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神探断案传奇》 第1章 狄仁杰登场 咱今儿个来讲讲《狄仁杰断案》里的故事哈。 话说这故事发生在唐朝中宗那时候,武后掌权,天下可不太平。朝廷里有个大臣,叫狄仁杰,字德英,是山西太原县人。这人那叫一个耿直,对朝廷那是忠心耿耿。他官居侍郎平章,像姚崇、张柬之这些大臣,可都是他推荐的呢。武三思想捣乱,太后要废了中宗立武三思当太子,狄仁杰可不怕,直接就跟太后争,上了个奏章,说立太子那得是亲儿子,以后才能进太庙,哪有侄子当太子,姑母能进太庙的道理。太后一听,嘿,有道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把政权还给了中宗,还称狄仁杰为国老,让他去当幽州都督。等中宗即位了,又封他为梁国公。这些事在史书上都有记载,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大忠臣。 可还有些事史书上没写,在野史里传着呢,说出来更让人佩服。狄仁杰不光是忠臣,还是个好官,聪明、精细、仁义又厚道。武后掌权以后,干了不少坏事,可民间那些奇怪的案子,都能让狄公给断得明明白白。狄公打小就聪明,六七岁的时候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读书那叫一个快,一目十行不在话下。到了十八岁,那更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并州官府听说了他的名声,先让他考了明经,后来又调他去汴州当参军,接着又升成了并州法曹。朝廷看他当官清正廉洁,就把他派到昌平当县令。 狄公手下有四个得力的助手。一个叫乔太,一个叫马荣,这俩以前可是绿林好汉。有一回狄公进京办事,他俩想打劫狄公的行李。狄公一看,嘿,这俩家伙有英雄气概,武艺也高,心里就想:“我要是能把他们收了,以后一起为朝廷出力,那多好啊,也不能让他们这身本事浪费了。”狄公不但没躲,还直接走上去,把他俩叫住,一顿劝。您猜怎么着?马荣和乔太可感动了,说:“我们当强盗也是没办法,天下乱糟糟的,没碰上赏识我们的人。既然您这么仗义,我们愿意跟着您,给您效力。”就这样,他俩成了狄公的亲随。还有个叫洪亮的,是并州本地人,从小就在狄家干活。他虽然不会啥武功,可胆子大、心思细,不管啥事儿都愿意去干,而且办事的时候能随机应变,不会莽撞,跟着狄公的时间最长。再有一个叫陶干,以前在江湖上混,后来改邪归正,当了公门的差役。因为他仇家多,老有人找他麻烦,所以就投到狄公这儿,跟马荣他们成了好朋友。从狄公到昌平上任开始,这四个人就跟着他私下里到处查案,破了不少疑难案子。 有一天,狄公正在后堂看公事呢,就听见大堂上有人“咚咚咚”地击鼓。狄公一听,嘿,准是出案子了,赶紧穿上官服,戴上帽子,到公堂上去。两边的衙役都站好了,就看见一个四五十岁的老百姓,满脸慌张,跑得满头大汗,在堂口一个劲儿地喊冤。狄公让差人把他带上来,这人在案前一跪,狄公就问:“你叫啥名啊?有啥冤屈?不在堂期来告状,这会儿击鼓干啥呀?”这人说:“大人啊,我姓孔,叫孔万德,就住在昌平县南门外六里墩。我家里房子多,人少,就开了个客店,这几十年一直平平安安的。昨天傍晚的时候,来了两个贩丝的客人,说是湖州人,在外地办货,路过这儿,天快黑了,就想在我店里住下。我看是路过的客人,就把他们留下了。晚上还一起喝酒聊天呢,好多人都知道。谁知道今儿早上天刚亮,他们俩就走了。到了辰牌时分,地甲胡德跑来跟我说,镇口有两个死人,就是在我店里住的客人,还说肯定是我图财害命,把人杀了,然后把尸体拖到镇口,想害别人。他根本不让我说话,就把那两具尸体拖到我家门口,还吓唬我,让我出五百两银子,他就帮我把这事儿遮掩过去。还说‘不然这两人从你店里出去,怎么就在镇上出了命案呢?这不是你移尸灭迹是啥?’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就赶紧来求大老爷您给我伸冤啊!” 狄公听他说完,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人,心想:“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会行凶的人啊。”可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能只听他一面之词就把他放了。就说:“你说你是本地的良民,那为啥地甲不说是别人,就说是你呢?我看你也不像啥好人,我可不能轻易相信你。先把地甲带来问问。”下面的差役答应一声,不一会儿就带上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这人满脸都是邪乎劲儿,穿着一件斜着的青衣,到了案前就跪下说:“小人是六里墩的地甲胡德,给太爷请安。这案子是在我管的地界儿出的,今早我看见镇口有两具尸体,一开始也不知道是谁。后来镇上的人都来看,都说这是昨晚在孔家店住的客人。我就去问孔万德,要不是他图财害命,为啥这两个人都死在镇上呢?而且孔万德说他们走的时候天刚亮,那时候镇上也该有人走路了,要是在路上遇到强盗,怎么就没人看见呢?我问了镇上的店家,也没人听见喊救命的声音。这不明摆着是他晚上把人杀了,然后拖到镇口去的嘛。这就是我的看法,凶手就在这儿,求太爷审问吧。” 狄公听胡德这么说,好像也挺有道理的,又回头看看孔万德,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谋财害命的坏人,就说:“你们俩说的不一样,我还没去验尸呢,现在也不能就这么定了。等我去验了尸,再来审问你们。”说完,就让差人把他俩带下去了,接着传令下去,准备去验尸。这后面还不知道有啥事儿呢,咱下回再说。 第2章 胡地甲与洪都头 话说狄仁杰把胡德和孔万德两人交差带走,准备去验尸。他退了堂,让人叫来仵作,敲了三梆,穿上官服,带着差役和人证,直奔六里墩。一路上的居民听说出了命案,都知道狄公是个清官,肯定能伸冤理枉,一个个成群结队地跟在他的轿子后面来看热闹。下午的时候,就到了镇上。早有胡德的伙计赵三以及镇上的乡董郭礼文准备好了公馆来迎接。狄公先问了几句寻常的话,然后下了轿说:“本县先到孔家去看看,再去验尸。”说完就先来到客店门口,果然看到两具尸体倒在地上,确实是刀伤致死。 狄公马上把胡德叫过来问:“这尸体原本是倒在这里的吗?”胡德见狄公先问这个,赶忙回答:“太爷恩典,这是孔万德有意害人,所以把尸体扔在镇口,想以后抵赖。小人不能牵涉无辜,所以又把尸体移到他家门口。请太爷明察。”狄公不等他说完,大声喝道:“你这狗头,本县还没问谁是凶手呢,你既然是公门差役,怎么能知法犯法,你知道移尸该当什么罪吗?不管孔万德是不是有意害人,既然他把尸体扔在镇口,你就应该先报县,说明原因,等本县验了尸之后,才能请示标封。你为什么藐视王法,竟敢把这两具尸体移到这里!你这明摆着是有心索诈,不然就是与他通同谋害,因为分赃不均,先出来告发。本县先把你重打一顿,再严刑拷问。”说完让差役打了胡德二百刑杖。胡德被打得喊天喊地,皮开肉绽。 镇上的百姓都知道孔万德是冤枉的,被胡德陷害,无奈这是人命案件,不敢掺和进去。这时见狄公这么处理,大家都很佩服,纷纷说:“果然名不虚传,好一个精明的清官!” 打完胡德,胡德还是坚持自己的说法,狄公也不继续苛求,带着众人到孔家里面。狄公问孔万德:“你家虽然有十几间房子,但是昨天客人住哪间屋,你说清楚。”孔万德说:“只有后面三间是我和老婆、女儿住,东边两间是厨房,这五间房向来不住客,只有前面和中间的房子给客人住。昨天那两个客人来,我看他们是贩丝货的,肯定有不少银钱,放在前面不太安全,所以让他们在中间住。”说着就领着狄公到中间那间房,指着上首的屋子。狄公和众人进去仔细看,果然见桌上还有残肴酒迹,床边还摆着两个夜壶,看了一遍,确实没有什么痕迹。狄公怕孔万德说的不实,就问:“你在这地方开了几十年客店,往来的过客肯定很多,难道昨天就只有这两个人,其他没有别的客人吗?”孔万德说:“还有三个客人,一个是去山西贩卖皮货的,另外两个是主仆两人,从河南来,现在因为生病在这里,还在前面躺着呢。” 狄公先把那个皮货客人叫来询问,客人说:“我姓高,叫清源,常年做皮货生意,都在这里投宿。