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百鬼夜行,少将军日日追妻》 第1章 我死了?不!我直接诈尸! 虞三七感觉自己快死了。 柴房里的阴湿裹着冬日森寒往骨缝钻,她从水里救出太后后,已然力竭,本就浑身湿透,现在更是唇色发绀,面色青白。 “不、不是我推的太后,我、我是下水救、救她……” 她艰难的开着口,为自己辩解。 “父、父亲……我没撒谎……” 虞敬看她的眼神像看一只肮脏的虫子:“事到如今你还在撒谎,你最好老实交代清楚,否则,虞家被陛下问罪前,我先扒了你的皮!”虞敬拂袖离去。 一人走到虞三七近前,她艰难抬头,对上大哥虞闵文那张俊朗沉稳的脸,虞三七眼里带着希望,大哥向来公允仁厚,定会信她的吧…… “大、大哥,我没……” 虞闵文眉头紧锁:“三妹,认罪吧。” 虞三七整个人似被抛进了冰湖中。 她紧咬牙关,剧烈喘息着,“我、我没做过。” “冥顽不灵!”虞闵文满脸失望,摇头对身后人道:“关柴门,三姑娘何时肯说实话何时放她出来!” 虞三七拼命摇着头,她会死的…… 被关在这里,她真的会死的…… 她伸出手,试图攥住希望,迎面而来的是重重闭上的柴房门,光线淹没于黑暗,似淹没了她最后一线生机。 寒意如跗骨之蛆,侵袭她四肢百骸。 好冷、好痛。 极寒之后,又是极热,她像是被丢进火山中炙烤的蚂蚁,意识已模糊不清了,吱啦声,柴房门被打开,光线乍现,她似濒死的人觑见最后希望,艰难的睁开眼。 迎面而来却是一盆冰水,冰水刀子般落在身上。 “唔……”她额发被人攥住,被迫仰起头,对上那张戾气横生的脸,是她的二哥,虞闵武。 “虞三七,你就是想全家跟你陪葬是吧!” “你这怪胎,当初就不该把你从乡下接回来,你一回来就夺了四妹妹的婚事,现在又危害全家,你怎么不直接去死啊!” 虞闵武掐着她的脖子,虞三七根本没有力气挣扎。 “二哥!”面容精致,弱柳扶风般的少女跑进来。 虞闵武这才松手,“棠棠,你来这里做什么?快回屋躺着。” 他言语温柔,像对着最珍贵的瓷器,虞三七就是那破瓦砾,被他重重砸在地上。 她咳出了血,痛的已没了知觉,眼泪不受控的流出来,蜿蜒成了血泪,像是具骇人的鬼尸。 她眼前模糊不清,只能看到虞闵武轻哄着虞棠离开,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可他们的声音却越发清晰。 “三哥,呜呜,三姐姐她为什么要谋害太后啊,她是因为怨恨家里人,怨恨我,所以想让我们都陪她死吗?” 虞闵武骂着:“这个丧门星,我这就去找父亲和大哥,处置了这祸害!” 虞三七意识已不清,她的魂魄像是被拉扯出了体外,又像飘到了空中。 她‘看到’了自己一家人。 父亲说家门不幸,接了这样的丧门星回府。 母亲掩面流泪,说后悔生了她,就该让她死在外面。 大哥叹气,说她无可救药。 二哥咒骂她狠毒愚蠢,想直接掐死她。 四妹泪眼盈盈,说不懂她为何要拉全家下水? 他们都在怨她,恨她!巴不得她立刻去死!! 可虞三七不懂,她究竟做了什么,让他们怨恨至此? 明明她是救了太后,连陛下都说此事尚无定论,等太后醒来后再行定罪,她的家人们就迫不及待给她打上了罪人的名头! “婆婆,三七错了,三七不该回来。”她的灵魂颤抖。 她自小被拍花子拐卖,好不容易才逃到了黄全村,遇到了孟婆婆,又有了一群兄长、叔伯的陪伴。 十五岁时,是虞家求上门,才把她接回来。 她生来阴阳眼,可见幽冥,可见人心,却被亲情蒙了眼,看不清至亲人的真面目。 父亲仕途不顺时,是她请鬼问神,帮他趋吉避凶。 大哥一心求功名,是她费尽心血,请鬼神替他寻来已故大儒真籍。 二哥跌马伤了腿,大夫说要落下残疾,是她以身代之,用魂为祭,将残疾转移到自己的魂身上。 生而未养,养而不慈,她剖心沥血视他们为家人! 可换来的是什么? 是鄙夷是厌恶是唾弃! 是他们一句句‘你该死!你怎么不去死!’ 三七可入药,化瘀止血、活血定痛,她把自己‘炼’成了一味药,全都献给了所谓的家人。 却未曾保留一丝一毫给自己! 值得吗! 值得吗!!! 少女死不瞑目的圆睁着眼,血泪干涸在眼角。 虞三七周身盘踞着浓浓怨气,她飘荡在自己的尸体旁,看着下人一卷草席将她尸体裹住,径自丢出大门外。 她暴尸在了众目睽睽下。 百姓们围聚而来,下人高声宣布她的‘罪行’: “虞家有女不孝不悌,忤逆犯上。虞三七在宫中冒犯太后,她自知罪大恶极,畏罪自杀,我家郎中大人不齿有此等孽障,今日将她逐出虞家族谱,以儆效尤!” 唾弃鄙夷声源源不绝。 普通人看不到,数不清的黑气在雪地里翻涌,汇聚成一个个黑雾般的人形。 鬼物们朝此盘踞而来,它们围着虞三七的魂魄盘旋,在她周围窃窃私语,发出刺耳怨毒的讥笑,嘲讽着她的过去,她的愚蠢。 贪婪垂涎的望着她。 吃掉她! 吃掉她我们可以变得更强大! 铺天盖地的鬼物朝她蜂拥而来。 一阵急促的马蹄打断了鬼物们的扑食,他们发出尖啸,似瞧见了什么可怕的存在,纷纷散避。 暴雪天,万众瞩目下,青年将军策马而来,猩红披风猎猎作响,列队军士跟随在他身后。 人群里有人惊呼出声:“是燕少将军!少将军大捷归来了!!” 山呼海啸的簇拥中,青年面容冷沉,冠玉般的面容上,一片冷漠,风尘仆仆也盖不住一身气度,只叫人想起一句话‘性若白玉烧犹冷’。 他下了马,朝虞三七的尸体而来。 人群如摩西分海,自动让出一条路。 青年将军立在她尸体旁,静默了半晌。 虞三七也怔怔看着他。 燕少将军!皇后的侄儿,护国燕氏仅剩的儿郎! 陛下亲封的天赐神将! 他来做什么? 虞三七生前与燕度并无太多交集,唯能想到的可能只有,这位少将军或许是在回程的路上听闻她‘谋害’了太后,所以等不及先进宫面圣,就违矩先来虞府找她算账吧? 虞三七自嘲的想着。可惜啊,燕度来迟了,她已经死了。 然而下一刻。 冷玉般的人,穿过她的魂,如一团燃烧着的烈火,小心翼翼抱起的她的尸体,也灼烫了她的魂。 她听到他一字一句,宣告般道: “虞家三姑娘,性纯仁善,忠义勇敢,乃大善之人!” “虞家弃她!” “我燕度,不弃!” 第2章 我回来了,找你们讨债来了! 虞三七的尸体被燕度带走了。 她的魂儿也被跟着牵走了,她飘在青年将军的身边,看到他策马疾行回府,看到他小心翼翼将她安置在自己的卧房内。 他叫来军医为她救治。 她看到他眼底的血丝与压抑的怒意。 “救她!” “我要她活!” 军医徒劳无功的诊脉,“少将军,虞三姑娘气息已绝,还是、还是早些让她……” “皇伯父赐的续命金丹呢?” “少将军,不可,那续命金丹只有两枚,是救命……” “喂给她!” 军医和亲卫们都面露心痛,那金丹是救命的药啊!虞三姑娘都已经断气了,如何能救回来,那药给她都喂不进去,这不是浪费吗? 可燕度充耳不闻。 他凝望着少女冰冷的尸体,低喃着什么。 旁人听不见。 可虞三七听见了,燕度他说: “对不起……”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一字一句,是刻骨的心疼和自责。 虞三七阴冷的魂魄像是被投入了熊熊燃烧的烈火中,她困惑,她茫然。 为什么燕度要说对不起? 明明他们没什么交集情分…… 虞三七怔怔看着他,燕度尚未及冠,虚岁十九岁的少年人,介于青年与男人之间,身上却已是战场沙血打磨出的肃杀稳重。 他性子一贯是冷的,京中爱慕他的女娘无数,他都不假辞色。 这样冷玉般的人,此刻望着她那冰冷甚至算得上可怕的尸体时,眼里满是遮掩不住的心疼和自责。 心疼? 家人不曾怜惜过她,可燕度这样一个外人,却一直记挂着她。 在她最声名狼藉,遭万人唾骂背弃时,竟只有他挺身而出,坚定不移的站在她身边。 明明她都死了,谁还会为一个死人去与万人争?去冒着惹怒陛下这种事,都坚定选择她? 明明连她的家人都不要她了啊…… “将军!宫中有消息了!” 亲卫快步进来,气喘吁吁,他看了眼床上虞三七的尸体,眼里露出一抹痛惜和不忿。 “太后娘娘已醒来,娘娘亲口说是虞三姑娘救了她。” “陛下还不知虞三姑娘已死,下旨恩赏了虞家,传旨的公公已快到虞府了。” 燕度骤然回头,他脸上阴沉的可怕。 “备马!我要进宫面圣!” “将军那虞三姑娘她……” “继续救!她不会死的。”燕度近乎疯魔的笃定着,他坐在榻边,轻轻擦过她眼角的血泪,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虞三七,不要放弃。” “活过来。” “不要放弃你自己。” “活过来,亲眼见证那些人的下场!” 一字一句,如钉子般的,虞三七感觉到了一股拉扯感。 燕度走了,他要入宫,去替虞三七讨债。 他离开之后,屋内人也渐渐离开,不是军医不想救,而是真的无药可救了啊…… 白布盖住虞三七的尸体。 她魂魄立在尸体旁,那种拉扯感越来越强,拉着她朝自己的尸体走去。 一只黢黑的鬼手骤然从地下冒出来,抓住她的脚。 数不清的鬼物再度出现,如黑雾般盘踞在她身边。 ——来与我们作伴啊…… ——我们才是你的同类,嘻嘻。 鬼物们呼啸着朝她而来,要将她吞噬。 虞三七抬手,抓住了一只鬼。 她血瞳森然,那些咬在她魂体上的鬼物齐齐僵,下一刻爆发出凄厉的哀嚎,是惊恐,是对更恐怖之物天然的畏惧。 “谁也不能再伤我……” “鬼也不行!” 她像是一汪黑色的泥沼,是比鬼物更浓烈可怕的恶意,所以敢于吞噬她的,都将被她所吞噬。 她生来便能吞噬鬼物的,在乡下时,她不觉得自己奇怪,直到被接回虞家,她才发现,啊,原来自己竟是个怪胎。 她羞于自己是个‘异类’。 恶鬼披上羊皮,将自己驯化成羔羊,以为这样就能融入羊群,获得认可。 可是啊,她本非人类,生来异端。 她为什么要为了那点可笑、浅薄的亲情,那点虚伪的温暖,委屈自己、驯化自己、讨好旁人? 魂魄归位,白布掀开! 虞三七骤然睁开眼。 恶鬼已归,那些欠她的人,欠她的债。 都将被投身地狱! 他们只配活在地狱! …… 虞府外。 皇帝圣旨已宣读完毕。 虞三七救太后有功,被封为明华郡主,虞敬教女有方,官升一级,即日起担任礼部左侍郎,更有良田美玉黄金等重赏。 圣旨宣读后,虞府众人却齐齐怔在原地,连接旨都忘记了。 围观百姓更是议论纷纷。 宣旨太监不解:“虞侍郎,你快接旨啊,还有明华郡主呢?怎不见她出来?” 虞敬嘴唇颤动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颤声道:“是、是她救的太后?不是她将太后推入湖中的?” “侍郎何出此言,自然是明华郡主救的太后啊,这可是太后她老人家醒来后亲口说的,她老人家还说过些日子要让明华郡主进宫,她还要亲自感谢另行封赏呢。” 虞敬双目呆滞,虞家其他人都是一脸不可置信。 是他们疯了?还是太后疯了? 虞三七怎么能是救人的?!! 虞家人不能接受!甚至感觉天都要塌了! 活着的虞三七可以是太后的救命恩人,陛下赐的恩赏也将是虞家无上的荣耀! 可虞三七现在死了啊,那陛下赐下的就不是恩赏,是催命符! 虞夫人柳氏尖叫一声,昏死过去。 大哥虞闵文搀住柳氏,眼神里也是慌乱。 二哥虞闵武双目失神,嘴里喃喃:“她怎么能是救人呢……” 虞棠也急的手脚冰凉,嗫嚅着:“都怪她,她为什么早不说清楚……” 虞棠的话让虞家人崩溃的情绪找到了出口,是啊!都怪虞三七!她为什么不说清楚,为什么不解释! 她如果解释清楚,怎么会死? 她死就死了,怎么连死都要拖全家人下水? 她到死都要拉他们垫背,她怎能如此恶毒啊!! 宣旨太监发觉不对,又听到百姓议论,隐约听到‘死’这个字眼,他脸色大变。 “明华郡主人呢?” 虞敬强打起精神,虞三七死了的事瞒不住,但决不能让她的死牵连虞家。 虞敬顿时掩面悲哭起来:“是我家三七无福啊,她、她回来后便高烧不退,不久前猝然离世……” “是她福薄啊……” 宣旨太监大骇。 不久前看过热闹的百姓则神情怪异,之前不还说是那虞三姑娘畏罪自杀吗?还把人家尸体都丢出来了,这会儿怎还哭上了? “是吗?原来在父亲眼中,我已经死了啊。” 人群中猝然爆发出尖叫,少女一身湿衣,她明明形容狼狈,可每一步都走的那般坚定。 苍白的面容,像是被冰冻在雪里的人。 唯一双眼眸,黑亮慑人。 刚醒来的柳氏见到她,发出一声尖叫:“鬼啊!”双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虞家其他人也都惊骇不已,或摔或瘫,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眼,只觉股股寒气直冲天灵。 虞三七扯唇笑了起来,苍白纤细的脖颈上,淤紫的掐痕触目惊心。 “父亲、母亲、大哥、二哥、四妹……” 她目光一一巡视过他们。 这一字一句:“我回来了呢。” 回来,找你们讨债了。 第3章 一起跪?行啊,我受得起! 确认了虞三七没死,脑门上的催命符没了,虞家人的情绪真是大起大落。 只有虞棠恨极了虞三七,又想到她刚刚被封了郡主了,更是恨得牙痒,故作姐妹情深的关切道: “三姐你真是吓坏我们了,幸好太后娘娘醒来,让真相大白,以后你再怎么赌气,也不能拿自己的清白儿戏啊!” “你不肯解释说明白,所有人都以为是你害了太后,爹娘都为你操碎了……” 虞棠的话,让虞家人原本紧张的情绪瞬间又有了宣泄点: “是啊,你这孩子,以后万不可再赌气了。” “你看你这误会闹得……” 旁人见状,也以为是虞三七自己不肯解释,才让家人误会,还差点害死自身。 早听说了虞家三姑娘是从乡下接回来的,性子古怪,常常惹事,也不怪那种情况,会让家人误会,她自己又不说,岂非没苦硬吃。 “是吗?” 虞三七忽而笑出了声,好恶心啊,恶心的她快吐了。 她目光锐利的盯着虞家人。 声音沙哑却聚穿透性,似生锈的利刃在磨掉自己的斑驳锈迹,露出锋利。 “我说我是救人时,大哥你曾信我?” “还是二哥你掐住我脖子,说我该以死谢罪时,我没求你手下留情?” “亦或者是你,虞棠。”虞三七讥笑出声:“不是你口口声声,四处宣扬,说我嫉妒你、怨恨你、为了报复你,才要拉全家下水,谋害太后的嘛?” “三七,你莫要胡言!”虞敬慌了,看向宣旨太监,就要解释:“这孩子落水后就惊厥,怕是烧昏了脑子……” 三七望着他,声音骤厉:“那将我暴尸市井,口口声声说我有辱虞家门楣,将我逐出虞氏族谱,又是谁下的令?” 围观百姓中即刻有人附和。 “是啊!我们之前都亲耳听到来着。” “那时虞家人说三姑娘畏罪自杀,将她丢出来,还是燕少将军来收的尸呢!” “哈哈哈!莫不是真的苍天有眼,叫三姑娘又活了,来揭穿这一家子假面目?” 周围议论纷纷,虞家人脸色铁青,都骇然盯着她。 他们不理解,虞三七怎么敢当着众目睽睽之下,当着宣旨太监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这自爆家丑,说他们欺君罔上有什么差别? 再说,她什么时候解释过?就算解释过,仅凭她那三言两语,凭什么让人相信? 明明是她过去品行不端,劣迹斑斑,她怎敢怪他们不信任她? 她怎么不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还敢倒打一耙?! 旁边的宣旨太监可不是瞎子,早已按捺不住怒意:“虞郎中,你们竟敢如此对待太后的救命恩人,陛下亲封的明华郡主!” “不!李公公,此事有误会!”虞敬显然是急了,眼睛匆忙扫过一家人,落到虞棠身上。 虞棠素来是知道虞父是如何冷心冷肺的。 情况眼看要不好,她一咬牙,直接跪下来做足了样子:“三姐姐,你别这样,你就算生气,也不能攀咬爹娘兄长啊……” “你有怨有恨冲我来好不好,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搬出虞家,我去做姑子,我以后再也不碍你的眼了好不好……” 到了这时候,她还是不忘火上浇油。 虞三七盯着她,瞳孔黑白分明,忽然就笑了:“好啊,那四妹可要说到做到啊。” “你现在就削发为尼,我立刻就接旨谢恩。如何?” 虞棠脸色唰的白了,嗫嚅着说不出话,眼泪扑簌簌的掉。 虞闵武顿时目露凶光:“虞三七,你别得寸进尺,拉着一家人给你陪葬你就开心了吗?” 虞三七还笑着,她摸着自己脖子处的掐痕,“哪能呢,若二哥你跪下给我道歉,四妹妹也不用去削发为尼了,我会更开心。” “二哥这样疼四妹妹,只是下跪而已,你肯定愿意的吧?” 虞闵武的脸瞬间涨红。 虞闵文用那种失望至极的眼神盯着虞三七:“三妹,非得做到这地步吗?” 虞三七笑意漠然:“大哥要一起跪?也不是不行啊,我受得起。” 虞闵文手一抖,瞬间就松开了。 虞三七垂眸。 眼底俱是讽刺,这一家人就算是对彼此,也都是狗咬狗。 虞闵文迟迟没说话,虞闵武一咬牙,还是跪了,“这下你满意了吧?三妹你见好就收,赶紧接圣旨!” 虞三七垂眸。 虞家人都死死盯着她,眼里是屈辱是怨恨是厌恶,唯独没有忏悔。 谁说人死了,活着的人会一定会内疚懊悔?会幡然醒悟? 不! 他们只会怨她怎么不死晚点,害得他们没能吃到沾着她人血馒头带来的荣华富贵! 他们只会怨她死都死了,怎么还给家族招惹麻烦! 她死了,他们怨! 她活了,他们照样怨! 她虞三七就得是那地里的老黄牛,被稻草压死的骆驼,不管生死,都得随他们虞家人的意才行! 可凭什么啊? 他们低个头,她就得原谅? 过去那些扎在她身上的刀,压死她的一根根稻草就不存在了? 更何况,他们连低头都是虚情假意。 虞三七启唇轻嗤笑,字字森然:“我,绝不原谅!” 她‘死而复生’回来,可不是回来和他们演什么相亲相爱一家人的! 她要刀凿斧劈加其身,要它满门荣耀一朝毁,要它活不见天光,前路断绝、只有千般痛、万般罪落到他们自己身上。 这些家伙才会知道,什么叫忏悔无门! 虞三七的不原谅,让虞家人齐齐变脸。 虞闵武嗖的起身,目眦欲裂:“虞三七,你故意侮辱我?!” 他红着眼的样子似要吃人,拳头捏紧,仿佛下一刻就要出手锤死虞三七。 少女漆黑的眼瞳中冒出一丝鬼气,普通人看不到,自她脚下蔓延出黑色的沼泽,鬼气所化的沼泽早就缠住了虞家人。 她随时可以杀了他们,比捏死一只蚂蚁更轻松。 忽然的温暖裹住虞三七,她看到一拳从她身后袭出,径直落在了虞闵武的脸上。 虞闵武惨叫一声,捂着鼻子,踉跄后栽,虞闵文没托住,后方的柳氏和虞棠都被连带着一起摔了地上。 人仰马翻中,虞三七没看他们的狼狈,她耳边是少年将军强有力的心跳,是他急促的呼吸。 他紧紧抱着她,手微颤着,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大氅将她裹得密不透风。 黑狐绒毛扫在脸上,带着他炙热的体温,虞三七抬眸对上燕度落下的视线。 他生的好看极了,冷玉般的人,俊美不减英武,矜贵却不缥缈,那双眼的瞳色很浅,很透,干净又炙热,就如他本身一般。 “虞三七,”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欢迎回来。” 回到这人世间。 第4章 断亲!去你们的骨肉至亲! 虞三七听到了自己心脏的跳动声,复活后她身体内缺失的温度一刹好像回归了,她被投身在了熔炉内,可那熔炉不曾伤她,只温暖着她的肉身魂魄。 “谢谢你,燕度。”她哑声回应他。 听到她沙哑的声音,燕度皱了下眉,又想到她脖子上的掐痕,眸色阴沉下去。 他用黑狐大氅将她裹紧了些,她身体太冰了,这不是活人该有的体温,先前急着带她回府上救治,也没来得及换下湿衣,到现在她都是那身湿漉漉的衣服。 燕度这才看向虞家人,目光径直落在虞闵武身上。 虞闵武现在口鼻流血,面部肿胀,燕度一拳下去,直接打掉他三颗牙。 可燕度觉得不够,刚刚果然该一刀捅过去才是! 少将军身上的杀气太过迫人,虞家人都吓得面色发白,虞敬也不敢再龟缩后方了:“少、少将军为何出手伤人……” “这是我虞府的家事……” “家事?”燕度目色睥睨:“虞郎中欺君罔上,残害亲女,虐杀太后恩人,本将军奉旨前来,为陛下纠诏!” “陛下有旨,虞敬枉顾礼法,不仁不慈,官降三级,罚俸三年,令当众杖刑五十,以儆效尤!” 虞敬如遭雷击,瞬间瘫软在地。 之前陛下下旨恩赏时,虞家人有多惊喜,此刻就有多绝望。 燕度可不管他们的求饶,“来人,就在此处执刑!” 几个亲兵上前,一巴掌就把虞闵文等人掀开了,压住虞敬,扒了他的裤子,抡起棒子就开打。 一般杖刑都不会扒衣服的,可燕度手下亲兵多机灵啊,虞三姑娘是他们家少将军的救命恩人,少将军看重的很。 更别说虞三七的遭遇,他们这群大老粗都看不过眼,家里有闺女的,更是气急上火。 这不当人爹的家伙,还想要脸?! 虞敬那松弛老腚露在众人眼前,周遭一片哗然,虞敬羞愤欲死,但很快他羞愤不起来了,因为他要痛死了! 这些军汉用着巧劲,一棍子下去,就让他皮开肉绽。 虞敬的惨叫声,虞家人的哭喊声混在一起,比杀猪还要精彩。 虞三七目不转睛盯着,耳边忽然响起青年的低语。 “五十杖刑你若是觉得太多,我可以……” “怎么会多,我还嫌少了。”虞三七脱口而出,她感觉到他明显松了口气,也是这一刻,燕度似意识到两人靠的太近。 他避开对视,退开了一点。 虞敬已被打的死去活来,起初还能杀猪叫唤,二十板子下去就要叫不出声了。 柳氏哭喊着朝虞三七扑来。 “三七!你救救你父亲!他会被打死的啊……” “你去求陛下,你去求求陛下啊,不管怎样他都是你父亲啊……” 虞三七压根不避,她手指一蜷,柳氏脚下像被什么绊了下,直接跌到在地。 虞家兄弟和虞棠扶住柳氏,都看向她。 “三妹,你真要见死不救吗?” “那可是父亲啊,是你的骨肉至亲!” 燕度放在剑柄上的手越收越紧,他实在厌恶这家人的嘴脸,可是……他担忧看向虞三七。 他知道她有多在乎这一家人。 若是她心软的话…… 回应的,是虞三七的一声嗤笑。 她睥睨着他们,冷漠至极:“我死之时,生恩已还。” “虞家族谱已无我名姓,虞家死活,与我有何关系?” “虞三七已死,今日起,世间只有三七,再无虞家三姑娘!” 她看向燕度:“少将军,可愿为我做证?” 燕度目光灼灼看着她,冷玉般的脸上,少见露出了笑。 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三七! 她是不凡、是灵株,凭甚要成为虞家那群吸血虫的‘百忧解药’,她就该如现在这般,自由肆意,不被束缚!! “我燕度,愿为人证!” 虞家人惊怒交加,他们看三七的目光中只剩下难以置信、不解和怨愤。 “虞三七,亲缘岂是你说断就能断的?” “你一介小女娘,离了虞家,你还能去哪儿?自古岂有女儿与父母断亲的?你这是忤逆!” 虞棠也跟着点头,仿佛痛心疾首:“三姐你口口声声说父亲不慈,家人对不起你,可你往日胡作非为还少吗?” “你烧了大哥的名家古籍,害得二哥断腿,大哥二哥都原谅你了,是你屡教不改。” “你说你死了,可你现在不是好端端的活着吗?” “父亲因你受罚,母亲二哥向你下跪,还不够吗?你至于吗?” 三七扫过虞家众人的眼,忽然笑了起来。 她纤瘦的身体裹在黑狐大氅中,黑与白,那般分明,一如她远比常人漆黑的瞳,黑如深渊,又那般明亮。 再没什么能遮住她的眼,使她迷失、迷惘。 “我能去哪儿?我是陛下亲封的明华郡主,我自是向高处去。” “而你们,就呆在你们的烂泥潭里,慢慢发烂、发臭……” 三七微微弯下身,凝视着他们。 鬼气所化的泥沼已绕上了虞家人的身,不幸和厄运将他们锁定,他们全然不知。 “虞闵文,你当你后面那些大儒真籍是谁给你寻来的?” “虞闵武,你的腿是怎么断的,你不清楚?大夫都说你必定残疾,你现在却能行走如风,你真以为是老天垂帘你,给你的奇迹?” “还有你,虞棠。”三七缓缓勾起唇:“一句谎话要千百句来圆,没了我,你向博远侯府撒的那些谎,可怎么圆啊?” 三七的每一字都似针一般,扎的他们心慌、扎的他们惊疑。 虞棠的脸色瞬间铁青。 三七跟着燕度走了。 她现在虽是郡主了,但的确身无分文,无家可归。 “少将军愿意暂时收留我吗?”她大方的询问。 燕度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手蜷紧了一声,他自然的避开对视,沉沉嗯了声,又恢复了平日那冷淡不近人情的将军样。 偏巧少将军无处安放的视线与李公公对上,李公公一张老脸都笑出褶了,眼神暧昧的让燕度想替他抻抻皮。 “明华郡主安心回将军府上休养,我先随李公公回宫复命。” 燕度说着,顿了顿,看向三七,放轻了语气:“安心,陛下那边,不会责罚。” 三七今日断亲之举,在以孝治天下的大乾朝是非常出格的。 甚至燕度今天公然站在她这一边,明天早朝都免不得要被御史一顿口诛笔伐。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让三七安心。 “郡主!咱们快回府吧,”一个少年模样的亲兵过来,他笑起来一口虎牙,很是自来熟,几句下来,三七就知道他叫南浔,家住某某家中几口人几只猫狗。 坐上马车,三七用大氅裹紧了自己些,大氅上属于燕度的体温好似一直都在。 她打断了南浔的喋喋不休:“别叫郡主了,兴许明天我这郡主名头就要被收回了。” “不会的,少将军说不会,肯定就不会,郡主你安心啦~” “不会吗?那假传圣旨呢?”三七目光亮的惊人。 南浔卡壳,惊讶道:“郡主你、你怎么发现的?” 三七垂眸,燕度入宫帮她讨债的时候,她人都已经死了,死无对证,陛下就算真要下旨罚虞家,怕是也不会下重手。 他是想替她报仇,所以擅自改了诏令? 真是……胆大包天。 只是…… 三七一双美目闪过深思。 她至今依然没想明白,自己和这位少将军究竟何时有了交情。 能让他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第5章 燕度他到底为什么啊? 南浔也没卖关子:“陛下听说了虞家的事儿,也是震怒,只是赏赐的圣旨刚下,他也不好朝令夕改,只得先申斥了几句。” “少将军怎么可能气得过,就现在这样,都还是看您醒了,顾及您的面子呢!” “不过您别担心,问题不大,还有皇后娘娘求情呢,陛下顶多也打少将军几十大板,洒洒水啦,少将军顶得住,最多床上躺个把月。” 三七:“……” 这是真·亲兵能说出的话。 果然是亲近之人。 谁能想到冷玉般素不与人亲近的燕少将军,实则赤忱如烈火。 他身边的亲兵也个顶个的活泼? 三七莞尔一笑,饶是体内的冷意依旧未消,可此刻的她由衷觉得。 “真好。” 斩获新生,真的太好了。 …… 三七很好。 可虞家人非常不好。 五十板子下去,虞敬成了死狗,可他触怒陛下,谁敢给他医治。 京城中大夫都不敢登门,只能救急寻来赤脚郎中。 柳氏看着虞敬那开花的屁股,是哭了晕,醒了继续哭,继续晕。 虞闵武也不好过,当众跪了、牙掉了、鼻梁骨也断了。 虞棠也哭成泪人。 “大哥,以后咱们可怎么办啊?” 所有人都望着虞闵文,指着他给个法子。 虞闵文能有什么法子,他尚无功名,还在国子监求学呢,想到未来,他都觉眼前发黑,只是半日功夫,他仿佛老了十岁。 “三姐姐她太狠了,她怎么能那么狠毒!!”虞棠哭诉着:“咱们到底哪里对不住她,她要这样害我们。” “她就是个怪胎坏种,”虞闵武附和咒骂起来:“当初就不该把她从那什么黄全村接回来,跟着一群乡下贱民长大,根子早就烂透了!” 虞闵文听到这里,目光动了动,忽然看向虞棠:“四妹,三妹最后对你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你撒谎了?” 虞棠目光闪烁,当即哭的更大声了:“大哥,你是怀疑我吗?” “是啊!大哥你真信了那死丫头的鬼话不成?她一直都神神叨叨,嘴里没一句实话,你怎么能为了她来猜测四妹妹?” “我看她就是还惦记着和博远侯府的婚约,楚世子和四妹妹青梅竹马,她也配争?” 虞闵文本就头大如斗,见状也不想与他们争执。 现在父亲倒下,他身为长子,必须顶门立户,撑住家里渡过眼下的难关。 至于三妹…… 罢了,没有家人的庇护,等她在外面吃够了苦头,就知道一个小女娘独身在外是活不下去的。 就算是被封了郡主又如何?她敢当众断亲,如此忤逆不孝,朝臣岂会放任不管? 一日的郡主,一日的风光,以后有她的凄凉。 反倒是燕度,怎会与她搅合在一起? “燕度为何会帮三七?” 虞闵武冷哼,他现在听不得这名字,恨恨道:“谁知道他发什么疯,仗着自己是皇后侄儿,得陛下信任,他眼里瞧得起谁?” “忘恩负义之辈罢了,当年他回京途中负伤昏迷,还是四妹妹让人将他送回京的呢。” “你看他这些年有过什么表示?也就偶尔派人送了点礼来!” 虞棠听到这话,冷汗都下来了,她低着头不敢作声,唯恐被人看去了神情。 脑中回荡着的,是三七最后的嘲讽: ——一句谎话,要千万句来圆。 ——虞棠,没了我,你以后拿什么来圆? 她是撒了谎,甚至不止对博远侯府那边撒谎了。 可虞棠过去不觉得自己撒谎了,至少在今日之前,她从无这种自觉。 可现在,她手足冰冷。 过往她刻意忽略、忘记、自然而然从三七身上夺走的那些功劳,全都成了蚂蚁,细细密密啃噬她的内心。 泥沼般的黑气,顺势而上,钻入她的七窍。 远处的将军府中。 三七沐浴完毕换好衣,她捏住一团从她脚下翻涌上的黑气,黑气如触手般,缠绕着她,讨好着她。 三七轻点黑气的触手,黑气化为一根根细细密密的针,三七笑着:“那就先从你开始好了。” “虞棠。” “撒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才行呢。” …… 燕度从宫中归来已是天黑时分。 亲卫将他从马车上抬下来,南浔急忙迎上,瞧见自家少将军那见血的裤子就嘶了声。 “这打了多少板子?” “五十板,”旁边亲卫低声道:“打到第十板子时陛下就心软了,偏少将军不肯服软,死犟着还替郡主追要赏赐,陛下又给气着了,让打完。” 南浔倒吸一口凉气,亲卫又嘀咕:“少将军这次大捷的军功也没了,被罚一年俸禄,还被罚去京畿营巡城三月呢。” 南浔啊了声,唉了声:“还好,咱将军有钱,没了一年俸禄倒是饿不死。” 燕度闭着眼,长睫覆影盖在冷玉般的脸上,“郡主歇了吗?” 南浔:“没呢,郡主一直在等少将军回来呢。” “怎不早说。”燕度即刻跃起身,扯过亲卫的披风给自己系上,亲卫们都阻拦不及,龇牙咧嘴瞧着他大步流星没事儿人般的迈进府。 嘶,屁股都打烂了吧,少将军还能健步如飞呢,这是真牛,这个得夸,必须夸! “少将军。”三七如鬼魅般立在影壁后,无人知她什么时候来的。 燕度刚从她身侧走过,反应敏捷,利落转身,披风往前轻扯,挡住下裳处的血迹。 南浔追上,见状吓一跳:“郡主你几时过来的,之前不还在院里吗?” 燕度眸光微闪,自然的抢过话题:“夜已深,郡主怎还没歇着?” 三七看着他遮掩的动作,不答反问:“陛下罚你了?” “没有。”燕度矢口否认,他顿了下,放缓语气:“一切无恙,陛下还让人把你的赏赐都送来了。” 他说完对上三七黑白分明的瞳子…… 第6章 好戏这不就来了嘛~ 燕度有种谎话无所遁形之感,燕度低头轻咳了声,状似淡定的挪开视线。 三七是真的不解。 虽然常言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可燕度都不是涌泉了,他都豁出命了。 他可是矫诏啊,也就是他有军功在身,陛下皇后对他都信任爱重,这事儿放其他人身上,九族都给砍了! 燕度他……到底为什么啊? 关键,她对燕度也没恩吧? 三七真是满心困惑,但现在不是询问的好时机,燕度的屁股……嗯,他还是躺着比较好。 燕度神情这会儿也恢复,变回那冷玉般的样子。 “时辰不早了,郡主回房歇着吧。” 三七见状,只得应下。 等她转过身去,燕度又望过去,没忍住开了口:“郡……三七。” “嗯?少将军还有事?” 燕度沉默了好一会儿,双手背负在后,他下意识摩挲着右手手腕处系着的红绳,那条红绳陈旧泛白,瞧着都快断了,足见跟随他许久。 隐约可见,红绳中还绕了几根枯黄的头发。 “没事,好梦。” 三七有些迟疑的点了点,总觉得燕度欲语还休。 还是得找时间问清楚,这事儿实在太奇怪了,不止燕度奇怪,他麾下的亲兵也奇怪,譬如南浔,对她过于热情,过于和善,接纳的太快了。 还有她的‘死而复生’,这群人就这么接受了? …… 燕度给三七安排的院子叫‘念十斋’,三七觉得这名字还怪特别的。 屋内的布置陈设倒是很普通,她洗漱后就躺在床上,今天死去又活来,足够精彩,但三七却不觉得困乏,先前南浔给她送来的膳食,她也食之无味,甚至没有饱腹感,倒是饥饿感,一直存在。 三七也说不清自己现在这状态算活人微死,还是死人微活。 她琢磨着,不知何时闭上了眼。 她做梦了,梦里大雾磅礴,脚下是破碎的路,周围是坍塌的殿宇,破碎的神像,好像有人牵着她的手,跟在她身后。 那人像是在唤她: ——小十。 ——小十妹妹。 三七模糊的想着:小十是谁?自己不叫小十啊。 她回头想看清自己拉着的是谁,大雾挡住了那人的身影,她只看到了一只手,那只手上,系着一根红绳。 突然,三七脚下一空,失重感清晰全身。 她在床上睁开了眼,外间天色已大白。 三七眨了眨眼,她揉了揉眉心坐起身来,盯着自己的手。 “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但越细想,梦里的一切越模糊,三七干脆不想了。 今儿还有正事儿要干呢! 她将昨夜扎的草人娃娃丢被窝里,娃娃化成一具与她一模一样的傀儡安睡着,三七径直出门了,悄无声息,从值夜亲卫身边经过时,他们也没察觉,如被鬼遮眼一般。 还有些东西遗留在了虞府,三七得去取回来。 顺道,看看她至亲至爱的家人们。 鸡都打鸣了,他们怎么还能睡得着的啊? “啊——”尖叫声划破虞府上空。 “蚂蚁!好多蚂蚁!!” “怎么那么多老鼠,啊,老鼠咬了我脚指头!” “蛇!!蛇啊!!” 寒冬腊月的,虞府内却蛇虫鼠蚁扎了堆,满府上下,兵荒马乱。 虞闵文顶着乌黑的眼眶,着急忙慌进屋,就见下仆们手忙脚乱,母亲柳氏晕倒在旁,父亲在床上发出杀猪般的惨嚎,露在外面的烂屁股上密密麻麻都是蚂蚁在爬。 “屁股!!蚂蚁在啃我的屁股!儿啊——闵文!!快救为父!!快把这些蚂蚁弄走!” 虞闵文天灵盖都要炸开了,可他哪敢上手,只能催促下仆。 “都愣着做什么!快把蚂蚁弄下来!快!” 下仆们畏手畏脚,虞闵武也赶到了,见状破口大骂:“一群孬种,让我来!” 他过去对着虞敬的烂屁股就是一扇,这一巴掌差点要了虞敬的命,虞闵武手也是一抖,“爹!爹你别吓我!” 虞敬一口气半卡在喉咙,气若游丝的抬起手,指着虞闵武:“走……你、你走……” 快把这蛮牛拖走…… 他没被板子打死,险些丧生在这蛮牛手中! 虞棠赶过来时,虞敬烂屁股上的蚂蚁已被处理了,但被蚂蚁爬啃后伤口红肿化脓的更厉害,赤脚大夫摇头叹气:“肉烂了,得剐去腐肉才行,否则好不了。” 听到这话,虞敬再也撑不住了,七尺老男人哇的一声哭了。 他一哭,醒过来的柳氏也跟着哭,哭了又晕,虞棠疲惫的搀着柳氏,求助的望向两个哥哥,却见他二人根本顾不上自己这边,虞棠也想哭了。 过去她一直被全家捧着,掉根头发都有人嘘寒问暖。 可她昨夜也没睡安稳啊,今早还是被老鼠啃脚丫啃醒的,虞棠险些吓疯了。 她好委屈,好难过,怎么就没人关心关心她呢? “都怪三姐,要不是她,咱们好端端的一个家怎么会变成这样啊……”虞棠含泪啜泣,“父亲伤重,母亲病倒,她却成了郡主,老天真不开眼啊……” 虞闵武重重一拳砸地,戾气横生的爬起来:“她也配当郡主?等着吧!陛下今天定会罢免了她的郡主位,马上她就要灰溜溜滚回来求饶!” 虞闵文抿着唇,只沉默,并没赞同,但也没反对。 “我这就出去让人打听,等她滚回家求饶时,我非打断她的腿不可!”虞闵武大步流星往外走。 门口。 静立着一个少女,与虞家人仰马翻不同,她显得安静又诡异,周围人都瞧不见她。 一身白衣宛若孝服,裹住她瘦削纤细的身体,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别样深邃惑人。 虞闵武怒气冲冲从她身边经过,三七脚下的鬼气伸出触手,鞭子似的唰啦抽在虞闵武的腿上。 “啊!!”虞闵武噗通一声跪地,抱腿哀嚎,这一瞬的疼痛让他想起了当初他坠马断腿的痛楚。 不!比当时更痛!虞闵武感觉自己整条腿右腿像是被疯马不断践踏似的。 三七嘲讽的看着他,这就受不住了? 当初虞闵武断腿后疼痛难忍,是她出手,将疼痛转移到自己身上来,眼下她只是将疼痛还回去了一点点而已。 虞闵武痛的捶地,但这痛来的快,去的也快。 他嚎了两嗓子,就停下了,惊疑不定的趴在地上喘气,倒是把虞棠和虞闵文惊动出来了。 “二哥,你没事吧?” “没,没事。”虞闵武悻悻的爬起来,“不小心摔着了。” 虞闵文不悦道:“你是习武之人,只是摔一跤而已,怎还大呼小叫?吓着了父亲母亲如何是好?” 虞闵武脸上烧得慌,狼狈的点头应是,他盯着自己的腿,莫名后怕。 刚刚的痛,来的太奇怪了! 正此时,虞棠身边的婢女急忙来报,满脸欢喜:“姑娘,楚世子带了大夫上门探望了。” 虞家三兄妹精神一振,都露出喜色。 “患难见真情,还是楚世子重情义啊!” 楚月白,博远侯府世子,也是三七名义上的婚约者。 听说他登门了,三七眼中露出了然,楚月白这时间上门,恐怕不是单纯的‘雪中送炭’,还是为了那件东西来的吧…… 她看向虞棠那张少女怀春的脸,玩味笑了。 好戏这不就来了嘛。 第7章 少将军,你屁屁在流血 眼下这节骨眼,楚月白还敢上门可把虞家人感动坏了。 虞敬起不了身,柳氏也精力不济,就由虞家兄弟接待的楚月白。 几番客套感激后,虞家兄弟都很有眼色的找了借口离开,给楚月白和虞棠留下单独相处的机会,见状,虞棠俏脸微红,楚月白耳根也红红的。 “月白哥哥。”虞棠声音软软,盈盈望向少年贵公子,眼眶说红就红:“今日多谢你了,现下这节骨眼,也就你还愿意登门。” 楚月白软语宽慰起来:“棠棠你放心,虞楚两家相交多年,虞家蒙难,楚家岂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更何况……”他耳根红了下:“我怎能不管你。” 虞棠脸也红了,转瞬又黯然神伤起来:“原本你我两家就门第悬殊,现在又被三姐姐这么一闹,以后只怕……” 楚月白听她提起‘三七’,少年人俊朗的脸上毫不遮掩厌恶。 “她不是在大庭广众下说要与虞家断亲吗?如此正好,她不是虞家女,那我与她的婚约自然作废!到时候我就去求母亲……” 楚月白声音一顿,脸上顿时红了,虞棠也哎呀一声,以帕遮脸,又偷偷与他视线相对,两人间氛围暧昧极了。 三七凭栏而立,俯视着这两人,讥笑撇嘴。 楚月白看不上她,她就看得上楚月白不成? 她和楚月白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定下这桩婚事时,现在的博远侯还只是侯府上不待见的二房庶子,是长房嫡子死了,才有了他们上位。 三七对楚月白没任何感情,也没想过插在两人中间。 明明是侯府的老夫人和楚月白她娘瞧不上虞家门第,故意拿婚约做文章,不同意更换成亲人选。 虞棠却把这事儿怪她头上。 两人啰嗦半天后,楚月白进入正题了。 “四妹妹,今日我来,其实还有一事。”他略有些难以启齿,觉得此刻说这话,显得他的登门是别有用心般的。 但他不说不行,父亲虽已袭爵,母亲也成了当家主母,但掌家的还是老夫人,一个‘孝’字就压的他母亲喘不过气。 老夫人有喘疾,遍寻名医也无果,倒是虞棠送给他的药,老夫人吃了后效果斐然,这些年母亲的日子才好过了些。 虞棠也想到了楚月白是为何而来,身体僵了下,脸色有一刹不自然。 楚月白只当她是误会自己怀有目的才来探望,羞愧着急的想为自己辩解:“四妹妹你别误会,我来探望是真,我也知道虞家现在处境艰难……” “月白哥哥你别说了,我岂会怀疑你。”虞棠很快掩饰过去,道:“那药我手上也不多了,我先去替你取来。” 虞棠转过身后,脸色就变了。 一离开楚月白的视线,她手忙脚乱跑回自己房里,翻箱倒柜将那瓶药找出来。 “一、二、三……怎么只有三枚!”虞棠脸色咬了下唇。 “原来我还给你留了三枚啊。”三七鬼魅般的立在她身侧,可虞棠看不见。 “的确有药在你手里,所以这次算不得你撒谎……” 三七嘴上说着“失策了”,脸上笑意不减,食指轻抬,鬼气化为触手,钻入瓶中,将那三颗药丸中的精血药力吞了下去。 给侯府老夫人的药,本就是三七制作的,其中最重要的一味药引,还是她的血。 没有了她的血,那药毫无作用,她倒要看看,虞棠怎么圆这个‘谎’! 送走楚月白后,虞棠心里难安,只有三颗药,只能管三天!三天后,楚月白若再登门求药,她又该找什么借口? 虞棠心里火烧火燎,越发坐不住了。 她又让下仆去打听:“外间有消息没?陛下可收回了虞三七的郡主之位?” 下仆们摇头,只说没听到消息。 不止虞棠在等消息,虞家其他人也在等,他们等啊等,从天明等到黄昏,都没等到虞三七被收回郡主之位的信儿! “有消息了!有消息了!”下仆跑进来。 虞闵武第一个冲出去,虞棠和柳氏也出来了,虞闵文在虞敬跟前伺候汤药,却也竖起耳朵在听。 那仆人面露为难,磕磕巴巴道:“听、听说陛下下令杖责了燕少将军,但、但又让燕少将军把原本赐给咱们府上的赏赐都带走了……” “带走了?燕度他凭什么带走!”虞闵武厉声道:“那旨意呢?陛下就没收回成命?” 仆人摇头。 柳氏一声尖叫,又晕了。 虞闵文喂药的手明显抖了下,虞敬气的掀了他手上药碗。 虞闵武在咆哮,虞棠把下唇都快咬破了,陛下为什么不收回成命?!虞三七那乡下丫头怎么配当郡主!! 虞三七若是当了郡主,那她还会回虞家吗?那给博远侯府的药…… 虞棠一个激灵,不行,自己必须要拿到药! 对了,虞三七的屋子,她屋子里没准还藏得有药! 虞棠借口离开,跑到三七过去住的小破院去了,可她去时已晚了,三七早把东西都拿走了。 三七在虞家的东西不多,虞家也没给过她多少值钱穿用。 她带走的,都是她从黄全村被接回虞家时,孟婆婆和村中叔伯哥姐们给的,以及她这些年自己攒下的。 有虞棠心心念念的药、还没来得及送给虞闵文的大儒真籍下半卷、为柳氏悉心调制的驻颜膏、还有替虞闵武寻来的雷击千年乌木。 为了这雷击千年乌木,三七废了好一番功夫。 千年乌木本就珍贵,更何况还是雷击木,用来制作刀鞘剑鞘不但坚固还能驱邪镇鬼。 悄无声息回了将军府,三七收起床上的草人傀儡,觉得可以把雷击木送给燕度。 先不提燕度为何如此帮她,就冲燕度的挺身而出,她也理当回馈给燕度点什么。不过,雷击木现在还不是拿出来的时候。 她昨天是两手空空来的将军府,这木头总不能凭空变出来? 三七想着,揣上药瓶打开房门,门口的南浔一见她,喜出望外: “郡主你可算醒了,要不是军医说你只是睡着,我们还以为你又出事了……” “我家将军他都来了好几趟……” 南浔喋喋不休说着,三七想到燕度的伤,脱口而出:“他屁股开花了,还能下地?” 场面忽然就安静了。 咳嗽声猝不及防的响起,三七抬眸望去看到了少年将军狂咳不止的狼狈模样,冷玉般的脸上浅色褐瞳微睁,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之语,一双耳朵红的似要滴血。 四目相对间,三七鼻子动了动,嗅到了血味,她严肃道:“快躺下!” “少将军,你屁股正在流血!” 燕度:“……” 第8章 少将军实在貌美,奈何三七看不懂 燕度还是躺下了,回了他自己院儿,南浔进去给帮着上的药。 燕度起初还不配合,少年将军开口就是‘区区皮外伤’,一听那药是她亲手配的,口风一变,都没让军医细查,便让南浔给自己用上。 三七被他的信任给干沉默了。 她突然想提醒燕少将军,人心隔肚皮,还是不要轻信旁人的好。 但一转念,她这个被所谓家人敲骨吸髓的‘活死人’,好像也没提醒别人的资格啊。 燕度年纪轻轻就立下赫赫战功,又岂会是没脑子的? 所以……他究竟为什么信任她啊? 思索间,南浔出来请三七入内,他赞不绝口道:“郡主你那药真是神了!咱将军那屁股哗啦啦的淌血,你那药洒上去,血立刻就止住了……” “南、浔!”少年将军略显清冷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隐约带着点咬牙切齿。 南浔嘿嘿笑,闭上嘴,冲三七做了个请的手势。 三七进去后,见燕度已穿戴整齐,只是挨板子的事已曝光,他也没再遮掩,侧卧在榻上。 红袍玄氅,玉带金冠,像是冷玉煨在烈火中,少了戎马披甲时的难以接近,此刻倒让人想起了他另一重身份,皇后的亲侄子,护国燕氏的麒麟儿,实打实的王孙贵胄。 少将军实在貌美,不过三七没太看脸,她压根没注意到燕度衣着有啥不同寻常。 燕度没等到她的反应,薄唇抿紧了点,片刻后道:“宫中杖刑有许多门道,我的伤只是看着吓人,实则只是略伤了皮肉,未动筋骨,养几日就好了。” 三七点头,但不赞同。 以前柳氏用藤条打过她,也只是皮外伤,但很疼,才没燕度说的那么轻巧。 燕度一直留心着她的神情,又道:“我身上荣宠太盛,此次大捷归来,对我的封赏问题,朝中本就争议颇多。” “现在这样就挺好。”他看向三七:“我是顺水推舟。” “我不懂朝堂事。”三七道:“但少将军你帮了我,这点毋庸置疑。” 三七说着,很认真的冲他点头:“谢谢!” 燕度沉默了。 两人干瞪眼。 片刻后,又齐齐开口。 “你可以直接叫我燕度。” “少将军与我并无交集,为什么要帮我?” 三七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没对,总觉得对面的少将军一身温度好像降没了,像是那正热烈燃烧的火堆被一盆冷水浇透。 三七不理解只能继续道:“少将军的恩情我会铭记在心,以后定会报答。不过我一直借宿在将军府上总归不好……” 燕度突然打断她:“你不喜欢将军府?” 三七顿了下,摇头,就要开口。 燕度:“我没觉得不好。” 三七不解的看着他。 燕度微微抿唇,挪开视线,状似平淡道:“陛下赐给了郡主你一处宅子,但需重新修缮一番,内造司收拾出来还要些日子,郡主就先住在将军府吧。” “此事,陛下那边也点头了。” 三七:皇帝陛下还管这种小事儿? 她还想说什么的,不过她看燕度的脸色,好像这会儿不太想她留下? 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人了,三七也没留着讨嫌,带着未解的疑惑告辞走了。 她走后,燕度闭眼深吸了好几口气,将南浔叫进来。 “替我更衣。” 南浔:“啊?将军你这身红衣不是才换的嘛?我翻箱倒柜才找出来的……” 燕度打断他:“艳俗!” 南浔:明明是你自个儿说穿身红显得气色好的,这会儿又俗了? “还件事,你去办一下。”燕度道:“去买处宅子,要挨着咱们府的。” 南浔:“……” 你这就是为难人了,我的少将军! 咱们将军府周围的宅子府邸可都是三品往上的大臣啊!你要家门附近的宅子,该去皇宫里找陛下撒泼打滚、请旨抄家才对! 转眼三日过去。 三七准备出趟门,中间这几天她其实也没少出去,但明面上出门,还是第一回。 燕度让人把陛下的赏赐都给她搬来了,都是些价值千金的宝贝,奈何这些东西都不能拿出去换钱啊! 三七知道这些赏赐都是燕度争取来的,她也不准备收,拿着烫手。 且她拿着,除了放着好看,屁用没有。 既然暂时要借住在将军府,她总不能在人家府里吃白饭还伸手要钱吧? 更何况,她不出门,某些人哪来的机会见她呢? 南浔驾马送到到了城中最大的医馆:宝春堂。 门口的伙计一见到她,眼睛唰得亮了,大喊着朝里跑:“掌柜的!孟姑娘来了!!” 南浔好奇,孟?明华郡主不是姓虞吗? 三七没解释,她过去手上拮据,曾来宝春堂卖过药,那时用得化名,便用了过去在黄全村收养她的孟婆婆的姓。 宝春堂的掌柜姓周,听说三七来了,立刻从后堂出来亲自迎接。 “孟姑娘,你可让老朽好找啊!!”周掌柜将她请上楼,又亲自给三七斟茶,那殷勤劲儿,把南浔都看稀奇了。 三七也不与周掌柜客套,她拿出一瓶药,推过去。 周掌柜屏息,小心翼翼接过,倒出来药丸仔细嗅闻,又小心翼翼刮下一点粉末,尝了尝,整个人激动的都要抖起来了。 就是这药! 上回就是靠这长安丸,让他得了大赏,府上的老太君有陈年咳疾,吃了这长安丸,整整一月都没再咳过。 周掌柜当初从三七手里买了六瓶,也就半年的量,奈何那之后三七再没出现过,周掌柜扼腕了好久。 “孟姑娘!这长安丸,老朽要了!十两黄金一瓶,你有多少,老朽要多少!” 旁边的南浔闻言,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夺少? 郡主卖的这啥药啊!一瓶十两黄金?!等等,这药怪眼熟的,他怎么记得,昨天少将军敷屁股的药粉,就是郡主用这药丸子磨的? 那岂不是说,少将军屁股上敷了十两黄金?哦,不止,至少三十两! 好金贵的屁股! 三七却摇头:“多的没有,这次就卖一瓶。” 周掌柜闻言急了,一瓶哪够啊!一瓶就三十枚,顶多一月量! 他只当是三七不满他当初压价,“老朽当初有眼不识泰山,孟姑娘莫怪,这样,我将上次的药钱一并补给姑娘,这药……”他一咬牙:“我再翻一倍,二十两,姑娘意下如何?” 南浔在旁边麻了,他掰起手指头算,自己的俸禄多少来着? 哦,不用算了,他的俸禄比不上少将军屁股上的一颗痣。 三七很是平静道:“十两即可,以后每十日,我会来一次。周掌柜若同意,这买卖就定了,若觉为难,我就不打扰了。” 周掌柜哪敢不同意啊,唯恐三七跑了。 他唉声叹气,不死心的祈求道:“孟姑娘,真不能再多点?” “这药做起来伤神费力,若不是缺银钱,我是不会卖的。”三七如是说着,周掌柜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当然知道这药不寻常了,说句不要脸的,他也让其他人研究过这药丸,能猜出几味药来,可多的就不行了。 听说府上的老太君还请了太医来瞧,也没研究透。 周掌柜珍之重之收下药,却是拿了百两黄金出来,三七只拿了十两:“货银两讫。” 周掌柜补的药钱,三七没拿,倒不是不想要。 而是当初的买卖是双方自愿,因果圆满,她现在若多拿了,就沾上多的因果了。 周掌柜失望极了,他不怕对方多拿,就怕对方不拿啊! “哦,对了,”三七走前忽然停下,朝周掌柜道:“这药周掌柜可卖给任何人,唯独有两家人,不能卖。” 周掌柜心道这药如此珍贵,自家老太君都不够用呢,他哪会拿出去卖? 但他还是问了句,可别到时候大水冲了龙王庙。 “请问孟姑娘,是哪两家?” “礼部郎中虞家……哦,现在应该叫虞主簿了,最后……”三七勾唇:“博远侯府。” 第9章 虞棠吞针,啪啪打脸 三七刚出宝春堂就被拦住了。 拦她的是虞棠的婢女,叫茉香:“三姑娘,四姑娘请你过去说话。” 都不用三七开口,南浔门神似的一挡,嘁道:“什么东西!也配让郡主亲自过去?哦,原来是虞主簿家四姑娘啊,怎么?知道错了要来给咱郡主下跪求原谅啦?” “还是终于下定决心要削发为尼当姑子啦?” 南浔那小嘴叭叭叭的和抹了蜜似的。 别说茉香了,马车上的虞棠都差点晕过去。 她恨不得赶紧躲回家去,可她不能! 那三颗药也不知怎么回事,月白哥哥拿回去后,老夫人吃了竟一点用都没有,还害得博远侯夫人被罚跪。 月白哥哥又来找她,虽还是求药,态度也和过去一样,但虞棠还是感觉到了他的一丝丝迁怒。 这让虞棠紧张坏了,她想来找三七,可派来的人还没靠近将军府呢,就被赶走了。 今天总算让她逮住三七了,岂能放过。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三七不疾不徐上了马车,茉香见状急了:“三姑娘,三姑娘你别走啊。” 虞棠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急忙下了马车,双眼含泪,弱柳扶风的样子,见之生怜。 “三姐姐,都是一家人,你非要如此绝情,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吗?” “我知你现在已贵为郡主了,虞家高攀不上,可是,我们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啊。” 虞家前些日子的热闹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现在看到事主儿,百姓们都留聚拢了过来,等着看热闹呢。 三七撩开帘子,俯视着她:“哭什么?怎么?你也和我一样,被虞家当尸体丢大街上了?” 虞棠哭声一噎。 围观百姓也都嘘声一片。 是哇,论起绝情,谁有虞家绝情啊?亲女儿呢,一卷草席就给丢大街上,人干事?这虞家四姑娘怎还哭的像她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这不黄鼠狼给鸡拜年吗? 周围的嘘声嘲讽让虞棠难堪不已,心里恨极了三七,她隐忍着道:“我有些话想与三姐姐私下说。” “要么现在说,要么,滚!” 虞棠脸又青了几分。 三七啧了声,示意南浔驾马走人。 虞棠急的都想上手了,忙道:“我说!是月白哥哥的事!” 三七斜睨她。 虞棠压低了声音:“三姐姐你也知道侯府老夫人的喘疾不能没了药,你就帮帮月白哥哥吧,不管怎样,他都与你有娃娃亲在啊……” 她说着,又红了眼,“我、我愿意成全你们的。”她话音刚落,就猛的捂住咽喉处。 好疼啊! 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她像楚月白保证会重新弄来药后,她的嗓子就开始疼。 刚刚更像吞了针似的,疼的她差点叫出声。 三七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痛苦隐忍的样儿,忽然道:“虞棠,你有没有听过一句俗语?” 她指尖在窗边轻点,黑白分明的眼瞳倒映出对方的罪孽:“撒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虞棠心脏狂跳,“吞、吞什么针?” “我、我没……”对上三七的眸子,虞棠竟是不敢说出那句‘没撒谎’。 她嗓子又开始疼了,针扎似的。 三七却笑了,她头枕在小臂上,逗狗似的瞧着她:“你刚刚声音太小,我没听清,你是为何事找我来着?” 虞棠脸色又红又白。 大庭广众下她哪敢说实话啊,指不定马上就传到博远侯府耳朵里了。 她一直对楚月白说那药是她过世祖母传给她的嫁妆方子,侯夫人也因此对她很是感激喜爱,就连那位眼高于顶的老夫人,对她也算和颜悦色。 三七这是逼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真相啊! 不!她不能说! “三姐姐,对不起,我错了。” “你原谅我好不好,你回家来吧,我以后事事都让你……嗷——” 三七手指一点,鬼气化成拇指粗的针,直接扎透虞棠的喉咙眼。 虞棠的‘施法’直接被打断,喉头剧痛的让她发出狗叫,那疼痛来得快去的也快,倒是她的叫声,又尖又利,她自己都被吓着了,更别说周围人,纷纷捂住耳朵。 三七也揉着耳心,嘶了声,佯装被吓到:“四妹妹这是又发病了吗?这癫症可得赶紧治啊!旁边就是宝春堂,我就不耽误你治病了。” “南浔,咱们走。” “好勒!” 南浔一甩马鞭,马车哒哒哒就动起来了。 虞棠立在原地,被周遭人指指点点,她又羞又恼,哭着给自己声辩:“我没病!我没癫症!” 茉香也慌忙解释:“我家四姑娘好端端,她真没病!” 偏这时候,宝春堂的伙计跑出来,往茉香手里塞了一帖药,道:“此药是咱宝春堂的独门秘方,专治癫症,虞四姑娘别客气,您是郡主的亲妹妹,掌柜的说,这药就送你啦。” 虞棠险些个气个倒仰。 这宝春堂与她什么仇什么怨,要来火上浇油?! 等等,宝春堂?虞棠想起来了,当初虞三七就是来这宝春堂卖药,才被自己发现她手里还捏着这样的宝药方子,虞三七今日又来这里,难不成,又是来卖药的? 虞棠立刻拦住想要反击的茉香,压着怒火,询问伙计:“这位小哥儿,敢问我三姐姐她来宝春堂做什么?” 伙计哼了声:“郡主娘娘的事,也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就能管的?” 说完伙计就进去了,虞棠被气的真要原地发疯了,她再也受不了,在周围指指点点看笑话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伙计回去复命,周掌柜给了赏,又吩咐道:“后面几日若是有人来打听长安丸的事儿,就把郡主的话放出去。” 伙计啊了声,“博远侯府来人,也这么说吗?” 周掌柜呵了声,“博远侯府又如何?” 他们背后的东家是定北侯府,京中谁不知定北侯府和博远侯府有仇啊! 周掌柜也是个聪明人,知道三七此行来的用意,他也乐得卖对方一个面子。 这位陛下新封的明华郡主是个妙人啊,救了太后,当众断亲,听说现在还住在燕少将军府上。 她手里又有那种宝药,未来势必前途无量! 与她交好,才是明智之举! 周掌柜眼咕噜一转,笑容更深了,“去给主家递帖子,就说老太君的药找着了,顺道,还有一桩趣事,老太君听了必定开怀。” …… 将军府,内书房。 南浔一回来就跑燕度跟前报信儿了。 “虞家那四姑娘可真有意思,就没听说过谁家妻妹跑自己姐姐跟前,帮未来姐夫求药的,还说什么她愿意成全……” “和博远侯世子有娃娃亲的是郡主,又不是她,需要她成全?” 燕度把药碗往桌上一放,咔的一声,碎了。 第10章 别叫我少将军了,叫我燕度吧 南浔心疼坏了:“哎呀,少将军你小心点啊,药还没喝干净呢!这药可贵了!二十两!在外头一瓶能卖二十两呢!” “郡主昨晚给你那药就用了三瓶,六十两黄金啊!少将军你那屁股现在真成金子做的了……” 燕度直勾勾盯着他,面似冷玉,说话咬字极重:“怎么,这药既能外敷还能内服?” “是啊,郡主给了我好几瓶呢,让我给将军你用上,这些都是金子啊!”南浔感慨,又哦了声,掏出一锭金子递过去。 “这是郡主今天卖药的药钱,她让我给将军你,说是……咳,房费。” 燕度唇抿的更紧了。 他拿过那锭金子,力度极大,都要给金子捏变形了。 “少将军,没事儿我就下去了啊。” “慢着。”燕度开口:“去账房那边,把药钱给她补上,按市价。” “啊?”南浔面露难色,“郡主送药给将军是心意,将军你给钱是不是有点把人推远了……” “让你去就去。” 燕度知道三七是想‘报答’他,可真要报答,也该是他报答她才对。 也是他考虑不周,皇伯父给的那些赏赐虽光鲜,但只能供着。她孑然一身离开虞家,手上必定拮据,不然怎会去卖药? 但她既选择在外自力更生,也不找他吐露难处,必定是不想再给他‘添麻烦’。 他不想让她觉得是在寄人篱下,或是欠他的。 既如此,他从她手里买那些药,按她说的,货银两讫。 这样……不算他帮忙吧?那药如此厉害,宝春堂都求之不得,算下来是他更占便宜呢。 “还有。”少年将军垂下眼睫,状似随口道:“她已和虞家断亲,那娃娃亲就是一纸空谈,以后不许再提。” 南浔:“这也说不准啊,万一那博远侯世子要娶呢?关键,这事儿将军你说了不算呀。” 燕度闭上眼,长吸了一口气:“出去,绕府跑五十圈!” 南浔天都塌了,为什么啊!! 感觉天塌了的何止南浔,虞棠回了虞家就想跑去大哥二哥母亲面前哭诉委屈,结果下人告诉她,楚月白派了小厮过来,一直等着她呢。 虞棠当时就想晕了,只能推脱说新药已经在制了,再等几日就好。 回了自己院后,虞棠只留下茉香,急声道:“茉香你去找个脸生的跑一趟宝春堂,打听下那药的事。” “虞三七肯定去卖药了,她也就那点出息。” 茉香应下,又道:“今天跟着三姑娘的那碎嘴小子,瞧着像是燕少将军府的,四姑娘,奴婢真替你不值,明明你还是燕少将军的救命恩人呢,他怎么是非不分,帮三姑娘呢?” 虞棠也纳闷,鬼知道虞三七和燕度是怎么认识的? 但现在她没精力管了,先把药弄到手,之后她定要叫虞三七好看! 虞棠焦急等待着,茉香带回了结果。 好消息,三七真去卖药了。 坏消息,就是不卖给虞家和博远侯府。 虞棠恨得咬牙切齿,但不买又不行,只能让茉香重新找人,必须将那药买回来。 她焦头烂额的嘴上都长了燎泡,虞棠没注意到,这些天每每她张嘴说话,身边下仆都神情怪异。 等她闭上嘴了,周围人才敢呼吸。 又是两天过去,虞棠没等到茉香买来药,却等来了楚月白。 楚月白见到她后,开口便道:“棠妹妹你可知虞三七在宝春堂卖药?卖的正是你送给老夫人的药。” 虞棠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她低头就哭了起来,啜泣道:“我本不想告诉月白哥哥你的,是三姐姐她……她偷了我的药方……唔……” 虞棠这话刚说出口,她喉咙一阵刺痛,像吞了针似的。 她忍着没叫,痛的大口呼吸,眼泪扑簌簌的滚,这下是真哭了。 楚月白见她落泪就想上前宽慰,可一靠近,哇……一阵恶臭扑面而来,熏得他忙后退三步。 虞棠被他弄得止住哭,疑惑道:“月白哥哥,你怎么了?” 她一开口,又是一阵恶臭。 楚月白腹中翻涌,强忍着没吐出来,面上已经僵了。 “没、没什么,就是突然……突然鼻子不太舒服。”楚月白咬紧牙关。 虞棠后面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闭气太久,他快晕了。 “棠、棠妹妹,我先走了,药的事,劳你快一些。” 楚月白顾不得说更多了,他转过身忙吸了口气,又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回头,神色古怪的问:“棠妹妹还是请个大夫瞧瞧吧。” 虞棠不解,她又没病,请什么大夫? 虞棠自然不知缘由,她每撒谎一次,就是口孽业报,除了要受吞针之痛,说的谎话越多,嘴便越臭。 那种臭味是自她灵魂中散出来的,一开始只是张嘴说话时臭,然后呼吸都臭,若一直冥顽不宁,那臭味就会如影随形,她人在哪儿臭就在哪儿! 楚月白刚走,柳氏就将虞棠叫了过去,说的却是另一件事。 “七公主居然给我下帖,邀我一同赴宴?”虞棠惊喜万分。 柳氏点头,也难得有了精神:“若棠儿你能得七公主青睐,咱家也算柳暗花明了,这机会,可不能放过。” 虞棠忙点头,“娘你放心,女儿一定用心准备。” 柳氏刚要应下,猛的皱眉,她起初不敢信,又嗅了下,忙掩住口鼻,诧异道:“棠儿?你吃什么了?” 虞棠愕然:“女儿、女儿没吃什么啊……” “那你怎、怎会……”柳氏说不出‘嘴臭’两字,只能隐晦的说让虞棠莫乱吃味道大的东西,又让厨房给她做些下火的甜汤。 虞棠面上滚烫,也知道是自己嘴里有味道。 可她自己真没闻到啊,也没乱吃东西啊…… 想到楚月白走时的‘提醒’,虞棠死的心都有了,没脸见人的躲屋子里大哭一场。 她哭的越伤心,三七就越开怀。 另一边,三七也收到了请帖,是宝春堂周掌柜亲自送来的。 下帖的是他背后的东家:定北侯府。 定北侯府的老太君要办赏梅宴,邀请了不少勋贵俊杰和各家女眷。 三七收了帖子,一路若有所思,抬眸时,看到了刚练完武的燕度。 少将军身高甚伟,练武后出了汗,薄薄的内衫紧贴着,显出匀称有力的肌肉轮廓,宽背蜂腰、呼吸吐纳间的热气化为白雾,雾散开后,是那张冷玉般矜贵俊美的脸。 像是姑射仙人入了凡尘,漂亮的紧。 “要去赴宴吗?”燕度朝她走来。 她站在廊上,他立在廊下,他的到来,带来了热意。 暖暖的。 三七眨了眨眼,她好像知道定北侯府为何会给自己下帖子了。 “少将军也要去赴宴吗?”她轻声问道。 燕度嗯了声,“同去。” 他说着,顿了顿,偏头看向别处,掩饰般道:“顺路而已。” 三七莞尔,道了声谢,离开前,她道:“少将军让南浔送来的黄金太多了,那长安丸的成本其实并不高。” 用的草药都很寻常,只是炼制手法特别,加上需要她的血当药引子而已。 十瓶药,也只费她一滴血罢了。 燕度却让南浔送了百两黄金来,哪怕按市价,都多给了。 “皇后娘娘冬日便易咳嗽,我想多定一些,送与宫中。” 三七没揭穿他,承了他这份情,心里想的却是,只送雷击乌沉木给燕度当回礼怕是不够,再送他点什么呢? 燕度忽然叫住她。 “三七。” 她回头。 少年将军立在廊下,专注的凝望她:“别叫我少将军了。” “叫我燕度吧。” 第11章 少将军冲冠一怒为红颜? 定北侯府设宴这日。 三七早早就被拉起来打扮,替她梳妆的婢女叫云湘,原本是在七公主身边服侍的。 云湘话不多,但做事却很麻利。 三七从黄全村被接回虞家后,衣食住行上也没什么特别的优待,她也不喜欢像虞棠那样打扮的满头珠翠,实在是麻烦。 云湘替她梳的妆,她就很满意,单髻上配了一顶银质莲花冠,衣裙看似简单滚边用的都是银丝,裙摆下绣祥云雪梅,外罩一件白狐绒斗篷。 老话讲要想俏一身孝,三七这一身,配上她本就白的肤色,给人一种冰雪雕砌之感,黑白分明的眼,有种慑人的美。 府门外,燕度听到动静回头,一眼看去时,他恍惚了一瞬。 “少将军。”声音到了近处,燕度才回过神,他比她高出一个头,垂眸正好能看见她纤长浓密的睫毛。 音节自喉结处滚动,燕度嗯了声,上了马车后,朝她伸出手。 三七左右看了眼:“坐一辆车吗?” 燕度:“府上另一辆马车坏了,今日将就下吧。” 三七没什么意见,握住他的手,借力上了车。 只是两人手相握时,都僵了下。 前者是因为他的手太暖。 后者是因为她的手太冰,冰的不似活人。 车厢内并不窄,两人面对面坐着,行驶前,燕度又朝外吩咐了什么,片刻后,南浔拿了手炉过来。 等手炉到了三七手里后,马车才动起来。 “其实我不冷。”三七道,也不是不冷,只是她所感觉的冷与常人不同,不是因为冬日寒凉,而是因为她的魂魄。 “我怕冷。”燕度说着顿了顿:“你先替我拿着。” 三七直直盯着他看,燕度避开对视,随意拿起本兵书来看,一路沉默,燕度看的心不在焉。 抵达定北侯府前,三七问他:“衣裙和头面,也是少将军帮我准备的吗?” “不是。”燕度矢口否认:“南浔准备的。” 三七哦了声,又问:“少将军要与我一起进去吗?” “你先去吧,我要等个人。” 三七说了声“好”,就先下马车了,下车后对南浔道:“谢谢你啊,南浔。” 南浔:啊? 谢我啥? 燕度目送着三七被迎进侯府,抿紧了唇,看向南浔,眉头又皱紧了:“她为什么愿意叫你南浔?” “啊?郡主不叫卑职南浔那叫啥?”南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话说郡主刚刚为什么谢我呀?” 燕度不想搭理他,没多时,一个身穿锦衣的少年跑出来,南浔忙见礼:“长留世子。” 许长留摆手,一股脑钻上车:“我的小表叔大将军,你可算到了!咦,怎么就你?那位明华郡主呢?” 燕度看他一眼:“让你请的人,请到了吗?” “请了请了!那楚月白都到梅林那边了,”许长留撇嘴:“小表叔你让我请他干嘛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两家的仇。” “我问了老太君,她也不肯说明白,只让我听你的。” “还有啊,七公主是不是也是你叫来的?” “小表叔你是不知道,你出征的这两年她是怎么欺负我们的……” 许长留喋喋不休时,燕度已下了马车,前者只能追上去。 赏花宴办在梅林,梅林四周有围廊,围廊左侧为男宾,右侧为女眷。 右侧,所有女眷或簇拥或关注着一人。 那少女戴着面纱,似很委屈,周围不时有人宽慰她两句。 三七到时,就听对方嘤嘤啜泣道:“或许是因为三姐姐是在乡野长大的,被人教了不少陋习,这怪不得她。” “只是那药方子是我祖母留给我的,她实在不该偷学了去换那金银俗物……” “我就说怎那么大股臭味,原来是你在开口说话啊?” 三七声音响起的瞬间,虞棠就僵住了,她愕然回首,失声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众人都朝三七望来,眼中闪过惊讶,但很快化为鄙夷。 许多人都是第一回见到三七,倒是意外于她的容貌,不是想象中的乡下土妞,反而有种清冷孤绝的美,不是倾国倾城,却让人挪不开眼。 只是皮囊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定北侯府的聚会,怎会邀请她来?” “忤逆断亲的小偷,与她待在一起我都嫌脏!” “到底是谁把她放进来的啊?” 周围鄙夷嘲讽的声音不断,三七充耳不闻,只盯着虞棠:“刚刚不是挺会说的吗?继续啊,我也想听听看,我的方子怎么就成你的了。” 虞棠心里早慌了,低头一个劲掉泪珠子,她那害怕的模样,仿佛三七是什么恶姐姐,过去没少欺负她似的? 周围人更愤慨了,纷纷站出来帮虞棠指责三七。 正这时,一位红衣贵女款款走来,正是七公主。 “虞四姑娘别怕!这里是侯府宴会,本公主还在呢,没人敢造次。” 七公主上下打量了眼三七,哼了声道:“明华郡主来的正好,听说你偷了虞家老夫人留给四姑娘的遗物方子,可有此事?” 虞棠见到七公主,心下大定,今天就是七公主邀请她来的。 虞棠自然觉得七公主出现是要为自己撑腰,她当即啜泣起来:“公主殿下,我不想与三姐姐为难。一家姐妹,何至于此……” 旁边人都在感慨:“虞四姑娘实在太善良了。” “就是,真是倒霉,怎么摊上这样个姐姐?虞家实在家门不幸。” 三七扫过帮腔的众女,她眼能见人心,能看出里面有人是煽风点火想看热闹的,也有人是真心实意替虞棠委屈的。 而七公主嘛…… 三七忽而笑了:“虞棠,口说无凭,你敢与我对质吗?” 虞棠哭声一顿,心顿时慌了。 她今日敢当着众女眷的面诋毁三七,就是想先下手为强,她想着这种宴会是不可能邀请三七的,哪曾想三七会出现! 对质? 虞三七敢,她可不敢! “三姐姐,你何必呢,我真的不想与你为难。”虞棠嘴里掩饰着,哭的更大声了。 “吵死了!”七公主却不耐烦了:“你不是委屈吗?本公主替你做主,你还哭个什么劲儿?” “是啊,四妹妹你哭什么呢?”三七笑看着她:“有七公主在,你要把握机会替你自己讨个说法呀?” “我这个乡下来的,不似四妹妹你长在京城,有见识识大体,过去可从无机会参加这等宴会,今日与七公主也是第一次见。” “七公主自然不会偏袒我这个陌生人,有她在,你还怕没人给你主持公道?” “还是说,你不敢与我对质?”三七的话,步步紧逼。 虞棠脸色发白,嘴唇都要咬破了,周遭人看她的目光也渐渐变得怀疑起来。 她忽然捂住心口,刚要翻白眼,迎面一杯热茶泼来。 虞棠一声尖叫,其他人也都诧异看向三七。 三七把玩着茶杯:“见你要晕了,帮你醒醒神,不用谢。” 她黑白分明的眼直勾勾盯着虞棠:“是不敢对质吗?四、妹、妹!” 一声怒吼骤然从对面响起:“虞三七!你在做什么!” 出声的是楚月白,他在男宾那处瞧见了女眷这边的动静,看到虞棠被泼茶,登时坐不住了,冲冠一怒为红颜,甚至连规矩都顾不上了,疾步走过去。 燕度和许长留刚进围廊,楚月白气势汹汹从他们身边经过。 他人都走出几步远了,燕度垂眸低喃了句什么,许长留没听清:“小表叔你说啥……我勒个亲爹!!” 长留世子只看到自己的小表叔大将军突然一个急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楚月白身后,大氅翻飞下那条长腿对着楚月白后腰就是一脚过去。 “啊——” 噗通砰咚! 楚月白前扑出去,一个狗吃屎加滑行,滑跪到了三七脚边。 抽气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看向燕度。 少年将军眉眼含霜,淡淡道:“战场上留下的老毛病,听到叫喊声就以为敌军来犯,下意识就动手自卫了。” “抱歉了,楚世子。” 众人:“……” 许长留:小表叔你要是没有转身回去跑两步这个动作,我就真信了…… 关键吧,你说啥?你自卫??你?燕度? 第12章 又热心助人了啊,少将军 燕度这‘神来一脚’,把所有人都踹傻了。 还是虞棠的尖叫把众人的理智拉回来,她嘤嘤嘤哭着嘴里喊着“月白哥哥”就要上前搀起楚月白。 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燕度掐着楚月白的脖子就把人拎起来了,他周身压迫力太强,楚月白在他手里,弱的似条细狗。 “燕某莽撞了,这就带楚世子下去疗伤。” 燕度拎着人就走,楚月白别说挣扎了,脑子都还没清醒呢。 虞棠的‘退路’说没就没了。 燕度走时,警告的看了七公主一眼,最后停滞在三七身上时,眸中的锐利早已收敛,他状似自然的将视线从三七身上滑过。 三七看着燕度的背影,放在背后的右手,缓缓垂下,指尖安抚的轻点了点鬼气所化的触手,触手意兴阑珊的缩回影子里。 三七垂眸,唇角上翘了几分。 又热心助人了啊,少将军。 七公主被燕度瞪了那一眼后,也不敢看热闹了,她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本公主最见不得有人受委屈了!虞四姑娘,你这公道,本公主今天替你主持定了!” 三七早就猜到七公主是谁请来的‘援军’了。 当下配合道:“公主殿下,臣女愿与虞四姑娘对质。” “她既说那药方子是虞家老夫人留给她的,想来她就算不会制药,也该知道那药方上有哪几味药材。” “不如我与她分别写下,再比对一二。” 虞棠的脸白了,脚都在发软,她颤声道:“那方子珍贵无比,岂能随意写出……” 三七打断她:“那方子一共十三味药,你能写出五味药来,都算那方子是你的。” “许老太君手里有我卖给宝春堂的长安丸,随意找个大夫来,闻一闻那药丸,不说推断出所有药材,总能说起个七八成。” “我便是想糊弄作假,也糊弄不得。” “虞四姑娘口口声声说那药方子是你的,总不能从没见过那药方子,连一味药材都写不出吧?” 七公主立刻让人拿来笔墨纸砚,三七下笔如有神,笔锋不停,虞棠却连笔都握不住了,手一个劲的抖。 见状,众人哪能不明白? 七公主大怒道:“好你个虞棠!当着本公主的面你都敢颠倒黑白!” “还说那药方是你的,是你的东西,怎一个字都写不出?” 三七停下笔,玩味道:“大概在梦里是她的吧,毕竟,虞老夫人都故去那么多年了,要将我的药方送给她,也只能托梦了。” 周遭贵女们哗声一片。 虞棠哭着还想狡辩:“不是……我没有,我真没撒谎……啊!嗷——” 她突然又嘹亮的狗叫,虞棠吓得捂住喉咙,刚刚她喉咙又似被针扎一般。 三七手指轻动,一阵风吹来,虞棠用来遮脸的面巾就被吹跑了。 她之前用面巾遮挡住口鼻,只说是畏风,旁人也没做他想,只觉这虞四姑娘身上的香粉扑的太重了点,隔老远就闻到她那身浓重脂粉气了。 结果这面巾一掉,虞棠呼吸间的臭气再也藏不住。 女眷中哇的一声,众人纷纷掩鼻后退。 七公主打了个干呕,白眼都要翻出来了,她见三七还站在原地,一把拉住三七,往后撤,“你鼻子坏掉了吗?她那么臭你还不躲远点!” 三七眨巴眼,这七公主……唔。 有点好玩的样子。 虞棠只觉天都要塌了。 她慌忙的捂住嘴,还想解释,可谁会听她啊?所有人看她都像在看一个脏东西。 隔着人群,虞棠还看到了男宾那边的楚月白。 楚月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她。 虞棠眼前发黑,昏倒前,她最后看向三七,只看到三七嘴唇一张一合,轻蔑又戏谑的宣判她的结局: ——虞棠,你完了。 今日过后,虞棠的名声在京城是要彻底臭了。 但比她颠倒黑白霸占亲姐药方这事儿传播更广的,估计是她的嘴臭。 “晦气东西!”七公主拍着心口,满脸厌恶:“赶紧把这玩意儿抬走!” 下仆们忙过来,七手八脚的将虞棠抬出去,省的碍了贵人们的眼。 三七也不准备久留,她今天过来的目的已经达成,见她要走,七公主却道:“这就走了?不留下再玩会儿?” “虞棠谎话连篇,但有一句话,她倒是没撒谎。”三七轻笑道:“我来自乡野,不懂什么规矩,我留着也无趣,也不想给旁人当趣趣儿。” 七公主打量着她,笑了起来:“你这人挺有意思的嘛,你说断亲就断亲,怎么过去还会被那嘴臭的欺负到头上来?” 三七诚恳道:“过去我脑子有问题。” 七公主一愣,紧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好玩好玩!你可太好玩了!” “走走走!咱们单独玩去,不与这些没意思的家伙待一起。” 七公主拉着三七便走,三七怪无奈的,她是真想离开了。 不过,今天这场大戏,除了定北侯府借出场子,也有这位公主殿下添砖加瓦,否则,虞棠未必会来。 等四周没旁人后,三七停下,七公主不解看她。 三七拿出一方锦盒送上:“这里面的是养容膏,可以化疤养肤,权当谢礼了,希望殿下别嫌弃。” 七公主接过,很是不拘小节,直接打开锦盒挖了一点膏体就往手上抹。 旁边的侍女想提醒,却被她瞪了眼。 “果然不错,这份谢礼我喜欢。”七公主直接笑纳,“该不会又是秘方吧?” 三七点头:“的确是秘方,仅我一家。” “你这人倒是爽快,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是帮你?这满京城的小女娘可都知道我脾气不好,最喜欢欺负人了~你就不怕我欺负你?” 三七哦了声:“我第一次出门交际,以前不知,现在知道了。” 七公主噎了下,跺脚:“你这人真难欺负,哪还用别人帮忙啊!我看就你自个儿出手,也能让那虞棠吃不了兜着走!” “要我说,燕度他就是……” 一声咳嗽,打断七公主剩下的话。 大氅猎猎,燕度大步走来。 七公主直接缩到三七背后,“大魔头来了!三七你保护我!” 三七回头看着燕度,大魔头? 她对七公主道:“少将军脾气很好啊。” 七公主:??谁脾气好?是什么迷了你的眼啊,姐妹! 燕度听到了这话,唇角弯了弯。 七公主瞧见了,汗毛都竖起来了,燕度与她一对上视线,眼神都冷了三分。 “三七你看到没有,你看他那眼神,像不像吃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三七和燕度对视。 她认真看了看,“没有吧,少将军的眼神看起来不饿。” 七公主:“……”不是,姐妹你百毒不侵啊? “还想留下赏梅吗?”燕度对三七问道。 三七摇头。 燕度嗯了声:“走吧,咱们回家。” 家。 三七恍惚了下。 在这京城中,哪还有她的家? 燕度走出几步停下,回身等她,漫天小雪忽而飘落,他在雪中轻声催促: “三七。” “走了。” “回家了。” 第13章 她的名字从他舌尖辗过 三七和燕度还没走出定北侯府就被留住了。 “且慢!且慢!等等我啊!” “明华郡主!小表叔!!”许长留带着小厮急吼吼的追过来,嘴里冲燕度抱怨: “我们侯府是会吃人不成,小表叔你那么急着将明华郡主带走作甚?” 他说完,又嬉皮笑脸冲三七一拱手:“在下许长留,多谢郡主的长安丸,让我祖母免受咳疾之苦。” “我家老太君很是感谢郡主,想请郡主过去见一面。” 须臾后,三七跟着许长留去见了许老太君。 老太君瞧着是个极爽利的老太太,并不重规矩,瞧见三七后,就拉过她的手,一个劲的拍,“好俊的丫头,梅园那边的事老婆子都听说了,你这丫头,对我胃口!” “还得多谢老太君帮忙。”三七能感觉到老人家对自己散发出的善意,除此之外,还有老人家身上那一圈淡淡的金光。 是功德金光,光中蕴着一缕杀伐之气。 但奇怪的是,这样健硕的老太太,三七却‘看到’了她心上有一处裂痕,有淡淡的悲伤之气弥漫。 三七眸光微动,轻声道:“老太君年轻时一定做了许多善事,有功德福报在身的。” 许老太君听到这话哈哈大笑起来,“老婆子我善事没做多少,但年轻时的确随夫上阵,杀了不少南境蛮子!” “至于福报,若真有福报,那就好了……” “那必须有啊!咱家老太太可是这个!”许长留见状,料到祖母又想起伤心事,赶紧岔开话题。 三七算不上个嘴甜的,但她实事求是,说出的是自己‘看’到的,反而正中老人家下怀。 一番长谈下来,许老太君越看她越是喜欢,提起虞家那些人,老太君张嘴就是呸。 “虞家那群眼睛掉娘胎的东西,与他们断亲是对的!咱三七丫头有本事,没了你,是他们虞家没福气!” 老太君这嘴是真厉害,骂起来人来都不磕绊一下。 不过老人家毕竟年事已高,与三七说了许久话后也累了,告辞时,老人家又送了三七许多礼物。 那些上好的绸缎和头面首饰且不提,最值钱的是那一大包金瓜子。 三七推辞不掉,许长留送她出门时,也帮腔道:“快别推了,难得见祖母与人聊的这么投契呢,郡主你别见怪啊,我祖母她早年未出阁时,也被家人苛待。” “这次帮你,一则是小表叔开了口,二则也是你的长安丸,三则也有祖母的私心,她老人家啊,就是见不惯京中那些苛待自家姑娘的门户。” “应该还有第四个原因吧。”三七忽然道,视线却是投向庭院里的一棵杏花树。 冬日里草木枯萎,但那棵杏花树却一直绿着。 树下立着一个女子,女子神情呆滞,身影飘摇虚幻,眼睛却一直盯着许老太君的屋子。 许长留见她一直瞧着那棵杏树,也望过去,他自然瞧不见树下的女子,但瞧着那树,他眼里闪过一抹黯然。 三七收回视线,道:“定北侯府与博远侯府有旧怨,是吗?” 提起这事,许长留脸上露出恨意来,“是,这事在京中也不是秘密。” “我许家和楚家过去也是姻亲,我小姑姑嫁给楚家长房为妻,后面长房嫡子病死了,没多久我小姑姑就失踪了……” 三七看着杏花树下的女子,眸光微动:“失踪?” “是!楚家是这么说的,”许长留咬牙切齿,其实说‘失踪’都是好听的,楚家那边对外宣称的是许家三妹许如华与人私奔了! “这些年,府上一直在派人寻找小姑姑的踪影,祖母的咳疾也是小姑姑失踪后忧思过重患上的。” 正是因此,楚许两家反目成仇。 三七摸着袖子里鼓鼓囊囊的那袋金瓜子,想到那位许老太君心脏处逸散出的悲伤气息。 三七没吭声,而是看向许长留,直把后者盯得有些不自在,脸越来越红。 “郡主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许长留怪不好意思的,小眼神偷瞄三七,有一说一,许长留觉得,这位明华郡主是真好看呀。 不是那种一眼看去惊艳无比的美,她像是冬日的雪,静静的、冷冷的、尤其是那双眼,黑白分明,像是能把人的魂儿吸走。 一声轻咳,打断了许长留的发呆。 燕度立在廊下,面无表情盯着他。 许长留一个哆嗦,干笑道:“小表叔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刚刚让你跟着一起去见祖母,你不去!这会儿又冒出来了!” “怎么?怕祖母揍你啊?” 燕度照旧不理他,径直走到三七身边,他递来了一件大氅:“你忘了这个。” 三七接过,她看着燕度,忽然下定了某种决心,偏头对许长留道: “老太君寻女多年,有去博远侯府上找过人吗?” 许长留愣了下,“姑姑失踪又怎会……” 他声音顿住,脸色几度变化。 小姑姑失踪多年,他们都快把大乾翻个底朝天了,依旧毫无音讯。 而博远侯府,他们还真就漏过了。 出了侯府,坐上马车后,燕度单刀直入:“如华表姐被藏在博远侯府?” 三七略感意外的盯着他:“我随口一提,你就信了?” 燕度目不转睛看着她:“嗯,我信。” 三七有片刻恍惚,回到京城的两年来,第一次有人这样无条件无理由的对她说出‘信任’两字。 “少将军,你真的很奇怪。” 三七端详着他:“无缘无故的帮我,又没由来的信任我。” 她身体微微前倾,想要将他看的更仔细些,她的眸色极黑,再无亲情迷障遮眼后,她能轻易看透人心。 “你就不害怕吗?” “怕什么?”燕度迎着她的打量,能感受到自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幽冷气息,冷冰冰的,往骨子里渗。 旁人或许会觉得恐惧,但燕度在这一瞬想到的,却是在虞家大门外抱起她‘尸体’的那一刻。 她在虞家,到底吃了多少苦? 三七认真问道:“我的死而复生,你不怕吗?超乎常理,或为妖异。” 燕度眼下荡出微涟,他身体同样前倾的几分,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三七被迫后仰了几分,背靠在车壁上,有些愕然的看着他。 两人间的距离,近在咫尺。 燕度神色郑重无比,沉声对她道:“那日在虞府外你并未咽气,我将你带回将军府后,喂你吃下了皇伯父给的续命金丹,你才醒了过来。” “没有死而复生,以后不管谁问,都是这个答案。” 他声音逐渐放缓,她的名字从他舌尖轻辗而过:“记住了吗?” “三七。” 第14章 对她和燕度下手?找死! 马车内一时安静无比。 燕度见她默不作声,以为自己吓到了她,手指不自觉蜷紧。 “抱歉,吓到你了。” 三七:“我知道了,你不怕我就好。” 两人几乎同时开始,话一出口,两人齐齐愣住。 四目相对间,不知是谁先笑了。 三七有点开心,离开黄全村,来到京城后,第一次有人不顾一切的站在她这边,不问缘由的信任她,甚至明知她有‘问题’。 他的选择不是刨根究底的将她的‘秘密’搜刮干净。 依旧是信任她,站在她这边。 …… 而另一边,虞棠被送回了虞家,虞家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虞棠那身味儿给熏得差点背过气去,虞棠醒来后就疯狂洗澡,都要把自己搓掉皮了,可那味道像是腌进骨子里了,怎么都洗不掉! “呜呜呜!都是虞三七!是她害我!就是她害我!” 柳氏和虞家兄弟在房门外面踱步,脸色也不好看,定北侯府的人将虞棠丢到门口就跑了,像是丢什么脏东西似的,虞家下人根本来不及打听发生了什么。 “四妹你别只顾着哭啊!那虞三七怎会出现在宴会上?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这时,下人们急急来传话:“夫人!大公子!楚世子……楚世子他来了……” 虞闵文几人一惊,下人的话刚传来,就见楚月白红着一双眼大步走了进来,他此举很是无礼,但虞家谁人敢说,谁人敢拦他啊! 虞闵文心叫不好,四妹妹现在臭气熏天,若让楚月白闻见了如何是好? “我有话要问棠妹妹,虞大公子别拦我!” 虞闵文听到楚月白对自己的称呼,脚下一顿。 楚月白绕开他就往屋里去,脚还没迈进去,他就被熏了个倒仰,踉跄扶着柱子:“呕——” 虞家人:“……” 楚月白赶紧退下台阶,深吸了好几口气,惊疑不定的看向屋中,之前他在男宾那边没闻到臭味,现在被那臭味迎面痛击,他算是知道厉害了! 一时间,楚月白心生退意。 虞棠的哭声却从屋内传了出来:“呜呜呜,月白哥哥是你吗?” 一听虞棠哭,楚月白的心又软了,他忍住恶心,问道:“棠妹妹,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过往给我的那些药,真的都是出自虞三七之手吗?” 楚月白此话一出,虞闵文和虞闵武都是一头雾水,两人不知道药的事,后者刚要开口,却被柳氏一把拉住。 柳氏强自镇定道:“世子说的可是给老夫人的那些药?那些药的方子是棠棠她祖母留下的,好端端的,怎会成三七的了?” 楚月白一愣,心下疑惑起来:“可是,若是如此的话,为何今日棠妹妹和虞三七在大庭广众下对质,她却写不出那药方子?” 柳氏心头一紧,算是知道小女儿是怎么栽的了。 虞棠冒用三七的药方子去讨好博远侯侯府老夫人的事,柳氏是知情的,只是虞棠当初苦苦哀求,柳氏想着不过是个药方子而已,亲姐妹间也不必计较那许多。 大不了,她这个当娘的以后多贴补虞三七一点。 现在真相被揭穿,柳氏想的是必须得保住虞棠的名声,至于虞三七,这个不孝女已让她失望透顶! 亲姐妹啊,怎能如此绝情狠辣,她是想亲手毁了她妹妹的将来吗?! 虞棠听到母亲在帮自己说话,心里就定住了,她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咬死不认,否则就彻底完了! 即便喉咙如针扎般的痛,她还是忍耐道:“我当时太害怕了,而且不知何故我一靠近三姐姐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她不知在我身上弄了什么东西,害我变成这样……呜呜呜……” “月白哥哥,呜呜呜,我真的、我真的没脸见人了……” “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冤孽!都是冤孽啊!”柳氏以帕拭泪,哭了起来:“三七那丫头,过去呆在那黄全村里,学了些下三滥的伎俩,不曾想她竟用到自己亲妹妹身上!” 楚月白本就摇摆的心,一下子定了,总不能柳氏也在撒谎吧!虞三七可也是她的孩子,当母亲的,还能害自己孩子不成? “她简直可恶至极!” “棠妹妹、伯母,你们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楚月白恨声道:“棠妹妹且先养好身子,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 “我一定让虞三七亲自来给你们磕头谢罪!” 楚月白说罢便离开了,虞家众人松了口气。 虞棠趴在床边抹着泪,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声音怨毒极了:“虞三七,我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 …… 是夜,博远侯府。 楚月白回府后就去找了他娘,像没断奶的孩子似的,好一顿委屈哭诉。 博远侯夫人一听儿子被人揍了,好一顿‘心肝肉’的叫唤,待瞧见楚月白后腰上那块青紫印子后,心疼的直掉眼泪。 “那燕少将军也太跋扈了,咱们侯府与他无仇无怨,他怎么对你下这样的重手!” 楚月白恨声道:“还不是那虞三七,母亲你听我说……” 楚月白细说了今日之事,博远侯夫人听得频频皱眉,今日宴会上的事其实早就传遍京中各家了,她自然知晓。 但她显然比楚月白有脑子些,柳氏的那些话,博远侯夫人并未全信。 “你说要帮虞家收拾虞三七,那虞家人可有将药方给你?” 楚月白一噎,嗫嚅道:“当时那情况,儿子去要药方,不是趁火打劫吗?” 博远侯夫人嗔道:“糊涂!” “母亲!你也是看着棠妹妹长大的,她被这样欺负,你能忍心吗?” 博远侯夫人被他缠的头疼,她心里其实看不上虞家,那娃娃亲本就是侯爷势微时和虞家定下的,原本指配的是虞家三姑娘。 结果那三姑娘早早被拍花子拐走了,前两年虽找回来了,但到底是在乡野长大的,一身臭毛病,如何能配自家儿子? 原本那虞棠,勉强也能入眼,但现在名声臭成这样,博远侯夫人是断然不会接受她入门的! 顶多让那丫头进门当个妾! “好了!那虞三七连累你,母亲自然不会饶恕她。”博远侯夫人道:“她现在无非仗着有燕度撑腰,才敢无法无天。” “母亲明日就进宫面见皇后娘娘,想来皇后娘娘也不愿自己侄儿身边有这样一个下作东西!” “等她被赶出将军府,还不随便我儿收拾?” “至于燕度,哼!他才被陛下责罚,现在又犯一桩事,有他的苦头吃!” 楚月白大喜:“就知道母亲最疼孩儿了!” 博远侯夫人拍了拍儿子的手,心里也有算计。 让虞三七变得孤立无援,对她也有好处。那味长安丸的药方子,想来的确是虞三七的所有物。 若能将那方子弄到手,一则她也能拿捏住老夫人,二则,那方子摆明是个下金蛋的母鸡! 这母子俩商量的起劲,殊不知有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立在角落的黑暗处。 三七笑眯着眼,她本是来博远侯府找一找那位许三娘子的位置,不曾想,倒是先看了场‘好戏’。 要对她和燕度下手吗? 呵,那就看看是谁先被收拾好了! 第15章 幽冥开路,阴阳听令! 两道鬼影从三七脚下钻出去,没入了这母子俩的影子中。 三七没多做停留,离开了这屋子。 博远侯府占地极大,她也是第一次来,白天她在定北侯府杏花树下看到的‘许三娘子’并非鬼魂,而是生魂的状态,对方还活着! 但生魂离体,情况显然不妙。 “带我去找你的肉身吧。”三七回头,对身后的许三娘子道。 许三娘子的生魂还是痴痴呆呆的样子,听到三七的话后,她才僵硬的转头,朝着一个方向缓缓挪步。 三七跟在其后面,默默记下路线。 突然,三七脚下的影子蛄蛹了一下,耳边响起细碎鬼呓。 “嗯?还有人潜进侯府了?”三七略一沉吟,让许三娘子在原地等她,自己则跟着鬼影去了另一边。 侯府楚老夫人的院里,一个黑衣人左闪右避险险躲开巡逻的家将,他刚要继续深入,自他身后的黑暗中伸出一只玉白的手,捂住他的嘴,一把将他拽进黑暗中。 许长留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腰间的匕首刚要拔出来,就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呜呜!”郡主?! 三七比了个嘘,示意他朝外看。 许长留余光一扫,就见一队家将巡逻过来,如果不过三七将他拽进角落,他再走几步就要和他们迎面遇上。 等那群家将离开后,三七才松开他的嘴。 “郡主你怎么会在这儿?”许长留声音里满满都是惊讶。 三七无奈:“这话该我问你吧,你的随从呢?怎么还自己偷摸进来?” 许长留讪讪,“家里侍卫都听祖母的,我要是叫他们来,祖母立马就知道了。” 三七转念就明白了许长留的考虑,也不与他多说,示意他跟着自己来。 许长留只能压下疑惑,跟着三七左拐右拐出了楚老夫人的院子,三七看到了还在原地等候的许三娘子,轻松说了句:“继续走。” 许长留以为她在对自己说话,压不住好奇了:“郡主你深夜来侯府是做什么的?还有,你对这里怎么如此熟悉啊?” 刚刚三七带着他七拐八绕的,一路上就没撞见一个侯府下人。 三七只看他一眼,道:“想找到你小姑姑就安静点,再多话,我把你丢出去。” 许长留神色一变,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他有太多话想问了,但他向来识时务,老老实实闭上嘴跟在三七身后。 两人一魂继续深入,越往里走,两人神情越古怪。 三七看到了从楚月白那里回来的博远侯夫人,眼睁睁瞧着许三娘子跟在博远侯夫人身后,进了其卧房。 她的影子跟着溜了进去,亲眼目睹许三娘子飘向的床的方向,消失不见。 三七心头一动,示意影子跟上。 果不其然,在博远侯夫人的卧房床下,竟有一间密室! 密室中躺着一女子,衣衫褴褛,浑身污臭,许三娘子的生魂就飘荡在那女子身边。 许长留和三七一直蹲在窗下,前者见三七没有动静,心里和猫挠似的,他轻轻拽了下三七的袖子,眼神询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三七看他一眼,忽然道:“一会儿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否则别怪我打晕你。” 许长留哭笑不得,心道你个小胳膊细腿的还打晕我?不过他实在好奇三七接下来要干嘛,乖觉的点了点头。 下一刻,就她三七嘴里发出奇怪的细碎呓喃,许长留听着,只觉头晕目眩,脑子像被套进了大钟内,四面八方都是那呓语声。 直到一个清凉的巴掌拍在他额头,许长留一个哆嗦,醒过神。 就听到屋内响起博远侯夫人的尖叫,许长留眼睁睁看着一只只老鼠排长队似的,顺着窗户的缝隙钻进屋子里。 “啊啊啊!老鼠!!” “快来人!!老鼠!好多老鼠!!” 博远侯夫人尖叫着跑了出去,屋内只有不断作祟的老鼠,空无一人。 许长留也被这一幕吓了一跳,三七抓住他的手:“走!” 三七拉着他翻窗进了屋子,直奔内寝,在床边摸索了下精准找到一处机关,她拨动机关,那张大床下方就出现一个黑黝黝的入口。 许长留看的瞠目结舌,心脏狂跳。 都不用三七示意,他首当其冲走下去,三七紧随其后。 两人一进去,小老鼠往机关上一撞,入口关闭。 下方的密室漆黑一片,三七拿出火折子,点燃一根随身带着的蜡烛,两人小心翼翼顺着狭窄的台阶走下去。 许长留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枯草脏地上的女子,他身体僵了瞬间,大步冲上前,顾不得对方身上的脏臭,他撩开对方挡脸的发,映入眼底的是张枯瘦无比的面容。 对方睁着眼,眼里却是死寂一片,长时间的饥饿和毒打令她整个人瘦的像根柴火棍子。 可许长留还是认出来了! “是小姑姑!是小姑姑没错!!” 他心痛到险些失声痛哭,双眼猩红,眼里迸出仇恨:“我要杀了他们!博远侯府这群畜生,居然敢把我小姑姑幽禁成这样!!” 三七拉住他。 “别拦着我!” 少女的手犹如冰雪,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极致的寒意冻得许长留一哆嗦,脑子也冷静下来了。 “许世子,我说过,进来后一切听我的。” “你现在冲上去,是想跟你小姑姑一起死吗?” 许长留不断深吸着气,他一抹眼泪,“我、我知道了,可现在该怎么办?” “安静待着,别打扰我。”三七把蜡烛递给他,走到了许三娘子身边。 许长留赶紧凑过来,揪心不已:“对了,郡主你会制药,想来也懂点医术的,你快帮忙看看,我小姑姑她怎么没有反应?” “她被折磨了太久,魂魄离体,自然对外界没有反应。” “魂、魂魄?离、离体?”许长留脑子都要冻住了。 刚想说这个节骨眼了,郡主你就别开玩笑了。 下一刻,他看到三七手结一道法印,点在了自家小姑姑的眉心。 烛光下,许长留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近前的少女那双眼仿佛成了全黑一色,神秘又令人生畏。 憋闷狭窄的地下密室中,黑暗浓的似要吞没烛光,隐隐绰绰中,好像有什么在浮荡。 恍惚间,他好像还听到了一种古怪的声音。 像是从幽冥中传来的,威严又冰冷,那音色明明是属于少女的清脆。 许长留一个激灵,他听清了,是三七的声音。 她说: “幽冥开路,阴阳听令,许如华,魂兮归来!” 随着她的敕令落下,生魂回到许三娘子的体内。 许长留听到一声虚弱的闷哼,他看到小姑姑那双浑噩的眼,渐渐有了焦距,他听到了她虚弱沙哑的低问: “你们……是谁?” 第16章 燕度生气了? “小姑姑!是我啊,我是长留!你还记得我吗?” 许长留泣不成声,许三娘子眼眸动了动,渐渐迸出了光,她颤抖的握住许长留的手,枯瘦如鸡爪的手上青筋都冒了出来。 “是小长留……你、你长大了……” 许长留用力点头:“小姑姑你别怕,我这就带你回家!祖母她一直记挂着你,家里所有人都一直想着你。” 许三娘子喉间溢出呜咽,但很快她就紧张起来。 “怎么就你们两?” “你们是独自来的?不、这样出去不行,长留你们快走,不能让孟氏那毒妇知道你们在这儿……” 许长留哪肯答应,三七在旁蹲下,“现在的确不是将许三娘子带出去的好时机。” “我小姑姑不能留下,她都被折磨成这样了!”许长留红着眼,“她若留下,一定会被折磨死的!” 三七冷静道:“你现在将她带走,就是打草惊蛇,给博远侯夫人销毁证据的机会。而且,凭你一个人,能把她安然带走?” 许长留哑然,也知道三七说的是对的。 他想到了什么,目光灼灼的看向三七:“郡主,你有法子对不对?只要你能救我小姑姑,我许长留今后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三七看他一眼:“你的命你自己揣好。” 她看向许三娘子道:“三娘子若愿信我,就再安心等待两日,我保证,不出两日,我们一定光明正大将你接回定北侯府!” 许三娘子怔怔的看着三七,她离魂时是浑噩的,记忆也很模糊。 可是,她记得三七的声音。 在她堕入无边无际的灰雾中时,是这个声音指引着她,寻到了光源。 “我信!” 许三娘子目光坚定,“我信你!” 三七轻轻勾唇,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黄符递给她:“你离魂过,体内阴气太重,收好这张符,可保你魂魄安定,还有这些……” 三七又拿出馒头和水囊。 许三娘子咽了口唾沫,她太饿了,博远侯夫人将她关在这里,岂会给她什么饭食,这些年都是用些馊饭吊着她的命罢了。 “先吃些垫垫肚子,别吃太饱。” 许三娘子谢着接过,她努力控制不让自己狼吞虎咽,可咀嚼的速度还是快的很。 许长留见状扭头抹着泪,三七看出许三娘子的忍耐,心里也着实佩服,若不是内心坚毅,寻常人被关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受尽几年折磨,不死也疯了。 这种时候,还能克制住欲望,是有大毅力的人。 等许三娘子吃完后,三七将水囊收好,低声嘱咐:“之后两天的饭食,我会想法子给你送进来,你保存好体力,等着我们来接你。” “放心,我保证这两日博远侯夫人会自顾不暇,没时间来地牢里。” “好!”许三娘子用力点头,整个人也有了活气,她紧握住三七的手:“我等你们!” 与许三娘子接好头,就是怎么出去的问题。 许长留眼睁睁看着三七拿出一张符,符纸往他身上一贴,就燃烧了起来。 待燃尽后,三七道:“走吧。” “就……就这样走?” 许长留惊疑不定,之后的一路他都神志恍惚,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 三七带着他出了密室,当时卧房内还有侯府的下人在除鼠,他和三七就这么光明正大从对方身边走过,那些人却视若无睹。 之后两人翻墙出了博远侯府,一直到了将军府,许长留才醒过神。 他看三七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神仙! 燕度收到消息后,披了件大氅就疾步出来,入眼瞧见的就是许长留用一种痴汉的眼神盯着三七,就差把眼珠子抠出来,粘三七身上了。 燕度眉头轻不可见的皱了下,再看许长留身上的夜行衣。 他看向三七:“你们夜探博远侯府去了?” “小表叔!你来的正好!”许长留跑到他身边,拉着他指着三七:“你知道吗?郡主她真的太厉害了!!” “她就咻咻那么比划两下,我小姑姑就醒了,还有那符纸一贴,博远侯府的人就看不到我们了!” “真是神了!以前我都当那些风水道士什么是招摇撞骗的,今天却叫我遇上真神仙了!” 三七尴尬的脚趾在鞋子里乱动。 燕度看了眼三七,捕捉到重点:“你们找到如华表姐了?” 许长留脸上的兴奋退去,怨恨道:“没错!博远侯夫人卧房的床下有个密室,小姑姑就被她关在那里!” “小表叔,你不知道,小姑姑被她折磨的体无完肤,不成人形!” 燕度眼底也弥漫出冷意,他看向三七,声音依旧是和缓的: “你们没有立刻将如华表姐带出来,应该是另有打算吧?” 三七点头,说起的却是另一件事:“博远侯夫人明天打算进宫找皇后娘娘告状,我想着,正好可以利用此事,大做文章。” 三七原本是想今夜就收拾了博远侯夫人,让她没精力出门告状的。 但她事前也没想到,关押许三娘子的不是她的婆母侯府老夫人,而是博远侯夫人这个妯娌。 燕度瞬间明白了三七的打算,他沉吟道: “博远侯夫人入宫告状,皇后娘娘出于情面考虑,即便不会惩戒我,也会让我口头上向博远侯府道歉。” “以此为理由,我们可以光明正大进入侯府。” 燕度眼里闪过一抹精光:“届时,只需侯府出一点乱子,又或者,放一把火,我们就能趁乱将表姐救出来,当众揭穿博远侯府囚禁她的事实。” 许长留听得跃跃欲试,“这主意好!” “只是,这样一来的话,少将军可能要受点委屈。”三七看向燕度,皱了皱鼻子,她私心还是不太想让燕度去挨骂。 燕度眼底满溢出浅浅笑意,许长留抢话道:“三七姐你放心好了!皇后娘娘脾气最好了,她才舍不得骂小表叔呢,小表叔踹楚月白那一脚算什么啊,他小时候干过的……咳咳!” 燕度一个眼刀过去,许长留闭嘴了。 他这会儿浑身抖擞,“那什么,我先回家了!得把这事赶紧告诉祖母去!” “博远侯府就等着吧!等救出小姑姑,我非活撕了他们!” 燕度:“先把你那身夜行衣换了。” 许长留面上讪讪,南浔带他下去换衣,顺道将他送回侯府。 等他走后,就剩燕度和三七两人眼对眼。 三七摸了摸鼻子,“那我……先回房睡了?” 燕度没说话,只是脱下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又认认真真替她系好带子。 熟悉的温度将三七包裹了个严实。 她盯着近前那种姑射仙人般的俊脸,感觉到了点异样,轻声问道:“少将军是生气了吗?” “没有。”燕度轻声回应:“只是下一次……以后若还有这种事,我希望你能叫上我。” 三七:“我没叫许长留啊,我和他是偶遇。” “所以你是悄悄的单独行动?” 三七眼神飘忽了下,低咳了声,声音有点没底气:“其实我挺厉害的。” “我知道。”燕度道。 他一直知道她很厉害,她对身边亲近的人一直很好。 所以虞家人才能利用她的善良,她的真心,将她伤的体无完肤。 他并不是自大的认为她需要自己的保护,他只是……想陪着她而已,他太害怕了,害怕又和之前一样,出征归来,看到的却是她冷冰冰的尸体。 燕度悄然瞥她一眼,话锋一转:“不过,另一件事上,我的确有些生气。” “啊?”三七好奇:“还有什么事?” 燕度偏头看她:“什么时候你才能改口不叫我少将军?” 三七懵懵的,就这? 燕度是说过她可以直呼其名,不过三七叫‘少将军’叫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这不是尊称吗? 燕度他……居然在意这种小事? “那我……以后就叫你燕度?” “嗯。” “三七。” “啊?” “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三七:“……” 被叫名字这种事,是什么很开心的事吗? 三七过去一直觉得,只有在黄全村时自己养的那条叫小王的小土狗才喜欢被一直叫名字呢。 燕度这……啥爱好啊? 第17章 燕度想挨板子,快点见三七 许长留风风火火回了家,他迫不及待要将这件事告知祖母了。 刚进许老太君的院子,就见烛火通明,仆人们进进出出。 许长留心头一紧,忙拉住过路的嬷嬷问道:“怎么了?可是祖母出什么事了?” 王嬷嬷见到他,赶紧拉着他往屋里走:“世子你是跑哪儿去了!刚刚院子里那棵杏树突然掉光了叶子,老太君情绪一激动,咳疾又犯了。” “你也知道那杏树是三娘子亲手种下的,这些年一直长青,冬日里都不曾掉叶,老太君刚刚一时想岔了……” 许长留哪还顾得上王嬷嬷说什么,健步如飞跑进屋里。 许老太君头戴抹额,靠在床头,精气神大不如前,整个人都瞧着病恹恹的,她胸膛还起伏着,整个人瞧着毫无生气。 许长留内心大痛,询问旁边伺候着的大夫:“祖母情况如何?” “多亏了明华郡主的长安丸,老太君现下情况已经稳定了,只是老太君年事已高,断不能再受刺激了。” 许长留点头,心里越发感激起三七。 “你们先下去,我有事要与祖母说。” 等仆人们都退下后,许长留轻手轻脚上前,他跪在床边,握住老人家的手。 许老太君疲惫的掀开眼,扯出一抹笑:“你这猢狲,大夜里又去哪儿胡闹了?” 许长留红了眼,他的爹娘定北侯夫妇一直镇守北境关隘,二叔也外派任官,他自小被送回京城,是在祖母和小姑姑照看下长大的。 许长留声音都哽咽了,“祖母,我找到小姑姑了……” 许老太君骤然握紧他的手,眼里迸发出亮光,一瞬间脸通红,又刹那转白,胸膛剧烈的起伏起来。 “祖母你别激动,你听我说完!小姑姑她还活着!” 许老太君激动的几乎失声,“如华……我的如华她在哪儿?” “她真的还活着?你没骗我?!” “我怎会拿这种大事诳您啊!”许长留赶紧安慰老人家,等老人家情绪平缓下来,他才道:“祖母,小姑姑还活着,但是……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可你不能激动。” 许老太君也冷静了下来,饶是她内心百碾千磨,可她还是强迫自己镇定。 她年轻时能跟着老侯爷上马杀敌,本就是个铁娘子,见识过大风大浪。 “你说!祖母我还有什么顶不住的!” 许长留这才一五一十将今夜发生的事说出来,说到最后,祖孙俩都红了眼,落了泪。 “好一个博远侯府!好一个孟氏!!” “我的女儿,我捧在手心如珠如宝养大的女儿嫁给他们家,竟被他们磋磨至此!!” 许老太君口齿生寒:“扶我起来!我要给你父亲和二叔写信!这件事,我定北侯府没完!” “祖母,当务之急是先救出小姑姑啊!” “你小姑姑当然得救,你父亲和二叔那边也得收到信,快马加鞭送去北境,一来一回都要费时间!”许老太君目光如电,“我许家女儿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谁也别想轻拿轻放,随意了事!” 许长留明白了祖母的意思,赶紧研墨伺候。 等书信写好,又让下人快马加鞭送去北境和二叔那边。 许长留安慰老人家:“祖母,只需等两日,小表叔那边都准备好了,到时候,我们一定能迎回小姑姑,让博远侯府付出代价!” 许老太君点头,突然握紧他的手,“明华郡主是咱们的大恩人,长留你记住了,这份恩情,决不能忘,定要好好回报!” “这还用说,孙子可不是狼心狗肺的人!三七姐她何止是恩人,她简直是咱们的大贵人!” “是啊,她是有大本事的。”老太君点头,也笑了起来,喃喃道:“那日见面时,她说老婆子我有功德在身,定有福报……” “福报啊……”老太君红了眼,“可不是有福报吗!这才能叫咱们遇上贵人,才能找到你小姑姑。” “快!扶我起来,我得给你祖父上柱香,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还有让下人们都准备起来,你小姑姑的院子要重新拾掇拾掇,咱们要接她回家了,我的女儿啊……她要回家了……” 翌日。 博远侯府闹了一夜鼠患,博远侯夫人顶着一双黑眼圈进宫找皇后告状。 除了状告燕度无故伤人外,还顺嘴带了三七一句,暗指燕度是受了三七的蛊惑。 毫不意外的,燕度被传召进宫。 长春宫内,燕皇后衣裙素净,半点不显华贵,她眉眼温和,无奈的看着自家侄儿。 “说说吧,这次又是为何动手?” 燕度低眉垂眼:“侄儿觉得他欠一顿毒打。” 燕皇后好险没噎住,“这话让你皇伯父听见了,少不了你一顿板子!” 燕度:“侄儿皮糙肉厚。” 燕皇后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又是为了那位明华郡主吗?” “不是。”燕度话锋一转:“姑母,侄儿找到如华表姐了。” 燕皇后猛的抬头:“三娘她在何处?” 燕度将许三娘被囚禁的事悉数道出,但隐去了三七的神异,只提到是许长留发现的。 燕皇后胸膛起伏了一下,一贯好脾气的她也动了真怒。 “你们按兵不动是对的,三娘必须救出来!还必须光明正大的救!让此事越大越好。” “是,”燕度颔首,“所以侄儿想请姑母下一道懿旨。” 少年将军眼中锋芒毕露:“侄儿燕度桀骜不驯,肆意伤人,应该亲自登门,向博远侯世子负荆请罪!” “好。”燕皇后应下,转而笑道:“不过这场戏若要逼真,你小子还得再吃点苦头。” 燕度眉眼舒缓:“那还是打板子吧,这惩罚,侄儿驾轻就熟些。” 燕皇后手指点他额头,“你真当自个儿是个铜墙铁壁了?” “那博远侯府罪大恶极,就算是做戏,他们也配让你忍痛受屈?去静室那边歇着去,本宫对外会说,罚你去面壁思过了。” 燕度眉头拧紧了。 比起‘面壁思过’,他还是更想挨板子。 打完就能回府了,回府就能看见三七了…… 第18章 燕度负荆请罪?他上门抄家还差不多 燕少将军被皇后娘娘惩戒,并下旨让他去博远侯府负荆请罪的事,很快就传遍京城。 许多人都想去凑这热闹。 博远侯府一家最是得意,楚月白奉承起他娘:“还得是母亲出面,儿子的这口恶气,总算能解了!” 博远侯夫人轻哼了声:“待明日那燕度上门,你也别做的太过火,这次是他理亏,与他交恶,到底不值。” 楚月白不情愿的哦了声,又问:“那虞三七呢?” “皇后娘娘的懿旨里倒没提她,不过,既然燕度都挨罚了,她一个名不副实的郡主还能跑得了?等着瞧吧,她已经在皇后娘娘那边记了名,若她还敢继续赖在将军府,皇后娘娘第一个不容她!” 博远侯夫人说的笃定无比,只是她话音刚落,脚下就是一痛。 “哎哟!”她低头一看,竟是一只老鼠咬了她一口。 “怎么又是老鼠!!” “来人啊!该死的,这大冬日的,到底哪来的这些脏东西!” 博远侯府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另一边虞家也收到了消息。 虞闵武最是兴奋:“哈哈哈!明儿这热闹我是非看不可,燕度他不是横的很吗!我倒要看看威风凛凛的燕少将军负荆请罪是个什么样儿!” 虞闵文还算沉稳:“咱们看着便是,此事因三七而起,想来她很快就会在燕度身边待不下去了。” 兄弟两人相视一笑,虞棠得知此事也畅快不已,只是没笑两声被自己身上的臭味熏得一呕。 “这大夫开的药根本不管用!让他重新开方子来!” 虞棠朝外吼道,回到梳妆镜前给自己狂拍香粉,殊不知她在镜中倒映出的面容扭曲又丑陋。 “虞三七,我等着你回来向我摇尾乞怜!” …… 第二日。 博远侯府早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燕度上门请罪。 京城里各家都派了人来,有些个闲散纨绔更是亲自来了,虞闵武也混在人群中。 今日的博远侯府堪称满京城最热闹的地方。 只是众人等啊等,都快日上三竿了,也没见燕度出现。 就在众人猜测,燕少将军该不会抗旨不来了吧?马蹄声骤然从街那头传来。 似黑云压境,数百亲卫跟随在燕度身后,驾马而来。 燕度一身文武袍,白袍罩红甲,姑射似仙,又如冷玉染血,周身的凌厉肃杀让人大气都不敢喘。 这架势,哪似来负荆请罪的! 说他是上门抄家都有人信! 侯府大门打开,博远侯夫人在家仆的簇拥下出来,见状心就慌了,她强装精神道:“燕少将军!你率亲兵来我侯府是要做什么?” 燕度单手牵着缰绳,打马上前,幽然道:“燕度奉旨来向博远侯世子道歉,为表诚意,这才携我麾下亲卫同往。” “博远侯夫人,以为燕某要做什么?” 博远侯夫人深吸一口气,冷笑道:“燕少将军既是来道歉的,是准备安坐在马上道歉?” “本夫人怎么记得皇后娘娘的懿旨中说的是让少将军负荆请罪?” 燕度语调散漫:“皇后娘娘的懿旨上说的是让本将军向博远侯世子赔礼道歉,可不是向整个侯府。” “就是就是~”许长留也遛马过来,冷嗤道:“侯夫人这么迫不及待想听我小表叔道歉,那还不赶紧叫你家儿子出来?” 博远侯夫人皱眉,“今日是我博远侯府和燕少将军的私事,长留世子来做什么?” “此言差矣,那天楚世子出言惊扰我小表叔,被他误踹了个狗吃屎,事发在我定北侯府上,我招待不周,当然也来要赔罪啊~” 许长留阴阳怪气道:“毕竟我胆子小,侯夫人万一哪天想起来了,也跑去皇后娘娘跟前告我一状,说定北侯府没照顾好你儿子,那可怎么办?” 周围看戏的人里也有不少笑出了声。 博远侯夫人脸色难看,冲身边人问道:“月白人呢?” “回夫人,世子他过来时弄脏了衣裳,回去更衣了。” “派人去催催。” 燕度好整以暇的坐在马上,将一切尽收眼底,他看了眼太阳,计算着时辰。 博远侯夫人没等到楚月白,只等来了一阵敲锣打鼓。 “走水啦走水啦!” “夫人不好啦,云粹苑起火了!!” “世子他、世子他被困在里面了!” 博远侯夫人脸色剧变,破声道:“月白怎会在我的院子里?救火!快去救火啊!!” 她声音刚落下,燕度冷肃的声音破风而来。 “所有人听令!入侯府救火!” “势要将楚世子安然救出来!” 博远侯夫人心头猛的一缩,燕度的亲卫已鱼贯而入,她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但儿子性命攸关,她已无暇他顾,只能不顾仪态的疾跑入内。 特意跑来看戏的众人不曾想还有这变故。 有遗憾没瞧见燕度负荆请罪的,也有脑子机灵的,嗅出了耐人寻味的气息。 侯府内,云粹苑火势熊熊。 进门的位置已完全燃起了,火势大的令人害怕。 楚月白被困在屋子里,呛咳着朝外喊着救命,他已怕的缩成一团,脑子里浑噩一片,只觉得自己要死了! 他不明白,自己怎就那么倒霉! 明明兴高采烈等着燕度来负荆请罪,结果出门就踩了一脚狗屎,回来换个衣服突然眼前一黑,他醒过来时,就被困在屋子里了,他想尽办法开门推窗,都出不去。 紧跟着,大火就烧起来了! 院外,博远侯夫人看到大火,又听到儿子的呼救声,险些昏厥过去。 “你们都愣着做什么!快进去救人啊!” “夫人,火太大了,进去会死人的!” 博远侯夫人目眦欲裂:“一群贱人,你们的命能和世子比吗?如果世子有个好歹,本夫人要你们全部陪葬!” 她话音刚落,倒是有两个身影冲入了火场。 博远侯夫人眼看着燕度和许长留冲进去了,愣了一下,瞬息间,一种惊惧攥上心脏,她勃然变色:“拦住他们!” “不能让他俩进去!” 下人们都不明白,燕少将军和长留世子是去救人的啊?夫人为何要下令拦住他们?自家世子爷可还困在里面呢! 屋内,楚月白已被呛晕了过去。 他晕过去后,内室的床下机关打开,三七背着许三娘走了出来。 这便是她和燕度、许长留的计划,他俩吸引注意力,她潜入打晕楚月白,将其丢来这里,再放一把火,将所有人吸引过来。 三七在自己和许三娘身上都贴了避火符,可避开火烧烟熏,两人状态稳定。 这避火符她不止画了两张,燕度和许长留那边她也给了。 砰的一声,两道身影破门而入,踏火而来。 “小姑姑!”许长留从三七背上接过许三娘,燕度下意识握住三七的手,“辛苦你了。” 三七摇头,“抓紧时间。” 她冲两人眨了眨眼:“我去外面等你们,这场戏,必须得精彩落幕!” 三七趁乱离开。 燕度打头拎着死狗般的楚月白,冲出火场。 许长留抱紧遍体鳞伤的许三娘,紧随其后。 “出来了!世子被救出来了!” 博远侯夫人听到儿子获救,还来不及高兴,在看到许长留怀里的许三娘后,勃然色变。 “南浔!”燕度将楚月白往地上一丢,声音森冷肃杀,“传令下去,封锁博远侯府,博远侯夫人滥用私刑,囚禁定北侯府三娘子,速将此事禀告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懿旨未下来之前,侯府任何人不得擅出!” 博远侯夫人脱力的瘫坐在地,浑身凉透。 完了…… 她完了…… 第19章 三七:我能让你手脚健全,也能让你变回瘸子 燕度的亲兵刚将博远侯府封锁,定北侯府的人就来了。 还是许老太君亲自领着人来的。 这么大的阵仗,便是个傻子也知道有大事发生了。 等许老太君带人进了博远侯府后,很快消息就传开了。 ——那位嫁给博远侯府长房的许家三娘压根没在长房死后与人私通私奔! ——她是被现任的博远侯夫人给囚禁起来了! 这消息一出,哗然一片。 “现在的博远侯夫人原是二房的吧?据说早死的长房才是老夫人的亲儿子,现在这位侯爷就是个通房生的?” “妯娌囚禁长嫂,还放出假消息说人家与情夫跑了,这许三娘真是命苦,年纪轻轻成了寡妇还被磋磨这么多年!” “许三娘失踪这些年名声被搞多臭啊,定北侯的名声都跟着坏了,现在可算扬眉吐气了!” “许老太君都亲自来了,这事肯定没完!” 所有人议论纷纷。 人群里,虞闵武脸色难看至极。 事情发展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呢? 博远侯府要是完了,楚月白这世子爷就是个笑话,以后他虞家又该怎么办? “这博远侯府就算不倒,这侯爷的位置,只怕也要换个人来坐了。” “虞家没了靠山,以后该怎么活哟?” 少女的笑声带着丝丝幽冷钻入虞闵武耳中,让他如坠冰窖。 虞闵武惊惧回头,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三七,“你——这一切都是你们设计的?” 三七似笑非笑看着他:“何须人设计,这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我打死你!” 虞闵武捏紧拳头又想动粗,下一刻,他腿上传来剧痛,虞闵文瞬间脱力,惨叫着噗通跪在了三七跟前。 周围人吓了一跳,纷纷避开了些。 三七不闪不避的受他一跪。 虞闵武痛的浑身痉挛,双目充血,“虞三七……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三七缓缓蹲下身,饶有兴致的欣赏着他的痛苦模样。 “不是我对你做了什么,而是我收回了什么才对。” “虞闵武,当初我能让你成为一个手脚健全的正常人,如今也能让你变回一个瘸子。” 虞闵武惊恐的睁大眼,冷汗流进眼睛里,刺痛的他眼前模糊。 他只觉眼前的三七是那么的陌生,完全不是他记忆中那个随便他搓扁揉圆的土包子怪胎。 更让他惊恐的,是她话里的意思。 “当初是你害我断腿,我的腿被治好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是吗?那你不妨回去问问你的好四妹啊。”三七嗤笑:“问问看,当初到底是谁在你骑的那匹马的蹄子下埋了钉子。” “至于你的腿治好与我有没有关系……” 三七直勾勾盯着他:“很快你就会知道,与我有什么关系!” 虞闵武咆哮道:“你以为我会信你这些鬼话?虞三七,你到现在还在搬弄是非!你真叫我恶心!你怎么不去死!” 三七轻嗤,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 “我活着,就让你恶心了?这哪儿够啊。” “放心,虞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虞闵武面如死灰,他挣扎着想要抓住三七,可脚上的痛楚加烈,他惨叫一声,抱着腿痛的满地打滚。 周围人看他都像看疯子似的。 而三七,她挥一挥衣袖,深藏功与名~ 至于博远侯府一家人的下场,这事惊动了皇帝,圣旨下来,博远侯一家子老小都被下了狱。 被下狱前,许老太君就亲自毒打了博远侯夫人一顿,只恨不能将其直接打死,以泄心头之恨。 就连昏倒的楚月白都被老人家踹了好几脚。 也就博远侯府老夫人幸免于难,但许老太君也说了,若这死老婆子也参与了其中,她势必要扒了对方皮的! 楚月白痛醒时,只看到喘气儿都费劲的老夫人骑在自己亲娘身上狂抽耳巴子,四面是墙,他们深处大牢,知晓发生什么后,楚月白眼前一黑,天塌了!他人又晕了! 同样感觉天塌了的还有虞家! 虞闵武一瘸一拐回去时,虞家人已收到博远侯府出事的消息了。 虞敬都顾不上自己的烂屁股,从床上蹦了起来。 “快快快!所有和博远侯府相关的东西赶紧烧了!” “不能和这家子沾边,沾边咱们就彻底完了!” “还有你,你哭什么哭!”虞敬暴跳如雷,指着哭哭啼啼的虞棠,没吼两句,他打了个呕,捂住口鼻道:“你还不滚回房去!” “咱们虞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一个姑娘家臭成这样子,你哪来的脸出来见人的?” 虞棠哭的梨花带雨,“爹爹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她要往柳氏怀里扑,可柳氏也怕她那身味儿啊,虞闵文更是早早就躲开了。 眼看着虞闵武回来了,虞棠下意识找他:“二哥!你看到月白哥哥没?博远侯府不会真完蛋了吧?” 虞闵武倒没嫌她臭,但神色复杂的很:“你就惦记着楚月白,就不问问我?” “二哥你有什么事?你快说侯府是什么情况啊?” 虞闵武心头发沉,他一路走回来痛的汗出如浆,换做过去,虞棠早就嘘寒问暖起来了。 他又想到了三七最后的嘲讽。 刚想问虞棠,虞敬就暴怒出声:“闭嘴!以后谁也不许提博远侯府!虞棠你赶紧歇了你那心思,以定北侯府的脾气,定要与他们不死不休的!” “你休要不知廉耻,你记住了!你和楚月白什么关系都没有!” “父亲息怒。”虞闵文开口道,“四妹和楚月白自然没关系,一直以来和楚月白有娃娃亲的就是三七。” “且不说三七已不是虞家人,退一万步讲,就算她还是。只是口头上的娃娃亲而已,当不得真。” “是,闵文说的在理。”虞敬气喘吁吁的点头已是六神无主。 一家子都沉默了下来,只觉天光灰暗。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下人急匆匆的进来:“大人,礼部来人了!” 虞敬面色一变,顾不得屁股痛,快步迎出去。 来人是礼部官员,曾经还是虞敬的下属,对方一拱手,阴阳怪气道: “虞主簿,侍郎大人让下官来通知你一声。” “礼部不养闲人,主簿无故旷值多日,若是瞧不上这份差事了,日后便不必来了。” “不过嘛,虞主簿人脉甚广,有博远侯府这样的未来亲家,瞧不上礼部这座小庙也是正常~” 对方一通嘲讽,虞敬屁都不敢吭一声,还要点头哈腰各种讨好。 等对方走后,虞敬一个倒仰,晕了。 虞府内,哭声一片,人心涣散。 第20章 燕度,燕小九?三七觉得耳熟 有人哭,也有人笑。 三七就笑的开怀极了,虞家人的哀嚎声,她在将军府都听到了。 南浔叫人备了酒菜,不过,三七本就不用饮食,就干脆等燕度回来再庆祝。 不曾想,足足到了第二天午后,燕度才回来。 “用膳了吗?还是先去歇着?”三七问道。 燕度顿了一下,声音不觉软了几度:“不累,姑母留我用了午膳才放我出宫的。” 三七点头。 燕度也没绕弯子,与她说起情况。 博远侯夫人……或许现在该称其为孟氏了,她被下狱后倒是招认的痛快,还把罪责全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把丈夫和儿子撇的干干净净。 只是她这套说辞压根没人信,就连她说自己因嫉恨才囚禁许三娘的这一动机,都令人怀疑。 三七听到这儿,想到了许三娘的面相,沉吟道:“我观许三娘子的面相,她应该有过一子,但那孩子没能生下来。” 燕度眉头一凝:“这就说得通了。” 楚月白他爹能继承爵位,就是因为大房后继无人。 如果许三娘有了孩子,那这个孩子将是博远侯府的正统继承人。 “至于孟氏为何留许三娘子一命,一直囚禁虐待她,或许是另一个原因。”三七看了眼燕度:“三娘子面有桃花煞,简单点说,总那么些不要脸的男人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尤其是别人锅里的饺子。” 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这流氓话,燕少将军也是听说过的。 “另外,”三七顿了顿:“许三娘子她相公的死,也有些问题。” 那夜她见许三娘时,对方面上污垢太多,三七能看出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燕度神情冷了下去。 “我先去一趟定北侯府。” 这三件事都必须找许三娘子确认下,如果三七的相面没错,那给博远侯的召回令就要变一变了,必须将之扣押回京才行!还得防止对方跑了! “我正好无事,一起吧。” 到了定北侯府,燕度和三七一露面就被迎进去了,没走多久,许长留小跑过来。 他眼里满是红血丝,显然一夜没睡,看到两人后,他还是硬扯出笑容。 “小表叔,三七姐!你们来的正好!” “尤其是三七姐,我正想去将军府请你呢……”许长留压低声音:“小姑姑回来后就一直昏睡不醒,祖母她很担心。” 三七淡定道:“没事,我随你去看看。” 见三七神情自若,许长留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大半。 跟着三七姐真是……满满的安全感! 燕少将军看着强硬挤在自己和三七中间的大侄子,抿了抿唇,到底忍住了没说什么。 许三娘子过去的院子名叫明珠院,取自掌上明珠之意。 听说三七来了,许老太君也从院里出来相迎,许长留忙道:“祖母!