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之下》 第一章 楔子 太熙元年四月二十日,晋武帝去世,皇太子司马衷即位,是为晋惠帝,大赦天下,改年号为永熙。尊继母皇后杨芷为皇太后,立妃贾南风为皇后。 第二年 阳春三月,洛阳城内春意盎然,洛河之畔,桃李夹岸,杨柳成荫,风光如画,游人如织,随处可见的绸缎铺,当铺,客栈,酒楼,面馆,青楼,茶馆,胭脂水粉店鳞次栉比,层台累榭。 卫府内,只见一个约为六、七岁如玉雕琢般精致的孩子有些郁闷的看着门口。 “叔宝。”只听见一个清亮温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卫玠抬头一看,是哥哥! 只见一个身着青色官服面朗风清,隽秀如玉的男子慢慢走来,身材略微消瘦,气质却十分高雅,眼中带着卫玠一贯熟悉的宠溺笑意。 “哥哥。”卫玠一阵欣喜,说罢只见哥哥身旁有一个英姿俊朗的男子笑得十分亲和,仔细一瞧竟与自己样貌有几分相似。 “哈哈哈,这便是叔宝了,果然有我卫家风姿,小小年纪却如同珠玉一般,光彩照人!”男子看着卫玠朗言不吝啬夸赞道。他早年曾来拜访卫家,那时卫玠才刚刚降生,不想已过去五年了。 “舅舅过奖了,叔宝这是舅舅。”卫操眉眼带笑,略有些自豪道。 闻言,卫玠眨了眨眼睛,急忙甜甜的喊道:“舅舅好。” 王济疼爱的摸了摸卫玠的头,这孩子样貌过人,远远看去竟有几分女孩子的纤弱柔美。不知是福还是祸啊。 王氏听闻弟弟王济前来,急忙从里屋出来,看见几人在院里站着谈笑,面上温柔如水,步伐款款走来。端庄的面容有着江南女子独有的秀气,佯装生气道:“仲宝,怎么舅舅过来也不请到里面。” 王济微微一笑,忙道:“姐姐勿恼,自家人何必拘束那么多。” 卫玠狡黠一笑,扯着王济的衣袖,讨好的说道;“舅舅是骁骑大将军,一定特别厉害。” “等叔宝长大,舅舅就教你习武如何。”王济微微蹲下,爱怜的哄道。 “叔宝别闹,舅舅平日军事繁多,还是让哥哥教你习文读书吧。”王氏一脸正经的对着卫玠说着,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将军难得来,快请到里面坐下吧。”卫恒从厅内走了出来,他如今是不惑之年,为官视民如子,两袖清风,敦厚十足。脸上端着亲和的笑意,面目俊朗,是个十足的美男子。 闻言,众人微微一笑,移步正厅。令仆人给王济奉上茶,面色有忧,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端起茶浅浅一酌。 王氏眼看便知卫恒近日来食欲不振,劳心于朝中局势,此番弟弟前来必然是要与夫君相谈正事。 王济正了面色,略有苦色,开口道:“如今贾后专政,利用诸王进京,暗杀朝中忠贞廉明的旧部大臣,真是越来越荒唐了。”皇上痴傻无法理朝,皇帝又亲信皇后,全权将朝中大事交托皇后,一夕之间贾家独大,皇后又放任外戚干政,扶持党羽巩固权势。 卫璪知道父亲也在烦心此事,如今皇室争权内斗激烈,国库空虚,更何况还有在外拥兵自重的藩王。 卫恒沉默未语,倏尔惆然道:“如今我最担心的是家父,他刚正不阿,若是得罪了小人,怕是难以脱身。”卫瓘一身正气不与小人为伍,如今朝局复杂多变,他心中总有一丝不安。 夜晚,日星隐曜,清冷的微风拂来,夹杂着万物复苏泥土的清香,院里的桃花如期而绽,偶尔飘落几片桃花落地碾为尘。 卫府上下却慌乱一片,原因是府中二郎卫玠突然昏迷不醒,请了郎中来瞧,却也无计可施,二郎卫玠旧疾复发,若是上天庇佑,也许倚靠这些药石能挨过这一夜。 卫府众人乱成一锅粥,王氏眼见卫玠不醒,已经哭了整整一夜,身子薄弱的王氏经不住忧伤昏倒了过去,整整一夜悄然过去,卫父忧心忡忡,一夜不眠,卫璪安慰着父亲,一面担忧着弟弟,白净的面容不免染上了几分憔悴之色。 只希望弟弟能够醒来,他最疼爱的弟弟,上天赐予弟弟天人之姿却为何吝啬给予弟弟一副健康的身体。 天已泛白,卫玠安静祥和的躺在床榻上,苍白无力的面容,没有半分醒来的趋势,卫璪竟默默流泪,只求弟弟完好无损醒过来。 许久之后,卫玠面色忽然变得红润光泽,长而卷翘的睫毛忽然煽动,随后他睁开双目,窗外几抹阳光在他脸容上画上一道阴影,却更显白皙如玉。 卫璪疲惫的小息一会醒来只见弟弟已经醒过来,大喜过望,忙喊道:“二郎醒了,二郎醒了!”说罢急忙换身边侍从去呼唤父亲母亲。 “叔宝,你可是算醒过来了,你昏迷了一整夜,可知全家有多担心你啊。”卫璪替他掖了掖被角,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虽说男子有泪不轻弹,可是为了他弟弟哭干眼泪又有何妨。 卫府上下终于松了一口气,二郎醒了,只是王氏却更加担忧了,不免想到五年前那件尘封已久往的事,难道玠儿此生注定命薄吗。 可是突然一夜之间洛阳城风云巨变。皇帝下诏书,宣称杨骏谋反,洛阳全城戒严,要楚王司马玮领军保卫皇宫,围攻杨骏府第。辅政大臣杨骏被杀,被夷三族,杨太后被贬为庶人。 自杨骏被楚王司马玮矫诏诛杀之后,卫瓘作为帝师与汝南王司马亮共辅朝政,录尚书事。被赐予“剑履上殿,入朝不趋”的荣誉。 不久,汝南王司马亮上奏建议让诸王回到籓国,与朝臣在殿上议论此事,根本无人敢应,只有卫瓘附和,司马玮因此记恨卫瓘。 过了几日,皇后以“谋图废立”的罪名,下诏给司马玮,命令其免卫瓘官位。 夜里,阴风阵阵,无尽的大雨织成一张无所遁形的网,司马玮派清河王司马遐率部包围卫府,不少人都怀疑诏书有假,想让卫瓘问清楚再认罪不迟,卫瓘沉默不语,闭了闭眼,沉声道。 “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 外面骤雨更烈,阵阵狂风挂断了树枝,树叶纷飞而落,刀光血影之间,人头落地,卫恒见父亲已死,悲泣不已,随之也感觉自己脖子一凉,卫府子孙八人皆死于刀下。 卫璪卫玠此时正在回府的路上,不知为何心跳突然剧烈跳动,一阵心悸。回府进了大厅,忽然感觉血腥之味甚浓,大呼不妙,一见屋内,七零八乱的尸体。 “父亲……父亲,这究竟是怎么了?”卫玠跪在地上哭泣,一脸不敢置信。 卫璪满脸绝望,看着疼爱自己的爷爷父亲,泪水溢出眼眶,忽然想到什么,神色一紧。 “叔宝,这里不能久留,我们快走。”卫玠置若罔闻,蹲坐在地,抱着父亲尸首紧紧不放。 卫璪面容一紧,目光一暗,遂一掌捶在卫玠脑后,卫玠身子一松倒地,卫璪抱着她匆忙离去。 第二章 孤冷少年 八年后?皇宫 宏伟壮阔的宫殿,雕廊画壁,池馆水榭,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梁檐壁上盘曲金龙,鳞爪飞舞,双须若动,似要飞舞盘旋冲入天际。 御花园内,只见一群内侍和宫女围着一个身着明黄龙袍的司马衷嬉戏玩乐,如今已经不惑之年的司马衷脸上仍然是天真懵懂的之色。 “你们这帮奴才真是没用,连只鸟儿都打不下来!”司马衷气恼的吼了一声。 既然他眼球一转,鸟儿会飞,为何他不会。 司马衷厉声命令:“你们给朕做个楼梯,朕要上树。”说罢,他撩起衣袖,卷起裤脚就要上树,吓得宫中内侍和宫女们一阵惊慌。 不远处,一个身着凤冠华服的女子瞥见这一幕,精致的脂粉也这挡不住脸上得意嚣张,身后的宫女容色皆胜过她几分,一张平淡无奇甚至还有些丑陋的脸透露出掌控一切的贪婪狠毒之色。 自辅政太傅杨骏被诛杀三族,放眼朝中已经无人能够与贾家抗衡。 我贾南风,才是洛阳城中最尊贵的女人。司马家的废物还不是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 顷刻,贾南风慢慢走过来,轻轻笑道:“陛下这是要作何?”贾南风罗裙拖沓迤逦,唯一美丽的嘴唇微微翘起,幽如古井的眼眸之中全是冰冷之色。 宫女内侍们心中一惊,急忙回禀:“陛下非要上树,奴婢们根本拦不住。”奴才们额间汗流不止,皇宫内所有人最敬畏害怕的人一定是皇后娘娘了。 如今宫内所有内务全权是皇后一人处理,皇上不过一个摆设罢了。 闻言,皇后面色一沉,高耸精美的发髻象征着她身份的尊贵,眼中怒火中烧,却又突然笑道:“无用的奴才,留着何用,斩了吧。” 在场的人一阵不可置信,赶忙下跪哭求饶恕,只见四处出现一批侍卫将他们拖走,顿时哀声不断,惨叫不绝于耳。 豫章王府 明明坐落于洛阳最繁华的街巷的豫章王府,却门可罗雀,朱红色牌匾上苍遒有力的四个大字豫章王府象征着它尊贵无比的地位。 一辆翠帘上系有流苏的羊车停下来,车内,坐着两个少年,卫璪派随从侍卫前去王府禀报。 两位少年便是卫璪和卫玠。不出多时,只见一个内侍出来请他们进去。 卫璪身着一身浅白色常服,清秀面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无奈笑意,看着死缠烂打非要跟来的弟弟,不由得扶额叹息。如今的卫玠已经能够活蹦乱跳,而且精力十足,奈何卫璪却认为他身子柔弱什么都不让做,这让卫玠感到十分无趣,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机会溜出来透透气。 卫璪经不住卫玠的软磨硬泡,只得捎上。卫璪抚了抚平卫玠的衣襟,目光落在卫玠红润绝秀的脸容上,不染而朱的唇透露着光泽亮丽的色彩,肤色胜雪,才十三岁的年纪就已经如此绝色脱俗了。 卫璪眼中一暗,如此出众的相貌对弟弟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 “到了殿下跟前,切勿乱言,知道吗?”卫璪宠溺叮嘱着,虽然殿下深居简出,但是毕竟身为皇家之子,该有的礼仪却万不可少。 “哥哥何须紧张,我听闻豫章王殿下待人十分和善,行事低调,不像是那么重视繁文缛节的人啊。”卫玠微微低头,只用卫璪可听见的音亮仔细说道。 “殿下可不喜欢吵闹的孩子。”卫璪步伐平稳,眼中携着一丝宠溺的笑意,又叮嘱着。 “我知道了。”哥哥真是越来越啰嗦了,卫玠明艳的脸上有一丝无可奈何,瘪了瘪嘴应道。 二人俊朗似竹般挺立的身姿惹得府中侍女频频回头。 卫玠只是调皮一笑,入府之后,入眼之处,只扑面而来一片青翠悠然的景色,青林翠竹,几处嶙峋高耸小山错落有致。清闲雅致的别院种植着许多品种的牡丹花,幽幽的花香久久环绕。竹林小几上,放着几份精致的点心和一壶已经砌好的茶,茶香四溢。 卫玠抬眼,只觉得春光明媚,桃花灼灼。然而比桃花更为夺目的是站在竹林之中一名秀美的少年,那少年眉眼清润如玉,肌容胜雪,举手投足,风流优雅,如孤松傲立,濯濯如春月柳,矜贵有度。 多年以后,卫玠都忘不了初见他之时,春光灿烂,万物皆失色的一幕,恍然如梦。 “卫璪参见殿下。”卫璪二人行了行礼。 随后只听到司马炽清润动听的声音,如同从幽幽深谷中传来。 “起来吧。” 司马炽目光落在卫璪旁边的卫玠身上,微微疑惑道:“这位是?” 卫玠抬头,不卑不亢的回道:“卫家二郎,卫玠。” 清秀玉立的面容,一双湿润清灵的眼眸,朱唇微抿,一张如玉雕砌的面容,是个清秀的少年。 “二位请坐下吧,府内无其他人,不用太过拘束。”司马炽微微一笑,平易近人,他优雅坐下,示意随从为他们斟茶。 “前几日皇后召见本殿,询问了几个疑题,不过本殿毫无头绪,想找卫兄前来为本殿解一解惑。”司马炽微微蹙眉,似乎连日光都不愿意将竹影斑驳在他的身上。 卫璪正襟危坐,好奇道:“殿下请说。”卫玠未语,也极其好奇的静静聆听着。 “这道题,便是如何取到天上的月亮。” 第三章 赏赐 卫玠微微颦眉,垂下目光思索了一会儿,见哥哥似乎无头绪,突然低低一笑,有些得意道:“殿下,这题并不难。” 司马炽抬眼,目光落在卫玠过于艳丽的面容上,颇为好奇问道。 “卫二郎难道已有答案?” 卫玠眼中闪过一丝如狐狸般狡黠的笑容,清亮动听的声音充满着自信的道。 “殿下,您只要将一盆清水放于月下,水中倒影着月身,您便可摘到这月亮了。” 闻言,司马炽似乎闪过一丝意外,目光一顿,眸子里流转着一丝卫玠未懂的神色。 “妙,甚妙。”顿时,司马炽突然高声一笑,清俊的面容染上一丝耀目灿然的色彩。 这孩子让他有几分意外。 司马炽的眸子似湖面泠泠的波光般明亮,笑意浓烈。八年前贾皇后下令杀卫瓘卫恒子孙多达九人,这孩子身世也颇为可怜。 清凉微风渐渐吹散宜人茶香,竹林郁郁葱葱,卫玠望着眼前清雅绝尘的少年,眼中流露出古怪的神色,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豫章王每一个眼神之中都透露神秘朦胧之色,如此出众的人,似乎表现的太过平庸。而且待人疏离有度,卫玠想到此,不由得敛下眉眼。 卫璪有些错愕,清朗的面容浮现几抹惊异之色,自相识以来,殿下似乎从来未曾笑过。不想今日竟然如此豪爽大方的笑。 “谢殿下夸赞,卫玠不敢当。”卫玠谦虚一笑,心下暗忖,豫章王与其他亲王相比实在是无比的亲厚和蔼了。 想着,卫玠却突然猛咳一声,脸色骤变,原本红润白细的面容变得脆弱苍白,见此卫璪大惊失色,急忙道:“叔宝!” 豫章王始料未及,急忙呼唤身边随从,厉声道:“快传太医!”话语一落,卫玠微微挣扎,努力喘气,双手揪了揪卫璪的衣袖,双眸之中浮现一抹掘强,摇了摇头,虚弱道:“禀殿下,卫玠没事,休息片刻就无大碍了,不用召唤太医了。”卫玠心中一阵惊慌,若是太医前来会诊,自己女子的身份必然会暴露,到时候自己百口难言,怕是会连累哥哥。 “胡闹,叔宝莫要逞强,快让太医看看。”卫璪扶着漂浮无力的卫玠,眼中全是担忧恐惧之色。 卫玠急得只想起身,却又毫无气力,过了一会,只觉喉咙之中那种干燥阵痛之感消失,胸口闷痛不止的感觉也逐渐缓解,卫玠苍白失色的脸庞恢复了元气红润。 才慢慢起身,站稳了之后对着司马炽行了行礼,道:“卫玠自小患有疾病,无意惊扰殿下,望殿下原谅。” 司马炽淡然无波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惋惜之色,语气少了一丝疏远,多了一丝关怀。 “无碍。”司马炽衣袂翩飞,语气一转,脸上似有乏色,随后委婉道:“即是如此,你们二人早些回府吧。” 卫璪忧心弟弟,遂颔首,二人道别了豫章王,随后离开了王府。 “殿下如今打算重用卫璪?”只听见一个阴冷沙哑无比的声音由竹林之中传来,只见一个黑衣裹身的男子如同幽魂一般冒出来。 “卫璪有几分聪颖,不过其弟似乎更加出色,小小年纪却已经聪明伶俐,若是也能为我所用,那便再好不过。” 司马炽脸上闪过一丝幽沉之色,似月光清冷的眸子却染上一丝笑意。 次日 豫章王如约入宫,见贾皇后坐于朱红色雕花庭下,司马衷也难得安分同坐,司马炽一身青衣长袍弯身行礼道:“臣弟参见皇上,皇后。” 贾皇后一身华衣丽服,凤钗珠玉置于高耸入云的发髻,平庸面容浓妆艳抹,狭长的眼角略显刻薄,一身尽显奢华。 闻言,司马衷一脸单纯之色,起身拉着司马炽,却见皇后冰冷寒霜裹面,不由得噤声,不敢妄动。 皇后假意一笑,略显修长的手指执起一杯碧螺春,微酌,既而才抚了抚手,戾气忽散,道:“起身吧。” 皇后冰冷入骨的眸光在司马炽身上,用慵懒入骨的声音又道:“不知豫章王可有了答案?” 闻此,司马炽为难的摇了摇头,清俊如玉的容颜之上浮现一抹无奈之色,随后跪于地。 “臣弟无法解出这道题,还请皇后责罚。”司马炽眉宇低垂,看不清眼底沁骨般冷冽的神色。 皇后唇角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如注寒冰的双眼在司马炽与司马衷身上徘徊片刻,语气微微回温,了然道:“无碍,豫章王这几日亦辛苦了,赏赐豫章王黄金千两,奴仆一百。”原本赏罚应有皇上来定夺,如今却由一个后宫妇人只手遮天,不免荒唐可笑。 闻言,司马炽眼底绽放一抹古怪的笑意,叩首谢恩道:“臣弟多谢皇后赏赐。” 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眼中蔓延一丝鄙夷之色,才招了招手,道:“下去吧。” 司马炽优雅起身,随后转身离去。 不久宫中便流传豫章王无才无能的言语,这流言蜚语如同三月的柳絮迅速散漫整个洛阳。 卫玠从舅舅王济口中得知此事之时,心中疑惑顿顶,苦思冥想却想不出豫章王此为何意。 此时卫玠正在洛阳最有名的柳央楼内,檀木桌上尽是山珍海味,味香色全。 “果然是好酒呢。”突然一声极具邪美低沉的声音于邻侧之中传来。 卫玠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衣长袍的男子扬着一个羊皮酒囊,略有几分醉意的斜卧于二楼的栏前,眸子焕发着别样的光芒,那人的眼睛竟是浅蓝色的。 第四章 敏阳侯 二楼轩窗未蔽,一阵肆意的风徐徐吹来卷起卫玠脸侧发丝,也拉回了卫玠沉愣的目光。 只见卫璪从阁楼梯上提了一壶酒上来,步伐轻快来到卫玠桌边坐下,喜溢于色,扬扬手中的酒壶炫耀道:“柳央楼上好的玉兰春,着实花了我不少钱。” 闻言卫玠睁大双眸望着他手中的玉兰春,啧啧赞道:“这样上好的酒怎么能一人独享呢,不如拿回去共饮。”卫玠恣意而笑,叔叔绝对不可能让哥哥饮酒。 卫璪扯了扯嘴唇,有些无奈又将手中的酒壶放于身侧,执起木筷夹起一块色泽俱全的肉块送至口中,才接着道:“这酒可不是给我自己的。” “那是给……”卫玠刚想开口,只见一道修长伴有酒香的人影恍过来,倾倒在她身上,二人随即倒至身后的软榻之上,卫玠堕入一个温暖炽烈又厚实的怀抱。 耳边传来一声低沉性感的笑声,伴随着一阵淡淡花草清香置于鼻间。卫玠回过神来,有些愤怒的推开压着她的人影。 还未等她起身,那男子已经扶起她的腰肢,将她搂至旁侧一个绣花软垫之上,支起一只纤长白细的手抬起她的下颚,那双湛蓝的双眸里旖旎着一丝戏谑之色,缠绕着若有若无的醉意,直勾勾看着卫玠道。 “你盯着看本公子那么久,不会是爱上我了?”男子吐着含有酒气的呼吸洒在卫玠细腻脖颈上,摄魂夺魄的浅蓝色眸子让人移不开视线。 卫玠定睛一看,竟是方才倚靠在雕花栏上的白袍男子,此刻二人近在迟尺的面容让卫玠面容不由得生出几分薄粉羞涩的绯红。 随后,卫玠恼羞成怒拍掉他轻佻的手,却又被他轻轻一握放置胸前,男子颜如渥丹,皎若明月,清锐的目光无比放肆落在卫玠胸前。 “我,我是男子!”卫玠被对方钳制住双手,原本怒气冲冲的眸子低垂下来,言语示弱道。 卫璪目瞪口呆。 二郎竟被错认为女子,又看此二人暧昧不清的搂抱在一处,赶忙解释道:“这位公子可是有什么误会,这位是家弟,并非女子。” 男子置若罔闻,炽烈似火的气息漫延在二人之间,抬起卫玠下颚的手指滑至胸前隔着衣襟抚了上去,又顿了顿移至腰间,轻声一笑。 “本公子不介意你是男子。” 卫玠怒至心肺,气急败坏,眼眶略微湿润,心中阵阵委屈袭至心头,冷若冰霜道:“戏弄够了吧?” 男子眼中神色未变,松开了钳住卫玠的手,眸中醉意未消,探至她耳旁,温润的气息席卷而来。 “想不到男子的身子竟这般柔软馨香。”言语间似笑非笑,目光如炬。 话一刚落,卫玠怒气更盛,提起手想挥至他脸畔,不过却被他轻轻截住,耳畔又传来他满含戏谑的声音。 “如真打了我,可就坐实了你我私情。”男子微微后倾,慵懒的倚靠于身后的软榻,丝毫不在意。 晋朝虽时风开放,但是两个男子在一块却为世俗不容的。 见此卫玠怒极反笑,冷然起身拉起卫璪,未曾再看一眼男子决然转身就离去。 楼下,几个携刀戟的士兵鱼贯而入隔开紧密的人群,身后一个锦衣公子慢悠悠的走出来,周围的人怒气冲冲的脸容顿时收敛,原本熙攘喧闹的大厅噤若寒蝉,可见男子权势滔天,不可冒犯。 卫璪脸色微变,拉住卫玠于长廊微垂的珠帘下,一脸凝重的望着那锦衣男子,贾后之妹贾午之子,韩长深。 如今贾家权倾朝野,势力如日中天,听说韩长深日日都来这柳央楼听曲看戏,不想今日撞上了。 只见台上一个肤如凝脂,貌似洛神,一袭素白轻衣我见犹怜的女子唱着妙曲,犹如黄莺出谷,清缭婉转的声音吸引得韩长深目光再也没有离开过女子,双眸接近痴迷的看着她,周围的人见此,不由得为女子紧捏一把汗,曲终,众人只觉得袅袅余音,韩长深嘴角上扬,如火的眸光紧紧缠绕于女子身上。 随后,女子俯身退场,还未来得及离开便上来两个侍卫架着她来到锦衣男子跟前,韩长深身旁一个眉目似狐的男子谄媚轻笑。 “我们公子看上姑娘了。” 闻言女子一脸惊惶,急忙跪地哭诉道:“公子,我乃待嫁之身,未婚夫君还在边城守国御敌,请公子不要为难小女子。” 二楼长廊上卫玠双手紧握,眼中蓄满怒火,移步于前欲想出言制止,有一道声音却比她更快一步。 “韩公子好雅兴。”众人移目而望,只见那人一袭白袍,眸中含着清淡的笑意,风姿卓然,竟是方才轻薄她的无礼男子。 韩长深微微一愣,略微收敛眼中傲慢之色,笑意更浓。 “原来是敏阳侯。” 闻言卫璪目光一深,敏阳侯王聿,舅舅王济次子王聿,许久之前闻他云游四方,三个月前才归来。 王聿步态悠然从楼上走下来,随然坐于韩长深身旁,雪玉姿颜,目光落在下首的女子,削薄唇锋轻启。 “跟着韩公子从此锦衣玉食,富贵一生,姑娘莫要错失良缘。” 女子身子恍若雷击,覆倒于地,脸上泪痕满满,死了心不再哭泣。 卫玠怒不可遏,却被卫璪紧抓住手腕,摇头以示意,贾家如今只手遮天,不是我们可以得罪的。 卫玠冷哼一声,眸光狠狠盯着王聿,既而深深讽刺一笑。 王聿转头会视一笑,如一轮皎洁明月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卫玠匆然从楼上下来,穿过人群气愤离去。 卫璪叹息,急忙跟上。走之前却深深望了一眼此刻与韩长深谈笑风生的王聿,眸光深远。 第五章 惊遇 街外宽阔的大道上,满天柳絮如同雪花飞扬,洛河上轻舟画舫随河水荡漾,不过卫玠却没有丝毫心情观赏这三月春光融融景致。 卫璪面有忧色,看着步伐如飞的卫玠摇头叹息。什么时候叔宝才能控制自己情绪,不要这样冲动易怒,否则迟早会害了他自己。 卫玠停下脚步望着远处,思绪缭乱迷茫。 原来在权贵面前,什么都是如此无力。 躇在卫玠身后的卫璪抬手按了按他的肩膀,移步与他比肩而立淡淡开口道:“还在怪哥哥吗?” 卫玠摇了摇头,眼中层层的落寞闪过,又轻松自然道:“如果不是哥哥阻拦了我,想必今日我不会完好无损站在这里。”她转身对着卫璪感激一笑,可是心中却有千斤般沉重。 “男儿志在四方,莫要因为此事消磨意志,而且哥哥也不可能永远守护你。”卫璪言语溢出阵阵忧愁,目光悠远望着更高处红墙绿瓦,宫阙楼台,画栋飞薨。 此时卫玠并没有将他的话放置心上,否则亦不会有后来的椎心泣血之痛了。 突然一阵急切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只见熙攘繁密的人群急忙四处散开,尘土飞扬之中街道上一辆失衡的马车急速奔来。 卫玠和卫璪急忙飞速后退,卫玠目光落在摇晃不定的马车神色一紧,这马受了惊吓若放着不管恐怕会引起更大的轰乱,看这外表华丽堂皇的马车,这马车里面之人怕是非富即贵。 还未等她反应,身旁的卫璪已经飞身一跃落于马背之上手执住缰绳,狂奔的骏马守不住脚,仰手直立,只听见马儿长鸣一声,马车辘辘之声才止。 四月春光灿烂,马背之上卫璪一袭白衣面容俊朗如风,英姿飒爽,也带走了马车之中原本惊慌失措的女子的芳心。 随后卫璪轻身一跃下马,走到马车旁轻声道:“已经无事了。” 只见一只玉手掀开了碧色帘子,马车内一个面容清丽秀雅,仪容绝佳的女子对着卫璪感激一笑,不过女子还有些惊慌未定,面色惨白如纸。 方才左右摇摆振晃的马车,意外飞翻的车帘让她见到了救她男子俊朗如风的面容,若不是他挺身而出,结局不堪设想。 自小自己便对英雄救美的情节向往不已,未曾想今日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况且搭救自己的男子竟是如此玉树临风,俊秀不凡的男子。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女子微微低头掩饰了眼中流动的绵绵情意,此刻只有她感受到自己心如鼓擂。 卫璪清然淡笑,开口道:“不用客气。”说罢移步走去,还未走远,只听到女子柔美可人的声音传来。 “我叫山嫣。”山嫣秀雅夺目的脸庞染上一抹嫣红,说罢立即放下帘子。 马止之后,被震落下马的护卫急忙赶来急忙询问女子情况,见女子没事便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牵着马离去。 见马车中之人无事,百姓也没有伤亡卫玠悬着的心也安下来,随后朝着走来的卫璪暧昧神秘一笑,步伐颇为夸张的围着卫璪绕走一圈,笑颜如花道:“哥哥可有瞧见那位姑娘的眼神,啧啧,可谓是柔情似水啊。” 闻言卫璪微微蹙眉,清冷开口道:“莫要坏了那位姑娘的名誉。”听见大哥正义言辞的话语,卫玠不由得替那位姑娘惋惜一番,哥哥这榆木脑袋怕是会辜负那位女子一片情意。 卫璪默然未语,心中若有所思,方才那位女子说自己名唤山嫣,山嫣,难道是山简之女山嫣。 父亲在世之前颇为欣赏山简之才,依稀记得父亲曾经与山简为二弟与山嫣定下婚约,如今二弟快满十四也许该完成父亲的心愿了。 思及此卫璪止步,瞥见卫玠娇艳绝美的脸容上还带着惋惜郁闷的神色,卫璪双眸绽开一抹笑意,负手在后,颇有深意道。 “若我未曾猜错,方才那位女子,她便是山简之女,山嫣。”卫璪淡淡扫过卫玠轻轻抛出一个重磅消息。“也是你的未婚妻。” 随之果然看到卫玠面色蓦然一白,惊讶错愕。 卫玠乍膛结舌道:“什么,未婚妻?”卫玠感觉自己脑海中一片空白模糊。 娶妻,她这辈子还未想过,原本她便是女儿身如何娶得妻。 将此刻神色懊恼颇有些头痛欲裂模样的二弟尽收眼底,卫璪暗然失笑,也该让二郎收收心了,如今多事之秋,朝纲动荡,流寇四起,唯有安安心心为明君效力才能使得江山稳固,国泰民安。 “大哥,我还小,暂时还不想娶亲,只要你不提及此事,想必山家也绝对闭口不提。”卫玠心中暗忖如今卫家渐渐败落,想必山简亦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无官无爵前途渺茫的男子。 不过这次卫玠算错了,山简为人正直,千金一诺,为人十分守信,非一般人心思。 卫璪眉目略有难色,似乎是仔细思考此事,卫玠此刻心急如焚,小心翼翼望着卫璪此刻故作高深的模样,一颗心煎熬无比,心中有苦难言,母亲之前嘱咐她千万不要暴露自己女子之身。 无论如何这门亲事她都必须推脱,况且那山嫣之心已然落于大哥身上,为了女儿的终生幸福山简也该成全哥哥与山嫣才对。 卫璪见二郎眼中灵光闪跃,估计又想到什么鬼主意了,不过这次二郎面对的非一般人,恐怕要受挫。 一路上沉默无言,卫玠借口不舒服未食用晚膳躲在房内,卫璪心中了然也未管她,吩咐下人送饭至卫玠房中。 辗转反侧,一夜无眠,最近似乎发生许多事,脑海中闪过豫章王清冷若雪的容貌,接着又闪过柳央楼之内轻薄她的无礼男子王聿样貌,又想起娶亲之事,心中杂乱如麻,长夜漫漫,不觉天已然泛白,微凉晨风翩然吹起窗边的帘帐,泛起阵阵迷离。 第二日清晨 门外忽然传来下人有些焦急的声音传禀道。 “敏阳侯前来拜访,请二公子洗漱好前去大厅。” 第六章 他的好心 敏阳侯?脑中不经浮现那一双蔚蓝色的眸子,想起在柳央楼中他那样肆意戏弄自己,心中厌恶更引以为耻。 “跟他说,我病了无法起身。”卫玠翻了个身将锦被盖住头,心中冷冷一笑。 见王聿,还不如好好睡一觉。 过了良久,卫玠刚从梦中醒来,她缓缓睁开眼睛,窗前一个修长如玉的背影映入眼帘,卫玠一阵恍惚,睁着惺忪的睡眼瞧了一会,忽然猛地起身掀开床帘。 “谁?”卫玠心中一惊。 忽然那个人转身,只见那人如清月春花的脸容,特别是那一双蓝色的眸子。 卫玠震惊,眼中闪烁着惊慌,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可是她的房间,他怎么找到的,卫玠赤足踏在冰凉的白瓷地板上,冰凉的触感阵阵袭来,卫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王聿颇为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那泛着笑意眸子落于卫玠身上,卫玠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却觉得,王聿此刻的一举一动,确实是赏心悦目…… “你我之间可是亲戚啊,本侯来探访一下,应该没什么的吧。”王聿眼角的笑意似盛开的牡丹,有点艳丽,他说探访二字之时甚至故意放慢语速。 卫玠面色一红,卫玠啊卫玠,这个人的完美皮相下可是一颗冷漠,接近无情的心。 很快卫玠就恢复了平静,眼中慢慢生出了厌恶之色。 王聿薄唇微抿,和煦温暖的阳光穿过镂空的窗洒于他的身上,勾勒出满身清俊艳丽的风华。 “怎么,看你的眼神好像很讨厌本侯。”王聿欣赏着卫玠的表情,优雅中透着风流。 “卫叔宝不敢。”卫玠低下头,心不甘情不愿的道。 他还真敢说,她不把他扔出去就不错了。 闻言王聿只是淡然一笑。 “是吗?” 王聿的声音低沉动听,精致的眉眼布满笑意,没有一丝怒气的样子。 卫玠可忘不了那日在柳央楼中他那样过分的举动,更想到他与韩长深狼狈为奸,为非作歹,冷漠而无情的一面,卫玠怎么都无法冷静的面对他,甚至厌恶他,同时也惧怕他。 “你有什么不敢的?”王聿眸光微闪,唇角微扬,透着几分意味深长。 卫玠不想与他谈论这个话题,眼神有些冷漠,她逼问。 “昨日你明明知道那女子心中不愿,你为何助纣为虐?” 窗棂之外树枝摇曳簌簌之声徐徐传来,屋内却寂寥无声。 “为何要帮,你怎知她心中所愿。”王聿淡淡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中满是寒冷。 “我知道她一定不愿意为人妾。”卫玠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重重的说道。 也对,他这般养尊处优之人,又怎么会懂,卫玠不经微嘲。 “本侯不过是好心助她罢了。”王聿手指轻轻的扣在桌面。 卫玠轻轻一愣,什么意思?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王聿轻轻一笑,却意味深长。 卫玠目光微垂,心中闪过几丝疑惑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索性不去想,望着王聿,不客气的辇人道:“敏阳侯可以离开了,你我之间无话可说。” 王聿轻笑一声。 这个笑声,却让卫玠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看穿了一样。 卫玠只听见他的脚步声渐行将远,直至消失,悬浮的心才微微一松。 一个月后 洛阳城中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话题无非是韩府长子韩长深夜夜独宠柳央楼歌女的趣闻,听闻那名歌女十分讨得韩公子欢心,将她视若珍宝,并且已怀有身孕,被受宠爱。 消息传至卫府,卫玠心中一片寒冷,蓦然想起那日王聿对她说的话“不过是好心助她罢了”原来是这个意思,他看出来那名女子攀龙附凤之心,于是顺风推舟。 她错怪他了。 第七章 相救 豫章王府 只听到悠悠笛声飘渺如烟,飘零流转,不绝如缕,似有洗尽铅华之感。 风摇翠竹,笛声忽止,司马炽放下笛子,他抬手轻轻拂过肩上的桃花。 只见身后一个黑袍锦衣的男子坐于石凳上,面色微沉。 “皇叔前来拜访,所谓何事?”司马炽转身,缓缓走到石桌前坐下,抬手替锦衣男子斟了杯茶。 锦衣男子目光微闪,只是看着他却并不饮茶,随后沉声道:“侄儿如今偏安一隅,淡泊名利,倒是叫皇叔好生羡慕。” 闻言司马炽敛下眸中凉意,换上一抹淡然处之的笑意,缓然道。 “皇叔说笑了,这世上又有多少人是真正不喜名利的,侄儿只不过是喜静罢了。” 司马炽目光淡然,一副与世无争,毫无野心的模样。 司马囧听后却放声一笑,目光燃着熊熊野心,狂妄孤傲道:“皇叔提醒侄儿一句,这天下是司马家的天下,它不姓贾。” 司马囧重重掷下着句话,目光落于沉默无言的司马炽身上片刻,暗自摇头,随后便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司马囧离去之后,司马炽修长的手紧紧握住茶杯。 随后一个黑衣男子悄然现身于司马炽身侧,面容虽平淡无奇,但一双眼睛却十分阴冷。 司马炽放下手中茶盏,目光落于飘零无度的桃花树,清冷的面容看不出丝毫喜怒。 “都安排妥当了。” “我们的人已经在洛阳郊外部署好了,只等殿下一声令下。”黑衣人恭敬答道。 闻言司马炽唇角勾起一道淡淡弧度,眸中深浅难测,是时候加剧各位皇叔彼此之间的矛盾和猜忌了。 “那封密信已送至司马囧手上。”黑衣人面无表情,声音毫无起伏的回禀着。 司马炽悠然起身,示意黑衣人退下,司马炽轻轻一笑,司马囧此刻应该知晓他身边有司马乂安插的暗人。 这些皇叔有意思的很。 他向来最喜欢看的就是这些皇叔自命聪颖,最后却狠狠摔下地上,落败狼狈的模样。 洛阳城外 司马囧率领麾下军队正秘密赶往许昌阵地,此番洛阳之行并非皇帝召见,所以不可久留,一个时辰之前他突然收到一封密信,信上直言他身边有司马乂的线人,恐怕此番回去不会一帆风顺。 天昏沉阴暗,茂密树林下树枝盘根错节,乌鸦嘶鸣划破天际的宁静。 忽然从天而降下数十个蒙面黑衣人,风强劲的刮着,司马囧眯了一双凌厉如剑的眸子,手势一挥,身后铁甲士兵一冲而上,只见刀光掠影,双方残酷厮杀,血红色的腥味散布在寂寥干燥的空气之中,不一会儿尸体遍布,形态可怖,激烈的杀戮还未结束,黑衣人已所剩无几,见此司马囧踏马挥剑而起砍下剩下三个黑衣人头颅。 “回属地。”司马囧将剑收入剑鞘,冷冷暼过满地疮痍的尸体,踏马扬行,残叶随风落下堆积一地凄凉。 远处,司马炽迎风而立,一双清冷的眸子中暗潮涌动。 “走吧。” “是。”身侧黑衣人低头应下,眼中满是得意。 “梁芬的人马此刻已经快至洛阳城,贾皇后的人此刻应埋伏在路上。”黑衣人面容恢复一贯的冷漠无情,沉着回禀道。 “走吧,务必最后关头再出手。”司马炽薄唇微抿,抚了抚手中玉笛,蓦然神色一变,抽出腰间一把短刀凛冽飞掷而去,只见不远暗处一个铁甲士兵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司马炽眸中绽开一抹冰冷笑意,想不到皇叔还留了一手。黑衣人显然一愣,齐王不愧是藩王之中阴险毒辣,最善于猜忌的,凡事都留有后招。 另一处 一队马车正缓缓前行着,队中一辆简约红木马车内,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子掀开车帘正稀奇的观望着外面的景致,清丽秀美的容颜带着明媚的笑意。 “终于到洛阳了。”女子伸了一个懒腰,看了一眼昏昏欲睡的婢女,暗暗叹口气,这一路来颠簸不断,也难为她了。 突然马车停驻,外面一阵厮杀刀剑铿锵之声响起,紧接着马车外一个士兵着急回禀道。 “大小姐,我们的人马被一帮蒙面人袭击挟持了,请大小姐在马车内不要出来。” 闻言女子心中一紧,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胆敢在洛阳城外劫杀他们。 过了一会儿,女子掀开帘子看到外面厮杀状况十分激烈,父亲的人几乎快要抵挡不住了,女子眼中浮现一阵担忧。 突然三个蒙面人飞跃至女子马车前,扬起手中利刃迎面砍下,女子惊慌失措,急忙后退,锋芒锐利的刀却直面逼来,女子心如死灰,蓦地一道的身影跃于马车前,司马炽手持断刃瞬间穿透黑衣人胸膛,随后一道锋利光芒闪过,两枚短刀刺进另外两个黑衣人脖颈,霎间,猩红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襟。 司马炽的面容闪过一丝不可见的厌色。 梁兰璧屏住呼吸。 他救了她的性命,心微微荡漾。 “姑娘没事吧?” 司马炽眉微微舒展。 闻言梁兰璧才回过神来,按住鼔振如雷的心,用略微颤抖的声音感激道:“多谢公子相救,我没事了。” 司马炽点头,随后转身目光落于远处渐渐落于下风的蒙面人,眸中一沉,见此黑衣人点头相应,留下最后一个蒙面人的性命。 身着铁甲的梁芬松了一口气,向着司马炽走过来,俯身跪地,无比恭敬的道:“多谢豫章王救命之恩。” 见此司马炽眸光深邃,嘴角微扬,淡然平静道。 “救将军的可不是豫章王。” 闻言梁芬眼中闪烁过一丝笑意,了然道。 “臣明白。” 梁兰璧微微一愣,原来,他就是豫章王。 第八章 同住 春影消,炎日来,水晶帘动微风起,荷花蔷薇一院香,此刻一张软榻上躺着一个瘦弱娇少年。卫玠睁开双眼,只见一个下人急匆匆地跑至她的别院,见到他直接躬身道。 “二公子,大公子今早临时受命随王济大将军外出巡查,嘱咐您暂时于敏阳侯府中小住几日。” 闻言卫玠倏然起身,差点咬掉了舌头,手中的书本陡然落地。 “什么?”与那个无耻之徒住在同一个府邸,那还不如让他住大街上,卫玠紧紧锁眉。 她弯腰拾起落地的书本,叹了一口气道。 “下去吧。” 卫玠深呼吸一口气,卫玠,不要怂! 第二日 雾薄风轻,流莺微啼。一辆翠帘羊车停于卫府外,只见一个身着白袍金缕镶边的男子悠然从车内下来,一双眸子蓝似碧空汪洋。 王聿一脸云淡风轻望着卫府门前一脸惆怅的卫玠,目光移落于她身后下人背上厚重的包袱,眸中生了一抹戏谑的笑意,唇边勾起一缕艳若桃李的弧度。 “府中什么都有,何须带这些东西。” 王聿步伐悠然来到卫玠身边,一双修长细腻的手轻抚腰间悬挂坠落铿铛作响的玉环,低沉醇厚的声音格外动听。 卫玠沉默不语,越过他向羊车走去。 望着卫玠故作淡定的身影,王聿眸光低垂流转过幽沉复杂之色。 车内二人相对而坐,相对无言,王聿优雅的沏了一杯香茶,微茗,随后神色闲适安逸翻阅手中的书籍,羊车辘辘踏动之音徐徐响起,车内却寂静寥寥。 王聿翻阅书页的手微微一顿,抬眼望过卫玠似乎有些昏昏欲睡略的样子,眼中似笑非笑。 “昨夜没睡好吗?” 良久,羊车终于停下,外面声音浩荡。 “是啊,如果不是要去你的府上,我肯定睡得很……”好。卫玠此刻困得不行,赫然她意识到什么,蓦然停住了,抬眸急忙看了王聿一眼,只见对方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眼中有几抹戏谑之色。 “敏阳侯府已到,请侯爷下车。” 随行的护卫恭敬的掀开长帘,王聿弯身下车,随后卫玠也下来。 只见敏阳侯府门前站立着许多的护卫家仆和婢女,金色耀眼的牌匾之上四个大字“敏阳侯府”。 “恭迎侯爷。”震耳欲聋的声音传入卫玠耳中。 这敏阳侯的阵仗居然这么气派,不经联想到如今贾皇后执政,独揽大权,且对朝中臣子猜疑无度,集权外戚,却格外信赖王济庶出二子王聿,更让他承袭嫡母常山公主的爵位。 “起身吧。”王聿挥手,温润的眉眼凌然霸气。 “禀侯爷,卫二公子的住处已经安排妥当。”只见到为首一灰衣男子弯身恭敬道,只是他粗旷的脸上有两道深入眉的刀疤,令人注目的是他拥有一双深青色的眼瞳,卫玠微微一愣,似乎不似中原之人,倒像是外族异人。 王聿点了点头,移步往府内走去,身后一行人紧随其后,那位灰衣男子领着他往安排的住处走去,卫玠平静的跟随,目光落于府中景色。飞阁入云,亭台轩榭,瑶台琼室,流水潺潺,奢侈壮丽。 一路无言,灰衣男子停于一处名为未音轩的别院,转身对着卫玠不卑不亢的回复道。 “卫二公子,这便是您住的别院。”继而示意身后婢女将东西放于屋内。 “多谢。”卫玠轻轻笑道,转眸扫过院内景致,虽然是仲夏但这里的湘妃竹郁郁葱葱,满院蔷薇花香四溢,秀丽雅致。 随后只剩下卫玠,随意逛了一下院子,日头微辣,卫玠行往一处庭中避暑,安然闲适给自己倒了杯茶,木质的桌上放了几样精致的点心,卫玠些许疲惫靠在香榧榻上小憩,身边除了一个小厮,还有两个侍女各司其职。 不知不觉卫玠被困意倦席开来,一只手衬着额头,呼呼大睡起来。 醒来,只见身边一个面容清秀的姑娘见她睁开眼睛,松了口气,急忙道。 “公子已经睡了两个时辰了,天色已晚,请公子回房歇下。” 女子扶她起身,卫玠抬头只见一轮清亮弯月高挂于夜空之中,凉风习习,院中已经悬挂几站明亮的灯笼,竹影摇曳生姿,萤火翩然,沿着小径,行至她的屋子。 卫玠褪去衣物,躺在宽敞柔软的大床上,帘子轻垂而下,婢女剪去烛芯,清幽月华斜洒入房中。 夜深露重,窗外隐约有悉悉疏疏的声音传来,一股浓郁的血腥传至卫玠鼻间,窗棂咯吱一声,一道撞击摔倒之声清晰作响,卫玠狐疑,倏然起身,月光照明下,只见一个黑衣劲装男子躺在墙角,脸色惨淡,一地血迹斑斑,男子眸子落在卫玠身上,刀光掠过,卫玠只觉得脖颈处冰凉刺骨,一把长剑锐利无比架着她,似乎下一刻夺取她的性命。 “不想死,就不要呼叫。”冰冷刺骨的声音响起,窗外凉风浸入衣襟之内,激起一阵寒意。卫玠不敢乱动,眸光低垂,沉下声道。 “我也怕死,绝不乱喊。” 闻言黑衣男子微愣,脖颈上的剑似乎松了几分,只是剑身粘着未干血渍,卫玠暗想这人怕是闯入敏阳侯府遭到围杀,下一刻恐怕就会有人前来搜查未雨院。 果然,一阵脚步密集传来,屋外火光冲天,闻此,卫玠心上一阵紧张,又听到男子压下声音威胁道。 “我死了,你也要陪葬,救我,就是救你自己。” 卫玠暗骂一声,心皱乱如麻,只听到一道清冷似雪的声音传来。 “方才府中闯入一名刺客,你没事吧?” 第九章 算计 卫玠屏住呼吸,身躯不由紧绷起来,抬眸瞥见越发靠近的火光,侧眸低声道。 “放开我,否则他们一定会进来搜查。” 黑衣人纹丝不动,一双盛满幽光的双眼轻轻眯着,随后从腰间拿出一粒东西,递至卫玠眼前,冷血无情道。 “吃下它。” 卫玠略微迟疑的接下,吞进口中,只感觉药丸滑入喉咙之中,卫玠声音冷冽。 “放开。” 冷然推开脖颈的剑刃,缓然移步走出房门,不远处王聿悠然望着推门而出的卫玠,此时的王聿与白天极为不同。清俊的面容上一双凌厉似霜月般寒冰的眸子,。 卫玠遂低下复杂的眸子,经过门槛处之时,蓦然足下失衡,双手急忙紧抓身旁门扉,手腕上划过一道深深伤痕,鲜血如注,掩盖了身上遗留的血腥之气,卫玠锁眉,又镇定自若的走向王聿面前。 “方才才睡下,没有看到过什么刺客啊。”卫玠定定抬头看着他,一双眸子毫无异色,月色撩人,卫玠面色红润细腻,秀眉如画,眼波如烟,唇激朱,媚意横生,容色绝俗动人。 闻言,王聿敛下眸子里的寒冷,目光落在卫玠侧脸上,随后目光一沉。 “好。”王聿薄唇轻启,抬手温柔的抚过卫玠细腻白皙的脸颊,眸子微微一暗,身后持刀剑黑衣侍卫目光如剑,想上前一步却被王聿轻轻一示意退后。 拢紧身上单薄的衣襟,沉默了片刻,才转身回到屋内,那名身受重伤的黑衣男子屏气凝息小心翼翼的立在窗边,见进来的是卫玠才微微一松,卫玠讥笑一声,坐在椅子上,冷暼脸色惨淡无色的黑衣男子。 “解药。” 黑衣人将一个瓶子扔给她,卫玠接过,略微迟疑的凝视黑衣男子,却迟迟不喝下,黑衣男子低笑一声,喜怒不明。 “你不信这是解药。”他站稳慢慢走过来,暗夜之中那双眼睛却炯炯发亮,眼中一片冷酷无情。 “好,我信你。”卫玠暗忖这黑衣人跟她无冤无仇,毒死她又有什么好处,今日她助他脱险,也算是他的恩人,遂沉下心喝下。 “不过,总得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卫玠倏尔起身,嘴角掠过一丝冷漠的弧度,她救他,绝对不是白救,必须要付出代价。 “厉邱伟。”黑衣人低沉喑哑的声音响起,如今他身受重伤也逃不远,索性留在未雨院,最危险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好,总有一天你要还我这个人情。”卫玠漠然的看着他,眼皮有些沉重,一阵困意袭来,不觉打了个哈气,也不理会黑衣人,径直往床榻上走去,倾身躺下,安然的盖上锦被,末了才看一眼黑衣人,懒洋洋道。 “你随便,别打扰我睡觉。” “……”黑衣人眼皮微跳,顿时心中一阵无语和郁闷,看着已经入睡的卫玠拳头不由得捶了一下墙,抿了抿嘴,谁理你,遂靠坐在墙边,闭目养神。 聿香阁 暗香缭绕,精美华丽的软榻之上,王聿斜卧着微微阖眼,遂后睁眼,目光落在手上滴染的两滴鲜血,那是卫玠脸颊上沾染的血渍。 黑衣人在未雨院。 王聿线条隽秀优雅的脸上浮现几分阴霾之色。 “盯紧未雨院。”这次他要借助这个刺客,将这个幕后操纵之人除掉,王聿目光寒冷如冰,淡淡扫过下首跪着的几个灰衣人命令道。 “是。”灰衣人俯首齐声道,眼中全然是血腥残酷之色。 “府中丢失何物?”他轻轻问道。 身旁一名身着灰衣长袍的男子俯身恭敬回道。 “一幅画。”灰衣人暗青色的瞳孔闪烁着无尽的杀意,那幅画是主子视若珍宝之物,若是画中之物被人知晓,岂不是前功尽弃。 翌日 卫玠醒过来,见房中空无一人,不由得疑惑,起身下榻,服侍的婢女将洗漱之物端进来,卫玠忙道。 “放下,本公子自己来。”婢女将东西放在外面,听到脚步渐渐远去的声音,卫玠眸子微凉,端坐于椅子,过了一会儿沉下声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淡淡说道。 “早日离开未雨院,我可不想被你连累。” 黑衣人自柱梁上飞跃而下,露出来的一双眼睛残酷阴冷,声音也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寒冷。 “今晚我会离开。” 闻言卫玠轻轻一笑,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她对黑衣人潜入敏阳侯府的目的并不感兴趣,这与她无关,她更知道,王聿心思缜密,侯府护卫众多,守卫森严,怎么可能让黑衣人有机可趁进入府内,蓦然心底渐渐生起一丝疑惑。 夜晚已悄然降临,风萧瑟,夜沉沉,竹影摇摆晃动,站在窗边的卫玠静静的遥望星空,四下寂寥无人,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隐约之中似乎有人在监视着未雨院,幸好黑衣人方才已经离开了,这里是敏阳侯府,除了王聿,不会有任何人有这个能力,恍然之中,她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难道那个黑衣人是王聿故意放走的,也许,那个黑衣人也是他刻意放入敏阳侯府的。想到此处,卫玠心中不由得激起一阵彻骨寒意,不可能,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风中弥漫着冷厉的气息,还有浓烈的阴谋气息,卫玠一颗心沉甸甸,敏阳侯府原来如此危机四伏。 只是不知道王聿放跑黑衣人究竟为何,关上窗,将疑惑深埋心底。 卫玠躺在床上心事重重,彻夜无眠。 第十章 成都王司马颖 白云飞夏雨,兰桂起香风。飞雨如断珠,倾洒人间,湿风消暑意。 今早一起卫玠便收到哥哥遣人送来的书信,信中之意竟是让她留在敏阳侯府,并且让她密切注意敏阳侯的一举一动。 卫玠急忙将信扔进香炉中烧毁,心若有所思,哥哥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要监视王聿? 午后,晴空万里,风雨皆停。走出未雨院想逛一逛这偌大敏阳侯府,未曾想刚踏出未雨院,府中侍女看到之后竟围住她瞧个不停,频送秋波。卫玠掩面,不由得灰溜溜的又回到未雨院,院中侍女小有见到卫玠脸色微红步伐急匆匆的回来,为她端了一杯茶,看着她微微取笑道:“公子下次出门一定要蒙上面,不然走到哪里都是水泄不通的呢。” 卫玠喝了口茶刚咽下,听到小有这番话差点呛死,看着她脸上调侃之色,心中不由得好奇道:“为何小有见到本公子不脸红?” 闻言小有却微微低下头,低敛的睫毛长而卷翘,俏丽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涩,沉默无言。 只听见旁边伺候的侍女连衣连忙笑道:“公子不知,小有心中只有敏阳侯。”顿时小有面容红若烟霞,扬手做样要打连衣,羞怒道:“叫你多言。” 卫玠心中却微微一惊,看着天真无邪的小有,突然问道。 “那敏阳侯是个怎样的人?” 连衣将手中的点心轻轻放在暗红木桌上,毫无防备不假思索道:“敏阳侯是个好人。” 闻言卫玠不由微微一错愕,接着疑道::“是吗?” 语气之中是满满的质疑,而小有却迅速抬起头,有些气急败坏道:“公子并不了解敏阳侯,小有和连衣都是敏阳侯所救,若没有他相救,恐怕我俩早就沦落风尘,一生凄苦无依。” 小有眼中泛着浓浓的尊敬感激之情。 卫玠未曾想到敏阳侯竟也有如此善良的时候,不由得语塞住了。 天色渐沉,暮色苍茫云海间,风掠修竹惊起声声蝉鸣,院中流萤飞舞,蔷薇扬首飘香。 卫玠趁着无边暗色,从未雨院悄然而出,之前她已经打听过敏阳侯所住之处,走过几段弯曲折叠的小径,绕过几个庭院才行至聿香阁,只见门外有几个黑衣护卫把守着,卫玠无法靠近,只得沿着小径躲在一颗石头之后。 也不知等了多久,月上柳梢头,风清月如练,卫玠小心翼翼的探了许久,只见聿香阁两边暗卫将门扉打开,只见一个绛紫色优雅颀长的身影走出来,紧接着王聿高雅如月的身影也随之从里面出来,月色入户,卫玠起疑,只觉得与敏阳侯在一起男子身形略微熟悉,月色清澄,此时才看清了那男子的面容,竟是成都王司马颖。 二人向前而行,不知在商谈些什么,王聿负手在后,略微狐疑的朝卫玠藏身之处望了望,又移眸于前,行至府邸大门,二人又低语了几句,司马颖才出了府。 卫玠生怕王聿察觉,怀着忐忑不定的心情,赶忙沿路返回未雨院。只是心不在焉,成都王与敏阳侯居然暗中密切来往,窥探到这样一个秘密,卫玠心中越发不安。 翌日皇宫 宫墙高耸入云,琉璃飞瓦,雕梁画栋,玉楼金阁,金碧煌煌,奢华气派。 东宫 太子司马遹与散骑侍郎韩长深(贾谧)正在对弈下棋,棋局复杂多变,二人脸色凝重,太子司马遹有些恼怒暴躁的看着这一方棋局,随后沉思又下了几子,倏尔得意笑道:“本太子赢了。” 韩长深却有些不服,继续将棋子移动,争论道:“应该是臣赢了。” 太子看着棋局被打乱,原本赢的局面却骤然转变。太子怒目圆睁,指着贾谧厉声道:“原本就是本太子赢了,是你恣意耍赖。” 司马颖立在一侧冷眼将此一幕收入眼底,又见二人竟争执起来,高贵如云的脸略过一丝不悦之色,望着韩长深满脸倨傲无礼,眼中闪过几分杀意,厉声训斥道。 “皇太子是国家未来君王,贾谧你怎敢如此无礼!” 闻言贾谧顿时面色变得阴翳,不再争辩,低垂的眼眸飞跃过一丝怨恨之色。 皇太子却满意一笑,拍了拍叔父司马颖的肩,又将眸光放在贾谧身上,假意安慰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贾谧与司马颖一同辞别太子,出了东宫之后二人分开而行,贾谧望着司马颖渐远的身影,目光如刀冷冽,眼皮之下皆是怨恨不满之色,拳头紧握,身后的侍从出言宽慰道。 “大人若是看不惯成都王,大可借皇后之手将他逐离洛阳。” 闻言贾谧阴恻一笑,心中已有对策,遂向皇后宫中走去。 南华宫 皇后正卧在奢华软榻之上闭目养神,身旁两侧皆是服侍的宫女小心翼翼的扇着扇子,熏香微染,朱红色长毯绵延至大殿门处。 身侧的女官低头悄然在皇后耳边低言道:“散骑侍郎求见。” 闻言贾南风有几分迷离的睁开眼,长袖微微一扬,慵懒的道:“宣他进来。” 贾谧进来便恭敬的行了跪礼,沉声:“侄儿见过姑姑。” 贾谧深知皇后无子,所以每次都表现得恭谨孝顺来讨得皇后欢心,逐渐的皇后便待自己如同亲子,所以这次皇后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皇后暼过下首的贾谧,薄唇如叶,淡淡道:“起来吧。” 可贾谧却没有起身,有几分委屈的哭诉道:“姑姑,成都王实在太过分了,方才竟当着东宫所有人的面训斥侄儿,如今谁人不知,姑姑才是这朝中的掌权者,他如此对待侄儿,根本就没有将姑姑放在眼里。” 闻言贾南风脸色骤变,眼中结着一汪寒冰,紧接着一股狠毒之色闪过,厉言狠道:“看来成都王还是不适合呆在这洛阳城。” 见此,贾谧低垂的眸子染上一抹得意之色,诚惶诚恐道。 “姑姑可要好好严惩成都王一番。” 隔日 皇后宣成都王司马颖进宫,成都王一身官服,脸上氤氲着丝丝寒冷之色,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后,俯首跪地。 皇后扶着高耸精致的发髻,细小无奇的眸中全然是厌恶之色,过了许久,才挥了挥手,缓然道。 “成都王接旨,成都王司马颖封司马颖为平北将军,离京出镇邺城。” 司马颖手微微一颤,定时贾谧那无耻小人背地里算计他,此番栽在贾谧手上来日必将加倍奉还。 “臣司马颖接旨。”司马颖双手举于前,宦官将懿旨放在他手中,眼中流露出一丝嘲笑之意,司马颖却暗自冷笑,面上平静无波。 出了南华宫,出了宫坐上马车回到府邸,入夜之后便派人将一封密函送至敏阳侯府,又命人将所行携带之物准备妥当,天一亮便动身前往邺城。 第十一章 生辰之礼 雨停过后,凉风习习,慵懒靠在软榻之上王聿看到司马颖遣人送的信件,不由得微微抬起下巴,悠然愉悦一笑。 司马颖想与他合作来打压贾南风一党,重振司马家的威望,言语间透露着炽烈的野心,王聿勾唇。 贾南风自除去杨氏一族后,专擅独断,善于猜忌,狠毒无情,肆意杀戮忠于司马家的贤臣,早已失了人心,太子非皇后亲生,皇后又岂会放权于太子,司马颖是个聪明人。 而经过这几日深入了解,那日入府盗画的幕后之人――司马颖,之后司马颖主动秘密前往敏阳侯府夜谈透露与他联手之意,他也需要一个盟友,所以他答应司马颖,甚至不再追究此事,不过司马颖不愿将画归还,留着这一后手以防止他临阵倒戈他人。思及此王聿垂眸低沉一笑,既让他拿走画,自然他也有方法拿回来。 将手中的信件抛进香炉之中,瞬间化作一团烈火燃烧为灰烬。 翌日 成都王府中,司马颖已经号令所有麾下部队前往邺城驻扎,而身边只留着少部分武功高强的暗卫保护跟随,刚毅俊朗的面容泛着冷光,扫过府内一草一木,随后司马颖高声命令道:“启程,前往邺城。” 终有一天他司马颖一定会回来。 敏阳侯府 书房之中,王聿一身锦缎墨色长袍静静立在窗边,猗猗如风,身后一灰衣男子俯首,姿态恭敬声音冰冷道:“主子,成都王已经离开洛阳。” 王聿神色未变,窗外雨势渐大,豆雨如瀑,时闻折竹声,他嘴角上扬,清淡笑道。 “司马颖睚眦必报,想必想让本侯替他除去贾谧此人。” 灰衣人点了点头,暗青色的瞳孔旋绕着寒冷之色,接着问道。 “那主子可要出手对付贾谧?” 闻言王聿轻轻摇头,眼中勾勒一抹诡秘莫测的光芒。 “他还有用,暂且留他。”王聿转身,将手放在腰间悬挂的玉环上轻轻摩挲,目光幽沉。 “楼映映那边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灰衣人低下头,有些低沉不安道。 “尚未传递来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过请主子再给她一些时日。”灰衣人言语恳求,眼中略有些担忧,没有想到贾谧此人竟有如此强的提防之心,映映呆在贾府已经有些许时日了,虽然得到贾谧的宠爱,甚至怀上贾谧的骨肉,却也未能让贾谧信任她,他不得不高看这贾谧一眼,今日主子询问,虽有心庇护映映,却不得不据实以报。 王聿面容微暗,一双眸子不怒自威,灰衣人紧紧低着头不敢言语。 王聿移步坐于椅上,目光望向窗外。 贾谧倚靠贾皇后一朝平步青云,又有韩寿用心教导,经过贾后熏陶,楼映映确实没有那么容易取得他的信任。 王聿扬了扬手,示意灰衣人退下,瞬间房内只剩下王聿一人。 未音院 卫玠撑着油纸伞在院中忙碌着,没有想到昨夜的风雨如此大,院中的蔷薇历经摧残,迅速败落,娇艳不再。 小有将一块幕布盖在藤架之上,惋惜的看着这一地凋零惨败的花瓣,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这花如同人一般娇弱,必定扛不过下次暴风雨了。” 卫玠目光微微沉下来,既而盯着小有,猛然一笑,笑靥竟比花还艳丽几分,小有看着失了神,随后耳边响起卫玠调侃的声音。 “没有想到小有竟有如此感概领悟,真是不得了了。”卫玠一只手扶着腰,努力平复一腔笑意。 连衣在一旁帮腔道:“何止,小有房中可是藏有主子写的诗,而且日日都要拿出来读一番。”看着小有有些气愤又有些无地自容的羞涩之色,跟着卫玠取笑着。 小有忿忿的看了一眼连衣和卫玠,幽怨着连忙跑进屋内,徒留卫玠和连衣站在风中面面相觑,又对视一笑。 一身暗金色丝线镶边锦缎长袍的王聿此刻优雅的站在门口,里面所有情景收入眼底,卫玠毫无形象的叉腰大笑,身后的侍卫想上前惊动卫玠她们,王聿却轻轻扬手。 随后移步走进去,朗朗动听,如溪水流动的悦耳之色淡淡响起。 “看来你还挺满意这里的。” 晴天霹雳般,卫玠寻声望去,正看到王聿优雅的走过来,面上带着动人的笑容,二人止住笑意,连衣连忙行礼。 卫玠收敛一脸笑意,回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一切,面色些许复杂的看着他。 “府中一切甚好,饶敏阳侯费心了。” 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气袭来,卫玠脑中一阵迷乱,待她反应过来时,王聿已经将一个暗朱色的木盒放至她手中。 卫玠神色一愣,不解的望着他,这是何意?目光落在这个盒子上,不会是什么吓唬人的蛇鼠虫蚁之类的吧。 王聿却不管,幽幽的眨着眼,倾泄一丝清浅如兰般的笑意,轻轻的提醒她:“打开看看。” 卫玠还想问为何送她这个,却被他轻轻截住:“生辰快乐。” 瞬间卫玠目瞪口呆,今日是她的生辰礼物,没有到她竟然都忘记了,脑中混乱一片,眼中满是惊讶,低垂着眸光。 “多谢你的礼物,我自己都忘记了呢。” 闻言王聿勾起唇角一笑,毫不在意的挥了挥衣袖。 卫玠玠低头,有些好奇的打开手中的盒子,一块青翠欲滴的玉佩映入眼帘。 情不自禁拿在手上,触手微凉,青翠碧透,温润有方。 是一块难得的好玉,卫玠暗自评价一番,又放回盒中,但是她不能收。 “这份礼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她摇头拒绝,却见敏阳侯直接转身,一双眸子荡着恶质的笑意,唇角微凉如雪。 “看来院里的人是照顾不周啊,留着双手双脚何用” 闻言连衣急忙跪下求饶道,眼神之中充满恳求之意。 “公子请收下吧。”连衣泪眼摩挲,花容失色祈求着卫玠,卫玠见状不忍,不假思索的急忙道。 “我收下,不要处罚连衣和小有。”卫玠没有想到王聿竟如此不按常理,想要将连衣扶起来,连衣却匍匐在地丝毫不敢妄动,身子颤抖如风中落叶,只听见王聿清淡似风的凉薄之音落下。 “好了,起来吧。” 随后再也不看未雨院中人一眼,转身移步离去。 第十二章 赐婚 自那日之后卫玠就再也没有见过敏阳侯,闲暇之余只得翻阅书籍,练字,偶尔浇花灌水,过得悠闲自在。 但她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可是她心中仍然存有一丝疑虑,哥哥究竟想要做什么。 除此之外她还暗暗打探敏阳侯这几日动向,却一无所获,索性不出这未雨院,与连衣小有种花栽草,过几日惬意舒适的生活,虽然她知道,这只是短暂的日子。 小有仿若有几分心事,面上时常挂着忧愁之色,问她亦不肯说,卫玠有预感这可能与敏阳侯有关。 看到小有在院中修理花草,背影显得有几分落寞。 见此卫玠走过去,慢慢蹲下和小有一块给花儿除杂草,随后小心翼翼的搭话。 “小有可是有心事?”小有眸中黯淡无光,有气无力的松着已经松弛的土壤,良久才说一句话。 “主子要……娶亲了。”小有双手环膝,直接坐在满是泥土的地上,黯然神伤。 闻言卫玠手微微一顿,敏阳侯娶亲,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呆滞了一会儿,缓过神来瞧着已经伤心欲绝的小有不由得软下声来,细声安慰道。 “本公子真是好奇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如此倒霉,嫁给这位日日流连花丛的敏阳侯呢。” 闻言小有破涕一笑,随即又满含怒气的反驳道。 “嫁给主子一定是那位女子三生有幸。”小有低声抽泣,眼眶泛红,卫玠也不知再如何宽慰她了,只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平复情绪。 良久小有才冷静下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定定的瞧着卫玠的面容,幽幽沉沉地道。 “若公子是个女子必定名冠天下,艳压羊家大小姐一筹。”羊家大小姐羊献容才貌双绝,被称为京城第一美人。 “哈哈哈,小有真爱开玩笑呢。”卫玠突然略有些尴尬的笑着,拍了拍小有的肩。 翌日 皇帝的圣旨就下到了敏阳侯府,几排宫中内侍立两侧,只听见为首的太监扯着嗓子拉着细长尖锐的声音高声念道。 应天顺时,受兹民命:司空韩寿之女韩长伊,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与皇后躬闻之甚悦。特赐予敏阳侯王聿为妻,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下首敏阳侯王聿面色平淡,跪拜谢恩,只见宣旨太监面上携满婀娜奉承笑意将圣旨递到敏阳侯手中,用着雌雄莫辨的声音朝他道喜。 “恭喜敏阳侯了。” 王聿面上也挂上一抹客套的笑意,轻轻朝他点了点头,身后的管家将一叠丰厚银票递入他手中,见此宣旨太监眼中溢满喜悦的笑意,揣入长袖之内,雌雄莫辨的声音接着道:“如此奴才就先回宫回禀圣上了。” 王聿点头,示意身后的管家送他,身后紧随的内侍也随为首的太监离去,随后王聿儒雅的脸上敛下虚如飞烟的笑意。 垂眸目光落在手中的圣旨,秀气的手指微微收紧,既而又淡然一笑,突然转过身来,看着卫玠,眸中似笑非笑。 “卫二郎已经弱冠之年,如今也该娶一门亲事了吧?” 卫玠微微一愣,看着王聿明暗难测的眸子,一时不知说些什么,良久才道。 “卫玠暂无娶妻的想法,不过今日恭喜敏阳侯了。”卫玠扬起唇角,诚心祝贺,听闻这韩长伊长得清丽可人,楚楚动人,姑姑又是当今皇后,父亲位居高位,可谓是几万千宠爱于一身。 王聿却抬眸一笑,二人之间一阵沉默,王聿眼中闪烁微凉的光芒,沉步走了出去。 良久,大厅之中只剩下卫玠一人,叹了叹气。 傍晚之时,差人与管家说了一声,卫玠去了柳央楼,本来只是看看戏曲消消闷,不知不觉喝了一点酒,烈酒入喉,苦涩难耐,厢房之中卫玠不知不觉已经灌了几斛,眼中醉意朦胧,卧倒在软榻上。 忽然外面掀起一股吵闹喧嚷之声,好像有兵器相击之声,周围人尖叫恐惧之声也此起彼伏。 一道高雅如月的身影驻立在二楼的玉栏上,冷眼暼过楼下混乱一片的场面,身后灰衣人面色如常,只是一双眸子却暗藏杀机,随后低声笑道。 “如今贾氏一朝得权,贾家在京中肆意妄为,不顾法纪,民生怨道,只待寻到一个合适的契机让各地藩王挥兵而入,到时将贾家连根拔起,彻底覆灭。” 司马炽眸中燃起一道炙热光芒,磅礴野心,胸中的蓝图已经隐藏太久。 包厢之内,卫玠被这喧嚷闹声惊醒,拍了拍桌子,喃喃自语。 “谁这么吵,还让不让人睡了?”猛地起身,摇摇晃晃的越门而出,身子摇曳,醉意迷离,扶着栏杆走着,脑中一片空白随后就醉倒了下去,只感觉堕入一个充满淡淡香草气息的怀抱之中,那人怀抱略微冰凉,却又厚实,让人安稳,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十三章 争锋 竹影幽幽,风声沙沙,浅金色的阳光如绿芽般从微开的窗伸展渗透进来,懒洋洋的落在卫玠的脸上。 头痛! 逐渐有意识的醒过来脑海中的第一感觉,睁开略微惺忪的眸子,卫玠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四扇屏风榻床上,精致装饰的莲花瓣微微垂落,雅致而华丽,这床在贵族人家是极受宠爱的。卫玠撩开垂帘,随意扫过屋内景象,精美的檀木而制成的桌上一个瓯窑青釉瓜形小执壶微微冒着热气,屋内摆设贵气而又不是典雅,似乎充满禅意。 卫玠心头一片陌生之感随之而来,心蓦地一紧,这是哪里? 突然门扉咯吱一声被打开,只见一道高雅如月的身影优雅的走进来,面容清雅,一双眸子如月色清冷。 卫玠眸子里一片吃惊,豫章王。 脑中恍然回忆起昨日自己在柳央楼醉酒,之后似乎是醉了过去。 还没来得及懊恼,只听到豫章王若弦音般动听温和的声音响起。 “昨日你醉酒了,本王只好带你来豫章王府中。”司马炽神色温润似水,带给人一种安宁平静之感。 言落卫玠面色有几分不自然,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醉酒,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之色,片刻才收敛眼中神色,抬眸望向豫章王脸色略微平静了几分,双手行了行礼谢道。 “多谢豫章王殿下收留。”微微垂眸,眸光触及自己身上的衣物,幸好只是褪去了外衣,心中才松下一口气。 司马炽眸光情不自禁的落在床榻上的少年身上,清绝明媚的脸庞,双颊微醺,似雪的皮肤跳跃着妖娆之色,双眸泓然,容色竟艳胜过女子。 司马炽微微失神,她若是女子,这般容貌给他带来的恐怕只有灾难。 突然咕噜咕噜的一声从卫玠的肚子里发出来,卫玠面色一红,抿了抿嘴尴尬一笑。 “肚子好像…饿了。” 闻言,豫章王微微一愣,一双清冷若雪的眸子竟然罕见的促狭一笑,声音清润雅然的嘱咐一旁伺候的婢女,又接着对卫玠轻轻一笑道。 “卫二郎收拾一下,喝了醒酒汤再用早膳吧。”刚说完,突然外面走进一个内侍低声在司马炽身侧低语几声,司马炽面色平淡,仔细一瞧,只见他形状优雅唇线掠起一道若隐若现的弧度,似波光荡漾。 随后便优雅从容的走出了房间,卫玠接过侍女递来的醒酒汤一饮而尽,套上了外衣便匆忙走到膳桌前坐下,其实卫玠早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也不顾及什么斯文,风扫残云般将美食下肚。 饱腹之后,猛然想起来,昨夜他失踪了,敏阳侯不知是否派人来寻他?想到此处,卫玠忙然起身向外走去。 豫章王府十分大,悠长蜿蜒的走廊望不到尽头,竹林郁郁葱葱,一院的芙蓉花争奇斗艳,早秋微冷,风中弥漫着清雅幽香的气味,卫玠走了许久才寻到大厅,想先回禀豫章王之后再行离开。 不想才踏进大厅之中,一个优雅清俊的男子悠然坐在厅内,肆意不羁的眸子似笑非笑的暼向她,那不是敏阳侯是谁。 “没想到卫玠也在这里啊。”王聿声音似乎有几分讶然,一双深邃的眸子勾勒出一丝玩味的波光。 王聿接着道。 “表弟怎的如此无礼,还不快进来。”闻言卫玠这才动了动僵持的身子,迈着沉重的步伐走来,眼中一暗,恭敬行了行礼,大厅气氛古怪。 见此,司马炽清雅的面容只是淡然一笑,举止言谈透着高贵清雅,点了点头。 “免礼,请坐。” 卫玠点了点头才缓缓坐在王聿身侧,敏阳侯与豫章王之间似乎有些奇怪,气氛凝重,厅内却突然静悄悄。 “既然如此,敏阳侯便带卫二郎走吧。”司马炽平静无波,嘴角溢出一丝浅浅的微笑,看不出丝毫息怒。 闻言王聿悠然放下茶杯,微微颔首。 豫章王眼中笑意更深,眼皮之下荡漾不明的微光,轻轻点头。 王聿优雅起身,暼过还在沉默的卫玠,卫玠反应过来,只见王聿眼中波光如冰。 卫玠压下心中疑惑,起身跟随着走了出去。 身后,司马炽已经笑意全无。 这个王聿,不简单。 身后一黑衣人悄然而至,站在司马炽身侧,望着王聿远去的方向,眼中一片冷意。 “王聿本来区区一个庶子如今却荣获盛宠,恐怕此人也并非凡辈。” 司马炽敛下眼中波澜,优雅执起茶杯微微一呷,神色平静,未语。 出了豫章王府,敏阳侯府的马车已经在府外候着,二人上了车厢,相对而坐,一时之间,竟无语凝噎。 突然之间王聿眼中无一丝笑意,甚至未成再看卫玠一眼。 突然间,王聿开口问道。 “那晚在聿香院外之人是你吧。” 卫玠心中一惊,还没反应过来。 “所以那晚本侯与成都王会面你也看到了吧?”王聿眼神看不出喜怒,不过语气之中却暗含了一丝冰凉之意。 卫玠眼看瞒不过,索性承认。 “是我。” 闻言王聿低声一笑,那双如同天空般蓝的眼眸专注的看着卫玠略微不安的脸,伸出秀气修长的手滑过她秀美的脖颈。 “所以呢?”王聿微微收紧手的力度,一股窒息之感瞬间传来。 “我什么也不会说的。”卫玠感受着窒息之感,注视着王聿的眼睛,呼吸却不由变得急促起来。 第十四章 怀疑 “那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呢?” 王聿抬起双眸看向卫玠,目光深浅难测。 “说出来既得罪了你,又得罪了成都王,我死都不知道是如何死的,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您说对吧?。” 卫玠只感觉有些口干舌燥,开口之后才发觉自己声音已经都变得沙哑了,心都快蹦出嗓子眼了。 “那可不一定,毕竟私会亲王这可是杀头的大罪。”王聿睁着那双似明月般清冷的眸子,里面漫着怀疑之色。 “我若说出来,你大可去皇后面前告发我,毕竟我可是卫恒之子,斩草除根,皇后必然不会放过我。”卫玠微微深呼吸一口气,目光落在王聿的脸上,他那浅蓝色眸子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明艳媚惑,卫玠微微晃了神,将心底的冰凉暗暗压下,说出让他相信的理由。 “这倒是个好理由。” 王聿眼睑下落下一片阴影,勾勒出一道阴冷的眼波。他轻轻望着卫玠略微警惕的面容,唇角微微溢出一抹深沉弧度,似乎已经相信了卫玠。 “看来,此后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呢。”王聿优雅笑了笑,似温润的露水,泛着浅浅的波光,从卫玠的角度上看过去,王聿那线条清明的轮廓此刻透着幽沉华美。 “自然是。”卫玠立刻不假思索的回应着,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 仿佛卫玠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王聿目光变得悠然而平静,他惬意倚靠在后方的靠垫上,闭目,敛去眼皮之中的笑意。 马车行至敏阳侯府之时,管家已经领了一行人候在台阶下,马夫将车帘恭敬打开,王聿抬腿优雅下了车。 卫玠面容平静紧随其后,二人之间有种奇怪的氛围,管家一双墨青的眼瞳悄然与王聿对视之后,微微低首。 王聿幽深如海的眸子如同沉入一颗石子,他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入府之后,王聿与卫玠行走在仿若停留在春季的花园之中,繁花如茂,花香宜人。 “你是如何遇上豫章王的?”王聿神情闲适,看似漫不经意的开口道。 闻言卫玠脸色微微泛着尴尬,犹豫片刻,假装镇定的看着远处,平静道。 “我也不知道,只记得在柳央楼,我醉了醒来之后便在豫章王府了。” 王聿听后竟陡然一笑,转过身来望着她,若有所思般开口。 “豫章王殿下与卫璪算得上是心腹之交了,看来他格外关照你呢。”他信手拈了一枝桂花,又丢至地下,语气轻松自然,却暗含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 卫玠笑了笑,却猛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垂下眸诚惶诚恐道。 “这不过是豫章王好心罢了。” 王聿抬眸望着她,眼中一抹复杂幽然之色一闪而逝,他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卫玠身上。 “是吗。” 卫玠垂下的眸子微闪,立刻点点头。 卫玠转移了目光,似乎不经意间的说道。 “侯爷,您觉得贾谧此人如何?” 闻言王聿微微促狭一笑,他略微懊恼的抬了抬下巴,侧眸将卫玠的表情收入眼底,闲适淡淡的开口。 “哦?表弟对贾谧感兴趣。” 卫玠抬头注视着王聿,一时摸不准他的意思,三番四次的谈话,让她对这个心思阴沉而缜密的少年感到了一丝恐惧。 “这…倒不是,我只是随口问问的。” 卫玠又低下头,她回想起今日在豫章王府之中,王聿眼中的神色,那是一种阴沉而又古怪的眼神,隐隐卓卓的冰冷,犹如寒江里冰冻的雪花,说不出的阴翳。 “哦…原来如此。”王聿眸中笑意未改,语气平静如水,眼睛却投下昏暗不明的波光。 卫玠轻叹一口气,看着王聿波澜不惊的样子,几次试探都被他原封不动的挡回来了,根本得不到任何对哥哥有用的信息。 翌日 晨醒,只见连衣与一名陌生的婢女进屋伺候卫玠洗漱,卫玠心中疑然,却未言。 洋溢着温暖的阳光悄然爬进屋内,卫玠让连衣搬着榻椅放在院子里,悠闲的晒着阳光,心中的忧虑和阴霾不觉中渐渐淡开。 “小有呢?”卫玠蓦然想起,斜着头问正在煮茶的连衣。连衣神色躲闪,支支吾吾了半刻,才全盘托出。 小有犯了错误,如今被逐出府。具体是什么错误,连衣却没有清楚说明,可卫玠明白,王聿绝对不可能随意如此严重处罚下人。 见卫玠神色平静,连衣有些不安的道:“公子,可否求求侯爷放过小有这一次。” 卫玠垂眸微思,随后沉声道:“你也不需要太担心,小有未受到皮肉之苦,可想而知,侯爷已经手下留情了。”连衣咬了咬唇,低着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卫玠心底若掉落一枚石子,小有究竟犯了什么事,王聿要将她逐出府邸,难道是……那日刺客的事情,莫非那日如此顺利的放走了黑衣人,竟也有小有暗中与那黑衣人有联系的缘故吗?卫玠只能把可能的原因与那黑衣人挂连。 想到这几日与小有和连衣朝夕相处,心中不由泛起淡淡的忧愁。 第十五章 长亭伊人 翌日,敏阳侯一早受旨入宫,秋风萧瑟,高高宫羽楼阁之上显得些许凄清,苍茫云海席卷着而来的萧然墨色,是要下雨的前兆。 卫玠如橘的唇轻轻念书本上的诗句,带着寒气的风阵阵侵入衣襟之内,不由抬眼望天际,将手中阅读至一半的书本直放在一侧,随意浅啜一口茶,已经是晌午了,敏阳侯竟然呆在皇宫内如此久,究竟是为何事? 只见一个陌生的小厮鬼祟从未雨院后门溜进来,神色慌张,低首往卫玠这边而来,急忙将袖子内一封信件塞至她手中,低语道:“二公子,大公子派奴才前来为您送信,请您务必看完,奴才先行告退。”言罢,步伐匆忙离去。 卫玠挑眉,凝视手中这一封信件,拆开,墨迹熟悉。 二郎,务必小心敏阳侯此人。 卫璪派她潜伏在敏阳侯身边,殊不知这一切早已被敏阳侯洞悉,而她也落了把柄在敏阳侯手中,谈何让卫家重振旗鼓,向贾家寻仇,报灭门之恨。 卫玠心绪渐沉,紧握手中信纸,清秀眉目萦绕着愁色,忽然天上飘起雨,瞬时,骤雨如豆,风势颇大,雨水挟洒淋湿了亭内桌椅,只见连衣打了一把油纸伞匆忙而来,急切慌忙的收拾桌上的书籍,大声提醒着。 “主子,雨势如此大,请主子进屋休息。”卫玠沉默未语,只是随着连衣躲进了屋内,屋内烧着热茶,冒着腾腾热气,瞬间温暖了卫玠冰冷的双手。 卫玠舒尔起身,接过连衣手上的青色油纸伞只身往浓密大雨之中去,连衣一脸惊异,只能急切看着卫玠身影远去。 卫玠一路走到王聿的聿香阁,只见管家烈青守在门口,那一双不同于常人的墨青色眼瞳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在冰凉的风中显得愈加冷冽无情。卫玠移动步伐,顿了一下,询问。 “敏阳侯可回府了?” 烈青眸色未变,只低首回应,语气低沉。 “侯爷先遣了奴才回府,侯爷在洛河长亭。”言讫,只见卫玠转身往外走去,如今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敏阳侯说,一刻也不能耽误。 雨水打湿了卫玠身上的衣襟,可是她不在乎,此刻她需要见王聿。 步伐重重的踏进积水的坑洼之内,激起一阵水渍染脏了雪白的裙尾,卫玠的脸逐渐苍白,妩媚十足的眉目染上一抹焦急恐慌之色,唇紧抿。 直到临近洛河,雨势不减,街道上行人纷纷躲雨,步伐匆匆,洛河长亭花灯依旧,天色暗沉,即使是白日里长亭之中依旧热闹未减,这里只有身份高贵无比的人才能进,今日她无论如何也要闯进去。 雕栏如画,楼宇高崎,美女如织,门外携着刀戟的侍卫面无表情,卫玠看了直接往内走去,谁知侍卫竟未阻拦她,竟白白放她进去,卫玠未曾多想,只想快些找到王聿。 长亭绵长,修葺在河水之上,有三楼,还有一道绵延的长亭,卫玠四处寻找,蓦然目光停驻,长亭玉栏处,有一个纤弱秀美的身影,身姿卓越,只是看着唯美绝秀的背影就已使人联想纷纷,不知是何等姿色的美人,更让她震惊的是她身侧那一位修长如玉的身影,男子一袭浅墨色锦缎镶金边的华衣,衣袂飘飞,飘然卓绝,是敏阳侯。 只见那女子轻轻倚靠在他的怀中,二人观赏长亭外的景色,天生一对,一对璧人,卫玠拿着伞的手已然变僵,却浑然不知。 亦不知站了多久,卫玠才动了脚踏步前行,那个女子是谁? 突然一道温润的声音缓然传来,言语之中含有一丝戏谑之意。 “这位公子莫非亦倾心于韩家长伊小姐……”这道声音逼近,只见一道优雅高贵的身影落入她眼中,足踩金缕靴,一身绛玄色衣袍,气质尊贵,卫玠不由得抬起头仔细看眼前之人的容颜。 只见面前之人一双细长凤眸,眼中疏离之感恍若天山之上的积雪难以化解,又似初春花开的妩媚,肤白皙如云,唇薄如叶。 “韩长伊?”卫玠轻声念着,直视男子的眼睛,未曾有半分躲闪之意。 男子温润如玉面容笑意未减,男子转身往前而去,优雅如云的身姿,成为一道明丽的景色。 突然二楼之上一阵惊慌尖声迅速传来,一个明艳的身影落入河中伴随着水波荡漾,激起一阵水浪,众人纷纷围在栏杆上探头往水下看去,女子在水中用力挣扎,一张苍白无暇的脸蛋拼命在吐水。 “救命啊,求求各位救救我家小姐……”是那名落水女子的侍女在人群之中呼喊求救。 “那名女子好似是梁芬之女,梁兰璧。”人群嘈杂声中有人蓦然喊道。 闻言卫玠回过神来,只见面前的男子嘴角啜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依然气定神怡的看着水中挣扎的女子,根本就没打算救人的模样。 “你不救人吗?”卫玠神色肃然,面色颇急,看着面前姿态闲雅的男子。 岂料那男子微微一笑,两手一摊,削薄的唇微微张开。 “与我何干,为何要救。” “你...”卫玠面色变得难看,将目光移向远处,只见王聿二人也被惊动了。 韩长伊墨眉如画,面色一紧,微微蹙眉,红唇轻启。 “阿聿,救救她吧。” 王聿隽秀如玉的面容温柔看着她,微微点头,顷刻之间只见楼上一名黑衣男子疾速跳入水中,不一会儿便将快要奄奄一息的女子拖回了岸边。 众人见女子已经脱险,才纷纷松了口气,又回到阁楼内继续寻乐。 长亭内,便只剩下卫玠,那名陌生男子,王聿,韩长伊,四人。 男子目光在王聿和卫玠之间流转,唇边泛起着一丝莫测的笑意,随意理了被风吹乱的衣襟,举止雍容华贵,似一朵高山雪莲,贵不可言。 男子悠然的走过卫玠身侧,只听到一声低沉动人的笑声,便移步慢慢离开了长亭。 “卫玠?”王聿微微抬眸瞥见她,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此刻他一只手正扶着韩长伊的香肩,神情片刻就恢复了原本的冷静悠然。 “与朋友一起来的。”卫玠平静如常,只是身上湿漉漉的,显得些许狼狈。 第十六章 没有选择 卫玠似有话未曾道出口,抬眸目光暼及韩伊人。 “我有话要单独与你说。”卫玠抬头望向王聿,面容闪过一丝倔强,她嘴唇微抿,显得略有些迟疑与纠结。 见此,王聿蔚蓝色的眸子里不着痕迹闪过一丝笑意。 韩长伊温柔的看向王聿,颇为善解人意说道:“阿聿,我自己回府便可。” 王聿点了点头,嘱咐身后的随从好好护送韩小姐回府。 韩长伊微微点了点头,目送韩长伊离开之后,王聿望着卫玠开口问道。 “你想说什么?” 风幽然的吹动二人的鬓发,二人的衣角也缠绕到一起。 卫玠不着痕迹的移步后退几步,见此王聿眼底却晕染出一丝更深的笑意。 卫玠仿佛集结了全身的力气,闭着眼睛,缓缓说道。 “如果有一天我成为你计划中的一个障碍,你会不会除去?” 话语一落,卫玠便感觉身旁气压骤然变低,一股寒气从脚底迅速漫延全身,也冻结了卫玠的心。 “我会。” 良久,王聿声音低沉,缓缓开口道,细看那眸中微微浮现半明半寐的神色。 “我知道了。” 卫玠看似面容平静如水,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剧烈疯狂的颤动,手心一片冰冷。 这让她心中有了底,她绝对不能冒险,为了哥哥的安全。 “所以,你只是为了说这件事吗。”王聿语锋一转,语气深沉沙哑,高雅如云的脸容似有什么在逐渐松动,压迫的气息在逐渐消散。 “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卫玠望着外面已经停了的骤雨,心绪千绕百转,何时开始她竟陷入了一种难以抉择的境地之中,明明之前,她还只是卫家的二郎,如今却处处受限于人。 “你其实很清楚,不仅是你,我亦是一样没有抉择的权利。”王聿的话似剑般锋利,深深刺进她的心中,留下一道疤痕。 “以后不用再问这样的问题,结果你心中已经如同明镜。”王聿声音低沉,眼中似笑非笑,嘴角勾起一抹微讽的弧度。 “平安快乐的活着,多么美好的愿望啊……”王聿笑意未改,只是眸中冷若冰霜。 卫玠只是静静的听着,一言不发。 言讫,外面的细雨又开始洋洋洒洒的飘落,王聿漪然如玉的身影与长廊外的景色逐渐合为一处景。 卫玠抿唇不语,心,像坠落无底深渊。 “你应该知道如今朝堂局势,司马颖已经被驱逐出京,势力也逐渐拔除,如今他自己都举步维艰,他如何助你。” 卫玠语气呼转,看着王聿平静无波纹的面容说道,不等他言语。 “司马炽自成年以来便不问世事,司马越自从诛杀杨骏之后,大封爵位,一路风摇直上,他的势力盘根错节早就分布邺城之中,不论侯爷的站在哪一边,都是劲敌。” “你倒是看得明明白白,所以我夸你聪明。”王聿眼中闪过一丝赞誉之色,唇角似月牙微微勾起。 不过,司马炽真的如表面的云淡风轻,不问世事吗? 王聿心中默念,虽面容无丝毫波澜,可眼底却好似结满了十二月的冰凌那般寒冷。 敏阳侯府 刚回到府内,管家烈青便上前禀报,韩小姐派人送来亲自做的羹汤,下人带话,希望侯爷下个月能一起去太后面前请安。 王聿点头,烈青颔首,随即便派人去回话。 “今晚,一起用膳吧。”王聿接过婢女送来的手巾擦拭双手,转头看向一旁的卫玠,眉眼似二月柳枝般柔和,与平时睿雅的他有所不同。 夜幕悄然降临,月光如水,清清幽幽,懒懒散散。 四月的风柔和的吹拂着,花香溢出院里,厅内,丰盛的膳食摆满了檀木长桌,卫玠抬眸一扫而过,却意外看到这一桌居然大多是自己爱吃的,鲈鱼烩,苽菜,莼菜羹。少时父母曾做给他和哥哥吃,如今看见这几道菜不免想起父亲在世的时候,那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 “侯爷,韩小姐的羹汤。”烈青吩咐侍女将羹汤乘好放在王聿面前。 王聿微微皱眉,眼皮闪过一丝厌恶,语气骤冷。 “已经冷了,烈青便赏赐给你吧。” 烈青低头谢恩,将那道羹汤撤了下去。 卫玠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夹起一块鲈鱼尝了起来,却没有想到这鲈鱼竟然如此肥美,十分入味,与母亲所做的鲈鱼十分相似。 眼中不免氤氲起丝丝雾气,短暂的触动过后,卫玠目光落到王聿身上。 “鲈鱼烩很好吃。” 王聿笑了笑,夹起了一块鲈鱼放入碗中,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姑母做的鲈鱼烩,少时有幸吃过,味道十分鲜美。” “是啊……”卫玠声音有些颤抖,可是父亲已经不在了,如今的味道也已经发生了改变,无法还原。 “可是有些人会永远活在你的心中不是吗,所以,为何不好好的活在当下。” 似乎已经知道卫玠心底在想什么,他缓然而道,此刻王聿高雅如云的侧脸映着烛光宛如一幅精致的画卷。 瞬间夺去了卫玠所有的视线,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回话。 厅内一片静谧,静到似乎连睫毛颤动的声音都能听到。 “乱世之中,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王聿轻启唇口,眼底的波光荡漾着,如同月一般清冷的面容,艳气逼人。 月色如炬,如流水倾覆而来,卫玠薄唇激朱,清秀的眉目如同一株盛开的海棠,难以想象一个男子竟秀气得如此清丽脱俗。 王聿也定定的看着她,眼底不着痕迹的掠过一丝惊艳之色。 “多谢侯爷款待。”卫玠突然又变回那个疏离有度的卫玠,起身离开,王聿露出一个似月光般淡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路上,微风习习,月色似打碎的瓷盘映出泠泠幽光,星辰闪耀,树影斑驳,小径似乎格外幽长。 卫玠其实很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只是在这幽幽的月色下,却感觉自己的心思无处遁形。 这些日子以来有一点她觉得非常奇怪的是,舅舅王济似乎很少来到敏阳侯府,王聿身为王济之子,虽说舅舅还有其他儿子,但却远远不如王聿聪颖,地位不若王聿尊崇,这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心陷入了烦躁,迷惑,不解之中。卫玠踩了踩路边的石子,石子发出叽叽嘎嘎的碰撞相击之声,卫玠心中不觉舒服多了。 想着越发用力,可怜的石头却变成卫玠泄愤之物,卫玠轻轻皱起眉毛,如果有什么法子可以知道王聿与司马颖下次会面就好了。 不管是对是错,平安还是凶险,祸还是福,她的心始终是向着自己的亲哥哥卫璪。 卫玠蹲坐在地上,随手拿起地上的石子扔进湖水之中,只听见咚咚咕噜的声音传来,湖水激起阵阵波纹涟漪。 聿香院 王聿斜靠在软榻上,心中微异,不知道为何,当他与卫玠呆在一处之时,总感觉自己的心都是放松的,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恍若流水温柔的拂过面容,清风扬起细细柔软的柳枝,花瓣缓缓从枝头盛开的美妙之感。明明知道卫玠欺骗了他,他却不恼,甚至觉得愉悦…… 轻轻的笑声溢出唇,在夜色之中充满迷离,慵懒的气息。 卫玠蹲坐了许久,夜色渐沉,算了不想了,于是沿着路回到了未音院,连衣正在院子里焦急的等待,那目光算得上是翘首以盼了。 “卫玠公子可算回来了,吓死奴婢了,今日阿烈在公子出去之后命人搜查未音院,那阵势可把奴婢吓坏了。” 卫玠一听,猛然一惊,急忙追问:“他们可有搜查到什么……不,他们为何要搜查未音院?” 卫玠心中一慌,要是让王聿发现了她包藏刺客,而且欺骗他,这后果不堪设想。 她见到卫玠此刻神色万分凝重,也不由慌了神,急忙回复道:“奴婢也不知道为何要搜查未音院,看阿烈的神色应该什么都没有搜到。” 那就好,卫玠终于放下悬着的心,松了口气。 “那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连衣俯了俯身,连忙退下了。 卫玠略有些疲倦的躺在床上,如果能再见到那个黑衣刺客,也许有些谜题可以迎刃而解。 邺城 漳河河畔风光悠然,远处高山绵延不绝,白云悠悠飞鸟翱翔,虽然不若洛阳的繁华奢侈,却自有一番宁静之处。 司马颖悠然坐在府邸的树荫之下,这些日子虽然略微清闲,却给了他一些宁静致远之感,但是洛阳城的事,他这辈子却绝对不会忘记,回去看似遥遥无期,却也绝非不可能,听说贾皇后看不惯太子亦不是一日两日之事了。如果她除去太子,就给了他回去的理由。 “将那副画送还给王聿,本王还要多谢他为本王传消息呢。”司马颖眉目清秀,面容略显高傲。 只见厉邱伟俯身行礼,声音平静应下。 “是。” 厉邱伟却恍然想起那个被他挟持的少年,这次回去,如若遇到不知他会提出什么要求,不过这少年胆识不凡,确实令他有几分敬佩。 洛阳的风光依旧美得迷幻,牡丹花一簇簇展露优美身姿,云高地阔,朗朗无边,只是秋意渐近。 一切似乎显得非常平静。 第十七章 宫宴(一) 洛阳的风徐徐吹着,三月的柳絮已经不见了踪影,秋意一点一滴染红了府内的枫叶。 卫玠早已经从敏阳侯府回到了自己的住宅,对于在那里发生的一切她选择暂时隐瞒卫璪。 厅内,卫璪正和舅舅王济不知在商议些什么,卫玠从府外回来之后,哥哥就变得更加神秘了。 此刻只听见王济略有些粗矿却不失温和的声音笑着道。 “皇后一个月之后将要在宫内设宴,我想你和叔宝一同随我入宫。” 卫璪有些惊异看了一眼舅舅,敛下眼底的锋芒,既而缓缓开口。 “皇后如今更加肆意妄为了,不仅放纵贾谧在京中为非作歹,又加封了族兄贾模,郭章等,委以重任,我实在担心……” “如今的太子并非皇后亲生,我更怕的是皇后会将太子除掉。”王济神色凝重,心中有些许焦虑。 卫璪还想说什么,却见卫玠在外面不知站了多久,当下示意王济,二人才停止交谈。 二人转头对着卫玠笑道:“怎么不进来。” 卫玠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镇定自若的走进来,笑得天真烂漫。 “我只是不想打扰舅舅和哥哥。” 王济之前一直在外镇守边关,回来之后又被授命巡查各州民情,今日才算真真的见过长大的卫玠。 卫玠果然长大了,竟然出落得如此明媚艳丽,眉眼处与母亲如出一辙,身形虽有些纤弱,那双眼睛却格外明丽,棱角出透露出刚毅不屈,男子气概不减。 “叔宝已经长这么大了,舅舅是不是老了……”王济慈爱祥和的看着卫玠,眼神之中投下一片爱怜之色。 “没有哦,舅舅在我心中永远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卫玠急忙摇头,立马十分讨人喜的说道。 “好了,舅舅也该回去了。”王济随即摸了摸卫玠的头,看了一眼卫璪,随即沉步离去。 夜晚,微冷的秋风席卷树桠上的秋海棠,一地秋香,空气之中浮沉着若隐若现的阴凉,属于秋的凉薄劝退了蝉鸣,宁静的院子中只有点点灯光。 卫玠坐在窗边,凝视着无边宽阔的夜空,丝绒的天空镶嵌着几枚落寞的星辰,该不该告诉哥哥,敏阳侯与司马颖暗中来往的事情呢? 她倏尔弹起身,披上一件略厚的外衣匆忙走了出去,临近哥哥卫璪的别院,卫玠微微踌躇,卫璪的院子外面四角格子内烛火照明了小径的路,卫玠将外衣紧拢,下定了决心一般,迈步走了进去。 “哥哥,我有事想与你说。”卫玠走到卫璪寝屋外面,低声道。 突然,门被打开。 卫璪着一身白色简单的寝袍,有些惊讶的看着卫玠。 卫玠走了进去,卫璪替卫玠倒了一杯热茶。 卫玠坐在四角暗红椅上,喝了一口茶,抬眼了卫璪一眼,才缓缓道:“哥哥你叮嘱我在敏阳侯府注意敏阳侯,我那日在敏阳侯的别院外面,见成都王与敏阳侯会面,不知商议着什么。” 卫玠语落。 卫璪脸色微变,秀挺的眉微微蹙起来,没想到王聿此人竟然私会亲王。 “叔宝,除此之外,王聿可还有什么其他动作。” 闻言卫玠轻轻的摇了摇头,虽然心中自己有一丝疑惑,却不敢论证自己的疑虑。 只见微暗的烛光下,卫璪垂下的眉眼略过一丝阴霾暗色,此事他需得告知豫章王殿下,让他小心提防成都王司马颖,虽然殿下如今看似偏安一隅,实则是蛰伏隐忍,也因此让他不顾一切的追随。 “叔宝,如今夜已深,你回去休息吧。”卫璪抬眼看着卫玠被烛火晕染得艳丽的侧脸,略显纤细的肩膀增添一抹柔弱的气韵,弟弟从小身体便不好,亦不知为何,弟弟的相貌越来越似女子的柔美了,不过卫璪并没有怀疑什么,只是联想弟弟的身体,倒也能解释得通了。 卫玠点了点头,开口道:“哥哥,你也早些就寝吧。” 随后便走出来卫璪的院子,夜凉风清,一抹海棠清香在空气中翻转浮沉。 卫玠心中有一丝懊恼,明明答应了敏阳侯互相保密,如今却失信于人。 或许是因为一种无形的信任感,她心中隐隐认为,王聿不会伤害她吧… 卫玠走到自己的院子里,靠在窗边,叹了一口气。 阿瑶站在门外,看着自家公子面露愁色,隐约觉得自从公子从敏阳侯府回来之后,似乎变得宁静沉着多了,无形之中也多了一丝男子的气质。 毕竟公子从小便是明目皓齿,貌似女子,太过秀美,又因为病体,无疑给了她一丝纤弱的女子气质。 卫玠不知道阿瑶此刻看着她,心中的千摇百转。 过了一会儿,卫玠略有些疲倦,吩咐了阿瑶不必伺候,自己褪去外衫,躺在床上。 心中却始终萦绕着一丝复杂之色。 一个月后 王济接了卫玠卫璪一起进了皇宫,皇后设宫宴邀请洛阳内各个诸侯王,亲信大臣,王公贵涣不少,场面十分热闹。 皇宫官道上一批批的宫娥太监,侍卫井然有序立着。 皇宫的墙高耸入云,此起彼伏的高楼巍巍峨峨,玉阁楼台迎风而立,蜿蜒的宫墙漫延幽长,卫玠跟在王济身后,为首的太监领着他们一步步走入内殿。 四下无人注意之时,不由得四处望去,这一看四周皆是穿着华丽的贵人,有贵妇,还有一些年轻的女子,大多是诸侯王的家眷,或者贵重臣子的家眷。 目光突然一顿,落在一个悠然明丽的男子身上,悠扬的阳光落在他细致明媚的面容上,面对着左右逢迎的官员,他脸上流转着淡如流水的笑意,虽显得些许疏离,但却不失礼节。王聿蓦然抬眸,恰巧的看见了远处了卫玠,心中虽有几分意外,不过面上却仍笑意未变。 卫玠急忙收回目光,老老实实的跟在王济身后,卫璪挡住了王聿探寻的目光,这才松了一口气。 终于到了殿内,各个官员按照品级纷纷入席,卫玠安静的坐在王济身后,宴席上的膳食真的是极其可口美味,精致别致的菜肴一下子就勾得卫玠口水直流。 殿内略有些嘈杂,卫玠乘人不备偷吃了几口,没想到这个苽菜居然那么辣,辣的眼泪直流。 卫玠并没有注意自己此时的囧样落入了对面端坐着的王聿眼中,他明月般的眸子不由得绽开了一抹笑意,清雅秀气的容貌惹得不少大家闺秀脸红心动。 可惜敏阳侯已经被赐婚了,为此不少容的千金小姐暗地里咬着手帕落泪呢。 除了敏阳侯姿容绝丽之外,还有一个人在京中也颇为有名,那便是卫家二子,卫玠,不过此人无官无爵,只有一副风华绝胜的容貌,身体也有几分羸弱,所以千金们只能扶额叹息了。 众人端坐好之后,只见一个身着浅色青衣的男子优雅的走入宴席,清俊秀雅的容貌,一身似泠泠月光般清冷的气息,衣袂翩然,眼波流转着一丝疏离之色,他款然入座亲王席位上,众人只觉得眼前之人满身的风华,久久不能移目。 有几个女眷小声议论。 此人便是豫章王司马炽,此人鲜少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难怪大多数人不知他是谁呢。 卫玠目光也不由得落在豫章王身上,只见他眉目清冷,目不斜视。丝毫没有被周围的嘈杂声所影响。 之后入席的是赵王司马伦,约三十岁左右,面容略微平庸,那双有些混浊的双眼折射着微微的光芒,赵王如今担任着太子太傅的职位,颇得皇后的宠信,是皇后跟前的大红人。 除此之外,还有皇后外戚,不过这席位安排的十分微妙,仅仅在豫章王之下,这到是给了一些直臣官员一些微言,虽然豫章王不事朝廷,一直深居简出不问世事,不过此时又有谁敢出声质问皇后呢。 卫玠低垂着眼帘,睫毛若翩飞的蝴蝶微微扇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殿内鸦雀无声,只见皇上和皇后在一帮宫人太监中迎了上来,皇帝身着红色绣龙爪的袍子正襟危坐,脸上笑意吟吟,皇后则是面无表情,平平无奇的眼睛里闪烁着别样的光芒,挽着高耸复杂的发髻,十二支金钗斜插着,珠光宝气,神采奕奕,一身皇后服制华贵而艳丽,外衣用织金龙凤纹加绣饰,深青色上镶朱锦边、下镶绿锦边的大带,青丝带作纽约,虽然四十有余却威严不减。 见此,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皇上万岁,皇后娘娘千岁。”浩浩荡荡的声音回响良久。 卫玠随着众人跪在地上,随后只听到皇上笑了笑。 “好了,你们起来吧。”皇上本来就不按常理出牌,说完便直接坐了下来,夹起了一块肉津津有味的吃起来,众人见怪不怪,只有贾皇后用着意味深长的目光望着远处的司马伦,波光粼粼。 第十八章 宫宴(二) 众人缓缓入席坐好,只见一群迈着款款的步伐舞女走入殿内,身着淡彩纱衣,轻悠曼丽,各个皆是玉质花容,随即殿内响起了悠扬的乐声,舞女们扬起长袖,裙琚翩翩,舞姿妖娆,身段妙丽,恍如飞花逐月。 宴席开始了之后,卫玠自从被苽菜辣哭,自然是怕了不敢多吃,她将目光落于眼前的歌舞上,偶尔抬眼看对面的王聿,不过王聿并没有将目光落在这舞蹈上,卫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没有想到是赵王司马伦。 此时王聿眼中一片幽光,细腻的皮肤如同飞花般,似染上了一丝醉意,既而用淡笑掩去眼中幽冷之色。 于此同时,皇后也时不时看向司马伦,只是并没有人察觉,不过有一人除外。 司马炽眸子半明半寐的看向皇后,似暗夜之中的曼陀罗,闪烁着无人察觉的冷色。 司马炽的席位处颇为冷清,既无其他官员的巴结奉承,也无太多人关注,他只是静静的端坐着,只是那清冷无暇的面容仍然吸引了不少大家闺秀的目光。 特别是对面那个身着浅白色衣衫的女子,她正是被司马炽所救的梁兰璧。 梁兰璧难掩心底的愉悦,因为豫章王的目光从不落在任何女子的身上。 他的冰冷,是那种从骨子里根植的冰凉,如影随形,难以靠近。 她一定要让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即使只是一眼,刹那,那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她相信即使是再冰冷的人,也有冰雪消融的时候吧。 此时殿内有许多重臣的千金开始献艺,既是为了家族,也是为了自己有一个好归宿。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臣女梁兰璧也为宴会准备了一支舞。”梁兰璧起身行礼,声音温柔大方。 “哦,你便是梁芬之女,梁兰璧。”皇后颇有兴致的问了一句,抬眸扫过梁兰璧秀美清丽的面容。 “回皇后,正是。”梁兰璧声音轻缓应答。 “既是如此,你便跳吧。”皇后点了点头,只是眸中划过一丝深沉,梁芬父女果真是命大,与她不是一条心的臣子,她不会留。 梁兰璧悄然看向司马炽,眼底闪过一丝坚毅之色,她步伐款款的走进司马炽,福了福身,眼中氤氲一抹温柔倾慕之色,缓然道。 “听闻豫章王精通音律,不知可否请豫章王殿下为臣女伴奏?”她的心跳恍若要跳出胸脯,紧张,却又充满期待。 言讫,司马炽抬起微凉的眼眸,面容清冷,殿中空气恍若凝固了起来,众人挑起好奇的目光纷纷看向他,就在众人以为他不会开口之时,他缓然回道。 “好。” 梁兰璧眼中露出感激之色,没有人知道,她为这支舞做出了多大的努力。 她的心,被一股巨大的惊喜覆盖,恍若飞上了云端。 “殿下,小女跳的是白纻曲。” 司马炽点头,随即宫人将琴抬了上来,他用修长的指尖轻轻拨动琴弦,音色清明,随即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只见梁兰璧缓缓走到殿中央,一袭白纻制成的衣衫曼妙清雅,她长袖轻舞,步伐轻盈若飞,扬眉、转袖、回旋如雪纷飞,掺掺擢手映罗衣,微微举袖耀青蛾,玉腕俱凝若云行,一步一态,美如画卷,司马炽目光微微落在此刻沉浸在舞蹈之中的女子,一抚琴,一舞,完美契合,伴随着幽幽动听琴音,众人放下酒杯,皆是目不转睛看着舞蹈。 卫玠目光也看着舞蹈,这个梁小姐真是舞姿卓然,白纻舞为现下最流行的舞蹈,先皇最爱此舞,常常命人在宫中表演,因此白纻舞就流行了起来。但是却没有人能将白纻舞跳得如此完美,饶是颇有些对梁芬不满的皇后也微微露出赞叹的目光。 梁兰璧没有错过周围人露出的赞赏目光,她的目光缓缓落在司马炽的身上,只见他抬眸与她不期而遇,梁兰璧面色微红。 一支白纻舞落了尾声,琴声停。殿内皆是惊叹赞美的声音。 “好,梁小姐舞姿曼妙卓然,本宫很喜欢,来人,将本宫珍藏的白纻舞衣赏给梁小姐。”皇后的声音惊醒了众人的沉迷的目光。 梁兰璧盈盈跪拜。 “臣女谢皇后赏赐。” 梁兰璧起身入座自己的席位,目光落在司马炽的面容上,心中默念,这支舞我是为你而跳的。 脑海中回想起那日他救了自己之时,满树的花只为这一刻而开,她知道,她的心房再也不会容下别人了。 殊不知,也是这份爱意,造成了她一生悲哀。 卫玠的目光微微垂下,突然她被一个人吸引住了,只见远处韩长深轻轻的靠着软垫,手持酒杯喝的微醉,却挡不住满目的得意之色,几个官员借机敬酒阿谀奉承着,让她更加意外的是,伺候他的是那日在柳央楼强行带走的女子,那女子面容酡红,满目春光,竟然还有许多千金小姐上前与她攀谈,哪里还有昔日的狼狈。 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王聿,那人依旧端坐着,风姿一派的优雅,细致的眉目如同微醺的晚霞一般美丽,眸子里依旧荡漾着亘古不变的笑意,却让人看不透彻,眼前仿佛隔着一层细细的薄纱一般,朦胧隐约。 卫玠默默收回打量的目光,豫章王举杯饮酒之时,细长的眸光不经意间发现了在王济身侧的卫玠。 这孩子竟然也来了。 突然一名宫女将酒洒在太子司马遹的身上,太子面容阴翳,一股怒气窜入心头,当场发难。 “死奴才没长眼睛吗,没用的东西,给本太子拖下去杖毙。” 只见那名宫女跪在地上拼命求饶,众人闻言皆望过去,不过大多事不关己,冷眼旁观热闹罢了。 皇后敛下眼皮之下的寒冷,声音凌厉道。 “太子,这名宫女罪不至死,拉出去杖责便罢了吧。” 闻言太子抬起有几分倨傲的脸,声音略微低沉的回应。 “儿臣可以饶了她,但是这双手对她已经没有什么用处。”皇后似乎有几分厌恶,摆了摆手,随即便有侍卫拖着这名宫女出了殿内,宫女撕心裂肺的吼着。 卫玠低着头,微微叹息。太子司马遹虽自幼聪慧,有其高祖父司马懿之风。但是太子这几年似乎越来越荒乱了,不仅不修德业,而且性刚奢侈残暴,听闻他在宫中摆摊切肉卖酒,并在西园销售杂货,以收其利,特别好算卦巫术,可惜皇帝就这一个儿子。 忽然,皇后喊了舅舅王济的名字,卫玠心中莫名一紧,只见皇后抬起锐利的眸子,眼底的波光似雪山上的寒潭,平淡无奇的面容挂起一抹阴柔的笑意。 “听闻,骁骑大将军与卫瓘关系匪浅,不知可有去祭拜卫瓘呢?” 闻言卫玠心头一震,爷爷。卫玠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后,只见皇后那双眼睛里藏着暗夜里的魍魉一般,下一刻就要飞跃出来撕咬人,啃食人的心血。 卫玠不由替舅舅担心,皇后分明是不怀好意要向舅舅发难。 “皇后娘娘说笑了,家父自然不可能去祭拜一个罪臣,远离都来不及呢。”只听见一个清雅出尘的声音缓然说道,众人寻声望去,只见王聿不卑不亢的站着,墨色的发丝整齐的挽起,如玉的皮肤泛着淡淡光芒,眸子漫着一抹不知深浅的笑意。 “自然是的。”王济顺着王聿的话承应下来,只是心中泛着苦涩。 见此皇后也无话可说,摆了摆手示意王济坐下,她看着王聿忽然又绽开一抹笑意。 “说起来本宫还未赐给你和伊儿贺礼呢,不如就赏赐给你一个新的府邸吧。”声音却阴沉严厉,却眼中却透露出满意之色。 众人看在眼中,毕竟王聿即将和皇后成为一家人,自然对王聿宽厚以待。 王聿垂眸微思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对着皇后婉言谢绝道。 “多谢皇后赏赐,不过臣已经住惯了旧的府邸,若是去新的府邸怕是有些许不便。” 闻言,皇后幽幽的看了他一眼,沉声应了一句。 “那便罢了吧。” 王聿缓然坐下,只不过有一个愤恨无比的目光朝他折射过来,那不是卫玠是谁。 见此,王聿只是望着她轻轻的扬了扬眉毛,一双眸子恍若春日里的湖水一般明净,淡淡的笑意如同流水般轻轻浅浅,似要流进她的心中去,卫玠遂低下头,差点被他迷惑了,这个家伙。 司马伦饮了几杯酒,似醉非醉,那目光如同凌晨的夜色一般幽沉,深浅难测,他暼过不远处太子司马遹饮酒作乐,笑得欢快无比,看着太子那副仍然不知天高地厚的傲气面容,司马伦嘴角微扬,随后举起酒杯遮住了嘴角的弧度。 皇后似乎也在注视太子司马遹,那浓妆艳抹的眉眼之处隐约露出一丝杀意,她勾起艳红的唇角,缓然饮下一杯烈酒,身旁的司马衷恍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他聚精会神的欣赏殿内的歌舞,欢快无比,皇后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之色,不过多亏了这个傻子,不然哪里有她贾南风的今天。 第十九章 洛阳惊变 晚宴已经快接近尾声,皇后兴致极好,加封了贾模散骑侍郎的官位,而且还封世族裴頠为尚书仆射,裴楷为中书令,王戎为司徒,这些人全部都是皇后的亲党。 一些刚正不阿的直臣想谏言,不过在看到一个品阶不高的官员大胆进言之后,随即便被拖出去杖毙,都纷纷噤言了,当今皇后的残暴比起太子有过之无不及。 过了一会儿,皇后有些疲倦,兴趣阑珊的看了一眼殿中的歌舞,下令宣布宴会结束,众人纷纷行礼告退。 月色朦胧似薄薄的水雾,泠泠的洒下一片月华,高楼矗立在凛冽的秋风中,凄清的月色伴随着萧瑟的秋风笼罩着洛阳城。秋意浓烈,卫玠拢紧衣襟,望着宫道上逐渐亮起星星点点光芒,卫玠突然感觉有一丝不安。 出了皇宫,坐上了回府的牛车,卫璪似乎若有所思,卫玠低着头也不知在思索什么,两兄弟都一言不发。 卫璪心中划过一丝异色,豫章王殿下心思缜密,一直以来很少露面,更不受重视,也因为如此,殿下能在波谲云诡的皇宫之中安然无恙。 皇宫 太子的寝宫,宴会之上太子饮酒过多,如今已经醉醺醺的,被宫人搀扶回宫,太子意犹未绝,又命令宫人端上美酒,此时皇后不知为何又折回太子的宫殿内,看着太子迷醉不堪的样子,眼中一抹冰冷的笑意悄然绽开,屏蔽了侍奉太子的宫人,示意身后的侍女将东西递给她,皇后看着事先写好要晋惠帝退位的文章,放在太子手侧,面色阴毒,不过却耐着性子轻声细语道。 “太子,将这个抄写完再睡吧。” 太子虽然醉得神志不清,看了一眼皇后,却神魂颠倒的执起笔写了起来,只是抄写到一半,就被醉意席卷,趴在桌上昏睡了过去。 皇后看到太子此时已经昏睡了,不由有些懊恼,此时也顾不上其他,她执起笔按照太子的字迹临摹完剩下的一半,写完,她看着手中要求惠帝退位的文章,满意的勾唇一笑。 夜里,贾南风呈上太子写的要求司马衷退位的文章送给惠帝。司马衷看了太子手书,怒不可遏。 “太子实在大胆,传朕口谕立刻处死太子。”皇帝面容阴沉,怒气冲天。 贾皇后眼看目的就要达成,皇帝身侧的张华急忙跪下,大惊失色劝阻道。 “皇上,臣认为此事还是等查明真相再做处罚也不迟啊!”因张华劝阻,皇帝眼底多了一丝犹豫,此时疑点颇多,心底也不由得有些许松动,答应了张华的请求。 皇后眼看目的将成却被张华打乱,心底不由升起一抹杀意,不过却怕拖延下去对自己不利,于是垂眸沉思了一会儿。 “皇上不如先废除太子之位,将太子关押起来。” 皇帝赞同的点了点头,于是当夜便拟了诏书,废除司马遹的太子之位,将太子囚禁于洛阳郊外金墉城。 望着这一幕,张华眼底沉淀着抹不去的忧愁之色,看着皇后略微得意的面容,心下浮现些许厌恶烦躁,再这样下去我晋灭亡指日可待了,更别提外面各地藩王纷纷拥兵自重,这皇位陛下又能坐多久呢。 翌日 敏阳侯府,初秋的日光带着一丝冷冽,枫叶如同飞花般静静的飘散着,青石板上积满了一地凄清的秋华,王聿手持一蛊清茶,斜卧在院内的软榻上,看着暗人从宫里送来的密函,线条流畅的唇勾一抹清浅的弧度,太子被废,皇后还是迫不及待的动手了。 “司马伦那边有什么动静?”王聿看向身侧的阿烈,细长的眸子暗含了一丝幽光。 “暂时没有。”阿烈低着头,声音不重不高的回复道。 王聿垂眸微微一笑,眼中深浅难测,恐怕他很快就有了。 也应该告知司马颖洛阳的风向了,让他早做准备。 另一边豫章王府,秋意里的竹林却依旧郁郁葱葱,略显萧索的风慢慢摇曳着树梢,偶尔刮落一片泛黄的竹叶,司马炽端坐在林下的丝绸软垫上,专注的抚琴。 “殿下,刚从宫内得到消息,太子昨日因醉酒写了让皇上退位的文章,已经被废了太子之位,如今被关押了起来。”来人匆忙惊喜的禀报道,却见此刻司马炽平静如水,看不出丝毫的息怒。 “好了,本王知道了。”司马炽继续弹奏着琴,委婉连绵的琴声如山谷之中流动的泉水一般流泄,带着清冷凄清之意,他清明的双眸微瞑。 “下一刻司马伦必会有所动,我们…就慢慢看戏吧。”琴声忽停,他缓然睁开双眸,冷如微雪的声音似从很幽远的地方传来。 身后的黑衣男子唇角也勾起了一抹得意之色,殿下看似不问世事,实则朝中动向却一清二楚,那个位置本应该属于此刻的殿下的。 卫府 “哥哥你知道吗,听说太子被废了。”卫玠正和卫璪用早膳,一边舀了几口清粥送进嘴里,一只手拿着清煮蛋拨壳,略有些担忧的道。 “听说是醉酒写了让皇上退位的文章,皇上十分愤怒,如今被关押了起来。”卫璪脸色平静,象征性的吃了几口米汤。 “太子性子残暴,虽几分聪颖,但却不适合为君王。”卫璪顿了顿,眼底露出一抹古怪之色。抬眸看向卫玠,随即敛去眼中怪异换上一抹平静温和之色。 “哥哥小心祸从口出。”卫玠目光微沉,急忙提醒卫璪,想起昨日在宴会之上王聿频繁看向司马伦,看来接下来还会有大事发生,司马伦得皇后信赖,但如果司马伦也想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那后果不堪设想,可是如今又有谁能救废太子呢。 卫玠微思,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皇宫 这几日以来赵王忽然频繁入宫觐见皇后,有时一日两次,二人在殿内不知在商讨些什么。 今日在朝上皇后突然将守卫皇宫的禁军的权利给了司马伦,掌握了守卫皇宫的禁军。司马伦惊喜万分,急忙跪地谢恩。 赵王府,司马伦正安然的听着新晋的歌妓唱小曲,案上摆满美酒佳肴,怀中还搂了一位姿色甚佳的女子,喝酒作乐,与美人调笑自在快活。 不一会儿一名身着青缎锦衣的青年男子走了进去。 赵王一看是孙秀,立马让歌妓美人退下。 孙秀行礼之后,思索片刻道。 “殿下,如今正是推翻皇后党羽的关键时刻,我们必须在皇后人心未稳一举除掉她。” “你说得对,不过此时太子被关押在金墉城,我们应该先将太子救出来。”司马伦点了点头,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扶持太子上位。 孙秀听闻,眉头一皱,摇了摇头。“废太子聪明过人,若复位,将亲近贤人,我等人必不受重用。”孙秀目光微沉,一双鹰眼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殿下向来被认为是贾皇后一党,即使救了太子,太子也不会嘉赏我们,救太子是自取其祸。” 赵王被点醒,追问道:“依你看来我们下一步应该如何做?” 孙秀敛下深沉的目光,笑了笑。 “让贾南风先杀了太子再动手为太子报仇,如此岂不名正言顺。” 远在邺城 夜色沉沉,暗香浮动,珠帘清垂,司马颖微微勾唇,清俊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勾人的笑意,惹得身畔的美人娇羞不已。 “启禀殿下,洛阳传来书信。”厉邱伟候在门外。 司马颖抬手示意美人退下,声音平静道。 “进来。” 厉邱伟走进来行了行礼,将书信呈给司马颖。 司马颖打开一阅,顿时面色一喜,太子竟然被废了,贾南风这个蠢货以为废掉太子她的后位就会稳固,愚不可及。 不过此刻他最怕的是司马伦如果有狼子野心,意图登上皇位,那必然会给他一个促手不及,不过既然上天给了他机会,洛阳之行势在必行。 月亮隐匿入了云层,风无端吹落了满枝的繁花,青石板上落叶堆积,徒添几分萧瑟之意。 金墉城 一夜梦醒,醉意消去,司马遹才知道自己的太子之位竟然被废了,且现在连面见父皇的机会都没有。 贾南风这个毒妇竟然如此大胆,竟然算计陷害他,最让他绝望的是父皇这个痴儿一直任凭她摆布。 他是被陷害的,可如今还有谁能够替他申冤,司马遹内心局促不安,父皇就他一个儿子,一定不会杀他的! 相比洛阳行宫的奢侈华丽,这里显得落魄非常,司马遹难以适应,毕竟是养尊处优的太子爷,虽然已经被废了,但是宫女内侍们却不敢怠慢他,只是他仍然不满意。 “本宫虽然被废,但父皇只有本宫这一个儿子,你们胆敢怠慢,小心你们的狗头。”司马遹怒气冲冲,将一桌菜踢翻。 废太子性格古怪,众人敢怒不敢言,默默将这一桌菜收拾起来,又重新给他准备。 司马遹神色阴翳,饭菜虽然不满意,但是抵挡不住饥饿,随意吃了几口就匆匆放下了。 “依你们所见,本宫还有没有翻身之地?”司马遹面色平静,声音却阴柔无比。 他目光微微扫过众人,众人心惊胆颤。 “殿下吉人天相,一定会有翻身之日。”众人急忙向他磕头,只怕触到太子的逆鳞,免不了一顿毒打。 第二十章 太子之死 秋意如落日余晖一点一点褪散,枫叶落尽,雪花如同一只只白蝶在湿冷的空气中尽情飞舞,雪中寖染出一道道血色妖娆的绯红,刹那间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 一片轻薄的雪花宛转的飘落于卫玠的手上,转瞬即化。 新的一年已经来临了,望眼过去天与地共一色,磅礴壮阔,幽远而孤寂。 卫玠披着狐裘斗篷看着那满天的飞雪,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浮现王聿那一双宛若明月般清明的眸子,还有那一抹淡如流水的笑意,她眼中蓦地划过一丝狡猾之色。 她开始动手刨雪,过了一会儿便堆成一个小雪球,堆砌好雪人的身体之后,将头安上去,然后用黑色的石子弄成眼睛镶嵌上去,雪人胳膊歪歪扭扭的,远远看过去十分滑稽,随后用枯木枝在雪人的肚皮写了王聿的名字。 看完自己的杰作卫玠满意一笑。 “叔宝。”一声低沉宠溺的声音忽然从长廊上传来,卫玠面色一喜,急忙转过身去,只见身着一席淡青锦缎官服的卫璪正面露笑意的看着她。 突然她目光暼到哥哥身侧姿容夺目的王聿,他眸子中依然荡漾着如同飞花飘落湖面的柔软笑意,轮廓秀丽清明,似抿非抿的薄唇泛着淡淡的橘色,二人慢慢的走了过来。 “外面那么冷,小心的着凉。”卫璪眉头一皱,眼中露出担忧之色。 王聿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个歪扭丑陋的雪人身上,眼中的笑意头一次出现了裂痕,特别是雪人肚皮上写着王聿二字。 卫玠没想到王聿竟然也会来卫府,心中不由慌张起来,卫璪也看到了地上的雪人,脸色一变。 “敏阳侯千万不要怪罪,我弟弟不懂事。”卫璪眼神示意卫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胆。 王聿唇角勾起一丝戏谑的弧度,目光淡淡的扫过卫玠略显紧张的面容。 “我自然是不会怪罪他的,只是……卫二郎既然这么喜欢堆雪,不如就替本侯在院子里砌上一百个雪人吧。” 闻言,卫玠面色一僵,眼中笑意凝结,一百个雪人,他是想要把她累死吗。 “我一定会好好的为您堆好这一百个雪人!”卫玠咬牙切齿的回应道,心中懊恼无比,这个家伙,早知道就不招惹他了。 皇宫 矗立在风雪之中的楼阁显得孤清而遥远,贝阙珠宫,气贯长虹,朱甍碧瓦之上积满冬日白雪。 建始殿 皇后正不厌其烦的批阅着各个大臣送上来的奏折,无非是请求皇帝释放废太子云云。 宫人将炭火放置殿内,只见司马伦避开所有宫人悄然走到皇后的身侧,抬起手轻轻的按压着她疲惫的头部,皇后一惊,急忙抬起头,只见司马伦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和关怀之色。 “皇后娘娘也要注意休息。” 闻言皇后面色一柔,抿了抿唇角,轻轻笑道。 “你怎么来了?” 司马伦略显清秀的面容露出一丝担忧之色,欲言又止。 “臣听闻废太子被囚禁在金墉城内,日日谩骂诅咒皇后,说您……生不出孩子,必定会放他出来。” 言讫,皇后眼中露出如暴雨来临前的阴沉森暗,望着桌上铺陈的奏章,嘴角微微勾出一抹阴毒的弧度。 “放心,他不会有出来的那天,因为,他没有明天了。”皇后一字一句的说道。 闻言司马伦低垂的双眸迅速飞窜上一抹得意之色,废太子死定了。 金墉城 阴风朔朔的夜,摇曳的枯枝禁不住吹打折断了一地,忽明忽暗的烛火,只见三个太监步伐疾疾的走入废太子的寝宫,此时废太子内心正在焦急万分之中,见有宫中太监进来,眼中不由露出喜色,以为是来宣读释放他的懿旨。 太监命人拿住废太子,念了手中的圣旨,奉天承运,惠帝诏曰,太子失真失德,意欲篡位,赐死。 太子面露惊恐之色,急着挣扎,这怎么可能呢,一定是贾南风那个毒妇。 太监端起金屑酒,灌入太子口中,不一会儿,太子便口吐鲜血而亡了。 这一夜似乎意外的漫长,无穷无尽的寒风呼啸着,当负责送太子膳食的宫人将饭食送来之时,只见太子倒在地上,面色青紫,身体冰凉,已然断了呼吸。 很快太子死亡的消息传到了宫中。众臣在朝上议论纷纷,有的痛哭流泪,悲切万分,有的面露哀色,惋惜太子年少薄命,只见一位面色严肃的臣子出列。 “皇上,太子之死,请皇上彻查是何人所为!” 众人之中,王聿平日极为慵懒的青丝整齐挽起,眉目细致明丽,秀雅出尘的面容平静无波,唯有微微挑起的唇角透出一丝凉色。 紧接着孙秀也出列,垂下的眼眸闪过得意之色。 “皇上,废太子惨遭杀害,我等心痛万分,一定要查出是何人所为。” 随后越来越多的臣子请求彻查此事,眼中皆是怒意。 皇后心中冰冷如雪,脸上却满是痛心悲戚之色。 “朕已经知晓了,好了退朝吧。”皇上甩了甩衣袖,怒气冲冲的下了朝。 留下殿内众人面面相觑,皆叹息。 赵王府 夜色沉沉,白雪霏霏。司马伦极为低调的召唤了孙秀前来,令宫人摆上美酒,二人对饮而坐。 “殿下,如今只要扳倒贾皇后一党,您离那个位置就不远了。”孙秀饮完一杯酒,眼中满是敬佩之意。 “你也功不可没啊。”司马伦喝得微醉,拍了拍孙秀的肩膀,二人之间并没有繁文缛节的君臣之礼。 过了几日 司马伦悄然入宫面见皇上,此刻靠在金丝软榻上的皇帝焦头烂额,直接宣了赵王进来。 “皇叔前来见朕又是所谓何事?”皇帝抬了抬眼皮,略有些疲惫道。 “启奏皇上,臣已查明废太子之事乃皇后所为,这是皇后私自处死废太子的诏书,请皇上过目。”说罢,将手中的诏书呈给皇帝。 看完诏书,皇帝面色一变,脸上露出古怪之色。 “此事还需再查,赵王你先退下吧。” “皇上,证据已经确凿,为何不下下令捉拿皇后……”司马伦追问。 “下去吧。”皇帝显然不想再多说。 夜里,孙秀与司马伦在府中议事。 孙秀知晓皇帝的态度之后,思考了片刻,开口道。 “殿下,皇帝惧怕皇后一党,根本不敢拿贾后怎么样,我们必须狠下心来,只要拿到皇上处死贾后诏书即可,至于如何获得,倒也不必得到皇帝亲自下诏。” “且殿下可以鼓动司马遹旧部大臣威胁皇帝废了贾南风,皇帝虽然愚笨呆傻,但身边的张秀等人早就看不过贾南风此人胡作非为,狠毒无情的作风,必要之时,若能让齐王司马囧加入废除皇后的队伍之中,贾南风绝无活路可言。” 言及此,司马伦已然明白孙秀的意思了。二人对视一笑,皇帝这个废物,胆小不成事,那么就由他来代行天令。 二人合计之后,痛饮数杯酒,酒后司马伦赏孙秀数十个美人,孙秀连忙谢恩。 寒风疾烈的卷过干枯的枝条,断裂枯枝掉落被白雪覆盖,长夜幽幽,狂风不止。 贾府 此刻贾谧脸上的笑意无法隐藏,看着手下传递来的消息,姑姑终于将司马遹除掉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让人振奋。 “映映,来我身边坐下。”只见楼映映笑靥似娇花,她步伐款款的走到贾谧身侧坐下,垂下温婉而秀丽的面容闪过难以察觉的古怪笑意。 “夫君,可有什么喜事?”她抬眸,好奇问道。 闻言贾谧抬手轻轻点过她翘挺的琼鼻,将她搂在怀中,声音洪亮却难掩温柔。 “太子死了,映映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值得开心的事情啊。” 楼映映微微一愣,太子司马遹死了,她掩去眼中的惊异阴暗之色,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 “太子不是皇上唯一的儿子吗,如今他死了,皇上岂不是后继无人?” 贾谧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抚了抚楼映映的秀发,笑着道:“太子死了,不是还有皇后吗,皇后虽然无子,可是,贾家有子。” 贾谧眼中难掩炽烈的野心,他轻然的叹息,也许那个位置,他也能够触及…… 事到如今楼映映已经将贾谧的心思猜透,贾谧胆大包天,看来她必须将此事设法传递给侯爷。 “此来贾家地位必然越发稳定,夫君官位亦可更上一层楼,映映在此恭祝夫君了。”楼映映声音娇柔温雅,细听不难听出其中的一丝冷嘲之意。 回到房中,楼映映一反常态将左右侍奉的侍女一一屏蔽,她坐在梳妆台前,眼中竟然浮现一丝迷惘恍惚之色,两年来,贾谧对她极致宠爱,几乎是有求必应,除了无法应允正房夫人的位置之外,几乎事事顺从她心,虽然她的孩子没有保留下来,但贾谧却未曾冷落过她。 楼映映,这样一个男子,你真的忍心将他推向死亡之地吗? 一丝不忍的动容悄然占据她的内心,紧接着,她眼前又浮现侯爷将她从青楼之中救出来,教她习文读书的场景,而她为了报答侯爷,自愿在柳央楼中做侯爷的眼线,潜伏在贾谧身边。 楼映映,你不该忘记侯爷的恩德。 思及此,她的手指慢慢握紧手中的密折,起身将密折系在信鸽的腿上,将它抛飞,见信鸽陷入无边暗夜之中不见了踪影,她才冷然的关上窗。 第二十一章 司马伦之乱 敏阳侯府 梅花树下,日光清浅不一的懒懒洒下一片光辉,王聿目光正慵懒无限的落在远处正在努力堆雪人的卫玠身上,一片绯红的花瓣翩然的落在他的肩上,少年的面容似刚刚冒出水面的芙蓉花一般清雅绝丽,一双狭长的眸子似潺潺流动的湖水汇聚而成的一抹蓝,深浅难测,优雅从容的气质仿佛深深刻入骨髓之中,远远望去似一幅华丽优美的画卷。 卫玠欲哭无泪,如果不招惹王聿这个有仇必报的人,她此刻一定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做着美梦,思及此心中气愤难平,抬头望向远处悠哉悠哉的王聿,恨恨的瞪了一眼。 王聿仿佛瞧不见她此刻仇恨的目光一样,悠然的喝了一口清茶,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 卫玠一看心中就更加不爽了,手越发用力,一双洁白纤细的手与那白雪交相辉映,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是雪还是她的手,忙活了这么久也不过弄了七八个雪人,不过大哥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来呢。 王聿仿佛知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一样,淡橘色轻薄的唇角轻轻上扬,漫不经心的抛下一句令卫玠绝望的话。 “听说山简唤了卫璪去了他的府上,今日怕是不会来了。” 言讫,卫玠霍的一下站起来,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王聿这个可恶的家伙。 “算了,这雪人就不用堆了……”王聿眸中划过一抹趣味的笑意,故意顿了顿。“你就帮本侯端茶倒水吧。” 他微微侧过身,命令阿烈送来平日里处理的公务。 “当真。”卫玠仿佛活了过来,惊喜万分的朝他奔来。 王聿微微一愣,日光下,少年一张俏丽的脸庞被风吹得微微红润,白皙细腻的皮肤泛着淡淡的光泽,秀丽的轮廓竟然比女子还秀丽几分。冬日的白雪仿佛消融在她那明媚的笑容里,王聿的心微微一动,如若他是个女子,那该有多美…… 蓦然,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他竟然对他的表弟……随后面色逐渐恢复平静,他的目光瞥向远处的雪景,淡淡道。 “你就站着吧。” 卫玠惊喜的点了点头,拿起茶壶替他添了一些茶水。 王聿翻开手际的书折持起笔悠然洒下几行字,随后微微倾斜身体,余光暼过此刻精神满满的卫玠。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聿仿佛有处理不完的公务一样,不知疲倦的饮下一杯茶又继续,卫玠困意袭上心头,眼皮一会闭一会儿又合,煞是有趣。 “倒茶…”王聿轻轻一喊,却见卫玠已经靠在一侧的椅子低着头睡着了。 王聿唇角扯出一丝无奈,起身走到她身旁俯身抱起熟睡的卫玠,肢体相碰的一瞬间,他心头微微一动,她均匀的呼吸声扑在他脸畔,若隐若现的清幽香气扑在他鼻尖,怀中的人儿轻盈柔软,男子的身体怎么会这么轻盈啊…… 突然她低低的呓语着什么。他靠近她想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王聿……哼……就会使唤我……” “我为什么会遇见他这么可恶的家伙……我太惨了……” 王聿听清楚她的话之后,泛着淡淡蓝色光芒的眸子微微闪过一丝浓浓的笑意,清寒的日光似乎格外柔和了起来。 