昨天那两个客人确实是天快亮的时候出去的,晚上没听到有喊叫,至于他们为什么死,我们实在不知道。”又把那个仆人叫来,也是这么说,还说主人病了,一夜没睡,要是出了什么事,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狄公听众人都这么说,都认为不是孔万德杀害的,心里就更疑惑了。他又到里面各处仔细看了一遍,还是一点痕迹都没有。狄心里想:“这案子明显是在外面死的,如果是在这屋里,就算那三个人帮着抵赖,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啊。”他疑惑不定,只好出来。到了镇口,果然看到原杀人的地方鲜血汪汪,四处散开,左右一带都没有人家。狄就把镇里附近的居民叫来审问,大家都说不知道情况。他们早看到路人经过,知道出了这案子,所以叫来地甲,仔细查访,才知道是孔家店的客人。 狄公心想:“莫非就是这地甲干的?现在天色已晚,估计也不能验尸了,我先去仔细访查一夜,看看情况,明天再验尸。”想罢,对乡董说:“本县向来案件随到随问,随问随结,所以今天接到报案就马上来踏勘。但这命案重大,白天验尸才稳妥,本县就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开验。”吩咐差役小心看管,自己到了公馆,和乡董郭礼文聊了一会儿。等众人退下后,把洪亮叫过来,说:“这案子肯定不是孔万德干的,本县只怕是胡德做了这事,反而自己出来告发,牵连别人。你去仔细访查一下,尽快回来报告。” 洪亮领命出来,找到地甲的伙计赵三,还有一个值日的差役,说:“我跟着太爷来办这案子,既没有苦主家,也没有事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孔老儿是冤枉的。咱们虽然是公门口吃饭的人,也不能无缘无故冤枉好人吧。现在我肚子都饿了,胡德是本地地甲,难道连杯酒都不准备?我们也不是白吃白喝的,大爷的清正谁不知道,明天回衙之后,肯定会给我们发工钱,到时候我们也会还。现在难道真让我们饿着不成?”赵三听洪亮这么说,赶紧上来招呼道:“洪都头别生气,这是我们地甲忙得顾不上了,忘了叫人准备。既然都头和各位饿了,我请大家吃杯酒。就在镇上东街酒楼上,随便吃点。”说完另外派了两个人看守尸体,自己和大家来到酒楼。小二见是县里的公差,知道是为命案来的,赶紧上来问长问短,摆上许多酒肴。洪亮说:“我们不像那些普通差役,遇到案子就大吃大喝,拿着事主的钱,还勒索些银两才走人。你把寻常的饭菜端两样上来,吃杯酒就行。一共多少饭钱,随后一起给你。”说完大家坐下。 洪亮知道胡德被打之后,被乔太、马荣押在孔家,就故意对赵三说:“你们家头儿也太疏忽了,昨天晚上怎么不在家,今天回来就知道出了案子,还想从孔老儿身上捞那么多银子,人家不给就想出这么个毒计,把尸体移到人家门口,这心也太狠了吧。他昨晚到底去哪了呢,这眼皮子底下的地方,怎么连你巡更都没巡到?现在太爷打了他二百刑杖,明天还要他交出凶手呢,你说这不是自讨苦吃嘛。”赵三说:“都头你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因为各位头翁不是外人,所以我敢说。我们这个地甲和孔老儿有仇,每年过年节,孔老儿只肯给几个铜钱,平时想跟他挪一文钱都不行。昨天晚上胡德在李小六子家赌钱,输了一身的欠账。到天亮的时候,正脱身不了,忽然镇上闹起来,说出了命案。他打听到是孔家出来的人,就起了这个念头,想报这个仇。其实他知道不是孔万德干的,就是想讹诈他点钱,结果自己被骂了一顿,这不是害人不成反害自己嘛。但这案子也真奇怪,明明是天亮出的事,我打过正更之后才从那边回来,睡了一觉就有了这事。孔老儿虽然小气,但我看这件事他肯定不敢干。” 洪亮听了这话,心里也在琢磨,看来这事不是胡德干的,只是想讹诈孔万德几两银子。现在他想讹诈没成,还被打了二百大板,也算是抵了责罪。可是凶手到底是谁呢,这事儿还真不好办。他一边想着,一边狼吞虎咽地吃完酒饭,算明了账目,告诉赵明天到公馆来收账,然后告别众人,回到狄公面前,把刚才的话汇报了一遍。狄公说:“这案子确实很奇怪,如果不是孔万德干的,那肯定是这两人先在别处露了银钱,被坏人看到跟着来到这里,今早他们出发的时候,措手不及,被杀害了。不然怎么会两人都死在镇口呢。本县既然是百姓的父母,一定要为死者伸冤,才能对上对得起君王,下对得起百姓。且等明天验尸之后再看情况,再做决定。”说完洪亮退了出来,专等明天开验。这后面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咱们下回接着说。 第3章 孔万德验尸 话说狄公听洪亮说完后,心里寻思着看来不是胡德干的,那就等明天验完尸再作打算。这一夜也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狄公就起身洗漱,吃了点早点,然后让人去尸场准备着。那些差役们早早地就来到孔家门口。不一会儿,狄公走出公馆来到尸场,坐在公案前。他先把孔老头叫过来,说:“这案子你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既然是从你店里出去的,你也不能置身事外。先把这两个人的姓名说出来,以便按名开验。”孔老头赶忙说:“前晚这两人投店时,我问过,一个姓徐,另一个姓邱。当时匆匆忙忙卸行李,没来得及问名字。”狄公听了点点头,用朱笔批了“徐姓男子”四个字,让仵作先验这具尸体。 只见仵作拿着朱批来到场上,场上先把左边那具尸体,与赵三还有值日的皂役一起抬到中间,然后对着狄公禀报:“此人是不是姓徐,请孔万德前来看看。”狄公就叫孔老头到场上来看。孔老头虽然心里害怕,但也只能战战兢兢地走到场上。只见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头连着尸体,五官都被血和泥土糊满了。他勉强看了一眼说:“这确实是前晚住店的客人。”仵作听报完后,就取了六七扇芦席铺在地上,把尸身仰放在上面,先用热水把周身血迹洗干净,仔细验了一遍。只听报道:“男尸一具,肩背刀伤一处,径二寸八分,宽四分。左肋跌伤一处,深五分,宽五寸等。咽喉刀伤一处,径三寸一分,宽六分,深与径等,致命。”报完后,刑房填好尸格,呈到案上。狄公看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走到尸身旁边,上下看了一圈,跟所报的情况一样,就标封好发下去,让人取棺材暂时停放,出示招认。接着又入座,用朱笔点了邱姓。仵作还是按照之前的做法,把批领下来,把第二具尸体抬到上面,让孔老头去看。孔老头刚走到场上,低头一看,不禁“哎呀”一声,一个筋斗就吓倒在地,眼珠直往上翻,嘴里嘟囔着,说不出话来。 狄公在上面看到这个情况,知道肯定有别的事,赶忙让洪亮把他扶起来,等他苏醒过来,问清楚了再验。尸场里一片寂静,大家都望着孔老头,等着他醒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洪亮把孔老头扶坐在地上,急忙让他媳妇去拿了一盏糖茶。那些闲人们也都围了过来,恨不得立刻验完赶紧回城。孔老头突然倒地,大家都纷纷猜测。过了好一会儿,孔老头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嘴里只说:“不,不,不好了!错,错了!”洪亮赶忙问:“老头,你定一定神,太爷在上面等着呢,你说谁错了?”孔老头说:“这尸首错了。前晚那个姓邱的,是个年轻男子,这个人都有胡须了,哪里是住店的客人?这明显是错了,赶紧求太爷伸冤啊。” 仵作和洪亮听了这话,都吓得够呛,赶紧回禀狄公。狄公说:“怎么会有这种事!这两口尸体昨天就已经在这里了,他怎么之前没认清楚,到验尸的时候突然说更换,难道是他胡言乱语想搪塞过去!”说着把孔老头带到案前,生气地问了一番。孔老头急得直磕头大哭,说:“小人被胡德陷害,看到两口尸骸移到门口,心里着急得很,匆忙进城报案,哪里敢再仔细看尸身。而且这人是压在姓徐的尸体下面,看到姓徐的没错,就以为他也没错了,没想到出了这个疑案。小人实在是冤枉啊,求大爷恩典。” 狄公听他这么说,心里想:“我昨天来看到尸骸,确实是一上一下倒在面前,他说讹错,倒也在情理之中。但这案子可难办了。先把胡德带来问问。”当时就招呼把地甲胡德带过来。胡德听到传他,带着刑伤,和乔太一起走上前来。