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击少女》 第1章 拳击黑马 “雷青赢了,真是出乎意料啊。” “是婧,她叫雷婧。” 吴碧清在面前倒地不起,面容肿胀,雷婧也好不到哪去。她的右手被裁判举高,现场爆发出惊呼。 雷婧张口想说什么,牙齿保护器隔着的鲜血就被放出,连着口水顺着嘴角流下,临场医生的毛巾和冰块赶紧靠近接着。 “你赢了,你可以参加决赛了。” 裁判晃着雷婧的手臂也喊了一遍,这场比赛他从笃定到疑惑再到震惊,他原本对面前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没有抱任何期待,裁判和观众也是如此。今日和她同场竞技的有格斗冠军的女儿于超越,上一届市锦标赛的冠军王梦楠,还有拳击新星杨梅,以及眼下倒地的小网红吴碧清。 每轮比赛共四个回合,每个回合两分钟,回合中间休息一分钟。第一轮雷婧连续快速地打出两拳,一记直拳后紧跟一记摆拳,打得吴碧清连连后退。 吴碧清原本是48公斤的选手,近几年转得51公斤,就在去年获得过51公斤的全国锦标赛决赛冠军,更在自媒体里小有成就。她引人注目的不仅是她在赛车场的优异成绩,还有她每次出场都携带的精致妆容。 公主拳击手成了她的标签,她在今日的预选赛中,应当赢得毫无悬念,而雷婧只是个经验不足,因为巧合进了预选赛的炮灰。 评论员都没有在意看她名字,裁判也没多看她几眼,反正一会儿就会面目全非。 第二轮雷婧双手保持在头部前方,紧挨面部,小幅度的直拳攻击与防守并行。 吴碧清无从下手,还给雷婧撞了几次小臂。吴碧清直接瞄准雷婧的身体,中距离横拳攻击,雷婧吃痛。 现场尖叫比雷婧打倒吴碧清时还热烈,解说大喊,“拳击公主找到状态,这个新人撑不了多久了。” 谁知解说刚换个气口,雷婧已经起身,她低着头左右摇摆,快速移动,解说声音发颤,“这是……蝴……蝴蝶步?” 吴碧清听过很多次雷婧的名字,从于超越的口中,但她从没放在心上。于超越就是因为母亲的身份压力太大,冠军的累积才是值得惧怕的,雷婧不过是第一次走上全国锦标赛的擂台,她有什么可怕的? 吴碧清眸里的喜悦逐渐精锐,她下意识地扬起一记直拳,直拳的速度快,力量却小,她还没碰到雷婧,就被一记勾拳扬起下巴,血沫在擂台上扬起弧度。 吴碧清精致的妆容难以分辨,在第三轮里她开始慌乱,周围的叫喊和灯光的温度灼烧着她的肿胀。吴碧清朝着雷婧的身体部分进行攻击,毫无章法,脚力不稳,她是冲着世界锦标赛去的,她不能在预选赛就输掉。 裁判也是如此思量,他不断念着雷婧的名字,逐渐注意雷婧的容貌,这个十八岁的少女好像天生为拳击而生,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全国比赛,原本教练只是让她来见见世面,还想着挫挫锐气,可没想到,她让所有人见了世面。 雷婧走向领奖台时变换着表情,不能笑得太开心,好像很在意似的,但也不能不开心,好像真的狂妄。但她踏上讲台时还是没忍住将一双大眼眯成一条线。 “于超越,你看到了吗,我也能冠军。” 雷婧举着奖牌,这句话传进颁奖领导的耳中,他脸上的笑怔住。 “你认识于超越?” “当然,虽然我们不在一个体工队训练但我们从小就认识了。” 那人仍然没笑,只是拍拍雷婧的肩膀语重心长,“那以后只有你一个人了,你要坚持住。” 雷婧没懂,“她是五十七公斤的,跟我不是一个赛道。” 雷婧想着到处张望,于超越的比赛结束了吗?她应该也是冠军吧。她是在观众席,还是在休息室看着转播,她肯定在看着自己吧。 除了于超越还有戴冕,雷婧索性笑得更大声。她被簇拥着走下领奖台,再被推着和参赛的选手们一同出场馆。有戴着墨镜的吴碧清,有同校好友杨梅,还有卫冕54公斤的王梦楠,以及其他女子拳击的佼佼者们。 唯独没有于超越,化成灰雷婧都认识得于超越。 记者蜂拥而至,雷婧也成了记者眼中最具新闻价值的焦点,话筒伸过来时,雷婧已经想好了回答,可没曾想问题却无关她今日的赛事。 “请问于超越今天的意外会不会影响你的下一场比赛?” “于超越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吗?格斗冠军的女儿于超越可能要终身瘫痪了。” 记者声音很大地陈述事情,仿佛只是一个滑稽的段子。 雷婧顾不上表情管理,她急促而强硬道,“什么意思?” 记者被她的气势震住,很快戴上悲痛面具,“于超越在今天五十七公斤的女子拳击比赛中,被对手打到后脑……” 后面的话雷婧没有听,她冲开人群奔向于超越所在的医院。拳击、格斗和搏击有着差不多的比赛场地和装备,但在规则和技术上等方面都有不同的区别。 最显着的就是攻击规则,拳击是严禁攻击腰部以下的部位,以及背部和后脑。但比赛场地什么状况都可能发生,在场地上的每一刻都要保护好自己。 于超越在将对手打倒在地后,裁判倒数,在数到“2”的瞬间,她转身,可等来的不是“1”,而是对手从地面站起给了她一拳。在交错间,那一拳打到了于超越后脑下方。 雷婧看着于超越被推出手术室,确诊脑震荡,脑骨膜破裂,c1脊椎损伤。她不自觉地流泪。她害怕,害怕躺在床上的人会是自己。除此之外,还有一股空荡的孤独感从心里蔓延。 她拳击路上的燃剂,正在渐渐熄灭,雷婧抹掉眼泪,她想到了戴冕,她走上拳击道路的始作俑者。今天她也没有看见他,那个说要来看她比赛的人,至今没有出现,也没有一条信息。 雷婧拨打戴冕的电话,得到的是冰冷一句,“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第2章 谁拿金牌都一样 一个身影站在雷婧对面,她看了看于超越的病房,又看了看坐着打电话的雷婧,叹了口气走进了安全通道。 雷婧一点没有觉察到。她此刻心中好似安置了一个无底深渊,今天的胜利迅速被深渊吞噬,她脸颊的肌肉再也堆不起笑意,眼泪也出不来。她明明赢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双黑色圆头高跟在雷婧面前停下,“超越知道你来看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来人是于伟望,于超越的母亲。她身着一身黑色西装,衣着没有褶皱,发丝没有凌乱,脸上也看不出表情。 “她会好吗?她会好的对不对?” 于伟望没有直接回答,“以后没有她找你麻烦,不是挺好。” “她没有找我麻烦,她不是……她好不了了吗?” 于伟望声音没有波澜,“就算她能恢复行走,她也不可能参与拳击这样激烈的力量运动了。” 雷婧迅速低下头,她害怕于伟望得纹丝不动,哪怕哭闹,她都还能顺势安慰一下,可她平静得吓人。而雷婧是于超越从小到大的竞争对手,她还记得儿时于超越站在拳馆的擂台上冲雷婧认真道,“我以后是要替中国拿奥运会女子拳击冠军的。” 这是于超越的目标,也是于伟望的期望。 中国女子拳击起步晚,男子拳击运动员说女子拿奖容易,因为参与者人少,但也因为参与者少,女子拳击在奥运会至今没有金牌。 于超越想女承母业,但现在永远实现不了了。 “可是现在科技很发达,万一呢。”雷婧小声道。 一双手搭在雷婧的肩膀,“你今天的比赛很精彩,专心准备正赛。” “可是……” “你知道超越在家里是怎么说你的吗?” “怎么说的?” “她说我把她逼得太紧,但自从你出现,她就松了一口气。” 雷婧回想这些年的种种,“因为我打得烂吗?” “不,她说你很有天赋,很有力量,我也这么觉得。以前她一个人,后来你出现了,你们两谁拿金牌都一样,都是中国的冠军。” 雷婧抬头望进于伟望的眼眸,没有一丝动摇。“她真的这么说吗?” “当然,她打拳击从来不只是为了个人荣誉,如果仅仅是为了个人荣誉,谁会这样不要命地训练。体工队一般每天训练四次,每次两个半小时,她就每次三小时。生理期就吃药,从没停过。为了保持力量和肌肉,她的食物都是水煮加一点黑胡椒,奶茶炸鸡她至今不知道什么味。” “我还吃烧烤呢,吃一点烧烤没什么吧?” “没什么,但她不愿意。” 雷婧站起身和于伟望告别,“于老师,我知道了,等她醒了给我信息。” 于伟望看着雷婧的背影她觉得雷婧懂了,她期待这个天才拳击少女接下来的表现。 雷婧的害怕多过决心,她再次拨打戴冕的号码,仍然是关机。她打了辆车直接回了体工队,径直跑向游泳训练场。如果戴冕没来看她,只可能是因为训练。但戴冕同样不在训练场中。 “他什么时候走的?” “他早请假了,昨天今天都没来,我们也联系不上他。” 雷婧再次看向手里的手机,她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拨打,结果都是关机。或许戴冕只是请假了但没去,现在躲在某个地方等着雷婧生气,毕竟上一次见面他们大吵一架,从此在体工队里都没再联系。 那些日夜雷婧忙着训练,她坚信他们从小到大的感情不会因为一次吵架就破裂,戴冕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但现在她最需要分享的时候,他就是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她冲游泳运动员假笑道,“那他可能来看我比赛时走散了,你们也知道比赛场地好多观众的。” 雷婧转身时已经鼻子发酸,她可是打败了吴碧清赢了预选赛啊,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局面。她没有回宿舍,出了体工队买了奶茶和炸鸡,提着这两走进了一家烧烤店,甚至点了啤酒。 她也好久没有吃过奶茶和炸鸡,啤酒更是没碰过,它们和孜然粉辣椒面一起填补着雷婧眼下的慌乱,雷婧在失去意识前好像听见了杨梅的声音。 “你这才喝多少醉成这样,下次一起喝啊,我也拿了冠军啊……” 后面的雷婧不记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喊了一夜于超越和戴冕的名字,痛骂他们为什么要让她走进拳击,又把她一个人丢下。 她很想回到九年前。如果回到九年前,她不会在婚礼上和戴冕抢公仔,她碰不到戴冕就不会开始体能训练,不训练就不会走进那家拳馆,就不会接触到拳击。 或许她的父亲不会死,戴冕不会失踪,而于超越也不会躺在床上…… 但世上哪有如果。 九年前雷婧被父母拉着去参加一场婚礼,新娘新郎是在父亲的武术学校的学院。 九岁的雷婧看着台上顺着仪式走的两人觉得特别没意思,尤其是司仪问女方,“你是否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都爱男方”,问男方的只有一句,“你是否会一直爱女方。” 雷婧等着女的掀开头纱给司仪一拳,可女的只是低头娇羞说了声,“愿意。” 现场掌声不断,他们在说女的如何懂事,说为了男的放弃武术去了幼儿园。雷婧看着新娘胳膊的松垮和新郎西装下的硬挺摇了摇头,冲母亲道,“结婚好没意思啊。” 母亲拍拍她的后背笑道,“小孩懂什么,等会儿发娃娃你就觉得有意思了。” 雷婧等着,等到司仪拖了个大麻袋上台,摸出一个个毛绒玩具,泰迪熊、米老鼠、凯蒂猫、海绵宝宝、还有毛绒的披萨和汉堡等等。想拿到它们要唱歌要猜谜,雷婧都不太会,雷婧也不想要。 直到司仪拿出一个棕色的毛绒狗,和雷婧小时候家里养的那只类似。 “我要这个。” 雷婧一个箭步爬上舞台,和她一起爬上去的还有一个男孩,他就是十二岁的戴冕。 第3章 飞鱼和旱鸭 “看来这个礼物很受欢迎啊。” 司仪说着洪亮的场面话,毛绒狗的两个后腿已经被雷婧和戴冕一左一右拉着。 “我要这个。”雷婧坚持。 “赢的才能拿,这是奖品。” 棕色毛绒狗十分可爱,无辜的双眼望着面前三人,也吸引着台下其他的大人和孩童。 “比什么?” 雷婧望向司仪用力跺脚,震得舞台旁的三脚架晃动,两侧的假花瓶偏离。 戴冕原本想放手了,让给小女孩算了。可现在这小女孩在挑衅他,他不自觉地又抓紧毛绒狗的后腿。 他也望向司仪,“比什么?” 司仪见惯各种场合,在婚礼上闹事的也有,但那都是大人,小孩子这样争锋相对的还是头一次。可小孩子的争锋相对也是最难解决的,因为他们没有章法。 司仪看向手里毛绒狗想不通,这能让两个孩子眼睛瞪成这样?他微屈膝盖,轻声细气道,“那你们一人给新郎新娘一句祝福,看谁说得好,这只狗狗就给谁。” 他已经想好了怎么分配,给女孩。不管女孩嘴甜不甜,男孩比女孩高一个头,大的让小的准没错。 可没想到面前两孩子都不顺着他的思路。 雷婧皱眉道,“这怎么比,比谁说得长?谁声音大吗?” 戴冕道,“声音大、说得长算什么标准,这个规则不公平。” 司仪索性道,“那不如给妹妹,你是男孩子。” 这回雷婧不高兴了,“所以呢?谁要他让我。” 戴冕也道,“女孩男孩有什么区别,我为什么要让着他。” 司仪笑笑解释道,“当然有区别了,比如结婚后,新娘就要为了新郎着想,相夫教子,所以平时男孩子让一让女孩子是应该的。” “凭什么。” “可她又不是我的新娘。” 两人异口同声,司仪头更大了,“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戴冕一听突然松手道,“叔叔说得对,我确实应该让着妹妹。” 雷婧是真的想要这只狗,她一把抱进怀里。而戴冕被人叫走跑下舞台。 雷婧向母亲打听戴冕是谁,母亲也不认识。雷婧抱着毛绒狗却不开心。她得到了,却好像被占了便宜。 她跟母亲告状,母亲却夸戴冕小小年纪有绅士风度。雷婧更不高兴了,她抱着毛绒狗走出宴会厅。 酒店很大,不止一个厅结婚。每个厅差不多的氛围,差不多的司仪,也是差不多的新人。雷婧抱着毛绒狗一路跑出宴会厅。整个酒店在夜色里,只有一处泛着蓝光,像一块巨大的蓝色宝石。 雷婧第一次见这么大的游泳池,池水翻腾,里面正有人在游泳。那人远看就像一条鱼,在水里欢腾起伏。雷婧不会游泳,看得入神。 她沿着水池边走想象自己也在水里自如,水里的人忽地摘下泳镜冲她喊道,“妹妹,你也来游泳啊?” 雷婧凑近细看才发现水里的人是刚才和她抢毛绒狗的男孩,她把狗抱得更紧。 “我不会游泳,我出来透透气。” “那真可惜,游泳可有意思了。” 雷婧没认出戴冕一是因为穿着,二是因为时间。 “再有意思你也没必要这么晚在这里游吧,你妈妈知道吗?” “知道啊,我是体院游泳队的,今天来参加婚礼都没训练。” “你平时都在训练?那你不用上课吗?” 戴冕挥动胳膊,水花溅起,“水里不用上课,还自由自在,我以后可是要超越菲尔普斯的,你知道菲尔普斯吗?” “好像听过,飞鱼。” “对,他在水里像鱼一样,我以后也会这样。” “你以后要参加奥运会?” 雷婧边说边在水池边走着,戴冕盯着雷婧鞋面的挪动,“当然,你平衡感真好。” “什么是平衡感?” “你一直在走直线,都没有歪过。” “正常人不都是这样吗?” “那可不是,你要不要试试游泳?游泳可好玩了。” 戴冕说着钻进水里,身体如鱼般滑软,他双腿一蹬就前行了好长一段,像在水里会轻功的大侠。雷婧有些动心,她也想试试,她蹲下身用手碰了碰水,又看了看身上穿的白色短袖牛仔短裤。 雷婧重复道,“可是我不会啊。” “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教我?” “我教你,游泳很简单的。” 雷婧身体前倾,手向更深的池底探去,拨动地阻力让她着迷。蓝色反光进眼底,她的鞋底在水池边的瓷砖上打滑,一个深呼吸,水池里的水进入鼻腔。 水里和雷婧想得不一样,她只是个旱鸭子,是飞鱼都难救的旱鸭子。她最后死命拽着的就是说戴冕的脖子。 雷婧和戴冕在同一个病房醒来,没干透的毛绒狗就在两张床的中间的柜子上。两边的家长隔着窗寒暄。 雷婧是在那时知道戴冕名字的,也知道他没撒谎。他从五岁半就作为特招生送入庆成市少年游泳学校,九岁就展现出惊人的实力,在庆成市运动会上斩获七枚单人和团体金牌,去年更在东川省运动会上获得多项冠军。 他的目标一直是奥运会,他从没想过会输在雷婧这里。 戴冕醒后第一句就是,“我不是游泳不行,是她……是她一直扯我气管。” 大人们忍不住笑起来,戴冕母亲打圆场,“现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人家小姑娘细胳膊细腿的,都是意外。” “才不是,她力气可大了。” 雷婧父亲点头肯定道,“你们别看我女儿长得瘦,她力气可大了,从小跟着我练武的。” 雷婧母亲赶紧道,“可惜是个女孩子,她要跟你们家一样是男孩,以后还能继承她爸的武术学校。” 雷婧不高兴了,“女孩怎么了?给我也不继承,我以后也要参加奥运会。” 病房里的大人们笑得更大声,他们只当是童言无忌,只有戴冕凑过来认真道,“你还想再试试游泳吗?” 雷婧条件反射的颤抖,“不要,还有什么项目?武术可以参加奥运会吗?” 戴冕想了想道,“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你有体育天赋,你平衡感太好了,要么我先教你练体能?” 第4章 挑战不败擂主 戴冕想的是,雷婧不学游泳就行。雷婧想的是,只要戴冕不带她去游泳池就行。 两人约在庆成市城东的一处风景区,这里参天大树,郁郁葱葱,树下是政府建的塑胶跑道。戴冕说的练体能就是跑步。 “跑步可以增强心肺和耐力,无论你想做什么运动都需要训练。” “你每天也跑吗?” “我们做游泳会做长距离的游泳来,很少出来跑步,不过最近学校给我放了病假,我刚好可以教你,但体能训练远不止跑步这一项,这只是有氧运动,还需要无氧运动去提高速度和爆发,需要力量训练锻炼核心和腿部肌肉,需要柔韧性训练,提高关节的活动范围和肌肉的柔韧性……” 雷婧打断他,“我记不住,我们先跑吧。” 雷婧在武术学校里也会跑步,跑步对她来说并不陌生。戴冕有意放慢速度,雷婧却屡屡领先,还嫌弃他跑得慢。 戴冕不禁道,“我就说你有天赋,你都不气喘的。” 雷婧听了这话又多看了戴冕一眼,越看越顺眼,顺眼到想把那只宝贝毛绒狗给他。 她想了想还是有点舍不得,“跑下山我请你喝奶茶。” 雷婧奔跑着像一只快乐自由的小鸟,但同时她也有些失落。母亲要有戴冕一半理解她就好了。雷婧不喜欢母亲的态度,从小到大都是。母亲总在提醒雷婧不如男孩,但她又说不出所以然。 雷婧出生在武术世家,只可惜到父亲那辈就成独苗。为了延续所谓的世家,雷婧的母亲一直倍感压力,她觉得自己得生男孩,结果生出的是雷婧。 雷婧母亲想冒风险再生一个,但雷婧的父亲不让。他的武术学校常和政府打交道,雷婧满月时来的人不少,他不想违规。 这让雷婧母亲更难受,一难受就难受了九年。雷婧被动听了九年,她不想听,她不信,也不服。 母亲说女孩练不了武术,雷婧就非要跟着练,母亲说女孩早晚是别人家的,雷婧就倔强地发不过耳。母亲给买的公主裙雷婧从来不穿,玛丽珍鞋也从来不碰,芭蕾舞钢琴去一天就被老师劝退,她一有机会就往武术学校里钻,沙袋、剑棍、长枪、九节鞭、峨眉刺才是她的玩具。 武术学校里的学员都夸她耍得好,是块练武的材料。雷婧父亲开始思索,雷婧母亲直摇头。 “他们是奉承你爸,你是女孩子,怎么能学武术。” “女的为什么不能学,武术学校也有女的啊。” “女孩是水,要柔弱,女孩不是钢。女的学了有什么用?学了也是浪费时间。” 这一次雷婧差点在游泳池死掉,母亲也没有安慰,她说的还是女孩不行。 雷婧想让母亲知道,男孩可以的,她一样可以。她可以的,男孩还未必行。 从山上的跑道一路跑到山下花了三十分钟,这三十分钟可不比普通平路,它时而上坡,时而下坡。两边的高树像电影画面般从身旁经过,热闹的车水马龙交融,雷婧也只是脸颊发红,额发细汗。 戴冕忍不住再次感叹道,“你竟然还不喘,你一定要试试体育这条路。” 雷婧从没被这样夸过,她有时候也觉得武术学校里的学员可能只是客套,但戴冕不同,他只是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在认识初期他们还是为了一只毛绒狗撕扯的仇人。与此同时,戴冕是个得过冠军的游泳运动员,雷婧相信他的眼光。 她不好意思道,“那边有家奶茶店很好喝。” 雷婧指的地方是山对面的湖畔,一个半圆穹顶网格在阳光下泛着光,那里是庆成市曾经的地标建筑太阳宫,以前是九零年代孩童游泳玩耍之处,在重建后成了集体育、文化、健身、休闲、娱乐、餐饮和住宿一体的综合性场所。 雷婧的母亲在这里带她学的芭蕾,她百般不自在。雷婧记得那天最开心的是走的时候喝了一口一家手作甜品。 戴冕有些为难,“奶茶糖分太高了,我不能喝。” “不甜的,我们点不要糖的,一点都不甜的,我也不爱喝甜的,这家真的超级好喝。” 雷婧万般保证,戴冕有些犹豫,“那就喝这一次,喝着一次应该没什么。” 雷婧点了椰奶清凉补和潮州单丛奶茶,还加了一个麻糬酒酿米冰淇淋,一共花了雷婧半个月的零花钱。 订单显示要等二十分钟,店里能坐的地方都是人。两人从奶茶店里门走出去,进入太阳宫。 软糯香甜的舒芙蕾、飘香诱人的日式炸鸡、五光十色的电玩城、可爱异常的盲盒天地……雷婧都只能看,兜里摸不出能够消费的钱。戴冕从口袋里摸出一台小巧的苹果5s问她,“你想吃什么吗?我请你。” 雷婧睁大眼睛,“你有手机?还有钱?” “我平时住学校家里人要跟我联系,绑的也是我妈的卡。” 雷婧摇头,戴冕指导她训练,还给她信心,她的自尊心不能让戴冕付钱。雷婧快速搜索着周围的店铺,发现有一处正传来惊呼,太阳宫里的人正陆陆续续往里走,他们有的还是刚刚下课的孩子。 “那里应该不要钱,我们去那里看看。” 门头很窄,看起来和奶茶店一样是个后门,另一侧的门在太阳宫一楼外侧。门头简约的四个黑字,“冠军拳馆”。 场馆地面是绿色pvc运动地板,墙壁两侧比人还高的拳击手套墙,每个沙袋前都站着训练的人,速度球晃动,飞鸟架也有人在引力向上,边上还有人在跳绳。这些人都有一个相同点,她们都是女的。 随着一声惊呼,所有人都朝着正中央的拳击台望去,台上正站着一个戴着头盔高举拳击手套的女孩,她身后站着个严肃的女人,女人声音很大但没有情绪。 “比赛还没完,始终保护你自己。” 女孩听完条件反射地将高举的双手收回脸颊旁与眼同高,她双腿分开,双脚平行向着对手呈45度,膝盖微屈,头部正直,下巴收紧,注视着在地上哭的对手。 “于超越赢了。” 那是雷婧第一次见到于超越,她专注冷静,充满力量。也是在那一刻戴冕拉起雷婧的胳膊喊,“我知道你适合什么项目了。” 第5章 九岁天才少女 “什么项目?” 戴冕指着擂台上道,“拳击,这是奥运会项目,你可以的。” 雷婧当时对拳击的理解就是打人,把人打趴下就是赢。她从小到大打架就没有输过。她更佩服起戴冕的眼光。 “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可以一起去奥运会。” “肯定可以。” 两人越说越兴奋,声音越来越大,还手拉手原地跳起来。而于超越胜利却不是拳馆里惊讶的事,于超越从没输过,对于她的惊呼只在对手倒地的那一秒。 所有人的都朝雷婧和戴冕打量,包括于超越。于超越从雷婧裸露的小腿看到胳膊,有点腿肚子,但也是细胳膊细腿的,她再看向雷婧和戴冕拉着的手臂,自动把雷婧归纳成不自量力。 “你们知道拳击是什么吗?” 雷婧看向于超越,抬手挥了挥,她也微屈膝盖,手举至太阳穴,向外左右出拳,“知道啊,就这样。” 于超越有些生气,她指着一圈训练器材,“不是你做做样子就是拳击,拳击是一定的训练和积累后的力量。” 雷婧不解,她指着被扶下台仍然在哭的女孩,“不是做做样子啊,把人打哭就可以赢,我知道啊。” 雷婧轻松的语气让于超越更生气,尤其是戴冕在这时再次感叹道,“你动作也挺有感觉,拳击真的适合你,以后我们一起去奥运会。” 于超越一拳锤在擂台柱子上,“奥运会是严肃神圣的地方,不是你们谈恋爱的场所。” 雷婧这一听也不高兴了,她从小发不过耳,根本没谈恋爱的向往,何况她才九岁,她都没在意戴冕的性别,她谈什么恋爱。 雷婧一个箭步就踏上拳击台,拉开麻绳站在于超越的对面。 “你狂什么,你不就把一个小姑娘打哭了吗?你就能去奥运会了?你跟我打,我把你打哭。” 场馆内的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幕。好心的好事的混在一块七嘴八舌。 “你不也是小姑娘吗?快下来吧,这里不是你玩的地方。” “于超越是我们展馆儿童拳击里的常胜冠军,从没输过,只会是她把你打哭。” “是啊,你别看你们差不多大,于超越是大象,你最多就是个小鸡仔,别一会儿受伤。” 戴冕在七嘴八舌的漩涡里仔细看着台上的两人,“儿童拳击都有护具,只要一个能把另一个打趴就行。” “孩子你快带你妹妹还是小女友的走吧,这一会儿被打趴了你还得哄。” 于超越望向雷婧,这些话全都是她要表达的,她表情平静,雷婧就越来越气。她指着手套墙道,“我也要手套,我还要她的头盔。” 前台皱眉走来,刚要说话被一直在观察的女人拦下,“给她拿。” 于超越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女人脸上没有表情,于超越欲言又止,咬着牙重新蓄力。 前台给雷婧戴上头盔和拳击手套,告诉她只可以用手,不可以用腿,也不可以打对手的下身,后背和后脑,三轮两胜就是赢。 前台退下拳击台宣布开始,场馆里所有眼睛都聚焦过来,他们都在等雷婧被打哭,包括刚才被打哭的女孩,她此刻不哭了,她想看看这个天高地厚的雷婧会是什么下场,也有点期待是不是会有奇迹。 “比赛开始。” 前台宣布后,于超越没等雷婧反应一个直拳配合勾拳打在雷婧肩头,打得雷婧天天后退在麻绳上差点没站稳。场馆内一阵意料之中的欢呼。 戴冕大喊,“手举高,防守,平衡住,打她!” 于超越冷笑一声,没给雷婧机会,她又一个摆拳打在雷婧侧肩,这一下雷婧是真的没站稳。整个人摔在地上,比跌进游泳池里更让她难受。 前台宣布,“第一轮,于超越胜。” 这是雷婧第一次尝试拳击,她不觉得自己输了,她只是没准备好。还剩两轮,于超越再赢一次就没有第三轮的必要了,所以雷婧不能输。 雷婧重新站起调整呼吸,这一回她全身紧绷,调整脚下。于超越一个直拳过来,雷婧就一个后滑步,再用手臂去挡。于超越没打到又失去距离优势,一个力量大的后手直拳,又被雷婧一个闪步躲避。 这一次雷婧没用手臂去挡,于超越扑了个空。 于超越出拳越来越快,力量也越来越大,而雷婧灵活闪躲,也是不断加速。场馆里时钟的分针转了整整一圈,于超越也没有打到雷婧一处,局面开始有意思,场馆里的人凝神闭气,于超越一分钟都没打到对手,这还是头一次。 于超越也急了,面前是她看不上的细胳膊细腿,身后是板着脸的注视,她的气息愈发不稳,拳脚也愈发杂乱。在两分钟快到之际,雷婧突然不躲了,她一个冲刺加前滑步前后刺拳后手直拳正中于超越左肩三次。于超越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场馆里没有欢呼,一片寂静,众人都看向于超越身后的女人,女人仍是没什么表情,但她的嘴角却扬起了弧度。 戴冕也愣住了,转而跳起喊道,“我就说你有天赋,雷婧你赢了。” 前台被迫宣布,“第二轮,雷婧胜。” 于超越快速从地上爬起,她咬着牙道,“刚才是意外,我以后是要替中国拿奥运会女子拳击冠军的。” 雷婧尝到甜头道,“你可以那我也可以。” 她说完还冲戴冕挥了挥手,她还不懂奥运会到底是什么,反正大家都要去,那她也要去。 于超越认真道,“你根本不懂,奥运会女子拳击意味着什么,它是奥运会所有项目中,最后一个实现男女平等的项目。” 雷婧道,“大道理那么多,你打赢我再说。” 第三轮开始,于超越和雷婧两人全身绷得更紧,胜败就在这两分钟以内。场馆里的人们目不转睛,这次先出拳的还是于超越,而雷婧这次不仅仅是躲避。她迅速低头弯腰,在下潜的同时一记重拳猝不及防打在了于超越的肋骨上,随后是于超越的痛呼和雷婧的跳步。 跳步不仅仅是为了躲避,雷婧的跳步后是又一记摆拳和环绕步。她找到了窍门逐渐兴奋,而对面的于超越再一次跪在拳击台上。 一直注视着拳击台的女人在此时拉住麻绳子,走上拳击台。 第6章 第一次的胜利 正式拳击比赛里输赢的判定得在裁判数三声后进行,若是一方在倒数结束还没站起才会宣布,但这里只是少儿切磋的拳馆,输赢的判定是一方完全趴在地上就算输。于超越双手撑地用力,她还不算输。 比赛还没有结束,但拳馆里的欢呼和唏嘘都在此刻戛然,他们的视线都在走上擂台的女人身上。 雷婧冲着空气就是一拳,拳击手套朝着女人道,“你不能帮她。” 拳馆的空气凝固,这回不仅仅是没有欢呼,连呼吸声都减弱了。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雷婧身上,好像在看怪物。 于超越不可置信的语无伦次,“你……你太侮辱人了。” 于超越已经重新站起身,她也朝空气里挥拳,手臂举着拳击手套至脸颊,双脚拳步平行,膝盖微弓。她已经做好准备,女人却将两人隔开,她冲着雷婧道,“不用比了,你赢了。” 她身后的于超越不甘又委屈,“不算,我没有被打趴下。” 女人转身给了于超越一个眼神,还在控诉的女孩立刻收声,之前擂台上的盎然消失,泪水在女孩的眼眶打转,她咬着牙不让它们落下。于超越没有再说一句话,腮帮子颤抖着走下擂台。 戴冕察觉到气氛不对仔细端详起面前的女人,随即倒抽一口凉气。他的目标是奥运会,有录像的奥运会他都没有错过。他也认出了拳击台上的女人,不是简单的眼熟,她真的是名人,她就是中国第一个女子格斗冠军于伟岸。 但雷婧全然不知,她正享受着胜利的喜悦,于伟岸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高声道,“雷婧。” 拳击馆里的众人都听见了这个名字,擂台下的于超越更是回头凝视,她不仅记住了名字,更记住了雷婧的脸。 于伟岸神情认真,“你学拳击多长时间了?” 雷婧无所谓道,“没学过。” 于超越后槽牙咬得更紧,前台不断安抚她的肩膀,嘴里喊道,“不可能,我们超越从六岁开始就练习拳击,在拳馆同龄人里从无对手,你从来没学过,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力量和动作。” 拳馆里的其他人琢磨不出于伟望的情绪,纷纷附和,“对啊,拳击哪是那么简单的,我一个直拳就练了整整一个月,你步法和出拳有模有样的,怎么可能没学过。” “看来是知道我们超越的名声,在哪里苦练了来挑战的。” “超越要是之前没打一场,刚才肯定不会输。” 于超越一直紧绷的五官在此刻瓦解,咸湿划过脸颊,下唇干燥出血,没有刘海的前额落下几缕碎发挡住她的羞愤。 台上的雷婧也不高兴,她给了擂台下揣测她的人群一个白眼,随即右脚一个后退滑步,右耳边直拳猛出,空气仿佛被她的力量冲破,凭空的叫嚣中断了七嘴八舌的流言。 这还没完,雷婧收起右拳快速由下至上冲向前方,众人仿佛看见了空气自下而上跟随力量的漩涡,而下一秒雷婧一个冲刺步到达于伟岸面前,那一拳和于伟岸只差半厘米。 雷婧及时收拳站直,带着炫耀和不屑,“很难吗?” 于伟岸语气难得有波动,她半蹲低头,双手抓着雷婧的肩膀,“小朋友,你没骗人吗?” 于伟岸边说边顺着雷婧的手臂捏。 “这有什么好骗的。” 于伟岸确认着,“你确实没有锻炼的痕迹。” 台下的人又喊道,“那就是侥幸,我说刚刚打的怎么不按章法,原来是从来没学过。” “就这还想参加奥运会呢,你这参加奥运会犯规了都不知道。” 雷婧听到的和她做到的不成正比,她扫一眼拳馆甩开面前于伟望的手,将拳击手套快速脱下仍在擂台。 “输不起办什么擂台,一堆废话。” 雷婧拉起麻绳跳下擂台,根本不在意身后的于伟望,地面站稳时,她冲一旁红了眼的于超越中指朝下,“手下败将。” 戴冕欲言又止,雷婧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她拉着戴冕的手朝着来时的门走去。 雷婧一勺接一勺地挖着碗里的麻薯冰淇淋,戴冕左手一个椰奶清凉补,右手一杯黑糖奶茶来不及拆封,快步跟着愤愤的雷婧。 “黑拳馆,我要告诉我爸,太阳宫有个黑拳馆,让他跟所有同行说。” 戴冕小声道,“你爸那个和这里不一样的……” “不都是对打,有什么不一样,哦对,是不一样,这里的人输不起。” “不是……” “怎么不是,我刚才就是赢了啊,凭什么那个女孩把人打哭全馆欢呼,我把她打趴了,他们废话那么多,裁判没说我赢,上来的阿姨是拳馆老板吧,看我踢馆了,要找我麻烦。” “可能那个阿姨是惊喜呢,我都很吃惊,原本我只觉得你平衡感好,没想到你竟然打得也这么好。” 雷婧听戴冕这么说高兴了些,“我从小在武术学校里,什么扎步,动作不会,我还会甩刀和枪呢。” 戴冕顺势称赞道,“我就说你有天赋,之前是体育天赋,现在是拳击天赋。” 雷婧走在前面也一直咬着唇,冰淇淋不断入口不单单是气愤,她想冰冻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雷婧从小到大最在意被认可这回事,气愤只是她委屈的外衣。于伟望让她想到了母亲,那个看见自己进步永远吝啬夸赞却反复追问的母亲。 拳馆里沸腾的猜忌和否定也加剧雷婧的不自在,尤其是于超越哭了。雷婧明明赢了,但好像成了错误,还有戴冕。 戴冕加了最重要的一句,“你竟然打赢了一直练习的人,他们肯定惊讶啊,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天才。” “戴冕,我宣布从现在起,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雷婧低头才发现她想感谢朋友特地买的冰淇淋给她吃完了,她尴尬地笑了下,赶紧帮戴冕拿上一杯奶茶,两人一人一杯边走边喝。 戴冕回头看向拳馆的位置想说什么,还是没说,“好,那我们有空一起训练,长大了一起去奥运会。” 雷婧对奥运会没什么想法,但她想到于超越的脸,“一言为定,等我以后去奥运会了,我照样打哭她。” 雷婧哪里知道奥运会到底是什么,此刻的她只以为奥运会是一个约定,是很多人都会去,且能到达的地方。 她憧憬着未来被认可的场景,丝毫没在意到前方气势汹汹的大喊,等她听见时,手上的冰淇淋已经打翻在地,耳膜里反复震动的是她的名字。 “雷婧!” 第7章 母亲们的期望 雷婧想去捡冰淇淋碗时手臂被来人握住,来人甚至都没发现这个明显冲撞的后果,两人拉扯间塑料碗被踢到一边。 “你个讨债鬼,不好好学习来商场玩,自己不务正业没出息就算了,你还耽误人家戴冕训练,害人家一次还不够,还要害第二次啊……” 这就是雷婧的母亲,擅长打压和扣帽子,不分场合。 雷婧吃痛大喊,她想要甩开母亲的手掌,母亲却越说越起劲,握住手臂的力道加重几分。 路人们只当是母亲在教育贪玩的小朋友,望一眼便匆匆离开,有一个人却表情满意地逐渐靠近。 戴冕早就看见跟在其后的另一个人,他捡起冰淇淋碗抓在手里,脸对着雷婧母亲,眼神却射向身后。 “阿姨,是我约的雷婧。” 雷婧母亲正说得起劲,戴冕这话一出她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她转头看向正走到她身侧的同伴,戴冕的母亲。 戴冕母亲不疾不徐道,“咱们的孩子真是患难见真情,一起掉进游泳池,一起被抢救,又一起住院,我在医院工作这么久,也没见过几次。我们戴冕平时很少说话,时间都用来训练,平时一起训练的朋友都不在一起玩的,也不从不吃冰淇淋,不喝奶茶的……” 戴冕母亲话说得越慢,雷婧母亲越是焦急,她坐立难安,扯着雷婧向外走。 “你听听,你耽误人家训练,人家还为你说好话,肯定是你找人家玩的是不是?你还带别人吃这些垃圾食品,人家是泳校的,以后要去奥运会,你知道奥运会吗?你看都没看过吧。” 雷婧的快乐再次被踩碎,九岁的她力气已经很大,她第一次推开母亲的控制。 “怎么就是我带着他,他还比我大呢,你怎么不骂他。” 雷婧母亲愣了一下再次上前,这次落点不在胳膊,直接脆响在雷婧的脸颊,“有你这样跟大人讲话的吗?我今天不打你人家以为我们家没有家教……” 戴冕下意识挡在雷婧面前,中断了雷婧母亲要落下的第二巴掌。 “她没有耽误我,这些是我想吃的,我们之前也都在训练。” 这一句戴冕没有加称呼,他的眼神直直盯着自己的母亲。 女人额头光洁,脑后竖着马尾,她嘴角上扬,眼神却凌厉。这样的场面不是第一回,往常她总能成功,这次却有了阻碍。 她看向无措的雷婧母亲,“这不是误会了吗,你家孩子也是学体育的?之前怎么都没听你提过?女孩子学体育不容易啊。” “不是,她不是学体育的,她平时很文静的。” 雷婧躲在戴冕身后抹掉终于落下的眼泪,“容易得很,我是天才,我刚刚还打败了拳馆擂主。” 雷婧母亲又一个推搡,“什么拳馆?你刚才又跟人打架了?” 戴冕母亲视线朝着冠军拳馆的方向望去。她瞥了眼纤瘦的雷婧,又看了眼戴冕,随后摇了摇头。 “女孩子有志气是好的,前面有家冠军拳馆,都是女孩子打拳,只是……” “女孩子打拳有什么出息,女孩子还是本本分分学些适合女孩子的事,毕竟以后都是要照顾家庭的。” 雷婧母亲不理解,戴冕母亲却被这一句刺到。 “你这话说得不妥,好像照顾家庭是女人一个人的事似的。” “男的也照顾啊,他们赚钱啊,男主内女主外,自古都这样。” “一直都这样不代表是对的,我是主任医师,他爸还只是个副主任呢。” 雷婧母亲赶紧改口,“像你这么能干的女的毕竟少,我家丫头成绩差脾气倔,以后能有人要就不错了,哪能有你这本事。” 雷婧忍无可忍,“他以后要去奥运会,是本事吗?” 雷婧母亲点点头,雷婧继续道,“那我也去,你凭什么老贬低我。” 雷婧母亲笑得很放心,她拉着戴冕母亲一副早料到的模样,“异想天开,我就说我女儿不行吧,我当妈的不想你好?你就是没得让我夸的啊。” “我说了我刚才在拳馆随随便便就把人打趴下了,你不信我。” 戴冕母亲没管雷婧母亲的絮叨,她再次看向戴冕,又看着雷婧,“你是说你刚才在前面冠军拳馆挑战擂主赢了?” “是啊。” 戴冕母亲像是没听见一样,再次指着前方,“冠军拳馆?” “是啊。” “你打败了擂主?” “对啊。” 戴冕附和道,“她都说几遍了,你干嘛还问。” “你们知道这拳馆是谁开的吗?知道擂主是谁吗?” 雷婧向后退一步,“谁开的我都赢了,擂主是谁我都赢了。” 雷婧说完朝商场出口走去,身后传来戴冕母亲笃定的声音,“这间拳馆是退役的格斗冠军于伟望开的,她一直在给中国培养和输出女子拳击人才,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拳馆常年擂主都是她女儿,她女儿目前是最有希望的人,至今同龄的孩子还没人能超越她,稍微大一些的也打赢过她。” “你说这些什么意思?” “如果你对拳击有兴趣,阿姨可以帮你推荐,你可以去试试,阿姨觉得女孩子可以做任何事,但不包括撒谎。” “我为什么要撒谎。” “她没有撒谎。” 雷婧和戴冕异口同声。 雷婧母亲有些犹豫,“我们家也算武术世家,她从小跟人打架没输过的。” 戴冕母亲坚定道,“打架和拳击可不一样,何况这是格斗冠军于伟望的拳馆。” 四人僵持间都没感觉到身后的来人,“还好你没走,雷婧小朋友,有没有兴趣来我拳馆训练。” 戴冕母亲在电视上见过于伟望很多次,自然认得。她不可置信,“她说的是真的?她刚才打赢了?” “当然是真的,我很久没见到这么有天赋的孩子了。” 于伟望像看一颗蒙尘许久的珍珠,她每朝雷婧走一步,都有一层浮灰从众人的眼里移开。 雷婧母亲更加无措,眼前的一切和她一贯的认知不符。她脱口而出道,“她有什么天赋?” 于伟望的请求还没说出口,雷婧先发制人,“没兴趣,我没有天赋。” 雷婧朝太阳宫出口跑去,头也不回,风经过脸颊时时她笑了。 奥运会冠军刚刚说她有天赋,她果然是个天才。 第8章 奥运会究竟是什么 最先作出反应的是戴冕,他在三人诧异、惊呼和欣喜中跟了上去。这一刻雷婧真的成了他心里的好朋友。 戴冕身后是母亲不顾形象地喊叫,他边跑边将手机关机,这下他自由了。 戴冕被游泳教练选中是个意外,他从在母亲肚子里开始接受的胎教就是心脏外科手术英文纪录片。抓周时十个物品有三个和医疗有关,其中一个还是摆放舒展的听诊器,但戴冕都完美绕开。 戴冕的父亲为了追赶母亲,一边做规培生一边熬夜温习到凌晨三点,最终拿到三甲医院的编制,却也落下一身病。 从戴冕还没成型他就不希望他“重蹈覆辙”。 戴冕的爷爷更不希望。他的论据是以儿子的小毛病为基础,说出口的话成了,“我们老戴家又不缺钱,一个跟你学医还不行,你还要再搞垮另一个戴家人。” 这话给戴冕母亲气得不行,“那你觉得哪个行业好?哪个行业长久?你以为你这是为他们好?你这是害他们。” 戴冕爷爷也犹豫过,他当年对儿子也是格外严格,但现在看着孙子。 “你怎么忍心呢?你自己也是学医的,太苦了。” “什么不苦?活着就是苦,不吃苦哪有甜,我的儿子必须吃苦。” 意外就是从幼儿园开始,少泳校游泳教练选苗时发现戴冕个子高、臂展长,肩关节柔韧性好,踝关节和勾的角度十分理想。接放学的爷爷听了这话立刻同意将他送去训练。戴冕母亲知道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后。 幼儿园开学典礼上他被点名表扬的荣光,成了台下母亲隐忍愤怒的开端。 “他一周去泳校训练六次?” “您不知道吗?已经去了一年了。” “知道,我当然知道,只是工作忙记不清次数。” “这孩子很能吃苦的,教练说很多孩子就算有天赋也坚持不了这么久。” 戴冕母亲咬牙切齿,“这个苦吃得有什么意义。” 老师没听清还在继续夸,“和同龄人相比不仅自由泳腿的速度好,仰泳腿也不错,而且自由泳配合爆发力和速度也好。” 戴冕不记得那天是怎么回的家,但记得家里摔砸和争吵翻了天,母亲和爷爷的矛盾更深。 第二天他被特招进少泳校训练和读书,而爷爷被母亲送回老家。 泳池给了戴冕自由与动力,但家成了房子。陪伴他长大的爷爷不在了,只有一周只休半天说不上几句话的父母。 “怎么样才能让爷爷回来?” “你有出息的时候。” “我50米自由、100米自由泳、200米混合泳、400米自由泳都是冠军,我们把爷爷接回家吧。” “这些有什么用,除非你能进奥运会。” 戴冕说起这些没有任何骄傲,一旁的雷婧已经合不拢嘴。 “这还没用啊?你妈妈要求太高,所以你平时出来玩你妈妈都会抓你回去吗?” “也不是每一次,不过她有空就会看定位,看到我不在泳校就会来找我。她不光找我,还找和我一起玩的同学的家长,一来二去的就没什么人敢跟我玩了。” “怪不得,你连参加婚礼都要去游泳。” “我想快点把爷爷接回家。” “你很久没见到爷爷了吗?” “每周都见。” “每周?” “我爷爷每周五都会坐四小时动车来找我,和我说话,带我吃好吃的。” 雷婧回头看向远处逐渐缩小的太阳宫,“那你妈妈都没发现?” “她应该是知道的,只是当做不知道。” 雷婧拍拍他的胳膊,“没事,现在你有我这个朋友了,我们一起去奥运会。” 戴冕并没有如之前那般自信,“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去。” “你都拿那么多冠军了,肯定能去啊。” “那只是庆成市的冠军,市外面还有省,省外有国家,国外有世界……” “肯定可以的。” 戴冕沉默着走着,许久他对身旁的雷婧道,“后天早晨我们还在城东绿道口见,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 戴冕没有回答只是说,“如果你真的想去奥运会的话。” 雷婧当然想去,她觉得戴冕过于焦虑了,“我不仅要去,我还要拿冠军。” 两人分开时眼里都是对彼此的羡慕。 “你妈妈看着在说你,但其实你想做什么都能做什么。” “我也做不了什么啊,她又不相信我。至少你妈妈是相信你的,不然她不会让你一直在泳队训练,她只是督促得比较严格。而你的爸爸和爷爷又只要你健康开心。” 雷婧回家时饭菜还没烧好,父亲和爷爷在讨论着武术世家后继无人的老话题,母亲在厨房里低头不语。雷婧一个人没喊径直走进房间关上门,她没听见的外面父亲说的那句,“我看小婧就挺好,又不是非要传给男的,你还能保证一直生男孩啊,男孩女孩不都一样。” 雷婧关上门后听见的是爷爷大声喊叫,“怎么一样?我当初让你再生一个你不生,罚款我们家是交不起还是咋的?” 雷婧将耳机塞进耳道,打开电脑,摸索着在引擎里输入三个字,“奥运会”。 “奥林匹克运会是国际奥林匹克委员会主办的世界规模最大的综合性运动会,每四年一届,会期不超过16日,是世界上影响力最大的体育盛会。” 雷婧看着日期,现在是2014年,上一届是2012年的英国伦敦,下一届是两年后的巴西里约热内卢。而女子拳击成为奥运会正式比赛项目就在上一届,中国只有一名运动员进入决赛获得亚军,她叫任灿灿。 雷婧仔细看着任灿灿的经历,她早就不只是市里的第一,早就走出省,走出国,走进了世界。任灿灿连续赢得三届世界锦标赛冠军和亚运会金牌。 但在奥运会里,她没有一个回合领先。 奥运会在雷婧的心里产生雏形,戴冕的沉默,于超越的眼泪,于伟望的冠军在此刻有了新的形状。雷婧盯着屏幕上的五环突然站起,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屏幕光照在书柜玻璃上,雷婧将老相册放在键盘前,照片右下角黄色字迹“2008”,那是最早的一张全家福,闪光灯下无数的五星红旗挥舞,母亲和父亲站得笔直,他们手上也拿着国旗,在抱着想爬出怀里不安分的三岁雷婧时国旗交叉,三人身后正亮着夜幕里的五环。 这一刻,雷婧好像知道奥运会是什么,它是蜀道外的辽阔,而非平原里的八角笼。 第9章 少年宫再夺目 第二日雷婧比约定时间提早去绿道口,而戴冕竟然已经在了。两人都怕错过这次见面,经过昨天,那句“以后一起去奥运会”从说说而已变成落地计划。 两人默契地在绿道上直接跑起来,和昨天相同的路线从绿道口经过两排梧桐树后下山,远处的太阳宫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戴冕看着太阳宫的位置,“其实冠军拳馆是距离奥运会最近的地方。” “可能是吧,但我不想去。” 得到雷婧确切的意见后,戴冕转头朝另一边,“那走吧,还有一个地方也可以试试。” 戴冕说的是距离太阳宫不远的少年宫,此时的少年宫外黑压压的一群家长,门口的电动拉门只留了一人宽,保安不停地冲门口喊,“不要挤不要挤,只能进一个家长。” 戴冕拉着雷婧的手腕两人从家长边弯腰钻了进去,家长没在意,保安也没有。少年宫的里外皆是嘈杂人声。 戴冕轻车熟路带着雷婧七拐八绕,两人来到人生最嘈杂的区域。这里已然有进入的家长正勾肩搭背地寻找讨论着自家孩子,红色围栏里立着两个拳击擂台,两个擂台上下都有人,这里正在举办着少儿拳击的选拔。 “你前天就知道?” “体校来选人的,我也是听泳校教练说的。” 雷婧仔细看发现这里的擂台和昨天冠军拳馆的不同,擂台上的选手都戴着头具保护,相同的是都是女孩子。 “还是选女子拳击?” “是,所以带你来试试。” 戴冕说着眼睛在全场扫着,雷婧顿时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会是要我上去打吧?这和昨天不一样,昨天还有手套和护具,今天这里我什么都没有啊。” “没有就借一个,你等着上去就行了。” 台上的女孩子和雷婧差不多个头,看着七岁到十岁模样。这里的比赛不是刚刚进行,已经进行了好几轮。在两个擂台中间有两个穿着工作服的女人,她们一个手里拿着板子记录,另一个时不时对着擂台拍照。 每一轮的比拼比昨天更快,执着的只有孩子,狂欢的是家长。中间的两人只是各自扫了一眼,便已经注定了一个孩子的去留。 台上有激烈,台下就有沮丧。戴冕走近一个正要落泪的女孩身边,边安慰边讨要着女孩的手套和护具。 雷婧没想到戴冕打得这个主意,他要的方便,但上台的是雷婧。她已经看见那个纸板上的表格,上面有上场的每个女孩的姓名。 要雷婧这样上台打拳,还不如昨天的拳馆。 “带上试试。” “算了吧。” “有机会就要上啊。” “等下一个机会?” “机会不是想来就来的。” 雷婧望着擂台上的女孩子,她们气势汹汹,但在常年混迹武术馆的雷婧眼里都是小菜一碟。雷婧拿过戴冕手里的护具,远处女孩已经不哭了,她正冲着雷婧挥手。 “你跟她说了什么?她这么高兴?” “我跟她说你会帮她报仇。” 戴冕指了指擂台上的女孩,她已经连赢五场,雷婧刚才也注意到她,但注意到的是她的脚,她的拳充满力量,但她的拳步杂乱漂浮。 也因为女孩连赢了五场,当下是少年宫里的万众瞩目,另一边的擂台上也停止了比赛,都朝着女孩看过来。中间的两个工作人员交头接耳,两人的视线也在女孩身上。 “快去,这就是机会。” 雷婧还在穿手套,头盔被戴冕套上绑住,一个用力雷婧装在了边缘的麻绳上。 “你要来吗,你来啊。” 因为女孩力大无穷,拳拳基准,其他女孩怕输更怕疼不敢上前。雷婧这时出现便成了万众瞩目里的最大焦点。 她带着头盔众人都没在意她的面容,雷婧停顿了几秒深吸一口气,拉住麻绳一跃进入擂台。 这是雷婧第二次站在擂台里,这一次的感觉完全不同。她快速平行拳步,膝盖委屈,双手高举,拳击手套靠近耳前,她的脸被挡住得更多,大家都在等第一拳的开始。 这第一拳来自斗志盎然的对面。 按照之前的路数,女孩的拳肯定能打到雷婧身上,但雷婧却一个闪身避让开。而与此同时雷婧一个滑步,右脚探进女孩两脚中间,迅雷不及掩耳地一拳打在女孩左肩。 这一拳出乎意料,“啊!谁打的谁?” 同样吃惊的还有被击打的女孩,她哪里想到五连胜的她会被打倒,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跌坐在地面。 少年宫的比赛规则是,一共三个回合,跌倒就算输。女孩赶紧起身,她脚还没成平行,拳就已经迫不及待,而雷婧还没有准备好,一拳结实地打在了雷婧前胸。 雷婧一个吃痛喊了声,“你犯规。” 对面女孩的笑容撑开头盔,“你输不起啊?” 雷婧气不打一出来,这是她昨天在冠军拳馆说的话,她昨天可没有偷袭,没有犯规。她刚才也没有输,被打一拳而已,她又没有跌倒。 雷婧不再说话,她向后一个滑步,重新做好准备姿势,她的眼神落在女孩的下半身。女孩的双脚成外八,膝盖笔直,双拳有力挥舞,小跑着冲雷婧跨步。 雷婧不动声色忽然半蹲,女孩扑个空,眉头紧锁间由下至上的一记拳落在她的下巴处,女孩一个后仰失去平衡,再次跌在地上。 “你甩赖!” 雷婧看着地上的女孩又看着手套犹豫着,身后跑来另一个女生,她拉着雷婧的手冲地上的女生喊道,“你是不是输不起?” 地上的女孩索性不起了,“不可能,我力气这么大,我怎么会输。” 雷婧摸了摸第二回合被女孩打到的前胸,”你确实力气很大,但你有个致命的问题。” “什么问题?” 地上的女孩是不会问这句话的,这句声音是从雷婧后方传来的。一直站在台下观望的两名工作人员也走上擂台。 雷婧脱口而出,“平衡太差了。” 工作人员激动着看向纸板,“你叫什么名字?” 众人都在等雷婧说出自己的名字,戴冕笑得一双狭长,睫毛拍打着眼睑。 他们的目光和昨天拳馆里的不同,这一次雷婧终于被肯定了。 ”我……我叫……” 雷婧说不出自己的名字,她快速脱下护具给身边的女孩,一张少年宫里的陌生面容出现在擂台之上。 雷婧低头拉绳快速跳出拳击台,朝来时的方向跑去,稚嫩的小脸撞上结实肌肉。雷婧头也没抬,喊了声“对不起”继续跑。 戴冕跟在后面看见了那人的脸,少年宫他来对了。戴冕边跑边喊道,“于老师好,刚才跑过去的是雷婧。” 第10章 为拳击而生 本就不大的少年宫室外空地再次沸腾,格斗冠军的出现不仅是瞻仰还是每个家长眼里的机会,但于伟望的眼神全在远处奔跑的少女身上。 家长们靠近前两个工作人员已经一左一右地护在于伟望身旁。 “师傅,刚有个孩子很不错,不过好像不是我们少年宫的学生。” “刚跑走的?” “是,我们问了借她护具的孩子,她也不认识。” 若是昨天还只有于伟望一人觉得不错,今天她的徒弟也这么认为。 “怎么个不错法?” “原本擂台上的孩子身体素质强,力气大,动作敏捷,一连五场无人能敌。到后面都没有孩子愿意上台……” 于伟望听着桥段熟悉,“然后刚跑开的孩子上台给人打跌了?” “是啊,但这不是那孩子不错的地方。” “哦?这还不算吗?” “少年宫的少儿拳击选拔并不规范,我们也只是看孩子先天条件为主,就算是打赢了也不能说明什么。” “确实是这样。” “但刚才那孩子能看出五连胜孩子的弱点,指出平衡缺乏的问题,不仅直接攻击别人的要害,并且我观察到那孩子自身的核心很稳,平衡脚法好似练过很多年的模样。” 于伟望陷入沉思,“她说她从没练过。” “师傅您认识那孩子?” “昨天在拳馆遇到,你们说,如果这孩子真的从没练过呢?” 两人倒吸一口气,“那这孩子是天生为拳击而生的。” “这孩子叫雷婧,想办法找到她。” 雷婧停下脚步时已经穿过山脚来到太阳宫,戴冕跟在身后一个急刹车。 “我刚才撞到的人是于伟望?” “是啊,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帮你喊过‘于老师’了。” “我听见了,还说不跟冠军拳馆扯上关系,你明明是早有预谋,向左还是向右都是他的地盘。” 戴冕笑道,“庆成市的拳击选拔多少都要过于老师的眼,但于老师一心就想培养奥运会人才,你看他昨天不是说你赢了吗?” “可是她的拳馆其他人不觉得。” “他们只是适应不了,你真的太厉害了,今天第二次又赢了。” 两人走着走着又进入了太阳宫,雷婧不自觉朝冠军拳馆的方向望了一眼,戴冕掏出手机犹豫再三,还是开了机。 “我给你买个冰淇淋,你别不高兴啊。” 雷婧没有不高兴,她只是头一回得到那么多的肯定不太适应。 “那你买啊。” 戴冕照着昨天点的又点了一遍,“要等至少二十分钟,我们去那边看看?” 戴冕顺着雷婧的目光轻轻抬手。 “太阳宫那么大哪里不能逛,去那边干嘛。” 雷婧说归说,身体不停歇地朝冠军拳馆靠近,快到门口时她的脚步越来越慢。透过玻璃门雷婧看到一整面拳击手套墙,看不见里边的器材和擂台,但昨日的质疑声已经再次此起彼伏在脑海。 拳馆的门好像是一个会放出妖怪的盒子,它不像少年宫空地上的阳光透明,它就像家里小房间通向客厅的门,打开后会飞出无尽黑烟。 雷婧脚步停住,她不要进去。而就在此时拳馆的玻璃门开了,一双眼和雷婧撞上,额头光洁水润,碎发和汗水交缠,低马尾垂在脑后,是于超越。 她只愣了一下,“我正找你呢。” “找我做什么?” “我们再比一次。” “有什么好比的。” 于超越又说一次,“再比一次。” 雷婧想到昨日那些声音,重叠着之前少年宫女孩那句挑衅,“所以你输不起。” 于超越眼神坚定清晰,血丝顷刻间从眼角蔓延,“昨天是我输了,我们再比一次。” 于超越的话里没有揶揄,她认真执着,雷婧不自觉又迈了一步,“那我再跟你打一次。” 于伟望不在的拳馆没有昨日人多,只有一个跳绳的和一个打沙袋的在训练。前台看到于超越身后跟着的雷婧皱眉起身,“你又来干什么?” 于超越赶紧道,“我让她来的,我要跟她再打一场。” “超越,你没必要这样……” “露露姐你帮我架个三脚架,打完我想看。” 拳馆还是昨天的拳馆,于超越的这句话让雷婧感受到格外的重视,她打起精神去选拳击手套,带上牙套。 戴冕看着于超越的架势让雷婧小心点,雷婧不置可否,“打完正好吃冰淇淋。” 为了明确规则,于超越重新说了一遍,“不可以打下肢和头部,三回两胜,跌倒就算输。” “可以。” 两个差不多大,差不多身高的少女各自站在拳击台的两侧,三脚架的相机屏幕里记录着两人第二次对决。两人同一个时间微屈膝盖下蹲,双脚呈平行,手臂高举,双拳靠在耳边,她们都准备好了。 两人不断变换位置试探着对方,都不急着进攻。一个拳击台被两人绕了一圈,之前雷婧在相机的左边,于超越在右,一轮后,两人只是换了位置,谁都没有做出攻击。 于超越想静观其变,雷婧也想等对方先出招。 这样下去可不行,雷婧一个前进步缩短了和于超越的距离,再一系列快速的直拳,于超越连连败退,后背弹在擂台边缘。 于超越不再等了,她用腹部力量站直身,一个侧移步,避开雷婧的刺拳,接着一个上勾拳,打在雷婧下颌。 尽管口中有牙套,雷婧还是上下牙一阵。输代表更激烈的疼痛,她不要输。雷婧一个跳步,双脚同时离开地面。于超越没想到雷婧如此顺势,还没反应过来时,雷婧一个摆拳从上而下击中于超越的肩头。力道之大让于超越一下跪在地上。 第一回合,于超越输了。 第二回合于超越眼白已经看不见什么白色,她的血丝渗进脉络,手臂的青筋更加明显。原本在训练的两个女孩也停止动作朝这里看过来,但这对于超越而言并没什么。 她不想输,她想赢,但她在乎的不是面子,也不是母亲的期望。 她从小就想打进奥运会,在那之前,她必须是最优秀的那一个,她的世界里从没有高山,而现在她面前就有一个。 于超越的血液沸腾着,她一个滑步向前,冲向她的高山。 第11章 仿佛早就熟悉 雷婧的手臂刚抬起就吃了一拳,力量在脸颊震动,她觉得少年宫的头盔太重要了。但奥运会好像没有头盔,奥运会到底有没有头盔呢?雷婧回想起昨日在电脑上搜索的结果,好像没有看到多少画面。 雷婧走神的功夫,于超越又一个前进步给了雷婧连环的直拳。礼尚往来,跟刚才雷婧给的一样有效。雷婧连连后退的时候脚下步法也乱了。 前台忍不住欢呼,“超越好样的。” 雷婧也觉得于超越好样的,太疼了。雷婧从小在父亲的武术学校里也经常和人打,但大多数都是男的,大部分都让着雷婧,大部分也比雷婧大。雷婧输过也被打过,但都没有如此真情实感的被打过。 “嘶。” 雷婧下意识用手套在于超越击被打力道最重的前胸按揉,于超越就在这时一个大范围的弧线拳对准了雷婧的左肩,雷婧脚下不稳一个脚滑,整个屁股和地面接触。 第二回合,于超越赢了。 “起来,别走神,好好打。” 雷婧在地上没动,隔着手套揉了揉被打疼的地方,“你下手也太狠了吧,你不能轻一点啊。” “你觉得呢?你在拳击台上跟对手说这种话?” “那你稍微轻一点啊。” “对对手仁慈,就是让自己陷入困境。” 雷婧站起身,之前两场都是她打的更多,她还没觉得这么疼,这下疼的她龇牙咧嘴,但又想到父亲,他的父亲打了一辈子,平日里总是在家里抹各种药油,家里囤的最多的就是千里追风油、活络油、红花油。父亲常说,“现在人都不好好做生意,这些都没以前好用了。” 雷婧觉得那些油的味道从小到大变化也不大,变化最大的是父亲的总是受伤的身体,它越发的老旧难修。 雷婧不想变成父亲那样,于超越说的对,在擂台上,如果不想受伤,就要用力的将对方打倒。 雷婧深吸一口气,两个少女已经不像初时试探,她们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已经摸清了彼此的路数,仿佛她们不是第一次见,她们在很早就认识一样,她们也不是对手,她们仿佛是朋友。 雷婧越认真,于超越越安心。 第三回合两人谁都不想让,前台和戴冕死死盯着也没记住两人的步骤,她们的移动和出拳都太快了,拳馆的空气里都是拳击手套海绵击打的闷声,以及鞋子在擂台上摩擦撞击的脆响。 相机屏幕上,雷婧和于超越两人左右轮流被击退,随后再重新上前,两人不相上下,乐此不疲。 最后决定胜负的一拳在于超越进攻之时。雷婧被于超越打退,于超越趁胜追击,又一拳打向雷婧肩头,雷婧一个避让的同时快速环绕步到了于超越身后,一连贯的直拳打在于超越后肩。 于超越整个人趴在地面。 前台赶紧跳进擂台,而于超越没有任何起身的动作,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第三回合,于超越输了。整个比赛于超越都输了。 “超越!没事的,你哪里疼啊?” 雷婧也没走,她看着前台扶起于超越担忧地等着。 于超越好像一具行尸走肉,再看到她的脸时,于超越通红的眼里已经有了眼泪。 “你没事吧?” 前台没好气道,“就算有事也没你的事,在拳击台上发生任何事都是本人自己负责,这你都不知道,你凭什么……” 于超越站起认真地看向雷婧,“你能不撒谎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雷婧点点头,“我干嘛撒谎,你问。” “你真的从来没有学过拳击吗?” “没有,不过我们家是武术世家,我从小学过别的。” 于超越眼泪直接模糊眼眶,“那哪能一样,武术是武术,拳击是拳击。” “都一样吧,拳击拳馆,我们家武术花样更多,我爸就靠这个养活一大家子,我爷爷也是。” “不一样!奥运会上没有武术。” 雷婧想了想,“没有吗?不过也差不多,你看最后开一个拳馆和开武术学校都一样,都能赚钱?” “你说不一样就不一样吧,你别哭啊,你……” 雷婧想了半天在身上摸索着,最终将手上的红绳拿下,“这个给你,你别哭了,这是我妈妈给我求的。” 于超越没有接,雷婧塞进她的口袋里,于超越也没有推辞。 “那我走了啊,我的冰淇淋好了,你别哭了啊。” 雷婧离开擂台,边脱手套边说,于超越哭得更厉害,她喊道,“你记住,我叫于超越,我以后肯定会赢你的。” 雷婧在那一刻记住了于超越的名字,但她并没有把于超越的口号记住。雷婧走出拳馆的时候身上还是疼,她吃着冰淇淋没敢说话,她对奥运会产生了犹豫。 “去奥运会的话是不是每天都要和人打成这样啊?” 戴冕不确定,“拳击不知道,但每天体能训练是肯定要的,就算不是每天和人打,应该隔一天也要打,拳击好像都有陪练的。” “是吗?” “是啊,所以说能去奥运会是非常了不起也非常不容易的事情,要走很长很长的路,而且就算拼尽全力也不是一定能去。” “拼尽全力还不能去吗?” “就好像于超越,她哭是因为她觉得她付出了很大的努力还输给了你。” 雷婧又连续吃了几口冰淇淋,突然想到什么,”是不是训练了这些都不能吃了?“ ”也不是绝对的,我今天就吃了,但最好不要吃,靠近比赛更不能吃。” 戴冕详细给雷婧介绍了很多有关如何走向奥运会的攻略,但对于雷婧而言,这些只能帮助她走一小步路,而奥运是一场庞大的愚公移山,困难重重,中间还有各种不确定性。 “你觉得我可以吗?” “我们能确定的只有我们以后都会死,其他的,都是不确定的。但我们可以一起试试。” “你怎么老气横秋的。” “我比你大啊。” “也就比我大四岁,十二岁也是小孩啊。” “那你还想不想试试吗?” “看情况吧。” 雷婧想说她连拳击的门都还没摸到,她怎么走向市走向省再走出国走向世界。两人说了一路,戴冕“大人”当到底送雷婧到家门口。 雷婧家门口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正按着门铃等待。 雷婧不认得她,但戴冕认得。这是今日少年宫两个记录的工作人员之一,也是于伟望曾经的得意门生。 第12章 五万块奖金 雷婧原本还在因拳头太疼而犹豫,起初见到少年宫的工作人员时也没有特别高兴,反而有些慌张。 “你好,我叫金燕,今天我们在少年宫见过。” 雷婧父亲还没回家,母亲和爷爷以为雷婧又闯祸了。 “你去少年宫干什么?我们没给她报课啊?” “你怎么不给我省心,昨天去逛商场,今天去少年宫……” 金燕赶忙解释,“你们可能误会了,我不是代表少年宫来问责的,我是代表庆成市女子拳击协会来挖人的。” “拳击?又是拳击,她是不是在少年宫把人打坏了?” 雷婧母亲根本听不全整句话,她的理解力还是雷婧扔了个烂摊子,她随手拿了扫把对着雷婧屁股就是一杆子。雷婧本垒屁股没有多疼,被打了一下后之前跌坐拳击台的印记加重。 她想起于超越的话,“那是拳击比赛,拳击台上把人打成什么样都关系。” “你一个女孩子天天这样以后怎么办?” 雷婧母亲听了更生气,又是一杆子下来,这一杆子没打到雷婧身上,被雷婧爷爷抓住。 他看向金燕道,“你是说你是少年宫的负责人,然后我孙女今天在你们那拳击比赛赢了?然后你们准备培养她?” “不算正式的拳击比赛,但确实我们发现雷婧同学非常有天赋,想要进一步培养她。” “女娃打拳也能有出息?我从没见过女娃打拳啊。” 金燕来时还觉得雷婧是不是在家里练过,但看这样子雷婧真的是天赋突出。 “女子拳击在2012年就被纳入奥运会了。” “奥运会?你是说我孙女有希望进奥运会?” 金燕更觉得雷婧是被埋没的珍珠,“如果你们肯让她进行训练。” 雷婧母亲不由分说道,“那就是不一定,哪有女孩子打打杀杀的,我女儿就是好动,从小比较活泼,她吃不了这个苦的,也没那个命。” “你怎么知道我吃不了苦。” “你就是能吃了苦又能怎样?你爸你爷还有你太爷爷一辈子不也就守着一个小小的武馆,但他们是男的他们可以,你以后呢?女孩子以后都是要结婚生孩子的,你要是把身体伤了,你以后怎么办……” 雷婧本来还在摇摆不定,现在特别坚定,“金老师,我妈说了不算,我要去。” 雷婧母亲一把将雷婧手抓住,着急着想将金燕推出门,又不敢真的上手,此时门口传来钥匙转动声,雷婧的父亲回来了。 “我们要发达了,我报名了搏击比赛,奖金五万块……” 雷婧父亲一开门才见到家里多了个外人,而外人有些眼熟,雷婧父亲指着金燕张着嘴,就是想不出金燕的名字。 “我在报名网站上见过你。” 雷婧父亲是在学员的撺掇下报得名,庆成市的地下拳击俱乐部将举办一场自由搏击比赛,获胜者能得五万奖金。雷婧父亲虽然接手了父亲的武馆开着武术学校,但近些年市场需求逐年低迷,连香港动作片都没落,跌打药酒也不如过去,武术学校空有名头,急于转型。 但在转型之前,生存也是最关键的,五万块对雷婧父亲而言是一笔天将巨款,而庆成市能打得人他也心里有数。 五万块势在必得。 金燕却是满脸问号,“什么报名网站?” 雷婧父亲将手机掏出,金燕看的眉头拧成三角,“这比赛和我没有一点关系,我以前是女子拳击运动员,我就是站台也是给女子拳击的比赛,不会给男子,更不会给自由搏击。” 雷婧父亲的笑容凝住,“这比赛是真的啊,我去场地看过啊,他们八角笼都搭好的。” “这种地下比赛不管真假,都是不合规定的,而且很危险。” “武术这行哪有不危险的。” 雷婧父亲只想到了钱,据说这个俱乐部每周六晚上都会举办一场,如果他能一直赢,那他一个月就能获得二十万的收入。 “国家明面上是不允许自由搏击的,就是因为太危险。” 雷婧不太明白,“自由搏击和拳击不是差不多吗?” 金燕认真道,“区别打了,拳击不可以击打头部,不可以击打下肢,不可以使用腿脚,但自由搏击哪里都能打,它的自由是血腥和残暴,也正因为这样,因为去看这场比赛的人为了的就是八角笼里厮杀的快感,他们给了很高的赌注,所以才会有这样高的奖金。” 雷婧父亲一个字没有听进去,在他眼里他是武术老手,自由搏击规矩少更合他的心意,他去的结果就是赢,奖金放佛已经是囊中之物。 在高兴之余他同意了雷婧去训练的事,“能给你们看中那她以后也是有出息的。” 雷婧身上虽疼但她从来没见过父亲这般高兴,小房间通往客厅的门后好像飞出的不再是黑烟。 雷婧的爷爷也没担心,他从橱柜里拿出白酒,他们家的日子要好起来了,儿子能赚钱,孙女还能被培养。只有雷婧的母亲更加焦虑,她看着餐边柜上的药油急得跺脚。 “我不管你们了。” 雷婧母亲不敢和桌边的爷两说,趁着金燕没走拉着雷婧道,“你看你爸这些药酒,你一个女孩子以后也想这样?” “我要去训练,我以后也会跟我爸一样挣大钱。” 一边是说不过的爷俩,一边是少年宫的外人,雷婧母亲第一次发火,餐边柜上的药油翻滚,一瓶喷雾的圆管千里追风膏落在地上。 金燕尴尬留了电话和表格尴尬道别,雷婧捡起地上的药瓶摆回远处。她从小就在这样的味道里生活,如果她是男孩,她肯定会走父亲的老路,现在她受到了多方认可,她哪里比男孩差? 雷婧朝着空气里喷了两下千里追风剂,她不怕苦。雷婧拿起家里的电话拨通戴冕的手机,“我想好了,我要和你一起去奥运会。” 第二天雷婧带着填好的表格去少年宫,少年宫的拉门外已经有人陆陆续续进入,雷婧看见了昨天借她护具的女孩,她刚要过去打招呼,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背带裤的身影冲过来将女孩推倒在地。 而女孩还没反应过来时,身上的护具又被来人扯开扔向了远方。 雷婧可看不得这些,她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第13章 认真的新朋友 雷婧用力将白色背带裤的身影推开,发觉白色背带裤的也是个女孩。雷婧一时间愣在原地,她回头看了看地上的女孩。这个空袭里白色背带裤的女孩冲地上女孩又踹了一脚,“你凭什么到哪里都有人帮!你凭什么。” 雷婧想要阻挡,背带裤女孩又给了地上女孩一巴掌,转身跑开。 女孩跑得方向不是少年宫的入口,而是另一边的车站。 雷婧恍惚才蹲下将地上的女孩扶起,女孩没哭没说话,捡起被扔掉的护具,小心翼翼地挨个看,用袖子轻轻擦拭沾染的灰尘,再见它们一个个挨着抱在怀中。 等做好这些女孩才看向雷婧,“谢谢。” “没事儿,她是什么人啊?你怎么也不还手。” “她是我姐。” “你姐?你什么姐啊?这样打你?” “亲姐,她也不是总这样。” “怪不得,我刚才看她觉得你俩有点像,不过就算是你姐,也不能这样打你啊。” 女孩说着低下头,“可是她也是妈妈生的,我打她的话,妈妈会伤心的。” 雷婧见女孩情绪不对,拍了拍女孩身上的灰尘,“不说这个,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昨天借你护具的。” “认出来了,你叫雷婧。” “你叫什么啊?” “朱欣俞。” 雷婧和朱欣俞肩并肩走进少年宫,朱欣俞从初时的闷闷逐渐开朗。 “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我以后也要在少年宫练拳击。” 雷婧刚说完就被金燕叫走,走得时候雷婧还在和朱欣俞约定一会儿见,但一系列程序之后雷婧和朱欣俞并没有分在一个班,而少年宫里有好些个少儿拳击班。 “我以前以为少年宫都是琴棋书画之类的,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拳击班。” “以前的少年宫是你想的那样,两年前我们在奥运会上没有拿到金牌后,于老师就致力在庆成培养少儿女子拳击,所以我们少年宫这两年都是以拳击为重。” “这么多班,还都不收学费?” “也不是所有都不收,大部分还是收的,只有一些家庭确实有困难但又有天赋的苗子才不收。” “我爸虽然是很想要赚钱,但我家也没有很困难。” “你是于老师特招的,刚才跟你一起的朱欣俞是属于家里困难又有天赋的。” “那我和她能不能在一个班?” “如果下一次比赛你们两的成绩在一个分段里。” “下一次比赛?你们不是才比赛完?” “那天只是给少儿拳击队预选,三天后才是少年宫拳击真的比赛。” 金燕又拿出一张表格,“填好给我。” “我才来就要比赛?” 金燕点点头,“这个比赛都是之前预选赛里表现好的,我们会按照这次比赛的结果进行重新分班。” 雷婧想到父亲,“没意思,那我下次再参加,三天后我爸也比赛,他让我去看他五分钟赚五万。” 雷婧将报名表排在桌上就走,金燕想了想喊道,“我们的比赛也有奖金。” 雷婧停住,“多少?” “我个人出资两千。” 对于一个九岁小孩来说,两千是巨款了,雷婧拿起桌上的报名表,“你立个字据。” “我马上更新比赛规则。” “那我马上去填报名表。” 雷婧蹦蹦跳跳地在走廊里,她和父亲一样的自信,三天后她就会拿着两千块奖金回到家,而父亲将会拿着五万块奖金。那时母亲肯定不会再跺脚了,她那时得怎么夸她呢?母亲这回肯定骂不了她了吧。 雷婧越想越高兴,眼神在玻璃窗略过。拳击教室里都是七岁到十岁的女孩,有好些个都是昨天面熟的,她们都在训练,有跳绳的,有练习小型沙袋的,还有仰卧起坐,蛙跳的,她们兴致勃勃的盎然,但并不专业凝住。 她们应该也不太懂拳击是什么,这里的一切都像是她们玩具的一个部分。 雷婧的目光被其中一个吸引,女孩正对着沙袋保持一个动作,她在练习最简单的直拳,拳打在沙袋上反过来的震动让她脸上的胶原蛋白抖动,每一拳后脸颊的毛细血管就更加鲜红,汗水将头发细分粘固。 雷婧不自觉走过去,“朱欣俞,你也太认真了吧。” 女孩没有停下手上的拳头,“教练说我是好苗子,但我力气不够,我得好好练。” “你很想赢吗?” “我不能输,输了的话,我的” “我不能输,输了的话,我就不能在这里训练了。” “在这里训练有这么好吗?” “这里包饭的,而且我在这里训练还有补贴,教练说以后如果我长大能进体校我就能有工作,我很需要这份工作。” 雷婧不可置信,面前的朱欣俞看着也就和她差不多大,她竟然在思考工作。而朱欣俞的人生里只有学习。 “你多大啊?” “我今年九岁了。” “我也是啊。” 雷婧想起金燕的话,朱欣俞家里看来是真的困难,她的脑海又闪过白色背带裤女孩的身影,那女孩看着也不像没钱的样子,雷婧记得她奔跑时的鞋,那是雷婧在武术学校里看人穿过的,一双得一千多块。 雷婧又看向朱欣俞,她脚上穿着一双粉红色的帆布鞋,鞋子被洗过很多遍,已不如原本的鲜艳。她身上的衣服也同样如此,干净但陈旧。 雷婧小声道,“那你加油,如果赢了是有奖金的。如果我赢了,我奖金分你一半。” 朱欣俞停下手里的动作眼神发亮,“真的!我不要你的一半,我会努力的。” 少年宫承办的少儿女子拳击比赛将于三天后的下午在庆成市的体育馆开展,雷婧父亲的比赛则在三天后的晚上五点在庆成市地下搏击馆进行。 两个地点并不远,但时间上雷婧父亲要准备比赛来不了少年宫,雷婧又因为年龄不达标直接被搏击馆拒绝入场。 