皇宫 巍峨的宫殿此起彼伏,厚厚的云层洒下一片阴暗,宫道上残雪微溶,玉阁楼台宫人来来往往,步伐匆匆。 司马伦、孙秀二人同时入宫面见了皇帝,如今掌管禁军权利掌握在他司马伦手中。 御书房内,只见他冷冷的看了一眼有些惊慌的皇帝司马衷,厉声命令禁军围住了御书房,将皇帝圈禁住,随后与孙秀等人带着部分禁军去了皇后的宫殿。 皇后此刻正慵懒的靠在丝绸锦缎制成软榻上,想到那个贱人生的孩子终于死了,不由得发声大笑起来,殿中炭火烧的火烈,空气之中暖洋洋的,见司马伦走了进来,她唇角勾起一丝柔软的笑意。 “阿伦……” 突然她目光落在司马伦身后的孙秀,还有那一排排禁军,目光微变。 “你们!” 司马伦只是慢悠悠的走向皇后,眼中笑意逐渐变冷。 “皇后杀害太子,罪不可赦,贬为庶人,立刻将皇后拿下。” 皇后大惊失色,看着眼前这个冷酷无情的男子,目光扫过大殿内禁军冷冷说道:“你们敢!” 司马伦似乎懒得再看一眼她那显得狰狞万分的面容,将诏书高举旗帜,见此,众人不再犹豫,立即上前拿住了皇后。 “司马伦,你这个薄情寡义的人,你不得好死……”皇后恍若发了风一般,眼中猩红,咒骂着。 皇后被人押了下去,一路骂声不断。已经没有了皇后该有的威仪。 孙秀上前一步问道:“殿下,那皇后宫中的人应该怎么处置?” 司马伦闭了闭眼,沉声道:“杀。” 一日之间皇宫内风云剧变,司马伦控制了整个皇宫。 豫章王府 司马炽正优雅的坐在软榻上,茶水微沸,他殷红的唇角携着一丝凉意,宫中密报,皇后被贬为庶人,司马衷被囚禁,司马伦控制了整个皇宫。 “司马伦真是胆大包天。”身后的黑衣男子冷冷的哼了一声,眼中充满轻蔑之色,司马伦这个小人竟然挟天子以令诸侯。 “坐山观虎斗岂不妙哉。”司马炽清浅一笑,只是手指微微用力握住茶杯,幽深的眸子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冷意。 朝堂上肃穆庄严,司马伦手上拿着诏书,目光森然的落在下首的众臣身上,贾家已经倒台,贾皇后党羽贾模,贾谧等人此刻战战兢兢的。 “应天瞬时,受兹民命,张华,裴頠,裴楷,贾模,贾谧,王戎等人蓄意谋杀太子,处以死刑。” 不顾六人狼狈跪地求饶的场景,司马伦直接命令侍卫将他们拖了出去,声音哀惨久绝。 随后司马伦漫不经心念了十几个人的名字将其免职,众人额际冷汗直流。 司马伦甩了甩衣袖,冷暼了一眼司马越,那目光凌厉而深沉,眼中似有深意。 司马衷战战兢兢的坐在龙椅上,敢怒不敢言。 王聿平静的面容恍若无波无纹的湖水,眼波流转着如寒冰的冷冽之色,他的目光落在此刻高高在上的司马伦身上,又移转到司马越身上,薄唇却悠然扬起一个不深不浅的弧度。 也许会越来越热闹呢。 金墉城 窗外残雪积压在屋檐,冷风呼啸,西风卷残帘,贾南风如同丧家之犬的坐在地上,发髻凌乱,扒去了皇后的服制,往日华贵皆无所存,那双凌厉的眼睛略显呆滞,一丝泪光隐约闪烁。 难道这就是她最后的归宿吗?想她贾南风风风光光十年,竟一朝落得一败涂地的下场。 贾南风环顾四周,破落不堪的幕帘被寒风卷起来,暗夜沉沉,外面早已光秃的树枝在风刮动下,树枝化作利爪,在幽幽的夜色下显得十分渗人。 贾南风不由拢了拢衣襟,她一定会出去的!一定会! 东海王府 司马越站在书房内,回想朝堂上司马伦给他的警告之意,不由面色微阴,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直在忍受司马伦的目中无人。 他司马越的才华,口碑,能力哪一样不在司马伦之上,如今却要受限于司马伦,一想到此处,司马越心中恨意丛生,这种恨意与忌惮从少年时期就已经开始扎根而蓬勃发展了。 不过,如今司马伦已经掌握了朝政大权,他不能冒动,凡事还得从长计议。 卫玠睡了几个时辰,王聿无奈只好将她抱着送回卫府,护卫开了府邸的大门,卫璪急忙走过来,见王聿怀中抱着卫玠,心中松了一口气,目光在王聿脸上掠过,随后连忙道。 “多谢敏阳侯送家弟回府。” 王聿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充满低沉性感的声音从他口中溢出。 “不用客气,不过,卫璪兄有必要如此提防我吗?” 卫璪垂下眼帘,声音平静如初。 “敏阳侯想多了。” 王聿似笑非笑的望了卫璪一眼,语气慵懒的嫌弃道。 “卫玠看似瘦小,实则太重了,你怎么还不抱走。” 语一落,卫璪嘴角微微一抽,伸手抱着被嫌弃的弟弟,腹诽道,弟弟根本就没有重量好不好,这体态轻盈堪比女子。 却见王聿已经转身离去了,卫玠在卫璪胸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熟睡,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嫌弃的事情。 卫璪将弟弟抱回院子,放平在床上伸手替他将被子盖好,他看着卫玠安眠的面容,目光闪过一丝忧色。 卫璪坐在床边,良久才离去。 卫玠却还在睡梦之中,嘴唇微微抿成一个弯曲的弧度,看来是个美梦。 卫璪却难以入眠,殿下一直让他小心提防王聿,卫璪其实并不明白王聿对殿下有何威胁之处,他利用了自己的弟弟,弟弟一直生活在他的庇佑之下,一定未曾想到他疼爱他的哥哥有一朝也会利用他吧。 卫璪轻轻闭上眼睛,这一切皆是为了大局着想,一切都是为了殿下的大业。 做出一点牺牲根本不算什么,即使那是自己的亲弟弟。 卫璪在心中默默说服自己,眼角却流泄出一抹忧伤之色。 他从今以后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弟弟受到任何伤害,也绝对不再利用弟弟,绝对不会! 卫璪清雅的面容浮动坚定之色,不过今夜却注定无眠。 夜幽沉而漫长,无边无际的雪洋洋洒洒而下,冰冷而残酷。 第二十二章 刘和 风雪初霁,白日里流云浮动斜渗出一缕微弱的阳光,院里梨花枝上落满残雪,东风点出一排排妖娆绯红色,皇宫波谲云诡,暗潮汹涌不断,而卫府却宁静无波。 得知昨日竟然是王聿亲自抱着他回来的,一想到此处卫玠面色略显尴尬,幸好他没有怪罪她。 厅内,卫玠心不在焉的喝着米粥,抬眸见卫璪似面有忧色,清俊的面容亦有几分憔悴,面前的食物几乎没动。 “大哥你怎么了?”卫玠疑惑道。 卫璪蓦然回过神,温雅的面容似陇上一层薄雾,眉宇间萦绕着愁色,他叹了叹息:“听闻赵王司马伦私自掉禁军控制了皇宫,皇后已经被废,原本大仇得报我应该会开心的,可是司马伦一党却德行低下,我听闻他放任手下欺压百姓,搜刮钱财软膏,看不顺眼的官员直接免官,如今朝中人人自危。” 卫璪说到这里,心不由微微一动,若是殿下坐上那个位置…该多好。 闻言,卫玠微微一愣,垂下眼帘,眼中闪过一丝不明之色。 “那哥哥认为谁最适合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卫璪幽然如墨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起身望了望天际的浮云,低声笑道。 “在哥哥的心中,只要能让国家繁荣,百姓安居乐业,谁坐上都无所谓。” 忽然门口有下人禀报道:“卫大公子,豫章王殿下邀请您一同去孙楚楼饮酒。” 闻言卫璪微微一喜,点了点头,叮嘱了卫玠几句,便随着那人一同出了卫府。 卫玠看着哥哥一扫之前的忧愁,不由有些纳闷,却隐约又知道些什么。 听闻今日贾家几百人将被游街示众,父亲祖父的仇得报,也许她该去看看仇人惨败的下场。 宽阔的街道两侧站满了平民百姓,游行的队伍浩浩荡荡,水泄不通,贾家女眷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狼狈不堪。 韩长伊亦在其中,此刻她目光涣散,昔日完美的容颜苍白无色,身为贾家嫡女,被贬为官妓,任朝中权贵亵玩,这是怎样悲惨的下场。 此刻卫玠正坐在一家酒楼之上,透过窗口目光望着那些游行的马车,眸光幽远而复杂。 “小子,没带钱也敢在爷这里吃霸王餐。”突然一个饱含怒火的声音传来。 卫玠微微一惊,移步走到门口,只见楼下一个身着白衫的青年略显无措,青年相貌颇佳,唇红齿白,仪表俊雅,不过此时白皙的面容露出几抹窘迫之色。 只见那掌柜咄咄逼人,周围的客人看着热闹,丝毫没有解围之意。 卫玠倚在栏杆上,看着那少年有些于心不忍,于是打断那来势汹汹的掌柜。 “这饭钱我替他付了,算我帐上” 闻言掌柜冷哼了一声,瞪了白衣男子一眼,不再为难他,不过卫璪要是知晓弟弟多管闲事怕是又要啰嗦个不停。 卫玠看了那少年一眼,朝他点了点头,随后便进了雅间内。 刚坐下,只见少年也跟着进来了,他显得有些腼腆,隽秀的面容颇有几分书生的气息,卫玠微微扫过他的面容,只觉得他那双眼睛让她有几分熟悉之感,他的眸子深邃如墨,泛着如同月光般的幽光。 白衫男子轻轻开口道:“多谢公子相助,在下出府太急竟然忘记带银钱,实在惭愧。” 闻言卫玠朝他淡淡一笑,眼中闪过狡黠之色。 “没关系,反正花的是我大哥的钱。” 听她说完,白衫男子那双灰墨色的眸子似幽深碧玉的湖水透着某种深沉难测,他如月下芙蓉般清雅的面容蓦然一笑。 “在下刘和,字玄泰,不知公子名讳?” “卫玠,字叔宝。” 卫玠坦诚相待,一张极具艳丽秀美的容颜泛着淡淡的笑意,一下子让刘和十分有好感。 “不知家住何处,我回府之后命人将银两还给卫玠公子。” 卫玠喝了一口茶,轻轻的扬了扬下巴,碎发滑落至她的额际,纤细美丽的脖颈上掉落一根调皮的发丝,阳光微照,整个人美丽绝伦。 “城北卫府。” 刘和微微一愣,随后才缓过神来,心中有些懊恼,竟然…看一个男子看入神了。 卫玠微微转过头望向窗外,游行的车队如一条长龙,刘和目光也随着她看向窗外,目光落在贾家罪犯的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幽冷之色。 父亲在朝中处处受限于贾家,如今贾家这个眼中钉终于除去了。 刘和那双似琉璃般的灰墨色眸子闪过几分快意,只是一会儿那抹神色就消逝不见了,又变成了那个羞涩腼腆的刘和。 卫玠注视着窗外大道中渐行渐远的游行马车,丝毫没有注意刘和的神色。 “玄泰兄,我先走了。”卫玠该看的都看完了,回过眸对着刘和轻轻一道,起身走到门口,突然又想到什么,回头扬起笑容道:“钱就不用还了。” 少年的面容似刚刚冒出水的芙蓉花那般艳丽明媚,一缕如清晨露珠般清澈明亮的笑意静静的绽放着光芒,如同山涧清泉潺潺流入他的心中,驱散了他心中阴翳与暗淡。 刘和微微一愣,随后才回过神来,却见少年已经转身走了。 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在心中缓缓流淌而过,似幽夜之中第一缕清澈的月光照在幽沉漆黑的大地上,明亮而温柔。 路上卫玠想到刘和那张羞涩腼腆的脸庞,心中竟然觉得有些有趣,毕竟在她身边的人,大哥,王聿,还有只见过几面的豫章王,都是极其出色稳重的男子,这会儿冷不防遇到刘和这样沉默腼腆的不由觉得十分新奇。 卫玠走后,刘和缓缓的走到卫玠刚才坐过的椅子旁,目光落在卫玠刚才喝茶用过的杯子,他伸出手微微抚摸杯身。 “大公子。”只见门口出现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男子浓眉剑眸颇有几分威严的气息。 “走吧。”刘和微微垂下眼帘,低沉的声音似乎有几分阴翳。 男子似乎并不意外刘和的态度,毕竟公子生性多疑,猜忌无度,只有那个人才能让公子信任,除此之外,他只相信自己。 卫玠溜回府,颇有几分做贼的心虚。 哥哥应该没那么快回来吧。 “去哪里了?”突然一个冷冽的声音从后背传来,卫玠身体微微顿住,僵硬的转过头,只见卫璪那张略显冷淡的脸。 “我随便出去逛逛……”卫玠结结巴巴的应道。 卫玠答应过卫璪这段日子暂时不要出府,只是她拿来当耳边风。 卫璪似无奈的叹了口气,对自己的弟弟始终无法严厉起来。 “下次不许再私自跑出去了,毕竟现下洛阳动荡不安,若是你遭遇什么意外,我要如何跟父亲交代……”卫璪嘴巴闭闭合合,话如流水般倾泄,卫玠嘴角微微抽搐,趁他不注意溜蹿进了房间。 卫璪缓过神来只见面前没了人影,不由得扶额叹息。 落日西沉,徒留下一道道琥珀色的夕阳,呈现出微醺醉人的迷离绚烂,远山半明半寐,微风轻抚树枝发出稀稀疏疏的声响,卫玠倚在院子的围栏上,轻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地下的一只白色的小猫。 这是哪里来的小猫,只见白猫发出喵喵的叫唤声,眼睛露出可怜兮兮的神色,像是向她乞食。 卫玠从屋内找出一点吃的,急忙走下楼梯,那小猫乖巧的坐在地上,卫玠将吃的放在它面前,它小心翼翼的吃了起来,不知道是谁家的猫。 “不知道你的主人是谁,一定饿坏了吧。”卫玠伸出手揉了揉它的耳朵。 “在你没有找到自己的主人之前,不如就留在我这里吧,叫你什么好呢。”卫玠一边抚摸着猫咪的头,一边将它抱起来,若有所思的看着它,忽得绽放笑靥:“就叫你阿瑞吧。” 语落阿瑞轻轻的伸出爪子蹭了蹭卫玠的胸膛,软萌软萌的,逗得卫玠直笑。 刘府 亭台轩榭,冰花熌灼,中间一处池塘涌出的泉水已经被冻结成一面镜面,梨花瓣似的白雪点缀着周围山石,旖旎出一片冬日光景。 只见一个身着青绿色官袍的中年男子缓缓走进厅内,脸色似乎有些阴沉。 下人急忙奉茶递上,男子喝了口茶,沉声问道。 “大公子呢?” 只见一个侍女低着头急忙回复道。 “方才大公子已经回来了,不过……”侍女还没说完,男子眼中露出一丝深沉之色,抿了抿嘴,脸上似乎有一丝不满,声音凌厉问道。 “是不是又去他舅舅那里了?” 侍女点了点头,言讫,见将军面容似乎笼上一丝阴云,侍女急忙垂下头。 “将军回来了。”只听见一道充满关切的温柔声音缓缓传来,男子脸色才微微软下来。 只见门口一个身着浅蓝色华服的女子优雅走来,女子面容颇有异域风情,眉密而不浓,一双含情脉脉的水眸闪动着泠泠波光,唇红齿白,浅棕色的头发挽成一个精致的缓鬓倾髻,珠钗斜缀,流珠轻垂,雍容华贵,美丽非凡。 呼延氏缓缓走到刘渊面前,笑容如花。 “将军何故发火?” 刘渊示意她坐下,叹了口气,公子和性格虽然古怪,但是确是自己与爱妻生的长子。 “夫人,玄泰整日都呆在你弟弟那里,而且从小就只亲近他舅舅,这叫我着实有些担忧。”刘渊看着呼延氏,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忧虑。 呼延氏自然知道自己的儿子秉性怪异,亲近舅舅却不亲近自己的父亲,作为母亲的她也曾多次劝诫过玄泰,可惜,他根本不听,还与她说舅舅与他是一家人,这倒是让呼延氏说不出反驳的话了。 “将军,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如果玄泰娶亲了,或许可以改变他的性子。”呼延氏看了刘渊略显忧愁的脸容,轻轻说出自己的想法,让自己的儿子收收心,也为他的将来做打算。 第二十三章 往事 残雪融尽,流莺轻啼,拂提杨柳醉春烟,河畔上游人如织,洛阳街头一排排嫩绿的梧桐树盎然生姿,浅金色的阳光倾洒而下,放眼望去,随处可见的客栈、典当行、茶肆、古玩店、香烛铺、酒楼、画舫、杂货铺鳞次栉比,五花八门。 敏阳侯府 只见一个身着浅青色长袍的男子站立在庭内,他悠然望着庭外郁郁葱葱的绿竹,眸光幽远,脸容漪漪如玉,秀颜雪姿,雅然如画。 阿烈伫立在庭外,主子已经六日未曾上早朝了,因司马伦的迁怒,主子现在只有一个侯爷的头衔,可奇怪的是,主子这些日子以来神色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了。 “禀报侯爷,方才豫章王府的人派人来说,豫章王殿下仰慕您已久,想邀请您去府邸作客。” “哦?那他还邀请了谁?”王聿回过头来,一抹绮丽的笑容微微绽开,可却无一丝喜悦之意 “还有王济将军。”阿烈微微一愣。自从侯爷回来之后,王济将军似乎对侯爷冷淡许多。 豫章王府 修剪整齐的花丛在阳光下泛着浅浅的光芒,绿竹青葱,昂首挺立的迎风摇动,身着白衫的男子悠然坐在庭内,茶香浮动,司马炽隽秀似玉的面容闪过浅浅笑意。 “参见殿下。”王聿与王济走入雅庭内,二人颔首行礼,王聿平静的面孔轻轻垂下,看不见神色。 “免礼。”司马炽目光落在王聿的身上,心中泛过一丝异色,敏阳侯似乎对他有疏远之意。 “听说敏阳侯诗词颇佳,今日特邀请前来赏诗词,你们不必拘谨。” 王聿面色平静,只是嘴角微微露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可那张面容却好似盛开的牡丹吐露着清艳雅丽之色。 “王聿之才哪里比得上殿下。” 司马炽抬眸望了王聿一眼,轻轻摆手示意侍女端上茶水,文墨纸笔俱全。 王聿优雅坐下,眉眼处却浮动一丝冰冷之色。 他轻轻执起笔,落笔于白纸上,气势却如虹,笔刃有劲,行云流水,雄健洒脱。 妙笔生花硕果盈,盛德力作耀建平。 珠玑字字凝慈爱,秀丽篇篇颂善行。 司马炽也不觉拍手称妙,清冷俊雅的容颜也染上一丝欣赏的笑意。 “敏阳侯才华横溢,何须谦虚。” 王聿只是微微垂眸,思绪恍然回到十二年前。 那年他随父亲一同入宫,不过六七岁的王聿却有一双异于常人的蓝色眼睛,因此时常遭到其他孩童的疏离、厌恶,他第一次见到六岁的司马炽,明明才六岁司马炽眼中却总流露出疏远人的清冷之色。 他与旁人不同,他对他没有厌恶,他亲近他并且对他说,你的眼睛也许会让别人讨厌,但是却是独一无二的美丽,因为如此,他格外亲近司马炽,可是那天他入宫,因为顽皮迷路,他糊涂的走到一个陌生的殿外。 “二十五弟,你可真狠心啊,你送给那个孩子的东西,那孩子天天佩戴,日久天长,那孩子的眼睛怕是废了。” 一个幸灾乐祸玩世不恭的声音从殿内传来,令王聿猛然僵住。 “十三哥,他的眼睛废了不正合你的意。”随后,司马炽冷若冰霜的声音响起。 王聿身体微微晃动,脸上支起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他踉跄在地。 如今他的一只眼睛只能看见黑白的世界,全然是拜他所赐。 往事历历在目,如同芒刺在背,王聿眼中不觉流泄出一丝冰冷刺骨的笑意。 “听闻你的箭术亦不错,不如与本殿和王济将军比试一番如何?”司马炽微愣,他没有错过王聿眼中那抹幽冷的笑意,他敛下沉思的目光,面容平静一笑。 “既然殿下有雅兴比试箭术,臣自当愿意。”王济微微一笑。 王聿眼底隐隐闪动冷意:“臣当然不会扫了殿下的兴致。” 随后三人移步前往皇堂,侍从将箭羽送来,王济用弓箭颇为娴熟,他面容一喜,对着司马炽微微颔首。 “殿下,臣斗胆先来一试。” 司马炽点了点头。 王济果然箭术超凡,竟然得了九筹,王聿脸色如常,意料之中。 司马炽箭术亦非同寻常,亦得了九筹,不过王聿眼中却掠过一道高深莫测的笑意,也许他的实力不止于此… 之后便是到王聿,王聿从容娴熟的拿起弓箭,箭羽如风,凌厉而疾速,锐利落在靶上,再引箭,箭飞驰击中靶心,最后得了十二筹。 “敏阳侯箭术非凡,既然如此,本殿就将柘弓、银研赠予你。” 司马炽眼底浮动一丝赞赏之意,如若此人能为他所用…… 风扬起王聿的墨发,垂下的眸子幽深如墨,一抹阴沉悄然浮于眼底,他双手作礼,沉声回道。 “王聿谢殿下赏赐,既然今日殿下兴致已尽,王聿便告退了。” 司马炽心中闪过一丝古怪之色,面容却平静如水,嘴角扬起的弧度已经消失,点了点头。 随后王济也跟告辞,望着二人远去的身影,司马炽悠然饮下一杯茶,方才王聿眼中那抹冰冷之色,他看见的一清二楚。 若是这个人不能为他所用,他便只能除去,他不能放任王聿做他人的利器。 风掠过翠竹,转眼之间一个黑衣男子悄然出现在司马炽身旁。 “你也看到了,王聿此人深浅难测,无意于本殿的拉拢。”司马炽眸中冰凉。 “我们只能除去此人了。”黑衣人阴沉的声音透露出一丝杀意。 午时的阳光明媚耀目,只见一个鬼祟的身影从卫府侧门钻过,卫玠神色紧张的左顾右盼,四下无人,这才放心。 “原来今日那么用功读书,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好偷偷溜出去吧。” 卫璪好整以暇的侧坐在不远处的石桌上,目光有几分严厉。 卫玠心中一惊,又被抓个正着,哥哥这些日子怎么这么得空,卫玠有些无奈转过身,支起一个讨好的笑容急忙向卫璪走来。 “哥哥想多了,我只是在这里看门,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进来而已……” 卫玠有几分心虚的笑了笑,双手不停的捏紧衣袖兜圈。 “算了,今日看你用功读书的份上,哥哥就放你出府吧,可是要早些回来知道吗。”卫璪苦口婆心的说道,却见卫玠人已走到门口,不由得无奈一笑。 他就拿这个弟弟厉害没办法。 从卫府出来,卫玠恍如脱笼之鸟,明媚的日光如同流水倾泄而下,清澈湛蓝的天空浮游着几丝的薄薄的云,街道热闹嘈杂之声不绝,人群熙攘。 卫玠身着一袭轻简的长袍不紧不慢的走在街上,偶然路过一家酒楼,听见台上一个老先生眯着眼聚精会神的说着趣事,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卫玠觉得有意思便抬脚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故事落了尾声。周围赞美掌声一阵喧然。 老先生衣着朴素,只是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他抛下一个疑题。 “诸位可否解答,人为何会有梦境?” 不一会儿有人回答。 “自然是因为梦中什么都有,所以人爱做梦呗。”一位衣着华贵的男子抬起头笑了笑。 “在下认为是在梦中可以随心所欲,不用管世俗之中的规矩。”只见一个青年思考了片刻站出来说道。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位身着浅红色衣衫坐于楼上,声音轻柔,女子薄纱裹面,一双妙眸流转泠泠波光,吸引了不少在座的青年才俊。 闻言,在场的人都纷纷认同,可那位老先生却平静的摇了摇头,明显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卫玠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总觉得那女子十分熟悉,却仍然想不起来是谁。 “这位小兄弟可否知道?”只见老先生目光落在卫玠身上,慈眉善目的询问,卫玠这才回过神来,却见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这种情况下不说也得说了。 卫玠垂眸微思,倏尔抬起头望着老先生说道。 “我其实同意这位小姐所说的,但是还有一些缺漏,比如当我们进入睡梦之后,梦境中发生的事件和场景大多是来自于我们已有的记忆,这其中记忆所包含的有现实中我们看到过的、听到过的、嗅到过的、闻到过的、触摸过的等。” 卫玠顿了顿,随后又道:“当我们在做梦时,现实之中所求而不得的东西就演化成了梦,因此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卫玠静静的说完,见老先生的面容恍若被点醒了一般,场中寂静无声,卫玠心中微微一愣,莫非她说的不对。 “这位小兄弟的见解独到,真是令我大彻大悟。”老先生眸中带笑,不吝的赞赏道。 场中掌声涛涛,恍若惊雷,众人七言八语的议论,有赞赏的,不屑的,卫玠却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 老先生接着道:“小兄弟相貌堂堂年级轻轻,却才思敏捷,不知可否告知名讳?” 卫玠面容带笑,朝老先生点了点头:“多谢老先生赞赏,我名唤卫玠。” 语落,只见楼上带着面纱的女子脸色一变,眉头微舒展,目光轻轻的落在卫玠身上,难道他就是父亲口中所说的卫玠,父亲赞赏此人聪俊过人,所以为她与卫玠定了一门亲事,她的心其实早就落在那日街上勒马救了她的白衣男子身上,对于这门亲事她一直回避,甚至想要劝父亲退掉这门姻缘。 楼下,卫玠容貌艳丽过人,浑身洋溢着自信的锋芒,周围人目光皆是赞扬之色。 她的心微微一动,没想到她的未婚夫君竟是如此惊艳的少年郎。 第二十四章 猫的主人 二楼一处雅间内,一个身着白衫风姿卓然的男子悠然的喝着白玉瓷装的美酒,眼中似醉非醉,他微微垂眸目光落于一楼中正与老者相谈甚欢的卫玠身上。 卫玠?真是一个特别的少年。 他悠然收回打量的目光,酒似乎已经喝完了,他微微直起身体,摇摇晃晃的扶住椅子站起来,头有些晕了。 “无悠。”他醉意旖旎,声音却有一丝不耐。 只见门口走进来身着浅紫色衣袍的男子,他面色微微一忧,急忙扶住醉酒的男子。 “公子,你知道他不让我们出来,你这样触怒他,又是何必呢。”名唤无悠的紫衣男子忧心忡忡的劝着,眼中浮现一抹心疼之色。 “若不是我还有利用的价值,怕是早就死了罢……”白衫男子低声喃喃,眼底流露出脆弱嘲讽之色,面容如同被风摧残过的花瓣,充满无助,迷惘。 无悠叹了叹气,心疼又无奈的复杂情绪交错于心底,公子被囚禁了五年,其中的心酸、艰难、痛苦非常人所能承受。 他搀扶着白衫男子小心翼翼的下楼,好不容易到了楼下,不知被谁重重一撞,白衫男子失去支撑摔倒在地上。 “公子,公子你没事吧?”无悠急忙反应过来推开人群,慌忙将白衫男子扶起来。 卫玠正想离开,突然看到倒在地上的白衫男子,她本想过去帮忙,却见男子已经被搀扶起来,男子如同被夕阳微微熏红的脸颊显得十分迷离,形状优美的眉头紧皱,犹如洛河上荡着柔和波纹的眸子闪过倾颓迷惘的神色。 最让卫玠错愕震惊的是,那白衫男子竟然拥有与豫章王一模一样的容颜,不过却与豫章王的气韵完全不同,豫章王清冷疏远,这男子浑身显露出令人心疼的脆弱之色,实在太诡异了,卫玠愣在原地,这世界难道真的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吗? 卫玠心惊疑惑,她打算一探究竟,悄然跟随在他们身后,只见那男子上了一辆轻简素雅的马车内,卫玠察觉身后似乎有人,正想转过去,蓦然眼前一黑晕倒过去了。 马车越行越远,直至不见了踪迹。 等到卫玠醒来之时,天已经漆黑,卫玠一阵恍惚,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蓦然一惊,她本想跟随那男子前去一探究竟,没想到竟然莫名其妙的昏倒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幽幽暗暗的天际一轮明月静静洒下一片清冷光辉,街道上灯火通明,风微微吹过酒楼上斜挂的旗子,走了许久,卫玠情不自禁想起那个白衫男子,心底滋生一种诡异之感,他究竟是谁? 青石板的小路直通卫府的后门,悬挂的灯笼悠悠恍恍,洒下幽沉的灯辉,卫玠蹑手蹑脚的撬开后门,正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去,突然咯吱一声,一个软绵绵的白色小球窜出来,借助微暗的灯光卫玠才看清,原来是阿瑞,卫玠将门掩好,俯身抱起阿瑞,松了一口气。 “阿瑞,你可真是吓坏我了。”卫玠抄小径行走,快到自己的院子时,她环视四周见没有哥哥身边的侍从的影子,才缓了口气,终于到自己的院子。 “阿瑶,帮我准备一下热水。”卫玠抱着阿瑞坐到椅子上,喝了一口水,吩咐道。 阿瑶见到自家公子终于回来了,惊喜万分,点了点头,急忙下去准备热水。 “小家伙饿坏了吧,看哥哥给你准备了什么,哈哈哈,是鱼。”卫玠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纸包好的小鱼放在桌上,闻到鱼腥味的阿瑞喵喵的欢快叫唤,卫玠受不了鱼腥味一只手捂了捂鼻子,一只手打开,阿瑞跳到桌面叼起一条小鱼开心的吃了起来。 卫玠帮阿瑞顺了顺背部的毛发,突然阿瑞好像吃的太急切卡住喉咙了,它左窜右窜起来,卫玠一看有些紧张,急忙端来一碗水,阿瑞舔了几口,情绪缓和下来,卫玠才放心。 “二公子,热水已经放好了。”门口阿瑶的声音响起。 “好的,你帮我照顾一下阿瑞。”卫玠抚了抚阿瑞的头,站起来向外走去。 房内,朦胧的水汽氤氲起一阵迷离,温热的水波荡漾,卫玠试了试水温,随后将外衣一层一层褪去。 只见肤白如脂的背部,优美纤细的锁骨,紧接着将缚在胸前的白布解开,纤细均匀的肩膀细腻如玉,胸前春光旖旎,修长对称的腿缓然迈入浴桶内,热水裹住全身,一股轻松舒适之感袭满全身,卫玠双手掬起水轻轻洒在自己的肩膀,将小几上放着花瓣缓缓洒入热水之中,馨香幽幽,水汽如薄纱微微在眼前晃动,卫玠将头缓缓靠在一侧。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猫叫,卫玠微微一惊,只见阿瑞不知从哪里窜进来,卫玠莫名的感到一丝含羞,毕竟这只猫是只公猫…… “阿瑞,不许偷看哥哥洗澡。”卫玠微咳了一声急忙镇定道。 阿瑞只是半蹲在地上,目光懒散的望着她,卫玠脸色微变,算了,算了,它又不会说话,怕什么。 洗的差不多了,卫玠将小几上的白帕子拿起来裹住身体,随后迈出浴桶。 擦干净了水珠,然后又用白布裹住胸部,穿上丝织的里衣,又套了件浅白色的长褂子,阿瑞安安静静的呆在那里,卫玠穿好了衣衫,然后蹲下来抱起阿瑞,揪了揪它的耳朵,假意怒道。 “下次还过来偷看我洗澡,就不给你小鱼吃了。”说罢打开房门,阿瑶在外面候着,卫玠将阿瑞交给它,哈了哈气,今天真是有些疲倦了。 月色如银,寂寥宁人的夜空下,万物皆披着浅浅薄薄的轻纱外衣,树枝微微荡漾肢体,斑驳了一地的清辉。 翌日 卫玠刚刚起身,洗漱完之后环顾四周,觉得有些奇怪,阿瑞怎么没在。 “咦,阿瑞去哪里了?” 阿瑶迷惑的摇了摇头。 “刚才还在呢,这回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阿瑶换了新的茶水,突然啊的一声。 “公子,方才大公子正在招待一位公子,本来想唤您过去的,但是您还在熟睡就做罢了,不知这会儿人还在不在?”阿瑶拍了拍脑勺。 卫玠心中疑惑,询问道:“哥哥可有说那位公子是谁?” 阿瑶摇了摇头,随后又想起什么,急忙道:“那位公子好像姓刘……” 卫玠垂眸微思,姓刘,难道是那日在酒楼中遇见的刘和。 “你怎么不早点说。”说罢卫玠匆忙向前厅走去。 厅内,一位身着浅蓝色衣衫的年轻公子正优雅的坐着,怀中还抱着一只乖巧白色的猫,他温润俊雅的容颜绽开一抹温柔的笑意,如同流水轻滑过指尖轻柔,又似流浮白云悠然柔雅,她惊喜的唤道。 “玄泰,原来是你啊。” 刘和抬眸轻轻望着他,眼中勾起一抹奇异温柔的笑意。 “卫玠,我们又见面了。”他的声音低醇温雅,如同被美酒浸泡过一样,醇厚动人。 “既然二郎来了,卫璪就不打扰你们了。”卫璪朝刘和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就离开了大厅。 “我不是说不用还钱的吗,你怎么……”卫玠还没说完,刘和便轻轻的打断了她。 “我不是来还钱的,我是来道谢的。”刘和眼底的笑意如河面上荡漾的波光,莫名的给人安心之感。 卫玠定眸一看刘和怀中的阿瑞,语锋一转:“噫,阿瑞你怎么又调皮了,快下来。” 卫玠见阿瑞完全没有搭理自己,尴尬一笑:“阿瑞是我捡到的猫,不过看样子它很喜欢你哦。” 刘和眸中微微划过一丝异色,轻念道:“阿瑞?” 卫玠点了点头:“这是我给它取的名字。”卫玠凑近刘和伸手摸了摸他怀中的阿瑞,刘和微微一惊,莫名的馨香传至他的鼻间,卫玠的几丝墨发轻垂落到他的手上,刘和身体微微一僵,一种奇艺柔和的感觉如花朵般从心底盛开,莫名的,他并不讨厌…… “哦?原来如此。”刘和眼底勾勒出一丝玩味之色,他伸手抚了抚阿瑞的背部,指尖突然碰到卫玠的手,一种如朝阳下微微低垂的露珠,春花微微绽开枝头的奇妙之感,从指尖流到心头。 “阿瑞,你喜欢这个名字吗?”刘和轻柔的抚摸阿瑞的绒绒的头,眼底生出一丝趣味的笑意。 “以后你就叫阿瑞吧。” 卫玠一头雾水,盯着刘和蓦然恍然大悟,结结巴巴道:“你不会就是阿瑞的主人吧?” 却见刘和抬眸一笑,点了点头。“看来,卫玠兄很喜欢阿瑞,不如我将它送给你吧。” 卫玠急忙摇头拒绝,看着阿瑞找到主人之后的惊喜粘人模样,卫玠可不想夺人所爱。 “你是阿瑞的主人,况且阿瑞那么喜欢你。” 闻言,刘和微微垂下眼眸,浑身流露着淡淡的忧伤如同风中被折断的柳枝。 卫玠见状,赶紧转移了一个话题,她好奇道。 “阿瑞原本叫什么名字呀?” 闻言刘和眨了眨眼睛,轻轻一笑,显得隽秀无双。 “叫旺福。”言讫,刘和果然看到卫玠嘴角微微一抽搐,憋笑说不出话的模样。卫玠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接着问道。 “你,怎么给它取这个名字?”说罢忍不住又笑出了声音。 刘和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自然是因为,好听。” 卫玠看着刘和闭着眼睛说瞎话的样子,不由笑得更大声。 “大公子,我们该走了。”突然外面进来一个身着玄衣浓眉大眼的男子,对着刘和恭敬的说道。 刘和点了点头,随后向卫玠道别:“卫玠,下次再见。” 卫玠也点了点头,留恋的看了一眼阿瑞,随后微微笑道: “再见。” 刘和起身,随着玄衣男子一同出了卫府。 第二十五章 月下相拥 春意盎然,梧桐树碧玉的枝叶在艳阳的下映出若隐若现的纹理,微风吹拂下,一簇簇牡丹花从容的伸展出柔和的肢体,波光粼粼的湖面偶尔跳跃起鲜红色的鱼儿。 临湖的庭下,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优雅站立着,手中握着的鱼饵有一下没一下的洒入湖水之中,见那鱼儿欢快跳腾起来争食,男子唇边不由泛起一抹愉快的弧度,狭长的眸子宛如一块纯粹的明玉,浅蓝色的瞳孔恍若云层上的碧空,闪耀着接近妖媚的色泽。 “刚得到消息,刘渊因部下私自叛逃,已经被免职了。”阿烈面色冰冷,看向王聿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忧色,毕竟刘渊一直以来都是成都王司马颖的部下,如今刘渊被贬,司马颖无疑是少了一个助力。 闻言王聿洒鱼饵的手指微微一顿,若有所思的看向远处茂盛的梧桐树,平静的笑了笑,声音无波无澜。 “相信他很快就会复职的,我何必操这个心呢。”王聿眼底闪过一丝古怪笑意,继续将鱼饵抛下去。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阿烈略有些疑惑的问道。 只见王聿转过来,神情悠然闲适,似笑非笑的暼过阿烈。 “静观其变。” 刘府 短短两日,昔日热闹的刘府已经人去楼空,呼延氏看着丈夫失魂落魄的坐在厅内,强忍心中的心疼,将面色归为平静,温柔的看向刘渊,缓缓道。 “将军,就算没有了荣华富贵,你还有我和玄泰。” 刘渊面色颓然,目光幽幽的看着远处,妻子的话使他回过神来,看着善解人意的妻子,刘渊心中的怒火转为悲伤,他握着呼延氏的手,声音显得颤抖无力。 “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对我不离不弃,我却让你受苦了。” 刘渊心中翻江倒海的苦涩,犹如撕裂般的疼痛漫延心底,眼眶微微充血,他放开妻子的手,有些残忍的别过头,冷漠道。 “你带着和儿回去吧。” 呼延氏哪能不明白丈夫的心意,眼泪婆娑的摇了摇头,眼底闪着坚定的神色。 “你在哪里,我和玄泰就在哪里。” 坐在一侧的刘和神情冷静,灰墨色的眸子浮动着一丝高深莫测,侧颜轮廓显得阴沉而华美,唇线微抿出冰冷的弧度,刘和轻轻的抬眸。 “父亲,相信再过不久,您的官职就会恢复的。” 言讫,呼延氏与刘渊微微一顿,眸光如炬的看向刘和,疑惑道。 “什么?” 刘和眼底搁浅着一抹笑意,如玉的容貌如同盛开的梧桐,明艳而秀丽。 “父亲忘记了司马颖吗,他如今虽然远在洛阳千里之外的邺城,但却不会坐视不理,父亲对他的用处目前来说,算得上举足轻重。” 刘渊微微一愣,好像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儿子,眼底带着一丝惊讶,震撼,和深思。 “玄泰言之有理,将军我们且再耐心等候。”呼延氏也随之温柔安慰道。 几日过去了 卫玠正兴趣乏乏的呆在府里,没有阿瑞在的日子,哥哥也不准他再出去,日子变得难熬起来了。 无意间经过卫璪的书房,卫玠忽然听到哥哥和舅舅王济在谈论着什么,心中有一丝好奇,遂偷摸的靠近书房,竖起耳朵附在墙角听起来。 “刘渊被免官,过不了几日就会离开洛阳,对于殿下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好事。”王济声音显得略微粗矿,语气难掩喜悦之意。 “二郎似乎与刘渊的儿子刘和相识,二郎毫无防人之心,好交朋友,我只怕刘和是故意接近二郎。” 卫璪声音之中似乎有一丝忧虑。 卫玠脑中蓦然轰的一下,玄泰要离开洛阳了,那个单纯腼腆少年,卫玠不由心中一紧,也没有兴趣再听下去了,于是扶着墙沿急忙离开。 一路疾速飞奔去刘府,也许在她的心中已经将刘和当成自己的朋友。 终于到了刘府门外,刘府大门紧闭,门可罗雀,刘府的牌匾已经积满灰尘,门口的麒麟似乎在无声的喧嚣着从前的辉煌,卫玠怀着忐忑的心情敲了敲门。 咯吱的一声门开了,只见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面容冷漠的看了她一眼,神情充满冷酷,仿若一块寒冰。 “我叫卫玠,我找大公子玄泰。”卫玠抿了抿唇急忙道。 玄衣男子双眸微凉,却认出了卫玠,那日大公子上卫府登门道谢,这不就是卫府的二公子吗。 “你稍等片刻。”男子冷漠的撇下一句话,于是转身离去。 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位身着月牙白长袍的男子优雅的走过来,少年唇红齿白,如玉冠的容颜在阳光的微醺呈现出不可思议的秀丽,如同风中挺拔的青松般坚毅。 当看到卫玠时,刘和原本幽沉阴翳的眸子却迅速变得明亮起来,阳光仿若照进他的眸子深处,脸部的线条似乎柔和起来,眸中染上一抹奇异温柔的笑意。 “卫玠。” 在卫玠眼中,这抹笑意变成了强颜欢笑,卫玠脸上不觉浮现担忧之色。 “我都听说了,听说你们家…要离开洛阳了。” 闻言刘和静静的垂下灰墨色的眸子,眼底似乎流过一抹悲伤之色,如那蝉翼般轻薄脆弱。 他敛去眸子的悲伤之色,嘴唇边划过一道牵强的弧度。 “以后就不能再见到卫玠了。” 卫玠心底微微一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几日后,我就会离开洛阳了,卫玠今夜可否与我一同醉一番?”刘和轻轻抬眸,若隐若现的笑意如湖面潋滟的波光,让人不忍心拒绝。 卫玠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好。” 刚才卫玠因跑得着急,额际汗水微微湿润额头的碎发,几丝墨发调皮的沾在脸侧,秀丽的脖颈在阳光下显得异常纤细,刘和轻轻愣了一下,随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洁白的帕子靠近卫玠,擦去她额际的汗水,他的动作轻柔。 恍然之间,他的目光落在卫玠脖颈之下若隐若现的锁骨,纤弱而又美丽。 暧昧的气息在二人之间慢慢浮动,卫玠微微一愣,脸色微红,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人除哥哥以外的男子对她如此亲密,就算是哥哥,也未曾这样的亲密过。 随后又想到什么,她是男子,刘和自然是拿她当朋友兄弟,她这样倒是显得矫情了。 酒楼的雅间内,点了几坛酒,二人自然是不醉不归,其实卫玠根本就没有什么酒力,所以在饮下几杯酒之后就已经有醉意了,洁白的面颊泛起微微的红色,她硬是支起身体靠在一侧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灌而下。 刘和笑了笑,手执起一盅酒也一饮而下,二人你来我往,不知不觉酒已经见底。 刘和悠悠的起身,看见醉倒在桌上的卫玠,心中有些感动,这孩子明明不胜酒力,却为了他开心,硬是喝了这么多酒,一抹清幽微茫的笑意情不自禁绽开了,心底的一角犹如被暖暖的斜阳照进,说不出的感觉隐隐弥漫开来,如同花之芬芳,愉悦又伴着难以释怀的忧虑。 刘和看着卫玠的侧颜,翘挺清丽的鼻子,微朱色的唇在柔和的光下映出迷人的弧度,柔美纤细的脖颈,还有那显得微微单薄的肩膀,刘和眸子微微一闪,醉酒的他真的有一番女子的妩媚。 可是为何,你不是一个女子呢?他在心底低喃。 夜悄然降临,点点星辰如同被打开的宝石盒子,映着耀眼的光辉。 卫玠睁开眼睛,却见刘和手执一盅清酒目光却落在她身上,眸子依旧清明。 卫玠顿时感到有些尴尬,挠了挠后脑勺,弱弱的道:“我酒力不行,没想到喝到一半睡着了,实在太对不起你了。” 刘和心底若有所思,蓦地笑了笑:“没关系,既然你已经醒了,我送你回府吧。” 卫玠点了点头,突然又想到什么,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吧。” 哥哥似乎不喜欢刘和,若是看见刘和送她回府,怕是免不了一顿哥哥唠叨。 “我送你到门口吧。”刘和仿佛知道卫玠在顾虑些什么,眸子里闪过一丝阴沉。 “那好吧。”卫玠轻轻的点了点头,于是慢慢起身,酒劲上头,只感觉到一阵眩晕,身子晃动差点摔倒,幸亏刘和起身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你没事吧。”刘和眼底闪烁着担忧之色,他的心更是微微颤抖,卫玠的身体轻盈得不可思议,衣衫下的皮肤柔软纤细,刘和隐下心底的异样。 月色朦胧,一团浅淡的光圈似水波荡开,夜下的街道略显安静。 好不容易出了酒楼,二人在月色铺陈的青石板道上行走,突然卫玠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刘和,面容闪着一丝狡黠。 “离开了洛阳可不能忘记我卫叔宝这个朋友哦。”说罢只见卫玠轻轻皱了皱眉,像是做出了巨大牺牲的模样。 卫玠轻轻的拥住刘和。 “这个拥抱算是饯别吧。” 刘和身体微微一僵,难以言语的欣喜,错愕,震撼,如同流水侵袭而来涌向心脏,一种无法言状的情感似乎要呼之欲出,刘和小心翼翼的抬起手,却见卫玠已经放开了他,心底不由积了一丝失落,更多的是愉悦。 几日悄然而过 废后贾南风在金墉城内被赐金屑酒而亡,而司马伦被封相国,羊献容被册封为皇后,孙秀被封大郡,握有兵权。司马伦一党掌握了朝政大权。 除此之外,成都王司马颖上表推荐刘渊担任宁朔将军、监五部军事。 第二十六章 狠心 洛阳城内,车水马龙,八街九陌,熙熙攘攘,道路两侧琳琅满目的商品铺陈,人如流水微涌向各处,两侧的繁茂的树木撑开碧玉的枝叶,参差的缝隙之中斜阳渗透在地面下映出一道道斑驳的影子,树荫下有许多孩童嬉戏玩闹。 王聿不知何事一大早就唤了卫璪去了敏阳侯府,一个时辰后回来时,卫璪脸色有些许难看。 “哥哥发生什么事了?”卫玠正巧从院子里走出来,看见卫璪一个人安静的坐在厅内,目光深沉,隐隐有些严厉之色,卫玠走进来好奇问道。 “没什么。”卫璪眸子微抬,流露出一丝疲倦,他轻轻的拿起桌上的茶杯放在嘴边,停顿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卫玠身上,脸上微微浮现一丝忧色。 “二郎,那几日你在敏阳侯府可有发生什么事?” 闻言,卫玠微微一怔,脸色闪过一顾虑,随后她抬起眸,略有些犹豫的开了口。 “那时,我记得有一个刺客夜闯敏阳侯府。” 语落卫璪目光一紧,脸色微微泛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王聿今日与我说,那个刺客已经被他抓获,他供出放走他的人是你。” 卫玠心蓦然一紧,脸色发白。 卫璪将弟弟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中挥之不去的担忧,他眸中泛着一丝疲倦之色。 “哥哥……我…”卫玠脸色难看,却见自己的哥哥看向她的目光,凌厉而幽冷。 “你实在太大胆了。”卫璪声音骤然变冷,想责骂的话却到了嘴边硬咽下去了,心中终究是不忍谴责谩骂卫玠。 卫玠忍不住的发慌,没想到这个黑衣人竟然如此没有骨气,好歹她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却将她供出来,卫玠一时之间悔恨交加。 卫璪面上冷若冰霜,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如果王聿怀疑卫玠与那黑衣人暗中勾结,那后果不堪设想。 “事到如今,为今之计只有你亲自去向敏阳侯说明事情的前因后果。” 闻言卫玠身体微微一晃。一想起王聿那张阴沉难测的面容,卫玠惧意横生,这件事是她太大意了,更何况就算是舅舅王济替她说话,于王聿而言也根本没有任何用处,若非那日得知敏阳侯与成都王走在一处,卫玠也不会发现王聿与自己的父亲原来根本不是一条心。 卫玠心底千回百转,终是认命。 卫玠深呼吸一口气,默默转身向府外走去,卫璪放在桌上的手微微紧握成拳,骨节处血色全无。他沉默未语,依王聿的性子会如何处置卫玠,卫璪心中没有底。 卫玠一路上心跳如鼓,一张秀丽的容颜在微暖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无色的暗淡,嘴唇紧抿,眼看就要到敏阳侯府,卫玠的脚底隐隐有些发麻。 终究还是到了敏阳侯府,高高挂起的牌匾在日光下闪烁出一种别样威严的光芒,卫玠抬脚踏上白色的台阶,门口那两个护卫认得卫玠,似乎得到某种指示,他们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让卫玠走了进去。 刚走进去,阿烈看到她,面色未改的冷淡,只听到他略显冷硬的声音道。 “侯爷在里面等你。” 卫玠露出一个惨淡苍白的表情,微微点头,步伐似乎格外沉重。 厅内 王聿依旧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眸光深邃而幽冷,似一轮悬挂在冰江上的月亮,高贵而冷艳,线条分明的棱角显得华美而漠然,宛如沙漠中挺拔的红柳,透着坚毅与高傲。 他抬眸,如刀刃般睿厉的目光落在此刻内心踌躇的卫玠身上。 王聿漫不经心一笑,声音在空荡的大厅内显得性感而低沉,可这在卫玠耳中却宛如催命符一般,一下下的捶打她的心。 “来人,将卫玠押下去。”王聿声音在空荡的大厅内回荡,是如此的冷酷无情,紧接着便出现两个大汉钳制她的双手,直接往暗牢方向走去。 卫玠惊呼挣扎,却见站在远处的王聿眼中阴翳冷漠,仿佛刚才的那一抹微笑是错觉一般,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王聿。 卫玠心中最后一抹侥幸也坍塌。 卫玠被扔进阴暗潮湿的地牢中,厚重的灰尘扑面而来,一股沉积良久散发出来的湿臭充斥整个狭小阴暗的空间。 卫玠一时难以适应,扶住墙壁不停的呛咳着,卫玠被单独关在一间牢房,左右相邻的牢房内,关押着各式各样的犯人,他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邋遢不堪。 漆黑的地牢只有一点烛火摇曳,隐隐卓卓。 卫玠蹲下来,卷缩在一角,这下真的没有人能救她了,一时之间,卫玠的心像掉进无敌的漩涡之中,说到底这也是她自作自受。 已经一天一夜了,卫玠滴水未进,周围的犯人都有专门的人送食物,而卫玠这边却没有一个人理会她。 她虚弱的靠在冰冷的墙角中,周围偶尔有老鼠窸窸窣窣飞窜的声音,在空荡的空间之中显得阴沉恐怖,墙上一处很小的窗微微渗透进来一抹微弱的光线,仿佛还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沙沙作响。暂时驱走卫玠心底的一抹恐惧。 第二日终于有狱卒送来一点食物和水了,卫玠唇瓣发白,头隐隐发晕,周围的景象仿佛颠倒了一样,卫玠的手还没拿起水,骤然昏倒了过去。 良久,卫玠感觉到唇微微湿润,一股清澈的甘霖滑入口腔中,卫玠微微有知觉,努力的抿了抿嘴,眼前的视线模糊不清,好像影影约约有人在喂她喝水。 可惜动作一点也不轻柔,卫玠却没有心思计较那么多。良久之后,卫玠才睁开眼,却见眼前空无一人。 眸光触及旁边一个小几上放着的一碗粥,粥微微冒着热气,还有一份苽菜,卫玠早就饥肠辘辘了,所以支起身体迫不及待的端起那碗粥,很快就喝完了粥,随后拿起筷子夹起苽菜放入嘴里,味道算不上极好,不过卫玠嚼得津津有味,吃完了东西之后,卫玠才有了力气。 卫玠目光瞥及自己的衣衫,微微一惊,她,她的衣服怎么换了? 卫玠急忙查看内衫,才发现只有外衫,心才微微镇定下来。 聿香院 王聿心情似乎有些愉悦,唇角微微上扬,荡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主子,您已经恢复了原来的职位,甚至官衔高过从前的贾谧,属下恭喜主子。” 阿烈顿首,低垂的眸子露出一丝喜色,自从主子被免去官职,空有一个侯爷的头衔,受到了许多限制。 “这,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罢了。”王聿唇角卷起一丝微凉的弧度。 阿烈不知想到什么,略有些迟疑的开口道:“主子,您为何要关着卫二郎,毕竟那个黑衣人是司马颖的人,就算卫二郎曾经放走了他,可如今却没有影响了……” 话还没说完,王聿凌冽的目光铎在他身上,似笑非笑的眸子中似乎隐含某种阴冷的波光。 “阿烈,我记得从前你从不多嘴,何时你竟敢质疑我的决定了?” 闻言阿烈脸色微僵硬,急忙跪下,慌张道。 “主子恕罪,属下不该多嘴。”说罢阿烈自己掌嘴起来,力道之大可见阿烈的脸上掌印殷红,嘴角沁出斑斑血迹。 王聿似乎有些疲倦,脸色闪过一丝烦躁,声音凌厉道。 “好了,你下去吧。” 阿烈停住掌嘴,急忙起身走了出去。 王聿看着窗外,木槿树郁郁葱葱,风掀起一层碧绿的波浪,花苞颤巍巍的立在枝头,似在等一个最合适的契机绽放自己的美丽,不知名的鸟儿微微鸣叫,碧空如洗,微烈的日光从天际倾泄而下,笼罩了天地万物。 王聿微微一愣,到底为何将他关在地牢,如若那日不是卫璪偶然试探他,他亦不会知道,卫玠并未守信。 唇边不由漫起一道冰冷的弧度,卫玠是一个变数,而他却一直忽略了,差点因此破坏了计划。 尽管卫玠在他心中有一丝特别,但仍然不足以令他为之冒险。 不知为何,他心中竟生出一丝烦躁之意。 王聿轻轻看向院外繁茂的木槿树,蔚蓝色的眸子里蓦然凝结出一道冰寒之色。 怪就怪他永远向着卫璪,向着豫章王。 卫玠凭借着高墙上那一抹微弱的光芒可以知道现在太阳应该快下山了,外面春光融融,这地牢却阴冷难耐,特别是入夜之后,阴风刺骨,阴森无比。听说地牢死过不少犯人,卫玠一想到此处,一颗心不觉又悬起来了。 从昨日昏倒过之后,似乎之后狱卒送来的食物都是热乎的,卫玠并没有想太多,她现在总算学乖了。 他在用行动告诉她,如果他想要她死,任何人都救不了她,彻底绝了她的路。 似乎之前王聿对她过于温和了,以至于她忘记了王聿骨子里的狠毒无情。 亏她以前自作聪明试探王聿,甚至与王聿达成共识,什么一条船上的人,她真是天真过了头。 不知为何,她潜意识不相信那个黑衣人将她供出来,除非,那个黑衣人与王聿是一伙的…… 如果他们是一伙的,那么她放走黑衣人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坏处,他为何要将她关起来,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卫玠突然一阵心惊,一定是王聿察觉到她已经将司马颖之事的原委告知了卫璪。 如果是这样,卫玠忽然就坦然了,因为她确实失信于王聿,惩罚亦是无可厚非。 命运的齿轮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然开始转动了…… 第二十七章 挑拨 卫玠倚靠在墙角,磕着眼小憩一会儿。 蓦然牢房的铁锁咯吱一声,卫玠抬起眼往门口望去,火光明亮,只见一双金缕靴缓然踏进来,那人身着绣着云纹图案的长袍,矜贵优雅,卫玠看清那人的长相,一双蔚蓝色的眸子挽出一缕令人眩晕的妩媚笑意,这样的笑容却让卫玠的心咣当一响,他又想干什么? 出乎卫玠的预料,只听见他淡淡的抛下一句话,语气十分慵懒。 “你可以回去了。” 王聿漫不经心的抖了抖衣角,暼过狼狈的卫玠一眼,昏暗的地牢火光冲天,他的面容带着笑意,轻松而自在,卫玠只是紧紧抿着唇,冷冷的看着他。 “看来,你很喜欢这里呢。”王聿似笑非笑的暼过蹲坐在地上的卫玠,抬脚作势要离开。 卫玠余光瞄到王聿要离开的阵势,急忙站起来,步伐飞快的抓住即将要关闭的牢门,面色不善的看向王聿。 “我要出去。” 言讫,王聿懊恼的抬了抬下巴,笑着道:“我还以为你很喜欢这里呢?” 卫玠眸光冷冽,一张秀丽的面容上沾了些灰尘,眼底浮现一丝冷嘲之色,不知道哥哥现在急成什么样了,而罪魁祸首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陶侃她,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既然不喜欢这里,那就走吧。”王聿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皮。 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他的手缓缓伸过来,卫玠正想闪躲,见王聿只是拂去她头发上沾住的一根稻草。 卫玠微微一愣,原本苍白无色的脸颊迅速染上一抹红润,当然是被气的。 王聿眼中不由得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有说不出的风情,在这昏暗的地牢之中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沉。 卫玠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抬脚跨过门槛率先走了出去,王聿微微眯起眸子望着她匆然的背影。 他随后也移步走去,这条路仿佛格外幽长,卫玠步子疾然,直到见到外面一缕刺眼而鲜艳的光芒,脚步才缓然停下。 暖风轻轻拂过略显干燥的脸颊,温和的带起脸颊的一丝碎发,卫玠仿佛在等王聿一样,直到王聿的脚步缓缓靠近,她唇角微扬起一道冷淡弧度。 “你应该知道为什么被我关押在这里吧?” 王聿微微顿在她身后,格外冷冽的声音如寒潭冰川,仿佛驱走了此刻温暖而明艳的日光,徒留下一抹无形的压迫之感。 “是我失信于你,既然事已至此,我已无话可说了。”卫玠微微张开瞑着的眼,声音冷漠的回应道。 王聿轻轻迈着步子站立在她身侧,挺拔而修长的身体遮住了倾洒在她身上的光芒,充满了力量的双臂抓住她的双肩,他声音浑厚而性感,却依旧带了微微的寒冷。 “既然明白,为什么不站在我这边,你难道还无法看明白,你被关在这里多日,卫璪可曾来见过你,而且,他没有向我求情。” 闻言,卫玠身体似乎微微一僵,心仿佛又陷入了那个阴暗潮湿的地牢,一丝苦楚,惊讶,失望……无数情绪交织在脸上。 卫玠面无表情,垂眸眼中浮现一丝复杂之色。 王聿在挑拨她与卫璪的关系吧,哥哥那么疼爱她,绝对不会如他所说的那样无情,不管她的死活的。 她抬头望着王聿,声音毫无起伏,那异常冰冷的眸子看着远处盛开的那满是生动而悠扬木槿花。 “就算是这样又如何,难道你就值得我信任吗,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都不会背叛我哥哥。”卫玠坚定而果然的声音落在微风里,清晰的落入王聿的耳中。 见此,王聿的眸子只是勾起了一抹古怪的笑意,并不反驳。 “既然如此,你回去吧。” 王聿的话微微荡漾在日光下,显得清润低沉。 卫玠推开王聿的双手,迅速的走向大门,娇小而挺直的身影异常坚定。 身后,王聿依旧挂着一抹无法琢磨的笑意。 满院的木槿花似乎更加明艳了。 卫玠回到卫府,她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卫璪,蓦然,她步伐骤停,只见卫璪静静的站在远处的梧桐树下,略显孤独的背影映在卫玠的瞳孔中。 “哥哥。”卫玠轻声一唤。 卫璪急忙转身,只见卫玠站在远处,他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紧接着是惊喜,释然,卫璪急迫的走向卫玠,走到卫玠身前,蓦地拥住她。 卫璪眼眶微微湿润,颤抖的声音缓缓垂落在卫玠耳畔。 “叔宝,你回来了……” 卫玠静静的听着,眼中染上一抹笑意,清澈而明媚的眸子微微垂下,她知道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人,永远是哥哥,他怎么可能不管自己。 “恩。”卫玠声音略微哽咽。 卫璪放开卫玠,一缕担忧浮现在眼底,他微微蹙眉询问道:“你在敏阳侯府可有受伤?” 卫玠轻轻摇头,笑道:“我一点事情都没有。” 闻言,卫璪脸上略过一抹不明的暗色,既而伸手拂过卫玠的头发,怜爱道:“那就好,你回院子里换身衣服吧,我去吩咐管家准备饭菜。” 卫玠低头暼过自己穿的衣服,洁白的衣襟确实染上了许多斑斑点点的灰尘印记。 “好,哥哥我先回去。” 说罢卫玠朝向自己的院子走去,身后卫璪清润的眸子微微的浮现一缕忧色。 卫玠刚踏进自己的别院,阿瑶便惊喜万分的小跑了过来,扑到卫玠面前,平日略显安静的面容此刻满是欣喜。 “公子,这些日子你究竟去了何处,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阿瑶声音不可抑制的担忧。 闻言,卫玠眸子蓦地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抬手拍了拍阿瑶的肩膀,声音依然不变的温和。 “我这不是回来了。” 阿瑶止不住的流泪,卫玠心中不觉暖意横生,阿瑶竟也会哭鼻子。 卫玠换了一袭修身系带长袍,外罩一件浅白色短甲,长及肩的墨发系在身后,腰际斜挂一枚葱绿的玉环,随着步伐移动,轻轻的佩环叮咚之声格外清脆亮丽。 卫玠缓缓踏入厅内,惊得厅内侍奉的几个下人悄悄抬眼,眼中皆是一片惊艳之色,当下暗忖,二少爷真的美如一个女子一般,若不仔细看着装,恐怕真的会被认为是一个貌美的女子。 卫璪目光亦落在此刻艳丽无比的卫玠身上,天然去雕饰的脸容流淌着一丝妩媚之态,柔和的轮廓有着江南女子的柔美。 “还是卫府的饭菜最好吃了。”卫玠没有注意到卫璪的神色,自顾自的坐下来,抬眸看着满桌的山珍,当下就不客气的夹起菜吃了起来。 卫璪晃过神,若有所思的替卫玠夹了一块红烧肉,微微笑道:“既然喜欢,就多吃点。” 卫玠点了点头,风扫残云一般的,一桌子菜全入了卫玠的肚子,卫璪眼中略过一丝心疼,低沉而阴冷的道:“看你的模样,应该从来没有吃过一顿好饭。” 言讫,卫玠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之色,手微微握紧手中木筷,倏尔笑靥如花。 “哥哥想太多了,我只是想念府中饭菜罢了。” “是吗?” 卫璪不动声色的勾起一抹冷笑,王聿的心是够狠。 卫玠并不想哥哥得罪王聿,亦或者因为她与王聿正面起冲突,思及此卫玠悄然敛下眼中的顾虑之色,换上一抹纯粹的笑意。 “当然是,哥哥别想太多了。” 突然,一个下人从外面走进来微微倾在卫璪耳边细语。 只见卫璪脸上掠过一丝惊喜的神色。 卫璪的神色落入卫玠的眼中,不知从何时开始,哥哥似乎越来越少与她呆在一块了。 “叔宝,哥哥有事先出去一下。”说罢卫璪匆然起身,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卫玠略显安静的面容,他转身朝大门方向离开,卫玠心中不可避免的产生一丝不宁的情绪。 脑海中,蓦地响起王聿的话 “你被关在这里多日,卫璪可曾来见过你,而且,他没有向我求情” 心瞬时如一朵浪花,摇曳在波涛起伏的海面上。 难道哥哥会相信她,背叛了自己吗? 皇宫 殿堂上,整齐而华丽的红布绵延至殿外白玉石梯下,红门高阔,威严而壮丽的宫殿金金碧煌煌,金色的大柱支撑起高耸的琉璃金顶,镏金的龙椅在微光中潋滟出刺眼的光芒,巍峨的大殿内伫立满了王侯贵戚,文臣,武将,宦官,内侍。 他们井然有序的按照官衔高低分在红毯两侧,空荡的殿内众人仰视此刻缓缓走来的皇帝,司马伦身着尊贵而奢华的红色龙袍缓然坐在龙椅上,目光高傲而冷厉,嘴边一丝笑意透露出心底的感受。 随着宦官一声尖锐绵长的声音落下。 众人开始朝拜,威严肃穆的锣声响彻云霄,张林,孙秀等人站立在百官之首,目光露出崇拜敬佩之意。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司马伦头戴镶着鎏金的皇冠,皇冠前十二束垂旒是用五彩丝线将五彩珠玉串连而成,十二束垂旒微微遮住司马伦眼中的得意之色。 这个位置,终究是属于他的。 这一年的正月,赵王司马伦废惠帝自立为帝,封孙秀为侍中、中书监、骠骑将军、仪同三司,张林等诸党都登上卿将之位,大加封赏。 一时之间,孙秀与张林等人权倾朝野,风头无人能左右。 第二十八章 隔阂 自司马伦登基以来,大肆分封诸人,除了加封王公贵臣之外,连奴仆士卒杂役之人都能加封爵位,奢靡之风盛行,库府的储备还不够赏赐,金银冶炼铸造还不能供给冶印,甚至有了白版封侯。 阳春三月,洛阳城鼎沸的贩卖呼喊之声落在低迷的空气之中,形状优美的梧桐树静静的舒展碧玉的枝叶,偶尔在风中展现着万千的姿态,远远眺望,红墙绿瓦,楼台高耸,飞阁流云,城墙之下华贵的马车缓缓行驶而过,一切似乎很宁静。 敏阳侯府 碧玉如茵的梧桐树下,王聿手持一盅清茶,慵懒的斜卧在华美的木榻上,蔚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惬意,白如瓷玉的细腻皮肤在细碎的阳光下映出绚烂的光芒,微风清凉,微微吹拂起他白洁的衣角。 “侯爷,许昌有信传来。”烈青俯身回禀道。 王聿睁开微瞑的双眸,目光微凉,烈青恭敬的将密信递给王聿。 他将手中的一盅茶放在身侧的小几上,微正身体,将信封打开。 墨迹浓密,字迹狂野,信封上只有一行字,司马囧有异动。 王聿眸子轻闪过一丝冰凉的笑意,依照陛下如今的行事作风,恐怕不止司马囧有异动了吧。 王聿宛如璧玉的肌容上浮现一缕清嘲之色,也许他该去拜访一下刘渊了。 “备马车。”王聿声音悠然,那双冰凉的眸子宛如洛河湍湍的流水沉聚的一抹蔚蓝,在日光下折出细碎的波光。 刘府门前,一辆清简却不失贵气的马车缓缓停下,王聿身着绛紫色长袍,墨发微束,一双蔚蓝色的眸子依旧挂着一抹琢磨不透的笑意,他步伐优雅,贵不可言,门前的侍卫一看便知是贵人,于是紧忙进去禀报。 随后只见一位身着暗蓝色官袍的男子笑意莹莹走来,见到王聿,双手抱礼道。 “不知敏阳侯,有失远迎。” “刘将军不必多礼。”王聿目光浅浅的落在刘渊身上,触及刘渊的面容,王聿目光微微一顿,既而又淡笑掩去。 刘渊抬眸触及敏阳侯的双眸,笑中的笑意微微一滞,心中突然生出一抹奇妙的熟悉之感。 “敏阳侯里面请。” 王聿轻轻点头,步伐从容悠然的走了进去,刘府内绿柳周垂,青草茏葱,奇花熌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景色宜人,带着一丝袅袅禅意。 二人于厅内坐下,刘渊不明王聿的来意,他目光不觉的落在王聿的身上,那双蔚蓝色的眸子竟然与那个人如此相似,刘渊心中隐隐生出一丝惆怅,面上却平静如水。 呼延氏命人摆上新鲜的瓜果,为二人沏上热茶,才袅袅退去。 王聿面上依旧悬着一抹无法琢磨的笑意,骨节分明的手端起桌上的清茶浅浅一呷,嘴角抿成一抹淡淡的弧度。 “陛下一登基,将军清闲了不少啊。” 刘渊微微一愣,眸中略过几丝不明之意,客套的笑了笑。 “这倒是,不止是我,恐怕是许多人都闲暇下来了吧。”刘渊思及如今的陛下司马伦,不由深深一笑,那微笑之中一抹幽冷沉聚,如今的陛下下令只要太学生年纪在十六岁以上以及正在学习的二十岁的人,都任命为官吏,自然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荒唐了。 “将军,依照此形势下去,远在许昌的齐王司马冏怕是坐不住了呢,成都王殿下虽远在邺城,但将军亦可早做准备了……” 王聿幽如暗夜的眸子折射出一道凛冽的锋芒,言语不加隐晦。 刘渊眸中微微一怔,敏阳侯此意是,莫非敏阳侯亦是殿下的人,可王济不是一向中立,他的儿子怎会是殿下的人呢。 “莫非敏阳侯……”刘渊沉下眸子,语气略微凛冽,只见王聿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无暇的容颜竟然与那个女子的面容重叠在一处,刘渊微微晃神。 “本侯已经将要说的说完了。”王聿优雅起身,那眉目恍如云端的明月一般高雅,携带着一丝惑人笑意,他微微颔首。 徒留下仲怔的刘渊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远去,他沉思着王聿方才的话语,眸子逐渐变得深沉。 呼延氏见敏阳侯已经离开,才缓缓走到刘渊身侧,明媚照人的脸上挽着浅浅笑意。 “将军,敏阳侯此次来访,可是有何事?” 刘渊抬眸,轻轻的笑了笑,他示意呼延氏坐下,拿起一杯茶轻轻喝了一口,才徐徐道。 “敏阳侯是成都王的人。” 呼延氏眼中略过一丝惊讶,敏阳侯竟然是成都王的人。 “他此番前来,是提醒我早些做准备,如今陛下行事荒唐,而远在许昌的司马囧有异动了。”刘渊声音低沉醇厚,细看那眸子竟也有一丝王聿的神韵。 “那将军预备如何?”呼延氏有些担忧的看着刘渊,如若发生战乱,只会民不聊生,妻离子散,可惜如今的陛下司马伦在政事上才能平庸,难有建树。倚靠孙秀,张林等人,更何况孙秀为人猥琐,贪功冒进,敛财卖官,无恶不作,可惜如今他的地位尊崇,甚至荒唐有些官员不经陛下应允便直接听命与孙秀,可见孙秀权势滔天。 “等。”刘渊静落下一语,思绪微沉,回想起王聿那般无暇光艳的风采,真的有那人的无限风姿。 孙府 孙秀倚靠在绮丽而昂贵的金丝软塌之上,面容只能算是清秀,皮肤略有几分黝黑,脸上有怒色,吓得身侧几位美人花容失色,局促不安的跪在他脚下。 “可恶,张林此人不除,我心难安。”孙秀一双鹰眼折射出一道冰冷刺骨的光芒,将手际的茶杯猛地扫落,咣当的碎裂之声传来,更令周围伺候的人瑟瑟发抖。 “将军何须大怒,张林此人不足为惧,更何况陛下最看重的人是将军你。”说话的人是孙秀最为看中的幕僚,果然他的话一落,孙秀的的眉宇微微舒展。 “将军,听闻张林亦对您心怀不满,何不等到张林按耐不住,主动出手,将军再反击。” 孙秀一听,既而露出一丝微笑,赞赏的看了幕僚一眼。 张府 脸色青白的张林坐在厅内,回想今日孙秀在他面前得意炫耀的姿态,心中怒意横生,孙秀目中无人,他与孙秀同为陛下效力,孙秀此人凭什么位高他一等,思及此,张林止不住的嫉妒怨恨。 陛下虽然封他当了卫将军,但是他却没得到开府之职,这不由让他心有芥蒂。 入夜,张林难掩心中的妒忌与恨意,思来想后,拿起笔落在宣纸之上,随后命人将信送去太子府。 夜里太子司马荂收到书信后,不以为然的打开一阅。 臣张林以为孙秀此人专擅独裁,揽权独断,行为违背众人心愿,而所封功臣都是小人,扰乱朝廷,可一并杀之。 司马荂微微斟酌,眼中溢出一道冰冷的狠毒之色,张林此人竟有如此狼子野心,竟想除去孙秀,看到此处,司马荂已经决定将此信件交给皇帝司马伦,张林此人不可留。 清清幽幽的月色薄如轻纱的拢下一片朦胧,木槿花香翻涌浮沉在空气之中,不知名的虫低鸣,无边的夜色与远山相接,绵延幽远而宽广。 卫府 卫玠正在窗边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没有想到短短六个月洛阳城已经易主,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总觉得还有更大的变动即将来临。 哥哥这几日整日夜里才归府,面容亦越来越严肃。 当然这几日不知为何突然有许多学士慕名而来拜访卫玠,卫玠有些受宠若惊,问了才知道,竟是那日她在酒楼之中回答了那位老者的问题,那番与众不同的理解让许多人为之惊叹。 阿瑶将洗漱的热水送来,这几日大公子经常不在府邸,二公子整日里忙着招呼那帮自称大学士的人,可谓是忙得昏头转向。 “公子,夜已深,还是早些休息吧。”阿瑶面露担忧,公子虽然现在极少发病,但身体却依然虚弱。 卫玠不知阿瑶心中所想,毕竟卫玠整日里活蹦乱跳的,精神满满,活力四射,除了那一副娇柔貌美的容颜与身体似女子外,其余的言行举止看不出一丝像女子来。 “你一说,我果然困了。”卫玠打了个哈气,懒懒的从靠椅上起来,拿起洗漱的帕子擦了擦脸,又将靴子脱去,将脚浸泡在热水之中,那脚趾头浑圆洁白,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唉,我只怕明日又有人上门拜访,我哪里吃得消啊。”卫玠垂头苦恼道,早知道就听哥哥的话不乱跑出去了,这帮古板的学士竟夸她的见识高妙,卫玠一想到此处,不由嗔笑出声。 “公子不呆在府中不就清净了。”阿瑶无意间说道。 闻言,卫玠眸子一亮,对呀,只要出府就不被打扰了,阿瑶点醒了她。 “好了,本公子要睡了,阿瑶,你也下去休息吧。”卫玠一想到明天可以出去轻松一下,一双眸子不由笑意满满,难掩愉悦的心情。 阿瑶看了卫玠一眼,只觉得公子有几分莫名其妙,默默的将木盆端了出去。 卫玠美滋滋的走到床榻上躺下,已经将所有烦恼都抛之脑后,过了一会儿,只听见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卫玠已经进入了梦乡。 第二十九章 相救 翌日 雾薄云淡,流燕轻啼,清风微凉,玉兰花苞含娇似怯的立在枝头,如翠玉般的梧桐叶伸展出了墙外。 卫玠起身伸了个懒腰,阳光透过微微敞开的窗漫了进来。 天气晴好啊,卫玠心中一喜,反正哥哥今日不在府中,她也可以偷溜出去了。 穿好了衣服,阿瑶将洗漱的东西送进来,看见卫玠行装齐整,容光焕发着朝气蓬勃,英姿飒爽,不用想也知道二公子这是要偷溜出府了。 “阿瑶,哥哥今日出门了吗?”卫玠接过阿瑶手中的帕子利索的擦了擦脸,急忙问道。 阿瑶面露忧色,无奈的点了点头。 “方才大公子已经出门了。” 语落,卫玠眼中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洁白无瑕的肌容微微透着一丝红润,似那刚绽放的花苞映着娇羞的怯红,一双眼眸似那晃动的波光萦绕着妖娆之色。 那一抹笑容瞬间便夺去了阿瑶的目光,他愣愣的看着卫玠,一时难以回神。 卫玠看着阿瑶眼神怔呆,不由得伸手拍了他的肩膀,好笑的打趣道。 “怎么,被本公子这俊美的的容颜俘虏了?” 闻言,被打醒的阿瑶脸上微微一红,这是第几次看二公子看呆过去了,唉,阿瑶心中瞬间浮现一抹囧色。 卫玠收拾的差不多了,于是乎准备走出院子,阿瑶急忙呼喊道:“二公子,你没带银钱……” 卫玠一听,顿时一窘,差一点又没带银钱了,害,每次都赊账,债主找上门,哥哥一看便知是卫玠欠下的债,因此限制卫玠出门,或许也是因为卫玠自小便身患疾病的原因,对卫玠从来不吝啬自己的宠爱和宽容。 将银钱带上之后,卫玠此刻悠闲从容的走到卫府后门,堂堂正正的打开了后门,随后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这步伐要多猖狂有多猖狂。 外面的空气就是好啊,卫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后双手交叠放于后脑勺,眼中勾起一抹盈盈的笑意。 街道两侧的小摊贩脸上绽放着愉悦的笑容,人流络绎不绝,大家各司其职,不知为何,卫玠却觉得有些奇怪,似乎街上不少店铺都关了门,这又是为何呢? 卫玠不经有些疑惑,今日除了满足自己出来游玩的愿望之外,其实她还想买一样东西。 走了一会儿,终于到了柳央楼,只见柳央楼大门华丽而宽敞,人流不息,卫玠抬脚走了进去,这里倒是不改往日的热闹,身着绫罗绸缎的贵人来往不绝,格局富丽而堂皇,敞亮而华贵的中心台中几位美人妖娆起舞,轻盈婀娜的身段引得楼上的客人笑意不绝,瓷白玉的地板干净而剔透,这里的气氛让卫玠有一丝不适应,从前这里只是一间算得有名的酒楼,如今这里却成了纸醉金迷之地,奢靡而放荡的气息扑面而来。 卫玠皱了皱眉,打算替哥哥买了一壶白玉兰之后便离开,岂料。 “官爷,您请上楼。”只见一边主事的掌柜面上染着阿谀奉承的笑意,急忙凑在一名男子的身侧,微微弓着身体,既惊喜又惶恐的面容,周围随行之人面色皆诚惶诚恐,生怕得罪了这名贵人。 大厅内,原本谈笑风生的人们都息声了,不由得注视着这名衣着华贵的男子,卫玠也微微一愣,有些许好奇的望了过去。 那是一名约三十岁的男子,黝黑而微宽的面容上显得十分冷淡,唯一让人无法忽视的便是那双锐利阴凉的鹰眸,给人不寒而栗的感觉,他一身金丝镶边长袍微微旖地,镶玉的腰带上挂着一枚碧绿青翠的玉环,他嘴唇紧抿,似乎有几分兴趣乏乏。 蓦然,不知是谁突然急忙走来撞到卫玠的肩膀,卫玠一时不察手中拿着的酒壶脱落了手的控制坠落在地,咣当碎裂的声音传来,在这宁静空荡的大厅之中显得尤为清晰刺耳。 卫玠被惊醒,急忙看着地上的碎片,定睛寻找那名罪魁祸首,只见那撞了卫玠的女子面色紧张苍白,局促难安的傻站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卫玠见到自己好不容易买到的白玉兰竟然没了,瞬时怒意陡生,双眸圆睁,气急败坏的道。 “你这人怎么回事?” 闻言那名女子急忙低首道歉道:“这位公子,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着急去为客人送东西。”女子言语间有几分哭音,慌乱不安的看着卫玠。 卫玠一看,那女子面容朴素,衣着亦是柳央楼的服饰,卫玠渐渐息了怒,叹了口气道。 “没事了,你走吧。” 卫玠心中含着泪,唏嘘不已的看着自己刚买的白玉兰,心如血滴。 只感觉一道人影渐渐逼近自己,耀目的灯光都遮去了一大半,一股凛冽冰冷的气息随之而来,卫玠感觉有些不太对劲,急忙抬头。 瞬间便堕入一双满是戾气的寒眸之中,一束锐利的目光落在卫玠的脸上,恍如一只伺机而动嗜血的猛兽,使人不寒而栗。 卫玠瞬时脑袋一片空白,呼吸一滞,一股恐惧从心肺漫延至四肢,笔直的双臂瞬间僵硬,充满压迫寒冷的气息直蹿入心头。 “大胆,见到骠骑大将军还不行礼。”男子身旁一名侍从大声呵斥道。 卫玠身形一颤,这才勉强支住身体,垂下头,低着的眉眼使人看不到此刻慌张的表情。 “草民见过大将军。” 良久,只听见一声低沉略显阴柔的声音缓缓响起,孙秀不可遏制的笑了笑,阴睿的面容上一双眸子仿佛被点燃了火光一般,炽烈如阳光,贪嗔炽热。 卫玠身体难以动弹,呼吸加疾,心跳陡然加速,垂下的眉目深深拧紧,她并没有看到孙秀浓烈贪婪的目光。 “抬起头来。”孙秀声音听不出息怒,目光变得邪肆而痴迷。 卫玠摸不准这位将军究竟想做什么,只能顺从他意愿,缓缓的抬起头。 触及卫玠绝艳的面容,一抹炽烈的欣喜若狂之色迅速爬上孙秀的眼中,没有想到洛阳城内竟然还有如此貌美绝伦的少年,阴翳的心房迅速跳动起来,阴暗的眼瞳微微一缩聚,无形的力量驱使着他一步步走向卫玠。 “今日这里可真是热闹啊。”蓦然不远处传来一个悠扬闲雅的声音。 卫玠急忙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绛紫色长袍的男子缓缓走来,细致润雅的眉目如云端的明月,高雅华丽的身姿如一朵昂首绽放在枝头的牡丹,雍容典雅深入骨髓之中,尤其是一双蔚蓝色的眸子折射出莫测的光芒,郎艳独绝,世无仅有,瞬间便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孙秀看向王聿,眼中的戾气微微一敛,倏尔笑道。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敏阳侯。” 王聿迈着优雅的步伐不紧不慢的走来,目光一刻也没有落到地上跪着的卫玠,他微微颔首,眸中笑意如翠玉,寖流出轻轻浅浅的波光,疏离而不谄媚。 蓦然他微微一顿,破裂零散的碎片在他脚下发出咯吱断裂的清脆声响。 “柳央楼竟然如此怠慢骠骑大将军,哪个不识好歹的如此失礼?”王聿凌厉如剑的声音忽然响起,面容生出一丝怒色。 众人不明所以,只见王聿抬脚,锋利的碎片插入他的靴子之中,微微的血色侵染了出来。 “回敏阳侯,这是那位少年的东西。”身后的主事抹了一把汗,恭谦着身体急忙禀明道。 闻言,王聿秀丽的眉毛微微一拧,这才将目光落在卫玠身上,此刻卫玠额际冷汗直流,不知道王聿想做什么。 只听见王聿削锋的薄唇抿出一道不悦的弧度,怒上眉梢,声音冰冷道。 “这等闲杂人,竟然有资格进来,真是丢了这柳央楼的名声,来人,将她轰出去,以免碍着本侯的眼。” 孙秀蓦然出声,一双鹰眸不经意的掠起一抹笑意,他目光微微落在王聿不加掩饰怒气的面容上,沉声道。 “敏阳侯,不如本将军将她带回去替敏阳侯出口气?” 王聿低低一笑,满不在意的开口道。 “多谢将军,不过既然将军要替本侯处置这名少年,不如本侯现在便直接出了这口恶气,以免劳烦将军。” 王聿眼神骤然变冷,厉声命令道。 “将他的靴子脱去。” 阿烈面无表情的拖起卫玠利索的脱去她的靴子,随后王聿直接将她推至锋利的碎片之上,顿时一股锥心之痛从脚底传至心肺,尖锐的碎片深深扎进她的脚心内,卫玠紧紧的咬住下唇,颤动的眼皮显得异常痛苦,秀润的面容一片惨白虚弱之色。 好痛,真的好痛…… 周围众人一边饮着酒一边事不关己的看着,亦有几个男子面露不忍之色,却不敢上前制止。 孙秀面容露出一丝懊恼,本想将这少年带回府中,如今却没有理由当众带走这名少年了。 王聿目光悄然注视着孙秀的脸色,如一汪大海深邃莫测的眸中,一丝光芒微闪而过。 突然,外面走来一个中年男子,他俯身在孙秀的身侧耳语。 随即只见孙秀脸色顿时闪过一丝深沉笑意,他急忙朝王聿点了点头。 “本将军先行告辞了。” 王聿也轻轻的点头,只见孙秀疾步而去,身后随侍的侍卫也随之离去。 卫玠已经痛得失去知觉了,紧接着眼前一模糊,无力昏了过去。 紧接着仿佛听见一个满含担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慌乱而紧张。 “你不会有事的。” 第三十章 错怪 不知过了多久,鼻尖仿佛闻到木槿花的香味,卫玠缓缓睁开双眸,若隐若现的疼痛从脚心传来,卫玠微微蹙眉,目光恍惚的掠过周围,这里是哪里,却隐隐约约觉得有几分熟悉,好像……是未音院。 未音院?莫非这里是敏阳侯府。 卫玠动了动身体,掀开被子,只见受伤的双足已经被包扎过了,卫玠僵直着双腿,突然咯吱的一声从门口传来,卫玠抬眸望去,只见连衣端着吃食进来,她见到卫玠已经醒了,不由面色一喜,她大步走过来。 “公子,你醒了。”她将东西放在一边的桌上,旋即又想起什么,惊喜忙道。 “奴婢这就去禀报侯爷。” 卫玠一愣,急忙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连衣微微一笑,答道:“自然是侯爷将公子带回来的。” 卫玠深深一愕,记忆如流水般泄入脑海,敏阳侯将她推至碎片之上,疼痛难耐的她之后就昏过去,想到此处,卫玠怒意陡生,她的脚差点就废掉了,敏阳侯真是狠心,卫玠唇边不觉溢出一丝冷笑。 连衣不明,只见卫玠面容阴云密布,当下觉得奇怪,她将吃食端来,略微红着脸,有些不自然的将食物喂至卫玠嘴边。 卫玠回过神,忽而一笑,接过她手中的食物,淡淡的道:“我自己来吧。” 闻言连衣点了点头,急忙起身向门外走去,一下便不见了踪影。 随后卫玠脸上的笑意微敛,紧紧握住木制的勺子,一双眸子里满是讽刺的笑意,蓦然肚子咕噜一响,卫玠将手中的清粥一舀而尽,既而动了动自己的脚,没想到一种刺痛之感一阵接一阵的传来,卫玠遂放弃,又小心翼翼的躺下。 不一会儿,只听见一个轻缓的脚步逐渐靠近,淡淡的檀香漂进卫玠的鼻尖,随即只听见一个温雅如春风流水的声音缓缓响起。 “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柔和如风掠过湖水的声音淡淡落在空气之中,卫玠不由想起他阴冷无情的模样,呼吸微微一紧,无形中一种恐惧随着这道声音钻入四肢,流入心肺的之中,如同堕入冰窖,冰火交加的煎熬之感齐齐袭来。 “太医说,你的脚已无大碍,不用担心。”王聿蔚蓝色的眸子旋着若隐若现的担忧之色,似是无奈的声音缓缓溢出唇。 卫玠轻轻一动,转身抬眸望向王聿,唇边悬着一丝嗤笑,略显虚弱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 “这可多谢敏阳侯了。” 王聿自然知道她心底在想什么,听到她声音虽然虚弱,却已经无事了,随即眸子微微一顿,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坐在床沿边的椅上,微微捋了捋宽大旖旎的袍角。 “过几天你便可下地走路了,我已派人通知卫璪了。” 闻言,卫玠将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她苍白的面颊闪过一丝愁色,哥哥必定担心坏了。 突然一阵急促密集的脚步传来,只见卫璪急切的走进来,目光落在床上的卫玠身上,面色紧张,王聿见到他来了,微微起身,将空间让给两兄弟。 “叔宝,你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事?”卫璪眼底闪烁着浓烈的担忧,急忙掀开被子查看她的伤势,见到卫玠脚处裹着白色的绷带,手指触及卫玠受伤的部位,只见卫玠深深的蹙了蹙眉。 卫璪一见,急忙将手指收回去,紧张的不知所措,言语忙乱紧张道。 “叔宝你怎么伤得如此重。”旋即浓眉一皱,转头看向王聿,那目光锐利而冰冷,卫璪早已忘记尊卑之分,阴狠逼问道。 “我希望敏阳侯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王聿蔚蓝色的眸子底依旧荡着一丝无法琢磨的笑意,他清淡的开口。 “不如卫璪兄自己问卫玠。” 王聿秀挺的眉毛轻轻一扬,仿佛事不关己,卫玠不知想到什么,将愤怒隐藏于心底,她看向卫璪脆弱一笑,状似轻松道。 “哥哥,我已经没事了,再过几天就好了,你不用担心。” 卫璪替她掖好被角,怒气微微收敛,但却依旧没有好脸色,他声音冷若冰霜。 “我希望与敏阳侯没有关系。” 王聿听到后不置一笑,如云般高贵的肌容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平静而悠然。 “叔宝,我们回府。”卫璪转头看向卫玠,语落,王聿微微颦眉,淡淡的暼过卫玠一眼,不咸不淡的开口。 “太医说,此时不易颠簸,伤口很可能会裂开。” 卫玠确实感觉自己的脚难以动弹,恐怕触及筋骨,只见卫璪深深一皱眉,沉默片刻,随即轻轻道。 “叔宝,你便在敏阳侯修养几日,过几日哥哥再带你回府。” 卫璪冷冷的暼过王聿,腔里皆是不满之意,王聿眼中闪过一抹莫测高深的笑意,看过卫玠故作坚强的面容,随即抬脚走了出去。 二人看着王聿离开的身影,脸色各异,卫璪墨色的眸子浮转着一抹阴翳之色。卫玠微微垂眸,心底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觉。 两日一晃而过,卫玠也终于能勉强下床走动了,连衣搀扶着卫玠走到院子的小亭子上休息,躺在床上无聊了些日子,这会儿终于能下床透透气了,卫玠自然喜不自胜,放眼望去,天际云层浅薄,一排青竹挺立在风中,形状优美的叶子在阳光中闪动着微微的光波,玉兰花立在枝头,偶尔飘零下一片花瓣,在风中微浮翻动,溢出淡淡的清香,琉璃瓦上停留着几只燕子,起起伏伏的徘徊着。 “叔宝。”只听见一声满含惊喜的声音从院子门口传来,卫玠循声望去,见卫璪急忙走过来,见到弟弟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脸上皆是笑意,走到卫玠旁边。 “哥哥来接你回府。”言讫,卫玠轻轻点头。 卫璪身后,王聿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优雅从容走来,声音似云舒云卷的闲雅清幽。 “卫玠恢复得不错,只是回府之后暂时不要碰水。” 卫璪目光微微一顿,罕见的点了点头。 “这几日多谢敏阳侯照顾卫玠了。”卫璪一改前几日的不敬之态,感激的朝敏阳侯微微颔首。 羊车已经到了门口,卫璪将卫玠抱上车子,长帘一放,隔去了王聿意味深沉的目光,车子缓缓行驶,逐渐远离敏阳侯府。 门前,王聿目光微微一顿,莫名的低沉之色缓缓流泄出眼底,旋即他轻轻一笑,抬脚走了进去。 阿烈看着主子眼底的不明之色,微微一愣,心中莫名感到有些奇怪。 羊车上,卫玠只听见车轮滚动踏踏之声,卫璪关怀备至的目光紧紧看着卫玠,生怕羊车的颠抖震到卫玠的伤口,卫玠心思却飘远。 “叔宝,可有不适吗?”卫璪长眉一拧,微微抬手扶住卫玠的肩,着急问道。 卫玠回神,笑着摇了摇头:“哥哥无需紧张,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蓦地羊车一抖动,刚好震到伤口处,卫玠一时不察惊呼一声“啊哟”。突然意识到什么,抬眸看了卫璪一眼,吐了吐舌头,卫璪无奈的叹了叹气,叔宝就知道逞强。 终于车子停了下来,卫璪掀开卷帘,侍从急忙将扶住他,随即卫璪小心翼翼的抱起卫玠,轻轻的下了车子,见到阔别几日的卫府,卫玠此刻想念得紧,只见阿瑶急忙走向卫玠,眼底满是惊喜之色,目光触及卫玠的脚,眉目一拧,脸上浮现一股担忧之色。 “好好扶着二公子。”卫璪严肃的目光掠过阿瑶,吩咐道。 闻言,阿瑶急忙点了点头,搀扶着卫玠缓缓踏上台阶,过了一会儿,终于走到自己的院子了,卫璪紧忙吩咐阿瑶拿来软垫放在椅上,又扶着卫玠坐下,阿瑶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卫玠手边的桌上,卫玠好笑的看了卫璪和阿瑶一眼,这二人的架势,好像她是残废了一般,卫玠不由叹息。 突然门外一个高瘦的下人走进来附在卫璪的耳边细语,过了一会儿只见卫璪眼中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旋即看了卫玠一眼,开口道。 “叔宝,你好好休息,哥哥有事先出去一下。”说罢卫璪目光一转,落在四周伺候的下人身上,用冰冷的声音嘱咐道。 “好好照顾二公子。”语落,卫璪随着那下人走了出去,卫玠目光淡淡的落在卫璪远去的背影,轻垂着眸子,眸子里一抹淡淡的忧愁闪过。 阿瑶见卫璪离去,旋即担忧的问道:“公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卫玠一听,抬头见阿瑶眼眶微红,似有泪光闪烁,赶忙笑道。 “是我倒霉,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阿瑶这才收敛脸上的泪意,心底暗暗发誓,下次一定要看住公子,绝不让他在偷溜出府。 卫玠不知阿瑶心底所想,她看着阿瑶,心中一阵浓浓的感动,阿瑶这小子,自己真没白对他好啊,卫玠不由得越看阿瑶越顺眼。 夜晚,卫璪才匆匆回府,远远望去卫玠的院子的灯光已经熄灭,春风似流水潺潺的划过脸颊,天际闪烁着不知名的星辰,院子里清浅的梨花落了满地,几片纯白的花瓣幽幽的浮在空中,荡出萧瑟落寞之感,空气中时而浓时而淡的香味浮动翻涌。 他抬脚走进了自己的院子,新皇登基之后,他的职位未变,但手中的职权却被消减,他不得不做打算,为了殿下,也为了自己,思及此卫璪眼底掠过一丝坚毅的冷峻之色。 第三十一章 刘和来访 日子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卫玠此时已经能够活蹦乱跳了,卫璪为了防止卫玠再偷跑出府,给卫玠的院子增添了几个护卫看守,不经过卫璪的应允卫玠便不能随便出府。 卫玠难以耐下性子,安安静静的呆在自己的院子。 “一朵,二朵,三朵……第一百零一朵……”卫玠躺在紫藤黄花梨软榻上,底下垫着纯白色的毛毯,双手交叠与脑后,百无聊赖的数着玉兰树枝掉落的玉兰花,微风时而缓时而急,轻轻的吹拂过卫玠脸颊的墨发,阿瑶将吃的东西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葡萄,香梨,李子,瓜子,还有匈奴的奶制品,一些精致的桃花糕。 卫玠目不斜视的继续看着前方,抬手拿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好不惬意。 日光懒懒散散的从树桠上斑驳下来,几缕细碎的光落在卫玠的脸上,忽然一道阴影遮住了光芒,卫玠微微蹙眉,是谁这么不知好歹敢挡她的光?抬眸一看,却见一个身着月牙色长袍的男子静静的走来,形状优美的墨眉密而不浓,眸子里流连着一抹柔如溪水流淌过青草的笑意,肌肤好似那梨花洁白无瑕,嘴唇微抿,竟然是刘和。 “卫玠。”刘和轻轻唤道,眸光微微落在卫玠的双足上,一双小巧的玉足赤着,一抹调皮的阳光晃晃悠悠的落在上面,显得晶莹剔透,这哪里是男子的双足啊…… 刘和面色微微一愣。 卫玠一见是刘和,惊喜不已,急忙起身示意阿瑶进屋搬来椅子,眸子里一抹亮色流过,道:“刘和你怎么来了?” 刘和优雅的坐下,抬眸,眼底一抹担忧之色闪过。 “听闻你受伤了,所以我来看看你。” 闻言,卫玠只是嘻嘻一笑,抬起脚晃动了一下,开口道:“你看,我已经无事了。” 刘和这才将眸子里的忧色敛去,一抹阴翳略过眼底,忽而又道:“你为何会受伤?” 卫玠身体微微一顿,面色微微僵硬,垂首,缓缓道:“原是我倒霉,得罪了人。” 刘和一听,眉梢微皱,温和如玉的眸子闪过一丝无法察觉的阴冷,他声音微厉。 “是何人?” 卫玠倒是没有察觉到刘和的神色,只是她并不想将实情说出来,所以微微一沉默,只见刘和明净如湖面的灰墨色双眸迅速染上一丝失落,幽幽的道。 “卫玠,我们是朋友,难道你不相信我么?” 卫玠一听,着急的摇了摇头,既而又垂头丧气的看了远处的玉兰花。 “半个月前,我去了柳央楼,没想到会遇到一个什么将军,随后敏阳侯也到了那里,我也不知何时得罪了敏阳侯,竟被他推至碎瓷片上,扎破了双脚。” 刘和听完,清明无暇的眸子迅速染上一股怒意,面容微拢一丝阴翳,在半明半寐的光线之中,显得阴沉而华美,敏阳侯王聿,听闻他亦是成都王的人,只不过他为何会伤害卫玠呢,毕竟卫玠是他表弟,心中微疑惑,他又询问道。 “那个将军是何人?” 卫玠摇了摇头,忽而又想起什么,惊呼道:“我听敏阳侯唤他骠骑大将军……” 刘和一听,罕见的惊讶了一下,旋即沉下眸子,目光落在卫玠明艳的脸上,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卫玠,也许你不知道,这骠骑大将军是当今陛下的心腹,孙秀。听闻他男女皆喜……府中豢养了不少容颜出色的少男少女,莫非他是想打你的注意?” 言落,卫玠蓦地一惊,打翻了手际的一碟糕点,心微微一颤,惊诧万分的抬起眸望向刘和,一脸的难以置信,忽而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王聿是否是看出来了孙秀的心思,所以才故意惩罚她,让她脱离虎口。 蓦地,心底微微泛起点点涟漪,一种古怪的感觉通过血液流过全身。 “卫玠,卫玠……”刘和轻轻的呼唤着她的名字,蓦地惊醒了卫玠,刘和见卫玠目光忽而柔和起来,他眼底倏尔闪过一丝惊异之色。 “那日应该是敏阳侯救了我,不然我现在已经被孙秀带走了。” 卫玠长眉微微舒展,幽幽的看着自己的脚底,低声解释道。 “原来如此。”刘和轻轻出声,眼底划过一丝了然之色,忽而他对王聿这个人产生一丝好奇。 这个王聿,总让他觉得有几分奇怪,甚至有时候,他莫名觉得这个人与他可能有着莫名的联系,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 卫玠又躺下,将一盘饱满汁厚的葡萄递到刘和面前,心情一扫之前的郁闷,悠然道:“幸好你来了,不然我现在可能被闷死了……” 刘和微微一愣,一缕促狭的笑意似流水流过,他抬手拿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玉面如冠,修长的手指与薄唇相映,居然有一丝媚惑之态,似那开满枝头的玉兰花展现出旖旎波光,卫玠情不自禁的望着他,这家伙,怎么吃个东西都这么好看。 过了一会儿,只见外面走来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子,他面无表情的对刘和微微颔首,刘和微微皱眉,灰墨色的眸子飞速闪过一丝深沉之色,既而转眸对卫玠温雅一笑:“卫玠,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养伤。” 卫玠点了点头,说罢刘和优雅起身慢慢向门口走去,洁白无瑕的长袍在风中猎猎翻飞,勾勒出一道清冷的弧度。 浓郁的玉兰花香流转在空气之中,暖风席卷起满枝的绿叶,忽而低首忽而昂扬,风轻云薄,蔚蓝色的天空隐隐胧胧的纱云缓慢浮游。 卫玠微微叹了叹气,突然脑海之中浮现王聿的面容,一抹复杂凌乱交织在心中,她错怪了王聿,那就暂且将王聿将她关进地牢的事情抵消吧,卫玠暗暗的想着。 豫章王府,春风似染料寖绿了一排排玉竹,牡丹微微昂首,露出嫩绿的花径,庭下流动的湖水似一面明镜,斜阳微微在水波之中映出丝丝缕缕的波光。 司马炽优雅的坐在石凳上,只见他绮丽如明玉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 “殿下,张林与孙秀积怨已久,今日在公堂上,二人明显意见难合。”卫璪嘴角也露出一丝笑纹,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不管结果如何,司马伦的党羽内斗,左右他都是两败俱伤。”司马炽抬起眸子,轻轻望向远处,眼底隐隐流动着一丝兴奋之色。 “是啊。”卫璪轻轻附和,转眸一沉,颇有些好奇道:“不知这二人谁能笑到最后?” 司马炽微微垂下目光,眼底生出一丝笑意,低声道:“不出意外的话,必然是,孙秀。” 二人相视而笑,过了一会儿卫璪倏尔起身,向司马炽微微颔首:“殿下,卫璪家中有事先行告退。” 司马炽点了点头。 卫璪沿着长廊慢慢走去,踏上回府的羊车,这几日似乎太忙了,忽略了卫玠,思及此卫璪有几分懊恼,急忙命令车夫驾车。 驾车到了府门口,卫璪步伐微疾,直接走进了卫玠的院子,刚踏过院门,只见卫玠竟然罕见的拿着书本躺在卧榻上看,一缕微红的斜阳似流水洒下,在卫玠的身上勾出一道绮丽微醺的光波,卫玠神情专注的看着书本,卫璪默默的躇立在门口,随即抬脚走了进去,一抹宠溺的笑意溢出眼眶,故意打趣道。 “怎么了,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然叔宝怎么端起书看起来了?” 卫玠一听,蓦地一喜,循声望去,只见卫璪眼中满是揶揄的笑意,她不由得撇了撇嘴,轻轻的叹息道。 “哥哥,这几日我吃了吃就是睡,你以为我是猪吗?” 闻言卫璪轻轻挑眉,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只见卫玠嘴角狠狠的抽了抽。 “听闻你的事迹如今在洛阳都传开了,卫二公子才华横溢,见识不凡,依我看,不如让舅舅向陛下进言,为你谋个官职,免得你一日日闲的无事可做。”卫璪忽然笑意一敛,眸子有些严厉的暼过卫玠。 卫玠一听,急忙摇了摇头,不过,这几日她确实像哥哥虽说的,的确无事可做。 “哥哥,我根本不想入朝为官,我向你保证,下次再也不偷跑出府了,除非哥哥应允,我以后绝对好好习文读书。”卫玠急忙发誓。 卫璪嘴角微微一抖,斜暼了卫玠一眼,不咸不淡的吐出几个字。 “那就看你表现了。” 卫玠如小鸡啄米般的点着头,毕竟这几日她确实是怕了,卫璪这才满意的笑了笑,旋即起身,临了又道:“明日你出府买些喜欢的东西吧,不过,要早些回来。” 卫玠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秀丽的面容笑得比花还灿烂,一时开心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紧忙点头。 言罢,卫璪转身离开,眼底隐隐闪动一丝轻微的笑意,嘴里不觉低喃:叔宝这孩子。 夜晚悄然而至,虫鸣似潮水浮涌,起起沉沉,幽如黑幕的夜晚挂着几颗明亮的星星,月光似流水温柔的笼罩大地,风不冷不热的吹来,吹散了一树繁花,吹动了卫玠的袖袍,也摇曳起斜挂的四角灯笼,卫玠倚靠在窗边,蓦地她恍然想起一事。 那个长得与豫章王极为相似的男子,还有那日她突然昏倒过去,也许不是碰巧,他到底是谁呢。 流水般的月色微微渗透进来,照在卫玠的身上,卫玠觉得此事应该告知卫璪。 第三十二章 三王之乱(一) 皇宫 琼楼金阙,飞檐反宇,盎然春意给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染上了娇艳的新绿,阳光下,碧瓦金砖折出五光十色的绮丽光景,牡丹一簇簇华贵娇媚。 太子司马荂进宫将那封张林写的密信呈给了皇帝司马伦。 此时司马伦正搂着一名娇媚的美人,漫不经心的打开那封信,随后面色微微一凝,嘴角溢出一道阴凉的笑意,他转眸看向孙秀,将信递给了孙秀。 孙秀不明所以,接下那封信,仔细一阅,不由一惊,随后急忙下跪,哭诉道:“陛下,臣对陛下忠心耿耿,不知张林为何要诋毁害我,请陛下明察。” 太子司马荂也拧紧眉毛,脸色微阴,跪下替孙秀辩解道:“这张林分明是妒忌孙秀将军,上面所言完全子虚乌有,陛下请明察啊。” 闻言,司马伦微微沉思,忽而露出一笑,示意二人起身,怀中的美人已经乖巧的退了下去,司马伦看着孙秀,动容道:“朕岂能不信你。” 见此,太子司马荂暗暗与孙秀对视一笑,孙秀急忙磕头,又继续委屈道:“陛下,张林此人如此诋毁陷害臣,臣怕不知何时会暗中杀掉臣,臣惶恐啊。” 闻言,司马伦重重的拍了拍案桌,声音冷厉无情道:“朕的身边岂能容此小人。” 孙秀一听,知道愿望已经达成,垂下的面容迅速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容,张林,你死定了。 翌日 皇帝司马伦突然邀请同宗室的人在华林园聚会,召集张林、孙秀以及王舆入见,满座熙攘,歌舞升平,张林兴致勃勃,多饮了几杯酒略有些醉,就在这时忽然周围涌现一大批御林禁军,此时他蓦地清醒了几分,赫然他意识到什么,面色变得惨白,随即只见孙秀慢慢走来,一双鹰眸之中满是讥讽的笑意,张林心中一根弦骤然断裂。 “陛下口谕,捉拿张林。”孙秀一字一句的说道。 张林只觉眼前掠过一阵刀光,脖子一凉,血涌喷张,他仿佛看见自己的头与身体分离开来,临死之前,他看见孙秀那一脸嚣张得意的面容,难以瞑目。 孙秀手中的银剑沾满了猩红的血迹,又见张林的头滚落在地上,一双眼睛睁得很大,孙秀冷哼一声,随即高声道:“陛下有旨,诛张林三族。” 一日之间,张家几百口人一人不留,皆死于刀下。 宫中出如此大的变故,所有人知晓张林得罪了孙秀之后,被夷了三族,众臣人心惶惶,孙秀的地位日益水涨船高,行事亦日渐荒唐大胆。 豫章王府 幽篁葱然,高耸挺拔的树枝上密集的针叶织成一道天然的屏障遮住倾泄而下的日光。 “殿下,得到密报,齐王司马冏,河间王司马颙,成都王司马颖等三人的军队暗中逼近洛阳,恐有异动。” 身后一名黑衣人面无表情的禀报道。 闻言司马炽清冷的眸子掠过兴奋的笑意。 这一刻终于来了 身后卫璪亦轻轻抬眸一笑,司马伦一党如今人心尽失,此时三王若要讨伐,必定在人心上赢了一半。 卫璪辞别了司马炽,回到府中,只见卫玠正面露苦色的应付着一名慕名而来拜访自己的青年,卫玠几乎要昏昏欲睡了,那位青年依旧滔滔不绝的说着玄理,亦不知过了多久,那位青年终于累了,抬眼看着卫玠,轻然笑道:“不知卫二郎觉得如何?” 卫玠蓦地一惊,撑住脑袋的手抽出来,急忙一拍掌,汕汕笑着道:“好极了,是这个理。” 青年才满足一笑,于是起身朝她颔首,眼中亦是敬佩之意:“多谢卫二郎夸奖,在下告辞了。” 卫玠一听瞬时心中一阵感动啊,差点就要涕泗滂沱,她面露喜色,急忙点头:“好,好。” 青年走了之后,卫璪慢慢走进来,斯条慢理的坐下,眸中满是调侃之色。 “看来,叔宝这几日忙坏了呢。” 卫玠一听,嘴角微微一抽,叹了口气,幽幽道。 “这是今天的第二十个人了,可把我累死了。” 卫璪悠然的喝了一口茶,眸中笑意不减:“应该喊你卫大士了。” 卫玠一听,嘴角又抽搐了一下,于是趁卫璪喝了一口茶还没咽下去,眼中一丝狡猾之色悄然划过。 “方才这茶水里掉了一只苍蝇。” 语落卫璪猛然将茶水喷了出来,脸色微微僵硬,卫玠一见不由得哈哈哈大笑起来,得意道:“骗你的。” 第二日 司马伦正在御花园内与美人风流嬉戏,只见几名官员匆匆闯进来,面色慌乱,跪下急忙禀报道:“陛下,齐王司马冏、河间王司马颙,成都王司马颖三人起兵反了。” 司马伦一听,不由大惊失色,随后紧忙命令道:“快召骠骑大将军进宫。” 孙秀匆忙进宫,殿内,司马伦踱步徘徊,局促不安,见孙秀已经来了,急忙道:“这下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司马伦心中恐惧不已。 孙秀心中亦惶恐不安,沉默了片刻,急忙说道:“陛下事已至此,陛下如今要赶紧派人平反。” 司马伦一听急忙点头,又迟疑道:“如今该派何人应战呢?” 孙秀沉思片刻,献计道:“依臣之见,陛下不如派孙辅,李严,张泓,蔡璜等人出兵应战。” 事出紧急,司马伦急忙拟旨,派其中坚孙辅为上军将军,积弩李严为折冲将军,率七千士兵从延寿关出战。 征虏张泓、左军蔡璜等率九千人从堮坂关出兵。 敏阳侯府 树荫下,王聿与刘渊相对而坐,看着桌上一方棋局,抬眸相视一笑。 “殿下终于等到了这日。”刘渊将手中的一枚棋子缓缓落下,目光略显深沉。 王聿意味深远的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 “应该是很多人都在等着这一日吧。” 刘渊望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的开口:“此次一战,洛阳的局势并将再次陷入混乱之中,殿下未必会是得益最多的那人。” 王聿轻轻抬眸,骨节分明的手执一颗白棋,堵在刘渊周围,声音如清风朗月般温雅。 “若是这一战三王得胜,将军认为谁会坐上那个位置?” 言罢,刘渊沉吟了一会儿,惊讶的看了王聿一眼,顿了顿,却没有说话。 见此,王聿唇边溢出一丝绮丽的笑意。见刘渊此刻的犹豫,知道他心底已然有了答案,随即他换了个话题。 “本侯听闻,骠骑大将军近日在府中开设各种祭祀,命人作诅咒制胜的巫术文章。本侯还听闻有百姓在嵩山上看到仙人王侨穿着羽衣,惹得无数百姓前来朝拜,他更是借此来宣扬陛下国运长久,民心亦得到了鼓舞。” 刘渊闻言,颇为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孙秀这小人,也只能弄一些不入流的玩意了。” 王聿唇角微扬,一抹笑意爬上了眼角。 “而这样的小人,才更应该提防。” 刘渊愣了一下,却静而不语。 不一会儿,刘渊便离开了候府。 刘渊离开之后,王聿忽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阿烈,你觉得我与刘渊将军有几分相似?” 阿烈有几分不明,抬头只见王聿眸子微沉,若有所思。 阿烈微微一思,缓缓道:“面容是有几分相似。” 王聿似有几分恍然,手默默在棋盘落下一子,随后执起一盅清茶放在唇边,微呷,没有言语。 …… 孙秀此刻焦急不已,他本想让司马馥,司马虔能够带兵协助诸军助战那必然实力更胜一筹,可惜这二人居然丝毫不给他面子,齐齐表达不肯之意,他不由觉得难办起来。 忽然他想到一个人。 过了两日,孙秀突然邀请刘舆到府中做客,连日命人送来刘舆最喜爱的酒,投其所好,刘舆不傻,自然知道孙秀必然有所求。 于是喝了一杯酒,轻轻笑道:“不知孙秀将军邀请刘谋所谓何事?” 孙秀一听,顿时面露苦色,低声道:“这几日战事连绵,我心不安,若是司马虔愿带兵协助前线助战,想必会令我军实力大增啊。” 闻言,刘舆微微一愣,既而又笑道:“将军是否想让刘谋去劝司马虔。” 孙秀轻轻点头,面容略显一丝惆怅。 刘舆微微一思,又饮了一杯美酒,抬眸望了孙秀一眼。 “既然如此,那我便劝一劝他吧。” 孙秀顿时一喜,二人接下来连饮数杯,刘舆大醉,入夜之后孙秀命人护送刘舆回府。 几日之后,司马虔忽然上报司马伦,愿领兵前去助战,皇帝大喜,于是下旨让他带领八千士兵作三军的后继援助。 一连多日,皇帝在宫中坐立难安,直到张泓、司马雅等连战连胜的战报传来,才微微放下心。 随后又传来张泓在城南攻破齐王司马冏的辎重,杀死几千人,占据城池保住屯积军需物资之所的消息,连续几日有捷报传来,令司马伦与孙秀大喜过望,不觉间二人开始有了一些放松警惕。 却未曾想到,洛阳派遣抵抗司马囧在颍阴的军队之时,领军的孙辅、徐建的军队夜晚自乱,二人竟径自逃回洛阳。 孙辅、徐建二人逃跑之时,慌乱无措,根本不知道其他督军还在。 二人到了洛阳,火急火燎的上报皇帝司马伦说:“齐王军队强盛,势不可挡,张泓等已覆没。” 司马伦大惊,却将此事隐瞒,怕此事影响军心和民心。 接下来连续好几日,都没有传来捷讯,反而司马伦与孙秀得知三方军情一天天危急的消息。 很快孙秀就出了一个歪主意,与陛下司马伦商谈之后,二人决定假传攻破了司马冏兵营并活捉了司马冏的消息。 第三十三章 三王之乱(二) 春雨停后,远山霭霭水雾朦胧一片,荷叶青青,流珠剔透。 这霭霭白雾似给人们心底陇上一层阴霾,战事日渐紧张,众人得知孙秀假传司马囧被擒拿之事,不由得更加惊慌,随着司马伦的军队屡战屡败,义兵兴起,此时百官将士皆动了想诛杀司马伦、孙秀以向天下谢罪的想法。 孙秀知道自己犯了众怒,于是日日躲在府中设祭祀祈福,过了几日他收到义阳王司马威派人送来的信,信中司马威劝他到尚书省与八坐议论征战防备之事,他思来想去,与其只能在府中干着急,还不如接受了司马威的建议。 孙秀看着远处阴沉的天色,心中隐隐觉得自己大势将去,惆然若失。 而战事愈来愈吃紧,司马伦被逼至悬崖边,不由得下令使京城四品官以下的子弟年龄十五岁以上的人随军出战,大多数人根本不愿意应战,倒是想着缴械投降。 …… 敏阳侯府,桃花树下,王聿与刘渊相对而坐,明丽秀致的面容挽起一抹笑意,日光如水轻轻落下,给他明媚无暇的肌肤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色,蔚蓝色的眸子半开半瞌,似上好的宝石,光艳夺目。 王聿悠然抬起眼,执起一盅清茶,缓缓道:“如今内外各军都想劫杀司马伦与孙秀,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的陛下又要换人了。” 刘渊点了点头,露出一抹深沉的笑容。 “那日很快就会到来了。” 王聿抬手拂去肩上的花瓣,看了刘渊一眼,又接着道:“眼下孙秀已经犯了众怒,走到了死路,司马伦没了孙秀根本不成气候,不知殿下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刘渊知道王聿说的是什么,他轻轻一笑。 “齐王自然是这场战争最大的受益者,殿下不愿与他争这一时,你也看到了,齐王的呼声最高,而殿下往后有的是机会。” 王聿与之对视一笑,二人商谈了一会儿,刘渊很快就离开了。 王聿忽然静静的凝望向远处,人的欲望是无止尽的,而杀戮,是不是也会无止尽下去。 王聿唇角上扬,他何时开始有了这样的担忧了。 过了几日,竟然传来王舆反叛的消息,刘舆率领该营七百多士兵从南掖门攻入。 王舆想生擒孙秀将功折罪,于是命令士兵登墙烧屋,孙秀等人不做防备只能仓惶逃出来。 未曾想到外面刘舆早已设下天罗地网,火光冲天,一大批士兵重重围剿,孙秀被困其中,只能束手就擒,刘舆看着孙秀恍如白纸般苍白无色的面容,只是冷酷一笑,随后命令部下将孙秀押下去。 翌日,在城中,众目睽睽之下,命人斩孙秀示众,就在利刃落下来的一瞬间,孙秀神情恍惚,面色平静的看着远方,头顶的刀落,血光四溅,头颅如一颗白菜滚滚落下,众人见孙秀已死,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王舆领兵驻扎在云龙门,胁迫司马伦制诏令,司马伦悲戚万分,怒气难平,又无可奈何,写诏书道:“我为孙秀等人所误,致使三王发怒。现在孙秀已诛,将迎太子复位,我告老归农。” 随后传示诏书用驺虞幡信令将士放下武器。 刘舆随即又派甲兵数千把惠帝从金墉城迎归,他又将司马伦和司马荂等送到金墉城关押起来。 过了几日,百官在朝堂会议废帝司马伦的处置之法,派尚书袁敞持节赐司马伦死罪。 当将金屑酒送到司马伦面前之时,他面露惭愧恐惧之色,紧紧用手巾遮住脸,慌乱无措的喊道:“孙秀误我啊!孙秀误我啊!” 袁敞只是冷冷一笑,若无其事的指着那一杯毒酒,声音暗含讽刺之意。 “这酒,你不喝也得喝。” 随即命人拿住司马伦,将金屑酒灌入他嘴里,司马伦面色苍白,饮下之后挣扎了几下就没了气息。 袁敞这才满意一笑。 豫章王府 在风中玉立的湘妃竹随风而摇动,灰蓝色的天边,隐隐可见一丝柔弱的阳光钻出云层,鸟声缪缪,郁色葱葱,青翠碧玉的叶子上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轻轻垂悬着,越显娇艳欲滴。 司马炽身着一袭月牙色长袍悠然坐在石凳之上,卫璪替他斟上一杯茶,随即抬眸与司马炽相视一笑。 “殿下,如今但凡同司马伦为逆参预谋划大事的人,许超、士猗、孙弼、谢惔、殷浑与孙秀皆为王舆所杀,确实大快人心。” 司马炽清冷如雪的眸子隐隐波动一丝锐利之色,既而他将手中的清茶微微一饮,抬眸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处。 “你认为洛阳的平静能维持多久?” 卫璪微微一愣,显然不知道司马炽的意思,只见司马炽悠然一笑,看着卫璪缓缓而道:“别忘了,司马囧的野心不亚于当初的司马伦。” 经过司马炽一提醒,卫璪恍然大悟,随后又轻轻笑道:“听闻蔡璜在阳翟向齐王司马冏投降了,可惜司马囧此人并不接受,以司马囧的性子,蔡璜必然落不得好下场。” 司马炽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越乱越好,就这么乱下去吧。 第二年,齐王司马冏在杀了司马伦后,迎接司马衷复位,改元永宁,恢复羊献容的皇后之位。 而司马冏被授任大司马一职,主理朝政。河间王司马颙、成都王司马颖二王被封高爵,拥兵自重。王舆因有功免于诛杀。 自兴兵六十多天中,作战所杀害的将近十万人,那时浮尸遍野,民不聊生。 很快到了第二年,洛阳逐日恢复往昔的平静,街头随处可见的小贩吆喝着,紧闭的店铺重新开张,毁坏的建筑又被重建,百姓逐渐安稳下来。 卫府 只见一位身着浅红色长袍的少年趴在树干之上,树上硕果累累,卫玠一边伸手够着树枝上垂悬的梨子,一边看着地下的阿瑶,不远处嫩黄色的桂花似雨一般阵阵倾洒而下,浓郁的花香随缈缈的风溢出十里,初秋的凉风如染料将梧桐染成黄一片,红一片,青一片的,三种颜色的枝叶交织与树桠之中,煞是好看。 “阿瑶,接好了。”卫玠将一个嫩黄色的梨子抛在地上,阿瑶眼疾手快的用一个竹制的框子接着。 “公子,你快下来吧。”阿瑶看着爬在树干上的卫玠,不由有些担心,万一掉下来可怎么办啊。 卫玠额际微微沁出一丝汗水,碎发微微淋湿,洁白无瑕的皮肤似一块上好的白玉映着淡淡的光芒,一双烟眸之中满是涓涓笑意,唇微微抿出一个弧度,看着下面的阿瑶,她眼中一丝狡黠之色划过,她脚下一抖,装作脚滑的模样,晃动了一下,嘴里大喊道。 “救命啊,我要掉下来了……” 阿瑶一听,眼泪就快漂出来了,慌乱道:“公子,我来了,公子先别动……” 随即只见卫玠娇艳的面容闪过得意的笑容,咧了嘴嗔笑道:“我骗你的。” 见此,阿瑶微微放心下来,无奈的抿了抿嘴,擦了擦额际的冷汗,抬眼望着卫玠。 “公子你吓死我了,我差点被吓出病了。” 卫玠倚靠在树枝上,笑得肩膀颤动,蓦然,身前的树干嘎吱一声似有断裂之势,卫玠一惊,不是这么倒霉的吧。 一阵凉风吹来,树叶突然遮住了视线,她脚底一踩空,紧接着身体失衡,她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往下坠落。 “救命啊!”卫玠紧张大喊道。 阿瑶这回并不信她,连头都没有转。 卫玠闭紧双眸,这回免不了吃点苦头了,这大概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霎那间,只见一个修长如玉的人影迅速向前,慌乱之中接住了向下坠落的卫玠,他修长有力的双臂抱住卫玠,一阵回旋之后,二人缓缓平稳降落。 卫玠定睛一看,救她的人竟然是――王聿。 此时只见王聿唇边溢出一丝微冷的笑容,那蔚蓝色的眸子除了一丝深沉之色,还包含了许多卫玠看不懂的情绪。 王聿慢慢放开卫玠,卫玠赫然一惊,猛然推开他。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阿瑶这时才反应过来,急忙跑来,王聿目光凛然若冰山之下的寒霜,将阿瑶震慑在原地,那是一种冷酷而嗜血的警告之色,阿瑶只能僵硬着身子,用担忧的目光看向卫玠。 “多…多谢你救我。”卫玠颇为不自然的抬眼,嘴里快速闪过这几个字。 王聿好整以暇的笑了笑,那双蔚蓝色的眸子似无边无际的苍穹一般,高深莫测。 “我听不见。”王聿微微靠近她,眸子露出一丝戏谑之色,唇角微微一翘,看得出来心情颇好。 卫玠深深的呼吸了一下,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眸子绽放出一丝似花瓣娇艳的微笑,道:“多谢敏阳侯救我。” 王聿这才满意的笑了笑,却好像并不放过她,优雅而闲适的微微挑眉道。 “总得有谢礼吧。” 卫玠没想到王聿竟然得寸进尺,不由得拧紧了一双秀气的眉毛。 “谢礼?” 卫玠眸子一转蓦地看见地上的一筐梨子,心中微微一动,飞快的将那框梨子搬到王聿面前,如花般明艳的面容忽而绽开一抹笑容:“这框梨子我就送给你作谢礼吧。” 那笑容似荷叶上的露珠一般纯净,脸上露出一种我够意思吧的表情。 终于王聿那平静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第三十四章 玉佩 洛阳 秋日里的清晨日光微微携带了一丝冷冽的气息,绵延数里的枫树在山间染成一片妖娆的绯红色,白雾横斜似一条条细细轻盈的白绢,红白相间,勾勒出一道悠然明丽的风景,清风袅渺,云层似拢非拢,似散非散,悠然自在。 络绎不绝的人流在城中穿行,麻布衣的百姓,身着华丽绫罗的贵人交纵其中,车水马龙的街头,出现一道极为不和谐的身影,卫玠脸上蒙着一道白色的面纱,周围的人皆一脸抽筋的看着她,卫玠嘴角微抽,颇为无奈的垂下头。 她利索的溜进了一家酒楼中,走到了二楼之上,因为是早晨这里倒是没什么客人,略显冷清,沿着走廊行走了一会儿,停在一个雅间门前,她随即推门踏了进去。 卫玠抬眼望去,只见刘和慵懒的靠在一旁的方形长榻上,一身浅青色的长袍微微旖旎了一地,金丝镶边的袖袍被风微微吹动,秀丽明媚的面颊似初春新开的花朵,又似夏日里青翠的柳条,微微跳动的阳光在他无暇的肌肤上落下一道浅浅的阴影,轮廓分明的脸容显得雍容而华丽。 卫玠微微失了神,竟不忍打扰此刻如此唯美动人的景色。 愣了一会儿,刘和微微抬眸,只见卫玠若有所思的望着他,不由得轻轻一笑,似秋风里沁人心脾的桂花,令人沉醉。 “你来了。” 卫玠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幸好此刻她戴着面纱,不然脸红被刘和看到岂不是很丢人。 “呵呵……”卫玠傻傻一笑,缓缓走了过去,随后坐在刘和对面。 刘和触及卫玠脸上戴的面纱,微微一愣,一双灰墨色的眸子一抹促狭的笑意掠过,略微好奇道:“你这是?” 卫玠一听,缓缓将面纱摘下来,颇为无奈的说道:“我现在才知道一个男子长得太好看了,也不安全啊,所以我就戴上了这个。” 语落,刘和竟爽朗的笑出声音,伸出修长如玉的手优雅的替卫玠倒了一杯清茶,随后微微调侃道:“也是,长得如你这般好看确实不太安全。” 卫玠一听,倏尔直起身体,定定的看着刘和,明媚照人的面容似乎闪过一丝疑惑之色,她拿起茶杯咕噜的喝了一口,才道:“我很好奇,你长的这么好看,难道就没有被错人成女子过吗?” 刘和一听,微微挑眉,一缕白云般清朗的微笑溢出了眼眶,轻轻的开口:“那倒不曾有过。” 言讫,卫玠失望的垂下眸子,既而又抬眸好奇问道。 “你不是说有东西送给我吗?” 刘和见卫玠一双眸子顿时变得熠熠生辉,似一颗闪闪发亮的明珠,折射出一丝难以言明的妩媚之色,他嘴边不由得荡起一缕清雅如莲的笑意。 只见刘和慢慢拿出一个锦盒,递给卫玠,眉目绮丽得如同一幅画卷。 “你打开看看。” 卫玠急忙点了点头,将那锦盒打开,只见那锦盒之中竟然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通身白璧无瑕,光亮通明,卫玠情不自禁拿起来,触感细腻光滑,温润有方,卫玠抬头望着刘和,扬起一抹纯净的笑容。 “谢谢你,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刘和温润的眉眼也轻轻晕染出一抹笑意,声音略显低沉,眼中隐匿着一丝不为人知的情绪,他缓缓道。 “玉之美,有如君子之德,所以我将它送给你。” 刘和清明的目光轻轻落在卫玠的身上,轻轻掠过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像是将这副容颜永远印在心中。 只是这份单纯的感情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从第一次初遇酒楼,她助他脱离险境,第二次,她收养并细心照料他丢失的猫儿,再到第三次她得知他家中遭遇变故被迫离开洛阳,他借酒消愁,而她明明不胜酒力却依旧陪他痛饮到天黑……一点一滴细微的感动终于将他一步步推到黑暗的深渊。 他越来越难以冷静,但是,他不想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亲近。他――不想。 即使眼前的这个人跟他一样是个――男人。 “刘和,刘和……”卫玠见刘和似乎微微失神,不由得轻轻呼唤道。 闻言,刘和蓦地回神,灰墨色的眸子似幽幽长夜,深沉难测。 卫玠脸色微微一疑,忽而又促狭一笑,半开着玩笑道:“是不是本公子长得太好看了,看呆了,哈哈哈。” 少年细致明丽的面容似天边被晕染的彩霞,无暇的皮肤流淌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妩媚之色,明亮如溪水般透彻的眸子恍若能颠倒众生,丽不可言。 刘和的心恍若微微渗透入春日里涓涓流动的溪水,柔软的无法言明的感觉逐渐占据他的内心,摇曳着,流动着,似要冲出心底。甚至,让他一度忘记了眼前的这个人跟他一样是个――男人。 “卫玠。”他嘴唇微抿,灰墨色的眸子正在用极度柔和的目光望着她。 卫玠抬眸一望,只见刘和的秀丽无暇的面容正氤氲着难以言明的温柔之色,似那桃花缓缓绽放的婉丽,令人离不开视线。 “怎么了?”卫玠疑惑道。 只见刘和的目光柔软得似湖面上荡漾的微微波澜,他看似不经意的问道,声音之中暗含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紧张。 “你可有喜欢的人?” 卫玠轻轻一愣,喜欢的人? 她微微思考,既而重重的点了点头。 随即只见刘和灰墨色的眸子划过着失落之色,面色微微低沉,心蓦然被撕开一个口子,灌进无尽的凉风。 却见卫玠笑着道:“我喜欢的人有很多啊,我哥哥,还有舅舅,你,阿瑶,你们都是我喜欢的人啊。” 刘和微微一愣,既而心中一种无言的喜悦随之而来,他似桃柳般明艳的面容迅速跃过一丝微笑,纠正道。 “我说的喜欢是,你有没有想要娶做妻子的人。” 闻言,卫玠微微沉思,娶作妻子的人?她当然没有了,她是女子怎么可能娶妻子呢,却又不敢对刘和说这个秘密,只能深深的摇了摇头。 “当然没有。” 只见刘和狭长的眸子蓦地掠过浓烈的愉悦之色。 她没有喜欢的人,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惊喜。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卫玠扬起一抹可掬的笑容问道。 刘和微微一顿,那双灰墨色的眸子似暗含了万般秀丽的旖旎光景,隐隐能看到万花盛开,艳不可言,他薄唇轻启。 “有。” 卫玠一听,顿时激动得不行,忙着追问道:“她是谁啊,好看吗?” 刘和微微一笑,若无其事的喝了一杯清茶,眸子似清澈的明镜,温玉无暇的面容隐隐流动着万般柔情。 “你也认识他,在我眼中他是独一无二的,是最美丽的人。” 听刘和这么一说,卫玠不由得更加好奇了,她认识?那会是谁呢。 刘和的眸子不由得变得神秘莫测,又隐隐流动着一丝轻柔如流水般的笑意。 卫玠正想说些什么,蓦地她瞥见外面的天色,心中微微一惊,这次是瞒着哥哥偷偷出来的,这个时候哥哥应该要回来了,她得赶紧回去了,卫玠直起身子赶忙起身,看着刘和面带歉意道:“刘和,对不起,我得回去了。” 闻言,刘和如月光般柔雅的面容微微呈现一丝失落之色,抬眸看向卫玠,千言万语搁浅在喉中,无法吐明,只能默默的点了点头。 “好。” 卫玠复杂的看了刘和一眼,随即匆忙夺门而出,这个时候哥哥可千万千万别回府啊,不然少不了一顿念叨。 身后,刘和的眸子幽深如夜,心中的感觉是如此的难以言喻,如同饮了千斤苦酒那般的酸涩,无法明说,无以名状。 门外身着墨衣的男子缓缓走进来,对着刘和恭敬的颔首,声音如雪般冷冽。 “公子,刚得到消息,左贤王刘宣等人秘密与呼延攸在宜阳会面。” 闻言,刘和一双灰墨色的眸子里蓦然闪过一抹笑意,他斯条慢理的斟了一杯茶,殷红的薄唇微微上扬。 “竟有此事。” 墨衣男子一双锐利的眼睛里顿时也染上一抹笑意。 卫玠悄咪的从后门溜了进去,阿瑶在门口放风,示意她卫璪还未回来,卫玠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迅速溜回了自己的院子。 连忙给自己到了杯茶,跑得这么急可真是把她渴死了。 幸好有惊无险,哥哥还没回来。 阿瑶笑眯眯的看着她,松了口气道:“幸好公子回来了。” 卫玠正了正身体,因跑得着急,那如玉脂般洁白的皮肤不由得染上一缕薄薄的绯红,碎发微微贴在侧脸,纤长而翘挺的睫毛根根分明,朱红的唇瓣微抿成一道弧度。 阿瑶怔怔的看着自己公子。 不由在心底默念,造孽,造孽啊。 卫玠这几日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哥哥这几日天天都是正午便回府了,若换作以前,估计会入夜之后才回来。 她打算把那日见到那名与豫章王容貌极其相似男子的事情告诉哥哥,毕竟这件事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她隐隐觉得这其中藏着惊天的秘密。 秋日的正午艳阳透过微浓的云层斜射下来,随着凉凉的秋风袭来。 卫璪从外面回到府中,听到府中下人说卫玠没有出府,这才放下心来。 卫玠这孩子,不懂如今外面的凶险。 