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大明:我靠读书加点黄袍加身》 第一章 愿拜为义母 月落乌啼。 一座富丽堂皇的宅院中,日常饮用的甜水井突然响起“哗哗”的水声,在静谧的夜色下,显得格外阴森诡异。 啪嗒! 突然,一条湿漉漉的手臂从井里探出,一把扒拉在凸起的井沿上,随即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从井口缓缓爬出,幸喜四下无人,不然八成要以为是闹水鬼了! 砰! 井中人一翻过井沿,就精疲力尽地倒在地上,黑暗中响起粗重的喘息声,剧烈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是个活人。 不过严格来说,现在从井里爬出来的这个人,虽然身躯还是那副身躯,且同样拥有“朱安澜”的名字,但内里的灵魂,却早已换成了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 “大明天朝?宁王庶子?” 朱安澜靠在井沿上,双眼微闭,大口喘着粗气,梳理着脑中突然多出来的记忆。 这具身体原主人与他重名,别看是天潢贵胄,但前十六年的人生只能用悲剧形容: 母亲是婢女出身,生下他就死了,宁王也不重视他,长这么大,一步都没出过王府,浑浑噩噩活到束发之年,文不成武不就,偏偏性子还孤僻得紧,连府中奴婢都欺他软弱。 若只如此便罢了,王府公子的身份总能保他一世衣食无忧,但坏就坏在,宁王不知出于何种心思,迟迟不肯立下世子,导致府里各院的明争暗斗越来越白热化。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就是那个小鬼。 根据他生前最后的记忆,就是突然被一股无形之力夺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然后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了提线木偶,僵硬地爬进这座院子,走到水井前,“咕咚”一声跳下去,挂了。 到死,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所杀,又是为什么被杀! “生得草率,死得糊涂啊。” 前身一直深居简出,记忆里也没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内容,唯独最后导致他死亡的那股力量,令朱安澜又是好奇又是警惕。 “所以,我是穿越到一个披着封建外皮的神鬼世界了?也不知道杀死前身的那股力量要是发现我还活着,会不会再补一刀?” 念头急转,他已经飞快捋清了自己的处境。 随着爬井耗尽的体力渐渐,他正要睁开眼看看这个陌生的世界,视野中突然又是金光一闪。 【朱安澜】 【筋骨:1】 【智慧:3】 【魅力:1】 【意志:1】 【自由属性点:0】 “金手指?” 朱安澜先是一阵惊喜,这可是穿越者标配啊。 但当新鲜劲过去后,他转念又觉得有点失望,因为这块面板看起来实在是太简陋了,虽然貌似有加点的功能,但自由属性点却是0,也不知道如何获得。 “就不能给个说明书吗?” 就在他研究面板入神时,突然,面前响起一个警惕的声音:“你是谁?为何在本夫人院中?” “嗯?” 朱安澜眼皮一眨,睁开了眼。 没想到的是,明明跳井前还空无一人的院子里,这时却多出了一个身影。 却是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杏眼桃腮,身上同时混合着少女的清纯和少妇的妩媚气质。 她应该是刚沐浴完,湿漉漉的发梢随意披散在肩头,晚风一吹,隐约还能闻到香味,简单的居家褂子外露出大片滑腻的肌肤,在夜色下白花花的一片,极具视觉冲击力。 这美女估计也没想到自家院子的水井里会突然爬出个人来,正死死盯着他,檀口微张,一副随时要高声求救的样子。 “别叫,我不是坏人!” 朱安澜这会儿还有点迷茫,但本能告诉他,如果让这女子叫出声,两个人都会有大麻烦。 他连忙翻身而起,赶在女子一声尖叫脱口而出前,一手挟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另一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顿时,掌心传来一股柔滑细嫩的触感,令他心神一荡。 “真是个红颜祸水啊!” 就在他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之际,这女子却像是也想到了什么,迅速冷静了下来,面若冰霜,指了指他捂住自己的手,示意他放开。 “那我放开你,你别叫。” 朱安澜迟疑了一下,缓缓拿开了自己捂住女子嘴的手,顺手拨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道,“是我,我是王府的十四公子。” 女子果然没闹出很大动静,只是上下打量他两眼,黛眉一挑,有些生气地质问道:“十四少!妾身是你父王侧妃,论辈分就是你的庶母,你安敢轻薄妾身,就不怕宗人府的刑律加身吗?” “你是……香夫人?” 这个女人朱安澜看着也有点眼熟,跟前身应该属于那种一面之缘的关系,想了半天,才总算记起一个模糊的名号。 “呵,难为你还认得妾身,我还以为你要装傻呢!” 香夫人瞥了他一眼,挣开他揽住自己的手臂,退后几步,冷笑道。 “我要是说我是被人陷害的,你信吗?”朱安澜苦笑道。 “陷害你,谁?”香夫人不置可否地反问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我知道你肯定觉得很荒谬……” 朱安澜摇摇头,把前身被人控制过来投井的事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 他本以为自己的话会招来香夫人的嘲笑,但不料话还没说完,对方就蹙起眉头,斩钉截铁说了一句:“游神御气!” “什么?” “我相信你是被陷害的了。” 香夫人轻吐一口气,古怪地看着他,道,“道士修行到游神境,或者武夫修行到御气境,都能掌握这种操控他人身体的能力,这算是修行者的常识,不过你小子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是亲身体验过,绝不会知道这些事的,想说谎都说不了这么细致。” “呃……” 朱安澜无语地摸了摸鼻子,前身这算宅出了名声了吗? 不过能用这种方式洗脱采花贼的嫌疑,也算是件幸事。 在听到香夫人说出“道士”和“武夫”时,他感觉自己心脏猛烈地跳了几下。 但马上,他又心头一紧,想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连忙问道:“这么说,谋害我的确定是人了?” “不然呢?” “坏了!” 朱安澜一拍大腿,飞快道,“不管是谁害我,他大费周章把我弄到你院子里才投井,明显不是针对我一个人,如果这幕后黑手还有什么针对你的阴谋,只怕随时就要发动了!” “你说得对!他们害你,根子怕还是冲我来的!” 香夫人闻言脸色也是微微一变,浮现出一抹恼怒之色。 得到朱安澜提醒,她已经瞬间看清了这幕后之人的险恶用心。 王府失宠的庶子深夜出现在王爷侧妃的院子里,不管是死是活,这说出去都绝对是一桩天大的丑闻,一旦被揭破,她绝对百口莫辩!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连串密集的脚步声,像是来了很多人,火把的光亮,眨眼就把院子包围。 “果然来了!”朱安澜和香夫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意思。 “你快找个地方躲一躲!”香夫人本能伸手来拉朱安澜。 朱安澜想抗拒,但没想到一股大力从对方手上涌来,根本不像一个弱女子的力气,直接把他拽了个踉跄。 这女人也不简单啊…… 他连忙开口劝阻道:“来不及了!人家有备而来,你院子就这么大,躲哪里都会被搜出来的,到时候更加说不清!” “那怎么办!” 香夫人想到严重的后果,终于变了脸,颇有几分花容失色的意味。 “砰!” 两人正拉扯间,院子的门扉被人从外面狠狠一脚暴力踢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朱安澜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顺势往前一扑,拜倒在香夫人石榴裙下,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大声道:“十四愚钝,承蒙夫人不弃,愿拜为义母,以儿臣之礼事之!” 第二章 破局 “嚯嚯嚯,我就知道这贱人品行不端,连府里庶子都敢勾三搭四,简直有辱门楣,该处以浸猪笼之刑!” 院门被轰然踢开的一刻,一大群人就涌了进来,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尖酸刻薄的嗓音。 但仅仅下一秒,这声得意的叫嚣,就被朱安澜故意扯开嗓子喊出的话给压了下去,他拜倒在香夫人面前的一幕,也随之映入众人眼帘。 拜义母?! 一瞬间,冲进来的人,都愣住了,旋即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向人群中一名锦衣华服的少妇。 这女人年岁不算大,风韵犹存,五官轮廓倒也颇为精致,只是微微挑起的眼角眉梢,给人一种刻薄寡恩的感觉。 因为震惊,她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丑态百出,更是把她那一丝风韵彻底破坏掉了。 朱安澜只扭头瞧了一眼,就认出她正是自己便宜父王的另外一名侧妃,刘夫人。 不过相比起香夫人的低调,这一位平日里仗着娘家的势力,在府中的行径,就只能用“跋扈”来形容了,给前身留下的印象也深得多,因此一眼就认了出来。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今晚好像玩脱了啊! 是,你刘夫人出身勋贵,背靠母族,平时跋扈点也就罢了,大家忍了,但今晚你可是信誓旦旦地保证,说香夫人在偷人,大家才跟着一起来抓奸的。 这下好了,奸没抓成,只看到人家在拜义母的场面。 拜义父义母,这可不触犯大明朝的王法啊! 本朝太祖爷定鼎江山,他老人家膝下的三千义子军还居功至伟呢! 所以呢,你这就是赤裸裸的污蔑啊! “不可能,我明明……” 刘夫人难以置信地看着一站一拜的两人,瞬间就意识到局面超出自己的掌控了,但她反应居然还挺快,连忙改口道,“这世上岂有大晚上拜义母的?我看你们就是不清不楚,欲盖弥彰!” 听她这么说,拜倒在地的朱安澜瞬间想通了对方的险恶用心。 毫无疑问,假如不是自己恰好穿越过来,从香夫人井里搜出来的尸体,就会成为铁证,不但通奸,还杀王爷的儿子灭口,香夫人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好歹毒的婆娘!” 他猛然意识到,这王府中的波诡云谲,丝毫不输自己前世生意场上的暗涌,不由惊出了一背的白毛汗! 同时他又不禁担忧起来,自己在电光石火间,已经把所有能做的,都做到极限了,现在就看香夫人的演技了。 可她一个妇道人家,陡然遭到这样的剧变,万一心理素质不过关,应对失当,岂不等于亲手奉上把柄? 好在香夫人并未让他失望,一刹那的震惊之后,也迅速理清了事由,冷静了下来。 她一双美眸中猛地迸射出惊人的寒光,怒视刘夫人,喝道:“捉奸要拿双,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胡言乱语、搬弄是非,这可是七出之一,你可想清楚了!” “我……你……” 刘夫人被她这么一呵斥,整个人气势腾腾下跌,语气不由自主就软了下来,“是府里下人看到十四进了你院子……” “所以你就听信谗言……不,你是趁机故意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啊!” 香夫人不客气地怼了一句,又把凌厉的目光扫向人群中,大声道,“宗令,妾身已经看到你了,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她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真带人来捉奸了?呵呵!” “咳!误会,误会……清者自清,老夫这不也是想还夫人一个清白嘛!” 人群分开,一个高冠博带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一身贵气甚重,面容端方,正是王府里负责宗室管理的宗人令,朱载樘。 但被香夫人先声夺人地这么一通抢白,他古板的脸上也不禁布满了尴尬之色。 “那现在你们已经看到了,老娘是清白的!” 香夫人俯身一把拉起朱安澜,眼中满是激赏之色,但当目光扫过一院子的不速之客,立马又换了副语气,冷淡道, “我今天收了个好义子,心情不错,懒得跟你们计较了……哼,还站着干嘛,还不滚蛋,打算留下来给我母子道贺吗?就怕你们没准备贺礼啊!” “香妃,你讲话不要太过分!”刘夫人一咬牙,不忿道。 “过分?” 香夫人冷笑起来,“你带人砸了我的门,又出言不逊,我再过分能有你过分?宗令就在这里,要不让他评评理?” 刘夫人还真就求助一般看向宗令。 但宗令却压根无视了她的目光,抱拳连连作揖:“今日都怪老夫偏听偏信,莽撞了,莽撞了,香夫人见谅!老夫这就告辞了,不敢打扰夫人和十四少的天伦之乐了!” 说完,他看也不看刘夫人,一拂袖就退出了院子。 他这个主事的一走,其他人也都像躲瘟神一样,纷纷避开香夫人的目光,跟了出去,原地只留下刘夫人一个人还站着,脸色阵青阵红。 “你还不走?”香夫人瞥了她一眼,露出嫌弃的表情。 “好,香妃,今天算你走运,咱们走着瞧!”刘夫人撂下一句狠话,狼狈而逃。 不过她才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又传来香夫人懒洋洋的话语:“对了,谁踹的门,明天自己记得叫人来把我门修好,不然本夫人不介意就一直这么敞着,看看到底谁丢脸!” 刘夫人一脚踢在门槛上,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今天她可算是丢人丢到家了,栽赃不成,还差点被人倒打一耙,光看周围一起来“捉奸”的人的眼神,她就知道,最迟明天,自己就要沦为府里的笑柄了! “可恶!”她紧握双拳,长长的指甲扎进掌心,留下血红的印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不甘,朱载樘等人现在也是一肚子妈卖批,恨不得指着她的鼻子骂一句:你是猪啊? 你要说他们事先不知道刘夫人有鬼吗?那他们心里多少是有数的。 只不过刘夫人是大明朝根正苗红的将门虎女、勋贵之后,香夫人却只是西南蛮夷进献上来的和亲女子,所以哪怕昧着良心,他们还是选择站在了刘夫人一边。 但我们站队你,你特么不能坑队友啊,阴谋诡计都做得这么糙,以后哪个还敢配合你搞事? “告辞!” 一群人都是贵族,又都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你责怪我,我埋怨你,在香夫人门前扯皮一阵,最终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而在院子里,香夫人冷笑而立,一直到看着最后一个人的背影也消失在夜色里,她才像松了口气,身子微微一软,面上露出后怕之色。 朱安澜连忙伸手扶住她,触手又是软玉温香。 香夫人也不介意了,叹息道:“多亏我儿机智,不然为娘今日便要为奸人所害了!” “使不得!” 朱安澜一听她赫然有当真的架势,可不想平白多个妈,连连摆手道,“夫人,刚刚我那也是权宜之计……” “拜也拜了,头也磕了,你想反悔?”香夫人一挑眉,问道。 “我……” “我加钱!” 看他还想拒绝,香夫人突然斩钉截铁地冒出一句话。 “嘎?”朱安澜懵了,这事还能讨价还价的? “为娘在府中的处境,你也看到了,何况你自己眼下也不安全,他们能对你下一次手,你敢担保没有下一次?我们现在是合则两利。” 香夫人欣赏地看着朱安澜,幽幽道,“不过也多亏他们欺人太甚,不然我都不知道,府里还藏了你这么一条小蛟龙。呵呵,这么好的义子,我要是错过了,那才真是要后悔一辈子啊!” 朱安澜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放弃了矜持,小声问道:“那你加多少?” 这么问,相当于原则上同意了,剩下要讨论的就是细节了。 “日后我儿的吃穿用度、车马服色,一概由为娘供给,保证合乎你龙子龙孙的身份,绝不比你几个兄长逊色,为娘旁的不多,就是银子管够!” 香夫人笑靥如花,豪气道,“你还有什么要求,也尽管开口,都可以谈的嘛!” “这……容我想想。” 朱安澜也没想到,这种被富婆包养的好事还能落到自己身上,对这个世界又不了解,一时陷入了纠结。 不过就在这时,他的面板又闪了一下,他连忙把注意力转移过去,只见原本的自由属性点下面竟多出两条提示: 【挫败宁王侧妃刘氏阴谋,自由属性点+3】 【拜宁王侧妃奢氏为义母,自由属性点+5】 “奢氏?原来香夫人姓奢?” 朱安澜脑子里好像想到点什么,但马上就被后面的提示给掩盖了下去。 自由属性点+5?在面板的判断中,拜义母这件事的重要程度,居然还在挫败刘夫人阴谋之上? 拜!这个义母必须拜! 看清提示的一瞬间,朱安澜就下定了决心,二话不说,俯身又给了香夫人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母妃在上,请受儿臣一拜!” “好,好,好!” 香夫人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得无比坚决,但还是笑容满面,把他扶起来之后,又提醒道,“你既拜本夫人为母,以后就拥有了竞争世子之位的法理,那姓刘的婆娘一心推她的宝贝儿子上位,绝不会熟视无睹,我估计他们八成会在你前往宗人府报备时与你为难,我儿要有心理准备!” “让他们尽管放马过来就是。”朱安澜淡淡道。 “好,我儿就是要有这种勇往直前的气势!”香夫人击节赞叹道。 朱安澜微微一笑,心里想的却是自己要是再挫败一次刘夫人的阴谋,不知道面板还能发多少属性点? 一离开香夫人的院子,朱安澜见左右无人,立马迫不及待地呼出面板。 念头一动,熟悉的字迹又浮现在他眼前。 不过自由属性点一栏已经从“0”跳到了“8”,四大属性后面也各自多出一个“加号”,寓意可以加点。 他便尝试着把一点自由属性点加在了“筋骨”上。 顿时,似有无形的能量从虚空中灌注进他的身体,他一挺腰杆,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 再细细端详自己,原本瘦削的身躯,竟在瞬息之间骨肉匀停,筋骨强健,把锦缎的衣物都撑出了浅浅的轮廓! “效果竟如此立竿见影?” 朱安澜吃了一惊,暗自庆幸自己刚忍住了,没在人多眼杂之际尝试加点。 当再次迈开步子,他更加深刻体会到这一点筋骨的威力,行走如风,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完美实现了从文弱书生到壮士的蜕变! 尝到了甜头,他又给自己其他三大属性各自加了一点: 智慧加完以后,明显感觉思维变得清晰敏捷了; 魅力虽然没有改变他的五官,但却让他的气质焕然一新,一扫前身的颓唐软弱,颇有几分“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意味; 只有意志,加了点之后,细细体会也没察觉到什么改变,应该是需要某种契机才能触发。 但有了前三者的收获,他对面板已经充满了信任,不可能存在废物的属性,只是自己还没找到它的用武之地。 测试完面板的功能之后,朱安澜忍住了把其他四点一并用完的冲动。 四大属性明显分别对应不同的侧面,平均分配,只会导致每一项都收益平平,价值远不如专精一门,不如留着,等有需要的时候再加。 大体弄清楚了面板作用,朱安澜就把它暂且放下,回到自己居住的“伶仃堂”安然睡下。 香夫人已经说了,刘夫人对此绝不会坐视不理。 兵贵神速,自己越快把这件事敲定,留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就越少,相反,拖的越久,自己要面临的阻力就越大。 为了达成一锤定音的效果,他必须保持最好的状态。 第三章 宗人府之争(上) 一夜无梦,次日鸡鸣头遍,朱安澜就已经睁开眼来。 草草洗漱完毕,他一推门,就看到自己院子里居然已经站了一个俏生生的身影。 来人是位豆蔻年华的少女,一身王府女官的服饰,明眸皓齿,眉眼跟香夫人竟有五分相似,只是还略显青涩,没有那股魅惑众生的气质。 从她头上珠钗上凝结的露水来看,应该已经等了不短的时间,身上轻薄的衣裳都被晨露打湿,露出含苞待放的曲线。 “婢子是陇翠轩随侍女官,香菱,奉夫人之命,前来知会十四少,今日即可前往宗人府为拜义母之事造册入籍。”香菱明显训练有素,等了这么久,一点不耐烦之色都没有,一板一眼柔声道。 “辛苦香菱姐姐了。” 朱安澜还从没试过让漂亮女孩子等自己许久,但大明等级森严,这才是常态,他也只好入乡随俗。 “不敢当,都是婢子分内之事。” 香菱似没想到朱安澜对自己一个婢女会这么客气,不由多看了他两眼,公事公办的态度中,也多了几丝亲热。 “这是夫人请人连夜打造的契约文书,只要十四少您亲自将它交到宗人府登记入册,您与夫人的母子关系就宣告成立了。” 她把一册铜书交到了朱安澜手中,嘱咐道,“只是夫人还要出面应对府中各方压力,这件事就只能交给你了,一路小心。” 朱安澜点点头,接过铜书,肃然道:“放心吧,我会办妥的!” “那婢子也要去帮夫人分忧了。” 香菱闻言嫣然一笑,腰肢一扭,如扶风弱柳,但步伐却快得惊人,眨眼就出了伶仃堂,消失在外面的晨曦中。 “这难道也是武功?” 一想到王府中的女官竟都有如此身手,朱安澜因为面板而产生的信心顿时消退了不少,多了几分谨慎。 揣好香夫人的契约文书,他就直奔宗人府的方向而去。 宗人府司掌大明宗室的户籍法度,主管西南地区的分司衙门就在王府之中。 为了防止有人节外生枝,他还特地选了一条人流最多的路线。 但令他意外的是,一路上波澜不惊,仿佛他是在跟空气斗智斗勇。 这也导致他预留的时间都成了多余的,抵达宗人府的时候,宗令等官员还未点卯上岗,只能在门外干等着。 除了他之外,宗人府门外还三三两两站了不少人。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些人都是刘夫人找来为难自己的,连忙提高了戒备。 但仔细听他们交谈之后,才知道这些人都是宁王养的家生子后裔。 他们都是到了可以为王府效力的年纪了,就要来宗人府登记造册,便于安排职司。 就在朱安澜观察别人的时候,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一个有点贼眉鼠眼的少年主动凑了上来,招呼道:“嘿,兄弟,哪家的啊?看着有点面生啊!” “家父一直在外征战,小弟也是最近才回来的宁州城,兄台不认识我也是当然的。”朱安澜敷衍道。 “想不到令尊竟是府中道兵,失敬失敬。” 少年肃然起敬,拱手道,“在下朱四七,这位兄台有礼了。” “哦?你怎知家父就一定是道兵出身?”朱安澜好奇地问道。 他才穿越过来,人人平等的观念在脑子里还根深蒂固,对这些家生子也没什么看不起的意思,反而乐得跟他们聊天,多知晓一些这个世界的常识。 毕竟前身常年深居简出,在这方面浅薄得惊人。 “嗨,这还用说,如今我大明朝四海承平,有资格在外征战的,除了各府道兵再无他人,你不是道兵之子,难道还是道将之子不成?” “说不定我真是呢?” “不可能不可能!” 朱四七闻言咧嘴笑道,“道将之子哪个不是眼高于顶,怎么可能跟我们这些泥腿子有说有笑啊!” “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道将发迹之前,也未必不是庶民啊。”朱安澜道。 “还是兄台有文化,这话我爱听!” 朱四七一挑大拇指,又问道,“还没请教兄台尊姓大名呢!” 朱安澜正要回答,宗人府的大门突然“嘎吱”一声,朝着两边敞开来。 一张熟悉的老脸从门里探出,往外张望了一下,头上顶着的古冠高高耸起,远看就像一根棒槌。 “嘶,宗令!” 朱四七倒吸一口凉气,道,“今天莫不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造册不成,听说平时都是主事出面辑录啊!” 朱安澜迈步就向门口走去。 “兄台,你去干嘛啊,谨言慎行,莫要冲撞了贵人啊!”朱四七吓了一跳,连忙想伸手拉住这个和气的小兄弟。 “在下朱安澜。”朱安澜回头微微一笑。 “朱……安、安澜?安字辈,水部?” 朱四七如遭雷击,脸色骤然转为苍白,“噗通”一声跪倒,连声请罪,“不知是公子爷当面,四七言语无状,还请恕罪!” 朱安澜虽然在王府上层不受宠,但对他们这些奴仆一样的家生子来说,还是高高在上的。 “不知者无罪,起来吧!” 朱安澜哈哈一笑,伸手扶起他,又对众人道,“宗令在等我,厚颜插个队,还请诸位多多包涵了!” 朱四七等家生子受宠若惊,连声道:“不敢,公子爷先请!” 等朱安澜走向宗人府大门,他们又交口称赞:“安澜公子平易近人,当真是有君子之风啊!” “有劳宗令了!”朱安澜走到宗令面前,拱手道。 “不妨事,不妨事,老夫知道十四少今天定然会来造册,才特地于府衙相候。”宗令大概是想修复跟香夫人的关系,对朱安澜也表现得很客气。 “请!” 两人寒暄之后,正要并肩走进宗人府,突然一个声音遥遥喊道,“宗令,且慢!” “果然不会一帆风顺啊,麻烦来了。” 朱安澜心里一叹,循声望去,就见一名满脸傲气的绯衣少年,正带着一帮狗腿子大步而来。 走到近前,对方朝着宗令象征性地抱了抱拳,倨傲道,“宗令,我有急事要登记造册,还望宗令行个方便!” “这……”宗令明显是认得绯衣少年的,看了朱安澜一眼,面露为难之色。 他是真不想再卷入两位侧妃的宅斗之中了。 朱安澜面无表情,既不开口,也不退让。 他已经猜出对方要玩什么把戏了,他只要敢让对方先办,那对方一定会胡搅蛮缠,霸占整个宗人府一整天,拖到太阳落山,他造册一事自然不了了之。 至于说等明天,明天自然还有明天的伎俩。 有了缓冲,刘夫人的手段只会一天比一天凌厉。 好在这时候,朱安澜刚刚建立起来的好印象,就发挥作用了,朱四七率先打抱不平,嚷道:“先来后到!懂不懂规矩啊?” “就是就是!”其他家生子也纷纷附和道。 “放肆!这位可是王府的表少爷刘公子,你们竟敢讲他的闲话,不想活了?” 绯衣少年身后的狗腿子里,也立刻有人站出来跟朱四七等人对骂,言辞间还颇为瞧不起后者。 其实论起出身来,他们和朱四七等人也不过就在伯仲之间。 可惜这世上多得是以当狗为荣之人,甚至狗仗人势,觉得自己攀上了高枝,就瞧不起自己原本的阶层,非但不恋旧,反而加倍刻薄寡恩。 “刘公子?我知道他,听说是刘夫人的侄儿,颇得其宠爱,在四少爷安涛公子面前也说得上话呢!”人群中忽然有人说了一句。 “怪不得叫他表少爷。” 朱四七等人闻言都露出了畏惧之色,全成了锯了嘴的葫芦。 卖个人情给朱安澜是一回事,但对他们而言,刘夫人和四少爷的名头,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少爷就少爷,表少爷是个什么东西,我怎么不知道?自封的吗?”朱安澜却是蓦地发出一声冷笑。 “老十四,你放肆!” 被朱安澜指名道姓地鄙视,刘公子破防了,恼羞成怒地呵斥道,“别以为搭上了陇翠轩那边,就能无法无天了,这宁王府还轮不到她当家!” “这话本少原样回敬给你,回去告诉你姑母,本少要拜谁为义母,那是本少的自由,她想一手遮天,做梦!” 朱安澜回怼了一句,突然语气一变,声色俱厉,指着刘公子,怒斥道,“还有你,什么东西?老十四也是你能叫的?一介外戚,表少爷,你也配?!” 第四章 宗人府之争(下) “朱安澜,你欺人太甚!”刘公子快气疯了。 他这些年在王府内外没少狐假虎威,全靠刘夫人撑腰,甚至混了个“表少爷”的尊称,旁人看在刘夫人面上,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这也是他最骄傲的事。 但现在朱安澜直接把话挑明了,他这个“表少爷”,就是个逾制的冒牌货! 这无异于斩断了他得意的根源,甚至还扔在地上踩了两脚! “朱安澜,你是在自讨苦吃。” 暴怒之下,刘公子反而没有大吼大叫,一双狭长的眼睛死死盯着朱安澜,流露出残忍的凶光。 “怎么?你还想打我?你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 朱安澜看着他淡淡一笑,“依大明律,以下犯上者,全家流放九万里,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能和王府的少爷平起平坐了吧?” 他这么一说,朱四七等人也都露出了振奋之色,齐齐往前踏了一步。 对啊,我们挺的这位可是王府的正牌少爷,表少爷?那是什么玩意? “我当然不会跟你动手,但这世上不用动手就能惩治一个人的办法太多了,你这个井底之蛙知道什么!”刘公子却是阴阴一笑,用一种看猎物的眼神上下打量朱安澜。 “比如游神御气?” 朱安澜突然说道,同时目光紧紧盯着刘公子的面部,试图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一丝破绽来。 但不知道刘公子是真与此事无关呢,还是他姑母连他都蒙在鼓里,反正并没有露出什么异色来,只是往前逼近一步:“你会后悔的!” 哒! 明明只是普通的一步,但朱安澜居然又感受到了前身被迫投井时那种失控感。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一股阴寒的气息冻结了,混合着刘公子张狂的狞笑,如同一座巨大的冰山,朝自己碾压下来! 这股无形的力量给他一种必须跪下的错觉,仿佛不跪就会被压得粉身碎骨! 沉重的压力下,他被死死压在原地,额头上渗出汗珠,腰也一点点弯下去。 “怎么了?十四少,瞧你满头大汗的,是哪里不舒服吗?” 刘公子幸灾乐祸地嘲讽道,“还是说被我这个区区外戚折服,准备纳头就拜呢?” 宗令在旁边咳嗽一声,道:“刘公子,以武道气势压人,的确不犯王府的规矩,但凡事不要太过。” “关你何事?刚刚本公子让你行个方便你不肯,现在却又来絮絮叨叨,是瞧不起我姑母吗?”刘公子跋扈地怼了回去。 “刘孝杰,你……” 宗令脸上露出一抹怒容。 但或许是想到跟刘夫人作对的后果,他最后还是沉默了。 朱安澜这时却已经完全无暇考虑宗令的想法,但从宗令的话里,他还是提取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 刘孝杰压迫自己的能力名为“武道气势”,并且是在王府允许范围内的手段。 也就是说,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身为王府庶子,如果他真的被压得向一个外戚下跪,刘公子固然会有责罚,但罪不至死,刘夫人还会给他大笔补偿,这或许就是他肆无忌惮出手的原因。 可对王安澜来说,一旦他顶不住这股气势,跪了,就是辱没了皇室血脉。 哪怕没人惩罚他,以后也是前途无亮,更别提他自己的心意,也不允许在敌人面前跪倒! 然而,武道气势虽然无形无质,但却是真实不虚的力量。 朱安澜前世只是普通人,凡人的意志,又怎么可能抗衡这种超凡之力? “对了!意志!超越常识的东西我也有啊!” 强烈的屈辱令王安澜怒火中烧,但就是这种情况,他的头脑反而愈发清明,一瞬间就想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他在意识中呼出面板,对准“意志”后面的加号就狠狠点了下去! 轰! 一点自由属性点落入意志,朱安澜脑海中一阵轰鸣,但来自刘公子的压力果然减轻了不少。 “有用!”朱安澜眼睛一亮,再无迟疑,一股脑把自己剩余的属性点全部扔进了意志属性中。 “这个老十四真是难缠!” 在他对面,刘公子也感觉骑虎难下。 他只是初涉武道气势,本以为压倒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庶子还不是手到擒来,没想到朱安澜的反抗,却出乎他预料的剧烈。 当被压迫到极限时,朱安澜体内,更是仿佛爆发出无穷潜力,原本已经弯曲到极限的腰板,竟又一点点挺直起来。 “不行,今天若不能在这儿压倒他,光姑母那我就交代不过去!”他一咬牙,就准备一鼓作气击溃朱安澜的反抗。 可惜他才刚刚生出这个念头,就感觉面前的朱安澜突然变了! 前一秒的朱安澜还是在洪水中摇摇欲坠的独木,但一转眼,就完成了惊天蜕变,宛如化作一块坚硬的礁石,屹立在风浪中。 他的气势拍打上去,溅起浪花千朵,却再也不能撼动朱安澜分毫! “姓刘的,以下犯上,暗箭伤人,你好大的狗胆!” 连续投入的自由属性点,已经令朱安澜的意志坚如磐石。 这会儿他不但腰杆笔直如青松,更是视刘孝杰的武道气势如微风拂面,迎着对方的气势,猛地踏出一步! “啊!” 刹那间,刘孝杰眼前幻象迭出,他眼中的朱安澜俨然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燃烧的火山,至刚至阳,朝自己倾塌下来。 他惨叫一声,连连后退,在这场意志的交锋中一败涂地。 刚刚凝聚出的武道气势,也像春阳融雪般消散开来。 这不是普通的挫败,而是他的信心被朱安澜完全击溃,以后整个人就废掉了! “不,我的武道气势!” 刘孝杰一退,断开了跟朱安澜的气机相联,很快就清醒过来。 但当他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时,顿时如丧考妣,发出一声比被割掉命根子更凄厉的哀嚎。 “你断我道途,我跟你拼了!” 刘孝杰面如死灰,眼中闪烁着凶光,显然已经有了玉石俱焚的想法,举拳就朝朱安澜冲来。 年纪轻轻就能凝聚出武道意志,刘孝杰其人称一声“俊杰”其实也不为过了,他的拳脚功夫自然不是朱安澜能比的。 他一扑过来,朱安澜发现自己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只铁拳在眼前迅速放大。 “该死,早知道就留一点属性点加筋骨了,这会儿也不至于这么狼狈!”朱安澜心中暗骂,也只得绷紧了肌肉,准备承受重击! “住手!” 电光石火间,一声尖利却威严的呵斥突然响起。 众人俱是一愣,唯有刘孝杰不知是箭在弦上,还是故作没听到,竟对这声阻止置若罔闻。 但下一刻,他就被一股凌空气劲直接击飞出去,撞在宗人府的大门上,鲜血狂喷! 唰! 一个留着两撇寿眉、穿王府管家服色的老太监,像幽灵般现身,望着刘孝杰,阴冷道:“好,好得很呐,这王府中,竟有人敢把咱家的话当耳旁风了!” “见过张总管!” 宗令等人只觉眼前一花,当看清来人面目时,连忙拱手为礼。 朱安澜也看着自己面前的背影,不算高大,甚至还有点佝偻,但却有种落地生根的意味,仿佛世上没什么东西能撼动他的身躯。 自己刚刚提升到六点的意志,在这股意境面前,顿时像鸡蛋壳一样弱不禁风。 王府总管太监张永的大名,饶是前身深居简出,也是如雷贯耳。 这位从小就被先帝御赐给宁王贴身服侍,深得宁王信重,宁王闭关或者出征期间,王府里的大事小情,皆由这位过目,权柄不在正妃之下。 而且朱安澜注意到,和他一起出现的还有香夫人。 看来香菱说香夫人去疏通关系,应该就是打点这位去了。 她也是担心朱安澜这边出纰漏,所以才在设法说服了张总管后,就急匆匆赶来,没想到看到朱安澜表现得比她预想中还好! “我是刘夫人的侄儿,你个老奴才敢打我!”刘孝杰头昏脑涨地爬起来,口不择言道。 “宗人府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掌嘴!” 张总管目光一寒,下一刻身形如鬼魅般出现在刘孝杰面前,一巴掌就抽了上去。 “啪!” 刘孝杰的脸瞬间肿得像猪头,他捂着脸,不可思议地嚷道,“你敢驳我姑母的面子?!” “老奴心中只知有王爷,不知有什么夫人。”张总管不以为然地说道。 “好,咱们走着瞧!”刘孝杰咬牙道。 “那你就看看刘夫人会不会为了你出头吧!”张总管喝道,“还不滚!” 鼻青脸肿的刘孝杰生怕一言不合又要挨打,不敢再多言,捂着脸落荒而逃。 他的小弟们也都作鸟兽散。 朱四七等人见状,很应景地哄堂大笑。 张总管这才回过头来,脸上换上了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对香夫人道:“夫人好眼光,十四少心坚如铁,未来必是王府的栋梁之才,届时夫人也沾光享福,说不定还能获封朝廷诰命,老奴在这里先恭喜夫人了。” 作为宁王真正的心腹,他对府中这些夫人们宅斗的腌臜事并不在意,他看重的只有王府整体的利益。 朱安澜表现出的顽强意志令他刮目相看,未来不管是走文道还是走武道,都必成大器。 “这位十四公子以前是被埋没了啊,等王爷出关,我必定向王爷大力举荐才行。”他暗暗想道。 “呵呵,哪里哪里,这都是小十四自己争气。” 香夫人虽然口头谦虚,但脸上却挂着满意的笑容,一双美眸更是上下打量朱安澜,闪闪发亮,俏脸也露出一抹红晕。 “一夜未见,这小十四怎么好像更有魅力了,身体好像也变强壮了啊……不可能不可能,短短时间,怎么会有这么大改变?” 她不知道的是,朱安澜有面板加点,还真能一夜间脱胎换骨。 现在的他,不但本身长得就不差,体魄更比昨天强壮、气质也更好,搭配上刚刚一举挫败敌人的气势,格外吸引人的目光。 直到张总管轻咳一声,提醒二人:“好了,碍事的人已经赶走了,老奴就不耽误香夫人和十四少缔结母子之缘了!” “是啊,小十四以后就是我义子了,我怎么能胡思乱想!” 香夫人这才如梦初醒,对朱安澜傲娇地勾了勾手指,道,“我儿,随为娘进宗人府,登记造册!” 第五章 文道天才? “成功突破阻碍,在宗人府造册。自由属性点+3。” 当朱安澜从宗令手里接过象征他与香夫人义母子关系的玉册,面板又有了新动静。 “果然,只要刘夫人贼心不死,面板就有割不完的韭菜!”他心里一喜。 “各位儿郎都是我宁王府未来的栋梁,本来造册之后,下一步就要摸骨传功,以定未来职司。” 朱安澜刚把注意力从面板中抽出,就听见宗人府大殿上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正好,咱家今日在此,就不必再劳动府中其他同僚,由咱家为尔等摸骨便是。” 他一抬头,就见张总管双手笼在袖子里,面带微笑,微胖的身形像个富家翁,一点没有之前打飞刘孝杰的凌厉了! “什么!大总管要亲自为我等摸骨?” “太好了!” “这是天大的福分啊!” …… 朱四七等家生子闻言,纷纷露出狂喜之色。 宁王府规矩森严,造册之后,会有专人负责摸骨,再根据其特长传授相应功法,分配职司。 比如去伙房的,就会得传火行武学,有资格加入道兵的,则是杀伐类的功法,而后者的等级又一定会比前者高深。 张总管亲自摸骨,虽然肯定不会放水,但能在入职第一天就入了大领导的法眼,这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当然,家生子们心里也都清楚,张总管是冲着朱安澜来的,自己等人不过是沾了他的光。 因此,他们马上就向朱安澜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张总管淡淡笑着,把一切尽收眼底。 这正是他主动揽下摸骨之事要达成的效果。 目前来看,朱安澜潜力不小,但在府中没有根基。 即使有香夫人帮衬,和其他公子比,也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他略微施恩,让这一批家生子对朱安澜感恩戴德,也算帮了一把。 当朱安澜需要人手时,这批人天然就会成为他的班底。 朱安澜也知道今天自己是正主,并不着急,微笑看着张总管先给其他人摸骨,一副耐心奇佳的模样。 “朱五六,火行,资质下中,你去伙房听用,这是《控火术》,拿好……” “朱亥,水木二行,资质中下,医馆听用,赐《乙木针砭诀》一本……” …… “朱四七,金行,资质中上,你是这批人里资质最好的一个,五行也合,嗯,不错,拿着这本《兵伐诀》,去道兵府接受训练吧!” …… 张总管在一名名家生子的骨节上摸摸捏捏,很快就对各人天资体质给出了论断。 当下几家欢喜几家愁,资质好的欢天喜地,资质差的哭丧着脸。 之前出言帮衬朱安澜的朱四七虽然相貌清奇,但资质赫然是这批家生子中最好的一个。 毕竟天才不常有,中上金行之体,已经算得上一个小人才了。 要换了平时,恭喜朱四七的人估计都已经把他围起来了,但今天谁都没心思干这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朱安澜的身上,火热无比。 他们都想知道,这位平易近人的十四公子,到底是何等天资! “大家别这么看着我,我会有压力的。” 朱安澜开了个玩笑,才走上前,站在张总管的面前。 与退下来的朱四七擦肩而过的时候,后者兴奋地向他报喜:“十四少!我进道兵府了!我进道兵府了!” “恭喜你!”朱安澜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我再送你一句话,不想当道将的道兵,不是好道兵!” “嗯嗯!”朱四七用力点头,瞬间红了眼圈,看起来比张总管宣布结果时还激动。 短时间内,朱安澜就已经得到了他的归心。 “不想当道将的道兵,不是好道兵……十四少这句话意境深远,令老奴都叹为观止啊!”张总管笑着说道。 “信口之言,总管不嫌十四狂悖就好。” “人不轻狂枉少年。”张总管摇摇头,道,“十四少客气了,叫老奴一声老张就是抬举了。” 顿了顿,他又沉声道:“老奴冒犯了。” 朱安澜点点头,老太监就伸出手来,仔仔细细把他周身骨节都摸索了一遍,比给其他人摸骨时久多了。 但最终,他还是只能遗憾地放开手,摇了摇头,道:“十四少五行俱全,奈何这根骨实在是……唉,下中。” “唉!”其他人听闻,也都是一阵唉声叹气,为朱安澜感到惋惜。 下中之资,仅仅比最差的强一筹,基本等于宣判了朱安澜在武道上的死刑。 “无妨。”朱安澜却微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我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 自己这具身躯资质不好,他其实早有心理准备了。 毕竟王府测试根骨虽然是十六岁进行,但身为宁王血脉,就算只是庶子,接触武道的机会肯定还是有的,真要有绝世天资,早就出头了,也轮不到他穿越过来捡便宜了。 “宠辱不惊,十四少好心性!” 张总管赞了一声,又道,“不过也不用急着绝望,武道不通,还有文道嘛!”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手抄本递给朱安澜,道:“这本《千字文》乃是本朝少师大儒宋潜溪的真迹,十四少就在这里大声朗读出来吧,能读多少读多少,切莫逞强,以免伤了心神。” “好!”朱安澜本来还想着读书而已,能有多难,但当他翻开这本《千字文》,立刻察觉到不对劲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最开始的三百字他读得朗朗上口,但接下来的三百字,就感到有一股莫名的压力从手中书卷上传来,像是在阻止他开口,但也被轻易克服过去。 可当他想继续往下读时,却感觉那股压力陡然变得巨大起来! “托大了!” 他努力开口诵读,但却被压制得嘴皮子打颤,声音瞬间嘶哑,额头上更有大颗的汗水流下,湿透重衣! “十四少,大儒亲笔的千字文能读九百,你的文道天赋已经毋庸置疑,不要再继续了!”恍惚间,他耳边仿佛听到了张总管劝阻的声音。 但此时的朱安澜,心神已经完全集中在手中的千字文上,对他的阻拦充耳不闻,只凭着一股心气,倔强地继续往下读去…… “布射僚丸,嵇琴阮、阮啸……”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渐不可闻,但站在那里的身形,却无端给人一种百战余生的壮怀激烈! 朱四七等人都用担忧的眼光看着他,张总管更是面沉如水,已经做好了随时夺走他手中《千字文》的准备! “只差最后一点点了!” 朱安澜咬紧牙关,但余下的字却无论如何都念不出口,一股散乱的气息在他胸中激荡冲突。 他有预感,自己只要降服它们,就能顺利读完这最后的百余字,但那短短一步之遥,却像天堑,让他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 “我就不信这个邪了!面板,给我加点!” “意志+1。” “意志+1。” “意志+1。” 自由属性点化作无边元气,灌进朱安澜脑海。 他感觉自己的意志就像被放上铁砧的精铁,经过反复淬炼、锻打,一丝丝杂念被捶打出来,剩下的只有更加坚硬的决心! 轰! 这一刻的朱安澜,在众人眼中仿佛化成了光! 不过那种耀眼的感觉只维持了一瞬间,当他们揉了揉眼睛再看时,朱安澜又恢复了正常,只是他的脸上仿佛流动着一股凛然生威的气息,令人不敢直视! “恬笔伦纸,钧巧任钓……” 朱安澜就像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变化,还沉浸于千字文的韵味中。 但他口齿清晰,声音洪亮,已经全然没有半点被压制的感觉,顺顺利利就把整篇文章读到了末尾! “张总管,读完了。” 朱安澜轻呼一口气,把《千字文》递回张总管面前。 一番诵读,他竟有种酣畅淋漓的感觉,颇为回味。 “读、读完了?!这可是大儒手书,其中蕴含着执笔者的部分精神啊!” 张总管却惊骇地望着他,眼睛瞪得溜圆,如坠梦中,“十四少不动如山,难道仅凭一篇千字文,就蕴养出了浩然正气?天才!这是真正的文道天才啊!” 第六章 君可自便 “张总管,如何?”朱安澜看着失神的张总管,问道。 “哦哦,老奴惶恐。” 张总管这才露出恍然之色,深深看了朱安澜一眼,道,“今日之后,十四少就从伶仃堂搬出来吧!” “搬出来?”朱安澜没想到老太监思路这么跳跃,下意识反问了一句,“那我以后住哪儿?” 张总管意味深长道:“府中诸院,君可自便矣。” 朱安澜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的前程,微微一笑,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我看伶仃堂挺好,不必搬了。” “好!好一个‘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他话音未落,旁边就传来清脆的掌声,“我儿有冲霄之志,为娘心甚慰之啊!” 朱安澜扭头一看,就见鼓掌的人正是香夫人。 朱安澜扬眉吐气,她仿佛也跟着脸上有光,一张娇媚的俏脸容光焕发,看得朱安澜心脏都忍不住狠狠跳动了几下。 “切,比我大不了几岁,一口一个‘为娘’还真喊上瘾了,早晚让你喊爸爸!” 朱安澜不禁暗自磨牙,但也无可奈何。 从刚才起,他跟香夫人的关系,已经是白纸黑字写下来的了。 “职司分配已毕,尔等且退下吧!” 就在朱安澜与自己的漂亮义母眉来眼去时,张总管已经尖着嗓子,遣散了众人,连宗人府众官吏都一并屏退,唯独留下他,“十四少请多留片刻,老奴尚有要事相商。” “张总管请讲,十四洗耳恭听。” 朱安澜神情一肃,知道接下来要说的,多半才是老太监今日真正的来意。 “十四少年纪轻轻就蕴养出一口浩然正气,委实出乎老奴意料之外……” “浩然正气?” 朱安澜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了自己胸中已经凝成一股的那团气息。 “这个吗?” 他念头只是一动,那团气息竟如臂使指,瞬间流遍他全身。 霎时间,一股阳刚正义的气质,又从他身上迸发出来,配上他加点提升过的魅力,看得旁边的香夫人面色殷红,美眸几乎要滴出水来。 “哦呵呵,我儿还真是一表人才……”她低声笑道。 “正是。” 不知为何,张总管对她的花痴言论竟视而不见,点头道, “这浩然正气乃是读书人日夜受圣贤之书熏陶,而蕴养出的一口正气,至刚至阳,能辟百鬼群邪,非当世大儒难得一见,少爷居然能凝练出来,文道天赋可见一斑。” “哦?就像武夫的真气?”朱安澜眼神一亮。 前身对读书不怎么感兴趣,但对神仙传说、行军布阵之事却如痴如狂,可惜没那个天赋,白白荒废了时光,但关于武道的一些传说,还是略有耳闻。 在他的记忆里,强横的武夫能锁日月、拿千山、移星换斗、一人破军,根源正是武道真气。 “呃……差不多。” 张总管没想到他会这么打比方,被噎了一下才回答道。 须知一般能凝练出浩然正气的读书人,都是很讨厌粗鄙武夫的。 但朱安澜可不管这个,瞬间来了精神:“那我以后岂不是也有武夫们以一敌百的本事了?” “这……是也不是。” 朱安澜不按常理出牌的问话,倒是把张总管整不会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全成了屁话。 好在老太监也是个有口才的,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顺着他的意思说道:“浩然正气固然神妙,但空有浩然正气,就如武夫空有内劲修为,不会武学招式,还是打不死人的。” “那敢问文道的招式是什么?”朱安澜斩钉截铁地问道。 “读书人有神通,神鬼辟易,谈笑杀人。” “我要往何处去学?” “文道神通不落文字,但若说传承,王府中还是有几门的,不过嘛……”张总管却卖起了关子。 朱安澜一揖到地:“还请总管不吝赐教。” “十四少使不得!” 张总管被他唬得连忙侧身闪避,然后才无奈道,“并非老奴不愿告知少爷,实在是这文道神通修行起来颇费资粮,少爷的清名又向来是府中闻名,老奴担心说出来少爷也难以置办,徒自心焦啊!” 朱安澜表情一僵,张总管这话还真命中了他软肋。 什么清名,不就是穷嘛! 他一个不受宠的庶子,月例本就不多,还要兼顾吃穿用度,这些年攒下来的积蓄自然少得可怜。 “此事易尔!” 就在他犯难时,旁边香夫人看不下去了,恨铁不成钢道,“不就是贵点嘛,多少钱,说个数!澜儿你也把心放在肚子里,为娘别的方面或许帮不上你,唯独银子管够!” “呃……”张总管瞬间瞠目结舌,好悬一口气没上得来。 “万万不可!” 眼看再这么下去,自己今天的谋划都要破灭了,他连忙道,“文道资粮多掌握于大儒之手,他们不缺用度,夫人若一意以银钱赎买,会被误会以铜臭侮辱圣贤道理,反惹他们不快啊!” “这么麻烦啊……” 香夫人不甘心地嘀咕道,“这天底下还有不爱钱的人?怪哉!” 但朱安澜却已经看出来了,张总管分明是故意设下香饵,有事要让自己去办。 他对这个老太监印象还不错,便笑道:“总管莫要拐弯抹角了,有什么需要十四效劳的,尽管直言便是。” “嘿,少爷慧眼如炬。” 张总管微微有些尴尬,笑了笑才道,“其实也不是老奴的意思,只是这府中自有规矩,诸公子加冠后,食君俸禄,也要领其职司,十四少修行文道神通的资粮,自有府库负责,不需自筹,只是……” “我也要为府里办事,对吧?”朱安澜爽快道,“应该的,需要我做什么?” 但张总管下一句话,就让朱安澜母子二人面面相觑,愣在当场。 “你要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那刘孝杰拿下!” 张总管和善的脸上,竟流露出一丝阴狠,可见这老太监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这一瞬间迸发出的杀气,令朱安澜都感到有些胆寒。 他冷冷道:“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务必使他从此一心归降宁王府,成为王爷监视他背后家族的一颗棋子!” “若不降,则杀之!” 第七章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三日之后。 朱安澜坐在陇翠轩的静室里,面前摆着一个黄皮葫芦。 “呜呜呜!” 一缕黑气从葫芦里钻出,隐约形成一张扭曲的人脸,发出鬼哭狼嚎之声,试图往他身上扑来。 “咄!” 只听朱安澜调动起浩然正气,大喝一声,声浪滚滚。 那黑气迎头被喷个正着,竟发出一声哀号,化作道道黑烟溃散开来。 “咦,这浩然正气还真是凶魂厉魄的克星,传言不虚。” 旁边的卧榻上,香夫人慵懒斜倚,白嫩修长的玉指拈起一颗荔枝送进檀口中,轻笑道, “这头伥鬼乃是为娘苦心寻来的极品,寻常一次血变的武夫,被它一扑,尚且要肝胆俱裂而死,可它竟近不得我儿的身,看来你对付那个姓刘的,应该是十拿九稳了。” “这也多亏了母妃的情报啊,要不是母妃请人查清了刘孝杰的底细,我还不知道他居然是以厉鬼破境的邪道武者。” 朱安澜也回头笑道,“我这浩然正气难伤活人,他要是好好走正道,我还真奈何他不得,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他命中该当有此一劫!” “这话固然在理。”香夫人坐直了身子,娇声笑道,“但你可千万不能轻敌大意啊,万事是自身安危,任务失败也就罢了。” “区区一个刘孝杰,我还不放在眼里。”朱安澜淡淡道。 “外人不知,宁王府素来低调的十四公子,还是有些傲骨的。” 香夫人指如削葱根,在朱安澜脸上轻轻一拂而过,轻如羽毛。 “幸好这里没有外人。”朱安澜心中一荡,笑道。 “你呀你,君子当表里如一,不知道吗?”香夫人款款走到她面前,双手叉着柳腰,佯怒道。 不过责备归责备,她脸上却挂着甜甜的笑容,显然对朱安澜说她不是“外人”很是受用。 “好了,多余的话不说了,说正事。”香夫人收敛了笑容,略带担忧地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朱安澜无所谓道。 “真的没问题吗?要不要我找你舅舅再借几个人……” “母妃,你这是关心则乱啊!” 朱安澜失笑道,“那日张总管不是已经说了吗?这是府里分派给我的任务,我当然要自己完成啊!” “公子借助母族之力,不也是府中约定俗成的规则呀!”香夫人俏脸微微一红,但还是强词夺理道。 朱安澜严肃地回答:“那我跟老四他们这些纨绔还有什么区别?” “哎,你……” “放心吧!” 朱安澜大步走到香夫人面前,虽然没有肢体接触,但一股极具侵略性的阳刚气息,已经令后者脸红心跳。 “只要没有亡魂替他催动气血,单纯打架我可是很在行的!” 朱安澜握了握拳,露出令人心折的自信笑容,“何况他还要面临亡魂反噬之厄,浑身气血大乱?我拿他如擒鸡犬,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 华灯初上。 宁州城最大的青楼“七里香”中,却早已人声鼎沸,推杯换盏、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朱安澜坐在七里香对面的一家抄手摊上,默默盯着青楼大门。 根据香夫人提供的情报,刘孝杰骄奢淫逸,乃是这七里香的常客,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来寻欢作乐。 就在他等得有些不耐之际,一群喝得醉醺醺的人,终于从七里香走了出来。 朱安澜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猎物! “蹲到你了!” 而几乎就在朱安澜盯上刘孝杰的同时,后者的脸也一下子转了过来。 刘孝杰已经有了七分醉意,满脸通红,眼神迷离,但他武道的根基却是立足于体内的亡魂,所以在察觉到有人恶意窥视的瞬间,亡魂就已经向他示警。 “是你!” 下一刻,刘孝杰眼中就迸发出浓烈的杀气! 换个时间换个地点,他可能还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对宁王公子袒露杀机。 但此刻,他脑袋里那根弦早就已经被酒精烧断了,眼睛里看到的是朱安澜,但想起来的,全是自己在宗人府门口所受的屈辱! “小野种,我要把你身上的骨头都一根根捏碎!” 他恶狠狠地诅咒着,穿过街道,朝朱安澜大步走来,同行的人想要拉他,都被一把甩开。 “有种你就跟着来啊,人多的地方我怕你不敢动本少!”朱安澜狂放地比了根中指,然后转身就跑。 刘孝杰虽然不知道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但语气是不是挑衅,他还是听得懂的,当即怒火中烧,狂叫一声“你找死”,拔腿就对着朱安澜的背影追了上去。 二人你追我赶,左拐右拐,很快就离开了宁州城最繁华的朱雀大道,来到了一处僻静的陋巷中。 冷风吹过狭窄的巷道,发出“呼呼”之声。 被风一吹,刘孝杰的酒也醒了大半。 看着面前黑黢黢的巷道,他唯恐中了暗算,不由打起了退堂鼓。 但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先退走的时候,跑在前面的朱安澜就像猜到了他的心思,突然回过头来,又比出一根一模一样的中指:“懦夫,你连本少爷一根毛都摸不到!” “啊!我要杀了你!” 刘孝杰刚刚消退下去一点的怒火,腾地又窜了起来,甚至比之前还要炽烈。 他大吼一声,浑身肌肉暴突,把华贵的锦衣都撑成了可笑的形状。 在布料下面,还有一个个鼓包不断游走。 如果细看,就能发现那都是一张张扭曲人脸的形状,正是被他植入体内的亡魂! 正常的武者依靠自身意志搬运气血,而鬼武者却是剑走偏锋,依靠奴役他人的魂魄来达成相似的效果! 虽然手段有伤天和,但力量却是真实不虚的。 运功之后,刘孝杰感觉自己能一拳打死一头牯牛,更别提眼前的小老鼠了! 可就在他还幻想着等自己制住了朱安澜之后,要怎么折磨他时——酒醒了,他终究还是不敢对宁王的儿子下死手——朱安澜却突然动了! 他像一头扑食的猎豹,义无反顾地逆冲刘孝杰! “噔!噔!噔!” 强有力的步伐回荡在巷子里,朱安澜迅捷如风! 被强化过一次的筋骨虽然还比不上武者,但也超过常人太多! 二人之间本就相隔不远,朱安澜又是全力冲刺,只眨眼功夫,他就已经跟刘孝杰面对面! “不是,他怎么敢的啊……” 刘孝杰百思不得其解,疑问还在脑海里回荡,但他体内的亡魂,已经做出了反应……抬手,出拳! 砰! 朱安澜占据了先手优势,率先一脚踢在刘孝杰腰腹之间。 但刘孝杰却若无其事,平时他就没少跟人打架斗殴,自然知道自己身为鬼武者,体内的亡魂会主动搬运气血,抵消到外来的力道,只要不是刀砍斧凿,普通人的拳脚根本伤不到他半分。 但他的反击,只要一拳,就能把眼前这小子揍得满脸开花! 可下一刻,他就惊觉不妙! 被朱安澜踢中的地方,竟像被一块烧红的烙铁深深插进肉里! 前往卸力的亡魂一接触到那股炙热,当场就被烧得鬼哭狼嚎,疯狂逃窜起来! 而没有了它们作为“车夫”,他的气血也根本搬运不动,直接溃散开来! “啊!” 暴走的亡魂在刘孝杰身体里肆意宣泄着自己的痛苦,所过之处,经脉都被搅得一塌糊涂,令他发出凄厉的惨叫,整个人也像发羊癫疯一样,剧烈地抽搐起来。 “给本少躺下!” 朱安澜得理不饶人,退后两步蓄势,再次飞起一脚! 砰! 昏过去之前,刘孝杰眼前最后的画面,就是一只越变越大的脚掌。 脚掌后方,是一轮明亮的圆月,和朱安澜宛如月下飞仙的身影。 当然,他的耳边也少不了刻骨的嘲讽:“废物,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第八章 这就叫专业 “成功擒拿刘孝杰,自由属性点+5。” 【朱安澜】 【筋骨:2】 【智慧:4】 【魅力:2】 【意志:9】 【自由属性点:5】 “怎么会这样?” 朱安澜一脚踩住人事不省的刘孝杰,望着面板上突然暴增的自由属性点,面沉如水。 明明是一场丰收,但他却感觉后背凉飕飕的,隐隐有股不祥的预感。 对于面板,他现在渐渐有了些猜想,就是每次完成事件后,能获得自由属性点的多少,跟事件的重要程度息息相关。 比如他两次挫败刘夫人的阴谋,都只是战术层面的小胜利,不会改变她与自己敌对的大势,获得的属性点,就明显少于“拜香夫人为义母”这种对自己人生轨迹至关重要的大事件。 但刘孝杰此人看起来只是个敲边鼓的小龙套,重要性跟刘夫人、四公子这种等级的对手完全没法比。 可面板竟在击败他之后,奖励了这么多自由属性点。 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在面板的判定中,自己今晚的行动,只是某一场更大风波的起点! 不过他现在的意志坚如磐石,这一抹不安刚刚升起就被驱散无踪。 “既来之则安之,走到这一步,我也不可能再退缩了!” 简单搜了搜刘孝杰的身,朱安澜只摸出几张银票和一本抄录的武学秘籍。 “折桂手?垃圾。” 他只草草翻了两页,就和银票一起笑纳了,嘴上还不忘编排两句。 经过张总管的摸骨,他现在对自己的武学天赋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就是什么武功都能练点,但练什么都事倍功半。 两世为人,又有文道神通这条阳关道可以走,他自然不会再在一条死路上下功夫。 收拾停当,他拖着死狗一样的刘孝杰,就来到了离“案发地”不远的一处小院里。 既然要搞绑票的勾当,那据点什么的,当然也是提前准备好的。 敲开门,香菱那张甜美的笑脸就迎了出来:“公子,您回来啦!” “搭把手,这混账沉得很。”朱安澜顺手把“猎物”递了过去。 他现在已经知道,王府里的下人也都练了拳脚,香菱别看长得萌萌哒,但一身力气,只怕还超过加点后的自己。 “好呢。”香菱果然一把就提起刘孝杰,娇小的身躯提着个大男人,有股违和的美感。 两人走进院落的正厅,就看到了一左一右无言对坐的两人,正是张总管和香夫人。 “事成了?”香夫人一见到他进来,就急切地问道。 “幸不辱命。”朱安澜往旁边让了一步,露出身后被香菱提着的刘孝杰。 “十四少办事当真利落。”张总管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 瞧瞧老十四身上点尘不染的模样,这就叫专业! “哗啦!” 他端起旁边小几上的残茶,气劲一吐,一道水箭就泼在了刘孝杰脸上,而提着他的香菱却连衣角都没被沾湿一点,可见这位老太监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对自身气劲的把握妙到毫巅! “唔!” 刘孝杰呻吟一声,从昏迷中渐渐苏醒过来。 此人虽然纨绔,但能被刘夫人看重,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就已经暴起朝提着他的香菱打出一拳,明显是对脱困还贼心不死。 好在香菱早就防着他了,在他出拳的瞬间,空着的那只手猛地一切,截断了他的拳路。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两人拳掌相碰,从对面传来的劲道竟弱得惊人,她还以为刘孝杰有什么花招,连忙把人往地上一扔,抽身急退。 可退开几步,就见刘孝杰蜷缩在地上,抱臂哀鸣不止,被她手掌切过的地方,已经明显红肿起来。 “敢跟十四少作对,还以为你多能耐,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啊!”香菱愣了一愣,忍不住嘲讽道。 刘孝杰却露出羞愤之色,咬牙道:“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 “咳咳!” 张总管轻咳两声,把厅里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才皮笑肉不笑道,“哟,表少爷,咱家这腐骨蚀神劲的滋味如何?是不是调动不起周身气血了?” 朱安澜这才听出来,原来老总管刚刚的一杯茶,不仅是泼醒了刘孝杰,其中更是做了手脚,让后者失去了反抗之力。 “老东西,你不过是王府的一条狗,我姑姑不会放过你的!”刘孝杰看着他,眼中怒火快喷出来了。 “好,说得好,咱家的确是一条老狗,不过就算是狗,那也是王爷的一条忠犬!” 张总管闻言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哈哈尖笑道,“现在咱家这条狗要咬人了!刘公子,表少爷,奉劝你一句,人在矮檐下,识趣的还是乖乖低头得了,咱家问两句便罢,否则,您怕是要受一番皮肉之苦啊!” “我呸!” 刘孝杰倒也不愧是习武之人,面对威逼,表现得竟还颇为硬气,破口大骂道,“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老子皱一皱眉头,就是你这阉狗的灰孙子!” “哦?咱家在厂卫效力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硬骨头。” 张总管脸上笑眯眯的,说出来的话却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森,“现在离天亮还有四个时辰,在这之前,你那些狐朋狗友最多以为你喝醉回去睡了,咱家有得是时间让你瞧瞧厂卫的手艺。” 这个世界的大明也有东厂和西厂,先斩后奏,皇权特许,其中的刑罚之残酷,足以令小儿止啼! “你居然曾在厂卫供职!” 听到张总管搬出大明官场上最禁忌的名号,刘公子明显怂了,但很快,他又找到了救命稻草,嘴硬道, “不,你不能动我,我父是天朝侯爵,你就算以前是厂卫,现在也只是王府里一个总管,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难逃迫害勋贵的罪名!” “为了王爷,咱家有什么好怕的!” 张总管的眯眯眼中流露出一丝狂热,看得刘孝杰一阵心悸。 不过他也知道对方很可能是在唬自己,咬定主意就是不开口。 张总管眼神越来越冰冷,眼看着就要失去耐心,朱安澜却开口道:“且慢!” 第九章 肉身为牢 “不知十四少有何指教?” 张总管变脸如翻书,复又谦和地问道。 “这厮说得没错,总管您已经不是厂卫的人了,先斩后奏,属实不妥……” 朱安澜说着,注意到张永脸上露出不以为然之色,又补了一句,“若强行为之,恐令父王也难做。” “哈哈哈,阉狗,来啊!给爷松松筋骨!” 刘孝杰也趁机大骂不休,气焰再度嚣张起来。 “十四少教训得是。” 张总管不愧是宁王忠犬,一听朱安澜搬出宁王,立刻从善如流,道,“只是这小子如此不识抬举,若不小惩大诫,岂不辜负了十四少今晚的辛劳?” “无妨,我既然抓了他来,就没打算放过他。”朱安澜从容道。 “哦?十四少可是有办法不伤皮肉、不留痕迹就撬开这厮的嘴?” “这就要仰仗总管的手段了。” 朱安澜微笑道,“不知总管可有办法在不伤他根本的情况下,封闭了他的五感?” “封闭五感?此事易尔!” 张总管只是略作沉吟,就打包票道,“老奴只消封了他的盲、麻、聋、哑等穴道,管教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那十四就瞻仰总管手段了。”朱安澜一伸手,“请。” 张总管伸手在刘孝杰身上飞快地点了几下,前一刻还大骂不绝的刘孝杰,立刻像死人一样陷入了静默。 “这样就行了?” 香菱好奇问道,“不痛不痒的,他能招吗?” 这话显然也问出了香夫人的心声。 她眸光流转,也向朱安澜投来征询的眼神。 被秋水般的美眸注视着,朱安澜也不禁感到一阵气血浮动,连忙在心里默念“别让欲望击穿你的意志”,才把心猿意马克制下去,重新露出了一抹自信的笑容:“不信吗?那就拭目以待吧!” 屋里就随之重新陷入了寂静。 朱安澜自信,香夫人雍容,张总管抄着手闭目养神。 三人都不开口,唯有香菱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可主子不开口,她也不敢擅自说话,只能憋着满肚子的疑问,百无聊赖。 但就在她快憋不住时,突然听见“噗”的一声悠长闷响。 “什么动静?” 香菱愕然,下意识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下一秒,她鼻端忽然闻到一股恶臭袭来。 就见躺在地上的刘孝杰裤裆湿了一片,竟是屎尿齐流,整个人都在不正常地疯狂抽动挣扎。 “哎呀,这腌臜货!夫人快走,莫要被污了眼睛!” 香菱目露厌恶之色,连忙掩住口鼻,拉起香夫人躲去了门口通风之处。 “十四少?” “可以了,有劳总管解开他的穴道吧!”朱安澜点头道。 “我说!我说!你们问我什么都说!” 说来也怪,张总管刚解开刘孝杰的穴道,这厮片刻前明明还嘴硬无比,此时竟发出杀猪般的哭嚎,苦苦哀求道,“求求你们不要再折磨我了!” “十四少……”张总管却没理会他,反而看向朱安澜,目中爆出奇光,“这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一点小把戏罢了。” 朱安澜轻描淡写道,“隔绝五感可以无限拉长人对光阴流逝的感知,而极度的孤独足以摧毁最顽固的心灵。” 制裁刘孝杰的灵感,来源于他前世看过的一个试验,把试验者放进绝对隔音、一片纯白的房间里,看似平平无奇,但很少有人能熬过四十分钟的。 更别提朱安澜还让张总管从生理上切断了刘孝杰的感知,短短片刻,就足以让他感到生不如死。 “原来如此!”张总管不禁眼前一亮。 厂卫的诏狱中,也是有黑暗水牢的存在的,所以他一点就通,再看向朱安澜时,眼中已经充满了惊奇。 十四少的生平他是了解的,若非刑讯逼供的天才,怎么能想出这种以肉身为牢的酷刑? “好了,这些东西等回去有得是时间想,现在先问正事吧!” 朱安澜可不愿被一个老太监用灼热的眼神注视着,连忙转移话题道。 “十四少教训的是,是老奴见猎心喜了,差点忘了正事。” 张总管也不忌肮脏,上前拍了拍刘孝杰的脸颊,冷笑问道,“刘公子,你们昌平侯府最近动作可是不小啊,说说吧,你们准备做到哪一步啊?” “啊?”刘孝杰闻言却是露出茫然之色,反问道,“侯府什么动作?” “还装傻!”张总管脸色一厉,喝道,“看来你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说着,他又要去点刘孝杰的穴道。 “不要啊!” 刘孝杰立刻露出刻骨铭心的恐惧表情,连声尖叫道,“小人是真没听明白总管您的意思,还请明示啊!” 朱安澜感觉他不似作伪,瞥了一眼门口的倩影,才沉声问道:“那刘夫人为什么要针对香夫人?” 顿了顿,他又警告道:“别告诉我,是为了我那好四哥的世子之位啊!” “哦,你说这个啊……” 刘孝杰闻言竟松了口气,道,“夫人此举,的确是为了四少爷,但跟侯府无关,更不是我父侯的意思。” “嗯?” 朱安澜的浓眉竖了起来,怒声道,“你把我们当傻子吗?香夫人膝下无子,她对蘅芜苑那边的威胁是最小的!” 蘅芜苑,就是刘夫人居住的院落。 “十四少容禀!此事……此事实乃事出有因呐!” 此刻在刘孝杰眼中,朱安澜的形象已经跟恶鬼无异,他惊惶地叫道,“小人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那你还不如实招来!”香菱站在门口插嘴道。 “这……” 刘孝杰欲言又止,小心翼翼道,“小人要是说了,你们能给我保密吗?实在是事关重大,要是被人知道是我说出去的,我就没活路啦!” 张总管都气笑了:“你以为你不说就能活得很好吗?” “你放心吧。” 朱安澜拦住张总管,在刘孝杰面前蹲下,冲他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容,“背叛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以后你对我们可是还有大用呢,你不说,我们也舍不得你暴露的啊!” 刘孝杰表情一僵。 他这才想到,自己要是泄露了刘夫人和四公子的秘密,等于是主动将把柄送到了朱安澜等人手上,以后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毕竟那个狠心的姑妈,可不会在乎自己是不是她侄子,一旦事发,自己绝对死定了! “想明白了?明白了就说吧!” 朱安澜慢条斯理道,“说了你就还是王府的表少爷,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可你要非当刘夫人的孝子贤孙,那本少也有成人之美,一般人只消封闭五感半个时辰,就会不可逆地发疯,希望你能撑得久一点。” “我招!我招!莫要如此!” 听到封闭五感,刘孝杰又狠狠颤抖了一下,才咬牙道,“四少爷乃是火灵之体,某次偶然机会,他得知香夫人乃是罕见的木德之体,便动了歪心思,一直念念不忘,之前所作所为,也不过是想要设计将香夫人逐出王府,再强逼成……咳咳,不对,是纳入自己房中,作为完美的鼎炉。” 大明天朝的武道体质,分为“行”、“灵”、“德”三阶,和朱安澜一起参与摸骨的那些家生子,无论资质高低,都还在五行之列; 更高一等的则是金灵、火灵等“五灵之体”,修行武道事半功倍; 至于最高级的“五德之体”,那就只存在于传说中了,据说当今天帝就是火德之体,宁王可能也是,但没想到貌美如花的香夫人,居然也坐拥其中一德! 不过比香夫人的武道资质更劲爆的,还是刘孝杰透露出来的消息啊! 第十章 天大风波 “卧槽?我那位四哥玩得这么花的吗?佩服!” 朱安澜瞪大了眼睛。 乖乖,貌似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内容啊! 张总管一张老脸更是快黑成锅底了。 本以为是抓到了反贼的尾巴,大功一件,天知道最后居然挖出这等宫闱秘闻。 以他身份,当然不至于被灭口,但也有风险啊,甚至说不定因此失去了宁王荣宠,这才是他最忌惮的事!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又响起一声愠怒的冷哼。 “朱!安!涛!” 香夫人面若冰霜,娇叱道,“胸无大志,不学无术,他知甚鼎炉,无非就是馋妾身的身子罢了,下贱玩意儿!” “嘎?” 朱安澜听得都惊了,你还真敢说! 王府公子惦记庶母的美色,这尼玛要是传出去,可是天大的风波! 正因为知道轻重,刘孝杰这么嚣张的人,都只敢以春秋笔法含糊其辞,没想到她这个当事人完全不顾念自己名声,就这么水灵灵地点破了! “夫人慎言!” 张总管面色一变,忙劝阻道,“这话若是传出去,不仅于天家威严无益,也会有损夫人您自己的名声啊!” “呵呵!我蛮夷也!” 香夫人的回答,却是理直气壮中还带着一丝乖张,“这孽障藐视人伦,鬼主意都打到我头上来了,难道还要我帮他遮遮掩掩?宁王府的名声,天家的名声,既然他这个龙子龙孙都不在乎,我又何惧之有?” “呃……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张总管被她一顿抢白,也只能无奈赔笑。 朱安澜见状,不禁刷新了对自己这位便宜义母的认知,除了长得好看,只怕骨子里也是个无法无天的刺头秉性呢! 不过这样也好,拜了这样的母妃,起码自己的靠山绝对够硬! “哎……”张总管长叹一声。 懊悔归懊悔,但事已至此,他所能考虑的,也只是怎么善后了。 他眼神不善地在刘孝杰身上扫来扫去,一度想宰了这厮灭口。 刘孝杰虽然是昌平侯之子,但侯门如海,儿子也不止他一个,再怎么麻烦,总比王府颜面扫地要好。 “十四少,千错万错,都是朱安涛娘俩的错啊,我只不过是听命行事……” 刘孝杰被他看得提心吊胆,已经完全没有最初的硬气,只能把求饶的眼神投向朱安澜,“我有用,我真的有用,日后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混账!” 听到刘孝杰把罪责都推到刘夫人母子身上,张总管勃然大怒,但他目光一转,就对上了朱安澜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这才想起,朱安澜刚刚的话里,已经隐约透露出想收服刘孝杰为己用的心思。 一念及此,他只得叹了口气,把心里那一丝杀意打消。 正如刘孝杰所言,此事错在刘夫人母子,香夫人是苦主,他要是强行灭口,难免会惹香夫人不快。 再加上朱安澜展现出的惊人文道天赋,这对半路母子未来在府中的分量,已经丝毫不在蘅芜苑之下,他也不想得罪。 “那这孽障就交由十四少处置吧!”他让步道。 文道天赋见识过了,他也想借机看看朱安澜御人的手段。 “表少爷愿意弃暗投明是好事,本少欢迎之至。” 朱安澜像完全不在乎刘孝杰身上的污秽,笑吟吟地扶他起来,道,“以前的些许误会,也都一笔勾销吧!” 他一向奉行的观念,就是哪怕***,也能用来肥田。 朱安涛既然把主意打到了香夫人身上,双方未来肯定没法和平相处,刘孝杰能作为自己打入敌人身边的耳目,可比单纯杀戮或折磨他泄愤有价值多了! “多谢十四少宽宏大量!”刘孝杰眼圈一热,差点没落下泪来,好人啊! 这会儿他已经选择性遗忘了先前把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的酷刑,正是出自朱安澜之口,不敢想! “区区活命之恩,表少爷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朱安澜和和气气地说道,但每一个字听在刘孝杰耳朵里,都是全然相反的意思。 他又问道:“要是刘夫人和我四哥以后还想谋害你的救命恩人,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对吧?” 刘孝杰闻言,是真的落下泪来。 他清楚,自己再也不可能逃脱眼前这位十四少的掌控了。 “知道,知道!” 他心一横,卑微地俯下身子,拜倒在朱安澜脚下,“十四少放心,以后蘅芜苑那边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小人一定第一时间告知于您!” “好,好,好!浪子回头金不换!” 朱安澜一把拉起他,满意地笑了,“我这人讲究一个功必赏,过必罚,表少爷既然愿意为本少只身犯险,我也不是那吝啬之人。” 他对香菱招招手,道,“香菱,我对武学不了解,你看有什么适合表少爷的奖赏,不妨替我挑选一二。” 用人嘛,无非就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他懂。 “我看他适合个屁!”香菱却看不惯刘孝杰,做了个鬼脸道。 “澜儿既然有意,这份奖赏便由为娘代为给付吧!” 还是香夫人明了朱安澜心意,主动接口道,“本夫人可出《铁衣功》一册,养血丸三瓶,当能助你尽快突破眼下的瓶颈了,姓刘的,你可满意?” “满意,满意!”刘孝杰点头如捣蒜。 他现在能活着就很满意了,哪里还敢奢望其他。 “哼,现在没有!”香菱不乐意地噘着嘴,道,“等本姑娘准备好了,再找个时间给你送去!” “不着急,不着急!” “来,刘兄,这是我在路上捡到你遗失的秘籍和银票,你收好。” 朱安澜又把从刘孝杰身上缴获的秘籍和银票都还给了他,顺带连称呼都改了。 刘孝杰捧着自己的东西,心里百感交集,但也没胆子指责朱安澜睁着眼睛说瞎话,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声道谢。 “这院子乃是张总管为了今夜之事特地买下来的,屋中尚遗旧主人的衣物,刘兄大可换洗一番,而今这般,实在不雅啊!” 朱安澜又瞥了一眼刘孝杰的下裳,道,“好自为之,我们就先告辞,不打扰刘兄你梳洗更衣了!” 说罢,他也不管面红耳赤的刘孝杰,与香夫人、张总管径直出了小院。 小院后门停着两顶轿子,他为香夫人掀开其中一顶的轿帘,自己则随后上了另一顶。 “起轿,回府。” 至于张总管和香菱,他们的地位虽然都不是一般奴婢可比,但按礼法,主子在场,他们都是没资格坐轿的。 不过以武者的脚力,倒也不影响什么,朱安澜和香夫人回到陇翠轩的时候,就看到张总管已经等在那里了。 “想不到十四少的御下之术竟也如此娴熟,令老奴大开眼界!” 张总管越看朱安澜,越觉得这位十四少前途无量,有天资、懂权谋、会手段,却无一丝少年人的狂傲和任性,王爷年轻之时也莫过于此了! 香夫人凝视着朱安澜,一颗芳心也是满意无比,感觉当初下决心资助朱安澜,真是自己做出过最正确的决定了。 虽然朱安澜比她还要小上几岁,但在处理事情时流露出的那种多谋善断的气质,却让她仿佛看见了自己的父辈,发自内心地折服。 “十四少啊!”张总管又开口呼唤道。 “张总管请讲。”朱安澜不卑不亢地看过去。 “虽然跟预期的结果不符,但这次府里的任务,十四少无疑是完成得十分漂亮。” 张总管从怀里摸出一块被锦缎包裹的硬物交给朱安澜,道,“这是说好的供您文道修行的资粮,十四少收好了。” 第十一章 文道神通,热血化碧 “哦?” 朱安澜接过张总管递来的“资粮”。 他很好奇,到底是何等稀世珍宝,能令这位位高权重的王府大总管都郑重其事。 揭开锦缎一看,里面包着的东西,赫然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翠玉,类似的珠宝,在王府中,不算什么罕见之物。 “这……” 就在他一头雾水之际,张总管主动开口道:“十四少可是觉得不过一块玉而已,老奴是夸大其词了?” “不敢。”朱安澜摇头道,“只是恕我眼拙,实在看不出其中奥妙。” “十四少切不可小看此物。”张总管抚摸着他手中的玉石,叹息道,“其实,它不是玉,是血。” “血?”朱安澜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老太监。 这分明是一块碧玉啊,你怕不是把我当傻子哄! “十四少可是不信?” 张总管看着碧玉,慨叹道,“传言忠臣良将所以含冤而死,其血便会化为碧玉,这块碧血玉,便是先帝时被屈杀的于少保一腔热血所化。” “于少保?难道是……” 朱安澜陡然想起一个人。 大明天朝虽然国祚远比他前世的明朝绵长恒久,但两边的历史却大同小异,更像是以明朝为原型的高武大世,很多这边煊赫一时的人物,在另一方世界也能找到对应的原型。 姓于,官至少保,又是含冤而死……朱安澜第一时间就对号入座了。 只是还不等他把那个名字脱口而出,却被张总管抢先打断:“不可说,不可说!” “为什么?”他疑惑道。 张总管却不答,只是叹气,过了一会儿,主动转移话题道:“十四少可知文道神通如何修炼?” 朱安澜认真道:“正要请教。” “世上读书人多如牛毛,但真正能读出神通的却凤毛麟角。” 张总管娓娓道来,“直到前朝丞相文忠烈公慷慨就义前,将自己毕生所学整理成一首《正气歌》,其中就包含了十二门文道神通,方才有了本朝百花齐放的文坛盛世。” “文忠烈公……文天祥!正气歌!” 又一个熟悉的名字,令朱安澜一阵恍惚。 他下意识背诵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不错,看来十四少也听过正气歌之名。” 张总管含笑道,“文道神通的奥秘,便蕴含其中,今日府中奖掖您这块碧血玉,便是修行其中‘为嵇侍中血’一句的点睛之物。” “为嵇侍中血……” 朱安澜顺手接过张总管递过来的碧血玉,就猛然感觉到,这块看似死物的碧玉中,似乎有一股浑噩的意志复苏了,正好与自己的浩然正气相呼应。 下一刻,一道碧玉般晶莹剔透的光晕,就从碧血玉上泛起,一路蔓延到他身上,形成一道天衣无缝的光幕,将他的躯体遮蔽得严严实实! “恭喜十四少,贺喜十四少!这文道神通与您真是天作之合!” 张总管见状,不由喜不自禁,连声道贺道,“老奴听闻其他士子修行文道神通,无不需要焚香沐浴,静心默祷十万遍,方才有小半可能获得前贤遗物的认可,但您却仅仅念诵了一遍,就得到了于少保遗志的垂青,我宁王府文道大昌有望,以后看谁还敢说我们宁王府都是杀伐发家的武夫!” 他激动之下,却是失言把宁王府的黑料都给爆了出来,听得香夫人忍俊不禁,但也为朱安澜感到由衷的高兴。 “这碧光就是文道神通吗?不知有何神效?” 朱安澜尝试触摸自己体表的碧光,但他自己的手却可以畅通无阻的穿透过去,仿佛这层光晕只是幻象,并非实际存在之物。 “十四少请看。” 张总管微微一笑,手中却像变魔术般,不知从何处拔出一把匕首来。 朱安澜定睛一看,只见这把匕首刀刃漆黑无光,看似平平无奇,但再细看,却又发现上面布满了重重叠叠的云纹。 但他再想看第三眼时,却忽然觉得像是正午直视太阳一样,眼眸一阵刺痛。 他下意识眨巴了一下,眼眶一酸,差点流出泪来。 “剑名鱼肠,锋锐逼人,十四少还是莫要盯着看,免得被剑气刺伤了眼眸。”张总管慢条斯理的声音这才响了起来。 “你这老儿,就是故意的。” 香夫人看到朱安澜流泪的样子,忍不住一阵心疼,连忙呵斥张总管,又拿出香喷喷的手帕来给朱安澜擦眼泪。 “是老奴的不是。”张总管也不辩解,爽快地认错。 “没事,你还没说到底要我看什么呢,就这把鱼肠短剑吗?”朱安澜按住香夫人柔滑的素手,问道,他知道老太监既然拿出这么一把神兵利器来,目的肯定不会是为了给自己鉴赏的。 “鱼肠剑削铁如泥……”张总管说着,忽然拔出腰间另一把佩剑,两把兵器刀口一碰。 叮! 他是宁王府的大总管,即使是装饰用的长剑,品质也逊色不到哪里去,钢口雪亮,明显也是一把利器。 但在鱼肠的锋刃下,却只是发出一声几乎无法听见的轻响,就像软泥一样被切开,断裂的上半截剑身“当啷”落地。 “好锋利的短剑!”朱安澜目光一凛,香夫人也发出惊呼。 “‘嵇侍中血’这一神通,其意在守护,您这道碧光,既可防神鬼作祟、也可御拳脚加身,刀枪不入,坚不可摧……” 但下一刻,就见张总管掉转剑柄,把鱼肠递到了朱安澜面前,白净无须的面庞上露出一丝微笑,道,“凡铁中能挡鱼肠一剑的东西不多,十四少不如以此剑试试自己的神通,比老奴空口白牙更有说服力。” 朱安澜看了他一眼:“你是让我自己捅自己?” “这种以下犯上的事,老奴也不敢代劳啊。”张总管看了个玩笑。 朱安澜盯着他手里的鱼肠,深深看了一会儿,突然表情一肃,接过来反手一剑就朝自己手臂上扎了下去! 咻! 剑锋撕裂空气,竟发出风雷之声! “啊!” 奢香夫人发出一声惊呼,捂住眼睛不敢再看了。 但一剑落下,朱安澜却没有发出任何痛苦的声音,反而惊奇地轻咦了一声。 鱼肠的剑刃划过他被碧光包裹的手臂,却没有穿透进去,反而像刺痛了什么坚硬光滑之物,轻易就被卸到了一边,而他毫发未伤。 “这防御力……”朱安澜一时都愣住了。 “澜儿!你怎样了!” 香夫人见他不说话,还以为受到了什么伤害,连忙提起裙角就冲到他面前,对着他全身上下就一阵抚摸。 “母妃勿忧,我没事,只是太惊讶了。”朱安澜连忙说道。 说着,他还把手臂亮给香夫人看,见他确实没什么伤痕,香夫人才松了口气,但还是气苦道:“那你也不能这般鲁莽行事,你是千金之子,万一有个意外,可如何是好?” 说完,她又把矛头指向张总管,凶巴巴道:“你这老倌也是,竟蛊惑十四少做这般危险之事,回头我就去王爷那里参你一本。” “夫人教训得是,是老奴欠考虑了。” 张总管含笑认错,随即又恭贺道,“十四少的碧血神光不惧鱼肠切割,实属老奴意料之外,有此护身,十四少日后当不惧刺王杀驾之事了!可喜可贺!” “这还要多亏张总管的扶助呢!” 【获得神通(伪):嵇侍中血】 看着面板上多出来的提示,朱安澜自己也满心欢喜,连那个“伪”字都选择性无视了。 穿越到大明天朝这么多天,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有了初步的安全感。 不,他感觉现在的自己,简直强得可怕啊! 虽然只是防御上…… 看他这么高兴,香夫人也被感染,终于释怀了。 “这都是十四少自己应得的,老奴可不敢居功。” 张总管笑道,“白刃加身而面不改色,十四少的胆色当真惊人。” “不不不。”朱安澜目光深邃,爽朗笑道,“我只是相信你不会害我。” “看人识人,这更说明了十四少的智慧眼光,可谓智勇双全啊!”张总管又笑道。 三人正有说有笑,突然,就听见门外传来香菱羞愤交加的抗议:“四少爷,奴婢是香夫人的人,请您自重!” 第十二章 恶客上门 “香菱!” 听到外面传来的惊呼,院子里本来轻松的气氛荡然无存,朱安澜几人面色一变,赶紧向外冲去。 他们一出门,就看到一个穿着蟒袍的瘦削年轻人正逼近到香菱面前,正是朱安澜的便宜四哥——朱安涛。 他年纪比朱安澜略大几岁,已经到了弱冠之年,五官继承了宗室血脉的优点,倒也堪称俊朗,只是眼泡皮肿、脸色于苍白中微微发青,一看就是长期沉溺酒色之徒。 “本少看上你,是你的福分,区区贱婢也敢拒绝本少的好意,不知死活!” 高高在上的呵斥中,朱安涛高举巴掌,对准香菱的脸蛋就要抽上去。 呼! 掌风凛冽,这位四公子明显也有不俗的武艺在身,这一巴掌要是抽中了,香菱恐怕不死都要脱层皮! “住手!” 张总管面色一变,厉声阻止道。 王府里是等级森严,但大明天朝对宗室法度限制也极严,原则上是不允许有草菅人命的事情发生的。 朱安涛更是深夜冲到王爷侧妃的院子门口来逞凶,你想干什么?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还可以解释为朱安涛对香夫人支持朱安澜不满,来示威的。 但问题是,刚刚几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个不伦货色对香夫人存了觊觎之心。 听他话里的意思,明显就是看中了香菱与香夫人颇有几分相似的容貌,想要强逼成奸,这是赤裸裸的侮辱啊! 真要让他得手了,整个王府都要跟着蒙羞! “哼,你们是什么东西,也配对本少行事指手画脚!” 很明显,张总管高估了自己在四公子心中的威望,他一声呐喊,却被这位跋扈的公子当成了放屁。 朱安涛只是偏头往这边看了一眼,手上动作非但不停,反而愈发凌厉,就像是在挑衅众人。 我就是要当着你们的面伤人,你们又能奈我何! 他回头的那一瞬间,身子不动,只是头颅一扭,投来阴狠的目光,正是史书中大奸大恶标配的“鹰视狼顾”之相。 “好恶毒的眼神!” 朱安澜和他对视了一眼后,心里“咯噔”一跳。 以前的朱安澜基本没资格接触几位背景深厚的兄长,本以为都只是些倚仗背景无法无天的纨绔,但今日一见,他就注意到这位四公子的眼睛里,似乎蕴藏着连他自己都还没意识到的浓郁恶意。 那种纯粹的恶,平等地指向他面前的每一个人,把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当成蝼蚁、草芥、可以肆意吞吃凌辱的猎物! “不愧是大明天帝的血脉,即使只是旁支,居然都有一丝帝王气质在身,虽然只是暴君!” 一切念头,都只在电光石火间,掠过朱安澜心头。 眼看朱安涛的巴掌就要落在香菱身上,他心中也自焦急。 但就在他生出“想救香菱”的念头之际,一直被他捏在手里没放下的碧血玉,又像感应到他的心情,猛地涌出一股力量来。 唰! 瞬息之间,香菱的娇躯就被从天而降的碧绿光芒所笼罩。 “嵇侍中血,竟然还能对他人施展?” 朱安澜吃了一惊,下意识看向带碧血玉给自己的张总管。 张总管也愣了一下,对他微微摇头。 一道细如蚊蚋的传音,随之在朱安澜耳边响起:“十四少莫要如此看老奴,府中文道不昌,历代公子爷从未有人炼成文道神通,您是头一号,有什么奥秘,也需要您自己去挖掘了……” “螳臂当车!” 四公子朱安涛没想到自己势在必得的一掌,竟还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他今天本就是借酒撒疯,来向香夫人示威的,见此情景,心中邪火更是“蹭蹭”直往上窜! “小十四,你个废物也配挡本少?” 他已经注意到,这道护住香菱的碧光,最初就是从朱安澜手中闪现而起。 这让他感觉受到了莫大侮辱,面上戾气大盛,怒喝一声,竟是又加重了几分力道,轰然一掌推出! 砰! 朱安涛的手掌,重重落在香菱身上。 最后关头,香菱提前偏了下头,避开了脸颊,但娇弱的香肩,还是不可避免被他拍了个正着! “香菱!” 香夫人大叫一声,又急又怒。 香菱对她来说,不止是婢女,更是血亲姐妹。 她自己也有几分武艺在身,自然看得出朱安涛这一掌中蕴含着何等威力。 正常情况下,香菱挨了这一掌,不死也残! “老四,你敢伤香菱,我跟你没完!”她狠厉地威胁道。 老四还保持着掌击香菱的姿势,眼神却直勾勾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阴邪的笑意。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你跟我没完,本少还求之不得呢! 然而下一瞬,他脸上的得意和暴戾就凝固了,霍地扭过头去,看着被自己击中的香菱,满眼不可思议! “这是什么鬼东西?怎么可能挡下本少的焚山掌!”他惊呼道。 朱安澜等人也是先惊后喜,就见他那一掌,果然被薄薄一层碧光给挡了下来。 香菱闭着眼睛,脸上还残留着惊恐的神情,但却毫发无伤! “捡到宝了!” 朱安澜见状更是狂喜。 他本来只是不愿看到香菱这个娇俏泼辣的小姑娘,在四公子手里香消玉殒,没想到一念之间,竟唤醒了“嵇侍中血”真实的威力! 之前交手,他一瞬间就被张总管打飞,压根来不及细细体会自己新炼成的文道神通的厉害。 但这一次,他却是站在旁观者角度,完整见识到了这门神通的玄妙之处。 朱安涛这一巴掌拍在香菱身上时,就像拍中了被棉絮包裹的铁甲,外柔内刚。 虽然最开始碧光向下凹陷了寸许,并且剧烈闪烁,好像随时会破裂的气泡,但却成功泄掉了这一掌大半的力量。 紧接着,它的反击就变得强硬起来,坚决地弹开了朱安涛的铁掌。 更重要的是,那一碧如洗的光芒,似乎还散发着高温! 朱安涛一掌拍上去,就像徒手抓住烧红的烙铁,发出“嗤”的一声轻响,青烟滚滚。 他也被灼烧得惨叫一声,连忙缩手后退! “你使的这是什么妖法!” 吃了亏的朱安涛怒视朱安澜,暴躁地咆哮起来。 但没人理会他,张总管趁机一个闪身,来到香菱身前,把惊魂未定的小姑娘护在自己身后。 朱安澜倒是没急着上前。 身为主子,护住下人理所应当,但要是摆出舍身赴险的架势,就不合礼法了。 “这嵇侍中血的神通似乎除了防御力了得外,还有反伤攻击者的特效呢!” 见香菱无恙,他也放下心来,心念飞转,总结刚刚交锋的经验。 “单纯的浩然正气只能克制妖鬼之物,但神通似乎更进一步,我这个便宜四哥明显不像刘孝杰那样走旁门左道习武,但还是被神通的护体光芒灼伤了。” “但是,为什么先前在张总管身上就没体现出这样的效果来呢?” “哦,我懂了,张总管当时留了手,没有出全力。” “他暗藏的气劲虽然没有打在我身上,但用来抵消嵇侍中血的神通反伤,已经绰绰有余了……” “好拗口,以后不妨就叫碧血神光算了……” 他瞟了一眼朱安涛的手掌,掌心皮肤漆黑,还冒出一颗颗燎泡,当真伤得不轻。 这也证明,这厮在出手的时候,真是一点手下留情的想法都没有。 这等不把下人当人的态度,让朱安澜对他的观感,瞬间厌恶到了极点! 第十三章 一亲芳泽 “只知暗箭伤人的玩意,你看什么看!” 朱安涛别看人品不咋地,但武学上的造诣确实不浅。 看来刘孝杰说他是火灵之体,应该确有其事。 朱安澜厌恶的目光一盯上去,他的灵觉立刻就有反应了,凶狠地回瞪过来。 不过他的视线马上被一袭朱红宦官袍隔断。 张总管叹息道:“四少爷,冷静些,您这般模样,实在有失体统。” “狗奴才,你也敢挡本少的路?”朱安涛恶狠狠地咒骂张总管。 “四少爷,挡你的不是老奴,是王爷的威严,是这府中的法度!” 张总管不卑不亢地回答道,“你确定还要这般胡作非为?宗人府那边可不似老奴这般好说话啊!” “你以为搬出我父王和宗人府我就会怕了吗?” 朱安涛不屑地扫了张总管一眼,但随即两颗眼珠子就像被钉死了一样,落在风姿绰约的香夫人身上。 他脸上露出痴迷之色,“打了小的,大的果然出来了,好好好,看上这一眼,本少今天这趟就不算白跑了!” “老四,你放肆!” 香夫人何时被人用如此赤裸无礼的目光注视过,顿时气得娇躯乱颤。 张总管也再次斜斜迈出一步,挡住了朱安涛的视线,沉声告诫道:“四少爷,请自重!” 这样的举动,无疑打断了朱安涛的“雅兴”,他不耐烦地伸手去拨张总管。 但事关王府颜面,张总管这次明显拿出了真功夫,他的手拨上去就像蚍蜉撼树,纹丝不动。 无奈之下,他只得再次试图绕过张总管的身形。 可当再次入眼时,香夫人那天仙般的容貌和身段,却已经被一抹碧光遮蔽,只能看到朦胧的轮廓了。 这自然是朱安澜再次施展碧血神光,化为轻纱,挡住了这厮对香夫人贪婪的窥伺。 “澜儿,谢谢你。” 被碧血神光遮住,不用再暴露于朱安涛饿狼一样的目光下,香夫人的感受明显好转不少,轻声向朱安澜道谢。 “分内之事。” 朱安澜点点头,目光却紧盯朱安涛。 他已经见识过自己这个四哥的疯狂和跋扈,自己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坏了对方的好事。 他也怕对方不顾一切偷袭自己,只有时刻警惕着,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给自己也刷上一道神通护体。 “小十四,不老老实实守着你那破院子,非要跳出来跟本少作对,我看你是活腻了!”朱安涛果然被他激怒,死死盯着他,眼中杀意沸腾。 “有本事你就动我试试。” 朱安澜却丝毫不为朱安涛的杀气所动,淡然与他对视道。 面板在手,他现在的意志属性已经脱胎换骨,再不是之前那个区区刘孝杰就能压倒的弱者了。 他的意志,甚至强大到能直接凝结浩然正气,那可是大儒才能拥有的稀罕玩意。 传闻中大儒能鼎镬加身而面不改色,正是他们强韧如磐石的意志体现。 现在的朱安澜,也被面板强行拔高到了这个境界! “好,你很好,看来以前是所有人都小看了你!”朱安涛盯着朱安澜,目光如剑。 这两个有着血缘关系的兄弟,这一刻却如生死仇敌般对峙。 “我承认你有染指那个位子的资格了,想要就来抢吧!” 不过朱安涛看来也只是疯狂跋扈,并不是真的失去了理智,最终他还是没有做出在王府里攻击自己亲生兄弟的蠢事来,只是撂下一句狠话,虽然这内容也足以把朱安澜推上风口浪尖就是了! 那个位子,自然就是空悬的世子之位了! “你当人人都是你?你处心积虑想得到的,也许在我眼里只配弃如敝屣!”朱安澜满脸不以为然。 他真正渴望的,是强大到足以自保的力量,对世子之位,还真不是那么看重。 当然,如果是作为追求力量道路上的副产品,他也不介意坐一坐那个位子,所以并未对朱安涛的话有所否认。 不过两人的对话若是传出去,在府中难免又要引起一场风波。 朱安涛故意提起这个话题,也不知道是无意的傲慢,还是有意为之,要是后者,他的疯狂极有可能只是伪装,必须警惕他真实的用意了! 就在朱安澜沉思的时候,他突然感到腰上软弱传来一阵刺痛。 他连忙低头一看,就见香夫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自己身边,面上一副弱不禁风的神色,仿佛受到了惊吓,但两根纤纤玉指却已经偷偷伸了出来,借着宽大袍袖的遮掩,夹住他腰间的软肉就是好一顿扭动! “你干什么?” 朱安澜吃痛,却又不能当着朱安涛和张总管的面表现出来,只能装作不动声色,轻声问道。 “你小子很傲啊,老四想要的,你弃若敝屣!” 香夫人也低声回答,带着笑,但怎么听,都有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朱安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位便宜义母的美色,可不也正是朱安涛所觊觎的东西之一吗?自己虽然说的是世子之位,但无形中地图炮也把她误伤进去了! “我没说你……哎哟!”他连忙想要解释,但话一出口,恼羞成怒的香夫人反而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闭嘴,不许胡说!” 香夫人脸红扑扑的,连忙喝止道。 在场的都不是普通人,朱安澜虽然已经努力克制,但弄出一点小动静,还是引来了其他人的注视。 “混蛋!” 当看到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人时,朱安涛怒火中烧。 从第一次在父王迎娶香夫人过门的酒宴上见过这个女子的美貌和天资起,他就一直梦想着能够一亲芳泽。 现在他还没有得手,居然就被朱安澜这个废物弟弟提前进入卿卿我我的环节,看这架势,自己还俨然成了最佳助攻,这让他如何能够忍受? 轰! 他低吼一声,猛地踏出一步,落脚处,王府坚硬的青石地面都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怪不得敢觊觎那个位子,果然有几把刷子。”朱安澜心中一凛,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碧血玉。 但下一刻,张总管那不算魁梧的身形,就再次以渊渟岳峙之势,截住了朱安涛靠近陇翠轩的必经之路! “十四少,这里有老奴挡着,你先带香夫人进屋吧,莫要惊了夫人。”他沉声道。 “那就有劳总管了。” 朱安澜略作思索,就向香夫人伸出了手,道,“母妃,儿臣先送你回屋,莫要让这等腌臜之辈污了你的眼睛。” 香夫人俏脸一红,但还是柔顺地伸出自己的手,递给朱安澜搀扶。 柔若无骨的小手没入掌心的一刻,朱安澜不由得心神一荡。 但紧接着,朱安涛蛮横的怒吼就响了起来:“本少看上的女人,一个都跑不掉!” “呵。” 对朱安涛的狂言,朱安澜只是报以不屑的冷笑,然后一手牵稳了香夫人,另一手向貌似吓傻了的香菱招了招,“喂,香菱。” 香菱一个激灵,如梦初醒:“奴婢在!” “走吧!” 朱安澜携着主仆两人,转身回了陇翠轩。 在关上大门的一瞬间,他听到了朱安涛愤怒至极的咆哮:“老阉狗,你找死!” 然后就是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肉体上的“砰砰”声,如擂战鼓,不绝于耳。 第十四章 大明宁王 朱安涛被坏了好事,明显动了杀心,拳脚之上气劲横飞,毫不容情。 但张总管的应对就很诡异了,他始终恪守主仆之分,绝不向朱安涛还手,可只要对方露出一点入侵陇翠轩的念头,前路上必然会出现他的身影。 后来朱安涛大概也明白了,今天自己要是不击倒这个父王身边的老太监,绝不可能踏足陇翠轩一步,干脆就在他身上尽情演练起自己所学的各路武功,拳打脚踢。 而张总管的身形则如落地生根,无论他怎么殴打,始终纹丝不动,甚至连身上沾染的脚印尘土,都被气劲震散,看起来毫发无伤! 朱安澜本以为两人闹腾一阵子就会离去,但他显然低估了这个世界武者的耐力,“乒乒乓乓”的拳脚声,竟一直持续到王府外传来打更人敲响三更的梆子声,才缓缓停歇了下来。 “四少爷打累了吗?打累了就回去歇着吧!” 张总管的语气依然谦和而沉稳,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好,好,姓张的,你坏我好事,本少记住了!” 朱安涛的声音却是气喘吁吁,精疲力尽之余,还不忘撂下狠话,“西南三州的宗师,不止你张永一个,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们都匍匐在我的脚下!” “四少爷只要勤修德行,来日继承了王位,老奴到时若是还能活着,自然匍匐在您脚下了,大可不必去寻其他宗师助拳。”张总管诚恳地劝谏道。 但这些话落在朱安涛的耳朵里,就像是在嘲讽他,不甘地怒吼一声后,一拂袖,愤然而去。 “十四少,没事了。” 院门之外,传来张总管的声音,“四少爷的脾性,老奴自问还是了解的,或许有些霸道,但也有自己的傲气,只要老奴不倒,今日他便不会再来滋扰,您也不必再守着门了。” “有劳。” 朱安澜还真就一直坐在陇翠轩大厅的门槛上,保护着香夫人主仆。 听了张总管的话,心里一松,刚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因为长久保持一个姿势,腿脚都麻了,差点栽倒在地。 好在他马上就被一左一右伸过来的两只玉手给搀扶住。 他左右一看,只见扶住自己的人,正是香夫人主仆,两张颇为相似的俏脸上,都写满了关心和感动。 香菱美眸中水汪汪的,更是多了一丝对拯救自己的英雄的崇拜。 “澜儿,辛苦你了。” 香夫人吐气如兰,抚慰道。 朱安澜摇了摇头,想说点什么,但看着近在咫尺的仙颜,一时竟口干舌燥,开不了口。 “香夫人,十四少,今日事毕,老奴告辞。” 直到门外又传来张总管的轻咳,以及衣袂破风远去之声,他才猛地惊醒。 “那我也要回去了!” 他不敢看香夫人主仆二人有点恋恋不舍的眼神,狠狠心,挣脱了二人的素手,举步往门外走去。 不过他这一迈步,立刻就感觉到双足血脉不通的地方,传来针扎一样的感觉,只能咬着牙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这副躯壳如此孱弱,正好还有多余的属性点,我是不是该加强一下筋骨呢?”他无奈地想道。 这般念叨着,他下意识去察看了一下面板。 但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护住陇翠轩,逼退了四公子朱安涛,这本来应该算一次重大的胜利,但面板上竟然没有给自己任何自由属性点奖励,甚至连个提示都没有,空白一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嗯?” 他心中立刻有了警觉,暗自思忖道,“面板这是什么意思?是朱安涛贼心不死,导致这次事件没到结算的时候,还是说,不管我出不出头,他今天都注定不能得手,所以才没有奖励?” 不提朱安澜在疑惑中回返伶仃堂,张总管离开后,也没有回自己住处安寝,而是脚步一转,直奔王府中的禁地“遮天阁”而去。 这里正是平素宁王处理公务的书斋,连诸位公子不经请示,也决不可擅入此地。 名为“遮天”,正是极言这位封疆藩王在西南三州的威势之盛,大有一手遮天的能耐。 虽然此时已是深夜,但张总管抵达遮天阁时,庭院内依旧灯火通明,一个身穿衮服的挺拔身影,负手站在池塘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池中鱼儿游来游去,时不时撒下一把饵食。 每当这时,池中的游鱼就会像发疯一般冲出水面争夺饵料,把整个池塘搅动得宛如沸腾。 但当张总管走近之后,鼻端更是闻到一丝血腥气。 只见池边身影每次一勾手指,都有无形气刃撕裂空气,发出悦耳轻啸,丝丝猩红从他的袖间渗出。 他洒出的每一片鱼饵,赫然都是从自己两臂上割下来的新鲜血肉! 而池塘中的鱼,也全是长着尖牙长须的异种,为了争抢落下的真龙血肉疯狂自相残杀,流出的血甚至染红了池水,又引来更多同类的撕咬。 霎时间,闲适的意境就荡然无存,只剩下赤裸裸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的残酷! “老奴拜见王爷。” 张总管不敢多看自家主子这妖异血腥的娱乐,扫了一眼就连忙低下头去,恭恭敬敬地参拜。 这个深夜还在以自身血肉喂鱼的邪异王者,赫然正是朱安澜这辈子的便宜父王,西南边陲的国之柱石——宁王朱梼! “守庵啊,回来了。” 宁王回过头,露出一张颌下留着五柳长须,不怒自威的面孔,一双眼睛中,赫然是天生异象的重瞳! 他随手从旁边侍奉的婢女手中接过一块洁白的丝帕,擦了擦手指上的血迹,留下一片殷红,才若无其事地问道,“让你去查的事情,结果怎么样了?”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他手臂上被自己剔得只剩白骨的伤口,竟已经愈合完毕,重新长出了吹弹可破的肌肤,细嫩如婴儿。 只此一点,这位宁王爷的武道修为就已经高深到惊世骇俗之境! 血肉重生,这是只有在武圣之路上走得极远的强者,才能拥有的异能! “是,王爷。” 张总管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事难以启齿,但旋即还是下定决心,把今晚的经历,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最后,他总结道,“据老奴判断,昌平侯府确实没有异心,刘侯也没那个胆子,最近府里的风波,八成都是四少爷撺掇刘夫人闹出来的,是为了……” “是为了孤那位尚未临幸过的侧妃,对吧?不就是儿子垂涎老子的女人吗?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宁王大笑三声,主动接过了话茬,也把老太监从开口则不敬、不开口则不忠的两难窘境中解脱了出来,他不以为然道, “昔日大唐朝的天皇还接手了他父亲天可汗的妃子为后呢,那位三郎圣帝,不也抢过儿子的女人?天家嘛,只要天下承平,这些都是小事。 孤那些逆子要是能耐上可以超过我这个父亲,让大明的江山固若金汤,不要说一个女人,便是老子这个位子,甚至这一身血肉龙气,他们都尽可以攫取分食!” 张总管听得满头大汗,只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唯唯诺诺。 宁王这话,他一个奴仆根本没法接! “罢了。” 见没人为自己的“暴论”捧哏,宁王似也觉得有些无趣,摆摆手,又恢复了八风不动的雍容模样,问道,“那依你之见,本王那四子和十四子,哪个更优秀一些?” “十四少厚积薄发,虽然习武的资质低劣,但于文道上却是天纵之才,一言而入神通,悟性之高,心志之坚,为老奴生平所仅见。” 张总管对朱安澜的评价十分客观,丝毫不因他是宁王的儿子,就有丝毫溢美或者贬低之言,“老奴相信,假以时日,他必能代表王府,成为屹立在大明文坛的一面旗帜!” 第十五章 就职宣慰使 “哦?很久没见你对一个人评价这么高了,看来孤王以后要对这个不起眼的小十四多加重视了。” 朱梼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话锋一转,又问道,“你为什么只提小十四,老四呢?他的表现莫非入不了你的眼吗?” “老奴岂敢小觑王爷的血脉!” 张总管连忙说辩解了一句,随即露出疑难之色,道,“只是恕老奴直言,四少爷,老奴……看不透他!” “你啊你,也学会打马虎眼了。”宁王摇头失笑道,“这天底下的年轻一辈,还有你张守庵这双慧眼都看不穿的?” “这回老奴还真不是藏拙。” 张总管眼中适时闪过一道金光,还有淡淡梵音檀香同时在庭院中弥漫起来,然后他才微眯着眼,像回忆自己看到的一幕幕,凝重道,“老奴修行不精,确实难以洞穿他身上笼罩的迷雾。” “哦?” “四少爷乍一看就只是个蛮横霸道的纨绔,宗室不肖子的毛病,该有的他也全都有。” 张总管露出思索之色,缓缓道,“可若是往深处看,却又仿佛凝视一道深渊,越往深处,越看不透,也越恐怖,似是昔日刘青田所言潜渊之相……” 如果朱安澜在这里,或许又会大吃一惊,因为两人口中的“刘青田”正是他前世历史上都大名鼎鼎的传奇神人——青田先生刘伯温!能跟这样的大人物扯上关系,哪怕是只言片语,宁王四公子的威胁,也远比他表现出来的更加恐怖了。 “潜渊之相,呵呵,那有点毛病也难怪。”宁王闻言,发出低沉的笑声,又缓缓道,“说起来,小十四今年应该快满十六了吧?” “回王爷的话,十四公子今年初就已经束发了。”张总管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你瞧,是我这个父王不称职了,还不如你记性好。”宁王拍了拍脑门,语气仿佛有些歉疚。 “王爷日理万机,些许小事不放在心上,想来十四少也不会在意的。” “他不在意是他的事,孤这个做父王的,却不能视而不见啊!” 宁王道,“以前他是不成器,孤许他一世清净闲人便罢了,不过他现在既然崭露头角了,那孤自然也要给他谋一个好前程!” “王爷的意思是……” “反正他也要出府领差使了不是,那就给他一个宣慰使的职衔,让他去十万大山里磨练磨练吧!” 宁王挥挥手,只言片语就定下了朱安澜的未来。 “听说他跟孤那位香妃走得颇近,还拜了义母,对吧?那想必他在十万大山宣慰蛮夷所需的兵马钱粮,都无需孤为他操心了,正好省了一笔开支……唉,这宁王府看似家大业大,但每天一睁眼,就是那么多张嘴要吃要喝,孤也难啊!” “王爷,四少爷当初领的职衔,也是在十万大山里征讨蛮人啊,他们会不会……” 张总管突然想到什么,但眼前却已经没有了宁王的身影。 只有一片带着金丝的血肉飞舞向鱼塘上空,两条异种鲤鱼为了争夺这片血肉,从水中一跃而起,在空中凶狠地撞击在一起! “哗啦!” 两条异种鲤鱼各自撕咬了一半的血肉,重新落回水中,水花四溅。 直到这时,宁王遗留的声音才渺渺响起:“皇兄曾告诉过我,我大明的帝王,可以是明君,也可以是暴君,但唯独不可以是昏君,孤的子女亦是如此,要斗,就随他们斗个你死我活,最后留下来的,才是我大明天朝需要的下代宁王啊!” …… 翌日一早,香夫人刚起床,就看到朱安澜已经在门外等候了。 她来不及盛装,只草草梳洗一番,就让香菱把人请了进来。 不过不施粉黛的她,更有几分清水出芙蓉的天然绝色。 朱安澜倒是已经穿戴整齐,身上甚至还披了一件崭新的官服,胸前绣着孔雀,手中捧着的,则是宗人府连夜赶制的金印玉册。 “你出府任职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香夫人一看到他这身打扮,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嗯。” 朱安澜点点头。 今天一大早,他就被张总管派人从睡梦中叫醒,宣读了宁王决定让他出府任职的敕命。 不过香夫人马上注意到,朱安澜两撇剑眉微微蹙起,这让她不由自主生出了想帮他抹平的冲动。 “怎么了?职司很麻烦?”她试探着问道。 “也不是,就是父王这个安排,我有点看不懂。”朱安澜说着,把手中玉册递给了香夫人。 “哦?你父王居然敕封你为宣慰使?” 香夫人接过玉册一看,秀美的黛眉立刻微微挑起,诧异道,“啧啧,这可是实缺啊,你几个兄长出府时的职衔都未必有你高。此等好事,我儿为何还愁眉不展?” “母妃难道没注意到,这玉册上只有职司,但兵马钱粮一应物资,俱是只字不提。”朱安澜不解道,“难道要儿臣当个光杆司令去十万大山中宣慰蛮夷?” 若非来人确实带着张总管的信物,他都怀疑这事又是刘夫人母子针对自己的阴谋了,目的就是想把他坑死在十万大山中,要不然他也不会一大清早就急匆匆就来找香夫人商议了。 “光杆司令,这个说法倒也有趣。” 香夫人闻言掩口而笑,接着却理所当然道,“大部分公子出府任职,都需要自备钱粮兵马,王府都是不会管的,这倒不是针对你一人,而是惯例如此。” “啊?” 朱安澜这下是真听不懂了,原来我那些哥哥一个个都这么猛的吗?单枪匹马包打天下? “你以前没有母族支援,难怪不知道其中的门道。” 香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幽幽道,“王爷的意思,这时候就该我们这些诸位公子的母族出钱出力了啊!若是不能为王府分忧,那联姻不是白联了吗?对了,这就是你父王的原话,他可精明着呢。你再看你治下宣慰司所辖的范围,水西之地,此处正是为娘的故乡啊!” 第十六章 奢香夫人! “啊,原来出府背后,还存在这等潜规则。” 听了香夫人的讲解,朱安澜终于释然道,“我还以为又是哪个王八蛋不开眼,故意刁难我呢!” “这可是王府的头等大事,谁敢在这上面做手脚,活得不耐烦了?” 香夫人笑骂道,“王府里是有坏人,但你也别把他们想得太可怕了,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一切自有我替你操持。” “那就多谢母妃了。” “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见外的话以后就不要说了。”香夫人看着朱安澜,眼中闪过一抹温柔。 这个义子,她真是越看越满意,自己怎么就没早发现,府中还藏着这么一条潜龙呢? “好在现在也不晚……呵呵,朱梼啊朱梼,你看不起妾身这个蛮夷女子,我却偏偏要把你最不重视的儿子,推上那个位子!” 不知不觉,香夫人把视线投向了遮天阁的方向,虽然看不穿王府中的重重宫墙,但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又有一丝倔强之意油然而生。 当朱安澜的职司公布以后,香夫人立刻为了建立他的宣慰司一事开始东奔西走。 其中她拉来最巨额的赞助,自然就是自己的娘家——水西奢氏。 不知道是不是奢氏也一直在期待这么一个向宁王府展示忠诚的机会,朱安澜虽然是个义子,但奢氏却一点没有把他当外人的意思,给出的各种资助,都完全是按最顶配的标准来,即使香夫人日后生了亲子,待遇估计也就这个水平了。 宣慰司衙门因为面对的都是十万大山中的蛮夷土着,既要有官吏,也必须有自己的兵马,而且对人员素质的要求还相当高。 在这方面,奢氏也是下了血本,要人给人,要钱给钱,短短数日间,就把朱安澜麾下宣慰司的框架给他搭建了起来。 众多充斥着彪悍山民气息的夷人武士来来往往,几乎把伶仃堂的门槛踏破! 而且为了安他的心,这些拨给他的夷人部曲,还都不仅仅是口头效忠那么简单。 奢氏把事情做得很绝,所有加入宣慰司的人马,都必须跟过去的主家解除人身依附关系,然后连人带兵器马匹,全部跟朱安澜重新签订主仆血契! 以后他们的生杀大权,只掌握在朱安澜一个人手中! 这么一来,奢氏的所作所为,就显得很有诚意了。 要是没有相应的约束手段,谁知道这日后算朱安澜的宣慰司,还是奢家的宣慰司? 但现在,奢氏摆明了就是我投资的是你的未来,绝不对你现在的行事指手画脚。 这样的举措,任谁来都只能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光明磊落! “来来来,我儿看看,还有哪些地方是你舅舅没办妥的。” 当忙得晕头转向的朱安澜再次见到香夫人,却是她亲自捧着一堆人员物资清单来了伶仃堂,进门就摆出一脸慈母笑,仿佛恨不得把所有资源都塞给朱安澜,“他每天事多,难免有所疏漏,你跟为娘说,为娘给你补上。” “现在这样真的已经绰绰有余了。” 朱安澜哭笑不得,半开玩笑道,“母妃,我就是个宣慰使,不是节度使,您再给我塞兵马粮草,我父王都该疑我谋反了!” “你呀,不识好人心。”香夫人好看地白了他一眼,终于不在这件事上纠缠了。 朱安澜细细翻阅香夫人娘家送来的人员清单,看着上面出现频率极高的“奢氏”,越发觉得眼熟,忽然开口问道:“母妃,您是姓奢吗?” “我出身水西奢氏,不姓奢还能姓什么?”香夫人正在剥一个石榴,闻言停下纤纤素手,没好气道。 “奢氏……香夫人……” 朱安澜愣了愣,旋即轻轻哼唱了起来,“乌蒙山连着山外山,月光洒下了响水滩……” 香夫人下意识跟着他的节奏打了几下拍子,才笑道:“这是什么歌?没听过,但还挺好听的!” “这首歌的名字叫《奢香夫人》。”朱安澜一本正经地问道。 “别唱了别唱了,难听死了!” 香夫人脸一红,狠狠剜了他一眼,立即改口道,“就知道消遣为娘,没个正形!” “母妃你这可误会了,这首歌可真是赞美一位名叫奢香夫人的奇女子呢!” 朱安澜哈哈一笑,又顺势说起了正事,那就是自己不久之后将前往辖地为官之事。 他也没想到,自己随便拜个义母,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奢香夫人。 但大明天朝和他前世的历史似是而非,不少人物也重名,这是他早已知道的事实,因此也没有太惊讶。 反倒是未来的路怎么走,需要他自己多上心。 虽然他以后要驻扎的宣慰司衙门,离香夫人娘家的土堡就相隔不远,按理说应该万无一失。 但这西南之地的蛮夷,也不全跟奢氏一样的“熟夷”,还有不少敌视大明天朝的“生蛮”存在,这部分危险分子,同样是朱安澜这个宣慰使要防备的对象。 “澜儿,你放心,我一定护你周全。” 香夫人见他真的不唱了,眼中闪过一丝怅然和幽怨,但还是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已经跟王爷申请了,要回娘家省亲,到时候和你一同启程,有我在队伍里,奢氏一定会拿出最精锐的力量护送里走马上任!” “母妃有心了。” 朱安澜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感动。 香夫人这么做,无疑是以自身安危为筹码,来确保他这边不会出问题。 即使是生母,能做到这一步也无可指摘了,何况义母? 不过他马上露出自信的笑容,道:“不过母妃忒也小看儿臣了,我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书生了,文道神通在身,就算是厉害的武夫想拿下我,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是是是,你最行。” 香夫人眉眼弯弯露出一抹笑意,“我只是想家了,想回去看看,请我的宣慰使大人顺路保护我,这样行了吧?” “保境安民,此乃本官分内之事。” 朱安澜装模作样拿了个官腔,然后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又说了几句,香夫人方才起身告辞。 在送她出门的时候,朱安澜听她轻声哼起了歌,听拿节奏,分明是自己之前没有唱完的《奢香夫人》…… 嗯,口头说着难听,身体倒是很诚实…… 第十七章 我儿有王侯之姿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就到了朱安澜前往辖地就职的日子。 但他的生活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早上起来还是按部就班地捧起碧血玉,以自己的意志呼唤其中残存的忠魂,一呼一吸,都像在赋予碧玉生机,这正是文道神通的修炼方式。 他心里很清楚,在一个高武的世界,什么官职权力都是虚的,只有自身实力才最可靠。 不过他的潜修并未潜修多久,就被一群涌进伶仃堂的下人打断了。 “哎哟我的公子爷,这都什么时辰了,您还有心思修炼啊。” 这群人为首的,正是他熟悉的女官香菱,一进门就笑嘻嘻地催促道,“您今天要穿戴的行头,我们都给置办好了,快来试试!” 朱安澜看着满满一大箱子的“行头”,脸有些发绿:“不就是去上个班么?整这么多花里胡哨的是闹哪样?” “瞧你说的,您可是朝廷委派的宣慰使啊,是天使,代表着朝廷的颜面,岂能马虎了事?” 香菱扳着手指数落道,“您赴任的这一路上,都要敲锣打鼓地夸官过去呢!非如此,不能狠狠彰显我大明朝的威风呢!” 朱安澜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第一次预感到,自己这个官,恐怕未必有想象中好当呢! “快来快来。” 他还在发呆,香菱已经带着一群婢女,莺莺燕燕地把他围了起来,上下其手,给他穿戴起复杂的官服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们都已经摸清了朱安澜的性子,知道这个主子只要不触犯他的原则,还是很好说话的,对下人更是有种仿佛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温柔和尊重,因此她们也都很愿意跟朱安澜打闹。 过了好一会儿,朱安澜才在少女们七手八脚的服侍下,穿戴好了繁复的官服,脸上赫然还有一抹不知道谁趁乱蹭上去的唇印。 “这帮小蹄子,怎么还趁机占我便宜呢!” 朱安澜哭笑不得,类似的情形他前世倒也不是没经历过,倒也不怯场。 不过有一说一,大明朝的官服、尤其是正式场合穿戴的礼服,虽然流程繁琐,但一上身,确实威武又好看。 朱安澜的五官本就俊朗,胸中又蕴养出一口浩然正气,顾盼之间,凛然生威,再配上华美威严的官服,当真是金玉其外、锦绣其中,看得周围的婢女们都一阵发花痴,眼中快要冒出小星星来了。 “我家公子爷还真是俊朗呢!”香菱小脸红扑扑地,痴痴地看着他,脱口而出道。 “再夸下去你家公子今天就出不了门了。”朱安澜在她小脑袋上宠溺地揉了揉,笑道。 “呀,一不小心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香菱俏脸上顿时像能滴出血来,那副娇羞的表情,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说出来的还叫心里话吗?”其他婢女立刻善意地起哄道。 眼见得已经日上三竿,朱安澜最后整饬了一遍衣冠,迈着庄严的四方步,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了伶仃堂。 昔日破败不堪的庭院,这段时间已经被水西奢氏派来的仆役们打理得焕然一新,连门口都铺上了整齐的青石板路。 大门外,一匹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的高头大马,正和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并排拴在一起。 “夫人,夫人,你快看呀,公子爷今天格外俊美呢!”香菱一看到马车,立刻献宝似地大呼小叫起来。 车帘应声掀起一角,露出香夫人的倩影,她今天同样是盛装打扮了一番,面若桃李,配上华贵的宫装,浑身上下仿佛都流淌着荷尔蒙的气息,一颦一笑,都有种令人怦然心动的魅惑。 “这么喜欢你家公子爷,以后我把你送给他好不好?”香夫人调侃香菱道。 “夫人,你又笑话人家!人家才不要呐,我要一直陪在夫人身边!” 因为没有外人,香菱害羞地扑到香夫人怀里撒娇,尽显少女的娇憨,不过看她眼波流转的模样,分明是千肯万肯。 “你这小蹄子,小小年纪知道思春了!”香夫人见状,心头涌起一股莫名滋味,但还是捏着香菱的小脸蛋道。 然后她才看向朱安澜,赞叹道:“我儿果真有王侯之姿!” 朱安澜哈哈一笑:“母妃这话就折煞儿臣了!” “今日你才是主角。”香夫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有请水西宣慰使上马!” 在她开口之后,所有隶属于朱安澜水西宣慰司的部曲们也齐声道:“有请宣慰使大人上马赴任!” 朱安澜当仁不让,翻身上马:“出发!” “哒哒”的马蹄声中,朱安澜策马踏过王府宽阔的道路。 念及前身的冷遇,他也不禁产生出意气风发之感。 以前的朱安澜,可是没有资格在府中骑马的,今日走马观花,算是把丢掉的场子全找回来了! “十四少,等等我们!” 就在一行人来到王府门前,快要离开王府的时候,突然,伴随着一阵呼喊,几道身影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朱安澜定睛一看,正是当初在宗人府和自己一起接受摸骨传功的朱四七等人。 他勒住马头,疑惑地问道:“你们这是……” “我等得知十四少出府赴任,愿附骥尾,报效朝廷,是以去宗人府请了职司,不知以后是否有幸追随十四少左右?” 朱四七等人半跪在地,双手托起任命他们的铜版文书,高举过头顶,忐忑地仰望着马上的朱安澜。 宣慰司是朱安澜的一亩三分地,他们虽然求来了宗人府的委任,但答不答应,还得看朱安澜的意思。 要是朱安澜不肯收人,他们还得被退回去,并且从此沦为府中的笑柄。 虽然知道朱安澜这么做的概率很小,但事关前程,众人还是颇为不安。 朱安澜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朱四七等自愿来投的家生子,久久不语。 直到看得朱四七等人都不自在了,他才突然翻身下马,一一搀扶起众人,大笑道:“诸位愿意来烧我小十四这口冷灶,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岂有不愿之理?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了,快起来,快起来!” “呼!”朱四七等人这才松了口气。 得到朱安澜首肯,至少他们日后的前途总算有了保障。 “十四少可不是冷灶,现在府中都说您是炙手可热的新贵,不知多少人想投在您门下还没这个路子呢!” 朱四七连忙吹捧道,“我们这些人,也是多亏跟十四少您有一面之缘,才有了这个福分呢!” 第十八章 他还是个孩子 “哈哈哈,四七,这话就过了啊!” 朱安澜大笑着拍了拍朱四七的肩头,有这批人自愿来投,充实了班底,他确实很高兴,但也不至于会把这等谀词鬼话当真。 虽然这段时间水西奢氏不惜血本地慷慨襄助,让他拉近了和其他公子的距离,但也仅仅是拉近而已。 别人多年的经营,绝不是他一时半会儿就能追上的。 他修成文道神通的消息,应该也被宁王授意保守住了秘密,并未在府中传开。 在旁人眼中,他最多是个抱上了大腿的幸进之辈,羡慕嫉妒有之,要说炙手可热、投靠无门,还远远谈不上。 朱四七等人的举动,如他自己所说,更多是一种烧冷灶的投机,不然当天一起参与摸骨造册的那么多人,怎么才来了他们几个?还不是因为他们赌性更重,才把宝押在他这个新崛起的十四少身上嘛! 不过,等朱安澜顺利完成了宣慰使的任务,在西南三州的土地上扎下根来,届时的评价又会不一样了。 现在的关键是,他能不能熬过这最艰难的任期了。 “嗯?”突然,朱安澜眉头一扬,脸色微变,霍地扭头向某个方向看去。 在他视线的尽头,是王府宫墙一角的望楼,这么远的距离,也看不出上面站没站人。 但朱安澜却明显感觉到,那里存在着一股针对着自己的恶意。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感知到的,很玄妙,但却真实不虚。 这种感觉,就像走夜路的时候被虎狼给盯上了,哪怕没看到猛兽的影子,但风中吹来的气息,还是会令人脊背发凉。 而这股恶意,甚至比虎狼还要凶恶十倍,磨牙吮血,在周围笑脸的衬托下,就像黑夜中的灯火一样明显。 “那娘俩又想搞事?”朱安澜眉头一皱,暗自不耐。 在这府里他自问也没得罪过其他人了,不用想都知道这股恶意的来源是谁。 他更感兴趣的是,自己什么时候具备了这种感知恶意的能力? “都说读书人读到精髓,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在武夫口中,又叫秋风未动蝉先觉,能预先察觉到要到来的危机。” 他自忖道,“难道我一个劲地加点意志,也点出类似的预警能力了?” 如果真是这样,无疑是个好消息。 在府中的时候,他的敌人只有刘夫人母子,预不预警,也能猜到对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但他现在要出府履职,以后少不得要接触形形色色的陌生人,这种辨别善恶的能力重要性一下子就凸显出来了! “怎么了?”香夫人注意到他的异状,低声问道。 “没事,路上再说。” 朱安澜摇摇头,他笃定刘夫人母子就算再恨自己和香夫人,这时候也顶多只敢暗自咬牙,绝没有胆子在王府门前作妖,也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接纳了新成员后,水西宣慰司的队伍,就再次浩浩荡荡地启程了,“轧轧”的车马声招摇过市,最终消失在宁州城南方的朱雀门外。 直到彻底看不到朱安澜的队伍了,被他注视过的那栋望楼上,一扇窗子才猛地被推开,露出一张因为愤恨而扭曲的面庞! “娘亲,这小十四也太得意忘形了!” 这张脸的主人,正是四公子朱安涛,他恶狠狠地说道,“区区一个宣慰使,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这要不给他点颜色瞧瞧,等他更进一步,这宁王府哪还有我们立足之地?” “我儿稍安勿躁。” 刘夫人就站在他旁边,安慰地拍了拍手背,道,“他现在入了你父王的法眼,在这宁州城内,我们要做点什么都不方便,让他离了宁州更好。” “那难道就看着他这么嚣张下去,我咽不下这口气!” “怎么可能,惹了我儿,还想活得逍遥自在?” 刘夫人冷笑道,“你放心,娘跟你保证,十四必死无疑,那个姓奢的贱人,你既然喜欢,娘也迟早给你弄来!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先听听鲁大师怎么说,不要贸然出手,要动,就要一击毙命!” 说着,她就看向旁边。 塔内的阴影突然波动了一下,一个瘦高的人影缓缓走到光影交界的地方,但面目还隐藏在阴影之中。 此人正是西南十大宗师之一,也是宗师级武者中唯一的杀手,鲁连城! 从出道至今,他就是出了名的认钱不认人,但只要拿到满意的酬劳了,活儿做得也确实利索,在西南武林中,也算是个毁誉参半的人物。 前些天朱安涛才放话说要请来另外的宗师,没想到刘夫人还真就砸下重金,遂了他的意! “老夫在他身边,没感知到宗师或者半步宗师的气息,应该是奢氏还没拿出真正的底蕴来。”鲁连城沉吟了一下,才肯定地说道。 “娘,你听到了吧?让我们的人跟上去,等小十四出了城,就宰了他!别伤了香妃啊!” 朱安涛迫不及待地叫道,舔嘴唇的动作和眼中射出的淫邪光芒,仿佛已经看到香夫人在自己身下辗转哀鸣的画面了! “且慢!”鲁连城却出声阻止道。 “还有什么事?”被打断了妄想,朱安涛不耐烦地问道。 “我方才放出一缕杀气试探的时候,其他人都没反应,唯独十四少本人貌似有所察觉,这不对劲。” 鲁连城丝毫不介意客户的无礼,道,“我怀疑他的心灵修行,至少也达到‘秋风未动蝉先觉’的水平了!我建议在城池不要动手,以免打草惊蛇,等他深入十万大山了,我让我的人再试探一次,没问题我就出手。” “这不可能!” 朱安涛失声叫道,“你别以为我不懂行,秋风未动蝉先觉已经是武道意志的雏形了,小十四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何德何能有这样的心灵境界,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只是陈述我看到的,信不信那是你们的事。” 鲁连城平静地说道,“另外,四少爷,您刚刚吼了我两次,所以结算尾款的时候,要么得加钱,额外多付我一笔尊严损失费,要么,我就割掉你的舌头,用皇室的血告诫世人,什么叫宗师不可轻侮!” “你敢!”朱安涛哪里被人这样怼过,当场就炸了毛。 “给!该给!” 还是刘夫人赶紧拦住了他,对鲁连城大声道,“鲁大师您千万不要跟小儿一般见识,他还是个孩子!” 第十九章 天生媚骨(男版) 得益于鲁连城的谨慎,朱安澜一行人从宁王府到回香夫人娘家这段路上,走得无惊无险。 日近薄暮,宣慰司的队伍已经进入了十万大山的边缘地带,入目所及,尽是连绵起伏的山脊,官道也开始变得崎岖不平起来。 就在朱安澜开始担心今晚会不会要露宿荒野时,队伍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欢呼。 “到了到了!” “驾!” 朱安澜一抽马鞭,快步来到了队伍前方。 就见夕阳西下,一座巍峨的城堡屹立在群山之间,顶部泛着金灿灿的光芒,但大半的墙体,又隐没在了周围山峦投下的阴影之中,宛如一头探出水面呼吸的巨兽,气势雄壮到了极点。 “这就是苴慕堡?” 苴慕,就是西南夷人土语里“头人”的意思。 香夫人的父亲,正是整个水西地区夷人的大苴慕奢勒,换算下来,她就相当于汉地的公主,不然也没底气敢说要把朱安澜推上世子之位的话。 