两位皇子是太子最可能的人选。 若是女儿嫁给他们,往后他便是国丈。 这是何等荣耀的事情啊。 可…… 两位皇子看中的人,为何是苏蔓蔓? 那丫头与他关系不亲厚,处处与他作对。 那个人,绝对不能是她。 想要断了这个念头,他又觉得好可惜,此时的他,将决策权送到钱老夫人的手中。 钱老夫人好几日不能出来与他们一起用膳。 今日,她在苏廷贵的再三邀请下,来了。 人是来了,可一直没说话。 她身体困乏,情绪恹恹,连带着看谁都不顺眼。 自来大厅起,她冷眼旁观,一直不说话。 此时,被苏廷贵询问,她摆一摆手,“我困了,回屋歇着了。” 儿女自有儿女福,大病一场之后,她不愿再操心算计了。 一条老命而已。 什么时候走了,都不一定。 孙女嫁给谁,与她有何关系。 她能跟着享什么福,能有多少脸面,不重要了。 她眼神森森地望了柳姨娘一眼,转身在兰嬷嬷的搀扶下,往怡祥院走去。 见母亲不愿搭理他。 那么此事,她是不愿管了。 想起苏蔓蔓对娘的不遵,苏廷贵心头火起,“这两日,此事你去办。” 他终于松了口。 柳姨娘喜不自禁,“老爷,放心,妾一定不负所托。” 两人商议之时,苏娇娇一直神游中。 “不行,我要去看看,瑾王殿下到底送给那个狐媚子什么东西。” 心中不忿,她急匆匆往霓裳院的方向而去。 苏廷贵深怕她言语不慎,得罪了宋大人,“还不快拦着她。” 他呵斥柳姨娘一声。 两人急匆匆追上去。 霓裳院门口,桃红挡在拱门处,“宋大人,我家夫人重病在榻,姑娘侍疾在侧,不方便见客。” 宋爽也是直性子,“本大人奉瑾王殿下之命,要将东西当面交给苏大姑娘。” “放心,不会耽搁很长时间,远远看一眼,说两句话,即可。” “抱歉,宋大人。”桃红深深福一福,“姑娘也交代了,任谁来了,不见便是不见,请宋大人见谅。” 赶来的苏娇娇听到桃红的话,阴阳怪气地插话道:“长姐心念母亲,宋大人也不是蛮横无理之人,不过是远远见一见,说一两句话,也不行。” 回头见苏廷贵追过来,扭头便告状:“爹,宋大人亲自送东西来,长姐却躲在屋内,不出门迎客,实在是有失礼数。” “怎么回事?” 苏廷贵迎上前,质问桃红道:“你家姑娘为何不出门迎客?” 桃红见她来了,眼眸放火,“二姑娘,大姑娘侍疾,不方便见客。” “恐怕是借口吧?” 苏娇娇搭话道:“宋大人有官职在身,值得被尊敬。他来苏府,父亲都要热情招待,凭什么一个苏府嫡女,便可以摆架子,轻视大人?” “大姑娘没有轻视任何人。” 桃红丝毫不怯场,“夫人病情危重,床榻前,离不开人,还请宋大人谅解。” “林氏重病,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莫要让宋大人久等,让她出来。” 苏廷贵态度强硬,呵斥道。 桃红颔首低头,站在原地,不动弹。 “还不快去唤人!” 连一个婢女也不听他的话了。 苏廷贵被气着了。 他肃脸,冲着院子喊道:“蔓儿,平日里你刁蛮一些,为父忍了。” “现在有外人在场,你还如此不知礼数,别怪我不顾念父女之情。” “你还不出来吗?” 他呵一声,“来人,进屋将大姑娘请出来。” 宋爽没料到苏廷贵的脾气如此火爆。 他是来送谢礼的,自然不能惹了恩人。 “苏大人,莫要动怒。” 宋爽想想劝阻,一开口,苏廷贵立马伸手拦住他,“这个不孝女,离家多年,性子野了,一点不听我的话,看我今天不收拾她。” 在外人面前,苏廷贵想要立威。 苏娇娇一看,父亲要教训哪个贱人,一时心情愉悦,幸灾乐祸地瞧着事态的发展。 “是谁要收拾苏大姑娘?”院墙外,响起男子调侃的声音来。 第89章 拒收礼 桃红一听声音,小跑去开后院的门。 门扇一打开,邬孝文摇着翠玉柄扇子大跨步而来,身后一身黑袍的夜墨缓步而入。 “苏大人好大的脾气啊!” 夜墨皮笑肉不笑,沉声道:“动不动收拾人,哪里像一位慈父,如此形象,如何能胜任礼部侍郎的位置?” 一句话,一下子捏住了苏廷贵的嗓子眼。 “祈王殿下,微臣只是不满女儿怠待了贵客,才会说几句硬话而已。”苏廷贵的语气,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 “贵客?” 夜墨眼神落到不远处的宋爽身上,又扫了一眼他们抬的木箱子,轻扯唇角,“他是贵客?” 宋爽被盯得心底发毛,忙拱手行礼道:“小的见过祈王殿下。” “你是贵客?” 夜墨冷冷,复又问一句。 “比起殿下来,小的哪里算什么贵客。”宋爽赶紧打圆场。 “本殿下来了,见不着人,候着,你便不行?”他又问一句。 宋爽后背的冷汗直冒,维持着拱手行礼的姿势,“小的自然是可以候着,可以等。” 宋爽在他强大的威压之下,后退了几步,冲桃红改口道:“请转告苏大姑娘,我替瑾王殿下带来了厚礼,以谢她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在场众人全部神色一惊。 苏蔓蔓连门都没出,如何成为瑾王殿下的救命恩人了? 邬孝文冲着夜墨挤眉弄眼,小声道:“苏大姑娘真能耐啊。连你三哥都欠了她的人情。” 夜墨沉脸,没搭腔。 宋爽令人将箱子放到门口,又从袖口中掏出一张银票,递上前,“这是我欠姑娘的卦费,一并转交给她。” 桃红不卑不卑,伸手,很自然地接过银票,开口道:“银票,奴婢替姑娘收下了。不过姑娘有姑娘的规矩。” “她既收了卦费,便不会收受其余东西,这箱子东西,还请宋大人收回去吧。” 这世上,竟然有人会拒绝瑾王殿下的好意。 宋爽脸色难看,走过去,一把掀开箱盖。 箱子一分为二,一半是上好的各种药材,排在首位的一个锦盒中,便是一株人参,看大小成色,恐怕也有百年之久。 另外一半,则是各种首饰珠宝,闪闪发金光。 “请转告苏大姑娘,这些便是瑾王殿下的诚意。” 一院子的人,看到箱子中的东西,眸色都变了。 苏廷贵没料到,那个丫头到底做了什么,救了瑾王殿下,入了他的眼,让他在遇刺的第二日,还不忘送如此贵重的东西来苏府。 苏娇娇气得咬牙。 这些东西,本该都是她的。 凭什么送给那么一个贱人。 柳姨娘的眼睛则是直了。 这么好的东西啊。 她都没见过。 那根百年人参,若是送给姑母,她一定能原谅她之前的所作所为。 那半箱子的首饰,随便挑出一件来,也能将老太太哄得高高兴兴。 偏偏,这么好的东西,全部是送给苏蔓蔓那个贱丫头的。 仇富的心理,令她急红了眼。 桃红的内心也是动荡的。 她自小没家,一直跟着唱戏团的人,走南闯北,为了几两银子的演出费,一帮子人说唱弹奏,表演一整天,累的嗓子冒烟,腰都直不起来。 如此拼命,仅仅够糊口。 若是碰到淡季,十几口人,吃糠咽菜的日子,很是难熬。 这么些好东西,她是动心的。 “桃红姐……”一直守在屋檐下的春花唤一声。 桃红收回神,淡淡一笑,“抱歉大人。” 她再次拒绝,“姑娘说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价格定下了,从没有半途加价的道理,这是她的规矩。” 这么好的东西,她竟然不收。 苏廷贵面色微变。 他没料到,那个从小被她养在乡下的丫头,竟可以做到视钱财为粪土。 一旁的柳姨娘偷偷凑到苏廷贵的跟前,伸手拽一拽他的衣袖,小声道:“老爷,瑾王殿下的一片心意,咱们如何能推辞。” “大姑娘不收,你是她爹,你替她收下即可。” “这里是苏府,哪里能让霓裳院的一个贱婢,替咱们做了主。” “这个……”宋爽有些为难。 苏大姑娘拥有预测吉凶的能力,瑾王殿下是想将她收为己用。 宋爽偷眼看夜墨,心中了然。 祈王殿下恐怕与自家殿下存了一半的心思。 不过,祈王殿下亲自来拜访,在诚意上,便占了上风。 这可怎么办? 他该如何挽回失去的这一分? “宋大人,快拿着你的东西走人吧。” 一直摇着玉柄扇子的邬孝文,开口调侃道:“我待会要进屋去给林氏诊脉,你家殿下难不成还有什么话要传,要么你告诉我,我替你告诉苏大姑娘?” “没有没有了。” 今日,他恐怕见不到苏大姑娘,多待也无益。 “殿下,小的告辞。” “苏大人,小的先行一步了。” 宋爽一挥手,几人又抬着箱子,灰溜溜地走了。 苏廷贵冲夜墨行礼,“不知殿下此行所为何事?” 他竟然不知,他日日都来吗? “陪邬孝文来给林氏诊脉。”夜墨自如回答。 什么时候,林氏如此重要了? 苏廷贵搞不懂状况,“殿下尊贵,怎可屈尊降贵来到林氏院子?” 林氏是他苏廷贵的妻,祈王殿下如此,很不妥。 “苏大姑娘对本殿下有救命之恩。” 夜墨沉声道:“本殿下知恩图报,恩人的母亲病重,自当竭尽所能地去照料。” 救命之恩? 上次祈王殿下也提及,这丫头到底在外面救了多少人? “可是殿下与邬公子,从后门进,实在是有些不妥……”苏廷贵面色难看地提醒着。 “有何不妥!” 邬孝文接话道:“难不成我们天天从正门进,过不了一天,整个京师都会议论,到底祈王与邬孝文来苏府的目的?” “这京师中的人,一个个都是吵闹的麻雀,话传成什么样子,谁知道?” “我们如此,只要苏大人不吭气,谁知道。” “苏大人,你会说吗?还是说,你管不住府中人的嘴,此事会从苏府人的口,传出去?” 这句话,有些威胁的意思了。 苏廷贵没脸,只能回应道:“请殿下放心,此事微臣会管好下人,让其守口如瓶。” 第90章 她也重生了 夜墨挥一挥手,苏廷贵带着柳姨娘等人,识趣地退后,折身离开了。 一路上,柳姨娘心中不忿,絮絮叨叨道:“老爷,那箱子的东西,真得好,我们替她收下又如何?” “老爷,前不久我们将林氏的嫁妆归还,府中账面上的银两所剩不多,我们……” “怎会所剩不多……” 苏廷贵侧目望着柳姨娘,“这么多年,将掌家之权让给你,难道亏损了不成?”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她连连摆手,“即便没有亏损,可一下子给了大姑娘那么多银子,我们也是缺失了。咱们需想办法补回来了。” “少打那些歪门邪道。” 苏廷贵面色难看,“咱们苏府有田庄,有铺子,不过是将林氏的嫁妆给她,又能少多少。” “这么多年来,我的俸禄,外面店铺等的收入,应付府中的各项开销,绰绰有余。” “怎会缺少,还念着瑾王府送上门的礼?” “那些东西,看着值钱,瑾王府巴巴送来,大姑娘执意不收,定是有隐情。” “我替她收了,是何道理?” “柳姨娘,我辛苦坐到礼部侍郎的位置上,若因你的一丝贪欲,毁了我的前程,我绝不轻饶。” 苏廷贵一甩袖子,在小厮的搀扶下,走远了。 柳姨娘胸口中憋了一团气。 她的贪念是什么? 还不是为了苏府,为了老爷,为了女儿,她难道还能为了她不成? 为何老爷要如此对待她? 想一想,苏蔓蔓那个贱人回来半个月时间,一直受宠的她被婆母怨恨,被老爷嫌弃,被女儿抱怨,她的心情郁闷至极。 “娇娇……”柳姨娘紧走几步,拽住失魂落魄的苏娇娇,“你怎么了?” 苏蔓蔓没回神,脑海中一直回想着桃红与宋爽之间的对话。 占卜? 卦费? 苏蔓蔓替人占卜,收取卦费。 她一个苏府的弃女,十岁前,不曾读书启蒙。 十岁后,被送往江阳,放养。 她会什么? 狗屁不通。 那么唯一的一个可能…… 她重生了。 她犹如她一般,重生在这一世。 所以,她利用前世之事,替人占卜,利用重生的便利,成为了旁人的救命恩人。 想通这一点,苏娇娇脑中豁然开朗,失神般,喃喃低语道:“错了,都错了。” “娇娇,你到底怎么了?莫要吓娘。” 她错了。 她利用前世的记忆,让夜枳成为了她的救命恩人。 救命之恩,以身相报。 她以此理由,与瑾王殿下相遇相识,伺机靠近他,想让他看到她的好,想让他娶她入瑾王府。 而苏蔓蔓呢? 她靠前世的记忆,救了瑾王与祈王,让她成为了他们的救命恩人。 她给自己蒙上了神秘的面纱,让这些看不清的男人们,因为好奇,不自主地靠近她。 一手欲擒故纵的手段,让她玩得炉火纯青。 原来,她最初的方向,便错了。 白云寺一行,她拦住了夜枳,实则救了他,免除了他上辈子受伤之痛。 可又有谁知晓呢? 瑾王殿下不知,她以瑾王殿下的救命之恩,靠近他,并未引起他的关注。 所以,她错了。 “娘,没想到,她也是啊!” 那个死贱人,竟然也重生了。 怪不得,今世因为她的归来,一切都变了。 所有的事情,均没有顺着前世的轨迹发展,原来全部是苏蔓蔓那个贱人搞得鬼。 苏娇娇的异常行为,惹得柳姨娘心惊肉跳,一把将苏娇娇揽在怀中,哭诉道:“娇娇,你想要什么,娘都会为你争取,就算是夺,去抢,娘也甘愿去做。” “你真愿意?” 苏娇娇冷冷询问,笃定道:“我要毁了苏蔓蔓,我要嫁入瑾王府。” 柳姨娘分开苏娇娇,愣愣望着她。 毁了苏蔓蔓很容易,可嫁入瑾王府,岂是她一个苏府的姨娘,可以办到的事情。 “怎么?” 苏娇娇耻笑,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你办不到?” 柳姨娘有些抵挡不住女儿的再三逼问,“娘办不到,也会想尽办法去办。” …… 霓裳院中,一众人等都走了。 邬孝文在桃红的引领下,进屋给林氏仔细号脉,出门时,他神色凝重。 院子中,他语重心长地询问道:“你家姑娘还未回来?” 桃红颔首低头:“最迟明日,她必定回来。” “她真能炼出解药?” 邬孝文不放心,再次询问:“林氏没有多少时间了。” 院中一干婢女齐声道:“我们信姑娘。” “实不相瞒!” 邬孝文开口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研究浣月国的毒药,对此也算有些经验。” “不如你告诉我,苏大姑娘的去处,我或许可以相助一二。” 桃红福一福,“多谢邬公子。我们只负责照顾好夫人,其余事情,不归我们管。” 这个苏大姑娘身边的婢女们,各个油盐不进。 邬孝文无奈,冲夜墨摇了摇头,“殿下,咱们先回吧。” 出了苏府的后门,夜墨缓步在前,邬孝文凑到跟前,“前日探子来报,瑾王殿下在苏大姑娘那里求了一卦,说他昨日会有血光之灾,果真应验。” “今日,瑾王命人送来重礼。你这个三哥的意思,有点明显了。” 他偷偷打量着夜墨的脸色,打趣道:“瑾王殿下一表人才,苏大姑娘若跟了他,也算是……” “你当我是死了吗?” 斜刺里,传来阴森森的一句话。 邬孝文后背一僵,表情惊讶,嘴夸张地张大,“殿下,莫非你也对苏大姑娘……” “你觉得呢?” “我觉得有点不可能!” 邬孝文兀自说道:“你寻了五年的那位少年郎,还没有音信,确定不寻他了?” 他搓了搓手,“殿下,你之前对他一往情深,这么短时间,便移情别恋了?” “其实……”夜墨冷脸,沉声道:“那个人就是……” “殿下,”追云忽然现身:“寻到苏姑娘的踪迹了,城西一处别院。” “那附近有浣月国细作活动,追风与曹大人正在擒拿。” “那苏大姑娘岂不是有危险。” 邬孝文着急道:“炼药的过程中,需要绝对的专注,容不得人打扰。” “走!”夜墨率先快步往巷子外走,翻身上马,“我们去帮她守着。” 第91章 护她 西城区外的一处偏僻别院外,一辆青帐马车停靠在远处的树荫下。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了车帘,眼神望着紧闭的黑色大门。 一旁的邬孝文策马,低声道:“看似外面无人把守,实则外围的树上,屋梁上,安排了不少武艺高超的暗卫。” 邬孝文的神色从未有过的凝重:“这位苏大姑娘,孤身被送去江阳教养,身边却有青鸾那般武艺高超的婢女甘愿效命,炼制药材,还有如此大的阵仗……” “殿下,是我们小瞧了她。” 夜墨望着四周围的环境,低声道:“她身上确实有很多不可解的秘密。” “不过,我信她。”他神色凝重,说得笃定。 这句话,将邬孝文搞得莫名其妙,“殿下与苏大姑娘,不过几面之缘,为何会信她如此!” 夜墨并不搭言,冷声命令道:“令所有暗卫在外面护着,不得命令,不要轻易打扰。” “是!” 两人正说话时,一辆马车从远处过来,停靠在大门前。 车夫在门上敲了几下,唤了一声。 木门打开,车夫驾驶马车径直进去了。 “那个车夫看着眼熟。”夜墨说道。 邬孝文歪头思索,“看着是有些熟悉。” “是碧仓拍卖行的人。”夜墨说道:“我曾经见过这名车夫。” “碧仓拍卖行怎么会与苏大姑娘有交集?” 邬孝文十分不解,“难道她还搭上了碧仓拍卖行的人,那个死鸭子嘴硬的解有生?” 夜墨想起一件事。 曾经,解有生向他讨要过一块冰寒石。 当时,他询问他,为谁而要。 他答,与那人熟识。 记得那时,在碧仓拍卖行甬道相遇时,那人藏在解有生的身后。 竟然是她。 她与解有生何时相熟了? 难道他们相识,比他更加早吗? 夜墨蓦然将帘子放下,拿起小桌上的茶壶,倒一杯茶,喝一大口。 苦涩! 真是苦涩。 是他茶叶放多了? 难不成她真将那时的他忘记了? 对呀! 那时的他,到底能有什么地方吸引一个姑娘家? 他身中剧毒,面容俱毁,连嗓子都受了摧残,发不出原本的音色。 她为何要念着他? 对于那时的她来说,他不过是一个同伴。 是她晚上睡觉时,一个看火,放哨的人。 一旦离开那个环境,他什么也不是了。 而解有生呢? 他俊朗,风度翩翩,性格温润。 作为一个商人,和气生财,所以,他对待每一个人,都和善。 如此一个温和之人,又有那么多产业,对那个爱银子的丫头来说,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夜墨正在胡思乱想,空中传来一阵兵器交刃的清脆声音。 他再次撩起车帘,不远处的别院屋顶上,几个身影来回飞窜,缠斗在一起。 “怎么回事?”他面色一下冷了。 “是浣月国细作,被从密林中追出来,慌不择路之下,误闯入别院想要躲避,被护卫发现,缠斗在一起。” 别院的护卫十几人,对付一般的毛贼绰绰有余,遇到这群慌不择路的亡命徒,战斗力消减了几分,渐渐地落了下风。 “啊……”不时有人受伤,惨叫着,从屋顶跌落而下。 “暗卫,快,寻到她,保护好她。” 危急时刻,夜墨顾不上其他, 他从马车上飞跃而下,几个起跳,从墙头翻跃而入。 落了他好几步的邬孝文,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的背影。 殿下,这是真对苏大姑娘上心了? 他不喜欢男人了? 好事! 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邬孝文慌得追上前,勒令道:“今日,无论如何,要保证苏大姑娘的安危。” 正在炼药房,炼制解药的苏蔓蔓,听到院中的动静。 她秀眉微蹙,随即又专心地守在冰寒鼎旁,专注地炼药。 关注药鼎中的火候,关注药鼎中药材的细微变化…… 时间对她是残忍的。 娘等着救命的药。 她没有时间耽搁,今日这一鼎药材,必须炼制成功。 有人想往屋内闯,耳畔传来解有生的怒吼声,“你们什么人?” “要进去,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有人要害解有生,苏蔓蔓手上的动作微滞,冰寒鼎内的火苗微弱了一分。 她不能让解有生死在她的面前。 不管不顾。 可一旦她停手,这一药鼎的药材,便浪费了。 她必须重新开始炼制…… 那么娘可能等不及了…… 正在她天人交战之时,外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苏大姑娘,在哪里?” 是夜墨的声音。 “在屋内炼药,绝对不能让人打扰她。”解有生回答道。 “来人”夜墨的声音,冰寒阴冷,“围住此屋,谁若胆敢擅闯,格杀勿论。” 外面,一阵剑刃相战之音,渐渐安静下来。 是夜墨! 他来了。 不知为何,因为知晓守在外面的人,是他。 让她的心,莫名的十分安心。 苏蔓蔓赶紧收敛心神,继续专注地炼制药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水蓝色的冰寒鼎中,火候一点点减弱,药鼎最上方的鼎眼处,忽然升腾起一缕缕清新的药香味。 一开始,药香味并不浓郁。 随着时间的推移,药香味渐渐浓郁,充满了整个屋子,从窗户处窜出了屋子。 院外,负手而立的黑袍少年,闻到鼻端的药香味,缓缓转过身。 他眼神定格在那扇紧闭的屋门上,深深吸一口气,那些沁入肺腑的药香味,令他全身的筋骨舒畅无比。 这是解药吗? 为何涣气散的解药,会对他中的嗜心粉,同样有用? “殿下,你也嗅到了?” 邬孝文凑到夜墨的身边,不可置信地说道:“是解药,成丹了。” “苏大姑娘,真成了。” 邬孝文摇着头,啧啧称奇道:“焰菱花生长在火山口内,火属性强烈,入药时,会极易导致炸鼎。” “所以,她寻了冰寒石,炼制成鼎,用此鼎炼制解药,一冷一热,刚好综合了属性的不相容。” “我不得不佩服,她炼药的技能,恐在我之上。” 邬孝文不迭地夸赞,夜墨的眼神却冷飕飕得落在解有生身上,沉声道:“你与苏大姑娘,是何关系?” 第92章 你们熟识吗? “谢殿下相助。” 解有生彬彬有礼,打着哈哈道:“受苏大姑娘所托,我们相助她炼药。” “仅此而已?” 夜墨望着解有生,眼神意味深明。 “殿下……” 他话说一半,屋门打开了,一袭青衣的少女,缓步而出。 夕阳西斜,照在她的身上,她清秀的脸颊上,镀上一层金色的色泽。 伴随着她的出现,浓郁的药香味扑鼻而来。 风吹起她的发丝,乌黑的发丝轻拂她脸侧的同时,仿佛一只无形的手,也撩拨着在场每个人的心。 她莲步微移。 青色的裙角随风飘扬,走动间,清冷的面容上,唇角微扬,荡漾着一抹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 所有人都看呆了。 “我成了。”她走到解有生跟前,激动道:“我终于成了。” “好!好!”解有生也替她感到高兴。 “苏大哥,我母亲终于有救了。” 她冲他笑,眉眼弯弯,双眸中闪动着令人心动的光泽。 解有生看得有些呆了。 与她相识多年,这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开怀的笑意。 “恭喜苏大姑娘成功炼制出解药!” 斜刺里,传来夜墨冷冷地祝贺声。 苏蔓蔓一愣神,转过头,才发现院子一角处的夜墨。 她脸上的笑,当即收敛住了。 微微福一福,她淡笑,由衷感激道:“小女子能成功炼制出解药,多亏了殿下所赠冰寒石,也多谢殿下护佑之恩。” 她对着他,说话时,一板一眼。 说出来的话,很真诚。 那样淡淡的恬静的笑,几乎是她标志性的笑容。 可对着解有生时,无法掩饰的笑,那才是最真实的她啊。 曾经,在迷幻林中,她曾经也那样对着他笑过。 他看不清楚,可他能分辨出那笑声中的真诚。 如今,五年过去了。 对于她来说,他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了。 “那你……”他望着她的眼,一字一句道:“你要如何报答我?” 报答? 苏蔓蔓蹙眉。 冰寒石,是她对他的救命之恩,换来的。 这护佑之恩? 他怎么跑这里来了? 跟踪她? 苏蔓蔓恬静的脸上,笑容依旧,眼神却警惕起来。 衣袖下,夜墨的手缓缓地攥在一起。 “怎么?” 他缓缓逼近她,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眼。 苏蔓蔓错愕地瞪大了眼,“殿下,你想小女子如何报答?” “你说呢?” 他不答反问,她退他进,将她逼迫到墙角。 强大的男子威压裹挟而来,带起他满身莫名的怒火,压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这个人,到底怎么了? 苏蔓蔓自认为,她并不曾得罪他。 “殿下,”她用手撑在他的胸口,隔绝了他的进一步靠近,“请殿下自重。” 这是什么情况? 邬孝文惊地睁大眼,呵斥一旁的金甲护卫们,“快,都转过头。” 解有生心忧苏蔓蔓的安危,硬着头皮上前,拱手行礼道:“殿下,苏大姑娘炼制解药,已经两天两夜未合眼,还是让她先歇一会。” “殿下,您……”他还想说,被邬孝文一把拽住,往外院拖,“放心,殿下很会心疼人。” “可是……可是……”解有生无措,一眼望去。 男子高大的身影将女子紧紧笼罩在其中,看不清她的脸,只瞅见她一抹青色的裙角。 “没有可是……”邬孝文强行拽着解有生,“他们两人的事情,让他们去解决……” “他们……”解有生不明所以,呐呐道:“他们熟识吗?” “熟识?” 邬孝文摇着手中的玉柄扇子,压低声音,神秘道:“何止熟识那么简单。” “难道他们……”解有生脸色尴尬,“他们……” “对!”解有生未曾说完,邬孝文便点头道:“他们两人……” 话至此,不用言明,聪明人都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解有生没有说话。 又恢复以往的温和面色,“邬公子,今日府中的护卫很多受了伤,不方便移动,还请回春堂的大夫,速速前来为他们疗伤。” “没问题。” 邬孝文唤来一名护卫,拿着自己的玉佩去城里回春堂请大夫去。 院子中,苏蔓蔓还被他抵在墙角,她不悦地蹙眉,抬眸望着他,“殿下,你到底怎么了?” 对他的一些越界的行为,她好生奇怪。 “你与解有生熟识??”他又将原话问她一遍。 苏蔓蔓敛眸,略微一想,“是熟识。” 他想知晓的事情,总会去查。 知道她是碧仓拍卖行半个东家,是迟早的事情。 “你们怎么认识的?” 这个人怎么回事? 对于她与解有生的关系,为何会如此在意。 “一些机缘巧合之下。”她说得含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钳住了她的下巴,往上微微一抬,逼迫她不得不注视着他的眼,“下次,需要人帮忙,来找我。” 找他? 然后让他不停地向她讨要报酬吗? 那她不是亏死了。 “好!”苏蔓蔓满口答应。 “那这次的报酬,怎么算?” 他真是没完没了了。 “殿下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替我疗毒。” “疗毒?”苏蔓蔓眉头一挑,“殿下中毒了?” “是!” 他松开她的下巴,将手伸向她。 苏蔓蔓伸手搭脉,心中不由惊诧,脱口而出道:“噬心粉之毒?” 这个毒,她见识过。 迷幻林中,呦呦也曾身中此毒。 因为毒素入体,每到夜间,心口绞痛,痛得夜不能寐。 “你怎会中毒?”她不解询问。 “五年前.”他回答,眼神在她的脸上巡视着,试图寻找到她想起那个人的迹象来。 苏蔓蔓微微侧头,脑中涌出千万种可能。 五年前的呦呦,也是中了此毒。 那时,他们定是在一起,所以才会同时中毒。 “殿下,五年前,可曾相遇一个有意思的少年郎?”她耐不住询问他。 她终于想起来了。 夜墨喜不自禁,双手不禁握住她的双肩,望着她的眼,一字一句回答道:“我们相识于危难之中,互相扶持,共度难关,度过了很美好的日子。” 他在说呦呦。 “你们后来失散了?” 苏蔓蔓小心翼翼询问。 “是,我们失散了。” 他凝视着她,“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寻她,我想告诉她,我很想她。” 第93章 强扭的瓜不甜 苏蔓蔓没有料到,夜墨对呦呦的执念,竟然如此之深。 今日她突然提及那个人,让他露出真性情,说出想念呦呦的话。 祈王殿下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寻找,想念着一个少年郎。 这个天大的秘密,他为何要告诉她。 天哪! 她还不想死。 “殿下,您有没有想过?” 苏蔓蔓小声地,尽量委婉地开口:“人与人之间,最不能勉强之事,便是感情了。” “殿下,强扭的瓜,真不甜。”她一双黑濯石般的眼,望着他,认真说道。 强扭的瓜,不甜。 这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如此劝解她。 她到底是认出了他? 还是她装傻,不愿认出他? “苏蔓蔓,时间很长。”他定定望着她的眼,一字一句强调道:“日久总会生情。” 这到底是怎样的孽缘! 呦呦! 瞌睡虫帮你了。 实在是帮不了了。 你若是有能耐,还是躲地远远的,祝福你永远不要被发现。 “怎么样?” 夜墨又伸手,钳住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正视他,“为我疗毒,可好?” “行啊!”她满口答应了。 噬心粉与涣气散同属于浣月国的毒物,有共性。 她既然成功炼制出涣气散,那噬心粉的解药,指日可待。 “若你救了我?”他忽地低头,逼近她。 两人鼻尖对鼻尖,两张脸,几乎要贴在一起。 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温润的鼻息,挠地她心痒痒,耳垂与脸颊,瞬间火烫火烫。 “以后,我便是你的靠山。” 他的唇靠近她的耳畔,温润的鼻息吐在她耳畔,她的心不由蹦蹦蹦,飞快地跳动起来。 “殿下。” 她实在是受不了,双手使劲一推,将他推开一步远,趁机从他的禁锢中逃出来。 “殿下,往后真愿做我的靠山?” “那是自然。”他满口答应。 “好。”前世,她悲惨的前半生,正因为没有一个为她撑腰的人,所以处处被人欺辱。 她明白他是一个危险之人。 靠近危险之人,会遇到很多的危险,却也可以得到更好的护佑。 为了护佑,她情愿冒险。 两人刚商讨好,丽娘从后院菜园处,着急忙慌跑过来,看到苏蔓蔓时,惊慌道:“姑娘,不好了,从后山山崖掉下来一个重伤的男人,巧了,掉入猪圈里了。” 猪圈?一个重伤之人? 苏蔓蔓与夜墨互视一眼,两人急匆匆往后院而去。 夕阳西下,猪圈中,确实躺着一个青衣男子。 他趴在地上,面朝下,后背上挨了一刀。衣服破了,鲜红的血染红了整个后背。 几十头猪,受了惊吓,不停地围着他打转转。 “是追风。”夜墨低沉说一声,“来人,快去救人。” 闻讯而来的邬孝文,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住了,“如厕,野兽,重伤?” 如厕,并非是人如厕,而是猪的厕所。 野兽乃家猪。 重伤的追风。 天哪! 这苏大姑娘,真是不得了了。 算无遗漏,全被她说中了。 护卫们涌上前,七手八脚将追风抬出猪圈。 “追风……”邬孝文奔过去,一边唤着他的名字,一边伸手为他号脉。 奇怪了。 脉象上显示,他确实受了很重的伤。 即便如此重的伤,也不至于令他昏睡不醒,呼之不应啊。 “追风,追风,你快醒一醒。”他不迭地唤他。 此时此刻,追风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倒是情愿,自己真是被摔死得了。 为何如此尴尬的场景,要被这么多人围观。 他紧闭眼睛,在邬孝文银针刺穴的刺激下,依旧挺尸般,一动不动。 “好了。”苏蔓蔓察觉出不对劲,提议道:“先将追风抬进去。” “丽娘,命人烧水,派人替他梳洗一番。” “他后背伤得不轻,待会还要清理伤口,敷药……” 凑得近,可以很清晰地嗅到追风身上的猪屎味道,“这么大的味,我们闻不惯,他也会难受的。” “是,姑娘。” 丽娘得令,命府中小厮将人抬走,清洗。 追风眼睛死死闭着。 待人走后,邬孝文开口道:“他装的。” 苏蔓蔓点头,“被我说中,追风护卫也会不好意思。” “苏大姑娘……” 邬孝文终于逮住机会,凑上前,询问道:“你炼制出了涣气散的毒药,可否帮我替殿下炼制解药。” 此时,邬孝文是将苏蔓蔓当成自家人看待了。 “自然可以,我已经答应了殿下,会亲自为他疗毒。” “那自然好。” 邬孝文一听,兴奋道:“你放心,你院子中,养殖的那三株焰菱花,我已经花一万五千两,全部买下来了。” “三株焰菱花,应该够给殿下炼制毒药了。”邬孝文说得高兴时,眼神一瞥。 不远处的山坡底下,一大块墨黑色的土壤中,一大片赤红色的花朵儿,刺红了他的眼睛。 他不愿相信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迫不及待地奔上前,弯腰低头,将地上的花儿,挨个看个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不停地喃喃低语。 伸手,狠狠地揉一下眼睛,复又低头看一遍,仔仔细细地辨认一番,方才转头,气急败坏道:“苏蔓蔓,这些全部是焰菱花?” 苏蔓蔓亭亭玉立地站在原地,神色淡淡道:“是。” “你怎么可能……”邬孝文再次发出灵魂质问,“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焰菱花?” 难不成,她将所有火山口的焰菱花,全部拔下来了。 怪不得,他们怎么寻,都寻不到一株呢? “我会培育。”苏蔓蔓神色淡淡,“有了一株,可以一株变成两株,三株……” “如此繁衍几年,便会有如此多株。” “可你收我五千两一株啊?”邬孝文心痛地捂胸口。 “它值这个价钱。” “可你有这么多?” “我有这么多,也不影响它的价钱。” 苏蔓蔓笑了,“若不然,邬公子将我那三株还回来,我将银子全数奉还?” “别别!” 邬孝文回神,从远处蹦跳着过来,激动道:“我只是觉得,我们也算熟识,你好歹给我算便宜点。” 苏蔓蔓还未回答。 夜墨听着熟识两个字,眉头一蹙,开口道:“邬孝文,你府中缺那点银子吗?” 第94章 送心上人 殿下这是护上人了? 邬孝文摇了摇头,“邬府不缺这点银子。” “苏大姑娘……” 他笑嘻嘻道:“你有如此多焰菱花,我甚开心啊。” 原本,他以为仅有三株焰菱花,做起炼药实验来,畏手畏脚,唯恐一个不小心,又毁了一株药材。 这下子,这么多的药材,还可以种植繁衍。 他安心了。 往后,他也可以大刀阔斧地开始炼制药材了。 苏蔓蔓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我的药材,供不应求。我可以保证,因为我们熟识,我会优先保证邬公子的需求量。” “说话算数。” “说话算数。” 两人达成一致,一旁的夜墨凑过来,提醒一句,“王二被抓了,曹大人押解一干人等,回城了。” 苏蔓蔓收敛心神,“我要先回苏府,稍后要去监牢会一会他。” 她奔回炼药房,从冰寒鼎中,取出冷却好的解药。 总共十颗,各个颗粒饱满,色泽鲜艳,药香味浓郁。 她将其收入一个瓷瓶中,拿出其中一颗,毫不犹豫地要往嘴里塞。 “你在做什么?” 夜墨瞅见她的行径,疾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行为。 “苏大姑娘,是药三分毒。”夜墨冷脸,气呼呼道:“为何要以身试药?” “不是试药。” 苏蔓蔓望着两指间的丹药丸,“我炼制的解药,我有绝对的信心它有效。” “我不是在试药。” 她扯了扯嘴角,“其实,我娘是在怀我时,中了涣气散之毒,所以,我从娘胎中带毒。” “从小,我体弱多病,在父亲的口中,缠绵病榻,无法入学,也是因此。” “我并非生病,而是中毒。” “我所中之毒,从娘胎中带来,毒性小一点,又没有长期服毒,所以病症稍微轻一点。” “不过是,我会常常生病,常常天黑之后,便会昏睡不醒,对外界毫无所知。” 原来,迷幻林中,夜幕降临后,一直昏睡不醒的她,也是中毒了。 “现在好了,只要服用了它,我往后便可以看星星了。” 她的眸光中,有憧憬。 推开他的手,她将药丸塞入口中,咽下去。 “好了,殿下,解药炼制成功,我要速速回府,救治我母亲了。” 撂下话,她转身出了屋门。 屋檐下,解有生孤零零地站着,望向她,又望见她身后的夜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儿。 她明白,他在担心她。 “解大哥,莫要担心。” “殿下他……” “他不会为难我……” “我先走了。” “好,注意安全。” “恩!” 她带着青鸾,疾步出了府门。 车夫赵大山本该驾着马车候在外面的。 可惜,没有。 “坐我的马车吧。”夜墨尾随她而来,“我的青帐马车,看似普通,却不普通,又快又稳……” 他还要自卖自夸一下,苏蔓蔓已经往马车的方向而去。 抬步上了马车,夜墨一笑,也追上去。 邬孝文不高兴,追过来,“我坐那里?” “骑马。”车帘放下时,听到夜墨扔过来两个字。 “真是,见色忘友。”邬孝文低骂一句,冲青鸾道:“你家姑娘不地道,怎么舍得将你扔外面。” 青鸾清冷的面容,无一丝动容。 翻身上马,驾马尾随在马车之后。 “无趣!”邬孝文吐槽一句,也乖乖去骑马。 马车快速往城内的方向而去。 车厢中,两人沉默许久,他开口询问:“你真会占卜?” “不全是占卜吧。”苏蔓蔓回话,“也稍微会一些面相之术。” “真会算无遗漏?”他又问。 “殿下,您不是看到了吗?” “我是不信的。”他自语道:“我不信,你能掐会算。” 爱信不信。 苏蔓蔓靠在车厢的一角,开始打瞌睡。 两天两夜,没有好好睡一觉。 天一黑,她便瞌睡得厉害。 眼一闭,几乎是下一刻,她便睡着了。 一旁的夜墨,瞅着她酣睡的面容,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轻手,将她揽在怀中,让他躺在他的膝盖上。 好不容易寻到一处温暖之地,她的头蹭了蹭,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女子纤细柔软的手,仿佛带着火,烙在他的腰间,带起一股股压不下的滚烫。 夜墨后背僵硬,低头看着她的侧颜。 手指轻轻将她脸侧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耳。 睡梦中,感受到有人的触碰。 苏蔓蔓喃喃低语道:“呦呦,别闹!” 车厢外,马蹄声车轮声,声声震耳。 车厢中,她低喃轻语声,很小,很小,却一字不漏地落入他的耳畔。 夜墨扯着嘴角,不由笑了。 她心中,分明是有他。 为何,醒来后的她,却无法认出他来。 他很想告诉她,“瞌睡虫,我是你的呦呦。” 可他更想,哪一日,她能兴奋地扑到他的怀中,激动道:“呦呦,原来是你啊!” “瞌睡虫,让你认出我,真这么难吗?” 三个时辰后,马车缓缓入城了。 邬孝文打马上前,站在车帘外,清一清嗓子,“殿下,入城了……” 这么一大波人,大张旗鼓得入城。 若是停靠在苏府门口,明日关于苏大姑娘的传闻,还不知传成什么样子。 “你带人先回祈王府。”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熟睡的脸蛋,“追云,驾马车去后巷,送她回霓裳院。” 青帐马车落后整个车队一大截,然后一个拐弯,钻入小巷中。 不一会,停靠在苏府的后门处。 夜墨低头,望着怀中熟睡的人儿,唤一声,“起来了,回府了。” “别吵啊!”她睡得迷糊,伸手打掉他的手。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 换做往日,她绝对是不可能醒来的。 涣气散的毒素霸道,她一旦睡着,极难清醒。 可今日不同,她服用了解药。 上了马车,在颠簸的路途中,她会立刻睡着。 一部分是毒素未全解,一部分是她炼药时间长,实在是太困乏了。 如今,解药在体内起了作用,她又睡了一会,解了身体的困乏。 整个人的警惕性便高起来。 他一捏鼻子,她立刻便清醒了。 清醒的那一刻,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那一张近在咫尺的俊脸。 那脸上的笑意,那黑濯石般的眼眸中,外溢的宠溺之色,尚未完全撤离,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第95章 解毒了 这张英挺俊朗的脸,浓眉剑眉,眸如点漆,棱角分明的唇,一眼望去,令人怦然心动。 尤其是,那样的脸上,出现了很少见的笑容,宠溺。 被这样的男人,喜欢着,该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情。 上一世,苏娇娇便是那个幸运之人。 可惜,这个男人的喜欢,很短暂。 苏蔓蔓心一冷,眼神警惕地望着他尚未收回去的手,“殿下,你在做什么。” “请殿下自重。” 捏她的鼻子,逗弄她,没想到她会如此轻易清醒,将他的举止抓个正着。 起初,夜墨内心尴尬,正想着如何搪塞过去。 见到她如此反应,他当即也冷了脸,“是苏大姑娘先不自重的。” 经他一提醒,苏蔓蔓才发现,她竟然躺在他双膝上,头埋在她的怀中,一只手甚至还揽在他的腰间,从他锦袍的一边,探了进去。 当下,她触电般缩回手,慌得从他双膝上起身。 身体没有着力点,她手不得不撑在他的大腿上,想撑着起身。 谁知手一滑,滑到一处滚烫的地方,吓地她原地跳起来。 “殿下,我……” “殿下,你……” 她满脸绯红,语无伦次。 想要解释,却不知如何解释。 只觉地,越描越黑。 反观夜墨,被她那么一抓,全身紧绷,涨红脸,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多谢殿下,我要回府了。” 整个车厢中,两个火热的人,差点能将室内的空气点燃了。 苏蔓蔓撩起车帘,顾不上追云放马凳,径直跳下车,慌不择路般逃入屋门内。 桃红被她的异常举止吓一跳,“姑娘,发生何事了?” “等青鸾进来,速速关门。” 她也不多言,疾步往屋内去。 屋内,点着烛光,一入屋,李嬷嬷迎上前,“姑娘,你可终于回来了。”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忍不住抬袖子抹眼泪,“你离开的这两日,夫人一直昏睡着。” “姑娘,回春堂那位邬公子来诊脉了两次,今日早膳后,他诊脉完毕,一脸凝重。” “老奴询问他夫人的病情,他只字不言,只道希望姑娘速速归来。” “老奴看他的神色,夫人恐病情危重……” “姑娘,我们可怎么办?” “姑娘,你……”李嬷嬷试探性询问道:“姑娘可曾寻到解药?” “李嬷嬷,您请放宽心。” 苏蔓蔓来到床榻前,伸手搭脉,心中便有数。 娘确实毒素入体,最晚两日内,便会毒发身亡。 幸亏,她炼制好了解药。 她从袖口中,掏出那个瓷瓶,倒出一枚丹药,塞入林氏的口中。 “姑娘,夫人从午后开始,便不会吞咽了,老奴费了很大劲,汤药也喂不进去。这药丸恐怕也……” “等一会。”苏蔓蔓挥手,制止了她怀疑的话。 药丸入口,等了须臾,一直一动不动的林氏,嘴唇轻动,咽喉处也随之动了一下。 “她已经将药丸咽下去了。”苏蔓蔓长舒一口气。 “李嬷嬷,今晚我们守着娘。” 苏蔓蔓微微一笑,“只要过了今晚,她明日便可恢复如初,体内毒素可全解。” 一屋子的人,听到这句话,都激动坏了。 “最关键的一晚,千万不能有半分差池。”她叮嘱众人。 “是!” 这一夜,霓裳院的所有人,都硬生生地扛了一晚上。 静静地守护在屋内屋外,密切关注着林氏的病情变化。 这一夜,很漫长。 服了解药的林氏,许是体内毒素与解药在抗争,所以她睡得并不安稳。 一会儿,她梦呓大叫。 一会儿,她烦躁地挥舞手臂,完全失了心志。 期间,她还起身,吐了半盆子污血,吓地李嬷嬷面无血色。 躺在一旁软榻上的苏蔓蔓,也并不比林氏好到哪里去。 不过是她体内毒素轻,经过这么多年精心调理之后,抵抗力多一些,反应也少了一些。 可全身抽筋拔骨的痛,却也没少一分。 期间,她也吐好几口污血,吐得胃部一阵搅动,五脏六腑仿佛移位了般,难受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一直到天际边泛起了鱼肚白,一直闹腾的林氏才安静下来,沉沉睡去。 苏蔓蔓觉得身体也舒坦了不少。 桃红想伺候她,换掉身上溅了血污的衣裳。 她实在是不想动,摆一摆手,“让我睡一会。” 这一睡着,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她睁开眼时,觉得神清气爽,全身那些骨头,仿佛被打断后,又重新接好了。 骨头依旧疼,疼中却伴随着酣畅淋漓地轻快感觉。 一旁床榻上,林氏也睁开眼,在李嬷嬷的搀扶下,坐起身,“蔓儿。” 她唤她。 苏蔓蔓奔过来,答应一声,“娘,你觉得怎么样?” “我好似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林氏伸手,揉着苏蔓蔓头顶的发丝,“后来,我听到身后你在一声声唤娘。” “蔓儿,娘有太多牵挂,尤其是娘还挂念你。” “不想留你孤零零在世上。” “娘想看着你出嫁,娘才会安心。” “所以,娘回来了。” 苏蔓蔓扑到林氏的怀中,“娘,我也想您。娘留下来,我们将您想做的事情,全部做一遍,好不好?” “去看看外祖父母,看看舅舅。” “我们等大哥回府,看着他娶妻生子。” “看着我出嫁,好不好?” 林氏被她说得热泪盈眶,可心中却发酸,“蔓儿,娘体内有毒,活不了多久了。” “娘,您体内没有毒了。”” 苏蔓蔓伸手搭脉,不禁一阵狂喜,又扑到林氏的怀中,哭泣道:“娘,我为你寻到了解药,您的毒全解了。” “我的毒被解了?”林氏不可置信,“蔓儿,你是说,娘不用那么快去死了。” “娘,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李嬷嬷率先往地上一跪,磕头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往后余生,身体康健。” 桃红,青鸾、春花、秋月、如意、如霜齐齐跪在地上,齐声道:“恭喜姑娘,贺喜姑娘,终于解了夫人的毒素,得偿所愿。” “每个人都有赏。” 苏蔓蔓心中高兴,扬声道:“每人赏银二十两,后日我们在霓裳院好好摆放几桌,好好庆祝一下。” “遵命!” 第96章 败家女 曹大人夜袭西城区密林,抓住暗杀祈王殿下的一伙浣月国细作。 官兵押送着一群犯人,浩浩荡荡地从街道上而过。 老百姓们石块、烂菜叶、臭鸡蛋一路往他们身上投掷着。 凑巧,柳姨娘与苏蔓蔓出门逛街,采购赏花节的东西,马车被挡在小巷口,出不去。 两人撩起车帘,往外看,一眼看到脸上淌着黄汤子的王二。 他本就不修边幅,模样儿显老。 密林中,东躲西藏一阵子,满脸的络腮胡,头发蓬乱,衣裳破烂,一副臭乞丐的模样儿。 尤其是右下巴处的那一个黑痣,显得越发醒目了。 母女两人看到他时,心中均吓地一激灵。 两人不约而同放下车帘,互视一眼,愣愣地说不上话来。 车外喧哗,人们欢呼着捉住细作,咒骂着浣月国贼人的恶行…… 车内,长久的沉默之后,苏娇娇发出隐忍的一声呼唤:“娘,我们该怎么办?” 柳姨娘尽量压制住内心的恐慌,拉住苏娇娇的手,“放心,他是窑工,我不过是寻他做过一个假瓷器。” “此事发生在十年前,谁还会去追究。” 柳姨娘面色沉静,笃定道:“放心,此事无法牵连到我们母女。” “可是娘……”苏娇娇的声音发颤,“他暗地里与我联系过。” “他联系你?” 柳姨娘陡然拔高音量,“他要做什么?问你要银子了?” 苏娇娇摇了摇头,“没有,他偶尔替我做事,我会给银子。” “他替你做事?” 柳姨娘更加震惊,面色发红,“你为何要寻他做事?他……他到底为你做何事??” “我……仅有一件事,就是前不久去白云寺的山上,我让他寻人砍伐了一棵大树,拦截在大道上。” 苏娇娇一说出口,柳姨娘仿佛听到天方夜谭,“娇娇,你……你做这件事,图什么?” 图什么? 她为了拦住苏蔓蔓他们的马车,让他们无法通行,碰到祈王被刺杀,被杀手们一起杀掉。 她若是如此说,柳姨娘定要询问,她为何会知晓浣月国细作要刺杀祈王。 她该如何答? 她若是说她重生,恐怕柳姨娘以为她疯了。 “女儿知晓瑾王殿下上山,想拦住他,想与他制造偶遇,想趁机接近他,女儿不过是……”苏娇娇说不下去了,“我也没想到,那个人会与浣月国细作有关。” “娘,这下该怎么办?” “娘,他被抓住了,会不会将我招出去?” “娘,他若招出我,我该怎么办?” “我还想嫁给瑾王殿下,我还想……”还想做皇后啊! 柳姨娘也慌神了。 那个人,他怎么敢联系蔓儿啊。 心中慌乱,她强自镇定,拍了拍苏娇娇的手,“放心,他不会供出你的。” “真的吗?”苏娇娇不敢相信。 “那样的亡命之徒,只要给银子便会办事。监牢中,一旦用刑,为了自保,定会招供的。” 苏娇娇心如死灰,全身微微颤抖着,“我是真没想到,他会是浣月国细作。我以为……他不过是一个混混而已。” 柳姨娘心疼地将苏娇娇揽在怀中,眼眸中的泪滚滚而落,“他是混混,不过娘确定,他断不会召出你。” “掉头,我们先回府。”柳姨娘撩起车帘,冲着马夫大喊一声。 声音在喧哗的叫喊声中,不是很大。 却引得人群中的王二神色一冷,一直垂着的头,猛得抬起,眼神四处寻找。 不期然地与车厢中的柳姨娘对视上了。 柳姨娘狠狠瞪了他一眼,无情地放下车帘。 马车转弯,绕路而走。 王二神色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来。 抬头望着天,日头刺眼,刺地他眼角莫名地湿润起来。 马车回了苏府,两人回了兰馨苑,一天都没有出来。 兰馨苑的主子们,仿佛中邪般,阴沉着脸,吓地底下做事的婢女嬷嬷们大气不敢出。 霓裳院则完全不同! 主子们体内的毒素全解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满院子的人,各个喜气洋洋。 桃红与如霜上午上了一趟街,买了一堆吃用的东西。 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让赵大山驾着马车送回来。 马车没有从苏府大门口入,依旧图方便,走小巷。 不巧,被从外面回府的苏廷贵看到。 鬼使神差地,苏廷贵尾随在马车后,躲在墙角偷看。 马车一停下来,桃红从马车上跳下来,吆喝一声。 从院子中跑出来几个婢女,各个眉眼开心。 几人互相帮忙,将马车上的东西往下搬。 “怎么买这么多?”如意看着这些东西,惊讶道。 各种新鲜的蔬菜水果,粮食米肉,一筐筐往车下抬。 尤其是那一筐子的紫晶葡萄,乃是南方的特产水果。 从南方运到京师,需要花费一个月时间,运输的途中,需要用冰块降温,所以价格特别的贵。 钱老夫人特别喜欢吃这种紫晶葡萄。 奈何它价格昂贵,张管家每次购买时,都会向苏廷贵申请一下。 府中即便要买,只会买上二三串,三个院子分一点。 自然,怡祥院分的最多,柳姨娘与苏娇娇的院子再分一点。 苏府从来不曾,如此豪横地买上一筐子的紫晶葡萄。 桃红掐腰,笑着道:“咱们霓裳院子,人多了。伙食自然也多了,姑娘说了,亏什么,也不能亏了大家的身体。” “所以,大家的伙食与姑娘不分上下。” “午膳,我们便一起动手,给姑娘做一顿好的。” “这紫晶葡萄,姑娘爱吃,让我多买一些,让大家也尝一尝鲜。” “好,我来洗。”如意主动请缨。 几名婢女抬着筐子,高高兴兴地进去了。 不一会,赶车的马夫要走,桃红追出来,递给他一串葡萄,“你也尝尝鲜。” 赵大山摘几颗,往口里一塞,呲牙笑道:“真甜啊!” 苏廷贵的心,在滴血啊。 那么好的东西,竟然全部分给那些低贱的婢女伙计们。 将林氏的嫁妆要回去后,便伙同这些婢女们,如此挥霍? 真是个败家女。 第97章 竟敢苛待老夫人 站在墙角,看到霓裳院中的人,肆意挥霍着林氏的嫁妆银子,连小厮婢女们的生活,都赶超府中主子的日子,苏廷贵的内心中,别提多不自在了。 林氏的嫁妆,虽是她自己的。 可林氏病着,苏蔓蔓那丫头以娘的病要挟他,交还嫁妆。 他不愿意,不得不给,却也见不得她如此挥霍。 憋着一肚子火,他转身,回了苏府。 一进屋,小厮便来回禀,老夫人一直在等着老爷。 苏廷贵闷着头,径直往怡祥院而去。 钱老夫人躺在榻上,盖着被子,口中一直不舒服地哼哼着。 自从上次红花中毒事件之后,她的身子大不如从前。 整日里,她都一副恹恹的模样儿,打不起精神,没事时,还总爱躺着。 躺在榻上,她总是翻来覆去,难受得睡不着,捂着肚子哼哼着。 苏廷贵是孝子,见到娘如此模样儿,心中酸楚不已。 一进屋,他疾步到床榻前,暖声询问道:“娘,您今日怎么样?身体可好些了?” 钱老夫人听到动静,在兰嬷嬷的搀扶下,坐起身,“我的胃,总是不舒服。” “廷贵,我看你的腿,走路倒是利索多了。” 苏廷贵点头,如实回应道:“腿上的浮肿全消下去了,疼痛也减少了,所以不用拐杖也能走。不过是不能走太多路。” “走太多路,腿还是会疼。“ “伤筋动骨一百日,多亏了冰寒石,你的腿伤才会那么容易好。”钱老夫人不由感慨道:“咱们若不是沾了林氏的光,也不可能用上冰寒石疗伤。” “那倒也是。”苏廷贵附和着。 “哎嘘!” 钱老夫人又长叹一口气,“好可惜,我上了年岁,遭此大罪,身子骨再也回不到从前。” “娘,您别如此说。”苏廷贵安慰钱老夫人。 钱老夫人摇了摇头,“我自己的身子骨,我自己清楚得很。” “我这身子骨,到底是如何变成这般模样儿,我心中也清楚得很。” 这句话,意有所指。 