第三十五章 亲事 秋日已不知何时渐渐褪去,脉脉花疏天淡,云来去,雪落何霏霏,苍茫广阔的天空悠悠洒下一瓣又一瓣纯白如鹅毛的薄雪,枯黄的枝叶还没来得及落尽便与白雪混和在一起,雪花融成一片细碎的水雾,顺着黄橙色的叶片静静的垂落下来,地面上微微积着轻薄的雪花,风携着湿湿的冷气直冲而来,令人不由得拢紧衣襟。 卫玠裹着厚重的狐裘蜷缩在屋子里烤着炭火,安静的屋子里只有炉火的哔剥声有一下没一下的响着。 “公子……公子,大公子今日去了山简大人的府上,好像是去商量你的婚事……”阿瑶慌忙的跑了进来,头上还夹着一丝薄薄的雪片,他语落,卫玠霍一下猛然起身,惊愕道。 “什么?” 阿瑶又咽了咽口水,连忙重复道:“大公子去山简大人府上商量公子你的亲事。” 卫玠微微凌乱,倏尔连忙穿好鞋袜,急忙跑了出去,此刻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阻止这件事情。 蓦然,卫玠停下了脚步,她不能贸然前去,一定要想一个办法彻底解决了这件事。 白绒如初生的鸟儿羽毛般的薄雪在阴冷的风中飞舞盘旋,院子里的梧桐树裹上一层细碎的薄冰,孤寂的伫立在冷风里。 到底能有什么法子能够回绝这门亲事呢?卫玠垂眸深思,忽然灵光一闪,卫玠嘴角轻扬。 就这么办。 …… 镇西将军府 厅中,只见一位温润典雅的中年男子笑意频频,他看着一旁那个身着白衫的年轻男子,眼中闪过几丝满意之色。 那名身着白衫的年轻男子正是前来拜访山简的卫璪。 “本将军虽然未曾见过叔宝,但他的名气却早已经扬名洛阳城,这样相貌出众,秉性良好的少年,本将军倒想一览其风采。” 随即只见卫璪轻轻一笑,缓缓说道:“多谢将军夸赞,我亦听说令女郎温婉秀丽,与我家二郎年龄相仿,又何况二人之间早有婚约,如能成一番美事,岂不是妙哉。” 山简温润一笑,命令旁边的侍从替他斟茶,若有所思的看着卫璪,缓缓道:“二人从未见过面,不如先让二人见一见吧。” 卫璪又是微微一笑,如同水中白莲,清雅温良。 “那是自然。” 珠帘后,一个面容温秀雅丽的少女微微掀开垂落的珠帘,往厅内探去,蓦然她的目光暼到一旁笑意吟吟的男子。 竟然是他! 那日在街上救了她的男子,山嫣心中不由一阵狂喜,他是来找她的吗? 从那日他救了她起,她就从来没有忘怀过他,却不知他的名讳,难道是上天怜她,让她再一次见到这个令她心心念念的男子吗? 山嫣白净的面容不由得染上一抹烟霞般的绯红。 “那在下就先告辞了。”卫璪起身微微颔首,清润的眉眼似悠悠远山,露出得体温柔的笑意。 山简亦轻轻的点头。 卫璪缓缓离去,出了山府,正要抬脚踏上面前停着的牛车,迎面只见一个身着浅红色衣衫的女子迈着着急的步子匆匆走来,她急忙呼唤道。 “你可还记得我?” 卫璪远远望着她,不由得轻轻一愣,既而温雅的笑了笑,点头道。 “自然记得的。” 闻言山嫣心中涌起一阵窃喜,羞涩的面容似一朵隐在田田青叶中的莲花,端雅清丽,她声音略显颤抖,说不清的喜悦、又有些慌乱,心中藏着一腔的爱意想向他诉说。 “我……” 只听见一道慌乱无比的声音由远及而来。 “禀大公子,二、二公子病了。”不远处步伐匆匆的卫府管家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连忙道。 卫璪一听,脸色一沉,急忙担忧的询问道:“怎么回事,叔宝今早不是还好好的吗?” 管家呼了几口气,因剧烈的奔跑,脸被风刮得面微红,他又急忙说道:“阿瑶与奴才说的,说二公子今早突然发病,心痛不止。” 卫璪一听不由得心急如梵,他转眸看向面前的山嫣,不由抱歉道:“抱歉山嫣姑娘,卫璪家有急事,先行离开了。” 说罢,他立刻抬脚进了车内,命令车夫急忙驾车,凌厉的寒风中,白茫茫的雪花纷纷扬扬,牛车不久就不见了踪迹,徒留下清浅的车轮印迹。 山嫣落寞的看向卫璪消失的方向,嘴里呢喃道:我们会再见的。 不久便到了卫府,卫璪掀开车帘,匆匆下了车子,一张清雅俊秀的面容闪动着焦急之色,他步伐急促的朝卫玠的院子走去,心中惶恐不安。 叔宝,你,千万不要有事。 卫玠的院子静谧廖然,卫璪顾不了什么急忙推开卫玠的寝屋的门,只见卫玠虚弱的躺在寝榻上,一张如白雪般苍白羸弱的脸庞,以往那双灵动的双眸轻轻瞌着。 阿瑶一见卫璪来,急忙哭泣道:“大公子……二公子他……” 卫璪紧紧皱眉,脸上浓烈的担忧之色不加掩饰,声音慌乱而又凌厉:“二郎,怎么样了?” 见阿瑶嘴里支支吾吾的,眼泪拼命往下掉,抽泣连连,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卫璪不由得更加忧心。 难道叔宝他? 不,不会的! “叔宝,哥哥来了,你别吓唬哥哥……”卫璪伸出手轻轻握着卫玠纤弱的手,目光紧紧锁住卫玠的面容,声音难掩哀伤悲痛之意。 床上,卫玠眼睛悄悄的眯开一道缝隙,见自己的哥哥竟如此伤心,心中不由得深深谴责起自己来,但是,为了这个秘密不被揭穿,她必须这么做。 “哥哥……我…我没事…”卫玠发白的唇瓣轻轻一动,声音轻飘如风恍若会消失一般,纯净无暇的容颜上脆弱不堪,眉宇间透着病态。 “傻孩子,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能说没事呢。”听见卫玠的声音卫璪心中掠过一道狂喜的心情,又见弟弟面容消瘦惨白,忧心忡忡的说道,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随后连忙唤来下人,吩咐他们把炭火都搬过来。 “哥哥……如今我病成这样,怕是,怕是一时无法好转,我听说你今日去了山府替我说亲,我…我不想耽误那位姑娘,哥哥……哥哥能否…帮我退了那门婚事……” “好,好,哥哥都依你。”卫璪眼中只有弟弟虚弱惨白的面容,瞬时便不假思索的应承下来。 卫玠一听,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脸上一喜,阿瑶不经意间瞥见自家公子眼中的喜悦之色,蓦地他仿佛想到什么。 莫非,公子他在装病? 阿瑶目光微微落在卫璪的身上,见卫璪面容凄然,眸子盛满哀伤忧愁,阿瑶不由得摇了摇头,二公子此举原来是为了退婚,想到此处,阿瑶不由得同情起卫璪来,可怜大公子了。 “快把二公子的药呈上来。”卫璪没有看见卫玠眼中的笑意,他微微一顿,卫玠这孩子一向不爱喝这些苦涩的汤药,怕是又没喝药,他转头看向身后伫立的下人,缓缓吩咐道。 “哥哥……我……”卫玠一听,顿时眼中生了一丝抗拒之色,那药苦不堪言,怎么下得了口,却见卫璪面色严肃起来,冷然道:“叔宝,不喝药病怎么会好呢。” 卫玠还想说些什么,却哥哥的面容瞬时变得严肃而冷酷,她渐渐息声,算了,算了,有所得必有所失,解决了这门令人苦恼的婚事,也为了让哥哥不再担心,她喝,她喝。 等到那药真的端上来之时,远远便传来刺鼻难闻的药味,端近一看那汤药漆黑不堪,浓呼呼的一大碗,卫玠顿时后悔自己的决定,这,这可怎么喝得下去啊。 卫璪将那碗汤药拿在手上,舀起一勺汤药,轻轻的吹了吹,然后送至她嘴边,卫玠无奈只能张嘴,汤药瞬时滑进她的口腔之中,汤药在嘴中四溢开来,冲击着她的味觉,真的,好苦。 她忍着想吐的欲望缓缓咽了下去,又见卫璪递来第二勺,卫玠眼皮一抖,心中直道:自作孽,不可活啊。 终于喝了汤药,卫玠因为苦药面容逐渐有了一丝红润的气色,卫璪才稍稍放在心来,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卫玠心中犯难,这屋子炭火烧得旺烈,热气腾腾,卫璪的额际不由流动着细碎的汗水,却依旧镇定自若的坐着。 卫玠一见,不由得更加惭愧,她微微垂下眸子,沉默了一会儿,倏尔抬眸说道:“哥哥,我想安静的休息一下,不想这么多人呆在这里……” 卫璪一听,犹豫了一下,随后示意身后伺候的下人退了出去。 卫玠心中微微一急,随后又道:“哥哥,你也先回去休息吧。” 卫璪一愣,摇了摇头,担忧道:“你还病着呢,哥哥哪里也不去……” 卫玠轻轻一笑,声音依旧虚弱。 “可是你在这里,我睡不着……” 卫璪微微一思,温雅如玉般的面容因在炉火的照耀下呈现着一丝浅薄的绯红之色,细长乌黑的睫毛在眼睑上落下一道暗暗的阴影,薄唇微抿,沉默了一会儿才妥协。 “既然这样,那哥哥先回去,你好好休息吧。” 卫璪缓缓起身,随后目光落在阿瑶的身上,温雅的声音中暗含着一丝严厉。 “好好照顾二公子。” 阿瑶连忙颔首,道:“阿瑶遵命。” 卫璪又看了卫玠一眼,这才缓缓走了出去。 第三十六章 探望 一月的雪如一片片花瓣簌簌的从苍茫的云海之间飞落而下,放眼望去,磅礴纵横万里的山间被妆上一层无暇的白絮,广阔无边。 珠帘轻垂,青缦逶迤,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悠然伸了出来,朦胧的人影令人遐想连篇。 “侯爷,该上早朝了。” 珠帘外,阿烈恭敬的颔首,眼中满是敬意。 “阿烈,听说那孩子病了,不知重不重?”王聿的声音慵懒暇然,听不出息怒。 阿烈微微一愣,侯爷说的难道是卫二公子?摸不准侯爷的意图,阿烈声音更加恭谦。 “侯爷说的可是卫二公子,属下听闻卫二公子自三天前旧病复发,以至于卫大公子这几日除了上朝便再也没有出过府。” 珠帘微动,王聿身着一身简单的寝袍优雅的走了出来,那双蔚蓝色的眸子已无了笑意,洁白如玉的脸容似隐在雾气之中,隐隐约约流动着冰冷之色。 “如今,他怎么样了?”王聿示意旁边侍奉的婢女为他穿衣,眸中一丝忧色闪过,似那昙花一现,随即便消失在蔚蓝色的波澜之中。 “听说,病得很严重,毕竟这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阿烈静静的回禀道,抬眸见自家主子面色微沉,那双眸子似一汪碧玉的湖水,深浅难测,心中心下觉得奇怪,侯爷对那卫小公子…… 穿戴整齐,王聿轻轻的抬眸,似是无奈,微不可见叹息声缓缓溢出唇。 怎么会突然旧疾复发了呢? 王聿抬脚踏了出去,聿香院外风雪已经逐渐变小,一缕缕白雪似飞蝶一般盘旋蹁跹而下,王聿微怔,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接住了一朵雪花,那雪花逐渐化作一缕水雾融化在他手掌中,凄美而短暂。 “阿烈,早朝之后,随我一同去卫府看看那孩子吧。” 外面芦花一般的白雪扬扬洒洒相继交织落地,王聿的声音如夜色般低沉,在幽沉空荡的空间里回荡显得动听而媚惑,又暗含一丝担忧之意。 阿烈急忙颔首,又略微担忧的看着自家主子,侯爷明明很担心卫二公子,却为何装作冷淡的模样呢。 说罢王聿抬脚走了出去,阿烈急忙命令随侍的婢女撑伞随行。 自己随即也紧跟上去。 朝堂上,文武百官按照官阶高低排列,见司马衷在宦官拥护之下缓缓走了上来,端坐于龙椅之上,众人纷纷行礼,声音浩浩荡荡的徘徊在空旷的殿堂内。 鎏金的龙椅上,皇帝略微疲惫的拂了拂袖,随即开口道:“众卿家平身。” 皇帝的目光在下首的百官之中搜索,果然,大司马今日又没有来上早朝。手莫名握紧了龙椅的扶手,漫不经心的道:“今日可有事启奏啊。” 下首的官员神色微微一凝,略微迟疑的看了一眼皇帝,似有话要启奏。 忽然一位臣子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面色阴沉,他缓缓跪下道:“臣御史桓豹有事启奏。” 皇帝微微侧目,略有些好奇道:“何事?” 只见桓豹抬头,眼中含着不满之色,面有怒火:“陛下,大司马已经连续九日未曾上朝了,臣等十分焦急,毕竟大司马主理朝政大事,如今不知大司马究竟有何重要的事情,竟连朝都不来上了。” 冠冕前十二束垂旒微微一动,遮住了司马衷眼中的紧张之色,他声音诺诺弱弱道:“大司马日理万机,怕是有事要忙……” 只听见桓豹冷哼一声,言语之中满是讽刺之意。 “臣可是听闻大司马不久前开凿了千秋门墙壁通向西阁,后房里设置悬钟乐器,前庭陈列八佾舞蹈,终日沉湎于酒色之中,因此不肯早朝。” 桓豹言语不加隐晦,众臣吃惊又恐惧,自皇帝复位以来,司马囧被封大司马一时权倾朝野,根本无人敢侵犯。 随即一个冰冷阴翳的声音迅速打断了桓豹的进言,只见一个脸色极幽沉的中年男子上前了一步,言语锋利如刀刃:“桓御史此言差矣,自陛下登基以来,大司马主理朝中事宜,事事亲力亲为,鞠躬尽瘁,而桓御史却在此妄议大司马,实为大不敬啊。” 闻言桓豹抬起眼蔑视的暼过何勖,冷哼道:“谁不知道车骑将军是大司马一手提拔的,自然替大司马说话了。” 何勖面色一沉,嘴角微扬,抬眼看了高处显得急促不安的皇帝,垂下头道:“桓御史可知道妄言大司马的后果是什么?” 桓豹遂垂首磕头,声音铿锵有力道:“臣对陛下一片忠心,天地可鉴,而车骑将军在朝堂之上公然威胁臣,不知意欲何为。” 司马衷头痛的扶了扶额,眼神在二人之间打转,随后厉声道:“大司马是我朝必不可缺的栋梁,朕敬重大司马,桓御史不必再说了,退朝!” 桓豹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司马衷已经起身离去,不由得紧紧捏住拳头,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何勖,心中出现一股郁气,他微微叹息,陛下不知道周围虎狼环伺啊。 王聿暼过桓豹显得颓废的面色,唇边衔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蔚蓝色的眸子似一汪无尽的湖海,他优雅的走了过去,眼中带笑,开口道。 “桓御史。” 桓豹微微一愣,随即抬头,只见一个风姿艳丽夺目的青年缓缓走来,细致明媚的脸容微微含着一丝笑意,而显得略微老气的官服却仿佛每一缕丝线都紧紧贴他的腰身,抬首间,蔚蓝色的眼眸恍若盛满琉璃月光,桓豹短暂的失神之后,微微颔首道。 “敏阳侯。” 王聿轻轻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随即只听见他压低了声音道:“桓御史,陛下的皇位是倚靠大司马才得来的,御史认为陛下会严惩大司马?御史此番是彻彻底底的得罪了大司马。” 桓豹微微一惊,眼见王聿眼底沉浮的一丝冰色,敛下眉眼继续听下去。 “除非,由其他亲王向陛下进言。” 言到此处,桓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其他亲王…… 却见王聿似笑非笑的看向了远处,那人赫然是刘渊,桓豹一看,顿时恍然大悟,刘渊一直以来都是成都王的人,莫非王聿说的是成都王。 王聿只是轻轻一笑,随即抬脚优雅离去。 云层微厚,一缕日光透过浮涌变幻的流云倾泄下来,地上积雪如一块广阔的白色地毯,在日光下映出晶莹剔透的光芒,风微止,半空之中只有白絮一样细碎的微雪流转飘零,远远望去似有几分凄美之感。 “公子,你这病还要装都什么时候啊,我瞧着大公子这几日面色有些憔悴。” 阿瑶将饭菜端来,有几分担忧的说道。 卫玠这几日心中也觉得很内疚,一看到哥哥紧张自己成那样子,卫玠恨不得锤自己一拳,但是,她的身份不能被揭穿。 “原来,你一直在装病。” 蓦然一个低沉动听的声音从珠帘之外传来,这道声音犹如春风拂过湖面,惊起点点波澜。 卫玠心中一惊,随即厉声道:“谁在外面?” 只见王聿悠然而闲适的走了进来,他从外面走来,因此洁白无瑕的皮肤沾了一丝白色的碎雪,那双蔚蓝色的眸子里似笑非笑,好暇以整的看着她,他移步坐在她床榻边,目光落在她略微惊慌失措的脸上,不由觉得很有意思。 “我又发现了你的秘密呢。” 卫玠脸色难看,心中顿时郁闷无比。 为什么,这个家伙总能坏她的事。 卫玠冷哼了一声,随即她想到什么,脸色微微一凝,如果他说出去的话,那她的计划岂不是要泡汤了。 “侯爷,不如你就当做没听过吧…” 短暂分析过利弊之后,卫玠秒变脸,只见她脸上绽放一抹浓烈的讨好的笑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王聿脸上的表情。 “这个嘛,也不是不可以的……”王聿促狭一笑,蓦然顿了一下,目光慵懒的落在她的脸上,蔚蓝色的眼眸似一汪幽沉的湖水,深不见底,只听见他继续道:“本侯想知道,你为何要装病?” 卫玠一听,顿时有几分犹豫,心中有一丝复杂之色,倘若说谎,这家伙可不好打发,不如实话实说罢了。 “因为我不想娶亲。” 王聿眼中笑意不减,只不过笑中多了几丝柔和之色,狭长的眸子似无云的天空,一眼望不到边,湛蓝而深远。 不想娶亲? 他心中掠过一丝好奇,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一扇,睫毛之下的冰蓝色眸子微微一动。 “为何不想娶亲?” 卫玠叹了叹气,颇为无奈的说道。 “因为我不想娶一个我不喜欢的人。” 王聿一愣,脸色微微一变,那双如碧玉般幽沉的眸子闪过一丝惊异之色。 不想娶一个不喜欢的人。 短暂的沉默过后,只见王聿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那双眼睛里有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王聿脸上似有一丝愉悦之色,他如叶的薄唇微动。 “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卫玠面上一喜,这时看着王聿越看越顺眼,这家伙也不是那么讨厌嘛。 王聿斯条慢理的理了理衣襟,悠然起身,末了忽然又道:“不过,那山嫣姑娘真是可怜呐……” 卫玠一听,顿时不满:“山嫣姑娘已经有了喜欢的人,退了这门亲事,她应该开心才对。” 闻言,王聿唇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即走了出去。 第三十七章 出游 残雪已然消融,二月春风潺潺如流水点绿了洛河岸,碧玉的嫩草密密匝匝的从地上冒出头,大地如同铺上一层浅绿色的毯子,岸边一排排杨柳垂落绿丝绦,流燕轻啼。江畔之上游人如织,风景美不胜收。 听闻这几日哥哥与山简谈了许久,山简亦是为了女儿,思量许久,才决定将这门亲事作罢了,卫玠的“病”也终于及时的好了。 度过了寒冷的一月,二月的身影也姗姗来了,属于春的颜色点缀了整个院子,空气之中夹杂了许多花草的馨香,浅浅的,淡淡的,微风轻柔的吹散了一枝颤颤巍巍的玉兰花,纯白的花瓣飘落了满地,微微沾染了一点泥土的气息,青石板的地面停留了几只颜色各异的鸟儿,起伏徘徊着,卫玠走出房门,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喊阿瑶搬了一个长榻放在院子里,卫玠躺在长榻上,抓了一把瓜子悠哉悠哉的磕着,没有什么比现在更轻松了。 “阿瑶,进去拿本书来。”卫玠侧目看向阿瑶,伸了个腰,懒洋洋的吩咐道。 阿瑶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进屋去拿书。 “叔宝。” 只听见一声温润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一袭白衫长褂的卫璪缓缓而来,柔顺的墨发轻轻挽起,清雅如莲的面容带着温柔的笑意。 卫玠倏尔起身,笑着喊道:“哥哥。” 卫璪不紧不慢的走来,目光落在卫玠的脸上,头发上还沾上了一个瓜子壳,眼中的笑意纯洁如荷叶上低垂的露珠,漫着晶莹剔透的星光。 这孩子…… 卫璪轻轻拂去她发上的瓜子壳,无奈道:“我看你这些日子应该是无聊极了,不如今日出门走走吧。” 卫玠一听,立即把手中的瓜子放下,欢喜道:“还是哥哥了解我,我生病的这些日子可真是憋坏了……” 卫璪摸了摸她的头,莞尔一笑,目光情不自禁的落在卫玠的面容上,她眼眸中的笑意,如阳光下流动的溪水,泛着浅浅的光芒,如凝脂白玉的皮肤微微染上一抹浅浅的绯红,宛如春日里初放的桃花,灼灼其华,又似夏日里亭亭玉立的芙蓉,清丽脱俗,几缕调皮的头发落在纤细的脖颈上,微窄的肩膀略显单薄,简单的长袍将少年完美的腰身呈现了出来。 卫璪微微一愣,弟弟的容貌原来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变得如此美丽了,他微微恍惚,脑中突然浮现一个念头,倘若弟弟是个女子,一定是个风华绝代的佳人。 “我已经命人准备好了牛车,你赶紧换身衣裳,我们一起出府游玩踏青吧。”卫璪面容带笑,言语之中带着丝丝宠溺。 卫玠点了点头,立马跑进屋子里换了身衣衫,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卫玠便换了身行装,卫璪有些错愕,这速度也太快了。 “哥哥,我们走吧。”卫玠急忙挽住卫璪的手拉着他往外走去,卫璪无奈一笑,扶了扶额头,喊道:“慢点,慢点,别着急……” “哥哥,快点啊……”卫玠催促道,卫璪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刚走到府门口,却见卫玠已经钻进了车内,探出头来,不满的喊道。 “哥哥,你的速度实在太慢了!” 卫璪淡笑不语,抬脚缓缓踏上了牛车,卫玠扬了扬下巴,眼中的喜悦根本掩不住。 车子缓缓行驶,卫玠掀开帘子向外探去,车外人群熙攘,络绎不绝的行人缓缓穿梭在洛阳城的街道之中,有棕色头发的胡人,有梳着总角头发的孩童,有文文弱弱的青年,盘着头发的年轻妇人,远远望去,商铺鳞次栉比,小贩们摆着各自的小摊子,吆喝着嗓子,也有贵人的马车缓缓穿越,热闹非凡。 不少路人抬头望向卫玠,纷纷愣住了,眼中一片惊艳,议论纷纷道。 “我看到神仙了吧……” “这分明是玉人啊……” “天啊,玉人对我笑了…我要晕倒了…” 路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少女皆是痴痴的望着她,眼送秋波,手绢频频掷过来。 卫玠还是保持得体的笑容,缓缓将帘子放了下来,急忙喝了一口茶,得意的笑道:“本公子的魅力无穷啊,唉,谁叫本公子长得如此好看呢。” 卫璪波澜不惊的看着手中的书籍,调侃道:“这世间谁的容貌能比得上我弟弟呢。” 卫玠摸了摸自己的脸,扬起秀气的眉毛,嘴唇抿出一个上扬的弧度,这下才心满意足。 车子缓缓行驶到了一个静谧优美的郊外,卫玠已经按耐不住性子,掀了帘子左顾右盼的看着四周的景象,清澈悠然的湖水之中停留着几只小舟,碧玉杨柳缓缓伫立在河岸边,拂提杨柳醉春烟,漫山遍野的花朵在微风之中摇曳,彩蝶蹁跹飞舞,不远处生长的树木郁郁葱葱,远山的雾气朦胧如纱,半遮半掩住山色。 “这里实在太美了。”卫玠情不自禁的感叹道,空气仿佛都是甜甜的花香,白色的柳絮随着风翩翩飞舞,卫玠伸出手抓住一缕白絮,放在手中又轻轻吹散。 车子慢慢停了下来,卫玠轻盈的跳下了车,忽然看见远处出现一艘华丽的画舸,卫玠遥望着,眼中有几丝好奇之色,既而又转眸看别的景色。 卫璪命随行的下人将吃的东西拿了下来,见弟弟已经走到了河岸边玩耍了起来,不由得轻轻一笑。 卫玠隐约觉得几分奇怪,怎么这艘船好像是朝着她这个方向靠近呢,她想看清楚那船的标识,卫璪已经悠然的走了过来。 “叔宝,看什么呢?” 卫玠指了指远处的画舸,笑靥如花道:“不知道这是谁家的船,真豪华呀。” 卫璪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眼底神色微微一凝,这船有几分熟悉,好似是王府的标识,莫非是敏阳侯…… 紧接着过了一会儿,那画舸竟然缓缓停靠在岸边,木制的围栏上,一位年轻的贵公子长身玉立,浅青色的宽袖袍随风摇摆,长眉斜入鬓发,蔚蓝色的眸子似盛满无限风光,唇红齿白,唇边衔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风姿卓越。 卫玠眼睛都快掉下来了,那人竟然是王聿! 仿佛一瞬间,王聿轻轻垂下眸子,目光淡淡扫过站在岸边惊讶的卫玠,眸子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卫玠一看顿时觉得不好,随即急忙转身正准备离他远一点,却听见王聿的动听深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好巧啊,卫玠。” 卫玠背影微微一顿,随即又转过身来,面上凝起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微笑,淡定回复道:“原来是敏阳侯啊,真是人生何处不相见啊,真是巧啊。” 卫璪朝王聿微微颔首。 只见王聿悠然的走了下来,身后还跟着阿烈等人。 “二位不如与本侯一同乘舟同赏风景。”王聿优雅的走到卫玠旁边,目光暼过她的面容,只见她轻轻朝卫璪摇了摇头,作出一个嘴型:我不想去。 卫璪一瞧,轻轻一笑,随即委婉拒绝道:“多谢敏阳侯好意,卫璪天生便有些晕船,恐怕无法同乘了。” 卫玠一听,不由得给自家哥哥竖起一个大拇指,这理由完美,紧接着卫玠也表现出为难的神色,道:“我不放心哥哥呆在这里,我也不去了,多谢侯爷好意。” 蓦然,王聿轻轻侧过头来看向卫玠,靠近她的耳畔低声道:“如果你不去的话,我就只能告诉你哥哥,你装病的事情了……” 卫玠一听,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这家伙,这家伙竟然威胁她。 卫玠稍微平复一下心情,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随即微微一笑,道:“既然敏阳侯如此盛情邀请,我也不好拒绝,那便走吧。” 卫璪微微疑惑,他隐隐瞥见敏阳侯对着弟弟轻声说了什么,竟然令弟弟改变了想法,他急忙出声。 “叔宝,你大病初愈,怎么可以吹风。” 卫玠见自己的哥哥眼中有担忧之色,又见王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卫玠不由硬着头皮道:“我没事的哥哥。” 卫璪皱了皱眉,这孩子怎么回事。 卫玠随着王聿一同上了画舸,船缓缓行驶,岸边的景色慢慢移动了起来,卫璪看着卫玠轻轻朝自己招了招手,不由得轻轻一叹,真拿这孩子没法子。 河面上微风和缓,船只荡开粼粼波光,泛起一阵阵的涟漪,碧玉的河水倒影着两岸的景色,抬眸望去,远山磅礴旷丽,一山又一山接重而来,壮阔如画,跌宕起伏。 “好看吗?”王聿优雅走过来,慵懒的出声道。 卫玠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好看。” 随即她意识到什么,缓缓转过头,王聿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蔚蓝色的眸子里倒影出她此刻略微惊讶的模样。 卫玠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假装看向别处。 少年面容秀丽如同一块上好的白玉,两颊透着晚霞一般薄薄浅浅的绯红,细腻光滑的皮肤透着淡淡微光,如同娇艳欲滴的花朵,又如同天边的流云,艳不可言。 王聿眼中闪着潋滟的波光,蔚蓝色的眸子似一片天空,隐隐流动着一丝异样的情绪。 这个少年,为什么总能牵动他的心。 船慢慢的行驶着,二人之间忽然宁静下来,卫玠倒不知道与他说些什么。 第三十八章 遇险 船下荡漾的河水微微浮涌出一道小小的漩涡,碧玉的水痕在空气中泛起薄薄水雾,王聿心中一疑,眸光落在那浮沉的水波上,蓦然他喊道。 “阿烈,将我的弓箭拿来。” 阿烈恭敬的将弓箭递过来,王聿蔚蓝色的眸子里一片深沉,微微泛着嗜血的颜色,他薄唇紧抿,娴熟的引箭,手中的箭羽疾速如风般落在水波之处,水中晕染出几缕薄薄的血色,王聿蓦然凌厉喊道。 “水下有刺客!” 卫玠一惊,刹那间,数十个从水中飞跃而起的黑衣蒙面人整齐的落在画舸之上,手中拿着锐利的长剑,锋芒逼人,眼中皆是冰冷无情。 不知为何,画舸上其他侍卫竟然昏倒了过去,除了卫玠,王聿,阿烈三人无事,王聿轻轻抬眸,将腰际的断刃抽了出来,眉宇之间闪烁着森然的残酷之色,持断刃飞速上前,近身,趁黑衣人未回神之际,手法熟练的将断刃插入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脖颈,霎时鲜血如注,顿时,其他黑衣人一齐攻击王聿,一招一式狠厉毒辣,剑羽交锋,锐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厉的光芒。 王聿节节后退,卫玠不由紧张起来,阿烈眼中亦是一片冷酷,他跃入激战之中,身法敏捷快速的截住欲刺王聿的长剑,剑身激出缭乱的火花,铿锵相击的声音交杂不断。 王聿趁阿烈分散黑衣人的注意,瞬时夺过黑衣人的剑刃,年轻的公子面容上闪烁着艳丽嗜血的光芒,骁勇威猛,月白色的长袍沾染上了几道血痕,更添一抹残酷之美,他手中的剑威力势不可挡,切金断玉,刃如秋霜,剑刃燃起一道绚丽的火花,只一会儿,那武功高强的黑衣人便被斩杀殆尽。 卫玠心蓦然一松,可就在一霎那之间,水中又接连跃起数十个黑衣人。 持着飞剑齐齐朝着卫玠而来,卫玠大惊失色,眼看那锋刃便要刺穿卫玠的胸膛,转瞬之间,一枚长剑潋滟着寒冰之气迅猛的挡住那煞气冲冲的剑锋,王聿周围围绕着挥之不去的阴冷之气,及时的将卫玠护在身后,阿烈一见,神色一紧,为何这里会出现如此多的黑衣刺客,来不及多想,阿烈便与之厮杀在一起,鲜血淋漓,二人身上很快就染满了浓浓血迹,王聿恍如玉面罗刹,气势如虹,锐不可挡,逼得黑衣人层层败退,年轻公子的风姿带着无可描述的绝丽,身法疾然如风,那手中的剑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吹毛刃断,斩金截玉。 混乱很快就停止了,地上满是黑衣人的尸体,蓦然,一个躺在地上尚未息气的黑衣人眼底燃出一丝古怪残忍之色,将手中的剑朝角落之中的卫玠刺去。 卫玠察觉到危险,抬眸,见那锋利的剑羽穿过层层血光径直飞来,竟然定定的站在原地。 蓦地听到箭羽渗入骨肉之中的声音传来,王聿面色苍白如纸,胸膛溢出鲜血如潺潺流水,只见他如同玉冠的面容瞬时染上一抹嗜血冷酷之色,将那只剑猛然拔了出来,鲜血淋漓,染红了他身上的白衫,也染红了卫玠的眼眶。 王聿疾步上前,持起长剑锐利的砍下那黑衣人的头颅,随即手中的长剑蓦然落地,他一只手紧紧捂住血流如注的胸口,面色惨白无色,眉宇紧皱。 没有想到这剑竟然有毒。 阿烈慌乱喊道:“侯爷!” 卫玠迅速上前扶住王聿,眼底满是惊慌失措,担忧呼喊道:“王聿!” 王聿面容虚弱如风中摇摆的芦苇,猩红的血染红了卫玠的手。 阿烈立即扔掉手中的剑,疾速跑来,扶住王聿,急忙呼喊:“侯爷。” 王聿声音虚浮无力:“我们快走。” 画舸上其他人已经从昏迷之中醒来,阿烈急忙命令他们将船驶向岸边,随即又去拿绷带与止血的药物。 卫玠心中一阵混乱无措,眼中隐约泛着泪光。 “为何…”要替她挡住这一剑? 王聿惨淡无色的脸庞微微带着一丝笑容,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知道吗,这世界本来就奇妙而又荒唐,飞鸟与鱼相恋,炽热的沙漠与严酷的寒雪相伴,丑陋与美丽相依,那么,为什么我不能追求我心中所愿。” 王聿望着卫玠,脸上带着从未见过的温柔,恍如那清幽的月光缓缓洒在芙蓉花上,明亮而又轻柔。 他忘了此刻身处在何地,亦忘了眼前的这个人其实和他一样是个――男人。 卫玠霍然一惊,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也许是她误会了他的意思。 “王聿,你伤得有些神志不清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好好休息一下。” 王聿抬眸平静的望向她的眼睛,那双蔚蓝色的眼睛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唇边衔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你还记得,在酒楼之中,你被我误认为是女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女子,心底最隐晦的秘密,在这微微泛着血色的光线之中,水光粼粼之中,一片碧玉的山色之中,差点就要冲出口。 “你别说了,你的伤很严重。” 卫玠的心微微颤抖,王聿一定是伤得太重了,才会胡言乱语,她不会放在心上的。 阿烈将绷带拿来,又将止血的药物洒在王聿伤口处,随即将绷带从肩膀处向腋下裹绕几层,血微微的止住了,王聿的声音已经气若游丝。 画舸终于停靠在岸边,卫玠与阿烈紧忙将王聿扶下船,放进一辆马车之内,车有条不紊的行驶着,过了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 王聿已经昏迷不醒了,抬进了府内,众人急忙去宫中请了太医,瞧了才知道,王聿中箭并没有伤到要害,不过却中了毒,短时间内,是无法醒过来的,听完太医的话,卫玠不由得更加慌乱无措,众人皆是忧心忡忡,为何侯爷会中如此致命的毒。 卫璪听闻敏阳侯遇刺,他担忧卫玠的安危,便着急赶了过来。 “叔宝你没事吧?”卫璪闯进来见到自己的弟弟身上充满了血迹,那眉宇之间皆是失魂落魄,他不由着急呼喊道。 卫玠蓦然回神,卫璪扶着她的肩膀,眼中泛着浓浓的担忧之色。 “哥哥,我没事……” 卫玠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卫璪这才放下心,又恍然想起来。 “敏阳侯遇刺伤的如何了?” 卫玠幽幽的叹气,转过身,眼底浮现着哀伤之色,她低低的开口道。 “他伤得很重,怕是一时之间,无法醒过来……” 卫璪微微一愣,低垂的眸子蓦然闪过一道暗光,如果王聿因此无法醒来,那么殿下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哥哥,他是为了救我,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卫玠一时失声,蹲下来,眼眸中泪光闪烁。 卫璪蓦然一惊,话被搁浅在喉咙之中,王聿竟然是为了救叔宝而伤。 弯月西升,苍穹之中浮流着薄薄的云层,清风徐来,荡漾起一阵木槿花香,万物披着清浅微弱的光辉,在一片隐隐卓卓之中,略显寂寥落寞。 “二位公子,侯爷已经醒了。” 闻言,卫玠眼中一片惊喜之色,急忙道:“真的吗?” 说罢正要抬脚走进去,阿烈却挡在身前,目光不明的扫过卫璪,淡淡道:“侯爷让卫二郎进去。” 卫璪眼底蓦然闪过一丝冰凉之色,旋即唇边溢出一丝清浅的笑意。 “叔宝,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卫玠点了点头,随着阿烈走了进去。 屋内有淡淡的药草香味,华美的床榻上,王聿半躺着,背倚靠在身后一个软枕上,抬眸轻轻望着卫玠,脸庞微微氤氲起一道薄薄的红润,蔚蓝色的眼眸如同湖水凝聚沉积的一抹蓝,泛着淡淡的光芒。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卫玠犹豫了一下,眸子里浮起一抹担忧之色。 “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王聿将目光缓缓收回,语气略显冷淡,卫玠心中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你好好休息。” 身后,王聿的眸子幽深如夜,如同一汪无边无际的海洋,荡漾着难以言喻的失落之色。 残月已经躲进了云层之中,微薄的云边隐隐闪动着微弱的月光,仿佛如王聿的心情,笼罩着难以排解的忧愁,心如同这暗淡消沉的夜色,沉入一片黑暗。 与卫璪一同乘牛车回府的路上,卫玠一直若有所思,沉默未语。 卫璪将弟弟的神色收入眼底,温雅的面容此刻全然是一片阴沉,弟弟与王聿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二人皆是沉静,直至车子停下来。 “哥哥,我先回院子了。” 卫玠脸上略带疲倦,声音微沉,清风如水,荡漾着清浅的栀子花香,丝丝缕缕,悬浮,流动,随着微凉的空气无孔不入。 “好,那你好好休息。”卫璪绽开笑颜,关切道。 卫玠微微点头,随后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冷风扬起她的衣裾,距离他越来越远,仿佛如同他们的心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 什么时候起,叔宝已经不再需要他,依赖他了。 他们是最亲的人,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这个事实永远都不会改变。 可是为什么,他的内心,却有一丝惆怅。 叔宝,哥哥真的希望永远在你的身边。 第三十九章 再起风云 清晨的风微凉如水,远山轻烟缭绕,半遮半掩下,隐约看到漫山染上了清新的红色,与碧玉的交相辉映,犹如一幅清雅的画卷。卫府内,翠绿的梧桐上停驻着几只鸟儿,声音低鸣婉转,娇怯的玉兰花苞颤巍巍的立在枝头,含苞欲放。 卫玠一大早便已经醒了,阿瑶将洗漱之物端了进来,却见卫玠一个人呆坐在檀木方桌的椅子上,手撑着额头,看向窗外,眼底露出一丝从未见过的迷惘之色。 “公子。”阿瑶有些担忧的呼唤,卫玠却浑然未觉。 将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摘了下来,放在眼前端详,脑中却回想起王聿那日在船上说的话。 “你知道吗,这世界本来就奇妙而又荒唐,飞鸟与鱼相恋,炽热的沙漠与严酷的寒雪相伴,丑陋与美丽相依,那么,为什么,我不能追求心中所愿,也荒唐一次。” 心犹如一团丝线杂乱纠缠着,卫玠越想越心惊。 不会的,王聿,他……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阿瑶,将这枚玉佩收起来。”卫玠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这枚玉佩是当年在敏阳侯府小住之时,王聿送她的生辰之礼。 “是。”阿瑶立即过来将那枚玉佩收入一个锦盒之中。 敏阳侯府 王聿半躺在软榻上,柔如绸缎般的墨发顺着肩膀滑了下来,洁白无瑕的面容恍若一块上好的白玉,眼眸犹如无云的苍穹,透着将近妖冶的蓝色,他唇瓣微抿,有一丝苍白,却仍然没有折损他优雅秀丽的风姿。 “阿烈,给我彻查,昨日的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还有到底是谁混入了船上,在食物之中做了手脚。” 阿烈垂首,低垂的眉宇之间有挥之不去的冰冷之色,这件事是他失职。 “是,侯爷。” 王聿眉头紧紧一皱,突然咳了几声,微微牵动胸前的伤口,不由激起冷汗,随之他轻轻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 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洛阳如今的气氛凝重,莫非又要乱了。 王聿目光微沉,蔚蓝色的眼眸闪烁着几分异样。 …… 司马囧自官拜大司马主理朝政之后,他很快就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不仅懈怠朝事,并且耗费巨资建立奢华的宫殿,纵情享乐,夜夜笙歌。 过了几日,他突然一反常态的上了朝。 这日,朝堂上,司马囧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皇帝,眼底流露出一丝古怪阴沉的笑意,随即他缓然上前,道:“陛下,如今太子司马遹已经被贾庶人害死,陛下亦无其他子嗣,臣请求陛下立清河康王司马遐之子,司马覃为太子。” 此言一出,朝堂上一片哗然,司马衷身体一僵,脸色有几分不自然,心中亦有几分害怕。 “大司马,此时立太子未免太操之过急了吧?”一位官员面露不满,犹豫再三才发言,心中隐隐忌惮司马囧位高权重。 闻言,司马囧只是冷冷一笑,甩了甩袖,面色不善的盯着那个官员,眼神恍若一只吐着蛇信子的毒蛇,淬满毒液阴冷无情,那官员慢慢便息声了。 司马囧又环视了四周的官员,见到他们都不敢再有异议,便满意的笑了笑。 司马衷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司马囧,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却又忽然松开,忍着惧怕,笑着开了口:“既然如此,朕便立司马覃为太子,如此一来,皇叔亦可放心了。” 司马囧面色一凝,旋即突然打断了惠帝的话,又缓缓说道:“太子毕竟还年幼,臣请求为太子太师,教导辅佐太子,请陛下恩准。” 司马衷的牙齿隐隐在打颤,眉头流着一丝冷汗,又平静的笑道:“朕恩准了。” 立在众臣之中的司马遐却面露忧色,司马囧此举像是给了他天大的恩惠,实则不过是为自己铺路罢了。 他是什么心思,他如今难道还不清楚吗。 “司马遐何处?”惠帝声音略带疲惫的唤了一声,眸光落在众臣之中,随即看到一位中年男子缓缓上前行礼。 “臣在。” 司马衷淡淡的扫过他的面容,眼波之中荡漾着几分审视之色,旋即便笑得爽朗,恍如一个孩童。 “司马遐听旨,司马覃年少聪慧,甚得朕欢心,朕封司马覃为皇太子,念其年幼,特令大司马为其太师,教导太子。” 司马遐苦笑了一下,立即叩首,道:“臣司马遐替其子谢陛下恩德,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司马囧嘴角扬起一个满意的弧度,眸中幽深莫测。 这个皇位,也该换人了。 …… 日光明媚,落在那青得炫目的竹叶之上,勾勒出清晰的纹理,盛开在湖边的桃花,妖灼明艳,淡红色的花瓣零零散散的浮在水面上,倒有几分令人怜惜之意。 “司马囧啊,确实有几分心急了。”司马炽唇边衔着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手指缓缓移动棋盘上的棋子。 卫璪眼底亦不着痕迹的闪过一丝笑意,却又有一丝疑惑:“眼下朝中司马囧一家独大,若是他想要这个位置,岂不是唾手可得,为何却又大费周章的让惠帝下旨,让司马覃为太子。” 司马炽微微一笑,恍若一轮高雅的明月,透着雍容华贵。 “司马囧要的是名正言顺,司马伦不就是个例子,别忘了,我的这些皇叔啊,个个皆不是省油的灯,如今怕是要有人坐不住了吧。” 司马炽抬眸望向远处,眼中隐隐流动着几丝兴奋之色,唇角情不自禁的上扬。 远在长安,河间王府内,一位面容清秀的青年眉头紧皱,身着宽袖华袍,手握着茶杯,眼中流动着冰冷之色。 只见下首跪着一个中年男子,面色破为严肃。 司马囧果真好计谋,竟让司马覃为皇太子。 “你说,你是奉了密诏前来的?” 闻言李含急忙磕头,缓缓说道:“回殿下,臣的确是奉了陛下之命,请求河间王诛杀司马冏,如今陛下势单力薄,司马囧久持朝政,专权独断,他的党羽众多,又虎视眈眈,包藏祸心,殿下何不以清君侧的名义,除掉司马囧,得了一个好名声,顺理成章的留在洛阳。” 司马颙垂眸沉思,眼底蓦然闪过一丝灼热之色,借着清君侧这个名义,除掉司马囧确实是个好机会,而他,亦早就看不惯司马囧的作为。 李含悄悄的看向司马颙,唇角微微一抿,脸上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 “陛下的想法,我已经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司马颙面色微淡,看不出息怒,可李含知道,司马颙已经动心了。 几日之后,河间王司马颙上表列齐王司马冏罪状,扬言率领十万人马,将与成都王司马颖、范阳王司马虓共会洛阳。 河间王司马颙的表疏传到洛阳之后,司马冏一惊,他不能重蹈司马伦的覆辙,随即立马在府中会集百僚商议对策。 他面露哀色,叹息道:“先前孙秀作乱,篡权夺位威逼帝王,社稷倾覆,没有谁能抵御这祸难。是本王纠集义师,扫除元凶,作为臣子的节操,可昭示神明。如今河间王、长沙王听信谗言,制造大难,应依靠忠臣谋士来调和这不协调的局势。” 又连续过了几日,趁着上朝之际,东海王司马越婉言劝司马冏交出权柄推崇礼让。 却没有想到,司马冏一听怒火中烧:“赵庶人司马伦听任孙秀,改易天日,当时天下议论喋喋不休,却没有谁敢首先倡导。是本王冒着箭矢危险,亲自披挂甲胄,冲锋陷阵,才有今日。论。如今三台采纳谏言本王不体恤王事,封赏还报迟延,并非本王之责。持如此谗言叛逆者,理当诛讨,夷灭三族!” 此言一出,在场的百官震惧,无不失色改容。 随着洛阳局势越来越复杂,司马囧畏惧难安,很快长沙王司马乂便按耐不住率先发兵入了洛阳行宫。 司马乂派部下放火焚烧宫观楼阁以及千秋门、神武门,他将左右百余人,手斫车幰,乘车赴皇宫,关闭诸门,挟持了皇帝司马衷,要挟司马囧。 司马冏眼看自己局势逐渐落于下风,便让人偷出标有驺虞的旗帜,在众人面前宣称长沙王假托诏命。 司马乂自然不愿意让他得逞,之后司马乂又迅速宣称:司马越谋反,助他者诛灭五族。 夜深雾重,乌云蔽月,城内战火连绵,飞驰的箭像雨一样密集,混乱不堪。 司马乂挟持晋惠帝到上东门。司马冏军队在攻打司马乂时,无法看清夜色人影,以致于许多飞箭纷纷射到了皇帝的御座前,群臣忙于救火。死者一个压一个地躺着,互相枕藉。 连战三天,司马冏人心不齐,司马乂又是有备而来,司马囧逐渐不敌,兵败,被司马乂活捉并带到大殿前。 不知为何晋惠帝见到如此狼狈的司马囧,不由恻然怜悯,想饶过他一命。 司马乂却冷冷一笑,喝叱手下将司马囧拉了出去,司马冏面带绝望,回头望了望惠帝,随后被斩于阊阖门外,首级巡示六军。 除此之外,司马冏的党羽两千余人都被杀,并且都被夷灭三族。 司马冏的儿子淮陵王司马超、乐安王司马冰、济阳王司马英被囚禁在金墉。 而司马冏被暴尸于西明亭,三天而没有人敢收殓。 这场内乱以司马乂的胜利而结束。 第四十章 身世 经过了几个月的混乱之后,烧焦的树木翻出新的嫩芽,街道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似乎一切又恢复到了宁静中。 只见一位身着玄锦色鹤纹衣衫的青年悠然的坐在庭中,蔚蓝色的眸子幽沉而深远,眼角微挑,平添几分玩世不恭之感,王聿抬手将鱼饵洒入湖中,举止矜贵而高雅,远远望去是一副极其赏心悦目的场景。 王聿唇角微勾,原以为长沙王司马乂是兵力最弱,又毫无野心的一位亲王罢了,可是又有谁能想到正是这位看似最温和的人率先起兵灭了司马囧,想必司马颖亦为料想到吧,司马家骨肉相残,争权夺位,可谓让人叹为观止啊,有趣的很呐。 阿烈从外面走入庭中,面色似有几分难看。 “侯爷,这几日来,似乎有人一直在暗中查您的身份 ” “我知道。”王聿语气略显悠闲,细听却有一丝阴冷。 “侯爷打算怎么办?”阿烈担忧的看向王聿。 “任他查好了。”王聿慵懒的开口,毫不在意。 阿烈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王聿对他摆了一个手势,示意他退下。 庭中一片宁静,王聿的目光落在波纹粼粼的水面上,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浮现一张秀美明艳的容颜。 几日已经过去了,她并没有来。 可是为何,自从他说出了那些话之后心中却有几分释然之感,这样的感觉让他既矛盾又有一丝愉悦。 将手中的鱼饵全数抛了下去,湖面荡起了一层层的水圈,碧玉的湖水几个橙红色的鱼儿聚集争食,王聿却突然笑了起来,眉眼间尽是风流优雅。 庭外几个侍女驻足观望,见侯爷脸上的笑意,更衬得他丰神俊朗,秀雅如玉,她们面上不由染上一片霞红色。 卫玠此刻正坐在院子里,听闻王聿伤势已经痊愈,卫玠心中才少了几分愧疚之感,但她如今有几分心烦意乱,犹豫了许久终究是没有去探望王聿。 叹了一口气,卫玠伸手捞起了盘里的一个果子,不知为何心却更加的混乱了。 卫玠有些烦躁的将果子往前面抛去,果子缓缓滚落在一双金缕靴面前,蓦然耳边响起一个温和柔雅的声音。 “有烦心事了?” 院中一位身着青白色长袍的青年面带笑容的缓缓走来,灰墨色的眸子似一汪清泉,清明而透亮,院中一簇簇蔷薇盛开,他步伐优雅,行走在其中,姿若仙人,叫人赏心悦目的很啊。 卫玠微微愣住了,当年那个腼腆的少年已经不复存在了,如今已经蜕变为一位优雅艳绝的青年,容貌之盛艳,与王聿,豫章王竟也难分上下了,卫玠心中有些许感叹。 只见刘和缓缓走到她的面前,卫玠蓦地反应过来,微微咳了一声,然后又正色道:“我没事。” 刘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若有所思道:“听说,那日遇刺是敏阳侯舍身救了你,我想也应当去结识一下此人。” 卫玠一听他说起遇刺一事,蓦然觉得有几分心虚,又见刘和似乎对王聿颇为感兴趣,她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她如今一想到王聿……心情就难以平静,很多的东西似乎在那一日发生了一些改变,而卫玠却逃避这样的感觉,她倏尔变得冷静起来。 “那日,确实是敏阳侯舍命相救,不然今日我怕是没有命站在这里了。” 刘和目光落在卫玠的身上,少年低垂的脸容,那微微的闪动睫毛恍若一只蝴蝶,黝黑而又明亮的眸子略有几分忧伤之色,优美的轮廓却异常秀丽,呈现出一种纤细娇柔的美感,以至于从他这个角度望去,颇有几分楚楚动人的风韵。 刘和目光微凝,缓缓伸出手,想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 卫玠一怔,突然微微侧过身,躲开刘和的手,却蓦然觉得空气之中有几分尴尬。 不知为何,当她看见刘和眼中的失落之色,却不经有些后悔,然而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刘和的手僵在半空,随后又平静的收回,他淡淡的说道:“我先回去了。” 卫玠轻轻的点了点头,刘和转过身,清俊的面容闪过一丝落寞之色。 回到了府上,刘和靠在椅上,微瞑着眼,睫毛隐隐颤动,青白色的长袍旖旎了铺在地上,他手指轻轻撑着额头,眉宇间萦绕着郁色。 “胡云,查的如何了?”刘和睁开双眸,略有几分冰冷的开口。 一侧立着一个浓眉大眼名为胡云的中年男子微微颔首,低垂的眸子里满是敬畏。 “经过属下调查,那位敏阳侯,确实不是骁骑将军王聿之子。” 刘和的手指微微一顿,灰墨色的眸子里皆是冷漠阴翳,他凉薄的开口道:“那他的真实身份又是谁?” 他手指微曲起来,轻轻敲在光滑的桌面上,脸上多了几分冰雪般的冷酷,令人胆颤心惊。 “属下查到是,王聿自幼患病,十岁之时被送到长安静养,到了十八岁才回到洛阳,其实真实的王聿早就十一岁时就已经死了,现在的王聿是一位匈奴女人所生之子,不过那位匈奴人已死,属下还查到,将军曾经派人去长安寻找过这位匈奴女子。” 胡云犹豫了一下,又继续道:“王聿……极有可能与您有着某种联系。” 刘和灰墨色的眼球蓦然一缩,脸色骤变。 与他有着某种联系…… 父亲曾派人去寻找过那位匈奴女子? 胡云看着公子面色阴晴不定,微微心惊,这个王聿与公子…… 刘和情不自禁陷入沉思,眸子浓沉如夜,漆然如墨,若非,那一日他意外发现父亲房中的珍藏的一幅女子画像,女子蓝色的眼睛似旷阔无垠的天空,容貌艳丽绝色,身着匈奴的服饰,一举一动皆是优雅明丽。 这让他想起,三年前在皇宫赏宴上见到那姿容明丽的王济之子,王聿。 尤其是那一双蓝色的眼眸,神韵与那画中女子一模一样,容貌相似非常,只是王聿多了几分刚毅凛然,也多了几分深不可测。 他生性多疑,于是让人去查王聿的真实身份,没想到,王聿竟然真的不是王济之子,更让他惊讶的是,王聿是匈奴人所生,难道,他是父亲的…… 刘和收起心中的惊异,不动声色的抬起眼,朝男子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过了一会儿,刘和忽然起身,有几分心不在焉的向外走去,突然听到管家道,父亲回府了,刘和微微勾起唇角,朝前厅走去。 前厅内,呼延氏有几分心疼的替刘渊擦了擦汗,细心的给刘渊端上上好的凉茶消暑,刘渊眼中皆是柔情,遂一饮而尽。 刘和微微停在门外看着这一幕,一双灰墨色的眼睛里弥漫着几分不明的情绪,似悲非悲,似怒非怒,又有几分烦躁,随后又转身走了出去。 母亲对父亲的感情如此之深,父亲的柔情亦不曾有假,可为何他心中还牵挂着别的女人呢。 刘和垂眸,眼底流露出几分不解,幸而那个女人已死,不过,若是父亲知道那个女人还有一个儿子,那结果会怎样呢? 慢慢的,刘和眼中生出了一丝阴冷嗜血之色,不管王聿是不是父亲的儿子,他都要以绝后患,杜绝所有可能。 如今他倒是有几分兴趣想要知道,几个月前刺杀王聿的刺客是何人派来的,不过,真是可惜了,王聿中了那一剑,依然幸运的活着,倘若是死了,他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刘和垂手而立,灰墨色的眼眸中流动着冰川幽冷,侧颜华丽,又带着几分残酷的美感。 洛阳局势稳定过后,成都王向陛下请旨上表让刘渊回到邺城,很快陛下便同意了,刘府诸人皆需从洛阳迁居到邺城。 卫玠听闻了此事大吃一惊,不知为何,卫玠隐隐觉得似乎刘和这一去,有什么会被改变了,没想到圣旨下得如此之急,等到卫玠到了的时候,刘和已经出了城门,浩浩荡荡的队伍绵延了数里,她只能在城门眺望,却始终没有见到刘和离开时的最后一面。 太安二年,战乱又起,河间王司马颙暗中派部下袭击长沙王司马乂,随后又与成都王司马颖一同攻伐京都。 从八月到十月连续交战不停,战火连天,百姓苦不堪言,而此时少数异族已经聚众兴起,而司马氏却沉浸在内乱之中。 朝廷商议认为司马乂和司马颖是兄弟,想用言语相劝二人和好,于是很快就派派人去劝说司马颖,劝诫他与司马乂划分陕地而割据一方,司马颖没有听从。 几个月以来,司马乂前后多次打败司马颖的军队,斩首和俘虏六七万人。 然而战争持久而粮食缺乏,城中大为饥荒,虽说疲惫不堪,但将士同心协力,都想以死效劳。司马乂逐渐不敌,但是由于司马乂尊奉陛下的礼敬没有什么过失,很多人都不愿意与之对抗。 司马乂兵败后,东海王司马越暗中和殿中将领收捕司马乂押送到金墉城去。殿中左右都遗憾司马乂功败垂成,想把他劫持出来,再靠他来抵抗司马颖。 司马越害怕祸难发生,想趁机杀司马乂,部下黄门郎潘滔劝司马越秘密告诉张方,让张方除去司马乂。 如潘滔所料,张方果然派遣部将郅辅率领三千兵卒,前往金墉城逮捕司马乂,将司马乂烧死,三军听到司马乂惨死的消息,纷纷哀悼掉泪,惋惜不已,而长沙王死时年仅二十八岁。 第四十一章 自立为王(一) 销烟褪去,空气之中似乎还弥漫着的淡淡的血腥味,冰雪消融,草长莺飞二月天,洛河如碧玉的潺潺流水含着一块块的碎冰,浮沉流转。光秃的泥土又染上了一片翠绿,一簇簇牡丹像被无尽的鲜血浇灌滋养成的,在阳光下盛开的艳丽夺目。 远在邺城,刘渊此时正坐在书房中,桌上一封信已经拆阅,他的目光幽长而深远,心中已然有了些不平静。 “将军的姿貌、风仪和才能超人绝世,上天倘若不是要降大任于单于,不就虚生单于如此伟人了吗?” 呼延攸微微颔首,说完之后他悄然望向刘渊,见到刘渊面色逐渐有了变化之后,心中的忐忑之意蓦然消失,眼中很快闪过一丝笑意。 刘渊沉吟不语。 如今天下已乱,群雄逐鹿,司马氏亲骨肉间相互残杀,北方异族兴起,未来会怎样,没有人知道,从来没有谁是天生的王者,他的祖先亦曾与汉人一同共享天下,而今天下已不是原来的那个天下了,他们匈奴人为何要一直伏低做小,侍奉那汉人! 刘渊忽而起身,眼中似乎变得灼热,那是一种炽烈的野心在燃烧着,他缓缓看向呼延攸,眼中掀起炽热的兴奋之色。 “你说的对,这个天下,我们匈奴人已经让给汉人太久了,是时候一一拿回来了。” 呼延攸此时才放下一颗心,随即猝然一笑:“将军所言极是。” 第二日,刘渊便向司马颖请求回故地会合行送葬之礼,不过司马颖几乎想到没想就否决了。 刘渊并不急于一时,于是召来呼延攸商议。 呼延攸得知司马颖不愿放人,面上略显得阴沉,刘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沉稳道:“你先回去,告诉刘宣等人招集五部人众,会同宜阳的诸多胡人,表面上宣称响应司马颖,而我们实际上却是要图谋叛变。” 呼延攸急忙应下,火速赶往宜阳。 洛阳 清冷多年的豫章王府突然变得热闹非凡,自长沙王司马乂被杀之后,司马炽这个与世无争,霁风光月的亲王自然有了很大的用处,司马炽无雄才大略,好摆布,司马颖正是看中了这一点,于是司马炽很快被封为镇北大将军、都督邺城守诸军事。 表面是拥簇司马炽,其实不过是在响应司马颖罢了,一个无权无势的亲王若不是司马颖,恐怕众人早已忘记了司马炽这个人了吧。 由于豫章王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司马炽让卫璪联系其余忠于司马炽的人暂时不要有任何动作,洛阳的风云已经变化得太快,明哲保身,还是追名逐利,生死在一念之间。 自从刘和离开了洛阳之后,卫玠自然少了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卫璪亦时常不在府内,倒是有一个人时不时的光临卫府。 此时,只见一位身着玄锦色长袍的青年慢慢的走来,优雅艳丽的风情仿佛深入骨髓之中,一举一动皆是美不可言,蔚蓝色的眼眸似一汪无际的大海,深沉幽邃,狭长的眼角邪气凛然,无暇的肌容叫女子都逊色几分。 “莫不是在等我?”王聿笑得妖娆,似那春日里开的花朵,风情万种。 “敏阳侯还是不要自作多情得好。”卫玠已经懒得再行礼了,示意阿瑶为王聿倒茶,目光又落到别处,只见桌上放着一大叠书,卫玠将灰尘拍去,懒得继续搭理他。 王聿漫不经心的弹了弹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悠然的坐下来。 “卫大公子还真是忙啊,倒是我这个侯爷做得清闲,自然羡慕得紧。” 王聿持起白玉茶盏,浅浅的喝了一口,眸子里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卫玠倒没觉得哪里不对,顺口就道:“我哥哥自然忙,豫章王殿下这几日又被予以重任,我哥哥可开心了……” 猛然,卫玠意识到什么,立即住嘴,却见王聿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没听到她说什么似的,又接续道:“豫章王殿下,本就是人中龙凤,假以时日未尝不可能没有作为呢。” 王聿轻轻的侧过头,细腻白皙的皮肤如同一块上好的白玉,无一丝瑕疵,堪称是美轮美奂,活色生香。 卫玠险些失了神,暗叫造孽,立即不看王聿,又专注于手中的事宜,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是吗,我倒是不太清楚。”卫玠有些警惕起来,王聿今天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听闻,你与刘渊将军之子,刘和公子相识已久,不知他去了邺城,你们之间可有联系啊。”王聿依旧懒懒散散的跟卫玠唠嗑,他摆弄着手中的茶杯,目光并没有落在卫玠的身上。 卫玠一听,倒什么都没想,却心中压着一种遗憾,只觉得这一次辞别了刘和之后,他们之间会有什么不一样了,具体是什么,她说不上来。 “许久未曾了,邺城遥远,他平安便好。” 卫玠略有些心不在焉的开口,目光隐隐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王聿唇角微翘,似有一丝冷嘲,又有一丝残酷,冷峻的眉眼似笑非笑,看不出息怒来。 “如若可以,远离刘和。”王聿收敛了面上的漫不经心,言语沉稳,隐隐含了一丝冰冷之色。 卫玠微微错愕,有些不解道:“为什么?” 王聿看着茶盏里的茶叶慢慢浮沉,却依旧不紧不慢的道:“你们走得那样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是断袖呢。” 卫玠一听,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书,正色道:“这又关你何事,我喜欢和刘和交朋友不行吗?” 王聿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眼中隐隐存了一丝调侃之色,斯条慢理道:“刘和都要结亲了,莫非表弟想让世人都认为你与刘和是断袖,那与刘和结亲的女子恐怕会伤心欲绝吧?” 王聿用叹息的语气讲话,让卫玠情不自禁皱了皱眉,却忽然抓住了王聿话中的重点,刘和要结亲了。 “刘和要结亲了?”卫玠惊讶。 王聿若无其事的喝了一口茶,微微一笑,容色可餐。 “怎么,莫非你不知道么?还以为你们感情有多好来着,原来他没告诉你啊……”王聿的语气之中存了一丝揶揄,好像就在说,你说你们关系好,人家要结亲了却根本不告诉你,这说明,人家根本没把你当朋友。 卫玠身体微微一僵,忽然想起初遇刘和之时,那个腼腆单纯的少年,她不相信刘和是那种人,他有他的难处,作为他的朋友,此事应当要理解他才是。思及此,卫玠轻轻的暼过王聿,毫不在意的道:“那又如何,我相信他依旧把我当朋友的。” 王聿眼中的笑意更加浓烈,他将茶盏放下,语气像春日里还未消融的冰雪,冰冷刺骨。 “表弟似乎相信他比相信我多呢,倒让我有些嫉妒了呢。”王聿蔚蓝色的眸子折射出细碎的波光,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挑,似乎真的起了嫉妒之意。 卫玠情不自禁想起那日在船上王聿为了救她受伤时说的话,那时王聿脸上皆是认真之色,此时,她瞧这王聿的面容,看不出真假,心隐隐有些不平静,王聿对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只见王聿优雅从容的起身,懒懒道:“我先回去了,再见,小表弟。” 卫玠已经见怪不怪了,淡淡的点头,王聿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抬步走了出去。 过了几日,豫章王司马炽被立为皇太弟。 不久,东海王司马越起兵讨伐司马颖。很快并州刺史东赢公司马腾、安北将军王浚,起兵响应讨伐司马颖。 司马颖任命刘渊为冠军将军,封为卢奴伯。司马颖格外信任刘渊,有许多事情还是听从刘渊的建议。 邺城,观眼下局势,刘渊劝司马颖说道:“殿下,现在二镇的人骄横强暴,兵众十万,恐怕不是宿卫军以及都城附近的兵士所能抵抗得了的,我请求回去为殿下您劝说五部的人马来赴国难。” 司马颖沉思良久,眼中隐隐闪烁着精光,道:“五部的人马可以担保前来吗?即使能够前来参战,鲜卑、乌丸之人强劲、快捷如同风云,是那么容易抵挡的吗?本殿想护送皇上回洛阳,以避开他们的锋芒,接着再慢慢地告示天下,以叛乱的名义,名正言顺地制服他们。” 刘渊一听,觉得有些不妙,回答说:“殿下是武帝之子,对王室有突出的功劳,有威望、恩泽广,天下人都钦佩您的风范,谁不想为殿下您赴汤蹈火呢?这种情况下,征发士兵有什么困难呢?” 刘渊看着司马颖逐渐缓和的面容,又继续道:“王浚是个小人,他们哪能与殿下您抗衡!殿下您如果一离开邺宫,就等于向他人示弱,这样,洛阳到达得了吗?纵然到达洛阳,恐怕威望、权力就不在殿下您的手里。况且东胡的强悍不能超过五部之人,希望殿下您鼓励、安抚兵众,平定混乱,镇守住邺城,我当为殿下您以二部的兵力摧毁东嬴公,以三部的兵力斩杀王浚,两个小人的首级指日就可悬挂在邺城城头。” 司马颖听完,自然高兴,于是任命了刘渊为北部单于、参丞相军事。 刘渊回到左国城后,刘宣等人便为刘渊上大单于的称号,二十日之间就聚众五万,定都离石。 第四十二章 自立为王(二) 是夜,月明星稀,温柔的风携着幽娆的花香徐徐拂来,澄清的月光如一层薄薄的水雾缓缓流动,稀稀疏疏的枝叶轻轻摇摆,抖落了满地的栀子花瓣,虫鸣如潮水般浮涌而来,给寂静的夜晚添了几分热闹的气息。 卫玠将手中的书本整理好了之后,吩咐阿瑶将它们放好,自己闲暇的摆弄着桌上的茶盏,随后抬头望向窗外,院外的景色映入眼帘,心头却不由回想起王聿说的话。 如若可以,远离刘和。 虽然她觉得有些奇怪,心中却又隐隐存了一分怀疑。 眼前忽然又浮现了刘和单纯,腼腆,忧郁而又落寞的面容,她的心又仿佛被狠狠揪着,有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远在离石 厅内,此时刘渊匆忙召集众人商议要事,刘渊面色肃然,严重隐隐燃着怒火,他厉声道:“司马颖这个蠢货不听我言,竟挟持天子逃往洛阳,此行无疑是自取灭亡,然而,我与他有言在先,不能不去救他。” 此言一出,左贤王刘宣大惊失色,倏尔从椅子上站起来,坚决劝阻道:“晋朝昏庸无道,司马氏父子兄弟互相残杀,足以见得是上天厌恶晋朝的德行,欲将天下授予我们。单于积德在身,连晋人都佩服,现在,正应该振兴恢复我们的基业,鲜卑可以作为我们的援助力量,单于怎么可以阻挡他们而去拯救仇敌呢!” 刘渊听后沉默未语,厅内噤若寒蝉,刘渊目光逐渐深沉,随后坚定道:“说得对,应该做高山峻岭,怎么能甘心做低矮的小土丘呢!天下帝王不是固定不变的,如今,我们有兵众十多万,如果我们击鼓进军、摧垮晋朝,必将如同摧枯拉朽。昭烈帝刘备仅在一州的土地上奔驰,就可以与天下相抗衡。我刘渊又是汉朝刘氏的外甥,我们的祖先曾与汉朝相约为兄弟,兄长灭亡了,弟弟来继承,理所应当。” 刘宣这才放下心,又暗自敬佩刘渊思虑周全和果断。 之后,刘宣众人便为刘渊上大单于的称号,聚众数十万士兵,司马颖知道刘渊叛变,却又无力阻止。 很快,刘渊便在离石自称汉王,他赦免境内囚犯,建年号为元熙,追尊刘禅为孝怀皇帝,立妻呼延氏为王后。署置百官,任命刘宣为丞相,以崔游为御史大夫,宗室刘宏为太尉,其余的人授官各有等差,国号为汉。 淡雅宁静的殿内,一个身着暗紫色华美长袍的青年静静的倚靠在长榻上,白细无暇的肌容若初春的玉兰花瓣,灰墨色的眼眸如幽漆的暗夜,深不见底,又隐隐带着一分郁色,鼻若悬胆,薄唇似抿非抿。 “公子。”下首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男子略有些担忧的呼唤着。 刘和微微一愣,灰墨色的眼眸淡淡的露出一抹冷色,温雅的开口:“胡云,如今外面都在暗骂我们乱臣贼子,可是他们都忘了,这天下原本就是谁有能力,谁便取之。” 刘和静静的垂下眸子,眼眸恍如波光荡漾的湖水,隐隐约约的透出复杂迷惘之色,沉静在一片幽幽的灯辉下,若有若无的哀伤。 如今,卫玠会如何看待他呢? 烛光摇曳,昏黄色的光线下,刘和的面容露出一丝落寞的笑容。 他早已没有了回头之路。 胡云悄然抬头,看见刘和眼底流露出淡淡的忧色,他心中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让他生出许多不安来。 很快,刘和面色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仿佛方才那落寞的神色不曾出现过。 “如今司马颖同司马越兵戎相见,无暇顾及我们,越乱,越好。” 刘和轻轻的抬起下巴,摇曳的烛光下,年轻的贵公子笑得优雅而又残酷。 胡云敛下眼中的惊异,抬眸见刘和满是笑意的面容,却觉得冷如霜雪,透着嗜血的光芒。胡云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公子从来都不是一个优柔寡断,心智不坚之人。 “如今晋朝一片混乱,司马颖兵败,奔逃洛阳,幸好左贤王劝阻单于,否则若是营救了司马颖,必然造成许多麻烦。” 胡云静静的回禀着这几日的战况,此消彼长,司马家内斗越严重,他们便有时间聚集到更多士兵,自然越强大。 过了一会儿,刘和示意胡云退下,胡云颔首,随后走了出去。 刘和不知想到什么,缓缓起身,敛去面容上的愉悦之色,他走向窗边,遥望浩瀚星空,皓月当空,月华如银,大地徒增了几分萧瑟落寞。 洛阳的月亮,是否也如离石的一样圆呢? 清幽的叹息缓缓溢出唇,卫玠,不要恨我。 刘和闭了闭眼。 远在洛阳,豫章王府 葱郁挺拔的竹林,桃树沿着庭下的湖边开满了粉色的桃花,花香馥郁,彩蝶蹁跹,司马炽面色平静,石桌上的棋盘,黑子节节败退,清冷如月的面容上亦带了几丝愠色,显然他的心并不如面上那么平静,他预料到司马颖,司马越二人的勃勃野心,但他万万没想到,刘渊竟然在离石拥兵自重,自立为王,更对外宣称兴复汉室,短短几日聚众十几万士兵,更何况,司马颖与司马越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更无法一致对外御敌。 司马炽握紧了拳头,打翻了棋盘。 卫璪惊异的看着司马炽,一直以来,殿下遇事处变不惊,沉稳果断,晋朝的皇帝更迭了一个又一个,殿下皆是平静以待,从来没有像这样失去过理智。 卫璪情不自禁担忧的呼唤道:“殿下。” 司马炽看了卫璪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幽冷如霜的面容上露出了一缕笑意,他怎么忘记了,还有河间王司马颙。 “本殿无事,也许该去拜访一下本殿的皇叔了。”司马炽唇边衔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温润如玉的面容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卫璪不知司马炽心中的想法,不过他知道,殿下自有的打算,也绝对不会去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殿下,臣先行告退了。”卫璪忽然想起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脸色微变,遂起身向司马炽颔首。 司马炽点了点头。 卫璪坐上了回府的羊车,一路上心绪不宁,卫玠与叛臣刘渊之子刘和交情颇深,若是被有心人借机发作,必遭灭顶之灾。 刚回府,便见卫玠失魂落魄的站在院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卫玠一见卫璪,眼眶略红,急切的问道:“哥哥,消息是真的吗?刘渊真的造反了?” 卫璪微微叹息,缓缓地点头,便见卫玠脚步踉跄后退,显然不敢置信。 见卫玠伤心的厉害,卫璪心中亦不好受,却又想到了什么,面容霎时变得严肃冷酷起来。 “叔宝,我必须告诉你,若被人得知你与刘渊之子刘和关系匪浅,后果不堪设想,这关系到卫府的生死存亡。” 卫玠呆滞了一下,忽然想起了王聿,因为王聿曾嘱咐她,远离刘和,没想到竟一语成谶。卫玠呼吸一滞,她知道事情的轻重,她不会拿卫府的生死开玩笑,深呼吸了一下,才平静道:“我知道了。” 卫璪稍微放下心,轻轻的拍了拍卫玠的肩膀,以示安慰。 敏阳侯府 敞开的方窗渗透进微冷的风,灰蓝暗沉的天空乌云密布,连一丝月色也不见,明明已经是春日,却阴凉刺骨,楠木方桌边,一位年轻的公子垂眸沉思,凉风袭来,卷起垂落于他肩上的一缕长发,蔚蓝色的眼眸露出极冷的眼波,王聿平静的起身,走至窗边,抬手扶着窗扉,唇边溢出一缕冰冷的笑意,刘渊造反,他其实亦是始料未及,如今司马氏骨肉相残,晋朝岌岌可危,也许他该早做打算。 “阿烈,如今洛阳不可再待下去了,你通知我们的人,让他们在长安待命。” 阿烈颔首,忽而又想到什么,疑惑道:“那侯爷呢?” 王聿优雅的起身,蔚蓝色的眼眸似一望无际的天空,深浅难测。 “我不能走,否则谁都走不了。” 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人,让他无法舍弃丢下。 洛阳众人皆难以入眠,只盼着这场腥风血雨早些过去。 卫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盯着顶上的缦帐,逐渐冷静下来,王聿是否早就知道些什么,所以才会出言提醒她。 第二日天亮,卫玠便急忙出府去找王聿,放眼望去,四处皆是手持刀戟巡游的士兵,恐怕是混进什么奸细,所以盘查,街上早已经没有了人烟,卫玠心一沉,刚踏出府邸,便立刻被士兵拦截住了,却没有为难她,卫玠遂又折返回府。 卫玠心神恍惚,司马颖与司马越兵戎相见,士兵死伤无数,饿殍遍野,如今在外还有匈奴人自立为王,她的国家危在歹夕,她居然还沉浸在失去刘和悲伤之中。 卫玠握紧了拳头,稳定心神,她不能出去,也许只能等王聿来找她了。 元熙元年,晋朝内部早已混乱不堪,又因频繁的战乱,成千上万的百姓流离失所,弹尽粮绝,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也因如此,匈奴人才能如此迅速的招揽民心。河间王司马颙意识到洛阳的险境,却也无力挽回,暂时与豫章王回到了长安,另一方面,派人援助司马越抓捕司马颖,得知司马颖逃往朝歌,又火速派人拦截,经历了数月,才截住了司马颖。 第四十三章 设计 远在长安,已经是初冬,天际倾落下一片片轻薄如幼鸟绒毛般的白雪,寖染了大大小小的宫殿,碧瓦金砖上银装素裹,千树万树梨花开,远山的轮廓隐匿在茫茫雪海之中,柳絮般的白雪似有倾覆万物的趋势,带着无尽的寒意。 司马颖被挟持回长安之后,河间王司马颙直接下诏,废除了司马颖皇太弟的身份,令司马颖离开长安返回封地。 除此之外,司马颙自行选置百官,改秦州为定州,改元永兴,并以豫章王司马炽任皇太弟,立远在东海的司马越为太傅,想要司马越回朝与太宰司马颙共同辅政。 司马越不受封授,随后他立即封司马模为北中郎将,命其镇守邺城。 此时,一位身着月牙白长袍的青年伫立在窗边,他若有所思的望着外面的光景,因为寒冷,他披着镶金丝的银狐斗篷,清冷如月的气息让他恍若隔着云端,举手投足之间透着矜贵和优雅,袍角微微逶迤在洁白的大理石上。 “殿下。”一个略显冰冷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司马炽转过身,清冷若雪的眸子看不出息怒,他轻轻抬手将肩上的雪花拂去,缓然道。 “可是司马颙那边有什么消息?” 地上一个银衣长袍的男子抬头,眼中露出一丝精光,他缓缓道:“回殿下,安排在河间王身边的人截到一封从离石来的密信。” 司马炽脸上闪过一丝惊异,微微勾起唇角,密信,而且是从离石寄来的,倒是勾起了他的兴趣。 “信呢?” 银衣男子恭敬的将信呈给司马炽。 司马炽面容平静,打开了密信,随即看到信中的内容,脸色微变,既而又恢复平静。 敏阳侯王聿,竟然是叛臣刘渊之子。司马炽心中激起惊涛骇浪,不过,这封信究竟是何人寄来?目的竟是要置王聿于死地。 “银岚,立即去查敏阳侯王聿。” 银岚微微一惊,却不迟疑,立即应声道:“是。” 洛阳,数不尽的雪花漫天飘扬,高大的梧桐上还未褪成黄色的叶子裹着密密匝匝的冰花,街道上高低不一的屋檐上已经是纯白一片了,苍茫的大地上,白雪覆盖了曾经留下的鲜血与杀戮,此时只留下一片冰清玉洁的光景。 卫府书房中,卫璪收到了司马炽从长安遣人送来的密信。 信上言:王聿极可能是叛臣刘渊之子。 卫璪脸色剧变。 屋内静谧一片,卫璪不由沉思,回想贾家掌权初期,王家二子王聿惊才艳艳荣得盛宠,随后便继承了嫡母常山公主的爵位,而庶兄王桀却才学平平,毫无建树。贾皇后被赵王司马伦除去后,他竟安然无恙,甚至官升一级,这样一个聪明的人,若王聿果真汉王刘渊之子,那必然要扼杀于摇篮之中,卫璪面如寒霜,眸中闪动着杀意。 卫玠正围在火炉旁,炉子里烧的通红的碳块时不时响起哔剥声,整个屋子里暖气腾腾的,外面的雪似乎没有停止的趋势,朔风夹着一缕白雪从窗外飞进来。 “幸好战争已经停止了。”阿瑶从外面进来将茶壶放在小几上,感叹道。 卫玠微微一愣,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之色,战争是暂时停止了,只是她隐隐觉得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小表弟这里还真是安逸呐。”只听见一个低沉动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卫玠循声望去,只见王聿倚靠在门口,一袭锦色华贵长袍,外披着浅色宽大白狐斗篷,墨发上沾着几丝白雪,肌容似飞舞的雪花一般无暇,蔚蓝色的眼眸似笑非笑,橘色的薄唇抿成一个上扬的弧度。 “你怎么来了?”卫玠已经见怪不怪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到王聿,她会莫名的感到安心,好像再乱再糟糕的事情都会过去的。 “不是你让阿瑶去找我的?”王聿轻轻挑眉,优雅的走进来,不客气的坐在卫玠旁边的椅子上。 卫玠微微沉默,不知想到什么,示意阿烈退下。 “我有事问你,上次你提醒我,要……要远离刘和,是不是你早就知道,刘渊会叛变?”卫玠深呼吸了一口气,睫毛微微颤动。 她与刘和,从刘渊叛变开始,也许一切都无法回去了,刘和无法回头,她亦无法背弃自己的国家,也许将来,他们的国家会兵戎相见,卫玠垂眸,掩去了眼中的痛苦之色。 “小表弟想的太多了,我又不是神人,哪里能预料到那么多。”王聿没有错过卫玠眼中的痛苦之色,他只是轻轻的笑了笑,湛蓝的眼眸恍如一汪寒潭,深不见低,又隐隐透着莫测高深的光芒。 卫璪脚步止于门外,脸色微凝,二人的对话他全听到了。 卫璪伫立良久,不知想到什么,眼中变幻莫测,他唇角微微上扬,一个计划顿时浮上心头,一个除去王聿的绝妙计划。 当日,卫璪立即传书信至长安。 三日缓缓而过,雪微弱了一些,寒风依旧凛冽,时闻积雪压断树枝的声音。 卫璪收到司马炽命人从长安送来的密信,上面只有四个字:洛阳断谷。 卫璪的薄唇轻轻抿出一个冷酷的弧度,将信扔进炉火之中,燃起一团火焰。 五日匆匆而过,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碧空一片晴朗,云薄风轻,艳阳如炽,悠悠洒下一片光辉,融化了枯枝上倔强的冰花,东风点出一排排妖娆的绯红色,在苍茫的大地上如同艳丽的血漫开,妩媚之中又带着几分凄美之意。 卫府厅内,卫璪面露惆怅,眼中似有落寞伤怀之色。 “叔宝,你可记得小时候母亲常命人去东街买我们最爱吃的米糕,如今想起来,已经许久未曾吃过了。” 卫玠一听,亦面露失落之色,随即扬起了一个微笑,安慰道:“哥哥是想吃米糕了,这有何难,不如我现在去替哥哥买回来。” 卫璪望着卫玠,眼中闪过几分犹豫,随后轻轻点头,卫玠顿时就起身朝门口跑去,然后回头对卫璪笑了笑,扬声道:“哥哥,我马上就回来。”随即就跑了出去。 霎时,卫璪敛去脸上的笑意。 阿瑶微微对卫璪颔首,卫璪嘴角微微勾起,眼中闪烁着森寒的冷色,似那出鞘的利刃,嗜血无情。 王聿,这回你插翅难逃。 卫玠刚买到米糕,便急匆匆的选了条小路想赶快回府。 瞬间,只见三个黑衣人从房顶上落下来,手持长刃,剑片闪动着煞人的寒气。 卫玠大惊失色,平时她根本没招惹过什么仇家呀,怎么一个个的都想杀她,卫玠立刻转头,顿时后脑一阵剧痛,眼前一片漆黑,软绵无力的倒了下去。 “将她带走。” 卫璪换上了卫玠的衣服,随即出现在了东街,寂静无声的街道,阳光仿佛一瞬间隐匿在云层之中,风萧瑟,凄凉而冰冷。 王聿此时刚从将军府出来,便收到卫璪派人送来的消息。 卫玠失踪了。 王聿一惊,心中闪过几分怀疑,随后命令阿烈前去探查,不一会儿阿烈便回来了,他捡回了一枚通透无暇的玉佩,王聿不会忘记,这是之前他送给卫玠的玉佩。 王聿微微迟疑,瞬时心头翻转过无数思绪。 “侯爷,就在方才,有人看见卫二郎在东街被一帮黑衣人带走了。” 王聿倏尔起身,华袍逶迤,蔚蓝色的眼眸露出森寒凌厉之色,犹如那炼狱之中的摄人心魄的魔。 “去东街。”王聿打消了心头的疑虑,随即朝东街而去。 身后的阿烈面露一丝担忧,侯爷早已命令他们的人离开洛阳,去长安待命,若此时侯爷遇险,后果不堪设想。 刚到东街,便见几个黑衣人身法敏捷的往前疾速而去,背上似乎还背着一个人。 王聿瞳孔一缩,那是,卫玠。 随即飞快追过去,不知过了多久,那黑衣人却突然消失了。 雪地上残留下一窜脚印,不知何时,白雪从苍茫浩荡的天际中缓缓落下,山色朦胧,素白的雪花落在王聿的身上,王聿心蓦然一沉。 “敏阳侯,别来无恙。”只听见一道恍若从幽幽空谷中传来的声音,低沉而又冷冽如冰。 王聿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狐裘锦袍的青年缓缓走来,面容无暇胜雪,步伐优雅而从容,恍若行走在九霄云外,一举一动皆是高贵温雅,白雪映衬下,青年唇边衔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又隐隐透着几分冷酷。 青年的身后,站着无数个手持长剑的蒙面黑衣人,肃穆森然,周围,雪交织落地微微摩擦发出稀疏的声音,风依旧寒朔。 王聿掩去眼中的惊异之色,轻轻的抬起下巴,若有所思的笑道:“别来无恙,豫章王殿下。” 随即只见司马炽身后缓缓走出来一个青年,正是身着卫玠衣服的卫璪。 王聿眼中笑意更浓,盐雪如雾,王聿平静的立在风雪中,细致明媚的脸容如艳丽的琉璃,从容而淡然。 “殿下好计谋。” 司马炽停在离王聿五步之遥处,温雅华丽的面容上看不出息怒,他轻轻的抬手接住了一片薄雪。 “此刻,你如同我手中的一缕雪,生死掌握于我手中。” 司马炽淡淡的看着王聿,眼中隐隐流动着几丝冰冷。 “殿下太过自信了。” 王聿轻轻的后退,借助地势霎时腾空而起,抽出腰际的长刃径直朝司马炽刺去,足下扬起雪雾,剑刃在空中潋滟起一道艳丽的光芒,司马炽瞬时足下轻点,侧身躲过那锐利的剑刃,那雪雾霎时掩盖过了众人的视线,又见王聿扬剑激起千层雪雾,刃如秋霜,带着削金断玉之势飞舞而来,身后的黑衣人略有些惊慌的躲开,脚陷入厚厚的雪中,步伐缺少了几分干脆利落。茫茫白雪中,众人只见那年轻的公子恍如踏雪索命的玉面罗刹,剑光闪烁间,雪地中开出一簇簇妖艳的绯红色。 趁黑衣人步调已乱,王聿转身向山后疾速而去。 司马炽唇角轻扬,王聿,后面还有我送给你的大礼。 第四十四章 穿心之箭 劲烈的风雪呼啸着,凄冷刺骨,剧烈的疼痛从腿处漫延而来,他没想到,在此关键之际,隐匿多年的腿疾发作了。 王聿容色苍白,眼皮微颤,蔚蓝色的眼眸划过凌厉之色。 司马炽,你的手段还和当年一样狠毒! 王聿轻轻抬眸,天空簌簌的落下柳絮般绒雪,王聿支起身子有些摇晃的向前走去,蓦然,他眸子骤然一凝,那是――脚步,他顺着雪地上浅浅的印子望去,看这深浅,至少有几个时辰了。 王聿眼中闪烁过一丝暗光,心中掠过一丝迟疑,随即,他换了一个方向。 天地茫茫,混沌不堪,长袍在风中猎猎翻飞,肌容如玉,墨发如流云。 不知走了多久,身边的景色一换再换,此时竟一棵树木也看不见了,光秃的路边只有铺陈着皑皑白雪的乱石,王聿一惊,那前面竟然是万丈悬崖。 此时除了风雪声,突然四周响起了一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王聿猝然转身,只见一群身着白衣的蒙面人迅速围住他,后面走出一个优雅从容的青年,狐裘锦衣,姿容明丽,通身透着清冷孤绝,司马炽眼中绽开一抹残酷冰冷的笑意。 “殿下的速度可真是快啊。”王聿敛去眸中的笑意,取而代之是一种冰冷入骨的神色。 司马炽不可否置的笑了笑,斯条慢理的拂去肩上的落雪。 他不会给威胁到他的人任何生的机会。 所以,眼前的这个人――他必须死。 司马炽锦袍微微浮动,肌容胜雪,完美的面容恍若一座石雕,眼中却充满冷酷无情的杀气,他轻启薄唇:“杀了他。” 随着司马炽一声令下,周围的白衣人利刃挥舞穿刺逼来,王聿脸色一沉,翻跃而起,握紧长剑截住白衣人凛冽的剑刃,剑片在空中激起一道绚丽的火花,动作疾然如风,刃朝白衣人心脏穿去,剑气如风,陵劲淬砺,所向披靡。 解决掉数十个白衫蒙面人,他蓦然脸色一变,双腿隐隐作痛,险些站不稳,见势,白衣人一涌而上,刀光剑影之间,王聿节节后退,身上血迹斑斑,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白衣人的。 “殿下,可否让王聿死个明白。”王聿虽然面色苍白,蔚蓝色的眸中却依旧携着浅浅的笑意,平静异常。 司马炽淡淡的看着王聿,双眸尽是冰冷,他微微勾唇。 “王聿,不,本殿应该叫你――刘载。” 王聿睫毛微颤,深邃的瞳孔微微一缩,脸容沾了几丝血迹,却丝毫不影响他的俊雅雍容。 原来如此,这个隐藏了十一年的秘密,司马炽已经知道了。 “殿下,果然非池中物――下手够快够狠。” 王聿抹去唇边的鲜血,面容霎时变得阴沉凌厉,手上浸满血迹,却越衬得他手中那剑刃锋利无情。 须臾间,白衣人已经涌来,王聿堪堪站稳,眼中闪烁着凛冽的杀气,再次挥剑迎上,那剑属玉如泥,势不可挡的杀掉一个又一个白衣人。 刀光剑影间,王聿恍若地狱索命而来的玉面罗刹,司马炽优雅的拿起弓箭,眼中闪过一丝残酷的笑意,从容的引箭、勾弦、举弓对准了混战中那个所向披靡的青年,箭羽飞驰而去,穿过风雪,穿过层层血雾,在空中闪过一丝刺眼的光芒,准确无误的插入王聿的心口处。 王聿身躯猛然一僵,垂目,只见一直锋利的箭羽深深的插在胸口,瞬时胸前血如泉流,浸红了雪白的衣襟,滴流到了洁白的雪上,王聿手中的剑霎时落地,一只手捂住胸口,脸上的血色一点点的褪去,半跪在地上,王聿抬头,风雪飘舞间,司马炽那双冰冷的眸子流淌着凉薄的笑意,司马炽再次引箭,勾弦,举弓,那箭羽仿佛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直朝王聿飞来。 王聿使尽最后一丝力气,侧身翻到一个白衣人身后,那箭羽穿透白衣人的身体,王聿后退,但见司马炽再次引箭拉弓,两只箭羽带着穿天堕日的气势,王聿再无退路,身后是万丈悬崖,深不见底,刹那间,王聿眼中燃起如地狱烈火般的残酷之色,纵身一跃,那箭羽刺中他的肩膀,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身体在风中坠落而下。 卫璪惊愕,立即上前,只见面前的悬崖幽茫一片,深不可测,眼中划过一丝喜色,王聿中了三箭,又坠入着无底深渊,必无活路。 司马炽面色却平静,他将弓箭放下,冷酷的命令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白衣人领命,立即下山去寻找王聿的尸体。 卫玠醒过来时,正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后脑还隐隐留着痛感,口干舌燥,她动了动身子。 阿瑶正从屋外端着药进来,一进屋便看见卫玠已经醒了,顿时一喜,走到床边,随即放下汤药,激动道:“公子,你终于醒了。” 卫玠面色苍白,长睫微微扇动,面上尽是虚弱之色,她隐约记得,自己在东街买完米糕正抄小路回府,岂料路上遇上了三个黑衣人,随后就昏倒了。 “我……我是怎么回来的?”卫玠微微疑惑。 阿瑶眼中一丝复杂之色快速闪过,随即笑了笑:“是大公子救您回来的。”说罢把桌上的汤药递给了卫玠,双目隐隐闪动一丝古怪之色,旋即又敛去。 卫玠凝视着阿瑶,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卫玠摇了摇头,暗叹自己多疑了,随即端起瓷碗,一饮而尽。 阿瑶心满意足的退出去,转过身后,面色明显有几分心不在焉。 院子里白雪纷纷扬扬,穿庭树作飞花,裴回乱绕空,绵延的织起一道密不透风的雪雾,苍茫雪海间,东风点出一道道绯红色,花瓣漫无目的点缀着这孤绝的雪花,如同艳丽夺目的鲜血,带着某种凄绝的美感。 卫璪穿过回廊,一会儿便走进了卫玠的院子里,推开门,只见卫玠正欲起身喝水,她微微皱着眉头,险些碰倒了旁边的胡椅。 “阿瑶去哪里了?”卫璪面色一沉,急忙进来扶住她,替她倒了一杯水。 卫玠摸了摸脑袋,笑着道:“我让他去休息了。” 闻言,卫璪冷哼了一声,随即面容柔和下来,眸中闪烁担忧之色:“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吧。”不知想到什么,他的眼眸霎时变得冷冽近乎无情:“掳走你的黑衣人已经被哥哥处理了。” 卫玠一听,不免有几分心惊胆颤,却说不出一句话。 为什么,她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仿佛掉进了一个漩涡之中,让她走不到方向,心中亦有深深的烦躁和不安。 第二日天亮,原本便猛烈的风雪,如今更加大了,积雪压断了梧桐树的树枝,风雪仿佛带着摧毁万物的强劲之势,让人望而止步。 卫玠刚起身,蓦然看见阿瑶莽撞无措的跑进来。 “公子……将军府那边传来消息,敏阳侯坠下山崖……死了。” 卫玠身体僵硬,猝然抬头:“什么。”卫玠霎时脸色全无,险些踉跄在地。 这怎么可能,王聿,怎么可能会死…… 卫玠蓦然跑了出去,不知是风太大,还是眼睛太酸,泪水溢出眼眶,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她拼了命的往敏阳侯府跑,寒风凛冽,雪花如絮,模糊了她的双眼。 亦不知奔跑了多久,她蓦然停住脚步,灰茫沉沉的天空,白雪洋洋洒洒,敏阳侯府白幔翻飞,人声嘈杂,满座皆泣,卫玠扶着柱子,脸色尽褪,随后她缓缓走了进去,灵堂前白幕叠垂,舅舅王济哭的伤心,身边的几个庶子眼眶亦通红,痛哭流涕。 卫璪紧随其后,急忙上前稳住卫玠,拉着他站在一侧,担忧道:“叔宝,你疯了吗?” 卫玠置若罔闻,怔怔的望着灵堂中的棺材,还未闭棺,也许!卫玠眼中闪过凌厉之色,谁都没有预料到,卫玠挣脱开卫璪的手疾速冲到前面,她想确认,这里面究竟是不是王聿。 众人急忙上前拉住她,卫玠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推开拦截她的人,触及棺里的瞬间,卫玠心神一震,眼眶欲裂,里面躺着男子已经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她的目光凝聚在王聿的腰间,那是,王聿从不离身的扇子……卫玠骤然后退,卫璪急忙扶住她,卫玠泪水止不住的下坠,神情恍惚。 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没有了。 那个曾舍命救她的青年没有了。 那个时而风流,时而温柔,时而狠毒的青年,真的,死了……卫玠眼前猝然一黑,倒了过去…… 卫玠昏迷了两日,等她醒过来时,卫璪告诉她,王聿已经下葬了。 “哥哥,我想王聿为何会坠下山崖?”卫玠呆呆的看着院子外的飞雪,平静问道。 卫璪面露忧伤之色,抬眸望着卫玠,心痛道:“你可还记得,那日王聿与你在船上遭遇的刺客,这次害王聿恐怕就是同一批人,王聿中了那帮人的毒计,被引至洛阳城城外的悬崖,等到援救的人到了的时候,只在悬崖下发现了王聿的尸体。” 卫玠握紧了拳头,倏尔缓缓松开,泪还是夺眶而出,声音微颤。 “哥,这背后究竟是谁,是谁要杀他!” 卫璪叹了一口气,无奈摇头:“幕后之人藏得太深,连敏阳侯都未曾查到,舅舅已经命人追查,你好好休息吧。” 卫玠双目微瞑,隐去眼中的悲伤,对不起,王聿,你救了我那么多次,而我却无法救你一次…… “哥哥,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卫璪看着弟弟面容日渐清减,以往的活泼开朗全然不见,心中怅然若失,他起身缓缓走了出去。 第四十五章 再遇 春风拂来,吹动湖水荡起丝丝波纹,林表明霁色,漫山浸染旖旎新绿,枝头牡丹花苞沾着些许白露,在金色的阳光下透着别样的晶莹剔透。 转眼已经过了三个月,卫玠正站在院里一颗梨花树下,皎洁纯白的花瓣点缀了整个院子,花瓣纷纷扬扬,清淡的香气在空气中浮沉流淌,卫玠伸手接住了一片花瓣,眼中含了一丝笑意。 那次她从这棵树上摔下来,是王聿匆匆而来救了她。 无论再怎么不愿相信,那个人,真的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公子,外面冷。”阿瑶正从屋内走来,眼见卫玠站在院子里,心中不由焦急担忧起来,公子大病了一个月,身体越发虚弱,受不了风寒。 卫玠只是轻轻一笑,转过身,促狭的眨了眨眼,故作轻松道:“我已经没事了。” 阿瑶才敛下眼中的忧色,走过来扶住她,卫玠抬头望了望天空,碧空如洗,娟娟微光从天泄,倒是添了几分暖意,卫玠心微微一动。 “我想出去走走。” 卫璪从回廊走来,靛蓝色锦袍衬得他面如玉冠,神采奕奕,望见卫玠时,卫璪冷淡的眉眼不由温和下来。 “叔宝。” 卫玠抬眸微微一笑,妩媚的眼波似初绽的桃花,带着纤弱的秀丽风姿,卫璪蓦然一愣,只听见卫玠用轻柔的声音唤道:“哥哥。” 卫璪已经走到她身旁,抬手理了理她微乱的发丝,眼底流露宠溺的笑意。 “想不想出去走走。” 卫玠一听,眸子一亮,果然只有哥哥看得透她的心思,遂点了点头,红润的面颊添了几分动人的娇艳,卫璪眸子却暗暗一沉,既而又悄然掩去。 刚走到府门口,外面跑来一个侍从附在卫璪耳边,不一会儿,只看见卫璪面色一沉,眸中闪烁着冷光,卫璪只好抱歉的看向卫玠。 “叔宝,哥哥先去处理点事情,你们几个在外面好好照顾二公子。”卫璪严肃的暼过阿瑶以及哥哥身边的三律,五音。 他们急忙颔首,卫璪见此点了点头,随即随着那侍从而去。 坐上了羊车,街外喧嚷热闹的声音绵绵不绝,卫玠抬手微掀车帘,街边小贩吆喝着,包子铺冒着热腾腾的雾气,酒楼人来人往,头发颜色各异的行人穿梭其中。 “阿瑶,我想吃胡连纪的烧饼。”阿瑶笑着点了点头,命令车夫停车,下车去为卫玠买烧饼。 卫玠刚想放下帘子,却见对面停下一辆华丽的马车,青帘直垂,莲花吊坠轻垂,侍从将帘子一揽,只见一个身着金丝绣边青袍的青年缓缓下车,阳光如流水,为他面上镀上一层暖暖的金色,面容温润优雅,尔形既淑,转侧绮靡,顾盼流妍,恍如一株清幽出尘的莲花,又似一株雍容华贵的牡丹。 卫玠却蓦然一惊,险些碰倒了小几上的茶杯,那个人,不就是那日在酒楼酷似豫章王的男子吗? 卫玠看见那男子走入了一座府邸,那府邸气派不凡,列玉麒麟,朱红色高柱上挂着鎏金牌匾,苍遒有力的飞舞着两个大字‘张府’ 卫玠急忙下车,顾不了后面呼唤着她的三律五音二人,那青年已然走了进去,府门轻闭,卫玠抬目环视四周,又若无其事的回到车上,只是她的心隐隐有些不平静。 就好像会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一样。 卫玠收回了目光,突然没有了兴致,于是意兴阑珊的命令回府。 刚回府,见府外停着一辆羊车,风帘雅致,禅意陡生,卫玠稍稍暼过,便抬脚下车,走进去,远远便见到一位风姿卓然的女子坐在厅内。 管家急忙过来福了福身,焦急的擦了擦汗,慌道:“二公子,你可回来了,这位姑娘说找大公子,大公子还未回来,这位姑娘便一直在这里等着。” 卫玠抬头看清楚那女子的面容,猝然一愕,这不是山嫣姑娘吗? “好了,管家你先下去吧。”卫玠微微挑眉,平静的走了过去。 山嫣一闻有人来了,喜笑颜开,急忙向望去,只见一位纤弱绝尘的公子徐徐走来,无暇的肌容堪比枝头的梨花,纯白秀丽,顾盼琉璃,殷唇微抿,纤细的脖颈细白恍如女子,山嫣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姑娘,我大哥现在还未回来,不如姑娘先行回去,改日再来吧。”卫玠朝山嫣微微点头,略有些抱歉的道。 “无妨,公子可是卫二公子,卫玠。”山嫣面色已然恢复了平静,起身低俯,却回想起眼前这个青年正是当年酒楼中侃侃而谈的少年,如今这少年风姿更胜当年,想到这翩翩公子曾经是她的未婚夫婿,山嫣心中一阵复杂。 卫玠脸上挂着淡如流水的笑意,点了点头。 “正是。” “既然如此,那山嫣便改日再来。”山嫣垂下清秀雅丽的面容闪过一丝坚定,遂缓缓走了出去。 卫玠倒是蛮佩服这山嫣的,觉得她十分与众不同,一早她就知道山嫣心仪哥哥,卫玠暗暗一笑,也许她很快就会有一个嫂子了。 三楼一处雕花镂空的窗边,一个年轻的男子居高临下,段蓝色的锦袍丝带轻扬,卫璪俊雅面容露出一丝冷色。 这个人究竟是谁?竟然有与殿下如此相似的面貌,匪夷所思,若非有人提前通禀,他怕是更加惊讶。 张府,从未听说过这张府,莫非是外面新移居而来的,卫璪眉目紧皱,一缕暗色隐在眼皮下,缓缓关上窗。 “盯着张府。” 闻言,身后几个黑衣人恭敬垂首,卫璪心中隐隐约约觉得有一丝不对劲,世上容貌相似的人如此之多,可偏偏在这关头这男子突然出现在洛阳,卫璪眸子微动,冰冷之色流转其中,先传书于殿下再行下一步。 是夜,天际星辰如一颗颗炫目的宝石闪烁绮丽的光辉,圆月如盘,溢出缕缕清辉,轻薄如水,树影斑驳陆离,卫玠听说卫璪回府了便急忙跑去哥哥的院子,一进屋子,便见卫璪沉默的坐在胡椅,眼中隐隐闪动一丝光芒,见卫玠过来,卫璪敛去了眼中的神色。 “哥哥,你可知道,今日那山嫣姑娘来府里寻你,等了良久,我才让她先回去,哥哥,不是我说你,你得去山府赔礼道歉了,让人家姑娘等你那么久,实在是不该啊。” 卫玠兴致勃勃的说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又见卫璪毫无所动,不由摇了摇头,丝毫没有注意到卫璪的目光微微一变。 “下次,让她不要再来了。”卫璪平静的倒了一杯茶,唇边衔着冷漠的弧度。 卫玠微微错愕,疑惑:“为什么?” 卫璪十分头疼的扶了扶额头,无奈的说道:“那只会坏了山嫣小姐的名声。” 卫玠一听,自然有些忿忿,看着自家哥哥十分不感兴趣的样子,十分来气。 “哥哥,那姑娘品貌样样都好,若是她能做我的大嫂,那该多好啊。”卫玠一边说着,一边暼了暼卫璪,用着万分遗憾的语气不高不低的说着,又合时宜的配上惋惜的神情,卫璪眼皮隐隐在跳动,颇为好笑的看着自家弟弟,促狭的挑眉。 “怎么了,弟弟如此喜爱山嫣姑娘,不如我再去山府为你与山嫣说亲事……” 卫玠一听,嘴角微微抽搐,她眼中闪过几丝懊恼之色,哥哥这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她无奈的撇了撇嘴。 “罢了。” 一阵微风吹来,烛火摇曳,卫璪起身关上窗,随后摸了摸卫玠的头,笑了笑:“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从卫璪屋子里走出来,卫玠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阿瑶掌灯前来,一见卫玠紧忙呼唤道:“公子。”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卫玠伫立了一会儿,回了屋子,不知想到什么,卫玠蓦然走到一处柜子前,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锦盒,拂去上面的灰尘,打开盒子,却见里面空空如也,卫玠猝然一惊,王聿送给她的玉佩,怎么会没了? “阿瑶,阿瑶,你可有看见我盒子的玉佩?”卫玠急忙唤道,一边急切的翻了翻旁边的柜子,都找不到。 阿瑶匆忙跑进来,一见那锦盒,面色略微不自然,眼底隐约闪过一丝惊慌之色。 “公子,阿瑶也不知道啊,公子吩咐奴将锦盒放好之后,奴便没有再碰过了。” 卫玠自然是相信阿瑶不会乱拿走她的东西,可是东西为何会不见了呢? 卫玠失魂落魄的抱着锦盒,眼睛怔怔的看着空荡的盒子,脑海中闪过王聿的面容,那个人送她的东西,也没了…… 良久,卫玠才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悠悠明月,那个人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永远不会再相逢,永远…… 卫玠不由回忆起,初见王聿时,自己竟然如此厌恶他,后面甚至还将她关起来,可是之后,他接二连三的救自己,还有那日在船上,他对她说的那句话。 如果世界上有一种感情,游离与亲情与友情之外,又超越了亲情,又不似爱情,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 她的心中隐隐有些迷惘,甚至心痛,恍如刀刀剜心,异常难受。 月悄悄隐入云层中,静谧得仿佛能听见落花的声音,风中掠来淡淡的花香,牵人心弦。 烛光微颤,卫玠侧脸映着柔和的光芒,缕缕清风与落花缠绵悱恻,点出无限的惆怅。 第四十六章 再起销烟 四月的长安,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细雨,高台楼阁沐浴在密如丝织的朦胧烟雨中,娇嫩的绿叶被雨水轻轻洗刷,亮如镜面,雨滴顺着飞宇琼阁的砖瓦滑落下来,在积满雨水的地上涟漪开来。 蜿蜒曲折的宫廊上,立着一位着月白色锦袍的青年,纹着祥云图案的宽袖微微浮动,鹤形玉佩垂落于腰际,青年面容若初晨的白霜那般冷清,眸子望着远处,眼中深不见底,薄唇似抿非抿。 “如今司马越打出‘张方劫迁车驾,天下怨愤,欲奉迎大驾,还复旧都洛阳’的名义起兵,不知司马颙要如何应对?”一旁,银岚垂目,语气中隐约有几分担忧之意。 司马炽轻轻笑了笑,若有所思的看着不停落下的雨滴。 “依我对司马颙的了解,司马颙不愿意得罪司马越,可他忌惮司马越拥十万士兵,一旦开战,双方极有可能两败俱伤,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这场战,非打不可。” 司马炽优雅的伸出手,握住滑落于掌心的雨滴,眸中掠过一丝阴冷之色。 “叫我们的人盯紧司马颙那边,有任何情况都来向本殿汇报。” 银岚急忙俯首,回道:“是。” 几日过去了,长安的天空乌云密布,雨降连日,司马颙命豫州刺史刘乔为镇东大将军,派遣司马颖率领楼褒、王阐等,据河桥以抗拒司马越。 远在离石,清风遐迩,落花纷扬,梨花树下立着一位清姿卓约的青年,他锦色长袍随风舞动,灰墨色的眸子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漩涡,鼻如悬胆,薄唇抿成一道冰冷的弧度,脸上浮现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郁色。 只见不远处一个着淡青色绸缎收腰衣裙的女子款款走来,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柔声道:“夫君,漫儿为夫君炖了一碗汤,夫君尝一尝吧。” 刘和淡淡的望了她一眼,平静道:“放下吧。” 呼延漫脸上笑意一僵,将汤放在石桌上,俯身行礼,声音却平静无波:“夫君慢用,漫儿先行退下了。” 呼延漫转身离去,身旁的侍女面色颇为担忧,眼中隐隐流出一丝不忿。 “夫人,您日日来送汤,大公子依旧对您如此平淡,夫人为何还要坚持下去。” 呼延漫望了望天际的流云,眼中微微掠过一丝苦涩,她淡淡道:“得王上赐婚,我与夫君成婚一年以来,夫君对我已经是格外优待了,拒绝了再纳妾,我已是心满意足,我想就算是他是一块寒冰,也总有融化的时候吧。” 呼延漫的身影逐渐远去,刘和暼过桌上的热汤一眼,眸子一沉,示意侍从将汤拿下去。 刘和看着纷乱飞舞的花瓣,声音低沉若一壶美酒,却暗含着一丝冰冷。 “胡云,近日外面战况如何?” 一侧的胡云微微颔首,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司马越打着迎帝回旧都的名号,与司马颙一方已经激战多日了。” 刘和唇角微扬,那显得华丽阴美的面容划过一丝愉悦之色,漫不经心的抚去落于袖袍上的花瓣。 “胡云,你可有听说,父王帐下新来了一个足智多谋的幕僚,为父王献了不少良策,解决了父王多桩忧心事,本殿还未见过此人,当真有几分好奇呢。” 胡云静静伫立着,眼中亦划过一丝异色:“此人确实有几分神秘,属下亦未见过此人。” 长安 长信殿内,司马颙来回踱步,正焦急的等着战报,随后外面慌忙跑来一位宫人,跪在地上,惊呼道:“殿下,范阳王司马虓派遣督护田徽以八百骑兵帮助司马越,在谯与刘佑相遇,一战之下,刘佑众溃,司马越进屯阳武。” 闻言,司马颙脸色煞然一白,慌乱后退了一步,怎么会这样?刘裕这个废物,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随即眸子一冷,这一切皆怪张方自作聪明,如今败局已定,司马颙握紧了拳头,厉声道:“传郅辅。” 屯阳武 司马越帐下,灯火通明,下首立着几位得力将领,祁宏面露一丝笑意,朝司马越垂首道:“此战一胜,司马颙必然惶恐不安,殿下冲破潼关指日可待。” 司马越示意祁宏坐下,目光落在下首的范阳王司马虓身上,粗矿的声音中暗尽是凛凛霸气。 “若无范阳王,我军怎能大败司马颙,范阳王功劳不小。” 司马虓微微垂首,掩去脸上得意之色,恭维道:“殿下乃天人,就算无臣相助,也必然旗开得胜。” 司马越笑意更甚,忽然外面传来侍从报信声。 “禀报殿下,司马颙差人送来一物求见殿下。” 司马越有几分狐疑,粗眉一皱,不知司马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沉思片刻,遂后厉声道。 “传进来。” 郅辅从容的走了进来,对着司马越行礼叩首,高声道:“臣郅辅叩见殿下。” 司马越笑而不语,几位将领亦面露冷厉之色,不善的暼过郅辅。 郅辅从容不迫,目光示意身边的侍卫将手中盒子打开,里面竟放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面容青紫,那眼睛瞪得老大,那人头赫然是――张方。 “殿下明鉴,这一切皆是张方此小人暗中挑拨,河间王受他蛊惑,才发兵对抗殿下,如今河间王奉上张方项上人头,望殿下息怒。” 司马越漫不经心的暼过张方的人头,厉眸扫过郅辅,忽然一笑:“既然这样,本殿亦无意与兄弟计较,你回去告知河间王,本殿接受了这份礼。” 郅辅没有想到司马越会如此轻易的接受了这份求和礼,不由大喜过望。 郅辅走后,祁宏眸子一冷,厉声道:“殿下为何要接受司马颙的求和,如今殿下只需一举进攻潼关,杀进关中活捉司马颙,并非难事啊!” 司马越只是淡淡的望着他,眼中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本殿又怎么可能接受司马颙的求和,只是让司马颙放松警惕,更方便我们杀入潼关!” 得知司马越接受了这份求和礼,司马颙顿时露出了笑容,未曾想到司马越竟如此豪爽,便打消了心中古怪的念头。 另一边,司马炽得知此消息,只是悠然一笑,俊雅淑容,微笑间恍若能夺取人的魂魄,雪颜丰姿,不知为何却让银岚觉得眼前之人谈笑间威严难测,让人徒生起敬仰惶恐之意。 石桌上摆着一盘棋,银岚正与司马炽对弈,银岚神色严肃,聚精会神的盯着棋盘,犹豫再三才落下一子,双方厮杀颇为激烈,司马炽以退为进,不一会儿,对面的银岚便输的片甲不留。 “殿下棋艺高超,属下望尘莫及。”满盘皆输,银岚望着司马炽面露崇敬之色。 “以退为进,诱敌深入,最后,则杀之。”司马炽抬眸看着银岚,目中划过深沉幽冷的笑意。 “东海王司马越接受了河间王的求和礼,殿下如何看?”银岚抬头望着司马炽,眼中闪烁着光芒。 司马炽好暇以整的望着桌上的棋盘,手中还摩挲着一颗棋子,声音清润如玉。 “司马颙的想法太过愚蠢天真,以为杀了一个张方能平息这场祸乱,司马越的野心又怎么会仅限于此。” 司马炽眸子微沉,因为他想要的是――这长安城,这万里江山。 两个月后,司马越军中的鲜卑将领祁弘等攻破潼关进入关中,司马颙气得险些吐血,又十分恐惧。 他急忙派遣人马在霸水抗拒司马越军,战败,司马颙单骑出长安,司马越军进入长安。 长安城,风雨飘摇,司马越举兵攻入长安后,司马越纵兵行暴,屠戮近两万人。 司马越打着迎帝回旧都的名义,自然不会伤害皇帝司马衷与豫章王司马炽。而司马颖军方面,支持司马越的安北将军王浚派遣督护刘根,率领三百骑兵至河上。 远在洛阳,卫璪一直忧心忡忡战事,得知司马越战胜司马颙,司马越派兵护送司马炽即将回到洛阳,才稍稍放下心,以殿下的智谋,定然不会有事的。 长安,长秋殿 殿外无数甲兵重重把守,司马炽面色平静无波,优雅的食用宫人送上来的膳食,一举一动优雅入骨,姿容明丽,恍若夜中清冷的月光,难以靠近。 宫女们静静的立在旁边,时不时的抬眼瞧着豫章王,面上拢着绯红的烟霞。 夜晚,司马炽立在窗边,一轮弯月静挂长空,秋意浓烈,微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桂花香,殿外的枫叶红如火,绚丽夺目,澄清的月光仿佛如一块碧玉,斑驳了树影,增添几分凄凉之意。 也许,那个计划该开始了。 司马炽眸中掠过一丝笑意,唇角微扬。 司马越正从议事的大殿走回来,途径晋惠帝的居住的朝阳殿,一位宫人垂首迎面走来,一时不察,撞上了司马越,手中的东西洒落了满地,那宫人抬首,见是司马越,身体顿时抖如糠草,跪下吓得急忙求饶。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司马越本无意于他计较,目光却忽然落在地上掉落的物品,眸子一顿,眸间霎时染上了阴郁之色。 地上的琉璃盏在澄澈的月光下折射出绚丽迷离的光彩,司马越的记忆被拉回从前,那时晋武帝司马炎尚在,他独独宠爱司马衷,那地上的琉璃盏正是当初先帝赏给司马衷的,司马衷尤为珍爱此物,却偏偏赐给了司马颙,可见他司马颙的感情不一般。 “来人,将这个宫人拉下去,处斩。” 司马越眼中闪烁着涛涛杀意,无视那宫人惨叫连连的声音。 司马越举步走去,身旁的侍从面露一丝疑惑之色,殿下的戾气似乎重了几分。 第四十七章 再回洛阳 步入十月,秋意盛浓,长安的枫叶绚烂靡艳,高墙楼台矗立在寂寥的西风中,西风袅袅秋,吹不尽冰冷与孤独,城墙上的旗帜在风中猎猎翻飞,威严而孤寂,宫墙之内,桂花被清晨的冷露沾湿,晶莹玉立,似一位娇柔唯美的少女,静静展示着明媚婉丽的风情。 长秋殿 司马炽正斯条慢理的用着早膳,举手投足间,濯濯如春月柳,尽优雅风流之态,萧疏轩举,湛然若神。远远望去似一幅优美绝伦的画卷。 一旁侍奉的婢女们眼中露出绵绵的仰慕之色,其中一个侍女忽然失神将盘子打碎了在地,因此终于拉回众人的心神。 “殿下恕罪。”侍女急忙跪下,脸上满是慌张,过了一会儿,只听见司马炽轻轻的笑了笑,声音温润如玉,没有一丝怒气。 “无事,你们退下吧。” 侍女们退下后,司马炽面色恢复冷淡,随意的吃了几口,目光掠过殿门口,长秋殿外看守的士兵已经尽数撤掉了,偌大的长秋殿奢华靡丽,布置精美绝伦,司马炽若有所思的抬头望着窗外的薄云,唇角微扬。 司马越已经快按耐不住了,看来他要加这最后一把火了。 那个傻子已经坐在那个位置太久了,久到,他已经不耐烦了。 银岚从殿外走进来,恭敬的向司马炽行礼之后,抬眸随即露出一笑。 “司马颖带着两个儿子逃向朝歌去了,陛下已经下昭给镇南将军刘弘,命令其去追捕司马颖。” 闻言,司马炽眼底流出凉薄嗜血的笑意,薄唇微掀,面上尽是冷酷。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司马颖的母亲及妻子还未逃走吧。” 银岚微微一惊,急忙颔首:“殿下所料不差,司马颖抛弃母亲与妻子,自己携带两个儿子逃亡去了。” 司马炽轻轻抬起下颚,冰冷的眸子微微透着阴毒的光芒。 “将这个消息传给刘舆,他知道该怎么做。” 银岚立即垂首,眼睛里流出一丝惊讶之色,随即道:“属下领命。” 洛阳,梧桐翠减红浓,落花飘落无度,惹出点点惆怅。卫玠正从府外回来,洛阳还算安宁,只是其他地方早已动荡不安,杀戮不断,流寇四起,百姓流离失所。 卫玠这几日不知为何,总感觉自己的身体特别容易疲倦,甚至有时需要昏睡好几个时辰,醒来之后常常有呼吸困难的症状,卫玠不由担忧起来。 刚走进院子,便见阿瑶神色紧张的跑过来,拉着她左看右看的,担忧道:“公子今日可还有犯困,疲惫?” 卫玠笑了笑,点了点他的脑袋,双手一摆,摇了摇头:“本公子这不是好好的,别担心了。对了,哥哥今日还没回来吗?” 阿瑶见她无事,便放下心来,才接着道:“大公子还没有回府呢,说是去处理事情了。” 卫玠一听,便已经了然,只是隐隐觉得有些可惜,大哥那日听了她的话,却并没有去山府,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山嫣再也没有再来过卫府。 “本公子饿了,还不快为本公子准备吃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发出咕咕的饥饿声,卫玠稍稍有些尴尬,微咳了一声正色吩咐道。 阿瑶偷笑了一声,见卫玠面色一青,立即直了身体。 “遵命。” …… 离石,朝会殿内,众臣议论纷纷,听闻大王今日要宣布一个极其重要的大事,召集众臣,只见刘渊身着淡红的绣龙纹的袍服缓缓走来,众人急忙息声,刘渊霸气凛然的环视了一遍殿内,眼里勾出一道冰冷的笑意,随后坐了下来。 “汉王万岁。” 众人急忙行礼跪拜,只是眼底隐隐跳跃着一丝复杂,心中纷纷想着汉王这样的阵势,究竟是何事。 “众臣免礼。”刘渊宽袖一甩,眼中的笑意未改,却让人不寒而栗,刘渊厉眸暼过站在首位的呼延攸,那其中的寒冷让呼延攸心头一震,急忙垂眸,袖下却紧紧握住拳头,额间依稀可见一丝冷汗。 “今日,本王要向众位爱卿宣布一件大事。” 刘渊声音浑厚霸气,庄肃严酷的面容隐约流出喜悦之色,他斜眸扫过众人的面容,只见呼延攸低垂着双目,看不清神情,而身后的宦官立即高声传唤道。 “宣四王子上殿。” 众人一惊,四王子?汉王的儿子众多,可是何时又出来一个四王子? 此时朝堂上一片喧哗,各个大臣们脸色各异。 众人朝殿门口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段锦华袍的青年缓缓走进来,风雅翩然,清姿卓约,特别是那一双蓝色的眸子,透着微凉的光芒,朗朗如日月,姿美有度,骨雅天成,只见他恭敬的行礼跪拜,声音清朗如山风掠过河谷。 “儿臣刘聪,拜见父王。” 刘渊看向刘聪的目光颇为复杂,其中好像融合了思念,悔恨,痛苦,还有欣慰,良久才化作一语。 “起身吧。” 见此,人群中已经响起了赞赏的声音了,二王子刘洋脸色一沉,声音不高不低的冷哼了一声。 “未曾想王幕僚竟是父王之子,是儿臣之弟,实在令儿臣颇为意外呢。” 刘聪笑得风雅惑人,薄唇微动,勾勒出一丝幽冷之色。 “承蒙二王兄照顾,臣弟甚是感激,日后还请王兄多多关照。” 此言一出,众臣面面相觑,原来近日风头颇盛的幕僚竟是四王子刘聪。 刘和静静的伫立着,灰墨色的眸子微垂,无人得知他心中的惊涛骇浪,刘和脸色变幻莫测,他死死的盯着殿中姿态风雅的刘聪,袖袍微动,拳头紧握。 王聿,竟然还活着!他没死!探子来报,说王聿身中数箭,跌落山崖,死无葬身之地了吗! 离石的那封密信正是他传给司马颙的,他想借司马颙的手除掉王聿,却没有想到,王聿不但没有死,而且成了父王之子,刘聪。 他一直以来,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王聿在洛阳之时,乃是除去他的最好时机,而如今他的身份是王四子,显然,父王对他宠爱非常,身边又有众多护卫保护,再想除去刘聪,绝非易事。 我能算计你一次,必然能算计你第二次。 刘和面色逐渐恢复平静,眼中的杀意已经转换为一种温雅淡然的微笑。 聿阳殿 刘聪回到自己的宫殿后,屏蔽去左右宫人,面容平静的看着殿内华美气派的陈设,目光落在远处挂放着的一根箭羽上,眸子霎时变得残酷冰凉。 司马炽,我定让你付出残酷的代价。 刘聪目光深沉,蔚蓝色的眸子闪烁着剧烈的恨意。 无人得知,这一年来,他是如何走过来的,每走一步,心中的仇恨之火便翻腾滚涌的燃烧着,仿佛要将一切烧作灰烬。 步入一月的长安,大雪纷飞,冰封万里,气势磅礴的河山隐匿在雪雾中,依稀看见微渺的轮廓。 司马越率领诸侯及鲜卑将领许扶历、驹次宿等军队护送晋惠帝回到洛阳。 司马炽立在高楼上,俯瞰整个长安城,护送队伍浩荡绵延数里,准备妥当之后,司马越立即派人请司马炽与皇帝司马衷乘坐回洛阳的牛车,离开之前,司马炽与银岚微微对视了一眼,随后俯身进了马车。 司马炽坐在车厢内,神情泰然,手指轻扣面前的茶几,没有想到司马颖已经在逃亡途中集合了故将士兵数百人,可惜却在到达邺城顿丘县后,为太守冯嵩所抓获,并送到邺城交范阳王司马虓处置。 司马炽垂眸一笑,司马虓心慈,恐怕会动恻隐之心,应当不忍心加害司马颖父子。 可司马颖,已经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司马炽摆弄着茶盏,眼底流露出阴翳的光芒。 得到司马炽的密令后,银岚秘密传信给此时身在邺城的长史刘舆。 长史刘舆收到了密信,虽然不知是谁送来此信,可是却提醒了他,司马颖在邺城素有威望,留司马颖在邺日后必将成为后患。 刘舆早就看不惯司马颖,如今得到那密信人的提醒,坚定了杀掉司马颖的念头,于是令人装扮台使,矫诏赐死司马颖。 司马颖一时不察,被看守自己的人田徽用白绫缢死。 司马颖戎马半生,未曾想到自己会死在一个邺城这个他镇守了十几年的地方,连两个儿子都难逃一劫。 与此同时,范阳王司马虓突然暴毙。经过查证,司马虓是饮酒过度,触发身体的隐疾才暴毙身亡的。 很快,司马颖的死都传到司马越的耳中,司马越自然心情大好,连范阳王暴毙的事情都忽略了。 司马炽依旧面色平静,只是眼底闪过微妙的光芒。 风雪潺潺,冷厉刺骨,护送人马显然稍稍迟缓了起来,经历了一个月才到达洛阳城。 全城的百姓都在城门恭迎圣驾,俯身跪拜,大呼万岁。 司马越见此,笑得越发开怀,只是心中却有了另一番思量。 他看向晋惠帝的马车时目光微凉,随即又恢复平静。 卫璪早就在城门口等待司马炽入城了,只见司马炽车帘微掀,目光暼过卫璪,点了点头。 卫璪心领神会,悄然露出一笑。 殿下终于回来了,那个计划也正在有序的进行着。 相信殿下的心愿,一定会达成。 洛阳的风雪并不比长安小,皑皑白雪,狂烈疾然,带着颠覆万物之势,很快就到了二月,此时,司马越已经被封为太傅,主理朝中事务,大权在握。 司马炽以皇太弟的身份居住在宫中,日子过的颇为闲暇,好似被人忽略了一样。 可是司马炽却平静异常,甚至每日饮酒赏花,读书作画,逗鸟玩乐,好生自在。 第四十八章 进宫 洛阳的三月,花絮晚,红素轻,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春风潺潺掠过山间,荡起波澜壮阔的碧绿波纹。远远望去,如一卷清新明丽的春景图,令人心旷神怡。 近日来,皇太弟司马炽极其喜爱卫璪,频频召卫璪入宫,二人志趣相投,时常赋诗作画,饮酒赏花,其尽风雅之事,司马越听闻后,只是淡淡一笑,眼底露出高深莫测的光芒来。 今日,卫璪一大早便准备入宫,临行前却突然一改常态的来到卫玠的院子,卫玠还未起身,此刻还躺在榻上睡着。 “叔宝。”只听一道温雅低柔的声音在耳边呼唤着,卫玠翻了个身继续睡,蓦然她觉得这道声音有点耳熟,懒懒的揉了揉眼睛。 “别打扰本公子清梦……”卫玠不耐烦的喊了一声,待睁开眼睛看清楚那人的面容之后,话却猛然被卡在喉咙里。 “大哥……” 卫璪无奈的看着她,随后面容倏然变得严肃,他正色道:“叔宝,收拾一下随我入宫吧。” 卫玠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卫璪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随即眸子闪过一丝精光,容颜却依旧温雅无害,他摸了摸卫玠柔如软缎的黑发,笑了笑。 “是殿下召你入宫。” 卫玠这回睁大眸子,召她入宫做什么,当真有些奇怪,其实她有点抗拒那个皇宫的。 “有殿下在,不会有事的。”卫璪微微一笑,只是这笑中似乎隐含了许多深意。 卫玠点了点头,正想起身换衣裳,却见卫璪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由有些尴尬的躇立着:“哥哥,你先出去一下,我换身衣衫。” 卫璪眉梢微挑,略有些疑惑看了她一眼,唇角带着一丝笑意。 “怎么了,在哥哥面前换衣裳害羞了,都是男子有什么好怕的。” 卫玠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心虚,极为不自然的笑着,随后就伸手将卫璪推出房间,关上门。 门外,卫璪颇为好笑的扶了扶额头,叔宝这孩子,多大了竟然还害羞。 羊车已经在府外候着了,二人乘坐着羊车到了宫门口,下了车之后,便有宫人引着他们入宫,穿过漫长绵延的宫道,经过蜿蜒曲折的宫廊,穿过春意盎然的御花园,梨花树下,飘起纷纷扬扬的白色雨,这时牡丹花的花苞紧闭,还未到盛开之时,湖边,荷叶青青,白露凝结,在金灿灿的日光下,如同闪闪发亮的宝石,令人目不暇接,美妙无比,仿佛拥簇着整个春天。 卫玠情不自禁的停止了步伐,欣赏着这难得的绮丽景色。 “走吧,殿下还在等着我们呢。”卫璪拍了拍卫玠的肩膀,卫玠回过神来,急忙跟上去。 良久,才到司马炽居住的光华殿。 高阔的殿门,侍从领着二人进殿,映入眼帘的是宽阔敞亮的殿堂,殿内奢华明丽的家具陈设数不胜数,不多见的名贵瓷器,冒着袅袅青烟球形香熏炉,顶处有鸟形纽,昂首展翅欲飞。 卫玠眼底露出一丝惊叹,不待她多想,只见一位着月白色缎面锦衫的青年缓缓走来,面如春月柳,肌容明媚照人,恍若明月照青松,流云闲雅卓然,举手投足间,萧疏轩举,仪态卓绝。 “卫璪(卫玠)见过殿下。”二人急忙跪下行礼。 “无需多礼。”司马炽凤眸微睥过垂首的卫玠,眼底流转着一丝微光。 “谢殿下。”卫璪抬头与司马炽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 二人坐在下首的客座上,随即便有宫娥为他们奉上点心与茶水。 殿中气氛宁静异然,司马炽轻轻抬眸望着卫玠,唇瓣轻启,带着一种无法言明的明丽优雅。 “卫二郎这般才学兼备,可愿意入朝为官?” 卫玠心微微一紧,抬起头与司马炽对视,语气恭谦温然。 “多谢殿下赞赏,卫玠暂时没有入朝为官的想法,更何况,卫玠拖着一副病体,纵使再有才,也无法施展。” 司马炽唇角微扬,眼底浮起若隐若现的寒冷。他曲着手指轻轻扣着紫檀桌,卫璪见此,知道殿下此刻已经有些不悦了,暼过卫玠坚定不移的神情之后,慌忙起身,急切的道:“殿下明鉴,二郎确实患有心疾,可否等一段时日,待臣说服她之后,再行决定如何?” 司马炽轻轻的扫过卫玠的面容,抬手示意卫璪坐下,他倏尔又问了一句:“卫二郎,当真不会后悔吗?” 卫玠一愣,随即点头,声音清澈明亮。 “卫玠不后悔。” 司马炽眸子狭长而冰冷,犹如润白秋月洒下的凄清月华,又如晨曦的白霜,深沉难测。 你一定会,后悔的。 稍后,司马炽留下卫璪商谈着什么,于是卫璪就嘱咐卫玠先去殿外等待。 司马炽平静的望着窗外,风轻轻的吹拂起他华美的长袍,如松下风,高而徐引,修长独立的身姿显得清寂而孤廖。 “据探子来报,汉王找回了流落于民间的第四子,而那四子刘聪长着一双蓝眸,智谋高超,卓尔不凡。”司马炽声音清润如玉,可眼中却比那寒潭更加冰冷。 卫璪心惊,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讶异道:“难道,殿下是怀疑,那刘聪便是当年坠下山崖的王聿。” 司马炽眼皮微颤,眼波幽冷如冰。 “我想,那刘聪应当就是当年未死的王聿。” 卫璪心悸不止,眼中满是担忧,凝重的开口:“若是如此,那刘聪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如今他已是汉王之子,倘若他日汉王举兵进犯西晋,刘聪必然首当其中。” 司马炽却陡然一笑,转过身来暼过卫璪的面容,若有所思的开口:“如今,我更好奇当年那封密信究竟是何人送来的,而且,那封密信来自离石,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卫璪微微一愣,既而眼底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迟疑的开口:“殿下之意,是说离石还有人比我们更想除去刘聪?” 司马炽笑得优雅明艳,如同雪中梅花,惊现着不可思议的美感。 “他比我们更容不下刘聪,一定会想办法除去。” “不知那人是谁。”