雷婧母亲两场都能去,但她两场都不想去。 “我这心里发慌得很,你们两就不能不去吗?” “你慌什么?你是觉得我不行?还是觉得咱们女儿不行?” “我是……” 母亲的话还没说完,金燕打来电话。 “你父亲要参加的自由搏击我查了下,和你父亲对决的是一个被开除的格斗运动员,被开除的原因就是在台上为了赢投机取巧毫无道德。在地下搏击馆因为足够疯狂被很多人看好,很多人买了他赢。你父亲别去冒险。” 雷婧看向父亲,父亲浑然不知地拍着雷婧的肩,雷婧一个哆嗦将电话挂断。 “谁啊?” “少年宫的金老师。” 雷婧父亲回头冲雷婧母亲道,”你看吧,人家老师都来鼓励我们女儿,我们老雷家基因,怎么可能行?“ 雷婧头一回被父亲如此肯定,但金燕的话挥之不去。雷婧趁母亲去厨房时小声概括道,”金老师说,很多人买你对手赢,说他没啥道德,让你不要去。“ 雷婧父亲不以为然,“那是他们不认识你爸,以后都会买你爸我赢的。” 这是三天后的雷婧最想回到的时刻,但她永远也回不来了。 第14章 第一场真正的比赛 雷婧只在少年宫训练了一个周五下午,第二天就被金燕带去少年宫参加比赛。 庆成市体育场的屋顶玻璃透着光,午后烈日在女孩们的皮肤里合成快乐因子,观众席里除了各个学校的老师,还有女孩们请假来支持的父母们。雷婧朝观众席望去,戴冕正冲她挥手,雷婧穿好拳击手套冲戴冕回了个招呼。 她的视线在观众席里扫来扫去,她的父亲准备今晚的自由搏击比赛没有来,她的母亲和爷爷也没有。 少年宫的比赛在她们的眼里就是一场小打小闹,母亲关心丈夫的安危,爷爷在意儿子的荣光。 雷婧回头专注将拳击手套的拉扣粘上,她没注意到体育馆门口走进来的于超越,于超越穿着灰色卫衣,黑色运动裤,卫衣帽子戴在头上。她找到雷婧的位置后便在场馆里到处寻找,直到视线和评委席上的于伟望重叠。 体育馆的比赛要比少年宫的潦草选拔正式些,首先进行了年龄分组,从九岁到十四岁分成了三个组,九到十岁为u10,十一岁到十二岁为u12,十三岁到十四岁为u14。 雷婧和朱欣俞都被被分在u10组,之前少年宫五连胜的女生被分在u12组。 根据组别的不同比赛会和和每回合的时间也都有所不同。雷婧的组别一共三个回合,每回合一分钟,年龄越大的组别回合的时间会有所增加。 每个人除了要求佩戴不同颜色的拳套,还必须佩戴头盔和护齿、护档、护手绷带。 雷婧全部穿戴整齐时感觉安全很多,她冲观众席的戴冕再次挥手,如果一直这样,她能打一辈子拳击。 比赛的规定比雷婧之前三场都要详细,允许击打头部正面和侧面,腰际以上和上体的正面和侧面,但不能打臀部。 得分规则也更明确,只要拳头在对方身体合理部位清晰得力地打了一次,就可以得一分。 在有效的时间里得分多的一方获胜,当然若是出现犯规的情况就另当别论。雷婧很怕和朱欣俞碰到一块,但好在少年宫的选手不少,雷婧第一轮碰上的是另一个女生。 女生和雷婧差不多高,一直冲观众席招手,观众席上横幅冲着女生晃动,是女生的爸爸妈妈。 第一回合,雷婧率先给了女生侧手臂一拳,得一分。女生想要攻击,雷婧一直是环绕步灵活退后,待女生再次向前,雷婧一个侧让,一拳斜穿女生,打在右肩膀。 一分钟很快结束,雷婧的两分。 第二回合,女生有些着急,攻势更猛,但她的体力不如雷婧,雷婧整个过程都处于防守状态,没有给女生任何可乘之机。 第三回合,女生还没等雷婧准备好就是一拳,一拳打在雷婧肩膀,和于超越前两天打的位置重叠,雷婧吃痛后退。裁判吹哨,女生本就雪上加霜的分数变成负数。 在最后半分钟里,两人同时做好准备姿势,雷婧的眼神犀利,女生小声说了句奶声奶气的“对不起”,随后一个滑步向后退,雷婧一个前进步,谁知道是个陷阱。 女生突然一个下蹲配合着上勾拳,雷婧又一次被人打中下巴。女生的一分,高兴地看向观众席,就在此时雷婧一拳打在女孩侧脸。 第三回合两人各得一分,总分还是雷婧赢。 女生站在台上不高兴,观众席上的父亲不顾保安阻拦来安慰,女孩在父母和裁判的搀扶下簇拥着下台,好像赢的是她一样。雷婧回等待区休息,吐出口中的护齿,第二个出场的是朱欣俞。 雷婧望着之前女孩远去的背影,那条写着她名字必胜的布料被她父亲拿着,她的母亲将她搂在怀里,一路上答应了女孩一连串的奖励要求。 雷婧也想她的父母能如此无条件地支持她。雷婧望着比赛中的朱欣俞,她不似之前少年宫时弱势,短短几日她的胳膊迸发出无穷力量,她的对手好似教室里难挪位的沙袋,而她雀跃跳动,势不可挡又灵活万分。 为了拿到奖金回家庆祝,朱欣俞恐怕要成为这场比赛里雷婧最终的对手。 雷婧养精蓄锐脱掉手套舒展身姿,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观众台边上的通道处站着父亲和母亲的身影。 雷婧一个懒腰没伸完站起身望去,通道那里分明什么也没有。 雷婧失望地坐回原位,u10的拳击台上宣布着朱欣俞的胜利。几轮后筛选出六人,六人又进行比拼。这一回雷婧还没遇上朱欣俞,而是一个攻势很猛的女生,雷婧也不甘示弱,防守为主,出其不意,脚法灵活中再次获胜。 最后剩下三人果然有朱欣俞,雷婧不想跟朱欣俞打,朱欣俞也不想跟雷婧打。 两人同时看向另一个女孩,金燕走上台宣布,“每个组现在都剩三个人,我们按照每个人累计的得分进行选拔。” 雷婧和朱欣俞都松了口气,两人同时关注着评分结果。 “u10组第一名雷婧,第二名朱欣俞,第三名……” 观众席上此起彼伏地欢呼,戴冕站在席间放大手机拍摄画面,将这一幕记录。这是雷婧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场比赛,她还是赢了。 金燕没有食言,如约自掏腰包,“我就猜到了你是第一名,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不仅第一名,第二名和第三名也都有奖金,第二名一千,第三名五百。不仅仅是u10一组有这样的结果,体育场里所有组别一视同仁。 雷婧惊讶得忘了敬语,“这些都是你自掏腰包的?” “是啊,我说到做到。” 雷婧两只手都不够用,“这不得一万多块钱……” “小钱,我是大人啊,我有钱。” 雷婧的父亲也是大人,但一万块在父亲眼里肯定是巨款,在金燕眼里无足轻重。朱欣俞拿着两千块和雷婧一起望着金燕,两人心里都埋下将拳击作为目标的决心。 长大是要工作的,还有什么比拳击更好的工作吗?它不仅充满力量,它还很难赚。 庆成市体育馆许久没有这样沸腾了,十岁左右的孩子站成一排拿着人生里第一笔巨款,远处评委席中的于伟望正起身朝此处走来。 第15章 雷神和洛神 体育馆顶层玻璃透下的烈日变成夕阳,雷婧手里握着人生第一桶金望着出口的方向。从这里到搏击俱乐部只要二十分钟,不给进她就在外面等着,等父亲出来的瞬间,她就拿着奖金冲过去和父亲的奖金碰杯。 她还记得戴冕在观众席,那就和戴冕一起去,她丝毫没在意到场馆里的目光已经陆陆续续汇聚到自己身上。 当她回过神时于伟望已经站在她面前。 这是雷婧第三次面对于伟望,第一次在拳馆里她只以为她是个厉害的老板,第二次她跑得急撞上她仍然坚硬的肌肉,这一次她站在夕阳余晖的顶光中,她不得不仰头回应,而于伟望正微微半蹲。 场馆里的沸腾平息,在所有人的瞩目里,于伟望问她,“你愿意来我拳馆训练吗?” 雷婧脱口而出,“我已经是少年宫的人了。” “少年宫是兴趣的培养,去我的拳馆,以后你可以去体工队,去体校。” 雷婧没有概念,她也不是很想去拳馆,“但你的拳馆也不怎么厉害,于超越也没打赢我。” 于伟望没有答话,只是笑着看雷婧,场馆里其他人则惊讶地打量着雷婧的不知好歹,每个人都朝雷婧多看几眼,想从她身上看到独到之处。 金燕在一旁打圆场,“师父,她还小。” 于伟望站直身体,“你是很有天赋,我很看好你,但有天赋不代表你能有成绩,能走的长远。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来冠军拳馆找我。” 于伟望的话在安静的场馆里传播,落在馆内每个人的耳中,也就落在观众席于超越的心里。于超越将卫衣帽的前端系紧,只露出了一张嘴和两只眼的宽度,她转身走向体育馆的出口。 雷婧哪里知道,在这一刻起,她成了于超越的一生之敌,也成了于超越的一生之友。 雷婧此刻想得都是和戴冕去找父亲,金燕却再次展现了她的超能力。 “晚上我请今天所有获得名次的同学去庆成饭店吃饭。” 庆成饭店是庆成市在新中国成立之初由外资帮助建立的第一座高楼,当时不仅解决了庆成无数人的就业,也成了庆成和国外友好往来的基站。外国的记者和政务人员来到庆成都会在此入住,而中国的领导人每每视察也是在此处停留。 这里一顿饭人均得五百块不说,最重要的是要预定,没有预定有钱也吃不上。这里的人均五百仅仅是指饭店大厅。像金燕这次的包厢聚餐可不只是人均五百,每个包厢都有固定的消费标准。 雷婧心动了,但她不能丢下戴冕。在场的女孩子们也是如此,她们的年纪还不是能独立自由活动的时候。 金燕也考虑到这点,“每个同学都可以带一名家长。” 雷婧彻底心动,她跳起来冲戴冕招手,两人跟着金燕的队伍坐上面包车。庆成饭店在市中心位置,和搏击俱乐部两个方向,面包车每向前一步,雷婧就和父亲距离更远。 搏击俱乐部的场馆里亮着灯,门口前台在看着监控吃着晚饭,绿漆白灯反射着无人使用的训练器材,沙包的外皮斑驳裂开。搏击馆正中的拳击台空空荡荡,边缘的麻绳被汗水磨得发黄老旧。 没有任何人训练,也没有任何的观众。 搏击馆的热闹在厕所走廊后方。那里有一扇窄门,门后有一条只一人过的楼梯,楼梯左转右折,但也只有一层楼高,越往下越能感觉到心脏激烈的震动。 那不是心脏本身的震动,那是地面的物理震动带来的反震动。 昏黄灯光里有一扇黑色的门,光线本就昏暗但门边的男人仍带着副黑色墨镜。从外人的视角这是墨镜,但这是一副滤光和平常眼睛无异的遮挡,只是为了不让人记住他的脸。 因为在他身后的门里,一切都是血腥与暴乱,在法律边缘弹跳着的喷张。 而他是这里的守门人,在墨镜里观察着每一张或兴奋或邪恶或疯狂的欲望。 雷婧父亲就在这扇门后,他的诉求被持着赌注的人淹没,他正趴在擂台上,等着裁判读完秒数。 在几个小时前,他还在家里胸有成竹,他笃定庆成市没有比他能打的人,他在武术界也算是小有名气,耕耘多年,若有什么人物他应当认识。 但他哪里晓得,明面上的宣扬和地底的疯癫完全不在一个空间。他一路上都没有理妻子的关心,在路过体育馆时他拉着妻子进去,亲眼目睹了第一次参加比赛的女儿获胜。 他满意离开,“我说什么来着,我们血液里都是武术,怎么可能输。” 雷婧的胜利给了父亲信心,离开体育馆的男人也想着晚上和女儿的奖金碰杯。他们家肯定会越来越好的,无论女儿以后是打拳击还是继承他的武术学校,都算是子承父业。 雷婧父亲在那一瞬间好像找到了人生新的可能,他多年没拨开的乌云里出现亮光。男人踏着亮光走进搏击俱乐部。 他换上俱乐部提供的衣服,带上护具,塞进护齿,披上为他特别定制的披肩,深蓝色上写着两个大字,“雷神”。 这是他的代号,雷婧父亲坚信,这也会是在今晚响彻整场的名字。在来之前他还买了自己赢,赔率更大,他今晚得到的不仅仅只有五万块。 比雷婧父亲先入场的是金燕口中没有道德、不顾别人死活的前格斗运动员。雷婧父亲不了解这些,他也不认识对方的脸。他只听到全场都在大叫一个名字,“洛神”。 这个名字取自老电影里《洛奇》,洛奇一度成为拳击代表,洛神的意思是此人像是洛奇转世的神,但雷婧父亲也不知道,他只觉得这名字不够响亮,还有点娘。对方身上的肌肉他也一点不少。他会让雷神的名字在今后的周末盖过洛神。 但雷婧失算了。 不仅失算在认知,还失算在人性。 对方起初像耍小狗似的试探他,给了他几个出拳的机会,但雷婧父亲哪里知道这地下的疯狂,他还等着礼貌与客气,等着公平的较量,他哪里深思过地下不要命的主旨。 这里的观众不在乎到底谁是最终的神,他们只是想要极致的刺激。 雷神太保守,而洛神没下限。 雷婧父亲根本没仔细看赛前合同,他喊得救命也一次次被淹没。他被抬出搏击俱乐部后就直接拉上了救护车。 而另一头的雷婧正和戴冕在庆成饭店的十八层望着庆成的夜,在如蚂蚁小的车水马龙里,有一辆正是雷婧父亲所在的救护车。 第16章 消失的父母 庆成饭店的落地窗在夜色的衬托下印着雷婧九岁的得意张扬,爷爷和父亲一辈子也没有因武术世家多风光过,他们一家人也没有来这间饭店吃过饭。雷婧想着以后她会带他们来,让母亲再也不用畏畏缩缩的靠打击她而获得畸形的解脱。 戴冕不一样,他看了一眼玻璃外就后退了一步。 “你恐高?” “我小时候在这里骨折过。” “这里?庆成饭店?” 庆成饭店一共三十五层,除了一楼大厅接待,二楼至四楼,十八层至十九层餐饮区,其余楼层是不同级别的房间。 戴冕曾在小时候被父母带到庆成饭店居住当度假,那天庆成高楼的屏幕上闪的都是粉色泡泡,二月十四日情人节。 情人节难得碰上休息日,戴冕父母趁着过节的机会在庆成饭店里一家三口,但这两人平时都没带过孩子,戴冕才刚会走路,处处好奇,他爬上落地窗旁的茶几看着满城霓虹,他不恐高,他甚至无所畏惧。 戴冕父母感叹着儿子长得真快,下一秒戴冕就从茶几上摔了下来。戴冕不记得什么感觉,只知道之后的一个礼拜都是爷爷在儿童医院的病床前陪着他。 “是啊,二十层,看起来和这里的风景差不多。” “还好你骨折没影响你游泳。” “是我爷爷照顾得好,我以后走出庆成市就带他来这里吃饭。” “你肯定可以。” 包厢里除了雷婧和戴冕,其他女孩子也都有家人陪着,只有朱欣俞一个人埋头吃,雷婧回过头时看见,想走过去又觉得有些做作,她索性和戴冕对着玻璃不回头,等桌上的同学们都吃的差不多后,众人在金燕的号召下合影道别。 人群一窝蜂的朝门口钻,雷婧想问问朱欣俞住哪里,怎么回去,已经寻不见她的身影。 戴冕像之前一样陪雷婧走到家门口,两人在楼下分别,分别之际都不约而同地朝二楼看了一眼,那是雷婧家的楼层。 “你爸妈不会庆祝到现在吧?” 雷婧狐疑着,但又觉得不像。父母都不是铺张浪费的人。 “是不是太累了睡觉了?” 雷婧兴奋劲过后都觉得周身酸疼,父亲自由搏击应该牵扯处更多,可能擦了药油已经睡了。 “那你明天才能跟他们分享胜利了。” 雷婧一听拔腿就跑,“不行,我可等不到明天。” 楼道里的声控灯因雷婧的雀跃点亮,戴冕站在楼下没动,以雷婧的性子进家门说完肯定要开窗户跟他炫耀。他听见二楼门开合,看见客厅灯透到厨房的亮光,戴冕在心里默数一会儿,但他还没有听见雷婧小房间窗户滑轨的声响。 戴冕抬起头,小房间的灯没有亮。 戴冕没等到雷婧的喜悦,随后楼道里“砰”地一声巨响,比之前的开合干脆急促。 楼道里的灯再次亮起,雷婧小跑出现在单元门口,“他们不在家。” “真的去庆祝了没回来啊。” 雷婧有些不安,“不会,庆祝的话肯定会带上我的。” “那是比赛还没结束?” “不可能,出庆成饭店的时候我看已经八点了,一场搏击比赛能打多久。” 雷婧看向戴冕的口袋,口袋里的手机还在沉睡,戴冕赶紧拿出来开机。 雷婧熟练按下母亲的号码,没有人接。雷婧又按下父亲的号码,比母亲的更冷漠,机械声没有感情的说着,“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雷婧慌了,她不敢说出那句话,她颤抖着问,“你可以借我点钱吗,我想打车去搏击俱乐部。” “搏击俱乐部不会给我们小孩进去的。” “我不进去,我去问他们我爸去了哪里啊。” “或者你再打几个,你爷爷呢?” “我爷爷平时不跟我们住一起,他就偶尔晚上来吃饭……” “你也打试试呢?” “我……我不记得我爷爷的电话。” 雷婧并不知道搏击俱乐部的名字和具体位置,她只记得父亲说在体育馆旁边地铁口坐两站路,下来会有一条巷子,巷子左边是个露天篮球场,右边是个富人区商品房,往里走两百米的左侧,会有个“庆成市人民医院的标识”,上面三行字,写着“胸卒中”“心卒中”“脑卒中”。 雷婧记得清楚,因为父亲说过一句,“真晦气,这牌子就对着人小区对面。” 九点多的街道,昏黄路灯照着梧桐树叶的影子和两人的奔跑重叠,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不时发出自动欢迎声,一旁的面包店和面条店正在打烊,街上零星有散步的居民,并不热闹。 雷婧跑跑停停还不停给母亲的拨号,但都是无反馈。她看见了父亲描述里的篮球场和小区,也看到了医院标识。 雷婧自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没写作业都不晓得紧张,但此刻她的心像一颗探测到地雷的机器,极速跳动,她不知何时指甲已经在掌心留下错综痕迹。 戴冕要冷静很多,他的眼神没有放过一家店,“那是不是搏击馆?” 雷婧也看到过戴冕手指的地方,但没有在意,因为那里没有任何光亮。雷婧想象中的搏击馆应该像体育馆一样明媚,像冠军拳馆一样光亮。但这里黑压压的,昏暗破旧,门还很窄,只有门口有些鼓掌的广告牌上有一个拳头的海报。 但这就是这条街上唯一一家和搏击有关的地方。 前台在电脑后抽着烟,听见门口的动静眯缝的眼瞬间聚光,眼神在雷婧和戴冕身上打量后松懈。 “这里不是小孩来的地方。” “这里是不是有搏击比赛?” 来人继续抽烟没有说话,但已经做好了随时将戴冕和雷婧赶出去的架势。 雷婧看着场馆里的空荡,根本没有父亲的声音,但空气里她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这里之前在比赛对不对,我爸今天来这里打比赛的,他现在在哪?他还没回家,我联系不到他。” 前台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今天那个倒霉蛋是你爸?那你快去看看他吧,送到隔壁人民医院了。” 第17章 再见拳击 雷婧九年后在医院走廊里也如九年前一般浑身颤抖,但已经没人能察觉。十八岁的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九年来她每场比赛磨练着她的不仅仅是力量和技术的熟练,还有心理的强大。每场比赛雷婧都做着最坏结果的可能性。最坏的结果从来不是输。 雷婧不敢说出的那句话在前台面前不由自主,“你是说我爸输了?你怎么知道输的是我爸?” 前台吐了一团烟道,“因为赢得人没有女儿。” 拳击的规则在展现力量的同时尽可能的保护者运动员,就算如此,在奥运会的历史里它也是申请了多次才被通过的项目。因为它的出现就代表着危险。 自由搏击则是将拳击里所有规避危险的可能全部破除,擂台上的人不要命的撕杀,观众席里的呼喊带着对血腥的向往,他们没有把台上的肉身看作人。 雷婧的父亲怀着希望坠入深渊。 后脑被重拳击中,头骨连续的震动中连接几岁的脑干接连罢工,雷婧的父亲先是失去平衡,在然后头痛欲裂,他下意识喊得救命成了全场除妻子意外所有人的兴奋剂。 雷婧父亲再也没站起来。 创伤性脑损伤,颅内压升高,在意识的模糊和记忆的混乱里他被推进手术室。 那是雷婧和戴冕第一次熬夜,住院处走廊尽头的落地玻璃和庆成饭店一样干净,可玻璃里没有欢声,只有病痛,玻璃外也没有繁华,只有无奈。 戴冕没有关机,戴冕母亲第一次在到达后没有责怪。作为医生她经历过数千生死,但她仍然在每一次起伏里尊重生命。 雷婧的母亲哭累了一言不发,雷婧爷爷坐在一旁没有表情,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在走廊椅子上一动不动。。 所有人等待着icu里的动静,等待着日出带来奇迹。 雷婧看着天一点点变灰再发亮,icu的每一点动静都让她神经紧张,终于他们等到了太阳升起。 “病人醒了,你们进去看看吧。” 雷婧母亲机械地说着谢谢医生,雷婧爷爷从椅子上起来时差点摔倒,雷婧下意识拍着戴冕肩头。 戴冕母亲只是微微抬头不发一言,她看向一旁的医生,医生的欲言又止让icu里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雷婧冲进去第一句就是,“爸,我赢了,你好好养病,以后你看我打奥运会,我挣钱给你花,你不要再去那种地方了。” 雷婧妈没说话,眼泪不停流,手不停摸着丈夫的胳膊。他们穿着防护服也一点不觉得暖和,摸到的肉体也是冰凉。 雷婧爷爷声音沙哑,“武术学校没了就算了,命最重要的。” 他们都在等病床上的男人给反应,而病床上的雷婧父亲正拼命睁大眼睛,氧气罩在他的口鼻照着,他嘴唇开合间朦胧了一层雾气。 “你别说话,等好了慢慢说。” 雷婧母亲捏着丈夫的手,但这句话让床上的男人突然激动。没有温度的手努力抬起,氧气罩上的雾气完全遮盖了嘴唇的模样。 床边的检测仪在男人的激动里心率警报,雷婧爷爷赶紧道,“你听你媳妇的,有什么事好了再说。” 雷婧父亲却因此更加激动,他的手掌努力抬起,食指指向雷婧的方向,眼睛睁大,嘴里断断续续地重复着,“拳……拳……拳……拳……” 雷婧没想到这是父亲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父亲留在世界上最后的声音。警报器尖叫里医生护士将三人赶出去。隔着玻璃雷婧看见一身肌肉的父亲,武术学校校长的父亲,武术世家三代单传的父亲,他像案板上任人宰割的死鱼,被人为的刺激弹动。 父亲的手术最终没有成功,他在那场地下的狂欢里被献祭。 一夜没睡的雷婧冲向搏击馆时已经大门紧闭,在往后的日子里这里再也没有开过门。武术学校变卖,武术世家在雷婧还没长大时就已经破碎,雷婧在父亲学员的名单里一个个问,她想找出让父亲去参赛的人,却发现这件事不是一个人的怂恿,是好几个学员一起的的动员。 他们没有进过地下搏击场馆,他们没有下注的钱。他们第一次进场馆就是父亲打的那一天,他们所有人都买了父亲输。 “我们只是跟老师说了下,没想到老师真的去啊。” “我们也只是听别人说的,我们也不知道会死人啊。” “对啊,而且老师都是自愿去的,他还签了免责协议的。” “所以说拳脚不长眼啊。” 最后他们看老弱、孤儿、寡母没有威胁,甚至说了句,“反正和我们没关系啊,其实还不是为了五万块,人还是不能贪心。” 九岁的雷婧上去就给了说话的人一拳,像平时在武术学校里那样。以前所有人都让着她,但现在父亲死了,雷婧被推倒在地。 她才九岁,她能赢同样九岁的于超越因为于超越有体育精神,但面前的人并没有。 平日里对雷婧没有任何好话的母亲疯了似得给对方一巴掌,根本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是少年还是成年。 他们走的时候像嫌弃一窝老鼠,“疯子,还以为自己是我们师娘呢。” “你要是有点本事,老师也不用这么拼命赚钱最后死了。” 雷婧失去了父亲,但好像第一次有了母亲。她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没有一句责骂。等所有人走了之后,母亲对她说,“以后你做什么都行,妈都支持你,除了武术,除了拳击。” 客厅里父亲的照片被挂在餐边柜的墙上,取代的是父亲用了一辈子的药油。家里再没有薄荷脑、红花、毛冬青、牛大力的气味。 戴冕来安慰她,“等这阵子过去,你再去练拳,以后去了奥运会你爸在天上会看到的。” 雷婧手掌握紧,但不再是冲上奥运的拳头。 “我不练拳了。” “那你要干什么?” “不知道,能做的事情那么多,我才九岁,我花期还长着呢。” “可是你那么有天赋,你天生就是……” “我爸小时候也被人这么说。” “可是……” “不要来找我了,我不练拳了,也不会陪你一起去奥运会了。” 九岁的雷婧将十二岁的戴冕关在门外,父亲最后的断断续续还在耳边,母亲说,这是父亲的遗愿。 “你爸在比赛前就说女孩子不要打拳,你要听话,不然你爸死不瞑目。” 雷婧看着父亲的照片答应母亲,认识戴冕之后的一切都是梦,它只在雷婧梦里出现,而太阳升起后,她只是一个背着书包的普通小学生。 第18章 七年后的少女 三室一厅的小卧室挂了锁,雷婧母亲把许多和父亲有关的东西都放在里面,武术学校留下的少许器具,和父亲的荣誉。餐边柜墙上父亲的照片每次被擦拭,照片下每天都有新鲜的水果和满屏的药油。 雷婧每天回家最先看见的就是父亲的脸,如果她是男孩,如果那天她没去体育馆比赛,如果不是因为她好胜自大,如果她没有被人赋予所谓的天赋……是不是父亲也不会参加那场危险的对决。 雷婧爷爷帮着处理完武术学校的事宜怎么都不肯要雷婧母亲照料。 “我才多大,我还没六十,你还年轻,你要为你自己打算,遇到好的男的,你可以多看看。” 雷婧母亲打算好了,她翻出执业药师资格证,找到了一份离家近的药房工作。 雷婧母亲和父亲当年也是在药房认识的。后来生活琐碎全都落在雷婧母亲一人身上,她努力只剩微不足道的工资,她辞职了。 尽管现在卖掉武术学校的钱和积蓄足够生活,但她不觉得再找一个男人是生活起点,站在柜台那一刻,她根本不觉得这只是一份工资,她好似重生了。 她不用再厨房与家里闷声不语,不用为了丈夫提心吊胆,更不用因无形的枷锁内疚女儿的性别。 雷婧爷爷偶尔周末来吃饭就会劝两句,他看惯了儿媳默默无闻的怯懦,但雷婧母亲从未有过的执拗与坚定,语气越发干脆,眼神也逐渐清晰。 雷婧再没听过母亲的抱怨和贬低,母亲对她的要求只有一个,不碰拳击。 雷婧偶尔对着窗外看,一开始会想戴冕会不会突然出现在楼下,但想了好几次都没有成真,在父亲的遗像前,她渐渐将手掌松开。 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吧。一场雷婧九岁时不小心闯入的梦。但这场梦并没有因时间流逝而被遗忘,反而在七年里频繁出现在雷婧的入睡后。 七年后的的庆成三中门口,十六岁的雷婧小心翼翼地在自动拉门边张望着,拉门正在电机的控制下缓缓合拢,但雷婧仍然没有在进入。 学校里的广播响起运动员进行曲,每个班级的学生正在走廊里排队走向操场,操场上很快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雷婧盯着拉门移动的位置,她还在等。 “三……二……一……” 只听见拉面后两个值周的学生最后对门口望了眼,将记名板收起,“快走吧,应该没人了。” 雷婧看着两人小跑进操场的身影,一个箭步冲进拉门关闭的缝隙。门口保安惊了下猛地站起大喊,“你几年级的啊?” 雷婧头也不回,快步跑。雷婧不是一个人,雷婧身后还跟着一人。他动作没有雷婧快,人进来了书包被夹住。 “救……命,保安叔叔救命!我包里有药箱……” 保安看着跑远的雷婧,又看着被夹着大喊学生,赶紧过来按下拉门开关。 “你几班的,你迟到了,我要报告你们老师。” 这学生不紧不慢地朝雷婧跑得方向看了一眼,掏出手机对着保安,上面是医院的证明。 “叔叔,我有先天性心脏病,心肌缺血,左心室大,医生说我不能剧烈运动,所以我不参加早操的。” 保安半信半疑看着手机,“哦,是你啊,你是不是经常迟到。” “叔叔我早晨要吃很多药,走路也走不快,我已经尽量早起床了,可是睡眠不足还是会影响心脏……” 学生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抖,保安再次打量,明明是脸色红润,但他好像记得有一回这学生跟着校长一起来,校长好像也认识。 保安一个招手,“那你慢点走。” 学生立刻收起快要落下的眼泪,声音洪亮,“谢谢叔叔。” 他背着书包脚步加快,跟着雷婧消失的方向跑去。 高一三班教室里,雷婧正在翻着数学课代表桌上的作业本,依样画葫芦。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楼下传来广播体操的声音。 学生们有多希望广播体操快点结束,雷婧就多希望他们再多做几遍。她抄完数学还要抄英语,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前门被打开,雷婧头也没抬,“不要说话,有空帮我抄一点,我来不及了。” 进来的是刚才门口的学生,他叹口气,但脚步一点没停,“你晚上不要再刷剧了,要是你再被抓到迟到不写作业,又要请家长了。” “不是有你吗。” 学生还想说什么,雷婧道,“别废话,写完了我中午请你吃好的。” “我能吃什么好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心脏不好。” “别嘟囔了,快帮我写。” 两个人写比一个人快,但所有的作业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二十分钟里全部搞定。早操结束,校长讲了几句话。进操场的时候每个班排队整齐进入,但解散时是所有人原地解散。 雷婧算着时间,今天她的帮手来的有点慢。 气喘吁吁的呼吸在楼道里越来越近,门打开后雷婧冲门口扔了一本物理作业样本。 “朱欣俞你今天慢了,你这素质怎么去打比赛。” “我们……教室在三楼,我才花三分钟,你……你还……要我多快。” “三分钟能写好几行了。” 教室里三人埋头写着,他们写的都是雷婧一个人的作业的,但他俩没有任何怨言。只是世界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帮助,朱欣俞先开了口。 “有件事,你一定要帮我。” “我们怎么也算是认识七年了,我什么时候不帮你了。” “这回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是不是朱熠璇又欺负你了?” “是……也不是。” “你等我把作业写完就去找她,她都高三了还整什么幺蛾子。” 雷婧说得忿忿的,她对朱熠璇第一印象极其差,一提她的名字,雷婧还是会想到在少年宫门口跋扈的白色背带裤女孩的身影。七年过去了,朱熠璇是一点没长进,找到机会就要欺负朱欣俞。 人声从走廊传来,男生第一个抄完作业,他合起本子打了个哈欠,“这一次她姐要抢我们的拳击社的训练场地。” 雷婧下意识喊道,“她凭什么?” 随即她又改口,“抢就抢吧,拳击的事别找我,我才不管。” 正说话间教室门再次被打开,但这一次是被踹开的,一颗篮球弹在朱欣俞的后背。 第19章 冤家路窄 “虾兵蟹将,我还以为你们只是体能不行,没想到做个作业都不会啊。” 为首的正是朱熠璇。 篮球从朱欣俞的后背落在地面,弹跳后回到朱熠璇的手掌。 她不止一个人,她身后还站着三个女生。她们都不像高三学生。四人校服上都涂鸦得面目全非,她们的脸上也不干净,眼线、口红、高光、腮红,此刻仿佛都不是为了修饰,是为了共同完成一副人皮画。 “两女一男组建女子拳击社?你说可不可笑,还是说其实有一个是女扮男装?” “想跟我们抢训练场地,我们篮球社赢过区比赛冠军,你们参加过比赛吗?” “可不能这么说,不是说她七年前是市少年拳击赛小组冠军吗?” “吹牛的冠军呗,要真是拳击天才早破格招进体校了。” 三人一人一句附和着朱熠璇,每一句都让朱熠璇的苹果肌堆得更高。她太满意这个跟班。 雷婧放弃写作业跳到朱欣俞身边,男生拉开书包,一个白色的塑料盒出现,他的书包里还真有一个药箱。 “哪里疼?擦药酒行不行?” “膏药我也有。” 朱欣俞小声道,“没事。” “先贴上一会儿就不会多疼,不然你后面会越来越疼。” 朱熠璇见两人都在关心朱欣俞,对她们的话没反应,手里的篮球再次撞过来。雷婧眼疾手快,一把将篮球拍在地上。篮球再次回弹到掌心时,雷婧将它握住。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你要再打她一下试试。” “我打她怎么了?她就会装可怜,这种绿茶就活该被打。” “她是你妹妹,你亲妹妹。” “所以姐姐教育妹妹是应该的。” “不可理喻。” 雷婧用力将篮球砸向朱熠璇,朱熠璇一个没留神被砸中额头,她大叫一声冲过来。雷婧根本不怕,她已经做好准备。但朱熠璇的目标根本不是她,她直接冲向朱欣俞,扯着头发厮打起来。一切和七年前少年宫门口没有二致。 在青少年的范畴里,朱欣俞这么的也算是庆成市还可以的拳击手,但面对朱熠璇她则是一个劲的抬手臂防守,根本没有攻击的打算。 男生下意识上手,朱熠璇手不够用给了男生一个猛踢,正中男生的心脏。男生从椅子上摔在地上。这场闹剧在此时停止,朱欣俞也是第一次对朱熠璇反击。 “温新!” 雷婧和朱欣俞第一时间冲到男生身旁,男生捂着心脏,脸颊煞白,晕了过去。 这是雷婧七年后第一次踏进医院,这一次躺在里面的是她初中到高中的同学温新。 雷婧母亲在药房只干了一年便被挖进了一家荷兰的奶粉公司里做销售,庆成市经销商正是温新的母亲。两个中年女人共同奋斗,惺惺相惜,也促成了雷婧和温新见面的次数。 雷婧不喜欢温新,她觉得他扭捏、敏感、还过于文静。温新却是特别喜欢雷婧,尤其在知道雷婧出生武术世家之后更是亮眼放光。 一年前他们一起考进庆成三中,温新在这里遇到了朱欣俞,温新从朱欣俞的口中得知七年前的事,他不由自主地发出感叹,“太帅了吧!女生打拳!太帅了!” 温新也是从一年前有了人生目标,他要让雷婧重新燃起来,而他要做的就是在她身边做一个医疗箱。 雷婧七年里虽然没再去少年宫,但少年宫一直有雷婧的传说。朱欣俞在雷婧救过她一次后就一直把雷婧当成朋友,七年里两人遇到过几次,两次在书店,一次在培训机构,还有一次在少年宫附近的快餐店。 每一次都是差不多的场景,朱欣俞被朱熠璇欺负,雷婧在旁观里伸出援手。 朱欣俞比温新更想雷婧能回到拳击台,虽然她俩没有小女生的牵手密谈,但朱欣俞早就把雷婧当成她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 朱欣俞和温新一起想方设法的想让雷婧振作,当温新被推进icu,朱欣俞突然意识到,温新也是她的朋友。 “如果温新有什么事,我不会放过她。” 害父亲的人雷婧找不到,但让温新心脏病突发的人此刻就在医院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一言不发的坐着,她三个跟班在校长闻讯的时候就撇清了关系。她不肯给家长打电话,但押着她来的校长已经给她的父亲打过电话。 先到的是朱熠璇的母亲,同时也是朱欣俞的母亲。她冲过来就给了朱欣俞一巴掌,所有人都愣了。 雷婧指着走廊椅子喊道,“你疯了啊,害人的是你大女儿朱熠璇。” 女人不理,“你姐姐苦,四岁就没了妈,我让你看着姐姐,让着姐姐,你为什么不听?” 朱欣俞委屈地颤抖,“我一直让着姐姐的……” “那你为什么会让姐姐有事?为什么你姐姐要打你朋友?是不是你朋友说了你姐姐?你姐姐从小没有母亲,脾气大一点是正常的,你姐姐多可怜,一直跟着你那个倒霉的爸。” 正说朱欣俞的爸来了。 “我怎么倒霉了?我给她教的不要太好,我女儿就是从小性格像男娃而已。” 校长都受不了了,“我不理你们的教育方式,现在朱熠璇把高一同学砸得犯了病,一切费用你们要负责,还要道歉。” “我没钱,我养她这么大不要钱啊,反正她马上十八岁了,她自己还。” “你就是这么养女儿的啊,你要这样你不如两个孩子都给我,你非要要一个你不是害孩子吗。” “我的种我为什么不要,再说了,当初让你选一个,你选的小的,是你不要老大的。” “欣俞当时才几个月大,我留给你她现在说不定都给你养死了。” 曾经的夫妻此时的不要脸面让七年来雷婧一直疑惑的事情得到解答。原来这就是朱欣俞和朱熠璇如此的起因。朱欣俞在母亲的叮嘱下对姐姐忍让,而朱熠璇从四岁起就对朱欣俞有恨意。 她将家庭的破裂和所有的不快都归结到朱欣俞身上,也将朱欣俞获得的哪怕一丁点资源和关爱都换算成是对自己的剥夺。 医院的走廊里一家四口在朱熠璇四岁后头一次重聚,她一贯狠戾得眼里蒙上雾气。 icu的门开了,医生从门里走出,雷婧下意识向后一退,是戴冕的母亲。她摘下口罩道,“平安了。” 第20章 是姐妹也是仇人 七年了,雷婧从莽撞的儿童长成避芒的少年,她低头躲避,感觉戴冕母亲越来越远的脚步,她不确定对方是否认出了她。 温新的母亲紧跟着从icu里出来,雷厉风行,不给朱熠璇半点空隙,“道歉赔偿,一个都不能少,不然我们走法律程序。” 朱熠璇父亲转身就要走,朱熠璇跑过去拉住他,“爸,你不能不管我。” “你闯祸关我什么事?” 校长道,“她还没十八岁,你作为家长这就是你的责任。” “她杀人了难道我还要替她坐牢啊,我又没让她打人。” 朱熠璇的体能确实好,她不再说话,只死死拽住父亲的衣袖。 朱熠璇母亲小心试探,“她爸没钱的,你看着也不像缺钱的,医生说孩子也没事了,都是同学,打打闹闹不小心的,我女儿肯定不是故意的……” 朱欣俞望着icu的门,她的朋友是真的有心脏病,她在这世界上唯二的朋友差点死掉,而她的母亲根本不关心她的感受。 “她是故意的,不是不小心,她特别用力砸的,温新直接从椅子上摔到地上的。” 朱熠璇母亲也是朱欣俞母亲,这些年她虽然和朱欣俞住一块但想念的都是朱熠璇,她手扬起冲向朱欣俞,还没落下时被温新母亲拉住。 “你怎么当妈的。” 她握住朱欣俞母亲的手用力,另一只手熟练拨打了110。 再胡搅蛮缠的人都会对警察惧怕三分,这是法律存在的意义。两个离婚多年的夫妻为了他们婚姻的第一个受害者一起去了派出所。赔偿当场执行,温新母亲只要了基础医药费,道歉得等到温新出院回学校,在校长见证下进行,检讨和处分是少不了的。 雷婧和朱欣俞作为证人一遍又一遍描述着当时的场景,朱熠璇没法抵赖,因为在来之前警察还找过她的三个跟班,她们为了撇清的更彻底,把朱熠璇来此挑衅的心路历程都添油加醋一翻。 雷婧录完口供出来时朱熠璇和他的父亲被警察教育,朱熠璇的母亲不是监护人本可以事不关己,但她跟着一起没有出来。 朱欣俞不知道该留下来等还是跟着雷婧走,温新母亲一左一右搂着两人的肩,“走,阿姨带你们吃好吃的。” 雷婧听着身后朱欣俞父母喊叫耍赖声道,“阿姨你怎么这么淡定。” “你觉得阿姨应该怎么样?” 温新母亲从一开始就没情绪,温新进抢救室,她就跑上跑下缴费,温新进icu,她跟着进去,温新度过危险,她就解决起纠纷。条理清晰,一点没受影响。 “说不好,但就觉得你好厉害。” “遇到问题就解决,情绪是最没用的东西。” 雷婧似懂非懂地点头,朱欣俞不停回头,看向越来越远的派出所,“就好像现在我留下也没有用,对吧。” 温新母亲道,“你别多想,你是好孩子,你和他们不一样。” 温新母亲说是这么说,但带她们吃饭的地方在庆成第一医院对面,这里餐饮蓬勃,后面是庆成市妇幼医院。 温新母亲道,“你妈应该在等我们了,刚才她就在妇幼。” 三人的目标是妇幼前边小商圈二楼的一家烤鱼店,店门口等位的椅子满满当当,但她们三人不用等,雷婧母亲早就到了,还点了两条黑鱼。 雷婧都不知道温新母亲是在什么时候想到的这些。椒香油烈的气味传进雷婧鼻尖,口中分泌唾液,雷婧迫不及待推开玻璃门。门口等位的人无不朝三人看来,他们看着三人走向空位坐下后,死心回头。 雷婧母亲和温新母亲今日原本都在妇幼,她们忙着给快要生产的孕妇们普及奶粉知识,邀请她们或她们的家人参加奶粉公司周末举办的讲座。她们做了这么些年,和医院的医生也都关系不错,在医院里行走自如。 温新母亲接到校长电话后先走,雷婧母亲一个人完成剩下的任务。 “名单上的孕妇都通知到了吗?” “你放心,我一个一个说的。” “没遇到什么搅毛的家属吗?” “有搅毛的很正常,不过医生也帮我们说话,又是在医院,大部分态度都不错的。温新怎么样?” “没事,他从小心脏就不好,但他坚强的很,命长呢。” 两个大人说着话,雷婧也和朱欣俞没话找话,想把朱欣俞从刚才的事情里拉出来。 “一会儿吃完我送你回家。” 朱欣俞摇摇头,“我今天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住你家。” 雷婧愣了下,“你怕你妈妈回家说你?” “她肯定会说我的。” “她凭什么说你啊,你又没有做错事。我不是说不让你住我家啊,我是觉得你应该跟你妈讲清楚。” “我妈觉得我姐变成今天这样跟我有关系。” “关你什么事啊。” 朱欣俞摇摇头,又点点头,“因为我的出生吧。” 他们一家四口今天是第一回破别重逢,但她和朱熠璇不是。两夫妻离婚后朱熠璇总是哭闹着要见母亲,但当时他们在离婚的仇恨里,朱熠璇的哭闹在男人眼里跟背叛没什么区别。 “你是我女儿,你跟我姓的,你天天喊那个贱人干什么?” 朱熠璇才四岁,她什么也不懂,她哭得更伤心。男人觉得孩子宝贝,但哭闹的孩子就算是自己的也足够烦躁,他一个巴掌打破了朱熠璇的希望。 “你妈都不要你了你还喊她。” “妈妈要我。” “你妈要了你妹妹,不要你了。” 朱熠璇对朱欣俞的仇恨在那个时候就埋下了。后来等到朱欣俞四岁,朱熠璇已经六岁,她饥一顿饱一顿,一头短发,也没有穿过裙子,更没有鲜艳发夹,但四岁的朱欣俞穿着白色公主裙,扎着双马尾一捧一跳被母亲牵着走过过来,朱欣俞只觉得面前的是母亲陌生,而旁人眼中的天使妹妹,是造成她一切苦难的恶魔。 那一年开始她们寒假都在父亲这里生活,暑假就去母亲那里。母亲的温柔让朱熠璇更加难受,她只能享受一个月,但朱欣俞每天都不缺席。 而父亲把两个孩子当成佣人不说,还将他的恶习传序。朱欣俞至今还记得父亲让两个姐妹一大早拿着纸盒去菜场偷菜,明明他都买得起。 朱熠璇起初觉得是错的,但她为了让朱欣俞也这么做便从来不说,而她和父亲生活在一起,这样的行为只是冰山一角。 朱欣俞跟母亲说,母亲教育朱熠璇一次,朱熠璇非但不停,更变本加厉。 “如果不是我,她应该不是这样。” 雷婧不觉得,“苦的人多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不关你的事。” 两大两少聊得入神,厨房那边终于端出了第一盆香辣味的烤鱼,雷婧拆了筷子戳上去,一只手用力地朝桌子拍。 “你们凭什么先吃。” 第21章 条件反射的拳头 雷婧皱眉抬头,是个一身烟味的男人,男人看着也就二十出头,胳膊粗壮,身形油腻,混着烟味口气和口水喷在四方桌上。 四人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已经抓住朱欣俞的胳膊,将她拽出座位。他力道很大,毫无准备的朱欣俞被摔在地上。一时间店里的人都望过来,但没有一个人上前。服务员隔着距离问道,“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雷婧赶紧去扶朱欣俞,温新母亲一拍桌子,“这是什么人?什么叫我们凭什么吃。” 男人没有给雷婧机会,他将地上的朱欣俞提起又朝另一边用力推。 “我等了快一个小时了,她们凭什么不等就吃。” 雷婧母亲道,“我来的早啊,我先来的。” “是啊你先来的,我老早就在外面看见你这个位置了,占着茅坑不拉屎。” “你怎么说话的。” “怎么了?我就说了,我老婆马上要生了她要吃烤鱼,就因为你们占位置害我到现在没买到。” 男人用力对着桌面又是一拍,服务员吓得赶紧跑来固定住桌面长锅。 温新母亲皱眉,雷婧母亲脱口而出,“你讲不讲理啊。” 话刚说完,男人直接对着雷婧母亲的脸部就是一拳,雷婧本来蹲下身去拉朱欣俞,这会儿条件反射弹起,给了男人一脚。 男人没想到一个女孩有如此大的力量,他愣了下再次盯上的朱欣俞,朱欣俞之前只是没准备好,这会儿明白怎么回事,也迅速站起身做好准备。 男人没朝雷婧还手,他冲着朱欣俞的方向就是一拳,朱欣俞一个蹲下躲避,朝着男人的肚子就是一拳。 男人吃痛道,“小贱人,女人都是贱人。” 雷婧在男人捂着肚子时朝男人的后背就是一记直拳,顺理成章,没有任何思考,拳头在皮肉弹跳,震感传递回雷婧的末梢神经,一些久违的快感和记忆在大脑皮层里缓缓被放出。 雷婧母亲刚适应鼻梁被打的疼痛,却下意识喊道,“不许用拳头。” 面前的男人是庞然大物,而雷婧只是纤弱少女,她太害怕了,她边说边小跑向雷婧。男人却是发了疯,“臭婆娘我认得你,你不就是在医院里推销奶粉的,都是你们,害我老婆说什么不要母乳,就是你们天天给她宣传,浪费老子的钱。” 男人边说边上手,雷婧母亲脑后低垂的马尾成了男人借力的支点,店里尖叫声四起,但没有人上前,连刚才靠近的服务生也隔了更远。 雷婧母亲整个人摔在地上,被男人拖着,她眼前一黑,鼻尖问不到烤鱼的香气,也看不见旁观的冷漠,她在尖叫声里仿佛回到了七年前。她眼角流出眼泪,她分不清是疼的,还是因为想起地下搏击馆里的绝望。 “放开我妈!” 远处一个身影冲破眼前的黑暗,雷婧像一道光冲过来,这一次她在前,朱欣俞在后,两人冲刺步将男人包围,一个攻前胸,一个攻后背。 男人从一开始只是想发泄,他的老婆连续生了两个女儿,男人从一开始只是想发泄,他工作时被老板骂,在家里被丈母娘骂,他老婆连续生了两个女儿,他刚听人说吃鱼可以生男孩,他必须要试试。他没有钱再去养一个女孩了。 他知道这里需要排队,但他带着侥幸在医院里玩了两把游戏,又抽了两根烟,到的时候已经开始排队了。他看见里面有空位问过服务员,服务员说有人的。 男人再一看就看见了雷婧母亲,他认了出来,他在医院见过,除了宣传奶粉还经常开展母婴课程。女人生孩子天经地义,哪有这么多讲究,他一阵烦躁。他问服务员他打包一份带走能不能不等,服务员说不可以。 男人更加烦躁,在门口连着打了几把游戏,把把都输,再抬头他看见雷婧母亲处坐满了人,四个女人。四人看起来无忧无虑,谈笑风生,他满脑子都是三个字,“凭什么”。 也就在这时他老婆问他怎么还没回去,他更烦了。两个学生和两个婆娘,他足以搞定。闹大了顶多是纠纷,他有经验,他老婆浑身是伤警察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但男人没想到他瞧不起的女性,他最先挑选的软柿子,把他按在地上。 身后他唯一没碰到女人喊道,“你们俩给他按老实了,我报警了。” 一天之内雷婧进了两次派出所,两次医院。男人一进派出所就往地上一躺,说雷婧和朱欣俞伤害他,说他浑身疼快不行了,要不是烤鱼店有监控还真的说不清。 故意伤人成了简单的寻衅滋事,母亲和朱欣俞肉眼可见的皮肤青紫变成微不足道的轻伤,男人甚至不构成犯罪,几句教育就放过了。 警察说,“这人是惯犯了,你们运气不好,之前他把人打了别人还手,他还让别人倒赔了四万。” “你们不管吗?” “我们怎么管啊,法律这就是民事赔偿,你们这程度去验伤轻伤都不算。” 雷婧母亲一直一言不发,四人烤鱼是吃不成了,也没心情吃了,便利店里买了饭团边走边吃。温新母亲回医院陪温新,朱欣俞知道母亲回家后也决定回家。 临走前她道,“你刚才拳打得好帅,和七年前一样。” 雷婧赶紧看向母亲,她慌忙道,“没,我没打,我就是条件反射。” 雷婧母亲一直没说话,她一口一口地咽下口中的饭团。她在前面走,雷婧在后面跟上,两母女一路无言。 雷婧手掌握住又分开,七年了小区沿路的树苗枝繁叶茂,雷婧走两步回头,她想起了戴冕。戴冕现在什么样呢?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雷婧赶紧跟上母亲。 楼道里的灯随人亮,雷婧母亲打开大门开灯,雷婧跟着关门,手劲有些大,门框随着地面震动。 雷婧吐吐舌头,而与此同时餐边柜上方的相框掉在地上。玻璃面朝下,一声清脆,父亲的遗像碎了。 第22章 显灵纸条 雷婧脱口而出,“我没打拳,我不打拳。 这话也是在给母亲保证,她小心翼翼地看向母亲,母亲一动不动对着照片的方向发呆。雷婧捡起相框的瞬间完好七年的玻璃面变成碎渣落下,父亲的脸在反光里好像有了情绪。 雷婧不敢看将相框反面。 “明天跟我去选一个新相框给你爸。” 雷婧母亲拿着扫帚出现,没有提及拳击的事。她鼻梁的青紫比之前更明显。雷婧下意识要帮忙扫,相框一移动落下的碎玻璃渣又更多。 “放着就一张照片,你爸不会怪你的,不要弄伤手了。” 雷婧将相框正过来,小心翼翼地平放在餐桌,雷婧母亲三两下将碎玻璃扫至一处,长杆靠着边缘,相框被翻转,碎玻璃和桌面碰撞,在客厅的灯光下星星点点。 “妈,我今天不是故意的,是那个男的太过分。” “你如果还想打拳击的话,就去打。” 雷婧惊讶抬头,母亲正在转动相册支撑,一圈又一圈,她要给父亲的照片换个新家。 “真的,你别生气,我真不是故意的。” 雷婧母亲不说话,手上的动作加快,雷婧忐忑着拿过扫把,将玻璃扫进簸箕。母亲已然将相框拆开。七年过去照片在相框的封存下依然洁白如新,在白色的后背有一个微微泛黄的区块引起雷婧的注意。 母亲将那块东西取下递给雷婧,“我没说反话。” 雷婧母亲扫完地扔掉相框进房间,父亲的照片躺在餐桌上看着雷婧。雷婧疑惑着展开手里的微黄,那是一张两折四格,边缘不整,看着像从笔记本上快速撕下的,上面是父亲的字迹。 “小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像给你写点什么,明明我们每天都见面,但其实好像我们两说过的话并不多。一直以来都是你妈在照顾你,你每次来武馆找我,我也忙,但我都有在看你,你从小就是个练武天才,一看就是我女儿。 但你毕竟是女孩,你妈不愿意你以后做这行,我也一样。倒不是因为你是女孩,这行不好做啊,看不到希望了。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能被人看上,还是什么奥运会的格斗冠军,以后你的前途无量啊。 其实我也知道明天的比赛和以往不同,不过我和我女儿能在同一天比赛,真是我的女儿,等明晚看我们两谁会赢,一起赢是最好,可不要我这个当爸的输了。如果爸爸输了也没关系,咱们家也没那么缺钱,不过可能武术学校以后开不成了,但你赢了就行,你赢了也算是子承父业。 以后爸爸就全心全意培养你一个,说不定你也能成为庆成市下一个奥运会冠军呢。” 一张纸雷婧反复看,字迹肯定是父亲的,父亲的字迹很难模仿,雷婧没见过写字比父亲更难看的人。但她想到父亲最后的话,她站起身快走向母亲的卧床,雷婧母亲也在这时打开房间门。 “看完了?是你爸写的,你们两比赛前一天,他一边喝酒一边写的,写完还让我保管好,说要是他输了你赢了就给你看。” “那为什么,是爸爸后来改变主意了吗?” 七年前的庆成市体育馆里除了张扬的戴冕和隐藏的于超越,观众席处还有雷婧的父母,雷婧打哈欠的瞬间没看错,她的父母真的来过。 雷婧父亲从头到尾看完了雷婧的第一场比赛,他当即将纸条塞进雷婧母亲口袋,“青出于蓝啊,晚上给她。” “给她干什么,你也会赢的。” “万一输了呢?我当爹的输?多难看啊,到时候我就在外面多待一会儿,你给她看了再给她哄睡着。” “你不会输的,你要是没把握那咱们不比了。” “干嘛不比,五万块钱呢,我这不是第一次去不清楚状况吗,毕竟你说五万块钱五万粉,哪有这么好赚的钱。” 雷婧父亲最后望向女儿时,雷婧正伸展着懒腰。后来他真的没有赢,好像一切都已经预料到,但他到最后也没有改变主意。 上救护车前他用最大力气握住妻子的手,“小婧赢了,让小婧打拳,女孩子打拳,你们不会被欺负。” 雷婧母亲听到了,她只是哭没有应下。她当然知道雷婧父亲最后的话什么意思,但她不敢说。她即将和雷婧相依为命,她要保证雷婧的安全。 子承父业,也会承担父亲的危险。雷婧母亲最后握住丈夫的手说的是,“你放心,以后我养家,我们也不会被欺负。” 七年里雷婧母亲对女儿没有任何要求,无论被找过多少次家长,她都没有责骂过雷婧。只要雷婧不打拳。 七年里她也不是没有犹豫过,每当她促成一笔订单,在讲座侃侃而谈,和温新母亲穿梭云间扩展业务,她都在想自己会不会做错了。 因为雷婧的眼里越来越空洞,她儿时以刀剑为乐,以拳脚为伴,又在拳击台上闪耀过,但现在她就像一颗失去能量的星星,找不到她的月亮。 她问温新母亲,“你想过以后让温新做什么吗?” “他倒是想做医生,但学医多苦啊,他那心脏哪受得了,他好好活着就行,赚钱的事我来。” 雷婧母亲想到以前家庭主妇的生活,“如果不是为赚钱呢,为了人生价值。” “那根本不是我们操心的了,反正他做什么都行,生命第一。” 雷婧母亲每次都用这四个字劝说自己,她惧怕再次的失去。但今天在烤鱼店里,她彻底推翻了之前的想法。 她看向雷婧手里的纸,“你爸可能一直在天上怪我呢,耽误了你七年,今天忍不住显灵了,我也突然想通了,我得尊重他。” “你不怕我危险了?” 雷婧母亲看着雷婧眼里再次燃起的火花,“好像今天是因为你的拳头,你妈我才只是一点青紫。” “不过这种事也是偶然的。” “你打拳有危险也是偶然的,我只是把你爸当年真正的意愿告诉你,你长大了,你妈我也长大了。” 雷婧不敢置信地再次确认,“那我可以打拳了?” “我都说了,你长大了,你自己选。” 七年后的雷婧突然多了父母的支持,而她也卸下了对于父亲的愧疚,她上前一步抱住母亲,“谢谢妈妈。” 第23章 她回来了 之后的半个月雷婧都比平时早了二十分钟出门,不仅仅因为温新住院没人善后,还因为她要用多出的二十分钟跑到学校。 雷婧家到学校三公里,早晨高峰期公交要半小时,雷婧直接改成两条腿去学校当作她重回拳击台的第一步。 每一步抬起和落下都让她想起一个人,那个说要和她一起体能训练,一起去奥运会的戴冕。 雷婧当然记得戴冕的号码,但她一次没有打过。医院里的争吵后,戴冕也没有再给雷婧打过一次电话。 雷婧朝马路上望去,在一辆轿车里看见了一个穿着黑色灯芯绒衬衣的白净少年,少年正频频点头,雷婧眨眼再往,车向前好大一截,只留了少年的后脑勺,车里还有其他人。 “怎么可能是戴冕,我真是疯了。” 雷婧没再迟到,但作业还是得借鉴同学,只是教室里全是人,她抄起来没有那么明目张胆,大多数抄的都是朱欣俞拿来的。 十六岁的少年们吃着早饭,说着八卦,读着英语,准备着文具,它们混着清晨的凉气形成青春校园里独有的白噪音。 “砰” 教室门被踹开,而门明明没有合上。进来的人的造势拙劣幼稚。 雷婧没空抬头,但所有人都正朝她看,因为进来的人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我还以为你长进了,怎么作业还是要靠抄的。” “关你……” 雷婧还没说完,本子被扯走,一道笔痕落在本子上。 朱欣俞上前要拿,“你还来干什么?” 雷婧用力拍桌子,走过去将朱欣俞挡在身后,而那个须臾间,她已经将本子拿了回来,“你跟她废话。” 来人不止一个,为首的依然是朱熠璇,她身后跟着的还是上次的三个,不过这回她们没带篮球,雷婧打量清楚后噗嗤一笑。 朱熠璇感觉到嘲讽用力踢一旁的书桌,“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们,要那块场地还是比体能,你们就是找校长也没用。” “我当是什么事,比就比。” 朱熠璇本来是来找茬,没想到雷婧答应的这么快,“就凭你们?手下败将。” “不,就凭我。欣俞是让着你所以赢不了你,我不一样,我可没有你这种姐姐。” “嘴神。” “那可不是,我们就定在温新出院那天,你道歉,我跟你比。” 朱熠璇道歉是板上钉钉的事,且要在晨会时当着全校师生。她正愁没法将丢掉的面子拿回来。 “一言为定,到时候我会多找点人来作证,你输了可不要耍赖。” “一言为定。” 朱熠璇像只骄傲的孔雀转身离开,朱欣俞担忧道,“我不是让她,她体能可能不是非常厉害,但耐力很强。” 雷婧也不是很有把握,“温新出院不是还有一礼拜吗,我想想办法。” 雷婧一整天都在想办法,放学时不由自主走到了少年宫。七年后再看少年宫只觉得门口的电动拉门格外复古,里面的空地窄小,教室楼也老旧。她第一回就是在这片空地上被人看到。 “叔叔,我找金燕老师。” “金燕啊,她不在少年宫了。” “不在了?” “早就不在了,不过你今天来得巧,她今天回来选拔人才。” 雷婧一身校服,乖巧伶俐,保安没戒心地让她进入,还给她指了路。训练教室里的沙袋起皮严重,地面也换成绿色防滑,雷婧手掌握拳,不知道现在又有哪些人被选中,又有哪些人已经从这里去了体校。 雷婧一路走到办公室,办公室门没关,在门口就听见金燕的声音。 “现在都流行自媒体,我公众号宣传,视频剪辑下,这女子拳击就更多人能参与。” “你还不如在这里好好培养孩子。” “这里有你不就够了。” 雷婧探头向内,金燕一眼就看见了她,她怕自己看错了,又回头看了看搭档,搭档也在朝门口看。 两人恰好就是雷婧第一回出现时记录分数的工作人员,她们异口同声道,“雷婧?” 雷婧不好意思笑笑,“你们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拳击天才谁不记得,你怎么回来了?” “我……我这个年纪,还能打拳了吗?” 金燕一拍桌子,“能啊,怎么不能,你才多大,七年了吧,十五六岁正是打拳的好时候。” “那我能回来训练吗?” “能啊,当然能啊,但少年宫对你而言有点太弱了,后期让于老师给你看看进体校……哎不对啊,你认真的吗?不会又跑了吧。“ “我认真的,不过我没考虑到那么远,我想问下,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在一周之内体能变强。” “体能要看你自己,也要练。你现在高中了吧,有空的话周末来试试。” “周末来不及,我平时也可以来的。” 金燕也没问雷婧要做什么,她指着一旁的搭档,”那你明天来做个体能测试,看看你现在是什么状况,然后让徐老师给你定个训练计划。” 雷婧七年了才知道另一个工作人员的名字,徐华。 “谢谢徐老师,你真的不在少年宫了吗?” “我和徐老师可都是于老师的徒弟,你跟着她也是你的造化。” 雷婧也不挑,答应道,“那我明天就来。” 雷婧想的办法就是在少年宫训练体能,这里有器械有老师,比她一个人盲目的强。她背着书包和保安打招呼后离开,一辆车正停在少年宫门口。 雷婧朝车望了一眼,转头向车站跑去。车里的人的眼神正落在车把手上,没有在意窗外跑开的雷婧,她一头短发,额头光洁,手臂粗壮有力。 车上还有一个人。 “超越,你和金燕聊完给司机打电话。” “不用,我自己回家。” “你七年没回来了,国内现在先进的很。” “国外也没那么落后,你放心吧。” 于伟望看着远处焕发活力的少女,她的行李还在汽车后座,七年巴西训练后她回来的第一站就是此处,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七年前唯一的对手,哪怕那个对手已经不在少年宫,她仍然不死心。 少年宫的办公室里,金燕还来不及和于超越寒暄,就被于超越索要。 “雷婧那么有天赋怎么可能不打拳了,我妈是不是骗我的?你肯定有雷婧的家庭住址吧,我要去找她。” “你说雷婧?” “对,七年前赢过我的那个雷婧。” 金燕和徐华对视一笑,“老师没骗你,她是不打了,我们七年里找过她几次,她妈妈都没让我们进门。不过你们真是有缘分,她刚刚离开。” “她来干什么?” “她说她想回来打拳。” 第24章 世上皆是方仲永 雷婧一路跑一路打喷嚏,她耸耸肩停下向后望,总觉得身后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但周围人都各忙各的。她又一个喷嚏。 “见鬼了。” 梧桐树的叶子黄绿交接,秋天还没来多久,眼看就要立冬。雷婧还穿着单薄卫衣,白天也不觉得冷,一阵风适时吹过,吹过几片枯黄纷纷,雷婧又打了一个喷嚏,就要和朱熠璇比体能了,她可不能感冒,但她需要感冒。 她转弯朝温新所在的医院跑去,看望温新的同时花十二块挂了个普通号,好说歹说开到了两天病假条。 雷婧第二天站在少年宫门口等的开门,金燕不在,徐华没来,她央着保安给打开了一个训练室,七年前的场景历历在目,不过七年前她在这里也没有经过太多的体能训练。 雷婧看了一圈拿起跟跳绳,绳索拍打地面,每一下都让她血液翻滚。 “我给你做一下体能测试先。” 徐华经过教室听到声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手里还没有如此勤奋的学生,定睛一看是昨天来的雷婧。 “体能测试?” “你好多年没练了吧,哦不,你当年也没在这上几节课,既然现在你要回来,我得先看看你的体能如何。” 正和雷婧心意,这样她也能知道和朱熠璇比拼的胜算。 “最后会有个评分之类的吗?一般我这个年龄最高多少分?少年宫有我这么大的吗?我昨天看也都是十来岁的小孩。” “没评分,这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一套程序,你这么大的要么进体校了,要么准备高考了。” “行吧,那我们赶紧。” 徐华将背包随意放在地上,拿出一旁的瑜伽垫摊开。 “你热身差不多了,二十个俯卧撑我看看。” 雷婧双手掌和脚尖向地,徐华又纠正道,“膝式俯卧撑。” “有什么区别?” “简单一点。” 雷婧没反驳,身体绷直,向到脸部差点碰到地面又伸直手臂,反复二十次。徐华满意点头。随后紧接着还有引力向上,平行跨步等。一整个流程结束,毛细血管在雷婧脸颊爆开,白里透红的皮肤渗出汗液。 “若是一般人,我会说还可以,但是你的话,按你七年前的水平,现在的体能是退步了。” 雷婧的失落写在脸上,“七年前你也没让我做这些。” “所以七年前才问你是不是学过,你当时的爆发力、体力和耐力都很突出。” “那我现在还有希望吗?” “当然有,只是不可能一周之内就变得多好,体能训练是非常漫长持久的。” 雷婧深吸一口气,她又不是要去奥运会,她只是要赢朱熠璇。朱熠璇应该没多少时间练体能吧。 雷婧嘟囔着,“能好一点也是好。” 雷婧的两天“病假”全都用在少年宫,每天跟上课一样出门和回家,母亲没有发现,但她也不用愁第三天怎么继续去少年宫。 雷婧第三天就病倒了,头重脚轻,鼻涕不停留。母亲上班前把窗户都关紧,还拉了窗帘,家里飘着可乐生姜沸腾后的气味。 距离温馨出院还剩五天,雷婧必须尽快好。她大白天的裹着羽绒服一边泡脚一边喝着重新加热的可乐生姜,从脚到头都热懵了,头垂着鼻涕也跟不上地心引力。 雷婧也不敢掉以轻心,擦干脚裹上厚长的毛巾袜,再去倒掉泡脚水。水冲进厕所一阵漩涡,恍惚间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喊她。 “雷婧,你在家吗?” 雷婧扶正没倒完的泡脚水,将塑料桶轻轻放在地上。声音是从大门处传来的。 “雷婧,你在家吧,我是于超越。” 雷婧蹑手蹑脚走到门口,猫眼外一个满眼欢喜,浑身充满能量的女孩正瞪大眼睛。她长大了,比七年前更有能量,眉宇间更坚定。 雷婧下意识道,“不在家。” “雷婧?我去过你学校,你们老师说你生病请假了。” 雷婧赶紧捂住嘴,“你找错人了,我不是雷婧。” “你放心我不会趁人之危,我会等你,等你病好了你给我打电话。” 雷婧听见门外一阵翻找声,于超越在书包里撕了一页笔记本,写下她的号码。号码占据整张页面,自信而张扬。纸条折起塞进门缝,雷婧的心扑通通地狂跳,好像昨晚因感冒睡不着时的跳脱。 “你真找错人了,我不是你要雷婧,雷婧早就不打拳了。” “不会的,一个为拳击而生的人是不会放弃的,我知道你去过少年宫。不管你七年前发生了什么,你永远是我唯一的对手。” “说了我不会雷婧,雷婧不住这里,你听不懂吗?你干嘛非要找她打拳。” “七年期我以为我作为格斗冠军的女儿一定能快人一步走进奥运会,我训练的并不够,但身边没人会说我,她们其实也都觉得女子拳击在奥运会拿金牌是幻想。她们觉得我们拼不过白人和黑人。但雷婧的出现让我知道,我有进步空间,而我也不是女子拳击唯一的希望,她比我更合适。” 雷婧想起父亲,“小孩子之间的打闹算什么,真正的比赛要残酷很多。” “是啊,所以这七年我去了巴西训练,就为了能跟七年后的她再比一次。我不信雷婧会放弃拳击,她那么有天赋,那么轻而易举。” “那你去找雷婧,我不是。” “那你帮我转告雷婧,等她病好了给我打电话,我等她。” 门缝边的纸条完全进入,上面还带着于超越的体温。雷婧盯着纸条看了许久才伸手去开。纸张被中性笔穿透,雷婧能感受到于超越的力量。 和自己无关的力量。 她只要赢了朱熠璇就行了,徐华都说她现在不如从前,世界上并不缺少天才,也有狠多的方仲永。雷婧就是其中之一。 雷婧回头看向餐边柜,父亲的照片住进了新的相框。 “迟了七年了,什么都回不去了吧。” 什么都回不去了。 雷婧已经十六岁,再过两年就要高考。她不再是无知无畏被父母保护着的小女孩,她已经到了要独当一面,去保护母亲的年纪。 她不能冒险,无论是从身体,还是从前途。 毕竟徐华说了,她根本匹配不上七年前的天才少女。 第25章 检讨里的算盘珠 一天后雷婧的感冒就好了,但她没表露出来,趁机又躺了两天。这两天时间她都在母亲出门后偷偷出门,在母亲回家时偷偷回家。这段时间里她都在少年宫里做体能训练。 跳绳早晨下午各一千到五千,深蹲、硬拉、引体向上,长跑和变速跑一个不落。每天回家母亲都没怀疑她生病的事,甚至觉得她病得更重,要带她去医院时,雷婧已经打起呼噜。 四天后的周一晨会,校长通报批评了高年级朱熠璇等四人欺凌高一新生造成的后果,朱熠璇更是独自一人在国旗下的讲台处和温新道歉。 全校师生小声交头接耳,他们巴不得晨会能更久些,他们根本不在意主角是谁,他们想的只是能拖延时间少上点课。 温新作为受伤的一方格外坦荡,还几次扮着虚弱。朱熠璇就不同了,她先是遭到同伴背叛无处发泄,再是被父亲嫌弃,最后还要在操场上晚节不保。 她不情不愿,“对不起我做了错误的示范,作为高三学生应该以学习为重,迎接高考。我不应该为了篮球设的训练场地和高一新生争执,更是没控制好情绪伤害了同学。在此我作检讨,虽然学校总说德智体美全面发展,但我们也要知道除了分数其他都没有意义,就算我们篮球社曾经代表学校赢得三次区级荣誉,也比不上高考分数。” 校长没忍住,“你检讨你扯什么?我说了篮球社不重要吗?” “我检讨了,也道歉了啊。虽然我是高三了,但篮球社里也有高一同学,我要为他们谋福祉,他们也需要训练。既然事情的起因是因为训练场地,今天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我希望来一场公平的比试。” 操场上小声的交头接耳变得肆无忌惮,再也不是早晨广播体操时的麻木惯性,所有人都认真询问起讲台上事件的经过。 最终变成了齐声高喊,“比试!比试!比试!” 朱熠璇嘴角扬起,她无辜地看向校长,对着即将被关闭的话筒喊了最后一句,“既然在全校师生面前道歉,那就在全校师生面前比试吧。” 校长的胡闹淹没在喊声中,操场上的队伍开始扭曲,朱熠璇冲着话筒空喊,声音没法传达,电源被关了。台下的学生们都忘记之前朱熠璇做错了什么,反而把她当成耿直重义气的好学姐。 这一切都出乎雷婧和朱欣俞的预料。雷婧挣脱朱欣俞,“我准备好了,让她比。” 话筒再次接上电,校长冲话筒喊道,“晨会结束,所有人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做广播体操。” 学生们在校长的震慑下停住上前的脚步,一个奔跑的少女一跃跳上讲台,将校长没拿稳的话筒抢过。 雷婧抓着话筒瞪着一旁的朱熠璇,“这个人欺负高一同学,公报私仇,要比现在比,没谁怕谁。” 操场上本来要退回去的同学们纷纷愣住,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雷婧身上。如果朱熠璇是高三老油条,那雷婧就是绝世霸王。一个高一女生在晨会时抢校长话筒,破坏校长命令,引起校园骚乱。 她也太敢了。 “比试!比试!比试!比试!” 广播站的老师此刻应该按下广播体操音乐,但他的手迟迟没动,他透过窗户向外看去,所有人都看向雷婧,包括朱熠璇。 朱熠璇只是说说,破罐子破摔。朱欣俞是肯定不会上台跟她对着干的,面前刚出院的更不会,她没想到雷婧这么勇。 “你疯了不成。” “你怕啊?不是你要比的吗?” 七年前一次次被推上擂台的感觉回来了,雷婧从来没怕过,何况这回又不是比拳击,只是比体能。在徐华这几日的训练下,雷婧觉得自己可以了。 门口的保安也听见操场的动静,他小跑着朝操场望去,想看看台上的混世魔王长什么样。一辆车停在门口按喇叭好几下,他才听见。 门口是一辆黑色七座suv,车上走下来四人后车独自开向停车场。保安赶紧按下电动门开关,为首的正式庆成三中的副校长,他唯唯诺诺,满脸堆笑,后边的三人肯定不简单。 保安挨个打量过去,实现在第三人时皱起眉头。前两人都穿着黑夹克黑西裤黑皮鞋,看着就是干部模样,但第三个人却穿着一身灰色运动服,上衣领子拉至下巴。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关键在于此人的脸,朝气白净、分明是一个少年。 若说着少年有什么不同,除了他周身难以靠近的震慑,就是他的身高。他也太高了,保安仰头看去,起码得有一米八八。 讲台处校长心急火燎,他也朝门口望,今天有领导来学校选拔人才,若是被人看见这一幕,他以后去区里开会不得被当成例子说上几年。 讲台上的两个女孩毫不相让,讲台下的师生也没有退回去的意思。校长一个仰头道,“那你们要怎么比,给你们二十分钟够不够。” 朱熠璇得逞道,“够。” 体能比拼是朱熠璇提出的,比哪些她早就想好,她在朱欣俞要办拳击社那一刻起就开始训练。 雷婧问她,“你准备怎么比?” 朱熠璇指着操场道,“一圈三百米,十圈,看谁最快。” “就这?行。” “不够,这还没有二十分钟。” “还有什么,你一次性说完。” “跳绳两千个,青蛙跳五百个。” 雷婧倒是可以,她这些天在少年宫做的是就是这些,但她没有在一起做过。 “在二十分钟做完?” “想认输现在开始。” “不可能。” 朱熠璇说完跳下讲台,“比试开始。” 她朝着跑道而去,雷婧跟着追过去,两个少女快速在操场移动,经过之处如风清澈,她们的脑子里只有赢,她们把长跑变成加速跑,从一开始就拼尽全力。操场上的喝彩声高昂,有部分学生已经在互相竞猜输赢。 喊声也将教学楼另一侧刚进入的三人吸引。 “那边发生了什么?” 副校长一头雾水,他鬼使神差的带领三人穿过旋转楼梯,走向操场。 少女们的耐力和冲劲不分上下,体育老师拿来跳绳。个子最高的少年望地远,他已经看见了两个红彤彤的脸。 瞳孔扩张,不确定地喃喃,“雷婧?” 第26章 天才也需要努力 朱熠璇不可置信,握着跳绳的手用力。高三八百米测试也没多少人一轮过关,长期久坐的孩子的身体素质大多不好,好几个跑到及格吐得不像话。 朱熠璇再看雷婧,半蹲着扶着国旗,隔老远她都能听见雷婧的心跳,温新在一旁递水扇扇。 “你别硬撑,现在认输好过跟你同学一样进医院。” 雷婧喘完气抬头瞥了眼朱熠璇,抽过体育老师手里的跳绳,“谁输还不一定呢。” “那开始吧,别浪费时间。” 朱熠璇说完就跳,一秒跳了四个。雷婧刚开始一秒三个,第四个时就开始放慢速度。太酸了,她在少年宫也没有这么密集而激烈的训练,连个热身都没,况且她早晨连早饭都没吃上几口。 酸,全身都酸。这感觉就跟第一天在少年宫训练后一样。秋风经过凑热闹,雷婧下意识拉高拉链,停下来的时间里朱熠璇甚至没有减速。 跳绳环节,雷婧输了。 “怎么?还要比?” “比,干嘛不比,但是地点是你挑的,不公平。” “手下败将这么多话,那你说,在哪里合适?” “我要先吃饭,我还没吃饭。” 朱熠璇噗嗤笑了,台下的学生们哪能放过,他们大多数都想继续看,但校长肯定不会让这样荒唐的事加剧。 人群里有人小声喊道,“要么认输算了。” 开始有人起哄,“说好的二十分钟,这算什么。” 晨会明明是朱熠璇的检讨会,这下子所有人都彻底忘记朱熠璇的处分内容。朱熠璇向台阶上走了一步,大方道,“也是我没有提前通知,免得再说我欺负高一同学,这样,你选一个地点,我等你吃完早饭。” 雷婧饿归饿,关键她就算吃完也不一定有把握能赢朱熠璇。青蛙跳是深蹲加跳跃,这几天她光练深蹲就已经大腿发抖,咬牙切齿,再加上跳跃,雷婧不敢想象。 她得选一个人最少的地方。 “那里。” 雷婧指的是学校里距离教学楼最远的一处小公园,暑假刚建好,通往小公园还有一道带锁的铁门,还没有对学生开放。小公园里有凉亭假山木桥和人工湖,也有搬来的郁郁葱葱,以及供行走的空地。 校长收到副校长的短信,“快解散,领导看着那。” 校长没等朱熠璇开口,再次打开话筒道,“全部学生解散上课。” 校长边说边冲着广播室一个干脆的手势,热闹看够了,广播室里的人见好就收,按下了运动员进行曲的开关。 “校长也觉得你会输。” “等我吃饱了我们继续。” 校长看着操场上终于解散离开的学生们扶额,转头正准备训斥结束闹剧,两个少女都是坚定,她们不约而同的伸手要钥匙。 “胡闹,场地我会让老师给你们评估。” “评估标准是什么?哪个老师评估?” “我们现在就需要用,评估结果什么时候能出?” 送跳绳的体育老师站在一旁不说话,温新却是适时捂住胸口,“校长肯定今天就会给我们一个答复的。” 校长日理万机,今天出面上台也是为了给温新一个交代,否则这就重大事故。他哪能见到温新如此模样。 “那让她们继续比?” 温新看向雷婧,雷婧丝毫没犹豫,“比。” 朱欣俞买好早饭在食堂门口等着两人,刚才的一幕幕她都尽收眼里,雷婧的胜算不大。 “我姐……朱熠璇她每天不学习,都在练体能,她以前特别在我进少年宫这件事,她从那时候就开始练体能,只是我爸一直不没理她。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她就玩上篮球了。” “你是说,她在七年前就开始练体能?” “不止,我七岁就在少年宫了,应该至少九年。” 雷婧猛吃几口火腿肠画卷,“果然,我说她怎么这么强,她像一个机器。” 