你都守了一夜了,不是让你去歇着吗?” “你个猢狲一边儿去!”老人家攘开讨人嫌的好大孙,一把握住三七的手,“丫头,老婆子谢谢你,你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啊!” 许老太君流着泪,那一滴滴泪落下,旁人看不见,三七却瞧见那泪珠化成了光点,没入了她身体中。 她一直阴冷的身体好像多了点温度。 三七眸光微动,刚刚飞进她身体里的,好像是功德之力。 但又有点不同,香香的,暖暖的,很好吃,还很纯粹。 她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很早以前她曾‘吃’到过不少这种美味,但她想不起来了。 “老太君别客气了,咱们还是先去看看三娘子吧。”三七顺势搀住老人家的胳膊。 许老太君忙点头。 倒是一贯走哪儿都是人群焦点的燕少将军被冷落在后。 燕度看着被众人簇拥,众星捧月般的少女,眼底弥漫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觉得这样才对。 三七她,本就该被人喜爱着才对。 …… 闺房中,许三娘蜷缩在榻上,呼吸绵长,紧锁的眉头能看出她睡眠中也不安稳。 她身上的污垢已被洗去,越发显出她的骨瘦嶙峋来,整个人瞧着瘦的可怕,像个骷髅架子。 最刺目的还是她的右脸上,有人用利器刻了‘娼妇’两字。 三七皱了下眉,在榻边坐下。 许长留早就屏退了下人,屋内剩下的都是自己人。 三七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安神符,放在许三娘眉心处,并指点在符上,口中默念:“诸邪避退,魂兮安兮。” 符纸无火自燃,化为灰烬,那灰烬转眼就如雪花般融进了许三娘的身体内。 这一幕看的在场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喘,而许三娘的脸色也肉眼可见变得好了起来,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 几息后,她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 “华儿!我的华儿!”许老太君急切上前。 母女俩看着对方,许三娘哽咽唤了声‘娘’,两人都失声痛哭起来。 三七退到一旁,没有打扰,但很快她身边也不安静了,许长留哭的像条狗。 但他不敢去攘开自家祖母,只能找三七要抱抱,“呜呜呜,三七姐,借个肩膀呜呜……唔!” 燕度的手直接兜住了他的脸,朝反方向一攘。 许长留原地旋儿成了陀螺。 三七:“其实借他个肩膀哭一哭,我倒是不介意。” 燕度:“对晚辈不要太过宠溺。” 三七:我什么时候晋升成长辈了? “小表叔你胡搅蛮缠,三七姐明明和我是同辈!你个当长辈的就不要介入我们晚辈之间的感情了!” 燕度意味深长的盯着这臭小子,许长留立刻往三七身后躲,“三七姐,他瞪我,你看到没?小表叔他好无情啊,我这么伤心难过,他还瞪我!” 被许长留插科打诨闹一下,屋内的气氛倒和缓了。 三七阻止了许三娘子和许老太君的的再度道谢,“道谢咱不急,咱们先把正事解决了。” 她看向燕度,燕度也没废话,问出那两个问题。 许三娘子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肚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神情一瞬痛苦,一瞬怨恨。 “楚元奇就是个毫无廉耻的畜生!” “孟氏心狠手辣,妒忌成狂,他们杀了我的孩子,他们毁了我……他们还杀了元若,元若不是病死的,是他们给元若下了毒!” 楚元若,便是许三娘的丈夫。 博远侯府早死的长房嫡子! 许老太君和许长留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燕度眉眼冷冽:“我先进宫,将此事转告陛下。” 许老太君深吸一口气,道:“小九,此事就拜托你了,也请你替我转告陛下。” 许老太君眼中含煞:“我定北侯府与他夫妇二人,不死不休!” 燕度颔首,看了眼三七,轻声道:“晚些我来接你。” 他走后,许长留才敢嘀咕:“瞧小表叔这话说的,生怕咱们把三七姐你抢了去似的。” “诶!也不是不能抢啊!三七姐你要不就搬咱们府上来住吧!” 三七没理许长留的胡话,倒是想着许老太君对燕度的称呼。 小九? 是燕度的小名儿吗? 这小名儿……怎么有点耳熟呢?像在哪里听过? 第21章 三七打直球,少将军招架不住 三七很快收敛思绪,她看向许三娘子,在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个小罐子来。 “这是我调制的养容膏,擦在脸上可以祛疤。” 许老太君眼睛一亮,许三娘子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脸,她知道孟氏在她脸上刻了什么,若是顶着那两个字,她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出门了。 “真的可以完全祛除吗?”许三娘子惶惶不安的问道。 三七把养容膏塞她手里,“童叟无欺,若是无效,找我赔钱。” 她眨了眨眼,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见识过她的本事,在场三人谁会怀疑她呢?! 许长留都顾不得体统,抱住三七的腿不放,“三七姐,我是上辈子拯救了天下苍生才能遇见你吧?这恩还不完,真的还不完!以后我跟定你了!” 三七扯了扯嘴角,突然赞同起燕度了。 当长辈的,的确要威严点! 至于许长留说的报恩什么的嘛…… 一团团光点从三人身上逸散出来,像是一团团星火,钻入她的身体。 三七感觉到了暖意,也难得感觉到了饱意。 谁说她没收到谢礼呢? 快入夜时,燕度一出宫就马不蹄停来定北侯府接三七了,同时还带来最新的消息。 这件案子已挪交给大理寺审理查办,陛下派了虎贲卫去缉拿楚元奇回京,罪名一旦落实,楚元奇和孟氏死罪难免! 纵然现在案件还没查明,陛下已下令摘了楚元奇的爵位,楚月白还没被放出来,但他纵然不死,即便不被他爹娘牵连获罪流放北地,也会被贬为庶人。 许家人依依不舍送三七离开,尤其是许长留那眼神。 仿佛燕度是什么强盗土匪似的。 “三七姐说好了明天见啊,你不来我就来接你啊~小表叔你可得照顾好我姐啊~哎哟你那一府上糙老爷们,我可真担心……” “回府!”燕度将帘子重重放下,隔绝了许长留的吵闹。 他坐回马车上,就见少女软软一团窝在大氅里,黑狐绒围拢着巴掌大的小脸,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瞧着人时,有种将人魂儿也拽走的拉扯感。 燕度不舍的挪开眼,掩饰道:“不必理他。” “我觉得还好啊,老太君、小长留、三娘子他们人都很好。”三七笑道:“他们送了我好多礼物。” 这是实话,来时两手空空,走时礼物都装了两马车。 “燕度,我可以用那些礼物抵房费吗?”三七这么想的,就这么说出来了。 侯府送的礼物很好,但绫罗绸缎、花瓶摆件那些她是真的没用,哦对了,老太君还硬塞给她几个田契房契,这个有用! 嗯,三七现在有房子了! “老太君送了我一处宅子,我回去收拾收拾,很快就能搬出去了。” 燕度身体凝滞了一瞬,幽幽看着她:“你还是不愿意住在将军府吗?” “我一个外人,住你家里,总归不方便吧。” 燕度垂眸:“我父母皆已不在,将军府里没别人,没人会觉得你是外人。” “还是因为我也在府上,所以让你觉得不方便?” 三七看着他低垂的眉眼,感觉怪怪的。 燕度:“陛下罚我去京畿卫巡守三月,你若觉得不便,这三个月我就不回去了。” 马车内寂静一片。 没等到三七的回答,燕度放在膝上的手渐渐收紧,指节用力到泛白。 他那张姑射仙人般的冷玉面庞倒是没外泄出丝毫情绪来,忽然,丝丝沁人的凉意袭来,燕度感觉到对面人的靠近。 他长睫动了动,缓缓抬眸,正落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 燕度下意识屏息。 三七双手托腮看着他,问出的话却让人难以招架:“燕度,你是不想让我走吗?” 一记直球让少将军的心神险些失守。 燕度的手彻底握成了拳,他与她对视着,坦白心迹:“嗯,可以留下来陪我吗?” 心脏狂跳着。 哪怕他驰骋战场,面临生死窘境时都没像现在跳的这般快。 掌心湿漉漉的,就像燕度潮湿的内心。 三七并没让他等太久。 “好啊。” 简单的两个字,竟让他生出一种劫后余生感。 绷紧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不料对面的她忽然斜睨过来,那一眼勾魂夺魄,少女唇角染着笑,不同于平时的清冷安静,有一种空灵诡艳的狡猾。 “装可怜一点都不适合你哦,燕少将军。” 少将军抿紧了唇,白玉般的耳根红的都要滴血了。 他骤然深吸了一口气,拿过旁边的食盒,塞到了三七怀里,闷头就打帘出去了。 外头是南浔的惊叫唤:“少将军你怎么出来了?唉唉,你别抢我缰绳啊!我驾马的本事你还不信——” “我的娘!少将军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闭嘴,再吵你就下去腿儿着回去!” 三七听着外头的吵吵嚷嚷,觉得燕少将军这人真的怪有趣的。 瞧着冷冰冰,实则脸皮薄,还特容易害羞。 嗯,还怕孤单怕寂寞。 哦,除此之外,还挺会照顾人。 这点很反差。 三七将食盒打开时还在心里嘀咕:居然还给她准备了吃的,可惜她现在吃啥都没味儿,就算吃了也不会饱。 盒盖解开,袅袅热气飘出。 显然里面的吃的是刚出锅不久的,食盒里放着一根色泽红亮的烤鸡腿,是燕度出宫后特意去饕餮斋给她买的。 但让三七愕然的却是,她居然闻到香味了。 肚子里咕咕叫了起来,是久违的食欲。 她拿起鸡腿,热乎香气直往鼻子里钻,一口咬下去,油香肥美。 三七眼睛瞬间就亮了! 死而复生后,她就没吃过一顿有味道的饭,也就今儿在许老太君三人身上收到的香香星火气,让她舌头感觉到了味儿! 三七都做好准备以后与美食无缘了呢! 她吃的狼吞虎咽,一口又一口。 恰好外间的燕度悄悄掀开了车帘一角,想看看她,就撞上了她饿死鬼般的干饭场面。 三七嚼鸡骨头的动作一僵。 燕度表情也一度空白。 四目相对,一阵沉默。 燕度内心复杂。 燕少将军心里百转千回。 难不成、该不会、总不能她在将军府住的这些天,后厨在克扣她饭食吧? 不然怎么一根鸡腿就能让她吃的快哭出来了? 连鸡骨头都不放过? 第22章 少将军发烧啦?此骚非彼烧 三七觉得嘴里的鸡骨头太香了,要不是燕度的眼神太严厉,她真不想吐出来。 她是想吐帕子上的,燕度人已重回车内,还把手递到了她嘴边。 三七吮了吮骨头,觉得再不吐,燕度要上手掏她嘴了。 她只能吐他手里,不等她用帕子去包,燕度就自个儿用帕子将她吃剩的骨头包起来了,那珍重的架势,给三七一种错觉…… 她啃得不是根鸡骨头,是根龙骨,燕度要拿回去供起来。 这猜想过于惊悚,三七晃了晃脑袋。 燕度擦拭了一下手,看向她,显然不准备轻轻揭过:“怎么会饿成这样?” 三七琢磨着要不要与他说实话。 她觉得燕度胆儿挺大的,且他……一直都清楚她是真的死而复生,不管是她替许三娘子招魂,还是画符,他的反应都很平静。 平静的过分,仿佛很了解她。 只是每次三七要深入追问时,他就将话题岔远。 三七只沉默了片刻,还是选择坦白。 她的眼能看清人心黑白善恶,哪怕是再‘白’的人,或多或少内心都会有些微灰色的存在。 可燕度他的‘颜色’,不是黑、不是白、也不是灰,他在她眼中,是一团炽烈的红。 “就我醒来后,食物进嘴后就变得怪怪的。”三七凑近了些,与他小声耳语,“没味道,我也感觉不到饿。” 燕度神情逐渐凝重,忽然道:“还有呢?你是不是还睡不着觉?” “你怎么知道的?”三七意外。 燕度背后一僵,没说自己每天夜里都会在三七房门外立一会儿。 他神色如常的挪开视线,手却悄然蜷紧,后背因为心虚都出汗了。 他的五感自小就灵敏的超乎常人,每每夜里守在她房门外时,就听出了她的呼吸频率不对,不像是睡着的。 只是他总以为是她习惯晚睡,毕竟白天她都精神抖擞的,瞧着也不像是没睡觉,他才忽略了。 三七疑惑的瞧着他:“原来你这几天夜里到我屋子外来杵着,不是在梦游吗?” 她是知道燕度夜里会来自己门口的,一开始,她以为他是找自己有事,但他干杵着不声不响,约莫半个时辰就走了。 之后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 反正她住进将军府后,除了头一天燕度屁股开花没能下地,基本夜夜都来她门口杵一会儿。 三七才当他是有梦游的毛病。 少将军这次不是耳朵红了,他整个人都红温了。 “燕度!”三七低呼,下意识摸向他额头,被烫得嘶了声:“你发烧了!” 这四字落入少将军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发烧了,还是发骚了。 说不明白。 燕度似受惊的猎豹般,迅捷的拉下三七的手,三七被拉拽着身体微微朝他倾去,燕度赶紧扶住她的腰。 她一只手被他拉拽着,另一只手抵在他胸膛上,因惊讶微抬起下颌,鼻尖恰恰好扫过他的喉结。 她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两丸黑水银,映出少将军通红一片的脸。 他的手还扶在她腰间,手背上青色的筋络清晰明显,微微凸起显出了艰难隐忍。 他下意识憋住了气,唯恐自己的呼吸会惊扰了她。 “谁发烧啦?少将军你发烧了吗?!” 南浔探头进来一看,瞳孔震颤,立刻龟孙子似的又把脑袋缩出去,还丢下一句:“抱歉打扰了,是我在发烧。” 亏得他这一打岔。 三七轻咳一声,坐了回去。 燕度也趁机深吸了一口气,心脏狂跳不止,同时决定了回府就让南浔绕着将军府、不!绕着京城跑五十圈! 少将军身上的红温降下去,心脏虽还不太听话,但已能做到神色如常了:“我身体无恙,只是体热易燥,车内闷。” 三七:“可你上次不是说你怕冷……”她声音顿住,瞄见燕度又开始泛红的脖子,‘善解人意’的将话题绕回正轨:“总而言之,我现在可以不饮不食不睡觉。” 燕度暗暗松了口气,但想到她的状态,又拧起眉。 他沉吟道:“可刚刚你吃的很香。” 三七点头:“我也意外,这鸡腿你从哪买的?” “饕餮斋。”燕度回答完,撩开帘子吩咐手下再去饕餮斋买上两份,不!十份儿来! “你身上可还有什么异常?”燕度神情认真:“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但如果不方便,可以不说。” 三七摇头,想了想,还是与他说了从许老太君他们什么‘吃’到的香香星火气。 “我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味道。” “就很香,像是功德,但又不太一样,吃了后我整个人很舒服。”三七握了握拳头,“感觉再多吃点,我能变得又大又强。” 燕度听着她的形容,有些哭笑不得。 “听上去,你吃……唔,从老太君他们身上传递给你的,倒像是修道之人常说的香火气。” “不对吧,庙里的神佛才能享凡人供奉香火,我怎么能从人身上得到香火气?”三七觉得不太合理,虽然她现在不算个人,但她下意识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做个人的。 三七没太纠结这事。 想不通就不想了,她觉得等以后有机会,自己再多吃一点就会明白原因了。 对于三七的情况,燕度倒是有了个猜想。 他大致说了下。 “回府后,我们试试?” “可以,但是要悄悄地,避着点人……” “嗯,就你我,私下……” 马车外。 南浔小脸通红。 他耳力其实也不算差啦,马车内的谈话,他没有听全,但重点的几个字,他听到了。 什么试试啊~~ 悄悄地啊~~ 避着点人啊~~ 就你我,私下啊~~ 哎哟~这真是~马鞭在他手里都要抡出火星子了~~ 得快点,再快点~赶紧回府去! 今夜他就把巡逻内院的兄弟们全赶外院去,把内书房的门锁死,谁敢去煞风景,他抽死谁!!! 第23章 人点烛,鬼上桌 三七和燕度回府后,就钻进了内书房。 南浔把食盒放桌上,除此之外,还有燕度吩咐人准备的香烛。 南浔走时,冲燕度眨眼,“我办事儿,少将军放心!” 说完,南浔直接把门带上,招呼着兄弟一起滚。 要不是怕做的太过火,他都想找把锁把门锁死。 燕度疑惑,不理解南浔的意思,他也没细追究,转身往里屋去,就见三七已将食盒打开,小脸上写着失望。 “还是没味道?” 三七点头,都不用进嘴的,她压根闻不到食物的香气。 “奇怪,都是从饕餮斋买的鸡腿子,怎么这一次就没味儿了呢?” 燕度若有所思,他将香烛取出来,看向三七,“介意吗?” 三七自然懂他的意思。 人点烛,鬼上桌。 她点了点头,燕度这才将香烛点燃,一道只有三七才能看到的烟气从香烛中逸散出来,丝丝缕缕,围绕桌上的食物,勾缠住香气。 三七深吸了一口气,香气入鼻,她眼睛一亮。 “行得通!” 燕度也松了口气,他将食盒往三七面前轻推:“快吃吧。” 三七没客气,其实她完全可以通过‘吸气’吃下这些食物的味道,但是美食如果不嚼嚼嚼,哪还有滋味? 且她私心觉得,自个儿还算个人,还是像人一样吃饭比较好。 燕度以手撑额,看着三七风卷残云,等她要吃完了,他又去给她绞了帕子,递给她擦手。 三七不好意思的说了声“谢”,接过帕子擦嘴擦手。 腹中暖暖的、饱饱的,让她眉眼都舒展开了,笑意遮掩不住。 两人都看向香烛。 燕度忖思道:“看来要点烛后,你才能正常饮食。” “在府上倒还好,如果在外面,怕是会有些麻烦。” 三七摇头:“没事,不点烛的话,我也能吃,就是没味道而已。” 燕度却不想她挨饿受苦,“你等我一下。”走之前,他又问了句:“还吃得下吗?” 刚刚三七可是把十个鸡腿都干没了。 三七点头,摸摸肚子:“我胃口挺大的。” “好。”燕度莞尔,转身后笑容就没了,眉间浮上忧色,胃口大的话,头几天岂不是一直饿着? 他回来后就让南浔细查了三七这两年在虞家的情况。 也就虞家刚把她接回去的头几个月,对她还算过得去,之后三七在虞家过的日子,还比不上虞棠身边的贴身丫头! 难怪她会瘦成这样! 燕度越想眸色越寒,他知道三七想亲手料理那一家子狼心狗肺,不过,有些一账,他也要和虞家好好算清楚! 就比如,他出征这些年,托人送给三七,却被某人截胡了的那些礼物! 三七是第一次来燕度的内书房,外书房见客,内书房就是极其重要私隐的地方。 她没有乱逛乱看,拿着根鸡骨头啜着。 听到脚步声后,她立刻放下鸡骨头,又擦了擦嘴和手。 燕度打帘进来时,就看见她小朋友似的乖乖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的样子。 他眉眼染上春风,笑意不受控浮上唇角。 燕度拎着食盒进来,端出来一些馒头肉包还有水果。 “后厨里没有太多吃的,你将就试试看,能不能吃出味?” “可以!”三七说的斩钉截铁。 她已经闻到味了。 拿过热乎暄软的馒头咬了一口,她双眼亮晶晶的看着燕度,“燕度,原来只要是你碰过我食物,我吃着都有味道诶!” “你好神奇,好厉害!” 听到她真心实意的夸奖,燕度脸上热热的。 明明是寒冬腊月天,他却觉得屋内又热又闷,明明也没生火盆啊。 他轻咳了声,一本正经道:“现在确定了我经手过的食物,你能吃出味,那点烛这件事,就得重新验证下。” “明早我们一起用膳吧,让其他人点烛。” 燕度说道:“北边常年冰封,在那边行军打仗易患眼疾,正好我觉得早上起来屋内光线太暗,需要多点些蜡烛。” 三七目不转睛看着他,燕度拿起包子递给她,回避她视线。 “燕度,你人真好。”三七接过包子。 她冰凉的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他的手。 像是雪花落在上面。 燕度收回手,藏在袖中,下意识摩挲那处位置。 三七吃完后,两人一起把桌面清理了。 干起这些琐事来,燕度也驾轻就熟,他本就不是那等子四体不勤的膏油纨绔。 他出自护国燕氏,皇帝赐燕氏世袭王爵,燕度出生便是王侯。 可他不愿靠祖上荫蔽,十三岁偷跑出宫从了军,一路从小兵做起,实打实杀出来的军功。 军中这些年,燕少将军不止学会了打仗,洗衣做饭缝衣也样样都能。 “说起来,你好像对这些鬼神之事挺了解的。”三七随口问道:“一下就想到点烛这法子。” 燕度正在旁边洗手,闻言眸底微起波澜。 他神色如常的拿过帕子擦手,道:“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姑母曾为我请过一位道长,就知道了这些。” “加之战场上死人太多,总也能遇见些怪事。” “民间也多有这些事,不过,现在毕竟在京城。” 燕度斟了杯热茶,递到三七手里。 三七接过,茶香袅袅,她一口一口啜着,眉眼弯弯,瞧着无害极了。 “我知道,我会谨慎行事的。” 燕度抿了抿唇,其实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该谨慎时,咱们便谨慎。” “我想着你从老太君他们身上获得的,不论是不是香火,都是对你有利的。” 他看着三七:“你做了好事,保护了他们,也帮助了他们。” “这是善报。” 三七却摇头:“只是缘分到了罢了,是老太君他们先种下善因,才结出的善果。因缘际会,我从中获利了。” “论迹不论心。”燕度又替她将茶斟上,“你可以放心去保护你觉得值得的人。” “剩下的,不用怕。” “三七,不用拘束,我希望你能自在。” 你去保护其他人。 我来保护你。 这一次,定不食言! 三七觉得尸体暖暖的,不知是因为燕度的话,还是他亲手为她斟的热茶。 她皱了皱鼻子,也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 然后举杯道:“那就祝我们都能自在。” 燕度与她碰杯。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两人相视一笑,举杯共饮。 “说起来,翻了年,燕度你就十九了吧?”三七话锋一转。 燕度眸光微动,嗯了声,垂眸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绳。 三七并没注意到,而是点头道:“一般人的命数我都能看个明白,但你的命数我看不透,不过,有一点我倒是瞧出来了。” 三七手指点茶,在桌上写了个‘九’字。 “九为极数,又为虚数。天有九重,地有九泉。” “你的命数与‘九’息息相关,逢九必劫。” “之前我听老太君叫你小九……” 燕度呼吸微滞,浅淡的眸子轻颤,隐匿着期待,看向她…… 第24章 天菩萨,你们虞家给姑娘喂大粪呐! 三七:“小九这个小名儿怕是不好改了。” “不过翻了年你就得注意点了,十九岁恐怕会有个大的坎儿。” “皇后娘娘给你请的那位道长不知与你说过这些没……” 三七琢磨着,之前她准备把那雷击乌沉木送给燕度,让他打成剑鞘。现在她有新想法了,不如雕成一个辟邪牌,可以随身带着。 她可以把符箓也刻在上面,这样更周全些。 就是她雕工不太行,还得练练。 她想着这事儿,没注意到燕度瞬间暗淡的眸子。 三七心里记挂着,就想立刻动起来,先用普通木头练练手,反正她不用睡觉,有的是时间! 她草草告辞跑了,燕度在内书房里坐了会儿,细抚着手腕上的红绳,叹了口气。 “真把我给忘了啊……” …… 三七去柴房寻了大小合适的木头,又找管事要来刻刀,雕了一晚上木头。 事实证明,她也不是干啥都有天赋的。 “早知道当初在村里就和吴叔好好学学了。” 三七小时候被拍花子拐走,后面被孟婆婆救了,带回黄全村里养大。 村里的叔伯哥婶们对她可好了,还教了她好多东西。 村头的吴叔最会雕刻了,还雕给她了好多小玩意儿,小猫小狗鸟雀鱼虫都有~可惜她被带回虞家时,没能将那些小木雕带上。 雕工得勤加苦练,这是准备送给燕度的谢礼,三七不想敷衍了事,要雕出最完美的才行。 三七雕的认真,身旁烛火摇曳,她下意识看去,不知怎么的就晃了神。 下一刻,咚得一声,脑袋砸桌子上。 三七又做梦了,这一次梦里的大雾好像散开了些,她坐在一个破败祠堂内,祠堂神龛里的神相没有五官,披着件血衣。 她身边坐着一人,三七听到自己对他说: ——大鸡腿子最好吃了,我最喜欢的就是大鸡腿了! 她听到了少年的笑声,对方揉着她的头,那感觉好熟悉。 少年说:以后我请小十你吃,管够! ——说定了哦!骗人的是小王! ——小王是谁? ——嘻嘻,是我村里养的大黄狗,还有大王,它是只大肥猫! …… 梦里的声音越来越远,三七揉着头睁开眼,一脸莫名其妙,“怪了,怎么又睡着了?” 明明她都不用睡觉了,上一回睡着,好像是刚住进将军府那天。 三七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努力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她只能作罢,拿起刻刀继续雕刻。 天亮后,她如约去和燕度一起用膳了。 南浔听到燕度让点烛,还挺奇怪的,“外头也不黑啊?” 燕度:“雪盲症犯了,眼睛看不清。” “啊!那我一会儿就让军医来给将军你扎几针!”南浔边说着,边去点烛。 燕度嘴角轻不可见的抽了抽。 三七一看过来,他安抚的冲她眨眨眼。 烛火点燃后,三七又嗅到了食物的香气,她美滋滋的吃起早膳来,燕度见状,心里微松。 南浔还在旁边说:“郡主今儿胃口挺好啊?” 三七笑应,“是啊,托你家少将军的福。” 燕度给她夹了个小笼包:“胃口好就多吃点。” 南浔嘴角咧得都快瞧见后槽牙了,燕度被他的笑容刺了眼,丢给他一个包子:“吃了去绕城跑一百圈。” 南浔:“啊?为什么啊?!” 他又哪儿犯错了? 早膳用完,燕度回屋更衣,三七也想着回去练习雕工。 她刚进屋不久,就听到敲门声,开门后见少将军立在门边,他一身绯衣武袍,外披银甲,这是京畿卫的制衣,穿在他身上,只显出英武肃杀来。 垂眸间,锋芒尽敛。 冷玉内溢出暖意。 燕度将食盒递给三七:“陛下罚我去京畿卫巡守三月,今日便要去上值了。” “南浔和府上的亲兵都可信任,我将他留给你,需点烛时你叫他便是,食盒里有一些点心,你放在身边,饿了便吃。” 三七双手抱着食盒,还有点懵懵的。 燕度没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又很快收回手。 “走了。” “啊?哦哦,燕度你一路走好啊。” 少将军脚下步子一顿,表情古怪,这话听着怎么不太对劲? 三七后知后觉拍头,喃喃道:“这话没说对,怪我开心傻了。” 但燕度人已经没影儿了。 三七只能感慨: “燕少将军,大好人啊……” 燕度出了将军府,翻身上马,叫来另一人,是个络腮胡的大老粗。 “周副将,你替我去一趟虞家。” “是!”周副将领命,羞愧道:“卑职没办好差事,害得少将军这两年送给郡主的礼物都被虞家那群狗东西私吞了!” “少将军放心!今儿就是把虞家祖坟给刨了,卑职也会替少将军和郡主将东西讨回来!” 燕度嗯了声,幽幽道:“听说虞家二公子武德充沛,你可以讨教一二。” 周副将双眼放光:“那卑职一定请虞二公子好好指教。” 燕度见他真‘信’了,默了片刻,到底没给这大老粗解释。 无所谓,反正也会歪打正着。 …… 虞家的日子是真不好过。 虞敬被贬官,成了个七品小主簿,这一波还未平,博远侯府这靠山也倒了! 京中居大不易,虞敬现在可不敢拿乔,屁股还烂着也得赶紧去上值,否则连这主簿之位都保不住。 虞家的仆人,只要不是签了死契的,基本都跑了。 虞棠身上的恶臭不断,汤药灌下肚,一点用都没。没了博远侯府派的大夫,京中的赤脚大夫都不愿登虞家的门。 虞棠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天天哭夜夜哭。 柳氏和虞家兄弟也是心力交瘁,三人刚送走烂屁股的虞敬,还没进府呢,就听到惊雷似的马蹄声。 瞧见那熟悉的白衣玄甲,虞家人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是燕度的亲卫! 他们怎么又来了! “这位将军,不知你们过来是有……”虞闵文身为长子,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 周副将都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抬手一挥:“进府,把少将军送的东西找出来,一件都不能少!” 亲卫门如猛虎下山,鱼贯而入。 虞家仆人们吓得瑟瑟发抖,无人敢阻拦。 柳氏吓得站都站不住,虞闵文搀住她,厉声道:“家父虽被贬官,但依旧是礼部主簿,燕少将军派人擅闯朝廷命官的家,眼中还有王法吗?” 周副将理都不理他,大步进门。 虞闵武双眼通红,抄起一根棍子往上冲:“我看你们谁敢在我家放肆!” 虞闵文阻止不及,周副将却是双眼冒光:“来得好!” 下一刻,虞闵武倒飞出去,又吐出三颗牙。 周副将困惑的看着自己的蒲扇大手,张嘴嘀咕:“他娘的,就这还武德充沛?” “咱军中轮勺的伙夫都比这废物能打。” 很快,一样样礼物被搜了出来,东西堆了小半山,一同被叉出来的还有虞棠。 “周副将,东西大多是从这女人的屋里搜出来的呕——” 叉着虞棠的两个将士被熏的眼睛都睁不开,一边呕一边说:“还有个镯子呕……她手上呕……不肯摘下来呕——” 周副将铁骨铮铮一大老粗给熏得扶柱吐了好一会儿。 他指着虞家人,眼神震撼:“天菩萨……你们虞家给姑娘喂大粪呐?她味儿这么冲?” 第25章 虞家的天又要塌了哈哈哈! 虞家人羞愤欲死! 这个姓周的粗鄙莽夫,不但蛮不讲理,那死嘴还不饶人! 周副将嘴里骂骂咧咧,走过去抓住虞棠的手腕,一用力,强行将她手腕上的红玉镯子拔下来,又小心翼翼放到匣子里。 将士们清点完东西,禀报道:“大人,数目还是不对。” 周副将脸黑了,拿过册子比对,何止不对!不说那些被糟蹋的香云纱和蜀锦,还有几件是燕度母亲留下的,竟也没了影。 周副将扫了一圈虞家人,视线落到柳氏的头上,她头上正簪着一支镂金雀鸣钗,雀嘴处衔着一颗红宝石,色如鸽血。 “原来在你头上!”周副将大步过去,柳氏吓得花容失色,直往儿子怀里躲。 虞闵文又惊又怒:“你想对我母亲做什么?” 周副将直接将那钗子从柳氏头上拔下来。 柳氏尖叫:“这是我的——” “你的?这支雀钗是护国夫人的遗物,皇后娘娘那边还有根一模一样的,你好大的脸,敢说这是你的?” 柳氏脸都白了。 虞闵文和虞闵武也愣住了,燕度母亲的遗物怎会在他们娘的头上? 柳氏哆嗦道:“这些、这些都是燕少将军让人送来的,他送了,自然便是我们的了……” “我呸!这些都是少将军送给明华郡主的,你们这黑心肝的强占了去,还成你们的了?” “胡说!燕度怎么会给虞三七那贱人送礼!”虞棠尖叫道:“这些明明就是他送给我的!” 周副将吐了口唾沫,“送给你?凭啥?凭你吃大粪还是不刷牙啊?” 虞棠羞愤欲死,周围的将士们都噗嗤笑了,又给臭味熏得闭了嘴。 周副将也实在顶不住这味儿,将册子砸他们身上。 “你们都给老子仔细看清楚了,这些年我家少将军送来了多少物件,差了的,你们老实交出来!” “一日不交,老子日日来要,直到你们交出来为止!” “别怪老子没提醒你们,少了的那几样可都是宫里赏出来的,大内也有记录在,你们敢私吞……呵!” 周副将的冷笑,让虞家人浑身一颤。 虞家实在臭气熏天,等周副将带人走了,虞家人一个个失魂落魄。 “究竟怎么回事?”虞闵文看向柳氏:“燕度这些年一直在给三七送礼?为什么?” 柳氏目光闪烁,虞闵文见状又急又怒:“娘!你还不说实话吗?!” “这不怪我,不能怪我!!”柳氏尖声道:“燕度是派人送了礼,可他们自己也没说清楚是送给谁的!” “更何况,两年前他晕倒在京郊郊外,是棠棠遇见了,派人将他送回将军府,这事儿京城无人不知!” “他又派人来送礼,我自然以为他是送给棠棠的!” 这事虞家人自然清楚,虞闵文不解的是:“那燕度为什么会把礼送到三七头上?” 虞闵武想到什么:“我想起来了,四妹在京郊遇到燕度那天,虞三七刚好从村里被接回家,那条官道是入京的必走之路。” 虞棠目光闪烁了下,那天她见到昏迷的燕度时,对方身上负伤,但伤口明显被人包扎过。 当时她没多想,总不能……当时替燕度治伤的是虞三七吧?! 不!不可能!若是那贱人的话,她被接回家时怎么不说这事?那可是燕度啊,谁不想与他攀上关系? “一定是虞三七在里面捣鬼。”虞棠咬牙切齿:“一定是她诓骗了燕度,否则燕度没理由这么帮她!一定是这样!” 可这一次,虞闵文和虞闵武都没有附和她。 虞闵文觉得,逻辑上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 虞闵武则是觉得虞棠很陌生,他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腿。 虞闵文脑子一团乱,“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既然是燕度送来的东西,他要拿走,咱们也没理由留着。” “凭什么啊!”虞棠不甘心。 柳氏也不情愿。 虞闵文额上青筋鼓动:“因为他是燕度!咱们惹不起!” 一句话,让一家人都安静了。 虞闵文看着柳氏目光闪烁的样子,心下一沉:“母亲,这册子上缺的那几件首饰在何处?” “母亲?!” 柳氏顶不住了,掩面痛哭起来:“都、都送人!” “如此贵重的东西,母亲你送谁了?” 柳氏说出几个名字来,虞闵文只觉天旋地转。 那几人要么是重臣的夫人,要么是勋贵贵妇,没一个是他们家得罪的起的,上门讨回送出的礼,完全就是找死啊! “母亲你……你这是要害死咱们全家啊!” 虞闵文目眦欲裂:“燕度送礼的事,你和四妹都知道,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柳氏也破防了,“你怪我?你们怎么能怪我?!你入国子监不要钱?你二弟习武拜拜师礼不要钱?你父亲能仕途通畅,不需要上下打点?” “我是为了谁?我都是为了这个家啊!!” 虞闵文哑口无言,他沉默良久,道:“现在争执错对毫无意义,要解决这件事,眼下只有一个法子。” 虞闵文声音艰难:“去求……三妹妹原谅。” 一时间,虞家内落针可闻。 虞敬下值回家后,估计又要觉得天塌了。 …… 将军府里。 三七也看到了被周副将带回来的小山堆般的礼物。 随便一件都是价值千金的珍品。 “你说这些都是燕度这两年让人送去虞家给我的?” 南浔点头:“是啊!少将军出征前就吩咐了,每月一次礼,整整二十四件,不过现在还差了三件,被虞家那群不要脸的拿去攀高枝了。” “他们可真有意思,礼送过去时指明了是要给郡主你的,那虞棠还有脸叫嚣说礼是给她的?几个菜啊,她醉成那德行?” 三七有些懵,“燕度他为什么给我送礼啊?”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郡主你是少将军的救命恩人啊!” 南浔道:“少将军出征这两年,时不时念叨你的名字呢,咱们燕家军的兄弟可都知道你~” 三七更懵了。 所以燕度对她这么好,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 乃至南浔他们等一众燕度的亲兵对她也都恭敬亲善,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可是,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救过燕度啊? 这什么时候的事儿? 第26章 燕度紧张:你,认出我了? 被南浔提醒,三七才想起一桩往事来。 两年前她从黄全村被接回虞家时,在半路上遇到了鬼打墙,那是一只凶鬼,道行还不低,三七解决了它时,顺道还救了一个人。 不过,她当时一心盼着见亲生父母和家人,替那人疗伤包扎后就走了。 那人原来是燕度吗? 但就算是报恩,燕度也太涌泉相报了吧? “燕少将军人真是太好了。”三七叹气,“报恩而已,他也给太多了。” “不多不多,给郡主你的,哪能用多少来衡量,这不是辱没你和少将军间的情分嘛!”南浔说的义正词严。 三七:情分……嗯,总觉得这词很怪。 “他给其他人报恩,也这样?” “那没有,一般来说都是别人向少将军报恩比较多,郡主你是头一个,少将军向你报恩的。” 三七懂了,燕度第一次给人报恩嘛,不熟练,所以给的多? “这些谢礼先收起来吧,”三七还是准备把这些还给燕度,礼太多了,里面还有不少都是护国夫人的遗物,她可不能收! 等燕度回来后,她再与他细说下这事儿。 “对了,还有件事儿……”南浔憋着笑,“就虞家那四姑娘也不知得了啥怪病,一身臭味能把人给送走!” “老周他们给熏的到现在都还反胃呢,说起来这些首饰也被那四姑娘碰过,带回来时也一大股味儿,好在现在味道散了。” “不过虞家人也是厉害啊,他们是鼻子坏掉了,都闻不见臭味儿吗?” 三七起身出门,边走边道:“不是有句古话嘛,久处芝兰之室而不觉其香,久处鲍鱼之肆而不觉其臭。” 南浔忙跟上:“这道理我懂,他们就是一家子臭鱼烂虾,堆一起腌入味了!” 三七看了他一眼,南浔忙道:“郡主不算虞家人!郡主别误会我的意思啊!” “我是想问你周副将他们在哪儿?”三七哭笑不得。 南浔傻笑挠头:“他们估摸着去澡堂子了,那身味儿太冲了。” “郡主寻他们还有别的吩咐?” 三七摇头:“你先替我找个木盆来。” 很快,南浔寻来木盘,三七带着他去了园子。 京中已经下雪,松柏上积了厚厚一层,三七将松柏上的积雪扫下一盆,回屋后,就开始忙活了。 南浔在旁看着,见她取出黄纸,笔点朱砂,一气呵成画出一道符。 他眨巴眼:“郡主这是……” 三七将符纸放在盛雪的盆中,顷刻间符纸自燃,积雪化水。 南浔嘴巴张得老大,“这、这、这……” 三七笑了笑,燕度走时说过南浔可以信任,以后南浔会跟着她,有些事不必瞒,也瞒不住。 而南浔此人,又实在好懂。 爱恨都写在脸上。 都不用三七特意用‘眼’去窥探。 “雪为无根水,松柏气清高洁,这两者都可去污浊之气。”三七刚刚又画了一道除晦符,这一盆雪水,可除去人身上的污浊气。 “那澡堂子是洗不掉周副将他们身上染的臭气的,等他们回来后,你往他们每人身上洒一些这雪水。” 虞棠身上的臭味,也能称为霉味儿。 灵魂恶臭,血肉难挡,与她待久了,沾染那味道都会倒霉。 周副将他们是替燕度办事,又是帮她讨回礼物,三七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南浔咽了口唾沫,看三七的目光像是在看神仙。 三七想到许三娘子,这雪水对许三娘子也是有好处的,她被虐待多年身体亏的厉害,雪水里的清正之气,可安神定魂,用来烹茶煎药,都有奇效。 还有府上燕度的亲兵,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京城的冬日冷的要死,若能喝上一口这安神雪水,不说有啥神效,却能让人身上阳火旺盛,也就不惧严寒了。 当下,她让南浔帮自己多弄来几盆,自己留在屋内画符。 南浔连声应好,忙不迭去取雪了。 燕度回来时,看到的就是热火朝天的一幕。 大雪天里,自己的亲兵们挤在院子里,人呼吸时吐出的白气与雪色相辉映,少女裹着大氅,小脸白皙,黑白分明的眼里盈着笑意。 她拎着个勺,正从木桶里舀水,亲兵们端着碗有序的排队,一个个呲着大牙花子,笑的像个傻子。 “少将军!” “少将军回来啦!” 少女长睫像蝶翼般扑闪了下,朝他往来,下一刻,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来。 燕度的心也如那蝶翼般振翅,想立刻到她身边去。 “少将军!郡主她可太牛叉了!”一声破锣嗓子把燕度的神智拉回来,周副将那张络腮胡大脸怼到了燕度眼前。 燕度:“……” 周副将那张脸,近距离看委实能止小儿夜啼! “这是在做什么?” 周副将张嘴便夸:“郡主给兄弟们都熬了安神暖汤,将军你别看这汤水和白水似的,香得嘞!” “弟兄们今儿个在虞家都给熏成大粪了,澡堂子都没洗掉那身味儿,回来喝一口这汤,味瞬间没了不说,身体都暖了!” “对对对!这暖汤喝下肚,手脚都不冰冷了,立竿见影啊!” “郡主可真是厉害,手里不但有长安丸那样的宝药,还有这神汤呢~” 一会儿功夫,将士们都快把三七夸上天了。 燕度走到三千近处,三七将盛了碗雪水递给他:“来一碗?” “好。”燕度接过,先喝了一口,眼睛一亮。 雪水温热,有一丝丝甘甜和沁人心脾的松柏香,入喉后似暖流游遍全身。 燕度将雪水一饮而尽,看着周围的众将士,朗声问道:“该对郡主说什么?” 众将士齐齐对三七抱拳,声音震天:“谢郡主!!” 三七漂亮的眼睛睁大,随着那一声声谢,她看到将士们身上飘出小小的光团,朝她而来。 那光团很小很微弱,完全不能和许老太君他们的比。 但聚少成多,也是暖暖香香的。 三七哭笑不得,这算什么呀?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吗? 果然是燕度手下的兵啊,都这么善于‘报恩’吗? 剩下的雪水让南浔去发,三七准备每天都弄一点,反正就画几张符的事儿,也不费劲。 “燕度,我有话与你说。” 三七示意燕度跟自己来,她带燕度去了自己住的院子,打开西边库房的门。 里面放着的,都是从虞家带回来的礼物。 燕度眸光微微一动。 “这些我不能收,都太贵重了。”三七叹气:“燕度,你这样不好,就算是救命之恩,你给的也太多了。” 三七说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抱歉啊,之前没有认出你来,我现在都想起来了。” 少将军垂眸看着她,心脏不受控的狂跳着,浅淡的眸子里盛着期许:“你……终于认出我了?” 第27章 虞棠找上燕度?这是找死啊! 三七点头道:“也是多亏南浔提醒,我才想起来。” “两年前我被接回虞家时,在京郊遇见鬼打墙。”三七挠挠头:“当时救了个人,就是你。不过那会儿我急着回虞家,你当时一脸血,这事儿我就给忘了。” “抱歉啊,燕度。” 燕少将军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他垂眸不知想着什么。 三七见他沉默,摸了摸鼻子,“难不成,我又记错了?” “没有。”燕度抬头冲她笑笑,“用晚膳了吗?” 三七摇头,指着那些礼物。 燕度:“送给你的,便是你的,你若不喜欢,便放着吧。” 他轻吸了一口气,笑容有些勉强:“我先去更衣,晚些一起用膳。” “好。” 燕度走后,三七疑惑的歪了歪头,怎么感觉燕度不太高兴呢? 是因为她要把礼物还回去吗? 燕度回屋后,脸色就沉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气,有些恼怒的抬起手腕,盯着那根红绳。 “还真是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少将军想将红绳摘了,到底没舍得。 又想到她今儿一整天忙碌为他手下的将士们弄那‘安神暖汤’,旁人不知道那暖汤是什么,他还会猜不到吗? “三七,”燕度轻喃她的名字,他有许多话想与她说,可每每话到唇边,就说不出口了,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着他开口。 他与她的过去,无法提及,不能谈起。 像是不被允许存在的过往似的。 燕度整理好心情,换了身常服,出门后,身上的郁气尽数收敛。 晚膳依旧是在内书房用的,吃的是燕度从饕餮斋里打包回来的美食,照例有大鸡腿子。 三七吃的津津有味,燕度心不在焉。 但每次三七抬头时,燕度都会回神冲她一笑。 “你好像胃口不佳。”三七道。 “午膳用多了些,还不是太饿。” 三七哦了声,礼貌的没拆穿。 燕度话锋却是一转:“还是最喜欢吃鸡腿啊?” 三七吃鸡腿时陶醉的表情和吃其他的时候区别很大,一眼就能看出她更喜欢什么。 她嘿嘿一笑,道:“以前村里的薛婶婶最会烧鸡腿了,我从小就爱吃。这饕餮斋的鸡腿,味道和薛婶婶做的有点像。” 燕度点了点头,心道这点还真是没变。 “今天的事,我还没谢你。”燕度将最后一根鸡腿夹她碗里。 “你说安神暖汤的事?”三七边啃边道:“我随便取的名字而已,其实就是松柏上的积雪化出的雪水,最多我加了几张符。” “只有南浔知道真相。”她略微压低了声音:“咱们商量好的,谨、慎、行、事。” 燕度看着她凑过来的毛绒绒脑袋,手有些痒痒,他下意识握紧拳。也学着她的样子,将声音压低:“甚、妙。” 桌旁烛火摇曳,少年少女的脑袋凑在一起,光影重叠,亲密无间。 晚膳用完,三七又准备回去练雕工了。 走之前她叮嘱道:“京畿卫的差事,是要巡城吗?” 燕度:“嗯。” 这是陛下给他的惩罚,差事简单,只是旁人看来觉得多少是有些扫燕少将军颜面的。 “明天上值时带一壶雪水吧。”三七眨了眨眼:“喝了能暖身,遇到脏东西的话,撒一点还能去味儿。” 燕度若有所思,听上去,明天是有‘热闹’会找上他? 第二天。 燕度和三七用完早膳后,便去上值了。 京畿卫隶属禁军,由陛下亲自掌管,燕度受罚被贬来巡城,谁又真的敢将他当做一个普通京畿卫看? 京畿卫的巡城范围主要是外城,城中主干道及两处城门。 燕度带人巡至东城门时,从旁边的马车上跃下一道身影,直扑他而来。 大氅卷起积雪,燕度抬臂一震,雪粒如密集的石子般悉数砸向那人。 “拿下!”他声音平稳冷肃。 身后的京畿卫拔刀上前,瞬间将对方制服在地。 惨叫声伴随着恶臭传来,燕度微蹙眉头,京畿卫们也齐齐打了个呕,捂住口鼻。 “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臭?” 被京畿卫制服的赫然是虞棠,马车上还有一个虞家仆妇,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放开!你们都放开我!” 虞棠失声尖叫着:“燕度!燕度!” 押着她的京畿卫是痛苦面具加身,忍着恶心道:“少将军,这女子好像是来找你的?” 燕度神情冷漠:“不认识,扰乱京畿卫巡防,按规矩押下去处置。” “燕度!我是虞棠!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虞棠顾不得那么多,张嘴便吼,她声音极有穿透力,加上她喊得是‘燕度’的名字,自然将人都引了过来。 虞棠也是没法子了,昨儿那周副将来府上闹了一场后,没多久虞敬就回府了。 那会儿还不是下衙的时辰,虞敬是被赶回家的,因为他身上臭味太重,熏着了同僚。一回家虞敬的天又塌了。 那是虞棠第一次挨打,不管她再怎么一口咬定是自己救了燕度,虞敬都不信,还给了她一巴掌,要将她送到寺庙里去。 现在她遇上燕度,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虞三七她骗了你!当初是我在城郊遇见你,是我让婢女把你送回府的!” “燕少将军,你不要被虞三七她蒙蔽了,她嘴里没有一句实话,都是骗人——” 虞棠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清了燕度的眼神。 燕度与三七在一起时,锋芒尽敛,别说攻击力,连自我防御都撤去了。 而此刻的燕度,才是那位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燕少将军,沉重、冰冷、凛冽,压迫的人喘不上气。 虞棠如坠冰窖,她笃定,自己要是敢再说一个字,燕度绝对会杀了她! 事实也如她想的那般。 白刃出鞘,刀锋悬停在她颈侧。 燕度的目光比刀锋还凛冽。 “当年救我于危难的本就是明华郡主,她有事在身,替我包扎后,便先行离开。” “而你,不过是途径路过,你虞家下人将我送回府上,事后本将军也令人登门送了谢礼。” “至于救命恩人的名头……虞四姑娘……” 燕度的刀锋在虞棠脖颈处轻轻一划,浅浅的血痕留下,虞棠捂着脖子尖叫起来,恐惧无比的看着他。 “你还不配!” 燕度的声音掷地有力。 “滚出京城!” 虞棠浑身发颤,连屁都不敢再放一个,在周遭人嘲讽鄙夷的目光下连滚带爬的钻回马车上。 仆妇也上了马车,赶紧带着虞棠离开。 燕度收刀回鞘,他示意京畿卫其他人继续巡城,自己则转去了城墙下无人的角落。 取出松柏雪水喝了口,又净了净手后,燕度珍重的将水囊收好。 “傀一。”他声音落下。 一道身影出现,对方模样平凡,一张忠厚老实脸,却是护国公府的暗卫。 燕度垂眸,眼尾盖住杀意。 “解决掉,我不想再在世上看见这个人。” “喏。”傀一离开,隐没于人群出了城。 燕度没急着离开,他不止想杀了虞棠。 虞家每一个伤害过三七的人,他都想将之挫骨扬灰。 杀这群畜生简单,但他不愿三七再因为这些家伙受一点牵连,哪怕是声名受损都不行! 这些畜生不配与她沾边! 而另一点私心则是,他不想三七看到他如今这副阴险算计的模样。 虞棠是被虞家人逐出京的,冬日大雪严寒,一个弃女死在路上,再正常不过了,不是吗? 第28章 报应不爽!虞棠,死! 大雪纷飞。 一辆马车疾行在官道上,虞棠在马车内嚎哭不止,嘴里怒骂不休。 “虞三七你个贱人,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都去死!全都去死!!” 马车骤停。 虞棠一个踉跄,脑袋狠狠撞在车壁上,直接磕出了血。 她被撞得头晕眼花,从马车内爬出来,左顾右盼却不见赶车的仆妇。 “怎么回事?人呢?” 大雪纷纷落下,磅礴大雾骤然出现,刺骨的寒意让虞棠一个哆嗦,隐约间,她看到雾气中有个人影在朝远处去。 虞棠大怒,还以为是那驾车的仆妇要丢下自己不管。 她下了马车就跑过去,雪地难行,她跑两步就摔一跤,嘴里大骂:“站住!你给我站住!” 前方的人似乎听到了,停在原地等她。 虞棠气喘吁吁追上,一把抓住那人肩头,对方回头,入眼却不是一张人脸。 那是一颗血肉全无的骷髅头,一条蜈蚣从黑漆漆的眼眶内钻出来,对方张开嘴,半截儿舌头掉到了虞棠手上。 “四姑娘?” 虞棠听到骷髅头这样叫自己,她的尖叫声划破长空,狂甩着自己的手,扭头就跑。 骷髅头的声音在后面不断传来,叫着她‘四姑娘’,对方追着她。 “别追我!别追我!!” “啊!!!” 砰得一声,虞棠好像撞到了什么,尖锐的刺痛侵入前额,她仰头倒在地上,视线一片鲜红。 身下的雪好像化成了泥沼,有阴湿诡异的手从中钻了出来,抓住她往下拽。 虞棠感觉自己快死了。 好冷、好痛。 她耳畔响起的是虞敬对她的辱骂,是下人仆妇对她的嘲讽。 母亲只知道哭,大哥竟说她品行不端的确该去寺庙清修,就连最宠她的二哥也背叛了她,选择冷眼旁观。 历史好像重演了,但这一次被舍弃的不是虞三七。 而是她自己…… 虞棠又想起了虞三七‘死’那天的事,太后在宫中落水,被虞三七救了上来,但当时四下无人,没人能证实虞三七到底是救人,还是害人。 可其实……是有人证的。 她偷偷跟在虞三七身后,她看到了虞三七救了太后。 可她不想虞三七得到这个功劳,所以她撒谎了。 虞三七被带回家,被父亲关在柴房,被二哥掐着脖子时,她都冷眼旁观着,窃喜着,火上浇油着,是她一遍遍的说虞三七怀恨在心,想要害死全家。 是她偷偷将柴房里的木柴都泼了水,还拿走了火折子。 是她躲在暗处,偷偷欣赏着虞三七冻死的全过程。 是啊!明明虞三七已经死了! 她死了才对!! 虞棠瞳孔越缩越细,她整个人将要被黑暗吞没之际,她看到了一张清冷似雪的面庞,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戏谑又嘲讽,像是看着一个跳梁小丑。 虞棠浑身都在颤抖,是虞三七! 竟然是虞三七!! 三七俯视着她,勾唇道:“虞棠,众叛亲离、人人喊打的滋味舒服吗?” 虞棠想要嘶吼,可她发不出声,张嘴吐出的全是血沫子。 她想要喊出来: ——你不是虞三七! ——虞三七已经死了!! “是啊,我已经死了。”三七似能听到她的心声:“那又如何?我不是照样回来了。” “现在,要成死人,要发烂发臭被人厌弃着去死的人是你哦。” 虞棠不甘又绝望,她不想死,不想死啊…… 三七没有丝毫心慈手软,她脚下影子化出的沼泽将虞棠的灵魂吞没,一点一点撕碎掉她的灵魂。 我不止要你生前声名狼藉,还要你死后魂飞魄散! 虞棠怒睁着双眼,彻底咽气,连魂魄都被撕碎。 白雪皑皑的官道另一边,傀一立在枯树后,疑惑的看着远处的那一幕。 他奉燕度的命令,追上来解决虞棠。 可情况却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了,先是虞棠的马车一直在原地转圈圈,之后马车停下,赶车的仆妇下了车,紧跟着虞棠追下来,追上那仆妇后就尖叫着跑开。 一主一仆在雪地上上演你追我逃。 那虞棠像是没长眼一般,竟自己一头撞到石壁上,把自己撞死了! 之后的事更诡异,傀一看到了明明该在将军府呆着的三七从山壁的另一侧走出来,而那仆妇像是瞧不见她一般,嘴里一直喊着‘四姑娘死了’! 冷风呼呼的吹。 傀一感觉被冻僵的不止有四肢,还有自己的脑子。 当三七隔着风雪,将视线投到他身上时,傀一整个人僵的无法动弹。 仿佛是眼花了,傀一只觉得对面的少女就迈了两三步,便到了自己眼前。 明明她先前与自己距离至少有二三十米。 三七递了个水囊给傀一:“安神暖汤,喝一点吧。” 傀一僵硬的接过、道谢,他知道这暖汤是什么,昨晚少将军让人给暗卫的兄弟也都送了些,喝了后浑身暖烘烘的。 三七:“回去吧,虞棠不会再出现了。” 傀一僵硬的点头。 他转过身,刚想问三七要怎么回去,一扭头,身后已没了三七的踪影。 傀一打了个寒战,一贯没什么动静的脸上,表情逐渐崩坏。 …… 三七悄无声息回到了将军府,燃了一道符,身上沾染的霜雪寒气就散了。 她一直都知道燕度的另一面,他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大将军,自小又被养在宫廷,哪怕帝后和睦对他宠爱有加,可宫中那等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勾心斗角。 燕度心如赤阳,可不代表他没手段。 他手掌十万燕家军,又岂是优柔寡断的人。 他想杀虞家人,但顾忌着她的名声,顾忌着她想亲手报仇的意愿,所以他一直忍了又忍。 可虞棠那种人,岂配让他脏了手?白沾了这因果? 那是她和虞棠的因果,自然该由她自己来了断! 门外,南浔在敲门:“郡主,长留世子到啦!” 三七应了一声,拿上给许三娘子特意留着的松柏雪水,出了门。 风雪迎面吹来,三七眉眼却染着笑。 虞棠已经解决,下一个,该是谁了呢? 第29章 母跪女,逼三七原谅? 许长留见到三七时,嘴巴噘得都能挂个油壶了。 “三七姐你过分了,是不是我不来请你,你就不去我那儿了?”他嘴里抱怨着:“你昨天说好要来的,我等了你一整天呢!” 三七昨天就顾着在将军府里整那‘安神暖汤’了,没顾得上去定北侯府那边,但却叫人往侯府送了不少松柏雪水。 “嗯,是我爽约不对。”三七点头,晃了晃手里的水囊,“我给三娘子特配了新的暖汤,做成歉礼,成不成?” 许长留咽了唾沫,昨儿那‘暖汤’他也喝了,都要给他香迷糊了。 这特配的肯定更了不得! “我的姐,我的亲姐!你说这话就外道了,那个……嘿嘿,我能尝一口不?就一口!” 南浔在旁边偷笑,许长留气道:“南浔你别笑啊!你成天跟着我姐,有好的肯定最先进嘴,你别饱汉不知饿汉饥啊!” “这倒是。”南浔摸着肚子:“跟着郡主别的不提,那香喷喷的暖汤管饱!” 长留世子差点给气成河豚。 “行呐,快走吧。”三七催促他们赶紧走,快到门口时,她脚下却是一停顿,眸底闪过一抹嘲色。 守门的将士急匆匆进来,看到她后,松了口气,忙道:“今天风雪太大,郡主还是别出去的好。” 许长留:“三七姐还要去我府上呢。” 那将士面露为难,府门外也有了动静。 许长留皱眉:“谁在外喧哗?” 将士见瞒不住,只能道:“是虞家夫人来了……她、她跪在外面,非说要见郡主。” 许长留脸色瞬间难看。 “三七姐,你的确不能出去,虞家这群疯子,居然想出这损招来,他们是想逼你露面呢!” 来的是柳氏。 即便三七和虞家断亲的事已是人尽皆知,但在众人眼中,三七和虞家的关系依旧斩不断。 父母和子女断亲这种事,古往今来不是没有,但都是父母舍弃孩子。 就没有子女舍弃父母这个先例。 虽说那日有燕度为证,是虞敬不慈不义先不要三七这女儿,三七再断亲的。但毕竟都是口头上的,断亲书未写,虞家也未同意画押。 柳氏作为生母,大雪天跪在雪地里求见自己的女儿,单单是这一点,三七若是避而不见,换做寻常姑娘,舆论都能将之压死! “就说三七姐不在将军府,在我定北侯府!” “我倒要看看,这虞家大娘子有没有脸去我定北侯府门口跪着去!” 许长留怒不可遏,三七却很平静。 “没事,避是避不开的,见她一面又何妨。” 许长留和南浔见劝不住,都很着急,这柳氏明显来者不善,甭管她是想来道歉还是威胁,她生母的身份摆在那里,天然都对三七不利啊! “快去通知我小表叔,让他赶紧回来!” 许长留丢下这句话,忙追着三七出去。 门外,大雪天路上自然没多少行人,但燕度的将军府周围住着的都是三公九卿,这边的动静,百姓看不到,可朝中的贵人们可都知晓了。 柳氏这一跪效果显着,更别说她那一声声哀哭。 “三七,你出来见见母亲吧……” “你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啊,你原谅母亲好不好,母亲错了,母亲当初拼死都该护着你的……” 柳氏一身薄衣,冻得颤如鹌鹑,那凄惨的样子,瞧着实在可怜。 周围住着的达官显贵家也派了人出来打听消息。 吱啦。 将军府大门打开,三七从内走了出来。 她面无表情看着柳氏,冷淡开口:“原来我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吗?我还以为只有虞棠才是你的亲女儿呢。” “三七!”柳氏满眼期待的望着她,哽咽着:“你原谅母亲好不好?” 旁边的婆子也附和道:“三姑娘,你就原谅大娘子吧,母女哪有隔夜仇啊,大娘子身体本就不好,这雪天里跪着真受不住的……啊!!” 三七张嘴就喷出一口血来。 那血出口成冰,血粒子砸了柳氏和那婆子一脸,两人都懵了。 怎、怎么就吐血了? “三七姐!” “郡主!!!” 许长留和南浔赶来,急忙扶住三七,两人怒不可遏,大喝道:“虞家大娘子,你们哪来的脸上门的!是想逼死我三七姐吗?” 南浔咬牙切齿:“你们虞家是非不分,太后当日落水,明明是郡主救了她老人家,你们将她带回家后不但不妥善照顾这个功臣,腊月天还将她关在柴房里!” “郡主的命是我家少将军用续命金丹救回来的!你们虞家是生了她,可也要了她的命!她早就不欠你们什么了!” 柳氏脸色发白,事情的发展与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南浔和许长留和连珠炮似的,压根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三七捂着嘴,一阵阵的咳,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这场面吓人到不行。 南浔和许长留魂都快吓飞了,本要搀她进去,三七却握住他们的手,捏了捏。 两人僵了下,瞬间悟了。 知道三七没事,两人发挥的更加自如。 南浔拔高音量:“当初圣旨没下前,你们虞家说郡主是畏罪自杀,将她一卷草席丢到家门口,这事儿这么快就忘了?现在来装什么慈母?” “怎么?父母不慈杀自己的女儿就不用偿命啊?” “什么?虞家人当初想杀了我三七姐?”许长留声音穿透力十足。 “可不是嘛!郡主被少将军抱回来抢救时,脖子上一圈掐痕,不信你瞧,那掐痕现在都还没消呢!” 三七适时一阵咳嗽,偏头间,露出了那冷白脖颈上的掐痕,青紫犹在,瞧着触目惊心。 哪怕许长留和南浔是在演戏,看到那痕迹后,两人也禁不住心颤,怒火嗖嗖的燃,每一声质问都是那么真情实感。 将军府的将士们也都出来了,一个个站在三七身后,像是一头头择人而噬的野兽。仿佛柳氏再敢多说一句,就要活撕了她! 柳氏和婆子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正这时,有人跑过来,朝着柳氏泼了一大桶馊水。 柳氏一声尖叫,泼水的婢女摔下木盆,叉腰骂道:“脏心烂肺的东西,哪还有脸跑来向明华郡主认亲的!” “明华郡主碍于孝道不便赶你走,我们家夫人可容不下你这脏东西来放肆!” 婢女说着,冲三七矮身行礼道:“郡主受惊了,别为这等人伤了自己身体,还是快进去歇着吧。” “奴婢巧云,家主是刑部齐尚书,我们府就在隔壁,我家夫人说,请郡主养好身子,以后不妨常走动。” 半路突然杀出来一位帮手,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但这位尚书夫人的确替三七解了围,她接受了对方的好意,颔首致谢,许长留顺坡下驴道:“三七姐被气的不轻,还是去我府上吧,我府上大夫妙手回春!” 说话间,他和南浔扶着三七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马车上,三七擦掉嘴边的假血,对上两双发光的眼。 “我的姐,你这血咋吐出来的啊?” “假的,洛神花磨成粉做的假血包,出门前我悄悄塞嘴里了。”三七笑眯眯回应。 不过嘛,她是吐假血,有的人怕是要吐真血了…… …… 柳氏带着婆子灰溜溜就走了。 她这一趟来是虞敬的授意,让她不论用什么法子都要缓和和三七的关系,最好能让这孽女回到虞家。 不曾想,这孽女心肠如此狠! 柳氏想不通,燕度帮她就算了,怎么连许长留和刑部尚书的夫人都帮她? 这孽女凭什么啊? 等到了虞家,柳氏刚下马车,就听到里面的哭声。 “又出什么事了?!” 柳氏头疼欲裂,憋着满心火气进去,就看到摆在堂内的虞棠的尸体。 虞闵武红着眼,哑声道:“母亲……四妹她、她死了……” 柳氏怒火攻心,哇的一声,吐血晕了。 第30章 三七和燕度很早很早以前就是朋友了 虽说柳氏今天的道德绑架失败了,但南浔和许长留还是义愤填膺,一路上都在骂骂咧咧。 三七倒是平静的很,虞家那一摊子烂人,干出什么事儿来她都不意外。 日子还长,她要虞家活不见天光,前路断绝,这才刚刚开始呢,虞家那群人得给她慢慢受着才行~ “倒是没想到,刑部尚书的夫人会出手帮忙。”三七道:“南浔,将军府与这位夫人有故交吗?” 南浔咳了声,许长留笑容也古怪。 “故交没有,旧怨嘛……倒是有点。” 三七诧异。 燕度和刑部尚书间有仇? 南浔道:“也谈不上旧怨,齐尚书这人吧挺刚正不阿的,就是少将军年少那会儿略有些不稳重,一时冲动,打了几个人。” 许长留怪叫:“你管那叫打了几个人?满朝勋贵谁家的臭小子没被他吊起来打?还一时冲动……他可是半夜摸黑进别人府上,把人给吊树上!” “这事儿在当时都闹翻天了,京城里一度以为闹鬼了呢!” 三七瞠目结舌,有点想象不出这事儿是燕度干出来的。 “燕度翻年才十九吧,他年少时干的这事,得多年少啊?” “咳,就十四岁那年,他最后是被齐尚书给逮住的,然后从刑部大牢里跑了,去了边关从军。”许长留说着,噗嗤笑出了声: “齐尚书因为看管不力,平白遭罪,官降一级,后面小表叔打了胜仗回来,他才官复原职的。” 三七哭笑不得。 好吧,这事儿不怪人家齐尚书记仇啊,人家是真的冤啊,摊上这么个熊孩子。 许长留也嘻嘻笑:“反正齐尚书提起小表叔就没个好脸就对了,但尚书夫人嘛,她父亲也是武将,我倒是见过她几次。” “我祖母挺喜欢这位牛夫人的,说她是个爽快人,但嘴巴容易得罪人。” 三七点了点头,今天这事儿,看得出来这位牛夫人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热心肠。 人家今天仗义出手,她也该备上一份谢礼才是。 到了定北侯府后,许老太君瞧见她就欢喜,许长留这大嘴巴将柳氏拦门的事一说,老人家怒不可遏。 一个劲的骂那柳氏不是个东西,心思歹毒。 明明是个当娘的,却这般对自己的孩子。 许三娘子这些年遭的罪,老太君每每想起都要哭瞎眼睛,知道三七年纪轻轻被亲人这般苛待,她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好在都过去了,以后虞家人再敢来找你,老婆子我第一个收拾他们!” 许老太君目露凶光,看向三七时又是满脸慈祥。 “不过今天这种事,不得不防,那断亲书还是得早点写下,让虞家那边签字画押,在官府过个明路才好。” 老太君略一思索,有了主意,“七七,你昨儿送来的那暖汤可有多的?难不难做?” 三七明白老人家的意思,她笑道:“不难,就是松柏雪水,只是我加了符箓,让它多了点功效。喝了后暖身净气,能除污除晦。” “那可真是个好东西!”老太君眸光一亮,难怪她昨天喝了后浑身暖融融的,过去在战场上落下的伤,每到冬天就会酸痛难忍,但昨夜她一夜无梦,安睡到了天亮。 “礼部尚书家过段日子要给他家老封君办寿宴,我正愁送什么寿礼才好。” 老太君拍了拍三七的手,“到时候你陪老婆子一起去。” 三七知道老太君是要帮自己撑腰,她心里暖暖的,看着老太君不免想到了养大自己的孟婆婆。 孟婆婆也是这样,事事替她考虑周全,在没回虞家前,她也是被婆婆叔伯们爱护着长大的啊…… “谢谢老太君!” 三七眨了眨眼,将鼻头的酸涩压下去。 三七想好了,等把虞家的人料理了,她就回黄全村去,她可太想孟婆婆和吴叔他们了,还有薛婶婶,还有她的大王小王~ 与老太君说了会儿话后,三七又去看了许三娘子,被留着用了晚膳,三七才离开。 出了定北侯府,三七瞧着马车,眨了眨眼,唇角勾起笑意。 她快步走过去,刚要上马车,帘子内伸出一只手。 三七握住那只手,借力上去,打帘入内,正对上燕度的盈着笑意的眼。 他已经换了常服,裘氅锦衣,贵不可言。 “怎么不进去,要在车里等着?” 燕度:“若进去了,许长留又要多话。” 三七不禁笑了,燕度打开食盒,道:“在定北侯府不好点烛,你应该没吃好。” 三七再度感慨燕少将军的体贴入微。 等她美美炫完鸡腿,也到将军府了,燕度先一步下去,又朝她递出手。 三七看了他一眼,握住他的手下了马车。 南浔等人在旁边看着,都抿嘴偷笑。 燕度松开手后,将手背负在后,手蜷紧着,神色却如常:“去内书房吧,带你见一个人。” 三七点头,等进了内书房后,她瞧见了里面的傀一。 燕度的声音在旁响起:“抱歉,今日之事,是我自作主张了。” 三七知道他说的是虞棠的事,她摇了摇头,对燕度灿然一笑:“我知道你是在帮我出气,我很开心的,燕度。” “你是我入京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嗯……咱们,算朋友吧?”三七歪了歪头。 “当然。”燕度回答的毫不犹豫。 他和她自然是朋友,很早很早以前就是了。 “对了,”三七看向傀一:“今天在城外,我没吓着你吧?” 傀一面无表情的摇头,将沉默寡言贯彻到底。 燕度道:“他是傀一,是我父亲给我留下的暗卫,我想让他以后都跟着你。” 三七挑眉:“我身边有南浔了呀。” “南浔一直在我身边,认识他的人太多,某些事上,他去办过于吸引人注意力。”燕度细心与她解释:“傀一胆大心细,以后许多事,你吩咐他去做更方便些。” 三七颔首,不过…… 心细她认可,但是胆大嘛…… 三七诚恳道:“那以后就要拜托傀一大哥了,这个符送你。”她递出一张符。 燕度看了眼:“辟邪的?” “不是哦,”三七老实巴交道:“见鬼符,跟着我容易撞鬼,都说未知之物最可怕,能看见鬼就不害怕了吧。” 傀一准备接符的手僵住了。 少将军的笑容也有片刻凝滞,嗯……真的吗? 难道不是能看见才更让人害怕? 第31章 他杀鬼放火,他烧鬼舌头! 傀一不愧是干暗卫的,心理素质就是强。 他接过见鬼符后,视线落到三七身上时,瞳孔明显都在震颤,表情却没丝毫变化。 三七足尖轻抬,又朝下一踩,这是个很不起眼的小动作。 她影子里全是被她吞噬掉的‘鬼’,或许是头一次有活人当同僚,这群鬼东西怪兴奋的,想探出脑袋打招呼。 刚刚冒头的就是个吊死鬼,舌头都有半米长了,三七怕吓着傀一,就一脚踩断了那吊死鬼的舌头。 她抬头,冲傀一露出个友善微笑,人畜无害极了。 傀一:“……” 讲道理,少将军为什么会觉得明华郡主还需要人保护? 傀一第一次觉得,自己更需要被保护。 之后,傀一镇定的拱手告退了。 三七目送他离开,赞道:“傀一真稳健啊,刚刚有个吊死鬼伸舌头和他打招呼,他都面不改色。” “燕度,你的暗卫素质真高!” 燕度:“……” 少将军低头,已经在想要给傀一加多少月饷了。 “那见鬼符,能送我一张吗?”燕度岔开话题。 三七看他,目光澄澈:“你应该能见鬼才对吧?” 燕度的眼瞳颜色极浅,净如明镜,如此干净的一双眼,鬼物在他面前是无所遁形的。 燕度点了点头,又摇头:“幼时的确能见鬼,姑母请来的那位道长替我封住了天眼,之后就再未见过了。” “那你最好还是别见为好。”三七沉吟道:“翻年了就是你的逢九之劫,那位道长能护你这么久,想来是有真本事的,他设下的布置,还是不要轻易破去。” 燕度略感失望,但也没有强求。 三七又与他聊起许老太君的提议,燕度也表示赞同。 “你和虞家断亲的事,若能过一过礼部尚书的眼,便无人再能指摘,老太君考虑的很周全。” “想来虞家大娘子近来也没功夫再找你麻烦。” 燕度和三七相视一笑。 虞棠死了,虞家不得为其准备丧事? “不过,也要防着他们狗急跳墙。”燕度走到博古架前,拿下一个匣子递给三七:“你先看看这些。” 三七打开匣子,里面放着一个绿如油的翡翠镯子与一个暖玉扳指。 正是被柳氏拿去送人的礼物。 “这恐怕不是虞家还回来的吧?” 燕度点头,“镯子是秦阁老府上送回来的,扳指是鲁王妃送回的,现在就差一枚三兔抱月的玉佩。” 听到‘三兔抱月’,三七就有印象了,她见过柳氏将把玩过那枚玉佩,后来,柳氏好像将这玉佩送给她娘家嫂子了! 柳氏出身商贾,上头还有个大哥,常年在外行商。 三七没见过这位大舅舅,但那位大舅母她倒是有些印象,说来也怪,哪怕虞敬官至户部郎中后,柳氏依旧对这位嫂子巴结的紧。 那位大舅母对着柳氏也一直都趾高气昂的。 三七没兴趣知道柳氏和对方有啥龃龉,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若对方知道柳氏送的玉佩,是私吞的燕度给三七的谢礼,定会去找柳氏狠狠闹一场! “唉,看来虞棠的丧礼有的热闹了。” 三七有些恶劣的笑起来,“想一想我就胃口大开呀~” 燕度:“那再吃点?” “燕度你不觉得我太坏了吗?”她偏头看他。 回应她的,是少年将军有力却温柔的手,他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希望你能再坏点。” “对旁人坏点,对自己好点。” “好。”三七满口应下,仰头笑看着他:“但这旁人不能包括燕少将军你!” “你不是旁人。” 燕度的手,像是被火星灼到,可他却不舍收回。 他看着她,呼吸不自主的放轻,浅茶色的眸里映满她的身影。 三七灿然一笑:“你是我的好朋友呀!你是自己人!” 他手指微蜷,垂到身侧,眼眸也低垂了下去,长睫覆影,将浅瞳也遮掩成深邃模样,燕度嗯了声,声音幽幽:“我们是好朋友……” 夜深了,三七惦记着自己的木雕大业,拒绝了燕度一起去后厨‘偷吃’的提议,回屋了。 她走后,燕度独坐在书房,一直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绳,喃喃道:“只是好朋友吗?” 之后几天,三七过的风平浪静。 熬了几个大夜后,她终于成功雕出第一块辟邪牌,除了丑了点,毛刺多了点,没别的毛病。 “傀一。” 三七声音落下,傀一就无声无息进来了。 他这一身隐匿的本事,强的都能装鬼了。 傀一进来后目不斜视,依旧稳得一批,就是眼下黢黑一片。 三七:“要不你还是把见鬼符还我吧。” 她觉得傀一再这样下去不太行,吊死鬼说现在傀一睡觉都要睁一只眼。 傀一:“郡主,卑职不怕鬼。” 三七没说话,吊死鬼从她影子里钻出来,友好的伸出舌头。 舌头就要舔上傀一的脸时,傀一绷不住了,直接拿出火折子,烧它舌头。 哇啊啊啊啊啊! 一阵鬼哭狼嚎。 吊死鬼吐着舌头到处乱飞。 哭唧唧大骂道: ——这个男人他不讲武德! ——他杀鬼放火,他烧鬼舌头! 三七把吊死鬼拍回影子里,笑吟吟的看着傀一:“果然胆大心细,这么快就察觉出来了吗?” 傀一深吸一口气,抱拳道:“见鬼后,才能杀鬼,谢郡主提点。” “是你自己的本事,普通人可禁不住吊死鬼夜夜骚扰。”三七将辟邪牌递给他:“你过关啦。” 傀一接过牌子,长松了一口气,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 “这是歉礼。”三七道:“抱歉哦,让吊死鬼吓唬了你几宿。” 傀一愣了下,他低下头,“能为郡主办事,是卑职的机缘。也是少将军给卑职的机会,郡主对卑职,不必如此客气。” 三七却摆手:“机缘谈不上,我做人做的很平平无奇,不做人的话,姑且还算得心应手?唔……你放心,以后你跟着我,我会对你好哒!” 傀一:“……” 做人平平无奇,不做人得心应手? 傀一觉得自己以后的生活,想必会很‘精彩’了。 南浔这时从外进来,神情有些怪异,三七好奇:“出什么事了?” “的确出事了,但和咱们没什么关系。” 南浔顿了下:“是隔壁齐尚书府出事了,齐尚书也不知发哪门子疯,居然要休了牛夫人。” “牛夫人娘家兄弟找上门,把齐尚书堵在家门口打了一顿。” 三七诧异,说起来,那日柳氏上门,牛夫人帮她解了围,三七还没亲自去拜谢呢。 那天她离开前,曾观察过齐尚书府家的气运,气正色清,乃是家宅和睦,夫妻恩爱之相,不该有这变故啊? “南浔,帮我备一份谢礼,咱们去一趟尚书府。” “啊?这个时候去拜访会不会有点不妥?”南浔迟疑。 傀一拱手:“卑职这就去办。” 南浔:??!! 等等,傀一你个面忠心奸的,你故意比我呢? 第32章 水心杨花!宠妾灭妻的原因找到了! 齐府。 牛夫人这会儿本也没心思见外人。 娘家兄弟来给她撑腰,揍了齐成章那负心汉一顿,还要将她接回娘家去。 牛夫人心里解气归解气,但却不想此刻回娘家,齐成章突然冒出个外室,现在还给她玩宠妾灭妻那一手,她现在走了,不是给那外室进门的机会? 笑死!她牛牡丹可以当寡妇,却不能当弃妇! 三七这时候登门拜见,牛夫人正好用这当借口,让娘家兄弟先回去。 来接三七的正是那日朝柳氏泼馊水的巧云,她领着三七往内院去,低声提醒着:“郡主见谅,我家夫人今日心情恐怕不太好……” 三七当然理解,她进了齐府后,就闻到了一股不舒服的味道。 像是食物腐败后的气息。 越往内院走,气味越浓。 三七停了下来,指着气味传来的方向:“巧云姑娘,不知那边是府上什么地方?” 巧云看去,脸黑了几度,咬牙切齿道:“那是我家尚书大人的书斋。” 齐尚书的书斋? 三七正想着,就见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迈着四方步从内出来,对方身形略瘦,仪态端正如一根青竹,其五官甚是优越,能称一句中年美大叔。 就是双眼处的淤青太重,额头上还有老大一个肿包。 三七:牛夫人的娘家兄弟可真有劲儿啊~ 中年美大叔正是齐尚书,他见到巧云和三七后,皱了下眉。 巧云立刻见礼,解释道:“这位是明华郡主,是夫人的客人。” 齐尚书哼了声:“夫人现在还有见客的雅兴,哼,果然刁妇。” 巧云拳头都硬了。 齐尚书显然心情不好,也没理会三七,拂袖就走。 但三七的目光却一直紧随着他,那腐败的气味就是从齐尚书嘴里传出来的,不止如此,他嘴巴张合间,隐约能见他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傀一有见鬼符在身,自然也看到嗅到了。 三七看向他,比了个口型。 傀一心领神会,等绕过一个转角时,傀一就没了踪影。 南浔眼神有点幽怨,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郡主和傀一背着他有小秘密了!呜呜,明明是他先来郡主身边的~ 半盏茶后,三七见到了牛夫人。 牛夫人是明艳大方的长相,眉宇间有英气,瞧着不太好惹,她是个爽快人,没藏着掖着。 “我家的丑事想来郡主也知道了,今天我原是不想见客的,难为郡主跑这一趟。” “郡主坐一坐,便请回吧。” 牛夫人说着便要起身,三七却道:“不急,夫人上次仗义出手,我准备了一份谢礼。” “夫人先看了谢礼,再走不迟。” 牛夫人皱了下眉,巧云也有些不悦,她道:“郡主还是请回吧,你的谢礼,我家夫人现在怕是没心情看。” 三七耐心解释:“之前交给巧云姑娘的那份谢礼太薄了,我又重新备了一份。” 她说着顿了顿,看向牛夫人:“或许,能解决夫人现在遇到的问题。” 牛夫人并不信,她嗤笑道:“我的问题,郡主怕是解决不了。男人不自爱,不如烂白菜,就算回头是岸,也是个烂的臭的!” “万一这棵白菜并没烂,是有人想让夫人觉得他烂了呢?” 牛夫人心头一咯噔,狐疑看她:“你知道什么不成?” 三七不答,而是看向院外:“来了。” 什么来了? 牛夫人正疑惑,就见一道人影从墙头跃下,那人扛着个大麻袋,正是消失了的傀一。 “这人……这人不是郡主你的随从吗?”巧云也惊讶无比。 傀一将麻袋丢地上,利索的解开绳子。 随着一阵‘唔唔’声,麻袋内的赫然是刚刚出府的齐尚书,他被堵着嘴,五花大绑着,满脸怒容。 牛夫人猛的起身,惊疑不定看向三七:“明华郡主,你这是何意?” 难不成……明华郡主是要帮她杀了渣男泄愤?这礼也太厚了吧?不妥不妥。 三七看出牛夫人心中所想,险些呛着:“夫人稍安勿躁。” 三七给了傀一一个眼神,后者立刻将堵嘴的臭袜子扯了出来。 然而不等齐尚书说话,傀一眼疾手快捏住他的嘴。 齐尚书:“……” 齐尚书气成河豚。 “南浔,水。”三七示意。 “好嘞!”南浔立刻解开水囊,水囊里装着的都是松柏雪水,他快步上前。 傀一掰开齐尚书的嘴,南浔把水囊怼他嘴里。 左右开弓,配合默契,犹如填鸭。 齐尚书一阵‘吨吨吨’,徒劳的扑腾着。 牛夫人和巧云在旁边瞧得目瞪口呆,她过去只听说过这位明华郡主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没听说对方是个癫子啊? 关键她身边这两个应该是燕度的人吧?怎么也跟着她一起癫? 这时,三七声音一厉:“退开!” 南浔和傀一一蹦老远,齐尚书扭头“哇”的一声,疯狂呕吐起来。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牛夫人被熏得够呛,下一刻,巧云一声尖叫。 就见齐尚书吐出的秽物竟在蠕动,一个鸡子大小的肉块冒出头,它下端开着一朵花,花蕊如触须,扒着地面竟是想溜。 戗—— 傀一眼疾手快,一刀下去,将这东西钉死在原地。 “这是什么东西?!”牛夫人花容失色。 南浔也被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怎么瞧着……像是一朵开了花的心?” 的确是一颗心,大小如鸡子,只是下端还开着花,那花的样子,像极了杨花。 所有人都想到一个词儿:水性杨花! 放在这颗怪异的心上,正应和了‘水心杨花’四字! 三七之前在齐尚书嘴里看到的,就是那朵杨花的花蕊。 牛夫人白着脸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瞧着竟似活的?” 三七双手夹出一道符,符箓自燃,火苗悬在她指尖,她轻轻一掸,火苗落在那颗水心杨花上,顷刻间将其烧为灰烬。 而齐尚书身体也抽搐了起来,几息后,他停下抽搐,眼神从茫然变成清明,继而大骇大惊。 “把人解开吧。” 南浔过去给齐尚书松绑。 齐尚书获得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扑倒牛夫人脚边,一把抱住她的大腿。 “花花!” “花花我是蜈蚣屎蛤蟆尿蒙了心了,我居然要休了你?我怎么敢休了你的?” “花花你不能不要为夫啊,花花你不能回娘家啊——” 牛夫人:“……” 牛夫人嘴角抽搐。 好消息,自家狗男人‘宠妾灭妻’的原因好像找到了。 坏消息,脸都丢尽了! 第33章 饕餮斋?黄全村故人做的菜? 齐尚书清醒后,又是抱大腿求原谅,又是咵咵甩自己嘴巴子。 他动作太快,下手太狠,悔恨之心太诚,直接震慑了全场。 牛夫人的气也不能说全消,但知晓这事儿有妖异后,当寡妇的心倒是暂且收了。 “还请郡主指点,我家这负心汉,吐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齐尚书委屈又着急,他真不是负心汉啊。 “花心种子。”三七解释道: “齐尚书是祸从口入,他吃的那东西叫‘水心杨花’,感情忠贞者食之会移情花心。” “花心者吃之后会变本加厉,对人疯狂心动,每心动一次,心脏上就会开出一朵杨花,直到整颗心被杨花布满,变成一颗真正的花心。” 三七顿了顿,看向两人:“花心成熟之时,也是心脏跳出体外之日。” 牛夫人和齐尚书脸色皆是一变。 牛夫人狠狠拍打齐尚书胳膊:“让你乱吃东西,你吃什么不好,要吃那‘水心杨花’?命都要吃没了吧?” “你到底在哪儿吃的这鬼东西?” “还有你移情的外室到底是谁?” 齐尚书解释道:“哪有什么外室,那就是一个……”他脸涨得通红,都说不出口。 那见鬼的外室,就是一个倒夜香的大娘! 他归家路上遇到后,就对夜香大娘‘一见倾心’了! 齐尚书想想都觉得是场噩梦,那大娘的岁数都能给他当老娘了! 好在他虽说中了招,但清白还在,没有与那位大娘发生什么事,否则不用牛夫人动手,齐尚书都要让她成为寡妇! 三七同情的瞄了眼齐尚书。 就……差点晚节不保,毕竟,要不是她让傀一把人套麻袋带过来,齐尚书这会儿已经和大娘天雷勾地火了。 不过,有一点还真被牛夫人说对了,那‘水心杨花’的确是鬼东西。 而且还是她认识的人,搞出来的鬼东西。 可对方应该在黄全村啊? 三七虽是孟婆婆在养,却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孟婆婆只有做汤的手艺一绝,其他菜吧,实在是做的难以下咽。 但村里的薛婶婶就烧的一手好菜,这道‘水心杨花’就是她自创的,不过薛婶婶没给她吃,只是教她学,还叮嘱过她,这道菜就是用来惩罚那些见一个爱一个的花心烂货的。 所以,薛婶婶不可能把这道菜拿出来害人才对! 可这世上,除了薛婶婶,还有谁会这道菜呢? 三七思索时,齐尚书也在冥思苦想,他猛的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前日,对了!就是前日,我与几位同僚在饕餮斋用的晚膳。” “饕餮斋里有道菜叫‘心花怒放’,那菜的样式,与我吐出来的花心种子一模一样!” “那饕餮斋敢用这种邪物害人,我这抓他们下大狱去!”齐尚书怒不可遏。 听到饕餮斋时,三七眼角一抽。 她想起了自己忽略掉的一件事,这段时间燕度经常给她打包饕餮斋的烤鸡腿回来,她第一次吃的时候就觉得那烤鸡腿的味道,与薛婶婶的手艺有几分相似。 “齐尚书且慢。”三七出声道:“对方既能用邪物害人,难保没有别的手段,不如这样,我先去饕餮斋探探情况。” “齐尚书若放心不下,可以通知京畿卫那边,燕少将军现在京畿卫中,可以让他们先在饕餮斋附近布控。” “此外,那日齐尚书你是与同僚一起用的膳,恐怕他们的情况,比起你要糟糕多了。” 齐尚书略一沉吟,三七展露出的神异之处足以说服他,他点头:“好!劳烦郡主探路,请郡主以个人安全为重。” “另则,我那几位同僚,恐怕还得烦劳郡主搭救一二!” 三七颔首,让南浔回将军府取松柏雪水,跟着齐尚书去上门救人。 她则带着傀一往饕餮斋那边赶去,至于燕度那边,齐尚书已派了人赶去通知。 …… 饕餮斋在京城颇有盛名,能进去用膳的多是达官显贵或名流富商,寻常人连里面的一壶茶都喝不起。 故而里面的人算不上多,三七和傀一最先抵达,看到饕餮斋时,她眼角抽了抽,傀一也是满目骇然。 他们视线内是一片冲天的红。 整个饕餮斋都像泡在血池里的,招牌檐角全都滴着血,不祥的红光充斥每个角落,隐隐有朝周遭渗透的趋势。 三七直接让影子里的鬼物们倾巢而出,进入饕餮斋内打探情况。 “傀一,咱们分头行动……” 三七快速与傀一吩咐下去,一会儿她在饕餮斋内放出烟雾,制造起火的假象,傀一趁机疏散食客等普通人,等燕度来了与之汇合。 三七则先深入内部,只是说话的几息功夫,她就感觉自己派出去鬼物们死了两三只。 饕餮斋内,恐怕有个大家伙! 说干就干! 三七翻进了饕餮斋的后院,燃了一张符,引出浓烟,浓烟转瞬席卷整个饕餮斋,斋内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的朝外跑。 无人瞧见,浓烟中,一道身影逆行深入。 一道诡异影子朝三七射来,正是吊死鬼,它舌头被砍去了半截儿,眼里带着惊恐,嘴里呜呜嗷嗷哀嚎着。 用人话来说就是: ——格老子的,老子被欺负了!里头有个崽种她砍我舌头!呜呜呜~~ “别怕,指路!” 三七影子里逸出一缕黑气撞入吊死鬼体内,它被砍掉的舌头立刻恢复如初,它整个鬼也支棱了起来,张牙舞爪的指着某个方向,大有要跟着三七去大干一场的架势! 三七脚踏黑气,两三步而已,她就到了吊死鬼指着的地方。 是饕餮斋的后厨。 不祥的红光刺的人眼都睁不开,汩汩鲜血从内溢出。 刚支棱起来的吊死鬼又缩回了三七的影子里。 三七深吸一口气,一脚踏了进去。 后厨内,好像成了一片血海,一个厨娘打扮的女人立在灶台前,手起刀落,咚咚咚的剁着什么! 那是三七派进来的鬼物们,现在已经被剁成馅儿了。 下一刻,女人的脑袋扭转过一百八十度,双目只有眼白,她高举剁骨刀,朝三七扑来。 “都去死——” “负心汉都去死——” 三七扣指结印,六道杀鬼符朝女人直袭而去。 女人手里的剁骨刀劈下,竟直接砍穿了那六张符。 这女人不是鬼? 三七眸光微沉,偏身闪避的同时,右手换印,指尖竖于唇畔,她似吹了口气,却是吐出一个字:“定!” 女人的身体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但三七没能松一口气,那女人手里的剁骨刀突然开始滴血,红光大作。 女人瞬间挣脱束缚,又朝三七扑来。 三七却忽然立定不动了,那把剁骨刀就要砍到三七头上。 银刃似闪电,撕开长空,也撕裂了血光。 长刀从三七后方而来,擦过她耳侧,银刃翻转将要横削而过时,三七身体顺势朝后一倒,她身后的人稳稳接住她的身体,将她往身后一带。 少将军周身凛冽杀气。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两人配合默契。 银刃横削而过,直接砍掉女人握刀的手。 下一刻,女人被砍掉的手还没落地,切口处竟生出数不清的血丝,似血管一般与她的断臂纠缠到一起,竟是有长回去的趋势。 这怪物竟然还能愈合? 三七余光瞧见女人的影子,她的手竟从未被砍断过,剁骨刀一直被她稳稳握在手中。 三七灵机一动,符箓卷上燕度的长刀,燃起烈火。 “燕度!砍她影子的手!” 燕度毫不犹豫,长刀转向砍在女人影子的手上。 她握刀的手彻底断掉。 哐当。 剁骨刀落地的声音清脆。 然而那把刀落地后,更浓烈的血光冲天而起,恐怖鬼气几乎化为了实质。 燕度转头的瞬间,就看到了令他心脏揪紧的一幕。 三七弯下腰,捡起了那把剁骨刀。 “三七——” 第34章 刀是来找三七的?三七又吃上香火了~ 燕度的心脏几乎要破膛而出。 “啊?怎么了?”少女疑惑的声音清晰撞入耳中后,燕度狂跳的心才平稳下来。 不祥的血光消失不见,后厨内恢复原样,厨娘的尸体倒在地上,先前的血红世界像是幻觉一般。 三七眨了眨眼,后知后觉晃了晃手里的剁骨刀:“这个啊?没事的没事的。” 她刚说完,傀一出现在门口,“郡主、少将军……” 傀一声音刚落,视线定格在三七手里的剁骨刀上,眼神就支棱了,直挺挺的迈步进门,俨然被迷了心窍的样子。 三七论起剁骨刀往灶台上一磕,剁骨刀嗡颤,三七斥骂:“还敢作祟!” 傀一瞬间回过神,惊的退出后厨。 燕度意味深长盯着她:“没、事、的?” 三七尴尬笑笑:“我保证,现在真的没事了。” 燕度又上下将她打量了好几圈,确认她毫发无损,神智也是清明的,悬着的心这才落地。 视线落到厨娘的尸体上,他皱紧眉。 厨娘的手已经被他砍断,但切口处并无血迹流出,且这厨娘身上已明显有尸僵的痕迹。 “她早就死了。”三七叹了口气。 之前她用杀鬼符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厨娘并非活人,但也不是鬼,就是含着一口怨气的行尸走肉,真真操控她身体的,是这把剁骨刀。 “剩下的事交给我吧。”燕度道:“你先回将军府等我,至于这把剁骨刀……” “我能处置它。”三七认真道:“回去我就融了它。” 她这句话出口后,剁骨刀明显哆嗦了下。 之后,三七用了鬼遮眼,她和傀一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饕餮斋,一回将军府,她就让傀一守门,自己拎着菜刀回房。 还叮嘱了傀一,一会儿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进来。 傀一听到这话,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了。 一阵阵叮铃哐当的巨响紧随响起,像是拆屋子一般,傀一急的原地打转,又不敢闯进去。 屋内,符火在火盆里欻欻燃烧,剁骨刀被丢在火中,刀身上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它疯狂撞击火盆,却跳不出符火的束缚。 三七抬手熄了符火,顷刻间,一坨烂泥巴似的玩意从火盆里蠕动出来,还是剁骨刀的形状,但已经硬不起来了。 “你怎么会在京城?” 剁骨刀没反应。 三七拿木棍捅它:“薛婶婶呢?” 旁人认不出这把剁骨刀,三七可不会认错。 这是薛婶婶的剁骨刀,在今天之前,三七也以为它只是把普通刀具。 剁骨刀没法说话,刀柄处却淌出了血,像是在哭似的。 三七眼瞳漆黑,声音冒着寒气:“这地毯很贵的,你要是敢弄脏……” 瞬间,鲜血消失不见。 剁骨刀刀面上浮现出两个血字。 ——找你。 三七:“薛婶婶来京城找我了?” “不对?” “等等,你别告诉我,你出现在京城是来找我的?” 血字消失,显然三七猜测正确。 三七只觉莫名其妙,这把破刀来找自己干嘛? 难道是黄全村出事了? 结果破刀不回答,又丢出四个字: ——帮你杀鬼。 三七大抵明白这破刀的意思了。 黄全村没事,它来京城,就是来帮她杀鬼的。 三七气笑了,起身狠狠剁了它两脚,“还帮我杀鬼!你自个儿就是个鬼东西,瞧你搞出来那破事!” “既然是来找我的,怎么不直接来将军府?” 剁骨刀:“……” 剁骨刀委屈,你就是欺负刀刀不会说话! 刀面上有浮出两个血字: ——鸡腿。 三七:“……” 三七懂了,这段时间燕度从饕餮斋买的烤鸡腿估计都是出自剁骨刀。 的确,那鸡腿的味道很薛婶婶。 但是……这算个屁提示啊? “那厨娘又怎么回事?还有那道‘水心杨花’,你居然敢做出来害人?” 剁骨刀一整个颤抖起来,看得出很愤怒,它憋了好半天,终于憋了一大段话出来。 大抵意思是: 它是无辜的,它就一个刀刀,它能干什么坏事! 厨娘她男人是个负心汉,厨娘用它把渣男剁了,又抹脖子自尽,死后怨气未消,缠在它的身体上,回了饕餮斋,势要搞死天下负心汉! 它就是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刀刀,它能怎么办?当然是握刀的人干嘛,它干嘛咯~ 三七目光幽幽:“所以啊……问题不就回到了原点,你到了京城不来找我,为什么会跑饕餮斋的厨娘手里?” “难不成还有人能逼刀为娼?” 剁骨刀沉默了,大概是编不出来了,干脆装死。 三七冷笑,不愧是当刀的,就是嘴铁哈。 她也不客气,画了一张张镇符,狗皮膏药似的把剁骨刀给贴满了。 “郡主?你还好吗?”傀一担忧的声音从外传来。 三七回了句没事,用布将剁骨刀缠住,直接系在背上,外头罩件大氅,压根看不出她背了一把刀。 三七打开门,傀一确认她是真的没事后,才松了口气,忙道: “牛夫人来了。” 三七点头,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心里叹气,剁骨刀整出来的麻烦,她不扫尾都不行。 “让牛夫人稍等片刻,我画几张符就去见她。” 三七又回了房,她这两年在虞家的时候也会画符,原本是攒了不少的,但这段时间事情频发,画的符都快赶不上用的速度了。 松柏雪水可以让人将秽物吐出来,但要弄死那些‘水心杨花’,寻常办法不管用。 必须得用符火烧干烧尽,否则那玩意儿还会跑回食用者的身体内。 三七精心凝神,提笔后,一气呵成画了二十几张业火符。 画完后,她肚子里就唱起了空城计,久违的饥饿感席卷全身。 三七揉着肚子,表情喜忧参半。 好消息,她的实力好像又长进了,以前最多只能一口气画十张符。 坏消息,她又饿了! 上次从许老太君他们身上获得的香火,让她这段时间都挺滋润的。 虽说点烛和燕度经手的食物也能让她有五味和饱腹感,但那种是针对身体的。 她灵魂上的饥饿感,似乎只有所谓的‘香火’才能消除。 画完符后,三七没耽误,将符纸交给牛夫人,让她用业火符烧了吐出来的那些秽物。 接下来,她没露面了。 除了齐尚书外,剩下那几个中招的官员,都挺符合‘水心杨花’的受众的,府里妻妾不说成群,通房外室是都不缺的。 三七不想与这种货色沾上因果。 就让牛夫人代劳了。 万幸的是,饕餮斋寻常人吃不起,那厨娘是前天才出事的,这道‘水心杨花’的受害者也只有齐尚书和他的同僚们。 让三七没想到的事,牛夫人走后不久。 就有两团暖暖香香的香火光团从尚书府飘出来,落到了三七的身上。 三七精神一振。 傀一都感觉到她的变化,刚刚郡主还一脸要死不活,这会儿居然就容光焕发了? “郡主怎么了?” 三七摸着肚子,嘴里咂摸着香火的味道,幸福的眯起了眼:“我又吃美了~” 傀一:“……” 他没瞧见那把诡异的剁骨刀,心里生出了更诡异的念头。 郡主难不成……把那把刀生嚼了? 啊这、这这这……这是何等凶残的牙口! 傀一又佩服上了! 第35章 黄全村,还是黄泉村? 燕度回来时已至深夜,他直接来了三七的院子。 厨娘的情况和剁骨刀坦白的一致,她那负心汉丈夫的碎尸是在猪圈里找到的。 仵作查验她的死因,乃是自尽,且死了有两天了。 这结果让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背脊生寒,饕餮斋的掌柜与伙计更是直呼撞鬼,要知道这两日,那厨娘都在正常上工,许多招牌菜都是经她的手做的。 “这消息是瞒不住的,即便没有齐尚书的那些同僚,在饕餮斋用膳的都是京中有头脸的人物。” 三七点头:“我问过破刀了,只有齐尚书他们吃了那道‘水心杨花’,那厨娘做的其他菜倒是没乱加什么东西,不过……” 她挠了挠鼻尖:“晦气是肯定晦气的,那些人怕是要倒霉上一阵子。” 唉,这些都是因果业障啊,必须得解决。 三七与她四目相对,三七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拜托的手势,小声道:“谨、慎、行、事。” 她眼睛又黑又圆,求起人来,是真的叫人心里发软。 谨慎行事四个字,快成她和燕度的暗语了。 这事儿的确不好三七出面,太引人注目了。 燕度想了想,道:“这事如果我出面,还是容易让人联想到你身上,不如交给牛夫人?” 三七琢磨了一下,觉得这建议不错。 这些都是送上门的人情啊。 牛夫人应该会同意,再者嘛…… “听说齐尚书经常给你脸色看,你还挺大度的哈。” 燕度轻咳了声,知晓许长留那个大嘴巴应该把他过去干的糗事都给抖露了。 “齐尚书是个好官,我少时行事莽撞,的确连累他了不少。”燕度坦白道:“让牛夫人出面,也有我的私心,齐尚书为官过于刚直,有了这些人情,他也能少受些攻讦。” 三七点头,“其实你不用与我解释这些的。” 她抬起下巴:“朋友间,互相帮助!你帮我,我帮你,说多了,才是生分了!” 燕度弯了眉眼,“好,都听你的。” 说完这些麻烦事,燕度视线落在桌上那贴满‘狗皮膏药’的剁骨刀上。 三七没隐瞒,与他解释了剁骨刀的来历。 听到‘黄全村’‘薛婶婶’时,燕度眸光动了动。 “我想把这破刀送回薛婶婶手里,但让其他人经手,我又怕出岔子。”但黄全村距离京城太远了,三七记得自己当初被接回虞家时,赶路都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燕度想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是的,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限制他说话。 燕度皱紧眉,他起身去了旁边,提笔欲写字,却怎么也落不下笔。 “燕度?”三七疑惑的走过来:“你怎么了?” “没事。”燕度吐出一口长气,安抚的冲她笑笑:“就是刚刚想起点什么,但现在思路又断了。” 他放下笔,看了眼那剁骨刀,道:“不如先派人去……村上问问情况,再决定如何?到时若真要送回,我陪你一起。” “也好。” 子时已过,燕度没再逗留,走前,他仍不放心:“那把刀,要不换个位置存放?” 三七摇头:“在我身边,它才会安分。” “那你注意安全。”燕度皱了皱眉,到底没再说什么。 三七觉得燕度走时的神情有些怪,不过,他既然没说,想来只是担心她的安危吧? 三七又回去踩了剁骨刀几脚:“都是你!闯祸精!” 剁骨刀:“……” 是是是!你就逮着我不会说话,可劲儿欺负呗! …… 燕度回去后并未休息,他去了书房,试着写下‘黄全村’三字。 ‘黄’字顺利写出,但第二个字却怎么也落不下笔,那股限制着他的力量又出现了。 燕度将南浔叫了进来,问道:“郡主长大的那个村子,叫什么名字?” “黄全村啊。”南浔脱口而出。 燕度:“黄……村。” 他依旧念不出第二个字,是因为那个字在他心里,并非是‘全’字吗? 这世间,真的有‘黄全村’吗? 其实很早他就想和三七聊一聊她长大的那个村子,聊一聊他和她的‘过去’。 但冥冥中,总是有一股力量阻止着他。 之前这股力量并不明显,直到今夜,他脱口欲出时,直接被堵了嘴。 旁人能说出‘黄全村’三字,到他这里却不行,是因为,只有他意识到了那个村子的真面目吗? “郡主要往村中送信,你安排一下,让鹰卫去办这事。” 南浔惊讶,鹰卫可是少将军手里最厉害的一支奇兵啊,虽然只有二十人,但是个个精锐,说能以一敌百都不为过。 让鹰卫去送信,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那黄全村又不是什么虎穴狼窝,还能吃人不成? …… 饕餮斋的事果然闹得满城风雨。 死人做菜这事儿太过匪夷所思,那道‘水心杨花’更是在京中火了,最直观的就是京中那些教坊青楼生意寥寥起来。 那些臭男人们过去把‘花心’称为风流,现在可不敢风流了! 再风流下去,那颗心可就要花没了! 这桩奇案虽了结了,但还是传到宫中,入了圣听。 陛下召见了齐尚书,询问经过,齐尚书详说了吃了‘水心杨花’的后果,中间他隐去了三七,只说得到一位高人相助。 陛下听后感慨颇深,夸赞齐尚书与牛夫人伉俪情深,情比金坚的同时,没忘八卦一嘴,齐尚书到底‘移情’了谁? 齐尚书是否如实以告,旁人不知。 反正他离开御书房时,是捂着脸的。 之后陛下在御书房内大笑不止。 不久后,陛下亲自写了‘伉俪情深’的牌匾,送去了齐府。 那几个‘花心’同僚就没这运气了,以私德不端为由,全都被罚俸三月。 这件事的后续,三七是从牛夫人嘴里听说的,现在三七不止是定北侯府的常客,还是齐府的座上宾。 齐府和将军府本就挨着,齐尚书去上值的时候,牛夫人就拎着食盒来窜门,一个劲投喂三七,对于三七用膳时要点蜡烛这件事,牛夫人也就一开始时问了一句。 之后就没过多追问,高人嘛!行事自然与众不同! 三七要去定北侯府探望许三娘子,牛夫人就一道去了,她娘家也是武将之家,与定北侯府本就走得近。 只是今儿刚到定北侯府,三七就没了与牛夫人在路上说笑时的好心情。 她皱了下眉,叹了口气,对傀一道:“一会儿进去后就把我新制的安神茶拿给管事的,让他们先给老太君和三娘子煮上一壶。” “听三七你这话,侯府今天是有不顺的事儿?”牛夫人压低声音:“我的乖乖,你还能未卜先知啊?” 三七还没答,许长留就出来了,见着她就和见着救星似的:“我的三七姐,可算盼着你来了。” “你快帮我劝劝小姑姑和祖母吧,她俩吵起来了!” 第36章 巴掌要扇回害你的人脸上! 许长留还是有些夸大,许老太君和三娘子也不算吵起来,只是意见不合。 许老太君纯纯就是心疼加恨铁不成钢! “三七,你替我劝劝她,她真是猪油蒙了心,博远侯府都要把她的命给作践没了,她竟还想回去!” “母亲,我不是……”许三娘子想解释,却不知怎么说起,只能暗自抹泪。 过来的时候,许长留已经和三七说了事情的起因。 楚元奇已经被抓捕回京,大理寺那边很快就有了结果,楚元奇和孟氏毒杀长兄,囚禁虐待长嫂许三娘,证据确凿。 陛下下令判这夫妻俩三日后问斩,楚月白身为其子,遭到连坐,被判流放。 至于侯府老夫人嘛,被害死的长房是她亲儿子,这些年她一直和这夫妻俩不对付,自然无罪释放了。 事情到这里,都算皆大欢喜。 可问题就出在博远侯府的爵位这事儿上,长房死,二房被砍头,爵位后继无人。 按理说,这爵位是要收回的。 陛下怜悯许三娘的遭遇,便下旨,若许三娘还愿意回侯府,那只要她过继个孩子,这爵位便为她保留。 这道旨意一下,许三娘那位婆母老夫人就上门来了,哭着求许三娘回去。 “三娘子可是放不下与你亡夫的感情?”三七问道。 许三娘点头,“元若在世时,待我体贴入微,老夫人是他亲娘,她脾气虽不好,但到底不曾苛待过我。如今博远侯府就剩下她一人,所以……” 许老太君气的跺脚:“那老太婆就是吃准了你心肠软!她若有良心,知道你这些年受的苦,就不该厚颜无耻的上门来求你回去!” “她说得好听,就是想让你给他儿子守活寡,想继续当她的博远侯老夫人!” “祖母你快别气了,赶紧喝两口茶!”许长留赶紧端了安神茶来。 牛夫人在旁边听得是难受至极,按她的脾气是真想说两句嘴的。 许三娘子糊涂啊! 三七轻叹一口气:“有件事,我本想等三娘子身体好一些后再说的,现在倒是不说不行了。” 众人朝她看来,三七也没卖关子:“三娘子,博远侯府并非后继无人,那天救你的时,我远远看过你婆母的面相,她应该还有个孙子。” 许三娘子呼吸一窒,声音都在颤抖:“你的意思是,我亡夫他、他……” 许长留暴怒:“楚元若在世时就在外面和人生了野种?!” 三七点头。 许三娘子一口气险些没倒过来,她浑身发颤,这些年被囚的屈辱,她多少次想寻死却忍下来,就是为了给自己给楚元若报仇。 她满以为,自己和楚元若是鹣鲽情深,可到头来,他竟也在骗她?! 他竟在外面有了私生子?! 许三娘子双眼赤红:“那私生子……如今多少岁?” “约莫十岁。”三七道:“就是在你嫁入博远侯府一年后出生的,在你被谎称‘失踪’后,你婆母就将那孩子接到了身边,谎称是身边老嬷嬷的孙子。” “她不知道你还活着,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准备等那孩子成年后,羽翼再丰满些,就从楚元奇手里把爵位夺回来。” 许三娘子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 “好啊!好一个楚元若!好一个贼婆娘!”许老太君气的拍案而起,“那天救出三娘时,我就该扒了那贼婆娘的皮!” “难怪她这么着急想让三娘回去,这是想让那私生子光明正大继承爵位啊!” “她做梦!”许三娘子齿颊生寒,她忽然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三娘!”许老太君赶紧拉住她:“你这孩子,你打自己做什么!” “母亲,我是要打醒我自己,楚家人对不起我,我刚刚竟还想着他们,我愚蠢!我懦弱!我都瞧不起我自己!” 三七上前,冰凉的手指抚过许三娘的脸,许三娘情绪渐渐平复。 三七眼神平静,一如她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始终静静的,像是冬日的雪,一开口却能安定人心: “坊间有句老话,人善被人欺,这是世情,但我却觉得,善良的人更该被世间温柔以待,该有福报才对。” “这一巴掌,咱们要扇回那些伤害你的人脸上!” 牛夫人憋不住了:“三七说得对!三娘子,咱可不兴为了那些烂心烂肺的东西伤身,你现在就好好养身体,养足力气,咱们去拆了那博远侯府,打的那老虔婆下不了床!” “个老虔婆,我要是遇见她,我打烂她那嘴!大肠都给她抽出来溜肥肠!” 牛夫人这话过于彪悍,原本沉重的气氛,愣是被她打破,许老太君和三娘子都禁不住破涕为笑。 许长留撸着袖子:“加我一个!我拿大肠抽那老太婆的脸!” 这下众人是真的难过不起来了,许老太君也坐不住了,只想立刻进宫求见皇后,势要让自家女儿与博远侯府断了关系! “老太君,这事儿倒不急。”三七道:“你纵然找皇后求来了恩典,但以那侯府老夫人的德行,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楚元若死了,他有私生子这事,仅凭我的话,旁人也不会信的。” “到时候那侯府老夫人在外面卖惨,平白坏了三娘子的名声,她是半截儿身子埋土里,三娘子还有大好未来呢,没道理被她拖累名声。” 许老太君也冷静下来,“是这个道理,但这口恶气如何能忍得!” 三七眼中精光一闪,“不但要忍,咱们还要同意那老太婆的请求,她不是要请三娘子回侯府吗?那就让她大张旗鼓的请,最好让满京城都知道!” “三日后楚元奇夫妇被问斩,那侯老夫人定会去观礼,到时候咱们同去,等看了仇人砍头,咱们就带着三娘子,一起回她那博远侯府!” 众人一头雾水,许老太君听出点门道,按住激动,试探道:“三七,你的意思是……” 三七神秘一笑:“我的话旁人不会信,可若那侯府老夫人亲口承认楚元若有私生子,就由不得人不信了吧?” 第37章 抢皇后的花儿,送三七? 三七回了将军府,就去找燕度帮忙啦。 对于三七遇到事后能第一时间想到自己,燕少将军心里欢喜,在听说三七详细说完内情后,他目光也沉了下来。 “等楚元奇夫妇问斩那日,我会设法让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也来一趟。” 皇后掌管后宫与所有内命妇,那侯府老夫人有诰命在身,到时候,皇后的人若能在场亲眼目睹,这事儿就更周全了! 三七摩拳擦掌,俨然一副想大干一场的架势。 燕度不免好笑,点了烛,招呼她来用膳,先给她加了一根鸡腿。 “这是府里大厨做的,你看看合胃口吗?” 三七咬了一大口:“好吃的好吃的。” 她嘴上虽这么说,不过燕度还是看出来她应该更喜欢那把破刀的‘手艺’。 剁骨刀被贴满狗皮膏药后,倒是挺安分的,没再出来作妖。 燕度见她今晚啃鸡腿都透着股凶狠,轻声问道:“还在为如华表姐的事生气呢?” 三七点头,“三娘子人很好,老太君和小长留也都是好人。” “好人要有好报!”她很认真的说道:“可就算有好报,受过的伤,也不是报复了出气了就不存在,没发生过了。” “这不公平,我不喜欢!” “世间难有绝对的公平,”燕度沉默了会儿,看着她道:“但我们可以努力去实现相对的公平。” “善有报,恶必诛。” 少年将军浅眸如镜,明明澈澈,却似有星河闪耀,是人间罕有的绝色。 他是一团火,一轮旭日,照亮黑白。 三七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清晰的看到他的颜色,他的温度。 “我们?一起?” “嗯,一起。” 少年人总是有满腔的热血,看不惯世间的不公。 三七这顿饭用的很开心,哪怕大鸡腿子差点味道,她也能忽略不计了。 燕度说起明日进宫的事情,“你给如华表姐的养容膏,还有多的吗?” 那养容膏效果极好,许三娘子只用了这些天,脸上的‘刻字’就淡了不少。 “有的。”三七一转念:“对了,之前说好帮你给皇后娘娘研制的养容膏还没给你呢,明儿你进宫,正好带上。” 见她风风火火要去取,燕度干脆与她一道。 等进了三七的屋子,燕度才察觉哪里不对,好像……她屋子里陈设也太简单了吧? 陛下赏赐的和定北侯府送的那些,都被她丢进库房了。 “库房里那些摆件,你不喜欢吗?” “喜欢啊,不过没什么生气,我现在身上阴气太重,摆那些玉啊、瓷器啊、字画啊之类的,都不太好。”三七将特制的养容膏递给他。 那些东西都容易沾染阴物气息,三七怕在自己屋内摆久了,养出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来。 到时候将军府就‘热闹’了。 燕度接过,又随口问道:“那摆什么对你好?” 三七想了想:“摆点花儿就挺好,不过这时节也没什么花儿开着了。” 燕度嗯了声,记下这事,没再多说什么,让她早些休息,就离开了。 不过,走之前,他还是看了眼桌上那堆木头。 三七好像……在练习雕刻? 是要雕什么物件吗? 这念头从他脑中一闪而过。 翌日。 燕度让人给京畿卫那边告了假,便入宫见皇后去了。 长春宫内。 燕皇后见着燕度便道:“说说吧,一大早进宫来,是又打了谁家的臭小子?” 燕度:“侄儿长大了,不欺负小孩。” 燕皇后瞪他:“你是打了哪位大臣不成?几品的?二品以上的话,你还是去你皇伯父那边挨板子吧。” 燕度掩过笑意,将养容膏先呈上。 “这养容膏效果极好,如华表姐脸上的伤都淡了不少,姑母且试试。” 燕皇后闻言惊讶,她听说了许三娘脸上被‘刻字’的事,恼怒不已,也让人送了药膏过去。可这才多久,那伤痕就变淡了? 这养容膏是什么神药不成? 她后背处有一道瘢痕,很是难看,还会时不时发烫肿痒,让她苦恼许久。 但燕皇后现在高兴不起来,脸色反而更沉重了:“看来你打的是一品重臣,说吧,是秦阁老,还是褚相国?总不能是严大学士吧?” 燕度短暂沉默。 他直接道明来意,说了博远侯老夫人隐瞒楚元若有私生子的事,想诓骗许三娘回去,好让私生子继承爵位。 “混账!” “博远侯府欺人太甚!” 燕皇后直接砸了茶盏。 宫人们赶紧打扫,又端了新的茶来,燕度接过奉上。 燕皇后一口给灌了,豪迈的不似皇后,倒是露出些将门虎女的做派来。 她冷静几息后,目光锐利:“可有实证?” “楚元奇夫妇问斩之日,自有分晓。”燕度道:“侄儿想向姑母借个人,以作人证。” 燕皇后倒是好奇了,楚元若已死,他娘那个死老太婆肯定不会承认还有个私生孙子的事儿,只怕知晓内情的人,甚至那私生子的生母都早被处置了。 这混小子又能从哪儿找出实证来? 总不能是那死老太婆会自己承认吧? “你小子找本宫借人,还敢卖关子?” “早知道,哪还有惊喜。”燕度补了一句:“看在养容膏的面子上,姑母就莫追问了。” 燕皇后哼了声,边喝茶边嘀咕:“就糊弄我吧,谁知道你那养容膏是不是真有效。” 话是这么说,也就是答应借人的意思了。 旁边的蓝月嬷嬷都不禁抿唇偷笑,皇后娘娘也只有在少将军和陛下面前才会露出些真性情来。 燕度看向桌上那几盆盛放的盆栽:“这几盆花开的倒是有生气。” 蓝月嬷嬷道:“这是云锦杜鹃,苍干如松柏,花姿若牡丹,乃是杜鹃之王,是陛下特意让人给皇后娘娘送来的。” “好看。”燕度点头,看向了燕皇后。 燕皇后进嘴的茶,咽不下去了,只觉得烫嘴! 她脸沉了下去,警告道:“燕小九,你别得寸进尺啊……” 燕度“噢”了声,垂眸:“真的不可以吗?” 燕皇后:“……” 这倒霉孩子! 怎么就是自家的独苗呢! 哪怕哥嫂当年再多生一个,她今儿都能打断这小子的腿! 第38章 燕度动凡心啦?! 燕度抱走了一盆云锦杜鹃。 还剩了五盆没抱走,走前很认真嘱咐蓝月嬷嬷,要好好照顾剩下的五盆。 燕皇后肉疼的捂着心口,后知后觉,她起身指着门口:“小混球最后那话什么意思?他莫不是还在打剩下这几盆杜鹃的主意?” “不对。”燕皇后原地踱步:“他那小土狗儿似的审美,哪懂什么赏花,这是借花献佛啊。” 蓝月嬷嬷忍俊不禁,这满京上下谁不夸少将军那长相堪比姑射仙人,早年间就因为这长相,许多人都觉得他不是个习武的料。 京中那些勋贵子弟早年总以此取笑,后面被燕度一一吊在了树上,这才老实了。 “奴婢想来,这花只能是送给那位明华郡主的了。”蓝月嬷嬷顿了顿,道:“娘娘,可需要奴婢再去打听下那位郡主的为人?” 燕皇后摆手:“不必,那小混球上次进宫便说过了,那小姑娘是他的救命恩人。” “她救了燕度的命,便等于救了本宫的命,整个护国燕氏都记她的恩!” “再说了,该打听的,不早就打听清楚了。” “那虞家就是个虎狼窝,她一个小女娘有魄力断亲,此举虽有违孝道……”燕皇后顿了顿,翻了个白眼,“有那种家人讲个屁的孝道,也就是陛下现在奉行孝举,本宫这身份不便明着支持,否则朝中那些迂腐老狗又要上蹿下跳。” 蓝月嬷嬷哭笑不得:“娘娘……” “行了,知道了知道了,一国之母要注意体统。”燕皇后坐回位置上,笑道:“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着去。” “我还盼着有人能让燕度那小混球动动凡心呢,燕家就剩他这根独苗,陛下想给他赐婚,一提赐婚他就跑去打仗剿匪!” “当年他偷跑去从军,本宫是日日难眠,生怕他就……” 燕皇后说起这事,胸膛就一阵起伏。 蓝月嬷嬷赶紧宽慰,“现在边关战事已平,国家安泰,少将军不用再上战场,定会安然无忧的。” “能无忧,自然是最好的……” 燕皇后眉间染着愁绪,“翻了年,他就十九了啊……” 蓝月嬷嬷也露出愁容来。 是啊,十九了。 当年云鹤道长曾说过,少将军逢九必劫,而十九岁这一年的劫最为凶险,若挺过去了,未来一片坦途,若挺不过,只怕…… “云鹤道长的踪迹还没找到吗?” 蓝月嬷嬷摇头。 燕皇后叹息:“多派些人手,务必要在年关前找到道长。” “娘娘放心,陛下那边对此事也极为上心,一直让找着呢。” 燕皇后点头,勉强露出个笑容:“楚元奇问斩那天,便由你去盯着吧,也看看那小混球能弄出什么‘惊喜’来。” “顺道替本宫瞧瞧那个叫三七的孩子。” 燕皇后叮嘱道:“莫把人吓着了。” 她咳了声,端坐起来,“本宫可是个温柔的长辈,朝野内外都知道的。” “是是是。”蓝月嬷嬷强忍着笑。 皇后娘娘可不是‘温柔似水’嘛,谁敢说她不温柔呀? …… 楚元奇夫妇问斩当日,午门外,早早就人满为患。 寻常百姓在栅栏外观刑,达官显贵则分列于两侧的观刑台上。 一辆马车停下,上面坐着的正是博远侯老夫人与那她的私生好大孙。 “天宝,老天有眼,今日叫那对狗杂种被砍头,这是你爹他在天有灵,保佑咱们呢。”博远侯老夫人一脸大仇得报的快意。 楚天宝这些年对外虽宣称是嬷嬷的孙子,可一直跟在侯老夫人身边,被养的是膘肥体壮,才十岁,就生的肥头大耳,一双三角眼也不知随了谁,小小年纪那眼里就悴了毒光。 “祖母你放心,孙儿特意带了几条野犬,等那两贼公贼婆被砍头,就让野犬吃了他们的尸体,叫他们死无全尸!” “好!”侯老夫人迫不及待的深吸了几口气,又爱怜的摸着他的大脑袋:“那两个贱人必死无疑,不过今儿他们不是重点。” “你那母亲今儿也要来观刑……”侯老夫人提起许三娘子时,颇为轻蔑:“陛下怜悯她,给了她恩典,让她拿捏了咱们侯府的爵位。” “等她回了侯府,你正式袭爵后,把她养在后院便是。” “你放心,有祖母替你看着她,她必定安分守己。” “祖母放心,等孙儿继承了爵位,她也没法子拿捏孙儿了。”楚天宝傲慢道:“我可听说她被毁了容,孟氏在她脸上刻了字,真不知道她今日还来抛头露面干什么,简直丢咱们侯府的脸。” 侯老夫人对此也很不悦,她是见了许三娘子的,那脸上刻的‘娼妇’两字,她看的一清二楚! 有道是无风不起浪,这许三娘若非不守妇道,孟氏那毒妇作甚往她脸上刻这两个字? 没准就是许三娘这个当长嫂的,勾搭了楚元奇,才引得那对贼公贼婆毒杀她的元若! 否则,那贼公贼婆哪来的这胆子? 既毒杀了她的元若,作甚又要留下许三娘,让她活到现在? 在侯老夫人看来,楚元奇夫妇该死,许三娘这个不守妇道的儿媳妇同样该死! 不过她不急着收拾许三娘,等对方回到博远侯府后,她有的是法子让对方生不如死! 眼下的重点,还是爵位! 博远侯老夫人由楚天宝搀着下了马车,上了观刑台。 定北侯府的人是早就到了,许三娘子头戴帷幕整个人都被笼在白纱中,她与许老太君坐在一起,见博远侯老夫人来了,母女俩都没任何招呼的意思。 许长留甚至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 博远侯老夫人神情有些不快,身边的楚天宝更是挂了脸,但被老夫人拉了一下,他还是压住怒意,强装出笑脸,上前去和许三娘子见礼。 “儿子见过母亲。” 许三娘子身体轻轻颤抖着,纯纯是被恶心,被气的发抖。 许老太君也恨不得立刻掐死这对贼婆孙。 “我还未回侯府,还当不得你这句母亲。”许三娘子强忍怒意道。 博远侯老夫人忙道:“这不是迟早的事吗?三娘,今日是元若大仇得报的日子,他若瞧见天宝这孩子,定是喜欢的,你就应了他这声母亲吧。” 帷幕下,许三娘子银牙几乎咬碎。 楚元若当然喜欢了,这就是他的私生子啊! 想到三七的叮嘱,许三娘子怒火忍了又忍,“是啊,今日是大仇得报的日子,楚元若的鬼魂想必定会来看!” 博远侯夫人皱眉,觉得定北侯府这一家子的反应都不太对劲。 楚天宝也才十岁,知道自己马上要成侯爷了,心态早就**成球了。 他本就瞧不起许三娘,觉得这个所谓嫡母已经不洁,以后恐会成为自己的污点,见许三娘不愿搭理自己,他心里戾气一生,背过身时,低低吹了个口哨。 被下人牵着的那几条野犬,立刻起身,作势要扑过来。 少女的声音,冷幽幽的,似伴着霜雪而来。 “哪来的狗仗人势的畜生。” 这声音一出现,本要扑出去的几条野狗瞬间趴伏在地,两股战战,发出恐惧的嗷呜声。 燕度先行走上观刑台,他伸出手,少女将手递入他掌心。 两人立在一起,宛若画面绝美。 三七睨了眼那群野犬,视线落在满脸戾气的胖球小子身上:“小畜生不听话,说明毒打挨少了。” 燕度冷眸睥睨:“打人,我擅长。” 第39章 送博远侯府最后一程! 燕度和三七一露面。 熊孩子和狗瞬间安静如鸡,楚天宝在燕度面前就如一坨没脑子的叉烧,燕少将军一脚过去,这坨叉烧的命就没能了。 博远侯老夫人瞬间也规矩起来了。 下一刻,之前还坐定不动的许三娘子和许老太君都起了身,三七一过去,她们就亲昵的握着三七的手,招呼三七快坐下。 博远侯老夫人见状脸上一僵,难看的脸色藏不住了。 她狐疑的打量着三七,“虞家三姑娘?” 三七睨她一眼,没搭理。 博远侯老夫人顿感脸上无光,皮笑肉不笑道:“老身忘了,如今该叫你明华郡主了。” “倒不知明华郡主何时与定北侯府如此亲近了?说起来,你与楚月白有婚约在身,你今日来,莫不是来送你未来公婆最后一程的?” 博远侯老夫人这会儿说这话就其心可诛了。 三七按住许老太君欲发作的手,偏头看去:“的确是来送最后一程的,但不是送他们。” 博远侯老夫人觉得三七话里藏锋,还想开口,旁边传来一声哀呜。 她一扭头,心脏险些吓跳出来,“燕、燕少将军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燕度的手掐握着楚天宝的后脖颈,后者在他手里抖得像只肥鹌鹑。 “燕某见他根骨清奇,”燕度语气不紧不慢,手的力度却没丝毫放松:“老夫人有话可以慢慢说,燕某也有耐心替令孙慢慢摸骨。” 他指间略一用力,楚天宝一声惨叫,博远侯老夫人的命差点给叫没了。 她几乎要冲上去和燕度拼命了,骤然一声咳嗽。 却是蓝月嬷嬷奉皇后旨意来了,观刑台上众人与监斩官都纷纷见礼。 蓝月嬷嬷与监斩官简单说了两句,就上了观刑台,博远侯老夫人也没想到皇后还会派人来,但这会儿蓝月嬷嬷在她眼里就如救星一般。 “蓝月嬷嬷,你来的正好,快让燕少将军放了我孙儿吧!” 蓝月嬷嬷心里冷笑,脸上却装作疑惑,“孙儿?许三娘子并无孩子啊?” “是、是要过继给三娘的孩子,不就是老身的孙儿嘛。” 蓝月嬷嬷扫了眼那楚天宝,哦了声:“不还没过继嘛。” 博远侯老夫人心揪住了,蓝月嬷嬷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马上行刑了,都安静观刑吧。” 燕度也给面子的松了手,楚天宝立刻扑回博远侯老夫人怀里,小眼神怨毒的往燕度和三七身上剜。 三七偷偷冲燕度比了个大拇指,又比了个拿捏的手势。 燕少将军不出则已,一出手就掐人家命脉。 燕度眼里藏着笑,两人的小动作,全都被蓝月嬷嬷看在眼里。 蓝月嬷嬷:记下来记下来记下来! 须臾后。 楚元奇夫妇被戴着镣铐枷锁被拖上了断头台。 曾经风光无限的博远侯和其夫人,死到临头时,也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会哀嚎会害怕会哭喊求饶。 三七对这对夫妻没丝毫好感,更不可能有怜悯。 哪怕她和楚月白有所谓的娃娃亲,可这些在她看来都是狗屁。 孟氏也看到了观刑台上,与定北侯府一家子亲密坐在一起的三七。 或许是快死了,孟氏那脑子竟开光似的活泛了,明明头一天她还和儿子楚月白计划着要给燕度好看,要夺了虞三七的药方子。 可结果呢?她和丈夫快死了!儿子还不知会有什么下场! 自家的不幸,似乎就是招惹了这个小贱人后才开始的! “虞三七——” “是你对不对!!是你害的我们对不对——” “虞三七——” 孟氏歇斯底里的咆哮着。 博远侯老夫人面露惊疑,蓝月嬷嬷的也惊讶的看向三七,不止是他们,观刑台上的都望了过来。 其实从三七和定北侯府之间的亲近,聪明的人就足以看出端倪了。 如果只是看在燕度的面子上,定北侯府也不至于对一个空有封号的郡主如此抬举,没见这位明华郡主一来,许老太君都站着相迎嘛! 要知道许老太君除了是一品诰命外,她还是整个大雍朝里,唯一一位女爵! 有聪明人已猜到了真相。 据说许三娘子被囚禁的秘室是在地下,入口还是孟氏睡觉的床榻下面,那等私密的地方,谁能找得到? 该不会,许三娘子被囚的位置,是这位明华郡主提供的? 这就说得通为何定北侯府会待她为上宾了! “时辰到!犯人楚元奇、孟明秋,罪大恶极,斩立决!”监斩官看了时辰,朱笔在亡命牌上画了个圈,牌子一丢。 两个刽子手分列两侧,抡起大刀,直接斩下。 鲜血喷溅,在尖叫声和叫好声中,楚元奇夫妇的人头骨碌落地。 博远侯老夫人忽然悲从心来,她嘴里大喊起楚元若的名字。 “大郎!元若!我的大郎啊!你看见没有!这对贼公贼婆死了,你的仇报了!他们下去陪你了!!” 她装若癫狂,声音之大引来所有人侧目。 有人可怜天下父母心,觉得这位老夫人还怪不容易的。 三七目露讥诮,她缓缓勾起唇,背负在后的右手食指蜷曲,拇指与无名指相扣,结出一道手印。 “风。”她低声敕令。 除了她身边的燕度,旁人毫无察觉。 忽然,狂风大作。 呼啸的狂风几乎能把人吹得一个跟头,三七手印再度变幻,她脚下的影子飞出两团黑气,分别钻入博远侯老夫人和楚天宝的眼中。 在博远侯老夫人的眼里,她竟真看到了死去的大儿子楚元若。 楚元若在问她,可有照顾好她唯一的血脉。 博远侯老夫人赶紧回话:“大郎你放心!天宝一直被我养在身边,他是你唯一的血脉,我自然拿他当心肝肉的疼!” “许三娘那个不守妇道的娼妇,定是她勾搭了楚元奇才害得你被毒杀,我苦命的儿啊……你放心!等她回了侯府,等天宝正式认祖归宗,继承爵位后,母亲就送那个贱人下去陪你!” “你死了,那贱人凭什么活!她也得下去伺候你才行!” 博远侯老夫人又哭又骂,狰狞似恶鬼。 那楚天宝却是嗷嗷的笑,一张胖脸挤成一团,“我是侯爷了!我是博远侯了!哈哈哈!” “什么许三娘,都是狗屁!” “还有你——你个死老太婆,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派人杀了我生母吗?!” “我要弄死你们,把你们一个个都弄死,哈哈哈哈!!” 观刑台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震惊的盯着这对婆孙。 博远侯老夫人是最先清醒的,楚天宝那句‘弄死你个老太婆’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下一刻,意识到身处何地后,彻骨的寒气涌上背脊,博远侯老夫人惊惧回头,迎面而来的就是许老太君的大耳刮子。 “我抽死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 许长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猪大肠,对准这死老太婆和楚天宝就是一顿乱抽。 “定北侯府的都给本世子抄家伙!” “揍!给我把博远侯府的往死里揍!!” 场面混乱的一发不可收拾,在许长留冲出去的前一刻,燕度就拉着三七退到了安全角落。 三七被燕度挡在身后,安全感十足,她歪着脑袋欣赏着热闹。 博远侯老夫人脑袋被死死摁地上,被锤的毫无反手之力,从她这个角度,正巧能与三七对上视线。 周围吵吵闹闹,身上剧痛无比。 可博远侯老夫人愣是听到了少女的那声嘲弄,惊雷般,清晰钻入她耳中: ——我今天啊,是来送博远侯府最后一程的。 博远侯老夫人终于知道了答案。 可惜,晚了! 第40章 燕度悄悄说:我们互相带坏,怎么样 若非蓝月嬷嬷阻止,博远侯老夫人和楚天宝这对婆孙怕是要被当场打死。 许老太君抓住那死老太婆的头发,拖死狗般揪住她,与女儿和孙子一起入宫讨一个说法! 所有人今儿都大开眼界了。 博远侯老夫人和楚天宝的下场可想而知,有蓝月嬷嬷和那么人证在,这对婆孙想狡辩都不成。 博远侯府这下是彻底凉凉了。 这死老太婆和她的大胖孙,真要论罪的话,倒也能论个欺君之罪。 但皇帝也是个损人,他下旨抄没博远侯府家产,一半归许三娘子,这对婆孙贬为庶人,且罚他们终生不得离京。 并且还言明了,这死老太婆既这么疼爱这大孙子,那就养他一辈子好咯,这道旨意里还加了句,两人生死同命,谁若死了,另一个陪葬。 死老太婆能有多少年活头?楚天宝那叉烧早给养废了,皇帝这一手损出生天了,就是要这对婆孙互相折磨。