卫璪望着司马炽,疑惑道。 “无论是谁,只要能替我们扫除障碍,敌人也,是朋友。” 司马炽平静的看向卫璪,唇瓣微动,不低不高的声音却让卫璪心头一震。 司马炽移目别处,随即又问道。 “那件事进行的如何了?” 卫璪急忙垂首,敛去了眼中的神色,肃然回禀道:“已经安排妥当。” 闻言,司马炽眸中闪过一丝灼热之色,望着那飘渺无依的虚空,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那日早些到来了。 良久,司马炽似有些疲倦,声音依旧清冷。 “你退下吧。” 卫璪行礼告退。 出了光华殿,只见卫玠坐在石凳上,眼睛微瞑,卫璪脸上不觉扬起一抹笑容,卫璪移步走到卫玠身边,轻轻呼唤道。 “叔宝,醒一醒,我们走了。” 卫玠惊醒,顿时有些懊恼,在皇宫里也能睡着,估计天下仅此她一人了,幸好只有哥哥看见了,若是被其他人看见,那可真是罪过了。 卫璪只是平静的摸了摸她的头,颇为无奈道:“我们回府吧。” 卫玠摸了摸后脑勺,吐了吐舌头,回想起殿中发生的事情,心中却有些不平静,豫章王为何要问她愿不愿意入朝为官呢? 出了宫,坐上回府的羊车,卫玠犹豫了一会儿,看着卫璪试探的问道:“哥哥,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洛阳呢?” 卫璪深深的看了卫玠一眼,没有任何犹豫的摇头,眼中闪烁着卫玠看不懂的光芒。 “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洛阳。” 卫玠直了直身子,语气略微激动:“哥哥,按照如今的局势,洛阳虽然眼下暂时平静,可是以后呢,如今世道动荡不安,百姓……” 卫玠还没说完,便被卫璪严厉的打断了,他冷冷的看着卫玠,神情异常冷酷。 “够了,以后我不想听到这样的话了。” 卫玠霎时沉默下来,看着哥哥露出那种卫玠从来没有见过的愤怒之色,她蓦然感觉,她好像从来没有看透过哥哥到底在想什么,她与哥哥明明靠的那么近,却感觉心已经离的非常远,就好像有什么骤然撕碎了,难以缝合,卫玠抿了抿嘴,侧过头看向车窗外,眼中满是落寞之色。 回府之后,卫玠一言不发的走向自己的院子,卫璪只是默默的站立在门口,神情变幻莫测。 他这一生,已经决定了要追随殿下,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连续好几天,两兄弟都沉默以对。 东海王府内,司马越召集众多幕僚商讨对付司马颙之事,如今司马颙逃亡太白山,双方对战折损的甲兵颇多,此时不易再发兵挑起战火了。 司马越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浑厚雄然。 “依众位之意,是施计让司马颙自愿回到洛阳,然后再除去他。” 众人纷纷颔首,平静的道:“是的,殿下。” 沉默了一会儿,司马越让众人退下。 夜晚,日星隐曜,司马越正伫立在窗边,听着亲信来报宫中之事,面容瞬时变得阴鸷无比。 “你说的是真的,陛下果真在寝宫内哭泣思念司马颙?” “是的殿下,是侍奉陛下的宫人亲眼所见。”司马越的亲信静静的垂首回禀道。 司马越心中的杀意逐渐变得浓烈起来,面容极冷,挥手示意亲信退下。 此时夜空中乌云闭月,冷风咋起,树木发出稀稀疏疏的摇曳之声,增添了一丝萧索黑暗的气息。 司马越握紧的拳头微微松开,司马衷,再容你多活一些时日。 第四十九章 妒意 三月的离石,春雨如丝在空中曳曳摇摇,潜入宫墙,朱檐,碧瓦,山河湖水中,润物细无声,宫墙之内,勺白的梨花挂了满枝,偶有清风掠过,花瓣飘零摇洒着带着婉丽凄凉之感。 风合殿内,刘和伫立在窗边,灰墨色的眸中晦明难测,暇美华丽的面容拢上了一层阴霾,父王竟如此信任刘聪,竟然把三万的骑兵交于他手。胡云静静站立在刘和的身后,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殿下不必如此气愤,刘聪虽然眼下得汉王喜爱,可殿下才是正室之子,呼延家必然全力支持殿下。” 刘和线条明丽的侧脸透着冷冽,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处,声音似有挥之不去的阴沉,包含了几分心痛:“胡云,父王他对刘聪的喜爱胜过我。” 因为那是父王最喜爱的女人生的孩子啊,母后多年的陪伴或许还抵不过一个死了的女人。 胡云亦有几分担忧,默默的看着刘和,喉中满是苦涩,他静静的垂目,不知如何安慰刘和。 窗外的细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远山隐在霭霭云雾里,依稀可见的微茫的轮廓,一半洁白,一半灰白的云雾在天边交织着,刘和握紧了拳头,眸中有难溶的冰雪。 他总有一种预感,刘聪会夺走属于他的一切,而如今他已经夺了父亲的目光。 良久,刘和收回目光,声音却冷若寒蝉。 “你退下吧。” 胡云垂首告退,临走之前唇边溢出轻不可见的叹息声。 天边的烟云如游丝般交缠,他的心亦产生了缭乱难言的情绪,刘和微微抬眸,望向一个遥远的方向,脑海中顿时浮现一张明媚脱俗的面容,心中产生了丝丝惆怅。 不知他在洛阳过的可好――那个让他感到温暖――特别的少年。 “禀大王子,卫尉大人求见。”忽然殿外传来宫人回禀的声音。 刘和微微低敛睫毛,灰墨色的眸子闪过几丝异色,刘锐? “请他进来。”刘和声音如同月下流水般清冷,他抬眸之时,脸上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沉静。 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身着淡青色官袍的中年男子走进来,朝刘和俯身行礼,低垂的脸容飞快掠过一丝阴沉。 “臣刘锐,参见大王子。” 刘和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刘锐,随后轻轻一笑,声音听不出息怒。 “卫尉大人请起。” 刘锐迟疑了片刻才起身,此刻他的面容满是忿忿之色,眉宇间亦有几分阴翳。 “殿下,请容臣失礼,臣今日来拜见殿下,臣是想让殿下小心提防刘聪。” 闻言,刘和灰墨色的眸子透着几分趣味,动人的声线参杂着几分冰冷。 “卫尉大人慎言,那可是本王子的弟弟,大人公然挑拨我与四弟的关系,本王子若是说出去,大人可知道后果吗?” 刘锐却陡然一笑,眼瞳之中闪过一丝不屑,他看着刘和,声音略显阴恻,那语气十分轻蔑:“什么四王子,不过是个不知哪里来的野种罢了,殿下才是人中龙凤,血统高贵的王子,又岂是那刘聪可比的。” 刘锐边说边看着刘和的脸色,心中顿时有些没地,自从刘聪来了之后,多次不给他面子,数次公然在朝堂上贬低他,让他受到许多同僚的嘲笑,这份屈辱他刘锐无法忍受。 静听刘锐说完,刘和唇边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如同那夜下优昙艳丽照人,脸上却宁静无波,倒是让刘锐心里发怵,如若触怒了大王子,那他绝无活路。 “这话,大人,可只能在本王子面前说,若是换了别人可真是难办了。”刘和薄唇轻启,漫不经心的暼过刘锐已有退意的面容,不由得轻轻一笑。 闻言,刘锐才放下心来,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他继续道。 “刘聪才来到汉宫几个月便已经被封为抚军将军,而且在朝中极得人心,名声颇佳,若是他有那个心思,殿下可不得不防啊。” 刘锐看着刘和的面容一点一点有了变化,心中隐隐有一丝喜悦,又继续进言。 “原本汉王最宠爱的王子可是您,可如今刘聪一来,汉王便只看到刘聪,可真是让臣替殿下感到担忧啊……” 刘锐每说一句话,刘和的目光便又冰冷了几分,皎如明月般的面容散发着浓烈骇人的戾气,刘锐不由心惊,却又暗暗一喜,他知道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于是刘锐聪明的选择沉默了起来。 “卫尉大人,你心里想什么本王很清楚。”刘和缓缓走近刘锐,唇边抿成一个冷漠的弧度,灰墨色的眸子若尘封千里的冰河,寒冷刺骨,刘锐猛然一惊,略有些惶恐的弯着身子。 过了良久,才听到刘和的声音。 “你退下吧。” 刘锐心中有些忐忑,可当他瞧见刘和眼底的阴翳之后,唇角悄然扬了起来:“臣,告退。” 刘锐离开后,殿中一片死寂,突然,刘和猛地抬手将旁边的花瓶狠狠推在地上,心已然无法冷静,怒气恍若脱缰的野马腾腾在五脏六腑飞窜。 不由回想起刘锐的话――汉王原本最喜爱的王子是您啊…… 这句话若千万根芒刺在背,时刻扎得刘和体无完肤,连一个臣子都能看得出来,父王的心已经被刘聪夺走了,当真残酷。 呼延漫听见殿中的声响,不由担忧的走过来,见地上破碎的花瓶,心中讶异不已,他的夫君一直以来都是那么的沉着冷静,从未在人前有过一丝一毫的燥怒,呼延漫朝刘和行了行礼,声音温柔似水。 “夫君何事如此动怒?” 刘和微瞑着双眸轻轻睁开,转过身看着呼延漫,声音低沉如同从暗夜空谷中传来,带着几分迷惘和心痛。 “我当真不如刘聪吗……”似是低喃,又似是询问,呼延漫何时见过刘和如此受伤的模样,呼延漫清明的眸中划过一丝异样,殿下原来是因为四王子刘聪,才暴怒至此。 “殿下多虑了,刘聪不过是凭借着几分聪明赢得陛下几分关注,殿下无需紧张,殿下若展露自己的才智,相信父王的目光很快就会回到殿下的身上。” 刘和微微一顿,他看着自己名义上的王妃,灰墨色的眸子带着几分探究之色,她秀气明丽的面容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沉静。 刘和骤然间平静下来,如今父王最想的事情便是壮大汉国,能助父王不止有刘聪,这段时间他一直处于被动状态,自刘聪来之后,他失去了以往的冷静,以至于数次落于刘聪之下。过了良久,刘和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笑意,犹如初春的桃柳,明艳夺目。 “夫君,今日时候尚早,不如臣妾与你一同进宫看看母后吧。” 呼延漫看见丈夫眼底重新平静起来,唇角不由也染上一抹笑意。 “好。”刘和轻轻一笑,润白无暇的皮肤如一块上好的羊脂玉,隽秀如松,优雅如空中高月,此刻刘和正望着呼延漫,呼延漫的心跳慢一拍,低垂了眉眼,脸上尽是娇俏羞涩。 远在洛阳,碧空如洗,雾薄风轻,远远望去,山巅缠绕着几缕薄如蝉翼的雾气,温媚的阳光像流水从天际洒下,落在绿树上,碎影斑驳。 卫玠今日受邀前去舅舅王济的府上,卫璪连日来越发忙碌起来,府里大多不见他的踪影,卫玠想起那日哥哥在羊车上严厉而又陌生的模样,他错愕、惊异、伤心过,可是这几天怒气早就消了,却拉不下脸面去与卫璪说话。 “公子,羊车已经在外面等候了。”阿烈走进屋,见卫玠面色怔忡的望着窗外,不由低声呼唤道。 “我知道了。”卫玠回过神来,幽幽叹息了一声,动身向外走去。 阿瑶看着卫玠的身影逐渐远去,眼中却染上了浓重的忧愁之色,如果有一天,二公子知道了那个秘密…… 羊车驱驰前行,车轮辘轳滚动的声音响着,卫玠无心看外面的景象,很快羊车就停了下来,小厮扶着她下车,当她看到面前的景象时还是再一次被震惊了。 眼前的这座府邸堪比天宫,金碧煌煌,高耸绮丽,门前的石兽扬首欲驰,竟是用玉石雕刻而成的,巧夺天工,惟妙惟肖,卫玠赞叹片刻,低垂下眼帘,安静的随着侍从走了进去,走入府内,雕甍绣槛,繁花累枝,绿柳成荫,如一块形状奇雅碧墙,怪石嶙峋,石缝中间流水潺潺,倾斜而下,激出一道道水花,湖水荷叶如玉盘,左右摇晃,而通向大厅的道路竟是是用铜钱铺陈而成的,府中的下人衣着打扮亦与其他人不同,绫罗满身,卫玠一直知道舅舅性情奢靡,听闻当年舅舅买地为埒,并且用钱辅地,如今被人称为“金沟”。 走了许久,才到厅内,只见主座上王济一见她来了,立即起身,朗朗一笑。 “叔宝来了。” 卫玠正准备行礼,旁边一位身着浅蓝色乍肩华服的中年男子慢慢走了过来,面带微笑的看着她,眼中满是惊艳。 “卫家二郎,果真是玉人啊。” 卫玠微微一顿,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王济一见,连忙笑道:“这是你的二舅舅。” 卫玠一听,又向他行礼,动作甚是恭谦。“见过二舅舅。” 王澄越看越满意,扶住她,感叹道:“只恨未成早日见到叔宝啊。” 第五十章 天子 卫玠嫣唇微动,谦恭的笑道:“说此话的应当是卫玠才对,舅舅人如清玉,文采斐然,卫玠仰慕已久,今日见到,实在是卫玠之幸。” 王澄越听眼中的笑意越深,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言语之中透出几分欣赏之意。 “是个通透的人。” 王济示意卫玠坐下。紧接着婢女鱼贯而入,手中端着一些他们从未见过的之物,只见那盛着食物的器皿尤其珍贵,通身闪烁着异样的玉光,艳丽而奢靡,卫玠远远便闻到飘腾的香味,王济见卫玠被那食物吸引了,极为自豪的笑了笑:“这是用人乳蒸的,蒸肫味道甚美。” 闻言,卫玠与王澄脸色微变,倏尔王澄若无其事的尝了一口,面不改色的赞叹道:“味道果然不同凡响。” 卫玠眸子一暗,象征性的吃了一小口。 另一侧一直未说话的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他的目光落在卫玠的身上,突然开口道。 “不知尊祖父卫瓘身为帝师有哪些功勋和品德而誉满天下?” 他话语刚落,王澄却已见怪不怪,他暼过王玄略带质疑的目光,朝卫玠笑了笑,温和道:“这是你的远房三舅舅。” 王澄一解释,卫玠便立马知道了这位三舅,王玄。听闻他是个雅谈善论,满腹经纶的人,不过性情略微古怪冷漠。 卫玠朝王玄颔首,抬首微微一笑,从容淡然道:“我的祖父就好比生长在泰山一角的桂树,上有万丈高峰,下有深不可测的深渊,上受雨露所灌溉,下为深泉所滋润。这个时候,桂树怎么知道泰山有多高,深泉有多深呢?也就不知道有没有功德了!” 卫玠言语一落,王玄眼底流露出欣赏之色,冷漠的棱角也柔软了下来,声音不复之前的冰冷。 “果然是个妙人。” 四个人谈到了傍晚,时常有精彩绝伦之处,王玄越来越不敢小看卫玠,未曾想到卫玠如此年轻,见识却如此不凡。 卫玠辞别了各位舅舅,从王府出来时,暮色浓烈,晚霞绚红如火,橙色,金色,嫣红色,灰白色交相辉映,如一条条绮丽的丝带交叠着,壮阔而美丽,山巅也逐渐染成一片金黄色。卫玠回到卫府之时,卫璪竟站在院子里等她。 良久,卫璪率先打破了沉默,平静的面容似带了一丝愧疚,声音清润如流水。 “这么晚了,可有用过晚膳?” 卫玠摇了摇头,骤然一笑:“我用了,哥哥要是饿了,不如叔宝亲自下厨,为哥哥做一顿好吃的――” 闻言,卫璪急忙摆了摆手,唇角微抽,眼皮跳了跳:“不用了,哥哥已经用过了晚膳。” 开玩笑,二郎做的饭菜――卫璪回想起之前有一次卫玠兴致勃勃的下厨,他原本满心期待的等着弟弟的菜肴,当他吃了一口之后,险些吐了出来,可他为了不辜负弟弟的一番辛勤劳作,他忍着绝望吃完所有的菜,胃里翻江倒海,一整晚没睡着,从此以后,卫玠便再也不下厨了。 卫璪真怕弟弟重出江湖,不知要危害多少人无辜的肚子。 卫玠暗暗偷笑,神色倏尔一变,故意敛着眉头,表情略微严肃,语气带着几分冷漠。 “那我就先回屋休息了。” 卫璪神情一黯,幽幽的开口:“你还在生哥哥的气吗?” 卫玠一听,沉默未语,风中时不时的飘来几缕桂花的清香,冷冽的风扬起二人的衣摆。 “其实,我早就不生气了。”卫玠突然咧嘴一笑,沉闷的气氛豁然清朗起来,卫璪黯然的眸子骤然一亮,紧接着傻傻一笑,情不自禁的道:“哥哥就知道,叔宝会原谅我的。” 卫玠心中轻轻一动,突然问道:“哥哥这几日这么晚回府,宫中事务是不是特别忙啊?” 卫璪一听,神色微变,眼中闪烁几丝奇异的兴奋,唇角微扬,夜色幽沉中,卫玠只能看见卫璪沉静的面容。 “确实有几分忙碌。” 卫玠聪明的没有问下去,卫璪看了卫玠一眼,轻轻笑道:“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卫玠轻轻点头,转身往自己的屋里走去。 夜中,隐隐可以听见树叶簌簌落下的声音,月色暗沉,薄薄的流云缓缓遮住月的容颜,夜也变得更加深沉,如同卫璪的眼眸,幽幽沉沉,深浅难测。 光华殿 卫璪从殿外走进来,只见司马炽一个人独自下着一盘棋,举手投足透着矜贵淡然,眉目萧疏清朗,濯濯如春月柳,萧萧肃肃,优美夺目。桌上名贵的茶盏静静的冒着热气,司马炽抬眼,轻然一笑:“你来了。” 卫璪这才回过神来,行过礼后,眼中满是笑意,清朗的声音透着别样的兴奋。 “殿下,司马越已经快按耐不住了,您的计划――很快就要达成了。” 闻言,司马炽温润的眼眸闪过一丝狂热之色,唇角不自觉的上扬,司马越,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来人,将本殿近日得到的画赠予江夏郡公。” 宫人将那画送到卫璪面前之时,卫璪一瞧,喜色溢于言表,殿下竟然将如此珍贵的名画赠给他,欣喜过后,卫璪立即行礼谢恩。 “多谢殿下厚礼。” 司马炽眸中笑意愈发浓烈。 辞别了司马炽,卫璪出了光华殿,却见对面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款款走来,裙摆逶迤了满地,那女子面容美艳不可方物,似那池中莲花般端庄优雅,又有牡丹的雍容华贵,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于一身,脱俗动人,顾盼琉璃间,潋滟生辉,香肤柔泽,光亮映人,这便是皇帝司马衷的皇后,羊献容。 卫璪低首行礼。 “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面容含笑,竟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清纯,语气和顺温柔。 “郡公免礼。” 卫璪起身,见皇后优雅的朝着光华殿走了过去,卫璪眼底流露出一丝异色。 日子如流水缓缓流过,转眼间已经到了十一月,梧桐叶谢绝了枝头,飘下煞黄的叶子,铺陈了满地,浅黄的桂花结满了枝头,时不时就来一场桂花飘雨。 宫中却传来噩耗,晋惠帝在显阳殿食饼中毒逝世,宫中流言纷纷,皇帝正值壮年,却陡然中毒离世,许多人敏锐的察觉到宫中风向的变化。 几个效忠皇帝的臣子怀疑是东海王司马越所为,很快,这些人就被秘密的处理掉了。 宫中大举丧事,众人悲戚不已,痛哭流涕,其中哭的最大声的便是东海王,他跪在先帝的灵堂前泪如泉涌,涕泗横流,哀婉久绝。 很快皇帝下葬皇陵,两个多月后,已经到了第二年的一月,皇太弟司马炽顺理继位,是为晋怀帝,委政事于司马越。 大殿上,新帝司马炽着一身明亮鲜艳的赤色龙袍,后摆逶迤,袖口金龙飞舞,栩栩如生,绣纹各异的衣衫层层叠叠,通身显示出皇家威严庄重的仪态,他头顶佩戴着皇帝的冠冕,前额垂下旌彩珠玉,遮住了眼中的晦明难测的眸子,举手投足间,流露出霸气与尊贵的气息,面容清艳濯濯,萧疏轩举,湛然若神,这样的气势却让众人心中一震。 “众卿家可有事启奏?” 司马越未曾想这个一直他未放在眼里的皇子,如今,竟让他有几分看不透,不过,幸好司马炽一直倚重他,委以要职于他,诸事听他所言,未曾动摇他掌控朝野的地位,这一点让他十分满意。 “臣有事启奏。”司马越眸子闪过一丝笑意,他可一直没有忘记远在太白山的河间王司马颙。 司马炽的目光落在司马越身上,唇角微扬。 司马越出列,恭敬的行礼,垂下的面容却缓缓绽开一丝古怪的微笑。 “启禀陛下,河间王如今还远在太白山,臣请求陛下下旨,请河间王回洛阳,让臣与河间王一同辅佐陛下。” 司马炽轻轻一笑,如同二月的霜花,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厉。 “大司马不计前嫌,孤又怎会拂了大司马的意愿。” 闻言,司马越垂下的面容掠过一缕得意的笑容,随即听见司马炽下旨的声音。 “封河间王司马颙为司徒,召司马颙即可回洛阳任职。” “臣谢陛下恩典。” 司马越领意跪拜,然而,那双苍浊的双眸却闪过一丝嗜血之色。 司马颙,这次,我要让你死无全尸――绝子绝孙。 翌日,诏书便立即朝司马颙驻扎之地送了过去。 夜晚,风雪潺潺,朔风凛寒,东海王府内,室内炭火温暖,烛火摇曳,四角宫灯点亮了屋内,司马越伫立在窗边,下首跪着几名心腹,宫灯映出司马越阴翳的侧脸,他冷漠道:“立即通知南阳王司马模,等司马颙到达新安雍谷,设计除掉他,要做的干净利落,不要留下把柄。” “属下领命。”心腹得到任务,领命退下。 一月的洛阳,寒风凛冽,磅礴的河山,银装素裹,千里冰封,万里飘絮。 光华殿 司马炽瞌眼轻轻靠在软榻上,清润无暇的面容宁静而优雅。 “回禀陛下,惠皇后求见。”宫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不知为何,这位先帝的皇后时常来拜访陛下。 司马炽缓缓睁开眼,狭长的眼眸中带了几分绚丽迷离之色。 “请进来。” 羊献容一身皇后华服雍容典雅,面容俏丽无双,顾盼流妍,唇口激朱,隐隐透着几分惑人的妖娆。 “见过陛下。” 她的声音动听迷人,如同娇柔的花朵,引人采颉。 司马炽抬手示意左右退下,刚睡醒的他,眼眸中流淌着几分慵懒,而身上却依旧清冷如月,高贵如流云,让人无法靠近。 第五十一章 再见阿瑞 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君王,羊献容的心跳逐渐失去了控制,她一步一步的走到司马炽的身旁,面如菡萏,顾盼生辉,妩媚动人,脸上轻拢着一层薄薄的烟霞。 “陛下。”她的声音轻柔如水,明眸间流转着动人波光,唇红齿白,温软的声音仿佛能唤起男人隐藏于心底的欲望。 司马炽轻轻抬眸,那冷如霜月的眸子清明而冷漠。 “皇嫂来见朕有何事?” 羊献容心神荡漾,可是在看见司马炽眼底那冷漠入骨的神色,她霎时眸子一变,急忙跪下。 她知道,眼前这位君王有多么的阴狠残忍,毒辣无情。 “陛下恕罪。”羊献容呼吸一骤,声音微颤,眼中流露出畏惧之色。 空荡的光华殿中弥漫着一种冰冷的寂静,良久,才听到司马炽清冷的声音响起。 “日后无事不要来光华殿了。” 羊献容脸色一白,垂下的眸子闪过一丝心痛之色,唇角扬起苦笑之色。 “是,陛下。” 司马炽静静的瞌上眼,眉宇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寒意。 “你走吧。” …… 半月之后 天高云阔,无边无际的蓝色如同一块幕布,微雪如絮,翩翩飞舞,冷冽的风厉寒如刀。 卫玠未曾想到自那日之后,自己的名气居然大了起来,时常会有人到卫府慕名来拜访,看着她的眼神都是那么的充满崇拜和敬意。 卫玠这会儿正郁闷的靠在椅子上,阿瑶命人将炭火放在屋里,屋中瞬间温暖无比,卫玠伸手拿了一块点心扔进嘴里,疑惑道:“这块点心怎么没有以前好吃了?” 闻言,阿瑶笑了笑,将沏好的茶水放在桌上。 “郡公说,因为这家点心的师傅会老家去了,所以这个味道没有以前那么好吃了。” 言讫,卫玠作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喝了一口茶,不知想起什么,卫玠突然起身,走到窗边望了望。 这几日宫中事务繁忙,陛下器重哥哥,原本她该感到高兴的,可是莫名的心中总有一丝不安。 一缕飞絮飘了进来,落在卫玠的发上,卫玠抬手拂去。 希望只是她多想了吧。 室中温暖的气流让卫玠的面颊染得一丝薄薄的绯红,她秀气的眉头微微一皱,眸子莹亮灵动,流转着动人的波光,而那腰身更是纤瘦得不可思议。 阿瑶默默的看着自己公子,心中不由有些感怀,公子的容颜越来越秀气了,举手投足间倒是有几分女子的风韵。 当然这句话他是不敢说的,说了,卫玠可能会直接炸毛,公子最不喜欢别人说她像女人。 窗外,雪如一只只白蝶飞舞盘旋,寒梅绯红妖娆,绽放着动人的美丽,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一片冰晶。 卫璪终于回府,只不过神色有几分凝重。 “大哥。”卫玠一听卫璪回府了,便笑脸莹莹的走了过来,却见大哥面色有几分苍白,不由笑意一敛,急问道:“大哥,发生什么事情了?” 闻言,卫璪摇了摇头,笑了笑:“没什么事。” 卫玠自然不信,心里却隐约猜到几分,卫玠虽然未入朝为官,却并非不关心国政。 大司马自拥护陛下入京之后,极其得民心,官拜要职,一时权倾朝野,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很多国政大事的裁决定断都在他手中,因此也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但司马越手握重兵,权势滔天,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卫璪摸了摸卫玠的头,眼中闪烁几分复杂之色,几乎在一瞬间,他的面容又恢复了平静。 “别多想了,哥哥没事。” 卫玠微微叹了口气,才露出笑容,看着桌上的竟然放着几盘十分精致的糕点,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令人顿生食欲。 卫璪见她有几分垂涎欲滴的目光,哑然失笑。 “这是陛下赐的糕点,十分美味,特别是这道糕点,名为羊羹,味道一绝。” 言讫,卫玠已经情不自禁的拿起一块羊羹尝尝味道了,竟然入口即化,口感顺滑,糕点融化在口中,竟然是红豆、面粉和葛粉的味道。 “大哥,你也尝一个,实在太好吃了。”卫玠拿起一个送到卫璪嘴里。 卫璪充满宠溺的看了卫玠一眼,咬了咬,仔细品味,面容平静,淡然的说道:“确实很好吃。” 卫玠听了直接抿唇一笑,然后倒了一杯茶,咕噜咕噜的喝起来,随后道:“我听说陛下要立后了,不知是那家的女子如此幸运。” 卫璪脸色有几分变化,随后轻轻一笑,抬眸望着卫玠,目光如碧绿的湖水,透着几分深沉:“陛下立谁都不重要,只要,这个人能助陛下一臂之力。” 卫玠看清卫璪眼底的深沉之色,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回到自己的院子,天色已晚,微雪如飞絮,裴空绕,在微茫的灯火下,一缕缕舞动蹁跹。 “二公子,这里怎么有一只猫啊,但是它好像冻坏了。”阿瑶略有惊讶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卫玠急忙过去看,待看到那只猫时,卫玠惊在原地,那是一只十分胖的猫咪,通身纯白如雪,十分圆润可爱。 阿瑞! 阿瑞怎么在这里? 阿瑞一见到她,立马扑了上来,抓着她的前襟,发出喵喵欢快的声音,神情带着几分依恋。 卫玠摸了摸它的脑袋,好家伙,居然吃胖了这么多,看来玄泰没少喂它东西吃。 “阿瑞,你怎么会在这里?”卫玠温柔的看着它,神情略有几分疑惑,刘和难道没带它离开吗? 阿瑞喵喵的发出声音似乎想要表达什么,卫玠虽然没听懂,但是如今看见阿瑞心情顿时变得十分愉快,抱着阿瑞进了屋子。 吩咐阿瑶将一些鱼和肉端进来,阿瑞安静的呆在卫玠的怀抱里,卫玠喂了它吃了几块鱼肉,这小家伙吃完之后,似乎有些疲惫的睡着了,卫玠将阿瑞交给阿瑶。 简单沐了个浴,卫玠躺在床上看着顶帘若有所思,刘和现在不是在离石吗,难道他没带阿瑞一起走吗? 想起玄泰,卫玠又有几分难过,这么久了,不知玄泰现在怎么样了? 翌日,微雪初停,金色的暖阳姗姗而来,落在结着冰花的树枝上,落在冻结的冰河上,落在高高的城墙上,使人的心情都温暖明媚起来。 卫玠突然收到一封书信,她微微一愣,将信拆开来仔细一阅。 卫玠,阿瑞,我就交给你照顾了,我知道,你会好好照顾它的。 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是朋友好吗? 请不要忘记有我这个朋友。 刘玄泰 卫玠看完,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玄泰,无论你身在何地,又是何身份,我永远都不可能忘记你这个朋友。 “郡公。” 外面突然传来阿瑶的声音,卫玠慌忙将信藏进袖子里,收拾好脸上的情绪,走了出去。 见卫璪手上拿着一个笼子,里面居然是一只画眉鸟。 “好漂亮呀。”卫玠瞬间就被那只画眉鸟吸引住了,那只画眉极其漂亮,黑如墨染的顶冠,独特的白色眼圈,那向后扩散的宽阔眼纹而于终端成丝状长羽,额至後头黑色羽毛闪亮而有光泽。 卫璪抿唇一笑,温润如水,他淡淡道:“这只画眉是陛下赏赐给我的,我看它灵动活泼,哥哥送给你吧,你可要好好照顾它。” 卫玠一个劲的点头,笑靥如花,十分激动开心。 “哥哥,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它的。” 卫玠从卫璪手里接过笼子,画眉在笼子里好奇的跳来跳去,一会儿仰头看着卫玠,一会儿扑腾着翅膀。 卫玠认真的看着鸟儿,语重心长的道:“你可不要捣乱哟。” 卫璪看见弟弟如此开心,满意的看了一眼画眉。 “好了,哥哥先走了。” 卫璪走后,卫玠正打算给画眉鸟喂吃的,谁料阿瑞突然从旁边扑上来,一脸敌对的看着那只画眉,嘴里发出充满愤怒的叫声,一下子就扑在笼子上。 “阿瑞!阿瑞!”卫玠急忙喊道,两只手快速的将阿瑞抓住,岂料阿瑞的爪子如此牢固,怎么都不松爪子。 “公子,我看这猫实在太讨厌了,要是伤了画眉,郡公一定会生气的,不如将猫儿关起来好了。”阿瑶一脸怒气的看着阿瑞,扬起手作势要打阿瑞。 闻言,卫玠怒目圆睁的看着阿瑶,生气道:“你在胡说什么。” 好不容易阿瑞松了爪子,卫玠示意阿瑶将笼子里的画眉拿走,叹了叹气之后,看着怀里的阿瑞,佯装生气道:“阿瑞,以后不许再这样了,要不然我就把你送走,你可要乖一点,知道吗?” 阿瑞好似听懂了一般,一动不动的看着卫玠,圆圆的眼睛满是可怜兮兮的神情,卫玠真是拿它没办法。 “好了,好了,我不骂你了。” 就这样子过了一个月,阿瑞和画眉终于能够好好的相处了,卫玠整日陪着它们玩耍嬉戏,这让卫璪突然有了几分后悔将画眉送给卫玠。 因为,画眉和阿瑞已经夺走了弟弟的宠爱! 此刻卫璪正十分郁闷的坐在石凳上,看着弟弟在逗画眉和阿瑞,眼中满是羡慕,于是气愤的喝了一口又一口茶,闷头吃着桌上的点心。 阿瑶看着卫璪,心里疑惑:郡公真的有这么饿吗,已经连续吃了六盘点心,喝了七杯茶了。 第五十二章 后悔 三月,雾气霭霭,春雨淅淅沥沥,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流燕微啼,飞入寻常百姓家。 宫中,光华殿内寂寥无声,唯有棋子起落的声音,司马炽正在与卫璪下棋。 卫璪面色平静,可眼中却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忧虑之色。 “你今日怎么了。” 忽而听见司马炽清冷的声音响起,卫璪棋子一落,心中微惊,急忙道:“陛下恕罪。” 司马炽轻轻抬眸,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扬,勾勒出几分冰凉的神韵。 “你且说说是何事?” 卫璪垂目微思,眼中有几分顾虑,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陛下,臣听闻羊皇后近日时常入光华殿,宫中已经有了几分闲言闲语,臣怕此事会传到大司马的耳中,于陛下不利。” 言讫,司马炽面色如常,手中拈着一颗棋子优雅的落了下去,声音如初冬冰河下潺潺流动的流水,带着几分寒气。 “你也说了,那是闲言闲语。” 闻言,卫璪脸色微变,带有几分心惊和慌乱。陛下自登基之后,君临天下,掌握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很多时候,在无形之中已经多了几分傲慢和猜疑。 “臣失言了。” 司马炽目光落在卫璪身上,声音似有几分疲倦。 “你下去吧。” 卫璪起身,急忙行礼告退。 卫玠一早便收到了舅舅王济与王澄的邀请,简单收拾了一下,刚走到府门口,有几分头疼的掩着面,只见远处有许多姑娘遥望过来,卫玠慌忙上了羊车,车帘一落,即可命令车夫驾车启程。 还好有惊无险,卫玠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这副皮囊,好几次出来不设防备,被人当成猴一样观摩着,想到这,卫玠有几分无奈的叹息了声:美色误人。 车子驱驰前行,卫玠闲暇之余,倒了一杯茶正饮着,阿瑶在旁边默默的看着卫玠,突然语出惊人道:“公子其实阿瑶一直都怀疑,公子你是不是一个女人?” 语刚落,茶水一下子呛住了卫玠的喉咙,她极其难受的咳嗽着,上气不接下气的,脸色通红起来,阿瑶惊乱,急忙抚了抚她的背,担忧道:“公子!” 过了一会儿,卫玠脸色稍微恢复了过来,阿瑶急忙问道:“公子好些了吗?” 闻言,卫玠困难的摇了摇手,眼中带了几滴眼泪,咬牙切齿道:“你说呢?” 阿瑶心虚的笑了笑。 过了良久,车子终于停了下来,王府的管家急忙领着她们进去。 这次卫玠面色平静,毕竟来过几次,阿瑶倒是像上次一样,惊叹不已,毕竟王府实在太繁华了。 她们脚下走的路都是用金子铺的,更别提其他的了。 卫玠走入了大厅内,微微扫视了一眼,今日王府邀请的文人雅士众多,卫玠鲜少出席这样的场面,自然不怎么认识这里面的人,不出多时,只见舅舅王济在一群人的拥簇下走了过来,笑意浓浓。 “叔宝来了。” 卫玠简单的行了行礼,喊道:“舅舅。” 王澄款款而来,在看见卫玠的那一刻眼睛一亮,上前喊道:“叔宝。” 卫玠微疑,循声望去,只见王澄被众星捧月般的围着走来。 “二舅舅。” 卫玠极其有礼的俯身行礼,却一把被阻止住。 “无需多礼。” 远处一个内着浅色挂外配青色长袍的男子颇为不屑的看了一眼卫玠,眼神中有几分挑衅,他喝了几杯酒,眼中略带了几分醉意。 这就是卫瓘之孙,卫玠,近几日常常被父亲挂在嘴边之人。 如一个女人一般,竟能得到父亲如此称赞。 刘伶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暗自摇了摇头。 不远处王济与、王澄与卫玠几人畅谈愉悦,笑意连连,众人眼中满是赞赏之色 “叔宝见识不凡,心胸开阔,实在难得啊。” 王澄手持着白玉柄的麈尾,说到精彩之处便扇着麈尾,风雅超凡,姿态风流。 “小小年纪能有如此深的见地,不愧是帝师卫瓘之孙,不辱名家风范。” 又有人赞赏道。 此时,刘若竟大声的笑了笑,风流不羁的走了过来。 “原来,你就是卫玠啊。” 刘若的口气中带了几分暗讽之意,可眼中却流转着笑意,当真如一只笑面虎一般。 “失礼了诸位,这是小儿刘若。”刘伶不知刘若想做什么,却隐隐察觉有几分不妙,刚想拉着他退下,刘若却兴致勃勃的朝卫玠走来,围着她走了一圈,笑着道。 “我倒是有疑问想请教一下卫兄,如今官府重设不久,众公卿征召人才,要在平民百姓中寻求才华出众的人,在山林隐逸中寻访才德高深之士。若是卫兄,不知有什么特殊才能,敢来接受这一选拔?” 闻言,卫玠极为温和的笑了笑,谦虚回答说:“夜明珠又不一定出在孟津一带的河中,满把大的璧玉,不一定都从昆仑山开采来。大禹出生在东夷,周文王出生在西羌,从前周武王打败了殷纣,把殷代的顽民迁移到洛邑,莫非诸位先生就是那些人的后代吗?” 语落,刘伶顿时哑口无言,愣在原地,倒是周围响起了一阵掌声。 “叔宝所言极是,圣贤不分地域和出身。” 王济瞪了一眼刘若,随后面色和善的看着卫玠,眼中露出欣慰之色。 周围的文人雅士也皆投去赞同的目光,刘若气愤的转身离去。 这个清谈会卫玠见到了许多极其有名的雅士,只是向卫玠年级如此轻的倒是十分少见。 很快众人吸引力都被一个中年男子吸引了过去,卫玠不由有些好奇,远远望了过去,但见那名中年男子谈吐文雅,卓尔不凡,众人闻之讶然。 卫玠瞧了一会儿,却觉得有些乏味,于是趁着众人在谈论期间走了出去,王济舅舅的府邸很大,特别是院子内有一池湖水,水流引自山上的泉水,因此清澈明亮,水中流鱼欢腾无比,卫玠站在一棵桃树下,玫红色的鲜嫩花苞立在枝头,忽然远处传来说话声。 “刘兄不必气愤,那卫叔宝只不过是有几分小聪明罢了,更何况我听说,她的哥哥卫璪近几日一直被大司马所针对,接连被殿下降职,如今卫璪只做了个五品小官担任散骑侍郎之位,侍奉在陛下左右。” 又听见另外一个人冷笑了一声道:“活该,陛下几次征召卫叔宝入朝为官,可惜卫叔宝不识抬举,拒绝了,如今他的哥哥处境艰难,他就算混的如鱼得水又怎样?” 这声音是刘若,卫玠握紧了拳头,眼中迸射出熊熊怒火,这个刘若当真可恶。 卫玠突然回想起刚才二人说的话,哥哥处境艰难,难怪这几日他心事重重,一愁莫展。 想到此处卫玠懊悔不已。 忽然卫玠回忆起那日在宫中,陛下对她说的话。 你当真不后悔吗? 卫玠当时斩钉截铁的回应了一句,不后悔。 如今真想一巴掌把自己拍醒。 匆匆告别了王济,卫玠脸色很差的回到卫府。 管家告诉她,卫璪早就回来了,只不过已经休息了。 过了几日,陛下下了一道旨意,要求卫玠进宫。 卫玠自然不会再拒绝。 皇宫依旧高耸威严,绮丽的宫殿鳞次栉比,碧瓦红墙偶尔飞掠过几只暖燕。 光华殿,今日陛下似乎心情极好,嘱咐贴身宦官,让宫内上下伺候的宫人下去领赏。 卫玠在太监的引领下,进入了陛下司马炽居住的光华殿。 卫玠垂目不敢随便观望,直到司马炽清冷如月霜的声音响起。 “后悔了。” 卫玠跪下行礼,听到他的声音才微微抬身,恭敬而从容。 “陛下早就猜到了。” 司马炽优雅的淡笑了一声,修长骨感的手指缓缓划过杯沿,笑中带着无法言语的丽,充满着一种吸引力。 “卫玠接旨,封你为太傅西阁祭酒,三日后即可上任。” 卫玠俯身一拜,声音清亮明丽。 “臣接旨,吾皇万岁。” 司马炽唇角微扬,这孩子天性善良,聪明伶俐,可惜就是身子弱了些。想到此处,司马炽的目光略带了几分惋惜。 “你退下吧。” 语落卫玠行礼告退。 出了宫,天色还不算晚,卫玠准备在城里游逛一下,吩咐车夫慢慢的驾驶。 卫玠看着手中的懿旨,产生了一丝退意,可是想到哥哥,仅存的这丝顾虑就消失了。 这时候哥哥应该回府了。 卫玠突然闻到一股香味,展颜一笑。这是哥哥最爱吃的松煎丸子,卫玠急忙叫住车夫停下来。 卫玠下车走到摊子前,买两份松煎丸子。 付完钱刚转身,突然前面一个人影压过来,二人险些撞在一块,卫玠有几分气愤,抬起眼想要看这人是谁,在看清那人的一刻,卫玠惊在原地。 “抱歉,这位公子。”那人身着白鹤纹理的白色长袍,清容娟雅,如云上银月,濯濯如春柳。 是他,竟是与陛下容貌极其相似的那名男子。 卫玠惊愕万分,竟直直的立在原地。 “这位公子。” 卫玠就这么直愣愣的望着他,眼底浮现一种闫仪看不懂的神色。 “我没事……不知公子姓名?”卫玠声音略微颤抖,目光充满复杂。 闫仪微微皱眉,但是还是极其温和的道:“在下姓张,名闫仪。” 张闫仪,卫玠脸色这才逐渐恢复平静,看着这张脸,卫玠情不自禁就会联想到宫里的那位。 “公子,在下有事先离开了。”张闫仪面带几分歉意,神色有些急迫。 卫玠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看着张闫仪身影逐渐远去,卫玠才回到车上。 张闫仪,这世界上,容颜相似的人那么多,或许这一切是她多想了。 第五十三章 密谋 “你说,司马颙在雍谷被杀死了?” 司马炽轻轻一笑,声音带着几分轻不可见兴奋。 银岚眼中闪烁着一丝笑意,平静道:“南阳王司马模派遣其部将梁臣到新安的雍谷,在车上掐死司马颙,并杀死司马颙的三个儿子。” 司马炽唇角微扬,司马越下手够快的,竟派自己的弟弟杀死司马颙。 东海王府 司马越收到司马颙死的消息,眼中全是得意之色。 司马颙与他斗了那么久,最后连三个儿子都没有保住,实在大快人心。 想到此处,司马越情不自禁的笑出声音,忽而他对属下道:“本殿进宫一趟,若是吏部郎周穆与诸葛玫再来见我,便回绝他们。” 皇宫内,飞檐反宇,飞阁流丹,层台耸翠。 身后的侍从疑惑道:“殿下为何如此着急进宫?” 司马越看了他一眼,眸中泛着深沉之色,声音却透着几分寒气。 “自然是去禀报陛下司马颙被杀之事。” 过了良久,司马越终于到了光华殿外,让人去回禀陛下之后,很快司马越就走了进去。 “参见陛下。” 司马炽漫不经心的喝了口茶,清眸睥睨着下首的司马越,轻轻的笑了笑:“大司马所谓何事?” 只见司马颙面带悲色,沉默了一会儿,哭泣道:“陛下,臣刚得到消息,大司徒在回洛阳途中遇害了,臣未曾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陛下恕罪。” 司马炽脸色微变,讶然道:“是谁害了大司徒?” 闻言司马越拭了拭泪,面色悲痛万分,微颤着声音道:“大司徒一时不察,被手下的奸人所害,臣的三个侄儿也被人杀死了,如今那几个人已经被抓起来,臣已经命人将他们处死了。” 司马炽面带惋惜,声音中带着几分遗憾,看着司马越恸哭,抚慰道:“此事与大司马无关,谁都没有预料到,大司马无需自责了。” 语落,司马越深深磕了一头,微微平静了下来:“谢陛下宽恕。” 司马炽沉默了片刻,叹了叹息道:“如今大司徒名下无儿,以大司马之见,不知谁人合适过继到大司徒名下呢?” 司马越微思,沉吟片刻,缓缓道:“臣以为彭城元王司马植的儿子司马融可作为司马颙的继嗣。” 司马炽赞同的点了点头。 出了皇宫,司马越脸上早已经没了刚才的哀婉悲戚之色,只是他的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陛下似乎太过相信他了,让他竟然产生了一丝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古怪。 回到府内,管家立刻来报,吏部郎周穆与诸葛玫方才又前来拜见,闻言,司马越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之色。 远在离石 烟宇绮阁,庄严耸阔,碧瓦红墙,流金熠熠。 聿阳殿内,金兽吐香,烟雾缭绕,案前坐着一位优雅矜贵的男子,身着飞鹤纹理绣金丝的长袍,手中还拿着一卷书,纸页微响,在寂静的宫殿里格外清晰。 “四殿下,大殿下在殿外求见。”宫人缓缓走进来,轻声回禀道。 闻言刘聪目光微微一顿,抬眸轻轻一笑,眼底流露出几缕无法琢磨的惊异之色。 “请进来。” 刘和平静的走了进来,冷淡的脸容已经染上了一抹可见的笑意。 “四王弟。” 刘和容颜温雅如玉,以往淡漠的眉眼透着清亮明丽之色,身着墨莲的淡青色长袍,里着繁复拢禁白衫,看上去清贵儒雅,姿美有度。 “大王兄。”二人简单的行了个礼,只见刘和示意身后的侍从将一把独特的长弓拿上来,只见那弓花纹独特,比一般的弓更加大,弓弦是用牛筋制成。 “四王弟,听闻你素来喜欢弓箭,箭术十分了得,王兄近日得了这一把弓箭,这弓箭奇重无比,一般人难以拉开,听闻王弟箭术一绝,能张开三百斤的弓,勇猛矫捷,冠绝一时,文武皆能。王兄认为,这把弓箭才能配得上王弟啊。” “王兄说笑了,只不过是传言罢了。”刘聪眸子闪烁过一丝深沉笑意,刘和素来与他关系一般,今日却突然献殷勤,不知他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王弟何须谦虚,王兄倒是想见识一下王弟的箭术。”刘和微微垂目,唇角轻轻一扬。 刘聪眸中划过一抹笑意,原来刘和的意图在此。 “既然王兄如此说了,那王弟便试一试。” 刘和微微一笑,透着一丝阴翳之色。 “多谢王弟。” 二人移步皇堂,刘和命令侍从将那把弓箭抬上来,将箭羽递给刘聪。 “王弟请。”刘和笑得温雅大方,却隐隐约约让人感觉到一丝阴暗之色。 刘聪从容拿起箭羽搭在弓上,众人目不转睛,都想看看四王子是如何拉动这把弓箭的。 长臂抬弓,弓弩一弯,箭羽在一瞬之间飞驰而出,在众人的阵阵惊叹声中落在了靶心处。 刘和此时也不由微微一愣,随后大声赞赏道:“精彩,实在令人震撼。” 刘聪放下弓箭,信步走了过去,将箭羽拔了下来,对着刘和轻轻一笑,只是那笑中全无暖色。 “多谢王兄夸赞,王弟有事先行离开了。”将那箭羽交给宫人,刘聪不理会刘和便离开了皇堂。 身后,刘和却毫不在意,眼里拢着一抹谁也看不透的神色。 洛阳东海王府 司马越今日兴致颇好,一改常态,并未回绝吏部郎周穆与其妹夫诸葛玫拜访,让二人入了王府。 大厅内舞升平,舞姬身姿妙曼,歌声嘹亮清丽,司马越身侧坐着一位美艳的女子,见吏部郎周穆与诸葛玫来了,他示意美女歌妓退下。 “见过大司马。”吏部郎周穆与诸葛玫俯身行礼。 “请坐吧,不知二位前来所谓何事?”司马越示意侍女奉上茶水。 吏部郎周穆神色有几分犹豫,看了一眼左右侍奉的侍女,司马越唇角微勾,抬手示意侍女退下。 “大司马自击败河间王司马颙,护送先帝回洛阳以来,就被予以重任,劳苦功高,人人敬重,只是,大司马如今手拥重兵,大权在握,人心所向,却为何要屈之人下,侍奉那庸碌柔弱的司马炽呢?”吏部郎周穆慷慨激言,说完之后,见司马越面色微微一变,他心中有几分忐忑。 “吏部郎所言极是,大司马一令之下,宫中谁人不和,这洛阳城还不是大司马说了算。”诸葛玫与周穆相视一笑,却见司马越似乎在沉思,二人心中不由窃喜。 “以你们二人之见,废掉司马炽之后,又该立谁为皇帝呢?”司马越手持着酒樽,低垂着眸子笑道。 “废司马炽,立清河王司马覃,大司马可以挟幼主号令天下,权倾朝野。”吏部郎周穆笑得阴险毒辣。 “再容本殿考虑考虑,你们先退下吧。”司马越静静的看着桌面,眼中隐隐闪动着一丝杀意。 “吏部郎周穆(诸葛玫)告退。” 二人满意的离开了。 卫玠今日上了朝,发现大司马告假了并未上朝,没有见到这位传闻中权倾朝野的司马越。 “大哥。”卫玠下了朝,见宫内桃花灿烂盛开,枝头繁茂,风轻轻拂过,激起一阵桃花雨,令许多官员不由停下脚步观赏起来,见卫璪信步走来,卫玠喊道。 “刚刚上朝,感觉如何?”卫璪拢了拢卫玠被风吹乱的鬓发。 “还行吧,只是有点不自在。”卫玠扬着俏艳的脸颊无奈瘪了瘪嘴。 “你回去吧,陛下方才传召我去苑延殿。”卫璪静静道。 “好,那我先回去了。”卫玠点了点头,转身向宫道走去。 出了皇宫,卫玠坐在羊车上,突然听见有人在喊她。 “前面可是祭酒卫叔宝?”这道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卫玠掀开车帘,却见是一位中年的儒雅之士,眉目和善,眼睛炯炯有神。 竟然是尚书左仆射,山简。 “见过尚书。”卫玠简单的行了个礼。 “无需多礼。”山简笑得温润典雅,慈眉善目。 “那日在骁骑将军府,祭酒处变不惊,知言善道,见解独到,言语中可看出祭酒心胸宽阔,实在令我有些许敬佩。”山简看这孩子眉目俊俏,才学兼备,若是能与嫣儿…… “多谢尚书夸赞,卫玠愧不敢当。”卫玠谦虚的笑了笑。 不出多时,只见几位官员前来问候山简,卫玠并没有兴趣认识他们,便辞别了山简,卫玠回想起山简方才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是一种挑女婿的目光,让卫玠有些许心虚。 回到了卫府,卫玠刚进屋子,便见阿瑞扑了上来,卫玠抱住它,揉着它的头,开心笑道:“小家伙,想我了?” 却见阿瑶灰头土脸的跑出来,卫玠强忍着笑意,疑惑道:“阿瑶你怎么了?” “还不是阿瑞,它想吃郡公带回来的那几条御赐的鱼,我抓阿瑞的时候栽进了池子里。”阿瑶一边气鼓鼓的说着,一边怒目圆睁的看着阿瑞,作势要抓住它。 “阿瑞,那几条鱼不可以吃,知道了吗?如果你吃了,我就把你交给阿瑞!”卫玠怒狠狠的警告阿瑞,看着阿瑞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好像听懂了一样,低头怂着脑袋。 “这才乖嘛。”卫玠抚摸着阿瑞的毛发,笑意浓浓。 阿瑶还是一脸敌视的看着阿瑞,阿瑞懒懒的暼了一眼阿瑞,一副我很高贵,你不配与我说话的模样。 气得阿瑶怒气冲冲,只能干瞪眼。 第五十四章 中毒 翌日,云淡风轻,绿树浓阴,楼台倒影入池塘。 一大早就被阿瑶拉起来上早朝,好不容易下了朝,哥哥又被传召去了苑延殿,卫玠想着不如等等哥哥,于是留在宫中。 此时正值夏日,宫中开满了牡丹,蔷薇,月季,桃花谢绝了枝头,只剩下满树的碧绿,日光如水打在满院的春色,香味扑鼻,引得许多宫人驻足观看,卫玠正是其中一个,她虽然不是什么爱花之人,但是欣赏美也是一种视觉的享受。 卫玠不想惊动其他人,所以只呆在一处树荫下,靠着树干双手负于后脑勺,突然,不远处传来几句说话声,卫玠本来并不在意,恍然之间她蓦然听到了那二人的口中提到‘陛下’二字,她心微微一动,开始觉得有些不对,不由按耐下心来仔细听。 “记住,这药一定要看着陛下喝下去,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这道声音刻意压得有些低沉,卫玠听不出来是谁。 “您放心,奴才一定办到。”这声音尖锐细长,言语中泛着谄媚之气,听了让人不喜。卫玠不敢乱动,怕惊动了那两人,于是等那二人离开了之后,才从树荫下走了出来。 难道,这两个人是想要害陛下? 卫玠一想到这里,心中一惊,她必须要去告知陛下。 此刻陛下必然还在苑延殿,她需得马上赶过去。卫玠询问了苑延殿的方向,于是一路快步走去,她心情有些慌乱,若是那人已经让陛下喝下了,那可就糟糕了。 过了一会儿,卫玠才找到苑延殿,事情紧迫,刚走到殿门口便被两个护卫拦住了,太监副总管一脸惊异的看着她,严肃道:“你是何人?” 卫玠急忙解释道:“我是太傅祭酒,卫叔宝,我有要紧事要见陛下,麻烦总管通报一声,事态紧急。” 副总管冷笑了一声,从容不迫的看着自己的手指,漫不经心道:“陛下正在与散骑侍郎下棋,恐怕不愿被打扰。” 卫玠真想骂他一声猪头,气得脸色发白,遂脸色忽转,学着他的样子冷哼了一声,声音透着寒厉。 “若是因为副总管,耽误了我通报陛下的要事,后果是总管无法承受的,总管可要想清楚了。” 副总管终于脸色有了一分迟疑,犹豫了片刻,随后沉下声音。 “祭酒请稍等,奴才这就去禀报陛下。” 卫玠这才松下了一口气,只是一颗心还是悬着。 “祭酒请。”副总管终于出来了,他脸色微黄,额际冒汗,一脸诚惶诚恐。 卫玠急忙走了进去。 此时司马炽正在与卫璪下棋。 “臣参见陛下。”卫玠稍稍看了殿内,除了一个宫女并无其他侍人,当下心才平静下来。 “祭酒所谓何事?”司马炽抬起眸子暼过卫玠,一手优雅持棋子落下。 卫璪也轻轻笑道:“叔宝,听副总管说你有急事要禀报。” 卫玠正想说,突然之间,只听见一个脚步声传来,殿内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陛下,到了喝药的时间了。” 卫玠心猛然一提,是这个声音,就是这个声音,只见那身着总管太监服饰的宫人缓缓将药端了到司马炽身旁。 “陛下,您的身体要紧,先喝药吧。”总管眼里满是担忧,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卫玠顾不得其它,慌忙喊道:“陛下,这药您不能喝!” “什么?” 司马炽微微一愣,手缓缓一顿。 “叔宝。”卫璪急忙起身,示意卫玠不要说话,这送药的宫人是陛下尤为信任的人,他曾为陛下挡过致命一刀,深得陛下宠信,更何况如今陛下并非从前的豫章王,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君,稍有不慎,触怒天威,后果不堪设想。 “这位大人,这药是陛下日日都要喝的,陛下龙体虚弱,这要是补气养身,坚强体魄,不知大人为何出此言?”总管面色不善,说到最后倒是有一分委屈。 司马炽微微一笑,示意卫璪坐下,斯条慢理的接过总管手里的汤药。 卫玠不由心急起来,这药一定有问题,可是她若说出来,没有证据,陛下必然不信,该怎么办! 卫玠突然灵机一动,虽然这个方法有些冒险。 “请陛下恕罪。”卫玠说完这句话,趁众人不备之时,将那碗汤药猛然灌下。 “大胆!”总管怒目圆睁,众人错愕之时,卫玠却突然捂住胸口,脸色疾速发白,险些倒在地上。 卫璪慌乱跑来扶住她,顿时心急如焚,厉声喊道:“叔宝,叔宝!” 司马炽眼睛扫过那送药的总管,以往那温润清冷的面容霎时变得阴翳,散发着一种阴寒的气息,那总管吓得立马跪在地上。 “传太医。” 很快太医便匆忙赶来,宫人扶着卫玠躺在榻上,太医诊过脉之后,脸色微微一变,这卫祭酒怎么会是个…… “太医,我弟弟如何了?”卫璪焦急问道。 “卫祭酒如何了?”司马炽目光深沉,看着卫玠陷入昏迷,脸色全无,心里不由得有一丝担忧。 “回陛下,侍郎大人,这位大人是因为食用一种带有毒性的药物,他的身体原本就虚弱,加上这种毒物的刺激,所以引发了旧疾。”太医稍微犹豫了一下,说完,眼底浮着一层惊讶。 “太医,您看一下这碗药有何不妥?”司马炽命人将方才乘着汤药的器皿递给太医。 太医皱着眉头,将特定的银针插进去,那器皿还剩些药水,过了一会儿,却见那银针未曾变色,太医又试了另一种方法,随后目光微变,惊呼道。 “回陛下,卫祭酒正是中了这里面的一种药物,这一味药材,无色无味,毒性较轻,可若是长期服用,可导致人的精神失常,更严重的话,可能会要了人的性命。” 太医的话一说完,司马炽眸光骤冷,那送药的总管太监更是吓得腿都直不起来,使命磕头,鲜血四溅。 “将他拉下去,严刑拷打,记住,让高统领亲自动手。” 司马炽此刻的面容,犹如最恶毒的鲜花,散发着剧烈的毒性,使人不寒而栗。 那总管听完,险些瘫倒在地上,唐统领手段阴狠残暴,但凡是犯人,没有一个能挨得过三天。 “太医,那我弟弟现在怎么样了?”卫璪眼里满是担忧,叔宝,一定不要有事啊。 “回侍郎大人,这位大人无事,臣已经解毒的药物给卫大人服下,只要多加休息,调离身体,切勿劳神,就会没事的。”太医看了一眼卫玠,缓缓道。 月色正浓,清风遐迩。 此时东海王府又迎来两位客人,自然是吏部郎周穆和其妹夫诸葛玫。 “二位来了。”司马越命侍从为他们斟茶,周穆微微一笑,垂下的面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看来大司马对他们二人的提议动心了。 “见过大司马。” 司马越眼底涌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面上却不动声色。 “二位免礼。” 周穆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司马越微微抬手示意他停下来,笑着道:“喝茶吧,本王心得的茶,特地用来款待二位的。” 周穆和诸葛玫点了点头,端起茶盏微微一品,露出一脸谄媚之笑。 “这茶味道独特,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司马越却放声一笑,轻轻的放下茶杯,声音放肆而冷厉。 “好好喝吧,毕竟,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喝到这样的好茶了。” 闻言,周穆与诸葛玫一阵惊愕,忽而二人脸色剧变,难道…… 突然二人脸色疾速变白,眼睛抽搐,鼻子和嘴巴流出浓血来,心脏恍若刀割一般,剧痛无比。 “这茶里……有毒……” 二人挣扎了一会儿,气息才消失。 “将这两个人拉下去。”司马越命令侍卫将两人拖了下去,眼中露出一丝冷笑,他未曾理会这二人,是因为他已经有了另外一个计划。 翌日 大殿上,文武百官按照官阶高低排列行跪拜之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司马炽身着绣着龙纹的红袍,额前珠帘轻垂,仪态高贵威严,隐藏于旌彩珠玉下的一双眸子晦明难测。 “众卿平身。” 只见司马越缓缓出列,沉下声音道:“禀陛下,臣有一事想要禀报陛下,吏部郎周穆与其妹夫诸葛玫收取贿赂,欺压百姓,臣已经命人将二人伏法了。” 司马炽轻轻一愣,眸子隐在珠帘之下,带有几分冷色。 “有大司马为朕分忧,实在是朕之幸。” “臣不敢。”司马越垂着眸光,看不出神色。 司马炽轻轻一笑,却暗含一丝冷厉之色,他不敢,他有什么不敢的! “朕有一事,想与众位爱卿商量商量,朕决定废除诛灭三族的刑法,不知各位有何看法?” 言语一落,众人议论纷纷,只见司马覃出列,应和道:“此法残酷无比,不念人情,臣认为早就应该废除了。” 司马越也紧跟着道:“诛灭三族的刑法虽然一直沿用至今,但却过分残暴不仁,冷漠无情,臣也认为该废除此法。” 二人开头之后,接下来的臣子们都纷纷同意。 司马炽满意一笑,退朝过后,司马炽留下司马越在宫中共同用膳,这样的恩典只有司马越能拥有,司马越自然满意。 夜色微凉,栀子花清淡的香气隐隐约约,树影斑驳,月光如水,轻盈流动。 光华殿 “禀陛下,高太医求见。”宫人进来回禀。 司马炽轻轻一愣,高太医,莫非卫玠的病情有什么变化吗? 第五十五章 司马仪 “请他进来。”司马炽将手中的折子放下。 高太医缓缓走进来,行过礼后,他沉默了一会儿,神色复杂,只听见司马炽的声音蓦然响起。 “是否是卫祭酒的病情加重了?”司马炽见他神色异常,不由开口询问。 高太医心中慌乱,如果不说,那必然是欺君之罪啊,想到此处,高太医心猛然一沉。 “禀陛下,卫祭酒并无大碍,臣有一事要禀明陛下,臣发现卫……” 忽然殿外匆匆跑进来一名宫人焦急道:“陛下,太后的梦魇之症又犯了!” 语落司马炽面色一紧,如月光般清冷的眸子充满戾色。 “太后现在如何了?” 宫人惶恐不安道:“陛下,您还是去看看太后吧。” “高太医你的事容后再禀,随朕先去看看太后。”司马炽看了一眼高太医,随后疾步走了出去。 “是。”高太医擦了一把汗,心蓦然一松,遂急忙跟了上去。 司马炽驾临太后的承宣宫,殿内匍匐着一众宫女太监。 “参见陛下。” 司马炽手一摆,示意她们起来,随后信步走进了内殿。 帐内,太后的声音异常激动,接近疯魔了一般。 “仪儿,本宫要见他,快去,你们都给我去找他来,母后不该啊,都是母后的错啊!” 服侍太后的贴身女官眼中满是忧色,皇太后自从陛下登基之后,不知为何患上了梦魇的毛病,言语颠乱,神志不清,面色癫狂。 “高太医。”司马炽神色冷漠的看了一眼皇太后,随后示意高太医上前为太后诊脉。 太后猛然抬头,一见到司马炽,眼中一时满是泪水,推开高太医朝司马炽走了过去,蓦地紧紧的抱住他,嘴里含糊不清的道:“仪儿,是你吗……你来看母后了吗……是母后的错啊……你别怪母后好不好……” 司马炽双眸微瞑,放任太后抱着他,声泪俱下。 “所有人都退下。” 高太医犹豫了片刻,而后随众人俯身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太后缓缓放开了司马炽,情绪慢慢恢复了平静,眼眸清明,面容却变得异常冷漠。 “陛下怎么来了。” 司马炽斯条慢理的抚了抚略微褶皱的衣襟,薄薄的眼皮下,那瞳孔满是寒冷,甚至带了一丝自嘲。 “母后的梦魇犯了,所以儿臣来看看母后。” 皇太后却缓缓转过身去,呆呆的看着远处,嘴里呢喃着。 “丰度,你说,丰宁如今在哪里呢?” 司马炽眼皮微动,唇角微扬起一丝冷嘲。 “他早就死了。” 太后一听,猛然一怒,扬起手作势要打过去。 “我怎么会生出一个如此冷漠无情的儿子。” 司马炽纹丝不动,平静的站在原地,那清冷的眸子犹如夜般漆黑暗淡。 “既然母后已经无事,那丰度,告退了。” 皇太后闭着眼睛,无动于衷,司马炽举步走了出去,隐隐卓卓的烛光下,他的背影是那么遥远,那么冷漠。 回到光华殿,司马炽屏蔽了所有的宫人,伫立于窗边,眼中露出伤痛之色。 乌云闭月,辽阔的天际星辰暗淡,风缓缓的吹来一丝凉意。 司马炽的目光悠长而遥远,记忆被拉回了从前,那个令他日夜徘徊在痛苦中的面容,此刻竟然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 这也许永远是个秘密。 那一年,他与八岁的弟弟司马仪,他们二人是双生子,可是那一日,他与顽皮的司马仪走到宫中一处偏僻的井口边,司马仪却失足摔了进去,他害怕极了,慌乱无措中,他跑了出去,当找到宫人去营救司马仪之时,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间,司马仪死了,面目全非,尸身冰凉。 他的母亲,赵妃日夜伤痛,怨恨他为何不及时营救弟弟,八岁那年,他失去了弟弟,也失去了母亲的疼爱,心灰意冷的他,一蹶不振,被母亲疏远,甚至他成年之时,便搬离了皇宫,从此幽闭在豫章王府。 从此不问世事,犹如一个死了的人。 司马炽怔怔的看着窗外那无尽的黑暗,仿佛整颗心都被漆黑所包裹,再也看不见任何的光明。 忽然司马炽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变。 “来人,召散骑侍郎进宫。” 卫璪突然被传召,微微一愣过后,急匆匆的随宫人进宫,此刻光华殿灯火通明。 “臣卫璪参见陛下。”卫璪不知陛下为何深夜传召,眼中有些疑惑。 “免礼。”司马炽手一摆,示意其他宫人退下。 “陛下召臣可有何紧迫之事?”卫璪疑惑道。 “朕想见那人。” 卫璪心蓦然一惊,微微一愣,很快他便恢复了平静,垂下头应道:“臣明白了。” 离开了光华殿,卫璪面容微沉。 他听闻太后的梦魇又犯了。 每次太后梦魇症一发作,陛下就会变得十分冷漠,甚至还会杀了宫人泄愤。 今日陛下却如此平静,他甚至在陛下的眼中看见了一丝喜悦之色。 陛下突然想见那个人,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月悄然钻出云层,如水般澄清的月光落在梧桐树上,剪下斑驳的碎影。 卫玠在高太医的精心照料下,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只是身体依旧虚弱。 卫玠这几日醒过来,看着高太医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她便知道,她的身份应该已经被高太医识破了。 如果高太医禀明了陛下,那么她该怎么办。 她是为了救陛下以身犯险,是不是可以求陛下饶恕她欺君之罪。 只是当时,她并没有想太多。 “见过高太医。”阿瑶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卫玠心微微一动。 高太医进了屋内,却见卫玠脸色复杂的看着他,高太医不觉叹了一口气,平静的笑了笑。 “卫祭酒今日感觉如何?” 卫玠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感觉好多了,这几日多谢高太医细心照料。” 高太医命阿瑶将药拿去煎了,自己则为卫玠拔了把脉。 “卫祭酒明日便可下床行走了。” 卫玠一听,心中一喜,却蓦然意识到什么,眸光微闪,悄然试探道:“高太医,我的身份您是否已经……” 高太医神色微变,眸子里满是探究之色,他尝试问道:“为何卫祭酒,您……您要隐藏身份呢,那日我原本想要去禀报给陛下,却恰逢太后犯了梦魇之症,此事陛下一直未曾知道。” 闻言卫玠心微微平静下来,脸色却有些担忧。 “高太医,请您可否再帮我隐瞒一段时间,届时我必然会去禀明陛下我的身份,一切罪责皆由我来承担。” 高太医却摇了摇头,面有苦色,无奈道:“卫祭酒,这可是欺君之罪。” 卫玠唇角微勾,轻轻一笑。 “当日高太医为我诊断,并未当场揭穿我的身份,就算高太医今日再去禀报陛下,那也是欺君之罪。” 高太医显然一怔,见那少年面容淡然,明媚的眸子异样的美丽,面宛若桃花,绮丽无暇,纤弱的睫毛轻轻遮住了眸子里的神色,呈现出一片羸弱的秀丽风情。 高太医轻轻一愣,险些失神。她的意思是,她愿意帮他承担所有的风险,只要他肯替她隐瞒这个秘密。 “卫祭酒,其实高某曾受过您祖父的恩德,这个秘密,我会为你隐瞒,明日我便奏明陛下,辞官还乡。” 卫玠猛然一愣,忙道:“高太医。” 谁料高太医却笑着摇了摇头,平静道:“其实我早就想告老还乡了,卫祭酒不必自责。” 高太医离开了之后,卫玠陷入一种深深的自责中。她有一种预感,这个秘密不会随着高太医的离开而消失的。 翌日 司马炽与卫璪悄然出了宫,只带了高银岚与几个暗卫,牛车缓缓停留在张府不远处,洛阳城内车水马龙,人流涌动,喧闹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牛车内,司马炽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卫璪将帘子微微翻开,见对面的张府有人走了出来,卫璪放下帘子,朝司马炽点了点头。 司马炽示意银岚驾车,很快车子就飞快的朝张府疾奔而去,张府外的人被吓得人仰马翻,银岚及时的停下车子,卫璪适时的走了下来。 “你们是怎么驾车的,险些冲撞到了我家公子。”那张府的管家一脸怒意,劈头盖脸的对着卫璪骂了一顿。 卫璪笑着接受了,不见一丝怒气,躬了躬身道:“实在抱歉,惊吓到了各位,在下在这里赔罪了。” “无妨,下次小心一些便是了。”突然一声温润清雅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个身着绣着白鹤长袍的青年缓缓走了出来,那青年面如冠玉,濯濯如春月之柳,眉同翠羽,萧疏轩举,雅然自若。 牛车内,司马炽面容平静无波,手却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茶盏。 司马炽怔怔的看着那青年,不知想到什么,眼中露出一种似笑非笑,似悲非悲的神色。 手微微颤抖,茶洒了出来却浑然不知。 是你吗?丰宁。 你没死,你没有死。 司马炽轻轻的呢喃着。 过了良久,司马炽轻轻咳了一声,卫璪与银岚二人收到暗号,张府的人也无怪罪之意,二人便上了牛车。 卫璪见到陛下眼底的复杂之色,一时沉默了下来。 “彻查他的身份。” 司马炽双眸微瞑,清冷的声音似乎压抑着一丝悲戚。 第五十六章 献计 已经逐渐步入了秋季,宫墙之内梧桐红浓翠减,枝叶飘零,飞檐楼宇上,大雁南飞,更添了几许凄凉。 “如今处于河北的汲桑频繁作乱,依你之见,该派谁人去平定?” 司马炽神色凝重,这奏折之上众臣所举荐之人,皆是司马越。 立于下首的司马覃思虑再三,垂下眸子,缓缓道:“臣认为派大司马去平乱最合适。” 却见司马炽眸子微沉,将手中的折子扔在案桌上。 司马覃知道陛下在担忧什么,若是司马越此次前去成功平定了河北。陛下是怕司马越功高盖主,有了异心。 “退下吧。”司马炽眉目间似有倦意。 司马覃离开后,高银岚从殿外走进来。 “参见陛下。” 司马炽双眸轻瞌,手势示意他起身。 “臣知道陛下如今正在担忧河北作乱的汲桑,陛下可还记得苟曦此人。”高银岚细长的眸子神秘一笑。 司马炽缓然睁开双眸,苟曦? 高银岚薄唇轻抿,垂下面容,徐徐道:“苟曦曾和广平太守丁绍一同击退公师藩,此人精通兵法,勇猛无比。” 司马炽沉吟不语,苟曦一直是司马越的人,不知高银岚为何会提起此人。 “苟曦与大司马关系匪浅,自投奔大司马帐下,屡建战功。”高银岚微微一顿,看着司马炽脸色微沉,又接着道:“此番去平定河北汲桑,大司马必然会派此人为先锋,若是此人立了战功,陛下可大加封赏此人。” 司马炽眸子逐渐幽深,轻轻一愣,难道他的意思是…… “苟曦虽是大司马帐下之人,但司马越向来多疑,善于猜忌,妒忌他人,若是苟曦因此一战成名,名声盖过司马越,他必然不悦,甚至容不下苟曦。” 高银岚说完,司马炽眸子露出一丝极冷的笑意。 夜晚,司马炽缓缓执起笔拟下一道旨意。 第二日,大司马便接到去平定河北作乱的汲桑的旨意。 银岚猜的分文不差,司马越果然派苟曦为前锋讨伐汲桑,苟曦与汲桑部将石勒在阳平、平原二郡相持,并互有胜负。 汲桑素来畏惧苟曦,于是在苟曦攻来时在城外设栏栅加强防卫,苟曦先让士兵休息,只派单骑向汲桑部众陈述祸福,汲桑部众大惊而退入城,后苟曦又领兵在东武阳击败汲桑,汲桑连连退走。 这个消息传到宫中,高银岚与司马炽相视一笑。 皇太后这几日梦魇之症有所好转,陛下便差人在御花园里移植了一大片太后最爱的牡丹“魏紫”。 惠皇后时常陪伴皇太后闲聊解闷,颇得太后的喜爱。 忽然御花园外面匆匆走来一个宫人靠近司马炽旁边细语了几句,司马炽脸色微变。 “母后,朕先回光华殿处理公务。” 皇太后淡淡的点了点头,惠皇后脸色却有些苍白,她怔怔的看着司马炽离开,眸子微微泛着苦色。 地牢里,光线昏暗,混浊的气息扑面而来,高银岚引着陛下走到一处牢房前,只见一个犯人早已面目全非,身上烙痕斑斑,七零八歪的鞭痕纵横交错,特别是那双眼睛竟然被活生生的挖了出来,眼眶满是浓血。 司马炽平静的看着这一幕,高银岚恭敬朝司马炽俯身,唇角扬起一缕残酷的笑意。 “陛下,魏总管嘴倒是硬的很,废了臣四天时间才让他说出来。” 司马炽眼眸极凉,带了几分骇人的阴鸷之色。 “魏总管,招认出指使你下毒害朕的人,朕便立刻给你一个痛快。” 魏总管双臂被铁链缠绕着,脑袋无力的垂了下去,整个人恍如一具尸体,毫无人气,他听到司马炽的话,身体微微一动,发白的嘴轻轻蠕动。 “陛下,奴才招……是……是吏部郎周穆与诸葛玫二人指使奴才谋害陛下的。” 司马炽眸子微沉,移步靠近魏总管,那完美的容颜恍如从地狱里索命的罗刹,美好而又残酷。 “魏总管可想好了,朕告诉你,诸葛玫与周穆二人已经被大司马杀死了,你到现在还敢骗朕。” 闻言,魏总管忽然拼命挣扎,那空洞的眼眶血迹斑斑,十分煞人。 “陛下,奴才说的是真的……真的,是吏部郎周穆与诸葛玫收买奴才,奴才一时糊涂,才……求陛下杀了奴才,给奴才一个痛快的死法吧……” 司马炽侧眸看向高银岚,其中的意思高银岚已经明白。 “魏总管,您还是永远呆在着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吧。”高银岚唇角轻勾,示意用刑的牢吏进去继续施刑。 很快,地牢里又响起了魏总管惨绝人寰的叫声。 回到光华殿,高银岚见陛下似乎若有所思,他沉下心,思量了一会儿,缓缓道:“陛下,臣觉得魏总管的话未必不是真话,既然周穆与诸葛玫已经死了,那么这件事情便死无对证了。” 司马炽缓缓坐椅榻上,一只手微微撑着额头,眼中露出一丝冷笑。 “朕倒要谢谢大司马为朕除去了这两个隐患。” 高银岚沉默未语,陛下自从亲理万机,处处受限于司马越,朝中司马越一人独大,陛下自然担忧,若不能找出一人与司马越抗衡,长久以往,很难保证司马越不会生出不轨之心。 高银岚离开了光华殿,只见一位身着绣莲华袍的女子款款走来,长裙曳地,宽袖翩翩,饰带层层叠叠,气质温雅,眉如新月,容貌秀美。 “统领高银岚见过皇后娘娘。”高银岚俯身行礼。 梁兰璧示意他起身,犹豫了一下,突然问道:“陛下近日可有什么忧心之事?” 高银岚微微一怔,答道:“陛下近几日一直忧心平定河北之事。” 闻言梁兰璧露出了然之色,既而朝高银岚点了点头,抬步朝光华殿的方向走了过去。 卫府,卫玠病好了之后,卫璪替卫玠向陛下告了几日假,让她出门散散心,不急于上朝之事。 这不,卫玠早上便命令阿瑶驾着羊车来到洛河河畔边,虽然此时不是桃柳盛开之际,但风景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河水明如镜面,秋风点落叶,宁静而优美。 卫玠躺在一处树荫下,悠闲的看着远处明媚的风光。 “不用上早朝,心情就是好啊,浑身轻松。” “这位小兄弟,原来也是忙里偷闲之人。”忽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而动听,甚至有一丝熟悉之感。 卫玠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青莲白衫的青年面目含笑的望着她,举手投足间,风流优雅,气韵如一轮清冷的弯月。 “你是张!”卫玠睁大了双眼,是他!是那日在街上误撞到自己的男子,他说他叫什么来着,卫玠绞尽脑汁回忆着。 张闫仪哑然失笑,轻轻提醒道:“张闫仪。” 卫玠恍然大悟,摸了摸脑袋,尴尬的笑道:“对,抱歉张兄。” 张闫仪同卫玠一起坐在草地上,二人看着远处的风景,张闫仪侧过脸望着卫玠,轻轻道:“对了,那日我忘了问你的名字。。” 卫玠见这张闫仪并不拘泥于小节,不由心生一丝好感,扬起唇角笑道:“在下卫玠,字叔宝。” 张闫仪忽然定定的盯着她看,认真而复杂,忽然他道:“原来卫兄便是洛阳城内远近闻名的卫玠,卫叔宝,幸会。” 卫玠轻轻一愣,原来她的名气已经大到这地步了,想着卫玠又抿唇一笑。 “张兄,我卫叔宝向来做人要低调,你若是再大声一点,我们现在估计已经被当成猴一样看了。” 闻言张闫仪失声一笑,清冷的面容瞬间鲜艳了起来。 “没想到,卫兄如此幽默。” 卫玠微微叹息,无奈道:“张兄,我说的可是事实啊。” 卫玠拔了一根草叼在嘴里,看着树干,姿态悠闲,甚至有些吊儿郎当。 张闫仪眸子轻轻一顿,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个少年当真有几分意思。 既然他联想到自己,张闫仪情不自禁露出一丝苦笑。 “卫兄,你可有特别想要拥有的东西吗?” 卫玠惊诧,只见张闫仪眉眼低垂,细长如羽的的睫毛轻轻扇动着,竟让人感觉到有一丝哀愁。 卫玠凝眸望向别处,淡淡的笑道:“其实我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拥有的。” 却忽然听见张闫仪缓缓说道:“你知道我特别想要什么吗?” 卫玠疑惑的摇了摇头。 张闫仪凝望辽阔无垠的天际,沉默了一会儿,眼中满是向往之色。 “自由。” 卫玠微微诧异,只见张闫仪那充满哀伤的眉眼逐渐在她的眼前放大,忽然他展颜一笑。 “骗你的,不会,你真的相信了吧。” 卫玠瞪大了眼睛,脸色从白到黑,气愤道:“我差点就相信了。” 张闫仪得意一笑,风拂过树梢,飘落下一片深红色的叶子,停在张闫仪雪白的衣衫上。 卫玠忽然觉得,那充满活力的鲜红色衣衫也许更适合他。 二人相谈甚欢,日逐渐西沉,傍晚红霞如火,在天边灼灼地燃烧着,绚烂夺目。 “卫兄,闫仪就此告辞了。”张闫仪起身,露出一抹清艳的笑靥。 卫玠点了点头,笑着道:“闫仪兄,再见。” 卫玠看着张闫仪上了羊车,车子逐渐隐没了身影,卫玠才回到自己的羊车上,阿瑶倒是一脸好奇的看着她,问道:“公子,那位公子是谁啊,我好像没有见过。” 卫玠扬起唇神秘一笑。 “一个有趣的人。” 第五十七章 计 秋日的黄昏,绚烂的如橙红色幕布挂在山巅与天相连的地方,羊车行过落满地黄叶的路径,乌鸦穿过宁静的天际,带着异样的凄茫,给人落寞之感。 张闫仪的眸子怔怔的望着那天际最后一抹霞光,管家适时的在旁边道:“公子,今日主公来信,吩咐您勿要再出府,以免节外生枝。” 闻言张闫仪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指了指斜阳下远飞的雁,若有所思的道:“管家,你说,人与雁有何不同?” 管家恭敬的道:“在奴看来,人与雁并没有什么不同,雁不忘记根本,不忘归来,人也一样。” 张闫仪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管家,举步走了进去。 管家目光微垂,落下一道轻不可见的叹息声。 翌日,秋风萧瑟,雁低鸣,凋零的枝叶在平坦的路径上铺陈了一层又一层,宫人每日晨起扫去落叶,阳光洒在参杂着绿色的枝叶上,形状优美的叶泛着金色的光泽,远远望去竟带着一种异样的美感。 光华殿 司马炽此时正看着河北传来的战报,唇衔着一缕高深莫测的笑意。 苟曦确实确实是一名良将,此次一战,苟曦名声大噪,中外纷纷恐惧苟曦的勇猛,震慑住了那些祸乱天下的匪寇。 “陛下,皇后娘娘在殿外求见。”宫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闻言,司马炽的眸子微微一沉,平静的看了一眼那宫人,缓缓道:“朕有些累了,让她先回去吧。” 宫人微微一愣,既而磕头,连忙退了出去。 殿外,宫人走出来,对着梁兰璧道:“回皇后娘娘,陛下有些累了,让皇后娘娘先回宫。” 梁兰璧苦笑了一声,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光华殿的。 卫璪受到陛下的传召,路过御花园之时,见皇后独自坐在御花园里,神色黯淡,脸上充满失落之色,不知为何,他忽然神差鬼使的走了过去。 “臣卫璪,参见皇后。” 梁兰璧恍然回过神来,笑了笑,道:“散骑侍郎免礼。” 卫璪心微微一动,目光落在梁兰璧哀愁的面容上,移转目光看向湖中跃起的鱼儿,唇角不由微扬。 “娘娘,臣听闻,这湖中的鱼儿是皇后亲娘娘自喂的,皇后娘娘看这鱼儿看到您,心情多愉悦啊,皇后娘娘可要多笑一笑了。” 梁兰璧一听,蓦然一笑,目光落在湖里,声音低柔而动听。 “散骑侍郎何须逗本宫,这鱼儿怕是饿了,所以跳跃起来乞食罢了。” 语落,卫璪低垂的眉眼带笑,温润如水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臣失礼了,望娘娘勿怪。” 梁兰璧笑着点了点头,平和道:“无事。” 卫璪看着皇后心情良好,心不由微微一动,忽而他想到什么,脸色又恢复以往的平静,他微微躬身。 “皇后娘娘,臣有事先行告退了。” 梁兰璧眸子一顿,既而点了点头,脸色看不出息怒来。 宫墙的一处隐蔽处,羊献容正欲去看望太后,却恰巧看见梁皇后与散骑侍郎卫璪二人在御花园内,谈笑有余。 羊献容忽然停下了脚步,不知不觉,她的唇角逐渐扬起,勾勒出一缕难以琢磨的古怪笑意。 “惠皇后。”身边的女官适时的出言提醒道,梁皇后与外臣单独在御花园内相会这可是犯了大忌,岂料羊献容却收回目光,警告了身边的宫人一眼,随后优雅的抚了抚发髻,声音透着一丝异样的兴奋。 “今日之事,谁都不可说出去,若是说出去了,宫中不介意再多出几具尸体。” 闻言身边的宫人全部都垂下头来,眼中满是恐惧之色。 羊献容满意的笑了笑,随后移步朝太后的承宣宫走去。 卫璪走入光华殿时,司马炽正轻轻倚在榻上,双眸微瞑,好似入睡了一般,平静而美好的容颜没有了平日里的冰冷,倒是多出了许多温雅的气息。 卫璪微微一愣,既而垂下目光。 “臣卫璪,参见陛下。” 言讫,司马炽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犹如初冬晨起的薄霜,带着清冷之色,他抬手示意卫璪起来。 “陛下,您不舒服吗?”卫璪眉头一皱,他知道陛下自从登基之后,患有轻微头疼的毛病。 司马炽摇了摇头,示意宫人将药端了上来,喝完了药,他脸色才恢复了一丝气色。 “那件事,如何了。”司马炽示意侍奉的宫人退下之后,轻轻问道。 卫璪犹豫了片刻,抬眸望了望陛下,心中似乎有所顾虑,他缓缓道:“回禀陛下,臣查到,那张闫仪并不是洛阳人,而是住在东海,并且一年前,大司马的亲信祁宏曾秘密护送张闫仪回洛阳。” 言讫,司马炽的面容逐渐有了一丝变化,犹如高峰难以化开的雪,凄寒渗骨,眼眸深黑不见底。 东海?祁宏。 司马炽嘴角衔着一缕冰凉的笑意,眼神阴鸷,犹如即将啄食的秃鹰,透着几分嗜血和残酷。。 原来如此,司马越,朕真的无法小看你。 “司马越如今在河北,还不忘遥控洛阳,朕一直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司马炽的眸子内犹如燃烧着来自地狱中酷烈的火焰。 那是卫璪从未见过的神情。 他深深一惊,心中升起了从未有过的复杂之色,只见司马炽示意卫璪上前。 “祁宏是司马越的人,张闫仪是他最重要的一颗棋子,除去他,没有那么容易,既然是这样,那么如果设法让张闫仪的真实身份公诸于世呢……” 卫璪蓦然一愣,张闫仪的真实身份,陛下之意是…… 司马炽眼眸凉如冰,眉宇间透着阴沉之色。 “因为,他是朕的弟弟啊,既然是朕的弟弟,为何不让他认祖归宗。” 卫璪又是一惊,陛下这是何意,张闫仪只是容貌相似,陛下又怎么认定他就是陛下的弟弟…… 司马炽自然知道卫璪的疑惑,他缓缓起身,望向一处暗阁,他将暗阁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幅画,他将画缓缓打开,卫璪惊愕在原地,那画中是一个女子与两个孩童,可是,那画中女子分明就是当今的太后,那身边那两个孩童是谁那便不言而喻了,卫璪脸色剧变。 难道……卫璪突然想到了什么,心蓦然一惊,久久无法平静。 司马炽轻轻的拂去画上的灰尘,唇边衔着一缕深沉的笑意。 “如何确定,那就要看朕的母后了。”司马炽顿了顿,接着看了一眼卫璪的脸色,眸子露出一缕冰凉之意。 “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司马越的目的是让他代替朕。”与其等到司马越决心除去他,不如他主动出击,他走到这一步,已经付出了太多鲜血――他不允许,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夺走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卫璪立在原地,神色逐渐恢复了一丝平静,陛下原来早就有了打算,如果张闫仪成为了陛下的弟弟,张闫仪入住宫中,陛下便更能容易的知道他们的计划,更好掌控张闫仪,因为只要有司马越在,他们便无法除掉张闫仪,最好的选择便是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方便应对。 半个月过去了,太后的梦魇之症却越发严重,宫中太医束手无策,陛下因此大发雷霆。 很快太后不知做了个什么梦,第二日醒来之后,神清气爽,甚是一度要出宫游赏。 陛下见太后病情有所好转,便命令宫中诸人随行,奢靡豪华的云母车缓缓行驶过洛阳城,百姓皆避开,倚仗逶迤数里,到叫人百姓敢怒不敢言,自陛下登基以来,城内城外流民众多,又因为战事尸体如山,导致产生了的疫情,鸡鸭羊牛死去的不知其数,百姓食不饱腹,衣不蔽体,然而太后出行的阵仗却奢华无度,丝毫不闻百姓疾苦。 “就是此处,有仙人托梦于孤,这里便是有能治愈孤梦魇的良药。”眼前是一座气派不凡的府邸,上面鎏金雕刻着两个大字,张府。 张府众人未曾想太后竟然会亲自驾临张府,管家早就慌了神,这件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而府内这位是绝对不能见太后。 “草民叩见太后。”管家携张府众人在府外叩拜,太后眉眼带笑,声音平静道:“不知这座府邸所住何人?” 管家汗流浃背,如今主公还在河北,太后为何会驾临这里,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回太后娘娘,这座府邸是草民的主人所住,主人已经外出经商,所以只有草民与一众奴仆所住。” 太后却微微一笑,好奇道:“你们的主人是谁呢?” 管家微微一惊,随后平静道:“张闫仪。” 太后听到那个‘仪’字之时,明显神态一怔。 “孤能否入府看看。”太后敛去面上的笑意,虽说语言平和,却让人充满压迫之感。 “太后请。”管家眸光低垂,隐隐觉得大事不妙。 司马炽此时正在殿内听着离石传来的消息,汉王刘渊恐怕很快就要正式称帝了,这折子上特地表明,汉王之四子聪,勇猛机智,且十分仇视晋朝。 司马炽眸子微沉,将来如若是,刘聪成为了皇帝――出兵灭晋,也许是早晚的事! “禀陛下,太后娘娘回宫了。”副总管匆匆走了进来,神色慌张。 司马炽唇瓣微抿,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副总管欲言又止,面容十分难看,他接着道:“太后娘娘还带回了一个人,奴才听随行的太监宫人们说……说太后带回来的那个人,面容与陛下有几分相似……” 第五十八章 单夫人 太后将张闫仪带回宫中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正班师回朝的司马越的耳中,他显然一愣,既而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 他一直计划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司马炽,让张闫仪代替司马炽,这样他便能完完整整的将西晋握在自己的手中,太后此举反而省了他很多功夫。 离石 夜晚,月光格外明亮,澄清如流水,星如宝石微微作曜,如絮般不规则的云团缓缓流动着,凉风穿过宫墙,只见一个修长的身影立在宫廊上,刘聪凝眸望月。 这个夜晚,忽然让他想起了很多事,洛阳所历的一切恍如一梦,只有那个人让他觉得……真实。 刘聪收回目光,转身朝聿阳宫走去。 四角宫灯摇曳,洒下昏黄的光芒,刘聪回到聿阳殿,随侍的宫人急忙上前,恭敬道:“四王子,方才八王子来访,见殿下不在,便先行离开了。” 刘聪墨眉微挑,眸光如月下湖水,半明半晦,看不出丝毫的情绪,他轻轻一笑:“我知道了。” 刘聪唇角微勾,刘乂这几日倒是来得很勤,他的生母单夫人容色冠绝后宫,又通晓政事,因此宠冠六宫,这些年来连呼延王后也逐渐失了宠爱,而刘乂便是单夫人的儿子,显然他的这个八弟继承了她母亲的聪明,为人十分低调,并不爱争权夺势,反而喜欢谈风弄月等风流之事。 …… 一个月缓然而过,离石步入了严酷的冬季,独有的匈奴胡杨树也经受不住霭霭白雪的凛冽,垂头丧气的失去了往日的风采,此时,只有四王子的宫殿外盛满了绯红妖娆的梅花,琉璃瓦上积满了白絮一般的雪,鹅毛似的飞雪接重而来,独有一种凄美的景致。 宛宫,珠帘雅垂,只见一位风雅华贵的妇人垂着眸子专心绣着手中的已经块成形的祥龙,女子白嫩的手指灵活婉转,飞凤祥龙的图案十分秀丽、不难看出女子的心思巧妙,却又有色彩清雅的独特之处。 只听见珠帘轻响起,一阵轻缓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单夫人抬眸望去,只见刘渊笑意浓浓的望着她,单夫人温雅一笑,娇容微红,倒有一丝不同人妇的少女娇羞的风情,惹得刘渊欲罢不能。 “参见大王。” 刘渊连忙扶她起来,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那白嫩无暇的手指多了一个小小的伤痕,刘渊小心翼翼的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皱眉心疼的道:“怎么如此不小心?” 单夫人却满不在意的笑了笑:“妾身这点小伤无事的。” 刘渊一听,心中满是动容,轻轻将她搂在怀中,声音尽是温柔。 “天气这样冷,将本王新得的狐皮赠予单昭仪。” 单夫人垂眸,柔似水中弯月,丽不可言。 “大王的狐皮如此珍贵,妾身受不得。” 刘渊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只是对上她娇媚的容颜,宠溺一笑:“好了,收下吧,别人不敢说什么。” 言及此,单夫人才点了点头,倚在在他的怀中,眸子微微一笑,勾勒出一缕妩媚的风情。 这个男人的心,她要,牢牢的抓住。 …… 翌日,王后宫中突然传来噩耗,王后崩离了,事出突然,呼延王后前几日染上了风寒,原本以为只是小病,并未曾在意,谁料,昨晚病情忽转,到了今日早晨便匆然崩离。 消息传到宫外,刘和与呼延漫疾步进了宫里。 王后宫中,刘渊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眼眶通红,他坐在王后身旁,仲怔良久,眼前似乎又浮现了当年那个骑着骏马驰聘草原的那个天真少女,这些年来度过的苦与难,那些相濡以沫的时光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一瞬之间百感交集。 呼延王后静静的躺在榻上,已经离他远去了。 刘和伫立在门口,灰墨色的眸子满是伤痛之色,他缓缓走进来,脸色苍白如纸,僵硬着身子,心中溢满悲痛,眼眶湿润了起来。 母亲……母亲…… 刘和微瞑着双眸,却说不出一句话。 呼延漫在一旁抽泣不止,最疼爱她的姑母就这么离开了,一想到此处,呼延漫潸然泪下。 很快呼延王后便按照匈奴的礼仪下葬了,宫中举丧,白幔旌扬,满宫动容,呼延王后在世之时待人和善,善罚分明,贤良恭顺,颇得人心。 因为呼延王后的骤然离世,大王子幽闭在府中好几日都没有进食,谢绝了外人来访,直到太尉刘锐悄然来访过后,刘和才开始进食。 “大王子,再过一月不久,汉王马上就要正式登基了,殿下如若在一蹶不振下去,恐怕太子之位会被人捷足先登。”刘锐思虑良久,看了刘和阴郁的脸色,显得些许担忧。 刘和脸容平静,斯条慢理的拂去袖上的褶痕,目光微变,似笑非笑的望着刘锐。 “莫非,你真以为本王子从此一蹶不振,不理世事了。” 刘锐一愣,忽然茅塞顿开,既而缓缓一笑。 “是臣多虑了。” 刘锐离开了之后,呼延漫缓缓走了进来,她犹豫了片刻,看着刘和苍白的面容,眸中闪过一缕忧色。 “殿下,如今单昭仪如此得宠,其子刘乂虽然年幼,很难保证父王不会立刘乂为太子,更何况,前面还有一个刘聪,漫儿担心……” 谁料刘和只是轻轻一笑,雅如朗月,澈如流水,给人奇异的安心之感。 “父王的心思缜密,善看人心,热切的望着太子之位的人那么多,父王看在眼里,自有定断,况且那个位置我都等了那么久,又何须急于一时。” 呼延漫看着刘和冷静的面孔,心中早就有了几分判断,她知道刘和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好了,你也下去吧。”刘和微微闭眸,忽然有些疲惫。 呼延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唇边溢出一缕叹息,迟缓了片刻,她慢慢走了出去。 …… 宛宫,单夫人宫中一片宁静,大王已经好几日没有驾临宛宫了,宛宫诸人都替单夫人心焦,只有单夫人一脸平静的修剪着梅花,外头寒风凛冽,宛宫里烧炭温暖如春。 “夫人,大王已经多日不曾踏进宛宫了,您难道不着急吗?”贴身宫女燕郊焦急的望着还在剪梅的单夫人,眼中的忧虑不言而喻。 单夫人微微一顿,淡淡的暼过她一眼,放下了剪刀。 “本宫着急又有何用,大王该来的时候自会来的。” 燕郊疑惑的望着她,而单夫人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 翌日 刘乂火急火燎的走进了宛宫,倒是失去了平日里沉着冷静的模样,单夫人此刻正绣着苏绣,刘乂止了止步,急切道:“母亲……” 单夫人充耳不闻,继续引针落线,忽然她叹了一口气。 “乂儿,母亲已经知道了,只是你遇事若是不冷静,只会失去判断能力。” 刘乂气氛的道:“母亲,父王凭什么把我的封地赐予刘和,我实在有些气愤。” 单夫人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坐下,她缓缓道:“你的父王自有他的打算,失去了这块封地又如何,你的父王必然会补偿给你更好的。” 刘乂被母亲一提点,顿时如醍醐灌顶,转悲为喜,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低声道:“母亲,此事是我失去了理智,未曾细想,多谢母亲开导。” 单夫人温柔一笑,似有芙蓉出水之美。 …… 洛阳行宫,司马越回到洛阳之后,部下苟曦因平定河北汲桑有功,例行封赏,司马炽封苟曦为抚军将军,都督青、兖诸军事,封东平郡侯。 因苟曦屡破强敌,建立起威名,更是有人将他与韩信和白起比拟。 司马越兼任大司马,太傅录尚书事,因官位颇高,已经封无可封。 很快,司马越便暗中操作,查明了张闫仪的真实身份,他便是晋武帝第二十六子,亦是陛下的孪生弟弟,司马仪。于是张闫仪改名为司马仪,入西乾宫,司马越更是鼓动太后立张闫仪为皇太弟。 此事传到司马炽的耳中,他只是浅浅一笑,目光却越发深沉。 因为太后的施压,司马炽很快拟了一道圣旨,封司马仪为皇太弟。 …… 卫玠早就听闻了这件事,于是上早朝之时,她一直处于神游之中,怎么都无法想象,张闫仪是陛下的弟弟这件事。 下了朝,她迫不及待的想找张闫仪问一问,却见张闫仪目光冷漠如冰,犹如一个陌生人一般,卫玠愣在原地,止住了欲说出口的话语。 卫璪神情平淡,唤了唤卫玠。 “叔宝,走吧。” 卫玠低着头,有些心不在焉,再抬头时,却见司马仪已经朝西乾宫走了,她叹了一口气,跟在卫璪后面。 “哥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卫玠终究还是将疑惑脱出口,却见卫璪朝司马仪离开的方向冷冷的看了一眼,忽然软下语气。 “叔宝,很多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宫道上,各位大臣窃窃私语着,各有所言,卫玠静静的走在一旁,心中却不是滋味。 张闫仪,司马仪。 洛阳的二月,冰雪还未消融,宫道上微滑,卫玠处在走神中,脚下一滑,顿时摔在地上,而且是屁股着地。 “哎……”忽然见四周的人纷纷看向她,卫玠脸色一红,摸了摸头,尴尬一笑,卫璪皱着眉头,忍着一腔笑意。 “叔宝,没事吧……” 第五十九章 心思 卫璪忙扶卫玠起来,眼角满是笑意,忍耐了许久终究还是放声大笑了起来。 卫玠揉了揉屁股,皱着眉头,有那么好笑吗? 想罢,只见几个同僚上前慰问了卫玠一番,走的时候亦忍俊不禁的模样,看得卫玠额头青筋微跳,气急败坏的疾步而去。 卫璪在身后忙道:“唉,别走那么快啊,我不笑了……” 卫玠充耳不闻,闷头向前走去,高楼的一处玉栏上,一个颀长的身影静静的注视着卫玠二人,狭长的眸子里似有一抹异样的落寞之色,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如披着一身金色的光华,说不出夺目,风微微扬起他的衣襟,鹤形玉佩缀于腰间,满是贵气。 良久,他黯然转身,一缕叹息溢出唇间。 他,应该不配拥有她这个朋友吧。 …… 离石,二月的风雪逐渐没有了一月的狂肆,宫内的树枝结着的节节冰花已经有了凋落之势,于此同时,聿阳宫内四王子刘聪正在与心腹呼延宴密谈大王登基之事。 呼延宴面色凝重,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大王还有几个月便要正式登基了,这几日大王子闭府不出,八王子亦没有动静,其他王子们倒是已经有了动作,特别是二王子近日倒是时常与石将军走动。” 刘聪平静的面容闪过一丝诧异,他曲指轻轻扣在桌面,从容的露出一笑:“我的这个二王兄,倒是有几分聪明,石勒近几年来颇得父王的欣赏,是汉国不可多得的一名猛将。” 刘聪微微眯眼,冷峻的薄唇勾勒出一缕冰凉之意。 只是,石勒这个人若有野心。 刘聪轻轻敛下冰凉之色,抬眸望着呼延宴,平静道:“你觉得大王子此人如何?” 呼延宴惊异的望了刘聪一眼,思虑了一会儿,才开口:“大王子待人温和,好施仁德,只是他与宗正呼延攸是一派,那呼延攸一向视四王子您为眼中钉,若是大王子有朝一日即位,恐怕对四王子不利啊。” 刘聪点了点头,眼底隐隐有一丝冷色。 “呼延攸因为呼延王后的死已经失去了一个靠山,他必然要扶持另一个人作为他的靠山,而这个人,一定是刘和。” 呼延宴眼中露出担忧之色,刘和速来听信呼延攸,性子又有些软弱,这于四王子而言十分不利,思及此,呼延宴疑惑道:“那殿下之意是?” “父王有意要派本殿领兵南据太行山,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心中的人选并非本殿。”刘聪轻轻一笑,线条优美的唇形勾勒出无尽的冰冷。 呼延宴垂眸深思,忽而又低低一笑:“世事本就无常,殿下又何需气馁。” 闻言,刘聪唇角微扬,意味深长的看了呼延宴一眼。 呼延宴离开后,刘聪轻轻倚在榻上,磕着眼,冷酷的眉目多了一丝温和。 “四王子,这是今日膳房送来的银耳羹。”侍人小心翼翼的将食物端上来,谁料刘聪却蓦然睁开眼,他冷睥了一眼那个送银耳羹上前的宫人。 “是谁让你把这个东西端上来的?” 闻言,那个侍人大惊失色,急忙跪下,不晓得犯了四王子的哪条禁忌,很快,贴身伺候的侍人急忙跑上前,看到那碗银耳羹,脸色发白,焦急道:“殿下恕罪,他是新来的,不懂规矩。” 殿下的吃食不可以直接端给他,需得在之前试一试这食物,这是聿阳宫上下皆知的规矩。 刘聪微瞑双眸,抬手示意侍卫上前将那名侍人拖下去,很快殿外便响起了那侍人刺耳的惨叫声。 …… 洛阳行宫,深夜,司马炽密召了处于的河南尹潘滔入宫,潘滔一颗心微沉,他不知道陛下为何会召见他。 潘滔进了光华殿之后,恭敬的朝司马炽行了跪拜之礼。 “河南尹潘滔参见陛下。” 司马炽轻轻抬眸,睥睨下首的潘滔,平静道:“免礼。” 潘滔心中暗忖,心中思绪万千,终是沉下眸子,静静道:“陛下召臣不知所谓何事?” 司马炽笑得云淡风轻,深墨色的瞳孔却暗藏一丝幽冷,他斯条慢理的捧起一本书,翻了几页。 “这些年你呆在司马越的身边屡得重用,名声鹊起。可是你别忘记了,当年是谁助你躲过杀身之祸的,潘滔,你是个聪明人,当初朕也是看中你这一点。” 言到此处,司马炽顿了顿,只见潘滔面色复杂,沉寂了良久才开口。 “潘滔不敢忘记陛下的恩德。” 司马炽的眸子里掠过一缕深沉的笑意,潘滔,朕等的就是你的这句话。 “现在朕有一事交付于你。”司马炽清冷的目光落在潘滔身上,潘滔身形一怔,一缕苦涩缠在心头,他垂首静听陛下的吩咐。 潘滔离开之后,高银岚从殿外进来,行过礼后,说出了心中的疑虑。 “陛下,潘滔此人您果真放心吗?” 司马炽看了高银岚一眼,淡然一笑,莫名的给人沉定之感,他悠然持起笔缓然落下于纸上,从容华贵。 “过几日,你便知道潘滔到底可不可信了。” 高银岚似有话要讲,终究还是没有说。 出了光华殿,高银岚抬眸望向远处,想起那日在御花园自己所看到的一幕,缓缓叹息了一声。 卫府,卫玠下朝回来之后,便躺在床榻上,阿瑶听说了二公子在宫道上摔倒之事,笑得合不拢嘴,很快他就得到卫玠警告,闭紧了嘴巴。 “本祭酒一世英名,既然就这么毁了……”卫玠闷在被子里郁闷无比。 阿瑶嘴角微抽,急忙低头,怕好不容易忍住的笑又破功。 “郡公。”屋外传来仆人的声音,卫玠一听知道卫璪要进来,便急忙从被子里探出头,她横眉冷竖,暼过卫璪一眼,却见卫璪还带了一盘她最喜欢的水晶糕。 卫玠忍不住烟了咽口水,却掘强的拧过头不看他,肚子却蓦然发出一阵抗议声。 “额……算了,我饿了,那个是给我吃的吗?”卫玠不甘示弱的扬了扬下颚,眼神却早已经飘向卫璪手中的水晶糕。 见此,卫璪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微笑,点了点头。 “这么好吃的水晶糕,你要是不吃,那我就……” 还未等卫璪说完,卫玠便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盘子,一手一个的放进了嘴里,不出多时,盘子很快便见底了。 卫玠满足的打了个饱嗝,卫璪笑了笑,面上满是宠溺之色。 “这下不生气了吧?” 卫玠叹了一口气,大发慈悲的说道:“看在这盘水晶糕的面子上,就勉强原谅你吧。” 卫璪双手作揖,面露喜色,恭敬道:“多谢卫祭酒宽恕。” …… 三月,洛阳春意绵绵,春雨过后,土壤里缓缓冒出嫩绿的草尖,鱼儿在河面上拨开一缕缕波纹,洛河之畔,游人如织。 东海王府 潘滔正与司马越在商谈苟曦受封一事,司马越自然是得意部下荣获封赏,却见潘滔面色微沉,眼底有化不开的担忧,他犹豫了一下,说出了心底的顾虑:“大司马,自苟曦大败汲桑以来,威名远扬,又被陛下如此厚赏,更是让苟曦统领兖州,可依属下看来,让苟曦统领兖州并不是一件好事,兖州是军事要冲;而那苟曦胸有大志,不会甘愿只作臣下,放任苟曦长期统领兖州,一旦生变后果不堪设想。” 言及此,司马越蓦然一惊,细想了潘滔的话之后,心有余悸,放任苟曦统领兖州确实有许多风险。 “你所言有理,本王确实未曾想到这一层。”司马越目光深远,却没有见到潘滔眼里的幽暗之色。 很快,司马越便奏请皇帝,提出了让自己统领兖州之事,次日,司马炽便下昭,封司马越为丞相让其并领兖州,改苟曦领青州刺史、假节都督青州诸军事,并且升苟曦为征东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进封东平郡公。 而此事传到苟曦的耳中,他眼底很快就生出了怨恨之色,愤怒的连续好几日都没有理会司马越派遣来示好的人。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洛阳,司马炽唇角轻扬。 司马越,我也想让你尝尝栽在自己人手中的滋味。 高银岚此刻越发对陛下的驭人之术感到敬佩。 “臣听闻,苟曦已经连续多日不与司马越来往了。”高银岚语气有一丝愉悦之意。 司马炽翻开司马越递上来的折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司马越与苟曦越不和越好,朕已经忍了他太久了……” 高银岚垂眸静立,他知道陛下已经容忍司马越到了极限了。 忽然殿外有侍从递来由太行山传来的急报,司马炽看到折子上的消息,脸色蓦然一变,眉宇间瞬时浮出了一丝阴鸷之色。 “刘渊派其子刘聪率军向南据领太行山了。” 高银岚大惊失色,刘渊由太行山扩展领土,实则是逐渐向洛阳逼近了,更何况太行山兵力薄弱,恐怕抵挡不了多久。 “陛下,我们该怎么办?” 高银岚焦急的看向司马炽,却见司马炽摇了摇头,脸色阴翳的握紧了折子。 “太行山留不住了,刘聪来势汹汹,就算我们的人马到了太行山,根本也来不及了。” 连续几日,匈奴刘聪领军与镇守太行山的军队激战,孤立无援的太行山很快就弹尽粮绝,一个月都撑不到便失守了,而朝廷的不作为让许多将士逐渐凉了心。 第六十章 太子 离石 宫门沿至殿外的台阶上井然有序的站着无数手持刀戟的侍卫,庄重肃穆的大殿上,下列伫立着文武百官,刘渊身着宽大的赤色龙袍缓缓走到高殿上,头戴冕冠十二彩玉流珠,冕服以玄色为上衣、朱色为下裳,冕服上绘有祥龙、翟纹的章纹,很快宦官便将把具有神圣意义的汉室重宝斩蛇剑等宝物递给刘渊,刘渊将其交于太尉刘锐。 鼓声停下之后,群臣纷纷伏地跪拜。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渊坐在龙椅上,珠帘垂落于眼前,举手投足间霸气浑然,刘渊俯视了殿内的群臣,声音浑厚雄然。 “众爱卿平身。” 永嘉二年,刘渊正式称帝,大赦境内囚犯,改年号为永凤。 封单昭仪为单皇后,任命大将军刘和为大司马,封梁王,御史大夫呼延翼为大司空,封雁门郡公,宗室中以亲疏为等级,皆封郡县王,异姓中以功劳、谋略为等级,皆封郡县公侯。 刘聪在班师回朝的途中收到从离石快马加鞭送来的诏书,刘聪升任车骑大将军,封楚王。 刘聪手拿着诏书,眸子微凉。 而呼延宴却面色暗了下来,殿下好不容易攻下了太行山,陛下这样的封赏未免太令人寒心了。 刘聪淡淡一笑,心中却逐渐沉入湖底。 半个月之后,刘聪终于回到了离石,而朝中大势已改,刘和的呼声高涨,如今朝中多数人都纷纷巴结卫尉刘锐与呼延攸二人,二皇子刘洋气急败坏的在府里毁坏了好几样珍贵的玉器。 而刘乂这边倒是十分平静,无任何动静。 四皇子自太行山一战回来之后,奉命修整排练军队,尽心尽力,并无任何不满之处。 夜晚,皎月如玉钩,静谧的宫廊上,刘聪辞去了左右跟随的宫人,恍惚间看见一个人影颤颤巍巍的缩在角落,刘聪微微一愣,呵斥道:“是何人躲在那里?” 言罢,那身影蓦然一惊,很快那人便垂首弓腰的走了出来,悄然抬头看了一眼刘聪后,大惊失色的跪了下来。 “奴婢宣小殷,叩见四皇子。” 刘聪忽然目光凝结住,他缓然走到宣小殷的面前,开口道:“你抬起头来。” 宣小殷不明就里,只有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目光触及到刘聪俊雅不凡的面容,脸赫然一红。 刘聪眸子微微一惊,眼前的这个女子的面容实在太像卫玠了,仿佛是卫玠着着一身女装那般,那眉目的神韵又有一丝不同,多了一丝怯弱,少了卫玠的英气。 刘聪收回目光,语气却少了平常的冷漠,又或者他不想对着这副面容显现出他冰冷无情的一面。 “你为何会在这里?” 宣小殷的声音恍如是江南的细雨一般,轻柔似水。 “回四皇子,是奴婢的母亲患病去世了,可是奴婢不能出宫……去见她最后一面。” 宣小殷哭得梨花带雨,白净如脂的面容泪光闪烁,那着宫女毫无特点的粗布衣裳倒是勾勒出她完美的身线。 “四皇子可否帮帮奴婢!” 刘聪沉眸凝思,月光落在飘荡的树枝上,留下几缕斑驳的碎影,刘聪的身影优雅卓然,面对宣小殷的诉说却一言不发,宣小殷感到些许紧张,这是她第二次见到四皇子,若是触怒了他,可能连小命都没有了。 刘聪平静的看了她一眼,缓缓一笑。 “本皇子,也帮不了你。” 说罢,刘聪不再理会宣小殷,移步朝聿阳宫走去,身后宣小殷却忽然追了上来,紧紧抓住他的衣袍,叩头不死心地道:“四皇子能否让婢女见皇后娘娘,求求您……帮帮奴婢吧……” 刘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唇角却抿出一道冷冽的弧度。 “你是哪个宫里的?” 闻言,宣小殷急忙回复道:“奴婢是浣衣局的人。” 刘聪唇边的泛起了一缕笑意,不紧不慢的落下一语。 “过几日,浣衣局将要给八皇子送一些衣物,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就看你的造化了。” 言罢,刘聪暼过宣小殷若有所思的眸子,意味深长的勾起唇角,旋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一个月转瞬而过 太史令宣于修之一大早便求见陛下,刘渊宣他进来之后,宣于修之行完叩拜之礼,刘渊抬眸扫过他脸,疑惑道:“不知太史令求见朕有何要事?” 闻言,宣于修之的面色显得复杂,他稍稍犹豫了片刻,旋即对刘渊进言道:“陛下您虽然如龙腾起,如凤翱翔,接受大任。然而,晋朝余部尚未消灭,皇族居室窄陋,紫宫星座的变化,还指向晋氏,不出三年,必定能够攻克洛阳。离石地域崎岖狭小,不可长久安身。平阳有天子之气,又兼是陶唐的旧都,希望陛下您上合天象之变,下合地理之祥。” 刘渊愕然,垂眸沉思了片刻,旋即高声一笑。 “太史令言之有理,离石确实不是久居之地,既然平阳有天子之气,那朕便依你之见,迁都平阳。” 迁都之事传开来,汉赵上下一片欢腾,举国准备迁都之事。 …… 洛阳,司马炽批阅奏章,离石那边传来消息,汉赵刘渊决定迁都平阳,还有一点,刘渊似乎动了攻打晋朝的念头。 司马炽静静的倚靠在榻上,脸色显得些许苍白,卷长如扇羽的睫毛轻闪着,双眸紧瞑。 “陛下……陛下……”侍奉的宫人急忙上前,见陛下脸色发白,毫无血色,不由大惊失色,急忙唤来太医。 “回禀太后娘娘,陛下只是操劳过度,犯了头疼的毛病,再加上未曾好好进食,引发了胃疼,待臣为陛下开药调理身体,过几日就会恢复的。” 太医的话语一落,太后紧皱的眉毛微微舒展,心蓦然一松,她缓缓走到司马炽的身边,眼中满是担忧之色。 …… 因为陛下龙体抱恙,由大司马代掌朝政,诸事皆交与大司马定夺处理。 卫璪厌恶此人,连续几日都告了病假,卫玠怎么劝他都不去。 本来下朝之后,她想去看望陛下的,但是看到那么多官员纷纷拥堵在宫门口,窃窃私语的讨论陛下的病情,言语间对大司马多加讨好,见风使舵的本领如火纯青,看得卫玠火冒三丈,这帮墙头草。 卫玠来到陛下所住的宫殿,总管听闻她是来看望陛下的,不由叹息,对她道:“太后有旨,任何人都不能打扰陛下休息,卫祭酒请回吧。” 卫玠听闻,犹豫了片刻,便朝宫外走去。 回到卫府之后,卫玠立马去大哥的院子里,只见大哥正在钻研一本史书,卫玠踌躇了片刻,低声问道:“哥哥,陛下到底患了什么病,为何倒现在还未醒。” 卫璪摇了摇头,顿时放下书籍,眼中露出担忧之色,他若有所思的开口。 “那日,我听太医说,陛下是因为犯了头疼的毛病,可是陛下这头疼何时开始如此严重了?” 卫玠轻轻一愣,头疼。 “陛下是时常会犯头疼吗?”卫玠疑惑的看着卫璪。 “倒也不是,陛下的头疼是从陛下登基之后才开始有的。”卫璪细想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他蓦然心一惊,诧异的看着卫玠。 “莫非你是怀疑,有人给殿下……” 卫玠摇了摇头,否认道:“陛下的头疼,应当是陛下不注意休息造成的。” 连续几日卫玠都躲在院子里捣鼓着什么,带着阿瑶与三音五律几个人去洛阳城郊去采集什么药草,神神秘秘的。 卫玠将这几日收集到的莳萝,罗勒晒干,莳萝的气味并不是很浓烈,但是这个味道一般人应该不会喜欢的,于是卫玠便加上了一些菖蒲、藿香进去,再加上了一些苏合香,这几个味道清雅淡然。 …… 离石 那日过后,单皇后身边很快多了一个容色出众的贴身婢女,并且,这个婢女颇得单皇后的喜爱,给了别人所没有的殊荣给这个名为宣小殷的宫女,放她出宫。 刘聪听闻之后,只是淡淡一笑,神情却难以捉摸。 几日过后,有人从汾水中得到玉玺,上面的文字是“有新保之”,刘裕认出这是王莽时期的玉玺,本想献给自己的父皇,忽然他转念一想,命人拿来雕刻的工具,在这玉玺上面增加了“渊海光”三字。 消息传到宫里,刘渊认为是自己的好征兆,于是大赦境内囚犯,改年号为河瑞,更是封他的儿子刘裕为齐王。 随即汉赵迁都平阳,迁都到平阳后不久,刘渊就册封大皇子刘和为皇太子,单独赐了府邸于太子刘和与太子妃呼延漫,由于太子妃一直未有所出,刘渊又从朝中贵臣中挑选几位品行出众,才貌出挑的女子给皇太子刘和为侧妃侍妾,皇太子欣然接受了。 太子府 呼延漫坐一座庭上,手里拿着鱼儿悠闲的朝湖中洒下去,周围一片清冷,身后的贴身侍女苦着脸,焦急道:“太子妃,您可不能再这么无动于衷下去了,今日太子殿下又去了尹侧妃那里,那些个狐媚东西整日蛊惑太子,害得太子已经多日不来看您了……” 呼延漫听完,只是淡淡一笑,眉宇间全然是云淡风轻,她轻启红唇。 “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太子殿下才慢慢对我不那么冷淡,随她们去吧,只要太子不爱那些女人,这些女人于我而言,什么都不是。” 第六十一章 攻晋 洛阳行宫,陛下经过几日的修养调理之后,又重新掌朝理事,然而司马越这几日已经有了一个新的打算计划。 看过了司马越批阅过的折子,司马炽的眸子犹如潭中寒冰,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他缓缓将折子合上,手指轻轻扣在桌上,唇角衔着一缕冰凉的弧度。 司马越啊,这个位置是你亲手给我的,如今又想让我从这个位置上下来,他绝不会是下一个司马衷。 “散骑侍郎。”司马炽眸子发凉,示意卫璪附耳过来,司马炽低语了几句,卫璪闪过一丝惊诧,殿下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冒险了。 司马炽知道卫璪在想什么,他缓缓起身,看着殿外乌云蔽日的天空,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色,余光暼过卫璪满是迟疑的面容,他薄唇轻启。 “你知道吗,朕已经不能再等了。” 卫璪垂首,眼间闪过坚定之色,他沉声道:“臣明白了。” 司马炽忽然身形一晃,不由自主的扶住案桌。 卫璪一见,急忙上前扶住司马炽。 “陛下!” 却见司马炽轻轻摇头,眸子掠过一丝黯淡的光芒,他隐去失落的神色,动了动发干的唇瓣。 “朕,没事……” 卫璪知道陛下的头疼一定又犯了,忽然他眸子一亮,急忙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香袋,笑了笑道:“陛下,这是臣的弟弟卫玠托臣带给您的,说这里面的香草可以缓解您的头疼之症。” 司马炽目光一顿,卫璪顺着陛下的眸光望去,只见那香袋上的刺绣不知道是龙还是蛇,歪歪扭扭,颇有几分滑稽。 卫璪知道陛下一向所用的东西都是尽善尽美之物,想必是看不上这样的香袋,卫璪垂首,缓缓解释道:“这个上面之物,是臣弟自己亲手所绣,绣工有些粗糙……” 司马炽忽然接过卫璪手中的香袋,仔细的看了一眼,哑然失笑。 “倒是挺有趣的。” 见此,卫璪不由松下了一口气,见陛下毫无嫌弃之意的将它挂在腰间,卫璪微微一愕,随后又恢复平静。 “臣告退。” 司马炽点了点头,卫璪离开后,司马炽轻轻倚在榻上,眸子微沉,他将腰际的香袋摘下来微微端详,清淡的香草味让他不觉舒缓了下来。 司马炽心微微一动,这个卫玠倒是有几分女子的心细…… 女子? 司马炽一愣,既而蓦地一惊。 平阳 曲折的宫廊上,刘聪喊住了正欲出宫的石勒,他缓缓朝石勒走过来。 石勒的面容显得有几分惊异,他立即向刘聪行了行礼。 “见过四皇子。” 刘聪点了点头,眸子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石将军无需多礼。” 石勒微微一愣,心中闪过几个念头,他隐下眸子内的深沉之色,轻笑道:“四皇子可是有什么事?” 刘聪暼过石勒的面容,不动声色的将他的神情收入眼底,他出言道:“大将军此次进宫想必是为了扩展我汉赵领土之事而来吧。” 石勒闻言,犹豫了一下,又缓缓点了点头,脸色有些难看:“此次陛下让臣与王弥将军与您一共攻克壶关,可是,臣根本不放心那王弥,此人做过山贼寇匪,其心难测,只怕不会全心为我汉赵效力。” 刘聪此时已经了然石勒与王弥之间的关系,他缓缓一笑,开解道:“石将军,英雄不问出处,王弥将军有过人之处,所以才会得到陛下的赏识。” 刘聪顿了顿,看了一眼石勒的神情,眼眸中掠过一缕不易察觉的笑意。 “至于忠心,壶关一战,便是陛下试验他忠心的机会。” 石勒惊异的看了刘聪一眼,他忽然笑了笑。 原来这个四皇子才是那个聪明人。 石勒离开后,刘聪伫立在宫廊上,极目远眺,宫阙亭台,飞檐楼宇尽入眼底。 有一日,他一定会,成为这山河之主,夺回所失去的一切。 …… 时光如白驹过隙,几个月转眼而过,刘渊下旨命四子刘聪与王弥和石勒等人领兵进攻壶关。 消息传到洛阳,司马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于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随即召司马越进宫,命令司马越即可派人去抵抗汉赵的人马。 司马越领命,旋即派帐下的施融和曹超前去壶关抵抗汉赵军马。 岂料汉赵兵强马壮,士气高涨,统领军队的刘聪石勒又十分熟悉壶关的路径,指挥军队进攻薄弱的防守点,再加上壶关的人马缺少作战经验,又没有震慑中外的将领苟曦镇压定军心,很快就崩乱如散沙,壶关人心惶惶。 很快就有消息传到洛阳,镇守壶关的上党太守庞淳向汉赵投降了。司马越知道后险些被气晕过去。 此刻司马炽正疲惫的靠在椅子上,双目微瞑,眉宇间萦绕着郁色。 汉赵的军队竟然在如此快的时间内就攻破了壶关,晋朝的兵马竟如此不堪一击,照此势下去,刘聪等人很快就要攻打到洛阳。 如今,他竟然束手无策。 “陛下,皇后娘娘在外求见。”宫人从殿外进来垂首禀报道。 司马炽眉头紧皱,清冷的眸子露出锐利的厌色,言语间有一丝不耐。 “她有什么事?” 宫人第一次见到陛下如此可怕的神色,身体有些发抖,声音颤然道:“皇后娘娘说要亲自向陛下禀明。” 司马炽沉默了片刻,脸色变得平静起来,他缓缓道:“让她进来吧。” 这是梁兰璧第一次进到光华殿,仰视着高处的那个清冷的面容,她却露出温柔的笑意。 “臣妾参见陛下。” 司马炽正看着折子,蓦然听到梁兰璧的声音,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抬眸暼过梁兰璧的面容,声音听不出息怒。 “皇后有何事?” 梁兰璧娇艳的脸庞微抬,她轻轻的笑了笑,面有微光,藏不住的喜悦之色。 “陛下,今日太医把过脉,说……臣妾有喜了。” 言罢,她迫不及待想看到司马炽惊喜的面容,出乎她的意料。 司马炽只是短暂的惊愕了一下,他缓缓从高台上走了下来,眼眸却没有一丝笑意。 “皇后,此事务必对外保密。” 梁兰璧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轻轻笑道:“臣妾只告诉了陛下一人。” 司马炽看了梁兰璧一眼,声音依旧清冷如月。 “为你诊脉的太医,你可曾叮嘱过?” 梁兰璧亦点了点头,道:“臣妾命令他勿要宣扬此事,对其他人保密。” 司马炽满意的看了她一眼:“你不问为何朕要你保密此事?” 梁兰璧垂眸,看不清眼底的神色,她声音如春水温润,没有一丝怨意。 “陛下自有陛下的道理。” 言落,司马炽微愣,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越发觉得有一丝烦躁。 “你退下吧。” 梁兰璧犹豫半刻,旋即行了告退之礼,缓缓离开了光华殿,无人看到,她眼角滑落的一滴泪珠。 陛下的眼中没有半分惊喜,有的全是冷静。 卫璪刚走到光华殿外,便见皇后失魂落魄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容色苍白,神情恍然。 卫璪的心蓦然一动,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底漫开,他迈动步伐朝她走近。 为何,她的神情会如此落寞? 难道是因为陛下吗? 卫璪一想到这里,眸子蓦然暗淡了下来,她的心里,只有陛下。 “参见皇后娘娘。” 梁兰璧微微一怔,看清面前之人,急忙敛去面上的伤心落寞之色,换上了平静的语气:“散骑侍郎免礼。” 卫璪犹豫了半刻,看着她眼下的泪痕,忽然问道:“皇后娘娘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梁兰璧一听,莫名的眼泪似要溢出眼眶,一种无名的委屈之感袭上心头。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开不开心。 梁兰璧神情恍惚,倏尔平静的拭去眼泪,对卫璪轻轻一笑。 “本宫没事。” 言罢,举步朝外走去,徒留下卫璪默默的看着她消失的方向。 暗处,一双清艳的眸子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她轻轻的笑了笑,却让人莫名感到恐惧。 羊献容见卫璪离开了,才从树荫下面走出来。 梁兰璧,就算我无法得到陛下的心,也不会让你再继续占着他正妻的位置了。 没有人知道,她为了司马炽付出了多少,就连自己的丈夫,她都可以为了他而舍弃掉。 可就算是这样,她依旧无法呆在他的身边,成为他的女人。 陛下啊,你何其狠心啊,为了你,我已经失去了太多了,太多了! 羊献容眸中满是痛苦,完美无瑕的容颜却又透着阴鸷,月光映出她婀娜玲珑的身线,她缓缓挪动步伐。 远处的月光下,司马炽与卫璪走出光华殿外,二人坐在石凳上,司马炽与卫璪两人皆手持一壶清酒,不知在商谈着什么。 羊献容生怕二人发现,于是急忙从暗处离去。 二人离去后,司马炽的目光却一直落在羊献容方才的藏身之处,面色微沉,他示意身边的侍卫上前去查看。 侍卫看完之后,并无异样。 司马炽这才放下心来。 卫璪疑惑道:“怎么了陛下?” 司马炽若无其事的喝了一口酒,淡淡道:“无事。” 卫璪看着司马炽,犹豫了一下,不经意的道:“皇后娘娘来见陛下,不知是为何事?” 言落之后,只见司马炽司马炽似笑非笑的看了卫璪一眼,眼皮下浸满了寒气。 看见司马炽如此神情,卫璪心中一惊,急忙垂下头。 “陛下恕罪,是臣越界了。” 第六十二章 陷害 凉夜如水,树桠微动打碎了一地月光,司马炽缓然放下酒盏,他抬眸注视着卫璪,脸色变幻莫测,犹如欲来的风雨,阴翳幽沉。霎时卫璪的面容更加惨白,陛下多疑,他不该如此鲁莽的质问陛下。 “好了,今日朕酒也喝够了,散骑侍郎你也回去吧。”司马炽移了移目光,身上的戾气似乎少了几分,但眼神却始终带着一丝阴鸷。 卫璪的心蓦然松弛,垂下的脸容满是惶恐之色。 “臣告退。” 卫璪离去后,司马炽望着皎皎明月,忽然道:“皇后与散骑侍郎是否时常碰见?” 身后的侍人宫女犹豫了一会儿,忽然一个宫人上前,缓缓道:“回禀陛下,皇后娘娘与散骑侍郎只是偶尔会碰到。” 司马炽的面容依旧平静,深邃如墨的眸子微微低垂,纤细乌黑的睫毛落下一道阴影,遮住了眸中冰凉之色。 翌日,薄日东升,艳里的朝霞悬在山巅的云雾上,薄雾微动,薄厚不一的云团打碎了流霞。 卫玠下了朝之后,只见一个陌生的小太监急忙朝他走来,匆匆行完礼,声音带着一丝紧张之意。 “卫祭酒,陛下召您前去光华殿。 卫玠微微一愕,陛下为何会召他去光华殿,况且还让一个未曾见过的太监来传达。 她心中生出了一丝警惕,随即平静的笑了笑,道:“我知道了。” 一路上,卫玠暗忖,这条路亦并非是去光华殿的道路,她疑惑开口道:“这好像并非是去光华殿的路径。” 谁料那太监却一言不发,步伐迈得极快,卫玠有不好的预感,她蓦然停下脚步。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那太监的头始终没有抬起来,卫玠一看,急忙往回走,却忽然听到那太监冷笑了一声。 “卫祭酒这才发现,可惜已经晚了。” 卫玠蓦然一惊,面前忽然出现一个女子,面容清丽,玉质清眉,艳若桃李,只见女子缓缓走了过来,她的衣衫极其轻薄,鲜艳的肚兜裹住一团柔软,却又摇摇欲坠,卫玠愣在原地,却见那女子猛然扑向她,二人倒在草丛内,纠缠之中,卫玠的衣衫也褪掉了一层,她不由脸色发白,心中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忽然听见女子惊呼一声。 “有人非礼啊,快来人啊!” 卫玠脑子一片空白,事到如今她已经明白,她被人设计陷害了。 那女子泪眼婆娑间,红唇却妩媚的勾起,她捂住身后仅剩的一件肚兜猛然推开了卫玠,一路小跑了出去。 不出多时,很快就有侍卫走了过来,卫玠稍稍冷静了下来,却见侍卫冷酷的抓住她。 “你便是那无耻之徒,惠皇后有令,跟我们走一趟吧。” 卫玠闭了闭眼,随即解释道:“我不是无耻之徒。” 岂料那侍卫只是冷冷的暼过她一眼,带着蔑视之色。 “一个无耻狂徒,省着点力气到惠皇后跟前去说吧。” 卫玠一路被带去了惠皇后的弘训宫,威严肃穆的宫殿,惠皇后高高在上,只见她身旁站着一名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卫玠看清那女子的面容,愕然惊在原地,这不就是方才的女子。 “禀惠皇后,歹徒已经抓到了。”侍卫将卫玠架上来,随即被粗暴的推到至地上。 卫玠抬头,第一次见到这位先帝的皇后,只见她俯视着卫玠,她眉如黛,眼眸滢亮,肌容皎白,如春日里新生的柳枝,清颜卓丽,难以用言语来描述。 “你便是那无礼之徒,是你轻薄了本宫的侍女?”惠皇后眸子泛着冷意,语气中满是怒火。 卫玠一听猛然摇头,急忙解释道:“皇后娘娘,我是被冤枉的,是她自己设计……来陷害我的。” 羊献容冷笑了一下,只见那女子急忙跪下来,哭诉道:“皇后娘娘,奴婢怎么会做此等有损清誉之事,分明是她狡辩,求皇后为奴婢做主。” 卫玠冷暼过那女子,挣扎了一会儿,怒目圆睁的喊道:“皇后娘娘,我是冤枉的,我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求皇后明察。” 羊献容冷哼了一声,又低声安慰了那女子几句。 “本宫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正在此时,弘训宫外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陛下驾到。” 司马炽身着一袭明红的袍子缓缓走进来,繁复层叠的袍衫绣着明丽夺目的章纹,无时无刻彰显出皇家的威仪和神圣。他一举一动间尽是矜贵与优雅,容似春月之柳眸如海上明月,透着冷光。 他看见地上狼狈的卫玠,心中莫名生出了一丝的怒意,他看向殿中的羊献容,声音冷如寒霜。 “惠皇后,卫玠犯了何罪?” 羊献容明艳的面容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陛下,你终于来了,我就是在等你啊。 “回禀陛下,这位卫大人强迫本宫的婢女江合做……做那苟且之事。” 羊献容说到最后,竟有些难以启齿,卫玠一听,急忙摇了摇头,奋力解释道:“陛下,臣没有!是那侍女陷害臣,求陛下查明此事,还臣一个公道!” 江合急忙向司马炽跪下,眼中满是泪水,言语间尽是委屈。 “回禀陛下,奴婢的清白已经被这位卫大人毁掉了,求陛下为奴婢做主,否则奴婢只能以死明志了!”说罢,她猛然向地上磕头,声声入耳。 