温新心有余悸地摸着胸口,“怪不得她力气那么大。” 雷婧吃完了,“那也要试试。” 朱欣俞和温新互看一眼突然意识到,“你同意一起创办拳击社了?” 雷婧没回头,只道,“我就是不想看她太嚣张。” 温新和朱欣俞收拾桌上没吃完的包子,小跑跟着雷婧。 “对,不能让她太嚣张。” 朱欣俞小声道,“输了我们应该也能找到其他训练场地吧。” “万一赢了呢。” 朱欣俞陪着温新走得不快,雷婧已经先好几步进了小公园。朱熠璇的三个跟班再次出现,但朱熠璇并没有很开心,她反而看向她眼里的虾兵蟹将憧憬。 小公园的空地刚好够两人做蛙跳。走廊上的同学得到风声望过来,雷婧借口怕阑尾炎,一直等到上课铃响之后才从亭子里走出来。 七年前每一次的天不怕地不怕在这里都不存在,她近日里一次次感觉到自己的差距。 朱熠璇也不催,倒是她身后的三个跟班没少说难听话。 “别拖延时间了,再怎么拖延你都是输。” “到时候又说我们以大欺小。” “是啊,技不如人罢了。” “明摆着的结果还让我们熠璇浪费这么多体力,还写了检讨,你们输了必须受到惩罚。” 温新争辩道,“你们就是以大欺小,还说我们技不如人,比什么技能都是你们定的,田忌赛马给你们玩得明明白白。” “年纪轻轻就输不起啊,就你们以后还想进体育学校?” “你不说我都忘了,他们要场地是要搞拳击啊,那不比体能比什么?比背古诗啊?” 雷婧将头发理顺再次扎起,“说吧,输了要做什么,你说。” 跟班来了兴致,她环顾小公园,最将视线落在木桥下的人工湖。人工湖边只有石头拼接,没有栏杆。也是这个原因学校未对学生开放。 跟班却像发现新大陆,“输了你就跳下去。” 池水并不干净,灰尘和雨水让池面泛绿浑浊。朱欣俞和温新一左一右护着雷婧,雷婧却盯着池水愣神。 阳光愈发苏醒,池水的反光在眼眸里闪耀,雷婧眼里却出现了一片深蓝水面,那里也有光,光是从水里透出的。 七年前婚礼酒店的游泳池里,旱鸭挣扎,这一次,她身边没有飞鱼。 “谁输谁跳。” “一言为定。” 第27章 飞鱼能救旱鸭 校长马不停蹄回办公室,副校长端茶送水惴惴不安。办公室的沙发里坐着三人,其中两人校长认识,是教育局书记和庆成体校校长,另一个人他没见过,但看年龄也不是领导。 “刚才学生间有点冲突,平时他们很乖的。” 书记道,“学生有点朝气是好的,我们庆成就需要这样有朝气的孩子。” 副校长关上门坐在一旁,“是我们没管理好学生,这次真的是例外。” 书记再次强调,“我不是跟你说反话,我们这段时间也去了几所中学了,就属你们最有意思。” 校长一听腿都软了,“我保证这样的情况不会再发生,我马上就回去给她们两通报批评,以儆效尤。” 体校校长放下茶杯,“你这就误会书记了,书记是真心话。你知道我们体校最近在选拔苗子,跑几个学校都是矮子里找将军,难哦,太缺乏运动了现在的学生。” 校长和副校长对视一眼,两人都拼命找寻着领导话外之音,坐在一旁的少年突然开口。 “您可不要给刚才的同学批评,刚才我们说了一路都是夸她们有力量,不一般。” 校长看向副校长,副校长点点头。这三人确实说了一路,但中文博大精深,副校长一路都以为这次学校评级要完蛋,一路上都给校长发了八百条紧急呼救。 校长原本还在好奇少年是谁,这会儿见他说话丝毫不胆怯,似乎还能帮着做决定,他忍不住问,“这位同学是?” 体校校长立刻搂着少年的肩,“这可是我们体校的宝贝,大熊猫级别的。这孩子三岁就游泳,五岁就拿冠军,今年十九岁,已经参加过一次亚运会,还拿过名次,我们庆成市独一份的,你不认识?” 校长再次端详起少年,发觉少年坐着也是手长脚长,皮肤白皙,头发微黄,一双眼像是在水里长的,眼睑微红,眼神朦胧。 “我平时就关注成绩了……” 书记正色道,“何止是你,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如此,上次我去一个学校,还禁止课间十分钟出教室,说是怕打闹,这不得给孩子都整抑郁了。” 体校校长则更加得意,“你可得记住这孩子名字,以后他一定是奥运会上拿金牌的人。” “我一定记住。” “戴冕,天生就是要戴皇冠的。” 戴冕则不时望向窗外,他不知道自己看错没,“刚才的两个女生谁赢了?” 校长根本不想提这件事,“她们哪能比什么啊,小打小闹。” “谁赢了?” “还没比完。” 书记来了兴致,“走,我们去看看结果。” 第一百个蛙跳落下,雷婧的两条腿已经不由自主地颤抖。一旁的朱熠璇已经做完了一百二十个。跟班们喊得特别大声,雷婧每一个停顿,朱熠璇就又多跳了一个。 雷婧试着再跳,她的腿根本抬不起来,她一个重心不稳跪在地上。 温新心疼地冲过来,“不比了不比了,这场地不要了,我回头让我妈给我们找一个新的大的。” 朱欣俞拿着水和包子,“喝点。” 说话的功夫,朱熠璇已经跳到了一百五十个。 “一百五十一……一百五十二……一百五十三……” “你还比不比?” “还说我们田忌赛马,难不成你们想玩龟兔赛跑?” 雷婧站起都要靠朱欣俞和温新扶着,她彻彻底底感受到徐华说的还不够是怎么回事。她要怎么继续走上拳击的路?她的体能连一个业余打篮球的朱熠璇都拼不过,更别提打败于超越,走向奥运会。 儿时关于奥运会的所有想法在此刻都显得格外不自量力。 雷婧将跳松的头发再次绑紧,“我输了。” 雷婧话音刚落,朱熠璇也跪在地上,她双手撑地,没要跟班扶,吃力地起身。这一番下来对她而言也不轻松。 “那场地归我们。” 朱熠璇得意地看向朱欣俞。 她的跟班还没忘记,指着一旁的人工湖,“愿赌服输。” 温新和朱欣俞护在雷婧身前,视死如归,雷婧却二话没说绕开他两径直走向人工湖。 “雷婧!” “她疯了?” 温新和朱欣俞尖叫,朱熠璇则是没想到。雷婧最后还在湖边来了一个加速,一个立定跳远双脚离地,进入水面。 七年过去,雷婧仍然没有学会游泳。她听见惊呼和喊声。 “雷婧不会游泳!” “是她自己要跳的,不关我事啊。” “你们谁会游泳?” “我会……我也不是很会……而且水很脏啊。” 水冲进雷婧耳道,渐渐地她听不见外面的声音,而深吸的一口气也快要用光,她在水里扑腾,扑腾间她踩到了池底。这人工池果然和她想的一样浅。她睁不开眼,凭感觉朝着眼皮光亮的地方蹬去。 她在水里踏步,手臂拨动水面,她不禁感叹到,还真是个体育天才,她好像快会游泳了。 “咚” 雷婧没高兴几秒就感觉到一阵冲击,水里落入一个庞然大物,雷婧眼前的光亮被挡住,脚底一划,这回不管池水多浅她也成了扑腾蛾子。 最关键是她在水下受惊,最后一口气吐出,还深吸了一口气。 雷婧想要睁眼看看是个什么东西害她,她可不能在这里死掉。眼前一阵白光越靠越近,一双手拽着她头发,雷婧扎成一束的头发给了来人方便。 雷婧完全没和那团白光接触,头就被扯出水面。阳光和空气再次围绕,那双拽头发的手移至腰间,带着雷婧移动到岸边。 雷婧被小心放在地面,胸口被那双手按了几下,嘴里有水吐出,她的脑袋好像也进水了,她听见了戴冕的声音。 “别睡,不要睡。” 戴冕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雷婧没有反应。唇上冰冷而柔软的触觉,口中被人吹气。 雷婧猛地咳嗽,一双猩红而朦胧的双眼近在眼前。他双眉浓密,眉骨高挺,脸颊棱角分明。 雷婧恍惚,伸手摸上面前的人。他瘦了,也长大了。 “戴冕?” 第28章 他和她一直都在 温新紧张地看向两人,他在医院里见过戴冕,当时他在仰望,现在也是。 他一把推开戴冕扶起雷婧,早就脱掉的校服外套披向雷婧,戴冕先他一步,将干燥的唯一外套披上。 温新根本插不上缝,戴冕再次靠近雷婧。 “你……你……” 戴冕不敢触碰,小心翼翼看着雷婧的反应,雷婧正在从上至下打量戴冕。七年前戴冕很高,但也就是一个比较高的小孩,现在的戴冕鹤立鸡群,高的突出。 雷婧抓着戴冕的胳膊,两人扶着彼此站起。雷婧在同龄人里不算矮,也有个一米六九,她平时看温新和班上男生差不多都是平视,看戴冕她得仰头。 “你长这么高。” 说话间一滴水从戴冕额前的发梢落下。围观的人除了温新和朱欣俞,还有朱熠璇和跟班以及跟着来的领导们。 雷婧跳下人工湖让所有人震惊,戴冕跳下水又让所有人心脏漏了半拍,现在他两认识,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校长和副校长一个脸色发青,一个脸色发白愣在原地。副校长一个激灵,“原来你们认识啊,戴冕同学怎么认识我们学校的同学的?” 戴冕看向雷婧欲言又止,“我们……我们小时候……” 领导们等着答案找台阶下,温新等着答案找破绽,朱熠璇几人则恢复平静,站在高处,朱欣俞则是越看戴冕越觉得面熟。 戴冕的拖音在思考也在等雷婧的反应,他怕说错话触碰雷婧的雷点,他们好不容易重逢,他不想再次被推开。 没想到雷婧先开口,“我们小时候一起训练的。” 雷婧下水后就改变主意,她不想把那块地给朱熠璇。她在被戴冕捞上来时就想好了。 体校校长看看人工湖又看向雷婧,“你们一起训练的?” “体能训练,我不是游泳的。” “哦?那你是?” “我是拳击的,还拿过奖。” 书记和体校校长来了兴趣,两人探头认真听着,校长和副校长的眼里露出亮光,解铃还须系铃人,雷婧闯出来的动静,雷婧自己解决。 体校校长问,“拿过奖?那后来呢?女子拳击在庆成市是重头戏啊,你怎么没来我们体校?” 雷婧佯装叹气,“因为家里一些原因,不得已放弃了,但现在我想重新打拳,需要场地,可学校能给的训练场地有限,这不才和高三学姐们争起来的。” 朱熠璇从亭子里走出,“我们篮球社是拿过区比赛奖项的。” 温新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拳击社以后拿不到?雷婧七年前就拿过市体育馆的奖呢。” 体校校长来了兴趣,“哦?是七年前格斗冠军于伟望在庆成体育场办的第一场少儿女子拳击比赛?” 雷婧,“是啊,不小心拿了个冠军。” 朱熠璇见风向不对,“那是七年前,现在你体能都比不过我,现在我去学拳击说不定比你厉害。” 体校校长又点了点头。雷婧皱鼻子,闻着身上人工湖的臭味。 “可能因为于老师的得意弟子只教了我几天,我还没适应的原因。” 体校校长再次激动道,“于老师的弟子?金燕?” “是啊,不过金燕老师忙,最近是少年宫的徐华老师在指导我。” 体校校长一拍大腿,“下个月庆成市要举办青少年女子拳击,你们学校也去参加,赢得话来我们体校。” 朱熠璇不在乎这个,她只问,“那场地呢,她体能输了,场地说好是我的。” 校长看了看兴奋的体校校长,“这样,场地你们先一人一半。” “凭什么?” “雷婧同学得代表学校参加比赛,总要场地训练吧。” “她不是去少年宫吗?” 朱欣俞插话,“我不去少年宫,我也要训练,而且我们拳击社肯定还要招人的。” 朱熠璇身后的跟班一言不发,朱熠璇一个人干着急,她就像个笑话,刚才的比赛她明明赢了,可一点用都没有。她气得招呼都没打,径直从校长们面前走过,身后三个跟班一改平时的嚣张跋扈,礼貌谦逊地挨个和所有领导说再见。 戴冕伸手接着雷婧刘海发梢落下的水,卫衣包裹着雷婧。戴冕原本是陪着来选人的,这般湿漉漉的只能退场,学校宿舍里有淋浴间,但没有两人可以换的衣服。 戴冕打了一辆车和雷婧先离开,温新望着心急如焚,他看见戴冕搭在雷婧肩头的手,指节分明,细长有力。 “老师,我……我要请假。” “你们回去上课,他们衣服湿了,你们也湿了啊?” “不是,雷婧是我们同学,她和陌生人走不安全吧。” “怎么是陌生人,他们不是从小就认识吗。” “我和雷婧才是从小就认识,我从来不知道这个人啊,肯定是雷婧刚才为了场地随便说的。” 体校校长看着人工湖一笑,“那可是我们体校的宝贝,他平时除了训练没朋友的,更别说二话不说冲下去了。” 温新忿忿,“那说明他人品不好,也不一定是真的认识。” 朱欣俞扯住温新胳膊,“真的认识,那个人我见过,我第一次在少年宫见到雷婧时,就是他来问我借的护具。” 领导们笑着走开,摆手让两人回去上课。温新的世界观崩塌。一路上喃喃自语,“不是……那个人是谁啊,七年了从来没听雷婧说过,怎么今天说出现就跟着走了。” 车里开着暖气,后排三座空着中间,两人一左一右端坐。雷婧身上还披着戴冕的衣服,她还用力裹了裹。 戴冕小心翼翼道,“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哪句?” “打拳。” “不知道,你刚才看见了,我体能还不如一个业余的。” “那是因为你这么多年都没训练过。” “你呢?你能跟着领导一起来,你现在肯定很好吧。” 其实雷婧早就知道戴冕的一切,电脑上随便都能搜到,并不大众的名字和游泳加在一起,戴冕的每一次比赛都是庆成市的荣耀,也是雷婧心里的针。 年轮每转一圈,他们的距离就越来越远。 “还好,我只是因为每天都在训练。” “骗人,你都去亚运会比赛了还叫还好。以前你说走出庆成市都不容易,你都已经走出国了。” 戴冕惊讶道,“你知道?” 雷婧转头看向戴冕,“现在的我,还能跟你一起去奥运会吗?” 戴冕一屁股挪动,头撞到轿车顶,他一边摸头一边道,“当然能。” 第29章 眼镜的秘密 七年过去,他们对着彼此熟悉又陌生,长相和声音都是。雷婧望着戴冕半晌得出结论,“你是不是七年了还没找到朋友啊。” 戴冕不服气,“谁说的,体校好多人找我玩,还有好多……是我没理他们。” 戴冕省略的是还有好多女生给送礼物,他都没有要。 “怪不得你这么厉害,你七年都在训练?” “当然,我爷爷终于回家住了。” “你妈妈同意了?” 戴冕眼神忽暗,手推了推银框眼镜,“我妈同意了,还让我不要这么辛苦。” 雷婧想到前几天在医院看见戴冕母亲,她周身好像是没有以前那般锋利了。 “我之前看见你妈的,在医院,没想到七年能改变这么多。” “嗯,她跟我说的。” 雷婧吃惊道,“她跟你说了?她认出我了?” “我妈什么脑子,你只是长大了,长相变化又不大,她肯定认得出啊。” 戴冕又推了推眼镜,那天并不是平静的一天。母亲下班后就去体校接他,平时这么说戴冕是不会出校的,那天母亲的前提是,“我有雷婧的消息。” 戴冕以为雷婧出事,他挂了电话就往校门口跑。母亲站在门口,七年过去她的医术更加精湛,头衔也从主任医师变成专家。这些年去过香港、新加坡、英国等多地的医院里学习工作。庆成市里来找她看诊的人络绎不绝。 戴冕着急道,“她怎么了?” “别人找我说次话要三百块,你找我我没收钱你还不耐烦了。” “我又不是病人。” “你怎么不是。” 母亲看向戴冕的眼睛,他不训练的时候都要戴上银边相框。他从没跟人说过原因,女生们只觉得他湿漉漉的后梳,一副银丝眼镜和满身肌肉反差的愈发血液沸腾。 戴冕避开开母亲伸向眼镜的手,“她怎么了?她去医院干什么?” “那孩子七年没打拳没训练,学习安稳,有新朋友,说不定还有男朋友。” “男朋友?也在医院?” 戴冕想不出雷婧那样的女孩子会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先天性心脏病,我抢救的。” 戴冕松了口气,“那她没事,我去训练了。” “你不担心她找男朋友?你不想回去找她?她可不搞体育。” “她才不会找那么弱的呢,我们说好一起去奥运会的,我要是不训练了,她以后想去,我可赶不上她。” “七年了,人家要想去早去了,她家里那个事在,她不会去的。” 戴冕扶住眼镜框,“妈,我没事,游泳这样的人很多,大家不都还是照样游吗?” “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你这就是不合适。” 戴冕转头冲回学校,眼镜在高耸的鼻梁上纹丝不动,它从四年前就成了戴冕身体的一部分。也是从四年前母亲同意爷爷回来住,她的要求从戴冕要吃苦,要走向世界变成了,“你只要健健康康就行。” 但这一次,戴冕又逆了她的意。 雷婧缩着脖子,“太尴尬了,原来阿姨认出我了,我还躲了半天,像个小丑。” “刚才那个男的就是心脏病住院的吗?” “是啊,这你妈妈也跟你说了?” “差不多,我猜的,不过你肯定不喜欢他吧。” “我喜欢他啊,我不喜欢他我跟他玩什么?” 戴冕瞳孔放大,“你喜欢他?” 雷婧意识到什么,“朋友啊,朋友的喜欢,我也喜欢你啊。” 戴冕松了口气又暗自失落,“我和他有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说什么鸡汤,你手机号码给我。” 戴冕记下雷婧的号码小心存上,备注是“一一”。 雷婧看着打来的号码和七年前的一样,她伸出小拇指对着戴冕,“拉钩,这次谁反悔谁是小狗。” 戴冕毫不犹豫,“还得盖章,什么小狗,这样,谁半路反悔谁赔一万。” 雷婧惊叫,“我还是个高中生,我又没有那么多奖,我哪来的钱。” “所以你不能反悔啊。” “我才不反悔,你刚才干嘛拽我头发,很疼啊。” “这是正确救人的位置,不然你又要拽我脖子。” 雷婧抽回手白了戴冕一眼,他们的外形和声音确实和七年前不完全相同,但七年好像没有给他俩造成任何阻碍和隔阂。他们好像从没吵过架,他们好像从没断联过。 十六岁的雷婧觉得,好朋友就是一辈子的,一点没骗人。 校长从没见过如此大胆的学生,能直接在全校师生面前放话,还一头栽进水池。一送走领导,校长就亲自监督体育老师给训练场地画线,还写上字,一半给拳击社,一半给篮球社。 雷婧没了朱熠璇的压迫,除了周末去少年宫,平时就在训练场练习。朱熠璇的篮球社除了三个跟班外还有高一和高二学生,尤其在晨会后,慕名来找朱熠璇的人更多。 雷婧那边情况就不乐观,除了朱欣俞和温新的朋友,根本没有人来。 他们都知道,拳击社的人落入人工湖,而且他们听到的版本是,社长青蛙跳没站稳,掉进人工湖。 “别理她们,下个月不是有比赛吗,你肯定能拿名次的,到时候所有人就不会这么想了。” 雷婧看着拳击社的人,除了朱欣俞这些年还在训练,就还有两个新来的女生,一个肉眼可见的胖,她来此是因为朱欣俞忽悠她这里能减肥。另一个是因为喜欢温新,柔柔弱弱的,她的力量甚至对温新的心脏无法造成任何冲击。 ”我叫陈楚怡,我叫朱佩文。” 雷婧点点头,最后将眼神落在朱欣俞身上,“要参加比赛,先我们两去吧。” 雷婧说着拿了两根跳绳,递给朱欣俞一根。陈楚怡和朱佩文见了,也去找了两根。雷婧和朱欣俞在前面跳,两个女生跟在后边跳。 雷婧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想着戴冕的话,她真的能跟他一起去吗?远处一个身影正快步走过来。 陈楚怡和朱佩文跳几个就累了松手,训练场地边一个闯入的短发少女正在问着,“雷婧在这里吗?” 第30章 假想敌 雷婧沉浸在每一个挑起落下,没在意到少女对训练场的闯入。少女一身棕色运动服和场地里穿着三中校服的学生们格格不入。 朱熠璇上下打量少女,对少女的闯入非常不满。 “你哪里来的。” 少女礼貌道,“我来找雷婧,我听人说雷婧在这里训练。” 朱熠璇瞥一眼跳绳中雷婧的背影,“找她做什么。” “这是我和她的事。” 朱熠璇的跟班最喜欢热闹,对外校的低年级生更是狂妄。 “这是我们的地盘,你必须和我们说。” 雷婧原本和拳击社的人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突然间没了下文,回头发现所有人都在望着训练场入口处,雷婧听见了一个朦胧中让她慌乱的声音。 “我找的是雷婧,如果雷婧不在这里,请告诉我去哪里能找到她。” 大家都知道雷婧在哪,但她们不满少女的态度,也不满领地被侵入后不是被找的对象。没人说雷婧就在此处,她们挡住少女的视线。 但雷婧不觉得。 露天训练场纵使有篮球架、跑道、引力向上等常规器材,但依然是一片赤裸。雷婧心里少女已经看到她了,她不回头就知道少女是谁。 “啊!” 雷婧条件反射扔掉跳绳大叫。 她的叫声如靶心将所有人的视线聚集,更是被棕色运动服少女一眼看到,人群让开的的缝隙里,奔跑的雷婧成了少女眼里的光,她等了七年的光。 “雷婧!你跑什么!” 少女跟着雷婧跑去,雷婧回头一看,她想的没错,这就是于超越,七年后的于超越。她长大长高,更强壮了,不变的是一头短发,光洁的额头,和坚定深邃的双眼。 “于超越你找我干什么!” “你别跑!” “你别追!” “那你别跑啊!” “你非要找我干什么!” 训练场上所有人都陷入沉思,朱熠璇不由自主走向朱欣俞,“她惹的这是什么人?” 朱欣俞看向温新,“你认识吗?” 温新懊恼着摇头,“不认识,这两天真奇怪,一个两个的都是哪里冒出来的。” 雷婧像回到几天前和朱熠璇比试那天,那天她拼尽全力跑了五千米,结果不相上下,今天她仍然是拼尽全力,全程多少米还未可知,每一步都是冲刺。 于超越比她想象中强太多,一分钟没到,雷婧后摆的胳膊就被于超越抓住。 “你到底跑什么!” 于超越急切着眼眶朦胧。 “我说了我不打拳了,你别找我。” “那天就是你,你就在家,你没搬家。” “是又怎么样。” 雷婧想甩开于超越的手,但她根本无法动弹,她已经知道结局,她输定了,她不能打。尤其当她看见于超越眼眸如七年前那般泛红,她更不能。 “这七年我每一天都在想你,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想和你好好打一次,你难道不想吗,不想看看七年后我们俩谁会赢。” “不想。” “她们说你不打拳了,我不信。” “你有什么不信的,七年前我也没打圈,我那是碰巧。” “你不是碰巧,你体育馆那场比赛我看了,你赢得那么漂亮,你怎么可能放弃。” “不是每个人人生都是为拳击转的,我就是没打拳,你也别跟我比,我肯定输。” 于超越不信,“你是怕我再哭对吗?我已经不是七年前的小女孩了,我在巴西练了七年。” 于超越说着用另一只手提起长裤长袖,少女的肌肉震撼着所有人的视线。 朱熠璇忍不住道,“她连我都赢不了,她怎么可能赢你。” 雷婧背过脸去,她承认朱熠璇说的是真的。 于超越对雷婧和颜悦色,对朱熠璇却没有好脸色。 “我的对手从来都是雷婧,她输只是因为她没有用全力,任何看过她天赋的人都不会像你这样说话。” 朱熠璇瞠目结舌,她最近赢得很多低年级的追捧,还没人跟她这么说话。 “你说我眼神不好?” “我说你不识货。” 雷婧脸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七年的每个日夜,九岁雷婧的出拳在于超越心里不断重复,雷婧成了于超越心里的怪兽。于超越每一次站在拳击台,她的对手身上总会背着一头叫雷婧的怪兽。 于超越跟过好几个陪练,进行过数千场比赛,但她每一次获得胜利时看向对手,总能看到那人身后飘着雷婧的骄傲。 “输不起?” 于超越从不惧怕任何人,她只害怕雷婧。这个她拳击生涯里第一个将她打倒的女孩。 雷婧看向别处道,“有没有可能,她说的是真的,你别捧杀我了。” 于超越仍然没有松开手,她执着道,“你手机给我。” “你又要干什么?” 于超越直接上手去雷婧口袋里摸,两口袋里都没有。雷婧看向温新,温新熟练地跑来递上手机。 于超越单手按下她的手机号,并按下播放。等到她口袋里响起铃声,于超越才将雷婧的手机还给温新。 “如果你还没准备好,我等你,你准备好了给我打电话。” 于超越放开雷婧时,还在雷婧手臂上轻轻揉了揉,朱欣俞盯着被于超越揉过的胳膊,上前挽住。于超越冲雷婧一个人点头后离开,没给训练场其他人眼神。她回头时脸上没有情绪,越来越像她的母亲。 “她是谁啊?” “专业的拳击运动员。” 朱熠璇揶揄道,“又是专业游泳运动员,又是专业拳击运动员,你哪里认识那么多运动员。” “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事,反正你们这几个手下败将也折腾不了什么风浪,要是你们马上拳击比赛输了,这场地,就全部是我的。” 青少年拳击比赛参赛选手来自庆成市所有高中,高三除外,每个学校出三人。比赛只有一个组别,规则为打到对方可攻击位置算一分。为了安全起见,除了护齿,拳击手套,护膝,也配备了头盔保护青少年的安全。 比赛一共三轮,也就是每个学校派出的所有人各参加一轮,每轮三个回合,按照分数高低进行排列,但失败者的分数不计入总分。 雷婧和朱欣俞这几日锻炼就为了比赛,这是她重新打拳的第一步,也是她留下训练场的前提。 只是她现在看着拳击社的人发现了一个问题,她们根本凑不齐三个人啊。 第31章 神奇的血缘 雷婧眼神在朱熠璇身上打量,“你说得对。” 朱熠璇第一次见雷婧这个反应,她还没想明白,雷婧已经拉着朱欣俞和温新组成小三角,三人勾肩搭背,头凑到一块,小声说着人数不足的问题。 三人同时把目光投向一旁一个胖一个柔的陈楚怡和朱佩文,摇摇头又将抬起的头低下,重新凑在一起。 “我有一个人选,不知道你们同不同意。” “你还有什么我们不认识的人?” “这个你们都认识。” “谁啊?” 雷婧伸出舌头朝朱熠璇的方向,“她怎么样?体能好,有比赛经验。” “你确定?她可是一直欺负欣俞啊。” “我们又不跟她做朋友,我们只是一起比赛,再说赢了的话场地我们就有了,不高兴的还是她。” “是啊,那她还跟我们去比赛?而且她那是什么经验,篮球经验。” 雷婧回想七年前拳击台的种种,“不重要,只要她体能好,力量够,我们还有时间训练。” “她能同意?” “不问怎么知道。” 朱熠璇抱着胳膊看着议论的三人,她总觉得这三人的密谋和自己有关。雷婧最后的眼神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想凑近听,也不好意思,不停瞪着一旁篮球社的人,聒噪,这个距离她一句听不见。 雷婧起身时,正和朱熠璇的眼神撞上,她仍然是刚才的友好明媚,甚至还带了昵称。 “姐姐,我们商量个事?” “姐姐?” 雷婧拉过朱欣俞,“不管怎么说,你们可是亲姐妹。” 朱熠璇和朱欣俞局促地看向对方,在她俩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以姐妹相称相处过,朱熠璇强势,朱欣俞软弱,就是她们多年相处的全部概括。 但朱熠璇并不是真的无孔不入,朱欣俞的衣袖下也有青筋比肌肉。 “你有事说事。” 雷婧看一眼朱熠璇身后嗅味道的跟班,给温新和朱欣俞使眼色,两人小跑到朱熠璇身后,将三个好事的隔开。 雷婧一本正经道,“姐姐,青少年女子拳击比赛我们少一个人。” “和我说什么……你……你不会要我?” “果然是姐姐,我开个头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 “不可能。” 朱熠璇本能地拒绝,她讨厌拳击。 “你别这么快拒绝啊,你不去,我们参加不了,参加不了这场地也没法给你啊。” “你们拳击社不是其他人。” “她们还没到那步,还不会。” “我也不会。” “你虽然没打过拳,但你的体能和力量是这训练场上最强的,稍加训练我们肯定能……我们至少不给三中丢人。” 朱熠璇原本的疑惑犹豫都成了坚定,她转身走向她那一半的训练场地。 “不可能,你要没人,说明你们拳击社就应该关,这场地就是我们篮球社的。” 朱熠璇没给雷婧说下一句的机会,她拍掉跟班手里的篮球,篮球在地面弹跳回掌心,她又用力将它拍回地面。篮球起起伏伏跟着朱熠璇在训练场绕圈,一个跃步高跳,篮球从朱熠璇的手里飞出,弹在篮球架的铁板上。 朱熠璇接住反弹回的篮球,拍打的频率加快,再一个跳起将篮球扔向篮球架。 朱欣俞看着朱熠璇这般,朱熠璇在想什么。拳击是两个姐妹之间最大的矛盾。 朱欣俞和朱熠璇本在一个小学读书,来挑选苗子进少年宫学女子拳击的人就是在那所小学里璇走的朱欣俞。 朱欣俞并没有多大的天赋,只是在一群小孩里她对老师的要求最专注,也不怕辛苦。她跌倒能快速爬起,体能也在女孩子里中上,关键她特别懂得保护自己。 朱欣俞进入少年宫便开启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寒暑假两人第一次没有住在一起,没有吃在一起。少年宫不要朱欣俞学费,还包饭。 那一年朱欣俞八岁,朱熠璇十一岁。朱熠璇比朱欣俞更有力量,但她没有进入少年宫。 因为在少年宫去选拔苗子的前几天,她们的父亲学人炒股,卖掉房子。朱熠璇被迫搬家。朱熠璇也有了新的人生体验,去菜场偷菜。 每天早晨朱欣俞干干净净走进少年宫练拳,而朱熠璇在菜场里以小卖小偷菜被人追着打。 “爸爸,我也想去少年宫,我不想去偷菜。” “你去啊,谁拦着你,要钱我没有,我也没让你偷菜,你是小孩子,你拿一点别人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朱熠璇看着镜子里太阳穴旁的深紫冲出家门,跑向母亲的家。 家里没有人,朱熠璇在楼道里等,黑暗舔舐她的伤口,也吞噬她的天真。她等了许久才听见母亲的声音。 “你还能去体育馆参加比赛啊?我的女儿果然是不一样,你看你爸,把你姐养成什么样了。” “是爸爸不好。” “你爸是挨千刀的,可你爸喊她偷菜她就偷?那些老邻居看见我都说。” 朱熠璇屏住呼吸往上层走,在微弱的光线里,她看到下一层进门的母女手里拿着的是肯德基的盒子。 第二天一早朱熠璇和父亲反抗,她躲避菜贩的体能全用在将朱欣俞推到这件事上。她穿着最喜欢的白色背带裤,将仇恨对准不会还手的朱欣俞。 转身时朱熠璇并没有多好过,但她跟自己说,她比朱欣俞好一万倍。 这些朱欣俞全都知道,她还知道朱熠璇的衣柜里有一副母亲补偿的拳击手套。手套并非崭新,朱熠璇使用过。 朱欣俞看向频繁发力奔跑投篮的朱熠璇,一个箭步冲去,抢下她手里的篮球。 “参加比赛吧,我知道你一直在偷偷练拳。” 朱熠璇收回篮球用力抓住,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朱欣俞,像从来不认识她。 “毕竟我们两寒暑假都住一起,房间就那么大。” “你……” “姐姐,你不想光明正大地试一次吗?” 雷婧望着朱熠璇和朱欣俞,她们相差两岁多,一个像爸一个像妈,但这会儿在阳光下,好像一对双生花,越看越像。 雷婧凑上去,“姐姐,参加吧。 温新吃力地拦住三个跟班,在跟班走进之前,朱熠璇手里的篮球正中篮框。 “不是我要参加,是你们求我的,是我大发慈悲。” 第32章 七年后第一场比赛 前几天她们闹成全校新闻,知道内情的学生都在猜测拳击社的去参加比赛的结果,转眼训练场方画的线就开始模糊。 三个跟班眼里都没光了,她们三寸不烂之舌说了几天,朱熠璇都改变她的决定。 “之前的事我不跟你们计较不代表我不知道。” 三人这才发觉一直以来左右朱熠璇行动的根本不是三言两句,而是朱熠璇自己。不是她们语言有魔力,是朱熠璇躲在她们的挑唆里完成目的。 现在朱熠璇的目的变了。 篮球社社长成天踏入拳击社的训练场,跳绳、跑步、深蹲跳这些常规体能训练一个不少,除此之外,她们还见到每日遛着篮球走的朱熠璇,将拳击手套焊在手上。 这不是过去那副,但这副手套也不新,这是朱欣俞给朱熠璇的。 朱熠璇双脚呈四十五度平行向左,膝盖微曲,手臂抬起,双拳置于脸颊。 “砰” 她耳边如风,拳垂直快速,打在朱欣俞拿着的拳靶。 每一声响,雷婧都不由自主笑一下,温新就不好受了,每一下都让温新向后仰一下。 “我们真的要跟她组队啊?” “你不是说女生打拳很酷吗?” “我说你酷,她……好暴力啊。” 朱熠璇听见,回头冲温新看去,温新双手护住胸口,心跳得更快,整个人朝雷婧靠去。 “你看她那眼神。” “能赢得眼神。” 训练场在教学楼东侧空地,左边是食堂,右边是操场。教室里的学生看不到,他们得走出教室门,走到走廊尽头才能远远看到一点身影。 这一点点的身影就是灵魂出窍的自由。走过的学生们有意无意地都在关注着训练场的动静,他们像看连续剧一样,等待着拳击社和篮球社的发展结局。 分明的界限和服装在两个队长的决定下模糊,渐渐的,篮球社群龙无首,篮球框再没有进球,甚至场地上也没有篮球的踪迹。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壮大的拳击社。 庆成市体育场这些年举办多很多比赛,唯独没有女子拳击。上一回还是七年前。七年前选拔出的女孩子都收进了于伟望冲击奥运的预备队伍,但七年里如雷婧这样的放弃的也很多。 女子拳击在选拔上就比其他项目困难。 “女孩子打拳?打拳是男孩子的事。” “奥运会有女子拳击?” 大多数人养育孩子都会找参照,不是参照自己的人生经验,就是参照别人的。女子拳击这块的参照几乎等于零。随波逐流是大多数人的共性,没有托底的平凡人很难去走一条人少的孤径。 女子拳击就是那条孤径。 以至于整个庆成凑在一起的青少年只有四队。 雷婧仔细辨认每一队人的样貌,都没有七年前少年宫学生的影子。 “怎么就这么点人,七年前的人还比今天多。” 朱欣俞也看了一遍人,“七年前那些很多都进体育学校,或者去于老师拳馆了。” 雷婧恍然大悟又随即疑惑道,“对了,你怎么没去。” 朱欣俞朝朱熠璇看了一眼,“没什么,我觉得在少年宫打一打挺好的,还包饭。” “可是少年宫都是少儿,你长大了不久不能去了。” “长大了不就准备学习高考了,以前我也不是非要去的。” 雷婧脑海里都是七年前的朱欣俞对着沙袋的专注,一点不像为了一段经历或者一顿饭玩闹的模样。 朱熠璇听见后面两人说话,她绑拳击手套的手停顿了半晌。她太知道朱欣俞为何一直在少年宫没去更专业的训练。七年前她从父亲口中得知朱欣俞比赛拿了名次,那一天父亲的股票又跌了。 “当初我就应该坚持要你妹妹,你妹妹小小年纪就会赚钱,你呢?让你偷个菜都不会。” “她赚什么钱?” “拳击比赛,你那个妈鼻孔都长头上了,还反过来说我没把你养好,我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穿,你怎么还不如那个丫头片子。” 朱熠璇当时一句话没说,第二天一早她没去学校,直接冲到母亲家里,一改平日里的凶悍,坐在地上哭,目的只有一个,她要阻止朱欣俞更上一层楼。 “都怪你,为什么她能去少年宫我不能。” “我爸不要我了,你怎么补偿我。” “她为什么和我不一样,她要是去体校,我爸肯定会打死我。” 朱熠璇的话明明没有逻辑,没有立场,但她的母亲就是吃这一套。她跪在地上抱着朱熠璇一起哭,立刻保证绝对不让朱欣俞再打拳。 场地里响起广播声,“青少年女子拳击比赛正式开始,让我们欢迎来自庆成一中、庆成三中、庆成人民中学、庆成五中的参赛者们。” 比赛看实力也看运气,每个人的对手都已经分好。庆成三中对打庆成人民中学。擂台只有一组。 首先上场的是朱欣俞,她的对手是一名跟她差不多个头,但明显强壮许多的女生。女生扎着马尾,眼神凌厉,裁判刚喊开始,她就一个拳头挥了过来,朱欣俞没避让开,在一开始就落了后手。 输了气势后对手一连串地进攻,朱欣俞连连后退,毫无招架能力。 朱熠璇大喊道,“你干什么,对面的人又不是我。” 声音透过护具传进朱欣俞的耳道,她条件反射地一个机灵,蹲下自下而上勾拳。对手原以为自己完完全全的优势,没想到朱欣俞会来这么一下。好似充满力量的气球被扎了一个洞。 朱熠璇再次喊道,“好样的,打她。” 朱欣俞跳起进攻,一记直拳打在对方肩头。时间到,两人打个平手,各自两分。 第二个上场的是朱熠璇,她的对手比她矮半个头,也没有她强壮。朱熠璇没有任何防守的打算,猛烈地攻击三下,对方直接坐在地上认输。 朱熠璇赢了,庆成三中共计五分。对手人民中学只有两分,但五中也是五分,而一中有六分。也就是说如果三中要拿冠军,雷婧必须在一分钟时间里追赶上一中的一分,还要保证得分大于一中的。 一中上场的女生看不清脸,但她的枝干明显比她的对手高大。雷婧也上场了,她的对手看着并不比自己弱,胜败在此一举。 第33章 到手的奖杯飞了 体院馆的玻璃蒙着一层洗刷不去的尘土,光线仍然从上方透过。雷婧朝观众席看去,每个中学的支持者由不同校服区分,三中来的不仅由拳击社剩下的三人,还有朱熠璇篮球社的成员。 她们拉着打印的横幅,“三中冠军,三中必胜。” 她们只管喊,所有的重担都在雷婧一个人身上。雷婧仰头看了眼玻璃,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父亲,她不由自主地朝观众席间的过道望去,如果七年前她多看了几眼,她就能看到为她骄傲的父亲,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雷婧这一望也真看见了不同,过道里站着个短发少女,这一回她没有穿卫衣,她坦坦荡荡地注视着雷婧的方向。 雷婧紧张的情绪在此刻达到顶喷,双手在拳击手套里捏紧,脚下绷紧,时刻注视着对手的行动。 对手却没有雷婧这般紧张。这场比赛的胜负就在最后的一分钟,她只要躲避雷婧,她们就能赢。而雷婧不仅要进攻,还需要防守。 这是一轮在一开始就完全不平等的对局,而这场对局只有一分钟。 裁判吹哨后,一中女生狡黠地向后退了一步,雷婧向前,对方又向后退。女孩眼里都是挑衅,在倒计时里,她甚至可以环绕擂台一圈,她就能赢。 雷婧向前三次,对手都是同样的对策。朱欣俞和朱熠璇咬牙找突破。 “你跑快点,打她。” 雷婧听见了,她向前滑步,滑到一半时停住。她不准备这样了。对面女生正高兴得向后退,却发觉雷婧也向后退了一步。 对手疑惑,雷婧则又向后退了一步。对手整个人松懈下来,她想起上一轮认输的同伴。 “怎么,你要认输?” 雷婧不止可否,又向后退了一步,女孩则不再退了,谁会把这样一场学校之间的小比赛当真,何况她们已经胜券在握。 秒表已经在三十秒开始倒数,她们通向各自结果的时间都不多了。胜负很明显。对手松懈下来,但还是保持着半蹲的姿势。 雷婧看着对方全身肌肉缓缓放开,说时迟那时快,雷婧一个冲刺步上前,连环直拳让全场惊呼。 裁判只听见四声闷响,还没反应过来,雷婧已经快速后退下蹲。倒计时还有十秒。 “十、九、八、七、六、五……三、二、一。” 雷婧赢了,她获得了三分。庆成三中加起来一共八分,成了全场最高分。 雷婧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跳起,远处的于超越见状心事重重,雷婧想起来望过去时,于超越已经离开。 “本次青少年女子拳击比赛冠军是,庆成三中。” 短短一个月雷婧从对拳击的避让到重新握起拳头,从对能力的不自信到连环拳的落实。 同样的体育馆,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比七年前更清晰的知道自己在做怎么样的选择。这一次她还是和朱欣俞站在一起,而朱欣俞第一次和朱熠璇手牵手。 体校校长从评委席走出,手里拿着象征冠军的奖杯,他郑重地把奖杯递向三人。雷婧伸手去接,这是她第二次和奖杯碰触,她的手缓缓伸向奖杯,在快要碰到时一声大喊打断了所有人的注视。 “庆成三中作弊,那个人不是高一的,是高三的,我在篮球比赛上见过她。” 体校校长收回奖杯再次望向面前的三人,狐疑道,“谁?” 体育馆的负责人上前确认。朱熠璇曾经的荣耀在此刻成了阻碍冠军的路障。 “朱熠璇,她是高三的,高三怎么能参赛呢。” 七年后到手的奖杯飞了,雷婧看着体校校长拿远的奖杯,听着庆成一中爆炸的狂欢。她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高兴。 体育馆工作人员朝三人靠近,兴师问罪的架势。七年后第一次的女子拳击比赛出了这样的作弊事件,对哪一方都不好。雷婧三人互看一眼,下一秒少有的默契触发,三人同时跳下领奖台,其中一个少女拉着两个两个少女,三人朝观众席间的过道奔去。 身后是唏嘘与喊叫,身前是重燃的希望与认可。要不要奖杯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反正她们赢了。 “高三怎么了?为什么高三不能参加。“ ”对啊,你又没有以大欺小,我看有的人比你长的还大只呢。“ “就是,高三的跟你们高一高二的比赛,我吃亏才是,我要忙高考,体力都不如你们。” “那是别的高三学生,不是你。” 三人边跑边说,手拉着手,迎着没有玻璃隔绝的阳光。身后的喊叫声逐渐消失,三人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跑到了庆成市中心的城中湖。 握着得手快速松开,松手的人是第一个做决定的朱熠璇。她的左手是一个月前还在斗体能的雷婧,右手是欺负了十六年的亲妹妹。 手心里还能感受到两人的温度,朱熠璇装作不在意,尴尬的反复握拳。 “以后我们再一起,去把奖杯拿回来。” “怎么拿回来?” “去体校。” 朱熠璇说的十分有底气,她的预料没错,第二天她们一回学校就被校长叫到办公室。不是对昨天的批评而是欢喜。 “你们三想去体校吗?” 昨天的比赛虽然违反规则,但并不影响结果。在过程的回看里,她们三人的每一次行动都让体校校长眼前一亮。 “你们三中果然是有活力,这高三的学生身体素质都能这么好啊。继续保持,以后有这样好的学生都送我们体校,庆成的体育事业也是重中之重。” 雷婧从握拳那一刻就想去体校。体校是拳击道路的开始,戴冕在体校等着她,他们还要继续七年前的约定。 朱熠璇在七年前就想进体校,因为她见过朱欣俞比赛成功后的奖金,对她而言,那是最快能获得认可并且尽快独立的途径。 朱欣俞也一样,体校对她而言就是进阶的少年宫。那里是她可以自力更生的捷径,她不用母亲再辛苦赚抚养费,她不用再看父母为了钱拉扯。体校是她的世外桃源。 三人异口同声道,“想。” 第34章 体校的背后之人 “十六岁花季,十八岁雨季。” “哪里听得十六岁花季,十八岁雨季。” 体育学校门口三个少女正站立朝里看,她们身后是三中奔向高考的日月,都说高考是条独木桥,三人都不觉得。每年能进大学的人还是很多的,算不上独木桥。 体校才是独木桥的制造者,能送出省,更甚者送出国的人十个手指数得过来。 高考有规则可循,但在这里,或许她们拼尽全力也不会有结果,但这里有一点好。 “管他呢,反正从现在起,我们不仅能拿工资,还有饭吃,能省不少呢。” 朱欣俞走在最前,朱熠璇撇撇嘴跨步跟上,“说得好像妈不给你饭吃似的,她赚得钱不都给你花了。” 朱欣俞没接话,她很珍惜好不容易拥有的和平姐妹关系。体校内正跑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冲着雷婧来的。 “我就知道有你。” 是雷婧最近刚见过的金燕,雷婧心里想的是,怎么哪都有你。嘴上询问道,“金老师你到底是在哪里任职啊?” “庆成女子拳击哪里需要我,我就在哪里。” 金燕迎近三人地,目光在朱欣俞脸上停留,朱欣俞被看得不好意思,小声道,“金老师,你看什么?” “你……你是不是以前也在少年宫的。” “是。” “对啊,你以前和雷婧一起比赛的,你第二名,晚上我们还去吃了饭,我还送你回家的,你记得我吗?” “记得,那顿饭是我吃到最好吃的。” “我不是说吃饭,你当时怎么也……算了,以后进了体校,不要再半途离开了,进了体校,你们就算摸着门道了。” 体校和普通高中不同,就算你家在体校对面,在体校里大部分也是要住校的。这里的课程都和训练有关,拿拳击举例,一天训练四次,每次两个半小时,雷婧之前做的跳绳和长跑在这里只是新生入门级别。朱熠璇擅长的青蛙跳在这里算稍微有些难度,但强度可不止五百个。 训练场上多是负重跑跳的学生,那些重物在好像只是纸牌,根本不影响他们的动作和行动。 金燕将三人领进宿舍,拿了新生门卡后,带三人参观学校。 “是只有周末能回家吗?如果平时就想回家呢?” “你们要是训练完还有体力回家,你们也能回家,但不能耽误第二天的训练。” 三人存着对体校的新鲜感和对未来的憧憬,所有和普通高中不同之处都令三人期待。金燕真的是女子拳击哪里需要她,她就去哪里。给三人弄妥后,金燕驱一辆显眼的大红色跑车离开体校。 车上金燕按下于超越的号码,“你交代的事都给你安排好了,三个人都让体校招了,宿舍都是我带着去的。” 手机里传来不确定,“她这次不会跑了吧,你看她这次是真的想在体校吗?” “应该吧,上次在少年宫也是她主动找上门的。” “请问下一场青少年女子拳击什么时候?” “这种比赛你不用参加的,一般不是选拔,就是已经训练的学生一些训练机会。” “我想参加。” “她可能七年前凑巧赢了你,但现在她的水平跟你差得远,你已经是合格的专业拳击手,她不过是运气好点。” “我看过她的比赛,虽然不如七年前那样干脆有力,但也绝不是运气。” “一个月后有一场,到时候我给她报名。你是不跟她比不死心。” 七年前的雷婧给了于超越当头一棒,那样的冲击不是理智能够疏散的。为了能和雷婧再来一场,于超越用了七年。 于超越电话刚挂,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三人,为首的人语调抬高,“这不是于超越吗?格斗冠军于伟望的女儿。” 其余两人听了跟着笑,她们簇拥着为首之人。 为首的人向前走了两步,外套一脱,运动背心没遮挡之处是少女铆足劲的肌肉。一串彩色圆圈组成的项链挂在少女脖子,她动作间耳垂上镶钻的皇冠耳钉闪过于超越的眼眸。 于超越看向少女的脸,红唇黑眼影。她没有印象。于超越绕过少女向前,少女一挥手将她拦住。 “我在跟你说话。” 于超越胳膊和少女的胳膊对上,“不想理你。” “你知道我是谁吗?” “没兴趣。” 少女有些急促,“你听好了,我叫吴碧清,这所拳击学校有我爷爷的赞助。” “我交学费了。” 于超越要往前走,少女不让。 “我可以退给你,你不可以在这家拳击学校。” 于超越看也没看少女,她手臂用力,少女踉跄后退。 “你没权利决定我在哪里。” 于超越走得快,吴碧清跟着。她身后的两个跟班已经气喘吁吁。于超越皱眉停住,三人因为惯性差点没站稳。 “你们有时间在这里拦我,不如多训练,就这一点路就气喘吁吁,是应该让学校好好查一查有哪些学生不适合在学校里继续训练。” 吴碧清指着于超越喊道,“你……我……我可是这个学校里最能打的,你算什么东西在这。” 于超越脚步抬起,没给少女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于超越照常每日来拳击学校。拳击学校里的训练和体校比轻松很多,这些训练对于在巴西七年的于超越而言,隔靴搔痒。于超越总是超纲完成,这让学校里其他学生更不高兴。 原先只有吴碧清小团体,几天就发展成几乎所有学生。 于超越的座位上会出现红墨水,饭菜里有蟑螂,进训练室没注意还有水桶自上而下等待。 于超越全身湿透,训练室里传来一阵由吴碧清带头的笑声。于超越一句话没说,没有进攻也没有放弃,她提着桶转头走了。 “她不会去告状了吧。” “告什么?我把走廊监控都关了。” 吴碧清没得意多一会儿,于超越再次出现。她手里还是提着桶,只是这一会儿桶里重新装满了水。整整一桶水迎面,吴碧清一口气吸进鼻腔。 “于超越!你太过分了!” 第35章 送上门的比赛 吴碧清下眼睑的假睫毛在这一番冲击下成了几道黑线落在脸颊,她伸手一抓,手指上斑驳的黑影预示着她斑驳的眼妆。 她捂着脸小跑着冲向校长办公室。 她身后的人想跟着,于超越单手将水桶朝地面一丢,训练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呼吸都上了层枷锁。 “快开除于超越,于超越霸凌我。” 吴碧清嘴上喊着,手还是在脸上遮挡着。透过办公室墙边书橱玻璃的反光,她看见了模糊的一团黑。 这不是吴碧清第一回进校长办公室提要求。 “你又怎么了?人家拳击打得好又不是她的错,你不能因为学校里有人比你厉害你就说别人霸凌……” 校长习惯性说辞,抬头时才看紧啊吴碧清一身清透,他还没回过神,门口又来了一个于超越,于超越湿得更厉害,头发丝像水帘洞的门帘。 “校长,她霸凌我。” 一边是奥运招牌,一边是学校存续。哪边都不能得罪。校长努力挤出一道微笑,咬着牙问道。 “你们两想怎么解决?” “开除她。” “让她别来打扰我。” 两人同时说出,校长脑壳已经炸了。 “这样,于超越同学先说?” 吴碧清不服气,“凭什么她先?” “她的头发比你湿,不然我去查监控,或者挨个问问同学,看看你们俩到底谁先起的头?” 吴碧清捂脸低头,于超越道,“我希望她不要带头来打扰我,我每天只想训练。” “你装什么?你训练有的是地方,你妈的冠军拳馆可是拳击学校的鼻祖,我们这拳击学校才多少年?全都是借鉴的冠军拳馆。” “我就像在这里。” “为什么啊?哦,你怕冠军拳馆的学员说闲话?那你去体校啊,或者你直接去体工队,以你的水平你在我们拳击学校里玩什么?” “我就要在这里,只要你不打扰我。” “你以为其他人都是被我教唆的?你要知道拳击学校有名额的,你来一个,就占了很多人的位置。不是你格斗冠军女儿才有拳击梦,很多人只是没钱学,学不起,拳击学校有政府和企业资助,学费低,门槛也低,给了许多女生机会。” 校长边听边点头,为难地看着于超越,“是啊,你其实有更好的去处,我们这里层次太低了……当然我不是说我们学校不欢迎你啊……” “最多一个半月,我就走,请不要来打扰我,再让我在这里一个半月。” 吴碧清手指缝隙放大,她想把于超越看清,正对上于超越不容动摇的眼眸。 “你确定你一个半月会走?” “确定。” “不是,合着你来跟我们体验生活?” “你答不答应。” 吴碧清道,“你确定走,那我……那我不打扰你,不是,是你霸凌我。” “一言为定。” 于超越说完朝校长稍稍弯腰点头,短发在甩头间呈伞状,水线圆形飘散。于超越打开手机,手机屏幕上是金燕发来的比赛,“庆成市青年女子拳击比赛。” 金燕打过包票会给刚训练的雷婧报名,于超越自然也要报名。报名限制之一,非冠军拳馆成员。 雷婧躺在宿舍床上,还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比赛。金燕虽然当天就离开体校,但金燕的魂还在。 体校女子拳击一共两个老师都和金燕熟识,一个姓陈,一个姓梅。两人看上去三十岁出头,长相也有相近支出,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多余脂肪,咬肌都格外大, 两人都是短发,区别是陈老师的短发自然色。梅老师的短发金黄。 两人也都接到金燕的拜托,“你们注意下雷婧,给她加强训练,我要她参加一个月后的比赛。” 一个月后的比赛除了庆成冠军拳馆的成员,庆成拳击学校,庆成体校,甚至庆成高中里符合条件的学生都可以报名。比赛会经过层层筛选,但比赛对手是随机的,也就是说,如果你不是实力过硬,可能你一上来就遇到一个训练多年的体校专业选手,因此落败。 就算你运气好,一路都是以拳击为兴趣的人,但在最后环节你还是会碰到专业选手。 一开始金燕是为了让雷婧能顺利碰到于超越,后来她想她是可以决定对决名单的。 可她想着于超越对这场比赛满怀期待,她还是决定先帮助雷婧变强。 “雷婧,出列训练。” 雷婧看着宿舍里躺着的另外两条人,“怎么又是我。” 雷婧训练第二天就理解了金燕说的那句,如果你想回家你可以每天回家。体校有宿舍真是神仙决定,她根本没法回家。 那个初入体校的少女,能够在两个半小时长跑,两个半小时蛙跳,两个半小时跳绳,和两个半小时深蹲里精神焕发? 反正现在的雷婧不能,朱欣俞和朱熠璇也在接触床板后秒入梦。 陈老师命令道,“你需要加强训练。” “我不需要啊,才第三天,放过我吧。” “想要出成绩就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没有冠军是一日促成的。” “什么冠军,我不要……” 雷婧累得迷糊,陈老师上手一扯胳膊,“走,先去吃饭。” 雷婧一天没吃饭,但现在一点也不想吃,她只想睡。她像一具行尸走肉,也很难说到底是哪种力量撑着她走进食堂。 陈老师端来的还不是面条、盖浇饭、米线,雷婧就看着宫保鸡丁,水煮牛肉,酸菜鱼片挨个放在面前,还有一碗鸡蛋炒饭。 雷婧原本累得不行,但在美食面前还是不自觉分泌口水,一顿狂扫后她心满意足靠着椅背。 “谢谢陈老师,体校也太好了……” 雷婧的话还没说完,她看见面前的陈老师掏出手机,按下倒计时。 “给你一小时消化和休息,一小时后操场见。” 雷婧望着窗外,吃饭的功夫已经从夕阳变成深蓝,“下课了吧?” “你是特别训练。” “她们两怎么没有。” “时间紧迫,先训练你。” “什么时间?” 陈老师突然想起什么,“哦,金燕给你报了比赛,还有一个月。” “什么比赛?我没同意啊。” “在你入学通知书上附带的,你签字的。” 雷婧想起那天金燕让她签字时的样子,她根本没看签的是什么。怎么又是比赛,还又是一个月后。 雷婧颓丧道,“比赛也不一定要赢啊。” “但也不能输的太难看。” “老师,我还没去你就说我输?” “你的对手是于伟望老师的女儿,于超越。” 第36章 过来人的闯入 庆成体校不仅在庆成受到重视,在全国也是排上名的。每届输送出省出市出,甚至走进世界的少年都从未间断。 拳击只是近几年开设的一个小专业,这里还收纳包容了带戴冕那样常规火热的专业,对各个不同类型的运动都有系统性的训练。除了运动训练,学校里也有对体育理论知识的教学培养,健身与市场,以及体育康养的专业培训。 但这些雷婧都不知道在哪里。 她自从那天被金燕领进门,一堆签字后交了手机,她的生活就只有宿舍和训练场。虽然吃得不错,但辛苦程度远超在高中里读书。 一周七天,别人休息两天,她只有一天休息。这一天她赶紧拉着朱欣俞和朱熠璇逃出体校。 体校位于庆成市东郊,周围有好些市区扩建的大学,周末的大学城好不热闹,三个仍在高中的少女跟着人群向前。 朱熠璇挺知足,\"我觉得体校挺好,这算是提前过上大学生活了,给我考我还考不上什么大学。\" 雷婧,“你们来试试。” 朱欣俞问道,“你七年前真赢过于超越啊?” “真的,不然她追我追得那么紧。” 朱熠璇揶揄道,“她跟你比不如跟我比,要是陈老师给我加强点训练,我还有点希望。” 雷婧不置可否,“你去啊,我也不想跟她比,是她缠着我,七年,可见我多令她难忘。” 朱熠璇嘴里没好话,一路唱衰。朱欣俞见过七年前少年宫打败五连胜擂主的雷婧,她只有羡慕。 她捏了捏雷婧的胳膊,“这一周的训练,你比之前壮了些,我相信你。” “你这是什么滤镜,一周能有多大变化。还不如让我去,我要去了说不定还能拿个名次回来。” “你这么爱出风头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才不爱出风头,我只是想赚钱,这比赛有钱的。我都打听过了。” 七年来朱熠璇也想方设法赚钱,但她的年龄和资源都有限,没有一次能和七年前的朱欣俞相比,她很多次跑到庆成饭店楼下抬头望,七年里庆成市高楼迭起,庆成饭店早不是最高楼,但她的历史底蕴让它的存在更加高贵,朱熠璇也想进去吃一顿饭。 说话间三人拐进一处石墙凹槽处,凹槽门口地势明显低了点,一路上的人流都是往这里来的。 沿街饭店敞开大门亮着灯,中间空地处还整齐排列起小吃摊。 雷婧咽个口水快步走,“那我要是拿到了我请你吃饭。” 朱熠璇没好气道,“问题是你拿不到。” 三个高中生之前再不羁吃的也是学校食堂,或食堂对面的小店。城中区的小店保留庆成居民的口味,品类多样,但不夸张。大多数只是样式不同的饭和面。 但大学生里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子,从门口南岛的清凉补,到东北炸蘑菇,从海边烤生蚝,到中原臭豆腐,川渝辣子鸡,以及烤冷面、油泼面、关东煮……应有尽有。 这可比庆成饭店精彩多了,三人这买一个那买一个,一会儿手上就拿不下了。旁边烧烤摊浓烟里混着孜然香,三人话都没说,不约而同找了个空桌坐下。 雷婧拿了菜单,朱熠璇和朱欣俞却没动,两人都摸着口袋。 “这顿我来。” 雷婧指着菜单道。 朱熠璇不客气地拿过菜单,“你说哦,一会儿没钱付你留下,我直接走。” “我有钱,你放心。” 三人点了满满一桌,一边吃着刚才买的小吃,一边舔着不断上来的孜然辣椒面,一周训练的酸楚一扫而空。周围桌子的人也越来越多,原本看着空的摊位变得拥挤,三人桌子左右两边都是人,只要稍稍挥手就能碰到别人。 三人边吃边聊间,就感觉左边桌的人凑了上来,左边桌也是三个人,三个男人。看着也是附近学校的,模样成熟很多。 凑上来的人个高且壮实,笑起来眯眼,在脸上很没存在感,嘴唇也不算不红润,一笑起来跟无脸怪似的。 朱熠璇下意识站起,将桌子向后拉。 他身后两个男人一齐笑着,“你看你那丑样,吓到人家了。” 男人昂着头,“我哪里丑,喜欢我的人可多了。” 雷婧和朱熠璇互看一眼,同时将朱欣俞挡在身后。 “我们不认识你,也不想交朋友。” 男人道,“我刚听你们意思,你们是体校拳击的?” “干什么?” “我就是好奇啊,问问你们是不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我们是练拳击的。” 雷婧说着抡起袖子,单手握拳。 男人回头冲同伴道,“你看,就这样怎么打?这手臂还没我胳膊三分之一粗呢。” “我们才去。” “我前女友就是你们拳击的,比你们壮多了,也没用,我是好心劝你们,别打拳,没前途,把身体打坏了以后生不了孩子。” “我们不生。” “不生你们以后也要赚钱吧,打拳赚不到钱的。” 朱熠璇松懈下来问道,“你怎么确定,你是不是成天这么跟你前女友说话,所以人家把你甩了。” “我前女友都离开体校不打拳了,就是赚不到钱,去其他城市了,但我的专业好赚啊,就只能分开。” 雷婧想到金燕的成就,“放弃的人多了,你前女友又不能代表所有人。” “我前女友她同学也都不干这一行了,本来就不行啊,我刚才还听你们说训练多苦多苦,这是女孩子干的事吗?就算你觉得是,但除非你能当个奥运冠军之类的,不然你就是小比赛赢了,你这付出和得到不成正比的。” 雷婧发觉这人真的只是来说教,防线也松懈很多。只是她不认可男人的话。她早就知道这条路很难,但她决定踏上就不会想放弃。 “做什么不难,读书也不是人人都能赚大钱啊。” 雷婧拿出一周没打开的手机,开启后果然有很多信息。都是两个人的,母亲和戴冕。 她还没告诉戴冕她也来了体校,她已经冲心答应戴冕,这一次她不能食言。 朱欣俞和朱熠璇也在继续吃,但她们俩却没有雷婧这般淡然。临走时朱熠璇借口东西在座位折返,她走向了三个男人的桌子。 “大哥,这是我号码。” 第37章 拳击的岔路口 突如其来的食物给肠胃增加过量负担,血液忙着给胃部输送血液和活力,导致三人都有些困倦。只是一个太阳落山的时间,庆成的冬天突如其来,三人裹着外套快步,谁都没说话。 雷婧是真累,朱欣俞和朱熠璇则是心事重重。 朱欣俞在考虑是否选错了路,衣袖下的拳头握紧又张开,她不确定拳击真的比高考适合。 朱熠璇从来没想过高考,她在想刚才男人的话。她加到了男人的联系方式,走的时候她已经喊人杨哥了。 这会儿她正给男人发信息寒暄,她有太多的话要和男人讲,她也不在乎离开时男人的那句,“你看我就说我招小姑娘喜欢。” 朱熠璇只想知道,如果不打拳击,她能去哪里挣钱。或者说男人的前女友去哪里挣到了钱。 女生宿舍下比往日热闹许多,绕着门口散步的,在门口进进出出装忙的,还有就直接站门口看的,她们的视线都在门口一个高大身影上。男生带着眼镜,头发上梳,露出高耸每股,狭长大眼深邃朦胧。 男生明显在等人,而这男生是体校里的名人。 “那不是戴冕吗?他竟然来女生宿舍门口。” “是啊,我就没看他离开过游泳馆范围。” “是有人给他表白了?” “不可能吧,校长都通知了不许去打扰,都指望他以后去奥运会呢。” “我看行,他都去过亚运会,还拿了名次,他天生就就是要比赛的,戴冕啊,这不出生就戴着皇冠。” 女生们说着还拿起手机拍。大多数都是因为好奇,在休息日里能有这样反常的场景,能解一周疲乏。 雷婧三人拐进小路,还没看见戴冕就被周围不同寻常的气氛吸引了。朱欣俞还问了路边的女生,“今晚好多人啊,有活动吗?” 一阵风刮来,雷婧和朱熠璇又将衣服收紧,又不是夏天乘凉,有什么好看的东西非看不可。 雷婧正想着,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好像在转移。 “她们怎么好像在看我们?” 朱熠璇做贼心虚,下意识看着手机。雷婧和朱熠璇一脸迷茫,远处移动的高个正朝她们走来,而这条路上只有她们三。 朱欣俞恍然大悟,“原来是找你的。” 朱熠璇松了口气。两人撒手跳开,留雷婧一人等着戴冕。昏黄的路灯照不清雷婧的模样,但朱欣俞和朱熠璇被拦住问询,这一晚新来一周的雷婧也成了体校红人。 “你找我?” 戴冕刚刚还没有表情,这会儿已经合不拢嘴。 “你来的那天就应该给我发信息,我还能带你逛逛学校。” “不用,以前少年宫的老师带我们逛过,而且学校这么大,这一天也逛不完。” “也是,那下次带你去我游泳馆看看。” “下次你带我去校外吃点好的,我今天出去吃了好多东西呢。” 戴冕脸色暗沉,双手握着雷婧的肩膀,“你吃了什么?” 雷婧疑惑道,“好多呢,烤冷面、臭豆腐、炸蘑菇。” 雷婧说着打了一个嗝,两人之间的空气里都是孜然粉和辣椒面的味道。 戴冕低头凑近,鼻尖就快碰上雷婧,他严肃道,“你忘记了吗?不可以乱吃。这些东西调料多,蛋白质不够,你没法保证你的肌肉力量。” 雷婧把这忘了。 “还好,我没吃什么甜的,烧烤有肉,肉也是蛋白质。再说了,训练真的好累,我才来一周。” 戴冕缓和道,“那下次你出去吃这些带上我,我给你把关,也只能吃一点。” 雷婧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射线,旁人并不知道戴冕关心的是雷婧的训练,他的举动在旁人眼里极尽暧昧,惹人遐想,雷婧一时间整个住进了舆论漩涡。 “行吧,那下个周末找你。” 雷婧回宿舍时只有朱欣俞一人,她也没在意,快速洗漱后躺下。明天对她而言又是挑战。 女生宿舍楼对面的亭子里,朱熠璇看着戴冕和雷婧聊天的样子,她和雷婧不一样,她的家里没有底,没有为她赚钱的母亲,更没有一个前途无量的朋友。 朱熠璇除了高中里那几个捧高踩低的跟班,就是眼高手低不管家的父亲,以及满嘴愧疚但永远不会给实质金钱的母亲。 朱熠璇的世界里,对她最温和的可能算是朱欣俞。虽然朱熠璇不承认,也很排斥朱欣俞的退让和友善。 她正拿起电话拨给烧烤摊的杨哥。杨哥以为自己遇到了追求者,倾尽全部,有问必答。 朱熠璇则从他的口中了解到拳击可能的未来。她不准备冒险。 “那你女朋友在庆成不比赛也可以赚钱对吧。” “那肯定的,比赛一年有几次,赚的也不多,而且你要赢,哪有那么多人赢。” “那……杨哥能给我介绍一下吗?我觉得杨哥你说得特别有道理,我也想试试。” 杨哥酒足饭饱又被朱熠璇捧上天,他当即答应。 “我明天帮你问问我前女友,她人虽然不在了,关系还在呢。” 新的一周开始,雷婧的训练继续。这一周仍然没有教任何的拳法,但每一项体能训练都加重了。 跳绳时脚上绑沙袋,跑步时肩膀抗假人,仰卧起坐的角度从一百八十度变成四十五度。雷婧起初没坚持下来。最关键是,她的训练十分孤独。她从进来开始到现在都是一个人被陈老师训练,一丝不苟,没有参照物。 “是不是比赛完我就能回去和同学们一起训练。” 陈老师点点头,“是,不过到时候你就会怀念我了。” 雷婧才不信,她好几次都想问问朱欣俞和朱熠璇训练得如何,但一回宿舍她都累得说不出话。 也是因为如此,她没发现宿舍里这一周都少了一个人。雷婧孤独,朱欣俞也好不到哪里去。朱熠璇不在。 杨哥如约给朱熠璇介绍了赚钱的机会,一个是地上健身房,一个是地下的搏击俱乐部。 健身房里当教练,按小时结算,一小时一百。朱熠璇刚心动,又得知地下搏击俱乐部里赢一场六万。 朱熠璇心动得很,但杨哥不带她去。 “听说地下的那个以前打死过人,后来从市区搬过来的。” 朱熠璇软磨硬泡,在没人的大四宿舍里窝在杨哥的床板上,床板摇曳里她咬着牙,脑子里都是一个数字。 六万块。 第38章 诡异健身房 朱熠璇甚至没关心杨哥叫什么,黑暗里的每一次震荡里她喊的都是她的前途。杨哥哪有那么大的能耐,他只是将前女友走过的路告诉朱熠璇。 有一点杨哥没骗人,他的前女友确实是因为前途离开的庆成,但不是因为庆成拳击不行,庆成拳击恰恰是全国最好的摇篮。 杨哥的前女友选择和杨哥恋爱的时候就在想改行,杨哥家里有点小钱,有房有车,坚持不下去的前女友想要在庆成安一个家。但杨哥的母亲厉害,她一眼看穿,前女友眼看在杨哥这里获得的还不如自己打拼,毅然离开。 朱熠璇不知道,也不关心。她和杨哥的前女友可不一样,她从来没有想过把未来交给一个男人,哪怕这个男人有钱。男人在她眼里都是父亲那个样子。婚姻在她心里注定是丑陋破碎的,朱熠璇不相信,也不需要。 朱熠璇要的是杨哥口中所有的资源。地上健身房和地下搏击俱乐部,她全部都要。 杨哥没有食言,第二天他领朱熠璇去前女友以前工作过的健身房。 健身房在大学城中心的商场里,大学生来此消费的不多,大多是大学城里的教师和附近外企宿舍的人。杨哥在这里也办了卡,他在分手后立志要减肥,但架不住从小被养成的大胃,迈开腿了管不住嘴。 整个人围度一点没小,日渐壮硕。远看就像一头熊。 她搂着朱熠璇跟健身房的老板介绍,“我新女朋友,拳击手,给你这里打工。” 朱熠璇在体校只训练了一周,成效不突出的,全靠之前的基础。她站在杨哥身边活脱脱一个美女与野兽。 健身房老板和健身房格格不入,他像个竹竿,看不到肌肉也看不到肥肉,就剩一个高耸的骨头。 “我这里现在不缺人。” “小纪之前不是在你这的吗?她现在走了你再收一个。” “就是小纪走了,好多女客户都不来了,你说现在这是怎么了,不喜欢猛男喜欢女教练了。” 杨哥赶紧把朱熠璇一推,“那这不是现成的女教练?” “这……你……小纪体校的,有名头……” “这也是体校的啊,不是业余的。” 朱熠璇从杨哥的宿舍走到这,每一步牵扯都有些隐隐疼,她不能让这些白发生。她眼神在健身房中扫视,这会儿只有跑步机上有几个人在锻炼。 朱熠璇认识的器材不多,但跑步机她知道。她走到一个女人旁边,打开跑步机开关。女人正戴着耳机专心致志,朱熠璇跟着跑步机的节奏,边跑边和女人搭讪。 “姐姐你好,我是健身房的教练amy,也是体校的女子拳击手,我有非常丰富的训练经验,如果您需要可以随时找我哦。” 女人起初没在意,朱熠璇一串话说完,她就听到了最后的,“找我哦。” 女人回头看见一张稚嫩的少女脸庞,她瞥了眼少女面前的跑步机,三档还是爬坡,但朱熠璇好像只是在散步,说话也没有喘气。 女人拿下耳机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朱熠璇知道有戏,“我叫amy,是庆成体校的拳击手,还是这间健身房的教练。哦对,我还拿过市里比赛的冠军。” 朱熠璇说的是篮球比赛,但她引导的却是体校拳击。 “这么厉害啊,我上次还问老板有没有女教练呢。” 两人的说话声落在老板和杨哥耳中,老板微微皱眉脚步却加快。朱熠璇一脸得逞,待老板走近时,女人已经开始询问价格与时间。 “我早就想学拳击了,你既然是体校的,你教教我?” 朱熠璇仰脸看向老板,“这就看老板怎么安排了。” 老板凝视着朱熠璇,转头对女人道,“王姐想要教练早说啊,但她刚来,还没经过培训。” 女人不在乎,“少来,你就会给我推荐男教练,怎么有女教练你还给我藏起来,培训什么?人家是体校的,还拿过冠军,要你培训,你看你瘦的。” 老板连连陪笑,朱熠璇按下跑步机开关,她成功了。 “你看看每周什么时候空,我给你排班,一小时一百。” 朱熠璇离开健身房时听见身后老板和杨哥说,“这女孩不是什么好人,你当心点。” 杨哥拍着厚重的胸脯道,“你每次都这么说,你就是嫉妒我。” 朱熠璇冷笑着,转头又是一副懵懂模样。 “谢谢杨哥,杨哥你真厉害,等我拿工资了就请你吃饭。” “哪能要你请我,你没钱了问我要。” 杨哥说着拿出手机就给朱熠璇转账,一千一百一十四。 “杨哥,这太多了。” “你拿着,纪念我们恋爱的日子,十一月十四日。” 朱熠璇可不这么认为,但她手很快点了确认。她并没有死心,只问道,“杨哥你是从哪里知道地下搏击俱乐部的,真的和你前女友说的一样夸张吗?” “我混进去看过的。” 地下搏击馆的上方是一个健身馆,但设施和装潢肉眼可见的破旧,那是杨哥和前女友一起找兼职时闯进的。 不仅如此,价格昂贵,前台爱答不理。 也是因为此两个人都产生了好奇。他们每次路过都格外关注,一个月过去,这家健身房不仅没倒闭,且每周三周四周六晚上都有大量的人进入。 有一回两人吃完饭进去,诡异的是这次不仅没有前台,那些进去的人都凭空消失了。 他们躲在一旁等,等到又一个人进入,他走进健身房的洗漱间,洗漱间里没有水汽,干燥清爽,尽头有一扇门,门上需要刷卡进入。 那人手里有一张卡,在门开的瞬间,两人都听见门口传来猛烈的喊叫。是很多人的喊叫。 “后来呢?” “后来我们白天来问前台,问了好久给了钱,前台问我们能出得起多少钱。” 想开进门后,最少需要两千块的门票。但先付的是四千。 “比看演唱会还多,为什么要四千?” “还有两千是押的注。” 杨哥和女朋友被戴上统一的面具和外套进入。第一次进入就被里面的场景惊呆,暗黑的场地看不清有多大,所有光线都在最中间的舞台。 舞台上方是一方八角笼,笼子里有两个带着拳击手套的男人。 只是他们此刻不像人,而像两只怪兽,他们猩红地、不顾死活地撕咬对方。但每每到最关键之处,就会有一个壮实的裁判上前吹哨。 前台在他们耳边介绍,“别害怕,这里不会再死人的。” 第39章 地下搏击俱乐部 杨哥和前女友都沉浸在震撼里,那天他们押的人赢了,杨哥不仅拿回了两千,还赚了四千。但他的兴奋没有持续多会儿,八角笼打开后,输的那人被抬出来时已经看不清容貌。 现场其他人要比他们冷静得多,他们甚至意犹未尽,走的人很少,还有些只是举手找前台再下注。 这里一晚上不止一场,有三场。 前台没什么表情,观众席上的人则一脸肾上腺素爆表。他们都代表着麻木。仿佛聚光灯下的真的不是人,只是怪兽。或者,是没有生命的机器。 前台走到杨哥两人面前时,两人还没有缓过神。 “下注吗?” “不……” 左侧的观众道,“有的看还不下?以前一晚上只能看一场,现在能看两场。” 右侧的观众道,“第一次来被吓到了?” 左侧观众又道,“这有什么的,自从七年前出事之后,现在都不怎么刺激了。” 右侧道,“跟新来的说这个干什么。” 朱熠璇听得血脉喷张,“那你们看没看第二场?” “看了,第二场是两个女的在打,我们又赢了。” “后来呢?你前女友去打了吗?” “打了,后来一打听说赢的人有六万块,她就去了。” “赢了吗?” “输了,对方真的是不要命的,你可不能去。” 朱熠璇不死心,“怎么个不要命法?” “那个人好像一个机器,把对手当成海绵那样打,太吓人了。” 朱熠璇点头答应不去,但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才能去试试。杨哥的前女友输,不代表她也会输。只是不要命地打,只是不把人当人,她可以的。 拳击比赛也是一样的吧,拳击比赛要打赢也很难。地下搏击馆的对手只是像机器,又不是真的机器,朱熠璇想试一试。 “那你什么时候去?带上我吧。” “我后来就不去了,太血腥,而且这地下的总归见不得天吧,万一哪天被端了,我们也要倒霉的。” 杨哥一改之前的眯眼笑,语气不容置疑。朱熠璇听出来后缓和道,“我也是想看看学习一下。” 杨哥看着缓和下情绪,给了朱熠璇一张复古绿的磁卡。 “你拿着玩吧,不过这里面没钱也进不去的。” 朱熠璇兴高采烈点头,她心里想的是,以后有的是机会。 朱熠璇这样在外一个礼拜,她请了事假,模仿父亲签名是她从小到大都会做的事。 雷婧在体校训练一个礼拜,留朱欣俞一个人藏着心事。 体校对三人而言都和之前想的不同。 雷婧把体校想得过于轻松,朱熠璇和朱欣俞把体校福利想得过于完善。三人破格进入,金燕给支付了学费和伙食费,但其他的补贴根本没那么容易拿。要么需要比赛,要么需要达到条件。 以前都觉得体校是个出力气的地方,那钱就可以少出一点。谁曾想穷学文,富学武。体校里花钱比挣钱容易得多。 每当雷婧睡着后,朱欣俞都会把高一课本拿出来学。只是刚刚过去一学期,她还回得去。 雷婧又一次一进门就倒在床上,同样是一觉睡醒,她翻了个身想着要不要去洗澡,眼眸里本该的一片漆黑亮起微黄。 雷婧的心脏漏了半拍,再一看,宿舍的长桌前坐了一个人。她下意识看向朱欣俞的床铺,没人。朱熠璇的床铺,也没人。 雷婧都怀疑自己进错宿舍了,双手握拳屏住呼吸,小心翼翼从上铺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坐着的人身后。 她和那人都听见了彼此的呼吸声。 “啊!” “啊!” “雷婧!” “欣俞!” “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 “你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里干什么?” “你才是,你大晚上不睡觉站我身后干嘛?” 雷婧说着看向朱欣俞看的书,是高一数学。朱欣俞也反应过来,将书合上,这一举动刚好让书封“数学”两个字更突出。 雷婧拿起书狐疑道,“你……你想回去上高中。” 朱欣俞拿过书,“我还没想好,我只是觉得,体校我可能也不是太合适。” 雷婧当然知道这条路不容易,她没有说话,拍了拍朱欣俞的肩膀,“我们再一起试试吧。” “我们?