朱安澜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香夫人的马车。 正好此刻香夫人也掀开门帘,两人的目光对接在一起,空气中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在蔓延。 “你家?” 朱安澜一挑眉,问道。 香夫人笑靥如花,连连点头,眼中闪烁着游子归家的欢快。 朱安澜在心中啧啧称奇,要不是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这威武雄壮的巨石堡垒,竟能养出香夫人这么婉约的美人。 “过来。”香夫人向朱安澜招了招手。 “母妃有何指教?”朱安澜依从地骑回了马车旁。 “我父在水西一言九鼎,待会儿见了面,记得要给他们留下一个好印象。” 香夫人就站在车辕上,为他细细整理一日奔波而散乱的衣襟,同时轻声叮嘱道。 朱安澜心中一颤,不禁冒出一丝古怪的感触来。 香夫人如兰的气息在他耳边萦绕,这语气,不像是带着义子回家认门拜母族的,倒像是云英未嫁的少女,带着情郎回家见家长。 “那你把马车借我一下。”他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对香夫人说道。 “你要干嘛?”香夫人疑惑问道。 “一会你就知道了。” “好。”香夫人既然出身夷人,马术自然也是精通,一翻身,拉着香菱一起上了朱安澜的坐骑,把车厢留给了他。 朱安澜钻进车厢,深深呼吸了一口香夫人残留的气息,然后才开始调出面板。 他也没想干别的,就是加点而已。 【魅力+1】 【魅力+1】 【魅力+1】 相同的提示重复出现了三次,朱安澜的自由属性点也锐减到只剩两点的地步,但他的魅力值却一下拔高到了五点。 在他的规划里,魅力一直不是加点的重心。 毕竟比起他人的观感,他一直认为,个人武力才是最值得倚仗的筹码。 但今天为了给香夫人争面子,他也是豁出去了,忍着肉痛,硬是在魅力属性上狠狠投资了一波! 我都特么开挂了,不信还不能给苴慕留下个好印象! “还没好吗?快到苴慕堡门口了喔,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抢了你这个宣慰使的风头呀。” 车厢外,传来香夫人的催促声,或许是离家近了,她语气轻快,少女感也比在王府中时强烈了不少。 “区区一个宣慰使,你要当便当好了,只恐辱没了母妃这样的神仙人物啊!”朱安澜笑着回答道。 “呸呸呸,尽说些疯言疯语!”香夫人脸一红,啐道,香菱听了也是乐得吃吃直笑。 不过下一刻,主仆两人的笑声,就齐刷刷戛然而止,周围也响起了宣慰使官兵们倒吸冷气的声音! 原来,加点完毕的朱安澜,已经从车厢里走了出来。 哗啦! 就在他掀开车帘的一刹那,西天最后的残照落在他脸上,把他映照得如同神话中走出来的仙佛! 虽然五官还是那个样子,但气质上,却比片刻前进入车厢时,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让人不由自主就心生好感,想向他靠近,不管他说什么,都本能地不想去怀疑。 香夫人和香菱都忍不住直勾勾盯着他看,香菱更是胆大泼辣,脱口而出,道:“公子爷,你实在是太……太……” 憋了半天,她也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只能说一句“太好看了”。 相比之下,香夫人要矜持一些,但也是目不转睛,连连点头。 朱安澜脸一黑,他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时代的女人脸上,看到了赤裸裸的“色迷心窍”四个字! “这鬼面板加点的效果,未免太好了一点!”他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通过查阅面板,他已经搞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就像意志属性突破一定数值,就能强行凝聚浩然正气一样,在他的重金投入下,他的魅力属性此时同样突破了凡人的天花板,获得了一项特殊能力。 那就是他能随时随地融入周围的环境,抓住一切机会,把自身最完美的一面展现出来,形成类似天人合一的光环效应。 当然,也只是感官上的,实际力量跟传说中真正的天人合一还是云泥之别。 这么说可能还凸显不出魅力属性破格的牛逼之处,换个更直观的说法,就是如果朱安澜现在的魅力属性落在一个女人身上,那她立刻就能化身褒姒、妲己那种青史留名的妖妃,天生媚骨不外如是! “我呸,什么天生媚骨,老子这是王霸之气!” 有那么一瞬间,朱安澜甚至生出“老子不想努力了”的念头,坐等富婆包养就好。 但他马上把这个躺平的念头抛之脑后,好不容易穿越到一个高武当道的世界,不好好拼一把怎么对得起自己的面板? “既然意志、魅力属性破格之后,都赋予了我一项特殊能力,那筋骨和智慧两项会不会也有类似的规则?”朱安澜脑筋又活络了起来。 不过,正当他看着自己已经高达四点的智慧蠢蠢欲动时,突然,一阵苍茫的牛角号声,把他从神游中拉了回来,然后就听见香夫人就大声道:“不肖女奢香,见过父亲、母亲!” “苴慕夫妇出来迎接我们了?!” 朱安澜一惊,连忙暂缓对面板的研究,再一抬头,就只见一道肥壮无比的身影,宛如一阵旋风般,倏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第二十章 奇人苴慕 香夫人的父亲,水西地区所有夷人的大苴慕奢勒,赫然是个足有三百斤的大胖子,满面虬髯,肥壮的肚腩高高凸出来。 朱安澜估计,他腰间扎的玉带所耗费的白玉,恐怕都是常人的三倍之多。 但他的动作却灵活无比,臂弯里还托着一个徐娘半老的美妇,脚不沾地,应该就是香夫人的母亲了,但他脚步之轻快,让朱安澜都自叹弗如。 这么一个灵活的胖子,朱安澜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汉之董卓、唐之禄山。 但当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胖子的神色,却又发现,他的精气神,跟那两位奸雄截然不同。 大苴慕的眼中没有野心,只有磐石般的坚忍,以及目光扫过香夫人和他托着的美妇时,透露出对家人浓浓的关爱。 连朱安澜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外人,或许都因为爱屋及乌的缘故,得到了他的加倍赞扬。 “哈哈哈,这位就是宁王殿下的十四少吧?” 奢勒的眼睛其实也该算铜铃大眼了,但长在他满是横肉的脸上就不甚显眼了,他盯着朱安澜打量了两眼,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不愧是天潢贵胄,果真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啊!” “苴慕谬赞了。”朱安澜矜持地笑了笑。 奢勒这个评价,放在任何一个王爷庶子身上,都高得有点过分了,甚至可以说是僭越,但托面板的福,在场众人,竟没一个人觉得不妥的。 香菱更是吐了吐舌头,笑道:“对对对,我刚刚就是想说这个,可惜没有大老爷文化高!” 按理说这时候远轮不到她插言,但她本就是水西奢氏的族人,奢勒也不以为忤,只当她是卖个萌罢了,反而指了指她,爽朗大笑起来:“所以我才是这苴慕堡的大老爷呀,你不是,哈哈!” 这位大佬豪放不羁的风格,让朱安澜心中最后一丝拘谨都荡然无存了。 他能感觉到,这里的氛围充满了温馨,跟勾心斗角的王府截然不同。 这久违的“家的感觉”,让他感到无比放松,不由自主就产生了想要融入进去的想法! 本来他还在纠结,自己到底该叫眼前这位外公呢,还是工作的时候称职务,但对方的不拘小节,却令他如沐春风,微微一笑,也放开了,对奢勒深深一作揖,道:“小子朱安澜,见过大老爷!” 认香夫人这个义母,本就是当初的权宜之计,但他还是无法接受自己脑袋上再平白多出一对外公外婆,不过跟着香菱叫,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十四少叫我老奢就行了,你拜香儿为义母是你们的事,咱们各论各的!” 奢勒面粗心不粗,一眼就看出朱安澜心里的顾虑,抹了抹自己的胡须,直接提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观点。 香夫人在一旁无奈苦笑,显然她也是清楚自己老子行事的风格。 “那怎么行!”朱安澜自然不会那么不懂事,连忙推辞道。 “怎么不行!” 奢勒大手一挥,大大咧咧道,“要是从你父王那头算起,我还是你的臣子呢,您要是这么见外,老奢我可就摆开仪仗,跪地恭迎十四少了啊!” “别别别,我认输还不行吗?” 朱安澜看出,眼前的胖子是真不在乎这些名分上的事,连忙制止道,“就依您,不过这个称呼的顺序得改一下,以后我叫您奢老,这样可好?” “行吧!” 奢勒看来也不想在一个称呼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了,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道,“站在门外说话不是待客之道,走,跟我们进去!有什么话坐下再说!” 香夫人连忙上前,握住坐在奢勒臂弯里的美妇的手,喊了一声“娘”。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美妇宠溺地反握了一下香夫人的柔荑,又打了奢勒一下,“老头子还不放我下来,让晚辈看了笑话去,成何体统!” “那可不行!”奢勒却连连摇头,对香夫人抱怨道,“你这丫头,可不能一回来就抢我夫人啊!” “娘天天跟你在一起,还恩爱不够啊!”香夫人像个少女一样撅起嘴,道,“我这么久才回来一趟!” “不够,不够!”奢勒笑得更大声了,震动屋宇,“一生一世都不够!” “叫你胡说八道,满口疯话!” 苴慕夫人脸上闪过一抹殷红,在奢勒比自己腰还粗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 不过她眼中,却是实实在在地闪过一抹幸福的神色。 “让你见笑了。” 看着自己一把年纪还在秀恩爱的父母,香夫人脸上露出一抹欣慰一抹无奈,扭头对朱安澜说道,“他们一路走来都是这样的,只要我父亲在场,他甚至不舍得让我母亲下地走路,说是我们水西路不平,怕硌着她的脚了。” “哪里哪里,奢老和奢夫人的恩爱,让我歆羡之极啊!”朱安澜这才知道奢勒始终把自己夫人托在臂弯里的缘由。 他还注意到,在被奢夫人掐的时候,奢勒手臂上黝黑如铁的肤色,明显变浅了一瞬间,他的胖脸上,也配合地露出龇牙咧嘴的神色。 但朱安澜事先就从香夫人口中了解过,这位大苴慕乃是位列西南十大宗师之一的顶尖人物,他要是不想吃痛受伤,强弓劲弩都休想射穿他皮下的气血,甚至还会被反震所伤。 会出现这种现象,显然是他故意散去手臂上的气血,给夫人掐着玩的。 以他的地位,能做到糟糠之妻不下堂,甚至在这种细节上,都照顾到自己妻子的感受,属实是难能可贵。 这种宠妻狂魔,在朱安澜穿越过来之前的那个世界都不多见,这让他对奢勒更加多了几分好感。 接下来,在奢勒一家的款待下,朱安澜参与了一场其乐融融的家宴,不过他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吃饱了之后就要告辞离席,把团聚的时间留给香夫人和奢勒一家。 不过奢勒这个豪爽的胖子却是主动叫住他,问道:“十四少,舟车劳顿,是否很疲倦了?” 第二十一章 陇赞 朱安澜不知道奢勒突然问自己累不累是什么意思,只得模棱两可地回答了一句:“还好。” “若不是很疲倦的话,便不急着休息,让香菱带你去堡中的演武场一行。” 奢勒贴心地介绍道,“你既然担任了宣慰使一职,未来便少不了要跟不开化的蛮人打交道,说起来,我们夷人跟蛮人最早其实也算同源同种,只是按对大明天朝的态度,才有了区分,抗拒为蛮,归化为夷……” 说到这里,他一直笑呵呵的脸上,第一次浮起一丝阴霾。 朱安澜见状若有所思。 夷人归化的过程中,想必也没少受夹板气。 这种事也没什么是非对错,无非就是一个选择的问题罢了。 就像奢勒,站在不同的角度,你很难说他是蛮夷的叛徒,还是带领水西百姓奔向幸福的大英雄。 “我们夷人归化之后,虽然也学汉家的文武衣冠,但先祖的东西还是传下来不少。” “香菱啊,你带十四少去演武场找陇赞,他这会儿应该还在训练堡中的武士,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演示战纹给十四少看,万一日后真对上蛮人,也好有个准备。” “是!十四少,请跟我来。” 香菱虽然平时性子被香夫人宠得有些骄纵,但作为婢女,在涉及正事的时候还是拎得清的。 朱安澜再次道谢才离开,把空间留给香夫人一家。 香菱带着朱安澜穿过苴慕堡,她应该是从小就跟在奢香身边了,对堡里的一草一木都显得十分熟悉,走到一些特定的地方,还能给朱安澜讲一讲香夫人小时候在这里发生了什么趣事。 虽然这种背后议论主子长短的事情不是很妥当,但她说起来却无比自然,就像亲身经历过一样。 朱安澜也只能解释为她从小跟香夫人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的缘故了。 不,从血缘上判断,两人本来也是远房的姐妹。 两人边走边聊,好一会儿才来到了奢勒口中的演武场。 这里已经位于石堡的外围区域,但尽管太阳已经落山,演武场周围却被一圈火把照耀得亮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松脂燃烧的香味和浓郁的汗水味道。 “哈!嘿!”一道道矫健的人影在夯土的泥地上辗转腾挪,发出震耳欲聋的吆喝声,老远就能听到。 “在这里训练的都是大老爷麾下的夷族武士,有修炼你们汉家武学的,也有继承了我们夷人祖上古老战纹的。” 香菱解释道,“陇赞是石堡武士三位把头中最年轻的,但他完全走先祖战纹的路数,除了大老爷,我们水西夷人里,应该没人比他更精通此道了,我让人叫他过来。” 说着,她就挥挥手喊来了演武场边缘的一位武士,让他去找人。 这名武士浑身汗水混着尘土,已经滚得跟泥猴一样了,只有一双明亮而坚毅的眼睛露出外面,显得十分精悍。 不过香菱在跟着香夫人出阁之前,在这苴慕堡里应该确实生活了不少年,大家都认识她,一看到她,那武士立刻咧开嘴露出喜悦的笑容,然后手舞足蹈的找人去了。 又只等了片刻工夫,他们要找的人就已经一路小跑冲了过来。 陇赞是一个披发文身,眼神凶狠的年轻人,浑身生人勿进的气质,仿佛谁都欠他百八十万。 朱安澜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处于挥汗如雨的状态,浑身上下的布料,只有一条犊鼻裤和头上扎着的麻绳,耳朵上穿了一个铜环,上身赤裸着,肌肉线条十分精悍,但却看不到多少原本的肤色。 因为他的双臂、前胸后背,几乎都被大片的刺青所覆盖,甚至连脸上都有,朱安澜第一眼甚至没看清他的五官。 刺青的图样也是五花八门,毒虫猛兽,不一而足,但无一例外都栩栩如生,极有神韵,张牙舞爪的,仿佛要从他身上爬下来伤人! 朱安澜猜测,这应该就是蛮夷所谓的战纹了,不过他并未感知到和武者一样的气血波动,看来果然是独特的力量体系。 “陇赞!”香菱跟他确实很熟稔的样子,不等他跑近,就招手叫道。 “香菱,你回来了!” 陇赞的视线立刻就转了过来,前一秒还狰狞无比的脸上,就布满了惊喜,连忙问道,“小姐她也……” “陇赞,注意你的用词。” 没想到香菱却是忽然把脸一板,严肃纠正他道,“小姐现在已经是宁王侧妃了,按礼法,你该尊称夫人。” “唔。”陇赞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散了大半,悻悻道,“我只是以前喊顺口了……” 下一秒,他的目光就转移到朱安澜这个生面孔身上,带着一丝警惕问道:“不知这位是……”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宁王府的十四少,也是夫人新收的义子。” 香菱介绍道,“以后他就是我们水西之地的宣慰使了,这次是来认门的。” “宁王府!” 陇赞听了却是面色微微一沉,感觉后面的话,他都没听进去了。 在听到朱安澜出身宁王府的时候,就已经露出一丝敌意,虽然藏得还算深,但朱安澜现在的精神修为已经达到了至诚之道可以前知的地步,对外来的威胁就像平湖映月,察觉得清清楚楚。 “没错,宁王府!”香菱强调道,“他是大老爷都认可的贵客,你莫要怠慢了他。” 陇赞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冷淡地问道:“那不知宁王府的贵客来找我这个乡野莽夫有何贵干?” “大老爷的意思,你演示战纹给十四少看,免得他以后遇见蛮人的时候两眼一抹黑。”香菱道。 “哼,知道了,我去准备。”陇赞脸上已经写满了不耐,但听到是奢勒的吩咐,还是转身就准备执行。 “等等。”朱安澜开口道。 “十四少还有何吩咐?”陇赞头也不回地冷声问道。 朱安澜却是对着香菱说话了:“既然是要观摩熟悉蛮人的力量,我打算把我从府中新招的几个部曲也拉来一起看看,如何?” 他说的,自然就是朱四七几人了。 他们是宁王府的家生子,对战纹和朱安澜一样陌生。 至于宣慰司的其他人,本就是水西奢氏出身,倒是不必操补课的心了。 第二十二章 蛮夷战纹(上) “当然没问题。” 对于朱安澜的合理要求,香菱满口答应,道,“我这就着人去请他们。” 陇赞也是半回过头,给了朱安澜一个阴沉的眼神,道:“定不教十四少失望便是!” 说完,他就大踏步走向训练中的夷人武士,大吼道:“修战纹的弟兄,都过来集合!” 石堡武士令行禁止,眨眼间,十多个身上同样有纹身的夷人就被召集到一起,不过他们身上的战纹覆盖面积,都远远不如陇赞那么大,气血也不弱,应该是兼修了战纹和武道。 “今天,宁王府来了位贵人,说是要看看我们的战纹,给我拿出你们最好的状态来!” 陇赞像一头急眼的恶狼,恶狠狠地训话道,“谁敢让外人看扁了祖宗的东西,老子剥了他的皮!” 趁着陇赞在远处忙碌的机会,朱安澜主动询问香菱道:“这个人,好像对我们宁王府有意见?” 香菱是香夫人的贴身婢女,他认为还是可以信任的。 “哎,他也是个可怜人。” 香菱却表现得毫不意外,像个小大人一样叹息了一声,道,“他不是对宁王府有意见,是对王爷有意见。他跟夫人是青梅竹马,如果不是嫁给了王爷,你懂的……” “哦……” 朱安澜恍然大悟,“长得凶神恶煞的,没想到还是个情种。” 这么一说,他就丝毫不觉得奇怪了,以自己义母的国色天香,没人惦记才是咄咄怪事吧,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就撞上她的青梅竹马了。 不过理解归理解,但对方要是把坏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来,他也绝不会乖乖替父受过就是了。 “公子爷你放心,陇赞他知道轻重,绝对不会做出对王府不利的事情来。” 大概是想起朱安澜的身份比较敏感,香菱赶紧又担保道,“要不然大老爷也不会留他在堡里做事了。” “没事。”朱安澜笑了笑,道,“我就随便问问。” 朱梼的情敌,关我朱安澜什么事? 见他确实没有介怀的意思,香菱这才松了口气。 在香夫人没出嫁以前,陇赞就在苴慕堡里效力了,对她来说,就像大哥一样;朱安澜更是救过她一次、成功闯进了她的心扉。 两人都是她无比重要的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有办法,她实在不愿意看到双方闹得不愉快。 没过一会儿,朱安澜手下的朱四七等人就被喊到了演武场来。 从身上的酒气和唇边的油渍来看,他们八成也正被苴慕堡的人好酒好肉地招待着,突然被打断雅兴,心里估计也蛮不爽的,只是碍于是朱安澜的命令,不敢发作。 但当陇赞带着麾下小弟,踏着充满压迫性的步伐走过来,他们也一下炸毛了。 武夫的本能就让他们察觉到眼前这群男人的危险,瞬间也流露出战意! 他们也算训练有素,眨眼间就围绕朱安澜摆出了一个防御的阵型,酒也醒了,跟石堡武士对峙。 “别紧张,都是自己人。”朱安澜微笑安慰道。 “可不敢跟十四少是自己人,高攀不起。” 陇赞却丝毫不领情,桀骜道,“十四少想看战纹,堡里会战纹的弟兄都在这里了,保证让十四少看个够,看个过瘾!” “玛德,叼什么!” 陇赞的态度当场就激怒了朱四七等人,所谓主辱臣死,他们纷纷喝骂起来,但很快就被朱安澜一抬手压制了下去。 在知晓了前因后果之后,这点容人之量他还是有的。 易地而处,要换了他碰到陇赞这种青梅竹马被权贵抢走的桥段,他可能怨望更重,搞不好就要喊“莫欺少年穷”了。 “呵呵。”陇赞对朱四七等人的鼓噪表现得不屑一顾,挥挥手,道,“摩沙柯,你来。” “是,把头!”一名连肩带背都纹满了大蜈蚣图案的夷人武士出列,拱了拱手。 行礼的时候他看着还是个正常人,但下一刻,随着一阵“咔咔”的骨节声,他整个躯体就像鬼上身一样,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匍匐在地,摇头摆尾的,活像一只人形的大蜈蚣! 一只大蜈蚣的虚影顺着这名武士的腿脚爬下来,与他同步摇摆,千足摩擦地面,“沙沙”有声,竟跟活物一般无二了! “喝!”摩沙柯大喝一声,突然双指如毒牙般点出,一块夷人武士们平时作为训练标靶的铜盘上,瞬间被洞穿出两个指印,边缘还冒起了袅袅青烟,像被什么强酸腐蚀过一般! “哦?”朱安澜眉头一挑,看得津津有味。 “光看能看出什么名堂来,十四少,您麾下诸位都是宁王府的高手,大家不妨切磋一场试试深浅,武学和战纹的差别自然一目了然了!”演示完毕,朱安澜还在沉思,陇赞却略有深意地提议道。 朱安澜深深看了他一眼,但下一刻,他就微微一笑,道:“好啊!”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陇赞居心不良,无非就是想通过压一压宁王府派给自己的人马,出口恶气。 不过他也没什么拒绝的意思,这确实能让他更直观地体会战纹的特性,这就够了。 陇赞没想到朱安澜痛痛快快就答应了下来,噎了一下,但还是指定了摩沙柯继续挑战朱安澜的部曲。 “我来!” 朱安澜手底下的人早就对这些狂妄的夷人不满了,登时好几个人争着下场,一群人又是争辩又是划拳,最后才定下由朱五六拔得头筹。 他们乱成一团的模样,又招来夷人们不屑一顾的眼神。 看到双方话赶话居然真要动手,香菱连忙道:“点到为止,莫要伤了和气!” 摩沙柯活动着肩颈大步而出,嘿嘿笑道:“放心吧香菱,我保证拿捏好力道,不会伤到我们的贵客的!” “你说什么!” “别太狂了喂!” 摩沙柯的狂言,瞬间激起宁王府的家生子们反感,纷纷出言呵斥。 但摩沙柯却不再开口,只是勾了勾手指,一副“打服你们”的架势。 铿! 出阵的朱五六拔剑在手,暗自运气,他本是火行内气,剑身迅速发热,周围的空气都像火堆上方一样扭曲起来。 第二十三章 蛮夷战纹(下) 唰! 剑光一闪,朱五六已经迅捷出招。 但到底是在宁州城里长大,从没跟人真刀真枪的搏杀过,他也不敢一上来就把目标定在摩沙柯的咽喉等要害,只是运剑刺向摩沙柯的发梢,想着削掉对手一截头发,使其知难而退。 摩沙柯年纪跟朱五六相仿,但却是在环境艰苦的蛮夷之地长大,早就磨练出一身煞气,双拳一捶,大蜈蚣精魄再现,竟缠绕在朱五六的剑身顺势爬了上去! “嗤嗤嗤!” 虽然大蜈蚣精魄被剑身上炙热的火行内气烧得冒烟,与它一体两面的摩沙柯也痛得五官扭曲,但却硬生生咬牙扛住了这股伤害。 下一刻,大蜈蚣精魄已经在朱五六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哎哟!” 朱五六吃痛,“当啷”一声,手中剑跌落在地。 不等他反应过来,眼前阴影闪动,便已经被摩沙柯掐着脖子按倒在地! “心慈手软,能成什么气候!”摩沙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猛兽般的獠牙,骇得朱五六面无人色。 “胜负已分!”香菱连忙宣布道,生怕再打下去就要见血了。 “十四少,属下无能!”朱五六连剑都没脸捡了,走回来的时候,脸臊得跟猴子屁股一样。 朱安澜却没有责备他,反而拍着他的肩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还年轻,不怕输,好好练功,以后赢回来就是。” 他的目的本来也只是看看战纹的玄妙,不是来苴慕堡耀武扬威的,对输赢并不在意。 反倒是他一句“我们”,迅速拉近了和这帮属下的距离,不但输了比武的朱五六感动得热泪盈眶,其他人也都死心塌地要跟他走到底了! “十四少真是礼贤下士。”陇赞阴阳怪气道,“十四少想要的都达到了,不如到此为止吧!” 朱安澜想了想,道:“继续。” 因为被他卸下了思想包袱,王府的家生子们士气不减,还是踊跃出战。 可惜实力和经验上的硬差距,不是士气就能弥补的,他们还是一一败下阵来,夷人武士们更加得意。 香菱眼见再输下去王府的面子都要保不住了,连忙叫来一名苴慕堡送给朱安澜宣慰司的高手出面镇场子。 不过宣慰司的主力,原本就是从苴慕堡的夷人武士中划分出去的,双方乃是旧识,陇赞手底下的人立刻就不干了:“我们是跟王府的高第切磋,怎么换上自家兄弟啦,不行不行!” “现在他们已经是十四少的人了,大老爷都点了头的,怎么就不行了!”香菱美眸一瞪,胡搅蛮缠道。 “好啦!” 但下一刻,她脑袋就被一只大手按住,朱安澜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笑道,“知道你怕我丢面子,放心吧,我没那么小心眼,而且,我这不还没输呐,犯不着现在就耍赖呀!” “十四少还有什么高招?” 陇赞哼了一声,道,“要不,我俩亲自下场练练?” “大可不必。” 朱安澜含笑摇了摇头,道,“若什么事都要我这个宣慰使亲力亲为,招这么多下属,难道是为了好看吗?” 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怯战时,他却把目前唯一还没出过手的朱四七往前一推,道:“我这个部下可是剑道天才,你们所有人一起上吧,只要你们能把他也打倒,我就承认王府的高手不如苴慕堡的兵!” “啊?”朱四七自己第一个傻了眼,呆滞道,“十四少,你说什么!”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练武的根骨,的确是投靠朱安澜的几个家生子里最好的。 但眼下也才刚刚把自己从小练的筑基功法,转换成王府赐下的《兵伐诀》秘籍罢了,跟其他人并未拉开质变的差距。 他自问就是全力以赴,跟在场的任何一个夷人武士都只在伯仲之间,朱安澜却突然让他一个打一群,这是要他死啊!他不记得自己得罪过十四少啊! “哼,不必打全部,只要赢了我,我们就认输!”陇赞怒道,“我们没有十四少这么大权力,代表不了苴慕堡,只能代表我们自己!” “也好。”朱安澜点点头。 “十四少,我不行的啊!”朱四七急得满头大汗,小声对朱安澜说道。 “我说你行,你就行,去吧!” 朱安澜伸手在他背上一按,却是发动了碧血神光的神通,一抹翠玉般的光芒,迅速蔓延到朱四七全身上下,宛如一层铠甲,把他整个人包裹在内。 他要看看自己倚为长城的文道神通,在面对蛮夷战纹时,会有怎样的表现! “得罪了!” 陇赞并不认得碧血神光,但一个人突然被光包裹,如此离奇的一幕,已经足以让他心生警惕。 他身子微微一佝,遍布全身上下的战纹便已经蠢蠢欲动,散发出难以形容的腥气,仿佛真有无数毒虫猛兽扑面而来! 换了别的对手,被这么强烈的掠食者气息锁定,未战胆气先弱了三分。 这也是战纹的犀利之处,威慑效果完全能媲美汉地的武道气势。 然而朱四七被碧血神光包裹得严严实实,毒虫猛兽的气息传递过来,一接触到这层浩然气形成的神光,竟像冰雪撞上了烙铁,瞬间被消融得一干二净! 陇赞面色一变,已经隐隐察觉到自己可能不妙,但下一刻,他就把心中的退意给强压下去,咆哮一声,嗓子里发出宛如无数猛兽混杂的啸声,合身扑杀了上来! 困兽犹斗! 气势上压不垮你,我就用拳脚打趴你! 砰! 朱四七还在惊奇于自己身上突然出现的光幕,措手不及,被他一拳打在前胸! “啊!” 惨叫应声响起,但却不是众人以为的朱四七,而是陇赞! 明明他才是出招的一方,但命中之后,却捧着自己的拳头飞快后退,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再看他的拳面,竟是漆黑一片,像打在了烧红的烙铁上,甚至连他身上的战纹都像嗅到了天敌的气息,不安地蠕动着,颜色都仿佛淡了几分,明显是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这是什么?”陇赞骇然问道,“为什么我的战纹不听使唤了!” “哈哈哈!” 朱四七却是被他一拳打醒了,挥舞着三尺长剑,就要狠削这个目中无人的狂徒,让他知晓宁王府的厉害。 可惜下一秒,他就被朱安澜叫了回去:“住手!” “啊?”朱四七正是志得意满之际,闻言满心不甘,但又不敢违抗朱安澜的命令,只能怏怏退回。 陇赞的反应,充分说明了文道神通克制。 不过这个结果也在情理之中,碧血神光乃是忠志之士的一腔热血凝聚而成,毒虫猛兽的精魄再怎么狠毒,也无法跟万物之灵媲美。 他试验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就不想再表现得咄咄逼人。 “如何?陇赞把头还要继续吗?”朱安澜问道。 “不必了!” 陇赞心气都被打掉了一截,双肩耷拉下来,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不止,哀叹一声,道,“我承认你们宁王府技高一筹了!” 第二十四章 刺杀 “听说你把陇赞教训了一顿?” 朱安澜刚回到苴慕堡给自己安排的客舍不久,香夫人就也在一阵香风中莅临。 “不,谈不上什么教训,只是交流了一下神通和战纹。” 朱安澜已经从香菱口中得知,陇赞是香夫人的青梅竹马,怕折了自己义母的面子,委婉说道。 “不,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做得很好。” 香夫人的表情隐在阴影里,叹息道,“他是个很好的人,该有更好的前途,但要是一直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迟早会吃亏的,我不想看到那种情况发生,你把他打醒了是件好事,我感谢你都来不及。” “我就怕他会一蹶不振啊!” 朱安澜平静道,“看得出来,他以前就是抱着跟你重逢的心思在努力,但今天他发现自己连宁王府的一个庶子都摆不平,恐怕没有继续走下去的动力了。” “若真是如此,那也是他的命……”香夫人叹了口气,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叮嘱朱安澜好好休息后,很快又离去了。 翌日一早,朱安澜就被香菱叫醒,告诉他前往水西宣慰司衙门赴任的护送队伍,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苴慕堡是水西地区夷人的领袖府邸和祖祠所在,但却不是经济中心。 深居大山深处,让苴慕堡和外界的往来多有不便,所以在水西夷人臣服大明之后,他们在山外更平坦的平原区,另外建立了一座城市水西城,用来跟大明的汉地通商。 朱安澜专门跑苴慕堡一趟,只是为了认门拉拢支援的。 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水西城虽然还比不上首府宁州雄伟繁荣,但也早就成为一座重镇,朱安澜未来要坐镇的宣慰司衙门就坐落在这里。 等他梳洗好出门,就看到苴慕堡门前的空地上,果然已经集结了一支庞大的马队,旌旗招展。 毫无疑问,对于他这个夷人一系在王府中的利益代表,奢勒还是很满意的,不仅给他原本的人马都换装了西南特产的鬼藤盾、鬼藤甲。 这种甲盾防御力不逊铁甲,但重量仅有铁甲的五分之一,穿上之后,士兵能正常跑跳,唯一的缺点就是对火行的内气和道术防御有限。 不过朱安澜接下来要面对的敌人主要是蛮人,这些山民最不擅长的,就是跟火有关的一切了。 除了装备,奢勒还额外派了一批人马负责护送他走完这段路程,就是要确保万无一失。 就冲这不惜工本的援助,朱安澜就觉得自己加点魅力的两个属性点没白花。 值! 因为绕路拜访苴慕堡的缘故,朱安澜再要前往水西城,会比从宁州城直接出发更远。 好在为了治理夷人,大明天朝在投资水西地区的基建时并不吝啬,只要出了山,就能走上平整的官道,每隔三十里还建有驿站和囤营,无论舒适度还是安全都有一定保障。 朱安澜他们这一行人都有武艺在身,倒是不必像普通商队一样,逢驿站就休息,一直走了六十多里,直到来到一个名为“陆广”的驿站时,才决定暂停下来,歇歇脚、吃点东西再走。 因为地处通商要道,南来北往的马队不少,陆广驿的规模也相当大,除了官方的驿馆和饭堂,周围还有连绵的建筑,紧挨驿站的围墙而建,那都是私人兴建的客栈。 不过朱安澜这次既然是以朝廷命官的身份出行,那自然不必跟泥腿子挤一块,一句话吩咐下去,驿馆就得腾出几个庭院,来给他们一行人休憩。 当然,真正安下心来休息的,其实还是朱安澜这个主子。 朱四七他们这些部曲从小练武,这点路还不至于说多劳累,反倒因为昨天在苴慕堡的挫折,一个个正处于知耻而后勇的状态,连休息时间也不放过,努力地磨练武艺,这番上进的态度,让朱安澜倍感欣慰。 “公子爷,四七他们虽然这次略逊一筹,但照这样努力下去,说不定下次见面,就能把丢掉的面子自己找回来了。” 香菱随侍在朱安澜身边,见状轻笑道,“战纹易学难精,却不比武道潜力巨大。” 香夫人因为要趁机跟父母团聚,就留在了苴慕堡,但临行之前,却是让香菱跟在朱安澜身边服侍他的起居。 “哦?还有这样的说法?”朱安澜端着碗本地特产的老鹰茶,饶有兴致的问道。 “是的。” 香菱解释道,“战纹的力量,说白了还是来源于身上拘束的毒虫猛兽精魄,一幅战纹所能够带来的加持上限,不会超过其归属的猛兽本身,除了那些传说中的凶兽神兽,猛兽再凶恶,也只是肉体凡胎,无法跟真正的武林高手相比。 即便是像陇赞那样多背几幅在身上,也要考虑自身的承受能力,不可能无限制刺绘,武道就不同了,着眼于挖掘自身潜能,长远的进境远胜战纹。” “原来如此。” 朱安澜点点头,香菱说的战纹缺点,也符合他的猜测。 高手产量严重不足,而且战纹武士的数量,依赖当地毒虫猛兽的产出,怪不得会被大明天朝压得喘不过气来。 你就是把整个十万大山的猛兽全都猎杀了刺成战纹,又能比得上大明天朝的亿万精兵? 因为驿馆的驿卒们,已经张罗着在给他这位贵客上菜,他也没再多问什么,轻轻拍了拍旁边的长条凳,就示意香菱坐下跟自己一起吃。 “婢子不敢。” “没事。”朱安澜平和地微笑道,“我招呼的是我义母的族妹,又不是王府陇翠轩的婢女,有什么不敢的。” 香菱这才露出甜美的笑容,不过还不等她坐下,突然,“轰隆”一声巨响,驿站一侧的围墙上猛地炸开一朵烟云! 足有丈许长的一段墙体,在巨大的力量下爆碎开来,形成一处触目惊心的缺口。 嗖! 狂风大作,又一团黑影从烟尘中尖啸着飞出,赫然是一块栲栳大的岩石。 一名赔着笑的驿卒,本来已经把餐食端到了朱安澜桌前不远,却不幸被石块轰然命中。 砰! 血雾迸溅! 眨眼间,这个可怜的驿卒大半个身躯就不见了踪影,死状之凄惨,就像被投石车的巨石碾压了一样,直接化为了肉糜,只剩下半截残肢还立在地上,过了几秒才“噗通”倒下,血流了一地。 滴答! 一滴深浓的血色,甚至飞溅到了朱安澜手中的茶碗里,层层叠叠晕染开来…… 事发突然,这惨烈的一幕,让随行的武士官员都惊呆了。 反倒是朱安澜意志最高,几达“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境,第一个反应过来,把手中茶碗重重扣在桌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众人一激灵,这才回过神来,纷纷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 “有刺客!” “保护十四少!” 第二十五章 蛮神爱子 咚咚咚! 战鼓般的声音,从烟尘中响起,带着沉重的威压,犹如直接敲击在在场人的心口,令不少胆怯之人脸色发白。 烟幕渐渐被撕裂,一个披发文身的雄壮身影,从围墙的破口中,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众人这才发现,刚刚哪是什么战鼓,分明是这个铁塔般的巨汉,赤足踩踏在大地上发出的巨响! “好汉子!” 朱安澜眼睛一眯。 有惊人的意志属性打底,他倒是没有乱了方寸,但敏感的精神境界,却让他比其他人更能深刻感知到巨汉身上强烈的威胁! 在他见过的人里头,陇赞已经算蛮夷味儿最冲的了,但眼前这个巨汉,身上那股蛮味儿却比陇赞还要纯正、浓烈! 他杂草般的头发披散着,看不清面目,浑身上下都是密密麻麻的刺青,纹龙画虎,一直蔓延到穿着的破烂兽皮里面去; 手上拎着一根粗大的白骨大棒,不知道是什么巨兽的腿骨,表面已经被盘包浆了,还有丝丝血色浸润其中,目光接触上去,都仿佛能听到万千亡灵的哀号,那是凝成实质的煞气,可见死在这根白骨大棒下的生灵不可计数。 看到他的第一眼,朱安澜就明白了,跟那些归化的夷人不同,这是一个真正在崇山峻岭间茹毛饮血长大的蛮人! “沙定洲!是沙定洲!”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哪个惊弓之鸟突然喊了一嗓子,然后这个名字就仿佛恐怖的瘟疫一样,横扫在场所有蛮夷血统的武士们,令他们噤若寒蝉,瞧那模样,分明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了。 “这个沙定洲是什么人?”朱安澜还能保持冷静向香菱发问。 香菱似乎也震撼于巨汉的出现,被朱安澜轻拍一下,从如从噩梦中惊醒,额头上布满了香汗。 不过看到朱安澜临危不乱的神色,她也像找到了主心骨,深呼吸几次,安定下来,道:“沙定洲是蛮人部落里的最强者之一,残暴嗜血,素有蛮神爱子之称,同时他也是对大明朝廷最敌视的蛮人苴慕,大老爷曾经跟他交过几次手,虽然每次都能赢,但最后还是让他跑了。” 能在十大宗师之一手下逃生的强者…… 朱安澜瞬间就对沙定洲的危险有了一个清晰的定位。 “那他今天来的目的……” 朱安澜刚问到一半,突然哑然失笑,自语道,“明白了,肯定是冲我来的,对吧?” “不错!” 朱安澜二人的对话,并没有瞒过沙定洲的耳目。 他白骨大棒一摆,指着朱安澜,咧嘴露出一个狞笑,“宣慰使?狗屁!这片山,这片水,自古以来都是我们地盘,何曾需要你们这些外人来宣慰!” 他的声音像是直接从胸腔中发出来的,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神似回荡在群山间的虎啸,即使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官话,照样有种摄人心魄的威势。 “杀了你,再把你的头颅插在你们这些外来人的必经之路上,这才是你对这片群山最好的宣慰!” “不错的建议,可惜我的头颅自己还要用,所以并不打算给你呢!” 朱安澜站了起来,语气一如既往平静,但其实已经把碧血玉抓在了手里,随时准备施展神通。 面对一个可以跟奢勒打得有来有回的家伙,他觉得自己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有种,那我只好自己来取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沙定洲大概也清楚官道附近都是大明朝的势力范围,随时可能被人坏了自己好事,生怕夜长梦多,长啸一声,就又迈开大步,朝朱安澜逼近过来! “一起上!保护十四少!” 尽管慑于沙定洲的威名,但夷人武士们此行的任务就是为了护送朱安澜,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有人对他不利。 在带队的把头大声喝令之下,他们很快鼓起勇气,拦在了沙定洲的前方! “丧失了群山之子荣光的叛徒,莫要碍事,给老子滚一边去!” 沙定洲眼中闪过一抹不耐,粗大的右臂猛地又**一圈,白骨大棒一扫,挡在他面前的夷人武士们瞬间遭了殃,没一个能抗住恐怖的力量暴击,人仰马翻,倒了一片! 鲜血从变形的藤甲缝隙中飚射出来,染红了驿站的地面! “啊!” 血腥的画面,吓得香菱脸色发白,本能地往朱安澜身后躲去。 这个时候,也只有朱安澜沉静的面容,才能带给她一丝安全感了。 朱安澜自己虽然面无惧色,但眉头也皱了起来。 挨了沙定洲一棒之后,最先冲上去的十来号夷人武士非死即伤,血流成河,加上最开始被打爆的那名驿卒,这么多人的血腥味散发出来,令他也产生了一丝生理不适! 浩然正气只是使人无惧无畏,却不是把人变成了机器人,香臭美丑这些基本的感知还是不会丧失的。 “不好!这厮恐怕已经跨过那道门槛,成为和大老爷一样的宗师了!” 出于关系融洽度的考虑,这次护送朱安澜的把头不是陇赞,而是另一位年纪更大的把头陈江。 他身上有一半的汉人血统,观念也不像陇赞那么极端,但能成为把头,自然是个识货的,一看沙定洲出手的声势,立刻神情惨变,扭头就对朱安澜喊道,“十四少,快跑!我们帮你拖住他!你往附近的囤营跑,让那里的驻军点燃烽火求援!” 说完,他就身先士卒扑向了沙定洲,可惜下一刻,就以比扑上去更快的速度,被后者一棒子扫飞,摔在地上,呕血不止。 “宗师,那是什么东西,叫老子德夯啊!” 沙定洲一棒子打飞陈江,又像赶苍蝇一样,随手把一个拼命挂在自己腿上、想要阻止他前进的夷人武士扯了下来,一把捏死,才狂傲地咆哮起来。 德夯,在西南蛮夷的土语中,意为“峡谷一样深邃的英雄”,也是蛮人之中仅次于蛮王的强者,位比宗师。 “走!”朱安澜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自己带的这点人全死光了都别想战胜沙定洲,面色微微一变,拉起香菱就往马厩跑去。 到了马厩之后,他也不管马匹还在嚼食草料,强行就牵了两匹出来,将香菱扶上其中一匹。 “我们真就不管陈江他们了?”香菱不忍心道。 “怎么会?” 朱安澜回了她一个爽朗的笑容,道,“放心吧,他们那边有我,不会让他们有事的,我可不想当光杆司令啊!” “公子爷,你要作甚?”香菱闻言,察觉到一丝不妙,瞬间惊呼道。 但朱安澜已经一鞭子抽在了她的马屁股上,骏马吃痛,唏律律一声,一溜烟就蹿了出去。 “继续跑,别停下!” 看到香菱焦急回头,朱安澜在她身后大喊道,“去找囤营兵马求援!你公子爷我能不能活,就看你速度够不够快了!” 说罢,他自己也一翻身上了另一匹马,马鞭一扬,从已经杀得血流成河的庭院门前疾驰而过。 “沙定洲,你个杂毛灰孙子,不是想要本少的脑袋吗?来啊,自己来取,追不上可别说本少吝啬啊!” 第二十六章 会变身的小婢女 “嘿,有种!” 听到朱安澜的挑衅,正在大开杀戒的沙定洲丢下手中不知道是谁的半截残肢,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露出了一个狞笑。 “算你们运气好,老子放你们一马!” 他瞥了死伤狼藉的夷人武士们一眼,雄壮的身躯深深地伏下去,双腿肌肉暴起! 下一刻,轰! 随着他脚下的泥沙如同喷泉般暴起,他整个人倏地消失在了原地。 烟尘徐徐散去,只见驿站地面的夯土已然被巨大的力量践踏得粉碎,只留下一个深达地底的脚印。 沙定洲竟是凭借这一踏之力,瞬间爆发出了超越人肉眼观察极限的疾速,径直追杀朱安澜去了! 把头陈江抹掉嘴角的鲜血,艰难爬起,呆呆望了那个脚印几息,才猛地反应过来,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快!通知苴慕堡,向大老爷求援!现在只有他才能救得了十四少了!” “马!马!我去找马!” “来不及了!” “这里离苴慕堡还有几十里地,大老爷来了也只能给十四少收尸了!” “混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 场上还活着的人乱成一团,有悲观的,也有焦急的,直到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出来三个伤势最轻的,分头回苴慕堡搬救兵,避免被人拦截!” “陈江,你去附近的囤营求援!” “其他人跟我追!” “十四少舍身帮你们引开沙定洲,他要是死了,你们耻辱一辈子!” …… “是!” 或许是来人的语气太过坚定,分配任务井井有条,众人本能地领命,然后才看清说话人是谁。 “香菱?” 没错,这个突然出现镇住全场的人,赫然是香菱。 但不知为何,她没有按朱安澜说的去找兵营,而是又绕了回来。 不过此刻的她,神情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再无半分之前的娇弱,一双美眸中只有铁石般的坚韧和狂热! 快速整顿好还能随自己追击救人的队伍后,香菱率先策马冲向了朱安澜和沙定洲离开的方向,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前路。 “一定要活着啊!” …… “该死,逃不掉了吗?” 狂风在朱安澜耳边呼啸,他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沉重脚步,脸色难看。 他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远远低估了一位宗师的可怕。 沙定洲甩开两条毛腿,行走如飞,速度竟丝毫不在奔马之下,加上他这匹马也是吃料到一半就被他强行拉出来征用,状态并不完满,跑得满嘴吐白沫子了,也无法甩开沙定洲,反而让双方的距离快速拉近! 终于,他骑乘的奔马再也无法抵御疲惫和恐惧,长嘶一声,马失前蹄,向下栽去。 趁着这个机会,沙定洲纵身一跃,来到了朱安澜的身后! “老子看你还往哪跑!” 不知是在战斗中撕咬了血肉,还是被飞溅的血溅到了嘴巴里,他一口野兽般的白牙已经被染得通红,咧嘴笑起来的时候,更有一种无比残暴的感觉,不像人,更像一头披着人皮的凶兽! 砰! 白骨大棒呼啸而至,朱安澜胯下的高头大马就哀鸣着横飞了出去,连带把他也压在了下面,动弹不得! 也幸好朱安澜反应快,在落地瞬间开启碧血神光,护住了自身,才没被压得骨断筋折,但看着沙定洲逼近的魔影,他还是有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他从未如此刻般,恨不得把意志的点数全换到筋骨上,那样好歹还能推开身上的马尸脱困,虽然看着这架势,就算他恢复了自由,大概也很难从对方的追杀下逃出生天就是了! 此时此刻,他唯一能做的,也仅仅是怒目圆睁,怒视一步步逼近的沙定洲! 在这个距离上,他甚至已经能闻到沙定洲棒子上散发的血腥味。 但好歹有一口浩然正气充塞胸臆,他还不至于像普通人一样,碰到绝望的事就闭上眼睛逃避。 就算是死,他也要看着沙定洲是怎么砸碎自己的头颅,这是他的意志,也是他的骄傲! “看来你已经明白自己的下场了啊!宣慰使大人!” 沙定洲那充满压迫力的脚步终于在朱安澜面前停下,庞大的身躯投下阴影,完全覆盖住了他。 不过,就在朱安澜已经准备好迎接厄运时,突然,一道矫健的身影飞身而来,一脚踢在了正欲行凶的沙定洲腰间! “休伤十四少!” 噔噔噔! 事发突然,沙定洲竟被来人踹得连退几步。 朱安澜松了口气,正想着是哪位路过的好心人救了自己,却见半蹲在自己跟前的,赫然是熟悉的身影! “香菱,你怎么来了!” “老娘要是不来,就只能给你收尸了!” 香菱一句粗口,爆得朱安澜直接呆滞了,这还是那个遇事只知道往后躲,娇滴滴的小婢女吗? 他怔怔地望着香菱的背影,此刻的少女,给他的感觉跟平时截然不同,那股霸道的气势,没来由地让他想起了香夫人! “你还要在地上躺到什么时候!” 见朱安澜不语,香菱又头也不回地催促道,“还不快爬出来!还要等老娘抱你起来吗?援兵我已经让陈江他们去找了,其他人随后就到,我们合力撑到大老爷赶来不好吗?非要逞什么英雄!” “咳咳咳!” 朱安澜被她喷得一阵尴尬,好在有碧血神光护体,他只是被震得不轻,并未受什么伤害,拼尽全力推开死马,总算把自己拉了出来。 等他做完这一切,再看香菱,这丫头竟是已经跟沙定洲单挑了起来。 沙定洲在听说已经有人向奢勒救援时,就加紧了攻势。 但香菱面对他,居然丝毫不虚,把碍事的裙角一撕,露出一截白嫩修长的大腿,凭借敏捷的身手,竟也能打得有来有回,短时间内丝毫不落下风的样子。 “卧槽,香菱原来这么能打吗?”朱安澜看得目瞪口呆。 他知道香菱也有练武,但他印象里的香菱,攻击性绝对没这么强。 说白了就是硬件还可以,但软件跟不上,长于深闺,没见过血,如何跟人动手,习武不过是强身健体罢了。 但眼下的她,就像变了个人,居然还能一边动手,一边跟沙定洲对飚脏话,从官话到土话,直喷得沙定洲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魔法少女变身?多重人格?” 一时间,朱安澜脑子里也是一片浆糊,各种不着调的猜测纷纷往外冒。 “这是自我防卫的人格意识到危机,出来接管身体了?” 但不管怎么说,香菱神兵天降,的确是救了他一命。 他自然也不能看着小丫头孤军奋战,抬手一指,就给香菱的娇躯也刷上了一层莹莹碧光。 第二十七章 一夫当关 “呜呜呜!” 得到了朱安澜的神通助力,香菱在辗转腾挪间,又多了几分余地,原本只能避开沙定洲的锋芒,现在也敢跟他硬碰硬地较量几下了。 虽然每次都还是免不了被击飞,但沙定洲的白骨大棒显然也是蛮夷巫术产物,被浩然正气克制得死死的。 每次接触到碧血神光,都会在表面留下一块焦黑的烙印,粗大的棒身也会像吃痛一样,发出震颤和呜咽。 每当这时,沙定洲都会露出震怒和心痛的表情。 “不愧是大明天帝的走狗,果然有几把刷子,更加留你不得了!” 朱安澜对此只是淡淡一笑,只当他在放屁。 你都要杀我了,“留不得”和“更加留不得”有什么区别? 他先前之所以敢单枪匹马引开沙定洲,也不全是逞英雄。 在跟陇赞切磋过之后,他对浩然正气克制蛮夷巫术,就已经有了几分猜想。 那种情况下,赌一把很有必要,只是没想到沙定洲会那么猛。 但起码从现在的结果来看,他的想法是对的。 “臭丫头,给老子滚开!” 几个回合下来,沙定洲已经被面前小跳蚤一样蹦来蹦去的小丫头搞得不胜其烦。 关键是,在文道神通的加持下,香菱还真有伤到他的能力! 一次两次皮外伤或许无所谓,但伤害堆积起来,他就是铁人也吃不消啊。 现在的局面,跟他最初预计的速战速决,已然有了很大出入。 他不但没能杀了人飘然而走,反而可能引来奢勒这个老对手,不焦虑才怪。 轰! 沙定洲突然把白骨大棒往肩上一扛,避开了香菱一记飞踢,然后趁她立足未稳,一头撞了过去! “哞!” 一头黑毛蛮牛的虚影在他身上一闪而逝,他就像真的拥有了一牛之力的加持,双足在地上犁出深深的沟壑,重重撞在了香菱娇小的身躯上! “啊!” 香菱大叫一声,直接被撞飞,口中鲜血如雨。 尽管有疑似第二人格的极限操作和朱安澜的神通加持,但她本身的武道实力还是太低微了,不足以跟宗师争锋,勉力周旋这么久,已经是超水平发挥。 沙定洲一旦以力压人,她还是免不了要败下阵来。 连朱安澜加持在她身上的碧血神光,都第一次没挡住外力冲击,像个水泡一样被打爆,可见神通虽妙,但也是有其极限的。 不过沙定洲的损失也不小,强行破开克制自己的碧血神光,使他肩头上一幅蛮牛战纹像被烙铁烫掉一样,只剩一片冒着烟的焦黑伤疤。 这等损失对他来说,似乎都是不可承受之痛,厚厚的嘴唇都颤抖起来。 “你们都要死!”一双赤红的眼睛,从乱发下猛地盯住了朱安澜和香菱! 不过在他重新杀到之前,朱安澜已经一把抱起香菱,拔腿就跑! “你们跑不了的!”沙定洲愤怒地咆哮起来,穷追不舍。 “你放我下来,抱着我我们都跑不掉!”香菱在朱安澜怀里虚弱地说道。 但朱安澜只回答了简单的三个字:“不可能!” 有之前骑马都被追上的经验,他心里其实也很清楚,自己靠着两条腿是绝对跑不过沙定洲的,只是他现在的目标,也不是甩开沙定洲,而是直奔他之前就已经看中的一处临时藏身之所! 那是位于官道侧方不远一座缓坡上的塔楼废墟,看款式应该是大明天朝收服西南时,蛮人们负隅顽抗的产物,现在早已废弃多年。 但当初为了抵抗大明天兵们的锋芒,整座塔楼都是用巨石垒砌而成,所以才能经过这么多年风吹雨打依旧屹立不倒。 朱安澜相信,自己两人只要能逃进去,再把门一堵,就算是沙定洲这个宗师,短时间内也绝对休想破开坚固的石壁! “看我神通!” 途中有两次,他们已经快被暴怒的沙定洲追上了,但都被朱安澜催动碧血神光逼退了开去。 毕竟才吃了个闷亏,沙定洲也知道这碧绿的光华相当克制自己,但次数一多,他也回过味来,鼻子差点没气歪。 “好小子!你好大的胆!竟敢唬弄老子,你这什么破神通压根没有主动攻击的能力吧!” 最后的虎皮被看穿,朱安澜根本不回话,抱着香菱埋头猛跑,终于赶在被沙定洲追上之前,冲到了废弃塔楼前。 但看着眼前的废墟,他心中登时就是一凉! 这栋塔楼形制倒是挺封闭的,第一层只有一个小小的门洞容人进出,按理来说,应该是天然的庇护所。 但谁能想到,日晒雨淋,塔楼的大门竟然早已腐朽了,铁皮锈迹斑斑,一摸就大块铁锈往下剥落! 这样的铁门毫无疑问已经失去了防御能力,没了门板,再小的门洞都是过人的。 朱安澜可没指望沙定洲会因为体型魁梧,被卡在门前进不来。 他们要是敢往里钻,沙定洲估计绝不介意来个瓮中捉鳖! “再给我来一道你的神通,我来挡住他!”香菱的声音低微但坚决。 但下一秒,她就看到朱安澜对自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抓起她往门洞中一推,然后自己双手撑住门框,身上碧光大作,竟是打算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充当起了隔绝内外的大门!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来,沙定洲,让本少看看你的棒子打不打得死我!” “成全你!” 沙定洲早就怒火中烧,见他还敢挑衅,也不管自己的棒子会不会被碧血神光灼伤了,抬手就是一棒! 砰! 朱安澜只觉得眼前一黑,像有一万个人在自己耳边猛敲铜锣,脑子里嗡嗡作响。 等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护身的碧血神光已经涓滴无存,竟是被沙定洲一棒破盾。 余力甚至撕开了他额头的血肉,温热的鲜血潺潺而下! 所幸文道神通对蛮夷的力量看来确实克制不小,沙定洲的白骨大棒上又多出了一块焦痕,他本人虎口也冒出青烟,一时间竟没能回过气来,否则随便补上一棒,朱安澜就已经魂飞魄散! “再来啊!” 朱安澜也是被头上的剧痛激发了血性,高达九点的意志,在这一刻比磐石还坚固。 怒吼一声,他身上碧绿的精光竟是再次浮现,两次催动神通,居然不需要等冷却时间了! “啊!” 势在必得的刺杀屡屡受挫,还不是折在奢勒这样的宗师手里,反是被几个小字辈所阻,沙定洲何时经历过这样的憋屈? “小兔崽子,去死吧!” 他一双牛眼赤红如血,狂嚎一声,整个人彻底狂暴,抡起白骨大棒,“当当”就是一顿猛敲。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塔楼门前,碧光频闪,但朱安澜的身影就是屹立不倒! 这场本该实力悬殊的猎杀,竟莫名其妙演变成了一场意志和力量的殊死角逐! 他每击碎一层碧血神光,朱安澜就趁他回气之时,再给自己刷上一层,一时间,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居然就这么陷入了痛苦的拉锯战之中! 第二十八章 钢筋铁骨 白骨大棒一次次挥下,朱安澜身上频频闪动的碧光,照亮了黑暗的塔楼。 香菱跌坐在阴影中,呆呆地看着他并不强壮却坚如磐石的身影,眼神都不禁痴了! “嘿嘿嘿,野人,你不行啊,打了这么多下还没把我打死,你真是宗师吗?” “休逞口舌之利,老子就不信你这神通能一直施展下去!” “就怕你这根狗骨头先撑不住爆掉啊!” 一高一矮两个男人,以塔楼残破的大门为界,喘着粗气,彼此像斗鸡一样对峙着。 朱安澜自己都没想到,居然能硬扛这个一看就碉堡了的沙定洲的攻击这么久,文道神通的犀利可见一斑。 不过他也快到极限了,境界上的巨大鸿沟,绝不是单靠一门神通就能抹平的。 虽说眼下的局面,看似只要他拖够时间就能熬到援兵赶来,大势上对沙定洲不利。 但别忘了,他每次扛下沙定洲的大棒,自身也不是毫发无伤。 相反,沙定洲每次破盾之后的余波,依然能在他孱弱的身体上,留下一道道血淋淋的创口。 就这么短短片刻间,他已经连扛十余棒,脚下滴落的血水,俨然积成一滩小小的血泊! 照这个趋势打下去,他绝对坚持不到奢勒赶到,光流血都要流死了! “别再硬扛了,再打下去你就要死了!”香菱突然如梦初醒,发疯一般从后面抱住他。 “不打难道就不用死了吗?” 下一刻,朱安澜却温柔而坚定地把她推开,指着杀气腾腾的沙定洲道,“要不你问问他,我现在投降还来得及不?” 沙定洲狞笑一声:“你说呢?” “那不就结了。” 朱安澜重新背对香菱,道,“接下来就是大老爷们的战斗了,你在旁边看着就行了。” “你虽然长得是个小白脸,但骨头绝对是老子见过最硬的。老子手底下的山民,都没几个能像你这样跟老子硬碰硬的,是条汉子!” 沙定洲看着浑身浴血的朱安澜,由衷佩服道,“可惜你身体里留着大明朝的血,不然我还真想跟你交个朋友!” “交不了朋友,敌人也不错!” 朱安澜抹了一把额头上流进眼睛里的血,用平静的语气笑道,“你最好今天把我打死在这里,不然有朝一日,我也一定会弄死你的。” “你看起来值得一杀!” “十四!” 香菱惊呼一声,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出言挑衅沙定洲,这不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哈哈哈,说得好!” 沙定洲却满意地大笑起来,“真巧,我也有这种感觉,今天要不把你击毙于此,来日你一定会成为我山民的心腹大患,你放心,我一定会用我最高的敬意……打死你!” 不过就在沙定洲再次举起骨棒时,一阵马蹄夹杂着嘈杂的呼喊响起:“找到他们了!十四少在这里!” “列阵!” “弓弩手,准备齐射!” 朱安澜扭头一看,只见陈江脸色苍白,但却咬牙纵马而来。 在他身后,烟尘滚滚,起码还跟了上百号人,都穿着大明囤营兵的军服,蜂拥而至,赫然是成功搬来了附近的救兵! “沙宗师,你今天好像杀不了我了。”朱安澜开怀地笑了起来。 “哼,未必!” 沙定洲眼中却是爆出惊人的杀气,冷冷道,“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口中宗师的厉害,老子要杀人,这点土鸡瓦狗还拦不住,无非是黄泉路上多添几条冤死鬼罢了!” 说着,他竟然干脆地撇下朱安澜,一人冲一军,霎时间,塔楼前的缓坡上,喊杀声连成一片。 然而短短几十息后,朱安澜脸上的微笑就一点点破碎了。 他自己因为文道神通克制蛮夷战纹的缘故,对上沙定洲时,虽然压力也不小,但到底没有一触即溃,不由生出了“宗师也不过如此”的念头。 毕竟在他自己认知里,从未把自己视为什么高手过。 可当沙定洲把锋芒指向普通的军士,他才真正明白了“宗师”二字的含金量。 沙定洲明明是人数绝对劣势的一方,但以一敌百,却大有虎入羊群之势。 陈江带来的人被他杀得人仰马翻,顷刻间就已经死伤惨重,鲜血染红了坡上的青草。 但明军的刀枪剑戟刺到沙定洲浑身的战纹上时,竟都像被抹了油的铁盾所阻,直接就滑开了,竟连破防都办不到! “不行!这样下去还是跑不了,反而会连累更多无辜的人!” 朱安澜见势不妙,趁着众人暂时用牺牲拖住沙定洲的机会,呼出面板,把剩下的三点自由属性点,一口气全加在了筋骨上。 他心里也很清楚,以沙定洲表现出来的恐怖蛮力,区区三点自由属性点,其实改变不了任何事。 但他赌筋骨属性达到五点时,自己的躯体也会像意志和魅力一样,迎来一波特殊的蜕变! 现在的他已经濒临绝境,每一分可资利用的力量,都是难能可贵的! 【筋骨+3!】 “咔咔咔!” 虚无中的力量灌入身体,朱安澜筋骨隐隐有声。 等他再挺直腰杆时,整个人竟像凭空长高了一寸。 血染的官服下,也不再是文弱书生的清瘦躯体,而是流线形充满了爆发力的强健肌肉! 更重要的是,面板似乎知道他现在面临的危机,这波强化大部分力量都着落在了淬炼他的骨骼上。 特效:钢筋铁骨! 强化完成,他稍微一动,身上骨节碰撞,竟发出类似金铁的清脆撞击声,一看就不知比片刻前坚硬了多少倍。 别的不说,这抗击打能力起码翻番! “哈,心想事成!” 朱安澜活动了一下身躯,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这样一来,又能多扛几棒子了!” 他这个念头刚刚落下,不远处突然传来喑哑的金属摩擦声。 他心里一惊,扭头看去,只见魔神般的沙定洲刚刚生撕了一名大明囤营兵,夺过对方腰刀抓在手里,徒手一拧,精铁打造的腰刀,竟被生生扭成了麻花状。 刚刚的刺耳摩擦声,就是这么发出来的! “咕咚!” 朱安澜咽了一口唾沫,加点完成的意气风发,瞬间消散了大半。 乖乖,这就是宗师的力量吗? 货真价实的钢铁都能拧弯了,钢筋铁骨又如何? 不过再看看陈江等人为了保护自己洒下的鲜血,他又感觉一股闷气郁结于胸,不吐不快。 一咬牙,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冲了出来,开启碧血神光,挡在了大发凶威的沙定洲面前! “我来缠住他!你们快用弓箭射他眼睛!” 第二十九章 石灰吟 “十四少!” 朱安澜的举动,自然惹来大明边军的一阵惊呼。 不过当他们发现这位自己要保护的对象,居然真能拦住沙定洲大半的攻势,立刻沸腾了,一个个发了疯般输出,哪怕拉弓弦的手指被崩得血肉模糊、甚至露出森森白骨,都不肯放松分毫。 没有后顾之忧地射一位宗师啊,特么手伤了可以养得好,但这么带劲的机会,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事实证明,大明的军士不但不傻,还都油滑得很,趁着朱安澜正面接住沙定洲的攻势,他们手中弓矢顿时箭如雨下! 不光朱安澜提醒的双眼受到了重点照顾,沙定洲的后门谷道、下阴、咽喉等脆弱但并不那么光明磊落的要害,也都成了众人攒射的重灾区。 连朱安澜冷不丁都被流矢崩到了几次,气得他破口大骂:“喂,你们射箭的看着点好吗,把本少一起射死了不算功劳的啊!” “抱歉抱歉。” “呀,失手了,十四少多多包涵!” “下次注意!” 一群人口中道着歉,但射向沙定洲的箭雨却没有丝毫削减,反而加倍起劲了! 任务、军功、同袍的血仇,三大要素叠加在一起,像兴奋剂一样刺激着囤营军户们,把他们的眼珠子都烧得通红! “尔等猪狗,安敢欺我!” 沙定洲被一群他看不起的军户当靶子射,不禁怒吼连连。 不会受伤,但气人啊! 而且虽然他浑身横练,刀枪不入,但这些军户们射击的位置实在是太阴损了,有些部位本能地要躲一下,这就大大影响了他攻击朱安澜的效率。 原本一棒子下去朱安澜要挂彩的,现在要两三下才能达成同样的效果了! “你们很好!” 愤怒到了极点,沙定洲竟突然冷静了下来,森然道,“不就是想拖时间吗?老子倒要看看,你们到底能不能在我击倒这小子以前,把奢勒那个叛徒盼来!” 朱安澜等人面沉如水,也没精力跟他打嘴炮了。 沙定洲说的,也正是他们最担心的事。 他们遭到刺杀的地点,离苴慕堡足足六十余里,就算大明驿站的马匹都是日行千里的良驹,没有半个时辰也休想跑回苴慕堡。 奢勒接到消息以后,就算什么都不管不顾,赶过来支援,来的路上也要时间吧? 一来一回,没有个把时辰,他们休想等来支援。 以沙定洲现在的状态,他们还真未必能撑到那个时候! “要死鸟朝天,管他那么多,拼了!” 高达九点的意志,让朱安澜在任何逆境之中,都不会生出半分沮丧放弃之心,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他反而以更加高昂的姿态,迎上了沙定洲的白骨大棒! 砰砰砰! 砰砰砰! 朱安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接了沙定洲多少棒。 打到后来,他整个人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完全凭着一股意志在坚守。 他感觉自己就像石臼里的糯米,快被那根同样已经裂纹密布的白骨大棒,活活舂成一块人形糍粑了。 终于,当他再一次抵达极限,一直被他紧握在掌心的碧血玉,仿佛感受到他不屈的意志,突然融化,彻底融入他的身体里! “嗯?” 手掌突然一空,让朱安澜短暂恢复了清醒,但还不等他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股更强烈的昏沉感就袭来。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位形貌高古、气质庄严的中年文士从容走向刑场的画面。 虽然周围是林立的刀斧,身上也穿着囚衣,但这位文士却安之若素,看表情不像是赴死,更像是赴一场愉快的宴会! “于少保?”朱安澜仅存的清明,立刻让他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于少保上了刑场之后,毫无惧色地索要纸笔,挥毫疾书,写下了自己的绝命诗。 在他放下笔的那一刻,他突然仰天长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古之大儒的真谛,就是以文气动天地,方为真神通,不是现在的神通可比啊!” 话音未落,他周围渐渐浮现出异象。 冥冥中,似有无量浩然正气汇聚而来。 但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洪亮的“斩”,刽子手高举的鬼头大刀刀光一闪,已经一刀斩下! 哗啦! 一蓬鲜血泼洒在刚刚写成的绝命诗上,把墨迹都染成了红色! 随着写诗之人故去,蜂拥而来的浩然正气突然找不到可以嘉奖的对象,盘桓几圈后,竟一股脑地钻进了那余温尚存的热血之中,凝成了一方碧玉,正是后来落入朱安澜手中的碧血玉! “呼!原来这就是文道神通的真谛吗?”朱安澜长舒一口气,睁开眼来。 耳边喊杀声依旧,刚刚他在环境中看了那么久的忠臣往事,在现实中竟只过去了短短一瞬,沙定洲挥出的拳头还没移动三寸的距离! 但就在他眼睛一闭一睁之间,给沙定洲的感觉已经截然不同,看着面前神情沉静的朱安澜,这位蛮族宗师,第一次感受到了强烈的失控感! “装神弄鬼!” 能修成宗师,沙定洲的心志自然也是坚如铁石,略一沉吟,他就已经把心中的不安驱散,反而生出加倍的暴戾来,这一拳,他就要把眼前这个年轻宣慰使的脑袋砸成一个烂西瓜! 砰! 沙包大的铁拳,果然如愿以偿击碎了朱安澜体表的碧光,残余的劲道更是穿透进去,震得朱安澜七窍流血! “嗬嗬嗬!” 沙定洲发出兴奋的狂笑,他已经能看到朱安澜的死相! 但就在他自觉胜券在握之际,奄奄一息的朱安澜,却忽然开口了,虚弱而坚定的吟咏声,回荡在这片缓坡之上! “千锤万凿出深山!” “烈火焚身只等闲!” “粉身碎骨浑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间!” 轰! 四句诗一出口,周围风起云涌,曾经在刑场上落空过一次的浩然正气,重新汇聚而来。 在沙定洲震惊、不解的神情中,朱安澜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口,竟以奇迹般的速度复原,眨眼功夫,就已经不药而愈,只剩染血的官服,还在述说着曾经的伤势是何等可怕! 下一刻,他宛如一株苍松,脚下生根,站得笔直,冲沙定洲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来,下半场继续……我还能和你打上一整天!” 第三十章 成功就任 朱安澜想和沙定洲鏖战一整天的愿望,最终还是没能成为现实。 在他领悟了于少保的绝笔《石灰吟》之后,沙定洲虽然不死心地又狠狠击倒了他几次,但他每次都在神通的作用下“满血复活”了。 【获得神通:石灰吟】 【以意志调动浩然正气修补自身伤势,意志不屈,生机不灭,纵粉身碎骨,亦可屹立不倒。】 这是朱安澜面板对神通“石灰吟”的说明,虽然现在的朱安澜,肯定做不到当真原地复活那么夸张,但他现在追求的也不是不死不灭啊,只要能拖住沙定洲,撑到援兵赶来就足够了! 毫无疑问,他成功了。 当他第五次带着一身鲜血,从地上爬起来时,沙定洲的眼神中,赫然出现了明显的动摇! “沙宗师,看来我这条命,你今天是取不走了啊!”朱安澜笑呵呵地说道。 明明他才是浑身浴血被打得凄惨的那个,但却谈笑自若,反倒是他对面仅仅双手轻伤的沙定洲,露出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沙定洲咬牙切齿地问道。 “水西宣慰使,见过沙宗师。”朱安澜郑重抱拳道。 换了其他场合,沙定洲一定会觉得这小子装腔作势贻笑大方,但此时他却完全笑不出来了,他有种预感,这位年轻的宣慰使,很可能会成为未来水西一带蛮人的心腹大患,甚至比奢勒还要麻烦! “好,我记住你了!”沙定洲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转身就走。 “这就走了?不再试试吗?”朱安澜得了便宜还卖乖。 沙定洲却仿佛怕了他这块蒸不熟煮不烂的铜豌豆,闻言头也不回,更是加快了脚步。 不过下一刻,朱安澜就知道自己误会了,这位堂堂蛮人宗师,还不至于怕了自己这个初出茅庐的小辈,他真正忌惮的对象另有其人! “沙定洲,哪里跑!” 雷鸣般的怒喝从天边响起,一道肥壮的身影却奇快无比,脚不沾地般狂飙突进而来,身后卷起滚滚烟尘! “苴慕!” “是苴慕来支援我们了!” 幸存的夷人武士纷纷发出热烈的欢呼。 沙定洲果断放弃继续纠缠,正是因为不想跟奢勒这位老对头再打上一场! 朱安澜也挤出一丝微笑,准备与奢勒接洽,但当他心神放松的那一刻,一股天旋地转的感觉突然袭来,眼前一黑,倒在了一个温香软玉的怀抱中。 “公子爷!” 在香菱忧急的呼唤声中,他眼前看到的最后画面,就是奢勒那肉山般的身躯,竟以完全不相称的飘逸灵动,越过众人头顶,朝着沙定洲离开的方向追杀而去! 正因为被两位宗师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在场之人,包括朱安澜自己都没注意到,在他倒下的瞬间,一缕暗淡的金光,从被他鲜血染红的泥土中飞射而出,融入他的身体…… …… 【成功就任宣慰使,自由属性点+2】 朱安澜再次恢复意识,却是被面板的提示吵醒的。 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间陌生的厢房里,屋里静悄悄没有别人,唯有明晃晃的字幕挂在眼前,但当看清了奖励的自由属性点,他却忍不住满腔不服。 “我靠,当这个破官本少出生入死,你就给我这点?” 可惜面板对他的抗议直接装死,他也只能无奈接受。 从自由属性点上就可以看出,在面板的价值判定里,就任宣慰使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 毕竟公子出府领差使是王府的旧例了,他只是顺其自然,并不算命运中大的波折,只给2点好像也是情理之中。 只不过因为半途遭到了宗师的刺杀,才让他的赴任之旅显得险象环生,但面板只看结果,可不认这个。 “这次可真是吃了个大亏,沙定洲,我记住你了,咱们没完!”躺着把面板快速浏览了一遍,朱安澜也是恨得牙痒痒。 虽然领悟了“石灰吟”这一新神通,但他的损失也是看得见的。 直到此刻,他意志属性一栏都还闪着不祥的红光。 原本高达9点的数据,现在只剩下可怜巴巴的四点,稍一思考,就感觉头痛欲裂。 看来石灰吟的满血复活,也不是全无代价的。 就是不知道这属性下跌是临时的负作用,还是永久损耗掉了,万一是后者,那他这次真是底裤都亏掉了! 又躺了好一会儿,感觉头痛渐渐缓解,他才披衣而起。 突然身处陌生的环境中,他也急需了解自己昏迷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从面板的提示看,自己应该是在奢勒的护送下,成功抵达了水西宣慰司衙门,但不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他还是放心不下。 “公子爷,你醒了!” 他一开门,就看到香菱端着一盆水走进来。 双方目光一对,香菱就惊喜地叫道,“大夫说您只是劳神过度,静养就好,但奴婢、奴婢还是担心你!” 此时的她,又恢复了平时的柔顺乖巧,一点都看不出恶斗沙定洲的凶悍了。 朱安澜有心想问她是怎么回事,但她却支支吾吾不肯说出个所以然来,连忙转移话题道:“大老爷把您送来宣慰司官署还未离开呢,就等着跟您见上一面,奴婢这点小事,不值得十四少费心呢!” “哦?奢老追击沙定洲回来了?结果如何?” 朱安澜深深看了一眼香菱,见她不愿多说,也没再问,只是顺势问起了两位宗师的战况。 不过他自己心里也没对奢勒的追击抱什么希望,沙定洲还没晋升宗师,就已经能从他手底下安然脱身了,何况现在二人已经是一个层面的高手了? 宗师要是那么好杀,在西南三州也就不会有那么大威望了。 “您昏迷不久,大老爷就回来了,应该是担心您的伤势,至于具体结果,他没说,我们这些当奴婢的也不好过问。”香菱低头道。 “带我去见他。” 在宣慰司官署的会客厅里,朱安澜见到了气定神闲的奢勒。 两人未及寒暄,朱安澜就注意到他手中正把玩着半截灰白色的物体。 再仔细定睛一看,嚯,这不是沙定洲的随身兵器吗? 看来晋升宗师也没能让他和奢勒的差距缩小一点,这次交锋又吃了大亏! 第三十一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恭喜奢老旗开得胜!” 朱安澜一拱手,发自肺腑地笑了。 他这次被沙定洲打得是真的惨,毕竟那根大棒子十有八九都是落在了他身上,现在看到对方的兵刃被奢勒所夺,也算出了口恶气! “多亏十四少先以神通重挫了那个榆木脑袋的百煞棒,否则老奢我还真没这么容易击败他!” 奢勒并不居功,摸着自己的大肚腩,乐呵呵地说道,“可惜他一心要跑,我也留不住,不过也算给了他一个深刻的教训吧,至少一年半载内,他肯定是不敢来寻十四少的晦气了!十四少安心当你的宣慰使便是!” 如果不是见识过沙定洲的凶威,朱安澜还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随和的胖子,体内也蕴藏着劈山裂地的伟力。 “那可真是多谢奢老为我摒除一大患了。” “使不得,此事说起来还是我的疏忽。” 奢勒摇头道,“我与沙定洲本是熟人,但我也没想到,他竟会疯狂到在你上任的路上发动袭击,看来你们大明天朝的官府近年来给蛮人的压力真是愈发大了,否则他不会这么铤而走险。” “也未必就是铤而走险,说不定是内部有人通风报信啊。” 朱安澜却是莫名想起了自己出发前望楼上的恶意。 不过这种王府内的倾轧,就不方便跟奢勒一个外人讲了。 他换了个话题,道,“这次为了保护我,苴慕堡的弟兄们损失不小,有劳奢老做个账,事后我会报请王府,抚恤死伤的弟兄们。” “十四少仁义,老奢我铭记于心,不过都是自己人,说这个就生分了!” 奢勒闻言却是哈哈大笑道,“你现在手底下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我堡中正好还有些闲人,香儿知道你遇袭,说也想来看看你,你要是不嫌弃,我回头让她一起带过来!” “那敢情好!多谢奢老解我燃眉之急了!”朱安澜大喜道。 经过沙定洲刺杀一事,他跟苴慕堡之间的信任,又上了一个台阶。 朱安澜醒来不久,奢勒就告辞离开了,回了自己的苴慕堡。 作为被征服者的首领,他的确也不适合在宣慰司衙门盘桓太久,以免给人带来不好的猜想。 他这次本来也是为了救援朱安澜的,现在既然沙定洲已经被打跑,他再呆在这里也没有必要了。 送走了奢勒,朱安澜第一次坐在了自己宣慰司衙门的主座之上,召见麾下的官吏。 他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宣慰使本就是大明朝为了管理蛮夷而设立的官职,结果他还没来得及新官上任三把火呢,就先遭到了蛮人刺杀,这要不好好彻查一番,别人还真以为他软弱可欺了! “立即关闭水西辖区内所有跟蛮人通商的榷场,没有我的允许,盐、铁、粮食,一粒都不允许流入山里!” “着所有可能涉及此事的蛮夷峒、寨头人,限期亲自到宣慰司衙门,向本官当面解释此事,逾期不至,后果自负!” “宣慰司所属府兵,由本官亲自督促,备战!” …… 朱安澜一开口,就颁布了一系列严厉至极的命令。 十万大山穷山恶水,本地蛮夷日常所需的盐铁和部分粮食,都要靠跟山外贸易所得。 归顺的夷人还好,能轻易买到所需物资,但蛮人拒不接受诏安,只有朝廷怀柔的时候,才会大发慈悲,给他们开放几座榷场通商,允许他们用山货换取日用。 可一旦发生今天这样的恶性事件,马上就能关闭榷场,拿捏蛮人的命根子!时间一长,不费一兵一卒,困都能困死他们! “大人,万万不可呐!” 朱安澜话音刚落,一名留着山羊胡子的宣慰司小吏,立刻扑出来劝阻道,“大人!蛮人生活困苦,盐、铁、粮食不许入山,恐激起民变呐!” 大明天朝的衙门,除了流官自带的部曲外,往往还会有很多本地招募的吏员,以及上任乃至上上任留下的幕僚供职。 这部分人代表着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所谓“官清似水、吏滑如油”,讲的就是这些人。 他们在一个衙门里位不高权不重,但正常的行政工作要流畅地推行下去,没有他们还真不行。 这个小吏估计也正是仗着自己这点作用,才敢公开站出来跟朱安澜唱反调的。 至于原因嘛,可能是他在盐铁贸易中上下其手,赚了不少,关停榷场损害了他的利益,也可能是背后有人指使,谁知道呢? 可惜的是,他不清楚,他今天要面对的朱安澜,跟他以前见过的所有上官都截然不同。 超常的意志,不仅能孕育浩然正气,更意味着,朱安澜一旦做出决定,就绝不会被外力所动摇! “民变?呵呵。” 朱安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小吏,冷笑道,“当众刺杀朝廷命官,公然对抗边军,造成巨大伤亡,这还是我大明天朝的民吗?他们还想怎么变?还能怎么变?啊,你来告诉我!” 在他的质问下,小吏脸色发白,但还是坚持道:“这只是个别蛮人的野心,与黎民无关啊!” “所以本官才只是停了他们的盐铁粮食,没有直接奏请朝廷发兵平叛!” 朱安澜朝天一拱手,然后才看着小吏,道,“你搞明白一件事,宣慰蛮夷,才需要发布很多命令,但平叛,我只需要一纸奏疏就够了!” 见朱安澜心意已决,在场的官吏面面相觑,终是无人敢再开口。 那个小吏孤独地站了一会儿,也只能低头。 “是,小的……遵命!” “要没别的事,就退堂吧!” 袍袖一甩,离开公堂,朱安澜就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身为名义上的水西最高长官,他在官署中自然是有独立的庭院的。 不过因为他在王府里就是独居,出来办差,偌大的庭院更是空荡荡的。 幸好香夫人应该是早料到这点,才把香菱借给他使唤,不然他身边当真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平时习惯了倒也无伤大雅,但他现在正值透支神通的虚弱期,在堂上还能强撑着理事,免得被人看破虚实。 可一回到自己院子里,顿时就抱着脑袋,冷汗如雨。 暴跌的意志属性,更是让他变得远不如平日里坚强,忍不住就呻吟出声。 “公子爷,您没事吧!” 正在洒扫的香菱听到动静,连忙跑出来。 可当她把朱安澜搀扶回床榻上之后,后者已经再度陷入了浑噩之中。 “昂!” 伴随着一道旁人看不见的金光和震天龙吟,朱安澜的意识,仿佛被拉入到一片渺渺冥冥的虚空中去了…… 第三十二章 九子龙相图 “这是何处?” 当朱安澜的躯壳在外界陷入昏迷时,他的灵魂却正清醒无比地打量周围怪异的空间。 这里无天无地,只有一片弥漫视野的大雾。 雾气深处,隐约能看到一个个高大的黑影,耸立如楼阁。 “是宫殿吗?”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来到这里,但朱安澜猜测或许跟于少保的碧血玉有关。 毕竟最近在他身上发生最离奇的事,也就是融合了碧血玉而已。 忠直之人的口碑还是很好的,朱安澜只是略作沉吟,就朝着其中一座黑影走了过去。 一味待在这雾气中也不是个事,他相信这一切真要跟于少保有关,至少对方肯定不会故意坑害他。 没几步,他就从雾中走了出来,来到那黑影之前。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好像猜错了啊!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什么宫殿,赫然是一头龙头龟身,背上还背负着一面天碑的巨大怪兽! “这是什么!” 朱安澜大吃一惊,本能向后退去。 眼前这怪兽庞大得宛如一座小山丘,獠牙林立的大嘴一口仿佛能生吞十个他。 他之前的猜测明显错了,这样的怪物,跟传闻中忠直壮烈的于少保可不像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渺小了,龙头龟身的怪兽并未注意到他的存在,他退进雾气以后,对方也并未有所动静,他这才松了口气。 有了这次惊吓的遭遇,他随后的探索就小心了许多,不再那么大摇大摆。 接下来,他又一一窥视了其他几尊黑影,果然都跟一开始的龙龟一样,全是恶形恶状的庞然怪兽: 有的狼头龙身,有的半鱼半龙,有的形如狮虎却披着一身龙鳞…… 不过他也渐渐发现了,这些怪兽虽然样貌栩栩如生,但却眼神空洞,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只余一具躯壳。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还特地选了一尊看起来脾气最好的怪兽,也就是他最开始看到的那只龙龟,小心翼翼地摸到近前。 不管怎么说,乌龟总比豺狼虎豹要好相处一点嘛。 结果印证了他的猜想,对方虽然活灵活现,在近处,甚至好像能感受到它的呼吸和脉搏,但的确只是一尊死物,对他的冒犯不闻不问。 确定了这一点,他胆子也大了起来,试探着敲了敲怪兽的甲壳,“梆梆”有声,比岩石和钢铁还坚固。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正当他疑惑不解时,突然,一股信息洪流,从他掌心跟龟壳接触的地方,猛地灌注进他的脑海里! “龙子:霸下!” 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这尊怪兽的身份! 龙生九子,各个不同! 传闻龙性好淫,与不同生物交合,诞下了九种拥有龙威却不具备龙形的怪兽,眼前这头霸下,正是龙与乌龟的后代! 而跟霸下的身份一起传递到朱安澜脑海中的,还有两门奇妙的武学功法,分别是一门横练武学“霸下托天功”和一门掌法“大龙碑手”。 朱安澜草草品鉴之后,就惊喜地发现,这两门武学跟自己日常听说的所有武学都截然不同! 它们对修炼之人的根骨资质没有要求,却是以身份为门槛。 确切地说,只有身具龙气的皇族中人,才有修炼的资格! 不同于寻常武学以锤炼自身气血为要,霸下托天功和大龙碑手,却是以龙气取代了气血,作为催动功法的能源。 身上龙气越浓厚,施展出来的威力就越磅礴! “皇族,我自己不就是吗?”朱安澜愕然,旋即狂喜。 他猛然意识到,这两门武学,岂不正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吗? 尽管走上了文道修炼的途径,甚至领悟了两门神通,但这并不意味着朱安澜对武学就没想法了。 热血男儿,有几个人能抵挡拳拳到肉的诱惑? 只不过他也清楚,自己武道资质实在低劣,权衡之后,不得已才做出了取舍。 但现在一条新的武道通天之途摆在他面前,他又如何不动心? “太棒了,这就是我的机缘啊!” 他兴奋地一挥拳,当即就在龙龟霸下的阴影中演练起来! 昂! 果然,他刚一运转功法,就感觉自己身体里传出一声浑厚的长吟。 一道他以前完全没察觉到的气息,陡然变得汹涌澎湃,有如潜龙如渊! 堂皇尊贵的气息,顺着霸下托天功的经脉路线运行一周,他立刻感到自身充斥着用不完的力量,恨不得爆炸开来! “这就是皇族龙气的威力吗?” 他粗略估算了一下,要是对阵沙定洲的时候,自己就学会霸下托天功,那根本不需要搞得那么惨烈。 龙气提供的防御,足以扛下对方破盾之后的余劲,轻松就能撑到奢勒来援。 当然,那样一来,他大概也没有获得于少保石灰吟传承的机会了。 只能说,祸兮福之所倚,老子诚不我欺啊! “不对,这片空间里不止有霸下!” 突然,朱安澜意识到,他在霸下身上获得的好处,只是这片空间的冰山一角,还有另外八头龙子在等着他去挖掘呢! 激动之余,他立即停下了运功,朝着其他几尊黑影屹立的方向跑去。 遗憾的是,这次他却无法再顺利接触其他几头龙子了。 他一靠近,巨大的黑影就像雾气一样消散了,只有在远处,才能看到海市蜃楼般的虚影,仿佛整片空间里,唯一的实体,就只剩下了霸下一头! “唉,果然天底下的便宜不可能让一个人都占尽!” 朱安澜略感失望,但他心态很好,马上又振奋起来,“罢了,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光是霸下身上的武学,就已经够我消受的了,又何必落得个贪多嚼不烂的下场呢?” 他兴致勃勃地继续琢磨霸下托天功和大龙碑手,不过就在他把这两门功夫差不多演练纯熟之时,“嗡”的一声,眼前的景物突然开始剧烈地摇晃,扭曲,连庞大的霸下躯壳都开始像水波一样溃散,似乎是这片空间开始崩塌。 “啊!” 朱安澜大叫一声,睁开眼睛,从床上猛地坐起,一切宛然一梦。 接着他就注意到,香菱和一个郎中模样的老者,正在床前惊愕地看着自己。 朱安澜无心理会二人,他现在迫不及待想知道霸下托天功和大龙碑手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说只是自己的黄粱一梦。 他连忙按照在那片虚无空间中得到的功法,运气于身,“昂”,虚无的龙吟声响起,那股爆炸性的力量,果然又回到了他身体里! “是真的!” 下一刻,面板弹出提示: 【获得武道宝典:九子龙相图】 【未知天朝的传承宝典,以龙气推动真龙九子之形,无需修炼,威力却可撼天动地,犹在一般武学之上。】 第三十三章 刁难 “未知天朝,这不是大明的东西吗?” 面板传来的提示,让朱安澜微微一愣。 但要说多意外吧,倒也不至于。 他在那片虚无空间里练功的时候,脑子可没闲着,顺带就推理了一下龙气武学的存在根基。 按他的猜想,龙气武学乃是皇族专属。 皇族要治理天下,不可能像寻常武夫一样拳不离手,就有大智慧者开辟了龙气武学这条赛道,把武功境界和治国理政的成绩挂钩。 只要于天下有功,爵位不断晋升,龙气武学的威力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有了力量,即使位于这么一个高武大世,皇族依旧能牢牢坐稳权力顶端的宝座。 他估计,自家的大明皇族中,应该也有类似的功法流传,只是自己暂时还没接触到罢了。 就在朱安澜沉思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三根陌生的手指搭在了自己的脉门上。 “嗯?!” 在双方接触前的一刹那,朱安澜身体里的龙气就已经做出反应,触电般猛地一缩手,然后目光灼灼,瞪视了过去! 武者在受到外来接触时都会自发反应,蚊蝇不能加,一羽不能落,龙气武学虽然不是朱安澜勤修苦练而来,但作为普通武学的上位替代版本,在这方面显然做得更好。 “啊!” 被他盯上的伸手之人悚然大叫一声! 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面前原本斯斯文文的朱安澜,像突然换了个人,犹如战场上披甲浴血的猛将,纵马朝自己踩踏而来! 那种天倾般的压力,吓得他原地起跳,连退了好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朱安澜这才注意到,这个被自己吓得屁滚尿流之人,正是那位老郎中。 他刚刚应该是想给自己诊脉,没想到触发了武者防御反击的本能,差点没被吓得心跳骤停当场暴毙! “抱歉抱歉,在下一时走神,让老先生受惊了。” 朱安澜连忙收敛了龙气,上前扶起老郎中。 “无碍,无碍。” 面对朱安澜这个始作俑者的嘘寒问暖,他也只能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悻悻道,“是老朽不知大人神威,失足跌倒的。不过看大人神完气足,应该是恢复了,老朽再待在这里也是无用,先告退了。” 很明显,他已经被朱安澜吓坏了,一刻都不想在这间屋子里继续待下去了。 朱安澜哭笑不得,只得让香菱给老郎中结了诊金,送人出去,他自己则继续总结这次的收获。 当朱安澜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时,才发现香菱早就送完人回来了,正痴痴地望着自己,也不知看了多久了。 “回来了怎么不叫我?”朱安澜问道。 “嘻嘻,奴婢又没什么要事,看到公子爷在想事,怎敢打断?” 香菱小脸微微一红,道,“而且公子爷您认真沉思的样子真是好看呢!” 朱安澜睡了一觉,意志属性已经恢复了不少,双喜临门之下,心情大好,忍不住逗弄香菱,“难道本少平时就不好看吗?” “平时也好看,但是是不一样的好看,特别是这次醒来以后,给奴婢的感觉变化很大,奴婢差点不敢认呢。”香菱居然认真思考了一下,才回答道。 “哦?”这话勾起了朱安澜的兴趣,他郑重询问道,“怎么不一样了?” “具体奴婢也说不清,硬要说的话,公子爷之前是读书人的那种好看,现在有种威严的气息,特别你刚刚瞪眼那一下,感觉就像是……” 香菱深吸一口气,初具规模的胸脯起伏几下,像是在给自己壮胆,才小声说道,“就像王爷一样。” 朱安澜点点头,大致猜到了,自己气质的变化,应该就是浩然正气和龙气的区别了。 以前他只修炼了文道神通,身上的气息偏向于读书人的儒雅清高,但随着龙气在霸下托天功的作用下复苏,他终于具备了天潢贵胄该有的堂皇气势。 “呀!”突然,香菱又惊呼一声。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您已经醒了,我忘记派人通知夫人,路上可以不用那么赶了!” 香菱焦急道,“夫人听说你被人刺杀受伤,估计是一路紧赶慢赶呢!” “那还等什么,快派人去通知!”朱安澜立刻说道,他也不愿意自己的漂亮义母舟车劳顿。 只是两人刚刚安排好人手,一路叮嘱着出了宣慰司官署的大门,迎面就看到一排车驾已经从城外驶了进来。 香菱看了一眼马车上的旗号,就对整装待发的夷人武士道:“不用去了,你下去休息吧!” 朱安澜立刻反应过来:“是母妃到了?” “嗯。”香菱点点头,道,“看来夫人比预想中更担心公子爷您呢!” 朱安澜心中也是暖洋洋的。 虽然他拜香夫人为义母,最初只是阴差阳错下的利益结合,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香夫人是真心对自己好的,便是一块石头也能被焐热,何况人心呢? 不过就在他露出笑脸,准备上前迎接香夫人的时候,却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一个气质有点阴冷的文士,本来站在离官署不远的街边,使了个眼色,马上就有两个衙役模样的武者跟着他大步走了出去,拦住了香夫人的车驾! “车内何人,胆敢冲撞宣慰司官署,还不下车接受盘查!” “混账!” 朱安澜脸上的喜色,瞬间就转变为怒意。 他当然知道自己那些名义上的属下,心里都打着各自的小九九,但他万万没想到,其中有人竟然胆子大到敢当街拦截盘查香夫人的车马! 这要说不知情绝不可能,对方摆明了就是恶意刁难,是铁了心要把他和苴慕堡的面子都撕下来踩! “我倒要看看,你背后是什么人这么大胆!” 朱安澜大步走上前,不过等他走到香夫人车马旁的时候,阴冷文士和他带着的衙役,已经与护送香夫人的夷人武士发生了争执推搡,吵闹声已经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你们知道这是谁的车驾么?就敢犯上作乱?”朱安澜喝问道。 “哦,原来是宣慰使大人。” 阴冷文士毫无恭敬之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卑职不知车内之人是谁,不过我们的职责是秉公执法,盘查冲撞宣慰司衙门的不明车马,不知这犯上作乱一词,又从何说起?” “秉公执法?”朱安澜眼神一厉。 就在文士以为他至少会先讲讲道理时,没想到他突然出手,一顿大嘴巴子就抽了上去! 啪! “我让你秉公!” 啪! “我让你执法!” 啪! “我让你在这装尼玛的大尾巴狼!” 第三十四章 本官也略通拳脚 也是阴冷文士倒霉,要换了一天前的朱安澜,这顿打他挨了也就挨了,最多面子上有点挂不住,连伤都不会太重。 可他悲剧就悲剧在,偏偏晚了这么一天! 因为现在打他的人,是已经融汇了龙气武学的朱安澜! 啪啪啪! 朱安澜每一巴掌下去,都是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虽然他都收着力呢,没有放开去打,但混杂了一丝“大龙碑手”运劲窍门的铁掌,还是瞬间就把阴冷文士活生生打成了一个猪头。 “唔唔唔!” 等他停下手来,刚刚还有几分卖相的中年文士已经像一滩烂泥瘫倒在地,口中不断喷出血水和碎掉的大牙,根本听不清他在支吾什么了。 “好了,刺头已经教训完了。” 朱安澜也不看他,拍了拍巴掌,对周围一圈人问道,“有没有人能告诉我,我的宣慰副使和同知现在人在哪里?” 昨天他浑身不得劲,开会的时候直接就省略了让底下人自我介绍的环节,所以现在根本不认得谁是谁。 但该找谁他还是知道的,每个地方的宣慰司衙门除了宣慰使这个最高长官,一般还会配一名副使一名同知,分掌军民事宜。 按照西南三州的惯例,副使是武官,一般由当地土司派人充任,同知则是文官,多半是朝廷科举出身的官员来担任。 “卑职杨泰,眼下暂代宣慰副使,拜见大人。”一个熟悉的身影苦着脸,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向朱安澜深深一拜。 “是你?” 朱安澜一挑眉,因为他发现这个走出来的人,正是上次开会时那个山羊胡子。 当时看他干干瘦瘦的身上没有一点夷人的悍勇,朱安澜还以为是哪个汉人幕僚,想不到居然就是自己的二把手,难怪敢跳出来跟自己唱反调呢,不考虑他王府十四少的身份,对方的确有这个资格。 “你姓杨?” 朱安澜看了他一眼,好奇问道,“你不在山南好好待着,怎么会跑到水西来当宣慰副使的?” 杨氏和奢氏一样,都是归化夷人中的豪族,论家底,可能比奢氏还厚不少,不过其主要势力范围在宁州另一侧的山南,这也是朱安澜疑惑杨泰为什么会出现在水西的原因。 “不是每个姓杨的人,都是出身山南杨氏的,大人。”杨泰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不过朱安澜还是从他语气里听出一丝厌恶,不过应该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山南杨氏,就是不知道两者间有什么矛盾了。 “看不出你还挺有风骨。” 朱安澜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别人的恩怨是别人的事,他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处理了敢把手伸向香夫人的家伙,不光地上这个猪头,背地里有没有人指使,他也要查个水落石出,息事宁人可不是他的风格。 “只有你在吗?同知呢?”朱安澜又问了一遍。 不料周围人都露出了古怪之色,最后还是杨泰指了指地上的“猪头”:“喏,他就是。” “呃……” 朱安澜也没想到自己打得这么准,噎了一下,才踢了踢地上的猪头同知问道,“那么,有没有人能告诉我,这家伙到底是谁的人,这么不懂规矩?” “到底是谁不懂规矩……” 还没完全认清朱安澜分量的宣慰司官吏们,都在心里疯狂埋怨这个新来的上司做事不讲究。 宣慰司里派系众多不假,有人做点手脚也是常有的,但这种台面下的潜规则,是能摊开来讲的吗? 可惜朱安澜才不管他们想什么,他在王府里当了十六年不得宠的庶子没错,但出了王府,他代表的就是宁王的血脉。 光这个身份,就已经足以让他无视西南这块地面上大多数潜规则,而不必承受什么反噬了。 也就是他没公开打出宁王府十四少的旗号,不然你看沙定洲还敢半路来截杀他不? 狗东西连屁都不敢多放一个! 别以为蛮人就没脑子了. 他们能在抗拒大明收编的情况下,还苟延残喘这么多年,一是十万大山穷山恶水真的不值钱; 二来也是蛮人知道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能干,至少最顶端那一小撮,跟大明朝廷还是有默契的。 小打小闹、截杀宣慰使,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是一码事,但明目张胆动西南土皇帝的儿子,他沙某人长了几个脑袋? “他这个同知,是前任宣慰使提拔起来的,前任宣慰使的妹妹,又是宁王府四公子的姬妾。”杨泰却突然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咬咬牙,一句话就把前因后果交代得清清楚楚。 “哟,还是半个亲戚,怪不得呢。” 朱安澜轻笑一声,大概明白猪头同知为什么要跳出来给自己找麻烦了,原来是老四的走狗。 前任宣慰使人虽然调走了,但还幻想着把水西这一亩三分地继续当老四的地盘经营着呢,他们甚至不一定知晓朱安澜的真实身份,只是本能地跟空降下来的新领导作对。 “以下犯上,拖下去,杖责五十!” 虽然嘴上说着“亲戚”,但朱安澜处理同知时,可没有半点要手下留情的意思,“杨泰,以后你辛苦一点,在本官找到更合适的人接手前,你把同知的活儿也兼起来吧!” “啊?”杨泰也懵了。 他没想到,自己才刚刚表达出一点站队的意思,就捞到这么大一块馅饼,他已经是副使了,再兼同知的业务,朱安澜这是打算让他水西地区的军政一把抓啊! “大人,这不合规矩。” 围观的宣慰司官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视线聚焦在杨泰身上,都流露出羡慕嫉妒恨的情绪,立刻就有跟杨泰不合的,站出来反对了。 “哦!”朱安澜淡定地点点头,伸手一指那个反对的,“你二十。” 他来水西,可不是为了勾心斗角的,要想立功刷业绩,一个团结的宣慰司必不可少。 至于怎么团结,呵呵,你们要听不懂圣贤教诲,那不好意思,本官也略通一点拳脚。 第三十五章 杖责和杖毙 “哈?” 众人都被朱安澜突然冒出来的话搞得一愣,等反应过来之后,脸色齐刷刷变得难看极了。 那个因为多了句嘴就要挨顿板子的,更是面如土色。 朱安澜竟是因为他们这位同僚多说了一句,就要把他也一并杖责二十啊! 竖子!太霸道了! 以前的宣慰使哪个不是小心翼翼调和各方关系,哪有像他这样的,上来就蛮干? “遵命!” 不过尽管众人心里不忿,但起码明面上,宣慰司衙门一下变得令行禁止起来。 “这才像话嘛。”朱安澜满意地点点头。 有前世的社会经验打底,他当然清楚这帮人心里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想等回去以后再找个由头弹劾自己。 笑话! 朱安澜敢这么干,就不怕被人弹劾,扳得动我一点算我输! 他要的反正也只是这些人明面上配合自己工作,至于他们私底下搞什么鬼,找什么人,都随意,碰几次壁自然就知道这个衙门里谁说了算了。 “哈哈哈哈!” 地上至今还不配拥有姓名的文士同知这时终于缓过来一点了,突然癫狂地笑道,“我是朝廷正式发文任命的同知,就算你是宣慰使,也不能这么草率就剥夺我的官职!” “不再是了。” 朱安澜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警告道,“另外,你敢再多说一句,等着你的,怕就不是杖责那么简单了。” 同知想做出一个咬牙切齿的表情,但刚一动腮帮子,就碰到被朱安澜打掉牙的伤口,疼得面目都扭曲了,瞋目怒道:“你难道还能把我杖毙了不成吗?” 朱安澜漠然道:“你试试。” 同知还想再撂两句狠话,但却蓦地发现朱安澜正安静注视着自己。 在获得了龙气武学后,他的气势越发足了。 看着他那双毫无情绪的眸子,同知猛地打了个寒战,却是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见他不吭声了,朱安澜才伸手一指:“拖下去,打!” 很快,连绵的惨叫和板子声,就在宣慰司衙门上空此起彼伏,一群官吏听得胆寒,不由把头缩得更深了。 不过这时候,朱安澜已经摈退左右,亲自把香夫人的车赶进了官署里,又贴心地搀扶她下车后,笑道:“不开眼冒犯母妃的人,儿臣已经惩戒过了,不知母妃可否解气?” “哼,敢在我们水西的地头上狐假虎威,打死了都活该!” 香夫人显然也很厌恶那位“前”同知,冷哼一声后,突然紧紧盯着朱安澜,娇叱道,“为什么不跑?” “嗯?”朱安澜一怔,才明白她说的是被沙定洲刺杀的事,顿时被呛住,“咳咳咳,那不跑不过嘛!” “你少给我打马虎眼!” 下一秒,一根白嫩的指头就戳到了他额头上,香夫人恨恨道,“我让我爹派那么多护卫,还把香菱也借给你,你以为是为了什么?你直面沙定洲都能撑到我爹赶到,你要是不管他们,我不信你跑不掉!” “你要是死了,老娘在你身上的投资就全打水漂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 朱安澜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我自问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让别人替我送死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你呀,希望你的命跟你的嘴一样硬。” 香夫人闻言又戳了他一下,但美眸里的神情已经柔和下来。 虽然还是气朱安澜的不理智,但这一刻,她才愈发觉得自己的投资值了,谁会不喜欢重情重义的人呢? “罢了,懒得说你了,不过下次再碰到这种事,该跑还得跑啊。” “还是别有下次了。” 朱安澜故意苦着脸道,“当英雄这事真不适合我。” “噗!” 香夫人被他滑稽的语气逗得花枝乱颤,抹去笑出来的眼泪,才指着他道,“原来你也知道呀!” 两人说笑着进了屋,坐下之后,朱安澜才不好意思地问道:“我自作主张撤掉同知,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现在想到有麻烦了?”香夫人风情万种地斜了他一眼,“刚刚不是还很盛气凌人吗?” “那我不是看他冲撞了您,心里气不过吗?” “得了得了,你就安心地做你宣慰使吧,这都是小事!”香夫人豪气地一挥手,“我爹是苴慕,怕什么!” 行吧,最后还是要拼爹…… …… 朱安澜并不知道,自己和香夫人的一言一行,全被另外的人事无巨细看在了眼里。 远在宁王府遮天阁,一张圆形的白纸被贴在墙上,纸面上却能显示出图像,还有声音传出,此乃道术中的圆光术,能见千里之外。 而画面的内容,正是朱安澜发落同知的场景,以及香夫人商量拼爹时的“豪言壮语”。 坐在圆光镜前观看的,自然就是遮天阁的主人宁王朱梼了。 在他身旁,还有一个虬髯黑胖子作恭敬状请罪道:“小女无状,请王爷降罪。” 毫无疑问,这个胖子正是本该在苴慕堡“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奢勒了。 “奢香已经是孤的侧妃,降不降她的罪,你说了不算。” 宁王却是抚须冷笑道,“倒是你,奢勒啊,你可知罪?” “微臣不知,请王爷明示。” 奢勒整个人严肃得像一座生铁神像,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全无在朱安澜面前展现出的随和。 “还给孤装傻!” 宁王气极反笑,抓起桌上的茶杯就对奢勒砸了过去。 奢勒没有躲闪,但茶杯最终也没落到他身上,只是在他面前威胁式地旋转一圈,就又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端着,回到了宁王面前,连杯里的茶水都没洒出来一滴。 “咱俩的关系,至于你非要搞得这么生分吗?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宁王没好气道。 “尊卑有别,王爷。”奢勒眼中闪过一抹感怀,但还是一板一眼地说道。 “你呀,从我当上这个宁王,就他妈没见你在我面前放肆过了!” 宁王桌子一拍,吼道,“我真想你还能像当年一样,痛痛快快地跟我打一架!” 说着,他露出怅然之色,叹息道,“高处不胜寒啊!” 但他这番肺腑之言没能换来奢勒的感动,胖子脸上反而浮起一抹仿佛吃了屎的表情:“我打得过你吗?你想揍我不如直说!” “哈哈哈哈!” 两人对视一眼,终于放下了伪装,相视大笑。 要是外人看了肯定不敢相信,大明天朝在西南的土皇帝,和夷人中的头领,居然会是一对推心置腹的至交好友! 第三十六章 刺王杀驾 “说真的。” 笑完之后,奢勒才正色道,“你家十四这次公然杖责朝廷官员,确实做得有点过了,不过也算事出有因……” “什么朝廷官员?十四不是已经削了他的同知之职了吗?” 宁王不耐烦地摆摆手,道,“打一个大放厥词的庶民,有什么大不了的!也值得你这位大苴慕特地跑一趟宁州城?” “呃……”奢勒好悬一口气没喘上来。 他今天本是为了给朱安澜求情而来,哪晓得宁王压根不在意,直接就把朱安澜的处置,统统认了下来! 这还是那个法度严苛的宁王殿下吗? “怎么?你也信了孤不看重十四的流言蜚语?”宁王斜睨了他一眼。 奢勒翻了翻白眼,是不是流言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 朱安澜人生的前十六年,过的什么日子,不信你这个当爹的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咳,十四以前是苦了点。” 宁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装得有点过了,清了清嗓子,道,“孤也是没办法,孤首先是这西南三州万万百姓的君父,然后才是他的父王。就他以前表现出的潜力,于江山社稷无益,孤实在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他身上,能当个闲散公子,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奢勒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个说法,的确是自己这位老友的风格。 甚至自己要不是宗师,对平定西南也有莫大用途,他都不知道和宁王的友谊还能剩多少。 天家无真情,宁王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冷酷一点,也在情理之中。 “那宣慰司那边,就这么定了?” “你去说一声就行了。” 宁王摆摆手,道,“小十四既然开了窍,能顶沙定洲那么久,孤也不介意给他大半个宗师的优待,小四也是的,什么鸡鸣狗盗之徒都收,也该让他收敛点了!” “微臣了然。”奢勒一低头。 有了宁王的金口玉言,朱安澜在宣慰司的所作所为就算稳了。 不过就在他达到此行的目的,准备告辞离去时,宁王突然冷冰冰地说道:“那个沙定洲是怎么回事?” “这……他大概是不知道十四少的身份吧?” 奢勒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不然绝不敢肆意妄为的。” “孤问的不是这个!” 宁王突然转过头来,眼中满是高高在上的漠然,道,“孤问你,他是什么时候突破宗师的?” 奢勒心里一突:“微臣也不知。” “哼,不知,好一个不知!” 在涉及到军国大事上,宁王的声音没有一点感情,像九天之上飘下的寒风,“孤知道你放了水,下次再见到他,别再心慈手软了,他要么停留在宗师之下,要么就去死好了。” “西南三州需要一个练兵的对象,但不需要一个不服王化的宗师,你,明白吗?” “微臣明白!” “噗通!” 奢勒在宁王的注视下,飞快地跪倒在地。 这一刻,他身上的气息,赫然隐隐突破了宗师的境界,却在宁王的目光下,微弱得宛如风中的残烛…… 不过就在宁王宣示完自己的旨意,表情稍霁,弯腰准备扶起奢勒时,异变突生! 奢勒跪伏着没动,但他身上却猛地卷起一股刺骨的阴风,直扑近在咫尺的朱梼,风中还有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似有厉鬼藏于其中! “何方妖孽!” 奢勒立刻察觉到不妙,浑身气血爆发,伸出手要去抓那股阴风的尾巴,却摸了个空,一张若隐若现的鬼脸露出嘲弄的笑容,眨眼间就已经逼近了朱梼面前! “把我大元的至宝龙图交出来!” “不好!护驾!” 守在遮天阁门外的亲卫也听到屋里的动静,纷纷冲了进来,可那数丈远近,此刻却犹如天堑,令他们鞭长莫及! 没人想得到,居然有刺客胆大包天到在王府的中心刺杀宁王,而且还是借他最信重的奢勒之手! 就在众人大惊失色之际,突然,一声冷哼平平淡淡地响起:“哼,班门弄斧!” 下一瞬间,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成了全屋焦点。 “啪!” 朱梼若无其事地伸手一捏,五指合拢的刹那,阴风顿歇,那嚣张的鬼号,也像被敲了一棍似的戛然而止! “嘤嘤嘤!” 离得最近奢勒,余光瞥到宁王五指间还有丝丝黑风、伴随着哀怨的鬼哭溢出,但随着朱梼手缩进袖子里,所有邪兆动静登时都偃旗息鼓了。 整个过程,宁王都没有任何气息爆发的迹象,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一抓、一捏、一收,就已经制敌于方寸之间,彰显出这位西南之天的深不可测来! “姓奢的,王爷待你如手足,你竟敢谋刺王爷!”冲进来的护卫中,立即有人怒斥奢勒。 奢勒也不辩解,只是肥硕的身子往地上一跪,叹息道:“微臣技不如人,被人利用,险些危害到王爷,罪该万死!请王爷治罪!” “此事与你无关,你也是受害者。” 朱梼看起来心情却很轻松,笑着安慰了他一句后,才对怒目而视的护卫们道,“你们先下出去吧!有孤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一众忠心耿耿的护卫立刻急了:“王爷……” 朱梼声色俱厉:“出去!” “是!”众人只得不甘退去。 等屋里之人散了个干净,只剩朱梼和奢勒时,朱梼没好气道:“还跪着干啥,起来吧!难道还要孤扶你不成?” “王爷,沙定洲之事,是臣失职了。” 奢勒这次却不敢再顺水推舟了,跪在地上请罪道,“本以为他是自行突破到宗师,微臣才起了爱才之心,谁知他竟包藏祸心,现在看来,他只怕早就跟那边勾结上了,不仅突破宗师多半是借了那边的力,就连刺杀十四少,都只是个幌子,目的就是为了把微臣引诱出来,好在臣身上做手脚,其实是剑指王爷您呢!” “谁说不是呢?” 宁王轻笑一声,劝慰道,“罢了,此事不怪你,无需自责,你虽已半只脚踏进武圣的门槛了,但一尊半神要装神弄鬼,你也防不胜防。” “多谢王爷宽宥!”奢勒感激涕零道。 “呵呵,这厮也是老奸巨猾,刺杀成了便罢,若不成,还可趁机离间你与孤,端的是好算计!” 朱梼道,“可惜他又怎知你我交情,孤偏不让他得逞!” 一时间,遮天阁中陷入了沉默,二人默然相对,看似亲密无间,但心里都在转什么念头,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奢勒低声问道:“那厮刚好像在说什么大元龙图……” “不知道啊,孤也没见过。” 朱梼眉头也皱了起来,疑惑道,“再说了,我大明早有了自己的龙图,要他那张破烂作甚?怪哉!” 第三十七章 阴谋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算计,小地方有小地方的阴谋。 朱安澜还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已经成为大佬们交锋的棋子,但他自己,也正面临一场新的危机。 “我有种预感,我们可能遇上大麻烦了。” 朱安澜跋涉在一片穷山恶水间,时不时扭头跟身边的陈江说几句话。 进山时浩浩荡荡的大部队,此时还跟在他身边的,就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人,这位奢勒派来保护他的把头,已经算其中本领最高强的一个了。 “肯定是方同知背后的人在搞鬼。” 陈江用力抠着自己的脸颊,那里有个被毒虫叮出来的红肿大包,已经被他抠破流血,但还是痒得不行,他一边抠一边晦气道,“大人您坏了他们的好事,我就知道,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哦?原来那个不知进退的家伙姓方啊,你不说我都不知道呢!”朱安澜同情地看了一眼陈江的脸。 他自己暂时倒是没有这个困扰,一旦有毒虫飞到他身上,他体表立刻会形成一抹形如透明甲壳的罡气,把毒虫震毙,这正仰赖他新获得的龙气武学“霸下托天功”的神妙。 横练武学的特点,就是会像他前世玩游戏的被动技一样,把防御效果固化在身上,不像陈江他们这些普通的内家武者,非要运起气血才能主动驱蚊,但那样的消耗,可不是他们几个小菜鸟武者能撑起的,只能苦哈哈挨咬。 “现在是关心这种细枝末节的时候吗?”陈江气结。 “在其位,谋其政。” 朱安澜淡然地把脚从深深的淤泥中拔出,也不叫苦,继续往前走,淡淡道,“身为宣慰使,有夷人百姓上报异兽伤人,我就非管不可,此乃职责所系,难道知道有阴谋,我就不来了?” “唉!” 陈江除了长吁短叹,还能说什么呢。 “不过这次确实是本官大意了,连累你们了。” 过了几息,朱安澜又凝重地补了一句,“是我小瞧十万大山的险恶了,也小瞧了人心的险恶啊。” 就在昨日,他治下的夷人突然来报,说十万大山中的落凤坡附近,有异兽伤人,已经折了好几个老练的猎人,山民都不敢进山打猎了。 为了生计,他们只好来求宣慰司的青天大老爷给指条活路。 以朱安澜4点的智慧,当时就猜到这里面可能有猫腻了。 不然为什么早不闹兽灾、晚不闹兽灾,偏偏他刚就任宣慰使,屁股还没坐热,这山中的异兽就出来伤人了? 只是,这保境安民,也的确是宣慰使的分内之事。 加上新获得的龙气武学,让他稍微得意忘形了那么一点点。 一念之差,就跟着剿灭异兽的队伍一起进了山。 在他的想象里,自己连沙定洲这种宗师都顶过了,爬个山能有什么危险啊? 然后现实就给了他狠狠一巴掌。 十万大山的凶险,远不止其中活动的异兽那么简单。 连绵起伏的山崖,就像天神用刀乱剁出来的一样。 崎岖的地形、致命的瘴气、还有山谷密林中随时可能使人遭遇灭顶之灾的泥沼,或许还要再加上队伍中居心叵测的内鬼…… 种种不利因素叠加,让他们这支狩猎队伍还没见到异兽的影子,就已经“失散”得差不多了。 朱安澜本人更是只带着这么寥寥几名随从,就迷失在了茫茫无际的大山之中! “借自然造化的刀,杀我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旁人还挑不出什么理来,真是好算计!” 即使在逆境之中,朱安澜也依然保持着从容,乐呵呵地表示自己又学到了。 他这种态度,也正是这支队伍的士气能坚持到现在还不崩溃的原因了,一个稳健的主心骨,实在是太重要了! 只是山里的危险太多太杂,就连朱安澜的至诚之道都受到了影响。 他并没发觉,就在离自己一行人仅仅一山之隔的另一条峡谷里,几个黑衣人看着他们留下的足迹,露出了诡计得逞的奸笑! “嘿嘿嘿,不愧是杜老大,只是略施小计,就把咱们的宣慰使大人引入彀中了!”一个黑衣人吹捧道。 “哈哈哈!说的极是!”其他人也都发出附和的狂笑。 “哼,他算个屁的宣慰使!” 鼻子上长着一颗大痦子的杜老大冷笑起来,“黄口小儿,毛都没长齐,仗着有几分家世,就敢来我们水西狐假虎威了,老子让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如果朱安澜在这里,就能认出,这位众星捧月般的“杜老大”,正是领着他们进山的向导,不过此时的杜老大,早已没有了在他面前点头哈腰的恭敬,而是暴露了自己的真面目,满口粗鄙之言,匪气满满。 不过就在这群恶徒得意忘形之际,一个弱弱地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我们这么搞,不会有什么后患吧?” “嗯?老九,你想说什么?” 一众黑衣人的笑声戛然而止,齐刷刷地看向了说话之人。 老九是他们这群人里唯一带着点书生气的,不过年纪已然不小了,双肩耷拉着,一股穷酸劲,估摸着也是个屡试不第的穷秀才。 被同伙这么恶狠狠盯着,他也有些胆怯,咽了口唾沫才道:“他年纪轻轻就能官居宣慰使,只怕来头也是不小,这刚一上任,要是就不明不白死在了山里,上头不会严查吗?” 作为某些人的“黑手套”,他们还不够资格知道朱安澜的真实身份。 但做了这么多脏活,要说一点猜测都没有,那也太小看这帮匪类了。 “查?查什么?” 杜老大却是不耐烦地一挥手,道,“又不是老子亲自动手做掉他的,是他年少无知,自己走进了异兽的巢穴,老子等下还要拼死去把他尸首抢出来呢,这是多大的恩德啊!” 顿了一顿,他又对自己这帮因为老九之言而人心浮动的手下,威逼利诱道:“你们还不知道这小子得罪了谁吧?他坏了宁王府四少的好事,那可是王府的公子!所以非死不可!今天这票干得漂亮,以后你们吃香喝辣受用不尽,可要是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了二心,挡了弟兄们的财路……哼哼!” 他“铿”一声从小腿的麻布裤管下拔出匕首,比划着威胁道,“那就别怪老子不念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 包括老九在内,一帮手下连道“不敢”。 第三十八章 误闯蛇谷 “卧槽,咱们这是捅了长虫的老窝啊!” 茂密的山林中,朱安澜看着一条挂在树杈上的惨白蛇蜕,直撮牙花子。 自从为了救一名失足跌落山崖的夷人武士而误入这处山谷,类似的蛇蜕,他们一路上大大小小起码已经见过了数十条。 可想而知,这个山谷里到底藏了多少毒蛇! “早知道我的战纹就选金雕或者狼獾了,区区蛇穴,我能横竖横趟三个来回!” 陈江警惕地跟在朱安澜身边,不断用手中的雁翎刀拨开高高的荒草,驱赶可能存在的毒蛇。 “谁叫你贪图蛮力,非要纹个熊瞎子呢?” 旁边马上有知道他底细的夷人兄弟打趣道。 比起朱安澜,陈江的处境着实有点尴尬,他武道没有修炼到可以御气护体的地步,身上唯一的战纹也不是克制毒蛇的类型,纵有一身本领,但万一被毒蛇咬上一口,该死还得死,由不得他不谨慎。 倒是剩下的三名夷人里,有个最年轻的像是早有准备,从蓝布褂子的口袋里摸出一包混合了蒿草汁液的雄黄粉,把自己全身上下细细抹了一遍,漫天飞舞的蚊虫嗅到那股味道立刻绕着他飞走了。 “好哇,崇明你小子居然还藏了这等好货,快给哥几个也分一点!”陈江几人开玩笑要抢崇明手里的雄黄粉。 少年夷人崇明笑着挣扎道:“没得了没得了,哪个晓得你们进山都不备药的嘛,走开点,剩下的药是给宣慰使大人备的!” 听他这么说,陈江三人立刻不抢了。 “宣慰使大人,请用。”崇明操着一口生硬的官话,把手里的小纸包恭敬递到朱安澜面前。 “我用不上,你给他们几个分了吧!” 朱安澜看了一眼散发出刺鼻气味的药包,谢绝了崇明的好意,顺带在心里又庆幸自己选对了武学功法。 在适应恶劣环境上,横练功夫真是有天生的优势。 “啊!” 突然,走在队伍最外侧的夷人武士惨叫一声,整个人栽倒在地,痛得蜷缩成一团。 “崇周!”倒下的这个夷人,正是崇明的大哥。 说起来他们还是奢氏的远房旁支,跟现在的朱安澜也算沾亲带故,这也是他们之前为什么没跟朱安澜走散的缘故,因为一直紧紧跟在他身边,称得上忠心耿耿。 朱安澜自然也不可能放任他出事,一个闪身就来到了奢崇周身边,就看到他脚脖子上两个牙印,正流出漆黑的毒血,伤口周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肿胀起来! “好烈的蛇毒!” 朱安澜脸色一变,忽然感觉到不远处的草丛里,竟还有针刺般的威胁感传来,连忙开启碧血神光,把几人一齐护住。 文道神通用多了会严重损耗意志属性,朱安澜可不想再承受那种头痛欲裂的折磨了,就想只在危急关头才开出来护身,没想到却被毒蛇钻了空子。 “陈江,那边!”他伸手一指。 “喝!” 寒光一闪,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陈江仗着有神通护体,一刀就斩了出去! 唰! 一排长草在陈江刀下整齐利落地断成两截,紧接着,草丛里有赤红的影子一闪,瞬间不见了踪影。 朱安澜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就见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还有半条寸许长的蛇尾生机未绝,兀自在那扭动不休。 “让它跑了,这蛇不一般!”陈江凝重道。 朱安澜点点头,没有质疑陈江的话。 他现在已经不是武道小白了,自然知道武道宗师往下,还划分了“气血烘炉”、“气血汞浆”、“气血铅砂”、“气血狼烟”等数个境界。 陈江此人即便不提战纹之力,也是个气血汞浆的小高手了,不然也当不上苴慕堡的把头之一。 可他亲自出手,竟留不下一条畜生的性命,这用大意是绝对解释不过去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山谷里的毒蛇非同凡响! “怪不得幕后设这个局的人有把握让我留在这山里,看来就是靠这些毒蛇了!” 朱安澜正沉思着,就被身后传来的悲呼打断。 “哥,你撑着点!” 奢崇周! 朱安澜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部下丧命而无动于衷,扭头奔回伤员身边。 就见奢崇周腿上的黑云般的毒伤,已经快蔓延到膝盖窝的位置,整条小腿腐烂发黑,惨不忍睹。 好在陈江等人都是从小在山里野惯了的,对治疗蛇虫咬伤经验丰富,只是没见过这么烈的蛇毒才被镇住了。 现在反应过来,陈江飞快挥出两刀,顺着奢崇周被咬伤的部位切开十字形刀口,然后招呼其他几人奋力挤出毒血。 朱安澜也连忙挥刀割下自己一片衣襟,死死捆住奢崇周膝盖上方,试图扼制毒素的蔓延。 “暂时只能这样了。” 紧急处置好一切,陈江满头大汗地说道,“等离开这里,卑职再看能不能采点草药,给崇周敷一敷,还不行的话,就只能趁着蛇毒还没扩散,砍掉他这条腿了!” “不,不行!不能砍我哥的腿!”他话音刚落,奢崇明就紧张地叫了起来。 “一条腿,和一条命,崇明,你不会犯糊涂吧?”陈江说道。 奢崇明果然立刻就陷入了纠结。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最后一名夷人武士孟良终于苦笑着开口了:“我说,现在可能还不是考虑腿的时候。” 奢崇明大怒:“你什么意思?” 孟良不答,只是沉着脸,取下一直扛在肩上的黑木棍,往几人来路上一指。 朱安澜几人顺势看了一眼,下一刻,便已经瞳孔暴缩! 只见摇曳的荒草中,赫然又立起一道黑白分明的身影! 那是一条黑白花纹的异蛇,身长四尺有余,断裂的蛇尾处还在滴着血。 显然,刚刚被陈江砍伤的就是它。 但受了断尾之厄,它却像没有痛觉一样,上半截身子高高抬起,一双竖瞳冰冷无情的竖瞳冷冷盯着几人,蛇信丝丝,头顶一块鸡冠似的鲜红肉冠,在满目绿意中极为刺眼。 不出意外的话,朱安澜方才看到一闪而过的红影,便正是此物了! “奶奶的,这孽畜还蛮记仇的,看得老子心里发毛!” 陈江骂骂咧咧,作势又要出刀。 但那鸡冠蛇就像预感到它的杀意一样,蜿蜒的蛇身突然一缩,擦着草叶尖端就闪了过去,速度快得好像驾风而行。 黑白残影带着一抹红,在草丛树冠中绕了几绕,一闪又消失不见。 “好快!” 这一刻,朱安澜突然隐约想起,自己曾听过蛇的另一个雅号“草上飞”,正是说的蛇在草丛中速度奇快,宛如贴地飞行的特点! “麻烦了……” 虽然视野中已经看不到任何毒蛇的影子,但眉心传来的麻痒感却告诉朱安澜,这条一蛇根本没走远,就在周围,时刻窥伺着一行人,只等他们露出破绽,立马就会遭到致命的袭击! 第三十九章 龙蛇之辨 异蛇毒液的腥臭隐约从风中传来,伴随一起的,还有丝丝的蛇鸣。 一想到自己身陷险境,全是因为“友军”的坑害,朱安澜就怒不可遏。 “等我回去,你们看我清不清洗宣慰司衙门就完了!你们的人能留下一个都算我输!” 本以为摆平一个方同知,已经足以表明自己的态度,没想到那些黑暗中的野狗竟然还不知进退,那就别怪他彻底打断他们的脊梁了! 不过那都是后话,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把异蛇的危机应付过去。 奢崇周的腿伤,已经充分说明这种异蛇的不好惹。 而且看对方直接堵住去路的模样,分明智慧也不低,这是记恨上了陈江之前的一刀之仇! “大家背靠背围成一圈,把崇周护在中间。” 朱安澜五指伸开,手背青筋爆绽,已经运起了大龙碑手的法门,双眼全神贯注地盯着周围摇曳的树影,下令道。 “不,我身为少爷的部曲,岂能让少爷保护我!”奢崇周还待挣扎,却已经被朱安澜一把拖到了自己身后。 “这种时候就不要逞能了!在这十万大山里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保护你就是保护我自己,哪儿那么多虚礼!” 沙沙沙! 朱安澜耳朵一动,龙气已经加持在听觉上,变得敏锐的感官瞬间捕捉到了鳞片穿过草木发出的摩擦声! “陈江,冲你来的!” 鸡冠异蛇果然还是放不下仇恨值最高的目标,化为一道来势汹汹的黑白幻影,直扑陈江! 唰! 长长的蛇身一曲一伸,就像装了弹簧一样,从陈江脚边不远的草丛里窜了出来,上下颚几乎翻成一个钝角,露出可怕的毒牙,一口咬了下去! 毒牙果然咬住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喑哑的闷响。 不过就在异蛇准备遵循血脉中的本能,向猎物体内注射毒液时,却错愕的发现,自己咬中的东西,和以前任何一次捕猎都截然不同,没有新鲜血肉的香甜,只有一股腐烂气息! 却是朱安澜眼疾手快,捡起一块朽木,一把塞进了蛇吻之中! 砰! 趁着异蛇毒牙卡在朽木中的机会,他蓄势已久的一掌猛地拍了出去,正中异蛇的头颅。 伴随着一声闷雷般的炸响,那顶鲜艳的肉冠在凶猛的掌力下瞬间炸开,血肉四溅! “嘶!” 异蛇吃痛,猛地一扭,终于把毒牙从朽木中拔了出来。 不过朱安澜掌心蕴含的龙气,似乎极为克制蛇虫鳞甲之属,受伤的异蛇跌落在地之后,就已经不复之前的威风,喷溅的蛇血把它半个身子都染得鲜红,一大块鳞甲破碎,露出下面被血染红的颅骨。 朱安澜打出的大龙碑手似乎还给它造成了严重的颅脑外伤,落地之后蜷成一团,一圈圈地打转,半天支棱不起来,显然是被拍得晕头转向。 “大人居然还会这么刚猛的掌法?” “为什么上次对上沙定洲没见用啊?” “你懂个屁!大人的年纪摆在这里,再刚猛能比沙定洲那个煞星刚猛?硬碰硬那是找死,大人当时死守不出的选择才是对的!” 几名属下看得目瞪口呆,即使身处险境,也争论得不可开交。 不过朱安澜并未理会属下们的争辩,因为在拍中异蛇的一瞬间,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大龙碑手运劲发力的窍门,和异蛇筋骨扭动的走向,赫然有不少相似之处。 这种相似给了他极大的启发,让他不由自主就陷入了沉思中! “都说蛇是小龙,诚不我欺。” 朱安澜看看蛇,又看看自己手掌,竟有种茅塞顿开之感,“如果我模仿蛇形打出这一掌,大龙碑手的瞬间爆发力起码能提高一成半!” “围攻它,让它动起来!” 尝到甜头的朱安澜立刻指着鸡冠异蛇下令道。 其实他不说,陈江等人也会痛打落水狗,两把雁翎刀落下,逼得这条异蛇满地乱扭。 朱安澜津津有味地观察它扭动的每一丝弧度,与自己大龙碑手的运劲法门对照印证,收获颇丰,就连他自己的脊椎大龙,在扭动的时候,也渐渐向着蛇形靠近,松、软,但韧劲十足,充满了爆发力。 他有预感,只要自己把异蛇看透,龙气武学上的造诣也会跟进一大步。 虽然龙气的境界只能依靠朝廷册封的爵位提升,但在同一境界内,显然也有高下之分的。 就这一小会儿的观察领悟,他就感觉自己出掌时筋骨的调和有种浑然天成之感,周身的护体气幕也因为下意识模仿蛇鳞的结构,变得坚韧了少许! “可惜了,这是一条走毒虺路线的蛇怪,不然要是换了一条蜕变的蛟龙,我今天收获会更大。”看了一会儿,朱安澜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蛇类的进化方向有两个, 一是由蛇化蛟,最终化为高高在上的真龙,走这条路线的虫蛇,头上会生角; 另一条路线,就是像眼前的这些鸡冠蛇了,它们在毒蛇这条路上一路走到黑,其最终结果,就是传说中为祸一方的大毒虫——虺! 最剧毒的虺,其恐怖程度并不比真龙逊色多少,传说甚至能搏杀龙属,靠吞食龙的心脏为生! 但那些都是遥远的神话故事了,朱安澜现在也只能遐想一下,能从异蛇身上得到武学领悟,已经算意外之喜了。 “知足常乐、知足常乐。” 当感觉自己已经无法从异蛇身上获取更多知识,朱安澜脸色一冷,就准备对这条伤了自己弟兄的毒蛇下杀手了! 不过就在这时,他的至诚之道突然示警,背后传来一阵毛骨悚然的威胁感! “怎么可能!我身后不是陈江他们吗?哪来的敌人!” 朱安澜一惊,悚然回头,就见一道更粗更大的黑白身影,竟从众人头顶的树冠上猛地蹿了下来,正好落在三人形成的保护圈中央,朝着奢崇周这个伤员,又是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失策了!居然还有一条蛇!” 朱安澜满心懊恼,但这时候回身救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奢崇周肩膀上又被咬了一口,血肉瞬间发黑! 不过这哥们也是铁打的硬汉,本来已经快陷入昏迷状态了,被异蛇一咬,竟又清醒了过来。 他奋起最后的力量,一把掐住了正往自己身体里注射毒蛇的异蛇,歇斯底里地怒吼起来:“就是现在!动手啊!” 第四十章 你怎么还没死? 两条异蛇,最终还是成了朱安澜一行人的刀下之鬼。 鲜血飞溅中,异蛇被斩成了一段段,虽然犹自抽搐,却彻底失去了逞凶之能。 可除掉了心腹大患,朱安澜他们脸上却殊无喜色,因为代价实在是太惨痛了。 奢崇周最后的回光返照,的确给了其他人击杀异蛇的良机,但也导致垂死挣扎的异蛇,在他体内注入了过量的毒液,彻底药石无医。 “我们走吧,我哥他也一定希望我们能完完整整走出这片大山的。”奢崇明伸手合上了兄长失去神采的双眸,站起来道。 朱安澜本以为这个少年会悲痛欲绝,但丧兄之痛却仿佛让他快速成熟起来,把所有悲伤都埋在心底,神情变得愈发坚毅顽强,俨然是个可靠的男子汉了。 “我们挖个坑把崇周葬了吧。” 心怀愧疚的朱安澜提议道,但却被奢崇明拒绝。 “不必了,我们夷人都是大山的孩子,不讲究你们汉人的入土为安,曝尸荒野,未必就是什么不好的结局。” “是我连累了你们。”朱安澜叹息道。 他心里很清楚,哪里是不讲究,这少年分明是怕连累自己一行人,才故意压下了丧兄之痛,让自己的心肠变得冰冷坚硬! 也不知道他是忍受着多大的痛苦,才说出这样的话来啊! “十四少这是看不起我们兄弟吗?” 奢崇明闻言却是激动道,“我们兄弟既然已经是您的部曲了,为主家出生入死乃是天经地义!不光我哥,便是我为您挡刀子也绝无二话!岂能说是连累!” 朱安澜听了这番肺腑之言,更是陷入了深深沉默,良久才道:“那我就不辜负你们兄弟的牺牲了,走吧!” “这件事我记下了!” “那些害死你哥的人,我一定会讨回一个公道!” “我保证!” …… 蛇谷深处。 朱安澜身先士卒,趟开高高的荒草,引领着陈江和奢崇明往前走。 要换了之前,两位忠心耿耿的部曲是决计不肯的。 但现在他们也明白了,若一味固执于尊卑之分,只会让自己成为朱安澜的拖累,反而害得大家都无法活着走出大山,只能无奈接受了被保护者的角色。 朱安澜站在山壁下,看了一眼高耸的石壁,甚至亲自上手试了试藤蔓和石缝,结果发现都不足以支撑自己一行人的体重。 “此路不通。” 他们最初是从山崖上滑落下来,也无人擅长轻功,现在想原路返回也不可能了,只能顺着陡峭的山壁小心翼翼地摸索,看能不能运气好找到一条逃离此地的路线。 可惜从空气中越来越浓烈的爬虫腥臭来看,他们反而渐渐靠近了这条盘踞了大量鸡冠异蛇的山谷中心区域。 好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也不算全无收获,朱安澜通过与异蛇的一次次碰撞,深刻领会了龙气武学的精髓。 “听说大明天朝是有真龙驻世的,可惜那不是我现在能觊觎的,不然若是能临摹真龙的一举一动,我得到的好处只会很多,把龙气武学练到出神入化也未必不可能……” 朱安澜正在想着得陇望蜀的没事,突然,他眉心一跳,骤然转向一个方向,低喝道:“小心,又有蛇来了!” 陈江和奢崇明默契地补位,占据了他的侧后方。 这个阵型既方便在朱安澜抵挡住异蛇第一波攻击后快速补刀,又能护住他的两翼,正是他们于生死中总结出的最佳应对! 沙沙沙! 直到三人做好了准备,远处才传来蛇鳞摩擦草叶的声音,迅捷如风,飞快逼近。 人和畜生最大的区别,就是人会在失败与成功间总结经验教训,快速成长,而畜生只能凭借本能行事。 现在的三人,显然已经超越了异蛇的狩猎本能。 “来了!” 