卫玠一听江合在颠倒黑白,胸中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卫玠啊卫玠,看来这次自己真的凶多吉少了。 “陛下,请你相信臣!” 卫玠忍不住眼眶发酸了起来,掘强的抬起头。 司马炽看向江合,眸子恍如地狱的火莲在熊熊燃烧,阴冷而残酷。 “既然如此,为何你还不以死明志。” 司马炽话语刚落,只见江合哭声忽止,愕在原地,有几分慌乱的向羊献容的方向看了一眼。 “陛下,罪魁祸首乃是那卫玠,为何不处罚此人?”羊献容倒是十分冷静,言语中倒是几分埋怨司马炽之意。 “卫玠,你来说这前因后果。”司马炽并不理会羊献容,反而看向跪在地上的卫玠,眸子深浅难测。 卫玠急忙点头,沉眸回想起发生的一切。 “回陛下,今日臣下朝之后正欲出宫,却恰逢一个小太监过来传话,说陛下要在光华殿召见臣,于是臣便跟随那太监前去,岂料却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随后便是那女子自己褪去衣物前来污蔑臣,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 羊献容听完却低声一笑,带着嘲讽之意。 “本宫倒是想问问卫大人,江合与卫大人无冤无仇,为何要你陷害卫大人?分明就是卫大人动了邪心,想玷污江合,满口胡言!” 司马炽静静的听着,唇角微扬,他缓缓走到江合的面前,声音恍若从春日的谷峰里传来,却带着蛊惑之感。 “江合,如果你道出实情来,朕可以考虑放过你。” 江合的身躯蓦地一僵,眼中闪过复杂之色,她悄然看向羊献容,却见羊献容轻轻一笑,分明带着警告之意。 江合沉默了片刻,忽然指着卫玠,满眼委屈:“陛下,奴婢没有说谎,卫大人抢占了奴婢的身体,求陛下给奴婢一个公道。” 司马炽微微一笑,眸子里犹如冬日里碎冰,沉淀着无尽的寒意,他看了一眼卫玠,随即沉下心。 “来人,将卫玠押入大牢。” 闻言,羊献容艳丽的眸子里悄然闪过一丝笑意,陛下啊,臣妾一直都在等你这句话呀。 从她发现卫璪对梁兰璧有不一样的感情之后,她心里便有了计划,瓦解陛下对卫氏兄弟的信任。 这么多年来,陛下一直都倚重卫璪,如今他的弟弟更是救过陛下一命,如果此时她揭发卫璪与皇后的私情,陛下也许会因为卫玠而放过卫璪与梁兰璧,她要做的,是让陛下彻底厌弃梁兰璧,废掉梁兰璧的皇后之位。 …… 卫玠这已经是第二次进牢房了,幸运的是大牢里的狱史并没有为难她,送的饭菜也是好的没有馊掉。 期间,卫璪曾来探视过她,看到弟弟被关押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卫璪恨不得杀了那江合泄愤,卫玠却劝他冷静下来。 “叔宝,你放心,哥哥一定会救你出去的!”卫璪眼中满是担忧之色,随即一转身,眼中早已换上了无尽的冷意。 卫璪走后,卫玠蜷缩着双腿,这间牢房倒是有几盏烛光,还有一张草席,卫玠吃了一口馒头。 如果陛下没有查到真相,那她便冠上了欺辱宫女的罪名,更何况那女子是惠皇后的宫女,有惠皇后撑腰,倘若陛下执意要保她,免不了要与惠皇后有了嫌隙,更何况惠皇后与太后的关系一向密切。 如果,她将自己是女子的身份告知陛下,那么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卫玠看着那摇曳的烛光,心中满是复杂。 母亲,对不起,你曾叮嘱过我,无论如何都不要揭穿自己的身份,可是,如今叔宝不愿意拖累哥哥。 卫玠握紧了拳头,心已经坚定了下来。 …… 光华殿 司马炽眉头微皱,听着侍卫汇报查到的线索,司马脸色阴沉,薄唇抿成一个冰冷的弧度。 “陛下,臣查遍了宫中也未曾找到卫大人所说的那个太监。” 侍卫垂首汇报情况。 司马炽垂眸深思,他相信,卫玠绝对不会说谎。 第六十三章 水落石出 壶关,此时正值春夏交接之际,蝉声喋喋,城墙上旌旗扬动,猎猎作响。 因夺取壶关一战胜得漂亮,士兵们气势高涨,而四皇子刘聪特地吩咐设了宴席,帐下将领同来饮酒,觥筹交错,众人面带喜色,纷纷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四殿下,壶关一战我们赢得漂亮,何不趁着晋朝士气低弱,人心不齐之际进攻宜阳?”王弥放下酒盏,沉思了一会儿缓缓进言道。 刘聪只是轻轻一笑,优雅的饮了一口酒,摇了摇头。 “王弥将军,此事还无需操之过急,虽说我军刚刚攻取下壶关,但亦需要几个月来修养调整。” 石勒倒是平静的一言不发,只是眼底却闪过一丝不屑之色,石勒喝酒之际各个将领皆来敬酒,石勒醉意忽起,拉着好些人做起了行酒令,倒是冷落了一旁的王弥。 宴会结束后,石勒在侍从的搀扶下回了房间,王弥亦醉意阑珊的回了自己的住处。 夜晚,刘聪一时兴起确实喝了不少酒,身体似乎有些燥热,他缓缓移步走到了院中,清风迎面而来,朗月悬于苍穹,月光澄清如水,水荇交横,碎影斑驳。 刘聪狭长的眸子生出残酷之色,唇角扬着一抹冰冷的弧度。 洛阳城,司马氏。 这一次,我刘聪,一定要将失去的都夺回来。 …… 洛阳 司马炽蹙着眉,听着自己派去调查的人来汇报情况之后,他稠深如墨的眸子闪过一丝冷意。 看来,那个太监已经无法找到了。 “启禀陛下,牢房御史传话来说,卫祭酒想求见陛下,说她可以证明自己是清白的。”殿外有一宫人匆匆进来回禀。 言讫,司马炽眸子掠过一丝喜色,随即便道:“召卫祭酒觐见。” 很快卫玠被人从牢房带出来,扣押着走向光华殿,路上,卫玠闪过无数念头,她决定要陛下坦白自己的身份,只有这样才能够洗脱罪名。 “禀陛下,卫祭酒已经带到。”卫玠跪在地上,她沉下心来,叩了叩头。 “陛下,罪臣卫玠有一事要禀报陛下,此事,可证明罪臣是清白的。” 司马炽点了点头。 卫玠望着陛下天威难测的面容,心中已然有了一丝畏惧之意,但是此时再不说,真的没有法子证明她的清白了。 “陛下,卫祭酒之事臣已经有线索了。” 蓦然间,高银岚匆匆从殿外走进来,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卫玠,投去安慰的眼神。 言罢,他朝司马炽轻轻递过去一个眼神,司马炽心会神领,他看向地上跪着的卫玠,眼中掠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这个少年,竟然让他的心不自觉的担忧起来。 只见高银岚低垂下面容,声音透着几分冰冷。 “陛下,臣查到,此事与惠皇后有关。” 高银岚话刚落,司马炽的手指微微一顿,长睫覆盖下,眼波冷如冰川,以往温雅的面容,此刻却带着不加掩饰的冷酷。 “说下去。” 高银岚敛下眉,静静的回禀道:“是惠皇后指使身边的宫女江合趁机陷害卫祭酒。” 司马炽沉吟不语,随后他将手中的折子扔在红木案几上,眸色阴沉,他开口道:“银岚,朕一直都很相信你,只是,你是如何得知此事是惠皇后所为?” 司马炽的声音一落,殿外便传来一个温雅如水的声音。 “此事,臣弟可以为卫玠作证。”只见身着一袭纯白如脂的衣衫的司马仪轻轻走进来。 “臣弟司马仪拜见陛下。”司马仪仪态优雅,端着一脸温和的笑意。 司马炽亦是缓缓一笑,狭长的眸子闪过一丝不可琢磨之色。 “皇弟免礼。” 司马仪举止雍容高贵,脾气颇好,自受封皇太弟之后,没有一朝得势而眼高于顶,更不曾骄纵跋扈,体罚过宫人,风评甚佳。 司马仪轻轻颔首,徐徐道:“三日前,臣弟曾在御花园偶然听到惠皇后与一人谈话,她们谈话的内容便是设计引卫祭酒入内庭,趁机陷害于她。” 司马炽面色微凝,眼中掠过一丝复杂之色,仿佛是在犹豫着什么,他注视着司马仪,好像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良久,他缓缓移开目光,唇瓣抿成一道异样冰冷的弧度。 “朕,知道了。” 卫玠愣在原地,此时疑惑却大于心底的惊喜,惠皇后为何要这么做?她从未见过惠皇后! “来人,去弘训宫传惠皇后,朕要亲自审理此事。”司马炽冰冷的声音犹如一月的河水,令人不觉之间已经有了惧意。 他看向卫玠,犹如明月般清亮的眸子里,一缕不易察觉的喜色闪过。 “卫玠,你先起来。” 闻言,卫玠点了点头,缓缓站了起来,随即听到殿门口一阵疾然的脚步声,只见羊献容面带笑容,优雅而从容的走了过来,她盈盈一拜。 “参见陛下。” 司马炽却静静的凝视着羊献容,仿佛要从这张绝色的面容里看出什么一样,羊献容心中一紧,却面不改色,此时,她身着淡青绣金丝的华袍,眉如山黛,滢眸发亮,细腻无暇的肌容娇而不媚,嫩红的唇泛着淡淡的光泽。 “卫祭酒一事,惠皇后可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司马炽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垂下眼眸,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陡然令羊献容心一惊,她抬头望向司马炽,眼中隐隐泛着泪光,如琉璃光珠,令人望而生怜,自有一种难以言说绝美风情。 “陛下此言是何意,难道陛下怀疑是我指使宫人陷害卫祭酒吗?”她似要哭出来了一般,声音娇颤动人,如果细听,这声音中仿佛含有一丝幽怨之意。 “惠皇后,臣弟在御花园内亲耳听见您与身边一人谈话,商谈的内容正是设计陷害卫祭酒一事。” 司马仪及时出声,羊献容一听,脸色瞬间煞白,她急忙跪下来,哭泣道:“陛下,本宫是冤枉的,是本宫身边的江合对卫祭酒动了芳心,陛下您知道,江合自小便跟在我身边,如本宫的妹妹一般,本宫不忍看江合愿望落空,才动了这样的心思,本宫知道错了,望陛下开恩。” 羊献容说话间,江合先是深情款款的看了卫玠一眼,随即狠狠将头磕在地上,很快地上就出现了一团血迹。 “惠皇后所言句句属实,是奴婢不知天高地厚,妄想成为卫祭酒的女人,设计陷害了卫祭酒,求陛下赐奴婢死罪!” 司马炽双眸微凉,沉默了片刻,随即命令道:“将江合拉下去,处以绞刑。” 旋即殿外便进来了几个侍卫将江合拖了出去,江合泪眼婆娑的看了羊献容一眼,淡淡一笑,全然无怨色。 羊献容有一阵恍惚。 江合,本宫对不起你。 “好了,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便都退下吧。”司马炽冷漠的看了羊献容一眼,那目光中分明是警告之意。 羊献容轻轻一笑,陛下是何其聪明的人,是她太过天真了。 “臣弟告退。”司马仪悄然的看向卫玠,见她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卫玠意识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顺着目光往前看,确是司马仪那隐晦难测的目光。 “陛下,臣有事先行告退了。”卫玠看了一眼殿中诸人,缓缓叩首。 司马炽眸光微闪,却蓦然问道:“方才卫祭酒想说什么?” 卫玠瞬间身体一顿,随即恢复了平静,她敛下眉道:“臣想说的是,臣确实是冤枉的。” 闻言,司马炽手轻轻一顿,那清冷而深沉的眸子看向她的面容,良久,才道:“既然如此,你也回去吧。” 卫玠一听,急忙行了行礼,疾步走了出去,她想跟司马仪说一声谢谢。 走了半天,沿路只见一些宫女太监,却连司马仪的影子都没见着,卫玠失望的叹了口气,这家伙走到这么快。 “怎么,再找我吗?” 忽然一个动听温柔的声音从一侧传来,只见司马仪优雅的靠在一棵树下,清风拂面。 二人突然对视一笑。 “张……臣卫玠参见殿下。”卫玠并没有忘记二人之间的应有的礼仪,却见司马仪抿唇轻笑,似有一丝调谑。 “恩……卫祭酒免礼。” 卫玠看着司马仪,脸上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之前的一切仿佛没有那么重要了,她忽然低低一笑:“这次多谢你帮我,不然,我少说也要掉一层皮。” 司马仪缓缓点头,眼中满是笑意:“无需客气,看你这副细皮嫩肉的样子,哪里受得了牢狱之刑。” 卫玠听着这话有点别扭,虽然她看着细皮嫩肉,但是,但是,没有但是,确实是一打就趴。 “殿下果真火眼金睛,卫玠确实柔弱不堪,下次若有重活,殿下可愿帮臣挨一挨。”卫玠眨了眨眼睛。 司马仪哑然失笑。 “那便算了。” 二人谈话间,卫璪已经来到了卫玠的身边,他看卫玠完好无损才松了一口气。 此番他去了江合的老家看了一番,原本以为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却发现他来迟了一步,江家人早已经被人带走了,他扑了个空,于是只能着急回来。 随即他看到一旁的司马仪,行了个礼,又将目光放在卫玠身上。 “走吧,我们回去。” 卫玠点了点头,二人辞别了司马仪之后,便缓缓走出宫去。 身后,司马仪笑意全无。 第六十四章 刘聪 司马炽瞑上双眸,似有些疲惫的靠在椅上,壶关一战晋朝大败而归,匈奴占领了壶关,已经沉寂了几个月。 但他总有一种直觉,匈奴人肯定很快就会再来进犯,只是届时他又该如何应对? 自司马越与苟曦二人构怨之后,明争暗斗,再也无法齐心协力抵御外敌。而纵观朝中文武,多半都是一些贪图享乐,贪生怕死之辈,实在可悲。 突然,殿外一宫女急忙走进来,她见到司马炽便急忙叩首。 “陛下,皇后娘娘出事了!” 闻言,司马炽蓦然睁开双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之色。 “皇后怎么了?” 宫女声音尽是慌张,她垂首道:“皇后娘娘请陛下去泓澜宫,因为皇后说,此事只能让陛下知道。” 司马炽眼中一缕精光闪过,脸色忽然变了一下,他意识到了什么,很快便随宫女去了泓澜宫。 泓澜宫内,梁兰璧失魂落魄的倚在床上,她脸色苍白如纸,眼眶红肿,泪光闪烁,她看见司马炽走过来之后,声音幽咽了起来。 “陛下……陛下,我们的孩子没了……” 司马炽轻轻坐在她的身旁,声音隐忍阴沉,眼中闪过一丝悲痛之色。 “我知道。” 梁兰璧怔怔的望着那飘渺的虚空,忽然失声哭了出来,她蓦然抓住司马炽的双臂,声音因悲痛而失去了冷静。 “那是我们的孩子,陛下为什么总是这么冷漠!” 司马炽却平静的望着她,眼中掠过一丝冷酷之色。 因为他知道,只要有司马越在,他的孩子永远都不可能生下来。 “皇后累了,这几日便呆在泓澜宫休息,后宫诸事交于惠皇后处理。” 说罢,司马炽便起身走了出去,身后,梁兰璧却冷漠的笑了笑。 陛下啊,何时你才能认真的看看我啊。 秋日的步伐渐近,雁影无踪,宫内梧桐逐渐失去了往日嫩绿的光泽,牡丹花谢,零落成泥,司马炽立在高楼上注视这座威严壮丽的宫殿,渐渐的,他眼中逐渐生出坚毅之色。 他一定,要守住这片山河。 几日缓缓而过,司马越自请回到荥阳,司马炽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夜色幽暗,清风明月,透着冰凉之意,司马仪站在庭院里静静的仰望天空,忽然,心脏突然阵痛不止,强烈的锥心之疼自心脏传至身体各处,他手脚逐渐失去知觉,无力的瘫倒在地上,他想开口呼唤宫人,却骇然的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他只能绝望的在地上挣扎,很快,他完全失去了知觉,昏了过去。 卫璪从暗处走出来,他看着地上的司马仪,脸上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 翌日,有宫人发现皇太弟司马仪昏倒在地上,身体冰凉,已然无了呼吸,太医来看过之后,摇了摇头,司马仪已经死了,很快就抓到了谋害皇太弟的人,原来是宫外的异族奸细溜进了皇宫,做了皇太弟司马仪的贴身太监,给司马仪下了一种慢性毒药,司马仪日夜服用,积累在身体里的毒素爆发。 太后悲痛欲绝,下令用天下最恶毒的最残忍的刑罚处置了谋害司马仪的人。 此事很快就传到了司马越的耳中,他根本不相信有人会在他的眼皮地下害死司马仪,如今,他的手中又少了一个筹码。他总觉得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操作着这一切,但是他已经分身乏力,难以再探查这件事情的真相了,只能隐忍不发。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卫府,卫玠不敢相信,那个笑意吟吟的青年,就这么死了…… 这怎么可能呢,那在宫中见到他时,还是好好的,怎么会死? 卫玠感觉眼睛开始酸涩了起来,心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悲痛,如果知道在宫中,那是最后一次见到他,她一定不会就这么回去的! 自从知道司马仪死之后,卫玠连续病了好几日,病好了之后,却日渐消瘦了起来。 而司马炽所料不差,匈奴刘渊很快又派其子刘聪与石勒王弥等人再次发兵进攻洛阳。 此时,宜阳,城上站满了以曹武为首的晋朝士兵,火光冲天,亮如白昼,冷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城下匈奴大军云集,如黑云压城,旌旗蔽空,而为首的刘聪、石勒,王弥坐在骏马上,刘聪看着城上的垣延,唇边溢出一丝笑意。 “垣延,晋朝失德,本殿知道你是一名忠心的良将,宜阳城中此刻只有两万士兵,又如何能抵御我十万大军,与其你与这些士兵白白失去性命,不如为我汉赵效力。” 垣延冷冷的看着刘聪,眼中满是蔑视,他不屑的开口道:“匈奴乱党,本将军岂会与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同流合污!” 言罢,垣延立即高声喊道:“放箭!” 满天飞舞的箭矢铺天盖地而来,刘聪沉稳不乱的命令士兵们举起遁甲,有序的撤到后方,他沉眸看着城上的曹武,眼中冷光一闪,不知好歹。 燃着火焰的飞箭射中一个又一个士兵,前排的士兵倒下,又有人顶上去,很快,便有士兵扔着绳索挂在城墙上,利索的爬了上去,趁垣延被攀爬而上的士兵吸引住,刘聪眼中闪过暗光,他娴熟的引箭,对准垣延,手一放,利箭穿过层层血雾射中了垣延的左肩。 垣延左肩血流如注,他猛然将插在肩膀上的利箭拔出来,随即抽出利刃斩杀爬上来的汉赵士兵。 石勒见垣延中箭,抓紧了时机,命令身后的士兵准备好放箭,瞬时无数的箭羽飞驰上了城墙,城墙上尸体堆积如山,箭羽插进肉体的声音绵绵不绝,火焰将地上的尸体烤得焦灼,一个又一个士兵掉落下来,垣延见永远杀不尽的汉赵士兵接重而来,他已经杀红了眼睛,剑上猩红的血流淌而下,慢慢的,他的力气逐渐耗尽,却依旧拿着剑。 “垣延,本殿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愿意效忠我汉,本殿就立刻收兵。”刘聪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围杀垣延的士兵便停了下来,垣延看着周围所剩无几的士兵,地上鲜血流成河,将士们的的尸体早已面目全非。 垣延眼中满是悲痛之色,他逐渐放下了手中的剑。 刘聪见他如此,便知道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很快,弘农太守垣延向汉赵投降的消息便传到了洛阳,诸臣坐立难安,司马炽立即下昭给司马越,命令司马越派人前去抵抗汉赵军马。 …… 前线战事紧急,卫玠知道弘农太守垣延投降之事,不由一阵心惊。 壶关,宜阳如今皆落入匈奴人手中,按照如此形势发展,对晋朝越来越不利了。 卫玠正要入睡,忽然听见屋外有脚步声,还以为是卫璪,于是出声道:“这么晚了,哥哥,你还没睡吗?” 却见那人不回应,心中发疑,正想起身去一探究竟,刚下床便闻到一阵清淡的香草味,接着便感觉后脑勺被重击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便无力的昏了过去。 等待卫玠醒过来之时,发现自己在一处陌生的地方,水貂绒的毛毯盖在她的身上,屋内,只见一个身着银白鹤纹长袍的青年静静的坐在离她不远的椅子上,侧脸隽秀如玉,好像有几分熟悉,她感觉后脑勺还有一点余痛,口有些发渴。 “请问你是?” 卫玠忍不住发问。 那青年却缓缓倒了一杯茶,并不应声,卫玠觉得古怪,又问了一句。 “请问这里是哪里?” 屋内,静谧无声,卫玠见那人根本不理她,她沉默了下来,莫非这人是哑巴? “你真的想知道,我是谁吗?”忽然一道低沉而性感的声音响起,那青年缓缓起身,举手投足间,优雅而从容,浑身充满着一种神秘之色。 卫玠一喜,原来他不是哑巴。 “是的。” 很快,那青年便慢慢的转过身来,那是一张极其出色的面容,尤其是那双蔚蓝色的眸子深不见底,如深深的潭水,仿佛能将人卷入万劫不复,他唇瓣间衔着一缕笑意,却让人心生畏惧。 卫玠看清那青年的脸之后,身体逐渐僵硬,脸色惨白,手隐隐在发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聿…… 王聿…… 怎么可能,卫玠满脸不敢置信,她感觉自己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脑袋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王聿已经死了! 他已经死了。 刘聪缓缓向卫玠走过来,卫玠此刻面容闪过惊愕,骇然,喜悦,难以置信等一系列复杂的情绪。 看着卫玠脸上情绪不断变幻,刘聪蓦然一笑。 “王聿……你还活着?” 卫玠声音忽然哽咽,夹杂着抽泣声。 刘聪坐在她的身边,缓缓笑道:“我一直都活着…” 闻言,卫玠已经泪如雨下:“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回来,我一直以为你死了……” 刘聪静静的听着她的埋怨,却满脸笑意,那双眸子里尽是温柔之色。 “现在,我已经回来了。” 卫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止不住的流着。 “你回来了,又害我哭成这样。” 卫玠擦了擦眼泪,却见刘聪眼中满是调谑之色。 “我倒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 卫玠冷哼了一声。 “你没见过的多着呢。” 忽然卫玠又想起一件事,急忙问道:“我现在在哪里?” 第六十五章 重逢 刘聪静静的看着她,唇角微扬,随之他开口道:“宜阳。” 卫玠蓦然一惊,这里是宜阳?那她现在岂不是在匈奴的阵地?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卫玠疑惑的望着刘聪,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刘聪气定神闲的站起来,仪态优雅,萧疏轩举,眉眼间尽是隽雅风流,犹如空中高月,令人望尘莫及。 “因为,是我带你来的。” 卫玠又是一惊,他为何要带她来这里? “你带我来宜阳做什么?”卫玠惊愕了一下,低敛的睫毛微颤,泄露了她心底的不安。 刘聪慢慢靠近她,眼中闪烁着无法言明的光亮,又隐隐有着一丝克制,他缓缓伸出手来,本想抚摸她的脸颊,忽然他转变了一个方向,手轻轻扣在她头顶的床栏,他唇角微勾起一缕笑意。 “因为,我想让你留在这里。” 卫玠身体一僵,错愕的抬起头看着他。 王聿,他是不是疯了。 刘聪微微一笑,一种难以用言语表明的高贵艳丽流转其中,那温柔的眼波,让人沉醉。 “我不能留在这里,我要回去!”卫玠却蓦然摇了摇头,心中逐渐冷静下来。 刘聪却平静的看着她,眼中却闪过一抹暗淡之色,削薄的唇锋抿成一道冷漠的弧度,他斯条慢理的坐了下来。 “你回不去了。” 卫玠蓦然一顿,脸色微变,她看着刘聪不知想到了什么,心中的不安逐渐放大。 忽然屋外响起了一个脚步声,只见一个身着银色铁甲的士兵走了进来,他恭敬的向刘聪行礼。 “属下参见四皇子,石勒将军在厅内有事要与您商议。” 刘聪脸色微变,点了点头,既而看向卫玠,蓝色的眸子里映着她的影子,他缓缓道:“晚点我再来看你。” 说罢,他起身朝外走去。 卫玠脸色已经煞白一片,牙齿不断的在打颤。 四皇子!石勒!这意味着什么?难道王聿现在是汉赵的四皇子刘聪! 卫玠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发凉,大脑仿佛停止了运转,无数的声音在脑中响起,他是汉赵刘聪! 为什么他会变成汉赵刘聪,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卫玠此刻心底有太多的疑问。 卫玠趁着刘聪出去,急忙起身想离开,刚打来房门,便见到四个手持刀戟的铁甲的士兵伸手拦住了她,他们神色冷漠,冷冽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四皇子有令,你不能离开这里。” 卫玠面色一白,心止不住的颤抖,腿僵在原地,王聿这是就把她囚禁在这里吗?凭什么? “如果我偏要出去呢?”卫玠双唇紧抿,眸子闪过凌厉之色。 那拦在她面前的士兵微微颔首,可态度依旧强硬,为首的士兵将刀戟伸了了出来,那眼神毫无温度。 “请您不要再为难我们!” 卫玠深呼吸了一口气,看来不能硬闯出去了。 卫玠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随即怒气冲冲的回到屋里。 夜晚,星尘漫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树叶与泥土参杂的气息,清润的月光如轻纱漫拢,卫玠站在窗边等待王聿回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卫玠眼皮已经抬不起起来了,眼睛半闭半翕,她趴在桌上险些睡了过去。 “参见四皇子。” 蓦然一阵整齐有力的声音传来,只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蓦然响起,一个轻缓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卫玠猛然惊醒过来。 她抬起头,只见刘聪慢慢的走过来,神情闲适,雅态天成,眸若悬空银月,在摇曳的珠光下泛着淡淡的幽光,眼睑下落下一道阴影,他优美的唇衔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你怎么现在才来?”卫玠一瞬间睡意全无,揉了揉眼睛,声音满是怒意。 卫玠话语刚落,刘聪便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唇角微扬。 “原来你一直在等我啊……” 他眼中满是揶揄的笑意,不知不觉间,气氛显得些许暧昧起来,昏黄的光影下,卫玠瞥见刘聪的面容正慢慢凑近她的脸庞。 卫玠蓦然回过神来,推开了他,情不自禁离了又远了几步,面容却变得冷漠起来。 “你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是什么身份?”卫玠冷酷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平静。 刘聪却蓦然轻笑了一声,低沉而性感,他看着卫玠满是警惕的面容,却悠闲的坐了下来。 “你猜得没错,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敏阳侯,王聿,而是汉赵刘渊之子,刘聪。” 原来他真的是,刘聪! 卫玠眼里满是震惊之色,她僵硬着身躯,仿佛一瞬间血液不再流动,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复杂。 她稍稍平静下来,急迫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刘聪!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聪的面容逐渐变得冷酷,蓝眸里折射出一道严厉的寒光,犹如坚硬的冰川,难以融化,他看着卫玠,蓦然冷笑了起来。 “你真的想知道?” 卫玠一直觉得当年王聿坠崖之事疑点颇多,但是这么多年来,她逐渐相信了王聿之事是刺客所为。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卫玠看着他,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重。 刘聪缓缓朝她走近,薄唇抿出一道冷酷的笑意来,他抬手静静的扣在一侧的窗扉上。 “当年,是司马炽与卫璪在洛阳城外设下陷阱引我上钩,我一时不察中了埋伏,身中三箭,坠入山崖。” 哥哥! 陛下! 卫玠猝然一惊,踉跄后退了一步,这怎么可能,他们为什么要杀王聿! “不可能!我哥哥和陛下为什么要杀你!” 卫玠止不住的摇头,根本不能相信这个事实。 刘聪却陡然一笑,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的月色,凉风阵阵袭来,澄清的月光如透明的水雾,他的声音冷如初霜。 “因为,我是刘聪。” 卫玠脑海中有一根弦骤然断裂,根本无法相信,无法相信是哥哥与陛下害了王聿! 刘聪看着失魂落魄的卫玠,他走到卫玠的身前轻轻抬起手想抚摸她的脸颊,卫玠此刻脑海中一片混乱,蓦然又后移了一步,转过身声音略微颤抖:“你现在已经是汉赵的皇子了,如果有一日你占领了洛阳,我能不能求你,放过我哥哥一命!” 刘聪的手若无其事的收了回去,神色却有些阴鸷。 “饶过他一命,当年他们可有对我有一丝心慈手软吗?” 卫玠紧瞑双眸,倏尔又睁开,眼眶中隐约有泪光闪烁。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放过他们。” 刘聪突然冷笑了起来,湛蓝色的眸子闪烁嗜血的光芒。 “卫璪,我可以饶过他一命,但是,你要跟我回到汉赵。” 卫玠神情微愣,既而转过身来,疯狂的点头,忙不迭的说道:“好,我跟你回到汉赵。” 闻言,刘聪的神情才慢慢温和下来,看了满脸泪痕的卫玠,心中一软,叹了口气,抬起手轻轻拭去她的眼泪。 “怎么哭成这样,我不会杀卫璪的。” 卫玠的心微微放下来,看着眼前神态认真而温柔的王聿,她心里百感交集,却任由他擦去她的泪水。 “你好好休息吧。” 说罢,刘聪收回手,叮嘱了一句便朝屋外走去。 刘聪走后,卫玠瞬间失去所有力气,瘫倒在地上,她该怎么办? 卫玠垂首沉思,她能相信刘聪吗? …… 翌日 冷冽的寒风扑朔而来,秋日里红色的枫叶铺陈了一地,天际云层盖住了光线,银色的天空略显阴沉压抑。 卫玠昏睡了到了中午,直到侍卫来给她送饭她才醒了过来。 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她要想办法逃出去,首先她不能一直被幽禁在这里。 …… 刘聪正在看军事地图,标注出地形险要之处,如今他们已经占据了上风,下一步,直驱洛阳。 “禀报四皇子,呼延将军有事求见。”屋外突然传来侍从传报声。 刘聪有一丝惊讶,沉吟片刻,随即命令道:“请呼延将军进来。” 须臾间,石勒已经走了进来,他的脸色似有几分凝重。 “臣呼延翼,见过四皇子。” 刘聪蓦然一顿,放下手中的笔,他抬头看向石勒,轻轻笑道。 “呼延将军免礼,不知呼延将军有何事要见本殿?” 呼延翼缓缓抬起头,犹豫了片刻,随即道:“殿下,臣一直有一事顾虑已久,臣恐弘农太守垣延归降之事有诈。” 呼延翼的话语一落,刘聪便笑出了声音来,年轻的公子笑得优雅绝伦,带着几分难以描述的秀丽。 “呼延将军所言不无道理,但是本殿相信,我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垣延畏惧我军,又怎敢生出异心。” 呼延翼却忽然摇了摇头,眼底流露出一丝忧色。 “殿下,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臣觉得,殿下应该派人盯紧垣延,以免生出事端。” 刘聪听完,沉思了片刻,垣延这个人确实有几分异于常人的聪颖,呼延翼的话却有几分道理。 “呼延将军之意,本殿已经知道了,本殿会小心此人的。” 呼延翼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还很担心四皇子因为连番胜利而轻敌。 …… 时间飞速流逝,转眼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卫玠的突然失踪令卫璪着急不已,派人搜查了整个洛阳城,竟然没有一点音讯。 叔宝,你究竟在哪里? 卫璪站在卫玠的院子里,望着远方,神态恍惚难安。 到底是谁带走了你! 卫璪拳头紧握,眼中蓄满怒气。 第六十六章 诈降(一) 已是秋末冬初之际,宜阳的风湿冷冽骨,繁茂的树叶渐渐褪去了昔日的翠绿,凋零的叶子卷入泥尘里,银灰色的天空显得阴沉而暗淡。 一眨眼,卫玠已经在宜阳呆了一个月,刘聪忙于军务隔了五日都没有来看望她,很幸运的事,刘聪答应了她的请求,准许她随意出来活动,但还是派了两个人跟随她。 城中,销烟战火的痕迹还是遗留了下来,烧毁的房屋,焦灼的树干,街道两旁兵车巡回来往,城中人烟稀少,昔日繁华的街道如今只剩下苍凉。 卫玠走进了一家尚还在开的茶肆里,这里面一片清冷,卫玠找到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来,随即喊道:“要一碗茶。” 卫玠皱眉,身后跟着的两个人根本无法甩掉,她如今一举一动都在刘聪的掌控之中,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有机会逃出去呢? 过了一会儿,几个身着铁甲的士兵陆续走进来。 “来五碗热茶,再来五盘包子。” 接着便听到这几人在谈论这几日的战况。 “再过不久,等我们的军队直驱洛阳城里内,那里数不胜数的金银财宝和美人,可不是落入我们的手中,倒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一个士兵面露贪婪之色,大言不惭的说着。 “兄弟,你就别想了,攻取下宜阳之后,兄弟们想要一个女人想了很久了,可惜四皇子下令不准伤害城中百姓,连个女人都不能抓来享受一下。” 一个士兵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卫玠微微一顿,原来刘聪,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残忍。 “我听闻,是晋朝降将弘农太守垣延请求四皇子下令不能伤害城中百姓的呢。”另一侧的一个士兵放下茶碗接着道。 卫玠蓦然一愣,弘农太守垣延,原来她心中十分不屑如垣延这般贪生怕死之人,可听到弘农太守垣延为了城中百姓哀求刘聪放过宜阳的百姓,她才知道垣延做出来多大的牺牲。 背负一切罪名,任世人唾骂,想到这里,卫玠忽然有些难受,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垣延! 蓦地她微微一顿,如今她被困宜阳,根本无人能搭救她,如果能找到垣延的话,是不是就有办法逃出宜阳。 卫玠垂眸沉思,拿起茶喝了一口,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她要找到垣延。 转眼间已到巳时,卫玠喝完了茶便急忙回去了。 刚回到院子里,便见刘聪静静的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指轻轻扣在光滑的桌面上,他凝望着院中枯黄的梧桐树,背影明丽优雅,如一轮明月,隐隐有一丝霸气凛然之势。 “你去哪里了?”刘聪转过身来,声音略显阴沉,眸子却闪过一丝忧色。 卫玠脸色平静,她缓缓走进来,想到自己的计划,再看到脸色阴沉的刘聪,十分从容的回答道:“我就去城里转了一圈。” 刘聪一听,眸子微闪,随即语气温柔了下来,他信步朝卫玠走来,示意身后跟着卫玠的两个人退下。 “听说,你喜欢吃羊羹,我命人买了一些,你尝尝看。” 随即便有几个侍从拿着几碟糕点送进来,除了羊羹之外,还有黄米糕、还有一些手抓羊肉、蒸猪肉、生鱼片、羊奶等。 卫玠微微一愣,这也太多了吧,她的肚子也非常配合的发出几声咕咕的叫声。 刘聪眸子里不着痕迹的闪过一丝笑意,而卫玠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不知道说些什么,刘聪却缓缓的坐了下来,好整以暇的望着她。 “我正好也饿了。” 卫玠轻轻一愣,他难道要和她一起吃饭? “你今日没事了?” 卫玠不确定的问了一下。 刘聪为她倒了一碗羊奶,浓厚的奶香味扑面而来,瞬间勾起了卫玠的食欲。 “今日,我想与你一起用午膳。”刘聪勾了勾唇角,见到卫玠似有几分抗拒之意,眼中的笑意更加浓烈。 “那好吧……”卫玠有些不自在的坐下来,她拿起一碗热羊奶喝了一口,又拿着勺子舀起一块羊羹,这个熟悉的味道令卫玠多了几分心安,让她想起了哥哥卫璪,她突然失踪,哥哥该有多着急啊。 想到此处,卫玠的面容又暗淡了下来。 “怎么了,不好吃吗?”刘聪见她脸色低落,有几分伤感的模样,厉眸扫过身后侍奉的侍从,那侍从瞬间脸色煞白,惶恐不安的站着。 “不是,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卫玠蓦然回过神来,轻轻叹息了一下。 刘聪莫名眸子一暗,眉目有些冷峻,薄唇紧抿,气氛也有些压抑了起来。 卫玠敏锐的察觉到刘聪的变化,心微微一惊,她现在不能惹怒刘聪,当机她露出笑容来,为刘聪倒了一碗羊奶。 卫玠笑容纯净如荷叶上的露珠,清秀亮丽的面容显得十分柔美,纤细的脖颈洁白无瑕,刘聪轻轻一愣,很多个时候,他并不在意,卫玠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因为他在意的是卫玠这个人。 此刻,他心里却起了一丝疑心,卫玠会不会,是一个女子…… “你也尝尝。”卫玠扬起了笑容,颇有几分讨好的意味。 刘聪隐下眼中的异色,接过卫玠手中的羊奶,一饮而尽。 “晚上我还有事就不来看你了,你早点休息吧。” 闻言,卫玠心中一喜,刘聪不在,她或许就有机会去找到垣延,可脸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我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刘聪便离开了。 …… 酉时,夜幕降临,昏暗的夜色下,卫玠悄然支开了其中一个监视她的侍卫,又借口肚子疼让另一个侍卫去找军医。 时间只有一点,她必须要抓紧,很快卫玠便溜到将士们住处,火光明亮,士兵们驻扎的地方升起一个个营帐,没一个营帐便架着一个三角燃烧火把照明,卫玠鬼祟的躲在其中一个帐篷后面,偶尔有士兵巡查,她都心惊胆颤不已,这里可是禁地。 垣延,你到底在哪里?卫玠眉心紧锁,抬眸扫过周围,心中犯愁。 蓦然附近响起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卫玠脸色一惊,急忙静下心听。 “你们先回帐下,等我的消息,没我的命令不得妄动。”这道声音沉稳而冷静。 “是,垣将军。” 卫玠猝然一惊,垣将军?难道他是苑延,卫玠心中一喜,突然一道声音蓦然靠近,接着一把冰冷的剑横架在她的脖子上,昏暗的火光下,卫玠只能看见他凌厉的双眸。 “你是谁?” 卫玠的心一下子险些要跳出来,冰冷的剑紧紧扣在她的脖子上,锋利的割破她的皮肤,卫玠大气都不敢喘,稍稍平静一下心情,随即低声道:“你可是弘农太守垣延?” 那人微微一愣,可手中的长刃又用力了几分,卫玠闻到一股鲜血的味道。 “你到底是谁!你再不说话我就杀了你!” 卫玠这下确定了这个人一定是垣延,当下便低声解释道:“你不必担心,我并非汉赵人,我是江夏郡公卫璪之弟,太傅西阁祭酒卫玠。” 那人似乎沉吟了片刻,须臾间他的声音又响起。 “我凭什么相信你?” 听到垣延充满质疑的声音,卫玠心中一急,她摸过自己的腰间,想起哥哥曾让陛下赐给她一物,这是一块玉佩,上面雕刻了她的名字和御赐的印记。 “这个东西,可以为我证明。”卫玠摘下腰间的玉佩交给垣延查看。 垣延半信半疑拿起玉佩,手指摸到上面的印记,心微微一愕,借助微茫的光线他看清玉佩上的文字。 难道她真的是…… 卫玠察觉到脖子上的剑似乎松了几分,心才微微一松,她知道垣延已经已经相信了她。 “你怎么会在汉营里?”垣延沉默了一下,声音如冰凌般寒冷。 “我是被刘聪抓来的。” 垣延将剑收了回去,卫玠这才动了动身体。 “刘聪为何要找你?”垣延戒心极强,脸上满是警惕之色。 卫玠叹了一口气,垂下面容,缓缓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想求求你能否帮助我逃出去?” 谁料,垣延却冷冷的笑了一声,语气颇有几分自嘲的意味。 “我尚且自身难保,又如何助你逃出去。” 卫玠听完后,想到刚才自己听到的内容,觉得垣延并非没有打算,卫玠轻轻一笑。 “垣延将军,你何须骗我,方才你们对话的内容我都听到了。” 闻言,垣延脸色一变,厉声逼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卫玠不理会他的怒气,从容一笑,她抬眸看着垣延缓缓说道:“垣延将军不必惊慌,你们的计划我不会说出去,因为,我们是一条线上的人。” 垣延听到这句话,沉默了一会儿,又沉声说道:“我不杀你,你走吧。” 卫玠听这话,心中一急,她不能就这么走了,她必须要逃出去,忽然灵光一闪:“如果我能帮助你们逃出去,你可否带我一起走?” 垣延半信半疑的看了她一眼,疑惑道:“你怎么帮助我们?” 卫玠悄然一笑,心中已经有了计划,当下对垣延说道:“汉赵军营守卫森严,我会想办法找到守卫薄弱之处,找到恰当的时机,让你们一举逃出去。” 垣延眼中闪过一缕暗光,唇角轻扬,卫玠并不知道他的打算,不过却知道垣延同意了这个办法。 第六十七章 诈降(二) 夜色浓稠如墨,灯火在风中摇曳,卫玠刚回到屋子里,空荡的房间里似乎有一种压迫之感,蓦然一个低沉而动听的声音响起,犹如早晨的初霜,冷冽如冰。 “你去哪里了?” 卫玠身体一僵,脸色骤变,她循声望去,只见刘聪静静的坐在离她不远的椅子上,冷峻的眉峰下,一双泛着幽光的眸子阴沉难测,卫玠心仿佛要跳出了胸脯。 “我……我出去随便走走……” 刘聪凝眸望着她,冰冷的目光扫过卫玠略显慌张的面容,他缓然朝卫玠走过来,他停在卫玠的面前,抬起手,那修长而冰凉的手指缓然划过卫玠的脖颈,让卫玠呼吸一窒。 “这么晚了,早点休息吧。” 刘聪眸子隐在黑暗之中,他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声音听不出息怒。 卫玠紧绷的身体蓦然一松,还以为刘聪看出什么了,她急忙点头。 “我知道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闻言,刘聪眸子微暗,一抹精光闪过,他唇角扬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点了点头。 刘聪走之后,卫玠坐在床边,回想起方才刘聪那奇怪的举动,卫玠心中有一丝不安,可是刘聪却没有对她发难,应该是没有发现什么。 刘聪走出去后,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伫立在院子外的一棵树下,微茫的月光下,他的眸子深邃幽沉,卫玠身上有未干的血渍,心里分明想质问她,可是他却忍着怒气走了出去。 …… 翌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初冬的风却冷厉无比,晨起的白霜附着在枯黄的枝叶上,黛色的瓦砾间,卫玠拢紧了衣衫,刘聪一大早便令人送来了热羊奶,香浓的羊奶十分暖胃。 卫玠喝了几碗,昨日她到宜阳城内,发现从前的北城门已经关闭了。 “为什么北城门会关闭了呢?”卫玠低头看着碗里,看似不经意的问了问。 那侍从明显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下,随之缓缓道:“其实是因为宜阳城城北为洛河,城南为锦屏山,交通不便,所以开放了西城门方便出行。” 闻言,卫玠眸子微闪,西城门!北门是洛河,南门是锦屏山,洛河沿岸人口繁密,锦屏山地势复杂,高山峻岭,难以通行,看来想要逃出去,必然要从西门,可是那里的守卫必然森严。 “这几日,我怎么瞧着城中如此热闹?” 卫玠又继续问了一句,眼中满是好奇之色。 “回卫公子,那是因为汉军连番得胜,四皇子下令举办酒宴封赏建立军功的将士们。”侍从颇为自豪的解释道。 酒宴? 卫玠心蓦然一动,原来汉赵营地中要举办酒宴,卫玠唇角微扬,终于,她的机会来了,想必酒宴当日宜阳城内必然不想往日那般防备森严。 她必须要赶紧通知垣延,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只是昨日过后,卫玠的院子里又多了几个护卫,卫玠知道,刘聪一定起疑了。 她不能再冒险去找垣延了,这么好的机会,如果真能逃出去,她也能将宜阳的形势上报给陛下,还有刘聪就是当年的王聿之事…… …… 终于等到了晚上,冰凉的东风猛烈的吹着,窗子发出咯吱的声响,卫玠坐在床榻上沉思,该怎么传递这个消息给垣延,垣延必然得到了消息,如果他计划要在那日逃出洛阳,可是刘聪与石勒等人并不好对付,她必须要想一个办法支开其中一个人,蓦然卫玠眼中闪过一缕幽光。 她将灯火点起来,起身走到桌前拿出纸笔,思虑了一会儿便落笔写了起来。 写完之后,卫玠将信卷了起来,藏在胸口的衣襟里面,明日再找机会将这消息传给垣延。 …… 刘聪居住的房间内,明亮的烛光映着他优雅淡漠的面容,他看向地上跪着的侍卫,双唇微动。 “她今日,可有什么异样?” 那侍从正是呆在卫玠身边侍奉的,只见他颔首低眉,缓缓禀报道:“卫公子倒没有什么宜阳,不过却问了属下一个问题?” 刘聪眸光微顿,若无其事的端起一盅茶,眸子比这漆黑的夜色更凉。 “她问了什么?” 侍从恭敬的回复道:“卫公子询问了属下北城门为何关闭了?” 闻言,刘聪蔚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厉色,薄夜凉如冰,他缓缓站了起来,注视着窗外圆月,唇瓣微凉。 “好好看着她。” 原来,她一直都想要逃走!为什么?他对她难道还不够好吗? 刘聪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脸上满是怒意,犹如暴风雨欲来的阴鸷,眸子寒气骇人,心中的怒火无法压制,他疾步走了出去,一路走到卫玠的院子里,怒不可遏的打开了房门。 此时卫玠正欲睡下,蓦然听见房间的声响,只见清幽的月光下,刘聪犹如地狱索魂的玉面罗刹,满目的怒意,她心蓦然一惊。 “刘聪?”卫玠心里有一丝不安,弱弱的喊了一声。 “为什么?” 刘聪走到卫玠面前,伸手紧紧抓住她的双肩,眼中满是痛色,他的声音低沉压抑,仿佛山雨欲来,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之态。 “为什么?你是不是一直都想逃走?说什么留在我身边,都是骗我的对不对?” 卫玠脑子一瞬间满是空白,看着如此疯狂的刘聪,卫玠脸色发白,身躯微颤了起来。 “我没有!” 卫玠紧抿着双唇,有些无力的反驳道。 刘聪充耳不闻,狠狠的将她推到地上,蓝色的眸子里满是对她的失望之色。 “卫玠,不要再挑战我的耐心了!” 刘聪冷眼看着地上的卫玠,那冷若寒蝉的声音仿佛要将一切都冰冻住。 卫玠静静的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害怕之色,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刘聪。 “刘聪,我从来没有想过逃走!” 静谧的房间里,刘聪看了她一眼,那眼中满是失望悲伤之色,疾步走了出去。 卫玠看见刘聪走了,心中依旧惊魂未定,她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心中却更加坚定了逃出去的念头。 他已经不再是王聿,而是汉赵的皇子,刘聪。 …… 两日匆匆而过,卫玠整整两日都没有法子将消息传递给垣延,一筹莫展之际。 “卫公子,这是您掉落的令牌吗?”卫玠此时正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旁边蓦然响起了一个喑哑的声音。 卫玠猝然一惊,转头一看,只见那是一个陌生的侍卫,他手中拿着的是卫玠那日递给垣延的令牌。 难道? 那侍卫将令牌递给卫玠,唇角微动,卫玠看出来了,那侍卫分明说的是――垣延二字。 卫玠喜出望外,没想到垣延竟然能够找到她,卫玠急忙从胸口的衣襟里拿出那封信件隐秘的塞到侍卫的手上,那侍卫心会神领,拿了信件之后便低着头离开了。 …… 三日后,刘聪在宜阳城中举行了酒席奖赏了建立军功的将领,此时宜阳城热闹非凡,城西守卫森严,只是一半的士兵都在看热闹,倒不是严谨。 夜里,乌云闭月,凄幽一片,卫玠此时心急如焚,因为他们约定的时间就是今晚。 突然,院子的门被一把推开,卫玠寻声望去,只见刘聪拿着一盅酒,醉醺醺的走了进来,卫玠心一紧。 “你怎么喝成这样?”卫玠叹了一口气,将刘聪扶进来。 “你以为我真的醉了吗?”刘聪甩来卫玠的手,笑得优雅风流,年轻的皇子正静静的看着她,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你是不是还计划着逃出去?是不是?” 卫玠扶着他的手蓦然一僵,刘聪敏锐的感觉到卫玠的变化,突然他冷笑了起来,蓝色的眼波满是凉意。 “我没有!”卫玠倏尔镇定的说道,心却隐隐在发颤,难道刘聪今天晚上来这里,是因为想要阻止她。 “那你就陪我喝,陪我喝!”刘聪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眸子里醉意迷离,低敛的睫毛轻轻颤动,有一种异样的孩子气,卫玠轻轻一愣。 “你不能再喝了……”不知想到什么,卫玠的话突然止住,如果将刘聪灌醉,那岂不是给了垣延减少了一个阻碍,她亦能早点脱身。 说罢,卫玠看着刘聪,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之色,对不起,我今夜必须要走! 卫玠很快就命令侍从去拿了几壶酒过来,刘聪兴致颇好,推杯换盏间,酒很快就喝完了,只是卫玠一直在假意饮酒,此时她见刘聪是真的醉了,不由方才心来。 “你们两个将四皇子送回去吧。” 卫玠命令门外的侍卫将刘聪送回去,那侍卫似有几分踌躇,见此卫玠的脸色沉了下来。 “还不快将四皇子送回去。”二人忙不迭的点头,急忙将刘聪送了回去。 …… 夜色渐浓,垣延趁着士兵注意力皆喝酒之上,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他领着一队人马朝汉赵大军的储存粮草的地方走去,果然如他想,这里的侍卫少了一半,垣延唇角微勾,趁着无边的夜色,他动作灵敏的命人上去解决那些士兵,士兵一时不察,很快就被垣延的人一网打尽,垣延拿着火把向粮仓走去,很快四处就燃起了熊熊大火,炽烈的火焰照亮了整个黑夜。 此时有几个士兵来巡查,瞥见四处弥漫的火光,心中大骇,急忙呼喊起来。 “粮仓着火了,快来救火!”他的话语刚落就被垣延用利刃锁了喉,鲜血喷涌而出,垣延脸上闪着寒光。 “杀!” 第六十八章 逃走 四面八方传来兵器铿锵相击的声音,伴随着涛涛火光,剑刃划破风声打破了昼夜的宁静。 垣延领着一队兵马杀出了一条血路,四面汉赵士兵纷纷拔出刀戟拦截,垣延眼里射出凌厉的寒光,将剑刃插入他们的身体,血涌喷张,马蹄飞快踏过倒在地上的尸体,一路杀到西城门。 卫玠此时焦急的等待着,很快院子里传来一个声音,一个身着黑色劲衣的男子从暗夜中走出来。 “卫祭酒,垣延将军让我来接你。” 卫玠此时正左右徘徊,坐立难安,一见到这传递消息的男子,当下喜出望外,急忙道:“我们快走。” 二人的身影匆匆隐入茫茫夜色。 此时呼延翼正打算休息,蓦然听到外面混乱厮杀声音,随即有一名士兵跑进来,脸上满是血迹,他慌乱道:“禀将军,垣延率领归降的军队烧了我们的粮仓,伤了我们无数的将士,如今已经快冲出西门!” 呼延翼猝然一惊,脸色骤变,垣延果然有诈,随即拿起剑刃,佩戴着甲胄,疾步冲了出去。 “传令,封锁西门,其余下三军速跟本将军去阻拦垣延!” 西门,垣延率领旗下的人马趁西门汉赵士兵未曾防备,挥剑而上,剑羽无情,刀戟锋利,无数的士兵倒下来,垣延趁势命令人打开城门。 卫玠二人躲过城中巡查的士兵,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垣延上,卫玠骑上马匹,黑衣人紧跟其后。 垣延回头,见卫玠已经骑上了马,示意士兵杀掉奋力抵抗的守卫。 忽然一阵浑厚有力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伴着整齐有力的脚步声,垣延脸色一变,急忙喊道:“追兵来了,所有人速跟本太守冲出去!” 卫玠脸色微变,马背上颠簸不稳,垣延骑马来到卫玠身边,忽然将卫玠拉到自己的马匹上,厉声道:“抓紧!” 卫玠刚刚稳住身体,慌忙抱住垣延,忽然后面传来箭羽划破空气的声音,那飞驰的箭羽从她耳边划过,卫玠惊魂未定,随即听到有一支箭羽刺中了马的后腿,骏马嘶鸣了一声,垣延眸子微寒,奋力加速冲了出去。 呼延翼默默放下弓箭,看着垣延的人马逐渐远去,他眼中不由燃起熊熊怒火,该死的垣延! 这天夜里的宜阳城,地上堆积如山的尸体,四处燃着火光,鲜血与烧焦的味道久久弥漫,乌鸦低鸣的声音划破夜中。 …… 刘聪刚清醒过来,蓦然他眸子一变。 “禀报四皇子,大司空求见!”忽然外面传来侍从报信声。 刘聪脸色阴翳,眼底满是凌厉之色,他沉声道:“传进来!” 刘聪手放在榻上的床栏上,不自觉的收缩手指,深沉的眸子透着寒厉。 “臣呼延翼参见四皇子。”呼延翼脸色颇为难看,他看了一眼刘聪急忙垂首道:“回禀四皇子,垣延率领人马趁夜偷袭我军之后逃走了!” 呼延翼的声音一落,刘聪却意外的沉默了下来,脸色深沉难测。 “我军伤亡如何?”刘聪看着呼延翼,声音犹如寒冰,眼中闪过阴鸷之色。 “我军伤亡者过半,而垣延趁乱烧毁了粮仓,现有的粮草不足我们撑过三日。”呼延翼低着头回禀。 刘聪双眸微瞑,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妇人之仁,轻信垣延!连番的胜利让他失去了以往的判断。 “禀报四皇子,卫公子不见了!”忽然房外传来一个匆匆的脚步声,那正是随侍在卫玠左右的护卫。 那人的话语刚落,刘聪微微一愣,既然深深的笑了起来,眼底的阴鸷犹如滔滔不绝的江水,十分骇人。 原来如此!卫玠!你竟然为了逃走而算计我!假意的服从我! 刘聪站了起来,脸色阴沉可怕,蓝色的眸子内燃烧着熊熊烈焰,似要将一切毁灭殆尽。 “垣延叛逃之事,是本皇子疏忽大意未设防备,来人,传令下去,明日即刻整军回平阳!” …… 垣延一行人连夜逃回洛阳城,卫玠此刻还是惊魂未定,剧烈的颠簸让卫玠有些吃不消。 垣延一入洛阳便急忙进宫面圣。 卫玠也随着垣延进宫。 此刻,司马炽正静静的倚靠在榻上,双眸微瞑,浑身呈现出一种异样的优雅,低敛的睫毛在眼睑下落下一片阴影,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犹如悬在夜空的朗月,孤清而冷酷。 “启禀陛下,垣延与卫祭酒在殿外求见。”殿外忽然传来总管太监禀报的声音。 “垣延和卫玠?”司马炽微微一愣,垣延派人传来消息,称自己假意归向汉赵刘聪,寻得一个契机重击刘聪。而卫玠在半个月就离奇失踪了。 司马炽隐下眼中的惊异之色。 “请进来。” 很快卫玠与垣延便一共进来了,二人朝司马炽颔首行礼。 “臣垣延(卫玠)参见陛下。” 司马炽面色一喜,那冷清的眉眼瞬间生动了起来。 “你们免礼吧。” 闻言,二人缓缓起身,垣延又跪在地上,紧紧叩头,急忙道:“启禀陛下,臣趁夜率兵偷袭了刘聪的人马,烧掉了他们最重要的粮草,不出明日,刘聪必然会撤军离开宜阳!” 司马炽轻轻笑了起来,示意垣延起身,他眸子里流转着微妙的光芒。 “垣太守请起,朕知道你幸苦了。” 闻言,垣延看了一旁的卫玠一眼,又接着道:“陛下,其实此次能够成功偷袭刘聪,卫祭酒也出了一份力如果不是卫祭酒设计灌醉了刘聪,我们的人马也没有那么容易重创刘聪的军队。” 垣延的话一落,司马炽的目光缓缓移到卫玠的身上。 “卫玠,这些日子你突然消失,莫非你一直在汉赵的军营中?” 言讫,卫玠也跪了下来,低眉颔首,声音清亮圆润。 “陛下恕罪,卫玠是被人抓走的,而抓走臣的人便是――汉赵刘聪。” 卫玠顿了顿,忽然抬头,咬着唇道:“那汉赵的刘聪,便是昔日的敏阳侯王聿!” 司马炽脸色骤然一变,犹如凝结成霜的水雾,说不出来的寒厉。 王聿!汉赵刘聪! 司马炽隐在宽袖下的手掌紧握,果然如他所料,王聿还活着! 昔日,他与卫璪设计王聿,如今王聿变成刘聪卷土而来。他知道刘聪的狠厉毒辣,他与刘聪是同一种人,不同的是,他没有任何软肋,所以他能够在当时一举除掉刘聪! 他太清楚了,像他们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放过每一个算计过自己的人! “你们二人先下去吧。” 司马炽眸子微沉,声音隐隐有一丝压抑。 “臣卫玠(垣延),告退。” 卫玠与垣延行礼告退。 刚走到宫廊上,垣延忽然轻笑了一声,俊朗的面容闪烁着不同寻常的光芒。 “本太守没想到,卫祭酒看着文文弱弱的,竟然敢于算计刘聪,这点倒是让垣延佩服。” 卫玠微微一愣,想不到这几日来冰冷的垣延,还有夸赞他人的时候,卫玠平静的看了垣延一眼,低声道:“刘聪是晋朝的敌人,亦是你我共同的敌人,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 垣延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之色,敛去眼中的笑意,他靠近她一步,声音缓然道:“我倒不这么觉得,卫祭酒,后会有期。” 卫玠也扬起唇角,点了点头。 “后会有期。” 语落,二人在宫门口分道扬镳,卫玠入宫之后,卫璪便收到陛下的消息,所以此刻早已经备好了羊车在宫门等候。 “叔宝!” 卫璪一见到卫玠走出来,便着急唤道。 卫玠蓦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卫璪从羊车上下来,疾步朝自己走来。 卫玠眼眶微红,强忍住了泪意,哽咽着喉咙。 “哥哥!” 卫璪一把将卫玠揽入怀中,眼中满是担忧之色,话语里尽是关怀。 “这些日子……你突然失踪了,你可知道……哥哥有多担心你吗!” 卫玠泪意拦不住,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对不起,哥哥!” 卫璪微微松开卫玠,声音稍微恢复了一点平静,他眼底尽是疑惑。 “你到底去了哪里?” 卫玠脸色微变,看着卫璪担忧的目光,她犹豫了一下。 “我被刘聪带去了宜阳!” 卫璪一听,心中大骇,眸子一下子失去了温度。 “为什么刘聪会将你带走?” 卫玠看着卫璪担心的模样,却忽然想起刘聪的话。 陛下与哥哥设计害他险些丧命! 卫玠沉吟不语,眼中闪过复杂之色,她迟疑的开口。 “哥哥,当年王聿之死,是你与陛下所设计的,对不对?” 卫玠的话语刚落,卫璪脸色骤变,犹如冬日里的冰雪,寒冷刺骨。 “你,已经知道了?” 见卫璪居然承认了,卫玠一下子就挣脱了卫璪的手,凌厉的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哥哥,你为何要与陛下害死刘聪?” 闻言,卫璪忽然冷冷的笑了起来,看着天真的弟弟,他的眉目冷厉如霜,声音尖锐刺骨。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需要知道!” 卫玠缓然后退了一步,眼中闪烁着惧怕之色,那是她第一次对卫璪展露这样的神色。 “我是不明白,还是你根本就是利用我!” 寒风呼啸,宫灯摇曳,空气中忽然飘起了白絮般的雪花,纯白如鹅毛的花瓣飞舞盘旋,落在卫玠和卫璪的身上,恍如二人隔着的层层雾霾,在这一刻再也无法拨开! 第六十九章 再攻洛阳(一) 卫玠的神态超乎寻常的冷淡,她缓缓垂下面容,苦笑了一声。 “哥,我累了。” 卫璪面露痛色,眼中满是复杂,他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卫玠失魂落魄的朝车厢走去,卫璪怔忡在原地,怅然若失。 寒风冷冽,拂动宁静的湖面,裂开了点点波纹,天上悬挂着一轮清瘦的月亮,清冷的月光如水般潺流荡漾。 卫玠走到了湖面,神情恍惚,她缓缓坐在草地上,岸边早已经失去翠色的杨柳枝在风中舞动。 卫玠闭上了眼睛,蓦然躺在草地上。 到底从什么时候起,她身边的人已经变得精于算计,变得残酷,变得面目狰狞。 还是,这就是这个时代生存的法则? 卫玠不懂,也许以后也不会懂。 枯黄的草儿扎在卫玠娇嫩的皮肤上,寒冷的风掠过她的面容,然而,卫玠只是静静的躺着,睁开双眼看着天上的明月。 刘聪,对不起…… 对不起…… …… 刘聪因一时轻敌被弘农太守垣延偷袭之事大败而归的消息早已经传到平阳,刘渊知道之后震怒。 刘聪回到平阳之后便立马向刘渊请罪,由于此次刘聪的轻敌,导致军队损失惨重。宗正呼延攸立马见缝插针,进了谗言给刘渊。 “陛下,楚王虽然聪慧勇猛,但终究是年轻,难免心浮气躁,让敌人有机可乘。” 刘渊面目阴沉,看了一眼宗正呼延攸,浑厚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寒冷。 “楚王确实还需要多加历练。” 呼延攸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悄然抬首探见刘渊眼底的阴沉之色,又轻轻低了下头。 陛下,果然对刘聪给予了厚望,虽然刘聪一时疏忽大意大败而归,可听陛下此言,隐隐有了再给刘聪一次机会的心思。 呼延攸眼底闪过一丝阴毒之色。 刘聪,始终是个隐患。 夜色微凉,昏暗的天空浮着一团浓密的云,散落的星辰闪着微茫的光,月色暗沉,月华如水,浮涌流动。 刘聪伫立在窗边,眼中闪烁着阴翳之色,他的手紧紧抓着窗扉,手背上青筋尽显,阴沉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誓要覆灭洛阳! 覆灭晋朝! “启禀四殿下,八殿下求见。”蓦然殿外传来宫人的声音,刘聪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色,其他人都对他避之无不及,这个刘乂倒是一门的凑上来。 “让他进来吧。”刘聪信步走到主座坐下,随即只见刘乂走了进来。 “见过四皇兄。”二人简单的行了个礼。 刘聪狭长的眸子扫过下首的刘乂,只见他面色沉稳,洁净的面容如同初生的白霜,眉如浓密如墨染,展如新月。 一袭优雅得体的玄色袍子衬得他俊逸非凡,虽然只有十七岁的年纪,却已经有了非常人能及的风华,倒是有了单皇后几分风采。 “八皇弟无需多礼。”刘聪示意宫娥引刘乂入座,随即给刘乂奉上一杯热茶。 刘聪垂下眸子,静静看着桌上茶杯内浮沉的茶叶,言语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不知道八皇弟来找本王就何事?” 刘乂静静的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缓缓抬起头,声音平和沉稳。 “四皇兄,宜阳一战,虽然我们落了下风,但胜败乃兵家常事,皇兄不必气馁。” 闻言刘聪眸子里掠过一抹笑意,旁人巴不得落井下石,这个刘乂倒是来这里安慰起他来了,这个八皇弟让他有几分看不透了。 “多谢八皇弟宽慰。” 刘乂唇角微勾,随即起了身,朝刘聪行了个礼。 “四皇兄,八弟宫内还有些事,就先告退了。” 刘聪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刘乂,薄唇轻启。 “好。” 刘乂出了聿阳宫,随即走进了单皇后的宫内,此时单皇后正专心的修剪着一瓶惠兰花,如铃铛般的花苞娇颤含羞,美艳得不可方物。 “儿臣拜见母后。”刘乂一看见单皇后瞬间便觉得心宁静了下来。 单皇后微微一愕,看见刘乂从门口走来,随即微微笑道:“你来了。” 单皇后示意宫娥将暖炉加上炭,拿了一层毛毯,温暖的气流缓缓流淌在整个殿内,单皇后完美无瑕的脸庞染了一丝嫣红,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眼角下一颗血红的泪痣娇艳欲滴,犹如鲜艳的桃花带着几分异样的吸引力。 “母后,您为何要让我去楚王宫里说这些话?”刘乂疑惑道。 谁料单皇后却高深莫测的笑了笑,眼波妩媚动人,她看向刘乂。 “因为,四皇子才是这宫里最聪明的人,刘和若是有一日登了高位,必然第一个不放过我们,既然如此,为何不另外寻得明路。” 刘乂缓缓垂下眸子。 刘聪,真的会是一条明路吗? 翌日,晴空万里,湛蓝的天空不见一丝云的踪迹,阳光尚且有几分冷冽,空气中冷沥的寒气四窜,卫玠拢紧了衣衫,昏昏欲睡,卫玠这几日都没有睡好过,于是顶着浓厚的黑眼圈上了早朝,以至于接下来朝堂上大臣们在议论什么她都不知道。 “我朝此次胜了匈奴,想必他们短时间不会再南侵,我朝也可以在此期间休养生息。”发言的是镇西将军,此言一出,群臣纷纷同意。 司马炽沉默未语,他抬眸看向人群中昏昏欲睡的卫玠,唇角微勾。 “不知卫祭酒可同意镇西将军之言?” 卫玠蓦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吓得困意全无,却见满朝文武纷纷看向自己,卫玠还处于茫然当中,她哪里知道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陛…陛下,臣认为……” 垣延忽然低声笑了笑,看了一眼茫然无措的卫玠,随即走了出来。 “回禀陛下,臣认为镇西将军所言不差,匈奴此次大败,必然需要一段时间来修整调养。” 垣延此言转移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卫玠猛然松了一口气。 垣延说完之后,朝卫玠看了过来,似笑非笑的道:“卫祭酒认为呢?” 卫玠瞬间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他悄然看了陛下一眼,随后颔首。 “臣认为弘农太守所言极是,匈奴此次遭遇重创,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再侵洛阳。” 好不容易下了朝,卫玠无精打采的走了出来,垣延蓦然喊住了她。 “卫祭酒。” 卫玠回过头来,阳光下,卫玠温秀如玉的面孔泛着淡淡的光芒,眉目柔中又带着一丝英气,细腻无暇的皮肤犹如白雪,晶莹剔透,殷唇泛着淡淡的光泽。 “垣太守。”卫玠轻轻一笑,见垣延缓缓走过来,卫玠有几分不自然的道:“今日多谢你了。” 垣延却漫不经心的笑了笑。 “没什么,毕竟你与本太守也曾患难与共,小忙而已,无需挂怀。” 卫玠看着垣延,点了点头,懒懒的打了哈气。 “垣太守,本祭酒需要回去补个觉了,先一步了。” 垣延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他薄唇微启,带着几分暧昧之色。 “莫非家中妻妾成群,卫祭酒劳累成这样?” 闻言卫玠差点被口水呛死,她郑重道:“本祭酒家中无妻妾,垣太守多虑了。” 说罢不理会垣延,快步走了宫门,随即上了羊车。 身后垣延却轻声一笑,眼中闪烁着异样光芒。 时间飞速流逝,转眼间已经过了一个月,洛阳一片平静。 此时平阳,刘渊召了建威将军刘曜进了御书房。 “臣刘曜参见陛下。”刘曜面目俊朗,此时他着一身浅色金丝镶边的锦袍,他眉目低垂,身姿修长,说不出的风度翩翩。 “免礼吧。”刘渊轻轻一笑,眼中满是满意之色。 “此处楚王因一时轻敌,中了敌方奸计,朕想派你与楚王再次攻取洛阳。” 刘曜眼中掠过一丝兴奋之色,他缓缓垂下头,声音里有一丝异样的喜色。 “臣能为陛下,为汉朝效力乃臣之荣幸,臣必当不负众望。” 言讫,刘渊眼中闪过一缕笑意,这个孩子聪颖,有他与楚王一同作战,晋朝他誓要收入囊中。 “好。” 一个月如白驹过隙,刘渊下了圣旨,下令楚王刘聪再与建威将军刘曜、王弥、呼延翼等进攻洛阳。 很快匈奴向南侵袭的消息就传到了洛阳,晋室以为汉赵刚遭大败,短时间不会再南侵,于是疏于防备,知道刘聪等来攻十分畏惧,刘聪更一度进兵至洛阳附近的洛水。 “楚王殿下,晋室派了将领北宫纯率兵前来抵抗我们,北宫纯生性勇猛,骁果善战,我们必须要小心谨慎。” 刘曜立在一匹棕色的骏马上,他垂首向刘聪缓缓说道。 刘聪望着远处乌云密闭的天空,眸子微微一变。 北宫纯! “传令下去,所有人严守洛水,未得本王军令,不得冒进!” 旋即,刘聪与刘曜,王弥、呼延翼等人领着人马驻扎在洛水。 连续好几日,洛水静谧无波,汉赵军队开始有了一丝松懈,星月隐耀,乌云密布,寒风呼啸,旌旗飘舞,猎猎作响。 刘聪已经连续几日未曾休息,晋朝将领奸计百出,他恐生变故。 夜深人静,正当所有士兵困意浓厚,身体疲惫不堪之时,附近忽然传来了响动,一阵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刘聪瞬间便察觉了出来,急忙披着甲胄,拿着利剑走了出去,与此同时刘曜从另一个帐下披着银色铠甲走了出来。 第七十章 再攻洛阳(二) 夜色凝重,寒风似一把把利刃在空中划出刺耳的声音,仿佛要将昼夜破开一个口子,惨白的月光下,刘聪一袭戎装蓄势待发,腰间悬挂着一把泛着幽光的剑刃,手持着剑柄,蓝色的眸子里燃着涛涛杀意。 瞬时两队人马如两条江河汇涌在一块,激烈的厮杀声成为这昼夜的主旋律, “楚王殿下,攻击我们的并非北宫纯!”刘曜望着不远处的晋朝将领,脸色忽然凝重起来。 刘聪一听,脸色蓦然一变。 北宫纯没有来,那此刻莫非! 忽然另一侧传来踏踏的马蹄声,马背上立着的正是呼延灏的部下。 “楚王殿下,晋将北宫纯率兵夜袭洛水北面,呼延颢将军已经被斩杀了!” 刘聪脸色骤变,眼中霎时怒意汹涌,似要烧毁整个昼夜。 好个北宫纯!声东击西! 刘聪霎时从剑鞘抽出利刃,向奔涌的晋兵挥舞而去,风萧萧,耳边满是刀刃刺入血肉的声音,马匹踏过残垣断壁的尸体,士兵倒下一批又迅速涌上另一批,喷涌而出的鲜血汇聚成河。 直到快要破晓,晋朝士兵因汉赵兵马太多逐渐不敌,剩余的士兵纷纷退走。 刘聪手持长刃立于骏马上,蔚蓝色的眸子里猩红一片,他薄唇紧抿,脸色阴沉,甲胄上满是血迹。 刘曜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眉宇上,眼睑下,唇边,都溅满鲜血。 忽然不远处驶来一匹骏马,那马背上之人面颊满是鲜血,铠甲的空隙处插着一支箭羽,血流潺潺,十分骇人,他见到二人便急忙高声道:“禀报楚王殿下,大司空营内自乱,步卒不服命令,大司空被乱卒杀死了,所率部队因丧失主帅而溃退!” 刘聪脸色骇然,呼延翼居然被乱兵杀死了! “殿下,当下我们立马平乱,避免更多损失!”刘曜急忙看向刘聪,声音不可避免的多了一丝慌乱。 “建威将军,本殿命令你立刻领兵剿灭乱兵!”刘聪沉吟片刻,声音阴沉森寒,倘若这些步卒归顺了北宫纯,那必然影响了当下军心,如果是这样,他宁愿除掉这个后患! 刘曜领命之后,即可领着人马前去平乱。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平阳,汉朝因损失两名将领,皇帝刘渊恐发生更多混乱,于是下令撤兵。 收到退兵召令的第二日,呼延翼部下军队早已经分散如沙,四处逃窜,刘曜将为首的乱兵斩杀之后,便立马回到洛水南。 “殿下,陛下的急诏已经下来了,我们必须立刻退兵!”刘曜立于下首,眼下他们并没有多少优势,不能再与晋室再耗下去了。 却见刘聪冷静的摇了摇头,他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凌厉之色,他缓缓走了下来,他看向刘曜,眼波幽冷如冰。 “不能退兵!晋朝军队又少又弱,不能因呼延翼等人之死而放弃进攻!” 夜晚,月光澄清如水,寒风掠过营帐外,旌旗猎猎作响。 当夜,刘聪便将表书传去平阳,称晋室军队少而弱,不能因为呼延翼与呼延灏之死而乱了阵脚,表明自己要留下来继续进攻洛水。 刘渊看到表书之后,思虑良久,过了几日,刘渊终究是同意了刘聪的想法。 “殿下,如今防守洛阳的司马越唯有婴城固守,可我军若要进宫洛阳,还需要些时日。”刘曜看着地图,说出了心中的看法。 刘聪点头,狭长的眸子闪着无边的冷意,他看着洛阳的地势图,洛阳外汉赵军马云集,而洛阳本易守难攻。 “建威将军,过几日本殿要到嵩山祭祀,你与安阳王留守洛阳,但务必要小心司马越此人,此人不容小觑!” 很快就到了出发去嵩山祭祀的那日,浩浩荡荡的人马朝嵩山而去,为首的刘聪身着祭祀常服,此番前去祭祀一是为了安抚人心,二为了稳定军心。 又是一个深夜,四周只有风吹拂草地树木的声音,月早已经隐匿在云层里,刘曜帐下灯火通明,他着装整齐,手际放着长矛与利刃。 刘曜再清楚不过了,越是宁静,越是可能隐藏着无限的杀机。 洛阳城内,司马越探听到刘聪到嵩山祭祀的消息,很快他的心里变形成一个计划。 天昏黑之后,司马越趁着浓重的夜色,安阳王一时不察,被领着几队人马的司马越四面包围了,暗夜下很快就响起来铿锵有力兵器相击的声音,刘曜敏锐的感觉到不对,于是立马率兵来到安阳王处,见到司马越的人马环伺,脸色骤变,他率领部下从南面杀出一道路,趁着混乱冲了进去。 司马越一见刘曜也来了,眼中掠过一丝深沉,这个刘曜不好对付。 “回禀安阳王,呼延朗将军被司马越斩杀了!”闻言,安阳王大惊失色,很快他便看到士兵将呼延朗的首级拿了上来。 安阳王四肢僵硬,刘曜一见安阳王这个模样,厉声道:“安阳王,眼下应当立刻击退司马越!” 刘曜说完便领着自己的军队冲了出去,四面环攻的晋兵纷纷拦截,刘曜刀刃如有了生命一般,削金断玉,势不可挡,很快就解决了无数个士兵。 司马越见此,眸子暗了下来,很快他见形式不对,于是下令退回洛阳城内,几番纠缠之后,司马越领着麾下军队回到了城内。 刘曜见司马越已经惧怕,冷冷一笑,当下从部下手中接过弓箭,他引箭、勾弦、举弓对准了司马越的位置,从容的放手,箭羽飞驰,司马越蓦然身形一震,只见那锋利的箭羽插中了司马越的左肩。 司马越退兵之后,安阳王看着呼延朗的首级,刘聪从嵩山回来之后,必然要怪罪于他,一想到此处,安阳王忧惧成疾,连续病了几日。 “禀报将军,安阳王跳进洛水自尽了!” 刘曜面色一惊,眸子里掠过一阴翳之色,刘厉居然死了! “立刻派人去嵩山,将这里的战况告知楚王殿下!” 刘聪知道之后,脸色深沉,眸子里满是阴鸷,司马越竟然趁他去嵩山祭祀发起攻击,呼延朗被斩杀,刘厉跳洛水自尽! 一下子就折损掉他汉赵两名大将。 刘聪很快就快马加鞭从嵩山回来。 一下马便立即进了王弥帐下,刘聪看了一眼刘曜,那一眼满是严厉阴沉之色,刘曜一惊,楚王这是怪罪于他! “参见楚王!”王弥与刘曜同时朝刘聪行礼。 刘聪甩了甩衣袖,负手于后,声音低沉,有一种山雨欲来风之势。 “到底怎么回事!本殿要你们留守洛阳,为何出了如此大的纰漏!” 刘曜立马走了出来,颔首道:“殿下恕罪,是安阳王一时疏于防备,让司马越偷袭!” 刘聪转过身来,看着下首的刘曜,蓝眸犹如燃着炼狱之火,戾气冲天。 “安阳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死不足惜!” 王弥沉吟片刻,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刘曜,说出心中的顾虑。 “殿下,如今洛阳守备仍坚固,而我军经过多日奋战,粮草不继,将士疲惫,必须得退回平阳!” 刘聪轻轻瞑上双眼,心情沉重万分,良久他才道:“是本殿自请留在洛阳,未得到陛下之命,不得自行撤军。” 平阳,刘渊也收到洛阳战报,知道刘聪再一次大败的消息,而此时最得意的无非是呼延攸,呼延攸得知消息之后便立马进宫,又进了一番谗言给刘渊。 “楚王连番战败,又损失了那么多名将领,令我汉赵军队损失惨重,楚王莫非是匹夫之勇……” 与之在一旁的宣于修之沉默未语,他看着陛下脸色破沉,又听呼延攸言中诋毁之意,于是沉下声道:“陛下,当务之急应当是下令让楚王撤军。” 刘渊也正是此意,却见呼延攸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说着,脸上闪过一丝厉色。 “行了,呼延攸你退下吧。” 呼延攸一听到陛下连名带姓的喊自己的名字,心中大惊,又悄然抬头看了陛下眼中的不耐烦之色,当下敛下眉,急忙恭敬道:“臣呼延攸告退。” 当夜,刘渊便传令给刘聪,命令楚王撤军。 汉赵退兵之后,此后连续几个月都未曾再进攻洛阳,晋室贵族当以为匈奴人惧怕,于是又松懈下来,开始贪图享乐,疏于关心国事。 聿阳宫内,刘聪静静的靠在软榻上,暗红色长案上放了几盅酒,月色入户,一截月光落在刘聪满是醉意的面容上,酒水落在他衣襟上,他浑然未知,那蓝色的双眸似有无尽的寒意,犹如初生的霜雪。 洛阳城,他势必要攻克,司马越,司马炽。 洛阳 司马越防守洛阳,击退刘聪立下大功,司马炽很快就例行封赏,为司马越设宴。 司马炽与皇后梁兰璧坐在主座上,下方便是司马越,各路大臣纷纷举起酒杯恭贺他,而司马越却看了面前的司马越,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他摇摇晃晃的举着酒盏向司马炽走去,随后竟与司马炽同坐一位置。 司马炽面色忽沉,看了一眼醉意破深的司马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大司马喝醉了,来人,将他带下去!”司马炽轻轻的扶住司马越,眼中的阴沉已经凝结成冰,他薄唇抿成一个冰冷的弧度,剧烈的杀意从心脏传向四肢。 第七十一章 排除异己 此时正值冬末春初之际,皇宫内随处可见的桃花树陆续冒出了嫩绿的牙尖,残雪消融,初春的艳阳还在着冬日的一点寒意,早莺争暖树,经过冬日的寂静,春日迎来了期待已久的热闹。 平阳,高楼绮阁,飞檐反宇,身着浅红色宫服的宫娥穿梭在宫廊上,曲折的宫廊外,湖水荡漾起一层层波纹,碧绿的水波浮光如金,美不胜收。 刘聪在攻取洛阳战役中虽然战败,但回到平阳之后还是被刘渊封为大司徒。 刘聪此时正在前往练兵场的途中,却见刘乂迎面走来,他一见到刘聪便热情的喊道:“四皇兄。” 刘聪微微一愣,很快眼中便闪过一丝笑意,他莞尔道:“八皇弟。” 刘乂信步走来,略有些好奇道:“不知道四哥要去哪里?” 刘聪扫过刘乂稍显热笼的面容,狭长的眸子里很快掠过异色,稍纵即逝,他沉下声来,声音犹如山谷中的泉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 “练兵场。” 刘乂露出了然之色,随即他又轻轻一笑。 “那臣弟便先走了。” 刘乂走后,刘聪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中露出难以捉摸的神色。 这个刘乂,到底想要做什么? …… 洛阳 春雨如一层密密匝匝的细网,清冽的雨水落在瓦片上四溅开来,落在湖面激起小小的波纹,流过碧绿的柳枝,将枝条染成清新的绿色,春意肆意的飞舞着,仿佛要将一切洗刷干净。过了一会儿,春雨仿佛得到某种讯息便停了下来,太阳从厚重的云层里冒出来,春雨里洗过的太阳,带着一种宜人的清亮感。 卫玠近几日频繁与垣延走在一起,卫璪与卫玠已经连续好几月不曾交流了,上朝的时间都是错开了,吃早饭的也各自在院子里用。 宫道上,卫玠与垣延走在一处,卫璪单独在后面,垣延看了一眼这兄弟二人,语言中有一丝揶揄之色。 “卫玠,莫非你与卫璪吵架了?” 卫玠沉默不语,心中隐隐有一丝浮躁,看着垣延面上的好奇之色,她有些冷漠的道:“怎么了,垣太守这么喜欢打听别人的家事?” 垣延闻言,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他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道:“到也不是,只是喜欢打听你的家事。” 卫玠一时语塞,唇角微抽,这家伙有时候真的有点烦人,卫玠也眯起来眼睛跟着笑,皮笑肉不笑那般。 “垣太守莫不是吃饱没事干。” 垣延眉毛微挑,唇角微掀:“确实本太守刚用完早饭,撑得很呢。” 卫玠微微一噎住,这家伙伶牙俐齿的,根本就说不过他,于是干脆就瞪了他一眼,加快了脚步。 垣延一看,唇角微勾,急忙道:“干嘛走这么快。” 卫玠头也不回的道:“你的话太多了,我想清净清净。” 闻言,垣延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卫璪,随之追了上去。 身后的卫璪看着远处的卫玠,目光暗淡,眉宇间有挥之不去的愁色。 在早朝的大殿内,卫玠也是基本沉默的一眼不发,垣延站在卫玠身后,看着她头低垂着,从垣延的位置上看,只能看到她白净的脖颈,小巧的耳朵,侧脸的皮肤凝白如脂,仿佛能够吹弹可破。 垣延无声的笑了笑,这家伙怎么跟个女人一样。 此时一道浑然霸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陛下,臣有事要启奏。”司马越缓缓从百官之列走了出来,他脸色阴沉。 司马炽眸子微闪,宽袖下手指微动,轻薄的眼皮下一双眸子隐隐流动着冷色。 “不知道大司马有何事要启奏?” 司马越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王延身上,声音中却满是猖狂。 “光禄大夫王延在汉赵攻城之时,暗中作乱,臣请求陛下,将王延处以死刑。” 闻言,王延脸色发白,急忙走出来朝重重的跪下,面上满是惧色,他颤颤巍巍道:“请陛下明察,臣是冤枉的,臣一直忠于晋室,从未有反心啊,大司马口说无凭,全然是诬陷啊!” 见此,司马越冷冷一笑。 “陛下,王延根本就是反贼,若是不除掉此人,我晋朝哪有宁日!” 卫玠一听,急忙想替王延分辨,却被垣延拉住了手,垣延眼中之意,分明是示意她冷静下来。 “司马越不是你能得罪的。”垣延用只有卫玠能听到的音量缓缓说道。 卫玠刚想挣脱开来,又听见垣延警告道:“你不为自己想,难道你也不为你哥哥卫璪着想!” 闻言,卫玠蓦然冷静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良久,她看了一眼王延,双眸微瞑,终究是没有讲话。 而一些平时与王延交好的臣子却一言不发,他们很明白,司马越手握重兵,身居高位,又肩负着保卫洛阳的重任,连陛下都要礼让三分,生怕惹祸上身。 司马炽沉吟不语,他凝视着跪在地上的王延,又看了一眼面容倨傲的司马越,眸子散发着寒气,犹如一块难以融化的冰晶,随后,他开口道:“大司马所言在理。” 司马炽忽然顿了顿,眼中凝结着无尽的寒意。 “王延犯上作乱,其罪当诛,将王延拉下去,斩首。” 司马越一听,垂下的面容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 王延身形一震,咣当的倒在地上。 下了朝,卫玠不言不发的走在前面,垣延脸色深沉,他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气愤,可是我们,只能忍耐,明哲保身才是这个时代生存的法则。” 卫玠看着远处一尘不染的天空,眼中映着袅袅白云,眉宇之间却凝结着一丝愁色。 “我知道了,以后我都不会这么冲动了。” 此时宫中的桃树已经结出了粉色的花苞,尚未干去的雨水留在花苞上,犹如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 “太子殿下,您慢点!”忽然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朝卫玠他们走来,卫玠二人来不及躲闪,直接被撞到一旁的柱子上,幸好垣延及时挡在她身后,卫玠并没有受伤。 “垣延,你没事吧?”卫玠回过神来,看见垣延手被划出了一道血痕,着急询问道,却见垣延笑着摇了摇头。 “我没事。” “大胆,见到本太子还不行礼?”蓦然一个凉薄而阴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皇太子司马诠一脸阴翳的走了出来,身后几个太监婢女紧紧张张的跟在身后。 垣延脸色一暗,垂下头缓缓道:“弘农太守垣延,见过太子殿下。” 卫玠虽然心中有怒,但还是低下头向太子行礼。 “太傅西阁祭酒卫玠,参见太子殿下。” 闻言,那太子只是冷冷一笑,漫不经心的看着二人。 “既然你们没事,便不要在这里挡道,省得本太子心烦。” 垣延眼中满是冷意,而声音却异常平静。 “太子恕罪。” 太子冷哼了一声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卫玠抬起头,狠狠的朝太子离开的背影瞪了一眼,这太子真是蛮不讲理。 “我扶你回去吧。”卫玠收回目光,又一脸担忧的看向垣延。 垣延只是目光深沉的看了一眼太子离开的方向,并没有说话。 卫玠回到卫府之后,卫璪来到她的院子外徘徊了片刻,随之他缓缓走了进来。 “郡公。”阿瑶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卫玠翻书的动作蓦然一顿,却没有起身。 卫璪慢慢的走了进来,脸色带着一丝苍白,他唇瓣紧抿,眼中尽是歉意。 “叔宝。” 卫玠充耳不闻,继续翻着手中的书籍,卫璪脸色暗淡了下来,他缓然走到卫玠旁边坐下,手指交缠着,泄露了心中的紧张不安。 “叔宝…哥哥知道,我不该利用你,不该……算计王聿,可是如今他已经是汉赵的皇子,如今汉赵的铁骑频繁践踏我们的疆土,足以可见,刘聪是个野心勃勃的人。” 卫玠沉默了片刻,随之她叹了一口气,缓缓的开口。 “我已经没有生气了。” 闻言,卫璪面容闪过一丝惊喜之色。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原谅哥哥的,你一定会原谅我的……” 卫玠温下声,言语之中早已经没有之前的冷漠。 “我,早就原谅你了。” 卫璪轻轻一笑,他就知道,弟弟一定不会怪他的。 因为他们是这个世界上,血脉相连的亲人。 …… 此时正值多事之秋,司马越自除掉了王延之后,又开始排除对他有异心的臣子。 御书房内,司马炽看到了司马越的递上的折子,看完之后,他清冷的眸子犹如凝着化不开的寒冰,隐隐泛着森寒之色。 司马越真的越来越得寸进尺。 借口顷兴事多由殿省,居然奏请罢免有爵位的宿卫。 如今能够制衡司马越的人,唯有苟曦了。 第二日,司马炽便下旨,将有爵位的宿卫免职,因为晋室殿中诸将皆被封侯,故此一律罢免。 自司马越自从诛杀王延后,又罢免宿卫,大失众望,引起众人的不满。 月色暗沉,三月的暖风拂过湖边的绿柳,司马炽很快将一道密旨传给了苟曦。 其中表明了他愿意支持苟曦对抗司马越之意。 苟曦原本就与司马越构怨,自然暗中接下了这道密旨。 而潘滔彻底倒戈司马越,与尚书刘望等诬陷苟曦,令苟曦极为愤怒,于是苟曦上表请求斩杀潘滔等人,亦请司马越的从事中郎刘洽为他的军司,但司马越都一概拒绝。 第七十二章 生疑 洛阳的三月,街道上隐约有些冷清,随着频繁的战火,饱受战火洗礼的城墙上伤满满。 卫玠此时正与垣延站在一处酒楼上,二人望着遥远的地方,眼中皆有忧色。洛阳现今逐渐趋于混乱,东海王司马越专权,苟曦与司马越势如水火,同时胡族政权又时常侵扰,内忧外患不断。 “如今世道这么乱,真不知是明天先来,还是战火先到。”卫玠微微一叹,脸上闪过担忧之色。 垣延目光淡然。 “该来的,总会来的。” 卫玠没有说话,她的眼睛看向平阳的方向,心中焦灼难安,如果有一日,刘聪攻取了洛阳,那么他绝对不会放过卫璪,更不会放过陛下。 届时,她又该怎么办? 翌日 司马越一早便身着戎装面圣,他生得威武霸气,眼中尽是高傲,微微发白的鬓角并不影响他的凛然之态。 “参见大司马。”守在光华殿外的宫人太监们纷纷行礼,脸上满是畏惧之色,司马越并不看他们,而是直视殿内,总管急忙得知大司马亲临,便急忙走了出来,谁料司马越手势示意他不要讲话,随之他踏了进去,一入殿内,便见司马炽在看着折子,他缓缓跪下,声音霸气凛然。 “臣司马越,参见陛下。” 闻言,司马炽抬起头来,见到身着一身戎装的司马越,心中一暗,而脸上却生出一丝笑容,温润的声音中隐隐有一丝冷冽。 “大司马请起。” 言讫,司马越缓缓起身,随之他看着司马炽,脸色有几分凝重,声音却依然雄厚威严。 “陛下,臣请旨讨伐汉赵石勒,并且镇集兖州、豫州士兵以救援京师。” 司马炽一听,心中莫名一紧,目光凝视着下首的司马越,唇角却挽起了一抹优雅的笑容。 “朕,允了。” 闻言,司马越低垂下的眸子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容。 很快,司马越便回太学府准备出发去兖州。由于此次是去讨伐石勒,于是他留裴妃、世子司马毗,部将何伦、李恽等守卫京都。 司马越率军四万东屯项县。王公卿士随从者甚众,而皇宫却再无守卫。 高银岚与卫璪等人得到消息之后便立马进宫面圣,高银岚面色慌乱,心中忧虑。 “陛下,司马越率领四万士兵讨伐石勒,导致皇宫无守卫,如今饥荒四起,灾民无数,一旦生乱,后果不堪设想!” 卫璪点了点头,心中满是忧虑。 “陛下,高统领所言极是,司马越弃陛下的安危而不顾,此举当诛!” 司马炽缓缓起身,以往清冷的面容此时显得十分阴鸷,狭长的眸子燃烧着烈烈的火焰。 “朕早就知道,司马越狼子野心,朕已经传了密诏给苟曦,命他秘密征兵,讨伐司马越。” 闻言,高银岚微怔,既而又缓缓道:“虽然如此,但陛下的安危要紧,臣必当誓死保卫陛下。” 卫璪也颔首:“陛下,臣亦当誓死保卫陛下。” …… 司马越率兵出了洛阳之后,洛阳城空,皇宫宿卫早已经被司马越免职,很快,城内流民成匪寇,饥荒四起,失去了守卫的皇宫混乱一片,尸骸交错。 幸好苟曦派人守卫皇宫,皇宫才面无溃乱。 与此同时,司马越诏加九锡,传羽檄四方所征皆不至,于此同时四方皆上表司马越的罪状,司马越声威江河日下。 这天夜里,晚风微凉,月色入户,栀子花落了满地,一院的香味扑鼻,卫玠刚从垣延府中回来,便见卫璪迎面走来,那温润俊朗的面容带了几分憔悴。 “大哥。”卫玠唤道。 卫璪撇去一脸忧容,换上一抹清朗的微笑。 “今日城中时常混乱,你若是要出门必然要小心了。” 闻言,卫玠点了点头,看着哥哥略有些褶皱的衣衫,卫玠微微一顿,换作从前,哥哥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着装有一丝丝凌乱的,想到如今的形势,她又思绪忽转,心中也难以安宁起来。 “哥哥,你早点休息吧。” 卫璪点了点头:“你也早点休息吧。” 说罢卫璪朝自己的院子走去,卫玠看着卫璪的背影,神色突然有几分凝重,想起垣延曾与他说过的,哥哥对皇后,有不一样的感情…… 良久,卫玠叹了叹气,信步朝自己的院子走去,澄清如水的月光在地面上流动,风吹拂树叶的发出簌簌声,微妙的弹着温柔动听的乐曲。 翌日 由于宫中的混乱,陛下很快就结束了早朝,卫玠正与一些同僚说话,很快她看见垣延脸色有些古怪的走了出来,心中有些疑惑,不知道垣延怎么了。 “垣延!”卫玠走了过去,却见垣延连头都没转一下便走了。 此时,卫玠正想追赶上去,蓦然她脸色一白,一股剧烈的钻心之痛从心脏处传来,犹如有一把利刃狠狠插入一般,又好像有千万只虫蚁在啃食她的心脏,卫玠一只手捂住心口,一只手扶住石栏,强烈的撕心之疼让她一句话都无法张口说,渐渐的,卫玠疼得失去知觉,猛然倒在地上。 “卫玠!卫玠!”垣延转过头,见卫玠昏倒在地上,不由慌乱的喊道。 垣延立刻将卫玠抱起来,急忙喊道:“快传太医!” 卫玠昏倒之事也传到了司马炽这边。 此时,卫玠正处昏迷之中,但是她好像模模糊糊能听到周围的声音。 “卫祭酒的心疾犯了,请太医快看看吧。”垣延看着姗姗来迟的太医,脸色有几分冷酷,又见卫玠面无血色,唇瓣发干,心中焦灼,更是恼怒万分。 司马炽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脸色惨白的卫玠,心竟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那是一种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陌生而古怪。 忽然,卫玠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紧接着眼皮微微睁开,映入眼帘的是垣延满是担忧的面容,卫玠知道自己的身体,但是她的秘密,一定不能被揭开,卫玠看了看垣延,随之她移开眸子看向一旁的司马炽,气若游丝的道:“陛下,臣只是旧疾复发,现在已经没事了,不用麻烦太医了。” 卫玠的话语刚落,垣延便厉声道:“卫玠,你看你自己,都已经成这样了,还说没什么没事。” 垣延转头看向太医,声音里已经有了许多不悦:“太医,请为卫玠诊治。” 卫玠挣扎了一下,心中有些慌乱,她不敢想象,如果此时她的身份被揭穿了,大家的目光会是什么样子! “陛下,臣真的没事了,请陛下让太医回去吧。”卫玠看向司马炽,眼中掠过复杂之色,虽然她的脸色还有几分苍白,但是听着声音已经恢复了几分力气。 司马炽望着卫玠,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色,他薄唇微抿。 他仔细回想了之前,卫璪与卫玠从前来豫章王府拜见他之时,卫玠亦是心疾发作,而当时,卫玠也如现在一般拒绝了太医为她诊治。 还有当日卫玠为他饮下毒酒,昏迷不醒,是高太医为他诊治,很快,高太医便告老还乡了。 最后一件事,便是江合陷害卫玠,卫玠说,她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而当时高银岚恰好查到卫玠被陷害的真相,如果并未那么及时,那么她自己又如何证明清白呢? 司马炽眸子掠过一抹高深莫测的光芒。 “既然,卫祭酒已经没事了,你们便退下吧。” 看见太医退下了之后,卫玠松了一口气,却见垣延脸上似有怒意,他冷冷的看着卫玠,随之便向司马炽颔首道:“陛下,既然卫祭酒已无大碍,那么臣便退下了。” 司马炽迟疑的看了一眼垣延,又见卫玠因为垣延脸色暗淡了下来,心中莫名的有一丝不悦。 “好,你退下吧。” 垣延看了一眼卫玠,便头也不回的往殿外走去,卫玠想开口说些什么,抿了抿嘴却什么话也没讲。 司马炽静静的凝视着卫玠,那洁净细腻的皮肤如一瓣玉兰花一般,低垂的睫毛乌黑纤细,她的唇瓣虽然有一丝苍白,却不影响美感,司马炽目光微移,落在卫玠纤细的脖颈处,他目光微顿,卫玠的下颚那块凸起的喉结,让他神色一暗。 或许,是他多疑了。 “卫祭酒,你好好休息吧。” 卫玠在司马炽的目光下有些无所遁形的感觉,那威严而又充满压迫的目光让她身体微微发紧。 “是,陛下。”卫玠声音有些低弱。 天快要昏黑之时,卫璪才处理完事情,得知弟弟心疾复发,立马慌乱的进了宫里。 卫璪脚步急促,卫玠一听便知道是哥哥来了,只见卫璪跑得满头大汗,眼中满是焦急担忧。 “叔宝,你没事吧?” 闻言,卫玠生怕卫璪担心,笑着摇了摇头。 “我没事了。” 卫璪知道弟弟心疾发作之时疼痛非常,又怎么可能没事呢,却见卫玠强颜欢笑,便知道她是怕自己担心。 “今夜,我留在这里陪你。”卫璪替她整理了一下被子。 卫玠这是旧病了,而且府中诸事都是哥哥打理,哥哥留在这里,那卫府谁管理,卫玠想到此处,便轻轻摇了摇头。 “哥哥,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留在这里陪我,况且宫中还有这么多太医我没事的。” 卫璪脸色沉了下来,温润如水的声音有了几分强硬。 “府中的事情,都没有我弟弟重要。” 第七十三章 试探 夜深,卫璪这几日忙于要务时常晚睡,此时他早已经不住疲倦而靠在卫玠的床沿边睡着了。 晚风拂袖,宫灯摇曳,昏黄的光线在地上跳跃着,宫阙楼宇上悬挂着一轮弯月,繁星犹如被打乱的宝石散落在夜空中,司马炽从殿内走了出来,他着着一身青色的软缎衣袍,月华为他镀上一层清冷的外衣,他抬头望着月光,狭长的眸子映着弯月,湛然若神,举手投足,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优雅与尊贵。 垣延缓缓从殿外走了过来,他有些奇怪,为何陛下这么晚了要召见他呢? “免礼吧。”司马炽缓缓收回目光,声音略显低沉。 垣延缓缓起身,悄然看了一眼陛下的神色,心中生出了几分古怪。 司马炽墨色的眸子深不见底,忽然他问道:“垣太守,你觉得卫祭酒如何?” 闻言,垣延微微一愣,今夜的陛下真的很奇怪,垣延见此越发谨慎起来。 “卫祭酒正直善良,谈吐不凡,颇受名家推崇,就连臣也敬慕不已。” 司马炽微微一顿,深墨色的眸子中掠过一丝怪异之色,他转过身看向垣延,那怪异冰冷的目光让垣延微微一愣,他缓缓垂下了面容,却更显小心谨慎。 闻言,司马炽目光微顿,他缓缓坐在石凳上,看着漆黑的远处,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 “除此之外,卫祭酒有什么别的,不同寻常之处吗?” 垣延蓦然一怔,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垣延沉默了片刻,陛下今日的言语实在太过古怪,垣延眼中不由掠过一丝忧色。 “回禀陛下,卫祭酒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司马炽似乎有些失望,眼中那股异样的光芒瞬间暗了下来。 “你退下吧。” 垣延行了礼之后便离开了。 回到府邸之后,垣延仔细回想了陛下问他的话,实在太过古怪,可是他又不说来其中的怪异之处。 几日缓然而过,卫玠喝了药之后,身体已经恢复了元气,然而那面容却还是有几分苍白。 “哥哥,我觉得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不用留在这里陪我了。” 却见卫璪眉头微皱,脸色满是担忧。 “那怎么行,你还没有完全恢复,哥哥还在留在这里照顾你吧。” 一道尖细绵长的声音蓦然从门口响了起来。 “陛下驾到。” 只见司马炽缓缓从殿外走了进来,暗红色的龙袍上绣着各种走兽的章纹,衬得他清冷的面孔有一丝异样的温润。 卫璪与卫玠猝然一惊,二人急忙跪下行礼。 “参见陛下。” 司马炽扫视了一眼卫玠,墨眸掠过几分难以捉摸的神色,随即他收回目光,声音平静无波。 “免礼吧。” 闻言,卫玠与卫璪才起身。 “朕听闻,卫祭酒身体已经好转了。”司马炽温润的面容没有以往的冷清,目光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之色。 “回禀陛下,臣已经无大碍了。”卫玠微微颔首,声音清亮明丽。 司马炽深沉的眸子闪过一丝异色,他缓缓看向卫璪,薄唇微抿。 “依朕看,不如再请个太医过来为卫祭酒诊脉,确认一下为好。” 卫玠一听,眼中掠过一丝慌乱之色,他急忙垂首。 “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用再麻烦太医了。” 却见卫璪好像也是颇为同意司马炽的话,点了点头,严肃道:“叔宝,陛下所言有理,还是再请太医看看吧,宫中的太医医术精湛,也让哥哥放心。” 卫玠摇了摇头,坚持道:“哥哥,我觉得自己已经好了,不用劳烦太医了。” 司马炽却眸光微暗,心中的怀疑越来越大,他却隐去眼中的异色,接着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宣太医了。” 闻言,卫玠才松了一口气,心中的慌乱才慢慢平复。 无人看到,司马炽的目光却越来越凝重。 只见殿门口有宫女陆续端着几道膳食进来,她们将食物放在桌面上。 卫璪微微一愣,却见司马炽平静的看向卫玠,轻轻笑道:“卫祭酒大病初愈,这些膳食朕特地为你准备的,都是一些清淡的食物。” 食物扑鼻的清香引得卫玠一阵心猿意马,这些日子以来,除了喝药便是喝粥,如今看到这些香味宜人的食物,自然十分心动。 “臣,多谢陛下。”卫玠面上满是喜色,似乎有几分迫不及待。 而司马炽神色却沉了下来,他与为首的宫娥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 宫娥为卫玠盛了一碗香味浓厚的鸡汤,随之她朝卫玠端来,卫玠刚要伸手去接,谁料那宫娥却手一滑,手中的鸡汤全数洒在卫玠的前襟上。 “卫祭酒恕罪。”见势,宫娥急忙跪在地上求饶,那脸色煞白一片。 卫玠微微一惊,那鸡汤恰好淋湿了她的胸口处。 “叔宝,你没事?”卫璪见状急忙上前,想要替她擦干汤汁,却见卫玠蓦然缩了一下身子,神色略显慌乱。 “哥哥,我没事。” 司马炽见此,那温润如月柳的面容瞬间冷了下来,目光犹如寒刃,吓得那宫娥哆嗦了起来。 “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拖下去杖责。” 闻言,卫玠急忙站了出来,看了一眼那脸色惨白的宫娥,咬了咬唇道:“陛下,臣已经没事了。” 卫璪也觉得杖责的惩罚太过重了,跟着开口道:“既然叔宝都这么说了,那就饶了这名宫人吧。” 见此,司马炽才松口,脸色微微温了下来。 “既然如此,还不快滚下去。” 闻言,那宫娥急忙退了下去。 卫玠送了一口气,却见司马炽眸光幽深的看着她,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卫祭酒的衣服都湿透了,来人带卫祭酒去换一身衣衫。” 卫玠又是一愣,只见殿外出现了两名宫女缓缓走了进来。 “卫祭酒请随奴婢走吧。” 卫玠犹豫了一下,如果此时再拒绝,陛下和哥哥肯定会生疑的,于是卫玠便随着那两个宫女走了出去。 到了换衣服的一处偏殿门口,卫玠刚想将门关上,却见那两名宫女紧紧跟着她,卫玠脸色微变,她轻轻开口道:“你们在外面等我吧” 那两名宫女却静静站着不动,她们向卫玠微微颔首道:“卫祭酒,陛下吩咐让奴婢伺候卫祭酒更衣。” 卫玠停了停,脸色平静道:“你们不必伺候了,站在殿外等我便好。” 卫玠的话语刚落,却见那两名宫女蓦然跪了下来,颤颤巍巍的道:“陛下吩咐奴婢一定要伺候卫祭酒换衣,陛下之命不敢不从,不然奴婢会受到责罚的。” 卫玠脸色微变,若是被两个宫女看到,那她的身份必然瞒不住了,该怎么办呢? 卫玠寻思着不如将这二人打晕。 “卫玠,原来你在这里啊。”一个饱含调谑之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卫玠定睛一看,竟然是垣延!可心中却有些疑惑,垣延怎么会在这里呢? 垣延信步走了进来,卫玠急忙朝垣延走去,随后附声在他耳边。 “你帮我把这两个宫女引出去。” 垣延面带一缕暧昧之色,眉毛上挑:“怎么了,你害羞了?” 卫玠脸色微红,暗骂一声垣延,又正经的说道:“我没有说笑。” 垣延这才敛去了眼中的笑容,他缓缓向外走去,片刻之后,忽然听到垣延惊呼道:“太子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闻言,那两名宫女心中一惊,太子殿下速来行事古怪,喜欢处罚宫人,若是看见她们两个视而不见太子,恐怕性命不保,想到此处,二人急忙朝外走去。 卫玠趁机拿着衣服躲在门后,很快她就换好了衣服,那两名宫女意识到不对便急忙走了过来,随即只见卫玠着装整齐的走了出来,那两个宫女蓦然意识到什么,脸色骤变。 “走吧,我已经换好了。”卫玠轻轻笑了笑,没有理会她们,随后她悄然向垣延比了一个手势,垣延淡淡一笑,却蓦然想起那晚陛下召见他时问的问题,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 卫玠回到殿内,身后的宫娥局促不安的跟着,脸色隐隐约约透着慌乱。 陛下交代她们要亲眼看着卫祭酒换衣衫,并把看到的告诉他,可是方才她们并没有看见卫祭酒换衣服,那要如何交代给陛下。 夜晚,司马炽单独让那两名宫娥进了光华殿,她们惴惴不安的朝司马炽跪下。 “如何了?”司马炽望着下首的两个人,眼中闪过一缕暗光。 闻言,二人急忙叩首,齐齐回道:“回禀陛下,奴婢亲眼所见,卫祭酒确实是一个男子。” 闻言,司马炽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怂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他一直在期待着什么,可是从这一刻起,他心中的那抹期待,破灭了。 “你们退下吧。”司马炽缓缓闭上双眸,声音里有一种难以察觉的失落之意。 …… 平阳 一个月前皇帝刘渊感染风寒,原以为只是小疾,谁料,身体却每况愈下,而至如今卧床不起。 因为刘渊突然患病,宫中早已经暗波涌动。 呼延攸因为刘渊患病一事,已经秘密召集了西昌王刘锐等人在府中密探。 “本王听闻,陛下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了。”呼延攸看了一眼西昌王,眼中露出意味深长之色。 西昌王亦是轻轻一笑,他缓缓抬起眸子,声音里隐隐有一丝兴奋之色。 “我们已经等了太久了。” 呼延攸与刘锐对视一笑,心照不宣。 与此同时,刘乂脸色极其难看的进了单皇后的殿内。 却见单皇后面色平静的修剪着花朵插着花瓶,没有一丝慌乱。 第七十四章 驾崩 刘乂见到单皇后,心奇异的平静了下来,原本焦灼不已的他,一瞬之间好似有了主心骨一般。 “母后。”刘乂轻轻唤道。 闻言,单皇后缓缓抬起头,唇边扬起一抹艳丽的笑容来。 “乂儿。” 刘乂一想到父皇病重,脸色又忍不住暗淡了下来,略有些颓废的走了进来,声音里有难以掩盖的担忧之意。 “母后,如今父皇病情加重,倘若太子即位,我们必然落不得好下场,我们该怎么办啊,该怎么办!” 刘乂终究是年轻气盛,遇事难免不够冷静,单皇后放下了手中的剪刀,接过侍女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语重心长的道:“只要还没到那一日,万事皆有可能,就算如今我们着急亦是无用。” 闻言,刘乂心微微一动,缓缓抬头,却在不经意间望见母亲眼中闪过一丝幽光,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急躁之色忽然褪了下去。 “儿臣知道了。” 刘乂走出皇后的宫殿之后,径直朝自己的宫殿走去,脸色已经恢复之前的冷静沉着。 翌日 刘和正带着太子妃呼延漫进宫探望刘渊,满宫的人一见到太子来了纷纷行礼,眼中尽是恭敬之色。 刘和与呼延漫到了刘渊的寝宫内,宫内站着一众的太医和妃子。 见太医把完脉之后,脸色显得异常凝重,众人脸色各异,单皇后此时正坐在刘渊身旁侍奉着,雍容华贵的面容上尽是担忧之色,刘乂亦是心急如焚,而刘洋却低着头一言不发,脸色隐隐有些阴翳。 刘聪缓缓看向太医,沉吟了便刻,有些担忧的问道:“太医,父皇的病情如何了?” 那太医微微叹了叹息,面色沉了下来。 “陛下患有严重的心绞痛,这种病是由长期劳累而引起的胸痛,再加上陛下早年征战在外,腿脚落下的痹症尚未根除,而近来陛下又感染了风寒,恕老臣无能,陛下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要想根治,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闻言,刘聪的眸子暗了下来,那冰冷的眼波令人不寒而栗,低沉的声音中尽是凌厉。 “许太医,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救治好陛下。” 刘和深沉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冷意,他看向许太医,以往温润的声音此刻满是厉色。 “许太医,倘若救不好父皇――你知道你的下场会是怎么样的。” 许太医身体一僵,额际汗珠源源不断的流了下来,他重重的叩首,声音里满是畏惧。 “太子殿下恕罪,臣医术不精,陛下的病症臣束手无策。” 闻言,刘和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呼延漫却及时走了过来,她冷静的看向刘和出言道:“殿下,父皇此刻病重,宫中不宜再见血腥与杀戮。” 闻言,刘和脸色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微微缓和了下来,却见刘乂抬起头来望向他,声音里有几分异样的敌意。 “太子殿下,就算你杀了所有太医,对父皇的病也没有任何用处,太子此举是否太过心急了。” 刘乂的话一语双关,透着古怪之意,在场的人听了之后脸色微微一变,刘乂的话语刚落下,只见刘洋轻轻冷哼了一声,面容带着讽刺之色的看向刘和。 “太子,如今父皇病重,满宫皆忧,就算太子再心急――也要忍耐吧!” 闻二人敌对之言,刘和心中冷冷一笑,从容不迫的看向刘乂与刘洋二人,纤细乌黑的睫毛下,那灰墨色的眼珠漆黑不见底,犹如毒液般冰冷的目光在刘洋与刘乂的身上流转,让二人微微一惊。 “八皇弟,二皇弟所言差矣,父皇如今病重,危在旦夕,身为父皇的长子,玄载比任何人都要担心着急,两位皇弟心急则乱,身为长兄,玄载自然不会与你们计较。” 闻言,刘乂听着刘和话语间的明嘲暗讽之意,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太子殿下,你八皇弟不懂事,得罪之处,还请见谅。”单皇后缓缓走了过来,声音沉着而冷静,也让在场的其他人微微松了一口气。 刘乂得到母亲的眼色,瞬间就沉默了下来,而刘洋则哑口无言的站在一侧,脸色阴得煞人。 刘和轻轻点了点头,温润的声音中听不出半点怒意。 “那是自然的。” 刘聪则静静的站在原地,蔚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夜晚,此时刘聪在宫内正一反常态的拿着一只箭羽,他的手轻轻抚摸过箭羽,他仿佛又感受到了当年这锋利的尖端刺过他的胸口的疼痛感,在寒冷与黑暗的雪夜里,他苟延残喘的四处逃离,因为就在刚才,他突然收到了一封密信,信中所言,竟是当年他被司马炽设计之事,原来当年将他的身份告密给司马炽的人,竟是刘和! 刘聪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但是在这里深宫之中,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 看完这封信之后,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刘聪的心底种下了。 刘聪很快就命令亲信去调查当年的真相,于此同时,刘渊的病情日益加重,昏迷了许久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单皇后随侍在身边,那艳丽的容颜上隐隐有了些疲惫之色,但是,她必须要等到陛下醒来的那一日。 夜里,春末夏初之际,晚风没有了白日的燥热,微风中带着蔷薇的香味,月如玉盘,散发着淡淡的幽光。 刘聪在刘渊的寝宫外,守卫一见到四皇子便进去请示了一下皇后,随后才让刘聪走了进去。 “见过皇后。”刘聪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皇后了,因为单皇后的面容与他所牵挂的在洛阳的那个人,实在太过相似了。 单皇后缓缓起身,点了点头。 “楚王无需多礼。” 刘聪慢慢走到刘渊的寝榻边,见刘渊脸色微微发白,唇瓣苍白无色,毫无醒来的迹象,眼中露出担忧之色。 忽然在此时,刘渊眼皮忽然动了一下,他的嘴巴微微蠕动,随之刘渊张开了双眼,那混浊的双眼隐约可见当时的凛厉。 刘聪一见,面色一喜,急忙欣喜的喊道:“父皇。” 单皇后微微一惊,见刘渊已经睁开了眼睛,脸色虽然还是惨白,而那威震八方的霸气之势依然并未消磨,单皇后喜出望外的道:“陛下,您终于醒了……” 刘渊望着刘聪与单皇后二人,嘴巴微微一动,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昏迷已经变得沙哑阴暗起来。 “朕,还不会死。” 刘聪面色已经恢复了冷静,他望着刘渊,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父皇洪福齐天,福寿万年,必然不怕这小小的病症。” 刘渊一听,眸子微沉,他抬手示意侍从走近。 “宣所有皇子与王公大臣进来吧。” 忽然刘渊顿了顿,眼中闪烁着不为人知的阴暗光芒。 “不必宣刘锐与宗正呼延攸了。” 很快,刘渊便支起了身子在单皇后的搀扶下坐在了大殿上,下首跪满了皇子与王公大臣们。 “参见陛下。”众人一见到刘渊病容惨白,双鬓发白,再也不复从前的硬朗,心思各异,都齐齐行礼,众人心中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恐怕这次陛下召见,是想嘱托后事。 “免礼吧。”刘渊那锐利的眸子扫过下面的众人,眸子深不可测。 “刘欢乐、刘洋、刘延年何在?” 闻言,刘欢乐与刘延年急忙走了出来,随后二人叩首道:“臣在。” 刘渊微微扫过刘欢乐,沉吟了片刻,缓缓道:“朕任命刘欢乐为太宰,刘洋为太傅,刘延年为太保。” 闻言,三人又重重叩首,谢恩道:“臣领旨谢恩。” 随之刘渊又看向刘聪,眼中有种异样的神色闪过。 “任命楚王为大司马、大单于,并且统领尚书事务。” 闻言,刘聪缓缓叩首,蔚蓝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笑意。 “儿臣领旨谢恩。” 刘渊又将目光移到刘裕身上,声音略显低沉。 “朕任命刘裕为大司徒。” 刘裕微微一愣,既而心中一喜,深深扣了叩首:“儿臣领旨谢恩。” 随后刘渊便让众人都退下了,刘渊今日过后,过了几日又忽然病情加重,在宫禁之时召见了太宰刘欢乐与太傅刘洋二人。 “朕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了,今夜召见你们二人,是想嘱托你们二人,一定要好好辅佐太子,太子耳根子软,切勿让他听信他人谗言,这片天下终究是你们兄弟的,千万不要像司马氏那般骨肉相残,守护好这片河山,朕也可安心离去。” 刘渊嘱托完这些话,二人眼眶忽然有些湿润,哽咽着道:“儿臣会谨遵父皇的教诲,一定会好好辅佐太子,绝对不会骨肉自残。” 随后刘渊命人将将遗诏交给了二人。 翌日 宫中传来噩耗,陛下在信阳宫驾崩了。 宫中白幡飘扬,所有皇子与王宫大臣们跪在大殿内,太宰刘欢乐在大殿上将先帝的遗诏宣读了出来。 “应天瞬时,受兹民命,皇太子刘和,人品贵重,性行温良,雍和粹纯,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钦此。” 闻言,刘和深深叩首,灰墨色的眸子掠过一丝得意之色。 “刘和领旨谢恩。” 刘乂跪在一旁,眼中露出惊骇之色,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日。 发布了国丧之后,举国哀悼,满城哭泣。先帝在时,任贤纳谏,恭俭勤劳,励精图治,是一位难得的好君王啊。 河瑞二年(310年),汉赵开国皇帝刘渊去世,在位六年,谥号光文皇帝,庙号高祖。 第七十五章 猜忌 皇太子继位之后,赦免境内囚犯,追封其生母呼延皇后为皇太后,单皇后为单太后,张夫人为张太妃,太子妃呼延漫为皇后,主理六宫事宜,尹侧妃为尹左贵嫔协助皇后管理六宫,刘侧妃为右贵嫔。 刘和继位的第三日,卫尉、西昌王刘锐与宗正呼延攸未能参与刘渊临终顾命,心生怨恨,二人在府中商议了良久,随之便进宫面圣。 御书房内,刘和得知舅舅呼延攸与卫尉刘锐在殿外求见,脸色微变,灰墨色的眸子里流转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宣他们进来。” 很快,刘锐与呼延攸便走了进来,行完礼之后,二人悄然对视了一个微妙的眼色,呼延攸上前了一步,面色显得十分担忧。 “陛下如今刚刚登基,根基未稳,先帝没有考虑轻重之计,让三王统领精锐的宫廷禁军,大司马刘聪又在近郊掌握着十万劲旅,陛下现在就等于是寄于客位了。这样的祸难,不可测知,望陛下早作打算啊!” 谁料,呼延攸的话语刚落,刘盛便大惊失色的站了出来,惊骇道:“先帝的棺椁还没有安葬,四王也没有变节,一旦自相残杀,天下会怎么说陛下?再说大业还没有成功,陛下不要听信挑拨离间的小人的谗言来疑忌兄弟,兄弟尚且都不能相信,那别人谁还值得相信呢!” 刘锐一听,脸色骤变,呵斥道:“今天商议,没有别的道理可讲,刘盛你这是什么话!” 呼延攸却蓦然拔剑刺向了刘盛的身体,刘盛一时不察,命中要害,口吐鲜血,蓦然倒了下去,呼延攸的面容上燃满了鲜血,他丝毫不在意,而是跪在地上,恭敬万分的说道:“陛下,切勿听刘盛此小人之言,若是等到了三王叛乱的那一日,为时已晚了。” 刘和望着刘盛尚未冰凉的尸体,眼中露出阴翳之色,他沉默了片刻,声音隐约有几分犹豫不决。 “容朕再想想。” 呼延攸微微一顿,可是当他悄然抬起头,望见陛下眼底的那抹阴暗之色之后,眼中却掠过一丝笑意,陛下如今已经起了猜疑之心,这正是他想要的。呼延攸与刘锐趁机对视了一眼,二人唇角微勾,随之缓缓道:“那臣,先告退了。” 二人走了之后,刘和一言不发的坐在椅子上,那清容俊貌在隐隐卓卓的光线下让人看不清神色,却隐约看到他削薄的唇锋抿出一道极其冰冷的弧度。 任何人,都不能威胁到他的江山。 包括他的亲兄弟。 步入夏日,宫中蝉鸣不断,清亮爽朗的晚风吹来清新的荷香,茂盛繁密的梧桐树舒展着枝叶,月光参差不齐的落在地面上,犹如一弯流水,潺潺而动。 “殿下,属下已经查到了,当年陛下确实派了人传信到长安,信中的内容是:骁骑将军之子王聿实乃汉王之子刘聪。”亲信跪在地上汇报了调查的结果。 闻言,刘聪冷冷的笑了出来,那蔚蓝色的眸子中犹如燃烧着来自地狱的火焰,阴鸷万分。 好你个刘和,没有想到当年,竟然是你在背后设计暗算我。 刘和,你会为自己的所做所为,而付出惨烈的代价。 与此同时,刘乂正局促不安的坐在宫里,他隐约觉得宫中一定会生出变故,虽然刘和未曾对他发难,可是呼延攸那个老家伙却已经与他水火不容了,倘若他进了谗言给陛下,那么他一定难逃一死。 刘乂起身朝刘聪的聿阳宫走去,却见刘聪似乎一早就知道他要来,将茶水已经摆了上去。 “八皇弟不必多礼。”刘聪凝视着刘乂,眼中露出一抹难知深浅的笑容来。 刘乂微微一愣,既而似乎意识到什么,他缓缓露出一抹笑意来。 见此,刘聪笑意更甚,他斯条慢理的喝了一口茶,言语中多了许多意味深长之意。 “陛下登基之后,想必八皇弟睡得并不安稳吧?” 刘乂亦是浅浅一笑,眉宇间隐约可见的严厉之色。 “难道,只有臣弟一人夜不能寐吗?” 刘聪此时笑得云淡风轻,忽然他脸色一变,蔚蓝色的眼波里是不加掩饰的冰冷。 “正因为如此,才有了今夜与八皇弟的谈话。” 刘乂此时已经知道了刘聪的意思,但是却不清楚刘聪具体想怎么做,他稍作沉吟,却见刘聪直起了身子,笑得凛然霸气。 “八皇弟身为抚军大将军兼任司隶校尉,掌管宫中禁卫军,难道不知道该如何做吗?” 闻言,刘乂缓缓一笑。 “臣弟知道该怎么做了。” 与此同时,皇后宫中,呼延漫原本想唤宫人熄了灯准备就寝。 “陛下驾到。” 随之,只见刘和身着一身暗红色绣有走兽章纹的锦袍缓缓走了进来,细白无暇的面容犹如新生的霜月,隽秀如玉,呼延漫面容一喜,急忙行礼道:“参见陛下。” 刘和面色微沉,可见到呼延漫之后脸色却忽然缓了下来。 这么多年来,呼延漫一直呆在他的身边,他不是冷血无情的人,这么多年的陪伴让他的心里不是没有感动。 而洛阳的那个人已经逐渐从他的生活淡去,也许,他应该忘掉,那个人。 而眼前的这个人才是真实的、触手可及的,也是现在,他唯一想要珍惜的人。 呼延漫忽然见刘和的目光里一种异样的温柔,犹如柔软的羽毛轻轻挑拨着她的心弦,这样温柔的眼波让她忍不住想沉溺在里面,永远都不要出来。 “陛下。”呼延漫轻轻呼唤道,旋即只见刘和的面容缓缓靠近,身后的宫人太监暗暗笑了笑,皆悄然退了下去,呼延漫被刘和弯腰抱了起来,红纱帐暖,摇曳的烛光逐渐变得暧昧了起来,殿外那一轮弯月悄然躲进了云层之中。 …… 洛阳 此时司马炽已经得到了汉赵刘渊患病驾崩的消息,得知是皇太子刘和即位,司马炽眼中满是凝重之色。 无论汉赵是哪位皇子继位,于他晋室而言,只有坏处并无好处。 “参见陛下。”卫璪缓缓走了进来,见陛下神色微凝,他微微一愣,很快就想到了其中缘由。 “免礼。”司马炽将手中的折子放了下来,抬眸看了卫璪一眼,温润的声音中暗含着一丝不易察觉冷冽。 卫璪缓缓起身,心中隐隐有几分奇怪,陛下为何会突然召见他。 “散骑侍郎,卫祭酒现在如何了?”司马炽轻轻的抬起眸子,扫过下首卫璪略有些诧异的面容。 “回禀陛下,臣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再过两日应该可以上朝了。”卫璪缓缓道。 司马炽露出了然的神色,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忽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光。 “不知道卫玠有没有离开过洛阳?” 闻言,卫璪心底掠过一丝怪异,却没有多想,而是轻轻的笑了笑道:“臣的弟弟曾在长安生活过三年。” 言讫,司马炽轻轻一愣,无人看到他垂下的眸子里闪过的怪异之色。 卫璪离开之后,司马炽走出了光华殿,澄清的月光宛如流水流动着,池中的莲花早已经盛开了最完美的姿态,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司马炽静立在一颗木槿花树下,独特的花香包裹着他,眼中闪烁着不为人知的光芒。 他知道他的心正慢慢的被黑暗所侵蚀,正在慢慢陷入那深渊的沼泽里。 司马炽缓缓拿出一个香包,这正是卫玠所制的。 司马炽放在手中端详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摆驾江夏郡公府。” 身后的太监脸色微变,随即开始准备了起来,很快司马炽的牛车便来到了江夏郡公府外。 卫璪与卫玠此刻正打算休息,却蓦然收到下人的禀报,陛下居然亲临郡公府。 卫璪与卫玠立刻出府迎驾,府外匍匐了一地的奴仆,二人急忙跪下,却见司马炽轻轻开口道:“今夜朕只是私访罢了,不必行大礼了。” 闻言,卫璪与卫玠才起身,由于二人皆是急匆匆的走出来,卫玠只着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衫,月光下,少年的身形显得薄弱而纤细,清秀的面容宛若春日里新生的桃柳,艳丽得不可思议。 司马炽目光暗了暗,随之他抬眸看向卫璪,声音还有些清冷。 “还不快请朕进去?” 闻言,卫璪才晃过身来,急忙直起身体。 “陛下请入府。” 卫玠低垂了面容跟在卫璪身后,司马炽轻轻低垂了一下目光,暼过她略有些困意的眸子,不由轻轻的笑了起来。 “卫玠,莫非是朕打扰了你的好梦?” 