我们每天都不是在一起训练的,我们怎么一起试试?” “我那不是被于超越逼上了,等比赛结束,陈老师肯定会给你训练的。” “那可是于超越,你从小就能力出众,我不一样。” “你也是啊,你从小也是被选的苗子,还拿过奖。” “那是凑巧,小时候那些都是小打小闹,现在的一切才算数。这几天我都打听过了,体校里这些年能走出世界的运动员有很多,但女子去拳击只有两个。” “两个也不错啊。” “可我不可能是两个之一。” 黑暗在每个人的心上和身体镀上一层保护层,人们很容易就脱掉自己长出的皮囊。朱欣俞就是如此,她正把内心最大的脆弱和焦虑摊开在雷婧面前。 太阳升起时,朱欣俞可能会想不起现在的情绪,但她现在就是一只无助的刺猬,雷婧靠近的手掌感觉到锋利的尖刺。 “砰。” 一声巨响从宿舍阳台传来,刺猬身上的尖刺迅速收起。朱欣俞和雷婧抱在一块。 宿舍的窗帘并不遮光,但阳光没有开灯。月光下模糊的黑色正展开并移动。阳台里有一个人。 雷婧赶紧上前想要将把手拴死,阳台的人先一步转开把手推开门。 又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在黑夜里扰人清梦。 “朱熠璇?你去哪里了?” “你……我去哪里需要跟你们解释吗?” 朱欣俞小声道,“你一个礼拜没回来了。” 雷婧惊呼,“一个礼拜?” 朱熠璇打了个哈欠,“看吧,她都没发现我一个礼拜不在。” 朱熠璇熟练的爬上床,直接拉了被子躺下,几秒后上铺传来熟睡的鼾声。一张卡片从朱熠璇口袋里掉出,凑着微光是一张暗绿色的长方形,上面有一个猩红的拳击手套。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文字。 “这是什么?” 雷婧没有说话,卡片的绿色和手套都让她想起了七年前的那个秋天。那个人去楼空但还亮着灯的地下搏击俱乐部。 第40章 跟踪 朱欣俞望了一眼,“可能是哪个拳馆的宣传卡片。” 黑色里朱欣俞没看清楚,但雷婧感受得很清晰,这根本就不是简单的卡片,它有厚度。这更像是会员卡或者是带芯片的磁卡。 雷婧将卡递给朱欣俞,“你知道她这一周都去哪里了吗?” “她请了事假,说是家里有事。” “什么事?” “家里没事,如果有事,我妈也会知道。” 微光里两双眼神碰撞,她们的眼里都是希望。雷婧想知道这张卡和七年前那个地方有什么关系。朱欣俞想知道,是否在拳击这条路上会有更好的出路。 朱欣俞躺在床上时望向朱熠璇的方向。她们俩在某种程度上是一样的。 第二个周末陈老师给了雷婧双休,窗帘隔绝了刺眼,也照出了宿舍地面白色反光。床上的三人鼾声此起彼伏,第一个醒的是朱欣俞,她看了眼其他两个床铺,翻了个身没动。 第二个醒的是雷婧,她只注意朱熠璇的床铺。 朱熠璇在一个小时后才醒,她看了眼两边,并没有继续躺着,很快下床洗漱,离开学校。宿舍门被关上的瞬间,雷婧和朱欣俞同时从床上坐起,两人看向彼此,没多说什么,快速换了外衣,跑出宿舍。 门外整条走廊里早没了朱熠璇的身影,只有楼梯间传来越来越小的脚步声。 三人所在的宿舍在食堂前,门口一条小路,宿舍门的斜对面是一个亭子,正面是另一幢女生宿舍。宿舍往左走能到大陆,但一侧通往的是训练场和教学楼。右侧通向花园和学校大门。 两人同时往右侧跑,在宿舍楼的阴影离开身体时,她们都看见了远处朱熠璇快走的身影。朱熠璇离开了学校。 “她都没吃饭。” “我们也没吃。” 朱熠璇没有使用任何交通,她方向明确,七拐八绕的从学校一路向大学城中心走去。还没过中午,大学城里小吃摊只有架子,店铺也没开张,朱熠璇的终点也不是三人之前周末去放松的美食区。 她走进庆成商场上五楼,一排少儿培训,围棋、舞蹈、绘画、编程、小主持人,还有拳击、击剑和少儿溜冰。 雷婧和朱欣俞还在想朱熠璇来这里做什么,就看见朱熠璇走进一间少儿拳击,场馆为吸引客源,全玻璃材质,以至于雷婧和朱欣俞能看清其中所有。 朱熠璇一副教练模样,正指导着面前两个八九岁的男孩,朱熠璇纠正着男孩们的动作。在空地边有一面拳击手套墙,墙边站着几个陪同等待的家长,她们满眼期待,趁朱熠璇有空时过来问上几句。 “她这是找了个工作?” “她这一周都在做这些?可是她还有几个月才十八岁。” “不是十八岁的事。” 雷婧三步并作两步进了拳击训练馆,朱欣俞没拉住,她紧张地看向朱熠璇的方向,朱熠璇正专心面对学生们,并没有发觉门口的异常。 一会儿雷婧就走了出来。 “你知道她是谁吗?” “她是……什么意思?” “我刚才和几个家长聊了下,家长们说朱熠璇是体校拳击的专业运动员,还拿过奖项。” “这不是骗人吗?这要是被发现怎么办,现在网络那么发达,如果有人去搜了怎么办。” 雷婧耸耸肩,“至少我们知道她这一周去哪了。” 雷婧想起那张深绿色的卡片,抬头看了眼拳击训练馆的门头,黑白色的。雷婧不敢问,或许,那张卡就只是这家拳击训练馆的门卡吧。 朱欣俞和雷婧都既不安又心安。 雷婧带朱欣俞在商场吃早午饭,一家粤式连锁店,在庆成市入乡随俗后显得不伦不类。豉汁排骨用的都不是阳江豆豉,而是庆成随处可见的辣豆瓣酱。 朱欣俞看着账单一个劲地说不值,雷婧拉着她的手,“你不吃怎么知道不值。” 两人虽然吃得不好,但吃得很饱,完全把教练的嘱咐抛之脑后,一周的枯燥和艰苦在琳琅满目的商铺里瓦解,两人原本是准备各回各家,这会儿看一家进一家,逛得个不亦乐乎,不知不觉又上了一层。 这层最大的商户是商场里的电影院,除此之外是揽客殷勤的火锅店,电梯口左侧站着发传单的火锅店员,雷婧下意识摆摆手向右看,右侧之前是什么两人不记得了,如今明显是一家崭新的新店。 透明的大玻璃一尘不染,将来往人的视线都吸引住,玻璃后是一个个桌球台。 朱欣俞不理解,“桌球很赚钱吗?竟然开这么大一家在商场里。” 雷婧摇摇头,“不知道啊,小时候桌球好像特别便宜。” 来往的人都要向里看,除了租金的疑惑,吸引众人眼光就是玻璃后的人。尽管街上不乏光腿神器,但再神走近看都知道是假的。玻璃后就不同,在初冬里各种实打实的光腿。 有紧身包臀群,过臀百褶裙,破洞超短热裤,还有白纱膝上连衣裙。她们的上半身也若隐若现各有各的亲肤。她们手里都有一支球杆,俯身依托在桌球台时无限春光。 除此之外,她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她们胸前都有一个发亮的铭牌,上面有一串数字。 朱欣俞和雷婧若有所思,又大为震撼,她们又多向店面多看了几眼。门口立着招聘海报,“实习助教6000一个月,初级助教保底,时薪60,高级助教保底,时薪80……” 两人看着招聘海报,又看向玻璃后。店里边的女生几乎胸前都要铭牌,除此之外的都是男性。两人的视线落在最近的台球桌前,女生俯身压杆的同时,她身后的男人正嬉皮笑脸地将她环绕,下巴整个贴在女生的耳垂处。 雷婧不禁道,“是我想的那种吗?” 朱欣俞再次看向招聘海报,“这擦边的很明显啊。” 玻璃内的男性不时望向玻璃外,他们既兴奋也忐忑,他们藏不住眼底的欲望,但又抑制不住成为玻璃里的怪兽。 几番挣扎后他们眼神里骄傲地彰显着“男人本色”,从对店里助教的肆无忌惮,到对玻璃外女生的挑衅。 朱欣俞拉着雷婧想要离开,仿佛在这里停留久了就会和擦边行为划上等号。 而在这时一个人拍了拍雷婧的肩膀,“你看那个女的,是不是我儿子的教练?” 第41章 她们是朋友 雷婧回头撞上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她正在想对方是谁,对方已经拉着雷婧指向玻璃。 “那个那个,我儿子教练。” 雷婧顺着女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她也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朱欣俞也见到了。虽然她换下了早晨的外套长裤,此刻正穿着黑色超短热裤和一件白色抹胸上衣,平时竖起的头发披散,她下弯时能看见臀腿凸起的分界。 “朱熠璇?” 玻璃无处可躲,不敢被看见的人应该是朱熠璇,但此刻慌张的是雷婧和朱欣俞。无论向左还是向右都在店面玻璃可视的范围。 两人急中生智向后跑,那里有一条走廊,通往这层楼的公共厕所。也就在这时,一个平头小眼的男人正凑上朱熠璇面前,挡住了可能看向走廊方向的可能。 “你俩跑什么?你们认识?” 雷婧这才发觉刚才说话的女人跟着跑了过来,她一脸的兴奋,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不认识。” “不认识。” 两人异口同声。 “那你们跑什么?那就是我儿子的教练,我现在怀疑她是不是教练,这不得给我儿子教坏了。” 女人边说边打开手机,熟练地点开群聊,朝着玻璃的方向光明正大地按下拍照键。朱熠璇被男人追着揩油的画面定格扩散。雷婧看见了群聊的名字,“拳击护妈群”。 群里消息顷刻间冒出将照片刷过,但很快就有其他人将照片重新发出。女人低着头快速打字,内容都是对朱熠璇的探讨。直到厕所里走出一个小男孩喊她,女人才抬头。但女人的兴奋也没有丝毫减弱,她拉着儿子指着朱熠璇的方向确认道,“那个是不是你们教练?” 小男孩答非所问,“好漂亮啊。” 女人皱眉再次问,“是不是啊?” 雷婧赶紧插话,“不是吧,可能就是长得有点像?” 男孩却认真道,“是我教练啊,我长大了要找教练这么好看的女孩当老婆。” 女人听了一把拉着男孩走,边走边道,“哪里好看,走,去找你们拳击中心负责人。” 女人拉着男孩朝电梯而去,雷婧和朱欣俞互看一眼后看向玻璃,玻璃后的朱熠璇正皱眉躲避男客人的揩油,她跑他追,她俯身要打球,他俯身要闻香,她是助教,但他并不在意台球是如何进洞的。 雷婧最后确认道,“是你姐吧。” 朱欣俞小声确定道,“是,我们得帮帮她。” 好不容易休息的周末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应该是一周之内最放松的,但此刻两人都紧张到极致。她们纵然拳拳有力,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 她们是跟踪来此的,上前就会暴露,上前也会尴尬。朱熠璇肯定不想她们知道她在此。 但她们若不上前,明天可能整个体校都知道朱熠璇在此。 雷婧仍然没再迈一步,“你确定?” 朱欣俞拉着雷婧走出走廊,“我妈知道会伤心的。” 朱欣俞确定后,雷婧也不管不顾,两个少女气势汹汹推开桌球俱乐部的玻璃门,玻璃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她们看向外边的视野没有任何遮挡,但走进这里无论是看玻璃外还是看桌球室内部,两人都觉得身上正被万支箭射中。 玻璃门的动静惹来注视,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靠近道,“你们来面试?” 雷婧下意识后退,将朱欣俞护在一侧,两人都不说话,绕过面前的服务生径直走向朱熠璇。 朱熠璇也注意到门口的动静,从疑惑到惊讶,她手腕就已经被朱欣俞抓住。 “快走。” 朱熠璇满不在乎,一甩手,面颊通红,语气则是破罐子破摔。 “你管我。” 朱欣俞不松手,雷婧上前附耳道,“你做少儿拳击那边的家长看见你了。” 朱熠璇紧张地望向玻璃外,人来人往地窥视,但仅此而已,和朱熠璇没有关系。 朱熠璇松口气,“你们跟踪我?怎么?嫉妒我能赚钱?” 朱欣俞着急的拉扯,“雷婧说的是真的,快走,那个人随时可能会来。” 一旁的男客人不悦,他花钱买的亲近被朱欣俞和雷婧一左一右地打破,他用力拍桌,一旁的男服务生看向朱熠璇胸口的铭牌道,“0019号,现在是上班时间。” 朱熠璇陪笑着用力抽开被朱欣俞握着的手,但朱欣俞第一次力气如此之大,她不仅没抽开,手里的桌球杆还被雷婧抽掉。 “那个人很八卦的,她刚才拍了你的照片发家长群了。” 朱熠璇咯噔着再次望向玻璃外,尽管里边的暖气充足,但此刻她仍觉得一股凉气在皮肤是那个刺激变成一层鸡皮。 “我干嘛了?我还不能多打份工?” 雷婧小声道,“关键你早晨那份工说你自己是体校的,他们那群人很可能会闹到学校。” 朱熠璇依然嘴硬,“闹什么?我不偷不抢有什么可闹的?” 一旁的男客人大概听明白了,他手痒得紧,刚才摸朱熠璇滑嫩的手臂还没摸够,这会儿正缓缓凑过来,借着摸朱熠璇的理由搭在朱欣俞手臂上。 朱欣俞条件反射地松开手大叫,朱熠璇也是条件反射,她一个巴掌打在男客人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玻璃房里所有人的节奏。 男客人懵了捂住脸不敢置信,服务生最快反应过来扶住男客人,一边骂朱熠璇一边冲朱熠璇眨眼。男客人反应过来也是大喊大叫,他要维权,但他的胳膊被服务生拉着动弹困难。 朱熠璇三人也懵了。朱熠璇没想到自己会给这一巴掌,朱欣俞和雷婧也没想道。三人愣神地功夫缓缓靠近,而就在一股凉风吹来,玻璃门再次被推开,这回进来的人可多了,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七八个。 她们都是女的,她们的脸上得意又兴奋,她们看着不是来打桌球,也不是来面试的。 她们是来找事的。 朱熠璇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暗骂一声,“今天真背。” 她握住朱欣俞刚送开的手,冲雷婧道,“跑吧。” 三个在体校里一天八小时,一周五到六天高强度体能训练的少女力量哪里是酒肚肥肠,笼中主妇能抵挡的。她们凝聚牵手,冲出玻璃门。 第42章 三份工的善后 朱熠璇这一举动间接承认了她就是楼下少儿拳击的教练。 等那群人反应过来追出来时,八卦的讨伐变成节日的狂欢。她们好像并不是多关心孩子的健康或拳击的成果,她们只是想奋力抓住在这空隙里发现的一丝可能。 冷风钻进雷婧和朱欣俞的脖颈,更深入朱熠璇每一个裸露的毛孔。 “你不会要这么出去吧?” 朱熠璇没理会,她在跑出来的时候就想到了去处,她打开应急通道狂奔,在到达一楼时熟练推开应急门。门后和五楼的热闹完全不同,这里一个人都没有。雷婧回头,门上贴着白底红字的告示:非员工勿入。 朱熠璇的脚步仍没停下,眼前一条灰尘木屑堆积的小道,空气里弥漫甲醛活跃的气味。墙面更是半粉刷状态,而在这里的另一侧还有一扇门,那扇门似乎通往商场一楼的繁华。 但朱熠璇没有向那里走,她快步走进半完成的装修深处,掏出手机附上墙壁,只听得一声“滴”,墙面印出一道门的形状。 “快点。” 雷婧和朱欣俞跟着进入,身后的墙面缓缓合上,甲醛气味被沐浴露的香气取代,这一侧的墙壁排排柜子,柜子前是一道木质长椅,一字后边有一道半墙,长方形的镜子印着三人血脉喷张的脸。半墙后边有两个隔间,沐浴露的气味就是从那里冒出的。 “这里是桌球室的浴室?” 朱熠璇正打开墙面的柜子,套上长裤和外套,重新扎起头发。 “是浴室,不过是健身房的浴室。” 朱熠璇熟练换好衣服推开门,门后正是商场一楼向外的健身房,此刻健身房里灯光昏暗,只有跑步机上有一个女生正在使用,前台处也没有人。 “你怎么会有门卡?” “这可能是我这里最后一份工作了。” 请假消失的朱熠璇这一周都在这间商场,这家健身房是她第一份工,她是这里唯一的女教练,上班时间大多在晚饭后。 第二份工是四楼的少儿拳击,她自告奋勇询问,只说自己是体校的学生,其余的描述都是店家附加的,上班时间在周末早晨,以及周三和周五晚饭前。 第三份工是朱熠璇这两天刚发现的,她还在实习助教阶段的第二天,她既没拿到保底,也没分到提成。 “你这样太冒险了,像今天这样……” “今天要不是你们跟着,那些人不会多看里面一眼。” “你一周没来训练,你也没说你干什么去了。” 朱熠璇将换下来的热裤塞进柜子里,指着朱欣俞道,“我去哪要和你说?” “训练才是最重要的,我们以后有机会赚钱,你这样是在消耗你自己……” 朱熠璇用力关柜门,“我跟你好声好气不代表我们真的可以和姐妹一样,我要钱,所以我赚钱,你觉得训练有用,那你去就是了。” 健身房门推开是商场大门的另一侧,这里面对的是大学城的一处高档小区,小区里大多附近外企工厂的职工,健身房也是他们下班后爱来的地点之一。 雷婧和朱欣俞跟上去,朱熠璇回头指着两人,“别跟着我,我的事不用你们管。” 这回朱熠璇三步一回头,雷婧和朱欣俞没法跟着。两人也没了回家的愿望,她们一起从高中来此,一个宿舍,今天还一起冲出八卦圈,她们就算不承认彼此是姐妹和朋友,在别人眼里,她们是。 雷婧想了想停住,朱欣俞也一样。她们同时转身,“回去。” 健身房还和刚才一样冷清,路过健身房往商场大门去,带娃的、遛狗的、恋爱的、约会的不断涌进。五楼是看电影和吃饭人最多的地方,电梯旁的玻璃房里已经没有家长和孩子的身影。 两人赶紧去四楼,前台处一男一女,看见雷婧和朱欣俞两人结束聊天。男的站直拍拍女人肩膀,女人一脸官方道,“两位是要咨询吗?” 雷婧和朱欣俞边回头边快速道,“朱熠璇她在楼上兼职台球助教被家长发现了,她们有拍到一张照片,其他没有。” 男人探身打量两人,随后看向两人身后,在楼道里没找到朱熠璇的家长们正飞奔而来。 老板指着拳击手套墙,“你俩从那出去。” 四楼的少儿拳击却围着越来越多的人,除了家长,还有吃饭等位,和等电影开场的好事者。 “退钱呢,不然就曝光你们。” “是啊,随随便便找一个不三不四的女的来当教练,把我儿子都教坏了。” “退钱哪够,让那个女的来道歉,还得给我们赔偿。” 雷婧和朱欣俞站在人群后握住的手心都是汗,带头的家长正将手机屏幕伸向老板,老板说过多少谎心知肚明。 在少儿培训这一行里,谁不是如此得过且过,英语外教可能只是老板路边遇到的德国阿尔曼人,少说多点就会露馅的英语,对付少儿绰绰有余。 更何况是听起来也没多少前途的拳击。 虽然外面的宣传是世界锦标赛,但老板默认送进来的只是为了给父母减负,甚至连强身健体也没算上。 老板看着照片一番连贯的皱眉思索,“肯定是认错了,这不是朱教练啊。” 家长不确定拿着照片看,照片上是朱熠璇俯身压杆的半张脸,且一旁有男客人挡住灯光。 “就是她,就在五楼,我刚才亲眼看见的,不止是我,大家都看见了。” 老板扫一眼面前的家长,“你们肯定看错了,朱教练是百忙之中你在我这里兼职的,她还要训练的。” “就是她,刚才她看见我们就跑了。” “穿这样?跑了?跑去哪?” 家长们好似反应过来,看向拳击室的换衣间,“对啊,我们还说她穿着点能去哪,现在看来就在你这里。” 老板胸有成竹,“你们尽管看,但要是人不在我这,就是你们无理取闹。” 家长们纷纷点头,开着视频录像就冲进换衣间。里间当然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她穿那么点能去哪?” 老板一脸疑惑,“是啊,你们是不是看错了?” 最开始的家长不信,她问身旁的孩子,“你说,刚才楼上的是不是你们朱教练?” 孩子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楼上的姐姐比朱教练好看。” 家长生气地拍着孩子头,孩子又喊道,“楼上人喊她0019号,她不是我们教练。” 第43章 奥运会是梦想还是现实 面对孩子的笃定和老板的肯定,家长们开始疑惑,但她们都不死心。她们问老板朱熠璇的具体姓名,老板说不知道,老板是真的不知道。 她们又跑到五楼桌球室询问,问0019号是不是姓朱,桌球室的人也是真的不知道朱熠璇姓什么。他们只记录了朱熠璇的电话、照片和编号。 当然照片和电话他们是不会给咄咄逼人的家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在此处,他们也是理直气壮的立场。 “在我们这里上班怎么了?我们合法合规,全透明玻璃。” 家长指着海报上的工资质疑,但哪里敌得过服务员的诡辩,“那你来上班就知道为什么工资这么高了。” 雷婧和朱欣俞全程跟着人群观察家长们,看着家长从接近胜利的过节,到疑惑不定的失望,两人才把心放下。 但这里的事平了,不代表真的平安。庆成市肯定不止这一家桌球室,不止这一家少儿拳击。朱熠璇的时间只有这么多,她忙于这些就不可能训练。 这些本来和雷婧没关系,但现在她正和朱欣俞一起担忧。担忧的是朱熠璇,也是她们自己。 尤其是本就有些动摇的朱欣俞,“我们以后应该也是在这些地方工作吧,以后工作和现在工作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哪些地方?你说那个桌球俱乐部?” “不是,我说健身房教练或者少儿拳击教练之类的。” 雷婧也是这么想的,但她不想承认,“不会的,我们以后会赢比赛,拿奖杯,拿奖金,还会去奥运会。” “去奥运会比高考还要难的。” “别这么想,我们才开始训练,再说了,难的事情才有意思。你会怎么想,其他人也会,让别人先放弃,我们不要放弃,那我们最后不就能去奥运会了吗。” “可这条路要走多久,我们才能赚到钱?现在体校真的只有比赛赢了才有钱。” 两人头上的浓云从商场一路走回宿舍时也没散开,反而愈发厚重。宿舍门口站着个挺拔高大的身影,来往的女生像之前那个晚上一般驻足回头,直到她们再次看到雷婧。 这一回是白天,她们不仅看清雷婧的脸还听清了雷婧的名字。 戴冕挥着手机,“你去哪了?我给你打了一早上电话。” 雷婧连忙掏出手机,“静音了,你今天不训练吗?” “休息,我准备带你去周围转转的。” “我们刚转了回来。” 戴冕捂着肚子,“你们不会吃过了吧?” 雷婧和朱欣俞吃的早午餐,这跑上跑下一顿折腾,两人都有点饿。 “也还能再吃。” 三人没往商场处去,戴冕倒是想去,雷婧怕那些家长还没走远,选了学校旁的一条美食街。美食街的食物种类很多,火锅烧烤点菜饭馆,或者炒饭炒面盖浇饭都有,但对于戴冕这个随时可能要比赛的运动员而言,这些都不是他能吃的。 三人走来走去,最终在火锅店前停住,戴冕先走了进去,“我可以吃清水锅。” 三人点了个三格锅底,牛油、菌菇和清水。雷婧将早晨的事说给戴冕听,朱欣俞一边吃一边抬头等着戴冕的反应。 戴冕正将一块腌制的牛肉从锅里夹起,在面前的香菜醋碟里蘸了蘸,他点点头将牛肉送进口中,没有多余的惊讶。 雷婧不解道,“她一周没训练打了三份工啊。” 戴冕边咀嚼边道,“我同学的爸爸还在庆成开了家少儿游泳馆,我同学当教练,还喊我去过。” “你去了吗?” “我没去,不过身边去的人挺多。也正常,这条路没那么好走,如果体育事业是理想的话,很多人还需要金钱去支撑。” 戴冕这话一说朱欣俞更纠结了,这不是雷婧的本意。 “可是你以前不是说我们要一起去奥运会吗?” “是要,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奥运会的,有的人半路离开去打工也是很正常的。” “我们才来没多久啊,她还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能去呢。” 朱欣俞突然开口,她说的是朱熠璇也是自己。 “可能她已经知道她去不了奥运会,她也回不去高考,所以也许她这样打三份工是她现在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 “她哪里是打工啊,她的身份半真半假,她也没有相应的实力,还有那个助教很明显就是擦边,像今天这样,不仅随时丢掉工作,还很危险。” 戴冕赶紧放下筷子,“你说得对,你们刚来还有的是机会,想赚钱的话现在可以考体工队,体工队就是体育工作,去了有工资的。” 朱欣俞两眼放光,“不用赢比赛也有工资吗?” “有。” 朱欣俞低头在屏幕上按下一行字点了发送,收件人是朱熠璇。 ——考进体工队就能有工资。 朱欣俞摇摆的心找到了暂时停下的消息,头顶的乌云移开,全移到了雷婧头顶。雷婧一点没轻松,她比之前更烦恼。她瞪着一旁的戴冕,戴冕笑着给她的牛油锅里下牛肉,一边下还一边道,“你以后牛油锅也得少吃。” 雷婧更不高兴,但碍于朱欣俞在,她不好说具体不高兴的原因。朱欣俞也以为雷婧是爱牛油锅爱的深沉。 但雷婧想的全是戴冕之前的话。 为什么会是考去体工队,为什么他不是坚定地说一起去奥运会?她在水底和他重遇时她就已经确定一定要去奥运会,但现在推翻这件事的是戴冕。 戴冕不坚定,不记得,还在说着打工也是一条路。 雷婧回程没和戴冕说一句话,她走在最前面,朱欣俞跟着。女生宿舍的大门将戴冕隔绝在外。 雷婧一回宿舍就爬上床借口补觉,也没和朱欣俞说一句话,她渐渐进入梦乡。 一阵不顾别人死活的开关门声将她从浅睡中拉出,雷婧已经忘记睡觉前的情绪,而此刻进门的朱熠璇却在重复雷婧睡前的生气。 朱熠璇开衣橱、脱衣服、拉椅子、关橱门,每个动作都生硬用力。窗外路灯灯光在她脸上滑过,雷婧好似看见朱熠璇脸颊的泪痕。 她再看过去时,朱熠璇已经拿着衣服进了卫生间。 朱欣俞也醒了,雷婧拿起手机想问朱欣俞看见没,手机上一条戴冕的未读短信。 ——我说去体工队是说你同学们,不是你。你可是天才少女,我们俩是约好一起去奥运会的,我没忘。 第44章 墨绿卡片和鲜红拳头 卫生间的水声在宿舍的空气里调和,掩盖着朱熠璇的情绪,也在雷婧和朱欣俞之间破冰。两人从对未来不确定的分歧,到共同摸索朱熠璇的现状。 朱欣俞下床给朱熠璇的杯子里倒上热水,雷婧打开一直冷却空调。两人坐在床下的椅子上聆听卫生间里水声之下的动静。 那样嚣张的朱熠璇,怎么会哭。 水声噶然后没过多久卫生间门就开了,雷婧和朱欣俞条件反射从椅子上站起,两人同时和满眼通红的朱熠璇四目相撞。 朱熠璇下意识用浴巾擦脸,但声音还沉浸在颤抖中,“你们两干什么?” 朱欣俞端起水,“我们想说今天……今天我们刚好去吃饭的……我们……” “我不干了。” “不干了?” 朱熠璇浴巾揉着头发看向雷婧,“你那个比赛赢了有钱吗?我能报名吗?” 雷婧实话实说,“不知道,应该有奖杯?” “一问三不知,我去问余老师。” 吹风机将空间隔绝,但没法完全隔绝所有声音。朱欣俞借着白噪音喊道,“你刚才说你不干了是什么意思?” 朱熠璇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吹,朱欣俞问了好几遍她都没理。头发在热风里如海浪鼓动,朱熠璇仿佛正将身体里的浊气一点点吹干。 五分钟后朱熠璇走到椅子旁道,“就是我一下子没了三份工作。” “家长后来找到你了?” “没有,是我开了三个老板鱿鱼,我不干的。” 朱熠璇离开健身房后去找杨哥哭诉,她说她打三份工被家长怀疑专业度,没有提是哪三份工。她原本想摆摆娇弱让杨哥出点血或者给她介绍去地下搏击俱乐部,但杨哥都没往这两处想。 他只是顺着朱熠璇的话道,“那就不要干啊,女孩子这么拼干什么。” 杨哥不是说说而已,他已经开始规划要带朱熠璇回家见家长的事,而朱熠璇刚成年甚至还没想好成为怎样的自己,杨哥就迫不及待地给朱熠璇安排新身份。 “可是我需要钱啊。” “以后我养你啊。拳击那么辛苦你要是不愿意现在就可以辍学,住我家里不用房租,吃饭有我妈,以后你就在家里吃吃喝喝,出去上班。” 朱熠璇看着杨哥满脸肉挤压的眼逢知道,她不能再继续了。她嘴上说着她还小,父母应该不会同意。手快速将刚加没几天的杨哥屏蔽。健身房的人和杨哥认识,她不能再去,少儿拳击的老板以家长闹事威胁朱熠璇要白嫖她的劳动时间,她不能妥协。 至于台球室,两天不到的工作已经让她明白,不忍着恶心奉承或者让客人口袋里的钱进会员卡,说好的高薪根本拿不到。 三份原本看着充满钱景的工作都是泡沫,而杨哥这根浮木已经被朱熠璇的心思泡发,朱熠璇这一周疯狂最终留下的只有那张绿色卡片。 朱欣俞试探道,“你准备再去找其他工作吗?” “干什么?你不想我好好训练?” “不是,你不是要赚钱?” “你是觉得我打不赢比赛?还是觉得我不如你?你在这里训练我也要在这里,以后说不定我就能真正靠拳击赚钱。” 朱欣俞松了一口气,她以前最怕看见朱熠璇,现在听到她这么说竟然觉得高兴。 她跟着朱熠璇收拾这一周没洗的衣服,绿色的卡片再次出现,它被朱熠璇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放在桌面。 直到朱熠璇和朱欣俞收拾好一箩筐衣服推开宿舍门,雷婧还没缓过神,她再次握起面前的卡,在白天的光线里,卡片的颜色更真实完整,这是一般拳馆地面的墨绿,卡片正中的拳击手套鲜红。 手套的边缘并不平整,下端好似融化般轮廓。就好像红色的不是手套的颜色,而是渗出的血液。 卡片的反面也是同样的墨绿,在右边靠下的位置有一道黑色轮廓,轮廓里的绿和其他地方一样,只是绿的并不光滑,它斑驳陆离,好似被一盏昏黄的过道灯窥见了裂缝。 那是一闪若有似无的门。 雷婧脑海里是九岁的那天晚上,她用力摇头,将卡片握在手里走了出去,一路向宿舍的洗衣房走去。 雷婧沉浸在昏暗而血腥的回忆里,没在意周围。她经过的女生们都在朝着她望过来,她们想靠近,又在陌生里窃窃私语。 下一个转弯的走廊尽头就是洗衣房,在雷婧转弯时一道身影将她拦下。 “喂,你就是雷婧吧。” 语调生硬,带着很重的口音,语气里也没什么感情。雷婧抬头是个个头比她要矮一点的女生,但她一点俗人眼里女生的配置都没。 她头发枯黄爆炸,用皮筋扎在脑后。脸上没擦任何东西,有些暗黄还有些明显的表面凹凸。她眼睛像没睁开那般,嘴比鼻子大。她穿着件黑色亮面羽绒,里面一件灰色打底,下身一条有些泛白的运动裤,脚上一双黑色运动鞋。 她算不上好看,甚至有点难看。但在她的眼神里丝毫找不到对容貌的退却。她正昂着头,小眼聚光地直视雷婧。 “是,有事?” “你就是雷婧啊,你来了也不训练,还来挫志气,你知道这里是体校,你要是不想训练你可以回高中啊。” 雷婧摸不着头脑,“我每天都有在训练,只是余老师让我单独训练,所以我没有和大家一起。你是我同学?” “你一个新来的,你还单独训练?还余老师带你训练?这么搞笑的?” 雷婧手里握着卡,她急着去洗衣房,她想绕开面前的女生,但女生丝毫没有让。 “我干嘛跟你解释。” “你怎么不应该跟我解释,你没来的时候大家训练得多好,你来了大家都开始看男人。” “什么男人?” 女生叹口气指了指楼下,“之前是那个明星戴冕,今天又来一个。男人只会阻碍我们成为拳王脚步,要谈恋爱你别来体校啊。” 女生说得格外认真,小眼用力睁开指着楼下。雷婧向一旁的窗户走近,只见女生宿舍楼下真的站着一个男的,那个人她也确实认识,是温新。 第45章 新朋友杨梅 戴冕出现在这里正常,温新出现在这里就很反常了。雷婧一摸口袋没有手机,她小跑下楼,小眼女生气势汹汹地跟着,沿路的议论在奔跑里不断传进耳道。 “我看见戴冕等她的呢,她这才多一会儿又换人了?” \"看不出来啊,我们体校也能有这么狗血的言情剧看?\" “楼下这个看起来也没有戴冕学长好啊。” “年上和年下,狼狗和奶狗,给你你怎么选?” “你从哪看来的这些啊,我觉得还是戴冕学长好。” 雷婧这回听见了,这都什么跟什么,谣言就是这么来的。她一定要找机会解释。她喘着气出现在门口还没出口,她的机会就被堵住了。 温新软绵绵的扑过来揽着雷婧喊,“你终于来了,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啊,我就知道你在女生宿舍,我又不知道你宿舍号,我刚才问了好几个同学,我还怕今天见不到你。” 一旁女生正叉着腰看向雷婧和温新。雷婧一把推开温新,“你怎么来了?” 温新根本没发现周围的不对,他拍着手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也来体校了。” “对啊,我说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我来体校上学啊。” 雷婧没听明白,先天心脏病的温新,运动废物的温新来体校上学。 雷婧不由自主地摸着温新的脑门,“也不烫啊,上什么学?” 温新头一让得意道,“运动康复专业,我厉害吧?” “什么东西?” 温新一本正经的科普,“就是培养具有康复医学和运动医学知识、技能和科研能力,在医疗单位和高等院校、科研院所从事康复医学与运动医学的临床、教学和科研工作高级人才的专业。” “你不高考了?” “你还没说我呢,我是不是超级厉害。” 雷婧小声道,“你妈妈真厉害。” 温新没听清,“什么?” “你学这个干什么?你不是想以后学医的吗?” “如果你打拳的话,我想考个医师证给你做医务监督。谁知道你真的打拳,我觉得我来体校学运动康复更方便,以后如果你徐需要我考不了医师证考一个护士证也行。” “不行吧。” “行的,我都问过了。” 雷婧想说的是,不行吧,你应该高考啊,你跟着我转干什么。一旁的女生一个迈步。 “你看看,都追到体校来了,多影响训练,你一个人心思不在就算了,你让多少女生开始幻想,耽误青春。” 温新赶紧道,“你是我们雷婧同学吗?以后你受伤了我也可以帮助你啊。” “不需要。” 雷婧和女生异口同声。 女生不需要男人,雷婧不需要温新跟着。温新完全沉浸在他能进体校的喜悦里,“存在即合理,体校有这个专业那肯定是需要的。”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周末在校的女生似乎都凑了过来。平日里的枯燥训练里终于出现了色彩,雷婧成了女生宿舍电视剧,女生们恨不得人手一把瓜子,她们开始猜测雷婧和戴冕与温新之间的关系,并开始下注故事的结局走向。 一旁的女生皱眉叉腰挡在雷婧身前,一言不发。雷婧拉住女生的胳膊小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女生一言不发只是盯着面前的温新,温新歪头问道,“怎么了吗?” 雷婧看了看周围急中生智,她越过女生和温新并肩,大声道,“你们都误会了,这是我表弟,他从小心脏不好体弱多病,所以我们在学校里一直互相照料。那我来体校他就一个人了,现在转来体校所以过于激动。” 温新回头道想问什么表弟,面前的女生没给机会。 “所以你只是和戴冕暧昧不清?” 空气里有八卦有笃定,雷婧喊得更大声,“当然不是,戴冕是……是……” 温新不高兴地接话,“戴冕是我们表哥啊,从小游泳的那个表哥。” 这话从温新口中说出比从雷婧口中说出可信度高了很多。从刚才的雄竞修罗场到眼下的一家子亲戚。女生宿舍久违的热闹随着谣言散开。 但女生还没走,她在一旁等着雷婧和温新说完话,看着温新拖着行李箱去往男生宿舍额,她走过来冲雷婧伸手。 “误会你啦,不好意思啊,我叫杨梅,今天算我欠你一次,以后你有事找我我无条件帮你。” 雷婧拍了下她的手,“不用啦。” 雷婧仰头,她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做。 “你可以不开心,刚才我确实没礼貌了。我是觉得既然你好不容易来体校打拳,那你肯定有拳击的天赋或者优势,你不能被男人耽误时间,每天训练的时间就那么多,我们要心无杂念啊……” 杨梅的话在雷婧耳边成为吹风机响声一样的白噪音,她所有心绪都在洗衣房的朱熠璇身上。 雷婧从口袋里摸出卡片握在手里,她要去找朱熠璇问清楚,她想知道答案,她不想逃避,也不再害怕,她愿意面对。 杨梅却在此刻再次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怎么有这张卡?” 雷婧狐疑地举起手,“这个?” 手里的卡片立刻被杨梅夺走,她眉间川字比之前更深,宽厚的嘴唇在不自主地颤抖,连带着抓卡片的手掌。 刚才的坚定和机器人一般的生硬语调在此刻变调,她有些结巴的慌乱。 “这张卡你哪里来的?” “你认识这张卡?这不是少儿拳击馆的卡?” 这是雷婧最后的希望,她跟着朱熠璇一天得出的结论,尽管充满不确定,它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只是这可能在此刻坍塌,墨菲定律在她面前上演。 “什么少儿拳击馆?这是……是搏击俱乐部的门卡。” 有什么在杨梅和雷婧身体串联,九岁的天旋地转和痛彻心扉混着血腥和恐惧重回雷婧的脑海。 “你说的是地下搏击俱乐部吗?” 雷婧和杨梅眼神对上时,雷婧看见了杨梅小眼里复杂的情绪,除了惊讶和惧怕,还有愤怒与温情。 第46章 同一间地下搏击俱乐部 卡片在杨梅手心里刻下浓厚的凹痕,她再看向雷婧时,眼里只有直接的恨意。 “你去过?谁带你去的?带我去。” 雷婧胸前是杨梅抓住衣领的手,衣服皱着将呼吸和心跳簇拥挤压,九岁的过往全部被放到明面上。一切都是真的,父亲没有去远方,一切都是真的,他死在了那晚的搏击俱乐部。 那间地下搏击俱乐部。 但也许并不是过去那间。有阳光照耀的地方就会有阴影,或许并不是让父亲死亡的那一间。 雷婧反问道,“你去过?” “我没有,你快带我去。” “你没去过你怎么确定这是那里的卡?” “我不会认错,就是这张卡,我爸有一张一模一样的。” 雷婧望着面前的杨梅,好像在看另一个自己。她想到杨梅为了拳击不管不顾心无杂念的模样,雷婧脑补了很多种可能。 “你爸,还在吗?” “他死了。” 杨梅的干脆而快速地回答,雷婧追问道,“怎么死的。” 雷婧好像找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人,她的手覆盖在卡片正面,和杨梅的手握在一起。 杨梅强调道,“我不知道,反正我当他死了。” 雷婧停止去洗衣房的脚步,她去不了父亲的比赛,也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她到最后都没有和父亲敞开心扉把酒言欢。但现在她有这个机会,七年前父亲最后的气息正被掀开一角。 雷婧撒谎道,“你要去这里干什么?你爸去这里打过拳?” ·杨梅直接的眼神里忽明忽暗,“你带我去。” “你告诉我我就带你去。” 杨梅甩开雷婧的手,却没有松开手里的卡片。她将雷婧拉到没人的角落指着卡片道,“你得带我去,我不能看他再害人了。” 杨梅出生在南边的一座小镇,喝凤凰单丛,吃肠粉海鲜。她一直不知道父亲是做什么的,有时候他身上会有鱼腥味,有时候他身上混着汽油和茶香,后来他身上都是药油味。 七岁那年母亲说,“你爸找到挣钱的路子了,我们以后不用愁了。” 那一年杨梅远离了大海到达庆成,庆成有长江,江风里有泥土味,却再也没有海腥礁石。这里也喝茶,喝茶也讲究,盖碗茶远近闻名,但杯里多是碧螺春和龙井,庆成人说是鲜爽留香,但杨梅不喜欢,她在梦里都在想澄黄的乌龙茶。 杨梅也不喜欢庆成的饮食,什么都带着辣味。而父亲却入乡随俗,顿顿都要母亲放辣豆瓣酱。 杨梅吃不惯,但杨梅的脾气越来越大。她不觉得现在是好日子,她怀念她出生的小城。 可杨梅每次生气父亲却格外高兴,“看看,这就是我女儿,就要脾气这么火辣。” 母亲担忧道,“你该管管她,女孩子脾气这么大以后怎么办?” “以后怎么办?” 父亲说话间杨梅将手里的筷子砸向地面,砸倒了一旁的塑料垃圾桶,瓶瓶罐罐碰撞着滚出来。 父亲非但没有生气更高兴,“力气也大,以后打拳吧。” “打什么拳?” “女承父业啊,这行暴利。” 母亲也不太懂,只是暗暗觉得父亲的话不靠谱。但杨梅已经被父亲抱起来,杨梅闻着父亲身上的酒气排斥地推开,父亲却更加得意,抱着杨梅出了家门。 这是父亲平时上班的时间,杨梅第一次去了父亲在庆成工作的地方。满脸破旧的绿和破损的健身器材。门口的广告牌忽明忽暗,进门处的前台处没人,电脑屏幕也黑着。里边一个人都没有。 杨梅很难想象父亲是在这里给家里带来好生活。父亲指着沙袋对杨梅道,“你打打看?” 杨梅气不打一处来,对着沙袋用力就是一圈,手痛得发麻,沙袋却纹丝不动。但她一个眉头也没皱。 父亲揉着杨梅的脑袋,“不错啊,我找个人教你。” 很快杨梅见到她所谓的师傅,那个人穿着花衬衫戴着银色粗扣项链,上臂若隐若现的文身,衬衫里是一件黑色背心。脱下背心后,杨梅看见了他上臂的文身,纹身上是一个长发女人。 父亲道,“那是你师母。” 男人满身肌肉,教杨梅使用器械,只是这里每个器械都有个共同点,淡淡的灰尘和一股发霉的味道。男人也不是真的教杨梅打拳,他像在逗一只小猫。 入口处陆陆续续的人进入,杨梅以为父亲要开始工作,但奇怪的是进来的人并没有和父亲这头说话,他们一直朝里走,走的人越来越多后,杨梅开始好奇。 “里面是什么?这么多人进去了?” 父亲和男人只是对看一眼,谁都没有回答杨梅的问题。杨梅的答案是自己找到的。 杨梅下午放学早就会来此玩玩器材,有一天她趁人不注意溜进所有人走进的里间,发觉里间只是个换衣间,里边只有供一人洗澡的位置,根本容纳不了那么多人。 杨梅就在淋浴间里躲着,直到她听见重叠的脚步声,以及不时响起的“滴”声。 同时,她听见了缥缈的喊叫和欢呼。 雷婧喊道,“是这张卡打开的门后?” 杨梅狐疑道,“你没打开过?” 雷婧不回答,“然后呢,你爸不是打拳的,有文身的师父是?” “他不是我师父,他应该也不打拳。” 杨梅后来发现门后别有洞天,那时候她不知道什么是拳击什么是赌博,杨梅只知道总有人会被从地下抬上来·,而父亲和文身男人数着的钱都沾着血。 雷婧颤抖着喊道,“你爸是这家搏击俱乐部的老板?” 杨梅被吓了一跳,“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那里有好多好多好多的钱,但我家并没有那么多钱。” 那些人来此都要给现金,杨梅看见父亲从文身男人手里拿过钱,只有那堆钱的一个零头。但父亲还是感恩戴德,“谢谢兄弟,没有你我哪能一天赚这么多,以后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后来呢?” “后来有一天,那里抬出的人再也没能从医院里出来,而我爸,失踪了。” 第47章 全部积蓄买他输 杨梅父亲失踪在七年前,当时他赚的钱把家里祖的房子买了下来,还整上一辆车。那天杨梅父亲出门比往日更高兴。 “马上我们家就能住更大的房子了,到时候把爸妈都接来住。” 杨梅母亲问他,“怎么突然会有钱的,郑哥给你分的多了?” “那倒没有,但我用全部存款买了今晚新人输。” “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你什么时候取的钱?” “你别管,肯定输。” “哪有肯定的事,万一赢了呢?” “不可能的,一个门外汉和杀人不眨眼的暴躁狂,怎么比啊,那个新人可能还以为是来切磋的。” “那人家不要命了?” “赢了给五万,谁看到奖金不心动,人都有侥幸的。” “什么人啊?别弄出人命来。” “最多医院躺一个月就好了,再说了都签了免责书的。” 父亲临走前还把杨梅抱起来转了一圈,说杨梅变重了,成大姑娘了,要回来给她买新衣服新鞋子。 后来杨梅什么都没看到,父亲走了之后再也没回来。 父亲有时候下了班会喝到第二天来,那那天到下午还没来。杨梅跑去搏击俱乐部第一次看到大门紧锁,门口的灯牌更是掉了一边的固定。 杨梅能闻到空气里血腥的臭味,她到处寻找气味来源,看到没了灯照后的广告牌上有一个红色的拳击手套,手套下是融化低落的红色模样。 “就是这张卡的样子。” 雷婧咬着唇扮作局外人,你说的那里抬出来的人,是那个为了五万块打拳的新人吗?” 杨梅点点头,“是啊。” 这里是杨梅找到父亲唯一的地方,她拍了半天门,还喊了半天,突然卷帘门裂出一条缝,门隙里传来暴躁的低哑,“别喊。” 卷帘门向上拉,文身男人探头左右看了眼,将杨梅一把拉进去。 里边的血腥味更浓,甚至能看见绿色表面没有清洁干净的红色印记。除此之外还有男人身上浓烈的酒精味。 “我爸呢?” 男人打量了杨梅一眼道,给了杨梅一个双肩包,“你爸说了,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这是他的报酬,你背回去。” 男人眼神阴森,将背包强硬地挂在杨梅身后。卷帘门再次拉起,他用力将杨梅退出去。他最后说的话是,“以后别来了。” 杨梅脾气不好因为她知道爸不介意,妈会宠着。她只是九岁的孩子,她哪里见过真正的凶恶,但她刚才见到了。文身男人的眼神告诉她,如果她再回头喊一句,他会把她的脖子拧断。 杨梅没敢回头也没敢看背包,她一直走到家才哭着喊妈妈。她和妈妈一起打开背包,里边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多的纸币。 “这是爸爸说的钱吗?” 杨梅忘记哭泣,但她妈妈却哭了。杨梅问她怎么了,她说了和文身男人同样的话,“以后不许再去你爸工作的地方。” “我爸人呢?” “也不许再提你爸。” “为什么?” “你就当他死了。” 杨梅哪里懂,她是在之后的时间里慢慢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什么是赌博。她也慢慢打听到父亲消失之前那里发生的事,据说那里被抬出一个受伤的人,再送入医院后没活下来。 从此父亲再也没回过家,搏击俱乐部也关了门,杨梅也没有见过文身男人。 雷婧颤抖问道,“你说的搏击俱乐部是不是在人民医院附近。” “现在哪里又开了?” “不是,我是问你七年前。” “是,你怎么知道?” 雷婧想了想还是没说,“我听人说起过。” 杨梅抓着卡道,“现在你能带我去了吧。” 雷婧眼里闪过泪花,当年的事被掀开她就不想让它再封住。杨梅的回忆里有很多没有解释的地方。 “你爸为什么那么确定那个新人会输?” “我跟你说的是我全部的,你带我去,我要找到我爸,或者找到那个姓郑的,我才会知道。” 雷婧记住了这个人,郑姓文身男人。她转身走向洗衣房,朱熠璇和朱欣俞正在有一句每一句的说话等着衣服。 雷婧径直走向朱熠璇将卡片摊开道,“带我去这里。” 朱熠璇惊呼着一把拿过卡片,“你偷我东西。” 杨梅看看雷婧又看看朱熠璇,转而问道,“是你的?你带我去。” 朱熠璇看着洗衣房里的人小声道,“去哪里?去什么?” 雷婧凑上去低声道,“地下搏击俱乐部,不然我不介意让所有人包括警察知道,你参与赌博。” “你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杨梅?” 雷婧干脆道,“去,还是不去?” 朱熠璇看了眼洗衣机,洗衣机还有一个小时才能洗好,她快步走出洗衣房,连带着跟出来三个人。朱欣俞什么都不知道,雷婧和杨梅迫不及待。 雷婧不想让面前的人知道她的七年前,杨梅懒得再说一遍,朱欣俞只知道事情不简单,朱熠璇进退两难。 四人各怀心思坐上校门口的出租车,终点是一公里外的巷口。 七年前的搏击俱乐部不在这里,但周围的状态这里一样,有医院,有居民,一派祥和,却又暗藏玄机。 雷婧只说捡到卡后在路上碰到的杨梅,杨梅则说她认得这张卡,朱欣俞才知道朱熠璇在这个礼拜还去过赌博性质的地下搏击俱乐部。 她惊慌失措后一番语无伦次的担忧,“那我们去干什么?那可是赌博,你怎么会有钱去赌博?” 朱熠璇在路口停住,面前一排店铺根本看不出任何不妥,甚至根本看不出搏击俱乐部的模样。它和七年前不同,它甚至没有个对口的门面。 朱熠璇指着一道小门道,“就是那里,但晚上才开门的,而且我们这么多人去会被盯上,肯定要查身份的。而且就算我们走到门口也没有钱进入。” “你不是有卡?” “就算有卡每次也要充钱才能开门,钱不够这张卡就会失效。” “所以这张卡真的是你的,你进去过。” 第48章 她们都知道地下有什么 朱熠璇没法解释她是怎么进去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雷婧和杨梅会对这里熟悉。 她能想到唯一的可能是,她们和自己一样。 “有人推荐你们来这里打拳?” 杨梅激动道,“你来这里打拳的?” 杨梅说着上下打量朱熠璇,她身上根本看不见伤痕,杨梅摇摇头看向雷婧。 雷婧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朱熠璇既没钱也没足够的胜利的办法,但朱熠璇知道地下有什么,她还进去过。 “谁带你进去的?或者,你认识在里面打拳的人?” 朱熠璇被三人围住,面前又是知道她所有信息她惹不起的搏击俱乐部门口,她拉扯着最激动的杨梅。进退比刚才更难。 能开这样场地的人肯定不好惹,朱熠璇惹不起。但若解释不清楚,她不知道雷婧和杨梅会在学校里闹成什么样,她需要体校的身份。 “别人带我去的,这不是我的卡。” 杨梅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下,说了烧烤摊引起回忆,也说了杨哥,但中间的缠绵直接被忽略掉。 杨梅和雷婧都想知道一件事,“那工作人员长什么样?” “不记得了。” “你不是说有人问你要信息,你怎么会不记得。” “我没在意看啊,你们也知道这种地方,我要是一直盯着人看,我也怕被那个人记住我的样子啊。” “人家都有你信息了害怕记住样子?” “反正我知道的都说了,你们呢?你们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杨梅追问道,“那你没看见脸,总能记得其他的吧。” 朱熠璇努力回想,“是个男的,身上有烟味,其他的真的想不起。” “你有没有见到一个手臂有文身的男的,可能四十来岁。” 杨梅刚才抓住雷婧胸口衣服的姿势抓着朱熠璇,朱熠璇被突如其来的摇晃震住,朱欣俞没头没脑地打圆场。 “这个天没人穿短袖吧。” 朱熠璇的血液和经脉碰撞,她脑海里冒出第一次踏进远处这扇小门的画面。 “手臂文身的我没看见,但我看见过一个人腰部有文身。 雷婧看向杨梅,杨梅摇头,姓郑的全身不止一处文身,但最醒目的就是手臂上的女人,其他地方杨梅没在意,杨梅也从来没有看见过姓郑撩起衣服的腰间。 看到手臂还比较正常,看到别人腰间文身才奇怪。三人想到这里同时看向朱熠璇,朱熠璇小声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是有次进里边门的时候,我看到旁边换衣间里有人,那个人腰间有一个文身。” 新俱乐部的格局和七年前一样,门都在卫生间换衣间里侧藏着,但这里是用来掩耳盗铃的,平时没有学员,所以更谈不上使用。 朱熠璇匆匆撇了一眼,里边正好有人在换衣服,皮肤黝黑,肌肉明显,腰间有一个掌心大的文身,“郑”。 “郑!关耳郑?” 杨梅和朱熠璇反复确认,朱熠璇只记得这一点,也只看到了这一点。 “那个地方不能停留的,我就看了一眼。” “你没有看错吗?” “没有,当时跟我去的杨哥也看见了。” 七年后的杨梅和雷婧都不是小孩子了。杨梅不会再去拍打哭闹,雷婧也不会逃避害怕。 在朱熠璇再次问她们怎么知道这里时,两人搭配出新的故事,“我们听人说有人在这里被打死,有人在这里赌博。” “听谁说的?” “警察,警察之前来学校暗访调查时候说的,让我们注意学校里有没有人会去。” 朱熠璇暗自松了口气,她赶紧把卡丢掉,撇清关系。 “我和杨哥也不联系了,我也不会去了,我没赌博,也没去打。” 朱熠璇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警告,她还蹲下身将卡片捡起擦拭,想要擦掉上面的痕迹。朱欣俞跟着朱熠璇叮嘱,她也觉得好险,差一点她们的妈妈就要心痛后悔。 雷婧和杨梅却没动,两人环顾四周,最终都看向远处的小门,确认那里还没有开启,门口的摄像头也拍不到此处时,两人同时蹲下,都想要这张卡片。 杨梅先一步拿起,“你拿着不合适吧,除非你有事瞒着我。” 雷婧缩手道,“你想调查这里一个人可不行,我可以帮你。” “我怎么知道你和谁是一伙的,虽然你刚才没说我的事,你也没说你的事。” 雷婧想了想道,“七年前被抬进医院不治身亡的人是我爸。” 杨梅的眼睛尽可能的睁大,这一刻她们不仅是单向遮掩,她们有了共同的秘密和目标,刚刚认识的两人在此刻默契地成为同谋。 杨梅将卡递给雷婧,“你放心,从现在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是不会包庇我爸的,等我找到他,我要给他送进牢里。” 雷婧整晚都没有睡着,她几乎是醒着到天亮的。手机里戴冕和温新的信息她都没有回,她一直等着太阳升起,给母亲打电话。 母亲没有接,雷婧给母亲发了短信,编辑了一长串又删除。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接下来的两周雷婧更专心地投入训练,余华对她没有一开始客气,好像所有情绪都消失,好像雷婧在她眼前不是个有血肉的人,而只是个机器。 原本成天的体能训练变成上午下午各两个小时,剩下的四个小时则用来进行拳击技术的训练。 训练看起来轻松,雷婧也以为会比体能训练轻松。比如在没有对手的情况下练习空击。戴着拳击手套对沙袋进行连贯性的击打。前后捶打吊挂的梨球。 余华的叫喊比之前更猛烈。 “用力,没吃饭吗?空气里一点声音都没,你打到什么了?” \"连贯!用力!姿势不对!从耳边出拳,手抬起来!\" “速度太慢,快快快!要让我看不见梨球!我还能看见梨球!” 下一个周末雷婧也没能好过,那些她本来就会的步法在余华眼里一无是处,扎马步、不断快速地前进后退,侧移步。这些比上一周的技术训练更艰苦,余华亲自上阵追着雷婧脚步见缝插针。 刚刚进入脑海里的仇恨和悲伤都被挤走,手机里的信息她更没空琢磨。她躺在床上最后的休息,这回天一亮她就要去体育馆比赛。 这是她七年后和于超越的第一场较量。 第49章 七年一刻 这是雷婧第三次来到这里,庆成体育馆。上两次她都赢了,这一次她没有把握。一个月前她的体能还不如朱熠璇,而仅仅有体能也是不够的,她如何与一个专业拳击运动员较量。 今天不会像七年前那般有蛮力和侥幸,今天的一切都比之前专业。 雷婧换上拳击鞋和短裤,穿啊好难过护裆与护胸,装上护齿,双手缠上五厘米宽的标准绷带,带上拳击手套。 唯一有些业余的是为了青少年的安全,这场比赛仍然是规定使用头盔的。雷婧穿戴完毕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若是以后走上更加职业的比赛场,她的头上就不会有头盔,恍惚间她好像看见父亲的脸。 父亲在地下八角笼里就没有头盔,因为头盔的安全会让观众嗜血的兴奋减弱。雷婧捏紧拳头,总有一天她要彻底端了这一方阴郁的场所。 余华和金燕说的不是玩笑,雷婧今天的比赛就是一场密谋,她对着的就是于超越。今天的于超越盎然有神,双眼仿佛聚光的手电一直盯着面前的雷婧。 场馆里空调很足,但雷婧被看得全身发寒。她顺着于超越的眼神看向自己,于超越没放过雷婧身上的每一寸裸露。 在裁判检查完护具佩戴后,雷婧冲她道,“你看什么啊?” 于超越皱眉认真道,“你怎么还是这么瘦?这些年你没有练吗?” “不是跟你说我放弃了不打了吗。” 于超越向后退一步不可置信,“不会,你不是在体校吗,不会……” 裁判说着开始,于超越赶紧调整姿势态度,她刚刚的犹豫和柔软顷刻消失,双手放在耳上,膝盖微屈,双脚平行四十五度,抓得牢固却又弹跳轻盈。 她整个人都绷紧看向面前的雷婧,在她眼里的雷婧也不是血肉普通人,而是她七年来的挂念和信仰。她将所有信仰散开在毛孔,封闭成一道坚硬金属,等待着合适的机会去打破面前她等了七年的目标。 雷婧就也做了预备姿势,但她就没有于超越这般坚挺。刚才于超越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打量于超越,只是没有那么的明目张胆。 于超越手臂和小腿的肌肉比朱熠璇要发达好几倍。余华这几天一直在强调肌肉力量,雷婧还吐槽余华的方法有问题,怎么她练习一个月了也没见多少肌肉,看起来还是瘦弱。 引来余华的一顿吼,“女生哪有那么容易长肌肉?你要吃足够多的蛋白质,不能吃过多的碳水,那些加工的垃圾食品更是不能碰。” “这样就会有肌肉?” “这样你还要每天高强度的训练,最少半年,你才可能有点影子。” “我看网上七天就有腹肌了。” “不可能的,七天只可能不吃饭掉一堆水。” 雷婧在看到于超越一身肌肉的时候就感觉到全身的鸡皮疙瘩,护具里的脑袋也开始莫名其妙地紧缩,他好像已经感受到了输的滋味。 这场比赛每回合两分钟,每回合中间休息一分钟,一共三回合。 远处看台上吴碧清正皱眉看向擂台,她是跟着来的,她也是来参加比赛的。这比赛对她去体工队有加成,而去体工队就离走进世界更进一步。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于超越会来参加。于超越早就拿过很多世界锦标赛的名次,她也在巴西呆了七年,她进体工队是一句话的事,可她却为了这场比赛去拳击学校,而她参加这场比赛就为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雷婧。 吴碧清打听过雷婧,得到的消息是这是个一个月前刚刚从高中到体校训练的高一生,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锦标赛的名次。 吴碧清更好奇了,她穿着拳击服就坐在观众席,根本不需要等待的时间。 体育场里注视这场比赛的除了吴碧清还有录像屏幕后的于伟望,七年前她看上的雷婧,七年后再次出现,她很想知道雷婧会给她什么样的惊喜。 观众席里也藏着人,余华和金燕并排坐,旁边还坐着个短发女人。三人都在压谁会赢,三人压的还都是于超越赢。 “不是你的徒弟吗?你不是成天说给你捡到宝了吗?” “金子是需要磨的,她才一个月。” “你的意思不会是说她有一天能赢超越吧?超越要比她多七年。” “拳击又不是比谁训练的时间长,那我们的年限加起来能拿冠军?” 金燕不悦,“你这不是强词夺理,但以我的眼光,这个雷婧以前就是侥幸,现在都十六岁了,比她厉害的女孩多了。” 徐华坚持道,“我看未必。” 观众席边上还有个拿着手机正放大拍照的人,他不是第一次拍,七年前他也在拍。今天他是翘了训练来的。 他的身后还有一个人也在拍,那人看见了他。那人正撅起嘴不悦着,“戴冕怎么也来了。” 他说完捂住心脏深呼吸一阵,换了个靠前的位置,位置刚好在戴冕前边,他还站起来挡住些戴冕的视线,冲场上喊着,“雷婧加油!” 雷婧当然没有听见,她聚精会神地绷紧身体,迎接于超越的出场。 第一回合,于超越兴奋的环绕步试探,她的步伐比徐华训练时还要快,且快得诡异没有章法。和雷婧从前有规则的环绕完全不同,雷婧根本猜不到下一秒于超越的身影会在何处,于超越就一个冲刺拳得了一分。 拳在护胸上一震,明明隔着手套护具,雷婧还是没站稳坐在地上。 于超越眼神一震,她看着地上的雷婧不可置信,含着护具的口中喊道,“你在干什么?专心点。” 吴碧清笑出声,她冲旁边人道,“于超越怎么回事?她还指望这个人能赢?” 拳击台上没有人会给对手起来的机会,但于超越给了,她等雷婧起身,她只当雷婧是不专心,她眼里的雷婧是她可以仰望的自信女孩。而不是面前这个纸糊一般的少女。 雷婧当然也不是纸糊的,只是她面对的是于超越,她弹起身冲于超越一个直拳,于超越每个毛孔都是欣喜,但训练的肌肉记忆让她条件反射的一个侧身。 雷婧飞了出去。 第50章 为什么浪费天赋 第一回合的两分钟在试探怀疑,退让胆怯,欣喜和奋进里结束。雷婧下巴隔着头盔磕在地面,反震连着护齿震地脑壳嗡嗡,这是她第一次趴在拳击台上,这个姿势雷婧没法骄傲,她眼前最多的是地面灰尘。 她好像看见了父亲的脸,父亲被人打在地面的模样。 观众欢呼雀跃,这是他们意料之中的结果,雷婧怎么可能赢,这本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对决。 父亲当时应该也是这样,他被金钱利诱第一次出现在地下,他的身形和容貌的陌生在别人眼里都是早就注定结局的失败者。 雷婧一时间忘记自己身处何处,她接受着周遭的唱衰,没有儿时的自信,也没有对待朱熠璇的冲劲,她仿佛和早就离开的父亲混为一体,她只有一个情绪,害怕。 裁判吹哨几次,雷婧置若罔闻。于超越走近要上手被裁判隔开,医疗队的人上台查看,被隔开的于超越喊道,“你现在怎么这么弱!” 这话传进观众席,议论里都在猜测雷婧的身份,这个从来没听过的名字没有于超越强,不是天经地义吗。 金燕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是啊,她以前也没有这么弱。” 徐华眯起眼注视着台上,“她没有这么弱。” 温新捂着心脏跳起来喊“雷婧加油”,他身后的戴冕放大手里的屏幕,他看见了雷婧脸上的茫然,他猛地站起,这样的眼神和七年前很像。 戴冕离开座位往前走,观众席的边上有警卫拦着,他跟着温新一起喊,喊得是,“雷婧,醒醒。” 温新不屑道,“她又没有睡着。” 温新这么多天里第一次觉得胜利,戴冕也太不了解雷婧了,雷婧只是摔倒而已。他不知道的是,戴冕才是最了解雷婧内心深处的人。 雷婧都没听见裁判吹哨,当然也听不见远处观众席的叫喊,她从记忆里醒来都是因为医务人员的询问。 她的头盔被摆正,所有人都怕她震到头,雷婧回过神才发现,她输了,而休息时间因为她的严重走神已经过去三分钟。 “我没事。” 雷婧迅速站起身,她不敢看于超越。她虽然回到现实但总把眼前的于超越和那个从未蒙面的搏击手混在一起。 裁判再次检查护具佩戴的牢固度,第二回合开始了。 “你认真打。” 于超越喊道,但雷婧却没有抬头看。 于超越的耐心随着期待跌落,她没有再试探,也没有给雷婧多余的恢复时间,裁判哨声一响,于超越又一个冲刺圈拳直截了当。 拳猛烈如风,在空气里形成阻力,在拳头到达之前,雷婧的毛孔感受到拳的接近,这一回换她下意识躲避。 所有人包括雷婧自己都以为逃不掉这迅速猛烈的拳头时,于超越的拳头只是和雷婧耳侧的碎发打了个照面,顷刻间现场鸦雀无声。 于超越隔着拳击手套根本没有任何感觉,她狂喜也再次害怕,雷婧的步法竟然这样快。 下一秒于超越对着雷婧侧肩膀就是一拳,错失与击中连贯,于超越再得一分,雷婧因力道滑步。现场再次发出意料之中的呼喊。 吴碧清眉头皱得更深,“于超越到底是哪根弦搭错了。” 雷婧的身体一直滑到擂台边的麻绳上,差一点又没站稳。身后的于超越再次失望喊道,“雷婧!你到底在搞什么?” 雷婧带着拳击手套抓不住麻绳,心脏本来就漏了半拍,此刻被于超越一喊又吓了一跳。 她最终没站稳跪在地面,她彻底清醒过来。这里不是地下搏击馆,她面对的是曾经的手下败将于超越,而不是让父亲最终惧怕求饶的搏击手 曾经的于超越也是勤于训练,但她输了,现在雷婧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吧。 至少刚才她不是躲开了吗。 雷婧这么想拳头在护具里握紧,她一个弹起,双手高于耳朵面对于超越,她丝毫没逃避。 “不是跟你说了我七年没练,你不信。” “你以前还说你从来没练过呢。” “对啊,七年前我是没有来练过拳击啊,我从来没骗过你啊。” 第二回合的时间秒秒而逝,两人说话的功夫,雷婧一个低身快速冲击,等于超越刚听完雷婧的话时,下巴已经被雷婧的拳头击中。 观众席里再次鸦雀无声,继而是温新和戴冕突然手拉手的大喊,“雷婧好样的!” 金燕缓缓站起身,她迷茫道,“刚才雷婧干了什么?” 徐华坐着轻松道,“魔法。” “不可能啊,她们刚才还有那么大的距离。” 一直坐着没说话的短发女人道,“这个雷婧确实有意思。” 也就在此时观众席中间过道门打开,那里是七年前雷婧父母仓促进出的过道,当时雷婧没有在意道。这一次雷婧击打成功,第二回合平手,她和于超越打了个平手。 雷婧下意识朝那条过道看去,那里正走进来三个少女,少女们从观众席的反应知道了刚才的状况,她们站在两边观众第中间就跳起来喊道,“雷婧!你超级帅!” 雷婧看清三人的身影,朱欣俞和朱熠璇,两人姿势并不算亲密,显然还没有适应从对头变成真姐妹的关系,她们还在喊道,“把上次的奖杯拿回来。” 这一回是对面的于超越在发抖,如果雷婧说的都是真的,那她的进步太可怕。 第三回合于超越全神贯注更加紧绷,于超越的阴影是七年前的雷婧,雷婧的阴影是从没见过的搏击手和于超越七年训练的经历。 两人都心思不稳,也就都破绽百出。这一次的环绕步不止于超越,雷婧也是。两人互相试探,只看谁先进攻,谁又能更好的防守。 而这一次侥幸和天赋败给了七年如一日的肌肉训练。于超越在雷婧环绕步进行中反向进攻,直拳连续击打。只一个月的训练根本没能承受。 雷婧第三次跪在地面,这一回是真的被打趴在地上。她抬头时,于超越和七年前的自己一样站着俯视,可于超越的样子却并不是七年前雷婧那样,于超越还是跟七年前一样红了眼眶。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浪费你的天赋,为什么要浪费七年。” 第51章 他有秘密 护齿影响了于超越咬嘴唇的可能,眼泪顺着她的眼眶流下,第三回合雷婧又输了。 于超越却一点不高兴,她哭得不知所措。 “这七年我每天训练都在等着这一刻,我以为你也是。我想着我们会一起拼尽全力好好比试一场,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放弃了。” 雷婧被她哭得不知所措,又感到愧疚,她从来没想过这七年她荒废度日的时间里被人如此地挂念和看重。 “我……不知道……你……” “你以前打得那么好,你后来还赢了少年宫比赛冠军,为什么你要放弃?你知道条件不如你的人都在努力,你为什么要荒废。” 雷婧不知道说什么,于超越哭喊得歇斯底里。观众席原本多是要为于超越鼓掌欢呼的,但如今见于超越这般模样动作都停住了。 雷婧实话实说,“我真不知道你这么在意七年前的事,不过我现在开始练了,等我以后练好了我在和你打。” 于超越一点没有高兴,她的视线被眼泪模糊。裁判过来拉她的手准备举起宣布胜利被她躲开,她根本不在意这些,她在意的是雷婧。 但不是眼前的雷婧,是活在她想象中七年的雷婧。 于超越下掉拳击手套,单手握住冲雷婧道,“不必了,以后我都不想看见你。” 于超越说完转身,单手拉开拳击台的麻绳跳下地面。那一刻吴碧清才知道怎么回事,她看着于超越的背影又看向拳击台上细胳膊细腿的雷婧,她下了结论。 “于超越竟然能被这瘦子吓到,明明是不足为惧。” 雷婧输掉是她一开始就想到的结果,只是她没想到于超越会把她看得那样重。七年前冠军拳馆的照面在雷婧眼里只是小孩子的打闹,而于超越却把此当作她更上一层楼的燃剂。 戴冕和温新抢着点菜想要给雷婧缓和情绪,朱熠璇和朱欣俞跟着一点不觉得难过。 “你刚才可是打到她了,她可是去了巴西七年的于超越啊。” “你七年前真的赢过于超越啊?我还以为是吹牛。” “你今天打她那下我都没看清楚,太快太酷了。” 戴冕拿出手机,“你要看吗?我录到了,你那步伐跟小时候一样厉害,我就说你是最有天赋的。” 雷婧没有驳面前四人的好心,她也觉得刚才的躲避和出拳很厉害,只是她和于超越比起来她重心不稳,力量薄弱,反应迟缓,技术生涩,战术为零。她们之间若曾经碰撞,如今已经相差甚远。 雷婧举杯道,“反正从今天起,我们一起在体校努力训练。” 朱欣俞举杯道,“太好了,我们三个又能一起了,我们拳击社重聚。” 朱熠璇鄙视道,“你们那个拳击社谁记得啊。” 朱欣俞想了想道,“说起来你也是我们拳击社的啊,我们还一起去比过赛。” “结果没拿到奖杯。” “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们会拿到奖杯的。” 情绪是会感染的,此刻的餐厅包厢里雷婧有了对拳击新的热情,朱欣俞因为温新的到来对回去高考的想法否定,朱熠璇被断了路后觉得体校也是不错的选择。 与此同时于超越离开体育馆就去了拳击学校,她拿走了学籍档案后直奔体工队。她已经因为雷婧耽误太多时间,此刻她的眼里只有一条通往世界的路,心里明亮的只剩拳击。而关于雷婧的部分,已经被她锁进大脑深处冰冻的地方。 另一头包厢里的五人酒足饭饱,朱熠璇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每个人搭讪,她最想搭讪的是话最少的戴冕,她最注意的也是戴冕。 在所有人的憧憬和热闹里戴冕的表现格格不入,但他却是包厢里最有前途的。 朱熠璇听说过戴冕,除了运动出色,以及肉眼可见的挺拔帅气以外,戴冕的家庭条件也很优越。 可这里也有最关键的一些疑点。朱熠璇不经意地问道,“戴冕学长都拿了那么多比赛名次了,怎么还没去体工队啊。” 所有人想明白后都看着戴冕,优秀运动员最终都会去体工队,然后被选拔进奥运。而运动员的生命周期短暂,戴冕年纪也不小了,他十九岁了。 “我……我习惯体校的训练环境了,换了环境怕训练不好。” 温新调侃道,“看来你也没有很厉害啊,换环境就游不好了啊。” 大家吃吃喝喝默认这个答案,但雷婧却听进去了,她不相信。一个得过世界锦标赛名次的人会因为换环境不能训练?比赛可都是要换池子,换环境,甚至连人文饮食都会在短期里更换。 戴冕不可能没这点适应力,戴冕有事瞒着她。 这一点温新没想到,朱熠璇也想到了,但她没有继续追问,她问这点是想和戴冕找话题,也是想知道体育竞技这条路上可能遇到的问题,现在她可以断定的是,戴冕一定遇到了什么不能说的问题。 至少是不能跟包厢里的人说。 体育馆的比赛让所有人的情绪焕然,在热烈的喧闹后吃上一餐饭,大家都像是经历了一次过年。当晚所有人都没有回体校,他们都回了久违通向的家。 和七年前偷偷见面体能训练后一样,戴冕跟在雷婧身后送雷婧回家,只是这一次还有温新。戴冕不在的七年里,温新占据了六年时间,每天早晨一起迟到打掩护,每晚因为两个母亲共同工作的关系一起写作业等她们下班。 两人都在楼下和雷婧告别,雷婧一个人回家时总感觉怪怪的。她走到门口时听见门里有声响,她在路上说要回家给母亲电话,因为太久没回家母亲提前下班回家。 但家里似乎还有别人。 雷婧一边开门一边喊道,“爷爷来了?” 门打开后客厅里没有爷爷的身影,客厅里也确实不止母亲一人。沙发上还坐着个似笑非笑的女人,这个表情七年前雷婧见过。 那是在少年宫,当时雷婧正在纠结手里的冰淇淋没给戴冕留。戴冕说过,这不是什么好事发生的表情。 雷婧礼貌道,“阿姨,今天是我比赛,戴冕来看我的,我以后会让他不要翘训练的。” 戴冕母亲还是那样的笑容,生疏又温柔,“不,我来是想让你劝他,放弃训练。” 第52章 专制的母亲 戴冕在下仰头时打了个喷嚏,像七年前那样,他等着雷婧房间的台灯亮起再走,但等了半天房间只有黑漆漆生锈的防盗窗。温新听见关门声本来要走的,见戴冕还不走也不走了。 两人在楼下一直看,谁也没和对方说话。 雷婧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卸下背包和外衣,现在她是被客厅里戴冕母亲绊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戴冕母亲,更想不到戴冕母亲会跟她提这样的要求。 雷婧回头看房门,再看一旁父亲的遗像,她手指陷进掌心用力,她没做梦。 母亲靠近将她的背包拿下,七年前畏缩怯懦不自信的母亲翻篇,母亲这些年见过各式各样的人,游刃有余应对自如。但现在面对戴冕母亲却一句话没说啊。 戴冕她可是见过的,七年前她夸赞他游泳的能力,七年后她更知道戴冕比赛的成就,但她却好像站在戴冕母亲那头,她给雷婧搬了张椅子道,“你帮帮阿姨。” 雷婧刚被按在椅子上就立刻弹起,“你们疯了吗?你们说的是戴冕?” 雷婧还是不敢相信,让她放弃拳击还合理一点,戴冕已经走出国门,他距离奥运会就差一点点,他有什么理由放弃。 经济上不可能,戴冕父母都是医生,收入可观。家庭也不可能,戴冕一直被全家人支持着。那就是健康? 雷婧看了眼墙上父亲的照片,有了最坏的答案。 “家里有什么事?” 戴冕母亲也回头看了眼墙上的遗像,“你别多想,我们家什么事都没发生,就是我不希望他再继续训练。” “为什么?” 戴冕母亲深思熟虑,张开口又闭上,最终说出口的是,“没有为什么,就是我不希望他训练,但他不听我的,你去劝他,他会听你的。” 她的言辞坚定不容人拒绝,雷婧更不明白。 “你不是一直想他有出息,他现在这条不是最好的吗?而且他付出这么多年的辛苦,你以前最怕的是他贪玩不训练,现在他已经站在这里,你要他放弃?” “他必须放弃,他不能再继续下去……” 戴冕母亲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敲门声伴随着喊叫声,“妈,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别乱说话,妈!妈!” 门外的是戴冕。雷婧转身跑去开门,看见戴冕后赶紧告状,“你妈要我劝你不要训练,怎么可能,我们要一起去奥运会的。” 戴冕母亲一个箭步冲上来,“你们不是小孩子了,奥运会是什么,你一个七年没训练的人可能去奥运会?你能出庆成市都不容易。” 雷婧母亲这时候出声,“你说你儿子,你别说我女儿啊。” “你看他这个状态,你女儿在这做梦,就要我儿子陪葬。” 雷婧听得更云里雾里,“什么陪葬?” 楼梯里传来脚步和喘气声,温新捂着胸口出现在门口。原本他和戴冕一起仰头,戴冕不走他也不走,可突然间戴冕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一闪身跑了,温新反应过来时就见楼道的感应灯挨个亮起。 结果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他曾经的主治医生,也是戴冕的母亲。