苏廷贵听得出来其中含义,只是两人都很默契,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娘,您好生休养。” 苏廷贵劝慰着,“想吃什么,让兰嬷嬷去买,去做,这身子骨,定能恢复如初。” 苏廷贵放出话,钱老夫人却一声不吭,转过身,躺下去了。 苏廷贵自找没趣,给兰嬷嬷一个眼色,两人一起出了门。 院子中,兰嬷嬷拱手行礼,回禀道:“最近几日,老夫人的胃口极差,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 “今日,她忽然想吃紫晶葡萄,便想着去柳姨娘那里支取一些银子,让老奴去买。” “哪知,柳姨娘带着二姑娘上街,购买参加赏花宴的衣裳首饰,迟迟未归。” “好不容易等着柳姨娘回府了,她径直回了兰馨苑,再也没出来,也没来给老夫人请安。” “老奴见老夫人确实好这一口,所以老奴去了兰馨苑,想见柳姨娘一面。” “哪知柳姨娘让人传话来,不愿见。” “老奴禀明了来意,直说想支取一些银子,给老夫人买紫晶葡萄吃。” “柳姨娘也没出面,只道府中账面上的银子少,没有多余银子,那么贵的葡萄,现在还是不要买。” “等过上几个月,京师中的紫晶葡萄也该成熟了,到时满大街都是,便宜又实惠,再吃也不迟。” “柳姨娘这是说的哪里的话。” “老太太能吃几颗葡萄,她不过是病了,才会嘴馋,想吃点冰凉甜滋滋的东西,好这一口而已。” “她让老夫人等几个月,几个月后,老夫人还会喜欢那玩意儿?” 兰嬷嬷絮絮叨叨地解释道:“其实,老夫人那里,也并非没有买葡萄的银子。” “老夫人只是觉得,柳姨娘管着府中中馈,此事理应她来处理。” “晚辈买给长辈她最喜欢的东西,是晚辈的孝道。” “谁知,柳姨娘人也不露面,便拒绝了。” “现在,老夫人心中怄气。” “她是觉得,自己对柳姨娘一片真心。她岂能因为一点吃食,便苛待自己。” 听了兰嬷嬷的话,苏廷贵也气得不轻。 柳姨娘近些日子来,真是越来越胆大了。 她是什么事情都敢做,什么事情都不顾忌了吗? 不过是几串紫晶葡萄,苏府难不成还买不起。 此时,苏廷贵的脑海中闪过后院小巷中,从马车上被抬下来的那一箱子紫晶葡萄。 眼前,闪过车夫摘下两颗葡萄,塞入口中,呲牙笑道:“真甜啊。” 霓裳院中的那些婢女小厮们,都能随意吃上的东西,凭什么苏府的老夫人,为了吃几口,还要如此为难。 苏廷贵怒气冲冲地往兰馨苑而去。 一进屋,地面上,散落一地摔碎的瓷器,一旁的墙角处,堆放着几个新箱子。 箱盖子开着,一箱子颜色鲜艳的锦罗绸缎,一箱子金银发簪,珠花耳坠,一箱子各种各样的胭脂水粉。 柳姨娘瘫软般坐在榻前,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儿。 砸了一地的东西,买了几箱子东西,她还有何不满意。 竟然还敢苛待母亲。 顿时,苏廷贵的气噌噌地往上冒。 “你今日去逛街了?”他咬牙切齿地询问道。 柳姨娘没见过老爷对她如此凶神恶煞般的面容,蓦然站起身,眼神扫了一眼地上的碎片,愣愣回答:“是。” “那些东西,都是今日买的?” “是。” “地上的东西,都是你砸碎的?” “是……不是”柳姨娘本来想承认。 毕竟,她一生气时,总会发大小姐脾气,动不动便会摔东西。 此事,老爷是知晓的。 每次,她生气时,逮什么东西摔什么。 每次,他都让她尽情发泄完了,必定会搂着她,哄着她,“别用那么大力,小心伤着自己。” 成亲多年来,他从未介意过她生气时会摔东西此事。 往日里,她必定痛痛快快地承认了。 可今日,她望着老爷的脸色,立马改口了,“是我……我不小心弄碎了。” 一个是不小心,这一堆摔碎的东西,全部是不小心吗? “啪!”空气中响起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柳姨娘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眼神惊恐地望着眼前人。 第98章 挑拨离间 时间仿佛停滞般,两人彼此互望着。 苏廷贵的手掌心微微发麻,心中也是震撼着。 这个他从小疼爱到大的表妹,之前,无论她做出什么事情,他都会宽容她,理解她,宠着她。 可不知为何,她的做法屡屡突破了他处事的底线,让他不由地对着她动手。 “这一地摔碎的瓷器,不是银子吗?” 苏廷贵冷脸,质问道:“那一箱箱的锦罗绸缎,发簪胭脂水粉,不是银子吗?” “苏府的银子,可以为你浪费,为娇娇花,为何不能为娘吃用呢?” 提及这一点,苏廷贵便觉得自己整个脸火烫火烫的。 霓裳院中的婢女小厮们,都可以随意吃的紫晶葡萄,换成老夫人,为何便如此难? 想到这一点,他心中的火更盛了。 柳姨娘捂着半边脸,怔愣了好半晌,待反应过来时,她泪水涟涟,“老爷,你怎可再次打妾身呢?” “我并不愿动手打你,可你为何要那样对娘,她可是你的姑母,一直将你疼在心口上。” 苏廷贵越说越气,“不过是她生病,贪嘴,吃一点葡萄而已。你就不能支银子,给她买吗?” “妾身并未说不给买。” 柳姨娘哭红眼,委屈道:“那紫晶葡萄本就是稀罕之物,兰嬷嬷遣人来问,妾身便让小厮去买。” “京师中,唯一售卖紫晶葡萄的店铺,一天仅售卖一筐。” “小厮去买时,仅有的一筐紫晶葡萄,已经卖出去了。” “老爷,妾身当真是冤枉啊。” “兰嬷嬷又来询问时,妾身直言卖空了,改日再买。” 柳姨娘抽泣着:“她误以为,是妾身不愿给老夫人购买。” “老爷,旁人如此想妾身,也就算了。” “我们夫妻二人,几十年的恩情,您怎能如此想我?” “我们上次将林氏的嫁妆还回去,府中账面上的银子所剩不多。” “即便再不多,也不能亏了老夫人的吃食啊!” 柳姨娘说完,委屈地抽泣着。 她如此一番解释,苏廷贵的内心中,又是一阵不忍心。 他刚才太冲动了。 没有搞清楚事情的原委,便将一腔怒火发到柳姨娘的身上,让她承受了一切。 心中有愧,面子上又容不得他去说歉意的话。 “此事,你该与娘说清楚了才是。” 苏廷贵放软了声音:“你们彼此之间不说清,闹出误会,吃亏的总是你。” “老爷,红花事件一出,娘与妾身之间,便有了嫌隙。” 柳姨娘扑到苏廷贵的怀中,嗲嗲道:“翠柳是妾身身边的婢女,妾身一直重用她。” “谁知人心隔肚皮,怪妾身眼盲心瞎,未曾看清她的真实面目,才会给她可乘之机。” “她做出那样的事情,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如今她没了,可因为她,娘与妾身之间有了嫌隙。” “她或许认为翠柳所作所为,是妾身授意。” “她近期,总是处处刁难妾身。” “如今,因紫晶葡萄之事,让老爷来问罪。” “妾身不委屈,妾身只愿娘能舒心顺心。” “若是将妾身打一顿,能消了她的心头猜疑,那妾身受一些皮肉之苦,也不算什么。” 如此体贴温柔的女子,世间少有啊。 苏廷贵再次为他的冲动,心存愧疚。 伸手将柳姨娘搂在怀中,和颜悦色道:“我知晓你受了不少委屈,娘最近身子不适,脾气也变得孤僻了。你要多加谅解。” “至于大姑娘那边……” 一想起,林氏时日不多。 苏蔓蔓强势夺去林氏嫁妆之后,带着一群婢女小厮们,那样挥霍银两。 尤其是,京师中那唯一一筐紫晶葡萄,入了霓裳院婢女小厮口中,却引得娘与柳姨娘大闹一场。 想及此,苏廷贵的内心中,涌上说不出的浓浓怒火来。 “寻媒婆尽快给寻个人家。” “我们娇娇,再请个教养嬷嬷,好好准备赏花宴。” “若是在赏花宴上,与哪个皇子贵胄公子看对眼,寻个好人家,此生也算有了好去处了。” 柳姨娘依偎在苏廷贵的怀中,搂得更紧一些,“老爷,放心,明日媒婆便来了。” “好。今后你莫要再无端生气了。” 苏廷贵劝说道:“府中银子短缺,这一地的碎片也是银子买的。” “这摔了一地,碎片伤了你,也不好。” 柳姨娘乖顺地点头,“明白了。” “老爷,”柳姨娘迟疑一下,缓缓开口道:“其实,今日小厮去购买紫晶葡萄时,没买上,却亲眼看到霓裳院中的桃红,买了整整一筐子。” “霓裳院中的主子,不过是林氏与大姑娘。” “她们两人能吃多少,剩下的葡萄放久了,也会坏的。” “大姑娘得了好东西,怎能独自享用,这个理说不过去啊!” “老爷,即便我们不贪她的东西,也不能任由她做出自私自利的事情来。” “老爷,咱们苏家可不能养出没有孝心的姑娘,往后嫁出去,也会被人指脊梁骨骂的。” 柳姨娘一番挑拨离间的话,正巧说到苏廷贵的心头上。 今日,他看到霓裳院小厮婢女们吃紫晶葡萄的情景,一直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的肉中。 原本刺一直在,他有些不舒服。 这会,柳姨娘几句话的挑唆,宛若外力将那根刺来回摆动,将刺往里又推了推。 苏廷贵一下子忍受不了。 是呀。 凭什么他娘生病想吃紫晶葡萄了,却吃不上。 霓裳院中,一干下人们却可以美美地吃着葡萄,开心得不得了。 “我要亲自去一趟霓裳院。” 苏廷贵怒气上涌,从兰馨苑径直往霓裳院而去。 柳姨娘一直心情不好,这会看到苏廷贵去找大姑娘算账,一时心情好转。 她特意叫上几个嬷嬷,也尾随在苏廷贵的身后。 霓裳院中,桃红刚摆上了午膳。 苏蔓蔓与娘才坐上桌子,刚想动筷子,便听到院外一阵喧哗声传来。 书旗的声音很大:“老爷,夫人病着,不宜这么多人来探望。” “怎么不宜了?丈夫来看妻子,还要经过你们这一群奴才经过,是何道理?” 苏廷贵怒斥道:“都给我滚开。” 第99章 没事找事 林氏听到动静,吓地手中的筷子掉在桌面上,神色慌乱道:“你爹来了,他来做什么?” 前几日,她虽昏睡着。 其实,昏睡的人,有时候是人醒不来,实则意识是清楚的。 所以,她昏睡时,苏廷贵在院子中嚷嚷的话,她听的一清二楚。 经此一事,她彻底认清了苏廷贵的为人,也对他死心了。 将掉落的筷子,又捡起来攥在手心中,林氏冷脸道:“我去看看。” “娘,您不要去。” 苏蔓蔓知晓娘性子软,一些事情,娘下定了决心,但要让她真正去做,还需要一个过程。 娘大病初愈,她不愿意逼她。 苏廷贵来了,不过又是没事找事。 打嘴架而已。 这个她擅长。 让她去吧。 “娘,您继续吃。我去看看。” 她放下筷子,起身出了门。 院子门口,苏廷贵推开书旗,硬闯进来,一抬头,看到苏蔓蔓,冷笑道:“你最近躲在屋内,做什么?” “娘病重,侍疾啊!” “侍疾?” 苏廷贵不信,鼻子中冷哼一声,“谁家姑娘家,自己母亲快要病死了,她还会让婢女们上街大采办,买了一堆东西,与小厮婢女们海吃海喝。” “苏蔓蔓,你娘的嫁妆,我给了你,不是让你如此挥霍的?” 他跑过来,莫名其妙地责备她,实在是令人心头不爽快。 “我娘的东西,我自然有权利去使用。” 苏蔓蔓毫不示弱,回嘴道:“总好过将嫁妆银子放到旁人手中,肆意挥霍的好?” “不过……”她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望着苏廷贵,“你来霓裳院,到底来干什么?” “是以丈夫的名义,来看妻子?” 苏蔓蔓摇了摇头,“女儿看着不像。反而很像自己手中没有银子,心中嫉妒,所以跑到我这乱嚷嚷来了。” “苏老爷,您是堂堂的礼部侍郎,是朝廷中的大官人,您的心胸怎会如此狭窄?” “是我狭窄,还是你自私自利?” 苏廷贵也气得不行,痛骂道:“你拿着你娘的嫁妆银子,一买紫晶葡萄,就是买一筐,全院的下人,连带着马夫都能分一杯羹。” “苏府其余人呢?你的祖母呢?你的父亲呢?” “你可曾将我们放在眼中,可曾想过我们?” “如此不仁不义,不孝之人,我身为你的父亲,自然要来教育你一番。” “怎么?你还有理了?” “苏蔓蔓,你不要忘记了。女子未嫁从父,你莫要对我失了礼数。” “……” 真是碰到疯狗了啊! 一上来,便是一阵狂吠,要乱咬人啊。 苏蔓蔓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方才开口道:“爹是在埋怨,我买了一筐紫晶葡萄,未曾分给祖母父亲一部分?” 她一句话,便抓住了事件的核心点。 苏廷贵气得胸脯起伏,狠狠地瞪着她。 “其实,不过是一些紫晶葡萄而已。能送给婢女小厮们吃,给祖母一些吃,也无所谓。” “可惜……”她语气一顿道:“我并不愿意送去怡祥院。” “为何?”苏廷贵冷脸,质问。 苏蔓蔓被气笑了,“祖母买回来的紫晶葡萄,从未想过分给我娘,哪怕是一颗也不曾。” “大乾国,乃礼仪之邦,讲究尊老爱幼。” 苏蔓蔓语调很缓慢,落字却声声入耳,“老者,爱幼,方才有资格要求幼者尊老。” “既如此,我娘一直处于被冷落,被忽视的地位,为何我要将那些忽视轻视甚至是蔑视她的人,捧在手心上,以礼相待。” “爹,你们想吃紫晶葡萄,你们自己去买。” “我娘从未从你们那里得到任何东西,那么我们霓裳院中的东西,你们也莫要肖想。” “至于你在意我挥霍娘的嫁妆?” “还请爹放心,娘的嫁妆,我会一分不少地交到她的手中。” “我现在所花费的每一个铜板,都是我自己赚来的。” “不要质疑我。” 她扬起唇角,“我能养活自己,也能养活娘,更能养活我的手下人。” “不要眼红,他们吃得好,穿得好,用得好。” “那都是因为他们的姑娘,会赚银子。” 苏蔓蔓一阵反击,怼地苏廷贵无话可说。 落他身后的柳姨娘,听到此话,冷笑一声,拉长声调道:“赚银子?大姑娘说出此话,不怕人笑话?” “老爷,大姑娘自小生病,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又在江阳荒废了六年,她无一技傍身,凭什么赚银子?” 柳姨娘上下打量了一番苏蔓蔓,冷嘲热讽道:“若是大姑娘有什么,恐怕仅有这一副好皮囊了。” “咱们苏府可是要脸面的人,大姑娘莫要在外面做出什么伤风败俗之事。” “老夫人老爷的脸面往哪里放?” “我们苏府还有娇娇待嫁,你莫要因你一人,害了苏府全家人的名声!” 这个死婆娘,到处拉是非,还有脸说她毁全家人的名声。 真是死不要脸的东西。 苏蔓蔓没有气恼,唇角衔笑,冷冷道:“爹,昨日曹大人将浣月国余下细作尽数抓获,人全部送入大理寺监牢了。” 她的眼神落到苏廷贵受伤的那条腿上,“爹,听闻你上山摔倒,全因倒在路中心的一棵百年老树?” “听说,令人伐树之人,名唤王二,他也被抓了。” “爹爹,难道不想去见一见他,问一问,他到底为何要伐树,害得你差一点断一条腿?” 苏蔓蔓此话一说,柳姨娘的脸霎时白了,刚刚的那一股子嚣张气焰,一下子熄灭了。 “这个王二,是个窑工,祖母房间中的那个假青瓷瓶,便是十年前,柳姨娘授意,他亲手烧制亲自送上苏府的。” “还有我娘所用的毒碗,可能也出自他之手?” “爹爹,此人为何频繁出现在咱们苏府,与苏府中各种事件联系在一起?” “爹爹,为何不亲自去见见他,问个清楚?” 苏蔓蔓瞥一眼柳姨娘,笑着道:“毕竟,若是曹大人查出此人与我们府中谁有牵连,那苏府不但名声受损,恐怕爹,你的仕途都要受到影响了?” “你胡说!”柳姨娘吓地失声尖叫。 第100章 坦白 她冲进院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苏蔓蔓,痛骂道:“什么王二,我根本不认识,你莫要胡乱栽赃,挑拨老爷与妾身的关系。” “柳姨娘着急什么!” 苏蔓蔓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祖母屋中的假瓷器,已经经过了论证。柳姨娘造假,是不争的事实。” “对,妾承认造了假瓷器,可你如何证明,是出自王二之手?” “何况,假瓷器之事,乃是十年前的事情,一个随意寻的窑工,现在不知身在何处.” “大姑娘,随意污蔑妾身,等同于给苏府招灾,与你并无任何好处。” “呵呵!”苏蔓蔓冷笑,从屋檐下缓步而下,一步步逼近柳姨娘:“你以为大理寺是干什么的地方?” 她气势迫人,柳姨娘吓地心口一跳 她仰着头,嘴硬道:“曹大人大公无私,绝对不会因旁人的三言两语,便会怀疑我,治我的罪。” 苏蔓蔓觉得柳姨娘的行径可笑至极,也笑了,“曹大人明察秋毫,定会细细审问.” “此事事关浣月国细作,定不会草草了事。” “我觉得,某些人晚上要睡不着觉。” 她的话,一句句都捶在柳姨娘的心坎上,吓地她不由后退了一步。 苏蔓蔓侧目,凝视苏廷贵:“我的好爹爹,你还是上点心吧。这世上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那样笃定认真的眼神,让苏廷贵内心中的一块地方,轰然倒塌。 他不由望向柳姨娘,吓地她低下头,手指不自主地搅动着手心中的帕子。 一起生活那么多年,她心虚会如何? 他还是能瞧出一点端倪。 为何? 她为何心虚? 难不成她真得与那个王二有何关系? “老爷,大姑娘无礼,我们……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柳姨娘被盯得心中发毛,赶紧轻拽住苏廷贵的衣袖,轻语道:“老爷,您莫要生气。我身正不怕影子歪,清者自清。” “大姑娘如何说我?妾不会在意的。” “老爷,只要你相信我,即可。” 苏廷贵心中起疑,一甩袖子,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真是无趣!” 苏蔓蔓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刚才,她试探了柳姨娘几句。 看她慌乱的模样,与王二定不仅仅是十年前的一次雇佣关系。 明日,她便联系一下祈王殿下,去会一会王二。 回了屋,林氏坐在桌前,生着闷气。 苏蔓蔓来到桌前,劝慰道:“娘,您也瞅见了。那样一个人,您还值得跟他耗下去吗?” 林氏长叹一口气,“蔓儿,你爹那个样子,就是被猪油蒙了心。” “蔓儿,娘能忍着。等给你寻个好人家嫁了,等你兄长成亲了,娘便自请去寺庙,青灯古佛伴下半辈子,又如何?” “总好过在这里,受这份窝囊气,好多了。” 苏蔓蔓没吭气,拉住林氏的手,“好,只要娘顺心,做什么都可以。” “快,我们不要想他们,先吃饭。” 两人暂时忘记烦恼,勉强用了午膳。 饭毕,林氏困乏,便由李嬷嬷伺候着睡觉了。 苏蔓蔓将青鸾唤到书房,询问道:“怎么样?柳姨娘老家那边传来消息了吗?” “有了。” 青鸾答应道:“她一来京师,便与那边的人,断了联系。” “我们将消息透露出去,那边的人,不日便可到京师了。” “好。” 苏蔓蔓慢悠悠地品着茶:“三日后,便是长公主府的赏花宴,你让人准备一下,我也要去参加。” 上一世,她命运的转折点,便是赏花宴。 这一次,她一定要搞清楚,前世那些事情,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姑娘放心,凡是需要的衣服首饰,解公子都着人办妥了。” “恩。” 两人正说话时,院外有人敲门。 桃红去开门,迎进来摇着玉柄扇子的邬孝文。 苏蔓蔓蹙眉,“邬公子,真地如此频繁地出现在霓裳院?” “苏大姑娘,莫要过河拆桥,本公子是来给林氏诊脉的。” “我娘睡了。” “那也无碍。”他盯着苏蔓蔓,“殿下在外面小巷中候着。” “这大白天他……” “苏姑娘忘记要见一个人。” 是王二。 没想到,夜墨比她还心急。 “好,我们走。” 两人出了院门,在小巷口,看到一辆熟悉的青帐马车。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露出一张清冷的脸,“上车。” 苏蔓蔓上了车。 “你也上来。”他唤邬孝文。 邬孝文本欲上马,被唤住,与车辕处的追云对视一眼,一脸的莫名其妙。 他顺从地上了马车。 两男一女,成鼎立之势落座。 夜墨的眼神,在苏蔓蔓的脸上扫了一遍,询问道:“昨日,你吃了解药,感觉如何了?” “殿下放心,毒素已经全解了。” “是真?”他不放心询问。 “自然是真。”她笃定回答。 夜墨递给邬孝文一个眼色,“你给她号脉!” “我没事了。”苏蔓蔓将手往回缩。 “若是毒素已解,为何不让他号脉?”他眉头一蹙,质问着。 这个人,怎么如此别扭。 她体质特殊,这些年来,为了炼制解药,用身子试毒,脉象与旁人不同。 所以,她不愿轻易被人瞧了去。 不过眼前人…… 他应该不屑于算计她吧? 她没得选择,唯有乖乖地伸出手。 邬孝文手指往她脉上一搭,心口猛得一跳,强自压下心中的惊惧,又细细号脉一番。 “她怎么样?”夜墨见邬孝文神色不对,面色变了,急切询问。 “苏大姑娘体内的涣气散毒,已解。”邬孝文强自平静回答。 “不过……”他语气一转,眼神落在那张稚嫩的脸颊上,“苏大姑娘,你这是……” 他偷瞄一眼夜墨,吞吞吐吐道:“用自己的身体,试过多少毒啊!” 夜墨一听,神色大惊,脱口而出道:“这些年,你到底做了什么?” 两人逼问的架势,仿佛今日她不将话说清楚,誓不罢休。 苏蔓蔓将手缓缓收回来,“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 “为了替娘为自己解毒,为了活命,我拼命学医。” “学了医理,为了学习药理,我便以身试毒,所以脉象特殊点。” “身体经历多次中毒与解毒的过程后,难免有些亏损。” “不过不要紧,我懂药理,现在体内毒素全部被清除,之后慢慢调理便会好。” “你竟然用自己试毒?”夜墨眸色深深望着她。 第101章 惹怒了 这么多年以来,她到底受了多少苦,才会如此。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苏蔓蔓很轻松地笑了笑,“经历了那么多毒素侵袭,我的血现在百毒不侵,也算是一大收获。” “你竟然还能笑出来?”夜墨揶揄道。 “我为何不能笑。” 她坦然说道:“经历那么多,我终于炼制出解药,解了体内的毒,往后我再也不怕活不过明日了。” “这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邬孝文听着她的话,心生钦佩,“苏大姑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恩,苏大姑娘,你快说说,你是怎么寻到第一株焰菱花,又是如何培育出它们的?” “还有,那个冰寒鼎炼制焰菱花,如何做到一次性成功而不会爆鼎?” “你快讲讲,涣气散的解药,你是如何炼制的?” “殿下体内的噬心粉,你当真可以炼制成功?” “这样,我给你当手下,你来苏府的炼药房,我协助你,咱们一起炼制解药,你说好不好?” 邬孝文平日里便话多,此时一激动,话更加的多。 见苏蔓蔓不回答,没有男女界限的他,竟然不顾礼仪,伸手拽住他的衣袖,“怎么样?同意吗?” “你做什么?松开!” 不待苏蔓蔓反应过来,夜墨先一步拽住邬孝文的手腕,“男女授受不亲,你拽着她,成何体统?” 邬孝文一愣神,慌得松了手,“苏大姑娘,见谅。我激动了点,失礼了。” “邬公子无碍。” 苏蔓蔓瞥一眼夜墨,没料到他的反应竟然比她还要大。 “邬公子,其实为了寻找第一株焰菱花,我吃了不少苦头。” 她顺着邬孝文的话题,往下讲。 反正往后这个问题,势必他们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两人都在,一次性告诉得了。 谁知,她刚说了一句话,身侧,夜墨冷冷问:“昨夜你才解毒,睡得好?” 这个话题,一下子打乱了苏蔓蔓的话。 “睡得不踏实,解毒过程有些艰辛,身体难受了一晚,吐了几口血,今晨身子倒是利索了几分。” “既然你身子如此弱,那现在,我们不宜去大理石监牢那种阴煞气重的地方。” 他撩起车帘,命令道:“追云,去郊区别院。” 等等! 苏蔓蔓反应过来,“若是不去监牢看王二,我该回府歇着才是。” “去郊区别院。”他固执己见,“那里环境安静,适合休息。” “等你睡够了,睡足了。晚上,我们再去大理寺监牢。” 晚上去? 也对。 祈王殿下大白天带着一个女人去监牢,不方便。 万一,她被旁人发现,认出来,也不好。 “行。”她妥协了。 实在是,她也确实很困。 原本想着今日在府中睡饱了,打起精神头,明日再去联系祈王殿下,再寻时间去监牢。 她是没想到祈王做事杀伐果断,会如此快。 她往车厢壁一靠,三人大眼瞪小眼。 邬孝文一心想着如何炼药,还想伺机询问,被夜墨一个眼神狠狠瞪一下。 “邬孝文,你该下去骑马了?”他提醒邬孝文。 如此这般,便要过河拆桥了。 殿下好狠的心啊。 邬孝文委屈巴巴,却也没办法。 脑子闪过一个念头。 难怪殿下对这位苏大姑娘,有意思。 另外一个声音,又冒出来,“不可能。” 殿下喜欢的人,是少年郎。 “那你们忙,我先下去了。” 邬孝文悻悻然地下了车。 “这里离郊区别院,尚有半个时辰路程,你若困了,便躺下睡一会。” 他让出正面稍宽的软塌,认真道:“放心,到地方了,我会唤醒你。” 不知何时,他对她说话时,特别的温柔。 声音也比对旁人轻柔。 甚至,两人独处时,他都改变了称谓,不再自称本殿下了。 “不用!我能扛得住。”她婉言拒绝了。 因为她想起昨日,她坐他的马车,在他的怀中醒来,还摸到了不该摸到的地方。 一想起此事,她顿时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烫。 “你怎么了?”身侧的人,忽然倾身过来,“你脸红了?” “没,没有!” 苏蔓蔓伸手推到他的肩膀头,阻止他的靠近,“我有何脸红的?” “这个我怎么知道?”夜墨故意逗弄她,“莫非是想起一些不该想的事情?” 什么不该想的事情。 对! 确实是一些不该想的事情。 不过,这个人怎么回事? 堂堂的祈王殿下,不是不近女色,好男色的。 他刻意地接近她,如此撩拨她,算什么? 苏蔓蔓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祈王殿下,小女子答应为殿下炼制解药,必定言出必行。” “在炼药的过程中,与殿下难免有接触,还请殿下恪守礼数,毕竟……” 她偷偷瞥一眼对方逐渐黑沉的脸,强调道:“我乃清白女儿家,早晚要嫁人,并不想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 她什么意思? 与他在一起,便会传出不好的名声。 她竟然是如此看待他。 “苏蔓蔓,你想嫁给谁?”他忽然拉住她的手腕,黑沉的眸眼中,闪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 “自然是心爱之人。”反正不是你。 “你有心爱之人了?”他的呼吸一滞,咬牙逼问道“他是谁?” 强大的威压下,苏蔓蔓心中震荡。 她要嫁人,他着急个什么劲。 “我有心爱之人。”她木讷地点头,“他是谁,与殿下无关,我也不必向殿下坦白。” 反正不是你,就是了。 苏娇娇的前世夫。 阴晴不定的祈王殿下。 她可不想步苏娇娇的后尘。 她竟然有心爱之人了。 夜墨的心,仿佛被一把刀深深地剜一刀。 疼得受不来 “疼,你抓疼我了。”被他抓地手腕疼,苏蔓蔓抗议挣扎着。 “好,很好。” 他松开了她的手腕,收敛起之前那副温润的模样儿,整张脸仿佛霜降般,冰冷冰冷。 苏蔓蔓偷偷瞄他一眼,心中腹诽。 前世,赏花宴后不久,他就纳妾,将苏娇娇迎回了祈王府。 今日,他如此纠缠她。 改日,他会纳旁人为妾。 前世,她身为一宫之后,早就明白,不要将任何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 所以,无论夜枳封多少妃子,她不在意,心中亦无悲伤。 今世,她更加冷清,不愿与任何男人有感情上的交集。 第102章 惊喜发现 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她困得厉害,奈何他一脸冰寒地杵在旁边,周围散发而出的冷意,扫去了她身上的困意。 她靠坐在车厢壁上,闭着眼睛假寐着。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靠在一处别院门口。 小厮开了门,追云驾驶马车径直进了院子。 别院很大,绿树成荫,马车停靠在屋前。 夜墨率先下车,苏蔓蔓尾随其后。 “你在这里先歇着。天黑后,我们再去大理寺监牢。” “好。” 苏蔓蔓在婢女的引领下,进了屋子。 古色古香的家具,一应装饰古朴而简约。 在婢女的伺候下,梳洗一番,她掀开被子便睡。 这一觉,她一直睡到天快黑。 很少白日睡这么久,起床时,她头有些晕。 “姑娘,晚膳准备好了,殿下在前厅候着。” “好。” 苏蔓蔓整理好,跟着婢女去了前厅。 偌大的前厅正中心处,一张大圆桌面上,摆放着各色美味佳肴。 破天荒地,他换上了一袭青色的锦袍,墨黑的发,用一条青色玉冠束着。 这般清爽的装扮,倒是令人眼前一亮。 “殿下!”她唤一声。 “过来坐!”他眼神示意他身旁的位置。 苏蔓蔓迟疑一下,还是过去坐下来。 眸光在桌面上一扫,统共十道菜品。 八菜两汤。 眸光从这些菜品上一一扫过,她心中不由惊诧。 这些菜,竟然是全部按照她的喜好安排的。 “饿了吧?” 他见她怔愣,执筷,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尝一尝。” “谢殿下。”她端着碗,恭敬地接过那块肉。 用筷子夹起,尝一口。 甜而不腻,入口即化,真是好吃。 “恩,祈王殿下府中的厨子,真是不错。这红烧肉做得真地道。”她由衷赞美。 他唇角微微上扬,“再尝一尝这道醉仙鸭。” 他特意撕下来一块鸭翅,放到她的碗中。 苏蔓蔓望着碗中的鸭翅,有点恍惚。 他为何知晓,她爱吃鸭翅? 难不成他调查了她? 不对呀! 她才回京师半个月,身边伺候的人,全部是亲信,不可能透漏出半分她的喜好。 难道是凑巧? 苏蔓蔓夹起鸭翅,轻咬一口。 酥麻鲜辣,真合她的胃口。 “再喝一碗西湖牛肉羹。”他忙不迭地帮她盛一碗,推到她手边。 苏蔓蔓放下了筷子,凝视着他,认真道:“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帮你布菜。”他理直气壮地回答。 “为什么?”她拧眉,不解道:“祈王殿下高高在上,为何要给一个臣子家不受宠的女子布菜?” “你曾经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之后你还要为我炼制解药,即将再次是我的救命恩人。” “对待救命恩人,理应以礼相待,我做得哪个地方有僭越?” “这个……”照他所说,确实是这个理。 他对她,多加款待一些,一点错没有。 是她多心了。 大乾国堂堂的战神祈王夜墨,暗地里好男风。 这一切,是从他最亲近的人口中所说,怎会有错。 今日,她到底闹得什么别扭啊! “谢殿下。”放下戒备之心,她执筷,再也没有刚才的拘谨。 一道菜一道菜,细细品尝,不迭赞赏。 “真好吃。这些菜品很合我口味,让祈王殿下费心了。” 他嘴角轻扯,一边帮她布菜,一边开口道:“往后我的身子要交给你调理治疗,你自然需要更加费心。”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言语,专心吃饭。 饭毕,眼看时辰差不多。 两人又坐上青帐马车往回赶。 半个多时辰后,青帐马车停靠在离大理寺不远的小巷中。 他从车厢底部的暗格中,取出一个包袱递给她,“换一下衣裳。” 苏蔓蔓打开包袱,里面是一身小侍卫的服饰。 她是女儿家,深夜去大理寺监牢,于理不合。 “殿下,请稍等。” 夜墨撩起车帘率先下了马车。 苏蔓蔓褪去女子的纱裙,穿上侍卫的青色锦袍,又将头发打散,用一条青丝带子扎好。 想了想,她从随身的袋子中,拿出眉黛,将柳叶眉描粗,变成剑眉,又将脸侧涂上阴影,将白皙的脸涂成黝黑色。 夜墨在车外静静候着她。 随后而来的邬孝文,凑过来,小声道:“殿下,其实带苏大姑娘来大理寺监牢,不必您亲自来。” “就你话多。“他不屑搭理他。 “我这不是关心殿下吗?” 邬孝文摇着玉柄扇子,“殿下莫非忘记了迷幻林中的那位公子哥?” “殿下,最近你好久没提及他了。” “莫非殿下忘记他了,不再寻了?“ 他话音刚落,马车车帘掀开,弯腰跳下来一个少年郎。 她面容黝黑,眉头粗一点,抹去了少女的青涩稚嫩,往那里一站,多了几分少年郎的俊朗模样儿。 夜墨望着她,唇角微微上扬,眉目里溢出笑意来。 原来,这便是五年前,迷幻林中,她真正的模样儿。 “怎么样?” 苏蔓蔓刻意将嗓子压低,将声音变粗,在原地转了一圈,“我这身装扮如何?” 夜墨点头,沉声道:“很好,将帷帽戴上。” 他亲自替她戴上,低声叮嘱道:“王二是个危险人物,切莫靠他太近。” “你身子弱,监牢阴寒,问话尽量言简意赅,莫要太耽误时间。” “好。”苏蔓蔓答应着。 邬孝文望着夜墨娴熟地替她系上帷帽带子,一张嘴惊诧得能塞下一颗大鸡蛋。 “她竟然是……是……” “是你!”他手指苏蔓蔓,脱口而出道。 那个在暴雨中,抱起火药,舍身救治殿下的人儿。 他一直好奇,那个少年朗宛若昙花一现,从崖底逃跑之后,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殿下分明对他很在意,可却从未在他们面前提及他。 更不曾令人去搜寻他。 原来,他便是苏大姑娘。 怪不得,那日殿下从崖底出来,不回祈王府,非要回白云寺。 因为苏大姑娘在白云寺。 “是我!”苏蔓蔓坦然承认。 “真是你啊?” 邬孝文不可思议道:“没想到弱不禁风的苏大姑娘,竟然武艺超群?” 他说话时,不由凑近她。 却被身旁人,挡在了身前。 第103章 揭开真面目 “这里没有你的事情,还不早早回府歇着。”夜墨冲邬孝文说道。 “苏大姑娘有事,我岂能袖手旁观。” 邬孝文看出夜墨的在乎,故意逗他,“待会万一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说是不是?” 邬孝文可不愿离开。 他算是看明白了。 只要有苏大姑娘在的地方,肯定有好戏看。 他岂能错过了。 “那我们进去吧。”苏蔓蔓提议着。 她尾随在夜墨的身后,几人进了大理寺监牢中。 大理寺监牢,阴暗潮湿,一走进里面,迎面而来扑鼻的血腥味。 每间监牢中,都安置着不同的犯人。 看到他们进去时,他们有的冲他们大喊大叫,有的冲他们咒骂着。 一旁的狱卒拿鞭子抽打着铁栏杆,吓地他们又缩到墙根处,不敢吭气了。 他们一行人,走到最里面的一间牢房。 打开门,王二被绑在铁架子上,身上纵横交错的鞭痕,脸上也被乌黑的血迹染遍了。 苏蔓蔓抬步往进走,夜墨在一旁拦挡一下,叮嘱道:“小心地上的血污。” 微弱的火光下,地上到处是斑驳的血渍,呕吐物,实在是难闻得厉害。 “殿下,里面太脏了,您还是在外面稍等片刻。”她提议。 他没有吭气,拽着她的手臂,躲开了地上的污渍,迈步而入。 王二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听到门口的动静,他微微睁眼,瞥了几人两眼。 “他招供了吗?”邬孝文询问一旁的狱卒。 “此人名唤王二,实则是假名。” “他嘴很紧,用了重刑,始终不肯招供。” 狱卒如实回答。 “王二是假名?”苏蔓蔓喃喃低语。 她凑近一些,借着牢中的火把光,细细打量了一番王二的脸。 原来如此。 她敛眸,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瓷瓶,拔出瓶塞,径直往他脸上一倒。 黄褐色的液体落在脸上,烫得整个脸火辣辣的疼,王二暴怒,痛骂道:“贱人,你对本大爷做了什么?” “帮你卸妆啊!” 苏蔓蔓云淡风轻道:“王二是化名。连你这张脸,也是假的吧?” 被戳中要害,王二一下子恍神了。 他奋力挣扎,带动着手腕脚腕处的铁链子咣咣作响。 “你这个贱人,你对本大爷做了什么?” 随着他的痛骂,挣扎,脸上的黄褐色液体一路流淌而下。 伴随着液体淌下,整张脸从上往下的皮肤龟裂开来,一片片地掉落而下。 甚至连嘴角边的那颗黑痣,也随着脱落而下。 “来人,拿清水帮他清洗一下。”夜墨吩咐一声。 狱卒拎起旁边的水桶,往他脸上一冲。 那张模糊不清的黑黝黝的脸皮下,露出一张白皙的面皮来。 由于长期在脸上做了伪装,所以他真正的脸,露出病态的白皙。 脸上的络腮胡褪去,黑痣祛除,这张脸,并非以往的粗犷络腮胡中年人。 而是一张眉目清朗,略带阴柔的男子脸。 他不丑,严格意义上,他还能算得上是个美男子。 原来,这才是王二真正的脸。 夜墨侧目,望着身侧的少女,瞧着她微微上扬的唇角,自己的唇角也不由上扬。 此时的她,像极了迷幻林中,那个睚眦必报的少年郎。 肆意,洒脱,全身上下都发散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光芒。 邬孝文一下子又长见识了,“这是什么东西?易容术?这么厉害?” 大理寺的狱卒们,用刑两日,均不曾发现此人易容。 竟然被苏大姑娘这么轻易的识破了。 苏蔓蔓望着王二,唇角微扬,懒懒道:“现在请你告诉我,你与苏府上的柳姨娘,是什么关系?” “什么苏府柳姨娘,本大爷根本不认识。” 王二桀桀笑着:“怎么,你想让我与她有什么关系?” “来,你说,告诉我,待会大人询问,本大爷便照着你所说,直言不讳,如何?” 他忽然无赖般,笑道:“只要这位公子哥,能保住本大爷一条命,本大爷干什么都愿意。” 这个亡命之徒,为了护着柳姨娘,竟然让大家误会她拉拢他,构陷人。 “你确定不认识柳姨娘?” 苏蔓蔓并不气恼,“我记得,她的闺名唤柳湘兰,在江南柳河镇田辛庄居住。” “听说,那庄子上,曾经有一位落难的公子哥,因年少爱慕,一直对柳湘兰痴迷不改。” “二十多年前,柳家遭难,一场大火,一夜之间烧个精光,独留柳湘兰孤女一人。” “迫不得已,她跟随姑母,前往京师寻找进京赶考的表哥,并如愿的嫁给他。” “田辛庄那场大火之后,那位落难的公子也消失不见了。” 苏蔓蔓冷笑一声,放低声音道:“你猜,他去了哪里?” 王二听着她的讲述,仿佛陷入了惊恐之中,回神时,瞪大血红的眼,怒斥道:“你还知晓什么?”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 苏蔓蔓冷眼道:“你只需知晓,我都知道些什么。” “柳湘兰来了京师,嫁人为妾,那位落魄的公子寻到她,依旧对她不离不弃。” “这么多年来,他替她做了不少事,手上沾满了血。” “为了让她掌管中馈,所以你特意烧制了毒碗,想要毒害苏府当家主母。” “你想帮她,坐上当家主母。你又怕她坐上当家主母之后,便不再需要你。” “所以,你不能让苏府当家主母轻易死掉,你便对她用了慢性毒药。” “十年前,柳湘兰贪财,需要一个假瓷瓶。所以你亲力亲为,制作了假瓷器,趁机入了苏府,偷偷看了她。” “这么多年来,你扮演很多种身份,一直藏在她的身边,替她去做那些腌臜的事情。” “因此,我怀疑,你指使人去伐树,毁掉了白云寺下山的路,也是受人指派。” “啊啊啊……” 苏蔓蔓说到这里时,王二情绪激动,冲着她歇斯底里地怒吼着。 苏蔓蔓不搭理,继续道:“柳湘兰没有那个脑子,我猜那个人是苏娇娇。” “你竟然会听她的话,到底是为何?” “爱屋及乌,还是有其他缘由?” 第104章 真相太残忍 她话音刚落,王二表情狰狞,奋力挣扎,试图挣脱铁链的束缚,扑向苏蔓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苏蔓蔓杵立当下,并不后退。 “不过你这张脸,倒是很像一个人。” 帷帽下,看不清少女的脸,火把的映照下,唯有一张棱角分明的唇。 “原浣月国九皇子莫道熙。”她笃定道。 这个名字一出,在场所有人均震惊了。 邬孝文望一眼王二,又望一眼苏蔓蔓,再转头望向夜墨。 夜墨眸光犀利,望向王二,冷笑道:“原来是你。”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二十年前,浣月国遭遇一次政治动荡,国君最宠爱的九皇子被指意图谋权篡位,废除皇子称谓,贬为庶民。 当夜,其母在宫中,悬梁自尽。 那位九皇子被后来的太子莫道然一路追杀,誓要取其性命。 谁知他躲避多波追杀,一路潜逃,至此杳无音信。 此事,在大乾国酒楼茶馆,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经久不衰。 人们纷纷猜测那位文才武略,德才兼备的九皇子,到底在哪里? 到底是死?是活? 难道那个人便是眼前人吗? “没想到啊!” “真是没想到啊!” 王二忽然仰天大笑,笑着笑着,笑容凝滞,笑得比哭还难看:“近二十年来,我从未以真面目示人,没想到却被一个陌生人识破。” 他歪着脑袋,斜睨着苏蔓蔓,“说吧,你是怎么认出本殿下的?” “这不重要。” 苏蔓蔓并不愿回答,确认了他的身份,她神色凝重,再次问道:“送往苏府的毒碗,是出自殿下之手?” “你不是已经确定了吗?”他反问她。 “真是你!” 这个人,是她的仇人。 前世里,因为他的毒,母亲死了。 “关于莫道熙殿下的威名,我自小在旁人口中听说过很多次。” “很多人都说,他虽是敌国殿下,但他是明理之人。浣月国中,更有很多的民众拥护他。” “五年前,浣月国国破,分为浣月国与涣日国,至今,还有不少民众叹息,若是九殿下在,便不会出现一国分裂为二的状态,导致亲人尽在咫尺,却不得相见。” 苏蔓蔓打量着莫道熙,冷笑道:“若是让那些人知晓,他们心目中那位高高在上的九殿下,竟为了一个女人,乔装成窑工。” “为了一个女人,十几年如一日得干着一些腌臜事。” “你说,他们会如何想?” “你在威胁本殿下?”莫道熙目眦欲裂,大吼着。 “别自称殿下了。记住,那个浣月国早已国破,你现在已是阶下囚。” 苏蔓蔓不屑,“而且,你终将为你所做的一切蠢事,付出应有的代价。” “好,我承认,你很聪明。” 莫道熙冷笑道:“一切事情都是我做的,与柳湘兰无关。” “她不过是苏府的一个妾室而已。” “你不用针对她。” 这会了,他竟然对那个女人还如此维护。 杀人必须诛心。 苏蔓蔓摇了摇头,“据田辛庄的人说,那位落难公子流落到此地时,身中剧痛,双目失明,是一位姑娘救了他。” “那姑娘留他在自家院子住着,一直照顾他,替他疗毒养伤。” “有一日,那公子外出时,暂住的那家院子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全院人被烧死,独留那位姑娘,随姑母远走京师。” “落难公子不顾眼疾,也追上了京师。” “落难公子治好了眼疾,在京师中一番寻找,以为寻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一直盲目地认准她,听命于她。” “其实,落难公子不知晓,救他命的恩人。那位姑娘,早已死在了那场火灾中。” “你说什么?”莫道熙怔愣一会,随即大喊道:“你休要胡言乱语。” “那位人美心善的姑娘,是柳湘兰的堂姐柳湘玉。” “你只知她是柳府大姑娘,柳府仅有一位姑娘。” “你并不知,那位柳姑娘,在自家府中排行老大,所以身边婢女也称呼她为“柳大姑娘。” “一个人美心善的姑娘,可以随手搭救一位重伤落难的公子,亲自伺候,又怎会来到京师,嫁人为妾后,处处为难主母,残害幼女。” “她能淡泊钱财,救治伤患,又岂会为了贪墨一个青瓷瓶,便伺机造假,伤透婆母的心。” “莫道熙,你难道从未质疑过,你认错了救命恩人?” “你以为那场火灾,是你身份暴露,连累了她全家,所以你心存愧疚,愿意不顾一切地弥补她?” 莫道熙仿佛被雷击了,双眸茫然,摇晃着头,“你还知晓什么,说,那场火灾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苏蔓蔓不回答,径直往外走。 “你站住,告诉我,到底火灾是怎么发生的?” “你说啊!到底怎么回事?” 苏蔓蔓走出监牢,一抬头,愣在当下。 阴暗的通道中,苏廷贵扶着墙壁,弓着腰,站在那里。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来,望着苏蔓蔓的眼神,说不出的诡异。 身后,夜墨缓步而来,挡在她的身前。 苏廷贵不得不站直身子,拱手行礼道:“臣参见祈王殿下。” 该听到的,他应该已经听到了。 夜墨没有言语,将苏蔓蔓挡在他的身侧,径直往外走。 出了大理寺监牢的大门,坐上了青帐马车。 两人久久没有说话。 苏蔓蔓觉得,夜墨心中定有许多疑问。 比如,一个被放养在江阳的孤女,如何能识破那人的易容术? 如何能一眼认定他是原浣月国的九殿下? 她心思百转,正仇着,她该如何解释,才不会被他不断地质疑。 谁知,上了马车,他并未询问一句。 他撩起车帘,望向大理寺监牢的门口。 苏廷贵紧随他们之后,出了门。 他步履蹒跚,下到最后两个台阶时,脚底下一绊,差一点摔倒在地。 他狼狈起身,踉跄着走到一旁的马车旁,在家丁的搀扶下,方才费力地爬上马车。 苏蔓蔓望着离去的马车,幽幽开口道:“他最疼爱的女儿,指使人伐树,导致他伤了一条腿。他该是伤心的。” 第105章 不愿承认 前世,当她知晓母亲可能中毒而亡,心中颇多猜测。 她也怀疑过柳姨娘。 毕竟娘过世,受益最深之人,乃是柳姨娘。 不过前世她当了皇后不久,便得知苏娇娇暴毙街头,柳姨娘疯了。 钱老夫人经受不住打击,重疾去世。 苏府,仅剩下苏廷贵一人。 那时,她一直以为苏廷贵是长情之人,所以才会对柳姨娘那么宠爱。 谁知,柳姨娘痴傻疯掉后,被送往寺庙清修,没过半年,便失足落水,死了。 半年后,四十几岁的苏廷贵,再次成为新郎,娶了朝中官员的女儿为正妻,次年便生下一个大胖儿子。 身边人的生离死别,对于苏廷贵来说,仿佛全无关系。 他又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滋润生活。 这个男人,是个极度自私之人。 青帐马车停靠在小巷口,苏蔓蔓下了车。 车帘被人撩开,他探出半个头,“今夜你定累着了,早点歇着。” “好。” “后日的赏花宴,你来吗?” 苏蔓蔓点头。 “好。” 他回应一个字,放下车帘。 青帐马车转头,渐渐驶离。 苏蔓蔓转身进了门,吩咐道:“桃红,烧水,我要沐浴。” 桃红一见姑娘换成了公子打扮,定是出门办大事去了。 她接过她头上的帷帽,小声道:“姑娘,水已经备下了。” “姑娘,夫人一直没睡,等着你回来。” 苏蔓蔓往正屋走,“告诉娘一声,我回来了,莫要担心,让她早点睡。” “好。” 不一会,洗漱间放上了木桶,苏蔓蔓褪去身上的衣物,将自己泡在温水中。 温润的水面上,撒着玫瑰花瓣,浸泡而出的花香,扫去了弥漫在她鼻端的那些血腥腐烂的臭味。 泡了一个热水澡,她觉得身子骨清爽了,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 重新换上一件素雅的裙子,她披散着头发走出来。 一进屋,赫然发现林氏坐在她的床榻上,正在愣神。 见她过来,她立刻迎上来,抓住她的手,关切道:“蔓儿,你跟着祈王殿下,到底去哪里了?” 从午后离府,天黑了才回府,时间上,太长久了。 “我们有事商谈。” “你们能有什么事情商谈?” 林氏很紧张,攥着苏蔓蔓的手,“蔓儿,他有没有对你……” 即便他是皇子又如何,也不能伤害无辜之人,欺负弱女子? 从林氏担忧的眼神中,苏蔓蔓体会到她话中的意思了。 “娘,其实我会炼制解药。祈王殿下看中了我的才能,想要我帮忙配制一些解毒药方而已。” 夜墨中毒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为夜墨解毒,调制配方,如此说,也没有错。 “真得只是为了配置解毒药方?他不会为难你?” 林氏还是有些不放心。 毕竟,这位大乾国的战神殿下,其威名远播。 其中,不近女色这一条,吓退了诸多的倾慕者,也令很多的倾慕者为之心碎。 林氏伸手,将女儿脸颊处的发丝,轻轻得别到耳后,语重心长道:“蔓儿,你及笄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你该寻个好人家。” “后日的赏花宴,你先去看看。” “等我身子好一点,便去国公府寻周老夫人,让她帮你也物色一二。” “娘嫁错了人,你的婚事,娘一定亲力亲为,帮你寻一门好亲事,觅一良人。” “祈王夜墨,皇家之人,你若迈入皇家门,可享受荣华富贵,同样那些朝廷纷争,必定也要经历。” “蔓儿,娘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幸福快乐得过好这一生。” “娘放心,我仅是为祈王殿下炼制解药。” 她重复道:“难道您忘记了,邬公子看上了我种植的花草,花重金购买。祈王殿下又送我冰寒石,用来制鼎,为您炼制了解药。” “这些恩情,也是需要还的。” “娘,放心,这里面的分寸,女儿会掌握好。” 林氏见女儿懂事,也不便再说什么。 长叹一口气,她起身,叮嘱道:“将头发擦干了,再睡觉。” “好。” 苏蔓蔓坐到梳妆台前,用一条干帕子擦头。 青鸾脚步轻快走进来,小声道:“姑娘,刚才老爷回府,下马车时,腿软,不小心摔了一脚,那条伤腿又伤着了。” “小厮将人送去了书房,请来了府医看诊。” “据说,老爷整条腿肿起来,府医帮忙敷了药膏,又服了药汤,还疼得厉害。” “老爷疼得受不了,柳姨娘将小厮斥责一番,嫌老爷受伤,小厮没有将人第一时间送去兰馨苑。” “这会腿伤厉害,搬运起来,人会更疼了。” “老爷直言,腿疼得厉害,不愿搬动,要睡在书房。” “柳姨娘有些不愿意,毕竟书房中,一切东西都太简陋了,也不方便照顾。” “她想让小厮慢点抬过去。” “老爷气得不行,怒骂柳姨娘不顾他身体难受,一意孤行。” “不知为何,今晚老爷骂得莫名难听。” “柳姨娘难受得哭唧唧,被老爷一嗓子吼出了屋子。” “她根本来不及撒娇,便被赶出来了。” 苏蔓蔓一边擦头发,一边听青鸾的话,唇角扬起一抹冷笑。 苏廷贵在监牢外,分明听到了柳姨娘的所作所为,却还不愿意正大光明地处置她。 他只是寻个由头,发泄了一些心中的不满而已。 不够啊! 这样对柳姨娘的惩罚,还远远不够啊。 “柳姨娘老家的人,来了吗?”她沉声问道。 “明日便到。”青鸾答。 “寻个机会,让她们见一面吧。” 毕竟,柳姨娘的日子过得太过舒坦了。 是时候,让她焦虑难受一段时间了。 “姑娘……”青鸾欲言又止,“柳姨娘最近寻了媒婆,正打算给姑娘寻夫家?” “他们是想将我早点嫁出去,好安生啊?” “寻吧!” 她冲着铜镜中的自己笑了笑。 前世,她都当了一次皇后了。 嫁人之事,她并不排斥,也不抗拒。 不过今世,她对姻缘,看淡了。 缘来,聚。 缘去,散。 柳姨娘给她找婆家,她倒要看看,她给她寻了什么好人家? 第106章 阻止为她说亲 明月高悬,树影婆娑。 祈王府,书房,烛光闪烁,窗户上人影重叠,屋内一片死寂。 长久的沉默之后,端坐书案前的夜墨,放下手中的文案,“这些便是你们的调查结果?” 跪在地上的追云,将头深深埋下,“我们的暗卫们诸多调查,所查出的内容皆在其上” 歪坐在一旁八仙椅上的邬孝文,将桌面上的密电拿起来,看一遍。 摇头,无趣地将纸张往桌面上的一扔,“这些内容全部是表象而已。” 照上面的内容来看,她自小生病,十岁被送往江阳,一直在各个寺庙中礼佛祈祷,直至返回京师苏府。 这样的人,如何与他们眼前的苏大姑娘相比。 她会占卜看相,身手不错,懂医理会炼药,光这三点内容,想要学会,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今夜,最重要的一点,她竟然化解了吗的易容术,认出他的真身份。 莫道熙身份特殊,她一个被苏府弃养的闺阁女子,一直在大乾国生活,如何能认识敌国九皇子。 何况,那个人在二十年前逃出去,估计现在,连莫道熙的亲兄弟见了他,想要相认,都要迟疑几分。 她却能一口咬定他是九皇子。 那个人二十年前来大乾国时,苏大姑娘还未出生。 他们两人根本没有交集的地方。 这一点,最令人疑惑。 邬孝文心中存疑,手中的玉柄扇子在手心中一拍,“殿下,您不好奇,我们今日便该将心中疑惑,全部问出来。” 夜墨一手支在桌面上,手指轻轻捏着发疼的眉头,“暗卫都无法调查出的内容,便是她不愿让旁人知晓的事情。” “我问她,她会如何回答?” 她不愿旁人知晓之事,他一个外人,执意要问。 她或许会费尽心思,编一个理由,搪塞过去。 这个理由,或许便是一个谎言。 在她这里,他不愿得到谎言。 所以他不逼她。 邬孝文瞅着夜墨无动于衷,来回在屋内踱步,忽然神色激动:“莫非,她提前替莫道熙算了一卦。” “算出了他的真实身份,算出了他二十年前遭遇的一切事情,所以才会如此清晰明了地将那么久远前的故事讲出来。” “从今日监牢中,她有条不紊地质问中,我们可以看出,她早已知晓一切,提前做了准备,所以才会杀人诛心。” “那位九皇子自诩聪慧,没想到认错了救命恩人,报错了恩,还将二十年的时光,浪费在如此一个心思歹毒的妇人身上。” “莫道熙此时,定是悔恨交加。” 