卫玠一听到陛下唤自己的名字,心中一惊,急忙抬起头,见陛下眼中泛着的温柔笑意,卫玠微微一愣,随后有些不安的道:“陛下说笑了……” 进了府之后,司马炽微微环视了一下厅内,既而将目光落在卫玠的身上。 “朕看卫玠姿容明丽,不像一个男子,倒是有几分像女子呢。” 闻言,卫玠心中微微一惊,但见司马炽的目光略带着探究之色,那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深沉之色。 卫璪却轻轻笑了起来,有些骄傲的道:“回禀陛下,臣的弟弟因为身体瘦弱,而容貌有几分娇柔,所以从小到大时常被人误认为是女子。” 卫玠急忙跟着附和道:“是的,陛下。” 第七十六章 不为人知的心思 翌日 垣延一早便来到郡公府,却见卫玠若有所思的站在院子里,院子里的一簇簇蔷薇盛开得妩媚而妖娆,清晨的阳光将碧绿的枝叶照得越发翠了起来,只见一寸调皮的阳光爬上了卫玠细腻白皙的侧脸,她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唇瓣微抿着。 垣延轻轻一愣,忽然又想到前几日陛下宣他进宫问的那些古怪的问题,他的脸色变了变,他缓缓朝卫玠走了过去。 “卫玠。” 闻言,卫玠倏尔一愣,转过头去,只见垣延身着一身浅青色的锦袍走了进来,脸色却显得有些古怪。 “垣延。”卫玠似有些心不在焉,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之色。 垣延沉吟了片刻,忽然开口道:“我有话想要对你说。” 卫玠微微一愣,疑惑的望向垣延,好奇道:“怎么了?” 垣延凝视着卫玠,以往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复杂之色。 “前几日,陛下问了我一些关于你的事情。” 卫玠微微一愣,心中的那抹不安逐渐扩大了起来。 垣延稍作沉默,略有些担忧的说道:“到底怎么了?” 卫玠沉吟不语,她想起这几日陛下的异样,心中越发不安。 陛下难道发现了什么吗? 卫玠看着远处,忽然开口道:“昨夜,陛下亲临郡公府了。” 闻言,垣延心中蓦然一惊,脸上的神色十分古怪。良久垣延才恢复平静,心中有了一丝不安。 陛下到底想要做什么,还是他发现了什么? 难道,卫玠身上隐藏着什么秘密吗? 忽然听见卫玠幽幽的开口道:“陛下近几日行径实在颇为奇怪。” 垣延的目光忽然深沉了起来,他看向卫玠,犹豫了一下才道:“陛下看似性情温润,实则十分危险,若是下次你单独应对陛下,一定要谨慎小心。” 卫玠叹了口气,缓缓垂下目光,低声道:“我明白了。” …… 平阳 刘和静立在宫廊上,他戴着冠冕,垂下的旌珠微微晃动,灰墨色的眸子漆黑不见底,他看着远处那雄伟壮观的宫殿,飞檐楼宇,巍峨绵延,眸子逐渐被黑暗所掩盖,他缓缓开口道:“召安邑王刘钦、马景等在御书房见朕。” 御书房内,安邑王刘钦、马景二人焦虑不安的候在御书房内,随后,只见刘和缓缓走了进来,凤眸微暼过他们二人满是畏惧的面容,面色平静如水。 安邑王刘钦、马景二人一见到刘和便立马跪下来行礼。 “臣安邑王刘钦(马景)参见陛下。” 刘和轻轻一笑,然后那双灰墨色的眼眸却毫无温度,他淡淡的看着二人,声音显得十分冰冷。 “朕传召你们二人,是有事要交付你们去做。” 安邑王刘钦、马景听闻刘盛死在呼延攸的手中,此时,他们隐隐约约知道陛下要交个他们什么事情了,二人急忙叩首:“陛下请吩咐。” 闻言,刘和脸上闪过一丝笑意,示意二人走近,随之缓缓道:“朕要你们二人在东堂结盟,一同去攻打四王。” 闻言,安邑王刘钦、马景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此刻却蓦然一惊,攻打四王! 却见刘和意味深长的看向二人,眼中闪烁着一缕杀意。 “你们二人知道安昌王是怎么死的吧?” 听到刘和提到安昌王,安邑王刘钦、马景二人身体一哆嗦,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至心头,剧烈的恐惧之感阵阵袭来。 二人急忙叩首。 “请陛下吩咐,臣必当为陛下赴汤蹈火。” 刘和满意的看了他们一眼,随即命令二人附耳过来。 当天夜里,刘和在宫禁之时又召见了刘锐与呼延攸二人进宫。 呼延攸此时已经知道了陛下的打算,因为,皇帝的生性便是多疑,站得越高越害怕,他一直都在等着陛下召见他的这一日。 刘锐与呼延攸见到刘和之后,便恭敬的跪了下来,二人悄然对视了一个眼神,都在对方眼中看到喜悦之色。 “臣呼延攸(刘锐)参见陛下。” 刘和擦拭着一把宝剑,年轻的公子擦剑的动作是那么优雅,那俊雅的面容此刻已经布满了阴沉。 免礼吧。” 呼延攸与刘锐起身,随之只见刘锐缓缓上前了一步,迟疑的开口道:“陛下,臣所讲的那件事,陛下考虑清楚了?” 刘和将宝剑插入剑鞘,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刘锐,声音阴冷低沉。 “朕命你带领马景在单于台攻打楚王刘聪。” 闻言刘锐面色一喜,随之缓缓叩首道:“臣刘锐领旨。” 刘和看向呼延攸,沉吟了片刻,那墨色的眸子带着阴沉之色。 “呼延攸带领永安王刘安国到司徒府攻打齐王刘裕。” 闻言,呼延攸垂下的面容闪过一抹浓烈的笑意。 “臣呼延攸领旨。” 随后,第二日刘和又秘密召见了刘乘与尚书田蜜、武卫将军刘璿进宫。 夜里,他们便收到了刘和的密旨。 侍中刘乘带领安邑王刘钦攻打鲁王刘隆,派尚书田密、武卫将军刘璿攻打北海王刘乂。 很快他们就开始回去着手准备攻打四王。 无人得知,尚书田密与武卫将军收到旨意的第二日夜里,便秘密穿了信到刘聪这里,刘聪看了信,眼中露出一抹冷冽的笑意。 不知,鹿死谁手! 不知为何,刘和这几天总觉得不安,仿佛有什么会失去一样,他来到了皇后呼延漫的宫里,呼延漫一早便在等候刘和。 “参见陛下。”呼延漫一见到刘和娇柔秀丽的面容上掠过一丝喜色,脸上隐约可见的一丝娇羞之色。 “免礼吧,以后在你的寝宫里,便不要行礼了。”刘和握了握呼延漫的手,声音温柔如水,犹如一滴清新的露水缓缓滑入她的心河,荡起了柔和的涟漪。 “是,陛下。”呼延漫轻轻的靠在刘和的怀中,脸上满足幸福之色。 陛下,臣妾终于等到您接纳臣妾的一天了,她等了整整六年。 身后的宫人悄然退下,刘和牵着呼延漫的手缓缓走向床榻,旋即呼延漫便被刘和压在底下,红色纱帐缓缓落了下来,遮住了一室的旖旎风光。 而田密与刘璿很快就收到了刘聪的来信,得知刘聪让他们假意服从呼延攸等人,伺机斩杀守关的卫兵,再杀刘锐个猝不及防。 洛阳 早朝结束之后,卫玠与垣延正打算离宫,却见陛下身边的魏总管朝他们走来,那魏总管一见到卫玠与垣延,行了个礼,随之道:“卫祭酒,陛下召你前去光华殿觐见。” 闻言,垣延的心莫名一紧,却见卫玠面色平静的道:“我知道了。” 随之卫玠便对着垣延告了别,随着魏总管去了光华殿。 身后的垣延脸色发白,陛下为何如此关注卫玠,究竟是什么原因? 垣延伫立在原地,默默看着卫玠消失的方向,眼中布满担忧。 卫玠进了光华殿之后,压至住心中的不安,缓缓跪下行礼。 “臣太傅西阁祭酒卫玠,参见陛下。” 司马炽一见到卫玠,眼中便闪烁着一道深邃的光芒,以往那清冷的眸子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不再冰冷,而是沉碎着温柔的波光,那是卫玠从来没有见过的神色,她既不安又隐隐有些恐惧。 “免礼。” 卫玠抬首,蓦然暼过陛下手上的那个香包正是她委托哥哥送给陛下的。 卫玠敛去眼中的惊诧,沉下声道:“陛下召臣,不知有何事要交代臣?” 司马炽却只是静静的凝望着卫玠,那原本冷清的眼波此刻异常柔软,濯濯如春月柳,散发着难以形容的优雅与矜贵,那暗红色的龙袍称得他肌肤泛着淡淡的光泽。 卫玠没有听到司马炽应声,心中越发局促不安,殿中的空气显得异样沉重。 “卫玠,你过来。”忽然听到司马炽开口道。 卫玠应声走了过去,停在离司马炽两米远的地方,却见司马炽目光阴沉了下来。 “你在害怕什么?” 闻言,卫玠心跳蓦然加速起来,呼吸变得十分凌乱起来,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又移步上前。 司马炽看着近在眼前的卫玠,一种异样的情绪在心中如水波般荡漾开来,他缓缓抬起手。 “启禀陛下,苟曦将军在殿外求见。” 闻言,司马炽蓦然收回了手,随即听见司马炽对她道:“卫祭酒你先下去吧。” 见此,卫玠松了一口气,没有人知道,方才她有多害怕。 卫玠匆匆走了出去,随之便见苟曦一身戎装走了进去。 苟曦一见到司马炽便行了叩拜大礼。 “臣苟曦,参见陛下。” 司马炽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那冷清的眸子掠过一丝暗色,声音显得异常冰冷。 “免礼。” 苟曦缓缓起身,随即便开口道:“陛下命令臣召集旧部讨伐司马越,如今臣已经集齐了六万民众,可以正式讨伐司马越了。” 闻言,司马炽清冷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 “好,三日之后即可发兵讨伐司马越,朕会昭告天下,废除司马越大司马的职位。” …… 卫玠刚走到宫门口,却见垣延倚靠在一旁的石柱上,一见到卫玠他便着急的走了过来询问道:“你没事吧?” 闻言,卫玠摇了摇头,可神情却异样的恍惚起来。 “我没事。” 垣延看着卫玠,眼中闪过一丝不知名的光芒,看卫玠的样子,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第七十七章 弑君(一) 不见月不见星的夜晚,原本燥热的夏日莫名有了一丝阴寒凄冷,风在广阔的天地间狂吹着,似要将夜晚撕开一个裂缝,而此时单于台却十分静谧,身着铁甲的士兵来回巡查着,而单于台下黑云压城,十万劲旅整装待发,刘聪身披甲胄置身与台上,遥望着远处,蔚蓝色的眸子里凝聚着涛涛杀意。 很快,便有两个人影从暗处走了出来,那便是刘和命令领兵去攻打北海王刘乂的尚书田密与刘璿二人,他们来到刘聪面前微微颔首。 “楚王,陛下派了刘锐与马景率兵在来单于台的途中,而呼延攸与永安王刘安行军至司徒府攻击齐王刘裕,刘乘则与安邑王刘钦攻击鲁王刘隆。” 闻言刘聪冷冷一笑,蓝色的眼眸中掠过一道暗光。 “来得真快。” 田密犹豫了一下,缓然上前道:“楚王,您看是否派人去告知三王。” 刘聪则意味深长的看了田密一眼,其中的深意让田密心微微一颤,他缓然低下头。 “本王尚且自身难保,哪有力气通知他们。” 刘聪望着昏暗混浊的夜色,唇瓣紧抿,若是呼延攸与刘乘等人真能除去刘裕与刘隆,他亦没了几个心腹大患,因为这些人迟早都会成为他的阻碍。 “传令下去,出发平阳。” 很快,犹如长龙般气势磅礴的军队便朝着汉都平阳驱驰而去,刘聪昂首挺胸的骑在骏马上,银色的甲胄衬得他隽秀而威武,眉眼之间可见威风凛凛的霸气。 刘锐得知刘聪已经班师回朝的消息之后,脸色剧变,他知道一定是他们的人里出了奸细,于是立马改变了路线去帮助呼延攸与刘乘等人。 此时的平阳城,气氛凝重而诡异,城墙上的旗帜猎猎翻飞,守宫门的宿卫门来回巡逻,森严诡秘的都城上空凝结着一团乌云,犹如在昭示着欲来的风雨。 与此同时,皇帝刘和正与皇后呼延漫在殿中用膳,忽然刘和感到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那一种感觉让他觉得,他很快就会失去某样珍重的东西。 呼延漫察觉到刘和的异样,急忙扶住他,担忧的问道:“怎么了陛下?” 刘和一只手捂住胸口,一只手撑在案桌上,他脸色微暗,又不忍让呼延漫担心,只是摇了摇头。 “朕没事。” 呼延漫善于察言观色,她很快便想到了陛下心中的忧虑,如今他们的军队已经兵分四路前去攻打四王,若如不出意外,这一场勤王之战,他们必然会胜利。 “禀报陛下,呼延攸将军那边传来战报。”那传信的士兵将战报递给了刘和,刘和打开一阅,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笑意。 呼延漫见状,好奇道:“陛下,战况如何了?” 刘和轻轻一笑,面容尽是得意,语气中满是愉悦。 “呼延攸已经斩杀了齐王刘裕。” 闻言,呼延漫亦是一喜,秀美温柔的脸上挂满了笑意:“恭喜陛下。” 很快又有战报传来,刘和看完之后便放声笑了出来,他缓缓站了起来,以往低沉温润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狂傲。 “刘乘也顺利取了鲁王刘隆的首级,看来一切都非常的顺利。” 忽然刘和顿了顿,按道理来说,刘锐的军队此时也已经到了单于台,为何却没有半点风声。 “启禀陛下,尚书田密与马景二人已经叛变投靠楚王刘聪了,刘聪此刻正领着十万劲旅朝平阳靠近。”殿外忽然闯进来一名报信的士兵。 “什么!卫尉刘锐呢?”刘和蓦然一惊,厉声质问。 那士兵明显一愣,既而踌躇了一会儿才道:“卫尉已经帮助宗正斩杀了齐王刘裕。” 刘和微微一愣,那为何方才的战报里呼延攸未曾提到刘锐领兵助他斩杀了刘裕,很快他便想通了其中缘由,没有想到大敌当前之际,这几人居然还在争功夺利,刘和脸色瞬间阴翳了起来。 “传朕旨意,速传宗正呼延攸、刘锐与刘乘等人回都城抵御刘聪。” 于此同时,刘锐刘与乘等人得到刘和的召令之后却按兵不动。 刘锐正在帐内来回踱步,神色凝重,他知道呼延攸已经赶会平阳了,而他心中根本不放心刘乘这个人!刘乘行事乖戾,原本攻打四王的结盟并不牢靠,若是在此时刘乘背弃联盟,在背后插他一刀,他根本防不胜防,因此他必须警惕此人。 “禀报卫尉,安邑王刘钦在帐外求见。”帐外忽然传来士兵的通禀声,刘锐心中微一诧异,刘钦可是刘乘帐下的将领,他来这里有何意图? “让他进来。”刘锐摸不清刘钦的心思,思虑了片刻,忽然微微一笑,他明白了。 安邑王随之便走了进来。 “见过卫尉。” 刘锐微微扫视了一下刘钦,不动声色的道:“不必多礼,不知安邑王前来所谓何事?” 安邑王抬起头,露出一个深沉的笑容,他唇角微扬,既而缓缓道:“卫尉按兵不动其实――是在提防刘乘吧。” 刘锐未曾想到,这个刘钦竟然把话挑到明面上来讲了,刘锐倏尔一愣,瞬时便大笑了起来。 “安邑王来我的帐里便是来说这话的?” 安邑王只是平静的望着刘锐,未曾有一丝慌乱,他唇瓣微掀,隐约透着一丝冷意。 “因为,刘乘已经在北面埋下重病,如若卫尉没有回都城,那唯一的路径便是从北面离开,届时刘乘便借着您逃跑的名义发兵擒拿卫尉您,趁机向刘聪请罪。” 闻言,刘锐心中微颤,他深深的看了刘钦一眼,眼眸越发深沉,他厉声道:“那为何你要来这里与我说这些?” 刘锐忽然沉默下来,眼眸里泛着一种诡异之色,他不动声色的靠近刘锐,开口道:“因为,你很快就要死了……” 刘锐赫然意识到危险,他后退一步欲拔剑却见刘钦率先拔出剑随即朝自己的心脏刺来,刘锐急忙闪躲,刘钦轻轻一笑,利刃霎时滑进了刘锐的右肩,鲜血潺潺涌出,但见刘钦再持短刃紧逼而来,几番纠缠,刘锐身中三刃。 “快来人,有刺客!有刺客!”刘锐截住刘钦的攻击,却见刘钦森然一笑,声音阴沉。 “已经晚了…” 帐外忽然传来混乱的脚步声,随即便响起了兵刃的铿锵之声,此时的帐外火光冲天,无尽的厮杀声成为这夜晚的主旋律。 刘锐脸色煞白,刘乘竟然已经来了。 马景杀掉了围在身边的刘乘士兵,迅速跑进了刘锐的帐中。 刘锐一见到马景便厉声喊道:“快杀了他。” 马景应声立马挥剑而来,刘钦一时不察被击中了后背,脱离了刘钦掌控的刘锐立即攻击刘钦。 刘钦感到形势不妙便立即逃了出去,马景刚想追,忽然刘锐喊住了他。 “不必追了,火速召集剩余人马护送我们逃出去。” 马景犹豫了一下,悲痛道:“来不及了,刘乘来势汹汹,我们的人马四分五散,溃不成军,余下的人马不足三千人。” 刘锐踉跄后退一步,心在剧烈颤抖,他颤着声道:“刘乘!刘乘!该死的小人!” 刘锐沉默了一下,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便召集三千人,护送我们回平阳。” …… 在回寝殿的宫廊上,刘和蓦然停下脚步,他转身望向呼延漫,昏黄摇曳的宫灯洒下一片光辉,照明了他脸上带着的忧色,那灰墨色的眼眸中泛着淡淡的幽光,此刻刘和正用一种温柔目光望着呼延漫。 他忽然有一种感觉,好像错过了这个时刻,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将这些话说出口了。 忽然一名侍卫匆匆而来汇报道:“禀报陛下,呼延攸将军的人马已经到了南宫了,可是卫尉刘锐与长安王刘乘的军队因猜疑而互相攻击,刘锐方损失惨重!” 刘和蓦然一惊,脸色骤变。 怎么会这样! 刘和眼中仿佛燃烧起了火苗,脸色阴翳可怕。 “快传呼延攸进宫!” 接着着另一道急促的声音响起。 “禀报陛下,楚王刘聪已经率领十万劲旅到达南宫了!” 刘和猛然退后,脸容瞬间失去了血色,惨白如纸,他紧抿着双唇。 “传朕旨意,宫中所有禁卫军火速到南宫去阻拦刘聪军队。” 呼延漫出声道:“陛下,守卫都城的兵力不足刘聪的一半,就算加上呼延将军的军队也抵抗不了刘聪多久的,陛下必须即可离开平阳。” 刘和脸色暗淡的摇了摇头,他望着呼延漫,声音异常沉重。 “来不及了。” 紧接着又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一名臣子匆匆跑进来。 “启禀陛下,北海王刘乂的人马已经逼近平阳了。” 刘和双眸微瞑,沉默了良久,他忽然拉着呼延漫的手朝光极西室走去。 身后的臣子呼喊道:“陛下!陛下!” 刘和充耳不闻,很快刘和与呼延漫便到了光极西室,这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里面摆放好了许多牡丹与蔷薇花,雕刻着飞鸟纹理的香炉静静的吐着烟雾。 “陛下,你怎么会带我来这里?”呼延漫眼中闪着担忧之色。 刘和静静的看着她,牵着她的手一同走向高台。 “这里是刚刚布置好的,朕一直想带你来这里。” 呼延漫微微一惊,眼眸里氤氲着雾气,似乎有什么湿润的东西要溢出眼眶,她开口道:“陛下……” 第七十八章 弑君(二) 刘和忽然认真的看着呼延漫,那灰墨色的眼眸泛着淡淡的柔光,犹如天边的云霞绚丽夺目。 “你知道,蔷薇代表着什么吗?” 刘和轻轻的望着她,呼延漫微微一愣,紧接着便听到刘和轻轻开口道:“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呼延漫眼眸里泛着泪光,心也跟着颤动起来,一种柔软的感觉从心脏顺着血液流到四肢。 …… 与此同时,刘聪截住了欲逃离的呼延攸等人,呼延攸脸色骇然,惊慌失措的站在原地,目视着正中间那个身着银色甲胄的青年,青年蔚蓝色的眼眸里映出他惨白的面容,火光下,他面容显得冷酷而无情,犹如一块难以融化的寒冰泛着煞人的寒意,忽然刘聪道:“不知道呼延攸将军准备逃到哪里去?” 呼延攸静静的望着刘聪,面色忽然癫狂了起来。 “刘聪,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刘聪轻轻笑了起来,笑容犹如致命的毒花,危险而又充满诱惑,他示意左右拿住呼延攸。 “将他带走!” 旋即呼延攸便被人扣了下去。 田密见状轻轻一笑,他早就看不惯呼延攸等人,随后上前进言道:“楚王殿下,陛下此刻已经前往了光极西室。” 刘聪看着面前这座宫殿,眼中泛着杀意。 刘和,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走吧,我们去光极殿看看本王的皇兄……”刘聪唇角微扬,蓝色的眸子里却毫无笑意。 刘和与呼延漫站在高台上,只见殿外迅速涌进了无数的士兵,剧烈耀眼的火光中,一名青年优雅的走了进来,举手投足间尽显矜贵,他抬首看向不远处的刘和与呼延漫二人,唇瓣微抿,勾勒出一道冰冷的弧度。 “陛下,久等了。” 刘和平静的看着他,良久,忽然轻轻的笑了起来,他缓缓走了下去,径直来到刘聪的面前,那灰墨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揶揄之色。 “四弟,我们兄弟之中,唯有你是我最敬佩的人,也是我最想――除掉的人。” 刘聪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蓝色的眸子也掠过一丝笑意,他凝视着刘和,忽然开口。 “所以,当年的那封信确实是你传给司马炽的!” 闻言,刘和哑然失笑,用一种十分惋惜的目光看着刘聪,他轻轻抬手拍了拍刘聪的肩膀。 “可惜,四弟竟然安然无恙的回到了离石。” 刘聪的目光逐渐阴鸷了起来,犹如滔滔江水下凝结的冰块,森寒冽骨。 “为什么?” 刘和又是一笑,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抿了抿唇瓣,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 “为什么?哪有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回来,又为什么你夺走了父皇的目光?刘聪,你原本就是一个野种,你不该活着!不该活着!” 闻言,刘聪讽刺的笑了笑,狭长的眸子里泛着浓烈的杀气,原本邪肆的目光参杂着一种恨意,仿佛要毁灭一切的恨意。 蓦然,刘和拔出刘聪手中的长剑,径直朝刘聪刺去,刘聪早有准备,于是侧身远离了刘和一步,紧接着便拔出田密腰间的长刃,两把利刃铿锵有力的相击声回荡在殿内,刘和眸子一寒,握紧长剑再朝刘聪心脏舞去,两把刀刃相击燃起了一道绚烂的火花,刘聪身法迅猛,刀剑生花间,刘和节节后退,刘聪趁势击落刘和的长剑,一掌打在刘和的胸口,刘和摔落在地。 此时刘和身上的华服已经不复从前的一尘不染,身上早已经被滑开了几道红色的口子,而他的眉宇间凝结着无尽的杀意。 呼延漫急忙跑了下来,眼中满是泪色。 “楚王,求求你饶了陛下吧……” 刘和却对她摇了摇头,厉眸如刃,声音凛冽道:“我与他之间,早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了!” 刘聪眼中忽然闪过一道暗光,他注视着呼延漫,眼中闪烁着一丝嗜血之色。 “陛下的皇后,姿容秀美,那就犒赏本王的将士们吧……” 刘聪身后的田密露出一丝阴笑,他注视着呼延漫,眼中早已经有了几分迫不及待。 闻言,刘和与呼延漫蓦然脸色一变,刘和失控的喊了出来:“刘聪,你竟敢!你竟敢!” 忽然刘聪身后便走出来十几个士兵将将呼延漫拉了过去。 呼延漫绝望的喊着:“陛下……” 刘和眼中尽是悲痛欲绝,他急忙跑过去,却被刘聪一脚踢开,田密拿着剑刃挟持着他,刘和只能绝望无助的看着令他灵魂都泯灭而震碎的一幕,他的眼眸猩红如血,他的手握着剑锋,鲜血如注,想扒开那群士兵却又被无情的拉了回来,他歇斯底里的大吼。 呼延漫已经失去了神志,犹如一块破布,她的目光凝视着屋顶。 刘聪满意的看着这一幕,他旋即拔出长剑迅速的杀了围绕在呼延漫身边的士兵,呼延漫身无寸缕,双眸空洞。 良久,呼延漫才反映过来,她缓缓起身看了刘和一眼,她凄绝一笑,蓦然撞上了面前的柱子。 “皇后……皇后……”刘和挣脱开了田密的掌控,很快便朝呼延漫已经气绝的尸体走来,他将身上的衣服盖在呼延漫的身上,恸哭起来。 “漫儿……” 紧接着便感觉到利刃插入自己身体的声音,那穿透过心脏的剑刃泛着妖娆的血色,刘和轻轻一笑,灰墨色的眸子泛着异样的柔光。 我们,还是在一起了…… 刘聪将剑拔了出来,浓重的血腥充斥着鼻尖,刘聪忽然有些烦躁,他冷眼看刘和的尸体,缓缓闭上了双眸,心中并没有想象中的满足,唯有的,只有怅然。 …… 洛阳 郡公府里,卫玠突然感到一种异样的不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失去了一样。 “公子,阿瑞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叫着,而且也不吃东西……”阿瑶抱着阿瑞走了进来,只见阿瑞不停的叫喊着,卫玠正想喂他东西,却见阿瑞怒视着她,浑身的毛发仿佛都竖起来。 “阿瑞,你怎么了?”卫玠疑惑的问道,却见阿瑞不停的想挣脱阿瑶的手。 卫玠也忽然觉得心中好像有一种很难受的感觉,却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 …… 于此同时,北海王刘乂也很快到达到了宫里,光极殿内皇帝与皇后的尸首已经被带了下去。 刘璿微微上前,朝刘聪俯首道:“楚王殿下,北海王来了。” 刘聪微微一笑,随之只见刘乂从殿门走了进来。 “楚王殿下。”刘乂信步走来。 刘聪与刘乂相视一笑,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刘乘已经被本王的部下抓住了,而刘锐不堪受辱自尽而亡。”刘乂沉声说道。 闻言,刘聪笑意更甚。 “做得好。” 翌日 刘聪便下令斩首了刘乘、刘钦、呼延攸等人,首级悬挂与城门示众。 此时,刘乂正与单皇后在宫内密谈,刘乂眼中露出炽热的野心,他看着单皇后,随后缓缓说道:“母亲,如今刘裕与刘隆都死了,王室之中唯有我与刘聪有资格坐上那高位……” 还未等到刘乂说完,单皇后便凝重的摇了摇头,她知道刘乂想说什么。 “乂儿,楚王在近郊拥十万劲旅,手下能人异士众多,势力极大,我们需要避其锋芒,万不可操之过急,我想让你把那个位置让于楚王,借此来保全我们母子。” 刘乂听了单皇后的话,沉默了下来,但见单皇后双眸低垂,完美无瑕的肌容泛着淡淡的光泽,红唇微抿。 “母亲所言有理。”刘乂沉吟不语,倏尔他笑着点了点头,他知道母亲想意思。 而且他也不能重蹈刘和的覆辙。 于此同时,刘曜来到了刘聪的宫殿内,他思虑了良久,终究还是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楚王,如今陛下已死,不知道您的打算是什么?” 刘聪抬眸暼过刘曜一眼,漫不经心的笑了笑。 “你觉得,本王应该怎么打算?” 刘曜眸子微沉,犹豫了片刻,才缓缓道:“臣听闻殿下欲将那位置让给北海王来坐……” 刘聪缓缓起身,意味深长的看了刘曜一眼,他轻轻的开口道:“北海王,确实是那个位置的最佳人选……” 刘曜脸色微惊讶,从古至今,为了皇位兄弟手足间相残的例子不胜枚数,他不相信楚王真的完全没有一点想法,还是他的心里早有了另外一种打算。 刘曜悄然看了一眼刘聪的神色,他蓦然望见刘聪脸上闪过的一丝暗光,忽然他便想到了什么。 刘聪薄唇微抿,蔚蓝色的眸子深沉如碧湖,一眼望不到底。 “建威将军,你先退下吧。” …… 过了两日,群臣纷纷来到刘聪的殿外求见,恰巧此时,刘乂也来到了聿阳殿。 进了殿内,群臣纷纷下跪,异口同声道:“臣请楚王继承汉室大统。” 刘聪脸色微变,脸上泛着为难之色,他看向刘乂,神色凝重道:“北海王乃单皇后之子,本王认为应当由北海王即位。” 而刘乂则缓缓笑道:“臣弟年幼,长幼有序,这汉室的江山应当交给四皇兄来打理,臣弟请求楚王继位。” 刘聪则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面露惭愧之色。 “既然如此,那便依八弟所言,不过日后等八弟长大了,这个皇位还是得由八弟来坐的。” 刘乂亦是满意一笑,他轻轻垂下眸子,应道:“谢陛下恩泽。” 听到刘乂这声陛下,刘聪眼中的笑意越发浓烈了起来。 第七十九章 登基为皇 皇宫的白阶两侧站满了手持刀戟的士兵,而此刻庄严而肃穆的大殿里,陈列着文武百官,刘乂身着墨绿色的官服,少年的面容平静而沉稳。刘曜则是面露喜悦之色,他比任何人都期待殿下坐上那个位置。 因为殿下是最合适那个位置的人。 随着太监一阵绵长的叫喊声传来,新君缓缓走了出来,赤色绘有祥龙章纹的冕服完美的与他的身材契合,朱色下裳逶迤在后,头戴同色的冠冕,额前垂下十二根白玉旒珠轻轻遮住了他威仪的面容,玉笄的两端绕颔下系朱红丝带称得他的肌容更加无暇,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高贵与优雅。 “朝拜新君。”随着太监的声音落下,下首百官纷纷跪地朝拜。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浩浩荡荡的回响盘旋在殿内。 刘聪睥睨着下方的群臣,蔚蓝色的眸子深不可测,犹如万丈的高崖,透着无限的危险与神圣。 “众爱卿免礼平身。” 公元310年,刘渊之四子刘聪继位,册立北海王刘乂为皇太弟,改元光兴,尊刘渊妻单氏为皇太后,立呼延氏为皇后,刘曜为抚军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 此时正处于夏末秋初之际,梧桐红浓翠减,牡丹凋尽,风清而爽朗,皇宫内,司马炽翻开了一本折子,墨色的眸子缓缓凝结上了一层冰。 刘聪竟然弑兄夺位。 高银岚见司马炽脸色凝重,于是疑惑问道:“陛下,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司马炽眉目低垂,掠过一丝忧色,他叹了一口气,言语中更带了一丝冷冽。 “平阳那边传来消息,刘聪弑兄夺位了。” 高银岚微微一惊,刘聪对晋朝一直野心勃勃,倘若他再次发兵冒犯晋朝! “陛下,刘聪一直对晋室虎视眈眈,其野心昭然若揭,而眼下洛阳的兵力不足两万,而汉赵兵马强壮,铁骑无数,我们处境堪忧。” 司马炽沉吟不语,他紧紧的捏着手中的折子,唇瓣抿成一道冰冷的弧度。 “即可命令苟曦回洛阳。” 高银岚担忧的道:“那司马越那边该怎么办?” 司马炽微微沉默了片刻,随后才道:“如果失去了洛阳,晋室将不复存在。” 高银岚脸色微变,随后缓缓道:“若是司马越选择这个时候发兵,我们的处境将岌岌可危,外有匈奴,内有司马越为乱。” 司马炽眸子越发深沉起来,声音充满寒意。 “司马越不是傻子,绝对不会再在这个时候攻打苟曦的,他比朕更不想晋室落在匈奴的手中。” …… 司马炽发布召令之后,苟曦便立即回到了洛阳,而此时司马越并没有发兵追击苟曦,而是留在兖州。 郡公府内,卫玠看到卫璪匆匆从宫里回来,脸色极其不佳,卫玠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大哥,发生什么事了?”卫玠疑惑的开口道。 卫璪抬头望向卫玠,眼中有严重的担忧之色,他缓缓叹了一口气,语气十分幽沉。 “刚得到消息,汉赵刘聪弑兄夺位,而刘聪一直对洛阳虎视眈眈,如今他已得皇位,陛下担忧他会发兵进宫洛阳,于是命令苟曦回洛阳了,我想接下来洛阳可能有危险了。” 卫玠的眼瞳紧缩了一下,脸色发白,她颤抖着声音道:“哥,你说刘聪弑君夺位了……刘和死了?” 卫璪轻叹了一声,沉重的点了点头。 闻言,卫玠踉跄后退,心在剧烈的跳动起来。 刘和……刘和……那个善良温和的青年竟然死了,死在自己亲兄弟的手里。 卫璪上前扶住她,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声音满是厌恶之意。 “匈奴人性情残暴,喜杀戮,尤其是这个刘聪,比他的父亲刘渊更胜一筹,叔宝,我说过了,刘聪就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人,你看,他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能杀掉,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卫玠每听到卫璪说一句话,嘴唇便忍不住颤抖,她不敢相信,刘聪真的如此心狠…… 刘和,是他的亲哥哥啊! 忽然阿瑞跑到了卫玠的身边,它依偎在卫玠的脚边,轻轻伸出爪子蹭着卫玠。卫玠蹲了下来,伸手轻轻抚摸着阿瑞的背,眼眶里忍不住滑落下泪水。 阿瑞,从此以后,我是你唯一的主人了。 卫璪什么话都没说,而是静静的站在原地,良久之后,卫璪看着弟弟如此伤心难过,心中亦不是滋味,可无论是刘聪还是刘和,都是他们晋朝的敌人,卫玠不应该为了敌国的皇子哭泣。 “叔宝,我知道你伤心,可是你知道吗,匈奴的铁骑如今正在肆虐我们的领土,无数个晋朝的同胞们被匈奴胡人夺取生命,你不该为了刘和而哭泣!” 卫玠忽然一愣,她缓缓站了起来,蓦然拥住卫璪,哽咽着声音低喃道:“哥哥,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还是好难过……好难过啊……” 卫璪眸子微暗,他知道叔宝心里的难过,他知道的…… “叔宝,我要和你说一件事。”卫璪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 卫玠眼中泛着泪光,她松开卫璪,疑惑道:“怎么了哥哥?” 卫璪眸子微沉,神色十分凝重,他凝视着卫玠。 “哥哥想让你离开洛阳。” 卫璪的话刚落,卫玠便蓦然一惊,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她离开洛阳? “哥哥,为何要让我离开洛阳?”卫玠不解的问道。 卫璪深深的看着她,眼中闪过复杂之色,他嘴唇紧抿,语气凝重道:“如今天下大乱,流寇蜂起,离开洛阳,去南吧,那里是如今,唯一太平的地方。” 卫玠脸色微凝,她试探的问道:“哥,那你跟我一起离开吗?” 卫璪沉默了下来,随之缓缓摇了摇头,道:“我不会离开洛阳的。” 闻言,卫玠脸色暗淡了下来,良久,卫玠忽然坚定的道:“那我也不走!我要留下来!” 卫璪眉头微皱,脸色一变,厉声道:“你必须离开,卫家如今只剩下你和我二人,若是连你也出事了,我该如何与父亲母亲交代?” 卫玠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坚定,她声音强硬的道:“那我也不走了,要走一起走,我不会丢才你的,我不会的!” 卫璪忽然叹了一口气,妥协道:“既然,你不想走,那便不走吧。” 闻言,卫玠才破涕为笑。 …… 两个月缓缓而过,平阳 刘聪轻轻的靠在椅子上,手微微的搭在扶手上,蓝色的眸子里深不可测,只见王弥走进了御书房内,他俯了俯首。 “王弥参见陛下。” 刘聪微微一笑,示意他起身。 “将军免礼。” 王弥不知道刘聪为何突然召见他,眼底露出几分诧异之色。 “陛下召见微臣,可是有何要事?” 刘聪眸光微闪,他扫过王弥一眼,声音有几分异样的冷厉。 “如今晋室兵力薄弱,余下的州线兵力稀少,而朕有意派你去攻打青州。” 王弥心中微惊,既而露出一丝笑容来,他缓缓抬起头。 “陛下,臣也正想向您请旨前去攻打青州。” 刘聪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于是开口道:“王弥听旨,朕命你十日后发兵攻打青州。” 闻言,王弥缓缓叩首。 “臣领旨。” 与此同时,只见一个身着飞凤章纹华服的女子优雅的走进了聿阳宫,她的相貌端庄大方,仪态端雅,说不上是绝色,但也是一个十分清秀的佳人。 “参见皇后娘娘。”聿阳宫的众多宫人恭敬的朝她行礼,随之只见呼延流烟淡淡一笑,眉宇间尽是柔和之色。 “免礼吧。” 刘聪正批阅着奏折,却是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见呼延流烟款款的走到刘聪面前,仪态优雅的俯了俯身。 “臣妾参见陛下。” 刘聪抬眸望了她一眼,神色淡漠,而那言语间也几乎没有什么温度。 “免礼吧。” 呼延流烟似乎见怪不怪了,她并没有在意陛下的冷漠, 呼延流烟淡然一笑,温柔的开口:“陛下,如今您已经登机了两月有余,是该纳一些妃嫔了。” 呼延流烟的话一落,刘聪便微微一愣,他此时倒是认真的看了一眼他的这个皇后,她的样貌确实不算美,甚至还有些平庸,而此刻她的眼眸里出了平静,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个事情便交给你去做吧。”刘聪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艳丽的面容,此刻那蔚蓝色的眼眸里不自觉的掠过一抹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笑意,既而他的眸子微微阴沉了下来,忽然有些烦躁。 “罢了,这件事无需操之过急。”刘聪看了一眼呼延流烟,语气忽然有一丝阴沉。 呼延流烟轻轻一笑,细看不难发现她眼眸深处藏着的一丝愉悦之色。 没有人会愿意给自己的丈夫娶妻纳妾的,她只是试探了陛下而已,因为,她发现陛下的心里藏着一个人,或许,是一个男人…… 呼延流烟离开之后,在宫廊上遇上了单太后。已经快三十二单太后姿容绝丽,风姿卓越,犹如含苞欲放的花朵,那妖娆的容颜多了一丝让人抗拒不了的媚惑力,或许,是让男人抗拒的不了的成熟风韵。 而与她相比,呼延流烟的容颜显得黯然无色,犹如绿叶一般。 呼延流烟缓缓行了行礼。 “参见太后。” 单太后轻轻一笑,那充满蛊惑的眸子忽然让呼延流烟有一丝不安。 “皇后无需多礼。” 第八十章 侵略 单太后婉约一笑,更衬得她娇嫩细腻的面容艳丽夺目,而那原本十分老气的暗红色华服穿在她的身上竟有一种说不出的优雅,身为女子的呼延流烟却忽然感到一阵不安,这样的不安来得莫名其妙,更是让她对这位温柔的单太后有了一丝防备。 呼延流烟走了之后,单太后默默的回头望了呼延流烟的方向一眼,那明媚的眸子里掠过一丝高深莫测的光芒来。 这个呼延流烟,为何会对她有这种敌意? 单太后微微蹙眉,却毫无头绪。 夜晚,单太后静静凝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容颜依旧娇嫩秀美,一颦一笑间,流转着无尽的风华。 可是,这样完美无瑕的容颜却再也没有人来欣赏了… 单太后忽然捏紧了手中的木梳,脸上忽然闪过一丝不甘之色。 …… 聿阳宫内,刘聪靠在窗边,弯月如钩,周身泛着淡淡的幽光,澄清的月光落在已经通红的枫叶上,风清幽的吹动树叶,簌簌的声音徐徐传来,刘聪忽然开口道:“传抚军将军。” 刘曜原本正准备入寝,忽然收到陛下的口谕,于是他匆匆穿上衣服进了宫里,却见陛下独自一人坐在殿外的石凳上,神色似乎有几分落寞,桌上摆着几壶清酒,两杯酒盏,看到刘曜来了,刘聪手势示意他不用多礼。 “坐吧。” 刘曜心中微微一诧,既而弯腰坐了下来。 “刘曜,你还记得两年前我们在皇堂比箭术,那时你只得九筹,而朕得了十二筹,其实朕知道,你其实是故意输给朕的。”刘聪似乎喝了一些酒,言语间多了一丝肆意,而那蔚蓝色的眼眸里却丝毫不见一丝醉意。 “臣记得,只是就算是臣用了全力,也必然比不过陛下的。”刘曜稍作沉吟,悄然看了一眼刘聪,随之缓缓道。 “朕喊你进宫,其实是有事与你商量。”刘聪放了酒盏,声音里有了一丝幽深。 “陛下请说。”刘曜眼里闪过一丝好奇之色,只见刘聪缓缓站了起来,月光下,刘聪的背影修长而优雅,他轻轻一笑,而那声音却满是寒意。 “朕派你于十日后出兵进攻洛阳,夺取一城便血洗城。” 刘曜心中微惊,他凝视着刘聪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陛下怎么了,从前的陛下并没有如此残酷无情啊…… “陛下……”刘曜眼底闪过一丝不忍。 刘聪忽然转过身来,那蓝色的眸子根本没有一丝温度,刘聪那优雅而俊朗的面容此刻只剩下阴鸷,犹如万丈悬崖,透着无限的危险。 “连你也要违背我?” 刘曜急忙低下头,狠了狠心道:“臣遵旨。” 刘曜离开了之后,刘聪忽然觉得心里越来越烦躁,心中的郁气根本无法疏通。 “陛下,奴看您已经连续饮酒好几日了,请恕奴才无礼,陛下如今是九五之尊,天下的一切都是您的,想做什么不可以,想要什么会得不到呢……”身后一个身材中等的太监忽然出声道。 刘聪微微一愣,他如今已经是号令天下的君王,想做什么会不可以,想要什么会得不到…… 想要什么不可以…… 刘聪望向那个说话的太监,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太监缓缓抬起头来,他的面容有几分书生之气,他从容不迫的回答道:“回禀陛下,奴才名叫靳准。” 刘聪不知为何心中的烦躁忽然间少了几分,又或者是因为靳准的这番话,隐秘的说中他心里那不为人知的心思。 夜逐渐深沉,犹如水墨的浓稠,遥远的天际挂着几颗寂寥的星星。 卫玠刚从垣延的府邸里走出来,刚坐上羊车,便见垣延匆匆走了出来。 “卫玠,你的玉佩掉了。” 只见垣延手上拿着一块玉佩,月光下,那玉佩泛着碧色的光芒,蓦然间勾起了她的回忆。 因为这块玉佩,是刘和送给她的…… 卫玠忽然沉默了下来,一种无法疏解的阴郁之气在胸口堆积,让她想痛哭一场。 或许,不全是因为刘和,又或许是那个拥有蓝色眼眸的青年。 她至今都不敢相信,刘聪真的会变得如此狠心。 因为,她的心里始终都觉得亏欠刘聪,又因为刘和的死而惧怕刘聪。 “垣延,这枚玉佩请你帮我保管吧……”卫玠忽然收回目光,眼中隐约闪烁着泪光,虽然极力掩饰,却让还是垣延看到了。 垣延觉得卫玠不对劲,心中微微一疑,轻轻开口询问道:“卫玠,你怎么了?” 卫玠忽然哽咽了一下,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垣延又继续问道:“到底怎么了?” 卫玠摇了摇头,声音似乎有一丝喑哑。 “我没事了。” 随即她示意车夫离开,踏踏的羊蹄声在静谧的街道上穿过,垣延若有所思的看着卫玠消失的方向,眼中却闪过一丝阴沉之色。 他握紧了手中的玉佩,一言不发的走进了府里,身后的侍从看出了自家主人的不对劲,自从太守认识了卫祭酒之后,似乎变得有一丝人情味了,也变得更加古怪了。 光华殿内,司马炽忽然传唤了苟曦进宫,月色入户,苟曦缓缓走进了光华殿。 “苟曦参见陛下。”苟曦缓缓跪下,举止十分恭敬。 司马炽静静的倚靠在榻上,听到苟曦的声音,他缓缓睁开瞑着的双眸。 “苟曦将军免礼。” 苟曦缓缓起身,眼底掠过一丝疑惑,不知道陛下召他有些紧急之事。 司马炽凝视着苟曦,手指微微扣在桌面上,清冷如霜的面容掠过一丝深沉。 “青州地处交通要冲,地理位置优越,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朕想派你发兵去镇守青州。” 青州右有山河之固,左有负海之饶,东扼半岛,南控沂蒙,北望渤海,为历代军事重镇,所以刘聪一定会派人攻取青州,陛下的意思,他明白。 “臣遵旨。”苟曦缓缓一拜,随后走了出去。 而身后的司马炽,面色越来越凝重。 很快,苟曦便带着人马去了青州,才刚到青州,便有急报传开,王弥的将领曹嶷已经领兵快到达青州,苟曦猛然一惊,若非陛下思虑周全,此刻青州已经沦陷了。 夜黑风高,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帷幕,曹嶷虽然兵众无数,却缺少作战的经验,他派人将箭羽染上火苗,当夜,无数的箭羽如同流星一般,飞舞着,而苟曦则命令负责留守的苟纯闭门固守,自己则出城应战,曹嶷早就听闻苟曦此人的威名,根本不敢掉以轻心,他集结兵力,连营数十里,苟曦回来后与曹嶷作战,终于成功击破曹嶷的军队。 于此同时,石勒在渑池击败晋裴邈,又成功与王弥刘曜等人于大阳会师,三人的军队所向披靡,势不可挡,乃直入洛川,掳掠梁、陈、汝南、颍川之间大片土地,并攻陷百多个壁垒。 此时的洛阳城内,流民匪寇不断,城外更是尸骸如山,明明还未入冬季,却提前在秋季体验到了沁骨的寒意。 卫玠与卫璪已经进了宫中,由于宫外形式混乱,于是司马炽召见卫玠与卫璪等人入宫居住。 同样又是一个夜晚,只是乌云闭月,寒风习习,卫玠站立在一处庭上,远远望去,水面碧光粼粼,晚风破开几处波纹。 却见卫璪也来到了庭上,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卫玠忽然开口道:“哥,如今匈奴的军队来势汹汹,晋室又逐渐走向没落,不如我们建议陛下南迁吧?” 卫璪忽然笑了起来,似乎眼里有一丝幽沉之色,他默默的看着卫玠,缓缓开口道:“叔宝,你的想法太天真了,如今匈奴人四处烧杀抢掠,如果陛下此时离宫,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晋室走向灭亡了。” 卫玠微微垂眸。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卫璪摇了摇头,脸色异样的苍白。 “如今还没有到最坏的时刻,我们唯有死守洛阳。” 卫玠没有再开口,因为这确实是最后的办法了。 此时刘聪收到石勒从渑池传来的战报,蔚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石勒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如今晋室如同一盘散沙,只要再来一阵大风,这散沙便彻底没有了。 “启禀陛下,皇后求见。”一名侍人匆匆走进来禀报道。 刘聪脸色恢复了平静,随之他看向那名宫人,声音冷冽如冰。 “朕有事,让皇后先回去吧。” 殿外,呼延流烟得到宫人的回禀,脸色微微发白,但是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 靳准微微上前了一步,笑着道:“陛下,皇后已经求见您两次了,为何不让她进来呢?” 刘聪眼底似乎有一丝寒意,他微微掀开唇瓣。 “靳准,什么时候轮到你质问朕了,你也出去吧。” 靳准露出畏惧之色,缓缓走了出去,可转过身之时,那抹畏惧已经转变成了一抹笑意。 陛下啊,其实您的心思,不止有我猜到了,皇后娘娘也看出来了…… 呼延流烟并没有着急回宫,而是屏去左右侍奉的宫人,默默的倚在一根长柱上,眼中闪烁着一丝泪光。 陛下,难道您就不能看看身边的人吗? 逐渐的,呼延流烟的目光缓缓变得深沉起来,仿佛这夜里的无尽黑暗流入了心底,那温柔如水的眼眸已经换上了一种的阴狠之色。 第八十一章 心魔 洛阳 此时已经秋意渐浓,枫叶红艳如火,原本秋高秋霜的天气却因频繁的战火而有了一丝凄凉之感。 夜晚,星月隐耀,凉风习习,卫玠命人关上了窗子,正准备入寝,却忽然听到外面的侍人惊呼道。 “参见陛下。” 卫玠脸色微变,立马披上外衫走了出去,只见明晃的烛光下,司马炽身着一身月牙色的长衫,墨发轻垂在肩上,那清冷如月光般的容颜泛着淡淡的光芒,细腻无暇的肌容让女子都有几分失色。 “参见陛下。”卫玠急忙行礼。 却见司马炽眼中一抹促狭之色闪过,他淡淡想开口道:“卫祭酒免礼吧。” 卫玠缓缓起身,眉宇间掠过一丝疑惑之色,陛下为什么会突然来这里? “陛下,不知您来这里,所为何事呢?”卫玠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司马炽却淡笑不语,他缓缓做了下去,随之轻声道:“不知道你在宫内住得是否习惯?” 卫玠微微一诧,随后淡淡的说道:“回禀陛下,臣在宫内住得一切都习惯。” 卫玠话语刚落,司马炽清冷的眼眸里便闪过一抹异样的笑意,如同山谷里的清泉,少了几分冷冽,多了一分她看不懂的情绪。 “那你愿意一直住在这里吗?” 闻言卫玠蓦然一愣,一种古怪的感觉漫过心底。 卫玠轻轻望着那个优雅绝伦的帝王,只见司马炽的眸子里泛着淡淡的柔光,一抹月光轻轻照在大地上的柔软,而那棱角原本冷峻的面容瞬时柔和了下来,他的声音里仿佛带着某种蛊惑之感。 “你觉得如何?” 卫玠轻轻的摇了摇头。 “对不起,陛下,我不能……” 卫玠的话语刚落,只见司马炽眼底那抹异样的光芒忽然暗淡了下来。 “为什么?” 卫玠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安,看着今夜如此古怪的陛下,她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这于理不合……” 司马炽缓缓走向卫玠,在他的心里早就不在意世俗的看法与人伦。 人的一生本就漫长而寂寥,他从来没有如此迫切的想要紧紧拥抱一个人过,即使这个人是一个――男人。 他又忽然开口道:“为什么没有离开洛阳。” 卫玠忽然有些心惊,脸色微凝,沉吟了片刻。 “因为,这里有我唯一的亲人。” 司马炽忽然凝望着她,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之色,那轻薄的唇瓣抿着一道清冷的弧度,优雅与矜贵完美融合于他的身上。 “好了,你早点休息吧。” 司马炽的话刚落,周身的压抑之感便忽然减弱了,司马炽看了卫玠一眼,那眼眸之中漆黑一片,闪烁着无尽的幽色。 殿外,羊献容脸上满是惊骇,她不敢相信,陛下竟然对一个男人有了那样的心思…… 羊献容紧紧的看着那两个人,一种怨恨之意从心脏顺着血液流到全身,她面色惨白,那精致美丽的面孔隐约有一丝狰狞。 陛下啊,陛下,既然如今你已经无视了我的存在,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这个夜晚,有人忧,有人恨,有人夜不能寐。 转眼间,卫玠已经在宫内待了一个多月了,梧桐已落,无数的雁飘飞向南,卫玠正欲求见陛下,却意外看见惠皇后迎面走来,卫玠微微诧异了一下,她对这个惠皇后说不上厌恶,但是每次遇到惠皇后之时总觉得心底有种说不出的不安。 “参见惠皇后。”卫玠朝她行了个礼,只见惠皇后淡淡的笑了笑,眉宇间没有了当日的冷酷恶毒。 “卫祭酒免礼吧。” 卫玠正预备离开,却突然听到羊献容开口道:“卫祭酒可是要去见陛下?” 卫玠微微一愣,既而平静道:“正是。” 卫玠离开之后,并没有看到羊献容幽深的眼眸,以及那眼底藏着的一丝嫉妒之色。 卫玠还不容易到了光华殿,只见苟曦从殿内走了出来,神色带着一丝深沉,卫玠朝他行了个礼,让殿外太监去通禀之后,很快就走了进去。 此时司马炽正伫立在窗边,明媚的阳光丝丝缕缕的落在他的身上,他墨发束冠,一身赤色绣着祥龙章纹的龙袍完美的契合在他身上,他微微侧过头来,一寸金色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乌黑细长的睫毛在眼睑下落下一片阴影。 “参见陛下。”微微险些失神,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 “卫祭酒来见朕,有何要事?”司马炽余光掠过她的面孔。 卫玠缓缓跪在地上,随即没有一丝犹豫的开口道:“陛下,臣无才无德,有失陛下所望,请陛下恩准臣辞去太傅西阁祭酒之职。” 闻言司马炽微微一顿,他转过身来,望着地上跪着的卫玠,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之色。 司马炽静静凝望着远处,忽然开口道:“好,你走吧。” …… 又是一个寂静无声的夜晚,司马炽静静的倚靠在榻上,他眉头微蹙,双眸紧瞑着,暗红色长方形的案桌上,放着无数的酒盏,一只手拿着酒盏,神色略显失落,那墨色的眼眸里满是伤痕。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走…… 他不是冷酷无情的人啊! 远处,羊献容只是默默的看着,那明媚而妖娆的面容也掠过一丝悲色。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陛下,求而不得的痛苦,她岂会不明白,既而羊献容又缓缓一笑。 陛下啊,这样的滋味不好受吧…… 梁兰璧缓缓走了过去,示意宫人将桌上的酒撤去,却听到司马炽冰冷的声音。 “全都给我滚!” 梁兰璧愣在原地,脸色发白,而那残酷的眸子在烛光下泛着剧烈的杀气,满宫的宫人惊骇的退了下去,梁兰璧黯然的走了出去。 “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陛下会如此反常吗?”梁兰璧刚走到殿外,羊献容便迎面走了过来,那姿容绝丽的面孔此刻有一丝异样的疯狂。 梁兰璧微微诧异,可是联想到陛下那骇人的怒气,她忽然问道:“你想说什么?” 只见羊献容脸上扬起一抹古怪笑容。 “因为,陛下爱上了一个男人……” 闻言,梁兰璧身子一僵,脸上满是惊愕之色,紧接着便疯狂摇了摇头。 “不可能,这不可能……” 只见羊献容唇角微扬,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快感,凭什么要让她一个人痛苦。 看着梁兰璧脸色惨白无色的面容,她心中激出一种疯狂报复的快感。 梁兰璧突然失声跑了出去,身后羊献容更是妩媚的笑了笑。 过了几日,梁皇后不知为何感染了风寒,连续几日都取消了妃嫔们的问安。 而司马炽却一日也没有来看望过,反而是羊献容时不时的去探望,更是借此机会,疯狂的刺激梁兰璧,试图勾起她对陛下的怨恨。 “陛下的冷酷是对别人的,而柔情却全部给了那个男人!” 却见梁兰璧眸光涣散,对她的话语充耳不闻,她静静的靠在榻上,过了良久,她才开口道:“惠皇后,本宫对你一容再忍,本宫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但是本宫一直知道,你对陛下有男女之情,你出去吧,本宫不想再看到你。” 闻言,羊献容不怒反笑,她看着面容苍白无色的梁兰璧,忽然低声道:“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梁兰璧冷漠的看着她。 “在先帝死的那一日,我便知道了。” 羊献容心中微惊,看着梁兰璧平静而冷漠的眸子,她忽然感觉到一阵不安。 “先帝的死,与你脱不了干系。”梁兰璧唇角微勾,眼中一片寒意。 羊献容微微沉默了下来,眼中勾勒出一丝笑意。 “应该说,与陛下脱不了干系吧……” 梁兰璧心猛然一惊,与陛下也有关…… 羊献容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随之缓缓走了出去。 又是一个寂静的夜晚,干净爽朗的天空悬挂着几颗孤星,晚风徐徐传来,陛下原本便是滴酒不沾之人,而这连日来,却夜夜饮酒。 司马炽面颊微醺,那墨色的眼眸里满是醉意。 “陛下,饮酒伤身。”梁兰璧从殿外走进了进来,她看着司马炽,眼中掠过痛色。 “人的一生,没有事情是不可以放手的,我曾经以为,是不会放手,其实,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放手的。时日渐远,当你回望,你会发现,你曾经以为不可以放手的东西,只是生命瞬间的一-块跳板。所有的哀伤、痛楚,所有不能放弃的事情,不过是生命里一-个过渡。” 这段话梁兰璧不知道是说给司马炽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只一瞬间,司马炽脸色微变,他低声喃暔。 人的一生,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放手的。 “也许,会有一样事物,一个人,让你这辈子都难以放手。”司马炽缓缓放下酒盏,他轻轻的看着那一片虚空,脸容上依旧醉意迷离。 原本阴暗漆黑的夜晚,不知何时月光慢慢透了下来,原本两颗受伤的心已经逐渐有了一丝不一样的变化。 “陛下,我扶你去休息吧。”梁兰璧轻轻扶起司马炽,却见司马炽已经睡着了。 那优雅而清冷的面容似乎少了一丝冷漠,多了一丝温和。 梁兰璧就这么静静的凝望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笑意。 陛下,只要你还在我的身边就好。 无论你是否爱我,我都永远站在你身边。 第八十二章 情愫 步入了一月的洛阳,白絮般的飞雪漫天飞舞而来,来不及凋落的树叶上结着一层晶莹剔透的冰花,山色隐藏在茫茫一片的雪雾之中。 郡公府里,卫玠正在忙着挑选新一年的对联,只见垣延笑眯眯的从院子外走了进来。 “新年礼物。”垣延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卫玠,卫玠微惊,没想到垣延这么抠门的家伙竟然也会送她东西,她面做惊讶状。 “多谢垣太守的赠礼。”言罢卫玠忙打开了盒子,盒子里放的竟是一把精致的匕首,那刀鞘还雕刻着栀子花的纹理,卫玠拿到手上,竟然奇异的顺手,而且非常方便。 “喜欢吗?”垣延扬起唇角微微一笑。 卫玠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特别喜欢,谢谢你垣延。” 垣延愉悦的挑了挑眉,微掀唇角,隽秀的面容上勾出一丝笑意来。 “难道没有回礼吗?” 卫玠微微一愣,还要回礼,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 “我也没什么好送给你的,那就将这本书送给你吧。”卫玠弯腰拿起了地上放着的一本书,她轻轻拍去上面的灰尘,随后微微一笑,递给了垣延。 “这里面有惊喜哦。” 垣延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却看见这书本周围挂满了灰尘,顿时有几分嫌弃。 “打开看看。”卫玠没有催错过垣延眼里的嫌弃之色,催促垣延打开。 垣延默默的打开了那本书,此时只见卫玠的眼底闪过一丝促狭之色。 “什么……什么东西……”一瞬间垣延失声喊了出来,面色发白,一下子就将书扔在了卫玠怀里。 “哈哈哈,谁叫你上次拿虫子吓唬我的……”卫玠已经笑得合不拢嘴,蓦然她发觉还好像有什么跳到她的衣衫上,一下子滑入了她的衣襟里,卫玠脸色一僵,随之只见垣延轻轻扬起唇角。 “我刚才看到了,所以我就留给你了。” 卫玠瞬间脸色惨白,急忙抖去身上的东西,随之怒喊道:“垣延,可恶的家伙。” 卫玠猛然朝垣延走来,却见垣延率先后退了一步,卫玠扑了个空,趁着垣延正得意,她眼底闪过一丝狡猾之色。 她悄然在地上抓了一把雪,小心翼翼的朝垣延走了过去,随之扑倒垣延的身上,她原本只想蒙住他的眼睛,然后将雪洒在他的身上,看他发怒的样子。 因为,垣延是一个极度爱干净的人,衣服几乎是一尘不染的。 却没有想到,垣延竟然直直的站在原地,卫玠朝他扑过来时,直接倒在了垣延的身上,二人都微微一惊。 垣延的眸子定定的望着卫玠,那双原本深沉不见底的眸子,此刻正闪着异样柔和的光芒,仿佛如满天的繁星。 卫玠率先反应了过来,一下子就后退了几步,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之色,二人之间忽然安静了下来。 “刚才是逗你玩的,这个才是送给你的礼物。”卫玠从身后掏出一个锦盒,随后递给了垣延。 垣延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他淡然一笑的接过卫玠手里的锦盒。 “你打开看看。”卫玠轻轻的开口道。 里面竟然是一个平安福,那墨兰色的流苏制成一个精致的菱形状,只见卫玠略有些不自然的说道:“上次我和哥哥一起去庙里,我顺便帮你求了一个。” 垣延清俊的面容晕开一抹笑意,他凝视着这个平安福,随后将它别在了腰间。 “虽然,这个平安福有些丑,但是我不嫌弃。”垣延笑得花枝招展,让卫玠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只能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垣延,我想……”卫玠忽然垂下面容,声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怎么了?”垣延不动声色的离她远了几步,蓦然卫玠将一把盐雪洒在垣延月牙白色的锦袍上。 垣延缓缓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卫玠这家伙不甘心,无奈的拍去衣衫上的雪灰。 “哈哈哈……”卫玠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此时天际忽然飘起了白絮的微雪,一片洁白无瑕的雪光下,卫玠水眸含着一抹笑意,犹如荷叶上的露珠,纯粹,明媚。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 蓦然间,他的心忽然有了一丝异样的柔软,心间恍若飞进了一抹云彩,瞬时明媚了整个心房。 …… 平阳城 自陛下登基以来,陛下开疆阔土,已经连续占领了晋室的多个州县,天下都对匈奴人畏惧了起来,而刘聪知人善用,在旧治上多加革新,废除了许多汉人不合理的规矩。 近日来,陛下格外宠信一名叫做靳准的宦官,还提拔他为中护军。 “启禀陛下,石勒将军求见。”殿外进来一名宫人禀报道。 刘聪示意靳准先下去,靳准领意退了下去,石勒冷睥了靳准一眼,其中的寒意不言而喻,而靳准则是颔首低眉,恭敬的朝他行礼。石勒并不理会他,而是径直走进了屋内。 他看不起如靳准这般谄媚之人,所以每每面对靳准,他总是不给其好脸色,靳准自然不在意,但是他也会有意无意在刘聪面前说一些石勒的话,因为他知道,陛下十分忌惮石勒此人,因此只要稍稍提起石勒的一些话,陛下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阴沉。 这正是他想要的,石勒看不上他,又如何,只要有陛下的宠信,他总有一日会将石勒踩在脚底下。 石勒走进了御书房内,脸色有些难看,却见陛下正钻研着一盘棋局。 “臣石勒参见陛下。”石勒脸色微暗,随后只见刘聪抬起眸子,蔚蓝色的眼眸恍若一汪深不可测的湖水。 “免礼吧。” 石勒缓缓直起身子,犹豫了一下,进言道:“陛下,靳准此人心思深沉,善于谄媚,万万不能留在身边啊。” 刘聪轻轻一笑,那眼眸之中没有半点温度,语气冷如霜雪。 “石勒将军之意,难道是朕,识别人不清,用人不善?” 石勒缓缓跪了下来,脸色微变,急忙道:“陛下,臣并无此意。” 刘聪将手中的棋子扔在棋盘上,眼底露出冷漠之色,他凝视石勒,忽然笑了出来。 “朕知道将军之意,朕知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他能讨得朕的欢心,朕便暂时留他在身边而已。” 石勒心中微微一松,又忽然听到刘聪的声音响起。 “等风雪一停,朕想命你再次进攻洛阳,这一次,朕要彻底歼灭晋军,攻取洛阳。” 闻言,石勒眼底掠过一丝兴奋之色,他缓缓抬起头,笑道:“臣必然不负众望。” …… 平阳的风雪猛烈,压断了许多枯枝,然而街道上确实非常的热闹,繁华的街道店铺次节鳞比,衣着华丽的商人坐在马车上,虽然此时正面临新年,但平阳城内,大多是匈奴胡人,所以并没有遵循汉族的规矩。 宫内,单太后正盖着水貂绒毛毯,慵懒得如同一直猫儿一般,一双氤氲着雾气的眸子荡着异样的妩媚,红唇微抿,艳若桃李。 只见刘乂披着狐裘走了进来,如今已经十八岁的刘乂长相越发像单太后,眉宇间几乎一模一样,刘乂性格已经逐渐沉稳了许多,但是自从册封为皇太弟之后,刘聪似乎就再也没有提过将来将皇位给予他继承的话,这让刘乂心底有了一丝不安,他渐渐觉得刘聪已经不打算将那个位置交给自己了。 “参见母后。” 单太后一见刘乂便温和的笑道:“乂儿。” 随之单太后命令宫女急忙端来热羊奶,单太后心疼道:“外面这么冷,怎么不等风雪小一些再来呢?” 刘乂将狐裘脱了下来交给了身后的宫娥,随之端起了热羊奶喝了起来。 暖和了之后,刘乂脸色隐约有些凝重了起来。 “母后,陛下自从册封我为皇太弟之后,便再也没有提起过将皇位传给我……” 单太后溺爱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语重心长道:“当初陛下说等你长大之后,将皇位传给你,可是人心难测,那个位置,母亲也并不希望你坐上去。” 刘乂听完单太后的话,脸色隐隐有一丝阴沉,母亲为何事事都向着那刘聪。 “可是,母后,我一直都期盼着能坐上那个位置啊!” 闻言单太后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明丽的面孔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之色。 “乂儿,那个位置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坐。” 刘乂脸色已经变得阴翳了起来,他忽然站了起来。 “既然母后不帮我,那我便自己去争取。” 说罢,刘乂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身后,单太后脸色微白,那双烟眸之中满是忧色,刘乂年轻气盛,并不知道刘聪这个人其实深不可测,如果刘乂与之为敌,那吃亏的一定是刘乂。 夜里,风雪已经有了减弱的迹象,时常听到树枝压断的声音,潺潺的风声敲打着宫窗,御书房内却温暖如春,刘聪静静的靠在椅子上,眼眸微瞑。 “启禀陛下,皇太弟求见。” 刘聪微微睁开双眸,手势示意宫人让他进来。 刘乂缓缓走了进来,眼底隐隐有一丝阴冷之色。 “臣弟参见陛下。” 刘聪扫过刘乂的面容,手微微曲起扣在桌面上,这个动作一般都表示陛下心底已经有了一丝不耐。 “免礼吧。” 刘乂应声起身,沉默了片刻,随后缓缓开口道。 第八十三章 直驱洛阳 “陛下……” “启禀陛下,中护军求见。”殿外有宫人进来回禀道。 刘聪脸色微温,缓缓道:“传他进来。” 而刘乂则目光微暗,忽然想起了母后的话,刘聪此人深不可测。 转眼间靳准已经走了进来,他眉目低敛,让人看不清神色,他颔首言道:“臣靳准参见陛下。” 刘聪神色有几分幽深,他淡淡的暼过靳准。 “免礼吧。” 随后刘聪的目光又落到刘乂身上,他淡然一笑,开口道:“如今皇太弟也已经十八有余,朕觉得中护军从妹靳氏性情温婉,容貌出众,朕欲下旨封她为你的正妃,不知你意下如何?” 刘乂望见刘聪那深沉难测的眸子,突然觉得心中一阵不安,他沉吟片刻,跪下叩首道:“谢陛下为臣弟赐婚。” 而靳准则轻轻一笑,跪下,脸色略有些得意。 “谢陛下抬爱。” 刘聪眼中闪过满意之色,他看着下首的二人,唇角不由得扬起一抹笑意。 “日后,你们二人可算是亲戚了,” 靳准垂下眸子悄然看向刘乂,只见刘乂脸色微沉,眉宇间有一丝不甘之意,见此,靳准微微勾起唇角。 刘乂离开之后,靳准缓缓上前道:“陛下,依臣看,皇太弟如今已成年,当年您曾许下承诺,待皇太弟成年之时便把皇位传于他,如今却未提此事,想来皇太弟心中多有不甘啊!” 闻言,刘聪眸子掠过一丝冷漠之色,靳准的语气中充满着担忧之意,他抬头看着刘聪,脸色显得十分凝重。 “他是什么心思,朕知道。”刘聪凝眸看着刘乂离开的方向,削薄的唇锋泛着冷意。 靳准看着刘聪阴沉难测的面容,眼底不动声色的闪过一丝笑意。 陛下性情冷漠,行事狠毒,如果刘乂重提此事,那么陛下是绝对不可能留着刘乂的。 靳准离开之后,刘聪轻轻合上双眸,眉宇间萦绕着一种阴郁之色,那冷峻的眉微微皱着,无暇的肌容泛着淡淡的幽光,一身暗红色金丝镶边的锦衫衬得他清俊如玉,周身散发出的王者气息让人心生畏惧。 一月的风雪稍稍弱了下来,刺眼明媚的阳光从云层落下,天地昏白一片,而此时的皇宫梅花灿烂,一片片绯红的妖娆点缀着整个皇宫,落花与白雪相映,美不胜收。引得许多宫人驻足观看,观梅台上,妃嫔们欣赏着这冬日里难得的美景,呼延流烟正静静的看着那一片绚烂的盛梅,脸色平静无波,她兴趣乏乏的正想离开,却见单太后款款走来,她身着一身银白的狐裘,柳眉温温,一双烟眸如若含着水雾,竟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纯真之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艳不可言。 不知为何,呼延流烟每当看到如此明艳照人的单太后,心里总有一丝莫名的不安,她还未入宫为妃之时,便知道这位单太后极得先帝的宠爱,甚至让呼延皇太后失了宠爱,这样一个女人,手段一定过人。 一个既拥有美貌又拥有手段的女子,难道真的会甘心就这样平淡无奇的过完这一生吗? 潜意识里,她不相信,她有一种直觉,一种很可怕的直觉。 “臣妾参见太后。”呼延流烟缓缓朝单太后走去,脸上却平静如水,她恭敬的俯身行礼。 单太后眼眸中带着淡淡的笑意,柔声道:“皇后免礼。” 呼延流烟离开离开后,单太后默默的看着她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探究之色。 这个呼延流烟,为何对她总有如此深刻的敌意。 …… 刘聪刚处理完政务,正欲回寝宫,宫廊上缓缓飘来一丝丝细雪,宫灯在风中摇曳,跳跃的烛光映出刘聪优雅矜贵的面容。 “陛下,今日你可要去皇后宫中?”身后的总管微弯着腰,轻轻询问道。 刘聪眸子微冷,他淡淡看了一眼总管,随之冷声道:“回聿阳宫。” 总管暗淡的垂了下头,陛下的后宫如今只有皇后这一个妃嫔,陛下不近女色,如今已经二十九,膝下却无一儿半女,陛下不着急,众臣心中却非常着急。 …… 此时正值冬末春初之际,万赖俱静,冰雪消融,河水流动,漫过干燥的土地,一片新绿展露头角,山间的树木抽了新芽,正颤颤巍巍的迎着尚还凛冽的春风。 最冷酷的冬日已经过去了,刘聪先后召了呼延宴、石勒、王弥与刘曜等人入宫。 只见一位面容魁梧,身材威武的中年男子缓缓走了进来,他缓缓朝刘聪行了行礼。 “臣呼延宴参见陛下。”呼延宴声音粗矿,姿态恭敬。 刘聪缓缓抬起头来,扫视了一眼呼延宴,这个呼延宴骁果善战,而且极善领兵作战,是个极好的将领。 “免礼吧。” 闻言,呼延宴缓缓起身。 “呼延宴听旨,朕派你作为前军将军率领三万兵众进宫洛阳。” 呼延宴缓缓叩首。 “臣领旨。” 呼延宴领命之后,随后呼延宴领二万七千人进攻洛阳,行军至河南时就已十二度击败抵抗的晋军,杀三万多人。 很快,刘聪便命令刘曜、王弥和石勒等人在河南与呼延晏会合。 …… 洛阳城内,郡公府 此时卫璪脸色微微发白,匈奴大军已经势不可挡了,他不能让叔宝留在这里冒险。 “叔宝,你听我说,你现在必须离开。” 卫玠微微一愣,既而摇了摇头,她知道如今形式的严峻,于是凝重道:“大哥,现在我更不能抛下你了。” “阿瑶,赶快去收拾二公子的衣物,我已经命人在城外接应你,你们去豫章。”卫璪没有理会卫玠,而是厉声朝阿瑶命令道。 “大哥,我不想离开!”卫玠坚定的摇了摇头,她不能一走了之,无论如何,她都会留下来与哥哥同生共死。 “卫叔宝,现在不是一意气用事的时候,卫家不能没有后,算是哥哥求你了!”卫璪捏紧了卫玠的肩膀,眼中满是哀求之色。 城外,停着两辆辆简约的马车,马车后跟着百来名奴仆,夜深犹如墨般浓稠,月光下,两个兄弟依依惜别。 “叔宝,去了豫章之后,好好照顾自己,以后没有哥哥在身边照顾你了……”卫璪声音低沉,隐约透着哀伤。 “哥,我知道了……”卫玠微微哽咽,眼中泛着泪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走吧。”卫璪轻轻喊道,眼中尽是不舍,他含泪转过身去。 卫玠缓缓上了马车,留恋的看了卫璪一眼,随后放下了车帘,很快马车便缓缓行驶了起来。 “大哥,保重。”卫玠忽然喊道,卫璪身体微微一僵,泪水蓦然掉出了眼眶。 很快队伍便消失在了浓稠的月夜中。 呼延晏帐下,夜深,灯火通明,呼延晏脸色幽深。 “传令下去,三日后攻城。” 他不打算等刘曜他们了。 此时司马炽正传召河南尹刘默进宫。 “臣河南尹刘默,参见陛下。”刘默着一身戎装,缓缓行礼。 司马炽脸色阴沉,没有想到汉赵大军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 “朕命令你率领七千兵众前去抵御呼延晏。” 刘默脸色微变,迟疑的开道:“陛下,呼延晏来势汹汹,陛下必须早日做打算,离开洛阳城。” 司马炽沉吟未语,薄唇紧抿。 “启禀陛下,匈奴将领呼延晏方才已经攻陷平昌门,并且命人焚烧东阳、宣阳诸门及诸府寺。”一名臣子匆匆进来汇报道。 “什么?”司马炽脸色剧变,手不自觉握紧,墨色的眼眸浮涌着剧烈的怒意。 “刘默,速速领兵前去东阳门抵抗呼延晏。”司马炽面容冷如冰,声音忍不住的颤抖。 刘默很快就领着七千兵众来到了东阳门,此时的东阳门火光连天,历史悠久的建筑倒塌在火中,地上尸骸堆积如山,火光映着刘默惨白的脸庞。 匈奴士兵残暴不忍,烧杀抢掠,抢夺了无数的宫人与财宝。 “将军,这下该怎么办?”身后的副将面带慌乱,着急询问道。 呼延晏早就知道刘默领兵来阻挡他们,于是一早就在这里部署下了重兵。 夜色下,呼延晏披着甲胄,手持长剑,看着周围的残垣断壁,士兵抬着无数箱的金银。 “启禀将军,晋朝的将领刘默此刻正在东阳门。”身后的副将回禀道。 闻言,呼延晏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终于来了。 刘默看着寂静的东阳门,忽然察觉有一丝不妙,很快周围迅速涌出一批士兵,那为首的将领呼延晏神色得意。 “刘默,你已经无法逃脱了。” 宫内,司马炽正坐在殿内,眸光幽深,那优雅而俊朗的面容上透着一丝阴鸷。 难道,上天真的要亡我晋室吗? “启禀陛下,刘默领着的七千兵众已经悉数被呼延晏剿灭了。” “什么?”司马炽脸色剧变,眼瞳紧缩了一下。 “传令下去,命宫中所有禁卫军前去东阳门抵抗呼延晏。”司马炽看着那一片虚空,眼中露出寒冷之色。 天微微破晓,呼延晏因为后续部队还没到,从东阳门撤出。 卫玠到达了豫章之后,便立即写了信传向洛阳,很快卫玠就得消息。 呼延晏的军队已经进入了洛阳城,并且命令士兵烧毁宫室,抢夺财宝。 卫玠现在十分担心卫璪,而烽火连天,信也根本无法送出去。 第八十四章 攻取洛阳 此时的洛阳销烟满城,烽火连天,茫茫的天空中乌云罩顶,昭示着雨来的风雨。 晋宫中尸骸遍布,一座座宏伟壮观的宫殿倾毁于火中,乌鸦盘旋在上空,明明是春意盎然的季节,以往繁华热闹的洛阳城,此时却是满目疮痍。 “启禀陛下,呼延晏烧毁了洛河的船只,已经无论可走了。”一名臣子慌张无措闯进来,脸上满是绝望。 “你下去吧。”司马炽静静的坐在椅子上,桌前放置了几壶酒,他持酒盏一饮而尽,举止优雅而从容,丝毫不见一丝慌乱之色。 “是,陛下。”那臣子低垂着脸,连忙跑了出去。 此时宫内一片混乱,而梁兰璧却缓缓走了过来,秀美清丽的面容亦平静无波,她缓缓坐在司马炽的对面,为司马炽与自己倒了一杯酒。 “陛下,臣妾陪你。”梁兰璧遂一饮而尽,司马炽淡然一笑,亦抬起了酒杯送至唇边。 二人之间,第一次靠得如此之近,气氛如此平静。 “皇后,为何还不离开?”司马炽喝得微醉,那墨色的眸子深邃如夜,宛若春月柳般清俊的容颜挂上了一丝醉意,他淡淡的看向梁兰璧,略微疑惑道。 梁兰璧又饮下一杯酒,淡然一笑,那清丽的脸容上看不出一丝畏惧之色。 “陛下,我又能逃到哪里去?” 司马炽微微皱眉,清冷的眸子掠过一丝怒意,他蓦然起身,将梁兰璧往外推走。 “给朕滚开。” 随后命令宫人将门关上,梁兰璧在殿外死死扣门,里面却宁静无声。 陛下啊,臣妾只有与您同生死,共患难…… 陛下,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是那么的爱你,又那么的怨恨你啊…… 可是即便你对我无情冷漠,对我视若无睹,对我毫不在意,我也不会背弃你的…… 泪轻落,点点消融。遥望中,丝一丝心痛。花落花开开不休,上善若水水自流。红颜远,相思苦,几番意,难相付。情难舍,心难留,花朝月夜,转眼变成指间沙。那一刻,韶华远去无处寻。那一刻,孤影成形泪湿衣。 梁兰璧黯然的走了出去,于此同时羊献容正焦急万分的来回踱步。 “惠皇后,此时匈奴的大军已经到了洛阳,很快他们就要攻城了!我们该怎么办啊!该怎么办啊!”身后的宫人面露绝望之色。 羊献容只是紧紧的看着殿门口,原本逃离用的船只也已经被呼延晏给焚烧了,难道我只能呆在这里等死了吗? 洛阳城的气氛压抑而阴森,乌云闭月,不见一丝光线,此时宫中官员与宗室惴惴不安,汉赵大军攻城,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这个夜晚既没有星也没有月,风中带着几分瑟骨的冷冽,刘曜、王弥等人到达后就与呼延晏一起汇合。 “前军大将军,为何不等我们便自己攻城了?”王弥看着呼延晏冷哼了一声,呼延晏则缓缓垂下眸子,声音里有几分阴沉。 “如今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吧?”呼延晏冷暼了一眼王弥。 刘曜见二人争执不休,脸色微微一暗,他冷言道:“二位何须在这时候争执不休,如今晋室如同一盘散沙,应该灭了晋室,再回去于陛下解释吧。” 刘曜的话一落,二人不再讲话了。 很快,三人便兵分三路再次攻进洛阳城,攻陷宣阳门,王弥、呼延晏攻入南宫太极殿,纵兵抢掠,尽收晋宫中的宫人和珍宝。 而刘曜直驱皇宫大杀官员和宗室三万余人,如入无人之境。 这一晚,空气中充斥着杀戮与血腥,无尽的战火连绵不断的焚烧着宫楼。 此刻,司马炽正静静的伫立在窗边,望着外面连天的烽火,空气中满是烧焦的味道,殿外新生的枝叶在火光中映出醉人的艳丽,仿佛在展露着最后的一丝美丽。 司马炽手持一盅酒,清冷的面容看不出丝毫的息怒,仿佛此刻正在观赏着一场绚丽的烟火。 这里的一切,已经尽数毁灭在战火中,死亡,已经来临了。 刘曜驱兵来到司马炽的光华殿内,只见司马炽宁静的伫立在窗边,脸上毫无惧色。 “陛下,莫非是在等本将军?”刘曜示意后面的士兵围住司马炽,既而他拔出利剑,却见司马炽毫无反抗之意,司马炽淡然一笑,优雅的向刘曜走来。 刘曜生怕他有诈,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只见司马炽深沉的眼眸露出一丝冷嘲之色。 “朕,确实在等你们。” 刘曜忽然露出一丝笑意,见司马炽身上毫无武器,既而缓缓朝他靠近,将手中的长剑架在司马炽的脖颈上,随后高声道:“将陛下给本将军押下去好生看管。” 卫璪脸色剧变,慌乱喊道:“陛下!” 刘曜目光掠过卫璪,微微疑惑道:“你便是散骑侍郎,卫璪?” 卫璪冷冷的看了刘曜一眼,眼中露出决绝之色。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忽然刘曜身后的副将附声在他耳边道:“将军,陛下有令,要活捉卫璪。” 刘曜微微一愣,既而放声大笑道:“本将军不杀你,来人将他也带下去。” 卫璪任由士兵将他带了下去,刘曜身后的一名副将忽然上前道:“将军,听闻晋惠帝的皇后天姿国色,美貌无双。” 闻言,刘曜眉毛轻挑,眼中露出一丝趣味之色来。 “不知道这惠皇后的滋味如何?” 身后的副将露出了然之色,他淡笑不语的垂下了头。 此时,羊献容正打算沿着密道走出去,却见一位面容清朗的男子迎面而来,身后跟着无数兵众,羊献容脸色剧变,正打算逃跑,却见刘曜命人围住她逃避的方向,羊献容紧紧低着面容,却见刘曜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一只手抬起了羊献容的下巴,眼中一片惊艳之色。 “果然天姿国色,名不虚传啊。”刘曜紧紧的盯着羊献容的脸,犹如看见一只猎物那般,眼里满是邪气。 羊献容身体僵硬,那绝色的面容露出惶恐之色,她唇瓣紧抿,害怕得说不出一句话。 “将她带走。”刘曜抚摸着羊献容完美无暇的脸庞,眼中满是得意之色。士兵刚要将羊献容押下去,却忽然听到刘曜开口道:“不如就将她带入弘训宫的偏殿吧。” 副将露出邪肆的笑容,既而将羊献容拉入了弘训宫的偏殿内。 刘曜缓缓走了进去,既而里面很快便响起了衣帛撕碎的声音…… 良久,刘曜缓缓走了出来,脸上露出满意之色,他轻理衣衫,脖颈上留下了一道细长的指甲划伤的痕迹。 “将军,听闻晋朝司马炽的皇后容貌秀丽,不过不如惠皇后,属下想……”副将露出一丝邪笑,只见刘曜淡淡的看过他一眼,笑了笑道:“既然你有兴趣,那便留给你吧……” 梁兰璧在宫内,席地而坐,面前摆放着一把古琴,她指尖轻点,如同流水漫过草地,桃花绽开在枝头般的美妙之声缓缓响起,时而轻缓,时而彭拜。 “没有想到,皇后娘娘还有闲情弹琴呢……”刘曜缓缓走了进来,他围着梁兰璧转了一圈,看了一眼她的面容,确实不如惠皇后姿容绝丽,可此刻冷静漠然的面容却另有一番风情。 “李副将,皇后便留给你了…”刘曜抬眸暼过李副将贪婪的面容,眸子里掠过一丝笑意,随之转身走了出去。 “无耻之徒,本宫情愿死,亦不会让你们的得逞。”言罢,梁兰璧趁众人不做防备,猛然拔出李副将的佩剑,自尽而亡。 刘曜脸色微变,眼里闪过惋惜之色。 “烧了吧。” 李副将面露遗憾之色,实随之取来一把火扔在梁兰璧的身上,瞬时火光熊熊,刘曜转身走了出去。 “启禀将军,已经找到了晋室的传国六玺。”部下将玉玺递给了刘曜,刘曜凝视着玉玺,缓缓一笑。 “将玉玺送至平阳,献给陛下。” 天未亮,晋宫中满是血腥与烧焦的味道,无数尸骸相互慰籍着,地上看是残岩断壁的肢体。 刘聪收到洛阳传来的消息,不由轻轻一笑。 司马炽,终究是要落在朕的手上。 此时,卫玠还在豫章,却忽然心疾发作,脸色一片惨白,剧烈的疼痛从心脏传入四肢,恍若万跟银针扎如心脏,她脸上呈现出扭曲之色,很快,卫玠便倒在了地上。 卫玠奄奄一息的卷缩在地上,嘴巴张开了之后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救命…… 救命…… 卫玠呼吸变得十分急促,她感觉周围的空气都无法进入心肺,脸上是煞白一片。 周围一片宁静,因为卫玠喜欢安静,所以这间屋子并没有其他人,连跟在身边的阿瑶也没有在。 卫玠微微挪动,她想爬到桌角便,摇动桌子,惊动外面的护卫,那么近的距离,她却怎么都无法触摸,卫玠心中满是绝望,她收回了手,平躺在地上,双眸仰望着屋顶。 眼角缓缓滑落下了一滴眼泪。 现在,谁能救救她…… 她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无法流动,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净。 卫玠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死了…… 她觉得眼皮越来越深沉,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哥哥…… 哥哥…… 刘聪…… 刘聪…… 没有一个人来回应她。 卫玠缓缓闭上了双眼,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第八十五章 初入汉宫(一) “卫玠!”垣延刚赶到这里,只见卫玠无声无息的躺在地上,面无血色,垣延脸色剧变,急忙将卫玠抱起来。 忽然身后响起了一道冷厉无比的声音。 “刚开她。” 只见一个身着月牙色飞鹤纹理长袍的男子走了进来,蔚蓝色的眸子里满是冷意,削薄的唇抿出一道冰冷的弧度,那细腻无暇的肌容透着异样的阴沉。浑身散发着优雅与高贵之气。 “刘聪。”垣延心中一惊。 只见周围忽然出现一帮身着铁甲的士兵,他们手持刀戟,杀气腾腾。 随即只见那身着银甲的士兵们瞬时挥刀朝他而来,垣延只能闪躲,由于抱着卫玠垣延根本无法拔剑,很快身上便划出了几道血痕。 刘聪猛然拔出手中的长剑径直朝垣延刺来,长刃在空中划过发出一声响亮的声音,击中了垣延的后背,随后利刃一转又落在垣延的腰间,垣延节节后退,脸色发白,年轻的君王挥剑的动作是那么优雅而又冷酷,眉眼间透着阴鸷之色,那长刃如同有了生命一般,穿透了时间与空间,落在了垣延的右手上,只见那尖锐的剑锋透过了他的手心,瞬间血如泉涌,垣延无力的松开了卫玠。 就在此时,刘聪蓦然接住了卫玠,随后靳准截住了欲拔剑的垣延,打落了他手中的兵器,又一剑架在他脖子上,靳准随即命令士兵拿住垣延。 刘聪察觉到卫玠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脸色不由发白,他厉声道:“传太医!” 靳准示意其他人下去,自己则立马去唤了太医。 刘聪将卫玠放在榻上,察觉到卫玠的身体微微发冷,衣襟上沾满了方才打斗留下的血迹,刘聪眉头紧皱,蔚蓝色的眼眸满是担忧之色,他急忙将卫玠的外衫脱了下去,忽然他的手指微微触及到卫玠的胸口,他面色微凝,眸子里掠过一丝惊异之色。 他缓缓将卫玠的里衣褪下来,只见她的胸口处裹着层层的白布,刘聪的手指微微僵硬。 她,竟然是个女子…… 刘聪的心不停的跳动着,随之立马将她的衣襟合上。 太医从屋外匆匆走了进来,随后立马为卫玠诊脉。 只见太医脸色凝重不已,他微微摇了摇头,随后朝刘聪禀报道:“启禀陛下,这位……姑娘,患有严重的心疾,致气血阴阳亏虚,心失所养;或痰饮瘀血阻滞,心脉不畅,引起以心中急剧跳动,又因为连日来的焦虑难安,所以才会引发了身体里的旧疾。” 太医擦了一把汗,脸色略微苍白,又接着道:“老臣可为这位姑娘试着用药,但是这种病症实属罕见,老臣只能尽力缓解,而不能根植这种病症,老臣也无法保证这位姑娘是否能醒过来。” 闻言,刘聪面色剧变,他眸子森寒阴鸷,犹如燃着地狱之火,十分骇人,太医急忙跪了下来。 “朕无论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她醒过来!否则,朕让所有人都陪葬。” 太医颤颤巍巍的叩头道:“臣遵旨。” 卫玠不知道自己现在何处,只见周围聚集着一片黑雾,卫玠想拨开却怎么也无法拨开,那雾气散了又拢,忽然在朦胧的雾气之中,她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想靠近却被被风无情的吹远,卫玠忽然觉得自己难以呼吸,仿佛有无数双手扼住她的喉咙。 “救救我……”卫玠却见那人缓缓转过身来,蓝色的眸子里尽是冷漠。 刘聪…… “不要!”卫玠猛然一惊,睁开了双眸,额际满是冷汗,心依旧狂跳不止。 “卫公子,你醒了。”忽然一个身着宫女服饰的女子朝她走来,脸上满是喜色。 “我在哪里?”卫玠环视了一下周围,隐约看出这是一间寝殿。高雅而又略带奢华,不远处放着一张刻有莲花纹的陶案,镂空雕刻有走兽的香炉,而卫玠注意到自己正躺在一张附有屏风的床榻上。 “回禀卫公子,这里是汉宫。”宫娥垂下头回复道。 卫玠微微一愣,汉宫?她怎么会在汉宫? “公子,你已经昏迷了十天了,现在该喝药了。”那宫娥示意另一个宫娥将药端过来,卫玠还处在恍惚之中,汉宫。 “我……是怎么回来的……”卫玠脸色微微发白,唇瓣干燥,她望着宫娥又疑惑道。 那宫娥微微一愣,既而轻轻笑道:“是陛下将你带回来的。” 卫玠蓦然一惊,陛下? “参见陛下。”忽然殿门口传来一阵声音,只见一位身着暗红色镶金丝锦衫的男子缓缓走了过来,他头戴冠冕,那垂下来的白玉旒在他行走间微微晃动,那蔚蓝色的眸子隐在珠帘内。 “参见陛下。”只见卫玠身旁喂药的宫娥急忙跪下行礼道。 刘聪…… 卫玠僵硬在原地,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微微颤抖了起来。 她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刘聪,唇瓣死死的抿着。 “回禀陛下,卫公子方才刚醒的。”那宫娥躬着腰,垂首回应道。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转眼间,偌大的寝宫内便只剩下卫玠与刘聪二人。 “喝药吧。”刘聪缓缓坐在她的身旁,端起了那碗汤药,舀了一勺递至卫玠的嘴边。 “刘聪……我想知道,你把我哥哥怎么样了?”卫玠神情异样的冷漠,她的声音中满是寒意。 闻言,刘聪眸中掠过一丝深沉之色,他淡淡道:“你的哥哥没有死。” 闻言,卫玠心中一喜,随后急忙道:“我想见见我大哥。” 刘聪唇角挽出一抹冰冷的弧度,他静静道:“等你病好了,朕再安排你们见面。” 刘聪的话语刚落,卫玠就将刘聪手中的那碗汤药端起来一饮而尽。 见卫玠喝完了汤药,刘聪正想起身离开,却忽然听到卫玠开口。 “刘聪,对不起……”卫玠抿了抿唇角,扯出一抹苦笑之色。 “谢谢你,没有杀卫璪。” 刘聪身体一顿,蔚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暖色,他唇角微扬,声音却充满压迫之感。 “我答应过你,不杀卫璪。” 刘聪忽然转过身来。 “而你也答应过我,要留在我的身边。” 闻言卫玠脸色微变,她慌乱道:“刘聪,我……我是个……男子……” 刘聪唇角微勾,眼眸中满是笑意,他凝视着卫玠,眼中满是柔情。 “我并不在乎你是男,是女,只要你是卫玠……只要你是卫玠。” 卫玠脸色一僵,她缓缓摇了摇头道:“刘聪,我不能与你在一起……” 闻言,刘聪的面容霎时变得冷酷起来,他厉声质问道:“为什么?” 这是卫玠第二次看见刘聪露出如此可怕的表情,那种从身上散发的源源不断的骇气,让她忍不住颤抖。 卫玠抿了抿唇瓣,她低垂着眸子。 可无论是从前,现在,还是将来,她都无法与刘聪在一起。 “我……” 刘聪的眸子泛着凌厉之色,声音寒若冰霜。 “到现在,你还在隐瞒身份,为什么不愿意向我坦白你女子的身份。” 刘聪的话语刚落,卫玠便猝然一惊,猛然抬起头来。 “你,已经知道了?” 刘聪面露疯狂之色,他步步紧逼,冷酷的质问道:“为什么你要瞒着我,为什么你一直隐瞒自己女子的身份?” 卫玠看着刘聪如此骇人的模样,面容微微发白,她想开口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刘聪见卫玠哑口无言,又冷笑了起来。 “为什么,你一句话都不肯对我解释,究竟是为什么!” 卫玠忽然有些惧怕此刻失去了冷静的刘聪,她微微后退了一步,却见刘聪面容阴鸷的抓住他的双肩,他的力气是那么大,抓得那么紧,仿佛要将手指插入她的骨髓里,那蓝色的眼眸里满是怒意。 “刘聪……刘聪,你抓疼我了,求求你冷静下来……”卫玠紧紧皱着眉头,却感觉刘聪的力气越来越大,她想挣扎却无法动摇半分。 “为何不说!”刘聪冷冷的看着他,面露悲痛之色。 “我……我不能告诉你……我不能……” 卫玠忍不住眼眶湿润了起来,声音微微颤抖,看到卫玠如此模样,刘聪的理智才忽然恢复了过来,他蓦然松开卫玠的肩膀,沉默了片刻。 “你好好休息吧。” 言罢,他缓缓走了出去,看到刘聪走了出去。 卫玠忽然无力的倒在地上,眼中隐隐泛着泪光。 对不起,对不起,她不是不想说,只是现在她不能说。 这个秘密,要等到她二十五岁之后,才能说。 可当她看到刘聪失魂落魄的面容之时,她的心是那么的难受,那么的痛,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 …… 从那日过后,刘聪就再也没有来看过卫玠了。 而卫玠的身体也慢慢的恢复了起来,她想见刘聪,却好几次被回绝了。 如今不知道大哥怎么样了,她一直都很担心卫璪,她知道晋朝已经灭亡了,陛下,惠皇后也一并被带到了汉宫。 “卫公子,您已经好几日没好好用膳了,陛下说,若是你想要见到卫璪,便好好用膳。” 刘聪的话语一带到,卫玠便连续用了好几碗的饭,很快宫人立马这个事情禀报给了刘聪。 刘聪一言不发,脸色却微微有些缓和了起来。 “陛下,卫公子现在如此听您的话,看来还是没有生您的气……”靳准察觉到刘聪的面色微微温了下来,便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第八十六章 初入汉宫(二) 刘聪淡淡的看了靳准一眼,声音略有些幽沉,他缓缓的开口。 “你退下吧……” 靳准微微的叹了叹息,随即低声道:“是,陛下。” 靳准随之退了下去,靳准离开之后,刘聪轻轻倚靠在榻上,微微瞑上双眸,脸色略显阴沉。 靳准走出去之后,缓缓一叹,原来陛下心底的那个人……不是个男人。 他惊愕的是,陛下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冒险去了豫章,由此可见,陛下对那个女子,已经付出了真心。 靳准缓缓抬头,只见皇后呼延流烟缓缓朝御书房走来,靳准敛去脸上的神色,缓缓垂下头,行礼道:“臣靳准见过皇后娘娘。” 闻言呼延流烟微微一笑。 “中护军免礼。” 见皇后正想走进去,靳准脸色微变,忽然开口道:“陛下如今心情不好,皇后娘娘还是改日再来为好……” 闻言呼延流烟轻轻一愣,眼中露出一丝意外之色来,随之点了点头。 靳准缓缓走了出去。 呼延流烟幽幽的看了靳准一眼,转身朝自己的宫殿走去,呼延流烟知道陛下十分宠信靳准,她意外靳准竟然会提醒她。 此时月色入户,微凉的月光如流水般流淌而下,落在盛开的栀子花上,又流淌过庭院宫殿,卫玠正轻轻走到庭院里,卫玠缓缓走到一颗梧桐树下,风吹拂着树叶发出簌簌的声音。 “卫公子,外面冷。”侍奉的宫娥拿着一件披风缓缓走出来,略有些担忧的道。 卫玠缓缓摇了摇头,随之抬手接住了一片被吹落的梧桐叶。 “公子,您真是婢女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了,倘若您是女子,一定是最美丽的女子。”宫娥微微一笑。 闻言,卫玠忽然一愣,既而唇边扯出一抹苦笑之色,她握着那一枚梧桐叶,语气微凉。 “是吗?” 宫娥忽然一愣,见卫玠神色略有些落寞,她急忙住了嘴,陛下非常看中卫公子,若是得罪了卫公子,她吃不了兜着走。 “请卫公子恕罪。”宫娥惶恐的低下头,却见卫玠毫无怒意,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随之轻声道:“你下去吧。” 闻言,宫娥忙不迭的退了下去。 夜深已经很深了,圆如玉盘的月泛着淡淡的幽光,摇曳的宫灯落下昏黄的光线,卫玠忽然觉得有些冷,于是回到了寝宫里。 “陛下驾到。”忽然殿外传来太监绵长的声音,卫玠脸色一喜。 只见刘聪脸色微沉的走了进来,那蔚蓝色的眼眸似乎有一丝醉意,他穿着一身玄色上面绣有祥龙的锦衫,裙琚略微迤地,那略有些泛红的面颊竟然透着一丝鲜有的孩子气。 “陛下……”卫玠微微一惊,却见刘聪手势示意宫娥太监都退下,随之他缓缓朝卫玠走来。 “陛下,我……”卫玠话还没有讲完,却见刘聪向她做出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今夜只有你与我,其他人都不要再提,好吗?”刘聪深深的凝望着她,仿佛要眼底要开出花朵出来,那温柔如水的眼波,让卫玠忽然再也说不出口。 “你还记得那年在郡公府,你用石子砸伤了一个小男孩吗?”刘聪忽然陷入了某种回忆中,只见刘聪缓缓拨开额头上的墨发,露出一个已经淡化伤疤。 “难道,那个人是你?”卫玠恍惚间想起了这件事情。 那时候她看见刘聪那蓝色的眼睛,心生厌恶,又见那男孩鬼祟的躲在角落里,她一时气愤就捡起了一颗石子,砸伤了那男孩。 只见刘聪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拉着她的手轻轻抚摸过那个略有凹痕的伤疤。 “刘聪……我,我不是故意的……”卫玠手蓦然一缩,想起这件事,卫玠不由心生愧疚,又见刘聪脸色略有些阴沉,她心中更加慌乱。 “不如,你也向我扔一块石头……”卫玠急忙想出解决的方法,却见刘聪失声一笑。 “你不会以为,我还在为这件事记恨你吧?”刘聪眉毛微挑,眼眸里满是戏谑之色。 卫玠忽然一愣,迟疑的开口道:“那你为什么要跟我……重提这件事?” 刘聪见卫玠迷惑不解的样子,忽然觉得十分有趣。 “因为,那个时候,我就记住了你,记住了我竟然拥有一个如此漂亮的表弟……” 卫玠微微发愣,她从来没有见过现在这般模样的刘聪,那种如同月光般柔和的眸子,那一刹那间,那抹明亮的月光一下子便入了卫玠的心里。 “刘聪,我……”卫玠忽然开口,看着那双蔚蓝色的眸子,她的心缓缓一动,瞬间无数的回忆朝她涌来…… 那次险些被孙秀带走,是他救了他…… 那次船上遇到刺客,是他救了她…… 这次,又是他救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她根本不值得,刘聪对她这么好…… 而她次次违背承诺,此次背弃刘聪,次次伤害他…… 无数的感觉涌上心头,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片剥削着她的心。 卫玠,你难道真的要辜负,一个对你如此情深义重的男子吗? “明日,我便安排你去见卫璪。”刘聪看着脸色苍白的卫玠,心中微疼,他知道,卫玠一直都想见卫璪。 “谢谢你……刘聪……”卫玠深深的呼吸,哽咽着声音道。 “我走了。” 刘聪微微一笑,正欲转身离开,一霎那间,卫玠拥住了他。 刘聪的身躯默然一僵,既然眼里绽放出浓烈的笑意,他惊喜的开口道:“你……你接受我了吗?” 卫玠深深的抱紧他,缓缓点了点头。 …… 于此同时,司马炽正被囚禁在一处宫殿里,他静静的伫立在窗边,神色高深莫测,他缓缓将窗扉关上。 他深信,这座宫殿绝对不会困住他太久的。 朝堂上,今日的陛下似乎心情十分愉悦,竟然没有怪罪一些直臣的进言。 “陛下,如今陛下已经登基六月之久了,后宫却只有皇后一人,臣认为,陛下该要立几位妃嫔。”太宰刘延年缓缓上前进言道。 有了太宰的进言,其他臣子都纷纷动了将女儿送进宫的心思。 “陛下,太宰所言极是,陛下的后宫嫔妃不多,应当再封几位妃子。”太保刘殷悄然与刘延年对视了一眼,垂首道。 而靳准则静静的立在众臣之中,脸色高深莫测,他眼中露出一抹笑意。 陛下,早已经有了心仪之人,又怎么会接受其她的女子…… “陛下,臣认为此事还不宜操之过急。”靳准淡淡的看了一眼刘延年与刘殷,随之缓缓说道。 靳准的话一落,便见刘聪的面容微微温和了下来,他厉眸暼过刘延年与刘殷,声音透着几分冷冽。 “此事容后再议,退朝吧。” …… 刘延年面色微沉,只见刘殷亦是微微摇了摇头。 二人见靳准走了出来,二人微微对视了一个微妙的眼色。 “中护军。”靳准微微一愣,他循声望去,只见刘延年与刘殷二人面色微沉。 “见过太宰,见过太保。”靳准缓缓行了个礼,却见刘延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厉声询问道:“中护军,你可知道,陛下到底为何一直拒绝纳妃嫔?” 刘殷朝刘延年使了一个眼色,靳准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靳准此人行事乖张,又善于谄媚,他深知一点,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小人。 “陛下的心思,臣又怎么会知道呢?”靳准淡淡一笑,而垂下的面容却闪过一丝阴翳。 刘殷轻轻一笑。 “中护军事物繁忙,那便先走吧。” 靳准离开之后,刘延年不解的看了刘殷一眼,疑惑道:“为何要阻拦我?” 刘殷面色略有些凝重,道:“靳准如今是陛下宠信的人,倘若得罪了他,若是日后他在陛下面前进了谗言,你与我都没有好处,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小人。” 闻言刘延年满不在乎的冷哼了一声。 “本太宰怎么会怕这个小人。” 见此刘殷微微一叹,他眼眸中掠一丝担忧之色。 与此同时,刘聪为卫玠挑选了另外一座宁静的宫殿,名为朝露宫。 很快刘聪便命人为卫玠置办了衣物等,那些赏赐一轮接着一轮的进入了朝露宫,无数的锦衣华袍,金银财宝,甚至耗费巨资为卫玠移植了洛阳最名贵的牡丹花,魏紫。 无数的牡丹话开满了朝露宫。 呼延流烟听闻陛下从宫外带来了一个女子,如今正欲立她为妃。 “娘娘,皇后娘娘邀请您去披霞殿。”宫娥来到卫玠的面前轻轻回禀道。 卫玠微微一愣,皇后? “皇后可有说是何事?”卫玠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略有些不安的问道。 宫娥摇了摇头,回复道:“皇后那边传话的人并没有说是何事。” 卫玠缓缓将手里的玫瑰放在花瓶里,微微一笑。 “既然皇后想要见我,我肯定要去见见皇后娘娘。” 宫娥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缓缓开口道:“皇后娘娘虽然表面上温和,但其实……奴婢听说,皇后娘娘惩罚了一个欲勾引陛下的宫女,将那女子做成了人彘……” 卫玠蓦然一惊,没有想到,这个皇后的手段居然如此狠毒。 “如若我不去见皇后,那她便有了理由处置我,无论如何,我都要去见皇后。”卫玠眸子掠过一丝冷意,如若皇后当真如此善妒,那她亦不会任人宰割。 “卫姑娘,您还是小心为妙。”宫娥眼里尽是担忧之色。 第八十七章 皇后 此时卫玠已经换上一身女装,眉如新月,一双烟眸仿若含有万般风情,丹唇外朗,皓齿内鲜,艳若明珠。 “卫公……姑娘,您真的是奴婢见过最美丽的女子,就连曾经冠绝后宫的单太后都逊色几分。”宫娥的脸上满是惊艳之色。 卫玠忽然有点不习惯自己换上了女装,宫娥缓缓上前,笑着道:“让奴婢为你梳一个发髻吧。” 只见卫玠的青丝垂落在肩上,她本来想像以前那样将头发随便挽起来,然而现在自己的身份是个女子了,不能再像以前那般随便了,所以就任凭宫女帮她梳发。 一会儿之后,只见宫娥为她梳上一个缬子髻,发髻间斜插入一根朱玉水珠钗,垂下的两缕青丝落在胸前,淡雅脱俗。 “卫姑娘,已经好了。”宫娥轻轻一笑,提醒道。 卫玠凝眸望着如此明艳的自己,忽然感到一丝恍惚。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起身。 随着那来传话的宫女去了皇后的披霞殿,路过的宫女太监皆是面露惊艳之状,聚在一起纷纷低语。 “那便是陛下带入宫中的女子啊……” “从来未曾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 “是啊,从前我一直觉得单太后是宫中最美的女子,没有想到这个女子的容貌比起单太后更甚一筹啊……” “难怪能得陛下如此宠爱……” “可不是嘛,陛下还特地为卫姑娘建立了一坐宫殿呢。”一个宫娥面露羡慕之色,众人纷纷看着卫玠。 卫玠脸色微凝,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 “这是便是披霞殿,卫姑娘情随奴婢进来吧。”宫娥微微垂下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色。 “好的。”卫玠点了点头,随之跟着那宫娥走了进去。 卫玠进了披霞殿之后,却未见到皇后,她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卫姑娘,皇后还在休息,不如您等一会儿吧。”那皇后的宫里的宫娥看了她一眼,眼中却掠过一丝不屑之色。 “好。”卫玠脸上平静无波,见状,那宫娥也不再理会她。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皇后还未出来,卫玠的腿隐隐有些发酸。 “皇后起身了吗?” 宫娥笑了笑,眼中并无恭敬之态,反而眼中有一丝冷嘲之色闪过,她语气微凉。 “卫姑娘,不如您再等一等吧,皇后还没有起身呢。” 闻言,卫玠脸色忽变,唇角微微扬起,她缓缓看向说话的宫娥,声音中带着几分冷冽。 “是吗?既然如此,那卫玠便改日再来吧。”卫玠言罢,正想走出去,却忽然听到一声满是威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大胆!” 只见呼延流烟缓缓走了出来,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坐了下来,她身旁的贴身宫女冷暼着卫玠,语气中尽是不满之色。 “卫姑娘,皇后乃一宫之主,就算您得陛下宠爱,也不能无视皇后娘娘吧。” 卫玠眉毛微挑,她缓缓转过身来,呼延流烟看到卫玠的面容之后,眼中却掠过一丝惊愕之色。 这个卫玠的容颜竟然与单太后有几分相似,不同的是单太后的艳丽是柔和的,卫玠的艳丽是脱俗温雅,眉宇间又隐隐透着几分英气,却不削弱她的柔美。 呼延流烟手势示意贴身宫女住嘴,自己则轻轻笑道:“本宫身体微恙,让卫姑娘久等了。” 卫玠缓缓垂下头,跪下朝皇后行了行礼。 “卫玠见过皇后娘娘。” 卫玠的话刚落,便见伺候在皇后身边的女官脸色微变,她大声呵斥道:“卫姑娘,你还未曾封妃,在皇后面前理应称自己为奴婢。” 呼延流烟微咳了一声,示意婢女不要多嘴,然而她的脸色越来越柔和,她轻轻开口道:“卫姑娘莫要怪罪本宫的侍女,她向来严谨怪了,不过卫姑娘还未封妃,这样称呼难免有些不合规矩。” 卫玠则面色不改,唇角微勾,她抬首,面色从容。 “回禀皇后娘娘,陛下曾经对卫玠说,让卫玠面对任何人都无需称呼自己为奴婢,不知道卫玠是该听皇后的,还是听从陛下的?” 见此,呼延流烟忽然缓缓一笑,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恨之色,声音却越发轻柔。 “自然是听陛下的。” 忽然呼延流烟又道:“不知道卫姑娘是哪里人?” 卫玠不知道皇后提起这个是有何意图,但是她还是敛下眸子里的异色,回答道:“回禀皇后娘娘,卫玠是洛阳人士。” 无人看到,卫玠的话语刚落下,呼延流烟的眼底便露出一丝古怪之色,犹如暗夜下漆黑的魅影,透着诡异。 “原来如此。”呼延流烟唇瓣微抿。 “本宫要去看望太后了,便不留卫姑娘了。”呼延流烟看了卫玠一眼,在宫女的搀扶下慵懒的起身。 闻言,卫玠行了告退之礼,很快便离开了披霞殿。 …… 夜晚,呼延流烟轻轻倚靠在莲花陶榻上,女官从殿外进来,面露一丝喜悦之色。 “皇后娘娘,奴婢已经派人去差了这个卫玠的来历,想必很快就有消息了。” 呼延流烟望着外面无尽的黑夜,烛光摇曳间,她忽然有一丝恍惚。 “陛下,今日看到那卫玠,我才知道陛下为何会如此宠爱她……” 宫女看着面容惆怅的主子,面露冷色:“皇后娘娘,那卫玠不过是仗着有几分姿色罢了,宫中美女如云,等到陛下厌弃她了,看她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呼延流烟却轻轻摇了摇头,她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之色。 “本宫听闻,陛下不顾自己的安危,亲自出宫去了豫章将卫玠带入宫里,由此看来,那卫玠一定不是什么普通的女子……” 贴身宫女不知想到什么,随后缓缓说道:“娘娘,奴婢只觉得那卫玠的容颜与……单太后有几分相似……” 呼延流烟微微一顿,她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 “终究只是有几分相像罢了。” 卫玠回到朝露宫之后,正打算沐浴就寝,忽然听到外面有一点声音,卫玠心中微疑。 “是谁?” 卫玠小心谨慎的走了出来,却见根本没有人,心微微一松。 “卫姑娘。”忽然暗处一道黑影,一阵风掠过卫玠的脸庞,转眼间一个身着劲衣的男子站在她面前。 “你是?”卫玠情不自禁的后退了移步,却见那男子将蒙脸的黑巾撤了下来,卫玠蓦然一惊,那人竟然是,厉邱伟! “请你救救垣延。”厉邱伟的声音微冷,眼中尽是寒色。 垣延? 卫玠心微微一惊,她急忙问道:“垣延怎么了?” 厉邱伟脸色微凝,眼中闪过一丝深沉之色。 “他被刘聪抓起起来。” 卫玠蓦然一惊,垣延怎么会被刘聪抓起来。 看见卫玠眼中的疑惑之色,厉邱伟忽然定定的看着她,厉声道:“因为你,垣延因为要救你,所以被刘聪抓起来了。” 卫玠赫然一惊,为了救她! “垣延现在落在靳准的手里,那靳准手段狠毒,我只怕垣延撑不过几日。”厉邱伟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他顿了顿,又道:“如今,只有你能救他!” 卫玠脸色微变,忽然她又想到什么,直直的看着厉邱伟,疑惑道:“宫中守卫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 厉邱伟唇瓣溢出一抹笑意,他淡淡的开口。 “因为,我现在是石勒身边的副将。” 卫玠忽然沉默下来,忽然听到有人走进来,卫玠与厉邱伟脸色微变,卫玠急忙道:“你先回去,我一定会想办法把垣延救出来的。” 言罢,厉邱伟点了点头,急忙从墙边跃了出去。 卫玠脸色恢复平静,只见贴身侍奉的宫娥缓缓走进来。 “姑娘,让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卫玠根本不习惯有人在身边侍奉她,所以轻轻摇了摇头,拒绝道:“你不用伺候我了,出去吧。” 宫娥点了点头,随后将浴池边的轻纱缓缓放了下来,又将殿门和窗户关上,随后走了出去。 宫娥走之后,卫玠轻轻褪去衣衫,随后缓缓将身体浸在浴池中,水雾朦胧,卫玠将玫瑰花瓣洒入池内,任由几朵花瓣沉浮在胸前,温水漫过她细腻的皮肤,洗去卫玠一身的疲惫。 “参加陛下。”忽然殿外传开一个声音,卫玠心中微惊,只听到殿外宫女回复的声音。 “启禀陛下,卫姑娘正在沐浴。” 闻言,刘聪心微微一动,蔚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他示意宫女留在殿外。 转眼间,刘聪已经走了进来,隔着轻纱,他的声音隐隐有了一丝沙哑。 卫玠察觉到有人进来了,脸色微变,于是急忙将衣衫穿上。 “是谁?” “是朕。”刘聪停在轻纱外,朦胧的轻纱,里面的人影摇曳,他只看到卫玠纤细的背影,清纯而又透着一丝妖娆,让人欲罢不能,刘聪的眸子逐渐变得有一丝深沉。 “刘聪…你,你怎么进来的?”卫玠微微一慌,脚下一滑,整个人掉进了池水里。 刘聪急忙进来,只见卫玠掉入了池水中,他顾不了其它的,便跳了下去,卫玠落下的地方水有些深,由于她根本不会水,水侵入她的喉咙里,紧接着她便感觉自己被人救了起来,那人的手臂结实有力,很快二人浮出水面,由于卫玠身上只着了一身轻薄的白色长衫,此时衣衫早已经被水打湿了,此时她婀娜的身姿紧紧贴着刘聪。 第八十八章 心甘情愿 二人的呼吸逐渐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卫玠紧紧抓着刘聪的肩膀。 “你没事吧……”头顶忽然传开一声性感低沉又充满邪气的声音,卫玠蓦然抬起头来,一双蔚蓝色的眼眸映入眼帘,刘聪的气息逐渐有一丝不稳,卫玠那玲珑有致的身体一直紧紧贴着他,渐渐的二人的身体开始变得滚烫起来。 “我……没事了……”卫玠感觉到有一丝心慌意乱,身体的异常让她有一丝退却,她急忙想挣脱刘聪的怀抱。 “别动。”刘聪的声音似乎也有一丝颤抖,卫玠顿时就不敢乱动。 “我……想先上去……”卫玠根本不敢看刘聪的眼睛。 闻言,刘聪眼里忽然闪过一丝笑意,察觉到卫玠的慌乱无措,他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笑意。 “那我……要是不让你上去呢?” 卫玠的脸不知道是被热气醺红的还是被刘聪气红的,她正想开口。 “我……唔……”刘聪的唇忽然贴住她的唇瓣,在这一刻卫玠的脑子蓦然一片空白。 浅尝辄止,刘聪忽然放开了卫玠,卫玠的面颊红若晚霞,展现出异样的妖娆之色。 刘聪的眸子幽深如夜,眼中掠过渴望之色,他深深的凝视卫玠,认真而专注。 “我……可以吗?” 卫玠蓦然一愣,脸上布满羞涩之色,感觉到刘聪呼吸浓重了起来。 她缓缓点了点头,只见刘聪的双眸瞬间亮了起来。 他将卫玠缓缓抱起来,这一路似乎十分的漫长,卫玠感觉到自己的心仿佛要跳出胸脯,刘聪缓缓抱着她来到寝榻前,刘聪动作温柔的褪去卫玠的衣衫,窗外的月不知道何时已经隐入了云层中,紧接着,只见缦帐滑落,遮住了一室的旖旎。 翌日 刘聪破天荒的没有去上早朝,卫玠醒过来的时候,只见刘聪正在温柔而专注的看着她,那柔如碧波的眼眸正闪耀着点点星光,犹如在看着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你……你怎么没有去上早朝……”虽然昨晚二人是如此亲密的缠绵在一起,但是现在卫玠却忽然感到一丝羞涩,见此刘聪唇角勾起了一抹愉悦的笑意。 “今日我只想与我的爱妃呆在一起……”刘聪的蔚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戏谑之色,只见他清朗俊美的面容缓缓朝卫玠靠近,卫玠脸越发滚烫,她急忙拉紧被子裹住自己的身体,慌乱道:“陛下,你还是赶紧去上朝吧……” 卫玠的话一说完,只见刘聪的唇缓缓落在她的脸上,他满意的笑了笑。 卫玠怔怔的愣住,随后羞涩的躲进了被子里。 刘聪轻轻的笑了起来,随后他起身将衣服穿好,此时恰逢宫女进来送洗漱之物。 “参见陛下。”宫娥见到里面的情况,脸红得能滴出血。 “伺候好卫姑娘。”刘聪淡淡的暼过她一眼,又看向床上羞涩的卫玠,眼眸里满是笑意。 “朕先去上早朝了。” 言罢,他轻轻走了出去。 听到刘聪离开的脚步声,她心里才缓然一松,卫玠看着自己满身的印迹,又见宫娥那暧昧的目光,她瞬时又觉得有几分羞涩 。 “卫姑娘,让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卫玠轻轻摇了摇头,脸色有一丝霞红。 去了浴池沐浴,卫玠看清楚身上那斑斑点点的红印之后,又想起了昨晚与刘聪亲密无间的缠绵,脸色更加红了起来。 想起,她忽然记起厉邱伟与她说垣延的事情,垣延是她的朋友,又是为了救她才被刘聪抓起来,她知道垣延之前早就得罪了刘聪,可无论如何她都要救出垣延。 …… “陛下,您不能废掉呼延皇后!皇后并未犯任何大错,且自您称帝以来,一直恪尽职责处理后宫诸事,皇后又是呼延皇太后的堂妹,呼延家乃名门望族,又是开国功臣呼延翼的女儿,废不得,请陛下三思啊。”太宰刘延年大惊失色的道。 随即太保刘殷也面色微凝,他看着脸色阴沉的刘聪,敛下眸子里的异色,缓缓道:“是啊,陛下,此举恐怕会触怒呼延家的人,对陛下十分不利啊。” 刘聪的眸子幽深如墨,透着几分阴鸷之色,他看着刘殷与刘延年二人,声音满是冷厉。 “如果朕偏要废掉皇后呢?” 刘殷与刘延年急忙跪下叩头,惶恐万分道:“陛下,请三思啊。” 见此,刘聪眉宇间满是阴翳之色,他厉声道:“都给朕滚出去。” 二人离开之后,靳准压下面上的惊异之色,他缓缓上前,垂下头进言道:“陛下,依臣看此事不以急与一时,不如先立卫姑娘为昭仪,待寻得何时的时机再废掉皇后……” 听了靳准的话,刘聪的面色微微一缓,随之只听见靳准又道:“陛下,相信卫姑娘会理解您的……” 靳准说的话总是能巧妙的缓和刘聪的情绪。 靳准见刘聪的面容已经有所缓和,不由微微一笑,呆在陛下身边这么久,他比任何人都善于察言观色,知道什么话才是陛下想听的。 几日之后,刘聪拟下了圣旨,昭告六宫,封卫玠为卫昭仪,协助皇后管理后宫。 卫玠拿到封昭仪的圣旨,脸色微微一愣,其实卫玠不在乎自己的位分,她在乎的是,做刘聪身边唯一的女人。 已经快步入夏季,那粉色的蔷薇花饱点缀了朝露宫的庭院,放眼望去,花苞含苞待放,犹如一条粉色的丝带,美不胜收。 卫玠正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看着面前的蔷薇花,面上却有些心不在焉。 “爱妃。”刘聪缓缓走了进来,他身着一身暗红色绣云团的锦衫,腰间别着一枚玉佩。高贵与优雅完美的融合他的身上,而眉宇间尽是凛然霸气,让人忍不住臣服。 “陛下……”卫玠忽然回过神来,正想给刘聪行礼,却见刘聪拉住了她手,将她缓缓拥入怀中,他低声轻喃道:“还在怪朕吗?” 闻言,卫玠略有些恍然,她仲怔片刻,随后摇了摇头,笑道:“臣妾没有。” 刘聪知道她的心思,聪明如他,又岂会看不出来卫玠的心事,他缓然在卫玠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只有你,是朕唯一的皇后。” 闻言,卫玠轻轻一愣,既而重重的点了点头。 “臣妾相信陛下。” 言罢,卫玠心中的心事不止这一桩,想起垣延的事情,她的脸色又凝重了起来。 “怎么了?”刘聪察觉到卫玠似乎还有心事,他眉头微皱,疑惑道。 卫玠看着刘聪那充满关怀的眸子,忽然开口道:“陛下,您,能否放了垣延。” 闻言,刘聪忽然一愣,随之他的面容沉重了起来,眼中掠过一丝阴翳之色。 “朕不能放了他,之前宜阳之战,他假意归降于朕,让朕损失惨重,无论无何,垣延都不可能活着出来,朕要让他受尽折磨。” 闻言,卫玠赫然一惊,看着刘聪脸上的寒冷之色,又想到垣延三番几次救自己于危难之中,卫玠猛然跪了下来。 “陛下,垣延救过臣妾多次,臣妾不能坐视不理,能否留着他一条命。” 见状,刘聪面色忽变,良久,他缓缓叹了叹气,无奈道:“朕答应你,会饶他一命。” 闻言,卫玠面上一喜,她颤抖着声音道:“谢谢你,陛下。” 刘聪淡然一笑,她将卫玠扶了起来,无人看到他眼底闪过那一抹暗色。 “陛下,之前您说过,让要臣妾见见哥哥的。”卫玠轻轻倚靠在他怀里,温声道。 “今日,朕便安排你们相见。”刘聪看着卫玠的目光温柔而绵长。 …… 很快,卫玠便见到卫璪。 当卫璪见到穿着女装的卫玠之后,显然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他眼中尽是惊讶之色。 “你……你果真是叔宝……”卫璪不确定的问道,只见卫玠眼眶微红,她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扑进了卫璪的怀里。 “哥哥,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卫玠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起来,其他人不愿意打扰这对久别重逢的兄妹,都悄然的退了下去。 “大哥也是……这些日子以来,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的身份会是一个女子,又为何你会成为刘聪妃子?”卫璪眼中满是疑惑之色。 卫玠叹了叹息,良久才道:“哥哥,其实我一直都是女子,这一切都是源自十九年前的一个秘密,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卫玠忽然顿了顿,又接着道:“哥哥,刘聪对我情深义重,我这辈子都不能再辜负他……” 卫璪脸色忽然一变,他突然厉声道:“难道你真的要背弃晋室,成为刘聪这个手段阴毒的人的妃子吗?” 卫玠见卫璪神色激动,不由着急解释道:“大哥,我不允许你这么说刘聪,如今晋室已经灭亡,为什么你就不愿意往前看看,哥哥,我不希望你是如此愚忠之人,晋室贵族残暴不任,剥削百姓,大哥我希望你能够认清现实。” 卫玠的一席话让卫璪更加寒心,他看着自己的妹妹如今已经完全将心交于了刘聪,背弃自己的国家,脸色不由发寒起来。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效忠于刘聪的 。” 卫玠知道哥哥效忠司马炽,而凭借他一人又怎么能改变如今的局势。 “哥哥,我会求刘聪,让他放你出宫的。” 言罢,卫玠缓缓转过身走了出去。 第八十九章 怒火 披霞殿,呼延流烟看着下首来汇报的宫女,眼中掠过一丝嫉妒之色。 “你是说,陛下很久之前就与卫玠相识了?” 宫女垂下脸,应道:“是的,皇后娘娘,那卫玠原来是晋朝江夏郡公之妹,那时候陛下还是骁骑将军王济之子王聿,二人之间交集甚多……” 呼延流烟忍不住握紧了椅子扶手,脸上满是惊愕与妒恨之色,她的声音冷若结冰。 “原来如此……” 宫女看着皇后脸上的不甘与怨恨之色,略有几分担忧,她小心翼翼的说道:“娘娘,虽然陛下如今很宠爱卫玠,但是来日方长……” 呼延流烟神情有一丝恍惚,她的心犹如落进无尽的虚空中…… 她不是傻子啊,她能看出来陛下对卫玠是真心相待,陛下看卫玠的眼神,她无法忘记,那是爱意……由心而生的爱意啊…… “你退下吧……” 宫女应声退下,随之只听到杯盏碎裂的声音,呼延流烟缓缓闭上双眼,心微微颤抖,她可以容许陛下不爱她,但是不能容许心里有别的女人。 呼延流烟的面容逐渐被阴沉覆盖。 …… 夜晚,朝露宫内,刘聪派人传话,今晚他可能会晚些来,嘱咐卫玠若是困了便先睡下。 昨晚的疯狂还历历在目,卫玠回想起来,双颊微微发烫,宫娥元棠在一旁偷偷笑了笑,开口道:“娘娘,莫非是想陛下了……” 闻言,卫玠瞪了一眼元棠,故作淡定道:“我可没有……” 元棠眼中的笑意更加浓。 “娘娘,奴婢从来没有见过陛下对哪个女人像对娘娘这么好的……” 闻言,卫玠脸上掠过一丝笑意,蓦然她看到窗外有一个掠影,卫玠心中一愣,随即她想到了什么。 “元棠,你先下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元棠诧异了一下,连忙应声退了下去。 元棠离开之后,她急忙走到窗边,只见厉邱伟从暗处一跃而出,卫玠定了定神,急忙道:“你,你怎么来了?” 厉邱伟面色微冷,他扫视了卫玠一眼,唇边溢出一丝冷意。 “昭仪娘娘还记得我啊,你不是说过要设法救出垣延吗?而垣延现在还在狱中,命差点没有了!” 卫玠心中一惊,怎么会这样?难道陛下并没有放过垣延。 “你先听我说,我昨日就已经求过陛下了,陛下已经答应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垣延冷冷的笑了一声,声音里满是不信任。 “真的吗?我当真觉得你已经忘记了垣延了,垣延对你……算了,你还是安心当你的昭仪娘娘吧!”言罢,厉邱伟正想转身离开。 “我一定会救出垣延的!”卫玠看着他的背影坚定的说道。 厉邱伟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中,声音掺合着风声,让人听得不真切。 “希望你说到做到――垣延对你的爱意,并不比刘聪少。” 卫玠蓦然一愣,垣延对她,怎么会…… 厉邱伟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而卫玠还静静的愣在原地,她不敢相信,垣延对她,竟然有男女之情。 “陛下驾到。” 忽然殿外一声绵长尖细的声音传入朝露宫,卫玠急忙敛去脸上的神情。 刘聪缓缓走进来,今夜他着了一件青白色绣着云团的常服,他看着卫玠,眼里有藏不住的爱意。 “等很久了吧?” 卫玠似乎有心事,她凝视着刘聪,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之色。 “陛下,您答应我,要留下垣延一条命,可是为什么……” 卫玠的话刚落,刘聪的面色忽然一沉,忽而他又恢复了平静,他看着卫玠轻轻的笑道:“朕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垣延不会死的。” 却见卫玠凝眸望着刘聪,又开口道:“陛下,我能不能去看看垣延?” 言讫,刘聪蔚蓝色的眸子掠过一丝阴鸷之色,只是一瞬间,他又恢复了平静,而声音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 “既然,你想见他,那明日朕便安排你们见面……” 卫玠没有察觉到刘聪眼底的神色,而听到刘聪的话,她的心微微一松,如果垣延出事,她一定会一辈子自责的。 “谢谢你,刘聪……” 刘聪缓缓将卫玠揽入怀里,他柔声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吧……” …… 翌日,披霞殿 呼延流烟面上忽然闪过一丝笑意,她轻声开口问道:“这事情果真,卫玠与那晋朝太守垣延关系不一般?” 贴身宫女微微一笑,应道:“是的,皇后娘娘,听闻那垣延先前假意诈降于陛下,害的陛下损失惨重,陛下原本想把他处死的,但是因为卫昭仪的求情,陛下已经下令放他一命。” 呼延流烟眸中闪过一丝暗光,唇角微扬。 如果垣延死了,卫玠一定会恨陛下的,而垣延与卫玠千丝万缕的关系,也足以让陛下生疑。 真是天助她也。 “那看管垣延的人是谁?”呼延流烟唇瓣微掀。 宫女静静垂下头,回答道:“回禀娘娘,是中护军。” 呼延流烟微微一愣,靳准? 靳准是陛下身边的人,根本无法收买…… 呼延流烟垂眸深思,她相信任何人都有弱点,靳准也是。 翌日 天微亮,卫玠轻轻翻了个身,却见刘聪的手还紧紧揉着她的腰,随之就听到刘聪性感而动听的声音响起。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卫玠轻轻转过头,只见刘聪那蔚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浓浓的爱意,犹如柔和的洛河碧波,艳不可言。 “臣妾也才刚醒。”卫玠轻声道,其实卫玠一直都在担心垣延的事情,整晚都没有入眠。 “那不如……”只见刘聪眼中满是欲求不满之色,旋即又将她压了下去。 卫玠微微一惊,她急忙推开刘聪,脸红如烟霞,她娇颤着声音道:“陛下,臣妾想起身了……” 刘聪眼中掠过一丝暧昧之色,声音里满是愉悦。 “不行……” 卫玠的脸颊通红,她不知道哪里来力气一把推开了刘聪,离刘聪远了一些,她才镇定道:“陛下,你说过今日要让我见垣延的。” 闻言,刘聪眼底那抹愉悦之色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色,他派人查过垣延,也许卫玠并不知道垣延对她的感情…… 想到此处,刘聪眼里的冷色又轻轻褪去,他轻声道:“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 刘聪缓缓起身,将衣衫穿戴整齐之后,只见卫玠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莫名的,没有人会容忍自己的女人为另外一个男子担忧。 他一直压抑自己心底的狂躁。 …… 卫玠终于见到垣延。 牢中,垣延身上满是伤痕,狰狞可怕的伤口纵横交错,他面无血色。 卫玠看到往日那个笑意吟吟的青年,此刻竟然被变成这副模样,她的心难受异常。 “垣延,垣延,是我,我是卫玠啊……”卫玠不敢触碰他的伤痕,她哽咽着声音呼唤道,而身后,刘聪的面容闪过一丝阴翳之色,靳准默默站在刘聪的身后,他缓缓叹了口气。 陛下,我知道你心中的难受啊…… 而任由卫玠怎么呼唤垣延,垣延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卫玠心中一阵慌乱。 “垣延,你不要吓我……” 看着卫玠声泪俱下,刘聪眼中犹如凝结了冰块,散发着阵阵的寒意。 “陛下,垣延为何没有气息……你不是说过,会饶过他一命吗?”卫玠红着眼眶,眼中满是泪光。 刘聪的目光落到靳准的身上,声音凌厉而冷酷:“靳准,朕不是让你饶过他一命吗?” 闻言,靳准蓦然一惊,他急忙跪下来道:“陛下,臣已经命令过行刑的狱史了,可能是狱史没有掌握好力度,请陛下恕罪啊……” 闻言,刘聪冷然一笑,他看着靳准,声音冷如寒蝉。 “是吗?” 靳准大惊失色道:“是啊,陛下。” 其实,确实是他命令狱史们不必手下留情的,陛下想要垣延死。 可此时他却有一丝后悔,正因为他知道陛下的痛苦,所以他才出此下策的,而他知道陛下一定会迁怒于他的。 “靳准,你果真大胆!”刘聪龙颜震怒,那双蔚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怒火。 “陛下恕罪啊。”靳准急忙磕头,头顶上忽然传来刘聪的声音。 “靳准革去中护军之职,贬为郎官。” 靳准忽然松了一口气,他知道陛下不会杀他,因为,天下只有他最懂陛下的心思…… “谢陛下不杀之恩。” 卫玠却忽然冷笑了起来,她转过头看着刘聪,眼中满是失望之色。 “刘聪,你说过,会留他一命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刘聪心中一紧,不知道想到什么,刘聪亦忽然冷笑了起来,他指着垣延厉声道:“你只想着垣延,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吗?你不知道?我看着你为另一个男人哭泣,卫玠,你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卫玠蓦然一惊,看着刘聪忽然失控,那蔚蓝色的眸子里燃烧着熊熊怒火,那震怒可怕的神色,那犹如要毁灭一切的怒火,她心中一慌,急忙道:“刘聪,你先冷静!” 刘聪根本无法冷静下来,他恍若失去了理智,看着这刺眼的一幕,他的心犹如刀割,声音越发冰冷。 “卫玠,你不知道垣延对你的感情吧,可是我知道啊,我知道啊,我无法忍受你为了一个心里有你的男子哭泣,我无法忍受!” 第九十章 失宠 卫玠脸色惨白,身体僵硬了起来,看着刘聪暴怒的模样,她心中开始生出几分害怕。 “刘聪,我对垣延没有男女之情,我们只是朋友啊……” 刘聪那蔚蓝色的眸子满是阴翳与疯狂之色,他冷冷的笑了起来。 “我要我怎么相信啊,我现在想要你证明给我看。” 卫玠唇瓣紧抿,脸上泛着苍白之色,她随性也不再忍耐,厉声道:“刘聪,我从来都没有对垣延动过心,为何你不愿意信我……不要让我恨你,你说过的,你说过的,你不会杀他的……” 刘聪猛然将卫玠拉了出去,身后的靳准微微一惊,这个女子竟然能让陛下疯狂至此,也许不该留在陛下的身边…… 在众目睽睽之下,卫玠被刘聪拉到了朝露宫,一下子就推到到床榻上,紧接着卫玠就听到自己衣衫被撕碎的声音,眼前是刘聪那张失去冷静的面容。 “那个男人已经死了,死了!”刘聪那充满怒意的声音回响在她耳边,卫玠的双手都被禁锢住,她想挣扎,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开,她声音充满绝望,原来,他真的不再是从前的王聿了,他是刘聪! “刘聪,不要让我对你已经有了爱意之后,再以如此残忍的方式毁灭掉。”卫玠的声音蓦然变得冷漠起来。 闻言,刘聪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他的双眸逐渐恢复清明,看到已经泪流满面的卫玠,他慌乱的放开卫玠。 “我……” 卫玠冷冷的看着刘聪,唇瓣勾起了一抹讽刺的笑意。 “我不想再看到你。” 刘聪的身躯微微僵硬起来,心里生出一种从来未曾有过的慌乱,他看到心爱之人那种冷漠的目光,瞬时熄灭了心中的怒火。 “卫玠……我不是故意的……” 卫玠没有再看他,而是平静的拢紧了衣襟,她的语气充满了失望。 “你走吧……” 闻言,刘聪的面容满是受伤之色,他欲言又止,那蔚蓝色的眸子是那么悲伤。 “对不起 。”言落,刘聪转身离去。 殿内满是狼藉,元棠匆匆走进来,脸色惊讶,她看到卫玠脸上的泪光,紧张问道:“娘娘,发生什么事了?” 卫玠脸色异常的平静,她看了一眼元棠,直接道:“元棠,帮我拿一件衣衫。” 元棠应声急忙去拿衣服,卫玠默默的看了一眼刘聪离开的方向。 为什么,为什么,刘聪会怀疑她,她已经爱上了他啊,他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她…… 卫玠的眼泪忍不住溢出眼眶,心不断的坠落,犹如置身于寒雪里,是那么寒冷,那么寒冷。 …… 接下来几日,刘聪再也没有踏进过朝露宫,满宫都以为卫玠已经失宠,而呼延流烟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看样子,卫昭仪已经失宠了……”贴身宫女眼中满是笑意,只见呼延流烟眉宇间尽是愉悦之色,她慵懒的呷了口茶。 “这样远远不够,我要让卫玠永远都没有复宠的可能。” 忽然殿外走来一个宫女汇报道:“启禀皇后娘娘,侍郎靳准求见。” 呼延流烟面色一喜,她轻声道:“让他进来吧。” 随之只见靳准缓缓走了进来,他恭敬的行了行礼。 “靳准见过皇后娘娘。” 呼延流烟淡淡一笑。 “起身吧。” 闻言,靳准却没有起身,他微微抬首,声音略显几分落寞。 “皇后娘娘,臣答应您的,已经做到了。” 闻言,呼延流烟眼中勾起了一丝笑意,她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开口道:“这次要多谢侍郎了,不知道侍郎想要什么赏赐?” 听到皇后的话,靳准却静静的摇了摇头,唇瓣泛起了一丝苦笑。 “臣并不想要什么赏赐,臣只是不愿意看到陛下那么痛苦罢了。” 呼延流烟眼中露出一丝惊诧之色,既而心中亦生出了一丝悲伤。 她比陛下更加痛苦啊…… “臣告退了。”靳准看到皇后眼中的悲伤之色,心中叹息,却又无可奈何。 聿阳殿 刘聪喝得烂醉如泥,面前的桌子上满是酒壶,倾倒的酒盏,他的神色满是落寞和悲伤,为什么,明明已经喝了这么多酒,却还是无法忘怀,无法忘记卫玠那充满失望的目光。 “陛下,您已经喝了够多了……”靳准轻声一叹,看到这个样子的陛下,他的心里也十分不好受,但是长痛不如短痛。 刘聪置若罔闻,一杯杯的酒下肚,那灼烈的酒充斥着喉咙,灼烧他的五脏六腑,却远没有心里的伤痛那么强烈。 “卫玠……对不起……”刘聪低声喃暔,那忧伤的眸子已经染上了丝丝醉意 。 靳准默默的低下了头,眸子里闪过一丝后悔之色。 也许,他不该害死垣延。 …… 卫玠已经连续好几日没有进食了,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元棠送来的事物她一样都没有动。 “娘娘还没有进食吗?”另一个宫娥小婉担忧的问道。 闻言,元棠脸色暗淡的摇了摇头,她看着一直躺在床榻上的卫玠,眼中满是担忧。 “娘娘自陛下离开之后,就一直都没有进食,这样子身体怎么撑得住啊!” 床上,卫玠静静的凝视着床顶,已经三日过去了,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那种难过与绝望之感一直徘徊在心底。 “叔宝。”忽然一声充满关怀的声音响起,只见卫璪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闻言,卫玠的心微微一动,随之只看到卫璪那充满关怀的眸子看着她,卫璪急切道:“叔宝,哥哥听说你已经几日都没有进食了,你从小身体就虚弱,这样下去身体一定会垮掉的。” 卫玠的眸子微转,唇瓣微动。 “我……” 卫璪将一碗温热的粥端了过来,舀起了一勺粥送到卫玠的嘴边。 “叔宝,听话,无论发生什么,哥哥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卫玠的声音忽然哽咽了起来。 “哥哥,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王聿了,他真的变了,难道我真的错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他不相信我……”卫玠轻轻瞑上双眸,泪水划过眼角。 卫璪看着弟弟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如刀割,但却只能说出一些安慰的话语。 “叔宝,哥哥跟你说过,王聿已经变成了刘聪,已经是一个号令天下的君王,权势会改变一个人,这也许才是真正的他,叔宝,我们一起离开汉宫吧……” 卫玠缓缓一愣,离开汉宫。 可是她的心里已经住进了那个人,即使那个人不相信她,即使他已经变得喜怒无常,即使他已经伤害了她…… 原来世上最难的事情,是忘怀。 “哥哥,我……” 看到妹妹眼底的犹豫之色,他已经知道,妹妹根本无法舍下刘聪,卫璪心中微叹息。 “好了,哥哥知道你无法忘掉刘聪,先喝些粥吧,这些事情以后再说。” 卫玠缓缓点了点头,她喝了一口粥,嘴里却满是苦涩。 …… 聿阳殿,靳准看着刘聪一日日的消沉,心中不由动了另一种心思,这个女子不能再留在陛下的身边了。 “陛下,明日太保刘殷之生辰,他特地在府中设宴邀请众臣,陛下可要去看看。” 闻言,刘聪微微一愣,刘殷的生辰,也罢。 “既然是他的生辰,那朕便去看看吧。” 闻言,靳准的心微微一松,他还担心陛下不去,靳准眼底忽然闪过一丝笑意,因为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晚宴上,太保的两个女儿姿容明丽,沉鱼落雁,不知为何一向不近女色的陛下却一反常态的坚持要纳太保的两个女儿刘英与刘娥入宫。 陛下的反常让众人脸色都变了变,太保更是没有想到,陛下竟然会看中他的女儿。 刘殷自然是不肯,于是刘聪回宫之后,更是发了一通脾气,靳准急忙请了太宰刘延年进宫。 “臣刘延年参见陛下。”刘聪蔚蓝色的眸子里少了一丝清明,多了一丝古怪之色。 “朕想要纳太保的女儿入宫,不知道你有何法子?” 闻言,刘延年脸色微微一变,他敏锐的感受到了陛下的奇怪之处,这种古怪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沉吟了片刻,随之道:“臣曾听太保刘殷说,他是周刘康公之后,与圣上虽为同姓,但源出不同,于婚姻无碍。” 闻言,靳准唇角微勾,一种得意之色流转于眸中。 却见刘聪似乎有一丝烦躁,他脸色阴沉的看了一眼刘延年,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忽然笑了起来。 “好。” 夜晚,月光如水般轻轻流淌着,转眼间夏季也已经快要过去了,蝉鸣已经逐渐听不到了,晚风带着几分冷冽,卫玠正伫立在窗边,树叶簌簌的落下的声音。 元棠在身后担忧的看着,她们听闻陛下从太保府中回来之后,更是带了太保的两个女儿,刘英与刘娥两姐妹入了宫,那两个女子貌美得不可言物,犹如盛开的海棠花,陛下这几日尤其宠爱这二人。 但是宫中却有许多声音,刘殷与陛下本就是近亲本家,而刘聪却不顾及礼节而将这二人纳为妃嫔,实属荒唐,为此不少匈奴贵族颇为不满。 “娘娘,外面冷,您还是进去吧。”元棠叹了口气。 只见卫玠轻轻摇了摇头,唇瓣扯出一抹苦笑之色。 “为何本宫不觉得冷呢……” 第九十一章 身孕 刘聪自从立了刘英与刘娥为妃之后,便整日与她们纵情玩乐,连续好几日都没有上过朝。 “启禀陛下,太保在殿外求见。”只见报信的太监匆匆走了进来。 闻言,刘聪眉头微皱,蔚蓝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不耐,唇瓣衔着一缕冰冷之色。 “让他进来。” 靳准站在刘聪身后静默不语。 他一直知道陛下一个秘密,陛下每三个月便会有一段时日十分狂躁,甚至这种狂躁陛下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所以他利用了陛下这个秘密,让陛下立了刘殷的两个女儿为妃。 只见太保刘殷缓缓走了进来,他与刘殷对视了一个微妙的眼色。 “臣刘殷参见陛下。” 刘聪看了他一眼,紧接着便在棋盘落下了一枚棋子,靳准巧妙的移动棋子,刘聪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果然,二人对弈,刘聪最后赢了这盘棋。 “起身吧。”刘聪的脸色温和了下来,刘殷微微松了一口气。 “谢陛下。” 刘殷直起身子来,悄然的望了靳准一眼,只见靳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之色。 “陛下,这几日您都未曾去上朝,众臣议论纷纷,长久下去,不利于江山社稷,恐会令朝臣失望啊!” 刘殷缓缓叹了口气,只见刘聪眸子微沉,那蓝色的眼波冰冷如雪。 “难道他们还要造反不成?” 刘聪的话语刚落,刘殷心中蓦然一惊,他见刘聪脸上酝酿着极浓的阴翳之色,刘殷骇然,急忙垂下头。 “陛下恕罪。” 靳准眼中掠过一丝高深莫测,他缓缓垂下头,开口道:“陛下,太保亦是为陛下着想,若是陛下长久疏离朝政,恐怕会造成混乱啊……” 闻言刘聪沉吟片刻,他看了一眼诚惶诚恐的刘殷,又见靳准眼底的担忧之色,薄唇挽出一抹冰凉的弧度。 “都给朕退下。” 见此刘殷与靳准皆是心中一松,见刘殷似乎还想开口,他急忙眼神示意刘殷,收到靳准的眼色,他顿时不再开口,二人行告退之礼走了出去。 “靳侍郎,陛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刘殷总觉得陛下这几日来十分古怪,陛下勤快于政事,不近女色,可是却如今却一反常态强行纳了他的两个女儿为妃,这于他而言自然是有无尽的好处,可是若是他的两个女儿被冠上祸国妖女的身份,那势必得不偿失了。 “陛下无事,太保无需担忧。”靳准淡淡一笑,却意味深长。 刘殷看了一眼靳准,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既而又恢复了正常。 …… 此时月色入户,澄清的月光宛若一条条透明的丝带在风中移动着,此时已经是夏末秋初之际,宫中的枫叶已经绚烂妖娆如火,微风吹拂下,那叶子在空中飞舞盘旋落地。 卫玠命令宫娥拿了几壶酒来,卫璪在一旁吹箫助兴,卫玠则饮了几杯酒,从前她从来都没有喝过酒,今夜她忽然想放纵一回。 “哥哥,我想和你一起出宫。”卫玠的脸颊微醺,那白皙无暇的肌容染了几分醉意,但是那双明媚无暇的眸子却无比的清醒。 闻言,卫璪忽然一愣,既而轻轻笑道:“好。” 今夜,卫玠初次饮酒,兴致颇好,但是却不胜酒力,饮了两壶酒便昏昏的睡了过去。 卫璪微微一叹,既而放下了玉箫,将卫玠抱起来放在床榻上,卫璪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卫玠,眼中却满是担忧。 …… “陛下,左贵嫔派人来问,陛下何事去宛央殿。”总管擦了一把汗,却见刘聪眼中闪烁着一丝深沉之色,一种懊恼,迷惘,震惊流转于眸子中。 “今夜,朕宿在聿阳宫。”刘聪抬起手抚了抚额头,蔚蓝色的眸子掠过一丝阴翳之色。 “传靳侍郎进来。” 言罢,很快靳准便走了进来,只见刘聪用一种阴鸷的目光看着他,那目光犹如一把利剑,靳准脑中一根铉忽然断裂了,他知道陛下如今已经恢复了正常。 “臣侍郎靳准,参见陛下。” 只见刘聪那蓝色的眸子染上了一抹冷酷的笑意,那菱唇衔着一丝冷冽。 “靳准,你好大的胆子。” 靳准蓦然一惊,他急忙跪下磕头,惶恐道:“陛下,不知臣犯了何罪,惹得陛下如此大怒。” 闻言,刘聪忽然怒极反笑,那宛若冰轮的蓝色眼眸冷酷无比。 “靳准,别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你。” 靳准磕着头,惶恐无比道:“臣不知道犯了何罪,但是陛下连续几日饮酒不断,龙体安康最为重要,此时不宜大动肝火。” 刘聪微微瞑上双眸,齿间蹦出几个字。 “给朕滚出去。” 闻言,靳准紧绷的身体忽然一松,既而他叩了叩首,连忙走了出去。 靳准离开之后,刘聪忽然将面前的案桌踢翻了下去,惹得满宫众人心惊骇惧不已。 靳准听到殿内的动静,他抬头望了望月,唇边溢出一丝细不可闻的叹息声。 陛下,我知道你的痛苦啊,正因为我是如此的懂你,所以我才出此下策。 他知道或许会因为这样而丢掉性命,但是他一直在赌,陛下不会杀他,虽然他赌对了,可是心中却怅然若失。 宛央宫,左贵嫔刘英正在殿内等候刘聪的降临,可惜已经快到了深夜,而陛下那边却丝毫没有动静,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 “回禀贵嫔娘娘,陛下今夜不会来了。”出去打探消息的宫娥脸上满是失落,闻言,刘英明艳的面容上掠过一丝不解之色,她质问。 “不可能啊,莫非陛下去了妹妹哪里?” 只见宫娥摇了摇头,回应道:“陛下今夜宿在聿阳宫。” 言讫,刘英微微一惊,那明丽的面容忽然一变,她蓦然想到了什么,面容又恢复了平静。 “本宫知道了。” …… 夜深人静,月如玉盘,散发着清幽的光芒,刘聪一个人静静的伫立在窗边,脸上满是忧伤之色。 他知道,卫玠也许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卫玠此时还在熟睡之中,显然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宇间似乎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郁色,身体微微蜷缩着。 刘聪悄然来到了朝露宫,他静静的坐在她的身侧,看着卫玠,他蔚蓝色的眼眸里闪过忧伤之色,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卫玠的脸颊。 对不起…… 对不起,你一定对我很失望,很失望…… 刘聪忽然脱去外衫,缓缓躺在她身侧。 卫玠忽然翻了个身,恍惚间她察觉到似乎有人躺在她身旁,她微微睁开眼睛,眼里掠过惊诧之色。 刘聪…… “我……”刘聪心中微慌,面对心爱之人,他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在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卫玠似乎只是清醒了一瞬间,很快,她就又昏睡了过去。 刘聪的话语搁浅在喉咙里,唇瓣溢出一丝苦笑。 翌日 卫玠醒来之后,只见身旁空空如也,可是昨晚她明明感受到,那人似乎一直在她身旁。 “元棠,昨晚……陛下来了吗?”卫玠犹豫了一下,问完之后她又忽然后悔起来。 那个人,从此以后都不会再来了吧,她已经有了心爱的左右贵嫔,而她也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汉宫了。 也许死生不复相见。 同样又是一个夜晚,星月隐耀,那浓稠如墨的夜晚,风格外的冷冽,耳边只有树叶簌簌落下的声音。 卫玠此时正打算就寝,忽然窗外跃过一个黑影,她急忙走到窗边,只见厉邱伟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的声音似乎掺合着风的冷冽。 “我是来告诉你,垣延并没有死。” 闻言,卫玠蓦然踉跄后退了一步,面容血色褪色,她苍白的面容,怔怔的笑了笑。 “我已经知道了……” 卫玠忽然失去所有力气,她紧紧的靠在窗边,手指抓紧了栏杆,咬紧发干的唇瓣。 她知道,她误会刘聪了……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捉弄她,她明明都已经打算要离开汉宫了,离开刘聪了…… 可是又为什么,心里却还怀着一丝期待。 “你没事吧?”厉邱伟看着面无血色的卫玠,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之色。 卫玠一言不发,可是身体却在发颤。 为什么,上天要和她开这样的玩笑。 卫玠良久之后,才恢复了一丝平静,她看了一眼厉邱伟,神情却显得异常落寞。 “你走吧。” 厉邱伟犹豫了片刻,他欲言又止,既而朝黑暗中走去 。 卫玠缓缓顺着窗沿倒坐在地上,她呆呆的看着不知名的地方,眼中满是泪光。 亦不知道过了多久,卫玠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是那么疲惫,疲惫得让她不想再睁开眼睛。 元棠此时正要为卫玠送去晚膳,打开寝殿的门时,却见卫玠倒在地上。 “娘娘!” 卫玠昏迷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刘聪那里。 听到这个消息,刘聪急忙从御书房赶来朝露宫。 刘聪匆匆来到朝露宫时,只见卫玠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害怕与慌乱。 卫玠!不要,不要离开我! 刘聪厉眸扫过殿内的太医。 “如若救不了卫昭仪,朕定要让太医院陪葬!” 太医冷汗直流,叩首之后,太医院之首的许太医替卫玠把了把脉,只见许太医那原本凝重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来。 “启禀陛下,卫昭仪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娘娘已经怀有身孕了。” 闻言,刘聪蓦然一愣,既而脸上的阴翳被狂喜所代替,他紧紧的握着卫玠的手,像个孩子一样的欣喜道:“卫玠,你听到了吗,你已经有了我们的孩子,是属于我们的孩子!” 第九十二章 复宠 卫玠终于醒了过来,好像已经睡了很久,很久了。 刘聪见她醒过来,眼中露出狂喜之色,他欣喜的开口道:“你醒了……” 卫玠脸色略显苍白,她动了动发干的唇瓣,神情显得有些许恍惚。 “我这是怎么了……” 闻言刘聪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来,他高兴的道:“卫玠,你现在已经有了我们的孩子……” 卫玠心中一惊诧,她看着刘聪眼中的惊喜之色,不由得低头看着自己肚子,孩子…… “卫玠,我真是太高兴了,他是属于我们的孩子。”刘聪那蔚蓝色的眸子满是浓烈的笑意,那握着卫玠的手竟然微微颤抖。 卫玠摸着自己的肚子,她知道那里正孕育着一个生命,嘴角亦微微弯了起来。 刘聪看到卫玠嘴角边的笑意,又忽然想起来自己之前那样的疯狂的怀疑卫玠与垣延,更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纳了刘英与刘娥二人,想到此处,刘聪忽然害怕起来。 “卫玠……我希望你能原谅我……”刘聪低沉的声音里包含着哀求之意,他看着卫玠,心在微微颤抖。 他害怕卫玠,不会原谅他…… “刘聪……其实我已经原谅你了……”卫玠眼中露出淡淡的笑意。 闻言,刘聪的眸子忽然一亮,他那完美而俊雅的面容被摇曳的烛光下晕染得柔软起来,那蔚蓝色的眸子泛着淡淡的幽光,他颤抖着声音道:“你真的愿意原谅我了……” 卫玠认真的点了点头,那眼眸里多了释怀的笑容。 她知道,她与刘聪不能错过。 她爱他。 闻言,刘聪忽然紧紧的抱住卫玠,那原本俊雅威严的面容露出不加掩饰的狂喜之色。 很快,刘聪与几个大臣商议废除刘英与刘娥的贵嫔之位,太保刘殷与刘延年几个坚决反对,刘聪震怒。 “陛下请息怒,太保亦是气愤,毕竟当初是您……所以太保不同意亦是情理之中。”靳准悄然看了一眼刘聪,见刘聪眼底的阴翳与怒意,他心中蓦然一惊,顿时便不再说话。 刘聪厉眸扫过靳准,眼中掠过一丝冷色,声音宛若冰雪般寒冷。 “靳准,朕不杀你,但是你若是在多言,朕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靳准脸色惊变,他急忙跪下,惊慌道:“陛下恕罪。” 刘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蔚蓝色的眼睛闪过一丝烦躁之色,他厉声道:“下去。” …… 此时已经是初秋,树桠上枫叶已经泛红,微风中带着一丝桂香,云层微厚,那微冽的阳光从云团的缝隙落了下来。 卫玠复宠之后,最气愤的无非就是皇后,而刘英与刘娥二人刚刚承宠几日又瞬间失宠,沦为摆设。 “姐姐,陛下已经一个月没有来过你我的宫里了,那个女人的手段竟然如此高明,狐媚妖孽!”刘娥那美眸里全是妒色,涂满豆蔻色的指甲紧紧的抓着扶手,而刘英则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而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暗色,泄露了她心底的的不安。 “在我们进宫之前,那个女人便是陛下的专宠,复宠也只是时日的问题罢了。” 刘娥则满是不屑的笑了笑,看着姐姐的眼底的凝重之色,她心中却有了一个主意。 “姐姐,那个女人是因为怀了身孕才复宠的,我们决不能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刘英面色更加浓重,她看着妹妹眼底的坚定之色,不知为何她心底不安起来。 “妹妹,你千万不要冲动。” 刘娥双眸微暗,她看不惯姐姐的谨慎小心,她与刘英最大的不同便是,刘英做事太过小心翼翼,瞻前顾后。而她行事绝对不会畏首畏尾,瞻前顾后。 …… 朝露宫 刘聪刚下了早朝便来到了朝露宫,满宫的人看到卫昭仪与陛下和好如初,都替卫玠高兴。 此时卫玠正小心翼翼的喝着安胎药,苦药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但是为了肚子里的小生命,她嘴角又微微勾起。 “爱妃。”刘聪缓缓走了过来,那暗红色的绣着祥龙华丽袍衣逶迤了一地,此时他已经卸去了冠冕,露出了那盛满温柔的蔚蓝色眸子。 “陛下。”卫玠面色一喜,急忙放下了安胎药,刘聪看出了她的小心思,他走到卫玠旁边坐下,将桌上的安胎药端了起来,舀了一勺轻轻吹了一下微烫的汤药。 “乖,好好喝药。” 卫玠抗拒的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汤药,那明媚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苦色。 “实在太苦了。” 刘聪看着卫玠,眼眸里的温柔犹如羽毛轻落在水面上荡出的细腻波纹,他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笑意,蓦然他轻轻在她的嘴唇上落下一个吻。 “这下还苦吗?” 卫玠微惊,既而脸上浮现一丝烟霞般羞涩,看着刘聪那认真而充满溺爱的目光,她轻轻一笑。 “不苦了。” 刘聪眼中的笑意更加浓烈,他将汤药轻轻喂给卫玠,很快,那碗汤药便见底。 卫玠忽然感到有一丝困意,卫玠的怀孕还不到两个月,可能是卫玠身体一直比较虚弱的原因,所以特别容易疲惫。 “陛下,我好像有些困了。” 闻言,刘聪担忧的看着卫玠,他急忙搀扶着卫玠躺到床榻上。 卫玠看着刘聪那俊雅完美的面容此刻满是小心翼翼,她不由哑然失笑。 “陛下,我没事的。” 闻言,刘聪虽然面上露出一丝微笑,可心底却始终放心不下,他知道卫玠的身体有多虚弱。 “朕看着你睡。”刘聪替她盖上被子,那宛若月般高雅的面容挂着淡淡的笑意。 卫玠点了点头,很快,她便陷入了睡梦中。 刘聪静静的看着她的睡颜,他怜爱的抚摸着她的面颊,目光移到她的肚子,那蔚蓝色的眸子荡出温柔的波光。 良久,刘聪才起身。 此时他正坐在殿内的主座上,太医匆匆走了进来,许太医诚惶诚恐的跪在殿上。 “臣许巍参见陛下。” 刘聪目光落在许巍身上,那充满压迫感的目光让许巍不由压低了身体。 “卫昭仪为何最近会如此疲倦?” 刘聪厉声问道。 闻言,许巍面色微变,犹豫了半刻,他缓缓应答:“卫昭仪由于身体本来就虚弱,所以卫昭仪会比其她有孕的女子要更容易疲惫些,也更危险些……” 闻言,刘聪脸色忽变,他的声音犹如十二月的冰棱。 “所以,卫昭仪会有危险!那为何你当时不说!” 许巍的身体微微颤抖,他擦了一把汗冷汗,继续道:“陛下,卫昭仪的身体还未严重到现在的地步,可臣这一月为卫昭仪把脉观察,卫昭仪的心脉微弱,又气虚疲倦,如若不出意外的话,应当能顺利生下孩子的,臣只怕卫昭仪的心疾会提前发作。” 刘聪猛然起身,将许巍从地上拉了起来,那眸子里如同有滔天的怒火。 “如今,可还有什么办法能保住她们母子平安。” 许巍脸色苍白如纸,他艰难的摇了摇头。 “陛下恕罪,臣暂时还没有法子。” 闻言刘聪狠狠推开许巍,看着许巍狼狈的摔在地上,面上全是惊慌之色。 “如果没有办法保住卫玠,朕定要让你全族陪葬。” 刘聪凝眸望着许巍,眼底全是杀意。 许巍脸色灰白一片,他急忙磕头求饶 。 “请陛下饶过臣的族人,臣一定尽力救卫昭仪。” 刘聪看也不看许巍一眼,他狠狠的拂了拂袖,转身走进了寝宫内。 …… 皇后此时正脸色阴沉的坐在殿里,她看着下首来报消息的宫女,狠狠将茶盏推到了地上。 “这么久了,你们还没有打探到朝露宫的消息,本宫要你们何用!” 下首跪着三个宫娥,她们本来是要进入朝露宫伺候卫玠的宫人,但是刘聪却换了一批人,这些人只能呆在外殿,做一些洒扫的活,根本打探不到一点消息。 “求皇后娘娘恕罪,陛下下令不准任何外殿的宫人进入内殿打扰卫昭仪,无论奴婢如此打探收买,皆没有用。”一个面容姣好的宫娥急忙解释道。 “是吗,可是本宫身边从不养无用之人。”呼延流烟眼里露出一丝杀意,她看了一眼贴身宫娥,那贴身宫娥明白呼延流烟的意思,她厉声道:“将这三个贱婢拉出去,让她们在杂役放做最累最苦的活!” 闻言,三个宫娥面色一白,三人忙不迭的磕头求饶,却见呼延流烟微微闭上眼睛。 “拖出去!”贴身宫娥说完,只见几个侍卫将她们拖了出去。 良久,呼延流烟才睁开眼睛,她的声音略有一丝疲倦。 “那个女人如今怀有身孕,倘若她生下来的是个皇子,亦陛下对她的宠爱,那一定是皇太子……” 贴身宫娥眼中也露出一丝暗色,她担忧的看向呼延流烟,犹豫的开口道:“娘娘,陛下说过将来要将皇位交于皇太弟继承的,就算那个女子生了个皇子,亦无法得到那个位置的……” 闻言,呼延流烟讽刺的笑了起来,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贴身宫女 “皇太弟一定没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 贴身宫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 呼延流烟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陛下绝对不会让刘乂继承皇位的,因为,那个位置是陛下从前便梦寐以求的啊。 却见呼延流烟不知想到什么,她忽然笑了起来。 “本宫怎么会忘记了那两个女人了……” 贴身宫娥微微一愣,转念一想,瞬间便知道了呼延流烟说的是谁。 “娘娘说的,可是左右贵嫔,刘英与刘娥?” 呼延流烟轻轻的点了点头,她示意宫女过来奉茶,热茶的雾气微微氤氲起来,而呼延流烟眼中的笑意则越发浓烈起来。 “卫玠夺取了那二人的宠爱,只要是个女人,必然心底会不甘……” 她要让这二人对卫玠出手,只要没有了这个孩子,她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第九十三章 故人来(一) 十月,秋天的气息已经逐渐浓厚,梧桐红浓翠减,满宫开满了木芙蓉花,其花或白或粉或赤,皎若芙蓉出水,艳似菡萏展瓣,引得宫中诸人观赏。 “贵嫔娘娘,那朝露宫此时密不透风,我们的人根本无法安插进去……”贴身侍候刘娥的宫女白林小心翼翼的回禀着。 闻言,刘娥脸色忽变,那娇媚的面容瞬间染上了阴翳之色,手指不自觉的握紧。 “陛下竟然如此宠爱那个女人。” 白林悄然看了刘娥的面容,小心谨慎的开口道:“娘娘无需担心,那个女人不过是一时得宠罢了……” 刘娥冷眸暼过白林一眼,忽然阴森的开口道:“你又懂什么,如今满宫诸人都在看我与姐姐的笑话,都是那个女人……” 白林见刘娥情绪激动,不由得息声。 “启禀贵嫔娘娘,皇后娘娘邀请您前去披霞殿。”忽然殿外有宫人回禀道。 刘娥眸里掠过一丝惊讶之色,皇后娘娘为何要召她去朝露宫,刘娥短暂的惊愕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什么,她忽然笑了起来。 “本宫等会便来。” 那皇后的宫娥走了之后,刘娥眼底的笑意便冷却了下来,她嘴角抿出一道冰冷的弧度。 “娘娘,皇后为何会现在召你去披霞殿呢?”白林疑惑问道。 只见刘娥微微一笑,那笑容却一丝温度也无。 “一会儿去了,不就知道了。”刘娥眼底露出一丝阴色。 …… 披霞殿,皇后让宫娥给刘娥奉上尚好的茶水,刘娥笑意满满,看不出一丝异样。 呼延流烟看只有刘娥来了,眼底不由掠过一丝惊愕之色,只见去请刘英的宫娥回来回禀道:“娘娘,左贵嫔身体抱恙,无法来向您请安了。” 闻言,呼延流烟眸子微闪,随之她轻轻笑了起来,宽厚大方道:“既然左贵嫔身体抱恙,那便让她好好休息吧。” 刘娥则露出一丝深沉之色,她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呼延流烟,随之轻声道:“皇后娘娘召见嫔妾,不知所为何事?” 呼延流烟面容带笑,语气带着惯有的祥和,她关心道:“你们姐妹二人进宫也一月有余了,不知在宫中待得可还习惯?” 刘娥忽然叹了叹息,声音似乎带了一丝惆怅。 “嫔妾倒是待的习惯,不过姐姐却是时常挂念家里,病了好几日呢。” 呼延流烟眼中露出担忧之色,她忧心的开口道:“左贵嫔可要养好身体了,你们二人才刚入宫,陛下应该多关心你们姐妹二人的,不过最近卫昭仪身怀有孕,陛下时常陪伴在她左右,多少冷落了你们姐妹二人。” 闻言,刘娥眼底掠过一丝冷色,转而她低落的开口道:“卫昭仪有孕,陛下多陪陪卫昭仪亦是情理之中。” 呼延流烟见刘娥面无妒色,心底微微一惊,面上却满是不认同之色。 “只是委屈了你们二人啊…” 刘娥轻轻一叹,她缓缓垂下了面容,隐去了脸上的讽刺之色。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 呼延流烟见刘娥如此平静,眼底闪过一丝谁也看不透的冷色,她淡淡的开口道:“既然如此,你也回去休息吧。” 闻言,刘娥缓缓起身,朝呼延流烟行了告退之礼后走了出去。 刘娥走了之后,呼延流烟唇瓣溢出一丝冷笑,这个刘娥究竟是装傻,还是真的不懂她意思。 “皇后娘娘,这右贵嫔究竟是何意?”贴身宫女高樱露出疑惑之色。 只见呼延流烟冷冷一笑,眼里满是高深莫测之色。 “刘娥是个聪明人。” …… 回到宫里之后,刘娥独自坐在宫殿里,面容隐在微暗的烛光下,让人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皇后竟然想借她的手除掉卫昭仪,虽然她想要除掉卫昭仪,但是她不是傻子,皇后又岂是善茬。 “娘娘,皇后娘娘召你去披霞殿究竟想做什么?”白林看到刘娥眼底的阴沉之色,略有些担忧的问道。 “哼,皇后不过想要借刀杀人罢了。”刘娥优雅的端起一盏茶,微微呷了一口,那美眸里满是阴鸷之色。 白林面色一惊,她急忙劝道:“娘娘,那您该怎么办?” 刘娥神色宁静的看着远处,忽然唇瓣溢出一丝笑意来。 “皇后竟然如此心急,是我高看了她……” “贵嫔娘娘,左贵嫔邀请你去宛央宫。”有宫人禀报道。 …… 宛央宫 刘英此时正慵懒的靠在软榻上,她看着刘娥姗姗而来,眼底掠过一丝深沉之色。 “姐姐。”刘娥缓缓坐在椅子上,只见刘英慢慢直起身子来。 “皇后与你说什么了?” 刘娥此时面色红润,花容月貌上闪过一丝疑惑之色。 “皇后不过是想借我的手除去卫昭仪罢了。”刘娥面容忽冷,声音里带了一丝不屑之色。 “丽华,我要劝你一句,皇后并非纯善之人,你万不能如她所愿。”刘英眼底掠过一丝忧色。 刘娥笑得风情万种,她唇瓣微掀。 “姐姐,我并非愚昧,我知道的。” 刘娥看了一眼刘英,心下却早已有了计划。 …… 朝露宫 卫玠此时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秋日里的阳光带了一丝暖意,院里的枫叶绚烂如火,木芙蓉在灿烂的阳光下绽开最美丽的风姿。 “娘娘,有人将这封信交给您。”元棠脸色微变,她将手中的一封信件交给卫玠。 卫玠神色微变,那信笺上有两个字,故人。 卫玠示意元棠先退下,紧接着卫玠有些疑惑的拆开了那封信。 我想见你一面,楚楼,闫仪。 卫玠蓦然一惊,张闫仪。 张闫仪不是已经死了吗? 难道他并没有死,卫玠将信紧紧攥在手里,心忽然有一丝不安,张闫仪要见她是为什么事? 由于这封信,卫玠整晚都有点心不在焉。 刘聪察觉到卫玠的不对劲,那双蔚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异色,他缓缓将卫玠抱在怀里,温热的气息吐在卫玠的耳边,那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怎么了?” 卫玠微微一惊,眼底掠过一丝慌乱,这丝慌乱敏锐的被刘聪捕捉到了,他暗下眸子。 卫玠微微一笑,开口道:“我没事。” “陛下,来到平阳这么久了,还未曾好好看过平阳呢。”卫玠靠在刘聪的怀里,刘聪能敏锐的感受到卫玠的心跳有些急促。 “怎么了,爱妃想出宫看看平阳?”刘聪眸里带着笑意,那细腻无暇的面容堪比女子,而声音里又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 “陛下……可否恩准?”卫玠有些心虚,她看着刘聪那温柔的眼波,下意识的感到一丝惭愧。 “既然你想去看看,那朕便陪着你一同去吧。”刘聪的握着卫玠柔软细腻的手指,言语间是一贯的宠溺。 “陛……陛下,你政务繁忙,不用陪臣妾去了……”卫玠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刘聪蔚蓝色的眸里染上了一丝阴色,他不动声色的压了下去。 “如今你还怀着我们的孩子呢,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去。” 卫玠根本不敢看刘聪的眼睛,她微微垂眸,乌黑细长的睫毛微闪,她开口道:“陛下,不如让臣妾的哥哥陪臣妾一起去吧。” 刘聪沉吟片刻,看到卫玠如此坚持,良久才松口道:“虽然卫璪陪着你,但是朕依旧不放心,朕会多派几个护卫保护你的。” 卫玠本来想拒绝,转念一想,再拒绝恐怕刘聪会心生疑虑,于是缓缓点了点头。 “谢陛下恩典。” 刘聪眸里掠过一丝戏谑之色,他轻轻的将脸侧过去,十分不要脸的开口道:“朕要爱妃的谢礼。” 卫玠脸颊微红,飞快的在刘聪的面容上落下一个香吻。 刘聪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 …… 卫璪来到朝露宫之后,面色极其古怪,他看着卫玠,疑惑的开口道:“叔宝,你为何要出宫。” 卫玠示意左右侍奉的宫人退下之后,她面色微沉,因为她也有一个问题要问卫璪。 “哥哥,司马仪并没有死,这件事你知道吗?” 闻言,卫璪忽然面色一变,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我知道。” 卫玠原本只是猜测,如今看到卫璪竟然承认了,不由得大吃一惊。 “是陛下的旨意吗?”卫玠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卫璪眼底的怪异之色,她将心底的疑惑说出了口。 卫璪缓缓点了点头。 “当年,确实是陛下放他出宫的。” 卫璪不知道想到什么,面色忽然一变,他试探的开口道:“莫非,你这次出宫是为了司马仪?” 卫玠缓缓走到窗边,看着天边的一轮圆月,声音略显低沉。 “他托人将信带给我,哥哥,你老实与我说,你们之间是否还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卫璪沉默了一会儿,温雅的脸容上掠过一丝异色,他很快就掩去了那抹异样,平静的开口道:“叔宝,你想多了。” 卫玠遥望星空,凉风吹来,树桠微动,落叶纷飞,她动了动唇角。 “但愿是我想多了。” 卫璪缓缓叹了叹息,他走到卫玠旁边将窗子关上,担忧道:“你如今怀着身孕,不宜吹风。” 其实卫玠去见张闫仪并非全为了张闫仪,而是她想知道,陛下与哥哥,张闫仪三人之间一定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还有她的一点私心,她希望陛下能安全的离开汉宫,刘聪绝对不会那么容易放过陛下的。 第九十四章 故人来(二) 翌日,碧空如洗,暖阳如流水落在树梢上,泛红的叶子在耀眼的光芒下呈现出妖艳的颜色。 卫玠换上了一身男装与卫璪一同出了宫门,刘聪害怕卫玠出危险,于是让几个身怀武功的侍卫跟随着,但是此行她是要去见司马仪的,所以她必须要甩掉这些护卫。 卫璪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沉。 终于出了宫,刘聪早就已经命人在宫门准备了轿子。 上了轿子,卫玠脸色微沉,这些人该怎么甩掉呢? 却见卫璪眼底掠过一丝微光,唇角不自觉的上扬起来。 “别担心,我已经想到办法支开这些人了。”卫璪见卫玠有些紧张的神色,不由得出言安抚道。 卫玠看向卫璪,眼底微微凝结一层谁也看不透的暗色,哥哥,一定有什么计划…… 轿子平稳的行走了许久之后,卫玠忽然感觉到轿子有一阵晃动,外面蓦然传来混乱的声音,紧接着便听到卫璪冷静的开口道:“我们赶紧下轿。” 卫玠与卫璪急忙下了轿子,只见周围忽然出现了三顶一模一样的轿子,那帮护卫一时之间感到一阵混乱,卫璪拉着卫玠趁着护卫不注意从后面离去。 “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卫玠心中感到一阵惊慌,卫璪的声音掺合着风声,沉稳中带着一丝冷意。 “这些人是我一早便安排好的。” 卫玠微微一惊,心里的顾虑越来越深,也越来越不安。 卫璪忽然停下来,那温雅的面容此刻让人感到一阵深不可测。 “叔宝,陛下与司马仪已经商议好了,司马仪会代替陛下留在汉宫。” “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卫璪缓缓叹了一口气,随之他停在一棵树下,注视着远方,那月牙白是袍子在风中微微摇动,卫玠看不到他的神色。 “当年,司马仪与陛下合谋下假死之计,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让司马越与太后不产生怀疑,如今司马仪知道陛下身处汉宫,他愿意帮助陛下逃离出来。” 卫玠惊诧的开口道:“陛下其实一直在等这一日是吗?” 卫璪忽然转过来,定定的看着卫玠,眼中满是深沉之色,他开口道:“是,陛下已经计划了很久了。” 卫玠看着卫璪那深沉难测的面容,忽然她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厉邱伟,是否也是你们的人?” 卫璪惊诧了一下,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笑意。 “是。” 卫玠忽然想到垣延,她眸子微沉,又继续问道:“那垣延现在在哪里?” 卫璪看着卫玠脸上的凝重之色,他微微一笑,那温润无害的面容浮现一丝深沉来。 “与司马仪在一起。” 卫玠忽然握紧了手,那长长的羽睫微微扇动着,也许是太过惊讶,她愣在原地一句话都没有说。 “叔宝,你会怪哥哥吗?”卫璪语气忽然低沉起来,那眸子里闪过一丝担忧之色,这次他们确实利用了叔宝,因为他知道刘聪一定会答应卫玠的要求,他便借此出宫与司马仪垣延等人会面。 卫玠面色苍白,她良久才道:“原来我只是一枚棋子,既然你们已经计划好了,又何须告诉我,就让我一直不知道岂不是更好。” 卫璪听着卫玠的语气里带着微微的失望与怒意,卫璪暗下了眸子。 “叔宝,哥哥这次不祈求你原谅我,但是哥哥一定不会让你出危险的。” 卫玠唇瓣微动,却依旧什么话也没说,她忽然转过身,淡淡的说道:“走吧。” 宽阔的街边各式各样的店铺鳞次栉比,客栈、典当行、茶肆、古玩店、香烛铺、酒楼、画舫、杂货铺。路上的行人络绎不绝,那棕色头发的胡人与黑色头发汉人来回穿行着,街道繁华而热闹,吆喝声此起彼伏。 来到约定见面的地方,前方只见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衫绣着鹤纹的青年静静的站在窗边,那腰间挂着一枚碧绿的玉佩,头上带着一个黑色的斗笠,风微微摇动他的衣襟,这个熟悉的背影让卫玠一下子便有许多感受浮上心头。 “张闫仪?”卫玠开口道。 言落,只见那青年缓缓转过身来,他轻轻摘掉头上的斗笠,露出了那张隽秀优雅的面容来,宛若春月柳,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笑意,温和如碧湖上的水波。 “卫玠。”他的声音温如流淌的月光。 卫璪缓缓上前一步,行礼道:“见过皇太弟。” 只见张闫仪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来,语气却又几分落寞。 “晋朝已经灭亡,我早已不是皇太弟了。” 卫玠动了动唇瓣,想开口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闫仪缓缓坐在四角方桌的椅子上,他优雅的为卫璪与卫玠二人斟了杯茶,见二人依旧站立着,不由得哑然失笑。 “随意坐吧。” 语落,卫玠不知道想到什么,面容微微闪过一丝暗色,张闫仪似乎察觉到卫玠的异样,那亮丽的面容划过一丝异色。 “卫玠,你是否在责怪我当年的不辞而别。” 卫玠微微一愣,既而轻轻摇了摇头,清艳的面容上展露出一丝笑意。 “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三人此时坐在同一张桌上,卫玠低垂着眸子,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张闫仪则轻声问道:“陛下如今在宫内的情况如何?” 闻言卫璪面容微暗,眸里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来,声音略显低沉。 “刘聪已经将陛下囚禁起来了,我只怕刘聪那狠毒之人不会轻易放过陛下,若是他对陛下下毒手,后果不堪设想,我想我们的计划应该提前了。” 卫璪的目光忽然落在卫玠上。 “叔宝,你先去外面等我们一下。” 卫玠抬眸看了两人一眼,既而点了点头,很快就走了出去。 张闫仪那温润儒雅的面孔露出一丝厉色来,他看向远处,声音宛若寒雪般冷冽。 “宫中已经安插了一批我们的人,可如今汉宫守卫森严,如果没有一个契机,我们无法将陛下换出来。” 卫璪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唇角微抿,脸上露出一缕笑意来。 “再过半月,汉宫将要举行赏宴,那日,就是一个最佳的时机。” 张闫仪轻轻一笑,二人对视了一个微妙的眼色。 …… 宫中,刘聪刚下朝便收到了卫玠失踪的消息。 刘聪怒不可遏,立马处死了保护卫玠出宫的护卫们,正想领着人出宫去寻找卫玠,靳准却大吃一惊的阻拦了,他紧紧叩首,惊呼道:“陛下,倘若这伙人的目标是陛下,此时出宫不就中了那帮人的意了吗?” 刘聪冷冷的看了一眼靳准,他眼中闪烁着阴鸷之色,那如兵刃般的目光让靳准心中一骇。 “如今卫玠危在旦夕,朕顾不了那么多了?” 靳准忽然开口道:“陛下如今不如赶紧召见建威将军进宫,若是那帮人是有备而来,也好保护陛下的安危啊。” 靳准的话刚落,忽然外面有宫人来报。 “启禀陛下,卫昭仪已经安全回宫了。” 刘聪蓦然一喜,急忙朝朝露宫而去,身后的靳准心亦微微一松。 卫玠刚刚回到宫内,还没想好要如何和刘聪解释这件事。 “卫玠。”忽然一声包含担忧与惊喜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卫玠蓦然抬头,只见刘聪隽秀优雅的面容满是惊喜之色,他猛然拥住卫玠。 “陛下……”卫玠的声音一颤。 刘聪的怀抱温暖而宽阔,那修长的手臂紧紧的抱着她,一瞬间让卫玠止住了欲说出口的话语。 “什么都别说。”刘聪的声音是那么紧张,仿佛包含了无限的心痛,如同那颤抖荷叶,让卫玠情不自禁红了眼眶。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出宫的……”刘聪蔚蓝色的眸子仿若一汪海洋,那样悔恨的情绪如同波浪四处涌来,他多么害怕失去她啊! “陛下,是我的错……”卫玠脸色微微苍白,她不知道该向刘聪解释,她怕解释了,刘聪会如上次那样暴怒。 “今日你出了这样的事情,朕必然要让那帮人付出惨痛的代价。”刘聪脸上已经被阴鸷与暴戾掩盖,那浑身散发的阴翳与怒火,让卫玠心蓦然一惊,若是刘聪查出幕后之人是哥哥与张闫仪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陛…陛下,如今我已经没事了,那帮人未曾伤害过我,不如……”卫玠的声音隐隐有些发颤。 “卫玠,你好好休息,这些事情便不要管了。”看着卫玠刘聪的面容微微温和起来,他扶着卫玠躺在床上,又为卫玠盖上被子。 卫玠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见刘聪那包含心疼与担忧的目光之后,顿时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躺在床上之后确实感到有些疲倦,很快她便睡了过去。 卫玠睡着之后,刘聪召见了刘曜进宫,刘曜此时正打算就寝,却收到刘聪的口谕,于是急忙进宫。 “臣参见陛下。” 刘曜一见宫里,便见刘聪那蔚蓝色的眼眸里的阴翳之色,他心下一惊。 “建威将军,如今有人为乱平阳,朕命令你立马查出乱党为何人,并带兵剿灭这伙人。”刘聪的声音如同从冰窖谷底传来,阴冷而骇人。 刘曜脸色微讶,但是不动声色的隐去了,他垂首道:“是,陛下。” 刘曜离开之后,刘聪静静的伫立在窗边,他回忆起方才卫玠听到他要剿灭这帮乱党之后脸上的慌乱之色,不由得心中微微一沉。 第九十五章 失宠(一) 翌日,爽朗清明的天空浮着几缕云丝,宫中四处可见泛红的枫叶,那宛若琥珀般绚烂的叶子落在小径上,添加了一丝凄凉之感,木槿花绽放在枝头,此时秋风略显冷冽,却为曾影响宫中诸人,宫阙楼宇伫立在风中,飞檐斗拱,巍峨壮阔,而宫廊上行走的宫娥们为这座宫殿添了一抹亮丽的颜色。 刘曜一大早便进了宫。 “奴才见过建威将军,陛下已经在里面等您了。”总管朝刘曜微微颔首,刘曜点了点头疾步走了进去。 刘聪此刻正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那清俊如玉的面容显得孤傲而霸气,暗红色的锦袍衬得他略有些一些邪气,那薄薄的唇紧抿着,莫名让人感到一丝冰冷。 “臣刘曜,参见陛下。”刘曜掩去眼底的古怪之色,他的声音略显深沉。 闻言,刘聪缓缓睁开双眸,他的声音宛若从冰窖里传来那般,带着冷厉的寒气。 “如何了?” 言落,刘曜心中微微犹豫片刻,眼底有化不开的担忧之色,因为,他查到的那个人太特殊了。 “启禀陛下,臣已经将那伙人抓住了,可是来不及审查,他们便已经服毒自尽了。”刘曜低垂着面容静静回复道。 “你是说,幕后之人并没有抓到?”刘聪厉眸暼过刘曜,声音里包含压迫之感。 刘曜悄然抬眸看了一眼刘聪,随即沉声道:“陛下,臣已经查到了幕后之人……” 刘聪手微微收缩,蔚蓝色的眼瞳里有浓烈的寒意掠过,他厉声道:“是谁?” 刘曜心中一沉,眼中流转过一丝复杂之色,遂沉下声音道:“是卫昭仪的哥哥,卫璪。” 刘聪心蓦然一惊,那细腻清俊的面容掠过阴翳之色,犹如蔚蓝色的眸子里沉浸了细碎的寒冰。 “你说什么?” 刘曜微微一惊,他立即低首回道:“回禀陛下,这些人原本是晋帝的党羽,而在晋帝被掳会平阳之后,这些晋帝的旧党便归于卫璪手下,听卫璪差遣。” 闻言,刘聪眼底裂出一道寒厉的杀气,宛若十二月的朔风,凌厉而可怕。 “你可有查到,卫昭仪与卫璪出宫之后见了何人?” 刘曜摇了摇头。 “臣未曾查到。” 刘聪那俊雅的面容浮涌着一丝黑暗,那蔚蓝色的眸子闪过无尽的寒意,他开口道:“你退下吧。” 刘曜离开之后,刘聪微微瞑上双眸,华丽俊美的侧容拢上了一层阴暗。 为什么,为什么! 卫玠为什么要骗他。 他一直都没有想要杀卫璪。 为何一定要逼他! 靳准敏锐的感受到了陛下身上散发的暴戾之气,那遮掩不住的杀意让他心惊。 “靳准,朕命令你立即派人将卫璪关押起来。”刘聪忽然睁开双眸,眼底满是冷酷无情之色。 靳准急忙垂首。 “是,陛下。” 刘聪下了命令之后,靳准领着人立即到了卫璪的住处将他抓了起来。 卫璪面色微变,厉声问道:“你们为何要抓我?” 只见靳准淡淡一笑,那谄媚的笑容让卫璪心生厌恶。 “这是陛下的命令,靳准只是奉命办事。” 言罢,靳准的面容忽然变得冷漠起来,他厉声喊道:“带走。” 卫璪心中一惊,一定是被刘聪查到什么端倪了。 …… 卫玠这边根本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刘聪命人将这个消息封锁住了。 卫玠此刻忽然有些心神不宁,眼皮一直跳着,像是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一样。 “元棠,今日宫中可有什么事情吗?”卫玠见元棠脸色略显凝重,心中不由更加疑惑起来。 只见元棠眸光微闪,眼中一缕异色闪过,她急忙垂下头,声音却隐约有一丝慌乱。 “回禀昭仪娘娘,今日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卫玠缓缓坐在软榻上,听到元棠的话,她不仅没有感觉到放松,反而觉得心中更加不安起来。 “真的吗?”卫玠脸上闪过一丝暗色,可是为何她会如此不安。 元棠端来了瘦肉粥,只是卫玠这几日胃口不好,加上她身体本来有些虚弱,所以时常没能好好进食。 “今日,哥哥怎么没有来?”卫玠喝了一口粥,忽然想起哥哥今日竟然没有来看她,不由得疑惑起来。 元棠眼底一丝复杂闪过,她倏尔抬起头,轻声笑道:“郡公说了,今日他还有事,所以没有来。” 言罢,卫玠心微微一松,食用过午饭之后,她忽然又感到一阵困倦之意。 卫玠睡着之后,刘聪来看望过她,得知朝露宫的嘴十分紧,一个字都没有透露给卫玠,他不由放心下来。 “若是卫昭仪知道今日事情,你们也都别想活了。”魏总管召来众人又继续叮嘱道。 众人忙不迭的点头,齐齐应道:“婢女们一定管好自己的嘴巴,绝对不会让卫昭仪知道的。” 魏总管满意的看了一眼她们,随之示意她们下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刘聪默默的看着卫玠,脸上掠过一丝复杂之色,那蔚蓝色的眸子里包含一丝痛色。 卫玠,原谅我必须这么做。 刘聪那修长的手指抚上了卫玠的面颊,他的手指滑落在卫玠的唇瓣上,蔚蓝色的眼波里满是温柔之色。 情是谁的爱,爱上了谁的债,辗转回眸伤了谁的心,感是谁的梦,梦伤了谁的念。 风月溅起勾魂谁的醉,泪是谁的许,许下的誓言丢了谁的承诺,缘分注定再也不见。 谁的相望不流泪,眷恋的情海难以倒退身影,迷情的眼神难以转身。 他的世界里最明亮的那抹光一直都是她。 请不要再做让我伤心的事情了……卫玠。 刘聪移开手指,他缓然在她唇瓣上落下深情的一吻。 …… 是夜,星空寥落,云层微厚,一尾弯月躲进了云层了,夜略显凄清,晚风中带着淡淡的木槿花香。 卫玠缓缓醒了过来,她的眸子对上那个蓝色的眸子,她微微一愣,诧异的开口道:“陛下……” 刘聪微微一笑,笑意宛若花绽开的温柔,又似微风吹拂荡起的柔和波纹。 “陛下,你一直都在这里吗?”卫玠惊讶的出声道。 刘聪轻轻的点了点头,温柔的眼波对着卫玠的眼眸。 “肚子饿了吗?” 卫玠本来还不觉饿,刘聪一说完,她便感觉到肚子有一丝饥饿之感,她微微一笑。 “确实有点饿了……” 言落,刘聪手势示意身后的魏总管让婢女将菜端上来。 琳琅满目的菜品依次端了上来,由于卫玠怀孕,所以这些菜几乎都是清淡的,有清蒸大虾、香菇鸡汤、红烧带鱼、清炒西兰花、黄瓜炒鹅蛋、玉米排骨汤、黄鱼烧豆腐。 “陛下,我吃不了这么多的……”卫玠微微一愣,却见刘聪温柔一笑,他的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肚子上,眼中有局促的笑意。 “我们的孩子也饿了……” 卫玠目光落在肚子上,眉宇间不由染上一抹温润的笑意。 刘聪扶着卫玠起身,此刻那不苟言笑的君王眼底满是温柔的笑意。 “陛下,你怎么不吃?”只见刘聪坐在身侧静静的凝望着她的面容,眼中泛着浅浅的笑意。 “朕想看着爱妃吃。” 卫玠脸颊微红,只见身后伺候的宫女纷纷一笑。 卫玠急忙加了一块鱼肉放进刘聪的碗里。 “陛下,臣妾可不想让孩子的父亲饿着。” 闻言,刘聪微微挑眉,狭长的眼眸泛着一丝宠溺的笑意。 “那爱妃喂朕如何?” 话语刚落,卫玠忽然面色微红,看着不要脸的某人,她只好夹起一块细腻的鱼肉送到某人的嘴边。 “爱妃喂的就是格外的美味。”刘聪吃进嘴里,细细的品尝了一会儿,意犹未绝。 卫玠一听到刘聪这句话,她忽然灵光一闪,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她又夹了一块黄瓜送到刘聪的嘴边。 她知道,刘聪从来都不吃黄瓜。 “陛下,这个也是很美味的。” 只见刘聪面色一凝,她看着卫玠眼中的狡猾之色,忽然他唇角微扬,眼中泛着一丝邪气。 “爱妃,今夜朕便宿在朝露宫吧。” 言讫,卫玠手微微一抖,她面容一慌张,声音微颤着。 “我还不能伺候陛下……” 见卫玠那慌张的神色,刘聪忽然靠近卫玠的耳边,那性感而低沉的声音缓缓道:“爱妃想多了,朕还没有那么极色……” 卫玠看到刘聪眼底的戏谑之色,脸上微微一恼,她瞬间便离刘聪远了一些。 “陛下,臣妾可没有那么想。” 刘聪忽然低声笑了起来,年轻的君王笑意是如此恣然,宛若江边桃李,清俊艳丽。 “是吗?” 刘聪的眸子恍若能媚惑人心,卫玠险些失神,她急忙移开目光,假装淡定道:“当然。” 用完了晚膳,刘聪因为有政务先回了聿阳殿,卫玠这几日身子泛懒,时常都坐着,太医请过安胎脉之后,面色微凝。 “许太医,本宫的身体可有什么异样?”卫玠看许太医脸色微变,不由得担忧的询问。 许太医静静垂下眸子,恭敬的回复道:“娘娘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娘娘身体一直比较虚弱,需要好生修养,万不可大喜大怒,一定要按时服用安胎药。” 闻言,卫玠心微微一松,她点了点头。 “本宫知道了。” 此时,月亮已经悄然跃出了云层,清辉如水流泄了满院,辽阔的夜空闪烁着几缕微茫的星光。 卫玠凝视着天空,任由晚风吹拂而来,元棠生怕卫玠着凉,于是给她披上了斗篷。 “娘娘,风这么凉,您当心身体。” 卫玠恍然回过神来,心中始终有一丝莫名的不安。 “本宫知道了。” 第九十六章 失宠(二) 此时披霞殿内,呼延流烟脸上正布满喜色,她凝视着下首来回禀消息的宫婢,略有些兴奋的开口道。 “你是说,陛下秘密下旨让靳侍郎关押了卫昭仪的哥哥?” “是的,皇后娘娘。”只见下首的宫女沉声应道。 言落,呼延流烟眼底的笑意根本掩不住,那原本清秀的面容上掠过得意之色。 真是天都在帮她,如果卫玠知道了她的哥哥被陛下关押起来,她一定会恨陛下的。 呼延流烟忽然深深的笑了起来,那充满威严的面容此刻莫名让人感到一丝从地狱深处流出的黑暗。 …… 御书房,刘聪收到了从长安传来的一个好消息,那垂下的白玉珠帘微微晃动,珠帘内那蔚蓝色的眼眸里露出霸气凛然的笑容来。 很快刘曜便接到了陛下的召见。 “如今南阳王司马模据守长安,朕刚刚收到了一个好消息,晋牙门赵然已经背叛晋归降汉,所以朕现在想派你领兵去攻打长安。”刘聪朝刘曜轻轻一笑,那玉颜雪姿展露出无限的风华。 “臣亦打算向陛下请旨去攻打长安城。”刘曜那清朗的面孔露出兴奋之色来。 “建威将军听旨,朕命你带领五万劲旅攻打长安城,生擒南阳王司马模。”刘聪满意的看他一眼,声音霸气而凛然,更是振奋了刘曜的心,刘曜会心一笑,恭敬的应道:“臣遵旨。” 卫玠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倦怠,她已经没有再出过朝露宫,而刘聪每次下朝第一时间便会来到朝露宫。 “参见陛下。”刘聪进入朝露宫,满宫的宫娥纷纷行礼,刘聪示意他们都下去。 卫玠刚喝完安胎药,只见刘聪优雅的走进来,她不由轻轻一笑,疑惑的开口道:“陛下,今日你不是政事繁忙吗?” 刘聪眉毛微挑,眼里一缕戏谑之色闪过,他缓缓坐到她身边,手轻柔的抚摸着卫玠的肚子,他声音宛若是初生的阳光,泛着无尽的暖意。 “朕想你和孩子了。” 卫玠心忽然被填得满满的,她缓缓靠在刘聪的胸口,感受这个帝王炽热的怀抱,和那颗一直为她而跳跃的心。 “陛下……” 卫玠轻轻闭上双眸,安心的靠在这个胸膛。 忽然她想起一件事,哥哥这两日一直都没有来看过她,她心底总觉得有些不安,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陛下,我哥哥最近为何一直都没有来,是否是出了什么事情?”卫玠派人去探望卫璪,却每每都被阻拦。 闻言,刘聪眸子微闪,一缕深沉之色掠过,既而他轻轻一笑,柔声回复道:“郡公这几日感染了些风寒,怕你担心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 。” 闻言,卫玠的心忽然一紧,她急忙道:“哥哥一直身体健康,从未生过病,不行,我必须要去看看哥哥。” 刘聪眸子里掠过一丝阴鸷之色,他不动声色的沉下声。 “如今你还怀着孩子呢,若是传染了风寒可怎么好,太医已经瞧过了,而朕也已经派人去慰问郡公了,你就不必操心了。” 言落,卫玠的心却一直七上八下的,她放心不下卫璪,却见刘聪的面色似乎有些古怪,她的心隐隐有了一丝怀疑,却很快就打消了心底那抹怀疑。 “臣妾知道了……” …… 回到聿阳宫之后,刘聪便召见了侍郎靳准进宫,刘聪的面色微沉,靳准看了刘聪的神色,已经了然于心。 “臣靳准参见陛下。”靳准缓缓行礼,深邃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忧色。 刘聪淡淡的暼了靳准一眼,声音略有些疲惫,却依旧显得威严难测。 “卫璪如何了?” 靳准抬起头,他没有错过陛下眼底那浓浓的复杂之色,他恭敬的回应道:“回禀陛下,卫璪受了刑之后却依旧不招认,臣认为这些刑罚还不够,卫璪的嘴太硬了,也许陛下应该再施以重刑,逼卫璪开口。” 靳准的话刚落,刘聪的脸色微变,那蔚蓝色的眸子里掠过凝重之色,他沉吟不语。 “陛下,卫璪屡次不服管教,又为乱平阳,臣认为应当处死此人,以绝后患。”靳准见陛下眼底的犹豫不决之色,他沉下心说道。 闻言,刘聪眸子里的温度一点一点的褪去,他凝视着靳准,声音寒若冰川。 “对卫璪施以鞭刑,记住,要留他一条命。” 闻言,靳准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他岂能不知道陛下的顾虑呀,但是陛下的心底其实一直都容不下卫璪,为了卫昭仪,陛下能做到如此地步,可见陛下对卫昭仪用情至深啊。 “臣遵旨。” 靳准离开了之后,刘聪忽然感到一阵烦躁,留卫璪一条命是他现在做出最大的让步了。 靳准正打算离宫,却见呼延流烟迎面走来,靳准微微一愣,既而他缓缓低首行礼道:“臣靳准参见皇后娘娘。” 呼延流烟淡淡一笑,语气十分温和,她开口道:“靳侍郎免礼。” 闻言,靳准缓缓起身,他正打算离开,却忽然听到皇后开口道:“侍郎留步。” 靳准步伐微顿,他抬首望向呼延流烟,眼里掠过一丝疑惑之色。 “本宫有话想问你。”呼延流烟眼底掠过莫测的光芒。 “娘娘请问。”靳准恭敬的垂首着,呼延流烟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她缓缓开口。 “卫昭仪的哥哥如今如何了?” 呼延流烟的话刚落,靳准的眼里便疾速闪过一丝异色,他只是短暂的惊诧了一下,既而脸色便恢复了平静。 “回禀皇后娘娘,卫璪如今还被关在牢里,性命无碍。” 闻言,呼延流烟清秀的脸上快速闪过一丝暗色,昏暗的光线下,让人无法看清楚她脸上的神色。 “本宫知道了。” 靳准悄然的看了一眼呼延流烟的面容,他唇角微扬,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 一座空荡的宫殿内,只见一位身着青白色鹤纹锦袍的青年迎着窗而立,那深墨色的眼眸深沉难测,那清冷的俊容仿若初生的霜雪,濯濯如春月柳,矜贵与优雅完美的融合于一身,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秋风袭来,他的衣袍微微摇动,然而那优雅清冷的面容却波澜不惊,没有一丝恐惧与彷徨。 这几日卫璪并没有传递消息进来,他隐约察觉,卫璪可能已经出事了。 “陛下。” 忽然一声沉稳的声音从窗外传来,黑夜之中,只见一位身着劲衣的男子走了出来。 “厉邱伟参加陛下。”那人竟然是厉邱伟。 司马炽示意他起身,随之他开口道:“卫璪是否已经被刘聪抓起来了?” 闻言,厉邱伟微微一愣,陛下竟然这么快就猜到了,他短暂的惊诧片刻之后,垂首回应道。 “卫璪确实已经被刘聪抓起来了。” 闻言,司马炽的眸子忽然变得更加深沉起来,他看向厉邱伟,那清冷的声音仿若春日里未曾消融的冰雪一样。 “这几日刘聪忽然在这宫殿外又加了一层守卫,如今卫昭仪正得陛下荣宠,卫璪暂时不会有危险,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闻言,厉邱伟立即颔首,恭敬的回复道:“臣遵旨。” 看着厉邱伟的身影消失黑暗之中,他的心也陷入了黑暗。 原来,卫玠一直都是一个女子。 而他却已经变成了一个亡国之帝。 司马炽那深墨色的眸子一点点的被黑暗侵蚀,一种强烈的不甘之色涌入心头。 他绝对不会让自己成为刘聪手中的鱼肉。 绝对。 …… 牢狱里,卫璪从白天受刑到黑夜,他昏迷了之后又清醒了过来,每分每秒都在接受着严酷的鞭刑,他浑身布满鞭痕,裂开的口子有的已经化脓,而有些则是新出来的伤口,那入骨的伤痕触目惊心,身上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所侵染,从前那张温润儒雅的面容此刻面无血色,只见眼前那施刑的狱卒又重新拿着寖染着盐水的鞭子朝他鞭打了过来。 卫璪的眼睛似明非明,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他已经麻木了,那疼痛感已经不再是主导他身体的唯一感觉,他现在最担心的是,他们的计划绝对不能有半点差池。 “郡公,已经三天三夜过去了,郡公的嘴巴可真够硬的,说出来,也就不用受这份罪了,况且陛下有心要饶过你一命呢……”靳准坐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着,却见卫璪那看向他的目光里充满讥笑之色,他狠狠的啐了一口,不屑的说道:“尽管杀了我,否则我卫璪活着一日,便让刘聪后悔一日!” 卫璪的话语刚落,靳准的脸色便骤然一变,他冷酷的开口道:“不知好歹。” 言罢,他示意狱卒继续施刑,很快,牢中又响起了让人胆颤心惊的鞭打声,那交错纵横的鞭痕布满卫璪的身躯,他却紧紧的咬住唇,一声不吭。 见状,靳准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是夜,月色入户,卫玠此刻派人去看望卫璪的宫人回来回禀说道:“昭仪娘娘,郡公并无大碍,只是不能见娘娘,郡公带话说,希望娘娘不要担心,等到风寒好了,便来看望娘娘。” 闻言,卫玠的心微微一松。 “本宫知道了。” 宫女缓缓退了下去。 刘聪果然没有欺骗她,一直以来,她对刘聪确实没有付出绝对的信任,却一直默默的接受着刘聪对她的爱意,很多时候,卫玠真的会厌恶这样的自己。 第九十七章 失宠(三) “昭仪娘娘,皇后有请你去披霞殿。”殿外忽然有宫女来报,卫玠微微一愣,皇后为何要请她去披霞殿。 卫玠犹豫了片刻,于是对那宫女说道:“本宫知道了。” 元棠脸上露出担忧之色,皇后向来不喜欢卫昭仪,陛下也已经说了,卫昭仪无需去向皇后请安的,可是为什么皇后娘娘会突然邀请卫昭仪去披霞殿。 “昭仪娘娘……” 卫玠知道元棠想说什么,但是她对她微微一笑,宽慰道:“如今我还怀着身孕,皇后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元棠却还是叹了口气,她眼里依旧有化不开的忧虑,她沉重的开口道:“昭仪娘娘,话虽如此,但若是你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办啊!” 卫玠轻轻一笑,看着元棠眼底的忧虑,她的心掠过一丝暖意。 “你就放心吧。” 言罢,卫玠与那宫女走了出去,元棠心底总有些不安,这种不安真的越来越浓烈。 宫廊上秋风萧瑟,廊外许多泛红的叶子飘了进来,华丽壮阔的宫墙屹立在风中,飞檐斗拱,各种瑞兽盘旋着,卫玠如今还未曾显怀,远远望去,她的身躯纤弱,那清丽脱俗的面容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她沉稳不乱的朝呼延流烟的宫中走去,虽然她只去过皇后宫中一次,但是她隐隐察觉到这条路似乎不是去皇后宫中的路,卫玠正想开口,却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几个人谈话的声音。 “陛下可真够狠的,即使卫昭仪受宠又怎么样,她的哥哥不还是被陛下抓了起来,本宫听说,那卫璪在牢中受遍了酷刑,如今性命危在旦夕……”那人的声音透着淡淡的嘲笑意味。 “倘若卫昭仪知道了,不知道该有多担心呢,可怜了卫昭仪……”这道声音倒是充满了惋惜之意。 卫玠的脑子一下子轰的一声炸了开来,她的脸一点点的褪色,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忽然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四肢僵硬起来。 “卫昭仪!”忽然听到宫女惊呼了一声,只见卫玠猛然掉头朝聿阳殿跑去。 只见皇后与刘娥缓缓走了出来,她们看着卫玠消失的方向,嘴角不约而同的勾起了一丝笑意。 一路来到聿阳殿,刘聪此刻刚下朝,听说卫玠来到聿阳殿,那俊美的面容不由闪过一丝喜悦之色。 “卫玠。”刘聪匆匆走了进来,却见卫玠脸色异常的冷漠,那幽沉的眼眸让刘聪蓦然一诧,忽然他听到卫玠开口道:“是真的吗!” 刘聪蔚蓝色的眸里掠过一丝异色,却还是微微笑道:“什么真的啊?” 只见卫玠那以往温柔的眼眸闪过讽刺之色,她就那么凝视着刘聪,好像是第一次认识刘聪一样,刘聪的心忽然沉了下来,莫名的感到一丝慌乱。 “卫玠,你怎么了?” 卫玠忽然冷冷的笑了起来,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刘聪从来没有改变他狠毒冷漠的性格,为什么要欺骗她。 “刘聪,我哥哥到底在哪里?”卫玠看着刘聪,那语气是那么寒冷,仿若沉浸了碎冰一般,冷冽刺骨。 闻言,刘聪蓦然一愣,他忽然察觉到什么,脸色微微一变,他沉下声音。 “是谁告诉你的!” 卫玠眼底掠过冷嘲之色,心却不停的下坠,那种让她什么都无法抓住的感觉让她不安,又害怕。 “我哥哥是不是被你命人施以酷刑,如今危在旦夕,是不是!” 刘聪的脸色骤变,他看着卫玠眼底的冷漠之色,心里仿若被利刃刺入,裂开一道伤口,是那么疼那么难受。 “是!是我做的!”刘聪忽然厉声道,他深深的凝视着卫玠,眼底却满是受伤之色。 卫玠看他居然承认了,不由踉跄后退几步,她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眼泪一下子便溢出了眼眶,她不解的质问道:“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刘聪忽然什么都不顾及了,她看着卫玠脸上闪过的绝望与失望之色,心一下子便慌张起来。 “卫玠,你听我解释!” 却见卫玠用一种极具讽刺的目光望着他 ,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刘聪心里忽然感觉到一阵阵疼痛之感。 “刘聪,你为什么要抓我哥哥,你说过的,你明明答应过我,你不会伤害我哥哥的!” 闻言,刘聪的目光忽然变得冰冷起起来,他一步步的逼近卫玠,那蔚蓝色的眼里酝酿这一种浓烈的怒火,犹如要烧毁一切的怒火,他忽然紧紧抓着她的肩膀,狠狠的质问道:“难道,你的心里只有你的哥哥,那我在你心底又算什么?” 卫玠看见刘聪眼底的疯狂之色,那蔚蓝色的眼眸里露出要湮灭一切的暴戾之色,她开始有一丝害怕。 “刘聪,你先冷静下来。” 刘聪却置若罔闻,他紧紧的钳制她,心里却那么的难受。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杀了卫璪,可是,卫玠,我在你的心里到底占据着什么样的位置?” 卫玠呼吸一滞,她看着刘聪脸上的受伤之色,她想开口说些什么,话却被搁浅在喉咙里,心里满是苦涩。 “你,一直都很重要,可是,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待我哥哥……他是我最亲近的人啊!” 言讫,刘聪的眼眸瞬间便阴鸷了下来,他深深的凝望着卫玠,唇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卫璪是你最亲近的人,难道,我就不是吗?” 卫玠蓦然一惊,却见刘聪的身躯朝她压了过来,那不顾一切的疯狂之态,让卫玠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之色,刘聪忽然将卫玠推到软榻上,只听到衣襟撕碎的声音,她感觉到一阵寒冷,只见刘聪朝她压了下来,她不停的挣扎,双手却被他禁锢住,卫玠不由绝望的喊道:“刘聪,不要让我恨你!” 刘聪眼眸里的怒火却越燃越烈,那俊美无暇的脸庞满是疯狂,不顾卫玠的意愿。 这一夜,漫长而痛苦,卫玠的喉咙已经干涸至极,刘聪疯狂的索取,她已经筋疲力竭,心里更是充满绝望。 刘聪看着身下卫玠那毫无血色的脸庞,那泛红的眼眶,以及脸颊上未干的泪水,他忽然清醒了过来,他慌乱无措的开口道:“卫玠……我……” 卫玠却只是冷冷的看着她,那冷漠无情的目光深深的刺激到了刘聪。 卫玠却再也没有看他一眼,蓦然她感觉到下身一凉,鲜艳的血迹刺痛了卫玠的眼睛,也让刘聪感到无尽的慌乱。 “卫玠!” 卫玠昏迷了过去。 “传太医!快传太医!”刘聪厉声喊道。 …… 许太医诊脉过后,脸色异常凝重,刘聪坐在床边紧紧的抓着卫玠的手,心却不停的在发颤。 “启禀陛下,卫昭仪虽然身体虚弱,但是肚子里孩子没有大碍。”许太医擦了把冷汗。 闻言,刘聪微微一喜,幸好,他们的孩子无事! …… 卫玠昏迷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披霞殿呼延流烟与刘娥的耳中,二人不由相视一笑。 “娘娘神机妙算,臣妾佩服。”刘娥抬眸看向呼延流烟,眸里掠过得意之色。 只见呼延流烟微微一笑,眼底却毫无温度。 “可惜,卫昭仪的孩子竟然无事!” 刘娥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她缓缓开口道:“娘娘,我们还需再加上一把火。” 闻言,呼延流烟微微一愣,她不解的问道:“哦?不知道右贵嫔有何主意?” 只见刘娥妩媚一笑,可那双美眸里却露出狠毒之色来。 “皇后娘娘,臣妾可是听闻,卫昭仪之前在宫外便有情人了……” 呼延流烟微微一怔,情人? 却见刘娥沉下声道:“娘娘,臣妾知道一件秘事,那亡国之帝司马炽心仪卫玠已久……” 呼延流烟微微一惊,他诧异的开口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刘娥示意呼延流烟附耳过来,她细语了几句,只见呼延流烟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原来如此。” 刘娥微微一笑,那盛满算计的眸子里掠过阴狠之色。 “皇后娘娘,此事,还需要您做一件事。” 呼延流烟微微一疑惑,只见刘娥又低声细语了几句,呼延流烟面上露出了然之色。 刘娥离开之后,呼延流烟想到方才刘娥的的话,不知为何,她眼底忽然生出一股浓浓的妒忌之色。 为什么卫玠会得到那么多人的爱意,而她呼延流烟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换来刘聪看她一眼。 这世间,果然是不公平的。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一起痛苦吧。 …… 卫玠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昏黑一片,殿内烛火摇曳,温暖的气流流淌着,她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 她的目光又对上那蔚蓝色的眼眸,之前那充满疯狂的眼眸此刻闪过一丝喜色 。 “卫玠你醒了。” 却见卫玠的目光依旧冷漠入骨,她眼底闪过无尽的嘲讽之色。 “我不想再看到你。” 刘聪脸上闪过受伤之色,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眼里又生出一丝笑意来。 “太医说,我们的孩子没事。” 闻言,卫玠情不自禁的抬手抚摸过肚子。 孩子…… 刘聪见卫玠的脸色温和了下来,心蓦然一松,又想起自己对卫玠造成的伤害,心中满是后悔。 “卫玠,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卫璪我已经将他放出来了。” 刘聪的话语刚落,卫玠眼里便掠过一抹亮色,紧接着又冷漠了下来,她忽然看着刘聪,那冰冷的目光让刘聪不安。 第九十八章 失宠(四) “我要立刻见他。”卫玠那冷漠声音里暗含着一丝担忧之意。 刘聪忙不迭的点头,随之他又担忧的开口道:“如今你身体还很虚弱,等你身体好一些再去吧。” 闻言,卫玠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冷嘲之色,她凝视着刘聪,脸上全是讥讽之色。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在欺骗我。” 卫玠的言语刚落,刘聪那充满关怀的眸子快速闪过一丝受伤之色。 “我不会欺骗你的。” 卫玠冷冷的看着刘聪,唇角挽出一抹冰凉的弧度。 “那就让我去见他。” 此时在宫内的一座偏殿里,卫璪气若游丝的躺在床榻上,那以往温雅柔和的面容此刻一丝血色也无,那紧闭的双唇发隐隐有些发白,身上白色的里衫沁出了丝丝缕缕的血迹。 “大哥。”卫玠眼眶欲裂,她连忙走到卫璪的身旁,却丝毫不敢触碰卫璪,那身上的鞭痕触目惊心,卫玠眼中满是痛色。 “哥哥,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你醒醒啊……”卫玠泪如泉涌,她看着毫无反应的卫璪,心中满是惊骇与慌乱。 哥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不要啊…… 卫玠猛然转过头,她眼眶欲裂,眼中满是惊天的怒气,她颤抖的开口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哥哥为什么会这样……” 刘聪眼中满是冷意,在见到卫玠那伤心欲绝的模样,却一瞬间软了下来,蔚蓝色的眸子里不觉掠过一丝复杂之色,他淡淡的开口道:“太医已经看过了,卫璪只是昏迷过去了。” 闻言,卫玠那颗紧绷的心忽然一松,她的目光落在卫璪身上,在看到卫璪那经受过无数酷刑的身体之后,心仿佛又裂开了一个口子,那种疼痛感是那么强烈。 “哥,你一定要醒过来。” 一定要醒过来。 “既然已经看过了,那便回去休息吧。”刘聪的声音仿佛是初春未消融的冰雪那般冷冽。 卫玠蓦然回过头看向刘聪,她厉声质问道:“我哥哥到底犯了什么错,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 闻言,刘聪的目光一下子便阴沉了下来,眸子里温度一丝丝的褪去,只剩下无尽的寒意。 “你们出宫那日见了谁,卫玠,你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卫玠的心蓦然一惊,无数的惊骇如浪涛涌来,她的眸子微闪,忽然不敢对视刘聪的眼睛。 “卫玠,这是朕最后一次容忍卫璪,不要再挑战朕的底线了。”刘聪俊雅风流的面容此刻挂满了冰冷之色,那犹如海洋般的眸子闪过狠厉的光芒。 “刘聪,我……”卫玠眼眸里闪过慌乱之色,她想开口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只见刘聪冷漠的转身走去,卫玠的心微微一凉,她的心里此刻满是复杂。 她出宫去见张闫仪,目的其实是为了刘聪啊,可是这个原因她却不能说出来。 夜晚,此时已经是秋末东初之际,外面的木芙蓉已经有了凋零之势,满宫的木槿花谢绝了枝头,零落成泥,枫叶褪尽,夜空中黑压压的渺茫一片。 “昭仪娘娘,你已经在这里照看了卫公子一天了,不如您先去休息吧,这里有奴婢照顾,您放心吧。”元棠与雪止担忧的看着卫玠。 只见卫玠轻轻的摇了摇头,那清艳柔美的面容上此刻隐约有了一丝疲倦,她缓缓开口道:“我要等到哥哥醒来。” 闻言,元棠与雪止微微颔首,她们轻轻退了下去,卫玠凝望着卫璪的面容,眼前仿佛又浮现起从前哥哥那充满笑容的面容,那洋溢的宠溺的笑容,她多么想再看到啊! 此刻,她竟然不知道,该恨谁,怨谁,又或许,上天真的喜欢折磨人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玠撑着额头隐约睡了过去,卫璪的手指微微动弹起来,一会儿,他微微睁开双眼,只见昏黄的烛光摇曳下,身旁那张他十分熟悉的面容,卫璪微微一笑。 卫玠好像感觉到什么,她缓缓睁开双眸,只见那双充满笑意的眸子正静静的凝视着她,虽然他的脸色依旧惨白,但是却不损他一身清雅的风度。 “大哥。”卫玠惊喜的唤道。 卫璪轻轻一笑,声音感觉有几分虚弱。 “叔宝。” 卫玠的泪水忽然间便涌了出来,她紧紧的握着卫璪的手,低声抽泣着,哽咽着,根本无法完整的说完一句话。 “哥哥……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请不要离开我……” 卫璪抬手轻轻擦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唇边溢出一丝笑意,无奈的开口道:“傻孩子,哥哥,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卫玠重重的点头,又忽然担心的说道:“哥哥,你现在感觉如何了?” 卫璪察觉到妹妹的担忧,心中微微一顿,他故作轻松的笑道:“哥哥已经没事了……” 卫玠根本不相信哥哥的话,她的手轻轻触摸到他胸口的伤痕,却见卫璪蓦然低吟了一声,眉头忽然皱了皱,卫玠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么严重,哥哥你还是不要说话了,好好休息吧,叔宝会一直呆在哥哥的身边的。” 卫璪缓缓叹了一口气,他瞧见卫玠脸上的困倦之色,眼中闪过心疼之色。 “叔宝,哥哥已经没事了,你如今还怀着身孕,操劳不得,你先回宫休息吧。” 闻言,卫玠深深的摇了摇头,她根本放心不下卫璪。 “哥哥,我不累,只有看着你,我才能安心。” 卫璪知道卫玠的性子,也索性不再说话,他微微动了动身体,身上的伤口虽然已经上过药,却还是能感觉到撕裂般的疼痛,卫璪额间溢出颗颗冷汗,卫玠敏锐的察觉到卫璪的难受,正想呼唤太医,却见卫璪淡淡的摇了摇头。 “哥哥没事的,况且这些人,我也不放心。” 卫玠察觉到哥哥言语中的暗示之意,她微微一惊,难道,会有什么人会暗害哥哥吗? “哥哥,怎么了?” 卫璪眸子微暗,既而他又恢复了平静,声音略显一丝阴沉。 “凡事,都要小心一点才好,如今你还怀着身孕,若是被有心之人暗害,根本防不胜防。” 卫玠明白了哥哥口中的意思。 …… 聿阳殿,身着暗红色的长袍的帝王正静静的靠在软榻上,蔚蓝色的眸子里满是危险之色,此刻他手上正持着一把短刃,那锋利的刀刃泛着淡淡的幽光。 靳准心惊胆颤的呆在一旁,忽然见刘聪将手中的短刃飞掷在一旁的红柱上,那利刃狠狠穿透了柱子,裂开一道缝隙,靳准听到声响,他缓缓叹了一口气,他忽而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陛下,如今卫璪已经醒了……相信卫昭仪不会怪您的……” 刘聪的目光移到靳准的身上,他唇角忽然勾起了一道冷厉的笑容。 “靳准,你以为你很了解朕吗?” 靳准蓦然一惊,他急忙跪了下来,紧张的开口道:“臣不敢。” 刘聪忽然感到一阵烦躁,他冷暼了靳准一眼,冷漠的开口道:“你下去吧。” 闻言,靳准急忙躬了身,缓缓退了下去。 日子缓缓流过,卫璪的身体也在慢慢的康复中,此时卫玠正与卫璪在宫殿的院里散着步,卫玠的肚子已经快三个月,这几日刘聪政务繁忙,已经很久没有来看过卫玠,她也没有想好要如何对待刘聪,索性便每日呆在卫璪这里。 “哥哥,还有几日,宫中便要举行赏宴了,陛下在那日也会去的……我知道,你的心已决,可是,我不想你再出什么意外了,我真的害怕,好害怕……”卫玠忽然间又回想起卫璪从牢里被放出来,那满身伤痕的一幕,心仿佛又紧紧的被攥着,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卫璪知道妹妹担心什么,可是,这件事就算他豁出性命,他也要将陛下救出去,想到这里,卫璪的眸子已经深沉如墨,那温文儒雅的面容划过一丝暗色。 “叔宝,你放心吧,哥哥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卫玠望着卫璪的面容,心中却始终充满不安。 …… 卫玠刚回到朝露宫,却见一位身着浅蓝色宫服的女子正静静的坐在殿中,女子容貌艳丽,香肤泛着柔泽之光,犹如菡萏芙蓉,美不可言。她忽然起身,上前拉住她的手,热拢的喊道:“嫔妾参见昭仪娘娘。” 卫玠微微一愣,疑惑的开口道:“你是?” 那女子身旁的宫女轻轻垂首,恭敬的开口道:“回禀昭仪娘娘,这位乃是太保之女,陛下所立的右贵嫔。” 刘娥敏锐的捕捉到卫玠眼底的抗拒之色,她眼里闪过得意一笑,声音却越发柔和了起来。 “娘娘兄长之事,臣妾亦听说了,娘娘如今怀着身孕要更加当心了,若是出了什么事,陛下一定会担心的。” 卫玠不知为何,非常不喜这位右贵嫔,但是她面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疏离的开口道:“多谢贵嫔关心。” 刘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但是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扶着卫玠坐在椅子上,眼中满是单纯之色。 “我们同为妃嫔,本应该互相关心照应的,可惜臣妾这么晚才来看望昭仪娘娘,实在惭愧啊……” 卫玠见刘娥面容柔和,言语间满是对她的关怀之意,卫玠不觉微微卸了一丝警惕。 “多谢贵嫔关心,这么久来,贵嫔是第一位来探望本宫的嫔妃,其她人皆是避之唯恐不及。”卫玠眼眸微微暗淡下来。 刘聪,已经大约十多日不曾来朝露宫了,她说不清心中的感受。 那种苦涩,只有尝过的人才知道。 刘娥默默的观察着卫玠面上的神色,心中掠过一丝得意,她缓缓开口道:“娘娘不要这样说,日后娘娘若是不嫌弃,臣妾可以日日来您宫中与您聊天解闷。” 闻言,卫玠轻轻一笑,她点了点头。 “本宫怎么会嫌弃妹妹呢,只怕妹妹不愿意来。” 刘娥见卫玠竟然如此好亲近,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烈起来。 “妹妹一定每日都来与娘娘聊天的。” 卫玠缓缓一笑,她示意宫女给刘娥上茶,却见刘娥缓缓起身,她微微一笑。 “娘娘,嫔妾的宫里还有些事,嫔妾就先告退了。” 第九十九章 失宠(五) 刘娥出了朝露宫之后,脸蓦然冷了下来,那绝色的面容划过一道暗色,身后的宫女缓缓出声道:“娘娘,没想到这卫昭仪如此好亲近……” 闻言,刘娥缓缓一笑,妖艳的红唇勾出一道妖治的弧度来。 “确实傻的可怜。” …… 夜晚,卫玠正打算就寝,只见元棠一脸惊喜走进来,她欣喜的开口道:“娘娘,陛下来了……” 闻言,卫玠蓦然一惊,她抬眸望去,只见刘聪缓缓走了进来,姿态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而霸气,那完美的轮廓透着几分异样之色,蔚蓝色的眸子泛着淡淡的波光,宛若碧波上的青烟。 “刘聪……”卫玠脸色微变,眼中一丝复杂之色闪过。 元棠非常识趣的退了下去,刘聪缓缓走近卫玠,卫玠的眸子似乎有一丝躲闪,她又想起那日刘聪的疯狂之态,不觉离刘聪远了几步。 见此,刘聪脸色微暗,声音里暗含着一丝失落。 “卫玠,难道这么久了,你还没有原谅我吗?” 卫玠瞧见刘聪眼底的暗淡之色,心中一软,她其实早就没什么怒气了。 “没有,我早就原谅你了……” 卫玠的声音刚落,瞬间就感觉自己堕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刘聪紧紧的抱着她,仿佛要将她镶嵌入骨髓里那般,卫玠鼻尖嗅到淡淡的酒气,原来,刘聪喝酒了。 “卫玠,我爱你……” 一直一直都是那么爱你。 刘聪的话语让卫玠心底激起层层涟漪,她的目光情不自禁柔和下来,犹如那初夏的月光,柔软细腻。 “刘聪,我……”卫玠的话语还未说完,刘聪的双唇便落在她的唇瓣上,一个绵长而温柔的吻。 卫玠情不自禁的闭上双眸,她轻轻的回吻着他,得到卫玠的回应,刘聪蔚蓝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惊喜之色。 “启禀陛下,长安那边传来战报……”忽然殿外响起一道声音,卫玠蓦然惊醒过来,她轻轻的推开刘聪。 刘聪的目光蓦然沉了下来,他看向那个进来送战报的宫人,眸子阴得可怕。 “滚出去。” 刘聪的话语刚落,卫玠悄然示意那宫人将战报递上来,旋即示意他下去,那宫人仿若逃生一般退了下去,卫玠看刘聪眼中弥漫着醉意,不觉叹了口气,她轻轻开口道:“陛下,长安传来的战报,陛下得看一下。” 言罢,她将战报递给刘聪,刘聪的眸子似乎有几分清醒了,他打开那战报,眸子微微一愣,既而转变为喜色。 没想到,刘曜已经据领了长安,并且已经杀死了南阳王司马模。 卫玠看着刘聪脸上的神色似乎有几分惊喜,她有几分好奇的开口道:“陛下,长安那般如何了?” 闻言,刘聪轻声一笑,眼中的醉意已经消除了一半,那声音里俨然有几分霸气凌然。 “我军已经占领了长安,并且已经击杀了南阳王司马模。” 闻言,卫玠似乎有几分惊诧,紧接着又有几分惆怅。 刘聪见她面容似有几分淡淡的失落之色,顿时他的面色便归为平静。 …… 披霞殿,呼延流烟此刻正与刘娥坐在殿中,只见呼延流烟眼中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刘娥唇角微勾。 “皇后娘娘,这卫昭仪性子天真,极易亲近,真是蠢得可怜,而这样就方便我们行事了。” 闻言,呼延流烟微微一笑,她意味深长的暼过刘娥的面容,悠然开口道:“右贵嫔可有见到陛下?” 闻言,刘娥短暂的惊诧了一下,眼底飞速掠过一丝失落。 “臣妾并没有见过陛下。” 闻言,呼延流烟眼底似乎闪过讥讽之色,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那件事,本宫已经与父亲商议过了,父亲已经写了折子给陛下,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闻言,刘娥雪眸闪过一丝笑意,她悄然看了皇后一眼,似乎有什么从眼底一闪而过。 …… 御书房内,刘聪静静的翻开一本折子,他的面容微微一变,既而蔚蓝色的眸子里又掠过一丝笑意。 “摆驾相尽殿。” 很快,刘聪便来到了相尽殿,他优雅的走了进去,这是二人第三次见面。 只见司马炽悠然而高贵的坐在椅子上,那清冷若雪的容颜上似乎并不意外刘聪的到来。 刘聪心情愉悦的看着此刻的沦为阶下囚的司马炽,那清俊绝伦的面容挂着淡淡的笑意,刘聪示意其余人退下。 “看来,你已经等朕很久了。” 闻言,司马炽那平静而冷艳的脸孔带着从容与悠然,丝毫不见沦为阶下囚的狼狈之态,他动作优雅的为刘聪斟了杯茶。 “未曾料到,曾经的王聿会变成天下之主。” 闻言,刘聪唇角微勾,他对视上司马炽的眸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淡淡的开口 。 “当初你为豫章王时,朕曾经与王济到你那里,王济把朕介绍给你,你说久闻朕名。把你写的乐府歌给朕看,当时朕和王济写的都是《盛德颂》,你很赞赏。又领着朕在皇堂射箭,朕得十二筹,你和王济都得九筹,你送给朕柘弓、银研,你记得吗?” 闻言,司马炽平静一笑,他淡淡呷了口茶,声音是惯有的冷冽。 “我怎敢忘记,但恨当时没有早早地认识你王聿的帝王之相。” 闻言,刘聪略带几分讥笑的暼过司马炽。 “司马家骨肉相残,真是有趣的很呐……” 司马炽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暗色,手指微微一紧,心中酝酿着无尽的杀意,很快,司马炽便平静了下来。 “也许这并非人事,是上天的意思。大汉将应天意受命,所以为陛下互相驱除。况且司马家如能奉行武皇大业,各家和睦,陛下怎么能得到天下。” 司马炽口中的陛下似乎让刘聪心情又愉悦了几分,他慵懒的看了司马炽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 翌日,刘聪便任命司马炽为仪同三司,封会稽郡公。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卫璪与卫玠的耳中,同时也传到了呼延流烟与刘娥的耳中。 此刻在朝露宫,卫璪与卫玠屏蔽了伺候的宫人,正谈着这件事。 “哥哥,如今陛下已经被放出来了,你们的……计划是不是可以不用实行了?”卫玠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心中蓦然一松,却见卫璪的目光泛着一缕忧色,他缓缓的看向远处,脸上满是深沉。 “叔宝,你不了解刘聪,陛下被放出来只怕是会受到欺辱罢了……” 卫玠听到卫璪的话语,顿时便陷入了沉思中,刘聪与陛下之间的恩怨,她并不是不清楚,如今听到哥哥的话,她又微微不安起来。 卫璪凝视着卫玠,忽然他想起一事,蓦然开口道:“听说,这几日右贵嫔时常来朝露宫,叔宝,人心难测,更何况,她是刘聪的妃嫔,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卫玠却轻轻一笑,似乎觉得哥哥多虑了。 “哥哥,我知道你的顾虑,我会小心的。” 闻言,卫璪并没有放下心来,他非常了解自己的妹妹,卫玠性子善良,又一直生活在他的保护之下,难免缺乏了对他人的防备之心。 “叔宝,如今刘聪独宠你,这偌大的后宫如同虚设,你认为刘娥会真心诚意的对待你吗?” 闻言,卫玠的心瞬间便提了起来,哥哥的话让她顿时生出警惕之心。 “哥哥,我……” 卫璪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像从前小时候那般摸了摸卫玠的头发,眼中满是疼爱之色。 “若是,日后哥哥不在你的身边,你可不要再这么大意了……” 卫玠的心微微一暖,忽然她又忽然抬起头来,一直以来,她都是那么依赖卫璪,现在又依赖刘聪,却忘记了,她早就已经长大了,她一直生活在哥哥的羽翼之下,从未真正的独立过。 “哥,我知道的。”卫玠的眼眶微润,她微微哽咽着声音道。 …… 夜晚,刘聪此刻的面目阴沉,一缕缕寒冰沉浸在眸子里,他紧紧的握着手中的一封密信。 就在刚才他忽然收到了一封密信,信上所言,竟是言司马炽与卫玠之间有不为人知的关系。 “靳准,立刻派人去查,这封信到底是谁送来的?” 闻言,靳准悄然望了刘聪一眼,只见刘聪的眸子高深难测,他急忙颔首。 “臣遵旨。” 靳准连忙退了下去。 刘聪相信卫玠,绝对不可能做出背叛他之事,可是这封信上所说的,全然是在晋朝之时,卫玠与司马炽之间所发生的事情。 他的心仿若蒙着一层烟雾,一种难安与猜疑悄然生了出来。 呼延流烟知道刘聪已经收到心之后,那清秀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得意之笑。 陛下,很快,你就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痛苦了。 于此同时,靳准却什么都没有查到。 “靳准,朕给你三日时间,若是再查不到,你提头来见。”刘聪靠在椅子上,他冷暼过靳准,那充满压迫的王者之气让靳准心一惊,他慌乱跪下去,急忙应道:“臣明白了。” 夜已深,刘聪却有些意外的没有来朝露宫,卫玠忽然产生了一丝疑惑,她轻轻推开窗,初冬的风带着凛冽之势,席卷着整个大地,忽然间,一缕缕白絮般的雪轻轻落了下来,卫玠微微一惊,她伸出手一接,薄薄的雪花落在手心上便瞬间融化了成水渍了。 第一百章 失宠(六) 卫玠脸色微异,等待了很久之后,只见魏总管匆匆走了进来,他脸色似乎有一丝焦急。 “昭仪娘娘,陛下今日不会来了,您早些休息吧。” 闻言,卫玠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心中的那缕古怪之感越发强烈,她掩去眼中的异样,平静的开口道:“本宫知道了。” 魏总管脸色微暗,他欲言又止,随即又缓缓叹了叹息,转身走了出去。 卫玠关上窗,她正想就寝,却忽然察觉到窗户有动静。 卫玠微微一愣,只见黑夜中,司马炽身着一身浅青色秀莲图案的锦衫,优雅与矜贵完美的结合与一身,犹如空中高月,雅不可言。他的目光似乎有几分炽烈,又有几分复杂。 “卫玠。” 卫玠心中微乱,脸色微白,犹如水珠般的双眸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光芒。 “陛下……你怎么会来这里?” 卫玠愣了良久,她隐去眼中的混乱之色,才稍稍平静下来。 司马炽的面容隐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那浓稠如墨的眸子依旧深不可测,线条明朗的侧脸略显冰冷。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司马炽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似有几分苦涩。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卫玠的腹部,他的眼瞳微微一缩,似有一丝幽冷闪过。 卫玠并没有察觉到司马炽眼中的冷色,她此刻心底全是慌乱。 司马炽扫过卫玠的面容,那清冷无暇的肌容上飞快掠过一丝阴暗之色。 “我……先走了。” 司马炽转身走向黑暗,幽幽之中,卫玠只觉得许多感受附上心头,似乎又看到了从前在洛阳时,这位君王的意气风发,风华绝代,如今,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改变。 …… 刘聪连续两日都宿在聿阳殿,虽然有几分古怪,但卫玠却丝毫没有感到什么异样,或许是那晚,她见到司马炽,她心底满是复杂。 “卫公子。”元棠微微朝卫璪俯身,卫玠循声望去,只见卫璪着一身浅蓝色长袍,那温润如玉的气质引得卫玠宫中的宫女略有一丝失神。 卫玠悄然一笑,她示意宫中侍奉的其他宫人下去。 “大哥。” 卫璪淡淡一笑,温润的眸中划过一丝异色。 “叔宝。” 卫玠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中的疑虑说了出口。 “哥哥,你们的具体计划到底是什么?” 卫璪的眉宇间似乎沉了一丝冷色,他看了一眼卫玠,随即微微一笑,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深沉,却让卫玠沉下心来。 “叔宝,此事你便不要管了。”卫璪端起一杯茶盏微茗,遮住了眼中的异色。 …… 披霞殿,呼延流烟知道陛下一直在调查那送信的人之后,眼中掠过高深莫测的微笑。 “娘娘,若是陛下查到您这里来,那又该怎么办?”贴身宫女微微蹙着眉头,眸中掠过一丝担忧之色。 闻言,呼延流烟似笑非笑的暼了她一眼,唇角溢出一丝深沉的弧度。 “陛下很快就不会再查这件事了。” 因为,陛下很快就会发现,卫玠与司马炽之间确实有不为人知的关系。 任何男子都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与别的男子之间有那样的感情。 “启禀皇后娘娘,建威将军的夫人已经到了。”忽然殿外有宫人匆匆进来禀报道。 语一落,只见一位身着浅白色绣着莲花图案的华服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那是一张极美的面容,雪眸滢亮,肌容无暇犹如那三月里的梨花,妖而不浊,那高挺的琼鼻下一张红唇微抿着,竟然是,羊献容。 “妾身羊献容,参见皇后娘娘。”她的声音袅袅动听,如同泉水叮咚。 “夫人免礼。”呼延流烟眼中满是笑意,她示意羊献容起身,随之羊献容便缓然的坐了下来。 “献容夫人,这次若是能成功扳倒卫昭仪,本宫必然不会忘记献容夫人。”呼延流烟望着羊献容,眉眼间皆是愉悦之色。 闻言,羊献容笑得云淡风轻,她优雅的抬首,风姿卓越,又隐隐透着媚惑之色,呼延流烟竟然有些微微失神,原本她认为单太后已经是后宫之中的绝色,未曾想到,这位献容夫人更胜一筹,她忽然发觉,也许只有这位献容夫人能与卫昭仪平分秋色,但是这位献容夫人又少了一分卫昭仪的英气。 “皇后娘娘言重了,妾身只是不愿意看到卫昭仪一枝独秀罢了,况且,妾身与卫昭仪结怨已深,看着她落败,妾身求之不得……”羊献容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色,言语间又对呼延流烟充满敬意,况且二人都厌恶卫昭仪,这让呼延流烟心中十分愉悦。 “既然如此,我们便一起看那卫昭仪是如何从天堂跌落入地狱……” 呼延流烟的话让羊献容眼中的笑意更浓,她但笑不语。 羊献容离开之后,只见呼延流烟的眼眸一下子便暗了下来,一个被废立过六次的女子刘曜竟然如此稀罕,虽然这献容夫人貌美如花,却让她亲近不起来,潜意识,她还是不屑于看起这样的人的,不过是有了几分姿色罢了。 夜晚,天空飘着如同盐巴一样的雪花,冷冽的寒风在天地间呼啸着,寒风不听吹动殿外的树枝,朝露宫的门窗关得严实,殿中炭火温暖,那温和的气流流淌着整个房间,卫玠穿着一件狐皮斗篷,她卧在软榻上,手轻轻伸到炭上,手一下子便温和起来,元棠倒了一杯热羊奶,卫玠喝了暖胃。 “陛下驾到。”言落,只见刘聪披着一件镶着金丝貂裘走了进来,那细腻无暇的容颜上因为被寒风吹拂显得略微冰冷,那完美的墨眉似乎沾了几缕絮状的白雪,却更显得清姿俊朗。 “参见陛下。”卫玠急忙行了个礼,刘聪眼中掠过一丝阴沉之色,但却引而不发,他缓缓坐在卫玠的对面,示意侍奉的人将热羊奶倒上。 卫玠此时才感觉到刘聪的奇怪之处,她心中有一丝疑惑,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她只能静静的看着刘聪,二人皆是一语不发。 “其他人都退下吧。”刘聪的充满寒冷的声音蓦然响起,随之,只见宫中侍奉的人纷纷退了下去,卫玠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只见刘聪的蔚蓝色的眼眸激起一层冰冷之色,犹如冬至里那皑皑白雪,让人置身于寒冬之中。 “你难道没有什么要与朕讲的吗?” 卫玠不懂他话语之中的意思,只见刘聪霍然起身,那玉雪丰姿此刻略显阴暗,他的唇瓣紧紧抿成一条线,冷酷之中透着漠然。 “陛下,你怎么了?”卫玠疑惑的开口,只见刘聪看了一眼卫玠,那冰蓝色的眼眸里压抑着的怒意终于如同火苗一样燃了起来,他步步逼近卫玠,蓦然抬起卫玠的下巴,凝视着卫玠的双眸,那眼瞳之中满是自己的面容,却又让他觉得卫玠离他却仿若隔着一层迷雾,始终让他抓不住。 “昨晚,你见了谁?”刘聪的语气宛若初春凛冽的泉水,寒冷间又让人不自觉产生惧怕之意。 卫玠的心蓦然下沉,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正是这抹异样之色,让刘聪的眸子蓦然阴鸷下来。 “你究竟见了谁,你说!” 卫玠依旧沉默不语,她看着此刻陷入了疯狂之中的刘聪,下巴的被他攥在手中,那种疼痛让她忍不住蹙眉。 “疼!” 闻言,刘聪蓦然放开了卫玠,只是他又将卫玠逼到墙边,心中满是猜疑与阴翳。 “我……”见卫玠说不出来,刘聪猛然冷笑了一下,他紧抓着卫玠的肩膀,唇角勾起了一抹冷酷之色,声音冷得刺骨。 “让朕来说吧,你昨夜见了司马炽,是不是?” 刘聪的话刚说完,卫玠便愣在原地,所以,今日刘聪这么愤怒的原因是因为她见了司马炽? “刘聪,你究竟想做什么?”卫玠蓦然挣脱开刘聪的钳制,却见刘聪用了更大的力气抓住了她的手腕,那震怒的双眸让卫玠的心一下子就跌入了谷底。 “你和司马炽到底有没有私情?”刘聪的眸子逐渐被一种黑暗所覆盖,怒火如同野火燎原一般熊熊烧起来。 “私情?”卫玠忽然有些仲怔,她看着刘聪,忽然她冷笑出声,眼眶微微湿润起来。 “我与司马炽怎么可能会有私情?” 刘聪的怒火不但没有熄灭,反而心底一种猜忌无形的压垮了他心底的最后一丝理智,他无视卫玠脸上浮现出的痛苦之色。 “你到现在还不肯与朕说实话,卫玠,朕最无法容忍别人的欺骗,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与朕说实话!” 卫玠无论使多大的力都无挣脱开刘聪的手,她只紧紧皱着眉,一种委屈之感涌了出来,她厉声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没有欺骗你,我与司马炽是清白的啊!” 刘聪猛然笑了起来,那狭长的眼眸里满是怀疑之色,原来,他所爱的这个女子,心中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叫他如何能忍受。 他会发狂,会发疯,因为,他一直都是给予了卫玠全部的心与爱,可是卫玠却不肯与他说实话。 “朕都已经知道了,卫玠你真的太让朕失望了。”刘聪凝望着卫玠,眼中掠过无尽的失落,他的心仿若坠入地狱,碾碎在湖海里,痛的感觉是那么强烈。 “传朕口谕,卫昭仪失真失德,不配为嫔妃,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第一百零一章 冷宫 转眼间,卫玠已经在冷宫呆了半个月了,破碎不堪的墙壁,外面已经是凛冬,簌簌的雪花压断了树枝,卫玠脸色微微发白,听说,刘聪纳了辅汉将军张宴的女儿张徽光为贵人,而刘娥与刘英二人又重新获宠,其父刘殷更是凭着女人得宠平步青云,而在这无人问津的冷宫之中,卫玠只觉得心越发凉。 元棠领了吃食回来,只见她脸上十分气愤,她将吃的东西端上来,低落的道:“娘娘,送饭的人说,今日只有剩菜剩饭了……” 卫玠安慰的看着元棠,并没有露出特别失望的情绪。 “我已经不是娘娘了,罢了,以后也许都是剩菜剩饭,现在这个天越来越冷了,我的柜子里还有几件冬衣,你取出来穿上,冷宫的日子会很苦,你若想走便早些离开吧……” 元棠眼眶微红,她摇了摇头。 “跟着娘娘,奴婢不觉得苦,您已经一天没吃饭了,肚子里的小皇子应该也饿了……” 说到孩子,卫玠的心猛然一缩,眼中一缕苦涩闪过。 “我知道了。” 夜越来越深,凛冽的风狂吹着外面的树枝,窗户忽然被风推开,瞬时白絮般的雪飞落了进来,微弱的烛火在风中摇曳,卫玠猛然被惊醒,元棠急忙从外面走进来将窗子关上。 “元棠,你也去睡吧。”卫玠缓缓起身,看着脸色泛白的元棠,有些担忧的道。 只见元棠摇了摇头,缓缓走过来,扶着卫玠躺下,微微一笑。 “娘娘,奴婢没事的。” 卫玠握住元棠泛凉的手,心中有一缕苦涩,她动了动唇瓣,却什么都没说。 良久,卫玠已经熟睡了,元棠忽然感觉到一阵浓烈的困意,不觉靠在床沿睡着了。 暗夜之中,只见一个修长如玉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男子清冷的眉眼犹如高岭白雪,萧疏轩举,优雅而高贵,此刻那双深墨色的眸子里闪过一缕心疼之色,司马炽缓缓坐在卫玠旁边,他伸出手缓缓附上卫玠略显苍白的脸庞,骤然他的手停在卫玠的红唇上,细细的摩挲,勾勒出卫玠的唇形,他的手又缓缓移向下,滑过卫玠的纤细的脖子,到达卫玠的胸前将被子掖了掖。 “刘聪……”卫玠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司马炽的手,唇齿间溢出丝丝的呢喃,司马炽的手赫然僵住。 难道,卫玠真的已经爱上了刘聪? 司马炽的眼中闪过一阴翳,瞬时空气中满是压迫的气息,他凝视着卫玠,蓦然,他低下头,吻住了那张思念已久的红唇,梦中,卫玠仿佛感受到了有人在吻着她的唇,那人的唇瓣泛着一丝冷意,侵略着她的唇齿间的清香,不断的深入,卫玠逐渐感觉呼吸不顺。 “唔……” 良久,司马炽才放开了她。 他要在离开这个皇宫之前,做一件让刘聪这辈子都后悔的事,他和刘聪之间的斗争,才刚刚开始而已! 司马炽唇边扬起一抹笑容,不过却让人感到彻骨的冰冷。 大掌轻落,室内的烛火已然熄灭,司马炽起身走了出去。 天微微泛白,卫玠觉得这一夜自己睡得很舒适,可是在睡梦之中,似乎有人一直在亲吻着她,那炽热的唇瓣,那么真实的触感,难道真的是一场梦? 卫玠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昭仪,您醒了。”元棠端着洗漱之物走了进来,卫玠擦了擦脸,却见元棠的神色低落,她微微一愣,疑惑道:“怎么了?” 元棠却只是摇了摇头,露出单纯一笑。 “奴婢没事。” 卫玠神色微沉,元裳的身上沾了雪土,额际明显有水渍,半边脸微微泛红,卫玠知道,冷宫的日子不好过,但是,她绝对不是软柿子,任人揉捏。 “元裳,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卫玠微微暗下眸子,冷声问道,神情不怒自威。 元裳原本还支支吾吾的不肯道出实情,在卫玠的审视下,低着头慢慢说出原因。 “奴婢向管事姑姑讨要过冬的衣服和棉絮,姑姑虽然有刁难却仍然给了奴婢,岂料在回来的路上被那几个冷宫洒扫的宫女抢走了,奴婢与她们纠缠,她们人多势众,打伤了奴婢……” 卫玠听完,脸上浮现了怒意,果然虎落平阳被犬欺,这些人压根就是仗着她失宠了欺辱她罢了。 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卫玠安慰了元棠一会儿,心中已然有了计划。 卫玠缓步走到院子里,只见几个洒扫的宫人举止散漫的打扫积雪,一个宫人见了卫玠出来,只是轻蔑瞥了一眼她,便扔了扫把坐在木椅上靠着,态度轻慢。 见此,卫玠微微一笑,少女白净无暇的脸庞透着一丝红润之色,那形状柔美的唇瓣勾出一个上扬的弧度,她只是身着浅黄色的宫衫,几缕青丝滑落在脸颊两侧,更显得她弱不禁风,身形单薄,只是那风情却难以用言语来描述的秀丽夺目。 那几个宫人霎时眼中露出惊艳之色,只是很快就被一种嘲笑代替了,眼中分明还有几些妒色。 卫玠置若罔闻,动作带着几分慵懒,呼唤了一声元棠,元棠很快走到卫玠身侧。 只见卫玠从头上摘下两根玉钗,那玉钗成色极好,碧绿通透,拿到卫玠手中,更显得卫玠的手指纤纤,细腻光滑。 “元棠,你跟着我这么久了,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就送与你吧。” 言讫,元棠受宠若惊,急忙推辞,可卫玠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声音带着几分严厉,气势亦微带了压迫感。元棠急忙垂下头。 “多谢娘娘。” 卫玠余光扫过四周,见那几个宫人眼中露出几分贪婪之色,她垂眸,意味深长的勾起唇角。 清冷的月光宛若白娟,涓涓流淌,照在微融的雪上,屋内,炭火明亮,烛光摇曳,卫玠躺在木质的榻椅上,明亮的光映在她玉质般的面颊上。 回想几个月前,恍若一场大梦,卫玠恍惚,她自是痛心过,刘聪为何会以为她与司马炽有私情? 看来其中必然藏了不少阴谋。 卫玠抬眼,望了望遥挂夜空的冬月,拢了拢身上的白裘披肩。 冷宫的日子安宁,她也不想再回到尔虞我诈之中里去了。 只是偶尔,会想起那个人。 忽然感觉困意袭来,卫玠起身褪去外衣躺在榻上,很快便陷入梦境里。 深夜,只见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悄然来到冷宫,他身上微微带了霜雪,面如冠玉,狭长的眸子比月光更清冷,鼻若悬胆,薄唇轻抿着。刘聪来到卫玠熟睡的榻前,眸中尽是思念,还有一丝心痛,他缓缓抚摸着卫玠的面容。 这是他日夜思念的容颜…… 刘聪凝望着,他有太多的话要对她说。 他怎么能一怒之下将她贬到冷宫去呢,明明日夜思念到心痛难耐,却不知该如何办! 卫玠梦境中感觉到仿佛有人在抚摸着她,那双手,带着几分熟悉之感。 刘聪低头,薄唇轻轻吻住卫玠的唇瓣,绵长而又深情的吻,卫玠感觉有几分窒息。 她面颊微红,良久刘聪才放过她的唇瓣,刘聪轻褪外衫,躺在卫玠的身侧,他小心翼翼的将卫玠环保在怀中。 卫玠感觉到有热源,不由靠近他,感觉这热源好像是一个人,而且那副身躯仿佛越来越滚烫。 卫玠不自觉的抱紧了那人的腰身,柔软的身子蹭着刘聪。 好舒服,太暖和了。 刘聪冷峻的面容微微发烫,流了几滴汗,感觉到卫玠那副诱人至极的身子,他的身体慢慢变得僵硬,他凝视着卫玠清艳若桃的脸颊,卫玠的吐息落在他的鼻间。 怀中是他心爱之人,他不是柳下惠。 只是闪过这一个念头,刘聪炙热的唇便落在卫玠的唇,这个吻比之前的更加激烈,仿佛要掠夺走她唇中的一切,那吻逐渐下移,落在她的锁骨上,仿若如烙印,又若一把火,一束束的在点燃卫玠,卫玠的寝衣微微滑落开来,柔软白皙的沟壑若隐若现,刘聪低头吻住。 “别……不……”卫玠未醒,却感觉身子越来越异样。 闻言,刘聪微微一颤,瞬时恢复神智,他停止了下来,将卫玠的衣服整理好,随后又将卫玠拢在胸膛前。 下颚抵着她的发丝,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后脑勺,低声,卫玠,等我,待将事情解决,我一定将你接出来。 一觉醒来,身侧的刘聪早已离开。 不一会儿,只见元棠双眸通红的走进来,手中端了洗漱的帕子和木盆。 她欲言又止,伺候完卫玠洗漱,她才断断续续的开了口。 “昭仪娘娘,您送奴婢的簪子被……被她们抢走了!”小姑娘哭的稀里哗啦。 闻言,卫玠唇角微扬,上钩了。 转眼看了一眼元棠,叹了口气,安慰道:“无妨,我还怕她们不抢呢……” 元棠微微错愕,忘了哭泣,疑惑道:“娘娘……” 卫玠优雅起身,轻轻将前襟褶皱的之处抚平,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走了,去看好戏!” 掌事姑姑的院子里,只见四个跪在地上的宫人颤颤巍巍的求饶。 “姑姑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这几位宫女脸上都挂了彩,嘴角被打的血渍都流出来了。 掌事姑姑坐在榻上,目光凌厉的落在几人身上,桌上放着是便是卫玠赠给元棠的两根簪子。 “你们四个倒是胆肥,御赐之物也敢偷盗,竟张扬的戴在头上,愚蠢的东西,你们有几条命,若非我及时发现,只怕连我都被你们牵连!” 闻言,跪在地上的四人,面色全无,恍若见了鬼一般,不要命的往地上磕头,那鲜血淋漓满地。 “姑姑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掌事姑姑猛然将茶杯落在桌上,那声音将四人惊吓,她们顿时不敢再说话。 “你们老实招来,这东西是哪位贵人的?” 一名经不住吓的宫人赶忙开口道:“是冷宫卫庶人的,奴婢们一时鬼迷心窍,以后决不再犯,求姑姑饶命啊!” “这里好生热闹啊,我来得真是时候……”只见卫玠身着一身鹅黄色衣裙,外罩一件雪白的披肩,她面容凝若玉脂,朱唇皓齿,绝艳清冷,脸上分明是挂着笑意,却让人感觉到一丝冷意。 “卫昭仪……”宫人惊愕。 只一瞬间,掌事姑姑不知想到什么,她立刻起身,恭敬的朝她行礼。 见她如此,苑中众人不由齐齐行礼,不见丝毫怠慢。 卫玠悠然寻了一个椅子坐下来,她微微朝掌事笑了笑,姑姑以眼神示意周围伺候的宫女去奉茶。她则小心翼翼的上前,低声询问道:“昭仪娘娘,不知您亲临所谓何事?” 闻言,卫玠抿唇一笑,目光轻扫过姑姑,那凛冽的目光让她浑身一颤,原本是想装傻糊弄一下卫玠的,毕竟偷盗御赐之物罪名不小,而且那几名宫女还是在她管控制下,出了差池,头一个问罪就是她,所以她不得不服小作低。 加上这位卫昭仪被废黜之前深受陛下宠爱,虽然此刻幽禁在冷宫,但是天家恩宠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李姑姑,聪明人就不要装傻了,我喜欢跟明白人说明白话。”卫玠轻轻端起茶杯浅呷一口,那白皙如玉般的手指茶杯衬托下散发着莹莹波光,李姑姑一下子看呆了,但见卫玠面容细腻如白玉,一颦一笑间带着难以遮掩的风华。 李姑姑忽而一笑,示意其他宫女拿住偷盗的宫女,压跪在卫玠面前,只见姑姑高呵一声。 “你好大的胆子,连昭仪娘娘的之物都敢偷取,怕是不想活了,来人,将她拖下去乱棍打死,今后若有人敢再犯,定不轻饶!” 闻言,那宫人一下子被吓得昏厥过去,只能任由其他宫人拖下去行刑。 处理完,李姑姑试探的看向卫玠,却只见卫玠清闲地拨了拨茶盖,有些慵懒地抬了抬下巴。 “姑姑是聪明人,宫中恩宠瞬息万变,自然不能一条路走到黑!” 掌事姑姑连忙低首,显得谦卑而恭敬。 “是。” 至此,虽然冷宫的日子依旧冷清贫寒,但还算平稳安宁。 第一百零二章 司马炽之死 卫玠晚上刚用完晚膳,却见一个穿着华丽的女子领着几个宫婢走进冷宫,她面容极美,冰肌玉骨,犹如出水芙蓉,玉步优雅从容,仔细观摩竟发现她眉眼间与卫玠有三分相似,但她却更加柔美,更加纤弱无骨。 卫玠看着来人,心下疑惑,却听见女人开了口。 “卫昭仪。”女子竟然一来便唤出她的封号。 这下子卫玠微微愣住了,她试探地开口道 “请问这位娘娘是?” 女子温和一笑,眸子泛着某种柔和的光芒,却并不令卫玠不适。 “这位是新封的月贵嫔。”只见女子身旁的婢女恭敬回话,令卫玠十分感兴趣的是,如今她已经是废弃之身,这位月贵嫔却以礼相待,没有一丝盛气凌人之色,可卫玠却未曾放下防备之心。 “贵嫔娘娘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卫玠命令宫人将茶水奉上来,只见月贵嫔已然坐在这相当陈旧的椅子上,没有丝毫嫌弃之意,卫玠对她少了几分防备。 “卫昭仪你想过重新回到陛下身边吗,或者你想过逃过宫吗?”月贵嫔喝了一口茶,凝望着卫玠,可是神色却有几分哀伤和忧色。 卫玠被她语出惊人吓到了,但是她感受不到她的敌意,如今她沦落冷宫,但若是有人有心陷害,她必定防不胜防,卫玠安静地打量她,按兵不动。 “如今陛下早已进不厌倦我,而这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卫玠自嘲道。 却月贵嫔蓦然一笑,眼中却毫无欢喜之色。 “卫姑娘,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我虽贵为贵嫔,但却在入宫之前早已经有了心爱之人,陛下封我只不过为了朝堂安宁,稳固权势罢了,而且卫姑娘不觉得我与你容貌有几分相似吗,如今我心爱之人性命危在旦夕,我无力相助,但是万万不能看着他死,姑娘能否帮我向陛下求情,饶过他一命。” 卫玠微微惊愕,稍作冷静过后,她微微笑道:“贵嫔娘娘,您如此直言,不怕我向陛下告发毁你毕生荣华吗?且不论我身陷冷宫,更不说我能否见到陛下,就算我见到陛下,陛下也未必肯听我求情放过他,贵嫔找错人了。” 月贵嫔却深深望着她,若有所思地笑道:“陛下从未宠幸过我,陛下心心念念的只有卫姑娘。” 卫玠心微微动了一下,她回过神后,微微冷嘲道:“曾经…或许有吧,但如今我已经习惯安宁度日,不想再过尔虞我诈的日子。 却见月贵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她轻轻放下茶杯,盯着卫玠,唇角微勾。 “卫姑娘,只要陛下心中有你,你的日子便不可能安宁。” 待月贵嫔失魂落魄地离开后,卫玠叹了一口气。 “灭灯休息吧。” 