沙沙声近在咫尺,朱安澜绷紧了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强弓,周身龙气快速运转,时刻处于一种引而不发的状态中,只待来袭的异蛇露头,等待它的就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唰! 一团火焰般的鲜红,终于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接着就是黑白分明的鳞甲。 这一条异蛇,比朱安澜他们来路上见过的任何一条都要更加粗大,长七尺有余,粗如大腿,摇头摆尾间,如同驾腥风而行,充满了妖异与暴力美。 若是换了刚进蛇谷时的几人,碰到这么一条大蛇,恐怕立刻就要进退失据,全军覆没都未必不可能。 但此时此刻,三人却是面无惧色,奢崇明甚至还带着一丝恨意。 朱安澜一个眼神,三人就心有灵犀地扑了上去。 朱安澜当头一拳,打得正欲逞凶的异蛇当场昏厥,陈江和奢崇明趁机一顿乱刀狂剁。 异蛇的鳞甲再坚固,也不可能正面抗衡精钢的刀锋,眨眼就被剁得血肉模糊。 好不容易从剧痛中苏醒过来,又被朱安澜一把掐住七寸,死死按倒在地。 陈江和奢崇明也上前帮忙,一拦腰,一抱尾,不许它绞缠自家宣慰使大人。 异蛇虽然妖异,但终究无法在力量上抗衡三个如狼似虎的猛男,一番挣扎无果后,只能在憋屈中被活活掐死! “收工!” 朱安澜踩着失去生命的蛇躯站了起来,心中还在回味跟异蛇近身肉搏的经验,若有所思。 一点一滴,都是对他龙气武学的补益。 陈江和奢崇明则看着周围一片狼藉的环境暗自咋舌。 因为异蛇的翻滚挣扎,周围的草木都被推平,地面泥土和山石上,也都留下了蛇尾抽打的深深痕迹。 要是没有朱安澜带头,他们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这么一头异兽的对手! 一念及此,他们看向前方朱安澜的背影时,眼神也愈发的崇敬! 不过就在三人准备稍事休息再继续赶路时,突然,前方又传来了草木被拨动的“簌簌”声。 “还有完没完!” 奢崇明和陈江都在心里哀号,唯有朱安澜,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这一路走来,他们也不是没遇到过同时被几条蛇袭击的情况,所以并不怎么意外。 但很快,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发现不对劲。 因为逼近的脚步明显有着起落的节奏,而不是蛇类那种连绵的摩擦声。 “是人?” 哗啦! 一个鼻子上长着大痦子的中年男人,从树丛中跳出来,正是引诱他们进入此地的杜老大。 朱安澜第一反应其实是这个向导还挺称职,居然自己找过来了。 但杜老大的下一句话,就令他怒火中烧! “你怎么还没死!”杜老大愕然看着他,脱口而出道。 朱安澜二话不说一巴掌就呼了上去:“原来你就是那个内鬼!” 第四十一章 深谷蛇国 杜老大根本没想过,自己还能见到活生生的朱安澜。 作为长期在附近活动的山贼,他太清楚蛇谷的凶险,即使有特制的驱蛇药,他在进来给朱安澜收尸的时候,都必须小心翼翼。 没错,他给自己这趟红差的定义,就只是一个收尸人的角色。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要收的尸体不光生龙活虎的,还主动对他发动了攻击! “小子,你命真大,那么多毒蛇都弄不死你,本大爷只好亲自动手了!” 杜老大狞笑一声,双臂突然变得柔若无骨,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朝着朱安澜拍来的胳膊上缠去。 异蛇就在这里,当然不止朱安澜能从它们身上吸取到武学经验,杜老大的蛇拳,同样是长期观摩毒蛇的产物。 可惜下一刻,朱安澜就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他,蛇跟龙,宛若云泥之别! 砰! 刚猛的大龙碑手一拍出,朱安澜浑身上下都有气劲震荡,杜老大的蛇拳一缠上去,就像缠到了一根通了电的铁棍,直接被弹开。 下一刻,一只白净的手掌,就像一块从天而降的千钧石碑,重重砸在了他空门大开的胸前! “啊!” 杜老大双眼都鼓了出来,口中连呼“不可能”,“那人明明告诉老子你不会武功,你从何处学来这么刚猛的掌法!” 尖叫声中,他的身体也开始诡异地扭动,想用这种方式卸掉朱安澜的掌力。 巧的是,他这套卸力的身法,同样是脱胎于蛇类的扭动,朱安澜一看差点没乐出声来。 嘿,这题我熟啊! 他的掌力当即轻车熟路地跟着杜老大的扭动变换节奏,确保每一丝劲道,都能结结实实地作用于杜老大的骨骼脏腑之上。 杜老大越扭,脸膛越是血红,看向朱安澜的眼神中,已经充满了惊骇! 他哪里想得到,这位年轻的宣慰使,好像就是他的克星一样,自己引以为傲的保命手段,赫然成了开门揖盗,反过来帮助对方的掌力不断精准轰击自己的弱点。 仅仅一个照面,他就已经在朱安澜手里受伤不轻! “噗!” 杜老大仰天一口血喷出,身形横飞出去,终于从朱安澜手里解脱了。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直到杜老大被一掌拍飞,他的同党们才从后方的灌木丛中一涌而出,然后就看到自家英明神武的老大被打成狗的劲爆场面,顿时人都傻了! “老大!” 不过他们呆住了,有人可不会呆住,奢崇明瞪着血红的双眼就杀将上去:“还我哥哥命来!” 经过朱安澜方才和杜老大的一问一答,他哪还不知道,眼前这群人正是构陷自己一行陷入蛇谷的罪魁祸首,换言之,他们就是害死奢崇周的真凶啊! 唰! 雪亮的刀光一闪,一名山贼仓促间伸手来挡奢崇明的含恨一击,却被一刀断臂,鲜血与断臂齐飞。 “啊!” “快逃!” 其他人见势不妙,连忙扶起重伤的杜老大往来路逃去。 奢崇明终于见到仇人分外眼红,手握钢刀在后面穷追不舍。 朱安澜和陈江怕他出事,也只好紧紧跟上。 其实真要说起来,山贼们败得是真冤枉,朱安澜三人和他们的实力差距,根本没有看起来那么大。 朱安澜的龙气武学威力植根于龙气,他虽是藩王之子,但只有一个宣慰使的职位,没有爵位,身上的龙气能浓烈到哪里去?相当于一个气血烘炉境的武者就已经顶天了。 杜老大要是能谨慎一些,带着手下人稳扎稳打,朱安澜今天可能真要埋骨在这荒山野岭之中了。 可惜的是,杜老大太过轻敌,又正好被朱安澜克制,仅仅一招,就被打成了重伤。 这让山贼们严重高估了朱安澜的实力,再被奢崇明疯虎般的气势一冲,彻底吓破了胆,才导致局面变成了眼下的追亡逐北。 “啊!啊!啊!我杀了你们!” 奢崇明杀疯了,一刀砍倒了落在最后的一人,满腔怒火在此刻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一顿毫无章法的乱劈,直接把这名倒霉的山贼砍成了血葫芦,当场死于非命! 凄厉的惨叫和刀劈血肉的瘆人闷响,刺激到前方的山贼,让他们根本不敢回头,一个个跑得更快了,以至于途中杜老大吐着血想跟他们说什么,他们也无暇去听。 双方这么一追一逃,路上的草木渐渐稀疏,直到一块块由巨石垒砌的残垣断壁出现在视野中,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无意中闯进了一座废弃的古城中! “这里是……” 环境的变化,终于让杀红眼的奢崇明稍微冷静下来。 朱安澜趁机一把拽住他,然后问陈江道:“这里怎么会有座城?” “不知道啊。”没想到陈江也是一脸茫然。 倒是气喘吁吁的奢崇明,给出了一个含糊的解释:“宁州在被大明纳入版图前,曾经也有好几个王国盛极一时,什么古巴国、古蜀国,我们这些汉人口中的蛮夷,传闻就是这些古国的后裔,像这样的古城遗址,在十万大山中还有不少,这里可能就是哪个古国留下的遗迹吧!” “原来如此。” 朱安澜点点头,打量眼前的古城。 不知为何,这里总给他一种不安的感觉,偌大的古城废墟中,随处可见跟蛇有关的雕塑。 “一个以蛇为图腾的古文明?” 断壁残垣,弥漫着一股寒意,像有古老的阴灵盘踞,虫鸣鸟叫也都消失了,甚至连这条山谷的主宰异蛇,在进入废墟的范围后也都销声匿迹。 朱安澜不相信它们会放下对自己等外来者的仇恨,唯一的解释是,这座古城里,还藏着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与此同时,比他们跑得更深入的杜老大一行人,也在进行着差不多的对话。 一群慌不择路的小弟停下脚步,终于想起问问自家老大的意见。 “杜老大,你刚想说什么来着?” 回答他的,是响亮的一巴掌! “我让你们别往这边跑啊!蠢货!” 杜老大眼中露出惊恐,咬牙切齿地骂道,“传老子驱蛇药的高人,都千叮万嘱不要进入蛇谷中心,你们怎么敢的啊!” “刚刚只顾着跑路,我们也没想那么多啊!怎么就跑到这地方来了,阴森森的,好生瘆人!” 小弟哭丧着脸问道,“那我们现在悄悄地退出去?” “嗯。”杜老大刚想点头,但才点到一半,眼睛忽然看着一个方向,露出绝望之色,“晚了……”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座坍塌了小半的大殿门口,两盏油绿的灯笼,在阴影中悄然亮了起来…… 第四十二章 古城中的蛇王 “十四少,我们真的还要往前走吗?这鬼地方不像是个善地啊!” 荒芜的古城废墟中,陈江已经第三次确认朱安澜的意志。 朱安澜心里其实也有点毛毛的,但抬头看了看前方已经若隐若现的山谷口。 那处谷口,是他们目前发现唯一能离开蛇谷的出路,不过却在古城的另一边。 想要抵达那里,就得横穿整座古城的废墟。 不过考虑到这座位于深谷底部的古城面积其实不大,顶多相当于一个小镇,他们现在也已经走过了一半有余,朱安澜还是一咬牙,道:“走!” 然而出乎意料,一直到他们快要走出古城的废墟,严防死守的危险都没有一丁点出现的踪迹,在他们眼前,就只剩下一片平坦的广场,穿过这里,出谷的山口便近在眼前了。 “是错觉吗?” 不过,就在朱安澜三人都松了口气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还有鬼哭狼嚎的求救声:“救命,救命啊!” “玛德,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朱安澜无语地吐了口气,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他眼中已经充满了对未知挑战的无畏! 这是一个武者应由的精气神,也是他一路打出来的无敌风采! 文道的浩然正气虽然也讲究意志坚定,但那更多是对命运的不屈,没有麻烦找上门,文人们一般还是愿意静静闭门读书,不会主动找事的。 但武者不同,每一次的风波,都是对他们武道意志的淬炼。 正因为如此,真正的武道强者,没有一个善茬,基本都是不安分的主! 下一刻,他已经霍然转身,面无表情地看向呼救声传来的方向。 蛇谷人迹罕至,除了他们和杜老大一伙,应该不会有第三方人马,那呼救的是谁不问可知了。 对于阴谋算计差点害死自己的人,他可没有半分怜悯,倒是落井下石的兴趣很大。 果不其然,不远处一边哭喊,一边向他们跑来的,正是杜老大一伙。 杜老大本人之前明明被他打成了重伤,但这时却一言不发地跑在了最前面,不过看他面如重枣的模样,应该是用了什么秘法或者秘药暂时压下了伤势,后患无穷; 在他身后,还有两名山贼,也都是一副吓破胆了的惊恐表情,跑起来恨不得爹妈多给自己生两条腿,刚刚的呼救声,也是他们发出来的。 再后面,就空无一人了! 而朱安澜记得很清楚,这伙人最初明明有九个,就算被盛怒的奢崇明砍了一个,也还有五人不知所踪,看样子是凶多吉少了! “所以说,这座古城里不是没有危险,而是这帮人帮我们挡了灾?”朱安澜眼睛一眯,喃喃道。 “嘿,真是恶人有恶报。”陈江幸灾乐祸道。 “现在是三对三了,我要他们死!” 奢崇明才熄下去一点的怒火,在看到杀兄仇人时,又熊熊燃烧起来,摩拳擦掌道。 以杜老大三人现在的状态,他们想要斩杀对方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等等!” 但他再次被朱安澜一把拽住。 复仇的怒焰又被打断,哪怕是忠心耿耿的奢崇明心中都忍不住生出一阵怨怼。 但当朱安澜示意他仔细看看杜老大等人身后时,这个勇武的夷人小伙子却是猛地一僵,肌肉发达的身躯都不禁战栗了起来! “快跑!”他以比朱安澜还急切的声音惊呼起来。 只见杜老大等人身后的长街,突然被一片阴影所笼罩,两点绿油油的火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下一刻,一条巨大到不可思议的长蛇,从阴影中游了出来。 最先出现的,是它烈火一样赤红的肉冠; 然后是冰冷的眼眸,刚刚看到的那点绿火,赫然就是它竖瞳中的反光; 再次,才是黑白相间的巨大身躯,直到朱安澜在陈江和奢崇明的拉扯下往古城外疯跑,这条巨蛇之王展现的身躯已经超过十丈,却还远远没到尽头的样子。 如此庞然巨物,偏偏游动的时候无声无息,灵动得仿佛存在于另一个世界,它几乎是稍微一个蜿蜒,就已经追上了夺路而逃的杜老大一行人。 “得,我算知道失踪的那五个人是怎么没的了。”百忙抽空回头看了一眼,朱安澜就喃喃道。 只见这条异蛇的王者轻轻一探头,一名跑在最后的山贼就瞬间消失在了它那山洞般的血盆大口里! 吞下了一个大活人,蛇王甚至仰起头,惬意地眯了眯眼,看它悠闲的神情,根本不像是在捕猎,更像是在享受一场小游戏后的零嘴! “啊!” “不要吃我!” 眼睁睁看着又一个同伴葬身蛇腹,杜老大和他最后的手下都快吓疯了,也顾不得朱安澜他们前一刻还是生死仇敌,人类源于本能地抱团天性,让他们不顾一切地朝这边冲了过来。 朱安澜等人却是脸色一变,惊怒交加,脚下步子迈得更快了。 “你们不要过来啊!” 好在杜老大也明白想让朱安澜平白救自己绝不可能,当最后一名手下也被蛇王吞噬之后,他再也顾不上什么职业操守,凄厉大叫道:“救我!只要离开古城的范围就行了,它不会追出去!我告诉你们雇佣我的人是谁!” 朱安澜脸一沉,脚步变缓,陈江看出他动心了,大吃一惊,连忙劝道:“十四少别冲动,幕后之人我们回去可以慢慢查,对上这么个怪物不值当啊!” 但他这话却像是提醒了朱安澜,后者哈哈一笑,伸手一推两人,自己义无反顾地往后跑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子报仇,一天到晚!敢这样坑本少,让他多逍遥一天,我都觉得无法忍受!” 说罢,他运起龙气,双腿之上筋肉虬结,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大步冲向杜老大。 不远处,杜老大本来因为秘法到期,伤势爆发,眼中已经流露出绝望之色,但当看到朱安澜朝自己跑来时,他又生出新的希望,强撑伤体,跌跌撞撞往前跑了两步。 眨眼间,两人就已经汇合在了一起,朱安澜沉声道:“记住你的话!” “我说!我说!只要能活,我什么都说!”杜老大六神无主地喊道。 他已经能闻到身后蛇吻中喷出的恶臭,为了活命,也顾不上出卖雇主的后果了。 “嘶嘶嘶!” 此时,蛇王也已经追到两人身后咫尺之遥。 它不但身形巨大,连吐信的嘶鸣都比一般异蛇洪亮无数倍,震耳欲聋! 陈江和奢崇明已经跑到了古城边缘,再多迈两步就能逃出去,但也忍不住回头嘶吼道:“十四少,小心啊!” 斑斓的巨蛇竖瞳中忽然浮现出一丝人性化的玩味,随后猛地张开了那张深渊巨口,朝着朱安澜二人噬咬而来! 第四十三章 老子报仇,一天到晚 “嘶嘶嘶!” 刺耳的嘶鸣中,朱安澜只觉得眼前一黑,腥风扑面。 洞穴般的蛇口,已经隐隐笼罩了他和杜老大,只要一合拢,两人就和其余山贼一样,都要落得个葬身蛇腹的下场! 说时迟那时快,在生死危机的刺激下,朱安澜的反应速度也攀升到了极致。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他就完成了从开启碧血神光笼罩二人、到运起霸下托天功的一系列流程,行云流水拉满自身防御。 然后一只手拽住杜老大,另一只手运起大龙碑手,对准袭来的异蛇王……的一根毒牙,就狠狠拍了上去! 哐! 威力几可开碑裂石的一掌,打在异蛇王的毒牙上,却一丝裂痕都没有留下,只发出金铁交鸣的一声脆响,但强劲的力道,却毫无损耗地爆发了出来! 朱安澜自己的掌力,加上十丈巨蛇冲撞那一瞬间的力量,叠加在一起,大不可量,他和杜老大两个大活人,瞬间就像石子一样被轰飞出去! 掀起的劲风,甚至在他俩飞过的路径上,都吹出一条深深的痕迹! 嗖! 两人的速度快得肉眼根本反应不过来,陈江和奢崇明前一刻还在用担忧的眼神看着自家大人即将被吞噬的地方,一转眼,那里就已经空无一人! 巨大的蛇王一头扎在地上,烟尘腾起,啃了一嘴泥,仰天发出愤怒的嘶鸣! “大人!” “十四少!” 扭头看了一圈,陈江和奢崇明才发现已经飞出古城范围之外的朱安澜二人。 见此情景,他们当然也不会再在蛇王的眼皮子底下久留,拔腿就冲了出去。 所幸在这件事上,杜老大没骗他们,蛇王身上貌似确实存在某种限制,并不会离开古城。 它不甘地爬到广场边缘,阴冷的竖瞳中倒映出几人的样子,像是要把他们深深记住,但最终还是摇头摆尾地离开了,缩回自己的巢穴。 “呼!” 陈江和奢崇明长出一口气,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 被蛇王注视的瞬间,他们真的感觉自己下一瞬就会被一口吞掉了。 那种来自食物链顶端的压力,令两位强悍的武者都差点崩溃。 此时陡然逃过一劫,两人也是骨酥脚软,要不是心里还惦记着朱安澜的安危,他们真想一屁股瘫坐在地,再也不起来了! 两人几乎是互相搀扶着走到朱安澜身边。 因为是被撞飞的,朱安澜和杜老大落地的位置,泥土翻涌,已经被撞出一个不浅的凹坑。 这时候就能看出朱安澜霸下托天功横练之身的霸道了。 两人身上萦绕的碧血神光都已经被打灭,但杜老大却是大口大口吐着血,眼神涣散,俨然陷入了弥留之际。 反观朱安澜,却还能生龙活虎地跳起来,揪着前者的脖领子大吼道:“喂,我已经把你囫囵带出来了,你现在还没死,我说到做到了!到你了!快说,是谁在背地里暗算我!你就是要咽气,也得等说完才准咽!” 陈江\/奢崇明:“……” 好在最终,朱安澜还是从杜老大口中,审出了幕后黑手的身份。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人居然不是他以为贼心不死的方同知,而是另一个不该对自己抱有恶意之人。 “怎么会是他?我掌控宣慰司衙门,照理说对他应该百利而无一害才对啊。” 朱安澜扔下断气的杜老大,摸着下巴正在思索时,陈江二人已经一瘸一拐走了过来。 “大人,下次不可这般弄险了!” “这次是运气好,只要有毫厘之差,我们回去怎么跟大老爷还有香夫人交代?” 两人都忍不住责备起朱安澜的胆大包天来。 看来他们这次也真是被吓到了,明明只有两张嘴,却硬是说出了“七嘴八舌”地既视感。 朱安澜自己却只是淡淡地笑,眼神幽邃:“运气好吗?不,我这人最不相信的,就是运气啊……” 面板无声地浮现而出,他原本剩余两点的自由属性点,赫然已经再次归零! 【智慧+2】 【智慧:6】 【获得超凡特效:子弹时间】 就在刚刚,蛇王咬下的那一瞬间,他一股脑梭哈了全部自由属性点,把智慧属性也推到了超凡之境。 这是一场豪赌,但赌赢之后,获利也是惊人的。 【子弹时间】的效果,比起其他三项属性的超凡特效也毫不逊色。 超越凡人的智慧,能一瞬间激发大脑的全部潜力,进入思维“超频”的状态,强大的计算力,让他产生了时间流速被大幅度放缓的错觉。 陈江他们以为他是靠弄险才赌中了蛇王的毒牙,并为此后怕不已,但其实当时的蛇王在他眼中,比蜗牛也快不了多少。 他完全有时间悠闲计算一个完美的角度,再一巴掌拍上去! 不过其中奥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 月上柳梢头。 宣慰司衙门的考勤制度规定,官吏每日申时(下午三到五点)即可散值回家,不过一盏昏黄的灯光,一直亮到现在才被吹灭。 杨泰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从班房里走了出来。 这时衙门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不过他明显把儒家“慎独”的道德标准执行得异常严格,即使没有同僚在侧,依旧是一副尽职尽责的做派。 “宣慰使大人把衙门事务一并托付给我,这是对我的器重,也是对我的考验呐,我定不能辜负大人的期望。” 他喃喃自语勉励了自己一番,又道,“唉,大人带人进山捕兽,已逾三日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凯旋归来?” 话音未落,他突然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我看你巴不得我死在山里,再也回不来吧!” “谁!” 杨泰大吃一惊,像只受惊的猫猛然回头,但还不等他看清说话之人,已经狠狠挨了一记窝心脚,整个人像稻草人一样被踢飞出去! “噗!” 落地之后,他一口血就吐了出来,五脏六腑传来移位般的剧痛。 他只是一个单纯的文人,既没有浩然正气,也没有神通,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挨了这一脚,神智都恍惚了。 不过朦胧间,他还是看清了向自己走过来的人。 朱安澜一身泥泞,还散发着一股酸臭味,但那双年轻且明亮的眼睛,却绝不会让任何人认错他的身份! “大、大人,为什么?”杨泰还想垂死挣扎一下。 “呵,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朱安澜嗤笑一声,道,“要不是拿下了姓杜的,我还真被你蒙蔽过去了,说吧,为什么要派人暗算我?” 第四十四章 盘根错节 杨泰倒在地上,却还佯装悲愤地质问道,“大人何以听信谗言,错怪忠良啊?” 要不是已经知道了内情,他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以为是朱安澜的忠臣良将。 “忠良?” 朱安澜想起曝尸荒野的奢崇周,心头不可抑制地涌现出愤怒之情,他朝身后招了招手,吩咐道,“崇明,咱们这位忠良嘴巴还挺硬,你哥的血债,就先从他身上讨回一点利息吧!” “多谢大人。” 一个毫无生气,却又仿佛带着一点复仇兴奋的声音,在黑暗的院落里响起。 “什么?” 杨泰一愣,旋即就看到一个恶鬼般的夷人少年,双眼通红地朝自己扑了上来,“等等,你是谁啊……啊!住手!” “咳咳!”朱安澜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道,“要不还是先弄到刑房去吧,这里沾了血不好洗……” “我招了,我招了!” 有气无力的声音,还带着丝丝惊惧,就是杨泰片刻后的态度。 在他身边,双手染血的奢崇明,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 杨泰的骨头,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硬,一个为了复仇不择手段的奢崇明,很轻易就撬开了他的嘴巴,但得到的情报,却令朱安澜惊怒交加。 “你说什么?你也是我四哥的人?” 他原本以为,宣慰司衙门里,只有方同知亲近朱安涛一伙,却没想到,连他自以为收服了的杨泰,居然也是对方的人。 水西宣慰司衙门被渗透的情况,简直触目惊心! 这已经不是筛子不筛子的问题了,简直就成了翻版的民国微操大师蒋校长,除了自己,身边全特么是对面的人! 此刻掉过头一看,过去杨泰和方同知所谓的分权和斗争,更像是四公子朱安涛左手打右手的滑稽戏,所有不明就里的人,全成了被他玩弄于股掌间的小丑! “呵呵呵,我四哥和他背后的人还是能耐啊,是我坐井观天了!” 朱安澜听完,脸都黑得像锅底一样了。 他这才知道,自己和老四朱安涛这种从小有母族铺路的公子,到底有多大差距。 王权和勋贵势力互相勾结,早就在他们唾手可及的所有地方,都形成了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后来者想要破网而出,难如登天。 他以王府公子之尊,只是稍微不慎陷入这张网里,都差点付出了血的代价! “这也正常,想继承宁王之位,哪有那么简单。” 香夫人得到他的消息,不顾夜色已深,匆匆赶了过来,听说了他中伏的事后,虽然也很生气,但还能保持理性, “你没来之前,水西附近几个道,都只有你四哥一家在活动,他早就把我们这些夷人看成是他的囊中之物,经营深一点也实属正常。” “呵呵,他这可不是深一点,我都差点被他玩死。”朱安澜一肚子火气。 “你瞧瞧,还上头了不是?” 香夫人宽慰道,“他害你不成,反而被你拔掉一根暗桩,该生气的分明是他才对!” “我的人死了!” “你要是气不过,就想办法让他手底下更多的人偿命,大呼小叫抵什么用。” 在生离死别面前,从小大户人家出身的香夫人,赫然表现出比朱安澜这个另一世界灵魂更强的适应力, “至少我爹给你的人,你肯定能放心大胆地用就对了,他本事再大,手也伸不进苴慕府去。唔,老头子早早就从府里调拨人马给你组建宣慰司的班底,不会是早就预料到今天这个局面了吧!” “不止是你爹,我父王只怕也是乐见其成。”朱安澜闻言一凛,冷哼道。 他顿觉这些老狐狸还有很多值得自己学习的地方,心中某一角落,不知不觉又成长了些许。 不过等审问出想要的情报之后,一群人在怎么处置杨泰一事上,又发生了分歧。 “大人,我要让他为我哥偿命!”奢崇明“噗通”一声就跪拜下来,连连叩头,眨眼额前就见了血。 朱安澜见状也是一阵心痛,咬咬牙正要答应了奢崇明,奢香夫人却站出来阻止道:“慢着!” “母妃何以教我?” “这杨泰乃是朝廷造册入籍的命官,杀不得!” 奢香夫人严肃道,“你今日拿他其实已经算违规了,但尚说得过去,可你要是滥用私刑,取他性命,你父王那里须也饶你不得!” 朱安澜闻言顿时一阵烦躁:“难道我就看着这个杀人凶手逍遥法外?” “你要治他的罪,需得将罪证一并呈报朝廷,方可明正典刑。” “大人!您让我动手吧!” 报仇心切的奢崇明恳求道,“朝廷要是追究起来,您就把我交出去,说是我自作主张,要杀要剐,小的一肩担起,只是您的大恩大德,容我兄弟来世再报了!” “胡闹!” 奢香夫人呵斥道,“你以为这样做,王爷就看不出十四知情了吗?澜儿,你在你父王那的印象才刚有点起色,可不能犯糊涂啊!” “放心吧,我不会的。” 朱安澜伸手浮起眼神绝望的奢崇明,道,“放心,此人害死了你的哥哥,就是害死了我的兄弟,我不会放过他的!但这样一个畜生的命,还不值得用你去换!” “小的不敢连累大人。” 奢崇明叹息道,“只是若把他交给朝廷,四少那边一定会想尽办法捞人,最后免不了又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啊,我哥岂不白死了!” “所以,我要给他定一个放不了的罪名啊!” 朱安澜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冷肃的光,突然指着杨泰问道,“这小子是个蛮人,对吧?” “啊?” 奢香夫人等人闻言一愣,陈江知道最多,下意识纠正道,“他家从父辈那一代就已经归顺了天朝上邦,按制应该算夷人才对。” “不,他就是蛮人。”朱安澜又强调了一遍。 这下轮到众人面面相觑了,蛮人和夷人无论在文化还是血统上,差别微乎其微,真正的区别,无非在于是否归顺大明的统治,他们实在不明白,朱安澜为什么铁了心要给杨泰扣上一顶蛮人的帽子。 但下一刻,他们就懂了。 朱安澜斩钉截铁道:“上报王府,我要状告老四!” “勾结蛮人,侵占地方衙门权柄,此其罪一也,是为不忠;屡次刺杀兄弟,不知孝悌,此其罪二也,是为不义!” “如此不忠不义之人,无法无天,肆意妄为,若不严加惩处,简直是给真龙血脉蒙羞!” 第四十五章 十四少吃我一刀 “好一个釜底抽薪的妙计!” 听完朱安澜一席话,奢香夫人只是略作沉吟,美眸中就闪起了光,当即击节赞叹起来。 朱安澜这就叫抓住了矛盾的核心。 他们要是单独交一个杨泰上去,哪怕铁证如山,四公子为了维护自己在手下中的威望,也会不惜颠倒黑白,努力为其脱罪; 可他们要是把矛头直指四公子本人,那四公子为了自己的前程考虑,八成就得弃车保帅。 到时候,都不用朱安澜开口,他自己就先得把杨泰给从严惩处了,否则宁王那关,他就交代不过去! 陈江和奢崇明这时也反应过来,纷纷拍手叫好。 “只是,这样做还有一个弊端,你们知道吗?” 奢香夫人眼波流转,身上突然涌现出雍容且威严的气质,看向陈江和奢崇明道,“这人一交上去,你们可就把四少爷得罪死了,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奢崇明毫不犹豫地拜倒在地:“十四少都愿意为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出头,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陈江本来听说要跟王府公子作对,还有点忐忑,但奢崇明这一跪,倒是把他跪醒了。 以他的出身,按部就班想要进入王府公子这个层级的视野,奋斗到死都未必能够,但现在一个机会就摆在眼前! 站队朱安澜,固然会得罪四公子,但十四公子难道就不是公子了?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啊! 想通了这一点,他也毫不犹豫地跪在了朱安澜脚下:“愿唯十四少马首是瞻!” “好。”朱安澜点头道,“一事不烦二主,你们辛苦一下,连夜把这厮送回宁州城问罪吧!” “遵命!” …… 几家欢喜几家愁。 当朱安澜的诉状递交到宗人府之后,得知消息的四公子朱安涛,也在自己的府邸中大发雷霆。 “竖子!竖子!” 一件又一件价值连城的瓷器被他砸到地上,摔得粉碎,伴随的还有他愤怒的咆哮,“勾结蛮人、谋害兄弟、不忠不义、无法无天……嗬嗬嗬,他们怎么敢的啊!” 屋子内外,所有服侍的奴婢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就被暴戾的主子借故杖责一顿,这样的事之前并不是没有先例的。 不过,还不等朱安涛把自己心中的怒火完全宣泄出来,门外就响起洪亮的唱名声:“刘夫人到!” “涛儿!涛儿!” 以往最注重排场的刘夫人今天也不端架子了,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中冲了进来,一见到朱安涛就问道,“宗人府要彻查你勾结蛮人之罪,确有其事?” 至于另一项“谋害兄弟”,她却是提都没提,毕竟朱安澜来到这方世界的缘由,就是她让手下人对原本的十四公子出手行刺。 “当然没有!”朱安涛一脸晦气。 这次还真不关他的事,甚至连设局算计朱安澜,都是杨泰为了讨好他自作主张,谁知道踢到了铁板上。 “真的?”刘夫人狐疑地看着他,说道,“你要真做了这事,可得如实告诉娘,娘好找人帮你善后。” 虽然心肠歹毒,但作为一个母亲,她对自己的儿子绝对是无条件的宠溺,连这种掉脑袋的大事,都想着包庇。 “真没有!”朱安涛不耐烦地回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 刘夫人这才如释重负,但还是喋喋不休地叮咛道, “那些蛮子最近不知道怎么惹到你父王了,听说他正准备好好收拾他们呢,你没事离他们远一点。宗人府那边你不用担心了,只要你确定自己没勾结蛮人,其他事有娘帮你搞定!” “谢谢娘了。” 朱安涛露出孝顺的笑容。 “你这孩子,跟娘还客气什么?” “老头子要对付蛮人?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但当刘夫人急匆匆地一走,他眼中顿时闪过一抹疯狂的笑意,“我这人素来不喜被冤枉,当别人说我勾结蛮人的时候,我最好真的勾结了蛮人啊!” …… 就连告状的朱安澜也没想到,王府对“勾结蛮人”这条罪名的重视程度,要比他原本预想的严重许多。 本以为状子递上去,没有十天半个月的扯皮不会有结果。 但就在陈江二人离开后的第三天深夜,他就在自己的官署里,接见了来自宁州城的特使。 “宁王府锦衣卫仪卫司总旗官陆绎,见过十四少!” “锦衣卫?!” 朱安澜看着眼前风尘仆仆,却依旧难掩英武之色的中年人,还有他身上招牌式的飞鱼服、绣春刀,也是觉得一阵荒诞。 他本以为由张总管派来手下的王府宦官问一问,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待遇了,谁知道竟然召来了锦衣卫? 锦衣卫的权柄应该没人不知道吧?皇权特许,先斩后奏。 甚至可以说,他们就是皇权的耳目、爪牙,两者完全浑然一体。 除了更神秘的厂卫,大明朝野上下其他系统的官吏,看到锦衣卫只有瑟瑟发抖的份! 而且这次还是王府仪卫司的总旗官亲自出面! 这可是王府武装力量的大头目之一,论品级,已经丝毫不在他的宣慰使之下。 要不是他身上还有王府十四少的加成,两人见面,谁先给谁行礼还真不好说。 “陆总旗大驾光临,本官有失远迎,见谅,见谅。”朱安澜客套道。 但陆绎却明显是个开门见山的性格,直接问自己想知道的事:“听闻十四少是文道神通的传人,可有此事?” “啊?”朱安澜本来还以为他会问四公子跟蛮人勾结一事,没想到最先问到的居然是自己的修行,只得略作谦虚道,“我也就是托了先贤的福……” 他话还没说完,却听陆绎毫不客气地说道:“是就好,十四少,请接陆某一刀!” “???” 朱安澜看着一脸严肃、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绣春刀柄的陆绎,脑海里瞬间有十万个为什么横飞而过。 我是谁?我在哪?我面前这人想干什么? 我请来的援兵,居然要对我挥刀? 夭寿啦,没有天理了! 第四十六章 武道三重劲 “不是,你要干嘛?” 望着眼前战意凛然的陆绎,朱安澜还想最后挣扎一下,他倒不是怕打架,但也不能打得莫名其妙不是? 但固执的陆绎却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一言不发,绣春刀已经出鞘半截。 唰! 一股凛冽的刀气扑面而来,朱安澜顿感面上生寒。 当下也不敢再废话了,心念一动,碧血神光和石灰吟都已经使了出来; 同时体内那一缕稀薄的龙气,也按照霸下托天功的路径,疾速运转起来,浑身筋骨坚实如铁,被蒙上了一层龙鳞般的罡气。 握住刀的陆绎,给他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 深知王府水深,他也不敢小觑对方。 万一这哥们就是被派来刺杀自己的呢?他可不想阴沟里翻船。 “若是陆总旗执意要考校本少,那本少也只好从命了。” 碰上这么个听不懂人话的家伙,朱安澜言辞间也带上了一丝火气。 “得罪了!” 陆绎却像没感觉一样,在一阵喑哑的摩擦声中,彻底拔出了自己的绣春刀。 托锦衣卫的福,这种刀可谓是大明朝最大名鼎鼎的武器了。 虽然是制式的军刀,但却绝不粗制滥造,三尺青锋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云纹,寒光闪烁,杀气凛然,有一种吹毛断发的锋利。 拔刀在手,陆绎再无废话,倏然一刀似雷光电闪,斩向朱安澜。 他的刀法有种浑然天成的意境,宛若庖丁解牛,即使是没见过多少武者出手的朱安澜,也感到那刀锋划过的弧线,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但随着刀光在他面前爆发开来,一股威严惨烈的气息,刹那间扑面而来。 这正是锦衣卫刀法的意境,法度森严,代天行罚,居高临下! 皇权特许,先斩后奏! 仅仅是一刀,给人感觉就像直面大明的亿万兵锋,煌煌天威,心神都为之所夺! “陆总旗好大的威风,连我这个龙子龙孙都不放在眼里吗?”朱安澜面色一沉,猛地站了起来,“来吧!” “陆某身为锦衣卫,眼中只知有天子,不知有他人!” 电光石火间,陆绎没有说话,但稳如磐石的刀势,却分明已经把他的意思表达得淋漓尽致! 但下一刻,另一股截然不同的意境,却迎着他的刀识蓬勃展开!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朱安澜的意,是忠臣良相干犯天颜,冒死直谏的意;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意;是那一口流淌在历代名臣胸中的浩然正气! 陆绎的刀意,能克天下一切邪祟,唯独克制不了心中坦荡光明、胸怀天下的读书人! 当! 两人意气相争的同时,银色匹练也似的刀光,已然毫无花巧地斩在了朱安澜肩头,又被碧血神光所阻,迸发出万千华光,星花四溅,照亮了府衙堂馆,令一旁的灯火都为之黯然失色! 噔!噔!噔! 朱安澜被巨大的力道推送着连退三步,“喀拉”一声,把背后的太师椅都撞散了架。 但他也大致判断出了陆绎这个人的武道水平。 今天之前,他真正交锋过的武夫,也只有陇赞和沙定洲,参照物自然也只能从这两个人里选。 陆绎给他的感觉,比陇赞要强,但又弱于沙定洲。 沙定洲一击就能破开他的碧血神光,余劲还能伤人,陆绎的刀就做不刀,仅仅只能让碧血神光暗上一暗,如此一来,他便未必没有一战之力了。 不过就在他暗运龙气到掌心,准备这姓陆的要是再咄咄逼人,就给他一记狠的时,陆绎却主动收了刀,惊疑道: “原来十四少竟已经修炼了龙气武学,还修炼到了明劲之境,看来深得王爷信宠信啊,陆某不知此节,倒是多此一举了,我们不必再打下去了。” 短暂的交锋,陆绎明显是通过某种方式,探到了朱安澜的部分底细。 这可能也正是他坚持要朱安澜接他一刀的目的。 朱安澜一挑眉,感觉这老小子应该是误会了什么,但他的话,也证实了朱安澜之前的猜想,那就是在大明皇族内部,的确也是有着龙气武学传授的。 除此之外,陆绎话中的另一个关键,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明劲之境?” “咦,王爷传授十四少武学的时候,难道并未提点这些常识吗?” 陆绎明显感到疑惑,但上位者的好处就在这里,哪怕你什么都不说,属下也会自动脑补你的动机和苦衷。 现在陆绎明显就是这么个状态,道,“也是,王爷日理万机,可能些许细节也就疏忽了,十四少既然不知,便由卑职为您讲解一二吧!” “愿闻其详。” “十四少觉得,武学的本质是什么?” 朱安澜一挑眉,道:“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十四少真是幽默。” 陆绎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握了握拳,道,“或许对部分尸位素餐的权贵来说,练武唯一的目的,就是让他们能享受得更久一点,不至于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但对大多数习武之人,包括十四少您这样有进取心的贵胄,武的本质是争,是杀,既是杀伐之兵,亦是护道之器!” 朱安澜点了点头。 大明天朝的武学,杀伐的特征的确更明显。 不然只要修个长命百岁不就好了,何必追求什么力敌千军、移山填海、摘星拿月的大神通? “在这方面,龙气武学和普通武学的追求并无二致,光练不打是假把式,为了权衡武者的技击水平,天下公认将武者的技巧分为明、暗、化三重境界。” 陆绎解释道,“唯有经历过生死挣扎,抵达明劲的武者,才能将自己武道境界应有的力量完全发挥出来,卑职现在就在这个境界,您给我的感觉,差不多也已经大半只脚踏入这个门槛了,跟那些空有境界的养猪权贵完全不是一码事。” 或许是作为皇权手中最锋利的刀子的缘故,陆绎对权贵没什么敬重之意。 但在说到明劲需要经历生死时,看向朱安澜的眼神又疑惑又敬佩,显然想不明白堂堂宁王公子,去哪里经历生死磨难? 倒是朱安澜自己很清楚,无论是沙定洲这位宗师的刺杀,还是蛇谷里直面蛇王的经历,自己都算是在生死边缘的打过滚了。 这样居然都还只是大半只脚踏入明劲的门槛,证明自己在武道上的天资是真的不太行啊! “这些武道经验上的事稍后再交流,卑职此来,却是有正事要征求十四少的意见。”陆绎又正色道。 “请讲。” 朱安澜只是在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这时候你知道有正事了,刚刚拔刀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但下一刻,陆绎说出的话,却令朱安澜大感意外:“十四少天纵之才,正是朝廷需要的栋梁啊,就是不知十四少有没有兴趣,来我们锦衣卫领份差使?” 第四十七章 灯下春色 “加入锦衣卫?陆总旗莫不是在消遣本少?” 朱安澜好奇道,“我已经是朝廷的水西宣慰使了,而且走马上任才不到十天,于情于理,都没有加入锦衣卫的可能吧!” “十四少这么说就是小瞧了我们锦衣卫了,锦衣卫本身就允许部分成员兼任其他职位,并无甚冲突。” 陆绎却是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轻描淡写就说出令人心惊的秘闻, “锦衣卫代天巡狩,监察天下,可不止明面上这一小撮人啊,这大明天下的芸芸众生,到底还有哪些是锦衣卫的暗子、耳目,除了陛下和我们的指挥使大人,天底下再无第三人知晓,十四少亦可领份兼差。” 看朱安澜还在纠结,陆绎又抛下一颗“重磅炸弹”,狠狠撼动他的心防:“锦衣卫的权柄想必不需要陆某多言,下次十四少再遇到杨泰这种事,就可以先斩后奏,不需要上报王府了。” “这也行?” 朱安澜眨巴了一下眼睛,问道。 得,怪不得自己把杨泰的事情报上去,等来的却是锦衣卫的总旗官呢,原来在这里圆上了! “为什么不行?” 陆绎理直气壮道,“锦衣卫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只要把陛下和王爷的任务完成好了,在规则之内讨些小便宜,大家都会睁只眼闭只眼的,何况杨泰以下犯上,本就死有余辜,先斩后奏,反而节省了司法成本!” 朱安澜:“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不过这也让他对锦衣卫的能量,有了一个深刻的认知,连陆绎这种看起来老实忠厚的人,都觉得锦衣卫享用特权是天经地义之事,那在外人眼中,对锦衣卫畏若洪水猛兽,也就顺理成章了。 “那我要是加入你们锦衣卫,需要执行什么任务?”朱安澜问道。 前世的社会经验,让他深知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权利和义务是均等的,陆绎连夜跑来,肯定也不是为了给他送好处的,必然是有什么事,只有他能做,或者他做起来最方便,才让锦衣卫对他动了心思。 “说起来,这事还跟十四少您有关。” 陆绎淡淡问道,“您对赴任刺杀过您一次的沙定洲怎么看?” “我现在有什么资格评判一位宗师?陆总旗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朱安澜谨慎道。 “好,那陆某就不客气了。” 陆绎道,“十四少有句话说错了,沙定洲在蛮人中称王称霸则罢了,但想与我们大明天朝的宗师媲美,他还不够格。” “哦?” “大明朝武林对宗师的判定,是气血必须达标,武艺也要抵达化境。” 陆绎鄙夷道,“那沙定洲原本离宗师就差了一线,武艺更是粗陋,只不过走了某些歪门邪道的捷径,才看起来有点像宗师的样子,其实也是一头待宰的肥猪罢了!” “可即便如此,也不是我这个门外汉能对付的吧?”朱安澜质疑道。 “自然不需要十四少跟他明刀明枪地放对。” 陆绎道,“只是这些年蛮人变得不太安分,上面怀疑他们勾搭上了什么邪魔外道,十四少只需要在宣慰水西的过程中多留意就行了,这本就是您的分内之事吧,若有什么收获,一份功劳,领两份赏,岂不也是一桩美事?” 朱安澜还是没吭声,别看陆绎说得天花乱坠,但只要想想,一位宗师,以及能帮宗师破境的神秘势力,光听听就不像什么好相与的存在啊,背后的危险性,更是大到令人想一想就头皮发麻! “十四少状告四少勾结蛮人,谋害兄弟,想必手上是没有铁证的吧?那杨泰我在路上就已经调查过他的资料,的确是归化夷人,十四少的罪名可不成立。” 见他还不动心,陆绎又趁热打铁道,“但如果在调查蛮人的过程中,顺便又调查出一些四少和蛮人勾结的证据来了呢?” 这话几乎是赤裸裸的明示了,饶是朱安澜,也不由为锦衣卫的胆大妄为震惊:“卧槽……你……” 陆绎只是笑了笑:“这就是锦衣卫。” 朱安澜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关于这件事,我还要跟我母妃商量一下,暂时不能给你答复。” “没事。” 陆绎微微一笑,“陆某这次前来调查四少勾结蛮人一事,原本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出结果,我能等。” 朱安澜现在的势力,几乎完全都是奢氏帮他撑起来的。 碰到这种关乎前途命运的大事,自己做不了主,要通报金主一声也是人之常情,陆绎能理解。 事实上,锦衣卫向他伸出橄榄枝,本来也有一半的心思,就是冲着奢氏这个地头蛇来的。 只是两人都不知道,就在他们意向谈得差不多的同时,远在宁州城的宁王,正随手把一叠刚刚批阅完的卷宗,从书桌的一端挪到另一端。 “奇怪,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忘记了。” 这位打个喷嚏西南三州都要发抖的王者,于夜深人静时,竟流露出与平时威严形象绝不相称的疑惑,挠头道,“哎,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算了,会忘记的肯定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摇曳的灯火下,一本原本在朱安澜出府任职时就该传授给他的龙气武学,便被落下的卷宗彻底掩盖了…… ……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结束了跟陆绎的谈话后,朱安澜本想留他住下,但陆绎说他已经有住的地方了,坚持告辞离去。 朱安澜送完他回来,自己也没了睡意,就在宣慰司衙门中漫步起来,走着走着一抬头,他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停在了奢香夫人的住处门前。 “罢了罢了,来都来了,索性把加入锦衣卫的事情一起跟她说了吧!” 尽管夜色已深,但有充足燃料照明的大明贵族的生物钟,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草民还是不太一样的,他估计奢香夫人跟香菱这会儿应该都还没有就寝。 他也没有敲门,直接就纵身一跃,翻墙进了院落。 自从学会了龙气武学,他就爱上了这种不走寻常路的玩法,俗话说,侠以武犯禁,这种凭借自身力量逾越规则的行为,本身就带着一种快感,也怪不得那些武林人士从来不走正门了。 不过奇怪的是,直到他长驱直入走进了房间,还是没看到人,连本该守在外间的香菱都不见了踪影。 忽然,他耳边响起水花的声音,还有主仆俩莺莺燕燕的谈笑。 他猛一回头,才透过门缝,隐约看到两道洁白的倩影一闪而过…… 霎时间,朱安澜只觉得鼻子有点痒:“我靠,不会吧……” 第四十八章 锦衣卫欢迎你 “答应他!加入锦衣卫对你现在有百利而无一害,切莫错过!” 灯火下,奢香夫人的声音沉凝而郑重,但若细看,就会发现她未干的长发下,俏脸还带着丝丝红晕,人比花娇,与正儿八经的语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造成这一切的源头,自然是朱安澜刚刚的“误入”。 现在的情况是,朱安澜知道自己可能看到了什么,奢香夫人主仆可能也知道他可能看到了什么,但双方很默契地没提这一点小小的尴尬,不过空气中还是不可避免弥漫起一丝旖旎的气息。 “知道了,我明天就去找陆总旗再谈谈。” 得到了奢香夫人的首肯,朱安澜点点头,然后慌里慌张中又带着一点恋恋不舍地告辞了,“那我也回去了,你们早点休息……” 关门的那一刻,他还隐约听见了主仆二人娇羞的轻啐…… …… 城西,岳王庙。 朱安澜按照陆绎留给自己的地址,找到此处时,发现这座庙的规模并不大,香火也是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个两鬓斑白的庙祝,在清扫着门口满地的落叶。 不过当朱安澜上前询问时,迈进庙门的一刹那,他的至诚之道突然示警,提醒着他,这座庙宇绝不简单,里面存在能威胁他的东西! “怪不得老陆要住在这里,果然不简单。” 朱安澜深吸一口气,平复了狂跳的心脏。 他本是应邀而来,又是大明宗室出身,自然不怕这里是什么龙潭虎穴,径直就走了进去。 在他的设想中,那个庙祝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隐藏高手,所以注意力一直放在那人身上。 但没想到一路走到离正殿不远,才被一个樵夫打扮的青年拦住。 青年双眼炯炯有神,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是个武艺不凡的小高手,但那个庙祝……好像真就是个庙祝而已! “干什么的!”伪装成樵夫的青年喝问道。 “我来找陆总旗的。”朱安澜淡淡道。 “什么陆总旗,这里没有这个人。”不料青年矢口否认,还驱赶道,“今天不接待香客,快走快走!” 朱安澜脚下如生根,一动不动。 那青年便露出不耐之色,瞋目怒视他,还有一股淡淡的武道气势压迫过来。 要是普通人这会儿八成就胆寒低头离开了,但朱安澜早已今非昔比,平静地承受着他的注视。 僵持了几息,青年才叹了口气,低声道:“他没告诉你,找他走后门吗?” “呃?” 朱安澜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搞错路了,连忙歉意一笑,退出去绕到了岳王庙的后门。 这时陆绎应该也是得到了他找来的消息,他还未进门,便主动迎了出来,脸上带着笑容,道:“十四少啊,喊冤的才走前门,访友的走后门呐!” “你会住在岳王庙,这是我没想到。”朱安澜无奈地耸耸肩,示意自己不知道这里头的门道。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锦衣卫以忠字当头,自然要供奉岳王爷啊,不止我们,两厂亦然。” 陆绎轻车熟路地把朱安澜引入岳王庙后门,介绍道,“除此之外,遍布全国各地的岳王庙,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我们锦衣卫的据点,以后你去其他地方办差,倘若需要求助,一时又找不到可信之人,就去岳王庙,保准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倒是条好门路。”朱安澜哈哈一笑,道。 “十四少可是已经跟香夫人谈过了?”当两人在一间厢房分宾主落座后,陆绎的眼神骤然变得深邃,问道。 “不错。” 朱安澜点头道,“她也建议我加入你们。” “以后就不是你们了,是我们。”陆绎露出一抹微笑,道,“十四少,锦衣卫欢迎你。” “以后还请陆总旗多多关照了。”朱安澜也客套道。 他话音刚落,沉寂了好些日子的面板就突然有了动静。 【彻底化解杨泰的阴谋,自由属性点+1】 【加入锦衣卫,自由属性点+5】 “嘶!这么多!” 朱安澜倒吸一口冷气。 自由属性点的丰收,立刻就让已经逐渐摸清面板潜规则的他意识到,加入锦衣卫,很可能是自己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点,他不由庆幸自己没有做出错误的选择了! “十四少身份不凡,进了锦衣卫自然不能从最下层的力士做起,不妨陆某做主,给十四少先安置一个小旗,以后立了功再往上升。” 在他察看面板记录的时间里,就听陆绎继续说道,“只是在这次任务结束之前,暂时不带兵,十四少觉得如何?” “我初来乍到,全凭陆总旗安排就是。”朱安澜表现得很好说话。 “好好好。” 陆绎抚掌而笑,道,“堂堂宣慰使,想必也不缺小旗官这点俸禄,陆某就自作主张,给十四少换成更合你心意的东西了。” 朱安澜在心里大喊,我缺啊,我缺钱得很。 可当陆绎把两册书卷递到他手上时,他还是下意识接过并翻看起来。 刚扫了一眼放在上面的一卷,他瞳孔就是一缩。 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杨泰如何勾结杜老大一伙,阴谋陷害自己的始末,甚至连死掉的当事人的心理活动、动机,都基本揣摩了出来。 陆绎来到这水西城才一晚上的工夫,居然就已经把来龙去脉查得清清楚楚,锦衣卫的神通广大可见一斑! 而在卷宗之后,还附了一份名单,上面五花八门的人氏都有,朱安澜疑惑道:“这是什么?” “这是整个水西地区跟四少爷那边有关的人员名单,要是处置一个杨泰,你还觉得不解恨,可以从上面再任意挑选一个当出气筒,知会一声便是,动了我们的人,总要有个交代。” 陆绎理直气壮道,“不过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想必你心里也清楚,不可能靠这一件事就扳倒四少爷的,让他心疼一下就差不多是我们能做到的极限了。” “这也行?” 跟陆绎打了两次照面,他都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被锦衣卫的骚操作惊呆了,这才叫权势啊! “为什么不行?锦衣卫查案,总得有个线头子吧。” 陆绎满不在乎道,“您看上谁了,谁就是那个线头子了。进了我们的诏狱,就算能活着出去他都得脱层皮,这是查案的正常损耗,谁都不会说什么的。” “好吧,你们牛逼。” “是我们。”陆绎固执地纠正道。 “哈哈哈!对!”朱安澜大笑起来,“我们牛逼。” 这世上痛恨权势的人,多半是痛恨自己无权无势,真让他大权在握,九成九的人都逃脱不了真香定律。 第四十九章 《捕蛇者说》与神通种子 “那十四少想动谁?” “不急,我回去再了解了解。” 朱安澜摩挲了一下下巴,又把注意力放在了第二册书卷上。 在他伸手翻阅的同时,就听到陆绎又说道:“卫所里的老前辈听陆某讲了你这次遇险的经过,推断你武功大进,机缘应该就在蛇谷,猜到你可能会问起这事,就提前让我把相关资料都带来了。” “哦?” 朱安澜顿时感觉到加入锦衣卫的好处,这对自己人的关怀,简直是无微不至啊! 当然,他心里也清楚,锦衣卫方面能有这样的态度,多半还是跟自己的身份有关,换一个平民的儿子,能有份俸禄就不错了。 既然已经决定上锦衣卫这条船了,他也没什么扭捏的,直接翻开第二册文书看了起来,这一册的内容明显比刚刚那一卷少多了,保护得密不透风的封皮里,只有两页泛黄的薄纸,看着估计就一篇文章的量。 “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 翻开文章,当头第一句,就让朱安澜有很熟悉的感觉,黑质而白章,这可不就是自己在蛇谷里见到的那种异蛇吗? 然而还不等他细想,忽然感觉到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从发黄的故纸上,被吸进了自己身体里。 紧接着,才刚活跃过一次的面板,居然又一反常态地跳了出来。 【阅读柳河东《捕蛇者说》真迹墨宝,神通种子萌芽(1\/1)】 “柳河东真迹?!” 他诧异地嘀咕了一句,不小心声音大了点,正好被旁边准备详细解说这篇文章稀罕之处,好卖个大人情的陆绎听到。 “十四少好眼力!想不到您在典籍一道上也有如此造诣!” 后者不禁大吃一惊道,“当初得到此墨宝,就连镇抚司中的前辈高人们,也是花了不短的时间,才确定此文正是柳河东的真迹,想不到十四少上手一摸就认出来了!果真不愧是龙子龙孙,家学渊源呐!” “我家学渊源个屁,要不是有面板顶着,这玩意我擦屁股都嫌硌得慌。” 朱安澜在心里嘀咕道。 不过柳河东他还是知道的,唐代大儒,文道上的修为,不会比遗赠他一道神通的本朝于少保逊色,甚至犹有过之。 他现在更感兴趣的是,这个神通种子到底是何物? 他一边随口应付着表功的陆绎,一边察看面板给出的说明书,得到的提示很简短,只有一句话,但却令人浮想联翩。 【时机成熟时,神通种子能结合宿主本身文道造诣,毫无阻碍地凝结出一道新神通。】 至于是什么时机呢,面板没说,但光是一道新神通,就已经足够朱安澜期待的了。 没人比他更清楚一门文道神通的价值,要是没有碧血神光和石灰吟,他早就陨落于沙定洲的大骨头棒子之下,哪里还能好好坐在这里? “此物于我确实有大用。” 朱安澜诚恳地说道,他的浩然之气虽然是面板取巧凝成的,但反过来也影响着他,还不至于在这种事上得了便宜不认账。 “有用就好,有用就好。” 陆绎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这个人情卖到位了,舒了口气,继续说起了正事, “对了,陆某来之前,有幸得王爷接见了一次,王爷恩典,说香夫人嫁入府中,难得归家一次,准许多留些日子。他还让我转告您,奢氏世代主政水西,根深蒂固,她这个大小姐说话可比你管用多了。在你站稳脚跟之前,她都可以留在水西,帮助你接洽这边的地头蛇。” “王爷真是宠信十四少啊!”陆绎感叹道。 朱安澜面露古怪之色,他总算知道锦衣卫处心积虑对自己示好的根子在哪里了。 寻常王妃省亲不得超过七日,轮到香夫人这里,宁王却大手一挥,直接批了假,甚至没提多久回,就只为了给朱安澜站台。 这份待遇,怪不得陆绎都要感叹他深得宠爱了。 “莫非是对过去十六年冷落的补偿吗?”朱安澜在心里冷冷笑了一下,“还是看到我的价值了?” 可惜他已经不是过去的朱安澜了,糖衣吃掉,炮弹打回去,才是基础操作,想用这种程度的恩典就让他对王府感恩戴德,甚至捆绑在一起,没门儿! 跟陆绎谈妥了加入锦衣卫的事宜后,朱安澜怀揣满满的收获,回到了自己的水西宣慰司衙门。 在前堂转了一圈,确认今日没有公务需要自己处理后,他就理直气壮翘班回了后面的官署。 只是没想到,刚一回到后院,他就迎面碰上了正在小花园里散心的奢香夫人和香菱主仆俩。 香菱面薄,一见到他,就想起昨晚之事,连唰地一下就红了,恨不得化身成鸵鸟,把自己整个人藏进奢香夫人的影子里。 倒是奢香夫人见多识广,还能保持若无其事的伪装,问道:“澜儿可是跟陆总旗谈妥回来了?” 只是若仔细倾听,就还是能发现她平静的语气下也藏着一丝颤抖,显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平静。 “没错,我已经加入他们了。” 朱安澜点点头,就要把自己今天“应聘”的经过跟奢香夫人和盘托出。 没想到对方却很体谅地一挥素手,道,“以后这些任务上的事,你不要跟我讲,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感兴趣。” 朱安澜愕然了一下,旋即对奢香夫人和她背后的奢氏更有好感了,对方摆出这个态度,无疑是在告诉他,我们投资你,是看好你这号人,不是收买你去锦衣卫里当细作的,不用感到为难。 “好,儿臣记住了。”朱安澜恭声应道,顺便默默把奢氏这份情谊记在了心里,男人的感动,未必要宣之于口。 不过他还是把奢香夫人暂时不用打道回府的消息告诉了她。 “太好了!” 奢香夫人一听,顿时笑逐颜开,道,“正好今日里我才收到来自锦官城的书信,我有一闺中密友,乃黄氏女,她得知我回家省亲,说要来看我,我还发愁未必能等到她过来一晤,你就给我带回来好消息了!” “锦官城,黄氏?”朱安澜眉头一挑,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对呀!” 说起自己的好友,奢香夫人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对朱安澜一阵挤眉弄眼,调侃道,“我这位闺中密友,可是西南三州的天之骄女,文名无双,又有‘女状元’的雅号,到时候介绍给你小子啊,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自己了!” 朱安澜闻言哭笑不得,怎么义母都跟亲妈一样,自带催婚介绍对象的属性啊? “我年方十六,不急,不急。”他只得推脱道。 “哼,为娘一片好心,你不识抬举。” 奢香夫人叉腰不满道,“黄氏在锦官城也是高门大户,想要上门求亲的青年才俊,可是从黄府门口,一直排到了锦官城外,你错过这次机会,佳人说不定就是别人的了哦!” 她这么一说,朱安澜终于想起在哪里听到过黄氏的名号了。 他带着一脸古怪之色,从怀里翻出陆绎交给自己的那份名单,一看,好嘛,四公子麾下的肱骨,黄氏一门中就是重灾区! 第五十章 胸有丘壑的天之骄女 “母妃,你那位闺中密友此行,只怕动机不纯啊!” 朱安澜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跟奢香夫人实话实说。 他现在跟奢氏的利益高度绑定,倒也不存在什么“疏不间亲”的担忧。 “是吗?” 没想到奢香夫人听完,并无甚动容之色,只是眉间凝结着淡淡地愁绪,叹息道,“便是她真的怀有别样心思而来,我也不怪她,我自己都摆脱不了嫁入王府和亲的命运,又何以强求她从家族门阀的漩涡中抽身呢?” 顿了顿,她才又叮嘱朱安澜道:“只是你自己要小心了,她素有文名,你又领悟了文道神通,她真要怀着歹意而来,说不得就会从你身上下手。” “啊?不至于吧?”朱安澜无语了,“我可不想跟女子争个长短。” 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怎么什么倒霉事都有我? “怎地?瞧不起女子?” 奢香夫人一挑黛眉,气势汹汹地看着朱安澜。 香菱也探出头来,一脸同仇敌忾的表情。 “哪有,哪有。” 朱安澜求生欲拉满,连忙辩解道,“女子只有长得不出众,方才需要颂扬才名来遮掩,二位俱是天仙一样的人物,旁人自然就不会在意你们的才气了,再大的才华,都掩盖在你们的美貌之下了。” “油嘴滑舌,给你说得我二人好像个摆件似的了。” 奢香夫人冷笑一声,却也不生气,只是用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道:“希望你见了她本人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呃?” 朱安澜忽然头皮发麻,心中不由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来。 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不过奢香夫人最终还是没有发作,朱安澜逃过一劫,也就忘记这件事了。 直到数日之后,他照例跑去奢香夫人住的院落请安,其实就是串门。 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奢香夫人正跟一个陌生的少女对坐而弈。 这女子与对面奢香夫人的风格截然不同,五官生得好似从水墨画里走出来一样,脸蛋微圆,但浑身上下又充满了一种书香气息,可爱中透着一丝儒雅,跟奢香夫人的那种奔放、浓烈的美全然是两个极端。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奢香夫人注意到朱安澜进来,含笑招手道,“这就是我那位闺中密友,蜀中第一才女,女状元黄秀眉黄姑娘,她可是位胸有丘壑的奇女子啊!” 朱安澜闻言下意识往这位黄姑娘的胸前扫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极富视觉冲击力的一幕。 嗯,的确是胸有丘壑,不光胸中有丘壑,胸前也有丘壑。 即使穿着古典款式的宫装,但素手撑着下巴,斜倚在棋盘边时,领口就泄露出一大片白得晃眼的雪山春色。 配上那微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此女完美符合朱安澜前世所谓“童颜巨乳”的标准。 朱安澜终于明白为什么当日奢香夫人对自己说的话不以为然了,因为这位黄姑娘的外貌同样相当出众。 如果说奢香夫人是大众意义上的尤物,那这位就足以令万千二次元宅男发狂。 不过出于对黄氏一门的警惕和成见,朱安澜只看了一眼,就强迫自己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淡淡道:“小生朱安澜,见过黄姑娘。” “呀,你就是朱安澜?”黄秀眉闻言却惊喜地站了起来,问道,“那位领悟了文道神通的十四少?” 来了来了! 果然是冲着文道神通来的! 朱安澜在心里已经把戒备等级调到了最高,一个敢把“女状元”这种匪号往外喊的女子,可想而知,绝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 不过意外的是,他都已经做好了接招的准备,黄秀眉却没有任何出格的言行,反而笑吟吟请他坐下,只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住好奇地往他身上打量,看得他一阵不自在。 “妖女,肯定是想探明我的长短再发难!” 他在心里恶狠狠地提醒自己,面上还要装出儒雅的笑容,参与到两位美女的谈话中,不时插科打诨,并小心对方的每一句回话。 不过直到日薄西山,黄秀眉恋恋不舍地告辞,他都没等来想象中的挑衅,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差点没憋屈死! 就这? “对她感觉怎么样?”奢香夫人兴致勃勃问道。 “老肩巨滑!我竟然看不穿她的深浅……”朱安澜满嘴跑着这方世界没人能听懂的火车。 “总觉得你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奢香夫人无语地白了他一眼,道,“你就看出了这个?我倒觉得她蛮有诚意的啊,对你也挺感兴趣。” 朱安澜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一回想发现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今天人家小姑娘全程都表现得彬彬有礼,是自己先入为主了,把她当成了假想敌,才一直在跟空气斗智斗勇。 “好吧,我不该对她有成见。” 朱安澜知错能改,但还是保留部分意见,“不过我还是觉得她背后的黄氏不是什么好东西,谁家好人会跟老四走得那么近?” “噗,随你吧!”奢香夫人失笑,娇颜如百花绽放,道,“这两天我要出趟门。” “跟她?”朱安澜还是觉得不放心,挑眉问道,“去哪儿?” “放心吧,就在水西附近。” 奢香夫人听出他话语里的关切,笑道,“只是去应天寺礼佛而已,秀眉她聂老太君曾在佛前许愿,她这次来是去还愿的,顺道看看我这个闺中密友。” “我跟你们一起去。” 朱安澜想了想,道,“打掉一个姓方的,再打掉一个姓杨的,衙门里现在一个个都乖得很呢,想来我离岗几天,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我也想看看咱水西附近的禅林古刹是何等风光呢!” “你呀,言不由衷。” 奢香夫人伸出纤纤玉指,笑着指了他一下,但还是道,“那就一起去吧!你那份香油钱,为娘一起包了便是。” “那儿臣就先谢过母妃了!” 然而,就在两人有说有笑之际,奢香夫人突然脸色大变,接着整个人都剧烈颤抖起来,只是伸手扶了一把桌角,才没倒在地上,但身上快速沁出的冷汗,还是让她的衣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湿透! “母妃,你怎么了!”朱安澜大吃一惊,上手一扶,竟觉得自己像摸到一块火炭,奢香夫人的身子烫得惊人! “这是生了什么疾病吗?等着,我去叫大夫……” 朱安澜正要转身,奢香夫人却已经像想明白了,艰难拽住他,指着桌上,黄秀眉留下的棋盘颤抖道:“不、不是,毒……诅、诅咒……” 转眼功夫,她已经虚弱到说话声音都低微无比,朱安澜把耳朵凑近了才听清她在说什么! 此时此刻,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像有一群凶恶的野兽在肆虐,从神魂都肉体,都被它们凶暴的爪牙一点点撕得粉碎。 伴随着剧痛,则是根基的不断崩毁,气息的不断衰落,眼看着她就陷入了命悬一线的天大危机中! 第五十一章 痛并快乐着 “诅咒?!” 朱安澜听到这两个字也是一激灵。 但看着痛苦不已的奢香夫人,他也明白两人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这位义母要是出事了,等着自己的也是天崩局面。 他一咬牙,手中碧光闪烁,瞬间笼罩在奢香夫人身上!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文道神通,在破除诅咒时一样无往不利! 可惜的是,这世上但凡能轻易出现的都不叫奇迹了。 得到碧血神光的庇护,奢香夫人体表不断爆开碧绿的火光,像是正遭到无形的攻击,但却成功把某个诅咒源头隔绝在外了,因此神色稍微松快了一点。 不过那些已经进入她体内的诅咒之力,碧血神光却无力拔除,依旧还在她的血肉脏腑中肆虐,令她痛苦不堪,蹙起的眉头,俨然有种西子捧心的破碎美。 “没用吗?可恶!” “不,也不是完全没用。” 得到朱安澜的救援,奢香夫人终于有点思考的余力了。 她看着手足无措的义子,咬牙指挥道,“你先去把那棋盘和棋子毁了,它们八成就是我被诅咒的媒介!毁了它们,至少切断了后续诅咒源源不绝的渠道!” “好。” 朱安澜现在已经验证了,自己的碧血神光至少在防护诅咒方面还是很给力的,心里的担忧就放下了大半,伸手抓起那块棋盘狠狠一扳! “卡拉”一声,木质的棋盘就裂成了两半,但其中果然内有乾坤。 看似一体的棋盘中,还有一层“夹心”,似乎是某种毛发和腐烂血肉的混合物,像是发霉的剩菜,散发出一股恶臭。 朱安澜想都没想直接把它扔得远远的,太特么恶心了! “还有棋子!”奢香夫人虚弱的提醒从他身后响起。 朱安澜吃过一次亏了,只好苦着脸把棋篓里的黑白子抓起来,用掌心的碧血神光细细研磨。 嗤! 一股“提神醒脑”的青烟,从他指缝间冒了出来。 闻到那股味儿,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靠,这双手脏了,不能要了! 所幸当他再次摊开手,棋子中的诅咒,已经完全被浩然正气所磨灭。 “哗啦啦”,一把棋子从他手中落下,再不见之前的珠圆玉润,每颗棋子上,都凸显出一个符号,含义不明,但却都充斥着一股枯朽、死寂、衰弱、死亡的恶毒气息,令人望而生厌。 “把媒介藏在棋盘里,符咒刻在其中上,我们移动棋子,就相当于自己触发了诅咒……好,好得很啊!”奢香夫人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朱安澜回头一看,只见她已经强撑着坐了起来,体表的碧光不再荡漾,显然外来的诅咒已经被阻断,只是看她苍白的脸色和紧蹙的眉头,身体里的情况依旧刻不容缓。 “还需要我做什么?”他问道。 “你的神通以护体为主,我中的诅咒已入脏腑经脉,非外力所能及了。” 奢香夫人摇头惨笑道,“破坏了媒介,顶多也只是让我多一点从容交代后事的时间而已。” “啊。”朱安澜失声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合着我刚做了这么多,都成了无用功? “或许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奢香夫人忽然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的神通除了护身,似乎还能修复自己血肉之躯?” “那是另外一门神通,跟这个是两码事。”朱安澜指了指奢香夫人身上的碧血神光,老实道。 危急关头,他也顾不上去想对方是从哪里得知石灰吟的了,毕竟当时香菱也在场,要是事后原原本本转述给奢香夫人听,也在情理之中。 “好,那就没问题了。”奢香夫人略一犹豫,旋即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你扶我起来。” 朱安澜把她扶起来之后,她又吩咐道:“坐到床上去。” 朱安澜继续从善如流,奢香夫人的床榻萦绕着一股幽香,但生死关头,他也无暇想那么多旖旎之事了,一门心思只想让奢香夫人活下来。 “接下来的事,你对谁都不准说!” 奢香夫人幽幽地看了朱安澜一眼,咬了咬嘴唇,警告了他一句,才主动挽起他的手,两人掌心相对,道,“接下来我会度一点诅咒先到你身体里试试,你什么都不用管,专心运用你的神通化解伤害就行了。” 朱安澜点点头:“好。” 奢香夫人神色莫名地看了他一眼,道:“可能会有危险哦,你也愿意吗?” 朱安澜痛快道:“来吧!” 刚刚用碧血神光成功抵挡诅咒之力的侵袭,他就已经确认,这种诅咒在浩然正气催动的神通面前,翻不起什么大的浪花来。 按面板提示,石灰吟是比碧血神光等级更高的真神通,他就更不担心什么了。 倒是奢香夫人在听到他毫不犹豫的回答后,眼神又柔软了几分。 “一开始可能会有点痛,不过很快就舒服了。”她银牙暗咬,小声说道。 “哈?”朱安澜一愣。 这说的什么话,你这个疗伤真的正经吗? 但下一刻,他就感觉无心调侃了,一股生机勃勃的气流,从奢香夫人掌心劳宫穴“呼”地冲进他体内。 然而同时冲进来的,还有一股阴冷污秽的气息,一进来就开始疯狂侵蚀他的血肉,由此产生的剧痛,令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 他这才知道,奢香夫人刚刚是顶着怎样的痛苦在和自己说话! 这娘们有点虎啊! “撑不住了就跟我说一声。”奢香夫人在他耳边轻声道。 “没事,尽管来!”朱安澜咬紧牙关道。 男人就不能说不行! 奢香夫人大概是把他的逞强当真了,下一刻,随着气血灌输过来的诅咒之力,就一下子壮大了几倍,被波及到的血肉纷纷枯萎,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小刀剐肉的剧痛。 朱安澜再也按捺不住,嗷唠一嗓子就痛吼出声,把奢香夫人都吓了一跳! “没事,没事,小菜一碟。” 为了自己硬汉的颜面,朱安澜只能强笑道,“一时没准备而已,你继续,不用管我。” 嘴巴虽然硬,但他内心可不敢再有丝毫怠慢,石灰吟火力全开,诅咒破坏一点,他就忙不迭地修复了一点,滚滚浩然正气在体内来回涤荡,唯恐留下一点隐患。 诅咒奢香夫人之人貌似下了死手,诅咒之力量大管饱。 要不是浩然正气对一切阴邪之物有着非凡的克制作用,她今天当真是死定了,神仙下凡都救不活。 即便如此,为了化解这些诅咒之力,朱安澜也像一头累坏的老牛,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只差没吐白沫子了,连面板上的意志属性都开始闪烁起危险的红光,再次到了跌落的边缘。 但随着诅咒被化解,那股酷刑般折磨也越来越轻,代之而起的,竟是一种天堂般的享受,令他流连忘返。 这下子,他终于明白奢香夫人那句“一开始可能会有点痛,不过很快就舒服了”是什么意思了。 嗯,痛并快乐着,没毛病! 第五十二章 才女落难 “呼,差点就被榨干了啊!” 当一切尘埃落定,朱安澜以一种无比复杂的眼神看着奢香夫人。 那种仿佛敲骨吸髓、掏空身体的痛,让他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但随后发自灵魂的酣畅淋漓,却又让他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看什么看,没看过啊。” 奢香夫人劫后余生,也毫无形象地瘫软在床榻上,发现朱安澜直勾勾盯着自己,她也忍不住羞恼道。 “这么美的你,我还真第一次看到。” 朱安澜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换来强装镇定的奢香夫人彻底破防。 “要死啊你,胆大包天,连义母都敢轻薄了。” 奢香夫人嗔怒道,但不知想到什么,只是白了他一眼,嗔多怒少,俏脸更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但话又说回来,这个状态下的她,的确里里外外都散发出一股惊人的魅力。 由于虚弱,她向来强势豪放的眼神显得有些迷离,脸颊上氤氲着病态的殷红,被汗水湿透的衣裳紧紧包裹在玲珑浮凸的身躯上,挥发的汗水更是令房间里的空气,弥漫起了一股馥郁的香气。 香夫人这个称号,名不虚传。 “哼,看够了就说正事吧!” 羞恼之后,奢香夫人心中居然还有点小窃喜。 毕竟女人都是希望自己富有魅力的嘛。 何况她刚刚才跟朱安澜……嗯,朱安澜刚刚才冒着危险救了她一次。 所以她也没纠结太久,稍微缓过一口气后,就指着地上已经破损的棋盘正色问道:“你怎么想?” “有动机也有能力做这事的,不做第二人想了。” 朱安澜也不想表现得太急色,收回目光,淡淡道,“沙定洲为代表的蛮人虽然也有可能,但他们的第一目标应该是我,而不是你……呵呵,看来我把杨泰的事捅到宗人府,有人急了啊。” “该死的!”奢香夫人恨恨地一拍床头,“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虽然在朱安澜的神通救助下,她成功活了下来,但那种险死还生的刺激,还是令她浑身发凉。 更重要的是,她看似雍容,其实心气极高,暗地里一度想跟自己父亲奢勒比高低,但这次诅咒极具针对性,不仅令她修炼的木行武道遭到重创,更是险些毁掉了她主修的一门秘术根基! 阻道之仇,比山高,比海深,她恨不得立刻就把那幕后黑手揪出来碎尸万段! “当然不能这么算了,他们派来下手的人,不还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吗?” 朱安澜心中其实也燃烧着熊熊烈火,只差一点,奢香夫人就在他眼前香消玉殒了! 他沉声道,“她肯定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把诅咒解除了,应该还没离开,拿下她,不怕找不到突破口!” “你说秀眉?” 不料奢香夫人却是很笃定地一挥手道,“她不可能是知情人,她就算跟我有利益冲突,但绝不可能想要我的命,她肯定是被利用了!” “你这么相信她?” “当然,我相信她就像相信我自己。”奢香夫人道。 “好吧。”朱安澜小小地让了一步,“那你遇到危险,把她请来协助调查没问题吧?如果她这么值得信任的话。” “当然没……不好!” 奢香夫人却像是猛然间想到了什么一样,花容失色,用力推了一把朱安澜,道, “快去救秀眉!她跟我一起下棋的,这幕后之人不光想要我的命,连她也一起诅咒了,还省了灭口的工夫!好毒的心思!” 朱安澜面色也是微微一变:“要真是这样的话,她现在未必还能活着了……我们可能得做好一位黄氏才女暴毙在我们辖区内,对方借机发难的准备了!” “不!”奢香夫人咬牙道,“她肯定还活着,你现在赶过去,一定还来得及救她的!帮我这个忙!” “好好好,你别着急,先休息着,我这就动身。”朱安澜安慰道。 他离开奢香夫人的住所后,就直奔官署的客院。 因为是来访友的,所以黄秀眉直接就是住在宣慰司衙门内。 到了客房门口后,他并未直接敲门,而是先给自己刷了一层碧血神光,又运起了霸下托天功,气贯全身,狠狠强化了一波防御。 奢香夫人相信黄秀眉是她的事,他可没这么乐观。 明知对方带着诅咒棋盘上门,还一点准备不做,那就是傻了。 不过,一运功,他就惊觉自己体内似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的龙气,怎么会浑厚了这么多!” 龙气流过经脉的一刻,朱安澜自己都吓了一跳。 毕竟按照霸下托天功上的说法,龙气武学唯一的晋级途径,就是加官进爵,不然永远只能在螺丝壳里做道场,不可能突破上限。 原本他也认为这是金玉良言,在兼职了锦衣卫之后,因为他的官职品级没有突破,龙气都只是被洗练得精纯,总量上毫无变化。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的龙气不但总量上暴涨了一大截,品质赫然也是脱胎换骨。 流动的气血粘滞而沉重,宛如液态的水银,竟是不知不觉就迈入了血如汞浆之境! “这怎么可能呢?” 他心中疑惑不已,可现在也不是做研究的时候,可能面临危险,武学能突破也是一件好事,只是略微惊喜,他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决定先处理了黄秀眉带来的麻烦。 他最后低头扫视了一遍自己,确保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才迈步上前,谨慎地叩了叩门。 “梆梆梆。” 清脆的敲门声在客院里回荡,但等了一会儿,都没有人来开门。 “不在吗?这天马上就黑了,她能去哪儿?” 朱安澜侧耳一听,被龙气强化了的感官,立刻察觉到屋里的状况,“不对,里面有呼吸声!” 而且这个呼吸声急促而微弱,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断绝的样子。 果然出事了! 他心中一凛,猛击一掌,拍在了门上! 不管黄秀眉是不是被人利用的工具人,还是幕后黑手打算灭口,他都不可能放任对方死在自己的官署里! “喀拉!” 门栓被应声震断,朱安澜破门而入。 然后,他就看到了黄秀眉。 童颜巨乳的少女已经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身上流出的汗水,把一大片地面都给浸湿了。 不过她人竟还没失去意识,正用漆黑的大眼睛望着冲进来的朱安澜,眼中写满了惊喜和对生的渴望! 第五十三章 乐事成双 “没有埋伏!” 冲进屋里的第一时间,朱安澜就已经把自己的耳目提升到极限,确认屋里除了一个倒地不起的黄秀眉,再无第二个人了。 这让他放心了不少,同时也证明了,奢香夫人的想法是对的,黄秀眉的确没有要她命的主观意愿,这个可怜的女孩也只是一把被人利用的刀子。 既然确认了这点,他就更不可能让自己义母的闺中密友死在眼前了,当即抢上前去检查了一番,然后长舒了一口气。 “还有救!” 他已经明白为什么奢香夫人那么肯定黄秀眉能坚持到自己的救援抵达了。 在她身体里,赫然有一股和自己浩然正气极为类似的气息,只不过要稀薄很多,在拼死阻止诅咒的蔓延和破坏。 正因为如此,她才坚持到现在。 当然,那股力量跟朱安澜的浩然正气比还相对弱小,只能算一个雏形,哪怕已经拼尽全力,顶多也只是延缓了死亡的进程。 如果得不到救援,可能一个时辰,也可能一刻钟,这位美少女就会命赴黄泉。 不过现在既然朱安澜已经来了,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有过一次经验的朱安澜,轻车熟路地把黄秀眉扶了起来,道:“快,运气把你身体里的诅咒渡给我,我能化解!” 没想到听了他的话,黄秀眉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扭扭捏捏就是不肯照办。 朱安澜还以为她心善,不愿连累自己,遂又开口催促道:“还不快照我说的做,你想死我还不让你死呢!” 少女脸上顿时露出慷慨就义的表情,令朱安澜一阵疑惑,这丫头的心思,好像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啊! 但没关系,只要她做出了决定,区区诅咒就不是什么化解不了的麻烦了。 随着一股温热的气流带着恶毒的诅咒流进身体里,熟悉的痛感袭来,朱安澜吐出一口浊气。 “呼!” 这次他化解起来,更加轻松写意。 一来有了准备,二来因为黄秀眉身体里的诅咒,已经被她自己抵抗了一部分。 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很快就在与石灰吟的拉锯中被消耗殆尽。 然后就是值得期待的享受环节了,在痛苦减半的情况下,两人气息融汇,那种销魂的快乐反而被凸显得愈发浓烈。 而且朱安澜发现,这种快乐的性质,似乎跟对方气血的类型息息相关: 奢香夫人是木德之体,朱安澜在融合她的木德气血时,就感觉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仿佛被生机充满; 而眼下怀里的黄秀眉,气息却是纯净而温和,两者一接触,就让他感觉自己似乎被什么温暖之物给紧紧包裹了起来。 很快,诅咒的力量就被消化得干干净净,但掌心相对的两人,却仿佛入了迷一样,手掌迟迟没有松开,直到被一个气恼的声音惊醒:“喂,你们还要……到什么时候,注意下影响啊!” “啊!” 黄秀眉发出一声尖叫,像被蝎子蛰了一样飞快缩回手去。 但她显然还没彻底从那种余韵中走出来,樱桃小嘴微张,还在发出令人浮想联翩的娇喘,两只眼睛水汪汪的,胸前高耸的雪山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发生一场惊心动魄的雪崩。 朱安澜也睁开眼,就见俏脸微红的奢香夫人站在两人跟前,她看起来真的很担心黄秀眉这个闺中密友,哪怕自己还未完全康复,也强撑着病体赶了过来。 “嘿嘿,太舒服了,入神了。”朱安澜嘿嘿一笑,解释道。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黄秀眉差点直接红温。 本来她脑瓜都快埋进胸前高耸的丰隆里去了,朱安澜还只当她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不好意思了。 岂料这句话一说,她干脆像个鸵鸟一样,一头扎进被子里,蒙着脑袋,发出“嘤嘤嘤”不知道是不是哭泣的声音。 “她怎么了?”朱安澜无辜道。 “闭嘴啊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奢香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连忙上前询问黄秀眉怎么样了。 被子里传出黄秀眉细如蚊蚋的声音:“我没事了,你们先出去,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走啦!跟老娘出去!” 奢香夫人又恶狠狠地拽了朱安澜一把,啐道,“呸,你真是命好,什么好事都被你碰上了!” 朱安澜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无辜地耸耸肩…… …… 他再见到黄秀眉,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来到奢香夫人屋里时,黄秀眉正比划着跟奢香夫人说着什么,一脸气势汹汹的表情,可一看到他进来,顿时脸就红的像个猴屁股,也不吱声了,就垂着头坐在那里。 “哟,黄姑娘也在啊!”朱安澜还心大地打招呼,黄秀眉嘤咛一声,差点当场晕过去。 朱安澜一懵,这丫头也太害羞了吧? “你先回去吧!”奢香夫人牵着黄秀眉的手保证道,“姐姐一定给你讨个公道。” 哈?说反了吧? 朱安澜一头雾水,正想询问,却发现两个女人的眼神,似有若无都瞟向自己,脊背一寒,连忙眼观鼻鼻观心不吭声了。 黄秀眉迈着小碎步走到门口,突然回过头来,泫然欲泣道:“姐姐,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奢香夫人回答得气定神闲,“那幕后之人想必是知道我们关系,所以才故意布局把你我都算计进去了,没猜错的话,恐怕连你这次去应天寺还愿,都在人家的计划之内呢!” “啊?那我们还去吗?”黄秀眉檀口微张道。 “去,为什么不去?” 奢香夫人银牙紧咬,露出恨恨之色,道,“妾身倒要看看,他们能摆出多大的阵仗,居然敢在水西这块地盘上,袭击水西的公主!” “好,那我跟你一起会会他们!” 黄秀眉像被她的话激起了斗志,挥舞着小胳膊大声道,“孔夫子曰过,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本姑娘吃了这么大个亏,这次去要不把他们脑浆子砸出来,我心气也难平!” 看着她奶凶奶凶的样子,朱安澜觉得颇为可爱,忍不住“噗”笑出声来,引来了二女的注视。 不知为何,黄秀眉一看到他就像看到命里的魔星,前一秒还高涨的气焰,瞬间偃旗息鼓,提着裙子慌里慌张地跑了…… 第五十四章 虫豸丞相 “人已经走了,别看了!” 奢香夫人见到朱安澜盯着黄秀眉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不禁没好气道。 “这位大才女比我想象中害羞多了。”朱安澜笑道。 奢香夫人没接茬,只是用一种诡异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便直接转移话题道:“昨天棋盘里的诅咒媒介,我已经找人处理过了,我觉得有必要把结果知会你一声。” “哦?愿闻其详。” 作为一个前世生活在无魔世界的穿越者,朱安澜对诅咒这一类的东西充满了兴趣,只要不落在自己身上就好。 啪叽! 奢香夫人走出屋外,不一会儿又提着一个黑色的袋子走了进来,扔在朱安澜面前,发出一声闷响。 “这东西就别往桌上扔了吧,以后我都不敢来你这里蹭饭了。”朱安澜捂着鼻子道。 “爱来不来。”奢香夫人白了他一眼道。 开了几句玩笑,朱安澜才把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口袋上。 黑色仿佛由女人长发编织成的古怪袋子里,盛着一团烂肉样的东西,正是昨天藏在棋盘中的诅咒媒介。 不过一夜不见,上面似乎又发生了新的变化,褐色的腐肉表面,浮现出一片白色的颗粒,像是虫卵般的物质,看着愈发恶心了。 “这看着可不像武道能弄出来的东西。”朱安澜只是简单扫视几眼,就断言道。 他修炼的龙气武学虽然不是正统武道,但基本殊途同归,武道能干嘛不能干嘛还是清楚的,眼前这“生化武器”一样的秽物,一眼就不是武道的结晶。 “你还真说对了。” 奢香夫人冷冷道,“这是蛮人的巫术,还有……你知道本朝最后一位丞相吗?” “丞相?” 朱安澜歪着头搜寻了一下前身的回忆,发现大明天朝的丞相曾是文官之首,但在太祖年间就已经废除了,甚至曾任宰相的人都成了一个禁忌,没有任何名号通过书本文字流传下来,仿佛一个禁忌,明显曾发生过什么了不得的事。 “不知道啊。怎么?这件事还跟哪一位丞相有关吗?” “呼,不知道也好。” 奢香夫人道,“你把这些东西送去给锦衣卫,他们肯定知道。哼,勾结叛乱分子,袭击王妃,这可是重罪了!” “不是老四那边……还真跟蛮人扯上关系了?”朱安澜愣住。 我就随口栽赃的啊,我负责胡说八道,老四负责实现?这货还真是从不令人失望啊! “只能说,你还真没冤枉他啊!”奢香夫人脸色也很不好看道。 差点吃了一个血亏,虽然在朱安澜的及时救护下弥补了回来,但也……哎,一团乱麻! 她没法责备朱安澜什么,只好把满腔怨气全部扣在了四公子朱安涛和他勾结的人身上。 因为家里两个虎娘们铁了心要闯一闯应天寺的龙潭虎穴,为了以防万一,拉拢一个够分量的外援就显得尤其重要了。 听奢香夫人的意思,老四勾结的人也是锦衣卫的目标,从她屋里离开后,朱安澜一刻都不敢耽误,拎着那袋恶臭的“物证”,马不停蹄直奔岳王庙而去。 等他来到岳王庙门口,刚准备进门,就撞见陆绎和上次阻拦他的那个年轻锦衣卫一起往外走。 “陆总旗。” “哟,十四少。您宣慰一地,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陆绎也跟他打招呼,顺便把身边的人介绍给他道,“来来来,陆某介绍一下,这位是万泉,也是我锦衣卫的小旗官,你们都是青年才俊,以后又是同僚了,可要多多亲近啊!” 朱安澜跟万泉见过礼之后,陆绎才凑近他,低声问道:“可是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还真有事。”朱安澜点点头,又看了旁边的万泉一眼。 “小万呐,你先过去吧,我随后就到。” 陆绎会意,先打发走了万泉,然后才对他说,“你跟我进来。” 他把朱安澜带到岳王庙后的一间密室,朱安澜就开始讲今天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们的诅咒没有得逞,应天寺里想必还有别的杀招!” 陆绎静静听完,但脸色已经变得凝重无比,问道:“丞相?你确定奢香夫人是这么说的?你把东西拿出来我看看。” 朱安澜不知道他为什么对“丞相”讳莫如深,反对四公子和蛮人可能的勾结不以为然,但还是把手里提着的虫卵腐肉递了过去。 正好他早就想把这堆腌臜物脱手了。 陆绎看来果然知道得比他更多,只看了一眼,瞬间脸色大变。 他定了定神后,气色才恢复了一点,斩钉截铁地向朱安澜承诺道:“十四少,您回去告诉奢香夫人和那位黄才女,应天寺只管去,这件事我们锦衣卫绝不袖手旁观!” “有陆总旗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朱安澜闻言松了口气。 虽然他也很好奇那诅咒媒介背后的秘密,但看陆绎的样子,显然不想跟他明说,问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 “我仪卫司本就要承担保卫王府诸夫人和公子们的安危,分内之事,分内之事。” “那我就先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母妃了。”朱安澜告辞道。 “嗯。”陆绎点点头,但明显心不在焉,注意力完全放在他带来的那一袋诅咒媒介上去了。 等朱安澜一离开,他瞬间就露出满脸匪夷所思之色,也不嫌恶心,提着那一袋诅咒媒介,翻来覆去地看,嘴里碎碎念道: “没道理啊,奢香夫人和黄秀眉中了这无解的蛊虫,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呢?要真是我想的那样,这可是那一位的看家本领啊!她们到底是怎么获救的?” 说着,他就从密室的暗格中,拿出各种药物现场调配起来。 随着他双手一阵眼花缭乱的舞动,半盏药水飞快地调制而成,往那虫卵上一泼。 只见原本雪白的虫卵,竟像吸收到了什么大补之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来,外皮也变成了半透明,其中明显可以看到一只只蚊虫的轮廓若隐若现,密密麻麻,恶形恶状,令人望之就头皮发麻! “果然是!” 陆绎脸色大变,满脸惊骇之色,他像见了鬼一样,用更快的速度调配好另一种药水,才把蠢蠢欲动马上就要破壳的虫卵给压制了下去。 即便如此,他看着桌上的袋子,还是满脸的后怕,惊魂未定!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此纯正的天魔蛊的气息!” “那一位不是早就被太祖皇帝以他自己的蛊虫噬魂而死了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一位末代的……虫豸丞相啊!” 第五十五章 齐聚应天寺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操不完的心,我这个义子,当得难啊!” 翌日一早,天未破晓,朱安澜就早早起床,来到了院落里,将自己所学所会一一演练。 今天就是奢香夫人和黄秀眉要去应天寺烧香的日子,他已经预感到届时肯定会爆发一场大的风波,现在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和奢香夫人气息交融,让他的武学修为直接拔升了一个档次,他现在想看看黄秀眉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 “霸下托天功!” “大龙碑手!” “碧血神光!” “石灰吟!” 一道道武学气浪和神通的光辉,在黎明前的庭院里轮番闪过,倏忽又陷入沉寂。 朱安澜调息着自己微微有些混乱的呼吸,若有所思:“唔,原来我跟黄秀眉气息交融的好处,落在了浩然正气上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黄秀眉和他一样修炼了浩然正气的缘故,两人经过气息交融后,除了把那份销魂蚀骨的快乐留在心里,彼此的浩然正气,也被蕴养得愈发厚重精纯。 黄秀眉得到了什么好处朱安澜还不敢肯定,但他自己在施展碧血神光时,护体光幕变得莹润如玉,不再是之前那种散乱微光的状态,抗击打能力更不能同日而语; 石灰吟带来的勃勃生机,也比以前更浓烈。 虽然他还没疯狂到捅自己一刀看看效果的地步,但也可以确定,若是再遇到沙定洲,自己肉都能肉疯他! “可惜没有一个参照物,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哪个层次。” 朱安澜现在最大的缺点,就是他的实力都是在极短时间内**上来的,除了沙定洲那一次,他几乎就没有正经跟人交手的经验,所以他对自己在整个庙堂、江湖中的地位一点底气都没有,自然也不清楚靠自己的力量,是否有资格应付即将到来的危机了。 “幸好我还拉拢了锦衣卫一起行动,母妃和黄秀眉那边既然敢执意去烧香还愿,想必也有些底牌,倒也不需要我一个人打满全场。” 这么想着,他心思也渐渐安定下来,不过还是又把《霸下托天功》和《大龙碑手》孜孜不倦的演练了一遍,虽然只能感觉到微不足道的数量,但也让他的精神状态彻底平复了下来,精气神都攀升到了巅峰。 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他才大步走向奢香夫人的小院汇合。 身为水西万众瞩目的父母官,他要丢下公务去烧香,也必须好好筹谋一二才行,不然万一在履历上留下污点,终是不美。 走进奢香夫人居住的小院,还没见人,朱安澜因为锻炼被调动起来,尚未平复下去的灵觉,就猛然感到整个院落似乎都被一股春意盎然的生机所包围。 这种感觉他昨天体会过一次,就是在跟奢香夫人气息交融时,她的木德之体,就给了朱安澜这么一种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感觉。 “这就是母妃的底气吗?” 他有些惊讶地看向奢香夫人居住的厢房,虽然没有任何异象出现,但他至诚之道的感知中,仿佛有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拔地而起,盘踞在庭院的上空,巍然挺立! 等他见到奢香夫人,后者已经梳洗打扮完毕,连香菱都被遣走,不知所踪。 只有她独自一人坐在屋里,一身盛装,庄重而雍容,眉心贴着朱红的花黄,一点都看不出平时的妖娆美艳。 要不是身份的限制,朱安澜甚至想用一句“母仪天下”来形容,很符合要去佛前进香的要求。 “你来的挺早啊!”看到朱安澜,奢香夫人展颜一笑,宛如百花盛开,让人能体会到她由衷的喜悦。 “心里有事,睡不踏实,再说母妃你不也没有赖床吗?” 朱安澜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她面前,问道,“香菱呢?” “我让她去协调老头子那边派来的高手去了。” 奢香夫人微微一笑,忽然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道,“所以,今天就要劳烦你贴身保护我了,有没有信心?” 听到“贴身”二字,朱安澜忽然一阵心浮气躁,但他也明白,今天等着自己等人的,说不定就是刀山火海,连忙屏息凝神,把心里的旖念压制下去,沉声道:“没有,但我会尽力而为的。” “咯咯咯。”听到他正儿八经的回答,奢香夫人笑得更开心了。 “放心吧,一切我都安排好了,用不着你真个拼命的,陪在妾身身边,见机行事就好了。”她柔声道。 “总觉得你在插旗。”朱安澜嘟哝了一句。 “什么?” “没什么。”朱安澜摇头道,“我不能擅离职守太久,所以这件事必须速战速决,没问题吧?” “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奢香夫人瞥了他一眼,眼中竟有别样的风情,然后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更欢畅了,“包你有个新奇的体验。” 朱安澜心中莫名一突,毛骨悚然,虽然明知奢香夫人肯定不会害他,但还是有不祥的预感啊! 只是还不等他再问,门外就传来“轧轧”的车马声,一支人员众多的队伍,出现在了庭院门外。 奢香夫人神色一收,刚刚的古怪微笑宛如从未出现过,正色道:“随秀眉上香的车队来接我们了,走吧,出发。” 两人并肩走出了院门,朱安澜正想找一匹马骑,却被奢香夫人径直扯进了马车的车厢,他一抬头,就看见了又闹了个大红脸的黄秀眉,好在车厢宽大,坐下三个人也不拥挤。 车厢外,霹雳一声鞭响,马车摇晃,缓缓移动起来,朝着水西城外行去。 那里正是他们今天的目的地,宁州名刹——应天寺! 而就在他们出发的同时,应天寺中,一双漆黑的眼睛,也像有所感应般,倏然睁开。 清晨的阳光从禅房的缝隙投射进来,照亮一张风韵犹存的脸,她赫然是本该留在宁州城王府里的刘夫人! 只是此刻,她的身形居然呈现出半透明状,又像是凝聚的烟霞,被阳光一照,折射出七彩光晕,赫然并非肉身来此,而是神魂出窍的状态! 如果被朱安澜看到或许就能认出来,当初控制着他前身投井的气息,赫然就与眼前的刘夫人如出一辙! 这位四公子的生母,竟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道术高人! 不过此时的刘夫人脸上,却没有一丝高人的气度,反而充斥着贪婪和扭曲,口中发出无声的怪笑:“桀桀桀,涛儿啊,娘知道你一直馋那个贱人的身子,没有关系,待娘夺取了她的凤格,扶正当了王妃,你就是王爷的嫡长子,到时候,她的残败之躯,给你尽兴也未尝不可!” 得意了一下,她脸上又露出犹疑之色:“也不知那贱人走的什么狗屎运,竟然能避过蛮人的巫术和相爷的蛊虫,害我这边不得不发动,还是当小心为上……” 第五十六章 巫山神女 车队一路慢行,悠悠出了水西城,来到了直通应天寺山脚的官道上。 虽然时间还早,但水西城门前,已经挤满了排着队等候进城的乡民,他们各自挑着自家的山货产出,就等着售卖谋生。 当看到悬挂了西南望族黄氏的车马穿过人群,不少人都忍不住驻足围观,指指点点地看起了热闹。 不过看了一会儿,当车队在晨光中渐渐走远,他们也收回了艳羡的目光,回到了自己的生活。 豪华的车马固然好看,但要是耽误了今天的生日,晚上或许一家人都要饿肚子了。 人与人的悲欢,从来都不相通。 朱安澜放下了车窗的帘子,叹了口气。 不管在哪个世界,艰苦的底层人似乎都只有仰望锦衣玉食的权贵的份。 他本是为了躲避跟黄秀眉之间莫名其妙的尴尬气氛,但那似曾相识的众生相,却令他颇为触动。 “叹什么气呢?担心啊?” 奢香夫人倚靠在车内的小几上,跟黄秀眉有说有笑,注意到朱安澜落寞的神色,宽慰道,“说了没事的。” 黄氏给黄秀梅准备的马车空间极为宽敞,陈设也豪华舒适,甚至还能摆下一个小小的茶几,上面放满了各色可口的果盘和点心。 要不是昨天亲眼看到黄秀眉差点死于诅咒的余波之下,光看这待遇,朱安澜肯定以为黄家多重视这个素以才名闻名遐迩的小女儿,但事实上,在家族的利益面前,一切都可以被牺牲,这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奢香夫人的身姿貌似慵懒,一手拈起一块糕点送进嘴里,穿着罗袜的脚丫从裙裳下伸出,露出一截白玉般的小腿,令人心旌动摇。 相比之下,黄秀眉坐在旁边,双腿收拢,姿势就颇为端庄了,但置于身前的双手,却在胸前挤出惊心动魄的弧线,跟奢香夫人算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但愿吧。” 朱安澜目光在两人的诱人之处一扫而过,却不敢分心,转而谈起了今天可能遇上的危险,“我感觉今天恐怕不会那么顺利,黄姑娘也有一样的预感吧?” 黄秀眉没想到他会突然把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愣了一下,才连连点头,刚刚消退一点的红晕又浮现于脸上。 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脸红了…… “就你俩会预感,我不用预感也知道今天肯定没好事啊!” 奢香夫人看着两人一脸默契的表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啐了他们一口,“连你们都知道对面不会善罢甘休,我难道就想不到?我昨晚就已经知会援兵了,现在应该要到了。” 说着,她眯了眯眼睛,像是心有所感,突然说了一句:“来了!” 呼! 她话音刚落,明明应该是密封的马车车厢里,忽然卷起一阵阴风。 朱安澜脸色微变,虽然视野中看不到任何人影,但至诚之道带来的灵觉却分明在提醒他,马车中不知不觉多了一个人的存在! “什么人!” 他看着奢香夫人旁边的一个角落厉声喝道。 “警戒!” 马车里的动静,立刻引起了车外护卫的警惕。 “秀眉小姐,没事吧?”车厢外,传来护卫队长的询问。 黄秀眉看了一眼神情紧张的朱安澜,又看看若无其事的奢香夫人,决定还是相信自己的闺中密友,便回答道:“没事,继续前进吧!” “放松,自己人。” 奢香夫人这才笑了笑,道,“怎么样?我认的这个义子还不错吧?” 她赫然竟也是对着那个空无一人的角落在说话。 “是不错,比我见过其他酒囊饭袋的纨绔子强多了……” 唰! 空气中,淡淡的幻光一闪,伴随着淡漠的嗓音,一个高挑丰腴的身影出现在了三人眼前。 她是一个穿着狂野的女子,身形也是淡淡半透明的,显然是神魂出游。 不过还是能看出年约二十七八,身上饰以犄角、獠牙等等充满蛮荒风格的饰物,眉心一颗显眼的朱砂痣,给她带来了三分神性,待人接物时,都充斥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语气。 如果说奢香夫人的美是妖娆少妇,这位就是典型的强气御姐,女王风满满。 “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师门的援兵,我的二师姐,唐晓芙。”奢香夫人满面笑容道。 “师门?”朱安澜眉头一挑,愈发意识到自己这位义母不简单,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对方有什么师门。 “是。” 奢香夫人自豪道,“我的师门名为巫山神女派,是古老的大楚神庭的孑遗,在佛道还没有在这片土地上传播时,我师门的先辈,就已经在护佑着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不过那时候,我们被称为‘巫门’。” “巫山神女派?” 朱安澜却是两眼一亮,好奇问道,“是跟楚王巫山云雨的那个巫山神女吗?” 这里面就涉及到一个西南地区流传的神话典故了。 传说楚襄王和大夫宋玉一起游览云梦之台的时候,宋玉说:“以前先王曾经游览此地,玩累了便睡着了。先王梦见一位美丽动人的女子,她说是巫山之女,愿意献出自己的枕席给楚王享用。楚王知道弦外有音非常高兴,立即宠幸那位巫山美女两相欢好。巫山女告诉襄王,再想找自己的话,就来巫山,早晨是‘朝云’,晚上是‘行雨’。” 他发现自己的前身好像真的不是什么正经人,对正史了解不多,但对山野间的艳史野史却如数家珍,不说死有余辜也差不多了。 他这话本来属于脱口而出,没过脑子的那种,但一说完,就知道要糟。 因为面前这位二师姐唐晓芙本来只是态度淡淡的,也没什么好恶可言,但当听到他问出的话,双眼中却是陡然转为厉色! 那冷酷的精芒,令朱安澜宛如赤身置于冰天雪地中,遍体生寒,有种要遭遇灭顶之灾的错觉! 好在下一刻奢香夫人就站出来求情了:“师姐,莫要动怒,澜儿他也是无心之言,不知者无罪啊!” 然后她又狠狠剜了朱安澜一眼,道:“你说的那个不知羞的贱人,是我们师门历史上的叛徒,最大的耻辱,下次切记不可再提了!” “呃……” 朱安澜也是无语,万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就直戳人家肺管子。 这跟指着和尚骂秃驴有什么区别?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哼,本座当然知道他是无心的,不然他现在已经死了!” 有了奢香夫人在中间代为缓颊,唐晓芙终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朱安澜这才感觉到周身宛如凝固的空气,终于渐渐散去,刚刚那股压力,令他连咽口水都感觉无比困难! 这女人好强! 第五十七章 男娘才是真绝色 “抱歉,是我唐突了。” 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朱安澜也不辩解,坦坦荡荡给唐晓芙认了个错。 唐晓芙虽然依旧看都没看他一眼,但从周围空气里进一步散去的冷意,能看出这位御姐对他的态度还是比较满意的。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 唐晓芙今天本身也不是冲着他来的,见他服软,又把矛头指向了奢香夫人的老爹,吐槽道:“你老子是真靠不住,自家女儿这么大的事,他居然不亲自出面,要不是我来了,看你怎么收场。” 从这里就能看出唐晓芙跟奢香夫人的关系真不一般,甚至跟奢勒交情也不错,当然,更重要的是实力强大,不然也不会完全不理会疏不间亲的忌讳,当着女儿的面吐槽人家老爹。 “他也是太忙了嘛!”奢香夫人弱弱地为奢勒辩解道。 “哼,忙忙忙,全是为了别人的事瞎忙活。” 她不说这个还好,说起来唐晓芙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满脸不屑道,“忙到连自己女儿的安危都无法顾及,忙到要把我们南人的希望送进汉人的王府!” “好啦师姐,不生气了。” 奢香夫人甜甜一笑,居然像个小女孩一样,凑上前撒娇道,“我知道师姐对我最好了。” 朱安澜瞠目结舌,他都没想过还能看到奢香夫人这样一面,倒是黄秀眉好像早已习以为常了。 不过想想也是,奢香夫人本来比他大得也不多,这个年纪在他前世连大学都没毕业呢,可不就是在家人面前撒娇的年纪吗?只不过是王府里的波诡云谲,剥夺了她的快乐,让她不得不用成熟的盔甲来保护自己。 唐晓芙的神魂接触到奢香夫人,突然,她眉头一皱,像是发现了什么面露诧异之色:“咦,你的元……” “啊!不许说!” 奢香夫人面孔陡然鲜红如血,尖叫一声,打断了她。 唐晓芙却像已经明白了什么一样,叹息道:“红尘如网,选择了入世之路,再想脱身就难了……师妹啊,你可惜了,要不是有家族牵绊,非要嫁入王府和亲,你最多三十岁之前就能融合前世底蕴,成就大巫,潜修个三五年,甚至新一代的灵山十巫说不定都有你一个位置,又何至于被人逼迫到还需要我来救急?” 此言一出,朱安澜都忍不住用惊诧的眼神看向自己这位便宜义母。 转世之说,在大明天朝风靡一时,听唐晓芙的意思,奢香夫人前世似乎还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因堕入红尘才嫁到自家王府里来的,还是下嫁了? “我既然转世为奢香,前尘往事尽成云烟,就再也休提了。汉人有句话我很喜欢,叫世上无不忠不孝的神仙。我既然是奢香,自然应该担起今世之因果,岂能一味地逃避?” 奢香夫人却是自信满满道,“再说了,我巫门也不缺入世之法,出世法能证的果位,我在红尘中也未必不可行!” “唉,师妹你……” 唐晓芙却是摇头叹息道,“我此行来之前,师尊就说我劝不住你,你前世就是个倔强性子,果真如此,罢了,既然你有此信心,师姐我祝福你便是,能帮多少帮多少,也不枉你我同门一场的情谊了!” 奢香夫人又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多谢师姐体谅了!” “同门之间,不必言谢。” 唐晓芙用有些虚幻的手摸了摸奢香夫人的头,眼神中充满了对这个小师妹的宠溺,告诫道, “我来之前已经用天问之术占卜过此行吉凶,应天寺中的确有大问题,奈何现在已经不比上古,这片土地的主人已经不是我们,大灵们也不能肆意妄为,并不知其中玄机,为防万一,我麾下巫兵已经尽数调拨到寺庙外围,事有不谐,我也会亲自出手,定能护你周全。” 说完,她的神魂之身再度隐没,应该是在暗中照拂一行人去了。 不过在临走前,她不知为何多看了朱安澜一眼,霎时间,朱安澜只觉得如遭雷击,体内龙气也在没有运功的情况下主动激活,仿佛受到了挑衅,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朱安澜被冲击得眼前一晕,回过神来之后,唐晓芙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禁撇嘴道:“拽什么拽,本事大了不起啊?” “师姐也是担心我,所以我身边的人她都要考察一番。” 奢香夫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轻笑安抚道,“你既然能安然无恙,就证明师姐已经认可你了,别往心里去。” “好男不跟女斗。”她都这么说了,朱安澜还能说什么,只能悻悻地宽慰自己。 就在这时,马车“轧轧”一声,停了下来,车厢外传来黄氏护卫队长的声音道:“小姐,应天寺到了。” 朱安澜正准备下车,却被奢香夫人叫住:“你等等。” “嗯?” 朱安澜一回头,就见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套丫鬟穿的女装,笑得像一只偷到鸡的狐狸,顿时心中涌现出不祥的预感。 “你要干嘛?”他下意识问道。 “你看,秀眉没带贴身侍女,香菱也被我留在了外面,咱这身份,身边不带个女官,难免让人起疑心不是?”奢香夫人笑得古怪。 朱安澜看看奢香夫人,又看看她手里的女装,脸色难看地指了指自己,然后就见奢香夫人坚定地点了点头! “不行!”朱安澜一个激灵,狠狠摇了摇头,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女装而行?” “为了我也不行?” “这……我再想想……” …… 片刻之后,一身女装打扮的朱安澜已经新鲜出炉。 尽管这个世界也有男扮女装为侮辱的意思,不然也不会有诸葛亮给司马懿送女装挑战的故事了。 但对灵魂其实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朱安澜来说,他早已习惯了安能辨我是雌雄的男娘,倒也不会太抗拒,只是觉得穿在身上有点怪怪的。 “罢了罢了。”他别扭地拉了拉自己的裙角,嘀咕道,“我都想不到,敌人肯定也想不到。” 但当他换好了衣服一抬头,却见两张花痴的脸呆呆地望着自己,眼中几乎放出光来。 “美,太美了!” 奢香夫人绕着他左看右看,口中不住地啧啧称奇,“我就知道你穿女装一定好看,我果然没猜错,啧啧,我儿真绝色也!” 第五十八章 万紫夺朱阵(上) “说什么让香菱去联系苴慕堡的高手了,其实你等的就是这一刻吧!” 看到奢香夫人一脸花痴相,朱安澜立刻意识到这都是出自这位义母的恶趣味,不由没好气道。 “哈哈哈,被你看穿了!” 计谋已经得逞,奢香夫人也不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了,却是掩口而笑道,“不过真的太好看了!你说对吧?秀眉!” 黄秀眉还是不好意思跟朱安澜交谈,但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的脑瓜,已经暴露了她的真情实感。 朱安澜却是不信,自己一大老爷们再好看能好看到哪里去?难道能比得过眼前这对春兰秋菊的姐妹花? 直到奢香夫人默默地抽出一面铜镜递到他面前,他看了一眼,顿时自己也愣住了。 镜子里倒映出来的,赫然是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绝色美人! 他本来长得就不差,剑眉星目,在魅力突破凡人极限的时候,又获得了一个“天生媚骨”的特性,只是一直被性别和浩然正气、龙气等因素所压制,无法显现出最大的效果,顶多只是让人在见到他时心生好感。 但这一身女装,却像打开了魅魔的枷锁,把这个特效极限发挥了出来! 那种妩媚和美艳,就算是同在一个马车内的奢香夫人和黄秀眉,居然都不能压制他半分,反而衬托得愈发耀眼夺目。 要知道,现在他身上还穿得是相对朴素的丫鬟服饰,要换上跟二女一样的盛装,说不定还要在争妍斗艳上略胜一筹! “嘻嘻嘻,我算是知道,从此君王不早朝是什么意思了!” 似乎是朱安澜的一身女装突破了男女大防,奢香夫人调戏起他来也放肆了不少,居然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嬉笑道,“我若是君王,我也要美人不要江山了!” 连黄秀眉都大胆地连连点头。 朱安澜闻言只想翻白眼,却因为应了“轻嗔薄怒”四个字,反而更显风情万种。 奢香夫人要不是还有最后一丝理智,恐怕都要把这个“新妹妹”搂在怀里好生怜爱了,但那眼神还是恨不得要把他揉碎了吃下去一样。 感觉到车厢里气氛不断升温,朱安澜不由头皮发麻,连忙道:“还有正事呢,别胡闹了,等你们安顿下来,我还得去联络锦衣卫的人马。” 奢香夫人这才恋恋不舍地回魂,遗憾叹息道:“说好了,等此间事了,回去你得让我给你好生打扮一次,然后你要什么我都依你!” 朱安澜:“……” 当朱安澜和奢香夫人、黄秀眉从马车中出来,周围的黄氏护卫队成员都露出了惊奇的表情。 明明上去时是一男一女,怎么下车就全变成大美女了? 不过他们这些普通护卫,并不会涉及到豪门内部的争斗中去,只要对主家忠心耿耿就够了。 良好的训练,让他们学会了对不理解的事目不斜视,这也避免了朱安澜不少尴尬。 “咳!” 他清了清嗓子,拉了下身上的衣裙,才抬头看向前方宏伟的寺院。 只见一片碧瓦红墙,坐落于青山绿水当中,间或高塔林立,于庄严大气中透着三分禅意。 咚!咚!咚! 悠扬的钟声传来,仿佛能涤荡人心中的杂念。 “不愧是千年古刹,站在门口就感觉心生清净,果然非同寻常。”朱安澜面上微笑神往,其实心中却不屑一顾。 应天寺作为西南三州知名寺院,其香火鼎盛,从比前朝更古老的大唐一直屹立至今。 哪怕是北元乱中原的乱世,天下民不聊生,烽烟四起,这里也依然不失为一座屹立在乱世人间的净土,并未被兵灾波及。 别以为这就是菩萨保佑,佛法感化了凶神恶煞的乱兵们,实在是寺里的和尚拳头也不小。 据朱安澜从锦衣卫处看到的内部情报,这座寺院在最巅峰时,一家就有三大宗师坐镇,气血境的武僧更是不下数百,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高手,传闻寺院深处,还有密教的苦行僧驻锡。 敢对寺产动心思的乱军,不是在冲突中被打得头破血流,就是深夜被诅咒,死得不明不白,后来各路军阀起兵,几乎都是绕着这座寺院走,威名可谓凶悍得一塌糊涂。 直到本朝建立,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仿效祖龙聚天下之兵,破山伐庙,穷搜天下武学秘籍和佛道经典,先后着成《洪武大典》和《日月道藏》。 应天寺在这一过程中因为负隅顽抗,也被打断了脊梁骨,从此才一心向佛,有了现在的禅林净土,这就跟凶悍的蛮夷忽然能歌善舞了是一个道理。 “夫人、黄姑娘,请。” 朱安澜把自己小丫鬟的身份扮演得惟妙惟肖,自己下了车之后,转身就去搀扶奢香夫人和黄秀眉,嗓子也捏得尖尖的。 “嗯。” 二女一是王府侧妃,一是大家闺秀,在人前都能很好地扮演自己的角色,端庄雍容,一点都看不出独处时嬉笑怒骂的少女感。 “阿弥陀佛,老衲携应天寺徒众,恭迎二位贵人大驾光临。” 一声佛号,宛如在朱安澜一行耳边响起。 他们连忙扭头看去,只见一位披着袈裟、慈眉善目的白眉老僧,已经带着一群穿着杏黄僧袍的普通僧人出来迎接,正在寺院山门前分列两旁。 众僧双手合十,微微欠身,神态十分恭敬。 “延法禅师,久违了。” 作为此行的正主,黄秀眉也连忙回礼,道,“您是方外之人,何必行这般俗礼?” 这位带头迎客的老和尚,正是应天寺的现任方丈——延法禅师。 “阿弥陀佛,我释家虽然讲众生平等,但也知礼不可废的道理。”延法禅师却坚持道。 朱安澜侍立在一旁没有吭声,心中却在冷笑。 别看着和尚讲的冠冕堂皇,嘴上全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他还能不知道和尚们心里想什么吗? 黄秀眉这次是来还愿的,名门望族烧个香,那没有一千两银子搞不定吧?毫无疑问是大主顾了。 更别提旁边的奢香夫人了,不管是水西苴慕女儿的身份,还是宁王侧妃的身份,怎么算都是这些和尚的地主,他们敢怠慢吗? 换个普通的香客上山来,你看他们的礼可废不可废? 不过,当他亦步亦趋护着奢香夫人和黄秀眉进入应天寺山门时,却忽然感到一阵威胁,裙装下鸡皮疙瘩都栗了起来! 他左右一扫,才发现这股威胁感的来源,赫然正是恭敬分列道路两旁的僧侣们,这些武僧虽然执礼甚恭,但却一个个虎背熊腰,太阳穴高高鼓起,竟赫然都是有着不俗武道境界的武僧! “不是说这些秃驴已经被朝廷打怕了吗?何时又拉起一支如此强有力的队伍了!” 朱安澜心中又惊又警惕,虽然清楚应天寺里就是有再大的恶意,他们也不可能丧心病狂到在山门处就发起攻击,但从细节处透露的一些情报,还是令他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 第五十九章 万紫夺朱阵(下) 朱安澜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武僧们。 不过,当他眼角余光扫过人群中的某个角落时,却突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万泉?”他差点惊呼出声,“他怎么会在这里?” 没错,这人正是他曾在岳王庙门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锦衣卫小旗官,没想到再见面的时候,对方竟已经剃光了头发,混在了一群武僧中! 万泉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偷偷打了一个手势,正是锦衣卫中象征“保密”的手语。 朱安澜瞬间反应过来,这哥们就是锦衣卫打入到应天寺内部的暗子。 虽然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式取得了僧人们的信任,但他既然站在了这里,就足以说明锦衣卫的神通广大! 朱安澜目光一闪,若无其事地看向了其他方向。 他当然不会蠢到当猪队友暴露友军,万泉的存在,对他的计划只会更加有利,不过详细的行动步骤,他还要等奢香夫人二人安顿下来之后,再去跟陆绎详谈。 在延法禅师的一路陪同下,朱安澜一行很快就来了寺院专门用来招待清贵香客的禅房精舍之内。 “黄小姐和香夫人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想必也需要歇息了,老衲这就告辞,不多打搅了。” 延法禅师双手合十,客气道,“稍后会有火工僧为各位送来斋饭,用餐之后,可在寺中任意游玩,待明日老衲安排好法事道场,会亲自陪同黄小姐到佛前还愿。” “有劳禅师了。” 黄秀眉自无不可,经历了水西城的劫难,她现在还愿的心思早就淡了,主要还是想报复幕后黑手,能多一天从容探察安排,于她和奢香夫人来说,无疑也是一件好事。 “老衲告退了。” 延法禅师叮嘱精舍的知客僧一定要好生伺候贵人,自己则率领大多数僧人离去。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朱安澜注意到他在转身那一刻,嘴角似乎流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慈祥和蔼的面庞在光影之下,瞬间变得像恶鬼一样。 “果然有问题!” 朱安澜跟奢香夫人招呼了一声,便悄然出了禅房,在寺院中转悠起来。 有知客僧问起,他就说是奢香夫人和黄姑娘体弱,他先在周边转转,看到奇趣景色,再请二位贵人来游玩,倒也无人怀疑。 不得不说,作为千年禅院,应天寺的风景确实没得挑,碧瓦红墙,绿树成荫,空气中弥漫着禅唱和香火的气味,座座供奉着金身塑像的殿堂,宝相庄严,令人见之心静如水。 “佛门净土,却是藏污纳垢之所,可惜了。” 一想到施展诅咒的幕后黑手此刻可能就藏在同一所寺庙中,朱安澜就觉得眼前的金碧辉煌和清静是那么可笑。 在一重重殿宇间走了一圈,当经过一座浮屠塔时,朱安澜目光突然一凝,因为在塔基一角,他看到了一块像是污渍的痕迹,常人见了不会放在心上,但他却很清楚,那正是锦衣卫的联络暗号! “果然,锦衣卫的情报能力比我自己强太多了。” 朱安澜循着暗号指示,向一个方向走去。 虽然从目前来看,敌人还没有准备发动,估计是想要等到还愿典礼开始后。 但他向来不是被动挨打的性格,已经打算主动出击,至少也要破坏掉敌人的布置了。 在这种情况下,锦衣卫的情报支持就显得尤其重要了。 应天寺规模庞大,院落一重接着一重,导致为数不少的僧人平摊到这么大的丛林中就也不显多了,朱安澜走了很远,都没碰到什么人,直到被一名僧人拦住。 “女施主,佛门净地,不可乱闯。”朱安澜愣了一下,才认出拦住自己的和尚正是万泉。 他忍着笑,随意找了个借口。 “您请跟贫僧来。”万泉这和尚装得一板一眼,还挺入戏。 在他的带领下,在一处僻静禅院,朱安澜终于见到了锦衣卫在西南三州的头头陆绎。 陆绎一开始还没认出他来,看到他的女装扮相眼中竟还露出一抹惊艳,直到通过眉眼确认是他之后,表情顿时像吃了屎一样难看,无语道:“你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 “哦,我母妃的意思。” 朱安澜也懒得见人就解释,扯了扯身上的裙子,恢复了自己的声线,把原因往奢香夫人身上一推二五六。 “行吧!” 陆绎当然没法指摘奢香夫人的不是,点点头,就跟朱安澜攀谈了起来。 通过他之口,朱安澜才知道自己搞反了因果关系,万泉这厮不是假扮武僧,而是他本就出身佛门,后来因为某些事才破戒而出,加入了锦衣卫,怪不得身上那股佛门气息不似作伪呢! 不过这种事对他们的行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也没多少什么,就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事:“到底是什么人在谋算我母妃和黄秀眉姑娘,你们查清楚了没有?这应天寺是不是有问题?” “这寺庙里还真有鬼,事还不小!” 说起这个,陆绎表情变得凝重,道,“据我们的人回报,在寺庙里布局的人,乃是你们在王府里的对头刘夫人,为了今天,她不仅费尽心思拉黄家入局,更是改建了应天寺的大雄宝殿,在地下修建了一个巨大的风水格局,初步判断,应该是最恶毒的万紫夺朱阵!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面肯定还有更深的阴谋!” “万紫夺朱阵?展开讲讲。”朱安澜对未经证实的阴谋不感兴趣,但对迫在眉睫的威胁却极为重视。 “好,那陆某就给你讲讲,这万紫夺朱阵啊,第一次出现,乃是在宪宗皇帝时的万贵妃……” …… “阿弥陀佛,紫为贱色,朱为贵色,所谓万紫夺朱,便是汇聚其他不那么高贵之人的命格,夺取更高贵的命格,放在刘夫人您身上,就是剥夺那位水西大小姐的鸾格,进而合并成一个竞争王妃凤格的基础……” 与此同时,大雄宝殿的地下,一间密室里,不久前还慈眉善目的延法禅师,这时却一脸阴狠,盘坐在蒲团上,对着面前一道虚幻的人影说道。 在他面前不远,一个浑身萦绕着五彩光晕的女人身影若隐若现,正是神魂出窍的刘夫人。 她并未接延法和尚明显邀功的话,只是用期待混合着贪婪的眼神,看着脚下不远处一座小水池。 “快了,快了……” 水池四周的墙壁和地上,都镌刻着密密麻麻的天星仪轨,池中之水更是鲜红翻涌,宛如沸腾的血浆。 在血水中,时不时还能看到一张张无声哀号的面孔,上面写满了痛苦和折磨。 每一次嘶吼,血池上方积聚的怨气就愈发浓烈,连带那些天星仪轨,都被染成了可怖的紫黑色! 相比起武道重视体质,这世上佛道巫之流的修行者,则更重视命格的概念,万紫夺朱阵,作为流传在达官贵人中的禁忌阵法,能以鸾格逆反凤格,其代价自然是不菲,此时被拘禁在血池中的这些无辜冤魂,便正是施展这一阵法需要付出的代价! 第六十章 欲要摸鱼,先搅浑水 “多谢陆总旗指点。” 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之后,朱安澜没有在锦衣卫隐蔽的禅院中多待,就退了出来。 他看得出,陆绎他们有另外的计划,并且字里行间都想要他配合,但被他婉拒了。 锦衣卫的目的,更多是想抓到刘夫人背后更深层黑手的尾巴,为此,他们不惜让奢香夫人和黄秀眉以身犯险,作为诱饵,这在他们看来是很值得的,但却是朱安澜无法接受的。 当然,双方分道扬镳的结果就是,朱安澜自己也无法再得到锦衣卫不计代价的支援,或许在双方利益一致时,陆绎不介意出手,但却不可能无条件配合他行动了。 “呵呵,以为你们不帮忙,我就无法借用你们的力量了吗?天真。” 从内紧外松的禅院里走出来后,朱安澜嘴角就挂起了一丝冷笑。 他深知在势力不如人的情况下,想要实现自己的目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浑水摸鱼。 接下来,他就要去把水搅浑,最好搅得所有人都毫无准备地下场,才能让混乱达到最大化! 而这个矛盾的爆发点,正是刘夫人布下万紫夺朱阵的风水宝地。 大雄宝殿! 那里也正是明天黄秀眉要烧香还愿的地方,在她人进入局中之前,刘夫人暴起发难的几率微乎其微,这就是他的机会! 不过,随着渐渐接近大雄宝殿,朱安澜就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 他身上虽然穿着女装,但并不算单薄,可当他越靠近这一寺庙的中心,他就越感觉似有一股无形的寒意作用在自己身上。 连他体内的龙气,都像感受到同类的挑衅般,发出无声的咆哮,要不是他及时压制,甚至想要破体而出,与对方厮杀了! “这里还有别的龙子龙孙?对我居然还有这么大敌意,莫不是老四也被姓刘的贱婢一起带来了吗?” 朱安澜沉思道,几次刺刀见红,他对朱安涛已经没有任何兄弟情分可言,只剩血海深仇,言辞自然也不客气。 察觉到暗中有人不怀好意之后,他故作茫然地抬起头,然后根据自身龙气的激烈反应,朝着恶意最明显的方位走了过去。 朱安涛肯定想不到,他还有这样直捣黄龙的法子。 无论如何,老四也算敌方的首脑人物了,给他一记狠的,不怕这寺庙里潜伏的双方乃至多方不乱成一团! 当绕过一处院墙,朱安澜果然在一处拐角,被两名护卫打扮的狗腿子给截住了,非要把他请到某地与贵人一会。 朱安澜自然先象征性地挣扎一下,等对方搬出王府公子的名头,再“不情不愿”地被迫前往。 不多时,他就在离大雄宝殿不远的一座佛堂里,见到了浑身散发着浓烈恶意的朱安涛! 说起来,这已经是他最近距离的一次接触自己这位四哥。 比起以前浅尝辄止的接触,朱安涛给人的感觉,就是他身体里蕴藏的那股恶意不知不觉又**了不少。 当朱安澜脑海中盘算着怎么靠近他,给他来一记狠的时,对方居然主动说道:“美人,快,快过来,到本少怀里来!” 朱安澜先惊后喜,随即直接炸毛,已经逐渐适应这身女装的他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扮演的正是一个绝色美人的角色,朱安涛这厮,貌似竟是看上了他的美色,在馋他的身子了! 他猛一抬头,就对上了朱安涛那双不带任何真善美的眼睛,只有野兽般的贪婪,嘴唇还在不断蠕动,“揉碎你,我要揉碎你……” “干!” 朱安澜瞬间感觉自己像被什么阴冷的舌头舔了一样,浑身恶寒,直接起了鸡皮疙瘩。 被这货用这种眼神看一眼,他都觉得自己不干净了啊! 本来他还想着自己是不是要等靠近一点再出招,但现在已经是一刻都不能忍了啊! “大龙碑手!” 他猛然暴起,浑身女装在朱安涛惊喜的眼神下炸成布条,但底下露出来的,却不是香肌玉骨,而是肌肉虬结,青筋爆绽的强健胳膊,然后抡圆了大巴掌,砰砰两掌就拍在了“挟持”自己的护卫身上! “噗!” 朱安澜经过几次奇遇,武学水平大有长进,放在江湖上也算小高手一流了。 有心算无心之下,两名护卫根本没想到,身边娇滴滴的美人会陡然变成索命的无常,毫无防备之下,被他一掌拍在胸前,胸骨尽碎,心肝脾肺肾都烂成了一锅粥,口吐鲜血,双眼暴突,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踏马的,你是什么人,竟敢作弄本少!”朱安涛瞬间暴躁地咆哮起来,浑身上下恶念更是几乎凝结为实质。 他倒不是在乎两个护卫的死活,他这种人心里只有自己。 但看中的美人突然变成了大雕萌妹,这种“裤子一脱比自己都大”的心理冲击,给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整个人差点崩溃! 隐约间,能看到浓烈的恶意在他头上凝成一条黑龙,盘旋飞舞,与朱安澜隐约显现出的龙气对立嘶吼示威! “你恶心我一次,我恶心你一次,扯平了!”朱安澜故意用粗嗓门笑道。 “你到底是谁!” “你连我都认不出,却一直想要我的命?”朱安澜嘿嘿冷笑道,“我的好四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你是……十四?”朱安涛终于认出他来,咆哮道,“朱安澜,我跟你没完!” “这话应该我跟你说才对!”朱安澜脸色一冷,脚下踏动,瞬间来到朱安涛面前,一掌就拍了过去! 虽然朱安涛身上的恶念龙气十分诡异,但他养尊处优,龙气武学的水平显然不如屡次经历了生死危机的朱安澜,只交手了两招,就被朱安澜一掌打开空门,拍在胸前,吐血昏迷了过去! 朱安澜打败了他,也没有痛下杀手的意思,只是随手抓乱了自己的头发,盖住面孔,又把破碎的衣裳撕得再碎一些,然后宛如受惊般,尖叫着冲出院落,然后往地上一倒! “不好啦,宁王府的四公子被人刺杀啦!” 第六十一章 大乱斗 说实话,朱安澜的计策并不高明,这声尖叫仓促间更是槽点满满。 但这世上的骗局,从来都不需要精致得面面俱到,只要抓住人性的弱点,就足以把人哄得团团转了! “什么!!!谁敢!!!” 