一直沉默的追云,插言道:“殿下,占卜之术,不可能详尽于此。” “若非占卜看相,这位苏大姑娘手下人,探查消息的能力不逊于金甲暗卫。” 室内再次陷入一阵沉默之中。 门口传来敲门声,追云出门查看,须臾回来,拱手禀报道:“殿下,暗卫来报,苏府柳姨娘寻了媒婆,明日会去苏府说亲。” “咚!”茶杯重重放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来。 “说了谁?” “侯府世子严白泽” “那个整日流连花丛的混世魔王!” 邬孝文一听,从八仙椅上跳起身,“苏廷贵到底长了什么脑子,严白泽的恶名远播,整个京师没有哪个府中的父母愿意将姑娘嫁给他?” 严白泽的祖父是先帝登基时的肱股之臣,被封为侯爷,可世袭三代。 轮到严白泽这一代,属于最后一代。 严白泽的下一辈,便要靠自身努力,考取功名。 侯府面临尴尬的处境。 对于京师中的大部分女子来说,嫁入侯府是一件荣幸之事。 不过侯府无后继,到底子孙后代的日子如何,无法预料。 如此,很多人打了退堂鼓。 再加之,这个严白泽从小被娇生惯养,性子骄纵,还爱流连花街柳巷,爱虐待女子,根本无心考取功名。 所以,严侯府的未来,一眼望穿。 这个严侯府,根本就是个火坑,是豺狼虎豹的巢穴。 谁会忍心将自己姑娘嫁进去? 没有高门大户人家的姑娘嫁入侯府,但侯府中,严白泽的小妾成群结队。 过不了多久,一些不听话的妾室,只要严白泽一句话,便会被发卖,随意扔出去。 有不少人,甚至被他虐待而死。 这是整个京师人人皆知的事情。 “她不会同意的!”夜墨冷冷道。 “她不同意,架不住苏廷贵那个倔驴,加上柳姨娘那个恶毒女人,坑害她。” 邬孝文替苏蔓蔓打抱不平,“殿下,苏姑娘还要给你炼制解药,千万不能让她与侯府沾上关系。” 夜墨的手指轻轻敲打在桌面上,发出有节奏的清脆声音来,“查,凡是最近几年,与严白泽有关的命案,全部找出来。” “父皇近期对严侯偏袒其子的行径,也颇多不满。让朝中大臣再参他几本。” “莫道熙的身份已经明确,她与柳湘兰的事情,也透露一些出去。” “苏府危机重重,本殿下倒要看看,苏廷贵还能生出旁的心思来。” “明日,那媒婆路中突生变故,去不了苏府了。” 夜墨一一吩咐,追云拱手行礼:“是。” 书房中,众人散去,夜墨站在窗前,负手而立,抬头仰望头顶的明月。 月色迷人,凉风习习。 “没了涣气散之毒,她晚上还会嗜睡吗?” 瑾王府,府医刚给夜枳换好药,叮嘱他一定要好生休养,若不然伤口开裂,容易发炎,经久不愈。 夜枳微微点头,将身上的白色亵衣穿好。 宋爽进门,拱手行礼:“属下已经将白姑娘送回丞相府。” “明日,她该不会来了。” “殿下,”宋爽颇为难,“明日,她真不会来?” 今日,殿下为了不让白姑娘再来瑾王府,故意撕裂伤口,让她误以为是自己之错。 如此,白姑娘心生愧疚,明日岂不是跑得更勤快了? “让丞相大人知晓此事。”夜枳往床榻上一躺,“为了我的安全,他会管住女儿的。” “是。”宋爽领命。 夜枳躺了一会,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人淡淡的笑容来,“她如何了?” 宋爽一愣。 随即明白过来,殿下口中的她,定然不是白姑娘。 “林氏病重,苏大姑娘一直侍疾在侧,没出苏府大门。” “不过,祈王殿下好似对苏大姑娘特别上心。” 他继续说道:“今日午后,他的青帐马车将人从苏府侧门接走,天黑方回。” 夜枳蓦然坐起身,牵扯着肩膀头的伤口,生疼生疼。 第107章 一切事情的缘由 “殿下,”宋爽疾呼,凑近查看。 刚换好的敷料上,又沾染上了血渍。 没有办法,他又将府医唤来,重新包扎好伤口。 夜枳神色一直恍惚,等府医离开,他才开口道:“我给的东西她不收,四弟送去的东西,她却照单全收,你说为何?” 宋爽埋头,回答不上来。 “据你调查,四弟与苏大姑娘并不熟识,那么为何她回京师第一日,四弟破天荒去苏府,为她撑腰,让邬孝文为她母亲治疗?” 宋爽这里依旧没有答案。 夜枳抚住心口,“再去细细调查,一定要查出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知为何,每当听到她与旁的男人亲近时,他的心口便莫名的难受啊。 仿佛一件属于自己的珍贵之物,被旁人觊觎,心中忐忑而不安。 “是。” 宋爽领命,犹豫一下,又开口道:“殿下,还有一事,与苏大姑娘有关。” “说。” “苏府柳姨娘寻了媒婆,为苏大姑娘说亲。” “那媒婆牵线搭桥,给姑娘说了严侯府的世子爷,严白泽。” “明日,媒婆便会去苏府提亲。” “咳咳咳……”由于过于激动,夜枳连咳几声。 宋爽怕他再将伤口弄裂开,吓地上前扶住夜枳,“殿下,莫要着急。” “严白泽是个什么德行?”如何能配她那般神仙般的人儿。 柳姨娘算什么东西? 林氏是病了,又不是死了 她是苏府嫡女,让一个姨娘为她操持婚事,妄图攀上侯府的门楣。 岂不知那严侯府,早已日落西山,没有几天好日子了。 “去,让那说亲的媒婆,明日出不了门。” 他缓缓躺下,“凡是妄想为她说亲的媒婆,都出不了门。” “是。” …… 苏府,霓裳院。 昨夜睡了个好觉,苏蔓蔓一大早起床,收拾妥当,便坐在书案前,翻开一本医书手抄本,开始翻阅。 她既答应为夜墨炼制解药,此事宜早不宜晚。 自然越快越好。 桃红准备好早膳,让她先吃点东西。 她看到正关键之处,不愿中途打断,便吩咐道:“给我拿两个包子过来,垫一垫便好。” 桃红一直伺候在她身侧,知晓她研究医书时,常常废寝忘食,容不得旁人打扰。 所以,她听话地端来一盘子包子,又端来一碗纯牛乳。 姑娘身体的毒素刚解,身子弱,需要好好补一补。 苏蔓蔓一手拿着包子,吃几口包子,喝几口牛奶。 她边看书边吃喝,一会儿,草草结束了早膳。 净手之后,她继续研究这本书。 这本手抄本,前半部分,是她将前世学过验证过的一些医理药理整理入册,以供她复习。 后半部分,则是根据师傅曾经留给她的一本医书,依靠她超好的记忆力,全部抄下来。 前世,她的记忆好。 师傅留给她的医书,有些地方,其实以她当时所学,根本无法领悟其中含义。 但她刻苦,一遍遍地看,一遍遍地学,一遍遍地记忆。 虽然不解其中含义,却将每个字都记下来了。 如今,她将其抄录下来,碰到有问题时,再翻阅书,问题与病例相结合后,便会对其中的内容,有了全新的理解。 如此对比学习,她的理解力更强大,一些不懂的地方,逐渐地便开窍了,懂了,精通了。 比如,浣月国之毒。 浣月国身处蛮荒之地,绝大部分地方是密林。 密林中瘴气、毒虫蛇蚁遍地,毒草毒果更是数不胜数。 所以,浣月国民众们,整日与这些毒物打交道,死伤无数之后,他们便开始研究它们。 一开始,他们是为了自保,研究出这些毒物的解药。 之后,为了某种目的,开始研究专门毒害人的毒药。 这种毒药,往往混合了浣月国国内几种最难缠的毒虫毒草之毒,经过特殊炼制之后,不清楚药方之人,根本无法配制出解药。 所以,浣月国的毒药,在邻邦之中,威名远播。 因为浣月国的毒药厉害,比较有威慑力,所以邻邦国家也不愿与它起冲突。 即便哪个国君想要扩大疆土,也从未将目光放到浣月国身上。 因为那样位置偏僻的国家,生存环境恶劣,即便夺过来,又有什么用。 正因此,导致浣月国太子莫道然有些沾沾自喜,还不曾当上国君,便频繁在边界作乱。 他一直试图在国内立威,想让自己的名声超过莫道熙,做出一番事业。 谁知他出师未捷身先死。 在频繁的骚扰边界后,让镇守边界的夜墨忍无可忍,一出手,便斩杀了太子莫道然。 莫道然一死,浣月国大乱,才会一分为二。 正因为那一场政治动乱,导致很多宫廷秘药方子流传而出。 其中,包括一些毒药的制药方式与药单。 那时,苏蔓蔓与呦呦在迷幻林分别之后,为了寻找焰菱花,在浣月国游荡了两年之久。 这两年时间,她用医术救治了很多普通的浣月国民众,也从他们那里收集了不少民间药方。 同时,她也重金购买了一些宫廷秘单。 她将那些方子,全部整理成册,细细研究。 一一寻来草药,一一配置,一一试毒,一一解毒,以身试毒,观察疗效。 也是在那时,在一户农户的家中,见到了九殿下莫道熙的画像。 农户是莫道熙的忠实追随者,拥护者。 他向她绘声绘色得讲述了有关这位九殿下的一切事情,包括最后知晓他逃去了田辛庄。 田辛庄是柳姨娘的故居,在调查柳姨娘时,顺便调查了那个落难公子。 如此,一些事情便浮出了水面。 那个王二对柳姨娘一直言听计从,让她对王二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还有见到王二时,她也心存疑虑。 一个人为了掩藏自己的身份,为何要在脸上留下最具有标志性的一个黑痣? 所以,她去监牢时,戴上了浣月国特有的一种卸妆水。 在浣月国有一种秘制的易容术,易容后,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儿。 只有用特制的卸妆水,才能露出真容来。 连她自己也没有料到,那瓶卸妆水,真让王二露出真容来。 第108章 私下打听 谁能想到,浣月国的九殿下会与大乾国一个朝臣的妾室有关系。 真是足够狗血。 今日,对于苏府众人来说,均是不平凡的一天。 昨夜,苏廷贵在家门口摔一跤,腿又受伤了,直接在书房睡了。 钱老夫人晨起时,方才得知了消息,也顾不得身上的酸痛,在兰嬷嬷的搀扶下,急匆匆赶去书房。 一见苏廷贵肿胀的双腿,她心疼得直抹眼泪,哭唧唧道:“这可如何是好?” “一个月内,一条腿反复摔伤,若是落下毛病,该如何是好?” “对,霓裳院有冰寒石,快,遣人去霓裳院,将冰寒石搬来给老爷治腿伤。” 钱老夫人吩咐着,又想到苏蔓蔓那个死丫头不好对付,于是又忙唤人,“算了,还是不要搬来,将老爷抬过去。” 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府中的冰寒石可以给母亲治病,自然也可以为父亲疗伤了。 苏廷贵坐起身,摇了摇手,“不必了。霓裳院已经没有冰寒石了。” “没有了?”钱老夫人不相信,“怎会没有?” “冰寒石不是送给大姑娘了吗?” 苏廷贵点头又摇头,“昨夜,柳姨娘便派人去霓裳院讨要过。” “那个桃红婢女说,早就物归原主了。” 物归原主? 送出去的东西,还能再讨要回去。 如此一来,那位祈王殿下对苏蔓蔓,也不过如此而已。 “我本想着,有那块石头在,你的伤还能好得快一些。” 钱老夫人恹恹地坐下,“廷贵,你说会不会是苏蔓蔓那个贱丫头狼心狗肺,不愿意将冰寒石让出来,让你用。” “所以,她推出来一个婢女,故意找一些推辞。” “不会。”苏廷贵第一次否认了。 想起昨日躲在祈王殿下身后的那个小公子,他眉头皱了皱,“她并非那样的人。” 有,可以理直气壮地拒绝给旁人用。 没有,则是真没有了。 一听他此言,钱老夫人颇遗憾,“早知道,在冰寒石未送回去前,我们多在霓裳院待些日子了。” “柳姨娘呢?这些日子来,她越发不懂事了。你伤成如此,她怎能不在身边照顾?” “是孩儿不愿见她,让她回去。”苏廷贵恹恹地往榻上一躺。 钱老夫人最是了解这个独子,见此,凑过来,小声道:“出什么事了?” “是有些事情。” 苏廷贵原本不愿意让老母忧心此事。 不过田辛庄当年的事情,只有母亲在场,他远在京师考学。 若是要调查详情,唯有问母亲最直接。 “母亲,您当初在柳府暂住时,可知柳府收留过一个落难公子?” “收留落难公子?” 钱老夫人拧眉深思。 毕竟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很多事情她都健忘了。 “那您可曾见过,柳姨娘的堂姐柳湘玉?” 经过苏廷贵的一番提醒,钱老夫人终是想起来了,“那个姑娘人美心善,若说柳府救治过落难公子,我觉得此事定是那位柳湘玉所为。” “我那堂兄堂嫂,家中虽富,却并非大善人,不会无缘无故就救助落难公子。” 随着钱老夫人的回忆,苏廷贵的心中,确定了一件事情。 那个人,确实是柳湘玉所救。 “那柳府的那场火灾呢?”他又询问。 钱老夫人长叹一口气,“天干物燥,烛台倒塌,烧了窗帘,来不及救火,便从小火蔓延成漫天的大火。” “真是救不急啊。” “可怜堂兄堂嫂,毕竟他们收留了我们,却死在那一场大火之中。” 说起这件事情,钱老夫人内心中对柳姨娘又多了几分愧疚之情。 “儿啊!湘兰父母毕竟对咱们有恩,没有他们,也没有我们如今的生活。” “你们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她有时候任性些,刁蛮些,也是这么多年来,没有父母的教导。” “我身为姑母,毕竟不能代替父母,教养上,轻重拿捏不住,让她失了本心。” 钱老夫人一番苦口婆心的开导,苏廷贵听着听着,心中有些厌烦了。 莫道熙所做的那些事情,真是为柳湘兰所为。 那她,真不是他能护住的。 两人正在商谈间,柳姨娘带着苏娇娇一起来了。 一见钱老夫人在,柳姨娘规规矩矩地行一礼,“老夫人,今日身体可好点?” 钱老夫人一直与柳姨娘在怄气,拿捏了柳姨娘好一阵子。 如今她见她眼睑下青紫了一片,一时心软,“好点了,你呢?” 她语带埋怨道:“你夫君伤了腿,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才来?” “让他一个人住在书房,怎么能行?” 钱老夫人的责问,令柳姨娘心中,倍加委屈。 从昨夜,她知晓老爷伤了腿,便一直忙活着。 一会请府中大夫瞧病,一会去霓裳院求冰寒石,一会回来伺候人,还被老爷呵斥。 她委屈地不行。 昨夜,她几乎一夜没眨眼。 而女儿娇娇,最近脾气也不对劲。 她整日闷闷地待在屋中,常常愣愣地出神。 她对娇娇不放心。 时不时,她还要去瞧瞧女儿的状态。 明日,便是长公主府的赏花宴了。 她的未来夫君,很可能便是赏花宴中的某一位公子哥。 所以,一定要做好万全准备,让她可以出众,可以入得了哪位公子哥的眼。 所有的事情,都需要她来操心。 她真地很累。 “老夫人,妾身也想让小厮们将老爷抬回兰馨苑,是老爷坚持要留在书房休息。” 柳姨娘偷看一眼苏廷贵,低垂头,“妾身也不知该如何办?” 她将此问题,交给了钱老夫人。 钱老夫人不明所以,望向苏廷贵。 苏廷贵冷着脸,“儿子想先在书房中住一段时间。” 钱老夫人不明所以,心中认为是儿子因紫晶葡萄的事情,在为自己撑腰,想了想,也未开口再说什么。 一旁的苏娇娇,瞅着机会,轻轻询问道:“爹,姨娘寻了媒婆替长姐说亲,昨日来信,严侯府的世子爷,愿意娶长姐入府为世子妃。” 她一说此事,钱老夫人与苏廷贵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第109章 不能嫁侯府 那个声名狼藉的严世子,并非良人啊! 苏廷贵虽对苏蔓蔓这个女儿颇有微词,但也不代表,他愿意受京师其余人戳脊梁骨。 “严世子,不行。”他断然否决。 钱老夫人也开口道:“老身也不同意。” 每每参加宴席,严侯夫人若是遇见钱老夫人,总是趾高气扬地嘲讽苏府母子,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一个毫无身份背景的穷书生,靠娶林将军府女儿在京师立足,如今林老将军被贬,还腆着老脸,来参加京师贵妇的宴会。 她总是鄙夷,说钱老夫人没有资格,来参加宴席。 如此车轱辘话,每次两人相遇的宴席上,总要说上一遍. 如此,钱老夫人近几年,都不爱去参加宴席了。 如今,严侯府失势,侯府短短几年,没落了。 这会儿,侯府世子想要娶她的孙女儿。 想得美! “老夫人,老爷……你们……你们怎能反对呢?” 柳姨娘实在想不明白。 侯府世子严白泽虽然恶名远播,可那毕竟是侯府世子啊。 而大姑娘呢? 她一直被放养在外乡,胸无点墨,五音不全,在京师一众贵女中,无一分出彩之处。 若是换成其他侯府世子,铁定是不会娶她为正妻。 正因为严侯府没落了,严世子本人不争气,才刚好匹配大姑娘。 何况,饿死了的骆驼比马大,如此的侯府大户,足够大姑娘吃一辈子,不,再吃三辈子,也能过下去。 这是一门上好的婚事啊! 怎么老夫人与老爷都不同意啊! 柳姨娘颇多为难,“侯府那边相中了大姑娘,今日便会派媒婆前来说媒,报吉,交换庚帖。” “柳姨娘,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与我们商量?”钱老夫人首先发飙了。 “可是……” 柳姨娘望向钱老夫人,不满道:“老爷说了,此事由妾身全权负责。” “我是让你负责了。” 苏廷贵心中也有些气恼,“可对方是严侯府,你好歹也需与我商议一番。” 昨夜,他摔了一觉,今晨告假,未曾去上朝。 不过朝堂中发生的事情,早有交好的朝臣官员给他传了信。 信中言明,今日早朝上,好几个官员参了严侯爷,指责他不管教世子,世子在京师中,为所欲为,欺男霸女,实在可恶。 严侯爷的爵位,乃是来自先父的功德。 如今自己身无所傍,自然心虚。 面对朝臣指责,皇帝暴怒,严侯爷愧疚难安,跪下连连磕头,认错。 侯府地位,随着这位世子爷的劣行,每况愈下。 若是苏蔓蔓嫁给他,往后朝堂上,每次严侯爷因世子之事,跪地磕头时,他该如何自处? 也跟着跪下吗? 这个蠢女人干地好事! “老爷,此事也不能怪妾身。” 近二十年来,苏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只要她出面处置,老夫人与老爷从未对她有所质疑。 如今,为了苏蔓蔓那个贱人的婚事,老夫人与老爷第一次站在她的对立面上。 柳姨娘的心情实在是不好受。 真是出力不讨好。 都是那个贱女人的错。 她脸色也难看起来,“老爷,对方是侯府,我们也惹不起。” “若是媒婆来求亲,我们一旦拒绝了,便是得罪了这位严侯爷,往后您在朝堂上,低头不见抬头见,该如何是好?” 这句话,说到了苏廷贵的心坎上。 他内心中,看不上日落西山的侯府。 可日落西山的侯府,现在依旧是侯府。 侯府传了三代,在京师中建立的关系网,错综复杂。 万一他得罪侯府,与侯府相交之人,谁若愿意为侯府出头,给他使绊子。 他往后在京师中的日子,必定是如履薄冰,举步艰难。 这可如何是好? 答应,不可能。 不答应,心存顾虑。 一时间,苏廷贵骑虎难下,愁得脑仁发胀了。 “当今圣上……” 他将今早朝堂上的事情,简要说了一下。 一时间,他一脸愁容,“将大姑娘嫁出去,我不奢望她嫁得多好。” 依那死丫头的性子,嫁得好,也不会想着他这个父亲。 那他为何要为她筹谋余生? “嫁给商贾之户,嫁给朝臣之子,哪怕嫁给籍籍无名之辈……” 只要她离开苏府,往后不要因她的存在,牵连了苏府,他便烧高香拜佛了。 若她嫁入严侯府,在朝堂上,严世子无法为他助力,还要拖累他。 此门婚事,对他百害而无一利。 他为何要促成? “她嫁入侯府,只会拖累我往后的仕途。”他一语落地,柳姨娘吓地不敢吭声。 偷眼瞥一下苏娇娇。 她贝齿紧咬嘴唇,埋头不吭气。 钱老夫人一听苏廷贵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柳姨娘,廷贵拼了多大的劲,才当上礼部侍郎的位置,你做事长点脑子。” “若因你的猪脑子,毁了他的前程,我老婆子跟你拼命。” 被言语威胁,柳姨娘吓地不敢吭气了。 一屋子的人,忧心忡忡。 一时间,众人脑子中一直在想着,如果媒婆来了,该如何应对,才是最好。 约定好的时辰到了,早该出现在苏府的媒婆迟迟不见踪迹。 柳姨娘站在书房门口,一直观望着。 等呀等。 一直等到午膳时间时,媒婆依旧没有出现在苏府大门口。 柳姨娘等不及,派人去打听一下。 须臾,小厮返回苏府,气喘吁吁道:“那位媒婆来不了了。” “今晨,她刚出了门,在台阶上摔了一下,滚到街面上。 “那位媒婆挣扎着刚站起身,凑巧一匹路过的马车,马儿受了惊,踢了她一脚。” “那一脚,踢在她腿上,当即又躺在地上,嗷嗷大哭起来。” “媒婆已被送医医馆。” “严侯府得了消息,便没了音了。”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第一日,媒婆去提亲,遭遇如此大的意外。 侯府定是有所顾虑,所以轻易不敢再提提亲之事了。 此事,算是暂时混过去了。 书房中,一干人等听到这个坏消息,反而暗地里,长长舒一口气。 霓裳院中,桃红得到消息,去禀告时,苏蔓蔓还在认真地研读医书。 听到所有消息,她淡淡一笑,“没想到我那便宜祖母,偏心眼的爹,第一次如此维护我?” 第110章 动歪心思 一场婚姻的利弊,决定了府中诸多人的立场。 苏蔓蔓嘴角微勾,冷笑着:“我自回京起,一直深居简出,从未在人面前露脸,严府为何便看中了我?” “青鸾去查一下。顺便……” 苏蔓蔓想了想。 “这些年,严白泽干下的那些欺男霸女的事情,估计很多内幕,有些人尚且不知。” “青鸾,帮忙提个醒。” “是。” “柳姨娘那位故友,抓紧时间让碰个面。” “是。” 吩咐完毕,她起身到院中活动一下,又与林氏用了午膳。 林氏自从服用了解药,蜡黄的面色逐渐红润,身子骨清爽,整个人也精神几分。 苏蔓蔓令桃红将嫁妆单子拿来,亲手交到林氏手中,“娘,这是外祖父母给你置办的嫁妆,如今我已一一讨回来。” “那些店铺庄子,我的婢女如意擅长经营,我让她暂且打理。” “这些年,柳姨娘打理,有不少店铺在亏损中,我打算针对一些铺子的经营,大变动一下。” 林氏将嫁妆单子与账本翻看一下,“蔓儿,这些东西,我多年未打理,早已生疏。” “娘是明白人。你手下人精通管理,你必也不差,还是你来管,娘放心。” 苏蔓蔓没有收,坚持将东西塞在娘手中,“我与如意都可以帮娘打理,待娘身体康健,这些事务均需要娘亲自打理。” “可是……”林氏犹豫着:“我不会了。” “不会可以学。”苏蔓蔓坚持着。 她必须给娘找点事情做。 林氏内心深处,有了一丝松动,“那好,我先试一试。” 苏蔓蔓莞尔,“我会竭尽全力支持娘。” 母女两人相视而笑。 林氏将嫁妆单子收好,又将账本让李嬷嬷拿回去,她打算最近无聊时,抽空看看。 此时有了空闲,她将苏蔓蔓拉到房中,掀开一个小匣子。 匣子中,是一些精美的发簪、珠花、步摇、发饰、耳饰、颈饰等首饰。 “蔓儿,娘嫁入苏府,未曾置办过好的金银首饰,这些东西,都是在娘的嫁妆中挑选了一部分。” “你选一选,明日去赏花宴时,也能穿戴一些。” 这些首饰,虽不是时下流行的款式,不过各个制作精良,美观,甚是好看。 “好,谢谢娘。” 两人正说话间,李嬷嬷带着青鸾走进来,书旗书剑帮忙抬着一个大箱子。 “买到了?”林氏起身迎上前。 两人点头。 林氏特别开心,脸上笑容渐多,“娘看你整日穿戴的都是素雅的裙子,明日去参加赏花宴的各府姑娘贵女们,定是盛装出席。” “我让李嬷嬷去京师中的成衣铺子,照着你的尺码也买了几身裙子,你快去试一试。” 青鸾从一旁的桌面上,搬过来一个箱子,打开道:“姑娘,衣裳都在这里。” 一旁的李嬷嬷开口道:“大姑娘是有福气的,这京师中的金利绣纺铺子,以往定制一套衣裙往往需要一个月时间,最近因赏花宴各府制衣数量陡增,都需半年排队等待。” “你说巧不巧,今日老奴与青鸾丫头本想去碰碰运气,谁知竟真让我们碰着了。” “这铺子新进了一批成衣裙装,各个精美,尺寸与姑娘凑巧相符。店家大方,让我们全部买下来了。” 林氏也特别高兴,“这真是好兆头,说不定明日的赏花宴,我们蔓儿真能觅得良缘。” 几人说笑间,心情都愉悦不已。 兰馨苑中,柳姨娘忙碌的身影穿梭在一堆箱子中,挨个替女儿挑选合适的发簪头面裙装等物。 她将每件首饰与服饰都精心地搭配起来,一边整理,一边叮嘱道:“娇娇,人靠衣装马靠鞍,明日,你只要记得娘的话,举止得体,优雅,凭你的才学美貌,定能获得贵公子哥的青睐。” 苏娇娇坐在桌前,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儿,“娘,你说那个媒婆为何没来府上?” 柳姨娘手中动作一滞,又开始忙活,“娇娇,你撺掇我,让大姑娘嫁入严侯府。” “此事,你祖母与爹,都极力反对。” “那个严世子不是好东西,若是他只折磨苏蔓蔓,倒是无妨,可以让她长长记性。” “可照你爹所言,他犯事后,你爹身为他的岳丈,也会遭受牵连。” “我们一家子,全靠你爹在朝为官,若他出事,也会连累到我们。” “所以,让她嫁入严侯府,对我们无利,此事就此作罢,往后你不要再提及。” 连娘也如此护着那个贱人。 苏娇娇心中气恼,一挥手,将桌面上的茶碗扫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你做什么?” 柳姨娘一愣神,放下手中的首饰,走过来,拉住苏娇娇的手,语重心长道:“娇娇,你的性子也该压一压了。” “你瞧一瞧大姑娘,无论遇到何事,总是不急不躁,所以才会引得祈王殿下与瑾王殿下的注意。” “娘,你什么意思?” 苏娇娇一听此言,一下子火气更大了,“连姨娘也看不起我?” 柳姨娘是妾室,是苏娇娇的亲娘。 人前,苏娇娇必须喊她姨娘。 人后,她则亲昵地喊她娘。 这么多年来,林氏缠绵病榻,柳姨娘掌管中馈,所以苏娇娇也大胆一些,只要非正规场合,她都喊柳姨娘为娘。 此时此刻,她却改了称呼,喊柳姨娘为姨娘。 一个小小的称谓的变化,让柳姨娘感受到女儿态度的变化。 她……在轻视她。 “娇娇,你是娘最心疼的女儿。”柳姨娘手抚着苏娇娇的脸颊,“娘自然希望你拥有最好的东西。” “林氏不过是靠着好的家世,才成为苏府正妻,压在我头上,整整半辈子。” “娇娇,你虽是庶女,可哪一点比苏蔓蔓差,不过因出身,便低她一头,你甘心吗?” 她自然是不甘心的。 “明日……”柳姨娘压下性子,低语道:“只要你能拿下心中所想,你便可一飞冲天,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她说着,将一个镂空的银镯子戴在苏娇娇的手腕上,低语道:“转动镯子,里面有能令人情动的东西。” 第111章 受威胁 这种东西…… 苏娇娇看着手腕处镶嵌珠宝的银镯子,神色恍惚。 上一世,她从柳姨娘处得到了同样的东西。 赏花宴中,为了毁了苏蔓蔓,她将其中的东西弄在酒水中,让苏蔓蔓喝下情丝绕。 那严世子偷摸溜进苏蔓蔓的屋内,欲行不轨,被众人发现。 苏蔓蔓一时悲愤交加,她投湖了。 幸亏瑾王殿下相救,才捡回来一条命。 之后,苏蔓蔓名声尽毁,被接回苏府当夜,高烧不退,府医言明活不过当晚。 林氏问柳姨娘讨要百年人参,娘将那百年人参入药,提前为她喝了补身子。 索要百年人参无果,翌日,林氏暴毙而亡,苏蔓蔓却侥幸活下来了。 原本,活下来的苏蔓蔓,被万人唾弃,无人疼爱,根本活不长。 谁也没料到,她使了什么狐媚子的手段,竟让瑾王殿下愿意纳她为妾。 那以后,她进入瑾王府,过上了神仙般的生活。 很多年之后,瑾王登基为帝,她顺理成章,成为了至高无上的皇后。 此事的关键点,赏花宴上,瑾王殿下救了苏蔓蔓。 苏娇娇摸着手腕上的银镯子,脸上隐着一抹晦暗难明的神色。 “这种东西,用在长公主所设的赏花宴上,若是被人发现了……” 苏娇娇故意担忧地提道:“那可是大罪。” “不用担心!” 柳姨娘拍着她的手背,“这个东西,咱们这里没有,旁人根本查不出来。” 咱们这里? 前世里,苏娇娇从未关注过,这些东西到底从何而来。 这一世,她多了一个心眼。 “娘,不是咱们这里的东西,难道是浣月国?” “你这个孩子,说什么混账话!” 苏娇娇的话一出口,柳姨娘厉声喝止道:“不该问的,不要问。” “娇娇,有些事情,你无需知晓。娘是为了你好。” “娘,那个王二被抓了。”苏娇娇心中隐隐担忧,“他若是供出你我,我们便全完了。” “他不会。”柳姨娘笃定道。 “为何不会?”苏娇娇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对他有救命之恩。”柳姨娘直言道:“这么多年来,他对我的话,言听计从。” 那个人,就是她的一条忠犬。 这么多年,始终对她言听计从,一股执念地听她命令,为她所用。 她可以确定,那人不可能背叛她。 “娘,他若真与浣月国有关?”苏娇娇内心忐忑。 “有关又如何!” 柳姨娘冷脸,冷哼一声,“只要我一口咬死,我不认识他,即便曹大人来了,又能拿我如何?” 两人唯一的一次联系,便是十年前让他制作了一个假青瓷瓶,送上苏府。 其余时间,他们根本不曾直接联系过。 两人正在屋内叙话,一个小婢女急匆匆跑来,行礼道:“柳姨娘,苏府门口有一个乡下老妇人求见。” “什么乡下老妇人?”柳姨娘蹙眉。 “她说她来自田辛庄,唤胡娘。” 一提田辛庄的胡娘,柳姨娘的脸色大变,陡然站起身来。 “田辛庄?”苏娇娇瞅着娘惊慌的模样,好奇道:“那是外祖父家。” 自从一把大火,将田辛庄的柳府烧成灰烬,柳姨娘来到京师后,从未回过那个小地方。 苏娇娇也是从娘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那个地方是娘从小生活的地方。 “应该是老家那边的乡亲,来京师游玩,路过苏府,前来探望。我去瞅瞅。” 柳姨娘起身往屋外走。 “娘,我随您一起去看看。” 苏娇娇从未去过田辛庄,所以对外祖父母那边的人,特别的好奇。 “不用!”柳姨娘拦住她,“明日赏花宴,你需好生准备,怎能将时间浪费在一些无用的事情上。” 被一番斥责,苏娇娇不敢跟着了。 柳姨娘回身,脚步匆匆地朝门口而去。 苏府大门口,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妇人,拎着一个大包袱,神色焦虑地往里探着头。 柳姨娘一走出苏府大门,她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方才眉眼带喜色,小跑上前,热情道:“柳大姑娘,我们好久不见了。” 确实好久,二十年了。 柳姨娘端着架子,眼神瞥了一下胡娘,冷冷道:“你来寻我作甚?” 两人见面的态度,根本不像是久别重逢的故友相邻。 “柳大姑娘,不……我应该称呼您为苏夫人。” 胡娘低头哈腰道:“当年,您不告而别,可是害苦老妇人了。” 胡娘说着,拿起帕子假意擦眼泪,“那件事,害得我生了一场大病,缠绵病榻好多年,这身子骨肉眼可见的不经用,老了不止十岁啊。” 都是千年狐狸,谁还看不清谁有几条尾巴吗? 柳姨娘冷笑,与她分开一段距离,“当年,我可没少给你好处。你如今又想怎样?” “那些银两哪里够啊!” 胡娘哭唧唧道:“我生病吃药,费银子。身子骨弱,不能干活,没了营生,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苦。” “如今,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也长大了。如今二十好几的人,也没有银子娶媳妇,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你儿子没银子娶不了媳妇,关我什么事?”柳姨娘愤愤然道。 “怎么与您无关?”胡娘委屈道:“当年若不是我为你做那事,吸入过多烟雾,身子骨不会如此弱,” “我也不可能因为体弱,只生育了一个儿子。” “儿子现在是我的命,为了他,我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我们家不能断了香火,我儿必须娶媳妇。” 胡娘说着,往柳姨娘的跟前走了走,“苏夫人,我知晓你的住处,从田辛庄千里迢迢地赶过来,便是想让你能借给我点银子。” “借银子?没门!”柳姨娘断然拒绝。 这个贪得无厌的老女人,打着借银子的名义,有借无回。 她才不会轻易答应她。 “你怎么能不借呢?”胡娘望着她,不可思议道:“那么大的事情,我为你扛下了。” “这么多年来,每次午夜梦回,那些冤魂都会入梦来寻我。” “苏夫人,我为你付出如此多,只不过让你付一点银子,你也不肯吗?” 胡娘语气不善,“听闻你家老爷是礼部侍郎,府中并不缺那一点银子。” “若你执意拒绝,想想后果,若是让苏大人知晓你的所作所为,你如何在苏府自处?” “你在威胁我?”柳姨娘阴森森道。 第112章 得寸进尺 “这哪里是威胁啊!” 胡娘面色一变,喜滋滋道:“我不过是来提醒苏夫人一声,我这些年来,并不好过。” “苏夫人必须给我一点补偿。” “花费一点银子的小事,你若非要爱财,最后落得两败俱伤的地步,便不好了。” 如此无赖行径,将柳姨娘惹恼了。 她虽是苏府姨娘,却嚣张跋扈多年,不曾有人胆敢威胁她。 “来人……”她一声令下:“将她抓起来。” 府内冲出来几名护卫,将胡娘团团围住。 如此架势,胡娘站在原地,无一丝慌乱。 她反而笑着,“苏夫人,你以为我是一人独来吗?” 她也变了脸色,“不瞒你说,关于当年的事情,我提前写好了认罪书,将苏夫人的罪行,一一列出。” “我若无缘无故消失,不出三日,那张诉状便会递给衙门。” “要死,我们便一起去死吧。” “反正我一个乡野的农妇,此生过得苦,死了便死了,无憾了。” “苏夫人则不同,苏府姨娘,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 “苏夫人,如此逍遥快活的好日子,你当真过够了吗?” 胡娘如此一说,柳姨娘当下迟疑了。 明日,便是赏花宴,关系着女儿的前程。 若是被一个死婆子一掺和,毁了,她的确得不偿失。 深深吸一口气,柳姨娘压下心口的愤怒,挥一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护卫们纷纷退后,返回苏府了。 柳姨娘往胡娘跟前行了几步,“胡娘,我并非怕了你。” 她冷冷道:“我们同来自田辛庄,算起来,也算是有点沾亲带故,事情不要做得太绝了。” “这才对嘛!”胡娘呵呵笑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说吧。”柳姨娘开口道:“你需要多少银子?” 胡娘眉开眼笑,“苏府家大业大,我若开口说少了,怎么对得起自己千里迢迢地赶来?” 她说着,伸出了两根手指。 柳姨娘一看,心中鄙夷。 不愧是乡野之地来的妇人,野心再大,也不过这一点而已。 “来人,去,拿二十两银子来。”她命令道。 身边的婢女闻言,从身上的钱袋子中取了银子,递给胡娘。 胡娘将银子在手中颠了颠,笑了,“苏夫人,二十两银子,你是打发要饭的吗?” 二十两银子,换作平日里,确实是一笔不可多得的银子。 可现在并非平日。 她千里迢迢而来,绝对不能因这一点银子,便放过柳湘兰了。 对于如此大户人家,二十两银子算什么。 二百两银子,可能只是一顿丰盛的饭菜钱。 她既然来要银子,便一次性要够了。 胡娘摇一摇头,“这点银子,可不够我冒险来寻你?” “那你要多少?”柳姨娘面色不好看,“不是二十两,难道是二百两?” 胡娘摇了摇头,“二百两,根本与苏夫人的身份不配啊。” “你说什么?”柳姨娘的脸彻底黑了,“你到底想要多少?” “两千两。”胡娘开口,落地有声。 “你疯了!”柳姨娘愤愤然,断然拒绝,“不可能。” “话,不要说得如此早。”胡娘并不恼,她眼神往四周围一扫,“这是大街上,苏府门口,你说我大喊一声,将之前的事情全部讲出来。” “苏夫人,这个苏府夫人的位置,你还能心安理得地坐下去?” “你……”柳姨娘被气的面颊通红。 “不要心疼。” 胡娘假惺惺道:“两千两银子,换苏夫人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你说值不值?” “我没有那么多银子。” 柳姨娘愤愤然道:“你以为苏府是金山银山,如何能一次性拿出那么多银子。” 苏府如今的账面上,也不过几千两银子。 一下子拿出这么多,如何能瞒得过去。 何况,凭什么给这个贱人,那么多银子。 “寻银子的事情,是苏夫人的事情。” “没有银子,苏夫人定是有办法的。” 胡娘开口道:“半个时辰,我只等你半个时辰。” “你若无法拿出银子,那我们便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她说着,理了理头上的乱发,笑着道:“不要私下打歪主意。” “我的认罪书与苏夫人的罪状书,可不止写了一份。也不止放在一个地方。” 胡娘嬉皮笑脸道:“苏夫人,莫要认为,我手中的那些东西,无凭无据,翻不起什么浪花。” “那你可小瞧我了。” “那些年的物证人证,我可都保存着。” “我一死,便会出现在各大酒楼茶馆之中,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你若存了坏心思,想让我消失,那你可思量思量,可能承受?” 胡娘将银子往腰间的钱袋子一装,嘻嘻笑着:“苏夫人一定要想好了,莫要干出令自己后悔莫及的事情来。” 柳姨娘站在原地,气得全身发抖。 奈何街道上,人来人往,一时间,她心中有顾忌,不敢豁出去当场发作。 “你到后街等着,莫要让人发现。” “半个时辰,多一刻钟,便多一两银子。” “你……” “我可护着苏夫人,二十年了,是你的恩人啊!” 柳姨娘无言以对。 回了苏府,将张管家寻来,找来账本,看一眼。 这些年来,她掌管中馈,这并非一件易事。 府外的那些铺子田庄,近几年,没有对应的进账。 近两年,有些店铺还出现了赤字。 苏府的财务上,入不敷出。 这些年,多亏了林氏的嫁妆。 变卖了一些,填补了苏府的空缺。 如今,交还了林氏的嫁妆,还赔付了八千两银子。 为了让娇娇参加明日的赏花宴,购置所需的衣裳首饰等,花费了一万两银子有余。 再看账面上,总共剩下四千两银。 这是苏府所剩不多的现银了。 要她一下子给胡娘两千两银子,无异于在她身上割肉般,生疼生疼。 可不给胡娘银子,万一那件事情泄露出去,她便彻底毁了。 该死! 当初,她不应该心慈手软,直接弄死她才好。 免除后患了,也不会遭遇如今的被动场景。 最近几日,对她,对娇娇都是至关重要的时刻。 绝对不能出纰漏。 第113章 真惊悚啊! 柳姨娘左思右想,咬牙取出两千两银票。 只要那个人拿了银票,走得远远的。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银子,往后还可以慢慢存。 柳姨娘在心中,自己劝自己好多遍,终是将银票塞入袖口。 出了苏府,来到旁边小巷中,见到胡娘,她冷冷道:“记住你的话,拿着银子,速速离去,信守承诺。” 胡娘伸出手,“先将银票拿来。莫要耍手段。” 柳姨娘将银票掏出来,甩在胡娘的脸上,“拿着银子,有多远滚多远,今生,我们永不相见。” 胡娘慌忙弯腰,将银票一张张捡起来,一一仔细查看。 是真的银票啊。 她一张张数着,整个人高兴地快要飞上天了。 活到如今的岁数,想不到,她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么多银子。 不! 不单单是见到。 而是拥有如此多的银子。 她将银票一张张收好,塞入胸口的衣物中,口中连连答应道:“放心,我定走得远远的。绝对不来找你。” 胡娘心满意足,凑近前,小声道:“柳大姑娘,你这两千两银子,我保证你出的值得。” 胡娘说完,转身,扭着腰肢,欢快地走了。 柳姨娘唤来一名心腹小厮,“跟着她,一定要确保她离开京师。” “是。” 晚膳饭桌上,苏廷贵吃着饭,忽然开口道:“柳姨娘,你从府中账面上支取两千两银子,我过两天有用!” 什么? 两千两银子? 神魂游荡的柳姨娘,听到苏廷贵的话,吓地手一抖,筷子掉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引得一众人等全部看过来。 钱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怎么?不过是两千两银子而已,何故吓成如此?” “不是不是!” 柳姨娘捡起筷子放好,尽量稳住心绪,“老爷,为何一下子要这么多银子?” 还与胡娘索要的银子数,一模一样? “今日,我得到消息,壁仓拍卖行三日后,要拍卖一枚滋养丸,一枚固本膏。” “滋养丸,可以滋养身体,对老年人的体弱多病,全身酸痛,极具有滋补调理作用,此丹药对娘的身体,正好对症。” “那固本膏,则针对中老年人,腿脚不便,伤筋动骨后的调理,适用于我的腿伤。” 苏廷贵说着,长叹一口气,“我这条腿,反复受伤,再休沐,朝堂上怕没有我的位置了。” “我要快些调理好身子,快点上朝议事才行。” “你速将银子准备好,莫要耽误正事。” 一旁的钱老夫人添言道:“两千两银子,哪里够啊!” 苏娇娇回神,也搭话道:“爹,我听说了,拍卖行拍卖东西时,价高者得。” “那丹药,起步价是八百两一枚,若是竞拍者多了,价格自然也高了。” “那不行!” 钱老夫人一听,脸色一变,“再多带两千两银子,无论如何,这两枚丹药,我们苏府一定要竞拍来。” 再多两千两,便是让她准备四千两银子。 府中现银刚好两千两,剩余的两千两银子,她去哪里弄来啊。 柳姨娘的身体,仿佛泄气般,瘫软下来。 半盏茶功夫后,霓裳院中,苏蔓蔓躺在院中的摇摇椅上,闭着眼睛,晒阳光,喝着葡萄汁。 青鸾不知何时来到身边,小声道:“姑娘,事情办成了。” “柳姨娘为了息事宁人,掏了两千两银子封口。” “如今府中银子短缺,为了购买壁仓拍卖行的丹药,老爷让柳姨娘准备四千两银子。” “给了胡娘,府中账面上仅剩二千两银子,她正发愁如何筹银子。” 苏蔓蔓微睁眼,唇角露出一抹笑意来,“她倒是大方,一出手便是两千两银子。” “姑娘,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青鸾询问。 “苏府的银子,是我娘的,岂能白白便宜了那个纵火犯。” 苏蔓蔓沉默一会,“让人盯着,寻合适机会,银票一定要讨回来。” “是。” 太阳底下,她睡得正好。 桃红也凑过来,小声道:“姑娘,祈王府那边传话来,让姑娘去下棋。” 又是下棋。 这个祈王夜墨,每一天都要将她的时间霸占住。 “我们去吧。” 她收拾一番,出了后门。 门外,祈王府的青帐马车等候多时。 赶车的车夫是追云。 苏蔓蔓走过去,定睛看他一眼,“你跟追风很像?” 追云吓一跳,很害怕她替他占卜,万一如追风一般,可如何是好。 追云咽一口唾沫,答应道:“他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是兄弟。” “哦!”她又将追云看一眼,看得追云后背冷飕飕。 “你有五百两银子吗?”她问? 追云摇头,又点头,“我有银子,却没那么多。” “哦!”她不再说话,上了马车。 这是因他银子不够占卜钱,所以不替他占卜了。 难不成,他也有什么劫难,被她一眼看穿了。 追云心中忐忑,“姑娘,殿下在听月楼三楼候着。” 寻个近处,下个棋,还不错。 “好。” 马车在小巷中穿梭,停靠在听月楼的偏门。 “姑娘,为了避人耳目,我们从偏门进。”追云解释。 “行。” 苏蔓蔓下车,跟着追云上楼。 走到雅间门口时,她回身,再次问一句,“你能凑够五百两吗?” 这个占卜,非占不可吗? 难不成,他的问题,很大。 追云心中慌乱了,“姑娘,莫非小的有大难?” 苏蔓蔓不言语,“天机不可泄露。” “那姑娘,是想替我占卜?” “我不缺银子,此占卜,并非非做不可。” “那姑娘的意思?” “我没有什么意思!” 苏蔓蔓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凑近了,压低声音道:“追云护卫,你的后腰往下处,有一块蝴蝶状胎记。” 追云吓地后背僵硬,往后退一步,眸光审视着苏蔓蔓,带着惊悚与畏惧。 “姑娘,”他有些结巴,“你莫非有天眼……” 他吓得双手捂住了两腿间,完全失态了。 “你们在做什么?”雅间的门,打开了。 夜墨眸光如炬,看见两人靠得如此近。 追云双手挡在两腿间,表情诡异而难看。 “殿下……”追云吓地快哭了。 第114章 棋风不对 苏蔓蔓神色冷清,望着夜墨,淡淡道:“是追云护卫误会了什么!” 她眼神又瞥了追云一眼,“若需要帮助,攒够五百两银子,来找我。” 追风:“……”莫不是他真有劫难。 苏蔓蔓越过他,往屋内走,“祈王殿下,今日怎么有雅兴邀请我来下棋?” 不远处的桌面上,摆上了香茗茶水糕点。 她落座,抬眸望着他,“我在府中,为了殿下体内的毒,正忙着翻阅医书。” “下棋之事,其实我们可以暂缓一二。“ 桌面上的糕点中,有桃花酥,刚出炉的桃花酥,色泽鲜亮,外焦里嫩,看着十分诱人。 午膳她吃得饱,可实在是禁不住糕点的引诱,信手捻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 嗯嗯! 确实不错。 看她吃得满足,他落座,随手给她添了一杯清茶,放到她手端,“你不给我再号脉吗?” “昨日不是刚号脉了吗?” “此毒,难道不需每日号脉吗?” 他望着她,眸色深深,“你可记得,你若救了我,我便是你的靠山。” 他倾身而来,头探到她的跟前,“我若是你靠山,定是一辈子,靠得住的靠山。” 这句话说的。 苏蔓蔓蹙眉,往椅子后背靠了靠,“那殿下将手伸过来。” 他伸手,她手指落在他的手腕上。 她的指尖皮肤,柔柔嫩嫩,指腹处的皮肤许是长期磨药材的缘故,有着薄薄的一层茧,落在他的手腕处,摩挲一下,触动起异样的触感。 他的眸光落在她的虎口处,那里侧面的老茧更加厚一些。 “你除了磨药,还经常练习剑法?” 她收回自己的手,抬眸望着他的眼,“殿下该多关心,自己体内的毒,该如何解? “那如何解?”他照着她的话头,顺势问。 “等我炼制出解药。” “多久?” “短则半个月,长则一个月。” “好,我等你!” “最近一段时间,殿下需要保持心情愉快,莫要让毒发。” “我会注意。” 他拿出棋盘,递给她黑子,示意她先落子。 苏蔓蔓率先落子,他紧随其后。 她不擅长下棋,不过前世,也不知为何,他喜欢来瑾王府下棋。 每次下棋,爱喝她泡制的茶水。 所以,大多数时间,他们在下棋,她一边添茶水,一边观棋。 对于他的棋术套路,她心中自然了如指掌。 第一局,她很轻松地赢了。 他眉头蹙着,喝了几口茶,沉声道:“我们再来。” “好。” 两人将棋子收拾一番,又开始第二局。 这一次,他很专注,落子时,毫不留情。 她神色如常,步步紧逼,毫不松懈。 棋面上,两人你追我赶,抵死相抗,互不相让。 追云站在身后看着,额头上冒着冷汗。 怎么回事? 每次殿下一落子,那位苏大姑娘仿佛预知般,提前知晓了殿下下一步的去处,直接落子抵住,阻挡了他的布局。 两人相互抗衡,棋子落满了整个棋面,最后直接平局了。 “你的棋术不错。”夜墨一边收拾,一边赞一声,“出乎意料的好,与谁学的?” “恩?” 她的棋术,归根结底,是在瑾王府,跟夜枳学的。 “在江阳时,与街边大树下的老头子学的。” 老头子? 他不信。 “街边老树下的老爷子,为何棋风与瑾王殿下如此相似?” 他沉声询问。 “哦?”她佯装不知,“未曾与瑾王殿下交过手,不知他的棋风如何?” “下棋,我与他一起,下一次?”他试探性询问。 “不必!”她断然拒绝,收手道:“我不喜欢与不熟悉的人,下棋。” 将棋子往棋盘上一放,他淡淡笑道:“好,如此一看。好似你们的棋风,也不似那么相像。” 两人又下了两盘棋。 这两次,苏蔓蔓尽量收敛锋芒,褪去夜枳的棋风,连输两次。 天色渐渐暗了,她起身,伸懒腰,“好了,殿下,明日还要去参加长公主府的赏花宴,今日先到此吧。” “行。” 她手边,四盘子的糕点,吃得七七八八,没剩几个了。 夜墨盯着她唇角处的一点糕点屑,笑道:“像个小花猫。” “什么?”对于他莫名其妙的话,她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吃个东西,像个小花猫。” 说话间,他伸手,试图擦去她唇角边的糕点屑。 苏蔓蔓警惕地往后退一步,“你做什么?” 他又伸手过来,“你嘴巴有东西?” 她不信,用手擦了擦,没擦干净。 他还是伸手,替她擦嘴角。 指腹尖的摩挲令她脸颊一阵滚烫,干咽一口唾沫,“殿下,你这是……” 他举起自己的手指,“糕点屑。” “殿下,不嫌脏。” 她反问他。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有何脏?” 他理直气壮回答道:“你为我解毒,可能会遇到比这更脏的事情,你会因为脏,不救治我吗?” “自然不会。” “我送你回去。” “不用。” 她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他的声音,“莫道熙招供了,此事的成功,多亏了你。” “想要什么?告诉我,作为对你的奖赏。” 苏蔓蔓微微侧目,想了想,“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行。” 晚上,回到霓裳院,林氏在屋檐下候着。 见她从外面才回来,不免抱怨道:“明日还要参加赏花宴,怎么今日还要出门?” “无碍,明日以平常心,对待即可。” “明日,娘送你。”林氏握住她的手,满心憧憬。 “娘,明日你待在府中,哪里也不要去。” 苏蔓蔓叮嘱道:“让桃红与李嬷嬷陪着您。若是有人来,便假意托病,千万不要出门。” “这是为何?”林氏不明所以,“你说我体内的毒,已解。” “我身体无碍,自然可以出门。” “蔓儿,娘也想为你做一些事情。” “娘,你装病在府,便是为我做事情。” 苏蔓蔓沉思一会,开口道:“娘,柳姨娘一直对我虎视眈眈,若是让她知晓娘病好了,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对付我。” “娘,只要您托病在府中,让她放松警惕,我此去赏花宴,才是最安全的。” 第115章 以身设局 偌大的公主府,曲亭楼阁,长廊假山花园,各处景色美不胜收。 长公主举办的赏花宴,实则是为各位皇子世子与贵女们举办的相亲宴。 微风袭来,空气中弥漫淡淡花香,红色的旖旎气息四处飘荡。 参宴的公子哥们各个面容俊朗,四处巡逻的护卫们身姿挺拔,忙前忙后伺候的小厮们小脸也俊得慌…… 苏蔓蔓从早上入府,一直在屋内待着。 直至晚上,眼看时辰将至,她才溜出屋门,在外面逛了一圈,掐着时间点,往自己院子回。 兰香园中静悄悄,其余贵女们皆在前院花园中赏花,会情郎。 苏蔓蔓来到自己屋前,伸手推门时,动作犹豫一下。 前世,她便是在这里被下药,被严白泽差一点占便宜,被紧随其后的一群人围观,至此清誉受损,声名狼藉。 略微沉吟一会,苏蔓蔓眼神坚定,推开了门。 室内光线暗淡,隐约间珠帘摇坠,帷帐叠叠。 窗外的月光映照而入,帷帐后黑影晃动。 “谁?”她冷言呵斥,吓得帷帐后的人影一哆嗦。 “是本世子!” 帷帐后闪出一个人影,月色下,他清朗的面容上,神色谄媚,“蔓蔓妹妹,我来了。” 是世子严白泽。 这个死不要脸的货色,竟然脱去了长袍,一身白色的亵衣亵裤,光着脚站在床榻前。 “你真敢来啊!”她警惕往后退。 “你这说的什么话!” 他往前奔几步,伸手拽住苏蔓蔓的衣袖,将她往跟前拽,“放心,待会本世子定会好好待你。” 死性不改的东西。 前世今生,都是这副德行。 苏蔓蔓气急,甩手扇他一个大嘴巴。 力道之大,震得她掌心痛得发麻。 严白泽被扇懵了,偏头愣愣瞅着她,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下一刻,他嘴角上扬,纵欲过度的面容一点点狰狞可怖起来,“如此烈,本世子喜欢。” 他再次反扑过来,双手抓住她的手,两人倒在床上。 被他死死按在床榻上,他阴狠笑着,“装什么贞洁烈女,你中了最烈的情丝绕,待会怕是要求着本世子要你。” “你也配!” 苏蔓蔓一时不察被他扑倒,此时她也拼了。 奋力挣脱他的束缚,她再次一巴掌呼在他脸上,顺带一脚狠狠地踹在他嚣张跋扈的小老弟身上。 “嗷嗷嗷!” “痛痛痛!” 严白泽双手捂住要害处,夹腿跪在床榻上,疼得五官扭曲,发出宛若野兽般低沉的呜呜声。 苏蔓蔓冷哼,霎时化掌为刃,重重打在对方的脖颈处。 “你……” 没料到她如此强悍,严白泽眼神惊恐,咬牙吐一个字,头一歪,闷闷倒下去了。 苏蔓蔓将人踹到一边,翻身而起,又狠狠踹他好几脚,方才解气! 此时屋外,纷乱的脚步声从远及近纷沓而来。 “砰砰砰!”有人敲门。 苏娇娇娇软的声音传来,“长姐,听闻你受了风寒,白姑娘担心你,领着众姐妹来看你。 