如今虽然已然入了春季,可寒风入骨,时常令卫玠夜不能寐,自从怀孕之后,卫玠万事小心,她曾经想过逃出汉宫,可是普天之下哪里是她能否栖身呢,腹中的孩子又该怎么办,哥哥如今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司马炽,刘聪误以为她与司马炽有奸情,以刘聪的手段不知道要如何折辱他,曾经是一国之君如今沦为阶下囚,在这汉宫的日子必然举步维艰,如今刘聪为了稳住朝堂局势必然不敢轻易杀掉他,但是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诸事杂糅在一起,卫玠反复思虑毫无倦意。 月光如练,料峭春寒,四下无人的寂静,屋内灯火明亮,书页微响,司马炽披着雪白色的外袍,乌发轻垂落于肩上,暖色的灯光映在他的清冷的面容上,平添几分温润近人。 如今离那个计划越来越近,司马炽近日总感觉心神不宁,除此之外他更担心一事,刘聪对他杀心渐起,他不得不防。 刘聪连续几日不曾踏入后宫,除了收复晋国之事,朝堂局势渐稳,可眼下却仍然有一件棘手的事情等待他去办,那就是近日在汉朝出现的另一股暗势力,而眼下是一举击溃晋室的好时机,因此他还未抽出余力来清除这些新王朝的隐患。 晋帝司马炽囚在汉朝,晋室山河破碎,可号召力依然在,汉朝不能松懈防备。 “启禀陛下,月贵嫔求见。”只见一个宫人从殿外走进来跪道。 刘聪却头也不抬烦躁道:“朕还在忙,让她先回去。” 殿外等候月贵嫔面露愁色,宫人来禀告之后,她失落地抬头望了一眼偌大的御书房,叹了一口气慢慢离开了。 却在路上遇到了左贵嫔和右贵嫔刘英与刘娥,清风微拂,卷起二人秀丽的发,翩跹的衣袂如朵朵彩蝶,美不胜收。 月贵嫔与二人处在同一位份,平日与二人素不往来,可是此刻她却感觉来者不善。 只见刘娥微微朝她一笑,开口道:“月妹妹怎么看起来闷闷闷不乐?” 还未等月贵嫔开口,只见刘英已然笑道:“妹妹圣眷正浓,可是在宫内不适应想家人了?” 刘英看似无害,实则一语击中月贵嫔心中之事,只看月贵嫔脸上闪过的担忧之色,转眼间却被淡然替代,她笑得更加和善,清水出芙蓉,明眸皓齿,眉眼间尽是风情。 “身处深宫之中,谁不思念亲朋故友。” 月贵嫔说话滴水不漏,刘娥的眸子闪过一丝精光,近日陛下似乎召幸宫嫔的次数不多,让二人忌惮月贵嫔的理由是,怕她成为第二个卫昭仪,因此二人才不得不防。 “二位姐姐,妹妹有事先行离开了。”月贵嫔微微俯身。 身后,左贵嫔与右贵嫔二人目光微暗。 在与晋朝开展这一场持久战中,短短几年内,晋国气数将尽,民心凋零,叛乱蜂起,而反观汉内猛将如云,智者如雨,麾下人才济济,如果说之前汉只能与晋分庭抗礼的话,那么如今离成为天下之主只差最后一步了。 此时夏秋交替之际,随着汉朝各地战事告捷,刘聪在宫内宴请群臣。 司马炽被邀在列,如今刘聪已经露出杀他之意,如果不能靠这一次绝佳的机会逃脱,那么等待他绝对是死路一条。 成败在此一举,夜色浓稠,汉宫内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刘聪显然兴致颇高,宴会气氛愉悦而轻松,群臣把酒言欢,酒酣耳热之际,刘聪见坐在角落的司马炽,心中微微一动,唇角轻扬,此时面前倒酒的宫人忽然遭到刘聪的呵斥。 他遽然厉声道:“酒都不会倒,留着何用?” 旋即便立刻有人将这个倒霉的宫人拉了下去,皇帝的目光在司马炽身上打转,靳准立即领会皇帝的意思,随即笑眯眯地道:“陛下仁慈宽厚,恩泽天下,晋朝人心尽失,残部负隅顽抗,陛下却对会稽郡公以礼相待,郡公须知感恩报答,宫人不知礼数,劳烦郡公代为行酒。” 靳准是个标准的笑面虎,此言一出,群臣哗然,其中不乏有晋朝旧臣,庾珉和王俊闻言大为愕然,如此众人皆看向司马炽,大多有不忍之色。却见司马炽从容起身,朝刘聪恭谨行礼,正打算向前刘聪斟酒,又见靳准意味深长一笑。 “郡公当以青衣行酒,当显对陛下的感恩之心。” 此言一出,众臣面色都变得微妙,晋朝旧臣们眼中充满怜悯之色,青衣原为地位卑贱的人所穿,刘聪此举是在狠狠羞辱司马炽。 司马炽低垂的面容让众臣看不清脸色,只见他褪去外衫,靳准命人将青衣为司马炽穿上,是的,或许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加耻辱了。刘聪蓝色的眼眸如鹰般锐利,他兴趣盎然地看着司马炽,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 司马炽从容不迫地上前行酒。 为庾珉和王俊斟酒之时,二人脸上全然是哀恸之色,不忍相看。 刘聪看在眼中,心中却动了杀意,这些晋臣看着着实心烦,靳准敏锐地察觉到皇帝目光的变化,身为刘聪的宠臣,自然时刻体察圣意,为刘聪排忧解难。 似乎厌倦了这一幕,刘聪大度地让司马炽坐下,由于衣服沾满了酒水,司马炽向刘聪恭谨地行礼,语气低沉,姿态卑微。 “启禀陛下,臣的衣衫已被酒水浸湿,请允许臣下去换件衣裳。” 刘聪斜乜了他一眼,大手霸气一挥,示意他下去。 司马炽低下头地眸子闪过一道暗光,他跟随内侍下去换衣服。 张闫仪等人藏匿在朝臣的马车之中,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汉宫,由于汉宫之中暗布晋朝眼线,因此他们的行动还算隐秘,司马炽假意出恭,此时宫宴内群臣推杯换盏,欢声畅饮,宫内守卫稍稍放松,躲过了宫中巡逻的禁军,转瞬之间,张闫仪换上了司马炽的衣服,而司马炽则换上宫中侍从的衣衫,他们有条不紊地按照计划进行。 二人只有匆匆一面,司马炽知道此次一别,或许是永别,短暂的悲伤后,他在浓密的夜色中离去,在宫中晋朝线人巧妙掩护下,张闫仪成为了司马炽。 回到宫宴上,张闫仪面色如常,众人看不出什么异常,而刘聪却狐疑地凝视了张闫仪片刻,刘聪目光如炬,他察觉有几分异常,却说不出什么,加上多饮了几杯酒,神思少了几分清明,旋即凛然一笑,夜已深,宴会结束,众臣纷纷离去,刘聪也在宫人的搀扶下回到寝殿休息。 翌日,天光大亮,刘聪就下诏赐死了会稽郡公司马炽,前往宣旨的人是靳准,讨好刘聪的事情靳准向来事无巨细,亲历亲为。被一同赐死的还有晋朝的几十名旧臣,刘聪以此残忍而血腥的方式祭奠新王朝的建立。 当鸩酒送到会稽郡公面前时,他淡然一笑,举杯饮尽,随后便毒发身亡。 张闫仪在瞑上双目之际,无人听到,那一声轻到被风吹散的———“兄长” 待到卫玠知晓之时,早已经是两日后了。 卫玠顿时悲上心头,冥想了许久,想到上次出宫遇到的张闫仪,联想到此次的司马炽之死,她总觉得这两件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一百零三章 流产 卫玠忧思过度,好几日未曾休息好。 在杀死司马炽之后,刘聪就开始着手计划灭忙晋室的计划。司马炽被杀的消息于四月传至长安后,在长安的皇太子司马邺便即位为帝。 刘聪忙于朝政,克勤克俭,终日不入后庭,宫中嫔妃诸人皆备受冷落,卫昭仪虽然贬为庶人,幽禁冷宫,可呼延皇后却终日担忧,迟早有一日她会复宠,届时若诞下一个皇子,她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思及此,呼延氏又开始着手准备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趁刘聪忙于与晋朝的战事之际,先下手除了卫玠。 她当然不能当出头的椽子。 四月正是春暖花开之际,这日嫔妃晨起到皇后宫中问安,一贯相安无事的后宫,此时又要掀起无硝烟的战火。 呼延流烟端正在上,下首两侧分别坐着刘娥与刘英,还有月贵嫔三人,宫中并无新进宫嫔,纵观刘聪的后宫共只有五人,包括还在冷宫的卫昭仪。 呼延流烟向来端雅贤惠,善于隐藏,她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慢慢地开口:“陛下忙于国事,虽已经一月有余不进后宫,各位妹妹挂念陛下的同时更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早日为陛下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皇后此言一出,刘英与刘娥以及张徽光三人神色各有不同,刘娥性格与姐姐刘英善于隐忍,工于心计不同,由于父亲在前朝得力,身边又有姐姐刘英处处保护,自然养成了一副喜怒形于色,骄傲疏狂的性格,虽然此前除去卫玠她表现得极为聪明,但若是没有皇后与刘英的处处提点,恐也很难成事。 刘英只是轻轻蹙了一下眉头,她自然意识到皇后言语中暗藏的深意,可还未等她开口,却见刘娥娇媚的声音捏酸吃醋地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我等福薄进宫至今还未替陛下绵延子嗣,不及冷宫卫庶人盛宠优渥,。” 刘娥总能被皇后牵着鼻子走,如今又将矛盾引到子嗣上,更是将矛头指向卫庶人,刘英心中岂能看不清皇后的心思,刘娥心思简单,屡次被皇后算计,刘英心中忧虑万千,怪只怪之前太过宠溺妹妹,导致如今她不知天高地厚。 “皇后娘娘关怀备至,妾等定谨遵娘娘之言。”张徽光起身颔首,恭敬有礼,皇后满意地笑了笑。 散了早会之后,三人分别离席。 呼延流烟遣人喊住刘娥,说新得一块美玉要赏给右贵嫔,皇后优待刘娥,是后宫众人都知道的事情,如今更是明目张胆地偏宠刘娥,冷落了与刘娥一母同胞的刘英,让后宫人议论纷纷。 刘英知晓皇后心思不纯,不过她并未阻止刘娥,由刘娥去探听皇后虚实,她好多加防备,虽说入宫之前刘英与刘娥姐妹一心,但是久居深宫,难免心生异志,在这深宫之中尔虞我诈在所难免,刘英心自然也变狠。 回到皇后宫中,呼延流烟将自己珍藏的明玉赠给了刘娥,更是亲近地拉着刘娥的手,和善端庄地道:“宫中诸人,本宫唯独喜爱你,将你当作本宫的亲妹妹,正是因为如此,本宫才不得不提点你,在这深宫之中的女子唯一可以依靠的唯有子嗣,冷宫的卫庶人虽然遭到陛下的废弃,可在本宫看,倘若她生了个皇子,恢复恩宠不过是早晚之事。” 说到此处,刘娥心中也是长了一根刺,是啊,冷宫卫庶人终究是隐患,只有除掉,才能永久安心。 “多谢娘娘提点。”刘娥感激涕零地道,虽然皇后摆明了要把她当枪使,但是她确实存了与皇后一样的心思,除掉卫庶人。 是夜,当晚刘英便来到了刘娥的宫殿内,她脸色微沉,面容不善,刘娥一见到姐姐刘英来了,却坐在位置上动也不动,慵懒地让宫女给刘英端茶,刘英却也不客气地拂袖坐下,随即厉声道:“我问你,皇后与你说了什么?” 面对刘英地来势汹汹,刘娥显得淡定多了,她不慌不忙地笑了笑,妩媚十足。 “除掉卫庶人。” 闻言,刘英心中惊骇,脸色剧变。 “刘娥,皇后非纯善之辈,虽说卫庶人一时失宠,可是圣意难测,复宠不过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情,你要除掉卫庶人,若东窗事发,陛下雷霆震怒,你必然下场凄惨,,我不可能独善其身,更影响到父亲在朝中的声威地位,万不可为了争风吃醋,害人害己。” 面对刘英的苦口婆心地劝诫,刘娥面上淡如清风地笑了一下,垂下的眸子暗光闪过,她安抚刘英道:“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 刘英叹了一口气,心中仍旧不安。 “你要知道,皇后借你的手除掉卫庶人,也可以借卫庶人之事除掉你,皇后最后坐收渔利,而你只能是出头的椽子先烂。” 刘英话说地毫不留情,刘娥脸色微变阴沉,过了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前线战事连连告急,刘曜率攻长安因轻敌兵败,刘聪日夜与大臣商讨征讨晋军之事,废寝忘食。 张徽光(月贵嫔)再一次来冷宫探望卫玠,卫玠怀孕已然四个月了,虽然肚子不显怀,但是她身子向来娇弱,冷宫条件并不好,除了恶奴欺主,宫殿疏于修葺,破败许久,张徽光送了些衣物和吃食过来,面对张徽光的好意,卫玠拒绝了,若皇后皆此事发作,恐怕为张徽光添不少麻烦。 “此次我前来,是告知你,我怀疑皇后与左贵嫔意欲加害于你,冷宫偏僻,我怕你出事,此刻只有陛下能护你周全。”张徽光眼中藏着忧色,倘若卫玠能够听进去,那么一切都能化险为夷,可惜卫玠半分信半分不信。 张徽光自然有自己的私心,她怕卫玠遭遇不测,无人助她解救心上人。 张徽光走后,卫玠沉思良久,此时贴身宫女为她披上一件袍子,叹息道:“月贵嫔果真是好人,有了这些衣物和吃食,娘娘和肚子里的皇子可以少受些罪了。 当夜,卫玠腹痛不知,浑身无力,面色更是惨白如纸,身下很快就见红了,见此贴身宫女骇然喊道:“快来人啊,救命啊,快来人请太医啊…..” 兹事体大,冷宫守夜的宫女连忙跑到宫中请太医,但是很快被轰了出来,但是事情很快就传到皇后的耳朵里了,她微微愕然,守夜宫女跑到皇帝的寝宫,没有诏令宫女私闯皇帝寝宫自然又被打了出来,此时卫玠已然危在旦夕,正巧此时皇帝身边的一名宦官路过,见此情形他思索了片刻,于是让宫人与他一同进殿,王沈上报道:“启禀陛下,伺候的宫人来报,冷宫卫庶人身体不适,可要为其请太医。” 王沈此言一出,刘聪脸色大变,立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色阴翳地看向旁边的宫女,刘聪气势摄人,雷霆震怒。 “立刻传太医前往冷宫。”刘聪此言一出,身边的侍从宫人大惊失色,急忙去遣太医,刘聪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往冷宫而去,急步如飞,不出片刻,刘聪便来到了冷宫,当他看见榻上的卫玠气息奄奄地模样,他抱住卫玠,险些发疯。 卫玠身下血迹斑斑,昏迷不醒了。 “卫玠,卫玠…….对不起,我来晚了,你醒一醒,睁开眼睛看看我,是我啊….”刘聪抚摸着卫玠苍白的脸蛋,眼中满含泪水,此时这个霸气凌然,不可一世的男子神态疯魔。 “太医呢,卫玠若有闪失,朕就杀光你们所有人!” 太医忙不迭地上前,身上冷汗直流,为卫玠诊脉,心中虽然骇恐,但见卫玠身下血迹如注,他急忙问身旁的宫人:“卫庶人可否服用过什么药物?” 宫人急忙回复道:“服用的都是寻常的安胎药。” 太医目光所及桌上的糕点,又继续追问道:“是否吃过什么东西?” 宫人思索片刻,急忙道:“吃了一盘糕点。” 宫人急忙将糕点拿到太医面前,他捏起一块糕点,凑到鼻尖闻了一闻,旋即将银针插入其中,银针即可变黑,顿时心中大骇,急忙向刘聪禀报道:“陛下,此糕点中含有砂汞,此乃打胎的利器,砂汞原本可以养生保健,治疗疾病,但却对孕妇极为不利,服用过度者,轻则折损胎儿,重则母子俱损。卫庶人显然服用不多,但是孩子必然保不住了。 知道了中毒原因,很快便找到了解药,解药名为土茯苓,性平,味甘淡,归肝、胃、脾经,可入药使用。土茯苓具有解毒,除湿,砂汞中毒所致的肢体拘挛、筋骨疼痛。 服用过解药之后,由于卫玠不能移动,所以自然没有离开冷宫,刘聪诏令所有太医日夜守在冷宫,三日过去,卫玠终于醒来,虽然身体虚弱,但所幸保住性命,刘聪这几日偶尔回到勤政殿处理政务,其余时间都在冷宫陪着卫玠。 知道糕点是卫玠中毒的原因,宫人说出糕点是月贵嫔张徽光所送,刘聪立即将月贵嫔抓起来严加看管,月贵嫔一直声称自己冤枉,但是认证物证俱在,无法抵赖,刘聪第二日便想直接赐死张徽光,前朝大臣连连上疏,不可草率赐死张徽光,张宴是张太后弟弟的女儿,是刘聪的表妹,加上太后施压,刘聪暂且压下此事。 经此一事,刘聪迅速冷落了舅舅张宴,而此时一个卑微的太监却因此时得到刘聪的关注,他就是王沈,旋即被封为中侍郎,一举成为皇帝身边的红人。 第一百零四章 灭晋 由于张太后的多加阻拦,刘聪并未赐死张徽光,只将其废为庶人,幽禁冷宫。 在冷宫流产事件发生的第一天晚上,刘英夜里去了一趟刘娥的宫内,见到刘娥的第一面,她立刻屏蔽左右,旋即给了刘娥一巴掌,这一巴掌险些将刘娥打懵了。 “此事可否与你有关系?”刘英气得发抖,她和父亲都是谨小慎微的人,奈何刘娥却半分都没学到二人的优点,如此愚蠢鲁莽,做事不计后果,简直要气煞她。 刘娥却闷声道:“此事与我无关。” 闻言,刘英的怒气微微息灭,她错愕道:“果真?” 刘娥抚着半边脸,泪眼婆娑。 刘英几次严令刘娥切勿轻举妄动,讲述其中利害关系,总算刘娥这次开窍了。这次冲动打了妹妹一耳光,她心中惭愧,那么卫庶人这次的事情又是何人所为呢? 刘英缓缓冷静下来,这件事幕后之人借了张徽光的手将此事设计得如此完美,难道是皇后?刘英觉得除了皇后恐怕没有其他人。 四月春暖花开,绿草葱茏,城宫墙巍峨雄伟,廊腰缦回,绿柳周垂,到处显示着盎然生机。 “昭仪娘娘,外面风冷,您披件衣服吧。”身边的婢女神色担忧地拿着披风上来,卫玠不为所动,她呆呆地望着院中的春花,流蝶翩跹,一片生机勃勃,而阳光透过云层斜落下来增添了几抹暖意,春让一切都获得了新生,卫玠抬起纤弱接近透明的手触摸阳光,那苍白如雪的皮肤脆弱而破碎。 曾经那个潇洒快意的卫二郎,如今沦为一个深宫怨妇,命运何其弄人。 卫玠自嘲一笑,左右如此蹉跎一生罢了。 身旁的宫人忧心忡忡,却又不得不提醒道:“娘娘,陛下马上要下早朝了,您不如先吃点东西吧,您一早上都滴水未进,奴婢担心您的身子撑不住。” 听到此话,卫玠总算有点反应了,她慢慢走了进去。 很快就听到皇帝驾临的声音,殿门口,刘聪神色喜悦,蓝眸中满是笑意,还未脱去早朝的朝服,头戴冠冕显得威武霸气,身形高大而威猛,气势摄人心魄,此时他却敛去了帝王的气势,显得平易近人。 一走进来,刘聪就看见卫玠平静恭顺地行礼,神情淡漠,蓦然让他的心微微一痛,他刻意忽视这种难过,声音温润如玉。 “身子好些了吗,膳食还和胃口吗?”话语间宫人已经添加了一份餐具,将座位摆好,刘聪自然地坐在卫玠旁边,娴熟地为她夹菜。 卫玠脸上却始终没有半分笑意,她只是平静地道:“多谢陛下。” 刘聪感觉心里空了一块,他凝望着卫玠的面容,发浓如墨,肤如凝脂,貌若桃李,只是身子单薄,刘聪眸子中藏着哀伤,他开口道:“我知道,你心里无法原谅我……我已经发落了张徽光,有我在,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了,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这个拥有雄心壮志的男子从未如此低落过,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心爱的女子,却无法抚平她心中的痛,他自己只会更痛。 张徽光那个贱妇,他恨不得将她五马分尸。 谈及孩子,卫玠心如刀割,她心中一直怀疑害死她孩子的凶手另有其人。可是刘聪却发落张徽光,卫玠这些日一直昏迷,醒来不过三日,还来不及向刘聪说自己心中的怀疑。 “启禀陛下,前线传来急报。”殿外宫人焦急喊道。 刘聪神色冰凉,厉声道:“呈上来。” 刘聪眉头紧皱,俊秀的面容不由笼上一层阴霾,刘曜与赵染出兵长安,但赵染初战于新丰城西因轻敌而败北。 看到这里,刘聪旋即起身,看了一眼卫玠,温声道:“朕先去处理政事,晚些再来看你。” 回到议事殿,刘聪大发雷霆,刘曜等人率攻长安却屡屡失败,损兵折将,毫无进展。思前想后,刘聪只好下了一道敕令,命刘曜撤军回蒲阪。如今晋朝苟延残踹,但是汉朝将领却草率轻敌,汉朝屡战屡败,士气大减,必须得整顿休息,筹备辎重军需。 汉朝虽然短暂的退兵,但是晋朝更是伤亡惨重,由于连年战乱,不少残兵败将落草为寇,占据一方,有识之士意识到晋室灭亡恐怕指日可待了。 此时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诏令下达之后,晋室与汉进入了一段战争相持阶段。 刘聪处理完政务之后,天色已暗,在通往卫玠的宫殿的长廊上,只见一位优雅雍容的女子慢慢走出来,容貌艳茹牡丹,岁月似乎格外偏爱她,风姿绰约,仪态万千,说不出妩媚动人。那赫然是,单太后。 “见过太后。”左右朝太后恭谨地行礼。 单太后笑容如花,声音婉转而清丽,可神态却透着成熟的风韵。 刘聪只淡淡地瞥了一眼,声音淡漠看不出息怒。 “单太后安好。”刘聪虽然神情冷漠,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言罢径直越过单夫人,朝着卫玠宫殿去。 单太后笑容微敛,淡定自若地起身,她回眸望了一眼刘聪,唇边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单太后刚离开,刘聪的御驾便到了门口,可卫玠却仿佛恍然未闻,当日在冷宫张徽光本是好意提醒,可却成了谋害她的凶手,纵往今来,有谁会蠢到大张旗鼓地送东西陷害留下铁证如山,就算不能排除张徽光的嫌疑,她的直觉告诉她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 她的孩子究竟是损坏了谁的利益? “在想什么呢。”刘聪的声音忽地从耳边传来,卫玠微微一愣,正向起身,岂料刘聪附身在她脸畔,左颊微微沾上他说话温热的气息,卫玠晶莹似玉的脸刹时微红,不由得轻颤。 她侧过脸正想躲避,不料刘聪却蓦然拥住她,将下颌微微抵着她的额头,温暖而宽阔的怀抱,他声音低沉而温柔。 “让我抱一抱。” 卫玠心中微动,顺从的静静倚靠着他,这一刻二人沉默无声。 良久,刘聪慢慢地松开了她,卫玠抬眸望向刘聪,却见刘聪眼里一片笑意。 卫玠有些不自然地说:“陛下,夜深了,不如您早日回去休息吧。” 刘聪笑意甚浓,他轻轻挑眉,眼中带着戏谑之色。 “今夜,我在这里休息。” 言罢,卫玠愣了一会儿,微微咳嗽了几声,神色不自然地尬笑道:“陛下,我这里……不方便……” 刘聪故意戏弄她,旋即刻意靠近她,略显暧昧,卫玠呼吸一滞。 却见刘聪忽然正色道:“我只想陪着你,什么都不做。” 夜里,二人和衣共眠,寂静的夜里,雕花窗月光皎洁如敛,二人相对无言,良久卫玠困意浓烈,渐渐入睡了,刘聪却毫无睡意,他伸手揽住卫玠的身体,似乎唯有如此,才能慰藉心中的不安与失落。 连日来发生的事情,他的心中早有疑虑,只是家国大事远大于个人情感,他只能将疑惑藏在心中,待前线战事平定,他才能腾出手处理朝廷与后宫相互勾结之事。 后宫与前朝牵一发而动全身,唯有委屈了卫玠,他心中何尝不纠结煎熬呢。 经此一事后,王沈彻底成为皇帝身边的红人,加官进爵,官拜中郎将,一时之间荣宠万千。 刘聪此兄篡位,本来皇位名不正言不顺,朝中议论纷纷,他虽即帝位却一直有刘乂这个阻碍,眼下文武百官皆盯着,刘乂又无任何错处,他自然不能做出什么动作。 很快刘曜上报,请求再次出兵灭晋,时机到了,刘聪此次就是与晋室做最后决战。 长安,是晋室隆运腾起之地,只有攻占了长安城,才能平息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事。 这次汉朝君臣信心满满。 燠热酷夏,风腥气腐,满地刀戟残甲,尸山血海,经过血液滋润的林木显得郁郁葱葱,两军对峙下的城墙早已经是千疮百孔,接近残垣断壁,可晋室的纛旗却依旧在风中猎猎翻飞,如同将士昂首挺胸的身躯。盛夏的阳光依旧妩媚灿烂,可新帝司马邺的生命却像一辆破旧的马车一样在崎岖未知的前路上摇摇曳曳。 建元二年,刘曜攻取北地,后即进逼长安。虽然有多批援兵救援长安,但都因畏惧汉军队而不敢进击。汉室在战场连连获利,刘曜攻占长安外城并围困新帝所在的小城。在爆发饥荒的小城内死守两个月后,新帝决定出降,皇帝被送至平阳。 至此,晋朝宣布灭亡。 晋室统治灭亡,但因为战火硝烟,民不聊生,饿殍遍野,贼寇作乱,劫掠杀人之事屡见不鲜,天灾人祸纷至沓来,连年的战乱人口锐减,人口与土地之间的矛盾稍稍缓解,但与之而来的是接连不断的藩镇割据。 藩镇割据在晋朝之初便已见端倪,晋室失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司马炎在分权给诸王惹下的祸事,八王之乱严重削减了晋室的力量。 刘聪君臣以之为前车之鉴,惩前毖后。 刘聪任命司马邺为光禄大夫、怀安侯。刘曜居功至伟,拜相国,刘聪命其镇守长安。同年大赦境内,改年麟嘉。 天下初定,汉朝内部便开始不安宁了。 呼延皇后无子,刘乂与呼延氏并无任何关系,难免刘聪百年之后,她呼延氏地位不保,所以她必须要寻找一位盟友,此时刘桀进入了她的视线,刘桀为刘聪同母弟,自小聪明,骁勇善战,在灭晋的过程中立下赫赫战功,早已经被封为晋王。 第一百零五章 调查 刘桀自小拥有雄心壮志,比起刘乂温和良善的性子,刘桀骁悍狠厉,沉稳果敢,刘聪无子,但却立异母弟为太子之事颇有微言,心中不满。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呼延皇后与刘桀二人一拍即合,旋即一场废太子的戏就这么紧锣密鼓地开始了。 眼下刘聪身边得宠的臣子无非是靳准与王沈二人,还有就是卫昭仪,所以卫昭仪失子之事刘聪大怒几次提出杀张徽光,其实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张徽光意欲谋害卫昭仪腹中之子的嫌疑都很小,所以此事如果能嫁祸到单太后与刘乂的身上,那么他们的胜算就大得多。 很快他们开始罗织刘乂与单太后谋害卫昭仪的罪证。 是夜,春月如钩,如练月光洒在巍峨连绵宫殿,一树海棠一树梨花点缀在宫墙院落之间,暗香浮动,蜿蜒曲折的回廊宫人掌着几盏角灯,如豆般的火焰将夜烫开一个口子,隐约听到几声人语。 “参见皇太子。”只见太子刚从单太后宫中出来,正打算前往皇帝处,迎面看见王沈恰好从皇帝的御书房出来,面对近日来皇帝的新宠,刘乂笑意甚浓,他毫无架子,十八岁的少年温厚纯良,他开口道:“侍郎免礼。” 王沈轻轻抬首,背微微弓着,恭谨如故,一双细小的眸子隐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 “多谢太子。”王沈身形瘦小,声音略微尖厉,可能是自小被净了身,浑身上下皆是阴柔之感。 “中侍郎去往何处?”刘乂声音温如流水,少年气十足,无论如何掩藏却依然透露出与生俱来的贵高与优越感。 “陛下宣晋王殿下在御书房觐见。”言下之意是皇帝这会子正忙无暇接见刘乂。 闻言,刘乂眸中笑意微微一减,旋即恢复了之前的从容之色,平静道:“既然如此,麻烦中侍郎传达本殿下来过了。” 王沈低眉颔首,静静道:“是。” 言罢,刘乂离开了,不过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回到了东宫,迅速传了太子詹事来,他迟缓地开口道:“晋王近日时常入宫吗?” “晋王近两日偶尔入宫给陛下请安。“太子詹事原是掌管宫中供需的职位,比起六傅,太子詹事府专属于东宫与中宫所有,他自然更近亲太子詹事等人。 闻言,刘乂轻蹙眉头,心中旋即产生一股不安之感,刘桀战功显赫,位高爵显,然且拥兵自重,朝中遍及党羽,他得太子之位,心中最不平的必然是刘桀,虽说目前他还没有实际行动,但是需提防他,防范于未然。 卫玠自然不知前朝如何风云变幻,只是眼下她必须要查清楚背后暗害她之人。 “叔宝。”一个清润如水的声音蓦然传来,卫玠循声望去,只见卫璪徐徐走进来,他身着一身白衣,虽然脸色有些苍白虚弱,但却让卫玠心中一安,她眼眶微红,急忙朝卫璪走去,既高兴又兴奋,小心翼翼地抱着卫璪,哽咽着声音:“大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卫璪心中一酸,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爱怜而温和:“别担心,哥哥没事。” 卫玠看着卫璪身形消瘦,唇色如纸,忍住泪水,她轻轻道:“嗯……” 卫璪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迟缓地开口:“大哥听说,孩子没了,陛下已经发落了凶手,叔宝,你别太伤心了。”卫璪低眉,眼中掠过一丝暗色,他虽不愿意妹妹怀匈奴乱贼之子,可心中仍然为未出世的小外甥伤心叹息。 卫玠心中有阵阵绞痛,心中沉沉得仿佛如巨石压着,她假装开朗,若无其事地道:“我无事。” 刘聪终究没狠下心杀卫璪,不仅没杀而且还给了卫璪一个官位,都官从事,虽然官秩百石,却位卑权重,主察举百官犯法者。是司隶校尉辖属官,于是卫璪从此在靳准下面当官,由于皇帝向来宠爱卫昭仪,靳准自然不敢给卫璪脸色看,二人也算相安无事。 张太后历来宠爱张徽光,对刘英刘娥与卫玠这几个人没有什么好脸色,因此时常劝诫刘聪不要太宠爱卫玠,更隐隐想要刘聪赦免张徽光之罪,更是规劝刘聪多去皇后宫中走走,刘聪碍于孝道自然偶尔去皇后宫用膳。 这日,刘聪来了呼延皇后宫中,跟后宫很多女人一样,呼延流烟根本得不到皇帝的宠爱,她虽容貌平凡,但却出身高门显宦之家,自幼精通琴棋书画,在刘聪还是四王子时被立为王妃,对刘聪全心全意,体贴温柔,贤惠端庄,可后宫从来都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所以当她珍爱的丈夫心中有了别的女子,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不发狂发疯,其实呼延皇后又何尝不是千千万万失宠女人的缩影呢。 “参见陛下。”听到皇帝的銮驾到了殿外,紧接着皇帝身着暗红高贵的长袍出现在门口,呼延流烟眼中满是笑意,她心跳如雷,可是作为国母,自然喜怒不能流露于表,必须时刻雍容端丽,才堪为中宫之主。 “皇后无须多礼。”刘聪大步越过皇后,旋即坐在主位上,皇后立刻差人奉上皇帝爱喝的茶水,柔和恭谨道:“陛下刚下朝,先休息片刻,午膳还在备置中,即可便好。” 刘聪面色淡然,清癯流畅的脸俊雅而秀朗,眸子狭长而深邃,带着几分上位者的凉薄与冷漠。 他浅尝了皇后精心准备的茶水,难得露出一分笑意,声音虽然一以贯之的淡漠,却能少了几分凌厉之感。 “皇后费心了。” 呼延流烟展颜一笑。 夏日傍晚微风凉爽,驱除了皮肤燠热之感,苍穹云层散淡,梧桐郁郁葱葱,在风中摇曳的枝桠发出簌簌声音,宫灯还未点亮,微茫的天际逐渐如墨染暗了下来,万籁俱静。 今夜刘聪处理政事未来后宫,卫身着一件素衫外罩着同色长服趁夜来到囚禁张徽光的冷宫。 冷宫的日子极其清贫,幸而有张太后暗中照料,才不至于被刁奴为难。当卫玠放下斗篷帽子之时,张徽光蓦然一愣,继而苦笑了一声。 卫玠心情亦颇为复杂,她看了张徽光如此落魄之态,心中百感交集。 张徽光忍住眼眶的泪水,有些哆嗦的手拿了一张破旧的椅子请卫玠坐下来。如今的情形,当真是时移世易。张徽光知晓卫玠来意,她简明扼要,声音显得冷淡却坚定。 “我没有害死你的孩子。”铿锵有力的声音。 卫玠沉默未语,卫玠不轻易相信任何人,她唯一相信的是自己的判断。卫玠看着她,平静缓缓开口道:“你既说自己无辜,我如何相信你。” 闻言,张徽光忽然轻笑了起来,她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陷害你于我而言并无益处,我既无宠爱亦无子嗣,你对我毫无威胁,今夜你来必是心中有所怀疑,陷害你的另有其人。”张徽光淡定自若,尽管周遭荒芜落魄,却无损她的面容风采,身着粗布素衫却仍然傲雪寒梅般风骨。 “那日送膳食与衣服究竟经过多少人的手,宫中人多手杂,到处都是呼延皇后与二刘的耳目,是否是你身边的宫人走漏了风声,或者你身边被安插了内应?”卫玠抬眸凌厉的目光落在张徽光的身上,颇有几分陛下的威严与压迫感。 张徽光微微怔忪,张徽光极力回想当日的情形,可无论如何却始终没有想到异样,况且陛下早已经严审她宫中的宫人,亲近者仗杀,其余发配各宫做苦役,她苦思冥想始终毫无头绪。管理宫中供给之人,其背后无非是皇后张太后与单太后。 此几人皆有嫌疑,而卫昭仪所怀之子乃皇家子嗣,陛下子嗣稀少,张太后虽不喜欢卫昭仪可绝不能谋杀她腹中之子,而呼延皇后向来表面仁厚贤良,但却工于心计,她的嫌疑最大,单太后慈爱上下,施恩惠下,宽容慈悲,实在不可能做出谋害杀人之事。 “我当日得知皇后欲谋害你之事,便着急前来告知,如今我唯一怀疑的幕后之人是呼延皇后。”张徽光冷静思考了许久,斩钉截铁地道。 从冷宫出来,卫玠拢了拢紧身上的衣物,她心中跟张徽光一样怀疑是皇后一党,但是越接近真相,她就越觉得不可能,事情变得扑朔迷离。 回到寝殿,卫玠旋即命人暗中寻找张徽光身边曾经伺候的宫人,经过几日卫玠惊奇地发现许多张徽光宫中伺候的宫人早就离奇死亡或者失踪了,卫玠心中微微一沉,她不动声色地继续调查,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一个张徽光曾经贴身伺候的宫人,此人虽然是贴身伺候却因为打碎张徽光殿中珍贵之物被派去做洒扫等粗活。 当卫玠找到她之时,她似乎有些惊恐与惶惑。 “奴婢参见卫昭仪。”宫女强装镇定地朝卫玠磕头行礼。 卫玠淡然地端着茶杯优雅地呷了一口,眸子斜乜了她一眼,语气毫无压迫之感,眼中却透着着凌厉锐利。 宫女低着头,心中微微慌乱,手情不自禁地握紧,她不知道卫昭仪召她来是为了什么。 “你就是青旋?”卫玠微微扯了唇角,她看着匍匐在脚下的小姑娘,心中一阵寒意。 “是的。”青旋急忙回道。 卫玠忽然笑了一声,示意左右将青旋扶了起来,青旋受宠若惊。 “本宫为张庶人所害,孩子枉死,只恨不能手刃仇人,以报他的在天之灵,枉费本宫如此信任张庶人,如今她虽然被废,可却仍旧活着,本宫想要你一五一十地说出张庶人谋害本宫的过程!” 闻言,青旋一颗慌乱不安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低敛着眉眼微微舒展,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抬头,眼中却满是惊慌失措之色。 “婢女只知道张庶人心中妒恨昭仪日久,她仗着张太后的宠爱与庇护,料定就算谋害卫昭仪也必定有张太后保着,便肆无忌惮,刻意与娘娘亲近取得您的信任,最后在送予娘娘的吃食下了足量的砂汞,以至于娘娘痛失皇子。” 卫玠面上满是愤怒与愤恨之色,心中却忍不住地冷笑,这个青旋说话漏洞百出,毫无逻辑。青旋早已经被安排在外殿伺候,不可能知晓张徽光下毒谋害她之事,更重要的是,陛下处置张徽光之时只说张徽光下毒谋害并不知晓是何毒,青旋居然清楚地知道是砂汞,如此破绽百出。 虽如此,卫玠面上却不显,放青旋回去之后,卫玠早已经暗中派人监视青旋,无论她与任何人接触,她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第一百零六章 尘埃落 早已经是仲夏时节,月如玉盘,繁星灿烂,风中暗香涌动,舒爽清朗的风卷落繁盛的夏花,宫墙院落里花瓣散乱,颇有几分雅致的美感。 夜色微沉,在卫玠的严密监控下青旋终于还是露出了破绽,夜深人静之际一个人影进入了青旋住处,更确切地说是一个太监。 见到兄长青旋蓦然一愣,她将门窗掩蔽,昏暗的烛光下映着兄长那张诡异幽深的脸,他凝视着青旋,用那十分柔和又低沉的声音开口道:“卫昭仪召你说了什么?” 闻言,青旋遽然一笑,举止坦然地坐了下来,满是得意之色。 “卫昭仪恨毒了张庶人,并未怀疑我。” 男人望着如此愚不可及的妹妹,幽暗眸中闪过了一丝杀气,如果并未怀疑又怎会召见她,当初他存恻隐之心才请求单太后绕过她一命,不料险些将所有人暴露在危险之中,时至如今断断不可再留青旋坏事了。 思及此,只见男子从袖中亮出一把锐利匕首,明亮刺眼的刀光闪过青旋的眼睛,刹那之间,青旋在世间看到的最后一抹光景便是兄长面目狰狞的脸庞,脖子猛然一凉,鲜血淋漓,她惊恐的双眼还死死睁着。男子干净利落的除掉了青旋,旋即将其尸体抛尸井中,黯夜沉沉,一个生命就这样黯然消失在世间。 男子除掉了青旋之后并未着急回去,而是将现场布置了一下,伪造成青旋遭遇仇人暗杀之手。 男子在宫中施行杀人栽赃嫁祸如此之娴熟,可见绝非第一次。很快青旋的尸首被人发现,在场的证据直指领头女官。 更为诡谲的事,男子从此消失在宫中,干净利落,卫玠一下子就被掐断了线索,停滞了好几日,而呼延流烟早就紧紧盯着后宫动态,她灵敏地发现这个事情完全可以嫁祸到单太后头上,于是紧咬这个事情开始制造罪证,但是接下来的发现却让她喜出望外,因为她意外擒获了出逃在外的杀人太监。 得来全不费工夫,刘桀与呼延流烟相视而笑起来,抓到潜逃在宫外的男子,在重刑拷打之下,男子经受不住酷刑终于全盘托出,为了防止单太后矢口否认,呼延流烟安插了人在单太后宫内。仅凭谋害皇嗣充其量只能废了单太后,废除太子关乎国本,文武百官必然多加阻拦,不可能轻易废黜太子,对刘乂的皇太子身份依旧无法动摇半分,他们必须双管齐下,不仅有其母谋害的罪证,还必须有刘乂意图谋反的罪证。 虽然刘乂一直在提防刘桀,但是谋士千虑必有一疏,而刘乂紧紧是个刚成年的孩子,对于宫廷险恶终究不够了解。 由于线索又断了,趁着浓墨夜色,卫玠再一次来到冷宫张徽光的住处,冷宫中树叶亭亭如盖,遮住了炎炎暑气,苍穹泻下丝丝泠泠的光芒,蝉鸣不绝。 卫玠并未多言其他,而是只有一句:“宫女青旋乃你宫中侍女,如今她死于非命,她必然是知道了什么,被人毁尸灭迹了。“ 闻言,张徽光微微怔忪,旋即脑海中惊现一个男人的面容,她急忙开口道:“,青旋!青旋有个哥哥在宫中当差,甚得单太后看重,引其为心腹太监。” 石破天惊的一语,是的,如今只要去查宫中消失的太监便可以知道,此人究竟是不是青旋的哥哥了,卫玠立刻便离开冷宫。 后庭风起云涌,前朝局势亦是诡谲莫辨。 战事刚平,百废待兴,刘聪提出修建宫室有大兴土木之意,很快就遭到百官公卿的反对,天下百姓流离失所,府库亏空,不啻人口流失严重,且徭役沉重,若要增赋税恐怕又会引起暴乱,刘聪虽然气恼但是只能将此事暂且压下。 天边暮色将近,在宫檐一角,夕阳绚烂,夏日灼热的温度逐渐褪散去,庭中绿树迎着清爽的晚风挺立舒展着枝桠,宫娥着着轻盈纱裙穿梭在宫殿走廊中,似一幅画卷。 刘英一人漫步在花园,夏花烂漫,刘桀正欲离开皇宫往宫外的府邸去,却不想见到这美景,美人倩目巧笑,丹唇皓齿,眉目如画,宛若葳蕤芙蓉。他的脚步一下子就停滞住了,刘桀眼中露出极浓烈的兴趣,宛若一头桀骜难寻的野兽,看到了猎物那般充满掠夺的目光。 刘桀大步向前,朝着刘英行礼道:“见过左贵嫔。” 刘英轻轻一愣,继而微微一笑,举止疏离而得体,她轻声道:“晋王殿下不必多礼。” 刘桀抬起头,俊逸却充满野性的一张脸,眼中透着刘英看不懂的神色,她微微蹙眉,她生性谨慎自然知道这种场合不能多呆,所以自然地开口道:“本宫还有些事,先行离开了,晋王慢行。” 言罢,刘英便快速地离开了花园,徒留刘桀望着那消失的清丽背影,他玩味一笑,抬步往宫外而去。 皇天不负有心人,单太后宫中心腹太监早已经换了人,消失的太监对外宣称暴毙而亡,可惜已经死无对证了,纵观全局而看,单太后完全有理由谋害卫玠,卫玠腹中之子隐隐有威胁刘乂皇太子之势,为儿子扫除登基路上的障碍,清除异己,这个理由太充分了,只是没有确凿地物证与人证无法指认单太后,卫玠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当呼延流烟知晓卫玠亦在调查此事之时,她不由谨慎了起来,忽而她又想到另外一个一本万利的决策,那就是顺水推舟将人证送给卫玠由他揭发单太后,陛下向来宠爱卫玠,且陛下身为帝王生性多疑,若由她去揭发此事必然引起陛下的猜忌,晋王乃朝中重臣,又是宗室皇子,身份极为敏感,思及此,呼延皇后再一次与刘桀商榷,二人一致决定借助卫玠之手扳倒单太后,坐收渔翁之利。 就在卫玠一筹莫展之际,派出去调查的人在青旋老家抓到了哥哥徐轨。 当徐轨被五花大绑扔在牢狱由酷吏施以重刑之前,他忙不迭地认罪伏法了,因为早在之前刘桀手下的酷吏施展残忍酷刑于徐轨,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承受不了皮肉之苦,将所有行径吐了个干净。 在徐轨的口供下,卫玠即刻差人去缉拿与单太后合谋下毒的太医,这些人想法完全一样,卫玠在其老家捕获了潜逃在外的太医单时安,单时安贪生怕死刚扔在狱中便吓得尿了裤子,对其下毒谋害卫玠之事供认不讳,如今人证物证皆在,卫玠立刻去了御书房见刘聪。 王沈随侍在侧,宫中众人皆知陛下独宠卫昭仪,自然第一个进去禀报,很快就宣了她进去。 刘聪在处理公文奏章,可难得卫玠主动来见,他大喜过望。只见卫玠刚进来便跪地磕头,一副严肃庄重之势,刘聪微微一愕,却听卫玠道:“陛下,臣妾已经查清谋害臣妾之人并非张庶人,而是单太后,人证物证俱在,请陛下明察!” 刘聪脸色瞬间变得阴鸷,蓝眸中满是寒冰,他将卫玠扶起来,声音沉重而凌厉。 “将人带进来。” 瞬间只见徐轨与单时安被五花大绑地带了上来,二人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如今见到圣颜,心中惊骇惶恐,不住地磕头求饶。 “陛下,单太后曾经来太医院命臣准备足量砂汞,后面威逼臣为其配药,臣不知道所谋害之人是卫昭仪!” 徐轨紧接着惊恐开口道:“单太后命奴才将足量的砂汞放在卫昭仪的膳食之中,意欲除掉卫昭仪与腹中之子。” 此时,晋王刚好来到御书房外,说是有要事禀报。于是刘聪宣了他进来,他一进来见到如此场景,微微惊异,旋即开口道:“臣有事启禀,近日京中有官员搜刮民脂民膏横暴敛财,修建府邸,惹得民怨纷纷,其中以左仆射刘唐,尚书令单曲为之首,请陛下裁决。” 刘聪冷厉的眸子泛着杀意,可真是体恤百姓的好官,他堂堂帝王想要修建宫室他们往死里谏言不许,可却在京都天下眼皮底下剥削百姓,岂有此理,杀光,全部都杀光。 “传朕谕旨,将所有涉事官员全部缉拿,其中刘唐与单曲处以死刑,其家眷贬为奴,其中族人不满十五岁着流放岭南,终生不得回京。” 惹得刘聪龙颜大怒的原因是,单曲乃单太后之堂弟,如今晋王此举无疑于单氏是雪上加霜,紧接着刘聪便派人前往单太后宫中将其所有随侍宫人全部仗杀,软禁单太后。 随即晓谕各宫,单氏谋害皇嗣,罪恶滔天,恶贯满盈,罪无可恕,将其废为庶人。此事一出,举宫震动。 刘乂更是慌得六神无主,几次欲求见刘聪皆被阻挡在殿外,于是他只能联络群臣向陛下谏言,可他不知此举正中了刘桀的下怀,刘聪自即位以来向来厌恶结党营私之事,刘乂此举不过是自取灭亡,他根本不需要出手,刘乂自己会把自己玩死。 第一百零七章 帝王的猜忌 经此一事,单氏一族声望与地位一落千丈,刘桀却深受刘聪倚重,地位日益水涨船高,刘桀高明之处就在于他谨小慎微,喜怒不形于色,刘聪身为九五之尊,富有四海,内心其实非常忌惮臣下功高震主,刘桀深谙其道,收敛锋芒,礼贤下士,事必躬亲,素有贤明,备受赞誉。 风清月朗之夜,万籁俱静,宫廊绵长蜿蜒,廊下碧水清潭荡出粼粼波光,花瓣凋零随水沉浮,带着凄清之美。 卫玠望着这一波碧潭,宫廷女子的日子无趣而乏味,她不由得想起男儿身之时飞鹰逗鸟,赏宴出游,潇洒而自由的日子。月光落在卫玠莹白如玉的侧脸上,她眉间哀愁萦绕,纤弱而单薄的身影在月下显得缥缈,似乎要随风飘去。 此景,令刘聪心中微微一颤,他迅速抱住卫玠,似乎怕她随时羽化登仙而去,他低沉而动听的声音带着轻颤。 “这里风冷。” 刘聪的怀抱温暖而宽阔,犹如一抹旭阳驱散了心中的惆怅那般,卫玠不由得浅浅一笑,抱紧了他的腰身。 “我不觉得冷。”卫玠抬眸凝望他湛蓝的眼睛,深邃如幽夜,举手投足之间霸气浑然天成,眼眸中有睥睨苍生的凌然之色,此刻那瞳孔却映着卫玠脂玉般的面容,笑容粲然,卫玠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了抚他清俊的眉眼,不料刘聪却忽然抓住她的手,移至唇前吻了吻她的掌心,湿热温润的唇带着一丝魅惑,只见刘聪眼中染上一丝欲望,卫玠香腮带粉,想收回手,却被他牢牢禁锢住动弹不得。 “咳咳……陛下天色已晚了,您该回寝殿休息了。”卫玠结结巴巴地开口,躲闪着他深情的眼眸。 言罢,只听见刘聪清朗的笑声,怀中软玉温香,他非圣人,怎么可能坐怀不乱。 旋即卫玠被拦腰抱起,寂夜漫幽,芙蓉帐暖,烛光摇曳下,卫玠如花艳丽妩媚,尽显娇俏羞涩,良宵千金,一夜缠绵悱恻。 将贪官污吏捉拿下狱之际,刘桀则趁机将朝堂异己诛连殆尽,人数之多令人瞠目结舌,天下平定之后,刘聪一直想大兴土木奈何百官多加阻拦,刘聪气得牙痒痒。近日趁早朝之际,刘聪再次提出兴建宫室,百官再次反对,刘聪环视满殿得百官,微微晃动的旒珠下,那双湛蓝的眸子似笑非笑,却让人感觉充满危险。 “食君之俸禄,却不忠君之事,真是朕的好臣子!” 盛怒之下,文武百官噤若寒蝉。 刘敷战战兢兢地上前,斟酌了片刻,开口:“天下初定,流民之数众多,宿将落草为寇为乱一方,地方政令律法形如虚设,经济萧条,当务之急是轻徭减负,安抚百姓,兴修宫殿劳民伤财,恐起暴乱,万不可取啊。” 刘聪却盯着刘敷,良久不说话,随后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留下众臣面面相觑,刘敷心中满是忧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刘桀虽然在殿上一言不发,心中却早有盘算。 王沈身为刘聪身边第一宦官兼宠臣,自然擅于体恤圣意,投其所好,面对暴怒的刘聪,他安抚道:“请陛下息怒,晋室失德,丧失民心,是陛下兴兵讨伐武定天下,雄韬伟略堪比尧舜,如今百官体恤百姓却不体察圣心,今天下无乱,而军队数目众多,消耗物资亦非少数,如若适当裁减兵士,减少开支,国库充盈,陛下自然可以兴修宫室,安享太平。” 闻言,刘聪沉默片刻,此刻的汉朝并非王沈说的那么乐观,刘聪虽为天下共主,但是由于实行胡汉分治,弊端仍然显而易见,那就是晋室时期军阀割据的现象并没有消失,而是继续在这个新型的王朝上延续下去了。 但是面对王沈这个提议,刘聪却动心了,于是很快下了一道敕令,裁军。 既然裁军了,那国库必然充盈,兴修土木之事马上就抬上日程了。 其实压在刘聪心底最重要的事还有一件,那就是废除呼延氏皇后之位,只是呼延氏一直没有错处,若无故废黜那帮忧国忧民的大臣们估计又要谏言阻拦个不停,所以暂时搁浅了。 夜晚,刘聪到了春令殿,见卫玠正拿了书在读,灯光下,美人如玉,珠钗尽褪,纤瘦的身躯轻轻依靠在榻上,眼中有熠熠光芒,那晃动的烛光映在刘聪的心中,他心一片柔软,他缓缓走到卫玠身旁,轻声道:“在看什么书?” 卫玠微微一诧,抬眸随即一笑:“三国志。“ 刘聪来了兴致,继续问:“看到哪一章节了?“ 卫玠正看到官渡之战,刘聪将卫玠抱在怀中,卫玠身上传来阵阵幽香,刘聪一阵心旷神,他定睛看到书本正翻到官渡之战,开口间温热的气息洒在卫玠侧脸上,引起她微微轻颤,那滢脂般的皮肤迅速染上一片粉色。 “官渡之战。“ 卫玠轻轻嗯了一下,刘聪唇边扬起一丝笑意,棱角分明的面容在灯光下明晦莫测,他的声音显得低沉而性感。 “你如何看?” 卫玠微微思忖,顷刻开口:“袁绍志大才疏,多谋少断,猜忌无度,识人不清,无容人之量,与其说他是输给曹操,倒不如说他输给自己。” 刘聪遽然一愣,旋即放声笑道:”官渡乃少数以寡敌众之例,世人皆言曹操用兵如神,以曹操而贬本初,其实不然,袁本初麾下人才济济,只是人心不齐,而袁缺当机立断之能,识人不清,谋士蒙尘,大业难图,可悲可叹。“ 此时刘聪或许不会想到,多年以后自己比之袁绍有过而无不及,以至于险些断送了整个汉室江山。 言罢,刘聪吻了吻卫玠的左颊,卫玠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刘聪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宠溺而骄傲地道:“爱妃如此博学多才,朕如获至宝啊。“ 卫玠笑颜如花,颇为得意自满道:“那是当然。” 卫玠宠冠后宫,引后宫诸人不满,自灭晋之后,刘聪君臣志得意满,逐渐耽于享乐,当时京中盛行奢靡之风,官员中穷奢极欲,盛气凌人者甚多,官吏屈颜谄媚,风气秽靡,然卫昭仪御下有方,宽厚大度,温和待人,毫无骄矜之色,勤俭节约,宫殿朴素简约,其贤良之风很快收拢了人心。 其实张徽光有一句话说得非常对,身处于后宫之中,与世无争就是自寻死路。 如今单太后被囚冷宫,此时刘桀素有贤名,谦卑恭良,更善于笼络人心,与靳准王沈之流私交甚笃,刘桀虽然早已经位尊权重,刘乂地位早已岌岌可危,今只需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皇太子之位早晚是他的。 刘乂在单太后被废之后整日沉浸在悲伤之中,之前联络大臣接连上奏请求赦免单太后之罪,有结交朋党之嫌,严重触犯到刘聪的逆鳞,刘聪闭门不见,王沈意识到只需要再加一把火,大事可成。 “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古今常道,陛下承高祖之业,封异母弟为太子,如今单太后被废,皇太弟必然对陛下心怀怨怼。” 言罢,刘聪却毫无反应,只是清癯冠玉般的脸上闪着晦暗难测的光芒,他凝视着王沈,帝王独有的霸气与锐利直击王沈的心魂,他表面维持着恭敬平静的样子,却早已汗流浃背。 王沈退下之后,刘聪瞑目沉思良久,王沈之言如同一把利刃插入刘聪的心中,此时猜忌的种子已经种下,只待萌芽了。 很快宫中又引发一场比单太后谋害皇嗣更加严重的事情,那就是呼延皇后在宫中使用厌胜之术,自古以来,厌胜之术乃宫廷禁术,邪祟污秽,祸乱宫廷,一经发现,即刻处以死刑,皇后乃中宫之主,不能草率定罪,所以刘聪下令交由相关官员处理。 此时刘桀意识到呼延皇后这个盟友已经毫无用处了,索性派人暗中给呼延流烟下毒,做成畏罪自杀之状,当官员禀报呼延流烟畏罪自戕,刘聪叹了一口气,只是他并未诛连其家人,只是废除了呼延氏的皇后之位,将呼延流烟的尸首下令安葬了。 早在单太后谋害卫昭仪之事真相大白,张徽光便从冷宫放出,恢复贵嫔之位,如今宫中有三贵嫔一昭仪,妃嫔稀少,更何况皇后之位悬空,此时许多位高权重的官员动了送女入宫的心思。 王沈向来体察圣意,知晓陛下早晚要扶卫昭仪上位,便有意无意地在刘聪面前称赞卫玠宽厚贤明,刘聪自然对其越发信任。 很快刘聪便有明确地在朝堂上提出要立卫昭仪为皇后,更是在宫中修建凰仪殿,廷尉陈元达进谏不可。 刘聪大怒,他忍无可忍,自己乃雄才大略一代帝王,莫非都不能立一个自己心仪的皇后吗,这个陈元达犯颜直谏,令刘聪颜面扫地,不杀陈元达难平心头之恨。 当卫玠得知此事之后,立即前去劝慰刘聪赦免陈元达,她看见陈元达把自己挂在树上以死进谏,心中叹了一口气,旋即跪在刘聪面前,声音铿锵有力。 “陛下,臣妾无意于皇后之位,陛下不能因此诛杀陈元达,寒了满朝忠臣之心啊,求陛下赦免陈廷尉。” 刘聪见卫玠泪如雨下,旋即将她扶起,他伸手擦了擦卫玠的眼泪,心疼不已,挺拔俊秀的面容上全然是怜惜之色,心中的怒火亦少了几分。看了一眼把自己挂在树上的陈元达,冷笑了一下,厉声道。 “陈廷尉恪守人臣本分,忠心明鉴,朕赦免其死罪。” 听到刘聪的话,陈元达仍然惊魂未定,良久才走了下来,脸色依旧惨白,其实陈元达并非不同意刘聪立卫玠为后,只是呼延氏刚死,朝廷诸臣利益盘根错节,呼延氏根深蒂固已久,恐引起其怨恨,招致祸端。 第一百零八章 刺杀 入秋,雁南飞,寂寥空净,红浓翠减,汉宫巍峨耸立,城墙蜿蜒绵长,极目眺望,辽阔旷野,磅礴河山映入眼帘,天地苍穹间,刘聪如雄鹰傲视天下。 如今到了一年一度的秋猎时节,经过半年的准备工作,林园猎场内的行宫修缮得富丽堂皇,雕梁画栋,尽显奢靡。皇帝妃嫔、公卿百官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皇家猎场走去,这次是汉宫举办的一次大型涉猎活动,阵仗声势浩大壮观。 卫玠第一次参加皇家狩猎的活动,心中未免有几分雀跃,远处山脉层峦叠嶂,林木苍黄。一眼望去,晋王,皇太弟,靳准,刘敷,陈元达,各位亲王,公卿子弟云集于此,这次当然还有京中皇亲贵眷,名门贵女,场面可谓热闹非凡。 刘聪入座之后,众人朝拜,紧接着刘聪便高声而道:“麋鹿肥矣,诸君尽可一展风采畅猎。”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瞬间兴奋不已,席间,晋王悄然看了一眼刘乂,垂下的眼眸隐藏着一丝杀意,猎场刀剑无眼,凶险万分,此次必然借机除掉刘乂这个眼中钉。 刘乂虽然暗弱,但是早有防范晋王之心,自其母单太后被废黜,他的地位虽然一落千丈,但是他在京中掌管大量的胡人羌人部众,所以晋王心中也有几分忌惮。 卫玠身着狩猎装束,墨发全部盘前,露出一张白净秀丽的脸蛋显得有几分英气,刘聪看着她,忽然想起曾经在晋国当敏阳侯二人初见之时,时光纵然飞逝,但不变的是他的心。思及此,刘聪粲然一笑,朝卫玠走来熟练地执起她的手。 卫玠有些不解地望着他,却见刘聪碧蓝的眸子带着宠溺之色,原本清癯挺秀的轮廓透着柔和的气息。 “猎场危险,你跟在我身边,我才安心。” 闻言,卫玠微微勾唇,挣脱了他的手,眼中露出几分狡黠自信之色,她从容地抽出箭羽,搭弓勾弦,瞬间箭矢如风般射中了不远处的兔子。 刘聪微微惊异,他倒是不知道卫玠擅长弓箭,转眼间卫玠已经捡起了那只兔子,有几分炫耀地朝他扬了扬那只兔子,孩子般纯真的笑容让他心中一动。 看着左右牵来骏马,卫玠摸了摸它的头安抚了一下旋即一跃而上马背,英姿飒爽,拉住缰绳,她挑衅地望了望刘聪,弯弯眉眼间尽是笑意。 “陛下,我们来比试一下如何?” 刘聪微微一愣,旋即放声大笑,他翻身上马,冠玉般清润的面容洋溢着喜悦之色。 “还请爱妃不要让朕输的太难看。” 正当二人欲策马奔腾而去之时,下首出现了一个身着戎装的男子,他手上执戟卑微而恭谨,垂下的面容一脸哀色,说话的声音略微颤抖。 “臣司马邺,参见陛下。” 闻言,周遭喧闹的人群收敛了声量,皆悠然地看着热闹,卫玠顿然一愕,晋帝司马邺。 刘聪斜乜了一眼王沈,他瞬间心会神领,旋即上前微微笑道:“陛下第一次游猎,劳请光禄大夫作为前导保驾护航。” 司马邺上前叩拜,身体却微微颤抖,眼中似有泪光。 “臣遵命。” 此时,晋朝老臣感到无比悲怆,不忍直视,之前的司马炽便是被折辱而后赐死,如今司马邺恐怕要重蹈覆辙。 晋臣辛宾忍无可忍,他上前垂首叩拜刘聪,声音凄哀悲凉,语言暗有指责之意。 “陛下雄才大略,宽容仁厚,恩泽天下,受世人敬仰,自登基以来布恩施德,司马邺乃前朝之君,晋室夷灭,陛下更应该宽仁待下,善待司马邺,如今此举,一损皇上声誉,二恐令晋朝故老寒心,望陛下三思而行。” 辛宾早已视死如归,言语间有大不敬之意,果然此言一出,刘聪瞬间龙颜大怒,他冷冷一笑,令人不寒而栗。 “好你个辛宾,朕乃一国之君,掌生杀予夺之权,朕现在就可以砍了你。” 辛宾脸上毫无惧意,他挺直脊背,声音宏厚有力。 “臣尽忠职守,陛下若要杀臣,臣毫无怨言。” 刘聪怒极反笑,审视着一脸忠坚正直的辛宾,心中却有慢慢有几分欣赏之意。 “将辛宾拉下去,无召不得觐见。”随着刘聪一言令下,随即辛宾便被人拖了下去。 卫玠看着司马邺,面露不忍之色,她亦是晋室旧臣,不可能无动于衷,因此卫玠立即下马,叩首磕头。 “陛下,辛大人所言极是,望陛下善待司马邺,收回成命。” 可是,刘聪却没有听,而是冷冷地扫视了四周,将众臣的神色尽收眼底,眼中结冰。 “朕意已决,无需再言。” 旋即宣布狩猎开始。 可是,卫玠却感到略微失望,骑马狩猎的愉悦忽然荡然无存,司马邺牵着刘聪的马一路削荆斩棘,禁军护卫护随行在侧,部队隆重浩荡。 刘桀与刘乂在刘聪左右,狩猎有彩头,因此各位亲王皇子都牟足了劲要拿到头彩,刘桀与刘乂自然也不意外。 “太子殿下,不知今年的狩猎魁首是谁呢,本王有几分期待。” 刘桀剑眉星目,一双鹰眸锐利逼人,语言间似有几分挑衅狂野之意。 刘乂身姿挺拔,清秀温润的脸上挂着温和笑意,似乎听不到刘桀的言外之意。 “晋王骑射之术勇冠三军,本太子望尘莫及,望晋王手下留情。” 刘桀低声一笑,言语间有自得之意。。 “太子谬赞。” 刘乂依旧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样子,似乎满不在意,可心中却冷笑,刘桀分明有狼子野心。 林深遇鹿,那鹿膘肥体壮,刘聪随即搭弓,勾弦,顷刻之间,箭矢对着猎物飞驰而去,三箭击中猎物的要害,那鹿失去力气瞬间跌倒在地,手下侍从即刻去将鹿抬了回来,周围的随从官员赞扬奉承道:“陛下剑术高超,令臣等大开眼界。” 刘聪笑纳了,他望着手中的弓箭,志得意满地开口道:“朕之骑射之术乃高祖亲授,自然勇冠四方,无人可及。” 狩猎途中,刘乂猎中了不少动物,只是皆是兔子狐狸之类的,还未遇到心仪的猎物,不由有些失望,于是他自策马往其他方向而去,路上看见了野猪和鹿的粪便,瞬间有几分兴奋,于是纵马狂奔沿着林深草密之处追查猎物,身边的侍从护卫皆被甩在身后,众人不由心生担忧之意。 就在追寻猎物的途中,忽然身后传来利箭穿过空中发出锐利声,刘乂还未来得及闪开,四周出现的利箭不约而同地朝他飞驰而来,刘乂大惊失色,侧身躲避滚下了马,一根箭羽直直地插入他的手臂,瞬时鲜血如注喷涌而出,刘乂脸色惨白失色,紧接着只见几个蒙面人从枝桠茂盛的树上一跃而下,眼中冒着杀气腾腾,转眼间便手执刀戟向刘乂刺来,他惊慌失措地后退,强忍着剧痛站起来猛然窜入浓密的树林中,只是为时已晚,几个蒙面人冷笑了一下,犹如夺命阎王地逼近刘乂,那刀锋削玉如泥,瞬间让刘乂藏无可藏。 “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刘乂拼死冒出这一句,只见其中一个蒙面人低声冷笑。 “你还是下去问阎王吧!”言罢,那利刃便劈向刘乂的头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护卫终于听到打斗地声音,在万分紧急的这一刻赶到了现场,拼命护主挡住了这一剑,只是蒙面人武艺高强,太子方在戮力鏖战之中逐渐落于下风。 随着双方交战的激烈,卫玠卫璪靳准陈元达刘敷等人纷纷赶来,禁军护卫的数量越来越多,蒙面人逐渐不敌,刘敷遂厉声道:“给本王活捉刺客。” 意识到大势已去的刺客遂想脱身,岂料刘敷直接拿着弓箭精准射中为首的刺客的腿部,其余部众即刻持弓弩对准刺客,瞬间箭矢如雨,自知无法逃脱的刺客瞬间持刀自尽,还好卫玠与卫璪动作迅速合力打晕了其中一个蒙面人。 活捉刺客之后,随侍官员立即前去禀报刘聪,刘乂身重箭伤随即被扶了下去,卫玠看着满地的血迹心中却笼上一层阴霾。 当刘聪狩猎兴致正浓之时,得知刘乂遇袭之事,雷霆震怒,下令封锁猎场,诛杀刺客余孽,更命官员严审刺客,刺客胆大包天竟敢在天子眼下行逆天之事。 众官员得知此事后无不震恐。 晋王适时地开口道:“陛下,此事恐怕与晋党余孽有关,陛下诛杀司马炽,活捉司马邺,晋朝故老多怀怨怼,眼下陛下虽然君临天下,但晋室余党仍然想卷土重来,陛下不得不防。” 刘聪慧眸如炬,他望向刘桀,眼中透着凌厉锐利,帝王之威一览无余。 “依你之见,此次皇太弟遇袭之事乃晋室余党所为?” 刘桀垂眸,尽管刘聪目光如刀,但是刘桀依旧沉稳不乱。 “臣不敢确定,只是怀疑。” 在一番审查拷问之下,刺客未曾吐露半个字,在封锁猎场后几天内,在部分晋室旧臣住处陆续搜查出许多兵刃,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部被丢尽了大牢,有些人受不了严刑拷打便开口认罪了。 于是刘聪下了一道诏令,诛杀朝中晋室旧臣。 此时有晋室老臣无奈前来求卫玠,求她劝慰陛下。卫玠与卫璪认为此事漏洞颇多,倘若刺杀为何不直接刺杀皇帝而是诛杀太子,其次狩猎场本就可以携带兵器,所以能搜出兵器并不奇怪,此事恐有栽赃陷害之疑。 卫玠即刻前往议事殿求见刘聪,此时刘聪正与晋王,刘敷,靳准等人议事,卫昭仪向来受宠,可这次刘聪却以商谈国事为由并未宣她觐见,卫玠等到了傍晚,刘聪似乎都没有召见之意,卫玠知晓刘聪是在回避她,心中虽然有些失落,但是她不会放弃。 第一百零九章 困局 皇太子昏迷未醒之际,皇帝与晋王却已经将朝中任职官员大换血了一番。 刘聪早想铲除晋室旧臣及心存异志的官员,肃清朝野,而借助皇太子遇刺之事出手整治正好堵上满朝文武的嘴,避免了落人口实,又借机剪除皇太子的势力,可谓一箭双雕。 如今朝中多数只剩下晋王党,而太子党的人悉数排挤出了汉室中央,赶到了偏远之地,除了刘乂还有一个大单于的头衔掌管京中胡人之外,再无其它势力。 秋日萧瑟,梧桐凋零,宫墙内外寂静一片,落日的余晖落在光秃的树干上剪下几缕残影,徒增些许落寞的气息。 前朝持续燃烧的战火终于蔓延至宫中,这次有人指认卫昭仪参与皇太子遇刺之事。 刘聪直接大怒将那人扔进了牢狱里,可是接下来接连有人举报卫昭仪涉嫌谋杀皇太子,刘聪本想将一干人等全部扔进监狱,但是恐怕由此朝堂不宁静,掀起更多风波,刘聪直接没有理会,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虽然一时无法将卫昭仪治罪,但是卫璪却被人盯上,有人直接将卫璪预谋杀害皇太子的罪证呈递了上去。 其证人正是卫璪属下官员,卫璪的副手,他指认卫璪自任职以来便与晋室老臣往来不断,亲密非凡,更是奉上卫璪与之暗通款曲的书信。 今日的朝堂气氛严峻,皇帝冕旒下的清癯面容阴翳异常,刘聪自登基以来勤于政事,政由己出,毫无疑问是一位乾坤独断的皇帝,如今手底下的大臣居然屡次逼迫他惩处卫玠与卫璪,刘聪鹰眸中泛着冰冷的笑意,他盯着大殿上那脊背挺直,屡屡犯颜直谏的三位大臣。 “卫昭仪出自前朝晋室,自被纳入汉宫便风波不断,宫廷不宁,卫昭仪失子乃单太后所为,卫昭仪憎恨厌恶单太后,所以更设计陷害皇太子,报失子之仇,其兄卫璪与晋室老臣勾结,行谋杀皇太子之事,罪证确凿,无从抵赖,望陛下秉公执政,治卫璪死罪。” 闻言,刘聪勃然大怒,他环顾了一遍大殿,良久才道:“众位爱卿如何看此事?” 卫璪所任官职是靳准司隶校尉的辖属官,自然难辞其咎,若不出言撇清关系,恐被拖下水,于是他泪涕俱下,磕头请罪道:“卫都官在臣手下任职,臣因事务繁忙没有及时发现其所犯大逆不道之事,实属不该,请陛下降罪。“ 刘敷冷冷一笑,但却没有说话,陈元达早看靳准不顺眼,自然要出来踩一脚。 “靳大人再怎么政务繁忙,可属下犯此重罪,靳大人难辞其咎。“ 宣怀聪明的没有说话,心中却早有盘算,形似尚未明朗,此时参合进去无异于引火烧身。 靳准在朝树大根深,说他好话的人自然络绎不绝,在陈元达话落之后,随即便有臣子替他说话。 “靳大人自任职以来劳心劳力,劳苦功高,难免疏忽管教手下之人,请陛下明察。“ 刘聪见众人并不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将话题引到了靳准身上,于是胸腔中怒火中烧,厉声道:“朕让你们回答该如何处置卫璪,你们左顾而言其他是何意?“ 如今替卫璪说话等于得罪皇太子与晋王,谁人敢开口自寻死路,所以皆缄默不语。 这时又有一位官员说话了。 “启禀陛下,卫璪身为卫昭仪之兄,乃皇亲贵戚,他谋害皇太子罪证俱全,如不加以处置,满朝文武以及天下百姓将议论陛下偏袒卫昭仪,处事不公,损坏天威,望陛下明断圣裁。“ 言及此,众人借坡下驴,众口齐声道:“请陛下圣裁明断,处置卫璪。” 事态发展到如今的局势,已经不由得刘聪继续偏袒维护卫璪了,于是下令革除卫璪官职,关押起来交予于廷尉寺处理。 卫玠没想到事态竟然越演越烈,她顾不得其他,只能去求见刘聪望宽恕卫璪。 “娘娘,如今陛下谁也不见,请娘娘先回去吧。”卫玠刚到了议事殿门口,便被门口的太监拦住了,卫玠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既然无法见到皇帝,她只能立刻去牢狱看望卫璪,是的,这件事并不仅是冲着卫璪而来的,分明是冲着她来的,卫玠心中虽然明白,但是此时牵连甚广,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卫玠顺利见到了卫璪,昏暗逼仄的牢房内,当触及到卫璪苍白憔悴的容颜之事,卫玠心中满是心痛,她知道是自己连累了哥哥。 卫玠深呼吸了一口气,假装平静镇定的样子走了进来。 卫璪听到动静,急忙抬眼,只见卫玠走进潮湿狭小的牢房内。 卫璪惊声道。 “叔宝,你怎么来了?” 卫玠忍住欲溢出眼眶的泪水,佯装镇静道:“哥哥,你没事吧?,他们没有对你用刑吧?”说罢,卫玠急忙检查卫璪身上的有没有伤痕,见卫璪身上完好无碍,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随后卫玠收拾好情绪微笑地看着卫璪,紧握着哥哥的手安慰。 “哥哥,你别担心,我会救你出去的。” 卫璪伸手抚摸着卫玠的头,曾经柔弱依赖他的妹妹如今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他心中有欣慰也有心痛,他的声音微微哽咽,眼中饱含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好,哥哥相信你。” 事到如今,卫璪知道自己已然成为了妹妹的累赘。 卫玠忽然紧紧地抱住卫璪,泪水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流出,她静静地说。 “哥,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等着我,好吗?“ 卫璪心狠狠一疼,舒尔缓缓一笑。 “好,哥哥永远都会等着你。“ 卫玠离开牢房之后,她冷静地思考,知道这事的关键在于太子,可是太子如今还在东宫昏迷不醒,只有等到太子苏醒,一切才有转机。 于是,卫玠悄然派人将信送到陈元达手上,陈元达向来是亲太子派,上次是她求刘聪赦免陈元达死罪,怎么来说,陈元达欠着卫玠一个人情。 陈元达收到卫玠的来信,其实在这可存亡危急的关头上,陈元达本可以不理会的,可是他并非忘恩负义之辈,所以他还是打开了。 只是,信上却什么都没有,陈元达狐疑地翻来覆去看,仍然未见只字片语,他苦思冥想,卫昭仪这是何意呢。 直到他将信交给儿子看,其子一语道破。 “此事牵扯太子遇刺之事,紧接着便查出乃晋室旧臣所为,而其后便又将矛头指向卫昭仪,卫昭仪失子之事乃单太后所为,卫昭仪有理由谋害太子,只要卫昭仪与太子一倒,晋王向来野心勃勃,必会争夺太子之位,兔死狗烹,父亲向来与靳准不睦,而靳准早已经是晋王之人,倘若晋王入主东宫,我们必遭灭门之灾。” 言到此处,陈元达不经冷汗直流,悚然不已。 卫玠此举是想让陈元达劝慰太子,先将个人恩怨放置一旁,先联手对抗晋王一党,否则卫昭仪一倒台,接下来晋王将要对付谁自然不言而喻。 如果事到如今太子仍然不知道晋王才是他最强大的劲敌,那么卫玠只能换个盟友了。 好在陈元达并不是一个心胸狭隘之人,昏迷了半个月之久的太子终于醒了过来,卫玠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只要太子是个聪明人,那么接下来必然可以合力反击晋王,解除如今困局。 陈元达以及东宫的属官在太子醒后,斟酌了一番,将当今朝中局势委婉地说与太子听,一来是怕太子醒来气血攻心,二来,如今形似已经越来越危急,倘若仍由晋王党发展壮大,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刘乂知道如今自己只剩下大单于与太子这个头衔了,其余势力皆被剪除,陈元达适时出言道:“太子殿下,虽然您与卫昭仪先前恩怨未了,但是如今卫昭仪并非您最大的对手,晋王才是您应该防备的敌人,请您暂且放下个人恩怨,与卫昭仪联手对付晋王。“ 刘乂神色苍白,心中踌躇不决,见太子尚未下定决心,于是另外一位太子属官又出言道:“自古以来,成就大事者,不拘小节,心胸宽阔可容纳百川,太子如今拘泥于小节,恐错失良机,追悔莫及。” 众人的目光皆在太子身上,他思考了许久,终于开口道:“晋王胆大妄为,妄想谋夺太子之位,本太子就算是死也不可能让他如意。” 当陈元达传达了太子之意给卫玠,卫玠微微一笑,总算太子是个分得清楚轻重缓急的人,之前晋王趁着太子昏迷,肆意排挤太子一党,壮大自己的羽翼。 刘聪纵容了晋王结交朋党,又借着晋王的手排除异己,虽然太子党势力削弱,但是无形之中晋王的势力又成长起来,即便刘桀是他同胞弟,但是皇室之中亲情经不起考验,而刘太后向来喜欢刘桀这个小儿子,刘聪如今暂且放任晋王,待解决了刘乂再说。 第一百一十章 卫玠之殇 天高云阔,秋风飒爽。 刘乂休养了几日后便立刻去见了刘聪。 书房内,鎏金而制的香炉微微散发幽香,案前天威难测的刘聪正翻阅着奏章,刘乂恭谨行礼。 “参见陛下。” 刘聪将手中的奏章放置一边,抬眼看了一眼刘乂,漫不经心道。 “太子起身吧。” 刘乂忘向刘聪,只见其鬓如刀裁,目若深潭,深浅难测。 “谢陛下。”太子低垂的眸子此时凝聚着一抹坚定之色。 “启禀陛下,遇刺之事,臣弟以为凶手另有其人,臣留意到当日刺杀之人虽然蒙着面,但其招式章法、刺客口音却非晋人,臣弟怀疑此中有国贼,希望陛下重新彻查此事。” 刘聪唇边的笑意微微凝固,他倏然质疑道:“如此亦无法排除晋室谋杀之罪,况且晋室之人诡计百出,就算凶手另有其人,恐怕也是与晋室互相勾结,肆意谋害太子,居心叵测之徒。” 闻言,刘乂却镇定自若,缓缓道:“陛下所言极是,但是幕后之人胆大妄为,今日敢刺杀皇族太子,明日恐怕就是拔刀以对陛下,臣惶恐不已,日夜心惊。” 言落,刘聪墨眸微厉,清俊如玉的脸容不怒自威,他冷睥着刘乂,让刘乂微微一颤,帝王傲视众生的霸气一览无余。 “太子所言,朕已明白,你且退下吧。” 卫玠得知刘乂面见了刘聪,心中仍然有几分忧心,因为晋王城府极深,朋党众多,不可能轻易撼动的,如今只有刘乂主动表明真凶另有其人,刘聪对晋王有所怀疑之后,引蛇出洞,才是上上之策。 正当卫玠正欲求见刘聪之时,宣怀拿着皇帝的懿旨到了卫玠的宫殿宣读,卫氏涉嫌谋害太子,禁足临春殿半年,非召不得出。 卫玠错愕,莫非太子弄巧成拙,她抢过圣旨一看,瞬间身体险些站不稳,宣怀见她脸色苍白,他微微叹息了一下,无奈地走了出去。 夜里卫玠便开始身体不适,卫玠派人去请刘聪,仍然未能见到刘聪。 刘聪强忍着心痛不去看卫玠,因为如今满朝文武皆力求他惩处卫氏兄妹二人,刘太后更是几次对他施压,他不得已而为之,刘聪宣了太医去临春殿为卫玠诊治。 刘乂的话,刘聪冥思了良久,他第二日宣了刘敷与刘易进宫。 在刘聪宣太宰刘易与太尉刘敷进宫之时,刘桀早已经知晓,他不知道刘乂与皇帝说了什么,才宣这两位宰辅重臣觐见,凭借直觉,他感觉不妙。 当天,刘聪再一次就刘乂遇刺之事问及二人意见,当得知谋害太子另有他人之后,刘易心惊胆颤,他随即便道:“启禀陛下,此事依老臣之间,无论幕后之人是谁,却已经造成极大的恐慌,而太子之事既是家事亦是国事,断然不可以草率下定论,如今幕后真凶隐藏极深,想必不会轻易露出马脚,唯今之计唯有引蛇出洞。” 刘敷好奇道:“不知太宰有何计策?” 刘聪知晓刘易是三朝元老,向来不会轻易站队任何一方,且行事公允,公忠体国,所以刘聪对他所言自然认同。 “臣认为,陛下不如放出风声,声称凶手另有其人,且已经抓捕到,令幕后之人放松警惕,随后将晋室老臣悉数赦免,蛊惑凶手,令其现身。” 刘易知道天下初定之后,山间草寇仍然为祸一方,这些贼寇唯利是图,劫掠钱财,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太子遇刺之祸事不知是否与贼寇有关系,又或是贼寇被人收买谋杀太子,此事皆无法下定论。 刘聪拍手微微一笑,称善。 形势急转直下,京中传出流言,皆道,皇太子遇刺之凶手已然抓到正关押在牢狱之中,而剩余的晋朝故老皆赦免死罪,但是卫璪谋害太子之证据确凿,自然无法释放。 其实刘桀并非一定要除去卫璪,可惜卫璪此人太不懂得变通了,他身负督察百官之责,却无视刘桀的暗示,将刘桀手底下一个官员给得罪了,甚至将其严惩流放,刘桀怒不可遏。 当初卫昭仪得宠,刘桀引而不发,如今太子谋杀案正好给了他机会除掉卫璪这个眼中钉,因为卫璪迟早是个祸害,既然决意要杀卫璪,那自然连同卫昭仪一并除去,省得节外生枝。 当真凶俘获的消息传入刘桀的耳中,他似乎有些震惊,但是却无法确定,此事真伪莫辨。当日执行任务的刺客中多数乃山野草寇之流,因为武艺高强所以被刘桀欣赏看重,这些人嗜血好杀,唯利是图,刘桀原本想灭口,却不想被他们逃脱,所以无论如何,刘桀必须要一探究竟那牢狱之中是否乃凶手,若是,他必然要除之而后快,若不是,那自然皆大欢喜。 却不想此举正入了刘聪君臣设的圈套之中。 刘桀向来谨小慎微,自然不会鲁莽出手,他趁着下朝后与刘易闲谈了一会儿,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如今袭击太子之凶手已然抓到,不知道如今凶手被关在何处呢?” 刘易似乎有些为难,却见晋王一脸好奇的模样,于是还是透露了一下。 “陛下命臣日夜看护,如今正关在平阳城西边的暗牢内。” 晋王一脸了然之色,心中暗笑。 他自然想光明正大地跟着刘易前去地牢,但是刘易此人迂腐难以变通,若与之表达自己之意恐生变故,还如自己偷偷派人前去。 可惜,此等关押重犯的牢房除了刘易与皇帝可以进去之外,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去,刘桀的人被拦截在门外,除此之外,太子也派人前来,跟刘桀一样都被阻止了。 夜色暗稠,雨寒风冷,宫墙院落皆静谧如常,牢狱之内,卫璪依靠着冰凉刺骨的墙壁瞑睡,阴冷潮湿的地牢鼠虫密集,卫璪睡得并不踏实,外面电闪雷鸣,疾风骤雨,一下子将卫璪惊醒了。 这些日子,他时常想起从前的时光,这些年来,他尽心辅佐司马炽,经历过无数艰难险阻,眼见殿下荣登九五,可国祸不断,皇室社稷危亡,他数次以身护主可以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虽然司马家大厦倾塌,山河已改,可是他忠心未泯,如今他心中唯一放不下的是卫玠。 “如今卫昭仪已然失势,卫大人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狱吏忽然散漫地走到卫璪身边嗤笑了一声。 闻言,卫璪心中有一阵不好的预感,他急忙问道:“卫昭仪发生何事了?” 只见狱吏上下打量了卫璪一番,冷笑了一声,眼中皆是嘲讽。 “卫昭仪被陛下禁足,引发旧疾如今昏迷不醒。” 语落,卫璪脸上血色尽褪,脸上皆是不可置信,他喃喃慌乱无措道:“怎么会如此?” 那狱吏斜瞥了他一眼,眼中满是不屑之色。 “卫大人,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卫璪并没有仔细听狱吏冷嘲热讽的声音,他扶着牢房的铁杆,神色苍白,无助地跌坐在地上,白色的长衫染上泥土的污浊,清润的脸容满是憔悴失魂之态。 沉愣良久,卫璪蓦然撕下身上白色的衣袍,他划破了手指,随即在洁白的衣布上写下血字。 臣卫璪,承蒙皇恩,身居别驾都官之职,有监察百官之权,自任职以来兢兢业业,尽忠职守,今遭人陷害,冤无处诉,唯有一死以证清白,望陛下明察秋毫。 当卫璪写下绝笔之时,心中疼痛万分,他舍不得妹妹,可是,如今自己只能是卫玠的累赘。 卫璪看向远处,眼眶忽然涌出泪珠,咸涩的泪水滴落在血书的方巾上,晕染出一层淡红色的痕迹。 叔宝,这次大哥食言了,以后的路,只能你自己走下去了。 卫璪瞑上双眼,心如刀割,几天之后,卫璪绝食断水而亡,时年三十二岁。 当卫璪的死讯传来,卫玠难以置信,她不顾病体,慌乱无措地跑出宫去,随侍的宫人连忙拦住她,卫玠怒火中烧,又想起哥哥绝食狱中,心中痛苦万状,言语更是冷酷无情 “滚开!都滚开!” 宫人惊恐万分,但是又不敢违抗圣旨。 刘聪闻讯连忙结束了早朝,只见卫玠面色苍白,神情冷戾。 众人见刘聪,连忙行礼,卫玠却视而不见,她将阻拦在前面的宫人推开,失魂落魄地往宫外的方向跑去。 刘聪慌忙拦住卫玠,清癯俊逸的面容满是担忧之色,他抓住卫玠的双肩,迫使卫玠正视他,当见到卫玠满怀仇恨与失望的目光,刘聪心中遽然一惊,这刻好像瞬间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我已经让人将卫璪的尸首送回他的府邸了。” 当卫玠赶到灵堂,见到面容苍白毫无生气的卫璪之时,她瞬间泪流满面,痛哭流涕,她不敢相信,难道这一切是梦吗,一定是一场噩梦。 “不,大哥,哥哥,你看看我,我是叔宝,你不是说过不会丢下我的吗,你说过,你明明说过……”卫玠扶着他的棺椁,声泪俱下,哀恸不已,几度哭到快要昏厥。 “大哥,大哥……你不要睡了好吗,你看看我,我是叔宝啊……”无论卫玠如何呼唤,卫璪的双目紧闭,永远地丢下他最爱的妹妹,决绝地离开人世间。 卫玠明白卫璪这么做都是因为不想拖累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残酷地戏弄她,她明明可以救他出去的。 卫玠啼哭失语,在灵堂上昏迷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两宫之争 卫玠醒后,请求将卫璪的棺椁送往汉中安葬,汉中位于秦巴交界,是汉水之源青山绿水,如今他身死卫玠只想顺从卫璪生前愿望,让他长眠安息于清平祥和之地。 刘聪恩准了,卫玠想要护送卫璪到达江宁,可是被刘聪拒绝了。如今天下虽然平定,而淮河以南仍然盘踞着苟稀石勒等人的势力,而且沿途遥远盗匪贼寇更是层出不穷,刘聪担心她的安危。 可是卫玠意已决,她长跪于殿外,如今适逢深秋,冷风萧瑟,殿外来往宫人络绎不绝,卫玠身体向来虚弱,又逢大病初愈,当宫人禀报卫玠久跪于殿外之时,刘聪匆忙急切地赶来,他脸上全然是焦急心忧,他欲扶起卫玠,却见她岿然不动,刘聪无奈叹息。 “我答应你。“ 闻言,卫玠终于有了反应,眼中波光闪动,似乎松了一口气,又似乎释然了什么。 她磕头叩首。 “谢陛下隆恩。” 刘聪正想扶起她,卫玠不着痕迹地后移了几步,她强撑着身体想要起来,不料膝盖因为久跪而麻木无力险些摔倒,刘聪眼疾手快地抓住她,旋即不顾她的意愿将她拦腰抱起。 卫玠挣扎,却听到刘聪冷声道:“真不知道为何你如此倔强。” 卫玠靠在刘聪的怀中,可是心却没有感觉到温暖,她这几日时常恍惚,仿佛大梦一场,世事易变,时移世易,当初自己留在汉宫果真是一场错误,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卫璪的死令她痛心疾首。 当刘易在以逸待劳捕获了刘桀派来探查行刺杀任务的人,他将其捉拿入狱,日夜严审,施以酷刑,终于从他嘴中得到重要信息。 刘易旋即进宫禀报刘聪事情的进展。 当刘聪知道被刘易抓住之人背后主事者的身份之时,刘聪蓦然一惊,此人乃王平族兄王进之手下官员,王平历来是晋王党,毫无疑问,此事与晋王脱不了干系。 当夜刘聪密诏刘桀入宫,烛光晃动间,明暗摇曳的光芒落在刘聪高深莫测的脸上,更显得他五官深邃如刀削,刘聪眼中闪烁的阴鸷戾气,令刘桀心微微一沉。 刘桀垂下的眸子微微闪动,但是他却显得十分镇定。 “臣叩见陛下,不知深夜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太子遇刺之事真凶已然落网,晋王功不可没,朕深感欣慰。“ 刘聪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此话虽然语气平和但是却让刘桀摸不着头脑,他旋即抬头望向刘聪,在触及刘聪眼中冷漠之色时,刘桀瞳孔遽然一缩,手心不可遏制地冒出冷汗。 刘聪将手中的奏章放下,话语间已经有了警告之意。 “太子乃一国之储君,晋王须知尊卑之道,嫡庶有别之理,僭越实乃大罪,望晋王今后谨言慎行,切莫糊涂。“ 刘聪这番敲打的话让刘桀心中惊惧。 “臣谨遵教诲。” 这一夜过后,参与刺杀太子之事的凶手皆被斩首于闹市之中,刘聪又下令朝中重臣率兵追剿谋害太子的一帮贼寇,本应该受到诛连的王平却毫发无损,虽然令人意外,但是又是情理之中,若是将王平问罪那便说明了晋王有参与之嫌疑,届时朝野动荡,刘乂手底下的羌人必然群起而动,京师不宁,恐又起混乱。 刘聪本想使晋王与太子党各安其命,维持各方势力平衡,但是此举在将来发生之事看来这是绝对错误的决定。 在卫玠将卫璪的棺椁送回江宁之前,她与太子又暗中联络了一次。 晋王安然无恙,这足以表明此人心机城府之深,侧面也可以看出刘聪是不可能严惩晋王的,所以要扳倒晋王只能从帝王最忌惮之事入手。 刘乂自然明白卫玠之意,刘聪便是拥兵谋弑篡逆而登上皇位的,他最忌惮之事便是身边之人也行此道,倘若能够制造刘桀谋反之罪证,那么绝对可以彻底扳倒他,此事虽然冒险,但是却一本万利。 可惜,刘乂明白得太晚,而刘桀早已想到这一层。 晋王一党安分守己了一段时间,外朝还算平定,刘乂依然稳坐皇太弟之身份,但是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卫玠将卫璪的棺椁送到汉中安葬之后,在这里停留了半个月,汉中的秋天并不明显,树木依旧郁郁葱葱,河水翠玉,碧瓦青砖上雨水顺着檐尾落下,声音清脆而悠长,在这里卫玠感受到了久违的宁静。 卫玠望着远方,神情淡然,可眼中却隐藏着哀伤。 大哥你放心吧,以后的路,我会好好走下去。 近日以来平阳总是暴雨倾盆,雷声不断,甚至电闪雷鸣之间,皇太子的府邸被雷劈毁了一角,经此一事,京中人人议论,皇太子德行有亏,德不配位,上天降下暗示废掉皇太子刘乂,由于京师议讼纷纭,太子党深感压力,却无计可施,因为历来古人深信天命,刘乂万事只能如临如履,谨小慎微。 当然此事得以广泛散播自然晋王党出了不少力,如今局势幡然逆转,刘桀无声地笑了。 如今只需要再加一把力就可以彻底扳倒太子党。 于是此刻刘桀身边的王平提醒道:“如今时机已到,殿下应该做好准备,诛除太子及其党羽。” 王平早就收买了刘乂身边的一个属官,随时监察刘乂的一举一动,在刘桀预备行动时响应。 在一个风雨骤虐的夜里,王平暗中与太子身边的一个属官联系约定起事的时间,于是当晚那个属官便对连日以来忧心忡忡的刘乂进言道:“太子殿下,晋王党频繁异动,臣恐怕他起兵造反,若如此殿下不得不防啊。” 刘乂疑惑而惊讶地看着他,他沉吟片刻。 “晋王虽然行事大胆,但他一向畏惧本殿掌管的羌族氐族的势力,怎么敢轻举妄动?” 而太子身旁的属官继续道:“殿下须知先下手为强,否则追悔莫及。“ 这个属官敢这么说,是因为他非常了解刘乂,刘乂生性懦弱谨慎,必然不敢出兵先发制人,他只能以退为进,诱使他选择守正的选择。 “如今乃多事之秋,恐京师将有变,不如先命侍卫裹甲以备之。” 刘乂思忖良久,最后采纳了他的意见。 得知刘乂的动向后,刘桀立刻便进宫向刘聪禀报,东宫守卫穿甲携戟,欲意谋反。 刘聪本来是将信将疑的,但是联想到近日太子行为怪异,又见晋王说的有理有据,心中还是信了半分,于是命司隶校尉带领禁军围住东宫。 夜色暗沉,雨水成洼,风萧萧间带着肃杀之意。 东宫外巡逻的守卫果真身披护甲,刘聪瞬间胸腔中冒出汹汹杀意,他旋即厉声下令,但是却保留了一丝余地,给了太子辩解的机会,因为光是穿戴甲衣谋逆证据还是不充分的。 “太子意图不轨,德不配位,即刻抓住太子严加看管,反抗者格杀勿论。” 当晋王与靳准带着禁军冲进东宫内将刘乂抓捕时,他一脸震惊,晋王唇角微勾,眉眼间带着挑衅之意。 “陛下有旨,太子欲意谋反,即刻捉拿入狱。” 闻言,刘乂大惊失色,旋即急忙辩解道:“晋王有何证据说明本太子谋逆?” 靳准微微一笑,说出的话却残忍无情。 “太子集结兵士命其穿甲护身,这难道不是意图不轨,想谋逆篡位吗?” 刘乂还想说什么,却见靳准与晋王已经失去了耐心,令士兵将其架了下去。 刘聪回去之后冷静了下来,他尚存理智地理了理此事,刘乂一向以恭谨仁孝,安分守己,或许此事有内情,于是他马上下旨命官员查清此事,再行处置。 毕竟刘乂身后氐族和羌族势力不容小觑,稍有不慎恐怕引起兵变,如今淮河以南的苟稀与石勒正虎视眈眈,若因太子之事引起六夷叛变,后果不堪设想。 太子被下狱之后,靳准又私自逮捕了平京中的氐族和羌族贵族。 靳准将他们吊挂于半空,施展各种酷刑,逼他们招出皇太弟谋反的“事实”。京中的羌族与氐族向来养尊处优,不堪受辱,于是在靳准的严刑逼供下招认了皇太弟谋反的事实。 皇太弟谋反之事板上钉钉了,刘聪大怒,但是又想到杀刘乂动摇汉室社稷,所以他废刘乂为北部王。 刘乂虽然没死,但是却再无登基之可能,因为刘桀与刘聪都对他动了杀心,只是碍于时局暂留其性命。 刘粲与靳准几人的倒行逆施,惹来无数铮臣死谏。 翌日的朝会上,众臣怒气冲天,金紫光禄大夫王延首当其冲,厉骂宣怀,他愤怒道:“使皇汉灭者,坐汝鼠辈与靳准。” 如今靳准权势熏天,心态被锻炼得十分好,他淡定故作无辜道:“我奉诏而为,奈何污我乱国?” 听见靳准不要脸的言语,崔懿也跳出来骂靳准:“靳准贼胆包天,肆意妄为,无视纲纪,天人共怒,此为国患,陛下不可被他蒙蔽啊。” 二人虽为忠臣,但刘聪却选择性失明,于是两人立刻便被斩杀,监斩的正是靳准。 至此,两宫之争逐渐落下帷幕。 第一百一十二章 波折 当卫玠得知刘乂被废为北部王,她心知刘乂败局已定。 纵观汉室如今之局势,形势已然不容乐观。 刘聪宠信靳准宣怀王沈之流,任其肆意戮杀朝中要员,恣意任免官员,趋炎附势者众多,人人自危,忠臣遭贬,奸佞当道。 南方之地雨水多沣,山野翠玉,返回平阳的山路泥泞蜿蜒,促使卫玠一行人不得不放慢回京的速度。 卫玠乘的马车外表破旧而潦草,车轮辘辘滚动间似乎下一秒就要散架似的,而车厢内却别有洞天,舒适而宽敞,可坐可卧,内有设茶几,糕点茶水应有尽有,与外部极然不符。 虽然马车周围只有十余守卫,但刘聪却在暗中安排了武艺高强的护卫随行保护,所以一路走来还算顺利。 事到如今,历经失子,卫璪之死,以及一系列阴谋毒害之事,卫玠心骤然失去了支撑,所以从卫玠请求安葬卫璪出宫之时,她根本就没有想过回平阳。 到了驿站休息之后,卫玠暗中将总已经准备好的迷药放在守卫的茶饭之中,夜黑风高之际,经过多日的舟车劳顿,众人因药物而陷入昏睡,卫玠如今需要摆脱的是刘聪安排的暗卫,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一批山匪贼寇早已盯上他们,所以驿站之内多数人都被惊醒,贼匪劫掠金银,欲杀人越货,暗卫现身保护卫玠,刀光剑影之间,贼匪差不多死伤殆尽,剩下的几人欲遁逃,却没有逃过,卫玠趁着打斗局势混乱,潜逃而出,早在汉中之前,卫玠就暗中安排了人手接应。 夜浓霜重,山间雨停,月圆高挂,或许是上天都在助她,卫玠翻身上马往河南洛阳而去。 当消息传到平阳,刘聪惊愕震怒,欲杀了护送不力的侍卫一干人等问罪,廷尉陈元达及时进言让刘聪赦免他们,建议使其戴罪立功。 当夜刘聪来到了卫玠居住的临春殿,他拿起卫玠放在桌上还未看完的书,心中忧伤但更多的是愤怒,他站在殿中朝窗外望去,握着书本的手骤然用力,瞬间书四分五裂,他眼眶欲裂,流露出不解与不可置信,帝王之怒令临春殿的宫人胆颤心惊。 为什么要离开! 为什么要欺骗他! 难道他对她的情意,她看不见吗?为什么要如此践踏他的真心! 究竟为什么! 刘聪一拳打在柱上,瞬间指节血肉模糊,刘聪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那般,那双蓝色的眸子里流淌难以言喻的悲伤。 血滴在地上,一声声犹如一把厉刀将他的心肢解成碎片,刘聪和衣躺在卫玠的寝榻,却一夜无眠。 卫玠,无论你在那里,都休想逃离我的身边。 掘地三尺,我都会找到你! 另一边,卫玠从平阳到洛阳车马兼程大约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如今已经过了四五天了,刘聪派来追寻她的人众多,卫玠心中有些许担忧,之前她惧怕刘聪震怒之下牵连旁人,于是早已命宫人将书信交予刘聪,祈求他不要诏罪无辜之人。 为了迷惑追兵,她安排了两条路线设置两路分逃,一路骑行往建康,一路往洛阳,洛阳早已经是汉室的地盘,按照追兵的心思必然以为她要去建康,因为目前淮河以南仍然盘踞着一股晋室势力,追兵届时必然无功返回。 “这位小兄弟生的白白嫩嫩的,真俊俏咧。”卫玠疾驰了六日之后终于碰见了一处农家,这家主人热情淳朴,女主人瞧着卫玠模样俏丽,不由得微笑感叹道。 卫玠早已经恢复了男身装扮,连日以来昼夜兼程,她故意抹黑面容,刚才洗漱不小心将脸冲净,大娘与她几个孩子都有些惊诧。 卫玠懊恼自己疏忽大意了,她摸了摸脸有些尴尬又不失礼貌回应道:“谢谢大娘夸赞。” “小兄弟这是要去那里呀?”大娘干活十分麻利,转眼间已经将破旧的墙补好了。 卫玠自然不能如实相告,她将包裹收拾好,她见这户人生活清贫,于是拿了些银钱给大娘。 “我和大哥出门游玩,多谢大娘招待,这些钱你请收下,给孩子们买些肉食与衣物。” 大娘虽然生活清苦,但是性格淳朴善良,她连忙拒绝。 “小兄弟太客气了,这钱我不能收。” 卫玠知道大娘性子纯良老实,但是经历连年战乱,百姓通常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又有山贼掳掠,百姓苦不堪言,她深知底层百姓的艰辛,见大娘不肯收,卫玠直接将银钱递给了她的孩子,她蹲下摸了摸孩子的头,微笑道:“这些钱你拿着给弟弟妹妹买点吃的好吗?” 孩子犹豫地看了一眼母亲,又看着卫玠不知道该不该收下,卫玠不等她们说话,旋即便转身走了,大娘欲上前追,却见卫玠等人已经翻身上马,夹紧马腹疾驰而去了。 大娘愣在原地,有些无奈地喃喃道:“这小兄弟跑得真快。” 在卫玠走后不久,一队人马急行到了这处农屋,天色已晚,他们循着马蹄足迹一路追寻到这里,人马疲惫,见此处房屋灯火明亮,门口又有马的粪便,他们怀疑卫玠等人应该来到这里了。 乌压压的士兵踢开了房门,大娘一家惊慌失措,急忙起身,却见门口站着无数士兵且个个凶神恶煞,手持刀戟,面带杀意,大娘已经吓得僵硬不敢动弹,几个孩子也失声哭了起来,孩童啼哭的声音令在场的士兵焦躁不耐,遂拔出剑将椅子劈开,他们严厉逼问道:“有没有见到一个女人到过这里。” 大娘与丈夫结结巴巴道:“没……没有啊官爷。” 旋即士兵又打开了一副画像,画上的女子容貌清丽,宛如弱柳扶风,眉宇间又有几分英气。 “这是她的画像,你们是否见过此人?” 大娘颤颤巍巍地看了一眼画像,虽然感觉画中女子眉目有些眼熟,但是却想不起是谁,此时身边的副将忍无可忍,只见他一个疾步上前将大娘的丈夫踢倒在地,利剑正欲朝他脖颈抹去,而在此电光火石之间,大娘的孩子忽然开口道:“她们已经走了。” 大娘眼睛瞪得老大,想制止儿子,却见他置若罔闻,指着大门东侧得地方继续道:“昨日上午她们来到这里休息,今早骑马往东边离开了。” 见此那副将才收起刀剑,他抚着锐利的刀锋冷冷地道:“算你们识相。” 卫玠纵马疾驰,洛阳虽然是北方,但是这里却有南方的特殊气候,雨水湿润,青草碧绿,道路上人烟稀少,卫玠特地避开了山匪密集之地,这一路虽然艰辛但是还算顺利。 又行了七八日到了宜阳,卫玠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因为这里是距离洛阳已经不远了,且人口繁密,追兵不易追寻踪迹。 卫玠找了一处中规中矩的客栈休息,几日未曾洗澡更换衣服了,浑身都是汗臭味。 卫玠二人开了两间房休息,到此处二人也应当分道扬镳了,与卫玠结伴而行的大哥,是为了寻找兄长的下落一路来到宜阳,而卫玠一个是为了逃离皇宫,二人各有秘密,但却很默契的没有追根问底。 夜深人静,霜重雾浓,风微寒,外面几个人推开了客栈的大门,为首的男子俊逸清润,面若冠玉,举手投足间,仪态优雅从容,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 身旁的三位随从威武不凡,腰间悬着利剑,充斥着令人敬而远之的畏惧之意。而另外两位则是拥有书卷气息的儒生,腰间挂着扇子,颇有些风流的韵味。 其中一位儒生上前向店老板道:“要五间上房。“ 店老板喜笑颜开,连忙亲自引他们上楼。 卫玠此时还未入睡,吃过晚饭后,她又有些饿了,连日以来天天吃干粮,吃的面黄肌瘦,于是打开门欲下去点些吃的。 卫玠抬眸随意地扫视了那几人,旋即目光滞凝,神情震惊。 为首的男子淡然地看了她一眼,眼中亦闪过错愕之色,只是他旋即恢复平静。 直到那五名男子进了房间,卫玠才回过神来,她蓦然回到房间,心仍然鼓跳如雷,久久未能平静。 她是否看错了? 那个人是———司马炽。 他还活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玠心中充满了疑惑。 良久之后,突然有人敲了一下她的房门,卫玠心有余悸地打开,只见店老板笑着开口道:“有位公子想请你过去叙叙旧。“ 卫玠微微一顿,思忖了片刻,旋即跟着他走了出去,店老板将她引到门口就离开了。 卫玠站在门口犹豫不决,却见门霍然打开了,抬首,引入眼帘的是他清润温和的面容,司马炽身着暗色长衫,虽然简朴但是却依旧让人感觉到矜贵非凡,雍容优雅。 “请进。“他声音恍若山间清涧,动听却又包含深沉。 卫玠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随即走了进去。 “殿下.......真的是你?”门刚关上,卫玠还未坐下便惊喜地开口,她眼中皆是震撼之色。 却见司马炽淡笑自若,他为二人斟茶,平静地道。 “是。” 第一百一十三章 重逢 司马炽唇边衔着清雅的笑意,他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声音听不出喜怒。 “汉宫凶险,你是如何出来的呢?” 闻言,卫玠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她垂了垂眸故作轻松道:“我逃出来的。” 闻言,司马炽凤眸略过惊诧之色,旋即恢复平静,他望着卫玠略微黝黑的脸容,清冷的声音藏着担忧,低沉而幽深。 “他,对你不好吗。” 卫玠静默不语,她幽幽地望着远处,唇边荡起一道苦涩的弧度,见此,司马炽忽然了然于心,他遂不再问。 沉默了良久,卫玠才开口询问司马炽。 “殿下,您这是要去哪里?” 司马炽执起茶杯浅唱了一口,虽然此清茶味道清苦,不如宫中御茶,却胜在别有一番滋味,他放下茶杯,眸中厉色一闪而过。 “洛阳。“ 言落,卫玠惊异了一下,她轻呼:“我也是去洛阳。“ 司马炽抬眸浅笑,语气平和如水,他凝望着卫玠秀丽的脸庞,可心却不可遏制的跳动起来。 “这一路凶险万分,既然你我在此重逢,又恰巧同往洛阳,不如结伴而行?。” 言讫,卫玠心中犹疑,司马炽见她面容略显憔悴,不复从前单纯与天真之色,他面容露出忧伤之色,缓缓出言抚慰道:“卫璪之事,我已经知道。” 言罢,卫玠猝然一愕,她手紧紧握着茶杯,指节发白,说起卫璪,卫玠情绪一下子便低落了起来,仿佛伤疤再一次被撕裂而血流不止,卫玠眼中泪水隐约闪烁,她忧伤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连累了哥哥。” 如果不是她决意留在刘聪身边,或许卫璪便不会含冤而死。 她与刘聪之间早就回不去了,无论多么深重的情意,在无数次猜疑之中都会消耗殆尽的,她早已经心力交瘁,无力与刘聪纠缠下去,离开汉宫对她来说是最好的解脱。 司马炽情不自禁抬起手想握住卫玠的手,却在下一刻犹豫了之后慢慢放了下去,他轻声开口,眼中却包含着一种柔和的色彩。 “卫姑娘,天地广阔,人生漫长,过去的皆不重要,当下与未来拥有无限可能,一切过往,皆为序章。” 卫玠微微愣了一下,继而展颜绚烂一笑。 “多谢殿下开解。” 忽而卫玠想到自己身后还有追兵,她万不能拖累司马炽。 “殿下,我身后有刘聪派来的追兵,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听到刘聪这个名字,司马炽脸色蓦地沉了下去,胸腔中燃着凌凌杀意。他与刘聪之间的对决还远远没有结束。 虽然刘聪统一六夷之后施行胡汉分治,但却疏于经营胡汉关系,如今刘乂被废,无形之间维系胡汉之间的纽带已经出现裂缝了,以此为突进分化汉室的力量,假以时日必然引起胡汉对立,因为世上任何坚不可摧的力量都是从内部分裂的。 如今乾坤未定,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想到此处,司马炽狭长的眼眸闪过一丝兴奋的笑意,他短暂的异样卫玠并未察觉,随即他又冷静地劝道。 “无碍,如今兵荒马乱,你一人独行我怎么放心。” 言到此处,卫玠心中尚存疑虑,心中微乱,她抬眸望了望窗外浓重的夜色倏然提醒道:“殿下如今夜已深,不如明日再说吧。” 司马炽微微一愣,旋即微笑道:“嗯,你早点休息。” 卫玠离开后,司马炽凝望着卫玠握过的茶杯出神,他摸了摸杯沿,茶水早已经凉了,而上面似乎残有卫玠的气息。 他静静地抚摸着白瓷茶杯,思绪翻转。 从前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她是他的臣子,他们之间横亘着君臣纲纪,人伦纲常。后来,国破家亡他成为汉室的阶下囚,此时她是汉室帝王万千宠爱的妃子,他们之间身份更加悬殊,有云泥之别,二人仍然有着无法逾越的天堑。 如今,二人再次重逢,莫非是上天怜悯他的痴心,将她送到他的身边。 司马炽胸腔中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平阳,刘聪近日脾气暴怒无常,动辄斥贬谏臣,斩杀近侍宫人,时人个个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除此之外,他更加宠信靳准宣怀王沈之流,仍由他们残害忠良,为非作歹,有了刘聪的纵容,他们各个中饱私囊,收受贿赂,横暴敛财,京中百姓怨声载道,随着铮臣屡次谏言被贬斥,靳准之流更是以一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姿态肆意铲除异己。 宣怀与靳准又建议刘聪充盈后宫,以绵延子嗣,刘聪一一采纳了,于是很快立了宣怀的义女宣小殷与靳准二女靳月光靳月华为妃,一时之间宣怀与靳准风光无限,刘聪亦整日与嫔妃在一起饮酒作乐,纵情声色,日益疏于朝政。 廷尉陈元达,太宰刘易与太傅刘敷连日以来忧心忡忡,刘聪已经三日不早朝了,他们每次想觐见刘聪都被宣怀与王沈阻挡,他们几人只能无奈叹息,却无计可施。 此时后庭内正吹弦奏乐,轻歌曼舞,靡靡之音不绝于耳,女子的娇声怯语频频传来,只见刘聪倚靠在榻上,怀中正抱着两位容貌艳丽的女子,这两位女子娇羞婉约,眉眼妩媚含情,一动一静相得益彰。 “陛下,臣妾再敬你一杯……”靳月光纤纤玉手执着酒杯,那明艳如花的笑容使人三魂丢了七魄。 只见刘聪轻佻地勾起她的下巴,那蓝眸如同幽潭深邃,带着几分邪气。 “朕满足你。“说罢握住她的手将酒杯送至唇边一饮而尽。 靳月华慵懒地靠在刘聪左边,见到妹妹与刘聪娱乐调情,心中似有一丝不悦,但是却没有表现出来,她凑近刘聪的脸畔,轻声撒娇道:“不如臣妾为陛下献舞助兴。” 刘聪邪魅一笑,靳月华目光痴迷,情不自禁在刘聪脸侧献上一吻。 空气似乎有几分凝重,刘聪眼中掠过一丝冰冷,只是弹指间便被浓厚的笑意取代了。 靳月华优雅起身,她身披轻纱,舞姿曼妙,轻盈如飞燕,又带着勾人的妖娆,刘聪笑得越发开怀,靳月光的葱白玉指落在刘聪微敞开的胸膛缓缓花圈,神情勾人心魂,宛若妖孽。 刘聪一边饮酒,旋即抓住靳月光捣乱的手握在掌中玩弄。 周围伺候的宫人已然见怪不怪,这几日陛下与靳氏姐妹荒淫寻乐,俨然如一个昏君。 过了一会儿,只见王沈匆忙走进殿内,犹豫了一下,旋即走到刘聪身侧,低声道。 “启禀陛下,您追查的事有消息了。” 随着王沈的话音刚落,靳月光便有些不悦,于是嗔怒道:“王大人没有看见陛下正忙着吗?” 却见刘聪笑容蓦然消失殆尽,他斜乜了靳月光,蓝眸中泛着冰凉的杀意,那薄唇无情地开口:“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都滚下去。“ 见刘聪的笑容化为灰烬,眼中闪烁嗜血的光芒,二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是却感到心神俱骇,于是急忙退了下去。 刘聪声音冷漠如冰。 “她现在在哪里?” 王沈躬身颔首回道:“追踪的人根据马蹄痕迹,一路追到了宜阳。” 刘聪淡漠一笑,心中却隐隐发痛,他要亲自将卫玠带回来。 很快刘聪下诏命晋王监国,诏书刚下,满朝文武纷纷沸腾,不知道陛下这举是何意,只是刘桀却得意地笑了。 只是有一个人却心中越来越恐慌,他就是被废为北部王的刘乂,刘桀监国于他而言绝对是不利的,他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第二日晨起,卫玠收拾好行李准备前往洛阳,却见司马炽等人已经在客栈内等她。 “跟我们一起走吧。”司马炽那清润的眼眸静静凝望着她,一袭白衣衬得他出尘不凡,俊逸如玉。 还未等卫玠开口,只见站在司马炽身侧的男子摇着扇子轻笑,故作风流道:“此去路上凶险难测,危机四伏,姑娘要考虑自身的安危啊。” 闻言卫玠瞬间石化,她不是穿着男装吗,脸也抹着黑不溜秋的,他从哪里看出来她是个姑娘的,卫玠不由有些纳闷。 “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是女子的?” 言讫,只见那男子轻声一笑,颇有些风流倜傥,举手投足间更有翩翩公子的潇洒。 “姑娘身子单薄,脖子处无喉结,且手指纤弱细腻,在下自然能看得出来。” 卫玠噎了一下,心中有些苦恼,这个人心思竟如此细腻,原本以为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儒生,卫玠不经汗颜了。 卫玠犹豫了一会儿随后决定与他们同行,经过了半日六人快马疾驰到了洛阳城,卫玠轻轻松了一口气。 卫玠到洛阳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当初卫璪临死前曾经告诉她,洛阳内藏有他的心腹旧部,希望卫玠将他遗愿带到,将其遣散。 卫玠不知道为何哥哥要将旧部遣散,或许是他厌倦了争斗,或许是他参悟了生死,或许是他看透了杀戮,很可惜卫璪之意愿可能会落空。 司马炽此行的目的便是为了策反归降的晋朝旧臣,然后收编卫璪生前的心腹旧部,洛阳一直以来都是晋室的龙脉聚集之地,所以无形之中当司马炽到达了这座城后,胸腔中便翻涌着极强烈的兴国之志。 转眼间卫玠已经到洛阳停留了六日,她顺利地联系到卫璪的旧部,可是他们皆拒绝了卸甲归田,辞别了卫玠后,其旧部很快归顺了司马炽等人。 卫玠并不勉强,因为她知道人各有志,既然如此,卫玠自然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于是她打算辞别司马炽等人,离开洛阳。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二人的博弈 洛阳地处九州腹地,山势险峻,重峦叠嶂,陡悬若斧劈。此值深秋,红浓翠减,入眼尽是苍黄之色,刘聪等人自平阳出发一路策马疾驰赶往洛阳,北方之地向来风寒雨冷,可洛阳却温暖湿润。 洛阳历来是龙脉聚集之地,数朝之京都,但刘聪攻破洛阳后却以平阳为京师,而洛阳之地山高皇帝远,许多地方官员视政令律法如无物,横暴敛财,以凶悍无情的手段镇压百姓,刘聪深感厌恶,所以一路走来斩杀不少贪官污吏。此外由于连年战乱,天下贼寇蜂起,百姓深受其乱,苦不堪言。 由于日夜兼程,人马俱疲,此时身后的王沈不由出言道:“陛下,此地距洛阳城不过三十里,不如先休息片刻再进城。” 而身旁侍中郭猗向来擅于察言观色,他悄然看了刘聪的神色,见其脸色冷厉,他思忖片刻旋即开口道:“王大人此言差矣,此事迫在眉睫,怎能耽搁。” 刘聪斜乜了王沈一眼,声音冷漠如冰。 “即刻进城。” 闻言,王沈脸色一白,随即低头颔首,悻悻道:“是。” 郭猗却悄然垂眸一笑,王沈虽然之前乃刘聪之宠臣,但是他比起郭猗却差远了,无论心机,城府,智慧,皆不及。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时常感觉如履薄冰。 很快刘聪进入了洛阳,洛阳居天下之中,因地处洛水之阳而得名,这里人流密集,刘聪御驾亲临洛阳,洛阳官员本应该到城外迎接圣驾,但是刘聪此行乃秘密出访,并未声张。 洛阳太守李贺知道皇帝亲临洛阳后,心惶恐不安。 刘聪进了太守府,只见洛阳太守李贺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接驾:“臣不知陛下亲临,未曾出城迎接,请陛下治罪。” 刘聪喝了一口茶,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听不出息怒。 “无妨,你起身吧。” “谢陛下宽恕。” 李贺惊魂未定地起身,旋即又有些疑惑地问道:“不知陛下亲临洛阳所为何事?” 下首的王沈暗中看了一眼刘聪,旋即开口道:“陛下此行乃为私事,不宜喧张,其余人都退下吧。” 李贺一头雾水,等周围的侍卫随从都退下后,郭猗则抢在王沈面前开口道:“月前,卫昭仪从宫中私逃,如今人在洛阳,还请李太守秘密派兵封城。” 李贺蓦然听到宫中秘闻,心中有些惊骇,他还想问些什么,却见刘聪面容冷若冰霜,不怒自威,李贺瞬间心领神会。 “臣即刻去办。” 刘聪并未事先通知李贺,其原因有二,一是若有心之人皆刘聪离京之事大肆宣扬,动摇民心。二是如今天下仍然有晋室势力割据,若被敌人得知恐刘聪与卫玠的安全受到威胁。 卫玠并不知道刘聪如今已经到了洛阳,按照道理卫玠此时早已经离开洛阳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的原因,她身体极度不适,已经三日高烧不退,上吐下泻。她素来身体孱弱,再加上先前流产,又因为来洛阳路途上日夜奔波劳累,所以情况并不乐观。 “主公,您已经在洛阳耽搁多日了,据探子来报,刘聪此时正派人封锁洛阳,我们必须即可离开,否则就晚了。”身边的谋士高银岚焦急提醒道。 却见司马炽脸色幽沉,他看了一眼高银岚,仍然踌躇不定。 另一侧的心腹孙广也开口劝道:“主公如今羽翼未丰,不宜与刘聪兵戎相见。” 而此时有一个谋士高和却持与二人不同的意见。 “二位所言不无道理,但是如今刘聪离京,身边必然不像在汉宫那样守卫云集,此时正是诛杀刘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机不可失。” 司马炽犹豫不决,如今卫玠身体每况愈下,无法长途奔劳。而刘聪孤身前来洛阳,虚于防范,这的确是个诛杀刘聪的好机会。 所以权衡利弊之下,司马炽决意留下。 司马炽看向高和冷静问道:“你有何良策?” 闻言,高和蓦然一喜,他旋即开口道。 “刘聪出京师,身边守卫虚空,况且洛阳乃是晋室旧都,主公麾下士兵熟悉洛阳地形,当初刘聪攻灭洛阳,戮杀百姓残暴不仁,如今起势,必然应者云集,无论是天时地利人和都于我们有益,若想诛杀刘聪,其策有三,洛阳太守李贺,乃晋室旧臣,晋朝泯灭之时因地位声望颇高而被刘聪予以要职,且他体恤百姓,为官忠良,若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他为我们所用,此为上策,中策则是在洛阳京中制造祸乱,趁机诛杀刘聪,此风险极高,但胜算却也极大,下策便是派出刺客寻机谋杀,但是刘聪固然离开京师,但身边必然有武艺高强的将士守卫,不易成功。” 司马炽听完却一脸凝重,他暗忖后开口道:“你所说的上策固然精妙,但是你忽略了一件事,李贺之子在平阳任职,倘若他协助我们杀害刘聪,届时其子必然遭身死之祸,而你说的中策在我看来乃是上策。” 司马炽取中策,是因为他知道刘聪是为何而来,只要有效利用刘聪的弱点,他相信这个计策必然是万无一失的。 傍晚,卫玠病情稍显好转醒了过来。司马炽这几日日夜呆在卫玠的身边,甚少有休息的时候。他清润温雅的脸上多了几丝憔悴,但却无损他的矜贵雍容之姿。 卫玠深思混沌,浑身无力,胸口处更是有疼痛之感,她轻轻动了一下手,却忽然听到司马炽清冷的声音。 “你醒了。” 卫玠微微一愕,有些迷茫道:“我这是睡了多久?” 司马炽见她仍然脸色苍白,唇瓣似干涸,忧心道:“已经四日了,你因舟车劳顿,恰巧遇上旧疾复发,如今身体正虚弱,需要静养。” 闻言,卫玠沉默了一下,但是又感觉不对,只是脑袋有些疼,她继而又不愿多想,她看向司马炽疑惑道:“殿下,我们还在洛阳?” 司马炽将桌上的水端了过来正欲喂卫玠喝下,卫玠见状微怔,她想自己喝但奈何没有力气,所以只能仍由司马炽喂水喝下,司马炽目光轻柔,动作娴熟而细致,那清冷如云的面容多了一丝柔情。 “多谢殿下。”卫玠苍白的脸色似乎有上一丝血色。 司马炽伸手将卫玠脸侧的发丝捋了捋,他手指修长,指尖温热,动作优雅而轻缓,卫玠呼吸微窒,她愣住了,却见司马炽轻声安抚道。 “多休息几日,你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 言及此,卫玠点了点头。 近日洛阳外城中时常盗匪出没,轻则劫掠粮食,重则进城杀人越货,盗匪凶悍,百姓畏惧,官府派人镇压却无济于事,见他们未曾闹出什么大事来,官府也就没有重视。 刘聪知道后异常生气,这帮贼寇竟敢在天下脚下劫掠百姓,旋即命李贺率三千骑兵出城剿灭贼寇。 而高和暗布疑兵,伪装成盗贼,在李贺出城后五十里茂密的草丛之中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士兵,且各个凶猛强悍,李贺惨遭突袭,猝不及防兵败而归,最后只领五百士兵拼死杀出重围,死伤惨重。 刘聪得知消息,勃然大怒,不过是三五成型的流寇罢了,这个李贺竟然被杀得片甲不留,实在令他失望。 李贺回去之后赶忙向刘聪请罪,刘聪念他是初犯,难免轻敌,所以不予追究,命他整兵休息了几日。 第二次出城剿寇,这次李贺带了八千士兵,其中三千是骑兵,五千是步兵,这次他吸取了上次教训,所以寻找了一个地势高的地方布兵列阵,李贺命副将带领一千人进入贼寇聚集之地引诱,而弓弩手守在高处准备伺机而动,可奇怪的是,这次贼寇并未如他所愿上钩,其副将将野草全部砍尽却不见贼人踪迹,众人心中发慌。 此时李贺身边的另一名副将不由得意道:“贼人知太守率八千兵士,必然闻风丧胆,不敢现身,敌寡我众,我们应该一鼓作气进入敌人腹地,将其剿灭。” 李贺心中犯难,他一时无法抉择,身边的副将见他犹豫不决,遂请命道:“属下愿带三千步兵前往剿灭贼寇。” 见状,李贺依旧不讲话,随后下令不得私自出兵。可是李贺万万没想到那名副将竟敢违抗军令,独自率领五千兵士进山,而那里山势陡峭,道路狭窄,士兵根本就无法通行,而此时山顶上贼寇将山石推滚下来,瞬间将士兵砸的血肉模糊,伤亡惨烈,李贺不得不带兵营救,但是因为路都被乱石挡住了,他无法前进,最后只能带着三千人返回城中。 李贺再一次铩羽而归,刘聪震怒,旋即将李贺太守之位革除,贬为司马,他命李贺拿出洛阳地势防布图。 王沈深感不妙,陛下难道想亲自出城灭寇。 郭猗也在一旁摸不准刘聪之意,良久之后,刘聪冷笑了一声,蓝眸之中满是高深莫测之色:“看来此寇非普通之贼寇。” 过了十日,刘聪亲自领军出城,身边跟着王沈与郭猗还有李贺等人,王沈忧心刘聪之安危,数次谏言刘聪放弃出兵剿寇。 第一百一十五章 (结局)魂断洛阳 秋风呜咽,天色灰暗如铅。 刘聪身披甲胄,手持长剑,率兵在城外高地驻营数日,他们坚守高地,城中之人出不来,城外之人出不去。 王沈心中忧虑,焦急道:“陛下为何按兵不动?” 郭猗此人除了擅于尔虞我诈的斗争,还对军事颇有见地,他故作玄虚地道:“陛下自有陛下的道理,我们只等敌人不战而降吧。” 王沈将信将疑。 就这样领兵在城外驻守了两个月,由于山匪贼寇向来以掳掠百姓为生,时间一久贼寇自然弹尽粮绝。 刘聪婴城自守,而司马炽手下的高和与孙广等人守在城外粮食告罄,急需补给,情况危急。 之前司马炽派出高和孙广与贼寇首领达成合作共识,事成之后洛阳府库之中的财物归他们,可如今面临如此困境,贼寇首领很快便忘记了与二人之间的约定,转头带领着手下攻城,但是仅凭他有勇无谋,鼠目寸光的之举很快就败下阵来,顺便将二人也给出卖了。 而此时,靳准自平阳领了七千精锐前来。 高和与孙广惊骇不已,事到如今,二人只能撤退,此时,四方勤王之师陆续在途中,很快高和等人行迹败露,只能盲目逃窜。 司马炽向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早在与高和合谋设局之际便暗中联系了远在建业的苟稀,但因为苟稀部众据南方久矣,进入北方之地后水土不服,屡屡患病,行军步伐缓慢了下来。 卫玠身体逐渐好转,此时她直到刘聪已经到了洛阳,如今洛阳城门紧闭,守卫严密,恐怕一只虫子也飞不出去。 “殿下,如今刘聪已在洛阳,形势危急,你若不离开,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卫玠脸色苍白,她太了解刘聪了,他一定会杀了司马炽! 司马炽微微一笑,面色平静,他将粥递到卫玠手上,安慰道:“你不用担心。” 闻言,卫玠脸色却更加严肃了。 “不,殿下,若是让刘聪发现您还活着,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卫玠心急如焚 司马炽淡淡一笑,他握紧卫玠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你先好好养病,我们一定会逃出去的。” 夜晚,秋风萧瑟,颇有些凌冽入骨,她刚走出院子,便遇上了高银岚。 他神色异常凝重,他看见卫玠旋即叫住了她,声音冷漠异常。 “卫姑娘,在下有话与你说。” 言讫,卫玠有些惊诧,她开口道:“高先生请讲。” 高银岚神情高冷,他厉声道:“卫姑娘可知主公为了你,生死不顾,他冒死留在洛阳,其原因就是因为你,之前你高烧不退险些殒命,主公为了照顾你昼夜不眠,放弃了出城。” 闻言,卫玠错愕,原来如此。 高银岚说完便离开了,夜里,卫玠却心神不宁,毫无睡意。 此时已是深夜,可府外却燃起了冲天火光,声势浩大,一阵整齐而有力的步伐渐渐逼近,旋即更传来铿锵尖锐的兵器声,卫玠被骤然惊醒,她赶忙起身走出去查看情况。 只见原本宽敞的院子内黑压压的全是士兵,杀气冲冲。 卫玠心中咯噔了一下,是他来了吗? 很快,只见门口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缓缓走了进来,他身着暗紫色长袍,风将他的衣袂吹得猎猎翻飞,他的面容清癯如玉,鬓若刀裁,鼻若悬胆,狭长的蓝眸中满是冷漠之色,举手投足间王者的霸气展露得淋漓尽致。 当触及到刘聪的眼眸,卫玠心中蓦然一惊。 “叔宝见到朕感觉很惊讶吗?”刘聪冷漠一笑。 卫玠见他朝自己靠近,心中惊惶,她后退了一步,面对暴怒的刘聪,她不知道说什么。 身后,一道清冷的声音蓦然响起。 “陛下驾临,司马炽有失远迎。”只见司马炽身着一袭白衣,优雅而从容地走出来。 闻言,刘聪却猛然笑了起来,只是眼中却闪过凌凌杀意。 “朕当是谁呢,原来是晋朝废帝司马炽,你还活着呀,真有意思。” 司马炽微微挑眉,神情淡定自若,仪态出尘不凡。 “陛下宽容待人,司马炽感恩戴德,必然虔诚以报陛下恩德。” 恰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声音,一位副将火急火燎地跑进来,禀报道:“启禀陛下,洛阳城外已被苟稀大军包围。” 闻言,王沈郭猗皆震骇,苟稀怎么会突然率兵而来。 刘聪却凝望司马炽,他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司马炽却微微一笑:“陛下就算杀了我亦无济于事。” 司马炽话锋一转,玩味道:“可是,若陛下愿放我与卫玠离开,我可劝苟稀率兵撤离洛阳,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见司马炽将卫玠护在身后,隐忍已久的刘聪终于怒上心头,额头青筋暴起,他遂然拔剑以对,那双鹰眸溢出疯狂狠戾之色。 “卫玠是我的人,岂是你说带走就带走的!” 而此时王沈郭猗却极力劝道:“陛下请三思,苟稀大军来势汹汹,我军震恐,士气低迷,恐不是其对手。” 刀已锯颈上,司马炽却丝毫不见惧色。 见此,刘聪沉吟片刻,看着手中的利刃,嘴角斜着一抹残酷的微笑。 “倘若你能自断一臂,朕可放你一人离开。” 闻言,李贺心头惶恐,立即高声劝阻道:“陛下不可,陛下此举无异于放虎归山,虽然苟稀大军来势凶猛,可并非不可战胜,且四方勤王之师即将达到洛阳,只要我们严守城池,必然可将苟稀挫败。” 刘聪却置若罔闻。 正当此时危急之际,卫玠却先发制人,她快速拔起藏着袖子中的匕首,猛然架在自己的脖颈处,凄然决绝道:“陛下,请您放过司马炽,我愿以死谢罪。” 见状,司马炽与刘聪蓦然一惊。 刘聪脸色惨白,她竟然以性命要挟他放过司马炽,刘聪心中隐隐作痛,又见她脖颈鲜血横流,不由惊慌失措道。 “好,好…好…朕放司马炽离开。” 司马炽看着卫玠,定然未动,高银岚急切道:“主公不可犹豫了,请赶快离开吧。” 此时风忽然骤起,院落树叶纷飞,萧瑟索然。 司马炽从来没有如此犹豫过。 生命与她,孰轻孰重,司马炽不知,但是他知道刘聪不会伤害卫玠。 司马炽望着卫玠凄美却充满哀伤的脸庞,似乎想要将她的模样牢记心底。 在司马炽离开后,卫玠神情恍惚,手忽然一松匕首滑落,卫玠顷刻便晕倒在地。 刘聪迅速接住她的身体,他神色慌乱,连忙道:“快宣大夫。” 在请大夫诊治完卫玠的身体后,脸色剧变,他心中惶恐,旋即下跪沉声道。 “启禀陛下,卫昭仪她感染时疫,恐........命不久矣。” 闻言,刘聪神色震惊,满眼不可置信,他凌厉怒声道:“你这个庸医乱说什么,信不信朕砍了你的脑袋!” 那大夫心神俱骇,连忙磕头求饶:“陛下饶命啊,臣并未说谎,卫昭仪自幼患有心疾,身体本就虚弱,而且卫昭仪此前应当经历了小产,身子受损严重,加上连日奔波疲累,积劳成疾,如今……时日无多了。” 刘聪愤然大怒,他狂吼道:“你给朕滚下去。” 闻言那大夫忙不迭地连滚带爬逃命离开。 经历了两日的昏迷,卫玠恍恍惚惚醒了过来,脸色似乎有些红润,引入眼帘的是刘聪充满疲劳哀伤的双眼。 “你醒了……”刘聪眼中闪过惊喜之色。 卫玠早已经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异样,她想起这荒唐恍如梦般的前半生,百感交集,她的身体她知道,确实一切该结束了,她凝视着刘聪微微一笑,神情异常温柔。 “刘聪,时至今日...我们之间缘分已尽……”还未说完,卫玠忽然猛地剧烈咳嗽,她脸色迅速染上一丝红晕,可却忽然咳出一滩鲜血,触目惊心,刘聪握紧她的手,蓝眸中满是担忧惶恐。 “卫玠,你先好好休息,以后我们再说好吗?” 可卫玠却轻轻摇了摇头,她接着开口。 “水无定,花有尽,会相逢…可人生长在离别中……太迟了…” “可否答应我的最后的请求,我想以卫家二郎的身份葬在洛阳…” 卫玠唇色苍白,气息微弱如萤火,曾经莹亮的眼眸却无丝毫光彩,她却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继续道。 “我死后,请不要迁怒其他人。” 弥留之际,她凝望着刘聪,伸手再抚摸他的眉眼一次。 “从此与君长诀…” 卫玠眼角的泪滴缓缓滑落在刘聪的手掌心,最后无力地合上了双眼。 刘聪眼泪溢满了眼眶,那个威风凛凛的帝王痛苦万分。 他紧紧抱住她,不愿相信这一切。 “卫玠,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怎么能如此残忍地离我而去……” “卫玠!卫玠!”刘聪绝望地哭喊,心如刀锥。 刘聪感觉自己仿佛在梦中,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假的,上天为何要这样残酷。他抱着卫玠仰天痛哭,心神俱裂,他翻手可拯救黎民苍生,覆手可扭转天下大势,即使他拥有天底下最大的权力,拥有这世界所有的一切,但却永远失去了爱人,此刻他只是一个脆弱无助的男子,承受着世界上最残忍的离别之苦。 卫玠告别了这个世界,告别了她的爱人,同时也拥有了永恒的自由。 卫玠的墓前,盛开着牡丹花,美好纯洁如她。 卫玠,等我, 我会在另外一个世界再见到你。 我爱你。 安葬好卫玠之后,刘聪在洛阳呆了三个月,而苟稀果然如司马炽所言退兵了。因为刘聪离京,京师混乱,刘聪不得不回京。 晋王独揽权柄后,靳准身为晋王党,更是权势熏天,竟然胆大妄为地杀死了北部王刘乂,此举引发京中六夷叛乱,大臣纷纷谏言问罪靳准,可刘聪却视若无睹,甚至将朝政大权交给了刘桀,刘聪从此不问朝政。 除了饮宴无度之外,刘聪近些日子更是痴迷上了游猎。 四季交替,临春殿内开满了牡丹,刘聪时常来此照料这里的花草,临春殿所有的布置亦如往昔,卫玠曾经看过的书摆放齐整。 王沈侯驾殿外,等到刘聪走出临春殿,他酝酿了一下情绪,见到刘聪之后他面带惊慌之色,旋即跪地道:“御史大夫与大将军跪在北阙上求见陛下,他们扬言见不到陛下必要杀了臣,臣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二位大人竟敢扬言杀朝廷命官,根本没将陛下放在眼里,臣实在惶恐。” 闻言,刘聪扫了一眼王沈泗涕横流的模样,不禁墨眉微蹙,声音听不出喜怒。 “陈元达与刘敷胆子还没那么大,恐怕你听错了。” 王沈微微一愣,哭泣的声音顿住,聪明如他又凄声道:“臣岂敢妄言!” 刘聪扬了扬手,命他先退下。 刘聪随即走到北阙,烈日炎炎,只见陈元达与刘敷跪在那里,脊背挺直如松,刘聪信步走到二人的面前。 “你们求见朕所为何事?” 只见二人脸色微缓,陈元达向来敢于犯言直谏,两个月来才见一次皇帝,如今宦官乱政,奸佞当道,念及此,他亦顾不得自己的性命了,于是高声呼道。 “近日来,陛下不事朝政,耽于饮宴游乐,宠信王沈靳准等奸佞之辈,朝野怨声载道,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却毫无忧国忧民之心,望您念及高祖打江山时的艰辛,勿要败坏汉室社稷,步晋室之后尘。” 陈元达面上皆是大义凛然之色,声音更是慷慨激昂,言语一针见血。 闻言,刘聪瞬间勃然大怒,好个陈元达,竟敢言此大逆不道之语,这分明是将他说成一个昏君,刘聪此时恨不得将陈元达大卸八块,以消心头之恨。 在此危急关头,刘敷旋即开口。 “御史大人忠言逆耳,陛下乃万民之主,胸襟宽广,必然容得下逆耳忠言。” 刘敷的话一落,刘聪瞬间怒极反笑,竟然一时之间不知作何言语,只能愤怒拂袖而去。 虽然二人疯狂在刘聪的雷点上踩踏,但是刘聪却破天荒的没有处罚二人。 虽然朝廷已然乱作一团,但是刘聪却丝毫不慌,因为王沈与宣怀等人每次上报朝廷之事,皆言无大事,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 而宣怀王沈等宦官之流却以公谋私,中饱私囊,收受贿赂,清除异己,一时间权势滔天。 刘聪自从相信天下无事之后,他越发纵情声色,性情也变得喜怒无常。除了饮宴无度之外,刘聪近些日子更是痴迷上了游猎。 入冬之后,刘聪的身体越来越差,甚至迷恋上了鬼神之说,他频繁地命道士进宫做法。 这天夜里,刘聪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他还是敏阳侯王聿,梦见卫玠在洛水之畔对他微笑,那是他此生见过最美的笑容。 刘聪于公元318年卒,谥为昭武帝。 时光弹指,白驹过隙。 三月,洛阳春意盎然,流燕微啼,洛水之畔绿柳周垂,清风拂碧水荡起丝丝涟漪。 一白衣男子临河而立,轻风卷动他紫色的衣袂,遥遥望去湛然若谪仙,柳枝落下一片阴影在他的脸上,明暗交错,只见他出尘如画的眉眼隐隐暗含着忧伤,时移世易,沧海桑田,洛河景光依旧,仿佛一切未成改变。 司马炽淡然一笑。 良久,他转身离去,那修长伟岸的背影孤寂而悲伤。 汉室在刘聪逝世之后,靳准悍然诛杀刘桀引起叛乱,汉室社稷陷入了严重的危机,刘曜率兵诛除靳准之后成为汉室最后一位帝王,旋即刘曜被石勒诛灭,刘氏江山不复存在,石勒**,最后与晋室残存在南方的势力分庭而治。 世间纷纷扰扰,几多残酷血腥,几多聚散离合,几多爱恨情仇,终究只如流水一去不复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