狄公说:“你这狗头,移尸诬害,既然说这两人是孔万德杀害,昨天从镇口移过来,这尸身面目你肯定都见过了,到底这两人是什么样子,赶紧供出来!” 这时胡德已经听到说是讹错了,心里害怕狄公追究凶手,赶忙禀道:“小人因为从他店里出来,而且离得近,所以说他杀害。至于那尸身确实是一个年轻的,另一个有胡须,因为孔万德不依小人停放两人,匆忙进城,所以就把他们放在一起了。至于是否讹错,小人前晚没见过面,不敢乱说。”狄公听了又把胡德打了一百板子,说他报案不清,还牵连百姓。接着又把那三个客人传来问讯,他们都说前晚那两人都是年轻的,这个有胡须的根本没投店,不知道是哪里人,为什么会死。 狄公说:“既然这样,本县已经明白了。”随即又让仵作开验。仵作只好按照之前的方法,把血迹洗干净,报道:“无名男尸一具,左手争夺伤一处,宽径二寸八分。后背跌一处,径三寸宽五寸一分。助下刀伤一处,害一寸三分,径五寸六分,深二寸二分,致命。死后,胸前刀伤一处,宽径各二寸八分。”报完后,刑房填好尸格。狄公说:“这口尸棺先放在这里,这人的家属估计离这儿不远,本县先标封好,出示招认,等凶手缉获再定案。孔万德交保释放回去,临案对质,胡德先收禁。” 吩咐完后,狄公就从六里墩一路进城,先到县庙拈香,然后回到衙门,升了公座,让衙役排街,之后退入后堂。一面出了公文,把原案的尸身尺寸、形像录明,移文到湖州本地,让他们去访查家属,随后又请邻封缉获。这一堆公事办完后,狄公把乔太、马荣叫来说:“这案子本县已经有眉目了,肯定是姓邱的干的,你们务必把这个人缉获,这案子才能破。你们立刻去探访,一旦抓到人,赶紧回来禀报。”两人领命去了。狄公又把洪亮叫来说:“那口无名尸骸,可能就是本地的人,你去四乡附近访察。凶手可能没走远,藏在乡下一带,等风声稍微平息点就会逃走也说不定。”洪亮领命去了以后,一连好几天都没访出什么结果。狄公心里着急地想:“本县到任以来,已经结了不少疑案,这案子明明有了眉目,怎么就这么难破呢。且等本县亲自去访查一番,再做决定。”想罢,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狄公换了微行的衣服,扮成卖药的医生,带着许多药草,出了衙署。先到南乡官路一带的大镇市上,走了半天,都没人搭理他。狄公心里想:“我找个宽敞点的店铺,把药草放下,看看有没有人来。”正想着,前面到了一个集镇,虽然不像城市里那么热闹,但也是官塘大路,客商、仕宦都聚集在这儿。只见东北角有个牌坊,上面写着“皇华镇”三个字。狄公走进牌坊,对面有个大高墙,中间现出一座门楼,门前立着一块方牌,上面写着“代当”两个字。狄公说:“原来是个典当铺,我看这地方挺宽敞,就把药包打开,看看有没有人来医治。”想着就靠着高墙站下,把药草取出来,先把那块布包铺在地上,然后把所有的药都摆好,站定身子,高声喊道:“南来北往体更休,只知欢喜不知愁。世间缺少神仙术,疾病来时不自由。在下姓仁名杰,山西太原人氏,自幼博采奇书,精求医理。虽非华陀转世,也有扁鹊遗风。无论男女方脉,内外各科,以及疑难杂症,只要在下面前,就可一望而知,对症发药。轻者当面见效,重者三日病除。今团访友到此,救世扬名,哪位有病症的,前来请教。”喊了一会儿,早围过来一群闲人,把狄公围了个圈。 狄公仔细看了看周围,都是些乡下的老百姓,你一言我一语地在那儿议论。其中有个中年妇女弯着腰,挤在人堆里,听狄公说完后,上前问道:“先生这么说,那老病都能医了吧?”狄公说:“那当然了。要是没这个本事,怎么能东奔西走,说这么大话呢?你有什么病,说清楚,我给你医治。”那妇人说:“先生说一望而知,我这病在心里头,不知道先生能治不?”狄公心里想,这是个妇女,自己毕竟是个官长,虽然为了访案,但在众人面前,总有点不好意思。于是看了一眼,说:“你这病我知道了,看你脸色干黄,青筋外露,这是肝脏神虚的表现,以前受过郁闷,时间久了引动肝气,饮食不整,经常心痛。你是不是心痛啊?”那妇人听狄公说出了病因,赶忙说:“先生真是神仙啊,我这病都三四年了,从来没人看出这原因,先生既然知道,有没有药能治啊?”狄公见她已经相信了,就想趁机探探口风。不知道这妇人会说出什么,咱们下回接着说。 第4章 狄仁杰微服访查 话说狄公见那妇人相信他医术,想趁机探探口风,便问道:“你这病都这么多年了,难道就没有丈夫儿子,帮你请人医治,总不能让你一直带病拖着呀?”那妇人听了,叹了口气说道:“唉,说起来真是伤心啊。我丈夫早几年就去世了,留下个儿子,今年二十八岁,在镇上开了个小绒线店。娶了媳妇,已经八年了。去年五月端午那天,一家人在家吃午饭,午后带着媳妇和我孙女出去看赛龙舟。傍晚儿子还像平常一样,吃过晚饭,突然喊肚子疼。我以为他是中暑了,就叫媳妇扶他去睡下。哪知道到了二更,突然听到他大喊一声,媳妇就哭了起来,说他死了。可怜我们婆媳俩,就像天塌下来一样,眼睁睁地断了香火。虽然开了个小店,又没多少本钱,哪有现钱料理后事啊。好不容易东拼西凑,把儿子收殓了。你看他临殓的时候,两只眼睛像灯珠那么大,往外凸着。我心里难过,日夜痛哭,就得了这心痛的病。” 狄公听她这么说,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五月天热,虽说可能有个什么意外,但为什么临死前会喊叫,收殓的时候又为什么眼睛露出来呢?难道这里面还有别的隐情?我今儿来访案,说不定没访到那姓邱的,反倒帮这妇人伸了冤呢。”于是说道:“照你这么说,这病可麻烦了。要是单纯的郁结,虽说也是病,但还比较好治。可这是骨肉伤心,从心里怨苦出来的,哪能一下子就好呢?我现在虽然有药能治,但得自己煎药配水,给你服下才有效。在这街道上,怎么能这么麻烦呢。你到底想不想治啊?要是想把病治好,最好到你家里煎药,这样才妥当。” 那妇人听狄公这么说,犹豫了好一会儿,说道:“先生真肯去啊,看来我这病有希望了。不过有件事得跟先生说清楚。自从我儿子死后,我媳妇一直守节,轻易不见外人。到了下午,就把房门关上。只要有外人进来,她就吵个不停。她还说‘年轻妇人,为什么婆婆带这班人到家里来’。所以我家那些亲戚都知道她这个脾气,从来没有男人上门。近来连女眷都不来了,家里就我们婆媳俩,上午还在一起,下午就各回各的房间。先生要是去,只能在堂屋里煎药,煎完药就赶紧出去,不然她又要跟我吵。” 狄公听了,心里更加怀疑,暗自思忖:“世上守节的人是不少,但她这也太过分了。男人来不跟人家说话,这倒还正常,可为什么连女眷都不上她家呢,而且下午就把房门关上。这就透着古怪了,我不妨答应她去,看看她媳妇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想罢,说道:“难得你媳妇这么守节,真是令人敬重。我去给你治病,煎完药就出来,不会打扰你们。”那妇人见狄公答应了,高兴得不行,说道:“我先回去跟媳妇说一声,再来请你。”狄公怕她回去被媳妇阻拦,赶忙说:“不用这么麻烦,早点煎完药,我还得赶路进城呢。你看你这苦哈哈的,也没多少钱酬谢我,我就当借你扬名了,咱们现在就走吧。”说完把药包收拾好,告别众人,跟着那妇人去了。 他们穿过三四条小巷,前面有一所小房子,朝北有个矮门,门前站着一个小女孩,大概六七岁。远远看见妇人回来,高兴得不得了,跑过来迎接。到了面前,抓住妇人衣袖,嘴里叽叽喳喳,说不出话来,手指东指西指,也不知道在干嘛。狄公见这孩子是个哑巴,就问:“这孩子是你什么人啊,怎么不能说话呢?难道生下来就这样吗?”说着就到了门口,那妇人先进去,好像到里面报信。狄公怕她媳妇躲起来,也赶紧进了大门,只见里面有三间房。下首房门突然响了一下,一个妇人半露身子向外看了一眼,正好跟狄公面对面。狄公看了一眼,只见那媳妇年纪在三十岁以内,虽然素装打扮,可那一双眼睛透着股子淫气,眼神闪烁,让人看了心里直犯嘀咕。她眉梢上翘,雪白的脸蛋,两颊微微泛出淡红的颜色,看着倒像是天生丽质。看到有生人进来,她立刻缩了回去,“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在里面骂道:“老贱妇,连卖药的郎中都带上门来了。好不容易清净了几天,今天又要吵吵嚷嚷,也不知道是倒了什么霉!” 狄公见这情形,心里已经猜到了八分:“这女子肯定不是个好东西,里面肯定有猫腻。我既然来了,不管她怎么骂,都得把事情弄个明白。”于是坐下说道:“我初次到府上,还不知道府上贵姓。刚才这个小女孩,想必是您孙女吧。”那妇人见狄公问,只好回答道:“我家姓毕,我儿子叫毕顺。