苏蔓蔓望着凌乱的床榻,再瞅床榻上的人,白色亵衣亵裤凌乱地套在身上,裤子松松垮垮,地上白色皂角靴子…… 他褪去外袍在床榻旁等着,就等临门一脚了。 这一幕被旁人看了去,她如何解释。 苏蔓蔓握紧拳头,没出声。 “长姐” 屋内没有动静,苏娇娇提高音量道:“你开开门,众姐妹担心你,我们进来瞅一眼便走,绝不打扰你休息!” 苏蔓蔓闪身躲在床旁的帷帐内,冷眸瞅着门外的人影。 她希望她们识趣地离开。 谁知屋内长久的沉默,惹恼了门外守候的某些人。 “苏蔓蔓,我们好意探病,却被你拒之门外!”一女子扬声呵斥:“好一个目中无人的苏大姑娘!” “对!”有人阴阳怪气附和:“不过是苏府一个不受宠的丫头,也胆敢驳众姐妹的脸面。” 两个女子先发难,后面一人夹着嗓子:“谁知道她是真病还是装病,我适才可是看得真切,她与严世子一前一后离开宴席。” “你是说,他们在屋内私会行好事……”有人八卦出声。 “谁说不是呢!” 阴阳怪气的声音,继续道:“乡野之地跑出来的狐媚子,你不瞅瞅,才回京一个月,将咱们世子爷的魂都勾没了。” “不……不可能吧。”苏娇娇声音怯怯,小声嘀咕着:“长姐并非那样的人……” “乡野之地出来的人,狐媚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蛮横的声音粗鲁地打断苏娇娇的话,厉声质问,“若是她德行好,你爹会将她送去乡下教养吗?” 被质问,苏娇娇没音了。 那人的底气更加足了,语气也越发鄙夷,“勾引世子又如何?我可听说了,连祈王殿下与瑾王殿下都被她勾住魂了。” 她一语落地,其余人纷纷附和着。 “元妹妹说的极是。” 有人娇笑:“今日宴席上,我瞅着瑾王殿下的眼神总往她身上瞟,她就是个狐狸精。!” “瑾王殿下哪里是看她,分明是看白姑娘。” 经她一提醒,一直沉默不语的白婳祎开口了,“我得了公主殿下的青睐,协理赏月宴有关事宜,苏姑娘身子不适,务必要前来探望一二。” “适才,我分明听到屋内有动静,或许苏姑娘身子不适,无力开门,倘若我们一走了之,耽误了她的救治,可如何是好?” 她说话滴水不漏,语气一转,开口命令道:“来人,救人要紧,快将门撞开。” 一个粗使婆子闻言上前,往后退几步,铆足劲用身子去撞门。 屋门被撞得哐当咣当响,门栓一点点往后退。 前世,门是被暴力撞开的。 苏蔓蔓略一沉吟,拎起桌上的茶壶,掀开茶盖一嗅,清淡的茶味间,情丝绕的药味隐藏其中。 常人不可闻。 她炼药制药数年,闻药辨药的技能,是烙印在灵魂之中,无法忘怀的。 勾唇一笑,她一手拎茶壶,一手捏开严白泽的嘴,将那半壶掺和了情丝绕的茶水,往严白泽嘴里灌。 “不是喜欢下药吗?自己喝个够!” 严白泽被迫咣咣喝水,来不及咽下去的茶水从鼻子呛出来,喷了满脸,狼狈至极。 苏蔓蔓嫌弃地将其甩在床榻上,拔出发髻间的簪子,往他后脑勺处一点,又点了他身上几处穴位。 严白泽幽幽睁开眼,眼神迷离。 “严白泽!” 她端起桌旁的烛台,昏黄暗淡的光,映照在她的脸上,一双黑色的眸,仿佛旋转的黑洞,将人的魂魄一点点吸附而入。 脑中仿佛有万点星芒划过,一些记忆变得错乱不堪起来。 严白泽眼神失去灵气,变得呆滞,失神。 第116章 发疯了 苏蔓蔓庆幸,她的催眠术依旧炉火纯青。 她勾唇一笑,低语叮咛几句,最后幽幽提醒:“去吧,外面的大白菜,都是你的。” “砰!”屋门终是被撞开了。 一个身材魁梧的粗使婆子冲进来,眼神刚想往这边瞅,苏蔓蔓一甩手,打翻了烛台。 与此同时,严白泽以猛虎下山之势扑上去,一把抱住老婆子,伸嘴就去啃。 “啊啊啊,我的老天爷啊!” 饶是见过世面的老婆子,也没享受过如此热情似火的攻势。 两人纠缠中,脚下一绊,相拥着摔倒在屋门口。 此时的严白泽,犹如一头饿了好几日的野猪,被人投喂了一颗大白菜。 他根本不管这棵白菜是否有老帮子,是否被霜打了烂叶多,只顾埋头,在老婆子的脖颈间,不停地拱啃着。 老婆子双手挥舞,试图躲避。 他不管不顾,手嘴使劲,根本不闲着。 她退他追,她无路可退。 活该! 这个老婆子是白婳祎的手下,狠主恶仆,她手中攥着好几条人命。 “啊啊啊……” 世家大族的诸位小姐们,一直被娇养在闺阁之中,恪守女德妇德,何时见过如此不堪,却令人眼红心跳的现场直播。 一时间,莺莺燕燕们先是惊慌后退,惊呼连连,好奇心作祟,又忍不住停步,扭头眼神齐刷刷往门口瞅。 原来…… 男女之间会如此…… 原来…… 有人眼尖,一下子认出来,失声尖叫:“是侯府严世子!” “严白泽!“白婳祎躲在嬷嬷身后,厉声呵一声,“你在作甚?” 严白泽动作一滞,神智清醒了几分,睁大眼望着扑倒的人。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子,惊恐之下,五官扭曲,眉头揉搓在一起,难看极了。 “呸呸呸!” 口中残存着劣质胭脂粉的沫子,那股让人难受的油腻气味,令他不适的啐了好几口。 一抬头,四周围一群少女脸,环肥燕瘦,各个姿容俏丽,娇艳欲滴。 “一个都别放过,都是你的!” 魔性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回荡,令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我来了,妹妹们!” 他弹跳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离他最近的人,一把拉到怀里,傻呵呵笑着,“来啊,香一个!” “不要过来,不要啊……”女子挥动着小拳拳使劲捶打着他的胸口。 奈何他人高马壮,根本无惧对方的攻击。 此时此刻的严白泽,理智全无。 他乃出门捕猎的野兽,猎物越是挣扎,他越是开心,将嘴凑上去,便在对方的脖子间砸吧了好几口。 “不要!”女子声嘶力竭地大喊着:“你不能如此啊!嘤嘤嘤!” 苏蔓蔓趴在窗缝看得津津有味。 呦呦呦! 听声音,这位花容失色的姑娘,刚才不是特八卦苏蔓蔓与世子在屋内私会,行好事? 这回轮到自己,怎么不情不愿了? 不开心吗? 她记得,她刚才笑得挺欢的。 这会怎么不笑了。 不好笑吗? 真是好笑。 姑娘家一哭,严白泽厌弃地甩开人,转头又扑向另外一朵花,吓得对方仓皇逃跑,奈何裙子太长,摔倒在地。 一抬头,花儿般娇艳的脸上,泪珠儿滚滚,“世子,你清醒点,你若碰了我,我爹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哎呦喂! 这位是谁呢? 不是叫嚣着她是乡野丫头的那位高贵小姐吗? 京师中高贵的小姐就是硬气,如此境遇下,竟还敢用话去威胁人? 严白泽会受威胁吗? 人会受威胁,情丝绕会吗? 何况还有她特意加持的催眠术。 “你们都是本世子的。” 严白泽傲娇宣布主权,饿虎吞羊般扑上前,在她嫩白的小脸上啃好几口。 “白姐姐,救命啊!”元林芳发出凄惨的求救声。 严白泽动作一滞,转头望向了白婳祎。 白婳祎吓得脸色由青转黑,躲在嬷嬷的身后,结结巴巴道:“世子,你……你轻薄众姐妹,侯爷定……定不会轻饶你。你……你闯大祸了。” 在京师中,严白泽作威作福,无法无天惯了。 唯一令他畏惧之人,便是他的老爹。 白婳祎提到侯爷,本想让严白泽有所顾忌。 谁知严白泽置若罔闻,丢掉手中的人,径直扑向了她。 “白妹妹,放心,我会娶你的!”严白泽直白发誓。 他扑过来,推搡开嬷嬷,一把将白婳祎拽到怀中,吓得白婳祎花容失色。 发簪散了,金贵的步摇掉在地上,踩踏在脚下,裙子的衣角被扯破了。 “救命啊!”白婳祎发出绝望的呼喊。 声音尖锐而刺耳! 严白泽吓得一愣,腿一并,皱巴巴的白色亵裤突兀地掉下来,耷拉在脚面上。 啊啊啊…… 院子中,未经人事的诸位姑娘们,发出了暴击般的尖叫声,哭泣声。 场面彻底混乱了。 躲在暗处的苏蔓蔓全身抖筛子般憋笑着。 一片尖叫声中,前院的拱门处,一抹英挺的身姿疾步而来。 当看到眼前的情景时,他飞跃而起,一脚踹向严白泽,将他径直踹飞了。 几名护卫趁机上前,将严白泽摁在地上,气得他嗷嗷直叫唤,“白婳祎,本世子会娶你的,一定会娶你的。” 夜枳使个眼色,护卫一挥手,劈在严白泽脖颈后,他脑袋一耷拉,没音了。 白婳祎情绪崩溃,一头扑到夜枳怀里,嘤嘤哭泣,“我们听闻苏姑娘受风寒特来看病,谁知敲开门,严世子从屋内冲出来,如发了失心疯般如此……” 她抬头,哽咽着,“苏姑娘……她……她恐怕遭遇不测了。” 以严白泽现下的疯癫状态,那屋内的场景,苏蔓蔓的下场,可想而知。 一锤定音。 苏蔓蔓的清誉在她口中,彻底被毁了。 苏蔓蔓冷笑。 甩出去的烛台倾倒在墙角,引燃了帷帐,屋内蹿起了一人高的火焰。 她将身上脏污的衣裙一扯,扔入火堆中,随手将衣架上的裙子往身上一披,趁乱从后窗跳出去。 “屋内起火了!”有人惊呼出声。 人群又乱了。 苏娇娇不知从何处跑出来,双腿发软扑倒在夜枳脚下,伸手小心地拽住绣金暗纹的袍角。 一仰头,一张脸上梨花带雨,“瑾王殿下,长姐还在屋内,求您救救她,救救她……” 白婳祎腿软地瘫在夜枳怀中,双眸衔泪,声音娇软,“殿下,苏妹妹也是可怜人儿,不能让她被活活烧死啊!” 第117章 听八卦 夜枳双手扶住她,将她交给一旁的嬷嬷,方才眼神往四周围一扫,冷言命令道:“来人,侯府世子突发恶疾,速去东院,请邬大夫为世子治病。” “是!” “速集结家丁护卫,一起灭火。” “是!” “其余人”他眼神落到一个个哭天抹泪,全身发颤的莺莺燕燕身上,“骤见世子发病,各位难免惊恐,先各自回屋歇着,待会熬了安神汤,各位都服一些吧。” “是!” 一群受到惊吓的姑娘们,在婢女的搀扶下,脚步凌乱地返回自己住处。 护卫家丁们则寻来水桶等物,奔来跑去,拎水灭火。 夜枳望着屋内熊熊烈火,神色复杂。 她,那个神仙般的人儿,难道如此死了? 她不是会占卜吗? 难道她无法推算出自己身上的祸福? “来人,快救火。一定要寻到苏大姑娘。” “是!” 东院暗室内,人影攒动。 众人七手八脚将夜墨抬上冰寒石床。 男子嘴角带血,白色的锦袍上血迹斑斑,地上一滩污血。 邬孝文急得目眦欲裂,“夜墨,为何噬心粉的毒提前发作了,这是闹得哪一出……” “快,你快躺好。” 邬孝文神色担忧,先伸手搭脉,谁知下一刻,他神色一惊,吓得一旁的追云脸色都变了。 “邬公子,殿下如何?” 邬孝文彻底慌乱了,“他体内的毒,分明控制住了,怎么短短一天,又发作了?” 一旁的追风神色焦灼,“殿下将冰寒石送给苏大姑娘炼鼎,这剩下的冰寒石不足压制他体内的毒……” “苏大姑娘,对,就是他。” 邬孝文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厉声道:“快,她也来参加赏花宴来,快去寻她。” 找到那个丫头,她说不定有什么歪门邪道可以救治殿下。 “是。” …… 趁乱从兰香园出来,苏蔓蔓换了衣裳,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去前院晃荡了一圈。 行到一处园子,她混入一群姑娘中,在花丛边一处无人的宴席上,落座。 桌面上佳肴美酒,鲜果蔬菜,应有尽有。 她一路奔波,肚子实在太饿了。 苏蔓蔓心喜,埋头大快朵颐起来。 酒水入肚,一直郁结烦闷的心情,逐渐顺畅起来。 须臾间,兰香园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几名护卫急匆匆上前,拱手行礼道:“各位小姐们,兰香园那边意外走水,今夜请各位姑娘去前院偏殿暂时歇息。” 众人不敢有异,苏蔓蔓尾随在人群末尾,来到偏殿中。 护卫小头目恭敬有礼询问:“诸位姑娘方才都在哪里?” 大家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我们一直在小花园中赏月,并不曾离开。”有人回应。 众人纷纷点头。 “你们可曾见过一名身穿红衣的姑娘?” 苏蔓蔓心中一紧,埋头,随着周围人的动作,摇头,“未曾。” 那护卫小头目又让几位姑娘自报家门。 轮到苏蔓蔓,许是见她一身普通的素雅裙子,将她当成了某位姑娘的随身婢女,直接忽略过去了。 这样一折腾,等护卫们离去时,在场诸人人心惶惶。 “长公主的赏花宴,竟然出现走水事件,此事可大可小。”一女子开口说话。 她生的清丽绝色,皮肤白皙,唇若樱桃,气质不俗。 适才大家都自报家门,苏蔓蔓知晓,她是常府姑娘常如意。 “不知祈王殿下,今日是否来赏花宴了,我好想一睹祈王殿下英姿。” 她是莫府嫡女莫沉香,生得一双迷人的大眼,十岁出头的年纪,一脸的婴儿肥尚未褪去。 祈王夜墨与长公主乃亲姐弟,彼此关系亲厚。 传言,每年二三月份,他都会回长公主府小住。 常如意接话:“长公主不在,祈王殿下回京,只会回祈王府。” “年年赏花宴,我不曾落过,四年过去了,连祈王殿下一个背影都未曾见过。” 李优优沮丧垂头,手中一块锦帕被她搅成一团,不成样子。 她皮肤白皙,眉眼秀丽,一袭淡黄色的拖地长裙,花边点缀,发髻上几株玉兰花珠花摇曳,增添几分俏皮。 几位姑娘谈论着祈王,神色失落。 “兰香园那边,到底发生何事?” 李优优转移话题,“院内鬼哭狼嚎一阵,瑾王殿下急匆匆赶去,这会又走水了。” “白婳祎去了兰香园,兰香园出事,瑾王殿下着急去,实属正常。”常如意接话。 “可惜了瑾王殿下,落到白婳祎那个……”李优优心中不忿,埋怨道。 “嘘嘘……” 她们几个闺中密友,情投意合,本不喜欢参加如此宴席。 可奈何年岁渐长,议亲在即,当下便是要寻一个好人家嫁了。 于是,她们不得不盛装,一遍遍参加京师中的各大宴席,在各世家大族官宦公子哥们面前晃悠。 万一四目相对,两个人瞧上眼了,便是一门好亲事。 嫁一个好人家,一生无忧,便是她们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了。 “人生在世,各有天命。”常如意低语道:“瑾王殿下不愿意,谁又能左右!” “哎!”李优优叹一口气,““今年若见不到祈王殿下,入不了他的眼,我也该议亲了。” “我也是。” “我亦然。” “……” 这个话题太伤感,几名女子再也说不下去,静默坐着,不出声。 苏蔓蔓没想到,躲在这里,还能听到祈王与瑾王的一些八卦。 不一会,府中派来嬷嬷,给诸姑娘们分了屋子,让其歇着。 又请来医女,为各位姑娘诊脉,熬煮了安神汤,一一检查后,方才离开。 轮到各府婢女时,医女诊脉时草草通过,连安神汤也免了。 一番蒸腾,到了夜里巳时。 众人眼皮子打架,困极了。 姑娘们不敢睡,聚在一个屋,窝在一张床上,小声说话了许久。 苏蔓蔓与其余婢女们窝在外间的大炕上。 有人询问她身份,她只说自己是苏府人,住在兰香园。 兰香园被封,不让进。 旁人只当她是苏府婢女,与自己小姐走散,也无人管她。 一群小婢女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白日里发生的事情,猜测着兰香园的情况。 苏蔓蔓无暇顾及,她实在太累了。 蜷缩着身子一躺,眼睛一闭,不一会便睡着了。 睡得正香时,忽然眼前黑影笼罩而来,她猛得睁得眼。 一人出手极快,点了她的穴位,“苏大姑娘,抱歉了,跟我走一趟。” 第118章 救他一命 来人点了她的穴位,扛着她在院中一阵飞驰。 躲过了巡逻的兵士们,来到一处院子,扛着入了屋,这才放下她,解了穴位。 苏蔓蔓双手双臂,逼视着他,“追风,你的伤全好了,能当采花大盗了?” “姑娘谅解,形势所迫,我家殿下毒发了。” “怎会提前?” 追风摇头,“姑娘快随我来。” 追风来到屋内的一处药柜前,将柜脚一处不起眼的摆件一扭,药柜晃了晃,赫然打开了。 眼前,是暗室的入口,黑黑的甬道远处,光线闪烁,寒气犹如无形的触手,从里伸出来,将她紧紧攥住。 “姑娘,请随我来。” 追风在前面引路,苏蔓蔓紧随其后。 甬道不长,莫约走了一小段路,眼前的黑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明与寒气。。 苏蔓蔓脚步一顿,愣住了。 暗室很大,四处的墙壁上,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光泽熠熠。 室内正中心处有一张玉石床,玉石湛蓝,水润,宛若仙人随手撕扯下一片天空色,用手揉一揉,团一团,精心雕琢了一张寒冰床。 水蓝色的床上,躺着一位不染尘世凡尘的谪仙儿。 温润的光泽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高挺的鼻,薄薄的唇,剑眉斜飞入鬓,一头墨发披散而下,宛若绸缎般黑亮顺滑。 全身上下散发出的魅力,势不可挡。 他双眸微闭,鼻息若有若无,对于她这个突然闯入者,置若未闻。 祈王夜墨。 “苏大姑娘,你终于来了。” 斜刺里,邬孝文忽然闯过来,“殿下体内的毒,提前复发了。” 他一脸愁容,急得跺脚,“怎么办?姑娘,你可有解救之法?” 苏蔓蔓紧走几步,靠前一看,将他整张脸看得更加清晰。 他双眉之间,隐隐有黑气萦绕,眼睑下青紫沉淀,唇上仿佛下了霜降般,青紫惨白。 唇角外,一抹暗红色的血流淌而出,蜿蜒而下,胸前的衣物上晕染上一片暗红。 血迹干涸,凝结,仿佛胸口处盛开了一朵娇艳的红玫瑰,红得刺眼。 若不是夜明珠的打光效果,他的容颜与死人无异。 苏蔓蔓心焦,伸手搭脉,心不由一颤。 他并没有死。 不过,他离死不远了。 “恩……” 冰寒床上的人儿,忽得发出一声低沉的痛呼。 苏蔓蔓的心,随之一揪。 看他的气色,毒素入体,四年有余,换成一般人,早已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他定是用了上好的药材,又配合着冰寒床,才将毒素暂时控制住了。 压抑住毒素发作,治标不治本。 随着时间流逝,中毒之人宛若凋零的花,生命陷入倒计时之中。 半个时辰前,他体内毒素再次发作,他才会在寒冰床上晕厥过去。 此毒被强行压制在体内,一旦发作,来势汹汹,若是不及时救治,他怕是撑不过一刻钟…… “快,给我取银针。” “好!”邬孝文忙寻来银针袋子,递到她手上。 “你们在外面守着,我要为她施针。”她冷声道。 “苏大姑娘,你真有把握救治殿下?”追云心中尚且有迟疑。 苏蔓蔓转头,凝视着他,“若是邬公子可以救治,便不会派追风挟持我来此处。” “今日,你们信我,我可保他平安。” “你们若是不信我,便另请高明。” 她神色肃穆,冷冷问道。 “信,我们都信你。”对于邬孝文来说。 眼前的姑娘,能搞来那么多焰菱花,能配制出涣气散之毒,他对她有盲目地信任。 “我们快出去,莫要打扰苏大姑娘,救治殿下,快。” 在邬孝文的催促下,几人退出了暗室。 苏蔓蔓挽起袖子,集中精力,执针往他头顶的大穴位狠狠一扎。 一针。 两针。 三针…… 银针在她手中翻飞,不一会,他头顶上密密麻麻都扎上了针。 “现在,我需要在你胸前施针。”不管他能否听到,她依旧告知他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素手揭开他胸前的衣襟,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他胸口的皮肤上,滚烫的指尖仿佛被点燃,冒出火星来。 男人胸前精致的的肌肤紧致,轮廓分明的腹肌与他苍白绝色的脸,形成了强烈的视觉效果。 身为一个医者,她该有医者的素养,不该对他的胸口起邪念。 该死,美色误人,让她一时乱了分寸。 她将腿靠在冰寒床边上,方才稳住发颤的手指。 “嗖嗖嗖!” 她出手极快,在他胸口施针几处,眼见他双眉间的黑气一点点消散,她才止住手。 “过一会,再吐几口黑血,你的命算是暂时保住了。”她喃喃低语。 为他施针,耗费了她太多精力。 苏蔓蔓身体一滑,靠坐在寒冰床边,头靠在床边缘,手也随意地搭在上面。 冰寒床不愧是上好的疗伤石,她体内震荡不安的魂魄被安抚下来。 她舒服地闭上眼,享受着片刻地宁静。 谁知下一瞬,斜刺里一只手忽然伸过来,宛若铁钳般抓住了她的手腕。 苏蔓蔓吓一大跳,侧目望去,一双墨染的眸子盯着她。 最初时,那眼眸中泛着迷茫、失神、有点萌蠢,可惜那股子可爱劲转瞬即逝,随之森寒的杀气瞬息而至,冷得让人全身发颤。 糟糕! 毒素入脑,他暂时失去了神智。 她慌乱起身,手一使劲,试图从他掌心中挣脱而出。 谁知她使劲,对方也使劲,对方明显比她力气大,她一个不慎,扑倒在他的身上。 她趴在他的胸前,整张脸紧贴在他的心口上。 紧致的肌肤,弹性十足的触感,一下子点燃了她整张脸,脸颊滚烫滚烫。 怔愣间,对方紧抓她的手,一阵天旋地转,两个人的位置来了一个颠倒。 “嘶……”后背磕在硬邦邦的冰寒床上,真疼。 她被他强行压在身下。 “你做什么,我……”她试图开口解释。 谁知下一刻,他埋头在她的脖颈间,张嘴就咬在她的肩膀处。 苏蔓蔓一愣神,尖锐的痛意瞬息从肌肤传来。 “好痛!你属狗啊!” 她奋力挣扎,躲避,却被他死死按压住。 丝丝痛意令苏蔓蔓全身为之一颤,大脑一下子炸开了。 全身被他压制,双手被他禁锢,她想反抗,却无力反抗,逼得她心一狠,嘴一张,毫不客气咬在他的脖颈间。 他下嘴狠,她比他更狠,才能断了心中那抹莫名激荡起的旖旎来。 “好痛!” 第119章 被轻薄了 嗓音沙哑,语调却仿佛孩童受挫时的撒娇控诉,挠得人心软。 痛就对了,痛了才能松开啊! 他一说话,苏蔓蔓趁机竭力将他掀翻,翻身从寒冰床上起身来。 回头一瞅,那人平躺在榻上,眼眸微翕,一番折腾下,锦袍领子彻底敞开来,脖颈间,齿痕深深,周围泛着青紫。 “不要装死,我对自己牙齿有信心,不会咬死人。” 她也好痛啊! 肩膀头的伤情,她看不到。 伸手摸了摸,指尖有黏腻感。 出血了。 这是她前世今世,收到的最不可思议的诊费了。 她真想一针将他扎晕。 好好惩治一下他的浪荡行径。 转念一想,他也非所愿,全部是毒素入脑,导致的谵妄疯癫状态,自己也无法控制而已。 此事,不能全怪他。 她起身,将身上的衣裳整理一番,发现领口处竟然被他撕扯破了。 苏蔓蔓气得牙痒痒。 再不愿多看她一眼,她扯着衣领子,走出暗道。 邬孝文迎上前,着急询问:“殿下怎么样?” 苏蔓蔓黑脸,“死不了。” “那姑娘你这是……”他望着苏蔓蔓蓬乱的头,松散的衣领,小心翼翼询问着。 “被狗咬了。”她冷冷回答:“让我帮我寻一套女子衣裙来。” “好好……”邬孝文赶紧安排追风去弄,又吩咐道:“苏大姑娘,你先去隔壁偏殿休息一会。我去看看殿下。” 他急匆匆往暗室跑,一入里面,顿时目眦欲裂。 夜墨躺在床边,嘴角带血,白色锦袍上血迹斑斑,地上一滩污血。 邬孝文急得目眦欲裂,疾跑过去,“殿下,你怎生吐血了……” “有人闯入暗室。”夜墨刚清醒,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一个女子踉跄的身影。 “不是旁人,是苏大姑娘。” 邬孝文神色担忧,先伸手搭脉,谁知下一刻,他神色一惊,吓得一旁的追风脸色都变了。 “邬公子,殿下怎么样?” 邬孝文有些不可置信,伸手掀开夜墨衣袍的前襟,望着皮肤上的星星点点印记,脱口而出道:“真是玄妙啊!” “别说废话!”夜墨微微喘着气,不悦蹙眉。 邬孝文不可置信地解释道:“殿下,你体内的毒素提前发作,险象环生间,苏大姑娘施针将噬心散的毒素逼到肺部,被殿下吐出大半。” “这些穴位,皆是死穴命门的边缘,一般大夫不敢轻易尝试。” “浅一分,无甚效果。深一分,则会令患者当场毙命。” 他不由啧啧称奇,“太医院的大夫谨小慎微,手法绝不敢如此剑走偏锋。京师中,我邬家医馆药堂遍布,大夫学徒众多,并无此等针法卓越之人。” “甚至是我……”邬孝文对她很是敬佩,对苏大姑娘的评价亦是中肯,“施针方面,恐也逊她一筹。” 若是他厉害,夜墨体内的毒,也不会拖了如此久,尚不能根除。 邬孝文自惭形秽,抬眸目光炯炯,“殿下,那苏大姑娘真是一个乡野丫头吗?” 体内毒素祛除大半,夜墨全身筋骨舒畅了几分,取而代之,脖颈间尖锐的痛意更加明显。 他蹙眉,将垂落在肩头的一缕发丝往后一撩,伸手摸向受伤处,“这里怎么了?” 衣领翻开,露出脖颈间一枚青紫色的印记。 “这是……”邬孝文凑近一看,与一旁的追风同时倒吸一口凉气,身子僵硬,一动不敢动。 两人眸光惊悚,眼神中似有千言万语,却支支吾吾,不敢出声。 夜墨警觉,脑中一些似真似假的记忆涌上来。 “铜镜!” 追风心一沉,“是。” 铜镜之中,脖颈间的那一抹青紫印记,齿痕清晰,青红交加,格外醒目。 这齿痕,不可能是自己咬的。 夜墨脸色铁青,全身散发的肃杀之气,令人差点喘不上气来。 邬孝文讪笑,打哈哈道:“难不成,这是新的救治方式?” 夜墨侧目,双眸森寒瞪着他。 追风恨不得有遁地术,逃之夭夭。 天呀! 他家殿下被轻薄了。 他还是知情者,他小命离死不远了。 “别这样!”邬孝文绞尽脑汁解释道:“苏大姑娘并不知你心有所属。” “你也知晓,她救治人的办法,总是很奇特。” “殿下,你可记得白云寺中,救治溺水者的方法,需要口对口吹气。” “殿下,救人的方式千万种,只要是为了救命,被……被轻薄也是划算的。” “殿下,何况……”邬孝文绞尽脑汁,替苏蔓蔓解释,“苏大姑娘出门时,衣领被撕扯,说不定她也被……” “殿下,她救治了你的命,你们也算是扯平了……” “等等!” 最初时,夜墨的脑子是混沌的。 这会,经过邬孝文的解释,他逐渐清醒过来。 脑中那些似真似幻的画面,再次出现,让他的脸,一阵阵发烫。 他轻薄了她…… 所以,她反过来,也轻薄了他。 “你们是说,我这里的印记,是苏大姑娘所为……”他再次询问道。 邬孝文化为鹌鹑般,缩着脑袋:“当时为了救治你,仅她一人在场。” “殿下若要求证,可以向她询问一二。” 原来是她咬的。 不知为何,夜墨的心情,莫名好转。 他伸手,将衣裳拉起,轻轻掩盖住了那枚青色印记。 邬孝文忙拦着:“殿下,稍等一会,我帮你擦上药,再整理衣物也不迟。” “不用擦药。”他将衣物裹好,“她现在在哪里?” “在隔壁厢房住着。”追风答。 “给她送去最好的金疮药,不……”他想了想,“快,本殿下要沐浴更衣。” 他要亲自去给她送药。 那眉眼上的喜气,怎么遮也遮不住。 邬孝文与追风互视一眼,仿佛发现了天大的秘密般,默默点了点头。 邬孝文刚出了暗室,一旁护卫小跑进屋,禀告道:“邬公子,兰香园那边,严世子中毒发病,瑾王殿下派人通传,请您前去为世子诊脉瞧病。” 中毒? 今晚中毒的人,真不少! “让人候着,我收拾好药箱,马上来。” 邬孝文冲夜墨拱手行礼,“殿下,您梳洗后,先歇着,有什么事,便去寻苏大姑娘。” 他对苏大姑娘的医术,已经佩服地五体投地了。 安排好一切,邬孝文拎起药箱,急匆匆往兰香园而去。 希望,严世子就是吃了巴豆,闹肚子。 第120章 要负责 在追云的安排下,苏蔓蔓在婢女的引领下,去隔壁厢房洗漱一番,换上一件她们备下的衣裳。 肩膀头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她努力扭头,看到一个青紫的牙齿印记,齿痕间还泛着血痕。 “真是属狗的。” 她愤愤骂一句。 从兰香园逃出来时,太过匆忙,随身的药袋没有带来。 没有办法给伤口上药。 她只好寻来一块干净的手帕,先盖在伤口处,衬着衣物,防止伤口与衣裳摩擦,疼得慌。 收拾好一切,已是子时。 她实在是困得很。 不过,今晚她若宿在这里,明日,作为事件的主角,她该如何向人解释她的去向。 她不想与严白泽有牵扯。 与祈王夜墨,也不愿有关系。 还是趁着众人睡着,她返回前院偏房,与婢女们睡一晚。 明日那些人问起来,她好有说辞。 出了厢房,她避开护卫,沿着长廊急匆匆而行,走到拱门处时,一时不察,撞入一人的怀抱中。 竹叶的清香,药草的苦涩味,混合着龙涎香的气息,冲击着她的嗅觉。 鼻子猝不及防撞在他的胸前,坚硬紧致的肌肉隔着衣物,将她撞得鼻头发酸。 一抬眼,一张绝色的脸,鬼斧神刀般精致的五官上,那一双黑眸,幽黑深邃,让人一眼望去,深陷其中,痴迷不自知。 “祈……祈……王殿下!” 苏蔓蔓回神,慌得退后几步,谁知脚下一软,身子往一旁倒过去。 他慌得伸手抱住她的肩膀,揽住她的腰。 谁知他的手臂,刚好触碰到她肩膀头的伤口上,疼得她眉头一蹙,倒吸一口冷气 “嘶!” “你怎么了?”他神色更慌乱了,“哪里疼?” 她肩膀头往后躲闪一下,他立马意识到了。 手臂往外,躲开了她的伤处,将她扶正了,“这么晚,还去哪里?” “我想回前院厢房歇着。” “今夜就歇在这里吧。”他暖声说着,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脸侧,脸颊不由发烫起来。 “今夜,兰香园那边发生了很多事情。” 严世子的事情,他迟早会知道,她也不打算瞒着。 “我住的屋子着火了,严世子从我屋里冲出来,干了些荒唐事。明日,我怕他们会来盘问。” 她躲开他环绕的手臂,站直身子,轻声道:“我需要一个不在场的理由。那些婢女们,可以为我作证。” 一听她的话,他明白了其中可能发生的事情。 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 “婢女的话,可以受主子的意愿改口,而我却不会。” 他微微地低头,在烛光下,望着她泛红的脸,“我若是你的证人,谁人敢不信。” “可是我……”苏蔓蔓心存疑虑,“殿下若是为小女子作证,恐怕与殿下的清誉有损。” 她此话一出,他竟然轻笑出声。 苏蔓蔓抬头,望着他的笑脸。 那样精致的五官,那样绝色的脸。 这么一个男人,他真应该笑一笑。 他笑起来,真好看。 “我的清誉算什么?”他笑着道:“你难道不该先关心自己的清誉吗?” “我?”苏蔓蔓蹙眉,也笑了,“殿下难道不知,我在外的名声一直不好。” 那些腐朽的清誉,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她的释然,反而令他心疼。 哪有女儿家,不珍惜自己的清誉啊! 那些年,她受到污蔑欺辱的时候,没有人为她撑腰做主,才会令她如此伤情。 “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视线落在她的肩膀头,瞅得苏蔓蔓心底发毛。 “这个给你。”他递给她一个青瓷瓶子,“伤口上,一定要敷药。” 他想起来了。 那个咬痕。 苏蔓蔓慌得低下头,眼神躲闪道:“不碍事。” “还是要敷上药。”他将药瓶子,塞到她手心中,“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 负责? 怎么负责? 是她想象的那么复杂吗? “不不不……”苏蔓蔓慌忙摆手,“你当时毒素入脑,失了心志,我不怪你。” “是我的责任。”他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等我。” 他转身,疾步而走。 “喂,不是,我不用你负责。”她还想追上前,谁知他逃得太快,一眨眼,没了踪迹。 苏蔓蔓握着那一瓶金疮药,脸颊滚烫滚烫,一时心绪难平。 …… 前院厢房中,透过半敞开的窗户,可见屋内床榻上,严白泽满脸涨红,双手乱舞,梦呓不断。 邬孝文在小厮的不断催促中,急忙赶过来。 伸手搭脉,仔细诊断一番,顿时脸色不好看起来。 夜枳站在一旁,追问道:“他怎么样了?” “中了最烈的情丝绕。”邬孝文起身,摇头道:“太烈了,一般的解毒丹根本解不了。” 闻讯赶来的严侯爷,望着榻上儿子的惨状,不忍道:“长公主府,怎会有情丝绕这种腌臜的药?” “此事事关重大。” 邬孝文的面色凝重,“这种情丝绕,并非大乾国所有。而是浣月国皇室的秘药。” 最近,他去苏蔓蔓那里请教。 在她那里的一本手抄医书上,看到过此药中毒后的特征,没想到,这么快便用到严世子身上了。 “如何解毒?”严侯爷急得目眦欲裂,“怎么才能让他好受一些?” 邬孝文摊一摊手,“我这里的解毒丹,可暂缓症状。” “此毒,唯有男女阴阳调和,方可解毒。” 这…… 这个好办啊! 严侯府后院,那么多的小妾,随便拉出来一个,给世子解毒,天经地义的事情。 严侯爷收敛神色,厉声道:“瑾王殿下,今日之日,我们严侯府,一定要个交代。” 他撂下话,招呼人将严白泽抬着,往府外跑。 严白泽全身难受,哀嚎不断,不停叫嚷着:“大姑娘,小姑娘,全部都来啊。来啊。我要…… “本世子忍不了了,快来人,我要啊……” 眼看儿子快要撑不住了,严侯爷厉声道:“快,去百花楼。” 百花楼,京师中最大的烟花之地。 众人闻言,默默摇头。 明日,此事定会在京师中疯传,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子了。 第121章 这是一个局 东厢房中,夜墨坐在案台后,脑中一直回想着她刚才的反应。 他想要对她负责,而她摇着头,说,“你当时毒素入脑,失了心志,我不怪你。” 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她原谅了他对她的冒犯失礼,还是说她不愿意他对她负责。 正辗转苦恼时,门口人影一闪,邬孝文去而复返。 他双眸闪着光,仿佛遇到了天下最大的奇闻,双手舞动,绘声绘色地讲解道:“今夜的长公主府,真是太热闹了。” 夜墨蹙眉,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邬孝文忙收敛几分激动的情绪,压低声音道:“严白泽那个家伙,今夜服下了十倍剂量的情丝药。” “啧啧,十倍啊,那剂量能让十头野猪彻底疯狂,嚯嚯一山头的母猪啊!” “兰香园那边彻底乱了,严白泽药效发作,冲出屋子啃了好几个姑娘与嬷嬷。” “医女查看伤口时,好几人脖子肩膀头都有齿痕!” “这……”他十分为难,摊一摊手,“你说,苏大姑娘,会不会也着了道?” 他偷偷打量夜墨的神色,眉眼含笑,结巴着,“你……她……” 夜墨脸色难看,将手中的密电折子往桌面上一扔,“严白泽混账,倒不至于在长公主府,做出如此僭越无耻之事。” 他岔开了话题。 邬孝文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端起茶水喝一口,继续道:“此事确实有些蹊跷。众人都怀疑苏大姑娘为了勾引世子,下的毒。” “哼!” 邬孝文冷嗤一声,“苏大姑娘那般仙女般的人儿,如何能看上严白泽那个废物。” “此事,乃有人故意设局,害她。”夜墨冷冷道。 邬孝文点头,“确实是。苏大姑娘才回京师,没想到树敌不少。” 邬孝文将兰香园的事情详细讲述一遍,末了,又添几句,“你是没瞅见,严白泽那家伙的那家伙什被折磨成什么样?” “啧啧,他痛苦难耐,我也不能因他这事,毁了自己名声。” “严侯爷爱子心切,唤来一群家丁将人抬走了。” “我估摸着,这会该到京师最大的百花楼了。” “女人就是最好的解药,不过他今晚耕耘一宿,如此操劳,以后恐怕子嗣单薄啊!” 他越说越没有正形,尾随他进门的追风,听得脸红一片。 他进屋,拱手行礼,禀告道:“苏大姑娘的屋子走水,大火蔓延不断,瑾王殿下带着护卫们正在灭火……” 他语气一顿,“所有人都认为苏大姑娘在屋内,已经被烧死了。”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人。 这个人刚好被烧死了。 天下没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夜墨神色微闪,“追风,彻查情丝绕之事,天亮前,务必寻到这腌臜的药物,如何混入长公主府。” “是。” 夜墨起身,闲步来到窗户前,抬头望月。 长姐年少时,为情所伤,所以一直竭尽全力,想要为有情之人,创造相处的机会,牵一段姻缘,成就一段美好,好似要弥补她曾经的缺失。 如今,她不再关注情爱,喜欢上礼佛。 但连续十年的赏花宴,一直在继续举行着。 他绝不允许有人亵渎长姐的一片用心。 兰香园的大火,烧了一夜,天大亮时,才彻底扑灭。 长公主中的诸位贵女们,一夜难眠。 一大早,长公主府门口,各家府上派来接姑娘的马车排成长队。 昨夜发生何事,前院赏花的人,不明所以。 但长公主府兰香园着了那么大的火,早膳的桌上,姑娘们心事重重,也没进多少。 东院中,苏蔓蔓后半夜睡得很香甜。 晨起,梳洗一番,来到餐桌前时,他一袭滚金色烫边的锦袍,坐在桌前。 见她过来,打招呼道:“快过来坐,晚一点粥要凉了。” 这个人,怎么这么人来熟。 苏蔓蔓觉得莫名其妙,走过去,坐下来。 一碗红枣糯米粥,放到她手边。 “快喝。” 他又给她剥了一个鸡蛋,放到手边的碟子上,“你最爱吃的鸡蛋。” 他顺手将蛋黄抠出来,“你爱吃蛋白,这个蛋黄,我爱吃。” 他随意地将蛋黄放入口中,咀嚼两下,满意道:“很好吃。” 苏蔓蔓望着那个蛋白,脑子发蒙,扭头瞅着他,“谁说我爱吃蛋白了?” 夜墨咀嚼的动作一滞,勉强咽下了口中的蛋黄,“难道你不爱吃蛋白?” “其实,我最爱吃蛋黄。” 苏蔓蔓自然开口道:“蛋黄有营养,味道又好吃。我最爱吃的是蛋黄。” “蛋白,有什么好吃的,一点滋味都没有。” 她将盘子往他跟前一推,“你若爱吃,都吃了吧。” 原来,她不爱吃蛋白。 可他记得,在迷幻林中,每次她掏出鸟蛋时,总是让他吃蛋黄,她说自己喜欢吃蛋白。 原来是,对于整日以野菜果腹的他们来说,蛋黄更有营养。 她将最有营养的东西,全部留给了自己。 夜墨的心中,一阵酸楚,伸手拿过一个鸡蛋,重新剥。 “我知道了,以后你吃蛋黄,我吃蛋白。” “不至于。”她喝一口红枣糯米粥,“堂堂祈王府,难道连一个鸡蛋都吃不起吗?” “殿下,你自己吃。” 她这样说,他却执意将剥好的鸡蛋分开,将蛋黄给她,自己则将蛋白一口吞下。 那个狼狈的模样,仿佛好多年没有吃过鸡蛋般。 这个夜墨,今日好生奇怪。 苏蔓蔓赶紧埋头吃饭,再也不敢多搭腔。 不一会,有人来传话,兰香园的火灭了,姑娘若是有东西留在那边,可以派人去拿。 今日的重头戏来了,该她出场了。 苏蔓蔓起身,福一福,“殿下,我想回兰香园看一看。” 他也起身,“我陪你。” 她本不愿他陪着。 可今日,他是她不在场的人证。 苏蔓蔓点头,“多谢祈王殿下。” “你我之间,莫要多言谢。” 两人出了门,一路而行,待到兰香园时,苏蔓蔓望着眼前的情景,瞠目结舌。 火势最中心的屋子被烧成一片废墟,旁边两间屋子也受了牵连,烧毁一大半。 残垣破壁前,苏娇娇捧着一截衣袖,哽咽哭诉着:“这是长姐的衣裙,入夜时,她还穿着。” 她身侧,白婳祎眼眸衔泪,附和着:“午后,我也看到她穿着这件百褶裙,当时我还夸赞她裙子花纹别致,甚是好看。” 第122章 苦肉计演得好 好看的百褶裙? 哼! 苏蔓蔓心中冷哼。 昨日一早,柳姨娘好心地派人送来一套裙子。 她打开箱子一看,是一件款式普通的裙子。 红色为底,淡粉色的山茶花,一簇簇,一朵朵相拥着,铺满了整个裙子。 桃红等婢女瞅见了,嗤之以鼻。 桃红愤愤然道:“柳姨娘真是坏心眼,这样色彩艳丽的衣裙,怎么配姑娘?” “我们在金丽绣纺铺买的成衣裙,比这件好看多了。” 苏蔓蔓想了想,将娘置办的那些衣物首饰收起来,依旧将它穿上了。 她在乡野长大,风吹日晒,皮肤也蒙上了一层灰黑。 穿上如此大红的裙子,往公主府中那群莺莺燕燕中一站,越发显得她肤色黑红,衣裳浮夸,与旁人格格不入。 午时,白婳祎碰到她时,眼神淡漠,嘴角上扬,“这衣裳上的山茶花,与姑娘真相配。” 她的表情语气,绝对不是真心在夸赞。 前世,她心思单纯,因为她这一句赞美直言,心喜很久。 谁知,这些人的言语全部成为她的索命符,将她拉入绝望的地狱之中。 苏蔓蔓眼神清冷,冷冷观望着这些人的表演。 “长姐!” 苏娇娇神色悲凄,颤抖的双手抱紧那截衣袖,抽泣哭泣,“你身子随娘,自小便不好,所以父亲才送你去乡下休养,不曾想,一到京师,你便……” 她的哭声,引得众人纷纷驻足,侧目,好奇往兰香园张望。 一些准备离去的姑娘们,也折身返回,站在院门口,往里望去。 苏娇娇眼中豆大的泪,瞬间唰唰而下,“长姐,你喜欢乡下的自由,喜欢乡下院中的山茶树,此次宴席,特意赶制了自己最喜欢的山茶花衣裙……” “你昨日心喜穿来,不曾想会……”后面的话,她哽咽哭泣,说不下去了。 编! 她可真能编。 黑的说成白了,全凭她一张嘴。 京师中,关于礼部侍郎苏大人,流传最大的传言便是他厚此薄彼的对待两个女儿。 嫡女,正妻所出,送去乡下教养。 庶女,妾室所出,却一直教养在京师,为她请来各位鼎鼎有名的师父,教习她琴棋书画,日常出行,完全是苏府嫡女的待遇。 说的浅一点,是对两个女儿厚此薄彼,偏心。 说白了,是宠妾灭妻的前兆。 对正妻及其一双儿女不闻不问,却将一个妾室捧得很高,当成正妻来对待。 这些官员自家的事情,旁人心知肚明,不过是不宣之于口而已。 如今,苏娇娇想趁着苏蔓蔓的死,推翻之前的恶名啊。 “长姐,即便你死了,我也要找到你的尸骨,带你回府!” 苏娇娇大喊一声,娇弱的身子不管不顾冲入废墟中,徒手去扒倒塌的屋梁残骸,一边哭,一边呼喊,“长姐,你在哪里,在哪里啊?” 一双纤细雪白的手,不过须臾间,全部被烟火灰烬沾染。 “你做什么!” 夜枳离她最近,他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一手拽住她的手臂,将她从废墟前拖拽出来,呵斥道:“不要手了。” “殿下,我要寻到长姐,我要尽快寻到她。”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瘫在夜枳怀中,“她最怕疼,那么大的火,烧着她,她该多么害怕啊!” 娇小的身子窝在怀中,微微颤抖,引得人心莫名的心软。 夜枳扶住她的手臂,“你的手受伤了,快,来人,寻烧伤膏。” “我的手,不要紧!” 她声音拉线,泪眼朦胧望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儿,令人不由生怜。 “怎会不要紧!” 他抓着她的手臂,神色肃穆,“明火虽灭,尚有暗火,你怎能如此对自己的一双手。” “为了长姐,我这双手不要了,又何妨!”苏娇娇抬眸,一双秋水眸子,泪珠儿滚滚。 那双纤细雪白的手,此时黑漆漆,手背上肉眼可见的红痕,围观众人皆是一惊。 这些深闺中的官宦女子,此生唯一的目标,便是寻得一个好夫家。 觅得如意郎君的条件,自身的家世背景容貌学识等,缺一不可。 对于女子来说,上乘的姿容中,一双纤细雪白的手更是珍贵。 万一手受损,哪个府中的公子哥愿意娶? 此情此景,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听闻,昨日突生变故,她在此守了一夜,谁劝也不听。” “苏娇娇与苏大姑娘非一母所生,没想到长姐遇难时,她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我昨日还妄议,苏府妾室主管中馈,苛待嫡女,让她身着一身俗气的长裙前来参宴,原来那长裙,竟是苏蔓蔓喜欢之物。” “一个乡下养大的丫头,眼皮子浅,喜欢那样的装扮,实属正常。” “看她们姐妹情深的样子,苏府定也一片祥和。” “怪不得一个妾室打理中馈,原来是主母身子不争气。” “母亲身子不好,她的女儿身子自然也弱,苏大人顶着众人非议,将她送去乡下教养,实属难得。” “还是得在乡下养啊,这一回京,命就没了。” “可怜,真可怜啊!” “……” 苏蔓蔓心中发冷。 苏娇娇一番苦肉计,成功让苏府一众人等摆脱了往日的骂名,洗白了。 真是好心机。 夜枳也被她打动,感慨道:“你长姐竟有你如此好的妹妹。” 白婳祎松开紧搅的帕子,上前挽住苏娇娇的手。 她将她从夜枳的怀中牵拉出来,语气委婉,“这里是长公主府,瑾王殿下也在,那么护卫家丁皆在,岂能让你一个姑娘家亲自动手,伤了一双手?” 她轻手拂去苏娇娇手背上的灰烬,一脸痛心,“苏大人若来了,大姑娘没了,二姑娘又受伤了,他该多心疼啊!是吗?” 都是白骨精,谁不懂谁的套路。 长公主府如此多的人,用得着你出风头。 你强出头,受了伤,那不是打长公主与殿下的脸面吗? 苏娇娇听懂白婳祎的话外之音,泪盈余睫,却不敢再肆意妄为,“白姐姐,我遇事少,一时惊慌,失了分寸。” 她侧身,冲着夜枳深深福一福,“请瑾王殿下见谅。 第123章 陪你演 夜枳微颔首,未搭话。 家丁护卫们手持铁锨,木棍,加紧了搜寻力度。 房屋烧毁成如此模样,如何能寻到活的人? 李优优捻起帕子擦着眼角泪,“她双八年华,怎地参加一次赏花宴,便丢了性命,真是可怜!” 常如意忙拽她的衣袖,喝止道:“小点声,莫要妄议。” 莫白白吓得缩在两人身后,语音发颤,“一个人被活活烧死,她简直太可怜了。” 京中女子,并非人人孤傲,任性冷血的。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此起彼伏,护卫们上前阻止,“各位姑娘,莫要围观喧闹。” 其余人乖顺地往一旁移步。 苏蔓蔓迎上前,“我乃礼部侍郎苏府嫡女苏蔓蔓,那着火的屋子是我的住所。” 她中气十足报家门,众人闻之大惊失色。 不远处的墙角处,夜墨驻足观望,眸子落在她的身上,再也没动过。 落后一步的邬孝文啧啧称奇,“哎呦喂,待会有好戏看了。” “长姐……” 乍然看到死而复生的苏蔓蔓,苏娇娇双腿一软,瘫软在地,“你……你竟然……还活着。” “我应该死吗?” 苏蔓蔓眼神掠过地上的苏娇娇,落到那截残破的红色碎布上。 “怎么回事?” 她捡起地上的碎布,睁大眼,不可置信道:“我的裙子被烧毁了!” 什么? 众人心中气愤万分。 昨夜,一群人以为她身在屋内,一直在灭火。 瑾王殿下指挥众人灭火,操劳了一晚。 苏娇娇守了一夜,甚至豁出去一双手,想要早点寻到长姐的尸身,悲痛欲绝地要带她回府。 哪知一大早,她忽然出现,没事人一番,仅关心自己的衣裙被烧毁了。 乡下来的野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不识大体,简直是入不了人的眼。 所有人对她均一脸鄙夷。 “这该如何是好?” 苏蔓蔓将哀伤的情绪拉满,抬眸,努力睁大眼,逼迫眼泪往外淌,“这裙子,是我娘央求姨娘,往她院子跑了三次,姨娘才答应给我做的。” 前世,娘失去中馈之责,手头没有银子,无法为她置办衣物,便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求柳姨娘,才讨来了这一套裙子。 众人:“……” 这么不起眼的破裙子,需要正妻去求妾室,才能为女儿做,还求了三次? 不……可能吧。 “长姐,你胡说什么!” 苏娇娇顾不得手背上伤口火辣辣的疼,一边摇手,一边试图拉住苏蔓蔓,阻止她口出妄语。 这裙子,分明是她照着前世的裙子,让娘派人去做的。 林氏根本没有来求。 难道是苏蔓蔓,也重生了? “怎会是胡说!” 前世里,那些屈辱的日子里,那些她无处宣泄的话,此时聚集在胸腔之中,喷涌而出。 她躲开苏娇娇的牵拉,面向众人,控诉着,“父亲清廉为官,月俸少,府中其他进项又少,还要养那么一大家子人,处处都是开支。” “这是姨娘一直耳提面命的事情,我绝不敢忘。” “我回府一月,仅得这一身裙子。往日在乡下庄子,都是一季一身啊!” 她一双单纯的眸中,涌上委屈的泪,“现如今这身裙子被烧毁,下次置办衣物,还不知等到何时?” 她脸上的焦急之色,并非刻意。 眼神中流露出的疼惜,也真实存在着,“我怕夜里有露水,沾染尘土,出门时,特意换了一件旧衣,没曾想,她竟被烧毁了。” 夜墨东院的屋内,没有准备女子的衣裳。 她身上这套淡粉色裙装,乃是婢女寻了一套自己的衣裳,让她临时换上。 裙子样式简单,很普通,倒是应了她此时的话。 原来,事实如此。 众人不明所以,将眼神投向了苏娇娇。 “长姐,姨娘对你那么好,你如此说,会令她心寒的!” 苏娇娇也委屈上了,一双眸子里染上了雾气。 晨光下,泪眼蒙蒙,引人怜惜。 “我说错了吗?” 苏蔓蔓眼神冷冷,厉声质问道:“我们一起来赴宴,两天一夜的时间,你大包小包,服饰首饰胭脂水粉等物,带来足足一大箱子。” “我呢?一个小包袱,包了两件换洗旧衣,连头上的发簪首饰,都是我娘昔日旧物,没有置办新的。” 她摸了摸头上唯一一枚发簪,手指苏娇娇发上精致的发簪,亮眼的珠花,失落喃喃:“你那么多发簪,匀我一枚多好。” 苏娇娇乃妾室庶女,身份上落人一筹,姿色仪容上,便想胜人几分。 所以,此次赴宴,为了在京师贵女中夺目,她颇花费了一番功夫。 头上的金珠簪子,都是京师中的珠宝阁中,精心挑选。 身上的衣裳乃金丽绣坊铺所造,一天一夜的时间,她已经换了三套衣裳。 反观苏蔓蔓身上的衣物,一件普通的绸缎裙子,有些官宦间的高等婢女,都比她穿的好。 夜墨饶有兴趣,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瑾王神色微变。 白婳祎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众人:“……” 再清廉的官,也比普通人家的收入好多了。 府中嫡女,一季一衣,这也太苛刻了。 此时瞧瞧苏娇娇梳妆打扮,再瞅瞅苏蔓蔓,如此待遇,天差地别,一目了然。 事实胜于雄辩。 众人看苏娇娇的目光,有了微妙的变化。 “哎呦!”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苏娇娇一声痛呼,捂着受伤的手背,面容痛苦,泫然欲滴,“好痛啊!” “咦?” 苏蔓蔓神色一滞,眼神落在她受伤的手背上,歪头端详一番,惊诧质问:“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苏娇娇抿嘴,酝酿情绪,“长姐,我当你……” 她双手发抖,痛得眉眼皱在一起,此时此刻也顾不上维护自己形象了。 “你怎么可以让自己受伤!” 苏娇娇没有等来预料中的疼惜,苏蔓蔓一开口,便是斥责:“我的命算什么,你的手受伤了,是天大的事啊。” “姨娘会惩戒我,父亲一怒之下,定会赶我们母女俩出门,那时,我们该如何活?” “长姐……”苏娇娇诧异。 她真重生了。 记得前世里,一直胆小懦弱的她,从不敢将这些不为外人言的事情,肆意宣扬。 苏娇娇的心,彻底慌乱了。 她忙用衣袖遮住手,阻止道:“长姐,昨夜你定是受了惊吓,快随我一同回去,早点歇着。” 她想支开她。 “我怎么睡得着!” 苏蔓蔓神色更加伤心,嘴里嘟囔着,“姨娘会惩戒我,好疼啊!” 说着,她撩起自己衣袖,雪润的肌肤上,露出一块不规则红色瘢痕。 烙印清晰,红白交加。 晨光之下,光线明亮,那印记仿佛一只黑红色的甲壳虫趴在那里,模样儿狰狞,丑陋不堪。 第124章 卖惨 夜墨眼神一冷。 夜枳眸色一深。 其余人心中生惧。 “八岁时,你让我帮你摘花,我帮了。你的手被花刺扎伤了。” “姨娘说我故意的,便让奴才将烧红的挑火棍摁在我的手背上。” “肉烧焦,烧糊的味道,太难闻,我的手臂好疼啊。” “我哭了好久。我答应过姨娘,往后再也不会让妹妹受伤。” “可爹爹啊,姨娘啊,我摘花时,手上扎满了刺。” 那个前世弱懦胆小的自己仿佛附身了。 她走过去,轻拽住苏娇娇的衣袖,摇晃着,哀求着:“妹妹,你回去一定要替我说好话。” “你的伤与我无关,千万不要让姨娘再烫我了,好不好?” 那样悲凄的神色,那样苦苦地哀求,手臂上那狰狞可怖的伤痕,怎会是作假。 围观众人恍然大悟。 呸! 什么府中妻妾和睦,姐妹情深,全部都是骗人的。 这苏府二小姐苏娇娇,真是心思深沉啊。 屋子走水,苏蔓蔓有可能身亡,她不惜一双玉手受伤,拼尽全力去救。 此举,引得大家赞誉,引得瑾王殿下的关注。 那么,苏娇娇以苏府庶女,谋取一个瑾王府的侧妃之位,也是值得了。 一点轻伤,换一个侧妃之位,换谁,都知道怎么选。 呸呸! 这苏府二小姐,真不要脸,竟将众人当成傻子耍。 华贵的裙子,精致的配饰,得体迷人的妆容,本是苏娇娇今日最得意之处,如今却成为了苏蔓蔓陈述苏府苛待她的罪证。 她之前用苦肉计营造的家庭和睦,姐妹情深,被那道丑陋的伤痕一下子击打地支离破碎。 她隐在心中的那点小心思,在众人火辣辣的目光审视下,无所遁形。 别人任意评价、鄙视、嘲讽…… 悲屈、难受、无地自容……各种情绪凝结在心口,她一时喘不上气,委屈的泪一下子涌上双眸。 一双秋水眸子,泪水涟涟,楚楚可怜,“瑾王殿下,长姐所述,我皆不知情。” 好厉害的一招。 她不知情,那么那些混账事情,即便是真,也是其母所为,与自己没有关系。 弃卒保帅,这一招用得好。 一句话,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呸呸呸! 众人眼中生厌。 还当我们是眼瞎耳聋的傻子吗? 