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话归当下,蓝月嬷嬷回宫前,还是特意找了燕度。 “少将军的这场‘惊喜’,快赶上‘惊吓’了。”蓝月嬷嬷压低声音道:“皇后娘娘定要追问的,少将军记得进宫解释去。” “姑母聪明,一定猜得到。” 蓝月嬷嬷:“……若猜不到呢?” 燕度:“那就猜不到吧。” 蓝月嬷嬷:“……” 这个小魔头。 她又一次感同身受了燕皇后想打孩子的心。 蓝月嬷嬷也挺手痒的,但对上旁边那双圆溜溜又黑白分明的眼睛后,蓝月嬷嬷一下就端庄慈爱了,“这位就是明华郡主吧?” 三七点头:“嬷嬷好。” 蓝月嬷嬷今儿一直在观察,瞧出的东西可不少呢。 不止是少将军对这位明华郡主的‘特别’,还有这位小郡主本身,就很‘特别’。 蓝月嬷嬷在宫中待了多年,一双眼睛早就练出来了,她总觉得,这位小郡主身上有些神秘的东西,不管是定北侯府对她的态度,还是博远侯府那对婆孙的突然‘自曝’,好像……都和她息息相关? “皇后娘娘让老奴代为传话,郡主只管将将军府当自己家,若有需要的,便让少将军去置办,切莫客气。” 三七点头,很实诚的道:“谢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真好!和燕少将军一样好!” “对了,娘娘的养容膏若是用完了,可以让少将军传个话,我再给娘娘准备。” 蓝月嬷嬷笑容更深了几分,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燕度。 燕少将军立在边上,一脸冷淡,端是那性若白玉烧犹冷的姑射之姿,若不是他耳根红的快滴血了,真要叫人信了他内心毫无波动呢~ “嬷嬷,回宫吧。”燕度开口。 “行,老奴这就回去复命。”蓝月嬷嬷也的确要回宫当人证去了,只是走之前,她还是问了句:“郡主喜欢杜鹃吗?” 三七眨巴眼,“什么杜鹃?” 蓝月嬷嬷看向燕度,眼神仿佛在问:不是吧?你颠颠的抢走一盆,到现在还没送出去?留在手里盘包浆了再送吗? 燕度:“……” 燕少将军认命般的上前,低声快语道:“我明天再进宫,当面和姑母解释。” 蓝月嬷嬷满意的笑了。 行吧,那就不继续拆台了,毕竟,皇后娘娘说的,要当个慈祥的长辈呀~ 终于送走了蓝月嬷嬷,燕度心里稍松一口气,一转身,迎面对上三七那双笑吟吟又好奇的漂亮眼睛。 像是干坏事被抓包一般,燕度眸光略显心虚的颤了颤。 “你与皇后娘娘和她身边人说话这么随意的吗?”三七忍不住感慨:“南浔果真没骗我,皇后娘娘一定脾气很好。” 燕度:“嗯、好……”的吧? 他默了会儿,见三七没有往下追问的意思了,心里松了口气,又不免失望。 是一点都不好奇‘杜鹃’吗? 三七和燕度回了将军府,而另一人则佩枷戴铐踏上了流放的路。 曾经的楚世子此刻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人断肠,哪还有半分曾经的尊贵,他今天也被带去了刑场,亲眼目睹了自己父母砍头,也看完了博远侯老夫人的那场精彩‘自曝’。 楚月白恨定北侯府、恨燕度,当孟氏死前对着三七咆哮出那句‘是你害了我们全家’时,楚月白如醍醐灌顶! 是啊,他的不幸,不就是从帮虞棠出手,准备对付虞三七开始的吗? 那许三娘被关了那么多年都无人知晓,怎么虞三七一到燕度身边,人就被燕度找出来了? “虞三七,你害我家破人亡,我与你不共戴天!” 楚月白双目充血,刚咆哮完,背后就挨了一鞭子,他立刻被打成了狗,呜呜哭着求饶。 一边求饶,他一边恨,一边给自己打气。 他要活下去!哪怕变成一条狗,他也要活着回来找虞三七报仇!呜呜呜~ …… “啊秋——”三七打了个喷嚏。 下一刻,燕度的手就贴上她额头了。 “着凉了?” “没呢,我都快裹成粽子了。”三七捏了捏鼻子,躲开他的手,道:“估摸着是有人在背后骂我,怨念还挺重的。” 她说完,笑的见牙不见眼。 “被人骂,还这么开心?”燕度忍俊不禁。 “这说明有人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啊。”三七耸肩:“我的仇人深陷水火,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我不得笑口常开,让他们更生气上火才行。” “有道理,”燕度深以为然。 马车到了将军府,两人刚下去,傀一就过来了,手里还拎着个人。 “少将军,郡主,这小子跟了咱们半路,刚刚被我逮住了。” 被傀一抓住的少年大约十四五出头,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袍子,挡着脸的手上满是冻疮,三七看到对方后,眸光动了动,无比冷淡道:“他没恶意,放他走吧。” 燕度打量了少年几眼,若有所思。 三七刚转过身,少年哑声唤了声:“虞三七……” 他从怀里摸出个布包往傀一怀里一塞,丢下一句“小心柳氏和她娘家”后,便跑走了。 “哎,这小子……”南浔指着对方。 就见少年一撅一拐跑出几步就摔了个狗吃屎,然后爬起来,头也不回的继续跑,宛如一头瘸腿犟驴。 傀一打开布包,里面放着两吊铜钱与一根包金的银钗。 “郡主,这……” 南浔小声道:“郡主,刚刚我看那小子浑身的伤,被打的不轻呢。” 三七哦了声,头也不回的进府了。 南浔和傀一面面相觑。 “少将军,那这些东西……” “先收起来吧。”燕度快步追进了府,径直去了三七的院子。 他刚进院,就见三七从屋内出来,她速度倒是快,燕度好奇看着她,三七想了想,还是把手伸到后腰一阵摸索,然后将那把贴满‘狗皮膏药’的剁骨刀拔了出来。 “刚刚过来的是虞安,他是冯小娘的儿子,他脾气坏,但人不坏。”三七道:“我准备去一趟虞家。” 燕度点了点头,“想先砍了谁?” 三七:“啊?” 燕度:“我提前让人去布置下,你放心大胆的出气,我来毁尸灭迹。” 少将军神情认真,那双剔透干净的浅眸里,坏也坏的分分明明,毫不遮掩。 “燕度,你别这样。”三七忽然沉痛道:“我感觉我带坏了一个良家妇男。” 燕·良家妇男·少将军:“……那我来砍人,你去灭迹。” 燕度没看她,似是随口说着,身体朝着她方向微倾,他声音低低的,像是做贼。 “我们互相带坏,怎么样?” 第41章 泥潭般的少年,却最有良心 虞府。 虞安刚回去,就被带到了后院柳氏的屋子。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一左一右把他摁在地上。 柳氏坐在上首,旁边还有个穿戴珠光宝气的妇人,吊梢眉三角眼,天生一副刻薄相。 “小杂种,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柳氏放下茶碗,“让你留在虞三七身边,你竟敢跑回来?” 她声音落下,两个婆子抓住虞安的头发将他拽起,几个大耳刮子抽他脸上。 虞安的脸高高肿起,像一头不服输的狼崽子,看柳氏的目光里满是怨恨。 “放了……我阿娘……”虞安艰难开口,满嘴都是血。 柳氏冷笑:“还惦记你那娼妇娘呢?你若识相,就该想方设法让虞三七留下你,现在?就等着你娘进窑子吧!” 虞安暴怒的想冲上去,又被婆子摁倒。 柳氏旁边的妇人冷笑,妇人姓花,正是柳氏的那位娘家嫂子。 “这小畜生不知好歹,依我看,也不必将他娘发卖去窑子了,直接打杀了省事。几十棒子下去,皮开肉绽,看他还硬不硬气!” “你们敢!”虞安目眦欲裂。 花氏给柳氏递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开口道:“到底他娘也是家主的妾,生了两女一子,也算有点功劳。” “虞安,不是我这个当嫡母的要难为你,虞三七要搞垮咱们家,你是虞家儿郎,虞家倒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想想你小娘,还有你那两个嫁出去的姐姐吧?” 虞安被摁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柳氏冷笑道:“往日里也没见你和虞三七有多少交集,她当初被关在柴房时,你却为了她顶撞你父亲,险些被打没了半条命。” “她现在成了郡主,怎么没见她拉拔你一把?” “为了这样的白眼狼,牺牲你小娘和你姐姐们,值得吗?” 虞安喘着气,须臾后,他哑声问道:“你们让我留在她身边,是要我做什么?” 花氏道:“你只管接近她,获得她的信任,等到需要你的时候,自会通知你该做什么。” 虞安半晌没有说话,柳氏只当他是默认了,让人将他带下去时,花氏又开口了:“想来是他伤的还不够重,那虞三七才没让他留下。” “再好好给他上点刑,留下一口气,让他能够爬到将军府去。” 婆子们这才把人带下去。 柳氏有些担忧道:“万一虞三七就那么心狠,还是不肯留下他呢?” “那就让他死将军府门口啊,”花氏冷笑:“正好坐实了你那三女儿的蛇蝎心肠,也叫所有人瞧瞧,燕度的冷血无情,竟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在家门口都不问不顾。” “横竖他是死是活,对咱们都没坏处。” “还得是嫂嫂有手段。”柳氏满脸佩服,转头又担忧:“不过,嫂嫂在那不孝女身边安插人,下一步又是做什么呢?” “你就等着看好了。”花氏一脸神秘,她端起茶碗,吹了口热气,本是温茶一碗,进嘴后她却像是喝了滚油一样。 她被烫的一声惨叫。 柳氏也在喝茶,闻言吓得手一抖,起身时连带着手里的茶碗一起朝花氏扑去。 茶水泼到花氏脸上,又是滚油般,下一刻,柳氏撞她身上,两人一个下巴磕地上,一个头撞桌角上,惨叫声此起彼伏。 角落里站着两人,三七牵着燕度的手,另一只手不时换个指诀。 她瞥了眼影子里的吊死鬼,低声道:“去吧,给我抽烂她们的嘴。” 给这两个毒妇来了点阴间毒打后,三七就拉着燕度出去了。 她在自己和燕度身上都贴了隐身符,在虞家大摇大摆走着也不怕人瞧见。 虞安被两个婆子押进柴房,他没有反抗,等着毒打落下。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倒是那两个婆子突然互殴起来,又是抠眼珠又是戳嗓子眼的,掐挠抓咬,花样百出。 虞安茫然又警惕的看着互殴的两人,下一刻,他似狼崽子般暴起,抄起手边的柴火棍狠狠砸向两个恶婆子的要害。 一棍又一棍,凶狠至极。 直接将两个恶婆子砸的头破血流,倒地不起。 柴房门口,两道身影并肩而已,燕度看着凶狠的少年人,淡淡评价:“下手挺黑,不错。” 三七点头:“他一直都很凶,报复心也重,以前就经常挨打,但就是学不会低头。” “其实,我和他拢共也没说过几句话。”三七喃喃道:“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死那天,除了你没舍弃我,还有一个他。” “我想了半天自己曾帮过他什么?只想到一件事。” “他曾偷偷溜进虞闵文的书房看书,被抓到后,险些给打个半死。” “我曾给他送过一次药,又给他送了几本书。” “仅此而已。” “燕度,我帮他的仅此而已。”三七皱着眉:“比起我曾经对虞家其他人付出的那些,这算的了什么?” 燕度眸光动了动,看虞安的目光也有了温度。 “要帮他吗?”燕度问道。 三七沉默了片刻,虞安给她的感觉,其实很复杂。 这也是她在虞家两年,却没怎么主动和他来往的缘故之一,这少年心里藏着一个冒毒汁的沼泽,里面装满了仇恨。 过去她觉得,虞安的心思太重了。 可到头来,这样一个泥潭般的少年,却是虞家最有良心的。 “我想听听看他自己的选择。” 两个恶婆子被虞安打的只剩半口气,但他自己其实也没好到哪里,他今天去找三七前就挨过一顿揍了,左脚脚踝更是脱臼了。 虞安踉踉跄跄的往外走,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救阿娘! 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拽到柴房后方。 虞安下意识回身冲拳,他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就被轻而易举的制服了。 燕度:“你身上有伤,别乱动。” 虞安挣扎的更狠了。 三七叹了口气:“虞安,是我。” 少年人瞬间僵住,虞安抬头,脸色难看的瞪着三七:“你疯了吗?还回这个家做什么?” 三七:“担心你被打死,来看看。” 虞安噎住了。 燕度睨了眼耿直的三七,偏过头,忍着没笑出来。 虞安恶声恶气道:“放开我,我不用你担心,管好你自己吧!” 燕度没松手:“再挣扎,你的胳膊也要脱臼了,听话点,小孩。” 小孩?! 虞安怒目而视,这人也就比他大三岁而已,充什么大人呢? 虞安仰头,仰头,再仰头,终于和燕度对视上了。 虞安:“……” 都是人,这人凭什么比他高那么多! 第42章 看我嘎嘎乱杀,嘎嘎~ 燕度身高近九尺,三七也有六尺半,而虞安……将将够六尺。 在燕度跟前,他真就小的跟个鸡崽子似的。 燕少将军手一伸,拿捏,易如反掌! 此情此景看着,燕少将军比柳氏和花氏更像大反派。 “不想吃苦头,就别乱动了。”燕度说着,虞安果然挣扎的更凶,他牛劲刚发出来,燕度骤然松手。 砰。 虞安摔了个屁股墩,魂儿都给险些给颠出二里地,他还没定下神,就见燕度蹲下身,手速那叫一个快,抓住他脱臼的那只脚踝,一个正骨。 咔的一声。 脚踝回正了,虞安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 这回他倒是不用仰头就可以和燕度对视上了,但他那张本就红肿的脸,涨得更红了。 “厉害厉害厉害!”三七鼓掌,“这招声东击西对付他果然有用,趁他不注意就给他治好了!” “你、你们……”虞安被气懵了。 这两个什么人啊?! “长话短说,”三七也蹲下身去,“你为我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 虞安目光闪烁,他避开视线,抗拒般的扭过头:“别自作多情了,谁会为你做什么,蠢唔——” 三七伸手,掐住他的嘴,直接打断他的国粹输出。 虞安眼睛都瞪圆了。 三七:“我承认我过去脑子和眼睛都有问题,但我不接受你翻我黑历史骂我哦。” 是的,虞安过去和三七只说过三句话,哪怕三七给他药和书的时候,这小子都不改毒舌,对她说: ——蠢货。 ——你真蠢。 ——你要蠢死你自个儿。 嗯,过去三七脑子有问题,眼还瞎,倒也不怪人家骂她蠢,哦,不是骂,是陈述事实。 “柳氏和她嫂子让你来接近我的事,我都知道了。”三七道:“我可以帮你离开虞家,也能救出你小娘,你怎么考虑的?” 虞安听到这话,反应和三七料想的一样。 他并没露出什么感激或希冀的神色,而是异常冷静甚至冷漠道:“然后呢?放下仇恨,从此种田养鸡等死?” “虞三七,你能放过虞家吗?你自己都做不到。” “我有力量搞死虞家。”三七继续耿直发言:“但现在的你没有,你连燕度的小脚趾都打不过。” 虞安:!!! 燕度看了眼自己的脚,用小脚趾打人,好像有点难度呢。 “你真是不坦白啊,防备心真重。”三七叹了口气,朝他伸出手:“那么,要和我合作吗?” 她眉眼弯弯:“我借给你力量,让你在虞家杀他们个片甲不留,怎么样?” 虞安无疑是心动的,比起被施舍被援救,他更相信等价交换和利益结盟。 “我需要付出什么?” 三七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勾唇,“我觉得你未来的气运会挺不错,等我需要时,把你的气运借我一半,如何?” 虞安皱眉,气运?什么鬼东西? “你这是施舍我吗?”虞安面无表情道:“什么气运、鬼神都是骗三岁小孩的,你说点实际的。” 燕度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这小子。 三七笑弯了眼:“你信不信是你的事,我能不能借走你的气运是我的事,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呗。” 虞安嘀咕了一句‘鬼迷日眼’,然后一脸严肃道:“若你能救出我阿娘,帮我搞死虞家这群人,我这条命卖给你十年。” “也成。”三七点头。 她伸出手,“击掌为誓。” 虞安却是看向燕度,显然,他认为三七口中的‘借他力量’,指的是借他燕度的权势。 燕度:“别怀疑三七的能力,她比我厉害。” 虞安呵呵:这蠢……要是厉害,就不会被虞家人敲骨吸髓了! 虽然如此,但虞安还是与三七击了掌,反正有燕度兜底。 “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做?”虞安开口追问。 三七:“我们先去把你阿娘救出来,你一会儿就去找柳氏他们投诚,说你同意来我身边当卧底,咱们在将军府汇合。” 三七上下打量他一圈:“伤先不给你治了,现在这样惨兮兮的挺好,省得你还要再挨一顿毒打装凄惨。” 虞安脸又黑了。 分道扬镳前,三七特意叮嘱他,不管柳氏是让他今天就去将军府外卖惨,还是明天,今夜他务必离开虞家。 虞安狐疑又好奇,“虞家今夜难道要大祸临头?” 三七淡淡笑:“今天正好是虞棠头七啊,没准当女儿的想回家看看爹娘兄长呢。” 虞安看她的眼神再度充满怀疑,又看向燕度,仿佛在说:你就是被她的这些鬼话给骗了的? 反正这小子不信鬼神,三七也懒得与他费口舌,等他来当‘卧底’了,有的是机会带他领略阴间风情。 “那个……我阿娘她,你真的能救出她吗?” 柳氏和花氏可是将人藏得死死的。 三七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燕度:“你可以质疑我的能力,但不能质疑燕少将军的权势吧,你就算要找条三条腿的蛤蟆,我觉得他也是能做到的。” 虞安不吭声了。 等三七和燕度离开柴房后,燕度才开口:“你想要三条腿的蛤蟆?” 三七与他对视,“我要你就找?” “有点难,但可以试试。” 三七:“……” 她随口道:“行,那你找吧。” 既然都来了虞家,三七是不可能白跑一趟的,毕竟来都来了。 她和燕度直接去了虞棠的灵堂。 灵堂是弄得真简陋,连个棚子都没搭,虞棠的棺材就这么露天摆在外头,别说虞敬了,虞闵文和虞闵武这两兄弟都不见踪影。 只有个签了死契的仆人在边上给虞棠烧纸。 三七打了个响指,黑雾从脚下弥漫出去。 那仆人打了个哈欠,意识恍惚间,三七径直走到棺材旁,拔出藏在后腰的剁骨刀,揭下了一张‘狗皮膏药’后,就将刀丢进了棺材。 三七轻敲棺盖,笑吟吟道:“头七回魂夜,亲人团圆时。” “都怪我当初一时失手把她打了个魂飞魄散,你就代她好好和家人们道个别吧~” 棺材内,剁骨刀兴奋的轻轻颤抖。 被‘狗皮膏药’粘着的刀身上浮出一行行血字。 ——嘎嘎嘎嘎嘎~ ——看我嘎嘎乱杀~ 第43章 燕度看着她的唇,附身靠近 当天夜里,万籁俱寂。 鬼气在虞家弥漫,零星几个下人打了个哈欠,齐齐昏睡过去。 咔的一声,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虞家的正门后门的门栓齐齐封死。 金属在地上拖曳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 虞家四口并未睡,大晚上都还聚在一起商量着事。 柳氏白天平白和花氏摔成一团,明明磕着的是头,她却觉得嘴疼,像是被人甩了十几个耳巴子似的。 好在,虞安那个贱种终于知道低头了。 “母亲,柳家只是商贾,大舅母也只是农户女,她是怎么说服那几位勋贵家,不找咱们麻烦的?”虞闵文好奇无比。 柳氏将燕度送来的礼物拿去攀龙附凤,那些勋贵把礼还给燕度后,却没放过他们。 虞家最近就没过上一天安稳日子,虞棠的后事也是草草了事,谁都没心情去给她烧两张纸。 柳氏面露得意:“你大舅母可不是寻常农户女,不枉费这些年我给她送的好处,关键时候,可算派上用场了。” 燕度送来的礼中,有一个三兔抱月的玉佩,她拿去巴结花氏了,一开始花氏上门,她还以为是来找麻烦的,不曾想,对方是来雪中送炭的! “相公你也放心,我家嫂嫂说了,已有人去礼部那边为你说情,日后不会再有人为难你。” 虞敬眼露精光:“不知大妗子走的谁的门路,咱们理当去拜谢才是。” 一家四口心眼子全转起来了,突然,门外传来异响,像是有人在撞门。 “谁啊!”虞闵武率先站起来,嘴里骂着:“哪个不长眼的奴才……” 他大步过去,吱啦打开房门。 下一刻,虞闵武脸色铁青,一屁股跌坐在地。 “怎么了?” 另外三人都跟着出来。 柳氏:“啊!!!!” 虞敬脚一软,虞闵文连连后退。 门外,‘虞棠’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张嘴吐出一口寒气,“嗬嗬——” “来、陪我、啊——” “嗬嗬——嘎嘎——” 她双手举起剁骨刀,扑了进来。 “啊啊啊啊!!!!” 尖叫声划破夜空。 “娘啊!!”虞敬吓得一个蹬腿,直挺挺摔地上。 虞闵文脑袋藏在桌子下头,屁股撅在外面发抖,嘴里一直默念:“子不语怪力乱神,子不语……子不语啊啊啊!!” 剁骨刀下来,劈烂了桌子,虞闵文抱头鼠窜。 柳氏手脚并用的往外爬,虞闵武状着胆子抄起花瓶往‘虞棠’脑袋上一砸。 哐嚓。 花瓶碎了。 咔嚓。 ‘虞棠’的脑袋折断了,她歪着脑袋,慢慢将头扭转一百八十度,骨头折断的咯嘣声凌迟着人的耳朵。 寒气伴着尸臭味喷在虞闵武青白的脸上。 ‘虞棠’的笑咧到了耳根:“来陪我啊——二哥——”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还有女人诡异又莫名贱嗖嗖的笑。 “陪我啊~来给我作伴啊~家人们啊~” “嘎嘎嘎~一二三、快躲好啊~我要来找你们了啊~” “找到后~我就把你们嘿嘿嘿~嘎嘎嘎~” 墙头上,一个少年睁圆了眼看着虞家的鸡飞狗跳。 正在玩捉迷藏的‘虞棠’抬起头,死人眼与少年对上,‘她’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 虞安差点吓得魂飞魄散,从墙头跌下去,再也不敢停留,直奔将军府而去。 ‘虞棠’眨巴眼,用剁骨刀挠了挠头,不小心割下一块头皮,‘她’又给贴了回去。 刀背上几行字浮现: ——他跑什么? ——好没礼貌的小弟弟! 将军府。 虞安被南浔带着进了内院,在来的路上,虞安已经镇定下来了。 并且还找到了‘虞棠诈尸’的合理解释。 他一进屋,就和三七对视上了,那坚定不移的眼神,让三七都沉默了。 她问道:“看来虞家今夜的好戏,没有吓着你。” 虞安:“那人易容的本事不错,一身软骨术也厉害,但声音不对,虞棠不会笑成一只鸭子,该是母鸡才对。” 屋内沉默了。 虞安发现,包括燕度在内,屋子里所有人都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自己。 他皱眉,问道:“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没,你全对。”三七竖起拇指。 傀一:“人才。” 南浔小声问:“咱少将军手底下啥时候有精通易容和软骨术的人才了?” 没人回答南浔,虞安也只惦记一件事:“找到我阿娘了吗?” 他满眼期待。 三七点头后,他整个人精神都松了下去,浑身发软,他迫不及待想去见冯小娘。 “你阿娘就安置在府上,她没事,一会儿南浔带你去见她。” “不过,你身上怎么那么香?” 虞安嘴角抽搐,香?他身上明明只有馊味。 “你鼻子坏掉了?” 三七凑近了虞安细闻了闻,“就是你身上传出来的香味。” 燕度也走过来闻了下,傀一和南浔也学着三七的动作。 南浔:“呕——明明就一股子馊味,郡主你这侮辱性太强了。” 虞安果然黑了脸。 三七懒得和他们解释,她看向燕度,燕度摇头:“我也没闻出来。” 三七纳闷了,之前见虞安时,他身上并无这种‘香味’。 “柳氏和花氏可有给你什么东西?” 虞安摇头,想了想,他又道:“我说我愿意投诚后,那个花氏让我喝了杯茶。”他目光微动,“茶里有毒?” “没毒。”三七摇头:“罢了,你先去见你阿娘吧。” 她总觉得这香味好像在什么地方闻过,一时却想不起来。 莫非这就是花氏和柳氏准备用来害她的玩意? 可三七并没从那香味里感受到威胁或不利的存在。 “你闻到的那香味有何不妥之处?”燕度询问,三七迟疑的摇了摇头:“暂时看不出,我也没感觉到威胁,姑且看看她们后面还有什么动作。” 燕度第二日还得进宫向燕皇后解释博远侯老夫人的‘自爆惊喜’,三七便让他早些去就寝,她回屋一边雕牌子一边琢磨那香味的事。 翌日,燕度早早进了宫。 燕皇后见着他后,就意味不明的哼笑了声:“可别告诉本宫,那云锦杜鹃你还捂在手里没送出去。” 燕度眼角轻不可见的抽了下,先见了礼,才道:“姑母若是舍不得,那侄儿还回来便是。” 燕皇后瞪他两眼,“成成成,杜鹃的事,本宫不问你。但有些事,你也该给个解释。否则你皇伯父问起来,本宫也难替你周全。” 她见燕度还和锯嘴葫芦似的,不由动怒:“昨儿许老太君拖着博远侯府那老虔婆进宫面圣,痛斥其恶毒行径。” “那老虔婆被吓破了胆子,被拖下去时,口中却是骂着,说明华郡主害她。” 燕度看向燕皇后。 燕皇后哼了声:“知道紧张了?放心吧,你皇伯父没听到。” 燕皇后起身,手指敲了敲燕度的头:“还与姑母藏着掖着,你实话说,你府上那小姑娘,可是有什么特别的本事?” “三七她的确很特别,姑母,你还记得我幼时与你提过的‘梦中人’吗?” 燕皇后神色微变,睁大美目:“难不成……” “是她。”燕度笑了起来:“我找到她了,所以姑母可以全然放心。” 燕皇后好不欢喜,“云鹤道长曾说过,此人若真的存在,极有可能是你的贵人,能助你安然渡过十九岁的大劫!” “这可真是上天庇佑!你小子,这么重要的事你早不说!” 燕皇后气的想锤他。 “不行,我要见见那小姑娘,她叫三七对吧,哎呀你怎不将人带进宫来……” 燕度无奈,“姑母,来日你若见她,我幼时的事,先别提。” “为何?”燕皇后不解。 燕度只说,因为某些缘故,三七现在不记得了。 其实不止三七不记得,燕皇后乃至其他人都忘了,很早之前,燕度就发现,关于那个村子的事,即便他告诉旁人,旁人也会遗忘或者模糊记忆。 燕度只能用‘梦’来指代,才能让人记住一些。 而现在,他更确定那村子的不同寻常了,他不想燕皇后太牵涉其中。 不能立刻见三七,燕皇后是失望的。 “她现在年纪小,父母兄弟又是那样的人。”燕度斟了杯茶,弯下腰低下头,双手奉给燕皇后:“姑母是最温柔的长辈,也请姑母以后多护着些她。” “还用你说!”燕皇后笑的合不拢嘴,她咳了声,又装起高冷姿态,接过茶喝了口,啧了声:“臭小子倒的茶真难喝,也不知本宫什么时候能喝上一盏侄媳妇茶。” 燕度耳根微红,又不吭声了。 燕皇后见他那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样子,又来气,又着急。她真担心这臭小子追不到姑娘,从她这里薅一盆花走,这都几天了,还没送出去! 那盆花再捂他手里,花都下崽了! 燕度解释完,就准备出宫了,燕皇后却叫住他:“三七的事,你也想瞒着你皇伯父?你担心他会介意三七的特别之处?” “皇伯父是开明之君,侄儿行事张狂,以后恐怕会更张狂,不好叫他更为难了。” 燕皇后给了他一个白眼:“言下之意,我比你皇伯父好糊弄呗。” 燕度:“姑母要这样想,侄儿也没办法。” 燕皇后气的又想打人:“滚滚滚!” 只是燕度这回还是没能滚走,燕皇后又把他叫回来,丢给他一个柳木匣子。 “将此物拿走,随身戴着。” 燕度打开匣子,下一刻,他浑身一僵,匣子内放着的是块圆形琥珀,燕皇后并未察觉他的异常还在说: “这是云鹤道长的弟子送来的护身宝珠,能辟邪驱灾,你随身收……哎!你个小混球,本宫话还没说完呢!” 燕度快步出了宫,上了马车后,他就将那装着护身宝珠的匣子丢到一旁。 南浔见他状态不对劲,忙询问起来:“少将军你怎么了?” 燕度没有回答,他整个人像被投入了烈火中,额上大滴大滴的汗珠,身体里似有只野兽在横冲直撞,要冲破理智。 南浔搀着他回府,急匆匆的去找军医。 “找军医没用,快去取松柏雪!”三七赶到。 她琢磨了一宿终于想起那香味是什么东西了,本想等燕度回来后告诉他,结果燕度一回来,她就察觉到不对劲。 三七往房里冲,却推不开门,燕度喘息又隐忍的声音从门后传出: “别进来!” “三七……” “你别进来……离我远一点。” 三七严肃道:“放我进去,我知道怎么回事,燕度!你中的不是简单的媚药,是邪术!不处理会死的!” 后方,x药两个字让一群亲兵险些摔倒。 邪术两个字又让他们立刻爬起来。 南浔嘶吼:“把门撞开!不能由着少将军!” 屋内,燕度双目已然充血,他低低骂出了声:“真是疯了……” 门骤然打开,三七被一把拽进了屋内。 她背抵着门,整个人却被纳入熊熊燃烧的烈火中。 冷玉裂开缝隙,野火点燃欲色,少年将军背脊弓着,头埋在她颈侧。 不见她时,尚能克制。 见她后,烈火烹油。 他喘息着,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儿似要绷断了,燕度视线内能看到的,只有她嫣红的唇…… 下意识的,似快渴死的兽亟待着救命的水源,他倾身,朝她靠近…… 第44章 少将军,火还是要泄掉为好 燕度体内像是燃起了火,所有靠近他的人,都会卷入烈火中。 三七身上太凉,就像是冬日里的雪,能化解他的焚灼,解了他的炙渴。 燕度迫切的想从她身上攫取更多凉意,几乎是要吻上她的那一瞬,他拔下了她的发簪,狠狠刺向自己的腰腹。 一双冰凉的小手牢牢握住他的手腕。 “燕度!” 三七惊怒的瞪着他,“不许伤害你自己!” “不能……伤害……你。”燕度艰难的开口。 冬日里,他浑身竟都被汗湿透,汗涔涔的颈间青筋因用力而突起,那张冷玉般的脸上欲色与清醒在不断拉扯。 “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三七轻声安抚着他,她不敢松开手,怕燕度发起狠来,又用自残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只能踮起脚,额头与他相抵。 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一个激灵,两人间的距离如此近,近到他只需再前进一点,就能索取更多。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两人额头相抵,那凉意丝丝密密浸润进脑海,像是在他体内筑出了一道高墙,将理智与身体分割开来。 他身体还陷在烈火中,理智却已回笼。 “好一些了吗?”三七询问。 燕度嗯了声,嗓音依旧喑哑。 “有人给你下了邪咒,我须得先替你解咒,过程有点难熬,你得配合我。”三七声音不疾不徐,有抚慰人的力量,“能坚持住吗?” 燕度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我信你。” 三七也不再耽搁,打开门,让南浔他们赶紧将取来的松柏雪拎进来。 燕度被搀进浴盆内,一桶桶松柏雪倒进去,很快就盖住了他腰腹以下。 “其他人都出去。”三七一番令下,南浔等人本还在犹豫,就见三七也翻进了浴盆内,一把将燕度的衣服扯开。 这具身体已是成熟男人,薄肌紧紧咬合着骨骼,每一寸线条都充斥着力与美。 南浔等人头发都要烧起来了,不用三七再催促,手脚并用的往外跑,还不忘将门给带上。 燕度的瞳孔也轻颤着,身上冒着热气,他想看着她,却又不敢看她。 隐忍又狼狈,期待着什么,又忌惮着什么。 “三七……你要做什么……唔。” 少将军浑身一颤,紧咬牙关,将那可耻的声音咽回喉咙内。 少女的手,紧贴在他胸膛上,寒意抚慰着他身上的燥热,凉意像是能钻入奇筋八脉内,麻酥酥、凉飕飕、缓缓游走。 燕度不止觉得头皮发麻,他身上每个地方都在发麻。 偏偏那凉意像是会让人上瘾一般,他迫切的想要更多,想让它在自己体内游走过更多地方。 不够,不够。 还想要。 燕度一只手盖在自己脸上,挡住狼狈的神情,薄唇死死咬住。 “没关系,不舒服可以叫出来的。” 少女的声音很温柔,但落在他耳里,却是火上浇油。 燕度羞耻的浑身绷紧。 三七的神情却冷静清白到过分,她的手不断变化法印,落在燕度身上不同的位置。 她将邪咒的力量都集中到了一处,一点一点往下推移。 越往下,燕度忍耐的越发痛苦,浑身肌肉都已绷紧,他忍住了声音,却控制不住喘息。 那一声声喘息传出去。 外头那一群光棍兵蛋子们齐齐红了脸。 南浔低着头,说话都在嗑吧:“少、少将军这、这是舒服还是不、不舒服啊……” 傀一一把捂住他的嘴:“死嘴,闭上,别打扰郡主和少将军。” …… “三七……” 燕度难堪的垂下手,他已狼狈至极。 而她眼神还清清白白。 三七长舒了一口气,“你体内的邪咒我已经拔出来了,你好些了吗?” 燕度低着头,没看她,胡乱的点头。 三七将邪咒封进了一根松针内,她妥善收好后,翻出浴盆,对燕度道:“我出去等你,你不用急,收拾妥当了再出来。” 燕度嗯了声。 三七想了想还是道:“邪咒虽除了,但这咒术强行催发你体内的阳火,这阳火还是要泄掉为好,不然伤身。” 燕度的头都快埋进盆里了,浴盆边缘都快被他的手捏碎了。 “我知道了,你快出去。”他第一次用这样气急败坏的语气和三七说话。 三七嗯了声,没在意,直接出去了。 她走了后,燕度才吐出一口长气,狼狈无比的盯着下方。 松柏雪早已化成了水,再也遮挡不住他的难堪。 “混账。” 燕度不知在骂谁。 他闭上眼,手滑入水中,这一次,他死死咬住唇,连一声喘息都没泄露。 三七从屋内出来后,对上了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 “放心吧,燕度没事了。” 南浔等人用力点头,眼神却更好奇了。 但三七过于平静,又让他们狐疑了。 难不成……呃……是他们太肮脏了? 一群老爷们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顿感羞愧,有人半夜醒来都要给自己一耳巴子,大骂:我真脏啊,我怎么能那么龌龊…… 三七神色如常:“燕度有东西落在马车上了,我去拿一下,傀一你去取库存的安神暖汤,所有接触过燕度的都喝一口,往身上洒一些。” “给虞安那边也送些,他至少得灌十大碗才行!” 她说完,径直离开。 等走出内院后,周围没了旁人,三七突然顿住脚。 她的脸,眨眼间红的像是煮熟的虾米。 不是没反应,也不是毫无感觉,纯纯就是活死人的反射弧太长,反应延后—— 三七手有点抖,这会儿才感觉到了不好意思和难为情。 那什么…… 她最后和燕度说的那句话是不是有点不妥? 她是在让燕度自……自渎吗?! “啊……” 三七抱头蹲了下去,小声哀嚎:“人怎么能捅这么大篓子啊……” 第45章 少将军的腰腹邦邦硬 当事双方都感觉没脸见人。 可再没脸,也得见。 “我冥思苦想了一夜,终于想起虞安身上的香味是什么了。” 少女坐姿端正,神情严肃,浑身上下都透着‘清白’二字。 “那是色骨香,取急色之人的耻骨研磨成粉再加鹿胎、虎宝、麝香等物提炼而成。色骨香一入体,鼻子嗅不出,跗于灵魂深处,且那香味还会悄无声息的扩散。” “那色骨香其实并无害,算是一味鬼药,用来……咳,有些生性寡淡的人用得着。只是沾染在你身上的色骨香还被加了一重邪咒。” 少将军端坐在对面,点头:“嗯,毒亦是药,合理。” 三七拿出柳木匣,取出里面的琥珀珠子,那珠子现在已成寻常物件。 “问题其实是在这颗琥珀珠子上,那邪咒就藏在这琥珀珠子内,邪咒会循着色骨香的气味而动,你一碰到这珠子,邪咒就入体了。” “这邪咒叫采阳蛊,顾名思义,是采摘男子阳气的。” 三七和燕度目光对上,两人飞快挪开视线。 三七:“色骨香遇上采阳蛊,就如烈火烹油,背后之人是想拿走你的阳元。” “虞安喝的那杯茶里,应该就有色骨香。让他混入将军府,大概是想通过他将色骨香染到你身上。” “这种邪咒是需要催动才能启发的,但你身上不止有色骨香还有我的气息。” 三七顿了顿,歉疚的看他一眼:“我的气息是有点招这些东西喜欢的,所以那邪咒才会直接爆发。” 燕度脸色越来越沉。 这手段简直下作的令人恶心! 但凡三七是个正儿八经的弱女子,他岂不就…… “这枚琥珀珠子,是云鹤道长的弟子送来的。” 对方还故意假借燕皇后之手,就是想让燕度失去防备。 燕度眼底是森然冷意,他按下杀意,冷声道:“我已将此人秘密捉来。” 三七:“我想见见此人。” 燕度点头,他也有此意,朝外吩咐了一声,片刻后,南浔和傀一绑着一个小道童进来。 对方瞧着就十来岁的样子,体型圆,脸也圆,道髻扎的紧贴头皮,整个人就似个漏了馅儿的芝麻汤圆。 芝麻汤圆被堵着嘴,一见着燕度嘴里就‘呜呜呜’叫个个不停,眼神又委屈又愤慨。 南浔将他堵嘴的布拽出,芝麻汤圆立刻道:“燕少将军你干嘛绑小道啊,小道哪里得罪你了!” 南浔冷笑,一巴掌扇他后脑勺:“敢下邪咒谋害我家少将军,还敢装无辜?” 芝麻汤圆惊恐脸:“无稽之谈!小道怎么可能谋害燕少将军!” 燕度指骨在桌上轻敲,拿起那枚琥珀珠子,“这颗所谓的护体宝珠,不是不饿道长送来的?” 芝麻汤圆,或者说云不饿愣住:“是我,可是这护体宝珠有什么问题?” 他又端详燕度,小胖脸神色古怪:“小道我观燕少将军并无受伤迹象,倒是肾阳火旺,少将军你是最近补药吃多了,火太大了吧。” “你这得泄火才行啊,你怪珠子身上,那也太碰瓷了!” 燕度:“……” 南浔和傀一表情都是裂开了。 “哎哟!” 云不饿缩着脖子,脑袋上一左一右冒出两个包,是被南浔和傀一锤的,很是对称,宛如犄角。 “少将军,这小胖子奸懒馋滑,卑职把他吊起来上上刑,不怕他不老实交代!” 云不饿爆发出鸡叫:“不行不可以!燕少将军,燕度!你欺负人啊,小时候你还让我管你叫哥哥呢,你现在就要把我吊起来打!” “燕哥!哥哥哥呜呜呜!别打我!” 燕度面无表情。 三七看了一会儿戏,在云不饿开始满地打滚后,她才开口:“取一桶松柏雪水来,让他清醒清醒。” 云不饿难以置信,颤声道:“你又是哪位活阎王?” 三七:“我观你眼中有翳,身上有鬼,所以你现在脑子有问题,我帮你揪出身上的鬼再说。” 云不饿:“无稽之谈!你身上才有鬼!我师尊可是云鹤真人!什么眼中翳,那分明是我的眼屎!” 三七点头:“是有眼屎,但也有翳。”她皱了下眉:“修道之人,你却不爱干净,难怪这么容易鬼上身。” 云不饿:“……” 芝麻汤圆快成流心汤圆了,好气!想哭!这活阎王说话太扎心了! 一桶松柏雪水被端了进来,云不饿咽了口唾沫,求救的看向燕度,就见对方身边的活阎王开口了:“把他的头摁进去。” 云不饿:摁进去?摁哪儿? 下一刻,傀一抓住他头上的小揪揪,直接把他脑袋摁桶里了。 云不饿:咕噜咕噜咕噜—— 三七起身走过去,掐了个指诀:“拘!” 松柏雪水化为雾气堵住云不饿的七窍,三七脚下黑雾弥漫,吊死鬼冒出头,桀桀怪笑,长舌像棒子似的,直接捣进云不饿的喉咙眼。 捣捣捣、掏掏掏、挖挖挖—— 稳健如傀一看着看着,脸也发青了。 云不饿一身胖肉剧颤,他直挺挺的抖了两抖,下一刻哇的一声,吐了一大桶黑水出来。 用傀一的视角看来,就是吊死鬼从他嘴里拽了一团乌漆嘛黑的鬼东西出来。 三七丢了一张到捅里,对傀一道:“把这桶脏东西提走吧,吊吊会处理。” 吊吊就是吊死鬼。 傀一心有余悸的将桶拎走。 三七让南浔替云不饿解绑,她看着他:“清醒了吗?” 云不饿看她的眼神里又是恐惧又是敬畏,哆嗦着点头,然后手脚并用爬到燕度身边,死死抱住燕度的腿不放。 “燕哥!我全想起来了!” “呜呜呜,有刁民要害我,不是!是要害你啊!” “那珠子碰不得,那珠子……呃?” 云不饿眨巴眼。 三七道:“珠子里的邪咒已被我转移了,现在该说说看,你是怎么回事了。” “转、转移了?”云不饿看看三七,又看向燕度,恍然大悟:“难怪燕哥你火气那么大呢,好事好事,我师尊说了,你十九岁之前必须保持童子身,这阳元要是破了,他当初帮你下的禁制也就破了!” “火气大好,火气大大的好……呃……”云不饿声音越来越弱,目光若能杀人,他已经被燕度扎成筛子了。 云不饿立刻转移话题,一脸严肃道: “师尊这些年云游四海去了,五道观里只有我,前些天突然冒出来一个家伙,让我将这枚珠子送进宫,设法通过皇后娘娘的手转交给你。” “那家伙一出现,我就失了智一样,完全被控制了!” 燕度皱眉,他并不怀疑云不饿,有三七在,云不饿撒不了谎。 再则,他和这小胖子的确是旧识,也知道对方的为人,若笃定云不饿是害他的人,燕度压根不会留云不饿到现在,抓到的第一刻就给杀了。 “附在你身上的是翳鬼,这种小鬼会藏于你眼中,潜移默化的影响你的神智。”三七解释道:“控制你的人长什么模样,你还记得吗?” 云不饿摇头。 三七并不意外,她留着那只翳鬼不杀,也是防备着这一点。 云不饿暂时被带了下去,燕度嫌他身上味儿太重,让给洗刷刷了再带过来。 “还好我留了一手!”三七双手叉腰,不给燕度失望的时间,道:“本来我可以直接破掉你身上色骨香的邪咒的,但是我怕惊动对方,所以才扒了你的衣服,亲自上手,将邪咒转移了出来,并没直接破咒。” “这样一来,咱们就还没打草惊蛇!” 燕度眸子一亮,见她那欢喜模样,忍不住上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真聪明!” 原本气氛挺清白的。 结果燕度这一上手,两人视线一对上,一些不那么清白的回忆,齐齐涌入两人脑海。 燕度好像又听到了自己那该死的、羞耻的喘息声和藏不住的狼狈。 三七视线不由自主落到了燕度的腰腹。 嗯…… 好结实的。 邦邦硬。 就是燕少将军动辄领兵作战的,怎么皮肤还那么白呢? 因为北边风雪大,阳光少吗? 第46章 燕度分不清是茶烫,还是心烫 屋内气氛怪怪的,明明没烧火盆,却燥热的很。 燕度口干舌燥,低头端起茶喝了口,又快速放下,余光瞥见三七还看着自己,他面上镇定,声音却还是哑的:“茶……太烫了。” 三七:“可我是用冷水泡的。” 燕度:“……” 三七后知后觉,她低头,也捧起茶杯喝了口,然后快速放下,声音嗫嚅:“嗯,是挺烫的,我记错了,是用滚水泡的。” 燕度:“嗯,记错也是常有之事,我也经常记错事。” 三七:“是吧是吧。” 两人越说越尬,又沉默且默契的端起那杯不知是冷是热的茶喝了起来。 三七觉得不好继续这样下去,两人以后还得长相处呢。 “那个……咱们都是为了大局着想,其实也没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对吧……” “我小时候村里的婶婶说过,食色性也,人皆有之。都是正常的,你不要觉得难为情……” 三七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越埋越低。 到最后,她颓丧的耷下肩,投降般道:“我编不下去了。” 燕度看着她泛红的脸,只觉热气升腾。 燥热着、口渴着,但却不是色骨香上头时那种龌龊失控的不理智。 是心脏不受控的跳动,血液神经都在雀跃澎湃,有种莫名的小欢喜,也有点意料之外的小惊喜。 “你在难为情?”燕少将军也是有点耿直在身上的。 三七飞快瞄他一眼,心道:说的像你不难为情似的。 是谁之前脑袋都要埋浴桶里了? 燕度咳了声,避开视线,她替他解咒时的模样太过清白了,一度让他觉得失控的自己像个畜生。 “就一点点难为情,”三七拇指和食指聚在一起,小声又快速的说道:“只有这么一点点!” 燕度险些没忍住笑,他给她倒了一杯茶,举杯轻声道:“我忘性大,喝了这杯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三七赶紧与他碰杯:“那俺也一样。” 两人一起把茶喝了。 三七捧着茶杯,傻乐:“茶不烫嘴了。” 燕度嗯了声,其实,他还是觉得挺‘烫’的。 说不明白是茶烫,还是心发烫。 三七却是感到轻松了,又恢复自在道:“用翳鬼控制云不饿的人应该就在京中,我刚刚试过推衍那家伙的方位,不过他身上应该有防止被追踪到的法器。” “不过,他若想激发邪咒,就必须出现在你百米附近。” “一旦距离缩近,再加上那只翳鬼,我一定能帮你将他揪出来!” “到时候咱俩一起扒了他的皮!” 燕度看着她跃跃欲试的小脸,禁不住柔和了眉眼:“好,我们一起抓住他!” “其实,还有一个突破口。”燕度眸子闪过暗光。 三七转念猜到:“你是说柳氏和她娘家嫂子?” 燕度点头:“柳氏拿我送你的礼物去攀高枝,得罪了不止一家勋贵,现在这些勋贵竟都放弃了再找柳氏麻烦。” “她那娘家嫂子没这么大脸面。” “在背后替花氏撑腰,帮柳氏摆平这些麻烦的人,一定与操控邪咒的妖人有所关联!” 三七竖起大拇指:“燕度你真聪明!” 直白又真诚的夸奖让燕少将军刚褪下的红温又回温了。 他呼吸乱了一拍,对上她那双真诚又清白的眼,几分欢喜几分酸涩,还有点恼。 燕度没忍住,弹了她一个脑瓜崩,“以后不许当面夸我。” 他说完,丢下一句“我去看看云不饿”就匆匆离开了。 三七摸着额头,有些莫名其妙。 嗯,终于发现燕少将军一个缺点了! 有时候会莫名其妙闹小脾气! 不过,也可能是还在难为情呢? 三七心虚的咳了咳,“嗯,没关系,好朋友间总要有一个大度的嘛。”这一次,换她大度一点好啦! 说起来,一夜都过去了,那把破刀也该回来了吧? 三七觉得自己还是挺‘孝悌仁义’的,唯恐虞棠头七这天,虞家人不能和她最后的道别,特意帮虞棠‘回家’与他们共享天伦。 “虞家,有福之家呀。” 旁人想不想要这福气,虞家不清楚,但虞家那几口人是真不想要! 剁骨刀控制虞棠的尸体和虞家人玩了一晚上捉迷藏,虞敬柳氏两口子是在茅厕里醒来的,虞闵文虞闵武兄弟是在马厩里睁眼的。 一家四口都闹着虞棠诈尸了,府上剩下的几个仆人却说虞棠在棺材内好好躺着。 虞家四口人惊疑不定,明明虞棠昨夜提着刀追着他们砍了一夜啊! 他们在看家里一切如旧,也没有刀砍留下的痕迹,齐齐陷入怀疑,是做噩梦不成?可谁家噩梦四个人一起做啊? 虞家四人在虞棠的棺材前你推我让都不敢上前,最后还是虞闵武被推上去了。 虞闵武凑近棺材,飞速朝里面瞄了眼,这一眼差点魂飞魄散。 他脚趴手软摔地上,往虞敬他们那边爬,虞敬三人却像见着鬼似的,都躲开他。 “她在笑!” “虞棠的尸体在笑!” 这话一出口,何止虞敬他们吓疯了,剩下的几个仆人都吓得发晕。 那几个签了死契的也打定主意,就冒着被抓回来打死的风险,他们也得逃!这虞家是真不能呆了! 虞敬现在什么也顾不上了,下令让人赶紧把虞棠的尸体拖到城外去埋了,不!烧了! 得烧的连渣都不剩才行! 可就算把虞棠烧成渣,他们四人还是心慌。 “会不会是虞三七搞的鬼?”虞闵武道:“她一直就邪门的很,自从她与咱们反目后,家里就怪事频发。” “大冬天的蛇虫鼠蚁都跑出来,父亲一再被贬,博远侯府没了,四妹也死了……” 虞闵武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腿,这段时间,他的腿频频发痛,痛起来时,就像有马蹄在践踏他的骨头一样。 可那痛来的蹊跷,去的也蹊跷,不痛后,他的腿又和正常的没两样。 虞闵武胸腔内像是被开了个洞,恐慌在不受控的疯长,蔓延他全身。 “下一个会是谁,会是谁?” “够了!”虞闵文喝斥道,他眼里也满是红血丝,语气激烈:“子不语怪力乱神,三七若真有那些本事,何至于……” 他的话戛然而止,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虞闵文眸光颤动,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自己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一定是虞三七!就是她害了咱们全家!”柳氏的声音无比刺耳,她牙关都在打颤,形同疯妇:“她就是个讨债鬼,我为什么会把她生出来!为什么啊!” “明明我都把她丢给拍花子了,为什么还要让她回家!” 柳氏突然扑向虞敬,扭打起对方:“当初我就说了不能把她接回来!她就是个讨债鬼,是你非一意孤行要接她回来,她害死了我的棠儿,她要害死我们全家啊!” 虞闵文和虞闵武都惊在了原地,三七两岁时被拍花子抱走,竟是柳氏亲手所为? 一个母亲,亲手丢了自己的孩子?! 第47章 三七是被丢掉的? 虞家三父子都被惊住了。 啪—— 虞敬狠狠的一巴掌将柳氏甩飞在地,也把两兄弟给惊回神了。 虞闵文赶紧搀起柳氏,虞闵武也挡在她前面:“爹!你再怎样也不能动手打娘啊!” 虞敬一把将人攘开,指着柳氏:“说!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到底还隐瞒了什么!” 柳氏捂着脸,满含怨气开口:“当、当年她一出生时就能睁眼,我瞧的清楚,她那眼里有两对瞳仁……” “生来重瞳必为妖邪,更何况,哪有婴儿刚出生就能睁眼的?她不止睁了眼,她发出的第一声不是哭,而是笑……” 柳氏身体颤抖着:“后面她眼睛变得和常人一样,可直到她长到两岁,她都没哭过!哪有不会哭的孩子!” 虞家父子三人听到这儿反而松了口气,觉得柳氏就是被吓坏了而已。 他们并不在乎三七是被丢掉的这件事。 是人的虞三七,哪怕成了郡主,有了燕度当靠山,他们在心理上依旧有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因为他们是父亲、是兄长! 他们天然就占据高位。 可若虞三七不是人,那就是他们完全无法触及的层面,那才是最可怕的,也是虞家三父子绝对不愿意承认和面对的! “世上哪有什么妖邪,”虞闵文道:“重瞳许是母亲你看走了眼,至于三七生下来就不会哭这件事,她长大后不是会哭了吗?” 虞敬也不耐烦:“管她是个什么东西,这祸害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她解决掉!” 虞闵武瓮声瓮气道:“母亲不是说大舅母有法子吗?到底要怎么收拾她?” 柳氏被他们一通连训带劝后,理智也稍稍回笼,她咽了口唾沫,喃喃自语道:“快了,再等几天,再等几天那讨债鬼和燕度都吃不了兜着走……” 柳氏明显精神状态不太好,虞闵文将她搀回了房。 昨夜的事虽十足吓人,但虞闵文始终不愿往扯到怪力乱神的事上,这些天,他旁观下来,觉得不论是父母还是弟妹都难当大任。 对于柳氏和花氏联手对付三七和燕度这件事,虞闵文并不看好。 他觉得花氏这个大舅母,未必有什么好心。 “母亲,我觉得咱们还是与三七重修旧好吧。” 柳氏难以置信的看向他:“什么?” 虞闵文叹气,认真道:“其实母亲你一开始就错了,三七一生下来,你就对她有成见,还……还将她给了拍花子。父亲将她从黄全村带回来后,你待她也始终不亲近,偏心四妹妹甚多。” “母亲,你的确对不住三七。” “母女间没有隔夜仇,你放下成见,真心去道歉,我觉得三七是会原谅你的。” “她现在贵为郡主,又与燕度交好,我听说她现在和定北侯府也走的极近,她回来的话……” “你闭嘴!”柳氏怒指着他:“棠棠被她害得身败名裂,是她逼死了你四妹!你竟还想着让这讨债鬼回家!” “你就看到她现在荣华富贵了,便想着沾光了是吧?虞闵文!你的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 虞闵文神情难看,“母亲,在你眼中,儿子是那种贪慕虚荣之辈?” “你扪心自问,你就没错吗?四妹撒谎成性,难道不是你纵容包庇出来的?” “棠棠她是我们家的福星!要不是虞三七,损了咱们家的气运,咱们虞家何至于此!” 虞闵文痛苦的闭上眼,“什么气运,福星……母亲你怎么还执迷不悟,这些就是无稽之谈。” “你知道什么!”柳氏到底没忍住,脱口而出:“若不是棠棠,咱家十七年前就没了!” 虞闵文皱眉:“四妹十七年前也才出生,母亲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话都出口了,柳氏也不想瞒着了。 “棠棠出生时,咱们正值困难,你父亲看守的礼器被盗,咱们一家都要被下大狱杀头。那夜我生了你四妹后,就做了一场梦……” “梦里有一个老妪指路,说了那礼器被盗去了何处。第二日,我派人去了那地方,果真找到了被盗的礼器,咱们一家这才逃脱一劫!” 虞闵文不敢置信:“这……” “不止如此!”柳氏激动道:“那之后我常常做梦,梦里总有人来谢我,柳家后面生意能越做越大,也是梦中这些人的指点……” 柳氏说的停不下来,生下虞棠后她几乎夜夜做梦,梦里出现的影子都只有轮廓,看不见面貌,但那些轮廓都格外神异,有人身兽首的,还有巍峨如巨人的,更有小若蜉蝣的。 可这些梦里出现的‘人’,无一例外给她带来了莫大好处。 柳氏说的煞有其事,虞闵文将信将疑。 “你四妹是咱们家的福星啊,都是虞三七害死了她,她就是个讨债的啊……” 虞闵文沉默了半晌,他神色晦暗不明。 “就算母亲做的这些梦是真的,可是,你凭什么断定,那些梦中神异是为了四妹妹来的呢?” 虞闵文看向柳氏:“三七她……她与四妹妹是同一天出生的啊,只隔了几个时辰而已。” 柳氏如被卡住脖子的母鸡。 她厉声道:“都是我生的,我会不知道谁是灾星谁是福星吗?!” “我只要一看到虞三七对着我笑,我就毛骨悚然!” “怎么可能是她带来的这些!” “不可能是她……不可能……” 虞闵文还想说什么,但柳氏的状态明显又不对劲了,他只能闭嘴。 但心里却生出一丝疑窦,真的不是三七吗? 那为什么,三七被拍花子带走后,柳氏就再也没做过这些梦了呢? “我有证据证明那些报恩的梦都是因为你四妹妹才出现的!”柳氏话锋一转,她泪眼婆娑道:“昨夜棠棠追着我们时,她手里拎着的那把刀,我曾见过……” 柳氏恍惚间记得,她在自己的梦里也见过一把类似的刀。 那场梦里,有个浑身血红的女人拎着那把刀出现。 那女人对她行了三跪九拜的大礼,口中还说着‘感谢’‘报答’之类的话。 其实,不管是这些梦,还是那个浑身血红的拎刀女人,柳氏这些年都快淡忘了,知道昨夜见到虞棠拿着那把剁骨刀,她才想起来。 若那些报恩梦不是因为虞棠才出现的,那虞棠又怎会握着那把刀呢? 柳氏满眼恨意,偏执的喃喃道:“虞三七得死才行啊,只有她完蛋了,咱们家才有东山再起的希望啊……” “你四妹妹昨夜提刀来找咱们,定是因为恼怒咱们将她逐出京城。” “只有让虞三七死,解了你四妹妹的恨,咱们才会有好日子啊!” 虞闵文原本动摇的心,也被这句话说服了,他目光闪烁了下,握住柳氏的手。 “母亲说得对,四妹妹她走的太凄凉了……” “三七她,唉……” “罢了,母亲和大舅母若真能成事,就当是让三七去给四妹妹赎罪吧……\" 第48章 有的人不配为母,既不配,又哪来的女儿? 之后几天,燕度正常去京畿卫上值。 将军府内好像无事发生,虞安中间被三七派去宝春堂卖了一次长安丸。 他回将军府的路上,就被人往手里塞了个瓷瓶,对方让他将东西下到三七身上。 这一切自然都在三七和燕度的意料和监视下。 虞安一回将军府就把瓷瓶交给三七了。 屋内,三七、燕度还有个赖着不走的云不饿。 云不饿:“这招是真毒啊,先用少量色谷香把整个将军府都给污了,再把采阳蛊弄到我燕哥手上,最后让人给郡主你下大量的色骨香。” “若是你们事先没察觉,等邪咒一催动,我燕哥岂不化身大色狼,生扑了郡主你……哎哟!” 燕度的无情铁掌毫不留情的落在的云不饿的脑门上。 “痛痛痛!前几天你那两个手下给我敲出来的两个犄角还没下去呢,你又来!” 燕度冷睨他:“让你口无遮拦。” “实话嘛!”云不饿气鼓鼓道,“这一套小连招,就是要坏了你俩清白啊!燕哥你没了童子身,肯定挺不过十九岁的大劫,到时候陛下和皇后娘娘肯定会迁怒到郡主身上。” “这是一箭双雕、一石二鸟、两全其美啊呸!!” 云不饿一巴掌抽自己的嘴上:“我自己打了,你就不能打了哦。” 燕度:“……” 三七:“其实芝麻汤圆说的没错。” “等等。”云不饿指着自己鼻子道:“芝麻汤圆不是在叫我吧?” 三七给了他个心照不宣的假笑,话归正题:“我觉得这场局不止想要咱俩的命,还想彻底毁了咱们的名声。” 燕度的名声,牵扯可就太多了。 护国燕氏、燕皇后……这一局,对方图谋可多着呢! “如此一来,这邪咒发作的地点就很重要,势必要有一个配得上的场合。” 云不饿嘶了声:“若是公开场合燕哥失控,拉着郡主你钻小树林,然后一群人杀过去捉奸,这场面,想想就刺激哇!” 三七和燕度都没理他。 三七:“京中最近有没有什么人多的宴会或聚会?” “倒是有一个。”燕度转念想到,“你会去,且我也被邀请了。” 三七眸光一亮:“礼部周尚书家老封君的寿宴?” 云不饿哇了声,抚掌道:“精彩,精彩啊,有一场好戏看咯~” 时间一晃,到了周家老封君大寿当夜。 这趟寿宴,三七是和许老太君和牛夫人结伴而行的。 牛夫人是刑部尚书的夫人,自然也收到了帖子。 她现在恨不得三七是自己的亲闺女,知道三七这趟去赴宴,是想将断亲这事过明路,她必须得同去给三七撑腰啊! 等见到这位周老封君时,三七一眼就瞧见了立在周老封君身边的柳氏! 三七神色不变,心里暗自发笑,还真是不出所料啊。 唯一意外的是,那背后妖人好大的脸面,能让礼部尚书家这么配合。 三七观察过,周家人并无被控制的迹象,说明他们是在清醒中选择站队的。 暖阁内所有人都看向了三七,神情各异,有人好奇,也有人看热闹,更有人目露鄙夷。 牛夫人坚定不移的站在三七身边,拍了拍她的手,压低声音道:“别怕,我和老太君在呢,那女人敢作妖,我大耳刮子抽死她。” 三七忍住笑意。 她当然不怕啦,她还等着看柳氏出招呢。 许老太君与周老封君寒暄后便坐在了其身旁,之后是牛夫人和三七。 三七见礼后,周老封君还没开口,哭声就响起,柳氏泪盈盈的想上前,牛夫人直接挡住,哼道: “今儿可是老封君大寿的好日子,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来给人祝寿还哭哭啼啼的!” 柳氏脸上一红,周老封君神色也不太愉快,但她很快便笑道:“牡丹你这嘴啊,还是这么不饶人,这位是虞柳氏,明华郡主的生生母亲!” “人家母女俩自是要在一起的,你这外人杵在中间做什么,还不快让让。” 牛夫人脸色一黑,许老太君也沉了脸。 笃得一声,许老太君放下茶盏,皮笑肉不笑道:“老姐姐这话可就错了,都断亲了,哪还说得上什么母女。” 周老封君:“血缘亲情,哪是一张纸说断就能断的。” “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周老封君笑着,“虞柳氏也说了,明华郡主过去在虞家的确受了委屈,也怪那个叫虞棠的孩子搬弄是非。” “不过那孩子也福薄,前段时间人也没了。” “虞柳氏膝下就剩明华郡主这一个女儿,眼瞧着快到年关了,一家子团圆,才和和美美。” “是啊!”柳氏趁机插话道:“三七,母亲知道错了,你父亲还有兄长们都懊悔不已,你同母亲回家吧!”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能住在燕少将军府里,传扬出去,你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我是你的母亲,我岂会害你啊!” 她泪如雨下,三七面无表情。 原本众人也只是看热闹,但柳氏提及了燕度,就有人忍不住了。 “明华郡主竟住在燕少将军府上?这孤男寡女的……” 三七终于有了点反应,看向说话那人:“孤男寡女?燕少将军府上是只有他一个活人?” 那人被噎了个不轻,讪讪不再做声。 三七看向柳氏:“你刚刚说虞家其他人都懊悔不已,想来今日他们也来给老封君祝寿了,怎么没见他们来给我赔礼道歉?” 柳氏见她一开口就将话题从燕度身上扯开,心叫不好,又不能不回答,“你父亲和兄长他们抱恙在身,所以没能……” “他们没来,你却来了,难道虞主簿卖妻求荣,讨好上官的传闻竟是真的?” 三七话锋陡转,目光在周老封君和柳氏之间来回,她恍然大悟一般,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柳氏和周老封君差点噎断了气。 女眷们也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这……竟有这等事!这一趟没白来啊! 许老太君突然起身,像是怕挨着什么脏东西似的,她皱眉看向周老封君:“我说老妹妹,你们周家也太不讲究了吧。” 牛夫人:“难怪我家老齐说周尚书近来老爱吃饺子,原来……是吃嫂子啊。” 许老太君和牛夫人的补刀简直丝滑。 三七在心里默默给两位竖起大拇指,来日吃周家的席,这两位当坐上座! “无稽之谈!这就是无稽之谈!!”周老封君气的差点喘不过气,指着三七:“你怎敢胡说八道,坏我周家名声!” “虞三七,我可是你母亲!你怎能这样害我!!我这一趟分明是周老封君请来的!” 三七哦了声,“请来的啊——”她意味深长的点头。 场上局面陡转,柳氏想把三七和燕度往‘苟且’之事上带。 三七偏不接招,‘自证’什么的,屁用没有。 玩阴招而已,谁不会似的。 泼脏水这种事,还不是张嘴就来? 现在甭管柳氏和周老封君怎么解释,都透着股欲盖弥彰的味儿。 原本柳氏出现在这里,周老封君为其撑腰这事就透着不合理,现在,‘理由’不就来了吗! “虞三七,我可是你母亲啊!你怎能这样污蔑我!” 三七戏谑的盯着她,不疾不徐道:“瞧虞夫人这话说的,你刚刚说当母亲的不会害自己女儿,同理,当女儿的自然也不会害自己母亲啊……” “除非啊……是有的人不配为母,既不配,又哪来的女儿呢?” “你说是吧,虞夫人。” 柳氏明知色骨香会让人乱性,却还是用在她身上,这样的人,配为母亲? 既然都要毁她清白了,三七作甚要给对方留颜面? “啊,不对……”三七压低声音,偏那声音又能让所有人听到:“我是不是该改口叫你周夫人了?还是说……周姨娘?” 第49章 都给老子喝,包晕的! 三七既然都开口了,就不会给柳氏再说话的机会。 她脱下大氅,露出脖颈,就见那雪白脖颈上,乌青的指痕依旧还在。 或者说,虞家人在她身上留下的每一道伤,都在! 即便用再好的药膏,它们也消失不了。 因为她曾真的死去过,她‘活着’,又没完全活着! 她与虞家人间的因果没有了结前,这些伤就不会消失。 三七脖子上的痕迹一露出来,女眷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虞夫人口口声声说不会害我,让我和你回家,又说燕少将军好心借我一处容身之所是有苟且之心!” “当初我被你们关在柴房,虞闵武要来将我掐死,若非燕少将军用续命金丹将我救回,虞夫人现在只能去我坟头哭泣忏悔了。” “哦,不对,当初你们以为我死了,一卷草席就把我丢到大街上……呵,我要真是死了的话,虞夫人你现在哭坟都找不到地儿呢?” 三七又看向周老封君:“老封君有句话说的对,一张纸断不了血脉亲情,但一条命,够了吧?” 周老封君和柳氏都被堵得哑口无言,局面正尴尬之际,一个奴婢端着茶水进来,就那么正正好的撞到三七身上。 茶水打湿了衣裳,那婢女赶紧跪地道歉。 周老封君立刻道:“糊涂东西冲撞了郡主!还不快带郡主下去更衣!” 旁人看来,这婢女进来就是为了给老封君台阶下的,也就看破不说破了。 三七却是知道这群人在玩什么把戏,她神色不变:“行,带路吧。” 见她如此顺从,周老封君和柳氏都暗自松了口气,许老太君和牛夫人本想和三七一道过去,却被周老封君开口留住了。 谁也没有看见,三七离开时,放在袖中的手轻轻一弹。 一根松针,悄然飞到了柳氏身上。 柳氏感觉后勃颈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她伸手摸了摸,什么也没摸到,便未再多上心。 另一边,男宾席上。 周尚书正与燕度敬着酒,他手忽然一抖,整杯酒泼到了燕度的衣襟上。 周尚书连连道歉:“下官失礼了,燕少将军勿怪勿怪,这冬夜寒气重,快!快来人带燕少将军去将湿衣服换下来!” 燕度只看了周尚书一眼,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他刚走两步。 周尚书就挽留起他身后的南浔,“燕少将军,今天府上多女客,就让南兄弟留在这边吧,省的一不小心冲撞了娇客们。” 燕度看了眼南浔:“也好。” 燕度被周家下人领进一间屋子,他一进去,就听到了从外传来的上锁声。 三七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两人相视一笑。 还真是不出他们所料。 三七脚下的影子里钻出一团黑漆漆的东西,那东西不断扭曲挣扎,试图朝某个方向逃去,三七拉住燕度的手:“背后那妖人催动邪咒了!” “咱们扒他的皮去!” 三七狡黠的眨了眨眼:“扒完那家伙的皮,咱们还能赶回来看场好戏。” …… 另一边宴席上。 南浔一把搂住周尚书:“周尚书啊,多谢招待啊,我必须代我家少将军与你多喝几杯才行啊!” 周尚书握着酒杯的手被南浔强硬拽来,南浔哗啦啦倒酒。 无人能瞧见,一只吊死鬼握着装色骨香的瓷瓶立在两人中间,对着周尚书的酒杯刷啦啦下药,都给你!全都下给你!给老子喝! 嘿忒!吊吊唯恐味儿不够正,往里吐了两口唾沫后,舌头搅搅搅~ 嗯~就是这个味儿~ 包晕的~ 周尚书一杯味道十足的鬼酒下肚,“本官不胜酒力,就不陪南兄弟呃……”周尚书白眼一翻,整个人滑下去了,南浔一把捞住他。 南浔皮笑肉不笑的对周家下人道:“你们家尚书喝多了,还真是不胜酒力啊,还不快把人搀下去醒醒酒。” 下人们面面相觑,只能将人搀走。 只是走着走着吧,周家下人的眼神就支棱了,竟是和燕度被带走的方向一致了。 一只吊吊在前面活蹦乱跳的领路。 ——来来来~都跟着大爷来~ 走着走着,就到了三七和燕度之前所在的屋子。 咔哒! 吊吊一舌头把门上的锁给抽飞。 它冲着两个周家下人桀桀怪笑,鬼呓声入耳: ——周尚书说,要单独请虞家夫人见面,你们将人请过来~ 两个周家下人呆头呆脑的走了。 而另一边,柳氏也开始浑身不自在了,她这会儿还在女眷堆里,想着等时间到了,就把人领过去抓奸。 想着想着,她觉得浑身好热,脑子好晕,不知怎么的,就心猿意马起来。 她鼻子不受控的耸动着,有一股香味在吸引着她,她下意识迈开腿循着香味去了。 周老封君一直在和许老太君还有牛夫人说话,试图稳住两人,免得她俩去搅局。 一时间,倒没人注意到柳氏不见了。 直到两个周家下人来请人。 周老封君脸色瞬间黑了。 “混账!他和虞柳氏素不相识,见什么见!” 两个周家下人还是重复那句话:“尚书大人说,有私密事要与虞家夫人私下商量。” 周老封君险些晕过去,这两个蠢材是中邪了不成! 还有她那儿子,这时候发哪门子疯?他几时又见过虞柳氏的!今天这局明明是那一位的意思! 总不能那个明华郡主说的是真的,虞敬那不要脸的为了仕途,真让虞柳氏勾引了自己儿子吧? “哎呀!”牛夫人突然惊呼一声:“虞家夫人怎么不见了?” 她一把推开周老封君伸过来的手,站起身,脸上挡不住兴奋:“这么个大活人,不见了可如何是好!” “今日是老封君的大喜日子,可不能被毁了啊!” “快快快!快动起来,千万要把虞家夫人找到才行啊!” “哦,对了~”牛夫人话锋一转,问向那两个周家下人:“你们家周尚书要在哪里约见虞家夫人?” 周老封君直觉眼前发黑。 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不不不!事情的发展怎么和设计的完全不一样了!! 第50章 三七:哎呀,要改口管虞夫人叫周姨娘了呢 夜黑风高。 一道血红的身影从积雪的大街上一闪而过。 “妖孽!哪里跑!” 芝麻汤圆般的身影追在后面,虽圆润,但身形却灵活。 云不饿贴着疾风符,一把桃木剑卡在腰间,满脸势在必赢,今夜他就要宰了这妖孽,一雪前耻! 那血红身影闪进一处巷子,云不饿追上,那血红影子骤然停下。 云不饿心里顿生不祥,下意识拔剑后退,后背却碰上了墙。 哦豁…… 芝麻汤圆般的脸上流下一滴汗。 那血红身影转过来,云不饿终于看清了对方。 那红袍内空荡荡的,压根没有人,这所谓的背后妖人压根不是人,就是个血衣鬼! 且这鬼还凶的一批!云不饿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压碎了,这是鬼势啊!只有厉鬼才有的威压,他现在可没有诛杀厉鬼的能耐! 那血衣鬼朝他飘来,血衣不断变大,眼看着就要将他包进衣服里。 一柄长剑骤然从云不饿的后方刺来,直刺血衣鬼,与之同时,一股大力将云不饿朝后一拽。 寒芒差点闪瞎云不饿的眼,他看到了燕度,眼泪花险些憋不住! “燕哥!” 燕度将他甩出老远。 “哎哟!”云不饿摔了个跟头,睁眼就见那血衣鬼后仰躲开燕度那一剑后,直接凶光大作,完全展开成了一张血布,要将燕度彻底包住。 “燕哥快闪!” “燕度蹲下!”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燕度毫不犹豫的蹲下,少女轻盈跃起,踩在他的肩头。 那一刻,两人明明没有交流,却心有灵犀,燕度骤然起身,内力朝肩头集中,肌肉一震,三七借力跃起近十米,她身形短暂滞空,剁骨刀被她举过头顶。 云不饿高高仰头,嘴巴张成了鹅蛋。 撕拉—— 裂帛声持续响起,少女像是坠下的流星,将那张血布劈成了两半。 落地的瞬间,她脚下像是有无形的气浪托住了冲击,雪粒在她周围震荡而起。 她单手快速结印,她的影子化为泥沼扩散开,影子内伸出黑色的手,将血布撕扯成一条一条不断拽入泥沼中。 “敕令!封!” 随着她声音落下,被撕成一条条的血布像一只只试图逃离地狱的血手,最终被勾魂锁般的影子触手齐齐拉入了黑色泥沼中。 雪花落下,一切归于平静。 云不饿坐在雪地上,望着三七的身影,呆若木鸡。 三七解决了血衣鬼,但表情并不开心。 燕度确认她无事,见她神情,问道:“怎么了?” 三七叹气:“这是一只被人操控的使鬼,我吞……消灭掉它后,就感觉到它身上的操控之力被切断了,背后真正的妖人,还隐藏着呢。” 燕度没表现出失望,反而安慰起她:“没事,这次对方奸计泡汤,一定会再出手的,咱们还有机会逮住他。” 三七用力点头,她摸了摸肚子,眼睛亮亮的。 其实,也不算百忙一场。 她又感觉到饱腹感了~ 原来,除了吃香火外,吃……嗯……吞噬鬼物她也可以填饱肚子! 燕度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三七冲他眨眨眼,燕度挑眉,两人心照不宣。 “我的哥!我的姐!我的师尊!我勒个早死的亲娘嘞!” 云不饿从地上爬起来,骨碌骨碌跑三七跟前,看她像看神仙。 “我的郡主姐,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那血衣鬼可是个厉鬼啊!你就咔咔一刀给解决了?还有你最后的指诀,你那是什么灭鬼咒,我怎么从未见过?” 三七没急着答,她发现云不饿没发现她影子的异常。 燕度骤然喝斥道:“让你按兵不动等我们出来,你擅自行动什么?!” 云不饿立刻哑火,他讪讪的挠头:“我这不是瞧见那血衣鬼后激动了嘛,我看到它后就认出来了,就是它跑去五道观用翳鬼控制我,新仇旧恨一上头……” 燕度:“二十军棍。” 云不饿难以置信:“我又不是你手下的兵!” “三十!” 云不饿滑跪:“我认打!我该打!打打打!” 三七把剁骨刀往后腰一揣,催促道:“他的军棍等咱们回家后再打也不迟,走走走,要赶不上看好戏了!” “这事儿看我的!”云不饿赶紧拿出疾风符,往各自腿上一贴。 “燕哥,一张符能抵十军棍不?” 燕度牵着三七的手就走,瞥他一眼:“四十。” 云不饿:“……”得,还倒亏两张符,这个大魔头! …… 周尚书府,此刻简直比南曲班子唱大戏还热闹。 牛夫人带着一大群女眷,跟着那两个周家仆人一路进了后院,到了那门前时,就听到里面不堪入耳的声音。 牛夫人一双眼亮的哟,简直是黑夜里最璀璨的灯火! 周老封君听到那声音时,就要昏过去了,柳氏的声音她认不出,自己儿子的声音还会认不出吗? 她就要让身边下人去阻止,牛夫人何等雌鹰般的女人,左右开弓两耳巴子将人抽开,一脚踹开房门。 就见两道身影勾勾缠缠,那天雷勾地火的,床榻不够他俩糟蹋,都抱地上打滚起来了。 其实也就是贴的紧,花样一套套的,但实质性的事儿还没到位。 这得怪周尚书,也就四十而已,竟然就不行了! “我的天啦!!”牛夫人兴奋的尖叫,“不堪入目,道德沦丧,瓜田李下,孤男寡女啊!!” 之前柳氏是怎么说燕度和三七的,牛夫人变本加厉还回去了! 周老封君眼前一黑,直接昏过去了。 抽气声连连,女眷们一个个烧红了脸,或是以手或是用帕挡眼,只是手指有缝,帕子太透,实在是挡不住里间那火辣辣的画面啊~ 像是有一捧凉水兜头浇下,是吊吊撕了一张三七早就准备好的破咒符,正在努力让周尚书‘振作’的柳氏一个机灵,脑子清醒了。 周尚书也清醒了。 两人一个对视。 一个尖叫。 一个惨叫! 角落里还有个吊吊在桀桀怪笑。 门外一声惊呼,柳氏惨白着脸回头。 少女以手掩唇,从人群后走来,她满脸震惊,黑白分明的眼里却是掩不住的戏谑:“哎呀,看来真要改口管虞夫人叫周姨娘了呢~” 第51章 还得是郡主,气死人不偿命! 柳氏如坠冰窖,彻骨寒凉。 周尚书尖叫着从地上爬起来,躲进内屋找衣服遮丑,周老封君醒过来,见到这一幕险些又晕过去。 竟不是噩梦,竟是真的! 周老封君对三七怒目而视。 三七回以微笑:“老封君瞪着我做什么?与人通奸的可是您儿子啊~” 周老封君压下喉头腥甜,现在这情况,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她朝身旁下人低吼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家主带下去!将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堵上嘴绑了!” 周尚书掩面躲了起来,柳氏却挣扎了起来。 “虞三七!你害我!是你害我对不对!!” “明明是你和燕度苟且,应该是你和燕度出现在这房里才对——”柳氏歇斯底里的含着。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神情都微妙了起来,若有所思看向周家人。 周老封君眼皮直跳,唯恐柳氏说出更多,叫人抓住把柄。 “这女人疯了!还不快堵了她的嘴,把人拖下去!” 周家下人刚要上前,傀一和南浔一左一右将人踹开。 周老封君大怒:“你们干什么!这里是我周家,你们也敢放肆!” “你们周家都敢污蔑到我头上了,本将军的人放肆了又如何?!”燕度的声音从后传来,不止他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群身着宫装的人。 赫然是燕皇后身边的蓝月嬷嬷与一位老太监等宫人。 燕度大步走来,与三七并肩而立,他一出现天然给人一种压迫感。 他未看屋内的柳氏,冷冷道:“周尚书都敢与人通奸了,如今事发,他一个大男人躲起来作甚?” “南浔,去将周尚书请出来。” “好勒!”南浔眼睛一亮,立刻钻内屋去把尚未穿戴整齐的周尚书给揪了出来,周尚书瞧见外面的蓝月嬷嬷和李公公,腿一软,当场就跪了。 周老封君面色煞白,心里就两个字:完了! 蓝月嬷嬷和李公公其实也到了有一会儿了,自然知晓发生了什么。 蓝月嬷嬷目光如电:“我与李公公奉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命前来为周老封君贺寿,少将军先前一直与我们在一起,他和明华郡主清清白白,如何就扯上苟且两字了!” 李公公也冷笑:“杂家今日也是大开眼界啊,看来贺寿是不必了,周尚书还有这位……虞夫人?”李公公看向三七,眼里露出几分同情来。 “给这位虞夫人把衣服穿上遮遮丑,今日的事,就请两位事主一起入宫,在陛下和皇后娘娘面前说个分明吧!” 柳氏和周尚书像两条搁浅的鱼,嘴里大喊着冤枉,没喊两嗓子,就被人堵了嘴拖走了。 周老封君喉头一阵腥甜,眼一翻,彻底晕了。 今夜这场大戏,妥妥是要传遍京城的,如果只是周尚书与人通奸,或许闹不到这么大,周家人用点手段就能摁下去。 可架不住,燕度早就留了一手,去宫中请了人来。 柳氏最后攀咬他和三七的那句话,更把周家和自己推到了万劫不复之地。 燕度也要进宫一趟,这一场局,有心人都能看出来周尚书和柳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陛下和燕皇后也不是傻子。 三七从尚书府出来后对傀一道:“派人去虞家报个信。” “虞敬头上绿的发光,虞闵文和虞闵武马上要改姓周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们父子三人今夜还想睡觉不成?” “早点知道早受罪~” 傀一和南浔对视一眼。 高!论气死人不偿命,还得是郡主啊! “郡主,咱们现在是回将军府吗?” “不,”三七摇头,笑吟吟道:“咱们就在皇城外等着。”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在血衣鬼被消灭的那一刻,几百里之外的南山行宫中。 女人从血池中捞出一匹布来,认认真真的裁剪,旁边还有未缝制完成的新血衣。 屋内倒挂着数不清的血布,像是一张张剥下的人皮。 其中一匹布忽然烧了起来。 女人抬手,看向烧着的地方,眉梢轻挑:“居然失败了吗?燕度这小杂种倒是好运气……” “云鹤那老东西不知所踪,他那小徒弟就是个废物点心,京中何时来了个有道行的?” 女人喃喃自语着,脸上并没有失败后的不忿,反多了些兴致。 就见那血布燃烧的火中露出三道影子,赫然是三七消灭血衣鬼时的场景。 女人饶有兴致的看着,眼神始终是高高在上的,直到——她看到了三七手里的剁骨刀! 撕拉—— 她猛的站起身,手里的血布被撕开了都不在意,一把丢到旁边。 女人大步靠近火焰,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剁骨刀,火光中她的表情逐渐兴奋、濒近疯魔! “我拆了那么多庙,都没能找到这把刀,它竟然会在京中……” “这个死丫头又是谁,她凭什么能使用这把刀?” 女人舔了舔猩红的唇,“这把刀必须属于我才行啊……” “您说是不是啊,娘娘。”女人话锋一转,却是看向一个神龛,神龛内供奉着一个血红色的神像,体型来看那是个女人,神像面目不清,抬起的左手原本应该握着什么,现在却空空如也。 女人焚了三根香,插在香炉里,嘴里念念有词:“毕竟,只有我可是您最忠诚的信徒啊,这把刀只能属于我啊……” 她话音刚落,那三根香就熄灭了。 女人脸色沉了下去,冷冷盯着神龛:“还是不肯吃我的供奉?到底要我怎样你才满意?” 她脸色只阴沉了一瞬,又笑了起来,“我知道了,您是不是喜欢那个小姑娘的人皮?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一定将她的人皮取来供奉给您~” 香炉里的那三根香瞬间从头燃到尾,女人挑眉,嘀咕了句:“居然这么喜欢啊……” “那这人皮看来是扒定了。” 神龛中的神像轻轻颤动了一下。 与之同时,京城内。 三七一巴掌抽在剁骨刀上,“你抖什么抖!膏药都给抖没了!” 剁骨刀身上的封印符都被它抖掉了,它像是吃了什么脏东西,刀脑坏掉了似的,刀身上一个劲的浮现出血字: ——扒皮扒皮扒皮扒皮扒皮! ——老子要扒了她的皮皮皮皮皮! 第52章 燕度请罚柳氏,燕少将军是真毒! 今夜不太平。 皇城,太极殿内。 周尚书和柳氏被带到御前,一开始两人还不肯招。 等燕度将花氏也给绑来后,两人面如死灰。 云不饿更是站了出来,挑明了色骨香邪咒的事。 “陛下、皇后娘娘,这幕后黑手可不止是为了坏燕少将军和明华郡主的名声,‘他’是想要少将军的命啊!” 怀帝勃然大怒,抄起桌案上的砚台就往周尚书头上砸:“腌臜东西,你竟敢害小九的性命!” 周尚书当场被砸了个头破血流。 怀帝仍觉不解气,走下台阶,一脚把周尚书踹地上。 还是燕度拦住,“皇伯父息怒,侄儿没事。” 燕度注意到怀帝竟还打着赤脚,赶紧让李公公拿鞋来。 消息传回宫时,怀帝和燕皇后已经就寝了,但事关燕度,怀帝是直接就赶过来了。 “你去旁边给朕站着,一会儿朕再与你算账!”怀帝瞪了燕度一眼。 燕度无奈,看向燕皇后,又收获了一个眼刀子。 周尚书可不敢再隐瞒,顾不得头破血流,喊冤道:“陛下!臣冤枉,臣绝不敢害燕少将军的性命啊,那邪咒什么的,臣毫不知情!” 柳氏也抖若筛糠:“臣妇也不知那是邪咒,臣妇只以为那是寻常媚药啊,都是花氏……一切都是她给的主意!” “是是是!”周尚书连连点头:“就是这花氏找上我周家的,是她逼迫的我与我母亲不得不替她办事!” 怀帝冷笑:“呵,朕倒是奇了,一个商贾妇人竟能让你礼部尚书替她卖命?怎么?她是用邪术控制了你的人头猪脑不成?” 周尚书叫苦不迭,咬了咬牙,道:“她、她是拿着太后的腰牌来的周家。” 此话一出,怀帝和燕皇后都微微变色。 花氏也不敢瞒了,“陛下和皇后娘娘明鉴啊,草民也是奉命行事,草民是无辜的啊……” 怀帝目色森冷:“奉谁的命?” “自然是太、太后她……” 怀帝冷笑,李公公上前就是个大耳刮子,指着花氏骂:“满嘴胡话的东西,你一介草民,如何能与太后娘娘扯上关系?” 花氏磕头痛苦:“草民没撒谎,草民的干娘是太后宫里伺候的张嬷嬷,是她给草民传的话,那什么色骨香也是她拿给草民的啊……” 怀帝目色阴沉,燕皇后却皱了眉,低声与怀帝道:“太后上次落水后就去了行宫养病,她老人家素来疼爱小九,岂会干这种事,臣妾倒是记得那张嬷嬷,她此番并没跟着太后一起去行宫。” 怀帝点头,让人去将那张嬷嬷抓来。 须臾后,侍卫来回命,同时带来了一具尸体,正是张嬷嬷的。 云不饿上前查看,嘶了一声,忙用白布盖住尸体,“她身上有被咒杀的痕迹,脖子以下的人皮都不翼而飞了。” “怎、怎么会这样……”花氏瘫软在地。 柳氏和周尚书也面如死灰。 怀帝气笑了,“好啊,真是好的很。邪魔外道的手都伸到朕的皇宫里来了,这一次是咒杀小九,下一次是不是就是要咒杀朕了!” “查!此事必须严查!” “派人去南山行宫,请太后回宫。” “陛下。”燕度半跪行礼:“臣自幼在太后和皇后娘娘膝下长大,太后待臣无微不至,臣相信她不会做出此等事来。” “更何况,太后她老人家落水后一直身体抱恙,此事,还是别惊扰她为好。” 怀帝沉默了许久,冷冷开口:“周明礼不忠不义、毫无廉耻,即日起罢官免职,杖刑一百,周家男丁永不得入仕!” “花氏、极刑、立刻处死!” “至于虞柳氏……”怀帝冷笑:“身为人母却恶毒至此,连自己女儿的清白都要毁,你既都寡廉鲜耻了,直接杀了你倒是便宜了,既如此,你就去教坊司当一个贱婢好了!” 三令一出,周家倒、花氏亡、柳氏更是万念俱灰,生不如死。 宫人上前直接将三人拖走,燕度忽然道:“陛下,对虞柳氏的处置,能否换一下?” 怀帝意外的看着他:“你想换成什么?” 燕度眸底满是寒潮:“她枉为人母,不如就罚她廷杖三十后,三步一跪走完京城,向明华郡主磕头道歉,再黥面刺字,将她的罪行都刻在脸上。” “还有虞家,虞柳氏身为当家主母,微臣不信虞家男丁毫不知情。” “妻不贤,夫不教;母不慈,子不劝。虞家的男丁,也当连坐!” 此话一出,饶是宫人都骇然的看向燕度。 这……这惩罚,可不是一般的毒! 怀帝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燕度,摆了摆手,算是准了他的请求。 李公公极有眼色,示意殿内其他人都退下。 云不饿也给了燕度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跟着出去了。 等外人都走了后,怀帝笑意一收,暴喝道:“让你起来了吗!你给朕跪下!” 燕度老老实实双膝着地,端正跪好。 怀帝撸起袖子,就想打他,右手举起放下,左手抬起又落下,左右手交换了个遍,就是没能落下一巴掌。 啪—— 燕皇后过来对着燕度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没心肝的小混球,你怎么不一直瞒下去!” “鸾鸾!你教训就教训,你打孩子做什么!” 怀帝一声惊呼,抱住燕度的头,心痛的眼睛都红了。 “你打他做什么,打坏了怎么办,这臭小子不久前才挨了板子,还有他在战场上受的那些伤,还有那邪咒……你个当姑母的就不知道心疼他点吗!” 燕皇后一脸冷漠:“他就是仗着陛下你心软,才敢如此欺瞒长辈!你舍不得动手,我这当姑母的舍得!” “不许打!”怀帝声音拔高:“你是他姑母,朕是他伯父,朕说不许打就是不许打!” 怀帝说着说着,眼睛红了,眼泪鼻涕也下来了。 “燕家就剩他一个独苗了,阿凛他为我而死,你不疼他,朕心疼!朕心疼啊!阿凛啊,朕的凛弟啊……你看看你妹妹……她怎能对你儿子下如此狠手……” 燕皇后:“……” 燕度无奈。 怀帝大鸟依人,窝在燕皇后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姑侄俩眼神交流。 燕皇后:你说你惹他干嘛,你还怕你皇伯父不会哭给你看!老娘又要哄他十天半个月,老娘容易吗? 燕度:皇伯父威严霸道,私下里爱哭点,其实也还好…… 第53章 燕度这小子心里有人了? 关于怀帝是个爱哭鬼这件事,其实也不算秘密,反正朝中许多大臣都是见识过的。 暗地里,众大臣间还有个上不得台面的攀比心,那就看陛下是否为这位臣子哭过,若是哭过……妥妥的简在帝心啊! 同僚们都得嫉妒的眼珠子淌血…… 但要说怀帝为谁哭的最多,燕度排第二,第一当属护国侯燕凛,也就是燕度他爹,怀帝永远忘不掉的‘白月光’结义兄弟。 燕皇后哄了许久后,怀帝可算哭够了,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转身又是那个威严霸道的盛世明君。 “你小子……”他手指虚点燕度:“你不对劲。” 怀帝双手叉着腰,“你对那明华郡主,倒是上心啊。”他眼神里多了压迫:“你早知有人要害你,表面看你是将计就计,实际上却是以身入局。” “你就是为了让那虞柳氏和她背后的虞家被治罪,想为那小姑娘讨回公道,是不是?” “是,也不是。”燕度坦荡的与怀帝对视:“背后黑手真正想对付的是侄儿,这一次,是明华郡主被侄儿牵连。” 怀帝冷笑:“还维护上了?朕还真想看看这个叫虞三七的小丫头是何方神圣了。” “她叫三七,不姓虞了。” 怀帝瞪他:“又顶嘴!” 燕皇后咳了声,走过去一把摁下燕度的头,她冲怀帝温温柔柔的笑着:“陛下,夜深了。” “这小子不听话,就打他个一百板子吧,与他多费什么口舌。”燕皇后说着,直接叫人。 怀帝神色一变:“打什么打,燕鸾鸾你怎么一天到晚就知道打孩子!” 他说完冲燕度一喝:“还跪着干什么,没听到你姑母说夜深了?睡觉去!” 燕度立刻应是,起身告退。 怀帝又叫住他,却不看他,别别扭扭道:“宫门下钥了,去偏殿歇着,天亮了再回去。” 燕度迟疑,他想回府的,三七肯定在等他。 燕皇后哪能看不出侄子的心事,又好气又好笑,她走过去狠狠掐了燕度一把,声音从牙缝里出来:“还不下去,一夜不回,人家小姑娘还能插翅膀飞了?” 燕度面无表情,“侄儿是明日要当值,回府住方便些。” 他说完,即刻退出去。 燕皇后看着他那红的快滴血的耳朵,嫌弃的撇嘴,毛头小子就是沉不住气,装什么呢~ “这小子是不是心里有人了?!”怀帝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燕皇后心里叹气,毛头小子沉不住气,自家这个老男人也是差不多的德行。 “有就有呗,陛下总能安心了才对。” “朕怎么就安心了?先不提那个叫三七的丫头是什么相貌人品,你就看今日那虞柳氏,那虞家……” “人家小姑娘都断亲了,虞家如何跟她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人家小姑娘也不是在虞家长大的。” 燕皇后与怀帝细说了下三七的过往遭遇。 当初燕度入宫替三七请旨矫诏时,怀帝就听说了些,但毕竟不全,现在听燕皇后细说了后,怀帝在殿内一个劲踱步。 “混账!王八羔子天杀的虞家!这等猪狗不如的东西是怎么入朝为官的!” “砍了砍了!都给朕砍了!” 燕皇后给他倒了杯茶,怀帝接过后一饮而尽,燕皇后道:“陛下说什么气话,那虞敬是个不成样的,虽私德有亏但大过错没犯。” “便是虞柳氏干的这蠢事,他虞敬大不了一纸休书将人休了,便可把他虞家摘干净。若是直接砍了,陛下是又想被那群御史面刺之过?” 怀帝听到‘御史’脑壳就痛。 他是挺能纳谏的,但这年头当御史的也是真的贱! 能把他这个皇帝逼的躲起来。 就……烦死了!偏偏御史嘴再贱也不能砍了,昏君才砍御史! “这个叫三七的丫头断亲断的对,还算她脑子清醒,不过……她那性子也太软了吧!被欺负成那样,不妥不妥,小九日后要娶的女子须得内外兼修,才能配得上他!” 燕皇后:“……” 她不知道怀帝是那根筋搭错了,会觉得那个叫三七的小丫头性子软。 嗯……按蓝月嬷嬷的回禀来看,小姑娘的性子其实是挺好的,但绝对不是软性儿,更别说她还有一身神异本事。 燕皇后知道怀帝这会儿就是觉得他的宝贝小九就是个金疙瘩,谁也配不上。 原本燕皇后是想提一下三七有可能是‘梦中人’的事,不过她太清楚怀帝的性子,他对燕度太过爱重,很有可能直接下旨想‘成人之美’。 感情的事,操之过急可未必是好事。 燕皇后懒洋洋道:“陛下觉得不妥就不妥吧,反正时间还长,小九就算要成亲,也得过了十九岁再说。” 听到‘十九岁’,怀帝的心又揪了起来。 燕皇后心里也叹了口气,这也是她不愿意提太多三七神异之处的原因,怕给了怀帝希望,无形中也会给三七那孩子压力。 “夜深了,就寝吧。”燕皇后将话题岔开:“其实陛下应当开心才是,小九能对姑娘上心,陛下也不用担心他是有龙阳之好了。” 怀帝咳了声,心虚道:“朕何曾……还不是怪那臭小子,谁让他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打杀杀,让他见见京中女娘们,他那张脸比恭桶还臭……” “是是是,都是那小混蛋的不好,打他一百板子!” “燕鸾鸾你怎么又想打孩子!” 一番折腾后,燕皇后和怀帝重新睡下不久。 怀帝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燕皇后被吓醒了,就见怀帝猫着腰去了屏风那边,暗卫的影子出现在屏风后。 怀帝:“你去将军府盯着那个三七,给朕细细观察这小姑娘的人品德行,她的一言一行都要汇报上来!” “切记切记!不能让燕小九和她逾矩!” 云不饿说了,十九岁的大劫没过之前,燕度都必须保持童子身,不然小命休矣! 燕皇后:“……”诡计多端的老男人,你还让人睡不睡了?! …… 皇城外,一道血呼哧啦的身影从宫门内被丢了出来。 守门的禁军目不斜视,两侧的火把光影摇曳,柳氏倒在雪地里,她脸上被刺了字,后背被打的血肉模糊,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 三七撩开帘子,漠然的看着雪地里的柳氏。 柳氏感觉自己快死了。 身上已痛的麻木,寒意在侵蚀身体和大脑,原来快死了是这种感觉吗? 不知怎么的,将死之际,她鬼使神差的想到了曾经的三七,同样的大雪天,被他们当成尸体,丢出家门的三七…… 那时的三七,是不是也是这样痛苦又绝望的等死着? 第54章 笑死,怀帝觉得三七是活菩萨? “将她拖到马车上来。”三七的声音响起。 南浔和傀一虽不解,但还是照做,将柳氏从雪地里抬上马车。 三七用帕子擦去柳氏脸上的血,动作温柔的仿佛一个孝顺女儿,南浔和傀一的脸色越发怪异。 见三七竟还拿出一粒药丸来,塞进柳氏嘴里,南浔心肝都抽痛了:“这长安丸十两金啊!” 这柳氏如此恶毒,郡主怎么还救她呢!总不能这个时候母女情发作了吧? “真可怜啊……”三七幽幽叹气:“你被带进宫的消息,我让人送回了虞家,几个时辰过去了,虞家竟没派一个人过来……” 柳氏的身体在微微抽搐着,她睁不开眼,可三七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虞夫人放心,看在母女一场的份上,我岂能眼看着你就这么死了呢。” 三七笑的温温柔柔,又将长安丸捏碎,洒在柳氏背上的伤口处,丝丝鬼气与药粉混合,一点点钻入她的皮肉。 柳氏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她只觉得毛骨悚然。 三七明明没有开口,可她的声音却清晰的响彻在柳氏脑中: ——你得活着才行啊。 ——活着回到虞家那个活地狱里,虞夫人,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保证,你的身体会不断腐臭,你的灵魂会一点点溃烂,但你口不能言,却能一直留着这口气。 ——不管你的好夫君,孝顺儿子再怎么厌弃你,你都能苟延残喘下去,直到…… 三七轻不可见的勾唇。 ——直到他们再也容不下你。 ——虞夫人,你猜猜看,到最后会是谁先忍不住,亲手送你上路呢? 柳氏的身体疯狂抽搐。 三七掸去指甲里残留的药粉,从马车里出来,对南浔道:“把人送回虞家吧。” 南浔那个气啊,看三七的眼神那叫一个不争气。 傀一倒是安静,他有见鬼符在身上,是看见药粉里掺杂的那些鬼气了的。 郡主会心慈手软? 没见着郡主给柳氏上药时,吊吊都给吓得瑟瑟发抖了嘛~ 南浔依旧不甘:“马车我驾走了,郡主你们怎么回去啊?夜又黑,雪又大的。” 三七笑盈盈的:“无妨,没准能遇见好心人呢。” 南浔:谁家好心人大半夜的在外头乱逛? 南浔还是将柳氏送走了。 三七和傀一在原地等了会儿,宫门又打开了,一辆马车驾了出来,在三七跟前停下。 车帘撩开,露出云不饿那张惊讶的圆脸。 “郡主姐?你怎么在这儿?你不会在等燕哥吧?” 三七:“等你。” “哈?” “会将军府吗?捎上我可行?” “那必须行啊!” 三七上了马车,后方是傀一佩服的目光。 马车上,云不饿开启碎嘴子模式,叽里呱啦把宫内的事说了一遍。 着重提了燕度替柳氏求的‘恩典’。 三七笑弯了眉眼。 “燕哥是真狠人啊,三十廷杖,能要了柳氏的半条命。等明儿天一亮,她还得绕着京城三步一跪给你道歉。” “还有她脸上的刺字,啧啧啧,招招不要人命,但招招直击要害,一套连招下来,比直接杀了柳氏都毒啊!” “虞敬和虞家那两个儿子也要跟着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三七默默听着,并未说话。 云不饿还以为她是不甘心柳氏没被直接砍头,赶紧解释:“陛下原本是要把柳氏发配去教坊司当贱婢的,其实这惩罚也够重了,进了那地方,女人一辈子就毁了。” “不过燕哥肯定不想你的名声被牵连一丝一毫,毕竟你和柳氏虽然断亲了,但她始终是你生母,她若成了官妓,始终是你名声的一个污点。” “我知道的。”三七忽然道。 云不饿这才看清她的神色,她面上是平静的,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分明全是笑。 “燕度他很好,很好很好很好。” 三七低声呢喃着:“他总是会替我考虑到方方面面,事无巨细,就像是……” “就像是什么?”云不饿莫名就激动了,期待着三七的回答。 少女神情认真:“就像是我的婆婆。” 云不饿:( ̄△ ̄;) 啥玩意? 三七:“也像薛婶婶、还有吴大叔、还有张大伯……” 她笑容灿烂:“他比我的亲人,更像是亲人。” 云不饿:好家伙,这是男女老少凑齐全了,最后还是亲人!就不能是别的‘人’吗? “哈哈,你俩……嗯,你和燕哥的感情好清白哦。” “自然是清白的,他真心待我,我也还他真心以待,如此才不辜负!” 云不饿:“……” 芝麻汤圆低头:“是、是我不清白。”他捂脸:“我真龌龊啊。” 三七疑惑看他,心想也不龌龊啊,明明这芝麻汤圆身上‘气’是很清正的,顶多就是懒了点、馋了点、脓包了点…… 但问题不大,人好就行。 三七撩开帘子,朝窗外看了眼,鬼使神差说了句:“当暗卫还挺辛苦的。” 这话被前头的傀一听到了,他答:“不辛苦,跟着郡主,卑职有福。” 三七:“没说你。” 傀一紧张了,少将军又给郡主派了别的暗卫不成? 是‘二三四五六’中的谁?天杀的,就要来抢他饭碗了! 几个时辰后。 鸡都还没起,怀帝就要爬起来上朝了。 更衣时,暗卫就来回禀了一次,将夜里三七在宫门口‘施救’柳氏之事报上。 怀帝听得眉梢直跳,难以置信:“她竟还觉得柳氏可怜!” “虞家的人都不管柳氏的死活,她还去给柳氏上药?!” 怀帝恨其不争,让人去把燕度给叫来。 燕少将军这一夜也没睡好,他心里惦记着三七,虽知晓她应该没事,但没见着人,他心里总是不安。 怀帝一派人来叫,他即刻过去,压根不用更衣,他那身衣服就没脱下来过,时刻准备着出宫。 结果一见怀帝,燕少将军就被劈头盖脸骂了。 “你府上那丫头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你这是请了一尊活菩萨进府是不是?!佛祖割肉喂鹰,她也学着是要成仙是不是啊?” 燕少将军:“……” 好强烈的怨气。 皇伯父是没睡醒吗?否则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活菩萨? 活阎王才对吧。 “你回去给朕把人教……算了指望不上你!” 怀帝对正巧进来的燕皇后道:“派个宫中老嬷去将军府,好好教教那丫头规矩,要最尖酸最刻薄最恶毒的!” 燕皇后神色一变,还以为怀帝是要派人刁难三七,正要开口,就听怀帝道: “让那老嬷教会那丫头,怎么欺负人怎么毒打人怎么刻薄人!” “朕就不信了,不能把活菩萨教成活阎王!” 燕度:“……” 燕皇后:“……” 第55章 三七心软?神奇的误解! 燕度领了两个人回将军府。 一个是历经两朝的宫中资深老嬷:常嬷嬷。 另一个是燕皇后亲自挑选来的宫女:山楂。 常嬷嬷生了一张不好惹的面相,三白眼吊梢眉高颧骨都占全乎了,哪怕是用寻常目光看人,也给人一种‘尔等都是贱畜’的既视感。 山楂倒是活泼机灵,不像是从宫里出来的,有这一股子自由自在的灵动劲儿。 常嬷嬷和山楂依次与三七见礼后。 前者直奔主题:“老奴奉旨前来教导郡主,日子且长着,还请郡主全力配合老奴。” 三七眨了眨眼,看向燕度。 燕少将军罕见的选择了当个‘孬种’。 “我先去更衣。” 三七眼睁睁看着燕少将军溜走了,视线与常嬷嬷的三白眼对上,少女小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乖巧甜美的笑。 常嬷嬷不为所动,不好惹的开口:“在老奴教郡主规矩之前,想先了解一下郡主的过去,也好因材施教。” 三七好奇:“常嬷嬷想知道什么?” “就说说郡主过去在虞家是怎么生活的吧?” 三七没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便老老实实答了。 一开始,常嬷嬷和山楂还神色不变,三七越说下去,两人脸色越是变幻。 等三七说到自己当初在宫内救了太后,被带回虞家后却被丢入柴房,虞闵武险些掐死她,最后她‘假死’过去,又被当成尸体,一卷草席丢出家门后…… 啪! 常嬷嬷拍案而起,一张脸凶恶似厉鬼。 三七咽了口唾沫,站在一旁的傀一也紧张了起来,他余光瞥见躲在自己身后的吊吊,眼神询问: 你一个当鬼的,你躲什么? 吊吊:太凶了!那老嬷的脸吓死鬼了! 傀一:你骂人可真脏,说这鬼话前,你先瞅瞅看你舌头有多长…… 常嬷嬷:“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虞家欺人太甚,今日那柳氏就要跪满京城向郡主你道歉,老奴教郡主的第一课,便是如何打烂贱人的嘴!” 不等三七开口,常嬷嬷笃定她会怯场退缩一般,面目狰狞道:“郡主,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决不可妇人之仁啊!” 三七:“……好的。” 常嬷嬷松了口气,她来之前,陛下派人千叮咛万嘱咐,定要让这位小郡主的骨头硬起来! 目前看来,小郡主性子是太柔顺了,难怪会被虞家人拿捏。 不过问题不大,教好一个人不容易,教‘坏’一个人可太简单了! “那就先用膳吧。”常嬷嬷道,一拍手,很快有人进来布膳,“郡主多吃些,今日有一场硬仗要打,动手也是体力活。” 三七从善如流的点头,傀一在旁边点烛。 常嬷嬷和山楂都看过来。 傀一面不改色道:“郡主眼睛不好。” 常嬷嬷忧心忡忡,反应到脸上,表情就狰狞了:“可是在虞家被虐待的坏了眼睛?” 三七:“……是的。” 她因为虞家成活死人了,吃饭必须点烛,四舍五入怎么不算被虞家弄坏眼睛呢? 常嬷嬷深吸一口气,“老奴记下了。” 傀一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这位常嬷嬷在宫里,一定也是个狠角色吧! 三七用完膳后,说要回房换身衣服,等换衣出来后,就见常嬷嬷和山楂就在外候着。 要说有什么变化,便是常嬷嬷不知何故眼角湿润,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看上去宛如红眼厉鬼,更添凶狠。 吊吊飘来她身边,指了指山楂,暗戳戳比划了一个书写的动作,又指了指天上,做了个鸽子飞走了的手势。 三七默了一瞬,垂眸莞尔。 ‘恶毒’老嬷嬷和‘活泼天真’小宫女啊。 宫里送来的这两位,似乎都很有趣……且表里不一呢。 …… 虞家渡过了水深火热的一夜。 从柳氏被抓入宫,再到她被刺字杖打送回,虞敬父子三人在柳氏房门外枯坐到天亮都没回过神。 天亮了,三人却觉得梦还没醒。 这噩梦怎么那么漫长啊…… 将三人从‘噩梦’中强行唤醒的是宫里来的人。 昨夜后,虞家签了死契的仆人也趁着夜色浓重齐齐跑路了。 宫里来人后,敲门无人应,直接破门入内。 虞家父子三人惊的六神无主,在听说陛下下令让柳氏三步一跪绕着京城一圈给三七道歉后,三人更是如遭雷击。 虞闵武下意识道:“哪有母亲给女儿跪下的道理,虞三七她不怕天打雷劈吗?” 奉旨来监办的小太监都听笑了。 “这可是陛下的圣旨,你们还敢违抗?” “虞柳氏罪大恶极,陛下已是法外开恩,再说了,明华郡主何等尊贵,她与你们虞家早无关系,虞柳氏这等罪妇,也配与她攀关系?” 虞闵武开口后,也知犯了忌讳,铁青着脸不敢再反驳。 小太监冷哼一声:“将虞柳氏拖出来!一介罪妇,给她一夜喘息,已是天恩!” “陛下还有旨意,虞敬身为人夫,纵容其妻胡作非为,其子不孝不义,知母犯错,却不劝告,虞家父子三人随行绕城,既是一家子,那就荣辱以共。” 虞敬要晕了。 小太监凉飕飕道:“燕少将军说了,若是晕了,就拴在马尾上,拖也要拖完全程。” 虞敬立刻就站直了。 虞家人不快活。 可京城百姓们快活啊~ 一整年的热闹都在最近看够了~ 柳氏脸上被刺了字,身上还穿着昨儿的血衣,背后早被打烂了,衣料粘着烂肉,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她痛苦万分,可如同三七说的那样。 她死不了。 她恨不得直接咽气,可每每她觉得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就有‘一口气’顶了肺,又给她顶活了。 三步一跪,每一次下跪都是折磨,周围人的耻笑、嘲讽、鄙夷像是污泥一般,砸满她全身,令她窒息。 她张开口,风灌进喉咙里,像刀子一般。 她无法为自己辩解,好像冥冥中有鬼神已为她定好了罪,她唯一能说的只有一句话: “我错了、我不配为人母。” 虞家父子跟在后面,如过街老鼠,他们以袖遮面,压根不敢见人。 道路两旁摩肩接踵都是看热闹的百姓。 岔路口的酒肆二楼,三七托腮看着下方,她眯着眼,轻喃道:“好熟悉的场景啊……” “那日我被虞家当尸体一样丢在街上时,周围人也是这样指指点点的呢。” 三七眼角带着笑。 风水轮流转,往死里转,转的可真好看! 后方。 常嬷嬷看着三七的背影,表情狰狞到了极点,她猛的低下头,给了自己一巴掌,把眼泪打回去。 “郡主她太心软了……” “此情此景她应该拍手叫好才对,她怎么能黯然神伤,感同身受,沉溺于悲伤往事呢……” “虞家人伤透了她的心,虞家人该死啊!该死啊!!” 傀一和吊吊都听到了常嬷嬷的碎碎念,看清了常嬷嬷的猛鬼落泪后,一人一鬼都沉默了。 这位‘猛鬼老嬷’为什么会对郡主(三七大人)有这种误解啊!! 第56章 只有燕少将军没有礼物 柳氏既是要三步一跪,绕完整个京城的给三七道歉。 三七自然不急着出现。 这样经常的好戏,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当然要让京城百姓们也看个尽兴啊。 时间一晃过去了大半日,三七最后才现身。 她坐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虞家四人。 柳氏看到她后,宛如看到了索命的恶鬼一般,尖叫着往后哆嗦,几个宫人过来,压着她让她跪下道歉。 虞敬父子三人满脸涨红,只觉这一路的羞辱都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三七欣赏着他们的羞愤。 虞敬也是破罐子破摔了,他豁出去般的,上前大步,狠狠扇了柳氏一巴掌,指着她唾骂道: “你这毒妇,怎能连自己的亲女儿都害!” 柳氏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虞敬看向三七,眼里带着祈求,他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三七啊,父亲错了,你原谅……不,你宽恕为父好不好?” “为父真的错了,为父失悔啊——” 他哭的撕心裂肺,嚎的歇斯底里:“都是这毒妇,是她偏心,是她一直怂恿,害得咱们父女反目,家宅不宁啊——” 柳氏想要骂,想要反驳,可她说不出来。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虞敬在那边作秀。 “她亲口承认了,当年是她将你丢给的拍花子,是她遗弃了你。” “为父要将你接回家,她也百般阻挠,她不配为人母,不配为人妻……” “我和你兄长都被蒙在鼓里,我们悔之晚矣啊——”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 今日柳氏跪了这一路,众人已知她恶行,不曾想还有更恶毒的。 竟有母亲主动将女儿丢给拍花子,又不是穷苦人家活不下去了卖女儿,这柳氏还是人吗! 三七神情却很平静。 “她不配为人母是真,至于配不配为人妻……呵呵,她若是不配,虞主簿怎还和她生了一个又一个,我看你们倒是挺般配。” 周围人群里哄笑一片。 常嬷嬷可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郡主这话说的漂亮。 虞敬脸上又白又紫。 虞闵文抬不起头,虞闵武看三七的目光恨不得将她活撕了。 “至于忏悔……” 三七垂眸,目光冷幽幽的从虞敬身上滑移到了虞闵武身上,她勾唇缓笑: “虞大公子,虞二公子,你们悔吗?” 虞闵文抬起头,眼中含泪:“三七,大哥错了。” 虞闵武都在发抖,他低着头,咬牙切齿:“我……错了。” 三七会原谅吗? 所有人都盯着三七,等一个答案。 常嬷嬷揪心又怀疑,郡主总不能又心软了吧? 三七淡淡哦了声,“那你们就悔着吧。” 虞敬和虞闵文大失所望,虞闵武暴怒:“虞三七,你耍我们!” 三七睨向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常嬷嬷,此人对我不敬,该如何?” “一介刁民,对郡主不敬,该打!”常嬷嬷眼中跃跃欲试。 三七笑弯了眉眼,“那就有劳常嬷嬷了。” 常嬷嬷早就按捺不住了,她积攒了大半天的力气,可算有用武之地了。 啪啪啪啪—— 一个又一个巴掌落下,扇的虞闵武是头晕眼花。 三七在马车内听着,走之前,她最后丢下一句话: “虞主簿,身为礼部主簿,仁义礼智信总得占一样吧。”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为你生儿育女的一个女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七品主簿,再小也是个官儿。哦对了,虞大公子还在国子监进学吧,虞二公子明年还想参加武举吧?” “已经有了个不智愚蠢的娘,可不能再有个薄情寡性的爹了啊……否则,这一家子的未来岂非一点希望都没了?” “虞主簿,你可得撑住啊。” 三七笑看着虞家人。 少女清霜似雪,黑白分明的眼似能摄了人的魂,她静静的吐出一句句诛心之语,让虞家人万念俱灰。 柳氏惊恐,她想到了三七恶鬼般呢喃在她脑中的话语。 虞敬则是惊怒交集。 这孽女,竟是要断了他的后路,让他不能休妻!! 三七放下车帘,心满意足吩咐:“回家。” 回将军府,燕度说的,那里以后也是她的家。 周家、花氏、柳氏都得到了报应和教训,但幕后黑手依旧没被逮出来。 且对方还将手伸到了太后身边,怀帝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势要将背后的妖人揪出来。 但背后那妖人好像隐藏起来了,反正云不饿那边是没丝毫收获。 三七也让吊吊夜里在京城四处溜达,看能不能找到点痕迹,但依旧无果。 背后那妖人对燕度恶意满满,现在距离年关越来越近,三七想着,自己给燕度准备的那份礼,真得加快速度了。 练了这么久雕牌子,她越发手熟,三七决定雕完最后一块练手牌,今夜就把雷击木拿出来,正式开雕。 她今儿正雕着,常嬷嬷便敲门进来了,后面跟着几个亲兵,每一个手里都捧着一大盆盛放的杜鹃。 三七诧异:“哪儿来的花?” 常嬷嬷道:“宫里赐下来的,陛下听说少将军喜欢这云锦杜鹃,就让司花局端了几十盆过来。” “陛下还点名说了,这几盆是给郡主的。” 三七微讶,欢喜谢了恩,她一直觉得屋里缺了些生气,这些云锦牡丹开的漂亮极了,这几盆花是送到她心坎上了。 “陛下也是大好人呀。”三七感慨着,想了想,她摸出自己雕的最完美的那块辟邪符,冲常嬷嬷道:“我想给陛下也送个礼物,会失礼吗?” 常嬷嬷愣了下,倒是没听说过哪家得了陛下的赏赐后还回赠礼物的,不过,应该不失礼吧? “不会,陛下是圣君,很是开明大度。” 三七点头,将山楂叫了进来,把辟邪牌递给她:“帮我转交给陛下吧。” 山楂后背一僵,瞬间冷汗都冒出来了。 她面上露出恰如其分的惊讶,道:“奴婢只是一个小宫女,是没法见陛下的,郡主这谢礼还、还是让少将军转交更妥当吧?” 三七神色如常:“这样啊,我对宫里的事不清楚,既如此,等燕度回来,你帮我交给他吧。” 三七冲山楂笑了笑。 山楂乖巧应下,没从三七脸上看出什么,但心里那口气依旧没能松下。 郡主,难道看出点什么了? 不、不能吧?自己应该没暴露吧? 山楂下意识观察起三七来,然后就见她在屋子里翻箱倒柜,从博古架下拖了巨大的匣子出来。 匣子一打开,里面放着的竟都是些木牌辟邪符。 山楂看了看手里的辟邪符,又看了看匣子里的,实话说,没看出多大区别。 都是一样的柴火棍料子,她手里这块还有点黑黢黢的,像是烧剩下半截儿的。 “郡主这是……”常嬷嬷都迟疑了。 三七往她和山楂手里先塞了两块牌子,然后招呼傀一进来将匣子搬出去: “让大伙儿都过来领牌子吧,一人一块,这匣子里的应该够了。” 傀一见到牌子后,给了三七一个幽怨的小眼神。 三七曾给过他一个见面礼,就是这牌子,他可太清楚辟邪牌的效果了,吊吊那样的猛鬼,瞧见这牌子就和鸡仔瞧见黄鼠狼似的。 傀一原本以为自己的唯一,不曾想郡主她要雨露均沾…… 常嬷嬷和山楂的心情也很复杂。 她们虽没感受到这牌子有啥不同寻常,但瞧的出都是郡主亲手雕刻的,能得到礼物当然是开心的呀,但是吧…… 送给陛下的时候该特殊一点? 横看竖看,陛下也成了被雨露均沾中的一员啊! “哦,对了,还有皇后娘娘的。” 三七跑自己床头摸出个小一号的木雕来,这木雕的质地明显不同。 常嬷嬷眼睛毒辣,瞬间瞧出来了:“这是乌木吧?这成色,这、这得多少年头啊?” 三七想了想,比了个五。 常嬷嬷倒吸一口凉气:“五百年?!” 三七沉默了一瞬,其实是五千年诶…… “郡主这雕的……是什么呢?” “咦,你们看不出来吗?这是莲花呀。” 众人:“……”这一坨黑粑粑一样的,是莲花? 常嬷嬷要喘不过气了,五百年的乌木,千金难求啊,拿来雕粑粑! 三七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倒不是觉得自己雕的丑。 就是这一朵莲花其实是用那块雷击木的边角料雕的,虽是边角料,但是效果不差的! 这朵莲花下面她也认真刻了符箓的,比那些普通柴火辟邪牌的效果强上十倍呢。 “这个是送给皇后娘娘的。” “哦对了,牌子不用给燕度留了,他不需要。” 燕少将军刚进来,就听到这话,他不理解。 所有人都有礼物,为什么到他这里就是不需要了? 第57章 哦豁,燕少将军想送杜鹃,被捷足先登了~ 将军府里,当值的亲兵们几乎人手一个辟邪牌。 大伙儿听说是三七亲手雕的,都很感谢,但一开始也没觉得这牌子是个多厉害的东西,只当是三七的一份心意。 直到云不饿一声咋呼。 “这是四方进宝符!四方俱全,招福来财,辟邪除晦!”云不饿拿着木牌的手都在颤抖,难以置信的看着三七: “这四方进宝符失传多年,我五道观搜集多年也只凑齐了三方符印,差了最重要的东方符印,郡主姐你……你是从哪儿来的完整符印!” “不,不对,你不止有完整的符印,你竟还能雕出来!天爷……这线条……丝滑流畅!让我写我都写不出来,你还能一气呵成雕出这许多!” 云不饿震惊了,芝麻汤圆怀疑人生! 亲兵们也震惊了,他们可是知道云不饿的来历的,那位云鹤道长的亲传弟子,实打实的玄门高徒! 他亲口认定的宝贝,还能是假! 他说自己画不出,郡主却能弄出这么多,四舍五入,岂不是郡主比他还厉害! 众亲兵又想起不久前他们喝的那‘安神暖汤’,那‘暖汤’的效果明显不同寻常,有机灵的亲兵拿着水囊去找云不饿,让他尝尝这暖汤。 云不饿一嗅那味儿,就是一抖,夺过水囊就灌了一大口。 他整个人都在哆嗦:“这是松柏雪水,但最厉害的是这雪水里被人放了一道符,集天地精华灵气,喝了能祛除晦气,洗涤灵根!” “天爷啊,亲娘啊!这灵水你们又是从哪儿弄来的!” 亲兵们都麻了,下意识都拿出了自己的水囊,有人呐呐道:“府上水缸里几水缸都是……随便取……” 云不饿:“……” 芝麻汤圆气的想满地打滚,这是什么神仙日子啊! “等等,你们别告诉我这灵水又是我郡主姐弄出来的啊!” 亲兵们下意识点头,云不饿倒吸一口凉气。 下一刻,不等云不饿反应,所有亲兵饿狼扑食般的冲向傀一。 “老傀,这牌子我还没领呢!” “我我我,还有我!” “张十八你个不要脸的,你刚刚明明领了,说了一人一个!” 牌子遭到了哄抢。 云不饿也想抢,但架不住亲兵们五大三粗此刻都抢红了眼,别说他是云鹤道长的高徒,就算云鹤道长亲自来了,敢动手抢都得挨上几巴掌。 “郡主姐!我也要~~~” 三七微笑:“啊,我好困,我先去睡个觉哈。”她扭头就进屋。 云不饿想哭,云不饿不理解!为什么啊,郡主姐到底啥来头啊,杀鬼如杀鸡,画符如喝水,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是好东西! 自己这五道观的高徒,在她面前就和小废物似的! 常嬷嬷和山楂都有些恍惚,这什么牌子和那安神暖汤的,真有那么神乎? 明华郡主不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被欺负的小可怜吗?怎么、怎么一下就变成她们不认识的样子了呢? 同样不理解的还有燕少将军,亲兵们热热闹闹,但他只觉得吵闹。 辟邪木牌,辟不辟邪他不在乎,但那是三七亲手刻的,他想要。 更不理解的,还有府上多出来的这几十盆杜鹃。 燕度死死盯着内书房里的那盆杜鹃,这盆是他从燕皇后那里讨要来的。 一直想寻个合适的时机送给三七,但这段时间琐事缠身,他没找到机会,追查妖人的事一直无果,只能暂歇。 燕度原本打算今日将这盆杜鹃送给三七的,可一回府,却被人捷足先登! 燕少将军不理解,皇伯父这是何意?故意给他使绊子吗? 皇宫内。 怀帝叫了齐尚书和秦阁老来下棋,怀帝是个臭棋篓子,但偏爱看别人下棋。 齐尚书和秦阁老下着,他就坐在一旁看着,不时指点江山,这个时候两位大臣就不爱讲什么君臣之谊了。 陛下的指点,那是一个字都不能听的。 怀帝正生闷气呢,李公公就端着东西进来了。 “陛下,这是燕少将军令人送来的,说是明华郡主感念陛下所赐的云锦牡丹,亲手做了个小物件给陛下回礼。” 怀帝挑眉,倒是意外:“呈上来看看。” 东西呈上来,怀帝拿起那辟邪木牌看了看,表情平淡,真丑啊…… “嗯,那丫头亲手雕的?倒是个知道感恩的。” 怀帝随手将木牌放下,他对三七还是不满的,暗卫回报来看,那丫头就是个泥人性子。 那日柳氏和虞家跪满京城给她道歉,那么好的机会,也没见她去落井下石。 白瞎了他让皇后送过去的恶毒老嬷,到最后竟就不疼不痒的给了那虞家二儿子几巴掌。 比起这木牌,怀帝更好奇燕度看到那一屋子杜鹃的反应。 怀帝从燕皇后那里知晓燕度‘讨要’走了一盆杜鹃的事,暗卫又回禀说,那盆杜鹃一直没送到三七手上。 怀帝多‘恶劣’一皇伯父啊,他觉得燕度和三七不合适,那必须使点绊子,先把燕度想要借花献佛的路子给堵了再说。 也好叫这小子知道,什么叫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犹豫又徘徊,等于白来……啊呸!他是要阻止那小子,才不是要教那小子怎么追小姑娘! 第58章 少将军欲求不满,郡主浑然不觉! 怀帝是不在意那木牌子,齐尚书却很在意啊! 明华郡主亲手雕的辟邪牌啊,能是普通物件吗? “不下了。”秦阁老把棋子丢回棋笼,手指虚点齐尚书:“齐尚书心不在棋上面啊。” 齐尚书笑了笑,见怀帝看过去,他实在心痒难耐,忍不住道:“陛下,明华郡主送的辟邪牌,能不能让微臣也见识见识?” 怀帝原本不在意,见他这模样,倒来兴趣了。 “爱卿过去不是最不喜这些怪力乱神之物的嘛?”怀帝打趣着。 齐尚书满心满眼都在那辟邪牌上,回道:“微臣过去是不信的,但陛下你也知道微臣不久前在饕餮斋吃的那苦头……”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哎哟,李公公你别动,我自己来,自己来……” 齐尚书阻止了李公公拿那辟邪牌,自己凑过去瞧,越瞧越是喜欢,越瞧越是心动。 瞧瞧这牌子上的纹路,这是符箓吧!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啊,陛下这块牌子是不能想了,不知道明华郡主那边还有没有多的。 齐尚书想替自家媳妇也求一个! 怀帝多精明一君主啊,瞬息间瞧出门道,他想到齐尚书曾提过,那一次他中了‘水心杨花’,是被一个高人所救。 齐府和将军府两府又挨着,听说三七那小丫头除了和定北侯府走的近外,与齐尚书的那位牛夫人关系也很亲近。 怀帝眼中精光一闪,难不成…… 怀帝抬手就把辟邪牌拿走了,揣兜里。 齐尚书念念不舍,怀帝笑吟吟道:“爱卿不是认识一位高人嘛?何不找那高人做一个牌子?” “是、是,微臣也有此意。”齐尚书点着头,明显心不在焉。 秦阁老摸着胡须,瞧着这二位,也动了点心思。 等秦阁老和齐尚书走后,怀帝又问起三七可还送了别的来,得知燕皇后那边竟也有礼物,还与自己这木牌子不太一样。 怀帝兴趣来了,借着午膳的当头,就溜达到长春宫了。 然后就瞧见了燕皇后拿在手里把玩的那一坨…… 怀帝:不确定,再仔细看看…… “乌、乌木的?”怀帝可不是常嬷嬷,那是见多了宝贝,一眼就瞧出这坨乌木至少千年,且有雷击痕迹,焦香中混着丝异香,闻着便浑身舒坦。 燕皇后含笑:“是啊,还是小姑娘会疼人,燕度那小混球就知道从臣妾这儿薅东西,哪像三七呀,又是送亲手雕刻的乌木辟邪坠子,又是送养容膏的……” “那养容膏真是个宝贝,臣妾才擦了不久,后背的瘢痕就淡了不少。” 燕皇后看向怀帝:“听说她也给陛下送谢礼了?也是乌木?” 怀帝:“……” “嗯,是啊,是乌木呢……”怀帝咬牙切齿,今儿御膳房做的这饭,怎那么磕牙呢! 那个叫三七的小丫头,真讨厌啊!! 将军府内。 三七打了好几个喷嚏,她看着给燕度雕的牌子,还差一点就完工了。 刚刚差点被一个喷嚏给弄得前功尽弃。 “好奇怪,怎么那么多怨气朝我来?”三七揉了揉鼻子,难道是虞家那三爷俩又闲着了? 嗯,看来柳氏还不够他们闹心啊。 现在柳氏只要喘气儿一天,虞家父子三人就没好日子过,剩下这三个的结局大戏,三七也是早早替他们规划好了。 想到这儿,三七不免想到虞安。 她思索间,翻出了从虞家带出来的一大堆大儒文集下册。 正要去找虞安时,外头传来燕度的声音:“三七,是我。” 三七赶紧将桌上未完工的乌木辟邪牌收起,这才去打开门。 燕少将军立在外面,长睫轻垂,像是一片乌云笼在眉眼间,冷玉里浸出几分孤寂。 三七错愕,脱口而出:“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燕度看她一眼,语气如常:“谁能欺负我。” 三七心道也是,燕少将军那么厉害的,她侧开身:“进来聊?” 燕度颔首,进了她屋子,一眼就瞧见那几盆怒放的云锦杜鹃,眉宇间的乌云又加深了。 他挪开视线,看到三七没来得及收拾的刻刀,桌上还有木屑,显然开门前她正在刻东西。 少将军眸光微亮,心里又生出希冀,那双琉璃珠子般的眼里几乎要藏不住笑意了。 他状似自然的挪开眼,状似随意的问道:“在雕东西啊,给谁准备的礼物吗?” “不是啊。”三七背对着他,倒着茶:“随手雕着玩的。” 燕度:“……哦。” 三七把茶递给他,见他低垂着头,神色恹恹的,看她那一眼里藏了千言万语。 三七莫名就想到了村里的大王被雨淋湿后睁着双湿漉漉狗狗眼瞧自己的模样。 三七琢磨了下,去了旁边桌案,拎起笔一气呵成画了一张四方进宝符,等墨干了后,递给燕度。 少将军眉眼悄悄软化,语气还是冷淡淡的,小心接过后,道:“这是给……” “你拿去给芝麻汤圆吧,他缠着你找我要这符箓对吧。” 三七很是体贴道:“他想要让他来找我讨便是,省的给你添麻烦。” 燕度:“……” 燕少将军眼里的光又没了,“不麻烦。” 他把符收好,抿唇看向三七,三七与他对视。 燕度闷闷问道:“杜鹃……喜欢吗?” “喜欢啊,之前我就说屋里缺点生气儿呢,现在就生机勃勃啦!” “常嬷嬷说这个云锦牡丹很是珍贵,陛下一定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赏我这么多的,谢谢你啊,燕度~” 三七冲他眨巴眼:“我沾你光啦~” 燕度:“……” 自己屋里那盆好像更送不出去了。 所有人都有礼物就自己没有!精心准备(抢来)的礼物送不出去! 燕少将军拿着云不饿心心念念的符箓离开了,落寞的背影像是孤身行走在大雨里! 院子里。 常嬷嬷不解:“少将军瞧着怎么比来的时候心情更差了?” 山楂没搭话,她借口去小厨房给三七拿点心,等到了无人角落后,她拿出笔,快速在纸条上记下: ——今日汇报,少将军欲求不满,郡主浑然不觉。少将军黯然离去,郡主不为所动。 山楂写完后,将纸条塞入竹筒,塞进角落的雪堆里,匆匆离开。 她离开后,一只吊吊飘了过去,化为一股烟气钻入竹筒内。 吊吊钻进去后,对着秘信就是呸呸呸! 几口唾沫下去,秘信上的内容就变了。 ——少将军欲求不满,郡主浑然不觉,少将军嘎嘎嘎嘎,郡主哇哇哇哇~ 这事儿吊吊办的悄无声息,连三七都没告诉,反正三七大人只说了让它盯着这个山楂,确认对方没有往宫内乱传消息就行。 吊吊觉得自己机智一批~ 这秘信传回宫中时,怀帝正在批改奏折。 须臾后,前殿兵荒马乱,李公公急忙跑出来: “快快快!快传太医,陛下闪着腰了——” 第59章 这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膳呢? 燕度是第二天被紧急叫进宫的。 他走的匆匆,三七熬了一夜把乌木辟邪牌雕好了,其实昨儿燕度走后,她也琢磨出味儿来了。 她没急着去解释,想着反正就一夜而已,等雕好了后,再去给燕度一个惊喜,效果也是一样的~ 许是宫里叫的急,燕度看到她后,目光闪烁了下,点了点头便走了。 三七刚要把乌木牌拿出来,见状只能又揣回兜里。 让傀一去把虞安叫来后,须臾后,虞安来了,臭小子还是那副别扭模样。 三七也不废话,将准备好的大儒文集下卷拿出来,“这些给你。” 虞安瞥了一眼后,眼珠子就挪不动了,他刚伸出手,又马上缩回来,仔细在身上擦了好几下,确认手心没出汗,这才珍之重之将文集小心翼翼拿起。 每翻一页他都下意识屏息,像是捧着易碎的珍宝。 这大儒文集也的确是珍宝。 虞安说话都结巴了:“这、这些都是万金难求之物,你……你真、真要给我?” 三七点头:“对读书人来说,这些价值万金,但对我来说,只是一些写着字的纸。” “你不是一直想读书科举吗?这些应该能帮到你。” 三七从这些文集中找出一本,手指在上面着重点了点:“这是《言公真贴》的下卷,麓山书院的山长一直在求这卷真籍,你可以用这个作为敲门砖,拜入书院。” 虞安瞬间想到了什么,神情古怪的看向她:“当初虞闵文拜入国子监也是靠的半卷大儒真籍打动了国子祭酒。” 三七点头,平淡道:“你说那卷《孟岩笔谈》啊,上卷是给了他,下卷现在归你了。” 虞安突然就怒了:“只有《孟岩笔谈》吗?你给虞闵文的不止这半卷吧,他这两年在国子监里混得如鱼得水,全靠了那些真籍去笼络人脉!” “是给了不少。”三七沉吟:“这样对比下来,你是比虞闵文吃亏了些,我倒是还有几张字画,不过拿出来会太引人注目,给你倒是没问题,但你不要太早拿出去送人。” 虞安都疯了,谁会把这些大儒孤本墨宝送人啊! 只有眼前这个疯子才会这样割肉喂鹰! 他是气这点吗!他分明是气那个虞闵文! “那伪君子过去可一直当这些东西是虞棠替他寻来的呢。” 虞安说着,眼睛都气红了:“他拿了你那么多好处,到头来怎么对你的!” “现在他还享受着这些好处带来的便利……虞……”虞安顿了下,声音压低:“你过去脑子是被狗啃了吗!” “差不多吧。” “啥?” “我过去脑子有问题啊。”三七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而且眼睛还瞎,你又不是不知道。” 