可怜他死了以后,就留下这八岁的孙女。”说着把女孩拉到面前,忍不住眼泪直流。狄公说:“现在天色不早了,你把火炉生好,准备煎药。不过你孙女这个哑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毕老妇说:“唉,家门不幸啊。她生下来的时候可机灵了,五六岁的时候口齿伶俐得很。就是她父亲死后,不到两个月,有一天早上起来,就变成这样了。不管有什么事,她心里明白,就是说不出来。一个好好的孩子,就这么成了废人,真是家门不幸啊。”狄公说:“当时她跟谁睡在一起啊,难道有人用药把她弄哑了?你也不问问清楚。要是有人药哑了,我倒有办法。” 狄公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她媳妇在房里骂道:“青天白日的,没影没形地乱讲鬼话。骗人家钱财也不是这么个骗法。我女儿整天跟我在一起,哪有人药她?从古到今,只听说过医病的,还没见过能医哑子的。这老贱妇,就知道图一时高兴,带这人来治病,也不问问他是什么人,听他在这儿瞎胡扯。儿子死了也不伤心,就见不得寡妇媳妇清净,唠唠叨叨说个没完。”那妇人听媳妇在房里骂,吓得不敢吭声。 狄公心里想:“这女子肯定有问题,这明摆着是个破绽。她婆婆有病,哪有不让治的道理。这孩子是她亲生的,要是真关心,听到有人能医,肯定高兴得不得了,哪能全不关心,还骂人呢。我先不声张,回街上去再仔细打听打听。”于是起身说道:“我走江湖也得让人信服,才能给人治病。你家这女人平白无故骂人,我也不稀罕你那点药钱,犯不着受这气,你另请别人吧。”说完就起身出了大门。那妇人也不敢挽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狄公走了。 狄公来到镇上,一看天色已晚,这时候进城已经来不及了。他心想:“我干脆在这儿住一晚,把这案子弄清楚,明天再回去办事。”正想着,看见前面有个大客店,就走了进去。店伙计赶忙过来问:“郎中先生,您是要打个地铺住一晚,还是包个客店啊?”狄公看店里到处都是车辆、货物,就说:“我单身一个人,想在镇上做几天生意,挣点盘缠。要是有单房最好。”店伙计见他要做生意,连忙说有有有,就把狄公带到中进,下首的一个房间,安排住下。知道狄公没带行李,又从掌柜那里租了铺盖。一切安排好后,狄公问了酒饭。狄公说:“你给我拿两个上等小菜,来下酒。”店伙计答应着,先去泡了一壶热茶,然后把菜一件一件送了进来。狄公吃完饭后,心里琢磨着:这店里客人这么多,说不定那凶手也在里面呢。现在反正没事,出去看看。于是一个人出了房门,穿过中进,先到店门口看了看,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只见往来的客商还络绎不绝。 正出神呢,忽然看见对面来了一个人,看见狄公在这儿,赶紧停住脚步,想过来打招呼。可看到旁边有几个闲人,又不敢上前。狄公眼尖,早看到了,不等他开口,就说:“洪大爷,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今天可真是巧啊,就在这店里住下吧,咱们俩也有个伴儿。”那人听狄公这么说,就走上前来。欲知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5章 狄公巧探浴堂寻坟记 话说狄公在客店门口,瞧见对面来了个人,仔细一看原来是洪亮。洪亮奉了狄公的差遣,在昌平四乡附近访那六里墩的凶手。这几天访来访去,一点消息都没有,今日午后也来到了镇上。这会儿天色已晚,正打算找个地方住下,没想到狄公先在这儿。狄公见了他,招呼他进来安歇,洪亮走上前说道:“哎哟喂,先生您怎么也来这儿啦?咱住哪间房呀,好让我来伺候您。”狄公说:“就在前面进去,中进那间下首的屋子,你随我来吧。”两人进到屋里,洪亮先把房门关上,小声问狄公:“大爷您啥时候来的呀?”狄公赶忙示意他小声点,说:“这客店人多眼杂,咱得小心点。你先改改称呼,别露了身份。我跟你说啊,我今天又遇到个疑案,今晚得弄清楚,明天好办事。”接着狄公就把卖药遇到毕奶奶的事儿跟洪亮说了一遍。 洪亮听了,挠挠头说:“照这么看,是有点可疑。可人家又没告发,也没什么实际证据,这咋整呢?”狄公说:“我就是因为这事儿,才要去查访。等会儿定更之后,你去那狭巷里巡视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动静。再去打听打听她丈夫死的时候是啥情况,坟墓在哪儿,问清楚了回来告诉我。”洪亮听了,一口答应下来。他先叫小二拿了酒饭,在屋里吃完,等到定更之后,估摸快二鼓了,故意大声喊道:“小二,再泡壶茶来,伺候先生睡下,我出去会个朋友,马上就回来哈。”说完就出了房门。小二听他这么咋呼,也不知道他是县里的公差,就应了一声,让他去了。 浴堂闲聊 洪亮来到街上,按照狄公说的路径,七拐八弯地到了狭巷。只见有座小矮屋,他在巷里来回走了几趟,一个人都没见着。他心想:“这会儿是不是还早啊,我先去镇上逛逛,等会儿再来。”于是走出巷口,向东来到街口。虽然是乡镇地方,但因为是南北要道,店面都还没关门。远远看见前面有个浴堂,洪亮心想:“正好去洗个澡,顺便跟闲人们搭搭话,说不定能问出点啥来。”他走进浴堂,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好不容易在左边坑上找了个地方坐下。他向堂倌问道:“这儿离昌平还有多远呀,这镇上有几家浴堂?”堂倌听他口音是外地人,就说:“这儿离城就六十里官道。客人您要进城啊?”洪亮说:“我有个亲戚住这儿,来探亲。你们这儿应该是昌平管辖的吧?你们这县令姓啥名谁呀,是哪里人,最近有啥新鲜事儿不?”堂倌说:“我们这位县太爷可厉害啦,自他到任以来,不知道结了多少疑难案件。他姓狄名仁杰,是并州太原人。您来迟了,要是早几天,离这儿十多里有个六里墩集镇,出了个命案,可奇怪了。这客人五更天从客店起身,天亮就被人杀死在镇口。不知怎么又把尸首讹错了,少年人变成了有胡须的。您说奇不奇?现在狄太爷已经验过尸了,标封出示招人认领呢。也不知道这凶手到底是谁,好几班公差出去访查,到现在还没缉获。”洪亮听了,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说:“哎呀,原来是这样啊,我来迟了几天,不然还能看看热闹呢。” 说着,洪亮把衣服脱了,下到池子里洗了一会儿,然后出来,又跟堂倌说:“我昨天来这儿,听说这儿龙舟特别好,到了端午就能看。怎么去年闹瘟疫,看了龙舟就会死人呢?”堂倌听了,笑着说:“您这客人真会开玩笑,我在这儿长这么大,也没听说过这种奇事儿。您是过路的客人,从哪儿听来的呀?”洪亮说:“我刚开始听的时候也觉得奇怪,后来有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前面狭巷那个毕家,就是看了龙舟之后死的。你们离得近,知道有这事儿不?”堂倌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一个十多岁的后生抢着说:“这事儿是有,不过不是看龙舟死的,听说是夜里肚子疼死的。”他们正说着,前面又有个人对堂倌说:“袁五呀,这事儿可奇怪了,毕顺那么壮实,回家还好好的,怎么夜里喊一声就死了,临殓的时候还睁着两眼,可吓人了。听说他坟上还经常作怪呢,这事儿难道不是个疑案嘛。他下面儿你见过没?”袁五说:“你别瞎说了,人家青年守节,现在连房门都不常出,要是有什么别的事儿,能这样守着吗?至于说坟上作怪,高家洼那一片都是坟冢,怎么就说是他呢?”那人说:“我就是在这儿闲扯,你想啊,人生在世,就像浮云过眼,一口气不来,人就死了。毕顺死了之后,他女儿又变成了哑巴,多可怜呀。”说完穿好衣服就走了。 洪亮听了这些话,觉得这人知道底细,就问袁五:“这人姓啥呀,看着倒是个直爽的人。”袁五说:“他就是镇上的铺户,以前毕顺绒线店就在他家隔壁。他姓王,我们看他从小长大的,都喊他小王。这小子就是不懂事,信口开河,也不知道啥轻重。”洪亮听了,笑了笑,给了浴钱就出来了。此时已经三鼓了,洪亮心里想:“这事儿虽然有点眉目,但没什么实证,怎么弄呢?”一边想着,一边往回走,回到客店,把刚才的话跟狄公说了。狄公听了,说:“既然这样,明天先去高家洼看看,再进一步访察。” 坟前显灵 一夜过去,第二天一早狄公就起来了,叫小二送进点心,两人吃完后,狄公对小二说:“今天还得在这儿住,我们出去找点生意,午前肯定回来。