夜枳眼神凉凉瞥了她一眼,没搭话。 白婳祎强自压下嘴角的笑意,莲步微移,挽住苏蔓蔓的手,“苏姑娘,莫要着急。你失了裙子,我帮你置办。不过我很想知晓……” 她正色道:“你说受凉回屋歇着,为何又出去了,为何严世子会从你屋中出来?” 又来一个绿茶婊。 苏蔓蔓看都不看她,往远处的墙角处望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我虽没有好看的裙子,没有精致的发簪,可我好不容易来一趟赏花宴,也想来看一眼祈王殿下啊。” 在场诸多女子,均倾慕祈王殿下。 多她一人,也无妨。 “你心悦祈王殿下?”白婳祎不可置信询问道。 “那是自然。” 苏蔓蔓尽量让自己的眼眸中,充满憧憬与倾慕,随即又念叨道:“什么严世子?” 她幽幽转头,瞪白婳祎一眼,“严世子从我屋内出来,你亲眼看到了?若是如此,为何不当面质问他?” “一个男子为何出现在女子的屋子中?” 她揪住她的话柄,不依不饶,“还有,我裙子被烧毁,理应寻纵火者,让他来理赔,无缘无故,你为何要赔偿我?” 白婳祎原本想套苏蔓蔓的话,将她与严世子的不堪事情抖露出来,谁曾想,这个乡野丫头不好糊弄。 苏蔓蔓一脸凛然,言语间气势十足。 白婳祎一时被问的面色通红,支吾着无法应答。 在京师众贵女家眷中,白婳祎一向孤傲清高,众人因她的身份,也多敬她一分。 享受惯了旁人的恭维奉承,她第一次面对旁人如此咄咄逼问。 平日受惯了白婳祎压迫的贵女们,傻眼了,暗地里又是一阵暗爽啊。 这个苏大姑娘,来自乡野之地,无知者无畏,真令人佩服。 白婳祎想要编排苏大姑娘,谁知她话头一转,让人怀疑她是纵火者。 这么一想,其实也有可能。 想一想,白婳祎倾慕瑾王殿下,那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可瑾王殿下最近似乎对这位苏府的大姑娘,特别上心。 白婳祎嫉妒之下,做出疯狂之事,也有可能。 难道…… 第一次被人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白婳祎脸上青红交加,心中悲愤难鸣,她嘴一抿,眼一垂,软软地唤一声,“殿下……” 她在求夜枳救场。 夜枳瞅一下苏蔓蔓,认出她身上的衣裳,乃东院婢女的服饰,一时心一缩,沉声道:“你昨夜去了哪里?” “我一直在前院花园赏花,品酒,之后兰香园走水,我便与诸位姑娘一起去了前院偏殿休息。” “一个人饮酒?”他不信。 “是一个人。”她微低头,神色落寞,“殿下也知,我才入京,京师中并无熟识之人,不过……” 她转身,指向李优优等一群人,“那些姐姐们一直坐在我隔壁,昨夜我也一直与她们在一起。” 李优优等人被这么一指,吓得够呛。 不过苏蔓蔓所说,皆是事实。 李优优福一福,如实回答:“苏姑娘确实与我们在花园饮酒相遇,昨夜一同度过。” 众人沉默,不吭气。 “殿下在怀疑什么?”苏蔓蔓忽然笑了,“怀疑我与严世子之间有什么?” “殿下怀疑我,何况其他人?” “我养在乡下,学识浅,却也明白清誉对一名女子的重要性。” “殿下,请将严世子请出来,我要与他当面对质。” 传言她很蠢,没有半分学识,可她提出的问题,却各个命中要害。 夜枳的脸,当下难看起来。 兰香园内发生的闹剧,他下了封口令。 这件事,说出去对谁都不好。 那些受了委屈姑娘们,此事一旦泄露,清誉受损,难不成都嫁去严侯府。 不行。 白婳祎当时也在,他不能让她的清誉有半分折损。 况且这会的严白泽,根本无法现身。 第125章 破局 “怎么,不行吗?” 苏蔓蔓心中发冷,“殿下可知,我若无法自证清白,这些人出了门,不消一日,我的流言蜚语便会传遍满京师。届时,我该如何自处?” 朝霞映照在她的脸上,清水色的细腰长裙下,她麦色的小脸上,眉眼秀清,眼神中闪着坚定。 夜枳望着眼前的女子,心中动容。 他想要给她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可恨严白泽闯下的祸事,不但牵连白婳祎,还有几名与他亲近的官员子女。 一旦一查到底,这些姑娘们的清誉全部受损,名声扬出去,官员面上无光,定与他心存芥蒂。 严侯爷那边,严世子乃侯府独苗。 严白泽因此事必定受严惩,严侯爷救儿心切,还不知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与那老爷子对峙上,与他没有半分好处。 思来想去,此事三缄其口,对谁,都有好处。 谁料想,一向做事稳妥的白婳祎,竟然当众驳了他的命令。 他当着众人的面,再次提及严世子从苏蔓蔓的屋内走出来,将此事再次拉到众人的面前来,让他来论证。 夜枳一瞥白婳祎,眼神淡淡,其内的威压凌厉,却让白婳祎遍体生寒。 她想扳倒苏蔓蔓,太急切了。 只要引诱苏蔓蔓招供出与世子私会的事情,毁了苏蔓蔓的清誉,她忤逆殿下一次,受惩罚,也值得。 可令她没想到,苏蔓蔓一口咬定没见过严世子,昨夜她根本没在屋内,还扬言要与严世子对质。 “白姐姐……”人群中的云林芳软软唤一声。 白婳祎抬眸望去,神色怔愣住了。 昨夜,跟随她身后的姑娘们,诚惶诚恐一夜,喝了安神汤也无法安神入睡, 今日一早,她们早早便起身收拾东西,每个人都恨不得快点离开长公主府,忘记昨夜那些惊恐的经历。 谁知,众人尚未离去,白婳祎竟当着她们的面,将昨夜的事泄露出去了。 她们望着白婳祎的眼神复杂万千,震惊、惊恐、祈求……有些人的眼底隐隐冒出了火。 昨日,若不是白婳祎提议,招呼着她们去兰香园,她们谁会跟着去看望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苏蔓蔓。 不去兰香园,那些祸事与她们无关。 此时的她们,便是兰香园门口那群引颈观望,心中欢快的吃瓜群众。 如今,地位转换,谁的心底没有一丝怨念啊。 白婳祎为何去看望苏蔓蔓? 她是真关心苏蔓蔓吗? 一夜未眠,这些姑娘们胡思乱想一宿,事情真相心知肚明啊。 昨日,兰香园里有一个局。 她们被拉着,成为见证者。 只是不知为何,局面出现了混乱,苏蔓蔓的缺失,严世子的发疯,破了那个死局,本会被圈住的苏蔓蔓逃出生天。 可怜她们这些被拉过去凑数的人,竟成了局中人。 小姑娘们心中难受,后悔,懊恼,悔恨……却无济于事,一个个眼睑发青,肠子也青紫了。 跟着白婳祎,没蹭上一点光,倒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这会,她若无法自圆其说,她们定与她鱼死网破。 想嫁瑾王殿下,好,若是让世人知晓世子抱着她掉裤子,看瑾王还能顶着压力娶她当正妃? 她们嫁不了好人家,她也别想好过。 那样威胁的眼神,落在白婳祎身上,她一向孤傲自大的心,一点点提到嗓子眼。 京师中这些见风使舵的姑娘们,她还不了解。 她若毁了她们的好姻缘,她们定与她同归于尽。 昨夜,严白泽那个混蛋曾经抱了她一下,裤子还抖落掉了…… 若是她们说出去,京师中的人不知会编排出什么事情来? 届时,她非但无法嫁入瑾王府,甚至可能被逼着嫁给严侯府。 她不要嫁给严白泽那个混世魔王。 一想到那个可能性,冷汗宛若一条阴冷的蛇,一下子窜上白婳祎的后背,吓得她脸都白了。 “我……我……”她吓得结巴,一向冷静的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圆场了。 心中慌乱,电光火石间,白婳祎脑中灵光一闪。 她侧目,给身侧的嬷嬷递一个眼色。 “噗通!”老嬷嬷壮硕的身子往地上一跪,地上燃烧后的灰烬飞扬而起,迷了人的眼。 “都是老奴的错。” 老嬷嬷头连磕地面,再仰头时,满脸的灰,“是老奴老眼昏花,昨夜看错了,一时胡言乱语,扰了小姐的耳,才让她不知不觉间说出口。” 说着,她匍匐到苏蔓蔓跟前,又连着磕了好几个头。 黑漆漆的额头渐渐渗出血来,“昨夜在兰香园,我家小姐未曾见过严世子,都是老奴妄议,小姐少不更事,被老奴误导,请苏小姐恕罪,饶命,饶了老奴这条老命啊!” 她一脸皱纹挤在一起,皱巴巴的眼周边,全是泪。 一个老眼昏花,便将此事轻易揭过去了。 苏蔓蔓心中冷笑,刚要开口,一旁的夜枳急不可耐地上前踹一脚,狠狠道:“哪里来的疯婆子,谁的谣都敢造,不要狗命了。” “来人,拖下去杖责二十。” 二十棍,身强力壮的小伙子都受不了,何况是一个老嬷嬷。 这一下,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两名护卫上前,拖着老嬷嬷往外拽。 老嬷嬷吓得面色惨白,不迭磕头,“瑾王殿下饶命,苏姑娘饶命,小姐救命啊!” “嬷……”白婳祎浅浅唤一声,紧抿唇,没音了。 那老嬷嬷是她的贴身嬷嬷,将她从小带大,彼此关系很好,才会默契十足。 往日里,她犯错,嬷嬷没少替她担责。 这也是迫不得已的办法了。 “啊啊啊……” 院外,传来老嬷嬷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最后渐渐没音了。 众人的一颗心,也宛若坐了过山车般,忽高忽下,吓得不行。 “昨夜,风吹倒烛台,烛火点燃帷帐,屋子走水。”夜枳冷言开口:“诸位小姐们莫要担心,现火已灭,一切安全。” “后花园有一株异国进贡的早春牡丹花,温室中花开似锦,甚是好看,诸位小姐们喜欢,还可留下赏花,午后用膳后,便可各自回府。” 夜枳一锤定音,将昨夜的事情,定义为一场意外的走水。 诸人明知有隐情,也默认了这个结论。 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情留下来赏花啊。 第126章 想走她的路 白婳祎微微福一福,请求道:“殿下,我身子不适,想先回府歇着了。” 夜枳眼神复杂望了她一眼,又望了望四周围的人儿,“若是谁身子不适,便可提前回府。” “是!”所有人福一福,迫不及待地答应道。 白婳祎在另外一位嬷嬷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 诸位身娇体弱的姑娘们,在婢女的搀扶下,也脚底抹油般,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夜枳深深望了一眼苏蔓蔓,“你昨夜并非一直在前院偏殿休息。” 他一锤定音。 苏蔓蔓浅浅一笑,“殿下如何得知?” 他的眼神落在她的衣裳上,“本殿下并不相信,占卜一次,卦费五百两银子的苏大姑娘,会穷得需要向姨娘祈求,才会得来一套不合身的衣裙。” “这……”他沉声道:“实在令人无法信服。” “瑾王殿下”她唤他,浅浅一笑,“你该想一想,若我不会卜卦,是否如我讲述的那般凄惨?” “她真如此待你?”夜枳心中存疑。 他与她相处的时间很短,却知晓她的性子,绝非让人轻易拿捏的主。 苏蔓蔓望着眼前人。 她对他的感情,实在是很复杂。 前世里,当她陷入绝境之中,无人照拂时,是他向她伸出了相助的手。 将她从那个深渊中拉出去。 她入了瑾王府,有了栖身之所。 在瑾王府的日子,日子虽也凄苦,总好过苏府的日子。 她对他心存感恩。 可有时候,她心中也怀疑,自己在瑾王府,那般卑躬屈膝得活着,到底意义何在。 他们从未有过夫妻之实。 他对她感情,夫妻情淡一些,主仆情又浓一些。 说白了,她更像是他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一个忠心的红颜知己。 他可以到她院子坐一坐,喝杯茶,下一会棋。 他难受了,也可以来她这里喝杯酒,诉诉苦,她充当一个忠实的倾听者。 她可以为他养育儿女,可以为他管理王府,可以为他打点府里府外的一切人情世故,免去他的一切后顾之忧。 唯独,她没能成为他真正的女人。 各种缘由,她现在也没有懂。 “瑾王殿下,是不愿相信,我曾经过着那般苦的日子。”她望着他的眼,一字一句询问着。 “不,我并非……” 她面色变了,神色受伤。 夜枳明显感觉过,他问出那句话时,她往后退了一小步。 轻轻的一一小步,两人的距离仿佛被拉开了几丈远,夜枳忽然心慌,往前一步,开口道:“我并非质疑你的话,我只是并没想到……” 苏蔓蔓淡淡一笑,“殿下无需介怀。我对殿下一直心存感激。” 上一世的此时,她不甘受辱,投湖了。 是他,冒险跳入湖水中,将她救出来。 “为何谢我?”他不明所以地询问。 “因为……”她的话尚未落下,远处传来女人的惊呼声,有人大声喊道:“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 夜枳望苏蔓蔓一眼,“我先去看看。” 他急匆匆往呼声的地方跑过去。 苏蔓蔓心中存疑,也追上他的脚步,人刚从拱门处跑出去,斜刺里,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臂,“你着急干什么?” 是夜墨。 他拽着她的衣袖,眼神审视着她的面色,没好气道:“怎么着,你与他刚才说了什么,怎么还伤感上了?” “没什么!” 苏蔓蔓戒备地甩开他的手,直言道:“感谢殿下来为我当证人,不过此时用不上殿下了。” “怎么?”他轻哼一声,“我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吗?” “我没说。” “那为何,用不上我,冲我便甩脸色?”他不明所以地询问。 “有人落水了。”苏蔓蔓直言道:“瑾王殿下去救人,你却只懂在这里纠缠我。” “殿下,这里是长公主府,听闻你与长公主关系亲厚,你也不想有人在她的府邸中出事,不是吗?” 他听了她的话,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落水?你确定是落水?” “你什么意思?”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再次伸手,拽住她的手腕,足下运了功,两人飞奔到湖边。 湖水中,有粉衣女子拼命地挥舞着手,大声疾呼救命。 旁边,有家丁跃入水中,想要救她。 她歇斯底里地呼喊着,“不要碰我,你们碰了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女子落水,衣裳本就单薄,若是家丁救治了,贴身搂抱避免不了。 如此,此女子的名节,算是毁了。 苏蔓蔓定睛一看,那人赫然是苏娇娇那个蠢货。 昨夜,屋内的茶壶中,为何会有情丝绕? 严世子中毒,此事最后到底该如何处置,尚且未知。 若此事与她有关,她若是够机灵,该规规矩矩地回府,夹起尾部做人。 此时,为何要落水? “瑾王殿下,救命,救命啊!” 她拼命挥舞双手,扯着嗓子呼救。 裙子潮湿之后,往下坠,她从湖边偏倚,往湖中心的地方而去。 整个头,近乎淹没在湖水中。 如此紧迫的时刻,随着双手拍打湖面,偶尔头会探出水面来。 那么紧促的瞬间,根本看不清岸边到底站了何人? 而她的口中,一直呼唤着瑾王殿下。 这是为什么? 仿佛,她确信,瑾王夜枳一定在湖边。 为何? 她会确定。 前世,她是深夜中,自愿投湖自杀。 落水之后,她并未呼救,而是被人发现,救上岸来。 当她睁开眼时,站在旁边的人,是瑾王夜枳。 是他救了她。 后来,她被逼无奈之地,跪在夜枳脚下,自言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唯愿入瑾王府为妾。 愿殿下成全。 夜枳答应了。 那么,苏娇娇为何要选择落水,让夜枳搭救? 一个可怕的念头,电光火石间划过她的脑海。 苏娇娇,她也重生了。 她想靠落水,让瑾王殿下搭救,重走她当年的路。 想以此进入瑾王府,为妾。 苏蔓蔓望着湖水中,拼命挣扎着人,望向岸边的夜枳,毫不犹豫地跃入水中,向着湖水中心处的人儿,游过去。 她缓缓侧目,望向身边的人儿,“祈王殿下,你为何不去救她?” 前世,苏蔓蔓可是他纳入府中,唯一的妾室啊。 第127章 装晕也要弄醒 夜墨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神凉凉地望着她,“一个用命去耍心机的女人,便该用命去承担后果。” “瑾王殿下未必看不出,可他还是去了。” “他是他,我是我。” 他这句话,语气很重,压抑着让人轻易便能察觉出的怒意。 苏蔓蔓不知哪句话触碰了他的逆鳞,闭紧嘴,不说话了。 湖水中,苏娇娇溺水之际,将游过去的夜枳当成了救命稻草,双手抱住他的脖子。 夜枳被拖拽着,根本无法往岸边游,情急中,他一掌劈在她的脖颈处,将她劈晕,拖拽着,一点点游到岸边。 岸边,候着的嬷嬷们,慌忙递上披风,披在她的身上。 她双眸紧闭,面色惨白,凌乱的发丝披散而下,整个人宛若一枝娇艳的花儿遭受了一场暴风雨的摧残,支离破碎,彻底昏死过去。 不过…… 晨光下,她睫毛不自主地轻颤着,眼皮下的眼珠抑制不住地滚动着。 苏蔓蔓心中冷嗤。 好拙劣的手段! “殿下,快披上。” 宋爽拿着披风,着急地给夜枳披上,忧心道:“殿下,您身上有伤,快去更衣吧。” 夜枳一头墨发散了,满脸的水渍,一身银白色锦袍上,挂着湖水中的水草青苔,脏污不已。 望一眼地上的人儿,眉头一蹙,吩咐道:“将人扶下去,寻府医来看,派人送回苏府。” “是。”下人领命,嬷嬷们蹲下身搀扶起苏娇娇,便要走。 一场莫名其妙的落水事件,在夜枳的三言两语之中,便要落下序幕。 “等等!” 夜墨顺着苏蔓蔓的眼神望过去,落在夜枳冻得发抖的嘴唇上,黑脸询问道:“追风,到底怎么回事?” 此时在场之人,皆是两位殿下的亲信与长公主的奴才们。 追风抱拳,如实禀告:“禀殿下,属下正在秘密追查严世子中药之事,逐个盘查每个出府人的随身物件。” “快轮到苏二姑娘时,她忽然掉头就跑,跳入湖水中……” 原来如此。 苏二姑娘在怕什么? 心中有鬼,才会乱了马脚。 众人心中起疑,质问的眼神宛若一团团火,落在苏娇娇的身上,将她烧得全身滚烫,衣袖下的手指,慌乱的抖了抖。 她不能醒。 她只要假意昏睡,被送回府,明日以报恩之说,让父亲去瑾王府游说,说不定便能入了王府,成为瑾王府的妾室。 再过几年,待瑾王登上皇位,白婳祎一死,她就是大乾国的皇后了。 为此,之前不管受何等欺辱,都不足为惧了。 她的如意算盘打得震天响,苏蔓蔓岂可让她轻易实现。 “追风护卫,你话里到底什么意思?” 苏蔓蔓回头,眸中带火,“我妹妹心思纯良,怎可藏药用药,与那腌臜之事有关。” 此话一出,所有人全部怔愣住了。 “可当时……”追风被问住,依旧耿直问道:“她见到我们搜查,确实神色慌乱,奋不顾身跳入湖中……” “她跳入湖水中,难道便与你们的搜查有关吗?” 她瞪他一眼,紧走几步,蹲下身子,牵住苏娇娇的手,神色焦灼,紧呼道:“娇娇,你怎么样?” 手指搭脉,她心下了然。 她竟然是装晕倒啊! “不好了。”她惊呼,手指去探她的鼻息。 苏娇娇吓得屏气,一动不敢动。 “她呛水,没气息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神色大惊。 “我可以治。”说时迟那时快,她指尖一枚银针,狠狠扎入苏娇娇鼻下的穴位。 女子的肌肤本就娇弱,苏娇娇的人中穴在白云寺被扎过,伤口刚好,此时猝不及防地被扎中,她根本无法忍受。 “呃……”苏娇娇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猛得睁眼坐起身,手捂胸口,大口喘气。 “二姑娘……”苏娇娇的贴身婢女霜降喜极而泣,拉着她的手,“姑娘,你终于醒了。” “那是自然!” 苏蔓蔓淡淡笑着:“我说过,自己懂一点医术的。” 呸! 一个乡野村姑! 野蛮至极。 你懂什么医术。 呸! 呸呸! “妹妹,你这个……”她不经意撩起苏娇娇的袖子,露出手腕处那个造型奇特的银镯子。 苏娇娇吓得呼吸一滞,她慌地缩手,想要挣脱苏蔓蔓的束缚。 苏蔓蔓死死拽着她的手,让那个银镯子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这个手镯……” 她俯身凑近,吸一口气,蹙眉道:“怎么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 “没有,哪里会有……”苏娇娇吓得脸色全白了,嘴唇哆嗦道:“这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镯子而已。” “这个镯子,做工精巧,应该内有玄机吧。”苏蔓蔓自顾自说道。 手指抚上手镯,作势要打开手镯的开关,吓得苏娇娇心脏快停掉了。 “哪里会有药香味?” 苏娇娇一使劲,终于挣脱开,忙拉下袖子,掩盖住手镯,“姐姐,定是我随身携带了香囊遇水,药香味沾染上衣物了。” “哦,原来如此啊!” 苏蔓蔓将落空的手收回,凑到鼻端轻嗅,淡然一笑,“或许吧。” 她起身,拍了拍手:“不过,你这一跑一跳,仿佛是为了躲避搜查似的,身上也落了嫌疑。” “不是我……”苏娇娇吓得直摇头,眼泪汪汪地望向夜枳的方向。 风一阵阵吹在身上,伤口隐隐发疼,双腿冻得不行。 夜枳裹挟身上披风,双腿并排紧靠,强撑着,一张脸铁青铁青。 苏蔓蔓也望一眼夜枳,“严世子乃侯府唯一血脉,经昨夜一遭,身体耗损严重,若查不出幕后之人,两位殿下如何向侯爷交代?” “你本无辜,可身上落了嫌疑,若不当场力证清白,事后侯爷再起疑心,定将一腔怒火蔓延到苏府。” “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的府邸,如何能与百年侯府相抗衡?” 她话毕,苏娇娇的脸更加惨白。 一旁的婢女嬷嬷们更是化身为鹌鹑们,深深地埋下头,全身颤栗,一言不敢发。 经她一提醒,夜枳的太阳穴跳了跳。 严侯爷临走时,留下的话,还回荡在耳畔,“殿下,我儿被害如此,臣势必要讨一个说法。” 想了想,夜枳手指管事嬷嬷,“带两个人,亲自替苏二姑娘更衣梳洗……” 说是伺候更衣,言外之意很明显。 老嬷嬷带着人,搀扶着苏娇娇,往一旁的厢房而去。 夜枳转身要走,临到苏蔓蔓跟前时,低声询问道:“是她吗?” “她还没那个胆。” “好。”他微微一笑,大跨步而去。 其余人下人们也作鸟兽散。 苏蔓蔓要走,一道人墙挡在她身前,挡住了金灿灿的晨光。 她抬头,刺眼的光线, 让她不得不眯眼。 狭小的眸光中,一张俊朗的脸近在咫尺,“你与他很熟吗?” “不熟!” “可我怎么感觉,你们很熟!”尤其是两人之间,那种说不出的默契感,令他的心,一阵阵发疼。 “那是祈王殿下的错觉。” 听到她的回答,他郁结的心情,又舒畅起来。 故意扯了扯衣袍的领子,阳光的照耀下,肩膀头的那一个青紫的牙齿印,格外的醒目。 他一脸认真道:“我肯定比他熟。” 苏蔓蔓的脸,一下子红了。 第128章 去邪火 长公主府外,祈王府的马车停靠在不远处,苏府马车却不见踪迹。 苏娇娇站在大门口,蹙眉,一旁的青鸾解释道:“是追风护卫,硬是让赵大山将马车赶回去了。姑娘……” 青鸾正说着,追风赶着马车靠上前,下车,恭敬道:“姑娘,殿下有请。” 苏蔓蔓眉头蹙得更深,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没有动。 须臾,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车帘,金黄色的晨光洒过来,那手指骨分明,皮肤泛着病态的白皙。 一缕光隔着车帘落在他的脸上,斑驳的光线中,他俊朗的五官上,蒙上一层细碎的光影,宛若出尘的谪仙显出真容来。 苏蔓蔓呼吸一滞。 一些隐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涌上来。 他蛮横地将她压在身下,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脖颈间,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她的鼻腔,充斥她的脑子,令她呼吸不上来。 他的脸近在咫尺,迷离的眼神定定望着她的眼,棱角分明的唇一点点靠近她,隔着衣物,滚烫的唇落在她的肌肤上,仿佛带火的烙铁,烙下痛意的同时,令她全身发烫。 虽…… 当时的他,处于发病状态…… 可…… 苏蔓蔓局促地站着,努力维持脸上的笑意,“殿下身体有恙,还是早点歇着,我们等等苏府的……”马车。 他凝视望着她,没有回答。 稍作迟疑,他另外一只手,缓缓掀开一侧衣领…… 银白色的衣领往下褪去,露出古铜色的肌肤,肌理分明的肩膀上,与脖颈的交接处,一枚青紫色的牙印,齿痕清晰,泛着青紫。 苏蔓蔓心一缩,怔愣在当下,窘得眼神不知该往哪里放。 “上车。”他唤一声。 狗东西。 威胁她。 想做什么? 苏蔓蔓咬着后槽牙,硬着头皮上了马车。 车厢后的软榻上,他端坐其上,举止优雅地正在冲泡茶水。 一袭银白色的锦袍,头戴玉冠,系一条同色系的腰带,一枚水绿色的玉佩垂落而下。 掩去周身的冰寒气息,此时的他气质温润,光彩夺目。 见她上来,他举止优雅地拎起小矮桌上的茶壶,倒一杯热茶,递过来:“喝一点。” 苏蔓蔓神色微怔,拎起裙角坐到马车侧面,伸手接过了茶杯。 马车缓缓而行,她紧紧端着茶杯。 白瓷茶杯,触感温热,杯中茶汤金黄,香气袅袅。 她低头,浅酌一口。 浓郁的菊花花香,初味苦涩,后味绵长清香。 “殿下今日换了菊花茶?”她拧眉,抬眸望去,“有点苦。” 她对苦的东西,天生抗拒啊! 他掀开茶壶盖,又往内加一朵金菊,摇晃一下,举起茶壶,“来,再添一杯。” 都说苦了,还要再加一朵。 今日,他的举止有些莫名其妙。 他举着茶壶,静候续茶。 苏蔓蔓怔愣须臾,忙低头,一口将杯中茶喝个干净,慌得将杯子又递过去。 他举着茶壶,忽得靠近她,一本正经道:“菊花味微苦,却可去邪火。” “去邪火”三个字,加重语气,拉得悠长,声音绕耳,低沉暗哑的嗓音勾得人心一点点的沉沦,迷离。 “咳咳咳……” 苏蔓蔓一口水没咽好,呛咳而出。 喷洒而出的茶水,冲着他的身前溅过去,他躲无可躲,一动不动闭上眼。 淡黄色的茶渍落在他绝色的面容上,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往下淌。 银白色的锦袍上,宛若繁星坠落,布满星星点点的水渍,一点点晕染开来。 “这个……” 苏蔓蔓傻眼了。 是他一早上,莫名其妙的举止,令她也失了分寸。 她慌得放下茶杯,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粉色锦帕,靠上前,先擦去他脸上的水,又一手捏起衣裳的布料,一手拿帕子使劲擦衣裳上的残存水渍。 随着她忽然地靠近,女儿家的体香宛若清晨的露水,清新纯净中,带着玫瑰皂角淡淡的清香,猝不及防地冲入他的鼻腔,轻易挑拨着他的神经。 夜墨呼吸不由重了几分,有些不适应地往后靠了靠。 “别动!”她专注地擦着茶渍,他往后一退,她抓不住衣裳,身子不由又往前一靠。 此时,他坐在软塌上,靠着车厢,她站在软塌前,半弯着腰,倾身上前,倒是比他高了一个头。 一开口说话,菊花茶的气息萦绕在鼻端。 他凝眸望着近在咫尺的樱唇。 唇形小巧,唇色玫瑰红,泛着淡淡的水润,宛若成熟正好的樱桃,正盼着人采摘品尝。 “咣当!” 车轮碾过一块石头,车厢倾斜,苏蔓蔓控制不住,整个人扑过去。 唇间一凉,柔软的唇,蜻蜓点水般从他的唇角划过,带起一股股酥麻感,激得苏蔓蔓大脑一片空白。 她扑倒在他的怀中,隔着衣物,耳畔是他强劲有灵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 他的心,仿佛辽阔草原上的小鹿,上窜下跳,越来越快。 怎么办? 她又冒犯了祈王殿下。 唇角残存了他唇角凌冽的气息,苏蔓蔓全身发烫,整个人窝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 软玉在怀,夜墨一手拎着茶壶停滞在半空,一手空举着,整个后背僵硬地直挺着。 低头,怀中的少女双颊绯红,羽扇般的睫毛下,一双黑琉璃般的眼,无措转着,樱桃小口紧抿,似在思考什么。 委屈巴巴的她,倒是很少见。 “殿下恕罪,外面路不平,马车颠簸了些。”车外,追风的声音打破了车厢内的局促。 “对,这路太不平了。” 苏蔓蔓附和一声,慌得从他怀中起身,后退几步,重新坐到马车侧面。 她瞥了他一眼,局促地搅着手中的帕子,“殿下,民女失礼了。” “嗯嗯!” 他清了清嗓子,直起身,动作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袍,开口道:“确实有些失礼。” 苏蔓蔓:“……” “还是邪火太盛了。” 苏蔓蔓:“……” 他拎起茶壶,给她杯中又续上茶,“苏大姑娘,你一定要克制住……邪火。” 苏蔓蔓:“……” 她可以解释。 她已经解释了。 “来,把这杯茶也喝了。” 他一双深邃的眼,睨着她通红的脸,语气调侃:“多多去去……邪火。” 你才有邪火。 你全身都有邪火。 第129章 她不要他负责 苏蔓蔓心中气恼,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刚倒的茶水,带着烫舌的温度,一路从口腔顺着喉咙往下而去。 “嗷嗷,好烫!” 她秀眉拧着,咧着嘴,烫得粉嫩的丁香吐出来,舔舐着下嘴唇。 这般鲜红的表情,比她小小年纪装深沉,显得活泼许多。 这是…… 夜墨盯着她的唇,眸色深了深,别扭地偏过头,唇角难掩弧度。 微扬的唇角,犹如初雪融化,驱散了他脸上刻意的冷硬。 淡淡的笑容,宛若车窗外三月的阳光,让人光看着,便觉得舒适惬意。 苏蔓蔓看到这一幕时,忘记了舌头上的痛意。 “殿下,你笑得真好看。”她不由开口赞道。 话一出口,自己愣住了。 夜墨笑容也凝在当下,愣住了。 后知后觉,苏蔓蔓才发觉竟然说出了心中所想,懊恼再次袭上她的心头。 她眸色清澈望着他,讪笑道:“多笑笑,保持心情舒畅,对殿下的病情有好处。” 他收敛笑意,“你在命令本殿下?” “小女子哪里敢!” 苏蔓蔓忙摆手,“小女子身为医者,一切对殿下身体有利的事情,自然会提醒。” “咳咳!”她清一清嗓子,端着一副大夫的架子,开口道:“殿下昨夜毒发,身体耗损严重,早点回去歇着。” “近十日内,莫要练武,莫要用内力,我给你的调理方子,每日按时服用。” “药浴还是要按时泡,若是身子虚,隔日一泡也可以,但一定要坚持。” “调理期间,饮食要清淡,忌辛辣,更不要喝酒。” “……” 她事无巨细地叮嘱着,想了想还有什么遗漏。 对,他肩膀头,还有咬伤。 她想提醒他找人处理一下。 又怕她提及,他若想偏了,以为她真对他怀了某种心思,岂不麻烦。 正踌躇间,只见他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素雅的青瓷瓶子。 白色的瓶身,是一幅如烟如雾的江南风景图,瓶子底部描着金边,瓶口系着小红绳。 好精致的药瓶。 “给你!”他的手掌宽大,五指的末端有厚厚的肉茧,虎口处的厚茧更加明显,与白皙的皮肤一衬,格外鲜明。 苏蔓蔓错愕抬头,惊声道:“什么药?情丝绕?” 夜墨:“……” 她的脑袋瓜子里,到底一天都想些什么? 他绷着脸,唇线紧抿着,一字一句道:“你想要情丝绕?” “是有那么一点点想法?”她如实回答。 这个小丫头,胆子肥了。 他眸色忽然聚拢起厉气,让苏蔓蔓颇不自在。 她讪笑,搓一搓手,“此药性烈,距今没有解药。若我能研制出解药,兜售解药,岂不发财了?” 离经叛道,见钱眼开,这么多年来,她确实一点都没变过。 “上好的祛疤润肤膏,抹上,不留疤。” 他将药瓶往小矮桌上重重一放,白瓷瓶被震得发出脆响。 原来是祛疤膏啊。 她神色失落,伸手将药瓶攥在手心,“殿下有心了。” 想了又想,她郑重解释道:“殿下昨夜发病,失了心志。一场意外而已,殿下莫要介怀。” 闻之,他眸色深深睨住她,黑眸似深潭,让人望不见底,看不清其中的喜怒。 “昨夜的事情,小女子一定保密,绝不会泄露半句。” 这句话,态度讨巧,带着恭维。 他没有回话,沉默地坐直身子,伸手,又开始重新倒茶。 泛着袅袅热气的水,从茶壶嘴中倾泻而下,冲撞着杯中的一朵菊花瓣。 杯中,茶水荡起涟漪,花瓣儿忍受着茶水的冲击,无措地打着转。 这又怎么了? 好似不高兴。 真是阴晴不定的性子啊! 苏蔓蔓偷眼打量他一会,想开口打破彼此间压抑的气氛,一时又不知说什么。 斟酌一下,她开口道:“严世子中毒之事,并非苏娇娇所为。” “她的手镯中带了情丝绕。”他闷闷回答。 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不是她。”苏蔓蔓肯定道。 上一世苏娇娇的死,与侯府脱不了关系。 重生一次的她,不会重蹈覆辙,用下药舍身来缠住严白泽。 今日,她看得分明,苏娇娇看中了瑾王夜枳。 “那会是谁?”他侧目望她,试图从她的眼眸中,看到答案。 苏蔓蔓摇头,“我不知。” 她也想揪出幕后始作俑者。 前世那人害她清誉扫地,害得母亲暴毙而亡,今世,她誓要寻到他,报两世之仇。 马车缓缓停靠,苏蔓蔓下车站定,怀中抱着一大瓶金菊花茶。 车帘挡住了外面灿烂的晨光,车厢中的人,眼眸中那一股压抑的黑沉逐渐晕染,翻滚。 追风狠抽了两鞭子,马车从苏府大门口疾驰而去。 苏蔓蔓抱着茶罐子,拧着眉,腹诽道:“又不赶时间,甩什么马鞭子?” 青鸾凑上前,低声道:“姑娘,二姑娘被瑾王殿下的人搜了身,没搜出来药。” 那药藏手镯中,苏娇娇落水后,药物溶化在湖水中,自然寻不到了。 “她衣物上沾染的残余药水,邬孝文没验出来?” 青鸾摇头,“那边仅派嬷嬷搜了衣裳,待会便会将人送回来。” “包庇她的人,还真多。” 苏蔓蔓冷笑,迈步往院中走。 拱门处,柳姨娘一身华服,在老嬷嬷的搀扶下,翘首以待。 看到有人进来,眸中闪过惊喜,看清是她时,脸上的欢喜化为了掩盖不住的愤恨。 “大姑娘与娇娇一同出门,为何你回来了,娇娇还不见人影?” 她还有脸质问她。 苏蔓蔓莲步微移,站到她面前,淡淡笑着:“柳姨娘,恭喜,二妹的好婚事要来了。” “你什么意思?”柳姨娘望着她,神色戒备。 昨夜,长公主府出事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师。 她第一时间派马车去公主府门口接人。 今晨,各府中的姑娘陆陆续续被接回府,唯有苏府的两位姑娘不见踪迹。 她心急如焚,在兰馨苑等不及,干脆跑来长廊这边候着。 谁知,候来候去,等来的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娇娇,竟是苏蔓蔓这个扫门星。 “多亏了柳姨娘准备的情丝绕,”苏蔓蔓莞尔,“严世子动情,妹妹过几日说不定便要嫁入侯府当十八小妾了。” “你胡说八道。”闻之,柳姨娘面色瞬间失去血色,结结巴巴道:“什么情丝绕,为何是严世子?” “啧啧!”苏蔓蔓惋惜地点了点头,“侯门门第高,是一门不错的婚事。我福薄,无福享受。便让妹妹这有福之人,好好享受吧。” 她撂下话,斜睨了一下她,脚步轻快地往霓裳院的方向而去。 “怎么会这样?”柳姨娘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一般,双腿一软,身子软软地瘫下去。 第130章 开始设局 那个贱丫头,怎么知晓她给了娇娇情丝绕? 她知晓了,那其余人也知晓了? 柳姨娘心如死灰,怎么办? 腌臜的事情,她做得多了,并没觉得有何不妥。 可腌臜事情,一旦暴露在众人面前,她的清誉,老爷的面子,苏府的声誉…… 近一月来,老爷对她的态度一日不如一日,连姑母也不待见她,若是发现她丢了苏府的脸面,后果不敢设想。 嫁世子府又是何意? 娇娇那个傻丫头,难不成将药用错了人? 这该如何是好? 柳姨娘瘫软在地,双眸失神,吓得泪水涟涟,全身发颤。 一旁的老嬷嬷也惊地不行,搀扶着她的胳膊,不迭道:“夫人,你怎么了,咱们先回屋吧。” “夫人,您注意身体,二姑娘定会没事的。” “夫人,坚持住……” …… 霓裳院中,林氏拉住苏蔓蔓的手,眼神将她上下一番打量,急切询问:“蔓儿,听闻长公主府昨夜走水,你怎样?有没有受伤?” 苏蔓蔓缓步上前,钻入林氏的怀抱中,双手环住她的腰,“娘,我没事。” 前世,她着了歹人的道,差一点被严白泽欺辱,受不了旁人的问责嘲讽,一扭头投湖,此时的她被人送回苏府,一直昏睡,失了半条命。 娘为了她四处奔走,就在今晚,也不幸离世了。 午夜梦回,那些撕心裂肺的日子,还缠绕着她,让她夜夜难寐。 她将脸窝在林氏的怀中,“娘,孩儿好想你啊!” “蔓儿!” 林氏察觉出她情绪的不对劲,伸手抚着她头顶的发丝,“傻丫头,没事了。” “娘,我想吃你亲手做的桂花糕。”她撒娇着。 “好,娘去给你做。”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林氏起身,欢天喜地地去做桂花糕。 苏蔓蔓躺到屋檐下的躺椅上,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舒服而惬意。 她慢悠悠摇晃着,姿态慵懒,微眯着眼,抬头望着空中的云卷云舒。 回想清晨时,夜枳意有所指地询问:“是她吗?” 与夜枳生活了五年,对他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 若是没有怀疑,他定不会亲自来询问。 她答:“她还没有那个胆。” 看似否定了苏娇娇下药的可能性,却加重了夜枳的疑心。 希望…… 他接下来反应,不会令她失望。 胡思乱想一会,她开口询问道:“府中近况如何?” 一直伺候在侧的桃红,紧走几步,压低声音道:“府中一切如常。柳姨娘一直很老实,不过她老家来的那位胡娘不老实?” “哦?”她疑惑? 桃红眉眼弯弯,兴奋道:“她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叫胡琥子,好赌博。” “胡娘得了柳姨娘的两千两银子,本打算带着儿子回乡下。” “胡琥子见识了京师的繁华,不愿走,两人逗留了一日,胡琥子偷了银子进了赌坊。” “一天一夜,两千两银子全赌输了。” “昨日,胡娘没办法,偷摸来苏府寻柳姨娘,被门卫轰走了。” “看样子,胡娘不会善罢甘休,还想再要一些银子。” 确实是好消息。 吸血虫,没吸饱血之前,怎会轻易松口。 苏蔓蔓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低叹一声,“可惜,苏府的银子,是娘的银子,让他败光了。” “没败光,都在。” 谈及此,桃红更加兴奋了,从袖口中掏出一叠银票,激动道:“是青鸾,她乔装去了赌坊,将他手中的银子全部赢了过来。” 青鸾素日性子耿直,最不屑做如此事情,为了她,也是改了自己的初衷。 “青鸾,做的很棒!”苏蔓蔓允诺道:“等你出嫁,姑娘定给你准备丰厚的嫁妆。” “姑娘。” 被打趣,青鸾清秀的脸颊上,抹上飞霞,“夫人的钱财,岂能便宜了那些家伙。” “真是值得庆祝的一件事情。”苏蔓蔓起身,招呼道:“桃红,去望月楼定饭菜送来,今午膳,我们好好吃一顿。” 一提及好吃的,桃红比任何人都兴奋,“姑娘,可以点红烧肘子吗?” “自然。”她满口答应,“你们爱吃什么,随便点。” 如意如霜等丫头们一听,也兴奋不已。 “姑娘,稍等。” 桃红一脸喜色,让春花秋月等人帮忙收拾桌子,自己屁颠屁颠出门,去望月楼了。 青鸾适时递过来一杯茶,“姑娘,柳姨娘狗急跳墙,说不定会对胡娘母子下杀手!” “我等她动手。” 她接过茶,喝了一大口, 入口,茶水苦涩,带着一股菊香味。 “呸呸!”苦死她了。 “怎么是菊花茶?”她挑眉。 青鸾一愣,“姑娘带回一罐菊花茶,想着姑娘喜欢,便赶紧泡上一杯了。” “喝它,多多祛火。”耳畔响起那个人的叮嘱。 苏蔓蔓摇了摇头,“让解有生多抛点饵。” 苏府的钱财,她可不愿再白白便宜了那些人。 “姑娘,奴婢重新给你换一杯茶?”青鸾见她蹙眉,提议着。 “不用!”苏蔓蔓自顾自倒一杯茶,慢慢品起来。 有些事,确实需要慢慢来,她是有些太心急了。 半炷香后,林氏的桂花糕出锅了,母子两人在院中晒着阳光,吃着糕点,开心地聊着天。 …… 前院,气氛一片惨淡。 苏府的马车迟迟而归,苏娇娇被人搀扶下车,神色憔悴,脚下虚浮。 一进院子,见到柳姨娘,嘴一张,唤一声娘,两行清泪滚滚而落。 “娇娇,你怎么了?” 柳姨娘见此,心神散乱,一把抱住她,“到底发生何事?” 苏娇娇摇了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儿。 “我们回去说。”柳姨娘心中没底,拉着她的手,两人踉跄着回了兰馨苑。 一进屋,柳姨娘忙拽住她的手,神色紧张,“到底怎么回事?” “都怪苏蔓蔓” 苏娇娇狠狠抹一把眼中泪,愤恨道:“她勾引严世子,给他下药,两人在屋内弄得动静太大,撞翻了烛火,引得屋子走水了。” “你说什么?”屋外传来男子粗狂愤怒的怒喝声。 门帘一掀开,苏廷贵拄着拐杖进屋,一旁的钱老夫也是一脸怒容。 “那个乡下的野丫头,以为那是什么地方。” 钱老夫人一跺脚,心口隐隐作痛,“她竟敢将乡下的那些腌臜的手段,用在长公主的赏花宴上,” “这往后,我们一家老小有何脸面出门?” 第131章 给她泼脏水 长公主府赏花宴的夜晚,发生走水。 严世子被侯爷急匆匆接走,送入百花楼,一夜时间,百花楼女子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发生如此大的事情,瑾王下了封口令,不过朝中大臣府中,多少都接到一些消息。 苏府两位姑娘都去了赏花宴,不知近况如何。 钱老夫人心中忐忑,一早便将苏廷贵唤去商议,这会听闻苏娇娇回来,便赶来看她。 谁知两人在门外,便听到如此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你确定是你长姐所为?”苏廷贵黑脸,脖子间的青筋瞬间清晰可见。 苏娇娇吓得不轻,结结巴巴道:“父亲,女儿……女儿也不太……肯定。” “可是……严世子深夜在长姐屋内中毒,被众人发现后,屋内着火,长姐遍寻无果,翌日她方才回来。” “父亲,此事处处透出诡异。” “听说那情丝绕并非京师特有……”反正娘说京师没有,到底来自何方,还不是靠她编造。 “父亲,那药好似来自江阳那边……” “唯有长姐懂医,刚从那边回来……” 苏娇娇低下头,委委屈屈道:“父亲放心,长姐与两位殿私交甚密,又得他们庇护,不会将此事声张。” “父亲,您权当不知实情,如此作罢。” 苏娇娇一顿胡编乱造,真中有假,假中藏真,令人无法怀疑。 “如此大事,岂能装不知情。” 苏廷贵听不下去了,“这次她为了一己私利,胆敢下药,下次她若将天捅破了,谁给她顶着。” 他黑沉着脸,厉声道:“来人,去霓裳院,将人抓来问话。” 院子的伙计们听令,气势汹汹地去抓人。 须臾,一群人鼻青脸肿,落败而归。 “老爷,奴才们还没进霓裳院的门,便被姑娘的婢女青鸾打出来了。” “啪!” 苏廷贵一掌击在桌面上,站起身来,“反了天了。” 他还不信,今日收拾不了一个丫头片子了。 “廷贵,你的腿有伤,莫要动怒啊!” 钱老夫人冲着苏廷贵离去的背影,唤一声。 她坐在八仙椅上,心中没来由的惶恐。 真是很邪门,自从苏蔓蔓那丫头回来,他们回回去寻事,次次都落了下风,吃了暗亏。 “廷贵,你悠着点啊!” 实在是不放心,钱老夫人在老嬷嬷的搀扶下,小碎步地追过去。 柳姨娘见此,也要尾随去看热闹。 苏娇娇慌得拽住她的衣袖,红着眼,“娘,你要信我,严世子身上的毒,并非我所下,可两位殿下似乎对我有所怀疑,该怎么办呀!” “情丝绕,是苏蔓蔓所下。”柳姨娘丹凤眼一转,“一定是她所为。” “可是娘……”苏娇娇摇着柳姨娘的衣袖,心中忐忑。 “走,这盆狗血必须泼在她身上。” …… 午后阳光灿烂,透过绿色的叶子,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院中的大槐树下,摆着两张大方桌,桌面上精美的碟子中,各种珍馐美味散发浓郁的饭香味。 一眼望去,桌子正中心处的一盘红烧肘子,色泽红亮,肉质酥烂,香气扑鼻,特别的醒目。 霓裳院一屋子主仆,围坐在桌前,各个满面笑容,推杯助盏间,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坐在首位的苏蔓蔓,笑着依偎在林氏的身边,扬声道:“桃红,今日高兴,去,将酒取来,我们喝一杯。” “奴婢这就去。”桃红眉眼带笑,转身去屋内取来酒罐,挨个倒酒。 林氏大病初愈,桌前也倒了一杯酒。 她一脸喜色,浅浅笑着,“我不太会喝酒。” “这是果酒,娘可以喝一点。”苏蔓蔓鼓励她。 林氏听闻,低头浅酌一口,瞬间脸颊染上了一抹红晕,“有点甜,后味会上头的。” “我记得娘说过,曾经的您酒量很好的。”苏蔓蔓打趣。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林氏望着女儿,宠溺笑着。 “来,大家一起举杯,恭贺夫人身体康复,姑娘得偿所愿。”桃红举起酒杯,吆喝一声。 桌前众人,纷纷起身,举杯邀约,齐声恭贺。 霓裳院院门口,苏廷贵气势汹汹赶来时,凑巧看到这一幕,顿时胸膛中的怒火燃烧地更加凶猛了。 “苏蔓蔓,你还有脸吃。” 苏廷贵拄着拐杖,踉跄地冲上前,手中的拐杖一扬…… “夫人……” “姑娘……” 书旗书剑在另外一桌吃饭,见形势不对,跑来阻挡。 春花秋月等丫头惊慌中起身,将苏蔓蔓与林氏护在身后。 苏廷贵的拐杖雨点般落在书剑、书旗的身上,力道之大,疼得两人闷哼了好几声。 “你们还有脸吃饭喝酒,你们是不管苏府死活了?”苏廷贵拎着拐杖一阵乱打,累得自己气喘吁吁。 眼看打不到正主,他心中郁结之气,更浓了,“苏蔓蔓,你出来。” “老爷,你做什么?” 林氏将苏蔓蔓护在身后,眼神惶惶,“女儿没犯错,你为何无故责备?” “没犯错?”苏廷贵气得嘴唇发抖,打不着人,他手中的拐杖猛得往桌面上一扫。 “噼里啪啦……” 碗碟被一一扫翻,八宝稀饭泼洒一地,松鼠鱼被削去了脑袋,半边鱼身子耷拉在桌面上摇摇欲坠,酥脆的烤鸭撅着屁股,头深深的埋在一堆青菜叶中。 满桌佳肴,尽数泼洒,一地狼藉。 那块红得发亮的红烧肘子掉落在地,被拐杖戳穿,碾在泥地内,酥肉撕扯开,油水流淌,沾满污渍。 “姑娘,咱们的红烧肘子。”桃红一下红了眼。 “一群无知,只顾着吃的蠢货。”苏廷贵狠狠骂一声。 苏蔓蔓肃脸,一双黑濯石般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厉色。 美好的欢庆宴,被他们的突然出现,彻底搅乱了。 她眼神冷冷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苏廷贵的身上,“父亲若再不住手,我们便要动手了。” 她说这句话时,周身寒气散发,属于前世上位者的威压发散而出,惊地苏廷贵心一颤,缓缓放下手中的拐杖。 心中不服,苏廷贵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到林氏身上。 他大声呵斥道:“看看,这便是你养的好女儿。” “我就该将她放在江阳,让她自生自灭。” 第132章 不愿再忍了 善语结善缘,恶语伤人心。 苏廷贵的话,宛若一把利剑,狠狠刺中了苏蔓蔓的心。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有得到一丁点父爱,一点都没有。 眼前的人,看着她,眼神中恨意,厌弃与不屑,不加丝毫掩饰。 分明对父亲这个称谓,这个人,不抱任何希望。 可为何,心还是那么痛。 痛得她五脏六腑仿佛搅在一起,藏在胃中的那一杯果子酒,翻腾着,烫得她的胃,不,是整个人仿佛火烧般难受起来。 “老爷,你莫要拿莫须有的罪名,来诬陷蔓儿。”林氏强撑着发颤的身子,据理力争。 “莫须有吗?” 苏廷贵眼神鄙夷,脖上的青筋越发明显,“你问问她,在长公主府的赏花宴上,到底做了什么?” “那些下药上位的腌臜手段,她怎么敢使出来。” “不可能!”林氏侧目,瞅一眼女儿,拉紧她的手,“蔓儿绝对不会做出此事。” “绝对不可能!呵呵呵!” 苏廷贵冷笑出声,斜睨着她“从江阳回来的乡野丫头,真当自己入了两位殿下的眼,什么事情都敢做。” “京师是高门贵胄聚集之地,哪一个人是我们能惹得起。” “严世子中药,严侯爷誓要追究责任,一旦查到你,我们苏府如何能抵挡百年侯府的盛怒?” 他语气咄咄,一字一句逼问着。 “不是我们蔓儿!” 林氏神色慌乱,侧目望一眼女儿,强撑着一口气,“侯爷不能胡乱定罪!” “事是她做出来的,要受罚,自然是她去受罚。”冷冷的眸光落在苏蔓蔓的身上,苏廷贵孤傲道:“你自行等着侯府发落吧。” “不可以!” 林氏慌得声音发颤,“老爷,此事铁定不是她干的。她是冤枉的。你一定要救救我们的女儿。” 她试图用骨肉亲情打动他。 “怎么会冤枉她!” 柳姨娘走过来,阴阳怪气添言道:“严世子从大姑娘闺房中出来,中了药,事后大姑娘的屋子走水,烧了公主府的屋子。” “这里面哪一件事情单独拉出来,哪一个敢说与大姑娘毫无关系。谁会信。” “我看呀!” 柳姨娘摇晃着苏廷贵的衣袖,声音嗲嗲:“严世子看中了大姑娘,有意娶亲。大姑娘犯事嫁过去,正合他意,岂不两全其美!” 苏廷贵面色缓了缓,瞪着苏蔓蔓,一字一句道:“侯府要娶,你便嫁了,省得给苏府惹来祸端。” 两个人自说自话,寥寥几句话,给她定了莫须有的罪名,草草安排了她的后半生。 苏蔓蔓眼神中的寒意越积越多。 “蔓儿绝对不会嫁过去。”林氏眼里含泪,倔强回道:“严世子整日花天酒地,府中纳了十几房小妾,老爷岂能将咱们的女儿活生生推入火坑?” “谁让她干下如此腌臜的事情。”苏廷贵恨铁不成道。 内心深处,他也看不起侯府,看不上那个严世子。 但下毒之事,只要侯府追责,他势必要将罪魁祸首推出去,顶侯府雷霆之怒。 “为何?为何啊……”林氏彻底地死心了,“老爷的亲生女,你不听她一句解释,光靠旁人的揣测,便给她定了罪。” “哼,老爷不信她,我信。” “此事你们若执意诬陷她,我去大理寺,去京兆尹,去告御状,也一定要为她讨一份清白。” “林氏,你也反了天了。” 她的话,震惊了一干人等。 一直沉默的钱老夫人跳出来,呵斥道:“林氏,你以为你是谁?还是将军府的小姐?” “你不要忘记了,你父兄被贬外地,这些年来,多亏我们苏府收留你,养着你。” “若非苏府,你本该与他们一起去荒凉之地吃土。” “你去告状,想将我们苏府也毁了吗?” 被斥责,还牵扯到父母,林氏眼圈通红,攥紧拳头,“婆母,你不能如此说我父母。” “说了又如何!” 钱老夫人没好气道:“你父母无能,生下的你娇生惯养,一身晦气,来苏府后,生病多年,全靠苏府耗费钱财,养着你。” “你那糟糠身子,生下的一双儿女,也各个是孽种。” “长子成武性情暴躁,忤逆长辈,离家出走,杳无音信,不知死到哪里了。” “眼前这个贱丫头,性格乖张,处处惹事,回府不足两月,弄出多大的祸端。” “林氏,我们苏府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嫁入我们苏府,如此祸害我们啊!” 钱老夫人越说越气,手中的拐杖不停地敲着地面。 劈头盖脸的呵斥声,令林氏神色恍惚,心受伤,眼眸中的痛意再也藏不住了。 她双腿发软,整个身体仿佛失去支撑般,倚靠过来。 苏蔓蔓搂抱住她颤抖的身子,伸手拉住她的手。 娘的手心湿润,指尖轻颤着。 抬眸一瞅,她面色渐白,嘴唇失血般发白,抖动着,嚅嗫着,却发不出一个字来。 半晌,她才发出宛若蚊呐般的声音来,“蔓儿,娘终究是错付了一片真心。” 犹记得当年,她与钱老夫人初见时,那老太太热情地拉着她的手,眉眼带笑,感激落泪:孩子,你乃将军府小姐,是世上最珍贵的珍宝,娶到你,是我儿最大的荣耀啊!” 他们认为自己娶了宝,而她以为自己得到了宝。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眼中的宝,渐渐变成了一事无成的祸害。 连带着她的儿女,也成了被人随意唾弃,陷害的孽种。 模糊的视线中,曾经慈祥的婆母变得面目狰狞,清风霁月般明朗的少年郎,神色冷冽,眸色阴鸷,望着她时,眼神中再也寻不到半丝宠溺。 泪水迷了她的眼,让她看不清了。 模糊的视野中,她反而又看清了那些隐藏的嘴脸。 这么多年,她也曾迷茫,质疑过,怀疑过。 