虞安:“……” 三七笑盈盈的,突然出手,狠狠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啊!”虞安痛到抱头。 三七甩了甩手指道:“之前就和你说过了,我自己骂我自己可以,你再骂我就要打你了。再者说,你是不是忘记自己应该叫我什么了?” 虞安低着头,不服气又别扭的嘀咕:“你又不是虞家人了,还想我管你叫姐姐啊……” 三七随口道:“我比你大,再说了,你是虞家人吗?” 虞安身体猛的一僵,像是受惊的小动物,警惕的盯着三七。 三七笑道:“你从没把虞敬当父亲,也没把自己当虞家人看过吧。” 虞安稍稍放松背脊,心里还在狐疑,她刚刚那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屋内安静片刻后,小少年低着头,突然起身走到旁边去,他拿起纸笔写了什么,落笔后,他左右看了看,没找到印泥。 干脆咬破手指,即便疼的龇牙咧嘴,他还是咬牙在那纸上摁了下指印,然后将纸递给三七。 三七瞧见上面‘卖身契’三个字,挑了挑眉。 虞安掷地有声道:“十年为期,给我十年,我一定爬上高位,回报你的恩情。” “这十年我……我把自己卖给你。” 三七:“你我之前已经就契约了,你忘了?” “没忘。”虞安皱了下眉:“气运什么的……” 他停下话头,给了三七一个‘你忽悠鬼去吧’的表情。 反正虞安依旧坚信世间没有怪力乱神之事。 “白纸黑字,这样我才赖不掉!口头上的东西,也就你才当真!”虞安恨铁不成钢的说着。 三七笑了也不反驳,当着他的面将卖身契收好,然后都给他半瓶长安丸。 “磨成粉当止血药还是不错的,送你了。” “长安丸?” “嗯。” 虞安只觉沉甸甸,现在长安丸一颗十金的价格已不是秘密,这半瓶值多少金,可想而知! 虞安沉默了会儿后,将长安丸收下,没有多扭捏推辞。 离开前,他对三七道:“我还是想去国子监,虞闵文过去最是瞧不起我,我要国子监有我没他。” 还有……他要让虞闵文把从三七这里吃进去的,连本带利吐出来! 屋内,三七弯眼笑着:“真别扭啊……” 国子监里都是些达官显贵家的子侄,其实并不好混,相比起来,麓山书院其实更适合做学问。 虞安嘴巴上说是要去收拾虞闵文,可他舍大道而选羊肠小径,究竟是为了什么,三七猜的一清二楚。 但她也没阻止,如何选择,本就是虞安自己该决定的! 更何况,国子监也有国子监的优点,虞安的‘真实身份’曝光前,结交点有权有势的人,对他也没坏处。 只不过…… “好像忘了提醒他了。” “罢了,反正说了他现在也不会信。” 她给虞闵文的那些大儒真籍的确是宝贝,她能给出去,自然也有的是办法收回来。 若是不收,自然有的是‘人’会上门讨要。 毕竟,她为了搞到这些真籍,也是与‘人’做了交易的啊~ 虞闵文手上那部分的真籍还有‘尾款’没给‘人’呢,现在三七不准备付这尾款了。 自然而然,‘尾款’就得虞闵文自己承担咯~ “这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膳呢?” 只是还款时间未到罢鸟~ 第60章 燕度,我想送你十全十美,逢九不遇劫 皇城内。 燕度起初还以为皇伯父找自己是有什么军务急事。 不曾想怀帝开口竟是一句警告: “你如今已立业,但成家之事,还是等你及冠之后。十九大劫没过之前,你收收心!” 怀帝用一种过来人的目光打量燕度:“朕也是你这年纪过来的,知道少年人血气方刚,难免冲动。” “但性命攸关之事,你……你给朕拿出些毅力来!” 燕度:“……” 少将军面无表情,用一种大不敬的眼神看了眼自家皇伯父,收回视线后,他偏头问向一旁的李公公: “陛下昨夜除闪了腰外,可还闪了别的地方?” 李公公汗出如浆,眼神惊恐。 我的小祖宗少将军哟,真是什么话你都敢说! “燕度你个小混球,朕会闪了腰怪谁,还不是你……哎哟!”怀帝咆哮没几息,又扶着腰坐下去,没好气的骂道:“你个没出息的。” 燕度低着头,应道:“皇伯父教训的是。” 怀帝这时候就挺理解自家皇后老爱打孩子的心了,有些小混球他是真欠揍。 “罢了,这些事,朕与你心知肚明便是。” 燕度疑惑,还是觉得皇伯父不是闪了腰,是闪了脑子。 “朕还有件事要问你。”怀帝将那辟邪牌拍桌子上,黑着脸道:“你府上那丫头好大的胆子,竟敢拿块烧火木头来糊弄朕?” “皇伯父。”燕度声音微沉,皱眉道:“这是三七亲手雕刻,心血之作,不该说成是糊弄。” “你还护上了?你小子……”怀帝也不恼,虚点他:“也罢,朕不与你扯这些,她送皇后一坨……一块千年乌木的雕件,送朕的却是这东西。这还不是糊弄?” 燕度面无表情:“礼物不分贵贱。” 怀帝气笑了,敏锐发现了什么,笑容从薄怒变成揶揄:“你小子……是不是没收到礼?” 燕度:“……” 怀帝哈哈大笑。 他老人家神清气爽了,也不觉得这块柴火牌子碍眼了,把辟邪牌重新揣好后,他睨了眼燕度,嫌弃的撇嘴:“没出息,出去出去,回你的窝里去丢人现眼。” 燕少将军:“……” 燕少将军面无表情的回窝了,一肚子无名火,在知道三七送了虞安许多大儒文集后,思绪突然就不受控了。 像是打翻了调料瓶,酸甜苦辣咸都在胃里翻搅。 他知晓自己此刻的情绪幼稚的可笑,却难以控制,回过神时,人已站在了三七的院门口。 “燕度。”三七推开门,就见着了他。 不曾想少将军淡漠的看了她一眼后,扭头就走。 “你站住!” 少将军脚下一顿,燕度抿紧了唇,他稍稍偏了偏头。 三七好像又看到一头在雨天被淋湿了全身的大狗狗。 “什么事?” “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少将军不想过去,但脚不听使唤。 他走到了门边,却始终没迈进门槛,冷玉般的脸上是在外时一贯的矜贵与傲气,似乎与谁都保持着距离。 但三七却是头一回见他这模样。 可她能感受到,他比往日更加灼热的体温与呼吸,他整个人都像一团炙热燃烧的烈火,他用皮囊困住烈火,压住疯长的万千情绪,那火却越烧越烈。 三七目不转睛看他:“燕度,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对着我生气诶。” 少将军长睫轻颤,迟疑又试探的抬眸扫她一眼,又快速挪开视线,“没生气……” 他话音才刚落,一块乌金般的牌子在眼前晃悠,他的视线瞬间就黏在了牌子上。 半个巴掌大的小牌子上的雕工线条流畅,每一处都被打磨的光滑无比,牌子一面是符箓,另一面在尾端刻了一个小小的‘一’字。 三七拉过他的手,将乌木牌放在他掌心。 “给你的礼物。” “我雕工不好,雕坏了好多木头,才敢在这块乌木上下刀。” “你逢九遇劫,我在这块牌子上添了一个‘一’,就成了十全十美。” 三七笑盈盈看着他:“燕度,我想送你十全十美,逢九不遇劫。” 手里的牌子,沉甸甸的,暖融融的。 烫入少年人的心里。 燕度长睫轻颤,怔怔的望着她,音色不觉低哑,带着一丝丝迟疑与不敢确信:“你这段时间日夜雕刻,就是为了送我这块‘十全十美’?” “是啊。” “……送给其他人的,都是雕坏掉的?” “也不算坏掉的吧,但是都不完美,算是我练手的。”三七实诚回答道:“哦,皇后娘娘那块不算,那块用的也是雷击乌木,不过,咳,是边角料……” 三七做贼似的左顾右盼的一眼,想与他说悄悄话,但燕度太高了,她垫脚都够呛,三七下意识拉了他衣襟一下。 他顺势弯下腰,却未偏头,那双漂亮若琉璃的浅眸一直看着她。 气息压近,近到两人的呼吸几乎撞在了一起。 三七顿了下,反射弧还是迟钝的,她偏了下头,唇贴近他耳畔,小声道:“最好的木心,给你做牌子啦。” 最好的,给他了。 这句话,直直撞进心里。 那双浅瞳轻缩着,下意识的屏息,那块牌子却被他越握越紧。 四周好像成了真空,燕度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砰咚砰咚。 “燕度,燕度?” 心跳声中,多了另一人的轻唤声。 他恍惚看着她张合的红唇,意识过来,哦,原来是三七在唤他呀。 “我在。”他轻声回应,他轻声唤她:“三七。” “嗯?” “谢谢你的十全十美。”他眉眼处是压不住的笑意:“我很喜欢。” 三七也笑了,像是被冬日艳阳照亮的雪,“不生气啦?” “嗯,不生气了。” 三七挑眉,笑容揶揄,她后跳一步,背手瞧着他,有点得意也有点促狭:“说漏嘴了吧,先前果然是在生气。” “燕少将军,我又发现你的一个小缺点了哦。” 三七竖起小拇指:“有时候,有那么一点点小气。” 燕度目不转睛盯着她,轻喃道:“那我完了。” “嗯?”三七不解。 他的眼里满满都是她。 “我叫燕度,学不会大度的度。” 有些事,可以大度。 但好像与她有关的事,他怎么都大度不起来。 燕度将木牌握的越来越紧:“我可能会越来越小气了。” 三七错愕,下一刻噗嗤笑了:“行叭,那以后,我就大度一点好了。” “真拿你没办法啊,燕不大度。” 第61章 弄错了!真正给虞家好运的是三七! 三七和燕度和好啦,将军府所有人感觉天都放晴了。 虽说燕少将军生闷气的时间都没能超过十二个时辰,但架不住他那会儿是平等的‘嫉妒’每一个得了辟邪牌的人啊~ 对其他人来说,是皆大欢喜。 但对虞家人来说,整个世界好像只有他们一家子在受苦受难。 柳氏应了三七给她的‘祝福’,即便挨了板子,大雪天绕城三步一跪,她愣是顽强的活下来了。 撑着一口气,怎么都不死,如废物般瘫在床上,高烧得她浑身剧痛,被打烂的后背化脓腐烂,可她就是不死,除了说不出话,她越是痛苦,越是清醒…… 她清楚的听到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是怎么指责埋怨厌恨她的! 她听到虞敬一句句咒骂她该死,怎么还不去死!为什么这样都不死! 像是天道轮回一样。 上一次被虞敬盼着快死的是三七,那时,她也是咒骂中的一员…… 报应! 是报应啊!! 院外,争吵又爆发了。 “这个节骨眼,你要走?!”虞闵武红着眼,“你想把烂摊子丢给我一个人?有你这样做大哥的吗?” 虞闵文脸色同样难看:“什么叫把烂摊子丢给你?你难道不是虞家儿郎?不该照顾母亲?” “父亲的仕途眼看是不行了,好在陛下没有下令断了我的科举路,我现在必须得赶回国子监,只要我明年春闱能中举,咱们家就还有一线生机!我这是为大局考虑!” 虞闵武嗤笑:“大哥说的冠冕堂皇,你要春闱,难道我就不参加武举了?我早说过虞三七她邪性的很,当日你口口声声说,要去劝阻母亲,结果却是纵容她去犯蠢?!” 虞闵文像是被踩了痛脚,恼恨道:“当日若不是你跑去柴房要掐死三七,她又岂会如此决绝要断亲?是你害了全家!” 兄弟俩相互指责,最后演变成了拳脚相加。 虞闵文一介书生,哪比得上虞闵武的武德充沛啊,被摁在地上一顿爆锤,鼻子险些给打歪了。 柳氏在床上呜呜哭,却说不出一个字。 嗤笑伴随着鼓掌声响起,打断了这场好戏。 虞家兄弟停下互殴,气喘吁吁的看向来人,又惊又愕: “怎么是你?” “虞安?!” 少年挂着讥笑立在廊下,抚掌拍着:“继续啊,怎么停了?真是兄友弟恭的一场好戏啊。” 虞闵文和虞闵武顿时怒了,这个妾室生的贱种,竟也敢嘲讽起他们了? 换做平时,兄弟俩早冲上去给虞安好看了,但虞安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卫,两侍卫腰牌上刻着一个‘燕’字,明显是将军府的人! 可兄弟俩不解,虞安不是帮凶嘛?自家这么惨,怎么虞安却安然无恙? 虞闵文脑子转的快些,瞬间明白过来:“是你——你是故意服软,表面是去将军府投毒,实则是和三七配合行事?” “竟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种!”虞闵武双目喷火,想要动粗,但又顾忌那两个侍卫。 虞安嗤笑,才懒得与他们讲什么道理,“是我,你们又能耐我何?” 兄弟俩险些被他的话顶炸了肺。 虞闵武咬牙切齿:“你现在既攀上高枝了,还回来做什么?看咱们笑话吗?” 虞安看向他,笑了:“是啊!可太好笑了。” “你——”虞闵武还没暴起,那两个侍卫就上前了一步,轻蔑的看着虞家兄弟:“奉少将军和郡主之命,我二人以后负责护卫安少爷,听周副将说,虞二公子武德充沛,这是又想赐教了?” 虞闵武脸皮抽痛,他还记得自己被那个周副将大耳刮子抽掉几颗牙的事。 虞闵文却是一脸不可置信:“护卫?三七她居然给你派护卫?凭什么?” “自然是因为阿姊爱护我了。”虞安笑的像个吃了肉的狼崽子,又阴狠又得意:“啊,对了,刚刚听大哥说,你是要回国子监是吧?” “可真是巧了,或许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在国子监内一同求学了。” 虞闵文脸色骤变,虞闵武脱口而出:“你一个妾生子,凭你也配?” “有阿姊帮我,我不配,也配的啊。”虞安得意的像个反派恶童,一字字往兄弟俩心口扎:“当初大哥是怎么进的国子监,需要弟弟我帮你回忆下吗?” 虞闵文瞳孔一缩。 虞安爱惜的从怀里拿出一卷大儒真籍来,虞闵文清晰看到那真籍的名字是:《孟岩笔谈》! 正是虞闵文苦求许久的《孟岩笔谈》下卷! 当初他能拜入国子监,靠的就是这《孟岩笔谈》的上卷! 寒意从脚底窜上头皮,虞闵文从未有一刻恐惧成现在这样,一直以来,他不敢去细想、不敢去相信的一个真相,不容他抗拒的被摆在了眼前。 “你……怎么会、会有……” “自然是阿姊给我的。”虞安将真籍小心翼翼揣回怀里,他看着虞闵文绝望的脸,觉得可惜。 真该让那个蠢阿姊来看看虞闵文现在的表情。 “虞闵文,你自诩清高聪明,这么聪明的你,怎么就被虞棠骗的和狗一样呢?” 虞安嗤笑:“虞棠说你手上的大儒真籍是她求楚月白帮你寻来的,你就深信不疑。你也不想想,楚月白哪来那么大的脸和本事,求得这些宝贝?” 虞闵文摇着头,他浑身都在颤抖。 “不……不可能是三七,即便不是四妹妹,也不可能是三七……她凭什么?她又哪来的那样的能力和本事!!” 虞安神色讥诮:“没有吗?那怎么她一走,你们就沦落至此了?” 像是惊雷劈进脑子里,虞闵文身体踉跄。 过往被他忽略的一切悉数在脑中闪回,虞闵文最后想起的,是不久前柳氏的‘坦白’。 柳氏说,虞棠是家里的福星,所有好运都是虞棠带来的! 可如果……如果从一开始柳氏就弄错了呢! 真正给虞家带来好运的是三七!一切‘幸运机缘’都是她费尽心机为虞家寻来的! 虞闵文双目发黑,他颤抖着,摇着头,不敢去相信。 他也不能相信! 他还在努力说服自己:“不……怎么能是她,不可能是她……明明一开始就是她烧了我的文集……” 虞安神色冷嘲,当初三七的确烧了虞闵文的苦心寻来的文集,至于原因,只有三七自己清楚。 但虞安确信,三七当年烧文集,绝对不是为了害虞闵文,否则,她之后为何替虞闵文寻来更珍贵的孤本? “呵,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虞安笑容灿烂,眼神阴狠的像头择人而噬的狼崽子:“但愿大哥腹有锦绣文章,我可太期待与大哥在国子监内成为同窗了呢!” 第62章 扒一扒少将军被明华郡主识破的真面目? 三七虽没回虞家,但虞安在虞家落井下石的好事儿,她却是一清二楚。 吊吊前脚刚来报信儿,午间,燕度从外回来与她共进午膳时,就说起此事,显然是那两个派去保护虞安的侍卫回禀的。 三七也没隐瞒,“当初我的确烧了虞闵文的两卷文集,他那两卷文集是蟊贼挖坟盗来的,上面跟着一只怨鬼,我杀了那只怨鬼,文集也就被烧了。” 真相倒是和燕度料想的不差。 但他关心的是另外的事:“你后面替虞闵文寻的那些孤本都不简单,可有付出什么交代?” 三七见燕度神情严肃,摸了摸鼻子道:“的确付出了点代价,那些孤本有灵,它们挺馋我的血的,所以每隔一段时间……” 燕度盯着她,凶巴巴的样子,让三七觉得他很想撬开自己的天灵盖。 三七:“当初我脑子有问题。” 燕度深吸一口气:“嗯,看出来了。” “燕度!”少女羞恼。 燕度没忍住,抬手弹了她脑门一下,这脑瓜崩力度有点大,三七嘶了声,揉着眉心嘀咕了一句‘现世报啊’。 不久前她才因为这事儿弹了虞安,这么快现世报就来了? “那些代价,以后还得继续付不成?你给虞安的那些是不是也要你每隔一段时间喂血?” “给虞安的倒不用,他不是绣花枕头,没准那些书灵还要倒贴他呢。”三七撇嘴:“虞闵文的文气不够,不给点好处,书灵们哪会乐意?那些破本子一个个都心高气傲的很。” “现在我不给‘好处’了,这些好处自然要虞闵文自己去付了。” 燕度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另一半还吊着,“那虞闵武的腿……” 三七咳了声,帮虞闵武是她干过最蠢的事,实在是不好意思让燕度知道她付出了什么。 见她神情,燕度也不追问了,但眸底的阴翳已泄露了他的杀心。 燕少将军心情又不好了,代价就是三七碗里的菜被他堆成一个小山,用他的话说:多吃点,补血! 午膳后,将军府就来了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竟是齐尚书带着礼物登门了。 大概没想到燕度这时候还在府上,齐尚书笑脸一瞬变成尴尬脸,几息后,又变回朝堂上时的冷脸尚书,很是冷淡的冲燕度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三七见状想笑,这两人间是有点‘旧怨’在的,且还是燕度理亏。 “齐尚书是替牛夫人来求辟邪牌的?”三七开口就道破对方来意。 “郡主果然神机妙算!”齐尚书对着三七时,立刻变了个人,笑的像个老情痴似的:“我家爱妻早年随我外派,吃了不少苦,伤了身子,听说郡主的辟邪牌能保平安,我就觍颜想为她求上一枚。” 三七手上的确没现成的了,不过她现在雕工已小成,现雕一个也不费时,便让齐尚书稍候。 她离开的这会儿功夫,前厅内,燕度和齐尚书相顾无言,干脆喝茶。 只是茶没喝两口,齐尚书就被燕度吸引了视线,实在是燕少将军动作过于显眼。 少年将军本就生的好看,姑射仙人般的冷玉模样,不说话时端是贵气又冷漠。那双手虽是常年执戎的,却生的骨节修长,很是好看。 便是手背上的凸起的筋络,都格具魅力。 就见他腕骨上绕着两圈紫檀珠,松松垮垮的缀着,紫檀珠串间有一条半新不旧的红绳隐没在其中,珠串挂着的是个乌木小牌,被他拿在手中细细把玩。 那爱不释手的样子,让人不注意都难。 齐尚书一眼就瞧出那是辟邪牌,可不论是雕工还是木料都要甩陛下手上那枚千百倍! 也不知道陛下知道后眼不眼红。 反正齐尚书挺眼红的,若是自家爱妻花花也能有这样一枚的话…… “燕少将军手中的这枚辟邪牌倒是别致,不知……” 齐尚书话还没说完,燕度就已开口:“十全十美牌,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齐尚书梦里想想便可。” 齐尚书:“……” 这臭小子一开口就讨人嫌啊! 须臾后,三七将新雕好的牌子给齐尚书,齐尚书千恩万谢的接过,开心是真开心,但酸也是真酸。 等齐尚书走后。 三七看向燕度:“你又气人了?” 燕少将军眼神清澈又无辜:“没有。” 三七:“……” 她怎么不信呢,齐尚书走时,那身怨气宛如下堂夫,且都是冲着燕度去的。 “燕少将军,近段日子还是与人为善吧。”三七语带揶揄:“小心被人打击报复哦。” 燕度忽然弯下腰,视线与她齐平,长睫下,他浅淡的眸里满是笑意,像是星辰聚在一起:“得罪的人有点多,现在才改邪归正,恐怕晚了。” 三七讶然失笑,“燕度,你有点坏啊。” 少年将军轻挑一侧眉梢,眼睛亮晶晶的:“糟糕了,被识破了。” 少年少女立在一起,笑成了一幅画。 大厅外,南浔笑成了翘嘴,不等他开口,傀一就捏住了他的死嘴。 傀一:“你闭嘴,只许安静看着。” 常嬷嬷的脸依旧冰冷如讨债鬼,但细看的话,她呼吸明显加快,手捂着心口,嘴里嘀咕着什么:青春啊、少女心啊、活啦、活啦~ 山楂瞪大双眼看着,心里纠结,今日给陛下的汇报,要怎么写啊? ——扒一扒少将军被明华郡主识破的真面目? ——少将军承认自己不是好人,恐会遭打击报复? 第63章 燕度红眼,你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燕度和三七共进完午膳后,就让人备车,说要进宫一趟。 “陛下又召见了?还是为了那背后妖人的事?” “妖人的事暂无结果,这一趟是进宫谢恩。”燕度顿了顿,语气幽幽:“皇伯父赏了那么多杜鹃,我还没去谢恩呢。” 三七点头,“那是得谢谢。” 燕度笑着点头,手上却细细把玩着十全十美牌。 当然得谢谢了,他又不是那等无聊的人,自然不会因为得了独一无二的十全十美牌,就特意进宫炫耀什么的…… 就是他抢来的那盆杜鹃是不能送了,现在送了,倒像是拾人牙慧。 燕少将军拿不出手,三七给了他十全十美,他也要送给三七最好的! 三七见他用上好的紫檀木珠将那十全十美牌做成了手串,一直拿在手里把玩,显然是真喜欢这牌子。 就是吧,是不是也太爱不释手了点,高调的一点都不燕少将军了。 倒像是个得了心爱玩具,忍不住到处炫耀的小屁孩。 燕度留意到三七的神色,心里一动,他佯装整理袖口,将窄袖朝下拉了点,露出腕骨,自然也露出了与紫檀木串交叠在一起的那根红绳。 三七看到了,也问出了口:“这条红绳戴挺久了吧?” 燕度心跳不受控的加快,面上平静,目光却不受控的期待的望向她,他嗯了声:“小时候,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 三七点头,目光看向厅外。 燕度紧紧盯着她,发现她并没有认出这条红绳来,不由抿了下唇。 他心里恼恨起那不知所谓的神秘力量,限制着他,令他无法开口提起与她的过去。 又有点气恼她的坏记性,怎么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燕度还是不甘心,旁敲侧击:“三七,你小时候有什么特别要好的玩伴吗?” “有啊,大王小王。” 燕度无奈叹气:“除了猫狗呢?就没有别的朋友?” 三七想了想,摇头。 燕度舌尖顶了顶腮,看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恶狠狠的,眼尾都红了,像只被辜负的小兽。 三七突然意识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她正要开口,脑门上一痛,“哎哟!”她捂着头,难以置信的看向他:“燕度?” “我进宫了。”燕少将军拿过大氅,大步走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句话:我又生气了! “你…我……谁又惹他了?”三七揉着脑门,气笑了:“什么脾气啊!” 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很好,燕少将军又一个缺点:反复无常! 被燕度这么一打岔,三七刚刚向问的话都被打回去了。 “燕度怎么知道大王小王是猫猫和狗狗啊,我之前有给他说过吗?” 三七纳闷的嘀咕着,原本挺在意的,但几息后,就像有什么从她脑子里擦过一般,这点奇怪之处就被她彻底忘记了。 后腰处,有什么在颤动。 三七回手掏了掏,把剁骨刀套了出来,就见它刀身上的‘狗皮膏药’又掉了一张,刀身上浮出几个血字: ——来了来了又来了! 三七眸子微眯,什么又来了? 她伸手触摸刀身上的血字,下一刻,三七眼前成了一片血红。 一种窒息感将她包裹,她像是被拉入了另一个世界,好像沉进了湖底,浑身上下都被重力压的死死的。 她挣扎了许久,面部终于浮出了‘水面’,三七大口呼吸,睁开眼不见边际的血海,周围涌动的血液翻滚成了一个个人形,它们挣扎着、咆哮着、哀嚎着…… 就是这一只只手紧紧抓着三七。 她听到它们在嘶吼: ——把皮给我! ——把皮还给我!!! 就在这些血手将要钻入三七身体时,她的眼睛瞬间变成了全黑一色,漆黑鬼气似泥沼般朝周围飞速蔓延。 鬼哭狼嚎声中,三七只觉浑身一震。 她再度睁开眼,幻象消失不见,剁骨刀刀背的血字消失,它也停止了颤动,而是指向了某个方向。 那是……皇宫的方向! …… 皇宫内。 怀帝看着燕度送上的那盆杜鹃花,挑了挑眉:“怎么?对朕送去的杜鹃花不满意,这又还回来?” “侄儿不敢。”燕度叠掌行礼,说的冠冕堂皇:“这盆是臣斗胆从皇后宫里求走的,开的最是好看不过,侄儿想借花献佛,送给皇伯父。” 怀帝呵了声,眼露嫌弃,又有点得意。 这是想送的礼,送不出去了,毛头小子来表示不满呢? 怀帝很开心,自觉给这小子上了一课,然后,就瞧见了燕度手腕上轻晃的十全十美牌。 那牌子……瞧着怎么那么像…… “你手腕上挂的是什么?” “哦,这个啊……”燕少将军风淡云轻的轻抚十全十美牌:“礼物而已,皇伯父不也有吗。” 怀帝眼角抽搐了下,“你这木牌的材质瞧着与皇后那个倒挺像啊……” “是吗?侄儿倒是没发现。”燕度像是真没发现,拿出来,举起来,左右观赏。 怀帝这回看的更清楚了,的的确确是乌木! 而且应该是用最好的木心雕的! 啊啊啊啊!气煞朕也! 这小混蛋哪里是来表示不满的,他就是来气人的! 怀帝好气,但怀帝还不能发作,身为天下之主,他什么好东西没有,不能气不能气……才怪! 怀帝现在不止想把燕度这小混蛋打一顿板子,还想把三七也打一顿。 一丘之貉啊! 居然区别对待,怎么?他一国之君还配不上一块乌木牌! 李公公在旁边,心肝都揪紧了,满宫上下只有燕少将军敢这么和陛下没大没小了,居然还主动来气陛下,这小祖宗哟,没见着陛下眉毛都气竖起来了吗! “皇伯父,侄儿还要去探望姑母,先请告退。” 怀帝咬牙切齿:“朕让你在京畿卫巡城三月,你那么闲?天天没事儿就往宫里跑?给朕滚回去,没事儿少进宫来!” “是。”燕少将军见好就收,报完仇就走。 这时,有太监急忙进来禀报:“陛下,不好了,七公主她突患怪疾,皇后娘娘请您快过去。” 怀帝脸色微变,然而他刚起身,大理寺卿又来求见,有紧急大案要上禀。 怀帝面上一沉,指着燕度:“你速速替朕去你姑母那边,看看你七妹妹的情况。” 燕度不敢耽误,快步出殿,就瞧见在殿外一边打哈欠一边用手比划着什么的云不饿。 “你怎么进宫了?” 云不饿还在琢磨那四方进宝符怎么画呢,他抬起满是红血丝的眼,双目空空道:“我也不知道啊,郡主姐说宫中恐有变故,她不能随意进宫,只能叫我进来找你……” 燕度心头一动,一把抓住云不饿的发髻,“你随我来!” 云不饿的胖脸又被拽变形了,仿佛芝麻汤圆要给拽露馅儿一般。 混蛋!燕哥你长得高了不起,抓人小揪揪,你没礼貌! 第64章 燕度那小混球,肯定有所隐瞒 长春宫里,御医们汗出如浆,少女的惨叫声不断从纱幔后传出来。 “疼,好疼啊——” “啊!!我的脸,我的脸好疼——” 燕皇后看着床上不断痛哭的女儿,心疼不已:“快将七公主的手绑好了,不能让她抓自己的脸。” 就见七公主不断挣扎,她的脸上已被自己抓挠出了血印子。 宫女们用绸缎绑着她的手脚,避免她再伤到自己。 燕度刚进来,就听到七公主的尖叫:“就是那罐养容膏,我的脸好疼啊!呜呜呜,母后你要替我做主啊!” 燕度眸子骤沉,大步入内,撩开纱幔。 七公主见到他后,尖叫声骤然拔高,“出去!我不要见人!!都出去啊啊啊!!” 燕皇后赶紧将燕度推出去,惊怒道:“没规矩!你闯进来干什么!” 燕度沉眸不语,下意识摸了摸手腕,就在刚刚,他手上的十全十美牌在发烫。 七公主,不对劲! “云不饿,你进去替七公主瞧瞧。” “啊,好好好。” 云不饿看了眼燕皇后,见对方没有阻止,忙不迭钻进纱幔后。 七公主见到云不饿后,眼中露出惶恐,依旧抵触尖叫,云不饿被她叫的头皮发麻,“哎哟,你可别叫了,魂都要给你叫飞了。” 云不饿说着,拿出一张符往七公主头上一贴,她叫声一停,闭上眼,彻底安静了。 周围按着她四肢的宫人也都齐齐松了口气,这大冬天的,每个人都出了一身汗。 “姑母,小七情况不对。”燕度沉声道。 “废话。”燕皇后狠狠翻了他个白眼,她哪能不知燕度刚刚为何冒失,真是毛头小子,见不得心上人受一点委屈。 她沉声道:“本宫也用了那养容膏的,并无异常,你当你姑母没脑子的吗?” 燕度默了两息,话锋一转:“小七不是去南山行宫陪太后养病了吗?何时回来的?” 燕皇后一直盯着纱幔后的动静,随口回道:“今儿刚回宫,她来向我请安,我见她脸色不好,就将那养容膏拿给她用,结果就……” 说到这里,燕皇后也觉得奇怪。 那养容膏效果是极好的,她背后的瘢痕都淡的快看不出了,这些天她也上脸用过,肌肤不知比过去光滑多少,连怀帝都不正经的调侃她像是回到了未出阁时。 东西她用着没事,怎么到了小七脸上就成了这模样? 须臾后,云不饿出来了,他表情有些怪,像是困惑。 “不饿道长,七公主她情况如何?” 云不饿迟疑道:“应该……没什么大碍,许是七公主对养容膏里有些药材不受用。”他顿了下,瞄了眼燕度。 燕皇后还想追问,七公主虚弱的声音就从纱幔后传来:“母后……” 燕皇后赶紧上前,七公主一副小可怜的样子,“母后,小七没事了。” “你这孩子,真是吓坏母后了,你的脸现在可还疼?” 七公主摇头,“不疼了,是女儿一惊一乍吓着母后了,女儿就是害怕坏了脸。” “你这孩子……” 母女俩在内闲话,燕度也在问云不饿:“小七到底怎么回事?” 云不饿有些拿不准,他摇了摇头:“我说不上来,但我觉得,里面那个好像不是七公主。” 燕度皱眉,他朝纱幔那边走去,越是靠近,他手腕上的十全十美牌也越是发烫,下一刻,七公主惊恐的声音又在纱幔后响起。 “别过来!” “母后你别让他过来,他凶死了,儿臣不想见到他——” 燕度目色凛冽,“姑母,侄儿有要事启奏,请姑母移驾。” “你们两个臭孩子,真是……” 燕皇后头疼,她是知道小七害怕小九这表哥的,但过去也没怕成这样啊? 她安抚了七公主两句,便与燕度去了偏殿那边。 燕皇后虎着脸瞪他:“小七去南山行宫前,你是不是又揍她了?她怎么比以前更怕你了?” “七公主素来胆子大,她可从未真怕过侄儿。”燕度实话实说。 燕皇后也知道自家女儿是个啥德行,她摆了摆手,“说吧,你有什么要事?” “女儿家的容貌关系重大,七公主既是对养容膏不受用,还是让明华郡主为她瞧瞧为好。” 燕度又道:“宫规繁多,明华郡主频频进宫始终不便,不如让七公主去侄儿府上小住几日。” 燕皇后一琢磨,觉得也有道理,便应允了。 不曾想七公主听说此事后,却强烈反对,说什么都不去燕度的将军府。 燕皇后被她闹得脑仁疼,只能改口让她回自己的公主府,让三七上门替她看脸,七公主这才不情不愿的点头。 燕度全程冷眼旁观,只是七公主闹腾的越凶,他眸色越冷。 等七公主说要回公主府时,他也与燕皇后请辞,只是走之前,再三叮嘱要燕皇后将三七给的辟邪牌随身携带。 燕皇后嘴上应了,心里却在嘀咕,她不是嫌弃三七亲手雕的辟邪牌啊,实在是那一坨太像个粑粑了。 只是她好歹也是一国之母吧,随身戴个粑粑牌,这、这……她要不要面子的啊! 怀帝处理完政务就急忙赶过来了,不巧的是七公主和燕度都已出宫,知晓女儿没事后,怀帝也松了口气。 身为君父,他对膝下几个皇子都很严厉,但对女儿一贯是娇宠的。 七公主便是他最宠爱的小女儿。 “燕度那小混球当真是该打!鸾鸾你日后打他板子,朕决计不再阻拦!”怀帝叉着腰,开始告状了。 燕皇后挑眉:“他又干什么坏事了?” 怀帝立刻大倒苦水,燕皇后听懂了,说了一大堆,就是酸呗~ 原本燕皇后还挺‘嫌弃’那粑粑牌的,现在嘛…… “蓝月嬷嬷,将明华郡主送给本宫的辟邪牌取来吧,到底是孩子的一片心意,不能白费了。” 怀帝:“……” 燕鸾鸾,你是不是不爱朕了? 燕皇后仿佛没看到怀帝幽怨的小眼神,岔开话题:“听小九说,大理寺卿那边有事急禀陛下,可是出了什么大案?”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这条‘铁律’在怀帝和燕皇后这边不作数,他俩患难与共,历经过太多生死,怀帝是当世罕有的明君,更是大乾立国以来头一个启用女官女将的君主。 燕皇后出生护国燕氏,更非寻常后宅妇人。 若非是重案,大理寺那边不会这么着急奏禀到御前。 “的确是个棘手的案子。”怀帝沉下眉头:“薛县一夜之间成了空城一座,县衙上下与百姓全都失踪。” 燕皇后目色一凛,“薛县?我记得薛县就在南山行宫的山下,要从南山行宫回京,势必路过薛县,城中百姓是何时失踪的?怪了,这等大事,小七回宫后怎只字未提?” 怀帝也皱起眉,“或许是小七离开后,薛县才出的事?毕竟薛县和京城也相距几百里。” 燕皇后点了点头,但不知为何,想到七公主今天的一惊一乍,她总不太放心。 还有燕度那小混球…… 燕皇后美目微眯,等怀帝走了后,燕皇后摩挲着三七给的辟邪牌,心里始终难安。 她叫来蓝月嬷嬷:“你去一趟,将那小混球叫回来,本宫总觉得他有所隐瞒。” 第65章 三七显威,公主换皮 宫门处。 七公主的车驾刚出去,就被拦住。 “殿下,是少将军。” 婢女思韵朝车内通禀,七公主身体颤了下,声音压抑却带着股凶狠:“继续走,别停。” 思韵愕然,却也不敢抗命,马车继续朝前。 燕度眸色一暗,疾步追上,扣住车尾的横轴,借力一翻,大氅翻飞,几个呼吸间,他就落至车驾前,从小太监手里夺过缰绳,勒停马匹。 马车内,七公主尖叫出声,思韵下意识扶住自家主子,主仆两惊慌的看向外间。 车帘半撩,露出男子凌厉的下颌线与寒意逼人的眉眼:“七公主是在躲着微臣吗?” 思韵护主道:“少将军,你吓着殿下了!” 七公主蜷缩在思韵怀里,不断叫喊:“燕度你下去!你别靠近我,你下去!!” “来人啊!来人啊!!” “护驾!护驾!” 她的反应过于激烈,连思韵都被吓了一跳。 过去自家殿下虽‘畏惧’少将军,但实则两人关系是极亲近的,那种怕,完全是哥哥对妹妹的血脉压制。 可现在,七公主面对燕度,就如瞧见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这会儿本就在宫门口,守城的禁军听到七公主的呼救声纷纷过来,见此情景都有些不知所措。 “少将军,您和七公主殿下这是……”禁军有些迟疑。 燕度神色平静:“无事,本将军与殿下开了个小玩笑罢了。” 他朝车内睨了眼:“殿下身体不适,还是尽快让明华郡主帮你瞧瞧的好。” 七公主头都不愿意抬,她浑身上下都写满抗拒:“母后说了让她去我公主府,明日让她去我府上便是,你快下去,我不想见到你!” 燕度:“早治早好,她现在就能替殿下你诊治。” “什么?!”七公主惊得抬起头,下一刻,她顺着燕度视线看去。 一道清冷的身影立在不远处,她像是早就来了,身上的雪白的狐裘与雪色融为一体,叫人忽略了她的存在。 在触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时,七公主浑身一噤,她猛的捂住自己的后勃颈,声音又尖利了起来:“让她走!我不看!” “殿下……”思韵都惊讶于七公主的异常。 “听不懂本公主的话吗?让他们都滚!”七公主眼里迸出厉色。 思韵被吓了一跳,求助般的看向燕度:“少将军,要不还是改日……” “何必改日呢,择日不如撞日。”三七已走到了车驾前,她直勾勾盯着七公主,唇角翘起:“毕竟,我来都来了,是吧,殿下。” 三七话音落下的瞬间,背负在后的手打了个响指。 七公主嘴巴张开,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勒住了她的喉咙。 马车上,燕度朝三七伸出手,三七握住他递来的手,借力上了马车。 两人一同进了车厢,一黑一白,宛如两尊煞神,压的人喘不上气。 “启驾。”燕度冷冷睨着七公主:“回公主府。” 思韵听到是回公主府,大大松了口气。 吓死,还以为燕少将军要把七公主带回将军府吊起来打呢! 毕竟,这种事少将军又不是没干过…… 车外,云不饿怒睁眼:“不是,还有我呢!我!我还没上车呢!!” 一坨胖汤圆急追着车轱辘。 半个时辰后,七公主府。 七公主像是一尊提线木偶似的坐在椅子上,除了眼珠子能乱转外,她整个人一动不能动。 院子里,满满当当几十号人跪着,都是随七公主去南山行宫侍疾回来的宫人。 思韵此行并未随行,故而她与留守的那些宫人还立着,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慌失措。 早在燕度出宫前,他的亲卫就暗中把公主府给控制住了。 思韵护主心切,急声道:“少将军,你到底要做什么!” “殿下她一直视你为亲兄长,就算她今日冒犯了你,你也不该如此以下犯上!” “你是个忠心的,”燕度冷冷瞥她一眼:“想你主子好,就安静呆着。” 周副将大步进来:“少将军,少了一个人。” “谁?” “一个叫云湘的宫女,随行七公主去南山行宫侍疾的名单上有她。” 思韵道:“云湘病了,殿下开了恩典,让她在行宫那边养好病再回来。” “云湘啊……”一直在院子里兜圈子的三七突然停下,她看向七公主的方向,神色幽幽:“我记得她,七公主之前还派她还来替我梳妆过。” “说起来,她梳妆的手艺真是不错,我还未与她好好道过谢呢。”说话间,三七走到七公主近前,三七缓缓弯下腰,猛的抬手捏住了七公主的下颌。 她的眼,漆黑异常。 七公主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双眼的黑,像是无边的深渊,朝她的倒影侵蚀而去,像一只只鬼手,撕开她的皮囊,露出她伪装的真容。 那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因惊恐而扭曲着,像一个滑稽小丑。 三七忽然勾唇,说了一句旁人听不懂的话:“是你啊……” 七公主浑身战栗,身上的皮子好像在收紧,脑子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嘶吼: 被发现了!! 肯定被发现了!!! 不、不!明华郡主怎么可能发现!明明连皇后娘娘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 正这时,脚步声从外急来。 却是蓝月嬷嬷带人赶到:“少将军,你这是在做什么!!” 面对蓝月嬷嬷时,燕度稍缓神色,“嬷嬷稍安勿躁。” 蓝月嬷嬷如何能勿躁,她一身老血都要烧沸腾了!眼看她要过来,三七忽然下令:“傀一!拦住她!” 傀一毫不犹豫出手,蓝月嬷嬷惊怒交加,但下一刻,变故骤生。 原本被五花大绑摁在地上的那些公主府随侍们齐齐暴起,他们身上发出怪异的声响,像是纸张被拧捏后的簌簌声。 “啊——” 尖叫声与兵刃被拔除的声音齐齐响起,周副将等人拔出佩刀,如临大敌,每个人脸上都是惊骇。 就见那些随侍身体呈现出常人难有的扭曲姿态,或是四肢反折,或是脖子扭成了麻花。 他们皮肤下有什么在鼓动似的。 下一刻,所有人眼前一花。 一张张人皮脱离他们的身体,狞笑着众人扑去。 众人惊得魂不附体,公主府里其他人吓得屁滚尿流尖叫着逃窜。 蓝月嬷嬷更是脸都吓白了。 却听砰砰砰的一阵闷响。 那些人皮像是撞上了无形无色的琉璃,吧唧一声,倒砸回了地上。 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排排脚印,那脚印围着了一圈,正是这个圈,将那些人皮困住了。 云不饿惊叫出声:“八方困魔阵!居然是八方困魔阵!!” 敢情刚刚郡主姐不是在转圈圈,是在偷偷布阵! 我的姐,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所有人都朝三七看去,眼里满满都是震惊。 少女神色平静,淡漠的睨了眼那些试图破阵的人皮,“还真是沉不住气。” 她视线落回七公主身上,说出的话,却让所有人头皮发麻。 “瞧瞧七公主,多沉稳。” “哦,不对,或许我应该叫你……” “云、湘。” 第66章 鬼神的世界,阴阳路开! 这一转变,惊得所有人醒不过来神。 被困在阵中的那些人皮还在哐哐乱撞,而众人也看清了那些被五花大绑倒在地上的是什么……不是血肉模糊的身体,竟是一具具纸人! 这一幕甚至比人皮离体还要来的诡异恐怖。 一群纸人,套上了人皮,混迹进了活人堆里。 所有人都觉得脚底寒气直冒,尤其是公主府里的人,全都吓得脸色发白,不久前,他们还与这些怪物同处一室,勾肩搭背呢! 蓝月嬷嬷惊惧回神,身子就是个踉跄,燕度不知何时到了她身边,扶住老人家:“嬷嬷别怕。” 蓝月嬷嬷紧紧握住他的手:“少将军,七公主……七公主她——刚刚郡主的话是什么意思?” “郡主,你别吓老奴,刚刚你为何管七公主叫云湘? 燕度眸色也暗了下去,他看向三七。 三七松开捏着七公主……或者说,云湘下巴的手。 她解释道:“字面意思,她是云湘,或者说,与七公主换了皮的云湘。” 蓝月嬷嬷险些昏死过去,她不敢置信,声音都在颤:“七公主的皮……这怎么可……”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结界里还有一堆人皮怪物在哐哐撞大墙呢。 燕度的神色也沉到了极点。 老人家红了眼,踉跄着冲过去,“若她是云湘,那七公主呢?七公主她该不会、该不会……” 三七抿紧了唇,“还活着。” 这是她从七公主的‘皮’上推衍出来的,但很奇怪,她竟推衍不出七公主具体的方位,像是有一团血雾阻隔着她。 三七想到了在幻象中看到了那片血海。 是那东西在阻碍她吗? 蓝月嬷嬷像是看见了一线希望,她跪在地上,紧握着三七的手:“郡主,你神通广大,求你一定要救救七公主啊!” “她不能有事,她若出事,皇后娘娘必定受不住这打击啊!” “我会尽力,”三七看向云湘:“是你自己老实交代,还是我动手扒了你的皮后,你再交代?” 云湘抖若筛糠,不敢再有侥幸心理:“我、我说,别剥我的皮,我全部老实交代……” “我也是无辜的,是薛县……我们回京的路上途径薛县。” 蓝月嬷嬷当场就变了脸色,急声道:“怎会是那里?” 见众人都朝自己看来,她连忙解释:“老奴出宫前,正好听到陛下与皇后娘娘提起薛县,说薛县一夜之间成了空城,百姓们全都失踪了!” 燕度和三七都皱起眉,三七示意云湘继续说。 云湘咽了口唾沫,道:“我们刚到薛县城外,突然漫天血雾,地下伸出了好多手抓住了我们……” “我当时就晕过去了,等我再醒来时,我、我就变成了七公主。” 蓝月嬷嬷怒极:“于是你就想鸠占鹊巢?好一个脏心烂肺的贱婢,殿下往日待你可不薄,七公主现在人呢?” 云湘疯狂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醒来后其他人都在,只有七公主……不、只有我的身体不见了,我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蓝月嬷嬷哪里肯信,却听三七道:“她没撒谎。” “鸠占鹊巢是真,她以为是天降馅饼,可以山鸡变凤凰,又自恃自幼伴七公主长大,有信心将七公主模仿的惟妙惟肖,不曾想,皇后娘娘让她用了养容膏。” 云湘瞳孔一缩,是了,就是养容膏! 三七眼露嘲讽:“我在养容膏里加了符法,净体除秽,邪祟触碰,必遭反噬。” 云不饿一拍巴掌,“原来如此!难怪她涂了养容膏后会疼痛难忍,这是要现原形了啊!” 三七看向已经呆愣的思韵,问道:“我曾送给七公主一罐养容膏,她可是也用过?” 思韵回过神,一个劲点头:“用过用过!殿下离京前还说回来后要找郡主你再讨要些呢!” 三七松了口气,万幸! 她看向燕度:“二十四个时辰内找到七公主,皮还能换回来!” 众人都露出喜色,燕度却皱起眉:“薛县距离京城少说几百里地,快马加鞭也得两天才能到,二十四个时辰,只怕不够。” 蓝月嬷嬷刚生出的希望又掐灭了,她老泪纵横,急的直跺脚:“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我有法子可以尽快赶去薛县,”三七刚说完,就见燕度从周副将手里拿过一柄长枪,那双浅眸中似燃着烈火,“我与你同去。” 三七却皱眉:“不行,那条路不适合你走,你不能去。” 燕度摇头,知晓她口中的‘路’是什么:“你要走的路,我曾走过,不会再迷失在里面。” 旁人听不懂,云不饿却表情剧变,猛的抓住三七的袖子,压低声音道:“我的姐,你可别告诉我,你要走阴阳路啊!” “那路可走不得啊!” 三七:“你不行,我可以。” 云不饿急的口舌都要不利索了:“活人走阴规矩本就多了去了!更何况你还不是走阴,你是直接走阴阳路借道!” “那里可是鬼神的地界,怎会给凡人让路!莫说是你,就连我师尊都不敢这样托大!” “你这是送死啊!” 三七哦了声:“不会。” 云不饿信她个鬼! 蓝月嬷嬷听到借道阴阳路时,脸色都煞白了,再听燕度要一起去,哪敢同意:“一定还有别的法子,少将军你可不能去啊,你幼时……” “莫再耽误。”燕度打断蓝月嬷嬷的话,他将十全十美牌摘下,挂在脖间,又细心将牌子塞进里衣,紧贴皮肤,他看向三七:“信我。” 三七略一衡量,点头应下,也不再浪费时间。 她叮嘱傀一一些事项,吊吊会留下,暗中与他配合。 “郡主,那些人皮怪……” 三七眸底翻涌出几许煞气,又被她压了回去,“都是些枉死的无辜之人,别动我布下的阵法,吊吊会处理好它们。” 云不饿眼看是劝不动了,一咬牙,“这一趟我也去,小道我舍命陪君子了!没准阴阳道上的鬼神,愿意看在我祖师爷的面子上,给咱们一点薄面呢!” “郡主姐你等着,我这就准备法器祭品去……” “不用那么麻烦。”三七拦下他。 她咬破手指,指尖染血,空手起符。 血色凌空成符,三七的眼睛,在这一刻成了漆黑一片。 符成,咒起。 “敕令,乾坤颠倒!阴阳路——开!” 世界在这一瞬褪色成了黑白,一道豁口出现在了所有人眼前。 即便燕度身上有云鹤道长设下的禁制,无法见鬼,也瞧见了这玄异的一幕。 森然鬼气从豁口中逸散而出,人皮怪们不敢再撞击结界,它们恐惧的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活人们大气不敢喘,只觉看到了生命的尽头。 这、这道豁口后面,就是阴阳路吗? 属于鬼神的世界?! 所有人都敬畏的看着少女的背影,这是人能有的能力? 啪—— 云不饿给了自己一巴掌。 芝麻汤圆眼神放空,喃喃道:“师尊你个大骗子,说好的借道阴阳路须得鬼神同意呢?这他爹的,郡主姐怎么和进自家后院一样简单……” 第67章 这条路,燕小九和三七一起走过! 阴阳路,活人禁行。 三道身影出现在生死交汇的世界里。 云不饿双眼还在放空,嘴里喃喃自语:“出息了啊,师尊啊,徒儿出息了啊……” 啪啪啪! 云不饿一个劲的拍脸,本就圆润的脸圆的更加红光满面了。 他定下神,看了下周围,大雾磅礴,雾中好像潜伏着什么,只是多看了一会儿,脑子里耳朵里就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冒出来。 像是有虫子钻进耳朵,又像是有什么趴在耳边呓语。 啪! 云不饿挨了个脑瓜崩,剧痛让他醒过神。 他惨嚎的瞬间,那些窸窸窣窣声音如潮水退去,云不饿捂着头睁眼只看到三七的后脑勺,以及她格外冷静的声音: “别东张西望,跟紧我。” “哦哦。”云不饿点头,又忍不住道:“可是咱们脚下也没路啊……” 脚下也是雾,先前云不饿就试探着伸出蹄髈,压根没踩到实处,周围仿佛是万丈深渊,只有他们立着的方寸之地能容身。 三七没回头,却精准握住了燕度的手。 “燕度,别松开我。” “汤圆,你拉住燕度。” 燕度也回过了神,他并没有和云不饿那样,被雾气中的鬼呓所蛊惑,只是被勾起了回忆罢了。 这片活人禁行的世界,他不是第一次踏足。 燕度低头看着三七牵着自己的手,恍惚间,像回到了小时候。 小小的她,牵着同样小小的他。 那时她说: ——你怎么又迷路了呀。 ——小九哥哥你要抓紧我啊,千万别松开哦。 燕度紧紧回握住三七的手,他回答她,一如过去: ——好,有你在,我不会迷路。 “好,有你在,我不会迷路。” 三七莫名觉得这回答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想不起来。 她现在也没时间想别的,她毫不犹豫朝前踏出一步。 那一瞬,好像有什么呼啸而过。 雾气被劈开,一条破碎的路出现在三七脚下,她每前行一步,路就会出现一截儿,雾气也被分开,在她离开后,又重新汇聚。 云不饿死死攥紧燕度的衣摆,过往的认知早就被打碎一次又一次了。 这世间怎会有人能在阴阳路中畅行无阻的? 为什么这些鬼雾会主动让道? 还有那路怎就那么听话! 云不饿看的分明,这些路都是破损的,但只要三七踏出脚,那路就会主动出现在她脚下! 简直就是送上门来啊! 什么时候阴阳路竟如此不值钱了!! 这一路不知走了多久,像是有几个时辰,又像是才过了半炷香。 一路畅行到令云不饿恍惚。 故而当危险出现的那一刻,他反而觉得合理了。 “后退!” 三七声音响起的瞬间,燕度搂住她的腰直接后撤大步。 云不饿反应慢了点,半只脚都踏出去收不回来,人也朝前倾斜着。 燕度眼疾手快,抓住他的发髻朝后一拽,芝麻汤圆差点给拽露馅儿了。 云不饿被拽成了个眯眯眼,他清晰的看到,有什么从他们头顶砸了下来。 也是这一刹,他透过雾气分开的那片刻,看到了阴阳路上方的模样。 那里像是另一个世界,不同于人间,是那么阴森恐怖,它倒置着、悬浮着、破碎不堪,殿宇坍塌、法相残破,世界的碎片在下坠、下坠……朝他们砸来。 云不饿脑子像被重锤砸了一下。 是蝼蚁窥见了不可直视之物。 他瞬间昏死了过去。 “他昏了。” 三七皱眉,“扛着他,咱们冲出去。” 燕度丢麻袋似的,把云不饿往肩上一甩,另一只手轻而易举的抱起三七。 “你指路。” 三七的手绕着他的脖颈,她的影子落在了燕度的脚下。 像是光与暗交融在了一起。 “那边!” 三七手指所指的方向出现了一条缝,像是黑暗的屋子被打开了缝隙,有光透了进来。 燕度身上压着两人的重量,动作却没丝毫迟滞,几乎在三七开口前,他就稔熟的朝光奔去。 只是这一次,与他记忆中的不一样。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走进光里,而是与她一起。 活人禁行的坍塌世界被甩在身后,燕度的脚落在了实地,阳光照在了身上,世界有了颜色。 哪怕依旧是凛冬世界,竟都透出了暖意。 三七被燕度抱着,她疑惑的看向身后,阴阳路已经关闭,可在燕度抱着她跑出来的那一瞬,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好像是呼唤声。 但却不是她印象中的鬼物们充满执念、哀怨、恨意的声音。 那些哭声,莫名熟悉、充满着思念和祈愿。 像是她认识的人在呐喊。 可是,她认识的人的声音又怎会出现在阴阳路内呢?这不合理。 毕竟,她认识的人真不多,黄泉村的大伙儿都活的好好的,京城里认识的,该死的都不给她弄得魂飞魄散了,剩下的也都是活人。 云不饿一离开阴阳路,就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燕度把他往地上一丢,云不饿喘着气,从怀里摸出一张符来,符已烧了一半,正是三七给他的那张四方进宝符。 “你刚刚瞧见什么了?”三七问他。 云不饿想答,结果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摸着头:“忘了,就突然眼前一黑就晕了。” 三七皱了下眉,“你是不是抬头看了?” “啊?我看了吗?”云不饿一脸迷茫。 三七心里有答案了,以前在村里时,孟婆婆与她说过阴阳路上的一些忌讳,尤其叮嘱过她,不许抬头。 她进来后就提醒过云不饿了,想着他是玄门中人,肯定也晓得一些忌讳才对。 哪曾想这胖汤圆比半壶水还半壶水! “三七。”燕度的声音响起,他手里长枪遥指前方:“你看那边……” 三七和云不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三七瞳孔缩紧,“那里是……” 第68章 炼狱薛县,砍死这群砸碎!! 出现在不远处的,是一座县城。 薛县。 薛县城门大开,人来人往。 云不饿疑惑的挠头:“那是薛县吧?可蓝月嬷嬷不是说整个薛县上至县衙下至百姓,全都一夜之间蒸发了吗?我瞅着人不少啊。” 他说完,发现身边两人都没出声,一扭头,就见燕度神情格外阴翳。 三七身体微微发着颤,周身的冷意几乎能把人冻僵,她死死盯着前方,问燕度:“你也能看到?” 燕度声音冰冷:“看不见,但我闻到了气味。” “想看见吗?” 燕度有逢九之劫,三七也曾说过,他如今最好别‘见鬼’。 但三七现在既这么问,就说明,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恐怕比单纯‘见鬼’更加危险。若是看不见,只会更凶险。 燕度从不畏惧凶险,他看向她:“我信你。” 三七没有废话,她抬手勾住燕度的脖子,少年将军顺从的弯下腰,他看到了她绯色的唇,凉气轻吐,吹入他眼中。 像是吹散了无形的翳。 云不饿局促了,他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应该把头埋进雪里。 这两人太过分了,不但打哑谜,还当着他的面卿卿我我,真不把他当人看啊?他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芝麻汤圆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先走一步,给两人挪个地儿,就听到三七异常冷静的声音: “云不饿,不想真成露馅儿汤圆,这时候就别藏拙了,自己解开身上的禁制。” 云不饿脸色微变,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三七只看了他一眼,就和燕度快步朝城门而去。 云不饿神情变幻不定,他能被云鹤道长收为唯一的关门弟子,自然不可能真是个小废物。他身上的确有禁制,但轻易不能解开。 但现在被三七点破…… “不能装了啊。”他嘀咕了声,一咬牙,扭头冲着自己左肩呸了声。 人身上有三把火,双肩两把,头顶一把,刚刚云不饿一口呸掉了左肩的火,那一瞬,他脸色都变白了几分,圆润的身体也在瞬间变得削瘦了几分。 也是在这刹那,云不饿看清了薛县的真面貌,瞬间变了脸色。 入眼是刺目的猩红,整个薛县像是从头被血浇湿,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城门口来往的那些,哪里是人! 不,也是人,但全都是纸人! 套着人皮的纸人! 有些个人皮纸人的皮子被剥坏了,露出内部的纸人身体,他们就像是一个个提线木偶,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笑,在城门口进进出出。 出城的纸人走出十几米,又折返回去,循环往复。 云不饿打了个哆嗦,快步追上:“燕哥、郡主姐……不!我的郡主奶奶,你等等孙儿我!” 云不饿硬生生把自己挤进了三七和燕度中间,牢牢挽住两人胳膊,距离薛县县城越来越近,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所有纸人齐刷刷朝他们看来。 那一双双空洞的眼扫射来,云不饿差点尖叫出声,扭头就想跑。 结果左右俩‘护法’反钳制住他的手,胖汤圆都要融了:“我后悔了,我现在当个孬种行不行。” “晚了。”三七面无表情,她的手,冰冷刺骨。 云不饿看到三七黑的骇人的眼,陡然清醒。 很好,突然不怕了。 因为身边的郡主奶奶比这一城的纸人还要可怕。 “可以松开我了,我能靠自己直立行走了。” 燕度:“闭嘴。” 下一刻,三人像是踏入了人间地狱。 脚下的泥土阴湿又黏腻,像是被捣烂的血肉,冲鼻的腥味,刺的人几乎睁不开眼。 随着他们的靠近,纸人们齐齐停了下来,脖子也跟随他们扭动。 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音不断响起。 渐渐的,脚步声在他们身后密集了起来,那些原本在城门口来回徘徊的纸人全都跟随在了他们身后。 就像是群狼尾随着三只羔羊。 吱啦一声。 是城门重重关上的声音。 几乎是在那瞬间,数不清的纸人从四面八方走出来,他们将三七三人团团围住。 三七声音冰冷:“我负责开路。” 燕度瞬间与她变换队形,他选择了垫后,云不饿在中间,他左右为难,一咬牙,面部都狰狞了:“左右交给我,俺要告诉俺祖师奶,俺不是孬种!” 他一手铃铛,一手符。 三七自进入薛县开始,耳畔就缭绕着数不清的哀嚎和惨叫,燕度和云不饿看到的是可怕的人皮纸人,可她看到的更多。 她看到了这满城百姓是怎么死的。 那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深夜,走贩归家,用攒了三月的钱,终于给老母买到了药。女子熬夜绣着手帕,孩子在身边酣睡,她等着晚归的丈夫。 更夫忍着寒雪,打着更,嘴里还念叨着领了今夜的工钱,明儿就能买刀肉去看怀孕的闺女了。 县丞正与主簿商量着明日办个粥棚,给贫苦百姓施粥。 这是一座普通的小城,住着许多普通人,他们为生计奔波着,或平凡或清苦,却过的安静祥和。 噩梦突然降临,一张张血色的纸张从天纷纷落下,像是一场血雨,血纸落地变成纸人,纸人冲进一间间民宅。 它们剥掉了活人的皮,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它们砸碎了他们的血肉,将血肉踩进了脚下的泥土里。 人间成了地狱,纸人在嘻嘻哈哈,四处游走。 幻象从眼前消失,三七拔出了剁骨刀,她眼尾一片猩红,手腕一震,剁骨刀上的符箓齐齐焚尽。 刀背上,一个个血字浮现。 与三七的内心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斩碎它们!! ——砍死这群砸碎!! 第69章 他和三七在阴阳路遇见的祠堂出现在阳间 怒火燎原般的席卷三七全身。 这是活人生活的世界,不该被鬼物邪祟侵扰! 那些努力活着的普通人,凭什么就这样枉死!他们的家人、他们的一切、没来由的就这么覆灭了! 凭什么!凭什么! 她身体里像是有什么挣破了束缚,她的影子不断弥散,犹如泥沼将他们三人所立之地覆盖。 三七不记得在什么地方学过,像是本能就会的,她抬手起印:“敕令,斩孽断罪,九幽之火,听宣!” 火焰骤起,卷上的三七手里的刀。 燕度手里的长枪也被卷起烈焰,云不饿阳火熄灭的左肩上,重新燃起了一团火,却是一团异常沉重的青色鬼火。 他来不及震惊。 纸人已倾巢而出,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扑来。 三七在前开路,剁骨刀划破人皮,火焰瞬间将纸人燃尽。 云不饿一声暴喝,左手疯狂摇铃,铃声响起,纸人的动作齐齐变得缓慢,他洒出一张张符纸,脚下的影子里飘出一团团九幽之火,将符纸助燃,威力被放大十倍。 符纸燃烧的星火朝两侧砸开,如流星坠地,击穿皮囊,皮囊之下,纸人缓缓燃烧。 燕度手里的长枪像是一道游龙,横扫之下,荡尽邪祟。 三七就是尖刀,他们三人配合下,硬生生在纸人的包围中杀出一条路来。 可这满城的纸人像是无穷无尽一般,虽内核是纸,可这些家伙却力大无穷,一旦让它们近身,就麻烦了。 “郡主奶奶,这些砸碎太多了,凭咱们三个杀不完!” 云不饿也要杀红眼了,他身上的符纸都要用完了。 就在这时,他们脚下的地面突然一个翻浪,犹如地龙翻身。 三人身形同时不稳。 三七和燕度身体后仰的同时,两人齐齐回头目光相错,那一瞬默契无言,两人同时在云不饿身上借力一翻,瞬间交换了位置。 云不饿被他俩一摁,反而稳住了平衡,没有摔倒。 长枪如游龙,在前方强势破开长路。 三七手里刀翻出火浪,挡住后方冲上来的所有纸人。 突然,她听到了什么声音,是人声。 “燕度!左边突围!”三七骤然拔高音量。 三人再度变换阵型,这次换云不饿殿后,三七和燕度合力开出一条生路来。 纸人如摩西分海般被砍至两侧。 燕度和三七终于看到的左边的情况,竟是有一队人也在与纸人厮杀,这群人先前并没出现,看情况,像是来支援他们的。 “是南山行宫的禁军!”燕度一眼就认出了对方身上的甲胄。 “这边!快过来!” 为首的一个禁军见三七他们开出了一条路,赶紧冲他们招手。 云不饿立刻往掏出三张疾行符拍到自己和三七燕度身上,三人不再恋战,冲过去与对方汇合后,云不饿又是几张符,边跑边往禁军身上拍。 后方是乌泱泱的纸人大军在追。 一行人在城中疾跑,最后几乎是蜂拥一般,一群人冲入了一座破败祠堂内。 砰!祠堂的门被重重关上。 两个禁军靠着门滑坐下去,疯狂喘着气。 领头那人道:“这里……呼…暂时安全,那些发了疯的百姓不敢冲进这里面。” 外面果然安静了。 “什么百姓啊,外面的都是纸人啊。”云不饿一股脑坐地上,他是真要融了。 禁军们面面相觑,神色凝重,纸人?! 可他们看到的分明是一群发了疯的活人啊。 “燕少将军,这位……道长所言究竟是何意思?”领头那人显然认识燕度。 “字面意思,外面追杀咱们的,都是披着人皮的纸人。”燕度解释了一下,看向那人:“你们怎会在此?” 那人神色惊疑,解释了自己这边的情况。 太后在南山行宫中养病,薛县就在行宫之下,来县中采买的宫人回禀了城中百姓失踪的事,太后就派了他们来查看。 “我们刚来的时候并没发现异常,可等我们一进城,这些百姓就和疯了一样开始攻击我们。” 卫炎解释道,他是禁军副统领,这一行带了三十人下来,到现在,只剩了十五人。 “这祠堂你们是怎么发现的?”云不饿实在好奇。 若非有这座祠堂在,怕是卫炎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卫炎刚要开口,一道身影从祠堂内冲了出来,径直往燕度身上扑:“呜呜呜呜!表哥!!表哥!!” 冲出来的是个女子,模样普通,她虽发髻凌乱,身上脏兮兮的,但看得出那衣裙原本是极华贵的。 在对方撞进自己怀里前,燕度先一步摁住了她的头。 女子哇的一声,哭声之惨烈,之委屈,那是鼻涕都飙出来了。 卫炎神情复杂道:“是此女救了咱们,她是七公主身边的婢女云湘,但她好像脑子出了问题……” “你脑子才有问题呢!我都说了我不是云湘,我是七公主!!!” 这会儿冲出来的,正是和云湘换了皮的七公主。 这些天下来,七公主都快被吓死了,看到燕度后,那真真是见到了亲人,满腹委屈全涌上心头来,唯恐燕度也不信自己。 “表哥,大魔头,你信我啊,我真的是小七!” 七公主涕泗横流,努力想要证明自己。 她都要绝望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成云湘的模样了? 见燕度没说话,七公主撑不住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直到一件道袍披在了她身上。 “知道是你。” 七公主震惊的抬头,脸鼓成了河豚,在她又要欢喜的放声大哭往燕度怀里钻时,燕度拽过云不饿,转身就朝三七那边去了。 七公主瞬间哭不出来了,不是,说好的亲人呢?大魔头你这么冷酷的嘛! 她和云不饿大眼瞪小眼。 云不饿指了指她身上的道袍:“那个……你哭可以,能不能别把鼻涕抹我道袍上啊……” 燕哥太不是人了,他自己没衣服吗!居然扒他衣服给七公主,呜呜呜,他的袍袍!十两金定制的啊! “三七。”燕度走到三七身边,下意识握住她的手腕。 从进入这祠堂后,三七就没说过话,一直站在一旁发呆。 三七没有看他,依旧盯着破败的祠堂内,皱眉低喃道:“这座祠堂,我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燕度顺势看过去,眸色骤凛。 的确见过! 小时候的他与三七曾一起来过这里! 可这座本该存在于阴阳路上的祠堂,为何会出现在活人的世界里?!! 第70章 快跑!我要砍你们了! 祠堂破败不堪,像是荒凉许久。 燕度仔细观察,他确定这就是小时候他和三七在阴阳路上逗留过的那座祠堂。 只是,阴阳路上的那座祠堂没有名字,而眼前这座,却有: ——娘娘祠。 “三七,你想起在何处见过这座祠堂了吗?”燕度看向她,眼底压着期待。 三七皱眉摇了摇头。 很奇怪,她越是去细想,越是想不起来。 燕度失望的同时,又生出希望。这段时间他没少旁敲侧击和试探,但对于小时候的事,三七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座祠堂的出现,像是个契机。 至少她有印象不是吗? 只是眼下不是追溯他和三七过去的时候,另一边,云炎等禁军从云不饿口中知晓了情况,禁军们和七公主的表情都是一愣一愣的。 不是…… 天桥下说书的都不敢这么编啊! 外头那些百姓都是人皮纸人? 七公主和云湘换皮? 还有什么借道阴阳路,半个时辰从京城来到薛县? “你们真是……”云不饿一撸袖子,“趁小道现在不孬了,我就替你们都开开眼!” 他咬破中指,一边嘶气,一边竖着个中指往卫炎等人脑门上戳。 “我我我、给我也开一个!”七公主凑过来,云不饿给她也盖了个戳。 祠堂内的一切没有变化,卫炎朝大门走去,透过门缝朝外看,瞬间他整个人朝后一弹,面色铁青。 剩下的禁军看过后,都是同样的反应。 寒气一汩汩的往头皮涌,卫炎他们只觉自己是在鬼门关打转,外面那些……竟真的是纸人! 七公主突然就退缩了,不敢去看了。 云不饿啜着自己的指头,看向七公主:“说起来,七公主你是怎么到这祠堂里的?” “我也不知道啊。”七公主结结巴巴说起自己这几天的经历。 前半段与云湘说的大致不差,后半段七公主醒来就在祠堂内了,祠堂内有一口井,这些天她都靠着喝井水活下去。 “那你胆子还挺大,居然还敢跑出去救人?” 是七公主带卫炎他们到的祠堂,不然卫炎他们早死了。 七公主眨了眨眼,“不是我啊,是他们自己跑进来的。” 卫炎他们其实也没比三七他们早到多久,且他们之前以为七公主是云湘,还以为她疯了,并没与她怎么交谈过。 卫炎却诧异了:“的确是殿下你救的我们啊,那时我们被困在一个巷子内,殿下你趴在墙头上,叫我们翻墙跟着你走。” 七公主指着自己鼻子,“我?你确定我有本事翻墙?而且你们进来前,这祠堂的门一直从外锁着的,我试过好几次都打不开。” 卫炎等人的头皮又麻了,云不饿的后勃颈也凉飕飕的,他都吹灭一盏阳火了,居然还看不出这祠堂的深浅。 “一般来说,能让邪祟不敢靠近的,要么是正气浩然之地,要么……就是比它们更可怕,更邪祟的东西……” 云不饿声音都尖细了:“郡主奶奶!” 众人下意识看向三七,就见她竟朝祠堂内部走去了,燕度紧随其后,其他人也都不敢掉队! “呜呜呜,郡主奶奶你等等我们啊……”七公主冲过去想抓住三七的衣角,却被人捷足先登。 七公主瞪向云不饿:“你一个道士,你和我抢?” 云不饿:“你一个公主,你不要面子啦?跟我学着叫郡主奶奶,燕哥是你亲表哥,你不去抱大腿,你和我抢郡主奶奶!” 七公主:笑死!你以为本公主是靠什么稳坐父皇最爱小棉袄的宝座的?当然是眼色了!你都说明华郡主比大魔头厉害了,我不和她贴贴,我去大魔头那边贴冷屁股?他没一脚把我踹开,都是他顾念亲情! 两人的小朋友斗嘴丝毫没影响前方的三七和燕度。 “三七,此处有危险吗?”燕度询问。 少女眉眼沉静,她虽不说话,却如定海神针一般能安定人心。 “有危险,但对我们没恶意。”这座祠堂给三七的感觉很奇怪,熟悉甚至有些亲切,她能感觉到这祠堂内残余了一些力量,它原本…… 似乎不该是这样子。 三七指向祭台的位置,燕度顺势看去,眸光微动:“神像不见了。” 三七诧异看向他,云不饿却突然插话:“燕哥你说错了吧,这里是祠堂,一般都是供奉牌位的,哪会供奉什么神像?” “不。”三七脱口而出:“我也觉得这里原本供奉的是神像。” 一种怪异感萦绕在三七心头,她心脏砰砰直跳,脑海里像是有什么呼之欲出,有什么在回响着,可她捕捉不到那个答案。 这时,卫炎开口:“的确是个神像,我知道这地方。” 众人看向他,卫炎抿了抿唇道:“禁军里有个弟兄就是薛县人,他以前说过一桩关于薛县的传说,就提到过这祠堂。” “他说薛县在几百年前还是个小村子,那时正值王朝末年,山河破碎,外族入侵中原河山,人相食。” “当时村中男丁皆亡,只剩老弱妇孺,一群匪贼进村准备杀人,村中一位屠户娘子天生神力,危难关头是她挺身而出,护着满村妇孺逃走。” “她与匪贼们同归于尽,死后尸体化为了一小汪血池。” “后面新朝重建,当年被屠户娘子救下的妇孺们重回故地,血池已干枯,妇孺们就在干枯的血池旁替她立了祠堂,塑了神像,唤她血池娘娘。” “只是后面新朝又灭,到了咱们大乾朝时,薛家村已成了薛县,那座村里的旧人大多过世,只有传说还在,这座祠堂也变得无人问津。” 这本是一段异闻,可众人听下来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像是真实发生过。 三七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惆怅和悲伤。 七公主听着听着都忘记了害怕,她下意识道:“所以,我睁眼就到了这祠堂,还有卫炎你们看到的‘我’,其实都是血池娘娘显灵了,是她在庇护我们吗?” 云不饿不解:“那这血池娘娘还挺看人下菜碟啊,那么多人都被纸人扒了皮,怎么到七公主你这儿就是和云湘换皮,还活了下来啊?” “没准儿是我讨她老人家喜欢呢!” 两人斗嘴间,三七的手忽然剧烈颤动起来,准确说,是剁骨刀在抖。 她低头就见刀背上浮出一排排血字,内容却让人毛骨悚然: ——快跑! ——我要砍你们了! 第71章 血肉池,皮囊衣,血池娘娘! 几乎是在剁骨刀冒出大逆不道发言的瞬间,三七掏出一沓狗皮膏药直接糊它身上,然后将它丢出老远。 “快撤!” 三七发出警告的瞬间,所有人退到祠堂外的院子。 她丢刀的行为太过奇怪,众人惊疑,不等他们询问,阴影笼罩下来,像是有乌云挡住了光。 所有人都抬起头,眼露惊骇。 一张张人皮犹如风筝般飘在上空,它们重重叠叠,挡住了日光。 巨大的压迫感,令人难以喘息。 那些人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融合在了一起,化为了一件遮天蔽日的血衣,兜头朝他们压了下来。 血衣压下的瞬间,地面翻涌,巨大的失重感笼罩所有人。 他们脚下所踩的地方突然塌陷,脚下成了深坑,所有人都在朝下坠。 “三七!” 坠落之际,燕度一把抱住三七的腰,强势的将她护在怀里,三七快速抓住云不饿的小揪揪,七公主尖叫着抱住了云不饿的腿。 燕度手里的长枪狠狠刺入一旁坑壁,刀刃与坑壁摩擦出火花,下坠了一小截儿后,险险停住。 燕度额上颈间青筋直冒,他一手握着长枪,另一手还拖着三个人。 云不饿抓着三七的手,他头皮都要给揪掉了,七公主吓得哇哇大叫。 卫炎等人也学着燕度,以武器刺入坑壁,暂缓了危局。 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有人的心都悬起来之际,却听少女冷静如冰雪的声音在坑洞中响起:“敕令,风魔听令,浮!” 三七手结法印,所有人都感觉身体一轻,重量像是消失了一般。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深坑内一片漆黑,上方好像被什么盖住了,不断有石头往下坠落。 燕度却不似其他人那般松了口气,他能感觉到三七的身体在颤抖,事实上,三七也的确不好受。 这处深坑有古怪,掉进来后,她的敕令好像被削弱了,风魔令是托住了大伙儿,可那股重力并未消失,而是压在了她的身体上。 整整十几个人,上百斤的重量,压的她连喘气都困难。 男子沉着冷静的声音骤然响起:“卫炎,你们左侧三步距离,有个落脚处!” “云不饿,小七,东南位,距离你们一丈,先跳过去……” …… 在燕度的指挥下,所有人都找到了落脚点或是凹陷位,三七身上的压力顿消,她看向燕度,黑暗中,他俩依旧能看清彼此。 “三七,解除术法,我能撑住。” 三七眸光轻颤,燕度刚刚果然是看出了是她在承受压力? “两个人的重量,我也能撑住。” “别在这种事上浪费你的力量。”燕度声音沉着,三七也清楚现在情况,她撤掉风魔令后,身体陡然下坠,只是瞬间,男子的手臂将她牢牢锁紧,强有力的将她嵌入怀中,没有一丝动摇。 纵然脚下悬空,也给人无尽的安全感。 “抱紧我。” 三七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两人身体紧贴,呼吸缠合在了一起。 下方传来云不饿的声音,他的声音在发颤:“郡主姐,下面、下面不对劲!” 坑洞内,忽然有了光,却是不祥的的血光。 从下方亮起,血色中,所有人都看清了坑底的情况。 那是一汪血池,汩汩翻涌着,像是血肉身躯在蠕动,挣扎,想要从那片血池中挣脱出来。 所有人都白了脸。 三七面如寒霜,这片血池……她曾见过,在她的幻象中! 下面那些,都是薛县死去的百姓! 或者说,不止薛县的百姓…… 三七骤然感觉到了什么,“小心头顶!” 坑洞震颤,像是有什么在上面强势往坑洞下压,石块碎屑纷纷砸落下来。 燕度猛的低下头,以半包围的姿态,将三七完全遮挡住,那些石块碎屑齐刷刷砸在他身上。 “燕度!”三七伸手护住他的头顶,又惊又怒。 “我没事,三七,把手放下来。”燕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石头碎屑砸下的突然,好在都是些小石头,只是在他头上额上划出些小伤口。 三七不听,用手抱住燕度的头,在他怀里抬起头,冷然看向上方,她看到了那无数人皮凝聚成的血衣,像是一张巨网,朝下挤压着。 坑周的碎石因此才簌簌往下坠。 “血肉池,皮囊衣,娘娘祠……” 三七脑中灵光乍现:“以满县百姓的命作为代价,背后妖人是想召出血池娘娘!” 几乎是在三七声音落下的瞬间,洞内响起了一个戏谑的女声。 “小丫头,挺有见识的嘛。” 这声音在坑洞内回荡,听到这声音的瞬间,燕度眸色一沉,七公主却惊恐的睁大了眼,这声音…… “可惜啊~就算你猜到了,也于事无补。” 女人还在嗤笑,声音里满是得意:“你若不入这座祠堂,我要收拾你还有些麻烦,偏偏你自投罗网,倒是省了我的麻烦。” “还真是要多谢了你,将燕度这小杂碎也一起带了过来,呵呵~” 三七和燕度齐齐冷了目光。 “色骨香、血衣鬼,你就是那个藏头藏尾的妖人!” 云不饿也骂开了:“好哇,可算露面了,就是你这个狗杂碎用翳鬼控制小道!” 女人发出不屑的嗤笑:“所谓的云鹤高徒,也不过如此。” “倒是你这个叫三七的贱丫头……”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扭曲起来,充满的妒忌怨恨:“一个小官家的卑贱女儿,你凭什么!!” “果然,贱人就是和贱种配,也不怪呼你能和燕度这小杂种走一起。” 女人对燕度和三七的恶意过于浓烈。 可不管是三七是不解自己与此人有什么仇怨。 她的仇人,大抵只有虞家那群小狗屁。 燕度眸子幽沉,女人的声音出现时,他就猜到了一个人。他不解的是对方的身份摆在那里,为何会堕落成一个邪道妖人? 就在这时,七公主的声音颤抖着响起: “……是你吗?” “是你对不对!” “善仪姑母……” 第72章 你终于来了 ‘善仪’这名字出来的瞬间,卫炎等禁军的脸色就变了。 善仪***,那可是与陛下一母所出的亲姐姐! 只是善仪***常年不在京,原本南山行宫就是她久居之地,太后来南山行宫一则养病清修,另一则也是为了看她。 现在被七公主点破身份,卫炎等人也反应过来,这的确是善仪***的声音! 女人沉默了片刻后,啧了声,声音不减讥诮: “小七还真是敏锐呢,这么快就认出姑母了,不过,你也真够命大的,你的那些随从都被剥了皮,偏就你运气好,叫你躲过去了。” 七公主脸色煞白,她不敢置信。 背后要害他们的,居然是姑母! “为什么?姑母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善仪***的声音里满是嘲讽和怨恨:“因为你是燕鸾鸾那贱人的女儿啊,当年若非你母后从中作梗,凛郎岂会弃本宫不顾,反而与白笙那个贱人成亲!” 白笙,是燕度母亲的名字。 燕度眸色已彻底沉了下去。 七公主显然不知道上一辈的那些前尘旧怨。 善仪***冷呵:“原本本宫也没准备对你下手,可谁让你自己送上门来陪太后养病呢,可惜啊,不能剥了你的皮,让燕鸾鸾好好伤心一场。” 此刻,南山行宫的望月阁中。 女人披着一件似血般的嫁衣,屋内有一个巨大的水池,池水殷红似血,善仪***坐在池边,一张保养得宜的脸,说她才花信之年都有人信。 猩红水池内,倒映着的正是坑洞内的情形。 善仪***像是戏耍老鼠的猫儿,眼里是胜券在握的得意,七公主逃脱一死,的确让她有些遗憾,不过没关系,很快对方就要和燕度那小贱种一起丧命了。 唯有的不甘心便是…… “说起来,本宫还真是好奇,血池娘娘怎就不肯收你的命呢?” 善仪***眼底带着审视,水池内,七公主那张脸上全是茫然,显然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靠什么逃脱一劫的。 善仪***‘供奉’血池娘娘这么久以来,那尊神像除了不肯吃她供奉的香火外,其余时候,哪怕她一次次‘借用’神像的力量,那尊神像都没有反应。 可这一次,她要剥了七公主的皮时,这尊神像却头一次与她作起对来! 哦,不对。 当时这尊神像不止不让她剥七公主,就连那个叫云湘的贱婢,竟也护着。 善仪***岂肯罢手,干脆换了两人的皮,只是不等她再有动作,七公主就被神像转移进了娘娘祠。 只有,那个云湘被她强留了下来。 恰好那个云湘是个心野的,善仪***就顺水推舟,将这条鱼儿放走。 果不其然,一条小鱼,换来两条大鱼! 且这一次神像出手救了七公主,也让善仪***终于找到了机会瓦解娘娘祠外的结界,这些年她每剥一张人皮,那些血肉就会不翼而飞,全跑进了这血池内。 而这血池,正是血池娘娘的证道真身。 善仪***要完全窃取走血池娘娘的力量,就要得到血池,以前她的纸人被祠堂的结界阻隔,可现在,结界没了! 很快她就会得到血池娘娘的所有力量!又或者说,她会成为血池之主! 善仪***的视线落在三七身上,或许神像会起异常的原因就出自这贱丫头身上,不过没关系,等她剥了这贱丫头的皮,一切自有答案。 “上一次你坏本宫好事,那这一次,就让你先死好了!” 在善仪***声音落下的瞬间,坑洞上方的人皮血衣强势朝他们碾压而下。 生死关头,三七快速结印,另一只手摔出数十张符箓,符箓分散飞射,落到每个人身上。 在那血衣强势压下来的瞬间,一层层淡光笼罩在所有人身上,在他们被裹挟着打入血池的瞬间,将他们保护了起来。 那人皮血衣像是要吞噬一切的网,不止裹住了他们,它真正的目标还是下方翻滚的血池。 血池中,三七睁开眼,她一双眼几乎成了全黑。 抱着她的燕度骤然感觉到了一股推力,他瞳孔一缩,下意识要抓紧三七,身体却不受控的被什么东西朝后拽去。 是三七的影子!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可他叫的却是: ——小十! 血池隔绝了他的声音,下一刻,一道黑色弧光从内切开血衣,燕度与其他人都从那个切口处被丢了出去。 燕度半跪在地,身体后滑了半米才停下,云不饿等人也都摔得够呛。 可接下来的画面,让他们惊骇欲绝。 那人皮血衣吞噬掉血池后,像是皮囊获得了血肉,竟然逐渐变成了一个女人的模样,女人没有脸,身上的血衣猎猎作响,赫然与血池娘娘的神像一模一样! 而在血池娘娘前方,三七像是昏迷待宰的羔羊一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拎了起来。 善仪***疯狂的笑声响彻在坑底。 “成了!哈哈哈哈!成了!!!” “本宫闻到了……好香……这丫头的血肉怎么会那么香!让本宫先剥了你的皮,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三七又被拉进了幻象。 可这一次的幻象与过去截然不同。 她先是看到了一汪小小的干涸的血池,后面来了一群人,在血池上建起了祠堂,他们为血池塑了神像,日日供奉香火。 渐渐的,血池内生出血肉,融入了神像。 那是个身披血衣的无面女子。 她庇护着一方百姓,会在深夜出现,将妄图对百姓不利的贼子剥皮剁骨,渐渐的,王朝凋敝,战事再度爆发,百姓们逃难的逃难。 可祠堂依旧伫立在原地,它庇护着每一个途经此地,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后来,新的王朝建立,秩序恢复,但这座祠堂却被人所遗忘,血衣女子再也没出现了,幽冥为她开了一道门。 直到某一日,万仞幽冥下响起了坍塌之声,有什么破碎了、毁灭了、化为了废墟。 一团灵光从幽冥下飘了出来,落入了神像内。 有一天,有人闯入了祠堂,拿走了神像,神像被交到一个女人手中,女人以活人血浇灌神像,剥下人皮后,便来焚香,一次次窃走神像中仅剩不多的灵光。 神像不受她的香火,它用残存的力量,将那些枉死之人的血肉一点点偷回血池中,就像当年它保护村中百姓那般。 如今的它,已经残破、衰弱、即将消逝…… 它被夺走了神像,成了恶人手中的刀,它护不住活人的平安,只能苟延残喘的维护住枉死之人死后的安宁,不让他们的血肉再被利用…… 幻象消失,一片血红中。 三七看到了一个个枉死者的身影,它们全都覆压在一个女人的背后。 女人驮着它们,艰难的走到了她的近前。 女人没有五官,可却有两行血泪自眼睛的位置滑落…… 她好像等候了许久许久。 三七听到她说: ——你终于来了…… 第73章 三七托起枉死者们的怨念:去吧,报仇 坑洞内,善仪***的笑声在回荡。 三七低着头,依旧无知无觉。 血池娘娘抬起了手,一把刀从上飞驰而下。 刀在血池娘娘的手中疯狂颤抖,似在挣扎,身上狗皮膏药般的符纸一张张被焚尽。 云不饿面色大变:“那把刀!” 那分明是三七的剁骨刀啊! 在符纸被全部焚尽时,剁骨刀停下了挣扎,血池娘娘扬起刀,狠狠朝三七劈了下去。 生死关头,一道身影挡在了三七前方,血光溅起。 剁骨刀陷在他的血肉中,砍在了燕度的肩头上。他双手握着血池娘娘的手,阻止刀锋下陷。 他额上青筋直冒,冷玉般的脸上满是森然与杀意,却没有退后一步。 “云不饿!”燕度沉喝。 云不饿已经跑了过来,试图拖走三七,可有一股力量牢牢将三七困在原地。 卫炎等人也都冲上来要帮忙,七公主也爬了起来,捡起一旁不知何时掉落下来的长枪,也往前冲。 善仪***的冷笑声再度响起:“找死!” 血池娘娘身上荡出一圈血雾,将所有人震得人仰马翻。 燕度被震开的瞬间,折身抱住三七。 “燕哥!”云不饿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捡起七公主手边的长枪丢给燕度。 燕度接过长枪,侧身斜劈一挡,戗得一声,火花四溅。 长枪和剁骨刀撞在了一起。 那一刻,一股力量骤然从燕度胸口处传递而出,十全十美牌飞射而出,强大的力量将血衣娘娘撞开两米,燕度趁机夺下剁骨刀。 然而剁骨刀并不听他控制,在他手里疯狂挣扎。 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他握刀的手。 燕度扭头,撞上了一双漆黑的眸。 三七不知何时清醒了过来,她脸上沾着血,那是燕度的血。 此刻的她诡艳的不似活人,她的影子在她脚下化出屡屡黑气,她的声音轻缓:“辛苦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燕度松开了握刀的手,剁骨刀到了三七手里,三七的影子从她脚下攀升,顺着她的手缠绕住了剁骨刀。 剁骨刀渐渐停下了挣扎,它颤抖着,像是终于等到了什么,鲜血从刀身中翻涌而出,与三七的影子交缠在了一起,原本宽短的刀身渐渐拉长,变成了一把黑色长枪。 “不!怎么可能!!”善仪***的怒吼声响彻在深坑内:“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为什么这把剁骨刀会被驯服! 为什么血池娘娘的剁骨刀会乖乖听这贱丫头的话!! 一种失控感涌上善仪***的心头,她控制住血池娘娘朝三七杀去。 必须死!这个叫三七的丫头,必须死! “把刀还来——” 血池娘娘携带着巨大压迫杀来,三七还立在原地,她轻轻吐出三字:“敕令,止!” 地面不知何时变成了漆黑一片,像是幽冥之色。 血池娘娘的身体被控在了原地,数不清的黑色锁链从黑暗中蜿蜒而出,缠住她的双脚。 长枪拖地,随着少女的前进在地面上擦起火星。 青碧色的火焰骤然燃起。 三七猛的抬起头,长枪舞动,刺进血池娘娘的身体中。 那一刹,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却是善仪***的声音。 这一枪,穿破了人皮血衣,像是放出了什么。 数不清的嘶吼声,惨叫声,在血池娘娘体内响起,有血肉要冲破人皮血衣,是一个个枉死之人的血肉。 云不饿等人骇然的看着这一幕,他们看到了那些压在血池娘娘身上的罪孽,尸山血海,是何等的炼狱之景! 他们眼前竟也浮现出了这些无辜之人枉死的一幕幕。 他们听到了女人的哭声,她本是活人的保护伞,在黑夜里斩断罪孽的刃,她是血池,只饮恶人血的血池。 却成了恶人手里的刀,剥下了无辜者的皮。 三七凝视着背负满身罪孽的血池娘娘,眼里并无杀意,只有化不开的伤感与悲悯。 “敕令!” 她的声音响彻深坑。 “业火、焚罪!” 洞穿血衣娘娘身体的长枪上翻涌出的青碧鬼火骤然转为纯白一色,像是冬日的雪,它快速蔓延,烧烬了血衣,也剥离了那一个个枉死者身上的怨念秽力。 “不!不!!!!”惨叫声响彻深坑,是善仪***在咆哮:“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三七眼底浮现出了戾色,她左手前探,那些从枉死者身上被剥离出的怨念秽力在她手中凝聚。 “做什么?!” “你妄造杀孽,为私欲,滥杀无辜!” “阴阳有界,杀人者,罪孽难恕!” “而你!报应已至!” 三七握枪的手一震,血池娘娘的身体骤然化开,血色包裹住他们所有人,用力一拽。 下一刻。 南山行宫的望月阁中。 猩红水池荡起狂澜,朝四面八方冲荡而去,屋檐掀飞,雕粱尽毁。 善仪***翻滚在地,她哇的吐出一口血来,骇然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一行人,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这里。 少女托着长枪,像是幽冥下的鬼神,手执着罪孽,踏着血路来向作恶者问罪来了…… 善仪***颤抖着摇着头。 不!不该如此才对! 明明血衣已经吞噬掉了血池,明明血池娘娘已经为她所用了!就连那把剁骨刀也乖乖听话了! 可这个叫三七的贱人,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为什么一遇到她,局面就全变了! 到底是为什么!! “你……你到底是谁?!”善仪***颤声质问着,她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眼。 三七神情冷漠到了极点,她轻轻托起手里枉死者们的怨念,声音却温柔至极:“去吧。” “报仇的时辰,到了……” 第74章 三七低头,鬼神垂目,怜悯人间 枉死者们的怨念,齐齐冲入善仪***的身体,在她的体内横冲直撞。 她惨叫着满地打滚,那种疼痛,像是有人将她的皮囊血肉一层层剥去。 三七冷眼旁观,燕度等人立在她身后,也都是一脸冷漠。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这结局,是善仪应得的! 就算她有千万般痛苦,就算她以死谢罪,也偿还不清这些孽债,她死了,那些因她枉死的人就能复活吗? 望月阁这边如此大的动静,岂会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很快,大批禁军朝此而来。 “何人胆敢来行宫造次!”为首的男子厉喝,他一眼看到了在地上痛苦惨嚎的善仪***,下令道:“保护***!” 禁军们一拥而上,卫炎冲那男人喊道:“三弟,住手!” 卫灼目光一凝,卫炎此刻满脸尘灰血污,不怪他没认出来。 紧跟着,卫灼看到了燕度,眼中厉芒一闪:“燕度!” 燕度冷冷瞧了眼他,寒声警告:“卫统领,此事与你无关,退下吧。” 卫灼气笑了,不等他开口,善仪***放声尖叫:“杀了他们!燕度他们是刺客——啊——快杀了他们!” 卫灼脸色一变,就要下令救人,一柄黑色长枪直接扎穿了善仪***的手,将她钉死在地上。 少女面似寒雪,垂眸看着善仪,“碍事的人太多,看来你得快点死了。” 善仪惊惧痛苦的蜷缩成一团,她还想开口,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卫灼脸色骤变,然而不等他有动作,燕度已侧身拦住他前路,长枪横指着卫灼的咽喉。 “燕度,你疯了不成?那可是***!陛下的亲姐姐!” 燕少将军半身染血,目色森然:“她今日非死不可。” 场间局势如针尖对麦芒,一触即发。 一个惊怒的声音骤然响起:“放开善仪!” 一个素衣素钗的老妇人在宫婢的搀扶下快步走来,身后还跟了大群宫人。 来人正是太后,她一身素色仿佛遁入了空门,看到被钉在地上的善仪后,她神色剧变,快步冲上来,依旧被燕度的长枪挡住。 太后惊怒交加:“小九!你到底要做什么!!” 燕度看着太后,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冷漠,太后被他的目光盯得不由慌乱,却又担心女儿的安危,只能沉下脸来,“燕度!哀家命令你让开!” 燕度却说了一句旁人听不懂的话:“第二次了。” 太后神情骤变,旁人不懂,她自然明白。 善仪不是第一次出手加害燕度。 后方,三七忽然嗤笑出声。 “太后想要见女儿最后一面,那就让她见好了。” 她拔出了扎在善仪手上的长枪,燕度闻言,也让开了路。 然而就在太后扑到善仪身边的刹那,善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衰老,她嘴巴剧颤着,像是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发出无声的求救。 ——救我!母后救我!!! “善仪!我的善仪啊……你究竟是谁!你对善仪做了什么!!” 太后厉声质问。 三七冷眼瞧着她,眼里是露骨的嘲讽:“我是谁?太后这么快就忘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吗?” 太后一怔,神情一瞬复杂:“是你……” 这抹复杂转瞬被怒意取代:“你对善仪施了什么妖法,她为何会成这样?!!” 三七不答反问:“太后真不知道她变成这样的原由吗?” 太后素衣素钗看上去竟和寻常老太太没什么不同,可她久居上位,身上的气势却半点不弱。 可她的气势再强,站在她对面的少女像却凛冬里的雪山,任你东西南北方,她都岿然不动,似有寒风在她周身肆虐,让人一呼一吸间都感到寒意彻骨。 冷意凝结,能将虚伪的皮囊冻得寸寸皲裂。 太后的气势逐渐弱了下去,她竟有些不敢直视三七的眼睛,被那双眼注视着,另她有种一切秘密无所遁形。 被扒光衣服,一切暴露于天日下的惶恐感。 “果然啊……”三七一字一句道:“善仪***滥杀无辜,屠戮薛县满城百姓,这些事你全都一清二楚!” 三七每落下一个字,太后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卫灼等禁军满脸骇然,他下意识看向卫炎,就见卫炎冲他点了点头。 卫灼惊疑不定。 太后的声音都在发抖:“你说什么?薛县的百姓……全、全死了?”不是只死了几个,而是全死了?! 她低头看向善仪,这一刻,太后的眼里都是恐惧,她下意识放开了善仪,嘴里却还在狡辩。 “哀家不信,不可能的,善仪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不、不可能……” 三七满目讥诮,“不可能?若你深信她没做这些,当初在宫内,你为何要跳湖自杀呢?是觉得这满身罪孽太重,承受不住了吗?” “还是说,太后觉得只要她不在你眼前杀人,你就可以装作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三七步步紧逼,“当初救你的时候我就奇怪,堂堂太后,何故寻死。” “做不到无动于衷,又管束不了自己的女儿,干脆装聋作哑。” 三七看着她手腕上的佛珠:“求神拜佛,你求得是赎罪,还是心安?” 在三七声音落下的瞬间,她掐动指诀,数不清的画面冲入太后与在场所有人的脑海,是那些枉死之人惨死时的一幕幕。 巨大的冲击让太后再也无法粉饰太平,她尖叫着推开了善仪,满脸都是惊恐。 善仪挣扎着想要抓住太后,太后却不敢再让她触碰自己。 众目睽睽之下,善仪***的身体一点点融化,化为了一滩血水。 冬日的风徐徐拂来,一团团散发黑气的光团从善仪***身上飘了起来,是那些枉死之人的灵魂。 它们浮浮沉沉,盘旋在三七周身。 她抬起手,灵魂聚在她指尖,三七轻轻一点,那些灵魂上沾染的黑气一瞬被净化了干净。 冬日里,吹起了暖风。 这一日,这一幕,凡在场者,永生难忘。 少女眉眼轻垂,眼尾染着哀悯。 似鬼神垂目,怜悯人间。 她低语着:“去吧,去轮回,下一世,平安喜乐,顺遂一生。” 第75章 血池娘娘:我们终会重聚 三七他们带着七公主走了,无人阻拦,就算想拦也拦不住。 他们走后,南山行宫就乱了,太后昏了过去,而更叫人心惶惶的是,随着善仪***身死,行宫中有不少宫人和禁军也死了。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人皮腐坏,身体变成纸人无火自焚。 “这些纸人都是善仪***的手笔,薛县的百姓都被她取皮扎成了纸人,只是我没想到禁军中也有兄弟遭了殃。”卫炎脸色沉重:“这一次若不是燕少将军和明华郡主,怕是咱们迟早都得全交代在善仪***手里。” 卫灼过去是不信鬼神的,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不信都不信! 他看向太后的寝宫,目色幽幽:“以后怕是要不太平了。” 卫炎皱眉:“善仪***是罪有应得!以陛下的性子,断不会包庇,应该不会因此治罪燕少将军和明华郡主才对……” “你倒是帮燕度说起话了。”卫灼睨向他。 卫炎咳了声,他知晓卫灼和燕度是水火不容,“就事论事罢了。” 卫灼其皮囊就如其姓名,有一种烈火灼灼般的张扬艳丽,只是他眉眼过于凌厉,使他不显女气。 “陛下不会包庇,不是还有太后嘛。” 卫灼冷笑起来,“你觉得太后会同意让善仪***的罪行大白于天下?” 卫炎眉眼沉了下去,答案显而易见,可就这么算了,实在让人不甘心。 薛县死了那么多百姓,还有禁军内的兄弟,不知何时遭的善仪***的毒手!如此毒妇,还想保全身后名?她也配? 卫灼哼了声:“给家中那些吃闲饭的门客找点事做,真本事没有,写几卷话本子总没问题。” “快过年了,也给京中百姓添点茶余饭后的热闹。” 卫炎诧异:“你居然要出手?你不是巴不得燕度遭殃吗?” 卫灼:“老子手下的兄弟,不能白死。再说,谁说我是帮燕度?我就不能是看在那位明华郡主的面子上出手?” 卫炎笑了,臭小子,比他还小呢,和谁充老子呢? 还明华郡主呢……人家认识你吗? 卫灼话锋忽然一转:“若是这世上真有鬼神,我还真想见一见,你说我那位好母亲她死后……” 卫炎神情一变:“三弟!” 卫灼嗤笑,眉眼也冷淡下来。 “罢了,即便有机会,我也不想见她,脏了我的眼。”卫灼说完,扭头就走。 卫炎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与卫灼乃是堂兄弟,都出自武国公府,卫灼是长房嫡孙,但他在卫家的处境却算不上好,只因他有一个满身污名的母亲。 一个抛夫弃子,让武国公府让卫灼沦为所有人笑柄的母亲! …… 因为要赶着回去给七公主和云湘换皮,三七他们回程依旧是借道阴阳路。 为了防止七公主乱看,她一路都蒙着眼,被云不饿背在背上。 燕度身上负伤,但不想耽误行程,只简单包扎了下。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趟回程,云不饿觉得阴阳路上的雾气好像淡了些,但他还是不敢左右乱瞧。 “郡主奶奶,咱们就这么走了,娘娘祠那边不管了吗?还有血池娘娘……” “已经没有娘娘祠了。”三七语气平淡,薛县内的娘娘祠与那处深坑中的血池已经被业火烧灼殆尽。 “啊?那血池娘娘她还在吗?”云不饿心里有太多疑惑了,“还有啊,剁骨刀哪儿去了?它不会又失控了吧?” 他们重新踏入阴阳路后,剁骨刀就不见了。 三七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剁骨刀又跑哪儿去了,那把破刀身上的疑点太多,她也纳闷,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七公主的问题。 就在这段阴阳路快要走完时,三七余光突然瞥见什么,她下意识看了过去,然后怔在了原地。 燕度也随着她的目光望去。 大雾在一个分叉路口散开,有一座祠堂静静伫立在岔路一头。 祠堂还是破破烂烂的,但那牌匾上的娘娘祠三字是那么清晰。 因为三七和燕度都停了下来迟迟不动,云不饿也不受控的看过去,但这一次,他没有再被‘当头一棒’晕过去,看到那祠堂后,他难掩惊讶:“那是……娘娘祠?!” “阴、阴阳路上居然也有一座娘娘祠?” “这是薛县的娘娘祠跑阴阳路上来了嘛?”云不饿一脑袋问号。 三七目光有些怔然,她有一种感觉:“或许,它一直就在那里。” 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快的让三七难以捕捉,是什么呢? 燕度收回视线,他眸色深深的看向三七,胸腔内不可遏制、躁动着、急切着想让她想起过去的情绪依旧强烈,可这一次,却没那么心急了。 之前坠入深坑血池中时,他确定自己叫出了那一声‘小十’,但三七并没听到。 可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打破‘限制’。 而这个契机,是因为娘娘祠。 阳间的娘娘祠消失了,但阴阳路上的娘娘祠却出现了,存在于他和三七过去中的娘娘祠出现了…… 就如这条路上散开的一小块雾一样,拼图显露出了一角。 或许,他的‘无法言说’和三七的‘无从想起’,都与这条阴阳路息息相关。 既然‘转机’和‘变化’都已出现,那么那段关于燕小九和小十的过去,是否也能被她慢慢想起呢? “先走吧。”三七收回视线:“赶路要紧。” 四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阴阳路。 雾气重新回归,活人禁行的世界里,了无生气。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娘娘祠的门口,女人一身血衣,依旧是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她手里拎着那把剁骨刀,偏头的样子,像是在目送着三七他们离开。 刀背上浮现出血字: ——她找到你了。 女人点了点头,她似乎无法说话,可剁骨刀却能与她无障碍交流。 【她还会找到其他人的。】 【我们……终会重聚。】 女人轻拍剁骨刀。 【照顾好她。】 第76章 忘恩负义之辈,就该受剥皮之苦! 京城,公主府。 七公主和云湘的事传回皇宫后,燕皇后和怀帝都第一时间赶去了公主府。 困魔阵中那些躁动的人皮怪震惊了随帝后而来的所有人,蓝月嬷嬷娓娓道来一切后,众人都有一种陷在噩梦中的感觉。 燕皇后恨不得当场活剐了云湘。 在听说燕度和三七他们借道阴阳路赶赴薛县后,怀帝第一个发出质疑:“借道阴阳路?那丫头有那等本事?” 燕度幼时离婚,云鹤道长就曾入阴阳路寻魂过,可那一次,云鹤道长险些丢了半条命! 怀帝早猜到三七是有些‘道行’的,但要让他相信三七的本事,没有亲眼见过实难目睹。 可蓝月嬷嬷等人说起三七时,那虔诚的模样做不得假。 就连燕皇后的反应也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可即便如此,随着时间过去,众人的心越发忐忑。 怀帝到底不放心,又是派遣京畿卫快马加鞭赶赴薛县,又是飞鸽传书给南山行宫那边。 帝后都焦急的在公主府等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快破晓时,怀帝顶着满是红血丝的眼回了宫,他是一国之君,便是如今这情况,也不能放下国事。 他还得去上朝。 燕皇后还留在公主府内,她一直盯着天边,头一次那般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给小九他们更多一点时间…… 只有二十四个时辰,实在是太紧了! 就在这时,困魔阵中惊变骤起,那些人皮怪齐齐燃烧了起来,一寸寸烧成了灰烬。 “怎么回事?它们怎么都给烧没了?”燕皇后惊疑不定,下意识看向傀一。 吊吊已和傀一说了悄悄话,傀一大喜,“娘娘放心,这些人皮怪是受妖人驱策,现在它们自焚,定是郡主诛灭了妖人!” “七公主肯定也没事了!” 燕皇后悬着的心松了一般,身体踉跄了下,蓝月嬷嬷赶紧扶住她。 “本宫没事。”燕皇后咬紧牙关,眼里满是祈盼:“小七一定能安全归来,一定……” 接下来的时间,一呼一吸都是焦灼的。 晨光破晓之时,光束从地皮线放射而出,穿透了云层。 那一道道光落到院内时,像是忽然扭曲了一下。 几道身影,就那样突兀的出现了,像是从光里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这一幕,燕皇后最先冲了出去,她先是看到了燕度满身的血,脸色大变。 “姑母,我没事,小七已经带回来了。” 燕皇后眼尾湿润,嘴唇颤动着,七公主从云不饿的背上下来,乳燕投怀般扑进她怀里:“母后呜呜呜……吓死我了呜呜……” 燕皇后红着眼轻拍着女儿的背,她何尝不心疼,但现在不是心疼的时候。 “三七……”她求助的看向三七。 三七点了点头,“腾一间空屋出来,我即刻将七公主的皮囊换回去。” 她声音落下,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云湘和七公主都被挪进了屋,燕皇后其实也想进去,三七却道:“皇后娘娘还是在外等候吧。” 换皮的过程不会太美好,燕皇后未必受得了。 燕皇后猜也能猜到,她脸色泛白,“会很痛吗?” “七公主不会痛,我保证。”三七安抚的冲她笑了笑,但云湘会不会痛,三七就不保证了。 “拜托你了,三七。” 三七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进屋后,七公主和云湘躺在一起,不同的是,云湘无法动弹,七公主却不安地手脚乱动。 “郡主奶奶,会不会很痛啊……”七公主控制不住流泪:“我最怕痛了……” “放心,我向皇后娘娘保证过。”三七的手指落在她眉心:“睡一觉,醒来后一切就恢复原样了。” 七公主沉沉睡了过去,她身旁的云湘满眼都是绝望和惊恐。 三七的手动了动,若是剁骨刀在的话,这换皮应该更方便些,现在没有刀,她就只能上手了。 她的手扯住了云湘的头发,先是啵得一声,头皮跟着被拽了起来,云湘嘴里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惨叫声太过骇人,吓坏了屋外的所有人。 待听出那是云湘在叫后,众人才松了口气,但联想到屋内在做什么,所有人都觉得皮子发紧。 屋内,三七面无表情,下手毫不手软。 她剥的很熟练,这得感谢薛婶婶,以前在黄全村的时候,薛婶婶就教过她庖丁解牛和剥皮之法,三七没学到薛婶婶的厨艺,但刀工学到了精髓。 替七公主将皮回去后,旁边血淋淋的云湘太过吓人,三七想了想,还是把她自个儿的皮套了回去。 不过套的不太走心,皱皱巴巴的,像是刚从坛子里捞出来的酸菜。 “为……为什么……”云湘已痛的没了知觉,她知道自己死罪难逃,反而不怕死了,眼里只有冤和恨,“明明我也是无辜的……就因为我是卑贱的婢女……你们都一样……趋炎附势……” “卑鄙者总能为自己找到脱罪的理由。” 三七神色淡漠,她看着云湘,看透了她的内心。 “人心混沌,黑白参半,会嫉会妒都是正常,但过了线,还为自己洗白什么呢?” “你与七公主换皮非你所愿,但你将错就错,妄图取而代之,却是你自己的野心。七公主待你不薄,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 “你若一回京就向皇后娘娘坦白在薛县发生之事,又岂会是如今下场。” “现在各归其位,与人何尤?” 三七将她脸上皱巴的皮扯了扯,让她勉强有了个人样。 “上一次你替我梳妆,这一次我替你换回皮,算是谢礼。” “至于你之后的死活,我可不管了。” 云湘的怨恨随着三七的话一点点被击碎,恐惧再度袭上心头。 随之而来的,还有这些年她与七公主相伴的点点滴滴,诚如三七所说,七公主的确待她不薄,给她赐了宅子田地,替她大哥寻了好差事,她的俸银也是几个贴身婢女里最多的……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满足的呢…… 云湘想不起来了。 想起来又如何呢,自己都要死了,难不成死前还要忏悔?自己错只错在,没投个好胎罢了…… 三七走到门边时,脚下顿住,最后看了她一眼。 “有一句话你倒是没说错。” “我的确可以让你不受剥皮之痛,可我不乐意啊。” 少女的笑容,纯然又残忍:“忘恩负义之辈,就该受剥皮之苦!” 第77章 他想靠近她,又怕被她拒绝 三七从屋内出来后,燕皇后迫不及待进去守着女儿。 之后的事,已不用三七再操心。 她环顾了一圈,没见到燕度,倒是云不饿一脸的躲闪。 “燕度呢?” “那个……燕哥进宫面圣去了。” 三七皱眉:“他的伤不去躺着,还进宫?” 云不饿抠脑壳:“我可劝他了啊,可他要去,谁拦得住啊……”他声音越来越低:“除了郡主奶奶你。” 三七没再说什么,她向蓝月嬷嬷告辞后便离开了。 虽说三七这举动有些失礼,可她现在可是七公主的救命恩人啊,谁会计较这点小节。 蓝月嬷嬷见她脸色不好,身上也染着不少血,担心她也受了伤,本要让太医也给她看看的,三七却婉拒了。 她走的匆匆,七公主醒来后有云不饿照看,她也不必留守在这儿。 皇宫内。 燕度进宫时,早朝刚结束。 朝臣们都看到了负伤而来浑身是血的燕少将军,七公主的事还被瞒着,故而朝臣们都很震惊。 怀帝在偏殿见到燕度时,惊大过喜,主要还是他那一身伤! 得知七公主已安全,怀帝松了口气,看到他那身血,眼圈又红了。 “你这孩子,受这么重的伤你不好好歇着,你还自己进宫做什么!你那群亲卫都是摆设不成!” “皇伯父,我的伤不要紧。”燕度争分夺秒进宫面圣可不是来卖惨的,他骤然半跪在地,神色冰冷:“事关薛县一城百姓枉死之事,臣请奏报!” 怀帝面色骤变,他让人搬来椅子,让燕度坐下细禀。 待燕度将薛县和善仪***之事细细道明之后,怀帝已摔烂了四个茶盏。 “楚善仪她怎么敢!!!她怎么敢恶毒至此!!” “那是满城百姓,满城百姓啊!!” 怀帝双目赤红,气的几欲昏过去,他咬牙切齿道:“当年她对你下毒手时,太后苦苦哀求饶她一命,那时朕就不该心软,就该直接将她赐死!” “若朕早早杀了她,她焉有机会再加害与你,薛县百姓又岂会遭此劫难。” 怀帝悔恨至极,簌簌落下泪来,“是朕之过!” 燕度脸色苍白冰冷,可他的眼神更冷,“***现已伏诛,臣请陛下将罪人楚善仪之罪行公布天下,以慰枉死者在天之灵!” 怀帝看向他:“你急着在这时辰进宫,是担心朕会为了皇族颜面,替她隐瞒罪行?” 燕度不卑不亢的迎上怀帝视线,“皇伯父不会。” 怀帝神情稍软,旋即又沉了下去。 他明白燕度的意思。 他不会,但太后那边,只怕不会同意。 可这一次,便是太后再怎么反对,怀帝也不会遂了对方的意! 怀帝大步走上龙案,提笔就写下两封圣旨,盖上玉玺。 第一封,褫夺楚善仪***之位,逐出皇族,细查其罪行公布天下。 第二封,却是怀帝的罪己诏。 怀帝将第一封圣旨交给燕度:“朕将此事交于你主理,大理寺与刑部协办,绝不可令枉死者,死不瞑目!” 燕度起身,双膝跪下接旨:“臣,定不辱命!” 怀帝赶紧将他拉起来,就要叫太医,燕度却拒绝了。 怀帝哪肯同意,他也是上过战场的,闻着燕度那身血味儿就知道他这次的伤肯定不轻! “皇伯父,我府上有军医。” 怀帝见状还能不懂? 他挑了下眉,语气酸酸的:“你那乌木木心的牌子就没护你周全?亏你那么宝贝,看来与柴火雕的牌子也没什么不同嘛。” 燕度面无表情。 怀帝白了他一眼,心疼他的伤,到底是放人走了。 …… 燕度刚出宫门,就看到了熟悉的马车。 傀一坐在马夫的位置,南浔缩在旁边,委屈的像个犯了错的小媳妇儿。 车帘撩开,露出少女那张冰雪般的脸:“上来。” 车帘与她的声音同时落下。 燕少将军垂眸,舌尖顶了顶腮,突然就心虚了。 他快步过去,傀一和南浔都极有眼色的让开,燕度经过南浔身边时,后者小声道:“少将军你一会儿别顶嘴啊,郡主都准备好刀了。” 燕度身体顿了下,上车时头埋的更低了。 三七面无表情:“坐过来。” 燕少将军老老实实坐到了她身边,三七朝外吩咐了一句‘回家’。 马车动了起来,三七也动了,她拔出匕首:“你自己来,还是我来……” “三七,我……” 三七不和他废话,两三下削开他肩头的衣服,看到早被血染透的绷带时,她抿紧唇,眼眶通红。 燕度下意识握住她的手,他看到了她红了的眼眶,心里酸涩又不忍,声音不觉弱了,像是讨好卖乖的委屈小狗: “我进宫前外敷内服了长安丸的……” “长安丸又不是包治百病的神药。”三七板着脸,动作看似凶狠,实则极为小心的将绷带都拆了下来。 燕度肩膀上的伤,深可见骨,若那一刀彻底下去了,他左臂就没了。 “剁骨刀上有鬼力煞气,这伤不是那么好治的!” 三七小心翼翼用松柏雪水替他清洗伤口,口中默念咒诀,又重新替他敷上药,燃了一张拔秽符,燕度伤口流血的速度这才慢了下来。 三七又取出针线,针线用符纸净化过,她小心翼翼替他缝合起伤口,全程一言不发。 整个过程里,燕度也没吭半声。 冷汗从他额头一滴滴滚落,疼痛袭来的迟缓,却猛烈。 可他不愿泄出半分脆弱让她更添自责,他心慌着,或许是因为此刻靠的太近,又或许,是害怕她真的恼恨上了他的‘不顾伤势’。 等三七替他包扎好后,就坐到了另一边,侧过身,背对着他。 燕度手指蜷紧,马车内的安静令他窒息。 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要靠近她,又怕被她拒绝。 “三七,别生我气好不好……” “我没生气……” 燕度手指轻颤,他听到了她声音里的颤抖,他骤然抬眸,不受控的将她拉向自己。 他看到了少女红通通的眼,像是伤心到了极点的小兔子。 她泪流满面,她的声音压不住哽咽,就那么颤颤的,撞进他心里,让他的心也跟着一起颤动起来。 “燕度,很疼对不对?” 第78章 燕少将军左右为男 眼前这张流泪的小脸,让燕度手足无措。 此刻的他,粗苯又慌乱,想替她擦去眼泪,但又怕自己手上的血污弄脏她的脸,只能笨拙的,不断用手背揩去她的眼泪。 可三七脸上本也不干净,她替七公主换了皮后,就马不停蹄跑来宫门口等着他,哪有心思梳洗什么的。 她的脸,还是被少将军擦成了小花猫,又伤心,又滑稽。 他的心,又酸涩,又甜蜜。 燕度不自觉握住了她的手,低声回答她:“嗯,很疼。” 他也是肉体凡胎,哪会感觉不到痛,先前忍着只是不想她自责,但如果隐瞒强撑反倒让她更加自责难受,他还装什么。 “三七,好疼的。”他轻轻拽了拽她的手:“你替我吹吹吧,吹吹就不疼了。” 泪珠还粘在少女纤长浓密的睫毛上,三七瘪着嘴:“伤口都包起来了。” 燕度笑了起来:“也管用的。” 她凑了过去,对着他的肩头用力的吹气。 呼—— 呼呼—— 呼呼呼—— “管用吗?真的管用吗?” “嗯,管用。” 燕度见她把自己的脸都吹得涨红了,他弯了眉眼,“我好受多了。” 他不由自主倒向她,头枕在了她颈间:“我有些困,靠着你歇一会儿,可以吗?” 三七用力点头,努力朝他靠近,让燕度可以靠的更舒服些。 燕度是真的有些困,失血过多,加上一路未歇,回来后就立刻进宫告状,现在七公主安全了,圣旨拿到了,三七也不生他的气了,燕度的精神放松下来后,也抵挡不住困意,靠着三七睡了过去。 三七一动不敢动,耳畔是燕度均匀的呼吸。 她双目有些放空,视线在马车内飘忽着,直到落到自己和燕度紧握在一起的手上,才有了焦距。 燕度的手很好看,常年习武握兵,他的指腹与手掌都覆着剥茧,有些粗粝,但指甲修剪的整齐,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只是此刻他的手上还染着血污,三七掏出帕子,一点点将他的手擦干净。 燕度的手很凉,不同于他平时的炙热体温。 三七没由来的心慌,她一遍遍给他搓手,把他的手捂到唇边呵气,可她本就没什么人气儿,呵出来的气也是凉的。 她只能扯过狐裘,把自己和燕度裹在一起,裹成一大坨。 马车停了下来。 “郡主,到家……” 南浔撩开车帘,声音戛然而止。 傀一下意识回头,两人脑袋凑在了一起,表情如出一辙的呆滞。 马车内,毛绒绒的一大坨里,两个脑袋也紧紧依偎在一起,亲密无间。 傀一唰得扯过帘子放下。 直到三七的声音从帘后传出:“帮我把燕度搀进去。” “哦哦。”傀一和南浔点头如捣蒜,像两个做错事的小朋友。 这一趟薛县之行,燕度负伤,三七其实也累得不轻,她身体很疲惫,可精神却异常亢奋。 她脑子里思绪纷繁杂乱,有太多疑惑未解。 阴阳路上的娘娘庙,还有血池娘娘对她说的那句:你终于来了…… 为什么用‘终于’两个字? 血池娘娘难不成认识她? 可三七回顾自己过去的十七年,实在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在黄全村的十五年,她过的都很平静。 村里的大伙儿教了她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没出村前,她一直觉得,这些本事是人都会,不会才不正常。 到了京城后,她才发现,‘不正常’的是自己。 她不正常。 甚至于,她从小长大的黄全村,其实也不‘正常’。 可为什么,在去薛县之前,她从来意识不到这点呢?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一直在阻碍着她的认知。 而在与血池娘娘相遇之后,这种‘阻碍’被打破了。 说起来,最贵的还是剁骨刀。 那把破刀,早早就提醒了她,‘它要砍她’了,像是早就知道那深坑中有血池娘娘的本体,而它势必会被血池娘娘所驱策似的。 剁骨刀没回来,三七也不确定那把刀还会不会回来。 它本就是神秘的。 只是,剁骨刀不是薛婶婶的吗? 三七努力回忆着,小时候,她似乎问过薛婶婶这把破刀的来历。 那时薛婶婶是怎么回答的? 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她的? 所以,破刀真正的主人,其实也不是薛婶婶?很有可能是血池娘娘?破刀只是辗转到了薛婶婶的手里? 三七梳理着脑中线索,想不通的太多,但她觉得,自己或许该提前回一趟黄全村了。 做下决定后,三七就咸鱼似的趴在浴桶边,任由常嬷嬷和山楂帮她洗白白。 换平时,三七肯定是自己洗的,她也不习惯别人伺候自己,但今天真不行,她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只是在常嬷嬷和山楂去衣架处为她拿换洗的衣服时,三七艰难的自水中起身,水珠滑落,谁也没看见少女曲线玲珑的瓷白后背上,在她腰窝处出现了一小块水墨画般的刺青。 水墨似雾,氤氲笼罩着一个祠堂,祠堂内有一抹红影。 就如一张被薄纱遮盖的画,被掀开一角。那刺青只是出现了一瞬,就消失不见。 一夜过去。 燕度将醒未醒间感觉身旁左右像是挤着两个火炉,热的他满头大汗。 他一脚将被子踢飞了出去,冷气灌入,热气散了些,他人也清醒了过来。 燕少将军睁开眼,撞入视野的是一个精瘦赤裸的胸膛,再一扭头,是魁梧结实的胸肌,都要怼他脸上了。 左边南浔,右边傀一。 燕少将军,左右为男。 两个热血男儿与他同塌而眠,将他强势锁定在中间。 两声惨叫接连响起。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燕度破门而出,鞋也没穿,连里衣都顾不得穿整齐,冷玉般的俊脸铁青到了极点。 “燕度?” 少女惊讶的声音猝不及防在前方响起,燕度和三七险些撞个满怀。 三七视线落在他大大敞开的里衣上,纱布绕过前胸缠住左肩,露在外的腰腹劲瘦有力,六块腹肌线条分明。 傀一和南浔光着膀子跑出来,嘴里还在嚷嚷:“少将军我们冤枉啊——” “少将军你听我们解释!” 燕度又惊又怒,他一把捂住三七的眼,急声道:“我没有让他们陪睡!” 第79章 带燕度一起回黄全村? 三七将燕度的手拽下来,表情古怪:“你当然没有让他们陪睡,因为是我让他们陪你睡的啊。” 她拉着燕度的手往屋里走,没忍住给了他个白眼:“你瞎想什么呢?吓得鞋都不穿就跑出来了……” 燕度:“……” 燕少将军被她拉进屋,经过南浔和傀一身边时,南浔幽幽冒一句:“请苍天,辨忠奸……” 燕度狠狠瞪他一眼,比了个口型:滚去穿好衣服! 等进了屋,三七望过来后,燕少将军一秒变乖,温驯又无害。 三七推了他一把:“愣着干嘛,快去穿鞋穿袜穿衣服啊。” 燕度:“……” 三七一拍头:“忘了你手不方便,我帮你穿吧。” “不用!”燕少将军严词拒绝,快步进了内室,他耳根绯红,脸上火辣辣的烫。 等绕进屏风后,燕度觉得哪里怪怪的。 怎么像一物降一物似的,他刚凶了南浔他们,进屋就被她凶? 燕少将军脸有点红,拿起旁边的外袍往身上套,疼痛令他龇牙咧嘴,有点悔了,刚刚是不是不该拒绝三七的帮忙? 三七等了会儿,燕度才出来。 衣袍倒是穿戴的齐整,只是发冠却是乱的,三七盯着他歪歪扭扭的发髻,有点难受:“我帮你重新梳头吧。” 燕度眸光颤了下,不等三七反悔,脱口而出:“好。” 燕度的房内自然没有妆镜之类的东西,他坐在椅子上,三七立在后方替他梳头。 少女的手指轻轻柔柔的穿过他的发,有些痒。 他坐姿端正,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蜷紧,揉乱了衣绸。 后方三七也挺慌的,她有点抓瞎。 她不会梳男子发髻啊。 手忙脚乱的,她最后只替燕度梳出一个高马尾,再把银冠一戴,嗯…… 三七自我感觉更好看了,更意气风发少年郎了。 虽说少了点稳重,但燕度翻年才十九呢,要那么稳重干嘛,显老! 燕度嘴角一直上扬着,等正面三七时,才强行将嘴角压下去,“多谢。” “我找镜子给你瞧瞧?” “不用。”十八岁的人,哪怕是驰骋沙场的少将军,也依旧是藏不住事的年纪:“你梳的一定好。” 不用看他也知道! 三七心虚的挠了挠脸,燕度好信任她哦…… “你在薛县受了伤,失血过多,又走了阴阳路,阳气有损。所以我才让傀一和南浔陪你睡觉,不是故意吓你的。” 燕度轻咳了声,“我没被吓到。” 三七哦了声,两人视线撞在一起,又飞快错开,一个赛一个的心虚。 三七:淡定,要给燕少将军留点面子。 燕度:脸丢尽了…… 众所周知,人在尴尬的时候就会显得很忙。 三七是忙得眼珠子不知转哪儿的好,燕少将军则是闲不住手,一直摸着盘着手腕上的十全十美牌,都要给盘包浆了。 三七视线转到他手里的牌子上,突然生闷气起来,“这牌子不好,一点都不十全十美,压根没保护好你。” 燕度立刻将牌子握紧,“谁说的!” 他认真无比道:“若不是有它,以我的力量可挡不住血池娘娘砍下来的刀,再者说,关键时候,也是它震开了血池娘娘。” “三七,它一直将我保护的很好。” 你也将我保护的很好。 三七将信将疑,燕度将牌子取下来,套在脖子上,然后塞进怀里,戒备的看着她:“送出去的礼,别想收回去。” 三七哭笑不得,“行叭,以后我再给你弄更好的。” “它就很好。” 三七也不和他争,话题自然而然转到了正事上,燕度说起了怀帝对这件事的处置态度,三七听后也算松了口气。 好在陛下是个明君,没想着遮掩这件事。 否则的话…… 三七眸底飞掠过一抹暗光,她又问起楚善仪:“之前在南山行宫,你对太后说‘第二次’,楚善仪不是第一次对你下手?” 燕度沉默了一下,说起了旧事。 他九岁那年时,楚善仪就对他下过一次毒手,险些要了他的命。当时太后以死相逼,陛下才开恩,放了楚善仪一码,将其驱逐到了南山行宫。 至于楚善仪因何恨他入骨,就如她自己说的那般,纯属上一代的恩怨。 楚善仪痴恋燕度的父亲燕凛成狂,恨透了‘横刀夺爱’的燕凛之母白笙。而燕皇后不管是未出阁前还是嫁给怀帝后,与楚善仪都互看不顺眼。 反正三七是不理解,这叫‘爱’?这明明就是发癫,得不到就毁掉,甚至连对方的孩子都不放过。 “如此说来,当初救你的就是云鹤道长吗?” “嗯……是……”也不是。 真正救了他的,一直都是她。 燕度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暗示意味十足的看着她。 三七眨了眨眼,看向红绳,嗯,懂了,红绳是云鹤道长给的对吧? 燕度沉默,他低头叹了口气。 罢了,先顺其自然吧。 “叹什么气呢?”三七抬手戳了下他的眉心,打趣道:“少将军还没及冠,眉间的皱痕都快赶上老大爷了。” 燕度立刻将眉心舒展开,寻了个借口:“只是想起了太后,她在宫中落水,竟是自杀?” 三七嗯了声,神色冷淡不少。 说起来,一切的开端好像就是从她救了太后开始的。 “我在虞家时,很多东西都看不清。”三七沉吟道:“那时的我,只看出了太后想自杀,却看不见她身上沾染的罪孽。” 若是‘看见’的话,救不救人就另说了。 其实很多事在当初就有端倪的,为什么太后被她救了后,从无丝毫表示,别说宣召了,连恩赏答谢都没有,所有的赏赐都是怀帝和燕皇后那边给的。 太后苏醒后,就离京去了南山行宫,这些都是疑点,但三七那时满心都在找虞家报仇这事上,完全疏忽了这些。 气氛有些沉闷,燕度将话题岔开: “有件事,我觉得蹊跷。”燕度道:“楚善仪虽贵为***,但她过去对鬼神之事并不精通,也非玄门中人,我觉得她窃取血池娘娘这事,非她一人之力能做到的。” “的确。”三七点头,她曾在幻象中看到过一些血池娘娘的回忆,“楚善仪是从旁人手中得到血池娘娘的神像的,我曾在幻象内看到过。” “不过,幻象中那人面目模糊……”三七又仔细想了想,“但那人手背上好像有个刺青。” 她比划了一下,是一个‘∞’形状的符号。 燕度记在心里,这也是个重要线索,他试着想提一提与过去有关的事,但那种被限制的感觉依旧在,好在的是,突破口有了。 “娘娘祠……”这三字出口后,燕度心里松了口气,像是憋了太久,终于有了个宣泄口,他心里千百次试探着能‘说出口’措辞。 三七见他半天不说话,有些疑惑:“娘娘祠怎么了?” “你不是说好像在哪里见过吗?可有想起什么?”天知道,说出这句话,燕度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背后都被汗打湿了。 三七想了想,眼里也带着困惑:“想不起,但就是很熟悉,不止娘娘祠熟悉,这一趟薛县之行后,我总觉得我好像忘了很多东西……” 三七低头瞧着太阳穴,没看见燕度逐渐亮起来的眼眸。 “没关系,咱们慢慢想,一定会有想起来的一天。” “嗯。” 三七点头,“对了,我想趁着过年回一趟黄全村。” 燕度眸光微动,“……怎突然想起回去了?” “我觉得或许村里的大伙儿会知道些什么,还有那把破刀……”三七琢磨着:“之前没回去,是觉得路上会耽误太多时间,不过现在我能借道阴阳路,一来一去也就不费事了。” “也好。”燕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如果三七真能回到‘黄全村’,许多事应该都能找到答案。 但前提是,她能回去…… 燕度有点不好的预感,但他提醒不了,一旦涉及到了那个‘村子’,那股限制他的力量会变得无比强烈。 燕度心里暗骂了一声,只能迂回道:“可以带我一起吗?我也想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好啊。”三七点头,笑道:“你是我来京后的第一个朋友,村里的大伙儿肯定也会想见见你的,到时候请你吃薛婶婶烧的菜,薛婶婶的手艺可好了!” 燕度应下,想到的却是那道差点让牛夫人成了寡妇的‘水心杨花’。 要吃薛婶婶做的菜,恐怕……命得够硬才行。 “对了,之前你让你手下人帮我往村里送了信,按理说,村里人应该已经收到了吧?”三七随口说着,燕度心头却是一跳。 他让人帮三七送过信吗? 何时? 第80章 燕度你也见过娘娘祠对不对! 燕度何等敏锐,只是蛛丝马迹,足够他觉察出不对劲。 三七前脚刚走,后脚他就把南浔叫了进来。 “鹰卫最近在做什么?”燕度询问,如果是要派人去‘黄全村’送信的话,燕度觉得自己定不会随意指派人手,只会出动鹰卫。 南浔还以为少将军叫自己进来是要秋后算账呢,闻言松了口气,他挠了挠头,脑子里像是有一团雾,但只是浑噩的瞬息,他就正常了。 “鹰卫不是一直在城外待命吗?少将军是有什么事要指派吗?” “前段时间,我没让他们送信?” “没啊,送信这种小事,少将军怎么会调动鹰卫?又不是什么八百里加急……” 燕度确定出问题了。 果然,一旦沾染上‘黄全村’,事情就会变得不正常。 冥冥中,像是有一双眼一直注视着他和三七,那股力量,在遮掩着‘黄全村’的存在和秘密。 信送不出去。 那三七还有可能回到黄全村吗? ‘黄全村’,真的在这人间吗? 燕度想到的更多,那股力量阻碍着他探查黄全村,阻碍三七记起过去,到底是别有所图,还是存着善意? 自己若再追查下去,会影响到三七吗? 燕度生平头一次,对一件事陷入了犹疑。 他思虑间,云不饿回来了。 芝麻汤圆瞧着是真成露馅儿的了,那黑眼圈像是被人爆锤了一般,一进燕度的门他就哈欠连天。 “我不行了,我要夭寿了,燕哥、饿饿、饭饭!!给我饭饭!!” 他的哀嚎声刺的燕度脑仁子疼。 燕度给了南浔一个眼神,后者速度快,很快就给云不饿弄来了一大桌饭菜来,算不得精致,但绝对管饱。 云不饿那架势就和饿死鬼投胎似的,结果他塞了两个馒头,一个肘子后,就打起嗝儿,大呼有问题。 “奇了怪了!我的饭量不可能这么小!” 南浔点头:“的确,往日不饿道长你都要吃一桶的啊!” “一桶哪够啊!我这次可是把阳火都吹灭了一盏,正常来说我现在得干个十斤饭、二十个肘子、十只鸡、八只鸭才能有力气!” 南浔:……您之所以叫‘不饿’的原因好像找到了,敢情您的名儿是长辈对你的期许吗? 这饭量,谁家养得起! “云鹤道长莫不是怕被你吃穷了,才找个云游四方的借口躲起来了……”南浔小声嘀咕。 “这都被你猜出来了,南浔你怪聪明的啊!” 南浔:“……”竟真是这朴实无华的原因吗! 燕度观察着云不饿,想到了什么:“除了不饿外,还有别的变化吗?” 提起这茬,云不饿就兴奋了:“说来不怕燕哥你羡慕,我道行涨了!哈哈哈哈!你敢信!我现在一口气能画出四方进宝符了!” 要知道,再去薛县之前,他肝都要熬爆了,也没能画出那张符来啊! 燕度意味深长道:“你该好好感谢三七了。” 云不饿一愣,反应过来,可不是得感谢郡主奶奶嘛! 为薛县那么多枉死的百姓报仇,斩除妖人,可都是功德啊!更别说这一趟借道阴阳路长得见识,云不饿还想起了在薛县时,那把在他左肩上燃起的鬼火。 那鬼火沉重异常,可实打实的力量磅礴。 自己这一次涨道行,没准那把火才是关键呢…… “我的老天奶啊,咱郡主奶奶到底是什么来历……”云不饿咂摸嘴:“她强的有些离谱了,我都怀疑她不是人了。” 燕度没搭理他这话,倒是有些事,或许云不饿能为他解答。 “你跟随云鹤道长修行多年,对阴间事所知多少?” 云不饿挠头:“鬼神的事哪能随便打听,我师尊对这事也都三缄其口,不过,我倒是听他提过一嘴,说这些年鬼物是越来越多了,但鬼差却越来越少,都快见不着了。” “他老人家去云游四海,一是因为养不起我了,二嘛,也是想去调查这事儿。” 燕度若有所思,他眸底掠过一抹暗色,不露痕迹的提醒道:“这些事你倒是可以多请教请教三七,或许对你修行有益。” “燕哥你说得对!郡主奶奶这条大腿,我肯定要死死抱紧绝不松手的!以后我就是她亲孙子了!” 燕度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鬼差变少,与不可捉摸的‘黄全村’,或许有着必然联系。 既然他无法亲口提醒三七,那么,通过别人的嘴呢?云不饿有道行在身,且他并不知晓‘黄全村’,能否钻空子透露出些东西给三七呢? 燕度罕见的给云不饿夹了一筷子菜,“多吃点,吃饱。” 云不饿莫名打了个寒颤,总觉得,温和起来的燕哥好吓人哦……他看自己的眼神,怎么像是看案板上的猪肉似的,馋馋的呢? …… 另一边。 三七推门进了自己的屋,关上门的瞬间,她扭头朝后方的桌上看去。 一把锃亮的刀,就躺在桌上。 三七两步上前,拿起剁骨刀,她眯起眼:“不是跑了嘛,还回来做什么?” 刀背上浮现出三个字: ——嘿嘿嘿。 即便没有人形,那谄媚和讨好之气也扑面而来。 三七不为所动:“你究竟是薛婶婶的刀,还是血池娘娘的刀?” 剁骨刀: ——都是都是~ 三七挑眉,冷笑:“还打马虎眼?也行,你不说是吧,那我送你去茅坑里醒醒脑。” 剁骨刀刀身大震:歹毒、歹毒了! ——不可说、会死刀的!会断的! 只是这几个字浮现而已,剁骨刀那坚硬的刀身上竟突兀出现了一个划痕,像是某种警告与反噬。 剁骨刀: ——呜呜,痛痛。 三七的眸子沉了下去,不可说吗? 看来,只有回村问薛婶婶了啊。 “阴阳路上也出现了一个娘娘祠,那是怎么回事?” “血池娘娘是不是在那里面?” 三七又抛出几个问题,剁骨刀开始装死了。 三七深吸一口气,眼里精光一闪,“血池娘娘用大半力气护住七公主,是不是因为养容膏?” 剁骨刀颤了颤,快速冒出一个‘是’字,血字又飞快消失。 三七心道果然,七公主用过她给的养容膏,而云湘作为七公主的贴身婢女,或许也触碰过养容膏。 所以护送七公主回京的其他人都遭了难,唯独七公主和云湘还有一线生机。 而养容膏,是她做的…… 养容膏内有一味药引叫‘血余炭’,乃是人发炮制后所成,三七用的是自己的头发。 换而言之,血池娘娘保护七公主……是为了她? 三七正琢磨着,云不饿就来了,看到剁骨刀后,云不饿也惊讶:“刀刀回来了?” 三七嗯了声,把剁骨刀丢一边,她打量了云不饿一圈,笑道:“恭喜,因祸得福了。” “这福气也是郡主奶奶你给的啊,奶奶呀~”云不饿作势往前凑,三七抬手拒绝,拒不承认这个孙子。 “是是是,瞧我这嘴~叫奶奶不是把您叫老了嘛!以后你就是我老大了!老大行行好,千万别抛弃小弟我啊~” 剁骨刀刀背上浮出了四个字:臭不要脸~ 三七瞥见,笑了。 “嘿嘿,老大你笑了,我就当你认可我这小弟了啊!” “行了,别贫了,我正好有事问你,阴阳路的事,你知道多少?” 云不饿挠头,“燕哥刚刚也问我来着……”他把与燕度说的那些,复述了一遍给三七,三七听后,久久不语。 等等。 三七忽然想起一茬来。 她快步往外去,边跑边拍着头,怎么就给忘了呢! 燕度说过,他幼时离魂过,在薛县初见娘娘祠时,燕度的反应也很不对劲,他像是也见过娘娘祠似的,能精准的说出祠堂内供奉的是神像而不是牌位! “燕度!” 见三七去而复返,燕度略微诧异,心里翻涌出一丝期待。 是云不饿‘钻空子’成功了吗? 三七一把拉住燕度的手,“你也曾见过娘娘祠,对不对?” “见过。”这两个字顺畅无比的说了出来。 燕度的心砰砰直跳,他抓住这一丝空隙:“我曾与你……” 第81章 三七主动抱住燕度 “与我什么?” 燕度想说的话在嘴边转了又转,到了嘴边却成了:“……与你一样,觉得见过娘娘祠。” “还有呢?还记得别的吗?” 燕度沉默,他记得的可太多了,但说不出口怎么办? 三七觉得燕度的表情很奇怪,像极了村里小王便秘的样子,那种欲言又止、欲说还休、不上不下的感觉……嗯,对味儿了! 她眼睛一亮,突然握住燕度的手,试探的,吐出三个字:“不、可、说?” 刚刚破刀就是这样,不是不想说,而是不可说! 难道燕度也是这样? 说不出口? 燕度下意识反握住她的手,两人十指紧扣,四目相对。 就像阴差阳错的两条道中间的雾被吹开了,虽还隔着一层纱,却能触碰彼此。 三七:果然! 燕度:终于! 两人眼中都带着兴奋,只是兴奋之后,两人眼中又生出了茫然。 怎么越过那道‘屏障’交流,依旧是个问题啊。 三七歪头想着:“就没有一个能说出口的?” 燕度又沉默了许久,他脸色越来越白,额上也渗出冷汗,三七一惊,跳起来抱住他的头:“燕度,别想了!” 刚刚她都瞧见燕度身上的三盏阳火在摇晃了。 燕度被她抱住,压在他身上的那股巨力才骤然消失,他艰难的吐出一个字:“狗……” 不料这个字出口后,他就咳出一大口血来。 三七又惊又怒,她低头,与燕度额面相贴,调动身上的功德香火维住他身上的阳火,刚刚那一刹,她感觉到了那股压在燕度身上的力量。 她的双眼一刹变得漆黑无比,眼尾猩红,眼中并无焦距,目光却像攫取住了什么。 “你再敢伤燕度,我一定杀了你!” 冥冥中,似有什么僵住了,顷刻间退去。 可三七身上的气势却没半点停滞,她脚下的影子越来越大,似有一个个鬼物被她的怒火所感染,怒她所怒、悲她所悲,响应着她的一切情绪。 “三七!” 后劲处像是被什么扣住,男子掌心的温度像是烈火,将三七从黑暗中拉出来。 三七眼里的黑暗一点点褪色,她看到了燕度那双紧张担忧的眼。 “醒过来。” 三七醒过来了,她脚下的影子也乖乖的缩了回去。 她眸光颤了颤,猛的后仰,想与燕度拉开距离,可他的手依旧放在她后颈处,三七逃离不了太远,她只能闭上眼,别开脸,逃避般道: “是不是吓着你了……刚刚的我……是不是像个怪物一样?” “才不是。”燕度手指轻颤,他朝她靠拢,珍重又珍惜的注视着她,“你才不是怪物,你是最独一无二的三七。” 三七睁开眼,诧异又不确信的望向他。 她看到的,只有坚定。 一如她被虞家人抛弃那日,被所有人指责唾弃时一般,他逆流而上,逆行而来,宁愿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都坚定不移的选择她。 从未有过动摇。 三七眼睛红红的,这一刻不受控般的,遵循着内心的冲动,她一把抱住了燕度。 “燕度!你是我最好最好最最好的好朋友!” “能认识你真好,真好……” 燕度被她撞了个满怀,听着她发自内心的话,他心里欢喜,又有点酸涩。 他回应她的拥抱,亲昵却不越界的环紧她的肩:“嗯,最好的好朋友。” 只是他可能更贪心一点,想要的,会比好朋友更多一点。 南浔就是这时候进来的,他一巴掌甩自己脸上:“打扰了打扰了……”说完他灰溜溜往外撤。 “回来!”燕度的声音响起。 南浔又灰溜溜回来,脑袋埋到胸口,耳根通红。 燕度和三七已经分开,两人神情倒是自然,好朋友的拥抱而已嘛,脑子不干净的人才会瞎想。 “何事?” 南浔赶紧道:“大理寺和刑部来人了。” 燕度心下了然,陛下下令让他主理楚善仪的事,大理寺和刑部全程协理,这两方应该是为了此事来的。 “你这伤得静养!”三七开口道:“不能长途奔波!” “放心,这件事不用我奔波。”燕度安抚三七,“但我得全程盯着,以防有心人掩盖楚善仪的罪行。” ‘有心人’是谁,不难猜,自然是太后。 提起太后,三七神色也冷了下去:“她掩盖不了,除非她想被业力反噬。” “我知道,所以我更得盯着,”燕度坦然看向三七,并不避讳自己的私心:“太后包庇楚善仪,无从狡辩,她身上沾染的业力报应,该如何就如何。” “这是她欠那些枉死者的公允。” “但从私情来说,她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我做不到替她求情开罪,唯一能做的,只有让她别一错再错,走至万劫不复。” 燕度长于后宫,怀帝和燕皇后对他的爱护自不用说,太后对他其实也是疼惜的,只是十个手指尚有短长,在燕度和亲生女儿之间,太后的选择自然是后者。 但不论太后是觉亏欠,还是内疚,所以才待燕度那般好的,这些年燕度的的确确是承了对方的情的。 燕度去见大理寺和刑部的人了。 三七回到自己的院子,傀一见她神情,忍不住道:“郡主还在想太后的事?少将军他……其实顶了很大的压力。” 三七嗯了声,“我知道,太后待燕度不薄,他的不徇私,在旁人看来就是狼心狗肺、冷漠无情。” 旁人会说,犯错的是楚善仪,太后不知者无罪,纵然知晓,可舐犊情深,会包庇也是情有可原。 他们会说燕度太狠、太绝、太过无情,一点也不顾念太后对他这么多年的养育维护之情。 是薛县百姓的死不够冤枉不够惨烈吗?不!对那些玩弄权柄,深处阴沟一心往上爬的人来说,眼前就是个踩着燕度上位,巴结讨好太后的大好机会! 他们不会知道,燕度的不徇私,才是真正的给太后争取了唯一的‘活路’。 “因果反噬,业报自偿。”三七幽幽道:“只有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亲眼见到什么叫‘因果有报’后,他们的嘴才会老实。” 三七眸光幽沉:“开库房,把我的金子都取出来,去把满京城所有纸扎铺的纸人纸马棺材等白事之物都买下来,然后送到薛县去。” “薛县百姓尸骨无存,纵然无法入殓,也该有衣冠冢才行。” 三七幽幽道:“这可不是我的意思,是血池娘娘的意思……” “若枉死者怨气难消,作孽者必遭恶报,纵容包庇,亦是作孽。若还有人要替作恶者说话,说便是,且看看那些枉死者同不同意……” 三七说完,看向了一旁浑身僵硬的山楂,三七轻笑道: “傀一一个人怕是操劳不过来这么多事,山楂,此事你和傀一一起去办。” 山楂梗着脖子点头,不敢和三七对视。 一天一夜的时间,足够她知晓发生什么了,山楂想流泪,她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到底是谁给陛下进的谗言,说明华郡主是个泥捏性子活菩萨啊?! 有这等鬼神手段,会是活菩萨?活阎王吧!! 她觉得自己是陛下派来的眼线这事儿,只怕早就暴露了,郡主点名让她和傀一去办这事儿,实际上,是让她把这事儿告诉陛下吧…… ——谁敢阻拦,谁敢在背后嚼少将军的舌根,就等着遭报应吧! 第82章 怀帝要给三七和燕度赐婚? 薛县之事在朝野内外引发轩然大波。 百姓们怒不可遏,若非怀帝下旨绝不包庇,要将楚善仪的罪行公布天下,又下了罪己诏,怕是这波民怨都压不住! 随着楚善仪的罪行一桩桩被披露出来,有人替楚善仪遮掩罪行这事自然也瞒不住。 矛头不出意外指向了太后,楚善仪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害了那么多人,太后真的不知情吗? 自然也有朝臣站出来替太后说话,情况还真如三七料想的那样,总有那些汲汲营营之辈,不想着为民请命,只想着在这件事中怎么党同伐异,挑起燕度与皇室之间的不和。 说燕度不顾及皇家颜面,也不顾念天家的养育之恩,实乃无情无义之辈! 朝野上下针对燕度的言论尚未停,三七令人为薛县百姓置办丧仪的事又闹得满城风雨,上千口棺材,从京城出发朝薛县而去。 百姓们赞不绝口之时,那条‘凡包庇作孽者,必遭报应反噬’的话不知怎么传遍了大街小巷。 当天开始,满京城酒楼的说书先生都讲起了话本子,说的便是血池娘娘与薛县百姓的故事。 楚善仪的罪行虽被公布,但她残杀薛县百姓这事上,朝廷并未言明用的‘妖术’,毕竟鬼神之说太过骇人。 但文武百官心里是门儿清的,虽然,未必所有人都信。 可紧跟着发生的一系列事,让朝臣们不信都不行。 起因是一位陈御史在早朝时,又参了燕度一本,言词之激烈几乎是明着说燕度狼心狗肺、不忠不义、有不臣之心了! 偏偏这御史口口声声打着替太后鸣不平的旗号,怀帝被这狗东西气的脸都青了,也不好处置对方。 众所周知,御史嘴贱,且御史不可杀! 杀了便是昏君! 对方用来攻讦燕度的‘大旗’又是孝道,你与他讲薛县百姓枉死,他一句‘楚善仪已死,太后无辜’就你打了回去…… 只是,这位陈御史嚣张了不过一天,当天夜里,陈府满门连同看门狗在内都做噩梦了,梦里他们被拉入一片血池中。 数不清的血淋淋的人影围着他们。 无数血手扒拉住陈御史: ——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嘴哦,那么会说,不如下来说给我们听? ——这么会包庇,你的皮肯定也很能包吧,正好我的皮没有了呢~ ——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你就别站着了,嘻嘻~ 陈御史的确站不起来后,被噩梦惊醒后,他整个人身上像是压着千斤重担,被焊死在了床上。 陈府上下都快被吓疯了,所有人都记得那噩梦,还有梦里那处血池。 第二天,这事就传遍了朝野,陈御史被家人抬着进了宫,求到了怀帝跟前,燕度自然又被召进了宫。 天宝殿内,陈御史要死不活的躺在地上。 旁边还立着两人,观猴似的打量着他。 秦阁老:“真动不了了?” 齐尚书:“刚我偷偷拿针扎了他一下,他都没蹦起来,看来是真动不了。” 秦阁老抚须:“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世间竟真有报应啊……” 陈御史想哭,这两个不是人的老匹夫,一个说风凉话,一个偷偷拿针扎他,知道有报应还如此无情,不怕遭报应吗?! “陛、陛下……臣、救救微臣啊……”陈御史含泪求救。 “陈卿莫怕,朕在思考。”怀帝声音动容,秦阁老和齐尚书看去,陛下可不是在思考嘛,眼看他这局棋又要输给燕少将军了。 半盏茶后,怀帝果不其然输了,他脸色极臭。 燕度将棋子收回棋笼,全程没朝陈御史看去一眼,“陛下,大理寺那边的事还没忙完,臣先告退了。” “陈御史来都来了,你看他一眼再走。” 燕度嗯了声,看了一眼,起身告退。 齐尚书和秦阁老险些笑出声,怀帝嘴角翘了下,又死命压住。 “少将军……少将军别走……”陈御史急了,陛下让你看一眼,你就真的只看一眼啊!! 燕度要是走了,他还有活路吗! “少将军救命啊,少将军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燕度神色淡淡:“陈御史中气十足,想来离死还早。” “不早了不早了,少将军你再不出手,老夫真的要死了啊——” “早死晚死都得死,怕什么,下去后想来也不寂寞……” 一句‘不寂寞’差点给陈御史人干没了! 他到现在都不敢细想,压得他起不了身的到底是什么! 燕度这嘴啊,不该当将军,这御史的位置该给他坐! 燕度才懒得与此人浪费时间:“燕某一介武夫,一不懂岐黄之术,二不沾因果业报,有病治病,有债还债,陈御史别找错人了。” 燕度说完,又想怀帝行了一礼,大步离去。 怀帝也‘没辙’啊,只能让人先把陈御史抬回家去,就像燕度说的,有债还债,自个儿嘴贱,那就自个儿想法子消债去! 笑话!怀帝巴不得这些嘴贱御史多吃吃苦头呢,若非顾忌为君者的颜面,他第一个跳起来拍手称快。 陈御史刚被抬走,燕度就又回来了。 殿内君臣三人盯着他,眼神各有深意。 三七要给薛县百姓办丧的事儿,怀帝是早早就收到消息,他也默许了,不过,在陈御史这件事之前,他对‘因果业报’这事也是存疑的。 世上有的是恶人猖狂享乐,好人蒙难遭殃的事儿,若真有‘业报’,为何还会有这些不公? 可现在陈御史的‘报应’摆在眼前,怀帝惊奇的同时,要说没一点忌惮,那是不可能的。 除了忌惮,还有点羞恼。 薛县之行有多凶险,七公主回来后就在他和燕皇后跟前吹了个天花乱坠,怀帝的脸是被打惨了! 尤其他之前还觉得三七是个泥捏性子,让燕皇后特意派了个恶毒老嬷去教人家怎么欺负人…… 就……需要教? 她哪是泥捏的,她把别人弄成泥捏的还差不多! 还有他派去的暗卫,怕是一早就被那丫头发现了! 怀帝摆了摆手,秦阁老和齐尚书都极有眼色的退下了,等殿内只剩他和燕度两人时候,怀帝才开口:“对朝廷命官下手,你府上那个丫头简直胆大包天!” 燕度即刻半跪下去,为三七陈情:“陛下,都是因果业报,三七纵有能力,也干涉不了因果!” “她干涉不了因果?哼,朕瞧着她能力大着呢!”怀帝面沉如水:“连朕不也被她耍的团团转。” 燕度双膝跪了下去,“三七从未隐瞒过什么,她的一举一动,皇伯父不也一清二楚吗,何来的戏耍。” 换做旁人敢这么和怀帝说话,早被拖下去打板子了。 怀帝面上怒意不笑,眼底却滑过一抹狡黠,呵,臭小子,上套了吧。 “哦,从未隐瞒吗?” “如此说来的话,这信上说的也是真的咯?” 怀帝丢给燕度两张秘信,上面的内容赫然是: ——少将军欲求不满,郡主浑然不觉…… ——扒一扒少将军被明华郡主识破的真面目…… 怀帝似笑非笑盯着耳朵红冒烟儿的好大侄:“燕少将军的真面目是什么?皇伯父实在是好奇的很啊~~” 燕度:“……”皇伯父你是无聊透顶了是吗? “过去朕当她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性子,现在看来,她那性子也不是个会被欺负的,也算配得上你。”怀帝双眼放光:“你俩此番在薛县也算立下大功,朕就做主替你俩赐婚如何?” 第83章 哦豁,燕少将军撒的慌被揭穿了 燕少将军走时,脸色是又黑又红,不断变色儿。 燕皇后来与怀帝共进午膳时,还听说了这事儿,知晓怀帝是想给两个孩子赐婚时,她就知道大事不好。 “陛下真要赐婚?” “朕倒是想点这鸳鸯谱,那小子却不同意。”怀帝哼哼:“等着吧,这一次是他拒婚,以后他后悔了,再来求,朕第一个不答应!” 燕皇后:“……” 她确定了,怀帝就是故意给自家小混球挖坑呢! 报复心真重啊,不就是人家小姑娘没给他用乌木雕牌子吗?一国之君,小气吧啦。 燕皇后看破不说破,“朝堂之事,臣妾不好过多置喙,不过小七这次能转危为安,全靠明华郡主和小九,陛下理当论功行赏。” “这是自然,便是没有小七这件事,就薛县之事,朕也要大大赏赐他们!” 只是薛县之事过于惨绝人寰,便是要加赏燕度和三七,也不宜在此刻。 “鸾鸾你放心好了,给那个小丫头的赏赐,朕已经决定好了。”怀帝神秘兮兮的笑着:“一定送到那小混球的‘心坎’上!” 燕皇后觉得他这话很怪,给三七的封赏,为何要送到燕度的心坎上? 怕不是要扎那小混球的心吧? 燕皇后心里叹气,文武百官知道他们的陛下有时候很‘幼稚’吗?小心眼、孩子气、报复心还重…… 有时候燕皇后也很无力啊…… “陛下这是不计较俩孩子的欺君之罪了?” “朕若要计较,也该先与你计较才对。”怀帝手指虚点燕皇后:“鸾鸾你早知那小丫头不简单了吧?瞒着朕,看朕笑话!” “是是是,臣妾有罪。”燕皇后佯装惶恐。 帝后对视,都笑了出来,怀帝将燕皇后揽入怀中,长叹一口气,道:“朕虽为一国之君,天下之主,但终归只是肉胎凡身。” “如今妖邪作祟,朕还没糊涂到将能人异士往外推的地步。” 怀帝目光深邃:“小九是咱们一手养大的孩子,朕信他的为人与眼光。他坚定不移选择的人,纵然不忠君,也断不会危害社稷!” “再者说,放眼朝堂,真正‘忠君’的又有多少,为功名也罢为权力也好,只要这些人能为社稷建树,朕皆敢用!” 燕皇后看着他,握紧他的手:“别的臣妾不敢妄断,但而今朝堂,百官对陛下是绝对的心悦诚服。” 文治武功,怀帝绝对能称得上一句千古明君。 他有远见、亦有胸襟! 燕度虽然离宫了,但热闹却从宫内延续到了宫外,陈御史眼看求到陛下跟前也不管用,只能去求‘始作俑者’了! 燕度的将军府直接被陈家人给堵了,陈家人哭求着要见三七,请她救命。 “郡主说了,她不通岐黄之术,替人问诊等同害人性命,陈御史还是请回吧。”常嬷嬷顶着一张恶毒脸走出来,用‘看人如看贱畜’的眼神睨着陈家人。 陈御史岂能作罢,可他动弹不得,只能疯狂给他夫人使眼色,陈夫人赶紧道:“郡主神通广大,我陈家现在被恶鬼缠上了,郡主若不出手,怕是我陈家满门都要遭殃,郡主不能见死不救啊……” “放屁!”常嬷嬷张嘴便喷:“薛县枉死的百姓到你嘴里就成恶鬼了?” “你们陈家满门遭殃,关郡主什么事?是郡主让你们不修口德?还是郡主让你们袒护作孽之人的?现在遭了报应,被‘人家’找上门,那也是你们自己求来的!” “我看你们是遭的报应还不够,还敢来威胁郡主了?”常嬷嬷目光一厉,似能射出毒箭。 陈夫人被吓得踉跄两步,只觉眼前老嬷又如这几天噩梦中所见的鬼物,同等的可怕啊! 这明华郡主身边的老嬷,怕不是鬼变得吧! “是是是,我们错了,错了!”陈御史也被吓得六神无主:“写奏疏!我要写奏疏!请陛下严惩包庇罪行之人!” “笔!快把笔给我拿来!!” 陈御史吼出这话时,竟抬起了手。 这一惊变,让陈家所有人都振奋,要知道,陈御史之前可是只有眼珠子和嘴能动啊! 常嬷嬷心头也是一跳,可她面上稳得住啊,她对门口的将士道:“把他们赶远点,别吵着郡主了。” “是!”将士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要不是怕影响不好,他们早就动手暴打陈御史了。 自家少将军替枉死之人伸冤正名,这狗御史却想着怎么罗织罪名,哈哈~现在遭报应了吧!将军府的将士们看热闹看的甭提多乐呵了。 满朝文武里,遭报应了的自然不止陈御史一人,只是他蹦跶的最凶,故而被报应的最惨罢了。 将军府这边的动静,百官们都密切关注着,见此情形,没人再敢心存侥幸。 楚善仪的事就这么顺顺溜溜给办了,而太后那边似也丧失了所有力气和手段,据说太后是又病了,她决定留在南山行宫那边清修,为薛县枉死的百姓祈福谢罪。 这事儿算是告一段落,但三七却是正儿八经名声大噪起来。 不止在民间,朝堂上下现在也无人不知明华郡主的厉害,有机灵的,已经把定北侯府和齐尚书家遇到那些事和三七联系上了。 过去只是猜测,现在就是确定! 把许三娘子从博远侯府救出来、撕开博远侯老夫人真面目,乃至救了齐尚书与一干中了‘水心杨花’大臣的神秘高人,就是明华郡主啊! “三七姐,现在求着想见你的人都快踏破将军府门槛了吧?”许长留今儿是上门来给三七送礼的,他爹和二叔都回京了,带了不少特产,加上快年关了,定北侯府忘记谁也不可能忘记三七。 “你是不知道,那些人进不了将军府,都一个劲往我家来凑了,我爹和二叔刚回来,就被拉去吃了好几顿酒,现在都躲在家里不敢出去了。” 许长留一个劲笑:“我听说齐尚书也成天被人围堵,现在还有人出重金要买你刻的辟邪牌呢~” “这次年节陛下要在宫中设宴,邀请文武百官极其家眷一起跨年祈福,我估摸着当天有的热闹,三七姐你可得有所准备,小心那天被人围堵~” 许长留刚说完,就听一个娇蛮的声音在后方响起: “谁敢围堵我三七姐姐!本公主第一个揍得他满地找牙!” 许长留扭头,就见七公主来了,她穿着一袭桃粉绸裙,狐绒绲边衬得她像个粉团子,她手里拎着个匣子,跑的比身后的宫人还快。 “三七姐姐~~姐姐~我来看你啦~~想不想小七呀~~” 许长留打了个哆嗦,一脸惊恐:“你嗓子咋回事,被螃蟹夹了?” 七公主狠狠剜他一眼,走过来强势挤开他:“爬开!臭男人挨我姐姐那么近干嘛,少来沾边!” 许长留给挤了个踉跄,“怎么就是你姐姐了,这是我姐姐!” “笑话,你什么辈分,本公主什么辈分,论资排辈这声姐姐也轮不到你叫啊!长留小侄儿~” 许长留:“……”好气!辈分高你了不起! 两人斗的和乌眼鸡似的,三七看的好笑,打断道:“七公主怎么过来了?” “当然是想姐姐你啦~”七公主卖乖,对上三七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后,她虚咳两声,两根手指头在胸前点了点,扮出委屈样:“人家吃醋了嘛~人家和姐姐一起共患难、历生死,可是所有人都有牌牌,就人家没有~” “呜呜~”七公主搂住三七的胳膊,往她肩膀上靠:“姐姐~人家好委屈屈哦~” 许长留打了个干呕,恶心!太恶心了! 三七被七公主的古灵精怪逗笑了,“行吧,总不能让你白叫这么多声姐姐,手伸出来吧。” 七公主立刻伸出爪爪,一条五彩绳系在了她手上,五彩绳的编法倒是寻常,但是那盘扣却极为特别,像是龙爪一般的花形。 “好漂亮!”七公主瞬间被吸引了,一个劲转着手腕:“这盘扣的花我怎么没见过?” “这是彼岸花,据说是阴阳路上会开的一种花朵。”三七顿了顿:“彼岸花绳,定魂安神,你在薛县受了惊吓,又走了阴阳路,这条花绳比辟邪牌更适合你。” 许长留在旁边看的眼珠子都要红了,呜呜呜,他也想要!! 三七呷了口茶:“现在可以说为什么来了吧?” 七公主嘿嘿笑,不再装模作样,让人把自己带来的礼物都送上来:“我来一是感谢姐姐你的救命之恩,二嘛,自然是恭贺姐姐乔迁之喜咯!” “乔迁?” 不止三七疑惑,许长留也一脸纳闷。 七公主眨巴眼:“你们还不知道吗?不对啊,父皇给姐姐你封赏的圣旨早就交给大魔头了啊,他不会还没告诉你吧?” “赏什么了?” “父皇加封姐姐你为正三品兴国郡主,特赐了郡主府,还有皇庄,姐姐你不知道吗?!” 三七眨了眨眼,她的确不知道,不过她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当初陛下加封我为明华郡主时,是没有赐宅子是吗?” 七公主和许长留摇头,“没有啊。” 三七挑眉,没有?她怎么记得‘某个人’给她说的是,陛下赐了宅子,只是那宅子一直在修缮呢? ‘某个人’正巧回来了。 曾经为了留下三七撒过的谎,就这样被当面揭穿了,燕少将军无言以对。 三七与他四目相对,燕少将军:“……” 有时候真的很烦这些没有边界感的亲戚! 第84章 拦路鬼?黄全村大王要出现了? 燕度回来了。 许长留和七公主都灰溜溜的告辞,不敢呆啊,小表叔(大魔头)就差把要‘刀人’两个字写脸上了。 临到府门口时,两人还在互相指责。 “一看就知道小表叔不想三七姐走,这下好了,你等着被小表叔记恨吧。” “他敢!他要是报复我,我就去找姐姐告状!”七公主色厉内荏,明显心虚:“他不会又把我吊起来打吧,我都及笄了,再被他吊起来打,我不要面子的啊……” 许长留心说,你知道他手多黑,你还招惹他干嘛? “不过,你觉不觉得小表叔最近怪怪的,他瞅着,怎么像是变年轻了?” “说什么胡话呢,大魔头还没及冠呢,他本来就不老啊……” 许长留摆手:“你不懂。” 以前小表叔动辄一身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穿的五颜六色不说,最近连发饰都改了,那高马尾扎的,一点都不稳重,哪像个大将军?瞧着比他还毛头小子呢! 不太稳重的燕少将军,内心也不太平静。 私心来说,他不希望三七搬走,但圣旨都下了,不搬,恐怕是不行了。 他心里不情愿,所以一直拖延的着这事,不曾想被七公主这猪队友给卖了,还把以前撒的谎给牵扯出来了。 “之前……我撒谎了……” 有错就要认,燕少将军态度端正的承认错误。 “我知道啊。”三七神色如常,见燕度诧异,她笑道:“之前就猜到了一些,现在是确认了。” “那你……不生我气?” “多大点事,还值得生气?”三七奇怪的看他一眼,“再说,你不是很早就和我坦白过,希望我住在将军府嘛。” “所以不算你撒谎留下我,我是自愿留下的啊。” 燕度抿紧唇,心里生出隐秘的欢喜。 此刻,没什么比‘自愿’两个字更为动听的了。 “不过,现在不搬恐怕不行了……”三七叹气。 燕度嗯了声,欢喜也转为失落,他轻吸一口气,打起精神道:“要去看看陛下赐的郡主府吗?” 三七琢磨了下,现在横竖也无事,就点头了。 须臾后,她和燕度上了马车,朝陛下赐的府邸过去。 马车摇摇晃晃的,期间因为大雪封路,绕了几次道,可绕着绕着,连傀一都发现不对劲了,周围一个人都没了不说,他们好像也一直在这条路上绕圈圈。 “停下来吧。” 三七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燕度撩开车帘,打量着外间,“鬼打墙?” 三七叹了口气,道:“是拦路鬼。” 说话间,她和燕度下了马车。 三七看着周围的皑皑白雪,开口道:“出来吧。” 咚!咚咚! 像是重物敲击壁面的声音,而这声音和震动感,竟是从他们脚下传来的。 傀一第一时间蹲下去,手扒开积雪。 诡异的一幕出现,明明他们是走在大路上,可积雪被扒开一层后,竟露出了一层坚冰,就好像他们脚下踩着的是被冰冻的湖面。 突然,一只手出现在冰层下。 饶是傀一的心脏已经被吊吊锻炼出了强度,还是被这‘鬼来之手’吓得头皮一炸。 咚!咚咚!! 这只手敲打着冰面。 三七蹲下去,俯身靠近冰面,冰面下似有也一张脸在向她贴近。 与那张浮肿的脸扭曲的脸四目相对的瞬间,三七只觉得脚下的冰面好像碎开了,她四肢像是被绳子缠住,脚下绑着重石。 她被拽下了湖,整个人像是困在一个满是荆棘尖刺的笼子内。 冰冷的湖水无情的冲入口鼻,挤占驱逐出肺腑内的空气,窒息的痛苦淹没身心。 ——您终于来了…… ——帮帮我…… ——求求你…… 女人的声音钻入耳中。 三七深吸一口气,骤然睁开眼。 周围人声鼎沸,马车就停在街道中央,经过的贩夫走卒都好奇的投来视线。 燕度扶起三七,见她面色有异:“没事吧?” 三七摇了摇头,她握住燕度的手:“先上马车。” 燕度给傀一递了个眼神,然后牵着三七回了马车内。 傀一找了个僻静的巷子,将马车停下,车内,三七表情变幻不定,燕度一直等着她梳理情绪,须臾后,三七吐出一口气,问他: “刚刚那个拦路鬼的幻象,你也看到了吧?” 燕度点头,他看到了地面化为冰层,冰层下出现了一只手。但三七蹲下去后,就呆着不动了,没过一会儿,那冰层和手也都消失不见,鬼打墙也消失了。 在薛县时,三七给他开了阴阳眼,回来后,也试着帮他将‘眼’关上过,但或许是‘逢九之劫’临近,他的‘眼’怎么都关不上。 “拦路鬼是一个女人,她被人塞进猪笼,沉湖溺死。” 燕度皱眉,将女子塞猪笼溺死只可能是与‘贞洁’有关之事,“《大乾令》里有明律,若男女私通,男子杖五十,徒千里,女子杖三十,罚入舂局。不论官眷平民不可动以私刑!” “将活人浸猪笼这种事,在陛下登基后就被废止了。” 燕度记得很清楚,因为推行这条律令的便是燕皇后,为的就是杜绝一些‘私刑’。 “此女拦路找上你,可是有冤屈?” 三七神色怪异:“她的确是与人跑了……” 燕度眨了眨眼。 三七:“但我觉得她没错,错的是那些害死她的人。” 燕度:“……嗯,我不知全貌……”就不发表意见了。 三七见他局促的样子,示意他附耳过来,燕度靠近,三七小声与他说完自己从那拦路鬼身上看到的记忆。 燕度脸色变幻不定,一时脸涨的通红,一时又咬牙切齿,一时又眉头紧皱被恶心到不行。 他也缓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开口道:“如此说来,的确怪不得此女,她不是私通,她只是替自己求一条生路罢了……” 三七点头,燕度看向她:“此事你要插手吗?” “嗯。”三七摊开另一只手,燕度看到她手心握着一个小木雕,燕度辨认了下,试探道:“这木雕是……小猪?” “是小猫啦!”三七瞪他一眼:“哪里像猪了!” 燕度:“……嗯,小……猪猫。” 三七:你这话让大王听到了,它得跳起来挠花你的脸。 三七将木雕收好,抛下一句让燕度震惊的话。 “这是刚刚那个拦路鬼给我的,燕度,这是我小时候亲手雕的木雕。” 燕度眸色一凛。 三七:“这个木雕过去一直挂在大王,就是村里养的那只大肥猫的脖子上,要搞清楚木雕怎么到她手里的,只有帮她解了心里的‘执念’才行。” “所以,这回我不帮也得帮。” 第85章 燕度:想我温柔点,还是你自觉点? 燕度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三七原计划就是等薛县的事彻底落幕后,带他回一趟黄全村。 现在薛县的事才刚刚告一段落,就出来了拿着猪猫木雕的拦路女鬼,就像是……刻意拖缓他们回黄全村的步调似的。 “三七,你觉不觉得,这个女鬼出现的太凑巧了?” “燕度,我觉得今儿这事儿太凑巧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四目相对间,两人齐齐笑了。 “就是因为太凑巧,太不对劲,所以我才要看看这背后究竟是谁在捣鬼。”三七道:“你不知道,大王可凶了,这木雕挂它脖子上,除非它自愿,没人能摘下来。” 燕度是知道那只叫大王的大肥猫的,儿时三七就和他提过。 号称黄全村一霸,村中男女老少狗没人敢招惹的存在。 就连三七小时候都挨过大王的毒打。 “先说说看那女鬼找你办的事吧,她既不是要伸冤报仇,那是要做什么?” “她让我救她儿子。”三七看向燕度:“她儿子你也认识。” 燕度挑眉:“谁?” “卫灼。” 燕度微怔,很快他眉头又压了下去。 见到他眉心的刻痕,三七没忍住,抬手弹了下:“燕小老头,又皱眉。” 燕度被她弹得一个后仰,没忍住嘶了声,瞳孔都放大了,这个脑瓜崩是真没留手啊! 三七默默缩回爪爪,背在身后抠了抠,脸上露出了一个无辜又讨好的笑,嘿嘿,下手重了点哈~对不起咯~ 燕度又好气又好笑,他揉着眉心,叹气道:“若是卫灼的话,这事恐怕麻烦了。” 来找三七的拦路女鬼名叫周雪莹,正是卫灼的母亲。 想到周雪莹袒露的那些有关武国公府的真相,三七又回忆了一下与卫灼匆匆一面时,观察到的面相。 三七叹气:“的确麻烦。” 以卫灼的性子,如果知道了真相,只怕武国公府将无人生还…… 武国公府那群垃圾死不足惜,但卫灼不值当为那些人赔上性命! 所以周雪莹才那么急着找她救儿子吧?是卫灼那边快查到真相了? 那些周雪莹宁愿死,宁愿被打上‘与人私通’污名,也不愿袒露的残酷真相…… “前段时间,有人在暗中帮咱们煽风点火,用薛县的事激起民愤,楚善仪的事能这么快了结,也有此人的功劳。” 三七突然道:“燕度,我不喜欢欠人情。” 燕度看着她,突然伸手,还击了一个充满力度的脑瓜崩,三七也被他弹得一个后仰,美目圆睁盯着他。 好!痛!! “让你不长记性。”燕度点了点自己被弹红的额头,眼里是报复得逞的笑,声音却无比认真:“我说过的,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 你保护其他人。 我保护你。 更何况……事关卫灼。 燕度垂眸,幽幽道:“我欠卫灼一笔债。” …… 薛县的事过后,南山行宫那边的宫人禁军都被换了一批,卫灼一行人自然也在其列。 马车内,卫炎看着卫灼血呼哧啦的后背,叹气道:“我是真不懂你了,何苦要去开罪太后。” “太后没能保住楚善仪最后的名声,本就恼火,你还故意让她知道是你派人在京中煽风点火……” 卫炎实在想不明白:“虽说太后现在没法罢了你的官,但她让你闭门思过半年,只怕陛下那边也不会说什么,半年时间,足够旁人将你取而代之了。” 卫灼闭着眼:“那这半年时间,你努把力,早日取代我。” “卫灼!”卫炎怒了,“在你眼中我是这种人?” “人心隔肚皮,我又不是你腹中蛔虫,怎知你是哪种人?”卫灼闭着眼,语气讥诮。 卫炎变了脸色,怒道:“卫灼!你——我就不该管你的死活!”他气的将手里的药瓶一丢,叫停马车,直接走人。 卫灼面无表情的朝外吩咐:“走。” 马车重新动了起来,卫灼捡起药瓶,咬开瓶塞,胡乱往背上乱洒,也不管有没有洒在伤口上,又随便包扎了两下后,他满头大汗的将外袍套上,马车就是这时候停下的。 卫灼拧眉,他还以为是卫炎那个心软的又回来了,刚想继续‘恶语相向’把人逼走,刚睁眼,两道身影就窜上了马车。 “你们——”卫灼脸色微变。 三七:“他伤挺重的,人也在发烫。” 燕度:“我给他上药,你别看。” 三七:“哪那么多讲究,他伤在后背又不是屁股,你把他搂紧了。” 三七直接一张定身符拍卫灼脑门上,然后把他面朝燕度一推,燕少将军面无表情锢着卫灼的双肩,姿势像是举着一个木桶。 卫灼双目怒睁,“你们干什么唔——” 三七又是一张符拍他后脑门,卫灼说不出话了。 然后,卫灼只觉上身一凉,他上衣被扒了。 卫统领那张浓艳的脸登时黑成了锅底,看燕度的眼神几乎要杀人。 燕少将军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两人一冷一热,寒雪对上烈火,都是一脸想捅死对方的神情。 三七动作麻溜的同时也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很是粗暴的用松柏雪水给卫灼冲洗了伤口,然后就和洒大料似的,药粉咵咵咵的往他后背倒。 “燕度,这颗药丸你给他喂下去,别让他吐了啊,老贵的。” 燕少将军接过药丸,卫灼的丹凤眼里充满杀意,仿佛在说:你挨老子一下试试?! 燕度冷笑,捏住他的下巴,咔的一声,直接掰脱臼,药丸往他嘴里一塞,咔得一声又给卫灼复位,然后对着卫灼的咽喉处一掸。 种种外力一股脑袭来,卫灼咕咚一下吞下了药丸又不受控的呛咳起来。 三七在他后方哎呀哎呀个不停:“崩了崩了,又血崩了!燕度你温柔点啦!” “哦。” 燕度盯着快被气死的卫灼,桃花眼压迫感十足,皮笑肉不笑的威胁: “卫统领是想我温柔点,还是你老实自觉点?” 第86章 一旦选择,无法回头!卫灼,你想好了? 卫灼这辈子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如同一个‘良家妇男’遭两个‘雌雄大盗’的毒手! 马车并没驶向武国公府,而是到了城南天星巷的一处三进宅子外停下。 这是卫灼的私宅,几年前他就搬出了武国公府,别府另住。 卫宅内没什么下人伺候,燕度扛着卫灼,大步流星往里走,三七在前面带路:“这边这边,我算算,嗯,这里就是他的书房了。” 两人宛如登门入户的土匪,进自家后院般,燕度把卫灼往椅子上一放,三七揭掉他后脑勺上的符,卫灼终于能说话了。 “我府里的护院呢?” 他府里下人是没几个,但明里暗里都安排有人守着,不可能放任燕度和三七这样招摇过市。 “打打杀杀伤和气,所以我用了点非常手段。”三七走到他跟前:“你若答应别乱动又崩坏了伤口,我就揭了这张定身符,卫统领意下如何?” 卫灼冷笑,“卫某不答应又能如何?” 三七点头,把符揭了。 卫灼恢复自由的那一瞬是真的想暴起伤人的,只是他到底忍耐了下去,活动了一下脖子和手腕,垂眸间,他眸底闪过一抹异色。 也不知这位明华郡主……哦,现在应该叫兴国郡主了,给他上的什么药,卫灼明显感觉身上轻快了许多。 “现在能说你们的意图了吧?” “不急,先等等。”三七在旁边坐下,看向门外。 卫灼皱眉,冷冷扫向旁边端坐的燕度,低声质问:“燕度,你们到底耍什么花样?” 燕度:“受人之托。” 卫灼冷笑:“受人之托?你我之间除了前仇旧恨,几时还多了可以托付的人?” 须臾后,傀一拿着一只信鸽走了进来。 在看到那只信鸽的瞬间,卫灼眸光一凛,就要起身,燕度却一把将他摁住。 “松手!”卫灼目光森寒。 燕度:“你想继续被贴符?” 卫灼神情越发森然,他浑身肌肉绷紧,像是一头蓄势待发要撕开猎物咽喉的豹子,他目光死死盯着三七的手,见她从信鸽腿上取下竹筒,卫灼眼里的杀意越发不受控。 而下一刻,三七的话让卫灼心里的杀意冲上头顶。 “我知道这竹筒内的秘信写的什么,有人拜托我,阻止你查出你母亲之死的真相。” 卫灼眼里的杀意几乎化为了实质,那张浓艳面容扭曲到狰狞的地步,他嘲讽道:“武国公府好大的颜面,能让堂堂燕少将军和兴国郡主甘为犬马!” 三七取出竹筒里的秘信,看向卫灼:“武国公府可没那么大脸。” 她将秘信递过去:“我有说我要阻止吗?” 卫灼惊愕,神情狐疑,他就要抬手夺信,三七手腕却扬了下,避开他的手。 卫灼目光冷沉,正要问她耍什么花招,却对上少女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那双眼睛似无情又含哀恸。 卫灼不知怎么的,想起来当日在南山行宫所见的那一幕。 成百上千枉死者的魂魄化为的光团簇拥着她,少女眉眼轻垂,眼尾染着哀悯,似鬼神垂目。 此刻的她,仿若那一日。 “卫灼,真相是残忍的。” “一旦你选择了,就无法回头了。你确定,你做好准备了吗?” 卫灼回过神,没有丝毫犹豫,伸手夺信,他不慎触碰到三七的指尖,那一刻,明明信纸没有展开,却有纷繁的文字在他眼前浮现: 乾元十三年,周夫人与其义兄许言私奔,二人于东郊外被捉,许言死于乱刀之下,周夫人被生擒。 恰逢大理寺卿途径,询办此事,周夫人对私通之事供认不讳。老国公亲自出面,将周夫人带回国公府,当夜国公府失火,对外称周夫人无颜苟活,自焚而亡。 实则周夫人是被老国公与大爷秘密处置…… 文字到这里便停了,可卫灼脑海里却嗡鸣震震,他的灵魂像是被拽出体外,然后被塞入了另一具陌生的身体。 四周的场景陡然变化,黑夜、火光冲天、四周围满了人。 那是一张张他熟悉无比的面孔,是他的祖父、父亲、姨娘以及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 他们眼神鄙夷、神情轻蔑,像是在看阴沟里的臭虫。 他听到他祖父说:不洁之妇,辱我国公府门楣,将她处置干净了! 他父亲唯唯诺诺点头应是:父亲放心,儿子定会料理好她! 他看到父亲一声令下,下人仆妇一拥而上,他们拿着钳子拔光了‘他’的指甲,割掉了‘他’的舌头。 ‘他’如牲畜一般被人捆绑住四肢,脚下绑着重石,被塞进了满是荆棘的猪笼里。 噗通一声—— ‘他’被丢下了湖。 七月的湖,竟也是那般刺骨,湖水刺穿了肺,痛苦凌迟着全身。 ‘他’听到了父亲的咒骂,骂‘他’是个贱妇! ‘他’听到了姨娘和庶子庶女的耻笑与窃窃私语: ——终于死了啊,死的可真好…… ——她真以为自己能逃出国公府?我骗她说会帮她遮掩,她竟真与那男人逃了,不枉我与她装了这么多年姐妹情深。 ——嘻嘻,她与人私通死了,卫灼也必定被厌弃,以后这嫡出的位置该是我们的了吧? ——真可惜啊,她死了,以后就没人给咱们当狗玩了,啧,卫灼眼高于顶又怎样,哈哈哈,他压根不知道他娘是怎么在咱们跟前摇尾乞怜的,哈哈! ‘他’终于死了。 死在那片湖底,临死前,被拔去舌头的嘴里还默念着一个名字,那名字被水流无情的堵在咽喉内,发不出一点音节。 可此时此刻,那名字就响彻在卫灼的脑海。 ‘他’或者说她,临死前,心心念念着的名字是…… ——小灼。 ——阿娘的……小灼。 卫灼捂着心脏,身体痛苦的蜷缩成了一团,他跪在地上,呼吸好像还淹没在那片湖底,那片埋葬着他阿娘的湖…… 他阿娘不是自焚而亡。 是被他的‘好祖父’‘好父亲’还有那些姨娘庶子庶妹一同害死的! 卫灼双目猩红,他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抽出长剑就往外走。 “你要去给周夫人报仇?”三七声音淡淡的从后传来:“为什么呢?你不是觉得她脏了你的眼吗?” “是啊……所有人都说脏,她为了所谓的义兄舍弃了我……”卫灼咧嘴笑着,眼里俱是空茫的疯狂,他笑的像是在哭:“可她哪怕再脏,她也是我阿娘……” “不是她不想活……是旁人绝了她的活路……” “她死了,那些人又凭什么活——” 三七看着卫灼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她起身,两步而已,就闪现到了卫灼前方。 “让开!” 三七的手轻轻按在他肩头,“你那把剑不好使。” 三七递上剁骨刀:“用它。” 卫灼怔怔看着她。 她……原来真不是来阻止他的吗? 第87章 你视他为珍宝,他便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这夜,风急雪狂。 一道身影摸黑翻进了卫宅,卫灼书房的内亮着,那身影停在书房的窗边,他敲了敲窗户,赫然是白天负气离开的卫炎,他声音依旧别扭: “那什么,我不是担心你啊,我就是想起我东西忘你这儿了,顺便来拿。” 他放了一瓶金疮药在窗户上,“这也不是特意给你带的,只是我爹恰好从御医那边多要了些,我顺便给你罢了……” 屋内没有反应。 卫炎皱眉:“卫灼?老三?……三弟?” 吱啦—— 卫炎一把推开窗,半个身子探进去左看右看,没见半个人影! 倒是他身后,突兀出现两人,一左一右叉住他。 “你们干什么?”卫炎认识这两人,是卫灼养的死士。 “主子有令,大公子若来了,就请大公子今夜留宿卫宅。” 卫炎心里突然窜起浓烈的不安,卫灼豢养死士的事,整个武国公府只有他知道,若非出大事了,卫灼是不会轻易调动这些死士的! 可好端端的能出什么事? 卫炎联想起这段时间卫灼的异常,心脏狂跳起来,他冷不丁想到了大伯母死的那一年…… 那年卫灼输给燕度,还被对方弄在树上倒吊了一夜。 后面燕度偷偷跑去从军的消息传入京,卫灼不甘示弱,也学着偷跑,要去战场上闯出个明堂,他身为堂兄,非但没有阻止,还陪着卫灼一起胡闹。 他和卫灼跑到了南边,杀水匪,除倭寇,立下了战功。 卫炎永远记得那一日,卫灼与他快马加鞭回京,前者一路上兴高采烈说着要用战功给大伯母换一个诰命。 然而他们尚未抵达京城,就收到了大伯母的一封书信。 那是一封血书,一封断亲书……大伯母在信上说,让卫灼忘了她这个母亲,她说她受够了国公府的生活,往后的人生她想为自己而活…… 那是卫炎第一次看到那样的卫灼,慌不择路的像头被遗弃的小兽,他陪着卫灼没日没夜的赶回了国公府。 得到的却是大伯母与人私通,被抓回后羞愤自焚、尸骨无存的死讯…… 从那一日起,卫灼就变了。 他像疯了似的,寻所有人的不痛快,只要他在国公府一日,府上就没个安宁,后面他搬出了国公府,入了禁军,像是突然长大了。 可卫炎知道,一切都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卫灼他从未放下过他母亲的死,哪怕他嘴巴上再不屑一顾,再怨恨憎恶…… 可若真放下了,他豢养死士,暗中控制国公府上的幕僚,监视府内的一举一动是为什么? “卫灼他究竟做什么去了?!”卫炎厉声质问,就要去找卫灼。 砰的一声,死士将他敲晕。 “见谅了,大公子。” 整个国公府,主子仅剩在乎的,也只有这位大公子了…… 死士们叉起卫炎,刚一转头,对上一张矜贵冷玉般的脸。 燕度的人直接上前,从两人手中抢走了卫炎。 燕少将军点头:“有劳了。” 死士:??等等!主子没说还有抢人这一出啊! …… 武国公府。 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落了下来。 大雾忽而弥漫起,除了老国公和长房所在的院子,国公府其他人都在雾气降临的那一刻沉沉睡了过去。 尖叫声划破长夜。 一道道黑影破窗而入,将安睡的人从床榻上拉拽而起。 落雪院,沉月湖,卫灼静静站在湖畔,凝视着已经封冻的湖面。 老国公与卫灼之父卫靖,以及他的一干妾室和儿女都被押了过来,一个个的又惊又怒被强压着跪在地上。 “卫灼!你疯了不成!”卫靖大怒,看着一旁拔光了手指甲的老国公,惊惧交加:“畜生!你怎敢如此忤逆!” 老国公直接痛的昏死了过去。 卫灼蹲在湖畔,一拳又一拳的锤打着冰面,听到卫靖的质问,他才缓缓停下,像是黑夜里亟待猎物的兽,转过了头。 “畜生?我这个畜生的畜生行迹都是和你们学的啊,当年对你们是怎么对我阿娘的,都忘了?” 卫灼缓缓起身,他脸上沾着血,抬脚踩住老国公指甲秃秃的手指,足尖用力碾压,听着老国公的惨叫。 他咧嘴笑了起来:“我还当祖父是个硬气的,结果十个手指头的指甲没了而已,就顶不住了?” 一旁的卫靖脸色煞白,“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卫灼偏头,弯腰一把掐住他的咽喉,“我阿娘不是死于自焚!是你们合起伙来杀了她!” 卫靖瞳孔剧震,想不明白卫灼是怎么知道真相的,而他更恐慌的是,卫灼既查到了周雪莹的死,该不会连那件事也查出来了吧? 旁边卫灼的庶弟怒极开口:“卫灼你娘本就该死,是她不守妇道,她活该唔——” 银光划过,那人的喉管直接被割破,鲜血四溅。 尖叫声此起彼伏,那妾室见儿子被卫灼杀了,就要与他拼命。 不等她扑上来,卫灼穿胸就是一刀,那妾室难以置信,卫灼却笑的好看极了:“我阿娘待你一直极好,你却骗她去死,这么会骗,你也去死好了。” 妾室倒了下去,临死还怨毒的瞪着卫灼,吐出三个字:“你……孽种……” 卫灼长睫颤了颤,卫靖脸色骤变,然而不等他开口,卫灼已下令:“将湖上的冰凿开,把他们塞进猪笼,全部沉湖。” 火把的光落在他脸上,映衬的卫灼的脸上的笑,犹如恶鬼。 尖叫声、求饶声不断,卫灼充耳不闻,他只是笑着,听着那些人落水濒死的哭嚎声,场间唯一还幸存着的只有卫靖和老国公。 老国公不知何时醒了,他像是一条怨毒的老蛇,死死盯着卫灼。 他的神情很复杂,怨恨之中竟还掺杂着一丝丝欣赏。 “当初你从南边回来后,我就知道迟早有这一天……” “你爹庸碌好色,你二叔优柔寡断,你三叔贪图享乐,只有足够心狠、够绝情才能振兴我武国公府,小灼,祖父没看错你……” 旁边的卫靖死死低着头,他眼里是惊怒与怨恨,还有一种隐忍的羞怒。像是个无能的孬种,死到临头也只敢缩着脖子。 卫灼冷眼看着,他忽然扯了扯嘴角,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那张秘信上,真正写的到底是什么?” 旁人不知卫灼在问谁,卫灼缓缓回头,看向冰湖。 众人这才发现,在冰湖中央竟一直立着一个人。 少女披着雪色狐氅,撑着白伞,似与雪色融为了一体。 三七手里捏着一卷纸条,这是那竹筒内的秘信,由始至终,卫灼都没亲眼看过这张秘信上写的内容。 他看到的,是三七让他看到的‘文字’,看到的……周雪莹死前的所知所感。 “瞒不住的……”三七声音幽幽,“事到如今,你还想阻碍他知道真相吗?” 白伞之下,一道虚影出现在她身后,女人无声流着泪,张开的嘴里,空空如也,她的舌头在她死时就已经被拔断了。 那些人似乎觉得,只要拔了她的舌头,哪怕她死后化鬼都无法伸冤。 他们所做的恶事,永远都会埋在湖底。 三七手指轻轻一动,女人的残缺的魂体被补全了一隅,她终于能为自己发声了,可她说的却是: ——我只想我的孩子能好好活着…… ——我不想他把自己视为耻辱…… ——他是最好的孩子,最好最好的孩子…… 三七看着不远处大步朝自己走来的男子,他像是雪夜里飘摇零散的星火,时刻都会熄灭,破碎着,孤执着,紧攥着唯一那点希望。 浑身是血、一身罪孽,唯有紧攥着的那点希望是纯白的。 三七抬手接住了一片雪,“雪是纯洁的,即便污泥染上了雪,脏的也是泥,而不是雪本身。” “他是被你所爱着,降生到这个世界的,不是吗?” 三七轻声说着,偏过身,将伞递给了身后的‘女人’。 鬼神垂目,温柔祝福: “母亲不会视自己所爱的孩子为耻辱。” “你视他为珍宝,他便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周雪莹,相信他吧。” ‘女人’颤抖的,握住了伞柄。 卫灼怔怔的看着伞下的‘女人’,恍若隔世,恍然若梦…… 雪落无声。 “阿娘……” 第88章 残酷真相!卫灼求死? 白伞之下,母子重逢。 却是阴阳两隔。 卫灼上前一步,周雪莹下意识后退。 “阿娘——” 砰的一声,是卫灼仓惶跪在地面上的声音,他伸出一只手,祈求着:“阿娘,别抛下我……” 周雪莹僵在原地,鬼已无泪,流淌的只有怨气执念所凝的血…… “阿娘没想过抛下你,阿娘是怕……怕吓着你……” 周雪莹颤抖着转过身,她强扯出一抹笑来:“小灼,到此为止吧,放下过去,好好活着……” “我放不下!”卫灼哑声凝望着她,一拳又一拳的捶着自己的心口:“阿娘,我必须杀了他们,他们必须死才行啊……” “小灼……” “卫靖不是我的生父。”卫灼突然开口,周雪莹僵立原地,瞳孔剧颤,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卫灼双眼猩红,自嘲的笑道:“你宁愿背着污名去死,死后也要隐瞒的真相,便是我的身世,是吗?” 他卫灼,不是卫靖之子! 而是卫忠全,这个本该是他祖父之人的孽种! 雪夜,一片死寂。 三七垂眸站在一旁,在心里沉沉叹了口气。 这就是周雪莹至死都要隐瞒的真相,谁能想到锦绣堆成的武国公府内里是如此污浊不堪。 看似德高望重的老国公,实则是个罔顾人伦,强辱儿媳的畜生! 而卫靖这个所谓的世子,所谓的丈夫,懦弱又孬种,他畏惧父权、又贪恋世子之位,竟是主动将自己的妻子送到自己父亲手里。 周雪莹嫁入国公府,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一场所谓的‘旺夫命’的骗局。 只因一个神棍说她命格奇特,老国公便动了心思,这对父子,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自新婚夜那日起,父子俩就联手、或许用迷烟、或是用药,将周雪莹玩弄于股掌之中。 她忍辱偷生,直到卫灼出生后,情况才得到好转。 这对禽兽父子终于放过她了,卫灼是周雪莹唯一的盼头,是她黑暗人生里仅有的一束光。她只是想守着儿子长大,可孩子长大了,终有离家的一天。 卫灼奔着光明而去,他想去建功立业,想为母亲挣得一个诰命。 在他离家之后,噩梦又降临到了周雪莹的身上,她忍辱隐瞒多年的真相,被卫靖酒后失言说给了妾室听。 周雪莹再也无法装作无事人,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她的灼儿有光明的未来,她的孩子已经长大了…… 或许,她也该走出去,哪怕是一条死路,她也不想再困在这国公府内。 所以她选择了逃,只是这一场逃离,却害死了她的义兄。 卫家人到最后也没放过她。 被抓回国公府前,她曾遇到了大理寺卿,那时的她若说出真相,或许能逃脱一死。 可她若说了,她的小灼以后该如何面对世人的目光!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好在,她逃跑之前给卫灼送去了一封信,有那封信在,那个孩子必定恨透了她! 恨也好,总好过知道真相…… 总好过面对这残忍又龌龊的现实。 三七垂眸,看着手里被捻开的字条,上面写着: ——主子身世,已查实,卫靖,非生父。 纵然周雪莹苦苦隐瞒,可在她死后,卫灼或许就察觉出异常了。 他怨过周雪莹吗? 或许是怨过的,他怨自己母亲的隐瞒、怨她的抛弃、又或者,在不明真相时,他也曾怀疑过…… 可哪怕怨、哪怕恨、哪怕怀疑…… 对卫灼来说,就算自己的母亲真的抛弃了他、真的与人私通,卫灼依旧打定了主意要让武国公府付出代价。 他豢养死士、暗中掌控国公府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 然后,对知晓了一切真相的卫灼来说,他最无法原谅的,或许是他自己…… 卫灼骤然起身,他大步折返而去,手里的剁骨刀扬起,一刀砍下了卫靖的头颅。 鲜血溅了他一脸,他目光森然落在卫忠全的身上。 卫忠全嘴角抽搐着,“够狠,不愧是我的……”种。 那个字他没能说出口,卫灼一刀削掉了他半个脑子。 哐当,剁骨刀被卫灼丢在地上,死士们将卫忠全父子的尸体拖下去,他们拿出早就准备的好的火油洒满庭院各角,须臾后,燃起大火。 火光纷纷,卫灼立在烈火前,望着冰湖上的周雪莹。 “阿娘,儿子马上就来陪你……” “这一次,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周雪莹疯狂摇头,可她死于这片湖,她根本无法离开此地。 “救救他,大人!求求你救救他——” 周雪莹哭求着三七,“他不该死的,他还年轻,他不该来陪我——” “我要他好好活着,我只想要他活着啊——” 三七不语,抬眸朝某个方向看去。 燕度从阴影中走出来,冲她点了点头,下一刻,一道身影挣扎着从燕度身后冲了出去。 第89章 燕度朝她靠来,藏不住酸意 是卫炎! 卫炎一拳狠狠砸在卫灼的脸上,在卫灼惊愕的视线中,卫炎死命将他往火圈外拽。 卫灼挣扎,卫炎反手又是一拳,又一拳! 卫灼抬手握住卫炎的拳头,他口中满是血,已顾不上弄明白卫炎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了。 “想杀了我为卫忠全和卫靖报仇吗?犯不着脏了你自己的手……” “你给我闭嘴!”卫炎挣脱他的手,拳头砸下去。 比疼痛先降临的是一滴滴热泪,卫灼怔怔的看着他,卫炎泪如雨下,他哭的丑极了,歇斯底里,“卫灼你给老子活下去!” “你敢死一个试试看!你敢死老子变成鬼也不会原谅你!” “脏的不是你!有罪的也不是你!你脑子有病吗,你要为了别人不要自己的命?” “你娘宁死也不肯说出的屈辱是为了什么?她是为了让你不珍惜自己的命吗?” “卫灼,你有胆子杀人,你怎么就没胆子活下去!” “你辛辛苦苦筹谋这么久,就为了让你娘亲眼看到你是怎样一个孬种吗?!” “你想死是吧!好啊,老子也不走了,老子陪你!” “反正你今天杀人也够多了,不差我这一个吧!” 卫炎摆烂般的在他旁边躺下了,卫灼怔住,他神情一瞬扭曲,似笑似哭,他踉跄着爬起来,换成他拖着卫炎往外走。 周围的死士们见状,有些茫然。 眼下这个情况,主子还死不死呢? 可主子的命令是让他们看着他去死就好…… 那现在他们继续看着主子死,还是帮主子别死呢? 卫炎被卫灼拖出了火场,换成他一拳砸卫炎脸上:“你疯了!我是什么东西,值当你陪我一起死!” 卫炎骤然暴起,将他撂倒在地,“你是卫灼!你是我弟弟!你是老子看着长大,是老子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卫灼,别把你自己的命不当一回事!” 卫炎哭的像条狗,“求你,别死……” 卫灼沉默了,半晌后,他沙哑开口:“知道了,你闭嘴,别哭,丑得要死。” 不远处,周雪莹怔怔看着。 三七走到她身旁,轻声说着:“这世间还有别的人,发现了你的珍宝,也待他如珍宝,真好,不是吗?” “是啊。”周雪莹破涕为笑,流出的血泪一点点化为透明的晶莹:“真好……” “我可以放心了……” 她的身影一点点消散。 一滴鬼泪,飘落在了三七掌心,化为了一颗珍珠。 “我阿娘呢!”卫灼急跑过来,他像个惶恐的孩子,四处寻找着周雪莹的身影。 “她执念已消,”三七轻声道,将手递出去,卫灼怔怔的看着她掌心的珍珠,他小心翼翼的,颤着双手接过。 “这是她的鬼泪,人死魂散,能化鬼者,皆是生前有大执念大怨恨者。”她轻声解释着:“鬼者、血肉无形,所流之泪为魂精魄血,唯有执念破除后,才能凝结出这样干净的鬼泪。” “卫灼,这是你阿娘给你的祝福,她的魂魄清清白白,你亦如是。” 卫灼双眼通红,他将鬼泪握紧,祈盼的望着三七:“我还能……再见到她吗?” “或许吧。” “若有下一世,我娘她一定会平安顺遂,对吧!” 三七点头,冲他展颜一笑:“一定。” 雪不知何时停了。 三七没再停留,离开前,她告诉了卫灼,周雪莹尸骨所在的位置。 周雪莹到死都想逃离国公府这个囚笼,哪怕她的执念已消,但想必也不想自己的尸骨继续留在这湖中。 这一夜后续还有的卫灼忙。 但以卫灼的手段,想来是能应对后续的麻烦。 便是他不能将这事周全,还有燕度帮着查漏补缺呢。 三七刚坐上马车,燕度就用大氅把她裹起来了。 她小脸都要被毛绒绒给淹没了,不禁噗嗤一笑:“我不冷。” “不冷也捂着点。”燕度又给她塞了个手炉。 “那我靠你近点,你身上暖和。”三七自然而然的朝他挨近。 少将军唇角不受控的翘起,他抿唇压下,也向她靠拢。 “卫灼和周夫人都放下了心结。”三七轻声道:“燕度,你也该放下心结了。” 燕度眸光轻闪,看向她。 三七搓着手炉,“你一直心里有愧,觉得是因为你的缘故,刺激了卫灼,才让他离京南下,错过了救他母亲的最佳时间,不是吗?” 燕度垂眸:“是。” 他和卫灼的关系其实一直不算好,卫灼年长他几岁,在他没崭露锋芒之前,卫灼一直是他们这一辈风头最盛的那一个。 直到他打败了卫灼,踩碎了卫灼的骄傲,将对方在树上吊了一夜。 只是那时的燕度,也没预料到后面卫灼会遭逢那样的变故,失去母亲的卫灼,就像一条疯狗,逮谁咬谁。 燕度那些年虽屡屡在外作战,但凡回京与卫灼相遇,免不得一场交锋。 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不提背地里,但明面上,他也没怎么让过卫灼,两人就这样‘水火不容’的较劲着。 “我想卫灼心里也清楚,他母亲的死,与你无关。” “他选择南下,或许是被你刺激,但也是他本身不甘于平凡。纵然没有你建功立业在前,他迟早也会选择离开武国公府。” “这些年他与你较劲,或许是在与自己较劲吧。” “我倒是觉得,他没有真的恨过你。” 三七自觉说的挺中肯的。 燕度听着听着心里渐渐变了滋味,他语气淡淡道:“你与他浅浅几面,倒是了解他了……” “他还挺好懂的。” “哦。” 三七歪了歪头,觉得他语气有点不对,刚要询问,身边人突然朝她靠来。 大氅的兜帽被他拎起,盖在她头上,毛绒绒的绲边遮挡住视线,她看不见他眼里藏不住的情绪,只能看到他精致的唇。 他问她:“那我呢?” 第90章 她偷偷翘起唇角,他眉眼遮掩不住笑 三七想也没想,答道:“你超好的呀~无可取代!” 燕度的脸瞬间红透,他将三七的兜帽用力朝下一拉,三七整张脸都被盖住了。 她手忙脚乱把兜帽掀开,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你想捂死我?” 燕度头偏向一旁,遮掩狼狈的神情,语气如常的岔开话题:“现在周夫人和卫灼的事算是解决了,木雕的事,有眉目了吗?” “算……有吧。”三七表情有点怪异,周雪莹消散前给她留下过一句话,“她说是狗给她的。” “狗?”燕度眸光微动。 “是啊,狗。”三七点头:“我觉得她说的是小王。” “大王是猫,小王是狗?” “嗯,大王是村里一霸,小王是它小弟,村里老幺。”三七叹气:“虽然是狗,但战斗力不如鸡。” 燕度神情有些微妙。 那条狗,战斗力不如鸡吗?他记忆中可不是这么一回事呢…… 上一次他试着将阴阳路上的事说出口,拼着吐血才吐出了一个‘狗’字,他说的‘狗’,也算是与小王有关。 他幼时夜夜离魂,每一次都会出现在不同的地方,但每一次三七都能找到他。 其中一次,他出现在了一个遍布野犬的山头,被一群恶鬼般的野狗追逐,燕度迄今都记得驱策那群野狗的大家伙…… 那狗东西对他虎视眈眈,垂涎欲滴。 可当三七出现后,对方立刻变了嘴脸,从庞然大物缩小成一坨膘肥体壮肉肠似的杂毛土狗,在她脚下露肚皮讨好卖乖,贱嗖嗖的装无辜。 三七还在说着贱狗小王的事儿。 “小王是怎么把大王的木雕给叼走的?它活腻歪了?这木雕被送到周雪莹手上也很奇怪,难不成那狗东西也来了京城?” “或许真来了呢……”燕度幽幽道:“毕竟,刀都能长腿儿跑来,狗东西循着味儿来,就更不足为奇了。” 三七觉得有道理,不过…… 是错觉吗? 她怎么觉得燕度说‘狗东西’的时候,杀意满满呢? “燕度你不喜欢狗?” “喜欢啊……”燕少将军神色平静:“狗肉真香。” 三七:“……” 见她目露惊恐,燕度忍不住笑了,揉了她脑袋一把:“骗你的,我不吃狗。” 三七松了口气:“那就好,不是我吓唬你啊,三牲六畜可食,但类似猫猫狗狗胡黄柳白灰之类的还是别碰为好。” “胡黄柳白灰我倒是明白。”燕度颔首,北方那边多有百姓拜此‘五仙’,其实就是狐狸、黄鼠狼、蛇、刺猬、老鼠,被奉为保家仙。 “猫狗为何不可?” “其实也不止它们。”三七沉吟道:“凡易生灵智者,通人性者,食之易沾业报。轮回道中有一畜生道,生前作恶者转生多会被投入此道,成为三牲六畜之一。” “但似那种灵智易开的兽类转生,则是走的妖冥司的门路,再投递至轮回,本质上与那些受惩罚转生的不同。” 燕度听她说的头头是道,若有所思道:“这些也是村里长辈教你的?” “这些不是常识嘛?” “是吗?” 车内两人四目相对,三七舔了舔唇,笑的干巴巴:“每每我忘记自己不是人的时候,就会发现我可能真不是人。” “那我大概也不是人。”燕度偏头看她:“我从小也奇奇怪怪的,天天夜里离魂,正常人也不这样。” 不知怎么的,三七忽然觉得周遭暖暖的,她往狐裘里埋了埋,毛绒绒挡住了她唇畔的笑。 “燕度,你人好好哦。” 她悄悄朝他靠拢了点。 他察觉到她的靠近,身体微微下沉,就那么刚刚好的,可以用肩膀接住她的毛绒脑袋,他轻声回应:“那我再接再厉。” 马车内,少年少女互相依偎,她偷偷翘起唇角,他眉眼遮掩不住笑。 …… 翌日。 武国公府夜里突起大火,老国公及长房一众人葬身火海的事闹得满城风雨。 这事儿蹊跷至极,惊动了刑部。 齐尚书亲自带人去查,并未在现场发现人为的痕迹,最可疑的是盘问武国公府其他人,起火时,其余人竟都睡死了过去,还一夜无梦香甜的很。 等睡醒了,老国公和长房的人都烧成焦炭了。 要说真有哪处奇怪的话,那便是国公府的一处冰湖有被人凿开的痕迹,齐尚书让人重新凿开下湖打捞,别的没捞出来,倒是捞出一个缠着水草的荆棘猪笼。 齐尚书直觉事有蹊跷,还是将此事上报给了怀帝。 这事儿尚无结论,风波又起,京城里不知怎么传起一则小道消息,说是天降神火,惩戒恶人。 传言有鼻子有眼,涉及老国公与长房的龌龊隐事,说曾经被传私通的周夫人并非自焚,而是不堪受辱被老国公和长房残杀而死。 传言更提起,现在的国公府嫡长孙卫灼,并非长房卫靖之子,而是老国公不顾人伦,强辱儿媳所出。 当日早朝,就有御史上表,称卫灼有重大嫌疑,或与国公府惨案有关。 只是那御史刚说完,谁也没想到燕度会站出来替卫灼说话。 “虽说御史不会因言获罪,但要往人身上扣帽子,人证物证总该有一个才是。” “张御史一口一个猜测,这般会猜会测,不该立于朝堂,该去茶楼酒肆,与说书先生一较高低才是。” 那张御史被燕度气的脸发青,还要开口,就听燕度幽幽道:“报应一事,燕某还以为诸位御史早有体会。” 一句话,让一众御史瞬间哑火。 其中以陈御史为最,他狠狠瞪了张御史一眼,就你那臭嘴会叭叭叭是吧!下次你嘴贱,能不能别带上同僚! 怀帝意味深长的看着燕度。 燕度神色如常:“微臣敢为卫统领作保,卫统领自南山行宫归京后,便一直在宅中养伤,事发当夜,微臣就在卫宅,彻夜未离。” 此话一出,朝臣们神情古怪。 燕度和卫灼? 忽悠鬼呢! 谁不知你俩从小斗到大,见面就和乌眼鸡似的,你俩能一起待一宿?高低得死一个才行吧! 有人疑惑,自然有人发问,齐尚书一贯是刚正不阿的,“燕少将军几时与卫统领交好了?” 燕少将军低眉垂眼:“交好谈不上,交手倒是不少。” 他说着,半跪下去:“请陛下赐罪,臣一时冲动,下手没了分寸,伤了卫统领。” 怀帝挑眉,似笑非笑看着他:“哦?如此说来,是你登堂入室,暴揍了卫灼?” “是。” “因何动手?” 燕度沉默,他想到了三七说卫灼‘很好懂’,想着想着,罕见的神情外露。 燕少将军:“手痒。” 怀帝:“……” 众朝臣:“……” 原本是不信你的鬼话的,但看你的表情,好像不信都不行了…… 燕度对卫灼落井下石,好像……也挺合理的…… 第91章 燕少将军媚眼抛给瞎子看 卫宅。 “燕度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卫灼冷笑,浓颜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他说我被他打的下不了床?我会输给他?他还当是小时候呢?” 卫炎将滚鸡蛋都给他:“燕少将军也是帮你解围,他站出来作证,谁还会疑心老国公的死与你有关?” “他还是牺牲自己名声呢!” 卫灼哼了哼,接过鸡蛋一敲,两三下扒了壳塞嘴里:“未必就是他自愿帮,没准是兴国郡主的人情呢。” 卫炎想说那鸡蛋是老子拿来给你消肿,不是拿来让你吃的! 他翻个白眼:“要点脸,人家兴国郡主与你可没交情。” “有恩情,迟早会有交情。” 卫炎眼神怀疑的扫视他,话到嘴边,忍了,转而抱怨道:“你说你也是,干嘛非得把那事捅出来,即便你洗去了嫌疑,以后流言蜚语也少不了了。” “我阿娘被卫忠全他们害得凄苦一生,死后还污名满身。他俩凭什么保全身后名?”卫灼冷笑:“畜生玩意儿,还想有人名儿?做梦!” 卫炎心里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把自个儿滚脸的鸡蛋也敲了,扒壳塞他嘴里,堵住他那毒嘴。 “等这段时间风波平了,你记着登门好好和燕少将军和兴国郡主道个谢。” “收收你那臭脾气。” “说起来,听说陛下给郡主赐了个府邸,想来郡主很快就要搬出将军府了,你现在虽不好在人前露面,乔迁礼也该好好备上一份。” 卫灼眸光微动,目光落在一旁的白伞上,丹凤眼里溢出笑意:“这样啊……” “的确得好好准备一份礼物才是。” …… 三七被加封为兴国郡主,赐郡主府的事已不是秘密,京中权贵都已知晓。 这段时间,络绎不绝的礼物送进郡主府。 许多人都以为三七马上就要搬过去了,可实际上,正主压根没功夫操心乔迁的事儿,她和燕度正忙着找狗呢。 原计划回黄全村的行程,不出意外被‘耽误’了。 三七这次帮了周雪莹和卫灼母子化解执念,平了周雪莹的怨恨,积了功德也得到了香火报酬。 但是! 她介入过深,沾了因果,卫灼此番杀的人太多,她算是‘助纣为虐’了一把。 自然而然,‘遭报应’了。 倒没什么别的损伤,只是她最近画符屡屡失败,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干扰她。 像是一种‘惩罚’和‘警告’。 “只是暂时不能画符罢了,我又不止这一个手段。”三七宽慰着燕度:“我感觉这种阻扰也只是暂时的,只是,这种情况下走阴阳路借道不太稳妥。” 燕度颔首,他是毫不意外的…… 三七冲他笑笑:“放心,我心里有数。” 燕度见状,便知三七应该也察觉不对劲了,倒不用他再冒险提醒。 “城中的狗舍都找遍了,并无结果。”燕度撩起帘子,看了眼马车外,“就剩狗肉铺子了。” 三七斜睨他,怀疑道:“你真不吃狗?” 燕度:不吃狗,但挺想尝尝铜锅涮小王的。 “我寻思着这狗要是真跑来了京城,没准真在狗肉铺子里。”非要挤在两人中间的云不饿放下画像,他指着画像上的狗:“这体型,都赶上小猪仔了,谁家狗肉铺子见了不心动?” 三七看了眼画像上胖成一坨的‘小王’,心虚道:“哪有那么夸张,也就圆润了一点点,胖胖的多好看啊……” “哎呀,老大你说什么呢~人家都害羞了~”云不饿娇羞的抱住胖胖的自己。 下一刻,他就被燕度推了出去:“找狗去。” 马车内就剩三七和燕度,三七忽然道:“你这些天怎么没去京畿卫巡城了?” “陛下说功过相抵,免了我的惩罚了。” “那你也太亏了吧。”三七眨巴眼:“我又被加封又被赐府,你还受伤了,只混了个功过相抵?” 她目露怀疑:“你不会又把自己的功劳往我头上摁了吧?” 燕度似笑非笑看她:“我有那么好?” 许是两人越来越熟了,燕度过去在她面前还会装装样子,有几分‘距离’和‘冷玉’模样,不知从何时起,燕少将军打扮也花哨了,今儿一身靛蓝武袍配暗红内衫,黑狐大氅耷在宽肩上,长发不似往日那般全束起来,而是以银冠束成高马尾。 鬓两侧的小辫收拢碎发,拢入银冠中,更显得他眉若刀裁,含笑睨来时,眉眼似画,既有少年人的英气又有成年男子的一种侵占欲。 三七有一瞬被他闪到了眼,头一回正视起了燕少将军的颜值。 有一说一,真好看啊。 就是吧…… “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三七上下打量他:“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燕度眉梢一挑,他‘被迫’瞒着的事可太多了,不是他不想说,是说不出口啊,难道她又想起什么了? “比如?” “陛下肯定给你加官进爵了吧,不可能一点赏赐都不给你!不然你最近怎么老穿红戴绿的?”三七认真道:“新郎倌都没你穿的俏。” 燕度:“……” 他将大氅往身前扯了扯,挡住自己的一身‘花里胡哨’,面无表情道:“临街新开了家食肆,我去买点吃的。” “买什么啊?”三七拉住他,忍着笑:“哦哟哟,燕不大度又生气啦?” 燕度将她的手丢开,又没忍住扭头,凶巴巴丢下一句解释这才离开:“去给你买鸡腿!” 三七眨巴眼,噗嗤乐了。 燕少将军,还会难为情啊? 傀一和南浔坐在外头,南浔:“我寻思着郡主也没说错啊,少将军怎么还生气了?” 傀一:“媚眼抛给瞎子看,换你你不生气?” 南浔:“我干嘛要给瞎子抛媚眼?我又不傻。” 傀一:“……”有本事,这话你去当着少将军的面说!你不绕城跑个一百圈,我跟着你姓! 两人正咬着耳朵,一行人却走了过来。 看到来人,傀一和南浔都微微皱眉。 第92章 我裤子掉下去了,我不活了! 马车内,三七听到外间传来一个吊着嗓子的声音:“兴国郡主,五皇子有请。” 五皇子? 三七眸光微动,她对皇族的事了解不多。 只知道燕皇后膝下有两子一女,分别是太子、五皇子和七公主。 这段时日,几位皇子公主也多有请帖和礼物送来,不过三七都拒了,眼下这位五皇子都找到跟前来了,便是看在燕皇后的面子上,三七也不好再拒绝。 三七自马车上下来,看了眼为首那个明显是宦官模样的中年男子:“烦请带路。” 对方神情倒也客气,比了个请的手势,三七示意傀一跟上,傀一紧随其后,低声提醒道:“郡主,不论五皇子提什么要求,切莫答应。” 三七颔首,表示心里有数。 须臾后,三七进了一家名为香满楼的酒楼,一进门,她就皱起了眉。 一楼大堂各桌上都摆满了铜锅,食客们涮着肉,只是那肉……三七看一眼便知,是狗肉! 狗肉又称‘香肉’,这香满楼做的便是狗肉生意。 三七垂眸,上了楼上雅间,那老太监推开门,说了句‘请’。 三七抬步进去,傀一却被挡在了门外,三七:“无妨。” 门关上后,两个侍卫将珠帘掀开,三七进去后,先是看到了咕咕冒泡的铜锅,雾气氤氲后是一张与燕度有几分相似的俊脸。 对方宝冠华服,贵不可言,一双含情目煞是动人,但他眼里锐气太重,看人时自带出三分挑衅,“兴国郡主可真难见啊,本皇子送上门的帖子一封又一封,愣是都被你给拒了。” 不等三七回答,五皇子一指身旁:“坐,本皇子不是那等看重规矩的人,郡主你不用客气。” 三七平静的哦了声:“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大大方方上前,却不是坐在他身边,而是坐在他对面。 五皇子见状挑眉,他咧嘴笑了,忽然吹了个口哨。 下一刻,一条恶犬径直从他身侧窜起,直扑三七而去。 三七落座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那条恶犬凶神恶煞的扑倒三七脚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它乖乖俯趴在地,嘴里发出讨好的呜呜声,尾巴夹紧,连眼神都变清澈了。 “乖狗狗。”三七伸手摸了摸大狗的头。 五皇子脸却黑了,喝道:“少将军,回来!” 大黑狗呜呜两声,乖乖的跑回五皇子身边,五皇子抬脚就踹它屁股上,骂道:“小畜生,背主的东西,信不信本皇子扒了你的皮涮锅子?!” 大黑狗哀嚎两声,夹着尾巴躲去了角落。 三七面无表情盯着他,五皇子忽然一改怒容,笑了起来:“听说兴国郡主最近在找狗,本皇子倒是有个犬舍,你想要什么狗,本皇子送你一条便是。” 三七不答反问:“你给这条狗取名叫少将军?” “是啊。”五皇子笑的恶劣极了:“燕少将军的少将军~”他挑眉:“这名字好听吧?” 三七突然笑了,她看向大黑狗,招了招手。 大黑狗迟疑了下,先是看了眼五皇子,见主人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摇头晃脑的跑到三七身边,三七摸着他的头:“既然五皇子这么大方,那就把它送给我吧。” 说完,三七不等五皇子开口:“堂堂皇子肯定不会言而无信,出口反悔,一条狗而已,送便送了,对吧?” 五皇子嘴角抽搐,他看了眼大黑狗,皮笑肉不笑道:“郡主还真是不客气呢。” “不是五皇子说让我别客气吗?” 五皇子深吸一口气,也沉了脸:“听说你有些本事,母后和小七都对你赞不绝口,本皇子也不与你客套,你雕一个与燕度手上那乌木辟邪牌一样的给本皇子。” “放心,价钱上定会让你满意。”五皇子说着一抬手,旁边的侍卫捧着匣子上前,打开后匣子内满满的金元宝。 三七瞥了眼那些金元宝,眸光微动:“就这点?” 五皇子瞪圆眼:“这里可是五百两黄金,这还不够?!” 三七摸了摸狗头,眼带讥笑道:“五千两黄金都没有,就想要乌木辟邪牌,五皇子早点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五皇子拍案而起,“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敢瞧不起本皇子,信不信我——” 砰—— “你要如何?” 厢房的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寒风灌入,珠帘急晃,燕度大步入内,两侍卫下意识出手阻拦。 燕度扣住一人手腕,侧身一折,抬肩一震,两个侍卫齐齐撞在了一起,跌到了一旁。 燕度两三步就到了五皇子的近前。 在看到燕度的刹那,五皇子的脸色就变了,什么高贵冷艳皇子威仪通通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熟练至极的钻到了桌子底下,想把自己藏起来。 而大黑狗也狗随其主,在嗅到燕度的味儿时,就嗷呜嗷呜的发着抖往三七裙子下钻。 三七:“……”你俩高低得有一个是横的吧!主子狗子都是孬种,却敢用‘少将军’当狗名儿? 燕度冷冷盯着桌子下方:“出来。” 五皇子抱头缩成一坨,嘴里尖叫:“我不出来!你凭什么叫本皇子出来!燕度你搞清楚尊卑,我可是皇子!谁给你的胆子命令本皇子的!!” 三七:“要不你先站起来再骂呢……” “本皇子偏不!你们让本皇子出来,本皇子就出来啊?本皇子是你们能使唤的了的!!” 燕度:“我数到三。” 咻—— 五皇子哧溜一下就钻出来了,狗子也从三七裙子下钻出来了…… 一人一狗同样的色厉内荏。 狗子呲牙。 五皇子:“燕度我告诉你,本皇子可不是怕你,我啊——” 燕度把他往桌子上一摁,动手之际,抬眸对三七说了句:“闭眼。” 三七眨巴眨巴眼,抬手捂住眼,然后大大张开指缝。 就见燕度,扯下五皇子的裤腰带,就把人的手给反绑住了,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要太熟练! 五皇子羞愤欲死,敢怒不敢言,抬头的瞬间对上三七那双惊叹兴奋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漂亮眼睛~ 五皇子:“……” 五皇子:“她睁眼了!!她睁眼了啊啊啊!!!” “燕度我不要面子的啊!你快管管她,她睁眼啦!啊啊啊,裤子!我裤子掉下去了——我不活了……” 第93章 她要开始讨厌燕度了! 五皇子露面的时候有多嚣张,此刻的惨状就有多荒唐。 他裤子倒是被搂上去了,人还被反绑着手,那老太监进来替他收拾了门脸,幽怨的看向燕度:“少将军,要不今天就算了吧,五皇子他就是和兴国郡主开个玩笑……” “本将军也只是和五皇子开玩笑。” 老太监闻言,脸成了苦瓜,求救的看向三七。 三七挼着狗头,回以微笑:“我是被请来看玩笑的。” 老太监:得,这二位都不是好糊弄的! 他给了五皇子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带人退下去了。 “不是……周三全你退出去干嘛!本皇子还在这儿呢!你给本皇子回来!你是谁的人啊!”五皇子见人都离开,顿时慌了。 燕度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他立刻坐下。 燕度睨了眼桌上的锅子:“不养斗犬,改养狗来吃了?” “我这吃的牛肉!”五皇子憋红了脸,声音越来越低:“别说出去啊,影响我霸气的形象……” 三七眼角抽搐,不懂他这‘挂羊头卖狗肉’的行为与霸气有啥关系。 “他觉得养恶犬再吃狗肉,会显得他更心狠手辣。”燕度向三七解释了一下某位皇子殿下的内心世界。 三七:“……” “那养条‘少将军’,也是为了突显他的霸气?”三七似笑非笑揉着狗头。 五皇子怒目而视,对上燕度看来的视线,立刻缩起了脖子,装起无辜:“什么‘少将军’啊!胡说八道,大黑明明是大将军!它打小就叫大将军来着!燕度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我敢管大黑叫少将军,母后不得揍死我!” 燕度斜睨他,五皇子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摆烂般的一蹬腿:“打打打!你要打就打!打完不许去母后面前告状!” “你堂堂皇子,岂有挨臣子打的道理。” 五皇子难以置信瞪大眼,又上下打量他一圈:“你吃错药了?还是父皇又给你加官进爵了?你心情居然能好到不打我?难怪你穿这么花里胡哨呢……” 燕度神色不变,但厢房内的气氛明显变了。 三七觉得自己呆在这儿,容易影响燕少将军发挥,她拍了拍狗头,起身道:“我回马车等你。” “大将军,走了。” 狗子犹豫不决,下意识看向五皇子。 五皇子显然是舍不得的,大将军可是他从小养到大的,哪能真送人啊! 但碍于燕度在旁边,他不敢发作,只能冲大将军挤眉弄眼,狗子屁颠颠跑过去,五皇子手被反绑着,只能低头用脑袋拱狗头,在大将军耳畔道: “等爹爹来接你啊,你先跟着他们回去,可劲儿吃穷他们!” 大将军狗眼清澈,就听懂了它人爹要来接它~ 三七忍着笑,招招手,带着大将军走了。 刚出房门,她就听到了屋内某人被捂嘴后的呜呜惨叫。 从香满楼里出来,三七没忍住笑,问傀一:“五皇子经常挨燕度的揍?” 傀一:“皇后娘娘曾赐给少将军一根黄金棒。”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专打五皇子。” 三七懂了,难怪钻桌底钻的那么丝滑呢。 傀一:“五皇子人不坏,就是老爱寻少将军的麻烦,虽说……嗯,屡教不改,但他从未放弃就是了……” 三七:“看出来了。” 她上了马车,一招手,狗子也跟着上来了。 三七挼着狗头,忽然道:“不过这一次,他恐怕要吃个大教训了。” 傀一没听清三七的话,正要询问,就听三七道:“你回去一趟,告诉五皇子,就说他的订金我收了,让他抓紧把五千两黄金凑够。” 傀一一头雾水,但麻溜照办。 须臾后,燕度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个匣子。 他上了马车,就见某人正在啃鸡腿,某狗在嚼鸡骨头。 倒是……一点不浪费。 三七吃的眉眼笑眯眯的,晃了晃手里的鸡腿:“好好吃哦,燕度~” 燕度唇角还未翘起就被他强行抿了下去,风淡云轻的嗯了声,坐在了一旁。 等一人一狗吃完,三七用帕子擦手的功夫,燕度打开匣子,拿出一锭金元宝:“真要帮五皇子雕牌子?” “雕不了,我可找不出第二块乌木木心给他。” “讹他的?” “是救他。”三七从燕度手里拿过那锭金元宝,挑眉道:“这可是看在你和皇后娘娘的面子上,原本我是想让他自个儿吃个教训。” 五皇子初露面的言行举止实在是有点招人烦。 不过他遇见燕度后的本能孬种和狗怂又勉强为自己挣回了点印象分。 再加上,燕度虽说对五皇子下手不留情,但三七看得出,他还是挺在意这个皇子表弟的。 “这金子有问题?”燕度直觉敏锐。 三七点头,却是将金子挪到狗子面前:“你也发现了吧?” 大将军嘴里发出威胁的低吼,狗眼死死盯着那锭金子,厌恶的龇牙咧嘴。 “也不知道五皇子是幸运还是不幸,黑狗镇宅辟邪,他养了大将军这个狗儿子,让那些魑魅魍魉不敢有大动作。” “虽没大动作,小动作倒是不少。等彻底爆发的那一天,五皇子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大将军还对着那锭金子龇牙咧嘴着,像是要把金子生嚼了似的。 燕度也被勾起好奇心,“这金子到底有何异常?” “等今夜子时你就知道啦。” 三七把金元宝丢回匣子里,卖了个关子。 是夜。 三七呆在燕度的书房里,装金元宝的匣子被远远放在外间,大将军趴在两人脚边,抱着一根大骨头啃得贼起劲。 三七神色凝重,“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燕度抬起棋子,一个白脸将杀,“将军。” 三七抱头,气恼道:“你就不能让让我!” “下棋如作战,让不得。”燕度笑看着她:“还下吗?” “不下!”三七抱臂,气鼓鼓道:“愿赌服输,说吧,你要什么?” 燕少将军将棋子摆回原本的位置,随口般道:“下了三十局,你输了三十局,那就劳烦兴国郡主替燕某梳三十天的头吧。” 三七盯着他那高马尾:“你肩膀应该还没好全吧,话说这些天你的头谁帮你梳的?” 燕度眸光动了动:“南浔。” “那梳挺好啊,还给你扎小辫儿了呢,比我手艺好。” “花里胡哨的。”燕度手指轻点棋盘,“愿赌服输……” “梳梳梳!”三七咬牙切齿。 她要开始讨厌燕度了!可恶,居然一点也不让她,把她杀了个落花流水! 就这时,啃骨头啃得如痴如醉的大将军一个猛蹿,汪汪汪狗叫着朝外间跑去。 三七眼睛一亮,招呼燕度:“走走走!可算有开始有动作了!” 燕度与她到了外间,见大将军对着那装黄金的匣子猛叫个不停。 三七立刻将匣子打开,却见匣子内空空如也,金元宝不翼而飞。 燕度微讶:“金子呢?” “你猜?” 第94章 靑蚨钱!花出去又飞回来! 燕度猜不到。 但听到狗叫声跑过来的云不饿却猜到了,“好家伙,还真是子时一过,金子就飞走了啊!” 南浔好奇的抓耳挠腮:“不饿道长,你和郡主到底卖什么关子呢?” 三七笑了笑,掏出一锭她刻意留着的金元宝,金元宝上拴着一根红绳,她冲云不饿道:“把你的疾风符掏出来用上,这玩意飞起来快得很。” 云不饿赶紧掏符,给自己和燕度还有南浔傀一贴上。 “没了,缺一张。”他看向三七:“老大你应该不用吧。” 三七没吭声,她过去是可以不用,不过最近在‘惩罚期’呢,不太好擅动鬼力。 “我背着你。”燕度低声与她咬耳朵。 云不饿三人都装着没看到,将眼神挪开,嘴角却都疯狂上翘。 见大伙儿都准备好了,三七将系在金元宝身上的红绳一抽,下一刻,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金元宝身上竟长出一对翅膀,扑闪扑闪就飞走了,且速度极快。 三七立刻跳到燕度背上,“快追!” 更深露重,子夜极黑,好在头顶月光明澈,地面白雪映辉,不至于让人瞧不起路面。 一锭金元宝扑闪翅膀飞的速度宛如流矢,后方几人紧紧追咬,很快云不饿第一个掉队,没辙! 这金元宝它不讲武德,它飞直线啊! 云不饿跑得快,但他不会轻功啊! 傀一和南浔一左一右叉起云不饿,三人在屋檐上起跃狂追。 前方,燕度背着三七就显得无比轻松,长风掀起衣袂,扬起两人的长发,有疾风符的加持,加上燕度本就不俗的轻功,十米的距离他轻松越过。 半个时辰后。 金元宝飞进一座府邸,再也没了动静。 燕度和三七五人停在这座府邸外不远的长巷里,云不饿气喘如牛,他小心翼翼探出头看了眼,神色兴奋:“好家伙!三皇子府啊!” 燕度目光却沉了下去,忽然道:“那金元宝上,是有青蚨对吗?” 云不饿竖起大拇指:“燕哥就是聪明!” 只有南浔茫然,他小声问傀一:“青蚨是啥玩意?” “青蚨飞去复飞来,说的是花出去的钱又会自己飞回来。”三七解释道:“青蚨是一种虫,一些术士会捕捉子母青蚨,以它们的虫血炼制成术。” “将它们的血分别涂抹在银钱上,涂了母蚨血的钱放在家中,涂了子蚨血的钱拿出去花,到了夜里,涂了子蚨血的钱就会自动飞回家里。” 云不饿连连点头:“这是一种偏门邪术,我过去也是听我师尊说起过,这回是长见识了!” 燕度眸光幽沉:“三皇子好敛财,京中多有他产业。小五花出的钱,却飞回三皇子府邸,说明这些金子是小五从三皇子手里得来。” “三七,你白天说,让小五凑足五千两黄金,可是那五千两黄金上都有青蚨血?” 三七点头,看向他:“我让他凑足五千两,是因为他手上现在只有五千两,他交出去的,可不止……” 燕度眉梢一跳,眸底浮出阴翳。 云不饿不懂:“什么意思啊?五皇子还需要给谁交钱吗?” “皇子的钱财来源皇室俸禄和宫中赏赐,这一部分自然不许向朝中交税。但燕氏有不少产业……” 剩下的话,燕度不说明,众人也懂。 护国燕氏,那是累世功勋啊,燕氏儿郎只剩下燕度一人,其富贵自不用说。 而燕皇后当年作为燕氏几代下来唯一的女儿,那是妥妥的团宠,据说她嫁给陛下时,燕氏给出的嫁妆,能抵半个内库! 燕皇后膝下就太子、五皇子、七公主这三个孩子,燕皇后便是手指缝里漏出点东西给孩子耍耍,也是笔可怕的数字! 很显然,拥有金山的五皇子,手上能动用的银钱只有五千两黄金,本身就很奇怪! 但比起他的钱被人骗走,更麻烦的是,通过他的手,上交给国库的那部分税银,这笔钱若是不翼而飞的话…… 燕度突然用力抱住三七。 三七被他搞得一愣,只听他道:“谢谢你,三七。” “我现在就得进宫去见姑母,这一次,你不止救了小五的命!” 燕度匆匆离去,三七挠了挠头,见云不饿三人都用一种黏糊糊且要笑不笑的表情盯着自己,她一阵恶寒,嫌弃道:“你们吃癞蛤蟆了?气息和眼神怎如此污秽?” 云不饿三人:“……” 好好好,是我们六根不净!我们脏!! …… 怀帝膝下子嗣算不得多,算上太子拢共也就五个儿子,倒是女儿有七个,正巧五皇子和七公主这对龙凤胎都是在序齿里都排老幺。 怀帝对女儿多是娇宠的,但对儿子的要求就比较严格,在未及冠前,都不许出宫开府。 眼下只有四皇子和五皇子还住在宫内。 故而燕度连夜入宫,将此事告知燕皇后后,没多久,五皇子就从自己的长乐宫被提溜到了长春宫。 长春宫宫门紧闭。 燕皇后拎着棍子,指着躲在燕度背后,紧抱着他大腿不放的五皇子:“你给老娘滚出来趴好了!” “母后!娘!不能打,不能再打了啊!燕度……表哥今天才揍了我一顿,你再打儿子真就要废了!” “表哥!表哥你救救我啊!” 燕度面不改色,“姑母……” 燕皇后美目含煞:“你敢替这混子求情,我连你一起打!” 燕度:“先审问清楚,再打也不迟,他又跑不掉。” 五皇子难以置信,燕度你还是人吗?! 燕皇后将棍子一丢,指着五皇子:“说!你给老娘如实招来,你将你手头上的银子拿去与三皇子干了什么好事!” 五皇子一抹眼泪,他也委屈,大晚上从被窝里被提溜出来,来了长春宫莫名其妙先挨一顿毒打,“儿子没干什么啊……那些银子,儿臣……” 在燕皇后的血脉压制下,五皇子结结巴巴说明了原由。 原来是三皇子找他借钱,按七分利给他算账,要知道坊间那些放黑心印子钱的也才算五分利!这七分利,简直就是给他送钱! 五皇子哪有不心动的道理,一来二去就和三皇子勾搭上了。 “母后,儿臣只是给三哥他借钱而已,三哥他也如期按利都还了,儿臣实在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啊!” 燕皇后听完,怔怔看着他,半晌后连着深吸了三口气,手指都在颤抖,她喃喃道:“莫不是我怀你时吃多了猪脑,否则你脖子上那坨肉疙瘩里怎会长成猪脑子?” 五皇子:“……” “七分利!楚契他是钱多的没地儿烧,所以眼巴巴给你送?你就没起过一点疑心?” 五皇子面露犹疑:“母后是说三哥是要害我?可是,我只是给他借钱啊,他最多就是昧了我的钱不还,还能怎么害我啊?” 燕皇后:“……” 燕度看了眼五皇子,看到他脸上那清澈的愚蠢和茫然后,也沉默了。 “若他昧光你所有钱呢?” 五皇子:“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傻的!” 燕度静静看着他。 五皇子脸上的表情逐渐绷不住了。 燕度不疾不徐的说出青蚨钱的事,五皇子脸色变幻不定,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你、你的意思是说,我所有的钱都不是我的了?一入夜全都会长翅膀飞到三哥手里!” 燕度:“你的银子在他手里倒腾了一年,还不够他将所有银子变成青蚨钱?” 五皇子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想到过年前三哥又找他借了一大笔银钱,他手上的五千两黄金是三哥提前给他的利息,当时他还沾沾自喜,觉得三哥这兄弟可真仗义…… 现在看来,特么他纯纯被人当猪宰呢! “若只是图你的钱便罢了。”燕度声音幽幽:“姑母给你的产业不少,那些经你门路,上交入国库的税银若是不翼而飞……” “楚裕,你想过你会有什么后果?姑母、太子、小七还有燕氏会有什么后果吗?!” 第95章 燕度,我担心你~ 燕度这夜没有出宫,长春宫偏殿有他歇脚的地方,正好白日还要上朝,他这一进一出的反而惹眼,干脆就留宿了。 他睡着,五皇子在旁边跪着。 他去上朝时,五皇子还跪着,眼睛肿的像核桃,鼻子也哭红了,说话都瓮声瓮气的。 “燕度,我是不是很蠢啊……” “嗯。” 五皇子嘴一瘪,眼眶又红了。 燕度理好朝服,从他身边走过时,顺手拍了他后脑勺一下:“蠢,但是不坏。” 五皇子捂着后脑勺,眼巴巴的看向他。 燕度走到殿门时停下,回头看他一眼,忽然道:“想报仇吗?” 五皇子用力点头。 “怕挨板子吗?” 五皇子迟疑:“怕,但如果能报仇,我可以!” 燕度点头:“等着。” 早朝结束后,燕度就去找了怀帝。 殿内除了贴身伺候怀帝的李公公,并无别人,燕度撩袍就跪下了。 见状,怀帝一挑眉,李公公心头一跳。 “听说你小子昨儿连夜进宫,小五那小子也被叫去了长春宫。怎么?他白天得罪了你府上那尊活阎王,你心念不通达,入夜了都得进宫把他吊起来打了一顿?” 怀帝声音揶揄。 燕度并不意外怀帝知晓自己的行踪,他颔首道:“侄儿斗胆,想请皇伯父帮一个忙。” 自称的是侄儿,叫的是皇伯父,也就是私事了。 怀帝眼里多了点玩味:“你说?” 燕度抬眸,声音铿锵有力:“侄儿想借钱!” 怀帝:“……” …… 燕度回到将军府上时,都快晌午了。 “回来啦。”三七牵着大将军,溜溜达达到他跟前,递出两条五彩绳。 燕度见过这五彩绳,上次七公主过来,三七就送了她一条。 “我最近不好画符,辟邪牌送出去太多,也就不值钱了,这两条五彩绳应该更讨女子喜欢。”三七意味深长道:“前些天牛夫人说她祖母和母亲省亲结束,年前就要归京了。齐尚书这个当女婿的,应该挺头疼送什么年礼的。” 燕度眼睛一亮,忍不住笑道:“又神机妙算了?” 三七有些小得意,背着手道:“青蚨钱要破解不难,烧掉母蚨,那些不义之财就会悉数回到原本的主人身边。这件事的麻烦在于怎么收拾三皇子~” 她突然压低音量:“儿子不听话,交给他老子收拾,自然是最妥帖的。不过,直接把罪证送到陛下手里,哪有让他亲自参与其中,亲自感受下被儿子‘偷家’来的酸爽啊~” 燕少将军在宫里长大,又能统领千军万马,心眼子只多不少。 他找怀帝借钱,就是为了让五皇子继续拿着这钱去找三皇子‘放贷’,然后再把利息送回怀帝手里。 等利息进了怀帝的私库,燕度就该去找齐尚书帮忙打配合了。 只是齐尚书一贯与燕度‘不和’,所以要说动他,三七的这两条五彩绳,送的正是时候! “不过,你这回把陛下也算计进去了,事发后,怕是又要挨板子吧?” 燕度神色如常:“五皇子说,板子他来挨。” 三七挑眉,东窗事发后,他还能跑得了不成?他说帮你挨,陛下就会应允不成? 燕度突然叹了口气,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些:“小五虽然不成器,但总归是我表弟,为了他,挨点板子也无妨。” 三七眸子微眯,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山楂,她忍住笑,装作担忧的样子,摸上燕度的左肩,“可你的伤都还没好全呢,你当时骨头都被砍得露出来了啊,再挨板子,你不得去掉半条命啊……” 她抓着燕度的衣襟轻摇,“燕度,我担心你~~” 燕度知道她是在演戏,心口依旧像是被猫爪挠了下。 红意一点点从他脖颈往上窜,他猛的退后两步,眼神闪烁:“我先去忙了,你、你好好遛狗。” 他整个人似落荒而逃。 三七眨巴眼,看了眼大将军,大将军狗眼清澈,佩服又讨好的围着三七狂甩尾巴,好厉害哦的姨姨哦~居然能让大魔头夹着尾巴逃跑! 不远处,山楂咬着手指甲,苦大仇深的低下头。 唉,又要头疼今日的线报怎么写了。 偏偏她最近这耳朵像进风了似的,偷听也偷听的断断续续的。 吊吊飘在山楂身边,对着她耳朵一阵嘿嘿吹气儿~ 好玩好玩,这个人又要给皇帝老儿瞎写‘话本子’了~多写!快写!吊吊爱看~ …… 三皇子府。 五皇子带着大笔白花花的银子就上门了。 三皇子年长五皇子六岁,虽是兄弟,但两人容貌并不相似,他容貌更似其母:冯婕妤,一双狐狸眼配上一张笑唇,瞧着好亲近好说话,可那双眼里心思太多,不似五皇子这般,什么情绪都摆脸上,极好看穿。 面对送上门来的银子,三皇子这回却没一口应下。 “五弟,你上次的本金,三哥还没还你呢,你此番又带这么多银钱来,三哥也吃不下啊……” “三哥你误会了,弟弟今儿是找你兑金子的。”五皇子一脸愤慨:“天杀的燕度,他欺人太甚!” 三皇子眸光微动:“这是出何事了?” 五皇子脸也不要了,不管还有下人在场,直接宽衣解带脱裤子。三皇子脸都僵了,赶紧阻止他:“五弟!体统!体统!你这是做什么?” “给三哥你看我的腚啊!我的腚都被燕度给打烂了!”五皇子言语间的恨,纯粹是真情流露:“我就是让少将军去吓唬了一下兴国郡主而已,他脱了我的裤子,把我摁在地上抽!” “他抽了我一顿不说,还去母后那边告状!我又挨了一顿抽!” “这还不是最气人的,他居然把少将军绑走了!那可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亲儿子啊!” 三皇子:“……”把狗当亲儿子,你可真出息! 这个狗亲戚,他可不认。 三皇子嘴角扯了扯:“然后呢?” 五皇子红着眼:“然后还用问?他个土匪绑了肉票找我要赎金啊!银子不要,就要金子,说什么要给兴国郡主打一座黄金屋,送给她当乔迁礼!” “你说他这不是讹人嘛!!” 三皇子眼角又是一抽,“的确是讹人,你怎不告知皇后娘娘……” 五皇子眼神幽怨:“告诉我母后?燕度已经去告状了啊,三哥你是没认真听我说话?” 三皇子:“口误,你怎不告知父皇……” 五皇子笑了:“然后父皇再把我打一顿?父皇多偏心他,你还不知道?” 三皇子沉默了。 怀帝对燕度的偏心和纵容,那是亲儿子看到都眼红的地步,五个皇子,除了太子没因为燕度吃过教训,剩下四个多多少少都因为燕度挨过训。 虽说五皇子今日的举动看似合理,但三皇子依旧怀疑,他毕竟做贼心虚,更何况这事还牵扯到燕度和那位兴国郡主。 三皇子刚要拒绝,他府上的幕僚就在外间露了个脸。 三皇子借口有事,让五皇子稍等,然后就出去了。 外间,三皇子皱眉问幕僚:“何事?” “殿下,婕妤娘娘派人递了消息,舅老爷的亏空,还差一些。” 三皇子脸都黑了,咬牙切齿道:“还差?他是不要命了是吗?本殿下替他补了多少亏空了!母妃她……” 三皇子朝前厅的方向看了眼,眸光阴晴不定:“太赶巧了些,本殿下正缺银子,老五这冤大头就送上来……” “告诉母妃那边,让她再等等。” “殿下,怕是等不得了。”幕僚紧张道:“刚收到消息,刑部那边好像收到了什么风声,齐尚书突然跑去户部查江南盐税的账……” 三皇子的脸彻底绿了。 他舅舅就是江南的盐道使,这一年下来他利用青蚨钱,补上了江南盐税的亏空,现在户部年底的清算已结束,只等今年过去,他就可以将放在户部的青蚨钱取出来。 偏偏这节骨眼,他那好舅舅又来拖后腿! 三皇子深吸一口气,重新回到前厅时,已换上了笑脸。 “老五你啊,可真会给为兄出难题,行吧,你要换多少黄金?” “不多不多,就换个一千两黄金便可。” 三皇子抿唇,“燕度不是要建什么黄金屋吗?只找你要一千两黄金?” 五皇子:“少将军虽然是我养大的狗子,但燕度也不能张口要万两黄金吧?那我还不如找父皇告状,让父皇锤死我呢。” 三皇子:“……” 人甚至不能共情不久前的自己。 半炷香前,他还想着怎么拒绝五皇子,现在他却是郁闷五皇子怎不多拿点银子来换金子了! 舅舅那边的亏空还得补上六千两黄金,如此一来,他只能铤而走险,早早把放在小五手里的青蚨钱提前取走了…… 五皇子让人抬着满满当当的黄金就走了,坐回马车上后,他瞬间变脸,他一手揉着膝盖,一手揉着腚,恶狠狠道: “楚契,给小爷等着!这回不让你屁股跟着开花,小爷跟你姓!” 第96章 燕某会恃宠而娇啊 傍晚,宫门落钥前。 山楂传来的‘今日监查话本子’与燕少将军几乎是同时出现在天宝殿内。 怀帝皱眉眯眼看完山楂那狗屁不通的汇报,剔除掉那些让人牙酸的‘少将军与兴国郡主’间的眉来眼去,怀帝捕捉到了重点。 ——五皇子胁迫少将军帮忙…… ——少将军身负重伤,也愿为五皇子挨板子…… 怀帝看着燕度,又看了眼与他一起进宫面圣的齐尚书,以及一进门就先跪为敬的五皇子。 他视线最后落在面前那堆金元宝上面。 “说吧,你们在玩什么把戏?” 燕度跪地陈词:“这些金元宝,乃是陛下借给微臣之银钱,经由五皇子之手,自三皇子府内换来。” 随着燕度娓娓道来青蚨钱之事,怀帝脸色越来越沉,五皇子脑袋越埋越低。 “你们!好大的胆子!”怀帝怒而拍案。 燕度垂眸,声音依旧从容不迫:“请陛下息怒,若只是皇子间的嬉闹,微臣断不敢将陛下牵扯其中。” 怀帝深吸几口气,也想到了什么,眼中寒芒一闪:“你想说,老三想利用这青蚨钱,陷害老五?” “起初微臣也是这般认为。”燕度垂眸,“陛下可以在这些金元宝上留下刻痕,待今夜子时一过,两日后清查国库,便知此事背后,大有文章。” 怀帝脸色沉了下去。 他让李公公拿来小刀,随意选出几个金元宝,落下只有他能辨认却不起眼的小标记。 殿内冗长沉默,直至子时,那些金元宝齐刷刷的振翅飞走。 怀帝呼吸一窒,脸已经黑的不能看了。 “今夜之事,不可外传!” “齐成章!给朕盯紧了三皇子府!” “至于你俩,”怀帝手指虚点着燕度和五皇子,“此事罢后,朕再收拾你们!” …… 时辰不早,宫门早就下钥了。 但这回怀帝没留燕度呆在宫里,让他麻溜滚蛋,在家闭门思过等着挨罚。 他和齐尚书一同出宫,夜里又落起雪,齐尚书捶着老腰,幽幽道:“此事一旦证实,怕是满朝文武别想过个好年,少将军用两条五彩绳,就把本官拖进个烂摊子,真是好算计呢。” “齐尚书嫌多了?还来便是。” “燕度小儿,你这是过河拆桥!”齐尚书气鼓鼓:“等兴国郡主搬出将军府,我看你拿什么嚣张!” “这就不劳齐尚书费心了。”燕度语调懒洋洋的,他视线穿过宫门,看到了那辆候在宫门口的马车时,眸光也随着火光摇曳起来。 少将军勾起嘴角,心里的阴翳忽而散去。 “齐尚书刚刚问我拿什么嚣张?”他忽起话头。 齐尚书狐疑望来。 月夜下,雪似鹅毛纷纷来,身旁人似那踏辉而来的姑射神人,明明周身疏冷气,眉眼间却是红尘缱绻,那自说自话的语气,何等的骄傲得意。 “因为燕某会恃宠而娇啊……” 齐尚书:??? 齐尚书不理解,直到他看到燕度陡然加快脚步朝宫门口那辆马车走去。 马车车帘撩开,露出一张冰雕玉琢似的巴掌小脸,少女笑的甜滋滋的,从怀里掏出一根烤红薯,献宝似的摇晃,燕度一跃就上了马车。 齐尚书:“……” 齐尚书看着另一辆马车,自家老仆打着哈欠,“大人,可算出来了。” 齐尚书:“夫人为何不来接我?” 老仆一脸‘是您没睡醒还是我没睡醒’的表情:“子时都过了,夫人肯定就寝了啊,大人在矫情什么?” 齐尚书:“……” 燕度小儿,欺人太甚! 花花吾妻,怎可弃为夫而先就寝!! …… “你又欺负齐尚书啦?”三七揶揄的盯着燕度:“他刚刚的脸色可难看了。” “与他玩笑了两句而已。”燕度细心将红薯剥皮,趁着红薯还算热乎,赶紧塞她手里:“你也知道我向来不大度。” 三七险些笑出声,又将红薯递给他:“给你带的,我吃过了,这个可甜了。” 燕度也没接,低头握着她的手咬了口。 三七眨了眨眼,没等她察觉出哪里不对劲,燕度已神色自如的接过了红薯吃了起来,余光从她脸上一扫而过,垂眸间,长睫掩住眸底的狡猾…… 第97章 燕度砸了三七的院墙 三七不自觉的搓了搓手指头,问起正事来:“陛下那边什么态度?要打你板子吗?” “闭门思过,等着受罚。”燕度笑了笑:“也挺好,正好躲清净了。” 三七点头道: “不过这个年,有些人的确别想安稳过了。” 燕度眸底浮起淡淡的杀意:“用贪官污吏的血来酬神祭天,不比宰杀牲畜更有诚意?” “看来青蚨钱的事,不止牵涉皇子之争?” 燕度点头,与她细说了下情况。 “起初我也怀疑三皇子是布局想害小五,但细思后,又觉得他此举过于心急。他如此心急的敛财,应是遇上了什么紧迫之事,需要银钱解决。” “我派人查了他名下产业,并无入不敷出的情况,倒是在年关这段时间,银钱调用极为活泛。” “姑母又派人查了冯婕妤,发现她与江南那边书信过于频繁。” “加上冯婕妤这些年在宫中过于铺张,所用器物之奢华,非她所能承担的能力。” 三七眸光一亮:“所以你就想到了三皇子那个当江南盐道使的舅舅?然后与皇后娘娘和齐尚书一起,给三皇子下了个套,投石问路,诈他一诈,逼他着急筹钱,又将青蚨钱取出来去填窟窿?” 见燕度点头,三七竖起大拇指:“好多心眼子呀~” 燕度哭笑不得,这是夸他? 将她的手摁下去,燕度道:“心眼子再多也比不得郡主你慧目如炬!” 他握紧她的手:“这一次真的多亏你了,三七。” 他的掌心暖暖的,三七莫名有点不自在,嘴上说着客气了,视线刚往下落时,燕度就收回了手。 温度忽然消失,三七蹙了蹙眉,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瞄了眼燕度,见他神色如常,她皱了皱鼻子,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燕度看着她颦眉思索的样子,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嗯,他承认,他是挺多坏心眼子的~ 之后的两日,燕度都在府上呆着。 直到第三日破晓前,宫内来了人,将云不饿请走了。 怀帝亲手刻下印记的那几个金元宝,果然从户部收上来的税银中找出了出来,罪证确凿,三皇子辩无可辩。 当齐尚书带着云不饿出现在他府上时,三皇子就知道自己完了。 他跪在天宝殿内,看着旁边同样跪着却冲自己得意笑着的五皇子时,恨得眼珠子都要淌血了。 可他恨也没用,怀帝到了后,天宝殿殿门紧闭,紧随着从殿内传出的杀猪般的惨叫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三皇子被抬出去的时候,一条腿都给打瘸了。 这还不够,怀帝又下令把他和五皇子一起拖到中正门打板子,一个五十板,一个三十板。 打完儿子,怀帝紧跟着下的圣旨,更是杀的满朝文武风声鹤唳。 冯婕妤被一杯毒酒赐死,其兄弟现任江南盐道使冯轮被满门抄斩,冯氏一族被杀了个血流成河。 怀帝又赐了齐尚书尚方宝剑,许他先斩后奏,让他前往江南,彻查盐税,凡贪污受贿官员,一律格杀勿论。 午门这些天的雪化了又红,眼看着再两日就是年节了,午门处杀头的动作才停下来。 属于燕度的惩罚自然也下来了,圣旨上写明了燕度查出青蚨钱乃是功,但他欺君罔上亦是罪,功过相抵,罚他在府上面壁思过三月。 来传旨的是李公公,想到接下来要传达的口谕,李公公为难的瞄了眼燕度。 “陛下还有口谕,是给兴国郡主的。” 三七眨巴眼,生疏的就要行礼接旨,李公公忙道:“陛下说,只当是长辈叮嘱,郡主站着听听便是。” 三七心道,陛下人还怪好的。 但听完口谕了后,三七沉默了,总结下来,陛下的意思就是:燕度顽劣,你别和他一起玩,要被教坏。朕给你赐了个郡主府了,你回你自个儿的府邸去,让燕度一个搁府里面壁思过去! 李公公传达完毕后,留下两名帮(监督)三七乔迁的老嬷嬷,他带着人脚底生风的跑了。 三七小声道:“我怎么觉得,陛下在说反话,他是不是觉得是我把你带坏了?” “不是……”燕度闭眼长叹了口气,闭门思过三个月哪是什么惩罚,真正的惩罚在这儿等着他呢。 让他不得出府,然后让三七去郡主府,不让他俩见面是吧? 呵,打蛇打七寸,的确是皇伯父的风格。 燕度看了眼那两位老嬷嬷:“陛下可说了,让郡主何时搬走?” 两个老嬷嬷干笑:“自然是越快越好。” 燕度:“……” 三七:“……” 他俩眼对眼,一时都沉默了。 “偷家的三儿子,贪污的臣子,学坏的侄子和不省心的五儿子,其实陛下的确是个和善的长辈了……”三七拍了拍燕度:“罢了,今晚叫上汤圆和周副将他们,咱们吃个散伙饭,明早我就搬吧。” 燕度一言不发的看了她一眼,扭头走了。 三七的手拍了个空,她看了眼自己的爪爪,冲南浔问道:“他是给我甩脸子了,对吧?” 南浔不敢吭声。 三七叉着腰,头一歪,笑了。 燕度这个小气鬼,现在脾气越来越坏了! “好好好!散伙饭也不用吃了,傀一、山楂、常嬷嬷、大将军!收拾东西!咱们立刻就搬!” 原本好的快形影不离的两人,突然就‘反目成仇’,将军府上所有人都慌了,被派来‘监督’的两个老嬷嬷也有点慌。 啊这…… 少将军和郡主怎么还吵起来了呢? 云不饿被召去皇城后,就一直没回来,全程配合着处理青蚨钱的事,这几日下去,他感觉自己都饿瘦了。 怀帝可算是放他出宫,结果他刚到将军府,就听说燕度和三七冷战,三七一怒之下,带人搬走的消息。 云不饿只觉天崩地裂,刹那间像是个失去双亲的孤儿。 他急忙去找燕度,“哥!我的亲哥,你和我老大闹什么呢?” 燕度没理他,沿着将军府南面的外墙走走停停。 “你干嘛呢?”云不饿疑惑的跟在他身后。 燕度又走了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他端详了一会儿近处这面高墙,转头对云不饿道:“天气不错,打一架如何?” 云不饿:“……”今儿阴天,您老是眼瞎了,还是气疯了? …… 怀帝给三七赐的这座郡主府也有好些日子了,但诸多事宜耽误,三七今儿才算头回来。 亭台楼阁、琳琅水榭、花园戏台应有尽有,端是富贵迷人眼。 这规制早就超出郡主府的范畴了,比起七公主的公主府都不遑多让。 三七‘乔迁’的极为草率,加上与燕度的‘不欢而散’,到了新家,她也没见多欢喜。郡主府内早有下人仆妇,都是怀帝和燕皇后赏下的,签的都是死契。 三七草草见了下众人,将其余事交给常嬷嬷去打理,就准备先歇着了。 不曾想,一阵巨响骤然响起。 大将军汪汪汪的大叫着,就朝声源处跑去。 三七眸光微动,也追了过去。 须臾后,郡主府北面竹林的位置,一整面外墙坍塌成废墟。 少将军坐在塌了的墙石上,视线扫过目瞪口呆的郡主府众人,浅淡眼眸一瞬不瞬的落在少女的脸上,状似无辜,却又在得意。 “抱歉,本将军与人切磋,一不小心打坏了贵府的墙。” 第98章 小王驾到!咬死燕度! 别说郡主府的人惊呆了。 将军府的大伙儿也懵圈了好吗! 燕度大步走到三七近前,他低着头,目不转睛看着她,哪有先前一言不发扭头就走的狠绝样儿啊。 “郡主大人大量,可愿恕罪?”他轻声询问,上翘的尾音藏着讨好。 三七小脸绷紧,装模作样道:“要让燕少将军失望了,本郡主为人向来不大度!” 燕度压住唇角,苦恼般蹙眉:“那可如何是好?” 三七叉腰:“我刚搬新府,你就把墙给我砸了,谁砸的,谁负责修好!” 燕少将军低头噢了声,“燕某遵命,一定亲力亲为,绝不让旁人插手,以表诚意。” 三七凶巴巴的哼了声:“这还差不多!” 众人:“……”你俩这戏演的敢不敢再假一点! 燕度抬眸:“府上备了晚膳,向郡主赔礼道歉,郡主可愿赏脸?” “那就……勉勉强强给你点面子吧。”三七拎起裙子,跨了过去,燕度自然而然的扶了她一把,两人并肩就走了,压根不管旁人的表情。 奉旨来‘棒打鸳鸯’的两位老嬷嬷瞧都苍老了十岁。 三七和燕度并肩走着,等四下没旁人了,三七站定,斜眼瞧他:“诡计多端!” 燕度颔首:“郡主教训的是。” 三七没憋住笑出了声,凭栏倚着,揶揄道:“怎就那么巧,郡主府的一面墙与将军府是挨着的?” “这就得问陛下了,府邸是他老人家赐的。” “他老人家也没想到燕少将军会直接砸墙吧?” 燕度眼神游弋,手背负在身后,低着头,朝她迈进了一大步,突然附身在她耳边道:“我不想你离开,你知道的。”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退到三步外。 像是春日里那恼人的柳絮,迎面而来,挠出痒意后,又随风飘走。 三七莫名有些牙痒痒,瞪他道:“罚你一块砖一块砖的给我垒好了。”说完,她扭头往小厨房去,走出两米发现走岔了路,又气鼓鼓的折返。 燕度忍俊不禁,小声嘀咕了句:“求之不得。” 不远处,少女含羞带恼的声音传来:“我饿了!” “来了。” 少将军大步朝她走去,马尾在脑后摇曳。 “燕哥!老大,等等我啊!” “汪汪汪!!!” 一胖一狗强势插足。 燕少将军:烦。 …… 用了一顿胖飞狗跳的晚膳后,三七还是回了新家,然后她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院子。 念十斋。 与她在将军府里住的院子一模一样。 可想而知是谁的手笔了。 屋内的陈设摆件,也是她熟悉的模样,就好像,她从未搬离将军府。 三七躺在摇椅上,大将军在她脚边闹腾,三七视线透过窗,看向夜空。今夜月明星稀,白日里的腥风血雨,像是被夜色遗忘。 许是夜色太浓,三七的眼眸一点点被黑暗浸染,在她脚边闹腾的大将军忽然安静下来,它夹着尾巴,惊恐又畏惧的望着三七。 摇椅上的少女不知何时闭上了眼,沉沉睡去,她脚下的影子却似雾般蔓延了开来。 骨碌—— 一个圆润的小木雕从三七袖子里滑过出来,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了大将军跟前。 大将军耳朵压低,两只前爪人性化的抱住头,夹紧的尾巴和屁股疯狂颤抖,嘴里发出嘤嘤嘤的示弱呜鸣。 地上,大王木雕吸收着从三七影子里逸散出去的黑雾,一个更加凝实狰狞的巨大凶影却挣扎着从木雕内钻了出来。 大将军害怕的挪开了一只爪爪,刚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双猩红恐怖的兽瞳。 狗嘴吓得大张的瞬间,那道凶影冲进了它的身体里。 ——呕嗝儿~ 大将军打了个干呕,甩了甩脑壳,再睁开眼时,猩红凶光从眼中隐没,它扭头看向睡熟了的三七,凶光褪去,变成久别重逢般的的欢喜。 狗头一个劲的在她脚边蛄蛹磨蹭。 蹭了一会儿后,大将军鼻子翕动,它在三七身上嗅到了一个熟悉的气息。 一个臭不要脸极其讨厌,它想要咬死许久的人族臭小鬼! 大将军扭头吐了几口唾沫,它眼咕噜一转,狗眼里闪过一抹奸诈,扭头刚要走,哐嚓一声,一把剁骨刀从天而降,插在它的前方。 大将军的狗爪虚抬着,它若是再走快一点,爪爪就无了。 剁骨刀刀背上浮出几行血字: ——贱狗! ——别乱来! ——你想被炖掉吗? 大将军喷出一道气,轻蔑的绕开剁骨刀,后腿一抬,飚出一道侮辱性极强的水弧线,精准打击到刀身上。 剁骨刀: ——剁了你!剁了你!老子要剁了你啊啊啊!! 大将军翘着屁股,风骚又霸气的甩开四爪,就离开了屋子,堂而皇之的往将军府的方向过去。 内书房,燕度刚刚睡下。 南浔打着哈欠,也准备回屋睡了,刚出院子就瞧见一颠一颠跑过来的大将军。 “大将军~”南浔招呼了声。 狗子无视。 南浔:“郡主那边没给你留剩饭吗?那你白跑了,今儿咱们这边也没剩饭,只有潲水。” 狗子停下,瞥他一眼,鼻子发出蔑视的低哼。 南浔纵然不通狗语,也感觉到了那眼神的侮辱。 下一刻,一泡狗尿滋他一脚。 南浔气的跳脚:“死狗,你乱滋什么,信不信小爷明儿把你阉了——”话音刚落,南浔眼神突然放空,扭头就走,嘴里嘀咕着:“好饿啊,收拾收拾吃点潲水饱饱肚好了,潲水好啊,人活着就是要吃潲水啊……” 大将军遛遛哒哒畅通无阻的进了燕度的屋子,值守的将士与暗卫竟都没阻拦,像是没发现它的存在一般。 屋门大敞,一条狗子狗狗祟祟的朝软榻靠近,乌云忽散,月光透过门扉照了进来,狗子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的斜长,影子边缘黑气缭绕,俨然狰狞庞大,宛如一头凶恶野狼。 狗子突然立定不动,而它的影子却依旧前进的,影子宛如一头巨狼,它的嘴越张越大,对准榻上熟睡的燕度,要将其一口吞下去。 燕度骤然睁开了眼…… 第99章 三七的梦里,会有他吗? 屋内空空如也,房门紧闭,将月光隔绝在外。 燕度眸色深沉,他手抵住胸口,十全十美牌在微微发烫。 有什么东西……靠近过他! 深夜,一条大黑狗疯了一般摇头摆尾在街道上横冲乱撞,只见它狗嘴高高肿起,像是被蜜蜂蛰了一般,眼泪飙尿似的横淌。 坠在它身后的庞大兽影,阴暗、扭曲、爬行、无声嘶吼: ——嘴嘴嘴!痛痛痛!嗷嗷嗷! ——该死的臭小鬼!嗷嗷嗷呜呜! 大黑狗一个飞跃,须臾后,它出现在了刑部大牢外,狗眼紧紧盯着牢门口,肿成馒头的狗嘴漏出一条缝,口水滴答滴。 ——嘴嘴痛痛…吃恶人的魂…疗伤…… ——多吃多吃…变强变大……再去咬死臭小鬼……嗷呜~ 郡主府内。 少女还躺在摇椅上,黑雾在她身边上下沉浮,她眉头微蹙,像是在做梦,但梦里并不安稳。 三七的确又做梦了。 梦里的她很生气,一巴掌一巴掌拍着脚边圆滚滚的杂毛小土狗。 ——小王,管好你的小弟! ——再让它们出来乱咬人,我把它们全交给薛婶婶做成狗肉锅子! 小土狗贱嗖嗖的在她脚底下撒娇卖乖。 有人在背后问她:“它叫小王,是不是还有个大王?” 三七听到自己回答着对方: ——是啊,小王是狗,大王是猫哦。 三七回头朝说话的人看去,四周突然变得漆黑一片,像是墨色晕染,要将整个梦境覆盖,要将这段记忆遮掩。 一种拉扯感出现,三七感觉自己要醒了。 她突然很想看清说话那人的模样,可她越是竭力去看,墨色越浓,周围的一切开始坍塌,她被一股力量朝后猛拽着。 三七突然很生气,朝着拽着自己的那股力量拍了一巴掌。 隐约间,她好像听到了一声可怜巴巴的惨叫。 下一刻,三七在摇椅上睁开了眼。 沉浮的黑雾早已散去,外间天光大亮。 三七在摇椅上坐了会儿,她美目微眯着,“又睡着了?” 这好像是她第三次毫无预兆的睡了过去,三七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上两次也是这样,她明明做了梦,但醒来后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是上两次,她莫名其妙的没有去深究,可这一次,心里那种‘懒得’深究的念头刚浮现,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果然不对劲。” “我梦里到底有什么呢?”三七下意识的想揉揉眉心,视线却凝在指尖上。 她指尖染着一层细粉,她指腹轻捻,凑近嗅闻了一下,一股熟悉感浮上心头:“石蒜花粉?” 石蒜花形似龙爪,色红如血,黄全村外就长了密密麻麻一大片,终年不枯不败的,孟婆婆熬的一手好汤,石蒜花粉就是汤中的一位佐料。 三七忘记是村里哪位长辈与自己说过,阴阳路上所开的彼岸花与石蒜花模样相仿。 石蒜花粉的味道,三七从小吃到大,不会记错。 三七垂眸思忖着,毫无预兆的睡着,醒来后永远想不起内容的梦,以及黄全村的石蒜花粉。 果然,种种问题都指向了黄全村。 三七余光落到地上,她弯下腰,捡起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的大王木雕,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 恰这时,傀一在外面敲门。 “郡主,少将军请你过去用早膳。” 三七应了声,门打开,常嬷嬷和山楂端着水盆进来,三七随口道:“昨夜我听到些动静……” 山楂绞了帕子递给她,道:“是不是大将军吵着了郡主?” “昨夜它不知跑哪儿溜达去了,像是被蜂子蛰了似的,回来后狗脸都肿变形了。” 三七挑眉,她记得自己昨夜昏迷式睡着前,大将军正在自己脚边撒泼打滚呢。更何况,这大冬天的哪来的蜜蜂? “一会儿把它带过来。” 她洗漱完毕,就去将军府那边和燕度共进早膳了。 …… 三七一进屋就发现燕度今天的不同,他没有穿平时的劲装武服,而是穿着件广袖深衣,外罩着大氅,显出几分慵懒,这身衣服随性的甚至过于简单了些,却盖不住他与生俱来般的贵气。 长发未梳,懒散的披着,只在脑后随意绾了个半髻。 瞧着不像个厉兵秣马的将军,倒真像是锦玉堆里养出来的世家贵公子。 “真等着我帮你梳发啊?”三七随口玩笑。 燕度给她盛了一碗粥,放她面前:“想赖账?” 三七撇了撇嘴,用完早膳后,燕度给了她个眼神,就往内书房过去了。 三七心领神会,等进了书房,手里就被塞了把梳子,燕度已经坐好等她了。 三七走到他身后,取下他头上的玉簪,纤细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她一边梳着一边道:“等元宵过了,我还是准备动身回一趟黄全村。” 燕度眸光微动,下意识想回头,却被三七警告:“别动。” 他只能老实坐好,沉吟开口:“昨夜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何来此问?” “昨夜,有东西靠近过我。”燕度眸色幽沉:“十全十美牌在发烫。” 三七手上微顿,快速替他弄好头发,在他身旁坐下。 “可看清是什么东西?” 燕度摇头,见她皱眉思索,伸手弹了下她的眉心:“还老说我,你自己不也爱皱眉。” 三七白他一眼,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发现如实告知他。 燕度听到‘想不起内容的梦’时,目光一动,手下意识握紧。 三七的梦里,会有他吗? “再过两日就是除夕了。”三七目光灼灼看着他:“燕度,你说两日后我能顺利离京,出发去黄全村吗?” 燕度瞬间领悟她的用意。 有一股力量在阻止三七回到黄全村,她已然察觉。 若她义无反顾,一定要回去,那么那股力量势必不能再隐于暗处,定会浮出水面做些什么! 三七这是在钓鱼呢! “那咱们静观其变。” 燕度突然将一样东西塞她手里,是一枚三兔抱月的玉佩。 “这玉佩找到了?” 当初这玉佩被柳氏拿去巴结她嫂子,之后又牵扯出色骨香和楚善仪诸多事来,三七都把这块玉佩给忘了。 燕度嗯了声:“抄没楚善仪家产时找出来的,不曾想兜兜转转这枚玉佩到了她手里。” 燕度也知道楚善仪留下这枚玉佩的用意,这是燕氏的家传宝玉,唯有燕氏长媳才能佩戴但三七显然不知道这点,燕度存着小心思,也没明说。 “这玉佩不是你母亲的遗物吗?真要送给我?” “你不也送了我十全十美牌?”燕度忽然拿过玉佩,起身走到她身边半蹲下。 三七背脊不由绷紧,就见燕度已认真的将玉佩系在她的腰间。 她低头看着,小心抚摸玉佩上雕刻的栩栩如生的三只小兔子,抬头间,正逢燕度起身,他还弯着腰,视线恰好与她持平。 两人靠的极近,目光中但凡有一丝不清白,都能被对方察觉。 他俩这般对视着,目光望进了对方眼底。 燕度看着她,忽而翘起唇角:“好看。” 三七的心猛的漏了一拍,结巴了一下:“什……什么好看?” “你……” 第100章 人活着就是要吃潲水啊 一个‘你’字莫名让人心慌。 三七咽了口唾沫,后仰几分与他拉开距离:“燕度你在说什么呢!” “我说你戴着这玉佩好看。”他神情过于清白,三七没看出任何端倪,只能狐疑的在心里嘟囔,莫不是自己多心? 燕度刚刚给她的感觉,真的好奇怪。 明明眼神和气息都很干净,可她莫名感觉到了一点‘居心不良’。 三七正狐疑之际,听到了一声委屈巴巴的呜呜嘤嘤。 一条狗子顶着一坨肿胀脑袋朝她扑来,三七瞧着大将军那肿成眯缝眼的狗头,噗得笑出了声,手戳了戳狗脸,换来狗子的嘤嘤嘤。 “好家伙,你昨夜去捅了马蜂窝吗?怎么肿成这样了?” 狗子委屈可怜又在三七脚边转圈,硬生生将燕度给挤开了,两条前腿耷在三七膝上,脑袋往她怀里钻。 燕度在旁看着,冷峻的眉眼微眯。 错觉吗?这条蠢狗好像突然不怕他了? 非但不怕,它身上那股子贱嗖嗖的味儿,还有点似曾相识。 三七又仔细检查了会儿狗头,许是太肿了,她没发现哪里有被蛰的痕迹。 倒是不知它昨夜跑哪儿野去了,身上臭烘烘的。 三七赶紧让人把它带下去洗个澡,狗子恋恋不舍,傀一来逮狗的时候,它那幽怨的嘤嘤声,活似怨种上身。 “乖了,洗完澡请你吃大鸡腿子。” 狗子听到鸡腿子,这才作罢,腚眼子一撅,大摇大摆走了,还不忘给傀一投去个小眼神,仿佛再说:还不搞快点来伺候本王,愚蠢的人类! 燕度目送着狗子走远,“这条狗,有点讨人厌。” 三七闻言叹了口气:“燕度,你果然不喜欢狗吧。” 燕度本想否认,话到嘴边,他改口道:“幼时被一只恶犬追咬过,那恶犬体大如牛,手下还跟着一大群野狗,穷凶极恶,很是讨厌。” “什么恶犬,还能体大如牛?”三七觉得有些夸张:“看来你那时被吓得不轻,难怪不喜欢狗了。” “倒也算不上不喜欢。”燕度话锋一转:“但每每想起不免害怕,时常也会噩梦惊醒。有朝一日若再能遇见那恶犬,将它吊在灶上,涮个锅子,想来就不会再怕了。” 他说完,看向三七,神情忧虑又认真:“三七会觉得我残忍吗?” 三七是挺喜欢狗的,但是吧…… “若是恶犬的话,它又攻击你在先,你报复回去,也不算残忍。” “我若害怕,你会帮我吗?” 