这儿有银子,先放你这儿,明天再算。”说着从身后取出一锭碎银交给小二,然后拿了药包出门。 到了镇口,狄公看见一个老者在那儿闲逛,洪亮上前问道:“大爷,请问去高家洼走哪条路呀?离这儿有多远?”老者指了指说:“从这儿向东到三叉路口转弯,再向南大概一里半路就到了。”洪亮道了谢,两人顺着老者指的路走去。果然看见前面有个三叉路口,向南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一片荒烟蔓草,白骨累累,好多坟墓堆在前面。洪亮挠挠头说:“太爷您是来了,可这一眼望去这么多坟墓,咋知道哪个是毕家的呢?”狄公说:“本县来就是为了帮他伸冤。阴阳虽然有别,但我一片诚心,难道就不能有点灵验?要是毕顺真是因病死的,那自然找不到他的坟墓;要是他是冤死的,死者有灵,自然会显灵。”说完就对着坟茔一带,默默地祷告了一遍。 这时候已经中午十二点了,突然天色变得阴沉沉的,太阳也没了光,一阵狂风刮了起来,把沙灰卷得有一丈高。中间凝结出一个黑团,直朝狄公扑了过来。洪亮看到这情形,吓得脸色煞白,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紧紧地躲在狄公后面。狄公看着黑团,大声说道:“狄某知道你有冤屈,可这荒冢这么多,我怎么知道你尸骸在哪儿呢,你就不能出来给我指个路吗!”话刚说完,只见阴风呼呼地刮着,渐渐远去,过了几条小路,远远看见有个孤坟堆在前面,风到了那儿就突然没了。狄公跟洪亮来到坟前,仔细看了看,这坟看起来不是新葬的,但也不是多年的旧墓。狄公说:“既然这样显灵,你就去附近找个当地的乡民,问问这坟墓是不是毕家的,我在这儿等你。”洪亮心里虽然害怕,但到了这时候,也只好硬着头皮领命去了。过了大概一顿饭的工夫,他带了一个白发老翁过来。老翁对狄公说:“你这郎中先生,可真够糊涂的,这乡镇又没人买药,跑到这鬼门关来做啥生意呀?老汉正在田里干活,被你这伙计缠了半天,说你有话问我。你有啥事儿,赶紧说吧。”不知狄公要怎么说,咱们下回接着看。 第6章 老土工出言无状 老土工的奇怪反应 话说狄公看着老汉过来,心想这人可真是没礼貌,便说道:“你这太不像话了。我虽说在江湖上混,没什么名气,但也不至于糊涂到跑这儿来卖药。我是有个事儿要问你。我看这坟地的风水不错,不出十年,子孙必然大发。你知道这地的主人是谁吗?这地肯不肯卖呀?”老汉听了,冷笑一声,转身就走。洪亮一看,这可不行啊,几步追上去,一把揪住老汉,气呼呼地说:“看你年纪大了,不想跟你计较。要是搁十年前,非得揍你一顿不可,让你知道什么叫尊重人。你又不是个哑巴,我家先生问你话,怎么一点回应都没有?”老汉被揪住脱不了身,只好说:“不是我不跟他说,他说话也得靠谱啊。他说这坟地子孙高发,可这家人都绝嗣了。自从葬在这儿,我们土工就没见他家有人来上坟,连女儿都变成哑巴了,这坟地还能有啥好处?这不是信口胡言嘛。” 洪亮假装糊涂地说:“你是不是认错了呀?我虽然不是这儿的人,但也常来这儿。那个变哑巴的人家姓毕,难道这葬坟的人家也姓毕?”老汉一听,笑着说:“亏你还说知道呢,他不姓毕难道你还能替他改姓不成?老汉我田里忙,没功夫跟你闲扯。你要是不信,去六里墩问问就知道了。”说完把洪亮的手一甩,匆匆忙这就走了。狄公等他走远了,说:“看来这事儿肯定是冤杀无疑了,不然怎么这么巧。咱们先回城里再说。”于是洪亮在前带路,两人出了几条小路,走上大道。下午的时候,肚子饿了,找了个饭店吃了一顿饱饭,继续赶路。傍晚时分,回到了昌平城内。 差人领命去镇里 主仆回到衙门,到书房坐下。这时候,公差们见本官这两天没升堂,心里都犯嘀咕,有的说:“是不是因为命案没破,在里面发愁呢,不然就是又去私访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正私下议论着,狄公已经到了署内。狄公先问乔太、马荣回来了没,早有家人回禀:“前晚两人回来过一趟,因为大爷不在署中,所以第二天一早又出去办公了。只是那姓邱的还没访出来,也不知道咋样了。”狄公点了点头,随即传值日差进来问话。洪亮出去安排了一下,不一会儿差人进来向狄公请安站好。狄公说:“本县有朱签在此,明天一早天亮,你赶紧去皇华镇高家洼,把土工和地甲都给我带来,早堂问话。” 差人领了朱签,回到班房,跟大家说:“咱们安静了两天,没什么消息,这又突然冒出个事儿。也不知道太爷又听到啥了,怎么突然让我去皇华镇呢。你们知道那地甲是谁吗?”大家说:“你怎么连何恺都忘了?去年上卯时节,还请咱们大伙在他镇上吃酒呢,你怎么这么健忘了。明天去肯定能碰到他。这位老爷可是个急性子,虽说清正得很,可把咱们累坏了,整天坐在这儿,一分钱都挣不到。”差人听说是何恺,当天回到家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五更天就起床了。 公堂问话 到了皇华镇,差人先到何恺家,把公事放下,让他伙计去高家洼传土工,自己就在镇上等着。中午吃了饭,伙计带着土工来了,三人一起到了县内。 差人禀到之后,狄公马上坐了公堂。先把何恺带上,问他:“你是皇华镇地甲吧?哪年上卯到坊的,一向境内有啥案件,为什么耽误公事,不来禀报?”何恺听狄公这么问,心里一紧,知道又有事儿了,赶紧回道:“小人去年三月上卯,四月初一上坊,一向都小心办公,不敢耽误事儿。自从太爷到任以来,官清民安,镇上确实没啥案件可报。小人蒙恩上卯,哪敢偷懒,求太爷恩典。”狄公说:“既然四月到坊,去年五月出了谋害的命案,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何恺听了这话,感觉像一盆冷水浇到头上,心里直打鼓,忙说:“小人在坊里日夜巡查,真没听说有这案子。要是有这案子,太爷近在咫尺,小人哪敢隐瞒不报呢?” 狄公说:“本县现在也不追究你的罪,就问你,镇上毕顺是怎么死的?你作为地甲,不可能不知道吧,赶紧如实招来!”何恺听狄公这么问,知道这里面肯定有原因,就回道:“小人虽然在镇上当差,但有些事儿该问,有些事儿不该问。镇上好几千人家,每天都有婚丧嫁娶这些事儿,毕顺死了也算是平常事儿。他家家属没报案,邻里也没控告。小人只知道他去年端阳后死的。至于他怎么死的,小人真不知道,不敢乱说。”狄公听了,喝道:“你这狗头倒是挺会狡辩,本县已经知道情况了,你还在这儿搪塞,平日里耽误公事,可见一斑了。”说着又命把土工带上来。 土工的交代 那个老汉听到县太爷传他,吓得魂都快没了,哆哆嗦嗦地跪在案前说:“小人是高家洼的土工,给太爷请安。”狄公看着老汉,想起昨天他跑的样子,心里直想笑。问道:“你叫什么,当土工几年了?”老汉说:“小人姓陶,叫陶大喜。”话还没说完,两旁差人就吆喝起来:“你这老东西,胆子不小啊,太爷面前竟敢自称老汉,信不信揍你二百刑杖,看你还敢不敢称老。” 土工被差人一吓,脸都白了,赶紧改口说:“小人该死,小人当土工有三十年了,太爷有啥吩咐?”狄公说:“你抬头看看,这儿是鬼门关吗?你仔细看看,认不认识本县?”陶大喜一听这话,吓得舌头都缩回去了,心里直犯嘀咕:“我昨天跟那郎中说的话,难道就犯法了?这位太爷可不是好惹的。”心里想着屁股上要挨揍了,紧张了好一会儿,才说:“大爷在上,小人不敢抬头。小人昨天鲁莽,跟那卖药的郎中说了几句玩笑话,求大爷宽恕。”狄公说:“你既然知道错了,就不追究了。你看看本县跟那人有啥不一样?” 老汉抬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赶忙在下面磕头说:“小人该死,小人不知道是太爷,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众差这才明白狄公又出去查访案件了。狄公接着说:“你既然知道那个坟家是毕家葬的,那来葬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有什么人送来,你怎么知道他女儿变哑巴了?赶紧如实招来。” 老汉说:“小人做土工,有人来葬坟,都给小人二百青钱,帮着包冢堆土这些事儿。去年端阳后第三天,忽然抬了个棺材来,两个女人哭得厉害,说是镇上毕家的小官。送的两个人,一个是他妻子,另一个是他母亲。小人本来想把棺材埋在乱葬的地方,刚走到棺材面前,里面突然咯咋咯咋响了几声,把小人吓了一跳。当时就跟他母亲说‘你儿子死得不甘心,还在响呢。