一直以来,她不愿承认。 若是认了,当年她一腔浓情,舍父母兄长之情,奋不顾身地奔向他,那样决绝的行径,到底是有多可笑啊。 她试图为他们辩解,也为自己当初的选择而辩解。 所以,她不愿承认。 谁知,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她的宽容,她的理解,她对他们苏府每个人散发出的善意,全部被他们一点点的践踏。 连最后,她不要苏府,不要苏府的钱财,计划一盏青灯古佛了残生,只愿女儿能觅得良婿,不走她的路。 这是她人生黑沉沉的天空中,唯一一点星光。 如此,他们也要掐灭啊! 那么,她的忍让算什么。 她的忍辱负重算什么。 她为何还要忍? “闭嘴!” 第133章 一场闹剧而已 当一个人经历了绝望之后,她的心中便再也没有畏惧了。 林氏拼命挤掉了眸中的泪,扶着苏蔓蔓的手,缓缓站直了身子。 “娘……”苏蔓蔓察觉出她的情绪变化,浅浅唤一声。 “蔓儿,放心,娘不会让你嫁去侯府。” 她挺直了身姿,微扬起下巴来。 斑驳的光影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摇曳晃动着。 有风吹来,吹落了她眼角的泪,脸颊上仅留下浅浅的泪痕。 须臾,再也没有痕迹了。 林氏眼神冷冽,一双温和的眸色中,透出前所未有的坚毅,“苏老爷,哪个狐媚子给你吹一吹耳旁风,你便随意给女人扣下如此大的罪名。” “你以为罪名落实,女儿嫁过去,侯府便会善罢甘休?” “以严侯爷的脾性,便会忍气吞声,将此事压下去?” “朝堂上,他倚老卖老地一番控诉……” 林氏乃土生土长的京师人,这位严侯爷的为人处世,她比苏廷贵更加了解。 “届时,侯府的恨意,长公主的问责,甚至当今圣上的震怒,哪一个侯府能抵挡住?” 话音落地,满院子寂静。 如此态度强硬的林氏,所有人都从未见识过。 苏廷贵愣在当下,无措地往后退了一步。 “姐姐,你怎能如此对老爷说话!” 柳姨娘气急败坏地跳出来,“苏府乃老爷当家做主,你凭什么质疑老爷的决定?” “当家做主”四字宛若一记响雷,震醒了怔愣中的苏廷贵。 他望着眼前的结发妻子,十几年来,她一直温顺地听命,从不敢反驳半句。 此时的她,高昂着下巴,望过来的眼神冷冷,那孤傲的眼神,睥睨着他…… 仿佛多年前,那位老将军眼神傲慢地睨着他,一字一句道:“苏廷贵,你心术不正,本将军绝不同意你们的婚事。” 老东西不同意又如何! 他的娇娇女,宁愿断亲也要嫁入苏府。 一入苏府,便成为了他手中的小绵羊,傀儡,任他揉捏。 如今,手中的傀儡要觉醒,试图挣脱了。 苏廷贵岂能让她如愿。 “林氏,你放肆!” 这样的女人,便是欠打。 手中的拐杖,忽得扇过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光影,狠狠抽向林氏的脸。 他的动作快狠准! 林氏错愕地站在原地,来不及躲闪。 柳姨娘眼眸闪过奸计得逞后的冷笑…… 钱老夫人微扬下巴,撇嘴看着,眸中带着幸灾乐祸的嘲讽。 站在最远处的苏娇娇,一张稚嫩的脸颊上,闪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阴狠狡诈,眸中泛着冷光,笑得狰狞可怖。 “夫人……”老嬷嬷失声尖叫,慌得用身子挡。 “夫人……”桃红等人也往前跑,试图将她拽到安全地带。 “娘……”苏蔓蔓离得最近,径直迎上前。 “啪!” 拐杖没有落到林氏的身上,被苏蔓蔓稳稳抓在手心中。 四目相对,苏廷贵眸中错愕。 苏蔓蔓唇角冷笑,手借力将拐杖往前一推。 这一推,她用了几分力。 苏廷贵腿脚不便,没有拐杖的助力,又被猝不及防地一推,身子失去了平衡,倒向一旁的柳姨娘。 柳姨娘身子被撞,她慌忙扶住了苏廷贵。 电光火石间,她眉眼闪过一抹算计,随即娇软的身子往地上一倒。 她倒下去的姿势很轻柔,毕竟假摔之事,她做起来轻车熟路,并不担心会令自己受伤。 可半途中,她视线一瞥,看到身后一堆摔碎在地的碗碟,饭菜,她又后悔了。 情急之中,她伸手一拽,凑巧拽住苏廷贵衣袍一角,试图再次站起身。 她太高估苏廷贵的体力了。 一条腿反复受伤,本就靠着拐杖支撑,这会拐杖被夺,他本就站得不稳,被她一拽,苏廷贵彻底失去了平衡。 “柳姨娘,你放手!”苏廷贵惊呼,吓得五官飞窜,无法自控。 “老爷,救妾!”柳姨娘内心慌成马,手紧紧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啊啊啊……” 两人失声尖叫,相拥着摔倒在地。 饭菜的油污沾染上他们华贵的衣袍,弄得满身狼藉。 苏廷贵摔倒在地,第一时间伸手去抓柳姨娘的手臂,试图借力站起身。 谁知柳姨娘惊恐哭泣,一把甩掉了他的手,苏廷贵再次被掀翻在地。 这一次摔下去,身下没有肉垫子,他用手去支地、那红烧肘子的大瓷盘碎片,直直扎中他的右掌手中。 鲜血汩汩而出,惊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嗷嗷……嗷嗷嗷……” 苏廷贵跌坐在地,捂着手,惨叫连连。 他的脸,霎那间失去了血色。 他是文官,写得一手好字。 右手是他写字的手,是他描绘丹青的手,是他处理公务的手。 若是右手毁了…… “柳姨娘……”他回头,阴狠的眸光恨不得将推搡他的女人,一口吞噬掉。 “老爷……”柳姨娘捂着半边脸,温热的血从她的指缝中流淌而下,浆洗了她的五官,疼得她呲牙咧嘴。 “都是长姐的错!” 一直在人群后默不作声的苏娇娇,惊慌跳出来,“苏蔓蔓,你推倒爹与柳姨娘,令他们受重伤,孝心缺失,毫无人性。” “祖母……”她唤一声,“这样的人,就该驱出苏府,永世不得回京。” “我儿……我儿啊!” 从错愕震惊中回神的钱老夫人,来不及问责任何人,颠着身子跑过去,心疼的看着满身是伤的苏廷贵,“快来人,请医者。” “快,快,将老爷抬回屋。” 钱老夫人张罗着,伙计们冲过来,七手八脚将苏廷贵抬起来,急匆匆往兰馨苑而去。 柳姨娘捂着受伤的脸,无措地追过去,“大夫,也给我看看脸!” 被人忽略的苏娇娇,恨恨地瞪一眼苏蔓蔓,挑衅道:“苏蔓蔓,父亲受重伤了,你定会被赶出苏府的。” “哦?”苏蔓蔓往前一步,靠近苏娇娇,冷冷笑着,刻意压低声音,“苏娇娇,你换下的衣裳,带回府了吗?” 苏娇娇的心一沉,脚下踉跄着后退几步。 “你那衣袖上残存着情丝绕,你以为瑾王殿下身边的大夫查不出来?” 苏娇娇吓得往后又退一步。 苏蔓蔓站直身子,迎着阳光,笑得灿烂,“与侯府结亲,确实很不错。你等着成为严白泽第十八房小妾吧。” “不,不会的……” 苏娇娇失了魂,连连摇头,惊慌地跑出去。 原本是一场愉悦的宴席,经此变故,心情再也没有半分欢愉。 林氏望着一地狼藉,缓缓转身,似是下了最终的决心,“蔓儿,要做什么便去做吧,不要再有所顾忌了。” 第134章 看透人心 兰馨苑中,乱成一团。 苏廷贵手掌受伤,血流不止,处理伤口时,疼得龇牙咧嘴,气愤下,一脚踢翻一旁的药箱。 药箱散开,瓶瓶罐罐的药粉碎得碎,散得散,一地狼藉。 府医是个老头,在侯府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失态发怒的老爷。 他心发颤,手发抖,处理伤口时越发小心翼翼,动作便慢了许多。 旁边候着的柳姨娘,右侧脸颊被瓷片割伤,嫩白的肌肤上,一道三寸长的血痕上,不断地渗出鲜红的血迹。 柳姨娘一边用铜镜照着,一边哭得歇斯底里,原本风韵犹存的脸上,五官簇拥在一起,难看且恐怖。 “老爷,我的脸受伤了。”她哭唧唧,又冲着大夫吼着,“快一下,我的脸等着处理伤口啊!” 府中仅有这一名府医,一人双手,无法同时处理两人的伤情。 管家已派人去外面寻大夫,现在还没来。 柳姨娘一催促,老大夫手一抖,那枚即将拔出来的瓷器在肉中一哆嗦,疼得苏廷贵五官扭曲,低声惨叫一声。 “柳姨娘,你作甚!” 苏廷贵脑门冒汗,没法反应,一旁的钱老夫人率先发难,怒不可遏地呵斥道:“柳姨娘,老爷手上的伤还未处理好,你催什么催。” “姑母……”柳姨娘被这一声吼得怔愣住,她眼中含泪,眼神委屈,“姑母,可我的脸也受伤了,流血了……” “你的脸算什么!”钱老夫人心系儿子的伤情,眼神不屑道:“你伤的是脸,老爷伤的是手啊!” “姑母……”柳姨娘双眸不可置信地望着钱老夫人,“女人的脸,何其珍贵?何其重要?” “柳姨娘,你分清主次!” 钱老夫人闻言,眼神淡漠,冷冷道:“老爷的手是他的景秀前程,是我们苏府的荣华富贵。” “你这个蠢女人,没有老爷,你的脸要来何用?” 钱老夫人呵斥了柳姨娘,转身放软声音道:“大夫,你清点,将伤口处理干净点。” 老大夫不敢懈怠,连连点头。 一旁的柳姨娘脑中嗡嗡作响,整个人宛若触电般,眼神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喃喃唤一声,“老爷。” 老爷,看看妾身的伤啊! 曾记得,那时她倾慕于他,便想着亲手为他做一个香囊。 她的女红并不好,绣鸳鸯时,手被针尖刺破,涌出一滴血珠,凑巧被他看见。 他着急万分,又是寻大夫处理伤口,又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往后再也不要碰那些针线。 如今呢? 她的脸划破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快要浆洗她的脸,他仿佛未曾看到般,连一个眼神也未曾落到她的身上。 柳姨娘宛若浸入万年冰潭之中,全身彻骨凉。 大夫帮苏廷贵处理好伤口的污渍,在地上的一堆瓶瓶罐罐中一番寻找,找到一瓶金疮药,要敷药…… 一直旁观事态发展的苏娇娇,此时才回过神来。 她回府,将一切罪责率先推到苏蔓蔓身上,只是为了摆脱嫌疑,顺便让父亲好生教训一下她。 没想到事态的发展脱离了她的掌控。 看见大夫帮父亲处理好伤口,要上金疮药,她神游的魂魄才归位了,“大夫,先给我一瓶金疮药,我给娘敷药止血。” 她的语气,近乎于祈求。 冲着大夫说,眼神却望着苏廷贵。 老大夫拿着手中的药瓶,面露难色,“药箱中,仅有两瓶药,一瓶打翻了,现下仅剩最后一瓶了。” 闻言,所有人都一愣。 苏廷贵的眼神终是落到柳姨娘的脸上,眉头微蹙着。 “老爷……”柳姨娘语带哽咽,浅浅喊一声,一双秋水眸子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往常,凭着她的姿色,配上这一双勾人的眸子,总能让苏廷贵为之心动几分。 她想要什么,他总是想方设法地都给她。 可现在,那样一张血染的脸,配上这一双眼,莫名令人感到莫名的诡异。 苏廷贵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先给老爷上药。” 钱老夫人拦挡在前,厉声道:“处理好老爷的伤口,再给柳姨娘处理。” 她一语落地,没有人反驳。 柳姨娘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与姑母生活了二十几年,她一度以为姑母对她的疼爱情真意切,比她的母亲更甚。 今日,她仿佛第一次真切看到了自己在姑母心目中的位置。 对! 姑母对她好,对她真,又如何能比得过自己的儿子啊。 她双腿一软,恍惚着跌坐到八仙椅上。 那场大火过去那么多年了,她第一次想起那场火,想起在火灾中丧生的双亲。 她的亲娘啊…… 时光荏苒,她已经完全忘记她的容貌了。 …… 兰馨苑中,一阵忙碌过后,恢复了平静。 屏退所有下人后,三人围坐在屋内。 钱老夫人端坐首位,将手中的拐杖往地上一锤,厉声道:“廷贵,今日你与柳姨娘身上的伤,全部拜那个贱丫头所赐。” 钱老夫人仿佛做了最后的决定,“她虽说是你亲骨肉,可天生叛逆,克父,再也不能让她活着了。” “娘,孩儿有官职在身。”苏廷贵为难,开口道。 “不用你出手!”钱老夫人眉宇间阴冷,“林氏缠绵病榻,需要去乡下休养。” 钱老夫人冷言道:“过几日,连绵细雨,去往庄子的路上,有一条飘河,一下雨必泛滥发水。” “他们去乡下修养时,发生意外。天灾夺命,也怨不得谁。” 钱老夫人自然说着,仿佛在商讨着今日午膳吃什么一般,稀疏平常。 一旁的柳姨娘半边脸包着白布,听着他们议论,神色恍惚,不搭话。 太阳西斜,晚霞染红了半边天,苏蔓蔓正在桌前研究着药材,前院派人来传话,让她们母女去乡下庄子休养。 林氏听到消息时,长舒一口气,“蔓儿,我们走也好。苏府,我实在住够了。” 苏蔓蔓点头,“娘,这么多年,您也该出去散散心。” 她一边安抚林氏,一边想着离府的日子。 十日后…… 大乾国十三年四月十八日午时,天降大暴雨,飘河河水泛滥,淹没周围村庄,死伤无数。 这次水灾过后,京师附近还发生了瘟疫…… 第135章 遇恶狗 这么多年,在苏府的艰难日子,让林氏心中失望透顶。 苏廷贵与柳姨娘受伤,林氏心中忐忑,不知他们回过神会如何对付他们母女。 如今让他们去乡下的庄子去住。 她累了。 不愿与苏府之人,虚与委蛇。 去乡下庄子住,不失为一条好的出路。 “蔓儿,那个庄子,娘曾经去过。庄子外有深林,林中这个季节会有各种好看的野花,有能食用的蘑菇、野菜……” “庄子西面还有一条河,河里有鱼虾……” 林氏眸中闪着别样的光泽,“若是去乡下,娘得去准备准备。乡下凉,我们需要多备些厚衣服。” “对了!”她忽得想起,“五日后是周老夫人的寿辰,我们接到帖子,要去给她祝寿。” 她念叨着:“我还要好好想一想,给她老人家准备什么贺礼。” 林氏一心想着此事,与李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回屋准备礼物。 苏蔓蔓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收敛笑容,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边的药材。 “姑娘不开心!” 桃红与青鸾小声念叨:“姑娘摆下宴席,本想让大家开心,结果被一群人毁了。” 青鸾望着自家姑娘的侧脸,“苏老爷将姑娘遣送去江阳六年,回府不足两月,再次遣送。如此父亲,姑娘内心定然是伤心的。” “说什么遣送,好似我们多想留在苏府,在乡下庄子没人管,日子过得更加自由自在。”桃红噘着嘴,抗议道。 “你懂什么!” 青鸾摇头,“姑娘回京师是要干大事的。若非如此,想办法将夫人接去江阳,日子岂不是更加舒坦。” 桃红歪头想一想,也是。 可她不愿自家姑娘不开心。 “姑娘,我们明日出门逛一逛吧?”她凑过去,提议道,“京师繁华,我们还没好好逛街!” 经她一提醒,苏蔓蔓回神。 明日,碧苍拍卖行要举行特殊的拍卖会,其中有几种她配制的丹药。 “好!”她满口答应。 她要提前去,与解有生交代一下。 渣爹怀姨娘不让她好过,她要好好为他们布一个局。 翌日,苏蔓蔓起个大早。 她已经习惯早起。 起床一番梳洗,她锻炼一会身体,便坐在靠窗的桌前,开始研究手头的药材。 夜墨的身体,经过针灸之后,中毒症状有所缓解。 不过他五脏六腑有所损害,要补,又不能大补,需要循序渐进,用比较温和的药材调理。 这个调理的药方,几天一调整,恐怕要颇费些功夫。 现在,她有足够的时间,所以做起事来,便多了几分松弛感。 正在专心捣鼓,桃红拎着菜篮子从外面小跑着进来,眉眼带笑,一脚刚跨入门槛,便迫不及待地说道:“小姐,大喜事啊!” 昨日,桃红没吃上望月楼的红烧肉,一边收拾地上的狼藉,一边噘嘴,难受念叨到后半夜。 今晨,她心情又大好了。 “什么喜事?” 苏蔓蔓将面前的瓷药瓶,仔细整理一番,一些收到一个盒子里,一些放到她随身的袋子中。 “昨晚上,老爷与柳姨娘为了一瓶金疮药,闹到后半夜。” 苏蔓蔓眨眼,眉头一挑,“苏府不至于仅有一瓶金疮药?” “确实仅剩一瓶了。” 话匣子一打开,桃红忙将她听到的八卦消息,一股脑倒出来。 “老爷打翻了药箱,药瓶子碎了,药撒了。” “仅剩一瓶金疮药完好,仅够一人用。” “老夫人自然顾着自己儿子,将药先给老爷用了。” “柳姨娘的脸,是府外的大夫赶来处理的。” “夜间时,她脸上疼痛难忍,一时气愤,便与同样受伤的老爷吵起来。” “她气恼老爷不先给她治伤,药也是紧着他用。” “她不停质问老爷心底到底有没有她?” “老爷本就伤着,身体难受,被她这一折腾,厌烦极了,天不亮就命小厮将东西搬去书房,往后要睡在那里。” “老夫人听闻后,一边心疼老爷带伤睡书房,一边质问柳姨娘不体恤夫君,一大早,两人又大吵了一架。” “……” 桃红手舞足蹈地讲完,愤愤然地啐一口,“真是狗咬狗,一嘴毛。” 视线一瞥,落到珠帘后,她忙收敛神色,拘谨地颔首低头,不敢再说了。 “娘!”苏蔓蔓起身唤一声,“您起身了?” 林氏面上不见多余情绪,走进屋,柔声道:“刚起身,李嬷嬷备好了早膳,我来唤你吃饭。” “好。”苏蔓蔓自然地挽住她的手臂,“娘怎么亲自来了,让婢女来唤一声,即可。” “没事多走走,身体也好得快一些。” 林氏神色如常地答应着,犹豫一下道:“蔓儿,娘今日想出府一趟。” “哦?”苏蔓蔓诧异。 娘喜静,最近五年,几乎没出过苏府大门。 “周老夫人的寿宴,我们娘俩一起去。咱们身上的衣裳都素了些,我们去成衣店买几套衣裳。” 她伸手扶着少女额边的几缕乌丝,莞尔道:“我的女儿长大了,也该好好装扮一番。” “好!” 府中一片乌烟瘴气,她就带娘出门散散心。 两人用了早膳,收拾一番,出了苏府大门。 远远的,赵大山瞅见她们出门,将马车赶过来。 “娘,上车。”苏蔓蔓扶林氏的手,搀扶她上马车。 “夫人,夫人……”斜刺里,一名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急匆匆冲过来。 青鸾警惕,手持长剑,挡住了她。 “夫人……”那老妇人皮肤黝黑,额头上青红交加,眼底下一片青紫色。 一双浑浊的眼中,布满血丝,“夫人,我乃府中柳夫人的老乡,特地从外地来看望。求夫人给传个话,让她出来见民妇一眼吧。” 此人便是田辛庄的那位胡娘。 桃红趴在苏蔓蔓的耳边轻语道:“姑娘,胡娘的儿子胡琥子又去赌,欠下赌债,被扣下了。” “赌坊的人说了,若是不还银子,便要将他大卸八块。” “胡娘这几日天天来苏府门口堵,柳姨娘躲在屋内不出来,还派人警告她。” 原来如此。 胡娘在京师人生地不熟,也没有多余银子,唯一可以救儿子的办法,便是来苏府寻柳姨娘。 她在苏府门口死守,看见谁,都让帮忙带个话。 苏蔓蔓没理她,轻声道:“娘,先上车。” 林氏眼神瞥一眼胡娘,点头,扶着她的手,上了马车。 “你们……”发现自己被无视,胡娘焦躁的心情越发火急火燎。 眼前的几人,衣着素朴,身上无多余首饰,与柳夫人华贵的衣裳与首饰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有奴仆在侧又如何? 区区苏府的妾室而已,还敢在她面前放肆? “你们算什么东西?”她怒急,破口大骂道。 第136章 下钩子 在苏府门口徘徊三日,婢女伙计们对她恶语相向,动不动拳脚相加,不断驱赶她。 没有人帮她通传,见不到柳姨娘,没有银子,救不了儿子,她可怎么办? 这么多天来,郁结在胡娘心中的不忿在这一刻爆发了。 她站在原地跳脚,“苏府的妾室庶女而已,让你们传个话,还敢在老娘跟前拿乔。”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等我见到柳夫人,定让她好生教训你们一顿。” 胡娘出生乡野之地,是方圆十里有名的泼妇,论撒泼打滚骂街,她从来没输过。 林氏被骂得满脸通红,掀开车帘待要发作,苏蔓蔓拦住了她,“桃红会处理。” 话音刚落,一直警惕看着胡娘的桃红,猛得冲过去,“啪啪啪……。” 她动作利落,出手稳狠准,一边打,一边怒骂道:“死妖婆,胆敢冲撞我家夫人姑娘,找死。” 胡娘被打得后退好几步,一手捂脸,愣愣地望着眼前人。 显然,她没料到身经百战的自己,被一个黄毛丫头打了。 待反应过来时,她五官扭曲,臃肿的身子扑过来,“小贱蹄子,你敢打老娘。” 女人打架时,扯衣服薅头发,她从来没输过。 今日让这个丫头片子占了上风,简直是奇耻大辱。 胡娘肥硕的手去撕扯桃红的衣领,另外一只手试图去扯她的头发。 “嗡嗡嗡……” 剑刃脱鞘而出,划过空中,发出清音,胡娘只觉眼前一闪,下一瞬,一把剑刃抵在她的脖颈间。 剑刃冰寒,剑气逼人,脖颈间一痛,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往下流。 “你……你……” 胡娘双眸惊恐地盯着执剑少女,吓得一动不敢动,一张脸瞬间失去血色,煞白煞白。 “你们……胆敢当街……杀人。”她嘴唇哆嗦着,音量一下子小了。 这边的动静,引得周围人纷纷投来眸光。 青鸾毫不在意,一手稳稳拿着剑,稚嫩的脸上,平静无波,“你扑我剑刃上。” 胡娘:“……” 睁眼说瞎话。 “就是!” 桃红躲在青鸾身后,得意扬笑,“大胆妇人,胆敢羞辱冲撞礼部侍郎的夫人,你有几个脑袋够砍?还想碰瓷寻死,遂了你的愿,又如何?” 胡娘:“……” 颠倒黑白啊! “我没有,你们莫要给我泼脏水。”她梗着脖子,据理力争。 周围人越来越多,有人认出了她。 “这几日,此妇人一直在苏府门口转悠,一看就不怀好心。” “原来,她想碰瓷,讹苏府夫人银子,真是胆大。” “前日,我见她抢一个孩子的包子,毫无羞耻心……” “抢包子算什么,昨晚她大街上拦住我家男人,试图勾引他,真是下贱……” 周围一片痛骂与谴责声,胡娘脸色青紫交加。 青鸾手头的剑不经意往前送了少许,脖颈间更深的痛,令胡娘魂飞魄散。 “饶了民妇!是民妇的错。” 她不敢造次,慌忙道歉。 青鸾没动,侧目望向自家主子。 胡娘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这才将注意力落到了车旁的少女身上。 她身材修长,腰身纤细,一袭素雅的青色裙子,衬托出她清雅脱俗的气质。 此时的她,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双黑葡萄般的眸子,眼神淡淡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她看着她,仿佛在看着一件死物。 胡娘心惊,后背冒出的冷汗黏在衣裳上,被冷风一吹,她冻的全身发抖。 “这位姑娘,是民妇错了,是民妇眼拙,是民妇造次,请姑娘原谅,饶民妇一条命吧!” 她失了神,慌乱求饶着。 苏蔓蔓浅浅一笑,轻声吩咐道:“青鸾,莫要闹,吓着人。” 轻柔温软的女声,不带半分凌厉,没有半分攻击性。 “是,姑娘。”青鸾很乖,收回剑。 一旁的桃红不忘递给她一张方帕,“赶紧擦一下剑刃上的血,太脏了。” 胡娘借机后退几步,伸手摸一把脖子的痛处。 入目处,掌心中一片血红。 她脑中一片空白,双腿发软,一下子瘫坐在地,大口地喘着气。 “你是来找柳姨娘的?”少女缓步靠前来,“也难怪……” 她声音轻柔,嗓音好听得不得了:“柳姨娘身受苏大人宠爱,这么多年来管理中馈,旁人唤她一声夫人,也没有什么。” “姑娘就是心善!” 桃红将沾血的帕子一扔,不忿添言道:“夫人与姑娘,才是苏府正儿八经的正主夫人与嫡女,哪能让一个姨娘顶着夫人的名号,作威作福。” 她啐一口,又添一把火,“她整日在夫人姑娘面前哭穷,苛待我们,自己却穿金戴银,顿顿山珍海味,手下婢女日子也过得滋润,不输京师普通人家的姑娘。” 说到这,她望着胡娘,啧啧道:“她苛待我们,竟连昔日故友,也如此冷漠。” “桃红,莫要多言。”少女劝一句。 桃红故意提高音量,就怕胡娘听不清,冲她撇嘴,“柳姨娘但凡从牙齿缝抠出一点银子,也够她吃香喝辣,不必干下抢包子偷人讹诈的行径来。” 少女无奈地摇了摇头。 临上马车时,她幽幽低叹一声,“柳姨娘本就不是顾念旧情之人,你说了又如何?” 马车缓缓而行,一行人往东街的方向而去。 胡娘捂着脖间的伤,眸色阴鸷咬着后槽牙,愤愤然道:“柳姨娘,我替你挡灾,你竟不念旧情,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马车上,林氏望着身旁的女儿,心生难受,“蔓儿,因为娘,你才会被人轻视。” “娘,你想错了。”苏蔓蔓重活一世,看清了很多。 “娘,我不在乎旁人的目光。我只在乎,我活得是否肆意洒脱,此事无关乎外物。” 听了她的话,林氏心中更加难受。 这些年,不知女儿在江阳过着如何生活,才会如此心性淡泊,不似这个年纪。 “打扮打扮,我的女儿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我不打扮,也是世上最美的女子,谁让我是我娘生的呢!” 两人互夸一阵,相视而笑。 金丽绣坊铺乃京师中最大的成衣铺子,坐落在主街的最东面。 三层楼的木质建筑,门口车马络绎不绝。 自前夜长公主府出事后,各府姑娘们被接回去,除过走水之外,外界再无别的传言。 不过,从昨日起,各府的姑娘们,都开始议亲了。 要议亲,便要置办衣裳首饰,所以金丽绣坊铺的生意空前的火爆。 马车到金丽绣坊铺门口时,根本没有地方停靠。 赵大山赶着马车,左拐右拐,瞅准机会,方才停靠到一处偏僻处,“夫人,姑娘,实在是挤不过去了。” 他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无碍!”苏蔓蔓率先下车,搀扶着林氏下车,“娘,我们走过去看看。” 苏蔓蔓挽着林氏的手臂,桃红与青鸾护在两侧,进了铺子的大门。 第137章 被下黑手 一楼柜台前,有不少人围观。 苏蔓蔓陪着娘过去挨个看着,一旁的桃红叽叽喳喳与青鸾激动地讨论着。 前世的苏蔓蔓,后宫之首的位置坐了五年,华贵稀有的首饰珍宝看多了,眼前的这些小玩意便不算稀奇了。 娘与两个婢女看着,赞许着,她便频频点头,附和着。 须臾,一名眉眼清秀的小伙计迎上前,打招呼道:“小的乃金丽绣坊铺的前台伙计小唐,夫人,姑娘,有什么需求尽管说,小的包您满意。” 林氏温柔笑着,柔声道:“帮我女儿置办一些衣裳首饰,可有适合她的款式?” “怎能光给我置办?”苏蔓蔓莞尔一笑,“也寻一些适合我娘的款式,还有身后的婢女,也给她们置办两套衣裳。” 小唐精明的眼珠子打转着,笑意盈盈道:“夫人,姑娘,请随小的来。” 他将几人领到一处柜台前,热情介绍道:“内室有新进的一批新衣裳,这里是可供搭配的首饰,请夫人、姑娘鉴赏。” 说着,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沉香木盒,打开。 明黄色的锦缎铺垫上,静静躺着一枚簪子。 赤黄色的纯金打造簪身,其上雕刻着做工精致的藤枝纹路。 簪头是红梅花瓣结构,赤金环绕,中心镶嵌红宝石。 红梅傲雪簪,手工精良,造型独特,红梅栩栩如生。 “真好看!”有人在旁边惊叹出声。 “谁若戴上这枚簪子,定会艳压群芳,美不胜收。”有人附和。 “可惜这位夫人先看中了,若是她不买,我们或许还有机会……” 林氏看着心中欢喜,眉眼带笑,眼神中多了一抹光彩。 伙计见此,将簪子恭敬递过来,“请夫人细细鉴赏。” 林氏伸手去接,簪子刚碰到指尖竟脱手而出,落在地上,滚了几滚。 “簪子……”林氏惊呼一声。 身后人群忽得攒动,挤过来。 苏蔓蔓望一眼忽然异动的人群,眉头微蹙,伸手将林氏揽在怀中,护在身后。 “快让开!”桃红眼疾手快,拨开人群,弯腰去捡簪子时,当下傻眼了。 那枚金灿灿的簪子躺在地上,簪身变形,镶嵌的红宝石花瓣儿零散脱落,完全失去了刚才的精美。 一枚红梅傲雪簪,毁了。 众人全傻眼了,纷纷后退好几步。 伙计小唐怔愣一下,当即变脸,“夫人,此枚簪子是金丽绣坊铺新出的精品,一枚簪子足足万两银。” “夫人损害此物,务必要赔偿我们的损失!” 他先发制人,一口咬定簪子是林氏摔地上,才会被人踩坏的。 林氏面色难看,拽着苏蔓蔓衣袖,诉苦:“蔓儿,我没接住,他就松手。” 她的声音越发低了,“今日,我们仅带了三千两银子……” 小唐离得近,听到她的话,板脸道:“这位夫人,是您喜欢这簪子,小的才给您拿来鉴赏。也是您没拿稳,才落在地上,被人踩坏的。众目睽睽之下,夫人莫要抵赖啊!” 他此话一出,众人眸光齐刷刷落在林氏身上。 林氏感觉自己被放在炭火上烧烤,一张脸滚烫通红。 人群中一名粉衣少女,瞥一眼苏蔓蔓,提高音量道:“这位姑娘看着面熟,看着是礼部侍郎苏府的大姑娘。” “那个被送去乡下的病秧子。”有人惊诧出声。 “哪里是病秧子,人家是送去外乡为苏府祈福。”有人为她申冤。 粉衣少女反驳道:“祈福乃借口。谁不知道,苏蔓蔓天生霉运加深,克苏府。苏大人迫不得已才将她送去外地教养。” “你一提醒,倒是有那么一回事。”有人小声念叨:“我听说,近两月来,苏府被弄得鸡飞狗跳。” “到底什么事?”八卦的人说一嘴。 那人便滔滔不绝道:“听闻苏府老夫人寿辰日,她一回府便将柳姨娘送去监牢,牵连弄死了好几个嬷嬷婢女。” “真有这事?”此事京师中,并非人人闻之。 乍然一听,众人纷纷心中惊惧,不自觉退后好几步。 千万不要被她身上的霉运噩运牵连。 “这算什么?” 不知哪里窜出个面生的少年郎,撇嘴道:“家兄在朝为官,听说苏大人一直深受皇上看中,刚升迁为礼部侍郎,就因为心善,想着嫡女年岁大了,想寻个好人家嫁了,可却因此遭了祸。” “最近两个月,苏大人噩运不断,先是摔断腿,上朝时,他心神不宁,引得龙颜大怒,几乎天天被呵斥。” “……” “长公主府的赏花宴,举办了多少年,从未出过差错,她一去,当晚屋子便走水了。” “那这枚簪子……” 粉衣少女忽得惊恐捂嘴,念叨道:“金丽绣坊铺从未出现过客人损坏首饰的特例,她一来,好端端的一枚上好红梅傲雪簪子便坏了。” “真是邪门了。”有夫人撇嘴,干咽一口唾沫,又往外移了几步。 “这样的女子,谁敢娶回府,要命啊!” 传言越传越嚣,一群人眸光审视着苏蔓蔓,仿佛盯着一只怪物般,眼神中藏着鄙夷、厌弃,还有畏惧。 自家女儿被如此妄议,林氏一张脸青红交替,气得嘴唇哆嗦。 饶是她再迟钝,也看出来了。 今日,有人设局,她们遭了暗手。 这些人,分明是想要搞臭女儿的名声,让她背上克人的名声。 歹人的心,真是恶毒啊。 女儿家一旦与命硬相克的字眼沾染上,她今辈子如何嫁一个好人家。 “你们胡说。” 林氏将苏蔓蔓护在身后,“我女儿天性纯良,无克父之说。” 事到临头,她也不愿再维持苏廷贵的脸面了,“是苏大人宠妻灭妾,姨娘残害嫡女,才会寻了由头将我女儿送去外地,让她背负骂名。” “苏大人摔断腿,是上山寻找柳姨娘母女。” “柳姨娘入狱,则是我这么多年来,身体抱恙,皆因有人给我下毒。” “嬷嬷在监牢中承认下毒,畏罪自杀,这一切,与我女儿有何关系。” 林氏一口气说完,愤愤然道:“至于这枚簪子,适才我确实看着欢喜,想要接过来鉴赏一番。” 她眼神盯着小唐,“他没有递给我身边的嬷嬷婢女,反倒是直接递给我,实属反常。” “我伸手去接时,手尚未触碰到簪子,他便松手,导致簪子掉落在地。” 林氏眼神中多了几分凌厉,“小童,一开始本夫人愿意赔付,也是心善,想你一个伙计不容易,不愿与你计较。” “你……” 林氏眸光冒火,“你竟伙同他人,想毁我女儿清誉,实属该死。” 女儿是她的底线,谁碰,她拼命也要与谁死磕到底。 “夫人,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小唐一听,不乐意了。 “您出门在外,没带那么多银子,我们可以理解,待会派人去府上取来便是。您这……” 小唐望着众人,诉苦道:“朗朗乾坤,众目睽睽,铁板钉钉的事情,您不能不认赔偿啊?” 他躬身弯腰,一脸愁容,卑微地反驳着。 “就是!”粉衣少女跳出来,“不能因您是礼部侍郎的夫人,便随意欺负一个小伙计?” 围观众人,纷纷点头。 林氏被问住,气红了眼。 可惜眼前的困境,她根本无法自证清白。 第138章 前世恩怨 周围一片喧哗之声,苏蔓蔓一声未吭,静静望着眼前的粉衣少女作妖。 她认得她。 白婳祎身边的贴身婢女雪莹。 犹记得嫁入瑾王府的第一年,临近年关时,大雪纷飞,白婳祎寻了一个由头,罚她跪在雪地里四个时辰。 雪莹负责监管,她每隔一个时辰,便往她跪的地方,泼一次水。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彻骨的寒意一点点从肌肤渗透而入,冷到骨髓里,冷到人大脑一片空白,全身发麻,连呼出的气体,仿佛都带着冰碴子。 那一夜,她没有晕倒。 不是她不会晕倒,因腿冻在地面上,她被冻住了,化为了一尊雪人。 她们一群人,望着晕死的她,指指点点,嬉笑嘲讽:“多好的雪人啊!你看,她的嘴唇多白,多像一个死人。” 她们很想让她死。 可她命硬,生生挺过来了。 九死一生后的她,双腿受寒气侵袭,往后的日子里,一旦受凉,便犹如万蚁啃食,日夜难安。 因受凉,御医断言,她至此再无生育能力。 那夜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雪莹。 听说,她被瑾王罚跪在雪夜里,第二日,成为了真正的雪人,让满府的下人们挨个去观赏了一遍。 唇角上扬,露出一抹冷笑。 不过是旁人的一把刀而已。 苏蔓蔓的眼神透过人群,落到门外的那辆马车上。 华贵的马车车帘掀开,露出一截雪纺色的衣袖,袖子的边上绣着艳丽的大红牡丹。 是白婳祎。 世人皆说,丞相府的嫡女白婳祎,是个天仙般的人儿。 模样儿好看,性子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这整个京师中,论才情名气,乃首屈一指之人。 曾经的她,也天真的认为,她人美心善,直至与她在瑾王府相遇了…… 苏蔓蔓收回眸光,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 她莲步微移,来到小唐跟前,“损坏东西,照价赔偿,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们自不会推脱。” 她突然的态度反转,令小唐不解。 他警惕地盯着苏蔓蔓,“姑娘既然如此说,便照价赔偿我们的损失。” “为何是我们赔?” 苏蔓蔓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谁损坏了东西,谁便来赔偿……” “东西不是夫人……”小唐还要强调,苏蔓蔓不理他,侧目递给青鸾一个眼神,“将人擒住。” “是!” 青鸾身手敏捷,一把拎住雪莹的后领脖子,一手拽住了她的手臂。 “你们做什么?” 雪莹大惊失色,她试图挣扎,可惜她小胳膊小腿,根本不是青鸾的对手。 懊恼之际,她抬头,星眸圆瞪:“姑娘,奴虽是婢女,却是丞相府的人,容不得你如此欺辱。” 此话一出,大厅中的众人全部噤声了,林氏悄悄拉住了苏蔓蔓的手,一脸为难。 白丞相位高权重,当今皇上最宠爱的白贵妃,乃丞相大人的亲妹妹。 当今皇子中最受宠的瑾王殿下,乃白贵妃的儿子。 单单一个丞相府已经够让人忌惮,何况丞相府的后面是白贵妃,瑾王殿下,谁敢找丞相府的事情? 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疯了不成?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眼前的少女。 只见她浅浅笑着,眉眼温柔,一开口,声音掷地有声,“苏府的人损坏东西需要赔偿,白丞相府的人损坏东西,难道便不用赔偿?” “苏大姑娘,莫要胡乱攀咬人。”雪莹瞪人,语气强硬。 围观的夫人姑娘们,皆是京中权贵之家,平日里没办法巴结丞相府,这会自然要向着眼前这个丞相府的婢女。 “苏大姑娘,损坏东西没银子赔偿不可耻,如此攀咬人,便是私德有缺了。” “对,胡乱逮住人,便捏造她损坏东西,当我们眼瞎吗?” 有人嘲讽出口:“幸亏看热闹,我们躲得远,若不然,还不知谁会那么倒霉,被她肆意攀咬上,真是晦气。” 小唐见此,将手中的锦盒往桌面上重重一放,语气生硬,“苏大姑娘,京师是讲理的地方。若姑娘如此,我们只能报官,让官爷给我们一个说法。” 一听要报官,林氏双手发抖,脸色惨白。 当年官府查抄林府,将爹娘兄长们押走的一幕,至今仍是她的一场噩梦。 她拉着苏蔓蔓的手,一双眸中噙着泪,“蔓儿,我们无凭无据,他们若是真报官,我们无胜算。” 有时候,银子能解决的问题,便不要与官府扯上关系。 她知晓女儿为她鸣不平,却也不想事情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踌躇半刻,她艰难开口道:“我们还是退一步,赔银子吧。” 娘这是妥协了。 “姑娘!”桃红不甘。 “姑娘!”青鸾将雪莹的手压得更死了。 雪莹见林氏屈服,眉眼得意上挑,眼神充满挑衅,“小唐,快点,愣着干嘛,让伙计将他们全部擒住。” “人跑了,银子你赔吗?” 小唐一听,冲外围一挥手,几个人高马壮的伙计围拢过来,将苏蔓蔓等人团团围住了。 “蔓儿……”林氏吓得快哭了。 “你确定要动我们?” 苏蔓蔓与桃红将林氏围靠在身后,她眼神犀利的望着几名壮汉,神色平静,语气冰冷,“叫你们掌柜出来。” “你损坏我们东西,还想叫我们掌柜?”小唐鄙夷出声,眼神示意几人出手。 “青鸾……”苏蔓蔓唤一声,“刀剑无影,谁上前,便往谁身上砍。” “是!”青鸾的剑刃稳稳落在雪莹脖子上,稍微往内一点,有血渗出来,顺着脖子往下淌。 “你这个疯子!” 雪莹吃痛,吓得不敢动弹,叫嚣道:“你伤了我,你们也别想活。” “你扑在我剑刃上,死了活该。” “啊啊啊……”大厅中,一下子乱套了。 有夫人吓得往后退,有姑娘吓得尖叫,有人看到雪莹脖子上的血,一下子昏过去。 “何人如此喧哗?” 门口传来一声呵斥,一身劲装的宋爽迈步而入,紧随其后的乃是一身华服的瑾王殿下。 他身材硕长,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挂着一块上好的墨玉, 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 翩翩少年郎,全身上下散发着谪仙般清冷的气息。 随意往那里一站,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眸光。 “怎么是你?”一进门,他便看到人群中心处的她,脱口而出道。 第139章 她不愿认错 祈王府书房,一袭黑袍的祈王夜墨端坐书案前,将批阅过的最后一个折子往桌面上一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白云寺山路上,针对他的刺杀事件,无意中抓住了浣月国的九皇子莫道熙。 他从浣月国逃亡这些年,身边聚集了一批拥护者。 他们试图通过刺杀他,在浣月国中扬名,以此为契机,博取更多人的支持,试图动摇现在浣月国的根基,夺权。 自莫道熙被抓后,那些人蠢蠢欲动,一直蓄谋着要营救。 这些日子,来自四面八方的折子便多了几分。 正揉着太阳穴,眸光落到手旁的白瓷瓶上, 脑海中不由闪现出少女白皙细嫩的脸蛋儿,趴在他膝盖上,小脸红彤彤的娇俏模样儿。 唇角不由上扬,他伸手将白瓷瓶拿过来,攥在手心中。 修长的指尖轻抚着白瓷瓶身,喃喃低语着:“这会儿,她在做什么?” 静候身侧的追风,察觉出主子的异常,拱手行礼道:“殿下,白瓷瓶中的丹药仅剩一枚了。” “殿下莫忧!”追云继续汇报:“追风已去苏府取药。” 一直盯着白瓷瓶发呆的人儿,眉头一蹙,“追风做事倒是积极了。” 听着是夸奖的话,怎么有点不对味。 追风不明所以,不敢多言了。 夜墨横他一眼,“是药三分毒,本殿下身体状况堪忧,需要诊脉才能继续服药。” 他蓦然起身,大跨步往外走。 追云:“……” 殿下怎么开始忘事了。 苏大姑娘说了,这些药需要连续吃十天,才能换药。 马车从祈王府出发,冲着苏府而去,走到一半时,车帘被掀开,“追云,去西街雅品轩买两包桃花酥……算诊费。” 追云:“……” 马车从西街拐到正街,夜墨掂着手中的桃花酥袋子从御品轩出来,脑子想着那个小馋猫见到时,双眸发亮的模样儿,不由嘴角上扬。 “殿下……”追风从远处打马上前,低语道:“苏大姑娘在金丽绣坊铺……” 追风越说,夜墨的脸色越难看。 “快,去金丽绣坊铺。” “让大理寺卿速去。” …… 金丽绣坊铺子大厅中,所有人的目光落到被瑾王殿下质问的人儿身上。 少女盈盈一拜,柔声道:“殿下,小女子随娘来此处购买首饰,没曾想遭人陷害,被讹钱,请殿下为小女子做主。” “你胡说!” “你胡说!” 雪莹与小唐异口同声地矢口否认。 “奴婢奉姑娘命,来此取订购的首饰,不过在大厅滞留片刻,便被无端擒住,脱不了身。”雪莹委屈解释着。 “殿下……” 小唐也拱手行礼,“小的将红梅傲雪簪递给这位夫人时,是她不小心掉地上,被人踩坏,理应由她赔偿,谁知这位姑娘不依不饶,非要闹事。” 两人配合默契,将所有人的罪责都推到苏蔓蔓身上。 夜枳眼神复杂地望着她。 此时门口处,人影脚步声起,走进一名仙姿飘飘的少女来。 细软的乌发轻挽成云髻,插以金簪,珠光闪烁,宛如点点星辰落在乌云之中。 行走间,衣摆随风轻曳,袖口处绚丽的牡丹花开得正艳。 伴随着她轻盈的步伐,腰间的玉佩叮咚作响,宛若仙乐缭绕。 正主白婳祎出现了。 “是苏大姑娘啊!” 她动作亲昵地紧贴夜枳站着,一双秋眸盈盈地望过来,“苏大姑娘,你在府中日子艰难,一万两银子对你来说,想必不是小数目,你一时拿不出来,也情有可原……” 她眸光落到雪莹身上,“我的婢女何其无辜,何必要欺辱她?” 此话一落,周围人鄙夷的眸光,火辣辣地落在苏蔓蔓的身上。 换做前世,她会惭愧地低下头,听凭发落。 因为,她心中清楚,她与白婳祎站在一起,夜枳从来不会选择她。 毕竟,最初时,是她跪在他的面前,祈求他给她片瓦遮身之处。 那么屈辱求来的苟且生活,又如何能活得有自尊! 可今日不同了。 她的一切,都是靠自己。 她不愿再委曲求全了。 “白姑娘,是她与伙计陷害我在先,欺辱我在后,我不过是自保而已。” 少女神色如常,一双水润的眸子,澄清透亮,无一丝惶恐。 “你……”白婳祎想反驳,夜枳温和的嗓音适时响起,“一枚簪子而已,不必弄出如此大动静。” 他清朗的眸光与她对视着,“苏大姑娘曾经出手相救,这簪子的赔偿,本殿下出。” 他面色温和,嗓音磁性好听,三言两句,便将一个要爆发的大冲突,简单化解了。 在场每一位夫人姑娘们,望着他的眸光,多了几分敬重与倾慕。 唯有苏蔓蔓的心,一点点的冷了。 白婳祎如前世一般,对所有试图靠近瑾王,所有瑾王稍有注意的女子,便会使出阴毒的手段,毁名声毁清白,将那女子一番折磨,令其痛苦死去。 这些年来,她的手中不知攥了多少条人命。 这会儿,她的目标是她。 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至如前世一般,她失去了对她的威胁性。 这一世,她不会再轻易屈服了。 可笑的是眼前男子,一直包庇她。 他以为替自己赔偿了银子,此事便了了吗? 不。 白婳祎只会变本加厉。 而她呢? 任性蛮横,毁坏东西不赔偿,任意欺辱人的撒泼名声,不出一个时辰,便会传遍整个京师了。 往后,她该如何取信于人,如何立足于人前。 白婳祎精心设局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吗? “小女子不愿意!” 晨起的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投射而入,落在少女乌黑的发丝上,破碎的光影在她头顶跳跃着,镀上一层金灿灿的朦胧光泽来。 “你说什么?”夜枳以为自己没听清楚。 “我不愿意!”少女面色沉静,一字一句回答道:“并非我的错,我不愿负责。” 她声音清浅,态度不亢不卑。 看着分明是个乖顺的丫头,出口反驳的话,字字不留情面。 夜枳神色莫名,俊朗的眉头蹙着,“此事闹大了,你会吃亏的。” 他这是算善意的提醒吗? 苏蔓蔓唇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微微福一福,“还是请殿下报官吧。” “你……”她强硬的态度,令他颇感不适。 周围一群人,吓得大气不敢出。 没想到,这个乡下来的丫头,真是一头倔驴,瑾王殿下护着给她台阶下,她竟然死活不上道。 第140章 为她坐镇 “蔓儿……”望着女儿坚毅的侧颜,林氏感到汗颜了。 她竟然在女儿的身上,看到了父兄曾经处事时的临危不惧,而她自己呢?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被迫承受着屈辱,被迫忍气吞声,她好似都快忘记了,如何挺直腰杆子做人行事了。 “蔓儿,你想做什么,娘都站在你一边。” “娘……”湿热的手心,告诉她,娘很害怕。 可她的坚定的眼神,冥冥中,又给了她无尽的勇气。 苏蔓蔓复握娘的手,回头,微微扬起小脸,“殿下,小女子要报官。今日遭诬陷之人是我,明日便可能是旁人。” 她语气一顿,眸光清冷地扫过小唐,落到雪莹身上,最后凝视着白婳祎,“如此毒瘤,绝不能留。” “苏蔓蔓!”夜枳低沉地唤一声,语气中隐着不易察觉的怒意,“若真报官,你可能要去坐牢?” “明白。” “今日,你一旦入了监牢,不管你是否清白,往后势必成为旁人的谈资?于你不利。” “明白。” “如此,你还要报官?”他不死心道:“银子本殿下出,与你毫无损失,为何偏要如此?” 他的话,说得轻巧。 明面上,她毫无损失,可实际上,她会失去什么,他心知肚明啊。 前世,与他生活了五年之久,她早学会了察言观色。 她清晰看到,他俊朗的面容上,眸色变了几变。 他生气了。 他是该生气的。 这间金丽绣坊铺子的主人,明面上是白婳祎的远房表舅,实则幕后主人乃瑾王夜枳。 今日,她若证明自己的清白,证明伙计的诬陷,金丽绣坊铺子的生意恐要受到牵连了。 届时损失的数目,岂是区区一万两可以挡住啊。 她该答应他,息事宁人的。 苏蔓蔓沉默少许,复又朗声道:“小女子要一个公道!” 前世,他常常来她的小院喝茶,与她闲聊。 他说,她温顺,善解人意。 可天底下,哪里有那么温顺,那么善解人意的人? 不过是有人愿意委屈自己,愿意随他的意而已。 “苏蔓蔓,别不识好歹!” 白婳祎发觉两人间的气氛古怪,冷声道:“瑾王殿下大度,可以容忍你的不敬。本姑娘也可以容忍你的狂妄,可……” 她语气一顿,声音越发冷了,“你肆意歪曲事实,诬陷我的婢女,轻视我们白府。士可忍孰不可忍,来人,将人拿下。” 围拢在她身后的家丁护卫们听令,一哄而上。 衣袖下,苏蔓蔓的手紧握成拳,一枚匕首顺着袖子滑落到她的掌心中。 鱼死网破又如何! 这一世,她再也不愿成为最乖顺的那个人了。 大厅中一片哗然,气氛陡然间冷峻。 这位苏府大姑娘真是好能耐了。 丞相府的白姑娘,温柔贤淑,待人温和,若不是苏大姑娘不知好歹,怎能将白姑娘激怒。 瑾王府的威压,丞相府的盛怒,区区一个苏府,如何能抵挡啊。 苏大姑娘要遭殃了啊! 所有人或心怀怜悯,或同情,或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瞅着事态的发展。 “都不许动!” 危急时刻,大门外传来男子粗犷的声音,大理寺卿曹大人穿着官袍,火急火燎得跑进来。 “人命?尸体在哪里?”他跑得太急,一个不留神,一脚踩在地上的红梅傲雪簪上。 “嘎巴!” 清脆的声音,很小,却响彻在整个大厅中。 曹大人抬脚一看,双眸瞪大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枚被踩掉花瓣的红梅傲雪簪,在曹大人巨大的鞋掌下,彻底被踩烂,碎成了几瓣。 众人惊诧地睁大了眼,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苏蔓蔓唇角却扬起一抹笑意来。 她正愁不好向旁人证明此物的真假,这位曹大人刚好帮了她的大忙! 她拱手行礼,一双水眸中湿润了几分,“我与娘来此购物,被两名小人做局,诬陷我们损害东西,就是它……” 她眼神落到地上的簪子上,“讹诈我们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曹大人将脚往回缩了缩,“什么破簪子,金子做的,也不值万两银。” “曹大人所言极是!” 一道慵懒的男声传来,大门口,一袭酱红色衣裳的男子冷着脸大跨步而入。 他一进大厅,仿佛层层乌云遮盖住了阳光,整个大厅陡然间冷了几分。 他生得极美,在容貌上,绝对是上苍俊美绝伦的好手艺。 比起身材硕长的夜枳,他的身材不但硕长,肩宽腰窄,衣裳的纹理处,依稀可见紧实的肌理走向。 战场上的杀戮,鲜血的洗礼,令他气质清冷,肃杀,带着令人不敢靠近的威压。 他抬步而入,寒气随之而入,撩起他的袍角,脚步声踏在每个人的心尖尖般,令人心颤。 “三哥也在啊!”他似笑非笑地唤一声。 “你怎会来此处?”夜枳负手而立,望一眼他,不答反问道。 “路过!” 他答得随意,靠近时,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最近四弟养了一只小野猫,爱四处惹是生非,四弟得帮她找回场子啊。” “你……” 苏蔓蔓秀眉微蹙,看到不远处的两人窃窃私语,眼神不时往她这边瞅,一时心思复杂。 “苏大姑娘,好巧啊!”夜墨仿佛才看到她,大跨步走过来,“你的事情,本殿下很感兴趣。” 他脸上难得有笑,笑不达眼底,让人分不清深意。 “既然你能证明自己清白,便开始吧!” 他说话历来直接,整个人往一旁的太师椅上一坐,胳膊随意往椅背上一搭,修长的手指轻点着扶手处,“瑾王殿下在此,自会为你做主。” 夜枳被逼,冷脸道:“众目睽睽之下,大家自会为她做主。” 不偏不倚,是他的风格。 “证据便是这枚簪子!”苏蔓蔓面色冷清,开口道。 少女一双纤细白嫩的手,捻起那枚毁坏的红梅傲雪簪、葱白的指尖往红宝石顶端一碰,手指向众人展示着:“此宝石被踩碎,触摸后,手指尖才会留下红色粉末。” “曹大人,能否让大家看看您的鞋底?”她福一福,询问道。 曹大人一抬脚,踩踏簪子的那只脚上赫然残存着一些红色粉末。 “青鸾”她唤一声。 青鸾听令,伸脚踹在雪莹的腿弯处。 她一声惊呼,“噗通”跪在地上,双鞋底露在众人面前。 一只鞋子底部没什么,另外一只鞋子,除了地上的尘土外,一些红色的粉末格外惹眼。 “还真是她踩的。”有人惊呼。 少女神色淡淡,“适才,我娘的手尚未碰到簪子,金丽绣坊铺的伙计小唐便松手。” “我看得清楚,丞相府的这名婢女,从人群中挤过来,趁乱踩碎了簪子,然后小唐便向我们母女发难,要求赔偿一万两银子。” 经过确实如此。 没有人反驳她。 苏蔓蔓缓一口气,眼神扫过众人,又开口道:“宝石最难切割,做成红梅花瓣,如此繁琐的工艺,若是真品,自然值得一万两银子。” 她话中有话。 “苏大姑娘,你不懂,莫要信口开河。”小唐黑脸,厉声喝止道。 “话多!”夜墨一个眼神扔过去。 追云身形迅速,冲过去便是几巴掌。 “啪啪啪……” “嗷嗷嗷!” 每一巴掌,仿佛扇在每个人的耳畔。 每一声惨叫,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在场诸人的脸色均变了。 金甲护卫的手掌,一巴掌下去打碎牙。 几巴掌下去,小唐被打得鼻青脸肿,头一低,一口血吐出来,地上多了几颗断牙。 他全身瘫软,肩颤如筛抖,再也不复刚才的张狂。 诸位夫人姑娘们,吓得噤若寒蝉。 苏蔓蔓眼神瞥过小唐,与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对上了。 他的眼睛,其实很好看。 眼尾稍微上挑,有狐狸眼的走向。 瞳眸黑沉很沉,仿佛将暗夜中最深的那一抹颜色,撕扯下来,浆洗出原液,晕染了他的眸。 所以,他的眼眸很黑,黑色中暗藏着星辰的光泽。 黑而亮,透而彻。 他的睫毛很长,微微眯眼时,掩盖了眸中的凌厉神色。 她望着他时,他也看着她。 看着看着,她不由冲着他笑了。 他神色微愣,敲击在椅扶上的手指,一时忘记了动作。 第141章 讨要公道 那样深邃幽暗的眸色,一旦与之对视上,大脑中的理智仿佛被抽离而出,让人不知不觉间迷失自我。 “蔓儿……”林氏一声唤,苏蔓蔓局促地收回视线。 她重新将红梅傲雪簪举到众人眼前,“宝石抗压耐磨,坚不可摧,岂是旁人踩踏几脚,便可碎得掉渣?” “诸位夫人姑娘们,自己的梳妆匣中定也有一两枚珍爱的宝石簪,也是识货之人,大家看看,这簪子上镶嵌的宝石是否为真?” 