刘夫人本来正在跟延法禅师探讨最后完善万紫夺朱阵的窍门,突然听到朱安澜这身尖叫,顿时像被人在头上打了一棍子似的,神魂之身都在荡漾。 然后也顾不得走门了,虚幻的神魂直接穿透泥土,从地下冲了出来! 她处心积虑布下万紫夺朱阵,亲儿子朱安涛就是这个阵眼的关键。 万紫夺朱阵要以鸾格逆反凤格,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得到龙气的支持。 宁王那边他不可能说得通,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朱安涛这个龙子龙孙,为此,她甚至不惜纵容朱安涛为恶不悛,为的就是以恶念和怨念壮大他身体里的龙气。 虽然这么培养出来的肯定是一条恶龙、孽龙,但只要能满足她的需求,什么龙并不重要。 可要是朱安涛在这计划执行的前夕出了什么事,那她筹谋的一切,可就都成了井中月水中花了! 你说,这让她如何不焦急愤怒? 而另一边,同样懵逼的人,自然还有锦衣卫的人马。 “什么?四公子被人刺杀了?这可如何是好?” 早就蓄势待发的陆绎,也像被一棍打在了脑门上,瞪大了双眼,“我靠,那我们的计划还要不要执行下去!” 西南的锦衣卫一共六百人的编制,名义上全挂在宁王府仪卫司的名下。 虽然他们有很大的行动独立自主权,甚至能拿奢香夫人当诱饵,但那前提是要保证前者的安全。 可要是一位王府公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人刺杀了,那他们就是立下再大的功劳,回头照样要吃挂落的! “冲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情急之下,陆绎也只好下令道。 虽然他心里隐隐觉得,这事可能是朱安澜在搞鬼,不然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他从自己这里一离开,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四公子,好端端就被人刺杀了? 但疑惑归疑惑,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了。 几乎在他们一群人冲出去的当口,刘夫人的神魂也正好从地底下钻出来,直扑朱安涛的小院。 总算刘夫人还有几分理智,现身之前记得把自己面目给模糊化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习惯性的动作,立刻引发了误判! 锦衣卫陡然看到一个藏头露尾的修道高手的神魂,第一反应还以为她就是刺客。 陆绎当机立断一挥手:“断魂弩,准备,齐射!” 锦衣卫的断魂弩是大明工部专门针对佛道两门高手的元神打造的利器,以符箓和火药为主要杀伤手段,万箭齐发下,并不逊色一般的道术。 刘夫人自然也不敢怠慢,虚幻的美眸中,陡然闪过一丝恨意,祭出一块令箭般的法器一挥:“咫尺天涯!” 霎时间,她跟锦衣卫之间的空间就像被分割了一样,燃烧的弩箭在半道上就力道耗尽,如火雨般坠落,发出轰轰的巨响,炸得尘土飞扬。 巨大的威力把刘夫人也吓了一跳,焦虑之下,自然认为这些陌生汉子,就是刺杀朱安涛的元凶(陆绎等人没穿锦衣卫的飞鱼服)! “尔等好大的胆子!” 她惊怒地尖叫一声,披头散发,又做好了施展更加恶毒咒术的准备,锦衣卫自然也是严阵以待。 其实局面到这一步,只要双方冷静下来,对话两句,误会并不是不能化解,可问题是,这应天寺中的力量,还远远不止他们两方人马啊! 客院精舍中的奢香夫人本来正在休息,突然听到朱安澜那一嗓子,接着就是爆炸如雷鸣,虽然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一直绷紧的神经,让她在这一刻做出了正确的反应,那就是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穿云箭,朝天来上一发! 咻! 刺耳的鸣镝带着长长的火尾直冲云霄,下一刻,应天寺外喊杀震天,无数林木摇曳。 森林中、湖水中,陡然钻出数十道被发跣足,气息彪悍的身影,一个个浑身纹龙画虎,正是奢香夫人早就安排好的夷人武士们! “奢香,果然是你这贱婢要暗害我儿!”刘夫人怒道。 “呵呵,彼此彼此!” 奢香夫人虽然依旧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既然刘夫人这个罪魁祸首已经出现,她也不甘示弱,直接下达了攻击的命令,武道上的修为,让她能隔着一段距离,也如面对面地叫板。 陆绎现在已经确定自己被坑了,有心调解两位夫人的矛盾,但冷不防周围的禅房中,又冲出一群膀大腰圆的和尚。 个个都是武道精深的好手,口诵佛号,但下手却一个比一个狠毒,外抗夷人,对内也是举着大铁棒子照着锦衣卫头上就招呼了过来! “暗中豢养僧兵,你们应天寺是要造反啊!” 陆绎眼见自己的人猝不及防被打得头破血流,气得浑身发抖,终于不再克制,下达了全力出手的命令。 不管怎么说,作为王权的爪牙,锦衣卫最基础的职责,还是在监察不臣上。 这些武僧个个气息沉稳,面露凶光,数量上更是远远超过了朝廷对寺庙僧兵的限制,摆明了有谋反之心——不管他们有没有,锦衣卫说他们有,他们就必须有! 这份功劳一递上去,就是今天在场的全部死光,也是他们有功! “秃驴,还不伏法!” 陆绎拔刀一指,发出厉声呵斥。 在他身后,锦衣卫纷纷拔刀在手,潮水般扑向僧兵。 “阿弥陀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延法禅师这时也从地下密室中冲了出来,正站在一群武僧的最前方。 看着混乱的局面,他也知道今天不能善了,搞不好应天寺的千年基业,都要毁于一旦。 一怒之下,他也是佛心破碎,恶念陡生,大喝一声,身上的袈裟僧衣都被震碎成片片蝴蝶般飞舞的布片,露出一身钢浇铁铸般的肌肉,同时汗水蒸发,在他身后隐隐形成三头六臂的明王形象! 佛门密武·金刚怒目! “我佛有慈悲心肠,亦有金刚怒目,你们既然胆敢进犯佛土,那就都不要走了,老衲送你们上西天向我佛谢罪!” 轰轰轰! 他双臂连挥,几乎与身后幻影重叠,所有靠近他的锦衣卫和夷人武士,都像被无数重锤轰击,口吐鲜血,成了滚地葫芦! “宗师!”陆绎脸色大变,惊呼道。 “现在才知道后悔,已经晚了!”延法禅师一点没有了高僧气度,像个真正的金刚明王一样瞠目怒喝,仰天长啸! “笑话!本官为什么要后悔,我锦衣卫代天巡狩,岂有怕了你们这些邪魔外道之理?”陆绎冷笑一声,突然向身后抱拳一礼,道,“请掌印大人出手讨逆!” 轰! 话音未落,一间僧舍便四分五裂,腾起的烟尘中,一道挺拔的身影大步流星走出,喝道:“延法秃驴,本官在此,你们是要束手就擒呢?还是要本官亲自动手,本官要是动了手,不杀尽你们应天寺满门,绝不封刀!”、 第六十二章 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乖乖,开口就是灭门,霸气外露啊!” 一位位高手相继粉墨登场,乱成一团的战场上,已经没人注意到最早倒在地上的朱安澜了。 他像只毛毛虫一样,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挪出了众人交手的核心区域,正向大雄宝殿方向潜伏而去,突然听见锦衣卫一方高手的宣言,不由暗自咋舌。 “陆炳?!以你的身份,怎么会在这里!” 当延法禅师看清了锦衣卫新登场高手的面容,当即脸色就是一变,“难道说……” “没错!” 锦衣卫掌印陆炳一身飞鱼服,方面大耳,体型魁梧,一张脸上在阳光下呈现出淡淡的金色,没有丝毫的表情,淡漠如庙里供奉的神佛金身,似能镇压天下。 他冷冷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秃驴,你干犯朝廷禁忌,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了!” 掌印在锦衣卫的体系中不定品级,但却是大明天帝指派的心腹,每一位掌印,都代表着绝世高手,不是欺天的大案绝轮不到他们出动。 连朱安澜都没想到,自己无意搞出来的风波,居然会牵扯出这么一位大人物来! 延法和尚扭头对刘夫人怒目而视:“你们害苦老衲了!” “哼!”刘夫人却是冷哼一声,不言不语。 “父亲!”陆绎像个乖宝宝一样,走到陆炳面前,低声问安道。 他竟是陆炳的儿子! “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陆炳却是冷哼一声,道,“瞎胡乱搞,要不是老子今天来了,你小子连带这么多弟兄,都要栽在这里!” “是!是卑职大意了!”陆绎知道自己父亲脾气,只能公事公办地认错。 “回去再收拾你!” “陆炳,你是强,但老衲现在也是宗师了,未必就弱于你,你别逼老衲鱼死网破!”延法和尚色厉内荏道。 但陆炳秉持了锦衣卫的一贯霸道作风,甚至犹有过之,闻言直接大步逼迫上前,脚步如雷,口中喝道:“好啊,那就让本官看看,你这个借助密宗邪法突破的宗师,到底有几斤几两!” 轰隆隆! 他像一台人形的攻城车碾过战场,所有挡路的僧兵都被他一拳击飞,没有一合之敌,所向披靡! “休要得意!” 延法和尚见状没奈何,也只好一咬牙顶了上去,死死拖住陆炳的脚步,但很明显他这个宗师的含金量不高,没几回合就被打得连连败退,撞倒的精舍殿宇都连成一片,鼓荡起大量烟尘。 “嘿嘿,看来我的计谋还不错,成功了!” 朱安澜看了一眼两个非人类鏖战的地方,又左右看看,确定所有人都混战在一起,没人注意到自己后,愈发小心谨慎地朝大雄宝殿摸了过去,“没人注意我就好啊,看我给你们来个釜底抽薪!” 趁着没人注意到他这个战场边缘的存在,他突然站起来,纵身一跃,终于成功进入到了大雄宝殿之中。 在他进入前最后回首的一眼,就见到双方的战斗,又添两员猛将,再次往白热化的方向发展。 “明王法身!” 延法和尚被逼急了,祭出了自己压箱底的本领,他猛地长啸一声,雪白的胡须寿眉都随之飞舞起来,突然一口鲜血仰天喷出。 他身后本来模糊的明王轮廓,像被鲜血滋养,变得清晰了不少,六只畸形长度的手臂上,更是握持起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诸般“气兵”,凛然生威! 凄厉的尖啸声中,延法和尚八臂齐挥,诸般气兵狠狠攻向陆炳身体各处要害。 这一刻,他眼中流露出了对胜利的渴望! 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这全力一击的威力有多大,便是一个实心的铁人,他也有把握在这一击中,将其肢解得七零八落! 然而陆炳却用行动给他演示了,什么叫你爸爸还是你爸爸,面对延法和尚近乎赌上一切的狂暴一击,他居然就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只是抬起手臂护住最脆弱的眼睛,就任由无数气兵的刀影在自己身上肆虐! 叮叮当当! 狂风暴雨般的攻势落在陆炳身上,只一瞬间,他的飞鱼服就化作了丝丝碎絮,漫天飞舞,这一幕,令所有目击者都为他捏一把冷汗。 可就在延法和尚的狂笑初现端倪之际,一声怒喝,率先从万千刀影中爆发而出,宛如初春的雷鸣,同时伴随炸开的,还有一道不算明亮的金光! “哐”的一声,延法和尚得意的表情直接凝固,手中一空,八柄气兵齐齐破碎。 暴烈的气浪中,一个淡金色的身影昂首阔步走了出来,正是陆炳。 他赤裸的上身竟毫发未伤,被延法和尚攻击了那么久,连一丝白痕都没有留下! “掌印大人神威无敌!” 锦衣卫们发出振奋的欢呼,然后在陆绎的带领下,杀向士气大沮的应天寺武僧们,双方纠缠在一起,如同两股洪流,不时有鲜血飞溅出来,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受伤倒下,或者死亡! 不过比起下层的僵持,延法和尚就真是骇得魂飞魄散了,他几乎是屁滚尿流地逃向后方,靠着两个师弟的支援,才勉强拖住了陆炳的脚步。 陆炳须发皆张,再次怒吼道:“三名宗师?好好好!你们应天寺还敢说自己没有谋逆之心?” 延法和尚气得想吐血,冲着悬浮在一旁的刘夫人神魂喝道:“还不出手,等我们败了,你以为你会有好果子吃?” “唉!” 刘夫人幽幽一叹,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算计奢香夫人的一个局,最后竟会崩坏至此,现在她也看不清眼下的乱局,最后到底孰胜孰败,又该怎么收场了。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没再多言什么,举起素手,就要施法支援延法和尚等人。 可她才刚刚一动,忽听冥冥中传来吟诵之声:“神女侵兮青镜,风萧萧兮雪落,袅袅兮寒风……” 伴随着悠扬的歌声,刘夫人周围空气中顿时响起“咔咔”的结冰声,无数冰晶从无到有,从少到多,顷刻间形成一圈又一圈璀璨的霜环,把她的脚步困锁在了方寸之间! “青女谣,冰雪道!” 刘夫人见到漫天霜雪,不禁勃然作色,喝道,“巫门余孽不思感念皇恩,在群山中修身自省,竟然又出来搅风搅雨,插手人间之事,莫非真想灭门乎?”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寒光一闪,唐晓芙显出身形来,看着刘夫人冷笑道,“谁能想得到,堂堂王府侧妃,修行的居然会是佛门的明妃法,嘿嘿嘿,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别说宁王,只怕大明天帝脸上都要无光啊!” 第六十三章 双龙斗 “尔敢!” 听了唐晓芙的威胁,刘夫人脸色大变,声色俱厉地呵斥起来。 真要坐实了对方的指控,天帝丢不丢脸不知道,但她肯定是要被千刀万剐了! 然而唐晓芙的态度,却跟奢香夫人一脉相承,蛮横不讲理到了极点,脖子一昂,冷笑道:“我蛮夷也!我有什么不敢的?” 一边回怼,她还一边催动青女谣,试图冰封刘夫人的神魂。 “你!” 刘夫人气急,但仓促间却又奈何她不得,只能不断施展咒术,化解侵袭而来的霜雪法术。 “嗯,打得这么热闹,看来双方短时间内是分不出高低了,最后还是要看我的表现啊!” 眼见双方陷入苦战,朱安澜也不再继续看下去,趁着这天赐良机,一埋头,钻进了大雄宝殿深处。 所谓大雄宝殿,大者,包含万有;雄者,慑服群魔,可谓是佛门思想最精粹的两个字了。 可惜的是,今天朱安澜眼前的这处佛国正殿,却充满了不对劲的气息,明明还是白昼,殿堂里却被幽暗的阴影所占据,佛前的烛火带着幽幽的绿色,连带周围本该宝相庄严的金身,也显得青面獠牙,颇有种群魔乱舞的既视感。 “这里……彻底污秽了啊!”朱安澜轻叹一声。 经过这么久,他对至诚之道的体悟已经越发娴熟深入,现在已经可以依靠其感知些危险之外的因素。 就比如此时的大雄宝殿,在他的感应里没有多少危险,却也失去了该有的庄严,置身其中,竟宛如凡间的茅厕,处处弥漫着死亡和凶煞的恶臭,明显是被人用外道法门彻底玷污了! 但严格来讲,朱安澜其实是儒门的弟子,跟佛门没什么关系,自然不会好心帮他们降魔除秽,他冒着风险进来可是有正事的。 “那个万紫夺朱阵,在什么地方?” 他就在大雄宝殿中到处敲敲打打寻找了起来,不一会儿,还真让他找到了通往地下密室的入口。 不过这就跟灵觉没什么关系了,更大原因是延法和尚离开得太急,手忙脚乱间,未来得及将机关完全归位,被他轻易就寻到了破绽。 走过一段寂静无声的黑暗密道,朱安澜眼前豁然亮起绿油油的烛光,他这才看清周围的景象。 猩红的血池,翻涌的鬼脸,无不透着一股妖异的气息,蒸腾的煞气更是凝成了灰蒙蒙的雾霾。 不过最让朱安澜惊愕的,是在那煞气形成的乌云中,还有一条见首不见尾的龙形黑影,不断穿梭隐没,发出阵阵凄厉的长吟。 当他看到那条黑龙的时候,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 来自体内龙气的反馈,让他瞬间就明白了这条黑龙的来历! “姓刘的疯婆娘为达目的,居然把自己儿子身上的龙气都抽了出来!” 而当他仔细观察血池中的面孔时,更是骇然发现,所有血水形成的怨灵面孔,竟都在向奢香夫人的容貌转变! 他对阵法玄学没有研究,不太懂这意味着什么,但哪怕只是看到这瘆人的一幕,都会心生不祥的预感! “陆绎说这个阵法是针对奢香夫人的,目的是夺取她的鸾格加持在自己身上,凑成后天的凤格,好争夺父王正妃之位,那奢香夫人呢?要是被夺走自身的命格,她的下场能好吗?” 一念及此,朱安澜面沉如水,“不行,我必须破坏这个阵法,阻止这一切发生!” 他想来雷厉风行,下定决心后,抬起拳头就狠狠砸在了脚下繁复的仪轨阵纹上! 嗡! 以朱安澜现在的武道修为,这一拳下去开碑裂石不在话下,然而打在了阴刻的阵纹上,却只激起一阵血色的光华,随即光晕扩散,竟把这一拳的力量也一并分散到了密布整个地底密室的阵法上! 刘夫人居然早就防着这一手了,想要破坏阵法,除非有本事将镌刻在密室四壁的整个阵法一并摧毁。 可是这地底密室修建得极为结实,想要一拳打爆,宗师办不办得到朱安澜不清楚,但现在的他自己肯定是无能为力! “可恶!” 朱安澜脸一白,险些被阵法反震回来的力量伤到,眼看着血池中的人面汇聚,越来越向着奢香夫人的眉眼转变而去,他不死心,又尝试了给自己包裹上一层碧血神光再攻击阵法。 可惜的是,浩然正气催动的文道神通,虽然的确对万紫夺朱阵有效,至少阵法中的煞气,无法再伤他分毫。 但碧血神光到底只是防御性的神通,哪怕能在整个庞大的阵法中留下一处处小小的缺损,但对其整体运行,却依旧不痛不痒! 朱安澜从未如这一刻般,渴望自己领悟的是攻击型的神通,那样或许就不用承受眼下的无力了! “昂!”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突然,他感觉自己丹田里的龙气猛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吟,然后在他完全没防备的情况下,自主行动了起来。 龙气具现成光芒夺目的金龙,就像看到了不死不休的仇敌和猎物,猛地冲出了他的身体,一飞冲天,狠狠扑向阵法上空灰雾煞气中的黑龙,满是凶暴和贪婪! “怎么回事?龙气自己动了!”朱安澜大吃一惊。 如果龙气有着自己的意志,他是万万不敢把它留在身体里的,哪怕有再大的好处也难以接受。 好在稍加感应之后,他就放下心来。 自己的龙气似乎只是受到了那条黑龙的刺激,方才发生了短暂的暴走,就像饿了要吃饭,被蚊子叮了会拍打,是纯粹的条件反射,并非诞生了其他的意识。 而就在他愣神的眨眼间,他的龙气已经冲进了那煞气灰雾之中,一口咬住了那条黑龙的脖子。 然后双方就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疯狂地缠斗扭打在了一起,虚幻的龙鳞和黑金的龙血,像雨点一样从乌云中洒下! “啊啊啊啊!” 在黑龙受到攻击的同时,下方血池中,也像掀起了一场风暴,血花四溅,已经成型了大半的女人面孔上,露出强烈的痛楚之色,五官扭曲如恶鬼,发出凄厉的惨叫! 朱安澜也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对奢香夫人到底是好是坏,但现在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龙气,只能盼望着若是自己的龙气吞噬了老四的黑龙,能够终止这个阵法的运行。 只有如此,才能一劳永逸地破解掉刘夫人布下的这个邪恶风水局! 第六十四章 吞龙 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朱安澜渴望自己的龙气获得胜利,但随后的战局,却是向占据了主场之利的黑龙逐渐倾斜。 黑龙吐出的每一口吐息,都是浓烈的煞气,喷在朱安澜的龙气上,顿时令其一身金鳞都灰暗了,被黑龙的爪牙轻易撕裂! 朱安澜见势不妙,脑子里也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伸出手,试探着给自己的金龙刷上一道碧血神光。 没想到获得了文道神通辅助的龙气,竟真起到了如虎添翼的效果,立刻扭转了局势,因为不再需要考虑自身的防御,压着黑龙就是一顿暴揍。 而当朱安澜成功把原本不能对他人实用的石灰吟,也成功赋予了金色龙气,黑龙就彻底走到了末路。 它不但无法再打破金龙身上的那一层碧色光华,就连原本造成的伤势,也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 金龙一翻身,直接把它压在下方大口啃噬了起来,明明是虚无的龙气,却在朱安澜耳边发出惟妙惟肖的撕咬吞咽之声! “是因为龙气本就属于我的一部分,即使离体了,也能起作用吗?” 朱安澜默默仰着头,看着黑龙不断哀鸣,挣扎,但却无济于事,只能被金龙一点点吃干抹净。 当黑龙最后一声龙吟也无力地消失在密室中,朱安澜只觉得心头一松,那种碰到同类的压抑感彻底消失,金龙“嗖”地一声飞了回来。 一股心满意足的情绪传递到朱安澜心头,它又变得温顺,可以任由朱安澜随意驱使了。 不过朱安澜也是注意到,在吞噬了黑龙之后,自己的金龙也发生了某些变化,不但原本虚幻的身影愈发凝练,龙角也变得峥嵘,龙鳞更加厚实,整个龙充满了一种夭矫神骏的神采。 哗啦! 忽然,一声哀嚎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扭头一看,只见在黑龙在被自己的龙气捕食之后,那血池中的女人面孔也像失去了主心骨,发出凄厉的惨叫,最后轰然溃散开来,炸成一片血花。 无形的气流在他面前拂过,但又像什么都没发生。 下一刻,密室四壁镌刻的阵纹熄灭,连烛火都恢复成了温暖的色泽,整个空间,再不复之前那种冥府般的妖异阴森。 “阵法被破掉了吗?” 然而,就在他刚刚松口气之际,变生肘腋! 他身侧不远的阴影突然一阵波动,一道森寒的剑芒撕裂黑暗,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激射而来。 在这暗中之人暴起发难之前,朱安澜甚至完全没意识到这密室中竟还有其他人存在! “什么人!” 朱安澜怒喝一声,但事起仓促,他已经来不及躲闪,只能把运起全部龙气和神通硬接这一剑。 那暗中袭来的短剑,也不知是何材质,“哧溜”一声,过去坚不可摧的碧血神光和霸下托天功的护体罡气,竟被那暗沉沉的剑刃一剑洞穿,朱安澜只觉喉头一凉,心中生出一个绝望的念头:“吾命休矣!”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那剑只是在他要害上虚晃一枪,就又收了回去。 奔流的剑光宛如百川归海,在七步之外凝成一个瘦高的人影,发出一声轻笑:“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老夫出这一剑,也算对得起雇主的银钱了,奈何十四少手段通玄,提前破了阵法,老夫也是无计可施啊!” 说罢,他一拂袖,退进身后的阴影里,阴影就像合拢的帷幕,一阵蠕动后,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西南十大宗师之一的鲁连城?” 朱安澜惊魂未定,但也认出了此人身份,“想不到刘夫人居然如此着紧这处阵法,步步设防不说,还安排了一位宗师守阵,幸好这位爷看起来也是个妙人,否则我今天就真的浪翻船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看了一眼,刚刚的夺魂一剑看似犀利,但却彰显出鲁连城妙到毫巅的运剑水平,只是在他喉头轻轻点了一下,连皮都没破。 很显然,鲁连城并不看好刘夫人的胜算,不愿与朱安澜身后的势力交恶,但又不愿坏了自己的职业操守,才出了这么一剑,虚应故事。 简单说,就是不是老夫不努力,奈何敌人有高达,谁也不能责备他什么。 “如此知情识趣之人,以后未必没有合作的机会……不对!” 不过鲁连城的出现,也给朱安澜提了个醒,刘夫人如此重视这处阵法,现在阵法被毁,她必然有所感应。 纵然没有什么多余的布置了,但就算是她自己赶回来迎头撞上,朱安澜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龙气屡屡得到意外提升之后,现在的他在江湖上也有资格发出自己的声音了,但跟这些高端局玩家依旧没得比。 一想到已经修到游神境界、并且还是白日出窍的日游神境界的刘夫人暴怒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感到一阵寒意袭来,飞快循着来时的密道朝外跑去! 必须赶在刘夫人还被拖住时离开这里! 幸运的是,唐晓芙等人确实给力,直到他悄咪咪退出大雄宝殿,也再无一人来此。 站在大雄宝殿门口远远眺望,只见双方的厮杀已经扩散开去,整个应天寺到处都是战火与喊杀声在蔓延。 他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一地尸体,有武僧的,也有夷人武士和锦衣卫,墙上、地上,到处都是飞溅的鲜血。 好端端的千年古刹,却因为某些人的贪心和野望,彻底沦为了人间炼狱! 置身其中的每个人,都爆发出滔天的杀气,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这是都杀红眼了啊,我可不想卷进去。”朱安澜嘀咕一声,潜行的动作愈发小心谨慎。 他担心奢香夫人的安危,向寺院后的精舍摸去,途中还小心翼翼避开了打得最凶的两处战场。 分别是陆炳对决延法和尚师兄弟三人,以及刘夫人和唐晓芙两个女人的战争,前者血气滔天,掀起的气浪像风暴一样摧毁了大量房屋,后者则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倏忽如电的身形掠过之处,地面一切都化为了银装素裹的雪国。 哪怕兼修文武两道,前途无量,朱安澜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自己跟这些真正的大能巨擘宗师人物相比,还是太嫩了,可能对方随手一道余波,都能打得自己欲仙欲死! 不过抛开这些规格外的大佬,战场上纠缠厮杀的其他人,对他来说威胁就不是那么大了。 其中有一次,他甚至是落脚不慎,直接撞进了一处混乱的战团。 杀红眼的锦衣卫和武僧,都把他当做了敌人,齐齐分出人手杀来,但他只是一个箭步抢上前,大龙碑手气血爆发,敢朝自己拔刀的一律轰飞! 本来只是下意识的反击,但结果却让他明白,现在的自己对这些普通武者,赫然已经具备了压倒性的优势! 第六十五章 暴力萝莉 “龙气武学也是挂啊!” 看着被自己打得喷血横飞的狼狈身影,还有其他人敬畏的眼神,朱安澜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道。 不过这世上本没有绝对的公平,很多武者日练月练,拳不离手,最后也不过勉强搏一个出身,而朱安澜因为身具皇室血脉,加官进爵的同时,就能轻轻松松获得他人难以企及的力量,这公平吗?不公平!但这就是现实! “阁下何人,为何要与我等为难?” 连续被捶飞了几个后,武僧和锦衣卫都冷静了下来,彼此也不厮杀了,就这么虎视眈眈地盯着朱安澜,刚刚还恨不得拼个你死我活的双方,在面对更强者时,竟隐隐有了一丝同仇敌忾的气氛。 因为朱安澜上任没几天就遇上这等大事,不管是锦衣卫还是水西当地人,认识他的都不多,他也懒得介绍自己,微微一笑道:“我就是个过路的普通香客,是诸位非要向我出手,我无奈只好正当防卫咯……嗯,对,就是正当防卫。” “贫僧为师弟的鲁莽向施主致歉,还望多多包涵。”一名机灵的武僧立刻示好,试图打消朱安澜的敌意。 锦衣卫反应也不慢,同样服软、致歉、示好,一道滑跪流程行云流水,毫无不甘之意。 “那我可以过去了吗?”朱安澜也无意为难这些“打工人”,含笑问道,他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奢香夫人那边的情况,并不打算一路厮杀过去。 “您请。”无论哪一方,统统点头哈腰,把无节操演绎得淋漓尽致。 但当朱安澜走过去之后,双方对视一眼,眼中又迸射出愤怒的火花…… “唉,一个月几两银子,你说你们玩什么命啊!”听着身后又沸腾起来的厮杀声,朱安澜摇头晃脑道。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惫懒?!” 熟悉的训斥声响起,朱安澜循声一看,只见前方就已经是奢香夫人落脚的小院,墙上不知道被什么力量打塌了一段,奢香夫人就从那缺口中探出头来,名为训斥,但眼角眉梢都含着喜悦的笑意,显然对他安然无恙地回来很是高兴。 “我怎就惫懒了,要没我,现在能有这么大场面吗?” 朱安澜看了一眼,发现精舍附近虽然也有战斗爆发,但因为地处相对偏僻,除了那一段被打塌的院墙,其余受损并不严重,奢香夫人也在黄秀眉的护卫以及后来赶到的夷人武士保护下毫发未伤。 他这才松了口气,开玩笑道,“我这叫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什么?你说这动静是你惹出来的?”奢香夫人闻言吃了一惊,随即若有所思道,“怪不得呢,我说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原来是你小子使坏。” “不然呢?” 朱安澜耸耸肩,道,“我可没有等敌人都准备好了再往坑里跳的爱好,怎么样?这场面热闹吧?” 说着,他就把自己怎么挑起双方大战,又怎么破坏了地底下的万紫夺朱阵的过程说了一遍。 “唉,不破坏也不是不行,让它把我的鸾格抽走多好……”奢香夫人幽幽道。 朱安澜闻言沉默了一下,他这才想起,奢香夫人似乎对嫁入王府和亲并不满意,怪不得如此嫌弃自己的鸾格。 不过想到万一让万紫夺朱阵成型的后果,他还是坚持认为自己做得对,失去自由总比失去生命要好,活着才有希望。 “是挺热闹的,嘿嘿。” 好在奢香夫人自己也明白这点,很快就调整好心情,轻笑道,“你回头就等着师姐找你算账吧,居然把她当打手支使进去了。” “那也要多亏了母妃你配合得好啊。” 朱安澜想起唐晓芙那个冰山美人的怒气,就忍不住打寒颤,连忙赔笑道,“要不是母妃你及时发信号,我也不可能这么顺利挑动各方的情绪不是?” “哼,这时候知道找我分担了。”奢香夫人斜睨他一眼。 朱安澜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得强行话锋一转,问道:“黄姑娘呢?怎么没见她人?没事吧?” “你倒是关心她!”奢香夫人用莫名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啐道,“这时候知道怜香惜玉了!” “好歹也是熟人嘛!”朱安澜不知道她语气为什么这么古怪,但求生欲的本能还是让他快速辩解道。 “哼,我又没说你的不是。”奢香夫人一抬雪白的下巴,“喏,那儿呢!” 朱安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惊得嘴巴差点合不拢。 精舍这边虽然不是主战场,但时不时还是会有杀红眼了的敌人前来滋扰,想把他们这些所谓的“贵客”也一起拉下地狱,因此夷人武士和黄家的护卫一直不得空闲,必须与来袭的敌人厮杀。 朱安澜就看到人群中突然跃出一个娇小的身影,手中拎着一把足有她半个人大小的重椎,一挥之下,墙倒屋塌,挡者披靡。 那种强烈的暴力美学的震撼,与少女娇小的身躯形成鲜明的对比,直看得朱安澜目瞪口呆! “那是……黄姑娘?” 他实在无法把这个纵横战场的女杀神,跟一见到自己就脸红的黄秀眉联系在一起,但从那重椎上感受到浩然正气的熟悉波动,又分明在告诉他,奢香夫人并未欺骗他,那个暴力萝莉真的就是黄秀眉! “文道神通又不是你一家一姓之物,我这位好友啊,修炼的还是以破坏力着称的张良椎,惹到她,算这些傻子倒霉。” 奢香夫人幽幽道,“这么好的良配,却是便宜你了啊!” “啊?”朱安澜没想到她突然又把话题扯到了催婚上,顿时尴尬婉拒道,“我跟黄姑娘真的不太熟。” 他算是体会到这个时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威力了。 “得了吧!” 奢香夫人却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怎么治好她的我难道还不知道?都跟你双修过了,你觉得她还能嫁给别人?” “啊?双修?什么双修,母妃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啊!”朱安澜抗议道。 “你昨天拔除她身上的诅咒,难道不是跟她交换了真气?” 奢香夫人怒视朱安澜,娇叱道,“秀眉可是我好友,你休想始乱终弃,她都已经跟我说了!” 第六十六章 十恶不赦之人(上) “只是交换真气啊……” 朱安澜人都蒙了,“这也算双修吗?” “那你以为呢?”奢香夫人斜睨他一眼,反问道。 “我还以为……”朱安澜说到一半赶紧打住,再说下去就要被禁言了。 “蠢材!”奢香夫人恨铁不成钢,道,“气息的交换,比床笫之事更符合阴阳之道啊,没见识的家伙,出去别说是我义子,老娘丢不起这个人!” 但朱安澜却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惊诧地盯着奢香夫人:“那我们……” “我再说一遍!你我什么都没有!” 奢香夫人面若寒霜,却又带着一丝妖异的殷红,警告道,“那只是一时情急,你忘记这件事!以后提都别提!” “明白,明白!” 看着仿佛盛怒的奢香夫人,朱安澜果断改口,但嘴角一丝笑意却怎么都抹不去,看得奢香夫人恨不得一把掐死这个惫懒小子。 “事已至此,现如今,也只能指望这小子能分得清轻重了。”她在心里无奈想道。 随后,两人谁都没再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就并肩站在一起,看黄秀眉大发神威。 不过两人间的气氛,总归是多了一丝微妙,好像再也回不到从前那种纯粹的义母义子关系了。 …… “今日之事本夫人记下了,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激斗了约莫两刻钟之后,刘夫人率先有了退意。 她口吐真言,大喝一声“破”,须臾间,风起云涌。 应天寺多年来香火鼎盛,纵然今日遭遇了灭门的大劫,上空残余的香火念力,也依旧雄厚。 不知怎地,这些香火念力,竟被她这个外人顺利调动起来,交织成一圈圈佛光般的虹影,一缩一放间,梵唱声声,剧烈的辉光宛如一轮大日陨落,强行炸开了唐晓芙布设的冰环,逃了出去。 虽然这个过程中,难免令她的神魂上也染上了一抹雪色,但总算摆脱了困境,撂下一句狠话,转身就要飞走。 “外道佛光,还敢说你不是佛门之人!”唐晓芙却是个识货的,故意怒斥一声,全场咸闻。 “这个毒妇!”刘夫人气得神魂都波动起来。 她的实力跟唐晓芙其实在伯仲之间,她若一心想走,唐晓芙也拦不住她。 唐晓芙明显也知道这点,故意像个大喇叭一样,专拿她佛门明妃的身份做文章,还是反反复复那种,唯恐在场之人有人漏听了。 所谓明妃,跟民间法教中的神妓性质差不多,都是以肉身布施作为修行的方式。 刘夫人以前干没干过这事,谁也不能确定,但唐晓芙言之凿凿,她就成了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毕竟她调动佛门香火,这是有目共睹之事,也正因为这一点,刘夫人只以神魂飞遁,瞬间化为一道流光消失,看方向,竟是连遗落在王府的皮囊都不要了。 看来她心里也很清楚,神魂走脱了,还有夺舍的机会,但要是因为贪恋皮囊回了王府,这种有辱门楣之罪,等待她的只怕就只有魂飞魄散的惩罚了! “等着吧,要不了多久,王府就会通知我们回去参加一位侧妃的葬礼了!”奢香夫人目睹了全程,轻快地笑道。 毫无疑问,能看到刘夫人这个老对头赔了夫人又折兵,连皮囊都丢了,她心情一片大好,也不计较朱安澜刚刚的些许逾越了。 “该死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有形无质的神魂可以穿墙入土、自由飞遁,因此刘夫人想走,在场的谁也留不住她,不过她现在也是憋了一肚子气,完全想不明白,怎么明明大好局面,一下子就一溃千里了呢?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她还是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先回到地底,看了一眼自己筹谋已久的“万紫夺朱阵”。 结果,眼前只有溃散的煞气和干涸的血池,失去了能量来源,维系密室的阵纹也不再坚不可摧,被上面的大战波及,已经裂开了好几条巨大的缝隙,不断有砂土从头顶“簌簌”落下。 “啊!” 刘夫人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啸,以她对阵法的了解,当然看得出来,其中龙气涓滴无存,彻底废掉了。 这个阵法还是她依托应天寺和其背后势力偷偷建造的,现在功亏一篑,毁了,她自己也成了过街老鼠,想要再建一个,简直遥遥无期……不,没有了王爷侧妃这个身份,这样的阵法对她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啊! “别让老娘知道是谁坏了我的好事,否则我一定与你不死不休!” 尽管神魂之躯看不清面庞,但还是能感受到刘夫人散发出一波波的狂怒,秀美的身形中,仿佛孕育着一头恶兽,不过在宣泄完怒火之后,她终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冷哼一声,一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无用的废墟。 至此,万紫夺朱的禁阵,彻底沦为了过眼云烟,她也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在撤离应天寺时,她还是去往了四子朱安涛的小院看了一眼,倒不是惦记着母子之情,而是想看看他还有没有利用价值。 到了之后,她就在一处墙角发现了昏迷的朱安涛,朱安澜打他那一掌没有下死手,周围的大战,也很好运地正好没有波及到他这个院子,他居然活了下来,还有一口气在。 “废物!你倒是睡得香啊!” 刘夫人看着眼睛紧闭的朱安涛,就气不打一处来,虽然知道他是被袭击的,但不得不说,今天局面的崩溃,就是从朱安涛遇险开始,才发生了连锁反应,你让她如何不怒? “看在你或许还有点用的份上,便宜你了!” 最终,刘夫人还是神魂一卷,带走了朱安涛。 后者虽然明确已经丧失了龙气,未来注定跟王位无缘了,但他四公子的身份还在,有了这个掩护,刘夫人倒是能苟着回王府,伺机而动,不需要按原计划那样浪迹天涯了。 以神魂之疾速,即使带着一个人,在应天寺的战斗出结果之前,她也已经回到了宁州城之中。 不过自己的院落是肯定不敢回去了,只是来到了朱安涛出府之后的宅邸,把他往床上随意一扔,就往屋后一处密室飘去。 没有皮囊保护的神魂只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她现在急需寻觅一副皮囊作为自己的新身份,她要是记得没错,朱安涛这里应该正好有合适的。 第六十七章 十恶不赦之人(下) 朱安涛的密室,就远不如应天寺大雄宝殿下的地宫那么规模浩大了,周围也没有那繁复的阵纹,就是一个简单的寻欢作乐之所。 但华丽的装潢下,这处密室中容纳的血腥黑暗,也丝毫不比那边少多少。 可以说,朱安涛被宠溺娇惯成一条“恶龙”,这里几乎见证了全过程! 刘夫人飞进来时,封闭的密室中,弥漫着血腥和男女欢好留下的独特气味交融的怪味。 昏暗的灯光下,数名衣不蔽体的女子无助地瘫在贵重的地毯上,横陈的玉体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说明她们遭遇了怎样不堪的凌虐,有的已经气绝,有的却还奄奄一息。 刘夫人进来之后,却丝毫没有不忍之色,目光一扫,就已经看中了一名气若游丝的少女,合身扑了上去。 “咯咯咯!” 后者的身子立刻剧烈地抽搐起来,像是在承受着什么酷刑。 不一会儿,她就停止了抽动,不顾重伤之躯,从地上站了起来,只是眼中的神情,已经完全变成了刘夫人的形状,恶毒无比。 “这个纨绔子,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嗬嗬嗬……” 幽暗中,传来刘夫人厉鬼一般的笑声。 随即,她又把目光投向了剩余的幸存者,舔了舔嘴唇,妖异的表情,立刻激起了一阵更加虚弱的惊叫和惨嚎…… …… “唔,好痛……该死的十四,我要杀了你啊啊啊啊啊!” 就在刘夫人通过汲取幸存少女的精气,来恢复自己新躯壳伤势的同时,地面上,朱安涛也咳嗽一声,苏醒了过来。 当他回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一切,顿时就是一阵捶胸顿足的痛恨,不小心又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不敢再大动作了,但眼中纯粹的恶意,又浓郁了不少。 “咦,这里是……有人救了我吗?是谁?”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赫然已经回到了自己在宁州城中的府邸,眼中恶意之外,又升起了疑惑,“算了,不管了,本少现在必须发泄,不然要被逼疯了啊!” 说着,他竟在恶念的支持下,无视了胸前的伤势,也大步流星走向后面的密室。 他现在迫切需要通过暴虐的行径,去宣泄一下自己心中的狂怒。 他虽然不知晓刘夫人的全部计划,但后者却是承诺了他要将奢香夫人擒来供他肆意玩弄的,但看现在的局面,明显是没指望了,仅此一点,就让他无法忍受! 不过,当他推开密室的门,却看到惊奇的一幕,他豢养在这里的玩物们,竟大多已经失去了生机,只剩一个状态完好的,居然能站起来了,孤零零地杵在密室中央,还摆出一脸冷酷的神情。 “恢复得很快嘛!” 朱安涛并不在乎那个死去的人,反而对这个唯一的幸存者萌生了兴趣,激动得浑身发抖,“这样的你,一定能让我玩得更久更尽兴啊!” 下一刻,他就拎起旁边看似很可怕的刑具扑了上去。 刘夫人附身的“少女”见到他进来,本来正想开口,没想到他马上就双眼充血的扑了过来,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只是她现在还在跟新皮囊的融合期,一身道法都施展不出来,虽然挣扎了一下,但还是被朱安涛轻易扑倒在华贵的地毯上。 “嘿嘿嘿,还敢反抗,正好,你越反抗,我越兴奋啊……” 朱安涛浑然不知自己扑倒的人,居然就是自己的母妃,看他现在被恶念占据的模样,估计就算知道也不可能会停止。 他像一只恶兽,疯狂撕咬身下的女体,桀桀怪笑道,“哀嚎吧,求饶吧,你的痛苦才能给我带来最大的快乐啊!” 刘夫人瞪大了眼睛,她也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样怪异之事。 但下一刻,她就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发出比朱安涛还要癫狂的尖笑,倒是把后者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停了下来,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终于想到你更大的用途了啊!我的好儿子!”说完,她就反客为主,把朱安涛反扑下去。 “居然还有角色扮演,这么刺激的吗?” 朱安涛顿时也大笑起来,“你会玩!本少要重重赏赐你!” 这些年,他虽然一直被刘夫人娇惯,什么邪恶的要求都无有不应,但一直活在刘夫人的阴影下,自身心中也充满了叛逆和反抗,“刘夫人”无意的一句话,却戳中了他心中最刺激的点。 三分钟之后,云收雨霁,已经宣泄完恶念,进入贤者时间的朱安涛突然发现,身旁的女人,正用一种神经质的眼神盯着自己,不由遍体生寒。 “你这贱婢,看本少作甚!”他恼羞成怒道。 “我只是想告诉你两件事……” “刘夫人”再无之前的癫狂,冷冷道,“第一,你的母妃死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朱安涛大吃一惊,“这可如何是好!” 他只是纨绔,不是傻,当然知道自己现在能过锦衣玉食甚至作恶多端的生活,依靠的就是刘夫人的宠溺,现在最大的靠山要是倒了,他说不得就要跟这样的生活告别了,这他可忍受不了。 但这还只是坏消息的其中一个,面前玩物带来的第二个消息,更是令他崩溃。 “你还没感觉到吗?你身上的龙气,已经被完全抽走了,宁王那个位子,你不用再痴心妄想了!” “不!不可能!” 朱安涛喘着粗气,怒吼起来。 毕生最大的野心一下子破灭,他甚至都顾不上去关心眼前这个被自己关起来的少女,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了。 他只是疯狂嘶吼着,一把推倒了“刘夫人”,眼中刚刚压抑一些的恶意,又再次以惊人的速度浓郁起来! “对,就是这样!想不到一时的无心之举,居然成就了我最得意的作品,这才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刘夫人躺在地上,任由朱安涛施暴,仿佛这具身躯不是她自己的,好吧,确实不是…… 她看着朱安涛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用诡异的平静语调诱惑道,“我还有一个办法,能让你成为宁王,甚至超越宁王,要试试看吗?” “说!” “昔日佛门中,有十恶不赦之人以恶行成就如来,此道名为十恶不赦,当犯下‘弑父’、‘淫母’、‘诛杀兄弟’……‘毁谤神佛’、‘出佛身血’等十桩大恶,你的恶行越恐怖,获得的力量就越大,只要有充足的力量,你还怕宁王之位不是你的?他不给,你都能自己夺过来!”刘夫人蛊惑道。 “十恶不赦,十恶不赦……好啊!本少就喜欢这种无法无天的力量!” 朱安涛没多考虑,就狂笑着接受了她的提议,同时在心里想道, “弑父暂时不敢想了,但诛杀兄弟,这可是我一直想做的事啊,小十四,嘿嘿嘿……还有我母妃虽死,但淫庶母也算母吧,奢香,你们一个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他还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已经完成了一桩恶行。 当然,以他现在彻底扭曲的心性,就算知道了,也只会庆幸、得意…… 随着他的恶念越来越重,地下密室中,又再一次响起了不忍卒听的靡靡之音…… 第六十八章 揭开黑幕一角 作为这一局的胜利者,朱安澜并不知晓自己最主要的对手已经在筹划着翻盘。 他远远眺望着忠于朝廷一方的势力,开始合流,有条不紊地剿灭起应天寺的僧兵们。 不过战斗最激烈的,还是宗师们的战场,延法和尚师兄弟虽然已经意识到大势已去,但求生欲还在驱使他们作困兽之斗。 其实在察觉到刘夫人的神魂气息倏忽远去时,延法和尚就知道自己被队友卖了,脸色一变,也想突围,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秃驴,你想去哪里!” 陆绎身形一闪,就挡在了延法和尚的面前。 他上身的衣衫早就在恶斗中破碎,但随着气血流动,他体表那淡淡的金光竟有越来越璀璨的趋势,坚不可摧,如神如魔。 这样的人,在战场上简直是无往不利的绞肉机。 延法和尚的气兵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凝聚了,但都在他可怕的横练功夫下败北。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延法和尚惨笑道,“陆掌印,老衲自问也没做过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你是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日后?你没有日后了!” 陆炳却是双手抱臂,嗤笑道,“你若没有不臣之心,你们应天寺囤积这么多宗师和僧兵作甚?难道是为了摆着好看吗?” “看来是没得谈了,你这朝廷的鹰犬,有什么本事就尽管使出来吧,老衲今日就是死,也要拖几个垫背的!”示弱不成,延法和尚终于彻底疯狂,撕毁了最后的伪装,怒喝道。 “你大可以试试看!”陆炳淡淡道,但表情也凝重了一点。 三个走投无路的宗师拼起命来,他倒是没什么危险,但一不小心,真会让他们造成重大伤亡,那就不美了。 “啊!” 陷入绝境的延法和尚长啸一声,气血燃烧,周身空气都扭曲了,宛如一道惊天长虹,直冲云霄! 不过下一刻,他突然回身,两掌拍在两位师弟身上,声嘶力竭地吼道:“走!带着我们应天寺一脉的传承活下去!” “做梦!” 陆炳冷笑一声,就要去拦截被推送离开的二人。 但人影一闪,一个通红的人影就挡在了他面前! 延法和尚全力爆发,浑身毛孔渗血,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如此不计代价地爆发,他就算能活过今天,恐怕也只能以废人的身份苟延残喘了。 不过如此恐怖的代价,换来的力量自然也是无比巨大的,现在轮到他来拖住陆炳了! “诸佛龙象!” 延法和尚长啸一声,浑身筋骨竟发出龙象嘶鸣之声,这一刻的他,仿佛真成了佛陀座下的金刚力士,力大无穷! 陆炳双手上举,架了他一拳,竟自开战以来,第一次被面对面地击退了! “哼,你既然想找死,本官就成全你!” 陆炳脸上露出一丝不耐之色。 以掌印的身份出手平叛,拖延了这么久,已经超出他能够容忍的极限了,再拖下去恐怕要影响他在锦衣卫中的口碑。 随着他也全力运行起气血,本就威武雄壮的身躯又**了一圈,他突然往前一扑,直接无视了延法和尚的攻击,一把箍住了他,狠狠地朝地上摔了下去! 搬山劲! 轰! 一声巨响,地动山摇,靠近战场的房屋殿宇都向遭遇了地龙翻身,墙倒屋塌,腾起的烟尘遮蔽了亩许方圆的天空! 待到烟尘散去,地面一个巨大的凹坑,只有陆炳还屹立不倒,延法和尚已经瘫软在他脚下,浑身骨节尽碎,像个烂口袋一样气息全无,只有一双死灰色的眼眸,依旧死死地望向天空。 “还是功亏一篑……罢了,你这和尚也算可敬,本官便遂了你的愿!” 陆炳凝望远方,两个小黑点在鳞次栉比的屋脊间飞窜,已经快逃出应天寺的范围了。 他虽然成功击毙了延法和尚,但对方的拼死拖延,也的确阻拦了他的脚步,让另外两个延字辈的宗师顺利脱身,现在再追击已经来不及了。 “咳咳咳!”他突然轻咳两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同为宗师,他看似碾压了延法和尚,但自身也不是真的毫发无伤,还是震动了脏腑。 不过现在大局已定,露出一点虚弱之态,也不碍事了。 他猛地大吼一声:“敌酋已经授首,尔等还不跪地投降,真要让这佛门净土血流成河不成?” “跪地投降!跪地投降!” 有他带头,锦衣卫纷纷高声呼喝起来,声振寰宇。 还活着的武僧们纷纷露出惶恐之色,不知是谁最先扔下了手里的兵器。 “当啷”一声,接着怯懦就像会传染的瘟疫,前一刻还杀红了眼死战不退的武僧们,纷纷放弃了抵抗,兵器落地之声不绝于耳,他们也都恭顺地跪在了地上,等候朝廷的发落。 “这里交给你们!本官去前面看看!” 见大局已经,陆炳直接把抓俘虏的工作推给了自己的好大儿,自己则大步流星走向大雄宝殿。 之前刘夫人和延法和尚等人的种种表现,已经说明了此地才是一切麻烦的源头与核心。 因为朱安澜吞噬了黑龙,破掉了阵法,现在的大雄宝殿已经不像他进来时一样形同鬼域了,不过当陆炳也顺着那条暗道来到地宫,看到万紫夺朱阵的遗迹时,神情也变得极为危险。 “居然是这种禁术……不,这绝不是区区应天寺能摆出的阵仗,原本我还以为是他们有了不臣之心,现在看来,他们也只是被推出来的棋子啊……” 他在锦衣卫中已经是妥妥的高层,更是天帝心腹,深得信重,因此比其他人知道更多的辛秘,这个阵法出现在这里,背后代表的意义,还有真正掌握它的人,光是想一想,都令他脊背发凉! “不行,必须上奏陛下,绝不能再纵容下去了!” 片刻之后,朱安澜和奢香夫人,黄秀眉都被请到了这处地宫中。 看着还残留着干涸血迹的水池和周围密密麻麻的仪轨阵纹,奢香夫人还能保持冷静。 但当听说了这个禁阵的用途后,黄秀眉先暴怒了。 这个暴力萝莉抡起自己的大锤一锤把阵法砸得粉碎,怒道:“竟敢利用我做这种事,还差点害了奢香,简直是……不可原谅啊!” 她是如此怒不可遏,劝都劝不住,最后还是奢香灵机一动,把朱安澜推到她面前,她才在面红耳赤中,瞬间冷静了下来! 第六十九章 入魔的相爷 “我要没理解错的话,您是说,在应天寺和刘夫人的背后,还有一个隐藏的幕后黑手,万紫夺朱阵,也是他抛出来吸引这两家为他做事的诱饵?” 朱安澜站在已经被毁坏得一塌糊涂的血池边,询问陆炳道,“不是蛮人?” 通过陆绎之口,他已经得知,这位从白玉京而来的掌印大人,乃是天帝心腹,真正的大内第一高手。 虽然境界还停留在宗师以下,却能以九次血变的宗师之巅,逆伐武圣。 怪不得他打延法和尚这样的普通宗师,跟爸爸打儿子一样轻松写意。 不提武力,陆炳更惊人的,还是他的权势,他已经是锦衣卫中真正的高层。 正因为如此,朱安澜并未掩盖是自己破掉了阵法的事实。 反正无论是龙气,还是儒门的文道神通,都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暴露在这位掌印大人眼中,只会让自己的分量更重,更受重用。 这不,陆炳看他的眼神,已经满满都是对少年英雄的欣赏。 “不是,从目前的痕迹来看,蛮人也只是这个人的一把刀子。” 陆炳点点头,却是先宣布了对陆绎和朱安澜的奖赏, “你们这次立下大功,陆绎晋升宁州锦衣卫所百户,你接任他的王府仪卫司总旗之职,你们的功劳我也会奏请吏部,十四少出任宣慰使的时间还太短,应该不能动,不过一个爵位应该是跑不了的。如此一来,你们又是当事人,也算有资格知道这背后的禁忌了。” “禁忌?”朱安澜一挑眉。 虽然对爵位带给自己的龙气晋升很感兴趣,但陆炳的话,也挑起了他的好奇心。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终于能触摸一点水面之下的秘密了吗? “不错。” 陆炳深吸一口气,似乎以他的身份,提到这个幕后黑手都有很大压力,顿了顿,才道,“本官要是所料无差,此人八成就是本朝最后一位丞相,被称为‘天朝虫豸’的胡惟庸!” 虫豸丞相…… 朱安澜目光一闪,当时在看到黄秀眉带来的巫术媒介中的虫卵时,奢香夫人貌似也提到了这个人,只不过她更加讳莫如深,没有多说。 “是的,此人祸乱中枢,被称为天朝最大的虫豸,最终恶贯满盈,被太祖皇帝处于虫噬之刑,本朝的丞相之位至此也被废除,因此他就成了最后一位相爷。”陆炳说道。 “死了?” “死了,但也没死透。” 陆炳摇头道,“据说胡惟庸生前最怕痒,被万虫噬心时,剧烈的痛痒,让他一口怨气不散,竟与行刑的万千蚊虫融为一体,入了魔道,化为了虫魔。 这几百年来,他一直阴魂不散,到处搞事,你们看到的,只是他做下的恶孽之一,你们不知道的还有很多,朝廷虽然已经在尽力清剿,但他那虫豸化身十分难缠,只要还有一只蚊虫存活,哪怕被打得魂飞魄散,过几十年也能卷土重来。 虽然对天朝整体来说,只能算疥癣之疾,但落到哪一州中,却是天大的祸患了!” “虫魔,居然还有这样离奇的存在。”朱安澜闻言不禁动容,对陆炳的话深以为然。 他前世的历史中也有胡惟庸其人,不过即使在野史之中,他被虫孑咬死之后也死得透了,哪有这种借尸还魂,化为邪祟的离奇桥段? 虽然当故事听很有意思,但直面这样的凶人,就让人无论如何都愉快不起来了。 没见一个小小的诅咒巫术,加上万紫夺朱阵,就差点让他们这群人全军覆没吗?过程中还引动了延法和尚、鲁连城、陆炳等数位宗师级强者,血流成河。 也就是大明疆域辽阔,内有两京十三省,外有九十九州,底子厚,才不怕他闹腾,换了其余任何一个王朝,碰上这样的叛逆,只怕都头疼得狠。 “好在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虽然这次是我破坏了万紫夺朱阵,但那位相爷应该不至于堵着我这么个小虾米为难吧?只要小心些,不被他冲脸了,问题应该不大才对……”朱安澜心里略有忐忑,但在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又安定了下来。 朱安澜还不知道,在他疑神疑鬼的时候,他所担忧的对象,已经化身蚊虫,飞越数百里,来到了宁王府的蘅芜苑中。 这里本是刘夫人的居所,不过在她放弃了这个身份之后,已经成为空巢,只是消息还没传出去,胡惟庸就是要打这一个时间差。 蘅芜苑地下,早已被刘夫人掏空,也建成了一座地宫,这似乎是她的习惯了,此时在地宫门前,就有无数黑压压的蚊虫汇聚而来,最终组成一个人形的黑影。 “嗡嗡嗡,就是这里了……嗡嗡嗡……一位藩王侧妃的皮囊,有趣……嗡嗡嗡……”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什么人对话。 不过下一刻,他就毅然决然地走上前,推开了那扇厚实的石门。 石门之后的地宫,是被重重帷幕包裹的法坛,一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盘坐在八卦形的法坛中央,面色红润,但却气息全无,正是刘夫人出窍时遗留下来的肉身,被禁法保存在了这里。 “嗡嗡嗡,找到了!”虫鸣声中,胡惟庸化身成一道漆黑洪流,扑了上去。 但他才至半途,周围的虚空中,突然响起了层层叠叠的法咒之声,正是刘夫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庐舍而预设的禁咒,恶毒的真言一落到胡惟庸的虫豸之躯上,就爆发出明亮的火光,赤红如血,赫然是佛门教义中屡屡提到的红莲业火,专门追寻着人的罪业焚烧灵魂,恶毒无比。 “嗡嗡嗡,这次亏大了,凉王,你要补偿本相!” 胡惟庸发出一声尖利的抱怨,但非但不停步,前扑的速度反而更快了。 毕波毕波! 红莲业火的火星不断炸开,在他的虫群中烧出一个个巨大的空洞。 但他拼着大半虫群被焚烧成灰,还是顶着禁咒扑到了法坛上,将一根稻草扔在了刘夫人的皮囊上! “汩汩汩……” 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根稻草,一落到刘夫人的血肉之躯上,就像插进去一根吸管,发出恐怖的吸吮血肉的声音。 刘夫人丰腴的肉身,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干瘪下去,转眼骨肉无存,只剩一张松垮垮的人皮,诡异到了极点! 第七十章 魔王新生 “相爷再造之恩,某一日不敢或忘。” 当刘夫人的人皮干瘪到极限,似乎血肉都被吞噬干净,忽然又像吹气一样**起来,只是五官看着还有些不协调,配上突兀从嘴里发出的男人声音,更令人毛骨悚然。 “嗡嗡嗡,但愿如此。” 胡惟庸构成面部的蚊虫一阵蠕动,竟露出一个惟妙惟肖的悻悻表情,“为了满足你的愿望,本相这次可是亏大发了,你要补偿本相!” 他这话倒也不全是邀功卖好,刚刚那一波禁咒爆发,起码打掉了他三分之一的虫豸,现在连重组的身形都稀薄了几分。 除了过去几次被朝廷的高手围剿,这已经算是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了,可以说元气大伤,好在目的还是达到了。 他可是知道眼前这张人皮的真正身份,对方比自己还要痛恨朱家的统治,神通也自不小,能把他复苏出来,自己以后多了个强援,也不必孤军奋战了。 只是此人的野心也不小,不是个甘居人下的主,当年也正因为如此,才被那位强大而残暴的太祖皇帝拿下,施以剥皮植草之刑,只剩一丝残魂寄托在填充皮囊的稻草上。 所以两人接下来究竟要如何合作,恐怕还得商榷一二。 “知道了,不会短了你的。” 占据了刘夫人皮囊的“凉王”似乎对胡惟庸的喋喋不休产生了不耐烦,讥讽道,“寄身于蚊虫之后,胡相爷莫不也受到污染,成了个碎嘴子不成?” “哼,本相等着,嗡嗡嗡……” 胡惟庸的身形溃散开来,化为一道虫群,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密室。 他现在状态并不好,哪怕对方也才刚刚复苏,他也不愿以真身直面这个以残暴着称的魔王! “呵,还是这般胆小如鼠,怪不得难以成事。” “凉王”冷笑一声,终于睁开了眼。 在这双眼睛里,有铁血,有烈火,有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战意,但也有人命贱如草的残暴不仁,最终,仿佛世间所有的暴力、暴行,都汇聚在这双眼眸的深处,化为一抹对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怨恨! “呵呵呵。” 沙哑的笑声中,“他”站了起来,带动周围的烛火摇曳不定,光与影的交错中,他的声音迅速向着女声转化,很快就毫无破绽,活脱脱就是刘夫人本人了。 “老朱家的媳妇儿吗?还是一位藩王的侧妃,也算不错了……” “不对!” 突然,他像发现了什么,惊怒叫道,“这具躯体里该有的鸾凤命格呢?该死的胡惟庸,居然给我找了一具水货!” “罢了罢了,以后见面了再找他麻烦。”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静下来,脸上的人皮一阵蠕动,令人心悸的狂笑声就在地宫中回荡起来,“天下大业,还是得本王来收拾山河啊!” “桀桀桀桀……” …… 应天寺。 月落日升。 燃烧了整整一夜的大火终于被扑灭,不知多少断壁残垣还在冒着青烟。 但在这缕缕硝烟中,竟混杂上了一股不一样的烟雾,那是伴随着梵唱的香火,袅袅升上青天。 “我也是佩服这俩娘们,面子功夫硬是做得到位。” 朱安澜守在一间佛堂外,斜倚门框,看着里头奢香夫人跟黄秀眉被一群和尚引导得团团转,钟磬之声不绝于耳。 没错,即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但黄秀眉经过思考,还是决定把还愿仪式进行下去。 朱安澜能说什么?除了佩服,也只有帮着打打下手了。 毕竟他也不是什么提起裤子不认账的人,在得知了这个世界对“双修”的定义后,屋里的两个女人,阴差阳错已经成了他在这个世界最亲密的人,对方做了决定,那他肯定是要亦步亦趋守护好了。 不过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他自己对这些装神弄鬼的教派就敬谢不敏了。 哪怕是在知道这个世上可能真有神佛,他也只是把他们视为更强的修行人,而不是万能的,没见应天寺这道场都被烧了,也没有神佛下凡找场子吗? 说好听点,叫“大丈夫当如是”,说难听点,那就是“彼可取而代之”。 有面板在身,朱安澜毫不怀疑自己未来能走到那一步,既然如此,还拜他们干啥? “就是这草台班子的仪式有点寒碜啊,真要泥塑有灵,不知道我佛会不会气得吐血?”朱安澜看着大殿里闹哄哄的景象想道。 这座佛堂当然不是原本的大雄宝殿了。 在地宫被破坏之后,那座殿堂已经成了危房,不牢靠了。 而且下面的血池终究曾承载了无数凶魂厉魄,虽然都已经随着阵法覆灭,但难免还有阴晦之气残留,不吉利。 不过没关系,佛殿嘛,千年古刹要多少有多少,烧掉一批总有幸存的,主持仪式的和尚也一样。 搞事的人总想着保密,因此应天寺中下层的僧侣里,潜心修行的还是有不少。 奢香夫人出面,很容易就在锦衣卫那里讨来一批不涉案的俘虏,为自己二人主持仪式。 估计这些僧侣还在心里窃喜呢,延法和尚一系在庙里的势力被涤荡得干干净净,空缺出来的位置,可不就轮到他们这些昔日的小人物上座了吗? “咚咚咚!”悠扬的钟声里,奢香夫人和黄秀眉挽着手走了出来。 朱安澜迎上去:“结束了?” “那不然呢?” 奢香夫人出身巫门,和朱安澜一样对神佛没什么敬畏之心,秀丽的眉毛一挑,道,“走个流程而已,要多久?秀眉妹妹也只是想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免得回去黄家落人口实罢了。” “落人口实?” 朱安澜闻言啼笑皆非,“他们自己屁股上的屎都擦不干净了,还有工夫来操这个空心?” 奢香夫人和黄秀眉第一次被诅咒,就源于她从黄家带出来的那张棋盘,那上面可是同样有着那位虫豸丞相做的手脚,这件事朱安澜他们会忘记,锦衣卫都不会忘记,就看黄家打算付出多少代价平事了。 不过他这话一说,黄秀眉这位大家闺秀先不适应了,又面红耳赤,脑袋上仿佛冒出白白的蒸汽。 “会不会说话!” 奢香夫人连忙白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粗鄙!” 第七十一章 诡异的冷处理 “我粗鄙?” 朱安澜被奢香夫人一句话顶得哭笑不得,心说老子救你的时候,你叫那么大声倒是不嫌粗鄙了。 不过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那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不然恼羞成怒的奢香夫人,定要让他尝一尝血光之灾是什么滋味了。 草草结束了在应天寺的还原之旅,二女立即下令打马回城,这充斥着血腥和邪诡气息的寺庙,她们是一刻都不想待了。 托他们的福,朱安澜也得以借沿途护送的名义,暂离职守,回一次宁王府。 他这次出府任职,可谓是一路惊涛骇浪,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在王府里的时候,觉得王府里的斗争波诡云谲,出了府才知那还有一定规则限制的纠纷是多么可贵了。 要是王府里的矛盾也像外界这么刺刀见红,他很怀疑前身还能不能活到这么大,等自己穿越过来了。 说实话,他已经开始怀念自己伶仃堂的僻静了。 途中他们特地绕路锦官城,跟黄秀眉一起回了一趟黄家。 本来是想找诅咒事件的参与者兴师问罪的,但很快发现,因为站错队,黄家内部现在也是一片风雨飘摇。 这正是黄秀眉最好的报复和攫取权力的时刻,不过人家的家族斗争,他们就不便插手其中了。 黄秀眉对二人自然少不了一番依依不舍,甚至还想留他们在黄家盘桓一二。 为了不影响自己闺中密友的发挥,奢香夫人直接拽着朱安澜告辞离开了黄家。 等他们回到宁州城的时候,已经过了酉时,夕阳落山,宁州繁华的朱雀大街上灯火通明,回到这熟悉的氛围,朱安澜和奢香夫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流露出一丝笑容。 “你那伶仃堂无人洒扫,离开这么久,也不知还能不能住得人,先去我那里吧!”奢香夫人邀请道。 因为双修过一次的缘故,朱安澜现在跟奢香夫人的关系有点微妙,也不那么生分了,毕竟二人虽然名义上差着辈儿,但其实是同龄人,又一起经历过生死,炙热的感情自然不再时时压抑。 朱安澜只略一沉吟,就点头道:“好!” 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两人刚回到陇翠轩,屁股都还没坐热,张总管就匆匆赶来,向两人宣读了宁王的旨意。 “第二侧妃刘洁妄动贪念,意图谋害第四侧妃奢香,王十四子朱安澜,罪行昭昭,着革除侧妃之位,降为王姬,自今日起,闭门反省……”张总管高声道,他现在是代表宁王宣旨,所以即使面对朱安澜二人也能大声说话。 “就这?” 但朱安澜二人听了却是面面相觑。 虽然宁王的旨意承认了刘夫人的罪行,但处罚却只能用“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来形容。 不但众多人听到的“明妃”一事提都没提,对同室操戈的处罚,也仅仅只是革除尊位,闭门反省,这跟他们在路上预想的必死无疑,实在是差太多了。 而且还是在他们一回到王府就派人来宣旨,这摆明就是为了堵住他们的嘴,避免他们掀起舆论闹事的! “就这?” 奢香夫人气得高耸的胸脯急速起伏,喝问道,“妾身遭遇的刺杀,就算白遭遇了,是吧?我要面见王爷!” “母妃稍安勿躁。”朱安澜却是觉得不对劲,轻轻拉了一下奢香夫人,才让她从惊怒中冷静下来。 “十四少有静气,老奴这里的确还有一份旨意,是给二位的。” 张总管满意地笑笑,又打开一份紫色的法旨,这正是宁王法旨所能采用的颜色,继续道,“十四公子朱安澜,性行淑均,德才兼备,孤心甚慰,即日起,着其升为王府仪卫司总旗官,授辅国中尉爵,食邑二百户,岁禄二百石。” “奢香扶助十四公子有功,递补第二侧妃,位同从一品……” “看来父王留着刘夫人还有用啊,既然如此,我没有异议了。”朱安澜眯着眼看了那张法旨几眼,缓缓道。 宁王虽然赦免了刘夫人的死罪,但给朱安澜他们“母子”二人的封赏,却比正常情况下优渥许多。 不但朱安澜的封爵直接跳过了最低的奉国中尉,获封高一等的辅国中尉,连奢香夫人的品级都被拔升,从正二品侧妃的基础上升了一级,变成了从一品。 以后在王府里,她的地位仅次于正一品的宁王正妃,连第一侧妃见了她都得先行礼。 这种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行为,安抚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以后要叫刘姬了。” 张总管纠正道,“十四少,接旨吧!” “儿臣领旨!” 朱安澜知道事情已经没有商讨的余地,虽然心里有点不甘,但毕竟得到了好处,他也就不说什么了,轻吐一口口气,上前恭敬的接过了法旨。 轰! 就在他接稳法旨的那一刻,他身体里的气血突然躁动起来,如潜龙出渊,从沉寂到活泼,仅仅用了一瞬间。 他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身体里就传来大江大河涌动般的声音,充盈的气血节节拔高,让他的精气神一下变得无比饱满! “这是……爵位提升带动了龙气的飞腾!” 朱安澜感觉自己的气血奔腾如龙,眨眼之间,竟带动他的武道境界连破两关,竟也直接越过了“血如铅沙”之境,直达“血如金丹”! 他伸出手,剑指一骈,气血加持下,指甲弹出,呈现青黑色金属光泽,竟像虎豹利爪一样锐利,在自己另一只手的脉门上轻轻一划,一道血线渗出。 那一颗颗血珠竟然呈现出淡淡的金色,滴落在地上之后,还能像有生命一样自行蠕动,最后汇聚成一颗更大的血珠,充满了张力,浑圆无暇,像是真正的金丹! 武夫成就宗师前,需要经历九次气血变化,称为“九次血变”。 第一次血变“气血烘炉”是基础,“血如汞浆”、“血如铅沙”、“血如金丹”是锤炼气血,朱安澜现在就站在了这个阶段的巅峰上! 再进一步,他就能让自己的气血破体而出,化为狼烟冲霄,是为“气血狼烟”,那就是真正跨入武道高手的行列了! “恭喜十四少修为大进!”张总管含笑祝贺道,奢香夫人和旁边的香菱也是满脸喜色,深深为他感到高兴。 “同喜,同喜。这还要多谢张总管为我送来了父王法旨啊!” 朱安澜也算见过大风大浪,但此刻还是不由得笑容满面,比起虚浮的爵位和俸禄,还是实打实的力量提升,能让他感受到最坚实的安全感! 而就在他欣喜之时,双喜临门的好事发生了,面板突然弹出提示:“成功渡过应天寺之劫,自由属性点+5!” 第七十二章 鸿门宴? 蘅芜苑。 本该上座的主人“刘夫人”,此时竟是一种恭顺甚至屈辱的姿势,跪在大堂中央。 上首的软榻之上,坐着一个五柳长须的威严人影,赫然正是宁王本人,他脸上带着凌厉之色,俯视刘夫人,道:“刘洁,你可知罪?” 要换了平时,跋扈的刘夫人肯定还要抗辩几句“臣妾何罪之有”。 但今天,这具皮囊里已经换了灵魂,一心韬光养晦的“凉王”。 他丝毫没有不服气的意思,能屈能伸,以头抢地道:“臣妾知罪了,还请王爷宽宥!” “哼!” 宁王冷哼一声,神色稍霁,抬了抬手,“罢了,你先起来吧!也幸喜你这次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小惩大诫一番倒也够了,不过日后万万不可如此肆意妄为了。” “王爷放心,臣妾以后知道分寸了。” “那好,孤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多留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宁王就起身径直出了蘅芜苑。 “臣妾恭送王爷。” “刘夫人”亦步亦趋,一直把宁王恭恭敬敬送到了院外的道路上,才摆出欠身的姿势,停了下来。 “说得好听,要不是本王把生前储备的一切宝藏以刘家的名义送出,这件事能这么轻易揭过?” 一直到宁王的轿子消失,她才直起了身子,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暗自冷笑道:“呵,现在朱家的子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活该江山不稳!”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远去的轿子里,宁王嘴角也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冷笑…… “来人,给各院夫人、姬妾下帖子,我要请她们饮宴。” 送走了宁王朱梼,刘夫人脚步带风,回到了自己院中,在婢女离去前,还特地叮嘱了一句,“尤其是陇翠轩那边,务必请到,我现在呐,是不低头也不行了。” 她话说得虽然软,但双眼炯炯有神,却给人一种死也不服输的感觉。 “夫人,王爷的旨意,是让您闭门思过啊!” 她的贴身婢女瑟瑟发抖,总感觉自己摊上大事了,连忙借口提醒道。 “唉,我现在丢了侧妃之位,连府里的下人都不听我话喽!” 刘夫人幽幽自嘲道,但她说出来的话,却令熟悉她手段的婢女们不寒而栗,最后,在她的逼视下,婢女们才哭丧着脸办差使去了。 虎死不倒威,不管王府的上层权力怎么更迭,奴婢总是没有抗拒主子命令的资格的,刘夫人的请帖,很快各院都收到了一份。 “姓刘的贱婢发请帖给我?” 奢香夫人得知以后,连托盘呈上来的帖子都不愿意碰,仿佛其中蕴含了什么污秽肮脏之物,冷笑道,“鸿门宴,这么低级的手段,以为本夫人会上当吗?” 应天寺一役,刘夫人虽然做了遮掩,但她佛门明妃的身份还是瞒不过有心人。 奢香夫人自己虽然也修炼了一些底牌,但对去对家的地盘上赴宴这种事,还是颇为忌惮的。 特别是刘夫人不知用什么手段取得了宁王的宽宥,更让她生疑。 在弄清楚这件事之前,她不想以身犯险,敬而远之倒是很可能。 “未必是鸿门宴。” 朱安澜却用碧血神光包裹住自己的手掌,饶有兴致地翻看帖子,道,“她还邀请了不少夫人和姬妾,除非她失心疯了,想在王府里把父王的姬妾一网打尽,否则起码明面上应该不会撕破脸才对。” “呵呵,谁知道,说不定她就真疯了呢?” 奢香夫人却对刘夫人的理智一点都不看好,嘲讽道,“她要没疯,能去勾结蛮人,还从朝廷明文通缉的大逆手中换取万紫夺朱阵这种禁术?” “那就不去。”朱安澜耸耸肩,道,“送帖子的婢女还在门口等回音,我去回绝了她。” 他正要转身,手中帖子却被奢香夫人一把夺走,咬牙切齿道:“去!为什么不去?不去其他各院还真以为我怕了她这个过气的黄脸婆!” “母妃你这张嘴啊,是真能暴击要害。” 朱安澜看了看奢香夫人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轻容颜,印象中刘夫人可比她大不少,这句“黄脸婆”要是传出去,当真能戳得刘夫人肺管子疼! …… 华灯初上。 朱安澜扶着轿子,把奢香夫人送到了蘅芜苑,今天的晚宴就将在这里举行。 他们是掐着时间抵达的,到蘅芜苑的时候,门口已经停了好几顶轿子,不过规格都不如奢香夫人这一顶奢华。 她的品级虽然刚升上去,定制的服饰车马还没来得及改造,但原本的用度也不普通了。 这些提前早到的,显然都是府中地位不高的姬妾,哪怕刘夫人失了风,她们也不敢得罪,只能以前来讨好。 等他们走进去坐了一会儿,除宁王正妃外后宫佳丽就都已经到齐了,自有婢女引导她们落座,朱安澜也在奢香夫人身边坐了下来,打量周围这些难得照面的姨娘们。 “我那便宜父王不好女色,后宫人气倒是不旺。” 不过就在他衡量自己老爹生活作风的时候,突然感觉眉心一跳,一阵刺痛,至诚之道却是预警一道危险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嗯?”他猛地抬起头,就见坐在主位的“刘夫人”,正以一种冷硬的目光扫过全场。 他本以为是对方在向自己和奢香夫人示威,但当他观察到其余夫人、姬妾的随从中,也有不少人露出警惕之色,立刻惊讶意识到,这真的只是对方随意瞥了一眼,流露出的气机,并未特地针对自己! “不对劲!” 朱安澜垂下本已准备好回瞪的目光,心中微微一惊,“姓刘的婆娘何时这么有攻击性了?而且、我这便宜父王的后宫里,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之前的刘夫人,虽然实力也不弱,但行事总给人一种藏头露尾的感觉,何时如此外向、豪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要向整个宁王的后宫宣战呢! 至于那些能对她目光做出反应的随从、护卫,甚至是姬妾们本人,无疑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这么多非同寻常之人汇聚在这小小的王府里,不是别有用心,难道还是宁王本人有收集癖不成? 第七十三章 夜宴二三事 “妾身过去行事凌厉,多有得罪,近来经王爷教诲,已经深自悔恨,今日请各位姐妹前来,一则是为了小聚一二,二来也是希望能与诸位冰释前嫌,姐姐我自罚一杯……请!” 刘夫人的态度称得上一句落落大方,吩咐下人摆好酒菜后,便端起酒杯敬全场,然后豪迈地一饮而尽! 她这个态度,倒是把宁王的姬妾们搞得摸不着头脑了,这后宅之中,谁不知就属刘夫人最为霸道跋扈,今日怎么突然转了性子,莫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是闹得太不像话,惹得王爷亲自出马,大振夫纲? 众人不知所以,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纷纷挤出笑容,与她对饮一杯,倒也称得上宾主尽欢。 不过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夫人又开口了,她突然看向席间一眉梢凝着愁绪的女子,问道:“赵姬,妾身要是没记错的话,你是来自捕鱼儿海的黄金家族?” 捕鱼儿海是大明天朝死敌北元人的金帐所在,差不多相当于昔日匈奴人的狼居胥山。 北元联盟里的王族,又被称为“黄金家族”,传言是继承自长生天的最高贵血脉。 因为北元和大明也不是一直处于战争状态,也有和亲换边境互市的时期,赵姬就是因此来了中原,又被天帝赐给了宁王为妾。 “回夫人话,妾身的确是来自漠北,但却不是什么黄金家族,天帝神威之下,岂有敢称神圣者?” 赵姬身在异乡,还是敌营,待人处事自然都是谨小慎微,被刘夫人问到,她也佯装不知后者被贬斥之事,依旧以“夫人”尊称之,回话也是滴水不漏。 “诶,黄金家族的天狼铁骑着实神骏,昔日我……咳咳,我大明天朝,也要费尽千辛万苦,才能击溃你们部落的精兵啊!”刘夫人却直接谈起了军国大事,却说得赵姬脸色一白。 当年太祖皇帝麾下猛将如云,直插捕鱼儿海,一战之下,把北元打得落花流水,从此漠北民族才开始了能歌善舞的生涯,捕鱼儿海一战实乃北元人永远的痛,她这么说多少有点贴脸开大的味道了。 赵姬要不是寄人篱下,这会儿真是拍案而起的心都有了。 不过,就在众姬妾沉下脸来,以为这位终于要搞事时,刘夫人笑了笑,竟不再跟赵姬说话,而是转过脸去,与其他姬妾拉起了家常,聊到每个人身上,都要对她们的背景点评一番,如数家珍,就好像她刚刚的冒犯,真的只是无心之言般。 这番作态,搞得众人心里七上八下,一时更摸不清她到底有什么目的了。 终于,刘夫人把话题扯到了奢香夫人和她背后的娘家奢氏上。 “奢氏的大苴慕向来有万夫不当之勇,都能位列西南十大宗师数一数二的地位,历代如此,今日亦然。当年大明册封的初代大苴慕,就曾借助地利,杀得大明天兵疲敝不堪,非是有强者出手,还不得降服其为朝廷效命呢!” 刘夫人说起奢氏,还是一样的语气,你说她是褒奖吧,他非要拿以前被大明收服之事说道,你说她是贬低吧,她又极言苴慕之强,好像击败平定西南的人是她本人一样,对手越强,越能给自己脸上贴金。 “姓刘的,我蛮夷也,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你今晚想干什么就直说吧!”奢香夫人被她说得面色微变,把酒杯往桌上一顿,喝道。 “奢香妹妹误会了,妾身今日真的只是想与诸位冰释前嫌,以后和平相处,若是言语有不当之处,冒犯了妹妹,还请见谅。”面对她的诘问,刘夫人却一脸无辜道。 说完,她不等奢香夫人回答,又转头和其他姬妾继续闲聊起来,像是完全不懂她摊牌的举动,倒是让奢香夫人来之前准备好的唇枪舌剑,都一拳打空,完全没有派上用场的余地! 除了这个小小的风波,整场宴会就再无其他波折,平静地举行到了最后,刘夫人又一一笑着把众人送出了蘅芜苑,好像她真的没有任何恶意一样。 奢香夫人全场都保持着警惕,极为消耗心力,没想到什么都没发生,出门被冷风一吹,浑身香汗如浆,把衣衫都打湿了,可见她压力之大。 “澜儿你扶我一下。”她低声道。 朱安澜也深知她此时的心力交瘁,连忙走到她身侧,在一阵馥郁的香气中,搭住了她软软的胳膊,让自己成为她的依靠。 有过一次双修的经历,现在两人对这种小小的肢体接触都不介意了。 在暧昧的氛围中,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安步当车,缓行回了陇翠轩。 直到关了门,朱安澜才犹疑着说出了自己一直思考的事:“母妃,你有没有觉得,姓刘的今天颇不对劲?” “哼,她就是个疯婆娘,何时对劲过?”奢香夫人银牙暗咬,唾骂道。 “但她今天的表现尤其反常。” 朱安澜摇头道,“你觉得她会是一样不计前嫌、幡然悔悟的人吗?” “怎么可能!”奢香夫人嗤之以鼻道。 “那就对了。” 朱安澜道,“我今天仔细观察她一番,起码确定了一件事,就是她今晚对你和对其他人的态度一视同仁,我们让她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她就是隐藏得再好,些许怨恨还是藏不住的,但她完全没有,跟我们的矛盾,也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这就很稀奇了。” “也许,是王爷那边警告过她了……” “父王的威严再大,她也顶多是口服心不服,但今晚显然不是这样。” 朱安澜摇摇头,道,“还有她今晚和你们聊的内容,皆是军国大事,如果不看她本人,我都不敢相信她是一个后宫姬妾了,差点以为是一位纵横沙场的大将军了,你们平时后宅会聊这些?” “那怎么可能!”奢香夫人惊奇道。 给朱安澜这么一说,她也觉得刘夫人好像是不太对劲了。 “排除了一切不可能,那唯一剩下的可能就是真相了……” 朱安澜和奢香夫人对视一样,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撼,突然异口同声道,“这个刘夫人,莫非是假的!” 两人现在都知道,大明有神魂出窍之事,既然如此,那借尸还魂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了吧? 刘夫人神魂飞遁,是他们亲眼所见,他们可不觉得对方有胆子冒着宁王震怒的风险回来求情。 “如此一来,父王强令我们不得报复一事,就能解释得过去了。” 朱安澜若有所思道,“这个刘夫人,早已不是原装货,父王留着他还有用,才强行按下了我们矛盾。” “这也只是你的猜测,那我们以后……”奢香夫人有点不甘心道。 “先静观其变吧!” 朱安澜却是想得很开,“只要她不来招惹我们,我们也先不去报复她,别让父王难做。她要真的是个假货,想必能看出我们的善意,彼此相安无事,但若还想针对我们搞什么幺蛾子,那她是真是假也不重要了,我们一棍打死,想必父王也不能说什么!” 第七十四章 御下有术 朱安澜还不知道,他们严防死守的对象,此时也陷入了惶恐和愤怒之中。 作为刘夫人的亲生儿子,四公子朱安涛,自然也是有资格参见自己母亲的。 只不过考虑到他的脾性以及和朱安澜等人的矛盾,他并未在夜宴会场上现身,而是与自己宠爱的婢女们一起,在蘅芜苑后的厢房中饮酒作乐。 但沉浸在放浪形骸中的朱安涛也没注意到,自己不久前才宠幸过的那名“婢女”,此时正用震惊混合着怨恨的目光,遥望前院的灯火和欢声笑语,脸色发白,娇躯颤抖,像是被人夺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是我的皮囊!她到底是谁!她怎么敢的啊!” 她双手紧握,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皮肉,一双还算美丽的眼眸中,却燃烧着疯狂的怨念,毫无疑问,她才是真正的刘夫人刘洁,一想到有人正顶着自己的皮囊,自己的身份,在给仇家敬酒,她就恨得肝疼! “早知道王爷会宽恕这次的事,我就……不,那个老奸巨猾的老东西,他到底知不知道我已经被替代了?” 刘洁越想越是战栗,如果说对占据了自己身体的人是愤怒怨恨,对朱梼她就只剩满满的恐惧了! 本来她还想着一跟这具庐舍完成融合,她就要再次出窍回家族搬救兵,但现在一看全完了,“刘夫人”还活着,谁会相信她一个孤魂野鬼的话? 她正在思索,突然感觉自己的腰肢被一只手揽住,一回头,就看到朱安涛那张满脸淫笑的面孔:“美人,在想什么呢?怎么不来喝酒?” 霎时间,刘洁还没适应自己的身份,习惯性一巴掌就呼了上去:“不争气的东西!” “啪!” 朱安涛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捂着脸浑身散发出戾气,“你敢打本少?” 刘洁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换了身份,不再是以前的刘夫人了。 正当她想该怎么补救掩饰时,就看到朱安涛突然放下了手,眼中燃烧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变态欲火:“原来美人你喜欢这个调调啊,正好,本少也喜欢……来,让我看看你劲够不够大!” 说完,他直接拦腰抱起刘夫人,朝后面走去。 刘夫人轻叹一声,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连身份都已经被人取代,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只剩下修炼十恶不赦之道的朱安涛了。 一念及此,她非但没有挣扎,反而把身下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身体,又揽得更紧了一点。 “罢了,就当是新生吧!刘洁已死,现在活着的只有妖婢玉儿了!” “总有一天,妾身会以更强盛的姿态归来!” 她闭上眼睛,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再睁眼时,眼中所有的彷徨和怨恨都消散不见,剩下的,只有清澈的美丽…… …… “澜儿,你在仪卫司那边的差使,也该抽空去看一看了吧?” 一转眼,朱安澜和奢香夫人回到陇翠轩已经三天了。 因为刘夫人夜宴当晚的奇怪表现,搞得朱安澜也有点杯弓蛇影,天天跟空气斗智斗勇,防备她突然发难。 这天,奢香夫人见他天天流连在自己院里,有点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提醒他道,“你是王府公子不假,但正因如此,才更应该做出表率,免得让人说你玩忽职守啊!” 朱安澜:“啊!” 奢香夫人一头黑线:“你不会忘记这件事了吧?” “哪能呢?”朱安澜讪讪笑道,但他的表情分明在说,奢香夫人猜对了! “你……我真是服了。”奢香夫人无奈地一扶额,无语到了极点。 合着幸好自己提醒了一句,不然朱安澜真要忘记自己在锦衣卫升职了这件事了! “我这不心思都放在防备姓刘的婆娘身上了吗?”朱安澜一阵尴尬,强辩道,“我这是专心致志啊!” “行了行了,别贫嘴了,赶紧去看看吧,陆总旗等你怕是等得心急了……哦不对,现在应该叫陆百户了!”奢香夫人微笑着催促道。 “那你自己小心,我去去就回。”朱安澜不放心地叮嘱道。 “我这么大个人,难道还会丢了不成?快去!”奢香夫人嗔怪道。 片刻之后,朱安澜就在锦衣卫王府仪卫司见到了满眼哀怨的陆绎。 “我的辅国中尉大人哟,我等你等得好苦啊!”陆绎眼巴巴地望着他。 “咳,这几天临时有急事。”朱安澜毫无诚意地找了个借口,“你看,我这一忙完不就来了吗?” 陆绎望着他,眼神更加诡异了。 仪卫司就负责王府的情报,你忙不忙我还能不清楚吗? 朱安澜也知道自己这话有点离谱了,赶紧补充道:“你知道的,我修炼的是龙气武学,这次封爵跨度有点大了,我需要时间适应,否则无法把暴涨的龙气威力完全发挥出来。” 总之,一句话,龙气武学是这样的,你没有龙气你不懂。 陆绎张了张嘴,总感觉他还是在忽悠自己,但好歹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面上表情终于好看一点了,道:“罢了,来见见你未来的下属吧!” 在他的带领下,朱安澜很快就在王府附属的校场上,看到了列队等候的王府仪卫司下辖锦衣卫们,其中就有他已经打过了两次照面的万泉。 在陆绎的陪同下,他检阅了自己未来的下属们。 锦衣卫不愧是大明的王牌,一眼扫过去,在清一色的绣春刀和飞鱼服下,他看到的是一个个精悍的灵魂。 根据气机感应反馈回来的结果,这一队五十名锦衣卫,至少都有二次血变“血如汞浆”的实力,还要超过苴慕奢勒配发给自己的宣慰司部曲。 其中最强的几人,甚至连现在火候大进的他都有点看不清深浅,分明是同样四次血变以上的高手了! “新的总旗终于来了!” “十四少?” “十四少居然会是我们新的总旗?” 万泉等人显然也早已从陆绎口中得知了新的总旗将要来上任的消息,但等了这么多天,要说一点怨言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当看到朱安澜的那一刻,他们所有的怨气都转为了震惊,万万没想到,昔日需要自己保护的对象,居然成了要带领自己的上司! “看到大家都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我呢,想必你们也认识,就不多费口舌作自我介绍了,没错,我就是你们信**旗,以后还请大家与我通力合作,维护王府乃至整个西南三州的长治久安!” 朱安澜上来就开门见山地跟众人打了个招呼,但他却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第二句话,就让众人目瞪口呆! “万泉!出列!” 他指了指自己胸口,下令道,“来,用你的全力,往这里打!” 第七十五章 脱胎换骨 “十四少,卑职不敢!”万泉虽然按朱安澜的命令走了出来,但却不敢执行他的下一道命令。 朱安澜眉头一掀,说出了令陆绎都眉头一跳的话来:“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是,总旗,卑职不敢!” “什么?大点声,你没吃饭吗?”朱安澜冲他喝道。 “总旗!卑职说,不敢打您!”万泉一咬牙,扯着嗓子喊道。 “好,好啊!” 朱安澜嘲讽道,“我以为你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想不到上来就告诉我你不敢!这样胆小如鼠的窝囊废,也配自称我大明朝的精锐?” 他“不识好歹”的发言,登时把在场的锦衣卫都激得满脸通红。 “总旗,我们不是窝囊废!”万泉辩解道。 “不是最好,打给我看!” 朱安澜沉声道,“万泉,锦衣卫力士,执行命令!” 万泉还是不敢动手,只得向陆绎投去求助的目光。 “我下的命令,你看陆百户作甚?他还能教你抗命不遵吗?”朱安澜抬手就给了万泉脑门上一下。 万泉吃痛,却依旧不敢还手。 倒不是朱安澜苛待自己的新下属,只是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在他们心里,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庶子,如果不能以最有冲击力的方式把这个印象挽回,他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可能造成误判,从而导致严重后果。 比如面对必须抓捕的犯人,朱安澜想着我拖住他,让其他人来抓,但其他人可能会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而放走犯人,这是他不想看到的局面,必须防患于未然。 “既然十四少有这个雅兴,万泉,你就听他的吧!”陆绎也看出了朱安澜的打算,摸了摸下巴,笑道。 “是!”万泉这才鼓动气血,一个箭步就来到了朱安澜面前,道,“得罪了,十四少!” “废话少说,你不出手才是得罪了我,我这个人可是很记仇的!”朱安澜笑呵呵地道,“尤其是抗命不遵的!” “十四少,您请。”万泉苦笑道。 “你先吧,我先动手你就没有露脸的机会了。”朱安澜道。 “十四少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泥菩萨也有三分血性,听朱安澜话里的意思,竟是可以一拳秒杀自己,万泉也终于忍不住动怒,“那就请十四少多多指教了!” 他吐气开声,猛地击出一记直拳,拳锋像钢刀剖开空气,眨眼就刺到了朱安澜胸前,拳风甚至拂动了朱安澜的衣襟! “十四少小心!” 万泉见朱安澜竟然不闪不避,大吃一惊,下意识就要强行收手,但没想到就在这时,朱安澜动了,可他依然不是闪避,而是往前迈了半步,正好以自己的胸膛,不偏不倚迎上了万泉这一拳最盛的锋芒!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啊!” 目睹了这一幕的锦衣卫们都发出一声惊呼,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仿佛已经预示到朱安澜被一拳打到吐血重伤的惨状了! 但随即,他们耳边就响起一个带着笑意的轻松声音:“万泉,你这一拳没打出水平来啊,我很失望。” “十四少!你没事!”众人齐刷刷睁开眼睛,惊喜之余,连被嘲讽的愤怒都忘了。 然后他们就看到难以置信的一幕,朱安澜用自己略显单薄的胸膛,居然稳稳接下了万泉一拳,连气息都没有紊乱。 “我当然没事,就你们这帮家伙,想让我有事,还差得远呢!” 朱安澜笑骂一句,随手掸了掸自己衣衫上的拳印,笑道,“万泉你去找王府里的名医看诊的时候,汤药费记我账上。” “啊?十四少何出此言……啊!” 万泉疑问还没说完,就突然感到自己手腕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忍不住捂着伤处就是一阵龇牙咧嘴。 “你这家伙,就算想拍十四少的马屁也演得太过分了一点吧!” 几名跟万泉关系好的锦衣卫上来打趣他,但当他们扳开万泉手掌一看,瞬间鸦雀无声,万泉的手腕赫然已经高高肿起,这绝不是什么为了讨好朱安澜演出来的戏码,而是当真伤得不轻! “忘了告诉你们,我练的乃是横练武学,最擅长反弹劲道了。”朱安澜笑道,“万泉幸好最后收了力,不然这一拳下去,他自己伤得更重!” “十四少神威,我们服了!”万泉苦笑道。 “去两个人,带万泉去王府的医馆看伤,小旗出列,我们开个会,其他人解散!”朱安澜挥手道。 “是!”一群锦衣卫令行禁止。 要换了之前,他们虽然也会遵从朱安澜的命令,但那是冲着他的身份去的,绝不会这么心悦诚服。 锦衣卫也是军中健卒,同样存在崇拜强者的习惯。 朱安澜小露一手后,现在他们看他的眼神里,已经只剩下敬畏了。 “十四少好手段啊!” 陆绎看着和锦衣卫们打成一片的朱安澜,心下微松,轻笑一声,识趣地悄然退场了。 他知道,这里已经不需要自己帮忙镇场子了,朱安澜用自己的手段和实力,征服了锦衣卫们。 不过看着朱安澜的背影,他眼中还是又震惊又羡慕,只有他才清楚,这个看似单薄的背影里,到底蕴含着怎样的力量,而朱安澜从手无缚鸡之力,到今天这一步,又只花了多么短暂的时间! “这就是龙气武学的玄妙吗?短短不过月余,就已经超越了他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十年苦功,可真是令人羡慕啊!” “好,那就先这么定下来了,王府的安危,就仰仗各位了。” 朱安澜跟锦衣卫小旗们的会没开多久,就定下来让万泉暂代仪卫司的工作,而他自己还要回水西宣慰司,梳理蛮夷的关系。 毕竟,在大明天朝这么一个高武的社会里,仪卫司虽然名义上是王府的保安力量,但朱安澜心里很清楚,他们更多还是充当一个仪仗队的作用,无论是宁王本人,还是张总管等高层,实力都远在这帮普通的锦衣卫之上,真要出了什么事,谁保护谁都两说。 所以,他如果想要尽快立功,还是得下基层,到十万大山中去,特别是在蛮人异动连连的最近,那可都是一个个直立行走的军功章啊! 第七十六章 从今儿起,咱也有贴身女官了 搞定了锦衣卫这边的新任命,朱安澜就该回水西宣慰司衙门履职了。 因为在应天寺遇险的缘故,这次奢香夫人却是不能与他同行了。 不过在告别时,她却是满脸不舍地把一位明眸皓齿的美少女叫了进来,正是朱安澜已经很熟悉的香菱。 “以后香菱就跟在你身边吧,堂堂十四少,身边总不能一个体己人儿都没有。” 奢香夫人说了一句让朱安澜浮想联翩的话来,“她比外面那些人都值得信任,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她就是我!” “哦?” 朱安澜一挑眉,他知道香菱是奢香夫人的族妹兼贴身女官,但也没想到她在奢香夫人心里地位居然这么高。 听这个意思,只要奢香夫人不在,她甚至能在前者权限内代她做一切主! 这可不是一般的主仆关系了! 不过此时朱安澜想的却完全不是这些利益上的东西,他看着香菱那张酷似奢香夫人的面孔,心里突然悸动了一下,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两人上次双修时,那股销魂蚀骨一般的极乐滋味! “咕嘟!” 朱安澜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但不知为什么,本来不是很大的动作,这时在封闭的房间里听起来却异常清晰。 奢香夫人立刻明白他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嗔骂道:“死相。” 但也没有生气,似乎是隐约默认了他的一些坏心思。 香菱脸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但她羞归羞,却把夷人女子的奔放演绎了出来,也不像黄秀眉那样躲着他的目光走,反而勇敢地挺了挺胸,努力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暴露在他眼前。 “咱们家香菱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呢!”奢香夫人一句话,却是令香菱当场红温破防,再也绷不住了。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低着头,坚定地站在了朱安澜身后,露出玉颈和小耳朵上可爱的红晕,用行动说明二者间的人身依附关系。 “赞美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啊,从今天起,咱也是有贴身女官的人了!”香菱予取予求的态度,让朱安澜心里愈发悸动,他前世虽然生意也做得不小,但在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里,哪里见过这阵仗? 当然,他也不至于急色到当着奢香夫人的面就兽性大发,强行克制下心里突如其来的火热后,他就又说起了正事,问奢香夫人道:“儿臣此去前途未卜,毕竟可能涉及到那位虫豸丞相的谋划,儿臣深感自己现在的实力还有不足,不知母妃可有良策教我?” “你说得对,此事的确殊为可虑,据史料记载,那位虫豸丞相锱铢必较,睚眦必报,你坏了他的事,他未必不会来找你麻烦。” 奢香夫人点点头,也凝重道,“不过你的武道修为进境已经极为神速,再快,就算是修炼的龙气武学,也恐有根基不稳之嫌,我现在知道能帮上你的,大概也只有神兵一途了。” 两人现在都还不知道,他们破坏掉的,仅仅只是刘夫人的计划,胡惟庸的计划却阴差阳错成功了,甚至不久前两人还亲眼见过这个计划结出的“硕果”,只是这时他们都还没有意识到罢了。 “神兵?”朱安澜疑惑道,这又是他以前没接触过的概念。 “没错。” 奢香夫人点头道,“我本不想这么早让你接触神兵,你现在的武道,正是勇猛精进的时候,依靠外物虽然会让你短时间内战力大增,但长远看,却会桎梏你的发展,不过现在事急从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朱安澜微微欠身:“愿闻其详。” “所谓神兵,其实就是大匠们灵机一现所生产出的精品兵刃,比如最早的神兵,我想你们都应该听说过,便是传说中的‘干将、莫邪’,以人殉炉,始有剑出,这就是机缘所至。” 奢香夫人解释道,“后世的神兵虽然不再像干将莫邪那么残酷,但往往也都是不可复制的奇迹。” “不过锻造的难度越大,代表着神兵的功效也越神妙,普通兵刃为钢铁锻造而成,在传导武者的气血时多有耗损,因此高手往往不喜使用兵刃,因为这反而会限制他们的实力发挥,但神兵是个例外。” “一柄与自身所修武学相性契合的神兵,能使武者的实力骤然拔升一到两个档次不等,甚至越级杀人都不是梦,就好比澜儿你修炼横练功夫,若能获得一件神兵级的甲胄或盾牌,便是气血狼烟的武师全力打在你身上,都休想伤你分毫!” 朱安澜眨巴了一下眼,问道:“甲胄也算神兵?” “当然算,怎么不算?” 奢香夫人一挑眉,道,“可惜我苴慕堡的祖传功法却是以轻身功夫为主,收藏的神兵也多是偏向于这个方面,否则送你一柄也未尝不可,现在却是爱莫能助了。” “轻身……功夫?” 朱安澜脸上露出无法形容的诡异之色,一想到奢勒那一身山峦般的肥肉,他就很难把这个胖子与轻功联系在一起。 奢香夫人却又想再次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慢悠悠地道:“休得以貌取人,我爹乃是苴慕堡历代主人中,轻功最登峰造极的一人,也是最有希望以轻功突破武圣之人,你也不想想,轻功不好,早就被自己的肉压垮了,还能长那么胖吗?” “你讲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朱安澜颇有点张口结舌的感觉。 灵活的胖子吗?嗯,很合理。 “夫人,我知道有个地方或许有公子爷需要的神兵。” 香菱突然开口道,“我在苴慕堡的时候,曾无意中听大老爷说宁州附近有一鬼市,其中多有珍品流通,公子爷要是着急,不妨去看看。” “对哦,你不说我差点忘了!” 奢香夫人一拍桌子,道,“你跟香菱去跑一趟,看到有合适的就买下来,不管多少银子,我帮你出了!不就是银钱嘛?小意思!” 对此,朱安澜只想竖起大拇指,赞一声:“母妃豪气!” 但下一刻,奢香夫人打趣的话,就又让香菱陷入了无尽的羞涩中:“可以呀你,小丫头,刚去了你家公子名下,就开始帮他出谋划策了,那今晚不得让他好好奖励你一番?” 第七十七章 义庄 朱安澜前世就听说,女寝熄灯以后的话题劲爆程度,足以让老流氓脸红,可惜他并没有亲身体验过。 但在奢香夫人这里,他算是狠狠验证了一番这个传闻了。 真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羞煞旁人啊! 要换了前世,他非得再讲一个更黄的,让奢香夫人晓得谁才是爸爸,但今时不同往日,他还得顾念自己的形象,一个长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冷落公子,突然满口花酒笑话,怕不是要被人怀疑到夺舍上来了。 因此他只是笑了笑,就转移了话题,聊到了香菱所说的鬼市上来。 经过询问才知道,所谓“鬼市”,其实就是西南三州各家豪门望族,或者有道之士私下交易的黑市。 别以为他们这些明面上伟光正的大人物,台面底下也一样干净,谁还没个隐私了? 在鬼市上出售的货品,虽然多为珍稀之物,但其中也不乏贼赃和朝廷的违禁品,要不也不需要特地组织这么一偷偷摸摸做买卖的场所了。 “香菱,你知道鬼市如何走法吗?”朱安澜在这方面倒是没什么道德洁癖,我真金白银买东西,你管我买的是不是贼赃呢? “奢氏本就是鬼市贵客,婢子与公子爷同行,想必进出无碍。” 香菱道,“正好本月十五将近,恰是鬼市开市之时,我们回水西途中,婢子带公子爷去看看便是。” “带足银钱。”奢香夫人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摞厚厚的银票,塞进二人手里,豪爽之气,又冲了朱安澜一脸。 富婆啊! 不过要没有奢香夫人资助,以他自己的身家,还真就只能去那鬼市上看个稀奇,想买什么怕是难比登天。 二人现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也不矫情,微微一笑就收下了奢香夫人的一番心意。 把王府里的事情交代完之后,朱安澜就辞别了奢香夫人,带着小鹿般的香菱踏上了归途。 只因这次无需再绕道苴慕堡,二人却是乔装打扮成一对投亲的平民小夫妻,一路沿着官道南行。 “只是香菱太年少,有些不像,换成奢香来扮演这个新婚燕尔的少妇,或许就毫无破绽了……”朱安澜赶着一头毛驴,上面驮着神情忐忑、不时偷看自己一眼的香菱,默默想道。 好在这个年代早婚本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只要他们自己不说,倒也无人会刨根问底。 时近黄昏,两人又来到了上次遭遇沙定洲刺杀的陆广驿附近,香菱叫住朱安澜,低声道:“公子爷,我们今晚不妨就在陆广驿投宿一宿吧,那鬼市的场地,就在离此不远的一座义庄中。” “你做主就好,我跟你走。”朱安澜洒脱一笑,道。 商议好之后,两人径直去了陆广驿。 驿站是官方机构,基建做得还是不错的,经过这么些日子,上次劫难中被沙定洲砸坏的围墙已经修好了,但当时牺牲了太多人,现在路面的石缝里,还能看到隐约的血迹,使得朱安澜一阵悲凉,好一会儿才释怀。 不过这次他们没亮明身份,就不能住官方的驿馆了,只能在周围的客栈里要了一间上房,正因为只开了一间房,进门的时候香菱脸色又是红扑扑的。 但她小鼻子马上被朱安澜刮了一下,笑道:“别误会,开一间房是为了掩人耳目,我们今晚还要参加鬼市,不会在客栈多停留的。” 香菱立刻糯糯道:“婢子都可以的,听公子爷的。” 这番惹人怜爱的媚态,令朱安澜又是一阵心跳加速。 两世为人,他也不是什么未经人事的正人君子了,只是想到今晚还有正事,才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欲火。 “罢了罢了,香菱还小,做人宁可禽兽不如,也不能太禽兽了……” 两人面面相对,枯坐在客房里,只吃了一点随身携带的干粮,终于熬到了天黑。 郊外不比宁洲城繁华,没有那么多夜生活,人们基本沿袭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古老节奏,夕阳沉入地平线之后没一会儿,外面已经静悄悄的了。 “差不多到时辰了,走吧!”香菱附耳在门上听了听,故意摆出一副老马识途的姿态说道。 “嗯。”朱安澜点点头,刚站起来,就听见隔壁突然传来“吱呀”一声门响,两人只得又坐下。 “兴许是上茅房的客人。”香菱讪讪笑道。 但接下来,客栈的房门就像赶趟似的,你方响罢我登场,朱安澜看着目瞪口呆的香菱,忍俊不止。 “或许他们都吃坏了肚子……” 香菱下意识为自己辩解了一句,突然看到朱安澜的笑脸,终于回过味来,“他们也都是去鬼市的?” “不然呢?” 朱安澜用力搓了搓她的头,笑道,“荒郊野外的,附近就这么一个落脚地,我们能来,其他人自然也可以啊。” “公子爷你早就想到了是不是?”香菱怏怏不乐地甩开他的手,噘着嘴道。 “起码我不知道鬼市的路,还得靠你带啊。”朱安澜笑道。 有一说一,在发现这么多人都是冲着鬼市来之后,他反而放下了心,既然大家都公然住在客栈里,至少证明鬼市本身是没什么问题的,不然也开不了这么久了。 朱安澜不欲跟其他人照面,又等了片刻,等外间门响告一段落,才带着香菱推门而出。 走到客栈门口时,正碰到洒扫的小二,但对方像没看到他们一样,该干嘛干嘛,像是对他们这种摸黑往外跑的客人早已见怪不怪了。 “得,好像只有咱们才把这当回事。”朱安澜无语,与香菱携手没入了夜幕中。 因为香菱自己也没来过鬼市,仅仅是凭借在苴慕堡听到的只言片语找路,当他们摸到一块阴森的乱葬岗附近时,走在前面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里埋的都是当年朝廷平定西南时战死的亡人,因为时有鬼魅之事传出,附近的山民也不愿来此,久而久之,就冷清了下来,鬼市的建立者想必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选址在了这里。” 香菱环顾了一圈,指着山坡上一座被乱坟岗包围的小破木屋,介绍道,“公子爷,看,那里应该就是鬼市的入口了!” 第七十八章 鬼市见闻 “你要不说,我还真想不到,这里居然就是西南三州的大佬们私下交易的鬼市所在。” 朱安澜的目光,越过飘荡着朵朵青蓝鬼火的乱葬岗,落在那间孤零零的小木屋上,淡淡道。 “真正的鬼市许是在地下吧?”香菱自己也没来过,但她在应天寺后来也见过那间规模宏大的地宫,遂猜测道。 “进去看了就知道了。”朱安澜不置可否,迈步踏进了乱葬岗的范围。 进入乱葬岗,周围阴寒之气大盛,横七竖八的野坟前,只有枯藤老树昏鸦,看不到一点青草,时不时裸露在泥土外的森森白骨和幽幽鬼火,配上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嘤嘤鬼哭,恐怖气氛拉满。 没走两步,他就感觉身后一个软玉温香的身体靠了上来,回头一瞧,只见香菱小脸煞白,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哀声道:“公子爷,奴怕。” 朱安澜哭笑不得,这位夷人少女平时的表现也称得上大胆泼辣,连沙定洲的刺杀和应天寺的血战都不能让她说一句怕的,想不到对鬼狐之事竟恐惧成这样,只能说是一物降一物了。 “那跟紧我。”朱安澜想了想,分出一丝浩然正气,护住了香菱的娇躯。 这可正是周围阴寒之气的克星,香菱立刻感觉周身暖洋洋的,胆气也粗壮了,但却说什么都不肯离开他半步之外了。 两人就这么紧贴着往山坡上走去,终于,在靠近那间木屋附近时,眼前鬼影一闪,被两个人戴着高冠的黑白身影拦住去路。 “亡人禁地,生人回避!”一个面如傅粉、舌头吐出唇外一尺有余的怪人,用死板的声音说道。 “啊!”香菱被陡然出现的拦路虎吓得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 也难怪,大半夜见到两个打扮如此诡异的家伙,寻常人怕不都以为是见到真正的黑白无常,要吓得魂飞魄散了。 倒是朱安澜一脸淡定地拍了她一下,道:“好了,可以把能证明奢氏身份的信物拿出来了。” 他感知得十分清楚,眼前这两位虽然看似鬼神,其实是装神弄鬼,体内气血的流动十分强健有力,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有不俗武学在身,刚刚突然出现,也是依靠一门高明的轻身功夫,不过作为鬼市的接待者,这个扮相也算应景。 “哦,哦。”香菱都快吓蒙了,听到朱安澜的话,本能取出一块腰牌,也不敢看“黑白无常”,闭着眼睛,战战兢兢地递到他们面前。 “原来是奢氏的贵客,失礼了,失礼了。” 扫了一眼腰牌,黑无常还是一脸冷酷,白无常却伸手一抹,露出一张商贾气息极浓的圆圆笑脸,连声道,“欢迎二位莅临鬼市,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我们也是第一次来,有劳使者带路了。”朱安澜表现得彬彬有礼。 这对黑白无常的武道水平大概与他就在伯仲之间,倒是不足为惧,但能驱使这样的人物看门,鬼市背后的水必然很深,不到万不得已,他虽贵为宁王之子,也不愿随便与此地主人交恶,还是按规矩来。 做生意嘛,和气生财。 “二位不是已经身在鬼市之中了吗?”白无常乐呵呵地笑道。 黑无常一伸手:“请!” 朱安澜二人只觉眼前一花,下一刻,他们看到的景物竟是瞬间大变! 前一刻还是鬼哭狼嚎的乱葬岗,但随着黑无常这一挥手,竟变成了人影绰绰的市集。 各路打扮的访客足有上百人,分布在亩许方圆的乱葬岗中,显得十分热闹。 不少倾倒的墓碑虽然还在原地,但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被摆摊的商贩当作桌子摆放货物,吆喝着自己的买卖。 不过朱安澜也注意到,自己虽然能看清一个个的人影,但众人的容貌、身形,却像笼罩了一层迷雾,看不分明,显然是此地主人施展的一种遮掩身份的手段了,想必自己和香菱在其他人眼中也是如此。 “佛门秘传大力丸!男人吃了女人受不了,女人吃了男人受不了,男女一起吃,床受不了!” “出售各式神兵利器,走过路过,来买了来看了,买了不吃亏,买了不上当!” “祖传老神医,灵验跌打损伤金疮药!” …… 滚滚声浪扑面而来,看着眼前熙熙攘攘,宛如普通赶集一般的场面,朱安澜大吃一惊:“障眼法?” 应天寺的大战,他虽然没资格参与正面战场,但对增广见闻,好处绝对不小,从刘夫人和唐晓芙身上,他已经得知这世上除了武学和文道儒学之外,还有隐世修行的佛门和巫门,那有障眼法存在,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了,反而顺理成章。 “客官好眼力。”白无常胖乎乎的圆脸上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现在是各位客官自行交易的时间,二位可以走一走看一看,不过鱼龙混杂,真假难辨,若被打了眼,也怪不得别人,万不可在鬼市范围内妄动刀兵。” 黑无常公事公办道,“等到子时来临,我家主人还会举办一个拍卖会,那上面必然有真正的珍品,断不让各位失望便是。” 拍卖会? 朱安澜心中一动。 这可是穿越者必备捡漏的场所啊,莫非今天终于要轮到我转运了? 可惜的是,随后他就意识到,自己显然没有传说中那些主角的好运,在鬼市里一圈看下来,那些摊主摆出的东西,不是一眼假,就是貌似真货、但却叫出了一个连他这个身怀巨款之人都心惊的天价,而他的灵觉,更是毫无触动,没感觉到任何与自己“有缘”之物。 “果然,天底下哪有那么多身怀重宝而不识货的傻子……”朱安澜在心里吐槽道,彻底绝了捡漏的心思,专心等待鬼市主人举办的拍卖会开场。 以“黑白无常”可以略微窥见此地主人底蕴的冰山一角,有这样的实力底气背书,那上面应该会有自己需要的神兵才对。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也不再折腾,沉下心来安静等待,终于,在临近午夜时分,黑白无常再次露面,把在场众人客客气气地请到了一栋突然出现的木楼之中。 有了之前整个乱葬岗都被障眼法遮蔽的前车之鉴,对这栋小楼朱安澜也没多在意了。 只是当他进门之后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此地主人的能量。 只见一把连他都要视为护身利器的神兵,竟然就被主办方这么明晃晃地摆在台面之上,灯光一照,绽放出丝丝锋芒,能刺痛人的眼眸! 第七十九章 凶刀妨主 被鬼市主人摆在台面上,作为拍卖会开场拍品的这把神兵,赫然是一把背套九环的鬼头大刀。 刀作为江湖中人最常用的兵刃之一,固然不如剑风雅,但受众极广,也是货源最为紧俏的抢手货。 这把刀类神兵虽然不合朱安澜的心意,却足以令在场八成的人心动,主人家能摆出这么一件极品,也让朱安澜对此行能淘到满意神兵的信心大增。 鬼市主人不知是手下马仔紧缺呢,还是不想搞那么多噱头,拍卖会的拍卖师,竟也直接就让黑白无常兼任了,黑无常面无表情地托举鬼头刀展示一圈,白无常则笑脸迎人,侃侃而谈。 “刀名斩邪,乃是蜀州铸剑名匠风冶子大师的遗作,此刀除了锋利坚固毋庸置疑外,还被风冶子大师附加了两个特性:一是刀背所扣九枚金环在挥刀时能发慑心魔音,搅乱敌方阵脚;二是此刀开刃时以大儒之血祭刀,有破除邪魅魍魉幻象之能,实乃宝刀中不可多得的上品!” “什么!以大儒之血祭刀!” 朱安澜闻言大吃一惊,胸中浩然正气一阵翻涌。 本来他还对这把刀有几分好奇,但现在已经完全被厌恶愤怒所取代! 大明朝堂上,文官清流势力盘根错节,一度为正统,这个名为风冶子的刀匠竟敢以大儒之血开刃,显然也不是什么正经路数。 听白无常介绍这把刀已经是他的遗作,想来也是无法无天,惹来了朝廷征讨,不得善终! 不过刀匠身死,这把刀却流落了出来,还被堂而皇之的拍卖,其中有多少故事,就值得人深思了。 最初听香菱说鬼市栽赃汇聚,他还没放在心上,以后顶多是些偷扒盗窃的赃物,但这把名为“斩邪”其实本身却邪恶无比的大刀,却把他打醒了。 能上鬼市的拍品,只怕每一件上,都沾染着淋漓的鲜血,不晓得还有多少人要为之命丧黄泉! “宝刀在此,诸位有意者可以出价了!”朱安澜思索时,白无常已经介绍完斩邪刀的基本情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同时旁边有阴差打扮的侍者,为众人分别呈上了笔墨纸砚文房四宝。 “想不到此地主人还是个cos重症爱好者,做戏都要做全套呢,就是不晓得他自己会不会扮成阎王爷了!”朱安澜接过纸笔,在心里暗笑。 这套笔墨,正是竞拍者出价的工具。 别以为拍卖是现代才有的新鲜事,其实在封建社会,拍卖会早已屡见不鲜,甚至还形成了完善的制度。 就连拍卖方式,也分为明码竞拍和暗桩发卖两种形式。 其中明码竞拍就是大多数人熟悉的当场喊价了,你喊价压我一头,我就非得喊个更高的压回去,这样一来,就很容易形成斗气的局面,拍出更高的价格; 不过鬼市的主人似乎并非那种唯利是图之辈,在这把鬼头刀的拍卖形式上,则是采取了相对更温和的“暗桩发卖”,即每人写一个最高价,只有这一次出价机会,最终所有价码再汇总到主人手里,价高者得。 除了主人,谁也不知道别人出价多少。 这种方式虽然很难拍出夸张的高价,但却能有效避免竞拍人之间赶鸭子上架,伤了和气。 “五百两!” 朱安澜对这把刀无感,因此只是随大流写了个不高的价格递了上去,能中标固然好,不能也无所谓。 不过看周围人都是一副摩拳擦掌的姿势,就知道他想要捡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 果然,片刻后白无常就宣布这把刀被人以三千七百两银子的高价买走,与在场其他人无缘了。 “啧,有钱人这么多的吗?”朱安澜砸吧了一下嘴。 大明的银价可不低,一两银子差不多可供寻常人家一月吃喝用度了,三千七百两银子买把刀,基本相当于他前世有人眼都不眨全款买下一辆劳斯莱斯幻影,纵然他这辈子也算大户人家出身了,但还是觉得这位买家当真壕无人性。 就在他感慨不已时,眼角余光忽然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朝自己二人这边走来。 直觉告诉他,此人正是冲着自己来的,又是在鬼市这种地方,哪怕明令禁止不许起冲突,他也不由暗自提高了警惕,万一就倒霉碰到个头铁的呢? 不过那人貌似没什么恶意,走到他身边之后,也不管他流露出的明显戒备之色,只是和他一起看着台上那把刀被人收入囊中,微笑道:“很诱人的神兵,可惜上面的麻烦也不小,若是买回去收藏把玩便罢了,若敢拿出来用,可就会给自己招来一个大敌。” “哦?”朱安澜目光一闪,若无其事问道,“你好像很了解这把刀?” “当然。” 神秘人坦然道,“这把刀在蜀州可是大大的有名,可惜是恶名。” “有趣。”朱安澜笑了,跟他攀谈起来,道,“能详细说说吗?” “其实也没什么秘密,你出去随便找个修为高深些的武师都能打听到。” 神秘人叹道,“风冶子一生都以古代神匠欧冶子为偶像,立志要铸造出一把能媲美纯钧湛卢的名器,可你也知道,天资这种事,不成就是不成,蹉跎半生之后,他还是走入了人血祭剑的邪道,这把刀,就是他晚年近乎癫狂以后,袭杀了潜溪书院一位堂长后,蘸着他的血淬炼而成……” “潜溪书院!”朱安澜大吃一惊,“他还真是胆大包天!” 潜溪书院的大名,在西南三州无人不知,因为其山长正是太祖朝最受宠的懿文太子的老师宋濂。 朱安澜自己就掌握了两门文道神通,他可以肯定,潜溪先生宋濂肯定也是神通中人,这个风冶子失了智去动他的人,怪不得下场不妙! “所以他死了。” 神秘人幽幽道,“已经上百年不问世事的潜溪先生出关亲自追杀风冶子一万八千里,于黔州的群山中斩其首级而还。 不过这把刀当时却不知所踪,潜溪先生还因此放话说谁敢用这把刀,就是与整个潜溪书院为敌。 此后这把刀在江湖上也屡屡现身,但它每一任的主人结局都不太好,有凶刀妨主的恶名。” “呵呵。”朱安澜轻笑一声,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对命数这些东西向来不太感冒。 此时斩邪刀的余波已经被其他拍品的火热追捧所取代,就像一颗石子投进水里,涟漪消散就毫无下文了。 “还有一个问题……”朱安澜转过头,看着神秘人问道,“你是谁?” 第八十章 软猬甲 “你且看看我是谁。” 听到朱安澜的询问,神秘人伸手在脸上一抹,露出一张狂野美艳的面孔来。 “咦?二师姐?” 朱安澜微微一惊,他也没想到,神秘人居然是奢香夫人的二师姐唐晓芙,而且她还一反对自己的冷漠,主动过来搭讪了。 “论辈儿,你该叫我二师伯。”唐晓芙斜睨他一眼,纠正道。 “我还是叫您唐巫师吧。”朱安澜苦笑一声,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心思,他可不想头上平白多个长辈。 “也罢,巫师就巫师吧!”唐晓芙倒表现得很好说话,不过巫师也的确是西南三州对修行有成的巫门中人的尊称,朱安澜这么叫她并无不妥。 不过朱安澜却感到颇为意外,以他上次和唐晓芙见面时的冷硬来看,对方不像是会和颜悦色说话的人啊,这让他甚至怀疑眼前的唐晓芙是不是个假货了。 “香菱,这位唐巫师性子究竟如何?”他低声向香菱询问道。 “我人就在这里,你有什么话不会直接问我?非要拐道弯?这丫头难道就知道了?” 他这点小动作并未瞒过唐晓芙的耳目,后者噼里啪啦就是一阵连珠炮似的数落,然后才为他解惑,道,“上次你见到的是我的青女阴神,受功法影响,性子自然偏向清冷,但我现在是真身在此,有肉身抵充巫法中的冷意,自然会多几分人味。” “原来如此,安澜受教了。”朱安澜这才知晓,原来修炼巫门法力,会有这样的负作用。 “再说了,你可是宁王公子,西南三州的土太子啊,除了那些乱臣贼子,便是再清高的人,也不敢摆脸色给你看吧?”唐晓芙半讥讽道。 “呃……” 这下倒轮到朱安澜不适应了,在前身的记忆里,他人生的前十六年从未享受过十四公子身份带来的任何好处,现在换他上号了,却怎么好像吃了面子果实一样? “嘁,老娘第一次见你小子,就觉得你城府太深,兼心术不正,不是好人,也不知师妹她到底看中你哪一点了?”见朱安澜讷讷不言,唐晓芙忍不住半开玩笑地抱怨了一句。 “城府太深?心术不正?我?” 朱安澜闻言满肚子委屈,瞪大了眼,只是还不等他分辩,唐晓芙已经冲着台上努了努嘴,道:“行了,我也就是听说有奢家人在此,过来看看是谁,没想到是你小子,不说了,继续看热闹吧!” 给她这么一打岔,朱安澜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顿时忘了申辩。 此时场上掀起热浪的,赫然也是一件神兵,还是盾牌类型,却是西南地区特产的藤牌,不知何种藤条编织而成的圆形盾牌还缺了一角,隐隐露出烧焦的痕迹,盾牌表面还有血迹,给人一种怨气冲天的感觉。 “诸位贵客想必也能看出这块藤牌的妙处了吧?” 白无常介绍道,“它虽为神兵级数,却非是哪位能工巧匠打造而来,实乃天地造化,诸多巧合所成。其前身本只是南蛮国一件普通藤牌,却遭遇了武侯火烧十万藤甲兵一役,战场上万千军魂的怨气尽皆凝聚在这块盾牌上,令其不仅变得坚不可摧,更能诅咒所有攻击它的敌人,威力甚大。” “好东西!” 朱安澜听到这里就动心了,他记得奢香夫人说过,盾牌一类的神兵,正合他这种修炼横练武学之人所用。 不过就在他打算出价时,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玉手,按住了他执笔的手腕。 “唐巫师?” “稍安勿躁。”唐晓芙淡淡道,“我知道你想求购一件神兵,但这块藤牌不适合你。” 朱安澜一惊:“难道白无常所言不尽不实?” “那倒不至于,鬼市的口碑还是可圈可点的。” 唐晓芙冷笑道,“但说实话不等于全说了啊,这种拍卖会的潜规则就是报喜不报忧,你要是听了它的好处就脑袋一热往里冲,最后八成要被坑得一脸血。” “那这块藤牌……” “哦,它不光诅咒敌人,还诅咒主人。”唐晓芙轻描淡写道,“斩邪刀妨主只是传闻,但这鬼东西,是真能让主人不得好死。” 朱安澜瞬间出了一背的白毛汗,后怕不已:“我还是见识浅了,多谢唐巫师指教。” “见识浅不可怕,多看看就好了,你还年轻。” 唐晓芙似乎对他谦虚受教的态度很满意,点点头,道,“你若信得过我,就忘了这块藤牌,你堂堂一地宣慰使,要背着一块藤牌上堂也不好看,据我所知,在后面的拍品里,还有更适合你的神兵,只是你能不能顺利拿到手,我就不敢保证了。” “听您的。”朱安澜当机立断,撤销了自己的报价。 他深深感到自己和唐晓芙这种老江湖的差距了,至少他就不知道鬼市后面的拍品都有什么。 事实证明,能混进鬼市的,没几个傻子,神兵藤牌的气氛虽然炒的很热,但最后报价的人却寥寥无几,一件威力巨大的神兵,居然就此流拍了! “多谢唐巫师提醒,不然我今天就要重金买个烫手山芋回家了。”朱安澜苦笑道。 唐晓芙风轻云淡地挥了挥手,示意不必多礼,接下来,一行人又见证了不少珍品相继登台亮相,有神功秘籍,也有灵丹妙药,连神兵都又出现了两件之多。 正当众人都看得心潮澎湃之际,朱安澜耳边突然响起了唐晓芙的提醒:“小子,你要的东西来了,但愿你带够了银子!” 朱安澜神情一紧,连忙抬头,就见黑无常已经托着一件被红布蒙住的物品,走了上来! 哗啦! 蒙布一揭,底下盖着的宝物崭露头角的那一刻,朱安澜立刻就移不开眼睛了! 一股凶煞之气扑面而来,霎时间,众人耳边仿佛都听到了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似有无形的猛虎扑面而来! “这是……” 朱安澜意志惊人,当然不会在意区区神兵的煞气,但当他看清此物真容时,还是不由一愣。 那赫然是一件不知什么野兽皮毛缝制成的软甲,只有背心大小,可以穿在寻常衣物之内,外表看不出任何异状,其皮毛纹理酷似斑斓猛虎,但若细看,其表面却又布满了像刺猬一样的刚毛,只是熨帖地贴服在软甲表面。 “软猬甲!” 这次不等白无常开口,唐晓芙就先用崇敬的声音介绍道,“此乃我巫门大巫的杰作啊!活生生剥下一头无限接近于穷奇凶兽的恶虎毛皮鞣制而成,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遇到危险时,更能以气血灌注其中,诸多毒刺便会一一暴起,伤人于无形!” 第八十一章 竞价 “穷奇?” 朱安澜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道,“我听说过它,似乎是某种凶兽?” “是。” 看到同门前辈制造的神兵,唐晓芙的心情似乎奇佳,居然露出了笑容,道,“《山海经》曰:邽山,其上有兽焉,其状如牛,猬毛,名曰穷奇,音如嗥狗。知人言语,闻人斗辄食直者,闻人忠信辄食其鼻,闻人恶逆不善辄杀兽往馈之。” 有前身的记忆,朱安澜要听懂大明天朝的古书还是不难的。 唐晓芙背诵地这段话,就是说穷奇体型像牛,身上长着刺猬一样的毛发,叫声像狗一样,能听懂人话,遇到有人争斗,就把正义的一方吃掉,听说有人忠信就吃掉他的鼻子,对坏人却会猎杀野兽送给他们,是不折不扣的凶恶之兽了。 “我听师妹说,你已经修炼了龙气武学?”唐晓芙问道。 “是。”朱安澜点点头,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那你就应该知道,鳞甲之属能选择进化成蛟龙或虺,虎豹也一样。” 唐晓芙点点头,道,“猛虎吞吐日月精华,年深日久也能成精作怪,若是走正道,便可生出双翼,化虎为彪,所谓‘虎生三子,必有一彪’,说的即是此兽,民间俗称‘插翅虎’,彪继续修行,则会一步步向着传说中的神兽尾火虎或白虎靠拢; 当然,大多数恶虎都克制不住自己血食的本能,也无法忍耐日复一日的吐纳修行,就会沦为食人为祸的恶兽,等积累的煞气越来越多,就有可能进化成传说中的凶兽,这就是‘穷奇’。” “听起来不是善类。” “这你还真说错了。” 唐晓芙不知道是看重朱安澜呢,还是天生就是好为人师的性格,搞起科普来居然兴致盎然,“就像那把斩邪刀自己就很邪一样,这件软猬甲虽然是用凶兽的毛皮鞣制,但在加工过程中,却已经洗去了所有对主人有害的煞气,就算剩下一点,反而能刺激你自身的血气增长。” “我怀疑你有同门滤镜。” 朱安澜在心里嘀咕道,但他当然不会把这种话宣之于口,只是客套道,“您这么一说,我对这件软猬甲更感兴趣了。” 他这话倒也不全是违心之言,至少目前来看,这件软甲,的确是最适合他的神兵,没有之一。 “那当然。” 或许是觉得自己说服了朱安澜,唐晓芙乐不可支,主动大方道,“你带够钱了吗?不够我这里可以借你,反正你义母有钱,不怕还不起。” “我出门前她已经为我准备了一笔钱,暂时够,要是不够我一定向您开口。”朱安澜笑道。 说话间,就在他拿起笔墨准备报价时,白无常突然走上来,又宣布了一个消息:“各位客官,我们这位软猬甲的主人就在现场,他提出要换一个竞拍方式,那就是明码竞拍,各位有购买意向的,可以直接喊价了!” “麻烦了。”朱安澜眉头一蹙。 这个卖家既然敢提出明码竞拍,就意味着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死要钱,不怕得罪人,由此带来的后果,自然是众多买家之间,可能爆发一场激烈的争夺,竞拍还没开始,他鼻子里仿佛就已经闻到了银票燃烧的味道了! “一会儿可能真需要唐巫师支援了。”出于有备无患的心理,朱安澜跟身旁的唐晓芙打了个招呼。 “没问题!” 唐晓芙闻言居然笑得见牙不见眼,道,“我平时借钱的规矩,一旬之内还钱,八出十二归,今天看在你义母的份上,算你九出十一归,够意思吧?” 朱安澜被噎了一下,心说上次打交道还没看出来,奢香夫人这位二师姐居然还是个死要钱的性子。 所谓“几出几归”,就是封建社会借贷的规矩,一旬之内,八出十二归,就意味着要是有人向唐晓芙借一千两银子,他实际拿到手的其实只有八百两,但欠条还是得按一千两写,并且十天之后,还得还一千二百两,妥妥的高利贷了。 并且不要想着赖账,唐晓芙游神级别的巫术修为,足以让任何欠债者连本带利乖乖吐出来! “依你,依你。”朱安澜苦笑道。 就在他们商量借贷之事时,围绕着软猬甲,场上已经有客人陆陆续续开始出价了。 正如朱安澜预料的那样,这天底下没几个傻子,他能看出这件软猬甲的价值,其他人自然也看得出,喊出来的价格也是一路飙升,转眼间,就已经从八百两银子,直逼两千两之高了。 这个凶猛的势头可把朱安澜吓了一跳,他盘点了一下身上的银子,二话不说,举手发出了自己的声音:“两千五百两!” 这个价位超出了现价一大截,至少气势上瞬间凌驾全场。 果不其然,正在出价的很大一批人,都被他这股势在必得的气势给吓退了,一时竟有些冷场。 其实真要论起来,软猬甲这种极品,两千五百两一点都不贵,可惜受众决定了它的价格,不可能抵达斩邪刀的天价。 毕竟软甲这种东西,虽然是个武者都能用,但真正能将其发挥出最大效果的,还得是横练武者。 但问题是,除了朱安澜这种修行龙气武学的奇行种,江湖上会认真钻研横练功夫的,八成都是在底层厮混的牛马、穷矮矬,真正的高富帅谁吃这个苦啊?早早就修炼又潇洒又凌厉的内家绝学去了! 这批人就算真个出人头地了,钱袋子也远不如豪门望族鼓囊,能有这么多人争到现在,已经足以说明这件软猬甲的优秀了,但再高,就超出他们能承受的极限了! “看来要恭喜你落袋为安了。”唐晓芙轻笑一声,对朱安澜说道。 她这话没有刻意避人,朱安澜能感受到一瞬间有好几道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几欲喷火。 “这种事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好的。”他苦笑道,但心里也松了口气,使眼色示意白无常可以落锤了。 不过,就在白无常将要一锤定音之际,突然,一个肥胖的身影扭着屁股从人群中钻了出来,竟是来得比任何人都晚! “软猬甲,真的是软猬甲!” 他一看到软猬甲,就哈哈大笑起来,“有了这个宝贝,本少以后出门就再也不用畏首畏尾的了!” 说话间,他张口就报出一个两千六百两的高价,顿时反压了朱安澜一头! 第八十二章 斗富 眼瞅着自己就要得偿所愿了,突然从旁边杀出个程咬金来,朱安澜不禁心头一沉。 对方这口气,一看就不像那些刀头舔血的苦哈哈,一张口,一股壕气便扑面而来。 这种感觉,朱安澜可太熟悉了,他在自己那位义母奢香夫人身上,早就体会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君子不夺人所爱,我观兄台好像也不是修横练出身,不妨给个面子,把这件软甲让给在下可好?” 他毕竟是花奢香夫人的钱,不是真正的富二代,因此也没准备一上来就当冤大头跟对方抬价,而是尝试着跟对方沟通一下。 这也是明码竞拍规则允许范围之内的举动,只有出言威胁才是被禁止的。 “哈哈哈,那可不成!” 