是不是入殓早了,到底啥病死的’。他母亲还没说话,他妻子反倒把小人骂了一顿,说我把持公地不让埋葬。那个老妇人见她这样,也跟小人吵了起来。当时因为她们是两个女人,不好跟她们计较。又怕这死者死得不明,以后破案的时候肯定会来验尸,要是埋在乱葬的地方,岂不是连累别人?所以小人就把棺材另埋在那个地方。谁知道埋下去之后,每天深夜都鬼叫不止,闹得不得安宁。昨天太爷在那儿的时候,不是小人胆子大,实在是不敢在那儿待。这就是小人耳闻目睹的情况,至于这死者到底是不是死得不明,小人真不知道,求太爷恩典。” 狄公听了说:“既然这样,本县先放你回去,明天在那儿等着候命。”说完陶大喜退了下去。狄公随即传堂谕:“洪亮带快差,今晚赶到皇华镇,明天一早把毕顺的妻子带到案,中午审讯。”吩咐完,自己退入后堂。 那些快差听了,一个个摇头晃脑,说:“咱们在这镇上,每个月至少来五六次,从来没听说过这事儿,太爷怎么耳朵这么长?六里墩的命案还没破,又弄出个案子来,这不是自找麻烦嘛。你看这事儿平白无故冒出来,咱们跟谁要钱去?”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了一会儿,只好跟洪亮一起去了。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7章 县令初次升堂问案 上门提人 话说洪亮领了堂谕,带着快差当天赶到皇华镇。第二天一大早,他们来到毕顺家门口,“咚咚咚”敲了两下门。就听到里面有个老妇人喊道:“谁敲门呀,这么早来吵吵嚷嚷的,你们是哪里来的?”边说边走到门口把门打开。只见三四个大汉站在巷子里,她吓得两手叉着门,问道:“你们也该知道,我家没男人,两代寡妇过日子,已经够苦的了。你们这几个人,到底为啥一大早来敲门啊?”洪亮刚要开口,一个差人先说道:“我们也是上面派下来的,身不由己,不然谁愿意这么早出门,这又不是来讨什么远路债。我们县太爷有堂谕,让我们洪都头带我们来,叫你和你家媳妇马上进城,午堂问话。你别在门口挡着了,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说完就把毕顺母亲一推,众人一拥进了堂屋,坐了下来。他们看那下首房门还关着,洪亮掏出堂谕说:“公事在这儿呢,这可不能耽搁。你媳妇在哪里,叫她出来,一起去见太爷。说个三言两语,就跟我们没关系了。” 毕顺母亲见是公差来,吓得浑身直哆嗦,说道:“我们家又没干坏事,怎么要我们婆媳去公堂啊?难道是有债主告我们欠钱不还吗?可怜我儿子死后,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哪有钱还人家呀。我们小户人家,从来没见过官府到家里来出丑,这可怎么办呢?求求你们公差行行好,给太爷说一声,我们把东西卖了,赶紧把账清了。今天先宽限我们一下,别让我们去公堂。”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洪亮见她实在是个老实巴交的老太太,说道:“你放心,不是有人告你,是太爷要提你媳妇问话。你把她交出来,或许能通融通融,不带你去。” 媳妇顶嘴 洪亮话还没说完,毕顺母亲就嚷嚷起来,哭着说:“我还以为你们真的是县里差来的,原来是狐假虎威,来吓唬我们老百姓!他既然是个官长,又没人控告,为啥单单提我媳妇?可见你们不是好人,看我媳妇是个寡妇,我们没势,就想出坏主意,把她骗去,不是强奸就是卖去做娼,这不是做梦嘛!你要是这样,我就跟你拼了老命,然后揪着你进城,看你那县太爷怎么说!”说着一边哭一边扑上来揪洪亮。旁边两个差役忍不住了,把毕顺母亲推到椅子上,喝道:“你这老太婆太不懂事了,这是洪都头格外照顾你们,免得你们抛头露面,所以说只带媳妇去。你倒好,还以为我们是假的,这堂谕可是太爷亲笔写的,难道还能是假的吗?我看你真是糊涂,怪不得被媳妇蒙骗。要不是遇到这位青天太爷,恐怕你死到临头都不知道。” 正闹着,下首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她媳妇站了出来,朝着外面喊道:“婆婆你先站起来,让我问问他们。一不是你们瞎闹,二不是有人控告,我们婆媳在家又没做犯法的事。俗话说得好,钢刀虽快,不斩无罪之人。他虽是个地方官,也得讲个情理。皇上家都对守节的妇人立词旌表,官府春秋祭扫。从来没听说过两代寡妇人家,地方官还派差役来吵闹的。他要提我不难,只要把事情说清楚,我们犯了啥法,那我也不怕到堂上去辩个明白。要是这样提人,别说我们婆媳不能遵提,就算去了,谁能轻易请我回来,可别说我得罪官长。” 差役们听她这一番话,像刀子一样锋利,伶牙俐齿说个不停,大家都被她给镇住了,直望着洪亮。洪亮笑着说:“你这小妇人年纪轻轻,嘴巴倒挺厉害,怪不得能做出惊人的事。你要问为啥提你,我们是昌平县的,只知道凭票提人。你要问,到堂上去问,在这儿说这些话吓唬谁呢?”说完丢了个眼色,众人会意,一拥上前,把她揪住,不容她分辩,推推搡搡就出了门。毕顺母亲见媳妇被揪走了,想追上去,可一个人哪能敌得过这一群如狼似虎的公差,只能哭喊连天,在地上滚了一阵。众人也没空理她。到了镇上,那些居民铺户见毕家出了这事,不知道是咋回事,都围过来看。洪亮怕人多吵杂,大声说:“我们是昌平县狄太爷派来的,马上要到堂讯问。你们左右邻居的,现在挡着路,随后提觅邻舍,可别躲着。这案子可不是寻常案子。”那些人怕牵涉到自己身上,就纷纷散开了,洪亮趁机带着人往县衙走去。 公堂审讯 大约中午十二点,他们到了县衙,进去向狄公禀明情况。狄公传命大堂伺候。他穿上官服,打开暖阁门,升起公案。早见各班书吏整齐地站在两旁,狄公命人把人犯带上来。两边差役齐声一喝,毕顺的妻子就被押到阶下,跪在那里。 狄公还没开口,她就抢先问道:“小妇人周氏给太爷请安。不知太爷有啥指示,特地派公差到镇上提讯,求太爷赶紧判明。我一个年轻寡妇,可不能长时间跪在公堂。”狄公听了这话,忍不住怒上心头,冷笑道:“你还好意思说‘寡妇’这两个字,你以为能骗得了那老妇人糊涂,本县可不会被你蒙混!你抬头看看本县是谁?”周氏听了,抬眼一看,心里“咯噔”一下,想道:“这不是前几天卖药的郎中先生吗,怎么成了昌平知县,怪不得我这几天心慌意乱,原来出了这事。要是被他盘出真相,那可怎么办?”心里虽然害怕得要命,但表面上不敢露出太多神色,反而提高声音回道:“小妇人前几天不知道是太爷前来,所以出言冒犯。虽然是小妇人的过错,但不知者不罪,太爷是个清官,怎么会因为这点事生气呢?”狄公喝道:“你这淫妇,别以为本县不认识你!你丈夫正当年轻,本应夫妻同心,百年好合,为什么存心不良,与人通奸,还把亲夫害死!你赶紧如实招来,本县或许能法外施恩,减轻罪名。要是敢狡辩抵赖,这三尺法堂,可让你立刻吃苦!你知道本县昨天改装是为啥吗?因为你丈夫身死不明,阴灵不散,前几天在县衙告了阴状,所以本县前来查访。没想到你目无法纪,毁谤翁姑,这‘忤逆’二字,已经罪不可赦。你赶紧如实招供,当时怎么把丈夫害死的,奸夫是谁?” 周氏听狄公说她谋杀亲夫,就像当头一棒打在脑门上,吓得魂都快没了。她赶忙回道:“太爷是百姓的父母,小妇人前几天确实是无心冒犯,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想出这么个罪名来诬害我呢?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太爷一定要开恩,不能随便冤枉人啊。”狄公喝道:“本县知道你这淫妇嘴硬,不给你证据,你肯定不会招。你丈夫阴状上写明了你的罪名,他说身死之后,你怕女儿长大,以后露出机关,坏了你的事,所以跟奸夫通同谋害,用药把女儿药哑。昨天本县亲眼看到了,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再不老实招供,本县就用刑拷问了。”这时周氏哪肯招,只是不停地喊冤叫屈,说:“小妇人从哪儿说起啊,没影没形的,就起了这风波。三尺之下,啥都能求到!就算被刑拷死,也不能胡乱承认。”狄公听了大怒道:“你这淫妇竟敢当堂顶撞,本县拼着这顶乌纱不要,认了那残酷的罪名,看你还敢抵赖!左右,先把她拖下去鞭背四十!”一声令下,差役们一拥而上,把周氏拖到丹墀下,把她身上衣服撕去,吆喝着朝脊背打了下去。不知周氏到底肯不肯招,咱们下回接着看。 第8章 公堂之上的激烈交锋 话说周氏被打了四十鞭背,哪肯轻易招认,当下哭着喊冤,朝着堂上大声说道:“太爷您可是一县的父母官啊,就这么毫无凭据地想害人性命,还当什么官呢!