戴冕母亲出现在雷婧家里,温新更不高兴了。他原先以为他比戴冕优势在于他的母亲和雷婧母亲关系好,可现在怎么戴冕母亲也好像认识雷婧母亲。 戴冕母亲顿时成了众矢之的。之前没说话的雷婧母亲不满意她对女儿的贬低,戴冕痛恨母亲来此的说辞,温新直接不喜欢她的出现。 而雷婧,她觉得戴冕母亲过于专制和情绪化,这哪里是一个医生该有的素质,医生不是要严谨吗。 戴冕注视着母亲咬着牙道,“妈……” 女人的手摸着戴冕的脸颊,戴冕却浑身发抖,嘴唇发颤。雷婧从未见过这样的戴冕,她直接道,“你怕什么?你都是个十九岁的大人了,我支持你。” 戴冕母亲看向雷婧,眼里是要剜她的锋利,雷婧下意识后退,雷婧母亲在她身后将她接住,“要么改天再说吧。” 雷婧不高兴,“改什么?就算我连庆成都出不去,戴冕也能去奥运会。” 戴冕却没有顺着雷婧的话,他看向雷婧,眼神坚定温柔,“不,你肯定能走出庆成走向世界的。” 雷婧叛逆地昂头看着戴冕的母亲,“对,我们一起去奥运。” 雷婧没听到戴冕离开时小声的那句,“就算我去不了奥运会。” 戴冕母亲没说出口的话并没在雷婧心里产生多大影响,戴冕离开时看着雷婧的笑脸松了一口气。他跟着生气的母亲走出楼道,一路走到母亲停在单元楼旁的车前。 “你现在本事大了,我管不了你。” 温新跟着看好戏,戴冕没说话,他打开车门自顾自地坐在副驾驶。戴冕母亲叹口气转身又是一脸的强硬。雷婧打开房间台灯看向楼下,温新正跟着亮远去汽车的方向离开。 雷婧换了睡衣出房间问母亲,“你怎么不早点阻止她。” 母亲却有意无意地闪躲,“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要是戴冕不训练,就不训练吧。” 雷婧看了眼墙上的钟,“妈,你疯了吧,什么叫就不训练了。” 母亲赶紧岔开话题,问起雷婧这一个月体校的情况,说话间她有意无意看向雷婧父亲的遗像。她要怎么说,她不能说。 戴冕和母亲一路无言回到家里,家里灯火通明齐齐整整,他的爷爷和父亲都在沙发上坐着,客厅的电视没有开,两个大老爷们就这么干坐着,而他们心里却万马奔腾。 开门声将两人唤醒,两人同时从沙发上站起。 “怎么样了?” 他们以为进门的只有戴冕母亲,没想到戴冕也跟着回来,他们以为成功了。 荣誉只是锦上添花,没有什么比戴冕重要。爷爷第一个跑到戴冕身前仰头。戴冕更高了,而他越来越老,骨头压缩。 戴冕低头俯身,他不想爷爷担心。爷爷摸着他的脸道,“你同意离开体校了?” 第53章 不能承受的冕 戴冕以为爷爷会是最后支持他的人,但爷爷也动摇了。戴冕的爷爷和父母第一次这般**。 只是戴冕没能如他们所愿,“我不放弃,我还可以。” 戴冕的母亲用力将车钥匙扔在茶几上,木质茶几表面瞬间如陨石撞击留下一处深深的凹槽。 母亲转脸时脸上却没有之前的强硬,她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柔软,语气里是绵延不绝的无助。 “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放弃?” “等我进奥运了。” “以前你说和那个雷婧约好了一起去奥运,她放弃了所以你不能再放弃,你要站在奥运领奖台上让她看见,现在她回来了,你又说不能在这时候离开。” “她爸七年前没了,她放弃了,否则她现在肯定进了体工队,如果我现在走了,对她又会是一次打击。” “你看她细胳膊细腿那样,我都知道她今天比赛输了,她在庆成小体育馆都这样,她凭什么和别人比,她也已经十六岁了,运动员的生涯有几年,你难道还指望她能有什么出息?” “你只能看到荣誉,总是看不起还在努力着的人。你自己是医生,医生这一路那么辛苦,每一步都是独木桥,你和爸还不是过来了。” “体育竞技和医学生怎么比?医学生的路虽然艰苦,每一步都有杠杆,你可以知道能不能努力达到。你们体育竞技呢?影响成功的因素太多了,政策、环境、对手都是不可控的,包括你的身体,你都不能控制。” 戴冕母亲几乎是哭喊出来的,从来坚硬强势的女人如今只是一个母亲。一直和戴冕母亲打对台的戴冕爷爷在此时却没有反驳,他安抚着孙子,又让戴冕爸爸去开劝妻子。 “你妈妈也是着急,爷爷是最支持你的,但这一次,你要为自己打算。” 戴冕当然知道,可从小深入骨髓出人头地的信念,以及他情感破冰的第一个朋友,它们都是比戴冕命更重要的东西。否则他的人生就只是活着。 何况现在的情况又不会要命。 戴冕左手食指和大拇指上下固定右眼,右手熟练地对着眼球一揪,一个透明的淡蓝色从眼珠子脱离。他有反复这个动作对着左眼。 爷爷在这个时候快速扶住戴冕,戴冕推开他的手站直道,“没事的爷爷,我看得见。” 戴冕的时间从具象变成色块,他的世界好像都是由明暗色块组成,他看向右手手掌,掌心的纹路好像消失了,他凑近再看只能隐约看见一点点。 手掌落下时他的手被父亲握住。 “你叫戴冕,但我们并不是一定要你头戴皇冠,你要是被名字困住了,我们就去改名字。” 戴冕抽出手掌,他自嘲道,“我看得见,这是我要走的路,你们让我走完。” 他的另一只手被爷爷握住,“你这样爷爷心疼,爷爷错了,这条路太苦了,我们家什么都不缺,我们换一条路走。” 戴冕抽出双手,爷爷和父亲的力量都不及他。他头顶的皇冠正在慢慢长出,只是这一切是用全身泡发的皮肤,逐渐消失的掌纹,以及日益减退的视力换得。 尤其在这两年里,戴冕加大了训练强度,尽管有游泳镜的保护,但水还是在穿脱和长时间的冲力下溜进护目镜里和戴冕的眼睛亲密接触。 游泳池的水可不是完全无害的,它的消毒过程对皮肤、呼吸道、头发和眼睛都是缓慢的蚕食。 戴冕的视力从三百度一路到了六百五十度,不得已在训练时戴上隐形眼镜,可这样却让他的视力下降更快,现在已经到了七百度。 七百度对于普通人来说可以戴框架,但戴冕一个游泳运动员却不可以。他只能依赖隐形眼镜。连眼睛店的人都感到吃惊。 “我们不推荐这个读书带隐形,我们店里最大的读书是六百度。” 戴冕却说,“六百度就六百度,我不用看得那么清楚。” 戴冕的框架也如此,在重遇雷婧那天他带着的是七百度的框架,在冲进池塘时他将框架收进衣服口袋,之后他去配了一副四百五十度眼镜,他怕被雷婧看出来他的高度近视。 雷婧母亲喊道,“我和你爸都是专业医生,你再这样下去很可能会失明,到时候她还没出庆成怎么办?她那时候打击更大。” 戴冕却笃定道,“不会那么久的。” 游泳运动员视力下降是很平常的事,戴冕不觉得自己会到失眠那一步,同时他相信雷婧,若真有那一天,也是雷婧站在领奖台的那一天。 在戴冕来此之前,他的父母已经和教练再三商议要给戴冕办理休学。教练却觉得戴冕是他带过的学生里最优秀的,他并不同意夫妻俩的专业。 “我做教练这么多年了,我跟你保证没事的,视力暂时的。” “戴冕都走到这里了,你们要他放弃?你们早为什么要让他走这条路?体育哪有不辛苦的?哪有多少天赋,能去奥运会的都是你看不到的苦,谁不是一身的伤?” “你们现在要做的是给戴冕赶紧办理去体工队的手续,去了体工队能更好的训练比赛,还有工资。” 戴冕母亲觉得整个世界都疯了,她一贯的逻辑让她在这件事上败溃。她就好像遇见了不听劝告的病人。 以前遇到这样的病人她不会再多说什么,多些日子她都会看到病人哭着来说,“医生啊,我真后悔没听你的。” 那时候她都有点罪恶的窃喜。但现在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子,她不想看一切顺着她的判断和逻辑成真。可她的儿子如此加大训练量,还带着隐形眼镜训练,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雷婧是她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突破口。但今天她话没说出口就碰到了戴冕。 她既想要戴冕身体健康,也想要戴冕心里快乐,她从来不是冷冰冰只看结果的机器,她只是不善于表达。 最后她最初决定,她拉住戴冕的手,“你答应我一件事。” “不答应。” “你不答应我就去找雷婧告诉她真相。” “什么事?” “每周来医院检查,按时吃我给你配的叶黄素和维生素a。” 戴冕模糊的视线里母亲正在看向他,戴冕还在等,而母亲的上下唇正贴合在一起。 “没了?” “没了。” “说到做到。” 第54章 灭绝教练 第二天一早离校的五人会体校,比住校生多了一个多小时城区来此的劳累,但训练强度一个没少。雷婧被徐华领着,第一次走进拳击少女的正中。 雷婧是第一次见这些同学,但她的名字已经在少女之间传开了。一个月前当朱熠璇和朱欣俞转来时她们就听说了雷婧,同时转来的为何会有一人单独训练,还是徐华带着。 面前十二个少女在此超过一个月,有的一年以上,没有人被徐华单独训练过,据说还是金燕推荐来的。除此之外,当然还有戴冕两次出现在女生宿舍门口,以及昨天体育馆里于超越对她哭喊的人传人现象。 雷婧感觉每个毛孔都被交错的视线扫视,她没等徐华开口先介绍道,“你们好,我是雷婧,以后一起训练。” 正中站着一个四肢肌肉健硕的女生,她个头和雷婧差不多高,皮肤黝黑,棱角分明,她打量着面前的雷婧不屑道,“还我是雷婧,都不是我叫雷婧,就你这样的怎么进得体校?” 她这话一出七七八八的声音四起,“谁知道呢,可能是本地人有关系,连于超越和戴冕她都认识。” “认识又怎么样,戴冕去世界锦标赛跟她有什么关系,人于超越昨天不是把她打趴地上了吗?” 更有起哄地冲徐华喊,“徐老师,你是不是被绑架了,这一个月给她特训什么?就她这细胳膊细腿的样,丢我们体校拳击的脸。 她们脸上是挑衅与不满,她们在等雷婧和徐华反应,但这表情没有停留多久,很快她们的不屑就转变成了恐惧。 雷婧只觉身后传来一股强大的气场,它既明媚又阴郁,随后一个声音传来,“你们在质疑什么?” 雷婧转头撞上一张消瘦骨感的脸庞,大眼,大嘴,短发,脸颊皮肤多是密集斑点。她的身材可不似她的脸那般瘦弱,如果刚才带头的女孩算很强壮,那现在这个女人就是健美标准的肌肉体量。 她的话出了没人回答,她又道,“说啊,刚才不是一个个能说会道,你们说我听听啊。” 徐华拍拍她的肩膀,“小孩子吗……” “什么小孩子,你们一岁还是两岁?一个个不好好训练,到处八卦猜忌,这么多心思拳能打得好?” 为首的女生立刻低下头,雷婧仿佛看见她在颤抖。 下一秒那人又道,“全体给我操场跑二十圈,跑完再训练。” 太阳还没有升到中间,她们连拉伸都没做,就开始直接上耐力强度,“五十圈?这一圈四百米呢。” “聋了吗?要我说第二次?” 为首的女生一个哆嗦脚抬出,她低着头冲向跑道。她身后的人跟着跑,杨梅看了一眼咒骂叹气,也抬起脚,留下朱熠璇和朱欣俞没动。 “你们两干什么?” “我们又没说话。” “我说的是全体,听不懂?” 雷婧帮腔道,“五十圈是两万米啊,我们是一起来的,她们……” 雷婧的话很快被打断,面前的女人看向她的眼神没有表情,“全体,包括你。” 女人用力一推,最终的哨子吹起,她盯着现场每一个女生,不时用力拍手喊道,“快点跑,没吃饭啊,两个半小时跑不完,中午谁都别吃饭。” 雷婧觉得疯了,她可是受害者,她还没准备好,怎么就要进行这样的残酷训练。朱熠璇和朱欣俞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们既不是当事人,也没有参与刚才的起哄,就光站在那里就要接受惩罚,太不公平了。 杨梅边跑边道,“有什么不公平的,习惯就好。” “习惯?” 杨梅瞥一眼操场中间的女人道,“你们算好运了,她前段时间出去比赛刚回来,你们已经快乐一个月了,以后就知道什么才是体校拳击真正的训练。” “她是谁啊?” “她叫陈榕,是我们拳击的另一个教练,不过她可不像徐老师,她都三十五岁了还没结婚。” “没结婚好像也还好吧,三十五岁也不算太老吧。” “不仅没结婚,她也没恋爱没家人,据说她家里小孩多,为了省钱从小就没给她读书,从小就送去训练,你想一个人体育竞技三十多年,那要在武侠小说里那是什么?灭绝师太啊,绝情绝爱天下无敌。” 雷婧脑海里闪过的是七年和三十年两个数字,“那她去过奥运会没有?” “没有吧。” “没有?她都训练成这样了还没有?” “奥运会和训练时间也没什么关系啊。” 雷婧这回不说话了,朱熠璇和朱欣俞是说不出话。她们都看向操场中间的陈榕,训练时间她有,训练精神她有,她还有在场所有人都无法比拟的肌肉力量,她都没有进奥运,那她们这些刚入门什么都在初级的拳击菜鸟呢。 之后全程雷婧都没有再说话,她不断和地面接触跳跃,不断抬起酸胀,她听见血液迅速流动,听见心脏在胸腔震动,她想起昨天戴冕母亲的话,或许她并不是专制,只是因为她是个母亲。 两个半小时后很多人直接趴在地上,很多人原地吐酸水,雷婧只是第一下落地时没有站稳,站稳的空隙她再次跑起来没有停下,她的方向是体校游泳训练场。 徐华和陈榕正望着她的背影点头,“我就说她可以吧。” “是不错,昨天那场比赛虽然是输了,但输的漂亮。” 体校训练的时间都差不多,每两个半小时要休息十到二十分钟。游泳训练场一片蓝色。游泳池的蓝色小瓷砖和天花板透明玻璃相互交映,开阔而明亮的一片蓝色出现在眼前。 蓝色边休息区好些个裹着浴巾的学生,雷婧扫了一眼并没有看见戴冕。 “小姑娘你找人?” “我找戴冕。” 那人指着一旁的方形游泳池,其中一条泳道内正有个健硕的白色不断钻出水面。戴冕没有休息。 雷婧冲泳池边喊他,他隐约着回头,确定是雷婧后,他在水池里用力挥手,再弯进水面,身体在泳池里如柔软的波浪弯曲向前。 雷婧再次被鼓舞,陈榕不行肯定有不行的原因吧,戴冕不一样,戴冕天生就是为游泳而生,他像一条巨大的飞鱼,他肯定能飞出更广阔的水域。 第55章 检查肌肉的少女 两人坐在一旁休息区,在旁人眼里就是双向奔赴。游泳队里也有关于戴冕的传闻,传闻戴冕曾两次去女生宿舍门口等人。 对于一个常年埋头训练连队友都说不上几句话的人,是什么样的女生会让他浪费时间等待。今天他们看见了,果然是特别好看,只是光好看还不够。游泳队能走到现在大多高度近视,戴冕是他们近视中最严重的。 他们远远地观望,好奇着雷婧身上到底有什么奇妙之处。他们甚至猜测,戴冕不去体工队到底是因为近视准备休息还是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女生。 这些雷婧全都不知道,她惊叹着戴冕如今的游泳的身影。 “训练果然有用啊,你比七年前游得更好了。” “是啊,你掉池塘我能给你捞起来,七年前还不行。” 两人相视一笑,雷婧如释重负。 “原本我还在想要是不是训练没用,你知道吗,今天我们拳击队回来个教练,说是在体校三十多年,没恋爱结婚也没有家人孩子,可是她都没有去奥运会,我刚才还很难过,但是看到你我就不难过了。” “为什么?” “你不是去世界锦标赛了吗,因为你游得好,那个教练肯定有什么原因没去成。体育竞技不仅要体能还要技巧,我觉得她可能拳击技术不行,只是体能好,你不知道她练得多壮。” 雷婧说着上手捏上戴冕的胳膊,“好硬。” 戴冕的脸从苹果肌红到耳垂,雷婧都没发觉,她肉嫩的小手在胳膊上用力捏了几下后转移到戴冕毛巾没遮盖到的胸膛,她一点不避嫌,甚至将手伸进毛巾之下。戴冕身形一滞,猛地反手抓住雷婧还在探索的手。 “你干什么……” 雷婧坦然道,“我看看你练得怎么样啊,你这看着都没见那个教练硬,但你已经这么硬了,她那个地练多久多硬啊,是不是太硬了也不好?” 雷婧每一句话都很认真,她在探讨寻找陈榕没能去奥运会的原因,但在戴冕耳中却是另一种意味。他的肌肉平时只有教练捏两下作为检查,他的胸部前身只有自己洗澡时的流水淌过,第一次被人这样摩挲,这个人还是雷婧。 雷婧不仅摸她还靠得很近,她的脸几乎都贴在胸膛上,她是真的在研究,可每一次热气呼出都让戴冕心跳蓬勃。 戴冕蓬勃得还不止心跳,还有身体某处。他看着身前动来动去的雷婧,忽然意识到一点,雷婧是个又香又软的少女。 七年前他们是彼此第一个好朋友,七年后他们长成荷尔蒙喷发的年纪,友情里变得不再纯粹,它不知在何时,在戴冕的心里长出情愫的分支。 戴冕声音低哑向后退一步,他的手掌揉着雷婧脑袋,将雷婧和自己隔开。 “肌肉只是体育竞技的一部分。” 雷婧抬头时满脸都是明亮,“对,所以我们教练肯定是有其它原因,我要是一直训练我还是有机会跟你一起去奥运会的对吧。” 戴冕的隐形眼镜度数不达标,刚刚自己隔开的距离又自己贴上去,他看向雷婧柔声道,“肯定的,你肯定能去奥运会。” 雷婧眼里的光亮刺痛着戴冕,她对一切的无知和张扬都是让戴冕越陷越深的毒药。 雷婧完全理顺了,“所以你不要听你妈的,她还是专制,七年了越来越专制,我们一起好好训练,一起去奥运会。” 戴冕不自觉又上前一步,他伸开双手想要将面前充满朝气的跳动抱紧怀里,但理智让他退却。 训练时间再次到,雷婧像是重获新生般和戴冕告别重回拳击队。拳击队因为陈榕突如其来的高强度,习惯徐华那种正常强度和节奏的好些个都头晕呕吐。 其中就包括朱熠璇和朱欣俞。 菜场中间假草坪上坐着四五个人,雷婧跑回来怕赶不上下一波的训练看到这一幕不觉放慢脚步。原先站在操场中间的徐华和陈榕不见踪影,好像故意给少女们更长的休息时间。 “怎么了?有其他人要单独训练?” 这是雷婧能想到的唯一可能。之前她就是被单独训练的那个,每当她在训练时,其他人都会有偷懒喘息的可能,因为之前一个月的教练只有徐华一人。 朱熠璇和朱欣俞哪里知道,两人摇摇头看向办公楼的方向。雷婧也索性坐下来,一直奔跑兴奋之后突然坐下来,那种快要散架的感觉突然明显。 雷婧靠着朱欣俞坐着,其他人眼看教练都没来,体能还不错的人也坐下来,在体校能多休息一分钟就是一分钟,有些人索性整个躺在假草坪上。 阳光缓缓滑至正中,云朵在光线的映衬下格外耀眼,风从低处吹过,吹拂在少女们的脸上,柔软着她们训练时愈发收紧的肌肉,初冬最舒服的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少女们好像躺在云朵上,可下一秒一个少女朝办公楼瞥了一眼,一声大叫让所有人紧张地跳起。 “陈老师来了!” 远处教学楼正走过来三人,最前边最显眼的是陈榕,她身旁一左一右还有两人,左边是徐华,右边的是金燕。三人昨天才见过,今天又碰面,可不单单是因为过往训练的感情深厚。 她们的交往里都带着对拳击的热爱。这一次也是。 少女们颤抖地站得笔直,一声不吭等待着陈榕的怒火,意料之外是陈榕并没有因她们刚刚的懒散而生气,她只问,“你们刚才不是八卦吗,现在你们的机会来了,谁想八卦的?” “我们不八卦。” “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们不开玩笑。” 谁敢跟陈榕开玩笑,玩笑后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酷刑。徐华在一旁笑道,“让你平时那么凶。” “我哪里凶?” 金燕摇摇头走近,“你们陈老师是想问你们,谁想来参与自媒体的活动?” “什么自媒体?” 陈榕不悦道,“就是八卦,让你们对着镜头说拳击的八卦。” 金燕纠正道,“是自媒体,我准备搞一个专属拳击的自媒体,你们谁想来参与?” 第56章 自媒体拯救女性拳击 在场的少女们有的好奇,有的忐忑,有陈榕在没人敢乱说话。 杨梅则是认真思考后问道,“会影响训练吗?要我们具体做什么?我们做了又有什么好处?” 金燕什么没有就是钱多,她想都没想,“来参加的都给钱,一个人一千,要是点击率高的,加钱。” 在场的少女们没人不报名。金燕却道,“慢慢来,一个一个说你们的名字。” 轮到雷婧,雷婧问,“这我们每个人说拳击故事就有人看了?是我我才不看。” “你不说怎么知道有没有人看。” 陈榕道,“我也觉得没人看,训练就训练,你搞不好还影响我学生的进度。” 金燕不服气,“怎么影响了,不宣传我们的拳击怎么做大做强,现在招生更差了,都没人报拳击,一堆去跳芭蕾的跳街舞的。” “以前也很多跳舞的,你以为你拍了就会很多跳芭蕾的了。” “跳舞的有什么用?拳击又有力量又酷,以后遇到坏人还能保护自己。” “就是没用啊,人家跳舞就是玩一玩,现在体育竞技的都没以前多了,你看那些小孩学英语学编程学主持人学围棋,有几个排上体育竞技的。” 徐华赶紧将两人隔开,这番争吵在金燕提议初期就有。两人都非常坚持,徐华作为中间人两边都觉得有道理。 一个是还没有发生的展望,一个是已经发生的困境。两人说的都是事实。 “你们俩别当着孩子面吵,刚才不是说好的,看孩子的反应,反正也耽误不了多久训练,先试试。” 性拳击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为人所知,人们口中的拳王和对拳击的印象多是男性。拳击代表着的猛烈冲击和女性的柔软如水相悖。这也是雷婧母亲过去对女性狭隘认知产生的观点。 雷婧母亲的观点也是大部分人的价值观。 于伟望作为庆成市唯一一个奥运冠军出名,但大家知道的也只是奥运冠军,并不够具体。比如,很多人觉得于伟望可能是男的,他们便记住了于伟望的项目,格斗。很多人看清于伟望的性别,却开始揶揄于伟望不像个女人。还有人会说,“这不是个男人婆吗,以后哪有男人要。” 在得知于伟望结婚有孩子,他们更是不能接受。她们都想知道于伟望的丈夫是谁,而于伟望的丈夫一直是个神秘的存在,他从来没有在公众面前出现过,也没有任何关于于伟望婚礼或离婚的传言。 可也因为这些刻板印象,传言就成了一个没人要的男人婆为了像个女人领养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是于超越。 大部分人们会为男性拳击手格斗手贺喜,对女性拳击手却是抵触和不接受。 这样的抵触掩盖着于伟望作为女性成为奥运会格斗管局女的荣光,好像再光鲜的女性最后的评判都是关于婚姻。 以至于于超越成长的过程里还有好事的怀疑她不是于伟望的亲生女儿,只是于伟望变态愿景里的牺牲品。 于伟望的愿景所有人都知道,就是培养出第一个走出世界,拿到奥运金牌的女拳击手。 男性如此是阳刚之气,女性却被偏见覆盖。这些年女性运动员很多,但拳击的却不多。庆成市体校在全国四大体校里排得上名号,也就才十二个拳击手。冠军拳馆业余的更多,其他拳馆的就更是如此。 前人没有铺路的时候,后面的人就不知道这条路终点到底是什么。拳击就是这样的存在。 金燕是于伟望一手带出来的,徐华和陈榕都是,但她们三个都因各种原因没能走进奥运会。没人看好,没人在意,这是于伟望的痛点,也是金燕的。 金燕当时是于伟望最看好的学生,但她家庭不允许她继续训练。她的家庭就是很典型的偏见之一。 他们当初送金燕去于伟望的冠军拳馆是为了让瘦弱的金燕强身健体,他们没想过金燕会因此热爱,更没想过她会习有所成。 金燕的家庭是庆成市最大的老牌家装企业,他们的后代不多,没有多余的人可以浪费在体育竞技上。也不能有过于抛头露面的成员。如果金燕一直顺利或者拿到名次还好,如果金燕失败或者因此受伤,对于企业的股价和门面都是伤害。 金燕在家庭和老师之间左右摇摆,她不能离开家庭,她也不能背叛老师。开自媒体是她折中后最好的选择。 但却是不一定是最好的办法。 雷婧在一旁听明白了,她平时也看自媒体,自媒体让信息和表达更加自由。用户也能通过搜索找到需要的信息。 雷婧刚从戴冕处回来,她进去游泳场地和离开都感觉到所有人的眼光,之前拳击队陌生少女们的敌意也和戴冕有关。 不是因为少女们喜欢戴冕或者其他,只是因为戴冕在体校足够出名。要有看点要有八卦那肯定是名人。 戴冕还是个好看的体校名人。 雷婧提议道,“不如做成庆成体育竞技,这样关注的人更多,当热度高的时候推出冷门的女性拳击,要比一开始就冷门好吧。” 金燕三人一心只有拳击,她们争论多时第一次想到这个思路。 “有道理,可是于老师的采访已经很多了,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观众都看腻了。” “我们体校不是有个去参加世界锦标赛还拿奖杯的吗?” 金燕点头,“哦!游泳队的戴冕。” 徐华和陈榕丝毫没有惊讶,戴冕不仅是体校名人,也是庆成体育界的新星。他是庆成少年里最后机会进入奥运会的预备选手。 金燕的新媒体思路也因此放宽,“那就从戴冕开始,那能做的东西太多了,不仅仅是访谈,纪录片也行,甚至拳击我们还可以搞比赛录制。” 金燕越说越兴奋,她将在场十二位少女的信息全部录入,戴冕将是新媒体出镜第一人,用一个希望,燃起众人心里的火花。 女性拳击若是得到重视,也会出现戴冕这样的天才。 杨梅录完信息快速走到一旁,她手腕上处的手环一直在闪,有一通陌生电话响了第四遍。 第57章 体育燃则国力强 操场边看台上杨梅蹲下接听电话,她本就不大的眼睛和眉头皱成三角显得更局促。电话的归属地来自庆成,在看到电话的第二遍杨梅就感觉到不妙。 没有诈骗电话会打两遍,她也没有买任何的快递。 果然电话里的声音一点都不陌生,她没去错地方。 电话里的声音在说,“我是爸爸,你今天是不是去搏击俱乐部了。” 杨梅没说话,电话里的声音继续道,“他看见你了,你千万不要再去了。” 杨梅看了眼附近,雷婧那三人都还在远处操场,她看向远处语气低沉,“所以呢?他还能杀了我不成?” “你记得七年前答应过什么。” “是你答应的,欠别人一条命的是你。” “你是不是找到那个人的女儿了?” 杨梅小眼锁定雷婧,雷婧和她想象的根本不同。她既不柔弱,也不悲伤。她没有关于七年前那件事丝毫的影子,如果不是她知道这个名字,她都不相信雷婧是七年前那人的女儿。 她那么的朝气,好像七年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但七年前的事可不仅仅是死亡,死亡并不是结束,七年前的罪恶还在延续。 可这些关雷婧什么事,她不应该再次被卷进来。 杨梅冷声道,“没有。” “那你身边那几个女孩是谁?他说你带了好几个女孩去。” 杨梅真假混杂道,“有一个跟别人进去过,门卡在她这里,被其他人看见了,她们好奇去看看。” “真的是这样?” “我骗你做什么,毕竟不管七年前还是现在,你都是我爸爸。” “是啊,你知道就好,没有我你哪能有现在的好生活。” “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在哪。” “你别再去了,别让他起疑心。” 杨梅挂了电话将记录删除,反正下一次就不是这个号码了,她也不想再看见其他号码。杨梅也看了手环,手环上早就没有刚才来电的任何痕迹。 只有右下角心率在隐约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实时心率99,对于一个运动员来说,这就是翻江倒海,尽管在旁人眼里杨梅没有一点情绪。 杨梅将手机塞进手机最深处,她的手心不知何时生出一层汗液。她在上衣胡乱擦了擦,整理好表情再次走向操场中央。 金燕不仅记录了每个人的基本信息,还开始挨个询问每个人关于拳击的历程,轮到杨梅时她只是说,“因为我和我妈两个人,我觉得更专业的拳击训练可以保护我们。” 金燕随口问道,“你爸呢。” 杨梅看着远处看台,仿佛通过看到能看到手机后的父亲,“他保护不了我们,只会害我们。” 金燕抬头看了眼杨梅,她以为的是家庭矛盾或者暴力,“有什么你可以找警察,也要劝你妈离婚,不过有的女人劝不了,你这样是对的,靠男人不如靠自己。” 金燕受到启发后马不停蹄又去找了戴冕的教练挖掘故事,之后直接在体校组织所有教练会议,挖掘得越多,想法也就更加活跃。 金燕找了一个动画后期团队,做了一组关于少年竞技体育的超燃视频。视频里将体育竞技和国家实力挂钩,将奥运健儿们着名的夺冠瞬间做成拼接,更打出一次次的口号,“少年强则体育燃,体育燃则国力盛。” 视频一经发出便得到庆成市新闻频道的转播,庆成电视台则在重要时段也进行了轮番播放,这一切都依赖于金燕的人脉和财力。 视频一经播出在庆成到处传播,一时间庆成的公交站牌,地铁广告,以及商场大屏幕都轮番播放,甚至到了学校大屏幕也定点早晚播放的程度。 很多家长感觉到风声波动,纷纷搜索询问,是不是国家要对体育竞技进行扶持,是不是体育竞技是少年更好的一条路。 家长们问老师,老师们问领导。一时间关于体育竞技的雄风刮遍庆成,虽然女性拳击只是其中几秒的片段,但庆成少年宫和各大拳击训练馆也都被家长们追着咨询。 有钱能使鬼推磨,金燕成功了,她自媒体账号第一个视频的点击率超过了一千万。 在这个动画宣传片之后,金燕很快推出了第二个视频。这个视频不再是动画,而是一则三分钟的预告。画面里是游泳池里柔软的戴冕,他起身时的帅气潇洒与高大挺拔让所有人忍不住看了好几遍,当人们都在想这是谁的时候,画外音是戴冕教练的介绍。 “这是体校目前拿到世界锦标赛冠军的人,我相信很快也会是下一届奥运会游泳历史上的金牌。” 三分钟里包含戴冕从小到大训练的视频,大多都是教练拍的,也有世锦赛站上领奖台的视频。他在水里有多么柔软,起身时的眼神和肌肉就有多么坚硬。 其中还有一小段采访,金燕问他,“你觉得游泳是什么?” 戴冕说,“我想训练。” 说完他转头扎进水池,一气呵成,转而又钻出水面。还有一段是游泳池天花板月光洒下,深蓝一片,戴冕在室内灯光里泡发着结束上岸,金燕走过去又问,“现在可以让我问两句吗?” 戴冕道,“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个很普通的运动员。” 随后的画外字幕是,“想看天才少年与游泳相伴的故事吗,我们下个视频见。” 这看起来是一个预告,但整个预告里好像被采访者都没有搭理。所有人都在猜测下个视频的内容会是什么,与此同时戴冕的名字也刻在人们的脑海。 “这名字起得好啊,好像天生为拿冠军生的。” “十九岁就能拿冠军,这以后还得了。” “要我说卷成绩不如卷体育,体育还能强身健体呢,现在孩子课间十分钟都不运动,以后怎么办。” 一时间报名学游泳的人多了起来,去体校咨询的学生家长也多了起来。金燕很满意这个结果,但她还没有任何戴冕采访的信息。 这个庆成市最闪亮的体育少年,他必须成为她自媒体里第一个闪亮。只是她现在还没有戴冕正片视频的素材,但不要紧,她已经想到了突破口。 雷婧。 第58章 你是大家的信心 雷婧训练结束就去游泳队训练场。金燕的自媒体预告片铺天盖地,但等正片的人里没有她。她也知道戴冕没有金燕任何时间录制,预告片基本就是全部。 第一个动画预告出来后,雷婧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体校的食堂和操场也在滚动播放,这段时间体校学生们训练都比过去勤快,传媒的力量给每个人打着鸡血。好像体育竞技这条路走到头真的会如视频里所言那般辉煌,他们也和视频里描述的那般重要。 第二个有关戴冕的预告片宣传更夸张。戴冕的单人海报像门神贴在女生宿舍门口,除了这里还有食堂和男生宿舍。 雷婧走路都带风,她想跟全世界说这是她最好的朋友。 冬天的训练场尽管开了暖气也能感觉到寒气的对抗,尤其此刻月亮快速取代太阳,它的清冷让寒气更加猖獗。 泳池里有且只有一个裸露的移动,雷婧想也没想就知道是戴冕。 “教练都走了,你怎么还在练。” 雷婧喊了好几遍,沉浸在水里的戴冕才朝她的方向转来。 “快上来,别感冒了。” 戴冕在水里愣了好一会儿,他开口确认着,“雷婧?” “上来啊。” 没有顶上玻璃的热烈阳光,只靠月光和室内光线,戴冕本就度数不足的隐形眼镜在此时难以辨别远方。只待他靠近泳池边听清声音,他才确认是雷婧。 这是雷婧第二次来他的训练场,戴冕刚欢喜几秒就想到雷婧第一回来时到处摸索的小手,戴冕刚上扬的面部肌肉通红。 雷婧手伸到他面前,他在要抓不抓直接犹豫着。雷婧上前一把抓住戴冕的手,用力一拽。戴冕比雷婧高出一个头,他整个身体都能把雷婧包裹住,再者他早就和游泳池融为一体了,他跳出泳池轻车熟路,哪里需要雷婧搀扶。 奔跑后血脉温暖的小手用力贴着滚烫的潮湿冰凉的大手,戴冕感觉一股暖流从交汇处进入,传遍全身。他抬头看向雷婧,朦胧世界里的一切都变得梦幻。 雷婧没能拉动怔住的戴冕,反而因后坐力扑到戴冕身上。她的脸撞进戴冕坚硬的胸膛,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在耳边加速。 空旷的游泳池只有他们两人,太阳和月亮完成所有交接,游泳池的光线比刚才更暗。 雷婧的视觉也没刚才那么好,当视觉不好的时候,其他感官就会占据灵敏。 雷婧好像听见整个游泳池都是心跳声,她还透过泳池消毒液的气味闻到了戴冕身上的味道,那味道和七年前溺水后的味道一样,但这味道对她的意味似乎在发生变化。 冰凉的胸膛和愈发滚烫的脸颊,滑倒的脚底和用力揽住后背的手臂。两个正值青春的少年在此时都感觉到友情在缓缓退后,里边冒出让人忽上忽下,忐忑紧张,期待害怕的男女之情。 戴冕的手掌在少女纤瘦的后背,因着力点下滑到少女腰肢。他一只手用力抓住腰肢固定,一只手撑住游泳池边站稳。手心隔着几层衣服感受到少女腰肢,戴冕再次红了脸。 待雷婧站稳,戴冕快速松开手,单手撑住池边跳出游泳池,他拿起一旁休息区的浴巾递给雷婧。 “擦擦,别着凉了。” 雷婧只是被溅起一些潮湿,但戴冕整个裸露皮肤里都在和不太暖的空气接触着。在愈发暗下来的光线下,戴冕全身白花花地晃眼,雷婧避开视线时脸颊也红得可以。 她随意擦了两下递过去,“你才是要擦擦干。” 戴冕接过将裸露包裹,“今天训练怎么样?找我吃饭?” 雷婧进入正题,“吃饭也行,金燕让我找你说那个自媒体的事,你看见到处都是你的预告片了吧。” “看见了,宿舍门口还有海报,她是真有钱。” “所有人都在等正片,你准备什么时候录啊。” “我没想录。” “不想?低调?以后你都要去奥运会的,到时候采访更多,你就当提前练习啊,而且比如现在去也不耽误你训练,要不现在去?我去给她打电话?” 戴冕迟疑着,“再说吧。” “预告片都出那么久了,干嘛再说。” “你很想我去吗?” 雷婧不明白,“当然想啊,你可是我第一个朋友,最好的朋友,而且你都去过世锦赛,如果我是你,我肯定比你显摆一百倍。” 戴冕找到理由,“她说要采访我,我每天都在训练,有什么可采访的。她还说要我写一个运动员的演讲稿,我也没时间写。” “反正她问什么你答什么嘛,演讲稿随便说两句,你可是好多人的榜样。” “榜样吗?” “是啊,我之前还不觉得金燕这个有什么作用,现在一看果然很鼓舞人心,所有人都觉得和运动员贴得很近,好像运动是件简单的事。据说好多家长都送孩子去学体育了,反正至少身体会锻炼锻炼吧。虽然他们不一定能坚持我们的训练强度,但对本来就在训练的我们来说,金燕的自媒体像一股力量,让我们好像都找到了可能和希望,而你是这个可能里最耀眼的。” 雷婧说的神情飞舞,戴冕不自觉俯身低头想要看得更清楚,雷婧刚好转过头,两人鼻尖相碰,两人都瞬间移开。 “你……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你意思我好像是个什么里程碑。” “也对,参照物,就好像我们女性拳击奥运会没有冠军,所以大家努力得不够有信心,但体育竞技里有你,你是我们***的信心,你会鼓舞着所有人。” “好,如果她现在有空的话。” 雷婧赶紧给金燕打电话,戴冕去换衣服。三人约在办公室进行采访。两人吃完饭后就在办公室里写演讲稿,边写边等着金燕。 戴冕从来没想过要准备这样的说辞,他写一句否认一句,最后都是雷婧在写。 “大家好,我是庆成体校游泳队的戴冕,很高兴在这里和大家见面……” “这好像也不像演讲稿吧。” “管他呢,金燕也没给格式啊。” 两个修改来修改去,办公楼的灯陆陆续续黑掉,金燕才推门出现。 第59章 不能去奥运会就没价值吗 金燕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后还跟着她自媒体的摄影团队。一个负责化妆,一个负责摄影和摄像,一个负责打光调整。 几人进来后熟练地开工,等雷婧和戴冕反应过来时,他们面前已经架上打光板,提词器,支上三脚架,还链接了电脑。 化妆师的行李箱在地面摊开,手里的刷包摊开在桌面,柔软的刷毛已经碰到戴冕脸颊。 戴冕连连后退,金燕赶紧道,“简单弄弄,好多人看呢。” 雷婧摇头摆手表示她对此的一无所知。化妆师给戴冕粗糙得扑了点粉,眉毛稍微补了点眉粉,又对着头发喷了定型喷雾用梳子梳了梳,感叹戴冕皮相的优越。 雷婧不好意思地抓起戴冕的手用力,再次表示她对面前状况的不知情。 她转头问金燕,“不是简单采访吗?” “是采访啊,但是人靠衣装,最近评论区好多感叹戴冕帅的,这不是放大他的帅吗。” “可不是体育竞技吗。” “不冲突啊,又帅又厉害游泳运动员。” 戴冕反手对雷婧的手指用力,力量在说着他可以。只是接下来的局面让雷婧和戴冕再次措手不及。 三脚架上始终没有架上摄像机,而是别上了一个手机。手机屏幕亮起,金燕对着屏幕道,“欢迎来到庆成体育之星,我们约到了你们期待已久的游泳新星戴冕。” 雷婧还想问什么,化妆师拖着她离开,手机画面里就只剩金燕和戴冕。 “这是要直播?” “不是要,是正在直播。” “不是要录制素材弄第二个视频吗?戴冕的演讲稿还没写好呢。” 摄影师看着一旁电脑上的数据,“正在观看的人数一万人了,一万五了,三万了。这速度长的太快了。” “不是,你们之前也没说是直播啊。” 雷婧回头看着戴冕,打光板下的戴冕呆滞地望着前方,他眼前的朦胧好像进入一片白色空洞,他手边没有少女柔软的支持,只有他一直想逃避的高调。 雷婧说戴冕是所有人的榜样,戴冕并不想做榜样。 但雷婧说的没错,如果是奥运会了这样都是避不开的,他不应该排斥面前的这些。所以他的排斥会让雷婧起疑,因为戴冕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状况是否能又那一天。 而着高调在金燕的财力能力之下,比预想的还要壮大,仅仅是露面,已经在短短一分钟里从一万人到了二十万人。 “金老师果然不简单啊,这平台流量推广给的这么厉害。” 雷婧道,“什么时候定的?什么时候给的推广?” “就你打完电话刚刚。” 雷婧再看过去时,直播在线人数已经达到了三十万人,直播间冒出的问题都来不及读完就有新的人提问。 雷婧看了一眼,问题五花八门。 有家长的,“请问你练了多久,花了多少钱,我孩子现在十岁,英语不好能练游泳吗?” 有学生的,“怎么去体校,去了就能和戴冕一起训练吗?” 有老师的,“如果现在回去读书的话,能跟得上吗?” 也有八卦的,“练游泳能皮肤变好吗?戴冕皮肤和肌肉都好优越啊。” 金燕来不及看问题,她有自己的节奏,她拿出准备好的问题准备提问。 “我们感受到大家的热情了,但你们都是戴冕同学的时间有限,除了训练就是休息,这也是普遍运动员的现状。” 屏幕上又是一堆的问题。 “这么辛苦怎么还长得这么好?” “一点班味都没有,我儿子才初一每天十点下自习,整个人都是班味。” “让戴冕说两句啊。” 金燕看了眼人数,已经现实六十万人看过,她挥手将镜头转向戴冕。 “大家对戴冕同学的提问和关心我们都看到了,那就让戴冕同学介绍下自己吧。” 戴冕看向手机支架的方向,“大家好,我是戴冕。” 雷婧紧张地盯着,直到戴冕这句话出口,她才松了口气,戴冕没生气,戴冕还能适应。 金燕继续道,“请问戴冕同学几岁开始训练,训练多久了。” “很小的时候,这些网上都能查到。” 金燕接话道,“看来戴冕同学也关注到最近的信息了,最近戴冕同学可是我们庆成红人。” 戴冕微微低头没有说话。 金燕赶紧道,“我们运动员是比较不善言辞,戴冕同学平时一天训练多少小时啊?” “从早晨到晚上,可能十二到十四,具体没有算过。” 屏幕上又有了新角度的提问。 “训练这么久?那比我孩子上课还辛苦啊。” “运动员是真辛苦啊,但这还没到去奥运会呢,还没去奥运会就这么辛苦不是白辛苦。” “下一届奥运会要为我们庆成争光。” 金燕看了一眼屏幕顺势道,“戴冕同学是天赋和努力并存的优秀,现在怎么还没去体工队呢?大家都在期待你去奥运会啊。” 只有先去体工队,才能被推荐到国家队,再去奥运会。 戴冕迟疑着看向前方,大家以为他看的是屏幕,但他的眼神却是穿过手机看着电脑旁的雷婧。雷婧感觉有什么落在脸上,她抬头时正好撞见戴冕模糊的眼神,在她眼里就成了迷茫。 戴冕冲着手机屏幕开口,其实是说给远处的雷婧听。 “大家现在关注我是因为觉得我能去奥运会吗?如果一个努力的运动员最后不能去奥运会,他就没有任何价值了吗?” 屏幕上的文字给了回答。 “运动员不能去奥运会还能干什么啊?当教练的都要去奥运会吧。” “那我孩子还是不要去学体育了,成绩差以后还能有工作,学了体育文化怎么办?” “不是每件事都有结果,没去奥运会也是有能力的。” “什么能力啊,能力怎么体现?不去奥运会的运动员还有什么出路啊。” 金燕的初衷是调动庆成人对体育竞技的偏好和热情,从而让女性拳击被大家看到参与。但现在的走势却趋于负能量,金燕赶紧出现接话。 “奥运会只是其中一条路,你们看我也没去奥运会,我同期的很多同学也没去,但大家都过的很好。” 说话间戴冕突然站起走出拍摄范畴,走到雷婧身边时他稍稍停顿,却没说话,几秒后他径直走出办公室房间。 第60章 没有掌纹的手 戴冕在这段时间已经成了庆成体育最受瞩目的新星,金燕将他打造推到这个高度想的是他能够给一些正能量,借着这段时间体育竞技的火热,拉高自媒体流量的同时推出冷门的女性拳击。 但效果好像并不好。 金燕看着戴冕离开的背影并没有去追,只是让摄影师直接切断直播信号。她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金燕的父母忙于生意,对她的关注不够。金燕也不是他们唯一的孩子,能得到的关注就更少了。 在这为数不多的相处中,金燕父母对她的关注多在她的成绩。金燕听过最多的话就是,“你有今天的生活都是因为我们,别人要很努力才有你现在有的一切,你现在都有了,你绝对不能比别人差。” 金燕要交出的成绩不仅有学习科目,还有衣食住行和体能。家里平时吃饭少盐少油,只有在得到奖励时才能吃一点又辣又香的菜。对于庆成嗜辣的习惯而言,这对于金燕无疑是持续的欲望抗争。 体能上就更严格。金燕从六岁起每天就要跳绳五千个,游泳半小时,长大点还被送去国外参加铁人三项的比赛。 也因此她饮食就更加严格,食物对她而言就是补充能量的饲料。 后来她接触到拳击就一股脑地沉迷,拳击能让她忘记这些,每一次出拳也能让她压抑的情绪缓解。 她成为于伟望的得意门生,前途一片光明,她被很多人赞许,除了她的父母。 就在戴冕这么大的时候,金燕的父母泼的都是冷水,“你拳击能去奥运会?不能去有什么用?没有把握的事情就不要做。” “你们做生意难道都是件件有把握吗?你们的风险不是更大?” “我们现在最大的风险就是你,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守住家业,而不是制造风险。” “家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孩子,你们都不要我赚钱为什么不让我试试?” “试试?你出去就代表着公司,如果你输了?如果你有丑闻?如果你没能去呢?家里是不只你一个孩子,但你哥哥和姐姐若是有意外呢。” 最后他们还说,“我们都是为你好,拳击危险太大,你练这么多年够意思了,现在你应该回去读书。” 金燕的直播一关,手机就不停有电话进来,之前好多庆成的企业都准备合作投放广告,也就在直播关掉后,戴冕下播的热搜冲上了庆成头条。 摄影师和打光师的手机也在响,同行八卦闻声赶来。雷婧哪管得了金燕接下来要做什么,她转头跟着戴冕离开。 戴冕走出办公室就用跑的,他接近一米九的大长腿跑起来让雷婧一通好追。雷婧也不敢喊,刚才的局面她还没看清戴冕的表情。 戴冕跑到操场附近停下,雷婧才有机会跟上。戴冕感觉到身后的脚步又向前走,两人一前一后都没说话朝操场看台走去。 从看台座位看向操场,月色下黑漆漆一片,但只要太阳升起这里都是汗水和坚持。大家拼尽全力的付出,追寻着再进一步的可能。 作为当事人都是忐忑的,这条路艰辛且不可控,却要付出最好的青春去完成。所有人怎么可能没想过结局。 雷婧小声道,“你不用在乎他们那样说的,他们不了解所以问一问很正常,我觉得你肯定能去奥运会的,但不能去也没关系,你这个水平做教练,转业都行,你不可能没用的。” 戴冕看着远处的黑暗,第一次没有答话,雷婧继续道,“我们练体育的都是这样的,所有付出都是有用的。其实很多事也不能光看结果,因为要是只看结果的话,我们现在活着的一切不都是没用,因为我们本来就要死啊。” 两人并排坐在看台塑料椅,戴冕没有转头,只是开口道,“我没事。” “你没事你为什么突然跑了。” “我……我只是觉得我不应该被这么多人关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雷婧以为戴冕是因为那些留言不舒服,“什么?出现在哪里?你可是庆成体校这几年唯一在世锦赛拿名次的,不关注你关注谁啊。” “这点荣光算不了什么,他们在我这里也学不到东西,借鉴不了什么。而且或许世锦赛就是我人生的高点……” 雷婧一听,这还不就是忐忑不安,她抓住戴冕的手道,“怎么可能啊,你这水平你担心什么。” 以前两人还会手拉手一起,这回雷婧的手指用力却没有得到戴冕的反馈。一个一米九的大个在月光下蜷缩着,他的双脚踩在椅子边缘的台阶,下巴搭着,眼睑通红,却没有一点眼泪。 “我觉得不是时候,如果我真去了奥运会再来关注也不迟,我不想现在被关注。” 雷婧再次用力将戴冕的手往自己身边拉,借着月光她展开戴冕的手掌,“你以前的笃定都去哪了,我给你看看手相,你的事业线……” 雷婧说到一半愣住,她的手指在戴冕的掌心摩挲,这张宽大的掌心和她想的不同,她没看见规则的掌纹,或者说,几乎没有掌纹。 雷婧不动声色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灯光和手掌碰触瞬间抽回,戴冕表情闪躲。 “不用,我不信这些。” 在那瞬间雷婧看清了戴冕的掌心,不是月光不够亮,是真的没有规则的掌纹。 “你掌纹呢?” 戴冕闪躲道,“游泳池泡的。” 雷婧突然鼻尖发酸,她猛地朝右倾斜抱住戴冕。 “你肯定能更上一层楼的,我们不是说好一起去奥运会吗,你看我这样我都不怕,你慌什么,我陪你啊。你也不用太紧张了,现在你妈妈都不要你训练了,说明她已经认可你的成就了,她怕你更上一层楼呢。现在你训练只为你自己,既然是为自己,那更不要紧张,不要忐忑。” 雷婧想着戴冕太苦了,他这么多年这样拼命训练难免敏感一点。掌纹都能训练没那是泡了多少水啊。 她一股脑地安慰着,感受到大手在她后背轻拍,雷婧又向前双手用力,将戴冕抱得更紧了些。她没在意到是戴冕正抬起另一只手,手掌凑近,而看向手掌的戴冕正用力眯眼。 他的眼睑更红,抬起的手落在雷婧背上,他也稍稍用力,像是抓住了一片黑暗里唯一一个活物。 第61章 只能是好朋友 雷婧和戴冕从办公室离开后金燕想了五分钟,在电脑上列出了她的新计划。网络上的风向和评论趋于两极化,一方面说体育竞技是彩票不如好好念书,一方面说体育竞技太苦应该给予支持。 两边人在网络上吵得火热,从教育说到人生,从政策说到民生。他们所有的讨论当然都绕不开金燕的自媒体账号。金燕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让摄影师将刚才的直播加上音乐,打乱顺序剪辑成视频发送。 视频里是谦卑专注,一心只有游泳训练的戴冕,他不顾名,对采访并不上心,他头发还微微湿润,对游泳无比热忱。视频一出戴冕的形象从体育竞技里能力成绩出众的新星,变成拥有匠人精神大局观的淳朴运动少年。 视频的点击直线上升,体育局和教育局,以及庆成各个卖体育用品厂商都开始活跃。直播里短暂追求结果的负能量被弱化,所有人关注的都是如今浮躁社会因体育精神而改变。 每条路都不会是完美的,每条路上也都荆棘密布,如果没有荆棘那这条路终点必然空空如也。 而体育竞技这条路上的荆棘都是荣誉,还能将沉迷快餐的人们拉回踏实。 金燕一行人解决完原路返回,路过操场时没有注意到黑暗的看台有两个互相依靠的少年。但雷婧看到了他们。他们的手机屏幕和在月光下反光的打光板闯进雷婧眼眸,雷婧一下子坐直,突如其来的动静撞到戴冕的下巴。 戴冕吃痛却温柔着,“怎么了?” 雷婧一手指向操场一手捂住戴冕的嘴,两个脸庞靠近,雷婧冲戴冕使眼色,戴冕也向操场看去,他看去的时候反光板已经被完全收进保护袋,手机的微弱光线也藏进口袋,只有月光下步履匆忙的四人。 在这个光线里对戴冕来说是视觉盲区,他眼里只有黑压压的一片,根本看不见移动的不同色彩。 雷婧看着戴冕眼里的茫然手指跟着金燕移动的方向移动着,但戴冕显然什么都没看见。 “操场上怎么了?” “你看不见吗?金燕他们。” 戴冕赶紧道,“哦,看见了,他们要过来吗?” 雷婧不确信地再次看向操场,那群人从办公室出来正穿过操场这回都快走到操场边缘了,他们根本不是朝看台来的。而且这样的光线若不是知道看台有人,不仔细也是看不见戴冕的。 雷婧凑得更近,“他们正往校门口走啊。” “我看见了,刚才没在意。” 雷婧突然想到戴冕有时候会带框架,她手掌在戴冕面前晃动,“哦对,你近视,你也没怎么看书学习,也是游泳池水泡的吗?” 戴冕回避道,“不知道,可能是到年纪了。” 雷婧不同意,“到什么年纪,我爸走之前都没近视呢。” “也可能是遗传。” “你妈妈也不近视啊,你爸近视?” “是啊,他近视。” 雷婧想了想也没觉得有什么,她握住戴冕的手用力,“那你平时游泳不会有影响吧,你游泳不能戴眼镜啊。” “没什么影响,度数不是很高。” “那就好。” 雷婧拉着戴冕的手走着,戴冕反而将雷婧的手握得更紧。他的心快跳到嗓子眼,他撒谎了。刚才走到看台是凭着感觉和记忆,还有看台后边灯光。这会儿学校办公室的人员都走了,保安将操场的灯全关闭,只依靠月光和校外微弱的路灯灯光,对于戴冕这种高度近视随时都会露馅。 戴冕又一次确认道,“雷婧,你想我更进一步吗?” 冷风吹过雷婧的脸颊她想起刚才为了安慰戴冕两人抱在一起,越想越觉得不妥。戴冕突然这么说,她不免有些结巴。 “什么进一步……我刚才,我只是……我不确定……” “你在说什么?我是问你,你想我去体工队吗?” 雷婧松了口气,“是你妈妈不让你去吧,不然你早就去了不是吗?你不去体工队怎么去奥运会呢。再说了,你本来就有资格去体工队啊。为什么要问我?” 戴冕顾左右而言他,“我也想我们一起去奥运会。” “你不会一直在等我吧,先去,我跟你说我肯定会尽快去体工队的。” 黑暗里雷婧的脸颊被这句话染红,她赶紧松开被戴冕握住的手,好朋友是这样的吗?好朋友是这样的吧。可雷婧总觉得他们和小时候不同。 雷婧在前边快步走,没注意到身后的戴冕正小心翼翼扶着看台边的墙壁小步走着。他和她有相同的感觉,只是在这个时候他不能说。他张开手掌又合上,手指间还是雷婧的柔软和温度。 他不能说,作为朋友他可能都没有办法守约,何况是更亲密的身份。 雷婧一路跑回宿舍,根本不会知道戴冕从看台走回宿舍一路摔了多少次。 金燕的自媒体在第二天一早的播放量超过了第一个动画宣传,体工队第一早就到体校,说什么都要把戴冕带走。 戴冕在全校师生的瞩目下离开,没有告诉母亲,只在离开后给雷婧发了通知消息。 拳击队和游泳队并不相邻,这几次雷婧去找戴冕都用跑的,两人在学校里见面一共也就四回。 四回里也只有一回是在平时的训练时间。按理说戴冕离开对雷婧没有太多影响,但真的看见戴冕走雷婧还是感觉空荡荡的。 雷婧不似前一个月不情不愿地训练,她更加主动。还时不时去思考,在体能训练的同时更精进技术和耐力的训练。 说好要一起,虽然她迟了七年,但她不想被抛下。她也要去体工队。 雷婧训练结束就去办公室找徐华,“老师,怎么才能去体工队。” 徐华正和陈榕在商量训练方法。 “你才来多久,就想去体工队?你一训练不够时间,二没有成绩,体工队不会要你的。” “要练多少时间?” “练多少时间不一定,如果没成绩的话,可能练一辈子体工队也不会要。” “那我要成绩,怎么才能有成绩?” 徐华道,“你才一个多月,你再练练。” 陈榕则不这么看,“你这么想去体工队?” “是。” “那你能付出比现在更多的训练吗?” “能。” 徐华不停拉着陈榕,但没拉住。陈榕道,“庆成马上寒假有一个拳击特训,魔鬼训练模式,你想去吗?” 第62章 穷玩文富玩武 “想。” 雷婧没有意思犹豫。她来这里就是为了问怎么才能更快地去体工队。如果长度不够那就得看宽度。她已经十六岁了,她不可能再有于超越和戴冕的七年,七年后二十三岁在运动员的生涯里就是老人了。 雷婧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可能拿奖。 徐华担忧道,“你要想清楚,这训练营可比平时训练要艰苦。” “但是别人可以对吧,别人可以我也可以。” 徐华再看向雷婧,她和一个多月前初见的感觉完全不同。她没想过一个半路推荐来稍稍有点天赋的少女会如此坚定。徐华看向陈榕,陈榕眼里分明是骄傲,在雷婧和于超越的那场比赛后,看台上的三人打赌,当时陈榕就说,“这个雷婧以后不简单。” 金燕不觉得,“是不错,但和超越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那可不一定,不是说她小时候赢过超越?我看以后还会再赢。” 徐华带着雷婧训练了一个月虽然从感情和理性中都接受了雷婧拳击的优越,但当时她还是站在金燕这边。 “超越现在是什么水平,雷婧怎么可能。” 金燕和徐华一左一右在陈榕两侧统一战线,陈榕只是坚持,“你们等着看吧。” 现在办公室里陈榕就是当时的表情,眼神厉害露出即将胜利的嘚瑟,但这只有徐华看得出来。在雷婧眼里陈榕依然是严肃没情面的教练。 “那你填个报名表,回去跟家长商量一下,这个特训需要交一部分食宿和耗材费用。” “多少钱?” “二十八天一共一万二。” “这么贵?” “你以为都是体育学校啊,一万二包吃包住这个钱你去外面学拳击都学不到,拳击课至少一小时四五百的。” 雷婧抓着报名表塞进包里,她原先是不想让母亲知道的,但现在她只能告诉母亲。 “这个特训不是割韭菜吧?我去了真的能进步吗?和平时训练真的不一样吗?” 陈榕一把拍在报名表上,“我又不赚钱,我还能骗你不成,这个特训全庆成就十个名额,于超越都去的,授课的不只有于伟望老师,还有泰拳和巴西拳的教练指导。” 雷婧赶紧笑着两手趴在报名表上,她想到了杨梅三人,“一共就十个?那我们体校应该是名额最多的吧。” “你能有表就不错了,其他人你别管。” 雷婧怎么可能不管,她和朱欣俞是从少年宫一路相伴的患难姐妹,和杨梅更是有共同秘密的战友,至于朱熠璇,她更需要尽快精进,进了体工队也能少很多麻烦。 雷婧约着三人去大学城商场的火锅店,说着请客,三人一个不落相同时间到达。 朱熠璇确认是雷婧付钱后忙着点菜,杨梅对吃没什么兴趣,她关心雷婧的动向。 “刚训练完你去哪了?戴冕也不在学校了。” “边吃边说。” 朱欣俞不停望着火锅店门口的方向,“是有事吗?” 杨梅警觉道,“之前搏击俱乐部的事你有新线索?” 朱熠璇手里的筷子吧嗒在桌面,“什么线索?那件事不是结束了吗?我现在又不去了,你们要去?” 一个声音从雷婧身后响起,“去哪啊?吃火锅也不喊我。” 雷婧一听就知道是谁,她看向朱欣俞,朱欣俞正站起来迎接,很明显这是朱欣俞喊来的。 雷婧的眼神明显是在说,喊温新来干什么。朱欣俞的注意力都在门口没听到刚才她们关于搏击俱乐部的讨论。但没有人想那件事被第四个人知道,杨梅和朱熠璇都不说话看着温新。 温新笑嘻嘻地往雷婧身边挤,“干嘛啊?我请你们吃啊,以前吃火锅都喊我的啊。” 雷婧将手里点菜的平板往温新面前推,“你就知道吃。” 温新嘟囔着,“我不是喜欢吃。” 杨梅和朱熠璇都不同程度地紧张。雷婧朝里挪了挪给温新空多了点位置,没人在意到朱欣俞眼眸里的骤然暗沉。 雷婧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塑料文件夹,文件夹里是刚才拿到的寒假特训报名表。 “我是找你们说这个,其他人应该都不知道。” 雷婧复述她刚才训练完去办公室得到的全部信息。 朱熠璇和杨梅抓到相同的关注点,“所以说这个特训是去体工队最近的路?” 朱欣俞为难道,“可是我们拳击队十二个人里拿过锦标赛名次的人有,这个特训全庆成只有十个名额啊。” 朱熠璇反应过来,“是啊,而且这费用,我们哪里有。” 服务员将火锅底料端上,热腾腾的牛油锅底在电磁炉的不断加热里散发香气,热气冲开红油不断上涌,好像在喊着,快给我点肉烫一烫。 只是五个人没人动筷子。 因为没有冰凉食物的进入,火锅在高温下升起朦胧雾气,雾气在桌面空气里形成不规则的屏障,好像在不断地斩断雷婧和面前两姐妹的联结。 朱欣俞咬着下唇突然站起,“所以其实你是来告诉我们,你要去特训了,你要去体工队了对不对?你要我们来跟你一起庆祝而已,你知道我们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去特训。” 朱熠璇跟着站起身,“倒也不是,只是……” “不是什么?爸爸会给你钱?还是妈妈能给我们两个人钱?” 杨梅道,“你小点声,这确实是个好消息啊,钱再想办法就是了。” 朱欣俞不理,“你也一样,你有锦标赛名次,你还能争取,我呢?我什么都没有,我两头都没希望,为什么要告诉我。” 朱欣俞说完转身离开,她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但她的自尊让她没法停下她的脚步。她朝着她刚刚看了无数眼的门口走去, 剩下的四人对着面前的火锅和一堆菜发愣,朱熠璇朝朱欣俞那头走了一步又后退。 “她能去哪?我们先吃,吃完再去找她。” 雷婧站起身,温新跟着站起,雷婧坐下温新也跟着坐下。 “她都这么大人了,一会儿就想通了,我们吃完再去找她。” 面前的火锅实在是太香了,饥肠辘辘欲望被放大,她们忘了离开的人也同样的饥肠辘辘。 第63章 铁三角成平行线 火锅店门口玻璃反光里,朱欣俞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朱熠璇的态度她不在乎,她从来都是如此。不在乎朱欣俞的死活,也总能从绝境里找到办法。 杨梅她们刚刚认识一个多月,话都没说过几句,她也不指望她在乎她的脾气。 可雷婧和温新不一样。 从七年前少年宫开始每次出现都会拉她出水火的是雷婧。中学以来永远温暖闪亮最会给人安稳的是温新。他们也没有追出来,他们三个不应该是永远的铁三角好朋友吗?还是说从最开始,好朋友就只是雷婧和温新,而她只是多余的? 朱欣俞因饥饿和伤心不停颤抖,她转身离开火锅店,也没有看见店里四人吃得狼吞虎咽的模样。 “你就不应该付那么快。” “那我们赶紧吃,吃完了赶紧去找她。” “一会儿给她买个小蛋糕什么的,她就好了,估计是最近训练太苦了,我也一样,不过我会往好处想。” 朱欣俞越走越快,这些年让她痛苦的事一件件在脑海里重演。雷婧和温新这些年给她建立的温暖轰然倒塌,取而代之的全是父亲的咒骂逼迫,母亲的埋怨偏心,朱熠璇一次次地推到伤害。 朱欣俞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她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她回头好像看见手拉手笑着的雷婧和温新,哪里有她的位置。 铁三角一点也不稳固,铁三角也可能是两条平行线。雷婧和温新在一条线上,而她在另一条。他们的家庭注定了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朱欣俞越想越难受,热泪不断流出,又被冷风不断吹干。她的柔软在泪水的浇灌中逐渐坚硬,她擦掉干结的泪痕平复心情,却发现眼前的破旧小门很熟悉,她正走到那件地下搏击俱乐部门口。 朱欣俞环顾四周,这条路上的人不多,出现的寥寥几人都朝着搏击俱乐部内走去。朱欣俞朝里边望,门口有一个固定的前台桌,桌字后边没有人。朱欣俞又朝里边走了一步,里边的训练场也没有人。 她下意识看向地面,她猜的到地下是什么,那是她改变的机会,或许当她能下去时,她和雷婧温新才能做真正的好朋友吧。 这一刻她一点不觉得朱熠璇之前做的事荒唐,她和朱熠璇才是一样的人,那样的家庭给她们的就是这些,她们哪里能追求理想,她们只能想办法搞钱。 可是她没有本金,她想起朱熠璇是跟着那个烧烤摊碰见的人一起去的,那个人就是朱熠璇的本金。可这样地方那个人怎么会带朱熠璇进去呢。 朱欣俞想到这里想到了最坏的可能,她不敢继续往下想,她赶紧转身。一个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场馆里,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姑娘?想赚钱吗?” 朱欣俞全身的血液都停住了,她一句话也不敢说,迈出去的腿也不敢动作。 那声音又问,“我这里有赚钱的方法,你要不要试试?” 朱欣俞把这当成是赌博诱饵,但她必须装作不知道,“我只是个学生,我对搏击不擅长。” “不用你搏击。” 朱欣俞颤抖发问,“你这里不是搏击俱乐部吗?” 男人漫不经心,“我门口也没写,你怎么知道?” “我看里面的设施猜得。” “是的,不过我不是要你在我这里赚钱,我这里你赚不到钱。” 朱欣俞一直没动,她不敢转身,她不想看见男人,也不想被男人看见。她做好了随时冲刺出去的准备。赌博都敢做还有什么不敢的。 朱欣俞脑海中已经闪过很多灰色勾当,器官买卖,卵子抽取,违法代替怀孕。每一个都像是身后男人能做出来的,每一个对朱欣俞而言都是万丈深渊。 “我……我不做违法的事。” 身后的男人大笑道,“我也不做违法的生意啊。” 朱欣俞才不信,赌博就是违法,但她不敢说,“那要怎么赚钱,我什么也不会。” 男人的声音靠近朱欣俞的耳朵,“我知道你是体校拳击队的,打拳你可能不好赚,但你可以试试健美比赛。” “健美比赛?” 男人介绍道,“健美比赛简单说就是秀肌肉大赛,穿着比基尼往台上一站,钱就来了。” “比基尼?” 朱欣俞将外套裹紧,这个男人果然不是好人。 一个卡片从朱欣俞身后抵来,绿色的正面一个鲜红的拳击手套,只是这张卡是纸做的,并不是有芯片的门卡。 卡的背面也是绿色,上面没有门的图案只有两行印刷体。 第一行只有一个字“郑”,第二行是一串电话号码。 “男的穿三角裤,一样的。你回去了解了解,想做给我打电话,比打拳容易得多,冠军有三万块。” 朱欣俞接过卡片不确定,“只要站着就有钱?” “站着秀肌肉,反正你们平时都要体能训练的,你确定的话我给你提供蛋白粉之类的,你肌肉长得快,就能去比赛。” 朱欣俞见过拳击队的同学吃过蛋白粉,好大一罐一问要五六百,她看见她们的肌肉走势,她也想有,但她哪有这个钱。 她坚定地捏着卡片点头,“那蛋白粉要钱吗?” “你放心,不要钱,不过你冠军的钱要分我一半。” “一半?” “你放心,健美比赛很多的,我给你推荐你一天能去三场。” 朱欣俞走出那扇小破门时像重新活了过来,这就是所谓的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吗。她将卡片上的电话输入进手机里,备注是,而手机上正有一通来电,她没有接,直接按下关机。 紧接着她将卡片撕碎扔进路边的垃圾桶。她不会像朱熠璇一样被发现,等她在这里默默赚到钱,她就能和雷婧温新一个世界了。 等她赚到了钱,她会进入和现在完全不同的世界。 雷婧四人吃得狼吞虎咽,很快嘴里好像被烫出一堆溃疡。也就十五分钟,五盘牛肉,一盘羊肉,还有福袋、牛肉丸、茼蒿、鱼片、海带结、冬瓜、海螺片、贡菜、全部下熟吃掉。 四人一边擦嘴一边冲出火锅店。商场里哪里还有朱欣俞的身影。雷婧拨向朱欣俞的电话被挂断,再播过去就是关机。 她们回宿舍,宿舍里一个人都没。四人在女生宿舍楼下碰面,“她能去哪里啊?” 第64章 羊入虎口 四人这才开始懊恼。 “要是刚才不吃直接追出去就好了。” “要是我等吃到一半提这个事就好了。” “所以她为什么突然这么大反应?” “不知道啊,可能是不想跟你们分开吧,我以前那么欺负她,她也没这么大反应啊。” 四人刚才吃得急切,温新后来的知道得不够清楚。他疑惑道,“就是你们拳击有特训,你被选上可以去,但她不一定对吧?” 朱熠璇不免多说两句,“是这个事,但也不是选不选,选上了还要一万二的费用,等于去不了。” 温新可不这么想,他松了一口气冲雷婧道,“就这个事啊,你早点跟我说,我肯定给你们搞定。” “你怎么搞定?” “不就是钱吗?我有钱。至于名额,特训也是训练,都要收钱了,其他条件不会太苛刻的,不行我找我妈问问。” 雷婧是相信温新母亲的能力,也相信温新母亲的赚钱能力。但这个钱也不是小数目。 “一万二呢?你帮她出?” 温新毫不犹豫,“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我也没什么能帮忙的,我们三人可不能因为这件事有嫌隙,钱不重要。” 朱熠璇酸酸地道,“你妈能同意?” 温新没想过跟母亲说钱的事,“我有私房钱。” 朱熠璇对朱欣俞刚升起的关心冷却,她短暂的冷笑,嘲讽着她自己的。 “她还真是好命啊。” 温新道,“如果你有困难,我也可以赞助你,不过,你要还得。” 朱熠璇道,“不用,我自己想办法。” 雷婧可不想朱熠璇刚刚安稳的训练生活因为这一万二出现波折,她刚想问朱熠璇准备怎么搞钱,杨梅正色道,“先把人找到吧,又冷又黑的,她能去哪啊。” 四人分四个方向找。雷婧去学校食堂,杨梅去学校训练场,朱熠璇在学校门口夜市,温新走不了那么多路,就在女生宿舍门口等着。 四人都没有收获,再次碰面已经是晚上九点,还有半个小时宿舍就会关门。 杨梅猜测,“是不是回家了?” 朱熠璇看着手机屏幕,一点动静都没有,她确定道,“不可能,我妈一个电话都没打。” “那你爸呢?” “她怎么可能去找我爸,我爸这个点都不知道在哪里躺着。”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到处找朱欣俞的时候,朱欣俞就是去找了父亲,而不是母亲。 她的母亲看起来爱她,但只要涉及朱熠璇,她都会偏向朱熠璇。她愧疚没有把朱熠璇带走,她也要求朱欣俞对朱熠璇保持愧疚。 若是让母亲知道寒假特训,母亲砸锅卖铁都会出钱,可母亲没有那么多钱,所以母亲一定会把那一份钱给朱熠璇,然后跟她说,“姐姐这些年过得太苦了,这次就让姐姐去吧。” 但她们的父亲不同。 自从七年前朱欣俞拳击比赛拿到钱后,父亲就有意无意的讨好她。父亲并不觉得亏欠谁,他心里所有人都是亏欠他。 他纵然没有任何付出,他也心安理得的去享受两个女儿能够提供的价值。朱熠璇在他眼里不好控制,也一事无成。但朱欣俞不同,朱欣俞乖巧懂事,和她母亲一样好拿捏,她还曾经拿到过拳击比赛的名次。 尽管他根本不知道拳击究竟是什么。 朱欣俞找到父亲时他正在疯狂地制造二手烟,小饭馆里一口烟一口酒再一口冒着氢化油的重口味鱼片。 朱欣俞一针见血道,“我要去参加拳击特训,以后就能比赛,赢了就能孝顺你。” 父亲高兴地将玻璃杯倒满,直接递给朱欣俞,“这才是我的好女儿,不像你姐那个赔钱货,一点用没有。” 父亲说的骄傲迷离,父亲对面桌一个皮肤黄黑的小眼男人正上下打量着朱欣俞。 “爸……我不会喝酒。” 朱欣俞父亲有些不高兴,他将酒杯朝桌面一放,“你姐就会,你都这么大了,还是不能太文静了,跟你妈一样没趣。” 朱欣俞深吸一口气,拿过父亲手里的玻璃杯一饮而尽。父亲笑得没了形状,拍着朱欣俞的背冲对面的小眼男人道,“你看看我女儿,不仅要孝顺我,还这么听话。” 朱欣俞放下酒杯继续道,“但是去拳击特训需要钱。” 父亲正在兴头上,“多少钱?我给你。” 朱欣俞小声道,“一万二……” “多少?” 朱欣俞鼓足勇气大声坚定,“一万二。” 桌上刚放稳的酒杯被挥到地面,酒杯在地面滚了一圈最终停在另一侧的餐桌边。 “我就说女儿都是赔钱我,这还没有孝顺我一毛钱,竟然张口就是一万二,你也不看看你值不值一万二?” 父亲喊得不管不顾,饭馆里左右看热闹的人纷纷侧目,他们不知缘由,只是好奇看着父亲口中的赔钱货,然后转头议论他们认为的故事。 油然而生的羞愤和四处游走的酒精都让朱欣俞的两颊越来越红,朱欣俞咬着唇道,“值,如果能去我就有把握去体工队,去了体工队我就能拿工资,工资我都给你。” “工资?体工队有多少工资?” 小眼男人一直在观察没有说话,但在这时他缓缓站起走到朱欣俞父亲身旁,“一万二不多,像你女儿这样以后一个晚上六万都能赚得。” “她凭什么?” 小眼男人左右看看凑到朱欣俞父亲耳边,“你忘了那里吗?要是以后让她去,赢了我们赢钱,输了我们还是赢钱,只是不知道她合不合格,现在那里能上场的都要进行选拔。” 朱欣俞看着两人凑耳说话,她下意识地后退。虽然其中一个是她的父亲,但他此刻和一旁的陌生男人的眼神一样,都是打量。 不是对人的打量,是对一件商品。 父亲的眉头逐渐展开,朱欣俞从未见他笑得如此轻松得意,她头皮发麻想要离开,手臂却被父亲抓住。 “一万二是吧,我给你,但你以后都得听我的。” 父亲喝醉后的力气大得吓人,朱欣俞根本挣脱不开,她小声试探,“我会把以后的工资给你的。” “那点钱够什么,我带你去赚大钱。” 第65章 等价交换的父爱 朱欣俞没听清两人在商量什么,但肯定不是好事。她这才发现她们的父亲根本就不是个人,他从来不爱任何人。 以前父亲会教她们偷东西,现在父亲说赚大钱,朱欣俞本能的想要逃脱。但 “我什么都不会。” 朱欣俞其实想说的是,我是你女儿,你不能卖了我。但陌生男人在,朱欣俞不敢说。 “你不是会打拳吗?我给你花这个钱,你去好好练,练好了我带你去赚大钱。” “打拳赚大钱?” 父亲故作神秘,“走,我带你去见识见识,你可不能告诉你同学啊,你姐也别告诉,知道的人多了不一定能轮到你。” 朱欣俞能想过关于打拳赚钱方法中除了进世界锦标赛,进奥运会,根本没有什么是能够赚大钱的。体育竞技根本没有捷径。 可父亲的兴奋和肯定不像假的。但很快她就明白了,因为父亲和小眼男人打车停下的位置她刚刚来过,是大学城附近的那处没有店标的搏击俱乐部。 刚才给她名片的男人已经不在了,她被父亲和小眼男人一左一右的扶着进入。朱欣俞看到了那张和朱熠璇掉落的一样的绿色芯片卡。她听见了扭曲的狂欢,看见了聚光灯下八角笼中的厮杀。 如果说平时看得拳击比赛足够激烈的话,那么眼前的八角笼只能用残忍去形容。 没有任何的章法,他们不要命的攻击对方,他们一点没有在保护自己。这根本不是竞技,这是没有文明的困兽之斗。 而每一次血腥在地下空气里扩散,都让这争斗更加激烈。 不是他死,就是他死。 父亲和小眼男人在一旁不断喊叫,喊的不仅仅是变态的乐趣,还有他们押注的金钱。 一场争斗很快结束,父亲和男人借着酒劲赢了钱。下一场会在二十分钟后开始,这二十分钟就是给现场所有人下注的时间,没有下注的人会被请出去。 父亲和小眼男人就是这波出去的人。 父亲领完钱随手就给了朱欣俞一叠,“你数数,不够的明天找我要,你好好练以后就来这里打。” “来这里?我不行的。” 朱欣俞声音颤抖,之前给名片的陌生男人都没让她参与这些,她的亲生父亲却要她走进八角笼里成为猎物。 她只能是猎物,她哪里可能变成进攻的野兽。 “你怕什么?我不是要给你钱去训练了?你以后要体工队什么的肯定是更厉害,来这里打肯定够格。” “我打的比赛是正规的,不是这种……” “什么正规不正规的,你那种能赚几个钱?你是不是没本事?我这一万二花了你还不能练更好?” 父亲说着看向一旁的小眼男人,小眼男人一直朝父亲使眼色。这会儿和颜悦色地哄着朱欣俞。 “你别怕,刚才是男的打男的,你要是去的话都是跟女的打,你都是体校生了,经过训练之后在庆成也是排上号的,你来这里打肯定能赚到钱。” “我是拳击,我们拳击不用腿。” “那你就用腿啊,只要你在学校好好训练,到时候你合格了就能上场。你以为是想上就能上?你能上场了就能赚钱。” “那我要是输了呢?今天输的人被打得很惨。” 父亲理所当然,没有丝毫顾忌道,“输了怕什么,到时候我就用全部钱买你输,你还怕没钱看病?” 小眼男人不断拉着朱欣俞父亲,但朱欣俞父亲被酒精和浑浊的胜利冲昏头脑,他口中的真话肆无忌惮。小眼男人也从口袋里拿了一部分刚才赢了现金。 朱欣俞当着他们的面数了数,一共一万二,一分钱都不多,一分钱也不少。没有任何的父女情意,只有不对等的交换。 朱欣俞突然明白母亲平日里的偏心,她们的父亲可不只是小偷小摸,好高骛远,自私自利那样简单。 他是浑然不知的恶。 这样的场景朱熠璇应该从小到大经历过很多次,所以朱熠璇变成现在这样。朱欣俞曾经还觉得朱熠璇不够坚定,没有和环境抗争的决心。 但此时朱欣俞心里被父爱溃击,她陷入比之前在火锅店里更深的漩涡。 父亲仍然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妥,他催促道,“这下钱够了吧?那你答应我的事可不能忘记,你可不能跟朱熠璇一样白眼狼。” 