然而那胖子却是想都没想,就大笑着拒绝了,“我爹娘总嫌我嘴贱,出门怕是要被人打死,我要能穿着这件软猬甲,他们也能放心一些,我去喝个花酒什么,也自由许多啊,不能让,不能让!” 朱安澜听得脸一黑。 你还知道自己嘴贱啊,要不是场合不对,我都想打死你! 我拿来救命的东西,对你就只是便于喝花酒?瞧瞧你那个肚腩,你就是买回家穿得上么? 不过对方既然已经摆明态度,他也没再夹缠不清,只得沉默了一下,再次加价到两千七百两。 “咦?” 看到他露出如此坚定的态度,胖子居然乐呵呵地笑了起来,“终于有个像样的对手了,以前来鬼市都没人愿意跟我竞价,没意思,没意思。还是你痛快……三千两!” 说着,他还拿出一个酒壶样的东西灌了一口,笑道:“可惜这鬼市强迫每个人都要藏头露尾的,不然我还真想跟你喝上一杯。” “这是要套我来历以图后报的意思吗?” 朱安澜心中一凛,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眉心,但他的至诚之道确实又没感受到一丝威胁,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对方是个能瞒过他修为的高人,要么就是他真的只是想找自己喝一杯,没有恶意。 但他的表情却没有因此轻松一点,反而变得愈发凝重,这已经是三千两银子的大买卖,对方非但不生气,反而像是找到了乐子,只能说明他的身家巨富,远在这个数字之上,那朱安澜要应对起来就很吃力了。 他想了想,还是继续一百两一百两往上加,而对方就壕气了,直接五百两一加,好像银子在他那里就是不值钱的泥巴一样。 几个来回,两人就把这件软猬甲的价格一举推到了四千五白两的高位上。引得周围的人一片哗然。 朱安澜这时已经有点变色了,要知道,大明朝廷每年给藩王们名义上的俸禄也就只有五千两,他这一会儿工夫就已经喊出去超过他老爹宁王大半年的工资出去了,这在前身是绝对不敢想的! 到这一步,对面胖子的声音也没那么惬意了,看来他也意识到了,对面是个和自己一样的豪门子弟,只是不知为何盯上了这件横练武者才能发挥出最大价值的软甲来。 不过对他来说,以前从来都是用财富碾压别人,今天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能在竞价上跟自己不相伯仲的对手,他肥胖身体里的热血都沸腾起来了! “有趣!有趣!” 他哈哈大笑起来,说出来的话却让周围人恨不得打死他,“决定了,今天我一定要跟你分个高下,大不了,我未来三个月、不、两个月不去喝花酒了……怡春院的小丽啊,你可千万不要从良,要等本少重出江湖啊!” “五千两!” “这个混球!” 听到他把“五千两银子”和“两个月花酒”这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拉在一起,周围人羡慕嫉妒恨得牙都快咬碎了。 “知道吗?兄台,就冲你这张嘴,软猬甲可能保不住你,你得浑身裹一层穷奇皮才行。”朱安澜叹了口气,摇头道,“我跟,五千一。” 他这个价一报出去,周围又是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连高冷的黑无常眼中都露出明显的喜悦之色,白无常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现在已经不是在争这件软甲,而是在争一口气了,这场竞拍,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溢价,足够他们鬼市在其中赚得盆满钵满! 不过在这次报价之后没多久,朱安澜就感觉有一只小手在拉扯自己衣角了,一回头,就见香菱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公子爷,我们快没钱了。” 虽然这次出门前,奢香夫人不放心,已经把自己能支配的所有银钱,都换成银票让香菱带了出来,但也经不住这么可劲造啊,一般情况下,没人会在身边带这么多现银的,朱安澜估计对方应该也快见底了。 不过他此时却像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神情淡然,回头看向唐晓芙,道:“唐巫师,看来今天是非找你借贷不可了。” “哦?你这是不惜血本了啊。”唐晓芙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这可不像一个有理智的人该做的事啊。” “你就说借不借吧!”朱安澜漠然道。 “借,你要送钱给我,我为什么不接着?” 唐晓芙豪爽地直接扔了一个钱袋子过来,“里面连现银带银票还有两千两,再不够你把我这乾坤锦囊抵押上去,换个一千两不成问题。” “乾坤锦囊?值一千两吗?” 朱安澜一愣,顺手把钱袋子接到手里,感觉轻飘飘的,可当他打开袋口伸手进去时,却发现这个钱袋子里面的空间,远比外表看起来大许多,那两千两现银竟有大半是以银锭子的形式存放的! 储物袋?怪不得叫乾坤锦囊。 一瞬间,朱安澜就动心了,这可是穿越者标配啊! “卖不卖?”他扭头看向唐晓芙问道。 “哟,炫富炫到老娘头上来了。” 唐晓芙冷笑道,“美得你,这可是我亲手用犀渠之皮炼制成的,活的犀渠现在早已经绝种,这皮子还是我师门中遗留下来的,你想买都没处买去,要不是看在师妹面上,你以为我会借给你?” “你是看在银子的份上吧?” 朱安澜腹诽不止,但有了唐晓芙这三千两流动资金的注资,他底气也充足起来,叫价也和对面胖子一样变得大开大合,此时倒是胖子变得谨慎小心,虽然鬼市主人用迷雾遮住了众人形貌,但还是能看出他频频有用汗巾擦拭额头的动作。 “要决胜负了!”鬼市中的所有人,都露出了聚精会神之色。 不过,就在软猬甲的叫价眼看就要攀升到七千两之高时,朱安澜突然按了按眉心,然后也不管手中还有一千两的余裕,蓦地扬眉一笑,道:“我不跟了,恭喜兄台入手心仪的神兵。” 第八十三章 突然就被劫喽 “嘁!” 朱安澜突然放弃叫价,顿时令周围人都生出一脚踩空的感觉来,场内嘘声一片。 明明前一刻还做出志在必得之势,怎么转眼就怂了呢? 但朱安澜可不是一个会被他人言行影响的人,他我行我素地退出了竞价,态度十分决绝,然后让香菱数出六百两利钱一并塞进乾坤锦囊里,抬手扔回给了唐晓芙。 那姿态,轻描淡写就像扔出一包垃圾,跟旁边香菱心疼得眼泪汪汪的眼神形成鲜明对比。 一进一出,几句话的功夫啊,六百两就没了,扔水里还能听个响呢。 “知道进退,看来你还没被欲望冲昏头脑,我有点看好你了。” 唐晓芙接过钱袋,数了数里面多出来的银票,瞬间笑得眉眼弯弯,道,“不过钱我可是借给你了,你没买下软猬甲,是你自己的事,这利息你可不能后悔了找我退啊。” “当然。”朱安澜平静地点点头,道,“您尽管放心,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赖账这种事还是干不出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唐晓芙这才感慨道,“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喜欢软猬甲,没拿下来有点可惜啊。” “是我的,终归会落到我手里来的,要是没缘分,那也没办法。”朱安澜意味深长道。 “你这个态度,让我心里有点慌啊,你不会回去就让师妹来找我讨回这笔利息吧!” 唐晓芙捂着钱袋子,警惕道,“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我告诉你,谁来都不管用的啊!” “瞧你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 朱安澜哭笑不得,想了想,又道,“您要实在不放心,回头帮我掠个阵,这六百两就当您的出场费了,一位至少游神境界的巫师受雇于我,母妃想必也不能说这个价贵了。” “掠阵?”唐晓芙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问道,“你要作甚?” 朱安澜扫了一圈周围,低声道:“人多眼杂,出去再说。” 他和那胖子竞价软猬甲,把正常拍卖会的气氛推到了最高潮,看过了接近七千两银子的大买卖,其他的小生意就显得索然无味了,在平淡的贤者时间中,拍卖会走向了尾声。 “那么,多谢各位贵宾惠顾,下月十五,依旧恭候大驾。” 白无常拱手致辞之后,就来到与会者面前,一一做出“请”的手势,被他指到的客人,身形会迅速模糊消失不见,朱安澜推测,他应该是发动此地障眼法,把来客送了出去。 “先送出去的人,都是在鬼市上花费了重金的客人,这是为了防备有人在外面杀人夺宝吗?”朱安澜看到那个跟他竞价的胖子是第一个离开的,走的时候还摇头晃脑意犹未尽的样子,便推测出了规律。 “不然你以为呢?” 唐晓芙自以为看穿了他的心思,讥笑道,“鬼市能办这么多年屹立不倒,口碑还越来越响,自然是有几分道理的,你要是在转什么歪脑筋,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妄念吧!” “是吗?我倒是想试试看是不是真这么万无一失。” 朱安澜剑指按着眉心,像是在感知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问道,“唐巫师答应帮我掠阵,不会说话不算吧?” “你还真在打这个念头。” 唐晓芙一脸无语,道,“好啊,鬼市主人神秘莫测,这些年来,多少人抱着跟你一样的想法,都没有成功的,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小小的四次血变武者能不能创造奇迹。你要真有这个本事,我帮你打白工了,那六百两退你又如何!” 朱安澜只是微微一笑,道:“您到时候可别心疼。” 因为朱安澜他们虽然叫价叫得凶,但离开时却是两手空空,所以他们被安排在了最后离开。 至于外面有没有人因为他们露了白而等着截杀,鬼市主人的态度也很明确,我们只保护花了钱的人,您这样的我们是不管的。 既然敢带这么多钱出门,想必也有自保的手段,不是吗? 终于轮到朱安澜他们离开鬼市了,他赶在白无常伸手之前,掌心亮起碧绿光华,先给自己和香菱、唐晓芙二女一人刷了一道碧血神光。 “你也太小心了。”唐晓芙看出他的用意,但还是不屑道,“我就不信还有谁敢守在鬼市门外伏击我的。” “唐巫师神威,不过小心无大错。”朱安澜也不与她争辩,只是笑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嘛。”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白无常面露错愕之色,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再定睛一看,自己三人又已经站在了那个荒凉的乱葬岗上。 “诶,我们不是被白无常送出来的?” “没猜错的话,鬼市主人的障眼法也是鬼道之术,正好被你的儒门神通克制,你这神通还真是……” 唐晓芙正说着,突然,朱安澜感到眉心一紧,心中浮现出警惕之意,连忙下意识把香菱护在怀里。 下一刻,周围腾起一片刀光剑影,甚至还有霹雳子等火器暗器,轰然巨响中,三人的身影瞬间就被掀起的烟尘淹没! “死了吧?” “哼,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出手,就是个铁人也给切碎了,何况血肉之躯?” “我好像看到唐晓芙那个疯婆娘跟那两只肥羊走在一起啊。” “那又如何?巫门向来重性而轻命,她又没有防备,这会儿估计早已死透了吧!也只能算她自己倒霉了!” “嘿嘿,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一个巫师的身家,可也不在少数呢!” …… “嘿嘿嘿嘿!” 一群劫道的同时发出得意的笑声,然而下一瞬间,一个令他们浑身冰凉的声音,就从烟尘中传来。 “这么说,你们是连我这个疯婆娘都一起算计在内了咯?好,你们真的好大的胆子!” “唐晓芙!” “你没死!” “你怎么会没死!” 一众临时扯了块布蒙上面就客串劫匪的江湖人士纷纷大吃一惊! “哼,我要这么容易死了,还能轮到你们来怕我吗?”寒彻骨髓的声音里,唐晓芙双脚离地一尺,像被无形的气场托举着,从烟尘中缓缓漂浮了出来,一头长发无风自动,像魔女张牙舞爪的触须,脸上更是写满了愤怒。 朱安澜牵着香菱,跟在她后面,脸色也不好看。 唐晓芙猜得没错,他之所以放弃竞拍,的确是存了劫道的心思,但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把计划付诸执行,就先被其他人给劫喽,这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 “唐晓芙,你别太张狂,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凭你一个人,还能把我们杀光了不成?”有劫匪虚张声势道。 “没错!” 人群中又有人鼓噪道,“我们这么多人,大家一起上,她就是把法力耗尽,也不可能杀光我们!” “那就试试看吧!” 唐晓芙已经失去了耐心,她眼中闪烁起冰蓝色的寒光,星星点点的雪花,在她身边飘飞起来,“就让我看看,是我先把你们冻死完,还是你们先耗尽我的法力!” “青女召来!” 第八十四章 你不是主角你不懂 “我也没想到这帮家伙利欲熏心,居然胆大包天至此。” 风停雪住,已经变得银装素裹的乱葬岗上,唐晓芙轻轻喘息了两声,“连我都敢伏击了,找死。” 在她面前,是十几具栩栩如生的冰雕屹立着,脸上还保持着惊恐之色。 劫道者们想得很美好,他们要是能通力合作,的确有可能在死光之前,先把唐晓芙的法力耗尽。 可遗憾的是,他们谁都做不到为别人牺牲,反而都想着让别人挡灾,保全自己。 这样的乌合之众,自然不可能是唐晓芙这位游神境巫师的对手。 结果就是在她爆发的片刻之后,这帮人就作鸟兽散,跑不掉的统统被暴怒的她就地了账。 再看这些被冻死的倒霉蛋中,竟有大半是背对着她被做成了冰雕。 不过唐晓芙仓促间爆发也行岔了气,无力也无心赶尽杀绝,只能目送其他人逃进夜色里。 “拍卖之后,定然要做过一场,这难道不是常识吗?”朱安澜一脸的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嗯?”唐晓芙美眸疑惑地看着他,“还有这个说法?” “好吧,忘了你不是主角,你不懂。”朱安澜玩起了梗。 “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这个语气,总觉得很想打你一顿啊!”唐晓芙磨牙道。 “别,我好歹救了你一次,打一顿就免了吧?”朱安澜讪笑道。 唐晓芙刚刚能大显神威,主要还是因为朱安澜的碧血神光,帮她挡掉了第一波偷袭。 不然她早早就重伤,今晚可能还真难逃一劫,最多以神魂飞遁,肉身却是死定了。 她自己显然也明白这点,虽然脸上露出肉痛之色,但还是把乾坤锦囊扔给朱安澜,道:“算我欠你一次,你把钱拿回去吧!” 不是救命之恩,以她守财奴的性格,还真做不出还朱安澜六百两的举动来。 “不必。” 朱安澜却看也不看,运气一推,乾坤锦囊就像长了无形的翅膀一样,又飞回了唐晓芙手里,“说了这是我请唐巫师您掠阵的报酬,岂能收回?” “那我就不客气了。” 唐晓芙本就是咬牙还钱,立刻美眸一亮,喜滋滋地把荷包收了回去,动作比刚刚暴起杀人时还快了几分,看得朱安澜主仆俩都哭笑不得。 “你还在打软猬甲的主意?” 她好奇问道,“我们这边闹出这么大动静,对方应该早就逃之夭夭了吧?” “他跑不了。”朱安澜又伸手按住眉心。 他这是用至诚之道,在感知对方的方位了。 他之所以如此有信心,正是仗着浩然正气的神妙。 只不过至诚之道并非万能,而是主打对危机的感知,所以他在鬼市中,才宁可借钱都要与那嘴贱的胖子竞价。 因为对方一开始明显只是把竞价当成一个游戏,对他没有威胁,至诚之道自然也无法感知。 直到他的表现,令胖子开始正视,并且产生了好胜之心,想要击败他,才与至诚之道产生了淡淡的联系。 只是儒门的先贤要知道朱安澜这个不肖的徒子徒孙,居然用至诚之道来干打家劫舍之事,估计气得棺材板都要按不住。 “找到了。”数息之后,朱安澜放下手,面露古怪之色,“他竟然没走远。” “哼,他肯定也是想抢公子爷你!”香菱气呼呼道。 “有可能,算人者人亦算之,那就怪不得我了。”朱安澜沉声道。 唐晓芙闻言白了这对主仆一眼:“你们才是算人者。” “不要在意这种细节。”朱安澜嘿嘿一笑,扭头看向唐晓芙,“唐巫师。” “干嘛?”唐晓芙脊背一凉,本能觉得他没憋好屁。 “之前我看你的乾坤锦囊里好像放了不少面具?一人来一块呗!” “我这可是巫门傩戏的大面,你拿来干这事,不合适吧?”唐晓芙阴着脸,口气不善道。 “我不也拿儒门的浩然正气来干这事了,有什么?” 朱安澜耸耸肩,道,“再说了,让人看见您这位大巫师顶着自己的脸,跟我们走一起,那才更不合适吧?” 唐晓芙噎了一下,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 “拿去,拿去。” 她没好气地扔出两张木头雕刻的面具,朱安澜接过一看,发现雕刻的都是青面獠牙的巫门鬼神,配上周围荒坟冰尸的环境,还真挺应景的。 突然,他表情又是一变:“嗯?竟然冲着我们这边来了?看来当真是不怀好意!” 他连忙使了个眼色,唐晓芙早就是个老江湖了,不需要他说什么先自隐去了身形,他也拉着香菱在一处比较高大的坟丘后藏了起来,以逸待劳。 一行人只等了没一会儿,果然夜色中响起了脚步声,一个肥壮的身影匆匆而来。 从体型看,果然是跟朱安澜竞价的那个胖子,只是此时没有了鬼市的迷雾遮蔽,就能看到他的年纪还很轻,一看就是那种养尊处优的二世祖类型。 紧跟在他身边护卫的,则是一个黄脸长髯的老者,背着一个长布包。 “冰霜法术!” 主仆二人赶到乱葬岗之后,第一时间果然就被满地冰雕般的尸体吸引了注意力,黄脸老者脸色微变,劝谏道,“看样子是这些人想劫道,但踢到了铁板,少爷,那人估计是个硬茬子,咱们还是先离开为妙。” “果然是冲我来的!” 朱安澜藏在暗处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喝道,“就是现在,动手!” 他周身空气一阵模糊,已经笼罩上了霸下托天功的护体罡气,往外一扑! 到底是做无本买卖,碧血神光这种极具辨识度的招数还是能不用就不用了。 “什么人!” 黄脸老者等当这种公子哥的护卫,手上自然有两把刷子,一直保持着警惕,朱安澜现身的一瞬间,他就大喝起来,比声音更快的是他的动作,手上去摸背上的布包,脚下一动,就要把小胖子护在身后。 然而他这两件事却都没做得成,手往背后一伸,只摸到一片冰凉坚硬,脚下也是一个踉跄,传来冰冷刺骨的寒意,竟迈不开步子! 唐晓芙何许人也,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就不会给人留下一点挣扎的机会,她早看出黄脸老者背后背的是他的兵刃,甚至预判出了他的行动,结合此地残余的风雪,提前封死了对方的每一步! “不好!”黄脸老者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还待运气炸开包裹住兵刃的冰霜,突然感觉脑后一痛,眼前的黑暗就渐渐浓郁起来…… “竟还不止一人,少爷,小心……”他话还没说完,就栽倒了下去,背后露出举着一块大石头的香菱。 “等等,我……” 胖子一看自己的护卫瞬间被击倒,也慌了神,张嘴就要大喊。 可他才刚开了个头,一道矫健的身影已经如潜龙出渊,脚下炸开朵朵泥浪,猛地扑到了他面前,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抬手,出掌! 朱安澜! 大龙碑手! 第八十五章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给我躺下!” 朱安澜低喝一声,掌出如风,但却没有全力以赴。 作为一个从和平年代穿越过来的灵魂,他还是有几分底线的。 这胖子脚步虚浮,一看就弱不禁风,大龙碑手本就刚猛,全力一击,怕不是能把他打得五脏俱碎! 今日本是他图谋软猬甲在前,只是恼怒对方为富不仁,又疑似对自己一方有不轨心思。 但饶是如此,他也没打算闹出人命来。 毕竟胖子一看就家世显赫,丢了财物事小,但要是把命也丢在这里,必然会惹出天大的风波,他固然不怕,但也没必要卷进麻烦中去。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好像小觑了这个浑身赘肉的胖子。 眼见呼啸的掌风临头,胖子那张油乎乎的圆脸上,居然没有多少慌乱,厚厚的嘴唇一掀,竟飞快地吟咏了起来:“秦时明月玉弓悬,汉塞黄河锦带连。都护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甘泉!” 呼呼呼! 熟悉的气息从虚空中汇聚而来,但这次却带着浓浓的敌意,惊得朱安澜瞪大了眼睛! “文道神通!”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向来倚为开挂的绝学,竟在一个貌不惊人的胖子身上看到,而且一张口,就是能媲美《石灰吟》的真神通! 但他的石灰吟是从于少保的死亡中继承而来,这个胖子却是用自己的诗句和才气撼动了天地浩然之气,硬生生于绝境中开辟出一条路来,关键他的年纪看起来比朱安澜还大不了几岁,这是何等惊世的才华! 跟他一比,连黄秀眉这个闻名遐迩的才女都要黯然失色! “有钱有势、又有才华,这胖子究竟是什么人!” 朱安澜在心里骂骂咧咧,隐约感觉自己这次出手打劫有点鲁莽了,可惜双方的局势,现在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了。 注意,这里不是形容,而是随着胖子的吟诗,银亮的浩然正气,当真在他张开的双臂间,凝成了一张虚幻的玉弓,箭镞闪着寒光,直指朱安澜掌心,“嘣”地一箭就射了出来! “来得好!” 朱安澜也是被对方的神通激起了好胜之心,在晋升四次血变之后,他还没有认真动用过龙气武学,此时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大龙碑手!” 他把心一横,经脉中龙气咆哮,宛如真有一条无形的巨龙附在他身上,利爪一撇,把一块千斤巨碑摔在了出去,正迎上射来的浩然之箭! 轰! 掌力和箭气撞击在一起,引发了轰然爆响,掀起的气浪把周围的冰沙都吹飞了出去。 刚刚拿下黄脸老者的唐晓芙和香菱面面相觑,万没料到本以为十拿九稳的战场,反成了对决最激烈的爆心! “公子爷!”香菱惊呼一声,清脆的嗓音从面具下传出。 “我没事。” 朱安澜踉踉跄跄从烟尘中退出,一条胳膊已经无力地垂下,鲜血顺着指尖滴落下来,在刚刚的对决中,他俨然已经落在了下风,好在浩然正气克一切邪祟,唯独在龙气面前要矮上半头,这才没让他吃个大亏。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只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不过在他也念诵起《石灰吟》发动神通之后,鲜血淋漓的手臂上伤口迅速愈合。 “你这是……” 烟尘对面,传来胖子沉重的喘息和又惊又喜的声音。 就像朱安澜能第一眼认出他施展的是文道神通,他自然也能感应到周围虚空中不属于自己的浩然正气在共鸣。 “大家都是圣贤门生,有话好说啊!” “哼!” 朱安澜却是连多说一句的心情都欠奉,愈合了伤势,二话不说又扑了上去。 圣贤书要是管用的话,你怎么会在这里和我动手?都是狗屁! 他的浩然正气,完全是靠加点意志属性硬堆出来的数值怪,对圣贤道理可没那么多敬畏之心。 但他对文道神通的了解告诉他,浩然正气的汇聚也需要时间,对方刚刚才射过一箭,现在正是疲软的贤者时间,不把握住机会,趁他病,要他命,多脑残才做得出放虎归山的事情来? “再吃我一拳!” 果然,对卷土重来的朱安澜,胖子这次就没什么好的应对之策了。 平时他还可以靠黄脸护卫给自己争取回气的时间,但后者今天已经抢在他前面倒下了……不,在此之前,他就没遇上过挨了自己神通一箭还能活蹦乱跳、大呼小叫的怪物,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嘴巴蠕动,还想再说什么,却已经被朱安澜抢上前一拳揍在心窝里,痛得一张胖脸都皱了起来! “你不能杀我,我是杨……” 胖子咬紧牙关,忍痛刚说了半句,就又挨了朱安澜反手一肘,正敲在脖颈上,这次他再也扛不住了,头一歪,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我当然知道……” 朱安澜嘀咕一声,手一挥,在他胖胖的躯体倒地之前,就先把他挎在肩上的一个褡裢扯了下来,解开一看,里面装的正是之前二人高价疯抢的软猬甲。 “幸好他还没把这玩意穿上,不然我想拿下他恐怕还要更麻烦。”朱安澜庆幸道。 “他没有修行横练功夫,甚至没有练武,发挥不出软猬甲真正的威力,只凭借软猬甲的材质,最多再多扛你一拳,算不上什么麻烦。” 唐晓芙走过来,脸色凝重地看了地上昏迷不醒的胖子一眼,道,“不过此子年纪轻轻,居然就修成了文道神通,偏偏还秘而不宣,只怕大有来头,也不知道我今天跟你们抢了他,究竟是福是祸?” “做都已经做了,还想那么多。”朱安澜想到胖子昏迷前好像是有自报家门的意图,正想说出来,“他说他是……” 但话还没说完,旁边就响起香菱惊喜的欢呼:“公子爷,唐巫师,你们快来看啊!” 两人立刻中止了话题,扭头一看,只见打扫战场的香菱敲碎黄脸老者布包上的冰层,从里面抽出一柄雪亮的九环大刀来! “斩邪?”朱安澜和唐晓芙异口同声惊呼一声,“想不到这刀的买家居然也是他们!” “土豪啊!” 朱安澜默默看了一眼地上“睡得正香”的胖子,暗道,“果然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古话诚不我欺,这一笔无本买卖一做,瞬间就是账面上超过一万两银子的收获了!” 唐晓芙却是脸色不愉地扶了扶额头:“小子,你们可给我找了个大麻烦,能把鬼市拍卖上最贵的两样货品收入囊中,这样的仇家,我已经开始后悔干嘛跟你一路了,就为了你的六百两银子,这次真是血亏!” 第八十六章 杨家麒麟儿 “不,不是六百两,是四千三百两。”听了唐晓芙的抱怨,朱安澜摇头道。 “什么意思?” 唐晓芙一愣,然后就看到朱安澜把一条漆黑的物品递到了自己跟前,赫然正是那把被众人追捧的神兵斩邪! “你要把这把刀给我?”唐晓芙难以置信道。 “当然,我又不用刀,入手一件软猬甲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见者有份嘛!” 朱安澜知足道,“而且我对这把刀上的麻烦一点都不感兴趣,但如果是唐巫师你的话,背靠巫门,一定不怕这个,对吧?就算自己用不上,出手的渠道也比我方便。” “你知不知道,你就算把它送回潜溪书院,也能获得一大波儒生的好感?” “那我今晚做的事不就藏不住了吗?我这个人还是比较习惯闷声发大财。”朱安澜露齿一笑,阳光灿烂。 “罢了。” 唐晓芙抿了抿嘴,道,“盛情难却,那我就厚颜收下了,等换了银子,我再把你那一份给你。” “银子就算了。” 朱安澜摇摇头,婉拒道,“刀给你,本就是为了补偿你招惹强敌的风险,我再收你的银子像什么话。” 一听他不要分银子,唐晓芙心情明媚,看他这张脸都顺眼了几分,但朱安澜的下一句话,却又破坏了她的好心情。 他终于找到机会说出胖子昏倒前的未尽之言:“他被我打晕之前,好像说他是杨什么,我不能杀他。” 唐晓芙面色一变:“杨什么?” “不知道啊。”朱安澜耸耸肩,无奈道,“他还没说完就被我打晕了,手快了。” “该不会是……” 唐晓芙却像是有了什么猜测,快步走过来,在胖子和那个黄脸护卫身上好一通翻找,再直起身子时,俏脸已经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麻烦了!” 她叹息道,“果然是山南杨氏之人,早听闻他们家出了个麒麟儿,想不到居然是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胖子,怪不得羞于见人呢,还好你没下杀手,否则你父王都饶不了你!” “山南杨氏如此势大?” 朱安澜也是西南本地人,自然听说过山南杨氏的大名。 但在他印象里,杨氏顶多也就是跟奢氏平分秋色的豪门望族,怎么听唐晓芙的意思,这胖子要是死了,西南都要大乱的样子? “重点不在杨氏,重点在他这个人。” 唐晓芙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地上的胖子,道,“你的事我听小师妹说过了,你仅仅是顿悟了一门伪神通,在王府里都能咸鱼翻身,这小子据说却是与西南的仕林过从甚密,许多名家大儒都看好他,你要把他杀了,你猜你有没有好果子吃。” “坏了坏了,此等重要之人,身上定有魂灯血印等物,能追踪凶手,不好杀啊!” 香菱听得花容失色,但马上又像下定了决心,咬牙道,“公子爷,你先走,奴舍了命不要,也替你除了这心腹大患!” “哈?”朱安澜和唐晓芙闻言,都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她。 得,原来你才是那个狠人,你公子爷都还只想着谋财,你就已经在盘算灭口了?! 不过香菱这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保全他的态度,令朱安澜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香菱。 “行了,傻丫头,你想哪儿去了,不用杀!”他一把拉开了已经在磨刀霍霍的香菱,道。 “可是,以此人的身份,我们今天抢了他一次,未来他说不定会报复公子爷你啊!”香菱忧心忡忡道。 “不,他想报复都找不到人的。” 朱安澜敲了敲自己脸上戴的木壳面具,笑问道,“他是看到你的脸了,还是看到我的了?还是看到唐巫师了?” “哼,我自问没露出任何破绽,连巫术都没用我平日里惯用的那几种,要是露了马脚,一定是你们自己的问题。”唐晓芙高傲道。 “对哦!”香菱后知后觉,露出天然呆的表情。 “那不就结了,既然他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我们还灭口做甚?多此一举吗?” 朱安澜在她小脑瓜上轻拍一下,道,“快走吧,再过一会儿他们就该醒了,我可不想跟苦主照面啊!” 三道身影飞快地消失在了夜幕下,又过了没一会儿,那黄面老者眼皮动了动,呻吟一声,醒转过来,随后,捂着鼓起一个大包的后脑勺,从地上缓缓坐了起来。 到底是武者,修为还不低,虽然年纪不小,但身板比杨胖子这个文弱书生还要硬朗不少。 “少爷!” 他醒来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自己的职责,连忙四下环顾,待看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杨胖子,不由发出一声惊呼,连忙扑上前查看。 好在他马上就发现后者肥厚的胸膛还在起伏,这才松了口气:“还好,那几个面具人没有下杀手!不然老夫的罪过就大了!” “那他们是为什么伏击我们……啊!” 黄面老者突然回过神来,一摸自己背上,再看看身无长物的杨胖子,顿时发出一声哀嚎,“不,千刀杀的,老夫的斩邪啊!还有少爷的软猬甲,全没了!” 看他欲哭无泪的样子,宛如被剜掉了一块肉去,哪里还有刚刚的轻松? 不过也可以理解,作为一个武者,一把神兵的重要性,跟老婆也差不多了。 他等于是刚娶了新娘子过门,被窝都还没焐热,就被土匪给劫喽,他能不心疼吗? “唔,我睡得正香呢,吵什么啊……” 就在黄面老者捶胸顿足,哭天抢地之际,旁边的杨胖子终于被他惊扰,挠了挠肥脸,不耐烦地睁开了眼睛。 “少爷,你醒了,小老儿无用啊,护不住斩邪刀和软猬甲,都丢了!”黄面老者跪在杨胖子身边,沉痛请罪道。 “啊?” 杨胖子却明显还没完全清醒,一脸懵逼,过了几息,才终于想起自己之前的遭遇,愣愣道,“哦对,我是来参加鬼市的拍卖会的,我好像还买了什么东西……咦,东西呢?对了,我还碰到一个会文道神通的俊杰,好想和他交流一二啊……” 说到最后,他话里居然只剩惊喜,完全不把丢失的宝物放在心上了。 “少爷,什么俊杰,那是贼啊,我们被他们打晕了,买的东西也全被劫走了啊,少爷!”黄面老者悲痛欲绝道。 “什么?那我岂不是又错过了一次与文坛俊杰会面的机会,他们一定是把我们也当成歹人了,可恶,我的神通要是修炼得再精深一点,也不至于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了!” 杨胖子懊恼得直拍大腿,恨不得仰天长啸,“我又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结交一下啊!你们要是真想要神兵,直说就是,我送你们又何妨?” 黄脸老者在旁边心疼得脸都变形了,你舍得我舍不得啊……老夫的宝刀啊! 只是他护卫主家不利,导致重宝丢失,现在就是再心疼也不好意思开口了。 好在杨胖子确实是个忠厚人,很是体谅他的心情,转过来宽慰他道:“桑老,没事,人力有穷时,你已经尽力了,可惜我们技不如人,无需自责。斩邪丢了就丢了,下次我再给你买一把就是。” “少爷大恩大德,桑某当结草衔环,粉身以报!” 桑老没想到自己会等来这么一番话,瞬间感激涕零,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心思来。 第八十七章 九子龙相图再现 “公子爷,快来,换上这件软猬甲试试威不威武。” 朱安澜三人打人夺宝一气呵成,然后也不停留,飞也似地回到了驿站的客房里,然后香菱就玩心大起,张罗着给他换装。 “又不是什么明光铠、铁浮图,一件穿在外袍下面的内甲,有什么威不威武的。”朱安澜看着巧笑倩兮的香菱,不禁无语。 虽然两世为人了,但他感觉自己还是有点摸不清女孩子的脑回路。 不过吸取杨胖子的教训,他还是从善如流,当即除下外袍,把软猬甲往身上一套。 “嗖!” 唐晓芙本来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但就在他穿戴完毕的一刹那,这位女巫师素手一挥,桌上一个陶土茶壶就旋转着朝他飞砸了过来! “你干嘛!”朱安澜吓了一跳,下意识龙气勃发,在体表构筑出一道罡气屏障,挡住来袭的茶壶。 “哐啷”一声,茶水飞溅,茶壶撞在他的护体罡气上,碎成了万千碎片,但室内三人,谁都顾不上去擦一下溅到身上的茶水了,都用一种惊异的神色望着朱安澜。 只见当他的龙气流经软猬甲时,甲面上那些原本很熨帖的尖刺,竟一根根竖立得笔直,寒光闪闪。 “乖乖,这要有人不知内情,一拳砸上来,还不被扎成马蜂窝?”香菱腹黑地嘀咕了一句,伸出手,好奇地就想摸一摸软猬甲上的尖刺。 “果然,每个萝莉切开了里面都是黑的。”朱安澜心想道。 但下一刻,就听香菱发出“哎哟”一声痛呼,定睛看去,她的手指尖明明没有挨到软猬甲,却已经被刺破,渗出一滴鲜红的血珠来。 “这是我的护体罡气?” 朱安澜微微一惊,这才意识到,穿上软猬甲之后运功,自己的护体罡气赫然也发生了变化! 原本只是像无形龟壳的气幕,此刻在被软猬甲“过滤”一遍后,不但强度大增,居然还自动生出了一片透明的尖刺,攻守兼备,别人要打他,自己的手先得被扎个遍体鳞伤! “当然。” 唐晓芙却像早有预料,道,“不然你以为这件软甲为什么只有在横练武者身上,才不负神兵之名?要只是甲面上那一点尖刺,能抵什么用?它的存在,从根本上改变了横练武者只能被动挨打的局面,寓攻于守才是这件甲胄的真谛啊!” “果然是好宝贝,不枉我为它冒险了。” 朱安澜抚摸着软猬甲的尖刺,不知道是不是神兵有灵,他自己的手摸上去,软猬甲表面的刚毛竟触手而倒,比貂裘还要柔顺,细细体会着它给自己带来的加强,朱安澜此时的安全感却是前所未有的充足。 “你是小师妹的义子,按理说,我也算你的长辈,却不能看你沉溺于神兵的威能中,有些事必须预先提点于你。”唐晓芙却忽然神色严肃地开口道。 朱安澜听出她的认真,放下了把玩软猬甲的手,道:“您请说,晚辈洗耳恭听。” “神兵的威力不容小觑,甚至能给一个武者带来脱胎换骨的强横,但你必须谨记,神兵再强也只是外物,外物不可恃,你若一味沉溺于神兵的威能,荒废了自身的修行,那成于神兵,终有一日还会败于神兵。” 唐晓芙道,“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先例,多少天才都是因为沉迷神兵带来的强大,到了一定境界就止步不前,最终成了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典型,你要购买神兵,自然有你的理由,我不过问,但我不希望看到你也步上这样的后尘。” “我明白了。” 朱安澜心思一转,就明白唐晓芙的话虽然扫兴,但却真心是为了自己好,沉默一下,长揖到地,道,“我会引以为戒的,谨受教。” “孺子可教也。”看到朱安澜没有因为手握神兵而得意忘形,唐晓芙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还有一个问题。” 朱安澜道,“我们出手的时候虽然掩藏了身份,但对鬼市主人而言,想必不是什么秘密,杨氏若是想查个水落石出,完全可以通过他们,那我们岂不暴露了吗?” “关于这点,你大可放心。” 唐晓芙却像对鬼市主人的口碑很有信心,摇头道, “至今无人知晓鬼市主人的真实身份,也没人记得鬼市到底是何年何月开始举办的了,但自从鬼市主人定下规矩,一入鬼市,恩怨皆消,鬼市之外,生死勿论,就再没人能让他违背自己的规矩,不然你以为它凭什么这么久还屹立不倒? 类似今晚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止一次发生过了,最惨烈的一次,吃亏的人就是里二哥,但就算是你父王,也没能压得鬼市低头,你以为区区一个杨氏,就有这样的能量?何况还没死人呢。” “我二哥?” 朱安澜倒吸一口凉气。 他回忆了一下,才想起府中的一些情况。 宁王朱梼寿元奇长,他这个老十四和最初宁王潜邸时所生的老大老二的年龄之差,已经相当于寻常人家的几代人了。 但即便如此,老大哪怕没有成就武圣,寿终正寝,在王府中依旧有消息流传。 唯独老二的下落众人讳莫如深,原来是折在了鬼市里! 听这意思,自家父王还奈何不得的样子?怪不得要封锁消息了。 要是让那些邪魔外道知晓这西南三州还有宁王搞不定的事,就算鬼市主人无心干扰鬼市之外的局势,乱相也起码也激烈一个档次! 不过鬼市主人如此言出必行,对他而言却是一桩好事:“这么牛的吗?那我就放心了,今晚可以睡个安生觉了!” 可惜的是,他这个愿望还是没能实现,缘由倒不是鬼市的恩怨,而是他今天新入手的这件软猬甲。 因为他这个人穿越而来,实在是太缺乏安全感了,一穿上软猬甲就爱不释手,连睡觉也不愿脱下。 反正在没灌注气血的时候,这件软甲比寻常皮裘还要柔软,穿着也不硌人。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刚进入梦乡,迎面就看到一只虎头猬毛、体型如牛的怪兽,冲着自己恶声恶气地咆哮。 “穷奇?软猬甲?” 虽然是在睡梦中,但朱安澜的神智竟出奇的清醒,一下子就捋清了前因后果,“这是凶兽的残念遗留,还是某种对穿戴者的考验?” 只是还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张牙舞爪的穷奇就被一只从天而降的龙爪死死按在了脚下。 一片灰雾泛起,一头巨大的龙龟在雾气深处引颈长鸣。 霸下! 巨大的龙龟只是稍一用力,穷奇的残念就被粉碎,化为缕缕烟雾,被周围的灰气吞噬了个干净! “穷奇这是侵犯了霸下的地盘,被主人干掉了?” 朱安澜看得哭笑不得,没想到这一关就这么云淡风轻地度过去了。 他极目远眺,在霸下身后的雾气中,又再次看到其他八头龙子的身影。 这一瞬间,他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仿佛只要再来上这么几次,自己再度开启九子龙相图的契机就近在眼前了! 第八十八章 采花淫魔 “是要凶兽的精魄滋养吞噬吗?我知道了!” 朱安澜从睡梦中惊醒,坐直了身子,却满脸喜色。 一头穷奇的残魂当然还不够他开启九子龙相图的下一道传承,但却给他指明了道路。 唐晓芙讲的道理他深以为然,他很清楚,比起一件软猬甲,九子龙相图中蕴含的龙气武学,才是自己的根本。 “看来以后要想办法搜集类似的东西了。” 他第一个想到的,赫然便是十万大山蛇谷深处的那条巨虺之王。 毫无疑问,若能猎杀了那货,剥皮抽筋,新鲜的蛇魂肯定能填满九子龙相图的胃口。 可惜再一想当初直面巨虺之王的凶威,他就只能摇头叹息了。 那家伙,不好搞啊! 至少不是他现在能碰的,还是留待日后再说吧! 他看看窗外,东方天际已经发白,门外又再次传来了开门关门的声音。 不出意外,是其他参加鬼市的江湖人也赶在天亮前纷纷离开。 他们很默契地没有照面,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客栈。 不过朱安澜还是注意到,早上开门的声音,比昨晚要少了不少。 显然,昨天被唐晓芙冻成冰雕的倒霉蛋里,不止一个也是住在这间客栈里,又或许除了他们,在其他他们视野外的地方,也爆发了流血冲突。 但最终,这些老江湖们还是选择了相安无事。 直到外面重新安静下来,也没有任何打斗声传来,朱安澜一行这才站起来,推门而出。 “走吧!” 三人下了楼,客栈的小二也已经早早起来,就像个npc一样,反正不管什么时候看到他,都在洒扫不停,也不知哪有那么多的脏东西。 在出门的时候,小二也往他们这边扫了一眼,不过并没有对屋里多出一个女子有什么表示,仿佛早就见怪不怪了。 “那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 来到官道上之后,唐晓芙就提出了告辞,“手里还捏着个烫手山芋,不早早脱手,总觉得有点不安。” 朱安澜知道他说的是斩邪刀,哈哈一笑,打趣道:“嫌麻烦不如还我,我突然想到,不管是我父王还是母妃,应该都不怕接手这么一个麻烦。” 唐晓芙白了他一眼:“想得美,走了。” 说完仿佛怕他真的收回斩邪刀一样,转身飞也似地走了,只留下一阵香风。 “有点意思。”朱安澜用力嗅了嗅风中残余的香气。 不得不说,这位女巫师不愧是纯血的蛮人,连体香都与众不同,完全不似奢香夫人的幽香或黄秀眉的奶香,而是一种浓烈诱人的味道,像一锅用各种香料熬煮的肉汤,直指人心最本源的欲望,令人不由得食指大动。 “丢死人了!” 香菱用力推了他一把,低着头道,“快走吧,公子爷,算我求你了!这是官道上啊!” “呃。”朱安澜这才意识到自己闻香识女的方式确实显得有些猥琐了,尴尬一笑,与香菱一起踏上了归途。 接下来的路程毫无波折,二人顺利回到了水西宣慰司衙门。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地已经完全沦为自己一言堂的缘故,等朱安澜重新换上官袍,坐在这个自己停留时间其实屈指可数的衙门里时,竟莫名感到几分安心。 可惜他的好心情并未维持多久,就被找上门的新任同知朱四七和副使陈江破坏了个干净。 这两人都算他的心腹,出身又都符合朝廷对同知和宣慰副使的要求,就被他火线提拔,暂代二职。 至于说流程上有些许的不合理……呵呵,我没当官的时候不能荫庇自己人就算了,当了官要是还不能,那我这个官不是白当了吗?对不对? 反正整个水西宣慰司衙门在他的重拳出击之下,已经没人敢明面上违抗他的意志,朱四七和陈江的任命,也就这么阴不提阳不提地默认了下来。 这样的两个人,按理说是知道他的性格的,无事不会滋扰,但今天两人却明显破例了,一听到他回来了,连上下尊卑都顾不得了,双双赶来,一进门就大喊道:“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朱安澜上去就一人一个爆栗:“瞎嚷嚷什么,你们大人我好得很,你们出事了我都不会出事!” “大人,您误会了!” 陈江和朱四七都是武者,但此时依然上气不接下气,可见跑得多急了,被朱安澜抢白了一句后,两人连忙赔笑解释道,“我们不是说您出事了,是辖区出事了!” “别着急,慢慢说。” 朱安澜现在已经很适应有人服侍的生活了,从容吩咐道,“香菱,给他二人倒杯茶,这跑得……” 直到两杯茶香四溢的茶水摆在朱四七和陈江面前,两人才终于调匀了呼吸,把辖区中新发生的祸事一一到来。 原来,就在朱安澜陪奢香夫人她们去上香后不久,水西宣慰司的辖区中就突然变得群魔乱舞,各种违法犯罪的活动层出不穷。 一般的案件还好一点,以朱四七他们的能力,勉强也能够处理,再如何也能把影响压下来,但唯独有个高来高去的采花淫魔,却闹得整个衙门焦头烂额,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们是说,这家伙不光坏人清白,还修炼了邪法,每次完事之后都先奸后杀,非把受害者吸成空壳才罢休?” “是,所以一开始大家还只是叫他采花淫贼,现在都改口叫淫魔了,这不是一般的捕快衙役能对付得了的。”朱四七回答道。 “此人性质极其严重,影响极其恶劣啊……” 朱安澜摩挲着太师椅的扶手,脸色阴沉地定下了调子,道,“必须尽快将凶手绳之以法,不然不足以平民愤啊!” “大人说得是。” 朱四七和陈江连连点头,但对视时却面面相觑。 朱安澜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我们要是有这个本事把他绳之以法,今天还用得着跑你这里一趟? 好在朱安澜终究不是彻头彻尾的官僚,只是打了句官腔,就道:“行了,这事我知道了,我来处理,你们去忙别的案子吧!” “卑职遵命。” 陈江和朱四七闻言松了口气,连忙告辞出去了,看来这段时间他俩的压力真的很大,现在朱安澜亲自把这个最烫手的山芋接了过去,他俩也轻松不少。 “香菱,命人备轿,我们去一趟岳王庙。” 朱安澜哀叹道,“这才刚回来,屁股都没坐热,我这个宣慰使可真是个劳碌命啊!” 第八十九章 王法最大 在岳王庙,朱安澜见到了已经全面负责水西地区锦衣卫常务工作的万泉。 上次剿灭应天寺的反贼,让他也积累了不小的功劳,得以晋升小旗。 只是没想到,这才刚走马上任,就遇到了和朱安澜一样的麻烦。 “老万啊,你给我交个实底……” 岳王庙后的锦衣卫分舵,朱安澜看着万泉,认真道,“这次这什么采花淫魔案,是不是又有人要搞我的鬼?类似的事上次我已经碰到一次了,再来就没意思了吧?” “据我们调查,这次还真不是……” 万泉苦着脸道,“上次有人利用蛇谷做局坑你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但那牺牲的不过是几个猎人,影响不大,可这次……唉,你不知道,已经有好些大户甚至豪族的千金遇害了,而且不止是我们水西,附近几道都有类似案件发生,百姓都已经风声鹤唳了,谁要是为了针对你搞出这么大动静,除非他不想活了。” “你的意思是,真有这么个丧心病狂的淫魔?”朱安澜面带怒容道。 “不错。”万泉点点头,又左右看了看,才低声道,“而且我要是没猜错的话,这个案子,八成是咱们上次在应天寺的后续!” “嘶!”朱安澜想起上次宗师大战惊天动地的盛况,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两件事背后可能涉及同一拨势力?” “很大可能,所以我建议十四少您真的别介入太深了,免得到时候卷进去抽不了身啊!” 万泉凑近他道,“当然,我是出于朋友之义才这么跟您提一嘴,出了这个门,我还是刚正不阿的锦衣卫,这些话我是不认的……” “明白,明白,万兄的关爱,我铭记于心。”朱安澜笑道。 两人正打着官腔,突然听见一阵哭声从前院传来。 朱安澜一愣:“这是……” “唉。” 万泉长叹一声,面容更加苦涩,“还不是遇害者的家属,我们官府迟迟没有动静,他们只能寄希望于神佛,最近都是抬着尸体,一间庙一间庙地哭过来的,这不,今天轮到岳王庙了……也是可怜人呐!” 朱安澜一拍桌子:“走,看看去!” “十四……”万泉抬起手,像是下意识想阻拦,但朱安澜已经越过他,一阵风一般向岳王庙前门走去。 两人一抵达岳王庙前的空地,就感觉这里的空气都仿佛被一股悲哀的氛围所笼罩。 “岳王爷啊,我女儿死得惨啊!” “求告无门!” “岳王爷您睁开眼看看吧,还我们一个公道啊!” 数十名披麻戴孝的受害者家属跪在神像前,泣不成声。 神庙的院子里,停着一辆辆板车,上面摆着用白布盖住的尸体。 “那些尸体就是被那淫魔吸干的女子?”朱安澜扭头问跟来的万泉。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他快步上前,轻轻揭开白布一角,就看到了一截干枯如柴棍的手腕。 即使露天摆放了数日,尸身依旧不腐不臭,可见被吸干成什么样了。 他的目光再往上一点,又触及了少女枯槁得不成人形的容颜。 虽然脸颊和眼窝都深深凹陷下去,宛如一颗皮包骨的骷髅,但在那死不瞑目的浑浊眼眸中,依然能清楚看到她死前的恐惧和无助。 “可恶!” 这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一幕,让朱安澜心中的怒火燃烧得愈发炽烈。 他前生到底生活在一个平和的世界,就算穿越过来后也经历了不少厮杀,但那都是你死我活的敌对,还从未见过如此残暴滥杀无辜的手段。 他恨恨一掌拍在旁边的柱子上,“砰”的一声,一个掌印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这声巨响也惊醒了沉浸在哀痛中的受害者家属们,一双双眼睛注视过来,当看到他身上红色的官服时,同时亮了一亮。 一个大娘连滚带爬冲过来,拽出他官服的下摆,泪眼婆娑道:“青天大老爷啊,你终于肯露面了啊!你要为我可怜的女儿主持公道啊!” “您先起来,有话好说!”朱安澜连忙伸手去搀扶。 “不,您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我宁可跪死在这里,也要为我死去的女儿讨还一个公道啊!”那老妇人却跪着不肯起。 其他人也都围拢过来,在朱安澜脚下跪了一圈,连连叩头。 “尔等这是作甚,威胁朱大人吗?”万泉看到朱安澜手忙脚乱,扶起这个那个又跪下去了,连忙冲上来解围。 “老万,你别吼他们,让我来说!”朱安澜却连忙摆手制止了万泉的呵斥。 或许站在官府的角度,这些人真的有以死相逼的嫌疑,但朱安澜却不这么觉得,他从受害者家属的哭声里,只感觉到了悲愤,他们只是太伤心了啊! “大家听我说,近日我在外公干,今日才刚回来,一回来就听说这事了,连口水都没喝,马上就赶来查案了。” 朱安澜提高了声音,道,“大家要相信我,相信官府,出了这样的事,我和大家一样悲痛,我在此向大家保证,不管是谁做下了这等丧心病狂的恶事,也不管他有怎样的背景,我都务必将他缉拿归案,绝不姑息!” “谢谢青天大老爷啊!” “有您这句话,我们就安心了!” “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在得到了朱安澜的保证后,汇聚起来哭庙的人群才逐渐散去。 朱安澜又跟在他们后面,叮嘱有年轻女儿的家庭一定要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发现有什么不对,立即报官,宣慰司衙门会保护大家的。 他如此亲民的举动,自然又引得围观的百姓们一阵嘉许之声。 直到人群散去,朱安澜还看着他们的背影感慨道:“多淳朴的人儿呐,他们不应该承受这样的苦难。” “十四少,您公开给这些草民承诺,有些鲁莽了。” 万泉走过来,正好听到他的感慨,忍不住劝道,“这个案子背后的水太深,您要是一意孤行的话,恐怕会遇到危险啊。” “那依你之见,我就应该看着那凶徒逍遥法外,百姓民不聊生吗?”朱安澜带着一丝怒气反问道。 万泉没想到他真上头了,愣了愣,才回答道:“就算是在锦衣卫中,破不了的案子也多了,他们哭一阵、闹一阵,无可奈何了,自然也就散了,毕竟死人就死了,活人的日子还是要过的……” “那是以前!” 朱安澜脸上蓦然露出庄严的神色,斩钉截铁道,“现在我既然来了,至少在水西的地面上,就决不允许还有这么猖狂的恶人!我不管这背后的水有多深,或者牵涉到什么人,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在这片土地上,没有谁能比我大明朝的王法更大!” 第九十章 女装大佬重出江湖(上) “十四少既有匡扶正义之心,那万某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朱安澜也没想到,自己表态之后,本来还一直规劝自己的万泉,居然也显露出了一个锦衣卫该有的锋芒。 “咦,想不到老万你还有这嫉恶如仇的一面,我还以为……”他不由惊奇道。 讲道理万泉之前一直畏畏缩缩,还试图规劝他不要深究,他还以为锦衣卫中出了一个叛徒。 “哼,万某又岂是懦夫?只是担心若是十四少您要是在查案的过程中有个什么好歹,这水西要翻天,到时候受苦的还是百姓。” 万泉胸一挺,满脸傲岸,说出来的话却又怂又酷,“既然如此,还不如由我来为您冲锋陷阵,只是我若不幸,烦请转告我娘亲,儿子不是孬种!” “呃,这案子还没开始查呢,倒也不必如此悲观……” 朱安澜对他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言行感到颇为无语。 他最近龙气武学功力大进,又新入手了一件适合自己的神兵,正是自信满满的时候,区区淫魔,感觉未必不能碰一碰。 不过这种事就没必要跟万泉自吹自擂了,他只是摇摇头,道:“走,给我看看锦衣卫这边的卷宗吧!” 以锦衣卫的情报能力,岳王庙这边的情报,可比宣慰司衙门要详细许多,朱安澜一页页翻过,很快就在心里勾勒出一个轻功惊人、目无王法、并且修炼了采补邪术的妖人形象。 “你们找到受害者的共同点了吗?” 朱安澜边看边随口问道,“如果能划定对方下次动手的目标,守株待兔,这一仗会好打很多,不然以我们现有的人手,要在案发之后再去追击,恐怕力有未逮。” 虽然铁了心要拿下这个作恶多端的淫魔,但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要是比你捅我三刀我捅你三刀的硬功,他能玩死十个淫魔。 可比飞檐走壁、匿迹藏形,他就不行了。 毕竟那是人家吃饭的本事,江湖就是个残酷的大熔炉,不擅长此道的采花贼早都被淘汰了。 “没有。” 万泉捏了捏眉心,苦恼道,“我们也往这个方向想过,但对方胆子很大,他狩猎的唯一标准,似乎就只有年轻貌美,其他什么家世、背景,统统都不在意,也完全不怕激怒豪门望族,惹来高手的追杀。” “这就难办了……”朱安澜闻言也犯了愁。 他甚至宁可这个采花贼是个仇富的变态,专盯着高门大院的千金下手,那他要防备的范围也会小很多,偏偏对方一视同仁,满城乱窜地作案,那想守株待兔就很难了。 水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至少宣慰司没有足够的力量平铺到整个辖区。 “只要年轻貌美的吗?这可就简单了啊!” 没想到香菱在旁边听了,却是猛地一拍巴掌,自信地嚷了起来,“我有办法让他自投罗网!” “哦?你说说看。”朱安澜不动声色道。 他很清楚,奢香夫人把香菱放在自己身边,绝不止送个花瓶那么简单,莫非她还有才智过人的优点? “你们想啊,这个淫魔他不是专挑年轻貌美的女子下手吗?那我们只要推出一个全城最美的女子,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艳压群芳,肯定就能把他吸引过来了!” 香菱笑吟吟地说道,“至少从目前来看,这个淫魔对自己很有信心,他的自尊心绝不容许他放着水西第一美人不动,却对其他庸脂俗粉下手!”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水西第一美人……有这人吗?”朱安澜和万泉对视一眼,喃喃道。 “我一时还真想不起来。”万泉也挠头。 青楼里选个花魁都还有几拨人砸钱对打呢,真想选个第一美人,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而且这种事他们空口白牙地说还没用,必须全城百姓公认,不然那淫魔肯定不会上当的,这就更难了啊。 “这有什么为难的呢?” 香菱嘻嘻一笑,道,“水西第一美人是谁,我都知道,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我们中间啊!” “难道……” 朱安澜一惊,随即紧盯香菱,厉声喝道,“万万不可!我宁可抓不到此人,也绝不让你以身犯险,此事休要再提!” 香菱与奢香夫人的五官本就有五分相似,自然也堪称绝色,若是再仔细梳妆打扮一番,水西第一美人的名头,也未尝不能争上一争。 只是他怎么放心让她去执行做诱饵这么危险的任务? “公子爷你想到哪里去了,奴婢蒲柳之姿,如何能当得这个诱饵,这点自知之明奴婢还是有的。” 不料香菱却是甜甜一笑,眼角眉梢藏着的狡黠,令朱安澜一阵心惊肉跳,总觉得她下一秒就会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来。 果然,紧接着就听她说道:“想要引蛇出洞,还得公子爷您亲自出马啊!” 朱安澜如遭雷击:“我尼玛……” “公子爷,您先别急着拒绝。” 香菱笑吟吟道,“奴婢可是听夫人说了,公子爷男扮女装,可谓国色天香,夫人都自言愧不能及,这水西第一美人的头衔,舍公子其谁?” “十四少你还会这个?厉害!”万泉用说不出是佩服还是诡异的眼神望着朱安澜。 “你个小坑货,你这是要把我往死里整啊……” 朱安澜人都麻了,欲哭无泪。 还有奢香夫人也是,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啊! 风评被害啊! “公子爷,奴婢知您最是心善,为了那些可怜的女孩子,您一定不会拒绝的,对吧?” “……”朱安澜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香菱,缓缓道,“小妮子,你学坏了啊……” 一番徒劳的垂死挣扎之后,朱安澜还是面带悲壮,点了点头。 他心里也很清楚,香菱的计划,的确是成功率最高的。 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天生媚骨”特效的吸引力究竟有多大。 别说貌似已经疯魔的采花贼,那是连他自己女装照镜子时,都忍不住怦然心动的可怕魅力! 他长吁一口气,闭上眼睛,避开了万泉诡异的眼神,无奈道:“你来安排吧!” “放心吧!”香菱拍着小胸脯打包票道,“夫人早就准备好了!” 朱安澜:“???你再说一遍?” 香菱似乎也知道自己说漏嘴了,吐了吐舌头,道:“别误会,夫人对采花淫魔之事毫不知情,她只是在来之前给我带上了一大包女子衣物,嘱咐奴婢一有机会就要给公子爷您换上。” 朱安澜翻了个白眼,这是把我当成了她的芭比娃娃了吗? 这个义母,真是服了! 第九十一章 女装大佬重出江湖(下) 在朱安澜想杀人的眼神中,香菱拉着他回了官署,然后变魔术一般,施施然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袱皮。 这个包袱皮朱安澜有印象,来的路上香菱一直把它背在肩上,还不许朱安澜经手,说是装了女儿家的秘密。 他当时想着女孩子出门,行李多点也正常,现在终于明白了,哪是什么行李啊,都是奢香夫人给他挖的坑呢! “公子爷,奴婢来帮你更衣吧!”香菱用甜得发腻的声音坏笑道。 “不必,我自己可以。”朱安澜黑着脸把她推出门外,就听到门外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他再闭眼深呼吸,用颤抖的手打开那个包袱皮,就见里面果然装满了琳琅满目的女装。 而且和他上次只能穿婢女简朴的衣着不同,这次奢香夫人明显是做足了准备,什么云肩、宫装、褙子、各个级别的贵妇人千金小姐的装束,都应有尽有,甚至连性感的肚兜都不放过,看得朱安澜差点窒息。 “好好好,准备得真充分啊!” 他忍不住一阵磨牙,“这么能装,怎么不再多备一件龙袍呢?大家一起玩九族消消乐多开心……哦,不对,我就是天帝的九族,那没事了。” 胡思乱想中,他的手却像有着自己的意志一样,已经把那些衣裳一件件拿起来,挑挑拣拣。 时间就在他的选择障碍症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直到门外香菱娇笑着又催促了两次,他才终于一咬牙,挑了一件充满异域风情的花魁装扮,自暴自弃地想道:“为了水西的长治久安,我这个父母官豁出去了,今天开始,正式出道!” “咯咯咯,公子爷,你快点呀,别害羞!陈江和四七也闻讯赶来了哦,快让他们开开眼!” 门外,香菱再次笑着叫门,旁边还站着探头探脑的陈江和朱四七、万泉三人。 在涉及女装的问题上,她比奢香夫人还恶趣味,奢香夫人还只是单纯欣赏朱安澜女装的美,她却像开启了小恶魔属性,一门心思就想看朱安澜的窘态。 “来了!”换好了衣服的朱安澜一咬牙,打开了门。 下一刻,门外四人同时张大了嘴巴,嗓子眼里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眼中也只剩下惊艳一种情绪。 朱安澜走门内缓缓步出,容颜或许只称得上秀丽,但那一举手一投足间流露的风情,却实实在在一个祸国殃民的尤物,美得令人恍惚! 过了好一会儿,香菱才率先反应过来,自愧不如地低下头,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朱四七他们武者出身,没她有文化,从头到尾干脆就只剩下“卧槽”了。 “公子爷前世是天上的谪仙人吗?” “老子前世是个直男!” 朱安澜看着几个花痴,恨得牙痒痒,却也只能面无表情道,“去通知城里最大的青楼,今晚我要登台演出。” “太高冷了,我喜欢!”自幼打光棍的朱四七面红耳赤,感觉随时都能尖叫出来。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陈江则像急于在“美人”跟前表现,大包大揽道。 只有香菱总算还记得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兴奋地说道:“公子爷,你这一登台,怕不是要艳名远播,那采花淫魔只要暗中来看过你一眼,就绝对看不上其他女子了!” 朱安澜点点头,默默地看向最后的万泉:“你呢?其他人都说了,你不说点什么?” 谁知这家伙像是才回过神来,激动地嚷道:“神仙姐姐,你放心,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保护好你!” 尼玛! 原来你才是最闷骚的那一个! “俺也一样!”陈江和朱四七立刻露出懊恼之色,像错过了五百万一样,争先恐后地叫了起来。 回应他们的是朱安澜的无情铁拳:“都给老子滚!” …… “咯咯咯,公子爷,你的魅力真是任何男人都无法抵挡啊!” 赶走了三个白痴,香菱却留了下来,看着一脸郁闷的朱安澜,笑得是前仰后合。 但你还真别说,女装的朱安澜,哪怕满脸郁闷,都充满了一种破碎感的美,让人恨不得把他揽在怀里好好怜惜,这或许就是男娘的魅力所在了吧? “谢谢,但我不需要。”朱安澜臭着脸道,“你还不去准备?花魁身边怎能没有一个小侍女?” “我怎样都好啦。” 香菱却很轻快地回答道,“有公子爷您专美于前,其他人眼里恐怕再容不下我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了。” …… 入夜时分,水西城最大的勾栏“丽春苑”外,锣鼓喧天,爆竹齐鸣。 朱安澜藏在二楼自己的小房间里,看着鼓乐队中甚至还夹杂着几个吹唢呐的,绝美的脸上写满了震撼。 “花魁登台就这阵仗?水西的习俗是这样的吗?” 他呆滞地问道,眼中闪过一丝麻木,“确定不是什么表演猴戏?” “公子爷莫不是觉得这样的阵仗配不上您花魁的身份?” 香菱抱着他的肩膀,笑得狡黠无比。 自从朱安澜女装之后,两人之间似乎顺理成章就打破了男女大防的界限,香菱对他也亲昵了不少。 “别忘了,今晚可不是为了让您打开口碑,而是要引蛇出洞啊!” 这时几乎是跟他耳鬓厮磨地说道,“丽春苑虽然只是下里巴人的消遣之所,但人流量绝对比其他几处只有文人雅士出入的丝竹雅乐之所更大,您想,那些地方,采花淫魔也未必会去吧?您瞧着吧,最多明天,整个水西城都会口耳相传来了一位绝色花魁的!” “听起来是有几分道理……”朱安澜欲哭无泪,“但是,我社恐啊!” 一想到要在几乎全城百姓面前表演女装,他整个人都仿佛蒙上了一层绝望的灰色。 “那么,下面有请我们今天的嘉宾,澜姑娘隆重登场!” 只是还不等他生出推拒之心,就已经没了退路,因为外面的龟公,已经捏着鸭公嗓高调宣布了起来! “走吧!”香菱笑得像一只偷到鸡的小狐狸,盈盈挽起了他的手。 “唉。”朱安澜没奈何,也只得叹了口气,在她的搀扶下款款而行,迈出了自己风华绝代的第一步! 第九十二章 引蛇出洞 “澜姑娘,我爱你!” “我要把你娶回家,做第十二房小妾!” “滚,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澜姑娘,看我!看我!” “我要喝你的洗脚水!” …… “乖乖,这个世界的脑残粉也这么抽象的吗?” 朱安澜站在台上,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但心里已经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了。 这动静,有点眼熟啊…… 他感觉自己其实也没干啥,就是靠着武者的身体柔韧性,跟香菱学了几个舞蹈动作随便扭了扭,然后,下面的气氛就燃……不,炸了。 果然只要长得好看,干什么都好看。 不过看眼前这个人气,朱安澜觉得香菱估计得还是保守了。 这哪儿还要等到明天啊,今晚自己就能上热搜! “也好,早点把那淫魔引来,我也好早点解脱,不然实在是太羞耻了……”朱安澜一边机械地扭着腰,一边默默想道。 然而他的羞耻感仅仅只维系了片刻,就被惊喜取代了。 “这种感觉……我的龙气,在沸腾!”翩翩起舞中的朱安澜,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发现,在这万众瞩目和欢呼声中,自己的龙气莫名地躁动起来。 虽然在量上没有提升,但质量却在变强,尽管只是一点一滴地变化,但却像从水变成了油,感觉极为鲜明,绝不是错觉! “原本调动起来还有些生涩的龙气,现在居然有如臂使指的感觉了么?” 朱安澜保持着舞动的姿态,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了,默默思索道,“让我猜猜看,莫非龙气其实也有两个方面,爵位带动总量提升,但要完全消化爵位的馈赠,还必须得到所管辖人民的拥戴?唔,我亲力亲为,丰富水西百姓的精神文化生活,这大概也算一种贡献吧……” 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女装跳舞的羞耻感了,反而恨不得下面的人再多一点,气氛再狂热一点,只能说,人类的本质就是——真香! “对了,我有办法啊!我还有多余的自由属性点,只要全部加在魅力上,我还怕底下的人不疯?” 突然,朱安澜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令自己都有些窒息的主意。 【自由属性点-5】 【魅力+5】 【当前魅力属性:10】 【获得特效:谪仙之姿】 …… 随着朱安澜孤注一掷,把自己所有的自由属性点都一股脑投进魅力里,霎时间,底下的人纷纷两眼放光,脑血管都快爆了! 如果说前一刻他还是人间的妖妃,在新属性和特效的加持下,他就成了谪落人间的仙子,浑身都被无形但炫目的光环包围,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绝色了! “妈妈诶!我看到仙女了!” 一个沧桑大叔突然大叫一声,鼻孔里喷出两道血线,然后就眼神迷离地倒了下去,转眼就被混乱的人潮淹没。 “坏了,要出事!” 眼角余光瞥到那个倒下的身影,朱安澜猛然一惊,意识到自己做得过火了! 这样下去,一旦出现大范围的踩踏事故,是要出人命的!到时候他这个地方官立功不成,搞不好还要被问责! 可惜此刻,他再想后悔也来不及了,他这个简陋的面板,可没有洗点的功能。 眼看着场面在他爆表的魅力诱惑下一片混乱,甚至趋于失控,不少人已经开始趁乱冲击舞台前乔装打扮的锦衣卫,想要一亲芳泽。 这些锦衣卫布置在这里,本是为了防备万一那个采花淫魔现身,就一拥而上将他拿下的,但现在却完全变成了阻止狂热观众冲上舞台的保安队伍,并且防线还在潮水般的人群冲击下变得摇摇欲坠! “各位,今天的演出到此结束,谢谢大家,请有序退场。” 朱安澜见势不妙,连忙说了一句场面话,当机立断就要退场,这也是他暂时能想到的、唯一给局面降温的方式了。 “神仙姐姐,不要走!” “我们还没看够!” 只是他欲离去,又在台下的人群中掀起了一场动乱,不少人喘着粗气,狂吼着,充血的视线像是要把他剥个精光。 “玛德,一群变态,老子裤子一脱,比你们还大,吓死你们!” 朱安澜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正要退却,但就在他快到后台边缘时,突然,丽春院一间屋子向着舞台这边的窗户突然碎成了千万片,一个蝙蝠般的身影从中飞扑而出,直取朱安澜! “是那个淫魔,他居然真的胆大包天在大庭广众下出手了!” 朱安澜一惊,猝不及防就被黑影欺近到面前,无法闪躲,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一把朝自己胸前抓来! 电光石火间,朱安澜在淫魔蒙面的黑巾上,对上了一双赤红如血的眼眸,那眼神里,已经完全没有理智,只剩下无尽欲望! “他这是……走火入魔了?!” 一个念头瞬间闪过朱安澜脑海,让他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这淫魔本就好色如命,又修炼了采补的功法,今天来此本来也只是想观察一下情况,要是“花魁”当真绝色就偷偷下手。 但没想到朱安澜收割“粉丝经济”一下过了火,突然暴涨的魅力直接击破了他的心防,把他化为一头只剩原始欲望的野兽,竟不要命地当众出手! 不过朱安澜虽然已经躲不开淫魔一抓,但不代表他就真的毫无还手之力了。 “啊!” 就在淫魔手掌里朱安澜前胸只有尺许距离,他癫狂的眼中都开始露出狞笑,却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没摸到预想中的软玉温香,反而感觉像抓在了一只烧红的铁刺猬上,整个掌心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瞬间鲜血淋漓! “这是什么情况!”剧痛让淫魔有了短暂的清醒,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掌,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也不用摸了,因为下一刻,他就看到对面那个天仙般的绝色女子眼中迸出惊人的怒火和后怕,当胸就是一掌推出,虎虎生风,隐隐有龙吟虎啸、霹雳之声! “不好,这花魁还是个高手……” “这是陷阱……冲我来的……” 淫魔浑噩的脑海里闪过破碎的念头,他只来得及把双手往胸前一架,就被朱安澜含恨带怒的一掌径直轰飞了出去! “你给我去死啊!” 朱安澜这会儿也被吓了一大跳,惊怒交加。 他事先没想到这淫魔胆子这么大,布置人手也是以防万一,又被狂热的人群分散了注意力,只想着怎么减轻影响了,其实心理上并没多少戒备。 谁知对方还真就这么胆肥,突然就出手了! 幸好他华丽的裙装下,还套了一件阴险的软猬甲,不然这一下疏忽,他自己都要吃个大亏! 一想到落在一个淫魔手中的下场,朱安澜就觉得菊花一紧,浑身发凉。 虽说淫魔发现真相后,未必会对他的男色感兴趣,但万一呢?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更别提他女装之后自己看了都动心,万一那淫魔觉得将就将就也能用,他岂不一失足成千古恨? 第九十三章 史上最惨淫魔 “我打死你个狗东西!” 一想到自己差点当众演绎“菊花残、满地伤”,朱安澜浑身汗毛都像炸毛的野兽一样竖起来,大龙碑手超水平发挥。 轰! 他一脚踏落,整个圆木搭建的舞台都像遭遇了地震一样颤抖,巨大的力量反震而起,融入他的一掌之中,劈得淫魔双臂骨骼“咔咔”作响! 有一说一,这淫魔高低也算个好手了,但挨了他这一掌,也不禁被打得胸口发闷,喉头腥甜,眼前一阵阵发黑! “混蛋,这女子是野熊成精么?怎会有如此刚猛的掌力?” 淫魔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怯懦,他还不知眼前之人是个铁打的纯爷们,但心中已然有了退意。 采花贼嘛,胆子再大、武功再高,也摆脱不了职业病,见势不妙就想开溜,这已经是他们的本能了,你几时见过干这行的,会拿着大刀阔斧破门强逼成奸的? 而且像这种为祸一方的专业采花贼,其轻功一般都极为高明。 朱安澜这一掌没把他当场拍死,后续再补刀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不论是朱安澜还是淫魔本人对这点都心知肚明,所以一击不成,朱安澜就停下了追击的脚步,淫魔也咧开嘴,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发出得意的笑声。 “桀桀桀,小娘子,你迟早是我的盘中餐……啊!你干什么!” 淫魔正在嘚瑟,突然叫得像那些被他糟蹋的小姑娘,但造成这一切的,却不是朱安澜,而是一个刚刚从台下挤上来的观众。 明明只是个普通人,但这位长工打扮的中年男子,却是目露愤恨之色,合身一扑,就堵在了淫魔撤离的必经之路上。 “你敢打澜姑娘的主意,老子跟你拼了!” “疯了吗?滚开!” 淫魔也是武者,而且品级还不低,虽然无法跟朱安澜硬拼,但打这些平头百姓还是一打一个不吱声,一拳就把长工男抡飞了出去,但他自己的脚步还是免不了顿了一顿。 但也就这一眨眼的工夫,已经有更多狂热的观众冲开锦衣卫的防线,爬上舞台,歇斯底里地朝他扑了过来! “他想玷污澜姑娘!” “不能原谅!” “打死他!打死他!” …… 水西百姓愤怒的呼声,转眼间就汇聚成令人心惊肉跳的声浪,震动夜空。 淫魔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千夫所指,无疾而死”,也不知道什么叫“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但他在陷入人群包围的这一刻,看着那一张张普通但狰狞的面庞,还是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你们滚开啊,我杀人的啊!”他嘶哑地威胁道,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颤抖声线里的胆怯。 “老子就是死,也不会再让你靠近澜姑娘一步!” “对,跟他拼了!” 谁也没想到,平时胆小怕事的草民们,这时为了维护自己心目中的“女神”,竟变得悍不畏死,他们一步步逼近,包围圈迅速缩小,这种情况下,淫魔轻功再好,都没了用武之地。 “啊!” 走投无路的淫魔拔出一把牛耳尖刀,狠狠捅进一个壮汉的胸膛。 然而还不等他露出解恨的狞笑,就觉得浑身一紧,被那壮汉奋起最后的气力箍住了身躯! “老子抓住他了!” “打死他!” 砰! 淫魔只觉得额角一痛,竟被一颗不知从哪里扔来的石头砸了个正着,瞬间眼冒金星,一股温热的鲜血流下来,浸湿了他的面巾。 “打中了!”人群中爆发出欢呼,仿佛达成了什么了不起的成就。 淫魔奋力挣脱壮汉已经虚弱的臂膀,可还不等他擦一擦流进眼睛的血水,突然腰眼又是一痛。 他缓缓回头,只见一个文弱书生竟不知从哪里抢到了一把杀猪刀,狠狠一刀捅进了他的背后! “我……我不怕你!” 书生被他瞪了一眼,吓得连连后退,但马上又被涌上前的人潮顶住,或许是同伴的存在给了他力量,他鼓起勇气呵斥淫魔道,“你该死!” “呵……”淫魔习惯性冷笑一声,但下一刻,“当”的一声,一口大铁锅就狠狠拍在他头上,令他瞬间眼前一黑! “笑!你还有脸笑!” 一个肥壮的大娘在他耳边恶狠狠地骂道,“老娘拍死你!” 没错,女装朱安澜的魅力,即使是同性也无法抗拒,“谪仙之姿”的魅力特效,就是令拥有者具备天仙般的美,这种美已经让人不忍亵渎,反而会生出顶礼膜拜的心思来! 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重击之下,淫贼的小身板终于扛不住了,踉跄一下,缓缓栽倒,然后就被蜂拥而至的拳脚淹没…… “这……简直离谱!” 看着疯狂的人们,朱安澜自己都有点愣住了。 他没想到,看似最不起眼的魅力提升上去,效果竟也如此可怕。 他本来还担心逸散的气劲误伤大量围观群众,但现在看来,这些“粉丝”在热血上头的时候,个个都恨不得为他去死,简直比最精锐的死士还要可怕! “这样下去,我如果继续提升魅力属性,岂不是只要勾勾手指,就有千军万马为我所用?”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呼喊:“他死了他死了!” 然后人潮瞬间转向,“呼”地一下,把朱安澜团团围住。 一时间,他只觉得眼前全是狂热到扭曲的面孔,人人都想对他嘘寒问暖。 “澜姑娘,你没事吧?” “那个恶人我们已经帮你除掉了!” “对,你就安心留在我们水西城吧!” …… 七嘴八舌的话语瞬间灌满了朱安澜的耳朵,那种潮水般的压力,令他小有成就的横练功夫,都感觉难以负荷,差点窒息! “我没事、没事……” 朱安澜挤出一丝僵硬的微笑,如果说前一刻他还沉迷于这些狂热粉丝带给自己的好处,此时他都隐隐感到恐惧了。 但他的狂热粉丝们却像没感觉一样,还在那里疯狂大叫大笑: “我碰到澜姑娘了,死了都甘愿了!” “她对我笑了!她对我笑了!” …… “对不起,我今晚有点不舒服,先下台了。” 好在这时锦衣卫们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也分开人群冲进来保护他,在他们的簇拥下,朱安澜浑浑噩噩像后台走去,身后还弥漫着不死心的粉丝们狂热的呼喊。 在经过舞台一角时,他终于在无数腿脚的缝隙中,看到了他今晚要钓的猎物。 那个本该让附近几道闻风丧胆的淫魔,这时却像个破布娃娃一样,倒在血泊里,浑身骨断筋折,彻底没了人形…… “他甚至都没机会留下自己的名号,这倒霉催的……” 朱安澜忽然感到一阵荒谬,忍不住长叹一声,“沃德天,好好的钓鱼计划,最后怎么就搞成了这样呢?” 第九十四章 狂热的水西城 “大人,昨晚的伤亡已经统计出来了,一共造成四人死亡,其中三人死于跟淫魔的正面对抗,一人死于拥挤和踩踏,另外还有十八人受伤,其中重伤七人,轻伤……” 宣慰司衙门里,已经换回官服的朱安澜面沉如水,在听着属下奢崇明的汇报。 经过蛇谷一役,这个少年也快速成长了起来,现在是他手底下少有能独当一面的人才了。 “好好抚恤死伤者,一应开支不可克扣,如果府库里不够,就由我私人出,我会找苴慕堡借钱的。” 听到伤亡数字,朱安澜叹了口气,道,“要是有来闹事的,也要好好接待,万不可严加镇压,他们的亲人毕竟是因为我思虑不周才搞成这样的。” 捅出这么大的漏子,他已经做好被问责的准备了。 虽然很不甘心,但的确是他自己的疏忽,他也不是个没担当的。 没想到的是,听他这么说,奢崇明却露出古怪之色,低声道:“没人闹事,他们也不要抚恤,就连伤亡数字,都是我带着衙役们一家一户登门强制统计的,不然他们还不愿意报官呢!” “什么情况?”这下轮到朱安澜迷糊了。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西南的蛮夷之人往常不都是无理还要搅闹三分的吗?这次是怎么了?明明是官府的问题,他们却突然集体转了性子,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得知了朱安澜的担忧后,奢崇明脸上的笑容愈发诡异,小声道:“没有阴谋,但是,他们说,为了澜姑娘献出生命,死得其所,这是光荣,是大家自愿的,不敢要官府的抚恤。” “咳咳咳!”朱安澜差点没被这个回答呛死。 尽管他已经尽量高估了自己十点魅力的威力,但每次事到临头,还是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这效果之好,简直类似于强制洗脑啊。 哪怕现在他换回了官服,这种光环般的效果依旧在起作用,只不过从妩媚变成了庄严。 最明显一点,他今天在衙门里下命令,感觉上下一心,说话格外好使,平时那些阳奉阴违的情况都没有了。 “果然是个看脸的世界啊……” 朱安澜扶额慨叹了一句,但还是挥挥手,下令道,“该给的抚恤还是不要少了,也不差这点,求个心安吧!” 他实在不愿在这种尴尬的话题上多纠缠,转而又问道:“仵作验尸的结果出来了吗?那个淫魔的身份呢?查出来了吗?” “是花蛮蜂。” 朱安澜一问起这个,本来还笑嘻嘻的奢崇明立刻变了脸色,混杂着三分憎恶、七分后怕回答道。 “哦?他是什么人啊?”朱安澜之前深居王府,对西南江湖上的这些人事还真不熟悉。 “他是飞贼、采花贼没错,但以前从来没有这么肆无忌惮过。” 奢崇明道,“只不过他以前一直小心谨慎,才没被官府抓住痛脚,要不是他这次栽了,我们还一直都不知道,他居然是魔道武者,这次也是快走火入魔了,行事才会变得肆无忌惮,至于这背后还有没有别的什么阴谋,就不是卑职可以置喙的了。” 朱安澜想起最后看到花蛮蜂那双癫狂的眼睛,若有所思,又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还不是你能置喙的了,你都这么说了,跟直说有阴谋有什么区别?” “卑职不敢!” 奢崇明惶恐地低下头,道,“只是最近水西、山南等数道之内,魔道武者出没的频率的确高得不正常,卑职才斗胆猜测,而且苴慕堡那边也有话传来给大人您,奈何卑职不解其意……” “什么话?”朱安澜问道。 “玩虫子的也入了魔。” 玩虫子的…… 虫豸丞相胡惟庸? 朱安澜心中凛然,面上却保持着不动声色,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卑职告退。” 奢崇明躬身行了一礼,退到门口,突然犹豫了一下,回头问道,“大人,城里百姓对让澜姑娘继续登台呼声很高啊,要告知他们真相吗?” 朱安澜本想说再也不会有什么澜姑娘了,但想起演出时沸腾的龙气,沉吟了一下,鬼使神差道:“不必了,这个身份暂时保留,以后说不定哪天还用得上。” 说完他又觉得有点羞耻,只好安慰自己,水西人民为了我都舍生忘死了,那我隔三差五给他们跳个舞,报答一下,好像也很合理吧? 他不想承认,自己还真是有点迷恋龙气凝练的感觉,以及被万众追捧的快乐了。 也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自己前世的那些网红,为什么会不择手段地吸引流量。 这当真是一条令人难以自拔的虚荣和幸进之路啊! 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态,耐着性子处理完公务,他换了一身便服,叫上香菱,主仆二人从侧门出了县衙。 一张一弛谓之道,昨晚经历了那样的惊险,他今天也想去集市上逛一逛,好好放松放松。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走在街上,街头巷尾都已经被讨论“澜姑娘”的声音所充斥。 衙门里还好一点,衙役们多半知情,又因为法度森严,才没有一直嚼舌根子。 但在民间,就没这个限制了,人们都对丽春院新来的花魁津津乐道。 尤其是有了回忆滤镜和传言的双重加持,昨晚的朱安澜已经被到过现场的人描述得天上有地上无。 在这全民狂热的气氛下,本该耸人听闻的伤亡,此时居然完全无人提起了。 经过丽春院的时候,他们甚至看到,今天还有不少人组成人墙,围堵丽春院,就是想一睹芳容,可再也没人能看到澜姑娘一眼。 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女神”,此时正穿着男装,和他们站在一起呢! “得,被你说着了。”朱安澜苦恼地敲了敲额头,道,“这下算是出名喽。” “嘻嘻。”香菱掩口而笑,道,“这不正好说明了公子爷您魅力惊人吗?” “谢谢,但我真的不需要。”朱安澜面无表情道。 他承认,借用百姓的狂热崇拜凝练龙气的感觉的确很爽,但一想到昨晚那近乎失控的场面,他又不由毛骨悚然。 “民心啊……还真是个复杂的东西!” 这一刻,他仿佛对为王之道都多了几分领悟。 第九十五章 母妃,您要抱孙儿了 从人声鼎沸的丽春院离开,收到了好处的朱安澜已经没有昨晚那么羞耻了。 这种事嘛,一回生二回熟,就算有朝一日真相大白于天下,他也能厚着脸皮说一句“那不是我的黑历史,是我的来时路”。 擦边网红嘛,只要有得赚,一切都好说。 朱安澜领着香菱在街上转了一圈,这时日头已近正午,那股讨论“澜姑娘”的风潮也渐渐过去了,毕竟人们的心灵能被美貌蒙蔽,但肚子还是要吃饭的,这也让朱安澜轻松了不少。 虽然水西城的街道远远称不上繁华,但看着身边巧笑倩兮的少女,他还是找到了一丝前世和女孩子约会的感觉。 两人走走停停,香菱想吃什么,朱安澜就掏钱给她买,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尊卑分明的人,反而对身边的女孩儿很是宠溺,香菱时不时偷看他一眼,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明显。 不过正当两人再次在街边一个很有烟火气的小摊坐下来,准备点一碗抄手的时候,香菱却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 “怎么了?”朱安澜笑道。 却见香菱不动声色地朝一个方向努了努嘴,低声道:“那是不是陆总旗……哦不,现在是陆百户了。” “不会吧?陆绎高升了,不是应该留在宁州城办公吗?你肯定看……” 朱安澜边说边扭头,然后一个“错”字还说出口就闷杀在了喉咙里,诧异道,“诶,还真是他,他不好好在州府当他的百户,又跑回水西这个小地方作甚?” 此时的陆绎,终于脱下了平日里那一身飞鱼服,只穿了一件寻常百姓的布衣,一只手提了一个大包裹,左手包里露出肉、菜,右手则是宣纸、墨条、砚台等文房四宝,脚步匆匆,要不是朱安澜熟悉他那张脸,恐怕还真要把他跟路上赶着回家的市井男儿混为一谈了。 “陆兄!”朱安澜当即招呼了一声。 “谁!” 没想到陆绎的反应却极为剧烈,双眼一瞪,头发像被入侵了领地的猛虎一样霍然炸毛,手里提的东西也扔了,进入了警戒姿态,直到看到是朱安澜和香菱,这才松了口气,不好意思道,“哦,原来是你们啊。” 朱安澜和香菱一阵错愕,有秘密啊,这。 “陆兄,你这是闹哪样啊?” 朱安澜走过去,帮他捡起掉在地上的菜肉,拍了拍上面的灰,半开玩笑地问道,“大百户下凡体验平民百姓的生活啊?” “我……”陆绎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我回家呢。” 说话间,他还紧张地左右看看,仿佛唯恐被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回家?” 朱安澜眨巴了一下眼,道,“回个家你搞得这么鬼鬼祟祟的,不知道的,还当你投敌了呢!” 不过他也反应过来了,以陆绎这把年纪,有家有室再正常不过了,只是以前一直都是公事往来,没往这方面想罢了。 “不谨慎点不行啊。” 陆绎苦笑道,“干我们这行的,都是江湖人眼里的鹰犬,不知得罪了多少仇家,自己倒是不怕,无非就是以身报国了,但万一祸及家人,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 他把自己的忌讳说得很坦然,其中舐犊情深的担当,让朱安澜都不由得沉默了。 他前世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度,这辈子又是天潢贵胄,还真没想过陆绎的担忧,想到对方父亲是锦衣卫第一高手尚且活得如此小心谨慎,这方世界普通人的艰辛更是可见一斑了。 “是我不知人间疾苦了。”朱安澜叹道,“早知道我就不叫住你了。” “其实也无碍的。” 陆绎笑笑,“我也只是习惯了如此罢了,过阵子内人和犬子也要随我迁居宁州城,这里的宅院便是暴露了也无关紧要,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去我家吃顿便饭,如何?” “好啊。” 朱安澜听出他是真的有心交好自己,也露出了笑容,“那我们就叨扰了。” “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在陆绎的带领下,三人一路走街串巷,最终进入了一条幽深的小巷,踏着长满青苔的石板路,最后在一户不起眼的小院门前停了下来。 “到了,寒舍简陋,还望二位贵客莫要嫌弃才是。”陆绎一边开门一边道。 “说这话就把我们当外人不是?”朱安澜哈哈一笑道。 “是我着相了,请。”三人有说有笑进入小院,陆绎故意走在最后,小心翼翼关好了大门。 这时,一对母子也从屋里迎了出来。 “爹!”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飞快跑向陆绎的怀抱,被他一把抱起。 “这是犬子陆谦。”在家里,陆绎褪下了平时在衙门里冷硬的外壳,露出了温暖的笑容,像朱安澜二人介绍道。 “这孩子看起来可比你机灵多了。” 朱安澜伸手摸了摸陆谦肉呼呼的脸蛋,两世为人,他太知道怎么夸奖一个孩子才能让“娃奴”老父亲开怀了,这时候越是贬低他不如他儿子,他就越高兴。 “哈哈哈!” 陆绎果然得意地大笑起来,道,“十四少好眼光,我这孩儿年方七岁,已经进学了,在私塾里先生都夸他是个天才呢,未来我要送他走科举的路子,纵然当个小官小吏,也好过像他老子这样每天过着刀头舔血,打打杀杀的日子了。” “我看行。”朱安澜含笑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陆百户的公子一看就有金榜题名的好命。” “说起来,十四少也是修炼出了浩然正气的少年英才,不知犬子可有幸投在你门下,聆听教诲,若能得到十四少只言片语的传授,这辈子都受用不尽啊!”陆绎突然目光一闪,状若无意地说道。 好家伙!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我不行!” 朱安澜下意识摆手道,“我才疏学浅,怎敢误人子弟?” 别人以为他是文道天才,未来的大儒种子,但他这一身浩然正气怎么来的,自己还不知道吗? 前身四书五经都未必能背得全乎,要不是靠着面板加点硬堆,他水平还未必有眼前的小陆谦高呢。 人家好歹还正经得过私塾先生的夸奖,他呢,小时候倒是气晕过几个宁王给请的先生,要不是表现得太顽劣,也不至于被放养这么多年啊! 只是他的实话实说,落在旁人耳朵里就成了推辞,陆绎脸色微微变了变,叹息道:“唉,也是犬子无福,入不得十四少法眼,是陆某冒昧了。” 朱安澜心里一咯噔,知道自己的拒绝惹对方不快乐,虽然不至于马上翻脸,但要是不赶快补救,这估计就是自己和他吃的最后一顿饭了,以后就真的只剩公事公办了。 第九十六章 黄秀眉之劫 “陆兄误会了。” 朱安澜急中生智,脱口而出,道,“学海无涯,我是真觉得自己还不够为人师表的资格,不过我与谦儿这孩子一见投缘,若是陆兄不弃,不如让他拜在我膝下,做个义子如何?” 他在心里默默对奢香夫人说了一句“骚瑞”:对不起了母妃,你要当义奶奶了。 但一想到正值青春年华的奢香夫人,就要被这七八岁大的小娃追着喊“祖母”的画面,他又觉得肯定十分有趣。 “这敢情好!十四少是真看得起我们老陆家,以后但有差遣,绝不推辞。” 听到朱安澜说想收自家儿子为义子,陆绎只是略微思量,就露出大喜之色。 他让陆谦拜朱安澜为师,本意也是想跟这位炙手可热的十四少拉上关系,结个善缘,没想到对方拒绝之后,转眼又提出了更有利的机会。 毕竟师徒只是两人间的关系,朱安澜也没听说在儒门中有什么很牛逼的师承,但义子就不同了,只要朱安澜不倒,他搭上的就不止是一个十四少,而是整个宁王府的线,说出去乃是宁王的义孙啊,这对陆谦的前程是多大的好处? “十四少虚怀若谷,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凝聚出一口旁人毕生求之不得的浩然正气啊!”当视角不同了,陆绎再回过头来看朱安澜刚刚的拒绝,就有了不同体会,愈发觉得他谦虚。 朱安澜老脸一红,只能苦笑连连,读书什么的,他是真不行啊! 不过这种事说出来人家也不会信,他也懒得再解释了。 正好这时陆绎那相貌平平,但颇有贤妻良母气质的妻子已经走过来,从怀里接过小陆谦,责备道:“相公,你怎好让客人站在门口说话,还不快请进来奉茶?” 她另一手接过陆绎提着的东西,对朱安澜歉意道:“不知今天有客人来,妾身没有准备,只能随意做几个小菜了,还望客人莫要见怪。” “不敢,是我们冒昧打扰,辛苦嫂子了。” “哪有,你们聊。”妇人抱着孩子转身离去。 “拙荆只是小户人家的女儿,无甚才学,但多亏有她,才将这一家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有个家的样子。”陆绎感慨道,“可惜我终日在外奔波劳碌,给他们娘俩儿的关心总是少了。” “爱才常觉亏欠,陆兄,看到你和嫂子,我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朱安澜笑道。 “呃……哈哈哈哈……” 陆绎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只得摸着后脑勺一阵腼腆大笑。 倒是没人注意到香菱听得两眼放光,只恨没有个小本本让她记下朱安澜的“名言”了:“爱才常觉亏欠,公子爷这话当真是真知灼见啊!” “走,去屋里聊吧!”陆绎一把揽住朱安澜的肩膀,语气愈发亲热。 不过当双方围绕着屋里的大八仙桌坐下,朱安澜说起昨晚钓鱼执法、以及最近魔修肆虐的情况时,陆绎脸上的温和就消失了,在谈到正事的时候,他又变回了那个果决干练的锦衣卫军官。 “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不过涉及更高层次的博弈,不是你我能决定的,我们只能做好自己手头的事,这就够了!” “是,受教了。”朱安澜点头道。 两人以前只是普通同僚关系,说不上志趣相投,但多少也有点惺惺相惜,现在有了陆谦这个桥梁,两人的合流就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不止他们是这样做的,其他勋贵、皇亲国戚,也都在锦衣卫中布局落子。 虽然不能指望他们在你作奸犯科的时候高抬贵手,但锦衣卫毕竟是天帝心腹,哪怕只是关键时刻一个眼神泄露的消息,也足以扭转局势了。 “来吃饭了。”陆夫人端着饭菜走了进来,陆绎脸上的冰霜又瞬间融化,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其变脸速度之快,看得朱安澜都叹为观止。 他也住了口,不再聊公务,专心享受起温馨的家常氛围来,他前世忙于事业,今生更是孤单长大,搜遍了记忆中,这样的场合都不多。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多谢款待,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朱安澜在跟陆绎夫妇约定择一黄道吉日,完成陆谦拜义父的典礼后,就在小家伙恋恋不舍的目光中离去。 经过短暂的相处,朱安澜就已经凭借着自己的魅力和水货浩然正气,成为了这个未来义子心目中的偶像。 回到衙门里,有陈江和朱四七这对左膀右臂处理日常事务,即使朱安澜这个甩手掌柜偶然离开一阵子也不要紧,衙门里依旧一片岁月静好。 朱安澜想趁着闲来无事修炼一二,适应一下再次变得精纯的龙气。 可惜不知为什么,他眼前总是闪过奢香夫人还有黄秀眉的俏脸,让他心浮气躁,修炼也静不下心来,只能无奈放弃。 “魔道武者的祸患一日不除,我就不能离开辖地了,不然回宁州城看看母妃,或者去一趟锦官城也好啊。”他默默想道。 不过就在这时,香菱却突然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焦急:“公子爷,不好了,锦官城那边传来消息,黄姑娘出事了,她在昏迷前最后传出的消息,就是请你和夫人前往搭救!” “什么?她怎么回事?”朱安澜勃然作色。 虽然他跟黄秀眉只是机缘巧合有了双修的关系,彼此话都不多,相处起来更是不尴不尬的,但他也不是那种提起裤子不认账的渣男,在心里早就把黄秀眉当成了自己要守护的对象,现在听说对方出事,也是又着急又火冒三丈。 “暂时还不清楚,不过从送信人透露的只言片语看,应该是魇着了。”香菱猜测道。 “又是诅咒?”朱安澜眉头一挑,魇着了,就是西南地区对“被诅咒了”的俗称。 想到自己上次与黄秀眉的肌肤之亲,也是源于诅咒,他的表情就一阵阴沉。 “入魔之人?还是她上次站在我们一边,惹黄氏内部想支持老四的人不快,这是暗下黑手?” 千头万绪,朱安澜心知在这里空想也得不出结论,当即下令道,“备马,我要去一趟锦官城!” 第九十七章 道兵阻路 朱安澜两世为人,早已学会了克制无用的怒火。 虽然出发时恨不得杀人,但当他一路策马狂奔,赶到锦官城门口时,已经大体恢复了冷静,只是脸色还不太好看。 但偏偏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有人一头撞在了他的枪口上! 黄氏在锦官城也是大户,所以他进城之后,只问了两次路,就顺利找到了黄家的府邸,。 作为一地郡望,黄氏的家宅连绵,进出的大门更是修建得极为气派。 朱红的漆面,一排一排的黄铜门钉下,朱安澜的灵觉甚至隐隐感受到了让现在的他都觉得危险的气息,显然是被下了道术,一旦强攻硬打会遭到可怕的反扑! 朱安澜本来还准备先礼后兵的,至少也要见到黄秀眉的人再发作。 谁知还不等他来到下马石(相当于现代的停车位)的位置,居然就被几名浑身包裹着鱼鳞甲、武装到牙齿的私兵给拦截了下来! “站住!” “什么人!下马!” …… “让开!” 朱安澜本就心急如焚,此时一看到这些一反常态出动的私兵,顿感不妙,怒喝一声。 只是他还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敌是友,贸然出手,万一反而对自己见到黄秀眉形成阻碍,可就弄巧成拙了。 只是他有意手下留情,这些黄氏私兵却像火药桶一点就炸,见他不愿止步,为首二人竟猛地拔出佩戴的牛尾刀,铿然声中,两道寒光交错斩来! “大胆狂徒!不知死活!” “竟敢冲撞黄家府邸,这是你自找的!” …… “尔等欺人太甚!” 朱安澜早已憋了一肚子怒火,现在见对方还敢对自己出刀,终于不再克制,满腔怒火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 “大龙碑手!” 经过几次提升,现在的朱安澜早已不是出府之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庶子了,相当于“血如金丹”境界的龙气武学,放眼江湖也是一把好手,含怒出击,自不是这些普通的私兵可以抵抗的。 “当当”两声,他双掌齐出,迎面斩来的刀光就应声破碎,现出两把扭曲得不成样子的百锻钢刀来。 他再飞身下马,左右沉肩一撞,两名黄家私兵就闷哼着倒飞出去,胸前鳞甲仿佛被扎成了马蜂窝,被鲜血染得通红! 这自然是朱安澜得到软猬甲加持之后的霸下托天功的威力了。 现在的他,浑身上下都是无形尖刺,施展开来,简直就是个人形凶器。 这还是他不想一上来就把事情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收敛了力量,否则早已叫这两个胆大包天的私兵横尸街头了! “点子扎手!结阵!” 这群黄家私兵的首领见状脸色微微一变,厉声喝道。 兵甲碰撞声中,此时街上的十余名黄家私兵立刻按照一定规律排成了阵型,顿时朱安澜就感觉他们气机相连,一股比之前大得多的威胁,从他们身上弥漫出来! “道兵?不对,这种感觉……伪道兵!好一个黄家,所图甚大啊!”朱安澜面色一沉。 在他前世的古代,有储藏刀兵无罪、但私藏铠甲以谋反论处的刑律,那是因为在冷兵器时代,一个全身披甲的健卒,战力提升实在太大,只要体力不耗尽,一个人能撵着一群人打。 而在这方世界的大明,寻常铠甲在破坏力惊人的武者手下,已经相当于一层薄薄的鸡蛋壳,吹弹可破,但朝廷依然颁布了类似的刑律。 不过这里所谓的“私藏甲胄”,却不是指一般的铠甲,而是道兵之甲! 道兵,就是这方世界的大明天朝镇压天下的基础武力。 他们修炼同样的武学,披挂同样经过法术淬炼的甲胄,当置身于同一个战阵中时,就能做到气机相连,威胁到远比他们高阶的武者。 宁王府也有道兵,而且远比眼前黄氏的半成品更加精锐。 当初摸骨传功时,朱四七就是被分配到了道兵营,后来才跟了朱安澜。 但不管怎么说,黄家把违禁的道兵都搬上了台面,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其家族内部必然有剧变发生,而风暴的风眼,极有可能就围绕着黄秀眉中诅咒一事! 朱安澜当然不会跟这些爪牙厮杀,打赢了没好处,打输了吃亏,他傻了才做这种赔本买卖,于是他拿出了二世祖必备技能,搬后台。 “我乃宁王府十四公子、朝廷钦命的水西宣慰使朱安澜!你们黄家私蓄道兵,还敢当街向我拔刀,是想造反吗?” 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他高举自己水西宣慰使的官印,厉声喝道,“夷三族的刑罚要不要了解一下?” 大明天朝必然是一个高武世界,各种超凡脱俗的防伪手段层出不穷。 这枚官印一亮出来,黄家的道兵们耳边就像听到了一声苍龙的咆哮,彼此道兵甲胄的联系也被压制,瞬间断去了大半。 这是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明朝的官吏,都是得到了天帝龙气加持的存在,对上大明版图内品级不如自己的人,都能先声夺人,只有不服王化之辈,才能免疫这种压制。 但黄氏私蓄道兵已经是打擦边球了,看在他家的权势和保境安民的需要上,上官还能睁只眼闭只眼,但他们要敢挣脱龙气束缚,那就是摆明了要造反,他们有这个胆子吗? “真的是朝廷命官!” “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个水西宣慰使跑到我们锦官城来作甚?” “作甚不重要了,现在怎么办?还要继续拦着他吗?” …… 果不其然,当朱安澜亮明了身份,对面黄家道兵立刻就是一阵骚动,但也没有哪个蠢到会当面质疑他的身份。 道兵首领脸色难看,但还是站出来说道:“朱大人,你是水西道的宣慰使,这里是锦官城,你在我们黄家门口亮水西的印信,有点过分了吧?” “呵,你倒是聪明,还知道选择性失聪。” 朱安澜冷笑一声,道,“那我再重复一遍,我是宁王府十四公子,我就问你,这西南三州三万里疆域,可有我姓朱的不能去之处?我现在就要进去拜会我的好友,你们谁敢拦我?” 道兵首领满脸憋屈,不过也知道再强行阻拦就是给主家早在惹祸了,只好阴着脸拱了拱手:“不敢。” “早让开不就行了。”朱安澜大步流星就往黄家大门走去,喝道,“还不开门!” 不过就在这时,他听见人群里听到一个声音不服气地小声道:“不就是十四公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四公子……” 朱安澜现在耳聪目明,早已把极微小的动静都捕捉在耳朵里,闻言霍然扭头,看向说话之人的方向,目光如电! 好,果然不出所料,又是老四在搞鬼吗! 第九十八章 我的女人谁敢动 “我要见你们家小姐黄秀眉,前头带路!” 朱安澜深知这种高门大宅的险恶,唯恐施咒之人闻听来了援兵,会对黄秀眉下毒手,是以根本不给对方拖延时间的机会。 朱漆大门刚开启了一丝门缝,就被他赶上前一把推开,还厉声威胁道,“盏茶之内我若见不到秀眉,便休怪我上书参你们黄家私蓄道兵,图谋不轨!” “十四少说笑了。” 之前的道兵小头目惹不起他,只好打碎牙齿往肚里吞,还得赔笑道,“秀眉小姐所住院落离此地不远,哪里要盏茶功夫,用不着,用不着。” “你最好没骗我,否则你吃罪不起!”朱安澜这才稍微露出一点和缓之色。 只要赶在他闯大门的消息传开之前赶到黄秀眉面前,那就没问题了,除了沙定洲那样的真反贼,他还不信在这西南地界上,有人敢连他宁王十四公子一起灭口,还是在自己家里,除非一门老小都活腻歪了。 “别说,仗势欺人还真的挺爽的。” 卸下了心头沉重的负担,他才终于有时间发散思维。 对大明天朝的武者来说,“仗势欺人”未必全然是不好的词语。 如果能占据“大势”,以势压人,武者打出来的拳脚都会更有力,也更容易击溃敌人的反抗意志。 就比如刚刚的道兵结阵,他如果正面冲突不说败多胜少吧,至少要颇费一番手脚,说不定还要耽误救助黄秀眉。 但当他巧妙地摆出家世之势,朝廷之势,再掺杂一点自己的实力,立刻就让人明白他不可欺,黄家的道兵小队连跟他动手的勇气都没有了! 只可惜这天下到底是真修少,纨绔多,更多人只能借家族的势、借他人的势,还往往都是作恶,才让这个词污名化了。 但对朱安澜这种修行龙气武学的武者来说,若能把“气”与“势”结合起来,才算初步领略了“武”之真谛。 “十四少,秀眉小姐的闺房到了。” 在朱安澜的逼迫之下,道兵头目很快就把他领到了一间院子外面,路上不少人被他闹出的动静惊动,都跟了上来,但看着他面罩寒霜、一身杀气的模样,硬是没人敢站出来拦他半步! “秀眉,我来了。”当站在黄秀眉的闺房门口,朱安澜才真切感觉到,这个女孩的容颜,已经深深刻在了自己心里! 他勉强压抑激荡的心情,一把推开了院子的门。 但让他意外的是,不算宽敞的院子里,这时竟然已经挤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 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一片阴云,却无人说话,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是担忧地盯着黄秀眉闺房的门口,这才导致朱安澜在外面都没意识到他们的存在。 朱安澜愣了愣,正想询问怎么回事,就见门打开了,一个背着药箱、浑身药味明显是郎中的老者走了出来。 一看到此人,其他人也顾不得朱安澜这张突然闯进来的生面孔了,纷纷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问道:“薛神医,秀眉的病情如何了?” 朱安澜闻言松了口气,看来黄氏内部的局面远远没有自己想象中恶劣,这一院子的人,都是黄秀眉的亲朋,他们还请来了医生为黄秀眉诊治。 眼前的老者既然敢冠以“神医”之名,想必也不是那种糊弄人的江湖游医。 “唉!” 只是那薛神医却是把胡子一捋,长叹一声,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道,“黄小姐之疾乃恶气缠身,非药石所能及,也亏得她自身精修浩然正气,方能撑持至今,但祸根不出,恐危在旦夕啊!” “什么!连薛神医都束手无策!” 不料,薛神医话音刚落,人群就一阵骚动,更有不少人露出了恐慌之色。 朱安澜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是高看他们的好心肠了。 因为不少人这时已经挤到一个为首的中年人身边,劝说道:“家主,秀眉出了这样的事,我们这些做叔伯的也很心痛,但你是一家之长,你要知道取舍啊!” “是啊是啊,长痛不如短痛,若是让秀眉身体里那道邪祟孕育出来的,死的可就不止一个人了!” “秀眉这次中的诅咒,居然还是扩散类型的吗?”朱安澜闻言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他正要上前,就见那貌似黄秀眉父亲的中年人露出了沉痛之色,缓缓开口道:“小女不幸,我决定……” 朱安澜脸色一沉,拨开人群,大喝道:“你待怎地!” “这小子是谁?”众人闻言,都错愕地望过来。 陪同朱安澜前来的道兵头目连忙把朱安澜的身份介绍了一遍,黄氏家主连忙挤出一丝微笑,上来拱手道:“十四少……” 朱安澜却不回礼,只是冷冷地逼视他,问道:“你是为人父母的,回答我,你待对秀眉如何?” 黄家主苦笑连连,却不开口。 倒是旁边的薛神医插话道:“老夫已经诊断过了,黄小姐体内一道瘟疫恶气正在蓬勃滋长,若是不尽快将其人投入烈火焚烧,待这道瘟疫之气吸够了气血,破体而出,恐方圆数里之内人畜都要死绝啊!为苍生计,舍小保大,这也是莫可奈何啊……” 然而他话音未落,朱安澜已经指着他鼻子厉声喝道:“庸医害人!” “你说什么!” 薛神医闻言气得手脚都在发抖,颤巍巍道,“老夫一生救人无数,何尝被人称为庸医,就算你是宁王的十四公子,今日要不给个说法,老夫也是不依!” “哼,医者仁心,当以悬壶济世为己任,你倒好,上来就要火烧大活人,呵呵,你这样狠毒的人,当郎中真是屈才了,不如我写份介绍信,延请你去锦衣卫的诏狱就职,那才是大展拳脚的好地方啊!”朱安澜讥讽道。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薛神医怒道,“老夫难道不想救人吗?奈何黄小姐病入膏肓,为了不殃及更多人,老夫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啊!” 朱安澜却是听说他要把黄秀眉付之一炬,就已经火气上头了,丝毫不顾他的辩解,冷笑道:“说你还是庸医你还不认账,你自己不行难道天下人都不行,不思另请高明,只想把病人给解决了,你这不是庸医害人是什么?” “此事已非医道所能及,除非神仙下凡,否则便是华佗在世也束手无策!” 薛神医梗着脖子叫道,“若是老夫看错了,你便挖了老夫这对招子去,老夫也认了!” “那你用这双眼睛最后再看看这双美丽的世界吧!它,我要定了,佛祖都留不住,我说的!” 朱安澜指了指他,推门迈进了黄秀眉的闺房,回头幽幽道,“在我出来之前,谁敢再妄议放火烧了秀眉,那就连我一起烧了吧!只要你们有这个胆子!” 第九十九章 黄氏心思 黄秀眉闺房门外,一群黄家人看着朱安澜旁若无人地消失在屋子里,不由面面相觑。 一个与黄家主眉眼有几分相似,但却年轻了不少的男子露出不忿之色,凑近他身边,低声问道:“大兄,这……” “刚进去的可是宁王爷的天龙血脉,老三你要有那个胆子,你自去放火便是,我是不敢。” 黄家主冷冷扫了自己这个不知进退的兄弟一眼,道,“要是没这个胆子,就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一边候着去!” 黄三爷被他骂得露出了讪讪之色,但也只能乖乖退到一边,不敢炸刺了。 “派人快马通报宁王府吧,这件事既然涉及了宁王公子,就不是我们一家的事了。”黄家主轻吐一口气,道。 这世上岂有不爱子女的父母?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愿被人逼宫,搞到要亲口下令焚烧自己掌上明珠的地步。 但他没想到,最后能救黄秀眉的,居然还是她自己的关系。 “这丫头,与宁王之子关系如此好,居然还瞒着我这个当爹的,当真是翅膀硬了!”抱怨归抱怨,在他嘴角,却隐约还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 他不在乎朱安澜能不能救得了黄秀眉,纵然不能,现在十四少已经亲身赴险,只要消息传到宁王府,那边还能袖手旁观吗? 宁王府里豢养的能人异士无数,远在黄氏之上,只要他们插手进来,黄秀眉的诅咒,还真不一定算什么大麻烦。 当然,黄秀眉一个未婚女子,被朱安澜擅闯闺房,传出去可能是有点不好听,但那也没关系啊,大不了将错就错便是。 看朱安澜愿意为她赴险,两人关系想必非比寻常,这天底下还有多少良配能胜过藩王之子? 他甚至还有些阴暗心思,这些年家族中有些人以为搭上了宁王四公子的船,就开始飞扬跋扈,连他这个家主都不放在眼里。 但他若能玉成朱安澜和自家女儿的喜事,那宁王爷都只是我黄某人的亲家,你们这帮给四公子当狗的还算个屁啊! 朱安澜也不管身后这些狗屁倒灶的利益纠葛,自顾自走进了黄秀眉的闺房之中,只是本该弥漫着女儿家香气的房间里,这时却充斥着一股腥臭邪异的气息。 “瘟疫恶气么?” 朱安澜想起薛神医畏之如虎的祸根,虽然恼怒他要火烧黄秀眉,但对方既然敢自称活人无数,那想必手里还是有几把刷子的,一些基本的东西当不至于看错。 “黄姑娘,我朱安澜啊,来看你了。” 他招呼一声,往里走去,就见到一张拉着帷幕的红木大床,八成就是黄秀眉平日里的卧榻了。 说话间,他伸手就要去撩大床的床帘,但下一秒却听见床上传来细如蚊蚋的虚弱惊呼:“朱郎不要!” “嗯?” 朱安澜对黄秀眉突然改了称呼颇为意外,但也只以为她是病了,不想让自己看到她形销骨立的一面,不过他今天本就是为了救人而来,自然不会因此停手,还是坚定地掀开了床帘的一角。 只是出现在他眼前的黄秀眉,却让他心头一跳,和想象中的脸色难看不同,黄秀眉神智已经清醒过来了。 但或许是在发烧的缘故,她小脸红扑扑的。 虽然气息虚弱,可当一双大眼睛对上朱安澜时,却是水汪汪的,羞涩地低下头去。 朱安澜这辈子是小处男,但上辈子好歹也尝过荤腥,前因后果一联想,立刻醒悟过来,这丫头怕不是听到自己进门前撂下的狠话,于是当成了同生共死的海誓山盟了。 “不是让你别揭吗?”黄秀眉嗔怪地抱怨道,“好歹给人家一个调息的时间。” “哈哈。” 以朱安澜的情商,当然不会在这时候煞风景地澄清说你误会了,我就是吓唬吓唬外面的人,他反而一屁股在妹子的床上坐了下来,笑道,“也幸好我没听你的,不然怎能得见这无边春色呢?” 黄秀眉被他说得红温不已,头顶都快冒出蒸汽了,本就虚弱的身子再也负担不住,“嘤咛”一声,就又软软倒了下去。 不过她马上感觉自己被一个强有力的臂弯环抱,朱安澜毫不避讳地揽住她,轻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呀,他怎、怎如此大胆?” 黄秀眉感觉自己胸中仿佛被塞进了一只慌不择路的小鹿,剧烈的心跳,带动她胸前的雪山都微微颤抖起来。 好在她到底也是一位大才女,不会因为儿女情长就彻底昏了头,见朱安澜询问起,立刻强忍羞涩,把自己被魇前后的体验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原来当日她从应天寺回到黄家,不忿族人利用自己暗算闺蜜奢香夫人,当即找到族中倒向宁王四公子朱安涛的黄二爷黄三爷大吵一架,还险些动了手。 但最后却被一位自称是四公子身边丫鬟的女子拦了下来,等回到自家院子就一病不起,连精修的浩然正气居然都挡不住汹汹而来的诅咒! “你是说,那人自称是我四哥身边的丫鬟?”朱安澜疑惑道。 “是。” 黄秀眉肯定地点点头,道,“她一身道术深不可测,我们交手也只是浅尝辄止,但我有种感觉,就算儒门神通克制佛道,但如果继续打下去,她一定有办法破了我的神通。” “奇怪,老四身边还有这样的高人?” 朱安澜却是立即联想到当初附体控制前身跳井之人,不过思考了一下没有结果,他就暂且放下了这件事,道,“这个丫鬟很可疑,回头她要是还在黄家,我自会去见她一面,不过现在还是先把你身上的诅咒拔除吧!” “嗯。” 许是想到朱安澜疗伤治病的手段,黄秀眉脑袋又差点埋进胸前深深的山谷中去,不过很快她又振作起来,咬牙道,“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看着她森然的神色,朱安澜会心一笑,他这才想起,这丫头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暴露出软萌的一面,在外人面前,却也是一位巾帼英雄,不仅才是惊人,更舞得一手好大锤,八十八十的,也是让人惊心动魄。 “好。”他微微一笑,只用了一个动作,就让跃跃欲试的黄秀眉又软倒下去,眼中仿佛滴出水来。 他轻轻揉了揉黄秀眉的头发,就这一个动作,便让黄秀眉脸上再次烫得惊人,连脖子和耳朵都跟着一起红透了! 第一百章 再显神通 “还是像上次那样,你把病气和内气一起渡进我体内,然后你就什么都不用管了,自有我来化解一切。” 朱安澜坐在黄秀眉床头,与她十指紧扣,仿佛能从激烈的脉搏体会到少女心中的羞赧和紧张,只是微笑安抚道,“幸好这次的病气虽然恶毒,但还是以污染气血为主,要是针对神魂下手,那我也无可奈何了。” “别紧张,不会有事的。” “嗯。” 黄秀眉点点头,勉力撑起身子,方便朱安澜运气,十分的乖巧懂事,若是让黄家其他人看到他们傲气的大小姐在某个男子面前温驯得像小猫咪一样,怕不是要惊掉下巴。 黄秀眉因为卧病在床,身上自然没穿外袍,只披了一件宽松的亵衣,此时随着她的动作,衣襟敞开,若隐若现露出一对精致的锁骨和飞快隆起的弧度,那一抹雪白,美得惊心动魄。 “你来吧!”她紧闭双眼,睫毛微颤,像是鼓足了勇气,才压下羞涩,说出这句话。 但下一刻,朱安澜的动作,却把她好不容易提聚起来的勇气打得粉碎,她只觉得领口一热,一只作怪的大手竟直接探进了她傲人的胸怀里! “他、他怎能如此看轻于我!”黄秀眉又羞又闹,一句“登徒子”差点脱口而出,但下一瞬,她就感觉朱安澜的手掌陷入两座柔软的山峰之间,却秋毫无犯,掌心准确地按在了她的膻中穴上。 “原来、原来……只是渡气需要……浩然正气聚于胸中,这里,的确是个不错的位置。”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感觉又轻松又失落,不禁怀疑起自己的魅力来,但马上又为自己这份小心思羞赧不已,“不行不行,黄秀眉,矜持,你怎么能这么想!朱郎是正人君子,你当高兴才是!” 朱安澜其实远没她想的那么淡定,手掌边缘在擦过两团软玉时,他也免不了心猿意马,但他深知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一顿饱还是顿顿饱还是分得清的,所以注意力始终还是放在给黄秀眉疗伤上。 而当双方气息相接,后者身体里的恶气跟着浩然正气一起流入他的经脉,顿时,所有的旖旎情思都被抛之于九霄云外了! “好狠的诅咒!石、石灰吟!” 原本气息交融双修,会带来异乎寻常的快感,但当他接触了黄秀眉输送过来的瘟疫之气后,却仿佛重新体验了一遍当“小阳人”的感受,酸、麻、痛、热、燥,诸般难受的感觉在四肢百骸肆虐,连那原本销魂的快乐,都仿佛成了一个着名的梗——“四十度的她”。 当下,他只能运起神通拼命化解,冥冥中,他仿佛都能听见病气和浩然正气在自己血肉中拉锯发出的“嘶嘶”声。 倒是黄秀眉,有了他分担疾病与诅咒,一直盘桓在身体里的难受有了宣泄口,连骨子都仿佛松快了几分,忍不住小嘴微张,舒服得发出了轻轻的呻吟。 紧闭双眼的两人都没发现,随着他们全力以赴运转浩然正气催动神通,两人似是而非的浩然正气,竟快速融合在一起,一股淡淡的白色光辉,像茧一样,把他们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包裹在内,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渐渐的,病气和诅咒带来的痛苦,在两人身体里越来越轻微,取而代之的,则是那种极乐的感觉再次攀上了高峰。 宛如奔腾的洪水有了灌注的渠道,又像久旷的旱地得到了甘霖的滋润,两人都渐入佳境。 不知不觉中,两人的浩然正气,都带了对方的一些特征。 如果他们再次分别施展神通就会发现,朱安澜的碧血神光如果用来撞击对方,竟能发挥出类似“张良椎”的部分威力; 黄秀眉在施展神通的时候,除了一往无前的轰击,浩然正气也会分出一层薄薄的光膜来保护她的身体了。 只是此时的少男少女,沉浸在年少慕艾的快乐中,根本顾不上这些区区修行中的旁枝末节了。 “唔。”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在黄秀眉一声慵懒的轻叹中结束了这次治疗,还带着长长的尾音,宛如意犹未尽,又有一种吃饱喝足的满足感。 “我还以为是做梦。” 虽然已经恢复了健康,但黄秀眉却没有离开朱安澜的怀抱,反而像贪恋他的体温一样,把自己往里缩了缩,贴的更紧了。 恶毒的诅咒来势汹汹,她本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却不料再睁眼的时候,又看到自己心目中的大英雄的身影,救自己于水火。 与上次朱安澜无脑莽不同,这次双方都处于心知肚明的状态,既然连双修这种更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两人的关系只差最后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倒也不必刻意避讳什么了。 温存了好一会儿,感觉黄秀眉残留的不安和难受彻底被抚平,朱安澜正想提出是时候会一会导致她缠绵病榻的罪魁祸首了,突然,两人就听到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在一股香风中,一个人影闯了进来。 “秀眉妹子,你没事吧?” “不是让你们别进来么……呀,奢香姐姐?!” 黄秀眉本以为是下人不知轻重闯了进来,刚要开口呵斥,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来是奢香夫人得到消息也赶了过来,不由惊呼。 “你们……” 奢香夫人本来满脸忧急之色,可当她秋水般的目光在怀抱黄秀眉的朱安澜身上一扫,看似不动声色,但不知为什么,朱安澜就感觉这屋里的气温仿佛“嗖”的一下到了寒冬,背上凉飕飕的。 “感觉有点冷啊。”他嘀咕了一声,却下意识紧了紧抱着黄秀眉的手臂。 这个动作让奢香夫人眉头终于忍不住跳了一跳。 “看来妹妹无恙了,哦,原来我这义子还提前赶到了啊。”奢香夫人莲步轻移,来到床榻前。 朱安澜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恋恋不舍地放开黄秀眉,自己站到一边,给她和奢香夫人叙话留出空间来。 在这一过程中,他总觉得奢香夫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好像落在自己身上。 可当他仔细看去,后者却又正在跟黄秀眉有说有笑,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这种诡异的感觉,令他心虚不已,浑身都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明明只是清白的疗伤,怎么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既视感?”他忍不住胡思乱想道。 第一百零一章 醋海兴波 两个女人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黄秀眉虽然大病初愈,但与故友重逢的喜悦,和一点没来由的心虚,却让她一直强打精神拉着奢香夫人闲聊,不时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 朱安澜当然没有仔细去听两个女儿家的私房话,但光是这种岁月静好的氛围,就令他感到流连忘返了。 不过再美好的时光总有尽头,不知不觉,时间也不早了,黄秀眉主动邀请道:“姐姐今日不妨就在我这里住下,你我姐妹已经多年没有抵足而眠了。” “今天不行。” 奢香夫人心动了一下,但回头看了一眼朱安澜,却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道,“别忘了,这里还有个拖油瓶呢,难道你还想让他跟我也一起睡吗?” 朱安澜眼前一亮,想起那大被同眠的春光,只差没连声说“好啊好啊”,但他马上就注意到奢香夫人那不善的眼神,她冷笑一声,道:“我儿好像很期待啊!要不你跟秀眉妹妹睡床,我睡地板好了。” “咳咳!”朱安澜听出一丝不祥的气息,连忙义正辞严地摇头拒绝道,“母妃说笑了,我岂是那等人?” “哦?难不成你还想我也跟你们一起睡?”奢香夫人幽幽道,不料还真说中了朱安澜的心思。 黄秀眉却是脸皮薄,轻推了奢香夫人一把,道:“姐姐又在胡说了,十四少我让下人给他安排一个院子便是了。” “多安排个房间吧,我也住过去。” 奢香夫人轻笑一声,看黄秀眉还有留客的意思,便道,“我们来日方长,你现在刚刚大病初愈,正是需要好好休息的时候,我就不多打扰了。” “那好吧。” 黄秀眉点点头,但不知为何,她这时的表情,总给朱安澜一种“不用直面奢香夫人、所以如释重负”的微妙感。 而他自己则感觉到,冥冥中的压力,似乎一下子给到了自己身上。 “总觉得好像被坑了啊。” “呵呵。” 奢香夫人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视线在两人的脸上打了一个来回,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玩味起来了。 “还不走,杵在这里耽误秀眉妹子休息吗?”她冷哼道。 “是是是。” 朱安澜也不是雏儿了,这时才后知后觉,自己这位义母大人,好像吃醋了啊! 在奢香夫人的催促下,两人一起离开了黄秀眉的闺房,来到院子里时,之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散了大半,显然在进去之前,奢香夫人已经许诺一定会治好黄秀眉的,对宁王侧妃的信用,大家还是认的。 现在还站在院子里的,就只剩下黄氏家主和他那一系的人马,二爷三爷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当从奢香夫人口中得知了黄秀眉已经安然无恙的消息后,黄家主自然少不了千恩万谢。 但奢香夫人不知是急于收拾朱安澜还是如何,对应酬的兴致并不高,只稍微敷衍了两句,就让黄家安排下人带他们去住处了。 果然,一进入客院,奢香夫人就急不可耐地遣散了黄家派来服侍的下人,然后一把将朱安澜拖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儿出息了啊,一听说心上人出事,马不停蹄就跑来英雄救美了,是吧?” 因为已经没有外人在场,奢香夫人竟也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了,酸溜溜地质问起来。 屋里没有掌灯,但在她说话的时候,一双妙目一瞬不瞬地盯着朱安澜,瞳孔中竟闪烁起幽幽的绿光。 这种光芒和荒野中的野兽以及坟冢间的鬼火截然不同,既不贪婪,也不森冷,反而带着一种勃勃生机,但同时碾压过来的,还有一种沉重的精神压力,令现在的朱安澜都觉得有点经受不住。 显然,这才是奢香夫人这位巫门传人、木德武者兼修隐藏在水面下真正的实力,以前几次吃亏,都是被人暗算了,没有发挥的机会。 “唔……” 朱安澜沉吟了一下,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要是一个没回答好,以后跟奢香夫人就真的只能是单纯的义母义子关系了,这是他不愿意的。 扪心自问,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奢香夫人的美貌和气度,已经深深烙在了他心里,让他不由自主就有了进一步发展的野望。 至于说奢香夫人是宁王侧妃这件事,他好好的社会主义五好青年,才不会被区区封建王朝的礼法给约束住呢! 反正他又不是真正的朱安澜,在王府里宁王叫他一声儿子,他不挑这个理,但出了这个门,鬼知道你算哪根葱啊! “这时候就该拼演技了,求生欲必须拉满!” 他在心里给自己默默加油打气,然后露出委屈的神色,叫起了撞天屈,只差没声泪俱下了,“冤枉啊母妃,我是听说您的闺中密友出了事,怕您伤心,才马不停蹄地跑来帮忙的,母妃有事,义子服其劳,我这都是为了您啊,我对您的一颗红心,天日可鉴!” “哦?是吗?”奢香夫人款款走到他面前,吐气如兰,问道。 “当然,比珍珠还真!”朱安澜斩钉截铁道,这种时候,决不能有一丝犹豫,不然所有努力都前功尽弃了。 “噗!罢了,算你过关了!” 奢香夫人突然笑了起来,转身走到床榻上,踢掉鞋子,露出一双赤足,圆润的脚趾宛如一颗颗明珠,雪白的美腿更像是用上等的羊脂玉雕成,毫无一丝瑕疵,她轻笑道, “这丫头确实让人不省心,害我赶了这么远的路,腿脚都酸了,试一试你的孝心,来帮我捏捏吧!” 虽然她心里很清楚,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朱安澜的话里肯定有不尽不实之处。 但同时她也明白,这位宁王庶子虽然远比他那个无情的爹讨人喜欢,可两人的身份,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光明正大在一起。 朱安澜以后也需要一个良配,黄秀眉无疑就是最好的人选了,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开始会努力撮合二人的缘故。 刚刚质问朱安澜,也是一时上头,情绪占了上风,但现在朱安澜的态度让她心里很舒服,理智回归,自然也就懒得追究了。 不但如此,她甚至不吝给朱安澜发点福利。 毕竟,这可是她的人,总不能什么好处都让黄秀眉那个小蹄子给占了吧?亲姐妹,还要明算账呢! “嘿嘿,来喽,包舒服的!”朱安澜一看还有这好事,就知道自己过关了,连忙乐颠颠就就要上去给奢香夫人按摩。 然而他的手才刚刚碰到那嫩滑的肌肤,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襟被一股力量扯住,用力一带,他就被奢香夫人反客为主,按在了床榻之上。 第一百零二章 巫门修行 “母妃,你……” 朱安澜的疑问还没说出口,突然感觉一张宜嗔宜喜的俏脸凑上来,压在了自己面门上。 奢香夫人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了他的额头,这么近的距离,两人的嘴唇也不可避免地碰在了一起。 朱安澜感觉自己唇间仿佛衔住一口温润的糯米糍巴,温软香甜,还有一股兰麝般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的眼睛一下瞪大,万万没想到奢香夫人竟会如此主动。 两人之前虽然也算双修过,但那只是气息的交融,这么亲昵的肢体接触还是第一次,剧烈的冲击一下击溃了他的心防。 不过就在他情难自禁,正要双手抱住奢香夫人时,却见对方唇齿不动,但有一个声音直接在自己脑海里响起:“别乱动,我这就为你开启天地之桥,我的人,怎能一点巫门修行都不会?” “天地之桥?” 一个疑问的念头闪过他脑海,但还没说出口,奢香夫人就像已经读取了他的心思,娓娓解释了起来。 “我们巫门的修行,讲究以自身为桥梁,沟通天地,你看巫字,上下两横,分别代表了天与地,中间以人为沟通的桥梁,这就是巫的本意。” “而眉心祖窍,就是沟通天地的门户,只有打开了这个窍穴,你才算真正入了巫的修行门槛。” 奢香夫人解释道,虽然两人姿势暧昧到了极点,但在涉及自身修行时,她却毫无平日的烟视媚行之色,表情语气都神圣无比。 “原来如此,那要如何开启天地之桥呢?” 朱安澜迫切渴求力量,自然并不抗拒巫门的修行,他一边欣赏着奢香夫人独特视角下的美态,一边如饥似渴地汲取着她传授给自己的知识,两不耽误。 “你别动,交给我。” 奢香夫人竟说出让他浮想联翩的台词来,“第一次可能有点痛,习惯了你就会觉得这才是人生至境。” 喂,这台词应该换我来说吧…… 朱安澜正要抗议,突然眼前绿光一闪,他才发现奢香夫人竟神魂出窍了,俏脸的表情陷入呆滞,但一个惟妙惟肖的小号“奢香夫人”,却正嵌在两人眉心之间,一咬牙,就对准自己眉心撞了进去! “唔!” 朱安澜一声闷哼,只觉得眉心像被钉入一根烧红的钢钉,一股剧烈的灼痛传来。 但随即,就像有一层先天而生的隔膜,被奢香夫人神魂硬生生撞穿了去。 而紧随她之后灌入朱安澜眉心祖窍的,则是无数清凉的气流。 他的眉心像多了一个漩涡,不断吞吐着周围的天地元气,舒爽的感觉包裹住了他,让他像是回到了母胎中,沉沉的就要睡去。 “保持清醒!” 奢香夫人严厉的告诫,却是直接在他心头响起, “巫师桥接天地之后的第一次修行至关重要,因为你会得到天地诸神奖赏的本命神通。 你能坚持到哪位神只面前,就能获得对应的奖励,这关系到你未来在此道上的成就,一定要坚持到自己无法承受了再睡去。 唐师姐当年就是在桥接天地时,得到了青女的眷顾,方才有了后来无往不利的冰霜巫术。” 朱安澜点点头,这时他已经感觉到周围有无孔不入的温暖气息,在不断冲刷自己的神魂,像是想催眠他睡去,他只能咬牙坚持,顺便询问奢香夫人,以缓解自己的困意:“那母妃你呢?你获得了什么神通巫术?” “哼,这可是我的秘密。” 奢香夫人的轻笑传来,从她得意的态度就能看出,她获得的神通,肯定比唐晓芙的青女谣更加了不起。 “小气吧啦的。”朱安澜笑道。 “想知道的话,你就好好努力吧,要是你够争气,我今日说不定还能助你一臂之力,到时候你不自然就知道了吗?”奢香夫人诱惑他道。 “好老套的鼓励方式啊。”朱安澜打趣道。 “咯咯咯。” 奢香夫人闻言立刻娇笑起来,但很快,她的笑声就逐渐远去,朱安澜感觉自己的神魂步步高升,仿佛进入了一个新的空间。 这里赫然是一片血红,满地尸山血海,宛如一片古战场,翻涌的血色云层压得低低的,仿佛就在头顶。 那漫山遍野的尸骸,灰蒙蒙的眼睛竟好像直勾勾地盯着他这个外来者,有聒噪的魔音在他耳边响起,像是想呼唤他留下来,在这里和它们作伴。 “哦?