今天小妇人就是死在这儿,也不会承认这莫须有的罪名。俗话说‘钢刀虽快,不打无罪之人’,您说我丈夫死得不明,还告了阴状,那到底是谁作证啊?状子又在哪儿呢?您可别忘了,天外有天,您要是为了私仇来陷害我,这上司衙门又没封着,就算官官相护,这状子也不会被认可。我阳间受了您的刑辱,阴间也得去告您一状。诬陷好人当盗贼,那可是有反坐的罪名,何况我一个年轻寡妇,我拼了这条命,您这乌纱也别想戴稳了!”周氏在堂上哭闹个不停,狄公见她如此利口,又命人抬夹棍伺候,两旁差役一声威吓,“噗咚”一声,刑具就摔了下来。周氏见此,依然坚决不招,喊冤不止。狄公说:“本县知道你既淫又泼,我就不信你这周身皮肤,能硬得过生铁。一天不招,本县就一天不松刑具。”说着又命令左右动手。 这时那些差役,见周氏如此辩白,彼此眼神交流,都不太愿意上前。其中一个快头瞅见洪亮也在堂上,便给洪亮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暖阁后面,快头对洪亮说:“都头,昨天您和太爷到底访出啥破绽啊,现在在堂上又要动刑。要是把她夹死了,太爷的功名、我们的性命可都要受牵连。怎么能说告阴状呢,这不是无中生有嘛!平时太爷挺清正的,今天怎么就这么糊涂呢?就算她真谋害了亲夫,也得等开棺验明,才能拷问啊。都头您赶紧上去回一声,看看是先退堂,访明了再问,还是就这么硬来?您看这妇人嘴巴这么厉害,可不好吓唬。要是照太爷这样,恐怕功名要受影响啊。” 洪亮听了这话,虽然和狄公一起去访察,但这事毕竟已经过去一年了,就算没人告发,也不能就凭那哑子作为证据,心里也很犹豫。于是走到狄公身边,低声回了几句。狄公听了大怒道:“这案子是本县自己访出来的,要是等有人告发,那死者的冤屈就没法伸了,本县还当什么县官!既然你们不敢用刑,本县明天就开棺揭验。要是验不出伤痕,我甘愿反坐,这案子无论如何都得办。”说着对周氏说:“你这淫妇,还敢这么强辩,本县说的话你应该明白,等验出治命,看你还有什么抵赖的。”当时先命差役把周氏收禁,一面出签提毕顺的母亲到案,然后令值日差到高家洼安排尸场,准备明天开棺。这差票一出,所有昌平的差役都替狄公担惊受怕,觉得这事儿不能儿戏,虽然有可疑之处,但也不能这么草率行事,要是验不出伤痕,那可就白白送了性命。 提拿老妇 不说众人在私下议论,单说那个公差到了皇华镇,来到毕顺家门口时已经上灯了。只见许多闲人在巷口围在一起,纷纷议论道:“原来狄太爷前几天在这镇上啊,我就说他虽然是个清官,可耳朵也没那么灵,现在既然被他看出破绽,肯定要彻底追究了。那个老糊涂还在地上哭呢,这不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嘛!不过狄太爷也不能就凭这疑案就拷了口供。照这样看,以后肯定还有大发作的时候。”正说着,差人来到巷口,高声喊道:“诸位都散开啊!我们大老远跑来办这公事,你们在这儿围着也没什么意思,要看热闹的明天去高家洼。”说着分开众人,走到里面,果然见那老妇人哭着说:“这真是飞来横祸啊!昨天把他当好人,结果闹出这么大的风波。我明天也不要命了,去县衙跟他拼了这条老命。”差人走上前喝道:“你这老太太怎么这么糊涂,太爷是为了给你儿子伸冤,你反倒这样说!你既然要去拼命,正好,太爷在堂上正等着回话呢,现在就带你去,省得你媳妇一个人在监里。”说着就把她拖走,准备进城。 毕顺的母亲见又有差人来,正在伤心气头上,也不问青红皂白,揪着差人的衣领哭个不停,说:“我家的东西都不要了,反正你们这些狗官会造谣生事,我就拼了这条命跟他去告状,老娘不跟你去,就对不起我媳妇。”说完就出了大门,和差人一起走了。差人见她遭了这事儿,赶忙对何恺说:“我们虽然被她连累,跑了这么远的路,但看她这样,实在不忍心。这小户人家不容易啊,哪样东西不要花钱置呢?你派两个伙计帮她看一夜,也算是咱们做件好事。”何恺听了,点头答应下来。差人带着毕顺母亲趁着月色,连夜赶路。 到了三更以后,他们来到城下,所幸守门将士都是熟人,听说县里的公差,赶忙把城门打开,放两人进去。此时狄公已经安歇。差人先把毕顺母亲带到班房,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等狄公起身,差人把票报给狄公,狄公随即又升坐大堂,把人带上。狄公问道:“你这妇人虽然姓毕,娘家到底姓什么?本县前几天到你镇上,你知道是为你儿子的事吧?因为他死得不明,被你媳妇害死了。本县是清官,专门替人伸冤理枉,所以你儿子告了阴状,求我为他伸冤。今天带你来,不是别的事,可恨你媳妇坚决不承认,反说本县有意诬陷她。要是不开棺验明,这事儿没法分辨。死者是你儿子,所以把你带到案。” 毕顺母亲听了这话,哪里肯答应,当下回道:“我儿子死了都一年了,为什么要翻尸骨?他死的那天晚上,我还亲眼看着他在家,临入殓的时候,大家也都看到了。太爷说给我儿子伸冤,我儿子根本没冤可伸,为什么要乱拷打我媳妇呢?这事儿没凭没据,您既然是个父母官,就该调查清楚,这么害人算怎么回事啊!我娘家姓唐,在本地已经好几代了,谁不知道我们是良善百姓。您问这些有什么用,难道又要连累别人吗?今天我跟您说清楚,不把我媳妇放出来,我就不回去了。拼了这条命死在这里,也不能听您胡言乱语,害了活人又去折腾死人。”说着在堂上哭闹个不停。 开棺验尸 狄公见她真是个老实糊涂的人,一味护着媳妇,心里着急得很,说道:“你这妇人怎么这么糊涂啊,怪不得你儿子死了,你一直深信不疑。本县是为你好,要是开棺验不出伤痕,本县也得反坐。这是因为死者阴魂不服,前来告状。你现在不肯开验,难道这冤枉就不伸了?本县既然做了这地方官,就不能明知故昧,准备毁了这乌纱,也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这开验是势在必行了!”说着让人把她带下,传令明早辰时出发,未时到场。随即退堂,到下书房里面,准备详细的文书,申详上宪。所有外面那些差役人等,都猜疑不定,觉得狄公太鲁莽。无奈不敢上去阻拦,只能各自准备相验的用物,过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天色将明,众差役陆续前来,先发了三梆,到大堂伺候。辰时一到,狄公升了公堂,先传原差和承验的仵作说道:“这案子跟寻常案件不同,要是验不出伤痕,本县毁了这功名还是小事,你们众人也都不能无事。今天一定要把伤痕验明,才能定案治罪,为死者伸冤。”众差役领命已毕,随即把唐氏和周氏带到堂上。狄公又对周氏说:“你这淫妇,昨天甘愿受刑,就是不肯招认,你以为能蒙混过关,本县可容不得你这样。今天带你们婆媳去开验,看你还有什么好辩的。” 周氏见狄公如此坚决,心里暗想着:“没想到他这么认真,不过这去了也不一定能验出伤痕,不如反咬他一口,让他知道我的厉害。”于是回道:“小妇人冤深似海,太爷挟仇陷害,跟死者有什么关系。我丈夫死了一年了,忽然开棺翻乱,这又是什么道理?要是有伤痕,妇人自然认罪,要是没验出伤痕,太爷虽然是个印官,律例上也得有个说法,不能拿国法当儿戏,一味地诬陷好人。”狄公冷笑一声,不知会说出什么,且看下回分解。 第9章 狄公开棺大验 开棺前的折腾 话说狄公见周氏质问开棺没伤,还说他诬害良民,冷笑一声道:“本县要有这胆子,就敢穷追这案子。昨天已经跟你婆婆说清楚了,要是死者没伤痕,本县自己革职治罪。你想靠言语吓唬蒙混过关,在别人那儿或许行得通,在本县面前可别想。”说完传令把唐氏和周氏带到尸场。这一声令下,差役们哪容她们分辨,七手八脚地把两人拖下,推推搡搡地塞进差轿,往高家洼去了。狄公也带着刑仵等人坐轿跟上。一路上百姓们听说要开棺揭验,都觉得稀奇,纷纷带着老的扶着小的,跟着轿子去看热闹。 到了皇华镇,早有何恺带着土工陶大喜来迎接,说:“尸场已经布置好啦,请太爷指示。”狄公摆摆手,让他们退下,对洪亮说:“你前几天在浴堂,听那个袁五说,有个洗澡的后生就开在毕家附近,你去打听一下他叫啥名字,到高家洼来回报。本县今天估计回不了城,开验之后就在前天那家客店暂时当公馆。”吩咐完,又起轿前行,没一会儿就到了坟地。 只见坟冢左边搭了个芦席棚子,里面设了公案,差役们都在右边。芦席棚下,挖土的器具摆在坟墓前。狄公下了轿,先到坟前看了看,然后坐在公座上,把陶大喜和周氏叫过来问道:“前日本县在这里,你说这坟墓是毕家所葬,这话可属实?这可不是小事,要是开棺揭验,不是毕顺,这罪名可不小,到时候后悔可就晚了。”