三七盯着他看了会儿,幽幽道:“你……会怕?” “会。”燕度眼神里带出几分偏执,在她身旁坐下,朝她挨近:“你帮我还是帮狗?” “帮……你……”吧? 三七不确定的回答着,身体朝旁边挪开了些。 燕度好怪,这话问的怎么像争宠似的。 燕少将军心满意足了。 “我记下了,不许耍赖。”他睨向她,幽幽道:“小猪才耍赖。” 三七:“……”是马上要过年,逢九之劫要到了吗?燕度真的越来越奇怪了!! 难不成他的劫难是脑子出问题? 傀一也觉得狗脑子出问题了。 他好不容易把这狗大爷拖过来洗澡,他还没开始淋水呢,这狗大爷就呲起个狗牙,咔咔嚓擦一副要嚼碎人骨头的架势。 那肿成猪头的狗头上戾气横生,凶光毕露,仿佛下一刻就要吃人似的。 吊吊在旁边给傀一打气。 ——怕个球,这傻狗敢咬你,我用舌头抽死它! 傀一突然就有了安全感,一瓢水泼到狗头上,手动捏住了呲起个大牙的狗嘴:“别凶,再凶小心郡主没收给你的大鸡腿。” 狗子没呲牙了,一双狗眼意味深长的瞥向一人一鬼。 呵,很好! 愚蠢的人类和丑鬼,本王记住你们了! 还有那个叫燕度的臭小鬼,哈!居然想把它吊起来涮锅子?等着! 今夜本王就来咬死你! …… 因为燕度说昨夜有‘东西’进过他的屋子,三七便与他一起在将军府溜达了一圈,中间云不饿也加入了进来。 三人转完了一圈后,一无所获。 云不饿不安的拍着自己的肚腩肉:“连老大你都探究不出所以然,这回来的莫不是只穷凶极恶的大鬼?” “不好说。”三七摸着下巴,她只是画符的能力被限制了,但感知还在,可她并没感知到将军府内有什么陌生鬼气或是恶念留存。 但十全十美牌既然有反应,说明那东西实打实是想对燕度下手的。 “除夕要到了,鬼门将开,这段时间京中鬼物变多是正常的,但是……”三七顿了顿,“将军府里我早就设了结界和驱鬼阵,除了吊吊,别的鬼物进不来。” “所以……?” 三七抬眸:“那只‘鬼’就在咱们身边。” 云不饿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燕度若有所思,三七看向他道:“今夜我留下陪你,看看那只‘鬼’会不会再上门找你。” “好。”燕度应下。 云不饿瞄了眼他俩,在心里嘀咕,那岂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啊这,燕哥心里不得开心死? 他试图在燕度脸上找出蛛丝马迹,燕度落后了三七一步,抬手掐住云不饿的后勃颈。 燕度头未偏,余光冷睨向他,低声警告:“再想那些龌龊东西,你别等着过年,等着死。” 云不饿:冤枉啊!不是,燕哥你怎么知道我在想龌龊东西? “说起来,南浔呢?怎么一整天都没见着他?”三七在前方突然问起。 云不饿趁机挣脱燕度的钳制,拱到三七身边去:“听说他昨夜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一整天呢。” “是吗?”三七挑眉,她昨儿观南浔面相,没看出他有此灾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 “去看看南浔。” 三人看到南浔时,他面如菜狗趴在床上,一副吾命休矣的衰样儿。 三七和云不饿神情都微微变化。 云不饿:“嘶……你小子,你是得罪谁了啊,居然被人给下了诅咒!” “啊?啥……啥诅咒?”南浔茫然:“我上窜下吐不是吃坏肚子了吗?” “上窜下吐……”云不饿沉默了两息,对三七道:“好恶毒的诅咒啊,针对的还是脑子。” 三七没吭声,她打量着南浔,缓缓地,捏住鼻子,后撤一大步,问道:“你到底吃了什么东西?” “潲水啊。”南浔脸上的表情清澈又愚蠢:“郡主你们要吃吗?我让厨房留了两桶。” 燕度&三七&云不饿:“……” 这是诅咒吗?不确定,再看看…… 第101章 她无心一撩,搅乱一池春水 南浔中的这个诅咒,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三七从这诅咒中感到了浓浓的恶意和怨念,不免让她怀疑起,南浔到底是喂对方吃了‘米’,还是吃了‘田’,还是吃了‘共’? “老大,这诅咒有点扎手啊,我怎么越解,他越亢奋了?”云不饿死死摁住南浔。 就见南浔顶着一张菜狗脸,眼中流露出穷凶极饿的光,嘴里喃喃:“潲水,给我潲水……” 三七有点头疼,原本她只需要敕令加手符就可以破了这诅咒,不过现在她画符的能力被限制,强行画出来,没准效果会朝着不可捉摸的方向跑偏。 三七担心到时候南浔嘴馋的就不是潲水了,而是别的…… “先睡会儿吧你。”三七抬手在南浔脑门上一拍,他双眼一翻,立刻软躺在地,张开的嘴淌出哈喇子,脸上露出迷醉的表情:“好、好吃…嚯嚯……多吃……” “老大你这手妙啊,又是啥术法?” “梦魇术罢了,让他在梦里闹腾去。” “所以他这会儿是梦见自己正在吃……呕——”云不饿打了个干呕,心有余悸道:“不敢想小南子梦醒后该有多破碎……” 三七和燕度对视了眼。 三七:“除夕那天你多给他点压岁钱吧。” 燕度:“……好。” 云不饿被留下盯着南浔,一是防着这小子再出什么意外,二是守株待兔。 至于三七,她的任务就是守燕度这另一朵‘株’了。 给南浔下诅咒的与昨夜偷摸靠近燕度的,很大可能是同一只‘鬼’。 十全十美牌既然有了反应,那对方肯定也被创到了,否则不会落荒而逃。看南浔的下场,就知道对方是个报复心重的。 既如此,那东西势必会再向燕度报复! 是夜。 将军府内书房。 三七和燕度大眼瞪大眼。 内书房并不算是正经休息的地方,屋内就搁了个软榻,是燕度处理军务或太忙时留下休息用的,燕度身高腿长,那软榻的大小也就勉强躺下两人,稍不注意还会掉下去。 三七坐在靠墙的里侧,拍着身边,“上来呀!时间差不多了,赶紧吹灯,等兔子上门。” 燕度略显局促。 三七鲜少见他如此不自然,困惑道:“你在扭捏什么?” 燕度欲言又止,终是开口道:“男子的床榻,唯有妻子才能坐卧……” “可事急从权……”三七迟钝了片刻,后知后觉:“额,那我去床底下?抱歉,是我不知礼了,我先给未来嫂子道歉。” 燕度骤然抿紧唇,三七刚爬起来就被挤回了角落。 两人体型差巨大,燕少将军躺在外间,就如一头拦路虎似的,三七盯着他的侧脸勺,戳了戳他。 燕度闭着眼,呼吸有些沉,“你说得对,事急从权,你我都不必过多矫情扭捏。” 三七:“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忘了吹灯烛。” 燕度:“……” 他猛的睁开眼,偏头瞪向身边人,一字一句:“你、自、己、想、办、法!” 说完,他闭眼翻身,理也不理三七,脑子里盘旋着的还是她那句‘未来嫂子’。 见鬼的嫂子。 三七:“……” 有时候她真的很不理解燕·不大度的燃点啊! 三七瘪了瘪嘴,心念一动,影子飘了出去,须臾后,屋内灯烛熄灭,黑暗将两人包裹。 视觉被剥离后,其余感知会变得格外敏锐。 黑暗中,两人都清晰听到了彼此的呼吸声,乃至心跳声。 哪怕燕度侧着身,依旧能感觉到身后人的存在,明明没有触碰,可她的一切都让他难以忽视。 他突然有些懊悔,为什么要背对着她? 突然,一只小手贴上了他的后背。 明明隔着衣袍,燕度却感觉那只手好像毫无阻隔的攥紧了自己的心脏,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燕度,你在紧张吗?”少女压低的气音在后背响起。 她的手指安抚般的在他后背轻点,她感觉到了他的僵硬,所以用这种方式安抚他。 殊不知,她无心一撩,搅乱的是一池春水。 燕度只觉有一股难耐的痒意顺着背脊爬遍了全身,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局促,燕度脑海里只有四个字在盘旋。 ——真是疯了。 他骤然转过身,握住了她的手。 黑暗中,燕度却清晰看到了少女脸上的错愕。 他的心忽然软的一塌糊涂。 有一股力量在疯狂撞击着心门,让他脱口欲出,想说些什么。 ——吱啦。 门突然从外被撞开。 如此嚣张的开门方式,让燕度和三七齐齐回头。 只见月华透过门扉洒落,一条大黑狗顶着个猪头狗脸屁颠屁颠的进了屋,无视两人的灼灼视线,直接跳上了本就拥挤的榻。 一通撒泼打滚、横板竖跳,强势挤进两人中间,挤开两人的手,蛄蛹蛄蛹的往三七怀里钻,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它那屁股一撅一撅的在燕度眼前晃荡,有几次几乎要拱到他脸上去了。 两条后腿也埋屎般的,一个劲的往燕度身上刨。 燕度:“……” 三七也被狗子闹得有些无语,她使劲儿卡主狗头。 突然,狗子像是感觉到什么危险一般,嘴里发出嗷呜嗷呜的哀鸣,一下子躲到了三七身后去,一双狗眼惊恐的盯着燕度。 三七顺势看向燕度,有一说一,燕度此刻的脸色阴沉的有些吓人。 而三七没看到的是,在她扭头的瞬间,背后的狗子就一改委屈小菜狗的模样,嚣张的冲燕度呲起獠牙,充分展示了什么叫狗仗人势。 燕度眸子微眯,突然伸出手:“三七,过来。” “呜呜~嘤嘤~”狗子撒娇卖萌,咬住三七的衣袖不让她走。 三七看了眼狗子,又看了眼燕度,毫不犹豫的一把将狗子推开,起身握住了燕度的手,燕度顺势抱住了她。 三七头也不回道:“大将军太烦人了,燕度,咱们去屋顶看星星吧。” “好。” 两人头也不回就走了,剩下狗子孤零零的在榻上目瞪狗呆! 无情三三! 你居然为了个臭小子不爱狗了!你怎么能背着狗有别的狗!! 屋外,三七拍了拍燕度,“走吧,洗洗睡了。” 燕度挑眉:“不逮兔子了?” 三七朝书房的方向看了眼,眼神讳莫如深,幽幽道:“逮到了啊……” 第102章 你我都是孤魂野鬼,唯她,是归处 屋内。 眼看着三七被燕度拐跑了,狗子愤愤不平,眼里凶光毕露,龇牙咧嘴的仿佛想把燕度给生嚼了。 ——人族臭小鬼死不要脸、厚颜无耻、不守男德、以色侍人……下贱!下贱!! 它嘴里嗷嗷呜呜骂的极脏,眼咕噜乱转着,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今夜是没机会生嚼燕度了,狗子只能再去吃两个恶人解解闷了,只是它腚眼子刚翘起来,剁骨刀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狗子眼神睥睨: ——咋?又渴了? 昨儿被狗尿浇头,剁骨刀恨不得直接给这贱狗来个三刀六洞。 它刀身轻颤,血字浮现在刀面上: ——娘娘要见你。 狗子那张肿成猪头的狗脸上,露出极为人性化的表情,眼神飘忽,有一点点心虚亿点点害怕。 须臾后。 剁骨刀消失在屋内,大黑狗浑身一哆嗦,吧唧倒在地上。 狗眼再睁开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澈和愚蠢。 大将军:汪汪?!为什么我狗头肿了! …… 阴阳路上,大雾磅礴,一座孤祠矗立在雾中。 黑气缭绕的凶犬体大如巨牛,踩过破碎的石路,抵达祠堂前。 吱啦—— 祠堂门自动打开,女人的声音从内飘了出来,“进来。” 凶犬猩红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忌惮,在它一只脚踏入祠堂后,体型逐渐缩小,变成一只肥墩墩的杂毛野狗。 下一刻,一把刀径直砍向它的狗头。 野狗灵敏的躲过,龇牙咧嘴的瞪向挥刀的女人。 女人一袭血衣,脸上没有五官,但浑身翻涌的血气,毫不掩盖杀意。 她一手握着剁骨刀,刀面上血字快速浮现: ——早说了,你个贱狗迟早要遭砍脑壳! 野狗嘴里发出愤怒的低吼。 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是在整个祠堂内回荡。 “你不该出现,小王。” 野狗呲牙,竟也口吐人言:“我想三三了!” “只有你在思念她吗?” 血衣娘娘的反问,让小王收起了獠牙,它猩红眼眸里浮起沉痛:“她找到了你,已经察觉到了村子的异常,我早晚也要现身的。” “但不该是现在。”血衣娘娘声音低沉:“你应该在原地等待她的到来,你舍弃庙宇和最后的灵光跑来她的身边,又能陪伴她多久!” 小王目露讥诮,声音变得低沉:“我是她的恶犬,为她而生,只遵从她的命令,追随她的影子。” “你们可以在原地等待她的唤醒和救援,我做不到。” “只有在她身边,我才是小王,没了她,纵然庙宇万丈,我也是丧家之犬。” 祠堂内瞬间安静了。 血衣娘娘声音幽沉:“你不该对她身边人下手。” 小王目露讥诮:“那个叫燕度的臭小鬼?他本就可疑!当年他出现在村外,我就想一口咬死他!” “我真不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当年就是他频繁出现,撵也撵不走,才让村子外的鬼蜮有了阙口,让那群叛徒嗅着味儿找到了咱们……” “现在他又出现了,你居然还放任他留在三三的身边!” “可她选择了信任他。”血衣娘娘幽幽道:“她的选择,从不会错,不是吗?” 小王没吭声,但眼里依旧带着不忿。 “我遵从她的选择,但我永远讨厌那个臭小子。”小王声音里满满都是恶意。 “他不是你该戒备的人。”血衣娘娘‘看向’祠堂外,“我的回归,已让那些叛徒有了察觉,阴阳路上的雾气阻隔不了他们多久了。” 小王目光也变得凝重了起来,“我料到了,所以我才急着去三三的身边,那群叛徒,势必会去找她的。” “不止是那群叛徒,幼生的鬼王对那些老鬼来说是最佳的补品,它们都会朝她蜂拥而来。” “避不开的。”血衣娘娘声音幽沉,“想吞噬吾王者,终会被吾王吞噬。他们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最佳的补品呢……” 小王的眼里露出一抹凶狠,它舔了舔嘴,“恶人的魂,的确没有这些老鬼够劲儿。” “你该回去了。”血衣娘娘道:“近段时间,别让她再进阴阳路,只要不进这里,那群叛徒短时间内找不到她,我会尽力维持住阴阳路上的雾阵。” “我已经偷偷坑了一次三三了……”小王嘀咕:“等她反应过来,肯定会揍我的,讨厌死了……” 剁骨刀上浮现一行字: ——难道不是越揍你,你越爽? 小王又呲起狗牙,丢出一个白眼。 “我丑话说前头,那个叫燕度的小子明显记得当年的事,且他明里暗里想让三三记起他。”小王阴恻恻道:“那小子就是个麻烦,因果树嗝屁前是不是偷奸耍滑了,明明世间一切与黄泉村的因果都给切断了,偏到他那边怎么都切不断!” “那小子就像个漏勺似的,三不五时给三三漏点东西。就他小时候和三三的那点破事有啥好让三三想起来的?臭不要脸小白脸,仗着一张好脸皮拐带小姑娘!” 小王骂骂咧咧个不停。 血池娘娘揉了揉眉心。 三七会忘记幼时的事,的确是有原因的,不是村里的大家伙刻意要抹去她和燕度的过往,而是那段记忆里,藏着一把钥匙。 一旦那把钥匙被找到,三七的存在就再也藏不住。 她的存在,本就是一道曙光。 有‘人’趋之若鹜,也有‘人’欲要将之灭亡! “我会设法让他安静。”血池娘娘开口道。 小王看她一眼,“你想去找他不成?别想了,三三护他和护犊子似的,小心把你那身血衣全扎成窟窿。” “再说了,有因果树残留的制约在,咱们谁也无法开口。” 血衣娘娘不想与它废话,狗脑子本就蠢,说再多也不会让它变聪明。 小王也呆烦了,它甩了甩狗头,朝外走去,边走边道:“村子的事瞒不了多久,她迟早会发现……”小王声音越来越低:“大家都死了。” 血衣娘娘立在原地,声音在祠堂内回荡:“我们早就死了,不是吗?” “幽冥崩塌,地府破碎。” “你我都是孤魂野鬼……” “唯有她,才是我们的唯一归处……” 第103章 三七:我小时候交过朋友? 三七没有继续呆在燕度那边,而是回了郡主府。 她在自己房间里找了一圈,不出意外,没找到剁骨刀。 她兀自站了会儿,随即便笑了,让傀一给她拿了把菜刀过来。 夜黑风高,三七不紧不慢在院子里磨着菜刀。 傀一等人莫名觉得瘆得慌。 大黑狗就是这时候出现的,它摇晃着狗头,屁颠颠的进了院,就要朝三七靠拢时,它的前爪抬起又放下,一动不敢动。 三七往菜刀上泼了把水,指腹摸了摸刀刃,又举起看了看。 视线正好与狗子对上。 三七笑的和善又温柔:“遛弯回来了啊……” “小王。” 狗子的毛都要炸开了! 小王的狗眼狂颤,我是谁!我在哪儿!怎么暴露的!! 它状似无辜又懵懂的放下爪子,佯装成听不懂人话的样子,摇头晃脑就想往外走。 笃! 刀刃跺在硬物上的声音响起。 少女的声音从后幽幽传来:“狗肉火锅我也没吃过呢,不知道是个啥味儿……” 小王:!!! 傀一等人看不明白,下一刻,就见刚刚还装成傻狗的狗子臊眉耷眼朝三七跑过去,那张猪头狗脸上硬生生挤出了人性化的谄媚。 傀一:“……” 常嬷嬷:“这狗莫不是成精了!” 山楂紧张的擦了把手汗,眼神已经放空了,“终、终于要开眼界了吗?” 三七的手温柔的落在狗头上,下一刻,直接掐住狗子命运的后脖颈。 小王瞬间缩头耷耳,嘴里发出惨叫。 三七一手抓狗,一手抓刀,直接把它拖进屋。 砰,门重重关上。 常嬷嬷面色凝重,扭头就走。 傀一:“嬷嬷你去作甚?” 常嬷嬷:“准备锅子,郡主不是想吃狗肉吗?” 傀一:“……”倒、倒也不必如此体贴吧? 屋内。 三七盯着狗子,冷笑道:“两年不见,长本事了啊,都会狗魂出窍了?” 小王呜呜叫着,试图眨巴水灵灵的狗眼卖乖,奈何它现在是个猪头狗脸,配上它的谄媚气质,可爱没有,只有猥琐和下贱。 “说人话!” 小王:“嗷嗷呜呜嗷~” 三三你别太离谱,哪有狗子说人话的,说鬼话还差不多! 三七面无表情,与它无障碍交流:“别的狗说不了人话,但你可以,别给我装。” 小王狗身一僵,又在心里将燕度碎尸万段了一百遍。 就是这个漏勺小子,让三三记忆松动,否则,三三肯定想不起它会说人话! “三三汪~汪汪想你了汪~” 小王口吐人言,只是出口后,一人一狗的表情都很怪异。 这声音……怎么像个水灵灵的小太监? 三七:“我记忆里……你说话不是这个声儿……” 小王:当然不是!本王的磁性猛男音哪里去了!这死太监一样的声音怎么回事,它附身的这条狗怎么回事! 小王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它试图翘起后腿,去看看自己男狗的尊严还在不在。 三七一巴掌打断了它的猥琐行为。 “我心里有很多疑问,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三七摸着它的狗脑袋,声音和笑容都温柔极了:“否则,后果你清楚的吧,乖小王。” 小王:“……” 后悔了,果然它应该赖在血池老太婆那边,不该回来的!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狗脑子快转啊! 小王的汗都要流下来了,坦白是不可能坦白的,就算它想说,它也说不出口。 不坦白的话,肯定要被三三做成狗肉锅子! 下一刻,三七开了口。 “村里的大家,还好吗?” 小王身体一僵。 三七她不问黄全村是怎么回事?不问阴阳路,也不问她身上的种种异常。 她这个问题,看似寻常,其实最为刁钻,直中靶心。 小王小心翼翼的觑她,试图从三七脸上看出端倪,但它什么也瞧不出来。 三七平静的近乎漠然,可小王太熟悉她了。 它的主人一直都是最聪明最难糊弄最敏锐的,哪怕重重规则制约加身,只要露出一点蛛丝马迹,都会引起她的警惕。 她这个问题,就很犯规啊,直接绕过了因果树的限制。 小王点了点头,又摇头。 它眼里是藏不住的黯然和悲伤。 三七心头像是被拧了一把,她嘴里有点发涩。 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异常,足够让她抓住一些端倪了,她是这个人间的异类,她从小长大的那个村子也不同寻常。 猫猫狗狗会口吐人言,会画符施法。 薛婶婶的刀会长脚乱跑,做出的菜不是‘人’能吃的。 吴叔雕的木雕,常常会变成活的,到处溜达。 还有许许多多……都不是常理能够解释。 过去她从来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异常’,是因为有一股力量一直在扭曲她的认知,让她去忽略这些‘不同寻常’。 那股力量,与阻碍她去追索黄全村的力量如出一辙,但并不包含恶意,有时候,那股力量甚至给三七一种熟悉感。 小王的出现,更加让她笃定了想法。 “我还能回村吗?”三七轻声问它。 小王抬头看了看她,又低头,声音低低的:“现在还不行汪,但以后……” 它的声音戛然而止,是三七捏住了它的狗嘴。 少女眼神沉静,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清明似能看透一切迷障。 “别说了。” “我不想你受伤。” 小王一怔,眼睛陡然变得湿漉漉的。 三七已经知道了有一股力量在限制着她‘身边人’向她转述某些事情,与阴阳路有关,也与村子有关。 燕度试图告诉她,结果吐了血。 剁骨刀被她威逼利诱,吐出了几个字,结果刀都差点断了。 “我会自己找到答案的。”三七展颜笑了起来,挼着狗头。 小王拱进她怀里,呜呜汪,三三永远是最好最聪明的主人! 三七抱着它的狗头,另一只手掏出大王的木雕。 看到木雕后,小王身体僵了下,几息后,才缓缓放松。 三七抚摸着木雕,片刻后,将木雕用红绳系上,挂在小王的脖子上。 她拍着狗头:“去把南浔身上的诅咒解开,以后不许去找燕度的麻烦,他是我新交的好朋友,不是坏人。” “不许小气,不许又和小时候一样,我交个新朋友,你就上蹿下跳……” 三七声音忽然顿住。 小王狗眼剧震。 三七蹙着眉,若有所思的重复着刚刚的话:“我新交个朋友……” “我小时候,也交过其他朋友吗?” 第104章 三七的‘遗忘\’,或许是一种保护 小王是真的惊恐了。 记忆这个东西,只要撬出一条缝,剩下的就会一股脑涌出来。 三三现在还不能想起那些事! 一旦她想起了,那些狗叛徒循着味儿就找过来了! “汪汪汪,我错了~我再不不捣蛋了,我去给小白脸道歉汪~”小王赶紧施法打断。 三七挑眉,一巴掌拍它狗头上:“一看你这认错态度就不诚心!给我面壁思过去!” 小王呜呜呜,朝墙边过去,不时回头,试图用委屈巴巴的眼神软化三七的郎心似铁。 “以前在村里你是这样面壁的嘛?”三七严厉道。 小王嗷呜一声,扭过头,人立起来。 狗脸对着墙,一阵咬牙切齿。 很好!死小白脸,本王和你的仇恨又多了一笔! …… 燕度打了个喷嚏。 他皱着眉,就在刚刚,他莫名有种被针对了的感觉。 那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但现在不是追溯那‘恶意’来源的时候,他看着莫名悬空出现在自己头顶的剁骨刀。 燕度眼神平静,比起在背后狗狗祟祟搞小动作的,他更喜欢这种直接贴脸的‘恶意’! 剁骨刀的刀面上浮现出一行血字: ——往事莫提。 ——为你好,也为她好。 他眸色幽深,“威胁?还是警告?” 剁骨刀: ——忠告。 燕度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是你们在阻碍她回村?” ——危险。 血淋淋的两个字,刺痛燕度的眼,他沉眸许久,开口道:“她很思念你们。” 剁骨刀也空白了许久,一笔一划,出现四字。 这次的字体娟秀,明显是女子的字迹。 像是有人隔着剁骨刀,在与他对话。 ——终会重逢。 血字随着剁骨刀一起消失。 燕度维持着抬眸的姿势久久微动,半晌后,才垂下眼眸,冷峻的眉头微拢。 他快步走到书案旁,提笔写下四个字。 危险。 重逢。 是村子本身有危险?还是回村的过程会有危险? 至于重逢…… 那村子里的男女老少乃至猫狗都非人,若是死了,自然就重逢了,可燕度觉得,最后那个‘重逢’指的恐怕不是在阴间重逢。 他莫名想起了那座祠堂,还有那位血池娘娘…… “重逢于人世间,重塑于阴阳路……” 燕度提笔的手轻轻一颤。 他放下笔,将纸张丢入火盆,任由火舌将其吞没。 笃笃—— 敲门声将燕度的思绪拉了回来。 明明隔着一扇门,可燕度有种预感,他觉得门外的是三七。 他快步过去打开门,果不其然看到了她。 三七冲他扯出了一个笑。 燕度觉得内脏像是被一只手大力碾揉,他拉着她进了屋,三七顺从的被他牵着,坐在了软榻上。 三七喃喃道:“你说过女子不能随便坐男子的床榻的……” “事急从权。”燕度半蹲在她近前,握着她的手,“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三七想扯出个笑,但很难。 燕度不觉得滑稽,只觉得难受。 “小王就在大将军身上。”三七低声道:“是它给南浔下的诅咒,也是它想趁你睡觉咬你,我罚它面壁思过了,等天亮了,我再让南浔揍它一顿解气。” 燕度嗯了声,“为什么难过?” 三七沉默了许久,“村里应该出事了。” “小王什么都没说,但我猜到了。” “还有大王……”三七扯了扯嘴角,“小王的狗魂就藏在大王的木雕里,我和你说过的,大王最宝贝这个木雕了……” 燕度胸腔内细细密密的钝痛着。 懊恼与自责在他内心汹涌翻腾,若说之前他还在怀疑,剁骨刀为何在今夜找上门来与他‘说’那些话。 那么现在,他明白了。 三七的‘遗忘’,或许是一种保护。 而他自私的想让她回忆起过往,反而是无意中让‘痛苦’提前降临,也将她置身到了未知的危险中。 那个村子里的‘人’,是养育、陪伴她长大的亲人。 “燕度,我想去一个地方,确认一件事。” “我陪你。” …… 虞府,或者说虞宅。 继虞敬被贬官、虞棠身死、柳氏受罚等一系列打击之后,虞家已是墙倒众人推。 虞敬从七品主簿被一贬再贬,如今只是个九品录事,被礼部发配去看管仓库。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可是没资格住府邸的,更别说京中居大不易,有的是花钱的地方。 于是乎,虞家人现在只能搬到城西,住的二进宅子也是赁来的。 哪怕明儿就要除夕,朝中百官都休沐在家了,虞敬也得在仓库看大门,故而不在家中。 虞闵文也躲在国子监,不愿回家。 整个虞家只剩下瘫废在床等死的柳氏和搬过来后请来做饭浣衣的一个老妈子,以及,酩酊大醉的虞闵武。 “滚滚滚!给老子滚!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虞闵武把一贯钱砸在老妈子的脚边。 老妈子捡起钱叉腰骂起来:“没钱就别请人伺候!谁不知你们虞家人是什么德行,脏心烂肺的玩意儿,还欠老娘一贯钱工钱,你要是不给,等着老娘报官来拿你!” 虞闵武浑身酒气,眼神凶狠。 老妈子被他的目光吓着,拿着钱骂骂咧咧的走了。 虞闵武烂泥似的瘫坐在地,继续灌酒。 一旁的床上,柳氏双目无神,浑身脏臭,像是十天半月都没洗个澡似的。 突然,柳氏瞪圆了眼,惊恐的的看着门的方向,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啊啊啊的惊恐颤音。 “别吵!”虞闵武一声咆哮。 醉醺醺间,他只觉眼前一暗,下一刻,他就被人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虞闵武憋红了脸,痛苦挣扎,且不说他本就不是来人的对手,就说他成天烂醉如泥,原本的好身板也早被酒水掏空了。 在看清掐着自己的是谁后,虞闵武惊恐的睁大了眼: “燕……燕……度……”他惊恐的吐出来人的名字。 燕度神色冷漠:“她问,你答。” 虞闵武余光瞥见了燕度身后的少女,她肤色冷白,小脸笼在黑狐大氅中,清冷又贵气。 他二人存在,与这破乱脏屋格格不入。 虞闵武在看到三七的刹那,油然而生的羞耻感让他近乎窒息,比燕度掐着他脖子,还让他窒息! 不是羞耻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而是羞耻于现状,就如三七和虞家断亲那天说的一样,她去往了高处,他们跌入了泥里,发烂发臭…… 三七不关心虞闵武的内心感受,她冷漠开口:“两年前,是谁告诉你们,我在黄全村的?” 虞闵武艰难的摇了摇头。 见他不知,三七再也不看他一眼,目光落到榻上的柳氏身上,“那你来回答。” 她开口之后,一直桎梏在柳氏喉咙处的那股力量消失,柳氏嘴里断断续续的发出了音节,许是太久没说话,她的声音颤抖又变调。 她的眼神既怨毒又恐惧,却不敢不回答: “是……是钦天监的吴大人,他占卜谶纬出你在那村里,还说只要带回你,虞家就会大富大贵,他就是个骗子……骗子——” 三七神色冷漠:“哪个吴大人?” “吴……吴常吴大人……” 三七眸光轻闪,燕度声音幽冷:“钦天监中从无此人。” 柳氏瞪圆了眼:“怎么可能!” 三七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钦天监中没有吴常,可黄全村里有吴常。 “走吧……”三七转过身,余光瞥见虞闵武那怨毒的视线,她脚下一顿,喃道:“差点把你给忘了……” 她手摸向后腰,朝虞闵武走去,冷白小脸上一片冰冷。 “本来想最后再慢慢收拾你的,但我今天心情不好,所以……” 三七拔出了剁骨刀。 “虞三七你要做什么!!” “那把刀怎么会在你手里!!” 在虞闵武和柳氏惊恐的尖叫中,三七抬刀狠狠砍向了虞闵武的腿! 第105章 找到那条通往黄全村的路 剁骨刀切切实实的砍在了虞闵武的腿上。 预想中血肉乱飞的场景并没出现,刀刃穿过他的腿,血肉未伤,但虞闵武真切的感觉了小腿被切断的痛苦。 他倒在地上,叫的撕心裂肺。 他痛苦的满地打滚。 “腿!啊啊啊啊!我的腿!!” 一股魂气从他身上飘出,回归三七的体内。 “痛吗?”三七冷漠的俯视他:“你应得的。” 虞闵武汗出如浆,痛的浑身痉挛,几乎要死过去,三七那一刀,砍的是他的魂体。 当年虞闵武被马蹄踩断了腿,药石无灵,注定要成为瘸子,是三七用秘术,割舍了自己的一部分魂体,补入他体内,让他成为一个健全人。 她的残魂,替他扭转了命运。 而今,她不过是把她给出去的福气收回来,让虞闵武回归既定的命运罢了。 残魂被三七收回的时候,虞闵武恍惚间看到了一段记忆。 小姑娘立在他的床边,双手结印,目光坚定。 ——以我残魂,护他周全。 他看到小姑娘面色苍白,有无形的力量在她身上削下一个个光团,那些光团没入他的体内,他那条被踩断的腿渐渐有了知觉,疼痛褪去…… 他又恢复成了一个可以活蹦乱跳的健全人。 …… 虞闵武倒在地上喘息着,双目失焦,不敢相信自己脑子里出现的那一幕幕。 他一直不肯面对,不愿相信的一个事实就摆在了眼前。 当年不是他得天垂帘,得遇良医。 一直以来,都是三七在帮他,是他最嫌弃、最鄙视的这个妹妹……救了他的腿! 柳氏在床上瑟瑟发抖,换做过去,若看到三七用刀砍自己儿子,她就算垂死病中也要爬起来和三七拼命。 可这段时间,她活着也似在地狱。 久病床前无孝子,两个儿子一个远远避走,一个烂醉如泥对她嫌弃辱骂。至于丈夫……虞敬恨不得弄死她,但因为圣旨的缘故,虞敬不敢真的让她死,只会变着法儿的折磨她。 三七给柳氏留了‘一口气’,就是要让她生不如死,活在活地狱中。 柳氏也给自己‘憋了一口气’,她自以为是的‘正确’,就是她精神上唯一的支点。 她自认为她对三七做的一切‘恶’都是情有可原的,因为三七生来不祥,因为她是丧门星,因为她害死了虞棠这福星。 可当三七如臂指挥的抡起剁骨刀时,柳氏心里的那个支点动摇了。 “这把刀为什么在你手里……它是棠棠的……不……它明明是……明明是那位血夫人的……” 柳氏的话,让三七神色微动。 “你见过血池娘娘?” “血池……娘娘?”柳氏双目呆愣。 三七沉下眸,言出法随:“说,你还知道些什么?” 柳氏的嘴不受控制的说出了一切,她一直隐瞒着的,唯有虞闵文和她才知道的秘密。 抛弃三七的原因。 自生下三七和虞棠后,她反复做的那些梦,梦里一个个来向她道谢,给虞家提供帮助的‘仙人’。 以及……曾出现在她梦中,提刀而来的‘血夫人’,在关键时间曾救了虞家的命。 柳氏不受控的说着,像是有一股力量在翻搅她的脑子,她渐渐口鼻流血,像是有两股力量在她体内对冲。 一股力量制约着她在三七面前提起这些,另一股力量属于三七,强迫她去挖掘回忆。 三七看到了柳氏的崩坏,可她无动于衷。 她的心,细细密密的酸涩着,柳氏口中那些‘非人’一般的存在,听上去神异又令人敬畏,但三七心里却翻腾起莫名的熟悉。 有那么一群‘人’,自她出生时便爱着她,在乎着她,因而爱屋及乌。 她从不是一个人。 三七觉得,她或许知道‘这群人’是谁了…… 三七没有再分给柳氏和虞闵武多余的眼神,她和燕度离开了。 屋内,只剩母子俩。 柳氏嘴里突然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她尖叫着,像是个疯婆子。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她——为什么是她——” “那些人怎么可能是为她来的!!” 柳氏歇斯底里的尖叫着,随着记忆被强行挖掘出来,她也不再是雾里开花。 她记起来了,每一个光怪陆离的梦里,那些‘梦中鬼神’离开前,都会留下一句话:照顾好三七。 错了! 全错了! 从一开始她就搞错了对象! 真正给虞家带来福气的是三七,不是虞棠……不是虞棠啊!! “是你……都是你——” 柳氏骤然感觉到了窒息,虞闵武爬到了床头,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为什么不早说!” “是你害了虞家!是你把虞家的未来和前途都给断送了!” “我没有将来了,我的腿毁了,全毁了——” 除夕前夜,虞家陷入了黑暗与死寂。 但对三七来说,自她出生来,笼在眼前的轻纱好似都揭开了一层,世界变得清晰了,她觑见了自己将要走的‘路’。 她要归家。 找到那条,可以通往‘黄全村’,通往她真正家人所在的路。 除夕当天。 将军府和郡主府上下都在洒扫除尘。 拜燕度所赐,两府间的‘一墙之隔’都没了,郡主府里那些被赐来的下人仆妇还有点拘谨,但对将军府的大老粗们来说,那就是一家人啊。 他们唯恐这些下人仆妇打扫不过来,一个个自告奋勇去帮忙。 但总有些‘手笨脚笨’的,从塌墙那边过时,不小心踹上一脚,撞上一下,踢飞了几块砖头。 原本墙面只坍了能容三人并肩过的大小,渐渐的,越塌越大,越来越宽…… 常嬷嬷和山楂已经麻了。 山楂望着天,又是不知道怎么写‘话本子’的一天。 而对南浔来说,他左手是三七给的金元宝和五彩绳,右手是燕度赏的一把他垂涎已久的赤铁长剑,他一改昨天的面如菜狗,笑的都要合不拢嘴了。 “嘿嘿,早知道能得这么多赏,其实我再吃……呕……也不是不可以……病了好,病了好啊……” 三七差点没绷住笑,她看向燕度,就见燕少将军以手支额,眼刀子正往南浔身上飞。 丢人现眼的东西! 就这时,一条大黑狗狗狗祟祟的走进来。 先是凶狠的朝燕度呲了呲牙,转向三七时,又成了谄媚。 最后它才不情不愿的走到南浔身边,用尾巴甩了下南浔的腿,一个东西被它甩了出来。 那玩意儿形似弯钩,像是某种巨兽的指甲,落地时又有金器之声,被甩出来时,那尖端的勾部径直插入地面里,要知道,他们脚下踩着地砖才是足有一掌尺厚的青石砖,就连当世最坚固的刀刃也顶多留下划痕,不可能劈开。 但这东西竟和切豆腐似的,直接就刺进去了。 “这……这是什么?” 别说南浔惊讶,傀一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小王翻了个白眼,矜持傲娇的舔了舔狗爪,哼哼道:“本王赏给你的歉礼~跪下谢恩吧汪~” 南浔身体一僵,看了看小王,又看了看三七和燕度,呐呐道:“我是真病入膏肓了,狗子居然说人话了……哈……哈哈……” 第106章 把儿子打包给燕度送去 知晓潲水真相后的南浔,脸色毫无变化,他满心满眼都扑在新得的‘宝贝’上。 众人这会儿也都知道了大将军变小王的事儿,起初大伙儿都是看笑话的。 但在小王送出谢礼后,众人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这爪子真送给我?”南浔拿着那爪子摸了又摸,眼睛都要冒光了:“乖乖,这弄成短刀,近身作战,还不得神挡杀神。” 小王睨他一眼,吐出人语:“这回还算你有点眼力见。” 它的指甲,可不是神挡杀神吗! 真是便宜这小子了。 小王挑衅的看向燕度,瞧见没!与本王送的礼相比,你那把破剑算个啥? 但小王的‘媚眼’注定抛给瞎子看,燕少将军从头到尾就没给过它一个眼神,眼看燕度的目光一直黏在三七身上,可把小王给气坏了! 傀一目露沉思,三七瞥见他脸色,眼角轻抽:“你在想什么?” 傀一:“如果是潲水的话,其实卑职也可……” 三七抬手打断:“不,你不可以。” 傀一失望的耷下肩膀,朝南浔投去了嫉妒羡慕恨的目光,因祸得福啊…… 小王傲娇的一甩屁股,愚蠢的人类,以为它的指甲是那么好得的嘛? 吃潲水就想要? 有本事去吃屎! 南浔得了宝贝,立刻跑出去炫耀拉仇恨了。 燕度有点烦这个丢人现眼的活宝,给傀一使了个眼色,傀一立刻领命,兄弟富贵了,他不得去揍两拳出出气啊! 三七见小王还是一副嚣张得意样儿,巴掌在它狗头上一拍:“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小王尾巴瞬间垂了下去,不情不愿的往燕度那边挪了点,声音像是蚊子在嗡嗡:“对无以……” 燕度神色不动,三七目露威胁。 小王的声音瞬间雄浑有力伴着杀意,“对不起!汪汪汪!!” 燕少将军垂眸看着狗子。 狗子目露凶光。 一人一狗对峙着,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也不为过。 燕度忽然蜷了蜷手指,他身体显露出适当的、正好能被三七察觉的僵硬,脸色也微微泛白。 小王:???你在演什么? 三七:“小王!不许吓唬燕度!” 小王:“汪呜?”我冤! 燕少将军猛的松了口气,他自然的拍了拍三七的手:“我没事的,你别在意。它是你的爱犬,我相信它不会随意伤人。” 小王一口狗牙都要咬碎了,它死死盯着燕度的手,别以为它看不出这小子不但在装柔弱,还趁机摸三三的小手手! 瞧瞧!他还握上不松了! 贱啊!!好下贱啊!! “小王,不可以哦。”三七认真教导:“燕度是朋友,不是敌人。你爪子和牙齿不能对准朋友。” 小王阴恻恻瞄了眼燕度,一个猛子扎进三七怀里。 “三三抱抱我才听话汪~” “抱抱~抱抱~给我梳毛毛~肚皮痒痒~挠挠肚肚啦~” 小王一口一个叠词,露出肚皮在三七脚边撒泼打滚。 三七无奈,只能蹲下去给它挠肚皮。 小王余光看向燕度,狗嘴差点翘成歪嘴。 呵~比争宠和耍贱,小子~你还嫩了点! 燕度面无表情,指腹摩挲着。 果然,贱狗只有切了片涮进锅子里才会安分…… 将军府这边热热闹闹,郡主府的人也被叫了过来,两家一起准备着年夜饭。 既是过年,春联自是少不了的。 燕度的一手字如笔走龙蛇,峥嵘毕露,三七看着也有些手痒,不过她最近不宜提笔,所以就没参与了。 倒是云不饿,原本他最是咋咋呼呼,但在看到小王后,他一改闹腾,眼神时不时往小王身上飘忽,一会儿又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故而,当李公公带着怀帝的赏赐到郡主府时,差点没找着人。 最后还是循着热闹的声音到了墙边。 看到一整面塌了的墙时,李公公是懵圈的。 须臾后,见到宛如一家亲的将军府和郡主府众人时,李公公哭笑不得。 “少将军,陛下的旨意是让您面壁思过,不得外出啊……” 燕度神色自若:“我一直呆在将军府。” 李公公又看向三七。 三七眨巴眼:“陛下没下旨说不许我外出窜门,我也搬去郡主府了呀。” 李公公:“……”您这是搬了吗? 李公公忧伤的看了眼两人,也不说什么了,郡主府与将军府只有一墙之隔,府邸又是陛下选下赐下的,如今这结果,陛下应该也早有预料吧? 故而,李公公留下赏赐后,就回宫复命了。 怀·早有预料·帝陛下在得知‘墙塌了’后,嘴角轻不可见的抽搐了一下。 正逢燕皇后过来,知晓此事后,也有种老脸无光之感。 第一次觉得自家小混球拿不出手,毛头小子啊……真是既藏不住又憋不住…… “这混小子,朕是罚他面壁思过,他倒是厉害,挖墙掘壁的谈情说爱!”怀帝佯怒:“郡主府离得近,他就敲了墙,要是离得远,他是不是要挖个地道去?!” 燕皇后将甜汤放桌上:“那给兴国郡主重新换个府邸?” “劳民伤财!”怀帝义正言辞。 燕皇后白他一眼,示意李公公把奏折都拿下去。 怀帝刚要说不用,燕皇后看他一眼:“今日除夕,陛下也给自己放个假。” 靑蚨钱的事后,怀帝已连着几宿只睡了两个时辰,燕皇后看在眼里,自然担心他的身体。 用完甜汤后,怀帝问起五皇子。 五皇子的屁股已被打烂了,这些天一直躺着当个小废物。 燕皇后提起这个小废物,也是一阵头疼。太子自小聪慧稳重,不让她多操心,七公主也是个贴心小棉袄。 唯独老五这个小废物,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一捅娄子就是把天捅个窟窿。 至于三皇子,怀帝和燕皇后都没提。 怀帝对这个儿子已是失望至极,三皇子到现在都还在刑部大牢里关着呢,话题又回到五皇子身上。 “是该给他重新选个严厉点的夫子了。” 燕皇后闻言挑眉,“陛下你该不会是想……” “朕看小九挺闲的,都有闲工夫砸墙了,不得给他找点事做?” “正好,朕先前忘了给他赏年礼。” 怀帝觉得自己实乃明君慈父,大手一挥,就让人又给将军府又送了‘年礼’——把五皇子打包送过去。 第107章 除夕夜,游魂归家 一个时辰后。 燕少将军收到了陛下的‘赏赐’。 “少将军,快接旨谢恩啊。”李公公今儿是跑第二次了,他小心翼翼觑着燕度的脸色,生怕这个小祖宗来个抗旨不尊。 燕度是真的挺想抗旨的。 五皇子是被抬着送过来的,他那几十板子是切切实实挨了,但涂得伤药是燕度让人送进宫的长安丸粉,养了这些天,他虽还不能活蹦乱跳,但早就可以自己下地了。 现在这德行,不过是在装样子。 见燕度满脸毫不遮掩的不情愿,五皇子阴阳怪气道:“表哥愣着做什么呀,父皇母后可说了,要我以后跟着你好好学本事呢~” “哎呀,这大过年的将我送过来,生怕表哥你形单影只,以后有我陪着你~表哥你以后肯定不寂寞了哦~” 燕度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爽快的接旨谢恩。 李公公如蒙大赦,赶紧告辞。 五皇子却从燕度的笑里品出了点危机感,燕狗一笑,生死难料!这狗表哥莫不是想报复他? “燕度,我警告你啊,不许对我动手动脚,我还伤着呢……” 五皇子话音刚落,三七就带着小王过来了,刚刚她回郡主府那边贴春联去了,错过了李公公的二次登门。 看到五皇子被抬来后,她略感诧异,然而不等她开口,五皇子就双眼冒光的盯着她身边的大黑狗。 “我的大将军啊!快过来!快到爹爹身边来!爹爹想死你啦!我的狗大儿啊!” 小王狗头微歪,狗眼里露出人性化的戏谑和玩味。 什么东西?想当它爹? 燕度垂眸,轻不可见的勾起唇角。 狗虽贱,用来收拾不省心的表弟,却是刚刚好…… 五皇子挣扎着爬起来就要去抱大将军的狗头,结果还没靠近,就见那狗嘴一张,吐出一长串狗骂: “爬开!愚蠢的人类,谁是你儿!你是我儿!!” 五皇子先是一愣,哇的一声,一屁股甩地上,他面色大变,瞬间像个球似的弹起翻了个面,如同四脚蜥般爬到燕度身边,一手抱大腿,一手捂屁股,五官乱飞,声音惊惧: “说话了!我儿子说话了!” “表哥!!你侄子它说话了!!” 小王龇牙咧嘴,哈?哪儿冒出来的小鼻噶,居然敢三番五次挑衅它的王威! 场面一时间热闹至极。 三七安抚狗。 燕度‘安慰’人。 前者用言语,后者用拳脚,效果都很喜人。 五皇子眼巴巴盯着小王,眼神都要拉丝了,“所以说……现在我儿……家大将军成了你的狗?那我的大将军呢?它不会死了吧?” 小王翻白眼。 “本王用它的身子是它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等本王……本王离开时,保准它脱胎换骨成为真正的狗将军!” 小王一语双关,说到‘将军’时,故意瞄了眼燕度。 燕少将军浑不在意。 狗骂人是狗,把自己也骂进去了,蠢的可真有有趣。 五皇子松了口气,看小王的眼神都不同了,随即不知想到什么,叹气道:“可惜大将军是个天阉,否则等它脱胎换骨后,再给他找个威猛大媳妇,我岂不是能有一堆小狗将军了?” 小王:“!!!” 混账!混账!难怪它总觉得这肉身少了点什么! 一声嗤笑,将小王的怒火顶上巅峰。 “汪汪你敢笑话本王!信不信本王咬死你——” 三七直接掐住狗嘴,清凌凌的眼神盯着它:“这肉身是你自己选的,你嫌弃什么?” “燕度你也别笑话它。”三七皱眉:“你也是男人,应该能懂那种痛。” 燕度:“……”不想懂,也不可能懂,谢谢。 小王:嘎嘎嘎哈哈哈!让你笑话本王! 五皇子左看看右看看,唇角疯狂上翘又下压。 耶嘿……他忽然觉得,以后在将军府上求学的日子会很有意思了~ 燕狗,原来这世上也有人能治得住你啊! 时间悄无声息流逝,夜幕降临。 除夕夜,人间辞旧迎新。 而对鬼物来讲,亦是难得的回门夜。 每到这一日,人间的七情六欲聚成情海,人们的思念化为星火,飘摇起伏,穿过阴阳两界,飘向那些不得归处的蒙昧的游魂,落入它们体内,让它们能得片刻清明。 游魂顺着星火的指引,踏上归家路。 星火护体,纵然是街头巷尾的鞭炮声也无法惊扰游魂。 除夕夜,阖家团圆,街上无人,唯有游魂攒动。 大雪天里,却有一辆马车朝着郡主府的方向疾奔而去,马车还没停稳,马夫旁边的管事打扮的人就跳了下来。 不等值守的仆人询问,对方就自报家门: “我乃严大学士家奴,冒昧惊扰,求兴国郡主救救我家少夫人!” 三七正在将军府和燕度他们一起过除夕,仆人来通禀,三七和燕度都皱了下眉。 “荒唐,严家少夫人难产,他们不去请大夫和产婆,来找郡主做什么?”五皇子快人快语:“难不成他们想让郡主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去给他家少夫人接生?” 不止五皇子觉得荒唐,其他人也觉得莫名其妙。 仆人哪敢反驳五皇子,为难道:“严大学士的夫人亲自来了。” 燕度皱了下眉,但他没说什么,对方是来求三七的,帮不帮得三七自己决定。 五皇子见状,一拍大腿,结果扯着屁股上的伤,疼的龇牙咧嘴,他忍痛提醒道:“我劝你别蹚浑水,严大学士他儿子克妻,这事儿朝野上下都知道!等等,燕度你不会不知道吧?” 燕少将军看他一眼,沉默就是回答。 燕度之前一直在外面领军作战,怎会没事去打听这些消息? “嗐,你可真是!”五皇子坐不住,站起身道:“严老头他膝下就一个独苗严守义,问题就出在这严守义身上,你们知道他娶了几次妻了吗?五次!” “他第一任妻子给他生了个儿子,不曾想那是个痴儿,后面他妻子又怀孕了,可却难产而亡,一尸两命。” “那之后他又接连娶了三次妻,每次都是死于难产,一尸两命!” “现在这个是第五任了,又遇上难产!” 五皇子一个劲摇头:“我不是要你见死不救啊,而是他严守义就没有那个当爹的命,你现在去,若能救下来人到也罢,若是救不了,严家人指不定还怪你身上!” 三七起初是真没打算去,但听五皇子这么说,反而勾起了兴趣。 倒不是她想多管闲事,而是严家这事的确蹊跷,对于鬼事,她有着敏锐的直觉,近乎一种本能。 小王拱了拱她的腿。 三七看它:“你也赞同我去?” 小王狗眼散发精光:“我闻到了臭臭的罪孽之气,那味儿比刑部大牢里恶徒身上的还重,吃了肯定带劲儿~” 燕度敏锐捕捉到了华点。 刑部大牢? 看来这条贱狗,这两日没少到处乱溜达啊。 第108章 产鬼若梦,救救她!救救我妹妹! 决定好了,三七也不再磨叽。 此番傀一跟着不方便,三七就让常嬷嬷和山楂陪同,小王闹着要去,三七与它约法三章,不能在人前说话,也不许擅自行动。 小王点头答应后,三七这才带上它。 等回了郡主府,见到那位严夫人后,三七眉头猛的皱紧,小王喉间也发出了一声怪叫。 严夫人看到三七后,只是稍作打量,她等了这半天已是不耐,但毕竟有求于人,只能摁住不满,本要上前,却见一条大黑狗蹿了出来。 她吓得一声大叫,连连后退被仆人搀住。 “小王,回来。”三七声音泛冷。 严夫人强定下心神,刚要开口,就听三七道:“想我救人就闭嘴,带路!” 严夫人被噎住,对上那双清凌凌的眼,她莫名背后发寒。 但想到即将出生的大孙子,严夫人忍住怒意,僵着脸道,“有劳了。” 山楂和常嬷嬷对视了一眼,她俩明显感觉到了三七情绪的变化。 郡主和小王对这位严夫人,好像很不喜啊? 大学士府的马车在前面走着,三七她们也上了马车,严夫人上车前,见小王也钻进了马车,不禁皱眉,低骂道:“真是不懂规矩,她怎还把畜生带上了?” 旁边的老嬷嬷安慰道:“夫人莫恼,今儿是除夕,咱们上门本就打扰,更何况咱们还是来求人的……” “罢了,但愿她名副其实,真能帮得上忙吧。” 另一边。 山楂谨慎询问:“郡主,那位严夫人身上是异常吗?” 三七嗯了声,“异常恶臭。” 小王眼里凶光毕露,舔了舔嘴:“那婆娘身上的罪孽臭气,可是死后得下刀山地狱的程度。” 两人今早见到狗吐人言时,就已经狠狠被震撼过了。 现在共处马车内,乍听大王说话,依旧禁不住汗毛倒竖。 但终究好奇心胜过了一切。 常嬷嬷:“那位严夫人可是造了什么孽?” 三七看向她二人,觉得她俩应该也适应自己身边的阴间氛围了,“小王给你们开眼,一会儿到了严府你们自己看。” 两人身体都齐齐一僵。 说不清是害怕还是刺激…… 不久后,见马车居然不是在大门处停下,而是走巷子要去侧门,常嬷嬷的脸直接就黑了,大骂这严夫人不是个东西! 上门求自家郡主救人,居然还让她们从侧门进?这是求人的态度? 常嬷嬷肚子里憋了一团火。 山楂脸色也不太好。 三七目光越来越冷,却不是因为这些小事,小王在她脚边,尾巴也烦躁的甩动了起来。 马车从侧门进去后才停下的,三七下了马车,一直盯着某个方向,眉头紧皱。 “郡主,我那大孙子正是危难关头,还是莫要耽误,先救人要紧!”严夫人不免催促。 山楂和常嬷嬷看向她,险些没绷住脸色。 这严夫人的头顶、双肩、脚边竟趴了四五个皮肤青黑的鬼婴,鬼婴的脐带紧紧绕在她的脖颈处,在山楂和常嬷嬷看到鬼婴的瞬间,鬼婴们似有所感,齐齐扭动脖子朝她俩转了过来。 一双双只有眼白的眼盯着她们,透着空茫虚无的死气,令人汗毛倒竖。 三七冷漠扫她一眼,声音越发冰冷:“前面带路吧。” 产房外,仆妇们的焦急的声音不断从内传出来。 严家大郎君严永义也在,他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整个人看上去阴郁至极,手背上满是被他指甲抓破的血痕。 一见到三七,他像是见到救星一般,竟噗通跪下。 “请郡主一定救我妻子性命,严某愿以命代偿!!” 三七还没说话,严夫人就变了脸色:“糊涂东西!你还不快起来,说什么胡话呢!” 三七没理这对母子,径直入了产房。 严夫人下意识要跟进去,不曾想小王扭头对她一呲牙,吓得她连连后退。 下一刻,产房门就被关上,小王门神似的守在门口。 一入产房,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绕过屏风后便是大床,严少夫人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已经昏迷了过去。 常嬷嬷和山楂面色却是剧变,只因那床上躺着的,可不止严少夫人…… 另一个分明是…… 三七却视若无睹,她大步上前,掰开严少夫人的嘴,先喂了一颗长安丸。 手结法印,所有人都看到,三七指尖出现了一团灵光。 那光团温暖宁和,这一幕宛若神迹,令屋内众人不敢作声。 少女的指尖,落在产妇苍白的眉心处,灵光没入。 “敕令,神安。” 严少夫人胸膛剧烈起伏,猛的长吸了一口气,脸色都变得红润了起来。 周围仆妇全都大喜:“有气儿了!有气儿了!” “神迹!简直是神迹啊!” “少夫人快醒醒,加把劲把小公子生出来啊!” 三七冷冷瞥向说话那群仆妇:“都滚一边去。” 她气势太过骇人,仆妇们全都吓得后退了几步。 “常嬷嬷,山楂,你们过来帮忙。” 常嬷嬷和山楂立刻过来,她俩神情紧张,眼神频频看向床尾,但有三七在,她俩就没什么好怕的! 三七看向边上唯一一个哭成泪人的丫头,只有她,满心满眼关注着严少夫人。 “你是严少夫人的丫鬟?” “奴婢绿榕,是少夫人的陪嫁丫头。” “过来。”三七示意绿榕上前,将早就准备好的竹筒递给她,竹筒内是松柏雪水,“每隔十息,喂你家少夫人喝一口。” 绿榕一抹眼泪,赶紧接过。 周围其他人看三七的眼神又是敬畏又是疑惑,现在产妇的气儿也被吊回来了,不抓紧把孩子生出来,这是做什么? 三七视线一直落在床榻内侧,那里跪坐着一个女人,可产房内其他人都看不见她。 女人一身单薄的白衣,腰腹以下的位置被血染红,她静静跪坐着,脖子上有一条红线,她抱着自己鼓鼓的肚腹,那条红线犹如脐带般垂落,蜿蜒而出,另一端没入了严少夫人的肚子里。 产鬼,因难产而亡化鬼,民间亦有与之相关的传说,称其会在产妇临盆时出来作祟害人。 但眼下这只产鬼,却有所不同。 她静静坐在严少夫人身边,周身是滔天怨气,可那些怨气并没渗入严少夫人身体丝毫,而是被产鬼有意识收拢着。 那条宛若脐带的红线名为血饵,一般来说,血饵进入产妇身体,会绕住婴儿脖颈,令其窒息而亡。 可进入严少夫人身体的这条血饵,并绕住婴儿的脖颈,而是缠着脚,仿佛只是为了阻止这个孩子出生而已。 产鬼抬起头,那双猩红的眼,缓缓流淌出血泪。 她的嘴巴一张一合。 三七听到了产鬼的声音。 向她祈求着…… ——救救她。 ——救救我妹妹。 严少夫人,姓沈,闺名若宁。 产鬼亦姓沈,闺名若梦。 而严守义的第一任妻子的名讳便是:沈若梦。 第109章 别怕报应,今夜你想做什么,我都替你担着! 严夫人觉得三七就是个疯子! 先是让一条恶犬堵着门,不让她进去,现在竟还让她儿子进产房! 简直混账! 产房那种污秽之地,是男子可以进的吗?! 严守义却是不敢不顾,直接冲了进去,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床边,紧紧握着沈若宁的手。 “宁娘……宁娘……”他一声声唤着。 严夫人见状,一口气险些没捯饬过来,她脸色难看无比,质问三七:“兴国郡主!本夫人请你来是让你救人的!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若我家孙儿有个好歹,你可担待的起!” “孩子尚未出生,严夫人笃定是个儿子?万一是个闺女呢?”三七声音幽幽。 严夫人勃然大怒:“你胡说八道什么!必定是孙子,你休要扯这些不吉利的……” 三七一声嗤笑,冷冷盯着她:“孙子便是宝贝,若是孙女,便没有活着的必要了,是吧?” 严夫人脸色骤变。 严守义猛的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向三七。 三七漠然的睨了他一眼:“你呢?若是个女儿,你还愿拿自己的命来换她出生吗?” 严守义胸口翻腾起怒火,他毫不犹豫:“自然!女儿儿子都是我的骨肉!我的孩子!郡主你说这些到底是何意思?” “老夫也想知道,郡主的用意到底是什么?”一道苍劲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对方并未入内,可他声音传来时,严夫人浑身一颤,严守义也面露愕然。 “父亲?” 严大学士严松立在门口,不苟言笑的脸上,眉头紧锁。 今夜除夕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儿媳突然临盆,又遭逢难产,‘难产’就像是个魔咒一般,紧锢在严府。 他身为公公,自然不便留在此地,但也一直让人看着这边的情况,自己则在书房等着。 可就在刚刚,一张纸鹤飞到了他的桌案上,纸鹤展开,上面写着一行字: ——家门不幸,枉害诸多性命,欲知真相,速来产房。 这一幕太过玄异,而纸鹤上的内容,更让严松感到震惊,当即便赶了过来。 三七起身,让山楂放下床幔,遮挡住沈若宁。 “严大学士,进来吧。” 严松略一犹豫,还是迈步进了屋,但目不斜视,只是眉头越发皱紧。 严夫人刚要开口,喝斥三七的无礼,只听砰的一声,产房的门骤然关上。 关门声,像是某种序幕的开始。 三七声音幽幽,“严大学士不是想知道为何严家儿媳屡屡难产而亡吗?” “苦主已至,严大学士不妨亲耳听,亲眼看,真相为何。” 严松和严守义猛的抬起头,而严夫人在听到这话的瞬间,惊的险些原地跳起。 屋内突起疾风,烛火被吹得摇曳乱颤。 仆妇们惊呼连连,心惊胆战的看着周围。 烛火摇曳中,少女清冷的容颜半明半昧,介于光与暗之间。 她右手抬起,扣结法印。 “阴阳界散,阴眼,开!” 敕令落下的瞬间,所有人都看到了立在三七身边的产鬼,众人吓得跌坐在地,更高亢的尖叫声却是从严夫人嘴里爆发出的。 她看到了自己身上趴伏着的婴鬼。 “鬼!鬼啊!!!” “啊啊啊!!!” “救命!!!” 严夫人吓得满地打滚,下意识往严松身边跑,寻求庇护。 却见严松呆立原地,难以置信的盯着三七身边的产鬼。 严守义也是一脸怔愕。 父子俩声音响起的瞬间。 “……梦娘?” 严夫人僵立在原地,她惊惧的转过头,在看到产鬼容貌的瞬间,她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瘫软在地。 沈若梦怨毒的盯着严夫人,她张开嘴,吐出一口血雾。 血雾入窍,属于沈若梦的记忆涌入所有人的脑海。 沈氏有女名若梦,十六嫁于严氏郎。 公公慈和,婆母疼爱,与丈夫相敬如宾。 十七那年,她生下长孙,一切都祥和美满,直到孩子长至三岁时,露出痴儿之态。 婆母催促她快快再生个孩子,她如愿又怀上了身孕,不曾想临盆那日,却遇上难产,孩子的脚先出去,头却迟迟不得出。 她一直以为的疼爱她的婆母,在看到孩子性别的那一刻,变了脸色。 “竟是个女儿?” 严夫人的脸上不掩厌恶,看沈若梦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脏东西。 “真是不争气,头胎生了个傻子,二胎又生个闺女!” 旁边的产婆小心提醒:“大夫人,孩子的头卡主了,再生不出来,怕是产妇和孩子都有危险。” 严夫人的神情冷漠至极,她像是说着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 “生不出来,那就别生了。” “别让赔钱的丫头生出来挡了我孙子的来路,把孩子推进去吧。” 推…… 已经被生出大半截儿的女婴,就这样硬生生被重新推回了母亲的肚子里。 沈若梦被堵着嘴,她的尖叫、痛苦、求饶全被堵住咽喉中,她身下淌着血,是她和她孩子的血。 沈若梦死了。 一尸两命。 而她的死只是开始。 严守义的第二任妻子又遇难产,怀的也是个女婴,于是,她也死了。 至第三任,第四任……直至沈若宁嫁入严府。 幻象乍破。 屋内其余人都回过了神。 所有人惊惧的看着倒地的严夫人,他们都记得严夫人将孩子推回母体时的模样,她明明是个人,但这一刻,所有人看她如看披着人皮的恶鬼。 严夫人摇着头:“假的!都是假的!” “我没做过!我没做过这些事!!” 她还在狡辩。 一声声婴啼在屋内响起,鬼婴们爬上她的身体,严夫人失声尖叫,想要将鬼婴从身上甩开,可她的手穿过了鬼婴,压根无法碰触。 但一条条脐带却死死缠绕住她的脖子,窒息感越来越强。 好痛苦…… 就像这些死去的婴孩一般,她们还没来得及看这世间一眼,就被强行推回母亲的肚子里。 这一幕骇得人肝胆欲裂。 沈若梦看着,笑着,她的肚子渐渐瘪了下去,她的女儿也爬了出去,咿咿呀呀的朝着严夫人而去。 “救命——” “守义……守义啊……救救娘……娘都是为了你啊……” 严夫人朝严守义伸出手,眼里满是祈求。 严守义胸膛剧烈起伏,他目眦欲裂,仇恨令他赤红了眼,“为了我?为了我?!!她们是我的妻子!我的女儿!!你的孙女!!” “你怎么能如此残忍!如此蛇蝎心肠!!” 严守义摇着头,他甚至不愿再看严夫人一眼,他的母亲……怎么会是这样? “梦娘……”严守义看向沈若梦,沈若梦却未看他一眼。 严守义着急不已,“我知你恨我母亲,但是……能不能放过宁娘!是我对不起你,严家对不起你,可宁娘她和孩子是无辜的,她也是你的亲妹妹啊!” 见沈若梦依旧不为所动,严守义转向三七哐哐磕着头:“郡主!郡主你救救宁娘和孩子吧!” 三七神色冷淡:“冤有头,债有主,我非苦主,求我作甚。” “走了。”三七留下这句话,径直朝外走,常嬷嬷和山楂也都从床帐中退出,跟在三七身后。 产房内其他人全都难以置信的望着她。 竟、竟就这样走了?! 沈若梦这个产鬼就这样立着,严夫人也被鬼婴索命着,沈若宁的孩子也还没生出来,局面乱成这样,始作俑者竟就这样走了? 三七走到门口,忽然顿住,严家众人还以为她是回心转意了。 她回过头,看了眼失魂落魄的严大学士,目光最后落在沈若梦身上: “别怕报应,今夜你想做什么,我都替你担着!” 第110章 燕度:愿得一人长相守,足矣 三七说走是真的走。 只是还没离开严府,就遇见了一瘸一拐赶过来的五皇子和云不饿。 显然,他俩出现在此是燕度的授意。 “老大,事情解决了?” “先走。” 三七不想在严府多呆,见她往侧面那边过去,五皇子道:“正门不是那方向。” “哦,进来时走的侧门。” 五皇子当即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儿!请你上门救命,还让你走侧门?” 三七很平静:“还好,反正那位严夫人大概要抵命。” 五皇子虎躯一震。 不是吧,虽然让你走侧门很过分,但罪不至死吧?这么狠辣的嘛?! 五皇子的气焰逐渐收敛,举止都乖巧起来了。 出了严府,一上马车,三七就对上了一双浅色眼眸。 在看到她的瞬间,那双眼睛的主人眉宇舒展,长松了一口气。 三七因为严家被破坏的好心情,在看到燕度的一瞬,消散了不少。 三七坐到他身边,“抗旨偷溜出府,你是真惦记挨板子啊?” “我担心你。”燕度实话实说。 他突然的直率,让三七愣了愣,她勾唇道:“原本心情挺糟糕的,但看到你后,好多了。” “人没救下?” 三七将要回答之际,五皇子和云不饿也钻进马车了。 见他们都好奇,三七言简意赅说了下今夜的事,五皇子听的是寒毛直竖。 “推、推……?”他声音都结巴了,不敢想那个画面,一个劲的搓胳膊。 燕度和云不饿都是一脸厌恶,那位严夫人所干的事,实在太过恶毒! “那郡主你就这样走了?不管啦?那只产鬼不会杀的严府无人生还吧?”五皇子忍不住害怕,下意识往燕度身边靠了靠。 云不饿道:“产鬼没那么大的能耐,她的能力只能影响产妇,论起杀伤力,恐怕还不如那几只婴鬼呢。” “等等,”五皇子道:“有一点我不明白啊,虽说她阻碍沈若宁的孩子出生,是为了保护这个妹妹,但她不怕因此害死了沈若宁?” “不然还有什么办法?孩子胎死腹中,引产出来,产妇还可活。若是被那恶毒婆母发现又是个女儿,那毒妇又把孩子推回去,沈若宁就是一尸两命!” “啊这……”五皇子嘀咕:“这沈若梦都化为产鬼了,干嘛不早点出现啊,之前嫁进严家的那些女子,死的可真冤。” “阴阳有隔,即便是鬼物,也不是什么鬼都能随意行走于人间。”三七淡淡道,“沈若梦的身上并无孽力,她虽化为产鬼,却未害过人。” 相反,三七鲜少见到这种能从怨恨中挣脱出来的鬼物,沈若梦甚至能控制自身的怨煞之气,不让其伤害到沈若宁。 “啊?那她这么弱,今夜又因何能出现了?”五皇子就像个好奇宝宝。 三七沉默了片刻,“鬼物的执念,人的思念,七情六欲亦是力量。” “除夕夜百鬼回门,亲人的思念,会指引游魂归家的路。” “沈若宁垂危时思念着她的姐姐,而沈若梦化鬼后,也未曾放下过这个妹妹。” 车内安静了许久。 五皇子嘀咕道:“那这姐妹俩感情还挺好啊,共事一夫了,都没影响这阴阳姐妹情……” 三七忽然嗤笑了一声,凉凉看他一眼:“这世间有几个闺阁女子嫁入能全凭自己心意?” 五皇子不吭声了。 沈若梦嫁给严守义完全是父母之命,两人婚后相敬如宾,但要说多么‘爱’对方,倒也未必。 而沈若宁嫁入严家,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为了照顾沈若梦生下的那个痴儿,这对姐妹之间的感情是毋庸置疑的。 只是婚后,严守义是如何钟情上沈若宁这个曾经的妻妹,如今的续弦,就不是三七关心的事了。 她不懂这些男女情爱,严家人让她觉得厌烦。 严朱氏恶毒,严松有眼无珠,不识枕边人。而严守义,娶了一个又一个,死了一个又一个,既护不住,又要娶进门。 看似无辜,实则孬种。 三七闭上眼,冷冷骂道:“孬种男人,不如阉狗。” 车内的三个男人都安静了。 唯一的阉狗却抖擞了~ 小王:嘿嘿,果然三三还是最爱本王! 回了将军府后,云不饿拉着五皇子便走,只有小王毫无眼力劲,势要留下碍燕度的眼。 好在,燕少将军会无视。 “燕家人丁其实不算兴旺。”燕度忽然开口。 三七听他这样说,冷不丁有点没反应过来,话题怎么扯这上面了。 燕度示意她随自己来,两人并肩走着,雪绵绵落下,两人走的深一脚浅一脚,三七渐渐放慢速度,循着燕度踩下的脚印落脚。 燕度余光扫见,眉眼染了笑,放小步距。 两个人的脚印,渐渐变成一个人。 小王还想跟,一把剁骨刀突然插在它前路,小王怒目圆睁。 剁骨刀上浮出血字:除夕、吃饺子、哄三七、你、来帮忙! 小王是不情愿的,但想到三三今儿明显不开心,哼了哼,还是一口叼起刀,屁颠颠的走了。 前方两人走进了念十斋,三七这才注意到,院子里竟然多了个秋千。 她眸光一亮,噔噔噔跑过去,坐在秋千上。 燕度走到她身后,轻轻帮她推起秋千,继续先前的话题:“燕家自我曾曾祖父起,都是一世一双人。” “啊?”三七下意识想回头看他,燕度却将秋千荡的更高了些。 风迎面而来,他的声音忽远忽近,却那般笃定。 “燕氏家训:护国、忠义……” 秋千回落,秋千绳被他双手握住,停下了荡漾。 三七下意识抬头,对上他垂下的眼眸。 那双眼里,好似映着星河。 突起啸响,夜空中烟花绽放,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若星火坠空,绚烂了人间。 光影下,三七听到了他笃定的说出最后一条家训。 “守贞。” 他伸出手,撩过她额上的碎发。 一字一句,认真道:“愿得一人长相守,足矣。” “三七,”他轻念她的名字,笑容比烟火更缱绻。 三七长睫轻颤,觉得心脏有些怪异的酥麻,她觉得燕度又变奇怪了,而且这种奇怪好像会感染人。 “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燕度看着她,忽然伸手在她额头上一弹。 三七抱头跳下秋千,刚要报复回去,手上被塞了个胀鼓鼓的红香囊,打开一看,里面满满都是金瓜子。 “压岁钱?” 燕度嗯了声,笑看着她: “新岁喜乐。” “明年压岁钱翻倍,年年如此。” 三七噗嗤笑了,玩笑道:“出手这么大方?那要是我年年与你一起过除夕,你年年翻倍,不得赔掉家底?” 燕度笑看着她:“不妨一试?” 烟火在夜空璀璨,三七将压岁钱攥紧,嘟囔一句:“想得美。”她低着头,全然没发现自己唇角的笑意。 燕度却察觉了,他悄然走到她身边,一点点,缩进与她的距离,直至并肩。 “烟花好看吗?” “好看。” “那明年又一起看。” 三七:“好啊。” 燕度唇角掩不住笑意,心里默想着。 不止明年,还有后年,后后年,很多很多年…… 他都想与她一起看。 第111章 郡主被拐跑咯! 新年伊始的第一场热闹是严大学士家给的。 初一这一天,严松入宫请罪,没多时,严大学士因治家不利,被陛下摘出内阁的消息就传遍入百官之耳。 紧跟着,严松休妻,严朱氏因谋害儿媳获罪,被刑部缉拿。 曾经与严家有姻亲关系的几家人齐齐找上了严府,要严松父子给个交代。 三七比所有人都早半天知晓消息,只因天刚破晓时,沈若梦就来找了她。 沈若梦已褪去了产鬼之形,她一身白衣,周身怨气已散。 她恭敬的跪在三七身前,行了三跪九拜的大礼。 三七看着她:“鲜少会有鬼物会放弃亲自手刃仇人的机会。” “严朱氏会偿命的。”沈若梦轻声道:“我已死,但阿宁还有我的孩儿都还活着。” 三七没有评价什么,这是沈若梦自己的选择。 原本她就是为了沈若宁才出现的,显然,沈家这个娘家若是个好的,就不会在死了个女儿的情况下,还把另一个女儿推进火坑。 “妾身斗胆,还有一件事想麻烦大人。” 三七:“是缠在严朱氏身上的那五个婴鬼?” 沈若梦点头,眸色黯然:“我执念已解,已得归处,可那五个孩子,她们不曾见这世间一面便被扼杀,她们的执念是‘活着’。” “若无人约束教化她们,她们恐会长成为祸一方的恶鬼。” 三七沉吟片刻,“行。” 只是管束几只小鬼而已,并不费劲,反正她的影子装得下,更何况还有吊吊和小王。 她手底下也正缺几个干活的小鬼。 沈若梦再度伏地叩首,谢三七的大恩大德,她眼含感激:“谢大人宽宏。” 一团星火自她魂体中飘出,落入三七掌心,那是一团香火,香火中还包裹着一滴剔透如珠的鬼泪。 三七将香火和鬼泪手下,平静看她:“我收了你的谢礼,你我间便扯平了。” 沈若梦却摇了摇头,看她的目光里满是敬畏。 三七忽然道:“是你‘蛊惑’了严朱氏,所以她才会登门找我求助吧,你是如何知道我的?” “阴阳路上的大雾散了一片,我们便看见你了。” “你们?”三七挑眉。 “是,”沈若梦抿了抿唇,似也不敢言及太多:“鬼物们都在议论你,它们都在蠢蠢欲动,大人以后……还请珍重。” 沈若梦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就有点大了。 三七看着她即将消散的灵体,忽然道:“一路走好,下一世,做一个幸福的女子。” 在三七声音落下的那一刻,沈若梦感觉到了一股温暖的力量将自己包裹,她眼睛一点点睁大,诧异的看向三七。 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眼里翻涌出的,却是比先前更浓烈的感激。 阴阳路上,娘娘祠中,血衣娘娘抬起头,祠内响起她幽幽的叹息: “轮回啊……” 唯有轮回,才是鬼物的归处与新生啊…… …… 沈若梦消散后,小王就拱进来了。 三七抱着它的狗头挼了会儿,将鬼泪递给它:“吃吗?” 小王嘴里口水翻涌,纯净鬼泪啊,这是鬼物破去执念,七情净化六欲通达后才能流下的最干净的眼泪,对鬼物的诱惑仅次于功德珠和香火了。 “滂臭,不要~”小王装出嫌弃模样。 “这么嫌弃啊……”三七拖长语调,“好吧,那我送给燕度好了。” 小王狗头一扭,一口就把鬼泪吞了。 喂狗也不给那小白脸吃! 三七啧啧两声,“小眼薄皮那样儿。”她拍着狗脑袋:“吃了东西就要干活,去盯着点那五只婴鬼,以后你就是她们的老大了。” 小王狗脸露出嫌弃状,有点后悔了,早知是要让它带娃,它情愿便宜燕度。 三七可由不得它反悔。 “对了,沈若梦离开前提到了阴阳路,她说,有许多鬼物注意到了我。”三七看着小王:“活人真心实意的感激能让我得到香火,每送走一只鬼物,我也会得到香火。香火能使我变得更强,也能化解我的饥饿。” 而且,吸收掉沈若梦的香火后,三七明显感觉到自己画符的状态回来了点。 “等我做大做强了,我就能回村了。”她盯着小王的眼睛,咧嘴一笑:“对吧?” 小王沉默了一下,狗眼坚定,用力点头:“做大做强!” 三七心满意足了,既如此,那被鬼物看到就看到! 恶鬼上门,她就通通用影子吞噬掉! 若是善鬼,那就能帮则帮,横竖她都不亏! 三七立刻去与燕度分享了这件好事,燕度虽不能光明正大出府,但手底下的人够多啊。 找人或许不容易,但要找找京城何处是否有‘怪事’发生,那还不容易? 大过年的,旁人是走亲访友,三七是窜门找鬼。 一连几天,有执念的善鬼没找到,倒是打杀了几只作祟的恶鬼,勉勉强强塞了个牙缝。 燕度见她收获惨淡,心念一动,叫来周副将,让他跑一趟大理寺和刑部,看看地方上有没有呈报上来什么怪事疑案。 只是他这边尚无消息,却有人捷足先登了。 燕少将军一大早没等来三七帮自己梳发,只等到火急火燎的南浔。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南浔一副被偷家了的上火模样。 燕度淡淡扫他一眼:“滚出去,敲了门再进来。” 因为南浔的‘不稳重’,不知有多少次坏了他和三七的单独相处。 南浔只能退出去,敲了门后,重新跑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 “再废话滚出去。” 南浔:“卫灼那臭不要脸的把郡主拐跑了!” 燕度脸色阴沉,骤然起身:“不早说!” 南浔:怪我哦? 第112章 没娶妻吧?别娶了,省得人家守活寡 三七是受卫灼之请,再度踏足武国公府。 出事的是卫炎的亲弟弟卫渺。 卫炎就等在门口,三七下了马车后,他忙迎接了上来,“郡主。” 三七颔首,与他一起往里走。 “卫统领路上只说了令弟恐是撞邪了,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你与我细说说。” 卫炎不敢隐瞒,“卫渺初七那日被同窗约出去吃酒,回来后就神思恍惚,一开始家中人并未发觉异常,直到最近他天天把自己关在屋内不出,家中人忧心,破门进去后,发现他竟是在……” 卫炎面露难堪,压低声音道:“他竟是在画避火图。” 卫灼走在一旁,他本是不愿意在进武国公府的,对于卫渺这个堂弟,他也不甚在意,愿意跑这一趟去请三七帮忙,一是看在卫炎的面子上,二嘛,自然是私心作祟。 卫渺癔症的事他是知道的,但避火图的事,他却是刚知道! 卫灼当即瞪向卫炎,侧身挡住三七:“郡主,今日是卫某思虑不周,劳你跑这一趟,这事别管了,莫要脏了你的眼睛。” 三七神色自若:“避火图而已,我也经常画。” 此话一出,变成卫灼卫炎用一种震惊的目光盯着她,就连傀一的表情也裂了下。 三七不理解他们的震惊,开口道:“先见见人吧,贵府上的气息的确有些浑浊,令弟想来的确是沾了些脏东西。” “啊,好、好。”卫炎点头,有点恍恍惚惚,都不太敢去看三七了,一张脸爆红。 卫灼神情也略显不自然。 三七觉得这兄弟俩怪怪的,但没在意。 很快,到了卫渺的院子。 卫炎的父母都在,见到三七后,立刻过来见礼。 夫妇俩见到卫灼时,神情有些不自然。 卫灼杀了老国公和长房所有人,虽说这事儿对外讲的是天降雷火,是老国公和长房遭了报应,可真相如何,卫家其他人未必猜不到。 更别说,卫灼的身世已不是秘密。 侄子变兄弟,卫二郎能平静以对才怪!整个武国公府也就卫炎和过去一样,照常与卫灼来往,该吼吼该骂骂。 “俗礼免了,我先见见卫渺。” 卫二郎神情一僵,有些为难道:“卫渺他正在作画,还是等我让人进去先把那些画收拾了……” 卫灼皱眉,语气不善:“怎么早不绑住?知道他发癫癔症还由着他,他画的东西很光宗耀祖吗?” 卫二夫人抹泪解释,不是他们不阻止卫渺画画,先前也让人将他绑住,可一绑着卫渺,他整个人就羊癫疯似的抽搐吐沫。 他们没了法子,只能由着卫渺继续画,让人在屋子里盯着他。 卫家人解释之际,三七就进了屋子,就见一个青年立在书案前,长发披散,形态癫狂,他握着笔,专注伏案勾勒着画作。 三七捡起散在地上的画,入眼的内容让她呆了呆。 画上,两具身体以极其高难度的姿态紧贴在一起,男女唇齿相交、相濡相呴…… 三七缓缓吸了口气,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转头问卫灼:“这避火图正经吗?还是京城的避火图都是这样式的” 卫统领面色很正经:“……我不知道,我也第一次见。” 卫炎:你在装什么?? 三七镇定的轻吸了一口气,嗯,是她见识短浅了,她以为的避火图是真的避火用的法图,不曾想原来是……嗯,春宫图。 三七将避火图丢到一旁,冲卫家人问道:“贵府上有十岁以下的小童吗?” “有、有!” 三七点头,“请小童多喝点水,然后将人抱来。”她说完,指着卫渺:“对着他的脸滋,把他滋醒。” 卫家人的脸色刹那间变得精彩绝伦。 须臾后,管事抱着自己的小孙孙走了,屋内响起卫渺惊天动地的干呕声。 下人们端着水盆进去,手忙脚乱的伺候卫渺洗漱。 卫二夫妇神情怪异,卫灼肩头耸动,忍了又忍,没忍住:“噗——” 卫炎没好气剜他一眼,卫灼收敛住笑,可嘴巴没消停:“早知如此简单就能让人清醒过来,就不该劳动郡主跑这一趟。” “事情还没结束。”三七平静的喝了口茶,一句话又让卫二夫妇的心悬了起来。 “郡主,我儿到底是沾了什么脏东西?”卫二夫人忍不住追问。 三七拿起手边的避火图,展开示意他们来看。 卫家人面上都有些赧然,但还是看了过去,这一看,所有人头皮都是一麻! 图还是那个图,可画上的女子却变了! 容貌依旧娇艳,可脖子以下的身体竟是骷髅! 要知道卫渺之前画的图,他们都是看过的,实打实是正常的女体,绝不现在这样的红粉骷髅! 卫渺这时也被下人搀着出来,卫二郎怒不可遏,拿起避火图砸他脸上。 “你这混账,到底是去哪儿招惹了这样的邪祟!” 卫渺现在清醒了,也想起自己连日来画的是什么鬼东西,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哀泣道:“父亲,孩儿、孩儿也不知是怎么招惹上的这东西……” “孩儿什么都没做啊!” 卫二夫人扑过去拍打儿子:“你个蠢材,还不如实交代初七那天都干了什么,非要等自己命没了才说吗!” 卫渺实打实的委屈,“儿子真没干坏事!初七那天同窗约我吃酒,我真的只是吃了酒便回来了……” 卫灼忽然嗤笑了起来:“只是吃酒?不知是在何处吃的酒呢?” 卫渺眸光闪烁,却是不敢答了。 卫二郎抡起巴掌便抽,可几巴掌抽下去,卫渺竟还死死咬着唇不肯交代。 三七冷眼瞧着,觉得索然无味,干脆一语道破玄机: “你们可是聚众狎妓了?” 卫渺脸色一白,抬眸骇然的看着她:“你怎么知……”他猛的捂住嘴。 卫灼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嫌恶的翻了个白眼。 卫二郎暴怒,指着他大骂:“你这混账东西,陛下明令百官与生员不可狎妓,你是失心疯了不成!” 卫炎也对这个弟弟失望透顶,聚众狎妓惹上这等祸事,真是说出去都丢脸! 卫渺脸上忽红忽白,他现在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真没有,我只是吃了酒,并未做什么!” “是陈同窗他请来的妓子,说是要画什么美人图,我、我只是跟着画了几笔,之后他们……我就离开了,我真没有参与……” 他一个劲的为自己解释,声音越来越低,难堪的想要找个地洞把自己藏起来。 卫二夫妇也觉脸上无光,但总归是自己儿子,还能看着他去死不成? “郡主,你看这事……” 三七幽幽道:“令郎招惹上的是艳鬼,艳鬼者以男子精气为食,读书人以文墨养浩然气,若是思无邪,则艳鬼无法近身。” 卫渺越发无地自容。 三七起身:“你该庆幸自己没真做什么,否则……”她瞄了眼卫渺:“卫小郎君的画,怕是要变成现实了。” “红粉骷髅,一晌贪欢,真真是做鬼也风流。” 卫渺的脸,煞白煞白的。 三七又看了他一眼,嘴一撇,话锋一转:“嗯,不过你这几天精气也淌了不少,还没娶妻吧?五年内都别娶了,省得人家姑娘嫁给你守活寡。” 卫二夫妇:“……” 卫渺:“……” 第113章 吃席那天来也一样~ 卫渺的命是救回来了,但整个人和‘死了’也差不多。 大概这五年内,他都将无地自容,没脸见人。 但三七还挺会安慰人的,“五年内都六根清净不是挺好?正好可以发愤图强,一心考科举了。” 说完这句话后,三七眼睁睁看着从卫二夫妇身上飘出来的香火光团,吧唧,碎裂,消散无踪。 三七:“……” 三七觉得武国公府的人不太行。 也就卫灼和卫炎让她稍微顺眼点了。 于是乎,当卫二夫妇说要给三七谢礼时,她毫不客气:“行吧,看在卫统领的面子上,我友情价,收个黄金一千两就行。” 卫二夫妇:“……” 黄金一千两太沉,卫二夫妇给的银票。 他俩还想给儿子求个辟邪牌,三七:“那是另外的价钱,五千两黄金,不二价。” 卫二夫妇沉默了。 三七带着钱就走了,走这一遭赚个千两黄金,不亏。 卫灼一路都在憋笑,卫炎没好气瞪了他几眼,将三七送出府后,卫炎诚恳向三七道歉:“卫家失礼了,还请郡主大人不记小人过。” “你是你,他们是他们。”三七摇头,卫炎的人品,她看的清楚。看在薛县生死之交的情分上,三七提醒道:“奉劝你一句,早点搬出府吧。” 武国公府走下坡路是必然的,最主要的是,三七今天观这一大家子面相,怕是以后还有的是事端。 卫炎叹了口气,谢过三七的提醒。 卫灼拍了拍他,揶揄道:“别怕没地方住,我那宅子里给你留一间柴房。” 卫炎瞪他,笑骂:“滚蛋。” 三七是卫灼请来的,他有冠冕堂皇的理由送三七回去。 马车上,卫灼见三七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避火图,他眼尾轻抽:“郡主这是……” “研究研究。”三七神色清明,认真看着避火图上艳鬼的脸,随口道:“顺便带回去给燕度长长见识。” 卫灼忽然笑出了声:“这方面,怕是不用郡主帮他长见识。” 三七将避火图收好,看他一眼:“别当着我的面说燕度坏话,再有下一次,我会揍你的。” 卫灼神情微变,他容貌生的浓艳,张扬又锋利,他抿了抿唇,“这么维护他啊。” “嗯,他是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卫灼默念这三个字,神色逐渐玩味,看来燕度不太行,居然才只是朋友。 “郡主介意多我一个好朋友吗?” 三七看了他一眼,坐远了点,“介意。” 卫灼哭笑不得:“我有如此讨嫌?” “你不讨嫌。”三七撩开车帘,看着外间,语气淡淡:“但你不是真的想与我做朋友,是只是想与燕度较劲。” 卫灼忽然沉默,片刻后,他收敛了脸上玩世不恭的笑,认真凝视三七:“与燕度较劲是真的。” “但想与你做朋友,也是真的。” 三七放下车帘,看向他,还是摇头:“不要。” 卫灼有点被气笑了,“为什么?” “直觉。”三七一本正经道:“可以当个熟人,但朋友就别做了,为你好,也为我好。” “这又是什么说法?” 三七看了他一会儿,“与我做朋友的话,我觉得你会短命。” 卫灼哦了声,眉眼平淡:“我不信。” 三七懒得再与他废话,问起另一件事:“知道卫渺口中的陈同窗是谁吗?” “陈远。”卫灼道:“陈御史的独子。” “哪个陈御史?” “还能是哪个?”卫灼神情戏谑:“遭报应的那个咯。” 三七挑眉,她想了想,还是让马夫绕路去一趟陈府。 “你要救陈家那小子?” “是找鬼。” 三七对拯救色中饿鬼没有兴趣,但这只艳鬼,她有点兴趣。 卫渺所画避火图上,艳鬼头上簪了一朵花,那朵花像极了彼岸花,但不知道为何,三七总觉得那花更像是黄全村外种的石蒜花。 陈府外。 三七毫不意外的被谢绝登门了。 陈府管家擦着冷汗,一脸紧张的解释:“郡主和卫统领见谅,我家大人和夫人外出访友去了,不在京中。” “我家大少爷今日也与同窗去西郊赏雪了,这府上的主子都不在……” 卫灼嗤笑,“那可真是巧了。” 陈府管家尴尬笑着,不敢应答。 三七瞧了眼陈府上方的不祥血光,耸了耸肩:“行叭。”她转身就走。 卫灼跟上:“就这么走了?” “嗯,吃席那天再来也一样。” 卫灼直接被逗笑。 够损。 不过,他喜欢! 三七最后这句话,陈府管家也听到了,他莫名打了个激灵,赶紧回府禀报主子去了。 陈御史夫妇自然是在家的,纯粹是不愿三七登自家门,觉得没好事!更别说还有卫灼这条疯狗。 听到管家的禀报后,陈夫人勃然大怒。 “她什么意思?!她莫不是在给我们下咒?” 陈御史也变了脸色,“她敢!公然给朝廷命官下咒,就算她是郡主也没人保得住她!” “早知道刚刚就让她进来了。”陈夫人焦躁不安:“好端端的,她提起咱家远儿做什么?” 陈御史也不安,陈远可是他的独苗,他赶紧让人把陈远叫来。 陈远是被下人从床上拉起来的,他一路打着哈欠,夫妇二人见到他后,面色都是一变:“你怎么回事?你又去花天酒地了不成?” 不怪陈御史骂他,陈远脸色青白,双颊凹陷,一副精气被抽干的样子。 陈远脑子昏沉,先前他正在梦中与美人巫山云雨,正是酣畅淋漓之际被人叫醒,心里也憋着一肚子气。 “爹!你可别乱冤枉人,我都多少日没出门了!”陈远抱怨道:“不信你问府上其他人!” 见管家点头,陈御史稍安了点心,又问他:“你可有得罪兴国郡主?” 陈远皱眉:“我得罪她做什么?我都没见过她!那女人又找咱家麻烦了?”陈远面色一变:“她没完没了是吧?” “行了,没你的事!滚回你屋歇着。”陈御史不耐的甩袖,又吩咐陈夫人,让她管管陈远屋里的几个通房。 都是男人,陈御史瞧着自家儿子那脸色,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 陈御史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他当即让人备马车,进宫去了。 怀帝这个年过的并不安稳,好在开年江北和东川等地传来了好消息,这个冬天没出雪灾,百姓又熬过了一个冬,只等开春雪化。 怀帝的心情总算好了些,也有兴致把秦阁老叫来陪自己下棋了。 只是怀帝本就是个臭棋篓子,秦阁老一让再让,还是赢了,怀帝正发脾气呢,陈御史就撞上来了。 怀帝一丢棋子,头疼道:“朕就下个棋,又不曾怠政,他又要来面刺寡人之过了?” 秦阁老忍笑:“没准是要面刺陛下不讲棋品。” 怀帝虚点他:“狂悖。” 秦阁老赶紧起身告罪,但看那架势,也没真把怀帝的‘训斥’放心上。 这边是君臣和乐,等陈御史进来后,怀帝肃着脸,准备听这家伙面刺自己了。 不曾想陈御史噗通跪地,先哭为敬:“陛下!陛下您救救微臣啊!兴国郡主要咒死微臣啊!!” 怀帝:你要是唠这个,那朕可就不困了。 第114章 燕度吃醋 卫灼将三七送回了郡主府。 “聚众狎妓的人不止陈远和卫渺,剩下那些人,我会先派人去探探情况。”卫灼说道,不等三七拒绝:“事涉卫渺,卫炎那犟牛肯定是要管的,他要管,我便也不得不管。” “横竖我都脱不了身,你也别拒绝我插手了。” 他说着笑了笑:“我知道你更信任燕度,但他现在被陛下禁足,总不便陪着你东奔西跑。” 卫灼说的有理有据。 三七也没再说什么,腿在卫灼身上,她还能管着别人去哪儿不成? 只是她进去前,卫灼又让人扛来了一个大长箱子。 “乔迁礼,郡主就别拒绝了。” 三七打开箱子看了眼,目露诧异,卫灼送的竟是一块雷击乌木。 虽说这块乌木比不得她给燕度雕牌子的那块,但这大小长度却正合适拿来打一把刀鞘。 三七承认自己心动了。 “行叭,我收下了,谢谢。” 卫灼笑容也深了几分。 目送三七进府后,卫灼才坐上马车,却是示意马夫将马车驶向对面的窄街。 窄街不算宽,只能堪堪容两辆马车错开。 街头正停着一辆马车,在两辆马车将要错开时,卫灼的马车停下。 他掀开车帘,懒洋洋道:“满京城也就只有你敢不把陛下的圣旨放在眼里,胆儿挺肥啊,燕少将军。” 对面的马车内没有回应。 卫灼笑了笑,“听说你与郡主只是好朋友,卫某想了想,上次的事,还没多谢你。今日一并谢了,以后化干戈为玉帛,大家都是好朋友。” 对面马车还是没有动静。 卫灼挑眉,“哦对了,前段时间我偶得了一块雷击乌木,到手后才知道,你也在高价寻购,真是抱歉了,我下手快了些。” 他说完,放下车帘,手指轻敲三下,马车又动了起来。 只是卫灼的马车还没走出多远,破空声骤然响起,紧随而起的是下方车轴断裂的声音,马车一阵摇晃,卫灼险些被颠了出去,他自马车上下来,看着散架的车轱辘与插在车轴裂口出的精钢短箭,冷冷朝后望去。 后方马车车帘被撩开,男子坐在车内,左手持弩,弩后是一双浅淡冰冷的眼眸。 “军中新制的短弩,机关太松,容易失手。” “卫统领,见谅。” 卫灼笑了。 失手?失手才射断了他的车轴。 这要是不失手,是不是要射穿他的脑袋? 卫灼:“报复的挺快。” “朋友间的问候。”燕度淡淡道:“不喜欢吗?好、朋、友。” 车帘垂下,燕度理也不理卫灼的反应,马车调头回了将军府。 卫灼在原地立了一会儿,车夫紧张的看着他:“大人,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了了。” 卫灼笑了,想了想,还是忍了去郡主府上找三七卖惨的想法。 “走着回去。” 京中人都说他卫灼是条疯狗,他燕少将军是云中君天上月,可卫灼比任何人都清楚,燕度那张皮囊下藏着的是怎样的张狂与肆无忌惮。 很多时候,卫灼都觉得,燕度与自己是同一种人。 只是他卫灼是无人在意,没有狗绳拴着的疯狗。 而燕度,是自己给自己套了个绳子拴着。 卫灼过去一直想看看,彻底发疯的燕度会是个什么样子,是不是与自己一样狼狈。 可现在…… 卫灼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啧,还是那么讨人厌。” 以及……让人嫉妒。 明明失去了所有,却又拥有着一切,亲人、朋友、袍泽乃至…… “兴国郡主。” “三七……”卫灼默念着三七的名字,神色晦暗,他下意识摸向心口,那里放着他阿娘留下的一滴鬼泪。 卫灼永远记得那一夜。 她对他说: ——你阿娘的魂魄清清白白。 ——你亦如是。 …… 三七兴冲冲的直奔塌墙,准备找燕度炫宝。 找了一圈,没找着人。 “燕度呢?” 南浔眼神幽怨,幽幽道:“郡主还记得少将军啊……” 三七:“你眼有疾?为何斜视?” 南浔:“……” 南浔很想声讨她的‘抛弃’行为,刚要开口,燕度的声音从后传来:“找我何事?” 燕度从月亮门外走了进来,他长发未束,只绾了半髻慵懒的垂在身后,神情淡淡的,喜怒不显,但三七就是感觉他心情不太好。 “你又抗旨外出了?” “没有。” 三七盯着他靴子上染着的泥,很快就不在意的耸了耸肩,行叭,谁还没点小秘密呢,燕度不愿意说就算了。 见她毫不在意,甚至懒得追问,燕度抿紧了唇。 周遭气压低低的,像是阴云压下。 突然一只手伸来,拉住他的手腕。 像是一束光照进来,强势驱逐掉阴霾。 少女的发丝拂过他的面颊,燕度愕然的抬起头,被她拉着走,“走啦走啦~给你看个宝贝!” 须臾后,燕度看到了锦盒里放着的乌沉木,半晌不语。 三七:“虽然比不得我给你做牌子的那块乌木,但这一块也不错了。” “哦。” “可是我不会打磨刀鞘啊。”三七有些苦恼的捏着下巴:“我现在雕牌子还行,但做其他的就费劲儿了。” 燕度怔怔看着她,眼里有什么一点点亮了起来。 “给我的?” “是啊,”三七点头:“卫灼送的乔迁礼,我看到第一眼就想着要拿来给你打刀鞘呢。” “不对,我记得你惯用长枪,刀剑你平时用吗?” “用。” 笑意染上他唇畔,嘴角情不自禁上翘。 旁边的南浔和傀一也低头偷偷笑。 三七看着他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跟着笑了:“笑什么笑,你们奇奇怪怪。” “嗯,奇奇怪怪。”燕度附和点头,偷偷看她。 只要与她在一起,他就会变得奇奇怪怪。 但是,很不赖。 第115章 三七和燕度,伤风败俗! 燕少将军被哄好了,好的不能再好。 他甚至还抽空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用短弩射坏了卫灼的马车,实在是不应该。 趁三七不注意,他吩咐南浔备份歉礼给卫宅送去。 至于送什么…… “前段时间宫里赏的犀角刀鞘,给他送去。” 南浔立刻去办,一双眼都笑弯了,嘿嘿,还是少将军会气人啊! 卫灼那厮要是知道自己费劲吧啦从少将军手里抢去转送给郡主的乌木,又被郡主做成刀鞘送给少将军,不得气的吐两盆血? 妙啊,妙~ 三七亲自把乌木放好后,回来就与燕度说起艳鬼的事。 燕度听得频频皱眉,尤其是听到那卫渺还画了避火图,眸光瞬间阴沉了下去。 他后悔了,那一箭没射错。 卫灼那个蠢材,请三七去帮忙,竟没让人先将那些污糟东西收起来! “我还带了一张回来,给你长长见识。” 三七掏出避火图,就要展开,燕度一把摁住她的手,瞳孔都因为震惊轻颤了起来。 燕度莫名口干舌燥,他面上镇定,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好气的瞪着三七:“胡闹!” 三七见他脖颈和耳朵全都红了,脸上也跟着烫了起来,迟钝的解释道:“我不是要你跟着学啦……我是、我……” 她舌头不知道怎么的有点打结,两人四目相对,脸蛋都在满满升温,一个比一个红。 “哎呀!我是有正经东西让你看!”三七气急败坏丢开他的手:“你、你不许往歪处想!” 燕少将军面无表情,嘴硬的很:“我没有。” “哦。”三七眼神心虚,嘴巴诚实:“那我有。” 燕度:“……” 这个时候你这么诚实干嘛! 他只觉脸上阵阵热浪,猛的转过身,目光频频闪烁,“你、你等我一下。” 燕度快步出了屋子,跑到院子里捧起一把雪在脸上搓了搓,又往衣领里塞了一捧,刺骨凉意让他打了个激灵,彻底冷静了。 目睹着这一幕的郡主府仆人们:“……” 没来伺候郡主前,他们想象中的燕少将军:矜冷贵气、姑射神人。 来伺候郡主后,亲眼见识的燕少将军:……难评。 燕度回来时,三七也降温完了。 她瞄了眼燕度鬓角沾着的雪粒,两人心照不宣,都没再揭彼此的短。 燕度接过避火图,忽略掉上面那让人难以启齿的姿势,沉着冷静询问:“你想让我看什么?” “这个这个。”三七指着艳鬼头上的花:“这是彼岸花,但是我莫名觉得它更像黄全村外种的石蒜花。” 燕度眸光微动。 他记得三七口中的‘石蒜花’,红艳艳的一片,像是汪洋血海。 有了上一次剁骨刀的提醒,所以燕度没有再借机让三七想起旧事,他盯着这花,思忖着这一次出现的艳鬼,莫非也与‘黄全村’有关? “你们看什么呢?我也看看。” 一个脑袋突然从两人后面伸过来,卡在中间。 五皇子一眼就看到了画上的高难度姿势的人鬼情未了,骇的连连后退,一张脸爆红。 “啥玩意?”云不饿晚了一步,刚想去看,被五皇子拉住,一巴掌捂住眼:“别看!伤风败俗!世风日下!不堪入目!胆、胆大包天!” 他看三七和燕度的目光像是在看两个色中饿鬼:“正常的避火图已经满足不了你们了吗?居然看人鬼的?!刺激啊——” 云不饿一把拽下他的手,双眼冒光:“哪儿呢哪儿呢?” 燕度和三七都是一脸无语。 三七把避火图丢给云不饿,云不饿难为情的瞄了眼,下一刻就和碰见啥脏东西似的丢出老远,立马摸出一张清心咒贴自己脑门上。 “老大你害我啊!这不是艳鬼图嘛!看这玩意儿毁我道行,长针眼啦!” “什么艳鬼图?”五皇子本还想去捡,闻言不敢了。 “就是艳鬼咯!上面画的那红粉骷髅就是艳鬼,这图上还沾着鬼气,男人少碰啊,损精气的,当心成活太监。” 五皇子下意识看向燕度,他没记错的话,这图刚刚是燕度拿着的…… 燕少将军眼神冰冷。 三七赶紧安抚:“放心,你有牌牌护体,安全的很!” 燕度:“……谢谢你。”有时候,他真的拿三七毫无办法。 气氛正尴尬呢,就有人来禀报,说是宫里来人了。 须臾后,李公公苦大仇深的出现了。 他瞄了眼出现在郡主府的燕少将军,嘴角抽了抽,心道,这小祖宗真是装都不装了,之前至少还装模作样的呆在墙那头呢。 “李公公怎么来了?不会是父皇又要惩罚我吧?我可没干啥坏事了啊!”五皇子目光警惕。 李公公勉强笑了笑:“五殿下放心,老奴这次来是替陛下问郡主话的。” 三七皱了皱鼻子,抢在李公公问话前问道:“陈御史去告我状了?” 李公公嘶了声,“郡主算到的?” 三七撇嘴,其他人好奇,尤其是五皇子:“陈臭嘴又去告状?他又遭报应了?” “不是他,这回是他儿子。” 三七行得正坐得端,说明事情始末。 “我可没给陈家下咒,陈远聚众狎妓,招惹了艳鬼上身。” “我本是一片好心,想着去收拾这艳鬼,不曾想陈御史将我拒之门外,还去御前告状。”三七摇头:“罢了罢了,大约陈御史觉得自家福大命大,是用不着旁人指手画脚的。” 三七拿起地上的艳鬼避火图,交给李公公:“这图公公交给陛下吧,观后即焚,陛下有乌木牌护体,看了也不会有事。” 李公公听得瞠目结舌,一时不敢接那避火图。 “李公公放心,这图你拿着没影响的。” 李公公感觉心脏被扎了一刀,眼神有点幽怨了。 三七递了一根五彩绳过去:“不过,以防万一,这条趋吉避凶的五彩绳就送给公公了。” 李公公立刻眉开眼笑,这五彩绳他在七公主手上见过,说是兴国郡主亲手编了的!现在满京上下谁不知道,兴国郡主出品,必是救命仙品啊! 他连连道谢,觉得这趟来的太值了! 传话这事儿,他爱干,给他干! 走之前,李公公提醒道:“郡主,怕是要不了多久郡主府便要热闹了,西郊雪景甚美,郡主何不出去走走。” 三七眨巴眼,“公公言之有理!” 李公公,妙人啊! 第116章 死几只阿猫阿狗,谁会在乎? 陈御史听到李公公的回禀后,只觉天旋地转,脱口而出:“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怀帝本还有些好奇那艳鬼图,听李公公说,碰了那图的后果后,哪怕有牌牌护体,怀帝也不想沾手了,反倒示意李公公把那图给秦阁老。 秦阁老眼神幽怨,他可没那辟邪牌傍身。 怀帝:“爱卿的年纪到了,无碍。” 秦阁老:“……”他笃定了陛下这小心眼的就是在报复先前输棋! 看过艳鬼图后,怀帝和秦阁老都觉得眼睛遭到了攻击,怀帝黑着脸让李公公赶紧把图拿去烧了。 陈御史汗出如浆,恨不得时间能倒流回去,狠狠抽一个时辰前的自己一巴掌。 至于为自己儿子脱罪? 陈御史不是没想过,可他想起陈远那副精气被掏空的德行,就知道艳鬼这事儿没跑了。 聚众狎妓顶多是被申饬和挨板子,可艳鬼若不处理,陈远妥妥没命啊! 他陈家就这一个独苗,可不能折损在此! 陈御史立刻跪下认真:“微臣教子无方,微臣不敢为他求情,只请陛下宽宏,让兴国郡主救小儿一命,待艳鬼解决后,陈远那小子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怀帝脸色挂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兴国郡主去你陈家救人,被你拒之门外又遭你倒打一耙,陈御史……”怀帝骤然拍案,怒喝道:“你不要脸面,朕还要脸面!” 陈御史噤若寒蝉。 结果可想而知,怀帝让他滚出宫去,一通谕旨下去,参与聚众狎妓的人全部押送刑部大牢。 不过,怀帝也给了恩典。 若三七愿意救人,他老人家也不会拦着。 但能不能求得三七出手,那就看陈御史等人的本事了。 秦阁老看出了些端倪,他笑抚长须:“老臣在想,是否也该找兴国郡主求上一面辟邪牌了。” 很显然,陛下是在抬举兴国郡主。 怀帝虚点他两下,幽幽叹了口气:“边关战事虽平,魑魅魍魉之事却与日俱增,朝中还是缺这方面的贤才。” 秦阁老颔首:“老臣今日见了那艳鬼图,也觉得身子不爽利,看来是得去兴国郡主府上拜访下了。” 君臣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算上陈远和卫渺,聚众狎妓的共有八人,其余六人也是国子监监生,也是官宦子弟。 这八人被抓进了刑部大牢,八家人里,以武国公府门第最高,其余人自然先找上了卫家。 陈御史一开始也打着这主意,毕竟,三七去他家前,是先被请来了武国公府替卫渺驱邪,卫家人肯定比他们有面儿~ 结果陈御史刚到,就被卫二夫妇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原本这事可以私下解决,偏偏陈御史这个棒槌不识好人心要去御前告状,自作自受了不说,还害得他们儿子也被下大狱! 其余六家人这才知道所有内情,也是恨透了陈家这对父子! 陈御史平日在朝中嘴贱,他儿子私下犯贱,不愧是父子俩,贱成精了!怎那么会祸害别人? 于是乎,陈御史被七家人联合混打了,一打一个不吱声,被揍得鼻青脸肿了也得去郡主府外求见。 这些人上门,郡主府对外的回应一律是: 郡主不在呀~去西郊赏雪了~ 为什么去西郊赏雪呀?因为陈远陈大公子说西郊雪景甚好,值得赏啊~ 这回不止其他几家人想陈御史嘴巴子,陈御史自己也想扇! 不过,三七的确不在府邸。 陈御史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他们费劲吧啦想求三七去刑部大牢救人,可三七本就在刑部大牢里。 陈远他们狎妓所请的便是莺莺阁中的花魁娘子,若只是寻常狎妓,那花魁娘子自然没什么事,可涉及鬼事,故而这花魁娘子也被押进了刑部大牢。 三七站在牢房外,看着牢房内女子,眼泪模糊了她脸上的浓厚脂粉,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俗媚,饶是被关在牢笼里,也娇滴滴的哭喊着“冤枉”。 “这就是陈远他们招妓的花魁?”卫灼挑眉:“瞧着倒没什么特别。” 狱卒忙点头:“这女人太能哭了,被抓进来到现在那哭声就没停过。”他们的耳朵都要给哭聋了。 卫灼没接话,而是看向三七,少女一半身影笼罩在黑暗中,像是蒙着黑纱的神秘魅影,没人猜得透她心里在想着什么。 “我想去见见她。”三七忽然道。 狱卒自无不应,谁不知道这花魁与陈家那几位被下大狱都是因为这位兴国郡主啊! 且陛下都明说了,若郡主愿意进来救人,他们也不用拦着。 牢房门打开,花魁娘子的哭声停了下,她瞄了眼三七,眼里闪过一抹迟疑,只是瞬息她的哭声又高亢了起来,却是直奔卫灼而去: “这位大人,请您为妾身做主啊……” 卫灼面带笑意,从容不迫的拔出佩刀,刀尖对准花魁。 花魁敢扑近,妥妥要被扎后透心凉。 瞬间,花魁娘子老实了,难以置信的瞪着卫灼,仿佛在看一头不解风情的牲口。 狱卒咽了口唾沫,心道不愧是京城有名的卫家疯狗,是真不会怜香惜玉啊! 卫灼笑问:“怎么不继续哭了?” 花魁娘子咬了咬唇,她娇滴滴的坐在地上,小声啜泣。 三七走上前,在她近处蹲下,开口道: “你不是第一个被陈远他们招去的娘子,之前那些娘子,你与她们认识吗?” 花魁娘子眼咕噜一转,“贵人想知道她们的事?我若交代了,能否放我离开?” 三七点头:“可以。” 花魁娘子顿时来了精神,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春娘子是被她男人卖进莺莺阁的,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徐娘半老,这些年轻公子哥儿啊,有的是好她这一口啊。” “还有红姐儿,长的也就凑合,但她那身皮子白腻腻的,叫这些风流郎君爱不释手。” “含香就是个小眼薄皮的,最爱她那头青丝,陈公子他们答应给她打一头点翠钗环,她就眼巴巴去了,啧,那头点翠可真漂亮……” “不过啊,陈公子他们最喜欢的还是宝丫头。”花魁娘子掩唇讥笑:“她就是在莺莺阁出生的,打小学的就是怎么伺候男人,还没到伺候人的年纪呢,就学着卖弄风情,她还以为陈公子他们真会将她给赎出去呢……” 花魁娘子提起这几人时,言语里满是鄙夷和瞧不起,厚重的脂粉都遮不住她脸上的市侩与精明。 狱卒在旁边听着都忍不住撇嘴,小声讥讽:“五十步笑百步,你不也是个卖笑的。” “官爷这话说的~”花魁娘子娇笑:“妾身可是花魁,岂是那些庸脂俗粉能比的!” 她说完,看向三七,水眸里泄出几分戏谑:“这位贵人瞧着年纪不大,打听这些事做什么?不怕坏了自己的名节?” 三七看着她,忽然道: “刑部大牢里凶气弥漫,令生人畏惧的同时也会震慑邪魔,艳鬼进不了这里,陈远他们在此,反而安全。” 花魁娘子露出惧怕神情,“贵人与我说这些做什么?什么鬼不鬼的,太吓人了!” 三七递了一张帕子给她,花魁娘子迟疑的接了过来,下一刻,三七的话,让她擦脸的动作僵住。 “是我救了卫渺,也是我让陈远他们进了大狱。” 花魁娘子用帕子压了压眼角,笑盈盈看向三七,“贵人好生厉害,可贵人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啊?” 三七站起身,垂眸看着她,轻声问道:“春娘子、红姐儿、含香娘子、宝丫头。” “她们还活着吗?” 花魁娘子握着帕子的手逐渐收紧,脸上轻浮的笑意却纹丝不变,她笑着道:“死了呀。” “区区青楼女子的贱命而已,死了多正常呀……” “路边死了几只阿猫阿狗,谁会在乎?”花魁娘子笑着反问:“贵人你说是不是?” 牢房内,许久安静。 三七留下一句话后,便离开了。 又是冗长死寂,花魁娘子对墙坐着,她没在哭了,一点点用帕子擦去脸上的铅华。 她将帕子丢在地上,脸上一半的浓妆被擦去,露出秀丽冷漠的眉眼。 她偏头看向隔壁,一墙之隔的另一间牢房,困着的正是陈远几人。 花魁娘子垂下眸,盖住眸底翻腾的杀意。 她默念着三七临走前的那句话: “人命无关贵贱?” “呵,可笑。” 第117章 燕度,你不想亲亲我吗 贵人西郊赏雪,穷人东郊埋骨。 京城东郊外,荒冢错落,雪色未染此地,路边时而能见被野狗刨出来的白骨。 “就是这里了!” 云不饿停下摇铃的动作,看向燕度,他脱口而出道:“燕哥,你下次能不能换个好看点的人皮面具啊,现在这张脸也太随便了。” 燕度有禁足令在身,不能公然离府。 但问题不大,燕少将军有的是办法,易容改貌而已,简单的很。 “办正事。”燕度没理云不饿的打岔。 云不饿赶紧点头,点出四个方位,“就这四个地方,往下挖两丈便可。” 此行一起来的还有周副将等亲卫,他们得令后抡起家伙就开始挖地。 约莫挖了半炷香的样子,四个浅坑出现,坑中各有一卷草席。 云不饿站在浅坑边,小心翼翼掀开草席一角,脸色骤变,慌忙盖上草席,强忍着没吐出来。 其余人也瞧见草席内是什么,神情都不太好。 草席内裹着的是四具形状凄惨的女尸,或者说,未腐烂的尸肉。 女尸没有头颅,颈部以下的身体从中被撕裂开,像是有什么从身体里钻了出来。 “头颅和体内的骨头都没了。”云不饿忍住腹部的翻涌,艰难道。 “红粉骷髅。”燕度想到了艳鬼图上所画艳鬼的模样。 “老大说的果然没错,艳鬼不止一只,但我觉得她们不像是普通艳鬼。”云不饿神情凝重:“寻常艳鬼是无实体的,可这四只艳鬼恐怕是将头颅和白骨变成了鬼骸,这荒坟内的血肉也很奇怪……竟一直未腐?” 其新鲜程度,甚至像是刚死就被剖开的。 燕度沉眸不语,他突然凑近了盯着草席,手指着草席边角处漏出来的些许红。 “那是什么?” 燕度以枯枝将草席略掀了些,露出那团艳色的真容。 那是一朵花,形似龙爪,色艳如血。 燕度瞳孔一凝,直接将草席掀开,只见那血肉之上,一丛丛妖花怒放。 “燕哥?你瞧见什么了?”云不饿满脸不解。 “你看不见?”燕度皱紧眉。 云不饿和其他人都在摇头,他们啥也没瞧见啊。 其他人看不见正常,可云不饿都看不见这血肉生花的一幕,那就不正常了! 燕度敏锐的感知到了危险,他骤然起身,“速速离开!” 几乎在他声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浓香涌入所有人鼻间。 香气摄人心魄,令人忘乎所以。 恍惚似只有一瞬。 “燕度,燕度?!”入眼是少女焦急担忧的面容。 燕度还有些恍惚,下意识唤道:“小十。” 少女松了口气,忽然抱住他的腰,整个人窝进他的怀里,仰起小脸看着他,脸上满满都是担忧:“你刚刚吓坏我了。” 燕度身体微僵,本能的要将人推开,鼻息间浓郁的花香气翻涌着,他突然就舍不得将她推开了,心脏快活的跳动着。 胸口灼灼发烫。 理智像是被细绳吊着,来回拉扯,摇摇欲坠。 “我不是在东郊吗?刚刚到底怎么了?” “你中了迷障,好在现在没事了,”少女的声音在怀中响起,燕度下意识低头看她,周围的一切都那么模糊,唯有眼前的她是清晰的。 他听到她说:“燕度,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 “我都想起来了……” “燕度,我喜欢你。” “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少女缓缓踮起脚,仰头朝他靠近。 燕度看到了她殷红的唇,嗅到了更浓郁的花香。 “我喜欢你……” 燕度喃喃道,胸口的灼意越来越烫。 “小十。”燕度忽然又唤她。 少女疑惑的“嗯?”了声,但想要亲吻他的动作没有停,可是燕度太高了,她垫脚也够不着。 “燕度,你不想亲亲我吗?”她委屈说着。 “想的。”燕度垂眸看着她娇艳的唇,忽然反问:“你想看看我的心吗?” 少女眸光熠熠:“你要给我看你的真心吗?好呀。” 下一刻,滚烫的木牌被男子握在掌心,大力至极的盖在她的脸上。 燕少将军面无表情:“我的真心有点烫,你接好了。” 第118章 血肉生花,人鬼不分 三七不记得小十这个名字。 三七更不会对他投怀送抱,更何况是索吻了? 十全十美牌在掌心发烫,燕度一掌下去,眼前的这个‘三七’就如烟尘般逸散。 但他心里躁动却未平息,冷沉眼眸下,有戾气翻滚。 “燕度?”少女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燕度吐出一口浊气,闭眼在心里骂了一声,又来? 他化掌为刀,拇指压着木牌,骤然侧身朝后劈去,掌风荡起少女的发丝。 险险停在她颈侧。 四目相对,燕度神情空白了一瞬。 三七眨了眨眼,说是迟那是快,她抬手对着燕度的脑门用力一拍。 啪—— “醒来!” 燕度:“……”脑门青痛。 他握住十全十美牌时,其实就清醒了,但他没想到刚拍‘死’假三七,真三七就出现在自己背后。 燕度的手紧握成拳,唇不自觉抿紧,连呼吸都放慢了。 他无法确定刚刚被拍散的‘假三七’是只有他一人能见的幻觉,还是鬼物幻化出的,旁人也能瞧见的假象。 若是旁人能见,那三七过来时是不是也瞧见了…… “好险好险!幸亏老大来的及时!”云不饿在旁拍着心口,“燕哥你刚刚突然魔怔了一样,我们怎么都喊不醒你。” 燕度也不露痕迹的松了口气,万幸,是前者,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幻觉。 “我没事。”他对上三七担忧的视线,不自然的将目光挪开。 三七还以为他是怕自己担心,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刚刚怎么回事?” “不小心着了道。”燕度平复心情,侧身让开了些,示意三七去看坟坑内的情况:“你能看见吗?” 三七望过去,怔了下,皱眉点了点头。 “老大,你和燕哥到底瞧见什么了?”云不饿满脑子疑惑。 三七蹲下去,她的手像是穿过了阴阳界限,触碰到了那些花,而在其他人的视线中,便是她手上突兀的出现了一朵血色妖花。 其色似血,只是看着就给人一种灵魂被轻扯的浑噩感。 云不饿瞠目结舌,结巴道:“彼、彼岸花?!传说中只会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 云不饿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坟坑里的血肉,又看着在三七手中怒放的彼岸花,只觉寒气从脚窜上头顶。 血肉生花,生出来的却是黄泉之花! 阴世之花,为何能在阳间怒放? 又为何只有三七和燕度能看到彼岸花?! 太多疑问接踵而来,云不饿是真觉得自己这坨汤圆要露馅了…… 三七有心想说不是彼岸花,是石蒜花,话到嘴边又被她抿了回去。 涌入鼻间的花香味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是她从小闻到大的‘石蒜花’,只是手上这朵的花香里多了一股黏腻的血腥气。 三七眯着眼,花香入鼻,她似也被拉入了幻境。 或者说,是血肉主人的怨与执。 她叫春娘,是家中长姐,父母为了给弟弟凑彩礼,以二两银子把她卖给了邻村的老鳏夫,老鳏夫待她动辄打骂,后面染了赌,又以三两银子将她卖进了莺莺阁。 入了青楼的女子,便是贱籍,活的不如猫狗。 她死的那日,也如猫狗一般,那群公子哥抓着她的头发将她一次次溺入水中,她听着他们放肆的笑,他们压着注。 ——我赌五十两,她能撑五十息…… ——哈哈哈!那我赌一百两,她能撑半炷香…… 春娘死了,死的时候她在想,原来自己还能值那么多银钱啊? 幻象消失。 三七深吸了一口气,她又朝另外三个坟坑走去,掀开草席,各摘下一朵花。 每摘下一朵花,她都能看到一段记忆。 三七看到了花魁娘子口中的红姐儿,真真是个肤如凝脂的美人,或许是那肤色太白了,才显得她被红烛烫烂的后背那般可怖。 三七看到了含香娘子,对方青丝如瀑,那群公子哥嘻嘻哈哈的绞烂了她的青丝,将她绞成了癞子,他们将一团团青丝塞进她嘴里,逼她吃下去。 三七看到了宝丫头,那分明……还是个孩子!她似一只幼兽,被那群恶狼般的公子哥拆骨入腹,她死时骨头折断,像是个破碎的布娃娃…… 她们就这样死了,无声无息,被一卷草席裹着丢来了东郊。 然后一个女子出现了,她容貌秀丽清雅,她哭着,骂着,她跪在地上挖了一个又一个坑,费劲的将草席里的女尸拖进坑里埋葬。 三七认出来了,她是花魁娘子。 只那时,她还未成为花魁。 她戴上了春娘子的步摇,穿上了红姐儿的罗裙,梳上了含香娘子的发髻,戴上了宝丫头的香囊,她成了她们,成了花魁。 血肉生出了花。 她们走出了坟茔。 她们也成为了她…… 三七看完‘记忆幻象’的时间,在旁人看来只过了几息,唯有燕度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他第一时间来到了她的身后,握住了她的手。 暖意渗入,将三七从那些记忆中抽离了出来。 三七深吸了一口气,给了燕度一个‘她没事’的眼神,抬手掐了个指诀,用结界锁住四处血肉生花,防止其中的鬼力和花香再逸散。 “仔细这些,将这四具遗骸先带回府……”三七顿了顿,面上显露出厌烦:“陈家那群臭苍蝇应该还在门口围着……” “不如先送我家中吧。”卫灼的声音从后传来。 今日本就是他陪着三七去的刑部大牢,从刑部大牢内出来后,三七就让来东郊,结果半路上她突然来了个原地失踪。 前一刻卫灼还在与她说话,后一刻,她脸色突然一变,人就不见了! 要不是傀一说她是先行一步办事去了,卫灼险些要以为她是被鬼抓走了! 紧赶慢赶到了这里后,卫灼只瞧见一个容貌平平无奇的侍卫狗胆包天的偷拉三七的小手,关键,三七居然不拒绝? 燕度偏头,对上了卫灼望来的视线。 燕少将军是易容了的,卫灼没认出他来是正常的,但不妨碍卫统领第一眼就不喜欢这个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丑侍卫’。 三七还以为卫灼自回自家了,不曾想他还跟过来了。 刚要拒绝,就听卫灼继续道:“我那处宅子僻静,没人打扰。” “郡主你和燕度名下的私产,可都有人盯着呢。” 三七皱了下眉,点头应下。 燕度眸色深深的盯着卫灼,直到三七拉着他往回走,他才收回视线。 卫灼眸子微眯,狐疑的跟了上去。 眼看着三七将人拉上马车,卫灼再想挤进去,就被人拦住了。 周副将挡在前面,瞪着他:“我说卫统领,你没事儿干老往俺家郡主跟前凑啥凑,男女有别你懂不懂?” 卫灼嗤笑,指着马车上:“方才被郡主带上去那人,本统领瞧着,颇为眼熟啊……” “刚有人吗?哪儿啊?你见鬼了吧!”周副将睁眼说瞎话。 卫灼挑眉,要不是他见过真鬼,真要信了这大老粗的胡诌。 只是不等他开口,云不饿就风风火火的从他身边路过,钻进了马车。 卫灼:“男女有别……” 周副将抠着鼻子,“道士讲啥男女。” 卫灼:行,就防着他是吧? 不愧是燕度带出来的兵,挺会护主的! 马车上。 燕度一直握着三七的手不放,他能感觉到三七压抑着的破坏欲。 “我看到了她们死前经历的一切。”三七幽幽开口:“她们都死于陈远几人之手,被溺死、被烛烫肉腐而死、被吞发缠胃而死、被亵玩碎骨而死……” “陈远他们,该死。” 燕度和云不饿安静的陪伴着。 三七眸光幽冷:“我今日去见了花魁娘子,起初我以为,是她在帮助那几只艳鬼行事。” “不是吗?”云不饿小心翼翼询问。 此刻的三七给他一种说不出的悚然感,这感觉,让云不饿想起了上次的阴阳路之行,所处之地似成了深渊。 “是,也不是。” 三七垂眸:“我以为艳鬼在牢笼之外。” “可实际却是……” “她既是人,又是鬼,那四只艳鬼与她融为一体。” 云不饿瞪圆眼:“鬼只能附身在人身上,人与鬼如何能融为一体?” 三七摇了摇头,目光却落在手里的彼岸花上。 她没在花魁娘子身上感觉到鬼的气息,可对方又实打实的与艳鬼融为了一体,三七觉得,一切的一切或许都与这血肉上长出的彼岸花有关! 是谁将春娘子她们变成了艳鬼?是谁用她们的怨骸种了花? 又是谁让花魁娘子与她们如何‘完美’的融合? 又是谁让阴阳混淆,人鬼不分? 安静中,云不饿呐呐道:“若花魁娘子是半人半鬼,那刑部大牢内的凶气未必震慑的了她啊,陈远那群家伙,岂不是死定了?” 三七没吭声,因果报应,死了不挺好? “话说,那个卫渺有份害死那四只艳鬼吗?”云不饿挠头:“我听说他和陈远几人关在一起的。” 三七眸光动了动,她撩开车帘,冲外间还在和周副将对峙的卫灼问道: “介意你家小堂弟变成真太监吗?” 卫灼:??? 第119章 全都去死! 寒夜森森,刑部大牢。 陈远几人间歇性互殴,奈何他们现在都被掏空了身子,那王八拳砸下去,软绵的像是在打情骂俏似的。 卫渺这个小废物,一下就鹤立鸡群了,他被关进来后,也气红了眼。 就是这群牲口聚众狎妓,害得他要当五年活太监! 卫渺左边一个王八拳,右边一个螳螂腿,一时间成了牢房霸主,隔两个时辰就把陈远他们揍一顿。 陈远他们被揍了,还不服气。 “一起狎的妓,凭什么兴国郡主只救你不救我们!”有人委屈哭了。 陈远死狗般趴地上,满脸怨毒:“还能为什么,那臭婆娘就是仗着自己有点道行,故意报复!” 陈远笃定了三七是挟私报复,就因为他爹陈御史弹劾过燕度! “放屁!”卫渺骂着,他明明揍了人,脸上却带着恐惧,他蜷缩在角落,惊恐的环顾着四周:“明明是你们这群畜生设套害我……” “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卫渺被三七救了后,人虽清醒了,但被陈远他们叫去吃酒的那段记忆其实并不清晰。 可进了大牢,与陈远他们呆在一起后,他的记忆就变得清晰了。 那日陈远邀他去吃酒,他去吃人还是清醒的,可几杯酒下肚后,人就不对劲了。浑身发热,莫名亢奋,之后陈远他们叫来了花魁娘子作陪。 嘴巴上闹着说画美人图,实则干的却是荒唐事。 卫渺觉得当时的自己就像魔怔了似的,陈远他们行龌龊之事时,他疯了般在旁边提笔作画,越画越是兴奋。 直到滚烫的血星子溅在他画上,卫渺陡然清醒了一瞬。 就是那一瞬,他看清了陈远他们在做什么。 美人如剥了壳的荔枝,被他们绑在架子上,沾了水的鞭子一鞭鞭抽在对方的背上,红痕重叠,血色浸皮。 男人的笑声喘息声宛如牲畜,美人嘤嘤啜泣声含着诡异的笑腔。 卫渺看到了,那美人因为疼痛而蜷起的雪背上,皮下的脊骨格外明显,众所周知,人的脊骨是不可能在身体里乱动的。 可那一刻,卫渺分明看到那皮肤下的脊骨动了,像是要挣脱皮肉一般。 那一刹,卫渺恐惧极了。 他丢下画笔,扭头就跑回了家,之后他就像疯了似的不断在作画。 “艳鬼是冲你们来的……” “她是冲你们来的……” “陈远……你们究竟干了什么?” 寒意渗骨,卫渺浑身发抖,控制不住尖叫质问。 突然,卫渺颤抖着站了起来,他眼神惊恐,身体仿若失去了控制,他用力咬破自己的手指,以自己的血为墨,在墙上疯狂作画。 随着一幅幅血图被画出,陈远等人的神情也惊恐了起来。 寒气不知从什么地方渗了进来,像是女子的吐息。 “想起来了吗?”宛如几个女子重叠的声音幽幽响彻在牢房内。 那几段在陈远他们看来不值一提的记忆清晰浮现在脑海,不等他们尖叫出声,墙上第一幅艳鬼溺亡图骤然变成血雾。 一团团血雾笼罩住陈远几人的口鼻,使他们窒息,使他们痛苦,气门被强行冲开,像是有水疯狂冲入他们的气管肺腑。 有女人在嘻嘻笑。 “我赌他们能撑半炷香~” 另一个女人娇笑着:“不愧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们,他们的皮子,也滑腻的很呐~” 第二幅艳鬼滴蜡图似蜡烛般融化,血星子天女散花般砸向陈远等人,像是滚油浇在猪皮上,滋滋冒油声起,陈远他们的尖叫都被堵在喉间,只有身体因为剧痛抽搐着,一个个恐怖的血洞出现在他们身上。 又是另一个清冷的女声:“我头发都没了,几位郎君瞧见我的头发了吗?” 第三幅艳鬼食发图飘出丝丝缕缕血线,像是一根根发丝,它们沿着陈远等人的眼耳口鼻钻了进去,在他们的体内反复翻搅寻找。 女孩清脆的笑声突然响起,透着森森鬼气。 “你们的腿为什么不在头上呢?好奇怪,好奇怪呀……” 第四幅艳鬼分尸图消失不见。 陈远等人的身体里发出爆豆子般的声音,像是有一只手将扭折他们的关节,他们悬空而起,四肢抽搐、反折、扭曲着。 女人们的笑声汇聚在了一起,在牢房内回响。 卫渺作画的动作还没停,他涕泗横流着,可身体完全不停使唤,大量失血令他面如金纸,摇摇欲坠,可他停不下来,完全停不下来…… 牢房的墙上,血染出大片大片的猩红妖花。 一个模样狰狞扭曲的女人出现在画上。 她身体佝偻着,后背皮肤撕裂,自腰脊处分裂出四条脊骨,脊骨往上是一具完整的骨架,骨架之上有四个女人头。 女人驮着艳鬼们自画中走出来。 陈远几人轰然坠地,他们身体已扭曲的不成样子,正常人被折磨成这样子早就死了,可他们始终吊着一口气,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惊恐又窝囊至极的望着女人和艳鬼,满眼的绝望,满眼的祈求。 他们不想死—— 他们不想死啊!!! “陈公子、朱公子、刘公子……”女人娇滴滴的唤着几人名字,巧笑嫣然:“妾身的伺候,几位公子可还满意啊?” 女人笑着,她背后驮着的四只艳鬼也笑着。 她们拔下肋骨,肋骨化刀,一步步朝着这几头披着人皮的畜生走去。 一刀又一刀。 鲜血溅射在墙上,妖花摇曳,疯狂绽放。 不知多久过去,牢房内只余一片血糊。 女人看向角落,随着她偏头,四只艳鬼也齐齐扭头看向唯一的幸存者。 卫渺缩在角落里,抖若筛糠。 卫渺觉得自己快死了,血都要流干了,可他情愿被放干血,也不想被剁成肉泥啊。 “别杀我——呜呜呜放过我好不好……” 卫渺哭着求饶。 他委屈,他冤枉啊。 他承认自己心有旖旎,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君子,可他真的没有参与陈远他们的兽行,那日他是被下了五石散。 他只是画了画而已啊…… “男人都是一丘之貉……”女人笑着,背后的艳鬼举起屠刀,她们的声音整齐,震荡着空气:“都该死,都该死!!” 屠刀落下。 一只手,骤然穿墙而出,抓住的卫渺,将他拽入了墙内。 下一刻,少女的身影自墙内走了出来。 屠刀悬停在她头上,被一道无形的力量阻隔,再也无法落下。 三七看着她们,幽幽叹息:“诸位娘子,血仇已报,该停手了。” 第120章 三七?主人? “又是你!!” 五双眼睛齐刷刷落在三七身上,怨毒而愤怒。 三七凝视着背负四鬼的花魁娘子,声音幽幽:“卫渺并未害过你们性命,杀了他,你们便不是了结因果,而是造孽了。” 花魁娘子已经杀红了眼,“包庇这些畜生,你也该死!” 一把把骨刀朝三七砍去,再度被无形的结界挡住。 三七吐出一口浊气,凝视着她们怨恨的身影,叹了口气:“看来是说不通了。” 怨恨过重,鬼物化煞。 眼前的花魁娘子和艳鬼们已不是单纯的鬼物了,她们将成凶煞,仇恨会泯灭掉她们残余的神智,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 三七从背后拔出剁骨刀,她踏出结界,迎上花魁娘子她们砍来的骨刀。 剁骨刀斩断骨刀,三七指诀一掐出现在她们身后,一刀站在她们身体相连的腰脊处。 四只艳鬼发出惨叫,三七收刀掐诀:“敕令,束!” 她脚下影子翻腾而起,化为锁链捆缚住四只艳鬼,要将她们从花魁娘子身上抽离出来。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在牢房内。 花魁娘子颤抖挣扎着,直到四只艳鬼悉数从她身上被抽离,唯余四条血线始终缠绕在她们身上。 三七皱眉,重新拔出剁骨刀,要斩断血线之际,花魁娘子奋力朝她扑来,死死抓住她的手。 “不……不要——” 她已经恢复了理智,眼里只剩下祈求。 “求你住手……她们、她们会死的……” “她们已经死了。”三七垂眸道:“但你还能活。” 花魁娘子涕泪模糊,“活?什么叫活?像阿猫阿狗一样被这些权贵亵玩弄凌辱就是活吗?” “可是,纵是阿猫阿狗,也想活着啊……” “红姐她们都想活着,苟延残喘的活、卑躬屈膝的活、如猪如狗般的活……可她们还是死了。” “而我不一样,我比她们矫情,过去我总看她们不起,觉得就算沦落风尘也不该自轻自贱,可是啊……青楼女子是真的贱啊。” 花魁娘子笑着,自她眼中淌出了血泪。 “现在我不想活了……” “我只要他们死——我要那些畜生全都去死——” 花魁娘子身上爆发出滔天怨气,她与艳鬼们相连的血线骤然变深,原本被影子制服住的四只艳鬼竟挣脱了桎梏,重新与她身体相连。 骤然间,整个大牢消失不见,换而出现的是铺天盖地的血色妖花。 花魁娘子佝偻而立,她背负着的四具艳鬼身上都开出了鲜红花蕊。 一朵妖娆至极的彼岸花,开在了花魁娘子的心口,重瓣堆叠,美得妖娆至极。 唯有最干净的的灵魂,才能开出最美丽的花朵。 再那朵花出现的瞬间,三七嗅到了一股浓郁之际的花香,同时也看到了陌生的幻象记忆。 身着黑袍的人出现在了东郊坟头,他在坟头上抛下了种子。 他将一粒种子递给了花魁娘子,循循善诱般: ——想为她们报仇吗? ——种下这朵花吧,当花开时,凡你所欲,皆能达成。 三七看到了,在那个黑袍人的手上,有一个熟悉的‘∞’形刺青。 幻象消失的瞬间。 三七骇然的看向花魁娘子,从始至终,真正以血肉养成的彼岸花只有一朵。 就是对面的花魁娘子! 她是被选中的血肉,选中的花肥,要以她的灵魂滋养出最美丽的花,春娘子、红姐儿、宝丫头、含香娘子……都只是辅料罢了。 三七内心翻腾出的怒意难以言喻。 她们身世浮萍,只是这人世间凄苦女子的写照之一,身陷囹圄,不得尊严自由。 就连死后的骸骨和灵魂都要被人当成花肥,加以利用。 数不尽的妖花拥簇而来,将花魁娘子与艳鬼们包裹住,形成一道花墙。 三七脚下的影子一点点扩大,一如她心头的怒火,黑影翻起纯白业火,以她为中心,朝四面扩散而去,将一朵朵妖花烧烬。 就在三七要将花墙劈开的瞬间,两双骷髅手拦住她。 起初三七还以为这两只艳鬼是要阻止自己,直到她听到了她们的声音。 ——救救她。 ——救救洛娘。 ——救救洛姐姐。 ——我们已经死了,可洛娘她还有希望…… 骷髅生花的艳鬼自花墙中出现,她们面无表情,身上的每一处骨头都长出花刺般的尖刺,疯狂的朝三七杀来。 可三七却能听到她们真实的心声。 她们在求救。 她们的残骸能被控制,可她们的心不会。 她们的姐妹以身入局也要为她们复仇,她们又岂能坐视她万劫不复? ——求求你,杀了我们。 ——杀了我们,洛娘就能自由了。 