跟做梦的感觉很像,我这算进入巫门修行的新阶段了吗?” 朱安澜却怡然不惧,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周围的尸山血海,暗道,“母妃他们巫门好像信奉的是古楚地的神灵,但我不记得有哪一尊楚地古神的象征是尸山血海啊?”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古老的祭祀歌曲,在朱安澜耳边回荡,那种昏昏欲睡的感觉更加强烈了,连空间感和时间流逝的感觉都开始变得模糊。 不过随着他咬牙坚持下来,周围的尸山血海突然开始发出不甘的颤抖,然后向下移动,衬托得仿佛他的神魂向上高高飞起一般。 终于,他穿透了那血色的浓云,再次见到了光明。 这次,他来到了一片荒野之上。 “我算通过第一层考验了吗?”朱安澜好奇打量着四周。 以他踏足的地方为中心,极目远眺,都只能看到青山绿水,没有一点人类的踪迹,跟上一层的尸山血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一个曼妙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山头看着他,面目模糊不清,但却有空灵悦耳的歌声传来,令他沾满了血气的神魂感到心旷神怡,下意识产生了想要留下的愿望。 “不对,这就是这一层的考验吗?温柔乡?”突然,朱安澜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险些着了道,但还是从沉迷中挣脱出来。 “哎!” 对面的倩影发出幽幽的叹息,仿佛对没有留下朱安澜感到很遗憾,其中包含的情绪令人心碎,朱安澜的心忍不住再次颤动了一下,好在他的意志属性奇高,心如铁石,马上意识到这是这一层幻境最后的挣扎,瞬间挣脱了出来。 果然,当发现他不受影响,周围的青山绿水也开始崩溃、沉陷…… 当他再次睁眼时,眼前的景物,已经换成了一条浩浩荡荡、横无际涯的汹涌大河,浊浪滔天,看不到对岸,只有雄壮的歌声在浪花声中排山倒海而来! “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起兮横波,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 “九歌·河伯?” 朱安澜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巫门修行中歌颂神明的祭曲好像有点耳熟,现在终于想了起来,这不正是屈原的《九歌》,此时歌颂的,正是黄河的河伯神! 在他眼前,大河咆哮,仿佛在催促着他尽快融入其中,其粗暴的姿态,跟上一层的温柔乡又不相同。 但朱安澜却是骄傲一笑:“吾乃天帝血裔,区区河伯还不够资格留下我啊!” 哗啦啦! 他这个念头刚一生出来,眼前的浩荡大河就仿佛被激怒了。 一个滔天的浪头猛地冲上堤岸,裹挟着无匹的力量,就要把他的神魂卷入河底狠狠埋葬! 第一百零三章 司命之墙 “咳咳咳……该说不愧是暴脾气的河伯么?” 朱安澜被咆哮的河水卷入,呛了一口水,呛咳连连。 这巫门的修行幻境犹如入梦,偏偏此时溺水的感觉无比真实。 周围暗流汹涌、漆黑一片,像是要把他拖进一个无法苏醒的噩梦,但依然无法撼动他上进的决心。 “蛮干也休想留住我!” 在这种情景下,朱安澜远超常人的意志属性,发挥出了惊人的效果。 他明明是身处深渊般的河底,但周身却弥漫着一股积极向上的意志,在这噩梦般的幻境中,化为真实的力量,推动着他不断上浮、上浮、上浮…… 终于,在他头顶,出现了一点暗淡的光斑,他朝着那块光斑奋力一跃! “哗啦”一声,朱安澜感觉自己从水面冲进了空气中,但下一刻,脚下就换成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他这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荒原上,身边都是寸草不生的戈壁,哪里还有一点一滴的水迹? “河伯那关过了吗?那下面该是哪位神明的考验了?” 他偏着头想了想,可惜对《九歌》实在陌生,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走一步看一步了。 反正连破几关之后,他觉得自己的表现,必定比其他第一次桥接天地的巫师学徒要好上不少了,就算止步于此,应该也能获得不错的神通奖励。 这般想着,他安下心来,开始在这片荒原上寻找出路。 虽然大概已经保本,但要是有可能,他当然还是希望自己的成绩能更好一点。 不过,随着他在荒凉的戈壁滩上越走越深,一种发自灵魂的恐惧,渐渐开始侵蚀他的心灵。 死亡!死亡!死亡! 风化的岩石缝隙中,开始出现嶙峋的白骨,不时有倒毙的人畜尸体出现在朱安澜的前路上,仿佛曾有不少人死在了他选择的这条路上,而他也快要步上这无数死者的后尘。 再走下去会死! 转身,逃走! 仿佛精神分裂一般,不断有一个声音,在朱安澜心底咆哮,蛊惑他做出怯懦的选择。 但同时,他超凡脱俗的智慧和意志属性,就像两根船锚,死死锚定着他的求生欲,时刻提醒着他,坚持下去,才能看到胜利的曙光,也让他不至于做出转身就跑的蠢事来。 虚弱、疲惫、无力! 各种难受的感觉纷至沓来,朱安澜抬手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只看到密密麻麻的皱纹和老年斑,垂落下来的发丝,也变得花白,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因为衰老而产生的臭味。 这代表着他神魂中的生命力,正在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抽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衰竭着…… 他很清楚,这样的险境要是再不得到解决,他很快也会追随地上这些尸体的脚步,化为他们中的一员。 在进入这一层幻境之后,巫门的考验突然就变得危险起来。 至诚之道反馈回来的危机预感告诉他,如果在这里倒下,现实里的他很可能也会神魂受损,到时别说获得好处,恐怕能保住不死,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奢香夫人怎么没有跟我提这件事,她不可能会害我,是她没想到我能走到这里,还是我已经走到了没有多少前人能活着回去的层面,所以根本没有带回什么值得参考的资料?” “不管怎样,现在好像只能靠自己了啊!” “其他人死在这里,但却休想拦住我的脚步!” 朱安澜自嘲一笑,但随即神情转为刚毅,不再看那些倒毙在路旁的尸体和白骨,迈开脚步,往前走去! 嗡嗡! 当他下定决心之后,那股不断吸收他生命力的死亡气息,却像被排斥在了身体之外,一步,两步,三步…… 他每一步落下,身体都会轻颤一下,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但他魂体上的衰老痕迹,也在被迅速清除。 他的意志化为一股力量,微弱但持久,支撑着他,不断前行。 区区考验,也想难道我,就算神明本尊,也休想让我低头! 朱安澜虽然明面上看着并没有贵族的傲气,但在他骨子里,却有不输他人的傲骨,在不断催眠自己之下,他猛地又踏出一步,这一步之后,海阔天空! 他感觉自己承受的重力,都在一瞬间发生了颠倒,一个踉跄之后,才发现自己赫然是站在了一堵无比雄伟的高墙的顶端。 雄伟到不可思议的巨墙高耸入云,仅仅是朱安澜站立的墙头,就宽阔得宛如一片广场。 构成墙体的材料像是黑曜石,但其中却又依稀映着一张张模糊的面孔,隐隐还能听到哭声传出。 他站在巨墙的边缘,探头往下一看,只能看见深不见底的阴影,但那粗粝的表面,却给他一种颇为眼熟的感觉。 又多看了几眼,他才恍然大悟,那可不正是他来时的戈壁滩吗? 他竟是像一只攀援的壁虎,顺着墙面一路走上来的! 反正这漆黑的墙壁左右都看不见尽头,置身其中,说是一片荒原,也丝毫不会有人怀疑得。 “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令飘风兮先驱,使涷雨兮洒尘……” 悠扬的颂歌,再一次响彻起来,但朱安澜已经福至心灵,明白了这堵遮天蔽日的巨墙究竟是象征着哪一位神明了! 司命,主宰生育与死亡的古神! 也只有生与死的壁垒,才像他脚下这堵高墙般高不可攀、不可逾越! “古来多少英雄豪杰在死亡面前都只能望洋兴叹,或许这堵墙跟西方神话里的叹息之墙,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朱安澜并未试图翻越司命之墙,灵觉告诉他,这么做不会有好结果的,他的意志能征服死亡的恐惧,但还远远没到战胜死亡本身的地步。 循着心头的一点灵机,他在墙头漫步起来。 走着走着,渐渐地,他耳边的颂歌就变了腔调,变成在歌颂一位自云中而来的俊美神人。 他脚下踩着的地面,也不再是司命之墙的漆黑,而是一片纯白色的云海。 视野所及之内,尽是云蒸霞蔚,宛如来到了仙境。 “云中君?”朱安澜挑眉一笑,“可惜,你仍然不是我想拜谒的神只啊!” 比起易怒的河伯,云中君留下的考验明显温和许多。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周围的云海就自动散开,丝毫没有强留他的意思。 但别以为这样就能体现神只的仁慈了,因为九歌之中,位列云中君之上的神只,正是太阳神东君! 当云中君撤去云层的庇佑,就轮到朱安澜亲自直面烈日的光辉了! 第一百零四章 烈日焚神,木德通天 一股巨大的威胁感铺天盖地落下,朱安澜霍然抬头,然后就目睹了一轮炽盛的烈日! 它像一枚高悬于半空的巨大火球,光芒四射,不断投射下恐怖的热量。 朱安澜只看了一眼,就赶紧低下了头,因为灵觉告诉他,如果直视这轮烈日的时间过长,他的视力会受到不可逆转的损害,哪怕回到现世也只能当个瞎子了! 云开雾散的一瞬间,广袤的云海上,空气都被炙烤得扭曲,残余的云雾不断蒸发,无形的蒸汽疯狂上涌,宛如置身于一个大蒸笼里。 朱安澜强忍浑身上下传来的炙热,用干裂起皮的嘴唇蠕动着自语道:“我现在基本可以确认,自己来到巫门历代少有人至的高度了。” 轰! 幻境突然一震,朱安澜没有抬头,反而极快地闭上了眼睛,灵觉告诉他,头顶的烈日似乎发生了什么变故,一分为九,更加璀璨的光芒和更炽烈的温度,从高空中倾泻而下。 他脚下最后的云海也被焚灭出大片的缺失,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虚空,虽然不知道掉下去会有什么后果,但他绝不想尝试一下。 “要死要死要死,巫门崇敬的神只都疯了吗?管这叫考验?怕不是能走到这一层的神魂都要被焚烧而死吧!” 朱安澜抱怨着,他也是靠着面板加上来的顽强意志,才能在这一层勉强保持神志清醒了,其他人不作弊不开挂能达成这一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似乎是想让他看一看太阳神东君的威严,他刚刚念及曾经抵达这里的前辈们的下落,东君就慷慨地让他见到了这些人的惨烈结局。 蓦地,原本纯白如纸的云海上,突然像被火焰烧焦,出现了一个个漆黑的零星斑点。 朱安澜还在愣神,就发现那一个个黑斑竟主动向着自己聚拢过来,等近了之后,就能看到,那赫然是一具具人形的残肢! 这些蠕动的残躯,体表已经没有皮肤了,偶尔剩下一些,也失去了生机,像苍白的破布一样,挂在焦黑枯黄的筋肉外面。 朱安澜一眼就看出,这些残躯的皮肤不是被剥去,而是被东君的神威活生生晒到干枯爆裂的! 一具具焦黑的残躯张大嘴巴,宛如一个个黑洞,里面看不到舌头,自然也发不出声音,但看他们扭曲痛苦的表情,却仿佛能让人脑补到他们正在发出痛苦的哀号! 它们的瞳孔里只剩下眼白,却蕴满了泪水,仿佛在耗尽全身上下最后的水分,哭诉不公的命运。 这些先行者的下场,无疑都任何似乎挑衅太阳神威严的后来者,都是一个响亮的警告。 “这些先驱的神魂异化,永远被拘禁在此地受苦,当年他们在现实中的下场,只怕也十分惨烈……” 朱安澜有一种预感,如果自己的灵觉在这里被烈日焚灭,现世中被奢香夫人抱着的躯体,只怕会瞬间自燃,化为一具焦黑的尸体! “不过我绝不会沦落到这种下场。” 但他面无表情,一步一步走过了这些焦黑的残躯,默默安慰自己,“罢了,太阳神东君稳坐楚地古神二把手,我能走到这里,已经很了不起了,做人要知足……” 他瞬间萌生出退意,他又不是虔诚的巫门信徒,修行巫术神通也是为了锦上添花,自然不可能像这些把身心都献祭给神只的巫门前辈一样死磕,最后连命都赔上。 不过,就在他承认力有未逮的瞬间,他的神魂中,突然浮现出一抹熟悉的气息,然后那气息竟在幻境中具现化,根与他的神魂扎在一起,但却有茂密的枝叶生长出来,弥天盖地。 “奢香?!”朱安澜一惊,“她什么时候在我神魂里留下了气息,难道是……” 就在他思索时,有奢香夫人气息显化而成的巨树之魂已经迅速生根发芽。 一重重华盖般的树冠在他头顶展开,遮天蔽日,以自身开始熊熊燃烧为代价,为他挡住了头顶烈日的炙烤; 而他脚下也长出粗大的气根,深入虚无,汲取着一切力量,然后暴涨的根须像电梯一样托举着他不断飞升! 一丈、两丈…… 一里、两里…… 等朱安澜回过神来,他已经完全在一棵参天巨树的托举下扶摇直上,俨然要跟天上的太阳肩并肩了! “白民之南,建木之下,日中无影,呼而无响,盖天地之中也,众帝所自上下……” 环顾荫庇着自己的参天大树,一段来自志怪古籍上的记载,倏忽流过朱安澜脑海,他不由失声惊呼道,“建木!奢香她拜请的古神竟然是建木,不得不说,这跟她的木德之身很是般配啊,怪不得说要我争气才能见到呢!” 他在成功抵达太阳神东君的地盘后,离古神中的至高王者天神东皇仅仅只有一步之遥了,而建木的作用,正是托举众神,连接天地! “沙沙沙!” 建木继续成长,很快就已经把愤怒的东君化作的烈日都抛下了身下,而到了这一步,建木的托举渐渐力不从心,而朱安澜的神魂也因为支撑起过于庞大的建木,而产生出丝丝撕裂般的疼痛。 不过也无关紧要了,他登上布满火焚痕迹的建木之顶,在这里,他离最上方的青天已经只有一步之遥,唾手可及! “这最后一步,就看我自己的了……” 感受到奢香夫人的气息包围着自己,支持着自己,朱安澜心中一点退意早就不翼而飞。 奢香夫人相信他能走到这一步,并早早做好准备为他铺平了道路,他要是失去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那岂不是辜负了美人恩重? 他深吸一口气,抹去了心里一切担忧、不安、怯懦,然后奋起全身力气,朝着那近在咫尺的苍穹纵身一跃! “天神东皇,我来了!让我看看,你究竟会赐予我怎样的巫门神通吧!” 他这般念头方落,就感觉自己的神魂在脱离建木的那一瞬间,化身为一条咆哮的金龙,冲天而起! 轰! 下一刻,他感觉自己像是撞入了一层由胶水组成的屏障中,粘稠无比。 但他再一用力,就势如破竹地撕裂而过,冲进了一片至高无上的清辉清气之中! 第一百零五章 极尽一跃,美人恩重 “苍天之上!” 极尽一跃之后,朱安澜又来到了一片新的幻境之中。 周围无天无地,只有一片纯之又纯的清辉,宛如苍天本色。 他左右看了看,露出狐疑之色,“只是那天神东皇的象征何在?” 这里倒是没有什么危险了,他信步游走在一片混茫中,想要寻觅东皇的真容。 因为没有参照物,这片空间中的时间流逝感也极为淡薄,朱安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只觉得越走眼皮越重,一股难以抵御的困意袭来。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尝试着用自己傲人的意志抵抗,而是任凭无边的清辉侵蚀着自己的神智。 因为他的至诚之道已经提前给出了结论,在这片浩瀚无边的清辉中,所有对抗的企图都是徒劳的。 别说他区区九点意志,就算是九十点、九百点,也休想在这混芒一片的伟岸中保持清醒。 终于,他眼睛一闭,但却没有陷入黑暗,反而像跌入了梦境。 从高高的苍天之上,一路下落,跌过烈阳、跌过云海、跌过高墙、跌过长河……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神魂要摔得粉身碎骨时,突然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已经跌落回了现实。 “唔!” 当看清自己的处境,朱安澜却忍不住大吃一惊! 原来他的意识竟还没有回到身体里,而是以神魂的方式悬于肉身上方。 要换了平时,他少不得要好好体会一番神魂出窍的新鲜感。 但此刻,空中的神魂却不只有他一个人的。 奢香夫人的躯壳保持跟他眉心相抵的姿势,趴在他身上,但两人的神魂,却以一种极其羞人的姿态纠缠在一起,活色生香! “呀!” 当奢香夫人发现朱安澜已经苏醒,娇呼一声,飞快钻回了自己的肉身中,起身躲到一边去了,同时还不忘顺手把他也塞了回去。 “唉。”感觉到身上突然少了软玉温香的甜蜜负担,让朱安澜怅然若失,下意识叹息了一声。 不过随即,他就注意到尽管万般羞涩,但奢香夫人的脸上却不是娇羞的殷红,而是一片苍白。 显然,之前支撑着他极尽一跃,也不是毫无代价的。 “你没事吧?”朱安澜心里一揪,问道。 “我没事,略损元气,休息两天就好了。” 但面对他的关心,奢香夫人却毫不在意,反而急切问道,“你呢?怎么样?最后走到哪一层?获得了什么神通?” 朱安澜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还是猜错了。 她奢香夫人并不知道自己的进度,一开始说让自己争气,也只是鼓励自己。 其实她怕是早就在气息中预设好了,只要自己神魂不支,不管是到了哪一层,建木法相都会发芽,把自己往上再推一步。 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不计代价的支持,让朱安澜都不由得深感最难消受美人恩。 他也没什么卖关子的想法,微微一笑,道:“多亏你留在我神魂你的气息最后助推一把,幸不辱命,抵达了最高一层,虽然没见到东皇,但也算是个不错的成绩了。” “哦,我就说你肯定能行的……等等!” 奢香夫人露出微笑,先惯性褒奖了一句,然后才猛然反应过来,呆滞地看着他,“你说什么?最高……一层……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对呀。” “啊!” 奢香夫人痴痴地看着他,好半晌,突然像个小女孩一样尖叫起来,脸色又转为兴奋的潮红,狂喜道,“恭喜你,完成了巫门历史上从未有前辈做到的壮举!” 朱安澜看着她失态的样子,突然觉得很是可爱。 归根究底,她也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儿,这或许才是她真实的性格,平时的雍容都是无奈装出来的伪装。 他也不由得露出了由衷的笑意,纠正道:“不是我,是我们一起,没有你,我只能止步在苍天之下,可惜……” 他还是为没能见到东皇的象征耿耿于怀。 “怎么说?”奢香夫人好奇地问道。 历代巫门修士中,走到次高一层,获得东君恩赐的,虽然凤毛麟角,但也不是没有天骄完成这样的壮举。 可直上苍天的,真是一个都没有。 正如朱安澜所言,这是集合了他俩的力量极尽一跃,方才能完成的奇迹! 不过,当奢香夫人细细询问完他一路的所见所闻之后,便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道:“傻小子,清气升腾于天,你看到的清辉,就是东皇的象征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是吗?”朱安澜一愣,心中一块大石头这才落了地。 把所有事做到了最好,他才感觉自己对得起奢香夫人的付出了。 “当然。”奢香夫人突然又像想到了什么,连声催促道,“你获得了什么神赐神通,快,施展给我看看。” “哦对,还有神通。”朱安澜挠了挠头,他回魂之后心思都在奢香夫人身上,这会儿才想起还要检视一下此行的战利品。 巫门修士在获得了神只赐予的神通之后,会直接铭刻在神魂之中,就像天生属于他的本能一样。 因此朱安澜只是略略沉吟,就已经明悟了自己所获得的一切,但随即他脸色就变得极为古怪,久久不语。 “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吗?你急死我了,说话呀!”奢香夫人见状脸色一变,焦急地催促道。 “不,没什么问题,只是这次的收获太大,我有点不敢置信而已。”朱安澜轻轻拍了拍奢香夫人的娇躯,示意她挪开一点,自己则从床榻上翻身而起,走到屋子中间,摆出了一个拳架子。 “让你给我看你的巫门神通,你练拳作甚……” 奢香夫人话还没说完,突然耳边响起惊涛骇浪的声音,那是朱安澜体内龙气在模拟奔腾的气血,一股滚滚热浪扑面而来,让这间不算狭窄的屋子仿佛瞬间来到了三伏天! “别急,这是第一次血变,气血烘炉……” 朱安澜双手结成印诀,虚虚扶在自己丹田位置。 这是一切武者的基础,练武第一步,就是改造自己的丹田,使其宛如烘炉,为下一步淬炼气血做准备。 轰隆隆! 汹涌的气血咆哮着灌入他为自己铸造的气血烘炉中,在得到淬炼后,一瞬三变,从粘稠的液体,到沉重的固态,再到金灿灿、圆坨坨、充满了生命力的形态,正好一一对应了武者气血接下来的三重变化。 血如汞浆! 血如铅沙! 血如金丹! 噔噔噔! 身体里的气血每变化一次,朱安澜就踏出一步,在地面坚硬的青砖上,留下刀削斧凿般的深刻脚印。 气血三变,他也连踏三步,一步比一步重,脚印一步比一步深! 本来到这一步,就应该是朱安澜的极限了,但就在奢香夫人以为他要演武结束了的时候,却见他突然扭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不是想看看我获得了什么神通吗?就是现在,此神通谓之……受命于天!” 第一百零六章 受命于天! 受命于天! 朱安澜这四个字一说出来,奢香夫人都不由悚然而惊! 在此之前,天底下唯一敢用这四个字的,就只有大明天帝一人而已,那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威和正统! 但现在,朱安澜竟然说他的神通也是这四个字! 要知道,巫门的神通名号,都是由神只赐名,跟着神通一起刻在修士神魂中的,所以这不可能是临时杜撰的,而真正得到了天神东皇的认可,受他之命,行走天下,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荣光啊! 轰! 就在朱安澜说出这四个字的同时,一道肉眼看不见、但朱安澜和奢香夫人灵觉却感知得清清楚楚的青丝从天而降,一端直入云中,连接到不知多么高淼浩瀚的苍天之上,另一端则穿透屋顶,落入朱安澜头顶囟门之中,连接天与人。 巫字的含义,从未有如这一刻般,被诠释得淋漓尽致! “天意垂青!”奢香夫人失声惊呼。 此时此刻,她对朱安澜的神通再无怀疑! 天意垂青,这是苍天对个人最高的认可,那一线青气,代表着气运,更代表着力量,说是真正的天之子也不为过! “给我破呀!” 在得到苍天灌注的力量后,朱安澜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低吼一声。 骤然之间,他本已到达极限的气血再生变化。 那一股由百会穴灌入体内的清气,主动接续了龙气的变化,极尽一跃,从他头顶正上方冲霄而起,宛如狼烟! 这还不算完,燃烧般的气血,又在他头顶不断堆积,依次化为长虹、龙形、华盖、庆云等种种变化…… 这正是武者之路后续的步骤! 只是眨眼之间,朱安澜就在奢香夫人的注视下,连登数重天梯,浑身散发出的气息,一跃站在了宗师之下的最巅峰! “九次血变!”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短时间内第几次发出惊呼了,人都快震惊得麻木了。 但这一刻,她才真正体会到了朱安澜到底获得了何等逆天的神通! 竟然能在天意垂青的加持下,直接把他从一个四次血变的小高手,拔升到宗师之下无可匹敌的程度,甚至无视了龙气武学的桎梏,怪不得敢叫受命于天呢! 当之无愧! 不过凭空获得如此超模的力量,也绝不是毫无代价的。 哪怕是苍天的眷顾不讲道理,但也得讲物理,在承受那一股清气的一瞬间,朱安澜就已经感受到莫大的压力,全身筋骨被压得咔咔作响,汗如浆出。 当他还咬紧牙关,想冲击一下自己的极限时,那透明的汗珠更是迅速化为粉色,隐隐有像血水转变的迹象,这代表着他体内的血管已经在这股压力之下不堪重负,开始纷纷崩裂! “不行了,到极限了!” 一股足以威胁生命的预感袭来,激得朱安澜眉心刺痛,至诚之道的存在,让他可以完美把握承受天意垂青的红线,他长吐一口气,猛地停止了神通,断掉了自己跟上苍的联系! 五个呼吸! 现在的他,只能支撑受命于天的神通短短五个呼吸的时间,再多就有脏腑破裂的风险了! “呼!”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室内弥漫起来。 但下一刻,一抹淡淡的绿光就笼罩在他身上,勃勃生机传输过来,令他身上些许的暗伤在快速恢复之中。 朱安澜扭头看去,不出意外,看到绿光的另一头,正是从奢香夫人掌心发出来的。 “时间有点短了,见笑了。”他笑了笑,道。 “知足吧!” 奢香夫人却是用一种混合了担忧和羡慕的眼神看着他,道,“你难道自己没点数吗?你踏足修行才多久?在神通持续的时间内,你现在已经可以做到宗师以下无所畏惧了!” 朱安澜一想也对,别人从练武到九次血变巅峰,没有一二十年的勤修苦练那是休想,更多人在某个瓶颈上一卡就是一辈子。 他穿越过来才多久?满打满算月余而已,却已经能跟人家一辈子的辛苦平起平坐了。 虽然时间短了点,但必要时也足以作为绝地翻盘的杀招了,还要啥自行车啊! “就是五秒真男人听起来有点不带劲啊。”朱安澜嘀咕道。 “你这小子,又在说什么稀奇古怪的话了……”奢香夫人扶额道。 这个义子什么都好,智慧、意志、运道,都是上上之选,就是这个时不时出口惊人的毛病,也不知是从哪里染上的。 奢香夫人的木德巫术,在治疗伤势上有奇效,不一会儿,朱安澜就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隐隐作痛的感觉消失了。 恢复之后,他眼神忽然变得一片冷厉,道:“母妃,我打算去会一会那个给秀眉下咒的那个女子,我怎么我不知道我四哥身边还有这样的高人!” 虽然所获颇丰,但他从未忘记自己此行来锦官城的目的,之前是自觉实力不足,不敢轻举妄动,但现在有了受命于天的加持,他顿时感觉自己又行了,对那个疑似背地里下手暗害黄秀眉的女人,也多了几分跃跃欲试。 “哼,你对她倒是上心,要不要我马上帮你提亲啊?”不料奢香夫人听完却是戏谑道,“秀眉,什么时候改的称呼啊?叫得这么亲热。” “这是哪儿的话。”朱安澜可不敢接这满是天坑的话茬子,讪讪道,“我就是路见不平,换了是母妃你,我也一定会竭尽所能保护的!” “这话我听着倒还舒心。” 奢香夫人点点头道,“也罢,以你现在的实力,倒是的确有资格稍凭自己的心意行事了。想去就去吧,不过秀眉也是我的好友,我要跟你一起!” “啊?”朱安澜大吃一惊,平心而论,他是绝不愿意奢香夫人涉险的。 “哼,这媳妇儿还没娶进门呢,就嫌我这个当娘的拖你后腿了是吧?”奢香夫人又冷笑起来。 “我哪有那个意思?”朱安澜除了苦笑,还能说什么? “放心吧!” 好在奢香夫人只是想戏弄他一下,马上又换上一张笑脸,道,“媲美九次血变或者魂变的压箱底功夫不止你有,我还不需要你来担心。” 第一百零七章 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上 “你也有?” 听了奢香夫人的话,朱安澜才知道自己是真的小瞧了这位义母的底蕴。 正因为他自己拥有了受命于天这样的神通,才知道类似这般强大这般的底牌多难得,但看奢香夫人的表情,她竟也早早就拥有了,可能还不止一张? “来自巫门?还是奢氏的家传?”朱安澜在心里暗自猜测道。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奢香夫人的底牌来自哪里,跟他没关系,犯不上刨根问底,但现在两人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奢香夫人越强,对他也有好处,这就够了。 “等到日落,我们一起出发。” 在做了决定之后,奢香夫人又恢复了雷厉风行的女强人性格,转而问朱安澜道,“你的受命于天还能用吗?” “当然。”朱安澜闭目感知了一下,就给出了肯定的答复,“神通随时都能用,只是受限于我自己的身体状况而已,而经过你之前的治疗,我现在身体好得不得了。” 说着,他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砰砰作响,示意自己状态奇佳。 “那就行。”奢香夫人点了点头。 两人随即便放下了这个话题,对坐闲谈,像是刚刚的话题不存在一样,不过,当西天的落日在地平线上收敛了最后一丝光线,二人却是同时站了起来,相视而笑。 “走吧!” 奢香夫人往床榻上盘腿一坐,气息立刻变得若有若无,她的神魂也从眉心飞了出来,化为一道朦胧的人影,朱安澜立刻明白了她的打算,这是要用神魂之身搞事了,也的确比肉身方便不少。 不过就在他转身去推门时,却被奢香夫人叫住:“等等!” “怎么了?” “把你的躯壳留在这里。”奢香夫人拍了拍自己肉身旁边的空位。 朱安澜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让他也以神魂出动。 怪不得她刚刚坐得就有些偏向一旁,原来是提前给朱安澜留下了座位。 “你一开始就打算拉我一起出窍了?” “当然。” 奢香夫人的神魂一片模糊,但依然能感觉出她在微笑,“你已经修行了我巫门妙法,怎能不体会一番神游的妙处?我特地等到太阳落山再出发,就是为了照顾你这个新手啊。” 对于神游这个能力,朱安澜其实一直很眼热,毕竟即使以他现在的武道修为也做不到日行千里、飞行绝迹。 不过他还记得今晚有正事,不是玩闹的时候,便担忧道:“可我还要施展受命于天才有战斗力啊……” “你尽管放心!” 奢香夫人却像是早已考虑过,打包票道,“我巫门的神通都可以作用于神魂,受命于天当不例外,它既然能推动你的肉身媲美九次血变,想必也能让你的神魂变强,甚至益处更大。” “那我就放心了。” 朱安澜解除了后顾之忧,就在奢香夫人的指点下,调动自己神魂,从眉心一跃而出。 之前他接受巫门诸神考验的时候,神魂直接进入了幻境,回来以后又心系奢香夫人,都没有好好感受,现在终于可以补上了。 在冲出躯壳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就像脱去了一件沉重的衣裳,身心都充盈着自由和喜悦。 不过随即感到的,就是无边无际的渺小和孤独。 单独的神魂没有肉壳保护,置身于广阔天地中,让他感觉就像孤身一人在汪洋大海中游泳,随便一个浪头都能将他覆灭。 “感觉如何?”奢香夫人飘行到他身边,问道。 在神魂的视野里,奢香夫人的面目身形又变得清晰,甚至更加完美。 “有大自由,但也有大恐怖。”朱安澜以顽强的意志,强行克服了不断袭来的恐惧感,回答道。 “那是自然。” 奢香夫人笑道,“神魂出窍是超凡入圣的第一步,肯定会有重重艰难险阻,尤其对你这样的新手而言,日光,阴风,雷霆,都是可能致命的危险,一个不慎,便会魂飞魄散,所以我才特地选了今天这么一个清朗的晚上,不过你的表现已经很好了,习惯了就好。” “母妃费心了。”朱安澜这才体会到对方的苦心。 “出发吧,我也很好奇,老四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呢!”奢香夫人道。 “走!”朱安澜迅速适应了神魂在现实世界的移动方式,不过就在他习惯性向门飞去时,却感觉自己被奢香夫人小手一带,就一起向天花板冲去。 银铃般的笑声在他耳边响起:“神魂可以穿墙,不必一定走门的,傻!” …… 朱安澜和奢香夫人飞出房间后,并未直奔神秘女子下榻的小院而去,而是在空中自由飞翔,由奢香夫人言传身教一些神游的窍门: 比如神魂虽然能飞,但不能太高,因为高处的罡风容易吹散魂魄; 神魂虽然可以入地,但也不能太深,因为九泉之下的煞气,同样会污染神魂本质; 甚至对朱安澜这种新手来说,白日出游也是绝对的禁忌,这自然是因为阳光对神魂的克制了。 从这点上看,神魂之道,也未必就一定比武者的气血之道自由,依然有着拘束,只不过一个是空间上的,另一个却是时间上的。 终于,当朱安澜把奢香夫人传授的经验都吸收得差不多了,两人才并肩飞向目的地。 而此时,在被他们当作目标的另一处客院内,两个身影正在对坐饮茶。 不,确切说只有一个半男人。 那一个完整的男人,自然是黄氏的地主,与四公子勾结最深的黄家二爷了,但坐在他对面的,却不是朱安澜想要试探的那个神秘女子,而是一个面目惨白,形如病鬼的太监。 这个太监,正是刘夫人一直以来最为忠心耿耿的心腹曹公公。 她在被神秘人夺走了自己的皮囊后,连王爷和娘家,不知出于什么心思,都认可了那个假的“刘夫人”存在。 她现在唯一能信赖的,就只剩这个忍辱负重的太监了,在经过简单的接触后,她就重新取得了后者的信任,因为这次暗算黄秀眉的行动至关重要,她在亲自出手一次后,就把曹公公派了过来,代替自己坐镇一方。 “曹公公,贵府的十四少为何会突然上门,他不会坏了我们的大计吧?”黄二爷手中茶杯不断端起又放下,却始终没喝进去一口,整个人显得坐立不安,问道。 “哼,慌什么!一个新近才得到幸进的黄口小儿,能有多大能耐?想坏咱家的事,咱谅他也没有那个本事!” 曹公公却是不紧不慢地品尝着香茶,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回答道,深陷的眼窝中,宛如燃烧着鬼火,阴冷无比。 第一百零八章 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中 “曹公公有这个信心就再好不过了。” 谁能想得到,堂堂锦官黄氏的二爷,居然会在一个太监面前奴颜媚骨、露出满脸谄媚的笑容,只恨没长根尾巴摇一摇表达自己的忠心了,“公公您也别嫌我多嘴,我这不也是怕误了四少爷的大计吗?” “嗯,你忠心可嘉,不过有咱家在,这些事还轮不到你操心。”曹公公笑了笑,那阴森的面目和夜枭般的嗓音,足以止小儿夜啼。 “是是是。”黄二爷继续赔着一万个小心。 然而两人都没意识到,就在他们还在密谋的时候,两个索命的煞星,就已经来到了他们的窗外了。 “大计,老四又要搞什么阴谋了?” 朱安澜一到门外,就听到黄二爷的话,忍不住蹙眉道。 他现在的形象,是一到缥缈的神魂,体外笼罩着淡淡的清辉,宛如琉璃形成的人形,从头到脚不露丝毫破绽,倒是跟肉身施展碧血神光时的状态有几分相似。 他因为现在是神魂之身,沟通交流都是用的神念,直接传递到奢香夫人的脑海里,倒也不虞会惊动屋里的人。 “除了权势就是女人了,他能搞什么正经阴谋?”奢香夫人却是对朱安涛深恶痛绝,鄙夷地说道。 “我觉得不能这么轻忽大意,老四虽然胸无点墨,但上次在应天寺你也见到了,他背后姓刘的婆娘可不是省油的灯。” 朱安澜却是摇头道,“当时就让她走了神魂,不知怎地竟还能博得父王宽恕,就算被降了位份,我怀疑她还是不会就此死心。” 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这可是伟人教诲,朱安澜一日不敢或忘。 “想知道也简单。” 奢香夫人却是冷冷道,“擒下屋里两个人,我自有搜魂之术令他们的秘密大白于天下。” “你还有这本是?” “呵呵。”奢香夫人轻笑一声,“巫师可不仅仅是靠着神赐巫术称雄的啊,你要学的还很多呢!” “那敢情好,一会我负责拿人,你负责审讯。”朱安澜也不介意,迅速做好了分工。 正好就在这时,屋里曹公公反客为主,下了逐客令:“好了,聊得也差不多,夜深了,黄二爷先回去吧,咱家也要歇着了。” “是,那黄某就先告辞,不打扰曹公公休息了。” “吱嘎”一声,黄二爷推门而出。 “就是现在!” 唰! 朱安澜的神魂像鬼魅一样冲了出去,在逼近黄二爷面前时,一道清辉从天而降,没入他顶门,整个魂体瞬间就像充满电一样绽放出澄澈的光辉! 受命于天! 趁着大惊失色的黄二爷还没反应过来,朱安澜猛一伸手,就刺进他的眉心,从中拖出一个表情浑噩的虚影“黄二爷”来,正是后者的神魂。 然后反手一掌就印了上去,正中黄二爷神魂面门! 神魂的碰撞悄无声息,但挨了这一记重击,黄二爷的神魂瞬间萎靡不振,缩回了躯壳内。 他的肉身也跟着白眼一翻,瞬间昏迷了过去,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一个呼吸!” 朱安澜在心里掐算着时间。 他仅仅只用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就解决了黄二爷! 其实真要面对面的对决,黄二爷武道修行并不弱,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个照面就被拿下。 但他败就败在,没想到在自家老巢里,都能被人偷袭了。 偏偏朱安澜今天下午才成为的巫师,除了神赐巫术“受命于天”,其他什么巫术都不会。 这就迫使他没别的选择,只能不按常理出牌,把神魂当肉身用,把念力当气血用,施展武技,来打击对手神魂。 这他妈谁能想得到啊! 要知道,神魂间的碰撞是最危险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一般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任何一个修行人会这么干。 黄二爷就是吃了朱安澜没常识的亏,一下被拖进了他的节奏,然后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一触即溃! “他交给你了!里面还有条大鱼!” 朱安澜冲奢香夫人一招手,旋即卷起一阵阴风,就朝半掩的门扉冲去。 “瞎胡闹!” 奢香夫人看得一阵心惊肉跳。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给朱安澜做的科普还是太少了。 这种情况正常巫师的操作,难道不是应该发挥神魂无形无质的优势,绕后进行攻击吗? 他却仍把自己当武者,正面冲脸了! “幸好他现在神魂媲美九次神变,寻常人不是他对手。” 奢香夫人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时间有限,这样反而能把优势发挥出来!” 轰! 下一刻,房间里就传出一股恐怖的力量狂澜,灯火俱灭,排山倒海的气浪爆发开来,震碎了门窗,烟尘喷发。 “哪里来的鼠辈暗箭伤人,咱家定不轻饶!”然后才听见曹公公的怒喝。 这厮也是个老狐狸,旁人都是先礼后兵,问清楚了再动手。 他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一察觉到门口出现陌生的气息,立刻抬手就是一记倾尽全力的攻击,打完再开口,丝毫不管误伤的可能! 只是他这一拳虽然足以分金碎石,但打在朱安澜的神魂上,却仅仅只是让他体表的清辉荡漾起了几丝波澜,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来。 朱安澜也不接话,凝聚为实质的念力就汇聚在拳头上,反手还了曹公公一拳! 他这时候已经发现屋里的人不是自己预想中给黄秀眉下咒的神秘女子,而是一个太监。 虽然没堵住正主有点可惜,但此人能被派来接洽黄二爷,想必也是四公子朱安涛那边的心腹,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宰了也不算冤假错案! “大龙碑手!” 仗着自己神魂在天意垂青的加持下几乎与生人无异,朱安澜的还击迅猛而果决,半步不退,直接在狭窄的斗室中,与曹公公展开了以攻对攻的殊死搏杀! 巫师或者佛道将神魂修行到第四变以上,就能以念力驱动实物了,称之为“驱物”境界。 但此时此刻,朱安澜的念力却充满了可怕的爆发力,流星雨一般袭向曹公公的周身大穴要害! 念力炸开的威力,比起一记铁拳爆锤也丝毫不逊色!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莽夫巫师!” 曹公公跟他的小伙伴……不对,他已经没有小伙伴了,反正就是惊呆了! 事发仓促,他还没认出眼前之人就是王府里的十四公子,但却不妨碍他认出了朱安澜九次神变的巫师身份。 老太监越打越不是滋味,都快憋屈哭了。 你说你有这个境界干什么不好啊,诅咒、法术、符箓……要杀人就是一句咒语的事,犯得着这般拳拳到肉地正面开片吗? 他真的很想问面前的巫师一句,您是不是有病啊? 只是他却不知道朱安澜心里的苦,不是宝宝不想,实在是宝宝不会啊! 不过就像奢香夫人想的那样,朱安澜却是误打误撞蒙对了受命于天的正确打开方式——那就是堂堂正正,以天道大势压制敌人! 第一百零九章 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下 “受命于天,天意在我!逆贼受死!” 曹公公打得郁闷不已,但朱安澜却是愈战愈勇,渐入佳境! 因为神魂没有重量的特点,他出拳也是快逾闪电。 仅仅开启受命于天后的第二个呼吸,他就一口气打出了二十二拳,周身拳影翻飞,宛如长出了数十条臂膀一般! 无量清辉喷涌而出,搅动得周围空气都发出尖锐爆鸣! 在他狂风暴雨般的打击下,曹公公浑身毛发倒竖,头发把发冠都顶高了三寸,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 “一不留神,咱家今天真会死在这里!是谁!你到底是谁!” 他自问在西南的高手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但对这次来袭的两个人,身上气质却一个赛一个的陌生,只能在心里狂吼。 对了,还有一个人没出手…… 曹公公突然想到这点,心顿时深深地沉了下去! 一个人已经如此难缠了,要是后方正在摆弄黄老二的那条神魂也一起上来夹击,还焉有自己的活路? “这是你们逼咱家的!” 生死关头,曹公公也顾不得藏拙了,愤然施展出自己压箱底的绝活。 “幽游鬼影功!” 随着一声鬼哭般的长吟,朱安澜因为脱离了肉身束缚而变得愈发敏锐的灵觉,立刻察觉到曹公公浑身气血陡然变得阴冷。 本就干瘪的身子此时更像蒙上了一层阴霾,一停一走,都像游走在另一个世界,但又敏捷无比,“嗤啦”一声破风巨响,瞬间就从他的攻势中挣脱了出去。 “又是拘禁亡魂的邪武者!” 朱安澜在他身体里,听到了不止一个意志在号哭,不由面露厌恶之色,暂时中止了受命于天的神通,冷冷道,“果然只要跟刘家有关的,都是一丘之貉,如此肆意玩弄亡者,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 开挂的时间宝贵,还是得节省点用,斗嘴就先停一停吧。 曹公公却像化身成了青面獠牙的厉鬼,绕着他不断飘行,口中发出桀桀怪笑:“这世上只有力量才是真实不虚的,什么因果报应,都不过是懦夫自欺欺人的把戏。” “是吗?” 朱安澜在清辉下撇了撇嘴,暗道,“也是本少肉身没带过来,不然喷你一脸浩然正气,马上让你知晓什么叫报应!” 可惜的是,浩然正气的储存地点,位于肉身的膻中气海,神魂出窍的状态却是带不出来的,他这个美好的愿望只能落空了。 不过,这天底下能克制邪魅的又不止儒门一家,当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后,奢香夫人把手里半死不活的黄二爷一扔,说道:“澜儿,你牵制他一下,敢在我巫门面前摆弄鬼灵,简直是关公门前耍大刀,活得不耐烦了。” “是,母妃。”朱安澜点头道。 “澜儿、母妃……” 曹公公听到二人不加掩饰的对话,突然像想到了什么,倒吸一口凉气,“你们是小十四和香夫人!不可能!你们怎么会这么强!” “知道了又如何,你今天死定了,死人是没法把消息传递出去的!” 奢香夫人冷笑一声,就开始念咒。 古老而玄奥的咒语从她口中流淌而出,带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曹公公更是感觉到体内被自己拘禁的厉鬼们,在听到这个咒语后就开始躁动不安,不由面色一变,整个人像幽灵般倏忽而进,冲上来就要打断奢香夫人念咒! “抱歉,此路不通!”人影一闪,朱安澜又开启了受命于天,瞬间挡住了他的去路! “让开!” 曹公公也知道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朱安澜母子俩既然毫不避讳地在他面前暴露身份,就意味着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一念及此,他狭长的眼睛中流露出利刃般的杀意,右手骨节暴突如鬼爪,一爪抠向朱安澜的面门! 却不料朱安澜的应对比他还要凶狠,看到迎面抓来的鬼手,竟是不闪不避,反而露出了更为凶狠的表情,一埋头,主动朝着鬼爪撞了上去! 砰! 铁爪撞击神魂,竟发出碰到实质般的闷响。 朱安澜的脑门被曹公公一爪抓了个正着,要换了普通人,早已脑浆迸裂而死。 但神魂浑然一体,已经没有常规意义上的要害,挨了这一击,仅仅是表面的辉光淡薄了一些。 更重要的是,在神通开启的这五个呼吸之内,朱安澜的境界稳稳碾压了曹公公,摆明了就是要以本伤人! “到我了!” 朱安澜现在已经认识到自己的优势所在,根本连招式不招式的都不管了,合身就是一撞,拼的就是以血换血、以魂换魂! 反正我的神魂之力都是苍天灌临时输的,用不完时间到了也要还回去,不耗白不耗,但你跟我对拼损耗的每一分力量都是实打实的! 在这种心态之下,朱安澜浑身清辉激荡,一身念力发挥到了最巅峰的状态。 神魂速度本就快绝,此时全力以赴,更是如掠过荒原的雄鹰,尖利嘶鸣中,两翼带起沙暴般的狂风! 他所过之处,烟尘卷扬,气流汹涌,房间里的陈设本来经过曹公公之前一拳就已经被震碎殆尽,现在再被朱安澜这么一冲,残骸碎片更是轰隆隆四散吹飞,气势惊人到了极点! 电光石火间,他已经跟曹公公狠狠撞击在了一起! 在这种大势碾压之下,任凭后者有什么护体的功法都不管用了,直接被爆炸的念力震飞出去。 人在半空,在他身后就出现了一个个淡淡的虚影,张嘴发出无声的哀号,正是曹公公自己的神魂和被他植入体内的亡魂。 彼方以众凌寡,却反而在朱安澜这一撞中统统吃了大亏,直接被强行撞成了半出窍的状态,落地之后翻滚良久,才重新艰难纳入体内。 一些受损严重的厉鬼亡魂,甚至连回归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哀号着消散在了空气中! 这对它们而言,或许反而是一种解脱! 第三个呼吸,朱安澜再次抢占上风! “不,夫人沉冤未雪,咱家不能死在这里!” 曹公公满脸惊惧不甘之色,五官扭曲得好像恶鬼。 “刘夫人沉冤未雪?什么意思……” 朱安澜一愣,但马上,神魂中传来的疼痛就惊醒了他。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没那么多时间可供浪费,这一愣神又白白浪费掉一个呼吸的时间,受命于天的极限只剩一个呼吸了! 现在击倒对方才是当务之急,有什么疑惑,完全可以等拿下他之后再慢慢审问。 不过,在他对面,穷途末路的曹公公,也变得愈发危险。 虽然他在朱安澜疯牛般的攻击中受了重创,神魂大损连带头痛欲裂,眼前景物都开始恍惚,但他到底是七次血变的大高手,困兽犹斗,身上的气势反而愈发凶戾起来! 好在这时,奢香夫人也终于念完了咒语,低呼一声:“拘鬼摄魂,去!” 一股无形的封禁之力,轰然落在曹公公身上,压得他佝偻的腰板一弯再弯! 第一百一十章 生死分野 “啊!不!不!咱家绝不认输!” 在奢香夫人的禁咒压制之下,曹公公拼命挣扎,弯下去的腰还真一点一点又直了起来。 但无论是朱安澜还是奢香夫人,都面色不变,奢香夫人既然敢夸口巫门擅治鬼魂,她的咒语又岂是如此无用之物? 朱安澜在神魂的视野中看得很清晰,曹公公每直起一寸身子,都要以消耗自身一头鬼魂为代价。 这就是因势利导,真正的方家手笔。 有气血阻隔,想要强行抽取邪道武者融入自身的亡魂,便是巫师也难以做到。 但奢香夫人就是利用他的争胜之心,他不断想要催动体内亡魂的力量,殊不知这种爆发力,却正好成为奢香夫人抽取亡魂的契机。 失去这些鬼魂助力,他搬运气血的能力大大降低,散发出的气息也一降再降。 可想而知,当他完全站直的那一刻,就是他精疲力尽之时! “不过,我似乎也不需要等到他彻底虚弱的时候!” 察觉到曹公公的气势已经大不如前,朱安澜目光一闪,趁着自己还有最后一个呼吸的九次神变体验卡,骈指如钩,一下插入曹公公的眉心,就要把他的神魂强行“钓”出来! “一起死啊!” 在神魂被拉动的一瞬间,曹公公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次难以幸免了,眼中猛地迸发出一抹疯狂的凶戾之色,猛然嚎叫一声。 然后朱安澜只觉得手中一空,明明已经扯出一半的神魂,竟突然消散无踪! 反观曹公公失去了神魂的肉身,竟没有立刻倒地死去,却反而像打了兴奋剂一样,整个人筋肉虬结,**成了一个畸形的怪物,散发出来的澎湃气血,令朱安澜神魂表面护身的清辉都是一阵剧烈晃动! “快退,他用自己的神魂饲喂了身体里剩下的厉鬼,换来最后一次疯狂爆发!” 奢香夫人的惊呼在朱安澜心头直接响起,同为鬼道大家,她一眼就看穿了曹公公的伎俩,但也更明白这招玉石俱焚的危险! “玛德!”朱安澜身形一晃就要后撤,但就在这时,他心头猛地一紧,却是至诚之道提醒他受命于天达到极限了! “该死,怎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 他只来得及暗骂一声,就在奢香夫人的惊叫中,被曹公公残躯爆发出的滔天气血瞬间淹没! “不要啊!”奢香夫人凄厉大叫。 但下一刻,海啸般的气血突然戛然而止,一股狂暴的念力勃然而起,笔直命中了曹公公的面门。 “轰”的一声,房上瓦片都被掀飞数丈开外,曹公公的六阳魁首更是在巨响声中彻底炸开,一片红白血雨中,现出朱安澜茫然的面孔…… “我……没事?”朱安澜呆呆看着自己双手,又过了几息,笼罩在他身上的天意光辉才渐渐熄灭。 就这短短几息,却成了分割他与曹公公生死的楚河汉界。 朱生,曹死。 “哈哈哈,我差点忘了,你现在是神魂之身,你神魂承接天意垂青的时间,显然比肉身还要长!” 还是奢香夫人率先反应过来,扑上来,一边各种疗伤法术不要钱一样往朱安澜身上甩,一边笑着道破天机,“亏我还以为你小子真的要死于非命了呢!” “我也没想到。” 朱安澜长吐一口气,只觉得神魂前所未有的虚弱。 不过他的目光,却直勾勾地落在了奢香夫人脸上,明明是神魂之身,但他刚刚分明看到了女人脸上有晶莹飞洒落下。 “看什么看!” 神魂间的感知是最敏锐的,奢香夫人立刻注意到了朱安澜的目光,狠狠瞪了他一眼,语气不善道,“还不快走!我们闹出这么大动静,就算事先我布置了巫术,黄氏的人怕也是马上就要来了,你是想让人家看到我们干掉了他家的老二吗?” “啊?黄老二死了?”朱安澜微微一惊,连忙看向黄二爷的方向,就见他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胸口没有起伏,果然已经气绝身亡了。 “这样满脑子腌臜货的家伙留在世上也是个祸害,不如趁早除了干净。”奢香夫人不知从他口中问出了什么,狠狠道。 “那还有这阉狗……”朱安澜指了指地上曹公公的无头尸首,询问她是否还能搜魂。 “你说呢?” 奢香夫人无语地看了朱安澜一眼,道,“搜魂搜魂,首先得有魂,此人魂魄喂了厉鬼,连脑袋都被你打爆,我还能凭空臆造不成?” “可惜了……”朱安澜叹气道,“今晚算是白来了。” 他也是在死亡的威胁下,情急爆发,误判了自己的实力,这才一拳打爆了曹公公的头颅,不过也多亏他误判了受命于天在自己身上的驻留时间,不然现在在这里收尸的人怕就是对方了。 “咦,等等……” 朱安澜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一件事,“受命于天的极限,肉身撑了五息,神魂要没记错的话,应该撑了九息,正好我筋骨五点,意志九点,其中会有什么关联吗?还是单纯就是巧合?” “可惜现在没有多余的属性点了,不然大可以尝试一下。”朱安澜颇为遗憾地想道。 不过这种事,就只能留待以后了。 “就是不知道今晚主动出击,面板有没有属性点奖励。” 按照他这段时间对面板的试探和总结,面板往往都是一件事告一段落后才会进行结算,今晚他们突袭的收获微乎其微,也没堵住正主,大概率应该是没有的。 “也不算白来。” 奢香夫人见他久久不语,还以为他在懊恼,安慰道,“我从黄老二口中,还是审出一些零碎情报的,虽然语焉不详,但也算小有收获,快走吧!” 这时,院外已经隐隐传来人声,那是黄氏的人马被他俩搞出的动静惊动,开始围了过来。 奢香夫人一拽朱安澜的手,两人神魂就迅速没入地下。 等惊慌的黄家人破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们家二爷和贵客冰冷的尸首和满地血迹,凶手却早已不翼而飞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应天寺余波 朱安澜和奢香夫人神魂遁地而走,飞快回到了自己小院,赶在黄二爷死亡的余波殃及过来之前,回到了自己的躯壳里。 一睁开眼睛,朱安澜就长吐一口气,感慨道:“呼,别说,神游还真累人。”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三天三夜没睡觉一样,困得几乎睁不开眼。 虽然战斗的消耗大半都被受命于天给承担了,但神游的基本法还是得遵循的,他现在的神魂抛开神赐巫术不谈,也就是初窥门径的水平,一晚上飞行纵横,不累才怪。 “第一次是这样的,以后慢慢习惯了就好,你在我这里睡一觉好好休息吧。” 奢香夫人温柔地说道,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朱安澜怀疑她在开车,却没有证据。 “被我带坏了啊!” 朱安澜在心里古怪地想道,面上却还是强打精神,问道,“休息不急,你从黄老二嘴里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没有?” “触目惊心啊!” 一说起正事,奢香夫人瞬间严肃起来,道,“对幕后黑手整体的计划,黄老二知道得不多,只能肯定下手之人绝对是姓刘的婆娘和老四的心腹,谈起王府里的事都了如指掌。 而且他们肯定还不是阴谋的制定者,而是一个合作者或者说执行者,他们对黄氏的恶意也不仅限于秀眉,她只是个开始,以后黄氏的家主也难逃厄运,好方便二爷三爷他们这些已经归顺了老四一方的家老上位执掌黄氏。 你想想,黄氏这么庞大的势力,都只是对方计划的一环,整个阴谋铺开来,怕不是能动摇王府在西南的统治啊!” 没想到听她这么一说,朱安澜紧皱的眉头反而舒展开了,笑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用我操心了。” 奢香夫人一愣:“什么?” “有多大脑袋戴多大帽子,天塌下来总有高个子顶着,这么大的事,又岂是我一个小小的庶子能处理的呢?” 朱安澜笑道,“回去以后,我去找锦衣卫,你去找父王,把这些事一边通报一次,剩下的就不归我们操心了,轮到他们去头疼吧!” “你这么一说,还真挺有道理的。”奢香夫人一听,也放松了下来。 不过两人也不是完全撒手不管,还是商议了一下要是往下追查,该往哪个方向跟查出真相的可能性最大。 但朱安澜初次神游,实在是太疲惫了,还没聊出个所以然,就昏昏欲睡,被奢香夫人微笑着按倒在了床榻上。 “来,我给你舒缓一下神魂。” 一双柔软洁白的手按上了他的太阳穴。 次日一早,朱安澜在一阵芬芳中醒来,只觉脑袋下一片温软。 他睁眼一看,才发现奢香夫人以打坐的姿势盘坐了一夜,自己的脑袋就枕在对方大腿上,脸正对着奢香夫人的小腹。 他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惊动了奢香夫人,低下头来看了他一眼,轻笑道:“醒了。” 朱安澜和她对视一眼,也不好再继续赖着不起,依依不舍地爬起来道:“多谢母妃妙手回春了,我现在感觉很好。” “那就好……” 奢香夫人笑了笑,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嗯?” 两人第一反应就是黄二爷和曹公公的死还是查到了这边,两人连忙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态,准备跟来人飙演技。 但没想到紧接着门外就响起了奢崇明的声音:“夫人,宣慰司衙门飞鸽传书,急报!我去十四少房中寻找没看到人,他可在您处?” 奢崇明现在已经是朱安澜不折不扣的心腹,他说宣慰司衙门飞鸽传书,那八成跟昨晚的事没有关系,是留守的香菱碰到了棘手的问题处理不了,要请示自己了。 “我正跟你家大人商量事情呢,你进来吧。”奢香夫人面色微微一红,但随即清了清嗓子,敛容道。 “是。” 奢崇明推开门,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递给朱安澜一个竹筒,正是绑在信鸽腿上的密信,上面火漆封印完好无损,明显没有被打开过。 在这种事上,奢崇明还是知道分寸的。 朱安澜接过来展开密信一看,眉头立刻就挑了起来,奢香夫人见他神色有异,连忙问道:“难道是衙门里又出了什么大事?” “那倒没有,是锦衣卫的紧急任务。” 朱安澜摇摇头,顺手把密信就递给了奢香夫人,虽然这么做肯定不合规矩,但这里也没有外人,就无所谓了。 奢香夫人接过密信看了一眼,漂亮的眉眼也顿时蒙上了一层煞气:“剿灭……应天寺余孽?” 上次在应天寺,她差点吃了毕生最大的一次亏,现在又听到对方的名号,不由怒火中烧。 “这任务我却是推拒不得,黄氏这边还得母妃你多多费心了,以你和秀眉的关系,多住两天想必也无人介怀。” “放心吧!” 奢香夫人似笑非笑道,“我肯定把你的小媳妇照顾好,我还等着她跟你一起跪在我面前喊娘呢!” “你……” 朱安澜无语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个恶趣味的母妃,摇摇头还是没说什么,扭头看向已经满脸冷汗的奢崇明,吩咐道,“备马,我现在就跟你们一起回去。” 朱安澜离开的时候,黄氏明显还乱成一团,只有面色依旧略有苍白的黄秀眉披衣来送,再就是几个无关紧要的黄氏族人,真正的实权人物,应该还在为曹公公和黄二爷的暴毙头疼。 要换了平时,朱安澜说不得还要装模作样地问一问,但现在他已经没有这个心情了。 锦衣卫大老远地把他召回去执行任务,往好处想可以视为信任程度进一步加深了,但说得难听的,很可能是因为人手确实不够,还不知此行会遇到怎样的危险呢。 饶是朱安澜又经过了一波史诗级加强,但也不敢掉以轻心! 经过一路纵马狂奔,朱安澜总算在正午之前,赶回了水西的岳王庙后方的锦衣卫据点。 不过和平时的门可罗雀不同,今天的据点中却充斥着一股肃杀的气息。 不算宽敞的小院里,密密麻麻挤满了数十位飞鱼服、绣春刀、背后披着黑底刺绣披风的威武卫士,正是锦衣卫中的精锐! 万泉这个本该在据点中当***的总旗官,连一次指挥都还没当过,就因为上官和大部队的来临,又只能委委屈屈地在门口守门了。 一看到朱安澜,他就连忙迎上来,道:“十四少,你终于回来了,我们正准备出发呢,幸好赶上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剿灭任务 “我也是一路紧赶慢赶,卫中大事,我可不能错过啊!” 朱安澜随手把缰绳交给奢崇明,问万泉道,“这任务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应天寺的残党,老巢都破了还不肯安静窝着,非要跳出来给我们找麻烦。”万泉一脸晦气道。 朱安澜也是暗自警惕。 虽然他现在爆发起来,有把握在受命于天的时间限制内,打爆一切宗师之下的武者,但他可没忘记,上次破山伐庙的时候,应天寺三大宗师只击毙了一个延法和尚,还有两个宗师潜逃在外。 固然,锦衣卫这边肯定会有同层次的高人盯紧他们,但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谁知道会不会有跟宗师照面的时候,朱安澜可不想被打个措手不及! “走吧,先跟我去见见掌印大人和百户们。” 朱安澜跟着万泉走进里屋,就见上次见过的锦衣卫大佬陆炳正坐着喝茶。 在他身后,三位屹立的百户一字排开,个个气势不凡,明显都是有绝活在身的。 西南地区真正掌握精锐的百户不到十位,这里就来了三分之一,其中还有陆炳的亲儿子,朱安澜的老熟人陆绎,可以陆炳对这次行动的重视。 看到朱安澜进来,陆绎还冲他挤了挤眼,笑了一下。 “好了,人到齐了,那本官宣布一下本次任务的详情。” 看到朱安澜进来,陆炳放下了茶杯,宏声道,“根据线报,在上次被我们打击之后,应天寺的余孽就化整为零,藏进了十万大山中,这次出来劫掠被我们发现的,正是其中一支,上次逃走的两位宗师之一,极有可能也跟他们混在一起,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他们一网打尽,决不能再让一人漏网!” “都听明白了吗?” 陆炳冷厉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而过。 他的目光中似乎携带着强大的威慑,连朱安澜被他余光扫了一眼,都感觉浑身过电一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其他人更是被他威严所慑,声嘶力竭地吼着回答道:“明白!” “很好,要的就是这股气势,出发!” 随着陆炳一声令下,三位百户各自带着自己的直属人马飞驰而去,而剩下的一部分零散锦衣卫,则归陆炳亲自率领,朱安澜自然也归属于这部分之内。 “哒哒哒。” 密集的马蹄声中,一行人鲜衣怒马、武装到了牙齿,化作一道奔涌的洪流,杀向十万大山腹地。 十万大山依旧还是那么山高林密,遍地瘴气,但和朱安澜上次差点被人当狗骗进来杀不同,锦衣卫不愧是国家级别的暴力机关,在进山前就已经做足了充分的准备。 无论是专业的向导,还是敞开供应的辟毒丹、驱瘴丸,加上锦衣卫的平均实力,也远远高过朱安澜当初的手下们,一行人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很快就进入了人迹罕至的深山区。 不过即使是在大山深处,也不是完全不见人烟,朱安澜他们在路上的时候,就见到了一个满载而归的樵夫,对方看到他们这么多威武不凡的猛男,明显被吓傻了。 锦衣卫在应对这种事上,自然也是经验丰富。 陆炳身为首领,眼睛都没斜一下,直接从对方身边冲过。 直到一名小旗官经过时,微微努了努嘴,立刻就有更下级的锦衣卫会意,分出一个人,把樵夫看守了起来。 若是对方没有异动,等到任务结束,这名锦衣卫自然会将其放归,可他但凡要是露出一丝通风报信的念头,那锦衣卫的绣春刀也不是吃素的。 事实上,锦衣卫这样的处理,在大明的特务机关中,已经算非常仁慈的了,要换了更加血腥残暴的厂卫出马,对于这种可能泄露军情的不稳定因素,向来都是宁杀错不放过,一律直接灭口了事! 以锦衣卫的行军速度,一行人很快就抵达了预设的作战地点,这里是一处山脊,能清晰俯视下方的山谷,密林中似乎还有人类活动的痕迹,不出意外的话,正是他们此行要剿灭的应天寺余孽的营地了。 朱安澜站在人群中,跟着陆炳多等待了一会儿,就见三位提前出发的百户飞身而来,半跪在他面前,汇报道:“启禀掌印大人,我等已经封锁了这处山谷的进出路线,保证一个都逃不掉!” 朱安澜这才知晓他们干嘛去了,锦衣卫在处理这种事情上,果然是专业对口,经验丰富。 “嗯。” 陆炳微微点头,突然“铿”地拔出腰间绣春刀,雪亮刀锋一指脚下山谷,厉声道,“杀!一个不留!” 哗啦啦! 一片林立的绣春刀应声出鞘,在阳光下反射着寒光。 没有震天响的喊杀,只有一片沉默,但却愈见肃杀。 这就是大明朝真正的精锐,皇权的基石,锦衣卫! “跟我冲!” 三位百户大人自然是身先士卒,朱安澜他们紧随其后,化为一道洪流,朝着山下应天寺余孽们安营扎寨的谷底杀了过去。 在真正的武道高手眼中,平缓的坡度并非什么险阻,反而能加快他们冲锋的速度,当朱安澜混在一群锦衣卫中冲到简陋的营寨门口,看到的只有满地光头和一双双惊慌失措的眼睛! “该死!是朝廷的鹰犬,我们暴露了!快跑!分头跑!”一个哨兵模样的武僧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 但下一刻,一道寒光掠过,他就被斩掉了头颅,喷溅的鲜血中,他首级上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似乎想给同门示警,却再也办不到了。 不过他的死亡还是起了一点作用,朱安澜冲进营地的时候,就见到不少武僧已经从临时搭建的木屋里冲了出来,拼命纠缠身边的锦衣卫,好给其他同门争取逃生的时间! “你们这些鹰犬,还想赶尽杀绝,贫僧跟你们拼了!” 一个离朱安澜最近的武僧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挥舞着一根木棍,就朝他打了过来。 朱安澜不闪不避,以肩头硬接了这一棍,但结果却是木棍被他的护体气劲震得爆碎成漫天木屑,他则毫发无伤,抖了抖头上的木屑,反手一掌就把那名敢向他出手的武僧打飞两丈开外,吐血不止! 经过几次提升之后,现在的朱安澜,即使不算受命于天的暴走状态,在江湖上也算一把好手了,绝不是这些青灯古佛的普通武僧能碰瓷的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诡异活佛 屠杀! 一面倒的屠杀! 应天寺的余孽僧侣们虽然也算武艺高强,但严重缺乏战阵厮杀的经验,又被这么多天的逃亡折磨的身心俱疲,哪里会是锦衣卫这伙武装到牙齿的杀戮机器的对手,一个照面,就被杀得溃不成军。 不提别人,就连朱安澜自己,都在混战中染上了不止一名武僧的鲜血,真正是杀人如草不闻声!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一声宛如佛祖座下狮子吼的响亮佛号后,一个高大的身影眼中流出血泪,流星般陨落在地,激起阵阵烟尘。 此人正是这个营地的首领,那两位幸存的应天寺宗师之一,在跟陆炳的对决中败下阵来,被从半空击坠。 “咳咳咳!” 本来威武雄壮的宗师气血外泄,瞬间变回了苍老干瘪的老和尚,但他尽管一口接一口地咳着血,还是努力撑起身体,想要挡住陆炳。 可惜刚刚支起到一半,就被从天而降的对手一脚踩在胸前,又被重新踏入了尘埃里。 “既然已经倒下了还起来作甚?大师还是躺着回本官的话吧!”陆炳霸气绝伦地说道。 “师父!” “师祖!” 他话音未落,刚刚分散逃离的武僧们,就又都被锦衣卫提前埋伏的兵马赶了回来,正好看到老僧的惨状,忍不住纷纷悲呼起来。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老和尚终于目露绝望之色,面如死灰道,“做人留一线啊,陆掌印又何必对我们这些丧家之犬赶尽杀绝呢?” “本官从来不知什么做人留一线,本官只知道按照朝廷法度,勾结叛逆者,首恶处剐刑,夷三族!” 陆炳威严的目光在一群和尚脸上一扫,他们立刻被军威所慑,脸色苍白地低下头去,连敢于对视的都没有,更别提反抗了,刚刚还有零落喊杀声的战场上,一下子就死寂了下来,只有重伤者垂死的喘息和呻吟。 “大人明鉴,延法师兄当初跟什么人有联系,又在暗中谋划什么,都是他自己一手操办的,我们属实不知啊!还请高抬贵手!” 尽管心知希望渺茫,但老和尚为了自己的徒子徒孙们,终于低下了高昂的头,苦笑求饶道。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把罪责推到一个死人身上,我该说你是愚蠢好呢,还是太天真了。”陆炳脚下微微加力,老和尚胸骨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七窍流血,眼瞅着就要气绝了。 不过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位大师既然说没有,那就一定是没有的。” “什么人!” 陆炳像感知到了恐怖的对手,猛地往后一退,松开了踩在老和尚身上的脚,做出了戒备的姿势,其他锦衣卫也是一阵慌乱。 “善哉,贫僧昆泽思巴,见过锦衣卫陆掌印。”一个方向上,所有树木突然同时弯折,像是在夹道欢迎某个人,随后,两个身影从密林中走了出来。 “是你!”陆炳脸色难看道。 因为走出来的两个人里,一马当先的,正是他路上没有放在眼中的那个樵夫,在他身后,则跟着被派去看守他的锦衣卫,但现在那名锦衣卫却像已经皈依了一样,满脸虔诚地跟在昆泽思巴身后,毕恭毕敬。 昆泽思巴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眉清目秀的脸,虽然也是光头,但却年轻得过分。 “唐忠,你干什么,被这秃驴迷惑了吗?” 有锦衣卫冲着昆泽思巴身后的同僚怒吼,试图唤醒他。 但唐忠的神智看起来却很清醒,露出一脸狂热之色道,“我很清醒,只有皈依了昆泽思巴上师活佛,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正道啊,我为以前的恶行深深忏悔。” 昆泽思巴伸手抚摸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年长的锦衣卫头顶,微笑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这诡异的一幕,没有多少神圣的感觉,反而看得人脊背发凉。 “妖僧休得装神弄鬼,吃俺一刀!” 一名百户怒不可遏,应该是唐忠的直属上级,挥起还在滴血的绣春刀,纵身一跃,立劈昆泽思巴的光头。 呜呜呜! 刀锋撕裂空气,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这正是这门刀法的精髓所在,名为“鬼哭”,一刀既出,鬼哭神嚎! 这本就是锦衣卫中专注杀伐的刀法,再被百户级别的高手施展出来,当真有几分“一刀在手,鬼神不留”的猛恶,别说一个人的血肉之躯了,就是一尊实心铁人,百户都有把握将其一刀断颅! 然而下一秒,众人就看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面对来势汹汹的大敌,昆泽思巴面不改色,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仰面唾天者,必自污其面。” 宛如言出法随般,那名百户的绣春刀竟真的诡异地倒转回来,以朱安澜的目力,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见他一刀砍在自己胸前,鲜血狂喷,倒飞了出去,全程他甚至都没能靠近昆泽思巴一丈以内,更别说损伤对方一根汗毛了! “好,好一个真言咒,看来本官今天倒是捞到了一条大鱼。”陆炳看也不看受伤的下属,只是紧紧盯着昆泽思巴,目中露出危险的光芒! “就怕掌印大人鱼没捞着,网还被扯破了,那就不划算了,不如就此罢手,如何?”昆泽思巴淡淡说道。 他虽是僧侣,但身上却有一种浊世佳公子般的贵族气度,要不是有面板凭空加成的魅力,朱安澜在他面前都要自愧不如。 “那可不行啊,本官深蒙皇恩,要是被你这妖僧几句话就唬住了,岂不有损我大明天朝的颜面?” 陆炳越说越激昂,突然踏前一步,脚下的地层“轰”地塌陷下去,借着这股巨大的反作用力,他猛地人刀横一,化为一道凛冽的刀光横越十丈,瞬间来到了昆泽思巴面前,狠狠一刀斩落下去! 轰! 一声暴烈到了极点的巨响,寒光耀眼。 在陆炳这位大宗师的手里,一把普普通通的绣春刀,竟发挥出了不下于攻城锤的恐怖威力,强烈的劲风扑面而来,令观战的朱安澜等人都不由得面色大变! “这就是宗师的力量吗?好强!” 朱安澜在心里把自己开启受命于天之后的力量,和挥出这一刀的陆炳做了个对比,很轻易就得出了结论,即使全力以赴,自己也挡不住这一刀,重伤已经是最好的下场!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能反杀,不是错觉!(上 “我佛慈悲!” 面对陆炳势若雷霆的一刀,昆泽思巴却像视而不见,捏了一个拈花般的印诀,朝着遍体鳞伤的应天寺武僧们一洒。 哗啦啦! 虚空中凝聚出甘霖,落在众僧身上,他们血淋淋的伤口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口结痂,萎靡的精神也像打了兴奋剂一样振作起来,看起来战斗力比之前还要强出一头。 “嗯,这就是佛门的法术吗?” 比起上次在应天寺,现在的朱安澜在修行一道上已经不是小白了,感觉到虚空中弥漫的特殊力量,不由看得津津有味。 “圣僧慈悲啊!” 重伤的应天寺宗师也被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见状不禁老泪纵横,“还望圣僧念在我们同为佛门一脉的份上,救我们一救!老衲死不足惜,但这些弟子们都是无辜的啊!” “都是佛门同道,贫僧自然会保你应天寺法脉不绝。”昆泽思巴微笑颔首道。 “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想救人!做梦!”陆炳感觉自己被小瞧了,瞬间大怒,手中刀又快了三分。 “阿弥陀佛。” 昆泽思巴依然是平静地念诵着佛号,但却有一朵灰色的莲台从他头顶冉冉升起,宛如一朵石头莲花,托住了陆炳这一刀。 咔嚓! 石莲在陆炳的刀锋下四分五裂,炸开条条裂纹,还有破碎的花瓣落下,但陆炳这一刀也被挡住,任凭他不断催动自己的真气,与对面浩大的佛力摩擦出道道波纹、点点火星,依然无法寸进。 “感觉要糟糕啊。” 见到这一幕,朱安澜心里不由一咯噔,“我们这边的最强者被敌人挡住,余者的战斗怕是要有反复。” 这般想着,他不动声色地把脚步挪了挪,看似要给陆炳助威,其实巧妙地离丛林更近了一些,真到了事有不谐的关头,跑起来也容易。 他这般小动作要是换了平时,肯定会被人看穿,招来嫌弃的目光,从此再也别想在锦衣卫中混出头了,哪怕是王爷的公子也不行。 但现在么,陆炳全力催发自身气血,宛如一道赤红烟霞直冲九霄,脸也涨得通红,堵上一切与昆泽思巴的石莲角力,哪里还分得出心神关注他一个气血四变的小菜鸟? 连其他人也被双方高层的战斗牵制了心神,纷纷露出忧心的表情,哪里还注意得到他站在哪里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有请我佛下界降魔!” 僵持中,昆泽思巴突然高呼一声,表情也从淡然变得狂热。 “不好!” 陆炳脸色一变,但还不等他应变,就已经被一只石拳由下而上地击飞了出去! 轰! 昆泽思巴双手合十,重重泥土从他脚下一路蔓延而上,像一座莲台把他托举起来,又渐渐包覆了他的身躯,最终形成了一尊无头的石佛! “神魂法相化虚为实已经走到最后一步了!” 陆炳人在半空,见状露出凝重的神色,“好个妖僧,若是让你凝成最后的佛头,怕不是真能成佛,虽然也只是一尊邪佛!” “请施主下地狱吧!” 高大的无头石佛从腹中发出沉重的佛号,一掌推出,打得陆炳高高飞起。 随即他自己步步生莲,也追了过去,两大高手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十万大山茂密的丛林中,只有隆隆的巨响不时传来,宛如惊雷勾动地火,惊起万千飞鸟,彰显着他们的威势。 两大高手远离,原本的营地里,一下就沉默了下来。 短暂的死寂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杀呀!” “杀!” “都愣着干什么,趁着敌人的首脑被拖住,干掉这些鹰犬!” 一声怒吼,那位重伤的应天寺宗师又站到了阵前,一运功,前一刻还枯瘦如柴的身躯瞬间又气血充盈,**了起来。 以他的伤势,即使刚刚得到了昆泽思巴的救治,自然也不可能马上痊愈,健壮的身躯比起全盛时也缩水了不止一筹。 但现在没有陆炳在前面顶着了,还是带着诸多锦衣卫莫大的压力! “全员游斗,撑到掌印大人斩了妖僧,胜利还是属于我们的!” 陆炳不在,陆绎虽然是在场百户中最年轻的,但还是当仁不让地接过了指挥权。 官二代嘛,领导说要一视同仁对待自己的小孩,那是他的气度,但你作为下属要是当真就是蠢了,所以另外两个百户丝毫没有异议。 好在陆绎也不傻,看出形式对自己这边不妙,下达的命令最符合当前的局势。 一接到命令,早有准备的朱安澜脚底抹油,嗖一下蹿进了密林中,跑得比兔子还快。 一名武僧本来已经咬牙切齿准备拿他开刀了,没想到眼前一花就没了人影,不由愕然。 “好小子,跑得还真快!”他也是被仇恨烧红了眼,二话不说,循着还在摇曳的林木,就追了上去。 “居然真的追来了?” 密林深处,朱安澜回头看了一眼,飞快甩掉碍事的披风。 打顺风局的时候,他不介意耍耍帅,顺便威慑一下敌人,但现在自家老大都落在了下风,再讲无谓的风度,就是自寻死路了。 后方追来的武僧,轻功明显在朱安澜之上,重重枝叶间,已经能看到点点反光,有的来自他的光头,有的却来自他手中的戒刀,一样的锃光瓦亮,令朱安澜心生厌恶。 “该死的秃驴!”他没有再逃,而是身形一纵,飞快钻入了头顶茂密的树冠之中,隐蔽了起来。 不消片刻,满脸横肉的大和尚,也提着两把戒刀,杀到了这里,左顾右盼:“那小子呢?贫僧还待超度了他呢!” 哗啦啦! 突然,他听见自己头顶传来布帛猎猎作响之声,一片阴影瞬间笼罩了他四周。 “好胆,还敢偷袭贫僧!”这名武僧反应也是奇怪,头都没抬,双刀往上一扬,已经刺进了一块黑布里。 “嗤啦!” 雪亮的刀锋下,黑布被绞得粉碎,宛如蝴蝶翩翩飞舞,正是被朱安澜解下的披风。 但武僧心却一沉,因为他并没有感受到刀尖捅进血肉的触感,反而像是扎在了空处! 下一刻,一道矫健的黑影从另外的方向扑下树来,身子一团,就像一只战车轱辘一样狠狠撞进了他的怀中! “啊!”武僧惨叫一声,被朱安澜催动软猬甲制造的气血尖刺扎得遍体鳞伤,胸前更是血如泉涌! 砰! 朱安澜又是一掌拍出,刚猛浑厚的掌力爆发出来,武僧的胸骨顿时在一阵“咔嚓”脆响中尽数折断,整个胸膛都被打得塌陷了下去!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就在凝固的愤色中气绝身亡,落地的时候,已经是一具毫无生机的尸体!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能反杀,不是错觉!(下 “傻和尚,真以为你们还有翻盘的机会,殊不知我能反杀,就是人生三大错觉之一啊!” 朱安澜一掌击毙了强敌,走到武僧的尸体前,一边嘴碎,一边翻检起对方的尸体。 打怪之后要摸尸,这难道不是常识吗?以前是没这个条件,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了,当然得看看对方爆了点什么出来啊。 不过就在他刚刚碰到武僧衣襟的时候,另一个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那不知另外两大错觉是什么呢?老衲愚钝,还请施主代为解惑啊。” 朱安澜的动作顿时僵硬住了。 能在他不知不觉中,欺近到离他这么近的地方,证明对方的身手,必然远在他之上。 “罢了罢了,我这夜路走得也不多啊,怎么还能撞上鬼呢?” 朱安澜哀叹着转过身,果然就看见了应天寺宗师那张苍老的面庞。 他雪白的胡须被血染得通红,但浑身上下洋溢的气劲,无不在说明此人的不好惹。 “老衲应天寺延德,这弟子技不如人,死在施主手下也是理所应当,不过老衲想他也一定很疑惑,便代为询问了。” 延德和尚说着闲话,但朱安澜却从他眼中看出了癫狂和戏谑,显然是想玩猫捉耗子的游戏,在他身上宣泄被破山伐庙的怨怒了。 明知双方没什么妥协的余地,朱安澜也懒得示弱了,直接以毒舌攻击对方的弱点:“嗤,你这和尚傻了吧?哪里还有什么应天寺,早就被我们锦衣卫灭了干净啊!” “老衲慈悲为怀,本来还想容你多活片刻,你这是自寻死路啊!” 延德老和尚果然瞬间破防,气得浑身颤抖,抬手就是一拳,裹挟着风雷之声,直击朱安澜面门。 奈何朱安澜早就料到会有此一劫,说话的同时,就已经一矮身蹿了出去,正好避开了延德和尚恼羞成怒的一拳! 砰! 朱安澜虽然成功躲开了延德和尚的一击,但觉背后劲风狂袭,回头一看,也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只见他刚刚站立的地方,竟像被红衣大炮轰炸过一样,浮现出一个九尺见方的大坑,边缘还在冒着袅袅白烟,可见延德和尚这一拳猛恶到何等地步。 “看来就算同为宗师,但彼此也要分出三六九等啊!” 朱安澜不由在心里暗暗叹息道。 他现在已经见过了不少宗师,像奢勒、陆炳、还有今天的昆泽思巴,他们就明显高出其他宗师一头,或许可以称之为宗师巅峰,打延德和尚这种普通宗师十拿九稳; 而延德和尚又明显比走歪门邪道才晋升的沙定洲强出不少。 起码要是当时在陆广驿截杀朱安澜的人换成延德和尚,他的碧血神光绝对没把握顶下对方一拳来! “不过我也不是当初的我了啊!” 朱安澜眼神一凝,厉声道,“秃驴,本官奉旨讨逆,你不乖乖束手就擒,还敢负隅顽抗,是想被凌迟碎剐,神魂打入天牢永不超生吗?” 朱安澜其实也是道听途说,大明天朝的锦衣卫和两厂诏狱中,都有专门针对神魂的天牢,残酷堪比地狱,此时说出来也是想震慑一下延德和尚。 但他没想到,“天牢”在江湖中的恶名,远比他想象得更加恐怖。 延德和尚闻言,魁梧的身躯竟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脸上不可抑制地流露出一丝惊恐之色,随即化为了恶向胆边生的狰狞,喝道:“既然如此,老衲就更不能容你生离此地了!” 可他话音未落,就发现一只白玉般的手掌已经陡地拍到了自己面前,竟是朱安澜抓住他因为惊恐分神而露出的一丝破绽,主动发起了抢攻! “要打便打,废话忒多!” “竖子!” 延德和尚被他的机变气得浑身颤抖,心里只剩一个念头,我是宗师啊,他一个区区四次血变,他怎么敢的啊! “当!” 既然避无可避,他也懒得让自己很狼狈了,挺起胸膛硬吃了朱安澜一掌,感觉伤害不过尔尔,才又露出了得意的神色,道,“你刚有句话说得很对,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反杀只是你的错觉罢了!” 说着,他就摆出了杀招的起手式,浑身气血蒸腾,在他头顶形成一片若有若无的庆云形状,不愧是一代宗师,即使之前已经受了重伤,但现在残余的力量,依旧能够媲美九次血变的大高手!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爆发气血的一瞬间,对面那弱小的锦衣卫,竟也在同时放开了自己的气势,一缕清辉从天而降,朱安澜的气势竟从原本的四次血变一路拔高,仿佛永无止境一般,最后竟稳稳压过了自己一头! “这不可能!” 延德和尚失声惊呼起来,活了一辈子,他还没见过这么荒谬绝伦的怪事。 一个四次血变的小人物,眨眼间就跨越了其他人几十年的努力,触摸到宗师的门槛,这样的事,跟在小河沟里钓鱼,结果钓上来一头食人鲨有什么区别! 可惜的是,他已经没机会想通这是为什么了。 爆发受命于天之后朱安澜,纯纯五秒真男人,才没那个闲工夫给他解释呢。 在他震惊、不解的眼神中,朱安澜一掌拍出,滔天的掌劲排开空气,形成一条笔直的通道,重重轰在延德和尚胸前! 轰! 一股剧烈的疼痛传来,延德和尚整个胸前都被朱安澜拍得塌陷下去,两只眼睛暴突出来,口中鲜血狂喷! 长龙般的气劲并未就此止步,一击轰碎了老和尚的胸膛之后,又从后背贯穿出来,爆炸般的力量,直接令血肉、碎骨化为一片红雾,染红了林间的空气! “你……” 延德和尚被打飞出去,撞到一棵参天大树上,才缓缓滑落下来,背后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指着朱安澜,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仅仅只吐出了一个字,就被喷涌的鲜血灌进气管,只剩下一阵含混不清的呛咳和咕噜声。 直到最后,朱安澜也没听懂他表达什么,就见他两腿一蹬,气绝而亡! 一代宗师,就此憋屈地陨落! “呼哧,呼哧!” 极限的爆发,也让朱安澜浑身上下都被毛孔里渗出的血珠染红,仿佛一个血人,看起来十分恐怖。 “这种时候,就特别想母妃的治疗啊。” 他叹了口气,擦了擦流到眼睛边的血,虽然没什么大伤,但众多暗伤累积起来,也让他暂时失去了战斗力,幸好最大的威胁已经被铲除了。 “对不起,我开挂了。” 他走到延德和尚死不瞑目的尸体前,一把揪住他破碎的衣领,口中碎碎念道,“对于挂逼来说,反杀从来不是什么错觉啊!” “你刚刚打扰我摸尸了,现在就麻烦用你自己的尸体来补偿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三葬真经 摸尸的过程总是血腥加愉快的。 延德和尚作为应天寺余孽中修为最高深的两位宗师之一,虽然当初逃得仓促,没能带上多少金银细软,但却趁机卷走了寺庙中最有价值的东西。 那就是应天寺修行的根本大法。 朱安澜拿着一本青色封皮,像是佛经又像是秘籍的东西,满脸喜色,他估计要不是当初让这厮漏网,这等好货还万万落不到自己手里来。 “《三葬真经》?什么狗屁名字?葬天葬地葬众生啊?”朱安澜吐槽着,顺手翻开了经书。 他现在体内龙气宛如贼去镂空,丧失了大半战力,在陆炳和昆泽思巴分出胜负之前,最好还是先别作死往主战场凑。 反正自己干掉了延德和尚,对方的尸首已经是最大的功勋了,在这里休息恢复一下,任谁也挑不出自己的错处来。 只是他没想到,经书第一页,就是一行血淋淋的红色大字,看得他一愣。 “人间不空,誓不成佛;杀尽众生,方证菩提!” “好重的杀气,这还是佛门真经吗?开玩笑吧?”朱安澜瞠目结舌。 在经书上写这样的话,已经是不折不扣的邪典了。 但偏偏在一派血淋淋的气势中,朱安澜又能感觉到一股大宏愿般的神圣意境。 可见最初写下这句话的人不止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身体力行了,这就很恐怖了! 当掌握了力量的武者生出杀心,那就比什么连环杀人狂都要恐怖一万倍! “应天寺的祖师到底是什么来路啊,我突然有点好奇他们当年到底是怎么洗白的了!当年太祖皇帝破山伐庙,可不是闹着玩的……” 抱着这样的疑惑,朱安澜强忍不适,继续阅读这本通篇杀意的邪典。 到底是一方大势力的根本法,能培养出宗师的法门,虽然上面的理念不敢苟同,但修行的道理还是不乏微言大义的。 然而,当他终于翻到经书的最后一页,一首看似随手题上去的小诗,却又令他的眼睛再次瞪得滚圆! “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山僧不识英雄汉,只恁哓哓问姓名。” “这是……太祖皇帝的诗啊!” 朱安澜砰地一声合上经书,只觉得心脏跳动如雷,那猩红的字眼,仿佛还在他眼前浮现,要往他心里钻去! 这个世界的明太祖有什么丰功伟绩,他还不是特别清楚,但刚刚那首诗,却是另一个世界的朱元璋所亲笔题写的! 放在这本三葬真经后面,竟与最前文的偈子遥相呼应! 朱安澜仿佛看到了一个少年僧侣许下杀生的大宏愿,又一步步实现,杀得尸山血海,直到踩踏着累累白骨登上天帝之位的经历! “该死的,太祖皇帝出身佛门从来不算什么秘密,这本武经,该不会真的跟他有什么牵连吧!” 一股强烈的惊悸涌上心头,隐约间,朱安澜的灵觉告诉他,自己猜对了,以至于他甚至都不敢继续用邪典、伪经来称呼这本三葬真经了。 毕竟天知道这玩意儿和太祖皇帝有什么关联,谤佛尚且要下地狱,天帝威严比佛尤盛,胡言乱语可更是大不敬啊! “不可想,不可说,这不是我现在的层次能探寻的秘密!” 朱安澜强行压下心中的好奇,他能感觉到一团迷雾笼罩在大明朝的历史上,但其中蕴含的大恐怖,却令他不敢多看一眼。 他站在原地,深呼吸,强迫自己忘记刚刚的一切猜想。 足足过了半晌功夫,他听到远处两位大宗师的争斗之声渐渐趋于停歇,才把三葬真经贴身收好,然后捡起第一名武僧遗落的戒刀,斩下他和延德和尚的首级,向着锦衣卫事先约定的集合地点走去。 这可是天大的功劳,要是陆炳最后没能成功截杀昆泽思巴,那这次行动就算他朱安澜拔了头筹! …… 时间回拨到片刻前,朱安澜血战武僧时,陆炳和昆泽思巴的鏖战,也渐渐趋于白热化。 两人拳脚重如山崩,所过之处,古树摧折、山石粉碎,一记重击落下,往往连坚硬的岩层都出现大片的塌陷。 双方交手数十合之后,昆泽思巴虽然靠着术法诡异莫测的优势,在一开始把陆炳压制在了下风。 但陆炳就像一个不倒翁,虽然在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中苦苦支撑,却始终没有被击倒的迹象,在稳住阵脚后,更是一点点适应了昆泽思巴的节奏,渐渐把劣势扳了回来。 “阿弥陀佛,看来今日是无法分出胜负了,期待陆施主下次的指教,贫僧去也。” 昆泽思巴貌似也没有为了应天寺的余孽们死拼的意思,在帮他们争取了一段时间后,就流露出了退意。 “妖僧,休走!” 陆炳白白挨了这么久的打,好不容易摸清对方的节奏,如何肯放他离开,大喝一声,就要穷追不舍。 “陆施主着相了。” 昆泽思巴高唱一声佛号,那无头石佛空荡荡的脖颈上,竟似爆发出两道冷电,猛一跺脚。 “轰轰轰”,大地剧震,无数刀锋般的莲瓣从地底暴冲而出,逼得陆炳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等他好不容易突破了碎石莲瓣的防御圈,猛地一拳打在了石佛身上,却见对方像一座酥松的沙雕垮塌下来,里头早已空无一人。 佛像背后一个人形窟窿,昆泽思巴却是早已悄悄远遁。 山林茫茫,哪里还看得到他一丝踪影? “掌印大人,要不要追。”艰难打散了应天寺余孽的陆绎等人连忙围上来,请示道。 “算了,你们追不上便罢了,追上反而是送死。” 陆炳见追之不及,索性还刀入鞘,重重一摆手,望着昆泽思巴离开的方向,面沉如水,冷哼道,“妖僧,这次便宜你了,本官早晚将你们这些邪魔外道统统绳之於法!” 山林深处,似乎响起一声嗤笑,但再仔细听,又只有山风吹过林海的涛声了。 陆炳权当没听见,但脸色却一刻都没好过。 站在他的角度,本该是一场摧枯拉朽的顺风局,却因为这和尚的搅局打得一塌糊涂。 不但跑了这条大鱼,渔网更是被撕扯得七零八落,伤亡还不知增加多少,正应了昆泽思巴开战前的戏言了。 这已经是狠狠打脸,要说他不怒是不可能的。 但坐在锦衣卫掌印这个位置上,早已历练出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在简单询问了一下其他人的战斗后,就漠然下令道:“清点伤亡,收兵。” 在这位顶头上司的严令下,锦衣卫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效率。 一支鸣镝箭呼啸着飞上高空,不一会儿,与应天寺余孽们纠缠的锦衣卫就纷纷归队。 只不过他们有的提着武僧的头颅作为战利品,有的却在敌人手上吃了亏,身上伤痕累累,甚至人数都明显少于出发的时候,显然是已经折在了逃亡的武僧手里。 这样的结果跟陆炳出发前预计的大获全胜大相径庭,顿时令他的脸庞又阴沉了几分。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一只手软软垂在身侧的陆一在人群中扫了一眼,眼中就闪过一丝惊慌之色,快步走到陆炳跟前,低声道:“不好了,十四少也没回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屡立奇功 “十四少,哪个十四少……” 陆炳正在气头上,看到自家傻儿子慌慌张张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教训道, “告诉过你多少次了,每逢大事有静气……我们干的本来就是刀头舔血的活儿,每次有弟兄回不来不是很正常吗?马革裹尸,这是荣……卧槽!十四少!宁王府的十四少?!” 突然,他反应过来,脸色一变,也顾不上教训陆绎的话了。 陆绎苦着脸点点头,道:“没错,就是您想的那位十四少。” “坏了。”陆炳喃喃道。 他本来以为这次行动,是一次十拿九稳的战斗,才特地把朱安澜叫上,也好方便他混一混功勋镀金,算是给宁王卖个好了。 这种情况在大明官场上其实颇为常见,但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虽然道理上军人死于战场那是天经地义,宁王也不可能拿这件事明面上找他的茬。 但那可是人家的儿子,难道还不许人家在心里记恨你了? 一想到自己可能莫名奇妙就得罪了一位镇守边疆的实权藩王,陆炳就不由得一阵牙痒痒,把那搅局的妖僧更是恨到了骨子里。 看到陆绎还傻呵呵地杵在自己面前,他忍不住怒道:“还傻站着干啥,还不快派人去找!” 他心里期盼的是朱安澜最好只是重伤,一时回不来,及时找到还有救,也只能寄希望于奇迹了。 “是,我这就去!”不过就在陆家父子火烧屁股一样召集人手准备散出去找人的时候,人群边缘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和骚动,似乎目睹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吵什么吵……”陆绎走过去想呵斥他们安静,但随即他自己也张大了嘴巴,露出震惊的神情。 只见朱安澜从林间一步步走了出来,腰间还挂着两颗死不瞑目的人头。 “我听到鸣镝为号就赶回来了,没迟到吧?” 他温和地笑着,但腰间“战利品”颈部的断口还在往下滴血,明显是才割下来不久的新鲜货色,走一路淌一路,惨烈无比。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提着人头回来的锦衣卫不在少数,他在数量上顶多是比同僚多一颗,还不是最多的那个呢。 陆绎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只要人回来了,功劳不功劳都好说。 他长舒一口气,道:“你可算回来了,我正准备带人去找你呢,没事就好。” 可当他在其中一颗头颅脸上一扫,顿时就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失声叫道:“你杀了他?” 他看到了什么? 连他父亲都要费一番手脚才能打败的应天寺宗师,现在竟然已经变成了一颗孤单的头颅,悬在了这位十四少的腰间! “很明显了。”朱安澜笑着拍了拍延德和尚那颗秃瓢脑袋,语气轻松无比,但却把陆绎给干沉默了。 连闻讯赶来的陆炳见了都吃了一惊。 延德和尚虽然事先已经被他重创,但之后也被昆泽思巴给治疗过,伤势远没有预想中那么重,何况再不在状态的宗师也是宗师,在场八九成的锦衣卫绝不是对手。 但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偏偏就被朱安澜这位最年轻的后生给斩于马下了。 他尽管老早就听过朱安澜的名声,但也没想到这位十四少这么逆天啊! “后生可畏啊!” 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是化作一声感慨。 虽然心里很好奇朱安澜怎么做到这一点的,但陆炳也不会没情商到当众询问,不管是借用了什么外力,还是王府给了什么保命的杀手锏,他能把人脑袋提回来,这就是功勋,锦衣卫认。 “斩将夺旗,自古是首功,朱安澜,本官自会为你请功,望你戒骄戒躁,再立功勋!”陆炳没提朱安澜十四少的身份,而是以一位锦衣卫上司的身份劝勉道。 “不敢当。”朱安澜谦虚道,“此人之前已经被掌印大人您击伤了,我只是捡了个便宜罢了。” “是你的就是你的,本官难道还会贪墨了下属的功勋不成?”陆炳瞪了他一眼,又微笑道,“你就等着加官进爵吧!” 此言一出,旁边的锦衣卫都不由得露出了艳羡的神情,朱安澜基本是出一次任务升一次官,这样的升迁速度,在一个萝卜一个坑的锦衣卫里可不多见。 不过朱安澜虽然在王府里不受宠,但出了门,他王爷之子这个身份,也足以保证他得到自己应得的奖赏了。 在锦衣卫的制度里,提着敌人的脑袋回来是最硬的功勋,很快就有专人过来接走了他手上宗师和普通武僧的脑袋,并一一做了登记。 同样被登记的,还有他缴获的那两把镔铁戒刀,其实他也可以留下,不过他本人的武功并不擅长用刀,索性就一并交给锦衣卫,卖个材料钱了。 不过,处于某种隐秘的心思,对那本《三葬真经》,他却是绝口不提了,直觉告诉他其中隐藏着大秘密,他打算回去找个懂行的人,问过详细之后,再决定如何处理。 待到军功和死伤情况都统计完毕,他这一次任务也终于走到了尾声。 一行人再度跋涉出了山,来到最近的驿站,自有驿卒毕恭毕敬为他们牵来早已喂饱的马匹,遂踏上了归途。 等回到岳王庙,天已经擦黑,朱安澜并未选择参加锦衣卫内部举办的庆功宴,而是又换了一匹坐骑,连宣慰司衙门都没回,就又连夜马不停蹄地赶回了锦官城。 他心中有疑惑,需要找人解答,而出身大势力,又与他命运相连的奢香夫人,无疑是个最好的对象。 等他赶回黄氏府邸,已经是深夜,黄府门口已经挂起了象征白事的纸灯笼。 显然在他一去一回的时间里,黄二爷的死讯已经瞒不住了,至于是暴毙还是别的什么理由,那都是细枝末节。 黄家的门房看到朱安澜去而复返,也是一脸懵逼,这位宁王府的十四少,是把这当自己家了吗? 不过他还是很好地尽到了下人的职责,把他恭送到原本居住的客院里。 朱安澜连水都没喝一口,又赶紧往奢香夫人院里跑去。 他知道自己这位便宜母妃似乎有熬夜的习惯,这个点八成没睡,夜深人静,正是谈一些隐秘之事的好时候。 果不其然,奢香夫人居住的客院里,依旧一片灯火通明,不过夜是深了,人却未必静,朱安澜走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大病初愈的黄秀眉居然也在这里,与奢香夫人有说有笑,看到他进来,脸唰地一下又成了红苹果。 倒是奢香夫人灵觉超人,看到他的第一眼,黛眉就是一蹙,道:“血气萦身,你杀人了?快出去调息一下再进来,秀眉妹妹病体初愈,你莫要冲撞了她!” “是,锦衣卫出任务,哪有不见血的。” 朱安澜坦然地昂了昂头,又看向黄秀眉。 后者立刻道:“我有浩然正气护体,稍许血腥气,不打紧的。” 说话时,她的眼睛,却一直都没从朱安澜身上离开过。 第一百一十八章 长生不死者 “喂喂,妹子,矜持啊,你看你,眼珠子都快粘到他身上去了。” 奢香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戳着自家闺蜜的脑门。 给她这么一说,黄秀眉的脸又红到了耳朵根,仿佛随时都要羞得晕过去般。 “好了,母妃,别调戏秀眉了,我这次连夜赶回来可是有正事的。” 朱安澜可是知道奢香夫人的恶趣味,还有她隐隐的醋意,无论哪一样发作起来自己都吃不消,连忙转移话题道,“我这次任务遇到了一件奇事,想向你咨询一二。” “你能有什么正事,我看你就是心疼这小蹄子了。” 奢香夫人嘟嘟哝哝,但果然被朱安澜的话吸引了注意力,轻咳一声,道,“什么奇事,你问吧。” “是这样的……” 朱安澜把自己击毙应天寺宗师所获经书一事说了一遍。 在听到他干掉了一个宗师后,奢香夫人只是挑了挑眉,并未说什么,作为最了解朱安澜的人,她深知这小子底牌层出不穷,干掉一个不在状态的宗师实在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可当朱安澜呈上《三葬真经》,并且说出了自己关于太祖皇帝的猜测之后,奢香夫人却是脸色大变,声色俱厉道:“关于太祖皇帝的这些辛秘,我从未跟你提起过,你到底是从何处得知的?” 关于太祖皇帝登基前的经历,在大明天朝,向来都是绝对的禁忌,除了史书隐隐记载他麾下曾有一支名为“红巾”的天兵,能媲美上古天庭的黄巾力士外,再无任何可靠的书面文献。 但现在,明明早已被皇族边缘化了朱安澜,却当着她的面,大喇喇地把太祖皇帝出身佛门这种事都说了出来,这是要翻天啊! “坏菜了!” 朱安澜瞧见奢香夫人满脸冰冷,心里不由一咯噔,意识到自己可能闯祸了。 他这才想起,自己今生好像真的从未读过任何关于太祖皇帝年轻时的记录,以上种种,完全是凭借前世记忆中那个朱元璋的经历,混合推测而来。 毕竟两个世界的人物,多有似是而非之处。 但没想到,前世写在课本上的东西,在这一世却是绝对的禁忌! 仓促之间,他也想不到怎么编一个能圆得天衣无缝的借口,只能装傻,假装冥思苦想了一阵后,茫然摇头道:“我不记得了,好像突然就知道这些事了。” 这话纯粹是胡说八道,是想给自己争取点编剧本的时间,但没想到奢香夫人却是第一时间相信了,阴沉着一张俏脸道:“铭刻在血脉里的传承吗?如果是那一位的话,他做到这一步并不稀奇,可他为什么选择你,他想干嘛啊……” “呃……”朱安澜也没想到这么好蒙混过关,一时愣在了原地,原本计划中的托词,也全部胎死腹中了。 “澜儿,你记住,关于那一位的话题,千万不能在外人面前提起,你就当你从来不知道这些事,明白吗?最好连他的名字都不要提起!” 奢香夫人却是在咬牙思考了片刻后,颓然一叹,只是严厉地告诫朱安澜,又扭头看了黄秀眉一眼,道,“还有你,这些事听过就忘,出了这个门,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也千万不要有好奇心,大明朝的水太深了,很多事不是你们能涉足的!” “哦?”朱安澜露出诧异之色,黄秀眉也是疑惑道,“不过一个名号而已,至于如此如临大敌吗?” “你们不懂……” 奢香夫人毫无形象地抓了抓头发,似乎在苦恼怎么跟他们解释这件事又不会触犯禁忌,最后只是说道,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对凡人尚且如此,何况是三境之上的存在,哪怕你只是念出了他们的名字,他们在亿万里之外,甚至身处另一时代,都能生出感应,把目光投注到你身上来,搞不好就是泼天的大祸啊!” 如此唯心的描述,让朱安澜脸色大变,下意识想到了前世看过克苏鲁小说里的那些邪神。 黄秀眉更是被吓得不轻,声音都变了调:“奢香你别吓我,你不是想告诉我,他,他还在人世间吧?” 大明天朝的常识,便是武圣、鬼仙,也不能在人世间长存不灭,比普通人悠久些的寿命,就是他们辛苦修行的极限了。 但大明天朝的历史远比朱安澜前世的明朝更长久,太祖皇帝离朱安澜穿越过来的这个时代已经过去了数代皇帝,上千年的时间。 然而听奢香夫人此时的意思,那一位竟然还活着?开玩笑吧!那他的修为,又该是何等恐怖的境界? “好吧,老子练武你们修仙,这还玩个毛啊!”朱安澜暗暗腹诽道,原本以为只是武道盛世的大明天朝,又向他揭开了隐秘的一角。 “活自然是活着的,嘿嘿嘿,洪武天帝啊,与天同寿,这难道不是常识吗?” 奢香夫人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脸色凄苦地惨然笑道,“那位雄图大略的天帝,自然是早已不在了,但象征力量的洪武,可没那么容易逝去啊,只是……还是不是原本的那个人,就很难说了。” “常识个鬼啊,就算是高武世界,长生不死这种事也不会是常识吧!” 朱安澜和黄秀眉面面相觑,总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但仔细一想,好像又没什么卵用,除了满足好奇心之外,能当饭吃吗? “好了,这些东西说到这里就够了,不能再多了。” 奢香夫人话锋一转,道,“总之,这些事出于我口,入于你们耳,切莫再让第四人知晓,至少在你们足够强大之前,不要再往深处探究哪怕一寸那么远,否则引火烧身,悔之晚矣。” “是,记住了。” 朱安澜隐隐感到一股不祥的乌云笼罩在头顶,令他神魂都在剧烈颤抖,好不容易依靠顽强的意志克服过去,苦笑道,“说真的,我现在都已经后悔知道这些事了。” “现在知道怕了?” 奢香夫人妙目一瞪,道,“行了,你送秀眉回去吧,我还要举行一个仪式,把我们今晚谈话的痕迹再遮掩一下,免得被人识破了天机,下次不可再如此莽撞了,那本三葬真经你也不可修行,最好一把火烧了了事,就当从来没见过。” “没事吧?”朱安澜担忧问道,“不会给你造成什么麻烦吧?” “这种程度还不至于,不然我也不会告诉你。” 奢香夫人摇摇头,对二人下了逐客令,“去吧,今晚正好给你们一个二人世界的时间。” 黄秀眉的脸瞬间又红成了猴子屁股,但朱安澜却心神不宁,一步三回头,直到奢香夫人被她看烦了,直接把他赶了出去才消停。 当院子里只剩下奢香夫人一个人,她并未做什么仪式,只是看着漫天星穹随手比划了几下,眼中流露出无比复杂的神色,还有一种亘古沧桑的悠远。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啊!” 她喃喃地叹息道,“面对力量和道路的侵蚀,我、不、前世的我,选择再转一世,把死结留给后人,那你呢?江河所至、日月所照的天帝陛下,你的选择又会是什么?真期待再见面的那一天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狴犴刑天劲 心里揣着事,即便身边就站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朱安澜也觉得不香了,沉默地把黄秀眉送回闺房,他也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这世界,水太深呐!” 关上门,他才发觉短短的对话,让自己背后的衣衫快被冷汗湿透了。 奢香夫人的解答,让他看到了一部分迷雾下的真实,但由此带来的疑惑和恐怖却更多了,多到让他想一想,都觉得有种粉身碎骨般的错觉! “罢了罢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这辈子好歹也是那位的血脉后人,坑爹的见过,坑儿孙的总是少吧!”朱安澜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不过他还是遵照奢香夫人的建议,准备一把火烧了《三葬真经》,这玩意儿不是什么机缘,就是个取祸之道,毕竟谁家正经经文,通篇就写着两个字——“杀人”的啊! 嗤啦! 火折子点燃橘黄的火光,在经书一角轻轻一燎,瞬间将其点燃,冒出火舌和青烟。 跳跃的火苗把朱安澜藏在阴影中的面孔,也映照得阴晴不定。 不过最终,他也没做任何事,只是静静看着整本经书化为了灰烬。 “呼!” 直到最后一点纸页烧尽,他这才松了口气,感觉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不过就在他站起来准备去休息的时候,突然发觉到不对! “这屋里的烟雾怎么这么浓!” 明明只烧了一本薄薄的经书,但不算狭窄的屋子里,却完全被灰色的浓烟缭绕,也不呛人,只是阻挡视线,五步之外桌椅板凳都已经变得若隐若现,并且还在变得愈发不清晰。 “不对,这里是……”一股熟悉的感觉袭来,朱安澜突然明白为什么这灰雾看起来那么眼熟了。“九子龙相图!” “是焚烧太祖皇帝的经书,所以才诱发了同为龙气至宝的九子龙相图的变化吗?” 冥冥中,朱安澜仿佛看到了一条虚幻的黑龙腾空而起,却在半空中被九道庞大的黑影阻截,然后几个回合内就被撕成了碎片,分食殆尽! “这种血脉相连却又充满了恶意的感觉……那难道是太祖皇帝留在经书中的一缕龙气?” 朱安澜瞬间有了猜测,又惊又怒又后怕,“它竟真准备对我这个血脉后人出手,然后被九子龙相图拦截了下来?!” 就在他怒火中烧之际,灰雾上空的战斗已经结束,饱餐了一顿的龙之九子又分别散入了灰雾的各个角落,只有一个雄浑但敏捷的脚步声朝着他这边一路而来,渐渐的,一个威武的轮廓,出现在了朱安澜的视野之中。 那是一头形似老虎,但却身披龙鳞,头生龙角的神兽,它昂首挺胸,一对竖瞳中透着无边的威严。 注视着它的形体,朱安澜就仿佛看到了刑狱和律法的真谛。 “狴犴?!” 龙之九子的传说并不是什么秘密,他脱口而出,就叫出了这头神兽龙子的名号。 狴犴,又名宪章,龙之第七子,形似虎,平生好讼,却又有威力,狱门上部那虎头形的装饰便是其图像。 按理说,龙之九子这种等级的神兽,智慧不在人之下,不过九子龙相图中的狴犴似乎只是一个传承的媒介,没有完整的神智,并未对他的惊呼作出什么反应,只是机械地走到他面前,伸出了一只爪子。 有了霸下的经验,朱安澜尝试着小心翼翼碰了碰那只爪子,立刻,就有一股玄奥的信息洪流灌进了他的心中,不出意外,同样也是一门龙气武学,名曰:“狴犴刑天劲”! 不同于霸下传承的两门功法都是外功,这门狴犴刑天劲却是一门运气的诀窍。 更确切地说,它更像是改造了朱安澜体内的龙气,将其化为了一种类似被动技能的“审判”效果,加持在他的其余武学上。 以后,朱安澜在面对爵位官职不如自己的敌人,尤其是对方有作奸犯科的罪行时,他的龙气能像天敌一样克制对方。 当然,如果对方的爵位超过他,这种效果就完全不起作用了。 “刑不上大夫么?可惜了。” 朱安澜体会着身体里蜕变的龙气,默默想道,“看来即便是神兽也有局限啊,真正的法,应该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啊!” 他的灵魂来自另一个法治平等的世界,虽然这辈子也是特权阶级的一部分,却天生没有多少对皇权的敬畏。 即使对太祖皇帝的忌惮,也多是出于对后者力量的忌惮,而绝非什么皇权天授。 所以在发现对方真打算对自己不利时,第一反应也是愤怒,然后就是逆反,毫无“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忠孝”之念。 要不是估摸着自己打不过那老妖怪,他连掀了对方棺材板子的心都有了。 “烧了一本《三葬真经》,换来一门狴犴刑天劲,也不算毫无收获吧!” 当神魂从九子龙相图中出来,朱安澜才发现赫然已经过了一夜,东方天已大亮。 因为昨晚亲眼目睹了太祖皇帝留在经书中的后手,他更担心奢香夫人了,连洗漱都顾不得,披头散发就跑去找奢香夫人去了。 不过让他比较安心的是,他到的时候,奢香夫人安然无恙,甚至还早早起床梳妆完毕了,神完气足的样子,也不像遭遇了什么厄难。 “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看到他进来,奢香夫人甚至还表达了惊愕,“还这一副衣冠不整的样子……” 但她下一秒,就被朱安澜紧紧拥入怀中!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朱安澜终于放下了担心,居然有些哽咽地说道。 直到这一刻,他才察觉自己和奢香夫人,这个穿越过来一睁眼就看到的女子,有了深深的羁绊! “傻子,我怎会有事?” 奢香夫人也被他的真情流露弄得手足无措,愣在原地几秒,才缓缓回抱住了他的腰背,轻声安抚道,“发生什么事了?” 朱安澜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昨晚自己差点被老祖宗暗算的事情说出来,他怕白白让奢香夫人担心,只是低声道:“昨晚听了那惊天秘闻,担心你有所不测,担心得睡不着。” “不是说好不提那事了吗?” 奢香夫人责备了他一句,但语气却出奇的温柔,掩口而笑道,“你来得正好,秀眉约了我今天一起见她在士林里的几个才女好友,平时这种场合都是香菱陪我出席的,可她今天不在,就只好让你以身相代了……” “啊?” 朱安澜虎躯一震,瞬间就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了,顿时连太祖皇帝的威胁都抛之脑后了,苦着脸道,“不是吧?又要男扮女装啊?” 第一百二十章 诗会 黄秀眉作为赫赫有名的大才女,能与她论交的,自然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基本都是西南一带的大家闺秀。 而且光有家世还不行,她们这个小圈子里不欢迎不学无术之辈,才情至少也要在一定水准线上,才能被接纳进来。 “澜儿,你知道的,为娘蛮夷出身,在诗作方面向来都是不行的,今天想要不丢脸,就看你的了喔,给她们一个大大的震撼。” 在前往聚会地点的路上,奢香夫人凑在朱安澜耳边,吐气如兰道。 朱安澜自然又换上了一身娴静典雅的女装,貌若天仙,但听她这么不负责任地推卸责任,还是忍不住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来是你要来的,最后还是我一个人承担了所有。” “怎么叫你一个人承担了所有呢?秀眉不也在吗?西南才气共一石,我觉得你俩共分八斗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奢香夫人不乐意了,大喇喇地说道,那语气,好像是她自己一人独占八斗似的。 “虽然诗文不是我擅长的领域,不过我会努力的!” 在朱安澜面前,那个骄傲自信的才女黄秀眉好像一去不复返了,握着小拳头,努力给自己加油鼓劲。 “我都说了我不会吟诗作赋,你们怎么就是不信呐!”朱安澜喃喃道。 二女闻言果然掩口而笑,揶揄道:“能领悟儒门神通的人,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会写诗文,你要表现自己的谦虚好歹也换个有诚意点的方式吧?” “唉。”朱安澜叹了口气,不再试图辩解什么。 他真是无奈了,说实话都没人信,什么世道啊,全员迪化吗? 眼见着聚会的地点近在眼前,他只得垂死挣扎道:“那真要吟诗作赋,我拿我的神通诗文来凑数,行吗?” “当然不行!”黄奢二女齐齐摇头,异口同声道。 “今日之宴,算是个小小的诗会吧,自然是临时出题吟诗,岂能以旧作包打天下?”黄秀眉道,“这不是敷衍人吗?” “你现在的文道神通也算小有名气了。” 奢香夫人却是更懂朱安澜的弱点,凑近他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只要你不怕宁王府十四少女扮男装的消息轰传西南三州,我是无所谓的,怎么样?还要投机取巧吗?” 朱安澜一张脸顿时憋得通红,那样的场面,想想都社死啊! “知道了知道了,怕了你们了。” “没办法了,真要走到那一步,看来也只能当个文抄公了。”他在心里暗自发狠道。 因为大明天朝之前的历史人物、典故都与他前世大同小异,唐诗宋词的名篇肯定是抄不成了,甚至那些诗作还都化为强大的神通,辉耀古今,在青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现在唯有寄希望于前世明代之后的诗人们,虽然整体成就肯定不如唐宋,但也不乏自成一道的大家。 “用来应付这种场合,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吧?应该吧?” 朱安澜心里直打鼓,忐忑不安地想道,“现在只希望她们今天出题的时候别太偏,至少要在我背过的诗词范围内啊!” 他默默攥紧了拳头,绞尽脑汁疯狂背诵自己还能记得的每一首诗歌。 在这种紧张的心情中,马车“嘎吱”一声,停了下来。 黄秀眉清脆道:“到啦!” 朱安澜这才回过神来,正想自己下车,却被奢香夫人一把拽住:“你作甚?” 说着,便把一只胳膊伸到他面前。 朱安澜这才想起,自己今天的身份,是奢香夫人的小小婢女,不由露出一丝苦笑,连忙摆出搀扶的姿势,把奢香夫人和黄秀眉一一扶了下去。 “这些贵族的繁文缛节真是脱了裤子放屁,这俩人需要扶吗?”他忍不住腹诽道。 他可是见过这俩女人出手的,小小马车,别说磕着碰着她们了,认真起来,分分钟拆成一堆碎木板,至于装得弱不禁风吗? 能让西南地区大小姐们安心聚会的场所,自然也不是什么普通地方。 朱安澜下了马车,凝视着眼前建立在一片绿水青山间的浩大山庄,屋脊绵延,但又与地势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山环水抱,令人心旷神怡。 “此地是陈氏的别院,他们家的大小姐,也是我们这个小圈子里重要的成员。” 黄秀眉简单地介绍了一句,但却引起了朱安澜的重视。 因为他在黄秀眉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竞争的神色,那是对势均力敌的同类才会流露的表情。 以她的条件,尚且如此重视这位陈大小姐,对方的才情美貌显然也非同凡响。 “有趣,我很期待。” 一行人在黄秀眉的带领下,轻车熟路地进入了山庄,最终抵达了一处茂林修竹的竹林,微风吹过林间,竹叶就发出“沙沙”的声响,一条蜿蜒的小溪从竹林中穿过,阳光透过竹叶,在水面上泛起点点波光。 此时竹林中一片空地间,已经坐了不少年轻女子,莺莺燕燕。 不过若仔细看,就会发现她们基本都是围绕其中一名气场十足的长腿御姐席地而坐,不出意外,她就是陈家大小姐了。 只在边上留出一个位置,依稀能与此女分庭抗礼,显然这就是黄秀眉平时的座次了。 曲水流觞,这些女子倒也风雅得很…… “原来还是可以带男人进来的啊,那你们还让我打扮成这样,故意的吧?” 朱安澜却是一眼看到了陈大小姐背后一名油头粉面的男子,对方气质唯唯诺诺,眼中又带着狠毒的光,朱安澜一看到他,至诚之道就反馈回很不好的感觉。 “陈佳儿已经结婚了,那是她的赘婿。”黄秀眉只看了一眼就说道。 “你要是愿意入赘黄家的话,秀眉妹妹想必也很愿意带你出席这样的场合,就是你父王怕会打断你的腿。”奢香夫人娇笑着补了一刀,顿时噎得朱安澜半晌无言了。 “秀眉妹妹来啦,今天可是来迟了,不像你的风格……” 黄秀眉一走近人群,陈佳儿就大大方方地邀请道,“快来坐……” 同时她的目光在奢香夫人和朱安澜身上扫过,露出一抹探询的神色,问道:“不知这两位是……” “奢香是宁王府的侧妃,也是我的好友,这位是她的贴身婢女,不过你们可不要小瞧了她,这个小妹妹的才情也是一绝,我自愧不如。” 黄秀眉戏谑地看了朱安澜一眼,立刻介绍道。 第一百二十一章 落红不是无情物 “宁王侧妃!” 果然,奢香夫人的身份一报出来,立刻在这群女子中引起了一阵惊呼,不少人自觉挪位子,给她腾出坐的地方。 显然,在西南地面上,宁王府这块金字招牌还是很管用的。 至于朱安澜这个“很有才学的侍女”,就被大多数人给无视了。 虽然说是说这个圈子里既重出身,也重才华,可当某一方面重到超出其他人想象,那其余的东西也就无关紧要了。 “想不到姐姐居然是宁王爷的夫人,失敬了!” 倒是陈佳儿在听说二人竟是来自宁王府后,眼中短暂燃起了惊喜的神情,但很快又暗淡了下去,变得波澜不惊。 反倒是她身后的那个赘婿,小眼睛里猛地闪过一丝刻毒,似乎对二人的到来十分警惕甚至紧张。 朱安澜心灵澄净若冰镜,把在场众人的神情都一一倒映在心头,自然也注意到了两人神情的变化。 “这个眼神,有意思,看来这陈家内部,恐怕也不太平啊……” 朱安澜心里有了想法,但面上却不动声色,默默看着众女饮宴,春兰秋菊,倒也赏心悦目。 酒过三巡,众女的脸庞都泛起了酡红,这时候,惯例就由陈佳儿站起来,提出了吟诗的建议。 不得不说,这位陈家的大小姐能隐隐与黄秀眉这个青史留名的西南第一才女齐名,自身风姿才情都绝不缺乏。 她迈开那双看起来比朱安澜命都长的大长腿,走到一旁的草丛前,摘下一朵纯白色小小的野花,凝视着,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竟有几分凄美的意境,缓缓道: “以往我们吟诗作赋,都只想着巾帼不让须眉,只想着家国情怀,却忽视了身边的美好,今日大家欢聚于此,不妨就以此花为题,吟诗一首吧!” “咏花?”朱安澜摸了摸下巴,紧皱的眉头微微放松了些,“这题我会。” 不过随即,他疑惑的目光就落在了陈佳儿的身上。 这位美少妇身形挺拔,面色红润,活色生香。 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从他至诚之道反馈回来的感觉里,这具躯体里的生机,却又好像微弱到了极致,宛如风中残烛,轻轻一吹就要熄灭,比那些行将就木的衰朽老者还要不如。 “大概是搞错了吧?” 朱安澜默默想道,“如果只有那点生命力,她早就卧床不起了,怎么也支撑不起像现在这样行动自如的。” 但他的注意力,还是一直落在陈佳儿的身上,像是想要看穿她皮囊掩饰下的真相。 或许是他看得太入神,也被陈佳儿注意到了,她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道:“这位妹妹一直盯着我,可是有什么见教?” 奢香夫人和黄秀眉都忍不住露出了很丢脸的神色,奢香夫人更是咬牙低声道:“看不出原来你喜欢这一款啊……” “啊,不,并没有……” 朱安澜想要耸耸肩,但想到自己现在扮演的是一位淑女,还是强忍下了这份冲动。 但陈佳儿看起来却不像放过他了,继续微笑道:“听闻妹妹才情惊人,不作诗一首,让集美们开开眼界吗?” 朱安澜正想婉拒,冷不丁却被奢香夫人一把推了出去,道:“在座的都是贵人,兰儿你怎好驳了诸位的面子?” “坑货啊!”朱安澜本想藏在人群里默默观察的,没想到这一下子就成了众矢之的。 好在他早已准备妥当,事到临头,也没什么好怯场的了,在心里默默对某位即将被自己剽窃的诗人说了一句“对不起”,就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道:“既然是陈小姐的意思,我也不敢违逆,就抛砖引玉,献丑了。” “请!”陈佳儿一直没什么波澜的眸子里,终于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神色。 “浩荡离愁白日斜……” 朱安澜装模作样地沉吟了一下,就缓缓开口了。 “吟鞭东指即天涯。” “落红不是无情物……” “化作春泥……更、护、花!” 一首七言绝句脱口而出,整个诗会现场,突然变得一片鸦雀无声。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众女咀嚼着他的诗作,脸上都露出了复杂的神色,钦佩、羡慕、震惊、嫉妒,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半晌,陈佳儿才感慨道:“我辈都只知就花咏花,澜儿妹妹却是从落花破题,立意俨然又高了一筹了,才女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是呀是呀。” “如果这也算抛砖引玉的话,我们都只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其他女孩子也都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坏了!”朱安澜忍不住苦笑,“我好像高估这群所谓才女的水平了。” 想想也是,类似的诗会,这帮闲得无聊的妹子一个月都不晓得要举行几回,哪里次次都有佳作传世,更多的还是聚在一起附庸风雅,他一上来就拿出了足以载入语文课本的《已亥杂诗》,这不纯纯降维打击吗? “陈小姐拿的是白花,我咏的却是落红,多少还是有些文不对题的……”他只能硬着头皮自谦道。 但紧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令他这一努力彻底化为泡影,他吟诗结束没多久,负责抄录的婢女笔下墨迹未干,突然,一股浩荡的压力,陡然降临在了这处竹林之中,威严、刚正。 “啊!” 在这股气息笼罩全场的一瞬间,原本站在陈佳儿身后的赘婿,就突然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浑身窍孔中,都有浓浓的黑烟冒出,把众人吓了一跳! “心怀不轨,罪有应得,让大家见笑了!” 陈佳儿却只是微微一惊,就露出鄙夷的神情,团团作了一揖,安抚好众人的情绪后,就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朱安澜,道,“浩然正气!好一个‘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还能见证一门新的文道神通诞生,幸甚,幸甚啊!” “什么!” “浩然正气!” “文道神通!” “这岂不是说,这位澜儿妹妹,竟有大儒之才?!” …… 在场的仕女们都惊呆了! 但朱安澜现在已经无暇管她们想什么了,在他眼前,面板提示像瀑布一样竖屏而下: 【检测到宿主吟诵出传唱度符合要求的诗句。】 【浩然正气开始灌溉,神通种子萌发种……】 【获得新神通,“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检测到宿主已拥有同类型神通(伪),吸纳融合中……】 【融合进度:1%、2%……50%……99%……】 …… 【融合成功!】 【恭喜宿主,获得玄级文道神通:落红神光!】 第一百二十二章 托付 “玄级神通……落红神光?” 朱安澜也愣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当一回文抄公应急,居然就找到了久久不见动静的神通种子的正确打开方式! “这可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所以,只要有神通种子,再加上传唱度够高的诗句,就能孕育出新的神通?” 他忽然庆幸起自己九年义务教育阶段有好好上语文课了,当年看起来毫无价值的诗文,现在全是闪着金光的宝藏啊! 以前不愿意当文抄公,只是没有那个利益和契机,但现在,他仿佛已经看到无数亮闪闪的神通在向自己招手了,原本存在的一点点抵触,也瞬间化为乌有,还积极地谋划起来。 “唯一的难点,就是如何获取神通种子了……” “不过上次好像是阅读了含有大儒气息的孤本,我大可以利用王府和奢氏的力量为我去搜集,必须搞到,不择手段,不计代价!” “读书就能开启神通,这样的好事去哪里找!” “比起真实不虚的力量,区区世俗间的财富又算什么?” …… 一想到自己日后一出手就是洪流般的神通,朱安澜就乐得合不拢嘴。 不得不说,一旦碰到真香的时候,他的节操实在是低得令人发指! 直到陈佳儿的声音再次响起,才把他从粉红色的幻想中拉了出来。 “恭喜澜儿妹妹了!” 朱安澜这才猛然醒悟过来,自己正在诗会现场,还有许多人众目睽睽地看着自己呢,顿时,他本来还想试验一下新神通效果的想法,立刻就淡了。 “同喜,同喜,如果不是姐姐的诗会,小妹我也不知何时才能跨出这一步啊!”他含笑客套道,仿佛天仙般的美貌,又惹来周围人一阵羡慕嫉妒恨。 不过事情闹得这么大,连神通都出来了,原本的诗会,自然是进行不下去了,没人会在听了朱安澜的诗歌后,还把自己的拙作拿出来献丑的。 陈佳儿便一一遣散了众人,又送上礼物,这才邀请朱安澜和奢香夫人、黄秀眉一行,到室内一坐。 “正菜要上桌了!”朱安澜和奢香夫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类似想法。 今天一来到这里,两人就已经隐隐发现气氛不对,现在看来,不管有什么企图,陈佳儿都打算和盘托出了。 “是奢香的身份和我的新神通给了她信心吗?” 朱安澜能感觉到,一开始陈佳儿时犹豫不决的,甚至抱着某种恶意,但此刻,她却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自己一行人身上! “实不相瞒,姐姐今天请秀眉妹妹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不过既然奢香夫人也来了,那是再好不过。”果然,一坐下来,连茶都没上,陈佳儿就开门见山道。 “哦,不知是何事,让姐姐如此郑重其事?” 朱安澜几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由和陈佳儿最熟悉的黄秀眉开口问道。 陈佳儿明明是在自己家里,却表现得像在做贼一样,先走到门口左右观望了一番,才快速走到朱安澜他们面前,微微俯下身子,在怀里掏摸起来。 或许是觉得屋里都是同性的缘故,她并未特地遮掩,掀动的衣襟下,露出一抹雪白的滑腻。 但朱安澜却无暇观赏这送到眼前的福利了,因为在陈佳儿高山深谷的尽头,他分明看到一抹触目惊心的血痕一闪而逝! “她身上有伤,现在的表现怕不是在强撑了,怪不得生命力如此虚弱!”朱安澜瞬间明悟了前因后果。 他的念头一闪而过,这时,陈佳儿也终于把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木匣,虽然才从少妇的怀里拿出,却没有体香和体温,反而充斥着浓浓的煞气和阴冷,一拿出来,整个屋子里的温度都低了好几度。 实在很难想象,陈佳儿是怎么把它揣在怀里,还能跟自己等人谈笑风生的。 “请奢香夫人将此物交给王爷吧。” 明显是邪物的木匣离开身体,陈佳儿的嘴唇多了些许血色,但她还是凄然笑道,“本来想托秀眉妹妹办成此事的,没想到能见到王府里的人,真是再好不过,看来老天爷终于开了一回眼了。”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怨天尤人,明显是有故事。 但奢香夫人却没有细问,只是凝重地看着她和她手上的匣子,时间久到陈佳儿的心都一点点沉了下来,她才粲然一笑,接过了那个匣子,道:“好,你放心,此物我一定帮你送到王爷面前!” “大恩不言谢,小女子在这给香夫人磕头了!” 说完这些话,陈佳儿就像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一撩裙摆,就要在奢香夫人面前跪下。 亲眼见识了朱安澜的儒门神通,再加上奢香夫人那硬气到极点的背景,她已经彻底放下心来。 眼前的阵容,至少比原本托付给黄秀眉要保险许多了。 要是这样还不能把家族最后的希望送到宁王案头,那她也认了。 “陈姐姐,你这是作甚?” 黄秀眉大吃一惊,伸手就要去拉陈佳儿,但她自己却被朱安澜抢先一步拉住。 奢香夫人也没有扶她,坐在那里,平静地看着她给自己行完大礼,才道:“你现在可以放心了。” “是啊,放心了,放心了。”陈佳儿喃喃说道,两行清泪不自觉就流了下来。 “陈姐姐,你……” 黄秀眉看得一头雾水,又怜惜不已,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正她想询问的时候,奢香夫人已经一招手,就像变魔术一样,不知把那个邪异的木匣子藏到了什么地方去,站起来,背着手走了出去,道:“我们走吧,给她留一点独处的时间。” 朱安澜也快步跟上,黄秀眉虽然不解,但也只好紧随其后。 在离开厅堂前,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陈佳儿依然跪在地上,对着自己一行人离开的方向大礼参拜。 然后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阴影里,像是被涌动的黑暗所吞没…… 第一百二十三章 遗愿与噩耗 “母妃,你帮人的时候至少应该谨慎一点,别什么东西都往手里接啊。” 一上到返回黄家的马车,朱安澜一边随手扯掉头上的步摇,一边埋怨奢香夫人道,“万一是那陈佳儿不安好心,想再拖一个垫背的,你岂不是要遭殃,或者送了什么不该送的东西给父王,那是助纣为虐啊!” “什么垫背,什么助纣为虐,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黄秀眉闻言不由惊诧道。 “我知道。” 奢香夫人的目光却是注视着手中的木匣,淡淡道,“我自然知晓其中可能有隐患,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还是愿意信她一次,也算是积德了。” “啊!什么?人之将死!” 黄秀眉本来没当回事,都准备抄录朱安澜的《已亥杂诗》了,闻言不由惊呼一声,失手摔落了手中的毛笔,墨迹滚了一茶几,难以置信道,“你们说什么?佳儿她……要不行了?” “你问他。”奢香夫人朝朱安澜努努嘴。 黄秀眉立刻投去紧张的眼神。 朱安澜目中露出一丝同情和悲哀,道:“我也不确定。” “休要装傻,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吧,陈佳儿乌云盖顶,印堂发黑,分明是命不久矣的征兆,既然如此,我又为何不日行一善,助她瞑目呢?” “我只是觉得她生机相当微弱了,听你这么一说,想来情况比我预想的还严重。”朱安澜苦笑承认道。 “怎么会这样……” 黄秀眉呆呆道。 她虽然跟陈佳儿存在竞争关系,但多年手帕交的感情也是真挚的,此刻惊闻噩耗,顿时呆在了原地。 奢香夫人垂下眼眸,叹气道:“秀眉,记住今天的诗会吧,这应该是你最后一次见到她了……” …… “陈佳儿死了!” 就在朱安澜等人回到黄家的第二天,他们就收到了陈佳儿的死讯。 他杀,死得很惨,整个人的尸体像被掏空了一样,只剩下薄薄的一层人皮。 因为这诡异的死法,消息像瘟疫一样传开,半日之间,就传遍了整个锦官城,还在继续向外扩散,各种猜测都有。 “果然么……”朱安澜等人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收到了确凿的消息,对视中,默默无语。 “这是残忍的谋杀!杀人不过头点地,凶手太过分了!”黄秀眉眼圈红红,义愤填膺地说道。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突如其来的噩耗,还是令她接受不能。 “现在看来,昨天我们见到的陈佳儿,恐怕就已经死了,她早已被凶手暗中改造成了人皮傀儡,只保留了最后一丝自我意识,还要受到她那个反水的赘婿控制,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她的生机那么微弱,却能行动自如。” 从陈佳儿那里得来的木匣,就摆在三人中间,奢香夫人轻声分析道,“昨天也是巧合,趁着我的神通摆平了赘婿,她才有机会顺利把东西交给我们,还聊了那么久……但她的背叛行为还是被凶手发现,直接就被处死了!” “可恶啊!” 黄秀眉闻言气得已经在掌心凝聚成一个小号的张良椎,却又不知该往哪里砸,“早知如此,昨天我们就不该那么轻易离开的!” “没用。” 