少女一袭青色裙装,好看的脸蛋上,一双眸子澄清透彻,仿佛世间最纯净的水,聚在其中。 澄清,透亮,莫名令人信服。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这些京师的夫人姑娘们,每日的心思都花在装扮上,对宝石的研究自然也不少。 红宝石是不可能随意踩踏两下,便会碎了。 这枚红梅傲雪簪子确实是赝品。 金丽绣坊铺子是京师中最大的成衣首饰铺子,面对的顾客全部是京师中有头有脸的官宦家眷,富家小姐,为了店铺的名望,定不会轻易拿出一件赝品的簪子来售卖。 唯一的可能性,便如苏姑娘所言。 这是一个局。 冲着一个不识货的小姑娘去的。 没曾想,被人家小姑娘破局了。 小唐面如死灰,彻底瘫软在地。 一直气焰嚣张的雪莹一张脸上青红交替,抿着唇,偷偷去看自家姑娘。 白婳祎面色难堪,薄唇抿成一条线,不吭气了。 身侧的瑾王殿下,一向俊朗无波的面容上,眉头紧蹙,眼神复杂地望过来。 众人一听,傻眼了。 有人慌神了,“前几日,我也买了一个红宝石发簪,莫非也有问题?” “十天前,我才买了一个镶嵌绿宝石的梳妆盒,难不成宝石也有问题?” “我的红宝石手串,莫非也有假?” 怀疑仿佛一阵风,乍然而起,在前厅中掀起一股狂风骤雨。 眼看局势难以平息,从二楼处急匆匆跑下来一名中年人。 上好的蓝色锦缎袍子裹在他大腹便便的身上,显得臃肿而滑稽。 他头大脸大,五官普通,一双小眯眯眼挤在一起,不仔细看,根本不知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 此人便是金丽绣坊铺子的主人,秦洋,在家排行老三,人称秦三爷。 他先向两位殿下与曹大人恭敬行礼,又冲着厅堂中的诸人打着哈哈:“各位夫人姑娘们,莫要惊慌!” “今日之事,纯属意外。一个前厅小厮利益熏心,犯下大错,诸位夫人姑娘千万莫要迁怒我们金丽绣坊铺子。” “我们金丽绣坊铺子保证,凡在此处购买珠宝首饰,如若出现质量问题,我们愿意假一赔十,赔偿众人。” “为了对此变故表达歉意,今日商品全部打八折。每人还送上好的蚕丝锦绣牡丹手帕一张,上好的玉坠子耳环一副。” 金丽绣坊铺的牡丹帕子,纯手工定制,做工精致,往日里若要买,需要提前十日预约。 那玉坠子耳环,更不用说,少说值百两银子。 在场这么多人,今日的支出,少说也好几万两银子了。 这是金丽绣坊铺子的诚意。 众人一听,骚乱的气氛渐渐平息下来。 秦阳见此,来到苏蔓蔓跟前,笑脸热络道:“苏夫人,苏大姑娘,今日突发变故,令两位受惊,我们深感抱歉。除了手帕与玉坠子,我们还将为您定制一枚真正的红梅傲雪簪,送给您。” 他肥硕的身子弯着腰,看起来特别不和谐。 平日里威严高傲的一个人儿,此时讨好地保证道:“不过是小伙计的失误而已。此事我们私了,可好?” 他扭头,眯眯眼瞪了小唐一眼。 失神的小唐吓得一激灵,慌得跪在地上,将头磕得哐哐响。 “是小的不识货,小的眼瞎,将一枚展示样品当成真品拿出来让夫人观摩,是小的错。” “苏夫人,苏大姑娘,求求你们,原谅小的。” 小唐小小年纪,一双眼哭得通红,额头上的一片青紫,抬头时,有血顺着鬓角往下流。 在场众人,女眷居多。 女子天性性子软,见不得血。 有人害怕别过脸,有人眼神中流露出同情不忍。 林氏稳了稳情绪,也为之动容,犹豫一下,嚅嗫道:“那……” “秦三爷的好意,我们承受不了。”苏蔓蔓断然拒绝了。 “既然做错事,便要承担应有的惩罚。” 她朗声道:“今日,我若没认出簪子的真假,钱袋里没有银子,此时被送官,被众人诟病议论,被迫跪在地上哭泣之人,便是我们。” “此罪,谁来替我们扛?” “届时,又会有几人愿意同情我们?” “各位夫人姑娘们,若是你们是今日的我们,可会轻易饶恕恶意诬陷你们之人?” 众人一听,理是这个理,换成她们被如此薄待,自家是什么府邸,岂能受此等窝囊气。 不得将天捅破了,才肯罢休。 “曹大人!”苏蔓蔓将手中的簪子恭敬地递上前,开口道:“请曹大人为小女子做主。” 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秦阳,脸色也难看了。 “苏大姑娘,莫要咄咄逼人。”白婳祎眼神淬毒,开口警告道。 苏蔓蔓莞尔,神色平静地望过去,“白姑娘身边的婢女对我咄咄逼人时,姑娘是否曾警告过她,莫要如此。” “你……” 第一次被人当众打脸,白婳祎收敛了温和的笑,衣袖下的手紧紧搅着手帕。 侧目望一眼身侧人,夜枳哥哥没有为自己出头的打算,她深知理亏,也不敢多言了。 曹大人接过簪子,往夜枳的跟前凑了凑,朗声道:“瑾王殿下,您看……” 夜枳眼神凉凉望过来,语气平淡,“做生意,以诚信为主,曹大人照章行事即可。” “是!” 曹大人领命:“来人,将两名奴才拉走,好好审查。金丽绣坊铺子停业整修,择期开业。” 他转身望向苏蔓蔓,“苏大姑娘是被人诬陷,若是需要你作证,随时传唤,你可自行回府。” “谢曹大人主持公道。” 兵士们出手,擒住了小童与雪莹,拖拽着两人出门了。 曹大人亲自带人上楼,查封了好一堆货品。 秦阳偷眼看夜枳的脸色,慌得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 事情发展至此,大厅中的夫人姑娘们再也无心购物,纷纷扭身回府,着急查看自己的珍藏品。 金丽绣坊铺子,呼啦啦一下,顾客全走光了。 夜枳一甩袖子,挣脱白婳祎的手,疾步而来。 他站在她的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声音凉凉逼问道:“两败俱伤,这便是你想要的吗?” 第142章 不愿让了 他比她高一头,她需要微微仰起头,才能与他对视。 凑近了看,他姿容上乘,眉眼中的皇族贵气被他演绎地淋漓尽致,让人一眼望去,便顿觉自己宛若尘土中的蝼蚁,顿生自卑,自卑入尘土中。 前世的这会,她只敢远远望着他的背影,即便后来,她成为了他的妾室。 她始终没敢抬眼,仔细看看他的眉眼。 她奉他为她的神明。 拯救她的神明。 重生一次,她心境发生变化,便敢如此直愣愣地望着他。 “殿下该回头问白姑娘,这样的结果,她可满意?”她再也不要退步了。 “你……”很奇怪。 她望过来的眼神中,并非普通女子的倾慕,那样审视的眸光,令夜枳莫名心慌。 “三哥,要交代什么快一点,四弟与苏姑娘有约,”身后,夜墨望着靠近私语的两人,将茶杯上的盖子重重一放,提醒道:“人,我可要带走了。” 被催促,夜枳面容微愠,强压怒火,冷冷道:“苏大姑娘,白姑娘年纪尚幼,被宠坏了,她许是一时嫉妒心使然,并无恶意。” 哼! 听着他为她的辩解,苏蔓蔓心中一片冰凉。 她望他一眼,冷冷转身。 忽得,一只手伸过来,拽住了她的衣袖,她回头望去。 夜枳面容焦急,加重语气道:“你刚才,只需要答应本殿下的提议即可,为何?” “你让我替她背负骂名?”她冷冷回视他。 “谁也无需背负骂名!” 他眼神复杂,重申道:“你只需让一让她,事情便不会发展成如此难以收场的地步。” 让一让,让了这一次,便会有下一次,下下一次…… 让了一辈子,若非白婳祎早死,恐怕她要让到死。 她甩开他的手,“殿下,我再也不想让着旁人了。” 她的声音沙哑,语气稍哽咽,仿佛一根长满荆棘的树藤,缠绕上人的心脏,从心口处忽得哗啦过去,带起一股股痛意。 他只让她让这一次,为何从他的语气中,仿佛他曾经让她让了很多次。 她语气中的委屈难受,眼神中的酸楚,灼伤了他的眼,刺痛了他的心。 “苏大姑娘……” 一把有力的手,忽得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轻轻往后一带,整个身子倒在一个坚实有力的胸膛中。 一只滚烫的手,钳住了她的下巴,逼迫她侧脸,望向他。 夜墨黑眸黝黑无底,紧盯她的眸,眼尾一挑,“今日诊脉时间到了,本殿下不愿久等了。” 他掌心发烫,烧灼她的脸,驱散了心底的那股子寒意。 “可是我……”她挣扎着,试图摆脱他的束缚。 可她越挣扎,他一手将她搂得越紧,禁锢得越牢。 “祈王殿下,请自重!”她沉脸唤他。 声音低沉,警告意味明显。 “我怎么自重!” 他忽然倾身,倚在她的身上,一手捂住了胸口,眉头上蒙上一层青雾般的暗沉,“小没良心的,我是真的疼啊。” 苏蔓蔓忽得愣住,眼神直愣愣地审视着他的脸。 曾经,迷幻林中的呦呦,傲娇得厉害。 以生病为由,让她干一切杂活。 她知晓他病重,也不与他计较,心甘情愿地操持两人的生活。 他耍赖时,挂在口头上的话,便是“小没良心的,我是真的疼啊!” 说起来,呦呦与夜墨有些习性相似,不过眉眼间,却寻不到一丁点相似之点。 他不是他。 或许是两人之间不能向外人诉说的秘密关系,让彼此拥有了一些相似之处吧。 “让你在府中好生歇着,怎得光往外面跑?”她语气嗔怪,反手搀扶住了他的腰。 一个断袖而已。 他又不喜欢她。 医者面前,不分男女。 她又介怀什么。 “你在外面受人欺负,我不得赶来帮你撑腰吗?”他凑近她,低语道:“你忘记了,我说过要对你负责。” 说话间,他往旁边偏了偏脖子,脖颈间一枚青色印记若隐若现。 苏蔓蔓额头冒黑线。 这个人怎么回事? 那不过是一个意外而已。 况且他心中不是有喜欢的人吗? “先寻个地方,我给你针灸。” “好!” 他依旧倚靠在她身上,转身吩咐道:“追风,送夫人去南街的纳兰轩挑选首饰服饰。” 林氏呆呆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几年不出门,出门便遇到如此糟心事,她已经没有逛街购物的心思了。 “蔓儿,你去哪里?”她现在唯一关心的是女儿的安危。 “去吧,娘!” 苏蔓蔓回头,安抚道:“娘,祈王殿下的身子不适,我答应替他调理,这会无法陪您。” “让青鸾与桃红陪您去,看上什么,喜欢什么,想买就买,不必担心银子。” “对对对!”桃红凑近,扬起小脸,傲娇道:“姑娘在江阳有了产业,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银子,足够您花销了。” “可是……”林氏望一眼夜墨搭在女儿肩膀头的手,心情忐忑。 此时,赵大山赶马车过来,桃红小嘴巴巴劝着林氏,半推着将她搀扶上马车。 夜墨递一个眼神,追风骑马,尾随在马车后。 他则半歪着身子,在苏蔓蔓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四月的午后,太阳炙烤,夜枳站在门口,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全身无一丝暖意。 “殿下……”白婳祎凑过来,瞅着他,一脸委屈:“苏蔓蔓她不知好歹,让殿下失了脸面,害金丽绣坊铺子损失惨重,她……” “好了……”夜枳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了她的抱怨,“今日事,本殿下看得分明。” “殿下……”白婳祎试图解释,又深知自己理亏,根本无法解释清楚。 她心中憋屈,硬憋着眼泪,“表哥,是我错了。” 夜枳回眸瞅她一眼,低叹一口气,“回府吧。” 他心情烦躁,一甩袖子,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 马车厢中,她扶着他躺好,手搭在脉搏上,诊脉半刻,收回手:“昨日,你未泡药浴?” 他身子歪歪地靠在车壁上,微闭着眼,“昨日,太忙了。” “忙是借口吗?”她冷脸,撩起他的袖口一看,顺着手臂上,一条暗紫色藤蔓般的纹路攀岩而上,到达臂弯处。 “不要命了。”她一看,有些急眼,“快寻个地方,我帮你施针。” 她神色急切,他反而姿态慵懒,不急不缓地冲着车外唤一声,“去碧苍拍卖行。” 苏蔓蔓的手一滞,没吭气。 第143章 美色误人 环境优雅的雅间内,古色古香的屏风后,一袭黑衣的男子斜躺在软榻上,衣裳半敞,露出古铜色紧实的肌肉。 常年的习武,令他身材硬实,肌肉硬朗,身上无一处赘肉,令人艳羡。 如此美好的身材,前胸后背处的皮肤上,有好几道纵横交错的伤痕。 苏蔓蔓凝视望去,后背肩膀处的新疤痕,宛若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道伤口,是在白云寺附近的山崖下,他为了救她,后背被崖壁的碎石割伤。 她知晓他受伤,却并不知他伤得如此厉害。 视线一瞥,落到他右侧的肩膀头上,那枚青紫色的牙齿印,依旧清晰如初。 苏蔓蔓蹙眉,瞥他一眼。 她肩膀上的齿痕,涂了药,已经淡化很多了。 他身上的齿痕,一看便知,根本没有涂药,任其自由发展。 她疑惑伸手,指尖触碰到那道齿痕,指腹下触到明显的粗糙,凹陷。 忽得收回手,她脸色难看,“你疯了。” 伤口处非但没有涂抹修复膏,还抹着固化膏。 一种易容的人为了维持容貌时,涂抹在伤口上的东西。 它会让伤口不易愈合,即便愈合,也会留下原有的伤疤。 “很多人背地里,唤本殿下为疯子。”他双眸深深望着她,“你是第一个敢当面如此称呼本殿下之人。” 她确实僭越了。 眼前人,是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杀神,是京师中诸多官员口中的出手狠辣的殿下,是连当今圣上都畏惧几分的儿子。 她一个小小的官宦之女,又如何与他叫板。 她凭什么? 凭她现在可以帮他解毒? 那他身上的毒解除之后呢? 这些日子来的和平相处,让她几乎忘记了两人之间的差距。 苏蔓蔓忙收敛心中莫名冒出的情愫,“小女子只是觉得,殿下身上有伤,应该及时处理。” “我处理了!”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她道:“这是苏大姑娘留下的印记,这是她对我犯下的罪证。” 听了这话,苏蔓蔓难堪到耳根发红,嘴唇紧紧抿着,不知该如何反驳。 密室中,两人互相纠缠在一起,互相在彼此身上留下了印记。 此事,并非两人所愿。 过去了,便过去了。 重活一世的人,对这些事情,并不在意。 他一个凉薄的人,一个好男风的人,为何揪住不放了。 又不会对她负责,她也不是会纠缠不休的女人。 苏蔓蔓努力调整呼吸,好久才沙哑地开口:“救治的过程中,难免出现意外。殿下不必介怀。” 他眼神依旧灼热,凝在她脸上,久久不曾移动,眉梢连动一下都没动,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诡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苏蔓蔓慌得想逃跑,她强装镇定,岔开话题:“殿下,我们开始施针,请躺好。” “哦!”他沉闷应一声。 苏蔓蔓执针,回头一看,脸更烫,眼神不知往哪里落了。 他往下一躺,松散的衣袍彻底敞开,褪到了腰部,露出生命力贲张的上半身。 窗外的一抹阳光透过来,映照在错落有致的旧伤痕上,性感,有力,充满男性的蛊惑的魅力。 强烈的视觉冲击力,让苏蔓蔓呆呆望着,忘记了反应,脸上的飞霞一寸寸得更加红了。 “怎么?”他的眸光落到她的脸上,眼神深深,“你在肖想我?? “哪里有!” 苏蔓蔓断然否认,“我只是……”当真是被他这一副皮囊吸引住了。 反观他,慵懒地躺在那里,神色坦然,眼眸灼灼望着她。 分明是想看她笑话。 她冷脸,强装镇定道:“在医者眼中,男女平等,毫无分别。” “当真如此?”他幽幽询问。 “躺好了,别乱动。”她下意识岔开话题,却藏了几分心虚。 她执针,准确刺入他心前区的几处穴位。 她不再回应,可夜墨瞅着她躲闪的眼神,绯红的脸颊,连耳根子也通红通红,半点没有她语气中的坚定气魄,唇角不由勾起,望着她的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苏蔓蔓施针完毕,一直被他瞅着,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怎么了? 不是喜欢男人吗? 为何感觉对她产生了兴趣? 莫非与前世的他不一样。 她脑海里浮现出上一世的夜墨。 将苏娇娇纳妾,却不曾动过她。 难不成这其中还有隐情? 她想得出神,他忽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嗯嗯嗯……” 心口处的穴位,特别敏感,稍不留神,伤及肺腑,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样?哪里疼?” 她心慌了,手指轻柔地拂过他心口处的肌肤,轻点着每处要害部位,连声询问着:“这里痛吗?这里呢?” 她的指尖冰凉,指腹柔软,轻柔的手拂过胸口的皮肤时,冰凉的触感下,燃起体内一团团火焰,带动着一股股令人心悸的情愫,将人的神智完全淹没了。 “疼。”他嗓音沙哑,委委屈屈地喊痛。 苏蔓蔓以为她听错了。 在战场上,被大刀砍伤的人儿,不喊一声痛。 这会一根针刺中了穴位,却在撒娇喊痛。 难道她真的穴位扎偏了? 她慌得抚上他心口处,“是这里疼吗?” 他喉结滚动一下,哑着嗓子道:“头疼。” “怎么会头疼?” 她倾身向前,一只素手搭在他的额头上。 随着她的靠近,少女身上特有的馨香扑鼻而来,药草香混合着花香,让人闻着惬意,贪恋。 一缕发丝从她额头垂落而下,落在他的前胸处,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划过他的皮肤,酥麻的感觉仿佛过电般击中了他的心,传遍他的四肢百骸。 夜墨抬眼,眸光灼灼望向她。 凑近了细看,她生得极美。 她五官清秀,美艳动人,尤其是一双黑眸,仿佛将大千世界的万般色泽都收纳其中,闪着令人动容的光泽。 他有些恍神了。 “没发热啊!”少女蹙着眉头,喃喃低语。 一双冰冷的手,从他的额头往下,顺着脸颊落在脖子处,轻轻触碰着。 随着她的动作,他干咽一口唾沫,身体某处莫名的悸动,连呼吸也粗了几分。 伸手,一把抓住了她不安分的手,眸光灼灼望着她的眼。 四目相对,苏蔓蔓的心莫名一悸。 他看她的眼神,仿佛野兽望着可口的猎物,充满了强烈的占有欲。 今日,他异常的举止,令她有些慌,有些乱。 她后怕地往后缩了缩,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眼神戒备地望着他。 “殿下……”苏蔓蔓的心跳陡然快了那么一刹,勉强挂出讪笑来,“殿下身体无碍,是我多虑了。” “还疼!”他抓着她的手腕,按在他的心口处,“这会心口疼,需要你揉一揉。” 第144章 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 细碎的光影投射在他的眼底,只一眼,苏蔓蔓只觉得大地回春,万物复苏,万般色彩融入她的眼眸中,令人目眩神迷。 “揉一揉,就不会疼了?”她出神,讷讷地小声询问。 “揉一揉,便不痛了。”他坦然自若地回答着。 “好,那我给殿下揉一揉。”她并未觉得此举有何不妥。 手指轻柔地揉着他的心口处,抬头再次凝视着他的脸。 这样一个美男子,属实太好看了。 若是兄长在身边,也如他这般年纪,好习武的他也该是一名英俊的美男子吧。 “你在想什么?”见她神思恍惚,他忽然问。 “想我兄长。” 提及兄长,她紧张的那股劲儿也松了,“他去参军,经历了战场的洗礼,许也会如殿下这般,浑身伤痕,英俊俊朗。” 夜墨闻之,搭下眼帘,唇角戏谑的弧度敛去,周身令人迷醉的温和,仿佛一阵风,吹来了,又忽得吹走了。 他松开她的手,淡漠道:“时辰到了,该拔针了。” 真是情绪阴晴不定的人儿。 苏蔓蔓手脚麻利地将银针从他身上取下,放好。 她目光流转,瞅着他拢好衣裳,忽然开口道:“殿下,我有个事儿很好奇。” 夜墨抬眼看她一眼。 苏蔓蔓咳嗽一声,咬了咬唇,一副特难为情的模样儿,“殿下为何会误认为我肖想您?” 误会? 夜墨不答,眸光紧盯着她的脸。 苏蔓蔓被盯得紧张起来,她想着一定要向他解释清楚啊。 “殿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对殿下无一丝非分之想。” 眼前的男子忽得怔住,眸光深深望着她,仿佛不信。 苏蔓蔓一下子着急了,她举手要立誓,“我绝对没……” “好了!”他的脸彻底黑了,咬着牙道:“还不去开药方。” “哦哦!” 苏蔓蔓慌得起身,去书桌前,提笔将新药方速速写下,又狗腿地拿过来,双手拱上,“按时服用,五日后再行施针一次。” “来人。”他好似很嫌弃她的模样儿,也不伸手接药方,唤一声。 追云推门而入,解有生紧跟在身后。 今日的解有生,特意穿了一件湛蓝色的锦袍,衣袍的边角绣着几朵艳红的红梅,简单不失优雅。 苏蔓蔓见他不接,转身将药方子递给追云,“按时熬药,盯着他服下。” 追风偷眼瞅自家主子,拱手接过,应声道:“是,多谢苏大姑娘。” “不客气,今日也多谢你,改日给你卜一卦,不要银子,免费的。” 一听又要占卜,追云忽得一震,“苏大姑娘,难道我真有一难?” “有我在,逢凶化吉,不必忧心。”她眉眼笑着,“有空来寻我。” 追云刚要答应,只觉后背发冷,梗着脖子道:“多谢。” “太客气了。” 苏蔓蔓整理好银针布囊,塞入随身携带的布袋中,这才走过去,朗声道:“解东家,小女子初回京师,久闻碧苍拍卖行的盛名,可不可以让公子带我四处逛一逛?” 屋内的气氛越发冰寒了。 追云瞅一眼自家殿下的脸,心头忽得一跳,连呼吸都不觉一停,面上却不动声色,“苏大姑娘,殿下刚施针完毕,恐怕还需要姑娘在这守一会……” 苏蔓蔓眉梢一挑,偏头望那人一眼。 他斜着身子躺着,一张脸宛若淬了冰,冷得不能再冷了。 谁愿意整日守着一个冰山啊。 逃还来不及。 还守着。 想得美。 她若应承下来。 他还真当自己对他有意思,犯了他的忌讳。 想及此,苏蔓蔓讪笑着,“殿下身体无碍,施针完毕后,只需安静躺半刻钟,定会生龙活虎,不必忧心。” “殿下,您说呢?”她压低声音,试探性询问。 夜墨依旧躺着。 面上一片淡漠,看不出喜怒,只垂眸道:“苏大姑娘,自便吧。” 苏蔓蔓心里咯噔一声,隐隐觉得他这会儿,好似有些生气了。 还是赶紧走。 免得她留下,他更加生气了。 “追云,守着你家殿下,莫要乱动。” 她硬着头皮,叮嘱完毕,转身疾步往外走,“解东家,我们快走。” 两人身影很快消失在屋门口。 屋内沉寂许久,床榻上的人儿,方才闷闷道:“追云,你觉得苏姑娘对解有生如何?” 追云头皮发麻,“苏大姑娘天性活泼,对碧苍拍卖行好奇,所以对解有生热情了点。” “她对他是一点热情吗?”他脸色难看。 比对他热情多了。 夜墨眼前浮现出解有生湛蓝衣袍袖口处的那一抹艳丽的红梅。 认识多年,他从未穿过袖口有红梅的衣裳。 她刚刚在金丽绣坊铺子因为一支红梅傲雪簪遭人陷害。 他破天荒地穿了显眼的红梅锦袍。 她喜欢红梅,而他比他先知道。 “动用一切手段,查清他们之间的关系。” 走廊的拐角,苏蔓蔓偷眼往四周望了望,见四下无人,她才放下紧绷的神经,“谢大哥,我正愁怎么去寻你,你正好找过来了?” 她眉目生动,解有生望着这般的人儿,唇角带笑,“赏花宴的事情,我听说了。我想去苏府看望,又没有机会。” “今日金丽绣坊铺子的事情,也传遍大街小巷了,我想着总要想办法见一见,看你是否安好。” “我很好,解大哥莫忧。我乃江阳一霸,岂能让京师的阿猫阿狗欺负了去?”她欢快地保证。 “那就好。” 他伸手,将她头顶一缕散乱的发丝拨弄好,眼底含笑道:“你的医术越发精湛了,连祈王殿下的毒也可以解。” “我看祈王殿下很看重你。”他试探性地询问。 他看重她? 苏蔓蔓想了想,相比其余人,他对她是好的。 他对她看重,总归是好的。 她莞尔,一本正经道:“解大哥,京师乃权贵之地,我一个不受宠的苏府姑娘,可以任人拿捏,自然要寻一人庇佑。” 她脑中回想起他刚才调侃之言,一时又有些脸颊发烫,心虚道:“我为他解毒,他护我在京师的安危,公平交易而已。” “原来是交易啊!” 解有生释然一笑,“祈王殿下性子古板,你要注意分寸。” “谢大哥,我会小心点。” 第145章 穿帮了 她满口答应,颔首从布袋中掏出几个瓶瓶罐罐,递给他,“这些是竞拍的丹药,用药方法在这张纸条上。” 她将丹药瓶和一张纸递给他。 解有生接过来,小心地塞入袖口中。 两人又将明日的事情商议一番,解有生带着她闲逛了一会。 前厅中,那一枚玄月匕首依旧挂在悬赏的第二位。 苏蔓蔓静静盯了一会,忽得想起呦呦来。 也不知他身上的毒素如何了? 他还活着吗? 低叹一口气,扭头往另外一边去。 拍卖会中,有不少拍卖品,也售卖不少好东西,诸如金银玉器,胭脂香囊,笔墨纸画,应有尽有。 每到一处地方,解有生便热情地一番介绍,一直询问着“喜欢不喜欢?” 苏蔓蔓只是随口答着喜欢不喜欢,问的次数多了,心里隐隐有了察觉。 “解大哥,你做什么?” “你若喜欢的东西,我便令人备一份,送去霓裳院。” 他唇角含着笑意,长长的眼睫颤动着,“你忘记了,碧苍拍卖行有一半产业是你的。你不必去金丽绣坊铺子,看旁人脸色。” 他是在心疼她? 这么多年来,他们两人相处融洽,配合默契,在商业上互惠互利,达到了共赢的大好局面。 私底下,他也如兄长般,对她照顾有加。 “你挣银子也不容易!”她直白道:“碧苍拍卖会每日支出大,我见你对祈王殿下毕恭毕敬,想必这里也有他一份股。” 这一次,解有生沉默,没有说话。 祈王夜墨这个人,性子冷些,并非大奸大恶之徒,是可依靠之人,解有生成为他的羽翼,受他庇护,并无不妥。” 她朗声道:“我在这里的银子,还不易暴露,还是先放着吧。” “不过你提醒的对,我为何要白白受那金丽绣坊铺子的气?” 她眼珠子一转,立马有了好主意。 两人又回了一处雅间,苏蔓蔓寻来纸墨笔砚,摊开宣纸,开始努力回想。 上一世,金丽绣坊铺子的首饰,不少送入皇宫中,她在后宫中,自然见识了不少。 她来自乡野之地,对有些首饰的花样儿不甚满意,闲暇时光,便动手画了许多,送去金丽绣坊铺子,亲自定制。 她所绘之图,栩栩如生,颇受京中贵妇姑娘们的欢喜,为铺子赚了不少银子。 这一世,再也不会了。 她不必再构思,那些图案是她所见所触,自然记忆犹新。 苏蔓蔓开始动手绘图,将那些最受人欢迎的图纸逐一画下来。 解有生在一旁看得眼底发光,搓着手道:“这些花样儿款式新颖,若是打造成簪子定会备受众人喜欢。” “嗯,今日时间仓促,我先画几幅,你命人私底下打造,先试一试。” “好。”解有生答应,见她脸蛋热得红彤彤,提议道:“后厨来了一位新厨娘,很会做水果茶,我去给你端一些,等会。” “好。”她答应,执笔继续画。 对于曾经后宫中的她来说,闲暇的日子中,炼丹制药画画可以消耗很多无聊的日子。 可对于重生回来的她,保命第一。 她清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拼尽全力,努力研习医学,炼制解药。 单纯画画的时间,很少。 不过对于画花草鱼虫,她画得很逼真。 原因无它,她要寻药草,要让旁人帮忙寻,所以一张逼真的草药图,至关重要。 为此,她在画花草上,下了狠功夫。 一张张精美的造型图在她的笔下逐一显现出来。 她画得正起劲,门口传来脚步声,有人来到她身侧,手旁多了一杯水果茶。 苏蔓蔓也不曾回头,她正好渴了,伸手端起茶盅喝一大口,满足道:“葡萄汁的的甜汤茶,真好喝。” 她回头,嫣然一笑道:“谢大哥,还是你……”最懂我。 剩下的话,全部噎在嗓子眼中。 不是解有生,是祈王夜墨。 他负手站在她身后,一双黑眸,听到她的话,眸色暗了几分,眼神居高临下地俾睨着她。 那张绝色的脸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周身骤然而起的深寒气息,仿佛暴风雨来临时的预警。 远远的,解有生站在门口,眼神复杂地望过来。 糟糕,穿帮了。 苏蔓蔓眼皮子一跳,忽得想起前世里人们曾传言,祈王夜墨乃吃人不吐骨头的活阎王。 对于背叛他的人,断手断脚做成人彘,还十几天不给饭吃,折磨快死时,才给一口饭,让活下来,活下来,再饿得快死。 如此反复,消磨那人的意志,直至那人彻底心死。 他杀人诛心。 他杀的不是人的躯体,而是心啊。 她从来不信的。 每每,她总是想起那人来瑾王府蹭酒喝,喝完酒后,蹒跚脚步,孤单的背影。 她总觉得,他并非那般的人儿。 可此时,她望着他的脸,全身犹如坠入冰窖,整颗心都是颤的。 这张绝色的脸,为何让人感觉见到了玉面阎王啊。 他在生气,生很大的气。 苏蔓蔓憋着一口气,一边脸上扯上僵硬的笑容,一边搜肠刮肚,挖空心思地想要解释她刚才脱口而出的“谢大哥。” “殿下……”她慌得站起身,将手中的甜汤盅往桌面上一放,手脚不知往哪里放。 他冷眼瞅着她,仿佛想用目光将人瞪穿了。 太害怕了啊! 最近,她都没有好好休息。 一紧张一害怕,头便一阵阵发晕了。 她强撑着身子,瞥眼往外一瞅,窗外天色麻麻亮,快黑了。 简直……太好了。 一股无法控制的困意翻涌而上,她还来不及解释,身子往后一落。 身子坠落的瞬间,一条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拢入怀中。 耳畔,是他难得焦急的声音,“瞌睡虫。” 等等! 这个称呼,他怎么知晓? 她想睁开眼,可惜脑子浑浑噩噩,眼皮子实在是太沉了。 算了。 睡吧。 睡着了,他要杀要剐随他便吧。 …… 邬孝文是被从炼药房中,强行拖拽出来的。 人在屋外时,便能听到他喋喋不休的抱怨声,但进屋,看到榻上的人儿时,猛得一激灵,惊呼道:“她这是怎么了?” “邬公子,快些为她诊治一番。”解有生慌得上前,催促。 “不是,她是你谁啊……”这丫头生病,怎么解有生急得红眼啊。 “废话少说,快看人。”夜墨冷冷训斥。 邬孝文吃瘪,疾步上前,手指搭脉,细细诊治一番,“无碍。 他开口道:“她中毒多年,毒素虽解,但身子虚弱,便会出现嗜睡症状。” “不对劲!” 事到如今,解有生也不再隐瞒,如实道:“她身上有一块古镜,乃火焰山中的玄铁,经过焰菱花汁水浇灌锻造而成,只要随身佩戴,便可抑制毒素对身体侵扰。” 解有生言之凿凿,“这么多年,她一直贴身佩戴,从未离身,怎会出现如此病症,是否还有其他原因?” 他一语落地,其余人面色各异。 第146章 她最疼惜他 邬孝文望着夜墨,想说的话,到底是咽下去了,“解公子,她无碍,放心,我们先出去,让她歇一会。” 解有生还想等一会,邬孝文拽着他,追云尾随其后,将他押了出去。 床榻上的人儿,闭眼,静静躺着。 她睡着的模样儿,乖觉极了。 夜墨坐到床边,眼神一寸寸打量着她的脸。 小丫头该是困极了,卷曲而浓密的睫毛下,一双眸子紧闭着。 眼睑下扑着一层脂粉,仔细瞧,看得见些许疲倦的浅青色。 樱桃小口上,粉色的口脂许是刚才喝汤着急了,晕染了几分,蹭在脸颊上,宛若墙头伸出来的一抹红梅,艳红,诱人。 一枚雪白的珍珠耳坠耷拉在耳边的脸颊,甚是可爱。 她眼睛闭着,睡着了,但睡得不安稳,仿佛陷入了噩梦中,细眉紧锁。 夜墨抬起的手,停滞在半空半晌,终是落在她的眉头,指尖将拧在一起的眉头,一点点抚平了。 这个谎话连连,胆敢算计他的女人…… 如此触犯他底线的女人…… 他却无法狠心教训她。 这么多年的生命中,真是头一回遇到。 他从怀里掏出那枚古色古香的镜子来。 苏府初见时,她毫不犹豫地将这面镜子送给他。 她轻描淡写地说,这面镜子乃寺庙中的大师所赠,危急时可护心脉。 他记得,她递出镜子时,她身后婢女们的神色多么着急,多么想阻止她。 可她不为所动,坚持将古镜送给他。 这哪里是一面普通的镜子,分明是护命的东西,她却毫不迟疑地送给他这个陌生人。 白云寺的刺杀行动中,它护住了他的心脉。 之后的每一天,为避免他受毒素侵袭,免除他夜里蛇咬虫噬般的痛。 可她……她分明也中毒,也夜夜受毒素蚀心啊。 “瞌睡虫……”他牵过她的手,将镜子放到她的掌心中,搁在她的心口处。 屋外,解有生守在门口,不知屋内情况如何,一直着急踱步。 一旁的邬孝文撇了撇嘴,“解公子,你与苏大姑娘相熟吗?为何她贴身所带之物,你都知晓?” “六年前,我们相识于微末,她救了我的母亲,给了我银钱,才有了如今的我。” 解有生将两人关系简单地阐述了一下。 又是救命之恩啊。 邬孝文双眸放光,啧啧道:“这么说,你对苏大姑娘……” “初见时,她一身男装,我们兄弟相称。”解有生打断了他的问询。 邬孝文撇了撇嘴,“我看你们关系匪浅啊……” 他揶揄的话刚落,屋门打开,夜墨怀里抱着一个人儿出来了。 她身上裹着黑色的披风,整个人的小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处,披风的上端仅露出一截毛茸茸的头顶。 邬孝文惊地跳脚,脱口而出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亲自抱啊!” 解有生疾步上前,“殿下,还是让属下……” 夜墨眼神凉凉一扫,制止了两人的闹腾,“她睡着了,一时半会醒不来。” “追云,去将马车赶过来,本殿下亲自送她回府。” 他将“亲自”两字,咬得很深。 邬孝文仿佛见了鬼般看着他。 转性了转性了。 殿下不好男风了。 真是好啊。 祈王府有救了。 解有生退后一步,抬眸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时,乌黑的眼仁中,神色复杂。 …… 苏蔓蔓是被外面喧哗声惊醒的。 睁眼的一瞬间,她脑子还有些糊涂。 记忆还停留在自己被夜墨逮住把柄的那一瞬间,所以她听到外面的动静,一颗心拔凉拔凉,整个人也有些凉。 祈王夜墨最不喜旁人欺骗。 他曾经询问过,她与解有生的关系。 当时,她只提了一嘴,是雇佣关系,如今当着他的面,亲切地喊解大哥,不知他如何想,反正是脸色难看极了。 不对…… 苏蔓蔓从榻上陡然坐起。 她与解有生相识,关他什么事,他生什么气,她又害怕什么。 咦? 眼神往四周围一打量,她怎么回霓裳院了? 正纳闷着,桃红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看到她清醒,满脸惊喜:“姑娘,你终于醒来了。” “我……怎么回来的?”苏蔓蔓疑惑,“我这是睡了一晚了?” “对呀!”桃红快嘴,一五一十交代清楚:“昨夜,是祈王殿下送姑娘回来的。” “他亲自送?”苏蔓蔓有些不信。 桃红点头如捣蒜,压低声音道:“姑娘放心,马车停靠在后门,殿下亲自抱着姑娘下车,亲自送到床榻上,还叮嘱我们好生照看,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依依不舍? 桃红在戏班子待过,说话喜欢夸大其词,用上自己的一些臆想与揣测。 话语中的水分,她必须好生掂量,拧去一半。 他定然没有依依不舍,不过他盛怒之下,能将她全须全尾地送回来,已是开恩了。 “外面怎么了?”苏蔓蔓起身下床,一枚古镜从衣裳中滑落而出,遗落在床榻上。 她捡起来细看,是她送给夜墨的那一枚镜子。 他竟然又还回来了。 莫非,昨日她与解有生的关系露馅之后,他知道一切详情了。 “开门,开门啊!”院外女子隐隐的呼喊声。 苏蔓蔓蹙眉,“怎么那么吵?” “还不是那个胡娘,正在闹腾呢!” 桃红掐腰道:“她在前门等着柳姨娘,等不到,胆敢跑到咱们后门来闹腾,被书剑轰赶出去,正在撒泼打滚,闹腾!” 桃红愤愤然道:“姑娘放心,青鸾去处理了,她该老实了。” 苏蔓蔓起身,梳洗一番,坐到梳妆台前。 桃红一边帮忙梳理发髻,一边喋喋不休道:“苏老爷今晨早早吩咐下去,备好马车,午后要去碧苍拍卖行。” 桃红咕哝一声,“柳姨娘早早去账房,支取了银子,奴婢看着,他们准备一起去。” 苏蔓蔓正在摆弄手中的古镜,听到她的话,动作微滞,拧眉,“她又有银子了?” 按理说,她将娘的嫁妆银子要回来后,府中所剩银两,最多八千两。 为了苏娇娇参加赏花宴,给了胡娘两千两银子,柳姨娘手头的银两,应该所剩无几了。 “让胡娘莫乱跑,午时必定在前门处见到柳姨娘,” 苏蔓蔓将耳钉往匣子中一扔,“今日,她若讨不到银子,这辈子再也要不到了。” 桃红奇怪:“姑娘,她若不信呢?” “信不信由她。” 她将一枚云凤纹金簪往头上一插,“好看吗?” “好看。”桃红由衷感慨:“姑娘,纳兰轩的首饰衣裳,一个比一个好。夫人为我们都置办了衣裳,首饰。” 正说着,霓裳院门口,一片喧哗。 桃红出门查看,又匆匆折返而归,禀告道:“姑娘,是金丽绣坊铺子,还有白府,均派人送来了礼品,向姑娘赔罪。” 第147章 收赔礼 今日,她还要出门,不想被这些人耽搁了。 苏蔓蔓起身,移步到院子中。 林氏由李嬷嬷搀扶着,站在屋檐下,远远看着,见她出来,投来关切的眸光。 苏蔓蔓冲她点点头,迎面而上。 霓裳院门口,几名婢女手捧箱盒站着。 钱老夫人被老嬷嬷搀扶着,颤颤巍巍也站在一侧。 苏廷贵站在一旁,柳姨娘,连带着几天未曾出门的苏娇娇,也躲在人群后,观望着。 “这位便是苏大姑娘了……”一名大丫鬟来到门口,恭敬询问。 此人,苏蔓蔓认识,名唤蕉绿,是白婳祎的大丫鬟。 白婳祎死后,她一次无意间撞破,原来她是夜枳安插在白婳祎身边的人。 许是有了雪莹的前车之鉴,她态度恭敬,“苏大姑娘,安好。今日我奉命来此,是为昨日白府婢女的无礼行径,特向姑娘赔礼道歉的。” 蕉绿态度卑谦,声音柔和:“我家姑娘纯良,没料到身边的婢女善于伪装,胆敢以白府之名,行不轨之事,让苏大姑娘平白蒙冤,实在是白府的错。” 她舌灿莲花,一开口,便将白婳祎描述成不识人心险恶的善良姑娘,将一切罪责推到雪莹那个贱婢的身上。 又将白府拉出来,挡在前面,错在白府,又送了礼品,若是苏蔓蔓不收下礼物,不接受道歉,便是不识好歹。 白婳祎的手段,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如此低劣。 此举,并非是她诚心诚意地认错,而是将她架在火上炙烤。 她若收下赔偿礼,传出去,旁人便会说,苏大姑娘自诩被人诬陷,将人送去监牢,回头却私下收了白府与金丽绣坊铺子的赔礼,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名利都要的阴险小人。 她若拒绝收下,苏府大姑娘不识好歹,接连得罪白府,往后那些与白府亲厚的人,必定会远离苏府,对苏蔓蔓心生芥蒂。 那些妄想巴结白府,讨白婳祎欢心的人,还会自觉地联合起来,对付她。 前一世,白婳祎便是用这一手,不用自己出手,一直靠旁人来磋磨她。 这哪里是赔礼,分明是烫手的的山芋啊。 苏蔓蔓也不说话,淡淡望着眼前的蕉绿。 一旁的苏廷贵瞅着不对劲,唯恐胆大包天的贱女将瑾王府、白府与金丽绣坊铺子得罪个遍,牵扯自己的仕途。 他瘸着腿站出来,“一场误会而已,如今澄清了,便就此作罢了。这些东西,苏府绝对不能要。” 苏蔓蔓蹙眉。 他这个便宜爹爹,老好人做的不错。 “苏大人宽宏大量,白府定会记得大人的好。不过这些东西是送给苏大姑娘的,主子交代了,无论如何,都要让姑娘收下。” 蕉绿微微一笑,一挥手,众婢女将东西全部端过来,一一掀开箱子。 第一个盒子中,一枚金光闪闪的金簪子,簪头处几朵艳红的红梅栩栩如生,特别的醒目,是真的红梅傲雪簪子。 第二个盒子中,两对珍珠耳坠子,珍珠鱼眼大,个个饱满,圆润,洁白如雪。 第三个盒子,两方雪白的绸缎帕子上,几丛牡丹花开得娇艳欲滴,甚是令人欢喜。 第四个长盒子中,是几匹上好的粉色绸缎,绸缎材质细腻丝滑,一看便是上好的料子。 第五个盒子,是一排的银锭子,莫约有几百两。 蕉绿朗声介绍道:“这些赔礼中,前面三盒是金丽绣坊铺子所送。绸缎乃我家姑娘新购买的缎子,款式新颖,价值上千两。至于这盒银子……” 她语气一顿,朗声道:“是瑾王殿下所赠,昨日与姑娘意见相左,惹了姑娘不快,特送来赔礼。” 这些礼物,无论哪一个单独拎出来,都是厚礼啊。 苏府一干人等,全部看傻眼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日金丽绣坊铺子的事情,大家都听闻了。 大姑娘带着林氏去金丽绣坊铺子购物,被两个刁奴轻看,碰瓷,讹诈一番。 原本此事做得巧妙,不曾想大姑娘报官,证明了自己清白,还将那两个刁奴送入监牢。 这件事,如此也算了结了。 若说大姑娘吃亏,也没吃亏了,听说她身边的婢女又是上手打人,又是拎剑割脖子,场面吓人。 为何,她行径出格,反倒是旁人送来银子,谢罪呢? 钱老夫人盯着那些精美的绸缎,双眸发光啊。 多好的绸缎啊。 她活到这么大的岁数,还未曾穿过如此好的布料啊。 柳姨娘的双眸也发光了。 簪子,据说价值一万两银子,若是换成银子,苏府的危机便可逐一解除了。 苏娇娇望着这一堆财物,不甘地摇着头,喃喃低语道:“变了,为何全变了?” 前一世,瑾王夜枳从未将苏蔓蔓放在眼中,白婳祎对她更是不择手段地对付,恨不得她去死。 为何这一世,这些人全部都来巴结她啊。 为什么啊! “苏大姑娘,礼轻情意重,请姑娘笑纳,昨日的事情,便谅解吧。” 蕉绿不卑不亢地说道。 一旁的苏廷贵看着这些东西,又见对方态度真诚,一时间也不说话了。 苏蔓蔓反而笑了,“无功不受禄。金丽绣坊铺子自诩假一赔十,所以昨日我与娘在店中所受的诬陷屈辱,理应得到赔偿。” “至于白府与瑾王府的东西,请姑娘原封不动地送回去。” 她冷言道:“诚如姑娘所言,不过是一个贱婢私下行径,她已经受到了惩治。若是白姑娘替她送来赔礼,倒像是默认了什么,抬举了那个贱婢而已。” “瑾王殿下的东西,我更是不能收。”她坦言道:“他昨日曾出言相助,是我没有领情,说抱歉,也是我的不是。” “可是……”蕉绿还想说什么。 苏蔓蔓一摆手,下了逐客令,“桃红,送客吧。” 蕉绿费尽脑汁准备了一套说辞,见她态度坚决,一下子用不上了。 “奴婢定会如实传达。” 蕉绿福一福,转身带着一干人等离开了。 霓裳院门口,苏府众人迟迟不走。 苏廷贵盯着整日惹祸的女儿,愤愤然道:“这几日,为父让媒婆给你说亲,你老老实实待在府中,莫要四处惹事了。” 钱老夫人脑中还想着到手又飞走的那几匹绸缎,一跺脚,“丧门星一个,待在府中,别出门让人晦气。” 柳姨娘不忘添加一句,“大姑娘出门一趟,便会惹火上身,莫非真如大师所言,是个灾星!” “灾星”两字一出,一直站在屋檐下,默不作声的林氏,忽得冲过来,一伸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挥过去。 “啪!”清脆的声响响彻院子。 第148章 等不及来探病 柳姨娘身子踉跄着后退两步,一手捂着半边脸,嘴角有血丝沁出,一双杏眸不可置信地望着打自己的人。 “柳姨娘,你才是灾星。” 林氏将苏蔓蔓护在身后,怒目而视道:“若下次还敢在我面前叫嚣,辱骂我女儿,我定撕烂你的嘴。” 她挺直单薄的脊梁,瘦弱的身躯将女儿紧紧地护在身后,全身散发而出的逼人气势,将所有人都镇住了。 苏廷贵首先怔愣住,如此强势的林氏,他从未见过。 柳姨娘吓迷糊了,第一反应是冲过去,扑倒苏廷贵的怀中,撒娇卖惨:“老爷,你看瞅瞅,姐姐她欺辱我!” 她跑得过快,冲过去的劲头也大,苏廷贵腿脚不便,还拄着拐杖,猝不及防下,身子往后倾斜而倒。 “老爷!”柳姨娘紧急刹住身子,双手在空中乱抓了几下,才保持住平衡,没有摔倒。 苏廷贵便没有如此好运。 他身子失控,腿一弯,整个人摔个后仰八叉,凑巧压住了受伤的腿。 “啊啊啊……痛痛痛……”一时间,他躺在地上,哀嚎不断。 霓裳院门口,又乱了。 “快扶老爷起身。”钱老夫人着急叫嚷:“我的儿,你怎么样?” “快,请府医。”钱老夫人招呼着:“去,抬步舆,救人啊。” 众人七手八脚,将苏廷贵抬走了。 柳姨娘捂着肿起来的半张脸,怔愣着看着这一场闹剧,不知该如何办。 苏娇娇实在看不下去,上前将她连拖带拽地带走了。 “娘,手疼吗?”苏蔓蔓拿起林氏打人的那只手,发现她手掌心一片红,五指止不住地颤抖着。 “蔓儿,你不是灾星!”林氏望着她,郑重道:“以前是娘没有保护好你,以后,谁也不能任意欺辱你。谁也不能。” “我明白。”苏蔓蔓伸手,将她发颤的身子搂入怀中,“我有娘护着呢。” 两人抱了一会,方才松开。 苏蔓蔓唤李嬷嬷去取冰块,又叮嘱道:“娘,你去敷一敷手,小心将手打肿了。” 她此话一出,母女两人相视而笑。 一大早,经过这一番闹腾,用早膳时,比平日晚了一个时辰。 用了早膳,桃红撤去碗筷,又上了热茶。 两人喝茶闲聊时,如意回来了。 书剑帮着抱进来一个小箱子,打开拿出来,全部是账册。 如意与桃红的性子不同,她做事沉稳,善于经营,自从接手管理林氏名下的几处铺子,便很少回府,专心管理。 每月,她都会来府上,向苏蔓蔓汇报一下当下的经营情况。 “姑娘,这是所有铺子的账单,您看一下。” 如意恭敬道:“奴婢照您所说,整顿了一些偷奸耍滑,混日子的刁奴,又积极地开展新业务,这个月,账目上持平,下个月可见盈利。” 苏廷贵与柳姨娘均不善经营,这些年来,他们只会从铺子账目上取银子,管理上出现了漏洞,铺子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渐渐荒废了。 经营不善,生意萧条,他们便让其自生自灭。 主家不在意,掌柜与奴仆又有几人会真正用心去做事。 若非当初铺子里还留有林将军府的一两个老人在维持,恐怕这些铺子早就入不敷出,要么倒闭,要么被卖掉了。 林氏望着一箱子账单,目露惊色,“蔓儿,这些账目,你要逐一查看吗?” 苏蔓蔓喝一口茶,点头,“我信如意的办事能力,不过,我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做到心中有数。” 听着她的话,林氏一怔,霍然抬首看向她,“蔓儿,你只读过一两年私塾,去了江阳后,娘无法照顾,你是如何懂,如何会如此多事情?” “娘,”苏蔓蔓放下碗筷,“读书,并非只能在私塾读。卖红薯的老伯,教会我做生意。走街串巷的赤脚医生,教会我医术。村口的炼铁师父,教会我识别不同的材质……” “娘,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苏蔓蔓黑眸闪亮,“那么多人教我,所以才让您看到如今仿佛事事精通的我。” “蔓儿……我的好女儿。”林氏被女儿几句话,说得热血沸腾。 她来到如意跟前,上下打量她一番,“你这个丫头不错,往后你便教我看账本吧。” “这……”如愿惶恐,连连摆手,“夫人,这怎么……” “这怎么不可以!”林氏莞尔一笑,“你家姑娘可以向任何一人学习,我也可以。” 她信心满满,“等我会看了,也可帮蔓儿分担一些。” 如意还想推辞。 苏蔓蔓淡笑,附和道:“娘,蔓儿最烦看账目了,娘可要好好学,往后替我多分担。” 林氏下定决心要学习,如意也愿倾囊相授,两人待在前厅,一时有的忙活了。 碧苍拍卖行午后营业,开拍时间是申时。 她打算去拍卖行,这会便不打算出门。 一个人躺在屋檐下的躺椅上,晒着暖洋洋的日头,闭着眼睛想事情。 最近,那个曾经一直困扰她的问题,再次萦绕上心头。 上一世,身为皇后的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为何死后,她还能重生回来? 想得出神,身侧有脚步声,沉重,缓慢,不像女子的脚步声。 苏蔓蔓霍然睁开眼。 不远处的竹林拱门处,解有生双手交叠在身前,静静望着她。 他穿着昨日的湛蓝锦袍,袖口处绣着栩栩如生的红梅,艳丽却高雅,衬托出不拘一格的气质来。 拱门下的阴影笼在他身上,他的身形也发着暗。 午后,碧苍拍卖行便要拍卖了,如此重要时刻,他还冒险来这里寻她? 苏蔓蔓起身,向着他的方向疾步奔去,眼神打量他的神色,“解大哥,有急事吗?” “你的身子怎么样?”解有生关切的询问着。 这一刻,他听到自己的心对自己说,告诉她,告诉她,这些年,你是如何倾慕她。 告诉她,为了她那句,“我终究要回京师的”,你到底有多么努力,才在京师闯下了一片天地。 “解大哥,你到底怎么了?” 苏蔓蔓愣愣地瞅着他,仰头与他一双乌黑的眸子对上了,一时间怔愣住,不知如何反应了。 上一世,他是师父的徒弟,是她的师兄。 那时的他,因遭遇父亲背弃,母亲惨死,所以他的性子一直冷淡。 他善于经营,也将自己活成了赚银子的工具,赚取了金山银山,全部交给她,交给了瑾王,成就了他的帝王业绩。 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厚。 他愿意为她做事,全部因师父叮嘱,也因所赚之银子,全部要造福于民。 上辈子,没有亲情爱情,他为大义而活。 这一世,她提早寻到他,替他救治了母亲,弥补了他心中的缺憾。 所以,他比上一世的那个人,鲜活了很多,两人的关系也亲厚一些。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心事仿佛也多了起 第149章 她很抢手 “我担心你的身体。”他眸色深深望着她。 她疾跑而来,头顶处的几缕发散乱了,飞扬而起。 他自然伸手想将其抚平,伸出的手指,落在空中,冷风穿过他指缝,他缓缓地蜷握住,又将手掌垂下,“昨日,你一直昏睡着。” “无碍了!”苏蔓蔓晃了晃脑袋,对于如此温润的他,心中颇多欢喜。 这一世,他有了七情六欲,对人也温润了几分。 “昨日,祈王殿下强行抱走了你……” 他小心翼翼将一切秘密藏在心底深处,眼神中也不敢悄悄溜出半分,“祈王对你不一般,你若无意,需提早言明……” 解有生这句话,是对的。 不过他误解了,夜墨岂会对她有意。 他喜欢的是男人啊。 苏蔓蔓灿然一笑,“别多想。我能替他解毒,他的小命在我手中,自然对我不一般。” 她竟然对夜墨毫不设防。 解有生垂落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了些。 “你无碍,那我先回去了。”解有生搭下眼帘,“午后申时,拍卖会准时开始,你从后门进。我先走了。” 苏蔓蔓总觉得解有生情绪怪怪的,一时心里打起鼓来。 转念一想,许是她昨夜突然晕倒,属实吓到他了,所以他才会那么急切来探病。 他也是担心啊! 只是没想到,他走出去几步后,脚步一顿,转身眸光幽幽望着她。 苏蔓蔓眨了眨眼,“解大哥,你还有事?” 他犹豫半晌,终是开口道:“昨日情况紧急,我迫不得已将我们过往和盘托出。你我之间,你救我于危难,我们携手共进,并不怕旁人置喙。” 这些年,她女扮男装,以苏玉的身份行走江阳,办了不少大事。 她隐藏的身份,自然是不能为外人道。 可昨日这一遭,若再隐瞒,怕是会激怒夜墨了。 “解大哥,放心。殿下不会因此事迁怒我。” 解有生一听,怔了怔,点头带上斗笠,从后门出去了。 须臾,赵大山来了,唤了书剑,两人抬进来一个大箱子。 掀开箱子一看,一箱子衣裳首饰,那枚牡丹摧残簪子,比红梅傲雪簪子不知静止多少倍。 桃红惊诧,嘴大得能塞入一枚鸡蛋,“姑娘,收不收?” “收下吧。”他送的礼,她自然全盘接受。 前世今生的相处,苏蔓蔓知晓,解有生向来洞悉人心,所以他的生意才能越做越大,无人能敌。 那么他定是看出来夜墨对她潜在的威胁,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她,注意与夜墨之间的关系。 苏蔓蔓想了又想,转身回屋,从压箱底的物件中,扒拉出那一枚玄月匕首。 呦呦送给她的东西。 或许,将它还给夜墨,让他放下执念,便好了。 …… 祈王府,书房中,桌面上摊开厚厚一叠的书信,端坐案前的人,将最后一页纸看完,随手扔在桌面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下敲击在纸上一处地方,那里赫然写着:“她为救治其母,上山采药,不慎摔断腿。” “她拖着残腿,爬下山,养伤三个月。” “三个月间,挺着病体依旧为其母施针。” “解有生感恩于她,日日端茶送水伺候,直至将她的伤养好。” “之后,她出银子,让他继续学业,支持他经商,为他出谋划策。” “三年前,解有生只身一人来京师打拼,只因她说过要回京师。” “三月二十五日,苏大姑娘曾乔装去碧苍拍卖行……” 夜墨想起那一日,藏在解有生背后的人儿,不由攥紧了拳头。 “殿下,苏大姑娘与解有生关系匪浅,怪不得之前解有生不惧得罪殿下,也要开口向殿下讨要冰寒石。” 追风没头脑,插一句,又愤愤然道:“属下去查了,这碧苍拍卖行大半的产业,前不久都登记到苏大姑娘的名下了。” “这解有生出手还真是阔绰,当初他来京师开办碧苍拍卖行,其余商家主家背后想要打压他,差点要了他一条命。若非殿下出手,他坟头草怕是一人高了。” “如此费尽千辛万苦得到的产业,他竟毫不犹豫地分给苏大姑娘一半多,真是令人钦佩啊!” 