有什么落在了三七的脸上,她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剁骨刀斩碎了一具具骸骨,业火焚尽了花墙。 花墙内,红颜几乎成枯骨,唯有她胸膛处的彼岸花还在绚烂绽放着。 三七看到了数不清的线,像是网一般包裹着对方。 三七一刀劈开了网,她径直握住对方胸膛处那朵彼岸花。 “季洛娘!活下去!” 细密的黑气自三七眼尾逸散而出,她的声音在花海世界里震荡,绞碎着对方周身的血网。 “不许死!” “我不允许你死!” …… 万里之外,无垠黑暗中。 数不尽的彼岸花妖娆绽放着,花海中,一道身影忽然坐起。 白发白睫,宛若霜雪。 少年掀开眼眸,猫儿眼般的绿瞳里闪出幽光。 他随手捡起身下的一个骷髅头,骷髅头的眼洞内,一朵重瓣彼岸花将开未开。 “谁敢抢我献给主人的花?” 少年指甲漆黑,森白的手穿过重瓣彼岸花,像是刺入了另一个空间中。 …… 三七突然感觉到了危机。 一只利爪自季洛娘胸口的彼岸花中伸了出来,三七立刻拔刀,狠狠斩了下去,剁骨刀似砍在了金石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利爪的弯钩从三七脸侧擦过,剐出血痕。 她鲜血溢出的瞬间,那利爪像是被滚油溅到一般骤然消失不见。 与之同时。 彼岸花海内的白发少年弓起了背,他的食指被灼伤,疼痛令他浑身发抖,他的绿瞳却不断收缩放大,他握住自己手上的手疯狂嗅闻。 “是主人血的味道……” “是主人……” “主人出现了!主人哈哈哈哈!!!” “在哪里,我的主人,我的主人在哪里啊!!” 第121章 她保护她想保护的人,我保护她 那只利爪出现的突然,又消失的突然。 三七不敢耽误,趁机切断季洛娘胸口处的那朵彼岸花。 只是,那朵彼岸花虽被切断,季洛娘的灵魂却没停止崩坏。 三七看到了她千疮百孔的灵魂,那些操纵控制她的无形丝线,在她灵魂上扎出了一个个细密的孔洞。 像是瘢痕一般,在一点点侵蚀她的魂魄。 季洛娘的瞳孔已开始涣散了,她手指无力的颤动着,像是在寻觅着什么。 三七抱着她,顺着她的手,看向周围。 花海已零落,春娘子等人的骸骨也已破碎,自骸骨中飘出光点,那些光点是春娘子死人的残魂,她们艰难地、宛如匍匐般,朝季洛娘挪行而来。 三七看到了五个相依相偎的灵魂。 ——救救她。 ——救救洛姐姐。 ——救救洛娘。 三七又听到了她们祈求的心声。 忽然,闷雷声在鬼蜮外轰鸣而起,震荡着鬼蜮。 季洛娘五人的魂魄险些在雷声中溃散,三七的影子立刻包裹住她们的残魂,她抬起头,视线似穿过了鬼蜮,看向苍穹。 “不人不鬼为邪煞,天道不允其存世……” “凭什么呢……”三七喃喃道,她眼中骤然爬满戾色,怒声质问:“你凭什么不允!她们又做错了什么!” 黑暗覆盖她的双眼,黑影包裹住整个鬼蜮。 “我偏要她们活下去!” 刑部大牢外,闷雷滚滚。 所有人都惊惧不安的望着苍穹,雷霆照亮了黑夜,魑魅魍魉遁入地下,不敢冒头。 云不饿急的原地跺脚:“不对劲,不对劲啊!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连雷罚都给吸引过来了!” 傀一也不安的四处寻觅吊吊的身影,刚刚吊吊还一直在他身边,可雷声响起后,吊吊立刻不见了。 “不饿道长,里面肯定出事了,咱们得进去!” “要是能进去我早进去了!”云不饿抓瞎。 三七在大牢外设了结界,这一次她把燕度都拦在了外面,压根没人能闯进去。 “我就不信了!”卫灼提刀就上,那股无形的结界挡住他,他不信邪,挥刀便砍,可朴刀像是砍在铜墙铁壁上,巨大的回震,震得他虎口发麻。 这种时刻,最该紧张的人却一反常态的冷静。 燕度凝视着苍穹,头顶闷雷声滚滚,那雷声入耳,他却感觉肺腑都在跟随震荡,心里涌出一种陌生的蠢蠢欲动感,似饥饿、似兴奋、又带着几分怪异的厌恶和抵触。 就像是离圈的羊,羊圈既是家,又是束缚。 忽起的犬吠声,让所有人一惊。 一头黑犬从长空上一跃而下,那犬吠声似狼啸,令人头皮发麻,硬生生打断了雷鸣声。 所有人都骇然的看着这只大黑狗。 云不饿双眼一亮:“小王哥!” 大黑狗没给云不饿眼神,它径直朝结界撞去,出人意料的,宛如霸王般出场的它硬生生被结界给弹了回来。 虽然不合时宜,但卫统领不小心嗤笑出了声。 哪儿来的傻狗? 小王瞥了一眼这个敢笑话自己的凡人,很好,它记住这厮了! “汪!”小王扭头对燕度一声狗叫。 一人一狗四目相对,死对头间诡异的有了默契。 燕度摘下十全十美牌,紧握在手心,大步朝前,顺手夺过卫灼手里的朴刀,刀锋在他手里挽了一圈,蓄势朝下狠狠一斩,似有什么被斩开的声音。 小王眼神诡异的瞄向燕度,果然这死小白脸能破结界! 当年黄泉村的结界就拦不住这小子! 一人一狗的身影没入刑部大牢,卫灼刚想跟上去,砰的一声撞了个结实,他伸手又触摸到无形的屏障,登时不服了。 “为什么?燕度凭什么能进去?” 周副将翻白眼,刑部的其他人疑惑道:“哪来的燕少将军?卫统领你是不是看花眼了?刚刚那人不是燕少将军啊!” “就是,我家少将军可老老实实在府里面壁思过呢!”周副将一声吆喝:“卫统领,你挟私报复要不得啊!老爷们心胸宽广点!” 卫灼嘴角抽了抽,刚刚那个平平无奇丑侍卫若不是燕度假扮的,他改姓燕! 不过,刚刚他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倒不是真有心要在这节骨眼背刺燕度。 “是呢,夜黑风高的,本统领看走了眼……”卫灼幽幽道,目光凝视黑黢黢的刑部大牢,不知怎么的,就笑了。 燕度能进去,是因为燕度对她来说是例外吗? …… 鬼蜮内一人一狗疾行。 地上是一片破碎的血花,鬼气朝着燕度蜂拥而起,像是恶狼寻觅到了鲜甜血食。 “滚!”小王一声怒吼,将血花震开。 它看了眼燕度,狗眉皱紧,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当年他闯入阴阳路时,就引得魑魅魍魉垂涎,谁都想啃他一口。 他一进这鬼蜮,这些鬼气也都躁动不安起来。 小王的鬼气包裹住狗身,它周身黑焰飘摇,身体骤然壮大起来,形同巨狼。 “上来!”它对着燕度一吼。 燕度自然也不会客气,利落的翻到它背上,朴刀一挥,又斩碎袭来的鬼气。 小王背着他,纵身一跃便是十来米,一边狂奔,它一边骂着:“为了三三,本王才纡尊降贵让你骑一骑,等出去后,本王迟早咬死你!” 燕度面不改色,“期待,我也很想尝尝狗肉的味道。” 小王龇牙咧嘴,跑起来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周遭花海零落,整个鬼蜮宛若妖花的坟场。 坟场中央,白骨堆叠,少女怀抱着一人,周身的鬼力翻涌着,她双眼已成漆黑一片。 燕度骤然从小王身上跃下,朝她疾跑而去。 然而三七所处之地已成黑暗一片,那黑暗化为泥沼,燕度只是刚刚踏入,就被困住双脚。 小王也同样如此,它身形缩回正常的狗狗尺寸,对着三七大喊: “三三!你在做什么!快停下来!” 三七抬起头,她一双眼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紧皱的眉显出了几分痛苦。 小王脸色大变,“快住手!” 三七红唇微启,一股寒气自她唇间溢出,宛如白雾,她的声音变得缥缈如烟,透着一种不真实,仿佛并非从她体内发出的。 “我要她们活。” “我可以让她们活的,但我想不起来该怎么做了……” “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呢……”三七蹙着眉。 小王浑身狗毛都要炸开了,它顾不上许多,对燕度道:“阻止她!绝对不能让她恢复记忆!她现在的身体和灵魂扛不住的!” 燕度神情骤凛,他身体匍匐了下去,用尽全力朝三七靠近。 小王也在挣扎着,可困住它的是三七的力量,这是它的缔造者,它的主人,天然对它有着压制,它困在泥沼中,无法动弹丝毫。 反倒是燕度,虽然缓慢,但他实打实的缩短了与三七的距离。 小王瞳孔突然缩紧,它看到了燕度每前进一寸,身上就会多出几道血口子。 它太清楚不过这些‘泥沼’是什么了,那是三七本源力量的显化,能吞噬一切鬼物,对活人来说,在这‘泥沼’中活动的痛楚不亚于千刀万剐。 可这个小白脸……竟吭都没吭一声,就这么忍下来了? 燕度的每一寸肌肉都在颤抖,他紧咬着牙关,忍住千刀万剐之痛,奋力移动到了三七身旁。 身后是小王疑惑不解的声音,“为什么?” 它不理解,燕度为何能为三三做到这一步? 他不是它们,他与三三也只是曾经在阴阳路上同行了几年,三三的确救了他许多次,可凡人之身、凡人之力何其脆弱,他为何能坚持到这一步? 燕度终于到了三七身边,他用尽全力,从后抱住了她。 像是回答小王的疑问,又像是剖心自鉴般,喃喃道:“我答应过她的……” “她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我保护她。”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他手腕上的红绳触及她的肌肤,十全十美牌紧贴着她的手背。 “三七,醒过来。” “赢下去!” 第122章 三七敕令:免罪 又是熟悉的暖意,穿过重重黑暗,包裹住了她的灵魂。 三七恍惚间记起了自己死那天的场景。 冷玉般的人,穿过她的魂,如一团燃烧着的烈火,小心翼翼抱起的她的尸体。 那时的他对她说: ——虞三七! ——活过来! ——不要放弃! 此刻那声音又在耳畔响起,击溃了重重黑暗,将她唤醒: ——三七,醒过来! ——赢下去! 冷玉温墙裹住她,将她内心的杀意戾气隔绝,令她清明,令她抽离,如山似海般沉重的记忆被温墙隔绝在外,让她有了喘息余地。 三七眼里的黑暗褪去,她偏过头,对上了那双熟悉的浅色眼瞳。 “……燕度。” 他冲她展颜笑着:“我在。” 一句我在,令人心安。 三七油然而生出力量,她回以他微笑,“我知道该怎么救她们了。” 他问:“可会伤及你自己?” “不会。” “那便去做。”他坚定不移的相信她的选择:“做你想做的事。” 他永远在她身后,与她并肩作战。 三七闭上眼,她的后背抵着他的胸膛,是人世间的暖意温柔。她自然而然的念出了她所需要的那段敕令,从磅礴山海般的力量中攫取出了她所需要的那部分能力。 “幽冥渺渺,秩序有诏,罪我所鉴,因果已平。” “敕令:豁免其罚!” 季洛娘身上的罪孽黑瘢骤然淡去。 三七拿起那朵重瓣彼岸花,手指轻掸,花瓣零落,没入她千疮百孔的灵魂,将那些伤痕一点点补平。 春娘子等人的怨骸望着这一幕,她们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意,怨骸化为黄沙,逐渐消失无踪。 鬼蜮褪色,渐渐变回原本的大牢模样。 三七长松一口气,她已是筋疲力尽,燕度将她抱紧,在她耳边轻声道:“睡吧,剩下的,交给我。” 三七点了点头,下意识的在他颈窝蹭了蹭,靠的他更紧了些,沉沉睡了过去。 小王立在不远处,神色复杂的看着两人。 它耷拉着尾巴,走了上去,爪子刨了燕度一下。 燕度看向它,小王别别扭扭的用后爪挠了挠狗头,像是挠虱子似的,从它耳朵里飞出一颗黑乎乎的小药丸,落在燕度的袍子上。 “吃了,省得你痛死在半路。” 燕度抿唇,没动作。 小王炸了:“让你吃你就吃!本王还能毒死你不成!” “谢了,但是不用。”燕度拒绝,他对狗虱子下不去口。 小王险些气的口歪嘴斜,混账小白脸!这可是它难得大发慈悲拿出自己的鬼力精元给他疗伤,他还嫌弃? 他凭什么嫌弃!!! 不吃拉倒,痛死你个栽贼! 燕度小心翼翼抱起三七往外走,小王看了眼地上的季洛娘,问道:“你不管她了?三三可是冒着大危险才把她救下来的。” “花魁娘子被艳鬼附身,艳鬼杀人报仇,兴国郡主将其诛灭,为此身受重伤。”燕度说着,看向小王:“被艳鬼附身者,自然是个死人。” “世上已无季洛娘,懂了吗?” 狗脑子哪懂活人的弯弯绕绕,但小王觉得这时候听阴险小白脸的应该没错。 燕度抱着三七,带着狗离开了刑部大牢。 众人见他出来,纷纷一拥而上,见他们一身是血,全都变了脸色。 燕度神色冰冷,道:“艳鬼已除,郡主她身受重伤,须得立刻回府疗养。” “那艳鬼所附身的花魁已死,未免她尸体上的邪祟之力未尽,郡主昏迷前下令,将其尸体带回郡主府销毁。” 燕度说着,抱着三七大步离开。 大牢外,除了刑部众人还有陈御史等人,这边出事的事自然瞒不住他们,几家人趁夜赶过来,见到三七浑身是血的被人抱着走出来,全都心里咯噔。 陈御史踉跄着跑过去,“出什么事了?” “我儿他们可还安全?!” “死了。”燕度冷冷丢下一句话。 陈御史一下子摔在地上,其余几家人也爆发出惊叫,场面一片混乱。 卫二夫妇也嚎啕大哭,偏这时,一声“爹娘”将他们唤醒。 他俩看见卫渺,仿若做梦,尖叫着齐齐扑上去。 “儿啊!” “我的儿啊!!” 卫渺今夜死里逃生,也扑进爹娘怀里嚎啕大哭。 其余人见状,像是瞧见希望般,“卫渺还活着!那我们的儿子是不是也还活着!!” 陈御史也被下人掐醒,他踉跄爬起来,冲到卫渺身边。 “陈远呢!我家远儿他可还活着!” 卫渺听到陈远的名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眼露惊惧,失声叫起来:“死了!他们都被艳鬼杀了!!” 宛如晴天霹雳,这群人最后的希望被掐灭。 陈御史当场发疯:“我儿子死了!凭什么你还活着!” “为什么只救你!!” “郡主!兴国郡主!!她为什么只救你不救我儿!!” 燕度刚将三七抱上马车安置好,陈御史就冲过来发疯,他撩帘而出,对着陈御史的面门就是一脚。 “教子无方,死了活该!” 陈御史被他踹的口鼻流血,燕度立在马车上,冷冷道:“这一脚这句话皆奉燕度之令。” “陈御史若不服,大可御前参奏,燕度他等着!” 第123章 少将军只要血不流干,都要爬起来谈情说爱 三七昏睡了整整五天。 这五天,艳鬼杀人之事在京城引发了轩然大波。 陈御史等人死了儿子,自然不愿善罢甘休,齐齐跑到了御前叫屈。几家人的冒头对准了幸存的卫渺和‘见死不救’的三七与纵奴伤人的燕度! 卫渺直接被召到了御前,他虽保住了命,可魂都快被吓飞了,压根没法双脚行走,是被人抬到怀帝跟前了。 说起那夜在刑部大牢的事,他说一会儿晕一会儿,御医再看给他扎着针,时不时喂几口参汤,那德行,显然是命虽保住了,但人都快吓傻了。 听完卫渺的描述后,在场者看陈御史等人的目光都不对劲。 妓子是贱籍没错,但陈远等人所行之事畜生不如,他们作践人命在先,招来此等祸患,现在又来哭什么委屈? 可陈御史几人岂肯作罢,尤其是陈御史,他就这么一个儿子! 他一口咬定是三七‘见死不救’。 陈御史一个劲的哭,直嚎自己陈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还提及燕度纵容手下殴打朝廷命官。 关键时候,五皇子进宫求见。 “父皇,儿臣是替表哥来请罪的。” 五皇子装模作样的跪着,眼眶通红:“表哥自知御下不力,自罚了笞刑,他奉旨面壁思过,不能擅离将军府,只能让儿臣来代为来请罪。” 五皇子说着,让人呈上血衣。 怀帝看到那血衣,当时就坐不住了。 “那混账小子!此事与他何干,谁让他如此不爱惜身体的!” 那血衣上道道豁口,不知挨了多少罚,怀帝勃然大怒:“他那将军府的都是死人,就这么由着他损伤自己的身体?” 五皇子瘪嘴:“军令如山,表哥下令自罚请罪,谁敢拦着啊,再说了,表哥说陈御史虽是非不分,对郡主恩将仇报,但他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手下人实不该再对其下手。” 怀帝冷睨向陈御史,心里本就不多的怜悯已荡然无存。 似陈远那等畜生死便死了,如何能与他的小九相提并论!凭什么让他的小九为之受笞刑! 陈御史眼看大好局势就这么歪了,岂肯作罢,他咬牙道:“这血衣如此骇人,燕少将军怕是受伤不轻,得让御医瞧瞧才好吧。” 说白了,他才不信燕度会为了一个下人自请受罚。 他那点小心思,旁人如何看不懂? 五皇子冷笑,阴阳怪气道:“不劳陈御史担心,您还是操心下您儿子的身后事吧,本殿下今日入宫,就是求父皇赐下御医,去给表哥看诊的。” 陈御史心头一咯噔,下意识瞄了眼怀帝。 其实怀帝一开始也觉得是燕度在玩小手段,他也乐得配合,但五皇子既敢请御医,那说明这血衣不可能是作假! 怀帝的佯怒瞬间变成真怒。 陈御史对上怀帝那冰冷含怒的眼神后,他猛的低下头,如坠冰窖。 “兴国郡主情况如何?”怀帝又问。 五皇子皱了下眉,这次的担忧是真情流露了:“儿臣不敢隐瞒父皇,郡主她一直昏迷不醒,听不饿道长说,郡主是被艳鬼伤了魂魄,能不能醒来,得看命了……” 怀帝的脸色彻底冷了下去。 他平静的下令,让太医院的所有御医都到将军府去,务必治好燕度和三七,甭管用什么药,必须把人救回来。 五皇子领命离开了。 殿内重归平静。 越是平静,殿中的众人的心越是下沉。 谁都知道,不怕陛下发怒,就怕陛下不显怒色。 怀帝自龙椅上下来,平静的走到陈御史身边,每一步都像踩在陈御史的心口上。 下一刻,重重的一脚狠狠踹在陈御史心口。 怀帝是戎马皇帝,这一脚下去岂会是轻的,陈御史直接被踹的口吐鲜血。 怀帝冷冷盯着他:“教子无方,害我社稷良才,尔等蠹虫,哪来的脸面来朕面前叫屈!” “连儿子都管教不好,你这御史,何来的颜面谏朕之过?” 陈御史的御史之位是别想了,剩下几家人也落得好。 卫渺虽无辜,但他遭此横祸,也是自己交友不慎,怀帝让人将卫渺送回武国公府,又赐了点汤药,以作安抚。 很快,御医随五皇子进了将军府。 一群御医分作两批,先是去看了燕度,燕少将军躺在榻上,浑身血口,像是被千万刀斧凿身过似的。 这些伤势显然不止鞭痕,但御医们不敢说啊,这伤势……换做旁人怕是早就流血而亡了。 另一边的御医给三七诊断完后,更是齐齐摇头。 这出得气还没进的气儿多,若非还有心跳,他们险些以为自己是在给个死人问诊了! 两批御医交换看诊后,一碰头,都成了苦瓜脸。 少将军半死不活,兴国郡主要死不活。 这让他们怎么回去复命哦! 怀帝听到御医的话,当时就坐不住了,立刻让人摆架将军府,燕皇后自然也跟着一起来了。 御辇上,怀帝早已哭红了眼。 “那孽障!那孽障是要气煞朕也!” “他若是出个好歹,朕如何与凛弟交代!” 燕皇后也忧心侄儿,还得分心安抚男人,也是心力交瘁。 等御驾到了将军府,怀帝眼泪一抹,又是那高深莫测的威武陛下,即刻下辇去看身受重伤的燕少将军。 将军府众人不曾想陛下会亲临,都有点慌神了。 想阻拦吧,又不敢。 “小九,朕的小九啊……” 怀帝是眼包着泪直奔燕度的院子的,结果扑了个空。 “燕度呢?” 南浔硬着头皮道:“少将军忧心郡主,所以……那个……” 怀帝敏锐的察觉出了点不对劲。 不是说那臭小子都快流血而亡了吗?咋得,这是只要血不流干,就能垂死病中惊坐起爬去谈情说爱? 须臾后,怀帝站在念十斋外,嘴角抽搐的看着被包的宛若粽子的好侄儿。 燕皇后也是一脸无语。 怀帝的手是抬起来,又放下。 他背过身,捏着眉心对燕皇后道:“鸾鸾你动手吧,这次朕不拦你。” 第124章 姓燕的一巴掌,姓卫的一百八十掌! 内书房里。 御医重新给燕度上药包扎,他双臂上血肉翻卷,几乎看不出一块好肉。 最严重的还是双腿。 倒是背上和腰腹处伤口少一些。 上完药,重新将燕度裹成粽子后,御医忙不迭退出去。 怀帝一直在旁盯着,屋内气压低沉。 燕度刚想起身,就被怀帝喝止:“老实坐着。” 燕度乖觉坐好。 怀帝冷笑:“自领笞刑?朕看你的伤怎么像是刀斧留下的?还挺会伤地方的,都在手脚上。” “微臣欺君罔上,请陛下惩戒。”燕度原也没打算隐瞒。 怀帝深吸一口气,抬手示意他往下说。 “微臣擅自离府,去了刑部大牢。” 之后的事,如实交代,只是燕度没提这一身伤是为了唤醒三七才留下的。 毕竟,事情起因是艳鬼报仇,四舍五入,他留下这身伤也是因为艳鬼。 不算欺君。 怀帝沉眸听着,声音陡转严厉:“燕小九!你是大乾的将军,世袭的护国公!就算你能在战场上七进七出,取敌首级,但鬼神之事,是你能沾染的吗!” “三七只是郡主,陈远等人自作自受,他们招惹了鬼物,凭什么要三七替他们解决呢?”燕度平静道:“这也不是她的责任。” 怀帝声音一沉:“她有不凡之力,你有吗?!” “三七她的确不凡,可她再不凡,她也只有一个人。”燕度看向怀帝:“皇伯父赐她兴国郡主的封号,却忘记她也不过十七岁而已。” “她无父无母,无人可依。” “她信任我,我亦信任她。” 怀帝深吸了好几口气,目光骤凛:“你少与朕扯这些,若不是为了她,你会去涉险?!” 燕度的目光不闪不避:“会!若鬼神之事威胁社稷,威胁民生,纵百死,我亦会往!” 怀帝被噎住。 可他知道,燕度没有撒谎。 这是在他身边长大的孩子,他如何能不知燕度的脾性! “皇伯父。”燕度认真无比道:“不要迁怒三七,她没有任何错。” 怀帝沉默了许久:“皇伯父知道,但皇伯父不明白。” 他看着燕度:“你与她也不过相识短短,何以做到这地步?” “不短。”燕度声音不觉变软:“若没有她,侄儿早就死了。爹娘给我性命,皇伯父与姑母养育我成人,而三七……是她让我活到了现在,挺过了一次次的劫。” 燕度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绳,“皇伯父,三七她值得世上一切的好。” 怀帝内心五味杂陈。 有种看着自家猪崽长大要去拱白菜的安慰,又有一种猪崽真没出息的窝囊感。 他自然懂燕度话里的意思。 “云鹤道长曾说,你幼时遭的那些劫,一直有贵人相助。” “她便是你的贵人?” 燕度点头。 怀帝懂了,敢情这俩小只是早早就有了‘姻缘’。 “她情况如何?”怀帝瞪他:“别给朕打马虎眼!” 燕度叹了口气:“的确是受伤了,伤了元气,这一次伏诛艳鬼很是凶险。” 怀帝没再怀疑,刑部的人来报过,陈远那几个畜生都被剁成馅儿了,能不凶险吗? “你好好养伤,伤好了,朕有事交给你办,别想窝府里偷懒。” 怀帝起身,幽幽道:“那丫头也受累了,你姑母去看了她,朕就不去了。她既得了兴国郡主之名,总是孤身一人的确不好。”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给三七人手和实权了。 燕度眼露笑意:“皇伯父圣明。” 怀帝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走人。 将走出门槛时,他扭头问道:“你姑母是不是早知道?” 显然,怀帝问的是,燕度是不是早早就把三七与他间的‘过去’告知燕皇后了。 燕少将军眼神里带着无辜:“知道什么?” 怀帝又是一声冷哼,“装蒜!” 这臭小子不老实!肯定早早告诉他姑母了! 凭什么不告诉他,他还能吃了那个小丫头不成!这臭小子就是更亲近他姑母! 怀帝怀着一肚子酸气离开了。 此事到这儿算是平了。 等御驾离开后,小王遛遛哒哒进了燕度的屋,没眼看他那粽子似的胳膊腿儿。 “诡计多端。”它狗嘴一张,吐出嘲讽:“明明有三三给你的长安丸,敷上几天,你的伤就全好了,非得留着一身伤卖惨。” 燕度没理它,起身往外走,他想去三七身边守着。 “汪汪喂!本王话还没说完呢!” “小白脸你有没有礼貌?” 燕度停下脚步,垂眸看它:“怎么?要咬死我?” 小王一阵龇牙咧嘴,嘴里骂骂咧咧:“在三三面前装的跟个什么似的,真该让三三看看你的真面目汪!” 它嘴里骂着,狗腿一蹬,一个盒子滑到了燕度脚边。 也不知道这盒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燕度微微挑眉,弯腰捡起盒子,打开看后,里面是个一大坨药丸,就是那形状…… 嗯…… 之前给他了个虱子药丸他不收,现在给了他一坨狗屎药丸。 “弱鸡仔似的人类,还大言不惭要保护我家三三!” “这可是鬼灵膏,每日吃一指甲盖,一个月后保准你脱胎换骨!” “别一口气全吃了啊,小心你爆体而亡!” 小王说着,腚眼子一撅,狗头高扬,狗尾巴高竖,给了燕度一个蔑视的眼神,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就走了。 等脱离燕度的视线后,小王尾巴耷拉,狗脸上满是人性化的肉疼。 “亏死了,亏大发了……” “攒的功德全没了呜呜汪……该死的小白脸太讨厌了呜呜汪……” 小王发誓,它最讨厌的人类就是燕度了!没有之一! 越想越气,小王决定再去刑部大牢里吃几个恶人魂魄补补。 刚到门口,就瞧见了一个更讨人厌的身影。 南浔正在与对方周旋。 “郡主还没醒呢,卫统领过几日再来拜见吧!” 卫灼皮笑肉不笑:“这里是郡主府,什么时候将军府的人也能来做主了?” 南浔刚要反击,就见狗大爷遛遛哒哒过来,一贯看人低的狗眼轻蔑的瞄了眼卫灼,从卫灼身边经过时,狗腿一抬,尿完就走! 卫灼:“……” 南浔:“……” 小王:哼~姓燕的一巴掌,姓卫的一百八十掌,吃本王的尿吧! 第125章 他如烈火,将她包裹 三七又做梦了,梦里漫山遍野的血色妖花。 一条小径隐没在花海里,她摘下了一朵花,递给了身后的人。 ——送给你,这是石蒜花,用它熬的汤最好喝了。 ——小九哥哥,等到了村子里,我请你喝孟婆婆做的石蒜花汤。 那人接过了她的花,握紧了她的手。 那只手,好暖,好暖。 三七睁开了眼,手上暖暖的。 她偏头看去,她的手被紧紧握着,男子伏在榻边,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初见时,他脸上还有少年人的一些青涩,不知何时起,已完全蜕变成了一个青年。 浓眉长睫,深邃的眉弓下五官精致的仿若被神人精心雕琢过。 三七恍惚间想到了自己刚刚做的梦,这一次她记住的更多了些。 她记得梦里有‘石蒜花’,还有一个‘人’。 她不记得那人的模样和名字,但她好像管那人叫过‘哥哥’? 那人的手,也很暖。 三七下意识想攥紧那份暖意,不料惊醒了熟睡中的人。 燕度醒来的瞬间就握紧了她的手,两人视线相接,短暂无言后。 “身上可有不适?” “你身上的伤重不重?” 两人同时开口,问的都是对方。 “我没事,但你肯定有事!”三七反握住燕度的手,她还记得睡过去前,看到燕度浑身是血。 她是真的屁事儿没有,这一觉她是睡得酣畅淋漓,以前那种死人微活感都变淡了,反有种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儿感! “让我看看!” 三七作势就要撕扯开燕度的衣服。 她才不信燕度的嘴,她要亲眼看。 燕度也没想到三七直接就上手,他瞬间红了脸,抓着衣领,与她拉扯,声音又哑又弱:“三七……你别这样……” “松手!” “这样不好……你别……” “燕度你好烦啊,快松手让我瞧瞧……” “……我真没事,你躺好你……” 吱啦—— 门从外打开。 小王雄赳赳气昂昂走进来,打断了两人的拉拉扯扯。 狗眼里闪过一抹轻蔑,小王狗腿一蹬,就把门关上了,径直溜达到两人边上,蹲下后道:“哎哟,小白脸受伤不轻的很哟,不然怎么挣了半天都挣不来我家三三的手哟~” “哎哟喂哦~这衣领怎么越扯越大哟,半截儿膀子都要露出来了哟~怕不是手断了没力气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欲拒还迎哟~” 小王现在那嗓子本就奸细的像个小太监,一顿阴阳输出,那腔调,那一字一句,个个直中靶心,戳中某人的小伎俩。 燕度悄然顶了顶腮,有点后悔没把这死狗炖了。 小王瞄了眼,瞧见某人吃瘪后,心里痛快了,又哼唧一声,大声开始声讨:“三三,这小子忒不听话了!” “那天我让他别往里冲,他非要冲!” “你说他一介凡夫俗子还怪不怕死的,你那影子里鬼气滔天,普通人陷在里头就和千刀万剐没差别,他居然硬扛着挪到你身边去了。” “你别瞧他现在没事儿人似的,那是擦了你给的长安丸,前几天他还和死狗似的趴床上要死不活呢,一身皮肉稀烂,看着就倒胃口!” 小王句句数落,字字傲娇,满嘴满眼都是对燕度的‘瞧不起’。 三七越听脸色越是难看,眼眶越是发红。 燕度眼神复杂的盯着死狗,小王白了他一眼,屁股一抬,傲娇道:“我去让厨房备饭,三三你肯定饿了!你抓紧时间揍这小白脸一顿啊!” “男人不听话,给几巴掌就老实了!” 小王说完,又遛遛哒哒走了,出门后还不忘把门给关上。 出门后,小王哼哼:“想在三三跟前装深明大义,想得美~看本王戳破你的小伎俩!” 傀一和南浔守在门口,眼睁睁看着狗小王遛遛哒哒走了。 两人神色怪异。 南浔:“它……是替咱少将军邀功的对吧?” 傀一:“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狗爷挺难懂的。 屋内。 燕度内心谢了小王的‘好意’,但眼下的局面,有点失控。 三七红着眼,不容置喙的瞪着他:“把衣服脱了!” 燕度抿紧了唇,他承认他一开始是用了‘欲拒还迎’的小伎俩,所以现在是报应吗? “我脱,你别哭。”他抬手揉了揉三七的眼尾。 三七不理他,眼神执拗。 燕度叹了口气,站起身,手刚贴上腰封,对上她一瞬不瞬的目光后,他神色略显不自然,当即背过了身去。 腰封解开,先是外袍,再是中衣,到最后的里衣时,他叹了口气,认命的脱下。 他本就生的挺拔,脱下衣袍后宽肩窄腰更是藏不住。常年习武领兵的缘故,他身上的肌肉紧实有力,紧咬着骨骼,宽背上疤痕跌立。 上一次被剁骨刀所砍的伤已经愈合,但留下了伤痕,而这一次,伤痕最多的是他的手臂,错乱交叠,像是被万把刀活剐过似的。 燕度已经用过药了,但哪怕把长安丸不当钱的敷,伤口愈合也要时间。 他只能把手掌和手腕等容易暴露的地方多敷药,让其快快愈合,手臂等能够遮挡的地方,用药就敷衍许多。 三七咬着唇,转到他的正前方,盯着他的胸膛。 自从锁骨往下,整个前襟处、双肩处都是错落的伤痕,哪怕现在不少伤痕已经结痂了,但能想象出血肉翻卷时的恐怖。 该有多疼啊? 燕度当时是怎么忍下来的? 三七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可视线不受控的模糊着,鼻腔内又酸又痛。 她小心翼翼伸手触碰他的伤,声音又闷又哑: “燕度……” “咱俩认识后,你好像总是为我受伤……” “怎么办,我觉得你与我做朋友,真的好倒霉啊。” 她答应他不哭的。 她也想冲他笑一笑,可她现在真笑不出来。 燕度低头看着她,内心有千万情绪翻涌着,他有好多好多话说给她听,想反驳她,想告诉她这些伤根本不算什么! 可言语很多时候是苍白无力的。 粉饰太平只会让他自己觉得好受,却不会减轻一点三七的负罪感。 “三七。”他轻唤她的名字:“我可以抱抱你吗?” 三七脑袋耷拉着,闻言她困惑的抬起头,眼眶红红,泪水在眼睛里打转,湿漉漉的,迟疑又不解的点了点头。 燕度紧紧抱住了她。 他像是一团烈火,将她一整个包裹住。 他的左手紧环住她的肩,右手温柔的覆在她的脑后,像安抚小朋友一般轻拍着。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带着笑意。 “或许你不信。” “但能与你相遇,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三七,能认识你,能遇到你,我好欢喜。” 第126章 三七让燕度脱裤子 燕度感觉怀里湿漉漉的。 就像是他潮湿的内心,酸涩又鼓涨。 好一会儿过去后,三七才从他怀里走出来,她吸了吸鼻子。 燕度想替她擦脸来着,结果她两三下就把泪抹了,瓮声瓮气道:“你身上烫死了,我眼泪都烫干了,就哭了两下就哭不出来了。” 燕度被她逗笑了,手抵住唇,还是没忍住,扭头噗嗤一声。 “不许笑。”三七咬着牙,手指戳了下他的腰身。 燕度被她戳得一个机灵,立刻握住她的手,两人眼神对上,都像被烫了一下,眼神分开,手也赶紧分开。 三七咽了口唾沫,扭头往梳妆台那边跑,“我再帮你上上药,我现在越来越强了,我帮你推宫活血下肯定好的更快!” 燕度见她没头苍蝇似的翻箱倒柜,一点也没有平时的机灵,昏头昏脑的像是个在挖坑埋自己脑袋的小鸵鸟。 简而言之,很忙,但不知道在忙个啥。 他忍俊不禁,干脆去开了门。 门外,傀一和南浔闻声回头,见到自家少将军光着个膀子。 南浔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啪的一下,傀一一把捂住他的嘴,镇定询问:“少将军有何吩咐?” 燕度神色如常,赞许的看了傀一一眼。 “取些长安丸来。” “是!” 傀一拖着南浔就走,须臾后,药送上来了,燕度接过后,重新关上了门。 他走到‘还在忙’的三七身边,把药瓶递给她,贴心道:“你之前一直没醒,回郡主府那里不方便,这是你原本的卧房,东西之前挪去了郡主府,找不到也是正常的。” 三七哦了声,从他手里接过药瓶,总觉得他的话哪里有点不对劲,但她现在脸发烫,脑子发昏,不太想的明白。 就譬如,为啥她住回郡主府不方便,住在他的将军府反而方便了? 将药丸在掌心化开后,三七将手紧贴在他伤口处,一点点调动体内的力量,将药力渗入他肌肤下。 少女的体温一直都低于常人,她的手凉凉的,可燕度莫名觉得她掌心滚烫。 每一次触碰,都让他浑身紧绷,心尖尖也似被火灼过。 或许是药力的原因吧……他这般想着,努力忽视掉身上灼热与麻痒。 可有些东西并不由人控制。 譬如体温、譬如心跳。 三七掌心覆在他胸膛上,隔着血肉骨骼,过快的心跳传递到了她的掌心。 她眨了眨眼,下意识抬起头,长睫扫过他的下颌。 青年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眉头不自觉的皱紧着,像是忍耐着什么。 眼下冬寒还未完全褪去,屋内未生火盆,算不上多么暖和,可他额头上却生出了细密的薄汗,薄薄的皮肤下透出了些绯色,有种被暖意浸出的潮湿,又似醉酒后的醺色。 三七下意识想着:是身上的伤口还在痛吗? 或许是的,伤口结痂长出新的血肉时,一贯是最难捱的。 她注意到他下颌处还有个细小的血口子,或许是燕度之前擦药时漏掉了,愈合的并不好。 三七指尖沾着药粉,认真抹过他下巴处的小伤口,她的鬼力变得温和无害,渗入他的皮肤,一点点将那处伤口愈合。 好痒、好痒…… 燕度觉得有什么摇摇欲坠,快要挣脱束缚了。 忽然,有什么靠近了他。 他愕然睁开眼,不期然看到少女踮起脚,看到她微启的红唇。 呼—— 三七对着他的伤口轻轻吹了口气,四目相对间,她有些失措的解释道: “你、你以前说,吹一吹就不痛了……” 燕度垂在身侧的手越握越紧,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屋内似有什么悄然变化着,温度似在攀升,药粉里好似掺杂着香甜的味道,被暖意烘出更浓的馨香。 三七长睫颤了颤,踮起的脚满满踩实地面,她有些没由来的心虚,直到身前人闷闷的“嗯”了声。 “还……不太够。” “什么?” 燕度并不敢看她,眸子看着别处,有些别扭,脸也熏红了一片。 “还是痛,你再吹吹……应该就不痛了。” 三七莫名的心慌,“不、不吹了,一点用都没有。” “药、药不够了,我再去取一些,你把衣服穿好,别、咳别着凉了。”三七有些磕巴的说完,扭头就往外跑。 屋内,直到关门声响起,燕度想到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有些痛苦的低头捂住脸,脖颈耳根快速蹿红了一片。 心脏像是脱缰野马,跳的让他都快神志不清了。 屋外,三七闷头走到西边长廊尽头,都快碰壁了,她一惊,即刻扭头往回走,又来回碰壁了两圈,才回了点神。 傀一和南浔就站在庭内树下,脑袋跟随着她,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 三七:“长安丸还剩的有吗?” 南浔:“有!郡主之前做了许多都妥帖放库房里呢!” “再取些……嗯,我跟你一起去取。”三七说完,闷头就走,走出老远,见南浔没跟上,她疑惑回头。 南浔迟疑的指着身后,不确定道:“库房……好像在那边吧?” 三七:“……嗯。” 她低着头,红着脸折返,脚下小碎步迈得飞快。 南浔挠头,小声嘀咕:“郡主离开将军府也没几天啊,怎么这么快就忘记路了?” 傀一白他一眼:憨包一个,难怪一直讨不到姑娘喜欢。 须臾后。 自认为冷却冷静了的燕少将军穿戴好了衣衫,在屋内正襟危坐。 自认为理智回归的三七取好长安丸,正经又严肃的回到屋内。 偏生两人又默契的不对视,眼神都是虚焦的,就算是扫过对方的脸,那目光也绝不触碰。 三七:“腿上还有伤吧?” 燕度:“嗯。” 三七:“哦,那脱裤子吧。” 燕度:“……” 第127章 你俩吃黄连都是甜的! 燕度脸色黢黑,语气相当不善,手死死攥紧裤子:“我没事!我很好!不用上药!” 三七:“怎么可能!我还记得你当时是爬到我身边来的!” 她狐疑的打量他,视线顺着他的腿往上,到了某处时,飞快移开。 燕度的脸越来越黑,他咬牙切齿:“没、伤!” 别以为他没看出来,她刚刚在瞄哪里! 三七小声嘀咕:“你还是撅着腚爬过来的不成……”她顿了顿,想到三七腰腹处的确没啥伤口,她舔了舔唇,干巴巴的表扬:“哦,没伤就好。” “不愧是你哈,男孩子在外面就是要自我保护哈。” 燕度皮笑肉不笑的将药瓶从她手里夺走,“外边等着去。” “是。”三七低头,乖觉的很,做贼心虚般的出去了。 屋内,燕度还在咬牙切齿。 可太会气人了。 偏偏他又不可能真的脱了裤子给她展示自己没事,那种下三滥的牲口行为他可做不出,只能忍住羞怒,把这尴尬给咽肚子里。 三七醒了,两府上下都欢天喜地。 掌勺的老刘头都要把铁勺抡出火星子了,一个个大菜出锅,常嬷嬷还特意吩咐人去买了三七爱吃的大鸡腿子。 所有人聚在一起用膳,庆祝三七和燕度逢凶化吉~ 燕度来的稍慢,其他人都坐下等他了。 五皇子还在抱怨:“表哥你太慢了吧!怎么还让我七七姐等你!罚酒罚酒啊!” 燕度没搭理他,目光落在一个鸵鸟脑袋上。 三七脑袋埋得低低的,他进来后,她也没看他。 过去住在一起时,每每用膳他和她都是坐在一起的,可今天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坐在了对面,与他相隔甚远。 左右被五皇子和云不饿霸占。 云不饿何等有眼色啊,他立刻站起身,屁股刚抬起来,狗大爷直接跳了上去。 云不饿与燕度四目相对。 前者:燕哥,这就怪不得我了,兄弟尽力了。 燕度看了眼嚣张的狗子,小王尾巴高高翘起,狗嘴歪得快成翘嘴了。 燕度收回视线,语气平静:“用膳吧。” 这顿饭用得异常安静,五皇子的小嘴一开始还叭叭叭得,到后面也闭嘴了,眼神一个劲的在三七和燕度之间打转,越转,他嘴角越是压不住。 哟哟哟,燕大魔头这是遇上克星咯~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早知这将军府的日子如此精彩,父皇就该早早罚他来跟着燕度啊~ 虽说时下用膳一直讲究个食不言,但五皇子一贯是个混不吝的,他眼神瞄了一圈,问出老早就有的一个疑问。 “为啥用膳还要点蜡烛啊?燕度你府上几时有这规矩的?” 三七吃菜的动作一顿,小王眼神不善的瞄向五皇子,嘴里的骨头也不啃了。 云不饿倒是再给这愣子使眼色,可愣子没看懂。 燕度头也不抬:“我眼睛不好。” 五皇子:“就你那百步穿杨的本事,你还眼睛不好,你忽悠谁呢?” “我怕黑。” 五皇子:“哈哈哈,你怕黑?” 他还想继续,屁股上骤然一痛,低头对上一双凶恶狗眼。 小王张开狗嘴,邪佞一笑:“让你先跑三息,本王追上你,一定咬死你!” 五皇子:“……” 五皇子丢下碗筷,手脚并用的跑。 小王直接追了出去,云不饿也把碗筷放下了,一抹嘴:“那个,我去看看啊,可别真给咬死了。” 常嬷嬷和山楂交换了个眼神,又示意其他人,所有人都低着头退了出去。 饭桌上就剩下了三七和燕度。 沉默不过三息,三七和燕度同时起身,两人看向彼此。 只一对视,两人就齐齐破功,笑了起来。 “想吃你面前的鱼脍。” “那你坐我旁边来,我这边好吃的多。” 双方自然而然的给了对方台阶下。 两人又坐在了一起。 你给我夹一筷子菜,我给你盛一碗汤,不经意间眼神相遇,一触即离,唇角却都偷偷翘起。 三七惯用的是左手,右手放在桌子边缘,燕度的左手不知何时也放上了桌缘。 两只手,慢慢的,越靠越近,轻轻相挨。 院里柱子后。 五皇子探出头,云不饿的脑袋叠上,芝麻汤圆的脑壳上还趴着个狗头。 两人一狗都翘起了嘴,只是狗大爷的嘴角刚翘起,就重重垂下,狗眼凶狠:“吃饭就吃饭,他挨我家三三那么近干嘛,本王要去汪唔额——” 云不饿和五皇子悍不畏死的抱住狗大爷,一人掐狗嘴,一人拉狗腿,将它往后拖。 等负伤的两人与霸道狗爷回去时,三七和燕度已经把满桌佳肴干完了。 两人一狗听三七说:“刘大爷的手艺有长进,就是糖放的比过去多好多,吃着有点甜。” 燕少将军赞同:“是怪甜的。” 云不饿&五皇子:呵呵,你俩怕是吃黄连都是甜的吧! 甜甜的午膳用完,三七也问起季洛娘的事。 对外,季洛娘这位花魁娘子已死,她的‘尸体’是在众目睽睽下被带回郡主府的。 “她早些天就醒了,不过她的情况……”燕度顿了顿,看了眼小王。 狗爷傲娇的昂起下巴,语气深沉:“三三你亲眼去瞧瞧吧,三言两语后也说不清。” 须臾后,季洛娘被带来。 她铅华尽褪,一身素色衣裙,只梳了最简单的矮髻配一支木簪,端是个清丽脱俗的美人,行进间更有一种大家闺秀般的书卷气。 五皇子本还懒洋洋的喝着茶,见到季洛娘后,忽然就坐直了。 “妾身季洛娘,叩谢郡主救命之恩。” 季洛娘正要跪下,三七已起身扶住了她,“我不喜欢别人跪我。” 季洛娘抬头,盈盈秀眼里蕴着水光,她牵唇一笑:“让我拜一拜郡主吧。” 三七这才撤回手。 季洛娘双手交叠在额前,端端正正向三七行了三跪九拜的大礼。 三七让人给她看了座,仔细端详起她来,眼里有些异色。 季洛娘如今的状态,其实与三七自己有点像。 非人非鬼,介于阴阳之间。 三七走回燕度身边,“试过了吗?” 燕度与她小声耳语:“点烛可食香味,但活人之物无法进口,倒是元宝蜡烛等物能直接吃。” 这一点是季洛娘与三七的不同之处。 “半鬼之体。”三七脑中突然冒出了这些东西:“试职阴差。” 云不饿惊讶:“试职阴差是什么?” 季洛娘若有所思,她下意识抚向心口,她‘活’过来后,就发现自己心口处多了个半弧印记,只是那地方太私密,不好在人前展示,除此之外,她身体里也多了份奇怪的力量。 小王解释道:“就是字面意思咯汪~” “人间有差役,阴间有阴差,当官的还有个试职期,当阴差的自然也有。” 云不饿瞠目结舌,他看着季洛娘,又看看三七和小王。 “可、可这也不合理啊,按狗爷你说的,阴司也有朝廷,这阴差大小也是个官儿,不得授封才能当啊?季娘子这就当上了?” 小王眼神飘忽:“因祸得福呗。” 笑话,三三亲自赦免的‘人’,变成试职阴差有什么奇怪的。 眼看云不饿还想追问,三七也目露疑惑,燕度却突然打断:“总归是好事,幽冥之事,凡人不好妄自揣度。” “云鹤道长曾说阴司是最讲因果与公平的地方,或许这是对季娘子的补偿呢。” 三七颔首,“有这可能。”她莫名觉得燕度的猜测是真的。 燕度与小王视线相碰,一人一狗不露痕迹的挪开视线。 燕少将军低头喝茶。 狗爷尾巴轻摇:好嘛,算他燕大讨厌机灵~ 第128章 与天公争命,三七赦罪! 季洛娘成了试职阴差,就算三七愿意放她离开,小王也不会同意。 更何况,如何安排季洛娘,三七也有自己的打算。 不过在此之前,得先去一个地方。 “去卫宅做什么?”南浔嘀咕着,“郡主昏睡那几天,姓卫的老想登门,还是狗爷一泡尿把他尿回去呢。” 燕度没吭声,取过大氅,自然的给三七披上,“同去。” 三七诧异:“你能出门了?又易容?” “不用,陛下免了我的禁足。” 三七眨了眨眼,她还不知怀帝上门的事,不过,燕度的禁足被免了是好事儿。 这一趟季洛娘也要同去,燕度不便挤在一起,只能坐在后面的马车。 云不饿肯定是要跟上的,五皇子也不会放弃凑热闹,那天刑部大牢的热闹他就没凑上,这一回他非去不可。 燕度也由着他,只要使用方式正确,五皇子很多时候还是能派上用场。 卫宅。 三七瞧着面色青白,端着一碗汤药小口小口啜的卫大统领,又瞄了眼小王。 后者狗眼看天看地看燕度,就是不看她。 “郡主醒了,卫某就放心了,这些天卫某偶感风寒,让郡主见笑了。”卫灼说着,捂住嘴,将恶心感强压下去。 自打那天被狗尿了一腿后,他回家就上吐下泻,不得安宁。 那股骚臭味儿经久不散,旁人闻不见,他却是被熏得没睡过一个好觉。 卫炎捧了痰盂给他,啪啪啪的给他拍背:“吐吧吐吧,郡主又不是外人,你憋回去呕……怪恶心的。” 卫灼狠狠瞪了眼这蠢兄。 三七则狠狠瞪了眼小王,她冲卫灼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手在身上摸索半天,掏出一条五彩绳:“许是沾了点秽气,卫统领把这个戴上吧,应该就没事了。” “多谢。”卫灼朝她灿烂一笑,伸出手,眉眼含歉:“卫某这些天浑身乏力,能否劳烦郡主帮卫某戴上?” 三七还没开口拒绝,身旁人已起身,从她手里拿过五彩绳。 “这等小事,何必劳烦郡主,我来替你戴。” 燕度将五彩绳牢牢拴在卫灼手上。 两人四目相对,暗涌撞烈焰,各怀鬼胎。 “多谢燕少将军了。”卫灼咧齿一笑:“就是系得紧了点。” “嫌紧找你哥替你松去。”燕度直接将他后面的话堵回去。 想趁机接近三七,梦去吧。 “郡主此番来,可是为了那几具遗骸?”卫灼说这话时,目光扫过三七身后的季洛娘,季洛娘戴着兜帽,虽藏住了容貌,但卫灼还是有所猜测。 那日燕度抱着三七离开刑部大牢,对外说花魁季洛娘已死,可人真的死了吗? “是。”三七颔首。 卫灼戴上五彩绳后,就感觉原地复活了,他更确定自己先前遭罪是遭了道。 但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他起身,带着三七他们往后院去,目光扫过五皇子时顿了顿,见三七和燕度都没有避开对方的意思,卫灼也佯装不觉。 后院里搭着棚子,棚下,白布盖着四具遗骸。 季洛娘的身体轻轻颤抖着。 三七朝她伸出了手,她有些迟疑的将手递了过去。 三七领着她走到遗骸旁,轻声道:“那日我替你修补魂魄,但有四处我总是修补不全,起初我一直不明白是为什么,但醒来后,我便明白了。” “你为了她们甘愿以身入局。” “她们为了你能活下去,也愿付出魂飞魄散的代价。” “这一次,你还愿意为她们冒一次险吗?” “愿意!我愿意!”季洛娘毫不犹豫的点头。 三七颔首,松开她的手,轻声道:“我教,你学。” 三七的动作很慢,左手起印,右手扣结,双手相抵,十指交缠,缓慢变换法印。 季洛娘掀起了兜帽,一丝不苟的学着,不敢有丝毫错处。 她的动作很艰难,每一次变换法印,都似有千钧力量在阻挡她的手。 这本不是她的能力能结出的法印。 小王一言不发的走上前,在季洛娘身边蹲下,尾巴轻拍着她的影子。季洛娘觉得脚下似有力量涌入身体里。 明明冬寒未去,可今天的日头不知为何,毒辣无比,晃得季洛娘几度睁不开眼,哪怕三七结印的速度已无比慢了,她也快跟不上了。 她额上全是冷汗。 燕度大步走了过去,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黑伞,撑在了季洛娘和三七的头顶,挡住了烈阳。 云不饿寻了半天,总算找到了符箓,他比其他人更敏锐,感觉到整个院子里都有一股沉重肃穆的无形威压。 正是这股威压,在阻止着季洛娘。 “求祖师爷显灵,借力一助,灵风,起!” 徐徐清风浮荡,削减季洛娘所承受的压力。 其余人都屏息凝神,不敢打扰。 院内安静肃穆,饶是五皇子这样的普通人,都察觉出了异常,心脏忍不住狂跳起来。 法印终于缔结完毕。 三七看向季洛娘,她颔了颔首,季洛娘突然就明白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冯春娘!” “月红!” “含香!” “周宝儿!” 她唤出她们的名字。 三七开口,与她的声音相和,引导着她,指引着她。 “魂兮归来!” 四女成艳鬼,化凶煞,凶煞者,天地不容,降下雷霆,魂飞魄散。 今日唤灵,便是从天公手里夺一线生机。 有人以四女怨骸骨肉生花,她们的业罪由此开始,她们的生机也存于此。 曾经的因,又缔结今日之果。 三七再度敕令:“赦罪!” 白布掀开,所有人都看到了那遗骸上生出的猩红妖花。 白色业火点燃妖花,却未将花稍微灰烬,而是将那罪孽般的血色烧褪。 恍惚间,众人似看到了四道女子的倩影。 业火褪去时,彼岸花成纯白一色,它们蹁跹飞舞,落入季洛娘的发间。 季洛娘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洛娘。 ——洛姐姐。 ——我们与你同在。 第129章 一人一狗手握手,以后就是好朋友? 春娘子四人保住了残魂,化为鬓边花,常伴季洛娘。 这一幕,让卫灼兄弟都看痴了过去。 五皇子更不用说了,虽有靑蚨钱的事在先,又有狗大二变狗大爷的惊吓,可五皇子今日才算亲眼目睹三七的本事。 那种震撼,难以言喻。 他突然就理解自家七妹,为何一提起三七就双眼放光了。 谁能不被她所吸引啊? 事已达成,三七就告辞了。 卫灼有些不舍,“卫某还想登门拜访,郡主还会拒而不见吗?”他上前轻声询问,目光灼灼,毫不掩饰眸底的惊艳。 燕度和小王一左一右斜睨着他。 三七点头:“会哦。” 卫灼短暂沉默,忽而就笑了,“好吧,那卫某就不上赶着惹人厌了。” 燕度收回视线,心情愉悦。 等他们都走了后,卫炎叹了口气,拍了拍卫灼的肩:“别想了,有些事,求不得。” “的确求不得,但想一想又不犯罪。” “你还不死心?” “我只是觉得,想要攀高枝,如今的自己的确还不配。”卫灼洒然笑道:“过去我总想与燕度争,觉得自己不输他什么,现在看来,我的确还差点劲儿。” 卫炎面露诧异,好家伙,这是突然之间成熟了啊? 这一趟回去,三七没与季洛娘同乘,而是与燕度上了一辆马车,小王也被她提溜了过去。 “有事问你俩。” 一人一狗正襟危坐。 三七盯着小王:“你为什么要随便给卫灼下咒?他哪儿招你了?” 小王心虚的将头扭开:“他烦人,他瞧不起狗!” “他瞧不起你,你上爪子上嘴与他干一仗都成,给人乱下咒这破毛病你就改不了是吧?”三七严肃道:“不知道这是在损你自身功德,会招业力反噬的嘛?” 小王低头不吭声了。 燕度轻咳了声,“比起南浔那次,它这次其实还是有分寸。” 小王用力点头:就是就是! 燕度:“晚些我再让人送些补品去卫宅,替小王告罪。” 小王目露赞赏:上道啊,燕大讨厌!不,小王决定从今日起,把‘大’字去掉,以后燕度这小白脸只是燕讨厌,算不得大讨厌了! 三七见状,笑了。 “你俩关系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 小王:“谁与他关系好了!我就是看这小子关键时候还算有点用汪!” 燕度:“它也不算冥顽不宁之辈。” 三七:这还不算关系变好?都会替对方说好话了。 “那以后大家都是好朋友咯?” 三七目露狡黠,“那握个手吧。” 一人一狗四目相对,又互看生厌的挪开视线。 不过,最终人还是伸出手,狗也探出爪。 一人一狗假模假式的虚虚一碰,算是讲和。 三七很满意,就是要劲往一处使,才能做大做强嘛! ‘教训’完小王,三七也说起正事来,她手指虚虚画了个‘∞’的图案,“还记得这个图案吗?” 燕度皱眉:“当初给楚善仪血池娘娘神相的那人手背上是不是就有这样一个图案?” 听到‘血池娘娘’,小王顿时竖起耳朵。 三七点头:“我在季洛娘的记忆里又看到了这个图案,背后主导一切的那人手背上也有相同的图案。” “难道是同一个人?或是同一组织?” 楚善仪那件事后,燕度也让人去调查过这个‘∞’图案,但并没得到什么有用线索。 “先是血池娘娘,又是在人间种彼岸花,这伙人究竟想干嘛?”三七百思不得其解,没注意到小王目光的闪烁。 燕度和小王都有同一个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他反而一直留意着小王。 小王余光与他对上,狗头轻轻摇了摇。 燕度便懂了,他眸色沉了下去,看来,这伙人的存在,对三七会是威胁。 到了将军府后,三七去找季洛娘了,准备在细问下关于那黑袍人的事。 燕度和小王则是一前一后进了他的内书房,狗腿把门关上后,小王还不忘设了结界,防止人(鬼)偷听。 “你知道那伙人的来历?”燕度单刀直入。 小王摇头,琢磨着自己可以透露的:“不知道,也不用知道,但他们的目的我多少能猜到。” 小王顿了顿,犹豫的看了眼燕度,想到刑部大牢时他为自家三三做的那些事,它勉强放下戒心,道: “不管盗取血池娘娘的神相,用薛县百姓孕养血池,还是怨骸种花,让彼岸花出现在人间,目的都是同一个,他们想获得鬼神之力。” 燕度眸光微动,深深的看了它一眼,问道:“鬼神之力,也可窃取?” 小王还不知自己露出了马脚,答道:“正常来说当然不可以,但现在……”小王打了个比喻:“皇帝和文武百官都死了,亡国了,你觉得天下会发生什么?” 燕度目色一凛,讳莫如深盯着它: “总会有人想取而代之。” 小王哼了声。 它透露的这个消息太过惊世骇俗。 对凡人来说,鬼神何其伟岸,高不可攀。 但若按小王的‘比喻’理解其深意,便是鬼神已死,那伙手背上有着‘∞’的人,试图窃取鬼神的力量。 燕度想到了那条大雾磅礴的阴阳路。 可他分明又记得,儿时与三七在阴阳路上相遇时,那条路上的雾气没有那么重。 黄全村……黄泉村。 被那个村子的‘人’,如珠如宝养大的三七会是普通人吗? 还有不久前,他与三七去虞宅,柳氏曾说,她怀了三七后,曾梦遇鬼神,那些鬼神竟都来向她磕头致谢。 再加上小王出现后,剁骨刀曾来找过他,刀背上的血字‘忠告’,燕度记忆犹新。 “稚子抱金过闹市,岂有不被人知……”燕度声音幽幽。 三七就是那‘抱金小儿’。 小王的声音也变得沉重起来:“在‘小儿’长大前,她不能被‘人’知,她自己也不能知!” 屋内沉默了许久,燕度重重的嗯了一声。 小王还是相信他的脑子的,刚撅起屁股要走,就听燕度道:“以后不管是三七还是旁人向你打听血池娘娘的事,你最好都说不知道。” “啥?”小王疑惑扭头。 燕度睨着它:“三七应该只问过你剁骨刀的事,没向你说过血池娘娘神相被盗,薛县百姓被人剥皮孕养血池的事吧?” 小王僵住了。 燕度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走吧。” 小王同手同脚的走出内书房。 须臾后,狗脸扭曲! 它刚刚……是不是不小心当漏勺了! 汪汪汪汪汪!!!燕小白脸太讨厌了!他那人脑子凭什么转那么快!!混账!这个超级大讨厌鬼! 屋内,燕度指尖蘸水,在桌上写下几个字。 血池娘娘。 薛婶婶。 原来如此…… 他将水渍抹去,拿出了小王之前送的鬼灵膏。 这坨宛如拉出来的东西,他之前是真的敬谢不敏的,但现在……前路未卜,敌人隐于暗处,且有着超乎凡人的手段。 他想守护她,只凭现在这点武力是不够的。 他得变强,变得更强,否则就不是守护,而是拖她的后腿! 燕少将军低头,毅然决然,咬了一大口。 嗯?芝麻糊? 第130章 绿瞳妖鬼是猫猫啊? 距京城万里之遥,江南怀城。 地下百丈,本该是黑暗土层,却有火光摇曳,一丛丛火焰,照出地下世界的一角。 这地下,竟还有一座城。 鬼城深处,血红妖花绽放着,宛若花海。 花海之外,竟有一座巨大铁笼,远看的话,整个花海都在牢笼之内。 笼外,两个身穿怪异差役服的男子蹲在牢笼边缘,小心翼翼的摘下一朵朵探出牢笼的彼岸花,紧张的注视着牢笼内,仿佛笼内关着什么怪物,会突然出现暴起伤人般。 脸生黑痦的男子对同伴道:“放心,上头说过,里头那只妖鬼出不了笼子,咱们只管小心点,别把手伸进去就是。” 同伴点头:“我就是听说他这几天又发狂了,之前进去的几个无常大人,全都被他杀了。” “放心好了,这次夜游使会亲自出马,区区妖鬼,不听话没他好果子吃!” 两人耳语间,就见漫天纸钱飞舞起来,一行人抬着轿辇到了牢笼外。 自辇上走下一个头戴黑纱帽的男人,黑纱帽上用篆书绣了夜游两字,赫然就是所谓的夜游使。两个小吏立刻跪下,神色狂热,眼里满是崇敬。 夜游使目不斜视,神情倨傲,在一众小吏崇拜的目光下,他昂首挺胸进了牢笼内,待旁人看不见他的背影后,他的腰杆陡然弯曲,倨傲的神情也变成卑微。 越靠近花海深处,他的腰身弯得更下去,都快以头触膝了。 约莫半炷香后,夜游使出来了,手里却多了个托盘,盘上放着十块沾血带着绒毛爪钩的肉块,像是猫科动物的指头。 他越往外走,背脊挺的越直,等到牢笼边时,又是那倨傲模样。 夜游使坐回轿辇上,辇中还有个美娇娘,看到夜游使带出来的托盘,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目露垂涎,嘴上赞道:“还得使君大人出马,那妖鬼这次竟给了这么多肉。” 夜游使嗤道,捻起一块肉丢进嘴里咀嚼,满眼迷醉,“本就是个缺了脑子的妖鬼,看似凶狠,实则蠢物,好骗的很。若非他的血肉能保彼岸花不枯,上面早早就把他炼成药了。” “妾身可听说他近日发狂的厉害。” “还不是他又闹着要找所谓的主人?”夜游使嗤道,眼里精光毕露:“听窦阴帅说,这妖鬼过去的实力只怕不俗,他的主人定是个了不得的鬼神,这鬼神没准还有灵光留存,若有人能寻到,获得其力量,咱们地府城没准要多一位鬼王了!” 美娇娘大为意动,她试探道: “这妖鬼突然发狂定有原因,莫不是花种出了岔子?” “谁知道呢,泡过他的血的花种才能种出彼岸花,咱们种了那么多花,谁知道哪朵出了问题?”夜游使冷哼一声:“这妖鬼虽缺了半个脑子,但提起他那主人就异常警惕,愣是从他嘴里撬不出半点东西。” 能顺利从对方身上取血取肉,也是因为他那所谓的‘主人’喜欢吃彼岸花做的汤罢了。 “有件事,须得你去办。”夜游使忽然道:“原本只差一步就能夺取血池娘娘的道统,结果薛县下的血池却被破坏,那个楚善仪现在也死了。” “据查这事与护国燕家那小子有关。” “传言那小子活不过十九岁,原本上头想等着他阳寿尽了,再动手,但现在情况有变,得趁早收拾了他。” 美娇娘面露为难:“可是,京城那地方,奴家难以施展手段啊。” “只要护国燕氏还活着一人,那群阴兵就会一直守在姚河以内……” “你进不去,不会想办法让他出来吗?”夜游使拍了拍她的脸:“别说本使君没给你机会,这事儿办好了,本使君自会向窦阴帅举荐,给你个阴职!” “还是使君大人疼惜奴家~” 轿辇晃动,雨云翻腾。 而后方花海深处。 白发绿瞳的妖鬼少年蜷缩着,他双手秃秃,不见十指,他喉间溢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绿瞳瞳仁时而扩大时而缩小。 嘴里呢喃着:“好痛啊……好痛啊……找到主人、主人呼呼就不痛了……” “要长出来,长出更多更多的血肉来……” “养更多更多的花……主人喜欢花花……喜欢花花……” …… 立春过后,冬寒悄无声息褪去。 万物生机勃勃,草长莺飞。 京城这段时日也难得太平,朝臣和百姓们似也将年初的鬼事抛在了脑后。 郡主府里多了一个叫闻书的婢女,头上常簪着四朵白花,常嬷嬷和山楂也很快接受了这位新的‘同僚’,并且相处不错。 闻书便是季洛娘,闻书乃是她的字,是她的父亲所取。 季洛娘已死,如今活着的,只有闻书。 三七这段时间也有些变化,她开始睡觉了,就像是正常人一般,每天总要打盹儿几个时辰,但她的困意来的比较不定时。 有时是深夜,有时是清晨,有时甚至吃着吃着就睡着了。 燕度起初很担心,‘强硬’的要求三七搬回将军府。 虽说搬不搬差别不大,毕竟那堵墙至今没有修葺过一匹砖。 不过他‘盛情难却’,三七就搬回去了,对此,两府众人心照不宣,反正大伙儿都差不多处成一家人了。 关于三七‘犯困’的事儿,小王认真研究后,觉得是好兆头,毕竟三七每睡一次,她就变强一分。 这是她体内的力量一点点在觉醒的征兆。 要说唯一的困扰,那就是三七每一次睡着就听到一些‘声音’。 像是许多人在唤她的名字,从四面八方而来,像是等待着她去寻找他们。 其中最响亮的是一个哭声。 那人像是很痛很痛,一直在说着痛。 三七一觉睡醒,正好是天亮,她翻身起来后,立刻找来纸笔,在册子上写下一个方位。 南边。 ‘南边’两字旁,又用朱笔标注了‘痛痛’两字。 小王打着哈欠,溜达到她脚边蹭了蹭,然后人立而起,两个前爪耷在桌子上,瞄着她的小册子。 “又是这个‘痛痛’啊?这次三三你听出方位了?” 三七点头,“只有他的哭声最响亮,方位听得清楚些。其他声音的来处还是太模糊了。” 小王在心里嘀咕:也不知道是哪个不要脸的老鬼,居然靠这一招吸引三三的注意力。 过去在村儿里一个个都人模鬼样儿的,也没见这么能哭的啊? 三七把小册子收好,就准备去找燕度用早膳,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她频频随地大小睡,与燕度都没怎么碰面。 到了燕度的院儿,三七径直往里走,随口问值守的亲卫:“燕度醒了吗?” 亲卫表情有些尴尬:“少将军早早就出门了。” 出门? 三七看向某间屋子,眸子眯了下:“是吗?” 亲卫们背脊僵硬,心虚的不敢看她。 三七笑了笑,“行,等他回来了,我再来找他。”她说完,转身就走,唇却抿了下去。 燕度分明就在院子里,她都感觉到了! 果然,她感觉没错!燕度就是在躲着她! 小王狐疑的朝后望了眼,犹豫了下,还是没有追上三七,反而进了院子。 亲卫们眼看着狗爷直奔自家少将军所在的屋子,想了想,还是没拦。 少将军只说不见郡主,没说不见狗爷。 屋内。 燕少将军泡在冷冷的浴桶内,薄唇紧抿,神色郁卒。 小王一爪踹开门,大摇大摆就进来了。 它眼神睥睨,充满审视:“燕度小儿,胆儿肥了啊!把我家三三拒之门外,你还怪好兴致嘞,大清早搁这儿泡澡~咋滴,知道自己罪大恶极,要洗白白了把自己上锅炖了谢罪?” 燕度此刻的感觉与被炖了也差不多。 他盯着小王:“你给我那罐鬼灵膏里是不是加了不干净的东西?” 不然他怎会吃了后,夜夜脑子不干净,每每晨起身上也不干净! 第131章 握紧她的手,小声道:再多牵一会儿 十八九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燕少将军前十几年除了与人干仗就是领兵打仗,但该知道的都知道,过去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但没近段时间这般夸张! 以往只是晨起时,过一段时间就会平静下去。 可最近……一身‘牛劲’使不完那种。 不是他想刻意避着三七,实在是这副模样没法见人,早晚几次冷水澡,冷水澡不管用了他只能找府上亲兵来陪练对打,打累了才能消停些。 亲兵们现在都怵他,周副将和南浔这些天都快绕着他走了,唯恐被他逮去对打。 一直这样不是法子,再不找到解决办法,燕度只能躲军营里去了! 小王不懂男人血气方刚的崩溃,它只觉得自己的一片好心都被狗……呸!被人吃了! 小王直接跳进浴桶,就要与燕度大战三百回合。 屋内水花四溅,一人一狗还没过几招,同时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燕度神色一凛,压低声音喝道:“你没关门!” 他一把将狗大爷丢了出去:“拦住她!” 小王骂着:你个小鼻噶还敢使唤本王?但它四肢已先一步动作,冲出了屋子。 檐下,三七就要迈上台阶,湿漉漉的狗子从屋里冲了出来。 三七盯着落水狗:“你干嘛呢?” 小王吐着舌头,笑的憨厚:“口、口渴啊,找水喝喝汪~” 三七挑眉,喝水把自己喝成这德行?她看向它身后敞开的屋门,眸光微动:“燕度……” “我在。” 燕少将军神出鬼没般从她后方走来,小王的狗眼都露出吃惊之色,它狗头频频扭转,这小子速度快啊! 青年身上还带着水气,头发和露出的一角里衣都是湿漉漉的,外头却罩着件大氅,把身体包裹的严实无比,一贯矜贵凛冽的眉眼也因为这份湿漉漉变得柔和,红红的,带着一种精疲力尽后的倦色,无端勾人。 三七上下扫视着他:“你也喝水去了?这是掉水里了?” “不曾。”燕度面不改色道:“晨练刚回来,这是汗。” 三七眸光幽幽:“哦……是、汗、啊。”她抬步便走,心里莫名翻涌出一股郁气。 就是故意躲着她,不见她!露面后还撒谎! 明明以前他从不会对她撒谎的! 走出几步后,三七越想越气,她一转身又吭哧吭哧走回来,手指戳在燕度的胸膛上: “堂堂燕少将军学人撒谎,小狗才撒谎,你羞不羞!” “不想见我,以后我不来找你便是!我搬回我的郡主府!” 燕度瞬间攥住她的手,变了脸色:“谁说我不想见你!” “那你为什么躲着我?” “那是因为……”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声音也越来越弱:“因为……” “因为什么?” 燕度闭着眼,不敢与她对视,咬牙切齿的是真无法解释。 那种事怎么与她解释,她若知道了,还不避他如洪水猛兽,他在她眼里怕是要直接成一个下流登徒子! 青年额上渗出薄汗,这一次是真的流汗了。 不同于过去的温吞,三七这一回一反常态的有些咄咄逼人,两人本就近的距离,不觉间更近了。 远看的话,她几乎是窝在他的怀里。 她的气息,对现在的燕度来说,堪称‘折磨’,折磨着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与忍耐。 若说刚重逢那会儿,三七与燕度间还有些‘距离’,但大半年来住在同一屋檐下,多次生死与共,两人间的‘距离’早就超出了时下未婚男女该有的礼仪范围,在旁人眼里看来,有时候甚至亲密的不像话。 便如三七现在的咄咄逼人。 叫旁人看来,完全就是两人间的打情骂俏。 “你脸怎么这么红?手怎么这么烫?”三七话锋忽然一转。 她皱紧眉,担忧的伸手摸上燕度的额头,被那温度吓得一缩手:“燕度!你发热了!” 燕度垂眸看着她,抿唇嗯了下,攥着她手腕的手不自觉放松却未放开,手指顺着她的掌心穿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他忽然弯下腰,将脸埋在她颈侧,借此挡住自己脸上的狼狈,借此满足自己想与她亲近的私心。 他声音闷闷的:“是发热了,没有躲着你,没有不想见你,是怕吓着你。” “三七,别生我气。” “我不生气了,我没想与你生气,我就是不开心你躲着我。”三七这会儿只顾得上自责了,拉着燕度进屋,迈进门后,她突然顿住,狐疑看向燕度。 差点关心则乱了。 “可我没从你面相上看出病气啊。” 小王实在憋不住了:“就是就是!这小子龙精虎猛的,他这要算是病了,其他人都得死了!” 燕度睨它一眼,虚咳道:“可能是我鬼灵膏吃多了吧。” 三七:“什么膏?” 小王狗眼震惊:你个奸人,你在说什么鬼话! 天地良心,燕少将军真没准备甩锅小王,他认真解释了一下,小王送鬼灵膏是一片好心,是他自己心急求成,一口气吃了大半盒。 三七:“……” 小王松了口气,给了他一个:算你小子有良心的眼神,然后就忍不住骂了:“一口气大半盒,你也不怕撑死你自个儿!” “难怪本王嗅到你一身兽血沸腾的呢,不过,也不对啊……我那鬼灵膏也不壮……” 燕度狂咳了起来,忍住掐死小王的冲动。 “是我错了。”他快速道歉,只想赶紧终结这个话题。 “你真没事?”三七还是不太放心。 燕度摇头,除了某方面的过于精神外,他体内气血空前充沛,五感、力气、速度都大大增强。 “剩下的鬼灵膏你悠着点吃啊。”三七叮嘱完,嘀咕道:“你也不是冒进的人啊,这次是怎么了?” 小王阴阳怪气的哼唧:“还能怎么的,怕拖你后腿呗~算这小子有点自知之明,还知道上进!” 燕度:“……” 他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小王。 要说这狗是敌军吧,偏偏它的阴阳发言又总能歪打正着。 三七与燕度四目相对,不知怎么的,两人都觉得屋内有些燥热难言,他俩都挪开了视线。 三七小声道:“你很厉害了。” 燕度:“还不够,我想和你携手并肩。” 三七瞄了眼自己与燕度握在一起的手,嘀咕着:“不是一直牵着嘛。”她有些心虚的想把手抽出来。 没成功。 燕度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些。 他微侧着头,耳根绯红,小声回道:“再牵一会儿。” 三七眼神四处乱飘,半晌才回应:“……噢。” 小王左看看右看看,没懂! 燕讨厌发热就算了,怎么三三的脸也红的和猴子屁股似的啊? 第132章 盯着她的唇,缓缓靠近 “少将军!郡主!宫里有旨来了!” 南浔咋咋呼呼的声音打断了两人光明正大的拉手手。 屋内一瞬兵荒马乱,两人触电似的将手松开,燕少将军低头整理大氅,嗯大氅的毛怎么都分岔了。 三七起身走出两步又坐回去,又起身,抬头盯着藻井,数着藻井上的雕花。 两人都很忙,却不知在忙个啥。 南浔杵在门口,见状挠了挠头,又试探唤了句:“少将军?郡主?” 燕度起身往外走,“去接旨吧。” 三七点头:“嗯嗯,接旨接旨。” 南浔迟疑,还是提醒道:“少将军要不先更衣?” 燕度:“……” 他先前急着见三七,从浴桶里出来后就穿了个里衣,外头罩了个大氅,的确称得上衣衫不整,是不能去接旨的。 燕少将军恨恨的一咬牙,闷头回屋更衣了。 南浔茫然:“郡主,少将军怎么了?” 三七面不改色:“他有点烧,比平时迟钝了些,正常的,嗯,正常。” 南浔:骚……骚?!! 南浔看着同手同脚离开的三七,喃喃道:“乖乖,这、这少将军不对劲,郡主怎么也不对劲呢?” 半炷香后。 衣冠整齐了的燕少将军和三七以及五皇子一起接了旨。 旨意很简单,说的是围猎的事。 皇家四季狩猎,唤为春蒐、夏苗、秋狝、冬狩,既是娱乐又是彰显皇家威仪且能练练兵的盛事。 能参加围猎的,多是天潢贵胄与一些朝中重臣及家眷。 李公公走时,特意漏了口风,说这一回的围猎魁首,陛下会有重赏。 燕度心知肚明,这赏赐恐怕就是人和权了,上一次怀帝来时,就挑明说了会给三七与她兴国郡主这一封号相应的权利与人手。 五皇子在旁叹气:“不用想了,这一回的魁首铁定又是表哥的,没意思。” 没人理他,燕度看向三七:“会弓马骑射吗?” 三七沉吟道:“可以会。” 五皇子嘀咕:“会就是会,可以会是什么鬼?弓马骑射可得从小练的,还能说会就会?” 小王狗牙一龇,五皇子话锋顿转:“咱七七姐是谁啊!她说会,那必须会!区区弓马骑射,拿捏!” 围猎的事就这么定了。 出发那日,三七并没选择坐马车,而是与燕度一起骑马同行。 她的确是第一次骑马,初时不熟练,但马儿很听话,很快她就找到感觉,放松了下来。 出城之后,马速提了上来,风擦过耳畔,有种飞跃感。 三七觉得这种逆风而行的感觉很熟悉,她甚至觉得自己过去好像真的飞起来过,不过那时她骑的不是马。 燕度一袭文武袍,金甲护肩,英姿飒爽。 三七难得穿了一袭红衣,骑装紧收腰肢,显得她身段纤细窈窕,长发束成马尾,策马间发带飘摇,像是最浓烈怒放的花,既英气又绚烂,美的令人挪不开眼。 但是吧,乐极真的会生悲。 三七骑着骑着,感觉来了,她抓紧时间勒马停下,燕度顺势停在她旁边,三七抓住他的袖子,“燕度,我……” 在三七闭眼快要倒下去的瞬间,燕度一把搂住她的腰,直接将她抱上自己的马,一手将她的头压在自己怀里,单手持缰,赶紧往自家的马车过去。 他俩在一起,太过吸睛,想让人不注意都难,这一幕也被人看在了眼里。 燕度刚将三七抱回马车里,燕皇后的人就来了。 “少将军,皇后娘娘遣奴才来问,郡主可是身体不适?” “郡主无事,只是刚学骑马,不小心抻着腰了,请娘娘放心。” 小太监喏了声,即刻去复命。 御辇内,燕皇后白了怀帝一眼:“都说定无大碍的,陛下还非要派人去问一嘴,现在放心了吧?” 怀帝没好气道:“朕可没担心,朕是敲打他在人前注意些,还没将人家小姑娘娶进门呢,你看他猴急那样儿!没规没矩!” “都是鸾鸾你对他太过溺爱!” 燕皇后皮笑肉不笑,嚯,现在又是她溺爱了? 怀帝嘴上数落着,又对外吩咐,让御医过去瞧瞧,扭头又问燕皇后:“朕觉得小九年纪也不小了,朕在他这个岁数,太子都出生了。” “他可以过了十九再成亲,但先定亲也不是不行,定亲这是喜事儿啊,定能保他平平安安的……” 燕皇后睨了他一眼,心道,是谁不久前口口声声说,来日休想他给那混小子指婚的? “陛下这是想让三七给那小混球冲喜?”燕皇后幽幽道:“那小混球若知道陛下的想法,怕是宁愿终身不娶,也不肯委屈了三七。” 怀帝讪讪:“荒谬,朕岂是那等人,鸾鸾你这是大大的冤枉朕。” 燕皇后哼了声,笑而不语,谁心虚了,她不说。 …… 三七的随地大小睡突然发作,万幸没闹出大乱子和笑话,就是御医白跑了一趟。 现在人多眼杂,燕度也不好一直与她呆在马车里,只能叮嘱了常嬷嬷和闻书山楂细心照顾,他骑马伴在外间。 皇家猎场与京城间距离不算近,加上人马太多,赶路也无法太快,日落前,仪仗队伍便停下,宫人禁军与各家仆人负责安营扎帐。 夜里,三七还没醒,帐篷也还没扎好,燕度趁着旁人都在忙活,悄悄进了马车。 少女靠着软枕酣睡,睡颜香甜,马车内很暗,火光从织锦车帷映进来,只有明昧光影。 燕度静静看着她,不自觉翘起了唇角,下意识伸出手,将触及时,他指尖顿住,右手强硬的将左手拉拽回来,不知怎么的就红了脸。 一人睡着,一人注视着。 像是怎么看也看不腻一般。 渐渐的,三七的身体有了点倾斜的趋势,在她将要滑下去的瞬间,燕度眼疾手快捧住她的脸。 不期然的,他与她之间的距离只有咫尺,燕度蓦得屏住呼吸。 她似乎嘟囔了一句什么,燕度没听清,下意识看向她的唇。 少女的唇,看上去就软软的,像是白日里吃的桃花茶果子。 马车内,光影晃动。 他看着她,目不转睛。 缓缓地,靠近…… 第133章 吻 车内似在升温。 燕度的呼吸都放的轻缓,明昧光影掩藏着他的狼狈,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的少将军,此刻却似个偷香窃玉的小贼。 额间渗出了薄汗。 他忽然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胆怯。 也察觉了自己此刻的卑鄙。 理智告诉他,不能趁虚而入,不能如此不尊重冒犯她。 可感情它不讲道理,像一头横冲直撞的野兽,嘲讽他的虚伪,嘲讽他的故作姿态。 承认吧,他对她欲壑难填。 承认吧,压根不是鬼灵膏的问题,他就是对她居心不良。 外间的光忽然亮了些,燕度似受惊一般,下意识遮住了三七的眼。 像是怕她突然醒过来,将他的狼狈和欲望尽收眼底,看穿他这张人皮下对她隐藏的浊浊心思。 像是掩耳盗铃般,他又不受控的靠的更近了一点。 遮住她眼的手缓缓下滑,轻掩在她唇前。 燕度俯下身,隔着手,虔诚落下一吻。 他睁开眼,长睫颤了颤,见她还酣睡未醒,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莫名有些失望。 燕度还想留下陪她,可他自身的‘异常’已不容忽视,再呆下去,就是真的下流孟浪了。 燕度从马车上下来,迎面撞上常嬷嬷和闻书,他神色如常,“三七还没醒,让她继续睡吧。” 常嬷嬷应下,目送燕少将军脚步匆匆离开,老人家疑惑道:“少将军怎么满头是汗?” 闻书抿唇一笑,想到什么观察了下四周,小声对常嬷嬷道:“下次咱们还是不能离太远,毕竟不在府中,人多眼杂,还有各家女眷,省得有心人瞧见后乱嚼舌根。” 常嬷嬷瞬间反应过来,明白了燕少将军为何满头大汗。 她老人家有些尴尬,哎哟,这年轻人真是…… 不过她没怀疑燕度会干越矩的事,燕少将军就不是那种人!不过要避免闲言碎语是真的,自家郡主那么好,被人胡乱说嘴! 哪怕常嬷嬷清楚自家小郡主本事通天,可在老人家眼里,小姑娘香香软软甜甜,就该被宠着! 常嬷嬷过去在宫里也是极谨慎的,但架不住郡主府和将军府是真的太安逸且没啥‘规矩’,乍然出来,警惕心都放松了。 “闻书姑娘提醒的是。”常嬷嬷一双眼睛毒辣的四处扫射:“你放心,谁敢乱说话,老奴我第一个撕了他的嘴!” 闻书眨了眨眼,忍俊不禁。 她下意识摸了摸鬓边的花儿们,新的人生,新的生活,真的很好啊…… 郡主与郡主身边的人,都那般好。 …… 三七迷迷糊糊醒过来,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梦里那个‘痛痛’的声音还在一个劲的叫痛,一个劲的哭。 不过除了‘痛痛’外,另一个声音变得格外清晰。 那是一种咕噜咕噜冒泡声,像是人在水里吐泡泡,所有字音都被水波阻挡,但隐隐约约间,三七能听出一些字句来。 那咕噜声中好似在说: ——要被吃掉了。 ——要被吃掉了!! 饶是三七醒过来后,那咕噜冒泡声都没消失。 她有些恍惚的爬下马车,环顾了一圈,没瞧见燕度和小王,便朝闻书询问起一人一狗的踪迹。 “狗爷去五皇子殿下那边了,一直没回来。” “至于少将军倒是离开有一会儿了,但不知去了何处。” 三七点头,那咕噜冒泡声实在响的她有些心烦,她叮嘱闻书:“你留在这儿,保持些警惕,让云不饿带着吊吊绕整个营地转一圈,最好布一重结界。” “我离开一会儿。” 见闻书神色警惕,三七安抚了她一下。 三七也观察过周围,没什么异常。 只是那声音出现的蹊跷,三七防范于未然罢了。 叮嘱完,三七揉着耳朵根,循着声音去了,很快身影就被黑暗淹没。 树林里漆黑一片,斑驳树影将月光遮蔽,偶尔漏下一壶月华,也都成了破碎的银屑,三七一路走来,听到不少虫鸣鸟叫。 渐渐的,她听到了水声。 那水声与她脑海里的咕噜冒泡声逐渐重合,一时间,几乎让她分不清虚与实。 三七挥开了挡路的枝叶,月华尽洒在前方,照亮了不远处的粼粼水光。 树林的尽头是一处浅滩,浅滩旁流水潺潺,各种水声混杂在一起,那种咕噜冒泡声反而被淹没了。 三七下意识走近水边,月光泼洒下,她在水面上看到了树影、月影唯独没看到自己的倒影。 三七觉得奇怪,不自觉弯腰,想要凑近水面去瞧。 忽然,一只手从后抱住了她。 三七悚然一惊,下意识的一个肘击却被身后人接住,她回头就撞上一张湿漉漉的俊颜。 燕度长睫沾湿,水珠从他喉结上滚落,陷入锁骨沟壑中,他胸膛微微起伏,疑惑问她:“你在看什么,都要栽进水里了?” “我在看……”三七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神支棱的看着他赤裸的胸膛。 也不是第一次看了,可这会儿感觉怪怪的,她下意识道:“燕度你不穿衣服的样子好好看啊……” 燕度:“……” 燕少将军觉得这半个时辰的冷水澡都白泡了!!! 第134章 问题不大,雌雄同体罢了 三七夸得真心实意。 燕度被她噎得一口气上不去又下不来,只觉浑身发烫,哪哪儿都不自在。 明明她的目光清白到过分,可落在他身上,就似野火燎原般。 燕度深吸一口气,背过身去,快速走到另一边,捡起外袍给自己套上,三七也跟了过来。 燕度边穿衣边问:“你怎么一个人到这边来了?” 三七没注意到他的尴尬,解释了自己过来的原由。 燕度穿衣的手一顿,他是知道三七这段时日睡着后就会听到各种‘声音’的。 “现在呢,还能听到那声音吗?” 三七凝神细听了会儿:“还是有,但是水流声太大了,我怀疑是在水下面。” 两人对视,燕度询问:“会洑水吗?” 三七摇头:“但我会掐鱼息诀,在水下也能呼吸。” 燕度将穿上半拉的外袍又脱掉:“我带你洑水,你负责呼吸?” 两人一拍即合,为了不在水下被冲开,三七直接趴在燕度背上,后者又用外袍作绳,将三七与自己紧紧绑住。 水花四溅声起,燕度背着三七跳入水中。 在河边时,看不出这条河的深浅,但燕度之前在此洑水也并未下潜,背着一个人,初下潜时略有些困难,但一旦潜下去了,倒也轻松了。 三七紧紧抱住他,手指轻轻在他脸颊剐蹭了下,提醒他可以呼吸了。 燕度尝试了一下呼吸,果真如在地面上一样,如此一来,他下潜的速度更快了些。 只是水下昏暗,潜了好一会儿后,燕度和三七都察觉出不对。 这条河也太深了些! 水下没有光线始终是一个问题,饶是三七都有些看不清水下的情况。 她想了想,右手又掐了一个诀,此诀名为引月华。 可以引来月辉。 今夜是有月亮的,月辉落在河面上,变成银屑般的微尘朝三七指尖汇聚而来,逐渐照亮了他们四周。 几乎是在光源出现的瞬间,三七和燕度同时感觉到了危机袭来。 一颗巨大的鱼头骤然出现在近前,鱼嘴大张,光线照清了它嘴里细密的一排排尖锐短齿。 燕度一拳砸出,三七清晰的看到那鱼头上凹陷了一大块,鱼鳃处有血雾漫出。 大鱼的身体瞬间支棱了。 三七却一下听清了那咕噜咕噜的冒泡声,竟是从大鱼身上传来的。 她快速拍了拍燕度,燕度心领神会,扣住大鱼的腮,即刻上游。 上游的过程里,有月光照亮水下,三七和燕度这才意识到这次这条河到底有多深,说是有几百米都不为过。 且他们上游时,不断有大鱼朝他们这边靠近,每条鱼的体型都庞大异常。 三七放出一缕鬼气震慑这些大鱼,大鱼们这才不敢靠近,却又不愿离去,仿佛三七他们身上有什么令它们垂涎之际的东西。 半炷香后。 燕度背着三七,单手拽着大鱼,上了浅滩。 两人都顾不得浑身湿漉漉,审视起这条大鱼,三七比划了一下:“这什么鱼?怎会长这么大?” 这条鱼的体长都要赶上燕度了,足足百斤之重。 “有点像是白条,但寻常白条鱼不过指长。”燕度也百思不得其解。 三七指着大鱼的腹腔:“声音是从它肚子里传出来的。” 燕度拔出藏在靴中的短匕,一刀下去,竟未破开鱼腹,他略显惊讶,三七立刻将剁骨刀递给他:“用这个。” 接下来的杀鱼过程就顺利多了。 鱼腥味刺鼻,三七和燕度却连眉头都没皱,鱼腹剖开后,三七直接上手翻找。 须臾后,她从鱼肠内掏出了一个东西。 去水边将此物洗净后,两人都沉默了。 三七掏出来的,竟是一片鱼鳞。 鱼鳞只有指甲盖大小,但光华流转,甚是美丽,入手还有着浸骨凉意。 “你确定是此物在发出声音?” “应该是。”三七不太确定:“找到这片鳞后,那咕噜水声就消失了。”她顿了顿,疑惑道:“难不成那咕噜水声是一条鱼发出的?那条鱼被这只大白条吃了?” 否则这漂亮鱼鳞怎会在大白条肚子里? 这事儿实在蹊跷。 夜风扫过,两人都感觉到了一些凉意。 声音既已消失,就没了再继续逗留的必要,两人都出来好些时候了,再不回去,怕是众人要为他们担心了。 “这条鱼如何处置?” “丢水里吧。”三七想到水下那些大鱼,舔了舔唇:“我觉得这水里的鱼,最好别吃。” 大的都有些不正常。 燕度深有同感。 将大鱼丢回水中,燕度和三七简单清洗了下手上的鱼血,就往回走。 两人刚要走进树林,就听到后方激荡的水声,回头的瞬间,就见水面上大鱼翻腾抢食,忽起水花,一张更为巨大的鱼嘴自水下冒出,将抢食的大鱼们悉数吞入腹中。 鱼身翻腾入水,水花四溅后,水面上重归平静。 三七和燕度对视一眼,心有余悸。 若刚刚在水下遇到的是这条房子般的大鱼,收拾起来只怕够呛。 回去这一路两人走的极快,很快就到了营地,众人见到他俩回来后,都松了口气。 闻书拿了干帕子就跑上前,但还是慢了小王一步。 出门在外,小王是不会口吐人言的,它眼里带着几分震惊,围着三七和燕度疯狂嗅闻,那模样,眼看要憋不住说人话了。 三七给它一个眼神,小王只能忍住。 三七先进了帐篷换衣,小王不好进去,只能跑燕度的大帐里,在燕度这边它也无所顾忌。 “燕讨厌,你和三三干嘛去了!你们身上的鱼味怎么回事!” 那股子鱼味它太熟悉了! 它去五皇子那边吃了几口肉的功夫,三三就又找到了一只老鬼不成? 帐内没有旁人,燕度一边换下湿衣,一边与它说起今夜的事。 听到三七他们在鱼腹里只找到一片五彩斑斓的鳞时,小王脸上微变,神情说不上意外,却也显出几分失望。 燕度打量它:“看来你认识那声音的主人。” 小王狗躯一僵,但想到自己早早就在这个讨厌鬼跟前露出马脚,且以对方的奸诈脑子,恐怕已猜到了大半真相,它也不装了,懒洋洋的哼了一声。 “故人?” 小王眼神乱瞟。 燕度懂了。 他心里浮起隐忧:“不会又出一桩薛县那样的事吧?” “应该……不至于吧。”小王有些迟疑,那条鱼是真没啥大本事啊。 无非就是管管虾兵蟹将,让水族听听话罢了。 不过三三既然听到那条蠢鱼的求救,那条蠢鱼说自己要被吃掉了…… 不会真有傻子吃那条蠢鱼吧,那货可不兴吃啊! “燕讨厌,刚刚你说你们去的那条河里的鱼,体型都异常庞大?” 小王想到了一茬,那条蠢鱼的血对水族来说可是大补,那些鱼之所以变得庞大异常,没准是因为河水里有它的血。 “这条河的上流在哪儿?” “皇家猎场。” 小王爪子焦躁的磨地,眼神一阵飘忽,燕度竟从它脸上看出了心虚。 “你在紧张什么?”燕度凝视着它:“那条鱼到底有什么问题?” “鱼没问题啊,就是如果有人吃了它的肉,可能会出点问题。”小王眨巴了下狗眼:“问题不大,也就雌雄同体罢了。” 燕度:“……” 正这时,大帐外传来李公公的声音。 燕度出去后,就见李公公堆着个笑脸:“少将军,御厨炖了鱼汤,很是鲜美,陛下用后喜欢,特意给你和郡主赐了一些来。” 燕度:“……” 小王:“……” 第135章 怀帝陛下的尊严和颜面,碎掉啦~ 三七刚换好衣服,燕度和小王就找来了。 听说了吃鱼后可能会出现的‘小问题’后,她表情都空白了一瞬,下意识看向小王。 小王目光闪躲。 三七快速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找小王追究它为啥会知道‘鱼’的事,三七心里其实也有些猜测。 “陛下和皇后娘娘吃的应该不是我找的那条鱼,”三七冷静道:“若是那条鱼的话,声音就不会指引我找到河边去。” “按小王说的,那条鱼的血会让水族变得庞大,陛下他们吃的鱼,大概率也是从这条河里捞得,效果应该不至于那么快……” 想到一国之君一国之母变成雌雄同体,三七表情也险些裂开了,她甩了下脑袋,驱散这个可怕的想法。 “以防万一,还是亲自去看一眼为好。” 两人一狗打定主意,就去面圣了,他们赶去时,正逢龙帐那边兵荒马乱。 隔老远,燕度和三七就听到怀帝的咆哮声。 李公公满头大汗的出来,瞧见燕度,尤其是瞧见三七后像觑见救星似的。 “少将军,郡主你们来的正好!皇后娘娘正让奴才去传你们二位呢!” “陛下怎么了?” 李公公压低声音道:“陛下先前还好好的,但不知怎么回事,胡子突然掉了……” 燕度脚下一顿,眸子圆睁看向李公公。 李公公只当他是惊讶,一脸苦相道:“你也知道陛下最爱他那美髯了,这一下怒极,召了随行御医看诊,可御医也不知缘由,陛下更震怒了……” 燕度嘴巴张了张,忽觉脚下沉重,他看向三七,在沙场上斩敌无数的少将军罕见在眼中露出了慌乱。 三七神情复杂,拍了拍他的肩:“先进去吧。” 她能理解。 皇伯父很大可能变皇伯母,这事是个人都难以接受。 燕皇后这会儿也急不可耐,又要安抚脾气上头的怀帝,又担心他身体出了问题。 听到燕度和三七在外面求见,心下一喜,赶紧让他们进来。 怀帝本还咆哮着,突然就熄火了,他一下钻进了榻上,放下帘子,燕皇后见他动作,愕然道:“陛下你躲着干什么?” 怀帝压低声音,气急败坏道:“朕现在这样如何见人,还不叫那两个小混蛋笑话死!” 燕度是小混蛋,三七与他狼狈为奸,在怀帝这里也成了小混蛋! 怀帝至今没有与三七正面相见过,他也是要面子的好吧!怎么能第一次见面就丢这么大脸! 燕皇后无语,什么时候了,还要那脸面! 三七和燕度进来后,燕皇后直接牵住三七的手,“三七你来的正好,快替你皇伯父瞧瞧。” 三七心想皇后娘娘是关心则乱,估计是口误。 燕度却是听明白了自家姑母的小心思。 换做平时,他估计还要‘感激’下姑母的助攻,但现在…… 罢了。 “娘娘,先让其他人都下去为好。”三七谨慎提议。 燕皇后心头一咯噔,见燕度也神色凝重,她给李公公使了个眼色,李公公赶紧带着所有人都退下去。 怀帝也被三七这话弄得有些七上八下,但他还没忘记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尚未见朕,你这小丫头就知道朕的病情了不成?朕这病还见不得人不成?何至于屏退左右?” 他老人家这话说的慷慨激昂极了,一副不将掉胡子这等小事看在眼里的豪迈。 燕皇后可是见识过他刚刚是怎么上蹿下跳的,不由撇了撇嘴。 呵,还挺要脸。 三七:“陛下心态很好,保持下去。” 怀帝:“……” 三七:“陛下把手伸出来让我瞧瞧吧。” 怀帝心里嘀咕,还是乖乖将手伸出了帐子。 三七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腕,那架势也不像是搭脉问诊。 怀帝瞬间感觉到了她异常冰凉的手,略微惊讶,下一刻,他又感觉到了那股凉意好像在往他身体里钻。 但怀帝稳得住,他并未将手收回来。 身体只是紧绷了一瞬,就放松了下来。 他相信燕度,自然也会选择相信三七。 须臾后,那股在他身体里转悠的凉意,随着少女松开的手一起消失。 怀帝也是第一次亲身感受这种‘神异’,颇有些惊讶,都快忘记美髯秃落的悲伤了。 “三七,你皇……陛下身体有何异常?” 燕皇后险些又‘嘴瓢’,在被侄儿眼神警告了一下后,她还是收敛了。 三七没吭声,直接握住了燕皇后的手。 燕皇后也感觉到了那种凉意入侵,她看到少女认真的神情,身体逐渐放松,须臾后,三七松开手,松了口气,冲她一笑:“娘娘今夜没喝鱼汤吧?” 燕皇后摇头:“我不喜鱼的腥味,并未喝……”她声音一顿,脸色微变,“那鱼汤有问题?” 她下意识想到了鱼汤有毒?陛下今夜胡子脱落,莫不是与那鱼汤有关? 怀帝也在帐内坐了起来,摸着自己空空如也的下巴,脸色沉下去:“有人给朕下毒?” 三七赶紧道:“没有毒!只是有一点点小问题。” “嗯……也不能说小问题,就可大可小的问题。”她抿了抿唇:“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会有点冲击。” “不过陛下心态甚好,定能承受。” 怀帝:“……”你这么一说,朕忽然觉得自己不一定能承受了。 三七隐去了自己能听到‘鱼鱼求救’的事,只说了河里的鱼恐被污染,食用后会对人体产生些许不良后果。 听完那后果后,帝后都沉默了。 许久后,燕皇后声音迟疑,两眼空空:“雌……什么同体?” 三七语重心长:“雌雄同体。” 须臾后,怀帝的咆哮声响彻龙帐: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那声音凄厉而悲怆,隐约间似有什么破碎了! 哦,是怀帝陛下的颜面和尊严。 碎掉啦~ 第136章 丈夫变姐妹?燕皇后哭死 原本喝一碗被污染过的鱼汤,也不至于让怀帝胡子掉光光。 但架不住怀帝陛下食了半锅啊! 三七宽慰着:“还好还好,还能挽救,只是掉了些胡子,身体尚未变化,只要彻底排出这部分‘阴气’,陛下就能恢复原状。” 怀帝陛下现在听不得‘阴气’两个字。 “如何排?你说,朕全力配合!” 三七有些为难,其实她刚刚试过用鬼力将怀帝身上的阴气拔除掉,但却失败了。 来的路上小王就说过,要解除这一症状其实不难,解铃还须系铃人。 那条‘求救鱼鱼’的鱼涎就是解药,问题是,现在那条‘鱼’还踪迹全无啊。 好在三七手里还有一片它的鳞,以此鳞泡水制药,倒是可以压制身上的阴气。 三七如实说了,须得找到源头,才能彻底根除,她目前也只能压制。 怀帝哪还坐得住啊! 恨不得立刻拨营动身,赶去皇家猎场。 燕度提醒道:“皇伯父,动身之前还有一事须得解决。” “何事?” “此行伴驾者众多,恐怕还有朝臣与其家眷今夜也食用过鱼汤,这事过于骇人,不宜声张。” 怀帝渐渐冷静下来,可不是不宜声张吗! 这等丑闻,他都想当个昏君,把知情者全给砍了,第一个想杀的就是做汤的御厨。 但好在怀帝不是昏君。 且他还是个乐于分享的明君,所以今夜他食半锅后,觉得那鱼汤甚美,故而给伴驾的好几个心腹重臣都赏赐了…… 燕皇后显然也想到了,她看向怀帝。 怀帝下意识摸胡须,摸到一手空空,他尴尬的放下手,虚咳了一下,内心的暴怒和委屈不知怎么的就平缓下来了。 有人和自己一起遭遇啊…… 啊不是,这叫君臣一心,同甘共苦。 嗯,总而言之,怀帝心态平衡了。 “小九所言甚是。” “此事不宜声张。” “你即刻带人去查,今夜有多少人食用过鱼汤,清点下人数,秘密将这些人带来。” 燕度领命去办了,小王跟着燕度一起去,有小王在,也能嗅出哪些倒霉蛋中了招。 三七也没闲着,让燕皇后安排了一处无人的大帐,她先去将压制阴气的‘药水’给制出来再说。 等他们离开后,怀帝再也绷不住了,脆弱的埋在燕皇后肩头,委屈的哭了。 “鸾鸾啊,朕何至于这般命运多舛啊!” “鸾鸾啊,朕委屈——” “鸾鸾啊,你可会嫌弃朕!” 燕皇后赶紧安抚:“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有小九和三七在,他们就是陛下的福报啊。” “陛下只是没了胡子罢了,依旧不损丝毫威猛之气,臣妾看来,陛下瞧着倒还年轻了十岁,让臣妾想起与陛下刚成亲那会儿呢……” 有了燕皇后的安抚,怀帝渐渐恢复‘自信’。 但燕皇后其实也心力交瘁啊,苍天怜见,她什么命啊,丈夫差点变姐妹! 半个时辰后。 六位深受隆恩的‘冤种’被燕度秘密带来了龙帐。 六位里,竟有两个皇子,除了二皇子外,五皇子这个憨憨竟然也在。 燕度找到他时,都沉默了,下意识看向小王,小王叫屈:它也不知道这憨子喝了鱼汤啊,那会儿它都回三三的大帐里了! 撇开他俩,中招的还有七公主。 燕皇后是安然躲过这一‘劫’,不曾想自己的一对儿女竟中招了,她恨恨的剜了眼怀帝,那鱼汤就是他赏给孩子的! 怀帝突然就幸灾乐祸不起来了,佯装没看到燕皇后的刀人目光。 剩下的三位大臣,秦阁老和兵部尚书武越的鱼汤是怀帝赏的。 另一位翰林学士杨大人,则是自个儿嘴馋,让仆人抓了鱼,自家烤来吃的。 六人被叫来时,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五皇子和七公主有经验啊,尤其是看到三七也进来了,兄妹俩神情就惊恐了。 三七也不废话,斟了六碗鱼鳞水,至于怀帝的,早就在他们来之前就喝了。 怀帝:“喝吧,别剩。” 六人中,五皇子和七公主毫不犹豫端碗就喝,刚进嘴,两人白眼都翻出来了,忍住没有吐出来。 秦阁老迟疑的看了眼屏风后,也上前端起了碗,抿了一口,皱眉。 武越比较豪迈,喝了一口后,噗的一声就吐了:“天菩萨,这是鱼死我嘴里了!” 剩下的杨翰林和二皇子实在顶不住了,后者捏着鼻子,问道:“父皇,今夜您召儿臣们和几位大人过来究竟为何啊?还有这鱼腥水,能不能不喝啊?” 怀帝语气平静,就是一开口,他差点被自己嘴里的腥味给熏过去,但问题不大,比起雌雄同体,这算得了什么呢! 一国之君,什么大场面没见识过。 如今小场面而已,拿捏。 他声音从大帐后传出,简单说了下这次的‘鱼祸’。 当说到后果可能是‘雌雄同体’后,所有人表情都变了,一贯沉稳的秦阁老脸上的神情都龟裂了一瞬。 他老人家面不改色将鱼腥水喝了。 其他人紧随其后。 喝完之后,所有人目视屏风后。 除了杨翰林这厮是自己嘴馋,剩下五人的鱼汤都是怀帝赐的啊! 怀帝大概也是心虚,但他声音却很稳健:“莫怕,问题不大,有兴国郡主在,此事定能解决。” 秦阁老面皮抽动,不曾想他行将就木之年都要晚节不保:“请陛下即刻下旨,速速拨营动身前往皇家猎场。” 武越:“陛下,这事等不得啊,臣家婆娘要是知道臣这事儿,臣这脸没出搁啊!” 杨翰林:“窝囊、窝囊啊……堂堂男儿怎能变成女儿身啊,这与当太监何异!” 二皇子想哭,想问怀帝,父皇你何至于害孩儿至此! 五皇子和七公主何尝不是呢。 不过他俩相信三七的实力,倒也稳得住。 五皇子还不忘当一下孝子:“父皇,您没事吧?那鱼汤您可是最先尝的!” 怀帝:“……” 这倒霉孩子! “朕没吃。” 六人:真的吗?我们不信。 有本事您别躲在屏风后,您出来让我们瞧瞧~ 折腾了大半宿,便是睡着的人也被惊醒了,怀帝下旨星夜兼程赶赴皇家猎场,不少人心里嘀咕,却也不得不遵命行事。 此行伴驾的还有三皇子,因为靑蚨钱的事,怀帝将他的母族杀了个干净,他母妃也死了,他本人更是在刑部大牢内被关了许久,年前才被放出来。 这段时日他一直谨小慎微,试图修复与怀帝的父子情,不久前终于寻了个机会,在怀帝跟前露了脸,以苦肉计,让怀帝心软了些,相信他是顾念亲情才糊涂干了靑蚨钱那件事。 此番围猎,他故技重施,让怀帝同意他伴驾随行。 毕竟,怀帝下旨杀了他的母妃与母族,虽然是死有余辜,但怀帝心里对这儿子或多或少也存了几分愧疚。 有愧疚,但无偏爱。 故而今晚怀帝吃到美食时,也没想起给这儿子送一碗,反叫三皇子躲过一劫。 但三皇子不清楚真相,他手下人又打听到陛下将老二小五和七妹都叫了过去,唯独没叫他,三皇子内心更不平衡了。 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让他难受至极。 更别说,事关此事围猎,他心里总有不安。 他对自己的正妃道:“猎场那边的林事官是你家的人,你确定他来信中的祥瑞是真?可别到时候是场笑话!” 三皇子妃信誓旦旦:“殿下放心,臣妾派人亲眼去瞧过,他们实打实捕捞上了一尾祥瑞,那条鱼身上的肉被片下来后,只是须臾又能长回去。” “还有七旬老人,只是饮了些那鱼血,几天时间,竟容貌回春。” “一切都已布置妥当,只等殿下到了猎场,亲手‘钓’到这条祥瑞,将它献给陛下,定能重获圣心!” 第137章 一次冲动,换终生富贵 这一夜,实在是‘热闹’的令人心力交瘁。 皇家猎场位于栖云山上,山间植被茂盛,云栖雾绕宛若仙家福地,更有水流穿山而过,下汇成河,绕京畿之地后东流而去,这条河便是姚河。 一夜星夜兼程终于抵达皇家猎场,可谓是人困马乏。 尤其是那些随行来的朝臣家眷,哪吃过这等苦头,一个个骨头都快给颠散了。 这哪像是来围猎的,打仗急行军也不过如此了吧! 众人本还以为可以歇歇了,不曾想怀帝陛下精力充沛啊,都没给人喘气儿的功夫,就让开始围猎。 伴驾众人都品出现不对劲来,一时间人心惶惶,猜测不已。有人想面圣,偏偏怀帝陛下压根不露面,坐镇帐中发号施令。 三七望着栖云山间缭绕的云雾,眼神有些震撼,半晌后,她低头嘀咕了句什么。 云不饿搓着胳膊,凑到她跟前,小声道:“老大,是我的错觉吗?这山上的阴气怎么那么重!” “不是错觉。”三七叹气,揉了揉眉心,头疼道:“阴气重的都要倒反天罡了。” 燕度从另一边大帐出来,他骑了一夜马,一身尘土,刚刚重新换了身骑装,只是身后还跟了三个拖油瓶,赫然是五皇子、七公主与面生的二皇子。 燕度与三七对视一眼,他满眼的无奈。 七公主一个乳燕投怀,直接往三七怀里钻,五皇子不好上手,却也强势的拉住三七的袖子。 二皇子也想过去的,但他毕竟没和三七打过交道,加之年岁最长,只能退而求其次,亦步亦趋跟着燕度。 七公主泪眼汪汪:“七七姐,我不想当男人!” 五皇子:“姐,我不想当女人!我以后还想娶妻呢,不想和我未来皇子妃义结金兰啊!” 二皇子的手耷在燕度肩头,神情凄苦:“你二嫂刚被诊出喜脉,你二哥我若是出事了,你未来皇侄岂不是要多出一个娘来……小九,二哥全靠你和郡主了啊。” 三七原本的心情也是挺沉重的,但被这三兄妹一闹,不合时宜的有些想笑。 五皇子和七公主便罢,这二皇子……嗯,好像也是个妙人。 按理说这会儿要先去大帐那边给怀帝和燕皇后见礼的,不过这满山头的阴气让三七有些放心不下,她对燕度道:“你带小王去陛下和娘娘那边守着吧,我带汤圆先出去转转。” 她把左右两个粘人精推开,走近燕度,二皇子心领神会的走过去和倒霉弟妹排排站,给三七和燕度留下说悄悄话的空间。 三七:“这山上阴气重的不对劲,我怀疑猎场里的人怕是不少都中招了,你去陛下身边守着,以防万一。” “这山上的水源不干净,这么多人马不喝水是不可能。” “要入口的水,让小王先喝一口,让它把水里的阴气先吸走。” 小王瞪圆狗眼,难以置信的看向三七:“汪?” 三三你变了,你就不怕我变得雌雄同体? 三七摸摸狗头,委以重任道:“别怕,你现在这具肉身是个天阉,最坏不过是变成个母的,反而还是好事了对吧!保护这么多人,多大的功德啊……” 小王狗眼剧震。 你那还是人的嘴,怎么能说出如此冰冷彻骨的鬼话? 燕度都险些被逗笑,小王狗眼一抬,燕少将军压下唇角,半蹲下来,也开始诓狗:“小王乃狗中元帅,有它在定能保人马无忧,三七你大可放心。” 三七:“嗯嗯,小王多靠谱啊!必须放心!” 燕度:“小王之名,霸道如斯。” 小王:“……算、算你们有眼光,哼~” 翘了翘了~狗尾巴翘上天了,狂甩的都要炫上天了! 三七和燕度对视一眼,区区小狗,拿捏! 三七带着云不饿和闻书就去巡山了,燕度领着霸道小王面圣去了,背后还有三只拖油瓶。 栖云山极大,但上来后三七并未再听到鱼鱼的咕噜求救声,一开始她在山脚就闻到了鱼腥味,本以为这会是条线索,可到了山上后,那鱼腥味遍地都是! 三七自然直奔水边,即便没人带路,她也是能找到的,不过她还是‘随手’点了一个小兵跟上。 小兵名叫张青,是猎场这边的守将。 张青在前带路,三七打量着他,随口般问:“这猎场的守将,可是换过一批人?” 张青诧异,老实回道:“的确是换过一批,小的本是外山守将,陛下来围猎乃是大事,原本是轮不到小的等外山守将进来值勤的,恰逢这些天有几个内山守将闹了肚子,小的才侥幸被选了进来。” “那可真倒霉,好不容易有个在御前露脸的机会,却闹肚子了。”三七闲话般笑着:“你可去探望过他们?” 张青摇头,“小人与他们并不相熟,没那个福分。” 恐怕不是没那个福分,而是没那个面子。 即便是皇家猎场的看守,也分个三六九等,能守内山的,多多少少与管事的有些裙带关系或是门路家世,而外山守将嘛,出身就很普通了。 “除了内山守将闹肚子外,近段时日可还有管事的或其他人也闹肚子?或者说,有什么怪事?” 张青却没答了,谨慎的瞄了眼三七。 三七目光澄明:“你若是想救人的话,最好照实说。” 张青脸色大变,他下意识勒紧缰绳,他神情惊疑,犹豫不决之际,就听前方一声喝斥:“站住!” 一群侍卫人墙似的拦在前路。 张青下意识勒马,三七也停了下来,抬眸望去。 侍卫一开始没认出三七,见他们一行四人,其中一个还是守山将的打扮,只以为是官眷,待看清三七和云不饿的脸后,神情微变,立刻向身后人说了什么。 便有一个侍卫脱队,朝后方灌木林而去。 喝止他们的那个侍卫上前见礼:“见过兴国郡主,云道长。我家主子乃三皇子妃,她身体不适,正在前方休息,这才围了此处。请二位见谅!” 三七眼底浮起淡淡的嘲色,“原来是三皇子妃在前面啊……” “巧了,本郡主恰好会点岐黄之术,正好可以替三皇子妃瞧瞧。” 那侍卫脸色一变,刚要拒绝,就听一声幽幽敕令: “劳驾诸位让路。” 侍卫不想动,可他的身体竟然不听使唤,让到了一旁。 三七下了马,带着人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刚刚跑走报信的侍卫正好带着一个太监过来,见三七竟带着人过来了,那太监脸色大变,大声叫道:“三皇子妃在前方更衣,何人敢擅闯!” 那太监佯装没认出三七,嚷嚷着叫侍卫们过来拦住三七。 不曾想后方的侍卫一动不动,他身旁那个侍卫倒是冲上来了,张青眼疾手快拦住,大喝道:“这位可是兴国郡主!你也敢动刀!” 那侍卫面露犹疑,那太监见状急怒扑上来:“郡主又怎样,冒犯皇子妃的罪名就算她是郡主也担待不起……哎哟!” 三七反手一个巴掌将他抽出老远,又睨了眼那侍卫:“滚。” 那侍卫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撞上一般,踉跄三步,跌坐在地,满脸惊恐,竟一动也无法动。 张青愕然的看向三七,满脸震惊。 “隔、隔山打牛?”郡主还是个武林高手? 三七:“……” 云不饿:“噗——” 三七摇了摇头,径直朝前而去。 云不饿拍了拍张青:“小子挺有眼力见的,放心,你一次冲动没准换终生富贵呢。” 张青心头七上八下的,他只是个外山守将,消息不如那些有门路的,也不知京城里何时多了位郡主,不过兴国郡主这个封号实在是唬人,加之三七先前的询问,这才让张青头脑一热。 或许,这是唯一可以救人的机会呢? 否则,凭他一个小兵,如何能从那些人手里把人救下来? 张青看了眼被抽飞的太监,咽了口唾沫,心里生出勇气,自己这一步应该走对了吧! 敢硬干三皇子妃的身边人,这位兴国郡主肯定有豪横的底气! 第138章 大爷变大娘,常有的事 河边。 三七带人突然闯入,惊了一群人。 她刚露面就被一群带刀侍卫给围住了。 人虽多,但不妨碍三七的视线,河边有一群人聚在那边,还有几个汉子的头露在水面,很快又沉了下去。 但很快,三七的视线就被挡住,一个宫装丽人在婢女老嬷的搀扶下走了过来,一来就先声夺人: “郡主好霸道的性子,本宫在此休息,你竟敢强闯?” 三皇子妃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五官生的端秀,奈何一双丹凤眼上挑的略重,故而显出几分不好惹。 此刻那眼里还没未藏好的慌乱和恼怒,像是被人撞破了什么辛秘一般。 那个被三七抽飞的太监从后追了过来,捂着脸向自家主子哭诉:“主子!你要给奴才做主啊!兴国郡主欺人太甚,她不但打了奴才,还用妖术害人啊!” “不知她用了什么邪术,把咱们手下的侍卫全都给定住了!” 三皇子妃吓了一跳,看三七眼里也带了惊惧,“兴国郡主,你是要谋害本宫不成?来人!护驾!护驾!” 周围的侍卫立刻朝她围拢,一个个握紧刀,仿佛三七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三七都看笑了,她眸子微眯:“紧张什么,我真要害你,你身边这群人还能护得住你不成?” 云不饿也嗤笑:“可不是嘛,堂堂一个皇子妃,搞的做贼心虚似的,咱家老大什么话还没说呢,戏都叫你一个人演完了。” 三皇子妃自然是心虚的,她特意赶来河边,就是因为听闻祥瑞的事有变。 哪曾想她刚过来没多久,兴国郡主这个祸害就来了! 三皇子因为靑蚨钱的事大失圣心,母族都被杀尽了,本人还被下狱许久,这事儿明面上和三七无关,可私下里谁猜不到是她的介入啊! 三皇子这对夫妻又多恨三七和燕度,可想而知! 刚刚听说三七出现,三皇子妃直觉她就是故意来坏事的! 三皇子妃虽恨不得将三七碎尸万段,但也知道形势比人强,她也是真忌惮三七那些神鬼莫测的手段,当下和缓了颜色,道: “是本宫过激了,郡主岂会干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本宫身体不适,只想在此寻个清净休息而已。” “郡主深得圣眷,便是皇子公主也要卖你的面子,本宫自然惹不得。” 三皇子妃说着,示意侍卫们让开,忍辱朝三七屈膝一礼,面上装出委屈姿态:“今日是本宫没管好下人,冲撞了郡主,还请郡主大人大量,让本宫在此安静歇息片刻。” 三七看着她那造作丑态,又看向河边,三皇子妃见状心头一紧,还想催她离开,就听到三七的一声嗤笑。 “好啊,那就不打扰三皇子妃休息了。” 三七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三皇子妃生出了一种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扒光衣服的惶恐感,好似自己的一切掩饰和辛秘都被看穿了。 去不去河边已经不打紧了,三七已‘看’出他们在搞什么鬼了。 不让她上前?挺好,她等着看某些人自作自受。 三七就要带人离开,三皇子妃余光扫见闻书,之前闻书一直低着头,她并未看清其面容,这一下看清了,三皇子妃面色大变。 “慢着!” 三七回头:“还有事?” 三皇子妃紧盯着闻书的背影,指甲死死掐进了掌心,她艰难的将视线收回,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没事,郡主路上注意安全。” 三七似笑非笑:“三皇子妃也要小心了,哦,对了。” 她笑容渐浓:“三皇子妃怕报应吗?” 三皇子妃脸色骤变。 三七却已不看她,扭头就走,丢下一句话:“报应这东西啊,虽迟但到。” 走出了灌木林,三七冲闻书道:“地上有金子吗?” 闻书抬起头,面上带着无奈:“奴给郡主惹麻烦了。” 三七笑了笑,“那你本事还不到家哦,论起惹麻烦,你还不如刚刚那位呢,想不想看看他们惹出的泼天麻烦?” 闻书忽然就乐了,没忍住笑出了声,用力点头,“想!” 关于三皇子妃认识闻书这件事,三七毫不惊讶,闻书的生平她早早就知晓了。 闻书本是小官之女,她的父亲原本是翰林院的一个六品小官,因得罪了权贵,全家没落得个好下场。 至于这权贵,便是如今的三皇子妃。 而原由,再简单不过。 当初三皇子选妃,京中贵女都有参选,正妃是他母后冯昭仪为他定的,而侧妃他想选个心仪的,当时就看中了闻书这个翰林之女。 可三皇子妃不乐意啊,区区六品翰林,对她的家族来说,犹如蝼蚁,动动手指就能让其销声匿迹。 闻书全家被害之后,她沦落风尘,也都是三皇子妃的手笔。 所以刚刚三七才会问对方,怕不怕报应? 闻书这事只是插曲,她看向一旁局促不安的张青,“走吧,先去救你相救的人。” “啊?”张青猝不及防,“郡、郡主你知道我想救人?”还知道他想救的是谁? “嗯,你大娘嘛,再不去人就真要没了。” 张青迷糊了,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大娘!是林场这边的管事朱大爷,他失踪了!” 三七笑了笑:“大爷变大娘,常有的事,淡定。” 张青:嘎?? 第139章 恩将仇报,咎由自取 栖云山极大,前山是行宫和皇家猎场,后山则人迹罕至,野兽甚多,便是猎场守将也不敢深入,简直就是藏人杀人的绝佳之所。 几个守将打扮的人悄然进了后山,在山里换去守将服饰,乔装打扮成佃农模样,快速朝深处前进。 一处山洞被灌木杂草掩盖着,几人挥开灌木就钻了进去。 火把亮起,就见山洞内竟用锁链绑着三个身着男装的老妇。 三个老妇见着他们,都露出惊惧之色,受惊兔子般缩在了一起,‘她们’被堵着嘴,只能发出野兽哀鸣般的呜呜声。 ‘她们’眼神惊恐。 进来的四个守将眼神也惊恐。 为首的汉子骂了句秽气,走上前粗暴的将其中一个老妇的衣服扒开,入眼的画面让他眼睛刺痛了一瞬,又一咬牙,手往对方裤兜里一摸,东西还在,但又多了点别的! 汉子吓得连连后退,狂甩手掌,像是摸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我娘个仙人板板,他们真变成女人了!” “杀杀杀!赶紧杀了!大人说了,绝不能让此事声张出去,必须斩草除根!” 另外三人也神情凝重,对三个‘老妇’道:“好端端的男人变女人,兄弟们送你们上路,来世投个好胎,好过不男不女。” 要不是被堵着嘴,‘三老妇’只想破口大骂:直娘贼的,你咋不去早投胎! 为首的汉子叹气摆手,“下刀快点,送他们好走!” 刀光起,就要落下之际。 突然从后飞来了三片花瓣直接将他们手里的刀刃击碎,与之同时,地下冒出四条锁链,将四人捆了个结实。 四人瞧不见锁链,只觉突然之间就无法动弹了,面上大骇。 下一刻,脚步声起,四个大汉扭头,就见几个陌生的身影走了进来。 “你们是谁?!”为首的大汉厉喝。 无人搭理他。 三七审视了四人一圈,满意的冲闻书点点头:“上手还挺快的。” 闻书不敢居功,“多亏了狗爷的悉心教导。” 她现在是试值阴差,自然能凝聚出勾魂锁,除此之外,还有春娘子等人所化的艳鬼为她所用,本身又是半人半鬼,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接下来看我的!”云不饿上去就是一人一巴掌,直接将四人给敲昏,麻溜的丢到一旁。 那三个‘老妇’本还惊恐,待看清三七旁边的张青后,其中一个老妇神情激动,疯狂呜咽起来。 张青也注意到了,可他实在不认识这位大娘啊,也不理解郡主带他来此的原因。 “郡主,这四人我认识,都是内山守将。不过,他们为何将这三个老妇囚禁于此,又为何要杀人灭口啊?”张青问了出来:“这三个大娘莫不是朱大爷有关?” 三七抬了抬下巴:“你去问问大娘们不就知道了?” 张青怀着疑问,将最激动的那位大娘嘴里的臭袜子给拽了出来,对方张嘴就是一声嚎啊: “青子啊!青啊!我是你大爷啊!” 张青:“……” 须臾后,三位变成大娘的大爷被解救,跪在地上嗷嗷大哭。 旁边还杵着个怀疑人生的张青。 张青不理解,张青想不通,好好的大爷怎么就变成大娘了呢? “说说吧,几位大娘。”三七找了块石头坐下,声音不紧不慢,眼神却给人压力,三个‘大娘’的嚎啕声逐渐弱了下去,朱‘大娘’一咬牙,率先坦白: “贵人明鉴,一切都要从那条祥瑞……不!是妖物说起!” 朱‘大娘’原是猎场这边的膳房小管事,上头的人克扣盘剥的厉害,他这小管事日子过的也艰苦,某日趁着给内山守军送饭的空隙,就想着去河边捞点鱼虾,改善下伙食。 有句老话是淹死的都是会洑水的,他那天潜到水底,鱼虾没捞着,却被水草缠了腿,眼看着要给淹死了,突然飘来一个彩光熠熠的东西,割断了水草,他当时顺手就给抓住了,趁机游上了岸。 上岸后,他发现自己手里抓的竟是一尾木雕鱼。 可他记得,自己在水下时瞧见的明明是个彩光熠熠的活物,不可能是什么木雕。 他也不知自己那时哪来的胆子,抓着那木雕鱼放进水中,结果一块木雕愣是在他手里变成了活鱼! 他当时心脏砰砰乱跳,只当自己是捞着宝贝了!不!不是宝贝!这没准是个祥瑞! 朱‘大娘’当时一心想着升官,就冒死把这宝贝鱼献给了林事官,事情就是从这儿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那东西实在神异,入水就是一条七彩活鱼,出水就变成木雕。实打实是个祥瑞模样……” 三七眼含讥诮,眸色越来越冷:“既是祥瑞,怎还被你们当鱼脍给切片了呢?” 朱‘大娘’一个哆嗦,赶紧叫屈:“这是那个天杀的王林官的主意啊,是他动了贪念,想留下一片那七彩鱼的鳞片,后面他发现那七彩鱼在水中拔了鳞后,鳞片竟会长回去,他就让人切了一片那鱼身上的肉!” “那贱种自己不敢吃,便让小人给他试毒,哪曾想,哪曾想呜呜呜……” 朱‘大娘’委屈哭了。 张青一脸难以置信:“吃、吃了那鱼,就男人变女人了?你、你真是朱大爷啊?” 张青看朱大‘娘’的目光复杂至极,“也太惨了吧……”他下意识道。 “惨吗?”少女声音冷漠,张青下意识看去,不禁打了个寒颤。 三七冷冷盯着朱大‘娘’:“若照你所言,那尾鱼乃是你的救命恩人,你非但没有感恩,将它放归河中,还恩将仇报,拿它去换锦绣前程。” “之后那王林官将它取鳞剔肉时,你也没阻止吧?”三七蓦得嗤笑出声,眸似冰雪,她身体微微前倾,“你吃它的肉时,不是笑的挺欢喜的嘛?” 朱大‘娘’身体僵住,当日之景在眼前浮现。 那时的他的确吃的欢喜,祥瑞之肉,便是皇帝陛下也未必有福气品尝,他却能当这第一个尝鲜的人! 这等破天的福气,便是当场死了也值了啊! 那时的他,被贪欲和富贵迷了眼,有一瞬,脑子里蹦出了这样的念头,至于一条鱼的救命之恩,他完全抛诸脑后了。 山洞内,少女眸色幽幽,一字一句,似鬼神呓语,看透人心贪欲。 “汝等因贪欲造业障,恩将仇报。而今成阴阳混淆之体,落得不男不女之下场,皆是咎由自取。” 第140章 暴躁鱼鱼:我顶你个肺啊! 朱大爷是恩将仇报,他身边两人亦是被贪欲蒙了眼。 从在七彩鱼身上切下第一片肉开始,就好像开启了一个魔盒。 只因那鱼实在太神奇了,切下一片,又长出一片。 他们不断的切,不断地吃,那日在场的人几乎都分到了一片肉。 朱大爷是第一个吃的,也是最先起变化的,他本是个糟老头子,吃了那肉后,突然变得肌肤细腻,容颜似也回春,连胡须都掉了。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他的变年轻了,连他自己也这么觉得。 掉胡子这种事,没被人放在心上。 直到那王林官将这事报给三皇子,他们商定好了要将这鱼当做祥瑞呈给陛下,朱大爷这个回春奇迹,到时候也能在陛下跟前露露脸。 那会儿王林官和朱大爷是真开心啊,都觉得前路一片光明! 可就在几日前,一切都变了! 朱大爷一觉睡醒,只觉胸口沉重无比,手一摸,摸到了两块沉重的压力,他吓得失声尖叫,叫出来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极了他那早死的河东狮。 再一摸,喉结也没了! 朱大爷吓得当场尿裤子,紧跟着,他感觉这尿裤子的路数也不太对,竟多了一条路! 王林官得知此事后,人也要疯了,他也吃了那鱼,身体也有‘回春’迹象,但还没朱大爷这么严重。 可变成不男不女还不是最严重的,严重的是,‘祥瑞’之事他已告知了三皇子,且京城那边怀帝已然动身。 为了瞒住此事,王林官将吃过鱼肉的内山守将全给换了,让这批人以身体抱恙为借口,都躲着别露面。 朱大爷这三人是里面最没地位,且变异最快的,王林官恨不得当场杀了朱大爷,但他又想着暂且留下朱大爷,以观后续,万一变得不男不女还不是最终下场呢? 有三个人在前头探路总是好的! 只是谁也没想到怀帝会突然急行军来到猎场,打了王林官一个措手不及,他这才让人过来早点杀人灭口! 山洞内,朱大爷三人面如死灰。 云不饿追问:“那条鱼现在何处?在那王林官手里?” 朱大爷摇头,“不见了,我被关进山洞前,那条鱼突然消失了。” “难怪了。”云不饿恍然大悟,“难怪之前三皇子妃要拦着不让咱们去河边呢,这是祥瑞没了?也不对,这祥瑞没了就没了,反正陛下又不知道,她大可装作没这件事就成了……” “因为有人做贼心虚,不敢上报。”三七嗤笑:“有些人又急于想重获圣心,所以哪怕没了祥瑞,也想重新造个祥瑞出来。” 云不饿睁圆眼:“所以现在的情况是,王林官隐瞒他们偷食祥瑞后异变的事,恰好祥瑞跑了。于是临时起意,准备搞个假祥瑞出来,让三皇子夫妇献给陛下?” “三皇子夫妇还同意了?这两口子的脑子被驴给踢了?”云不饿的神情精彩万分。 “贪心不足蛇吞象嘛。”三七笑了笑,拍了拍云不饿的肩:“去吧,跑快点,别让燕度把这场好戏给毁了。三皇子夫妇如此卖力演出,咱们岂能当个搅局的。” 云不饿张了张嘴,看了眼闻书,朝三七竖起大拇指。 他几张疾行符往大腿上一拍,哧溜就没影了,只撂下一句话:“老大你等着!有我在,这场好戏铁定黄不了!” 之后三七也没继续留下,她让张青在此看守住几人,便离开了。 洞内,张青看着哭成泪人的朱大爷,无奈叹了口气。 “青啊,你说大爷我还能变回男人吗?” 张青沉默半晌,道:“还是别想太多了,能保住命就万幸了。” “朱大爷你……唉,恩将仇报实在是不该。” 朱大爷捂住脸,老泪纵横:“这是鱼大仙惩罚我啊,咎由自取,我的的确确是咎由自取啊……” “鱼大仙,大仙我对不住你啊!” 朱大爷哭的凄凄惨惨戚戚。 就在这时,一个听不出男女却奶呼呼的骂声响起:“我顶你个肺啊,对唔住有用,仲要勾魂佬做咩啊!” (我捅你的肺啊,对不起有用,还要勾魂使干嘛鸭!) “三个傻仔,同我落地狱吔屎啦你地!” (三个傻缺,给我下地狱吃屎啦!) 这骂声来的突兀,山洞里的人都被吓得惊叫唤。 “舍得出来了?”三七去而复返,她盯着朱大爷三人身后,“还要躲着?一会儿大戏就要开场了,再不去可要错过了哦。” 随着她声音落下,一阵窸窸窣窣中,一个圆滚滚的木雕骨碌骨碌滚了出来。 赫然是一尾……嗯,用尾来形容或许不恰当,这分明是一坨胖的像球似的木雕鱼。 鱼嘴雕得像个香肠,鱼肚圆滚滚,腹鳍短短,尾鳍炸开像个鸡冠花。 木雕鱼滚到三七脚边就停下了,朱大爷三人却是脚趴手软跪下砰砰磕头,嘴里大喊着:“鱼大仙!” 三七看到这坨胖鱼后,心里生出‘果然如此’的念头。 她弯腰捡起胖鱼,有片刻出神。 “不是挺能骂的吗?怎么不骂了?”三七拍掉胖鱼身上的泥巴和草灰,胖鱼一声不吭,仿佛真是块木头。 三七却笑了,将它擦干净后,往怀里一揣,这回是真走了。 “带你看戏去。” 至于牛大爷几人,一会儿会有人来把他们逮走。 路上,闻书欲言又止。 三七:“想问就问。” 闻书好奇:“主子认识这条鱼?” 她刚刚留意到了,自家主子瞧见这条鱼后毫无惊讶之色,眼里还有一种乍见故人般的缅怀。 “算认识。” “那它究竟是何物?” 三七皱眉思索了下:“就是一个木雕小摆件。” 闻书讶然:“一个木雕摆件竟能入水化为活物?还能有那等能耐?它是生出灵智了吧?这算是成精了吗?” 三七叹了口气:“说不好是成精还是成鬼了。” 闻书咋舌:“真好奇是谁雕出的这等造物,这得有通天的本事吧!” 三七脸微烫,刚要说‘不至于’,就听闻书话锋一转:“就是雕工有点草率,显得这条鱼有些憨傻。” 三七:“……” 装死的鱼鱼:“我顶你个肺啊!我这系靓爆了你知唔知啊!” (我捅你的肺哦,我这是美丽爆炸了你知不知道!) 第141章 三七·负心汉·日日夜夜·同床共枕 三皇子觉得自己今儿个真是吉星高照了。 虽然中间有一点点坎坷,但问题不大,父皇对他还是颇有圣宠的,他话头只是刚启,便同意了来河边垂钓,且还让他贴身伴驾。 这等荣宠,莫说老二了,竟连小五和小七都没有。 三皇子注意到了自家兄弟与妹妹灼灼射来的视线,他勾唇一笑,眉眼间压着得意。 三皇子觉得自己是被嫉妒了,不过这也正常。 只有一点让三皇子觉得奇怪,这次来垂钓,父皇让其他人都在远处候着,大臣里也只选了秦阁老和武尚书在近前伺候,此外,还有个往日并不怎么得圣心的杨翰林。 且这三人看他的目光也异常火热。 三皇子自然不懂六个受害者的怨念。 正这时,他的鱼竿动了,立刻有小太监过来,抄网一捞,竟是一尾肥大无比的鲤鱼,最令人意外的是,那鲤鱼身上竟有几处鳞片脱落,脱落之地连在一起恰好是个‘吉’字。 立刻便有人唱和,说是祥瑞之兆! 三皇子却懵了,下意识朝远处的三皇子妃看去。 说好的祥瑞呢?怎么成这么个假玩意儿了? 三皇子妃隔得远,不知情况,只能不放心的追问身边的王林官:“你安排在水下的人,当真是老手?可别被发现了。” 王林官连连保证,可他本就心虚,手心里全是汗。 正这时,怀帝居然下令,让三皇子妃和王林官都过去,这一下,两个做贼心虚的人都觉得背后发凉。 三皇子妃和王林官过去下跪面圣后,就见那尾被钓起的‘祥瑞’已被怀帝命人片成了鱼脍,正摆在三皇子跟前。 而三皇子面无血色。 怀帝神色冰冷:“你们三皇子府的人既这般喜欢祥瑞,那便都来尝尝味好了。” 三皇子妃大惊失色,不曾想事情就这么败露了。 “父皇,儿媳……” 怀帝的声音压下来:“看来是三皇子妃觉得三皇子吃的还不够,既如此,李三全,再捞几尾鱼上来,让他们吃个尽兴。” 三皇子妃立刻闭嘴了,三皇子恨恨的盯着她,这个蠢妇,现在还火上浇油! 事到如今,三皇子也不敢再装了,他跪下求饶:“父皇恕罪,儿臣也是被蒙蔽了!” “是这猎场的林事官传信给儿臣,说是捕到了一尾祥瑞,儿臣是真的想将祥瑞献给父皇博父皇一笑,不曾想,却被人戏耍,儿臣绝不是有意欺君的啊!” “是啊!父皇明鉴!”三皇子妃当即指向后方的王林官:“都是这贱奴欺主,三皇子他是一片孝心,绝不是故意欺君的!” “他——”三皇子妃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愣愣盯着王林官,喃道:“你怎么变成女人了?” 三皇子妃之前也没见过王林官,这等小官,若非侥幸捕获了祥瑞,岂有资格进她的眼。 故而到了猎场后,三皇子妃也从未正眼打量过对方,但男女她还是分得清的啊! 明明前一刻还是个有点娘娘腔的男人,但眨眼功夫,对方就成了个女人!那面上无须,喉结失踪,胸口鼓涨的样子,妥妥的真女人啊! 王林官嘴里发出一声怪叫,跌坐在地,满脸惶然,嘴里念着:“完了,全完了……” 怀帝突然将鱼竿一丢,声音冰冷:“将人都带上来。” 下一刻,傀一和南浔压着一群人过来,却见这些人虽身着男装,身形容貌竟都是女子。 三皇子夫妻又惊又疑。 被带过来的人里赫然有朱大爷,他看到变成女人模样的王林官后,嘴里发出一声尖锐的讥笑:“姓王的,你也有今天,哈哈哈!都是报应啊,你不也变成女人了!!” 之后的事,经由牛大爷之口讲述,‘祥瑞’之事真相大白。 三皇子夫妇骇然失色,前者目眦欲裂,转身狠狠一拳捣在王林官脸上,“大胆贱奴,你竟敢欺主至此!!” “那等妖物,你还敢谎称是祥瑞!!” “父皇!儿臣是被蒙蔽的,儿臣冤枉啊父皇!” 三皇子爬到怀帝脚边不断哀求,怀帝眉眼间看不出喜怒厌恶,只将他的手打开:“你,让朕失望至极。” 三皇子浑身一僵,跌坐在地。 怀帝冷冷起身,“朕不会再替你遮掩丑事。” “你既那么喜欢祥瑞,那这满河的鱼,朕都赏你了。” 三皇子脸色骤变,想到自己刚刚吃的鱼,再看向变得不男不女的王林官等人,他不敢置信…… 五皇子憋到现在可算能开口了,他讥笑道:“三哥放心,你虽没口福吃那祥瑞的肉,但这条河里的鱼虾都饮了那祥瑞的血,你方才吃的那尾鱼足够肥美,也是沾了祥瑞福气的~” “哎呀,错了错了,不该叫三哥了,以后我得改口叫三姐了吧!” 三皇子几欲昏死过去。 那鱼……父皇早知道还赐给他吃…… 父皇是故意的!!! 三皇子妃乍闻‘丈夫变姐妹’这等噩耗,直接昏死过去。 还是昏了好,三皇子吃了,父皇就不能让她也吃了哦…… …… 有人命都没了。 有人天都塌了。 有人落井下石。 也有人看着热闹。 三七站在不远处的小树林里,捏着胖鱼:“可解气了? 鱼鱼还是不吭声。 三七颠沙包的似的,将它抛起又握住,淡淡道:“再继续装死,我可要把你丢掉了。” 瞬间,原本还和木雕似的鱼鱼发出又奶又怂的哭声: “大佬你好绝啊!我被人吃榨干榨净,你还要抛弃我!无良心啊你~” “无情无义噶负心汉!” “你唔记得同我日日夜夜一齐同床共枕噶日子啦??” 明明是条木雕鱼,此刻竟‘活’了过来,疯狂扭动着那短到没眼看的鱼鳍,想擦掉自己不存在的眼泪。 三七莫名觉得手脏了,手一松,胖鱼落地,下方一张狗嘴一张。 小王一口咬住。 死蠢鱼,就知道这破玩意开口没好话!它还是来晚了! 燕度是跟着小王一起过来的,自然听到了胖鱼的‘怨夫’发言。 虽然是坨木雕,声音听着也奶味十足,可谁知道藏在里面的‘鬼’是男是女是老鬼还是嫩鬼呢? 燕少将军就捕捉到了关键字眼。 《负心汉》 《同床共枕》 《日日夜夜》 第142章 阴帅鱼鳃,愿我主神安! 最后还是三七发话,才把胖鱼从狗嘴里解救出来。 在听说这坨闹出大热闹的‘祥瑞胖鱼’竟是三七小时候的手雕之作时,燕度的神情既意外又不意外。 闻书则是突然埋下头,原来……本事通天但雕工草率的竟是主子本人?她先前是贴脸开大了? 燕度看着在小王爪子下摇摆鱼鳍的胖鱼,随口般问道:“这条鱼是男是女?” 三七摇头:“不知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它居然会讲话。”她说着,瞄了眼小王。 小王心虚的不对视,爪子却更用力了,胖鱼半个身子都被踩进了泥土里。 “小~王~”三七声音幽幽。 小王立刻道:“与我无关啊!是大王不让它说话的,它没脑子嘴巴又臭,大王怕带坏了你,所以一直封了它的嘴!” 胖鱼也在尖叫:“对唔对唔!都系喵喵大王,他说我如果乱说话,就要吃左我!” 提起大王,三七眼里闪过一抹黯然。 但胖鱼不愧是没脑子又管不住嘴的,还在开口问:“喵喵大王嘞?怎唔冇见他啊?” 小王又是一脚:“闭嘴!不会说人话就别开口!”