朱欣俞捏着手里的厚厚的纸币,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得到来自父亲的经济支持,但她不准备要。 朱欣俞将一叠钱放在父亲手里,“我不答应,我不要这个钱。” 朱欣俞说完转身离开,风在脸上吹过如刀削般冰冷,但这一回没有不断干涸的眼泪,朱欣俞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她也没有跑,就平常而平静地朝着体校大门走去。 雷婧四人给朱欣俞不断打电话,得到的都是关机的回应。宿舍关门的时间越来越近,宿管阿姨出来催了几次,四人都没有进去。 朱熠璇甚至给母亲打去电话旁敲侧击,也没有朱欣俞的消息。四人哪里敢回宿舍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无论她们有过怎么样的隔阂与争吵,她们都是好朋友。好朋友不会在冷天把彼此丢下。 朱欣俞没地方可以去,她也没开手机,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她才知道已经错过宿舍关门的时间。微弱的路灯下只有她一个人在走,她的身影孤独惆怅,仿佛整个世界就只有她一个人。 一会儿就使劲敲门求宿管阿姨开门吧,否则她能去哪里呢。 朱欣俞开始紧张,要是宿管阿姨不开门,她就要在外面待一夜。可是她身上没有那么多钱,她只能在外面待一夜。 明天朱熠璇该怎么笑话她,温新该怎么瞧不起她,杨梅肯定不会理她了,雷婧呢,她早就变了,她根本不是以前那个一直帮助她的骑士女王。 而她自己也肯定回因为一夜的寒冷生病,生病又要花钱,她没有资格生病。 朱欣俞转过最后一个弯做好准备,她一定要敲开宿舍的门。 只是她刚刚在石子路上走了一步,前面就有人大喊她的名字。 “欣俞!是欣俞!朱欣俞!” 朱欣俞以为自己幻听缓缓抬头,迎面而来三个快速奔跑的人影,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三个人抱住。 一个人对抗寒冷效果不明显,但三个人挡住寒风后,朱欣俞竟然在冬天里感受到了秋天的清爽。 “你去哪里吃好吃的了?我们到处找你。” “我错了,但是我不是炫耀,特训我们肯定能一起去的,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 “你要死啊,这么冷的天要是生病了还不是花妈的钱,妈的钱也有我一份,你别花我的钱。” 朱欣俞哪里还记得之前为什么那般,她现在只觉得温暖,温暖到融化了眼眸里的热流。 她们身后还有一个快步的温新,“真不够意思,一个个说跑就跑。” 抱着的四人人噗嗤一笑,朱欣俞试探道,“你们……你们不生我气吗?” 温新跟上来张开双手也要抱,“我们可是好朋友,好朋友怎么会生气。” 朱欣俞的泪腺崩溃,她几个小时前在干什么啊。她捏着口袋里手机的手松开,穿过面前三人的上衣外套,收紧用力。 是啊,她们可是好朋友。 第66章 被盯上的少女们 庆成的十二月底明明冷的人发颤,但抱在一起的五个少年仿佛接触到春光煦日。回不了宿舍又怎样,在冷天里受冻又怎样,一切都没关系,一切都不重要。连几个小时前的争吵和隔阂都不重要,只要她们在一起。 五人进退两难,现在这个点学校大门只进不出,宿舍大门又严丝合缝。她们不准备再让任何人落单,从男生宿舍到女生宿舍要穿过整个操场,四人跟着温新到男生宿舍门前。 四个女生在男生宿舍门口喊开门太诡异,可温新一个人的声音又小,喊了一阵都没反应。从门口玻璃门像里望,就见着宿管阿姨的门缝不断闪过亮光,那是追剧的光线。 四人跟着拍门,宿管阿姨的房门一点要开的动静都没。四个少女不得不在门口喊上“阿姨开门”。 这回阿姨可能是听见,就见她把门打开又关,手里还拿着正播着剧的手机。 “你们男生宿舍的阿姨还不如我们女生宿舍的耳朵好使。” “我们不会要在这里待一夜吧?” “你打电话给你室友,让他来接你。” 温新不好意思道,“我还没有室友的联系电话。” “你也来不少时间了吧。” “他们早出晚归训练的,跟我也没说过几句话。” “那你班上同学呢?你们专业的呢?” “那更没说过几句话。” 杨梅仰头看向宿舍楼,“你住哪间,不行直接爬上去。” “四楼……可以爬吗?” 朱熠璇叹口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朱熠璇说着看向朱欣俞,但她这回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还不如继续往下说。朱欣俞下意识要道歉,雷婧看着看台后方,“我知道一条路可以翻出去,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凑合一晚吧。” 雷婧说的路是看台后。之前她和戴冕在看台说话她多看了那侧几眼。看台后是一条小河,河里有一条通往外边的水管,水管足够宽,只要小心就能够顺着水管向前。水管的另一头是低矮的石头围栏。 这个点体校的活物大部分都在睡梦中,不在睡梦里的也沉浸在一方屏幕里,除了传达室的保安。他们边睡边不时看向监控。 他们并没有在意到几个身影再次穿过操场到达看台,而看台后是监控盲区。朱熠璇第一个走过去,温新第二个,朱欣俞第三个,一切都在静悄悄的黑色中很顺利。 第四个是杨梅,作为长期训练的拳击手她的平衡和步法在此处都是优势。但意外还是在这时出现,一道刺破黑暗的手机铃声从她的口袋里传出,在场的五人都瞬间呼吸停滞。 杨梅右脚在圆弧的水管上滑动,整个身体向右边倾斜,雷婧看着不妙赶紧快步上前将她扶住。雷婧也差一点落入臭水沟里。 五人都不敢说话,也不敢往看台后看,只听着愈发刺耳的电话铃声持续,直到边缘处的三人伸手用力将走完水管的两人拉住。 夜色又恢复了刚刚的孤寂。只有他们五人,没有人其他人发现。杨梅看了电话一眼迅速按掉。 “谁啊?电话打得真是时候。” “诈骗电话。” “诈骗?这个点骗子还要上班?” 杨梅没说话,手在口袋里将手机拨动成静音。路灯下没人注意到杨梅的口袋里再次发光,但她没有再去看,她只是轻轻拨动手腕间的运动手环,上面显示了一条信息。 ——你身边的两个人都进了地下搏击馆,是巧合? ——如果他知道七年前的女孩在哪,你知道后果的。 杨梅站着看向前面走着的朱欣俞眼睛眯成一条线,她快步走过去,“你后来去哪里了?” 朱欣俞犹豫了,“我……我在商场逛了逛。” “是吗?我们在商场找了你好几圈,你在商场哪里逛的?” “商场那么大可能走岔了。” 朱欣俞深吸一口冷空气,她的急迫紧张和愤怒一直笼罩着她,这会儿放松下来她才感觉饥饿,她晚上还没吃,现在又冷又饿。 温新和雷婧并不知道其中沟壑,只是怕杨梅的生硬会再次赶走朱欣俞,两人一左一右拥着朱欣俞。 “都过去了,不如想想现在去哪?” “去ktv吧,又暖和又有吃的还能睡。” 五人打了辆车说走就走,去往大学城唯一一的一家ktv。车向远处开时所有人都没察觉到,在车辆后的黑色里有一端星火,随后一片朦胧,分不清是烟雾还是冷气。 他的左右正拿着一个屏幕发亮的手机,手机上是一条未读信息,来自“杨梅”。 温新不能熬夜,四个少女也就玩了一会儿,调低声音吃着平时不可能吃的炸鸡爪,炸鸡吃。第二天一早温新也是第一个醒的,他只是心脏不好,但办起事来说一不二,雷厉风行。 “我跟我妈说过了,我妈说赞助你们两去寒假特训。” 朱欣俞再次为之前的冲动后悔,她应该相信朋友的,如果她足够信任,就不会有后来的事。她虽然也什么都没做,但好像回不到从火锅店跑开之前。 “谢谢,但是我们不一定能去的。” “这点你们更不用担心,我妈打听过了,我都能去。” “你去干什么?” “用我的所学保护你们啊,我学点理论也行啊。”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雷婧和朱欣俞起初只觉得温新是开玩笑安慰,但她们回到体校时发现温新的妈妈真是超出想象的厉害。她不知道找了什么关系,在原定的名额后加上了朱欣俞和朱熠璇。 原本是庆成市拳击强者的特训,成了不够强才更要特训。杨梅和雷婧因成绩优越和教练举荐原本就在名单上。 而跟拳击特训一点关系没有的温新也因为,“拳击离不开医疗队”而参与。 五人最终和温新说的一样,都出现在了离开庆成城区前往特训基地的大巴车上。不过她们并没能高兴几秒,因为在这辆车上她们还看见了于超越。 接下来的日子恐怕真是魔鬼特训。 第67章 拳击是勇气尊重和自律 五人原本兴高采烈这会儿不约而同的不说话。于超越都进体工队了,她还在巴西那样的地方进行过特训,若是她能够参加的训练,那是怎么样的强度和深度。 五人没见识过,但能想想得到。那估计比陈榕一大早罚她们跑步要惨烈得多。 特训的地点在庆城南郊庆岩山。前几年剧本杀火的时候这里开了一家两天一夜的剧本杀,山雾缭绕,环境优美,一票难求。这里平时也是游客倾心游玩的景点。 只是由于远离市区,并不是游客首选,所以一年到头的游客只有夏天和冬天最多。 夏天避暑,冬天赏雪,但不是现在。庆成还没到下雪的时候,这时候的庆岩山只剩阴冷。 因气温不同一路上山树木的叶子黄绿交接,少年们仿佛乘坐旅游大巴一路惊叹。待车到达海拔一千米时气温更冷,好些树木叶子已经掉光,挂着晶莹水珠,一片亮晶晶的寒冷。 大巴再往前走又是绿松矗立,特训的住处就在此。 这是一间四层高的小楼,三层都是坚固门窗,第四层是铁杆和pc板简易搭建,原本只是一个天台。如今周围还用厚塑料围起,塑料有些泛黄透明,还若隐若现地透着蓝光。 一个扎着马尾个高却纤瘦的少女站在最前边,“我算是大家特训的学姐,我叫白婷婷,大家的起居将由我安排。给大家介绍一下这里就是接下来大家特训的地方,按照男女区分,四人一间宿舍。” 大巴车上下来至少二十来个人,大多数都是女生,只有温新一个男生。按四人一间分也就只需要五六间,有些认识的自动站在一起,有的没熟人的就在原地等。 只有两个人拖着行李箱离开人群,一个是于超越,一个是吴碧清。 “她们不分宿舍?” “于超越不止是学员,她也是我们的理论老师。” 大家心服口服,“那另一个谁啊?她怎么也不分宿舍?” 白婷婷面露难色,那少女停下转头,“你们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吴碧清,以后就是拳击奥运金牌。” “于超越都没说这个大话呢,再说你现在也不是啊。” “我现在?我让我爷爷把这整栋楼买下来都行,我想住哪间就住哪间。” 吴碧清说着转头,两侧的多股麻花辫嚣张地晃动。人群里议论纷纷,“据说她爷爷是庆成商会主席,她家做医疗器材的,有的是钱。” 白婷婷和吴碧清一个拳击学校,虽然平日不在一起训练,但早就耳闻过吴碧清的秉性。 她看着吴碧清张扬的背影,说不出是什么情绪。车上最后下来一个女生,她清点完每个座椅,确保没有人丢东西。这才走到白婷婷身旁,她拍了拍白婷婷的肩膀,“分好宿舍了吗?这样大家相熟的一起,落单的我们再组合。” 四人间不多不少,雷婧四人刚好一间。从外面看小楼并没有特别,但一进来的如沐春风比体校宿舍好上千倍。走廊墙壁和每个房间的墙壁上都有一个暖气。 朱欣俞感叹,“这什么牌子的油汀,效果真好。” 朱熠璇嫌弃道,“这不是油汀,这是燃气壁挂炉。” “那以后给妈妈装一个。” “装得起也用不起啊,我听同学说这个开了一个月电费就要一两千。” “这么贵?那我们这里这么多人。” “我们不是交了一万二了。” 朱熠璇第一个选床铺,直接在靠近暖气的下铺躺下,朱欣俞选了朱熠璇的上铺,杨梅选了另一张床的上铺,雷婧还没选,她问杨梅,“你不要下铺?” 杨梅握住口袋里的手机道,“上铺干净,我喜欢上铺。” 四人享受着温暖与新鲜,躺在床铺望着玻璃窗外的郁葱和冰挂,直到宿舍里的广播响起,“请各位同学安置好后来四楼天台。” 没人知道训练要进行什么,也没人知道训练的同伴和训练的老师。特训的神秘面纱都在大巴车停靠后掀开面纱。 四楼原本就是天台,后来才开始搭建,搭建为了防雨也为了防寒。地面由蓝色泡沫防寒拼接,边上放这个移动的踢脚线取暖器,左边有一个架子上放着拳击手套,右边有一排木椅。正面靠边还有两三个训练器材。 这里也像个拳击训练场,只是没有沙袋和梨球,也没有擂台。这里没有宿舍里那样暖和,但和塑料层外的天气比起来,只能算是初秋。 雷婧四人到时已经有其他人到了,为首的是刚才张扬的吴碧清,她此刻正皱着眉认真地看向天台正中。 那里站着两人,一个是身穿运动装,着护腿,手臂带着拳靶的女人。女人对面是身着运动装只带了拳击手套,没有穿鞋的于超越。 两人相对僵持,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直到所有学生到齐后,人群里走出一个长得又黑又粗壮的女人,她的模样和天台正中穿戴护具的女人很像,都不像庆成人,也不像庆成周边人。 白婷婷数了数在场的人头道,“tina老师,我们人到齐了。” 女人点点头开口,“你们好,我是tina,是你们特训的实战指导老师,这位是yaya,会是你们实战的陪练老师。” 女人一说话,口音就更奇怪了,她解释道,“我们都是来自泰国,有着丰富的泰拳经验,不过泰拳和你们需要学习的拳击并不是一种东西,可我们都属于一个门派来着,我们都代表着勇气、尊重和自律。” 在场的人听着纷纷点头,女人继续道,“接下来请大家仔细看于同学的出拳。” 女人喊了开始后,空气里清脆地听见皮革撞击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左拳右拳,左拳右拳左拳,左拳右拳左拳,于超越连续三次,没有一拳落空,每一拳都有力而准确地砸在拳靶正中。 整个过程里yaya后退移动,于超越重心稳定,不慌不忙。她光着脚在地面凌波微步,不费吹灰之力。 雷婧不禁后退躲进人群,她好像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于超越,她比她想象中厉害得多。 第68章 卡萨纳训练 在场的其他人也是如此,所有人都知道于超越厉害,但真正看到于超越全力出拳大家都是第一次。 就算因为站立位置没有看全面,靶声和教练的反应也会体现刚刚这几下打得好不好。三次进攻后,众人以为示范结束,只见yaya左侧肩膀倾斜,左手的拳靶低垂,于超越双拳搭在yaya右肩,左右腿用力抬起,膝盖装在yaya右手拳靶。紧接着又是两下高踢。 众人愣住看向面前,这不费吹灰之力的动作传来的却是和刚才出拳无二的撞击声。 出拳有拳击手套,但于超越的腿脚只是血肉,没有护具,也没有鞋。三次高踢后于超越站立和教练面对面点头,她的落脚没有欺负呼吸,没有站立歪斜,更没有酸痛反射。 于超越的心肺、核心、肌肉都再一次的体现了她这七年里的训练成果。 大家这才想起一点,她可是去的巴西,巴西拳击又乘坐巴西散打,是世界范围类的拳击里最接近残酷的。巴西拳击注重全身使用,注重寄书和灵活。它叫拳击但拳击只是它的一部分。 于超越刚刚的踢腿、膝撞都是巴西拳击常见元素。巴西拳击能在各种战术环境下应对挑战,它更接近于综合格斗。 众人纷纷感慨,果然是格斗冠军的女儿。而在场其他学员一直以来接受的都是奥运会标准拳击的训练,奥运会拳击的核心在于竞技,而非争斗,它的规则里隐藏着安全,只可以用拳,禁止使用下肢,且攻击范围也有限制。 吴碧清看在眼里,“我们学这个干什么?这又上不了奥运会。” tina解释道,“泰拳和于同学之前练习过的巴西拳击有类似的地方,所以她今天来给大家演示。泰拳要用到八肢,双拳、双脚、双肘、双膝,而奥运会拳击只需要用到两肢,但刚才我说了,我们的宗旨是一样的。都需要足够的力量与速度,灵活多变的步法。而泰拳相对于你们平时训练的奥运会拳击的特点在于更高的攻击力和反应速度吗,在接下来的特训里,泰拳训练能够帮助你们更注重实战,很多应对的技巧和战术都是从实战中出来的。” 吴碧清白了一眼,心里早就蠢蠢欲动,“那怎么训练?我们这么多人都看着于超越打?那还不是纸上谈兵。” “今天是第一节课,我们先了解,另外泰拳训练也不仅仅是身体上,还包括精神层面的修炼,在这次特训里还会教大家通过冥想来培养拳击的拳击精神和专注力。” “冥想?” tina刚说完,yaya已经除去拳击手套。在拳击手套架子旁边还有个和架边颜色相同的柜子,柜子小腿高度,柜子下边有四个滚轮。yaya推着滚轮移动柜子到刚才训练之处。 所有人都看向柜子,不知道yaya要做什么。 只见yaya蹲下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根红色粗蜡烛点燃,蜡油滴在柜子表面后将蜡烛安稳放置。 “大家原地坐下,做成一个圈。” 所有人不明所有照做,于超越也退到边缘成为圈中一环。 “现在开始大家放轻松,看着中间的蜡烛,看看它是什么颜色的,什么质地的,什么形状的。”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意无意看向于超越,见于超越坐着放松看着蜡烛不动,众人也照做。这奇怪的课程却是在学校里没有。 踢脚线取暖器的热量在逐渐升高,若刚才是初秋,现在好似进入夏末。雷婧一直在想于超越这七年可能的训练模样,就刚才那几下她要多长时间才能赶上。 如果眼下的泰拳训练让人惊讶,那于超越在巴西七年又经历过哪些在场人接触不到的训练方式。 眼前的蜡烛由小变大,逐渐模糊,形状材质在眼前渐渐缩小,只剩下正中火焰在眸里放大。 不知过了多久,tina轻轻开口道,“大家把眼睛闭上,在心中想象刚才看到的物体。” 放松后的众人缓缓闭眼,眼皮上火焰的余光跳动,每个人心里的蜡烛却并非都是天台正中燃烧的那一只。 吴碧清甚至没有蜡烛的形状,她闭眼后几秒就睁眼,“这有什么用?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真正训练?” tina和yaya没有说话,吴碧清看着眼前众人这般模样,视线最终落在于超越处停留,从于超越紧闭的双眼到于超越没有遮挡的腿脚。 吴碧清脑海里都是刚才响亮的靶声,她站起身喊道,“我要训练,不是在这里搞这些,别把你们国家的邪教带来,小心我照我爷爷,让你们这辈子进不了中国。” 吴碧清坐立难安,声音比之前更大,可她却没能如愿。她的叫嚣没有引起多大波澜。圆圈边有几人眼皮滚动,但也仅仅如此。 吴碧清走过去推了推tina,tina没生气只是笑笑,“大家可以睁眼了。” 众人缓缓睁眼,但仿佛已经不是几分钟前的那个自己。明明只是看看蜡烛闭眼几分钟,每个人仿佛去往某个神秘境地游历。想不起境地如何,可心里却好似多了很多感触。 吴碧清从众人的表情上也看出了不对,“你们是不是中邪了?” 雷婧第一个否认,“那倒没有,不过感觉很奇怪。” tina吹灭正中的蜡烛道,“刚刚带领大家做的就是泰拳的冥想训练卡萨纳。” “什么玩意?” “卡萨纳以前是用于佛教的冥想,用于集中精神。卡萨纳可以帮助修行者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一个特定的对象上。常见的卡萨纳有很多种,刚才我们使用了其中三个元素,火、红色和光。” 吴碧清疑惑道,“那我们练这个有什么用?我们又不是和尚。” “在拳击对抗中我们不可以有一秒钟的走神,冥想训练可以帮助我们提高专注力。” 吴碧清似乎明白了,但她不想承认,“拳击一共才几分钟,谁会走神,多此一举。” “不走神和专注还是不一样的,若是不够专注,不仅仅是输掉比赛,很多时候还会输掉生命。” “危言耸听。” tina拿出表格问吴碧清道,“今天大家都表现得很好,除了你不合格,你叫什么名字?” 第69章 明明互相在乎 吴碧清不愿意说名字,但在场知道她是谁的人很多。 她耍赖大家刚到还没缓过神不应该训练,又威胁泰国两个教练在中国寸步难行都没成功,最后要拿礼物哄两人开心,于超越看不下去,她指着一侧木椅上方道,“有监控,你赶紧说了名字,别耽误大家时间。” 吴碧清气呼呼地留下姓名,甩着蜈蚣辫快速离开。下一节课是拳击理论,地点在三楼教室。 这训练可比平时体校训练轻松得多,也是因为过于轻松,四人休息着不知不觉都睡着了。白婷婷通知的时间是二十分钟后,也就没有再用广播铃声呼叫。暖气里四人久违地放松安逸,二十分钟过去后都没一个人从梦里醒来。 于超越站在讲台上扫了下下边学生,她看见一直握着电话的温新,她记得这个人,他在雷婧身边经常出现,但下边没有雷婧的身影。 白婷婷点完名后道,“缺四个人,都是一个宿舍的,我去叫一下。” 于超越想到那日比赛时实力超出她想象弱的雷婧,面不改色,“不耽误大家的时间,我们开始上课。” “学费不便宜,她们可能是太累了睡着了。” “正因为学费不便宜,所以我们不能因为别人的错误而耽误。” 于超越转身板书,温新又一个电话没打通,趁着于超越转身之际遛出教室。 朱熠璇是第一个惊醒的,紧接着宿舍里此起彼伏的尖叫,“一万二!我们怎么睡着了!” 四人在前面飞奔,温新在后边慢慢走。这一来一回于超越的课已经快接近尾声。 雷婧推门进入时就听见于超越道,“今天我们学习了解了拳击的起源和发展,也学习了不同国家和地区拳击文化和特色,了解和不同拳击组织的规则差异,也总结了平时我们会用到的拳击技巧,明天我们将着重学习拳击战术和生理……” 于超越撞上头发鸡毛般的雷婧,她脸颊肿胀,明显是刚刚睡醒。于超越直接道,“下课。” 雷婧看了眼表,“一节课最少四十五分钟吧,四十分钟也行,你这才三十分钟,你就下课。” “该说的都说完了。” “你可以慢慢说啊,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以为你是谁?” “你要不是故意的你为什么讲这么快。” “你自己不上心,不要觉得别人也像你一样随便。” “我哪有不上心,我要不上心我就不会来这个特训。” “你不要以为来了特训你就能变强,拳击没有捷径,你必须靠自己,不是你花钱了,人在此处,你就会进步。”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没努力了。你才是偷懒不努力,还小心眼公报私仇,你这么赶干什么?我要知道是你讲课我才不来。” 于超越嘴唇哆嗦,“我这节课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你要是时时刻刻都像现在,你不可能进步,永远不可能。” “我哪样了?” 两人明明面对面,说话跟唱山歌似的。一句比一句大,最后几乎是用喊的。本来雷婧和于超越的事只有小范围的人知道,这火药一爆炸,所有人都知道了,包括平时不问世事的白婷婷和顾悦。 两人的争吵没有逻辑,没有内容,全是情绪。众人将两人隔开后雷婧还在说,于超越咬着下嘴唇从人群里径直走出。 不多时楼下传来汽车发动下山的声音。 雷婧也跟着离开,两人互不相让,但两人离开时眼眸里都有泪花。雷婧恨睡过了,她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睡成这样。 于超越恨她说了那句,“永远不可能”。 汽车周围起雾,玻璃看不清外面的景色,雨刮器用力刮着。于超越坐在副驾驶眼白里还有没褪去的血丝。驾驶座上坐着的是来此准备找素材拍摄的金燕。 于超越一路跑出来看见她就拉着她进了汽车。 “这个点要去哪?我看着天气越来越差了,我们这个点下去可能上不来。” “没说今天要下雨。” “祖宗,山上气候多变,天气预报说的都是山下。” 于超越不说话,金燕只得继续问,“觉得教课了浪费时间了?你就当休息休息,而且你在巴西那么多年,也要把哪些和奥运拳击不相干的规则忘记。” “没。” “没什么?你……” 金燕想说,刚才于超越出来时脸色阴沉的吓人,这表情她只在七年前见过,那时候是于超越第二次被人打败时,她站着一言不发,从此以后于超越只要听到任何和那个人有关的消息时都会变成另一个人。 金燕一个急刹车转弯靠在路边,“雷婧也在?哦对,之前陈榕她们跟我说她也来了,不过她现在打不过你啊。” 于超越紧急间抓住车上扶手,死鸭子嘴硬,“我才不会在意她,我想回家。” 金燕使劲摇头叹气,再次发动汽车转弯。于超越的洗漱用品都在山上宿舍里,她全身上下只带了一个手机。 金燕状若无意小声道,“雷婧不管干了什么,她这辈子也不可能再超过你了,你别把这种人放在心上。” 于超越听见了,她不觉得这是安慰,她只想起刚才她对雷婧的气话,认真的反驳道。 “雷婧不一样。” 初到的最后一节课是日常的体能训练。小楼里唯一够大的空地就是天台,陪练和简单器材还行,但也容纳不了近二十个人。 一开始规划的训练场地是楼后方的一块空地。说是楼后方,但和小楼有一段距离。因为地理原因,楼后方是一片石生苔藓,异叶提灯藓。苔藓和楼后由一条木桥链接,穿过木桥经过光秃秃的树木,众人走了大约二十分钟。面前出现一片水泥建造的空地。 空地两侧伫立着高杆路灯。 “我们就在这里训练,这里环境没我们平时的训练场规范,大家就围着周边跑,今天就不规定圈数了,等天完全暗了就到木桥边集合。” 白婷婷宣布完,众人挨个排列跑步。刚才一路走来的身体在大家的跳跃里逐渐回温, 但寒冷并没有远离,刚才的争吵也没有远离。 雷婧总觉得这些人还不时地看向她,充满审视,在雷婧的跑步姿势里寻找过人之处。 雷婧一个转身,偏离队伍,朝苔藓深处走去。 第70章 时空迷路 雷婧在儿时的冬天和父母来过一回,起因是雷婧同学给她看和父母在挂满白雪的树丛前合照,身后的石生苔藓在照片挨着发绿。雷婧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就像与世隔绝的仙境。 雷婧央求父母带着去,父亲的武术学校走不开,他的生活里就没有带雷婧出行的打算。母亲察言观色后批判雷婧的提议,最后是雷婧不依不饶,大哭大闹才得逞。 “这么冷的天去山上干什么?花钱找罪受。” “都是你惯的,要是感冒了都是你的错。” 上山的一路只有雷婧一个人高兴,这是他们一家三口第一次出来玩,虽然不情不愿,但父亲还是租了一台胶片相机。当时的车停在1000米海拔的停车场,停车场旁有一间便利店,也是山上唯一一家便利店。 雷婧父母在便利店灌了热水,还煮了泡面给雷婧。吃暖喝足后三人开到一处入口停下,入口处有公共厕所和停车场,这里也是距离这次拳击特训小楼最近的地方。 从入口进入就是如迷宫般的木桥,木桥下除了结冰的河流,就是蒙着冰霜的石生苔藓。 那些苔藓和雷婧眼前的不二。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长高长大,父亲离世,母亲脱胎换骨,但这里的石生苔藓好像被时间静止,它们一点变化都没。 雷婧顺着木道小跑,跑着跑着就忘记来此的目的,她开始顺着木道走,有些地方的木头在踩踏间发出嘎吱的晃动声。 木桥也并非一条直线,她和雷婧记忆里一样是错综的迷宫。能分辨迷宫位置的是偶尔出现的关于苔藓的科普铁架。 雷婧一路走将她这七年的荒废抛却,将于超越的恨铁不成钢抛却,将拳击特训的种种事宜抛却。她好像回到儿时,回到一切都还没开始的时候。 另一头空地两边的灯渐渐和暗光交融,朱欣俞在这之前就发现雷婧跑不见了,她转头想看看雷婧是不是跑后边去了,朱熠璇在后边没好气道,“你老回什么头。” “雷婧刚才还在我前边。” “她不高兴给盯着跑后面去了吧。” 杨梅也是这么想的,直到空气完全需要依赖两边路灯照明时,所有人才发现雷婧根本不在队伍里。 “她去哪了?” 队伍最前边的女生道,“她之前在最后一个,后来好像去那边了。” 庆山比所有人想的都要大。小楼和空地之间只是垂直距离,这点垂直里的生态已经无法人工干预,距离间蔓延的长度更是超出想象。 天气寒冷,地段未知,工具缺乏。顾悦和白婷婷只希望她看错了。 “你确定去那里了?是不是回小楼了?” “我确定去那里了,正好是跑过来转弯的时候我看到的。” 朱欣俞赶紧给雷婧打电话,得到的是机械的抱歉,“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不在服务区或已关机。” 少女们对雷婧的意见更大,在寒冷里纷纷站起于超越,“怪不得刚才于超越气成那样,雷婧也太不靠谱了。” 白婷婷安抚道,“大家原路返回小楼,如果在小楼看见雷婧及时给我和顾悦打电话。” 白婷婷留下她和顾悦的电话,吴碧清没留,她带头离开,其余少女或多或少记下两人号码后挨个离开。 白婷婷和顾悦不能走,她们作为这次的领队,要管理好所有的学员。雷婧的突然消失对她俩而言是事故。 还有三人也没有走。 “天这么冷你们三个快回去吧。” 朱欣俞拉着朱熠璇和杨梅道,“我们是一个宿舍一起来的,人多力量大。” “天也黑了,那里我们都不清楚状况。” 杨梅也没想走,“那人多好一点,要是有事还能一起扛。” 朱熠璇原本要走,这会儿也不走了,“赶紧去吧,说不定走两步就能看到雷婧。” 雷婧意识到她不在异世界是天色暗到她视线模糊,她下意识掏出手机,时间告诉她这早就不是父亲还在的年份。 雷婧打开手电往回走,但来时的岔道口和回时总不相同。雷婧绕来绕去成了原地打转。她打开聊天软件想给朱欣俞分享定位,一直显示的是“正在连接”。她索性给朱欣俞打电话,信号飘忽不定根本打不出去。 在寒冷里身体的勇气和热度在下降,手机电量也在极具下降。刚才还有百分之八十的电量,没五分钟就成了百分之七十。 雷婧不得已单单依靠大自然,而今晚更糟糕的是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雷婧彻底没了方向,在木道里左拐右拐间进去了一个四角亭。雷婧在亭子里坐下靠着支撑的木柱,虽然周围还是苔藓,但她总觉得附近有声音,庆山并不是完全安静的。 庆山还真是糟糕的地方。每次都在人兴高彩烈时当头一棒。 儿时雷婧和父母来此见到美景后忘记不悦,父亲给雷婧拍照,给雷婧和母亲拍照,三人也挨着进行自拍。当时雷婧想到照片洗出来后一定第一时间拿给同学看,她高兴地挨着父亲,力道有些大,父亲一个没注意脱了手中的相机。 下山时成了一家三口都阴着脸。雷婧没拿到全家福,还让父母骂了一路。父亲还赔了相机店铺老板一万块。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雷婧都没敢再提一起出游,母亲更不会说。 而这一次也是一样。 庆山是庆成最多人最着名的山,从没听说谁迷路,也从没听说冬天这里没有一个人。但这些都给雷婧碰上了。雷婧小心翼翼拿出手机看电量,发现手机再次有了信号。 她赶紧给朱欣俞打电话,得到的回复是,不在服务区。她再给温新打,给朱熠璇和杨梅打,结果也是一样。 “不会只有这个亭子有信号吧?空地也没有?她们有没有发现我不见了啊。” 雷婧通讯录里的人本就不多,在这个时候能打的更少了,她总不能让母亲和爷爷担心,那就还剩两个人,戴冕和于超越。 第71章 有难定会同当 雷婧看一眼完全漆黑的夜色,打给戴冕会打扰,打给于超越会被骂。 两边都不合适,但雷婧没有其他选择。在这两个人里面选,肯定是戴冕更合适。 “我在庆山迷路了。” “庆山哪里?你现在在哪?” “在我们特训附近空地入口进来的,具体哪里不知道,但我这里有个挺大的木亭子。” “你等着我,手机保存电量。” 戴冕的话是眼前黑夜冰凉里的小太阳,可这小太阳还没真正发热,雷婧就听见电话里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几点了?你要去哪?你明天不训练了?” “雷婧有事。” “你可以去,但是你就答应我你放弃训练。” “这是两回事,我是成年人。” 雷婧还没听完,电话就被挂了。雷婧试着再打过去,直接变成无人接听,也就在这个时候山里的动静开始变大。树枝被风吹动碰撞,好似人们窃窃私语,石生苔藓上也出现规律的拍打声。 白婷婷当机立断喊道,“下雨了不能向前了,我们得先回去。” 众人沿着进来的路小跑回特训楼,温新正在门口焦灼,再出发时她们手里多了手电筒,多了雨衣雨伞,还多了温新。 她们没多浪费时间再次向苔藓深处走去,只是这一回每一步都比之前慢,雨水让视线和落脚都产生风险。 雷婧当然知道这一点,而她的手机电量还剩下百分之四十四。掉电过快就算了,这数字也太不吉利。 雷婧只有最后一个选择,于超越。 亭子周围的雨越下越大,仿佛层层屏障隔绝了雷婧和外面的世界。雷婧耳边只剩规则的白噪音,她面对于超越的脸面反而厚了许多。 于超越存过雷婧的号码,之前她每一秒都在期盼雷婧会给她打电话,但现在她根本不想看到雷婧这个名字。 于超越下山后跟着金燕去了新成立的新媒体公司,金燕去特训楼没来得及抓素材,但拐了个于超越更划算。于超越从小除了拳击对什么都没情绪,现在又多了一个雷婧。 之前金燕以为于超越对雷婧的情感是胜负欲,但现在发现并非如此。 “录个视频让雷婧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女性拳击。” 这话直接说在于超越的点上,她一点没推辞,任由金燕手下的工作人员弄头发打光。也就在这时她看见雷婧的电话。 雷婧给她打的第一个电话。 于超越站起走到角落里才点下接听,电话里雨声比雷婧的声音还大。 大楼的隔音很好,于超越看向玻璃时才发觉外面下了雨。 “你在外面干什么?” “我迷路了……我……” “在特训楼还能迷路?” “不是,之前在跑步,然后我……反正我就是迷路了。” “你在什么地方?” “一个亭子里面,旁边都是石生苔藓。” “那你呆着吧,能走进去还走不出来?你平时怎么做的训练?你到底有没有好好训练。” “你别什么都扯拳击,你来你也迷路,我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啊。” “那为什么就你迷路?你以为来郊游的?上课迟到,训练逃课?” “我要不是其他人电话打不通我才不会给你打电话……” “……” 雷婧软下来道,“我手机电量跑得很快,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我真的只能打通你一个人。要么你帮我给特训楼的老师和保安叔叔打个电话?” 于超越从玻璃反光里看见镜子里金燕的靠近,她立刻挂断电话。雷婧那头还在询问,发现电话已经被挂断。 她咒骂一声,“小心眼,见死不救。” 雷婧仿佛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存在,什么最好的朋友,最在乎的对手,战友、搭档和闺蜜。这会儿没一个人在乎她的死活。 雷婧能靠的只有自己,只剩自己。她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退出所有后台软件,剩下百分之三十的电量是她撑到大雨结束后所有的光明。 雨也真的在电话挂断后逐渐变小,但庆山上还是有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发生意外。 山路中一辆suv在转弯中打滑,撞上另一辆因暴雨没看清前路的轿车。轿车前座副驾驶的人因心脏病突发晕厥,急救电话辗转打到戴冕母亲的手机。 “庆山上出现车祸,有病人的心脏起搏器出现问题,我要回医院一趟。” 戴冕母亲离开时并没将门反锁,她给了戴冕出门的机会。戴冕拿了羽绒服和热水壶跑出门打车,他的母亲要救人,他也要救人。 只是他的车被拦在山脚下不让继续前进,于超越的车也是。警察认定山上危险,已经出了一起交通事故,不能再出第二起。 区别是戴冕是出租车,停留会给司机造成损失,司机话里话外都是不想等。于超越坐的是金燕的车,她让金燕不要跟着,金燕非要跟着。 这会儿金燕首当其冲去问交警什么时候才能通行,交警称至少等雨变小,坚定完事故责任。 “那两辆车把路都堵了,我放行了你们也开不过去。” 戴冕只能加钱等,一边等一边给雷婧打电话,对方已经是关机状态。金燕也只能陪着于超越等。等着雨变小,等着拖车将道路清理。 雨小了些时雷婧并没有多高兴,她总觉得周围的黑暗里有什么。不知道是听惯了雨声还是周围本就有声音,她还觉得有人在黑暗里说话。 还不止一个人。 雷婧索性抱着木头柱子,她的手指已经因寒冷麻痹,在恍惚间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雷婧!” 雷婧冲着声音来处看,那里还有光影射线晃动。 “于超越说的是这里吧?” “亭子的话整个庆山只有这里有亭子,我敢肯定。” 面前的光影越来越近,雷婧感受到活人体温的逐渐靠近。不是她的错觉,她面前是白婷婷和一个穿着安保制服的大叔。她们身后还站着四个人。 朱欣俞和朱熠璇,杨梅和温新。 她们比手机仅剩的电量还要完美,只是还缺两个人。两个对雷婧来说更重要的人。 “真的是雷婧。” 雷婧唰地一下哭了,而此时天公不作美,小雨又开始变大。雷婧带着众人到刚才的亭子里避雨。一个人在这里和一群人在这里的感觉完美不一样。 当雷婧和众人坐下时,远处又出现了两支手电光斑。光斑中是两个出乎雷婧意料的身影。 一个是于超越,另一个,是戴冕。 第72章 借着大雨相爱的少女们 大雨再次拍打着枯木和石生苔藓,在亭子周边组成隔绝。雨量越来越大,好似故意将亭子里的人困住。刚才还需要抱着柱子的雷婧现在寒冷减退,被别人当成了柱子。 活物永远比死物温暖。 白婷婷和顾悦先所有人一左一右拉着雷婧的两只手。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冷不冷,快把雨衣穿上。” 她们边说边用两只手捂住雷婧左右手,她们的手也并没有比雷婧暖和多少。从进口处找到深处这里她们的热量也散得差不多。 顾悦喊道,“伸手,快穿上。” 雷婧听话地伸手,点头说她没事。两人赶忙帮助她套上雨衣。寒气在塑料之外被隔绝些许。 白婷婷还给雷婧的雨衣帽子带上,她紧张而认真地看向雷婧确认道,“你怎么跑到这里的?” 在两人身后站着的是刚刚赶来的于超越和戴冕,在两人左侧站着的是之前准备上前的朱欣俞和温新等人。 雷婧不好意思道,“我没事,我就是迷路了。” 白婷婷舒口气,顾悦也缓过神,但也就在这同时更大声地喊道,“你好好地怎么离队的?你一句没事你知道我们担心成什么样?你现在是没事,你要是有事呢?” 在此之前,白婷婷和顾悦的形象只是木纳的,话少的,机械的学院里的负责人,她俩看起来就比其他人年纪大,至于她们俩的名字却并没有出现在庆成拳击圈里。 一路上她们轮番清点人数,介绍地点,引导训练,除此之外并没有过多的交流。雷婧原先觉得她们会像其他同学一样在特训时间出现后消失。 可她们现在的激动和关心不是假的。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顾悦还要说,白婷婷拉着顾悦道,“下次去哪里都要说一声,这里毕竟是山区,只有在特训楼才是安全的。” 温新哪里见过雷婧这般服软模样,他上前想站在雷婧面前,“她知道就行了啊,我们想想怎么出去?” 顾悦却没有因此平复,她喊得更大声,“什么叫她知道就行了,你们知不知道她刚才的举动对于白婷婷意味着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于超越瞥了雷婧一眼道,“白领队很负责,我们都看在眼里,今天如果雷婧真出事,我们都会为你作证,是雷婧自作自受。” 雷婧在白婷婷和顾悦面前是如此,但她听不得于超越这话,她刚要反问,顾悦彻底爆发了。 “说这个有什么用?你们都年轻,你们家里也有钱,白婷婷不一样,她已经二十二岁了,你们知道二十二岁对于一个运动员意味着什么?二十二岁还没能进体工队的运动员又意味着什么?她家里已经拿不出钱给她打拳了。这一次特训对于你们来说只是平常训练里的一次,但对于白婷婷来说,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朱熠璇小声道,“也不是人人家里都有钱……” 顾悦继续道,“这唯一的机会还是学校老师担保来的,白婷婷作为领队不仅仅是因为年纪,她负责课程通知,食宿分配,学员安全等等是她特训费用的抵扣,如果今天雷婧真的出事,等待她的是什么你们想过吗?” 白婷婷局促着不停碰触顾悦,也没让顾悦停止喊叫。顾悦把所有话都喊完后她一把挽住白婷婷道,“反正不管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雷婧才发现她是误会了,她们的关心是为了确定,这让她更不好意思。连忙保证安慰。 “反正谢谢你们,我真的下次不会了,不对,不会有下次。” 白婷婷性子比顾悦软一些,她连忙摆手,“没事就好。” 安保大叔在一旁坐下,说雨太大了危险,得小一点才能往回走。于超越第二个坐下,仿佛和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在一个画面。朱熠璇瞥了眼雷婧没事也坐下。 杨梅则站着走动,她的右手一直在口袋里没出来。 白婷婷和顾悦挨着保安大叔坐下,朱欣俞和温新这才得空对雷婧嘘寒问暖,好似以前子啊中学里那样。 大雨隔绝道路,冲淡声音,也盖住了一些细碎的撞击。谁都没察觉到戴冕一路上好几次和木栏杆磕碰。他这会儿正拿着个大袋,小心地扶着木柱,他眼眸里没有反光,鼻梁上也没有眼镜。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你妈妈不是不让你来。” “我是成年人。” 戴冕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向他心里的朦胧,“这是我前几年的羽绒服,你穿正合适。” “还好,还能抗,穿着好麻烦。” “套一下,不麻烦的。” 雷婧看着身上穿好的雨衣抬头,“都穿雨衣了,一会儿冷了再穿。” “那先不穿雨衣,穿完羽绒服再穿雨衣。” “我都穿好了啊,你没看见吗?” 一旁于超越看着这一幕,看向戴冕的眼睛不说话,她视线极好,她在戴冕眼睛里找不到一点焦距。而她在山下碰见戴冕时,戴冕是戴着眼镜的。 戴冕不动声色,“那如果一会儿冷了就穿。” 戴冕和雷婧也顺着坐在亭子边的座位,他的左手也一直在口袋里,那里是刚刚跌撞里坏掉的框架镜。 雷婧拍手道,“等出去了我请大家吃饭。” 于超越冷声道,“谁缺这一口吃的。” “我说的大家又没有你,你来干什么?” 白婷婷补充道,“多亏了于同学,是她给安保大叔打电话说你在亭子里,安保大叔才带我们找到你的。” 雷婧瞬间被打脸,也被温暖着,她假装不屑,却又感动无措。 “谁要你装好人的。” 于超越道,“要不是某个人在电话里求我说只有我的电话能打通,我怕她死了写遗书边排污蔑,不然我才不来这鬼地方。” 大雨仍然没有停歇的意思,从安保大叔到白婷婷和顾悦,到戴冕和雷婧,到朱欣俞和温新,到朱熠璇和于超越。 还有另一边一直没坐下的杨梅。 所有人在这场冬雨里对彼此,对自身,都有了新的认知。 第73章 厕所惊魂 戴冕仍然是雷婧最好的朋友,于超越也不仅仅是有敌意的对手,朱欣俞和温新永远是最强的后盾。至于朱熠璇,她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冷血,杨梅也不是只会拳击的机器。 还有刚认识的白婷婷和顾悦,她们也给雷婧打开了拳击里新的图鉴。二十二是什么概念?刚才顾悦问的时候雷婧也在想。那大概是经历过数不清的绝望和疼痛后仍然环抱希望和坚持的热忱。 雷婧看着安保大叔也觉得十分暖心,她还以为安保都是瞌睡不管事的,他完全没必要管特训楼以外的意外。 还是好人多啊。 一旁的朱欣俞并没有这么觉得,她一路上想得很多,又担心也有换位思考的可能。 她小声问温新,“如果是我你会来找我吗?” 温新起初没听见,朱欣俞上前附耳又说了一遍,温新道,“你不会的,你又不是雷婧,她总是那么多事。” 朱欣俞再问,“如果呢?” 温新坚持道,“怎么可能,你可是和我一个阵营的,你怎么能跟雷婧一样,你要这样我怎么办?” 温新最后还说了一句,“就雷婧这种不懂事的才这样,你可是我们三个里面最懂事的。” 朱欣俞没再问,只是笑。她的母亲也总爱这么说她,她和朱熠璇相比懂事的也是她。所以她就会被母亲忽略。 母亲说朱熠璇时就和温新说雷婧的表情语气差不多,表面是数落,实际是更深的在乎。 温新说得太大声,雷婧也听到了,她笃定道,“我肯定会来找你的。” 温新跟着道,“那你带上我啊。” 朱欣俞嘴角弯得更大,但眸色却张扬不起来。她坐在温新和雷婧中间,听着温新喊,“我们三个永远是一个小分队的。” 朱欣俞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牵绊,她也将手藏进口袋,还好她存下了那个人的号码。 一个小时后雨直接停了,大家在安保师傅的带领下摸索出石生苔藓区域。最后走的是戴冕。 是守护,也是逃避。于超越原本走在队伍中间,走到一半以嫌弃雷婧为由,走在了戴冕身后。 她一把拿过戴冕手里的袋子,“她不穿给我穿啊。” 袋子里不仅有羽绒服还有一个热水瓶,雷婧不高兴地要拿过热水瓶,转头时于超越已经将羽绒服穿上,双手抱着催促,“走不走?” 戴冕也没想到从没说过话的于超越会这样不认生,他左右环顾晕头转向。前边安保大叔催促,雷婧抱着热水瓶又向前多走两步,戴冕要追,于超越在他身后小声道,“大哥,你看仔细了。” “什么?” “走慢点她才不知道你高度近视。” 戴冕惊愕着放慢脚步。雷婧确实不知道,她更不知道的是,杨梅回头时就发现了不对劲,而温新很快也察觉到不对。 几人好不容易回到特训楼的温暖空气,戴冕难下山只能在特训楼住一晚,住的是温新那间。温新自然看出戴冕行动的迟缓,而他可是持续训练以速度出名的戴冕。 但温新和杨梅都没有进一步探究,也没有告诉雷婧。 温新之前一直在强撑,他的心脏根本支撑不了他这么长时间的熬夜。杨梅也有事要忙,她的手机在寻找雷婧的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休息过。 不是信息进来,就是她努力想将信息发出。 朱熠璇洗完澡躺下,雷婧在洗澡,杨梅悄悄下床打开宿舍门。朱欣俞想出去透口气,她喊杨梅,杨梅没听见,她又不敢喊太大声让下铺的朱熠璇发觉吵闹,她小心摸索下床,跟着出门。 朱欣俞动作轻盈迅速,可宿舍门外走廊里已经不见杨梅的身影。 朱欣俞快速向楼道跑去,楼道里也没有人,只是她能听见有人说话的闷声,声音是从宿舍这层的公共厕所处传来的。 原来杨梅出来是因为要上厕所,朱欣俞也想上厕所,她朝着声音处走去。 走得越近能听到的朦胧变得具象化。朱欣俞的脚步从轻松到僵硬,从踢踏到蹑手蹑脚,杨梅在打电话,电话内容不对劲。 “我说了那个女生没找到。” “到底是谁?朱熠璇还是朱欣俞?” “你是说朱欣俞最近也去了你那里?” “你真是疯了,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你干这些事为什么老要带上我?” “七年前你就不是我爸了,我爸死了,你听不懂?” “什么血浓于水,那我去告诉所有人你是谁?失踪的又是谁?或者说那个人早就给你弄死了。” 朱欣俞的脚在这一刻抬起后悬空着,她根本不敢落下,也不敢呼吸。她看见面前厕所镜子里她慌张滑稽的模样,庆幸的是,镜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朱欣俞收起脚准备转身,她又听见杨梅道,“你开你的地下赌场,离我身边的人远一点。” 朱欣俞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一个人,她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对着存下不久的“”按下拨号,这一回她的血液彻底凝固。 特训楼的走廊里明明有暖气的,可朱欣俞此时却比在冬雨张扬的苔藓深处还要冷。她手机里传来的机械声如地府魅影。 它说的是,“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与此同时她听到杨梅在说,“你说谁给你打电话?朱欣俞?你吓我是不是?你准备让她做什么?你还想害人?” “你不许接,你当真以为我不会去举报你?你当真以为你还能躲多久?” 朱欣俞吓得直接将手机关机。她不管回头,她害怕杨梅随时从厕所隔间里出来。朱欣俞一直盯着面前的镜子,确保在她到门口时都只有她一个人。 在看不见镜子的地方,朱欣俞快速跳跃着回到宿舍。 雷婧洗完澡发现宿舍里找了两个人,又见朱欣俞匆忙回来。 “你去哪了?杨梅呢?” 雷婧第一次见朱欣俞如此认真,“我没出去,我一直在房间里。” “什么?” “我从来没出去过。” 门后传来脚步声,朱欣俞赶紧爬上床,这一次她没有在意下铺的朱熠璇会不会被吵醒。 杨梅进门便问,“怎么了?刚才谁出去了吗?“ 朱欣俞的呼吸再次停滞,雷婧下意识道,“没……没人出去,怎么了吗?” ”哦没事,我刚去上厕所听见走廊好像有动静,可能我听错了吧。“ 朱欣俞松了口气,在暗处看着杨梅爬上上铺躺下。她不知道的是镜子照不到的地方也能看见镜子里的画面。 杨梅开门后就看见了镜子里,朱欣俞慌乱逃脱的身影。 第74章 亏妻者百财不入 按理说雷婧洗完澡后杨梅和朱欣俞就该去洗,但在杨梅说完话之后她就顺手将灯关了。 “累了这么久有点幻觉正常,我明天再洗了。” “……” 雷婧想说朱欣俞也没洗,杨梅已经爬上床躺下,她眼角瞥向另一头朱欣俞的上铺,状若无意道,“她都睡着了,都太累了,还不是因为你。” 杨梅说回雷婧处,雷婧也就不再说什么。她坐在床上揉着微干的头发,听着宿舍里传来的鼾声。好像刚才朱欣俞和杨梅先后进门后的神情只是她的幻觉。 一定发生了什么。 在整个宿舍最亮的下铺,雷婧边揉着头发边想着进入特训楼时于超越的那句,“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输在你这个人没有觉知。” 雷婧没明白于超越的意思,但她隐隐觉得她错过了一些事。 朱欣俞整个人在颤抖,老式铁架的上下铺调高够高也是动静相连。铁器在墙壁发出轻微地摩擦声,在只有雷婧一个人明着清醒的空间里被放大。朱欣俞因而抖地更厉害。 杨梅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到底看到了没?如果她没看到,为什么会问我们宿舍有没有人出去。 整个走廊里好多间房,为什么她问的是“我们宿舍”。而“我们宿舍”里只有四个人,雷婧在洗澡,朱熠璇在睡觉。 杨梅问的分明是,朱欣俞出去过吗? 朱熠璇从杨梅关门出去时就醒了。她一直以来入睡快但睡眠浅。有个那样的父亲,她不可能安睡到天亮,每个漆黑的夜里她都如一头警惕的狼,否则,她第二天上学身上脸上难免留下父亲醉酒和输钱的痕迹。 朱熠璇全都听到了。她比雷婧更了解朱欣俞,至少在朱欣俞害怕的时候。那反复出现在她手下的呼吸频率和语调,朱熠璇全然掌握。 朱熠璇用力翻身,假装说着梦话,手脚还冲里侧的墙面使劲撞击。摇晃的碰撞掩盖着朱欣俞紧张后的细碎颤抖。朱欣俞一瞬间哭了出来,她知道,朱熠璇醒着。 朱欣俞第一次感受到“姐姐”这个词,朱熠璇并不知道全部,但她在尽力保护妹妹。 雷婧皱眉着停下手里的动作,她真的这么没有觉知吗?连朱熠璇仿佛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体校短暂的宿舍生活里,朱熠璇没有说过一次梦话。 黑暗里杨梅睁着眼斜睨对面的上下铺,最终发出整个宿舍最浓重的鼾声。这两姐妹若是能一直这样互相帮助多好。 杨梅的手机在下午跑步的时候就在响,因为她的父亲发现给她的卡上少了一万二。是的,杨梅的父亲从来没有死亡,也没有失踪,杨梅一直知道父亲在哪。 杨梅骗了雷婧,她从来没有把雷婧当成拥有共同秘密的战友,在体校里见到雷婧的那一刻,她就认出了雷婧。 杨梅确实出生在南边小城,那段幼年时光是她唯一愿意保留父亲的年月。虽然世俗说那是贫贱看不到头的绝望,但杨梅不觉得。她喜欢父亲和朋友钓的不要钱的鱼,一只鱼鱼头做汤,鱼肚清蒸拌饭,鱼尾油炸烩粿条。 她不喜欢有怪味的巴西牛肉,壳咬不动的澳洲龙虾,不喜欢智利大樱桃,也不喜欢挪威三文鱼。 它们不属于这座城市,也不属于她的生活。它们带着掠夺和嚣张,轻而易举的吞噬着父亲对她的爱,和父亲对这个家庭的责任。 杨梅开始讨厌和父亲靠近,他没打理的下巴胡子扎人,他的衣裤都是腌入味的香烟气息,他开始说一些远方的飘渺,也开始身上出现口红印。 可杨梅的母亲根本没有口红。 那一天杨梅的母亲哭了一夜,幼小的杨梅第一次知道了恨的感觉。只是她不知道父亲对她也没有多少爱。 当杨梅替母亲打抱不平时,她得到了这辈子第一个耳光。 “你个赔钱货你还不高兴了?我天天这么累死累活的都为了谁?你都多大了?你妈还没给我生个儿子,还不是因为你克弟弟,你不光克弟弟还克我,跟你妈一样。” 杨梅也得到了她这辈子第一次心碎。 原来她根本没有父亲,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她的父亲。 这样的人还在说,“你看看你长的,跟你妈一样,我要是有个儿子,肯定像我,我没有儿子。知不知道每天别人怎么笑我的?” “但我一直给你妈机会,她不争气我出去找其他人有什么错?女人就是生儿子的,儿子都没生一个还吃我的喝我的,我要用这个钱养只鸡,我早开养殖场了。” 杨梅的面前一片混乱,她从小到大明明被人说的最多就是,“你长的跟你爸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母亲发了疯的和父亲争吵,喝多的父亲也不管不顾地用力还手。 可母亲的力量哪里够,她只有被打得份。杨梅连母亲的力量都不如,那时杨梅就在想,她一定要长大,长大了她也要让父亲尝尝被打的滋味。 长大了她要保护母亲,孝顺母亲。而她的父亲,他一定不会有好下场,他亲手破坏了一个温暖如春的家庭,他再也不可能真的快乐。 杨梅太天真了,第二天她发现知道自己是个小丑。 酒醒后的父亲和清醒后鼻青脸肿的母亲看着她,他们昨天明明打得那样激烈,可现在却在杨梅的面前说,“跪下,给你爸道歉。” “为什么?他欺负你啊。” “小孩子懂什么?你怎么可以骂你爸爸,小小年纪就这样,你长大不是无法无天。” 父亲在一旁得意的居高临下,“管好你女儿,别出去丢人。” 那一天杨梅在搓衣板上跪了四个小时,膝盖那里留下永远的疤痕。那天杨梅的愿望变成单纯的变强。 过了几日,杨梅才知道母亲为何有这些转变,父亲找到了一条发财的路子,他要去全国体育前四的庆成。 一家三口搬到庆成后,母亲总说一切都过去了,日子会越来越好。可杨梅却不这么想,亏妻者百财不入。 父亲不可能发财,也不可能有好运。杨梅决定去父亲的淘金屋看看。 第75章 失踪的也姓郑 杨梅以为父亲开的只是单纯的搏击俱乐部,走进却发现不对劲。无论是器材还是装修都破烂老旧,怎么可能有买大房,买汽车的钱。 杨梅在那里遇到了一个人,她人生的第一个启蒙老师,郑勇。 “长这么大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你记得吗?” “你也说是小时候,她怎么可能记得。” 但其实杨梅有印象,因为这个人这些年回过南边小镇。镇上的人都要说他在外面发财了,每年过年好些人会围着他嘘寒问暖,人人都想从镇上离开,去哪里都好,他们要摆脱的不是地理本身,是小镇附加在每个人身上的方方面面。 而这个人和父亲的关系最好,所以每年过年镇上都会有人送点鸡蛋之类的问父亲关于郑勇的信息。 父亲从来没说过,但父亲能来庆成发财,肯定和郑勇有关系。 郑勇和父亲一般魁梧,不脱衣都能看到肌肉的轮廓。但郑勇和父亲又不同,他身上没有一个文身,父亲却在这些年纹了好几个。 郑勇也没有父亲这般张扬。若不是在杨梅知道他和父亲是好兄弟,若是别人只以为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父亲花衣服粗金属项链,愈发凶神恶煞。而征用却像白面书生,他的声音都很好听,杨梅忍不住喊道,“郑勇叔叔。” 杨梅父亲要赶杨梅走,郑勇却将她留下,教她使用器材,教她体能训练,也教一些武术步法和拳法。 只是这里的学员只有杨梅一人,杨梅从没见过其他人。这里只有天黑了才会来人,每个人去往的都是换衣间。进入后就失踪。 杨梅从不被允许在天黑后来此,但哪有孩子不好奇的。她好不容易找到规律和门卡进去是在七年前。 那便是雷婧父亲打的那一场。 畸形的兴奋,疯狂的血腥,这些都让九岁的杨梅呆住。她一瞬间成长也在那一刻,她第一次见到死人。 在雷婧冲出医院那瞬,是杨梅第一次见到雷婧的脸。 雷婧哪里能找到罪魁祸首,她们现在也找不到。 杨梅亲眼看见慌乱的父亲和淡定的郑勇驱车离开搏击俱乐部门后的停车场,她听到她这辈子最震惊的对话。 “死了就死了,不会有事。” “怎么不会有事,我是这个俱乐部的法人。” “来的人家里所有信息我们都有,他们谁敢说。而且他们也在参与赌博。” “可是赌博是赌博,现在死人了啊。” “是意外,拳脚不长眼,他又签了合同,是他活该。” “他的家人不会找我们吗?你不是说他是武术学校的校长吗?他一个校长怎么这么不能打?” “他没什么有用的家人,他本身是独生子,没有兄弟,也没有儿子,只有一个九岁的女儿。女人掀不起什么风浪。” “你故意的?你为什么要找他来啊?” “他不死我怎么开我的武术学校,有时候完成理想需要一些牺牲。” “庆成这么大,你想开什么不能开?” “那可不一样,他们家虽然没什么人,却是武术世家,和政府很多关系都很有用。但现在这些都是我的了。” “你疯了?我们这个不赚钱吗?为什么还要开武术学校?” “你在暗我在明,你走黑路我走白路,这样我们才能走得长远。” 杨梅捂住嘴不敢出声,两人在停车场抽完最后一根烟离开。那之后杨梅再也没见过郑勇。他在明,但杨梅不知道他在哪个明处。 杨梅在体校从没见过这号人,在拳击学校也没见到,她也没有听过有什么厉害的武术学校,而她的父亲也是在那一天不再回家。 杨梅和母亲生活都是父亲给的两张卡。虽然父亲不再回家,但杨梅母女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 杨梅对外都说她的父亲死了。也没人知道她的父亲到底是谁。就算父亲站在她面前,也没有人会联想。 因为父亲还是父亲,郑斌。可杨梅不再叫郑梅,她改成和母亲姓。郑斌知道,但郑斌没说什么,因为他的钱来得太容易,也花不掉。也因为父亲终于有了儿子,他可以继承父亲的姓。 在几个小时前郑斌发现杨梅脱离他的掌控后暴怒,动用所有关系调查他女儿究竟发生了什么,当然也查到了杨梅身边的四个人。 郑斌一眼就认出了雷婧,不是因为雷婧的长相,而是因为雷婧的名字。七年前他在雷婧父亲的信息表看过这个名字。 他知道杨梅肯定知道雷婧是谁,所以他必须让杨梅知道危险就在身边。 但危险的并不是郑斌,而是郑斌背后那个消失了七年的郑勇。郑斌看着杨梅最后一条信息,“不许你碰我的朋友们。” 他放下手机看着镜子里自己的上半身,浴室里的水已经放了半小时。他摸着身上的肌肉,手指在文身处经过,郑斌没什么表情,但手指却在轻微起伏中动作。 越来越多的文身只是为了遮盖一些不想被人一眼看见的东西,比如他身上多出的刀痕,那都是郑勇的手笔。 有钱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杀人。杀了人,有钱还有什么用? 郑斌不觉得自己多有良心,有良心他就不会开那样的地下场所。有良心他就不会给朱欣俞递卡片。 可郑斌也做不到郑勇的无情,雷婧绝对不能被郑勇发现。 任何对于郑勇而言是危险的存在都逃不过死亡。 郑斌关掉水龙头,穿上睡衣打开卫生间门,门外是等待他讲故事等的睡着的儿子,和他不合法的“老婆”。 他笑着躺在儿子身旁的丝缎床单,“老婆”抬头冲他笑。一切都很完美,完美的像假的。他突然想到多年前南边小镇的家。 那里的冬天没有庆成这么冷,但在夜里也足够阴寒。还是少年的他搂着他曾经最爱的女人,畅想属于他们的未来。 现在没有“他们”,也没有“未来”。 杨梅手里的手机震动,她翻了个身脸朝内在被子里打开。是一条来自郑斌的信息。 ——你确定她们是你的朋友?我以前也以为你郑勇叔是我最好的朋友。 第76章 魔鬼训练 雷婧头发完全干透后,宿舍里唯一的亮光也没了。杨梅的手机放进被子深处,不让任何光亮漏出。四人都睁着眼,四人也都在猜测其他人是否真的睡着。 太阳再次升起时这一切都像从没发生过,没人提及一些心知肚明,但所有人都在彼此心里改变了模样。 第二天开始特训楼按照严格的课表进行训练,也是一天十小时。不同于体校一次两个半小时,一天四次的简单。特训每一小时休息一次,劳累程度却比一天八小时更甚。 所有人不仅要记住每节课的场地内容,还是机械训练和脑力训练的结合。 每天十节课分别是一小时的拳击技巧,两小时的体能训练,一小时的泰拳特训,两小时的体能训练,一小时的实战对抗,一小时的拳击策略,一小时的体能训练,和一小时的学习检查。 六点起床放饭,七点开始上课一直学到快七点结束,中间午休一个小时,半个小时在排队去食堂吃饭。 少女们最精彩的日子大概就是刚来的时候,有八卦有冲突,接下来的时间连课间多输几句话都累。课间十分钟得喝水上厕所。晚上七点下课后得再次排队吃法,吃完饭还得排队洗衣服洗澡睡觉。 温新坚持了没几天逐渐放弃,一开始所有课都在场,后边只参加理论课程,他的心脏受不了。雷婧的心脏也没好到哪去。 少女们的脑海被拳击的动与静填满,一时间忘记了许多细节。 金燕抽空找于超越收集了素材。于超越成为戴冕和一些庆成老一辈拥有荣光运动员之后的重点,不仅因为于超越是眼下女子拳击里最有希望的,也因为于超越是老师于伟望的女儿。 金燕每次看见于超越的进步,仿佛看见那个懦弱不勇敢,被迫放弃拳击的自己。 于超越一定要成功,于超越成功不仅仅是努力的结果,是为国争光,是为于老师弥补遗憾,也是帮金燕完成未完成的梦。 在金燕的指导下关于“拳击少女刺破庆成”的预告片一经发出就得到各方关注。其中少不了金燕的手笔。和将戴冕推广至各处不同,金燕没管过戴冕的死活,她只是把戴冕当成自媒体的引路素材,她对戴冕的描述和呈现有引导和捧杀的成分,她铺开戴冕的荣光之时从没想过戴冕的心情和其他。 但这一次对于超越的推广不同。 金燕剪辑完先给于伟望过目,且她的预告片里一点没提于超越的成绩,反而处处是于超越的弱势。 一个望女成凤的母亲,一段没有玩乐的童年,一人远洋训练的孤独。预告片里的于超越仿佛是为了替庆成,替国家拿第一枚女子拳击金牌的机器人。 观众被金燕的视角带领纷纷忘记探讨于超越的成绩,评论区的画风和戴冕完全不同。 “这不是骗人生女儿吗?我要有个这么听我话的女儿我肯定舍不得让她这么辛苦。” “女孩子也能胸怀天下真是太令人感动,她不是说说而已,她坚持了这么多年。” “我们会永远支持超越的,不管她能不能拿冠军。” “没想到在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孩子身上看见了匠人精神。” 金燕看着评论的走向十分满意。于超越也因为这个视频提前被体工队的关注,之前提交的申请提前被审批。没人想错过这样一个有态度又有实力的拳击少女。 但这些对金燕而言还不够,她还需要更多的素材。 特训整个期间都会看见金燕团队举着摄像机的身影。众人都见怪不怪,只当金燕在为自媒体积累素材。 在金燕摄像机打开时,也像是给所有少女们打鸡血,谁也不知道金燕会用怎么样的剪辑手法和素材,大家都得保持形象,全力以赴。 她们想得没错,但她们想得还不够多。金燕为了自媒体发展进行学习,没人喜欢看过于真实的平静,只有冲突才能让观众留下印象与牵挂。 金燕很多时候都让机器重点对准了一个人,雷婧。 在特训最后几天的泰拳训练课上,温新正坐在一侧的木椅看向天台正中。这几天温度比刚来时更低,好几天白天都达到零下,加上山上的海拔和湿寒,天台的取暖器加了一台效果也没很好。 泰拳训练因有着装要求,所有人都得穿上运动拳服或者运动套装,短袖或者背心,短裤之类的,课程时间被改至每天早饭后,一整天最暖和的时间。 金燕再一次架了机器出现,她的表情不似之前那样从容,眉间川字时常出现。温新不免多看了几眼,也就在这时他发现金燕这回的摄像机大多时间是摆设,它的镜头盖都没打开啊。 温新不确定地看向一旁的摄像师,摄影师也是一脸焦急。 这一切的转变是在雷婧被叫上天台正中开始。金燕眉头舒展,摄影师弯腰打开机器。 雷婧根本摸不清tina又要让她做什么。这大半的时间里有时候很温柔,全体进行卡萨纳冥想训练,有时候很动荡,要她们进行变速跳绳训练。有时候很残暴,每个站上中间的少女都要在tina的指导下迎接yaya的暴击。 有时候又很舒展,只是拉筋踢腿的关节活动。有时候很平常,和体校里的体能训练一样,举重物、匀速起蹲联系,或是两两一组,一人打拳一人作靶师。 也有时候只是上前跟练,yaya会在tina的泰语指令下做出一些拳法和步法的规范,让少女们跟着将动作做准确。 雷婧不知道这回会是什么,不过她已经把tina和yaya列为熟人了。tina中文很好,yaya几乎听不懂中文,但yaya的体能、动作更甚一筹。 两人每天跟唱双簧似的,因为语言和习惯差别,总会发生些插曲,缓解少女们训练的枯苦。 雷婧脱了鞋走向正中,“说吧,要做什么?” tina指了指地面,“趴下。” 雷婧怕自己听错了,“趴下?趴地上?” 第77章 反常的镜头 “对的。” tina说着自己先往地上一趴,她双手手掌张开撑住地面,整个人呈现俯卧撑的开始动作。 雷婧心领神会,“哦,做俯卧撑啊。” 她麻利地撑地,整个身体全靠手臂支撑,笔直标准。她抬头看了眼tina,下意识做了一个,“要做几个?” tina手冲一旁的yaya一扬,yaya就跟绿巨人走路似的靠近雷婧,她单手扶住雷婧右边小腿,用力抬起。雷婧哪里想过会有这举动,差点重心不稳整个趴垫子上。 “干什么?” 雷婧右脚用力要收回,yaya不明所以用力抓住雷婧脚踝,雷婧也不明所以,她用力朝yaya胸前踢,yaya轻巧避开,手里的力道一点没减轻。她冲tina说了句泰语。 tina赶忙回了一句,yaya手掌一松,雷婧又一个没反应,真的整个人趴在地上。 脚趾震动整个脚踝酸麻,“我要举报!” tina赶紧切换中文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说迟了,她抓早了。” “抓什么?” tina关切地蹲下问道,“你没事吧?还能继续吗?要换一个人吗?” 雷婧还没说话,金燕赶紧喊道,“又没什么,继续啊。” 雷婧在心里白了金燕一眼,意识到金燕的摄像机开着,她可不能被于超越看扁。 “换什么?有什么不行的。” 雷婧说完重回之前俯卧撑的姿势,只是这回两只脚绷得更紧,就怕yaya又突如其来,防不胜防。 tina解释道,“今天我们要进行耐力训练,这个训练的名称叫作‘托桥和推车’,雷婧同学就是推车的车,yaya老师就是托桥的托。” 她说这在雷婧身旁同样姿势趴下,yaya熟练地抬起tina一条腿。少女们还以为又是某个拉伸,却见tina趴在地上的手掌成了脚,不断向前,越拉越快,因为她身后的yaya正拖着她的一只腿奔跑。 雷婧这回不用别人打扰,自己就破坏姿势坐在地上。 “我的这样?” tina停止示范道,“每个同学都要进行这样的练习哦,先从雷婧同学开始吧。” 雷婧不喜欢这样的新鲜和惊吓,“拳击用不上手去跑步吧,手这样叫什么?跑掌?” 少女们纷纷赞同,这时候站雷婧就等于在帮助几分钟后的自己。 tina却一点不受影响,“托桥和推车是锻炼大家耐力的一种方法,第一次训练不用大家做得很辛苦,只要动作规范,速度合适绕场一周就行。这也能训练大家的手臂肌肉,和团队合作。” 雷婧嘟囔着,“可拳击又不是团体赛。” 但她说归说还是重新做回刚才的俯卧撑姿势,yaya的手抓住她的脚踝后抬起,将雷婧的小腿和大腿在背后形成九十度直角。 yaya说出训练时才会说的话,“are you ready?” 雷婧有气无力地回答,“……yes。” yaya突然大喊道,“you are not ready。are you ready?” 雷婧被yaya背后的音量吓了一跳,她也喊道,“yes!” yaya又一声道,“run!” 雷婧应该只是绕了一圈,只是这个姿势的充血和难看程度让她脸颊通红好像绕了很多圈,她用手代替脚快速前进。每个人都要来一圈,那她只要绕完一圈就能结束。 谁能到想到雷婧再次回到原地时tina并不满意,她指着雷婧的后背道,“在整个过程中我们的身体得保持平衡,速度要保持均匀,不能因为一条腿被抬起就失去平衡。在拳击实战中也会发生很多情况,比如你的左肩被打中,你疼痛难忍,这个时候你能像一边歪吗?不能,我们不能露出破绽,不能把机会让给对手。” 雷婧道,“你之前怎么没说……” “我之前没说你的俯卧撑也是非常标准,只是因为一条腿被抬起,为什么就会歪了。再来一次。” “还来?” 这回yaya没有给足够的准备时间,她拍拍雷婧的脚踝示意,雷婧深吸一口气,她得做好,做好了就不会有第三圈了吧。 雷婧手掌有些麻,但这是因为手掌从来没有支撑过这么多重量,她的手臂在训练里结实,乳酸也早在训练里不突出,雷婧的胳膊并没有多大感觉。 她的小腿被推,从九十度变成四十五度,她在紧张中调整,只一会儿便腰背在一条线上,腰背末端是被竖起的九十度小腿。她平稳又快速地向前。 此刻的她好像真的不是个人,而是一辆装了马达的推车。 在半圈之后,便不是yaya引导雷婧跑,而是雷婧在引导yaya。在快速移动的同时,雷婧也没有破坏托桥的姿势。少女们围着看得入神,白婷婷带头拍手给出掌声。 也就在这时,金燕将摄影机关闭。 雷婧从地上站起时,她好像看见戴冕正冲她说,“我就说你是天才。” 雷婧享受着掌声,她越来越觉得自己适合拳击,这个动作她一遍就能完成。雷婧看向金燕地处,金燕已经带着摄影师收拾着从木椅边离开。 轮到一直在观察的温新眉头紧锁。但在雷婧看过来时,他赶紧扯出一副笑容。 少女们虽然看雷婧做得标准,但大家都能想象着动作有多费劲。她们想着若是每个人都这么走一圈,那时间肯定不够,时间不够就一定会有人逃过一劫。 tina满意道,“雷婧同学真不错,下面轮到你们了。找到你们平时的搭子,落单的那个由我来抬腿。” 少女们吓得纷纷找搭子,谁都没逃过此劫。 雷婧早死早超生,这会儿穿了鞋走到温新旁道,“我是不是超级厉害的。” “那当然,你帅爆了。” “你怎么从小到大都是这个形容词,换一个。” “你超级酷!” “有什么区别?” “因为你就是又帅又酷得,没有词能完全形容你。” “那肯定是比你帅。” 雷婧说着在温新旁边坐下,见温新不说话,又多了句,“你也帅行了吧。” 温新则在看着特训楼院子方向,金燕的车正驶出院子。 “你有没有觉得,金燕特别奇怪?” “哪里奇怪?” “她有好几次,都只盯着你一个人拍。” 第78章 主角只能是于超越 雷婧也听见声响,她站起看向车离去的远景,只疑惑了一瞬,便道,“肯定是我表现突出,天才少女的光芒根本盖不住。” 温新不觉得,因为金燕的表情根本不想欣赏,她每次都带着焦急。 “反正你在我心里又帅又酷,做什么都会成功。” “肯定的,听说体工队要直接从这次特训里选人,她这不是帮我宣传吗。我表现那么好。” 雷婧说是这么说,但她根本想不起金燕对她表露过多少肯定和友善。她是提携她在七年前的少年宫比赛里夺得头筹,也是因为她的担保,雷婧得以从中学进入体校。 但雷婧也记得她进入体校附带的条约是和于超越的那场实力悬殊的比赛。 在那场比赛里,金燕是坚定地站于超越赢的。虽然任何一个人都会站于超越赢,但雷婧从来没在金燕眼中窥见任何关于对她的认同。 雷婧一整天都在想温新的那些话,课程结束后她饭也没吃就拿了衣服进卫生间打开淋浴头。热气很快将镜子里的雷婧覆盖,雾气外的雷婧打开金燕的自媒体账号。 账号显示好些没看过的新更新。 在戴冕的成片后,雷婧很久没有关注过这个账号。现在多了好几个新主题,每一个都是一项体育运动里最耀眼的代表。 男子长跑运动员,女子射击运动员,女子跳水运动员,男子乒乓球运动员,女子网球运动员,女子体操运动员。 每个人的视频都有预告片和成片两个,每个视频的点击率和最开始的戴冕相比断层下跌。尽管如此每个视频也有超过一万的点赞,超过八千的收藏。 在刚成型的账号里算是一骑绝尘。金燕的自媒体账号粉丝也从最开始的几百人变成六十万人。 “也太快了吧。” 雷婧忍不住感叹,手指仍在继续向下滑。根本没有关于她的,也对,金燕不是刚刚走,她还没有剪辑出来。 就在雷婧准备放下手机洗澡时,她视线落在一串数字上,“”。雷婧挨个数了数,“个……十……百……千……万……八万?” 那可是之前视频均赞数的八倍。 雷婧不禁对视频多看了几眼,心脏在胸腔里快速跳动,血液在雾气里升温。她还看到了两个字眼,“拳击”。 “不可能真是我吧?” 潮湿的手指点开视频,雷婧快要跳出的心脏猛地停住。既在意料之中,又有些怅然所失。 “怎么可能是我,肯定是于超越啊。” 雷婧向后刷了刷,只有于超越的预告,单单是预告,比最开始戴冕的点赞数多一倍多。雷婧很少刷到点赞数能这么多的视频。她再点进去,收藏数更夸张,有将近二十万。 “一个预告而已,有这么想看?” 之前戴冕的预告铺开面遍布庆成,但他的数值和于超越一比都不够看的。雷婧很难想象如今山下的庆成有多少关于于超越的传说。 雷婧再往下刷,这就是最后一条,没有下一条。雷婧用力一按将手机关机,就当她根本没看见吧。 雷婧快速洗了澡,简单吹了头,宿舍另外三人还没回。雷婧裹了干发巾带了带上帽子去食堂吃饭。 一路上总能遇到盯着她看的人。 雷婧将帽口收紧,里边的干发巾就耸得更高。她来的第一天就成名人了,她现在根本不在乎这些。何况她没时间吹到全干,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她太饿了,要是去迟了一点吃的没有,她在山上很可能闹出更大的笑话。 雷婧去拿饭,却发现连食堂掌勺的大妈眼神也怪怪的。 “我刚洗澡的,我要这个柠檬鸡胸肉。” 大妈挖了一勺盖在不锈钢餐盘上,“你是要多吃点,不然你走这条路难的很。” “啊?什么路?” 大妈欲言又止,“女孩子打拳都不容易,坚持不了就不要坚持,女孩子最终还是嫁人靠谱。” 雷婧拿了餐盘没反驳,这阿姨平时都是笑眯眯的,生怕每个人吃不饱,跟每个人都会说两句话。她看着五十来岁,一些根深蒂固的观念没法与时俱进也正常。 “谢谢阿姨,不过我还小呢。” 雷婧狼吞虎咽着,完全没在意食堂里仅剩的少女们对她的探视和议论。雷婧大摇大摆地吃完回宿舍,三人正拉着椅子围在一起坐着,她们还穿着白天训练的衣服。 “你们怎么还没洗?明天一早要早起啊。” 雷婧一进门说话,三人唰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 杨梅举着手机,“你电话怎么关机?” 雷婧想了下,电话还在她衣物换洗袋里,“刚才洗澡,可能没电了。” “你快开机,哦不,你来看这个。” 朱欣俞举着手机伸向雷婧,手机画面是金燕的自媒体账号。 雷婧佯装从没点开过的漫不经心,“她账号有什么好看的?出新的了?有认识的人?” 朱熠璇直接用力拉雷婧,“有,不仅有我们认识的,还有你。” 雷婧仍然假装着,“谁啊?什么是我们都认识的。” “我是说,我们都认识的,和你。” “和我?” 雷婧洗澡前就看过,哪里有她?就这一会儿功夫难道也给她做了一个预告片?可于超越的正片不还没有出吗? 雷婧脑海飞速旋转,答案就被朱欣俞推到面前。 都认识的人是于超越没错,也有雷婧也没错。只是这不是两个视频,这是在一个视频里的。 准确地说是雷婧出现在于超越的正片中。在雷婧关掉手机的那段时间,于超越的正片悄然上线。 “拳击少女于超越和她的十六年。” 雷婧就是于超越十六年里贯穿七年的一条线。在视频里雷婧看见了七年前的自己,那是段模糊的监控视频,视频里没有前后,只有雷婧毫无章法将雷婧打趴,和打趴后的嚣张。 雷婧也看到了现在的自己。 她和雷婧七年后的第一场拳击比赛,雷婧的慌乱,成了于超越和所有人眼中的儿戏。对比七年前监控视频里的嚣张,没人在意雷婧七年里发生了什么,她们拍手叫好,于超越成了爽文主角。 除了这些以外,视频里还有下午温新发觉的不对劲。 第79章 高手也要垫脚石吗 泰拳特训的托桥和推车真的从头到尾被录制,只是金燕的剪辑只到雷婧的第一次尝试。 视频里雷婧因yaya的抬腿喊叫,也因动作不标准滑稽。视频里只要到雷婧说话,声音都会被放大分贝。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当时是怎么样的,但再看视频又都开始怀疑,到底哪样才是真的。是否雷婧当时真的如此不耐烦,没礼貌,如此大声地和教练讨价还价。 是否雷婧真的吃不了拳击的苦,又恃才傲物。是否雷婧真的实力不够,金钱来凑。 否则这样的一个看起来实力不行,态度不行,性格不行,一无是处的女生怎么会出现在精英特训里。 只有一种可能,她背景强大。 雷婧整个人都懵了,一是因为视频,二是因为数据。就这一会儿功夫收藏和点赞都已经超过两万。 雷婧知道金燕的实力,也知道她对于超越的喜爱。接下来不出所料这个视频全庆成,乃至全国的拳击圈,真是体育竞技圈都会看到这个视频。 于超越顽强、向上、阳光、礼貌、还带着少女的心软,而雷婧不求上进、阴暗、嚣张、带着精神小妹的混乱。 它们已经传遍了特训楼,让亲眼见过现场的人开始动摇。它们很快会让所有没出现在现场的人深信不疑。 于超越有多好不重要,没人否认这点。可雷婧的前途不能在此处毁掉,她还没绽放,她就要熄灭。她不服。 半晌雷婧只说了一句,“我没有这样。” 朱欣俞赶紧关了手机,“我们当然知道,可是别人不一定这么想。刚才我们在食堂里好多人就在说,金燕老师凭什么这样。” “我要找她去,她这不是骗人吗?” 杨梅摇摇头,“她只是剪辑手法,她也没有伪造视频,到时候根本说不清。” 朱熠璇,“不说怎么知道说不清,我们也搞一个,到时候狗咬狗,大家一起完蛋。没想到这个金燕看着人不错,背地里为了捧于超越玩得这么阴。” 雷婧直接否决,“不行,于超越也没错,问题在金燕。” 朱熠璇不觉得,“什么于超越金燕的,她们俩就是一伙的。” 杨梅又点头,“这点我是同意的,谁知道于超越有没有参与,这个视频可把她给捧出名了。本来她只是实力厉害,有些人还在说她是徒有其表,是因为有于伟望这个背景,现在可好,人人都说她是过分努力,青出于蓝。” “何止,她现在一堆粉丝在怜爱。就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有人发了她的卡通形象。到底谁有背景,这要不是金燕安排的我倒立吃屎。” 朱欣俞碰了下朱熠璇,“你别动不动这么说话。” “怎么了?我们宿舍还有摄像机了?要是金燕敢给我这么乱剪辑,我一定要跟她闹个鱼死网破。” 雷婧分析了下当前局势,她没有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但她在乎体育界的看法。 “这种东西要是给体工队的领导们看了会不会影响我进队啊?” “按理说能力行就行,但是中国是人情社会,进体工队也要有推荐之类的吧,没推荐我们连参加比赛都难,那又用什么证明我们的能力呢。” 雷婧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她想到七年前冰冷的医院走廊,想到中学池塘里窒息后的被解救,想到戴冕和他母亲的争执,也想到了那扇更加破旧的地下搏击俱乐部的窄门。 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在走这条路,她不能因为这点子虚乌有的事中断。 朱熠璇夺过朱欣俞的手机再次打开,“你要不要我给你读读这些人的评论?一个比一个难听,你怎么能就这么算了?你得站起来反抗,谁有背景,她才是背景。” 雷婧拿起换洗袋里的手机打开,“别给我看,我不想看。” 朱欣俞安慰道,“不看不看,我们不看这些。” “他们说的又不是我,我看什么,我看了会觉得他们说的就是我。” 杨梅挡住朱熠璇伸手,“对,他们凭什么。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你总得做些什么,你做什么我们都会帮你。” 朱欣俞赶紧道,“要做但不要自证,本来就是断章取义,自证只会越来越乱。” 开机画面结束后接连跳出好几条短信,都是在关机期间未接电话的提醒。雷婧打开聊天软件,果然聊天软件里也多了很多条新消息。 这次几乎所有会关心她的人都给她发了信息。她扫了一眼没有打开,她现在没空挨个回答自证,朱欣俞说得对,她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自证。 她在寻找一个人的头像。 雷婧点开通讯录翻到于超越,点开她头像的同时发现她也发来了新的消息。 受害者有时候最害怕的是加害者。雷婧心里的加害者当然是金燕和于超越。她想过她们俩一个并不看好她,一个恨铁不成钢。但她从没想过这两人会联合起来这样对待她。 雷婧看信息时都不敢呼吸,仿佛一呼吸就会受到硫酸蚀心。 ——不是我。 ——不是我的意思。 ——我不可能这么对你。 ——这么做对我没好处。 ——不是,我根本不关心这些,我不需要这些。我从来没想过这些。 ——接电话。 是于超越的否定,于超越的自证,和于超越的信誓旦旦。 雷婧心里好受很多,不管于超越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至少现在的于超越是她头顶驱散乌云过的太阳。 朱熠璇瞥见手机屏幕不屑道,“没想到于超越还挺会,你信吗?反正我不信。” 杨梅附和道,“我也不信,她要是没这个意思,让视频下架啊。这都快两个小时了。” 朱欣俞道,“不好了!” “还能有什么不好?” 朱欣俞推出手机,屏幕上是雷婧七年前打趴于超越后,七年后被于超越打趴的连贯鬼畜视频,配的粗体绿色的,“爽”字。 雷婧再看向于超越的对话框,第一次感觉到恶心。她不敢发送任何文字,直接将于超越整个对话框删除。 于超越的头像再次出现,是新信息。 ——我明天给你交代。 第80章 荣誉没有雷婧重要 于超越当然不是朱熠璇等人嘴里那般阴险复杂。她今日上完理论课后就下山回体工队训练。她知道金燕在做自媒体,她在路上看到过宣传,但她没看过具体内容,她也不关心金燕会把她的采访剪辑成什么结果。 她信任金燕。可就算金燕不是多年熟人,不是母亲的得意门生,于超越也不会多在意。 别人的看法一点不重要。别人的看法不能让她的出拳更快,也不能让她的肌肉力量更稳定,不能让她的平衡永远不被打破,也不能让她的步法如幻影快速。 但别人可能不这么觉得,尤其是金燕。 七年前于超越遇到雷婧后,金燕安慰她,“你不用为这样的人哭。” 于超越才不是因为雷婧哭,她是因为她自己。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她根本不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说她拥有庆成最好的训练教导,说她拥有奥运格斗冠军的基因,说只要她长大就能成为擂台金牌。 于超越的每一次出拳和移动都把自己当成时钟上的秒针,她只要如此按部就班地成长大,只要她身体长大就可以走向世界,走向奥运。 雷婧的出现打破一切。 体工队教练拿着视频给于超越看时还说,“都几点了你怎么还在训练?你现在火了,大家都觉得你训练太辛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叫教练剥削你。” “我再打一会儿梨球就回去了。” 教练看着只剩于超越一人的训练室道,“辛苦是辛苦,但这种强度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这样的,就算有人坚持下来,也不一定会有所成就。你分明是天才少女。” “我不是天才少女。” 于超越赶紧否认,天才少女只有一个,那就是七年前的雷婧。 “你不是谁是,等以后你站上奥运会领奖台上可不要忘了曾经有我这个教练啊。” 没有成功的事,于超越不会说话,“我还没进国家队,奥运会还很远。” “远什么?我已经给你交了申请,到时候给这个雷婧看看,你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于超越停下手里的动作,她心里的名字怎么被教练说了出来,“雷婧?” 教练刚看了视频,她记得叫雷婧啊,姓氏和名字都不太常见,难道她看错了?教练将视频进度条左右拉,再次确认道,“是叫雷婧啊。” 于超越快速脱掉右手拳击套,夺过手机,她看见了她根本不在意的视频,她以为视频里只有她,为什么视频里还有雷婧。甚至有七年前的雷婧。 “这视频什么时候发的?” “刚刚发的,我一看完就来找你了。” “刚刚发的?发了两次我的?” “就一个啊,金燕这个视频号每个人都是先搞一个预告,再来个正片,之前的是预告,预告都好些天了……” 于超越扯掉左手拳击套,将手机丢给教练,跑进换衣间。 教练以为是她说话刺激到于超越,毕竟一个七岁天才少女被一个野蛮人欺负是很难忘记的,这应该算是童年阴影。但于超越没给她安慰的时间,教练刚跑到换衣间门口,于超越已经穿着长羽绒从里边出来。 于超越根本没换衣服,她直接套了她那件一直穿的极地探险家同款羽绒,脚踩进中筒雪地靴里。 整个人好似一团火,促着血液翻滚。这团火在离开训练室的冰冷空气里也没有消散,冷空气在小腿处干燥结霜,再由着小腿处往上钻,钻进拳击服的空隙,试图浇灭火焰。 但这团火哪里这么好灭,于超越一路燃烧着冲向金燕的公司。 “把视频下架。” 金燕正和团队庆祝视频不断上涨的数据,还在指挥着公关让水军如何造势。于超越在公司得到畅通无阻成了浇灭金燕头顶的冷水。 金燕愣了一会儿赶紧道,“超越你来啦,快给咱们大女主倒水,二十六度,加一片维生素c泡腾片。” 金燕拉着于超越要坐下,于超越动也不动,她看向大屏幕里她在路上看过几遍的视频,看着视频下方比路上更多的点赞收藏和评论,她心里想的只有雷婧看到了怎么办。 视频刚好播到七年前,九岁的雷婧将于超越打趴在地。 “这视频当时是于老师让我们分析你们两的拳法,当时我就留下了,没想到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于超越眼眶微红,“删掉。” “那是七年前,你别担心,现在没人会觉得是你的问题,都是夸你的。” 于超越看见了放大的弹幕,她从来不需要人夸,她也不值得夸,而雷婧看到这些的怎么办。 满屏的所谓夸赞对于超越而言是满屏的伤害。 “这女的谁啊这么嚣张。” “你看过结局我知道,现在你们有多气后面就有多爽。” “这是不是龟兔赛跑啊,于超越就是乌龟,那个女的就是讨厌的兔子。” “兔兔那么可爱,她怎么是兔子,再说了兔子天生比乌龟跑得快,那女的是耍心眼的乌龟。” “超越太可怜了,我要做超越妈粉,不管她以后如何,我都会一直支持她的。” “听说这女的现在在体校呢,我们庆成好歹是全国体育最厉害的四个城市之一,怎么会收这种人。” 于超越的眼眸里再度流下眼泪,她着急的嘴唇颤抖,就好像七年前雷婧把她打趴,就好像几个月前她发现雷婧羸弱实力,只是金燕根本没明白,她不仅一个劲地安慰于超越,团队里的人也开始附和。 于超越喝一口金燕递来的水杯,太酸了,像极了她现在的心情。 于超越赶紧掏出手机给雷婧发澄清信息。 ——不是我。 雷婧处一点反应都没。于超越接连发了一堆,雷婧都没有回复。雷婧怎么会没看到呢,她在特训里一天比一天努力,于超越看在眼里,这个时间雷婧应该吃完饭洗澡。 于超越放下手问道,“账号后台哪里在哪台机子上?” “这台,你要看评论吗?基本都是好的,有一两个不长眼的我们都删了……” 于超越不管这些,她的鼠标光标停在“删除”处,食指用力。 第81章 情敌仇人成同谋 金燕眼疾手快推开于超越,她突然明白于超越之前的几句“删掉”的含义。 “是因为雷婧?” “是,你不应该这样剪辑雷婧,七年前她没有欺负我,七年后我也不是爽文主角,她肯定因为什么事耽搁了七年,不然她现在我肯定打不过的。” 金燕忍不住笑出声,“超越你冷静点,你就是小时候的事伤害太大了,雷婧真没什么过人之处,别说七年,就是给她十年,她也不可能打赢你。” “我没有受伤害……” “好,我们不提以前,就说现在,今天早晨她特训时也不行啊,都在视频里你不也看到了,她的核心力量哪里像专业运动员。”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相信我,而且这个视频我是给于老师看过的,于老师同意我才发的。” 于超越摸不到电脑,手机屏幕出现了一行“对方正在输入中……”,于超越没心思继续听金燕说话,她盯着对话框等待,但她等到的只有雷婧名字的再次出现。 雷婧看到信息了,她应该也看到视频了,不然她不会不回复。 于超越赶紧打了一行字发送:我明天给你交代。 于超越看了眼面前的大屏幕,热度无限上升,她听见团队里的人不停地汇报着。 “我们上庆成热搜第一了。” “网上已经出现二次创作的鬼畜视频。” “超越的漫画形象已经成功推广。” “有品牌要联系超越。” “还有人给了四万的打赏。” 金燕的嘴角就没有垂下过,于超越的嘴唇就没有平复过。她是主角,但眼下他们关心的只是他们认为的主角。团队的陌生人和熟人金燕对于超越没有任何区别,他们都不知道于超越现在的焦灼。 话已经放出去,于超越没空在此处拉扯,她必须找帮手。 于超越也是在此时发现雷婧对她意味着什么,雷婧是精神支柱,是对手,更是她心里唯一的朋友。 尽管她们总是针锋相对,也没说过几句话。 于超越想到的第一人便是戴冕。 戴冕也看到了视频,他发信息安慰雷婧,雷婧没有回,本该休息的他就一直用各种小号轮番和网络上骂雷婧的人吵架。 “一个视频能看出来什么?这就是断章取义,很明显的引导视角。” “体育就是这样,怎么赢了的人就是可怜?你们怎么知道雷婧七年里发生过什么,就这么武断地说她是恃才傲物,吃不了苦而不训练的人?” “你们一口一个那个女的,人家有名字,叫雷婧。” “你们怎么不说这个于超越心思深沉,小心眼记仇,七年后恃强凌弱呢?于超越难道不知道雷婧这么多年没有训练?” “还雷婧有背景?你们也不看看现在都在骂谁?哪个有背景的这么骂自己。” 戴冕越打越生气,而他发出的信息又瞬间消失在电波里,根本没有存在过的痕迹。 戴冕发的评论赶不上删除的。 也有一两个留下的,下面都是统一口径,“雷婧上大号说话,雷婧是不是不敢啊。” 于超越在这时向体工队老师要到了戴冕的电话,戴冕平时没有接电话的习惯,电话响一次挂一次,响一次挂一次。直到戴冕发现都是一个号码。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雷婧打来的。 电话里传来的是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是戴冕吗?” “你是?于超越?” “是我……” “你怎么有我号码?你怎么好意思给我打电话,你知不知道我和雷婧什么关系?雷婧可是我……我最好的朋友。” “知道,知道你高度近视都没告诉她。” “你……” “不关我事,我是来找你想办法的。” 于超越把刚才在金燕办公室的情形说了一遍。 “你确定这视频不是你授意?” “对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很多,全网都在夸你。” “你不觉得压力很大吗?当所有人都夸你的时候,当我们并没有拿到最好的成绩的时候。你也被金燕拍过,你那时候也很火,你难道没有那种感觉吗?看视频的人真的心疼我喜欢我支持我吗?那如果我不训练,拿不到成绩,他们真的还会一如既往支持吗?” 戴冕懂这种感觉,“我都发了好多评价了,金燕那里肯定有专门删除的,没用。不过你就是把视频删掉也没用。你现在删掉别人会说雷婧真的有背景。” “对,我刚才也想到了这点,而且这视频很多人看过,删也没有多大意义。所以我才找你商量。” “我倒有个主意,不过比较冒险,而且光我们两不够。” “你说。” “既然你在金燕公司畅通无阻,那么你想办法搞到没剪辑的视频原片。然后我们重新剪辑,再通过其他账号发出,之后就是买推广,将真实的雷婧站展现在大家面前。” “你果然是年纪大,这办法可行。但是我们哪有钱推广啊。” “所以我们还差一个人。” “谁?” “温新。” 温新看到视频后焦头烂额,晚上他过不去女生宿舍,雷婧又不接他电话。他也跟戴冕一样在账号下不停回复,可惜都是一发送就石沉大海的言论。 朱欣俞告诉他她们宿舍也在给雷婧想办法,但雷婧收到于超越的保证信息上床睡觉躺着去了。 温新如临大敌,雷婧就是这样没心没肺,连于超越也相信,于超越平时怎么对雷婧的?她一个受益者怎么可能推翻一切去帮雷婧? 温新本来想给他妈妈打电话,可他怕万一雷婧母亲还不知道这件事,一个电话可不是让雷婧母亲也跟着烦恼。 毕竟温新母亲一直把雷婧当女儿,她可藏不住一点委屈。也就是在这时,温新接到了陌生电话,电话里是于超越。他可没有戴冕含蓄,他张口就开骂,骂了一半听见电话里出现了戴冕的声音。 “你别骂了,我骂过了。” “戴冕?你这个叛徒,你怎么会和于超越在一起,你疯了是不是?” “我们在特训楼外道上,你一个人偷偷出来,别被人发现。” “啊?现在?” 想不想帮雷婧?” 温新二话没说兴高采烈,穿了外套蹑手蹑脚向了楼梯走去。 第82章 噩梦里的真相 平时这是睡觉的时间,在高强度的脑力和体力训练里,只有足够的饮食和睡眠才能对抗,决心和毅力在硬件面前一点用没有。 雷婧觉得自己就是没用的硬件,而于超越那边是足够的饮食和睡眠。雷婧选择闭起眼,其他人猜测她没睡也不会在这时候喊她,因为她们也没有实质的办法,安慰解决不了问题。 但无论明天于超越给怎么样的交代,她们三个都会坚定地站在雷婧这边。 雷婧根本睡不着,她总觉得自己错过很多事,大脑不断将记忆里的各种画面翻出。 有七年前她和戴冕走到太阳宫看见冠军拳馆,有她在婚礼水池处栽下又在高中池塘里冒出水面。 有戴冕母亲在太阳宫大门口冲过来,又有她无助却傲气地坐在雷婧家沙发上。 有雷婧站在大学城商场附近搏击俱乐部门口,又有她走进去看见地面没拖干净的血印。 有戴冕张开双手,没有一点掌纹,有于超越站在戴冕身后走着,她穿着戴冕带来的羽绒服,和戴冕说着雷婧没听见的悄悄话。 这些画面不是雷婧主动想的,它们莫名其妙地挨个在雷婧眼前绕。雷婧原先想的只是于超越到底什么意思,她真的会为她做什么吗? 在记忆的推送下雷婧进入梦里,梦里她在石生苔藓中央亭子,周围是冬夜里极少出现的诡异大雨。这雨下得一点都不凉,反而很热。热到周围变成水蒸气,雷婧彻底被困在其中,不仅是去路,还有视线。 在一片如水蒸气般上升的白色里,雷婧看见并排走来的戴冕和于超越。 木道那么小,他们两怎么并排走来的?雷婧还没想明白,就听于超越冲她说,“你真是一点都没有觉知。” “觉知?什么东西?” 突然间于超越的衣服变成拳击服,雷婧猝不及防地被她一拳击打在地。周围响起欢呼声,她们都在说,“打得好,太爽了,大女主超越。” 雷婧起不来,她不在亭子里,她置身在少年宫的擂台,她看向一侧的观众席,寻找她的朋友们。她看见了戴冕和温新,也看见了朱欣俞和朱熠璇。 雷婧喊了,但根本没发出一点声音。擂台开始转动,从底边生出铁丝,从下而上画线连接。远处还有几道横向的铁丝飞来,擂台很快成了一座八角笼。 于超越不在笼中,笼子里除了雷婧却还有另一个人,那人正趴在地上,血从那人的脑袋处扩散,粘腻了雷婧的手指。 雷婧用力站起,她颤抖着看向身旁的人,那人也穿着拳击服,肌肉健硕发黑,一头短发,样子很像记忆中父亲的背影。 雷婧蹲下伸手,地上的后脑勺瞬间变成人脸。雷婧瞬间跳起挨着铁框。 地上的不是父亲,竟然是杨梅。 雷婧要离开八角笼,她手伸向观众席求救,她的朋友们近在咫尺,可他们没人可以帮他。 朱欣俞和朱熠璇张牙舞爪却好似被玻璃罩住没法移动,温新正向八角笼走来,但他的动作太慢,每一步都好像在原地踏步。戴冕更奇怪,雷婧看不见戴冕的眼睛,也看不见戴冕的手掌。 雷婧耳边突然响起于超越的声音,“等我来救你出去。” 雷婧醒来时天还没完全亮,其他三人也还没醒。还有是梦。雷婧手机有一条于超越的信息。 ——你放心。 雷婧吓得将手机一扔,怎么梦里一样,放心什么放心。扔掉手机的瞬间雷婧感觉好极了,那些谩骂、误解和敌意都在手机里,当她关掉手机,就伤害不了她。 “开着也伤害不了我。” 雷婧再次拿起手机,她关心的从来都只有,她还能进体工队吗?她还能和戴冕一起去奥运会吗? 天亮后雷婧发现那些看她的眼神比昨天好了些,有好几个路过还问了句,“原来你以前真的答应过于超越啊?不管怎么样你这辈子也值了。” 吴碧清仍是一脸不屑,于超越和雷婧她谁都不站,谁也瞧不上。 “什么破视频,狗咬狗的,你们还看得那么当真,这不就是捧于超越的吗?我就说了于超越不行,之前在我们拳击学校就是心机婊,现在还是。” “于超越本来就很厉害,哪里心机,不仅训练刻苦,知识储备也比我们厉害,最近理论课都是她说了我才知……” “你真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她要是真厉害为什么弄这个视频,再说最后那个泰拳特训你们谁没看见?恶意剪辑,没意思。” 吴碧清吃两口就不吃了,她走到雷婧身边高傲道,“我真不知道于超越害怕你什么,就你这样的就是能进体工队又如何。要不要我帮你?我最不缺就是钱,她能让金燕搞这个视频,我也能帮你搞一个所有人都能看见视频。” 雷婧可不上当,“我不当狗。” 吴碧清反应过来骂骂咧咧,“不知好歹,你就看吧,你的拳击生涯就到这里了。” 白婷婷要过来安慰,顾悦一直拉着不让白婷婷上前,白婷婷还是找到机会上来道,“你要是需要我,你随时找我,我给你证明你不是那样的人。” 顾悦赶紧道,“她瞎说的,不是我们不帮你们,白婷婷要是这次再进不了体工队,她真的完了。你不一样,你还小,又有实力,网络没有记忆的,你明年后年还是能进体工队的。” 雷婧理解,“不用,不用帮我证明,帮了也没用。” 白婷婷更觉得不好意思,顾悦也觉得自己过于激动,她看了眼雷婧等人突然道,“诶?那个一直跟着你的温新呢?” 朱欣俞早就发现温新没来吃早饭,她已经给温新发了短信,没有回复。 雷婧一直在想于超越说的“放心”没在意道,她和朱欣俞对望。温新从未缺席过早晨的共同进餐。 “他不会生病了吧?” “不会吧?” 雷婧和朱欣俞想着冲向唯一的一间男生宿舍。敲门果然没人应,温新可是有心脏病史的,一时间楼道里聚集着好些人。宿管拿着串钥匙小跑赶来,门里空空荡荡,四张床上都没人。 温新不在宿舍。 第83章 真假天才少女 特训楼不大,温新也并没有清醒着和雷婧她们错过,因为朱欣俞打过去时,电话已关机。少女们的特训近在眼前,除了雷婧四人。 监控显示温新的宿舍门今天就没打开过。 “昨天他回宿舍了吗?” “回了吧?” “回了,昨天我们还一起吃饭的,当时我们看到那个视频,他还要回宿舍回复骂那些网友。” 在朱欣俞提供的时间里,温新也确实回到宿舍。监控快速快进,从晚上八点到第二天六点的时间,就是温新失踪的关键。 所有人都看见视频里温新在晚上十点三十二分打开宿舍门,他走向楼梯口下到一楼,在门口停留片刻后去到一楼公共厕所。 厕所里没有监控,他也没有再出来。厕所外也是监控死角,什么都没有。但在大门处的监控照到,温新从厕所方向出来之后去到特训楼停车场外。 “他去什么地方了?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监控最远照到的地方就是停车场外一点,停车场外就没有监控了。因为所有人能到特训楼都得开车,所以当时觉得在停车场外装监控多此一举。 现在看来一点不多,温新出去之后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安保也开车下去找过,路上根本没有人的踪迹,也不可能有人的踪迹。冬天晚上十点多的庆成山鸟都没有一只,哪个不长羽毛的人类会这么放肆行走。 温新肯定是被车接走的。 雷婧第一个想到的是于超越。 她拿起手机时手机正好传来震动,是徐华的电话。 雷婧想到徐华和金燕是多年的伙伴,接电话就有些不悦,尊称都没一个。 “什么事?” 徐华却并没在意,那头格外兴奋,“你快看视频。” 雷婧眉头皱起,“干什么?怕我看不到?我昨天就看到了,给你丢脸了,你不用这么高兴吧。” “不是昨天的,刚才的。” “什么刚才的。” “你快搜,有个账号叫‘我是于超越’快去看。” “马上。” “你别挂,用你身边人手机看。” 雷婧这边温新还没找到,又遇到徐华的催促,她拿着杨梅的手机搜了下。和金燕的自媒体账号同个平台的一个新账号‘我是于超越’,关注0人,被关注5.9万人,总点赞数11.2万。 “这也叫新号?这么多粉丝,这么多点赞……” “是新的,我刚才看的时候还没这么多人,你快看内容。” 账号里只有一个视频,视频封面高亮的黄色大字,“我和雷婧,真假天才少女。” 视频一共六分钟,开场直接是七年前的雷婧把于超越打倒在地,但接下来却是对昨天视频的回应。 退回式剪辑,屏幕上写着“在雷婧打我之前发生了什么”。 画面中被放大的是冠军拳馆所有人对仅仅九岁雷婧的打击,是于超越仗着母亲是前奥运会格斗冠军后所获得的荣光,是所有人的巴结、贬低和拉踩。 也有九岁于超越的骄傲、自负和井底之蛙。 当于超越倒在地下,字幕写着,“这不是欺凌,这是平凡天才少女的爽文。” 画面又到金燕视频中的爽点,也就是于超越被打趴在地,画面突然停住,出现一行字,“天才少女为何退步了”。 画面九岁雷婧在少年宫横扫众人的敏捷与力量。画面里出现戴冕的身影,他正对着镜头道,“这位七年前我在少年宫拍下的,当时雷婧拿了冠军,获得了人生第一桶金,还去除了庆成饭店。你们知道她为什么后台没有练拳吗?” 画面变成灰色,戴冕继续道,“那一天也是她父亲和别人比赛的日子,她的父亲在那场比赛里永远离开了,她以为父亲的遗言是不要碰拳击。” 画面重现雷婧被打倒的定格,定格在于超越脸上,于超越面对镜头道,“而我不一样,我在巴西训练七年。你们还漏了一个细节。” 画面里训练七年的于超越被排斥七年拳击的雷婧一下击中。 视频上出现高亮,“这不是爽点,这是天才少女的反击。” 最后一个画面是快速播放的泰拳特训。雷婧在托桥和推车示范里重心不稳被超快播放。画外音道,“这是第一次进行的训练,没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当雷婧知道要发生什么之后。” 画面变成雷婧的双手在前边跑,yaya的双脚在后边追。 画外音道,“现在你们觉得,谁是天才少女。” 于超越最后对着镜头,“在昨晚的视频里,我是主角,所以你们看到的都是我的优点。但在这个视频里,雷婧才是主角,这里有我画面外她的全部。现实世界没有爽文,现实世界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角。昨晚的视频有些偏颇,我会联系短视频老师进行删除和修改,但在那之前,请大家看到一个重拾拳击的女生真实的样子。体育竞技是无法掺假的,所有体育人的努力都应该被看到。” 徐华在电话里喊道,“看到了吧,你这个视频体育局局长都刷到了,刚才体工队的人给我打电话,要招你去。” “体工队?招我?” 雷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在场的其他人更是。她们看了视频也听见了徐华的喊叫,她们昨天还在安慰雷婧,怕雷婧没法和她们一起走下去。 现在雷婧真的没法和她们一起走下去。不是因为她们需要向下兼容,而是雷婧突然上升到她们一时到不了的地方。 朱欣俞扯出笑脸道,“你能去体工队了,不用担心了。” 朱欣旋则盯着放视频的手机屏幕,“这于超越还真是说到做到。” 杨梅在一旁既没祝福,也没发表意见,她盯着她的手机屏幕小眼用力睁着。在雷婧和徐华说话间她拿回手机,拉回进度条,视频停留在戴冕那句话。 “那一天也是她父亲和别人比赛的日子,她的父亲在那场比赛里永远离开了……” 杨梅大喊道,“给我于超越的号码。” 杨梅没那么关心温新,他一个大活人能去哪。但这个视频不能再传播了,尤其是这句话,千万不能被父亲看见。 第84章 没信号的时间 对温新去向的疑惑,对雷婧际遇的震惊,对视频字眼的恐惧,它们都是对朋友的关心。这些关心混在一块的的焦点都是雷婧。 雷婧避重就轻捡最容易的那个回答,“你要于超越号码做什么?” “给我。” “我找给你。” 雷婧挂了徐华的电话装作忙碌。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两姐妹。在这些日子里两姐妹的血浓于水也冲开了雷婧和朱熠璇之间的隔阂。而雷婧和朱欣俞本来就是好朋友。 雷婧在低处时怕友情脆弱被抛弃,可突然的反转也会造成同样的局面。 雷婧什么都没做,但雷婧好像耍了她们。当她们因为雷婧没睡好,没吃好。当温新可能是因为雷婧失踪,当她们浪费本就拮据的金钱缺席训练在监控室驻足。 她们以为自己是不能缺少的角色,但现在她们成了最可笑的存在。 杨梅当着雷婧的面给于超越打电话,于超越的电话传来和温新一样的反馈,“您好,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或已关机。” 四人看向墙上的时间,往常这会儿于超越也该来了,她得给少女们上理论课。但此刻大楼外停车场没有任何动静。 “是不是山上没信号啊?怎么都关机。” 朱欣俞又给温新打了一个,也关机。 “可是刚才徐老师的电话很畅通啊。” 朱欣俞最终将思绪放在温新的失联上,“你给他妈妈打电话问问?在庆成他也没有什么朋友,除了你就是他妈妈了。” 雷婧拨过去,竟然也是关机。通常情况下温新母亲的电话是二十四小时都开机,她是销售,为了赚钱给温新,她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机会。 她怎么可能在上午的时间里关机。雷婧又打了一个,结果相同。 “温新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三人脑补了很多可能,温新是不是心脏不舒服才离开的,他现在会不会在医院,他妈妈是不是陪了他整晚,所以手机也没电了。 只有一件事能够打断温新母亲赚钱,那就是她赚钱的动力出现危险。 一旁的杨梅没在关心温新,她在反复拨打于超越的号码,她不能让这个视频再继续传播。她脑海里都是那句,“你找到她了吗?” 杨梅唯一的就是现在,郑斌应该还没起床的现在,他一旦起床,一旦刷到这个视频,一旦仔细看了,后果不堪设想。 朱熠璇想的都是前途,但在表面上她得关心温新。温新可是她的财神爷。 四人同时说出,“我们得下山。” 另一头的于超越喷嚏不停打,于伟望不动声色地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庆成市西边的办公区的三十六层大楼里,落地窗外的阳光正透过玻璃照进沙发处,沙发出坐着三个人,沙发旁又站着三人。坐着的是戴冕、温新和于超越。站着的是于伟望、金燕和温新的母亲。 于伟望居高临下,没什么表情道,“做错了吗?” 于超越道,“我们没错。” “现在你本来应该在特训楼上课,无故缺席,造成众人的损失,你没错?” “昨晚你应该在家睡觉,但你不打招呼出门,若是生病或者出意外,你对得起教练的栽培,众人的期待吗?你没错?” “你仗着有公司密码,擅自进入开电脑找视频素材,属于盗窃,你没错?” 于超越握拳不卑不亢道,“缺的课我可以后面免费帮他们补,我也可以按照课时费算给他们每个人赔钱。” “我是个成年人,我这么就是对自己负责,让所有人看到假象才是对不起所有人,更对不起我自己的。” “金燕姐给我公司密码的时候说的就是我随时可以来,我找的视频两个都是关于我,还有一个我也乱用,那也不是你们的。说到底你们拍雷婧,剪辑雷婧,你们也没征求当事人同意,要说偷窃,你们才是偷窃。偷窃别人的肖像权。” 温新母亲频频点头,一旁的金燕不断给于超越使眼色,于伟望惯常没有表情的脸上分明是**的气氛。 昨晚十二点于超越打开公司门进入,公司一共八台工作机全都被打开过,他们不知找了多久才找到的视频原素材。 三个没有接触过剪辑的人每人一段,默契剪辑,快天亮才完成各自的部分。温新负责七年前的第一部分,戴冕负责七年后的第二部分,于超越负责泰拳特训的第三部分。 三个部分拼成一块后,就是将平时用的账号改成“我叫于超越”,到这一步还不能发布,温新花钱找了营销公司,买水军和推广。 温新的巨额消费很快引起母亲的注意,天还没亮的时候,少年分队里出现了一个大人。温新母亲在路上看了温新说的视频后心情难以平复,到了公司后把卡往桌上一拍。 “缺钱妈有,给我把新视频发出去,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我干女儿。” 温新高兴之余小声道,“人家不是你干女儿……” “我说是就是,她看不上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温新捂着心脏装弱,他母亲置之不理还把手机关机了。四人一直忙到天亮发布,于超越和温新的手机是自然没电的。 视频在金钱的作用下很快也上了庆成热搜,金燕公司本来十点上班,她一个哆嗦九点不到就和于伟望来了。 来的时候三个少年正横七竖八的在沙发上睡,游泳新星不去训练,心脏病患熬大夜,还有刚上神坦的拳击少女,她自己把自己拉入凡间。 于伟望气不打一出来,她昨晚刚刚收到国家队准备招于超越的消息,国家队的人也看到了那条视频。 可现在她好像成了玩弄观众的权贵,明明她的女儿本身就是优秀的。而雷婧她知道,雷婧这种有点小天赋但不能受挫不能吃苦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前途。 于伟望看了视频,视频里说雷婧是因为父亲的死放弃拳击。 在于伟望心里,能放弃的都是不够坚持。雷婧自己活得好好的,她就是不爱拳击,父亲的死不过是她放弃训练的理由。 现在为什么又训练,大概是为了逃避高考。于伟望承认雷婧有点本事,可体育竞技里天赋和努力比起来,不值一提。 电话震动打破僵硬的空气,于伟望拿出手机,屏幕上的人名是,“超越爸爸”。 第85章 营救计划 于超越那句,她是成年人。作为充分的理由,也承担所有的结果。 沙发上的三个少年都不肯交账号信息,温新母亲也成了有力支柱。于伟望看到电话走出办公室,四对二的局面变成四对一。 金燕不想看见于超越这个自损三千还不杀敌的做法。她从头到尾担心的都是于超越的前途,至于自媒体账号会不会因此受影响她不在乎,来的路上她已经发过公告。 “从没有为了抹黑而剪辑,只是在不同的视频里,有着不同的主角。于超越同学在自己做主角的同时也帮助雷婧做了主角,让我们祝两位拳击少女未来走得更远。” 全篇没有说自己不对,撇清误导舆论的错误,避重就轻。并且用了“帮”这个字,在某些角度看起来并没有平等,还是将于超越放在高位。 作为先入为主的庆成唯一专业的体育自媒体账号,只有少数人提出异议。多数人只是觉得雷婧并非如视频中那么恶劣而已。 很多人会说,“所以雷婧也是做了那些的啊,每个人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而已。” 也就是这样的反响,多年没有亮过的姓名亮起。公司的安全通道里,于伟望确认没有监控没有人之后才开口。 “你看到视频了?” “看到了,雷婧是谁,从没听你说过。七年前她参加比赛的是哪一天?” “你也没有关心过我们,这么多年每次超越问我爸爸去哪了,我都要说你是在国外干活。可是她早就懂事,她自己也去过巴西,她后来就不问了。去国外又不是死了,又不是离开地球,怎么可能七年见不到面。” “所以七年前雷婧参加比赛的是哪一天?” “你不是关心我们女儿?你问雷婧做什么?” “我今天给体工队推荐了雷婧,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去查。” “和七年前的事有关?你收手吧,我们不是有一个拳馆吗?” 对话立刻挂断电话,于伟望看着电话茫然着,刚才的一切好像是一场梦,只有手机的数字在告诉她那个男人确实打了电话过来。 于伟望整理面容,又是一副没有情绪的面具,她推开楼道门,将手机塞进口袋。 雷婧四人联系安保花钱叫了车才顺利下山,特训没有考勤,规范所有人的是进体工队的名额和昂贵的学费。这些对于四人而言都没有山下的事重要。 四人直接去了温新平时会去的医院,无论急诊还是住院部都没有温新这个人。杨梅已经急得手心潮湿。她不停地给关机的于超越打电话,直到四人在医院花园一筹莫展时,于超越的电话通了。 “于超越,于超越,是于超越。” 杨梅叫着问于超越在哪,于超越三人正被于伟望拦在金燕公司不给走。杨梅成了于超越的救星。 于超越听出杨梅的声音,她挂了电话给雷婧发了自媒体的账号和密码。还有一句话。 ——用“我是于超越”直播,来救我们,我们被困住了,还有温新和戴冕。 温新怕于伟望一句话让他离开拳击特训,戴冕一个人走显得特别没义气。温新母亲倒是可以走,但她睡眠不足的儿子在此,她不能带着速效救心丸离开。 雷婧收到的是信息除了账号密码,还有金燕公司的门禁密码。 杨梅那边被于超越挂了电话还在继续打,换雷婧尖叫,“于超越给我发了账号密码,要我们去救她。她和温新在一起,还有戴冕。” “所以昨晚的视频温新也参与了?” “我说呢,怎么这么多人看,温新肯定花钱了。” 杨梅看着于超越的信息,已经在手机上退出账号焦急着,“那我们赶紧去吧。” 杨梅很快登陆了账号,她不动声色地带头跑出医院。当着三人面删除视频她根本没法解释。删除明明对雷婧有利的视频,理由是保护雷婧,谁信啊。 三人打了辆车,杨梅自告奋勇坐在后座中间。中间的位置最抖也最不舒服。副驾驶的位置一向都是朱熠璇最先坐,雷婧在计划之中的坐在杨梅左侧。 杨梅指着账号问,“我们一会儿就点这个直播?还是我们现在就点?预热一下。” “车里太暗了,我们下车就点。” “车里暗也行,我们就说马上去,这样。” “不过我出镜他们会不会觉得第上个视频是我自己发的啊。” “不会啊,上个视频里不是有戴冕还有于超越。” “也是哦,那点吧。” 一个刹车在此刻发生,雷婧行和朱欣俞调整坐姿看向窗外,杨梅低头装作被刹车影响。手指快速点上刚才在心里计划了千百遍的顺序。那条三人付出金钱和冒险视频在杨梅手上终结。 杨梅再次直起身时装作不经意地点开直播,“那我们说点什么吧,这就是直播了。” 弹幕上很快出现评论,进入直播间的人也开始增加。杨梅看见评论,他们在说: “刚才是视频怎么没了?” “是不是被黑暗势力下架了?” “我才看到一半,后面是什么?” 杨梅松口气,她的父亲最好是一点没看到。雷婧和朱欣俞离得远,她们没看清上面的字,两人还在想措辞。杨梅将手机给雷婧,“你来说。” 屏幕中的雷婧在暗光里,“我是雷婧,刚才接到于超越的信息,说她因为剪辑之前的视频被困,我们现在去解救她。” 屏幕上出现更多的弹幕。 “我就说有黑暗势力。” “看来你们关系不错啊,之前还以为你们是敌人呢。” “所以你们是被人利用了,果然现在为了流量都没下限。” “你们去哪里营救,需要帮忙吗?” 雷婧一一回答,每一句都将自己从昨晚的黑暗里捞出。车离开隧道,光线照在脸上,雷婧的轮廓清晰。 \"只是剪辑方法吧,没什么黑暗势力。\" “我们训练平常也要和同学互相对练,都是正常的,但作为中国女子拳击的一分子,我相信我们从来都是团结一致,以后终将对外。” “也不算被利用吧,还是那句话,每个视频侧重点不同,下次采访我,也会出现烘托的别人。” 雷婧越说越流畅,直播间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一个id叫“南方孤勇者”的人问,“视频说你父亲七年前打拳出意外,是什么拳?是哪一天?” 第86章 镜面人 庆成市体工队的办公室。电脑屏幕在不停刷新,屏幕前两人满脸疑惑。刚才他们还在做最后的确认,这个被热议两天的拳击少女雷婧,是否能够破格进体工队。 办公桌旁的沙发处,男人正盯着手机屏幕,骨传导耳机在这个时候不太有安全感,他怕错过屏幕里少女的回答,屏蔽所有的噪音,他起身走向门外僻静处。 屏幕里的少女明显看到了他发的话,阳光透过车窗玻璃放大她的迟疑,虽然她什么都没回答,但男人已经在心里有了答案。 只需要再找到确切的证据,就能知道七年前那个男人的女儿是不是她。 男人将屏幕关闭,他不关心营救计划,他从来只关心他一个人的人生。男人推门再次走进办公室,里边两人还在讨论视频消失的事。 “有没有网友有那个视频,我们再看看?” “我记得她第二遍的平衡和力量都尤为突出,女子拳击正是缺人的时候,我觉得她值得培养。” “郑老师说是吧?” 男人扬起谦卑和煦,“我就是提了一嘴这个女孩似乎有些天赋,拳击我也不是很懂的。” “郑老师太谦虚了,您的武术学校在庆成说第二,哪家敢说第一,这七年给我们体工队送的哪一个不是人才。你就是孩子们的伯乐,更是我们体育界的火眼金睛。” 男人淡淡的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雷婧一行人到达金燕公司门口时,于超越三人已经不需要她营救了。于超越三人被于伟望放行和雷婧的直播行为是分不开的。金燕团队的人第一时间发现雷婧的直播,于伟望一声不吭离开大楼,金燕笑着给几人端茶送水,还把办公室门和公司大门一起打开。 少年在你们帮了我,我们又帮了你们里互相拧紧和靠拢。再次见面雷婧有些不知所措。明明面前的三人都是她最熟悉的。 戴冕是最好的朋友,温新是她最强的支持,于超越是她躲不开的对手。在石生苔藓处她以为被抛弃,在冰冷冬雨里,她被找回,却又觉得出现隔阂, 在看到于超越主题视频时,又觉得会变成麻烦被嫌弃,也觉得再次被利用。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面前的三人会为了她聚在一起。 温新母亲扬着头冲金燕道,“这就是邪不能胜正。我的宝贝婧婧受委屈了,走,阿姨请你们所有人吃饭。” 朱欣俞见到温新母亲开始自卑,她想问温新这样熬夜心脏怎么样,但温新兴高采烈的样子给了她回答。他正拔下充电的手机,“这个视频剪辑的总统筹是我,我还是这个视频的制片呢。” 雷婧则是看着戴冕,戴冕正带着银丝框架眼镜,这眼镜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有时候感觉像装饰,有时候又感觉很厚。比如现在戴冕脸上这个,好像不是之前戴的眼镜,而且比之前的眼镜厚得多。 雷婧凑近疑惑道,“你是不是换眼镜了?” 戴冕下意识往后退道,“之前的眼镜坏了,这是家里备用的。” “多少度啊?你度数是不是加深了?那你游泳会有影响吗?” “没多少度,谁没个小近视。” “没多少度是多少度啊。” 雷婧不怎么相信,因为她眼里看见的镜片就是很厚,而且戴冕的眼镜好像都因为镜片变小了。她就说她看着戴冕哪里有点奇怪。 温新在此时打断雷婧的思路,“视频呢?视频呢?我们做了一夜的视频呢?” 视频不见了,不仅仅在温新的手机上,在场所有人的手机里都不存在。 金燕忍不住笑出声,所有人都看着她,首当其冲的是温新,“你卑鄙,你竟然删了视频?” 金燕赶紧将笑意憋回,认真道,“我和你们一直在一起,我怎么删。” “你也一直在用手机啊,我哪知道你什么时候删的?” “我又不知道你们的密码。” 温新反应过来看着之前发布视频的台式机,台式机前正站着团队里刚来上班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双手举起喊道,“我不知道啊,我没弄你们的。” 访问记录里“我是于超越”的账号最后打开还是几个小时前,温新现在点开需要重新登陆,密码并没有保存。 “肯定有什么,你找黑客?不然视频怎么没有了。” 于超越看着雷婧手里的手机,“刚才你们在登陆,你们看到视频了吗?” 杨梅喊道,“当然看到了,直播之前有的啊。” 众人看着拿着手机的雷婧。雷婧是最没理由删除视频的人,但雷婧却是现场最有机会删除视频的人。 “我不记得我删了啊,我就刚才拿着直播。” “你是不是不小心点到删除了?” “怎么会?删除点不到的,再说了点到了也会弹框问你是不是确定删除的。” 朱欣俞小声道,“刚才好像有个急刹车,会不会那时候不小心按到了。” 温新使劲摇头,“怎么可能啊,天方夜谭,我们可是一夜几乎没睡啊。” 温新妈妈安慰道,“好了好了,已经没有了能怎么办,到时候问问平台能不能恢复吧,现在阿姨带你们去吃饭,吃完饭好好休息,结果是好的就行。” 如果是平时这件事没完,但现在所有人都不同程度地我疲累,尤其他们还都是不能疲累,也不能停下训练的体育生。 大部队离开公司时走在最后的是杨梅。她义正言辞地对台式机的人道,“我们会找平台复原的。” 台式机前的工作人员不屑道,“你们动不动云存储啊,删了哪那么好恢复。” “你怎么知道不能恢复?” “你平时本地东西删了都不一定能恢复,还想恢复平台的。” 杨梅压制着轻松冲办公室最后说了句,“那肯定是你们删的。” 电梯里杨梅也是最后一个进来的,雷婧正站在戴冕身旁,她刚和于超越说完谢谢,电梯门缓缓关闭。 所有人的头顶都在镜面反光下,雷婧抬头看去,她平常以为的,好像只是她以为。 比如戴冕的眼镜片,比如于超越并不存在的敌意,比如,刚才的出租车里,她确定自己没有碰到删除。 那删除视频的只可能是一个人,杨梅。 第87章 同学刘刚 当楚门发现世界与他想象的不同,他开始质疑寻找答案,但别人制造好了圈套,肯定会想到应对之策。你的质疑都不会被考虑。 雷婧问杨梅,“我拿手机之前你在拿着,你会不会碰到了?” 杨梅想都没想,“我给你之前视频还在的,我给你之前我们不是刚好在看视频吗,你不记得了吗?” 雷婧不记得,她只记得她拿到手机的时候就是直播的界面。而反应告诉她,杨梅肯定不是无意删掉的,她是故意的。 雷婧想不通,杨梅为什么要这么做。也因为杨梅没有任何的动机,所以杨梅的动机才更可怕。 少年们吃饭时温新还在感慨视频没了,他吃了几口撑不住,到一旁的沙发上睡下。之前拧在一起的事件被解决,所有人像做了场梦重新回到现实。每个人都开始关心自己眼前的问题。 杨梅努力压抑着喜悦,朱欣俞和朱熠璇则控制着喷涌而出的沮丧,于超越打了个鸡血似的吃了几口就回去训练,戴冕原本也准备如此,他倒不是要训练,他是怕雷婧真的发现什么。 他的视力比镜片度数深得多。 于超越没再关心镜片,“你手机呢?你们不是一起做的视频吗?你不心疼视频没了吗?” “有没有视频不重要,只要你没事,视频就完成任务了。” 戴冕的手机插着充电宝,显示已经冲到百分百,但是没有开机。 “你不会是怕你妈定位吧?她现在还会定位?不会了吧?” 雷婧想到好几次戴冕母亲似乎并不知道戴冕在哪里。她伸手帮戴冕开了机。 “不知道,但是可能会……开了开了吧,我都成年了。” 戴冕的手机平时只有母亲和爷爷会打来电话,后来和雷婧重逢,他会多看眼有没有雷婧的信息。除此之外都是些广告和骚扰电话。 在运营商刚刚跳出界面,戴冕的手机就显示一条正在来电,归属地是庆成。 戴冕看了一眼按下静音,但同样的电话还在不停打。一般同一个号码不停打是诈骗的可能性会小一些,尤其归属地还是本地。 戴冕开了扬声器,电话里就传出焦急的男声,“戴冕同学,我是常教练,你知道刘刚同学去哪了吗?” “刘刚?不知道。” 戴冕在看游泳队出了名的多训练少交友,这是全游泳队都知道的事。教练通过他去找另一个同学这件事开始就很滑稽。 “那你最后一次见刘刚同学是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不记得了?怎么了吗?” “刘刚同学失踪了,刘刚同学的妹妹在医院。” 戴冕其实并不知道刘刚是谁,他更不知道刘刚的妹妹,“刘刚同学的妹妹?也是游泳队的吗?女子队的?我不太记得了。” “不是游泳队的,是去年进拳击队的,没事了,我也觉得你不会知道,我也是没办法了再问一下。” 戴冕听到这里来了兴趣,“拳击队?体工队的拳击队?她怎么在医院?训练受伤了?最近好像没有什么比赛。” “一两句说不清楚,我和几个游泳队的同学在医院,你要有空……没事,你好好训练。” “我有空,哪家医院?” 教练说的是庆成市人民医院,这是庆成市最好的西医院,一般来这里看病的都是在其他地方看不好的病患,或者大病重病。这里的医生号难挂,到处是志愿者,进医院还要安检,门诊每个科室门外都有保安维持秩序。 足以见这个医院人多成什么样。庆成景区过年都不如这里人挤人。 在这家医院出现就意味着,她不是小事。 也因为是拳击,几个少女都跟着来,温新本来也要来,因为身体撑不住被他母亲带回家睡觉去了。 病床上躺着一个人,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性别,没人看得出来躺着的是个什么。她头上手臂都裹着白纱布,尽管如此还能看见某些地方音乐透着的血腥颜色。 腿部就更夸张,不仅有白纱布,还吊着石膏。 病房里有游泳队的教练,拳击队的教练,还有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 “她不是训练成这样发的吧?” “不是,她是在家里被发现的,她自己报的警。但是她现在没法做笔录,她唯一的哥哥刘刚我们还没找到。” “她在家变成这样?” “房间里有明显的打斗痕迹,东西橱柜也七零八落,现场有另一个人的脚印,四十四码鞋印,刘刚也是四十四码。” 床上的人发出“呜呜”声,床被她的胳膊用力晃动,她的头也在左右摇晃。 “她说不是刘刚。” 警察道,“她没说话。” “她那么疼都要这么大动静,说明她想让我们知道,那个人不是刘刚。” “不排除这种可能,也可能是她听到刘刚的名字过于激动。” 床被晃得更大声,一时间真的分不清是因为激动还是她在极力否认。可雷婧明明看见她眼睛位置的纱布颜色变深。 朱熠璇看着床上的女孩没走太近,这会儿她指着女孩道,“她伤口好像裂开了。” 女孩纱布下原本褐色的地方此刻混着鲜红,蔓延在白色纱布。但她还在不停地挣扎,嘴里的“呜呜”声具象,好像在说,“哥……哥……” “她好像在喊哥哥。” “哥…哥……” 雷婧确定道,“如果是刘刚,她怎么还会叫哥哥。” 戴冕看着病床地上的鞋,那是一双气垫运动鞋,看到这双鞋他好像有了点印象。记忆里好像有个人为了给妹妹买双最软的跑鞋,白天训练,晚上打工。有一回因为太累差点在游泳池里睡着,当时还是戴冕救得他。 戴冕记得那个人是个接近青皮的平头,他救他的时候想抓点头发发现一点头发都抓不到。 他把他救醒后他竟然飞奔去看了他新买的鞋。 “你就为了这双鞋?你差点没命。” “这是我妹妹能走出命运的武器,它比我的命重要。” 戴冕不明白,一双两千多的鞋怎么会让一个体育生如此不要命。戴冕也不相信,为了妹妹那样拼命的人,会把妹妹伤害成这样。 当时戴冕没空想这么多,后来就没再关注这件事。 现在他重新看见了这双鞋。 “刘刚的父母呢?” 第88章 幽灵急救电话 很多人以为体育生会是些家里读不起书,或者自己不想读书,又恰好四肢有天赋的孩子们。但大众只了解到一半,能做体育生在身体素质上肯定是有一定优势,但家庭的经济方面大多数都是丰盈的。当然体育生里也有贫困生补助。但经济都会限制他们的发展。 所以很多家里条件不足以支撑训练,而他们又年复一年没有取得耀眼成绩时,他们只能是放弃。 穷玩文,富学武,不是玩笑话。体育生不仅付出了极大的体力,也要承担着不菲的金钱。 “他小学时候就被教练看中跳到游泳队了,当时签字的好像是他妈妈,至于他爸爸……我是没什么印象。” 体工队的教练不是流感最开始的教练,他对刘刚家里的情况都是在体育局开会时听他前教练说的。刘刚的前教练就是体校游泳队的,尽管刘刚取得的成绩没有戴冕耀眼,但教练却一直觉得刘刚是有天赋有希望的孩子。 “他之前的教练看见我都会说点刘刚,生怕我不管刘刚,我也是很负责的,每个学生都是一视同仁的。我记得他除了说签字时候是他妈妈,好像还说到他家里条件不好给他耽误了,毕竟参加比赛的报名费也不便宜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戴冕是教练找到的最后一个游泳队的同学,也就是说游泳队其他人都不知道刘刚的事。他和戴冕都被队员们背后称作怪人。 戴冕是有成绩的不管不顾训练,大家说戴冕的时候难免带上点崇拜和妒忌。说刘刚时就是另一种语气。 “人戴冕那么练是因为人家有前途,他那么练是什么?东施效颦。” “是啊,他不会以为他只要练习的时间和戴冕一样长,他就能有跟戴冕一样的成绩了?” “我听说他进体工队都是体校教练给的名额,说白了就是走后门,我可听说他那一届有的人拿过锦标赛名次的都没给进体工队,他不是才不配位吗。” 这些话百说不厌,刘刚不是没听到过。一开始他还很努力,后来泳池里就剩戴冕一个人了。刘刚只在平时训练的时候出现,他仍然是那么认真,他的成绩在众多运动员里也是前三到前五浮动。 体工队的成绩和体工队微博的奖金一点用没有。后来有人发现刘刚开始调出前五,他训练的时候也总会心不在焉。有人见过他在附近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打工,也有人说他在咖啡店里打工。这些好像都比较正常,更有人说路过工地的时候看见过刘刚,说在路上见过刘刚送外卖。 没人去问过刘刚,但好像刘刚的存在感一时间变大,因为他好像无处不在。 床上的人听到警察回报搜集的资料,要说的话都成了“呜呜呜”的低诉。护士给她弥漫鲜红的地方重新整理,在纱布包裹之下,雷婧看着女孩露出的眼神,总觉得这眼神她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见过呢? 雷婧转头看向一旁的朱熠璇。这眼神她在朱熠璇身上见过。七年前的少年宫门口,朱熠璇将朱欣俞按在地上打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 朱熠璇也看到了女生的眼神,四目相望间她感觉到害怕。 “所以她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她可是拳击运动员啊,谁能把她伤成这样。” 警察正收到同事送来的信息,“最新信息显示,房子里应该有三个人。窗台上还有一处脚印,也是四十五码,但鞋印纹路和其他的四十五码不同。” “不能是一个人的两双鞋吗?那房子里平时有住着谁?” “刘刚两姐妹平时都住在体工队,很少回家。这间房显示是刘刚母亲的名字,但据周围邻居说很久没见到他们母亲了,倒是刘刚的父亲晚上会回去住。” “那就是他父亲,不对他父亲不用爬窗户吧。” 床在细微的颤抖的,靠近窗边的雷婧感觉到了。床上女孩的身体是生理反应的颤抖,她正在控制不住的愤怒,或者是害怕中。 门外跑步声渐进,一个便服模样的男人扶着门框急刹车道,“李队,找到人……找到刘志华了。” “打个电话不就行了,跑一趟耽误时间。” 床边两个警察一个将笔记本装起,一个将录音笔关上。转身快步向病房门。 “在哪里找到的?现在谁在审讯室?让他晾一会人,我马上回去审。” 门口的警察看了眼床上的人,冲两警察招手。 “说啊,谁在审讯室?有什么不能说。” 门口的警察压低声音,“人就在医院。” “带医院来了?好家伙,你们怎么办事的,医院怎么审,合规矩吗?” 门口警察明显着急,但声音并没有提高,“死了,刘志华死了,在太平间。” 雷婧父亲走的时候她都没去过太平间,现在她也不敢去。太平间在医院最偏僻大楼的负一楼。能在这里出现的都是这间医院里去世的。 三个少女和戴冕留在病房里的等着,教练作为学校里的负责人跟着警察小跑离开。雷婧不确定床上的女生听到没有,她此刻尤为安静,眼神里的凶狠也渐渐散去,她闭着眼睛,床没有再颤动,她明明全身都是伤,但这瞬间好像所有的伤都已经愈合。 太平间前医生带着三个警察和一个体工队的教练。 “他什么病在你们这看到得?什么时候住的院?” “这是急救的患者,来的时候就全身是伤,但都不是致命伤,主要是送来迟了,失血过多,心肺功能丧失,内脏衰竭,抢救不回来。” “什么人送他来的医院?” “120急救送来的,当时还是我们医院的人付的钱。这你们报销吗?我们医院医生都太难了,上班给病人贴钱就算了,连120都要我们付钱。” “医院每天这么多病人还没钱啊,120不找打电话的人吗?” “正常情况下都会找一个清醒的家属陪同,签字付钱,急救中心说当时这人看着都快不行了,他们也是害怕,不敢见死不救,就拖来了。可能是哪个路过的人看见的送来的。” “是在什么地方看见的?” “那你们得去问急救中心的人,你们先看看这个人怎么办,我们医生也是受害者,你们警察快把这人带走尸检吧。” 警察看见黑色袋子里的人脸,鼻青脸肿。如果刚才病床上的女孩撕开纱布,是不是也是这般模样。 第89章 太平间的是谁 病房里教练让戴冕带着雷婧三人离开,三人都不想走。今天的身体不适合训练是其一,最关键是,三人都想知道一个体工队的拳击运动员是如何被伤成这样。 警察联系工作人员将尸体送到法医坚定中心。警察回来跟几人简单说了下太平间的事让大家回去。 “你们都是国家的栋梁,回去好好训练,这件事要是有进展我再告诉教练。” 雷婧几人这才不得以离开,破案没有这么快,结果不会这么快出来。 朱欣俞看了眼床上的女生,“那不是她哥,也不是她爸,是谁啊?是不是她回家正好遇到什么入室抢劫了?” “小姑娘别猜了,这是我们警察要管的事。” 从头到尾床山峰的女孩都没有醒来,但雷婧不觉得女孩真的睡着了,她觉得女生一直都是醒的,也觉得女孩一直在听他们说话。 雷婧离开病房走向电梯,路过病房,路过茶水间,雷婧回头望,身后有聊天的护工,有端着盒饭去微波炉处的家属,也有拄着拐杖的病患。 雷婧要看的不是这些人。这些人也没再看她,她刚才是觉得,好像有人在背后看着他们。 电梯里雷婧问戴冕,“你在体工队见过这个女生吗?她打拳厉害吗?” 教练在一旁道,“这个女生打拳厉害的,至少比刘刚厉害。刘刚一个奖没拿过,这女生拿过省里锦标赛冠军。” “这么厉害?那是什么人能把她打成这样?我刚才猜是有人入室抢劫,我看八九不离十。” 朱熠璇不觉得,“不是说了她家里穷吗?哪个小偷这么蠢,去偷这么穷的家,还为了偷这么穷的家打了两个人?我看就是她哥哥干的,她哥不是还没找到。” 戴冕不觉得,“不可能。他真的很在乎这个妹妹的。” 几人说着电梯到了停车场,停车场里下班的医护正结伴走着。 “那个打120的人是要他活还是要他死啊,我听说一进抢救室人就基本不行了。” “流那么多血,脏器都接近停止运行了。来了真是白忙活,但你又不能不救。” “我听急救中心的人说他们是在城南郊区观桥那一片的老小区里找到的人,据说当时这人身边一个人都没,就跟是鬼打的120似的。” “是不是把他打成这样的人打的电话啊,但也不像完全是被打的,腿上还被扎了钢筋。” 戴冕走上去问道,“你们说的是警察刚才去太平间看的人吗?” 医护们互相看看点头,“对,警察正好来了,说楼上还住着这个人的女儿,这一家子也太惨了。” 朱熠璇越来越坚定,“我说就是那个哥哥,他肯定是一直想游泳,但是家里没有人给他训练的钱,也不给他比赛的钱,但是都给妹妹。他看见妹妹比赛拿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永远不能有结果,所以一气之下回家找父母要说法,然后再一气之下,打起来了。” “怎么打了两个人?他可是对妹妹很好的。” “对妹妹好是真的,但父母偏心有时候会把这种恨意给妹妹。可能他爸先打了他,他还手,他妹妹上来阻拦,结果他觉得妹妹既得利益,十分虚伪,就一起打了。” 戴冕坚持道,“不可能,刘刚完全不像这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再说了你和那个人关系也不好,你怎么知道。” 雷婧越听越不对,“你闭嘴吧,你以为是你啊。欣俞是要小心点,你看看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姐。” “什么我蛇蝎心肠,这是人性。” 教练谁都不站,他叮嘱道,“出去了别乱说,这件事等警方调查。” 教练先将三人送回庆山上的特训楼,再将戴冕送回体工队。他这一天有够忙的,原本这件事应该也有拳击队的教练一起分担,毕竟失踪的人才是他游泳队的,但受伤躺在床上的是拳击队的。 教练去办公室诉苦,接下来要有个什么事得让拳击队的人跟他一块。 办公室里没有人,但路过的会议室里亮着灯。会议室里有体工队的校长,有拳击协会会长于伟望,还有武术协会会长郑勇,以及拳击队的两名教练。 “一个学生被打了这么多人开紧急会议啊?” 教练靠近一看,不对,投影幕布上并不是刘刚的妹妹,而是一个他刚刚见过的女孩。教练推开玻璃门,“这女孩怎么了?” 拳击教练道,“我们拳击队开会你游泳队凑什么热闹。” “你有脸说,你们拳击队的人被打了,我游泳队得忙一天。” “那我们这不是抽不开身吗?” 投影上是雷婧拳击特训的视频。 游泳队教练眯着眼,“这女孩我刚见过,在山上特训呢,” 郑斌抑制不住地想要答案,“你刚见过?一个人?” 于伟望着会议桌对面的郑斌,眸中波澜起伏。 “和我们游泳队戴冕,还有一队姐妹,不是,你们还没说” 拳击教练道,“我们在研究要不要给她招进来。” “招个人这么大阵仗?我们一直不都是几个条件吗,要么非常有天赋,破格招。要么这个人比赛成绩突出,那肯定要招。要么是下级推荐,我们审核。这女孩是哪一种?” “她刚加入拳击训练几个月,比赛成绩一个没,下级倒是有推荐。因为都她的天赋比起其他人较突出,在这很短的时间里能做到长时间训练的人都做不到的,可是她已经十六岁了,加上你们游泳队刚出的这个事,我们在研究要不要招。” “我们游泳队出的什么事?刘刚?” “是啊,刘刚也是爸爸去世,妈妈后来也走了。家里条件一般,这个雷婧也是爸爸去世多年,家里就靠她母亲一个人,我们还要评估下她未来可能的发展轨道。” 游泳教练听懵了,“等一下,刘刚爸爸不是刚去世吗,你们就知道了?这个刚去世能对前几年的刘刚造成什么影响?” “什么刚去世?刘刚爸爸在他小学之前就因交通事故不在了。” 第90章 看不见的眼睛 明明只脱离了一天的特训,第二天训练时却方方面面感觉脱离很久。 训楼的少女们都是庆成拳击的里的佼佼者,有潜力有经济,她们来此的目的一致,除了接受和平常不同的训练外,就是想更快地进入体工队。尤其是白婷婷,她家境不好,技术上也不是非常突出,若不是她的教练一直给机会,她可能连拳击学校都呆不下去。 特训是她最后的机会,她的家庭等不起,她的年龄也耗不起。 而在特训人员中能够最后进体工队的名额一定非常稀有。谁都没想到雷婧会是第一个人。吴碧清带头疏远雷婧,她看到朱熠璇等人也理直气壮地拉拢。 “你们三还跟着她?人家马上就去体工队,你们呢?” 以前这时候白婷婷和顾悦会出声制止,但这回她也没说话。她明显比之前更谨慎,更焦虑。表情就没有舒展过。 顾悦在一边围着安慰,白婷婷也只是偶尔回应。她两不是故意不管,她两在情绪上有些自顾不暇。 温新因为熬大夜,又受凉。心有余而力不足,在家躺着吹暖气,没法再上山。 于超越是所有人里最稳定的,这些天的事情多少和她有关,这些天她也因此睡眠不足,昼夜颠倒。但她不仅把没有上的理论课补了,周围的一切眼神一轮都好像听不见似的。 雷婧就不行,她一直处在一种没准备好的状态,她觉得自己还需要更多时间去给身体充电,以及理一理最近发生的事。 她身边三人也是如此。她们三人没有被针对,还常常有人过来拉拢,想要让雷婧因此孤立无援。她们三人没理,却受到了更殷勤的拉拢。 尤其是朱熠璇带头收礼,只收礼不办事。但也没有多开心。雷婧以为她们是在烦恼接下来的前途,便也没多说什么。 她不知道的是,这三人没有一个人在想体工队。朱熠璇和朱欣俞还在雷婧洗澡时躺在床上发信息。 ——不知道那女的怎么样了,去体工队我看也就那样。 ——肯定比现在好吧,在体校更不怎么样。 ——你一直跟着雷婧,以后雷婧去体工队了你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继续训练吧,或者回去高考。 ——你以为你是雷婧,还是温新,还是戴冕,我们俩才是一样的人。训练成刘刚那样,进了体工队也没钱,高考有什么用,你上大学有钱吗?就算有学费了,你生活费呢?你要是问妈妈要,我也问她要,反正你知道那个男人根本没有钱给我。 ——那我们要怎么办? ——你能问怎么办就对了,回去再说,不行我们一起赚钱。拳击这条路我不怎么指望。 朱欣俞在床上翻看了好几次“”的号码。朱熠璇在床上看了好几次黑名单里拉黑的电话。 杨梅也没闲着,她在网页里搜索庆成体工队里和拳击有关的刘姓女生,终于在新闻中看见了女孩的身影。女孩看着并不高,和她预估的差不多,只有一米六出头。但肌肉足够发达,成绩也足够优秀。 杨梅放大看着女孩模糊的肌肉,这样的肌肉得吃多少蛋白,做多少力量训练才能获得。她这样的位置又要经历多少挣扎和疼痛才能到达。 但她现在却躺在病床上,全身都是纱布。 杨梅握紧拳头,身体蜷缩,将被子拉紧。 那个凶手到底是谁?她很想亲眼看一看。这样杨梅才有目标,她才知道她得练成什么样,在重新遇见她的师傅郑斌时,才能有足够的力量对抗。 雷婧倒是睡得安稳,这些天她累坏了。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她总是宿舍里第一个睡着的。 只是今夜她们宿舍里谁都睡不好。红蓝光线在窗外晃,睡梦中的少女被宿管的敲门声叫醒。周围的少女们纷纷开门,看到是雷婧宿舍门觉得合理,又觉得好奇。 雷婧自己也觉得好奇,门外的人她认识,是在医院见过的警察,那个李队身边的警察。 “你们这两天有没有被陌生人搭讪过。” “没有吧,我们一直在训练,都是平时的同学和老师,山上哪有陌生人。” “你们知道你们被跟踪了吗?” “我们?被跟踪?什么人跟踪我们。” “刘刚。” “刘刚?他跟踪我们干什么?” “不知道,但他现在可能就在山上,应该说他可能就在这栋特训楼里。” 警察们一间房一间房地检查,将特训楼里里外外围起。这对雷婧来说是天方夜谭,刘刚是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在这里这么多天还没人发现。 当天雷婧等人离开后,病房外依然留着两个警察轮守。病房门口始终是没有人进去的。后来通过刘刚家周围监控的恢复和调取,以及对案发时段内所有人进行调查,最终还是落在刘刚父亲和刘刚身上。 无论戴冕和游泳教练如何给刘刚说好话,他当天确实出现过。经过比对,两个脚印和鞋印就是刘刚父亲和刘刚的。 也就是说警察一开始的预判没有错,房间里当时是三个人,刘刚妹妹,刘刚和刘刚父亲。通过鞋印比对,窗台处的那双鞋是一双运动鞋鞋印,其他的脚印都是皮鞋。 刘刚父亲送到医院时脚上穿的就是皮鞋。 房间里的三个人一个重伤,一个死亡,只有刘刚躲了起来。警察不得不怀疑他就是加害者,或者他也是杀害父亲的凶手。 警察顺着监控发现刘刚是在120急救中心的车出来之后他才出得观桥,但小区太老,里面没有监控,没人知道在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刚出了观桥后直接去了医院。但他没有去急诊,他直接去的外科住院部。只是病房一直有警察,他才没能靠近。后来雷婧等人走的时候他跟着离开,打了一辆车上了庆山。 直到今天他都没有再出现在监控中,所以警察推测,刘刚就在特训楼里。 朱熠璇道,“我就说是他,你们还不信,要是他什么都没做他为什么不出去,就是因为他是凶手他才躲起来了。” “可是不管怎么说,那是他妹妹和他爸爸啊。” 警察打断道,“经过我们的调查,他这个爸不是亲生的,是后爸。” “妹妹也是后妹?” “妹妹倒是亲妹妹的。” 正说着有警察小跑而来,“李队,找到了,刘刚找到了!” 第91章 秘密躲藏 特训楼里平时住了四个轮班的安保,两个宿舍管理,几个承包食堂的商贩,拳击特训的老师和教练,其他的就是二十多位来训练的拳击少女。 白天这里是生机勃勃的盎然,晚上从外边看确实伫立在山上的鬼楼。亮着灯的窗户不多,偶尔有学生去走廊处上厕所或者洗衣服,灯突然亮起都能把别人吓一跳。 刘刚来过这里,他的妹妹曾经也在这里训练过。他坚持送妹妹到宿舍,也觉得这里过于空旷。他当时还记住了这里的监控死角,让妹妹不要去那些地方。没想到这倒成了他如今躲避的关键。 他是从特训楼边上的厕所翻进来的,在食堂刚开,没人去,商贩还在布菜的时候去吃。住在温新那层男生宿舍最边上的房间。平时根本不下楼,就算下楼也不会被发现什么。 安保平时只会盯着门口和停车场,特训楼的宿舍层走廊本来就没有监控,只有最中间的楼道有监控。安保们有足够的自信,只要人没进来,里面肯定是安全的。 再加上这次来的都是女生,有些刚洗完澡穿个内衣就去洗外衣,为了节省时间,在一开始就要求将走廊的监控关闭。 这些刘刚不知道,但他也不会在人最多的时候在楼道走,他就这样住了五天才被警察找到。 宿舍里还放着食堂的不锈钢餐盘,刘刚每回拿了菜就回宿舍吃,洗干净后下次再去拿。 他应当是吃得不错,也不用训练,他的手机也是长时间按关机,以至于他在这里除了睡觉干不了别的。 但雷婧看到他的时候,她在他脸上看不出一丝安逸。 警察抓到他的时候他第一句话问的是,“妹妹怎么样了?” “你还有脸问?不是你打的吗?” “不是我……” 刘刚就这么被押走,他从雷婧身边经过时,雷婧看着他的眼眸,他的眸子里没有凶狠,没有朱熠璇以前欺负朱欣俞时的戾气。他的眼里只有担忧和恐慌。 这件事是拳击特训倒数第三天发生的事,这件事让雷婧更出名了。传到最后成了雷婧和杀人犯有关系,雷婧在结束训练最后第一天,tina还坚持送了她一个戒指,一个银色的开口戒指,上面有个银色的横着的小圆柱。 雷婧平时不带戒指,tina说,“这个很灵的。” 