这句话一出,屋内一片寂静。 不远处的软榻上,邬孝文斜躺着,喝一口热茶,内心也是感慨万千。 原本,殿下一直执着寻找边关的那名少年,让众人忧愁。 好不容易,殿下似乎对这位苏大姑娘上心了,不曾想,这位苏大姑娘名花有主了。 这一次,就要看殿下敢不敢抢了。 他缓缓起身,唇角勾起匪里匪气的笑容,“解有生一介商贾,即便他对苏大姑娘忧心,苏廷贵定不愿将苏大姑娘嫁给他。” 他说一句,偷看一下夜墨的脸色,见他不为所动,又添一把火,“可耐不住解有生有银子啊。” “苏廷贵不待见这个嫡女,只要给得银子多,苏大姑娘愿意嫁,苏廷贵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追风一听,没走心,插话道:“那位苏大姑娘爱银子,解有生又能挣银子,她定是愿意嫁的……” “啪!” 拳头重重地落在桌面上,震得桌面震荡,掀起的拳风将桌面上的白纸全部掀起,一片片飘落在地面上。 追云追风吓得后退好几步,颔首低头,大气不敢出。 邬孝文也一咕噜从软榻上起身,站在当下,一口茶含在口中,迟迟不敢往下咽。 屋内气氛沉闷,压抑地令人喘不上气来。 良久,祈王殿下缓缓开口,“你们觉得,她倾慕解有生?”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 一个姑娘家,不顾自身生命安危,去救一名男子母亲的性命,又为男子出钱出力,协助他成就一番事业。 这样的举动,不是倾慕是什么? 还有那男子,孤身一人闯京师,好不容易攒下一份家业,毫不犹豫将大半产业记在女子的名下,这分量,难道不是彼此同心的体现吗? 屋内三人,偷偷打量夜墨的脸色,心中纷纷为他惋惜了一番。 “殿下……” 此时,屋外有暗卫来报,“瑾王殿下派人以白府、瑾王府,和金丽绣坊铺子的名义,给苏大姑娘送去赔礼。” “苏大姑娘收了金丽绣坊铺子提前谈好的赔礼,其余全部退回。” 夜墨黑脸,“嗯”了一声。 他这位雨露均沾的三哥,似乎对他的小野猫特别感兴趣…… “还有解东家……” 暗卫继续禀告道:“一炷香前,他也去了苏府,与苏大姑娘说了一会话,送了一箱子衣裳珠宝。” “两人离得近,说什么没听清,”暗卫小心翼翼添一句,“不过离开时,解东家似乎心情不错。” “咔嚓!”桌面上的一支象牙毛笔杆,被生生地折断了。 第150章 让她出银子 早膳,苏廷贵被柳姨娘冲倒,这一摔,摔得可不轻啊。 他一条伤腿,近两月间,没有好生休养,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摔伤,旧伤加新伤,府医诊治时,急得头上直冒汗。 苏府又请了回春堂的大夫来看,诸多大夫异口同声,“这条伤腿彻底废了,恐怕苏大人往后走路要跛脚了。” 苏廷贵心如死灰啊! 一个瘸子,如何胜任礼部侍郎的职务? 最近,因为苏府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皇帝对他颇有微词,若他再传出,腿要瘸了,那他的仕途定是毁了。 钱老夫人一听此话,急火攻心下,白眼一翻,晕倒了。 府医一阵忙活,将她救醒。 一睁开眼,她扑到苏廷贵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直言“我的好大儿,真是被柳姨娘那个贱货给毁了。” 苏廷贵也急红了眼,一颗心仿佛陷入深潭般,死寂。 回春堂的大夫于心不忍,开口道:“苏大人,碧苍拍卖行今日拍卖丹药,有一枚利于长骨的固本膏,您或许可以去试一试。” 怎么将这一茬给忘记了。 苏廷贵熄灭的希望之火,又燃起来了。 “不过……”大夫欲言又止道:“此枚固本膏,仅此一枚。竞拍之人许会很多,价格上定不会便宜。” “无论多贵,娘定要给你竞拍下来。”钱老夫人一擦眼角泪,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柳姨娘,去,将府中账目上的银子全部拿出来。” 柳姨娘一听此话,慌得腿都发软了。 府上的账目上,仅剩下两千两银子,老爷让她准备六千两银子去拍卖行。 她手头吃紧,没办法,亏欠的两千两银子都是当了一些首饰,才凑齐的。 这会儿,老夫人又让她去账目上拿银子,账面上哪里还有银子,这不是要她的命啊。 柳姨娘站在原地,支支吾吾地,就是不动弹。 “柳姨娘,怎么着? 钱老夫人杏眸一瞪,“为了老爷的腿,你还心疼那点银子?” “不是……不是……” 柳姨娘连连否认,一时间,又不知如何去解释账目上没有银子的事情,急得直飙泪。 “柳姨娘,老爷的腿伤全因你而伤,若是治不好,仕途尽毁,你还在犹豫?” “你别忘了,有了老爷,才有了苏府,才有了我们的栖息之所,快去,拿银子。” 钱老夫人急火攻心,将待在原地磨磨蹭蹭不动弹的柳姨娘,推攘出屋外,掐腰骂道:“让你管理中馈,还真当府中的银子是自己的,给自家夫君看病的银子,也不愿意出了。” 柳姨娘被痛骂,心中憋屈得厉害。 她想要申辩,府中账目上没有多余的银子了。 这话一旦说出去,老夫人一定会派人去查账。 这么多年来,账目上她动了不少银子,购买了一些私物,置办了一些私产。 还有前不久,给胡娘的两千两银子,只要用心查,定会发现端倪。 若是让他们知晓此事,可如何是好? 柳姨娘正在犹豫间,苏娇娇掀帘子入内,冲众人福一福道:“爹,您腿受伤,听闻拍卖行的那枚固本膏,价格昂贵……” 她说着,从袖口中掏出一叠子银票,恭敬递上前,“自从将娘的嫁妆一分不少的归还后,府中账目上的银子一直短缺。” “爹爹受伤,女儿岂能冷眼旁观,我将自己的珠宝首饰差人去当铺换了银子,给爹爹买药疗伤。” 她这么一说,苏廷贵憋在胸口的那股子怨气,一下子消了大半。 “还是娇娇懂事会体贴人,爹爹没白疼你。” 柳姨娘破涕为笑,上前接过银票,捻着数一数,正好六千两银票,一时喜上眉梢,“娇娇,有了这些银子,你爹的腿,算是保住了。你真是孝顺的好孩子啊!” 一旁的钱老夫人也连连点头,“还是我们娇娇懂事,是个可人儿。” 苏娇娇起身,暖心道:“爹爹养育孩儿,为了爹爹,变卖一些首饰珠宝算什么,孩儿的一切都是爹爹给的。” 屋内几人,听到她如此,心中均十分欣慰。 苏娇娇心中翻白眼,语调一变,开口道:“不过,爹爹并非我一个女儿,还有长姐啊。” “爹,您也看到了,上午时,瑾王府送来的东西值多少银子。” “长姐有母亲大人的嫁妆,店铺,自从回京后,从祈王府也没少收东西,这整个苏府,论谁最有钱,当属我这位长姐。” “爹,她也是您的女儿。您受伤了,她难道不该出点银子吗?” “恨只恨,女儿能变卖的,能换银子的,仅此而已。若是爹爹去了拍卖行,银子不够,拍不到那枚固本膏,可如何是好?” 苏廷贵一听她如此说,心中一番思量,招来张管家,命令道:“去霓裳院,告知大姑娘,老爷去拍卖行寻治伤的丹药,二姑娘出银子六千两,看她出多少银子?” 苏蔓蔓下午要去碧苍拍卖会,午膳本要早点用。 桃红早早备下膳食,林氏与如意学习记账,兴趣正浓,两人直言早膳用得迟,让她先用。 苏蔓蔓笑着应下,自己先用了一些饭菜。 等她要出门时,林氏与如意才将手头的账本收拾一下,见她要出门,特意又交代了她几句。 苏蔓蔓正要与娘说几句话,张管家急匆匆赶来,说明了来意。 林氏一听,换做往日,倾囊而出也要救治那个男人,经过这十几年的磋磨,她对他,再也没有那么善心了。 “老爷瞧病,还要未出阁的女儿出银子,苏府账目上,当真没有这点银子吗?说出去不怕人笑话?”她端坐在八仙椅上,喝一口茶,慢悠悠回怼着。 来苏府十几年了,张掌柜从未见识过如此冷清硬气的大夫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没银子!”苏蔓蔓冷冷下了逐客令。 张掌柜被轰出了霓裳院,灰头土脸地回来,将事情原委添油加醋地说一遍。 钱老夫人被气的胸口疼,差一点翻白眼,又要晕过去。 苏廷贵也像炸毛的狗子般,勒令人将他抬着,气势汹汹地去霓裳院,寻贱丫头讨说法。 一进院门,他看到林氏,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道:“林氏,我已将你所有嫁妆归还,亏空的地方,也用银子补齐了,你还有何不知足?” 林氏站在屋檐下,看着眼前的五官扭曲的男人,心中暗恨。 自己年少时,为何会看中如此的男人啊。 “我很知足,并无怨言。” “既如此,为何冷眼旁观?” 他愤愤然道:“为了补齐你的嫁妆亏空,掏空了苏府账目上的银子,如今我腿受伤,你身为我的妻,竟视而不见,不愿出钱为我看病,林氏,你当真凉薄啊。” 他先发制人地痛骂着,气得额头青筋暴露。 第151章 彻底闹翻了 “我哪里有老爷凉薄啊!” 林氏望着他,神色凄苦,强忍着眼中泪:“我刚生下蔓儿,你便将怀有身孕的柳姨娘迎进门。我生产落下病根,老爷直接让我腾出兰馨苑,遣去破败的兰香园中,一住就是十年。” “我缠绵病榻,老爷几个月不见人,一年不曾来探望过几次。” “我生病吃药,钱老夫人为了脸面,请来回春堂大夫诊病,抓药时,随便去小药铺,抓最便宜的药材替代。若是无草药可替代,便干脆不用了。” “这些年,若非我娘给我的一些体己银子,我恐怕连一副完整的药方都喝不上。” “如此,我恐怕没有命等蔓儿回来。” 明明不伤心了,可眼泪还是流下来。 “蔓儿自出生起,身子便孱弱,老爷可曾关心。” “六年前,柳姨娘的一句睡不着,游走恶僧的一句妄语,老爷便不顾父女之情,将高烧的她,无情地送去千里之外。” “老爷当时可曾顾及过我的哀求,蔓儿的生命岌岌可危。” “人心换人心,论凉薄,老爷才是当真凉薄,冷血地令人可怕。” “林氏你……”她简直是反天了。 苏廷贵没料到,一向软弱的林氏,竟然如此反怼她。 他想要反驳,奈何她所说皆为真,他一时无法反驳。 视线一瞥,落到一旁冷言看戏的女儿身上。 他一时气不打一处来,“苏蔓蔓,我乃你的亲生父亲,娇娇可以当珠宝首饰,为父筹集药费,你有银子,为何不拿?” 他愤愤然道:“别忘了,不孝的名声传出去,往后你如何嫁人?” 苏蔓蔓冷笑,淡淡道:“犹记得六年前,我高烧不退,父亲执意让人将我捆绑上马车,送去江阳。” “临行时,父亲仅给了看管嬷嬷十两银子。” “请问父亲,江阳离京师,千里迢迢,十两银子连路途中的吃用都不够,谈何看病?” “怎么会?”苏廷贵似乎被她的话惊了一下。 “马车走到半途,我高烧不退,昏死过去。老嬷嬷怕无法交差,将我大雪天扔到路旁,若非好心人相救,恐怕我的坟头草,都长了好几茬了。” 当初的悲惨生活,她轻描淡写地讲出来,却令林氏心痛不已。 “蔓儿,你怎么受了那么多的苦啊!”她将苏蔓蔓抱在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蔓蔓轻拍她肩膀,一边安慰,一边说道:“娘莫要忧心,我是命大的。” 眼神凉凉地落到苏廷贵错愕的脸上,“父亲对我无心,为何要期盼我会有心?” 她凄然一笑,眉头一扬,“你说娇娇当珠宝为你筹医药费,敢问父亲,这么多年来,父亲可曾为我为置办过一枚发簪,女儿无物可当,拿什么银子为父筹集医药费?” “你……”她所说,皆为事实。 苏廷贵一时无法辩驳,又扯开话题,“我的腿伤若是不好,失了礼部侍郎的职务,你以为凭借你在京师的恶名,能嫁什么好人家?” “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苏廷贵眼眸微闭,冷冷道:“父亲知晓,你手头有些银子。不管是祈王府还是瑾王府,都给你送了不少好处,随便拿出一件,便可助为父渡过此劫。” “我好,你方可荫庇,自然也会好。” 苏廷贵软硬兼施,试图说服她。 苏蔓蔓听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心中犯恶心,“自出生起,我从未受过父亲荫庇,自此,从未有过痴心妄想了” “这么说,你是不愿出银子了?”见她油盐不进,苏廷贵气急败坏道。 “父亲,你腿伤因柳姨娘与苏娇娇而起,伤上加伤,皆因柳姨娘。冤有头债有主,该寻谁,父亲心中该有数。” “你……”苏廷贵指着苏蔓蔓,怒不可遏道:“你个孽女,做事如此决绝,来人,给我将她捆了。” 他一声令下,府中的护卫围拢而来。 书剑书旗持剑挡在门外,青鸾挺身护在主子身前。 护卫想要来抓人,这边护卫婢女护着不让,两方人马冲到一起,互打起来。 场面一下子乱了。 “苏廷贵,当初,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一直沉默的林氏,忍无可忍,嘶吼道:“苏廷贵,我要与你和离。” “想和离?”短暂的错愕之后,苏廷贵恶狠狠发话道:“林氏,你们林家被贬,因我的庇护才活到如今,和离?” 他愤愤然道:“不可能。” “我就要和离!”林氏面色凛然,扬声道:“这辈子,我一定要与你和离。” “在我苏廷贵这里,唯有丧妻与休书,绝没有和离。” 隔着扭打在一起的护卫们,两人气得撂下话。 苏蔓蔓的手下,都是在江湖闯荡过的,比起府中的护卫伙计们,身手自然更胜一筹。 不一会,霓裳院的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哀嚎之人。 苏廷贵气得咬牙切齿,扬言要动家法。 场面彻底失控,眼看要闹大了。 一名伙计急匆匆赶过来,“老爷,碧苍拍卖会开门了,您若再不动身,要晚了。” 拍下固本膏,医好自己的腿,是大事。 “你们给我等着。”他苏廷贵狠话,一招手,众多护卫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将他抬走了。 一场闹剧,暂时平息了。 人一走,林氏再次恸哭出声,“蔓儿,娘想和离,想要离开苏府,这种日子,再也不想过了。” “娘想护着你,想你嫁一个好人家,往后的日子不必如娘这般,可……” 她不曾说的话,苏蔓蔓都懂。 女子,在家从夫,从父。 娘失去娘家人支持,身后无仰仗,想要与苏廷贵和离,谈何容易? 而她,没有苏府的背景,想要嫁一个好人家,又是难上加难。 今日的她,虽硬气一回,明日苏廷贵一狠心,随意给她寻个人家,将她嫁了,她无力反抗。 当务之急,她必须给自己寻一个依仗靠山了。 …… 大理石监牢中,空气潮湿,腐败,一缕阳光从窗口斜照而而入,照在墙角的人儿身上。 他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瘦弱的身子蜷缩在一起,仿佛一只受伤的动物,在黑暗中独自舔舐着伤口。 门口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铁锁松落, 莫道熙躺着没动,微张眼望过去。 暗淡的光线下,那人硕长的身影隐在暗处,一缕光线斜照在他的侧脸上,一双黑眸,冷冷地盯着他。 “什么风将祈王殿下吹来了?” 第152章 杀人诛心 莫道熙艰难挪动身子,咬牙从地上坐起身,斜靠在墙壁上,扯嘴道:“将死之人,殿下何必亲自来?” 夜墨凝视着他,没有说话,手一扬,一个发黄的册子落在莫道熙身前的干草上。 “田辛庄的那场大火,官府怀疑是人为,嫌犯为不知所踪的落魄公子。”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这是物证中的一本日志,乃柳府大姑娘所写。” 发黄的纸张,卷曲的页角上,有焚烧过的痕迹。 莫道熙双眸死死盯着,迟迟不敢伸手去拿。 “看看吧!”夜墨眼神越发冷,“这本日志的主人,乃柳湘玉。” 莫道熙木讷呆望着,狠狠地摇了摇头,“不可能,你在骗我!” “此案嫌犯未曾抓获,一直悬而未决。” 夜墨幽幽开口道:“可怜那位柳大姑娘,善心起,灾祸来,命丧火场,还被人冒领恩情,以她之名,做害人之人……” 他语气一顿,“九泉之下,她恐是无法瞑目的。” 昏暗的牢房中,一缕冷风吹来,莫道熙莫名打了一个寒战。 他死死盯着那本册子,忽得扑过去,手指发抖,慌乱地翻开来。 “今日,我看到伤痕累累的他,倒在地头,衣裳褴褛,可怜人啊。” “我将他安置在柴房中,让人帮他清洗一下,换了衣裳,乍一看,是个翩翩公子哥……他定是家中突遭变故,我该帮帮他……” “他喜欢喝茶,我帮他泡茶,他蹙着眉喝下,这茶定是不合他口味的。” “他爱吃大米饭,不爱吃荤菜,可身子不行,多少需要补点,晚上给他熬点鸽子汤吧。” “他的眼睛视物不清,明日当掉簪子,给他重新换药方,熬新药……” “二叔与婶娘知晓我收留了他,怕旁人闲言碎语,毁了我的清誉,要赶他走。他伤势未愈,出去必死无疑。……我苦苦哀求,他们才同意暂时收留他。” “妹妹偷偷来柴房瞧他,对他颇为不满,我忙将他送我的玉佩送她,安抚住她,希望可以多留他几日……” “他身体快痊愈了,眼睛依稀可视物,真替他开心……” “今日,他对我几次欲言又止,看着怪怪的,似乎要走了。” “临出门时,我将几两碎银塞入他衣裳中,愿他此生有饭吃有衣穿,平安顺遂。” “……” 少女的笔迹娟秀,一行行梅花小楷字,写得端正,字里行间透露出她稚嫩的小心思来。 看着看着,莫道熙的心仿如在油锅中煎炸般难受,痛意从心口传来,传遍四肢百骸。 他难受得跪在地上,蜷缩着身子。 良久,他艰难抬头,一双眸子赤红赤红:“祈王夜墨,你起誓,不曾欺骗于我?” 他不愿相信这一切均为真。 夜墨神色淡漠,冷冷瞧着,“一个阶下囚而已,本殿下不屑编造谎话。” “那场大火中,她被烧成一具焦尸,面目难辨。柳家嫌弃她的死牵扯官司,死状凄惨,恐扰了祖先清净,不愿她埋入祖坟。” “府中老嬷嬷不忍心,将她草草葬在一处山头,连墓碑都不敢写。” 怎么会如此? 莫道熙仿佛被抽去了灵魂般,无力瘫坐在地上,双眸呆滞,一滴泪从眼角无声的滑落。 皇兄诬陷他有谋逆之心,娘为救他,悬梁而死,不能入皇陵,尸身被扔到乱葬岗,被野兽吞噬。 他忙于逃亡,不曾为她收尸安葬,每每午夜梦回,她凄惨的呼喊一声高过一声。 如今,那个一心一意救治他的姑娘,也落得如此凄惨的地步。 曾经,他身陷地狱,是她对他伸出温暖的手,拽住了他将要消失的命弦。 除了母妃外,他第一次对一名女子心存感恩,誓言要好好守护她。 所以,多年后,当他看到她随身携带的玉佩,便选择无条件地帮她。 即便,对于她的某些行径,他也会怀疑。 不过怀疑的种子刚刚萌芽,他便狠狠掐断。 那个人,救了他的命,他怎能怀疑她。 谁知事实竟然是…… 她死了…… 这么多年,他错认人,让她孤零零地死在火灾中,毫无所知。 愚蠢! 简直太愚蠢了。 莫道熙的手紧握成拳,蓬乱的头发耷拉在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不曾放过火。” 他否认自己曾经纵火,那场火灾的嫌犯,另有其人。 听到答案,夜墨神色淡漠,侧过身,径直往外走。 “夜墨!” 莫道熙急急唤他,“你会亲自调查纵火案,对不对?” 夜墨停步,微微偏头,“一个远离京师的小案子,自有当地官员继续追查。” 按照当地官员的追查手段,十几年前的悬案,最后不过是不了了之而已。 莫道熙咬牙,“既与殿下无关,殿下为何千里迢迢寻来她的日志,告知我真相,殿下意欲何为?” 夜墨闻言,斜睨着地上的人儿,唇角勾起,“九皇子受国人崇拜敬仰,不曾想被一个后宅妾室女子所骗,为奴听令,害人害己。” “本殿下不需要真相,” 他的语气很冷,宛若淬过寒冰,字字寒着人的心,“看你后悔,发怒,悲屈,却又无能为力,如此癫狂的模样,便是本殿下想要的。” 砍头,不过是碗口大的伤。 而他,杀人诛心啊! “莫道熙“腾”从地上站起身,扑过来想要撕扯,脚镣一阵响,勒住了他上前的步子。 “夜墨,你无耻,你在报复我……” “你为何要如此?” “你杀了我,杀了我,有本事你杀了我……” “如此模样,你有何脸面去见那位善心的姑娘?” 夜墨负手而立,嘴角衔着几分嘲讽,“不要打扰她,长长久久地活着……” 长长久久的活着,还不如让他去死。 可他死后,有何脸面去见她。 莫道熙一下子慌了,怔愣半刻,大喊道:“夜墨,开条件吧。” “帮我查明当年火灾的真相,将嫌犯绳之以法,你想要我做什么,我便答应你。” 夜墨看他的眼神更冷,冷笑道:“你的事情,与本殿下何关。” 他毅然转身,往牢房外大跨步而去。 莫道熙短暂的怔愣后,更快疯狂了,“我要为柳大姑娘报仇,我要揭穿苏府柳姨娘的真面目,本皇子要亲手了结她……” “夜墨,你想从我口中知晓什么,我都告诉你,求你,帮我调查火灾案……” “夜墨,六年前你出战失利,是有人泄密,你不想知道那人是谁吗?” 大理寺监牢的大门,一袭黑袍的男子疾步而出,全身上下散发而出的肃杀之气,吓得与他擦肩而过的人,纷纷加快了脚步。 夜墨上了马车,闷闷地往软榻上一坐。 一旁的邬孝文拿起茶杯,正要喝,察觉异常,慌得放下杯子,“怎么,那莫道熙不老实?” “我就说,杀人诛心这点事,我来也一样,你非要去见他,到头来,自己惹一肚子气。” 邬孝文慌忙倒一杯,殷勤地递上前,“来,喝菊花茶,泄泄火。” 第153章 追查当年真相 夜墨接过茶杯,浅酌一口茶。 茶水入口,温和,淡淡的苦涩中,隐着菊花的缕缕香气。 他眼前闪过她,每次夜墨降临时,她便会不由自主地倒头就睡。 迷幻林中,因她身体如此,好几次遇到危险,差一点丢了性命。 这一切,皆因莫道熙制作的毒碗所致。 手将茶杯一寸寸握紧,吓得一旁的邬孝文出声提醒:“殿下,茶杯要碎了,茶水撒身上不好。” 菊花茶渍落衣裳上,黄黄的,跟尿身上似的。 他凉凉瞥他一眼,将茶杯重重往小矮桌上一放。 与此同时,追风急急跑过来,靠近车厢,声音中透着兴奋:“殿下,莫道熙招了。” 追风压低声音:“六年前边疆那场大战,京中有人传了告密信,浣月国主帅事先知晓我们的布防,作战方案,才会暗地设局。” 六年前,那场边疆之战,何其惨烈。 夜墨带领五万兵士,与浣月国十万兵士对峙,一场以少战多的战事,本就打得焦灼,艰难。 谁曾想,布防图与作战计划被敌人识破,五万兵士一番惨烈作战,剩余三万人被团团围困住。 千钧一发之际,德叔送来京师中传来的投书,夜墨方知到底为何会输。 众人绝望之际,他孤身诱敌,协助众兵士突破重围,最终重伤坠崖,一路流落到一片迷幻林中,失了踪迹。 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 是邬孝文不信邪,带领几人,钻入迷幻林中,整整寻了半年。 寻到他时,邬孝文大老爷们差点破防了。 惨,太惨了。 堂堂的祈王殿下,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毁容,瘸腿,失明,内力缺失,过着饮血茹毛的生活,竟然奇迹般地活着。 他将他接回去,体内剧毒发作,昏睡了五天五夜。 待他醒来之后,重整旗鼓,一年后,再次领兵攻打浣月国。 这一次,他直接将浣月国灭国,打得它投降归顺了。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他开始寻找曾经在迷幻林中,救治过他的小公子。 乐此不疲,寻了五年之久。 邬孝文消化掉心中所想,心知此事事关重大,“事发时,莫道熙早已被驱逐出皇室,他的消息可靠吗?” 夜墨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攥紧,“他乃皇室之人,总有他来消息的渠道。” 邬孝文不安地搓了搓手,神色严肃:“当年的告密信,到底是谁所写?” 当今圣上,前朝后宫,能接触到如此机密文件之人,寥寥无几。 他们逐一排查下来,无一人有破绽,此事便一直高悬。 隐在暗处的告密人,神秘的投书者,消失无踪的送信小乞丐,这些人到底是谁?这么多年,都是他们一直想要的答案。 “继续查!”夜墨冷言命令,“太监,宫女,连那几个受宠的贵妃,一个都不放过。” “是!” 车厢的气氛压抑得厉害。 邬孝文慌地又倒一杯茶,边喝边打哈哈:“殿下,德叔已经入京,我安排他去碧苍拍卖行帮解有生处理事务。” 当初,那名小乞丐将信送去边疆近处的昌盛铺子,掌柜德叔看出此信重要性,一路冒死将信亲手送到殿下手中,解了边疆之危。 送信过程中,他伤了一条腿,落下伤残。 这些年,殿下一直很照顾他,尤其今年,他上了年纪,边疆苦寒,他便让人将他接来京师养好。 德叔无儿无女,闲不住,要干活,邬孝文顺水推舟将其送入碧苍拍卖行。 “让德叔帮忙看着也行。”夜墨喝一口茶,开口道。 解有生确实有经商的头脑,人也圆滑,善于理事,不过毕竟年轻点。 京师中,一人要成事,单靠这些还不行,盘根错节的人情关系网,更加重要。 明面上,德叔曾经是昌盛铺子的掌柜,积累了不少人脉,有些事情由他出面,更加稳妥些。 碧苍拍卖行大半的家业,是那个丫头的,若是赔了,恐她哭鼻子。 夜墨正想着,马车越行越慢,他撩起车帘往外看,前面苏府门口,围拢了一群人,将大道堵了一大半。 “去看看!” 追风跳下车辕去查看,不一会又回来。 “禀告殿下,有人拦住了苏府马车,讨要银钱。苏大人怒急,让人将其乱棍打了一顿。” 夜墨蹙眉。 视野中,两名家丁将一受伤的妇人拉到路旁,往地上一扔,恶狠狠威胁道:“哪里跑来的野婆子,不想死就闭上你的嘴。” “对,也不看看冲撞的是谁?那是礼部侍郎苏大人。不要命了。” 那妇人艰难从地上爬起来,一脸乌青,仍旧不死心道:“回去告诉柳姨娘,她若躲着不见面,还如此对我,那我们便鱼死网破。” “呸!”两名护卫啐一口,不屑离开了。 “柳姨娘,你若无情,莫怪我无义。”那婆子还要大声嚷嚷,一个婢女偷摸上前,塞给她一锭银子,小声低语几声。 那婆子狐疑,揣好银子,踉跄起身,拖着伤腿走了。 “派人跟着!”夜墨冷冷命令。 一旁的邬孝文哑然失笑,“殿下,怎会对苏府柳姨娘的事情上心了?” 夜墨凉凉瞥他一眼,吓得他赶紧噤声了。 触了霉头,邬孝文赶紧转换话题,“昨日回春堂的大夫去了苏府看诊,听说苏大人腿伤加重,这会着急出门,定是去碧苍拍卖行,想要拍下固本膏。” “我们也去碧苍拍卖行。”夜墨往软榻上一靠,浅酌茶水,眸色深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须臾,青帐马车停靠在碧苍拍卖行独有的偏门,邬孝文率先撩起车帘跳下车,夜墨紧随其后。 “殿下,您来了。”侧门处,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规规矩矩地站着,迎上来的眸光中,闪着几分激动。 “德叔,近来可好?”夜墨向来冷淡,难得对人如此和善。 “好,多谢殿下关心。”德叔颔首低头,“能为殿下效力,是属下的福气。” “嗯!”他低低回应一声。 德叔闪身,让路,“殿下里面请。” 几人一前一后从侧面而入,穿过游廊,从专属的楼梯拾阶而上,转弯往楼上的雅间而去。 第154章 浪荡子儿 几人刚上了二楼,远远的,柱子后显出一个身影来。 夜墨眉头微蹙,追云上前拱手行礼道:“苏大姑娘来了。” 碧苍拍卖行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一楼大堂正中心处的高台上,开场前,乐师们弹奏着悠扬的曲子,舞女们们身姿婀娜,挥舞着鲜艳的长袖,舞动着纤细的腰肢,如雪般的纤纤玉肢在灯光下,散发着令人迷醉的光泽。 看台上,前来观看的人儿,不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鼓掌声,间或有人吹长哨,说一两句混账话。 许是每人都戴着面具,遮去了容颜,有些人便肆无忌惮,言行举止洒脱放肆很多。 一走进这里,喧哗的声音震得人耳膜疼。 桃红紧走几步,靠上前,压低声音道:“姑娘,这里比我们搭台子唱戏,热闹多了。” “嘘!”一旁的青鸾提醒道:“桃红,这里没有姑娘,是公子,莫要露馅了。” 桃红将脖子一缩,慌忙将脸上的面具戴好。 三人一进门,一名小厮上前,问了名字,将三人一路领到二楼的一处雅间。 “苏公子,请稍作歇息,东家待会便来。” “好。” 桃红推门,“公子请。” 苏蔓蔓迈步而入,清雅的布局,一眼望去,不远处窗口前的桌前,夜墨斜靠在太师椅上,一张天人之姿的面容上,眉眼舒展,唇角微勾,一双黑眸静静望着她。 冤家路窄啊! 苏蔓蔓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惶恐,不愿与他过多接触。 自恃一身男装,又戴着面具,她夹着嗓子道:“抱歉,走错门了。” 转身,她便要逃! 雅间门口,闪出两个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怎么?”身后传来他揶揄的声音来,“昨晚还躺在本殿下的怀中,拽着本殿下的衣袖不撒手,这会倒装不认识了?” 她的乔装术,如此轻易被他看穿了。 面具下的脸颊发烫,苏蔓蔓强自镇定,缓缓转过身,争辩道:“祈王殿下莫要胡言乱语!” “问问你身后的婢女。”他挑眉,一本正经道。 青鸾与桃红默默低下头,自觉背过身,被门口两人请出门。 “殿下莫要误解。”苏蔓蔓无奈掀开面具,讪笑道:“殿下也知,我体内毒素未彻底解除,天黑后有些意识不清,若是有逾矩之事,还请殿下莫要怪罪。” 屋内安静了少许。 他迟迟没有回应。 苏蔓蔓偷偷抬头瞅他,正对上他一脸笑意地凝视着她。 仿佛,他很喜欢看她羞地无地自容的模样儿。 “过来,坐!”他盛情邀约。 铁血肃杀的他,她见识过。 如此温润的人儿,反倒令她心中忐忑。 她乖顺地走过去,坐到桌前,试探性询问:“殿下特意在此候着我?” 天字号雅间,是解有生特意为她准备的雅间,小厮不会带错路。 “是。” “殿下,有何事?”她小心翼翼询问。 “是有些急事。” 苏蔓蔓干咽一口唾沫,“殿下有事尽管说。” “许是昨夜出了力,今晨,我便头昏,难受。”他蔫蔫说道。 “昨日我为殿下施针完毕,分明叮嘱过,让殿下好生休息。” “我也想好生歇着。” 一向说话冷冰冰的人儿,此时他一脸为难,“是某人抱着我的脖子不撒手,我不得已抱着她回府,将她送到了床上……” 苏蔓蔓:“……” 她的脸,一息间滚烫滚烫,整个人仿佛烧着了般,羞得无地自容。 “我那是……”没曾想,一本正经的人,揪住昨晚的事情,不停地打趣她。 她一下子恼了,脸一沉,嘴一噘,没好气道:“刚才小女子已经解释过了,我体内余毒残留,无法辨认,才会如此。” “那……”他斟酌一会,忽得开口道:“以前,也如此抱过旁人吗?” 这是什么话! 这个人,是被精虫上头了吗? 若是此话出自严白泽那样的浪荡子,她一点不奇怪。 可眼前人…… 苏蔓蔓蓦然起身,怒瞪着她,气得胸口上下起伏,“请殿下慎言,莫要毁了女子清誉。” “被我说中了?” 他忽然倾身上前,隔着桌子,硕长的身躯压过来,遮住了窗外的一缕光,将她小小的身躯笼在他身形下。 苏蔓蔓想躲,奈何他一把抓住她身后的椅背,双手箍住,将她严丝合缝地圈在椅子与桌子间,拢在他的怀抱中。 随着他的靠近,浓郁的龙涎香混合着淡淡的药香味,萦绕在鼻尖,那股特殊的气息,扰得她一颗心忽得“砰砰砰”乱跳不停。 “祈王殿下”她脸颊发烫,在他赤裸裸的眸光下,眼神躲闪着,极力往后,试图躲开他的禁锢。 “我在!”他嗓音忽得变得暗哑,短促的呼吸声在耳畔吹着,她躲无可躲下,一咬唇瓣,“殿下僭越了。” “还抱过其他人吗?”他继续问。 这个人魔障了吗? 苏蔓蔓伸手挡在他的胸口前,手指下,是他坚实的胸膛。 眼前,忽得闪现出那日密室中,夜明珠明亮的光泽下,他纹理清晰的肌理线条,散发着令人血脉贲张的气息。 她呼吸不稳,想缩回手,缩回手,他势必会更加贴近她。 手掌若一直撑着他的胸口,又令她脑中浮想联翩。 苏蔓蔓一颗心彻底慌乱了,不自觉咬了咬唇瓣,“请殿下自重。” “是你先招惹我的。”他语气不满。 “这样,我才能看清你的脸。”迷幻林中,他幻想过很多次,“他”到底长什么模样。 原来,是这般啊。 “还是穿女装好看。”他仔细端详一番,趁她彻底恼怒前,收敛起身上那股子轻佻的行径。 往后一退,他又端端正正的坐好,撩起衣袖,将手伸过来。 举手投足间,优雅高贵,又变回那个不染凡尘的谪仙儿。 苏蔓蔓怔愣地望着他。 刚才的他,仿佛是她脑海中杜撰出来一般,此时她惊醒,那个人儿便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苏蔓蔓也坐好,搭手号脉一番,“殿下身子无碍,继续服药便好。” “好!” 两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言。 沉默后的压抑气氛在屋内一点点蔓延开来。 苏蔓蔓偷瞄了对方好几眼,沉吟道:“殿下, 对您隐瞒我与谢大哥的关系,并非我所愿。” 既然她决定投靠祈王,必然要取得他的信任。 于是,她开诚布公道:“殿下,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不可为外人言,并不代表欺骗。” 听到“外人”两字时,夜墨眸色暗沉了几分。 苏蔓蔓的指尖落在袖中的玄月匕首上,那枚红色钻石冰冷,硌着手。 她没骗他,不过是对他隐瞒了一些事情。 沉默一会,她淡淡道:“六年前,我被苏府遗弃,送往千里之外的江阳,为了讨生活,不得已女扮男装,与解大哥做一些生意而已。” “我与解大哥相识于微末,一路扶持。” “他起初不知我的真实身份,京师相遇,身份转变,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并未向外人解释。” 又是“外人”。 衣袖下,夜墨的手中不知觉攥在一起。 第155章 吃飞醋 “可如今……” 一晚上的时间,足够他查清她与解有生所有的关系。 不隐瞒,坦率说出实情,反而更容易获得他的信任。 苏蔓蔓细想一番,柔声找补道:“我不想殿下误解,还是想解释一番。” 她愿意向他解释,他不是她口中的“外人”了。 “彼此的信任”,是“彼此。” 那股子郁结在心口的莫名的怨气,听了她的一番话,忽得消失了。 夜墨面色好了一些,慵懒地斜靠在太师椅上,“你倒是坦率。” 这是在夸她? 苏蔓蔓呼吸滞了滞,偷眼看他,继续开口道:“小女子头脑简单,不善处事,若往后有什么事情令殿下不快,请殿下一定要包容海涵啊!” 瞅着他心情不错,她赶紧为下面提及玄月匕首的事情,讨要一面免死金牌。 他眼皮子一掀,斜睨了她一眼,“你话中有话,说吧,你女扮男装时,还招惹过谁?” “小女子天生胆小,怎会招惹旁人?” “哦?”他仿佛不信她的话,拉长语调道:“可有对你来说,特殊之人,如……解有生一般的存在?” 他在暗示呦呦的存在? 是白云寺那老和尚泄密了? “殿下,”玄月匕首从袖口滑出来,她捏住了,作势要放上桌面,将有关呦呦的事情,全盘而出。 “苏玉,你来了。” 雅间的门,突兀地打开了。 解有生大跨步而入,声音愉悦,迎面看到屋内两人时,面上的笑意戛然而止。 他收敛笑意,拱手行礼:“不知殿下在此,请殿下见谅。” “哦?” 刚才还一脸戏谑笑意的人儿,这会面色一沉,他揶揄道:“解东家好生无礼,进屋不懂得敲门吗?” “属下以为只有她在……” “她在就不用敲门……” 解有生一解释,夜墨更加气恼,黑眸一瞪她,吓得苏蔓蔓偏过头,没吭气。 在江阳时,解有生一时将她当成男孩子,两人陪着解母睡过桥洞,露宿河边,一起乞讨,吃过馊饭……经历过那些艰难的日子,有些繁文缛节便不重要了。 她默默低头,便是承认了。 夜墨端起的茶杯停滞在半空,迟迟没喝一口,心口处,莫名地烦躁翻涌而上。 “砰”,手中的杯子往桌面上一放。 他冷脸道:“身为碧苍拍卖行的东家,连进屋敲门的礼仪都没学会吗?” “出去,敲门。” 这个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这会的架势,仿佛要吃人了。 苏蔓蔓忙撇脸,冲解有生使眼色。 解有生没吭气,转身出门,关门,复又敲了敲门。 敲了好几下。 夜墨沉着脸,装聋般听不见。 苏蔓蔓满脸堆笑,打圆场道:“待会拍卖会便要开场了,解大哥……” “这里是碧苍拍卖行,只有解东家,你是想暴露你苏家大小姐的身份?” 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冲。 “好,是解东家……” 一个人无理取闹起来,唯有哄着吧。 苏蔓蔓顺从道:“他此时来,定是有要事告知……” 她讨好的模样儿,让人一时又不忍追责。 夜墨不耐地摆了摆手。 苏蔓蔓长舒一口气,谢恩后跑过去打开门,小声道:“解大哥,有事?” 解有生看了一眼屋内的夜墨,中规中矩道:“他们来了,分明在春字号与冬字号雅间。” “我明白了。”苏蔓蔓兴奋道:“咱们照计划行事。” 解有生点头,隔着她,向夜墨行礼,自行离去了。 苏蔓蔓回到桌前,端起茶杯喝一口,顿时觉得心情舒畅。 “你与解有生搞什么鬼?” “殿下,想不想赚银子?”她唇角衔笑,小声道:“待会殿下若愿意出手相帮,我们五五分成?” 夜墨皱眉,面色冷然,显然不信。 “我说真的?”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儿,打包票道:“不过要借你的护卫用一用?” “你想怎么做?” “……” 门口处,追风追云觉得后背发凉。 一楼大堂传来敲钟声,喧闹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 拍卖会正式开始了。 主事的人,是一位老者,头发灰白,面容和善,走动间,尽管他竭力保持平稳,依稀可见,肩膀头稍微倾斜。 他的一条腿有伤。 碧苍拍卖行,苏蔓蔓也来了好几次,从未见过这位老者,可瞅着他的身形,总觉得哪里见过。 “这个人是……”她喃喃低语。 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夜墨沉声道:“新请来的管事,大家称呼他德叔。” 德叔? 苏蔓蔓秀眉微蹙,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来。 他怎会来这里? “你认识他?”夜墨瞅见她神色有异,开口问。 “不认识。” 她摇头,继续观看。 德叔讲了一段开场词,随后两名青衣小厮推过来一个展架,放在首位的是一把渗出寒气的长剑。 大乾国崇尚武力,所以一把好剑对于习武之人,便是心头好。 几波人连番叫价,一把五百两的宝剑,最后八百两被人拍下。 宝剑之后,又拍卖了几把武器,诸如大刀,长剑,箭矢等。 苏蔓蔓每一样都兴致勃勃的看着。 第二项,拍卖各种衣裳首饰珠宝。 解有生一袭湛清色的长袍,站在拍卖场最中心处,身形硕长,眉目清朗,让人赏心悦目。 他拱手行礼,“诸位,这些首饰皆是样品,若是有哪一样入了贵人的眼,半个月内,我们将为您精心打造,做出成品来。” “各位夫人姑娘们,若要得此品,必要等待,请各位三思后竞拍。” 他说完,闪身退开,一行女子穿戴整齐,头戴各种展品,依次从台前走过。 苏蔓蔓眼前一亮,趴在窗口,欣喜地往下看。 这些发簪的款式,便是昨日她给解有生画的图纸,一夜之间,他竟然命人赶工做出来了。 这些首饰构图新颖优美,做出来的成品,更是令人眼前一亮。 拍卖行中,不少夫人姑娘们光临,各花入各眼,即便解有生言明需要等待,叫价声仍旧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苏蔓蔓兴奋不已,她仿佛听到银子倾倒在一起,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来。 有钱赚,真开心。 “你喜欢这些首饰?”身旁传来问询声。 “好看的首饰衣裳,姑娘家都会喜欢呀。”苏蔓蔓心中计算着,她又得了多少银子。 有了这笔银子,她便可以看地方,先在京师买下一处院子。 等娘和离之后,她便与娘一起搬出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第二场的首饰拍卖,需要一一展示成品,耗费了一些时间。 最后一项,轮到拍卖丹药了。 第一个丹药,便是固本膏,拍卖师是那位德叔。 起拍价五百两,果不其然,“冬”字号雅间,率先报价六百两。 苏蔓蔓给青鸾递眼色,她举牌,报价八百两。 有人又报价一千两。 接着有人报价一千二百两…… 一枚固本膏,价格节节攀升。 第156章 非要与她作对 “二千五百两”,“春”字号,又报价了。 大堂中,一片安静。 一枚固本膏,起拍价等于它的原价。 这些丹药,全部是江阳那位号称玉面仙君的神医所制。 近段时间,玉面仙君出丹量很少。 物以稀为贵,错过这一次,不知何时能再遇到玉面仙君亲手所制神丹。 病在身,命悬一线,等不起,耗不起,所以便出现了,一枚丹药千金难求的局面。 不过,两千五百两银子一枚丹药,属实太贵了。 不着急用药之人,便不再强卖了。 见场面冷清,苏蔓蔓一挥手,青鸾又挂出新的叫价牌子。 “三千两”这个叫价牌子一挂出去,众人哗然。 大堂中,众人将眸光投向了“天”字号雅间,纷纷低声议论着。 “天字号雅间中,到底是哪位宾客?” “瞧见没,刚才碧苍拍卖行的东家亲自去见,还碰了一鼻子灰,想来大有来头。” “既如此,他想要固本膏,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谁知道,非要与冬字号雅间的宾客竞拍?” “那冬字号雅间的那位,又是谁?” “谁知道呢?碧苍拍卖行的规矩,不许打听这些信息,否则会被赶出去,再也进不来。” “……” “冬”字号雅间内,苏廷贵将茶杯重重往桌面上一放,杯中茶水被溅出来,污了他月白色的衣袖角,“到底是何人,要与本官作对?” 一旁的柳姨娘与苏娇娇吓得大气不敢出。 “四千两”,他重新叫价了。 “五千两”。 “六千两”。 “七千两”。 “八千两”。 叫价提高到八千两时,苏廷贵是咬着后槽牙命人挂的叫价牌。 固本膏能治他的腿,他的腿代表了他的前程,所以豁出全部身家,他也要拿下这枚丹药。 “八千两”德叔冲着全场扬声招呼着:“谁还愿意出高价?” 所有人的眸光都落在了天字号雅间的门口。 这位神秘的公子还会不会再次叫价? 雅间内,苏蔓蔓眼眸低垂,一手托腮,一手轻点着桌面,一双黑葡萄般的眸子滴溜溜转着,脑中正在计算着苏廷贵口袋中的银票还剩下多少。 盲目叫价,万一他不跟了,怕是不好收场了。 正在为难间,对面的人忽然出声道:“八千五百两。” 她猛得抬头,眼睁睁看着追风出去挂牌子,惊得大堂中的人,又是一阵唏嘘,议论声。 “殿下,您哪里伤着了,也需要固本膏?”苏蔓蔓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虽说都是挣钱,赚他的银子与苏廷贵的银子,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夜墨薄唇微勾,“玉面仙君的丹药,可遇不可求。拍下来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别别!” 苏蔓蔓连连摆手,“殿下想要,我有比这固本膏更好的丹药,你我熟识,我算你便宜点。” “哦?”他似乎不信。 “信我,别捣乱。”她真着急了,双手作揖着。 掏空了苏廷贵的家底,她才能施行下一步计划。 这个夜墨,别将她的计划搅黄了。 “八千五百两,谁还要出高价?”德叔环顾四周一圈,所有人的眸光都落在了“冬”字号雅间。 雅间内,苏廷贵端坐桌前,面色铁青,脖间青筋暴涨,一旁的柳姨娘战战巍巍地掏出仅有的几张银票,“老爷,苏府全部家当在这里了。” 统共一万两千两银子。 苏廷贵有些犹豫了。 再出价便是九千两,如此价钱买一枚丹药,实在是太贵了。 这些银子,请最好的大夫,吃最好的药,几年的诊费药费都够了啊。 “谁还愿出高价?”德叔再次出言。 “冬”字号雅间,迟迟没有动静。 苏蔓蔓一颗心悬挂在嗓子眼中,望着对面人的眼神,多了一份气恼。 谁知他神色淡淡,端杯子喝一口茶,不急不缓开口道:“你不是想掏空他的钱袋子吗?” 苏蔓蔓怔愣,瘪嘴,“他若不跟了,该如何?” “他会跟着的。” 他话刚落,那边“冬”字雅间,再次叫价了。 “九千两。” “他果真叫价了。”苏蔓蔓霎时眉眼舒展,一颗悬着的心,落到了实处。 她举起茶杯,喝一口茶,悠闲道:“多谢殿下了。” “还没到时候。”他望着她笑,一挥手,“九千五百两。” “是!”追风听令,又去挂牌子。 “等……等……咳咳咳……” 苏蔓蔓被惊地呛咳,捂着嘴缓了好几口气,再想拦着人,已经迟了。 “九千五百两”。 德叔满脸笑容得宣布着这个报价,惊喜道:“若再无人报价,这枚丹药便属于天字号宾客了。” 九千两五百两,是所有人的极限了。 “殿下是何意?”苏蔓蔓彻底气恼了,“殿下既已明白了我的心思,何必要趟这一趟浑水。” “本殿下偏爱趟这一趟浑水。” 这个人真是。 没办法与他讲道理。 “殿下既然与我一条心,定能让对方继续加价,是不是?”苏蔓蔓稳定情绪,试探性地询问。 他兀自喝着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儿,并不搭理她。 这个人,真是气死人。 “现在我开始计数,三声后,若无人加价,这枚固本膏便属于天字号雅间的宾客了。”大堂中,德叔再一次扬声提醒着。 苏蔓蔓趴在窗户口,伸长脖子往“冬”字号雅间的门口望去。 负责举牌的小厮,迟迟没有动静。 苏蔓蔓手指紧抓着窗棂,眼神死死盯着。 “他会叫价的。”夜墨又喝一口茶,慢悠悠道:“一万两银子,他一定会出的。” “殿下为何如此确定?”苏蔓蔓蹙眉,回头望向他,不解道。 “他不会拿自己的仕途做赌注。” “你……” “三,二……”德叔开始计数了。 “来不及了。”苏蔓蔓紧抿唇,失望地坐回座位。 “一万两白银。”千钧一发之际,“冬”字号雅间,小厮急匆匆又举牌了。 “他还真叫价了?”苏蔓蔓兴奋地怔愣着,喃喃低语。 夜墨淡淡一笑,“你该信我。 最终,这一枚固本膏以一万两银子,被“冬”字号雅间的宾客拍下。 德叔又过了几枚丹药,最后轮到滋养丹。 丹药刚展示出来,起拍价五百两,“春”字号直接叫价到五千两。 大堂中,众人哗然,纷纷在猜测,这位出手如此阔绰的主,到底是谁啊。 “可能是严府的那位世子。”有人小声嘟囔。 “如何得知?” “听闻严世子那里不行了,需要这枚滋养丹调理身子。” “嘘,这种事情也敢乱传,小心侯府惩戒……” “……” 议论声虽小,对于习武之人,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第157章 很赚一笔 严白泽这只肥羊,她定要好好宰一宰。 苏蔓蔓冲青鸾使一个眼色。 “一万两”,天字号直接将报价翻了一番。 “两万两。”春字雅间更直接,报出了天价。 “四万两”,天字号雅间毫不示弱,也翻了一番。 雅间内,严白泽一把将桌面上的茶壶掀翻在地,一张脸上,五官扭曲,“他妈的,到底是谁与本世子爷作对?” “来人,去,六万两银子。”他还不信了,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敢与他抢丹药。 一旁的管家忙拦挡住小厮,垂手站在一旁,低声道:“世子也,出门时,侯爷只给了五万两银子。” 一枚五百两银子的丹药,谁知会被炒到四万两。 四万两一枚丹药,谁买谁是冤大头。 “只拿了五万两?” 严白泽一把抓住崔管家的衣领,一只手狠狠掐着他的脖子,“侯爷老糊涂了,你也糊涂了。” “呃呃……”崔管家脖子被掐,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这枚丹药对本世子的重要性,崔管家不清楚?”严白泽的手越掐越紧,愤恨道:“你难道盼着本世子不行?” 这句发狠的话一出口,崔管家觉得他的脖子快要被生生掐断了。 他惊慌摇头,疼得老眼中溢出了浑浊的泪。 “五万两银子。” 眼看人被掐死了,严白泽才松手,不屑地擦了擦手。 崔管家全身无力,瘫软在地。 “若是银子不够,滚回去拿。耽误了本世子拍药治病,将你们全部活活打死。” 眼见世子爷放狠话,喘不上气的崔管家,忙冲门口小厮一挥手。 小厮一溜烟地跑出雅间,赶紧回侯府取银子。 春字号雅间挂出了五万两的高价钱。 大堂中,所有人纷纷咂舌。 玉面仙君的丹药,当真抢手啊。 苏蔓蔓没想到严白泽的银子,如此好赚。 那么接下来…… “还跟吗?”关于严世子的财力状况,对面这位祈王殿下应该比她更加清楚。 “不用跟了,他没银子了。” “殿下眼力超群,连严白泽口袋中有多少银票都清楚?”她的夸奖带一点阴阳怪气。 “瞅瞅!”夜墨微挑下巴,“他的随身小厮惊慌失措出门,想必回侯府取银子去了。” “那我就不跟了。” 五万两银子,她也赚麻了。 前世赏花宴,严白泽害她不浅。 可惜她上一世,身为瑾王府妾室,即便最后成为皇后,也不过是傀儡皇后,没有实权的她,根本无法向严白泽讨债。 这一世,她便慢慢与他耗着,慢慢折损他。 德叔又重申了几遍,无人再提价,如此那枚滋养丹便落到了春字号雅间的宾客。 丹药拍卖完毕之后,便是一些古玩字画的拍卖。 这是最后的项目,一些宾客看着无趣,便有人陆续起身离开。 苏蔓蔓衔笑着:“殿下,该你的护卫出手了。” 夜墨唤了追风,轻声低语了几声。 追风一听,面露难色,临离开时,眼神幽怨。 苏蔓蔓憋笑,冲他调侃道:“这世道,活计不好找,银子也难赚,护卫大哥还是忍一忍地好。” 追风黑着脸,出门了。 瞅着他憋屈的神色,苏蔓蔓不由朗声笑着。 门口传来敲门声,她笑嘻嘻道:“进来。” 门打开,解有生垂手站着,规规矩矩道:“为殿下与苏公子准备了一些吃食。” “正巧,我们肚子也饿了。”苏蔓蔓怕夜墨拒绝,忙热情招呼着。 小厮陆续进入,不一会,桌面上摆满了各种吃食。 小吃美食,糕点水果,桌子正中心处还摆着一个汤盅。 汤盅盖上豆大的孔隙,升腾起袅袅香气,一股淡淡的大米与酒水的浓郁香气,在屋内蔓延起来。 苏蔓蔓清秀小脸上,澄清的眸子亮了好几分,“是糯米酿。” 她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掀盖子,猝不及防地烫手,吓得又缩回来。 “烫!”她吹着手指尖尖,委屈巴巴。 解有生哑然失笑,拿起一旁的白巾,垫着掀开盅盖子。 白烟四起,酒香味更加浓郁了,勺子轻轻搅拌一下,白色的米粒混合着枸杞,飘荡在汤汁中,令人垂涎三尺。 江阳的六年中,苏蔓蔓最喜欢喝这种米酒了。 可惜,此米酒酿造的过程受地域温差的限制,很难在别的地方酿造出来。 “后厨前不久请了一名厨子,是江阳当地人,擅长酿糯米酿。” 见她欢喜,解有生说话的语气轻快了几分,他一边盛,一边解释道:“京师最近天气凉爽,与江阳气温相宜,他试着做做,没想到成功了。” 他将盛好的一碗米酒,端端正正地放在桌面上,又将小勺子放碗里,叮嘱着:“很烫,用勺子喝。” 苏蔓蔓不酗酒,却贪爱这一口。 她迫不及待地喝一口,连连点头,“确实是熟悉的味道。” “好喝也不能多喝。”他笑着,开口提醒道:“空腹喝更容易上头,来吃一点东西。” 他将一碟子桃花糕往她跟前推了推,“你不爱太甜腻,后厨和面时添加了蜂蜜,不带糖,却有甜味。” 苏蔓蔓拿一块尝一口,满足地咂舌,“解大……东家,还是你懂我。” 她吃得欢愉,解有生神色也愉悦了几分。 两人熟稔的互动,落入夜墨眼中,黑眸深了几分。 他掩袖,轻咳两声,成功引起了两人的关注。 “殿下要么也尝一尝。” 苏蔓蔓说着,想动手帮他盛一碗,谁料他坐直身子,一伸手,将她喝剩的半碗抄到手上,低头喝了一大口。 苏蔓蔓错愕。 解有生眼神一变,一时间,一股莫名的情愫涌上了心头。 屋内其余人,更是神色怪异,吓得不敢大喘气。 苏蔓蔓强行咽下口中的桃花酥,呛咳着说道:“殿……下,那是我喝剩下的。” “见你喝了无碍,本殿下才能喝。”他理直气壮地回答。 这个人,将她当成验毒太监了? 苏蔓蔓望了一眼手中的半块桃花糕,径直递过去,“这个吃吗?” 半截桃红糕,上面依稀可见她咬下去的口型。 追云眼神惊诧,铁血无情的殿下,你也敢如此挑衅招惹,不想活了? 桃红与青鸾互视一眼,透过面具,使劲使眼色。 姑娘这是怎么了? 殿下喝了她半碗米酒,她竟然让他吃她吃剩下的半块糕? 堂堂祈王殿下,会吃她半块糕点,想啥呢? 桃红挤眼睛:“青鸾,待会若动手,一定要护住姑娘。” 青鸾回眼神:“待会我挡着,你们赶紧逃,能逃多远逃多远。” 解有生默默地往前一步,身形成保护状,悄无声息地将苏蔓蔓护在身后。 所有人心惊胆战,准备迎接祈王殿下的盛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