朱安澜摇摇头,道,“母妃不是已经说了吗?她当时就已经死了,救不了的。凶手要是不愿意见我们,我们等到她死,也见不到人影,或者出现更恶劣的情况,连我们都会有危险。”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黄秀眉气呼呼地问道。 “还记得黄老二说的那个大计划吗?现在看来,不止黄家,陈家也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啊……” 奢香夫人看着那个通体散发出强烈煞气的木匣子,上面有着细密的封印,而且一旦破坏就无法还原,在拿给宁王之前,他们还没决定好自己是否要先私下打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什么?我二叔不是死了吗?又关他什么事?” 朱安澜他们做下的“大事”,黄秀眉这个傻白甜还蒙在鼓里,愣愣地问道。 “母妃你给她解释吧。” 朱安澜道,“出了这么大的事,锦衣卫肯定要介入,我去岳王庙看看他们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嗯,你去吧。”奢香夫人点了点头。 在朱安澜出门之前,就听见奢香夫人在教训黄秀眉:“傻丫头,你以为这是什么孤立的案件吗?现在还是应该告诉你了,要不是我们来得及时,现在黄泉路上跟陈佳儿作伴的,就还有你一个……” “看着吧,这事只是开始,还远远没完呢……” …… 锦官城岳王庙。 朱安澜拿着自己的腰牌敲开门时,就感觉里边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呃……大家都在啊……” 朱安澜本以为到了一个新的据点,少不了要介绍一下自己,结果进门一看,满屋子都是熟面孔: 除了陆炳这个掌印不在,前天一起围剿应天寺余孽的三个百户到了两个,剩下一个估计是受伤太重实在起不来了才没来; 至于其他的小旗总旗,当日只要没伤得太重的,也都悉数到场了。 “十四少啊,你也是为了陈家大小姐死亡一案才来的吧?” 陆绎一只胳膊还打了夹板吊在脖子上,看到他就有气无力地招呼道,“巧了,我们都是,出了这么诡异的案子,我们又是最近的一批牛马,我们不来还能谁来呢?” “理解,理解。”朱安澜投去同情的眼神。 “好了,开会吧!” 陆绎清了清嗓子,强挤出一脸严肃的表情,道,“十四少也跟着一起听听吧,说不定你要问的事,都在会议里呢。” “好。”朱安澜笑了笑,走到一旁找了张空椅子坐了下来。 “本官知道,大家心里有怨气,我也累,还受伤了……” 陆绎上来就举了举自己吊着的胳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但没办法,这次的案子,不止是你们以为的死了个人那么简单,根据总舵传来的资料,制造这一起血案的人,很可能是一个在整个大明历史上都凶名赫赫的大魔头!” 第一百二十四章 虫噬的宰相,剥皮的凉王 “什么?” “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怪不得把我们紧急召来了!” “大魔头……是谁?” …… 陆绎爆出的大料,瞬间就在锦衣卫中引发了轩然大波。 众人一阵交头接耳,屋里充满了七嘴八舌议论的声音。 “肃静!” 陆绎用力拍了拍桌子,众人立刻缄口不言,都认真地等待他的下文。 以大明的体量,任何魔头一旦涉及到“整个大明历史”这样的前提,那都会瞬间变得恐怖无比,他们可不想成为魔头魔爪下的牺牲品。 “很好,看来大家已经能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陆绎满意地点点头。 “陆百户,这个魔头到底是什么人?”有人发问道。 “就算你们不问,我也会告诉你们,虽然,这是大明历史上的禁忌之一,但锦衣卫,恰好拥有知情权。” 陆绎道,“昔年太祖麾下的爱将,一战定鼎击溃北元王庭的凉王蓝玉,诸位还有印象吧?” 陡然听到“太祖皇帝”,已经有心理阴影的朱安澜面色一变,“卡勒”一声,椅子扶手都被他捏出了一条条裂纹。 陆绎奇怪地看过来,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没事,您继续说。” 陆绎这才把目光重新投向在场的其他人。 “这……自然。”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这个名字上有什么提不得的诅咒,良久才有人迟疑着道,“难道这位大魔头,就跟蓝玉有关?可我要没记错的话,蓝玉此人,后来不是因为贪赃枉法,被太祖皇帝下令剥皮植草了吗?” “不错,作为大明的凉王,这的确是蓝玉的结局,在朝廷对外的诏书上,也是如此统一口径的,不过对我们锦衣卫而言,真相却远非如此简单。” 陆绎道,“因为某些不能明说的因素,蓝玉在被行刑时,怨气冲天,怨念缠绕在他被剥下来的人皮上,化为人魔,千年来,一直在阴影中若隐若现,历代锦衣卫的指挥使都想将其绳之於法,可惜最终都功亏一篑,最好的记录,也只是将其击成重伤而已。” “行刑时怨气缠绕在人皮上……这听起来有点耳熟啊。”朱安澜摸着下巴道,“这样的套路,不久前我是不是就听过一次。” “没错,虫噬的宰相,剥皮的凉王。这两位魔王级的人物,千年来一直是高居我们锦衣卫黑榜前三的存在。” 陆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虫豸宰相胡惟庸的万虫之躯无孔不入,凉王则能剥皮扮演成任何人,无数仁人志士前赴后继,奈何始终无法根除他们的威胁。” “虫噬的宰相,剥皮的凉王……”朱安澜淡淡一笑道,“这名号很嚣张啊!” 他想到被做活生生做成人皮傀儡的陈佳儿,心头不由一阵怒火,也明白了为什么锦衣卫的援军会来得这么快了。 黑榜是锦衣卫设立的通缉榜单,能上榜的穷凶极恶之人。 凉王蓝玉能位居三甲千年之久,哪怕只是露出一点蛛丝马迹,也足以让锦衣卫像疯狗一样死死咬住不松口了。 “但却是用无数同袍和无辜者的鲜血书写而成的!” 陆绎告诫道,“所以,我请求大家,为了大明天下的长治久安,与我再并肩作战一次!” “我保证,这次任务的奖励与功勋,一定会按照最高标准发放,绝不亏待了各位,否则你们尽管把唾沫吐我陆某人脸上!” 此言一出,一股凝重的气氛,瞬间弥漫在室内,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那么,还有人有异议吗?”陆绎问道,凌厉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而过。 “没有了,我等谨遵上峰命令,百死不辞!” 在场的锦衣卫齐齐露出凛然之色,虽然对手恐怖,但他们也不敢表现出任何退缩之意,锦衣卫作为天帝的利刃,在大是大非上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好,既然你们都不说话,本官就分配任务了。” 陆绎直接开始调兵遣将,道,“眼下追查的方向有三:第一,所有擅长追踪的锦衣卫成员,给我死咬陈佳儿人皮上留下的气息线索,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不能放弃; 第二,严查陈佳儿最近一段时间接触过的可疑人员; 第三,监控整个陈家及其姻亲,我给你们交个底,这起案子,是目前锦衣卫的头号大案,你们只管放手去查,不管涉及到谁,不管级别多高,只要牵涉其中,严惩不贷,由此产生的影响,自有指挥使大人给你们兜底!” “是!”众人齐齐领命。 然后陆绎就开始分配人手,朱安澜最后被分配到严查陈佳儿近期接触过的人员的任务,率领他的是另一位百户吴沁。 理由是他最近就与陈佳儿有过接触,与陈佳儿的圈子比较熟悉,而且他的身份,也适合开展走访。 不过朱安澜感觉这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还是想让他这个宁王十四子避开最危险的第一任务,毕竟上次在十万大山里清剿应天寺余孽,他可是把陆绎父子俩吓得不轻。 “好,大家都记住自己的任务了吧?行动!” 当三批人马分头出动,朱安澜才得以打量和自己一起执行第二任务的袍泽。 好在他很快就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他连忙凑过去,笑道:“万泉,你也在这一队啊。” 没想到万泉居然板着脸,一脸目不斜视的表情,只是低声道:“快站好!” “啊?你这是怎么了?脖子扭到了吗?”朱安澜疑惑道。 “我的大少爷,你是不知道咱们这次任务上峰的厉害,吴百户在咱们锦衣卫中,可是以冷面无情着称的,外号就叫‘无情’。” 万泉终于扭过头来,看着他都快哭了,“听说本来这一次要晋升的人员,是他麾下的人马,但因为应天寺的功劳,都被陆百户和我们给顶了,你说我们要是被他挑出错处,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这么厉害,你还敢八卦他?”朱安澜惊叹道。 “他这不是还没出来吗?” 万泉本性暴露,贱贱地笑道,“我还听说了,咱们这位吴百户虽然威严甚重,但好摆架子,每次出任务都是最迟动身的一个,不怕。” 但话音未落,他就看到朱安澜朝着自己身后狂使眼色,瞬间,一股森森寒意爬上他的脊背:“该不会……” 祸不单行,下一秒,一个浑厚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以后道听途说的消息少听……” 第一百二十五章 山雨欲来 “完了完了,我这次肯定在吴百户那里挂上号了……” 一群锦衣卫策马疾奔在锦官城的大街小巷中,朱安澜身边就是万泉,但后者此时却哭丧着脸,一副倒了血霉的表情。 “该,谁让你在背后编排上司的黑材料的?”朱安澜忍俊不禁道。 “那谁知道他今天动作这么快嘛!” 万泉纠结道,“我得想想是谁告诉我这个八卦的,回头找他算账!不过吴百户居然没有大发雷霆,看来传闻也未必可靠……” 看着这个死性不改的家伙,朱安澜已经在心里提前给他默哀了。 虽然今天吴百户没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二人一眼,稍微训诫了两句,这事就算揭过了,但朱安澜心里很清楚,这是对方看在自己宁王十四少的面子上才没有追究,要是万泉依旧这么不知悔改,以后有他罪受的! 不过这种事,他肯定不会明说,只是含糊地提醒了一句,道:“毕竟这个案子太大了,吴百户积极一点也是情理之中……” “是极,是极。”万泉又摇头晃脑地嘚瑟起来。 这般言语中,朱安澜他们这一队人直奔黄家而去。 既然是调查可疑人等,自然是从离受害人最近的目标开始查起,而朱安澜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怀疑对象。 那就是陈佳儿的赘婿,此人当初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顿悟神通引来的浩然正气干翻,吃尽了苦头,要说他不是妖邪一党,朱安澜一万个不相信。 但那种程度的伤势,应该还不足以致命,只要找到那家伙,顺藤摸瓜,应该能从他口中审出不少有价值的线索! 当他们抵达的时候,陈家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封锁了起来,朝廷各个部门的兵马正在连绵的宅院中刮地三尺,其中间或混杂着陈氏族人的喝骂抗议和女眷的啼哭。 但没有用,凉王蓝玉是足以威胁到整个朝廷的心腹之患,陈氏虽然也是锦官城的望族,但在大局之下,也变得无关紧要。 于是陈氏族人们猛然发现,一夜之间,自己说话不好使了,那些平日里和他们家交好的官员,这时也都变得铁面无私起来。 “我爹是锦官城的县尉,你们竟敢闯我的屋子,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哎哟!” 朱安澜他们跨进一重宅院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名年轻的公子哥正在叫嚣。 但马上,一根挥舞起来的刀鞘就让他闭嘴。 甚至不需要锦衣卫出马,几名衙役冲上前一顿拳打脚踢,再像死狗一样拖走,然后才是锦衣卫的专业人士进屋搜查。 “愚蠢!” 走在吴百户身边的一名锦衣卫冷冷地评价道,“涉及到这种等级的大事,县太爷来挡都不好使,何况是一个县尉的儿子?只是打一顿已经算他走运了,要是因为他的阻拦,导致犯人逃脱,他一家老小都要死无全尸!” “可是,再怎么说,陈家也是受害者,这么对他们,不太好吧?”朱安澜见状忍不住皱眉道。 他跟陈佳儿到底还算有几分拐弯抹角的交情,看到陈氏族人的惨状,不得不开口劝上一劝。 “十四少心善,但你还是太年轻了。” 吴百户听到手下有唱反调的,本想发作,回头看到是朱安澜,才耐着性子解释道,“凉王和他的徒子徒孙都能剥取他人皮肤掩盖自身行迹,陈家大小姐既然死于魔功之下,那她身边之人都有嫌疑!” 朱安澜想到自己锁定的猎物,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继续劝说,只是道:“若论嫌疑人,我这里倒是可以提供一个极为可疑的人选。” 不过他还是没有公开自己女装赴宴的勇气,只是托辞从自己义母那里得知了当天诗会上发生的事。 “你怎么不早说?” 吴百户果然是个御下很严苛的人,得到消息第一反应居然是发怒,但随即又想起朱安澜的身份,忍下火气,道,“十四少这个线索很有价值,来人,立刻去追杀陈家大小姐的赘婿去向!” 顿了顿,他又道:“不知那位当众领悟了儒门神通的奇女子何许人也?本官想见上一见。” “怎么?吴百户觉得她也可疑?”朱安澜挑眉问道。 “不,本官只是觉得,既然当日她的浩然正气能逼得陈家的赘婿重伤,若能得到她协助,我们查案也能快上几分。” “那我就不知道了,她的下落您得去问我母妃。” 朱安澜耸耸肩,一问三不知,道,“不过若只是儒家浩然正气的话,我也会,想必您是知道的吧,我愿意为您效力。” 他忽然很庆幸自己当初在诗会上,没有当众演示神通了,新生的落红神光已经覆盖了原本的碧血神光,要是让人把两个身份联系在一起,他的风评可就真要毁完了! “十四少愿意出马,那真是再好不过,破案指日可待了。”吴百户说了一句,脸色看不出喜怒。 正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一处院落,吴百户跟看守的衙役说了几句,扭头对众锦衣卫道:“这里就是凶案发生的现场了,也是受害者的起居之所,我部散开,以此地为中心,开始调查受害者的人际关系!” “等等!”朱安澜开口道。 “十四少还有什么事?”吴百户眼中已经有了几丝火气。 “我想进去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呢……” 朱安澜指着庭院道,当对上吴百户的眼神,他又叹了口气,道,“好吧,我跟陈佳儿好歹有一面之缘,想进去送故人最后一程,不过分吧?” “早知十四少如此重情重义,就该请陆百户把你放在一组里嘛!”吴百户不轻不重地嘲讽了一句,但还是挥了挥手,示意朱安澜可以进去了。 “多谢。”朱安澜抱拳行了一礼,绕过他身边,走进了陈佳儿居住的院落之中。 “不对,这种感觉……” 朱安澜一进入院中,突然狠狠颤抖了一下,一股无处不在的威胁感,从他的至诚之道中浮现出来,令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有埋伏?不,不是……” “这种感觉,倒更像是进入无主的虎穴,感受到了猛兽残留的气息啊……” “看来真的曾有一个足以威胁到我生命的邪恶存在,在这里盘踞了很久,不过现在已经离开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邪气凛然 作为案发地,陈佳儿的住处,自然也被锦衣卫围得水泄不通。 负责此处侦缉的,正是陆绎。 他麾下的人马,也都是前天一起剿灭应天寺余孽的熟人,对朱安澜的态度,反而比吴百户要和气不少。 “十四少,你不是跟着吴百户吗?怎么进来了?”一位锦衣卫正扶着腰刀在院内翻翻找找,听见脚步,抬头见是朱安澜,便笑着问道。 “原来是孟子义孟总旗啊。” 朱安澜佯装叹了口气,道,“我与陈家大小姐也算相识一场了,这不,既然来了这里,便送送她吧!” “了解,了解。” 孟子义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一副“男人都懂”的表情,让开了道,不过在朱安澜进门前,他还是提醒了一句,“那个,十四少,您要是与她很熟很熟的话,最好还是做好心理准备,这死人嘛,都不好看的,尤其是横死者。” “明白了,多谢。” 朱安澜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心道,“这老孟是把我当成陈佳儿的入幕之宾了?看来这位大小姐的作风也不是太好啊,也难怪她招的上门女婿要勾结妖邪一流了。” 他迈进屋里,就见陆绎正带着几名锦衣卫围着床榻,不由好奇道:“你们都围在这里作甚?” “是你啊。”陆绎回头看了他一眼,倒也没觉得多意外,只是苦笑道,“我们正在等卫内派仵作来支援呢!” “从卫内派仵作,为什么?”朱安澜诧异道,“这偌大的锦官城,难道还抽不出一名验尸的仵作吗?” “都在那儿了。”陆绎露出无奈之色,指了指房屋一角。 朱安澜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两个枯瘦的老头挤在墙角缩成一团,眼神涣散,瑟瑟发抖,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被吓坏了。 “陈大小姐的尸首……我姑且说是尸首上,残留了极为强烈的邪气,没有一定武学造诣的人,靠近就会被震慑,而有这样武学功底的仵作,除了我们锦衣卫内部自己培养的外,地方上还真没有,毕竟有那个水平的武功,谁还来当仵作啊!” “我看看。” 朱安澜走上前,穿过锦衣卫组成的人墙,果然就感觉到一股极其阴冷的气息侵袭而来,仿佛要刺激他内心深处最恐怖的记忆形成幻象,好在他身体里的龙气和浩然正气,都是这种邪气的克星,稍微一运转,就将其驱散于无形了。 “冒昧问一句,是必须要仵作顶着邪气验尸吗?我如果驱散了这种邪气,会不会对你们之后的追踪形成干扰?”朱安澜问道。 “你有把握驱散这些邪气?那真是太好了!” 陆绎闻言却是露出大喜之色,道,“没关系的,我们的‘猎犬’已经把这股邪气的气息记录下来了,你要能办到的话,尽管放手施为就是,若能早一点提取尸体上留下的线索,或许我们就能早点捉到这个凶手了!” “那你们让开,我试一试,对了,把那两个受到惊吓的仵作也一起带过来。”朱安澜道。 他挤进人墙之内,就看到了床榻上的“陈佳儿”,但此时的她,和朱安澜记忆中那个风华绝代的才女少妇,已经完全无法对号入座了。 只见一张皱巴巴的人皮包裹在蝉蜕般的衣物内,平摊在精美的鸳鸯织锦被褥上。 苍白的底色和空洞的五官,都在述说着她在临死前经历了怎样的折磨和绝望。 朱安澜嘴角抽了抽,但下一刻,他就调动起胸中一口浩然正气,大喝一声:“散!” 轰! 众人身上一暖,只觉一股阳和之气扩散开来,瞬间驱散了房间里阴冷的邪气。 那两个仵作浑身一震,也露出迷茫之色,从恐惧中挣脱出来。 “咦,我们这是……” “别拖拖拉拉了,过来验尸,做得好重重有赏!”朱安澜招手道。 “大人……”两个仵作虽然从邪气的控制中摆脱出来,但刚刚的恐惧记忆可不会消失,立刻支支吾吾,推脱之意十分明显。 没办法,只好由陆绎挺身而出唱白脸了:“这趟差使办不好,你俩也别想有好果子吃!我们锦衣卫的大名,别说你们没听说过!” “大人饶命啊!”两个仵作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就流了出来,也不敢多说什么了,连滚带爬就跑去验尸。 “这算什么?酷吏猛于虎?我们锦衣卫的名声比鬼还可怕?”朱安澜看得目瞪口呆。 “习惯了就好。” 陆绎拍了拍他的肩膀,用过来人的语气说道,“总有些刁民不愿意好好配合我们工作,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还真把我们锦衣卫当泥捏的了。” “好吧。”看着两名“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仵作,朱安澜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来。 在恐惧的驱使下,两名仵作的工作效率空前的高,很快,源源不断的结论就被他们勘验了出来: “死者,女,陈氏大小姐陈佳儿,虚岁二十五。” “死亡时间,昨夜子时前后。” “死者只剩一张人皮,内部血肉、骨骼、血液缺失,现场未发现遗留物。” “死者生前疑似经历了折磨和恐吓,表皮上残留有淤青痕迹。” “死因:当是气血被抽干而死,凶手随即带走了其体内的所有骨血和脏腑,人皮完整,表面未发现明显破损……” …… 只能说术业有专攻,朱安澜也搞不懂,仵作们是怎么从一张人皮上,就看出这么多信息的,但当听到陈佳儿“虚岁二十五”时,他还是感觉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花样年华的女子,不该就这样无辜惨死! 他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默发誓道:“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但同时,他又感到一股浓浓的忧虑,像阴霾一样覆盖在心头。 对方如此肆无忌惮地杀人,只怕已经不能用丧心病狂来形容。 以凉王逍遥法外了一千年,锦衣卫都奈何不得他来看,这次还不知有多少人要遭了毒手! “尸体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陆百户,负责这院子日常服侍的用人在何处?我想问一问。” 朱安澜还没忘记自己的任务,既然要调查可疑人等,那不妨从离陈佳儿最近的侍女和家奴问起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妖孽,我早看出你不是 锦衣卫一声令下,陈家哪有什么说“不”的余地? 负责陈佳儿日常起居的奴婢们,很快就像赶鸭子一样被集中在一起。 “本官且问你们,你们大小姐出事前后,可有跟什么可疑的人有过来往?”朱安澜喝问道。 一群奴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一个看起来胆子最大、最泼辣的婢女壮着胆子问道:“敢问大人,什么样的人叫作可疑?” “就是以前跟你们大小姐从来没有过来往,突然就有了交往,又或者,一直在她身边,但是突然性格大变,行为很反常的,都算。”朱安澜解释道。 “如果是这种人,那还真有一个!”女婢闻言眼睛一亮,道。 “什么人,快说!”陆绎等人也放下尸体,围了过来。 “宁王府的侧妃,刘氏!” 婢女道,“小的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月余之前,曾听她吩咐我们置办酒菜,说要招待一位贵人,就是这位刘夫人,但我们并未见到她本人,只是那天晚上很晚了,小姐突然让我们进屋收拾吃剩的酒菜!” “想不到竟然还涉及你们王府中的人!” 陆绎凝重地看了朱安澜一眼,道,“看来我们有必要把吴百户叫来一起听听了!” “呵呵呵!”没想到,朱安澜却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陆绎一愣,问道。 “我笑,我们一开始询问,马上就得到了一个看似很可疑的人物,陆百户,你不觉得太巧了一点吗?”朱安澜,收敛了笑容,淡淡道。 “你的意思是,她在说谎?” “未必是谎言,但肯定不安好心就对了。” 朱安澜刀锋一样的目光逼视着举报的婢女,冷冷道,“陆百户,我跟姓刘的婆娘是什么关系,锦衣卫内部肯定也清楚,对吧?你们当不会疑心我包庇她,对吧?” “瞧你说的,我当然相信你。”陆绎连忙道。 他自己就是王府仪卫司出身,对王府里的很多勾当了如指掌,朱安澜和刘夫人的关系,用仇深似海形容都不过分了,现在揪到刘夫人的小辫子,他不趁机痛打落水狗,都已经算秉公执法了,更别提包庇。 只是这样一来,就显得他的质疑更加有分量了。 “陆百户,路上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朱安澜继续道。 “什么?” “那就是,如果这件事真是凉王蓝玉和他的魔子魔孙们做的,他们为什么要留下这么一件人皮?图的是什么?” 朱安澜一板一眼地分析道,“按照你的说法,凉王一脉,可以顶着他人的人皮,天衣无缝地冒充其人身份,这种情况下,我们就算发现一具血淋淋被剥了皮的尸体,也比发现一张人皮合理,对吧?毕竟人皮对凉王一脉意味着伪装,而血肉反而无甚作用。” “或许是挑衅?” 陆绎迟疑了一下道。 但从他严肃起来的脸色也能看出,他把朱安澜的话听进去了。 如果说一开始他因为“凉王复出”这么一个消息,而乱了阵脚的话,现在他就开始思考起背后的种种不合理。 其实朱安澜知道的比锦衣卫更多,所以心里还有更多猜测,比如陈佳儿的赘婿在宴会上暴露,让蓝玉预感到了危险,所以杀陈佳儿灭口;又或者他发现了陈佳儿委托他们送出的小匣子,恼怒之下处决了陈佳儿。 可无论哪种猜测,都无法完全解释他一定要留下这张人皮的意义。 哪怕不继续扮演陈佳儿,那让她直接人间蒸发造成的影响,也会比现在小,难道蓝玉真的想不开,非要挑衅大明朝吗? 他图什么? “你的意思是,嫁祸?”陆绎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可能是狗咬狗呢?所以刘夫人那边最好还是查一下,于公于私我都支持。” 朱安澜古怪地笑了笑,突然扭头看向婢女,大喝一声,道,“妖孽,我早看出你不是人了,还不速速现出原形!” “你在搞什么鬼?好好地大吼大叫。”陆绎被他突然的大吼吓了一跳,忍不住抱怨道。 但下一刻,他就瞪大了眼睛! 只见浩然正气像风暴一样横扫全屋,那一排本来战战兢兢的奴仆们,竟突然同时露出了愤怒之色,五官扭曲道:“竖子!安敢坏我好事!” 紧接着,他们就齐齐倒在了地上,身体抽搐,七窍中都流出黑血,身躯干瘪下去,一只只触目惊心的黑虫,就从血泊中爬了出来! 嗡! 无数带血的虫豸同时振翅而起,化为一片阴云,扑向在场的锦衣卫。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朱安澜早有准备,长吟一声,话音未落,只见地上的鲜血竟也随之倒卷而起,迅速化为一层血色薄膜,抢先覆盖住了在场每一位锦衣卫的身体。 这正是朱安澜新近领悟的儒门神通“落红神光”的功用,以鲜血化为坚不可摧的守御,无论是敌人的,还是自己人的! 薄薄的血膜近乎通透,表面只有一层肥皂泡上光晕似的淡淡血色流转,好像一戳就破,但当贪婪的虫群扑上去之后,其却展现出远超原本碧血神光的坚实防御力! “噼里啪啦!” 一阵脆响中,万千蚊虫非但没能突破那看似弱不禁风的神通防御,反而被朱安澜的浩然正气克制得死死的,像是撞在了燃烧的火炭上,开始迅速燃烧起来,一阵火光闪过,所有虫孑都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虫豸……胡惟庸!”陆绎看着一地焦黑的虫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脸色铁青。 虽然朱安澜揭示了凉王蓝玉的嫌疑疑似嫁祸,可这个嫁祸者的身份也是半点不省心,竟是危险程度丝毫不在蓝玉之下的胡惟庸,这就让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想不到陈佳儿身边的人,居然都已经被胡惟庸下了虫卵,今天多亏有你在,不然我们这些人起码一大半要着了道!”陆绎看着朱安澜,由衷感谢道。 其他锦衣卫也是一脸心有余悸的神色,握着朱安澜的手连连道谢。 看看地上这些干瘪的尸体,就知道以自己身体作为胡惟庸虫豸的温床,会遭遇怎样的下场了! “没什么,大家都是同袍,分内之事。” 朱安澜嘿嘿一笑,突然低声道,“陆兄要是实在觉得过意不去,不如也帮我一个忙,如何?” “都是自家兄弟,说什么帮不帮忙的,有什么要哥哥们帮你办的,尽管开口。”陆绎拍胸脯道。 “这不,我跟刘夫人的恩怨诸位都知道,要是你们查到她那里,不管她是不是无辜的,都帮我出口恶气,小弟不胜感激。”朱安澜现在也渐渐熟谙锦衣卫的一些门道。 “哈哈哈,我还当什么事呢,此事易尔!” 陆绎闻言,脸上露出坏笑,道,“人证虽然已经死了,但她刚刚招供,我们这么多人可是清清楚楚听见的,她姓刘的怎么能无辜?她怎么会无辜?我说搞不好就是她勾结胡惟庸,指使对方杀人灭口的呢!” “你放心,老哥我保证给她点颜色瞧瞧,扳倒不敢说,咱们锦衣卫还是得讲铁证如山,但让她焦头烂额,鸡飞狗跳,以后看到你这身锦衣卫的衣服就绕道走,绝对没什么问题!”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你把脑子也一起剥掉了吗 “陆老哥当真给力!” 朱安澜竖起大拇指,顺带把自己跟陆绎之前的称呼又拉近了一个档次。 对方在锦衣卫规则内行事和找借口的能力,确实老辣,让他都觉得瞠目结舌。 陆绎闻言也“嘿嘿”笑了起来,他虽然听不懂朱安澜的网络用语,但听语气也知道在夸自己,人情卖出去了,这就够了。 不过就在两人拉交情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惊慌失措的锦衣卫冲了进来,大喊道:“点子扎手!我方死伤惨重,速速支援!” 朱安澜认出,他正是之前跟着吴沁一队的其中一员,怎么这才片刻工夫就要求援了,这么菜的吗? “怎会如此……” 看陆绎等人震惊的表情,显然也与他抱着同样的想法。 不过锦衣卫中令行禁止,同袍求援,自无置之不理的道理,陆绎当即一摆手,道:“留个弟兄守在这里,其他人跟我走!” 而等到了路上,朱安澜才在求援的锦衣卫略显幽怨的眼神中,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事论起来,还真有他半口锅在。 吴沁正是听从了他的意见去调查陈佳儿的赘婿,没想到对方还真修了不俗的魔功在身,双方一言不合动起手来,锦衣卫才发现自己这边竟拿不下对方! “那厮原来这么棘手的吗?我怎么不觉得?” 朱安澜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但也对浩然正气克制邪魔的属性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当初见对方被自己顿悟神通的余波所伤,他还以为这货就是个不配拥有名字的龙套罢了,想不到竟还是一尾大鱼? 此时众人心挂同袍安慰,轻功全开之下,不一会儿就已经赶到了一处别院中。 这里虽然还是陈家的地盘,但已经颇为偏僻,跟朱安澜在王府中的伶仃堂也大差不差,更没有人气,到处都是荒草离离,也不知是那赘婿把锦衣卫引到这里来的,还是被锦衣卫逼来的。 “小心!” “弩箭!射杀他!”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 还在院墙之外,就能听到里面传出激烈的喊杀声。 只听声音,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恐怕还以为锦衣卫围捕恶人成果斐然呢。 但真正逾墙而入,才会发现地上已经躺了好些尸体,都是穿着锦衣卫的服色,但却干瘪如木乃伊,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魔功邪法而死。 而昨日与朱安澜有过一面之缘的那名赘婿,却是昂然立于包围圈中央,傲慢道:“就凭你们这些鹰犬之流,也想拿下我霍青去邀功请赏?做梦!” “霍青啊……果然,就算武功比预料中高一点,但听名字还是一个龙套啊!” 朱安澜站在人群后方,并未被霍青注意到,但他已经把霍青的出手尽收眼底。 这霍青看似一个人,但当锦衣卫们的绣春刀之后砍上去之后才会发现,他原来只剩下一层充气的皮囊,刀剑难伤,刀刃轻轻一碰就会被弹开。 而且因为没有体重的负担,他的身法也是极为迅捷诡异,直如鬼魅一般,在锦衣卫布下的口袋阵中倏忽来去,明明是孤身一人被包围,但阵中却处处都是他的身影,反倒像是他已一己之力包围了锦衣卫一般。 “啊!” 突然,霍青的皮囊欺近了一名锦衣卫,然后胸襟一张,竟似一张破布般,把那名锦衣卫给包裹了进去。 被他人皮包住的锦衣卫,立刻就像遭遇了旷古绝今的酷刑,发出来的惨叫惊心动魄,但很快就渐小渐不闻,只能看见那包裹着他的皮囊蠕动,发出“咕叽咕叽”瘆人的吮吸声,整体也迅速干瘪下去。 “大家小心!这妖人魔功并未大成,不能持久,只能靠吮吸我等气血补充体力,千万不要被他扑中了!” 到底打了这么久,吴沁也看出霍青一部分底细,当即大声提醒道,不过看地上的尸体就知道,他多半也是提醒了个寂寞。 “唉……果然是凉王一脉的余孽,这真是、这真是……”陆绎摇头晃脑一阵哀叹。 朱安澜在旁边一听就知道他是什么想法了,虫豸宰相胡惟庸作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就寄希望于凉王蓝玉只是被嫁祸,并未来西南搅风搅雨。 但看到眼前修炼人皮魔功的霍青,他这个希望就彻底落空了。 锦衣卫以一地之力,要对抗两位黑榜前三的魔王和他们的爪牙,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桀桀桀,果然武者的精血就是比一般的贱民更加可口啊!” 霍青已经吸干了那名锦衣卫,露出变态的笑容,人皮一翻,一具干尸就被吐了出来。 而他自己原本白得透明的皮肤上,则透出一股妖异的殷红,隐隐还在流动,那是被吞噬进去还没完全消化的精血的色泽。 “可恶,大家一起上,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拿下!”看到这惨烈一幕,陆绎也暴怒了,一边下令,一边就挥刀准备往上冲。 但他马上被朱安澜一把拉住:“这厮摆明了以活人鲜血为食,你还让大家一起上,是要给他送菜么?” 陆绎闻言也反应过来,连忙更改命令道:“总旗以下人员退开,其他人辅助我和吴百户进攻!” 但他还没说完,朱安澜又抢先站在了他前面,摇头道:“不必了,这家伙既然是我发现的,就交给我来处理吧,不要再造成无谓的伤亡了。” 陆绎一愣:“十四少,你……” 但这时,霍青也终于注意到了朱安澜,苍白的脸庞顿时因为怨恨皱缩成一团,只剩人皮的五官,做出的表情更加恐怖。 他咆哮道:“是你这小子,你还敢出现在你霍大爷面前,昨天的屈辱,我一定要好好回报于你!” “没错,早知道你会造下这样的杀孽,昨天我就干掉你了。”朱安澜故意拉仇恨道,“另外,不妨告诉你,你今天会暴露,也是我举报的!” “你找死!” 霍青的人皮顿时呼啸着朝朱安澜扑来,整个人从中线分开,露出里面的皮质还有蠕动的血管,十分可怖。 “十四少快闪开!”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朱安澜却是不闪不避,长笑一声,迎着霍青的皮囊就撞了上去。 哗啦! 霍青立刻把他包裹了一个严严实实,瞬间复原的脸上还露出疑惑的神色:“这小子是自寻死路吗?” 但下一刻,他的皮囊里,就传出朱安澜大笑的声音:“自寻死路的是你啊!明明知道我的浩然正气能克制你的魔功,你竟然还敢把我吞到肚子里,我就奇怪了,你剥皮的时候,难道把脑子也一起剥掉了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疑云 因为隔着一层人皮,朱安澜的声音听着有些瓮声瓮气的,但也足以让所有人听清了。 霍青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体验,脸色大变:“不好!” 他立刻想解开人皮把朱安澜吐出来,但已经晚了,一声长吟从他腹中传出:“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轰! 海量的浩然正气爆发开来,霍青脸色一白,刚刚吞噬下去,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鲜血,瞬间就被一股更恐怖的力量吸走,点燃,化为一抹妖艳的红光透体而出! 他就像包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五官七窍中都同时冒出了青烟来! “啊!你给我出来啊!”他惨叫着,人皮裂开,像风帆一样鼓荡,发出“哗哗”的巨响,疯了般想把朱安澜吐出来。 但在裂开的人皮间,却能看到两只手伸出来,死死扒拉着人皮的边缘,要把它往自己身上扯去,正是朱安澜与他角力,死活就是不让霍青的人皮离开自己体表的落红神光。 “嘿嘿嘿,要是放你跑了,我还得一拳一脚地对付你,多费力啊,这样多好,全方位无死角的服务,就问你满意不满意!” 朱安澜的大笑从渐渐出现大块黑斑和焦痕的人皮中传出,“你吸我同袍之血,现在我便以这些血来杀你,也算他们亲手为自己报仇了!” “不!”霍青发出绝望的哀嚎,他那薄薄的一层人皮,也终于在浩然正气的灼烧下燃起了明火! 众所周知,皮革不耐火烧,所以到了这一步,霍青可谓是连活捉的必要都没有了,被风一吹,风助火势,他那妖邪的身影就化为灰烬,只剩朱安澜拍拍肩上的灰尘,从漫天火星中走了出来。 “咕咚!” 看到他轻描淡写的神色,再一联想方才霍青谈笑杀人的凶威,一时间,满场尽是吞口水的声音,竟无一人敢上前搭话。 最后还是陆绎长吐一口气,道:“今日有斩妖除魔之战果,十四少居功至伟!”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霍青是被朱安澜举报才揪出来的,众人拿之不下时,也是他力挽狂澜,甚至在陈佳儿的住处那边,那些被胡惟庸寄生的虫奴,也同样是被他一人覆灭! 等于说今天锦衣卫倾巢而出,最后却全当了啦啦队,只成就了朱安澜一人的威名,就他秀翻全场。 偏偏面对如此泼天的功劳,众人连嫉妒的余地都没有,因为要不是有他,他们还不知要付出多少人命,才能拿下诡异的霍青! 面对众人敬畏的目光,朱安澜淡然一笑,道:“陆百户切莫捧杀我了,卑职只不过修炼的功法刚好克制妖邪罢了,这还多亏了诸位同袍浴血奋战包围了妖人,否则我又焉能将其毙命?” “十四少谦虚了。” 陆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摇头道,“都说时势造英雄,眼下两大魔王齐聚西南,一个不好便是生灵涂炭的惨祸,十四少你在此时崛起,莫不就是他们天定的克星,要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吧?” 朱安澜瞪大了眼睛,连忙推辞道:“陆百户言重了!” 总有刁民想害朕啊! 天知道这种罪恶克星的话要是传出去,他还不把胡惟庸和蓝玉得罪到死! 他的浩然正气能克制胡惟庸的虫奴和一个山寨的霍青不假,可要是真把这两位祸祸了大明一千年的凶人本尊给招来,他就欲哭无泪了! 不过再转念一想,他就发现自己自从穿越以来,好像真的一直就跟胡惟庸和蓝玉的魔子魔孙孽缘纠缠。 当初来刺杀自己的沙定洲是投靠了二人; 应天寺一战,背后也有他们的影子; 现在他们针对西南世家望族的大计划,貌似又是被自己不经意间撞破,说是克星,还真是一点不为过,不过他自己并不想认领这份殊荣就是了。 陆绎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微微一笑后,就绝口不再提这方面的话题,只是按部就班地处理起锦衣卫的奖励和抚恤工作来。 而立下了大功的朱安澜,则是借口消耗太大,提前离开了陈家,回黄家休息去了。 今天诸般事由背后的信息量着实不小,他眼界不够,急着要跟奢香夫人和黄秀眉商量出一个章程来。 反正以他的身份,就算人不在,也没人敢贪墨了他的那份功劳,今日一战后,他估计又要加官进爵了,就是不知道届时会升到几等罢了。 回到黄家之后,奢香夫人和黄秀眉果然凑在一起等他的消息,看来对陈家的乱子,她们也通过自己的渠道早有耳闻,只是肯定不如他这个亲历者详实就是了。 这种事朱安澜也没什么卖关子的意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二女。 奢香夫人一边听,脸色一边数度变化,尤其是在听说虫奴和人皮魔功双双现世之后,神情更是凝重到了极点。 “你确定胡惟庸想把火烧到姓刘的婆娘身上去?”她严肃地问道。 “当然。”朱安澜点点头,兴奋道,“当时锦衣卫那么多人都听到了,她这次便是想甩锅都甩不掉了!” 但奢香夫人却没有他想象中的高兴,反而摇头道:“她跟我们有隙不假,但在这件事上落井下石,你属实做得差了。” “怎么?”朱安澜不解问道。 “你想,你父王那么老谋深算一个人,饶恕了她明显的死罪,高举轻放,那必然是有自己的全盘谋划,显然是希望利用她达成某个目的的,但你现在不分青红皂白就把锦衣卫的目光吸引了过来,恐怕会误了你父王的大事啊!”奢香夫人分析道。 “哼,他有何谋划又没与我商量,难道我顾忌他还不做事了?” 朱安澜想起前身受过的冷遇,不禁哼了一声,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补救道,“要不,我再去跟陆绎说一声,让他暂时不要针对刘婆娘了?” “算了,还是顺其自然吧。” 奢香夫人沉吟片刻,又摇了摇头,“胡惟庸既然是在众目睽睽下揭露的刘夫人,那锦衣卫肯定是要查她的,有没有你递话,她都逃不过这一关,顶多力度小有不同罢了。你要是这个时候再去收回你的话,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你父王有自己的算盘吗?” “真是麻烦。”朱安澜吐槽道。 但奢香夫人却是眼神悠远,思绪已经飞到了那个老对手身上去了。 虫豸宰相和剥皮王爷的相继出现,让她怀疑刘夫人是不是也被人偷梁换柱了,如果真是如此,那她被人替代的时间点又会是在什么时候?针对自己之前,还是之后?而宁王又知不知晓这件事呢? 一时间,千头万绪,令她心乱如麻。 第一百三十章 死亡阴影(上) 虽然为西南乱局中一滩浑水感到头疼,但奢香夫人还是不忘朱安澜的安危,反复叮嘱道:“眼下各方形势不明,陈佳儿生前托付给我们的那个木匣子,在我与你父王谈过恳谈之前,万万不可透露给任何人知晓。” “嗯,放心,我知道轻重。”朱安澜严肃地点头答应下来。 他当然知道,奢香夫人这么说是为了他好。 虽然他现在实力大进,底牌也算层出不穷了,可那也分跟谁比。 同辈人中自然是佼佼者了,但在凉王和虫豸宰相这种纵横大明暗面上千年的巨擘面前,那就远远不足了。 一旦让这个消息走漏出去,必然会招致两大魔王甚至更多势力的雷霆打击,这是他现在承担不起的风险。 在这种级数的风波下,唯一能扛事的,还是只有宁王府! “我先回锦衣卫那边了,有什么新的进展,随时联系。”朱安澜道。 “嗯,你去吧!” 朱安澜没有久待,稍微享受了一番二女的温存后,就又赶回了充斥着铁血气息的锦衣卫。 等到回到锦官城的岳王庙,小小的据点里早就忙得不可开交,陆绎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又埋头进了那一堆小山般的卷宗里。 作为陆炳的嫡亲子嗣,他在锦衣卫中的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但越是如此,他就越得做出一番成绩来,否则庸庸碌碌被人看扁了,说是虎父犬子,那便连累他老爹都面上无光。 “老陆压力也很大啊!”朱安澜吹着口哨离去,轻松的姿态看得人想打他一顿。 但没办法,他本就不是锦衣卫本部人马,顶多算是签的第三方劳务合同,又刚刚立下大功,旁人便是看他再不爽,也只能忍气吞声。 “好在锦衣卫也不是只有一个百户,老吴那边套套近乎,说不准也能搞到不少消息。”这般想着,朱安澜随手扯住一个路过的锦衣卫,问明了吴沁所在,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吴沁此时倒是没有埋首公务,当然,这自然不是因为陆绎排挤他这个前辈,而是因为他在围剿霍青的战斗正面接下后者攻击,也受了不轻的伤。 朱安澜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正端着一碗汤药在喝,满屋子药味。 “让十四少见笑了。” 不执行任务的时候,吴沁的脾气倒是很好,但也可能是朱安澜的功劳让他青眼有加。 上司嘛,总是对能出业绩的下属格外宽容一些。 “哪里。” 朱安澜连忙摇摇头,花花轿子抬人他还是会的,“吴百户身先士卒,实乃我辈楷模。若无您英勇奋战,扛住了霍青那妖人的锋芒,弟兄们还不知要损失多少。” “唉。” 听朱安澜提起死伤的弟兄,吴沁也是长叹一声,眼中流露出一丝哀伤,“是我指挥不力,才害了他们啊!” “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上亡。” 朱安澜安慰道,“干我们这行的,又哪有不死人的呢!弟兄们为大明的长治久安而死,也算死得其所了,我相信镇抚司里边也不会亏待他们的家眷的!” “那是自然!”吴沁傲然道,“我锦衣卫中弟兄的身后事,还没人敢打折扣的!” “这有仰赖诸位大人的威名啊!”朱安澜微微一笑,恭维道。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被他这么一顿吹捧,吴沁的心情也明显好了很多,开玩笑道:“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十四少现在可是锦衣卫中的大红人,此行不全是为了探望我这个败军之将的吧?” “吴百户这么说就是看轻我了。” 朱安澜借坡下驴,道,“不过大人既然开口了,那卑职要是无一事相求,岂不显得大人不够明智?” “哈哈哈!”吴百户放声大笑,“好,你说吧,不过先说好,不得违背锦衣卫的规章制度,否则还请免开尊口了!” “那是自然。” 朱安澜想起奢香夫人提到自己父王和刘夫人可能存在的默契,心一横,问道,“我就想知道一件事,关于蓝玉和胡惟庸,锦衣卫真的没有接到上峰别的命令么?” “别的命令,你指什么?”吴百户疑惑道。 “看来即使是他这个级别,也不足以接触到更高层的内幕。” 朱安澜心中一叹,嘴上却道,“我只是觉得此二贼者,在我大明疆土上如此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实在是太客气了,难道偌大的大明,竟无一人可治一治他们的嚣张气焰吗?所以我才想,是不是上面有什么欲擒故纵之策……” “年轻人有这份心气自然是好的,但据我所知,是没有的。” 吴百户哑然失笑道,“你别看胡蓝二贼搞风搞雨,但其实像他们这样的恶党,一千年都未必能出几个,只是算我们倒霉,恰好碰上了而已,何况他们也只敢敲敲边鼓,真个对抗朝廷,太祖爷余威犹在,他们是万万不敢的。” “原来如此,受教了。”朱安澜拱了拱手道。 “对了。” 吴沁突然像想到了什么,目光直视朱安澜,问道,“十四少,你说过,事发前一天,王府香夫人曾应邀赴约,参加了陈大小姐举办的诗会,当时她可曾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了吗?” “没有。” 朱安澜谨记奢香夫人的叮咛,毫不犹豫道,“当时与会的还有不少大家闺秀,若有异常,她们一定也能发现,但现在你们可曾收到类似的线报?” 至于陈佳儿曾单独留下他们三人洽谈,那是另外的事了。 当事人都死无对证,他不承认那就是没发生过! 就算制造血案的黑手站出来说,那也得有人信他们的话啊! “也是。” 吴沁对朱安澜的话并未怀疑什么,显然也进行过一定的调查了,只是露出淡淡的失望神色,叹了口气,就说起了其他事情。 不过就在这时,朱安澜那习惯性迟到的面板,终于弹出了一条提示: 【成功挫败胡惟庸阴谋,自由属性点+2】 朱安澜顿时喜出望外,只是当着吴沁的面才没有表现出来,但还是立即提出了告辞。 他还记得自己对受命于天神通和基础属性关系的猜测,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去验证自己的猜想了,若是能证实的话,他无疑找到了一条可以确凿提升自己实力的通天大道。 不过,就在吴沁起身送朱安澜到门口时,突然前院锦衣卫办公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骚动,人声鼎沸,似乎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第一百三十一章 死亡阴影(下) 吴沁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朱安澜也顿住了脚步,他很清楚,以吴沁在锦衣卫的地位,真出了什么事,一定马上会有人来通知他的,比起他自己出去询问还不一定能得到准确的答复,不如守株待兔,等待传讯人的到来。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就有一个年轻的锦衣卫匆匆而来,凑近吴沁耳边说了两句。 吴沁立刻露出震动之色。 朱安澜并未急着询问,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只要站在这里,能说的东西,吴沁一定会告诉自己,不能说的,问也问不出来,这就是锦衣卫的原则。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吴沁一打发走传讯的锦衣卫,便看向朱安澜,问道:“十四少,猜猜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朱安澜盯着他凝重的脸色,随口说道,“不会又死人了吧?” “没错,就是死人了,而且这次死的人,比陈佳儿分量还重!”吴沁叹了口气道,脊背微微弯曲,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压力。 “谁?” “卢氏已经出嫁了的二小姐。” 似乎是担心朱安澜不懂这个名字的含金量,吴沁又补了一句,道,“他嫁的人,正是你们王府的三少爷,是他两位平妻之一,换句话说,这次死的正是你的嫂子!” “咔嚓”一声,朱安澜脚下的地砖,被他失态之下外泄的气劲,直接踏碎了几块,裂纹密布! “简直是无法无天!”他不由怒道。 他会如此愤怒,自然不是因为对自己死掉的嫂子有什么想法,他又不是曹子建。 以前身的地位,他记忆中甚至连这个嫂子的面都没见过,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感情。 但无论如何,对方竟敢把手伸向王府里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平妻,其中挑衅的意味,也是呼之欲出! 朱安澜原本还担心自己父王是不是跟这两个绝世魔头达成了什么默契,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十四少好功夫,看来外面的人都小看了你。”吴沁瞟了一眼他脚下崩裂的地砖,淡淡说道。 “卑职失态,让吴百户看笑话了。”朱安澜深吸一口气,快速收敛了自己的怒火。 “不,你身为宗室,有这个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吴沁摇头道,“你尚且如此,你三哥那边会如何暴怒我已经不敢想了,幸好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这事该当掌印大人接洽,不然我真是辞官归隐的想法都有了。” 朱安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号称“无情”的吴百户都露出如此畏惧忌惮的神情。 要知道,之前在明知要跟蓝玉的人放对时,他都不是这个态度,依然敢大呼酣战。 “看来我这个三哥也是个狠茬子啊!” 他心中一动,已经在心里搜索起朱家老三朱安潮的资料来。 然后他就明白,自己这位三哥,为何有如此大的威慑力了。 平西将军!移山伯爵! 朱安潮虽然是正统龙血,但当他被人提起时,人们会说的往往不是宁王三公子,而是直接以他的爵位和官职来称呼,真正摆脱了父辈的荫蔽。 以当代宁王的声威,他能做到这一点,当真是难能可贵! 当然,这其中也有年齿的因素。 毕竟宁王武道大成,寿命极长,他的儿子里老大老二甚至都已经故去,这位三少其实就是事实上的长子了,他的年龄比朱安澜足足大了近三十岁,名义上是兄弟,其实已经是两代人了。 正因为如此,他早已建功立业,把一众兄弟远远甩在了后面,自然就不像老四朱安涛那样,还需要靠黑暗手段来打击竞争对手。 也因此朱安澜跟这位三哥历来基本没什么交集,交情也不深,但对他的为人、手腕,都还是很佩服的。 可是现在,就是这么一位王府中真正的核心人物,他的妻子竟然死于非命了,虽然并非死在王府中,但也足以引起一场捅破天的风波! 也难怪连吴沁这样的资深锦衣卫,在听到这件事后,都直接摆烂了,实在是没法管! 更可怕的是,朱安潮平妻之死,深深说明了下手之人是何等的肆无忌惮。 先是世家之女,再是伯爵之妻,那下一个又会是谁? 细思极恐啊! 吴沁下意识看了朱安澜一眼,紧张道:“奢香夫人何在?” 朱安澜一惊,下意识问道:“吴百户这是何意……” 但话音未落,他自己也反应过来,脸色一片难看。 凶手如果专挑身份高贵的女子下手的话,那比伯爵之妻身份更高的,可不就只剩下宁王的妃子了吗? “我会谨慎的。”朱安澜沉声道。 他心里其实也有点打鼓,但想到黄家刚刚遭遇过一场阴谋暗算,正是防备严密的时候,奢香夫人自己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才微微放下了担心。 “等我把卫里的事办妥,回去就叮嘱身边的人加强防卫。” “先有国后有家,你很好。” 吴沁只当他为了锦衣卫的公务,把自家最大靠山的安危都排在了第二位,感动之余,脸上写满了欣慰,道, “如果人力物力有什么不够之处,尽管跟卫里开口,保护贵人安危,也是我们锦衣卫的职司。” “我记住了。” 朱安澜自己当然不会去拆穿这个美丽的误会,微笑着应承下来。 “走吧,虽然此次案件肯定会惊动更高层,但要看到我们没在现场也是不太好。” “同去。” 朱安澜和吴沁快步到前院,汇入已经火速集合的队伍中,直奔案发现场而去。 因为朱安潮自己就是将军,当他们赶到移山伯府时,这里已经被朱安潮自己麾下的兵马围得水泄不通,还有其他衙门的差人陆续赶来,但也都被拦在了门外。 “我家夫人这也不是第一起案子了,之前就死了人,但你们却视若无睹,还要你们有什么用?” 有人上去交涉,却被暴怒的军汉直接赶了回来,还振振有词道,“放你们进去?进去蛇鼠一窝,破坏现场吗?” “此等血海深仇,我们平西军自然会亲自讨还,各位好酒好菜吃喝一顿便各自散去吧,至于案子,就不劳诸位费心了!” 一群锦衣卫脸色铁青,比吃了屎都难看。 他们倒不是责怪平西军不给自己一伙人面子,死者家属有情绪,这是天经地义的。 但那凶手如此接二连三的行凶,实在是太肆无忌惮了! 每一起血案,都像一个重重的巴掌,扇在了他们这些官府执法者的脸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一百三十二章 移山伯!朱安潮! “十四少,恐怕需要你出面讲数了。” 沟通无果后,陆绎只能退回来找到朱安澜商量。 “我?” 朱安澜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这种情况下,的确是自己出面比较合适了,但却不是以锦衣卫的名义,而是以王府庶子的名义。 平西军都是自己三哥的部下,他们能无视锦衣卫的威严,但却无法对自家将军的兄弟视而不见。 不过当他走上前时,却看到陆炳那熟悉的背影已经站在了人群的最前方,对拦路的平西军掷地有声道: “卢小姐是移山伯的夫人,但也是我大明的子民,本官以锦衣卫掌印的身份,誓要还他一个公道。” “但也望尔等谨记,你们是大明的兵马,不是谁家的私兵,一举一动,当思得体,勿要自误,更莫要给你们将军招灾惹祸!” “怎么?听陆掌印这意思,本伯刚死了夫人不算,你还要参本伯一个拥兵自重的罪名不成?”但他话音刚落,另一个冷峻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被一股绝大的无形潜力排开,一个器宇轩昂的男人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冷冷说道。 “三哥。” 虽然朱安澜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就判断出来,此人正是自己久违的三哥朱安潮。 “不敢。” 陆炳皮笑肉不笑道,“移山伯天潢贵胄,本官岂敢冒犯,只是看到这些骄兵悍将,便想起昔日的凉王,不免有些感叹,还望移山伯多多见谅。” 凉王蓝玉当年就是因为过于骄纵被太祖皇帝剥皮植草,陆炳这么说,讽刺的意味呼之欲出,顿时戳中了朱安潮的痛点。 “好胆!” 朱安潮瞬间勃然大怒,剑眉竖起,头顶百会穴上一股狂狮般的气血咆哮着冲出,强大的气势震慑得周围的人连连退步! “好!久闻移山伯天资不凡,果然已经突破了武道宗师的桎梏,宗室幸甚,我大明幸甚!” 陆炳脸上暗金色的光泽一闪,竟以一身恐怖的横练功夫,不动声色地顶住了朱安潮的气势,冷冷道, “不过就算是大宗师,也没有资格干预我锦衣卫办案,先斩后奏,皇权特许!贵夫人之死涉及到本朝大逆,正是我锦衣卫的职权范围,移山伯是想把私人恩怨凌驾于朝廷大局之上吗?” 朱安潮怒目圆睁,喝道:“你这老狗,欺人太甚!” “我这条老狗也是陛下的忠犬!我眼中只有陛下,再无他人!” “好好好!”朱安潮气极反笑,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眼看双方谈崩在即,朱安澜知道自己再不站出来不行了。 但两位宗师的气场互相碰撞,仅仅是余波就压得他呼吸不畅,更别说开口说话了。 没奈何,他只能一咬牙,把新获得的两点自由属性点全投入在了筋骨上,劝架的同时,也正好验证一下自己之前的猜测。 昨晚这一切,他开启了受命于天神通,飞快地喊道:“陆掌印,三哥!我是朱安澜啊!请二位听我一言!” “嗯?” 这时,朱安潮和陆炳也都注意到了在两人气场交锋的边缘,天地元气突然一阵波动,然后又一个还算强大的气场升腾了起来。 虽然跟自己二人比,还是远远不如,但起码已经够格插入他们的对话了。 而当听到朱安澜自报家门后,两人对视一眼,视线仿佛碰撞出火星,但还是理智地收回了气场,没有再继续僵持下去。 其实他们也知道,这个场合决不能撕破脸,不然亲者痛仇者快。 但朱安潮心中悲愤无处宣泄,陆炳又必须维护锦衣卫的执法权,两人谁都不肯也不能率先让步。 这就需要一个合适的调解人,能保全双方颜面,他们才有台阶下。 朱安澜无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在陆炳看来,他就是自己下属,而朱安潮对自家这个近些日子来声名鹊起的小弟也多有耳闻,他愿意站出来,实在是再好不过。 “原来是十四弟,好久不见。”朱安潮努力挤出一个兄友弟恭的笑容。 陆炳也装模作样端着架子冷哼一声,道:“朱总旗,本官正想听你有什么高见。” 两人都选择了以对自己最有利的称呼来喊朱安澜,就坡下驴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 朱安澜硬顶着两人的气势开口,这时已经气喘吁吁,表皮下也露出毛细血管破裂的淤伤痕迹。 好在他的猜测也得到了验证,提升了筋骨之后,受命于天的持续时间果然变长了,又多撑了两个呼吸之久才到极限,不然他可能连一口气说完这句话都难,更别提调解了。 好在现在双方都愿意给他个面子,各自收敛了气势,他才得以继续说下去。 “三哥,嫂子去了我也很痛心,没能及时破案,的确是我们锦衣卫的疏漏,不过也要看对手是谁不是?” 朱安澜先是看着朱安潮,诚恳地说道,“蓝玉和胡惟庸是太祖爷都没能根除的祸端,你让我们一日之内侦破此案也不现实,但为了给嫂子报仇,我们王府跟锦衣卫更应该合力追凶,对不对?要是我们现在因为置气就内斗起来,嫂子的仇要报就更加遥遥无期啦!” 陆炳听他一开始说没破案是锦衣卫的责任时,还不满地冷哼一声。 但听到后面,也认同地连连点头,附和道:“没错,本官一得到消息,就亲自赶来,也是为了还三公子的夫人一个公道,谁知这门前的大头兵好不晓事,本官也是心中不忿,才训斥两句。” “那本伯还要感谢掌印大人代为教训这些不成器的小子了!” 朱安潮不冷不热地讽刺了一句,阴着脸沉吟半晌,还是点点头,道, “好吧,看在十四弟的份上,本伯允你们点几个得力的人,跟我一起进去,我们双方联合查办此事,我倒要看看,他蓝玉和胡惟庸是不是真的有三头六臂,竟敢拿本伯的人开刀!” 说到最后几句话,他已经声色俱厉,爆发出来的气势,压得朱安澜再次几乎窒息!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哥,嫂子死得惨呐 在朱安澜的调解下,一场交锋似乎以融洽的结果收场。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宗室和锦衣卫的恩怨由来已久。 今天虽然有朱安澜这个和事佬在中间平息下来,但矛盾积累,迟早都还有引爆的一天。 到那时,大明的朝堂震荡,恐怕堪比天崩。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今天双方还是不想撕破脸,所以给了朱安澜一个面子,倒是让他说话的分量看上去重了不少。 “走,我们再进去看看嫂子。” 朱安澜知道锦衣卫的办案流程,强笑道。 其实真要有得选,他也不愿意在一天之内连看两具女尸,可没办法,他想火中取栗,这就是他必须承担起来的义务。 朱安潮木着脸点了点头,对旁边站岗的小兵使了个眼色:“带路。” “将军,从发现出事起,夫人的遗体,就一直由钱、王两位校尉亲自守护,绝不会出纰漏!” 在前往案发现场验尸的路上,小兵还门儿清地给一行人讲平西军内部的处置措施。 虽然名义上是在跟朱安潮回报,但话里话外,都是说给锦衣卫听的。 看看,我们也是专业的,并不比你们逊色多少。 只是没想到,当众人来到移山伯府后宅一处院落前时,又出了幺蛾子。 一个五大三粗的军汉一看到朱安潮,也不顾自己一身甲胄,哗啦啦跪倒在他脚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嚎哭起来:“大哥,兄弟们对不起你,我们没保护好嫂子……嫂子她、她死得惨呐!” “妈的,要坏事!” 朱安澜一听这腔调,顿觉头皮发麻。 他知道能被派来守这里的,肯定都是跟着自己三哥死人堆里滚过来的心腹。 看此人张口就叫朱安潮大哥,就知道他们主从关系多么亲密了。 他这个血亲弟弟在朱安潮眼里的分量,说不定还真比不上这个军汉! 别忘了,当年关二爷败走麦城,诸葛孔明力劝刘皇叔不能冲动,本来都快成功了,就是张三爷飞马赶来一声“大哥”,便让多智近妖的丞相无可奈何,只能在季汉败亡的残酷未来前,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此时陡然听到这么一声似曾相识的大哥,朱安澜仿佛也体会到了诸葛丞相当年无奈的心情! 幸运的是,朱安潮和他这个平妻的感情,似乎远远比不上桃园三结义的情比金坚。 虽然被这名校尉嚷得心浮气躁,气血又是一阵剧烈的波动,但朱安潮最后竟硬生生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咬着牙宽慰道:“好了,敌人穷凶极恶,此事不怪你们,先起来,随本伯进去看看再说!” 陆炳也知道此时的朱安潮,已经在爆发的边缘,很有眼色的没有再刺激他这个苦主,而是低调地走在了后面。 到了该验尸的时候,也是先任由移山伯府的下人们遮住了尸身上一切有辱斯文的位置,这才象征性地看了看。 当然,以他这位老江湖的火眼金睛,哪怕只是随便看看,得到的细节线索,也堪比一份详细的仵作报告了。 果然不出朱安澜所料,卢氏的死因,与陈大小姐近乎一模一样,同样只剩一张干枯的人皮,内部血气骨髓尽皆不见了踪影。 这时候双方各有渠道,都已经得知了在陈府中发生的事,明白做下这一切的未必就是蓝玉,很可能胡惟庸的人在其中也掺了一脚。 两位人魔互相掩蔽又彼此嫁祸,关系复杂到了极点,可最终受害的却是无辜的人。 被人偷了家的朱安潮,自然又是一阵咬牙切齿。 “三哥,根据我们在陈府的经验,能做下此等恶事,府中肯定还有凶手同党,说不定还有关键人物,该当仔细搜查一番……”朱安澜突然想起,连忙建议道。 但他还没说完,就差点被一张人皮糊在脸上,朱安潮手一甩,冷冷道:“关键人物,十四弟你可是在说这厮?” 朱安澜看着脚下还在可笑蠕动的人皮,整个人都绷不住了。 其他锦衣卫的面色,更是如走马灯般变化不休,只有平西军的健卒还是一脸平静,仿佛朱安潮能做到这一切实在是天经地义。 “这就是真宗师手段吗?”朱安澜喃喃自语道。 之前在陈家,两位百户带兵联合围剿还付出了重大伤亡,最后不得不依靠他神通暗算才能拿下的敌人,现在却被朱安潮举手投足间活捉。 这个差距,已经大到令他感到汗颜的地步了。 “这厮一身魔功确实非同小可。” 看到朱安澜呆滞的眼神,朱安潮好心地补充了一句,道,“若非在赶来路上发现此人踪迹,擒下他费了点功夫,我也不至于到得比你们还晚。” 朱安澜:“……” 我的好三哥,你还不如不解释呢,这个仿佛下楼遛弯顺便买了个菜的语气是要闹哪样啊! “以三少爷的功夫,拿下此獠自然是手到擒来。” 陆炳却只是扫了一眼,就笑着说道,“不过此獠虽无关紧要,但他背后却牵着一条大鱼,不知三少爷可否割爱把他让给我们审讯?锦衣卫的诏狱,即使他只剩一层皮了,也有的是办法撬开他的嘴!” “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没想到,朱安潮却用他的口头禅回击了他,然后才冷冷道,“本伯既然把他扔出来了,那自然是看得起你们锦衣卫的手段,不过陆掌印你也要当心了,若是没能审出点什么,还把人犯搞丢了,你知道后果,毕竟你们锦衣卫也不是铁板一块,以往犯人突然暴毙在狱中的情况,似也不在少数呢!” “呵呵!” 陆炳眼中闪过一抹危险的光芒,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一挥手,就像卷铺盖一样把那张人皮给卷起来,不知收到了何处,动作之轻巧,看得朱安澜都不禁为这张人皮感到一阵悲哀。 明明在江湖上也算有名有姓的人魔了,但落到这两个非人类手里,却像玩物一样被人随手把玩,何其可悲! 但这也正是伟力归于自身的魅力啊! 朱安澜呼出面板,心中一片火热。 等着吧,总有一日…… 第一百三十四章 狗咬狗 “姓胡的,你行事未免太过,我那俩孩儿方才复苏不久,便被你设局害死,你要赔我!” 就在朱安澜等人押送俘虏前往锦衣卫诏狱时,远在宁州城蘅芜苑的地宫深处,一个暴怒的女声从黑暗中响起。 仿佛被她的怒气撼动,“噼啪”一声脆响,周围幽暗的灯花同时炸开,骤然明亮的光芒,照亮了“刘夫人”、不、现在应该说凉王蓝玉的面容。 他盘坐在一块蒲团上,本来还算姣好的五官,却扭曲得像恶鬼一样,恶狠狠盯着更深邃的阴影中。 “嗡嗡嗡……本堂,也是物尽其用……嗡嗡嗡,我们不是盟友吗?借你两个手下用用怎么了?莫非你占个女人的身子,还真贪恋起母慈子孝那一套来了?” 嘈杂的虫鸣声中,一个完全由虫豸构成的人形,从阴影中缓缓立起,绕着蓝玉转了一圈,无数膜翅共振,组成怪异的笑声。 毫无疑问,这虫人正是胡惟庸的人魔真身了。 “物尽其用,你说的轻松!” 蓝玉脸色一沉,眼中阴霾密布,冷冷道,“老子颇费心血,才催生出这两只画皮鬼,你说要炼九子神婴法,结果呢?连神婴的影子老子都没见到,你就告诉我人折了?你是故意让他们去送死的吗?” “怎么会……嗡嗡嗡,本堂向你保证,要不了多久,你就能看到成果了。” 虫人怪笑着,身躯突然裂开,一团虫云托着一个只有拇指大小,却头足俱全的婴儿飞了出来,送到蓝玉面前,用陶醉的声音说道, “你看啊,这就是借宁王长子夫人之腹生出的神婴,这带着真龙血肉的滋味,是多么的芬芳……” 那婴儿周身遍布血气,以至于其天真的面容都充满了狰狞,也不知如此凶戾邪恶之物,如何会被冠以神婴的圣洁名头。 蓝玉目光一闪,美眸中猛地流露出阴森贪婪的神色,像是恨不得一张口就把这“神婴”吞下。 但胡惟庸却像预判到了他的举动一样,提前把神婴收了回去。 “我知道,你故意把我暴露在锦衣卫眼皮子底下,就是想逼我出手。” 蓝玉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后,还是选择了摊牌,道,“我的确还需要休养生息,强行出手只会导致局面更糟糕,不过你若是愿意把这只神婴送给我吞噬了,我的恢复速度一定能数倍于前,你也不用再兵行险着了!” “嗡嗡嗡……不行!” 胡惟庸却是断然拒绝道,“这只神婴,本堂要自己享用!” 但随后他又画饼道:“神婴以身具修为的女子腹中一缕先天胎生灵气蕴养而成,再吸取生母浑身精血,乃天地造化的灵物……放心,本堂穷搜西南,已经找全了合适的母体,虽然被锦衣卫破坏了一处,但其他几处布置离收获也已经不远了,你且耐心等待,下一只一定予你!” “混蛋!” 蓝玉发出愤怒的咆哮,吼道,“你别以为老子不知道,除了这只,你在陈家还收获了一只!给我!不然我们一拍两散!” “不,嗡嗡嗡,陈家,并无收获……” 胡惟庸的语气突然变得很疑惑,道,“那陈佳儿明明是本堂亲手炼化的,但她体内的神婴胚胎却不知去向,真是怪哉!” “你休想再骗我!” 蓝玉愈发暴怒,一张人皮猛地撕脱下来,化为黑幕,包裹向虫人。 胡惟庸自然不会束手就擒,双方在不大的斗室中激战起来,一时人皮裹住了虫群,一时又被虫群所噬。 终于,斗法掀起的劲风吹灭了所有油灯…… 黑暗中,两人渐渐偃旗息鼓,像是谁也奈何不了谁,被迫又达成了一番协议…… …… 黄氏府邸。 奢香夫人听朱安澜讲完了执行任务过程中的见闻,美眸中流露出一丝奇光。 “你的意思是,锦衣卫怀疑我也会成为那凶手的目标?” “不排除这个可能。” “那妾身还真要好好准备一番,争取来个守株待兔了。” 奢香夫人却像并不把黑暗中可能隐藏的猎手放在眼中,反而对案情很感兴趣,问道,“连续两位贵女遇害,不,如果算上秀眉这里行凶未遂,那就是三位,你觉得凶手在挑选猎物身份时,是巧合,还是必然?” 朱安澜想了想,才道:“我觉得是必然。” “那这么说来,对方的目标,就是身世不俗的女子。” 奢香夫人分析道,“除了疯子,没人会无缘无故地杀人,这样的对象身上,一定有着他们需要的东西,只要搞清楚了他们的需求,想对付他们就简单了。” “可是,我们并不能确定,对方真正需要的到底是什么……是命格,还是某种特殊的血脉?” 朱安澜道,“锦衣卫中已经找精通术数的高人测算过,但目前遇袭的三个人身上,并未发现什么完全相同的特征。” “不……”奢香夫人闻言却是露出了智珠在握的神情,道,“有一样东西,现在就在我们手上,八成就是他们需要的!” 朱安澜一惊,和她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道:“陈佳儿托付给我们的那个木匣子!” “没错!那里面说不定就装着她想传递给外界的线索!” 朱安澜激动得来回踱步,但忽然又迟疑了,道,“但那匣子却是她指定要交给父王的,我们擅自打开,不太好吧?” 奢香夫人骨子里却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一拍桌子,道:“远水解不了近渴,管不了那么多了!” “开!一切后果,自有我去分说便是!” 有了奢香夫人拍板,从陈佳儿手中得来的那个木匣子,很快又摆到了两人面前。 乌木的匣子并未有什么出奇之处,但表面却被铭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阵纹。 当奢香夫人的法力试探着接触上去后,这些繁复的纹路立刻一一亮起,其复杂程度,令她都不由得皱起眉头,露出了为难之色。 “居然在封印术上有如此造诣,看来这陈佳儿能跟秀眉妹妹齐名,还真不是浪得虚名,我若强行破解,还真怕破坏了其中的东西啊。”她有些为难道。 “唉,再如何惊才绝艳、国色天香,最后还是化为枯皮一张。”朱安澜心有戚戚道。 在这匣子上,他却感受到了一些和奢香夫人不一样的东西,那就是浓浓的血腥味,即使隔着那密不透风的阵纹,依旧一刻不停地向外渗透着,中人欲呕…… 第一百三十五章 神婴剑(上) “如若力不能及,最好还是不要强行破解了。” 看着血气逼人的木匣子,朱安澜犹豫道,“其中装的毕竟是陈佳儿临终前的希望,也可能是我们破案的关键线索,万一毁了不好。” 但奢香夫人却是被激起了倔脾气,撸起袖子凶巴巴道:“我就不信还治不了它了。” 朱安澜见状也只是笑笑,竟不再劝。 奢香夫人却停了手,狐疑地看着他,问道:“你不阻止我了?” “你开心就好咯。”朱安澜耸耸肩,道。 “你想好了,这里面装的可能是你们锦衣卫破案唯一的证据啊!”奢香夫人故意道。 “我大明立国千年而屹立不倒,什么牛鬼蛇神都是疥癣之疾,我就不信就算没了此物,大明还能亡了不成?” 朱安澜慷慨陈词,随即话锋一转,笑道,“天塌下来就高个子顶着,就算有什么血案,锦衣卫能人辈出,也不是非由我来出这个风头不可,再大的功劳也比不上母妃你一笑啊!” “你倒是有几分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风采了!” 奢香夫人似乎被他逗乐,抿嘴一笑,但随即就想到自己这个比喻似乎不太合适,顿时又露出百无聊赖的神色,随手把木匣子扔在一边,晦气道,“罢了,我跟个死人置什么气,明天你就把它送去给你父王吧!老娘不管了!” “时候不早了,妾身倦了,要歇着了!” 她说了一句,但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朱安澜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眼下锦官城中歹人猖獗,我可是受了锦衣卫吴百户的任务,一定要保护好王府奢香夫人的安危啊!” 朱安澜意味深长道,“今天我就睡这屋……隔壁!” “啪!” 一个飞过来的枕头,差点糊了他一脸。 不过就在退出去的时候,他却鬼使神差被那个奢香夫人弃若敝屣的木匣子引起了兴趣,拿起来随手把玩。 不过,就在他欣赏着木匣子表面宛如艺术品一般精美的封印纹路时,异变突生! 昂! 心底一声长吟,原本安安静静蛰伏在他丹田里的龙气,接触到匣子上的封印术,竟突然开始暴动! “怎么回事!” 朱安澜大惊,但却惊觉有点控制不住体内的龙气了。 沸腾的龙气像是闻到了香饵的饿狼,迫不及待从他掌心劳宫穴冲出,化为一条张牙舞爪的虚幻龙形,飞扑而上,把那木匣子紧紧缠绕,并且大口啃噬起上面的封印术来! “咔咔咔!” 自行其是的龙气宛若一条活灵活现的小号真龙,头尾俱全,鳞甲宛然,虽然只有巴掌长,却也自带一股堂皇之气。 但它在这一瞬间表现出来的贪婪和凶残,却毫无神兽的雍容气度,更像一头被猎食本能支配的猛兽。 木匣子表面那金丝般的封印纹路,只被啃噬了几口,就像被抽走了全部灵气,光泽暗淡,碎屑锈渣像下雨般落下。 不一会儿,原本精美的木匣子,就已经变得破破烂烂,里面的秘密也已经准备好在外人眼前敞开了! 等龙气吃饱喝足重新回到朱安澜的体内,他不由露出了惊疑之色,因为他发现在吞噬了陈佳儿用来绘制封印阵纹的材料之后,自己的龙气竟然壮大了不少。 “这封印阵竟然全是用可以滋养龙气的材料绘制的?还真是下足了血本!” 朱安澜感慨了一句,但随即反应过来,哑然失笑。 陈佳儿制造这个木匣子的时候,已经近乎穷途末路了,连命都快保不住了,何况一些身外之物? 这封印阵摆明了就是针对宁王的龙气去的,确保只有他本人才能开启。 但陈佳儿却忽略了一件事,就是在几经奇遇之后,朱安澜体内的龙气,竟也达到了开启阵法锁的最低标准,却是让他捡了一个大大的便宜! “不管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光是龙气的增长,这一波就值回票价了!”朱安澜笑着对奢香夫人说道。 “我劝你不要如此乐观。” 奢香夫人却是面色凝重,道,“仅仅是作为封印的阵法,就已经让你得到如斯好处,里面藏着的东西,只怕非同小可,别忘了,祸之福之所依,越珍贵的宝物,往往越容易被强者觊觎,引来不可控的风险,你还是不要掉以轻心为好!” “言之有理!”朱安澜肃然点头,给自己等人加持够了护身之法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木匣的盖子。 没有想象中的危险,在外匣的封印阵之余,陈佳儿也没有再布置别的机关,或许是她当时的条件也不允许了,反正当他打开匣子时,里面盛装的东西,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他眼前了,一览无余。 “这是……”朱安澜看着匣子中一个仿佛混合了血腥与圣洁的拇指婴儿,瞬间愣住了。 “血婴!”奢香夫人却是个识货的,惊呼着接过了话茬! “咯咯咯!”本来吮吸着指头酣睡的血婴似被二人对话惊动,蓦地抬头看了过来,露出了一个纯真的微笑,但他那双豆子般的小眼中,却是一片邪恶的漆黑,令人对视时,感到不寒而栗! “啪!” “再你妈的见!” 朱安澜反手就把匣子盖上了,也不管那邪异的血婴在其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硬起心肠问奢香夫人,道,“什么是血婴?” “我辈服气修行之人,到一定境界,就会在体内凝结出另一个真我,我们巫门唤作神胎,道门唤作元婴,名字不同,但含义一样,都是一身精气神重铸的修行根基,为的就是重返先天,以成人的心智,掌控母胎中那种与天地浑然一体的修行至境。” “难道这血婴就是一枚修行者的元婴?”朱安澜大吃一惊,顿觉手中木匣重逾千钧,散发出一股邪气。 作为前世的修真小说爱好者,他对元婴一词可是久仰大名了! “不是!” 奢香夫人断然否认,可还不等他松口气,又继续说道,“比那要更加邪恶!” “什么!” “元婴对我辈修行者来说,是修行的根基,但对心怀不轨的邪修来说,则是炼器炼法的绝佳材料。” 奢香夫人道,“只不过能凝成元婴之人,自身往往也是一方巨擘了,寻常邪修没那个本事挖出他们的元婴,就苦思替代之法,造了许多滔天的罪孽。” “比如有人就直接用婴儿乃至未见天日的胎儿祭炼邪法,当然,效果远远不如元婴,只能以数量堆砌,最终因为作恶多端,引来朝廷和正义人士的围剿,这种人不得善终且不去说他……” “但也有人几经尝试后,真的摸索出一点门道来的,便是这血婴之法,在邪魔之中,又将其爱称为神婴,寓意为成神的起点,虽然此物需要一名身怀六甲的修行女子为母体,汲取其全身精气神,注入胎儿之中,方有血婴的诞生!” 说到这里,朱安澜和奢香夫人对视一样,突然明白过来,那暗中的凶手杀人的规律是什么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神婴剑(中) “他们竟然对孕妇下手,一尸两命,简直天理不容!”朱安澜怒道。 他现在可以肯定,卢氏已经怀了自己三哥的孩子,却没想到因此引来了恶人的窥视,母子俱死于非命。 “没错,这等罪恶,的确是骇人听闻。” 奢香夫人也点头道,“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这枚血婴依旧乃是邪道至宝,虽然无法像真人的元婴一样吞噬了补益自身元气,但用来炼法炼器却是上上之选,澜儿你……” “我才不要!” 朱安澜断然拒绝道,“此等罪大恶极之产物,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能从中牟利,我良心过不去,还是想办法联系一位高僧念经来超度了去吧!” “这恐怕由不得你。” 奢香夫人却是苦笑道,“此物乃是人工炼制而成,早已不入六道,若不能将其怨恨除去,永无轮回之机,你别看它现在安静,其实时刻被血怨缠绕折磨,天长日久,怨气累积,必生祸端。 想要使其解脱,唯一的办法,就是助它手刃了仇敌,报仇雪恨之后,方能解脱,正好你现在就在追查炮制它的凶手,没有比你更合适驾驭它的人选了,不然若是落在其他恶人手中,为恶更甚,这小家伙也永世不得超生了!” “当真如此?”朱安澜狐疑地看着奢香夫人。 “我骗你作甚?”奢香夫人气苦道。 “你不是为了让我使用它,才故意虚言哄我吧?”朱安澜现在已经很了解这个义母了,有底线,有善心,但更护短,在自己人和外人之间做选择时,决断可称冷酷。 “好心当成驴肝肺!” 奢香夫人抱怨了一句,但在他的注视下,还是败下阵来,磕磕巴巴道,“的确有别的法子解脱它,但却未必有我刚说的法子顺其自然,代价也更大,不是我们现在付得起的,你还要当这个烂好人吗?” “当然不。”朱安澜连忙摇头道。 开什么玩笑,他又不是真的君子,既然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又何必要为了一点道德洁癖舍近求远,换个角度想想,自己为血婴母子报仇,那他暂时为自己效力作为报酬,也是很合理的一件事吧! 奢香夫人露出笑容:“我就知道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你我果然是同一类人!” “不过这么一来,血婴的存在,就不能瞒着父王和锦衣卫了,我要用它炼法,不可能一直雪藏不用,现在不说,以后被人发现可就说不清了。” “此事确实可虑,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再上报,以你的身份,王府和锦衣卫就算不爽,也不可能强迫你把自己的收获交出来,顶多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对蓝玉和胡惟庸多几分防备。” 奢香夫人道,“只是这样一来,难免会对你未来的仕途留下些许不好的影响,恐怕耽误了升迁!” “世上安得两全法?干吧!” 朱安澜却是想通了,斩钉截铁道,“拿在手里的力量才是自己的,至于说升迁,有了足够的力量,立下更多的功劳,我还怕有人卡着我不准升迁?”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正好我手上也有几门借助血婴炼器的法门,便择一门最适合你的传授给你便罢。”奢香夫人道。 朱安澜闻言对她更加佩服,看来唐晓芙说她前世为大巫转世还真是所言非虚,不然很难解释她年纪轻轻就如此见多识广,学识渊博,现在更是连邪道炼器的法门都会。 “有了!” 就在朱安澜出神时,奢香夫人已经选定了法门,道,“那就炼这一口神婴剑吧!一剑既出,能吞噬敌人精血,部分养剑,部分反哺己身,乃是以战养战的绝佳法门,而且神婴剑只是入门,未来若是获得别的血婴,还能一步步祭炼,直到最高明的九子神婴剑,据传凡人持之可逆斩武圣,虽然多半是以讹传讹,但也可见其威力了!” 朱安澜瞪大眼睛,道:“我难道为了这把剑,还要去炼更多血婴?疯了吧?此剑再利,也不可因它乱我道心!” “你能明辨是非我很高兴,但你的思路能不能开阔一点?你不愿炼血婴,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个穷凶极恶之人吗?”奢香夫人白了他一眼,笑骂道。 朱安澜讪讪一笑,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 “那凶手不是已经杀了两人吗?也就是说,他们手头至少还有一只血婴存留,炼成神婴剑,以后与其对阵,你就能直接将对方的血婴夺过来,化为己用,一箭双雕,岂不美哉?” 奢香夫人用力戳了戳朱安澜额头,道,“真是傻子!” 朱安澜能说什么,当然只能嘿嘿赔笑了。 “傻样!” 奢香夫人又白了他一眼,才随手拔下发髻上一根剑形发簪,随手一掷,就扎进了朱安澜面前的桌板上,道,“这柄剑簪乃是赤血铁所铸,本是我为自己准备的剑胚,今天便先舍予你,拿去当炼神婴剑的载体吧!” “赤血铁?” 朱安澜捡起剑簪一看,只见其长约三寸,徒有剑形,两边却没有开刃,表面布满了血管一样的纹路,若是注视的时间长了,还会产生它们有生命自行蠕动的错觉。 但就是这么邪恶的外表,其内质却隐隐透着一股神圣的感觉,显然也是不错的灵材,但奢香夫人说给就给了,对他真是好得没话说! “多谢母妃赐宝!”朱安澜确实有需要,拱了拱手,就坦然受了。 他受奢香夫人的恩惠已经不少,也不差这一回,大不了日后再好好回报就是了。 “行了行了,你我一体,哪来这么多肉麻的虚礼。” 奢香夫人不耐烦地催促道,“赶紧调息吧,然后我抓紧时间指导你炼制神婴剑……对了,别忘记用心神安抚血婴,告诉它你是要为它报仇雪恨的好人,不然待会炼剑时它万一暴躁起来,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受教了。”朱安澜依言盘坐下来,采气吐纳,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之后,才又缓缓打开了拘禁着血婴的木匣子…… “可怜的小家伙,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神婴剑(下) 祭炼神婴剑的过程,和朱安澜想象中很不同。 炼剑不需开炉烧火,而是以自己的阳刚气血为火,将剑胚与血婴熔铸为一体,再以自身纯阴魂魄为水,淬炼剑锋,安抚血婴的痛苦,其过程非常艰难痛苦。 饶是朱安澜以绝大的毅力支撑着走完一套流程,但当他完成最后一步后,浑身重衣还是被冷汗湿透,差点瘫坐在地。 “呜哇,呜哇……” 在他眼前,那只小小的血色婴儿哭喊着缓缓下沉,没入剑中。 剑簪光滑的两翼,顿时各多出一条血线,宛如开刃,看着锋利非常,但手摸上去又圆滑无比,还有一个小小的血婴虚影,时不时就从剑身上浮现出来,嬉闹一番。 因为是自己亲手所炼制,朱安澜看着它,竟像看着自己的孩子,有种血脉相连的温馨错觉。 这让他更加坚定了要为可怜的血婴报仇,给与它解脱的决心。 【滴!】 当神婴剑彻底落成,像只恋主的小狗一样围绕着朱安澜载浮载沉时,他的面板也同步更新了数据: 【神婴剑(1\/9):飞剑,九品上,以天材地宝赤血铁为骨,魔道血婴为魂,锻造而成的邪门飞剑,锋锐无匹,刺击可以汲取目标血肉滋养自身和剑主。】 飞剑!!! 朱安澜的目光一下子亮起来! 穿越到一个高武世界,虽然让朱安澜前世大部分幻想得偿所愿,但总觉得还差了那么一丝丝,而这一丝缺憾,正是“御剑天地间”的逍遥,但现在,神婴剑的出现,却是把朱安澜最后的遗憾给补足了! 虽然眼下的神婴剑还远远没展现出载人飞行的能力,但它不是还有八次强化提升的机会吗? 这一瞬间,朱安澜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要把神婴剑扣下来,永远为自己服务,什么解脱,什么同情,统统滚边去吧! “不对!” 但就在他贪欲大炽的一瞬间,突然,他眉心一痛,至诚之道预警,暴怒咆哮的浩然正气把他惊醒了过来! 凭着超人的意志,他终于勉强从自己的欲望中挣脱出来,再看神婴剑时,眼神已经充满了骇然。 “果然不愧是魔道飞剑,竟然能引动我内心最深处的欲望!必须时刻保持如履薄冰的心态,否则一个不小心,就有被勾引堕落的危险!” “咯咯咯!”小小的血婴像什么都没做一样,露出天真的笑脸,从剑上浮现出来,对他投怀送抱,甚至在这一刻,朱安澜感觉自己与神婴剑的联系空前紧密,这把魔剑像完全臣服在了自己脚下。 但有了之前的教训,他已经不敢再轻信表面看到的一切。 “刚刚是神婴剑魂对你的考验,你要是克制不住对神婴剑的贪欲,那你永远也不可能获得剑魂真正的效忠。好在你没有辜负我的信任,通过了它的考验。怎么现在它接受了你,你反而忌惮起它来了?” 看到朱安澜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态度,奢香夫人又是好笑又是欣慰,道, “现在就不必再如此谨小慎微了,剑魂知道你的心意,以后会把你当成亲密血盟,不必再小心提防了,只有心中有鬼的人,才更容易入魔,心怀坦荡,魔剑也未必不能驾驭,敞开心扉,恐惧也是一种心魔!” “呜哇!呜哇!” 神婴剑久久得不到朱安澜的接纳,也像一条被主人推开的小狗,应声大哭起来,哭声刺耳,令人心烦意乱,充满了魔性。 “好了好了,别哭了,烦死了!” 朱安澜训斥了一句,才终于像神婴剑伸出了手指,在两者接触的一瞬间,他感觉神婴剑仿佛变成了自己新肢体的一部分,如臂使指,指东打西,无不如意。 嚓! 神婴剑化为一道黑红流光,来回飞舞,碰巧擦过桌子一角,坚硬的实木顿时就像豆腐一样被切开掉落下来,还未落地,在半空中就被剑气吸干了生机,化为灰烬。 “好剑!”朱安澜这才露出了微笑,夸奖道。 “嗡嗡嗡!”神婴剑短短的剑身,也像得到夸奖的孩童,骄傲地震颤起来。 “让我瞧瞧你的极限吧!” 把玩了一下,感觉自己适应了神婴剑的玄妙之后,朱安澜忽然玩心大起,伸手一指门外,神婴剑得到指令后,也立刻像一条撒欢的猎犬,剑气大盛,朝着门外飚射而去! 轰隆隆! 剑刃撕裂空气,发出雷鸣般的呼啸! “这是在别人家里,休得胡来!” 奢香夫人大吃一惊,正想阻止,但朱安澜的精神已经完全投入到飞剑上去了,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在神婴剑化光飞去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像是多了一双眼睛,附着在飞剑上,把所过之处的景物看得清清楚楚。 “这不就是前世开无人机的感觉吗?” 不过就在他纵剑享受脱离了身体限制的自由时,突然,神婴剑一震,速度暴降,像是刺中了空气中的什么无形之物! “怎么回事?” 朱安澜的本体一震,快步冲到门口,结果就见神婴剑上戾气大盛,剑尖上竟钉着一张半透明人皮,蠕动着,扭曲着,正从空气中缓缓显形。 人皮脸上露出极度惊怒的表情,指着朱安澜像是想说什么。 但他们凉王一脉,本就是靠人皮吸取他人精血为生,碰上更加凶残的神婴剑,算是碰上克星了。 朱安澜还来不及分辨他想说什么,一股更恐怖的吸力就又从神婴剑中爆发出来! “啊!” 人皮扭曲的脸孔只来得及摆出一个惊恐的表情,皮囊内最后一点精血就全被魔剑吞噬得干干净净。 砰! 失去了最后的支持,人皮也凌空风化,在朱安澜等人眼皮底下,爆碎成了一蓬飞灰! “有刺客!” 朱安澜这才想起吴百户告诫自己的事,眼中闪过一抹狂怒,狂吼起来! 他没想到,在自己已经破坏了凶手针对黄秀眉的咒杀后,对方竟然还敢明目张胆打上门来行刺,这种行为,简直不能用疯狂来形容! 要不是他新炼成神婴剑,心血来潮出门试剑,又误打误撞刺中了刺客,还真要被这神出鬼没的人皮魔打个措手不及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暴动的杀心 “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来了多少人!” 一想到奢香夫人和黄秀眉可能还在对方的刺杀名单上,朱安澜心中杀意就抑制不住地沸腾起来! 嗖! 仿佛是感应到他坚定的杀心,神婴剑一颤,又像泡影一样消失在室内。 直到它消失之后,空气中才响起一连串闷雷般的音爆,那是飞剑疾速已经超越了声音产生的音爆! “杀!杀光你们这群狗贼!” 一股黑暗嗜血的渴望,从朱安澜心灵深处猛地爆发出来,令他喘着粗气,双目赤红如血,如疯似魔! “啊!” “这是什么!” “飞剑!快躲……” …… 几乎在神婴剑消失的瞬间,以小院为中心,周围好几处地方,都传来隐隐的惊呼。 但马上就变成了急促的惨叫,接着又是利器入肉和人体倒地的连续闷响。 随即,夜幕中便恢复了死寂,再无一丝一毫的声息! 所有心怀不轨的刺客,都被一道从暗夜中浸出的流光刺穿了眉心,倒地之时,已经被凶残的剑气吸干了血肉,只剩一具具干尸,体重暴跌之下,竟连倒地的声响,都比寻常要轻微了很多! “真有刺客?是冲着我来的,还是秀眉?” 奢香夫人这时也反应过来,美眸一翻,一道华彩绕身的神魂就从顶门中钻了出来,居高临下,看向刚刚有声音传出的地方。 “我倒要看看你们是什么来路!” 想到自己和黄秀眉可能也被那幕后黑手列入了培育血婴的母体备选,她就感到十分恼怒。 但让她惊异的是,即使已经开启了神魂法眼,但她依旧捕捉不到一丝生机存在的痕迹! 朱安澜那来无影去无踪的飞剑,像是瞬间就夺走了所有埋伏在附近的敌人生命! 只有越来越浓郁的血腥气,在夜风中弥漫起来…… “这神婴剑乃是我前世无意中搜集来的炼法,现在看来,凶戾还在我原本的预计之上,贸然传授给澜儿,怕是草率了!”她脸色微微一变,懊悔道。 然而还不等她想好说辞该怎么规劝朱安澜少用此剑,猛然间,一道更加刺骨的杀气,就从他们的院子中爆发了出来! “不好!澜儿!” 她飞快地归窍,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朱安澜在诛杀了所有来犯之敌后,却并未收回神婴剑,反而抱着头,像只受伤的野兽一样,在原地嘶吼起来! “这是……心魔劫?” 奢香夫人面色一变,难得露出了一丝慌乱,惊呼道,“只是炼一口飞剑,怎么会触发心魔劫的,澜儿他才刚刚入道不久啊!” “不行,必须帮他一把,不然他现在没有任何巫门渡劫的经验,恐怕会在心魔之下理智湮灭,彻底陷入疯狂!” 奢香夫人看着和疯狂杀意正在作斗争的朱安澜,双拳紧握,修长的指甲深深扎进了掌心,脸上神情又是担忧又是纠结。 不过当稍微察看了朱安澜的现状后,她脸上的患得患失就消失了,彻底转变成一抹决绝。 朱安澜现在面临的情况格外凶险,神婴剑仿佛一个催化剂,肆意放大了他心中的杀意,又引发了心魔劫,现在他的理智正在被杀意疯狂侵蚀。 这种内外交困的情况要是持续下去,根本要不了多久,朱安澜就会被杀意彻底吞噬,变成一头只知道杀戮的野兽! 因为最初的杀意是萌芽自他的内心,只是被魔剑放大了,因此连他那数度救主于水火的坚强意志都无能为力,反而容易成为心魔的帮凶。 若没有外力的帮助,他沦陷眼看只是时间问题! “快醒来!” 奢香夫人一咬牙,正想唤醒朱安澜的神智,没想到就在这时,突然一阵“当当当”的急促铜锣响起,瞬间撕裂了安静的夜幕! 毫无疑问,这正是外面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引来了黄氏一族的护院! “快!快去确定小姐和贵客的安危!”惊慌失措的呼喊中,外面传来一片混乱的脚步! “该死,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奢香夫人看了一眼还处在狂乱中的朱安澜,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她心里很清楚,朱安澜和神婴剑决不能在眼下就给外人看到! 或许在上报之后,朱安澜能获得光明正大驾驭神婴剑的资格,但一旦现在被外人目睹,那他们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同样一件事,性质却截然不同,这就是一个程序先后的问题! 两害相权取其轻,她这时候也无暇顾及小心救治的问题了,只能口诵雷音,先施法以雷霆手段把朱安澜给震晕了过去! 好在现在朱安澜已经陷入了狂乱,神婴剑虽然凶戾,但也不是对它了如指掌的奢香夫人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封了剑魂,“当啷”一声脆响,坠落在了地上! 奢香夫人一挥手,就把簪子大小的飞剑本体塞进朱安澜怀里,然后提着他就走进了后方的厢房,往床上一扔,然后才面不改色地整了整衣冠,走回前厅,重新摆出一副雍容的姿态,准备迎接来客。 也多亏了他手脚麻利,下一刻,门外就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梆梆梆!” 有人小心翼翼敲门,直到她开口招呼进来,才见到黄氏家主带着一脸睡眼惺忪,但又满脸担忧的黄秀眉一起走了进来。 “黄某见过奢香夫人。”黄家主施礼道。 “姐姐,你没事吧?”黄秀眉却是更加亲热随意,一见到奢香夫人就问道。 “没事。”奢香夫人故作不知,疑问道,“外面大吵大闹的,是出了什么事吗?” “无甚大事,只是进来个贼子,伤了几个家丁,夫人无事便好。”黄家主像是怕惊扰了奢香夫人,轻描淡写地说道。 奢香夫人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只有她自己才清楚,那些“家丁”都是被邪魔外道腐化替换的刺客,反倒是黄家主口中的“贼子”,才是真正保护她的人。 她真想跳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们黄家都被渗透成筛子,你这个家主还一无所知,你是猪啊?!” 但她现在的处境,显然不允许她如此任性妄为,但对黄家主也没什么好语气了,随意说了几句,就把黄氏一众人等打发了出去,甚至借口困倦,连黄秀眉都没有留下。 等到院子里重新被清空,她才心忧朱安澜的状况,急急忙忙赶向后厢房去了。 昏迷中的朱安澜都还在不断扭动,发出凶恶的嘶吼。 显然,即使是昏迷,都阻止不了心魔侵蚀的过程,反而因为失去了主意识的制衡,让他的状况又恶化了不少,再不想方设法救治,就回天乏术了! “可恶,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奢香夫人看着危险的朱安澜,银牙轻咬嘴唇,留下浅浅的齿痕,高耸的胸脯起伏几下,终于露出了决断的神色,叹道, “罢了罢了,你这冤家,我真是前世欠你的!今日是我低估了神婴剑的凶险,我便再还你一次,便宜你这小混蛋了!” 说话间,她的神魂已经再次离体,来到朱安澜上方。 第一百三十九 破心魔 朱安澜深陷心魔劫中,神魂被狂乱的杀意包围,猩红冲天,如业火焚身,灼烧得他嘶吼不断,几乎失去了理智。 不过就在他挣脱不得时,奢香夫人的神魂,也已经进入了他体内,看到朱安澜所经历的一切,她脸色大变,眼中充满了担忧。 “澜儿!” 奢香夫人急切的呼唤着,她的神魂化为一阵纯青木气,融入朱安澜的神魂之内,与他并肩作践,共同抵御心魔侵袭。 朱安澜在奢香夫人的帮助下,逐渐恢复了部分神智,他眼中的红丝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清明与坚定。 “母妃,你怎么来了!”朱安澜惊讶的问。 “我不来难道看着你死吗?”奢香夫人虽然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但她的语气充满了力量。 朱安澜深吸一口气,感激的看着奢香夫人,道:“今天是我托大了,连累母妃也要为我操心。不过,有了你的帮助,我更有信心战胜心魔了。” 说罢,他双手一推,一股纯粹的意志之力扩散开来,将萦绕在他身边的猩红杀意推离了体表寸许之外,总算暂时隔绝了心魔的影响,不会时刻陷入癫狂的杀戮欲望之中了。 可即便如此,他的神魂还是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可能被风浪吞噬。 但幸运的是,他之前通过神婴剑魂的考验,此时诱发他心魔的只是飞剑本身的魔性,剑魂本身并未参与其中,甚至还隐隐在外面助力帮忙,要不然,朱安澜怕是早就被杀意狂潮吞噬,凉得透透的了! “怪不得魔道在江湖上混得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朱安澜反省道,“魔意始终在窥伺心灵的破绽,一走上这条路,作不作恶,大概率就不由你自己心意了。” 奢香夫人闻言苦笑:“这时候你还有心情想这些?” “又不会死,我为什么不能想?”朱安澜轻笑道。 “你还有什么法子?”奢香夫人好奇的问道。 “你是不是忘了,我身上可不止一门文道神通。”朱安澜自信的笑道,“要不是想看看这心魔劫的厉害,我早就破劫了,区区杀意,又岂能伤我分毫?” 奢香夫人闻言一愣,心魔也算魔,在应对邪魔这方面,儒家可以说得天独厚,但她更关心的是,如何帮助朱安澜度过这次危机。 “好了,别说这些了。”朱安澜打断了奢香夫人的思绪,“既然你来了,那就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奢香夫人一愣,“什么?” 但下一刻,她就感觉朱安澜的神魂也散化为气。 阴阳二气缓缓流转,其中清气阳气上浮于天,隐隐化为一片青天,阴气浊气下沉于地,则植根大地,化为一株参天大树,正是二人的神魂真形化身。 通天树与天,无疑是真正的天作之合。 彼此配合下,苍天有了撑天的根基,不再虚浮,建木也被拔高了上限,相得益彰,一股天人合一的意境瞬间散发开去! 轰! 随着一股浩荡的浩然正气仿佛化作了天地初开的那个奇点,一下子爆炸开来,把外面一层微弱的杀意心魔,瞬间炸得粉碎。 与此同时,随着气息流转,两人的神魂不断壮大,他们仿佛置身于开天辟地之初的奇景之中。 终于,在两人共同努力下,心魔被彻底击败。 朱安澜和奢香夫人神魂归位,同时睁开了眼睛,他们眼神中充满了坚定的力量。 “太好了!”奢香夫人激动地说道,“我们终于成功了!” 朱安澜点头微笑:“是啊,谢谢你一直在身边支持我。” 第一百四十章 反客为主 “你这混蛋……” 奢香夫人也没想到朱安澜这小色鬼一醒来就作妖,猝不及防下,逃避不及,竟真被朱安澜神魂缠住,侵入了肉壳之中。 “唔!” 双方一碰之下,她便溃不成军,又在无边极乐中狠狠沉沦了下去,把刚刚升起的一点抗拒之心尽数抛到了九霄云外! 又是好一番酣战厮杀,两人才终于云收雨歇,鸣金收兵。 “让你得逞了,现在你满意了吧!” 奢香夫人娇喘吁吁,好不容易恢复点力气,气鼓鼓地踢了朱安澜一脚,尽显小儿女的嗔态。 但让她气愤的是,刚刚揩够了油的朱安澜,此时却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任她踢了一脚也岿然不动,像极了拔鸟无情的渣男。 但就在她要发作之前,朱安澜突然说道:“何必作此小儿女情态,你我皆是修行之人,突然受了这么大好处,不赶紧调息消化,还在闹什么?” “这时候你倒知道小儿女情态要不得了,刚刚你……” 奢香夫人气结,但到底是女子,话还没说完,脸上已然殷红一片,她说不下去了,只好愤愤一甩头,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气血神魂之上。 但下一刻,她就惊呼出声,“呀,我的修为……怎地暴涨了这么多!” “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双修之功了。”朱安澜笑道。 “要你多嘴!” 奢香夫人还在气头上,狠狠剜了他一眼,才继续检视自己的收获,越品脸上喜色越浓。 两人不过折腾了数个时辰,但她的真气和神魂竟然同步暴涨了一大截,甚至突破了一个小境界,光是这一份收益,就已经抵得上她平日里,独自数月的苦修了! 但更令她惊喜的是,经此一遭,她的神魂中,充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灵性,活泼无比,木德气血更是生机浓郁,丝丝缕缕仿佛要流淌出来! 哗啦啦! 就连他神魂显化的法相建木,一树苍翠都无风自动,在她灵魂深处摇曳,抒发着自己的喜悦之情。 “这是易筋伐髓,洗练根骨的大机缘啊!”意识到自己捡到了怎样的大漏,奢香夫人一颗芳心都在颤抖。 对武者修士来说,修为好得,只要不遇到瓶颈,日复一日磨时间总能有所精进,但根骨天资不同,它几乎决定了一个人习武修道的前途如何。 朱安澜当初被摸骨时,就是因为根骨不足,才在武道上被判了死刑。 要不是后来机缘巧合获得了龙气武学,他恐怕现在还是个高贵但肾虚的法爷呢! 奢香夫人的木德之体虽然资质远超朱安澜,但经过这次洗练,却也获得了莫大的好处,以后修行起来一日千里,这是永久生效的,日积月累的好处,却是比单纯增长气血修为要好一百倍了! “唉,这次我也算获益,便不骂你了。” 奢香夫人神情复杂地看了朱安澜一眼,又问道,“你呢?饥渴得像头野牛一样,想必也精进不少吧!” “还行,还行。”朱安澜满面笑容。 比起奢香夫人,他不但增进了修为,洗练了根骨,更重要的是,他体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剧变。 这变化是如此巨大,让他一时都没能总结得过来,这才有了刚刚冷落奢香夫人的一幕! 他如今巫术、文气、龙气武学三道同修,体内的力量也颇为驳杂。 好在三者根基不同,巫术开启的神魂力量在上丹田、眉心祖窍的位置; 浩然正气居中,霸占了膻中气海; 龙气则只好委委屈屈地盘踞在丹田之中了。 三者运行的路线也是各行其是,不说相辅相成,能并行不悖,朱安澜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但经过这次双修,在得到了冥冥中阴阳二气的力量灌溉之后,朱安澜原本散乱的力量,已经以三处丹田为根基,彻底凝成了一个三核的体系。 不仅三处丹田中,各有一个颜色各异的气旋漩涡,在丹田中徐徐旋转。 每转一圈,都能给他带来比之前更强大的力量。 可以说,直到此刻,朱安澜才算找到了自己的道路,把浑身力量整合成一股绳。 “可喜可贺!” 朱安澜运气到了兴起,唰唰就在屋里打了一套拳,虎虎生风,直把奢香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大骂他混蛋。 朱安澜反应过来,转念一想自己好像也确实蛮混蛋的。 别的男人再怎么恶劣,顶多完事之后来根事后烟或者呼呼大睡已经了不得了,哪有像他这样,下了床就打拳的? 一念及此,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觉得滑稽,笑出了声! “你还笑得出来。”奢香夫人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获益匪浅,自然该笑。”朱安澜微笑道。 “哦?” 听他这么一说,奢香夫人也来了兴趣,比起两人别扭的男女关系,显然求道者的身份更加纯粹。 “幸得母妃相助,儿臣不仅终于初步整合了巫、武、儒的力量,更是验证了一个困惑多时的问题。” 朱安澜恶趣味,故意把两人世俗身份的称呼强调出来,让奢香夫人在羞恼之余,又感到一种背德的强烈刺激感,目眩神驰,浑身酥软,甚至连他验证了什么都忘了问。 “这个小混蛋……越来越不是东西了……” 朱安澜也没有多解释,因为他验证的东西,正是自己面板属性和武学的关系。 经过几次加点,他现在已经确定,筋骨属性的强弱,与自己施展武学时的威力息息相关。 在得到了新近两点筋骨的加成之后,他现在挥洒龙气武学时,威力明显又强了一丝。 终于捋清了自己的道途,朱安澜心情大好,又把注意力转回到了奢香夫人身上,刚刚得到滋润的夫人面色红润,气色极好,看得朱安澜食指大动,忍不住又道:“母妃,眼下乱象纷呈,我们还是要努力修炼才是啊!” “还来?我身上现在还软绵绵的提不起劲呢!” 奢香夫人却是娇嗔地瞪了他一眼,道,“今天不行了,双修也要讲究一个过犹不及的道理。” 不过虽然拒绝了朱安澜再来一次的提议,但他之前的努力耕耘,显然也不是无用功,彻底认命的奢香夫人还是松口道: “不过你说得也没错,对现在的我们而言,任何一条精进修为的渠道都不能放弃,这样吧,等过两天我回王府跟你父王说了你祭炼神婴剑之事,我就请旨去水西辅助你修炼巫术,到时候你想不陪我修炼都不行。” 她这么说,近乎于就把两人间的窗户纸挑破了。 朱安澜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有神婴剑这个麻烦。 不过再一想到奢香夫人要跟宁王见面,他又感到一阵吃味。 偏偏人家才是明媒正娶的两口子,他连反对的立场都没有,只觉得一阵心浮气躁。 好在奢香夫人蕙质兰心,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常情绪,凑近来调笑道:“哟,我们小奶狗吃醋啦!这样子真可爱!” “哪里是小奶狗,我至少也该是大狼狗!”朱安澜瞪大眼睛分辩道。 奢香夫人闻言更是娇笑起来,周围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过了一会儿,奢香夫人才叹息地说道:“放心吧,你父王娶我,无非只是想要一个与夷人和亲的名头罢了,大婚以来,他还从未碰过我,我至今仍是完璧之身,你就不用操这个心了。” 朱安澜瞬间眉飞色舞:“此话当真?” “呸,我还能拿这种事哄你不成?” 奢香夫人霞飞双颊,啐了他一口道,“若非如此,老娘又岂会便宜了你这个小禽兽,居然连自己庶母都不放过,真当我是蛮夷,就一点妇道都不懂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温柔乡与修罗场 奢香夫人果然没骗朱安澜,她只是回了一趟宁王府,甚至连宁王的面都没见到,仅靠张总管传话,就成功请到了两道旨意。 其一自然是批准朱安澜使用神婴剑,其二则是她自己有意出府“陪读”。 “孤知道了。” 朱安澜看着明黄旨意上龙飞凤舞的大字,和霸绝天下的残留龙气,就是一阵无语。 他原本还想过以后要是老爹不放人,他干脆来一套“玄武门继承法”,让宁王好好尝一尝什么叫“父慈子孝”、“哄堂大孝”。 但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 人家王爷日理万机,根本没把他们这点小打小闹放在眼里。 反倒是用一道旨意上残存的龙气,就把朱安澜震慑得不轻,幸好没有冲动,不然等待他的就是“父爱如山”了。 慈父手中剑,孝子身上劈。一息八十剑,剑剑出暴击。 一想到那个画面,朱安澜就不由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看来我还得努力啊!” “你在想什么?” 朱安澜内心的“孝意”只是一闪而过,但却被与他神魂相合的奢香夫人准确地捕捉到了。 她内心闪过一丝感动,但随即就是无边无际的惊慌,连忙捧住朱安澜的脸,告诫道:“你父王心胸如海,只有这大明的亿万里江山,我们若只是相伴修行,不要名分,想来他也只会睁只眼闭只眼,你可万万不能动什么妄念啊!” 经过双修,两人在独处时已经不抗拒一些身体上的亲昵动作了,都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我当然知道,弱小如我,怎敢贸然冒犯父王的虎威呢?我还没那么傻。”朱安澜轻拍她的手掌,微笑道。 “那就好,我不要名分也没关系的,我只是不想失去你。”奢香夫人轻咬嘴唇,把自己的脸蛋贴上了朱安澜的脸颊,红颜烫得惊人。 朱安澜反手抱住她,低垂下了眼帘,缓缓道:“不会的,我向你保证。” 但在他内心最深处,却还有一丝冷笑,这是奢香夫人都没能涉足的秘密深处。 他可是一个穿越者啊,这万千世界,那么多穿越者,你几时见过会对一个土着奉若神明的? “大丈夫当如是”已经是穿越者大军的下限,更多都是“彼可取而代之”的想法啊。 朱安澜自己的想法其实刚刚也说得淋漓尽致了,现在父慈子孝,只是因为他还弱小,但有金手指在身,他可不会一直弱小,到那时嘛……呵呵。 奢香夫人虽然暂时被他蒙蔽住了,但本能的不安,还是让她像条蛇一样缠了上来:“罢了,澜儿,我要你助我修行……” “求之不得……” 朱安澜哈哈一笑,两人神魂再次出窍,交合在一起,软语呢喃中,泛起一片旖旎的光彩…… …… 就在朱安澜沉浸在禁忌修行的温柔乡里,接二连三的贵人遭到刺杀的案件,却已经令整个西南范围内,都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 奢香夫人之前拜访而不得的遮天阁中,宁王朱梼正襟危坐。 在他左右分别跪着两人,正是锦衣卫的掌印陆炳,与他亲儿子、这次连环血案的苦主之一,宁王三公子,移山伯朱安潮! “还请父王为孩儿做主!”朱安潮狠狠瞪了一眼他眼中不作为的锦衣卫掌印,垂首恳求宁王道。 “嗯。” 过了良久,朱梼才从唇缝中挤出一声轻哼,淡淡道,“孤修炼蛰龙功,这次低调的时间的确有点久了,西南毫无章法,什么牛鬼蛇神都跳了出来,还敢把手伸进孤的王族中来,正好趁此机会,仔细清理一下吧!” 他定下了调子,明明是轻描淡写的话,但一字一句都仿佛透着一股惊人的杀气。 陆炳和朱安潮都已经是大宗师中的好手了,但在他的这股威严下,却也只能瑟瑟发抖。 “都是臣执法无方。”陆炳冷汗淋漓,连忙请罪道。 “儿臣的平西军也好久没有一场大捷了,父王恕罪!”朱安潮也赶紧跟上。 “嗯,只是区区癣疥之疾,孤又没有怪罪你们,何必一个劲地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哪里还没有一点鸡鸣狗盗之辈了?” 朱梼似乎很温和地说道,但他眯缝着的丹凤眼睁开一样,其中透出的精光,却带着极大威严,令人不寒而栗,“去吧,带着罪魁祸首的头颅来见我!” “卑职\/儿臣领旨!” 陆炳和朱安潮郑重叩拜领命,倒退着出了遮天阁。 一直走出去老远,陆炳才忍不住埋怨朱安潮道:“三少爷,您对我们锦衣卫的工作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跟我说不行吗?非要惊动王爷。” “我也没想到父王现在的威严居然这么浓重了啊!” 朱安潮也是一脸的不自在,刚刚直面自己父亲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看到的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天,一片笼罩在西南三州上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天! 朱梼的威严可见一斑! “事已至此,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王爷都开口了……” 老辣的陆炳眼中闪过一丝冷色,森然道,“所有还没有离开西南的邪魔,不管多大背景,都只能请他们为死去的两位贵人陪葬了!” “好,那就这么办……”朱安潮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看来你我两家,这次要精诚合作了……” “那是自然的……” …… 当两人走出并肩走出王府的时候,一场风暴,注定要席卷整个西南了! 在两人的严令之下,锦衣卫各处的据点和平西军的大营里,涌出了潮水般的兵士,他们倾巢而出,搜查着每一处可疑的地点。 那冲天的煞气,甚至影响了天象,令整个西南三州上空都连日不见日月,阴云密布! “搜!给我狠狠搜!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刺杀贵人的妖邪绳之以法!” 两人带着血腥味的命令还回荡在宁州上空,下面的各大城镇、驿站中,却早已血流成河,所有可疑之人都遭到了严酷的审查和清理。 一时间,整个西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更有无数求情的信件雪片般飞向锦衣卫衙门、平西军大营,甚至王府,但最终却都石沉大海,渺无音讯,而雪亮的刀光依然在四处亮起。 这下子,所有人都明白了最高意志的指向,一个个噤若寒蝉。 锦衣卫和平西军则还在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屠刀,这次,他们不用刀气把整个西南清洗一遍,绝不还鞘!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宗师的门槛 “哦?锦衣卫和平西军已经全军出击,开始剿灭西南三州境内有活力的社会组织了?” 一夜“苦修”,朱安澜于锦榻上睁开眼来,手中捏着一张飞鸽传书,眸中精光闪闪,显然功力又有精进。 “有活力的社会组织,这个说法有趣,那些狂徒,被围剿也是当然的吧,朝廷不动,只是在养猪,可笑他们不懂这个道理,还以为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真是死有余辜。” 绵软慵懒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一双玉臂娇柔地揽上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道,“不过这跟你都没什么关系,你在锦衣卫那边并非一线战斗人员,还是好好练功,提升自己的自保之力吧!” “还来啊!” 朱安澜听到这个诱惑力拉满的声音,却是激灵灵打了个寒战,面露苦色道,“我们已经修行了一夜了,总要劳逸结合啊!” 他前世虽然尝过荤腥,但却没结婚,因此对于婚后的生活,一度抱有美好的幻想,但今天,他终于在奢香夫人身上,体会到了那些中年男人在听到索求无度的老婆说“老公我还要”之时的瑟瑟发抖了。 “怎么?与妾身修行是一件很苦的事情吗?”奢香夫人严厉地问道。 朱安澜立刻怂了:“当然不是……” “那不就结了!” 奢香夫人立刻转嗔为喜,又换上了一张桃花般的笑脸,“快来吧!难道你不想神功大成,人前显圣吗?现在可就有一条捷径摆在你面前哦!” “我谢谢你啊!” 尽管在心里嘀咕“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但朱安澜其实也很清楚,外面的局势已经一日比一日波诡云谲了,自身每变强一分,都是难能可贵。 就好像现在,别看锦衣卫和平西军杀得人头滚滚,但通过之前几次接触,他很确定这样的阵仗绝对奈何不了真正的黑手。 蓝玉和胡惟庸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也别提什么纵横大明天下上千年了,早就被人给扬了。 所以,不管官府的绞杀行动再怎么如火如荼,总有疲软下来的时候。 届时这两大魔头肯定会卷土重来,甚至变本加厉,那一关说不定就需要他自己的力量来扛了。 “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他用力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老腰,露出了坚韧之色,两人神魂飞腾,又再次陷入了疯狂的修炼之中…… 也不知道之前一番鏖战,确实已经把朱安澜推到了极限,这次,在一阵飞升般的极乐过后,他感觉自己的神魂和气血,竟又奇迹般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哗啦啦”的惊涛声中,他体内的三个旋涡核心,猛地扩大了一圈,能吞吐的精气神总量也富余了不少。 滚滚的天地元气被他吸取而来,滋养着全身的血肉经脉。 武道,气血五变! 神魂修为更是因为有了奢香夫人的支援,快速迎头赶上,与一身武道修为隐隐有了并驾齐驱之势! “咦,我的龙气……怎么突然自行破境了?”朱安澜惊奇道。 双修再怎么神奇,没可能连龙气武学的先天桎梏都能冲开吧? “你想多了,我觉得八成是你的功劳已经足以再次晋升爵位,宗人府昭告天下,只是我们自己闭关,没收到消息罢了。” 奢香夫人靠在他身边,气息紊乱中带着强大,一张俏脸殷红如血,眼中湿润得像要滴出水来,但说话还是那么犀利。 “言之有理。” 朱安澜点点头,闭上了眼睛,下一刻,一道青丝垂落,他身上的气息节节拔高! 本身的修为增进,带动他施展受命于天时,能借来的力量也放大了不少! 这让他更有信心面对未知的未来。 “斗室狭小,论武不便,母妃可有兴趣神魂出窍玩上一手?”朱安澜突然开口邀请道。 他说的“玩”,当然不含靡靡之意了,而是主动邀请奢香夫人斗法切磋,毕竟光练不用傻把式,道侣存在的意义,不仅是修为的助推器,更是战技的磨刀石。 “澜儿你真是越来越自负了啊,你那点巫术还是我教的,现在居然就想倒反天罡了?” 奢香夫人口中轻笑,但行动上却认可了朱安澜的意见。 她顺手拔下头上一根簪子,如瀑青丝顺滑地垂落下来,但那簪子却脱手飞出,化为了一道流光,在空中灵活地游动,摇头摆尾,像是在挑衅朱安澜。 朱安澜微微一笑,把自己的神婴剑也放了出去。 神婴剑的剑光幽暗晦涩,不看剑刃出的赤红血丝,简直像一抹阴影,与奢香夫人那流光溢彩的飞剑形成了鲜明对比。 “开始!” 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声,两人手指一挑,两缕剑光就在半空中捉对搏杀起来,宛如苍鹰扑兔,又像电光石火。 虽然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意,仿佛在享受闺房画眉之乐,但施展出来的剑招却一个比一个狠,杀气腾腾。 叮叮叮! 清脆的碰撞中,星花点点,森然的剑气散逸出来,令房间里的温度都下降了不少! “澜儿,想不到你剑心剑骨一样都不缺,真是天生的剑仙种子,可惜我这一门并不以剑术见长,现在教你的,还是前世残忆中的收获……” 奢香夫人看着朱安澜全神贯注御剑的侧脸,不无遗憾地想道。 但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分神,引发了气机上的破绽,就被朱安澜捕捉到,他像一个敏锐的猎手,眼神猛地一厉,神婴剑呼啸,大片带着血腥味的阴影铺天盖地扩散开来,一下淹没了奢香夫人的剑光! 奢香夫人也瞬间惊醒,娇叱一声,剑光瞬间暴涨。 最后关头,两人同时使出了自己的最强形态。 双剑在空中一碰,大音希声,悄无声息,但却掀起了一场席卷全屋的暴风,陈设被吹得满地乱滚。 奢香夫人因为失了先机,略输一招,“哎哟”一声,被反馈回来的力道冲击得仰天一倒,但马上被朱安澜伸手揽住。 “你还真下重手呀!” 奢香夫人收回自己的簪子,看着上面黯淡了不少的色泽,忍不住嗔怪道。 “母妃你刚下手好像也不轻吧?” 朱安澜知道不能跟女人讲道理,只是无奈一笑,道,“我是被你逼出了全力,不然输的可就是我了!” “那你输给我不得吗?”奢香夫人犹自不满意,露出少女情态,嘟着嘴不满道。 “我是没关系,但这小家伙自尊心可强,我要是拂了他的意,少不得又要给我整什么幺蛾子了。” 朱安澜笑了笑,伸手一招,神婴剑上浮现出一个天真的婴儿虚影,“咯咯”笑了两声,飞回他怀中,顿时,屋里光线似乎都一亮,那股刺鼻的血腥和黑暗也都散去。 “这剑魂当真灵性十足,我培育多年的飞剑,竟还不如你数日之功。”奢香夫人见状羡慕道。 朱安澜轻抚神婴剑,缓缓道:“我倒宁可世上再无这等凶剑。” 感觉气氛有点沉闷,奢香夫人连忙展颜一笑,道:“不管怎么说,现在的你施展受命于天,才算真正站在了宗师的门槛上,再配上神婴剑这等凌厉的杀伐重器,才算真正拥有了叫板宗师的资格!” 第一百四十三章 以牙还牙(上) “不错,只有当自己真正走到这一步门前,我才知道以前都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听奢香夫人说起自己的修行,朱安澜也露出肃然之色。 以前他就不止一次遭遇过宗师,但每次都能因为各种原因死里逃生,甚至还反杀过一次,这让他产生了“宗师也不过如此”的错误念头。 可直到现在,当他自己也略微触摸到了那条门槛,他才猛然发现,自己以前不仅天真,而且狂妄! 那些看似逆天的战绩,其实都是天时地利人和巧合的结果。 真正的宗师,迈不迈出那一步,真是天壤之别! 奢香夫人说他现在已经拥有了叫板宗师的资格,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也仅仅是资格而已,真打起来,自己多半还是要输! 受命于天的灌顶,加上神婴剑的犀利,甚至还包括面板在内的种种优势,也不过是让他在庸人和宗师之间那扇无形的大门上,穿破一个小小的窟窿,想要推开,他还差得远! “好在有了受命于天的提前体验卡,我晋升宗师之前都没有什么瓶颈,缺的只是修为积累罢了……” 获得受命于天神通这么久,他现在也醒悟过来,这门神通真正的价值,还不止是绝地反杀的杀手锏,更是修行进步的指南针。 因为每一次施展,都是在向他展示未来的路该怎么走,而且因为这条路是天意亲自为他推算出来的,绝无错漏之虞。 别的武者担忧的走火入魔,放在他身上更更是个笑话! 毕竟,你见过会走火入魔的老天爷吗? 不过,就在两人不断总结得失,讨论巫武精要时,门口竟然传来了敲门声,二人的谈兴被打断,眉头一下皱了起来。 “什么人?” 奢香夫人扬声问道,“本夫人不是早已经吩咐过了吗?我要闭关修炼,若无要事,不得打扰!” 她只有在朱安澜面前,才会露出温柔的一面,此时一板起脸来,王府侧妃的威严立刻就喷薄而出,令人胆颤。 但门外却传来黄秀眉幽怨的声音:“姐姐只带着澜郎修炼,却撇下妹妹我一个人,当真好没道理。” “呃……” 顿时,奢香夫人理亏,只能露出尴尬的笑容。 想想也是哈,她打着看望黄秀眉的名头才入住的黄家,结果就在人家地盘上堂而皇之地闭关修炼,连主人都不见了,确实有点没道理。 更别说,朱安澜还几次被她打趣要许配给黄秀眉,两者也确实发生过亲密关系,结果她却把自己好姐妹的男人给“霸占”了…… “这可真是……” 奢香夫人脸一红,转眼看到朱安澜古怪的笑容,忍不住恨恨踢了他一脚,娇叱道,“秀眉妹子八成是来找你的,你很得意是不是?还不快去开门!” 朱安澜这才笑嘻嘻的下了床,把眉眼间仿佛凝结着幽怨的黄秀眉给迎了进来。 一看她那表情,奢香夫人就一阵头皮发麻,连忙解释道:“我们只是在参悟武学之理……嗯,真的是这样……” “我知道啊。” 黄秀眉点点头。 语气里的信任,让奢香夫人松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有种偷了好姐妹宝物的愧疚。 黄秀眉接着说道:“本来我也不想打扰姐姐和澜郎闭关苦修的,实在是有一事相求,不得不厚颜叨扰了。” “什么事?” “我一直在追查上次给我下咒的那名女子,直到今天,终于被我手下的察子,发现一丝踪迹了!”黄秀眉凝重地说道。 “那还等什么!” 朱安澜的眉眼一下竖起来,沉声道,“走,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干他娘的!” 说着,他就往外走去。 早就想收拾凶手还是其次,关键要找这女人麻烦,就必须出门,可以暂时不用跟奢香夫人“修炼”了,双修这么私密的事情,奢香夫人再豪放也不能一时兴起就拉着他在路上来一发吧? “澜郎这是怎么了?”黄秀眉看着朱安澜的背影疑惑道,“感觉他以前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啊?” “谁知道呢?” 奢香夫人看着他那仿佛落荒而逃的身影,笑得意味深长,“也许是因为你吃了亏,他急着想帮你出头吧!” 沉湎在温柔乡中多日,朱安澜也没想到,再一出门,整个锦官城中的气氛已经截然不同,曾经的繁华闲适,尽数转化为森然的铁血气息。 路人行人稀疏,哪怕偶有经过的,也是一个个低着头,脚步匆匆,脸色带着不安的神色,不敢跟戒严的兵卒对视,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抓去杀了。 不知道是不是连日来杀戮太多的缘故,哪怕白日里走在大街上,都能感到一股森森寒意,眼角余光的阴影里,像时不时能看到阴影中人影闪动,不知是枉死的怨鬼,还是心怀鬼胎之人。 “混乱时,最苦的永远是老百姓啊。” 朱安澜忍不住感叹道,见惯了前世的长治久安,再看看这些朝不保夕的古代居民,他也不由生出一点慈悲心肠来。 只是他的感慨还没落音,一行人突然就在一个路口前被涌上来的甲士给截住了,一名目生精芒、虎背熊腰的军中校尉横刀在前,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报上名来!” 在他身后,一群气息精悍的健卒直接摆出了半月阵,把他们半包围在当中,腰间佩刀也半截出鞘,警惕到了极点。 估计朱安澜等人别说反抗了,就算是一个对答得不如意,他们都会毫不留情抽刀便砍! “乱世当用重典,这句话你们倒是体会得不错了。”朱安澜满意地点点头。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那校尉声色愈发严厉起来。 但他话没说完,眼前金光一闪,一物已经飞掷而来! “好贼子,竟敢当街袭击官兵!” 校尉还以为是暗器,连忙抽刀去挡。 要说他刀法也算不错了,刀随眼动,一刀就劈中了那赤金之物,发出“当”的一声巨响,那暗器也被格飞了出去。 但就在他准备喝令手下一拥而上,围攻朱安澜等人时,却听见一个冷笑的声音响了起来:“好,好,好,我敬你是条汉子,当真是有种得紧呐!竟敢当街刀劈锦衣卫总旗令牌,我看你是不是想造反!” 怒喝如雷,震得那校尉全身一抖,再低头看去,一张脸更是皱成了苦瓜。 果然,那地上静静躺着的,根本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一块腰牌。 虽然表面一道深深的刀痕,但腰牌上锦衣卫总旗的文字依旧能看得清清楚楚,铁证如山,这是洗都没得洗,赖都赖不掉!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以牙还牙(下) “标下冲撞了总旗大人,还望总旗大人恕罪!” 看清腰牌的一瞬间,校尉就长叹一声,搞得朱安澜还以为他要狗急跳墙了。 但此人也是个妙人,下一秒就光速滑跪,以狗抢屎的姿势捡起腰牌,恭恭敬敬送还到朱安澜面前。 那一脸躺平任捶的表情,搞得朱安澜下面想借题发挥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其实要换了朱安澜前世的大明,那锦衣卫总旗的身份,还真未必能比得上军中校尉。 但这方世界不同,武学的存在,让遍地精锐的锦衣卫地位远在其他军队之上。 毕竟锦衣卫里随便走出去一个,其武力值都足以担当偏将之职了。 这还是朱安澜没有亮出自己宁王之子的身份,不然这名校尉怕是连自刎谢罪的心都有了! “你叫什么名字?”朱安澜问道。 “标下秦朗,乃是……” “好了好了,我不关心你是谁的人,本官现在要去执行一个剿灭任务,正好人手不足,你们这队人马我征用了。” 朱安澜伸手一圈,示意道,“若是任务完成的好,区区一块腰牌,我就既往不咎了,但要是耽误了本官的要事,嘿嘿,锦衣卫的诏狱里,说不得就有秦校尉你一个单间了。” 秦朗头盔下冷汗立刻就流了下来,连忙表忠心道:“标下就是总旗大人的忠犬啊,鞍前马后,愿效犬马之劳,您只管下命令吧!” “很好,你是个聪明人,带上人,跟我走吧!”朱安澜一挥手。 其实他要硬性征调这支队伍也不是不可以,但对方能出多大力就全看心情了,哪像现在,先钓鱼执法拿捏了秦朗的把柄在手里,不怕他到时候不下死力气。 “我观尔等都做好了一言不合就拔刀杀人的准备,是这些天城里不太平吗?”行军路上,朱安澜随口询问道。 “唉,何止是不太平。” 一说起这个,秦朗仿佛就倒不完的苦水,抱怨道, “这些天来城中局势一团乱麻,我这些弟兄配合锦衣卫和平西军作战,不说劳苦功高,也算损失惨重,上面的将军也是没办法了,才叮嘱我们看到不对劲的,先弩箭攒射一波,再乱刀砍成肉泥,方得保险。若非如此,标下也不会冲撞了大人。” “原来如此。” 朱安澜扫了身后的城卫军一眼,只见果然不少人盔甲下都裹着白布,还透着血腥气,这叫轻伤不下火线,看来兵力是真的捉襟见肘了。 而且朱安澜估计他们应该是遭遇过画皮魔功或者虫魔功、再不就是别的什么歪门邪道的摧残,吃过亏了,才会采取类似美帝佛伯乐这种“清空弹匣”的策略。 大明天朝虽然是武道盛世,但对于普通人来说,生在这种世道,的确是一个巨大的悲哀。 因为你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死了,又为了什么就死了——可能是高手交锋的余波,又可能是那个邪道高手看你不顺眼——反正都是一瞬间就被取走了性命,何其可悲。 “危险大,功劳也大,太平年景可没有这么多功勋给你们升迁啊。”朱安澜安慰道。 “那倒也是。” 秦朗一听升官,马上又振作起来,絮絮叨叨道,“旁的队伍且不说了,就标下带的这些人,这些天就捉了不少为非作歹之辈,什么蛮族武士、巫医、落蛊的草鬼婆,都抓个一堆,个个身上多少都有点前科,甚至连猫鬼这种非人的妖魔都有,零零碎碎积攒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功劳了。” “那可真是辛苦你们了。” 朱安澜听得却是直翻白眼,怎么这锦官城像个马戏团啊,一记重炮下去,什么妖魔鬼怪都炸出来了。 然后他问起最关心的事:“那谋害贵人的元凶露过面了吗?” 他问的只是线索,至于抓捕,倒是不寄希望于眼前这些人了。 “这倒不曾听闻,也许有您这样高来高去的大人,暗中与之交手过了吧,但标下肯定是没资格知道的。”秦朗无奈道。 “就在前面了。”一路急行军,在靠近一处民宅时,黄秀眉切齿痛恨道。 朱安澜看了看周围,发现这里虽然已经离开了达官贵人的聚居区,但能住在这里的,也算锦官城中的富户。 假如真的造成了重大的伤亡,就算是锦衣卫出的手,也是一件很伤脑筋的事。 如此一来,行动的时候,就难免束手束脚。 那被他们盯上的凶手女子,怕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想以周围的邻居作为挡箭牌,才把巢穴安在了这里。 不过这对朱安澜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他好歹也是皇族朱家的血脉,这天下都是他们家放养的猪羊。 我要在自己的猪圈里放个炮炸屎玩,就算偶尔伤到了旁边的牲畜,又算得了什么呢? “神机营,给我围了这座宅子,其他人给我放火狠狠烧,弓弩手待命!” 朱安澜决绝地下令道,“甭管什么东西冲出来,只要不是我们自己人,统统给我打成筛子,我要一只鸡、一头猪、一条蚯蚓都不能从这宅院里活着出来,听明白了没有?”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现在也算小有地位了,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特地带人来干什么,不就是为了火力覆盖的吗?他傻了才带头冲进敌人的巢穴肉搏呢! 