它急忙看了眼三七,低下头后,小声对胖鱼道:“别提大王了,它已经死了……” 胖鱼硬生生从泥土里挤出来,惊的都说人话了:“喵喵大王还活着啊,旁边那个靓女身上明明还有它血血的味道啊,我都闻到啦!” 这话让所有人一惊。 小王立刻将它刨出来:“什么血的味道,你说清楚?!” 胖鱼的短鱼鳍艰难的指向闻书:“就她咯,她身上有喵喵大人血的味道咯,我不会闻错的啦,我可是喝喵喵大人的血才重新长出脑子的啦!” 三七和小王都看向闻书,一人一狗目光灼灼。 那一刹,三七忽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脸,心里蓦得一沉。 当初她解救闻书时,曾有一个爪勾从闻书心口的重瓣彼岸花里伸出来挠向她,那只爪勾漆黑如墨像是涂了毒,且巨大无比。 三七之前一直没将那爪勾与大王联系在一起。 毕竟,她记忆中的大王是只软乎乎,胖嘟嘟,但肉垫粉粉,爪爪也透明干净的小胖喵。 大王是从来不会对她伸爪子的。 加之小王说了,大王已死。 所以,三七从未将那个爪勾与大王联系在一起过。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小王猛的抱住头,懊恼的想咬死自己,“冤骸血肉是彼岸花在人间的土壤,但种子才是关键!定是那花种,大王的血可以联通阴阳,那些花种是泡过大王的血的……” “大王若灵光尽散,他的血也会失去作用!” “三三!大王还活着!他还活着!!” 三七的心尖像是被火燎过,滚烫的发颤。 她的小胖喵还活着! 不需要丝毫犹豫,她就一个念头,找到它!找到大王! “你能闻出大王血的味道,那你能闻到它在哪里吗?”三七忍住急切,尽力镇定的追问。 胖鱼鱼想了想:“反正我在北边水域没有闻到过~” 胖鱼自说自话,它从北海逆流入江,游啊游,一路游到了这里。 “我没有闻到猫猫大王的气味,但是我闻到大佬你的味道啦~然后我就过来啦~然后那群傻仔逮住了我,傻烂崽我诅咒他们长吉吉长米米!” 眼看着胖鱼崽又要‘大放厥词’了,小王赶紧一脚把它踩泥里。 三七现在满脑子都是大王的事,哪还听得进什么‘粗口脏话’啊。 还是燕度握住她手时,她才回过神,燕度的声音,打断她即将出口的话。 “北边没有,咱们就往南边寻去。” “一定能找到的。” 三七与他视线相对,用力握紧他的手,用力点头:“一定!” 眼下还需解决的,就是怀帝等人身上的‘隐患’了。 解药就是胖鱼崽的鱼涎,说白了就是它的口水,但这就不必向怀帝他们转告的那么清楚了。 胖鱼崽被放归水里,狠狠吐了大半天的唾沫,然后这些‘解药’就被送去了怀帝等人手上。 喝了‘解药’后,怀帝等人可算是安心了。 唯一安不了心的只有三皇子夫妇了。 且不说他的欺君之罪,光是这一场鱼祸差点让怀帝变女帝,同样的惊吓,怀帝不让这个不省心的儿子也尝尝,他圣心都不通达! 反正只要在彻底变母前,喂下解药就有挽回的余地。 那这苦头就让三皇子先吃着吧,省得一天到晚不安分。 第二天,三皇子伪造祥瑞,欺君罔上,彻底触怒陛下,失了圣心的事就传遍了各家。 而‘鱼祸’的事,还是被悄然摁下。 毕竟,哪怕怀帝陛下不在乎颜面,剩下六个受害者也是要脸的! 事情解决,怀帝陛下也有心狩猎了,带着朝臣们策马扬鞭,大展雄风,也不在乎掉光了的胡子,在人前好一番显圣。 燕度也被叫去伴驾,但三七显然是没那个心情的。 她甚至没时间再从胖鱼崽嘴里多问出点什么,只因‘随地大小睡’又开始了。 只是她这一次睡着,却与过去有所不同。 大帐内,小王一个屁崩出个结界来,防止外人进来。 它扭过头,看着自三七身体里逸散出的黑暗,眼里露出狂热的兴奋,爪子一抬,就把胖鱼崽踹进了黑暗中。 一入黑暗,胖鱼崽如活鱼入水,瞬间变成七彩鳞鱼的样子,转眼间,它身体又生变化,渐渐竟变成了人首鱼身的样子,眸似宝珠,发似深海,脸蛋圆润,俨然一个雌雄莫辨的鲛人娃娃。 在牠腮边有两个圆弧,赫然是鱼鳃的模样。 而牠眉心间,竟还有个半弧弯月状的额纹。 那双宝珠般的眼渐渐有了灵光,气质也从憨傻娃娃转变成威严神秘。 小王立于黑暗边缘,睥睨的唤出牠的鬼字:“鱼鳃。” 地府妖冥司,四大阴帅之一:鱼鳃大将! 鱼鳃面向三七伏跪,眼里是欣喜的狂热。 天道碎裂,地府崩塌,四大阴帅中唯牠在轮回狱主的庇佑下保住了残魂灵光。 牠失去了脑子,蒙昧痴愚,狱主为牠雕出了肉身,使牠不至消散。 牠于北海溯流而上,跨越山海,终于回归了她的身旁。 “末将鱼鳃已归,愿吾主神安。” 鱼鳃虔诚拜望着三七的睡颜,怀念又惆怅:“只可惜,我清醒的时间维持不了太久,那副蠢笨样子在吾主身边更像个拖累。” 小王声音幽沉,“会好起来的,只要我们都聚集到她的身边,她的权柄与力量就会逐渐恢复。” 地府破碎那日,他们都险些陨落。 是他们的小主人,打碎了自身的权柄本源,散为灵光,落于他们身上,才让他们有了苟活的机会。 从那之后,他们这群丧家之犬又有了栖身之所。 有了黄泉村。 他们本就是因她而存在,她却因他们而虚弱…… 他们与她,是飞蛾扑火,她是他们的圣火,却不会将他们焚烧殆尽,只会令他们浴火重生。 床榻上,少女悍然入睡。 梦里,她瞧见了怒浪翻波,一尾七彩鲛人跃出海面,海下万千水族臣服,而那鲛人虔诚的跪伏于她脚边。 三七忽然动了动,无人看见,在锦绣罗衫下,她的背上浮现出小水池般的清波刺青,一尾游鱼沉在清波内。 小水池就出现在水墨祠堂一旁。 与之同时,阴阳路娘娘祠。 血池娘娘走出祠堂,看向祠堂旁出现的一汪小水池,池中隐约能见一尾鱼影。 她似笑了一下。 ——欢迎回家。 第143章 三七吃燕度 三七在梦里沉浮起落,世界在她身后坍塌成了废墟。 她好像被击碎成了无数块,散落在四处,又聚合在了一起。 死亡,新生,死亡,再新生……她好像经历了无数次。 三七的影子像是附着在她身上的泥沼,犹如阴湿的活物,诡秘的沸腾翻涌了起来。 饿…… 好饿啊…… 饥饿让三七从梦里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的瞬间,影子瞬间缩回她的身体,一切都风平浪静般。 三七缓缓坐了起来,只觉身体里像是破开了一个洞,内里是填不满的欲壑。 “三三你醒啦!有没有感觉自己又变强变大啦?”小王兴奋的跳上床,围着摇尾巴。 鱼鳃也早变回了脑干缺失的木雕胖鱼崽,开始溜须拍马:“当然咯!大佬好强劲,好厉害,好犀利的嘛~” 三七低着头,有点缓慢又迟钝的嗯了声:“很强,很大。” 饥饿感太强太大了。 她烂泥似的蛄蛹起来,丢下一句话:“我有点饿,去找点吃的……”说着,三七就朝外挪去了。 小王脑袋一歪,胖鱼崽也滚了一圈。 “大佬肿么衰衰的?” “你才衰!”小王给它一爪子,语气笃定道:“三三的力量在逐渐恢复,肯定需要进补进补嘛~” 它眼咕噜一转:“走走走,咱们给她抓点小鬼来当点心!” 胖鱼崽顿时来劲儿了:“先抓那个把我食干食尽的烂崽王林官,让大佬把他的魂魄食光光!” 小王叼住它往外走,嘴里还咕哝着:“听你说话可真费劲,你那海味口音啥时候能改改啊!” “喵喵大王猴赛雷我口音啦,狗狗大王你冇眼光啦~哎呀!” 胖鱼崽宛如玩具似的被狗爷丢了出去,骨碌骨碌,上演一出狗子戏球。 …… 三七脑子嗡嗡的,耳朵里嗡嗡的。 饿啊,真的好饿啊……她饿的眼睛都要冒绿光了,偏偏有一股香味一直勾着她。 子时已过半,营地内却一直有守将巡逻着,燕度的大帐外,周副将和南浔皆在值守,见她飘似的走过来,都有些纳闷。 “郡主?”南浔唤道,刚要说少将军已经就寝了,三七冲他点了点头,撩开帐帘就进去了。 南浔和周副将对视一眼,两人正犹豫着要不要跟着进去,就听到自家少将军的闷哼与低呼:“三七,你干什么?” “不好,少将军有难!”南浔作势要冲进去,周副将一把勒住他脖子,将他往后拽,还不忘给其他兄弟使眼色。 “周莽夫你拉着我干嘛!” “不拉着你,少将军才是有难了!什么难不难的,咱家少将军这是有福了!你别给老子去坏事儿!”周副将捂住他的嘴,又有亲兵过来抬起南浔的腿,一群人又激动又兴奋。 撤撤撤! 天菩萨~还得是郡主啊! 周副将佩服自家少将军在战场上的本事,但在追媳妇这件事啊,简直是……窝囊啊~~ 大帐内。 燕少将军被压在榻上,衣襟大敞,浅淡的瞳中满是震惊与慌乱。 少女骑坐在他身上,那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眸光介于清醒与涣散间,她咽着唾沫,嘴里喃喃道:“燕度,你好香啊……” 燕度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握住她双手手腕,皱眉问道:“你怎么回事?” 他想坐起来,又被她用力压了回去。 燕度目露惊讶,三七这会儿的力气,竟与他不相上下。 若是用尽全力,他应该能把她从自己身上掀下去,但那样的话,场面就难看了。 “三七,你清醒点。” “我是清醒的……”三七咽了口唾沫,秀气的眉头又皱紧:“不,我也不算完全清醒。”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但我有些控制不住,我好饿啊燕度……” “你身上好香,我想啃啃你。” 三七觉得自己快要饿疯了。 以至于羞耻和道德都被抛在了脑后,无所顾忌的说出了这等虎狼之词。 燕度一瞬像是被投进了烈火中,浑身上下都被火舌舔舐炙烤着,他身体紧绷成了弓弦,愕然的盯着她。 三七真的等不及了,她舔了舔唇。 燕度视线不自觉落在她的唇上,她说什么,他已有些听不清了,他只能听到自己脑中一声声弦绷断的声音。 “我来了哦……” 三七咕哝了一句,就朝他压了下去。 她贴近了他的脖颈,像是耗子掉进米缸一般,贪婪的嗅闻着他身上的香气。 燕度身体还紧绷着,双目却已有些放空,整个人极速升温,握着她手腕的手都不自觉放开了桎梏,他一动不敢动。 少女的呼吸凉凉的,喷吐在他颈侧,她的发丝扫过他的脸,毛绒绒的脑袋紧靠着他的,乱蹭着,像是不安分的小兽。 “三、三七……” 燕度试着推了推她,下一刻,他骤然抿紧唇。 他对上了少女那双有些迷糊的眼,看着她朝自己贴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那一刹,燕度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他竟闭上了眼。 她的呼吸近在咫尺。 可唇上久久没有他设想过千万次,在梦里品尝过千万次的那种温软。 鼻尖却传来酥麻轻痒。 燕度惊讶的睁开眼,只看到她半阖着眼,微醺般的、小猫乱蹭般的,一次次用鼻尖扫过他的鼻尖。 她的身体也越贴越近。 他能清晰感觉到她的曲线。 “燕度……燕度……”她一次次喊着他,一次次磨蹭着他的鼻尖。 燕度觉得自己大概快要疯了。 像是个即将被斩首的犯人,铡刀悬于头顶,迟迟却不落下。 又像是一头被胡萝卜吊着的蠢驴,满腹心神都被她的一声声呢喃,一次次磨蹭给勾去。 他期待着一个痛快。 他不敢越过雷池,却可耻的期待着她能更过分些。 汗湿薄衾,他下意识扣紧了她的腰,一瞬又是丧失了所有力气与手段。 可他的身体却是迎合着的,她无头苍蝇般的在安全范围内撩拨磨蹭,他却主动越过了雷池,朝她靠近。 他腰身微微弓起,紧扣住她的纤腰将她嵌入自己的怀里。 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唇,声音喑哑又蛊惑: “不是要吃我吗?” “为什么不动嘴?” 第144章 三七:我只是想丢了那棍儿…… 三七动嘴了,她一口咬住了燕度的手指头。 这一口咬的可不轻,燕度手指皮下淤出了血痕,他不为所动,任由她咬着自己。 内心却生出隐秘而难以自控的欢喜与舒爽来。 还不够。 还想要更多。 三七也觉得还不够,隔着那层薄薄的皮,她嗅到了燕度的血香。 三七知道这样不对,可是…… 她真的很想尝尝燕度的血是什么味道。 理智像是要回笼了,在逐渐打败饥饿,她皱紧眉,没再下口,却死死咬紧自己的唇。 燕度见她松开了嘴,有点呆呆愣愣的,她咬破了自己的唇畔,却没再咬他。 他眸色幽沉,忽然想起了小时候。 他记忆中,三七小时候似乎也这样过一次。 那一次他和她闯入了阴阳路里的一个鬼窟中,那是他第一次见她受伤。 受伤后的她,好饿好饿。 饿的直接咬了他的脖子,吃了他的血。 小姑娘一边咬他一边哭,一边说他好香,一边说让他跑快,她要忍不住了。 可手脚却像个小蜘蛛似的,死死扒拉住他。 他根本逃不掉好吧。 那时,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真要死了。 可若是死在她手里,他也没什么遗憾和恐惧,原本他这条命就是她一次次救回来的。 可她最后还是停下来了,小兽似的帮他舔舐伤口,一遍遍的与他说对不起。 然后变戏法似的,他看到她从自己身体里抽出了一根红线,扯下了自己的头发编成了一根红绳,系在他的手腕上。 她说: ——小九哥哥,我一定不会再咬你了。 ——婆婆说这个叫权柄红绳,有它在,可以多一条命哦,我把它送给你哦。 记忆回笼的那一瞬,燕度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他在做什么?! 趁人之危,满足自己的龌龊私欲! “对不起。”燕度小心翼翼揩去她唇上的血,“乖,别咬自己。” 三七声音嗡嗡的,眼神还有些放空:“我会咬死你的。” 燕度失笑,眼里却是心疼,“不会的。” 他从枕头下摸出匕首,看了眼三七,匕首出鞘,他掌握力度,直接在自己颈侧一滑。 皮肉割开,鲜血滚出。 三七的呼吸突然加快了起来,下一刻,她的后颈被勾住,整个人被他摁在了颈侧。 燕度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拍着她的头:“我相信你。” 少女身体僵硬了一瞬,唇贴上了他的伤口,三七眼里溢出一缕红光,只须臾,就只剩下微醺般的醉色。 身体里那个名为饥饿的‘大洞’在被不断填满。 好香甜的血。 可这个味道好熟悉啊…… 三七迷迷糊糊的想着,唇深埋在他颈侧,轻轻啃咬。 燕度只轻轻皱了皱眉,却下意识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不知过去了多久。 失血后的疲惫感涌上眉宇,三七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人又睡了过去。 但燕度脖颈处用匕首划开的血口已经愈合了,只有一圈可疑的淤红和齿痕。燕度眨了眨眼,眼皮有些沉,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床上,两道身影重叠着,呼吸绵长,紧紧相拥。 小王和胖鱼崽就是这时候闯进来的,大帐内还有血腥味未散,小王看着床上紧搂在一起密不可分的两人,吓得狗嘴一张,胖鱼崽直接砸地上。 胖鱼崽:“哇!大佬食好好!这个男崽好靓的哇!” 小王一狗腿将鱼踹开,它急忙跑过去,见自家三三衣裙是整整齐齐的,再看燕度宛若被强行那啥的苍白面色,还有这大帐内的经久不散的血味儿…… 小王罕见的对燕度露出了同情之色,同时又有些疑惑。 三三这是……吃燕度吃饱了? 燕度这小子很补吗? “这男崽的血好香的哦。”胖鱼崽滚过来:“他血的味道我闻过诶,大佬以前也吃过他的哦。” 小王诧异:“三三以前就吃过他的血?” “是嘎。”胖鱼崽肯定道:“大佬有一次从村外面回来,然后她就睡了好几宿哦~” 小王狗脸皱起一团。 它当然记得那一次,当时村里的大伙儿可都吓坏了。 三三从阴阳路上回来后,就昏睡不醒,身上的权柄本源之力莫名流失了一缕,可奇怪的是,她的魂魄灵台却变得稳固了。 要知道,对鬼神来说,魂魄才是他们最强大最根本的所在。 那就是他们的根脚。 地府坍塌时,三三将自身的权柄本源碎成星火护住他们,因此伤了自己的魂魄灵台。 她的魂体是碎裂的,任他们想尽办法也无法修补好她的魂魄。 可那一次后,她的魂体上的裂痕竟少了一缕。 小王狗眼越来越亮,越来越惊,它小心翼翼的伸出狗爪放在三七的身上,下一刻,惊得差点飞起来。 少了! 裂痕竟又愈合了一道!! 小王的狗脸惊喜的都要变形了。 它看向燕度,目光再也不是看个讨厌鬼了,纯纯是看个大宝贝!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可是…… 小王还是想不通,这燕讨厌……不是,燕宝贝究竟是个什么东东,为啥他的血可以帮三三修复裂魂之伤啊? 算了。 小王也不折磨自己的脑子了,它的狗脑子本来就不够用。 至于旁边的胖鱼崽,更是别指望,脑干缺失的鱼,还不如它呢! 小王叼起胖鱼崽就走,走之前还不忘贴心的用法术扯起被子给床上的两人盖好。 等离开了燕度的大帐,回到自己的狗窝后,胖鱼崽忍不住问:“狗狗大佬你不管大佬啦?那男崽靓归靓,香归香,但你这样不是把大佬便宜外人咩?” 小王一脸严肃:“放你的臭鱼屁!燕度怎么能是外人?他就是咱们的亲人!纯金纯银纯铁的真亲人!” 翌日大早。 三七是被硌醒的。 她迷迷糊糊间去抓那个硌着自己腿的东西,想要把这玩意儿丢远点。 然后就听到了一声痛苦的闷哼在头顶响起,她猛地睁开眼,抬头,四目相对。 本就虚了的燕少将军在清晨遭逢重创,冷汗都淌下来了。 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你、想、要、我、的、命?” 三七还有点懵,呐呐道:“我只是想丢了那棍儿啊……” 第145章 完了,少将军被女鬼糟蹋了! “你……还好吗?” 三七拘谨的坐着,小心翼翼戳了戳燕度的后背,唯恐力度大一点,就把人戳碎了。 燕少将军那高大的身影,第一次如此脆弱哇…… “不、太、好。” 三七听出了咬牙切齿。 她很羞愧,她真不是故意的。 “还……还好使吗?” 燕度听到了自己脑子里爆筋的声音。 他突然很想笑,人无语到了极点,原来真的会笑。 这是什么‘内忧外患’啊! 燕度捂住脸,不想睁开眼,希望是自己的幻觉。 三七咬了咬牙:“要不我把胖鱼崽带过来?咱找它借点血?你现在这情况,它的血正好可以‘无中生有’,还对症了呢……” “嗯,靠谱!”三七握紧拳,觉得找到了解决之道。 然后,她听到了燕度的笑声。 她也跟着笑了。 等燕度的头扭过来,三七的笑容就消失了。 她感觉到了杀气。 她缩了缩脖子,“我还是去给你找御医吧。” 燕度这会儿也算缓过劲了,他没好气的瞪着她:“不用,我已经好了。” “哦哦。”三七点着头,脸上却写着:你就装吧。 燕度只想赶紧揭过这件事,岔开话题道:“你现在还饿吗?” “不饿了,好饱的。” 三七是记得自己昨晚饿昏后干了何等虎狼之事的,她内心是羞愧的,原本也还是害羞的,但架不住她一醒来就‘恩将仇报’了,三七也羞不起来了,只觉得无地自容。 她真不是个人啊!! 燕度观她神情,觉得这事是轻易揭不过去了。 他干脆道:“我真无大碍,只是这些天恐怕不宜骑马,走路也须得人扶着。” 三七想了想他的‘伤情’,嗯……的确不良于行,会扯着嘛。 “我给你当拐棍!” 燕度嘴角扯了扯,第一次心情不太美丽的同意了这次‘亲密接触’的机会。 “到此为止,这事别再提了。”燕度堵住她后面的话。 三七抿了抿唇,也不再火上浇油了,但她人又凑了过去,燕度却有些警惕的后仰了一些。 “你别动,我瞧瞧你的脖子,你昨晚怎么那么虎啊,居然用到抹脖子!”三七嘴里数落着,待看到他脖子上全然不见刀口的痕迹后,不免眨了眨眼。 “伤口怎么没了?”三七凑得更近了,在他的脖子上摸来摸去。 她的气息落在他脖颈处,凉凉的手指在他脖颈上乱点,惊起阵阵战栗。 燕度现在有点受不了刺激,赶紧拉开她的手。 “本就割的浅,自然好的快。” 三七想说好的再快也得有个伤口吧,嗯,也不是没‘伤口’。 燕度肤色本就偏冷白,这辈子最黑最糙也就是在外行军打仗的时候,即便如此,他依旧是军中最白的那个,回京后,隔三差五就被勒令在府里‘面壁思过’,他那肤色又白了一个度。 他身上的里衣大敞,露出大片胸肌,锁骨上胸膛上有不少红痕抓痕,但最刺眼的还是他脖颈处的红淤和齿痕。 光是瞧着,便让人脸热。 三七油然而生出一种负罪感和心虚感。 羞耻感后知后觉袭来,汹涌澎湃,几乎要把她掀个跟头,让她眼前发黑。 她昨晚…… 她对燕度…… 又亲又抱又啃,什么耳鬓厮磨,互蹭鼻尖…… 一段段记忆重锤似的往她脑海里砸,三七只觉身下的床榻在发烫,烫的她坐立难安,她一骨碌从床上滑下去,“天、天天亮了!我、我先走了。” 她说话都不利索,想找遮羞布把自己裹起来,随手扯了件外袍罩住自己就往外跑。 燕度抬手欲叫住她:“三七……” 不料三七听到他的声音跑的更快,脚下鞋子趿拉着差点把自己绊出个跟头。 燕度:“……” 他想说,那是他的外袍…… 见她落荒而逃那样儿,燕度哭笑不得,他下意识摩挲起颈侧,不禁翘起了唇角。 很快,却又笑不出来了。 燕少将军起身,又坐下。隐忍的低头注视了一会儿某处,背后浮起冷汗,突然有了一种劫后余生感。 万幸,痛归痛,好在没有真被她给‘丢’出去。 燕度捂着脸,又冷静了一会儿,叫了南浔进来,帮自己更衣。 南浔低头耷脑进来的,全程不敢抬头,燕度见他做贼似的,一身偷感,不由皱眉:“过来扶着我,地上有金子不成,你瞧什么呢?” 南浔哦哦几声,小心抬头,却没瞧见三七,咦道:“郡主呢?” 燕度想到三七走时做贼心虚的样儿,料想她是不想见人的,肯定用了障眼法。 他忍住笑意,神色自若的帮忙遮掩:“郡主自然在她自己的营帐内歇息,怎会在我这里。” 南浔:“怎么可能,昨夜卑职明明瞧见……” 南浔的声音戛然而止,震惊的盯着自家少将军那满身狼藉,他嘴巴越张越大,看清燕度那明显苍白且透出虚弱的脸色后,南浔嘴唇都开始颤了。 燕度瞪他一眼,“昨夜什么都没发生,管好你的嘴,过来替我更衣。” 南浔死死咬住嘴,上去替燕度更衣了,待看到燕度脖颈上的咬痕后,南浔只觉天都要塌了,一个可怕的猜测,涌上南浔脑海。 刚更衣完,怀帝那边就派人来宣旨召见。 燕度将领子又往上扯了扯,如往常般,步履如飞,只是四方步没走出几米,燕少将军就收敛步距,放慢速度,无人瞧见,他低头轻吸了一口气。 另一边,三七做贼似的回到自己大帐,慌忙给自己洗漱换了身衣裳,甚至为了佯装岁月静好,她还一反常态的给自己多戴了几根珠钗 闻书和常嬷嬷进来时,见她霞飞双颊,云腮鬓影的样子都愣了一下。 今儿的郡主,瞧着怎么有些不同以往呢? “郡主的气色瞧着可真好,”常嬷嬷忍不住夸道:“昨儿可是睡了个好觉?” 三七不露心虚,点头如捣蒜:“嗯嗯,睡得可沉了,我就没离开过我的床。” 常嬷嬷心道当然了,睡得死沉当然是在床上啦,不然还能飞天上去? 正这时,南浔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显得很慌张。 三七心慌了一下,还以为是燕度派他来的,当即让南浔进来,还不忘让常嬷嬷和闻书都出去。 只是没等她开口,南浔就追问道:“郡主,昨夜你可曾去过少将军的大帐?” 三七矢口否认:“我没有!” 南浔脸色骤变,嘴唇颤抖:“完了,完了啊……” “怎么就完了?”三七也被他弄得提起了心。 南浔哭丧着脸道:“郡主,你得救救少将军啊!昨夜……昨夜有女鬼伪装成郡主,进了少将军的大帐!” “少将军他、他恐怕遭了那女鬼的毒手,被吸了精气,没准、没准还被……”南浔咬牙切齿:“被糟蹋了。” 三·女鬼·七:你胡说八道你信口雌黄! 她没有!她才没有糟蹋燕度!! 她冤!!! 第146章 郡主她善啊! 南浔的忠心耿耿让三七大为心梗。 她再三承诺,定会燕少将军斩除‘好色女鬼’,甚至给出了之后一段时间就贴身守护的保证,这才让南浔安了心。 三七刚松了口气,就听常嬷嬷在外面说陛下召见。 说起来,三七还没正式觐见过怀帝,她隐隐也有些期待,带着常嬷嬷往大帐那边去了。 须臾后,眼看将近大帐,远远的就听到了一人的哀哭请罪声。 三七望去,瞅见了一人跪在前头,禁军守在关卡处,令对方越雷池不得。 跪着的,赫然就是三皇子。 三皇子现在是彻底失了圣心,这次的‘鱼祸’他虽也是被牵连的,但身为皇子被手下人耍的团团转,也委实无能。 怀帝让他‘自食恶果’,之后并未降下别的惩罚,只是不再见他,越是这般,才越是表明了怀帝对他的失望与心凉。 正这时李公公从大帐内出来,三皇子目露欣喜,还以为是父皇终于愿见自己了。 不曾想李公公竟是越过他,朝他身后奔去。 三皇子扭头就见少女带着人徐徐走来,衣袂蹁跹,灵动中透出一股有别世俗的冷意,走在红尘里,却不似红尘人。 三七也感觉到了一股怨毒的凝视落在自己身上,抬头就对上三皇子那双毒蛇吐信般的眸子。 她眉梢轻挑,正逢李公公走过来了,笑呵呵的对她道:“郡主可算来了,陛下特意派老奴出来候着呢。” “劳烦李公公了。”三七对李公公很是客气,由他引着往前走。 偏生有人要当那条拦路狗。 看着挡在路中央的三皇子,李公公无奈叹气,“三殿下,您这又是何必呢,陛下还等着见郡主呢,耽误了时间,恐陛下又要怪罪了。” “李公公放心,兴国郡主可是父皇跟前的红人,本殿下已被父皇舍弃,又岂敢得罪她啊。” 三皇子皮笑肉不笑道,眼睛死死盯着三七,说出去的话却颇具深意:“我只是听说有位故人在郡主身边,想问一问郡主,我那位故人如今过的可好?” 李公公狐疑,谨慎的没插话,而是退到了一边。 三七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叹笑一声:“看来,三皇子很清楚三皇子妃做过什么啊。” 三皇子口中的故人,指的自然是‘闻书’。 闻书是被三皇子妃害得家破人亡,流落青楼的,而原由,却是因为三皇子当年属意立其为侧妃。 曾经的季闻书,是知书达理的官家小姐,一遭沦落风尘,成为贱籍,成了人尽可妻的花魁季洛娘。 她的苦难是飞来横祸。 之前的艳鬼之祸,闹得满城风雨,虽说陈御史一家已成过去式,但那夜死的可不止陈家人,另外五家都一直记恨着,只是‘花魁季洛娘’已死。 怀帝又明显偏着三七和燕度,这几家人纵然怀恨在心,也得忍着。 可若是让这几家人知道,季洛娘没死,且还光明正大的成了三七的贴身婢女,风风光光的跟着她伴驾,这几家人岂会善罢甘休? 三皇子这是来威胁她呢~ 三七看他的目光里都带了几分惊叹,感慨道:“三皇子长的可真好看。” “什么?”三皇子猝不及防被夸脸,有点没反应过来。 三七:“养分全长脸上了,难怪脑子里是空心儿的。” 三皇子脸色骤变,就要开口驳斥,他嘴张开,竟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惊愕的捂住自己脖子,下意识看周围其他人,却发现所有人的面目都变得模糊,他像是被笼罩进了一个磨砂的琉璃罩子内,被隔绝在了世界之外。 只有近前的少女是清晰的,一股寒气骤然窜上三皇子的头顶。 三七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道:“闻书在我身边,自是过的千好万好。” “你大可以试试看,能不能让她过的不好。” “她但凡有一分不好,我保证,殿下你定会百倍千倍的更不好!” 三皇子惊恐的睁大了眼,如坠冰窖。 将他惊醒的是少女惊讶的呼声,就见三七捂着嘴,盯着他的胸口:“三殿下,你……你怎么一下子变胖了?” 胸口鼓涨发痛,像是有什么挤开了皮肉,给他揣进去了两座大山,沉甸甸的让他喘不过气。 三皇子低头看着自己壮硕的‘胸大肌’,只觉晴天霹雳。 瞬间想到了之前见到的王林官和牛大爷。 他那日吃了鱼后,一直心惊胆战,可事后也没感觉身上有太多异常,加上父皇对他失望透顶,三皇子一门心思还是想着笼络回圣心,同时他也心存侥幸,觉得父皇再怎么厌弃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变成个不男不女的死人妖! 那不是把皇家颜面放地上摩擦嘛? 可现在……现实狂扇他嘴巴子! 三皇子一把捂住胸口,发出绝望的尖叫,周遭人诧异看来,那些目光如滚油一般,刺得他生疼,唯恐被人看出端倪,他弓着背尖叫着跑走了。 李公公诧异:“这……三殿下他这是怎么了?” 三七耸了耸肩,无辜脸:“不知道哇,大概是涨奶了吧。” 李公公一脸天崩地裂:什、什么涨?什么奶? 三七笑的甜滋滋:“常有的事,李公公见过多了就习惯了。” 李公公恍恍惚惚,“是、是老奴少见多怪了。” 三七走出几步后,还是有点不痛快,让李公公稍候,又叫来常嬷嬷叮嘱了几句,常嬷嬷脸色变幻不定了几息,颔首领命,竟转身走了。 李公公目送常嬷嬷离开,心里忐忑,总觉得这位御赐的恶毒老嬷临走时那神情,仿佛要去干什么十恶不赦将人千刀万剐的大事! 他又想到了落荒而逃的三皇子,念头一转,李公公就被自己胆大的想法逗笑了。 郡主的确手段过人,可再怎么也不会对三皇子下手吧? 就算失宠了,也是皇子嘛~ 嗐,自己吓自己~ 闻书刚给小王准备好今日份的丰盛狗饭,就见常嬷嬷气势汹汹回来了,拉着她就往营帐内走。 “嬷嬷,出何事了?”闻书心下一紧。 常嬷嬷严肃道:“刚刚三皇子去找郡主麻烦了。” 闻书面上一冷,就听常嬷嬷道:“郡主说,三皇子怨气大,定是夫妻生活不和谐。他现在阳气不足,但三皇子妃可以阳气足啊,郡主心善,让你给三皇子妃送碗鱼羹,帮他们两口子阴阳协调。” 闻书缓缓张开嘴:“ 啊……啊?” 常嬷嬷气的跺脚,恨铁不成钢:“你也觉得郡主太善了对吧!三皇子都当面寻她不痛快了,她还想着帮人家呢!郡主啊……怎么能这么善!人善被人欺啊!!” 闻书咽了口唾沫,点头如捣蒜,眼睛却越来越亮: “善!郡主大善!!” 第147章 升官了!发财了!假地狱坍塌啦! 常嬷嬷也是知道自家郡主的手段和厉害的。 但架不住她对三七的第一印象就是‘好欺负’啊,三七平日里的脾气太好了,对谁都是笑吟吟的,常嬷嬷看在眼里,心早就偏到八里坡了。 加之三七身上确实有种说不清的‘魔力’。 是一种混淆人鬼界限的力量,人道鬼可怕,鬼知人心毒,不管是闻书,还是吊吊,亦或者是小王,在常嬷嬷眼里都是一群身世可怜的‘孩子’。 自家小郡主啊,的确是有阎王手段,可阎王怎就不能是菩萨呢? 常嬷嬷传完话,就去后厨那边端了碗冒尖的白米饭,又往上盖了老大几块肉,浇上肉汤后,将筷子直挺挺的插上,然后摆在了自己小帐的桌上,点了一根蜡烛后,便出去了。 一道身影飘了进来,赫然是吊吊,它坐在小桌旁,大口大口的吞下饭香。 须臾后,它飘回了傀一身边,直接骑在了他脖子上。 傀一咧了咧嘴,头也不抬的嘀咕道:“你是不是长膘了,怎么越来越重了?” 吊吊笑眯了眼,它的声音落入傀一耳中: ——嬷嬷又给我开小灶了,吃饱饱,幸福肥~ 傀一面无表情,眼尾却多了笑纹,他脖子上骑了个鬼,他抬头望着天,竟诡异的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来了。 “说起来,你还是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死的嘛?” 吊吊摇头:“不记得了~” 傀一也没再追问,吊吊是一早就跟在郡主身边的鬼,想来吊吊的情况,郡主那边应该清楚吧。 另一边,三皇子感觉不到岁月静好,他面临的只有天崩地裂。 他望着镜中袒胸露乳的自己,几度闭眼睁眼,希望是自己的幻觉,可脖子上喉结失踪,胸口沉重如山,他喘不过气…… 他要被胸口的两座大山压死了过去。 “不!不啊!!!!”三皇子崩溃的捶胸。 一拳头下去,他自己先痛到崩溃,身体都佝偻成了虾米。 三皇子妃等人围在大帐外,听着里面三皇子发疯的声音,紧张不已却又不敢进去。 “到底怎么回事?殿下是又被陛下训斥了吗?”三皇子妃追问。 跟着三皇子过去的侍卫一脸紧张,嗫嚅道:“陛下不愿见殿下,不过,殿下回来前曾……曾遇见了兴国郡主,殿下与她说了几句话,突然就失态尖叫着跑了回来……” 还有些话侍卫不敢说,他晃眼瞧见,殿下跑回来时胸口好像变成了发面馒头。 “又是那个兴国郡主!”三皇子妃恨得咬牙切齿。 突然,她感觉眉心一凉,像是有水滴落在的额头上。 是下雨了? 她下意识抬头,又是一滴水落在了她唇上,三皇子妃下意识舔了舔,没由来的尝到了一股鱼腥味,她登时干呕了两下。 下一刻,她就听到了身边人的惊呼声。 三皇子妃忽然感觉到扎手,她摸着自己唇边,竟摸到了粗糙生硬的胡茬。 不但如此,她还感觉下腹好像多了个什么东西。 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她的脑海,周围人看怪物的视线,更是让她恐惧到了极点。 “啊啊啊啊!!!”她失声尖叫了起来,慌张的挡住自己的脸,想找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御医!快叫御医!!” 她这边人仰马翻刚起,帐内的三皇子像是与她打配合似的,也跟着尖叫了起来:“血!!好多血!!我流血了!!” “御医!!御医!!!” 下人们顾不得那么多,冲进去就见一个丰乳肥臀的美人袒胸露乳的倒在地上,裤子上一滩血。 下人们都麻了。 这这这是他们三殿下? 众人想到外间突然变猛男的三皇子妃,只觉天旋地转。 乖乖,这两口子是惹了哪路神仙啊,皇子变公主,皇子妃变驸马!精彩,精彩啊! ‘神仙’深藏功与名,一道结界隔绝众人视线,闻书将白花重新簪回鬓边,对身旁的小王道:“多谢狗爷和鱼爷相助。” 小王哼哼唧唧,俨然大爷做派:“还不是你下手太慢,仇人就在跟前,亏你还能一直忍着不下手,简直有辱咱三三的威风!” “臭鱼烂虾罢了,也敢找咱家三三的秽气!” 胖鱼崽:“鱼不臭啦,狗狗大佬你啰嗦啦。” “闭嘴,不然咬死你。” 闻书看着一狗一鱼斗嘴,禁不住笑了起来。 小王又哼唧:“不白帮你啊,今晚我要加三个大鸡腿!” 胖鱼崽:“我要食虾虾!” 闻书笑弯了眼,连声应下,她抬起头,听着三皇子夫妇的惨嚎哀叫,又瞧了瞧明晃晃的日头。 “真是好日子啊……” 龙帐那边,三七也觉得今儿是个稀罕日子。 她明明一直在床上躺平,顶多昨夜偷摸去燕度帐内干了点坏事,怎么一觉睡醒,自个儿就成这次围猎的魁首了呢? 要知道,她来了这猎场后,可连弓箭都没摸过呢? 三七下意识朝上首看去,前方一道屏风挡着,今儿她依旧没能成功见到陛下的真容。 但周遭却有很多熟人,二皇子、五皇子和七公主都在,看她的视线里都带着几分邀功之意。 燕度在朝臣那边坐着,身边还有秦阁老与武尚书。 见她神情实在困惑,武尚书哈哈大笑:“陛下说郡主是魁首,就是魁首,四头鹿、三只鹰、二十只兔子而已,郡主收下便是!” 秦阁老睨了眼邀功的武夫,面上不显,却捻着胡须道:“郡主厉害,竟连黑熊也能猎来,当居魁首。” 五皇子和七公主坐不住了,嘿,这个老东西,当着他们的面儿又争又抢啊! 他俩也赶紧表功,二皇子趁机插嘴。 三七听到这里哪能不明白,她没去狩猎,可有人帮她猎了啊! 她哭笑不得,下意识去看燕度,本是去寻个原由的,可对上燕度那双笑吟吟的眼后,她冷不丁想起今早自己‘拔棍欲丢’的虎狼行为,瞬间似被火星子烫了般,立刻挪开视线。 燕度也下意识回避视线,他掌心皆是汗,心脏在胸腔内砰砰直跳,视线又不受控的回到她身上,不可遏制的,呼之欲出的、不受控的就是想要看着她,不愿错过她的一丝一毫。 好在其他人此刻都又争又抢,没注意到两人间眼神的拉扯。 打断这一僵局的还是怀帝。 “兴国郡主几次立功,此番又得了围猎魁首,理当嘉奖。” “而今天下大定,但仍有魑魅魍魉作祟,朕欲设立巡夜人一职,诛魑魅,斩邪魔。” “封兴国郡主为御前行走兼巡夜人左指挥使,燕度为右指挥使,上监察皇子百官,下恤黎民百姓。” 怀帝给的这个封赏太过厚重,除了燕度和秦阁老外,其他人都露出意外之色。 御前行走、监察百官,这巡夜人等于直属于陛下,权力也不是一般的大啊! 虽说大乾也有女官,但这巡夜人首领的位置,几乎和入阁内差别了吧! 众人只是意外了一瞬,却又不意外了,而今怪事频发,就说这一次的鱼祸,陛下都中招了,更何论其他人! 放眼京城,这左指挥使的位置,除了三七,还有谁配? 众人连忙恭喜,燕度走到三七身旁,轻声提醒道:“三七,该谢恩了。” 三七回过神,她轻吸了一口气。 就听到屏风后传来了怀帝调笑的声音:“兴国郡主这是惊喜过头了,还是吓着了?” 这么大块饼被突然塞嘴里,三七自然是惊喜的,但真正让她‘惊喜’的,却不是送上门的权力。 旁人看不见,可她却瞧的一清二楚,在怀帝这道圣旨下来之后,她清晰的看到一缕厚重的、泛金的紫气自屏风后飘出,落入她的体内。 那一刹,她听到了许多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 不同于鬼物的呓语,那些声音属于万千黎民,属于这处人间。 人间帝王自有东来紫气,乃人间大气运者,一言一行干系国运。 就在刚刚,那缕紫气携着一缕金色国运落入了三七体内,因果缔结,大音希声,三七听到了人间万民之声…… 而她体内,似有什么被壮大,被滋润,裂痕修弥。 同一时刻。 阴阳路开始疯狂颤动。 血池娘娘愕然的抬起了头。 正在斗嘴的小王和胖鱼崽都震惊的瞪圆了眼。 这感觉是…… “三三的裂魂之伤竟愈合了两成!!” …… 砰! 江南,地下地狱城。 半边地狱城骤然塌陷。 夜游使等披着鬼皮的所谓阴差惊恐的望着废墟深坑,一个个面无人色,须臾后,夜游使惊恐瘫坐在地,喃喃自语:“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 那件埋于地狱城下面,托起半座地狱城的镇器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那件镇器出自真正的幽冥地狱,据传是阴司的某位狱主鬼王的法器,哪怕是残损的,也威力无穷,是他们在人间造出这处伪地狱的基石啊! 夜游使遍体生寒,紧随而来的另一个噩耗,令他脸色大变。 “使君!大事不好了!花海里那只妖鬼杀出来了!!!” 第148章 燕度你摸摸我! 三七成了巡夜人左指挥使。 四面八方都是恭贺她的声音,她整个人瞧着还是懵懵的,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被这好消息砸蒙了。 正因如此,众人才想起,她才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呢。 便是怀帝,见状都不禁笑了起来,还不忘对身旁的燕皇后道:“瞧瞧,都乐傻了。” 燕皇后嗔他一眼,打趣道:“隔着屏风,陛下都能瞧见,真是火眼金睛呢。” 怀帝尴尬的轻咳,知道她是揶揄自己好面子。 也不知是出于丑公婆要见儿媳妇的心态,还是为君者的颜面,反正在胡子没重新长回来之前,怀帝陛下决定继续保持神秘。 不过这会儿他老人家是真有点心痒痒,想瞧瞧三七乐傻的样儿。 事实上,三七满腹心神都在自身的‘异变’上,灵魂深处像是被开了个口子,力量源源不断的在她体内翻涌,她不知这股力量的由来,却莫名有种感应。 这本就是她的力量,只是被封存着,隐匿于了黑暗里,直到此刻,在国运的加持下,开始复苏。 三七实实在在的‘惊喜’着,她眼中异彩连连,第一时间看向燕度,想要与他分享这个意外之喜! 奈何身边实在太喧嚣了! 燕度又小声提醒她:“先谢恩。” 三七点头,是真的诚心实意的向怀帝谢恩:“多谢陛下,臣定不辱命!” 三七真心实意觉得怀帝是个大好人啊! 历朝历代有的是皇帝,可能聚国运于肩,身负帝王紫气的皇帝可真没几个! 怀帝的的确确是圣君明君,他身上的紫气就是证明! “别急着谢恩。”怀帝声音含着几分戏谑:“巡夜人的人选,可得你自己去挑,朕身边的人至多给你十个名额,供你挑选。” 三七眨了眨眼:“真的吗?陛下身边的人,臣可以随便选?” 怀帝突然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下一刻,三七抢先道:“多谢陛下!臣回京后就让山楂帮忙选人!” 怀帝:“……” 很好,这是盯上他的暗卫了! 怀帝牙痒痒,燕皇后差点笑出声来。 燕度赶紧给三七使眼色,三七赶紧三呼万岁,为避免怀帝反悔,她麻溜谢恩告退。 其他人见状,交换眼神后,也都告退了。 只有五皇子这个憨憨还在那边问:“山楂不是母后之前赐给三七姐的宫女吗?我瞧着她平平无奇啊,选巡夜人这么重要的事,三七姐咋的交给她去办啊?” 七公主看了眼傻冒烟的孪生兄弟,摇头叹气:“五哥你也是好命啊,投胎成了父皇母后的孩儿。” 否则这脑子,怕是活不过成年。 五皇子感觉自己被冒犯了,但他没有证据! 另一边,武尚书在与秦阁商量:“咱们军中多好儿郎,想来总能挑出几个进巡夜人吧?” 秦阁老看破还说破:“军中好儿郎不少,武家好儿郎更不少,武尚书这是不想儿孙参加开春的武举,改为参加巡夜人的遴选了?” 武尚书下巴一抬:“秦阁老都说是遴选了,自然是有能者居之咯,秦家儿郎只爱圣贤书不喜舞刀弄枪,想来是不会凑这热闹的。” 秦阁老含笑抚须:“武尚书也说了,有能者居之嘛,左指挥使曾说过,读书人养浩然正气,可克邪魔,巡夜人斩妖除魔,与我辈读书人也是殊途同归啊!” 武尚书眼珠子一瞪,嘿,你个秦老贼,啥好处你都想占一头是吧! 两位重臣各怀鬼胎,也顾不得再与对方虚头巴脑,都急急回了自己的帐子,叫来家中子弟,将此事传递下去,势要叫族人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若不趁现在抢占先机,等巡夜人的消息传回京,只怕满朝文武都坐不住! 马上就要成为大乾第一香饽饽的兴国郡主·巡夜人左指挥使三七这会儿还毫无自觉,她牵着燕度的手溜之大吉,一心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与燕度分享喜悦,不自觉就把人带进了小树林。 见四下无人后,她再也等不及了。 拉着燕度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放。 “燕度,你快摸摸我!” 燕度:“……” 禁不住一点撩的少将军涨红了脸,险些脱口而出: ——你口吐什么狂言呢?! 第149章 燕度:你对我也是手下留情了 三七口出狂言,燕少将军面红心跳。 好在,三七带他钻小树林不是真的要干啥虎狼之事。 少女拽过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睁着一双水眸,期待的望着他:“感觉到了吗?” 燕度只感觉到了自己浑身都在发烫。 他严肃着一张脸,万幸他今天的衣袍领子够高,遮住了爬升上来的红意。 “感觉到什么?”他面露不解。 三七啧了声,又拽起他另一只手,贴在自己另一边脸上。 燕度任由她摆布。 远远看去,男子身影高大挺阔,双手捧着少女的面颊,一人深情垂首,一人期待仰头。 燕度试图将理智从自己轰鸣的心跳声中唤回,撇开那些起起伏伏的心绪,渐渐的,他感觉到了…… 他掌心是潮热的,就如他的内心。 可掌下,少女的面颊也有了一点点体温。 燕度渐露讶异,三七也灿然笑了起来,追问着:“感觉到了没?感觉到了吧!” “你有体温了!” 三七用力点头,之前她那状态像个活死人似的,体温低的像块冰,可现在,她虽然依旧冰凉凉的,但不似以前那样冰的扎手。 三七身体骤然腾空,她惊愕的瞪圆了眼,人已经被燕度抱了起来,带着转了一圈,回过神时,人已经被放下,可燕度竟又捧起她的脸,搓汤圆似的搓了两下。 她眼睛越睁越大,下一刻,她看到的是青年将军灿若烈阳的笑容。 似漫野山花开尽,绚烂花雨纷飞,三七有一瞬被晃花了眼。 等燕度意识到两人的距离时,他下意识要退回安全距离,但脚刚刚抬起,又落下,他掐了掐三七的脸蛋,“真好,有了体温,至少冬天你就不那么怕冷了。” 三七争辩:“我一直都不怕冷!” “好,你不怕冷。”燕度点头,又轻轻捏了下她的脸,声音都放柔了:“只是不喜欢,对不对?” 三七心里忽然变得潮湿,脑中闪过的是与燕度在一起的种种,那些日常的,琐碎的,甚至不值一提的小事。 是冬日里,他每每见她都会替她披上大氅。 是他总会随身带个小手炉,然后又顺手塞她手里。 是他每每看到雪花落在她身上,都会轻轻替她拂去。 三七不怕冷,可她的的确确不喜欢冷。 自她变得不是人以后,灵魂和肉体都像浸泡在死气沉沉的刺骨寒水中,她从未说过,可燕度总是能察觉她的不喜…… 为什么呢? 对她那么好。 “喜欢……”三七下意识喃道,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啊? “什么?”燕度疑惑。 三七立刻回过神,摇头:“没什么,我……”她看着燕度,突然觉得口干舌燥,“我觉得有点热。” 燕度愣了下,意识到了什么,他轻咳了声,松开手,配合的回应:“嗯,是有点热。” “是吧是吧。”三七以手作扇。 两人的目光都在乱飞,飞着飞着,又不受控的看向对方。 燕度突然将头扭开了,三七没由来的有点失望,她盯着他的手,有点蠢蠢欲动。 她指尖刚动,她整只手就被紧紧包裹住,燕度紧握着她的手,他没看她,声音是平静的,掌心是炙热的。 “先回去吧,出来太久,其他人该担心了。” 三七应了声,瞄了眼被他握着的手,不自觉弯起了唇角。 回去的路上,三七与燕度说了下国运的事,饶是燕度也不免惊讶,他的目光过于炙热和惊喜,像是在看什么稀世奇珍。 三七被他看的脸热,伸手挡他的眼。 燕度失笑,将她的手拉下来,“这么厉害,让我多瞻仰瞻仰不行吗?” “你那身高,是瞻仰吗?” “那这样?” 燕度手撑着膝,半跪下去,仰头看着她。 三七被他闹得大红脸,作势要去锤他,却被燕度抓住了手腕,往背上一带,下一刻,三七就被他背了起来。 他笑着:“不闹了,背你回去,算作给你请罪,好不好?” 三七搂住他的脖子,自己往上蛄蛹了两下,小声哼哼:“算我大人大量。” 嬉笑打闹后,两人话题又绕回巡夜人这事儿上,这一回,三七实打实得了莫大的好处,虽然,她也不明白为啥成了巡夜人首领,就得了一缕国运相助这事。 但怀帝陛下给的那么多,她若不正经把这巡夜人给弄起来,都说不过去。 不过,人选这事儿,她还真是抓瞎的。 “人选的事,倒是不用急,等回京后,只怕有的热闹。”燕度语气揶揄。 三七突然点了点他的肩膀:“不用等回京了,这会儿已经开始热闹了。” 燕度望过去,就见营帐那边人马攒动,他隐约听到有人在询问:有没有见到郡主和少将军? 燕度偏头看她,见三七笑的有点坏,他不禁挑眉:“干什么坏事了?” 三七窃笑:“别胡说,我可是大大的善。” 须臾后,燕度可算知道三七有多‘善’了。 李公公带着一群侍卫到处找他俩,一群人腿都要跑细了,可算逮住人后,他赶紧道明来意。 燕度听说三皇子变三公主,皇子妃变驸马后,不由挑眉。 “啊这……”三七嘶了声,疑惑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莫不是他二人又干了什么触怒鱼大仙的事,才让对方又回来降下惩戒了?” “稍等,待我掐指一算。” 三七闭上眼,高深莫测的开始掐算。 李公公一脸紧张。 燕度抱臂在旁,看天看地看脚尖,就是不敢看三七,他怕自己笑出声。 “郡主,算出来了吗?”李公公擦着汗。 这事儿太过耸人听闻,简直就是把皇室的脸面丢地上摩擦啊。 “算出来了。”三七有些难为情道:“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法子可解三皇子夫妻身上的问题。” “什么法子?” 三七将碎发绾到耳后,三分羞涩,七分扭捏,十八分的难为情:“只需阴阳交合,令他二人身上混乱的阳气和阴气各归其位就行。” “不过,他二位本就是夫妻,想来这事儿也不难。” “眼一闭再一睁就过去了,对不对~” 李公公双眼放空,喃喃道:“可、可三皇子现在是女的,三皇子妃现在是男的啊……” “非也非也,他俩现在是可男可女。”三七严谨道:“有什么问题吗?东西都很齐全啊。” 李公公:这是齐全不齐全是事儿吗?!! 头一回,李公公庆幸自己是个太监。 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啊!! 三七朝着李公公萧条的背影摆了摆手,叹息道:“李公公不愧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情绪真稳定啊。” 三七说完,没等到回音,扭头就见燕度站在自己十步以外。 “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燕度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你对我也是手下留情了。” 善! 三七可太善了! 第150章 南边出事!地狱打开大门! 三皇子夫妇得了怪病的事很快闹得人尽皆知。 这事儿也瞒不住,毕竟三皇子妃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变活人’的。 但这事还是很快被压了下来,毕竟是皇家丑闻。 之后,怀帝下令,让三皇子夫妇留在皇家猎场养病,顺便修身养性,何时得召,何时再回京。 众人都心知肚明,这两口子是彻底被驱逐出权力中心了。 而知晓‘怪病’真相与‘新疗法’的几人,都保持着沉默。 三七自然不会向别人透露这两口子的‘专属疗法’,但架不住五皇子会哄狗,愣是从小王嘴里套出了话。 然后,五皇子整个人都碎掉了。 回京这一路,他竟是不敢出现在三七面前。 五皇子纯净的内心受到了重创,他觉得不能就自己‘脏’了,于是乎,二皇子、七公主、秦阁老、武尚书、杨翰林都知道了三皇子夫妇面临怎样的‘抉择’! 六人都觉得,那两口子纵然活下去,这辈子大概也没脸回京了吧? “啊秋——”三七打了个喷嚏,她揉着鼻子从马车上下来,看着将军府的大门,一边走一边假模假式问身边人:“怎么回这边了,咱们府在背面那头啊。” 其他人都假装没听到。 小王进府后,就放肆的口吐人言起来:“什么这边那边的,不都是咱们家!燕大宝贝这里多敞亮啊~” 燕度刚走过来,就听到那声‘燕宝贝’,顿感恶寒。 他神色诡异的看了眼小王,谨慎的与之拉开了距离,绕了圈,走到三七另一侧,低声询问:“它吃坏脑子了?” 自打那夜三七与他相拥而眠后,小王对他就一反常态。 正常来说,这条狗应该追着他狂咬二里地才对。 可事实很异常,这条狗一改满嘴‘讨厌讨厌你’,时常用一种痴汉、黏腻、恶心、龌龊的目光注视着他,开口闭口就是‘宝贝’。 燕度那沉睡已久的‘炖狗之心’差点又重燃了。 三七是知道小王在发哪门子癫的。 国运入体后,三七隐约能感觉到自己魂魄上的异常,国运是她的补药,而燕度,同样也是她的补药。 她明显变强……不,或者说,是那些原本沉睡在她体内的力量在逐渐恢复了。 “它在馋你身子。”三七给出了答案。 燕度突然加快脚步:“我回屋更衣。” 他真的讨厌狗。 “哎呀~什么衣服还要燕宝贝你自己更啊~本王我来伺候你~”小王作势要跟过去。 三七眼疾手快,一把摁住狗头,真是没眼看它那谄媚样儿:“你当条狗吧。” 小王:“本王就是燕宝贝的舔狗!” 三七觉得蠢狗没救了,她拽下挂件似吊在小王脖子上的胖鱼崽,直接塞它狗嘴里。 堵上它那张狗嘴! 三七他们一回来,将军府便热闹了起来。 只是这热闹没能持续多久,三七刚换了身常服,准备试试看自己如今画符的功力,她骤然感到心头一颤,像是有一股力量牵引住她的意识。 啪嗒,朱笔落在黄纸上,溅起朱砂。 那殷红似血,三七眼前也出现了大片大片的血。 她看到了大地突然颤动,青砖黑瓦的民屋坍塌,城墙崩碎,土壤自地下翻涌而起,巨大的裂痕横亘过城池,宛如深渊巨口,将百姓吞噬。 幻象消失的瞬间,三七瞬移出屋子,跃到了屋檐之上,她目光死死望着南边。 “三七?”燕度疑惑的声音在下后方响起。 三七回头看向他,在看到她惨白凝重的脸色后,燕度心里骤然一咯噔,“出什么事了?!” 三七瞳孔紧缩,瞬移到他身旁,紧抓住他胳膊:“速速进宫!南边要出事了!” …… 怀帝和燕皇后也才刚回宫,两人都还没歇上多久,就听李公公急报,说是燕度和三七求见。 怀帝原本还计划着胡子没长回来之前,绝不与三七见面的,但他敏锐察觉不对,当即肃着脸,传他们觐见。 三七和燕度大步入殿,不等两人行礼,怀帝一摆手:“直说,何事?” 过来路上,燕度已听三七说了她所见‘幻象’,脸色异常凝重。 三七深吸一口气,抬眸对上怀帝审视的眼。 怀帝看到三七时,眼里有惊艳一闪而过。 有些人,只需一眼,就能看出她的不凡。 殿内的少女只是立在那里,却如自成一方世界一般,她身上有一种游离于人世之外的沽冷寂清,尤其是那黑白分明的眼,似能尽窥人心。 三七顾不得多打量这位帝王。 但也不得不说,第一眼,三七是被怀帝身上浓厚无比的帝王紫气给惊了一下的。 但现在不是惊讶这些的时候。 “臣刚刚预见了未来之景。” “南边,地龙翻身,人间炼狱。” 怀帝脸色骤变。 很快,秦阁老和武尚书被急召入宫。 见到三七和燕度也在时,两人都有些惊讶,在听闻三七预见之景后,两人也变了神色。 “郡主确定真会有地龙翻身?可预见了会在何时发生?”秦阁老肃声询问。 三七摇头,“具体时间不知,但想来要不了多久。” 她与国运相连,这一次是国运给她的示警。 三七深吸一口气,回忆所见幻象,血色冲天的苍穹下,大地裂开,人间成炼狱,而那吞噬掉一条条性命的深渊沟壑下,分明有无尽黑气缭绕,仿若是地狱打开了大门。 她沉下眼眸,说出自己推测:“这一次地龙翻身,只怕不是天灾。” “我怀疑,是妖祸!” 殿内君臣脸色齐齐一变。 怀帝声音冰冷至极:“具体是南边何处?” 三七抬眸,吐出三字:“江南府。” 殿内一片死寂。 江南府,人口足有百万! 第151章 郡主神仙中人! 江南之事刻不容缓。 燕度三七武尚书领命出发,赶赴江南。 至于人手,轻军简随,到了江南府后,再从当地和周边府衙调遣。 殿内,只剩怀帝和秦阁老。 秦阁老不禁叹息: “江南府离京路途遥远,即便轻军简随,星夜兼程,最快也要半月才能抵达江南府。” 怀帝也眉头紧锁,“半月,还是太久了。”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都是忧心忡忡。 武尚书也同样忧心。 他在兵部点齐人手后,就来与三七燕度汇合,结果地点竟是京城外的运河码头。 武尚书快人快语:“江南府那边水路发达,可水运虽快,也是较正常陆运脚力来说,咱们星夜兼程急行军过去,还是能早到几天的。” “武尚书莫急,等上船后便知。”燕度安抚道。 武尚书心里虽还在嘀嘀咕咕,但还是带人上了漕船。 须臾后,漕船驶离码头,武尚书在甲板上走来走去,又是看风向,又是看水位,看了老半天,依旧没看出有什么玄机,他实在忍不了了,拉住过路的南浔便问: “你家少将军和郡主呢?” 南浔被他拽的一趔趄,回道:“在给狗爷和鱼大仙做饭呢。” 武尚书:什么玩意???都火烧屁股了,这两人还做饭? 船舱内,小王大口舔着盘子,吃的头也不抬。 边上的一碗热汤里,泡着一条鱼。 若非那胖鱼时不时甩两下尾巴,都要叫人怀疑它是不是被烫熟了。 三七和燕度也都神情复杂。 三七盯着胖鱼崽,语气威胁:“你最好吃饱了真的能干好活,否则燕度放了多少血,我不介意从你身上翻倍放回去。” “还有你。”三七瞪了眼吃的头也不抬的小王,冷笑:“挺会找时机狼狈为奸啊。” 该这两小只干活的时候,突然给她作妖,闹着说肚子饿,得吃点好的补补才能有力气做事。 然后这两只图穷匕见,闹着要吃燕度亲手做的汤羹,最好再加一滴他的血。 燕度倒是没说什么,但三七是摩拳擦掌想揍狗揍鱼了。 “让他们吃,我也想看看,我的血是不是真的对他们有用。”燕度今儿异常大度,放血放的很开心,不止放了一滴,对着自己手腕割,放了小半碗。 三七看的眼角直跳,一边骂他一边给他上药包扎。 “早知要你放血,还不如我带他们借道阴阳路得了!” 她这话一出,一狗一鱼立刻抬头:“不行!” 那紧张的神情,俨然是饭都不香了。 燕度瞧出了些端倪,正要安抚三七,武尚书就来了。 “吃吃吃!都什么时候了,你们……” 武尚书声音戛然而止,他面露恍惚,退出房门,啪啪给了自己两嘴巴子,喃喃道:“幻觉,定是幻觉,不然狗咋回说人话,煮熟的鱼咋还会蹦跶了?” 三七和燕度对视一眼,知晓瞒不住,不过两人也没准备瞒。 武尚书再度被请进来,眼睁睁看着狗子一口炫完盘中食,骂骂咧咧的叫喊着那汤碗里的鱼赶紧吃完了抓紧干活。 然后,那碗里的鱼一口嗦完了泡澡汤,变回了一坨圆润似球的木雕。 武尚书:“……” 三七有点嫌弃的用帕子盖住胖鱼崽,这才把它抓起来,冲武尚书含蓄一笑:“尚书大人别见怪,这小家伙现下吃饱了,咱们马上正式启程。” “啊?好、好。”武尚书点头,呐呐不敢言,眼睛时不时瞄着三七手里的胖鱼崽,冷汗已经冒出来了。 之前在栖云山,那几个变人妖的林官和管事好像说过那‘鱼大仙’出水成木雕,入水则化鱼。 所以郡主手上的这坨该不会就是…… 武尚书不敢想,也不敢问啊,他跟着三七一路上了甲板。 然后就见三七唤来了云不饿,问他:“符都画好了吗?” “好了好了!”云不饿点头:“我刚刚都发下去了。” 这时,武尚书也接过了下属递来的符箓,他不明白,也就问了:“不饿道长,此符有何用?” “防晕船的,尚书大人贴身揣好咯。” 武尚书皱眉,刚想说自己并不晕船,就见立在甲板上的少女突然掐了个指诀:“风神听令,护!” 江河上忽起大风,似应召而来。 水面上卷起旋涡,水气随风吹到每个人面上,似下起了小鱼。 这一幕让武尚书等人皆是一惊,下一刻,风卷水气形成一道薄薄的雨幕环绕住整艘船,这一惊还没过,就见三七直接将那位‘鱼大仙’丢进了水里。 武尚书下意识跑到船头朝下望去。 那坨鱼大仙入水后,登时化为了七彩鳞鱼,一身鳞片宝光十色美轮美奂,紧跟着,它探出鱼头,开始吐起了泡泡。 “它它它——”武尚书惊得语无伦次,之后发生的一幕幕更是颠覆他的想象。 整个江河水面像是成了一个沸锅子,一个个水泡从下疯狂冒出,其他人也都纷纷靠近船缘朝下探望,感慨这一奇观。 有人叫了出来:“是鱼!下面全都是鱼!” 目之所及的江面上,波光粼粼,那些粼光并非水光皆是鱼群,他们所乘的漕船仿若不是行驶在江河上,而是行驶在鱼海之上。 大船忽然摇晃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巨物给撞了。 三七立在船头,回头冲众人一笑,朗声道:“诸位,站稳了。” 所有人都目露骇然,下意识看向她。 她面朝着众人,水浪在她后方掀起,又被风卷水幕的结界阻隔住,整艘船宛若射出的利箭被在水中加速加速再加速。 武尚书好奇之下将手伸出水幕,燕度眼疾手快将他拽回,不等武尚书询问,燕度无奈的看他一眼,满足他好奇心一般,拿起旁边的船篙朝水幕外一伸。 下一刻,武尚书就见探出去的那一截儿船篙被齐齐削断,切面光滑之际,说是被世间最锋利的剑斩断的,都有人信。 武尚书打了个哆嗦,刚刚要不是燕度出手,他的手怕是就要变成这船篙了。 燕度道:“千尺瀑布坠下能将人击得粉身碎骨,咱们这一路相当于迎瀑凿击而上,武尚书不可大意。” 武尚书悻悻点头,目光落回三七身上,深吸一口气,感慨道:“郡主实乃神仙中人啊!” 这样的手段,见所未见! 难怪能让那位鱼大仙俯首帖耳。 不过…… 武尚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郡主之前不是说,这位祥瑞大仙已经被放归了吗?” 他又想到因为这位大仙遭报应的三皇子夫妇,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武尚书眨了眨眼。 燕度也眨了眨眼。 燕少将军笑了笑:“是放归了啊,眼下帮忙的只是郡主麾下的一尾小鱼仙罢了,武尚书说是不是?” 武尚书连连点头:“是是是。”天菩萨,他敢说不是吗? 第152章 燕度是个什么玩意儿? 三七他们此行是轻军简随,所以所带的人都不多。 满船人加起来也就五十来号人,大多数还是武尚书从兵部调来的随官与一些禁军。 眼下这一幕太过匪夷所思,便是周副将这些见识过三七神通本事的都啧啧称奇,更何况是初次见的人。 所有人都大呼小叫着,满船热热闹闹。 这兴奋劲大概维持了一个时辰,就有人不行了。 虽然有云不饿的晕船符,但还是有人顶不住吐了,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大半天后,武尚书也躺着了。 “不饿道长,你这符……它不中啊……” 云不饿恼羞成怒:“呸!明明是你们不中用,没看我燕哥和老大都没事儿吗!他俩还没用晕船符呢!” “废物啊,都是废物~”小王也在一旁帮腔,实在看不过眼,走到武尚书身边,狗腿一抬。 优美的水弧线浇在武尚书身上。 得亏武尚书及时闭嘴,不然他要给喂一嘴。 武尚书敢怒不敢言,这狗大仙……呸!这狗妖欺人太甚! “哟,还敢瞪本王?”小王横眉竖眼道:“成成成,你就吐死过去吧!” 武尚书后知后觉,耶嘿,别说,他的晕船好像瞬间好了! “狗大仙威武!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 “呸!叫我小王大人!” “是是是,狗大王!” “笨蛋,都说是小王啦!大王另有其猫!” 船上一阵热闹,见识了小王的厉害后,一群老爷们也顾不得恶心不恶心了,纷纷找小王求救命! 然后…… 小王尴尬了。 有病啊,谁能一直尿个不停啊! 三七和燕度都没参与这份热闹,他俩呆在船舱内,研究着桌上江南府的舆图。 舆图左下角被三七画了个红圈,一道红线斜贯向东面。 “我在幻象内看到的裂痕便是如此,东边这一面全部塌陷入地下。”三七又指了指红点:“此处是塌陷起源之处。” 燕度皱眉,示意周副将上前来细看,“老周,此地是何处你可知晓。” 周副将的媳妇娘家就在江南府,他也算半个江南府人,自是清楚那边的城中布局的。 也是因此,他知晓江南府有变后,才主动请缨一定要来。 “江南府里水路纵横,南边挨着洒金河,江南府的豪商士绅大多住在此片。”周副将的手顺着红线而动:“郡主画的这条线与南城的一条内河是重叠的,到这里……” 周副将手指在红线末端点了点,面露思索:“俺记得这位置好像是城隍庙。” 他刚说完,正逢小王进来躲清净,它已经被榨干了,一滴都不剩了。 凡人真是太可怕了。 听到‘城隍庙’,小王突然嗤了声:“现在哪还有城隍啊……” 众人看向它。 周副将忍不住道:“江南府的城隍庙香火是极鼎盛的,我媳妇他娘家人就在城隍庙附近开了个脚店,每日光茶钱都能赚十贯大钱!” 十贯大钱相当于十两银子,便是京城里的茶肆脚店也未必有这收入,足见江南府的城隍庙有多红火。 “我过去还听我那老丈说,江南府的城隍是显过灵的,不少百姓都心愿达成,每年城隍庙的头香价都炒上了几十万贯钱。” 小王嗤笑,“那也是假的!就算有城隍也是假城隍!没准是什么山景野怪装的!” 笑话,地府都没了,哪来的城隍? 城隍乃阴官阳神,隶属阴曹司,与阳间掌管死者和生者的户籍,保护一方水土安宁。 江南府再富硕还比得上京城?京城可是龙气汇聚的大善之地,京城的城隍庙都废弛了,更何况一府城隍? 小王说的信誓旦旦,等说完后,意识到自己漏勺了。 它唯恐三七追问自己为啥知道的这么清楚,紧张望过去,对上三七若有所思的目光。 小王心虚的尾巴都绷紧了,不曾想三七却没追问,很轻巧的揭过此事。 又商量了一会儿,三七回房画符去了,她准备多画点,以备不时之需。刚刚小王的话,让她脑中闪过了一个模糊的念头,她想试试看。 屋内就剩燕度和小王,燕度收起舆图,目光落小王身上:“谨言慎行。” 小王恼羞成怒,想说还不是你个漏勺传染的! 但想到燕度现在的‘宝贝’身份,狗爷顿变谄媚:“是是是,宝贝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燕少将军冷了眉眼,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狗子,话锋一转:“我的血,是补药?” 小王不吭声了。 燕度掐住它的后脖颈,“不想三七重归巅峰了?” “什么巅峰?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小王一个激灵。 “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猜测。”燕度神色平静:“你也不用说别的,我只需自己对她有没有用就行了。” “当然有用了!有大用!”小王激动道,又忙补了一句:“你别乱来啊,你的血是挺馋鬼的,但就目前来说,你就算把自己整个做成一盘菜送给三三吃,三三的伤势也不见得能完全愈合!” “她要是知道我与你说这些,肯定会把我做成狗肉叉烧!” 燕度眸光微动:“她受过伤?魂魄上的伤吗?” 小王狗嘴张了张,郁闷的太爪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死嘴,真是一点也藏不住啊。 “放心,不会出卖你。”燕度拍了下狗头,倒是越发看它顺眼了些。 当然,这只死狗犯贱的时候除外。 “我与你之前,似乎可以正常说话了。”燕度突然道:“黄泉村,是阴间的黄泉,对吧?” 小王一惊,诧异看向他:“你……诶?居然真能说出口了?怪哉,我居然……”小王后知后觉,却不是兴奋,而是惊疑不定。 它也感觉到那股限制自己说话的力量消失了。 “你等等!” 它一溜烟冲出去,找到傀一,神秘莫测道:“本王要与你说个秘密!” 傀一凝神等待,下一刻,他看到狗爷一脸蓄力,然后……没有然后。 小王一脸便秘样的又跑回了屋子,盯着燕度,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要知道限制‘黄全村’秘密外泄的这股力量是属于因果巨木的,因果之力无法打破,刚刚小王以为因果限制消失了,吓得毛都要秃了。 但出去尝试后,那道因果屏障分明还在! 这道屏障可不能消失啊,如果没了因果之力的限制,那些叛徒一定嗅着味儿就来了! 但结果并非如此。 不是因果屏障出了问题,而是燕度有问题! 小王忽然意识到,不止自家三三吸了燕度的血后,裂魂之伤愈合了一道。燕度这小子潜移默化中也产生了某种变化,而这一变化的契机,似乎就是他俩‘不可言说’的那夜过后。 这小子与三三之间,竟然不是此消彼长,而是相辅相成的吗? “但有一点,依旧很奇怪。” 燕度看向小王:“面对三七时,我依旧无法提及我与她的那段过去。是你们的手笔?” 涉及三七的安危,燕度可以忍着不对三七提这段过往,但自己不提,与被人强行堵嘴不让说,是两码事。 小王滑稽的表情突然变得慎重起来:“你试过了?依旧无法与三三提起?” 燕度点头。 小王看燕度的目光越来越怪:“放做以前,我也觉得是我们这边的手笔。” “但现在,我不确定了。” “燕宝贝,你身上的秘密,怕是不小啊。” “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燕度也想知道自己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只是不等他和小王深入挖掘,一直快速前行的漕船突然停了下来。 甲板的方向,骤然响起了惊呼声。 “敌袭!!” “有敌袭击!!” 第153章 一大批鬼等着到郡主身边伺候? 船下,鱼群四散混乱,原本利箭似的漕船停了下来。 三七几人赶到甲板上时,混乱已经停了。 就见一众禁军都是惊魂不定的凝重神情,周副将等将军府亲军倒是稳得住,毕竟跟着三七,大场面也见挺多了。 只是所有人神情都算不得好。 只见甲板上,竟躺着半截儿胳膊。 那胳膊青白,指甲内满是淤泥,俨然是被一刀切下来的,但切口处的肉都是白生生的,俨然是死人的胳膊。 燕度皱眉询问:“刚刚发生了何事?” 傀一回道:“刚刚漕船突然停下,我们都好奇怎么回事,便在船边探头去看,突然从水里钻出一个人,抓住一个兄弟就往水下拖……” 得亏当时吊吊也在,用舌头拽住那人,将对方拖回船上,傀一一刀斩下去,砍下了这截儿胳膊。 傀一肃容道:“卑职瞧的清楚,那绝不是个活人!” “的确不是。”三七看了一眼,“是水鬼。” 众人悚然间,三七大步走到船头,看着已恢复平静的水下,眸色幽深。 小王不紧不慢的过来,嫌弃的看了眼那截儿水鬼胳膊,张嘴骂了句‘废物’,显然是在骂胖鱼崽。 突然,水下旋涡起,伴随着一阵碎嘴子的骂声,一坨惨白的玩意儿被丢到了船上,赫然是一具缺了胳膊的浮尸。 变回木雕的胖鱼崽也紧随蹦上来,嘴里还在骂:“这群扑街仔,砸我场子,我打不死他啦!” 小王直接一爪子将它摁下,骂道:“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你才是个大扑街!” 三七懒得听它们斗嘴:“水下什么情况?” 胖鱼崽赶紧道,刚刚行路行的好好的,突然冒出了几十个水鬼跑来攻击鱼群,其中一只还趁机钻上来害人。 也是那个探头去看的禁军点儿太背,见船停下来,就把脑袋伸出去太长,愣是穿过了三七设下的水幕结界,这才叫那只水鬼钻了空子。 小王闻言骂道:“亏你还喝了补汤,现在区区水鬼都能在你头上拉屎了,你废不废啊!” 胖鱼崽也觉得面上无光:“那群水鬼没脑子!压根不怕我!” “剩下的水鬼呢?” “跑……跑路咯……” 小王无语。 三七听了个大概,就没再听两小只叨叨,她走到那具浮尸旁,云不饿已经在旁边研究一会儿了,见她过来,开口道:“老大,这瞅着这浮尸身上的鬼气有古怪啊。” 三七点头,“闻书,将他的魂魄勾出来。” 众人见闻书走出来后,都面露吃惊,尤其是武尚书等人,一开始他们都以为闻书只是三七身边的一个伺候的婢女。 这婢女,竟也不是普通人? 闻书手腕一抬,自她袖中飞出一根凡人不可见的勾魂锁,直接钻入浮尸体内,下一刻,一道魂体被拽了出来。 却见那魂体竟是残缺的,有身无头,脑袋像是被割掉的一般。 三七眉头一皱。 云不饿见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的模样,不禁摇着头,熟稔的掏出见鬼符:“来来来,揣好了,一人一张,新世界门票,走过路过莫错过。” 见鬼符贴上后,抽气声此起彼伏。 武尚书不愧是兵部尚书,最先稳住情绪,“郡主,这……这就是水鬼的真容?他怎么没有脑袋?” 三七声音幽沉:“水鬼为溺水而亡者,魂魄困于水底,受水中阴气滋养而化鬼,常以声音诱人下水,为自己替死,以图轮回。” “可事实上,若是水鬼真杀了人,纵然下了地府,也入不了轮回。” 武尚书疑惑:“那这无头水鬼又是什么情况?” 小王声音也冰冷了下去:“死时有头,化鬼后却无头,说明他们是被强行溺死养出来的一群鬼,化鬼之后,割下其鬼首,就能操控其魂体为自己干活!” “呵,有意思,居然还有人知道怎么对鬼物采生折割。” “三三,这事儿交给我,抓老鼠这事儿我最擅长了!” 三七颔首,忽然看向傀一:“你跟小王一起。” 小王刚要说自己不想带个拖油瓶,就见三七拿出了一张红符,红符在她指尖燃尽,一缕香火飘入傀一眉心,傀一猛的一颤,一道弯月模样的额纹在他眉间若隐若现。 那一刹,傀一脑中浮现出了一个磅礴巨影。 下一刻,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他灵魂深处涌现,似有什么缠绕上了他的手,他低头就看到了自己手中与闻书如出一辙的勾魂锁。 傀一眼睛睁的溜圆,结巴的说不出话来:“勾、勾魂锁,我、我这是……” 三七满意的勾了勾唇,成功了吗? 刚刚提起城隍时,三七忽然念头一动,城隍为地府所封阴官阳神,她那时莫名觉得,封阴官这事儿,自己也能搞一搞。 然后她就回屋捣鼓去了,画下了这张阴官符。 小王激动中不已,能画出阴官符,说明三三的魂伤恢复的极好,权柄日益回归啊! 再看周围其他人那震撼的模样,小王抬头挺胸,哼!无知的凡人,区区一点小手段而已,就震撼啦?瞧瞧你们那不值钱的样子! 看本王再给你们点震撼瞧瞧! 小王狗爪一跺,黑影包裹住它的身体,众目睽睽之下,它骤然变成一只通体黑雾缭绕的巨兽,猩红眼眸隐没于黑雾中。 周遭众人骇然失色,小王一口气将那水鬼残魂吸入鼻腔,扭头催促傀一:“小子,算你好狗运!上来!本王带你抓耗子去!” 傀一手足僵硬的上了小王的背,在众人或震惊或羡慕的视线中,与小王一起消失在了甲板上。 武尚书久久回不过神,嘴里呐呐自语:“鬼神手段,鬼神手段啊……” 他下意识看向三七,周围人与他的表情如出一辙。 能令鬼神听令,郡主到底是何许人也啊? “郡主,咱们是原地等候,还是……” “照常启程。”三七将胖鱼崽丢回水中,眸光幽幽:“这一次,或许真要逮住条大鱼了。” 她回头看向燕度,四目相对间,两人心照不宣。 刚刚那水鬼的残魂上有一处缺损的烙印,恰好在被切断的脖颈处,三七和燕度都注意到了。 那是一个缺损的‘∞’形符文。 …… 另一边,傀一骑在小王的背上,只觉这条路不似人世间,周围大雾磅礴,他被小王警告过,不要抬头看。 事到如今,傀一实在忍不住了,低声问道:“狗爷,主子她究竟是什么来头啊?” 黑雾附体的小王连声音也多了阳刚鬼气,它嗬嗬低笑着:“三三的来头,你小子还不够格知道,有些秘密触之必死。” 傀一打了个哆嗦。 “不过你小子的确走运,三三写下的第一道阴官符,居然给了你。” “啊?难道不是闻书姑娘嘛?” 小王翻了个白眼,“不然我为啥说你运气好,论实力,她能把你摁地上随便摩擦,可她只是试职阴差,你小汁直接转正了!” 傀一:“!!!”竟有这等好事! 小王又嘀咕了句:“也是你小子身上有功德,才能配上这阴官符,闻书也就是运气臭了点,身上沾了业障……”还有就是三三那会儿的权柄还没恢复多少。 “嗬,等闻书转正,她还是能随便摩擦你。” 傀一顿时感到压力山大。 忽然,小王的声音变得有些诡异:“你既成阴官,便能自由进出阴阳路,有件事,别说本王没提醒你……” “阴阳路上莫提三三的名讳。” “为、为何?” 小王目光揶揄:“因为他们会听到你的声音……” “指不定将来会有哪个小气鬼因妒生恨,玩死你。” 傀一:??不是……郡主身边竞争这么大的嘛? 这话说的,郡主好似个香饽饽,有一大批鬼等着到她身边伺候? 第154章 轮回狱主?三三被冒名顶替了! 夜色如墨,江河两侧,一道妖娆身影如水蛇般爬出水面,快速钻入岸侧密林。 女人身形丰腴,容貌娇媚,赫然是之前在夜游使身边伺候的那个妖娆女子。 妖娆女子跑出几里地后才堪堪停下,张嘴吐出了一口血来,她忙擦了嘴,从怀里摸出一颗骷髅头来,看到骷髅头上的裂痕,她难掩惊恨。 这可是她费尽浑身解数伺候了那个淫虫夜游使才得来的水鬼头,内有四十四只水鬼供她驱策,今儿竟被悉数打残了! 还有一只直接折损了! 妖娆女子光是想想,心都在滴血。 早知那船上有此等厉害的角色,她也不会冒然动手! 妖娆女子唯恐对方追上来,她现在伤势不浅,顾不得会被夜游使训斥办事不力,只想先报信求个支援。 她刚拿出一根骨哨准备吹响时,一股恐怖的力量从天而降,她浑身汗毛炸开,几乎不等她反应,一条锁链缠上了她的脖颈,将她直接吊了起来。 自后方树林里走出一个魁梧男子。 对方模样普通,一双眼却如鹰隼,死死盯着她。 妖娆女子死死抓着勾魂锁,拼命挣扎,窒息感令她痛苦万分,男人就站在树下欣赏她的丑态,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很快,妖娆女子就发现了不对劲,正常人被吊这么久早就死了,她艰难的用余光去瞥,就看到了自己的身体躺在男人脚边。 她双目圆睁,意识到自己是魂魄被拽了出来。 这一发现,反而让她镇定了不少,她嘴里发出嗬嗬的声息,竟问出了声:“勾魂锁……你怎么会有勾魂锁?你是谁麾下的?” 傀一并不理她,面无表情蹲下身,摆弄一块猪肉似的,扯开她的衣服。 妖娆女子见状,眼里闪过一抹异色,再度开口:“大哥……你若想要,何必如此,不如放了奴家,奴家定陪你好生快活一场……啊!你干什么!!” 傀一在她肉身的脐下两寸处找到那个‘∞’符文后,就一刀刺进了她的心脏,一刀不够,还抹了她的脖子。 妖娆女子魂魄剧颤,气的几乎变形。 这人毁了她的肉身,她纵然魂魄归位也是个死! 这人到底是哪个老鬼手下的,莫不是不喜活人,就好死人那一口的? “你到底是谁手下的?!我可是夜游使的人,尊上乃是窦大阴帅,你敢对我下手,你不要命了?!” 傀一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他没开口,黑暗中,一个更为恐怖的声音钻入了妖娆女子的脑海,她的魂魄开始剧烈颤抖,眼中浮出蚀骨恐惧。 是、是什么…… 那是什么?!! 她看到了一只庞大无比的黑影从林中走来,周身弥散的黑影像是一只只漆黑利爪,猩红的眼瞳仿佛能抽干她的灵魂。 “夜游使?窦阴帅?” “本王只听说地府里有夜游神与十阴帅,却无一个姓窦的,这窦阴帅又是哪儿冒出来的臭鱼烂虾?” 黑影中伸出一只爪子,将妖娆女子狠狠拍在地下。 女子的魂体发出一声惨叫,不敢有丝毫挣扎,一五一十就把自己的来历全招了。 女子说出第一句话时,小王就笑出了声。 “地狱?你说你出自地狱?”它的利爪又朝下陷了一分,爪勾刺入女子魂体。 凄厉的惨叫令人头皮发麻,傀一想说狗爷你冷静点,别一爪子把人薅死了,但他不敢吭声,此刻的狗爷,实在是有点吓人。 “人间……哪来的地狱?!” “自、自然是鬼王陛下建的……啊——” “那个鬼王?!”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小小阴差罢了……”妖娆女子哭嚎求饶道:“夜游使大人说,说幽冥地府已经崩坏,但鬼王陛下尚在,祂在将在人间重建地狱,我等投身地狱,来日皆可成为鬼神,我知道的都说了,我真的是听命行事而已啊……” “原来如此,难怪只敢称夜游使而不是夜游神了。”小王冷笑,真正的日夜游神在地府坍塌那日就魂飞魄散了,还有十大阴帅,保存下残魂的也只有鱼鳃和无常,哪有什么狗屁窦阴帅! 一群跳梁小丑,搁那儿搭台唱戏,搞个草台班子想自成地府? 小王真是被这群丑角给逗笑了! “听命行事?你上头那丑角吩咐你办什么事?” “杀……杀燕氏遗孤,燕度……”妖娆女子哆哆嗦嗦道。 小王和傀一眸色都是一冷:“你怎么知道燕度在那艘船上?” “我、我手上有一张寻踪符,可以追索到燕度的位置。”妖娆女子哀泣道,原本她还为难该如何入京,毕竟姚河以内有英魂护境,她带着大批鬼奴,怕是难以混进去。 不曾想半路上,寻踪符突然有反应。 她当时也是昏了头了,立刻派出水鬼去袭杀,然后就乐极生悲了…… “你们为何要杀燕度?” “因为燕氏英魂……只要燕度活着一日,英魂不散,我们就进不去京城……”妖娆女子把知道的全说了,至于更多的,凭她的身份地位,还不配知道。 小王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刚刚你提起的那个狗屁鬼王,叫什么名字?” “鬼王陛下之名,我岂能知……知,我知……我只知道鬼王陛下的尊号……祂祂尊号轮回狱主,掌世间万物因果轮回……” 小王勃然色变。 轮回狱主?! 放你爹的狗臭屁,什么冒牌货,也敢顶它家三三的尊号?! 第155章 有郡主在,定万无一失! 春日里的江南,风光无限好。 城门处,百姓络绎不绝,更有不少小摊贩在城门口就支起了摊,一派繁荣景象。 三七一行人将进江南府的渡口时就下了船,一行人化整为零,分为两路散布在东西两处城门,都没急着入城。 旁人眼中的江南府是繁华之景,但在三七和云不饿眼里却是另一个模样。 繁华之下,有缕缕黑气四溢,甚至许多百姓的身上都有黑气缠绕。 这也是他们慎重行事的原因之一! “齐大犟种就在江南府查办盐税,他比咱们先到,应该更清楚城中情况。”武尚书和三七一行人都换了常服,坐在城外的茶肆,其他人则扮作货商和百姓,混入了排队进城的百姓中。 他口中的齐大犟种就是齐尚书,之前靑蚨钱的案子,怀帝就派他来江南查办盐税。 武尚书喝了口粗茶,吐出一粒石子,他又朝城门口望了眼,压低声音道:“我派人秘密去接触他,咱们先隐于暗处,明面上让他先顶着,等我们摸清了江南府的情况再说。” 三七和燕度对此都没有异议,事关满城百姓存亡,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 只是三七的眼皮一直狂跳,待城门处喧哗声起后,她一眼望过去,当机立断掐了个指诀,对武尚书道:“计划有变,武尚书你怕是隐身不了了。” “你见机行事。”三七往他手里塞了个锦囊。 说完,她拉起燕度就躲到茶肆一侧,隐身诀罩住她和燕度。 武尚书见两人溜之大吉,心叫不好,一扭头,看到城门口里走出一大群官兵,为首的赫然是齐尚书。 他瞬间黑了脸,算是知道计划‘变’在哪里了。 他不理解,齐大犟种执掌刑部,也不是个没脑子的,他都说了让秘密派人来接应,对方怎么搞的如此声势浩大,生怕旁人不知晓似的? 须臾后,齐尚书与王知府到了武尚书跟前。 齐尚书还没开口,王知府就行了个下官之礼:“下官王元仁拜见尚书大人!” 武尚书一摆手,目光不善的盯着齐尚书:“陛下让我南下来督察你的差事,你倒是会给我下马威啊,齐尚书!” 武尚书也不是傻子,发现事情有异,当然不会那么傻白甜的就把自己真实目的说出来。 齐尚书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开口道:“本官行得正坐得直,不成懈怠差事,自然光明正大不怕你查。” 两人一见面就火药味十足,王知府赶紧当起了和事佬。 武尚书一声冷哼,大步朝城门走去,齐尚书面无表情,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是离开时不露痕迹的瞥了眼茶肆。 等他们离开后,城门这边才重新恢复秩序。 茶肆后,燕度低声询问:“齐尚书有异?” “他脸上黑气缭绕,是横死之相。”三七皱眉道:“他身上有我给的辟邪牌和五彩绳,按说能逢凶化吉才对,有此面相,只怕此前他已遭遇过什么。” 燕度:“他行事一贯谨慎,今日一反常态,或许就在传递某种消息。” 三七颔首:“先进城吧,锦囊内我留了东西,够武尚书应急,也够咱们知晓情况了。” 知府衙门后堂内。 两位尚书大人气势汹汹进了屋,大门一关,就爆发出了激烈的争吵,隐约还有摔桌子砸板凳的声音。 武尚书所带的禁军与随官直接守住门,不让知府与齐尚书的人靠近。 屋内的确是一片狼藉,不过当事双方的神情都格外冷静。 两位尚书也是老对头了,一个文臣一个武将,互看不顺眼多年,有句话叫最了解你的人反而是你的敌人。 齐尚书进屋后,只一个眼色,武尚书就懂了,配合起了他的表演。 再看到齐尚书将碎掉的辟邪牌和快要断掉的五彩绳拿出来时,武尚书脸色都变了,他惊疑的左顾右盼,确认没见着鬼,这个时候,他无比庆幸漕船上的水鬼突袭,让云不饿给了他们一人一张见鬼符,提前感受了‘新世界’的威力。 武尚书想到三七给自己的锦囊,锦囊打开里面竟一小沓符,种类繁多,好在每种符箓背后都贴着小纸条。 武尚书找出那张结界符,将小纸条一撕,符箓自燃。 武尚书没感觉到有啥变化,但莫名就是有了安全感。 齐尚书眉眼也明显放松了,他找了个椅子坐下,开口便问:“郡主可是也来了?” “你咋知道?” 齐尚书长松一口气,握紧手里已经碎了的辟邪牌,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不等武尚书追问,他肃容道:“江南府内藏有妖异,我已遭暗算数次,若不是有郡主给的法宝护身,怕是早就死了。” 武尚书面色一凝:“江南府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快细说来。” 齐尚书沉声讲述。 他来江南府是为了查办盐税案,整个过程都很顺畅,并未遇到什么阻力,盐税案已了结,他也准备回京交差,临走前一日,他突发奇想,想去江南府最盛名的城隍庙去拜上一拜。 就是这个决定,差点要了他的命。 “我一进那城隍庙,辟邪牌就开始发烫,我心知不好,当即退了出来,走时,我分明看到那庙中的城隍眼珠竟动了下,朝我看了过来。” 说起此事,齐尚书背后依旧发凉。 “我当时就觉得江南府不宜久留,回了衙门后,就召集下属准备离开,结果……” 齐尚书眼中露出恐惧之色:“我们一行人怎么也走不出江南府!” 不管他们走水路还是陆路,结果都和原地绕圈一样,他们都被困在了这里…… “之后怪事连连,我身边的人,乃至知府衙门的人全都出了问题,他们白日里与正常人无异,可一入夜,就像变了一个人,他们……都想要我的命!” 齐尚书深吸一口气,武尚书也瞪圆了眼。 这等群狼环伺的局面,齐尚书能撑到现在不死,都不是洪福齐天能形容的了! 他看着齐尚书手里的辟邪牌和五彩绳,打定主意,这一次若能全须全尾回京,他就算舍了老脸认郡主当干娘,也要给自己和爱妻求一条来! “难怪你声势浩大来见我,是因为根本无法秘密联络?” 齐尚书点头:“你是兵部尚书,身份放在明面上,那些家伙兴许还会投鼠忌器一些,若一连死了两个尚书在这里,江南府的异常不可能不被朝廷注意到。” “你若真藏在暗处,那些人下手反而没有顾忌。” 武尚书竖起大拇指,还得是你啊,齐大犟种,不愧是刑部的铁面阎王! 被死对头贴面夸奖,齐尚书也难得有了些笑意:“更何况,我相信郡主的本事,江南府与京城虽相隔万里,但这辟邪牌和五彩绳既是她亲手所制,此两物被毁,她冥冥中或许有所感应?” “更何况当年我……咳,误食了那‘水性杨花’,郡主只观我府中气象就发现异常,我那爱妻花花与郡主素来交好,她与我鹣鲽情深,我出了事,兴许我爱妻的面相上也能看出点端倪。” 武尚书一开始还听得连连点头,到后面表情就不对了。 几个意思,就你有爱妻?就你夫妻情深?说的和谁没有似的! 两人对视,又有点互看生厌的意思。 但现在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了,两人都知晓轻重。 武尚书:“等着吧,郡主定会设法联系我们!哦,对了,燕度也来了。” 齐尚书撇嘴:“有郡主在,定万无一失,燕度小儿,呵,添头罢了。” 锦囊内,一张符突然亮了下。 少女的声音响起:“咳,齐尚书抬爱了。” 少将军的声音淡淡:“齐尚书中气十足,想来是不用添头来救。” 第156章 燕度和三七求子 燕度自然不会真的与齐尚书置气,只是该怼的时候还是得怼,毕竟也是死对头。 他俩已混入了城内,闻书那边带着南浔与周副将等人去了南城,也就是三七在舆图上所圈的红点位置,先看看那边的情况。 而燕度和三七则是直奔城隍庙。 剩下一批人留在外面策应,有吊吊守着那群人,也能应急,顺便接应小王和傀一。 城隍庙,果然香火鼎盛,庙外商铺林立,摊贩更是极多,前来烧香的百姓络绎不绝,更有许多身穿绫罗绸缎的富商显贵。 三七和燕度为了不引人注意,都在身上贴了隐息符,盖住自身气运和气息,便是精通望气术的道士鬼物瞧见他们,也只会觉得是两个寻常人。 “进庙烧香总要有所求。”燕度沉吟道:“咱们得找个由头。” 三七:“求财?” “你我二人入庙,却去求财,莫不是雌雄大盗?”燕度打趣了一句,眸光在她面上转了一圈,挪开视线,随口提议一般:“求子如何?” 三七:“……” 须臾后,一对璧人从成衣铺中出来,男子颀长伟岸,锦绣罗衫,雍容贵介,面若冷玉,俨然浊世佳公子。他怀中揽着的娇娥肤如凝脂,脸上薄施脂粉,却盖不住一身冷清翩然气,黑白分明的眼里却又带着几分羞怯,两人偶尔对视,眼波流转间,俱是情意绵绵。 旁人一见,就知道这是一对新婚夫妇。 两人相携进了城隍庙,因为人多的关系,男子揽住娇妻的肩,似怕旁人不小心磕破着了一般。 他怀中娇娇儿以团扇掩脸,状似羞怯。 两人容貌太过醒目,很难不引人注意,很快就有人过来:“两位香客瞧着面生,可是外地人?” 来人一身庙祝打扮,长的倒是慈眉善目。 燕度颔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意:“鄙人姓白,听闻江南好风光,此地城隍庙甚是灵验,就携爱妻来此,城隍庙的香火果然鼎沸。” 庙祝露出一脸骄傲之色:“白郎君有眼力,我江南府的城隍庙凡有所求必有所应,城隍爷怜悯一方百姓,只要你心诚,他定会满足信徒的心愿的。” 燕少将军目露惊喜,“果真?” “自然。”庙祝信誓旦旦。 说话间,他就引着燕度和三七朝主殿而去,三七趁机多看了这庙祝几眼,对上身上没有鬼气,但却有许多业障,那业障都快累成高山了。 只是这庙祝身上偏又有些许功德,倒是极为矛盾。 燕度一路都在与庙祝闲谈,很快就说到他们来此的原因,听到是为了求子,庙祝便笑了,直接带他们进了主殿,到了香案旁,取出香递给他们。 燕度微讶:“此处的香,不收香火钱吗?” 庙祝摇头,“城隍爷体恤百姓,这庙中的香都是免费派发,莫说香火钱,便是灯油钱也是不收的。” “白郎君与夫人只需诚心祈愿便成。” 三七一进入主殿就感觉到了一股注视感,黏腻、阴湿充满了贪婪,那视线落在所有香客的身上,在看向她和燕度时,变得更浓烈了几分。 三七知道那股视线的由来,她装若寻常的抬起头,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神台上的城隍相。 旁人眼中的城隍金身相,在她眼里却是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相。 恶鬼转动着眼珠,垂涎的盯着他们。 三七以团扇掩唇,轻蹙蛾眉,仿若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娘,娇滴滴地冲燕度道:“相公,人家不想拜嘛,咱们还是正经寻大夫去,求神拜佛若有用,早就管用了。” 燕度听到那声相公,饶是知道是在演戏,还是禁不住耳根酥麻了一下。 “夫人,来都来了……” “不嘛。”三七一跺脚,将一个恃宠生娇的小女娘演绎到了极致:“这里人又多又挤,还有这烟气,熏得我头疼,我要回客栈休息去了。” 让她拜这鬼东西? 她怕她一膝盖下去,这玩意儿要被她给磕死。 三七说着,扭头便往外走。 燕度面露无奈,只能冲庙祝歉意一笑,赶紧追了出去。 庙祝面露不悦却也没说什么,他转过身,不曾想背后站着一人,赶紧恭身行礼:“清风道长。” 清风道长面容普通,脸上生了个黑痦,他盯着燕度和三七离开的方向,问道:“方才那两位香客,为何入庙不拜?” 庙祝赶紧将经过道来。 听到是三七不信神佛,闹了小脾气要离开,清风道长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有听说他俩是来求子的,清风道长神情变得戏谑起来。 求子? 他何等眼力,一眼就瞧出这对小夫妻分明是都是处子之身,如何能有子? 不过,这两人间那你侬我侬的架势,倒是做不得假。 尤其是那个叫‘白九郎’的郎君,看他夫人的眼神,委实不干净。 “那位白九郎怕是身患隐疾,我观他气血两虚,想来是不宜房中之事。” 庙祝啊了一声。 清风道长一甩拂尘:“城隍大人有感他二人夫妻情坚,愿意帮他们一把。” 庙祝露出激动之色,连连朝城隍相叩拜了起来。 清风道长转过身去,眼里精光一闪而过。 那个妖鬼与镇器一起消失,窦阴帅正因此事向他问责呢,那对小夫妻的模样,倒是对极了窦阴帅的胃口,若能献给窦阴帅,没准能暂解他的燃眉之急! 正正好,还是两个处子,虽说男的是个蜡枪头。 但问题不大,窦阴帅他很行啊! 第157章 做戏做全套,少将军变宠妻狂魔 三七和燕度一前一后出了城隍庙。 庙外,三七俨然一个闹脾气的小女娘,燕度一过来,她就一头扎进他怀里,小拳拳锤他胸口,一副撒娇模样,低声道:“做戏做全套。” 燕度握住她的手,“我也是这样想的。” 言罢,他顺势将她搂住,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夫人别生气了好不好?” “那得看你表现。”三七嗔他一眼:“我这手腕上空空的。” 燕度忍住笑:“买!” 两人俨然一对甜蜜小夫妻,相携在街上逛了起来。 三七左看右看,一会儿瞧瞧东边铺子,一会儿在西边摊贩那里驻足,凡她沾手过的,燕度一律买下,俨然一个宠妻狂魔。 “相公,我累了。”三七夹着嗓子娇滴滴的唤。 燕度牵着她就去了边上一家脚店,脚店是一家三口开的,掌柜娘子约莫三十出头,模样大气,三七只一眼就瞧出对方身上与周副将间有因果联系。 想来这家脚店,就是周副将老丈家开的了。 周副将的夫人姓凤,家中行二,掌柜娘子就是她的大姐。 凤大姐见客人上门,赶紧来招呼,三七瞧了眼她面相,心里就是一沉。 “两位客官喝些什么,小店里有不少茶饮子?” “就要你家的竹香饮吧,”三七随口点了个,凤大娘应了,很快就上了两杯饮子,那饮子装在竹筒里,瞧着倒是有些野趣。 三七和燕度刚进店,便有一人也跟了进来,那人长得倒是憨厚模样,一双眼不露痕迹的往三七和燕度那边瞟。 这人尾随了他们一路,三七和燕度早就发现了,即便不回头,三七都能闻到这人身上的臭味,那股味道是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与城隍庙里供的那只青面恶鬼如出一辙。 “相公,我要你喂我。”三七娇嗔的往燕度怀里靠,“人家今天走累了嘛。” 纵然是做戏,这一声声相公叫的,也快让燕少将军找不着北了。 他垂眸看她,眼里是假戏真做,不用再遮掩的情意与宠溺。 “娇气。” 三七莫名耳热了下,嗔他一眼,这一眼是真情流露,勾的人心猿意马。 燕度端起竹饮送到她唇边,眼神却是在询问:这江南府里的东西,真能喝? 三七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就着他的手小啜了一口,然后就嫌弃瘪嘴,将他的手推开:“就是甜水,一点意思都没有。” “那便不喝了。”燕度从善如流的放下,拿出锦帕替她擦拭唇角。 三七顺势靠近,低声道:“水中有鬼气,别喝。” 燕度嗯了声,笑吟吟看着她,音色如常:“出门在外是没有在家方便,夫人委屈一下,咱们去那庙里拜拜,毕竟来都来了嘛。” “不去不去!都说不去了嘛,你这人怎么这样!”三七借题发挥,拔高音量。 这一下,脚店内许多人都朝他们看来。 凤大娘子赶紧过来,“二位客官,可是小店有什么招呼不周的地方?” 三七就像个被宠坏的娇小姐,将竹饮子一推:“难喝!你这饮子里一股香灰味儿,跟那庙里的味道一样,倒胃口的很。” 凤大娘子还没说话,店内其他客人先忍不住了。 “哪来的无知妇人,敢在庙街说城隍爷的不是,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真是不怕城隍爷显灵收拾你!” “你是她相公吧,还不管好你家娘子,小心招报应!” 燕度面上一冷,将一个宠妻无度的膏粱子弟演了个彻底:“我家夫人说倒胃口,便是倒胃口,干尔等何事?” “嘿,你小子——” 那几人作势起身,燕度抬手丢出几片金叶子。 那几人:“……” 燕少将军斜睨过去,又直接丢出沉甸甸的一袋,里面满满的银锭子,“够不够你们闭嘴的?” “够够够!必须够!” 几人过去一顿分抢,这财大气粗的一幕,让许多人咂舌。 乖乖,这是打哪儿来的傻大款? “只要我家夫人高兴,区区一点银钱算什么。”燕度说着,又丢出好几个金锭子在桌上,对凤大娘子道:“扰了贵店的清净,这算是我的赔礼了。” 凤大娘子咽了口唾沫,听到有人说城隍庙的不是,比说她的香饮子难喝更让她窝火,但架不住人家给的多啊! “客官给太多了,我这两杯饮子可不值这么多钱。”凤大娘子见燕度和三七模样年轻,一身容貌气度也不像普通人,估摸着是什么大家族的少爷夫人。 那种不把钱当钱的架势,显然是锦绣堆里长大的,想来不知人心险恶。 “二位贵人是外地来的吧?”凤大娘子小声道:“恕小人直言,似你们这样的贵人,出门在外还是多带些仆妇,虽说江南府治安极好,但财不好露白,容易招惹是非。” “姐姐说的有理。”三七点头,这会儿又像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了,她面上还有娇色:“我与相公刚成亲不久,也是第一次出远门,今儿我们是偷偷跑出来的,不然一堆人跟着,都玩不尽兴。” “可我是真不喜欢香灰味儿嘛,打小我问着那味道就难受。” 凤大娘子见她天真模样,心道果然,还真是娇小姐。 不过,心眼应该是不坏的,也没啥大架子,就是娇蛮了点。 但能理解,锦绣堆里的贵小姐,当然有些脾气了。 凤大娘子眼中,三七和燕度俨然成了傻白甜。 她也多了几分亲近,话便多了些,三七干脆拉着她坐下,一个一个姐姐叫着,还非要把金锭子往她手里塞。 凤大娘子拿了金子,说的话也更真心了些。 “七娘子,我知你不喜欢香灰味儿,但城隍庙在咱们江南府是真的灵。” “咱们城里几乎没人不信城隍爷的,你是外地人,心里有怀疑也是正常,但这些话千万别再往外说了。” “真这么灵?”三七似有动摇,下意识看了眼燕度,面上露出几分羞涩,她朝凤大娘子凑近了点,压低声音道:“可城隍爷再灵也管不得妇人求子吧,我……” “当然管得啊。”凤大娘子信誓旦旦,见三七狐疑,她张了张嘴,却先叹了口气:“不怕七娘子笑话,早年我也是有个孩子的,只是还没出世,就没了。” “这是何故?” 凤大娘子娓娓道来,她十六岁便嫁入了,夫家就是本地人,婚后美满,奈何一直没有孩儿。后来她去城隍庙烧香求子,没多时,就诊出喜脉。 “也是我福薄,三个月时,我不慎摔了一跤,那孩子就没了。还有我那相公,他是个货商,他跑商的船在江上沉了,他人也没了,一整船人啊……四十几个,说没都没了……” 凤大娘子说到伤心处,不禁红了眼。 她这么一个寡妇又没了孩子,很快就被夫家送回了娘家,好在爹娘都疼她,二妹嫁进了京城,二妹夫也是个本事人,跟着那位声名赫赫的燕少将军。 便说这脚店,还是二妹与二妹夫当年出钱给她盘下来的。 三七握住了凤大娘子的手,她眼帘低垂,想到的是来时在江上遇到的那群水鬼。 凤大娘子的相公就死在江上…… “让七娘子见笑了。”凤大娘子扭头抹了把泪,她也不知怎么的,今儿居然对着一个陌生人说了心里话。 许是这位娘子面善吧,凤大娘子在心里给自己找着理由。 “不会,我只是心疼姐姐。”三七压过眼里的沉思,面上又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过,姐姐就没想过,那孩子或许是巧合呢,未必就是城隍显灵赐的。” “嗐,当然不止我求子成功。”凤大娘子说着,指着店内伙计:“那是我店里的伙计,大山。他家媳妇就是去城隍庙求的子,只是吧……” 凤大娘子低声叹气:“难产,媳妇和孩子都没了,也是个苦命人。” 三七看向那个叫大山的伙计,店内人来人往,他一言不发的默默擦桌摆盘,背脊佝偻着,像是压着一座大山,眼底早已没了光。 他那晦暗的面上,缠着一股浓的化不开的死气,他身体里像是被凿开了一个口子,为数不多的生气从那口子里泄出,朝某处汇去。 凤大娘子还在说:“不过庙里的清风道长说了,只要有往生灯,他那媳妇和孩子来世就能投个好胎,所以他白日里在我这儿上工,夜里都会去城隍庙外跪拜,只要潜心祷告七七四十九日,庙里就给点燃往生灯。” “这样啊……”三七语气幽幽,她状似感慨的叹了口气,随口般道:“听上去,城隍庙还是灵验的。” “只是,从城隍庙里求来的孩子,就没一个顺利出生的嘛?怎么都夭折了呢?” 凤大娘子忽然愣住。 然后,她就见身边的美貌新妇又窝进了她相公怀里,撒起了娇:“相公,咱们还是别去求了,万一真求来个孩子,生不下来可怎么办,人家害怕~” 第158章 当自己阎王啊,牛头马面给你看门 三七和燕度离开了脚店,又在街上逛了一圈,便去了江南府里最大的一处客栈投宿。 两人是假扮夫妻,自然是住一间房。 天字雅阁,三七和燕度进屋后,一直黏在一起的身体才分开。 燕度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不太习惯的握成拳,抬头时,又恢复了往日的矜冷持重。 他看出了三七的心情很不好。 “别想太多,我们已来了此处,不算太晚。” “还是有些晚了……”三七叹了口气,“咱们这一路下来,沿途遇到的每个人身上都有死气缠绕,那城隍庙里供奉的压根不是什么城隍,就是一只恶鬼!” 三七眼露厉色,“不要灯油香火钱,呵,它当然不要了!因为它要得是这些百姓的命!” “还有那求子和往生牌……”三七嗤笑:“凤大娘子的孩子早产,大山的媳妇孩子难产,从城隍庙里求得的子,就没有能生出来的!” “要么早产,要么母子皆亡!因为压根就没什么求子成功,谎言不能被戳破,所以干脆伪装成意外。到头来只需给对方批一句命不好,是个苦命人!” “至于往生牌,哈哈,跪足七七四十九日,阳气尽散,那庙里的恶鬼是在以人点灯!” “还有凤大娘子的相公……”三七深吸了一口气:“死于大江之上,化为水鬼。” 三七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窗外是一片江南好风光,是街头巷尾热热闹闹,人间繁华,安居乐业,百姓们脸上带着喜气和盼头。 任谁来看,都是太平盛世的模样。 可三七看到的,却是一把把悬在这些百姓头顶的铡刀,铡刀缓缓下挪,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倒计时。 他们的身体被凿出了无形的洞,他们的信仰化为力量,源源不断被那座藏有恶鬼的庙宇吞吃着。 他们无知无觉…… 三七眼瞳漆黑,愤怒在胸腔内鼓涨,涨得她胸口生疼。 “燕度,即便咱们将满城百姓迁走,也救不了他们。” “即便咱们斩杀了那只恶鬼,也无法救他们。” “只要江南府的百姓还相信所谓的城隍,他们的阳气、性命、信仰就是星火,是那些恶鬼卷土重来的养料。” 热意自她背后而来,包裹住了她,将她拥紧。 燕度看着她眼中所见的人世繁华,也看到了这片繁华之下隐藏的魑魅魍魉。 “那就摧毁他们的信仰。” “再重塑他们的信仰。” “我相信你能做到。” 三七下意识抬起头,燕度垂首看向她,唇不禁意擦过她的鼻梁。 可这一刻,两人间没有旖旎,眼中只有彼此,是信任,是互相给予的勇气,是携手共进的坚定。 “三七,你一定可以做到!” 她用力点头,“是我们一定可以做到!” 另一边,闻书以替主家购置宅院为由,找了牙人,光明正大的带着一行人在南城里溜达起来。 南城住的都是江南府的豪商巨富,宅院林立,青砖石瓦铺就,道路敞阔,路旁水渠清澈,运河纵横贯通,气象万千,富贵不输京城。 闻书状似听着牙人的介绍,却是越走越心惊。 这南城里的鬼气,浓到令她都有些吃不消。 除此之外,一入这里,她就感觉到了鬓边花的躁动,南城这里……有彼岸花的气息! 她不似行走在人世间,倒像是走在魔窟内,每一个深宅大院里都似藏着一只恶鬼。 终于,途径了一座豪宅,闻书状似自然的驻足观望,这处宅子就是舆图上标记的红圈位置。 “这是谁人的宅邸,好生气派?” 牙人闻言,露出敬畏之色:“这儿可是窦大善人的宅邸!他可是咱们江南府的头一号大善人呢,便是知府老爷见着他,都要给几分面子!” 闻书面露恍然,目光落在门口的两个石雕相上,笑道:“这两只镇宅兽倒是与寻常的不太一样。” 牙人笑道:“这是牛头神与马面神,是城隍庙的清风道长为窦大善人雕的,这可是城隍爷的意思呢,也只有窦大善人这种功德无量之辈才能让牛头马面为自己看门呢~” 闻书也跟着赞不绝口。 她挪开视线,跟着牙人离开,藏在袖中的手却越握越紧,眼里闪过一抹讥诮。 牛头马面给自己看大门?这窦大善人好大的脸啊! 他以为自己的宅邸是阴司阎王殿吗? 第159章 他们在哭,你听到了吗? 一开始,谁也没想到江南府的情况会如此严峻。 齐尚书和武尚书两老头陷在知府衙门里,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好在云不饿也进去陪着后,两老头也算安心了些。 三七以传音符与闻书联系,知晓了南城那边的情况。 “那窦大善人在江南府里名声极好,说他乐善好施,常常给百姓布衣施药,还在北城那边建了孤儿巷,专门收留孤儿弃婴。” “他门口那牛头马面的雕像是城隍庙的清风道长雕的,这清风道长的名号也极为响亮,卑职听那牙人话里话外,这江南府里他俩的地位,甚至还在知府之上。” “百姓对他俩深信不疑,若他俩一句不好,怕是都要被群起而攻之。” 三七倒是不意外,那城隍庙在江南府尽得人心,只靠庙里的小猫三两只显然不够,背后肯定还有势力在扶持,这窦大善人,想必才是头头。 三七又让闻书继续在城中逛逛,四处踩点看看情况,最好再去瞧瞧那孤儿巷。 三七直觉其中有猫腻。 闻书这边消息刚歇,小王他们就抵达了江南府,一人一狗一鱼悄然出现在客栈内。 “三三,大事不好!大事极好了!”小王的狗脸都是扭曲的,又是激动又是愤怒。 “傀一你说。”三七直接让三只中最擅人言的开口。 傀一一鼓作气把从妖娆女子口中探听的消息禀明,当听到‘夜游使’‘窦阴帅’时,三七和燕度齐齐皱眉,两人交换个眼神。 那个所谓的窦阴帅,莫非就是窦大善人? “轮回狱主又是谁?”三七莫名觉得熟悉。 小王咬牙切齿道:“就是个冒牌货!” 燕度看了它一眼,这条狗真是藏不住一点心事。 “那女人口中提到的地狱城,建在何处?” “江南府地下,入口就在城隍庙。还有一件事……”小王瞄了眼燕度,“那群人想要杀燕度,他们有些手段可以追踪到他的位置。” 燕度挑眉:“杀我?” “那群人说什么只要你一死,燕氏英魂便会消散,他们就能进入京城。” 燕度眸色一冷。 小王又道:“刚刚我们过来时注意到这客栈里有些人鬼头鬼脑的,该不会是你们已经暴露了吧?” “应该还没有。” 三七和燕度异口同声。 三七道:“我和燕度早上去了趟城隍庙,对方若发现了燕度的身份,就不会让我和他轻易离开。” 不过,难保那群人里有知晓燕度面容的,虽说改头换面很简单,但燕度既露过面了,就没必要多此一举。 既然玩不了敌明我暗,大不了直接阳谋! 三七还是决定再去一趟城隍庙,燕度这边先按兵不动。 须臾后。 三七带着小王和胖鱼崽出现在城隍庙外,此刻日影西斜,庙外依旧人流如织。 三七站在人群里,周围人却对她视而不见,小王盯着那座庙,眼神蠢蠢欲动,爪子急不可耐的抓挠着。 “你还藏着什么事没讲?”进去前,三七开口问道。 小王僵了下,须臾后,它沉声道:“这座城里,有大王的气味。很浓,很浓。” 三七神情没有太多变化,只是眸光又沉了几分,在闻书禀明在南城感受到彼岸花的气息时,三七就有所猜测了。 “知道了。” 她看着前方庙堂,大步走了进去。 主殿内,百姓们虔诚跪拜祷告,恶鬼坐在神龛上,大口大口贪吃着香火,三七看到了那个叫大山的伙计,他跪在角落里,背脊更佝偻了几分。 三七收回视线,继续入内。 越往内,香客渐少,鬼气深浓。 三七看到了不少道童打扮的人,一个个身上都孽障缠身,不人不鬼。 其中唯一的一个异类,就是白天见的那个庙祝。 他正拾捡着换下来的贡品,装在一个大麻袋里,有道童见了,还打趣道:“老陈头又捡这些,准备拿去孤儿巷给那些孩子?” 陈庙祝点头,乐呵呵道:“城隍爷慈悲,清风道长仁善,愿意把这些供品分给那些孩子,他们沾了城隍爷的灵气,定能顺顺利利长大。” 道童点头,等走远了后,撇嘴嗤笑起来:“可不是长大了嘛,水灵灵的,好用极了。” 陈庙祝对此一无所知,他乐呵呵的分着瓜果,嘴里碎碎念着。 狗娃子病了,今儿多吃个鸡腿,病好得快。 小妞妞喜欢吃橘子,多给分个橘子。 月姐儿最懂事,老把吃的让给弟弟妹妹,这回他要监督小丫头把自个儿的份例吃光了才行。 在一群魑魅魍魉中,三七突然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老头身上觑见了微光。 他是善的,却不知自己浸泡在了罪孽的泥潭里。 三七左耳是老头儿絮絮叨叨的人世善暖,右耳听到的却是一声声悲呜,隐藏在阵阵诵念祈福声下。 有人在哭。 陈庙祝正专心分着瓜果呢,突然被人从后一拽,他踉跄后仰,刚站定就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冷清眼眸。 “是你!”陈庙祝记得三七。 虽然对方这会儿的气质与白天截然相反,可陈庙祝不会认错。 他有些恼怒:“这位夫人,此地是后院,香客不可擅闯,你、你怎么进来的?” 他刚想叫人,就发现自己发不出声了,陈庙祝捂着脖子,一脸惊疑。 “跟我来。”三七看他一眼,径直往前走。 陈庙祝惊疑不定,脚边突然被拱了下,他一个趔趄,低头瞧见一只大黑狗。 “让你走就走,发什么愣!”小王凶道。 陈庙祝脚下一软,当场就跪了。 狗……狗说人话了! 狗成精了!!! 城隍老爷!城隍老爷救命啊!! “你家的城隍老爷不会救你的命,只会要你的命!”小王一呲牙,“再不走,本王一口咬掉你狗头。” 陈庙祝麻溜就爬起来了,赶紧跟在三七身后。 路上也遇见了别的人,陈庙祝有心求救,可任他怎么去对方跟前蹦跶,对方都没反应,甚至他还从对方身体里穿了过去。 陈庙祝傻愣愣的:我死啦? 小王觑他一眼:“没死,带你去认认人。” 陈庙祝想问认谁啊?走在前方的三七突然开口:“他们叫你陈爷爷。” 陈庙祝愕然抬起头。 三七站在一处寮房外,回头看他:“他们在哭,你现在听到了吗?” 陈庙祝愣愣的,渐渐的,他听到了从那寮房里传出的哭声。 弱弱的,像是小猫儿似的。 他们在哭。 ——陈爷爷,陈爷爷救救我们…… ——好疼啊,好疼啊…… 陈庙祝僵立在原地。 这是月姐儿和狗娃子的声音。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儿? 第160章 我的猫,在哪里? 陈庙祝认得,这是清风道长的寮房,平时是不许人随意进出的。 陈庙祝不知自己是怎么跟着进去的。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清风道长的寮房下还有个地窖。 可地窖内的画面让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一场噩梦。 少男少女的尸体扭曲的躺在地上,四肢折断,腰骨碎裂。 两个同样扭曲的虚影飘在旁边,他们脖颈上套着一条黑色锁链,鬼体还维持着死时扭曲的模样。 “月……月姐儿?” “狗娃子?” 陈庙祝能说话了,他唤出了他们的名字。 两个孩子扭转头颅朝他看来,眼睛是即将化为厉鬼的猩红。 他们扭曲的想要朝他爬行而来。 ——陈爷爷陈爷爷。 ——好痛啊,我们好痛啊…… ——你不是说道长是好人吗?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们…… ——骗子骗子骗子!!! 陈庙祝崩溃的跪在地上,他手足无措的想要朝两个孩子爬过去,小王抬爪把他摁在地上,语气沉沉:“他们要化为厉鬼了,你现在过去,会被一口吞了的。” “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小王垂眸看他:“你觉得呢?” 陈庙祝眼里似乎有什么坍塌了。 他望着不远处怨气滔天的两个孩子,看着他们望向自己的那双双猩红仇恨的眼。 “为什么啊……” “道长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城隍爷为什么不阻止他,这里是城隍庙啊,城隍爷是最大慈大悲的啊……” 无人回答他。 三七走到了两个孩子身旁,她抬起手,双掌落在他们魂体的头颅上,原本躁动凶戾的两只厉鬼在她的掌下渐渐变得安静。 他们看着她,眼里有出于本能的惧怕。 “我不会伤害你们。” “可能会有一点痛,忍一下,好不好?” 三七轻声说着。 两只厉鬼依旧是惊恐与不信任的眼神。 三七轻叹了口气,自她掌中生出纯白的业火,业火很快缠绕上两个孩子的魂体,他们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可扭曲的魂体却在一点点被扳正归于原貌。 随着他们的魂体恢复正常,理智也一点点回归,他们看向三七的目光里带着敬畏。 围绕着他们的业火明明强悍的可以将他们烧得灰飞烟灭,却未伤他们丝毫,温柔又强大。 “乖了。”三七拍了拍他俩的头:“真勇敢。” 两只小鬼忽然就流出泪,沾血的鬼泪,含着冤,含着委屈。 好痛啊。 他们死的好痛啊…… “让害你们的人也千倍万倍痛回来,可好?” 两只小鬼目光灼灼望着她,用力点头。 三七安抚的笑了笑,转过身后,眼里的温度已荡然无存,她看着陈庙祝,“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 陈庙祝失魂落魄的看着她。 三七语气幽沉:“旁人千万语,比不过亲眼见,亲耳听。” 她抬手,打了个响起。 铺天盖地的鬼气自她身上蔓延而出。 城隍庙中,一盏盏往生灯被吹灭,香客们齐齐惊呼。 正在主殿那边享受着香火的清风道长骤然睁开眼,一瞬间,他表情狰狞如恶鬼,神台上的城隍雕像也差点维持不住假面目,要变回青面獠牙的模样。 “道长,灯全灭了!”道童们慌张跑来。 清风道长面沉如水,“维持好秩序。”说完,他急忙离开主殿朝后院去,直奔自己的寮房。 推开寮房,进了地窖后,清风道长一眼就看到了灵魂出窍的陈庙祝,当看到魂体已变回正常的俩小孩后,他脸色难看至极。 “谁?!” “是谁在捣鬼!给本尊滚出来!” “我。”幽冷的女声在他背后响起。 清风道长背后一凉,骤然转身,迎面就是一巴掌抽在他脸上。 只是一巴掌而已,却将他整个人抽疯出去,宛如死蚊子般撞在墙上,他张嘴就吐出一口血来,下一刻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 清风道长刚看清三七的面容,正震惊于是她,就感到一股拉扯感。 他的魂魄,硬生生被三七拉出了体外。 “你是谁!!”清风道长大惊失色,暗恨自己走了眼,白天竟没看出这小娘皮是个硬茬! 三七盯着他面上的黑痦子,眸中冷光流转:“夜游使?” 清风道长脸色又是一变,他内心惊疑不定,语气也多了试探:“你知道我身份?你……你到底是何人?” 三七不答反问:“你猜猜看?” 她唇畔带着笑,眼底却没丝毫温度。 清风道长心惊胆战,念头转了一百八十个,对方明显也是地狱中人,知道他是夜游使,想来也知道他是窦阴帅麾下的。 江南府可是窦阴帅的地界,敢在这里对他出手,对方的地位比之窦阴帅怕是只高不低。 还有这一身鬼气,莫不是哪位鬼将军或是鬼王? “大人恕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小人是怎么得罪大人了……” “猜不出来啊,那就不好办了……”三七笑了笑,头轻轻一偏,清风道长的魂体就发出爆豆子的身体,他的魂魄一寸寸被碾折,扭断。 清风道长撕心裂肺的哀嚎着,三七不为所动,她脚下的影子如墨汁鼓动,自她身下翻腾而起,化为一根根黑针洞穿对方的魂体。 “你的魂魄倒是比我想象中抗造的多。” 三七迎着对方恐惧的视线,会心一笑:“放心,不会叫你死的这么便宜。” “这满江南府的百姓都以为自己供奉的是城隍,殊不知,那城隍像里藏得是你只不人不鬼的东西,那么多香火,好吃吗?” 清风道长惊惧解释道:“大人饶命,饶命啊!那些香火……那些香火大多都进了窦阴帅的肚子,小人都是听命行事啊……” 直到现在,他都以为三七是地狱教中的某位大人物。 突然,小王嗅到了什么,它凑近了这厮的肉身认真嗅闻,被它挂在脖子上的胖鱼崽急声道:“是猫猫大王的血味!这烂崽食过猫猫大王的血!” 三七的瞳孔一瞬变成漆黑一片:“我的猫,在哪里?!” 第161章 鬼神一怒,伏尸百万,谁也别想逃! 猫?什么猫? 清风道长惊恐的脑子都快不能转了,他突然想到什么,眼睛瞪得宛若铜铃。 “你……你是那只妖鬼的主人?” 那只银发绿瞳的妖鬼,本体不就是一只猫吗?! “它在哪儿?”三七的指节逐渐收力。 清风道长只觉自己的魂魄都要被捏碎了,他惊恐道:“它跑了!它已经跑了啊!!” “跑了?”三七眼尾出现几道经络般的黑纹,影子化为触手再度穿透他的魂魄。 清风道长一声惨叫,颤抖道:“它真的跑了……前些天地狱城塌、塌了一半,那只妖鬼带着镇器逃跑了……” “我没撒谎,我真的没……” 他魂魄狂颤,已到了崩坏的边缘。 三七的影子从他魂魄里抽离,又甩了他一鞭子,将他快散掉的魂魄都抽在了一起。 “三三!他的话是真是假?” 三七抿了抿唇:“没撒谎。” 小王失望至极,竟然失之交臂!若早些来,是不是就能找到大王了! 它目光阴狠的落到清风道长身上,“他身体里有大王的血味,你们对大王干了什么?” 清风道长不敢不答,哆嗦道:“那、那只妖鬼的血可以让彼岸花在人间被养活,他身上血肉也能再生,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剁下自己的爪子……” “别杀我!!我只是捡了点肉渣吃,他的血肉大多都进了窦阴帅的肚子!” “是窦阴帅骗他说能帮他找到主人,一切都是窦阴帅授意的……” 小王咬牙切齿,它身上黑气越来越浓眼看就要变回本体凶兽,三七突然抬手,盖在了它的头上,小王的凶气悉数被压回体内。 它双目猩红,委屈的望向三七。 “晚些,我让你吃个够本。”三七垂眸道,她眼瞳漆黑,看不出喜怒,但那黑暗中翻涌着的是比愤怒更可怕的情绪。 鬼神一怒,伏尸百万。 这满城的魑魅魍魉,谁也别想逃! “城隍庙里有一处地狱城的入口吧,带路。” 清风道长畏惧的摇头:“庙里的入口已经塌了……”他唯恐三七不信:“小人真没撒谎,地狱城本就是靠着那件幽冥镇器才建出来的,镇器与那妖鬼一起失踪,地狱城塌了一半,剩下的也马上要塌……” 他声音戛然而止,自觉失语,眼神瞬间惊慌起来。 三七却想到了自己看到的幻境。 江南府地龙翻身,大地开裂,所有百姓被堕入下方深渊。 所以,是因为下方的地狱城完全塌陷,才有了江南府此劫? 但不对,三七记得那幻想中,下方裂开的深渊里有浓浓鬼气,这满城百姓更像是被吃掉的! “你们在地狱城里还布置了什么?” 清风道长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眼,已不敢再心存任何侥幸,“镇器失踪,江南府下的地狱城注定塌陷,窦阴帅怕被、被问责,所以在地狱城里布下了噬魂阵,只、只等天狗食月,就启动大阵,以满城人性命为祭,造一个万鬼地狱……” “只要万鬼地狱成了,他或能免责……” 按照清风道长的说法,江南府的地下已经被蛀空了,现在之所以还没塌,反而是因为那所谓的窦阴帅用鬼力撑住了半座城,准备等天狗食月时,再一口气收割满城性命。 而城中百姓,但凡在城隍庙烧过香的,都已被标记,无人能幸免于难。 便是有那么几个不信城隍的漏网之鱼,也别想逃脱生天,整个江南府的地界都已被圈定了。 地窖内一片死寂,三七将这厮的魂魄捏成一团,丢进了小王嘴里。 “姐姐,其他人都会死吗?”小孩的声音响起,是那个叫狗娃的孩子,他大着胆子飘到三七身边,“孤儿巷里其他哥哥姐姐也会变成我们这样吗?” 三七轻点他的魂魄,“不会,我保证。” 狗娃咧嘴笑了,扭头冲月姐儿和陈庙祝道:“陈爷爷、月姐姐,大姐姐说不会!其他哥哥姐姐一定可以好好活着的!” 陈庙祝已是老泪纵横,不断朝三七磕头:“请大人救救大家吧,小人有罪,小人愿拿自己的命抵罪。” “大伙儿都是无辜的啊,我有罪,我有罪啊……” 三七没说什么不知者无罪的话。 “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既觉得自己有罪,就活着去弥补偿还,死亡还得是债,却抵不了半点罪。” 三七大步朝外走去,所有人紧随其后。 三七走出寮房的瞬间,就有两个道童发现了她,那两人神色一变,眼中凶光毕露:“你是谁,怎敢擅闯……” 三七脚步未停,不等他们话音落下,她已拔出剁骨刀,黑气裹上剁骨刀变化成一把长枪,长枪一扫,两颗头颅直接落地。 小王大嘴一张,直接吞了两人的恶魂。 三七脚下的鬼力蔓延封锁住整个城隍庙,她单手扣印,那一瞬,她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庙中。 “敕令,魑魅魍魉显形!跪!” 庙内,因为往生灯熄灭的事,本就陷入骚乱,善男信女们都惊疑着。 这声威严肃穆的敕令响起时,百姓们都是一惊,不等他们惊喜于自己是不是遇见神迹了,就见那神台上慈眉善目的城隍爷的金身泥塑龟裂开了,扑簌簌的往下掉。 虚伪假面被打破,露出内里青面獠牙的真实恶鬼。 那双贪婪、恶毒、阴湿的眼看向众生。 百姓里,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尖叫。 像是一滴水落入了油锅,彻底沸腾了起来。 下一刻,百姓看到那些平日里仙风道骨的道童们齐齐跪在地上,嘴里发出哀嚎,他们一半面庞是人,另一半却扭曲如恶鬼。 后院,三七看向陈庙祝:“告诉所有人真相,去偿还你罪。” 陈庙祝点头,义无反顾朝主殿跑去。 “跟着他,”三七对小王道,眸色幽冷:“我要这庙里的恶鬼,一个不留。” 小王舌头舔了舔犬牙,语气森然:“那必须的,老子早就饥渴难耐了。” “留点肚子。”三七大步朝外走,长枪在地上拖拽出火星,瞳色漆黑如渊:“还有一群恶鬼,让你吃够本!” 第162章 杀入南城,三七敕令,吞噬! 三七离开了城隍庙。 城隍庙忽然被结界围住,庙外一阵骚乱。 进不去的百姓都闹哄哄的,不明所以,纷纷朝庙门口涌来。 人声鼎沸中,一人逆行而出,经过脚店时,三七朝店门口张望的凤大娘子看去,她显露出了身形。 凤大娘子余光瞥见她,吃了一惊,“白、白夫人?” “周副将已入城,带上父母,去云来客栈与他汇合。”三七屈指一弹,灵光没入凤大娘子眉心,散去了她身上沾染的鬼气。 凤大娘子只觉肩颈一轻,脑中也是一凉,再睁眼时,三七已消失不见。 周围还是纷杂喧哗的人声,凤大娘子惊疑不定,望向城隍庙的方向,勃然变色。 她看到了那座庙上翻涌的不祥血光,周遭不少人身上还有一团团黑气翻涌,她吓得手耙脚软,脑中只记得三七离开前的那句话。 周副将……是说妹夫? 妹夫回江南府了? 凤大娘子忍住惊惧冲回后屋:“爹、娘!快走!!” 三七直奔南城而去,路上指诀未停,落下一道道敕令。 她的声音,传至燕度、武尚书、傀一、闻书等人耳中。 ——南城恶鬼聚巢。 ——天狗食月,恶鬼将以全城百姓为祭。 ——月亮出来之前,速战速决! ——以运河为线,南城至城隍庙轴,附近百姓必须立刻疏散。 按照清风道长所言,江南府之所以还没塌陷,是因为那个窦阴帅用鬼力强撑起半座城,准备等天狗食月到来,搞一波大的。 天狗食月,便是今夜。 也就是说,三七必须在天狗食月前逮住那个窦阴帅,进入地狱城,毁掉噬魂阵。 那厮若中途散去鬼力,南城这边势必塌陷,须得抢在此前,将半座城的百姓散向北城。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南城,窦宅中。 一个精瘦的男人从蒲团上起身,大步走到院中,他望向城隍庙的方向,眼露凶光:“好得很,居然溜进来了几只小老鼠。” 他自袖中掏出一面阴魂幡,下一刻,他摇身一变,通体白衣,头戴高帽,上绣有‘一见生财’四个大字。 窦阴帅握着阴魂幡一舞,南城一个个富商宅邸门户大开,一个个所谓的商贾名流走了出来,却见他们身上鬼气四溢,一半脸是人,另一半脸则为恶鬼。 窦阴帅凌空而立,下方一众不人不鬼的家伙跪拜行礼。 窦阴帅一挥阴魂幡,阴恻恻笑道:“有老鼠混入城中,想坏咱们的好事。” “天狗食月在即,本座不允许发生任何意外。” “既有人不想安分去死,那便早早送他们去投胎!” “尔等听令,给本座血洗江南府!” 下方一只只不人不鬼的所谓阴差鬼物都激动了起来,纷纷领命。 白日里,他们是城中的士绅豪贵,夜里脱下半张人皮,露出与鬼相融的龌龊内在。 夜幕已至,他们不用再伪装成人,可以尽情狂欢,用杀戮创造出真实的地狱! 一群怪物将要涌出南城。 一柄长枪穿云破月而来,自苍穹上直坠而下,深深的洞穿在廊桥前方。 巨大的轰击掀起青石板,刚刚冲至近前的家伙们齐齐被掀飞。 尘嚣激荡中,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长枪旁,少女拔出长枪,朝后一挥,后方廊桥轰然断裂,砸入运河中,切断了离开南城的路。 幽冷月光下,少女目色森然:“休想越界。” 窦阴帅在看到三七的瞬间,瞳孔一缩,目光落到她手里那把长枪时,露出了忌惮之色。 “你是何人?敢来本座的地界放肆?!” 三七盯着他头上一见生财的高帽子,视线落在他手里的阴魂幡上,脑中浮现出的却是另一道身影,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却笃定无比,绝不是眼前这个家伙。 一种出离的愤怒,翻涌在三七心头。 “杀你的人。” “黄毛丫头,大放厥词!”窦阴帅目露阴狠:“给本座将她碎尸万段!” 一只只不人不鬼的家伙狞笑着朝三七冲去。 三七瞳孔一瞬变成漆黑一片,“敕令。” 她脚下的影子在疯狂朝外扩散,所有人踏入影子范围的人鬼全都惨叫着倒地。 “吞噬。” 少女冰冷的声音响起,影子化为的黑色泥沼钻入这些人鬼的口鼻中,吃掉他们体内的恶鬼。 窦阴帅脸色大变,立刻恢复起手里的阴魂幡,数千只阴魂呼啸而出,直冲三七而去。 三七足尖一点,宛如一把出鞘利刃,长枪斩破阴魂。 鬼哭声在耳畔呼啸。 窦阴帅脸色大变,失声尖叫:“你到底是何人?!” 三七没与他废话,斩杀掉一只只阴魂,强势朝他逼近。 她身上散发出的滔天鬼气,排山倒海般的,令窦阴帅难以呼吸,这等恐怖的气息,他只在教中那位鬼王陛下身上感受过。 一瞬间,窦阴帅没了战斗的欲望。 他身上的白袍高帽骤然离体,像是脱下了一层鬼皮。 那白袍高帽脱离他的身体后,鬼气反而开始加剧,窦阴帅朝白袍高帽吐出一口血,结了一个道印,命令道:“杀了她!” 白袍高帽骤然出现在三七身后,白袍内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直刺三七的后背。 下一刻,一只女人的手从三七背后探出。 三七轰散周遭的阴魂,回头的瞬间,看到了飞舞的血衣。 她瞳孔微凝。 这是……血池娘娘? 刚刚血池娘娘是从她的后背钻出来的? 一个熟悉至极的女声出现在三七脑海里。 ——这里交给我。 血池娘娘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张脸上依旧没有五官,但比之过去,已有轮廓浮现,那轮廓,让三七很眼熟。 三七眼眶骤然一热。 她深吸一口气,压住心里翻腾的情绪,追向遁逃的窦阴帅。 半空中,血衣对峙白衣。 血池娘娘‘凝视着’前方的白袍高帽,声音幽冷:“区区一层皮也敢造起反来了。” “白无常既不在了,我便替他收了你。” 城中,吊吊一条舌头乱飞,抽打着那些藏匿在人群里妄图趁乱害命的鬼物。 它似乎有所感的抬起头,朝南城的方向望去。 好奇怪,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 它很熟悉的、被它遗忘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