雷婧就根本不敢要了,泰国的,很灵的,雷婧听着就害怕。 最后tina坚持非要给雷婧,“这不是什么小鬼,这个戒指叫人缘鸟戒指,你很优秀,人也很好,不知道为什么她们都要这么说你,你带上这个,以后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坏评价。” 雷婧不好意思地收下,她一直以为tina不会明白别人是怎么说她的,没想到她还是低估了tina的中文。 寒假本来就不长,雷婧的寒假都在特训中度过,体校给了四人两天调整,就必须回体校训练。 雷婧在父亲死后就很少见到爷爷,这最后两天,母亲将爷爷喊来家里,一家人吃饭。爷爷问长问短,看着雷婧父亲的照片吃几口感慨几句。 “总觉得是耽误你了,你小时候我就觉得你有天赋,现在你上体校了,我们老雷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爷爷,我是女的。” “女的怎么了,你是女的也是我老雷家的。不像老戴那个,孙子有什么用,都是老观念了。” “哪个老戴?他孙子怎么了?” “老戴啊,你小时候认识的,还在一起玩的,那个跟你一起掉游泳池的那个。” “戴冕?他可比我厉害多了。” “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啊?你不知道他……” 雷婧母亲端着菜大喊道,打断雷婧爷爷的唠叨,“爸!” 雷婧爷爷拍拍胸口,“你吓我一跳。” 雷婧也拍拍胸口,“也吓我一跳,戴冕怎么了。” 雷婧母亲揭开锅盖,里边是一只黄油土鸡,香味扑鼻,“今年冬天一只鸡都没吃吧,来喝鸡汤。戴冕能怎么,戴冕跟你爷爷又不熟,你们两最熟的。” 雷婧两眼看向鸡汤,这可是平时在体校吃不到的,她没看到母亲在拼命朝爷爷摇头。雷婧喝完鸡汤总觉得忘记什么事,她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吃饱喝足雷婧坐在沙发上,觉得好像一切还和小时候一样,好像父亲也没有死,他只是在武术学校里忙碌。 雷婧顺口一问,“爷爷,现在庆成还有武术学校吗?以前学校里那些武师现在还有联系吗?” 爷爷本来笑盈盈的,听了雷婧的话板着脸,“别提了,好些人还是我当年培养的,你爸一死,人走茶凉,这么多年没人跟我联系过。” “可能觉得你会触景伤情吧。” “谁知道,反正我也没关注过庆成的武术了,我现在就关注庆成体育,看看什么时候能在体育板块看到我孙女的名字。” “你没看见过戴冕吗?你肯定能看见戴冕的,我还早呢。” “戴冕那小子……” 雷婧想起刚才忘记的,体工队也开始训练了,那刘刚的事如何了。她得去问问戴冕。 雷婧可不能让他爷爷知道练到体工队的拳击也可能打不过别人而受伤,她小跑回房间关上门,还轻轻旋转锁扣。将电脑音乐放大声后,给戴冕打电话。 另一头的戴冕感觉到电话震动,但很快电话被母亲拿走挂断。 “是雷婧的吗?” “是,不过你接了要和她说什么,她那么聪明肯定会听出你在医院。” “我明天就出院了。” “那你明天再给她打。” “但是她明天也要去体校训练,我在病房里,你把门关上,她怎么会听见。” 戴冕听见电话又在震动,他央求母亲,母亲将电话接听后放到戴冕耳边。戴冕抓着电话扯出笑容。没人看见他的眼神,因为他眼睛处正包裹着纱布。 戴冕也不知道母亲正悄悄靠近他,按了窗边的呼叫按钮,又打开病房门。门外护士正跟着晚间的查房医生进来。 雷婧接通电话就听见那头的声音,“哪里不舒服?正好你的医生还没走。” 第92章 有后爹就有后妈 “你在医院?” 戴冕感觉到清风在脸上吹拂,他知道母亲是故意的。 “是……在医院。” “你怎么了?你生病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在雷婧的连环三问里,戴冕想到了刘刚,“我……我帮刘刚来看下他妹妹,我没事,我马上回去了,你不要来。” “哦……你没事我就不去了,你什么时候和刘刚那么好了?他出来了?不是他打的人吗?我还想问呢,刘刚的事有结果了吗。” 戴冕捂着手机听筒朝医生护士摆手,他听着渐远的脚步声再次将电话靠近耳边。在黑暗里,他的光依然是雷婧。 “有结果了,不过刘刚还没回来,他通过警察找过我一次,我去看过他。” 戴冕这点上没有撒谎。刘刚真的通过警察找到了他。当时的刘刚比在特训楼走的时候更加慌张,也更加焦虑。他给警察提的唯一要求就是,“我想见一下我的同学戴冕。” 戴冕和刘刚也真的没有多少交集,“为什么找我?” “你曾经救过我,我想不到别人,我只能想到你。” “训练时很正常,不是我也会有其他同学去救你的。” “你不一样,你眼里只有游泳,你从来没有瞧不起我,你是个好人。” “我能帮你做什么?” “我可能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了,你帮我看看我妹妹,等她好了,我如果还没出去,告诉她不要怕,虽然哥哥不能保护她了,但是恶魔不在了。” 戴冕听出了其中的逻辑,“不会是你打的?是你们的父亲?” “不是我们的父亲,他就是个恶魔。” 刘刚原本不叫刘刚,他是被母亲跟着二婚的男人改的姓,他的父亲在他幼儿园时因摩托车转弯出了意外,那一天五岁的刘刚和三岁的妹妹成了孤儿。 他们有母亲,但在那一刻他们的母亲决定给他们找一个后爸。有后爸就有了后妈。 刘刚母亲不允许他们提起亲生父亲,更不允许他们提父亲的姓氏。母亲还要兄妹两讨好刘志华,在刘志华试探性对两兄妹进行服从性测试的时候,母亲永远站在刘志华那头。 母亲说这样他们才能更好地生活下去,因为她一个人没法养两个孩子。 刘刚有记忆的时候家里有一本本草纲目,母亲平时还会拿着看的,她说要更上一层楼,虽然她只是个社区医院的护士,但她已经儿女双全,且有刘刚的父亲这个坚实的后盾。 但后盾没有了,她的儿女双全成了她的负累,她的理想道路也因此搁置。柴米油盐焦头烂额,她没有处理过这么多的事,她也不想处理这么多事。她也怀念过刘刚的父亲,但更多的是埋怨。 她应该伤心的,可那个人明明答应她会照顾她一辈子,他却死了。她不觉得自己有能力解决眼下这一切。于是她找到新的男人,刘志华。 一开始刘志华是个在庆成风生水起的小老板,他在房地产行业如鱼得水,从销售走到区经理,最后成了一个店的店长。刘刚和妹妹也因此改姓,刘刚的母亲还答应再给刘志华生一个孩子。 可生活腻味,刘刚母亲也没怀上孩子。去医院检查多次都没查出问题,后来两人一起去检查,结果是刘志华患有无精症。 那天是刘刚和妹妹第一次在家里见到暴雨。原本像个家的房子被砸得四分五裂的。那一刻刘刚的母亲才知道,刘志华看上她不是因为什么相貌吸引,也不是荷尔蒙,至于爱情,她从没想过。 刘志华在一开始看中的就是刘刚母亲生了一儿一女。 刘志华在庆成混出头后就想着得有孩子,但他的女朋友们没人意外怀孕。他一直觉得是那些女的不愿意生,偷偷吃了药,或者是那些女的不检点,身体有问题。 所以他看到刘刚母亲生过两个,又为了孩子要讨生活,肯定跑不掉,身体也肯定没问题。他这才选了刘刚母亲。 没想到问题竟然出现在他身上。 刘志华本就是农村出生,自卑又自负。在医院里被医生判死刑时他心里压制许久的暴戾就已经从心底生出。 功成名就,老婆孩子热炕头,再情人一个接一个。这是刘志华能想到的最圆满的人生,但现在他不可能实现,她成了最没用的最难堪的存在。 以前他养这一对没血缘关系的兄妹是因为大度,是为了让刘刚母亲觉得他有足够的能力和耐心。现在他不需要这么做,他却还要和两个没血缘的人绑在一起。 “就是你们,占了我的子女宫,原本我是有孩子的,是你们害我没有孩子。” 刘志华永远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他不可能有问题。什么无精症,那不过是被刘刚兄妹破坏后的厄运。 从那天起刘志华对他们非打即骂,对刘刚的母亲也是如此。但他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因为刘刚母亲在和刘志华结婚时就辞掉工作成了家庭主妇。 她没法离婚,也没法独立抚养两个孩子。在她寻找男人作为依靠的时候她早早就将自己的双手双脚砍断。 她只能忍受着。 刘志华却因为她的忍受变本加厉,把房地产萧条,收入骤减全都归在她和两个孩子身上。甚至刘志华开始向刘刚和刘刚妹妹剥削。 “你们不是练体育了?你们也长大了,我养你们那么多年,现在换你们养我。” 刘刚打工的任何钱只要被他看见都会被拿走,刘刚妹妹比赛的奖金只要没藏好也会被抢走。 刘刚母亲不堪重负,在夹缝中里她找到了其他男人,跑了。刘刚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母亲给他留的最后的信息是:为了你们,我已经耽误很多年了,现在你们都长大了,你们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找我,就当没有我这个妈。 刘刚母亲走的时候卷走了刘志华几乎所有的存款,还将他名下一套房产变卖。刘志华的生意本来就差,门店支撑不住倒闭,又遭“妻离子散”,他所有的自卑成了完全的萧条和暴力。 刘刚两兄妹彻底没有家。那个曾经被称作家的地方成了阴暗血腥的地狱。 “那你们那天为什么会回去?” 第93章 见死不救 “我没回去,是妹妹,妹妹要进国家队,她回去拿证件,碰见了他。” 那间老楼已经许久没有人气,一直是刘志华一个人喝醉后的垃圾站。他失去事业,也失去人生方向。在他农村老家,没后比没钱更没用。 无论是谁在外面赚到了多少钱,没有孩子都是废物。没有孩子不仅死了不能进族谱,死后都不能下葬。按照村里的规矩得认兄弟的儿子作干儿子,每个月要给干儿子一笔钱作为认亲费,这样他在死后,他的干儿子会给他风光下葬。 刘志华没有这么做,他用谎言维持着繁荣。家里的人不知道他事业和婚姻都没了,只有户口本上还挂着的两个没有血缘的兄妹。 有时候刘志华也会怀念着两兄妹,和他那个跑掉的前妻。那天他看见家里有灯,还有一丝动容,但当他看到女孩的脸时,所有的幻觉都变成仇恨的靶。女孩不是曾经的弱者,她成了体工队的拳击手,还拿过比赛名次。女孩在最开始还击,她也觉得自己长大了,虽然在踏进这里时还是会想起儿时的一幕幕冲撞。 刘刚赶到时女孩已经被儿时冲撞占据了全部大脑,她明明有足够的力量,她明明身经百战,她明明每天都在刻苦训练,可是她终究不如一个烂醉又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 “没有我你和你那个哥能活到今天?” “要不是你们两个我能没有孩子?” “都是你们杀了我的孩子,你们害我死了不能进祖坟,你们害我死了收不到儿子烧的钱。” “还有你们的妈,她拿了我那么多钱,你还回来干什么?是不是学你妈回来偷钱?” “拿出来,把你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女孩从小接受服从测试,她谁都不怕就怕刘志华。在刘志华面前她的力量仿佛都不曾存在过,她的大脑将身体记忆带回刚刚见到刘志华的时候。 如果她没有喊爸爸,如果她惹了刘志华不高兴,刘志华会不让她吃饭,会让她罚跪。而哥哥在游泳队,她一个人接受这样的黑暗。 哥哥周末回家时,刘志华也不会放过她,虽然换来的是兄妹两一起被打,但对于他们来说,还是一段无助的只能忍受的岁月。 因为反抗意味着更大的暴雨。不是皮肉的痛苦就是金钱的断绝。 刘刚在得知妹妹回家拿证件后跑回家,七零八落的家具下女孩偶尔的防御,她完全不会进攻,而刘志华就像一头野兽,他不仅在叠加暴力,还在女孩衣服被扯烂时,下体发生了变化。 刘刚不怕刘志华,刘志华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不能看着妹妹被欺负,他不想想起过去的种种。刘刚随手超起手边的晾衣架冲刘志华攻击。 刘志华老了,他力量不敌刘刚,但他也因此更加自卑,更加愤怒。 刘志华躲避着刘刚,他根本不是英勇无比,他只是想发泄。刘刚打他,他就打在心理上失去防抗的女孩。 刘刚彻底暴怒,衣架被打断,尖锐的铁丝穿进刘志华的大腿外侧,刘志华大叫着捂住腿。 他根本不是杀红了眼,他是欺软怕硬的清醒。而他面前的刘刚看见妹妹被打在地上鼻青脸肿,他早就眼眸猩红。刘志刚怕了,他强撑着疼痛跳出房间。出房间前,他将房间大门关上。 他不能让刘刚追到他。 女孩在地上艰难的拿着手机拨打120,她冲哥哥喊道,“去找他,不能让他跑了,不能让他报警。” 刘志华出门的时候大门从外面反锁,刘刚敏捷地从窗台跳出。刘志华走不远,他感觉到身后气势冲冲地追赶,他慌乱着快步。 观桥老小区在刘刚母亲跑走的那一天开始急转萧条,连外地打工的租户都住的的少了,很多都是附近民工宿舍。但民工平时住在工地很少回来,他们乡下来的家属白天在家里打扫卫生做饭,也很少出门。 刘志华没站稳从小区中间旋转楼梯摔下,不仅流血的部分被羁押,还在楼梯沾上铁丝、玻璃和没用的木屑。刘刚亲眼见到刘志华倒下楼梯前,看着他没法起身的模样,他越走越慢。 直到急救中心的车第一次来,刘刚将刘志华拖到老小区背面,还将地面的血痕清理干净。他看着妹妹被抬上车后才去一边看着死角里的刘志华。 刘志华身下的血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流出了,走近他就是血腥,他哪里还有戾气,他嘶哑着求救。 “救救爸爸。” “你不是我爸爸。” “你姓刘,你就是我儿子。我们在一个户口本,我还是你监护人……” “我已经成年了。” “爸爸错了,我是爸爸,没有我,你怎么会长这么大,没有我,你很多年前就死了。” 刘刚有过一丝犹豫,但刘志刚在求饶后又是谩骂,“你和你妈一样不知好歹,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 妹妹在地上挣扎恐惧的样子还在眼前,那都是拜刘志华所赐。他一点不无辜。 刘刚就在一边静静看着血越流越大的面积,听着刘志华越来越小的声音,一动不动。 直到刘志华再也没发出声响,刘刚才走近刘志华,摸出他身上的手机,打了120。 刘刚躲在暗处等着急救车,等着刘志华被抬上急救车,他知道,他的人生到头了。但他不后悔,至少他的妹妹以后不会再有恐惧。 “他那样你早点报警不一定会死的。” “我要他死。” “他也不一定会再有力气打人。” “我不能赌,玩意他能康复呢?” “你想过你的人生吗?想过推荐你的教练吗?想过你这么多年的付出吗?” “我早就放弃我的人生了。教练看走眼了,我这样的人,他当初就不应该选我。” “我看过你训练,你的速度和技巧都是数一数二的。” “不用安慰我,这些重要吗?训练要钱,报比赛要钱,装备要钱,身体恢复要钱,营养品要钱。你家里人给你花了多少钱你应该很清楚,我没有这样的支撑。但我妹妹可以有。我可以赚钱给她训练,给她比赛。而刘志华死了,他最后的房产和钱也全都是妹妹的。” “你想过你妹妹的感受吗?” “她知道我会为她骄傲,我们两总要有一个人下地狱,不然就是我们两一起下地狱。她会为了我,打出好成绩。她会有属于她的美好人生。” “可你也是她唯一的家人。” “我没杀人,我会出去的。” 雷婧听完唏嘘道,“是啊,他又没杀人,见死不救犯法吗?” 第94章 背着两个人的梦想 戴冕当时也是这么问刘刚的。 “见死不救也算犯法吗?你们两明明都是受害者,面对伤害自己的人也要做一个善人吗?” 刘刚看向一边,他知道他没有选错戴冕。别人会说他冷血,会说如果没有刘志华他根本回不到这么大。可刘刚多想和父亲一起在那场摩托车的事故里消失。 父亲不在的日子里他没有一天是真正活着,也没有一刻在真正休息。 “警察说一般情况下见死不救不算犯法,但在见死不救之前,我对他有造成过伤害。” 雷婧想起床上那个用力想要说话的少女,她当时一定是对刘志华恨极了。她才会忍着全身剧痛也要反抗。 她知道哥哥都是为了她,而她到现在都没有见到哥哥一眼。她知道哥哥不在意味着刘志华出事了。 她的恶魔并没有真正消失。如果她的生活里没有刘刚,她的人生真的一点意义都没有。有力量,有前途,有什么用?那个只要一回头都在的哥哥,永远等着她分享喜怒哀乐,总是站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哥哥。 他没事,乌云才能真正移开。 雷婧没从耳机里听到任何关于女孩的动静,“你现在在医院走廊吗?你说这些可别给刘刚妹妹听到。” “我……对,我刚才出来了。” “哦,那你快回家吧,明天要训练的吧,你好好训练,到时候我去找你。” “明天?” “不知道哪天,之前我们教练跟我说,我好像被体工队选上了。” “体工队?因为这次拳击特训吗?” “确切地说好像因为视频,大概哪个有分量的人觉得我有天赋,要给我招进去。” “我就说你可以……” “不过不知道朱欣俞她们怎么样,我也不敢在她们面前多说,其实我那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想要原地转圈大喊。我也不敢跟温新说。” “他又不打拳,而且他感觉很支持你。” “他是真支持我,但是我们是个铁三角啊,我、温新,还有朱欣俞。温新因为我来了体校,我要是现在说我要去体工队了,好像有点不顾他死活。我对朱欣俞也是这样的感觉,我要是走了她们怎么办,所以我不敢高兴。” 戴冕太懂这样的感觉,他眼前漆黑一片,在黑暗里缓缓出现一个少女打拳的身影。 他何尝不是没法只看自己,他不敢停下,他想到的是一起说要去奥运会的雷婧。 “如果有一天我不游泳了,你会怎么想。” 黑暗和暖气带给戴冕安全感,他看不见任何的人表情,只能听见周围刻意放缓的呼吸声。 “你怎么可能不游泳?” “我是说如果,如果呢?我们以前说好要一起去奥运会,如果有一天你还在努力训练,但是我不能去了,你会怎么想。” 雷婧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觉得这是戴冕在举一反三,她认真回答。 “你这么优秀有什么理由不游泳,如果真有这一天,肯定是迫不得己吧。我会怎么想?不管怎么样作为最好的朋友我肯定会理解你,因为我相信你也不会故意抛下我。” “那你还会继续打拳吗?” “这要看情况了。看你不游泳的理由是什么。就好像刘刚和他妹妹。他们以前两个人一起在体育学校,又一起到了体工队,虽然是不同项目,每天也不会在一起训练。但无论多累总会觉得是有人陪着的。现在刘刚这样,他妹妹以后大概率不会跟以前一样了。” 戴冕握着手机的手掌用力。他的眼前还是一片黑暗,晶体植入手术对于他这样高度近视的人来说是最合适的治疗方法。他因此请了半个月假期,停止训练,也特地挑选雷婧特训没结束时。 谁曾想母亲将时间往后延,她故意要戴冕多休息。 一开始戴冕同意手术是为了训练时可以不戴美瞳,是为了平时不用厚镜片的眼镜,是为了不让雷婧发现。 但现在他好像上当了。 “icl晶体植入术切口完全闭合需要一周左右时间,但恢复到正常状态需要一个月以上。” “但我为什么还看不见,不是说第二天就能看见吗?” “大多数人是第二天就能达到理想的手术效果,但也有少部分人要一两天才能看见。” “那是不是最多我一个月以后就跟正常人一样?” “看你怎么定义正常人。正常生活应该是可以的,但你不能剧烈运动,也不能频繁进水,以免震动移位或者感染。” “做手术之前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个游泳运动员吗?” “你和你母亲都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我只能说如果你想游泳,保险起见最少要三到五个月之后。” “到底是三个月还是五个月?” “五个月。” 戴冕摸着纱布握着手机的手开始颤抖。他的母亲在一边并没有走开,雷婧说话的声音隐约传出,她猜得到通话内容。 雷婧听戴冕迟迟没有说话,赶紧道,“也不一定啦,也许刘刚妹妹会因为这件事更努力的打拳,毕竟她背负的是两个人的梦想了。两个人的梦想比一个人的更有意义,也更有力量。所以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放心,我就带着我们两的约定去奥运会。” “真的?” “假的,去奥运会的肯定是你啊,我还在体校呢,等我去体工队了再说。” 雷婧好久没和戴冕一起聊电话聊这么久。上一次还是在刚认识的时候,但那时候他们也没聊得这么久,那时候家里是座机,雷婧听见客厅动静就会把电话挂掉。而且以前她打电话给戴冕只是爱听戴冕夸她有天赋,只是因为戴冕会带她出去训练,只是因为戴冕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喜欢跟戴冕玩。戴冕把她从小爱拳打脚踢,舞刀弄剑的行为具象化,还为她找到了一条适合的路,更告诉她前方有一个闪闪发光的舞台,叫奥运会。 戴冕是打开雷婧认知的领路者。 这一次戴冕虽然是和雷婧说了刘刚的故事,但雷婧听得更多的并不是故事,她被吸引的似乎只是讲故事的人。 雷婧关掉空调,热风吹得太难受,她为什么脸颊红了。 就在这时她刚刚挂掉的电话再次响起。 第95章 勇敢武术集团 徐华接到确切消息时已经不是工作时间。一般在这个时间找她的除了金燕就是陈榕。但这回她接到的是来自体工队教练的电话。 “上次提过的那个雷婧,我们决定招。” 体工队那头也是足够热闹。从第一次雷婧出现在视频里开始,会议开了一个又一个。对于一个体能大于用脑,客观占据主观的评判地方,是否要录取一个人是不用这样来回开会的。 体工队的教练挂掉电话后看向对面的于伟望和郑勇。两人算是在场地位最高的,一个有着前奥运格斗冠军的称谓,退役后也是培养了很多进入国家队的运动员,拿到名次的也有。 另一个则是在七年里一路从武术协会到体育局领导的郑勇。他横空出世,七年之前还没人听闻,七年之后他所开的武术集团在庆成已然成了一大品牌。他的武术集团旗下拥有多个分校。 有庆成青龙寺的传统武术训练,各种拳法、刀剑,都能在那里学到。且涵盖了少林拳、太极拳、八卦拳和形意拳等。 这里不仅有青少年和幼儿被送往学习,也有成年人为了强身健体入住学习。当然学费和住宿费都不便宜。并没有因为家里穷被送去学艺的学生。 在国家大力发展民族自信这几年,这间武术寺庙也是多次在庆成新闻里出现。当然郑勇从没露过一次面,露面的是挂名管理的校长。 他的另一个学校在庆成城东,这里有别传统武术,专门做现代武术的学习了训练。包括散打、自由搏击、泰拳,拳击等现代格斗技术。 他也邀请于伟望前去指导,于伟望自己有一家冠军拳馆,一个月去的机会屈指可数。但每回去都会在媒体上走一波。 想要学现代武术,想要进于伟望的冠军拳馆但没有名额或性别不符合的孩子都会在这间武术学校里出现。这里培养出的孩子会被送入体校,或者参加一些社会举办的比赛。 当然这里也有管理者,这里收费也不便宜。郑勇也一次面都没有露过。 除此之外,在庆成东郊公园,还有一处实战对抗的训练基地。那里的种类更加难以复制,除了基础的野外格斗,野外搏击等,还有真枪可以把玩。 在庆成这里是唯一有真枪的地方,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稀奇。但这里的费用更加贵,打一次真相最便宜的价格是一千块。 郑勇也有不这么暴力和猎奇的武术场所。他还有一个在庆成市中心大厦里的教育基地,教的是武术表演,包括套路表演和机械表演,主要培养学生的舞台表现力,对力量和对抗技巧就没有任何要求。 这里更容易得到家长的青睐,在一众重复的舞蹈班里,武术表演成了一股新风尚。它宣传的是“美与力量并存”,似乎家长们花一分钱能获得两个结果。 除了这家独立的学校以外,在庆成很多场地还有郑勇开办的专门为了体能训练而存在的学校。它们仅仅是为了增强体力和耐力训练而存在。就像健身房,但挂上体能训练和武术集团的名字,它就变得既有公信力,又昂贵难接近。 这些武术学校所在的集团有一个简单的名字,“勇敢武术集团”,在集团标语下一直有这样一句话,“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郑勇从未露过面,但体育学校和政府机构的人都知道这个集团的背后老板是他。他在开第一间是传统武术学校,当时他就找到了政府里的人。 “我的师傅死了,但武术不能倒,我愿意用我所有的积蓄,支持庆成的武术发展。” 当时政府接头的人备受感动,他将另一间刚刚倒闭出卖的武术学校的所有资源都给了面前的郑勇。 “没想到老雷武术世家的这么不稳重,怎么会去参加什么地下搏击,送了命还送掉了武术学校。他那些学生也是,只有你重情重义。虽然武术不赚钱,但也不能跑得这么快,叫人寒心。” 郑勇似笑非笑地回忆这一切,他对上对面教练的目光,“雷婧是个好苗子,以后你们可得好好培养。” 于伟望和郑勇隔着两个空椅子坐着,“你认识这个女孩?” “认识啊,这几天不都在看她。” 于伟望说的才不是这个。郑勇肯定在这之前就认识雷婧。 会议室外的走廊上,于伟望拦住郑勇,“你想做什么?” 她太了解郑勇,郑勇才不是爱才之人。 “于老师好像对我有误会,我能做什么,我现在也是庆成武术届说得上话的人。庆成武术的发展当然有我的责任。这个女生学习能力强,而且她七年前就能把我们于老师精心培养的孩子打倒在地,怎么不是天赋异禀呢。这样的人不应该招吗?” “精心培养的孩子?超越是你的……” “于老师。” “好,雷婧是应该招,但第一次开会就说清楚,这几次你明明在故意找机会调查雷婧。她难道……她就是七年前那个人的女儿?” “什么人?哦,怪不得我看雷婧有故人之姿,原来是故人之子。看来以后我得经常来体工队好好看看他。”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郑勇轻笑着走向于伟望,他伸出左手食指,指尖轻轻在于伟望的脖颈前缓慢而轻柔地移动。 “你看你,放轻松,女人要有女人的样子。” 他声音低沉,惹得于伟望周身战栗。走廊里没有人,他们两是最后出会议室的。走廊里也没有监控,这里是体工队的老办公楼,并没有装监控的预算。 谁也不会想到体工队里的秘密和意外不再训练场,而会出现在这里。 “阿勇,你收手吧,二十年前你不是这样的。” “二十年前?二十年前的郑勇早就死了。” 郑勇收回手指冷淡道,“于老师,从你的父母瞧不起我的那刻,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于超越是你的女儿,不是我的。” 雷婧点开电话接听,徐华盎然的声音再次响起,“雷婧,明天来拿材料收拾宿舍吧,你被体工队破格录取了。” 第96章 孤身闯体工队 在几天前所有人都知道的消息终于落地时,应该开心的人不开心,应该祝福的人也没有祝福。雷婧甚至不敢打开宿舍门。 她在办公室里的躲到训练正式开始才绕过拳击训练可能的视线区域回得宿舍。宿舍还和之前一样,只有他们三个人。许是在特训楼持续呆了一个月的原因,她还恍惚杨梅也在这间宿舍楼。 宿舍里当然没有杨梅,也没有朱欣俞和朱熠璇,但雷婧也不敢大动作,更不敢朝两人的床铺看,她快速收拾着自己衣柜里的东西,提着行李箱离开。 与此同时另一个宿舍门也正观赏,“你回来收拾?” 是杨梅的声音。 杨梅平时说话就没啥语气,硬硬的调子,只有声音大小里能猜测写情绪。 “嗯。” “跟做贼似的干什么。” 杨梅说话间朝雷婧走来,脚步声里还有行李箱滚动的声音。 “你……” “我也被选入体工队了。” 雷婧被压抑的喜悦被撕开,“那朱欣俞和朱熠璇呢?她们有没有被选上?” “没有吧,我被选上是因为我之前申请的,我还有比赛名次,而且我是这次特训成绩也不错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楼道里只有两个人,但雷婧总觉得楼道里还有别人。她顿时不说话了,杨梅说的没错,她现在就是有点做贼心虚。她不知道要怎么和朱欣俞说,说她要走了,也不知道要怎么和温新说。 雷婧从进门时的盲区走出去,她走得匆忙又小心,杨梅没有,她走得骄傲又坦荡。在路过训练场时,杨梅还特地从训练场边的跑道处拖着行李箱走。走着走着她眉头皱起,这些人里没有朱欣俞和朱熠璇。 杨梅转头看向雷婧方向,雷婧已经不见踪影。 车一路从东郊到了城东和东郊分界处。这里有一处海拔四百米的小山,周围五十四平方公里都是植被和庆成的人文景区。在这座山的山脚有一片山坡绿地,站在一处望去仿佛置身草原。山坡的另一头就是庆成体工队的所在。 这里前身是民国的庆成体育学院,随着庆成体育发展得愈发突出,这里的地点又更接近城区,领导视察审核都更方便。这里的面积也大,闹中取静,运动员的补给、比赛和医疗也更便捷。是体工队在庆成最好的场地。 雷婧不告而别地从体校进入体工队,就是在体工队她也没法笑出来。她随时看着手机,又不敢打开。她怕打开手机会看到朱欣俞和温新的质问。 雷婧一路心事重重,从体工队门口走向徐华标的宿舍位置。杨梅随后也到了。渐渐的还有一些人,都是这次一起进入体工队的拳击新生。 雷婧还看到三个熟悉的面孔,吴碧清、白婷婷和顾悦。 雷婧、杨梅、白婷婷、顾悦被分到一间宿舍。宿舍里三人再次重新介绍,白婷婷也没有最后在庆山上的愁眉不展,她甚至还过来和雷婧道歉。 “对不起啊,那时候在山上我有点太紧张了,你被他们攻击的时候我没第一时间出来制止。” 雷婧看着白婷婷现在的模样,想到朱欣俞现在可能会有的模样愣神。 顾悦看雷婧没反应,“以后我们都在一个宿舍,不愉快的事不要记着啦。“ 杨梅瞅了一眼,“她不会记着的,她现在这表情跟你们没关系。” 白婷婷和顾悦表情更轻松,雷婧看着两人的一脸释然更忐忑。她放下行李出门向跑外。她现在身边没有朱欣俞没有温新,她还可能失去他们。她根本没法坦然适应眼前的更上一层楼。 他们肯定都知道了,可她的手机上没有指责,也没有祝福。沉默是比指责更疏离的东西。 只有戴冕能理解这一切。 雷婧问了游泳训练的场地,一路小跑。看到戴冕就好了。体工队的游泳场地比体校更大,这里训练的人也更多。池里每个游道都是快速波动水浪的男子。雷婧根本分不清谁是戴冕,他们都带着泳帽和游泳镜,他们肤色差不多,在水里闪着结实的反光。 雷婧一个一个仔细看过去,一旁的响起个熟悉的声音。 “你找戴冕的?” “你怎么知道……教练好。” 雷婧回头就看到那天在病房里见过的游泳教练。教练的目光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探索还带着疑惑。 “你是叫雷婧吧,今天刚来体工队?” “你不仅记得我,知道我名字,还知道我今天来体工队?” 雷婧来体工队只告诉了爷爷和妈妈,她连戴冕都还没来得及仔细说。 “你来体工队这个事,办公室开会开了好几天,我看见的。” 雷婧从他眼里看到了一丝审视,能开会很多天讨论的,说明雷婧的条件并不硬。雷婧不好意思地转头,“哪个是戴冕?这轮训练什么时候休息啊?” 教练看看游泳池再看看雷婧,“戴冕请假了,你不知道?” “什么假?” 教练欲言又止,最后道,“家里有事吧。” 教练看着雷婧离开的背影喃喃,“他妈妈说是病假,戴冕说不能算病假,那就算家里有事,没毛病吧。” 教练转头看着游泳池里奋力训练的运动员们,将戴冕平时训练的身影重合,“也不知道戴冕这小子还会不会回来了。” 消毒液在雷婧鼻腔残留,雷婧用力呼了几下保持清醒,手机里没有任何的信息和电话。她从没有这样像空气。 以前是她不理戴冕,是温新一直跟着她,朱欣俞又永远甜言蜜语的依赖。现在他们一个人都不在身边,他们好像故意躲着她一样。 昨天电话的时候戴冕根本没有提他请假的事,请假是为了刘刚吗?还是刘刚妹妹出了什么事?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为什么她一点也不知道。 更别说朱欣俞了,从体工队的消息有矛头时,她就板着脸,她自己都没和雷婧主动说过什么话,更别说祝福了。 是否、好朋友都只能同甘?是否长大了都会有分道扬镳? 雷婧走在陌生的体工队小道上,她第一感觉到,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她也只能是一个人。 很多事都是一个人的事,她的铁三角小分队也好,她和戴冕的共同约定也罢,都只是停留在口头的虚幻。 不堪一击。 雷婧越走越快,跑回宿舍,她得接受,然后迎接她的新生活。 第97章 亚洲女性力量 如果说体校的生活是枯燥残酷,那体工队的生活就是地狱。除了加强的训练和考核,更严格无情的教练,还有就是周围的所有的人都比自己更强。 一众都是如刘刚妹妹那般壮硕的女生,她们都拿过锦标赛名次,有市锦标赛,省锦标赛,更有世界锦标赛。 世界锦标赛的就是刚入体工队没多久的于超越。 拳击训练场内,大家对于于超越的出现自然是已经习惯,只是对新来的雷婧等人多看了几眼。教练领着众人和老运动员们一起训话。 “我姓时,你们叫我时教练就行,这些都是你们的前辈,以后我们训练的时候会按照公斤数给你们划分,进行更专业的训练。你们到了这里就是冲向国家队的最后一个关卡。体育竞技就是和时间赛跑。你们要用训练去对抗时间,在最短的时间里让你们的身体素质和技能更加强大,才能更快地站上更高的平台。你们才能对得起你们以前的付出的辛苦。” 雷婧等人听得频频点头。其他的运动员在原地高喊回应。 时教练指着雷婧道,“尤其是你,你知道你进入体工队是破格的,要跟上其他的同学,你必须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 雷婧脱口而出,“你们也可以不招我啊。” 吴碧清蹙眉,“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教练的意思是你别拖我们后腿。” 时教练疑惑着看向雷婧,她是真的第一次在刚来的人脸上看不到一丝的高兴,她也觉得刚才的话重了点。 “好了,大家都是体工队的,也都代表着庆成,代表着国家的女子拳击,我们的目标就是拿下奥运会第一枚属于中国的女子拳击金牌。” 全场发出响亮的高呼,吴碧清小声道,“听到了吗?这里可不是你耍小聪明的地方,你?奥运会?你能打赢这里的谁啊?” 这话虽然小,但离得近的时教练还是听见了。雷婧并没有她视频里以为的恃才傲物,她现在的愁容真切,反而这个吴碧清说话不顾人感受。 “拳击虽然是一个人的比赛,但中国女子拳击是一个整体,我们从来没有在奥运会拿过金牌,而有一天我们拿了金牌,别人记住的会是某个人吗?不,大家会说中国的女性有力量。就像现在女子拳击的冠军都是欧洲人种的多,因为她们足够的壮,她们提倡健康美,而我们呢?我们清朝就开始裹小脚,从更早的时候也是把最有营养的让给男人吃,所以后来变成女人小鸟胃,女人吃得少。要知道在很久以前,我们女性和男性一样出去打猎,和男性一样建设家园。” 吴碧清知道时教练听到了,“老师你说的一半对一半不对。” “哪里不对?” “女性和男性的生理结构不同,男的本来吃得就多,长得就更壮。虽然我现在是打拳击,但我们亚洲人的骨头就是不如欧洲人啊。所以我们本身拿冠军就不容易,我们没有必要因此想那么多,我觉得只要努力就好了,有些事是改变不了的,我们只要战胜自己,战胜亚洲的女性就行了。” 现场鸦雀无声,倒抽一口凉气。众人纷纷打量起吴碧清,这才发现她说话时上眼皮闪过的亮晶晶,她眼睑处的高光卧蚕,她两颊的腮红,还有棕色的野生眉,高于上唇的唇线,两边对称的蜈蚣辫。 吴碧清是现场唯一一个带妆,还带发型的。 “你叫什么名字?” “回教练,我叫吴碧清,我爷爷是……” “你打拳几年了?” 吴碧清不高兴自己被打断,“我爷爷是……” 时教练声音抬高,“打拳几年了?” “我从五岁就开始打拳,十一年了。” “参加过世界锦标赛吗?” “没有。” “参加过省锦标赛吗?” “我参加过四次市锦标赛,拿过一次冠军,三次亚军。” “十一年,没出过庆成市,你怎么知道外面的女性什么样?你连省的女拳击手都没见到过,就说只要战胜亚洲女性就可以了,如果你的目标就是如此,那我可以跟体工队提建议,你回原来的地方训练就行,提供工队的名额是留给要去国家队的人的,是留给要去奥运会的人的。” 吴碧清不服,“我只是没有你们这么光冕堂皇而已。我当然知道,我也会看比赛视频的,我只是知道现实。这里只是体工队,全国多少拳击手,有几个能去奥运会的。我觉得人要实际,目标定得小一点更容易实现。我不觉得教练你说得好听有用。教练你自己去过奥运会吗?” 训练场里明明开着暖气,但所有人都感觉后背发凉。于超越更是眉头紧锁。她真是小瞧了吴碧清,以前她只以为她是家里有些钱,从小受宠,所以有些跋扈,看不起别人,也受不了挫折。 但吴碧清要强的模样常常让人以为她的目标高远,也因为她家里金钱的支撑让她看起来见多识广。 没想到吴碧清连时教练都不认识。 “我是否去过奥运会,和大家的目标有关系吗?不是每个人努力都能有结果,那就不要努力了吗?正是因为我努力过,所以我知道亚洲女子拳击的痛点在哪。” 吴碧清听了教练这话更加自信,“当然有关系啊,目标定得小一点才不会失望,才能有信心。亚洲女子拳击有什么痛点?我觉得教练你说这些就是在说丧气话,你老说亚洲女性这个不行那个不行,说欧洲女的如何如何有优势,既然这样,我们还训练什么呢?教练你不会是在给自己不会教开脱吧。” “吴碧清……” “干嘛?我们之前在特训时候遇到的泰拳教练都比你有信心,人家也是亚洲的女的。” “如果你不清楚我们的女性是如何在历史长河里从比男性健壮到如今的白幼瘦身美,甚至家暴都没法反抗,你可以去多读书,多看新闻。当你对亚洲女性有足够了解后,你会对中国女子拳击有新的认识,你会知道我们想打败欧洲女性要付出多少额外的辛苦。” “时教练,我觉得是你不懂拳击吧,你还没回答我,你的成绩又在哪里呢?” 于超越忍不住站在前边,“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是前奥运会的女子拳击铜牌获得者,时娟。” 第98章 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谁?听都没听过……” 吴碧清声音越来越低,快速在手机里查,新闻中显示出和于超越诉说一致的事实。时教练摆摆手,“我以前的成绩不重要,现在我在体工队是你的教练,你就应该听我的,你就应该按照我的训练方法和思路。” 所有人朝吴碧清看过来。有原本的的拳击手,也有这次招来的新的。原本吴碧清认为自己至少是这批新来的拳击手里最耀眼最优秀的,没想到以来就在所有人面前丢了脸面。 吴碧清在之前拳击学校里的那套在这里完全用不上。她丝毫没有低头的想法。 “去过奥运会又怎么样?一张你的照片都没有,谁能记得铜牌。” “吴碧清,你平时在学校里嚣张也就算了,这里是体工队,你如果不想专业训练,如果看不起运动员的付出,你就不应该来这里。” 吴碧清白了于超越一眼,没有在训练场停留的想法,“体工队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体工队也是在庆成,你们知道我爷爷是谁吗?” “钱不是万能的。” “别人这么说就算了,你于超越凭什么这么说。你拥有什么样的拳击资源,你是怎么在网络上火的,你也没多少厉害的成绩。钱就是万能的。” 吴碧清涨红脸,从最开始揶揄雷婧的轻松,到现在的急促不爽。她都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从小到大那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她才不管这里是哪里,现在要做什么,她转身跑了出去。 吴碧清离开后,场面并没有变的团结。所有人的重心又都转移到了雷婧身上,时教练还有意无意地看着雷婧道,“你们要知道,这里是体工队,如果你们以为以后还是跟在外面训练一样,那你们不如主动退出,把名额让给有实力也有抱负的人。” 雷婧和杨梅等人没人敢说话,跟着老的拳击手一起训练。最后撑不住的并不是雷婧,而是其他几个拳击手,她们有的是从体校来的,有的是从拳击学校。有一个最严重,在一上午的体能训练后扶着器材杆吐清水。 中午休息时拳击队的老运动员们七嘴八舌议论着。 “刚来是这样的,习惯就好了。” “这要是熬不过去,在体工队也很难呆下来。” “这个人好像不是雷婧,雷婧是另一个。我还以为那个雷婧会是第一个坚持不下去的呢。” “雷婧坚持下去又怎么样,我看过视频,她就是天生的身体素质好,她的能力可能还不如刚才走的那个吴碧清呢。” “我也觉得,这次来的人有几个都去参加了特训,其中就有雷婧和吴碧清,我看吴碧清那个态度,这雷婧特训时肯定是不怎么样。” “我也觉得。八成走后门的,不然那个视频怎么可能一发就那么多人看,确实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新来的少女们成了她们枯燥训练里的乐趣,她们说的有时候也不是论证和事实,只是一种情绪的宣泄。 但于超越当真了。 “雷婧不是你们说的那样,她有实力,只是还需要时间。” “雷婧?你是不是真的又童年阴影啊,她那水平我们又不是看不见,顶多是小聪明,天生体力好。” “是啊,她都十六岁了吧,还不如那个吴碧清,吴碧清参加过好多锦标赛,这个雷婧据说是才刚训练。” “就是从来没训练过的人从高中直接到体校,现在又到了体工队。这叫什么?” “叫强捧必遭天谴,叫德不配位。” 于超越坚持道,“她只是还没有机会参加正式的比赛。” “她不是跟你打过了,我看过,毫无章法,力量也不行。” “她那时候刚训练,给她一些时间,我相信她肯定会比所有人厉害的。体育竞技并不是看一个人训练了多少年,是看一个人持续训练了多久。” “我看你就是有童年阴影。” 拳击队的少女们不理于超越,无论于超越怎么替雷婧说话,她们都不相信。也因为于超越的话,老运动员们更觉得雷婧不行。 “我看是于超越就是童年阴影。” “那这个雷婧说不定就是关系户,听说开会的人里有于伟望。” “也不一定吧,我听说那个传说中从不公开露面的庆成武术大佬也参与开会了。” “哪个大佬?” “不知道,就是哪个勇敢武术集团背后的老板,也是武术协会的会长。” 雷婧和杨梅在食堂吃着饭,她头越来越低。食堂里虽然人多,但每个队的吃饭时间不一样。拳击队来的时间差不多,都坐在一片区域。她当然所有的话都收进耳道。 以前她身边有朱欣俞和温新,别人说什么她都觉得有人护着。现在她身边只有一个正抬头看着说话的人,眼神飘渺的杨梅。 没有一句安慰就算,杨梅还直接站起身追了过去。 “你们刚才说的什么勇敢武术集团?” 杨梅脑海里浮现一个人,可她不敢相信。那个她第一次打沙袋,沙袋纹丝不动时,那个人说,“不是因为你年纪小,也不是因为你是女孩,所以沙袋不动。是你力量不够,是你不够勇敢。你知道吗,在这里,勇敢的人能获得一切。一旦你有了惧怕,你什么都会输掉。” 杨梅当时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两个头的沙袋,她摸着沙袋外的皮层,如此坚硬,她在挥拳之前想的就是打不动。 但那个人不觉得。他抓起杨梅的拳头用力朝沙袋挥动,沙袋在地面划动,扬起久未间天日的灰尘。 从那之后,杨梅经常会听到这个词。 “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勇敢的人能解决一切难题。” “你必须勇敢,因为不勇敢的代价可能是死亡。” 七年前的杨梅一知半解,她只是觉得可能这个人把这个词当成座右铭,毕竟他的名字里有一个“勇”字。 “勇敢武术集团啊,庆成很多武术类学校都是这个集团的。” “他老板是谁?哪些学校?” “每个学校都是不同的老板,但集团老板从未露过面。不过我前几天去办公室找时教练的时候刚好碰到他们在开会商量雷婧的事,隐约见到一点。” “是谁?” “不知道,没看清脸,但是个男的,我听到时教练喊他郑老师。” 第99章 不告而别的不止一人 雷婧吃完饭喊杨梅,杨梅都没从刚才的慌乱里缓过神。姓郑,勇敢武术集团,男的,开会商议雷婧来体工队。 甚至有可能雷婧能来体工队也有这个人提名的手笔。因为从时教练的态度上看,她根本不觉得雷婧足够匹配体工队,于伟望更别提了,她可是要求雷婧的解释视频删除的。至于其他的体育局的领导,他们又怎么会为了一个没有成绩,只是有点名气,名气还好坏参半的雷婧这么上心。 “你怎么了?你刚才问她们什么集团?” “我……我有点事,我不吃了。” 雷婧原本以为杨梅起身是为了关心她,这会儿看起来她根本你看不懂杨梅,或许她和杨梅还没到好朋友的地步。 好朋友不是什么都会说,一起吐槽互相帮助,有事也会一起分担吗。杨梅一点都没有透露给雷婧。 雷婧回座位将她和杨梅的餐盘一起放回收纳处,白婷婷和顾悦在远处边聊天边吃,雷婧没去打扰。她们俩对她而言更不是朋友了。 于超越也刚吃完放餐盘,她板着脸,嘴里说着柔软的话,“我不是安慰你,不是夸你,你真的很可以,只要你好好训练,我相信今天瞧不起你的这些人都不是你的对手。” “你这还不是安慰我。” “不是。我会等你的,等你真正懂得专业拳击,然后我们好好比一场。不过你别让我等太久。” 于超越说完板着脸走开,雷婧没想到现在最撑她的竟然是于超越。她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竟然出现的人不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闺蜜,和最好的支持者。 雷婧的手机仍然是一片死水,用于超越一个人去换之前的朋友们,她不愿意。戴冕肯定是不得已的,可能只是为了刘刚请假的。 雷婧再给戴冕打电话,这次却只有关机提示。 食堂外的初春阳光渐暖,大白天的戴冕为什么是关机。雷婧连续打了几个都是如此。在间歇里手机突然震动。 她赶紧赶紧看向屏幕,刚刚激动轻松又变成慌乱。不是戴冕的电话,是温新。雷婧想象着温新大喊自己把他丢在体校,大喊为什么去体校都不说一声,然后要死要活的要一个回答。 雷婧就这么想到温新的电话不再震动。她想着到时候就说是没有听到。可两秒之后,温新的电话再次打来。 雷婧两眼一闭按下接听,“我不是故意的,我没申请,可能是因为那个视频,反正我的档案被转到了体工队。” 那头愣了一下,继而的话出乎雷婧的意料。 “我知道啊,肯定是因为我的视频,我可是大功臣,你得请我吃饭。” “你……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啊!你不会觉得我不想你去体工队吧?” “不是,我是想你不是刚刚去了体校吗?我就不在体校了,你去体校不是因为我吗?” “我去体校是因为你在体校,可是你又不可能一直在体校,你可是我最酷的雷婧,你肯定要去更高的平台。再说我去体校也不全是因为你,我这个身体高考的苦也吃不了,体校医疗保健我还能学点医疗知识。” 雷婧轻松多了,“早说啊,你等我这边休息去请你吃饭。” “这个再说,我是要问你,你走的时候看到朱欣俞了吗?” “我不敢看啊,我走的时候连她铺都不敢看,也没敢跟她打招呼。” “我给她打电话都给我挂了,不然就是关机。我去拳击队问了,说她和朱熠璇退学了。” “什么?” 雷婧回忆起去宿舍里收拾东西的画面,似乎当时的宿舍里确实有些不同。朱欣俞和朱熠璇不仅仅是去训练而已。厕所和门口似乎都只有雷婧一个人的洗漱用品和拖鞋。 “她也没联系你吗?我还以为她只是没跟我说,但是会跟你说呢。” “她会不会回高中了?” “不会,我问了高中校长了,她们两个都没回去,朱熠璇那成绩回去有什么用。” “那她们去哪了?” “是她们能去哪啊。” “你等我今天训练完,我去体校找你。这件事不管怎么样,也是因为我来体工队引起的,要是我不来,我们三个肯定还一起在体校。” “不知道,照现在看她们两个在你确定去体工队之前就退学的。” 整个下午雷婧都没法专心训练,杨梅也是如此。时教练一开始对雷婧有着期待,到最后频频皱眉。 “真不知道你们两个怎么被送来的,你们就是在体校训练的水平也不应该是这样的。要是不想训练,你们和吴碧清一起走。” 话音刚落,所有人发现好像上午吴碧清走了之后就再没人看到她。 “吴碧清呢?” 众人摇摇头。时娟恨铁不成钢又骂了好一会儿才作罢。雷婧和杨梅是被骂的重点对象,他们俩在跑步时走神,跑出跑道,不跟着队伍,动作时快时慢。在打沙袋时双手放低,只有力量,完全没有拳击的准备动作。 甚至在举重物深蹲时,还有几次把重物扔在地面。 两人也没在意时娟的训斥,加上两人白天里一起走。其他少女们对雷婧的看不上也转移到杨梅身上,物以类聚。但两人似乎都没看见,她们“厚脸皮”的听完,头也不回地离开训练场。 两人都没回宿舍,出了体工队的门,各自打了一辆车,都往东郊而去。 吴碧清此刻也在东郊。东郊别墅群的其中一栋的主厅的长桌摆满了各式菜肴,粤菜豉汁排骨,闽菜佛跳墙,鲁菜把子肉,东北菜小鸡炖蘑菇。还有西式牛排,东南亚的娘热椰浆饭,肉骨茶和青咖喱鸡,虾酱空心菜……应有尽有满满一桌。 桌子的一头坐着精明但拼命堆笑的中年男人,另一头是抱着双膝赌气的吴碧清。 “这些都是你出去玩的时候说喜欢吃的,爷爷都让厨师们给你按配方做的,豆豉可不是庆成的辣豆豉,是阳江豆豉。海南鸡,用的决定是散养的文昌鸡,随时备着,就怕你哪天回来想吃。” “不吃,我才不吃。你不答应我,我就不吃。” “时娟是奥运会女子拳击季军,在庆成没人比她更优秀,要不是她是庆成人,对家乡有感情,你还不一定能被她教。” “不管,她今天当众下我面子,我以后还怎么在体工队立足。” 堆笑的男人放下筷子,也恢复面部肌肉位置。 “真不吃?” “不吃。” 啪,离男人最近的盘子被挥下餐桌。 “李阿姨,桌上所有的你和管家给家里阿姨们,司机们分了。一口都不要给小姐留。” 男人缓缓站起,他此刻一点不似刚才的慈眉善目。他周遭都是让人惧怕的战栗。 第100章 五岁的拳击 吴碧清慌乱间将踩在椅子上的双脚放下。 “你叫我爷爷,是因为你身上留着我吴家的血。但你也要知道,虽然你是父亲不在了,但你不是吴家唯一的孩子。我给你任性的权利,你不想从商,想学拳击,我给你去。但你任性要有个限度。” “爷爷……我……” “你要知道吴家不养闲人,如果你连拳击都不想好好练,不想去奥运会。可以。从现在起,你所有卡都停掉,回高中读书,不许再适用任何吴家的资源。” “爷爷我没有,我打拳,只是今天教练让我下不来台,我不是……” 男人又是一副慈眉善目,“这就对了,这才是我的好孙女。既然她让你下不来台,那你更应该让她刮目相看。” 吴碧清低着头,阿姨们仿佛习惯了这一切,她们正没有表情地收拾着被男人破坏的摆盘。 男人将座椅推进桌子下方,“按照刚才的菜的位置给小姐重新上一份。” “爷爷我吃不了那么多。” 男人没理睬,“怎么会呢?这可都是爷爷的爱,你难得回来一趟,一定要多吃。李阿姨,看着小姐吃,小姐吃完了,就让司机送小姐回体工队。” 吴碧清不敢在说话,她听着爷爷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客厅,刚才放下的双脚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冷,她这才小心地将两只脚放进鞋子里。这才是她的家,她怎么忘记了,她的家也是她喘不上气的原因。 阿姨们很快收拾完碎片和残羹,没有被破坏的部分被整齐排列。室内虽然开着地暖,但桌面并没有放置恒温餐垫,这么长时间的抱怨和拉扯让所有菜色失去温度和光泽。 李阿姨面无表情道,“小姐,快吃吧。” 大厅上方各个角落都有摄像头,摄像头后的人不言而喻。吴碧清夹了近处的一块青咖喱鸡块,因为冷却,椰浆和油脂分层,没有它应该有的清香和辛辣,只有一种在舌头尖化不开的刺激与恶心。 但她还是几番拒绝就将它吞咽。冰冷的大块在喉咙里滚动到食道,再从食道里滑进胃部。胃液裹着调料溅起,更加让人反胃的气味逆流而上。 吴碧清没有表露,也没有停止。她夹起面前蒸笼里的豉汁排骨。这是她的奖赏,此刻也是她的惩罚。 这些冰冷的反胃是在提醒她,她的嚣张都是有限制的。吴碧清握着双拳捏住筷子。她一个孤儿,她的父母在她五岁那年死于车祸,五岁的孩子懂什么,她一直把爷爷当作最亲近的人。 她的爷爷也说,“以后你还有爷爷和奶奶。” 可是后来奶奶也病了,她总是抱着父亲的照片念叨,再后来她开始忘记事情,有时候她甚至不认识吴碧清。最严重的时候,奶奶没法走路,最后不能吞咽,也不知道方向,她脾气越来越暴躁。 吴碧清那时候在拳击学校训练,只有周末才回家。奶奶对她越来越陌生,甚至有时候奶奶身上还会出现尿骚味。阿姨们说奶奶已经不知道怎么大小便,奶奶也渐渐不会说话,说不出话。 后来在一个周末回家的时候,奶奶的卧室变成了灵堂。 吴碧清走进卧室跪拜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小时候爷爷和奶奶的卧室吗,奶奶早就一个人住。她的房间物品名贵,却没有人味。没有人使用过的痕迹,也没有人赋予的感情。只有床头柜上父亲的照片,可能是房间里唯一让奶奶动容之处。 那时候爷爷当着众人面道,“这个家以后就只有我们爷孙俩了。” 他这么说,也这么做。他当众宣布等吴碧清十八岁之后要给她公司股份,要给她房产置业。还承诺以后吴碧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打拳了也可以不打。 爷爷问她,“你想去学校上学吗?” 当时吴碧清看着面前奶奶的遗像道,“我想打拳。” “女孩子打拳多辛亏啊,小时候强身健体可以,现在你都九岁了,应该回学校上学了,你不想继承爷爷的家产吗?” “我想打拳。” 吴碧清坚持,当着众人的面说要给吴碧清自由选择的男人便不再说话,他眸中也没有失望,反而松了一口气。 吴碧清当时并没有察觉,她只是望着奶奶的遗像想起了一些事。 五岁的那年她在家里和奶奶玩耍,两代人和睦天伦。她们从天亮玩到天黑,那天只是一个平常的周末。原本吴碧清有一堂马术课要上,但因为有些着凉取消。 吴碧清对马术没什么兴趣,她不喜欢马身上的味道,也不喜欢马背的颠簸和不确定。在家里玩别提多高兴了。奶奶和她都忘了时间,等到院子里天黑时才回大厅,却发现饭厅里一个人都没。 途中奶奶接了个电话,再出来时之前的轻松和气都不见了。吴碧清记得奶奶当时抓着她肩膀很用力。 “去学拳击吧。” “什么都是拳击?” “就是你会变得很厉害的。” “那我要学,什么时候去?” “你记得跟爷爷说你要学,你想学,永远要记得,你永远不要放弃,直到有一天你能用拳击保护你自己。” 五岁的吴碧清哪里懂这些,九岁的吴碧清却突然开始明白了一些。 奶奶的病就是从那晚开始的。回家的只有爷爷一个人,他身上沾着血,要奶奶节哀。 奶奶喊道,“怎么可能有这种意外?” “警察看过,就是意外,你不要多想了。” “警察看什么了?我要验尸,我要重新调查。是不是车被人手脚了?是不是他被人下药了?” “以后不要再提了,说了什么事都没有,警察已经调查过了。” “才多长时间?怎么就调查过了。那可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当年我生他多么不容易。” “你也不要伤心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是他开车不小心,这就是他的命。” “这条路他天天开,他会不小心?他怎么可能不小心?” 九岁的吴碧清突然明白,奶奶在四年前的争吵里晕厥后,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她保证。 “你答应奶奶,无论如何你都会去练拳击。” 第101章 相框背后 奶奶的灵堂过后就是葬礼。从头到尾爷爷都没有表露出该有的伤心。吴碧清父母的葬礼上,爷爷也是这副模样。以前吴碧清都觉得这是因为他不能让别人看到他的弱点。 这是因为男儿有泪不轻弹。爷爷不仅是男儿,还掌管了那么多子公司,他怎么能哭。 现在十六岁的吴碧清不这么想了,豉汁排骨吞咽下肚,冰冷的肉腥冲上脑壳。她不得不正视她一直不敢正视的问题。 “只剩我们爷孙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 “我的孙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都是假的。 奶奶死后爷爷再也没有去过那间卧房,但吴碧清每次回家都会去。因为奶奶的病,卧房里本身也没有什么带着人气的生活用品,有差别的就是床头柜的那张父亲遗像。 爷爷似乎很怕那张遗像,它就被放在房间里,多年没人动过。 吴碧清每次去都会动两下,擦玻璃上的灰尘,和照片说说话。也是在某一天,她想给照片拍一张放手机里,但玻璃的反光总让她不舒服。 吴碧清索性将相框拆开只拍里面的照片,拍完照片再将相框复原时,吴碧清看见了一张有些泛黄的纸张掉在床上,它是一直在相片背面附着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放进去的。 这间房里也有监控。吴碧清似乎知道这张纸不应该出现在监控的明处,否则它也不会在相框里那么多年。她趴在床上假装休息,将纸张装进口袋。 吴碧清的房间是没有明显监控的,但她还是不放心,她在被窝里打开手机手电。 “碧清:希望你有一天能看到这张纸。如果你能看到,说明你心里有你的爸爸。因为我会把这张纸藏在你爸爸的相片后面。你也可能永远都看不到,因为他走的时候你才五岁,你大概连他的样子都记不清了。 但我现在只能这么做,因为你才五岁,我说什么你又能明白呢。 好在你听我的话去学了拳击,学得还像模像样。你第一天去上课时我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就怕你回家哭闹,说你不喜欢拳击,说你以后不去了。没想到你回来竟然说你还想去,说你喜欢拳击,说你觉得这样很威风。 你爷爷可气坏了,但他不会说出来。我就要他生气。他觉得女孩子不应该学这些的,他要你学钢琴学油画学马术学英语,你一样都学得不开心。他还说是为了培养你的兴趣爱好,他哪里是培养你的兴趣爱好,他是想培养你以后好去商业联姻。 可是你是我们吴家唯一的孩子,你妈妈生了你之后五年都没有再怀孕,你父亲说尊重你母亲,说他们只要你一个孩子。既然你是吴家唯一的孩子,吴家这么大的家业早晚是你的,他为何还要让你学这些,而从来没有想过让你学金融。 我一直很好奇,于是我调查了你的爷爷。是不是他找了托管,以后他退下来就让你拿分红?后来我得到的调查结果是,你爷爷在外面生了一个儿子,那个儿子跟你爸一样大,而我被蒙在谷里这么多年。 所以他不在乎你的未来,也不在乎你爸妈车祸的真相。但是我在乎。 我找人调查那辆车,车已经被销毁,我找人查那段路的监控,监控也没了。至于你爸妈的尸体,早就被火化。如果不是有问题,怎么会处理得一点痕迹都没有。 我就去调查你爷爷的另一个儿子,我想看他是什么样的人,想看你爷爷找了什么样的女人。 碧清,永远不要相信你爷爷的慈眉善目,花言巧语。你爷爷根本不是人。那个给他生了儿子的女人很多年前就死了,死在南边小城。他的这个儿子就是在南边小城里出生的。 他现在在庆成市。你爸出事的那天他在你爸公司的停车场外出现过。我没有证据,但我不觉得这一切没有联系。 你爷爷给你的每一分钱都要省着花要存起来,你要好好练拳击保护自己,你要努力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奶奶的开始会不记得一些事,以后帮不到你,也保护不了你,你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以后找到那个人,替你爸妈找到真相。不要让他们死得不明不白。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保护好你自己。” 落款是“奶奶”。 吴碧清看到这些的时候在十二岁,距离现在也是四年前。她不愿意相信这些,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只想和爷爷相依为命,享受爷爷独一无二的宠爱,做外人眼里肆无忌惮,无法无天的公主。 事实一次又一次地给她泼冷水。奶奶说的私生子直接来家里,他身上有爷爷的阴沉和凛冽。也有爷爷的不动声色和温和。 表情对这对父子而言好像只是展示的面具,吴碧清捉摸不清也捉摸不透他们真正的想法。私生子还有个九岁的儿子,吴碧清没有见过,但她听过那个人的声音。 爷爷和私生子会一起在书房里视频,那个私生子只在视频里出现过。 吴碧清曾经问过,“爷爷,我是不是还有个弟弟?怎么他从来没有来过家里。” 爷爷却很防备,“你怎么知道?” “我路过书房时听到……” “他在国外学习,他是吴家唯一的继承人,如果他出了意外,你也不可能继承吴家。你现在能为吴家做的,就是努力打拳,为吴家挣名。我很期待在奥运会看到你。” 吴碧清那一刻彻底清醒,奶奶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但不是对的。她就是打得再好她也保护不了自己。打拳只是她的介质,她得通过打拳获得其他的东西。 吴碧清能想到的就是名声,她要出名,无论是好的名声还是坏的名声,她要的是所有人对她印象深刻,所有人都能记住她。 吴碧清从那天起开始蓄发,化妆,打扮。她要做拳击手里最漂亮的,至于嚣张和跋扈,那是她的条件反射。她不懂如何爱别人对别人好。 她根本不是公主,她就是生活在打压和嚣张下的可怜虫。吴碧清吃完最后一口冷菜起身,“我吃饱了,送我回体工队吧。” 庆成的东郊也不止别墅这一处汹涌,体校附近的两辆网约车也正载着担忧与恐惧。 第102章 努力是骗局 雷婧和杨梅两人都没在意对方的动向,她们心事重重上了不同的网约车,去的相同方向。最先下车的是杨梅,车停在大学城商场高处的马路。 她下车小跑下台阶,仿佛白天训练那般拼命,越跑越快,目标明确。商场不是终点,她穿过商场和人群,直奔僻静小路。那扇狭窄而破旧的小门紧锁。 杨梅在路上已经给郑斌打了很多次电话,都被挂断,后来直接关机。 杨梅等不急,又不知道去哪找郑斌才会到这里,人命关天,她现在就要答案。 可这个时间不是面前小门开门的时间,她硬等没有用。她必须采取措施。杨梅想到一个地方,她隐没在小道里,又打了一辆车。 雷婧要比杨梅好点,她打车到体校门口就看到等待许久的温新。 “你瘦了?” 雷婧挽起袖子,“我是长肌肉了。” “你肯定很快就会在体工队闪闪发光的。” 温新满目崇拜,丝毫没有雷婧之前想到的埋怨和生气,雷婧在不免在心里暗骂自己小人之心。面对朱欣俞胆子也大了起来。 两人一起去办公室,两位教练果然还没离开。陈榕正皱眉在办公室里一言不发,徐华坐在她身边欲言又止。 雷婧和温新的闯入让原本想事情的徐华条件反射站起,“你……你怎么回来了?” 徐华又看到了一旁的温新,“你不是刚来过?” “我们想问下朱欣俞和朱熠璇什么时候走的,去哪里了,为什么要退学。” 陈榕憋着的一口气在此时吐出,“都以为体校想来就来?体校上不得台面吗?是因为觉得高考难来体校?体校容易?你们出去看看体校的学生有哪个是轻松的?谁想成功是轻松的?又有谁在一条路最开始的时候能知道结局?谁不是一边摸索一边学习,一边努力一边寻找方向?说来就来,说放弃就放弃,唯利是图,什么都不可能干好的。” 雷婧和温新被陈榕吓到,两人一脸疑惑看向一旁的徐华,徐华正做着让两人出门的手势。雷婧好不容易来,她哪能走。 “陈教练,我是想问下朱欣俞和朱熠璇。” “我说的就是她们俩。” 在拳击特训结束的那天两人没有回家,一起回了体校。当时体校已经开始训练,只是特训的这批人可以休息几天。两人一刻没耽误地回来,起初还让陈榕和徐华欣慰,但她俩一开口就让两人重回寒冬。 “我们两可以办理退学吧?” “怎么了?是因为费用吗?上学期给你们减免过,下学期的申请也给你们批了。” “不是因为费用,我们可以退学吗?” “不是因为费用?那是因为什么?” 雷婧好奇,“是啊,她们是因为什么?” 徐华道,“当时朱欣俞支支吾吾,我们还猜想是不是特训对她们来说太辛苦?毕竟她们刚来体校也没多久,有些孩子不能太适应一下子高强度也是有的。于是我们问她们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可以多休息两天,结果朱熠璇很直接地说,她觉得拳击没前途。” 徐华说话声越来越小,一旁的陈榕声音更大,“她说的是拳击吗?她说的是体育竞技。” 朱熠璇有些不耐烦,“所以我们是可以选择退学的对吧,我们觉得体育竞技没前途,费钱费人,不想继续了。” 可给陈榕气坏了。 “是你这么想,还是你们两都这么想?” 朱欣俞头更低了。 “什么有前途?你们是从高中来的,准备回高中?” 朱熠璇直接否认,“当然不回,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那也没前途。” “你是没前途,你都快高考了,那朱欣俞呢,她是高一生,她要是回去读书还可以读。你们不准备在体校,也不准备回高中,你们才多大,你们想干什么?” “你们只是教练,你们也是拿工资的,按程序办吧。怎么退?我们反正不会在这里了。” 陈榕根本不理,她转而对着朱欣俞,“是不是朱熠璇地逼你的?你才十六岁,你不练体育也不读书你想做什么?” 良久朱欣俞抬头,眸色模糊到坚定,“不是她逼我的,是我们共同决定的。你们都不了解我们,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她能互相了解彼此。我是才十六岁,可是十六岁不代表希望,更代表着没有能力。” 陈榕气的青筋暴起,“什么能力?谁十六岁有能力?哪个你们这么大的不是在努力,不努力有什么希望?十六岁正是努力的好时候。” “不,努力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本身就是一场骗局。让我们消耗体力,忙得晕头转向,然后没有时间思考,每天还怀抱希望,以为只要这样一直艰辛下去,总有一天我们会好的,但是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什么骗局?你们不努力怎么会有成绩,怎么会好?怎么会有希望?你们还想着不劳而获?坐享其成?一步登天?你们小小年纪不要被骗了,体育竞技就是最好的证明,世界上没有那种事。” 朱欣俞更加坚定,她的双眼从未有过的明亮,“我们从没想过坐享其成,可比赛要钱,训练要钱,我们不可能每次都接受朋友的施舍,而我们自认为不是天才,也没有那些理想。我们想要的就是一条清晰的路,我们付出,然后有钱拿。这对我们这样家庭的人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还是因为钱?只要你们想,钱的方面老师可以帮忙,只要你们好好训练……” 朱熠璇催促道,“我们不想一直欠别人的,这次特训我们也体会到了,我们根本不是走体育的那块料。我们要退学。” 临走前朱欣俞鞠躬道,“对不起,谢谢这段时间的栽培,但教练你们有句话说得不对,真的有人生来就是被选中的,比如雷婧。” 雷婧的坦然在徐华的描述里一点点粉碎,她猜得没错,朱欣俞和朱熠璇的不告而别和她有关。 “那她们去哪了?” “不知道,但她们走的时候那架势,说是找到赚钱的地方了。” 第103章 庆成外国语学校 杨梅的网约车一个起步价距离,在庆成外国语小学门口停下。这所小学在庆成排不上前三,因为这不是公办院校。 这里光学费就要一年八万块,还不是你报名就能上的。入学前有笔试有面试,还有对父母职业和社会地位的筛查。普通人不会考虑这样的学校,但手里稍微有点钱的都是前仆后继。 这里据说食堂菜肴种类丰富,通通现买现烧,没有预制和其他地方打包来的大锅菜。连每天用的油都有检查,必须是猪油、初榨橄榄油或者椰子油,氢化植物油根本不能进厨房。 这里的课程也和公办学校不同,开设了经济课和编程课,户外的体育课种类也很丰富,除了乒乓球,篮球,羽毛球这些常规种类,还有滑板和网球。 公办学校三年级才开始学英语,这里一年级就学,还都是母语英语的外教。也是因为外教的入驻,食堂的饮食还分麸质和无麸质,确保学生的营养和免疫力尽可能地处于标准水平。 这些都是杨梅在网络上搜索来的,那些讨论区里的家长无不在炫耀自己的孩子在这里学习后与众不同,当然也都会附上花费。除了八万学费,还有活动费用,衣服食堂,课外补习,少的一年十几万,多的一年三四十万都是常态。 杨梅每个月都会搜索一遍,提醒她去搜索的就是郑斌给卡上打生活费的时候。母亲会说,“你爸心里是有我们的,只是身不由己,一个月两万块呢,现在很多人打工都赚不了这么多,你爸却能给我们这么多。” 杨梅才不会每个月只要这么点钱,只要比赛她就参加,只要有特训她就参加,只要需要康复她也参加。郑斌的两万太少了。 和这所学校里,她同父异母的弟弟比起来,郑斌花得太少了。 天色微暗,学校里还有灯亮着,她来得还不算太晚。门口停车场已经停满学生家的车,有蜘蛛侠的喷绘,有冰雪奇缘的贴皮,车在此刻的价值不是车的本身,而是它能让学校里的孩子高兴多少。 杨梅冷艳扫着一众车,在其中一辆黑色七座保姆车驾驶座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他正喜笑颜开地同副驾驶说着话,副驾驶上坐着一个看着二十岁出头的女人,皮肤白得在暗下来的天色里都能反光。 保安打开校门,沉浸在爱里的孩子们叽叽喳喳寻找着给他们爱的来源,一个背着黑色书包,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校服的小男孩正和杨梅同路,他们都朝着同一辆车走去。 杨梅靠近时,郑斌还没看见她。他的视线顺着副驾驶的女人落在杨梅身边的男孩身上。 杨梅面色更冷,就这么近的距离,郑斌竟然都没有看见他。他此刻哪里有地下搏击俱乐部的凶狠,他如此没有警觉,沉浸在他热爱的温柔乡。 男孩脆脆的童声喊道,“妈妈!” 车上的女人笑开花,眼尾的褶皱突破科技的障碍,这个距离看她至少三十五岁以上了。杨梅不禁想起母亲,母亲那张脸和面前这张区别太大了。 面前这张脸少说几十万,而母亲每天只会在冬天干裂的时候涂点宝宝霜。因为她怕,怕郑斌哪天需要钱。母亲连郑斌随手给的两万块都不敢大手大脚。 郑斌也下了车,“还有爸爸呢?” 男孩傲娇道,“爸爸。” 郑斌今年三十八岁,但此刻笑得好像二十来岁,那是杨梅儿时记忆里的郑斌。在南边小镇的傍晚,幼儿园门口的郑斌也会这样笑,然后把她放在肩头走回家。 杨梅走了两步,“爸爸。” 一时间其乐融融的一家人血液凝固,女人疑惑,男孩不以为然,郑斌慌乱。杨梅知道,郑斌有多在乎面前的这个家庭。 她又道,“这个小朋友声音真好听,这声爸爸喊得真脆。” 女人疑惑散开,她看着杨梅总觉得眼熟,但杨梅的模样并没有让她感到威胁,杨梅的年龄也不像是现在应该出现在停车场的。 但女人惯会察言观色,她拉着男孩的手转向郑斌,“这位是?” 杨梅还没等郑斌开口,“阿姨好,我是郑老师的学生。” 女人蹙眉,“学生?” 杨梅挽起袖子给她看肌肉,“我是打拳的,你不知道郑老师干什么的吗?” 女人是真的不知道具体,她只管收钱。她看着杨梅的肌肉更放心了,她知道郑斌涉及的行业,但她不喜欢和杨梅叫她阿姨。 “既然是他的学生,你可以叫我姐姐的。” “那不行,阿姨你看着跟我妈差不多大啊。” 女人紧握男孩的手,“……怎怎么会?我儿子才上小学,你看着挺大的了。” “我十六,哦不,马上四月份过完生日就十七了,我妈生我的早,她现在也不大呢,今年三十六。” “三十六?我像三十六吗?” “当然不像,阿姨你保养得很好,不说话的时候看不出来三十七八了。” 女人佯装镇定,但眼神已经开始锋利,郑斌将两人隔开,让女人带着孩子先上车。车门关上时杨梅还是大喊了一句,“阿姨是不是生气了,阿姨打针效果很好的,真的不像四十岁啊。” 杨梅知道女人听见了,她还没欣赏女人的模样就被郑斌拉到一旁。 “找我什么事?她又没有惹你?” “王晓丽,现在叫王可莹,也是我们那个县城的,跟郑勇一起来庆成打工,后来跟你勾搭上了。她知道你有家庭,还跟你勾搭,她还没惹我?” “她不知道的,是我骗的她。” “她都快四十了,之前在县城里就结过婚,县城都是她的八卦,她还顶着整容脸回村里炫耀过,还特地来过我家,我记得特别清楚,你觉得她不知道那是你的家?” “她十六岁的出来了,我和她以前不认识,她哪知道这些。你小孩子哪里听得这么多,说话还这么恶毒。到底找我什么事?” 杨梅忍住怒火,“你为什么挂我电话,我以为你知道我找你什么事?” “我接电话不方便,你能有什么事?又要特训?多少钱你信息说。” “不是钱的事。我可能知道郑勇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