一群城卫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所有目光落在了秦朗身上,秦朗硬着头皮答道。 “是!” “澜儿,放火,会不会波及旁边的民房啊。”还是奢香夫人提醒道。 “尽管照我说的做,出了事我负责!”朱安澜斩钉截铁道。 都说苛政猛于虎,妖魔鬼怪比起火灾来,也要可怕得多了! 但话又说回来,能顶着几百度高温烈焰还作妖的妖魔,他还真他娘的没见过!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照总旗大人的命令办!” 见朱安澜心意已决,秦朗一咬牙,一脚就踹在了自己队副的屁股上,沙哑着嗓子低吼道,“去找火把和柴草,快去!老子亲自烧给你们看!” 不久之后,随着一只只燃烧的火把被从墙头扔进宅院,冲天大火就燃烧了起来。 周围的邻居都被吓到了,奔走呼号。 “走水了,走水了!” 但毫无疑问,他们很快都被朱安澜带来的人马驱赶到了一旁。 他自己抱臂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和好似没有宅院的动静,冷冷笑道:“装,尽管装,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忍到什么时候。” 他继续下令道:“去,接着给我搜集火油和干柴来,火不要停!他们今天敢不出来,我就让他们和这里一起化为灰烬!” 仿佛被他这句话激怒,宅院中,果然响起“呜呜”的鬼哭,还有一声怒喝:“小子,欺人太甚!” 一股阴寒的气息弥漫开来,熊熊大火都仿佛遭到了压制,瞬间暗淡了大半! 第一百四十五章 伥鬼之法 “哈哈哈!缩头乌龟,终于舍得把头从你那身王八壳子里伸出来了么!” 朱安澜见状却是不惊反喜,与周围因为见到超凡力量而惊慌失措的城卫军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开门!” 他大笑一声,抢上前去,一掌拍在宅院的大门上,巨响声中,直接将门板轰飞,露出了里面的场景来! 宅院里的景象,很符合人们对魔窟的想象。 只见一群人跪在院子里,有老有小,应该就是这一家原本的主人了。 但现在,他们全都成了冰凉的尸体,有的已经被烈火烧焦,但有的完好无损,死前的景象还清晰可辨。 他们的尸身明显遭到了邪法的亵渎,一个个双手捧着脑袋,但面目却是朝着背后,像是被自己的双手生生拗断了脖子一般。 可即便如此,他们的脸上,也都带着殉道般的诡秘笑容,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孽障,你今天该当恶贯满盈了!” 朱安澜怒目圆睁,看向被火海吞没的主宅深处。 那里,一条漆黑的鬼影镇压着火焰,不断吸取着从这一家老小尸体上溢出的黑气,轮廓正渐渐变得清晰。 “随我去罢,随我去罢……” 那鬼影口中吐出声声索命般的呢喃,含混不清,但若仔细去听,却又仿佛带着无边怨毒,直似要把人拉到地狱中去一般。 秦朗等人一时不察着了道,眼前幻象丛生,恐怖无比,个个五蕴皆迷,神魂颠倒。 直到朱安澜轻咳一声,他们才像被炸雷惊醒,满脸冷汗,露出后怕之色。 “多谢总旗大人搭救。” “无妨,你们退远一点,不要直视它,也不要听它发出的任何声音。” 朱安澜吩咐了一句,缓步来到宅院门口,哈哈笑道,“好孽障,区区伥鬼,装神弄鬼竟装到本官面前来了!” 他现在早已不是刚穿越过来的小白了。 宁王府本就家学渊源,以前只是没开放给他,现在不同了,他在王府一众公子里,都算少年俊杰,又有奢香夫人这个精通巫门法术的“半师”日夜指点,他对修行圈子里的典故已经信手拈来。 一眼就看出,这貌似恐怖的恶鬼,其实不过是被人邪法所禁的伥奴罢了。 “同死,同死!” 黑影般的伥鬼脸上,陡然亮起两点血光,嚎叫着就朝门口扑了过来。 朱安澜正待拦截,忽然身边一道人影如风一般冲了过去,正是拎着大锤的黄秀眉,一而再再而三被人暗算,她这个苦主心里淤积的愤怒比朱安澜更甚! “小心些。” 朱安澜无奈地嘱咐了一声,顺手给她挂了一道落红神光上去,血色的毫光把黄秀眉守护得密不透风,让她可以提着大锤尽情宣泄自己的怒火。 轰!轰!轰! 火场中,响起打桩般的巨响,惊心动魄。 浩然正气化作的张良椎,被主人提着时轻如鸿毛,但落在敌人身上却重于泰山,伥鬼借着自己缥缈的身形,开始还躲了几下,但久守必失,终于被黄秀眉窥准一个破绽,当头一锤砸了个正着! “嗷!” 浩然正气对鬼物的克制,比强酸还要恐怖,伥鬼当场就被融化了大半张脸,发出的哀嚎惊天动地。 尝到厉害后,伥鬼终于不敢再黄秀眉跟前逞凶了,一双恶意满满的血眸,左右一扫,就停在了朱安澜身上,旋即宁可绕开黄秀眉,也要朝他扑来。 “觉得奈何不了秀眉,就想拿我出气吗?” 朱安澜哂然一笑,“可惜,我你更惹不起啊!” 他现在可谓浑身上下都是这些厉鬼邪物的天敌克星,伥鬼居然把他当做猎物,真是茅坑里打灯笼——找屎(死)。 不过,就在他准备人前显圣,弹指灭掉这头伥鬼时,却被奢香夫人拉了一把:“等等,姑且留它一命,拖住就好了。” “怎么?” “一头伥鬼当然不可能单独出现。”奢香夫人道,“给我争取点时间,我看能不能通过它,推算出它背后主人的位置。” “好。” 朱安澜点点头,纯靠落红神光硬接了伥鬼一击。 对方五根利爪漆黑如刀,但落在血色光幕上却像徒手抓在了烧红的烙铁上,被烧得青烟滚滚,嗤嗤作响,又是一阵凄厉的嚎叫,猩红的眸子里已经完全被忌惮和怨毒占据。 然后,朱安澜下一句话才传进她耳朵里:“不过你最好快点,不然我不敢保证秀眉哪一锤子就把它擂死了。” “麻烦。” 奢香夫人嘀咕了一句,但好像也没有叫停黄秀眉的意思,只是伸出一只皓腕,五指飞快地掐算起来,速度快得像要舞出残影。 “你们、都要……死!” 伥鬼发出怨毒的诅咒,但朱安澜耳朵一动,却是从那鬼哭神嚎之中,剥离出了其真正的嗓音,俨然是个年轻女子。 “呵,还是个女鬼。” 他轻笑一声,道,“我也不管你蒙受了怎样的冤屈而死的,但既然到了我面前,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好好配合工作,然后我才会考虑为你伸张正义之事!” 说罢,他一抬手,右掌一按,宛如一面天碑镇落! 伥鬼若对上寻常武林高手,其化形为气的本能绝对是张王牌,我能打你,但你打我就是一团空气,只能以气血硬生生拼消耗,最后多半还是得输。 但在朱安澜面前,伥鬼却被克制得死死的,朱安澜右掌一放,伥鬼就像只大蛤蟆一样,背脊一点点弯曲,最后被迫平趴下去,看着又滑稽又可怜。 “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所有人都与我作对,为什么你们不能乖乖被我杀死!” “生者的世界只有痛苦和绝望啊!” “我好恨!” …… 伥鬼被朱安澜压住,龙气和浩然正气在她灵体上一遍遍冲刷,比酷刑还要折磨,令她发出尖锐的爆鸣,惨嚎震耳欲聋。 “你死了也没见得多安乐。” 朱安澜吐槽了一句,然后扭头看着奢香夫人,笑眯眯道,“好了,现在你可以慢慢算了。” 唯有黄秀眉没打尽兴,只能怏怏不乐地收了神通。 “打个伥鬼有什么意思,等姐姐把真凶揪出来,让你打个过瘾!” 奢香夫人安慰了她一句,素手一抬,一记印诀扣在了伥鬼眉心。 有了充足的素材,她掐算的速度登时更快了。 沙沙沙! 一股无形的力量降落在伥鬼身上,抽丝剥茧一般,把她掩饰用的黑气一层层削去。 很快,一张眉清目秀但完全被仇恨扭曲的面孔,就显露在三人面前。 “是她,就是她,当初来黄家给我下咒的人!”黄秀眉立刻惊呼道,“当时她还是个活人啊,怎么被人炼成伥鬼了!” “哼,只是障眼法,莫要被蒙蔽了!” 奢香夫人见状却是冷哼一声,“在我面前玩这套,班门弄斧的东西,你还没这个资格!” 第一百四十六章 真凶为谁? “现出你的真身吧!” 奢香夫人娇叱一声,随着她猛然加大了催动法术的力度,那伥鬼的脸庞一阵模糊。 果然,又有另一张脸要从苍白的皮肤下面显现出来。 “看清楚了,这才是伥鬼真正的掌控者,秀眉你见过的那人,不过是被他杀害炼魂的可怜人罢了!”她冷笑道。 朱安澜和黄秀眉立刻聚精会神看了过去,那张脸就在他们的注视下变得越来越清晰。 不过,就在谜底将要揭晓的时刻,伥鬼却像收到了某种指令,彻底癫狂起来! “嗷!” 它头一抬,竟在朱安澜的镇压下生生顶起了一丝缝隙。 轰! 一股狂暴怨毒的气息,刹那间泄露出来,向着四下里疯狂弥漫! 那气息冰冷且恶毒,竟然连周围的烈火都被它压制得摇摇欲坠。 “不好,若是让这股气息扩散开来,跟我们同来的城防军起码要死伤大半!”奢香夫人脸色一变道。 高浓度的鬼气对活物来说无异于剧毒,但她现在却因为要压制伥鬼抽不出手来处理这些鬼气! “做好你的事,其他交给我!”朱安澜保持着一手压制伥鬼的姿势,大喝一声,滚滚浩然正气夹杂在声浪中席卷而出,瞬间就把鬼气冲散了大半。 但尽管化解了危机,但他还是难免有一瞬间的分神,那伥鬼背后之人看准了时机,“桀桀”怪笑起来。 “既然你们执意要见本夫人一面,就用你们的性命来充当见面礼吧!” 伥鬼身上一直在据守的鬼气突然炸开,朱安澜眉心一痛,瞬间感到一股强烈的心悸。 呼! 伥鬼猛地长啸一声,一身怨毒之气几乎化为实质,冲霄而起,竟挣脱了他的压制,震得他连退三步! 这种程度的鬼气,已经是燃烧伥鬼阴寿换来的绝杀,绝非普通浩然正气能化解的了。 眼看一场浩劫就要降临,但就在这一瞬间,“嗖”,一道暗淡的流光骤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射而来,一下洞穿了伥鬼的眉心! 神婴剑! “咯咯咯……” 伥鬼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失去了控制的媒介,呼啸的鬼气终于还是不甘散去,。 在伥鬼灵体溃散的前一秒,奢香夫人竭尽全力,大喊一声“开”,终于剥掉了她脸上的最后一层面纱,一张脸的轮廓显露出来。 最后时刻,三人合力,终于看到了伥鬼背后之人的真容! 赫然是刘夫人那张熟悉的面孔! 朱安澜三人目光一冷,异口同声喝道:“果然是你!” 刘夫人的嘴唇蠕动几下,像是想说什么,但伥鬼的本源已经再也支撑不住,轰然溃散在了天地之间! “别想跑!” 奢香夫人不情愿地呵斥一声,还想循着冥冥中的联系,继续追索刘夫人此时的位置,好追过去斩草除根,可她手指都快掐断了,最终还是颓然放了下来。 “不行了,她已经自己提前斩断了联系,看来这次又要无功而返了。” “不要紧,至少我们这次已经确定了在背后搞鬼的人确实是她。” 朱安澜安慰道,“一会儿我就修书一封,在父王面前狠狠参他一本,哼,跟制造了这些多血案的凶手搅和在一起,光是死难者家属的愤怒都够她喝一壶的了!” “那我们姐妹俩就仰仗你的妙笔生花了。”奢香夫人巧笑倩兮道。 最后朱安澜还是没有自己动笔,毕竟他的古文水平他自己心里有数,两辈子加起来也绝对够不上领悟浩然正气的标准,自己提笔反而容易被人看出破绽。 他干脆花了五两银子,请锦衣卫中的文书代笔,一纸诉状,把官司打到了宁王案头。 但没想到的是,不日,便从宁州城那边传来回信,言道案发时刘夫人还在宁州城,有很多人可以作证,而且谈笑自若,连神魂出窍的嫌疑都排除了。 加上朱安澜他们这边提前屏退了那些普通人士卒,都没看清鬼脸背后之人模样,这次他们连口水仗都没得打。 当然,就算看清了,朱安澜估计自己得到的答复,八成也是邪魔外道的栽赃和障眼法。 “真有这么巧的事?” “你父王简直老糊涂了!” 奢香夫人恼怒道,“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庇那个贱人,换别人早死一万次了!” “不,这至少让我确定了一件事。” 朱安澜却捏着信笺,露出了微笑道,“父王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他这么做,只能说明一件事,他确实有一个大计划,刘夫人在他这个计划里,扮演了异常重要的角色,他才会这么超乎寻常的宽容啊!” “而且……我们堵住的刘夫人,也未必就是这个刘夫人啊!” “你在怀疑我的掐算之法?” 奢香夫人气呼呼道,“我告诉你,我一万个肯定,我们看到的那张脸,绝对就是那个贱人的,她身上的骚气,老娘一辈子都记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错!” “我可没说你错了。” 朱安澜眼中露出一丝睿智的光芒,经过这么多事,他终于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为什么不能是现在王府里那个刘夫人是假的呢?” “什么!” 奢香夫人露出震惊的神色,但转念一想,又渐渐平静下来,“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只是我们从前并未往这个方向想过……” “找个机会试一试就知道了!”朱安澜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惜最终,他还是没能赶回去执行自己的试探计划,因为在那之前,陆绎就扛着一个巨大的包裹找到了他。 “十四少,有任务,跟我走一趟。” “什么任务?”朱安澜一惊,看着那个大包裹,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他依稀记得,自己上次扮花魁抓淫贼的时候,那个包裹的大小重量,好像就跟眼前这个差相仿佛。 “这个任务可是非你不可!哥哥我可是费了老大劲才给你争取来的哦!加官进爵,近在眼前!” 果不其然,当陆绎嘿嘿笑着解开包袱皮时,里面装的果然又是琳琅满目的女装。 朱安澜脸皮一抽。 “靠,我现在拒绝还来得及吗?” 芜湖,完蛋,老子现在女装大佬的名声已经传得这么广了吗?一需要牺牲色相的时候你们就想到我?你们哪怕是花点钱呢? 第一百四十七章 艳压醉花堂 锦官城外的官道上,“轧轧”驶来一列车队。 车队外围,都是舞刀弄枪的镖师趟子手,众人目露精芒,太阳穴高高鼓起,手时刻放在最容易拔出兵刃的角度,目光警惕地扫视周围一草一木,一看就是业内的好手; 重重护卫的中央,则是一辆华丽的马车,不时有侍候的仆妇从车中上下,这些健妇一个个手脚粗大,脚步稳健,个个也有不俗的武艺在身; 车帘偶尔掀起时,还会露出半张宜嗔宜喜的天仙容颜。 不论是谁,看到这支车队,都会觉得他们是民间的大人物,但又不会跟官府中人联系在一起。 没错,车上的天仙化人,正是朱安澜再次扮演了一个巡演到锦官城的花魁角色。 这个时代的花魁也知道审美疲劳的道理了,往往都会频繁更换场地,给客人带来新鲜感,以大明疆域的辽阔,一支花魁的车队汇入进去,就像一粒盐洒进了大海里,根本无法追查,是隐藏身份又能最快出名的好办法。 而随行的龙套演员,也都是从锦衣卫中选拔出来的。 当然,女扮男装的只有他一个,这样的极品也是百年一出。 好在锦衣卫中也不是没有女人,但练武的女人大多粗手粗脚,不至宗师化境,根本无法维持自己的美貌,只能充当服侍的绝色了。 他们正是想要给人营造出一个声势浩大,但却又跟官府无甚关系的形象,这样才最容易引得暗处的猎物出手。 “所以,我们这次要钓的鱼,居然是个和尚?”车厢中,朱安澜看着隐匿不出的陆绎,一脸古怪之色。 “没错,我们设下这个局,就是要把当初应天寺逃走的最后一名宗师延命和尚,跟他的徒子徒孙们都一网打尽!” 陆绎道,“应天寺这个案子,已经拖得够久了,该到了结的时候了!” “道理我都懂。”朱安澜无语道,“但要捉和尚,为什么要我扮成妓女的模样?” “很简单,因为根据我们的可靠消息,流窜到附近的这伙秃驴,就是城中青楼近日里最大的金主啊!” 陆绎道,“这帮和尚花钱如流水,想必不是什么正经来路,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囊中羞涩,对本地达官贵人下手之前,将其剿灭,否则我们锦衣卫又要陷入被动啦!” “不时,我是说,他们不是和尚吗?嫖妓?” 朱安澜听得目瞪口呆,喝酒吃肉的和尚常见,但嫖娼的还真是闻所未闻。 “和尚?和尚就不能逛窑子了?神仙都是人做的,和尚还不许有七情六欲了?笑话!”陆绎冷笑一声,说出大逆不道的话。 在这个有神佛现世的高武世界,也就只有皇家的人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谤佛了,毕竟神权和皇权是永恒的矛盾,能当朝廷鹰犬的人,对方外之士都不怎么恭敬。 “可是,和尚不是有戒律吗?”朱安澜还想为自己印象中的高僧挣扎一下。 “戒律跟自身武学一比,连屁都不算!” 陆绎幽幽道,“我们武者,每日肉食热燥药物不能断,气血旺盛,欲望本就比一般人强烈。延命和尚又是修的佛门中密传的双修法,要是没有女人,他连维持自己火候不退都难如登天,更别说进步了。 这种情况下,嫖个伎算什么,以前应天寺鼎盛时期,他们都是在寺庙里自己养着明妃,甚至诱奸女香客,劣迹斑斑,现在怕也是没办法了,估计他自己都觉得委屈呢!” “这还算什么净土,简直是藏污纳垢之地!”朱安澜怒道。 “谁说不是呢?” 两人说话间,车队已经在锦官城百姓的夹道围观中进了城门,一路悠悠地驶过街道,最后在一家富丽堂皇的青楼前停了下来。 “到了。” 陆绎介绍道,“青楼作为江湖上来往人员最杂,消息最灵通的所在,各地的青楼,锦衣卫多半都暗中把持了一部分,碰到这种情况,甚至能直接征用,命令她们配合,花魁大人,下来看看你未来几日的居所吧!” 在陆绎半开玩笑的话语中,一身女装、国色天香的朱安澜走下了马车。 他的绝世容颜,自然又引来的围观群众一阵惊叹喝彩。 他很清楚,当“绝色花魁莅临锦官城”的消息扩散开来,他们的布局从这一刻就开始了。 “此楼名为醉花堂,看似普通,其实取自唐代诗人‘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句。” “雅,真的大雅!” 朱安澜在一行锦衣卫扮演的侍从簇拥下,进入了醉花堂,见到了此时楼内主事的老鸨,红姐。 虽名老鸨,但红姐本人其实一点都不老,三十许的年纪,正是一个女人美得出水的时候,丰腴的体态,妖娆的气质,尤其是眉梢一颗美人痣,明明是风尘中人,却把那股楚楚可怜的柔和倾国倾城的艳完美结合在了一起,我见犹怜。 但朱安澜却注意到,此女明显也有武功在身,虽然偏向媚功一系,但估计不是锦衣卫,也是锦衣卫的外围人员。 “凌月姑娘愿意选择我们醉花堂驻馆,当真是蓬荜生辉。” 红姐也是个妙人,聘聘婷婷走出来,未语先笑,“姑娘尽管放心,您在我们这里一应的吃穿用度,都绝对是最顶级的!” 凌月,正是朱安澜这次为自己定下的花名。 “那就多谢红姐了。” 朱安澜矜持地点点头,花魁要有花魁的范儿,自然不能像普通做皮肉生意的女子一样见人就逢迎,那就廉价了,高冷才是王道。 “凌月姑娘请,您的房间我们已经预先收拾好了,舟车劳顿,先去休息一下吧!” 朱安澜便跟着她上了楼,来到为自己准备的房间。 作为这场戏的主角和诱饵,朱安澜的待遇自然是没得说,锦衣卫也不会在这方面短少了他的用度,堂堂锦衣卫,还不至于缺这点散碎银两。 进门一看,两进的厢房被珠帘隔开,装潢得极为精致,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熏香气味,里面立着一座精美的屏风,上绣一幅风月无边图,春光无限。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这姐儿口味还挺重 “凌月姑娘,您初来乍到,先适应一下环境,登台的事休息够了再说也不迟。”红姐身上有着风尘女子特有的圆滑,对朱安澜的态度也很自来熟。 不过眼下局面纷乱,像水西城里那种把自己放在聚光灯下受万众瞩目的经历,朱安澜却是没兴趣再来一次了。 “红姐,你也不是外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他示意其他人退出房间,关上门,然后大马金刀地坐下,注视着红姐说道。 “姐姐不太懂你的意思。”红姐应该确实不是锦衣卫的内部成员,多半只是会两手媚功,结果被收编了的特殊人才,这次任务为防泄密,也没有以前得到通知,还以为朱安澜真是巡游的花魁,这就需要他来说明了。 “跟我说说最近光顾楼子里的那批和尚吧!”朱安澜道,“我很有兴趣。” “嗯?” 红姐闻言一阵诧异,但在朱安澜放出的一缕气势下,她很快就把自己知道的都和盘托出了。 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媚功武者,有没有入级定品的资格都不好说,又怎么是功力大进的朱安澜对手? “唉,这些和尚说起来也是咱城里各大楼子的心腹大患了。” 红姐说着说着就倒起了苦水,“一开始他们刚来的时候,出手倒也阔绰,我们都好生伺候着,还以为遇见了大金主,虽然和尚逛窑子,有点奇怪,但花钱买乐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奈何时间一长,这些秃驴就露出了真面目,不但吃白食、嫖霸王鸡,有些姑娘运气不好的,可能还要赔上一条性命,我们这些风尘中的女子固然命贱,但他们如此糟蹋,也是不当人子!” 红姐恨恨道,看样子也是被这群流窜的和尚霍霍得惨了,说不定还有相熟的姐妹被害。 “他们竟然还害人性命?”朱安澜一挑眉道。 “这种大事,我岂敢虚言相欺?” 红姐抹了抹眼泪,露出一抹惊惧之色,道,“那些臭秃驴一个个体健如牛,我这楼子里的姑娘都是小身板,哪里经得起他们折腾。一夜下来,不死都要去了半条命……” 朱安澜一想还真是,武僧们筋骨健壮,在体力上跟常人已经是两种生物了,说是牛马虎狼都不为过,这些窑姐儿虽然饱经战阵,却又怎抵得过牲口的摧残? “精壮好啊!我就喜欢精壮的。” 朱安澜冷冷一笑道,“下次他们再来,你尽管把最精壮的往我房里送便是,也为其他姐妹免了一场灾劫。” 红姐用一种震惊的目光盯着他,仿佛在说:“妈呀,这姐儿看着柔柔弱弱的,口味还挺重!” 不过既然有人自愿接下最烫手的山芋,解她于倒悬,她自然也是求之不得,忙不迭就答应了下来。 随后,朱安澜就在醉花堂安心住了下来,每日吃喝静坐,偶尔登台献唱献舞,把这个马甲的名声打出去。 直到这一天,张开的网里,终于撞进了鱼群! “不好了,凌月姐,不好了……” 朱安澜正在焚香品茶,突然门被撞开,一个气喘吁吁的少女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面露忧色的红姐。 这些天朱安澜跟醉花堂的姐儿们已经混熟,这个少女就是跟他关系最好的青禾。 朱安澜看在她与香菱年纪相仿又命途多舛的份上,也是有意照应,很容易就让少女把他当成了肝胆相照的好友,有什么消息也会第一个来告诉他。 “有什么话不妨慢慢说,别着急。”朱安澜呷了一口茶,才慢条斯理道,“什么事不好了?” 他问话的时候,目光却是看向后面的红姐,要说消息的话,这个世面的老鸨,显然要比已经慌了神的少女说得更清楚。 “唉。”红姐咬着牙,忧虑道,“还不是那些秃驴,又来打秋风了!” “终于来了吗?” 朱安澜眯缝着的眼睛猛地睁开。 红姐和青禾只觉眼中一亮,仿佛看到了两个耀眼的太阳,但马上就恢复了正常,屋里一切如故。 当她们面面相觑,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朱安澜时,他却已经走到窗前,推窗向下望去。 果然,在楼前的街道上,他看到一行武僧正像寻常恩客一样嘻嘻哈哈正往楼里走,但一身灰色僧袍却跟周围的纸醉金迷格格不入。 “果有功夫在身!” 朱安澜现在的眼光已经相当犀利了,一眼就看出,这些武僧个个虎背熊腰,虽然看似已经喝的醉醺醺的了,但是行进间步伐丝毫不乱,显然还分出精神留意周围的环境,绝不是什么普通武者,而是训练有素的僧兵。 尤其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一人气息沉凝,一派渊渟岳峙的宗师气象,连朱安澜都不敢多看,生怕引起他敏锐的武道本能警惕。 但光是看到这些,已经足以让朱安澜发出收网的信号了:“没错了,应该就是应天寺的余孽!” “凌月姑娘,你还坚持当日的说法吗?”红姐咬牙道,“你身子骨柔弱,若是不愿,姐姐我舍得一身剐,也能帮你挡了这一劫。” “多谢红姐好意了。” 朱安澜露出倾国倾城的微笑,但看在红姐和青禾眼里,却仿佛一头野兽,目光中散发着说不出的恶意,“不过不用了,还是照之前所言,把他们的首脑引进我房里便是。” “好吧!” 红姐叹了口气道,“你这倔丫头,你要实在吃不消,就唤一声,我再叫几个姐妹来替你,总归是要把他们应付过去的。” 朱安澜:“……” 不过他知道红姐也是好意,无奈道:“真不用了,放心吧,很快你们就能听见大和尚喊饶命了,要不了多久的。” 说完他才惊觉这话有歧义,再想改口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再看红姐和青禾,她们都用一种无比震惊和佩服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看风月场中传说中的采补高手…… “果然,能走南闯北的花魁,又岂能没有几手绝活在身?”红姐喃喃自语,突然振奋起来,叫道,“快,把消息传下去,我们今天能看到高人了!” 青禾应了一声,连忙跑了出去,看着她兴冲冲地背影,朱安澜抬起的手又放下,颓然道:“罢了,就这样吧,你们去请人吧!” 现在说什么都是越描越黑,或许只有等自己拿下延命和尚,她们才会明白自己真正的意思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 刺杀 轰轰轰! 在一阵沉重如雷、几令整个醉花堂都颤抖起来的脚步声中,朱安澜终于见到了应天寺硕果仅存的宗师武僧。 不得不说,和一般人想象中满脸横肉的花和尚不同,这位应天寺宗师的卖相还是不错的。 虽然顶着一个大光头,但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浓眉大眼,颇有一股英风锐气,年轻的时候想必也是一位佛门俊杰。 现在虽然年轻不小了,但有宗师的气质加成,魅力反而更胜小鲜肉不止一筹。 想来要不是荷包瘪瘪又动辄要玩出人命,这楼子里的姐儿们可能还很愿意接待他的。 “可惜啊,飞扬跋扈无法无天惯了,就不晓得收敛二字怎么写了。但凡夹着尾巴做人,也未必会引来锦衣卫的剿杀。”在朱安澜眼里,已经把此人视为一个死人了。 他的身份在大明朝廷一方也算个人物了,正因为如此,他才知道这么个庞然大物一旦下定决心要办成某件事,能发挥出来的能量有多么恐怖。 宗师对个体来说或许是高不可攀的高手了,但在锦衣卫这庞大的暴力机构面前,比随手就能抹去的蝼蚁也强不了多少。 不过,此时的延命和尚显然还不知道大祸临头,他已经完全沉浸在朱安澜展现出来的绝色中了! “大师,请用茶,待小女子为您抚琴一曲。” 朱安澜本来还想跟着秃驴虚与委蛇一下,好给锦衣卫的同袍们争取更多的准备时间。 不料延命和尚大概是饥渴久了,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露出了疯狂痴迷的神色,闻言竟是直接把身上僧袍一甩,露出一身钢浇铁铸般的肌肉,桀桀怪笑,道,“不必了,小美人,老衲要你助我修行!” 说着,他竟像头野兽一样,朝着朱安澜扑了过来。 “唉,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大和尚你破戒甚多,非但正果难成,死后怕是要下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啊!” 朱安澜身形一动,以极快的速度向后掠去,撞飞了无数家具陈设,却是险之又险正好避开了延命和尚这一扑! “嗯?不对,你是什么人!”延命和尚到底是宗师,心灵机敏,哪怕色迷心窍,也在第一时间清醒了过来。 可惜已经晚了,一张金丝渔网从房梁上劈头盖脸落下,把他兜了进去,“哗啦啦”的巨响中,房间的四壁和窗户也被撞破,一名名气息彪悍的锦衣卫冲了进来,扯住渔网四角,就要把他困死在原地! 轰轰轰! 醉花堂的其他房间也有交手的声音传来,还有姐儿们的尖叫,显然,锦衣卫也在同时展开了对其他武僧的围剿! “锦衣卫办事!”整齐划一的怒喝响起,回荡在醉花堂上空,“应天寺余孽,你们的事发了,还不束手就擒!” “啊!朝廷鹰犬,你们休想奈何老衲!” 延命和尚怒目圆睁,身上本就夸张的肌肉又暴涨三分,双手揪住网绳疯狂挣扎,活像一只落入蛛网的大甲虫,一时竟以一己之力,扯得拉网的众人也自东倒西歪! “大家坚持住,延命和尚已经落网,家父正在赶来路上,届时定让这妖僧伏法!” 陆绎也手扶绣春刀走了出来,在陆炳不在的时候,他也不讳言自己官二代的身份,毕竟现在没什么比这个更能安定人心的,人家陆掌印的儿子都摆在这里了,他难道会见死不救吗? 有这么一针强心剂,众人奋力催动真气,硬生生又把延命和尚的反抗镇压下去一截! 可惜这世上之事,不如意十之八九,就在锦衣卫的狩猎计划形势一片大好时,众人中耳朵尖的突然听到天边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常人怕会以为是打雷,但朱安澜他们一听却是脸色大变,他们太清楚了,眼下这个季节哪会有什么雷霆,分明是有绝世高手在那边交锋! 联想到迟迟不来的援兵,朱安澜神色惨变,问道:“掌印大人,不会被人拦下来了吧?” “我不知道啊!” 陆绎一脸忐忑,不过还是咬牙保证,道,“我肯定,原本的计划里没有这条!” “哈哈哈!” 那欢喜和尚延命却是发出狂笑,趁着锦衣卫们神思不属,突然发力,一跺脚踏穿了楼板,跌落下一层,挣脱了金丝网的束缚,又从另一边大步走了上来,道, “杀人者人恒杀之,你们把我们当成了网里的鱼儿,怎知我们又不是在钓你们,要怪就怪你们最近动作为什么太大了吧,西南三州的同道,早已恨不得给你们一个教训了!” “不好!跟他拼了!” 就在众人准备背水一战时,延命和尚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笑容。 “你们现在让路,贫僧去杀了那陆炳,你们分头逃走,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哦!” “什么!”一众锦衣卫闻言顿时心中一动,蝼蚁尚且贪生,能活着谁也不愿意死,而且延命和尚这也不是骗人,更没说过会放过他们,但越是如此,按照他这个提议,众人逃命的可能的确不小。 “这就是宗师啊,不光是力量,还有心灵上的争斗,三言两语就达成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朱安澜把这一些尽收眼底,在心里感慨道。 陆绎见状露出壮烈之色:“各位,我们一定不能让他得逞!” 但众人却面面相觑,无一人响应。 “你们……”陆炳见状心中一痛,却又无法苛责什么。 “哈哈哈,没错,就是这样,本就是这些当官的失误,凭什么要你们去送死!”见状,延命和尚笑得更加肆意狂妄。 哒! 这时,一身女装的朱安澜站了出来,陆绎看得眼前一亮。 延命和尚也露出一脸惋惜之色:“小美人,你确定要与贫僧作对?” 不怪他眼拙,只怪朱安澜的女装扮相太出色,到现在都没被他看穿是个带把的。 没想到,朱安澜却是看着陆绎道:“对不起了,陆百户,这次本就是卫里谋划不当,你想挣一个忠孝两全的名声,我们这些弟兄也有家有室,却不能陪你送死了。” “你……好好好。”陆绎像被人当胸擂了一拳,面无血色,踉跄而退。 而有了朱安澜当这个出头鸟,其他锦衣卫自然心安理得地怂了。 陆绎一咬牙,正想单枪匹马挡在延命和尚的必经之路上,可惜一步还没迈出去,就被人一拳打在心窝里,痛得佝偻成一只大虾,满眼绝望。 朱安澜面无表情地收回拳头,对延命和尚道:“这里没人能拦着你了,你还不去?” “好好好,小美人,你真是个妙人!等佛爷我杀了陆炳,提着他的人头再来宠幸你!”延命和尚在朱安澜脸上狠狠抹了一把,道。 朱安澜心里一阵恶寒,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目送着他转身离去。 不过,就在延命和尚转身的一刹那,他突然轻轻摆了一下头。 第一百五十章 我加钱 女装版本的朱安澜螓首微动,头上一根发簪突然脱落下来,骤然化为一道流光。 嗖! 流光消散,空气里却响起恐怖的锐啸! 这一刻,他把全部精气神都凝聚到了巅峰,从施展受命于天,到出剑,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猩红血珠从他全身毛孔中迸发而出,瞬间就把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色纱裙染得通红! 这却是他把本就爆发力惊人的受命于天的威力,浓缩在一瞬间彻底爆发出来,带给身体无穷压力的同时,也让自己这一剑彻底达到了宗师的水准! 延命和尚压根没料到身后还有如此恐怖的攻击,连反应都没有,就被一剑穿心,倒地而亡! 嗤嗤嗤! 瘆人的吸吮声中,他本来魁梧的尸体,都在神婴剑的吸血之下,快速地干瘪下去,宛如漏气的皮球,死状惨烈! “噗通!” 在确定延命和尚确实死透了之后,朱安澜也再无力支撑身体,仰面倒下,一身血衣沾染了尘埃。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这就是宗师级争锋的险恶,眨眼的功夫,已经足以分出生死! “十四少!” 众人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包括缓过一口气的陆绎,都明白他们误会了朱安澜,一拥而上,扶起他,连声问道,“你没事吧?” “还好,幸亏我的心灵修持比这花和尚略高一筹,不然还真骗不过他。”朱安澜靠在一位锦衣卫怀中,挤出一个艰难的微笑。 众人闻言默然无语,看着他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怪物。 这是第几个栽在他手里的宗师了,大家同样是气血境的修行者,怎么偏偏就只有你这么优秀呢? 但还不等朱安澜再说什么,突然眼睛一瞪,大骂道:“靠!神婴剑,你个混蛋!” 轰! 一股磅礴的精元,就这么循着他和神婴剑的联系猛地反馈了回来,几乎把他撑爆! 平时贪婪成性的神婴剑杀了猎物,多少还要和他这个主人争夺一下“口粮”,但这干掉了一个大宗师,那海量的气血神婴剑根本消化不了,完全是吃撑了硬塞过来的! 可朱安澜现在本就五劳七伤,再被这股外来的精元一冲,顿时浑身血如泉涌,大叫一声,直接昏迷了过去! 昏迷前,他隐约听见红姐的惊呼:“这大和尚居然被吸干了,果然是采补之术的最高境界啊!” “噗!”哪怕已经昏过去了,但朱安澜还是被红姐这一声气的吐血了。 完了,这下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 朱安澜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当他再次醒来,就看见一脸强笑的红姐正坐在自己床前守着。 透过屋里地板上被延命和尚踩出来的大坑,还能看到醉花堂一楼不断有锦衣卫进进出出,时不时抬出一具被白布覆盖的尸体,隔着几堵墙壁,隐隐还能听到“嘤嘤”的哭声传来。 “锦衣卫的大人们虽然已经尽力避免对无辜者的误伤了,但总还有姐妹命不好,被卷了进去,死于非命。” 红姐哀伤的说道,但语气深处,又仿佛带着丝丝敢怒不敢言的怨恨,她当然不敢把这种情绪对着锦衣卫表达出来,但面对把灾祸带来醉花堂的朱安澜,却免不了流露几分。 “对不起。” 朱安澜沉默了一下,并不在意她的抱怨,反而认真道歉道,“楼中死伤的姐妹,一定会得到抚恤,她们的家人,也会得到妥善的安置,要是锦衣卫的补偿让你们不满意,我私人再出一份。” 事实上,锦衣卫的作风他再清楚不过了,为了消灭朝廷的敌人,他们绝不会介意顺手再抹掉几个渺小的妓女的,红姐的说法,八成已经是经过“为尊者讳”掩饰的春秋笔法。 “唉,我也知道我有情绪不该针对你……” 红姐这时剥去了女强人的外壳,跌坐在他身旁,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容,道,“只是,我们很多姐妹,都已经没有亲人了啊,抚恤什么的,也用不上了……” 朱安澜愣住,等他回过神来,红姐已经踉跄着离开了,看得出来,今天这场无妄之灾对她的打击真的很大。 “呵,达官显贵的假仁假义,现在知道民生之多艰了吧?” 就在这时,一声冷笑,突然从朱安澜头顶上传来。 “什么人!” 朱安澜一惊,头也不抬,头上的发髻却无风自动,自动散落开来,一道幽光从黑发中浮现出来,凌厉的剑意直指上方。 不过下一刻,朱安澜爆发的剑意就缓缓消退。 借助神婴剑的视野,他已经看清了说话之人的样貌,那是一个浑身野性的少妇,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身形却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明显是神魂出窍。 “原来是唐巫师,好久不见了。”朱安澜微微一笑,收起神婴剑,重新绾起了头发。 来人赫然是奢香夫人在巫门中的师姐,唐晓芙! “你倒是信任我,一点都不怕我对你不利啊。”唐晓芙却没给他好脸色,冷冷道。 “您是母妃的师姐,她相信您,我当然也信。”朱安澜道。 “哼,你就是靠着这张满是花言巧语的嘴,才把师妹蒙蔽了吧!” 唐晓芙声色俱厉道,“你竟敢以邪恶的血婴炼剑,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行为,放在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替天行道!” “而且你身上的炼神法门,也是我巫门的吧?师妹竟然未经允许,没把你带回总坛拜会祖师,就擅自向你传法,就冲这点,她也犯下大错!” “你说这个啊?” 朱安澜对唐晓芙的质问却是一脸轻松,屈指一弹神婴剑,道,“这孩子是我在处理锦衣卫案件时的缴获,还多亏有我,才让他脱离了仇人魔掌,唐巫师你可不要冤枉了好人。这件事我父王也是知道的,还有法旨传下,唐巫师您要过目一下吗?” 这时就能看出他向王府报备的英明了,有了这道流程,谁也不能在道义上打击他,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江湖白道再怎么行侠仗义,难道能正义得过这片土地的主人本身? “咯咯咯!”血婴也从剑上浮现出来,在弹剑的清鸣中,发出亲热的笑声,无疑更打消了朱安澜的嫌疑。 至于说传法一事,朱安澜干脆搭理都懒得搭理,巫门修行的前提就是神只的认可,你们巫门历代都没人达到我的境界,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自称正宗?不找上门来就罢了,不然真以为“受命于天”是说着玩的?一个个甭管多大年纪,都得跪下来给天使磕个头!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唐晓芙对他其实没有恶意,只是看不顺眼有意刁难一下,那他当然也不会把事情做得那么绝,反而半开玩笑道:“其实我有把握,即使不解释,也能让唐巫师你不追究我。” “哦?你的意思是,我眼睛里容得下沙子了?”唐晓芙果然隐隐被激怒了。 但接下来朱安澜只是微微一笑,三个字就化解了她的怒气。 “我加钱!” 第一百五十一章 苍天之血 “加多少?!” 唐晓芙条件反射地反问了一句,但看到朱安澜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立马露出懊恼之色,知道自己又被这小子耍了,又羞又恼,饶是神魂之身,面孔都蒙上一层红霞。 没办法,贪财如命这个破绽实在是太大了。 不过朱安澜也不是信口开河之人,目光一闪,就轻笑开口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唐巫师您特地跑来找我,肯定也不是为了行侠仗义的,想来是受了我母妃所托吧?不妨先说说她给你开了什么报酬,我才好知道怎么加钱啊!” “哼,你小子还真是奸滑似鬼,脑筋就是活络,没错,师妹以十三件珍宝为酬,换我为你出手一次,务必要确保你的安全。” 唐晓芙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着朱安澜,道,“不过你真是大出我的意料,居然年纪轻轻就能以阴谋诡计暗算宗师了,未来还不成为一个大奸大恶之辈?” “一句话诋毁了我三次,您对我到底是多大成见?” 朱安澜翻了翻白眼,道,“行了,那我也知道该怎么加钱了,我跟我母妃不一样,我这人不喜欢干一锤子的买卖,我虽身无长物,但现在好歹也是有爵位的人了,我愿以我食邑上一半的赋税,换唐巫师你鼎力相助,如何?” “你想雇佣我为你办事?这也不是不行……” 唐晓芙美眸一转,却嫌弃地笑了起来,道,“不过你现在才多大点爵位,赋税的一半有一百两银子没有?这点钱我很难给你办事啊!” “账不是这么算的。” 朱安澜却是信心满满道,“我习武至今不到两月,爵位已经晋升了两次,依照这个势头,五年呢?十年呢?封侯拜相不在话下,到时候一半的赋税可是个天文数字,唐巫师您还不赚得盆满钵满?” “听起来倒是有点意思。” 唐晓芙道,“但你怎么保证你能做到你说的这一切呢?瞧瞧你现在招惹的都是什么人,气血五变就该刺杀宗师了,再过一阵子你岂不是要上天?你这样少年得志的我见得多了,成才的少,半路夭折的多啊!” “所以我才想雇佣唐巫师您为我护道啊!” 朱安澜笑了,坦然道,“如果不想投资打了水漂,您就得尽力保我不死呢!” 这才是朱安澜真正的目的,比起奢香夫人这种欠人情式的求助,他很倾向于明码标价的雇佣。 唐晓芙的法力神通不必多言,虽然青女的等级远远比不上奢香夫人的建木,她也没有大巫转世这样的根脚,但毕竟境界摆在那里,至少也是一尊宗师级别的战力,朱安澜要是能雇佣她,以后的路会走得顺遂很多。 “那就让我看看,你确实有投资的价值吧!”唐晓芙不置可否道。 朱安澜微微一笑:“到那时就不是这个价了。” “哼,我还是更想求稳。”唐晓芙不以为然道。 “既然如此,这是一百两跑腿银子,唐巫师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还请笑纳!”朱安澜递上一沓银票。 “你倒是上道。” 唐晓芙盯着他看了两眼,这才随手扔出一个盒子,道,“师妹还让我给你带了东西,都在这里面了。” 好家伙,这娘们还真是死要钱,合着我要不给这五百两银子,她还不打算把东西给我,是吧? 双向收费啊,中国移动见了你都要说一声内行。 不过朱安澜一直认为钱财乃身外之物,他对银子倒没什么执念,反而更好奇奢香夫人让唐晓芙给自己带什么来了。 以奢香夫人的眼界,还如此急着把东西交给自己,想必绝不是等闲之物吧! 他把手按在盒盖上,突然注意到唐晓芙还站在一旁,满脸好奇的神色,不由疑惑道:“你怎么还不走?” 他现在处境已经安全了,可没有跟一个外人分享秘密的意思。 “嘁,小气。”唐晓芙撇了撇嘴,这才慢悠悠地穿墙飞了出去。 朱安澜侧耳倾听,确定她是真的飞走了,才满心期待地打开了盒子,霎时间,他的脸就被一股紫红的毫光映亮。 只见盒子里放着一小块紫红色的宝石,即使现在乃是白天,竟也能像夜明珠一样散发出微光,一看就不是凡物,不过朱安澜却不认得此物,翻了翻盒底,也没见到说明书之类的东西,不由大是困扰。 不过,就在他疑惑不已是,一个惊呼的声音又响起:“苍天之血!师妹竟为了你把此物都求来了!” “你怎么又进来了?”朱安澜抬头一看差点没气死。 只见唐晓芙去而复返,伸了一个脑袋进屋里,正看着那一枚紫红宝石,满脸惊奇之色。 “进别人房间要先敲门,基本的礼数都不懂吗?” “我蛮夷也!”唐晓芙回答得理直气壮。 朱安澜被噎得半死,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指着盒子里的宝石问道:“你认识这玩意儿?” 他估摸着,奢香夫人懒得给自己留说明书,就是猜到以唐晓芙的性格,自己开盒时她肯定会在场,索性就把这个说明的任务交给自己这位师姐了。 “哼!这可是我师门重宝,认识自然是认识的!”唐晓芙傲娇地一昂脖子,只差没把“你求我啊”四个字写在脸上。 “啪!”朱安澜又扔出一沓银票,道,“一百两银子,换一个答案!” 他现在傍上了奢家这个土大款,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而他也有把握,在未来带给他们更加丰厚的回报。 “没问题!”唐晓芙立刻不高冷了,兴冲冲地飞下来收了钱,也不知道她神魂之身,银票都塞进什么地方去了。 经过唐晓芙的讲解,朱安澜才对这块紫红宝石有所了解,原来这是巫门中人辅助修行的一种矿石,虽然名为“苍天之血”,但到底是不是老天爷流的血凝结而成,谁也不知道,多半不是。 毕竟普天之下,谁又有这个能力让苍天流血呢?总不可能苍天是女性,每个月要来大姨妈吧?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种矿石在辅助巫门修行时有一个特性,就是巫师所获赐福的神只离天越近,也就是根脚越好,在使用“苍天之血”时,吸收效率就越高,反之亦然。 朱安澜闻言不由露出古怪之色:“这般说来,所谓师门重宝,对你们现在的巫门来说,岂不等于一块废物?” 他可是听奢香夫人说过巫门现状的,早年间的大巫都次第凋零,年轻一代也不怎么争气,眷顾他们的多半是山鬼、英灵之类的下级神只,离天十万八千里。 奢香夫人的建木已经是最强的图腾了,其次就是唐晓芙的青女。 对这样的巫门来说,这块苍天之血说珍贵肯定珍贵,但用废物来形容好像也没错,毕竟再宝贵的东西里派不上用场,可不就是废物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破天关,证巫师(上) “怎么说话呢?”唐晓芙被朱安澜的话刺激到,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差点没跳起来打他。 “我难道说错了吗?” 朱安澜拿起苍天之血把玩,道,“除了你和我母妃,现在的巫门中人还有人能把这块苍天之血的功效发挥出十之一二?” “家丑不可外扬,师妹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呐!”唐晓芙气咻咻道。 “大概她把我当自己人吧,而你们没有,这或许就是唯一的区别了。” “她肯定是被你蒙蔽了!” “好了,闲言少叙,母妃既然把它送给我了,那就是我的。”朱安澜问道,“该怎么做才能吸收它?” “贴在你的眉心,以你的神魂触碰即可,只要你真有近天之魂,苍天之血会自然融入其中的。” 唐晓芙把使用方法告诉了朱安澜,又露出一丝看笑话的神色,“老娘倒是要看看,你又能获得什么了不得的神只青睐!” “你会看到的。”朱安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离我远点,到时候口水别流到我身上!” “哼,大言不惭!” 唐晓芙哼了一声,但果然还是退远了一点,注意力也放在了周围的环境上,奢香夫人花大价钱请她来照应朱安澜,打架没赶上就算了,但护法之职还是必须做到的。 “汩汩汩!” 朱安澜抓起苍天之血,按在自己的眉心上,手感坚如金石的紫红晶体,在接触到他神魂的一瞬间,竟迅速液化,被吸收了进去。 “嗬嗬嗬……果然是虎狼之药!” 朱安澜喘着粗气,脸上却带着满意的笑容,眼中精光迸射几近寸许! 在苍天之血所化液体灌入他神魂中之后,他就感觉自己神魂瞬间暴涨开来,在渺无边际的识海中展开,化为一片纯青之天! 明明是神魂虚拟出来的景象,但在苍天之血的灌注下,竟分化出层层苍穹,宛如传说中的九重天,渺渺冥冥,横无际涯! 在外界,唐晓芙也惊呆了:“居然全吞了,一点残渣都没有,你到底沟通了哪一位神明!” 她都快抓狂了,却依旧不敢往东皇太一上想,因为那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她宁可相信朱安澜是获得了巫门都不具备的消化苍天之血的秘法,也不敢想有人竟完成了巫门历代大巫都没做到的奇迹! 而在神魂发生变化时,朱安澜的肉身也被影响,仿佛有一片无形之青天倾覆下来,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浑身露在衣物外面的肌肤都变得通红一片。 这也是使用苍天之血最危险的时刻,想要获得苍天的遗泽,那就必须降服残存的天意,这是劫数,也是考验! “唯我独尊,何惧天意!” 朱安澜紧闭地眼睛猛地睁开,眸子深处,像有日月生生灭灭! 他之一身,修儒、修武、修浩然正气、修皇道龙气,苍天之神通,也不过是他力量的一部分,若天要压他,他就用自己的肩膀生生顶起这片天! 轰! 龙龟咆哮,背上神碑如负青天! 狴犴怒吼,威严法相刑天下不平! 二者合一,虽然只是龙之九子的一小部分力量,但融汇在一起,已经有一根若隐若现的蟠龙金柱拔地而起,正好撑在了倾覆的天穹之下!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朗朗书声中,又有两道刚正不阿的气息冲天而起,几乎要将一片盖子般的无形天威掀飞! “怎么可能!” 唐晓芙目瞪口呆,满脸都是被玩坏了的表情。 苍天之血的特性,她再清楚不过,修行者吸收的分量越多,要承受的劫数和考验也越重。 她刚故意不提醒朱安澜,就是想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看他笑话。 毕竟连现在的巫门都只剩大猫小猫两三只,她也实在不觉得朱安澜这个半路出家的能吸收多少。 但她万万没想到,朱安澜竟一口就把苍天之血全吞了,这已经是足以压得巫门历代先辈神形俱灭的分量了,可即便如此,朱安澜竟还有余力反抗,他还敢反抗! “臣服!” “跪下!” 苍天之血中残留的天意,像是察觉到了朱安澜的反抗,以更凶猛的姿态压下。 朱安澜身子一沉,屁股直接把实木大床都压出一个恐怖的弧度,“嘎吱嘎吱”床板木纤维的断裂声不绝于耳,他的筋骨也发出痛楚的呻吟! 这还只是外在的压力,但更恐怖的压迫,还发生在识海之内,一片电闪雷鸣、乌云翻涌的黑暗天穹,几乎把朱安澜的意识遮蔽! 如果他没有顶住这股心神上的压力,向天意臣服了,那他从今往后,将不再是天眷者,而是天奴,他的命运,他的人生,都将成为天意手中的玩物! “给老子滚!” “我命由我不由天!” 一股傲气陡然自朱安澜心间升起! 他从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压迫,天要压我,我便翻了这天去! 此时的他,浑身力量拧成一股绳,气势正盛,锋芒正锐,桀骜之下,竟双手做出一个托举的姿势,硬生生扛起了天倾之力! 识海之中,代表他真灵的一点明光,更是以飞蛾扑火之势,逆行杀入万丈雷海之中,横冲直撞! 真龙之子!霸下!狴犴! 儒道神通!落红神光!石灰吟! 魔道之剑!神婴剑! 朱安澜所有的力量统合起来,沸反盈天,一时竟如天下皆反,要逆伐苍天,疯狂争斗,搅得心海之中生出万丈惊涛!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天意又如何?我自一力破之! 自从穿越以来,朱安澜一直充满了不安全感,活得谨小慎微,但这一刻,他终于被逼到了极限,怒吼连连,与苍天之血中残余的天意疯狂对攻,像是要把长久以来心中郁结的块垒尽数粉碎! 砰! 没有神婴剑发簪固定的发冠猛地炸碎开来,他披头散发,双眼猩红,但却更有一种将军百战死的壮怀激烈! 可在满腔热血深处,他的理智又像冰原上吹过的寒风,冰冷、精密、浩大,丝毫没有失控的迹象,反而在不断分析、捕捉天意压力的破绽。 如果是真正的苍天,自然是完美无瑕,除了强力破开,没有任何破绽,但苍天之血中遗留下来的,不过是一点不知多么久远前留下的残余,那就有机可趁了!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朱安澜生出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心思,猛地一拳打向上空。 “咔咔咔!” 换了平时,朱安澜这冲天一拳,足以把醉花堂的房顶都掀飞,但此时,他的拳头却是像打进了一片无色的屏障之中,无形无相,但却真实存在,双方疯狂挤压、摩擦,发出玻璃破碎般的脆响! 第一百五十三章 破天关,证巫师(下) “天意化形,竟然影响到了现实!这小子到底是得到了哪位大神的眷顾,竟然触发了如此凶猛的天意反击!” 唐晓芙看着状若疯魔的朱安澜,檀口微张,一脸目瞪口呆的神情。 “呱呱!” 就在唐晓芙惊叹不已时,一只乌鸦突然从窗口飞了进来,停在窗台上,竟口吐人言,道,“芙丫头,现在门中有资格吸收苍天之血的,便只有你和你那个师妹了吧?但你们闹出的声势,好像也不如这小子?” “是远远不如!” 唐晓芙却像司空见惯,只是心惊地看着端坐的朱安澜,暗道,“到底还是师妹慧眼,看来以后我要改一改对这小子的看法了,他之前提出的那个方案,好像也不是不行。” 人都会被自己的偏见一叶障目,但拂去这层轻纱,就会发现整个世界还有不少明珠的。 “等他醒来,就问问他愿不愿意正式加入巫门,成为我们门中弟子吧!” 乌鸦下了断语,又趁着朱安澜没醒来之前,扑棱着翅膀走了,不然一只会说人话的乌鸦,被看见了还不当成是妖魔一流? 就在此时,朱安澜与残存天意的争锋,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随着双方摩擦剧烈到了极点,那无形穹庐的碎隙中,竟像也滴落下一点一滴的紫红鲜血,明光熠熠,宛如一颗颗燃烧的微型流星,落在朱安澜身上,同样融入进去,不但滋养着他的神魂,甚至连肉体都被一并淬炼了! “什么天意,都给我破啊!”朱安澜怒目圆睁,猛地往上一拳,整个人从盘坐的姿势站起,浑身筋骨节节拔高,精气神的力量贯穿为一,化为一道精芒,彻底粉碎了头顶无形的压力! 哗啦! 要不是唐晓芙有先见之明,提前布下了隔音法阵,如此巨大的动静,可能早就把周围人全部吸引过来了,朱安澜可不想被人当猴子一样围观! 破碎的天意屏障碎片,像雪花一样飘落下来,但却没有溶解在空气中,而是附着在朱安澜体表,形成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滴!通过苍天考验,贯通巫师门槛。】 【获得新巫术:无缝天衣。】 【无缝天衣:以被降伏的残缺天意碎片熔炼而成,可有效抵抗外来伤害,对诅咒、窃运等无形攻击尤其灵验。】 “大丰收啊!” 朱安澜看着眼前的面板提示,又惊又喜。 奢香夫人再给他选择宝物的时候,显然已经参考了他现在的状况。 苍天之血虽然没有直接增加他的气血或者神魂,但却给他打开了通往第二境的大门。 巫师,就相当于武道的宗师,以前朱安澜只能称为“巫士”,施展受命于天时,都会被这道门槛拦住,顶多在门外打转,必须要依靠神婴剑等种种手段才能与宗师一战。 但现在,去了这层桎梏,只要他的身体承受得起,他就能发挥出受命于天更大的威力,借来更多力量! 这显然是奢香夫人考虑到他现在最大的战斗力都源于神通才做出这样的选择。 而且,这次贯通了巫师和巫士之间的门槛,意味着他境界上已经达到了巫师的水平,以后只要他修为足够,就能水到渠成的晋升,不会再碰到任何瓶颈了,算是兼顾了即战力和潜力,两全其美。 至于获得无缝天衣这一巫术,却纯属意外之喜了。 “不过居然又是防御性质的法术,要不是怕插旗,我都想大喊三声‘谁能杀我’了……” 朱安澜轻抚自己肌肤,就发现浑身上下离真身毫厘之差,都有一层透明无形的屏障,把自己遮蔽得密不透风,却又轻如鸿毛,柔软如气垫,完全不会影响行动,正是无缝天衣的效果。 现在的他,外有霸下托天功的横练罡气和落红神光守护,往里还有一层软猬甲,真身则有钢筋铁骨的特效,受了伤还能施展石灰吟快速治愈,现在又被披上一层无缝天衣,防御力简直拉到爆表,别说敌人了,他自己想一想都觉得已经肉得想吐! “可恶,我的梦想明明是当一个仗剑逍遥的剑仙啊,怎么莫名其妙就往叠甲肉盾的方向发展了!” 朱安澜得了便宜还卖乖,抚摸着重新落回手中的神婴剑,无奈道,“现在也只有你才能给我一点安慰了,剑仙最后的尊严啊……” “嗡嗡!”神婴剑轻轻震动,像是在安慰他还有自己呢! 他缓缓收敛了沸腾的神魂和气血,扭头看向唐晓芙,道:“多谢唐巫师为小子护法。” 唐晓芙却是一脸三观尽毁的表情指着他:“你你你……刚刚你那是……你拜请的神只,难道是东皇太一?” 不管她之前再怎么不信,再怎么欺骗自己,但当朱安澜用出受命于天的大神通时,那股东皇太一眷顾的气息,是绝对骗不了人的! 铁一样的事实告诉她,这个连巫门都没入的小辈,居然真的做成了巫门历代先人都办不到的壮举! “你竟然在入道的时候谒见了东皇太一……天呐,这不公平!”唐晓芙抱着头,丧到了极点。 人比人,气死人啊! 不过她也是个妙人,在发现朱安澜的潜力比自己想象中更大之后,第一反应不是羡慕嫉妒恨,而是要怎么把利益最大化了。 “你之前开的条件还认不?” 她猛地抬起头来,神魂面目不清,但一双美眸却清晰无比,眼巴巴看着朱安澜,道,“只要你未来食邑上一半的赋税作为酬劳,老娘就跟你混啦,你说打东,我绝不打西,你说杀狗,我绝不屠鸡!” “我似乎说过,上次不答应,再谈就不是那个价了吧?”朱安澜笑眯眯地看着她,道。 “这不我都还没走吗?只能算在一次里!我也需要考虑考虑不是?”唐晓芙立刻露出市侩的一面,跟他讨价还价。 “一口价,四成,爱干不干!”朱安澜面对一位巫师,却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卖方市场,就是这么霸气! “好,成交!” 唐晓芙一口答应下来,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就丢了一成的分红,她心都在滴血,只好安慰自己,好歹还有四成呢,这么想着,心情才慢慢好了起来。 “这是我的联络信香,若是有事相召,就点燃它,我会神魂出窍,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相助。” 唐晓芙的职业操守还是没得说的,以极快的速度适应了自己新员工入职的身份,交给朱安澜一块黑乎乎的信香。 “有劳了。” 朱安澜不客气地接过信香,看着唐晓芙还是一脸肉痛的神色,微笑道,“相信我,你不会为了这次投资而失望的!” “但愿如此……” 唐晓芙没好气道,言语之间,却是把之前乌鸦让她招揽朱安澜入门的话全抛之脑后了。 天底下哪有员工招老板当学生的道理嘛! 第一百五十四章 现在我觉得亏了!(上) “十四少,今日是我们谋划有误,险些令你遭遇危险,对不起了!” 朱安澜功行圆满,唐晓芙把屏蔽阵法一撤,陆绎立刻察觉到朱安澜醒来的气机,“噔噔噔”就赶了过来,进门先是一揖到地,久久不起,态度诚恳到了极点。 要换了其他锦衣卫,他还不至于如此着紧,打工仔当诱饵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但朱安澜不同,他是真正的皇亲国戚,这次因为锦衣卫谋划步骤,让他陷入了险地,最后还是他亲自斩了一位宗师,才破除了杀局。 他要是对锦衣卫心怀不满,以后锦衣卫在西南的工作就难开展了,所以他必须第一时间赶来道歉。 “这是哪里的话。” 朱安澜虽然还是女装,头发披散下来,但严肃起来,也有几分威严,纠正道,“难道你们不是跟我一起面对应天寺的宗师的吗?明明是敌人老奸巨猾,这对不起一说,又从何谈起?” 他这话一说,陆绎和随同而来的锦衣卫们就同时松了口气,这已经不是见不见怪的问题了,而是以自己斩杀宗师的功勋,来弥合当时大家面对宗师时的拙劣表现,可以说是拉了所有人一把! “不管如何,十四少的功劳,陆某在请功折子里定当据实以报,这里提前恭喜十四少又要高升了!”陆绎看了朱安澜一眼,眼神复杂。 他简直不敢想朱安澜是怎么修炼的,十几岁的年纪,对抗过的宗师就已经快有五指之数,甚至还手刃了两位,这般进境,简直不讲道理,关键还会做人,没有丝毫的恃才傲物,这就是天才吗?面面俱到。 “那我就多谢陆百户了。” 朱安澜哈哈一笑,澄清了自己没有怪罪的意思后,才问道,“这次我们被伏击,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西南三州的地盘上,歪门邪道都敢公然打官府的埋伏了,真是奇了怪了!” “这都是我们思虑不周。” 听他问起,陆绎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道,“我们只想诱捕延命和尚这个应天寺的余孽,却没想到他居然已经提前勾结了其他邪魔中的宗师人物,在路上拦截了家父率领的援兵,他自己则拿我们开刀,这次要不是你力挽狂澜,我们这些人都危矣!” “好恶毒的心思。” 朱安澜也感叹了一句,又问道,“那陆掌印他们那一路呢?没折损吧?” “刚刚家父已经传了消息过来,他们那边已经草草收场了,现在正在往这边赶。” 陆绎说着,又古怪地看了朱安澜一眼,“宗师难杀,邪魔外道也只是抱着拦截他们的心思,并未死拼,双方都没什么折损。” 谁能想得到,全场唯一倒了血霉的宗师,居然是栽在眼前这位年轻得不像话的王爷公子手里? 也正是因为朱安澜的存在,让邪道这次本该大获全胜的战局,变成了大败亏输,要不是应天寺原本就不属于邪道,他们对延命和尚也只是利用,估计气焰还要被打压得厉害! “如此甚好。” 朱安澜点点头,走到窗前,下意识看向之前宗师交手,巨响如雷的方向。 但没想到,就在这一瞬间,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地平线上,突然又迸发开一道寒光,森蚺寒意瞬间就把天地变得一片银装素裹,连天空中的铅云都被冻结,仿佛下一秒就要化作鹅毛大雪落下! “这是……” 朱安澜看着那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景色,骤然大惊。 他已经认出来了,那正是唐晓芙的神赐巫术“青女谣”发动时的天象! “竟然爆发出如此大面积的冰冻,看来她也是全力催动巫术了,定然是遇上了什么不得了的敌人!” 朱安澜连忙盘腿坐下,叮嘱陆绎道,“我有好友遇袭了,还望陆百户帮我看护一二,我去去就来。” “什么?”陆绎一愣,就见朱安澜头顶一道淡如虚影的神魂飞出,朝他点了点头,瞬间穿墙电射而去。 “居然是神魂出窍……” 陆绎看着朱安澜好似沉睡的面庞,已经彻底无言以对了,“十四少竟然还辅修了道术,武技、道术、儒道神通……还有他不会的吗?如此天才,果然是我难望其项背的啊!” …… 朱安澜所料不差,唐晓芙的确是在从他这里离开之后不久,就遇到了毕生难寻的恐怖大敌。 当时她正沉浸在给自己找了一个好老板的喜悦中,只差吃着火锅唱着歌了,没想到突然就被一位番僧给截了! “阿弥陀佛,女施主请留步!” 拦路的僧人头戴高顶僧帽、身披藏红袈裟,面如冠玉,好似二八少年,但眼中却隐见沧桑,仿佛已经轮转了三生三世。 他双手合十,站在半空中,赫然也是以神魂之身出游,背后隐现重重佛光,其中倒映出亭台楼阁,俨然将西方极乐世界囊括其中一般。 如果是朱安澜他们这些当日参与了剿灭应天寺余孽一战的锦衣卫在场,立即就能认出,此人正是当初拖住陆炳的妖僧昆泽斯巴。 要不是朱安澜超水平发挥,斩了重伤的应天寺宗师,还真就让他坏了锦衣卫的大计! “你是谁!” 唐晓芙一惊,警惕地问道,“拦住老娘的去路,所为哪般?” 真正的高手,不用斗法,就已经大概能知对方深浅,此时在她感应中,这个喇嘛打扮的和尚就给人深不可测的感觉,比她甚至还隐隐高出一线,实乃毕生罕见的巨大威胁! “贫僧见女施主福缘俱佳,根骨深厚,有意请女施主与我回寺共参佛门妙法,还望不要拒绝啊!” 昆泽思巴满脸慈悲地说道,但被他盯上的唐晓芙却感觉心头一寒,陡然感到一股藏得极深的淫邪之意! 此僧出身藏地密教,自然也精通双修之法,只是平时不显露于外罢了,寻常女子的阴气对他也没多大好处了。 但今天受延命和尚的邀请拦截锦衣卫的宗师,计划不成不说,反而还伤了点元气,正是心中不爽利的时候,碰巧路上偶遇了唐晓芙,感觉她的神魂若能采补来,必然大补元气,这才动了歪心思。 换了平时,唐晓芙要是被人这样冒犯,早就破口大骂甚至大打出手,但今天的昆泽思巴给她很危险的感觉,并未第一时间发作,而是谨慎地回答道:“大和尚说笑了,你修你的佛,我做我的巫,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有什么共参的法门?” “你我道左偶遇,这就是缘法,女施主若是不愿皈依,贫僧也只好强行度化了!”昆泽思巴却不依不饶道。 他话音未落,突然头顶一片寒光炸开,暴风雪倾泻而下,狂风中还夹杂着唐晓芙的怒吼:“秃驴,竟敢把鬼主意打到你姑奶奶身上,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我这就送你上西天见你们的佛祖!” 第一百五十五章 现在我觉得亏了!(下) 唐晓芙也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新人了,一察觉到对方心灵中隐含的恶意,一句废话都不说,瞬间就发动了攻击! “女施主何必执迷不悟,放着通天的大道不走,偏要与邪神阴鬼为伍?” 昆泽思巴脸上慈悲之色更重,双手并未分开,但有佛光自生,将风雪牢牢挡在外面,道,“既如此,贫僧也只能得罪了!” “待女施主化身明妃,体会到我佛之极乐,自然会感激贫僧今日的度化!” 轰轰轰! 狂暴的风雪形成巨大风暴旋涡,像个绞肉机一样摩擦佛光,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华彩四溢。 但声势虽然惊人,但唐晓芙脸上却渐渐露出吃力之色:“想不到你这秃驴在上人境中居然也走了如此之远了,怪不得敢来寻老娘的晦气!” 密宗的上人之境,便如道门的天师、武道的宗师、巫门的巫师,都是第二个大门槛上的境界了。 她之前的感应并无差错,对方的确比她还多迈了一步半步! “女施主,你不是贫僧对手,不如束手就擒,老老实实跟贫僧回转寺中,何必多吃一番苦头?” 昆泽思巴说话间,手印如莲花般绽放,指间佛光普照,天空中仿佛又多了一轮太阳! 霎时间,唐晓芙打出的无量冰雪就像遇到了克星,在光与热中快速消融,连她护体的冰风都受到重击,狠狠一颤,险险就要溃散! “肮脏的贼秃,凭你也想擒了姑奶奶回去,做梦!” 但唐晓芙骨子里也有蛮人的烈性,当即怒喝起来,疯狂催动神魂,刚刚退去的风雪立刻又卷土重来,弥天盖地! “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随着她拿出压箱底的本事,漫天霜雪风华渐渐凝聚起来,形成一轮清冷满月,高悬于天,可怕的寒气像瀑布一样垂落下来,冲刷着佛光,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冻成了冰渣子! 当风雪寒冰化为明月,周围的寒气一下子冰冷无数倍,昆泽思巴猝不及防下,连佛光都被冻结成冰,炸开道道裂纹。 “噗!” 喇嘛脸上一红,吐出一口鲜血,终于撕破了假慈悲的面纱,发出刺耳的狞笑,“不识好歹的妖女,如此就莫怪贫僧施展霹雳手段了!” 他手一举,无数佛光散而复聚,其中隐隐还能看到菩萨和罗汉的身影,好一座佛国净土,瞬间降临到寒冰地狱之中! 轰! 明月陨落,风雪溃散,唐晓芙终于抵挡不住,被金灿灿的佛光困锁其间。 昆泽思巴看着她无限美好的身影,舔了舔唇角的血渍,嘿嘿笑了起来:“你已经落在贫僧的佛国之中,日夜受佛光洗礼,要不了多久,任你什么仙子神人,贞洁烈女,都要被度化了心神,化为贫僧座下的女奴!” 不过他还是高兴得太早了,正当他准备把自己的佛国和唐晓芙的神魂一起收回时,突然心脏一抽,感到一股强烈的惊悸,仿佛有什么灭顶之灾正朝自己袭来! “不好!还有敌人!” 刹那间,昆泽思巴毛骨悚然,整个人绷紧到了极点! 但他的反应还是慢了,在他有所准备之前,一道红黑幽光已经像从幽冥中杀出,一击就射穿了他抓向缩小中的佛国的那只手掌! “啊!” 这位足以和锦衣卫第一高手争锋的高僧活佛,顿时心灵失守,发出惊怒的咆哮。 因为他感觉自己手上被神婴剑射穿的伤口,竟像有一个无形的婴儿附着在那里一般,大口大口吮吸自己的神魂精气作为乳汁滋养自身。 从其吞噬的速度来看,要不了几息就能把他都活活吸得灰飞烟灭! “给贫僧滚开!” 昆泽思巴也是个狠人,一察觉到危险,立刻壮士断腕,切断了被神婴剑所伤的那只手,失去了身体的供应,那只手瞬间就被抽吸一空,但起码保证了他的本体不会再受到影响。 可这样一来,他的气机免不了出现破绽,就在这一瞬间,一道淡淡的身影从另一个方向疾冲而出,竟抱起他的佛国转身就跑,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下方锦官城鳞次栉比的民宅中! “啊!贫僧不会放过你的!” 昆泽思巴这才反应过来,发出失态的咆哮。 今天他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看中的美人没有抢到不说,还被人把自己苦心精炼的佛国也给偷走了! 可是,让他对下方的民宅出手,他又是万万不敢的。 江湖厮杀还在朝廷的允许范围内,偷偷摸摸搞点生魂,大明的官员也能睁只眼闭只眼,但他要是敢公然攻打城池,屠杀市民,那就是找死了,找上门来的绝对是大明龙庭深处潜修的武圣级高手! 没人知道明朝立国千年,底蕴到底有多深,但昆泽思巴可以肯定,如果大明真的铁了心对付自己,那他绝对跑不了,甚至连他背后的大昭寺,都难逃被推平的厄运! “好歹毒的飞剑,不过那厮的神魂层次似乎远不如贫僧,应该是某个魔门中出来历练的年轻一辈弟子。” 冷静下来之后,昆泽思巴就开始思考仇家的来路了,但神婴剑的存在,却让他疑神疑鬼,完全猜错了朱安澜的身份,“难道魔门竟然出尔反尔,见没能重创锦衣卫,竟把主意打到贫僧身上了,这个可能不是没有,不可不防!” 他虽然跟邪魔道联手了一次,但双方并非一路人,先入为主的念头一产生,立刻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越想越像,连被朱安澜抢走的佛国都不准备追讨了,骤然化为一道佛光,嗖地飞走了! “咦,居然就这么放弃了?密教的大和尚还是蛮好说话的嘛!” 他一走,下方一座民宅中,朱安澜就探出头来,“走了好,本以为还要纠缠一番,这样省了我的事!” 他露出轻松之色,但当回到房间里,看到老大一座球形的佛国,和平躺在其中,面如金纸,双目紧闭,已经昏迷过去的唐晓芙的神魂,顿时又是一阵头大,恨恨道: “刚雇佣了你,还没为我出力,先就要我救你一次,现在我已经觉得自己做了一笔亏本生意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不能动我的钱 唐晓芙虽然先被重伤,再被封印,已经动弹不得,但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朱安澜的调侃,还是发出一声轻哼,神魂凝成的娇躯居然不好意思地扭了扭。 “咦,居然还能保持一部分意识,看来你的情况比我想象中还要好不少嘛!”朱安澜欣慰道。 他刚把唐晓芙的神魂抢回来时,见对方一动不动,要不是能感应到深处还有活力,他差点以为没救了呢! “罢了,好歹也算半个自己人,我便大发慈悲,救你一救!” 唐晓芙是奢香夫人的师姐,又跟他谈妥了合作,无论于公于私,都是自己一方的助力,自然不可能看着她香消玉殒,或者被佛门度化,给秃驴为奴为婢。 但朱安澜绕着困锁唐晓芙的佛国转了一圈后,眉头就皱了起来,“有点麻烦啊。” 昆泽思巴在制住唐晓芙的时候,就铁了心要把她度化成明妃一类泄欲的鼎炉了,因此丝毫没有留手。 此时看似佛国在外,化为枷锁,封印唐晓芙的神魂,好像砸碎佛国,唐晓芙就能自由,但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二者已经融为一体,佛国中朵朵金莲根须已经深深扎进唐晓芙体内,正在把她从巫师快速转化为佛门的走狗。 一旦成功,女巫师从身体到心灵都无法抗拒佛门的控制了。 甚至直接毁灭佛国也不可行,不提对唐晓芙神魂的连带伤害,那些破碎的佛力,反而会加速浸染她的神魂,更容易弄巧成拙。 “唉,又只能我牺牲一下了。” 朱安澜沉思片刻,蓦地露出舍身取义般的表情。 他一抬手,神婴剑尖锐的剑气就飚射而出,像刺进气球的尖针,小小的血婴狠狠吮吸了一口佛力,立刻满脸嫌弃,差点呕了出来。 “看来很不合你口味呢。” 朱安澜看着瘪着嘴的血婴,会心一笑,道,“罢了,只要你帮我弄开一个缺口,我就不逼着你全吃光了。” 血婴老大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强忍恶心狠狠吸了几口,肚皮都泛出半透明的金色,这才在封闭的佛国上弄开一个窟窿,让朱安澜能伸手进去,把唐晓芙的神魂给拖出来。 一离开佛国,唐晓芙就恢复了清醒,虽然神魂依旧虚弱得动弹不得,但一双充满野性的眸子已经睁开,看到朱安澜,惊异道:“是你救了我?” “现在说救你还为时尚早,我还没开始呢!” 唐晓芙的神魂虽然形式上离开了佛国,但朱安澜很清楚,这只是治标不治本。 二者冥冥中的联系依旧在,佛力依旧在源源不断地改造着唐晓芙的神魂。 不想办法切断这种联系,顶多是把死刑变成了死缓而已。 甚至就连看似能吸取佛力的血婴,也没法救得了唐晓芙,血婴本身的抗拒姑且不论,吸取速度就是个大问题,等它把偌大一坨佛国吃光,唐晓芙被佛门度化的症状只怕早就不可逆转了。 “得罪了,唐巫师!” 朱安澜耸耸肩,神魂一扑,就向动弹不得的唐晓芙压了上去,“幸好这种救人的手法,我早已驾轻就熟了!” “你这小色鬼,你要趁人之危,轻薄于我吗?” 唐晓芙年龄比奢香这辈子还大不少,自然知道双修,一看朱安澜这架势,立刻生出不好的想法,惊怒地呵斥起来。 “我为了救你,连自己的名节都牺牲了,你不要不识好歹啊!” 朱安澜嘴里碎碎念着,神魂用力一挺,狠狠深入到唐晓芙的神魂中去。 唐晓芙本就受创颇重,正是最虚弱的状态,陡然被他这么一冲,销魂蚀骨的极乐差点令她心神失守,哼出声来! “你混蛋,你这是救人吗?”唐晓芙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慌和柔弱,还有洗刷不去的愤恨。 “当然!”朱安澜理直气壮地回答道,那副自己吃了大亏的语气,差点没把唐晓芙气晕过去。 “无耻!”唐晓芙一边承受着他一波更比一波猛的冲击,一边流泪骂道。 “你要这么说,我就不乐意了,要不是看在我母妃面上,你以为我乐意管你啊。” 朱安澜皱眉道,“你也不看看自己的神魂,跟我双修,总好过变成佛门的走狗吧?” “什么?佛门走狗?” 唐晓芙一颤,这才注意到自己神魂内的危局。 她虽然脱离了佛国,但组成神魂的三魂七魄上,却已经开满了金莲,在不断改造她的魂魄。 一旦功成,她离丧失自我就不远了,自然不由得花容失色,骂道:“挨千刀的秃驴!” “现在明白了吧?我是在救你!”朱安澜冷哼道。 “有你这般救人的吗?”唐晓芙咬牙切齿道。 “当然有!”朱安澜哈哈一笑,却是想起奢香夫人食髓知味的样子,昂然道,“用过的都说好!” “你不要脸!” “好了!不要废话了,不想彻底臣服在秃驴胯下的话,就好好配合我,放开你的神魂,我自然有办法拔除掉佛力的影响!” “真的?” 唐晓芙又燃起了一点希望,看着朱安澜俊美的脸庞和温和的气息,她也觉得,就算失贞给这小子,也比沦为佛门明妃的下场好太多了! “本少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诚实了!” 朱安澜一阵长吁短叹,让她恨得牙痒痒,“不过唐巫师你这好像不是求人的态度。” “是吗?那十四少若是能解了小女子的苦厄,小女子当结草衔环,以报大恩大德!”唐晓芙一阵磨牙,但还是很艰难地软化了自己的态度。 “哈哈哈!”朱安澜大笑道,“看来唐巫师你真的很少求人啊,这么生疏。” “废话!”唐晓芙本就是个直爽性子,一咬牙,道,“你还有什么条件,一起提出来吧!” “咱们说好的酬劳再减一成?”朱安澜试探问道。 “不行!” 唐晓芙立刻尖叫起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唯独这个不行,你可以坏我贞洁,但不能动我的钱!” “嗯,这个回答还真是有你的风格……” 朱安澜笑了起来,忽然狠狠一撞她的神魂,笑得极为肆意,“既然如此,咱们就换一个条件吧,我食邑上的四成赋税不变,但名目得改一改。” “只要钱不少,名义怎么改随你。”唐晓芙大咧咧道。 “很好。” 朱安澜下一刻说出的话,却让她直接呆住,“那就不再是报酬,而是未来我迎娶你的聘礼!”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大振夫纲 “什么?聘礼?”唐晓芙的神魂一阵剧烈震荡,声音陡然高了八度,“小子,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朱安澜却认真道,“虽说事急从权,但你我双修已成定局,我自然要对你负责。” “这简直是……简直是……”唐晓芙顿时觉得一阵眩晕,都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 她一路修持至今,都能恪守戒律,今天莫名其妙被佛门暗算,又被朱安澜借疗伤之机啖了头汤,已经感觉十分崩溃了。 现在这个比她小了足足数十年的小家伙,居然还一本正经说要娶她……老娘开始修行的时候,你奶奶都还没出世呢! 不对,唐晓芙突然想到,朱安澜的父亲乃是宁王,那位西南第一武圣,现在的岁数只怕也有一二百往上走了…… 这么说来,朱安澜和自己,好像还真是同辈人……结亲,似乎也没毛病? 不对不对,我在想什么! 唐晓芙连忙摇摇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去,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一波接着一波的愉悦,冲击得有点不清醒了,才会觉得没毛病,简直是疯了! 不过就在她患得患失的时候,朱安澜却已经运转神魂,不容置疑地在她神魂内里里外外冲刷起来。 他在努力让自己的神魂与唐晓芙的神魂更深层次地交融,如此一来,他的神魂上,自然也能沾染那金莲佛国的气息了。 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污染,但却是他拯救唐晓芙的捷径! 一次,两次,三次…… 双方的神魂不断耳鬓厮磨,终于,一朵金莲轻颤了一下,然后突然动了起来,像一枚飞镖般,嗖地扎进朱安澜的神魂里。 但它却想不到,就在它伸出根系,想要把朱安澜的神魂也污染时,它的猎物,突然惊喜地叫了起来:“嘿,抓到你了!” 朱安澜的神魂中,瞬间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吸力,疯狂抽取扎根在唐晓芙魂魄上的佛力,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么刚一动手,唐晓芙的神魂居然也跟着这股力量一下冲进了他的神魂中! “你怎么也进来了?” 朱安澜只觉得神魂胀胀的,体会到了唐晓芙刚刚的感受,这种瞬间从1到0的转变,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哼,当然是为了让你知晓这个家里谁做主了……”唐晓芙咬牙道。 她心里想的却是:“这小子刚刚说什么来着,用过的都说好?这么说来,我竟不是第一个了,果然是荒淫无度的纨绔!” “这小子似乎还有不少红颜知己,不行,我得狠狠压制一下他,让他知道姑奶奶的厉害!” “就算要嫁,这个家里也得由我做主,人可以给她们,但钱一定得是我的!” …… 她打算在神魂层面上压倒朱安澜,毕竟对方的神魂看起来境界远不如自己。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想这个。”朱安澜哭笑不得。 “哼,无论在哪里,在什么时候,争夺财权都决不能放松……” 死要钱的唐晓芙“恶狠狠”说道,但下一刻,她就发出一声尖叫,然后就没了动静。 “噢!天呐!” 原来她的神魂一下冲进朱安澜的神魂之内,还没来得及放大自己的影响,却感觉被一片浩荡无边的虚空包围,看着那浩瀚伟岸的青天化身,她整个人都亚麻呆住了! “咕咚!” 苍天的力量无所不包,她神魂上那区区一点佛力一融入进去,瞬间就像羊入虎口,被消融得干干净净。 就连唐晓芙自己的神魂,要不是朱安澜反应快捞了她一把,这会儿也彻底溶解在了朱安澜的识海里! “你干什么,想死吗?” 朱安澜怒道,“为什么一点都不抗拒啊,你知不知道你这种全身心放开的举动多危险!” 就在刚刚一瞬间,唐晓芙就对他完全敞开了身心,达成了他在奢香夫人那里都尚未获得的“本垒”成就。 但这种最深层次的双修,却也伴随着巨大的危险,正常情况下都是要做好防护措施才能进行的,天知道唐晓芙怎么这么虎。 然而平时泼辣野性的唐晓芙,这时却是对他的责骂充耳不闻,反而一脸痴呆地愣了半晌,突然就流下来泪来:“那就是东皇法相吗?那片天……我……我看到了……呜……” 朱安澜最见不得女人哭了只好手足无措地哄她。 也直到这时,他才想起自己修的东皇巫术,正是巫门弟子的最高崇拜,唐晓芙会有此表现也不稀奇了。 唰! 忽然间,无边无际的青天猛地铺展开来,把朱安澜和唐晓芙的神魂一起囊括在内,浩荡的清辉轰然爆发,瞬间将两人的神魂完全淹没在其中。 “啊!” 唐晓芙惊呼一声,这一刹那,她只觉得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了朱安澜神魂的形状,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完美地交融在一起。 失去了佛力的束缚,这种感触愈发的鲜明,令人感到神魂颠倒。 强烈的刺激中,唐晓芙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然后就注意到自己此时的状况,整个人再次陷入了呆滞。 “居然……这么轻易,就被他得手了……” 她又羞又恼,但却感到出奇的不抗拒朱安澜,那片她的信仰所化作的青天,已经把朱安澜的身影深深烙印在了她的魂魄之中…… “真深……真是前世的冤孽啊……” 她也只能长叹一声,在这种最深层次的双修中,被动接受朱安澜的疯狂输出,痛并快乐着…… …… 不知过了多久,朱安澜仿佛无有尽头的挞伐终于渐渐偃旗息鼓。 唐晓芙初经人事,已经只剩双眼迷离喘气的份了。 倒是朱安澜久经战阵,一完事就轻车熟路地爬起来看这次双修的收获,这种行为跟前世来一支事后烟也差不多了。 “晓芙不愧是巫师级数的高手,仅仅是初次双修的元阴之气,就让我在巫门的修行又暴涨了一个层次。” 说来也是有趣,朱安澜的巫门修行本是最后才开始的,但偏偏像坐火箭一样,上涨的速度最快,现在已经超过了他的武道修为和儒道修为。 武道修为还好,这次刺杀大宗师的奖励一下来,爵位再提升,自然能迎头赶上。 但儒道修为就有点麻烦了,他现在的浩然正气,基本完全是靠意志属性堆出来的,对怎么修行,还是两眼一抹黑。 “不过这倒也不急,而且,这次救唐晓芙,似乎还有别的收获,比如这个……” 他一抬手,掌心一团清辉变幻,突然向着金色转变,眨眼间,一团慈悲祥和的佛光就跃然掌上,其气息之纯正,任高僧大德来了,都瞧不出半点不对。 “天生万物,佛道皆在天之下,有样本的情况下,要模拟出来简直不要太简单……这也就是巫门历代无人能接触到东皇太一的眷顾,否则这天下早就被巫门占据,哪里还有佛道什么事呢?” 第一百五十八章 玄女变神女 “啊!” 就在朱安澜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新入手的佛光时,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尖叫。 他还以为唐晓芙受到了什么伤害,连忙凑上去看,才发现这姑娘大概是被佛光折腾出应激障碍了,本来好好地享受双修的余韵,突然眼前金光一闪,还以为那佛门秃驴又打了过来,吓得一阵惊呼。 “没事,没事,只是我在做一个小小的试验而已。”朱安澜连忙安抚她,只是这样一来,佛光自然也玩不下去了。 “没事,我只是被吓了一跳。” 唐晓芙乃是货真价实的蛮人出身,本性狂野无比,藐视礼法,连在双修时都比黄秀眉和奢香夫人少了几许矜持,带给朱安澜不同的滋味。 但现在面对折服了她的人,她却表现得柔情似水,轻抿樱唇,道,“想不到天神的眷顾者,还能做到这样的事,就凭这一手佛光,你出去冒充佛子都能赚来大笔香火。” 巫门把东皇太一作为至高神膜拜了不知道多少年,但他的神眷却出现在了一个外人身上,唐晓芙要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 但现在她的心灵已经被朱安澜借苍天之力塞得满满的,倒也没什么嫉恨的想法。 “佛门,呵。” 朱安澜却只是不置可否地冷笑一声,甩甩手,就把佛光收了起来。 他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昆泽思巴打伤了唐晓芙,虽然实际上是为他俩做了媒,但还是被朱安澜记在了小本本上,迟早送他走捷径上西天见佛祖,也算是感谢了。 “不过现在,我觉得可以先收一点利息。” 朱安澜说着,神魂飘行,就来到了因为被夺走了猎物而显得有些残破的佛国之前。 “啵!” 在吞噬同化了唐晓芙魂魄里的那部分佛力之后,现在这么一团无人主持的佛国,在他眼里已经是刀俎下的鱼肉了,骈指如刀,一挥手,就深深插了进去。 区区昆泽思巴,窃据活佛之名,但到底不是真的佛。 这团佛光也不是什么掌中佛国一类的大神通,只是一团高度凝聚的佛力,再辅以一些幻术之流的手法,模拟出极乐世界的幻象,用来欺骗愚夫愚妇还行,但看在朱安澜眼里,就是画蛇添足了。 他现在掌握了同源的佛力气息,轻而易举就骗开了佛国的防御。 一点青光从他指尖晕染开来,眨眼就像瘟疫一样,肆虐佛国,大片的金色迅速被青色污染、取代,佛光中菩萨罗汉的身影也开始变幻,化为一尊尊天女力士,颇有巫门神庭的神圣感了。 “噗!” 就在朱安澜反手之间夺取佛国的同时,数十里外,一处隐蔽的地洞中,刚刚回归肉身躯壳的昆泽思巴突然气息暴跌,吐出一口血来,眼中浮现出狰狞之色,怒吼道,“啊!孽障,竟敢毁了佛爷修行,我跟你不共戴天啊!” 他本来想着自己的佛国坚韧无比,就算被人夺走,一时半会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可以从容回师门拉拢援兵,徐徐图之,届时佛国的气息还能作为一个信标。 哪想得到,这才走了没多久,就跟佛国失去联系,连累他的修为都倒退了一大截,如何不切齿痛恨? 只是因为神婴剑的缘故,他却恨错了对象,把这笔账记载了不久前刚刚联手埋伏过锦衣卫的魔门身上。 “搞定!” 朱安澜收起自己的战利品佛国,不,现在应该叫神国了。 他的审美比昆泽思巴还要骚包,一朵青莲托起神圣的国度,在他神魂中载浮载沉,随时可以作为一门神通放出困锁敌人,或者保护自身。 白赚了一笔,他现在心情可谓是相当好。 “晓芙接下来要往何处去?”他笑着看向唐晓芙道,“你现在神魂有伤,我送你一程吧!” “你要赶我走!你竟要赶我走!你已经毁了我的修行,现在除了你身边,我还能去哪里?” 没想到,此言一出,唐晓芙娇躯剧震,竟是带着哭腔,悲愤控诉起来,那语气,让他几乎错觉自己是一个拔鸟无情的渣男了! “啊?我毁了你修行,这话从何说起?”看着泫然欲泣的唐晓芙,朱安澜瞬间一阵头大,;连忙问道。 “我修的本是玄女道,经此一遭,这条路我是再也走不下去了,只能走神女道,若不跟在你身边,我修行岂不断绝?” “什么意思?” 朱安澜一脸懵,什么玄女神女的,这就涉及他知识的盲区了,奢香夫人给他特训的时候也没提这啊! 经过唐晓芙的讲解,他才知道,原来唐晓芙这一脉的巫师修行,尊奉的神明都是古楚国传说中的女神女鬼,修持的路子也有两条: 一就是唐晓芙之前走的玄女道,这种法门首重己身,拜请神明,也只不过是相当于后世的研究生选择一位导师跟读,真正出成果还是得靠自己; 但唐晓芙因为太要强,或者说太贪财,之前一念之差,竟把整个神魂投入到了朱安澜识海内,阴差阳错,被苍天法相种下了朱安澜的烙印种子,现在已经完全成了他的附属品一样的存在。 这就无可奈何,只能走神女道的路子,也就是依附于某个强者,辅助他变得更强,自己才能跟着变强。 当年那位赫赫有名的巫山神女,正是因为与楚王斗法被折服,才有了“巫山云雨”的典故,这是唐晓芙她们这一脉深以为耻的伤疤,她也一直看不起那位前辈,却不料自己有朝一日,竟也步了那人后尘! “我说呢,怪不得母老虎变小猫咪了,原来是盘算我口袋里的钱财,把自己都赔进去了啊。” 朱安澜似笑非笑地看着唐晓芙道,“这可是你自投罗网的,好像不能怪我吧?” 唐晓芙又羞又气,只好咬着银牙耍赖:“是你自己说会对我负责的,难道你就要眼睁睁看着我修行断绝?” “自然不会。” 朱安澜摸着下巴,但眼前却出现了奢香夫人的俊俏模样,有这个爱吃醋的母妃坐镇中枢,他要是把后者师姐带回去,说我也给一锅烩了,奢香夫人还不扒了他的皮? “只是若把你带在身边,属实有些不便。” “罢了罢了,就知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要不是为了修行,真当老娘想赖着你,呸!” 见朱安澜不情不愿,唐晓芙也只好妥协了,她又露出蛮夷女子泼辣的一面,没好气道,“我这里还有一策,不过我需要先回归肉身,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马上回来找你!” 第一百五十九章 金屋藏娇 “你伤还没好,路上注意安全,不要耽搁。” 朱安澜也不好意思说我暂时不收你入房中,是想让你师妹做大的,便只好摆出一副我有苦衷的渣男表情,叮嘱她快去快回。 “哼,假惺惺!” 唐晓芙气呼呼穿墙而去,但身体却很诚实,没过一会儿,朱安澜他们临时藏身的这处荒宅门缝里就伸进来一条长度惊人的大长腿来,正是她真身到了。 换回了肉身的唐晓芙身上那股张扬的气场更强大,哪怕已经不可能离开朱安澜了,但也没给他这个薄幸郎好脸色,一进门就说道:“行了,把你刚缴获的神国拿出来吧!” 朱安澜有点理亏,自然照做,只见唐晓芙咬破自己手指,甩出一点鲜血,不偏不倚,正好命中了神国中一名天女的幻象。 本来面目模糊不清的天女,五官立刻凝实,一颦一笑,都多了灵动的气质,栩栩如生,就像是从玩偶变成了活人的感觉。 “我把我一道分魂寄托在了你的神国中,以后不管我在哪里,都相当于在你身边,你也可以通过她跟我联系。”做完这一切,她臭着脸道。 “是吗?”朱安澜看着那个小号的唐晓芙,心生好奇,忍不住伸手进去拨弄了一下。 没想到下一秒就传来“嘤咛”一声销魂的轻吟,把朱安澜吓了一跳,连忙扭头看去,只见唐晓芙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一把年纪了,却像个做错事被抓的小女孩,小麦色的面孔已经红到了耳朵根。 “哦……” 朱安澜立刻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尾音,眼神灼灼,“我这可算是金屋藏娇了,还是随身版的!” 他明白了,这道分魂不光能打电话,还能担负起隔空双修的重任,要不怎么说唐晓芙大巫师就是花样多呢,这样的法门奢香夫人就不会! “满嘴胡柴,罢了罢了,看来你也知道怎么用了,不需要我解释了,我走了。” 唐晓芙被他炽热的眼神看得受不了了,转身逃一样离开了这座荒宅。 但即便已经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下一秒,朱安澜神国里的天女竟还能发出气势汹汹的提醒,“以后你食邑上的税收我来安排,包括你那一份,省得你乱花掉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朱安澜笑了起来。 不过他本来也不是一个把钱看得很重的人,以现在还只有大猫小猫三两只的食邑,换来一个充满了异族风情的老婆,还既能干又“能干”……赚麻了! “我也该回去了,不然陆绎那边又该急眼了。” 倏忽一阵阴风,朱安澜的身形也淡淡地消失在了此地,幸喜没有外人看见,否则说不好又要多出一处“鬼宅”的传说中…… …… 神魂飞行如电,片刻之后,朱安澜就又回到了醉花堂,穿墙入室,往静坐的肉身上一扑,就睁开眼来。 “十四少,你回来了!” 陆绎见到他苏醒,立刻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欣喜道,“你一去久久不回,我还担心你碰到什么危险了呢,刚刚家父已经回来了,听说你追踪敌人而去,也追了出去,估摸着一会儿就能回来了。” “哦?掌印大人终于回来了吗?我没什么事,就是碰到上次在十万大山里阻挠我们任务的那个妖僧,竟敢对我朋友出手,便与他玩了两手。” 朱安澜轻描淡写地说道,却让陆绎差点惊掉下巴。 当初陆炳和昆泽思巴大战,他也是在旁边观看了全程的,自然知道对方多难缠,朱安澜竟然能与他分庭抗礼,这已经是远远把他这个上司抛在了身后。 他甚至都没敢问谁赢了这种话,从朱安澜安然无恙回来,就知道他肯定不是吃亏的一方。 两人话音刚落,陆炳高大的身影已经一甩披风,从门外走了进来,接口称赞道:“每次见面,十四少的进步都令人刮目相看,或许要不了几天,连本官都只能仰望十四少你的背影了!” “爹……”陆绎听到这话都惊呆了。 他父亲是什么人?锦衣卫明面上的第一高手啊,但听他的语气,居然隐隐有与朱安澜平辈论交的意思了。 “难道以后我看到十四少还得叫一声叔?”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就哭笑不得。 “工作的时候称职务,我教过你很多遍了!”陆炳严厉地训斥陆绎。 陆绎那个委屈啊…… “这次任务不是结束了吗?” “哦,那我现在通知里,新任务马上又要开始了,去集结人手吧!” 陆炳神采飞扬道,“十四少真乃我锦衣卫的福将,刚刚本官本是去找你的,却阴差阳错发现了那个自称昆泽思巴的妖僧巢穴,离此地居然不远,他身上貌似还受了不轻不重的伤势,如此天赐良机,正该除恶务尽,犁庭扫穴,所以呢,你们的休沐,也只好等打完这一仗再说了!” “那秃驴……受伤了……”陆绎看了朱安澜一眼,又是一阵呆滞。 陆炳没听全文不知道,他还能不清楚吗?那妖僧昆泽思巴身上的伤势,多半就是被朱安澜打出来的! 朱安澜却毫无得色,他很有自知之明,要不是占据了偷袭的先手优势,正面对抗,他远远不是昆泽思巴的对手,今天的战绩,只能说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结果。 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哦?他做下这等恶事,还不望风远遁,还停留在附近,怕不会有诈吧?” 以他现在展现出的实力和功劳,已经有资格在锦衣卫讨论的时候,发出自己的声音了。 “十四少这就是有所不知了。” 陆炳闻言却是哈哈大笑起来,道,“这些妖僧妖道靠骗取愚夫愚妇的香火修行,早期自然一日千里,但这世上岂有不劳而获的好事?他们受信众香火,就必须受信众束缚! 就比如这昆泽思巴,他胆大包天竟敢在锦官城附近传教,那就决不能抛下信众不管,至少也要安顿好,否则信众心生怨恨,所有曾经的助力,都会化为剧毒缠绕在他的神魂上,十年百年不得解脱,他不敢冒这个险! 就算知道我们可能追过去,他也只能老老实实把信徒都安顿好了才能跑!” “原来如此,受教了!”朱安澜点点头,道。 这种秘闻,却是他以前没有听过的,此时当作资粮来摄取,也是不无裨益。 同时他心中更是警惕道:“利用香火修行,巫门神道中似乎也有相似的法门,本来还想着有机会尝试一下,现在看来,香火有毒,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只有属于自己的力量才最可靠!” 第一百六十章 黑风大人 妖僧昆泽思巴的窝点,就在离锦官城不远的一处小镇上。 当朱安澜他们乔装打扮,分批抵达时,原本只有一条街道的小镇,此时竟已人山人海。 看起来附近数个村庄的民众,都已经汇聚此地,就为了参与一场由活佛主持“祈福”的法会。 “怪不得朝廷要严厉打击邪神淫祀,仅仅是一个修行有成的密宗修士,就能造成如此大的影响,要换了神通更大之人那还得了?万一再碰到灾年,被别有用心者振臂一呼,岂不兵连祸结,流毒无穷?” 朱安澜看到这热闹的一幕,却心里发寒,喃喃说道。 他并未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周围人都听到了他的话,陆炳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陆绎更是由衷佩服道:“想不到十四少不仅修炼天赋惊人,在治国理政上居然有不凡见解,自己就能想到这一点,我还是在家……掌印大人的点拨下,才明白了这些妖言惑众之辈的危害。”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朱安澜微笑道。 这些知识放在这个年代,严格来说都属于“屠龙之术”的范畴了,一般人自然是接触不到的。 但朱安澜的灵魂来自一个开明的世界,这些大明的不传之秘只能算常识,正好他这一世又是天潢贵胄的身份,妥妥的统治阶级,正是相得益彰。 “所以,今日我们定要将那妖僧斩杀于此,决不能让他再蛊惑下去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陆炳终于开口,斩钉截铁定下了这次任务的基调。 “是!”众锦衣卫同时恭声应命。 又等待了一会儿,猎物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人山人海中央搭起的法坛上。 “果然是他!” 朱安澜看着那个眉清目秀,仿佛少年一般的密教喇嘛,眼睛一咪,掩饰住自己的杀气。 严格来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昆泽思巴的真身。 之前见到他时,此人都是以神魂出游的方式搅风搅雨,但今天是他安抚信徒的法会,自然不能再搞得那么随便了。 如此一来,他的破绽也就暴露在了锦衣卫的刀口底下。 但凡修行神魂者,肉身都是弱项,平时都藏得严严实实的。 也就是昆泽思巴是以香火修行,无法放下这些信徒,才会给朱安澜他们留下这么一个斩草除根的机会。 “咦,他身上的伤,好像比我想象中还重一点。” 朱安澜突然注意到昆泽思巴气息中的虚弱,面如冠玉的年轻喇嘛,脸色竟透着纸一样的苍白。 他并不知道,这是因为他除了给了昆泽思巴一剑外,还强夺走了他苦修的虚幻佛国,动摇了对方根基,才造成眼下的结果。 当然,只有他的至诚之道才能感应得如此清楚。 在下方这些被欺骗、被愚弄的村夫农妇眼中,他们的活佛还是那么宝相庄严、慈悲为怀,每一步落下,都有一朵莲花托着他的身形冉冉升起,登上高耸的法坛。 “大宝法王!大宝法王!” 信众们狂热呼喊着昆泽思巴的法号,山呼海啸,应者如云。 混在人群中的锦衣卫们,看到这一幕,嘴角却都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嘁,轻功结合一点幻术的技巧,这要就是佛,那佛也太掉价了。” 他们的任务多数时候都是在跟各地的民间邪教打交道,对这一套蛊惑人心的手段早已司空见惯,现在再看昆泽思巴在台上卖力地表演,非但不觉得震撼,反而有几分好笑。 “我们什么时候动手,难道就看着他这么装神弄鬼?” 陆绎是最典型的锦衣卫,对任何威胁朝廷统治的因素是深恶痛绝,对大肆蛊惑民众的妖僧自然也是怎么都看不顺眼,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剁掉他的脑袋。 “再等等,我们这些人,击败他足矣,但想让他跑都跑不掉,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能少。” 陆炳却是很能沉住气,淡淡道,“等到法会举行到最高潮,他与民众香火绑定最深时,就是天时地利,至于人和嘛……援兵已经在路上了。” “原来掌印大人早就胸有成竹了!”一众锦衣卫都露出叹服的神情。 陆炳捻须而笑,但心里却已经骂翻了天:“玛德,死鸟,又迟到,还要老子给你擦屁股,总有一天,老子要把你的毛全拔光!” 就在他都等得有些不耐烦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了“扑棱扑棱”的振翅声,一只乌鸦飞过人群,从天而降,落在不远处一户屋檐的阴影里。 陆炳眼神一亮,不动声色地挤开人群,靠近了那片屋檐。 “援兵来了?” 朱安澜还不知道这只乌鸦早已窥探过自己,只以为是锦衣卫的什么传讯工具,与陆绎对视一眼,也靠了过去。 只是他还没靠近,就见那只乌鸦飞上陆炳的肩膀,口吐人言大笑道:“嘎嘎嘎,在城里待久了,想不到这乡下的村姑,也别有一番清新滋味呢!” 朱安澜瞬间瞪大了眼睛。 卧槽,白日见鬼了,这是乌鸦,还是鹦鹉,怎么还会说话啊? 而且听他的语气,居然还是一只色鸟? 该说锦衣卫不愧是天子近卫,果然卧虎藏龙吗?连只鸟都这么的……与众不同? “吃惊吧?我第一次见到黑风大人的时候,也被惊呆了。”陆绎感同身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可是,它到底是怎么回事?精怪?” 朱安澜疑惑道,“我们锦衣卫竟然还招收非人的成员?” 大明天朝作为一个高武的王朝,自然不乏妖魔鬼怪的传说,但魔和鬼朱安澜都见过了,唯独对妖的传闻,还停留在“深山大泽多出精怪”的地步。 唯一接近这个概念的,也就只有蛇谷里的那条蛇王了,但能口吐人言的动物,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你误会了,黑风大人可不是什么妖物,这话你可千万别当着他面说。” 陆绎连连摇头,告诫道,“他老人家前身可是我们锦衣卫中的元老,连家父见了他,都要唤一声‘前辈’,但他修炼的乃是‘造畜’之术,披上飞禽猛兽的皮毛,口诵秘咒,就能化身成相应的禽兽杀敌。” “然后走火入魔,变不回来了?” 朱安澜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么神奇的法术,但多少也能推测出黑风大人沦落至此的关键。 “不。” 没想到陆绎却是摇摇头,钦佩道,“黑风大人自身的修行没有任何问题,但造畜之术有一个弊端,或者说限制,就是披皮而战的时候,不能超过一定时限,否则就变不回来了。 他就是在一次掩护同僚撤退的行动中,死战不退,一直坚持了远超极限的时间,才被困在了这具鸦身里。 不过他很豁达,索性给自己改名黑风,拒绝了镇抚司的救助,抹去了过去的一切身份,重修妖仙之道,现在又是我们锦衣卫中一张王牌了。” “真是吾辈楷模!”朱安澜肃然起敬道。 不过这时他们又走近了一点,朱安澜眼尖,注意到乌鸦的脚爪上,似乎还抓着一块红布,武者的敏锐感官,令他隐隐能闻到红布上散发出的女儿香…… “那好像是……一块肚兜?” “咳咳咳!” 陆绎瞬间露出尴尬之色,辩解道,“黑风大人到底是一个人的魂魄被困在了乌鸦的身体里,所以,癖好上难免会有点……嗯,玩世不恭。” 朱安澜面容僵硬,感觉心中刚刚建立起来的神圣形象,好像轰然崩塌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血色法会(上) “黑哥,这次又要劳驾你给陆某掠阵了。” 陆炳等锦衣卫中的高层,似乎对黑风大人的恶习早已习惯了,又或者非常宽容。 毕竟一只乌鸦再好色,还能当采花贼不成? 于是他视而不见,直接谈起了随后的行动,“等会儿我会在香火最浓烈时发起进攻,争取一击打破他的肉身,你务必要守住四周,断不能让他神魂遁走。” “呱呱,又是掠阵啊?老黑我这次想当先锋啊,不如此不足以彰显本大王的英明神武啊!”黑风大人不满地拍打着翅膀,抱怨道。 “黑哥,我交给你的,正是最艰巨的任务啊,在场的除了你,还有谁能保证不让敌人神魂遁走呢?我正是因为做不到,才必须自领先锋,把最关键的绝杀交给你来负责啊。”陆炳半哄半真诚地说道。 “呱呱呱,这么说,本大人的任务才是最重要的咯?”黑风大人闻言,在陆炳肩上得意地跳起了舞。 “当然!”陆炳回答得斩钉截铁。 “呱呱呱,那没问题,最重要的任务交给我,绝不会出纰漏的!” 黑风大人大笑着冲天而起,宛如一匹脱缰的野狗,嗖地消失在众人视野里,只留肩上一坨鸟屎的陆炳在风中凌乱。 这位锦衣卫第一高手,形象还从未如此败坏过…… “咳!” 陆绎到处张望了一下,确定黑风大人已经飞远听不见了,才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低声道,“或许是法术出问题时伤了神魂,黑风大人虽然大事上还是靠谱的,但平时就有点不拘小节了……呃,我是说赤子之心。” 他说到一半,突然改口,因为一片阴影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他头上。 冰冷锋利的鸟爪,刺激得他头皮一阵阵发麻,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不过黑风大人却没搭理他的吹捧,只是歪着脑袋打量了朱安澜好一会儿,突然把爪子里抓着的那块肚兜丢了过来,然后才又“嘎嘎”怪笑着飞走:“小子,加把劲,好好干,本大人很看好你哦!” 朱安澜捧着肚兜,哭笑不得,正不知怎么处理的时候,陆绎幽幽道:“黑风大人的青眼可是很难得的,十四少,你该不会是打算把他赠送的礼物扔掉吧?” “当然……不!” 朱安澜一咬牙,硬着头皮,在众人看变态的眼神中,把肚兜揣进了怀里,恶狠狠道,“这样总行了吧?” “哈哈哈,行,当然行,最多明天,十四少您得到黑风大人馈赠的消息,一定会传遍锦衣卫的,我保证!” “哈哈哈!”众人都捧腹笑了起来。 朱安澜:“……我一点都不高兴!” “好了,闹够了就准备行动吧!” 最后还是陆炳站出来打圆场,道,“黑风大人既然已经就位,那妖僧注定插翅难飞了,各自散开,包围法会现场,等我信号动手!” “得令!” 人群中,一道道人影不动声色地散开,看似与狂热的信徒一般无二,但一股肃杀的气氛已经悄悄弥漫开来,化为一张无形的法网,笼罩了法会道场周围。 随着台上昆泽思巴不断诵经,法会的气氛,渐渐被推向高潮,不过从周围那些不止一次参加法会的信徒议论中,朱安澜还是得到结论,就是本次法会的进程,明显比平时要快和简易了不少。 “他急了。” 朱安澜露出一丝冷笑,“是伤势已经不足以支撑他慢悠悠搞下去了,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昆泽思巴能修行到上人的境界,肯定不是傻子,得罪了朝廷,肯定能预料到接下来的狂风暴雨,那这离开前为了安抚信徒的法会,自然也就诸事从简了。 “我佛慈悲,普度苍生!” 昆泽思巴身披袈裟,手持一根九环锡杖,宝相庄严,目露慈悲,挥手之间,禅杖上的铜环叮当作响,洒下一片佛光。 金色的佛光如甘霖飘洒,落在法坛下众人身上,空气中隐隐还有天花乱坠的妙景,美不胜收。 顿时,不少人沉疴痊愈,隐患尽去,一些残疾之人竟还能站起来走两步了。 如此奇迹一般的景象,自然令下方信徒热泪盈眶,狂热的气氛拔高到巅峰,连朱安澜都隐隐能感受到弥漫在信主和信徒之间的香火信仰之力了! “这妖僧竟会如此大方?” 朱安澜眉头一皱,颇感不解。 他现在也算一位资深法修了,虽然因为修行时间缘故,自己会的不多,但在奢香夫人的教导下,对西南佛道巫各派擅长的法术都如数家珍。 自然明白,像这种治疗他人疾病甚至残疾的法术,乃是所有种类中消耗最大的,甚至还要代为承担他人病痛的因果,其代价之大,仅次于传说中的起死回生。 他可不相信昆泽思巴会如此好心,顶着伤势也要为信徒们赐福,他要真有这个心,那就不是妖僧,而是真正的圣僧了,连皇室都要礼敬,又何至于在这穷乡僻壤欺骗泥腿子的信仰? “倒要看看你搞什么鬼!” 他当即伸手接了一点飘落的佛光在掌心,因为他的苍天法相已经夺走了昆泽思巴的佛国,化为自己的神国,对这种佛光也了如指掌,轻易就能分析出对方这道佛光真正的用途。 “果然,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下一刻,朱安澜就露出明悟之色。 佛光入体,但给他的感觉,却不是疗愈,而是刺激,刺激身体的潜能,使人做到本无法做到的事情,用现代化的术语,就是兴奋剂! “怪不得能让久病之人精神抖擞,残疾之人神采奕奕,原来是燃烧他们自己的生命做到这一切!” 朱安澜环顾四周,眼中就带上了一丝愤怒一丝怜悯,“可怜这些愚夫愚妇茫然不知这是催命符,还把这妖僧当成真神来膜拜!” 不出意外,这场法会之后要不了多久,在场的很多人恐怕都要大病一场,乃至暴毙而亡。 但这却牵连不到昆泽思巴了,连他在离开前的话术,朱安澜都已经帮他想好了,就是说我虽离开了,你们必须更虔诚地信奉我,否则必有祸端! 到那个时候,就算这次法会的负作用爆发出来,有人病了,甚至死了,人们也只会觉得是他们信仰不够坚定,罪有应得! 邪魔外道嘛,无非就是这么个套路! 不过,朱安澜的这边一动佛光,法坛上昆泽思巴竟也生出些许感应。 “嗯?居然如此契合贫僧这一脉的心法,莫非是天生佛子?” 他与佛国的联系已经切断,因此只能感受到自己的佛光与下方某人的体质完美契合,当即眉头一动,暗想道,“想不到临走前还有这样的收获,真是我佛垂怜,带回去又是一个真修苗子!” 奈何他和朱安澜的想法都没有兑现的机会了。 就在这时,道场上空,突然响起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好贼秃,还敢妖言惑众,受死吧!” 轰! 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猛然轰击在昆泽思巴脚下。 轰! 高大的法坛顷刻倒塌,沉重的圆木四下滚落,砸在跪了一地的信徒中,瞬间哀鸿遍野,死伤惨重! 第一百六十二章 血色法会(中) “这……” 朱安澜看着眼前突然爆发的血腥场面,整个人都愣住了一息。 他不是没见过死人,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自己也几经厮杀,甚至陨落在他自己手上的生命也不少。 但那都是武者和修行者之间势均力敌的杀伐,自己选择走上这条不归路,那也没什么好怨恨的。 但此刻在这法坛之下,道场之中,却多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 在陆炳攻击昆泽思巴的余波中,他们连怎么回事都还没弄明白,就已经死于非命! 沉重的圆木像压路机一样从他们身上碾过,遍地只剩盛放的血花和残缺不全的肢体,空气中弥漫着腥臭,宛如修罗沙场,血腥到了极点! “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啊!” 朱安澜深吸一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露出苦笑。 他现在已经能把握到锦衣卫的行事风格,在他们眼中,切除天朝的毒瘤才是当务之急,其他一切都可以为这个目标让路。 至于说这些已经皈依了邪教的平头百姓,倒也不算敌人,但就像田间地头的野草,割了一茬反正要不了多久还会再生,完全不值得怜惜。 要是因为他们耽误了降妖除魔,那才是大大的罪过。 反过来,要是用这些草民的性命,就能牵制住昆泽思巴哪怕一息,都算他们死得其所了! “也怪不得百姓们会要皈依邪教,实在是日子没盼头啊!” 朱安澜心有戚戚,但他现在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强迫自己硬起心肠,无视了脚下的血泊,杀向辅助昆泽思巴的密教弟子们。 “妖僧,还不伏诛!” 朱安澜一个箭步前冲,一掌就把一名离自己最近的密教僧侣给拍得吐血横飞,还撞倒了几名平民,摔成了滚地葫芦。 朱安澜自己都一愣,差点忘了乘胜追击,他没想到对手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直到陆绎从他身边飞身而过,大声提醒道:“你还在这里欺负这些小喽啰作甚?他们自有刚入锦衣卫的力士去对付,你跟我一起去协助掌印大人,围攻那妖僧头子!” “原来我不知不觉也成为一个小高手了吗?”朱安澜看着自己双掌,有点哭笑不得,然后撇下已经奄奄一息的对手,快速跟了上去。 最近他升级太快,连自己都有点把握不住了。 就在朱安澜和其他锦衣卫的高手驰援中心战场时,突然,阵阵梵唱在他耳边响起,眼前又现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之景,铺天盖地的佛光普照开来。 但与之前给信众赐福那种引而不发的恶意相比,这次就是赤裸裸的敌意了,金光所至,连空气都像被污染,在抗拒着被锦衣卫们吸进肺里! “呃!” “我不能呼吸了!” “这是什么妖法!” “救命!” 昆泽思巴此术一出,周围一定范围内的人不分敌我通通中招,锦衣卫还好,勉强还能运起气血抵抗,只是一张脸憋得通红,但那些普通人信徒就惨了,纷纷脸色青紫地倒了下去,看上去竟是被活活憋死! 到死,他们都没想到,害死自己的,竟会是他们顶礼膜拜的活佛! “看来我还是小觑了这秃驴啊!” 朱安澜心中警惕不已。 因为偷袭过昆泽思巴一次,还占了大便宜,让他多少有些轻敌。 但现在见到遍地尸骸为注脚,他方知盛名之下无虚士。 为了避免把过多的仇恨拉过来,他虽然能用同源的佛光抵抗,却故意不这么做,而是随波逐流,也露出痛苦之色,但又咬牙切齿一步步迈进,把一个坚贞不屈、嫉恶如仇的锦衣卫形象演绎得活灵活现。 “妖僧,安敢放肆!” 轰! 陆炳见部下们出师不利,紫红脸膛上浮起一抹怒色,猛地挥拳,一道排山倒海的拳劲过处,朱安澜仿佛听到琉璃破碎之声,随即束缚着他们的无形桎梏就被打得粉碎! “呼呼呼!”周围都是一片畅快呼吸的声音,众锦衣卫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表情。 唯有朱安澜,双眼明亮,精力已经放在了陆炳刚刚打出的那一拳上。 “百步神拳!不会错的!” 百步神拳不是某种具体的拳法,而是一种只有武道宗师才能施展出的异能。 宗师之下,武者修炼的是气血,只能在体内运行,顶多凌空打三寸,这就是宗师之下的极限了。 想要放长打远,就只能依靠掌风、拳风,但这些都不过是武者以强横肉身带动空气形成的劲风,很容易溃散,对付境界比自己低的敌人自然是威风八面,但对上势均力敌的强者就好似挠痒痒了。 但宗师不同,一入宗师武者体内的气血就转化为真气,坚如金刚,能外放百丈而其势不衰,隔空打在人身上,跟直接用拳头打没什么区别,是为“百步神拳”,也是武宗区别于低级武者最显着的特征! “陆掌印这是拿出真本事了,就看那妖僧怎么应对了!” 人的念头何等迅速,但陆炳的百步神拳也丝毫不慢多少,他这边念头刚刚落定,滔天的拳劲,就已经打到了昆泽思巴面前! 砰! 烟尘四起,但却没有鲜血迸溅。 陆炳这气势汹汹的一拳,被一块突然出现的磐石挡下。 虽然留下一个深深的拳印,周围裂纹密布,碎石“簌簌”崩落,但却没伤到昆泽思巴的一根汗毛! “我身即佛!” 在昆泽思巴欺师灭祖的长吟中,一座完全由砂土和岩石凝聚成的佛像突然拔地而起,把他包裹在内。 在佛像粗粝的外壳上,竟然还有点点血色和碎肉混杂其间。 那是砂石卷起时走避不及的信徒,他们也被卷进了佛像。 在巨大的压力下,他们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就被碾成了肉泥,化成了其中的一部分,死得惨不可言! “活佛垂怜啊!” 这恐怖的一幕,令在场的信徒们又敬又畏,纷纷跪下磕头。 剩下还站着的,就只有与昆泽思巴为敌的锦衣卫了。 看着对方疯起来连自己人都照杀不误,朱安澜眼中流露出一丝悲悯,叹息道:“人命贱如草啊!” 第一百六十三章 血色法会(下) “阿弥陀佛!” 震天响的佛号声中,一尊高大的佛像屹立在法坛的废墟上,垂首俯视着下方纷纷杀到的锦衣卫。 一抹混合了慈悲和杀意的气势扩散开来,就像成道前的释迦牟尼俯瞰前来阻道的天魔们。 可以看见,上次在十万大山中干扰锦衣卫,昆泽思巴还是藏拙了的。 当时他暴露出来的,只是一尊无头佛像,但现在,他凝聚的佛像已然有了头颅,眼耳口鼻,完全就是参照他自己的样貌,栩栩如生! 这也能看出他在修行上的野心,给自己塑像,与佛菩萨等同! 只不过这尊佛像金身还不完美,其他地方都是坚硬的磐石,只有头颅还是砂土,这也是他现在唯一的不足。 但若仔细丈量这座佛像,就会发现其算上头颅,正好高达一丈二尺! 佛门之中,金身高度都是有规制的,佛祖丈六金身,高一丈六尺,而一丈二尺则是阿罗汉的高度! 从这具石像金身就能看出,昆泽思巴的修行实在已经到达了一个巅峰,离下一境界只有一线之隔! 只等他把佛像的头颅也化泥为石,他便能立地成就罗汉果位,也就相当于武道中的煌煌圣者! “陆炳说得没错,今天就算掀出几张底牌,也必须在这里宰了他,不然说不定他什么时候就突破了,那时麻烦就大了!”朱安澜目光一凝,杀意凛冽。 在场诸人中,其他人跟昆泽思巴多是公务上的纠纷,只有他跟对方有私仇。 不管是断臂的一剑,还是后来夺走了佛国,这都是莫大的仇恨,对方若是缓过一口气来,必不会放过他,要追杀到死。 如果对方还是宗师,那他还有几分挣扎的余地,可要是面对一位圣者罗汉的追杀,那他除了永远在宁王府中当缩头乌龟,再也别想光明正大地行走在阳光下! 别说什么对方还不知道他是谁,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谁又知道一位佛门罗汉有怎样的玄妙? 朱安澜可不会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永远隐瞒对方上。 为了一绝后患,他今天就要把昆泽思巴干死在这里! “杀!” 杀心一起,一股惨烈的煞气顿时从朱安澜身上爆发出来。 他抿紧了嘴,默不作声地朝着战场扑去。 只要昆泽思巴在跟陆炳的争斗中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那他绝不会有丝毫犹豫,立即就会施展受命于天,狠狠补上一剑! 只是很显然,他还是低估了一位巅峰宗师的可怕。 真身被泥石包裹的昆泽思巴,把自己保护得密不透风。 佛像背后伸展开一千条手臂,不光能与横练大成的陆炳硬碰硬,不少掌心中,还生出一颗颗滴流乱转的眼球。 那都是之前死在佛像中的信徒之眼,被昆泽思巴以邪法掠夺而去,此时眼观六路,根本没有被偷袭的可能! 烘! 朱安澜刚刚靠近,一只手掌就看了过来,一点血红的火星从掌心瞳孔中落下,正中朱安澜。 “在红莲地狱的业火中,忏悔汝之罪孽吧!” “啊!” 火星一上身,朱安澜身上衣服无损,但却感觉仿佛置身于熊熊火海之中,一时间,浑身都传来灼痛,口干欲死,连髓血都直似焦枯! “似幻似真?” 朱安澜虽然周身如被火焚,但强悍的意志却依然能支撑他的思维清明地思考。 从至诚之道传来的危险预感让他明白,这妖僧放出的红莲业火虽然多半是幻术,但他要是信以为真,同样要被烧得神魂枯竭而死! “不好,十四少危矣!” 陆绎见状大惊失色。 但就在他手伸进袖子里,准备翻出一张底牌救人的时候,一只完全由真气化成的大手从天而降,一掌印在朱安澜胸前,不伤他本人分毫,但却把那跗骨之蛆般的红莲业火拍得星流云散。 “你们不是这妖僧的对手,不可冒进!” 陆炳飞身而来,挡在朱安澜面前,刚刚正是他一掌打散了红莲业火的幻术,拉了朱安澜一把。 朱安澜满头冷汗,虽然他自己也有把握破火而出,不会陨落,但那股烈焰焚身的痛苦也不好受。 他恨恨地看了高高在上的昆泽思巴一眼,飞快道:“陆掌印,我有办法破开这厮的石皮,不知可否帮我拖住他一瞬,还要另外一人补刀绝杀,就能把他留在这里了!” “你真有办法?”陆炳动容地看了朱安澜一眼。 他在跟昆泽思巴的争斗中显得被动,便正是因为奈何不得那一层厚重的石像乌龟壳。 现在朱安澜这个只有气血境五六层的小辈,居然言之凿凿说能做到他都束手无策之事,换了旁人,估计早就一个大耳瓜子抽过去了。 在锦衣卫中,大言消遣上司,就是这个待遇。 但念及朱安澜过往屡屡以下犯上的神奇战绩,他又不由得信了几分。 “看到石像上的血迹了吗?” 朱安澜知道这么大的事,自己要是不能交出一个说得过去的底,任谁也不敢跟自己冒险,便飞快述说道, “他以自己信徒的血肉作为构筑法身的材料,平时自然没什么问题,其中的香火和怨气还能加固石像,但我有办法汲取掉其中怨血,那一块石皮失了材料,自然会显得酥松,以锦衣卫的底蕴,想必破之不难。”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还拔下头上当簪子用的神婴剑给陆家父子看了一眼。 “这把剑能吸食血肉,以掌印的眼力当能知晓我所言不虚。” “如此说来,倒确有几分可能。”陆炳点了点头,沉吟道。 他对神婴剑倒没什么偏见,锦衣卫都是实用主义者,关心的只是皇权存续,并不苛求善恶,锦衣卫的秘库中,比这邪恶得多的法宝都有不少。 “那最后一击就交给我吧!”陆绎主动请缨道,他果然也藏着能威胁宗师的杀招。 “好,就这么干,本官这就是拖住秃驴,给你们创造机会!” 陆炳杀伐果断,怒吼一声,又扑上前去,与昆泽思巴的石像打得烟尘滚滚。 双方都是战争机器一般的人形怪兽,拳打脚踢间,打得地动山摇,片刻间,又有不少来不及逃走的凡夫俗子被他们的战斗卷了进去,死于非命,朱安澜虽然心中不忍,但也只能强迫自己一瞬不瞬地看着。 就在这一官一僧又交手数十合之后,陆炳猛地虎吼一声,双手死死掐住了石佛的脖子,像是要把他的砂土脑袋从脖颈上拧掉,虽然他自己马上也被接踵而来的无数石拳打得身上金属光泽暗淡,但也确实成功控住了石佛,把他推得仰面朝天! “就是现在!” 朱安澜瞅准机会,目中寒光一闪,“受命于天!” 轰! 一道湛湛清辉从天空奔流中而下,灌入他百会,瞬间就将他提升到能逆斩宗师的高度!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大捷与大劫(上) “杀!” 朱安澜大喝一声,浑身上下精气神几乎凝聚成一条锐利的线,寄托在神婴剑上,猛地刺了出去! 嗤! 大音希声,这一剑,没有什么尖锐刺耳的破空声,仅仅只是微不可察的一声轻响,黑红流光就像凝固在了空中,久久不散。 但真正有眼力劲的人都悚然而惊! 只因那道黑红流光并非神婴剑的光芒,仅仅只是速度达到了极限之后,留在人眼中的残影! 真正的神婴剑,已经在千分之一个呼吸的时间里,就刺中了昆泽思巴石佛身上的一块血斑! “哗啦!” 即使在陆炳这位武宗拳头下都坚不可摧的石皮,在遇到朱安澜的剑锋时,竟像糖浆一样融化开来,露出里面满脸震惊的昆泽思巴! “陆绎,快!” “来了!” 陆绎果然藏着了不得的撒手锏,就连朱安澜,仓促间都没看清他到底做了什么,只见寒月般的刀光一闪,石佛中就传出来昆泽思巴狼嚎般的惨叫! “竖子!佛爷与尔等不共戴天!” “还是等你能活下来再说这话吧!” 陆绎只有一刀之力,砍完了就喘息着退了下去,但别忘了,还有他老子陆炳,这可是和昆泽思巴同级的高手! 陆炳早就被后者这一层乌龟壳子弄得烦不胜烦,现在见到破绽,哪里还有不跟上的道理,提起沙包大的拳头,就往朱安澜捅开的缝隙中狠狠一拳打了进去! “死!” 但他这一拳,竟打了个空! 轰! 一声巨响,昆泽思巴整个石佛金身竟在瞬间炸开,碎石烟尘中,一抹浓烈的血雾,裹着一条淡淡的神魂飞掠而出,疾如闪电,连陆炳都来不及拦截。 这和尚也是个狠人,见事不可为,竟不惜将苦心修持的金身连带肉身完全舍弃,就为了换取神魂逃遁的机会! 同时响彻天际的,还有他怨毒的诅咒:“小子!是你!佛爷便是化为厉鬼,坠入阿鼻地狱,也断不与你干休啊!” 朱安澜闻言心中一凛,被一个狗急跳墙的巅峰宗师盯上的感觉可不好啊! 旁人听了这话,或许只以为昆泽思巴是在怨恨他破了自己的石佛,但他却清楚的很,什么信众之血都是借口,是用来糊弄陆绎父子的托词。 真正的原因是,他的苍天巫术,早已能模拟出与昆泽思巴如出一辙的佛力波动,就像一把钥匙,能让昆泽思巴苦心凝聚的石佛对外界完全不设防,陆绎再行刺杀,那还不是手拿把掐? 只是这样一来,佛国化为神国的秘密就再也隐瞒不住了。 昆泽思巴在溃逃的一瞬间,就认出了他这个大仇人,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仇恨值几乎锁死! “幸好,我也早就在防着你啊!” 朱安澜轻叹一声,手指在神婴剑的剑刃上抹过,“你之前给予我的痛苦,现在都如数奉还!” “咯咯咯”的天真笑声中,前一刻还疲软如死蛇的剑光,忽然又生猛起来,衔尾一剑,追赶而上,正中那团飞遁的血雾! “啊!” 中了这一剑,昆泽思巴的惨叫再次惊天动地,其中还夹杂着瘆人的吮吸声,令人毛骨悚然。 而那一团由他肉身自爆化成的血雾,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起来,再也掩盖不住越来越明亮的血色剑光! 神婴剑! 吸食气血! 汩汩汩! 气血涌动的声音,从朱安澜体内传来,那是神婴剑在循着人剑合一的联系,在向他反哺从昆泽思巴那里吸取来的气血! 这世上没有一条腿走路的宗师,昆泽思巴虽然是走神魂成道的路子,但肉身是度世宝筏,这也是修行界公认的真理,密教自然也有不少弥补气血的法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自爆了肉身的缘故,这丰沛的气血还变得极为松散,神婴剑吸取起来毫不费力,简直就是一顿饕餮盛宴,当即就是一股脑地疯狂吞噬! 朱安澜作为剑的主人,自然也是跟着享福,被消化不过来的神婴剑分配了海量的气血过来! 这种不讲道理的分配,甚至连要求严苛的龙气武学都跟着收益! 要不是神婴剑,他还发现不了龙气武学的秘密。 上次提升,他还怀疑是爵位的缘故。 现在看来,龙气武学并非不能通过修炼提升,只是这种转化的效率极低,低到要不是这两次朱安澜摄入了大量的气血,他甚至都发现不了的地步。 “痛快!” 感觉到自己体内水涨船高的气血修为,朱安澜眼睛骤然闪过两道霹雳也似的精芒,“也不知道母妃是从何处搞来神婴剑这种异宝的炼制之法的。” 气血化为狼烟,自他顶门冲天而起,又继续往下演化,长龙、华盖、庆云等象征一一登场。 这样的场面,在他领悟“受命于天”神通的时候也出现过一次,不过那次是借来的力量,这次却是实打实的提升了。 昆泽思巴一身气血之浑厚,显然远超应天寺的水货宗师。 延命和尚被吸成人干,都只能把朱安澜从气血五变推到六变,但现在他只得到了相当于昆泽思巴大半的气血,自身修为就一路狂飙,直冲上了初入第九变的恐怖程度! “看来即使是宗师之中,也分三六九等,其中最强的和最弱的差距,比人跟狗都大啊!”朱安澜在心里默默感慨道。 “轰!” 爆鸣再起,昆泽思巴感受到了神婴剑的贪婪和恐怖。 眼看自己气血大损,连神魂都受到威胁,他竟当机立断,再次分化部分气血,炸开了神婴剑,几乎只剩一条赤条条的神魂,裹着淡淡的血雾仓皇逃走! 可惜,在锦衣卫周密的布置下,他最后的生路都成了奢望。 “好心性,好决断,只差一步就能成就果位的秃驴果然不同凡响!” “呱呱”的狂笑声中,一只乌鸦突然从天而降。 明明小小一只,但当它张开双翼时,却给人一种阴影铺天盖地的威压感! “黑风大爷在此,小秃驴,你连做鬼都没机会了!你的归宿,就在本大爷的肚子里啊!” 黑风大人猛地张嘴一吸,半空中竟似出现了一个无形的黑洞,强劲的气流把地面上朱安澜等人的发型都吹乱了。 昆泽思巴的神魂甚至来不及留下一句遗言,就被他“嗖”地吸了进去,顺带咂摸两下鸟喙,一副很可口的样子。 一个堂堂密教宗师、半只脚迈进了罗汉境界的高人,转眼就没了动静,仿佛从来没在这世间存在过。 “黑风大人!”一众锦衣卫纷纷躬身行礼。 “起来,都起来,本大人生平最讨厌这些虚礼了。” 黑风大人大笑着落下,停在一根斜立的圆木顶端,用翅膀拍打着自己微微凸起的肚腹,满意地说道, “还是托你们这帮小子的福,本大人好久没有这样饱餐一顿了,唉,有锦衣卫的法度约束着,想吃个人不容易啊。” 听着他仿佛大妖巨魔一般的发言,不少新晋的锦衣卫脸色纷纷发白,张口闭口就要吃人,锦衣卫里好像很危险的样子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大捷与大劫(中) “好了,黑哥,您就不要逗这些小家伙了,瞧把他们吓得,小脸煞白。” 陆炳看黑风大人闹得实在不像话,只好站出来打圆场,苦笑道,“这么多年了,您忍受着妖法的煎熬,但除了十恶不赦之辈,又何尝吃过一个人你呃?陆某最佩服的就是你这点啊!” “呱!小陆你需要拍本大爷的马屁,看到你这张老脸我就烦,换你儿子小小陆来还差不多,毕竟本大爷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提携后进了。” 黑风大人不耐烦地挥挥翅膀,对陆家父子的称呼,惹得众人暗地里忍俊不禁,只是迫于两位上司的颜面才没有笑出声来。 朱安澜本来也在这个憋笑的行列,但没想到黑风大人话锋一转,居然把话头扯到了他身上。 “……或者这边这个小子也不错!” “我?!”朱安澜左右看看,确定黑风大人翅膀指着自己,这才诧异地点了点自己的鼻子。 “没错,你今天的行动很是利落,心机、决断、功力一样都不缺,关键是气质还这么英俊潇洒,很有本大爷还当人时候的五分风采了啊!”黑风大人“嘎嘎”笑个不停。 朱安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又总结出这只乌鸦除了好色和爱迟到之外的一个性格特点,那就是自恋,前半句明明还是在夸自己,说到最后话锋一转,全成了赞美他自己的铺垫了。 “看你小子对那秃驴的气血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这玩意给你了!算是本大爷私人奖励你的功劳了!” 黑风大人说着,突然一张嘴,打了个饱嗝,吐出一颗血色的珠子,翅膀一挥,慢悠悠地凌空送到了朱安澜面前。 “这是……” 朱安澜在这颗珠子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血味道,一惊,旋即明白过来,“那妖僧最后的气血!” “多谢黑风大人了!” 朱安澜抱拳一礼,然后毫不客气地接过血珠,一把按在了神婴剑上,催动血婴,大口吞噬起来。 虽然吞吃乌鸦嘴里吐出的东西不太卫生的样子,但反正不是他自己吃,那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其实在被他狠狠掠夺过一番后,昆泽思巴剩下的这部分气血数量上并没有什么优势了,但朱安澜看重的,却是黑风大人这一举动背后的意义。 毕竟他之前装作竭尽全力,但其实却留下了相当部分力量,夺取昆泽思巴的气血。 虽然他本意只是为了自保,而且能击破昆泽思巴的防御,他当居首功,多分一点战利品也天经地义,可那必须等战后论功行赏。 锦衣卫到底是个体制,他这样的举动,说得难听点,就有自私自利和不信任同袍的嫌疑了。 这种事,不上称没有二两,上了称千斤都打不住。 万一给陆炳等锦衣卫高层留下不好的印象,对他以后的仕途也是个不大不小的污点。 好在现在有了黑风大人这个隐然比陆炳地位还高半筹的大佬背书,这点小问题就完全不会有人提起了。 “等等!这气血……” 不过,就在朱安澜天真的以为今天这件事可以告一段落了的时候,从神婴剑上源源不断反哺回来的气血,却让他惊觉不对! 诚然如他预料的那样,昆泽思巴的气血在被他大量吞吸之后,剩下的绝对总量已经不多了. 可就是这“不多”的一些气血,在黑风大人的肚子里转了一圈再回到他手里后,其质量和存在方式,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他直接吸取的气血是油,那现在涌向他经脉中的,就是一条油被点燃后形成的火河! 由此产生的动力,推动着他的修为像坐火箭一样节节拔高,本来绝对不够让他冲击九变巅峰的“燃料”,现在却推动着他一举越过了这个坎,并且气势汹汹地朝着武道宗师的门槛发起了冲刺! “呱呱呱,我黑风大爷给出的奖励怎么会如此简单呢?” 黑风大看着因为摄入了过量气血而满脸通红的朱安澜,大笑道,“这可是足以把你送上宗师之位的力量啊,感谢本大爷吧!” 然而他黝黑的眼眸中,却露出一抹隐隐的期待,“那么,面对唾手可得的力量,宁王的十四子啊,你究竟会怎么选择,我拭目以待啊!” “不行!绝对不能依靠外来的力量冲击宗师!给我回去呀!” 面对这一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朱安澜却是苦苦抗拒。 他把自己的意志化为铁锤,筋骨化为铁砧,狠狠捶打着不断往上攀升的气血,攀升一点,打下去一截。 就在这不断的痛苦捶打和压缩中,终于,他的气息从已经超过宗师门槛一点,又回落到了气血第九变的极限上。 “呼!”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对黑风大人道,“大人的美意我心领了,不过小子虽然不才,但也有志一窥武道的高峰,基础必须扎实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所以只好辜负大人的一片盛情了。” “呱呱呱!”黑风大人盯着他,终于开怀大笑起来,“小子,你不错,很不错……” 笑罢,他满意地一展翅膀,利箭般冲天而起,鸿飞、不,鸦飞冥冥了…… 只剩袅袅余音,还在一片狼藉的小镇上空回荡…… “不错……” “错……” …… “这就走了?” 朱安澜看着黑风大人离去的背影,略微呆滞。 “老不羞的,大概是又看上哪家的小娘子,要去调戏一二了吧?”陆绎笑骂道。 刚说完他脑门上就挨了一巴掌,陆炳严厉地说道:“对前辈放尊重点。” 训斥完,他才扭头看向朱安澜,道:“十四少也莫要介怀,黑风大人就是这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要说你也算了不起了,黑风大人向来毒舌,能让他连夸两个了不起的,锦衣卫里一只手都能数出来。” “不过这也是你应得的,突破武宗的机缘啊,要是我就一定拒绝不了!”陆绎又道。 啪!刚说完,他后脑勺上挨了一巴掌。 陆炳训斥道:“这就是你跟十四少的差距了,他是毫不怀疑自己能突破武宗,所以不屑用旁门左道的方式突破,你是根本对自己没信心,那当然是有什么路走什么路了!武道武道,没有一往无前的信念,你怎么走这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