陶大喜忙说:“小人哪敢撒谎啊,他母亲妻子都在这儿呢,怎么会错。”狄公说:“不是本县抓着不放,这周氏奸恶得很,还问本县诬害良民的处分呢。要是这不是毕顺的坟,不仅耽误相验,本县也得担罪名。你先写个结状,要是不是毕顺,就按规矩惩办你。”说完又对周氏说:“你听到了吧?本县向来为百姓理案,从不袒护自己。开棺之后,尸骸要遭罪,你是他结发妻子,不管怎么着,此时也该祭拜一番,尽尽生前的情意。”说完让陶大喜带她去。 周氏撒泼 毕顺母亲一听狄公这话,眼见儿子要翻尸倒骨,心里一阵心酸,忍不住嚎啕大哭,揪着周氏说:“我的儿啊,咱们毕家怎么就这么倒霉!儿子死了已经是家门不幸,死了还遭这罪。遇到这个狗官,叫我怎么不伤心啊。”只见周氏大声说:“你别哭了,平时在家容不得我安静,无缘无故带人回来,惹出这场事,现在哭有啥用。既然要开棺揭验,等他验不出伤来,到时候也不怕他是官是府。皇上立法是让他治百姓的,可没叫他害人,那反坐的罪名,他也跑不了。叫我祭拜我就祭拜呗。”说完把婆婆推开,自己走到坟前拜了两拜,不仅没有伤心的样子,反而露出那泼皮无赖的神情,朝着陶大喜骂道:“你这老东西,多嘴多舌,在他面前讨好,开验之后看你还能跑得了。你动手吧,祖奶奶拜祭过了。” 陶大喜被她骂了一顿,心里委屈得很,可又不能跟她计较,毕竟她是苦主。他转身回去向狄公复命,狄公见周氏如此撒泼,心想:“我一心想为毕顺伸冤,可心里也没底。她作为死者的妻子,开棺翻骨应该悲伤才对,可她一点不伤心,反而还凶巴巴的,这还有啥好怀疑的,肯定是谋杀。”于是命土工开挖。 验尸进行时 陶大喜领命,带着伙计们一阵忙活,没半个时辰,棺柩就露出来了。众人上前把浮土拂去,向狄公禀报,然后把棺柩抬到验场。这时唐氏见棺柩被挖出,早哭得死去活来,昏晕在地。狄公让人把她扶到一边,起身来到验场。先命何恺和差役去开棺盖,众人领命上前,刚把盖子掀开,就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说道:“这可真奇怪了,就算死得不明,也不至于一年多了,两只眼睛还这么睁着。你们看这模样,多吓人啊!”狄公听了,也走到棺柩旁边,往里一看,果然见两眼跟核桃似的,凸出来,一点光都没有,灰不溜秋的,看着实在瘆人。狄公说:“毕顺啊毕顺,今日本县来为你伸冤,你要是有灵,赶紧把眼睛闭上,好让众人上前,不管怎样,一定把你这案子问个明白。” 嘿,您猜怎么着!狄公话刚说完,那眼睛就闭上了。在场的差役和闲杂人等都惊叹不已,纷纷说这肯定是被谋杀的,不然怎么这么灵验。狄公转身过来,有几个胆大的差役先动手把毕顺抬出棺木,放在尸场。仵作上来禀道:“尸身入土已久,直接开验恐怕不好显现,得先洗刷一番才能依法行事。请太爷指示。”狄公说:“本县知道这情况,不过他衣服还没烂,四肢也还完整,可以从简相验,免得死者再受洗刷的苦。” 仵作听狄公这么说,就把尸身的衣服轻轻脱下来,只见那皮肤已经朽烂得不成样子,好多碎布粘在上面。想直接开验吧,那皮色灰不溜秋的,不喷点酒根本看不清伤痕。仵作没办法,又向狄公回明。狄公让陶大喜找了一块宽敞的闲地,挖了个深塘,从附近人家借来一口铁锅,在荒地上烧了一锅热水。先用软布浸湿,把碎布擦去,又用热水把尸身上下洗了一遍。然后仵作拿了一斗碗高粮烧酒,四处喷了半天,用布把尸身盖好。 这时尸场已经人山人海,男女挤成一团,都盯着仵作开验。只见仵作从头脸两阳开始验起,一步一步验到下腹,都没禀报伤痕,众人都开始疑惑。又见仵作和差役把尸身翻过来,从脊背后头顶上验到谷道,还是没报出伤。狄公也着急了,下了公案,在场盯着众人动手。现在上身已经验过了,接着验下半部腿脚,所有的皮肤骨节都验到了,还是没验出一点伤痕。仵作只得向狄公禀道:“小人当差这么久,验法都是分正面阴面,这两处无伤,就用银签入口验服毒药害。毕顺外体上下无伤,请太爷指示。” 周氏撒泼大闹 狄公还没开口呢,周氏就揪着仵作怒喝道:“我丈夫死了一年了,太爷无故陷害,说他死得不明,开棺揭验,现在浑身无伤,又要银签入口,这不是没话搪塞,想害死人嘛!不管是暴病身亡,就算被这狗官看出破绽,那腹内的毒气,这一年也该发作了,哪有周身无伤无毒,腹内有毒的道理?他不懂情理,你可是有传授的,当差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怎么就顺着他的旨意,让死者吃苦?这事儿可不行!”说着揪着仵作哭闹个不停。 狄公赶紧说:“本县跟你说好了在前,要是死者没伤,甘愿反坐。这公事昨天已经申详上宪,哪能随便搪塞。历来验尸,外体无伤就得验内腹,这是定律。你为啥揪着公差撒泼,难道不懂王法吗?赶紧放手,让他再验腹内。要是真没伤,本县一定反坐,你别无理取闹。”周氏说:“我看太爷您也别太认真了,现在没伤还能找点理由说过去,要是跟死者过不去,验完之后还是没毒,恐怕您反坐的罪名就不好掩饰了。”这一番话把仵作吓得不敢动手。不知狄公当时怎么应对,且看下回分解。 第10章 恶妇撒泼收棺 大闹收棺 话说周氏一番话,想让狄公别用银签入口验尸,狄公哪肯依,说道:“本县要是验不出伤痕,自然认罪,哪能拿人命当儿戏,还想蒙混过关!正面阴面既然都没伤,就得把内部验完,才能了事。”当下狄公也不容周氏再啰嗦,命仵作照例继续验。只见仵作先用热水从口中灌进去,轻轻在胸口揉了两下,又从口内吐出来两三次,之后取出一根细银签子,约有八寸长,从喉中穿进去。过了一会儿,仵作请狄公起签。 狄公走到尸身前面,见仵作把签子拔出来,颜色跟之前一样,便对狄公说:“这事儿可真怪了,所有致命伤痕的地方,这样验过也该显现出来了。现在没伤痕,小人不敢承担这事儿,请太爷先行标封,再请邻封相验,或者另派老年仵作来复验。”狄公听了,也有些着急,说道:“本县这么做虽然有点莽撞,但那死者前来显灵,刚才两眼闭上就是证明。要不是含冤被谋杀,怎么会这么灵验呢?”随即对周氏说:“既然没伤痕,只能依例申详,自行承担罪责。但死者已经受苦,不能再抛尸露骨,扔在这儿也不是事儿,先把他收棺标封暂且搁着吧。” 周氏不等狄公说完,早把原殓的那口棺材打得稀烂,哭着喊道:“先前说是病死,你这狗官非要开验,现在没伤痕又想收殓,当官就这么当的吗?我们虽是百姓,没犯法总不能平白被这么拷打。昨天用刑逼供,今天又草菅人命,这事儿怎么行得通?既然开了棺,就不能再殓,我们百姓可不能被这么欺侮,一天这案子不结,就一天不收棺。验不出伤来,大不了拼着个侮辱官长的罪名,跟你拼了这条命。”说着就冲上来揪着狄公撒泼。唐氏见媳妇这样,也跟着上来,两人一起哭闹不止。狄公到了这地步,也只能任由她们闹。 客店议论 这时那些闲人见狄公被闹得狼狈,知道他是个好官,都上前劝周氏说:“你这妇人怎么这么不懂事,你丈夫已经受了洗刷的苦,现在再不收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暴露?太爷既然答应申详请罪,谅也不会骗你。而且这事儿谁不知道,想遮掩也遮掩不了。我看你在这儿胡闹也没用,不如先把尸身殓起来,跟着太爷一起进城,到衙门等信,这才是正理。”周氏听众人这么说,心想自己闹这么一下,也就是想阻止狄公下次再验,既然他要收棺,那以后也能省点事。于是说:“不是我让丈夫受苦,实在是这狗官无故找茬儿,既然他自己首告,那我就到他衙门守着。现在虽然入殓,要是他不肯认罪,可别怪我到公堂闹。”说完就放手让众人布置。无奈那口旧棺已经被她打散,只能赶紧让差役到皇华镇买了一口薄棺,傍晚时分才抬回来。大家草草把尸体殓好,放在原处标了存记,然后带着众人往皇华镇去,就在前次那家客店住下。唐氏先被放回去,周氏仍然被管押。各项吩咐完,已经上灯好久了。 狄公见众人散去,心里实在是疑惑。这时洪亮从外面进来,对狄公说:“小人奉命去查访那个后生,他姓陈名瑞朋,就在这镇上开店铺。因为跟毕顺生前是邻居,所以对他的死感到可惜。至于案情,他也不一定知道,只知道周氏在毕顺活着的时候,经常在街前嬉笑,一点不像个妇人样儿,毕顺管了她几次,也只是吵闹。毕顺死后,她反而整天不出大门,连外人都不见。就这一点,让人觉得可疑。现在验不出实证,这事儿该怎么处置呢?从死者来看,肯定是冤屈无疑,但要是没伤,又不好严刑拷问,太爷得想个办法。而且六里墩那案子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乔太、马荣都还没找到凶手。这两个案子接二连三,一时怎么能了结呢?大爷您虽然不把功名看得重,但人命关天,也得琢磨琢磨。” 六里墩家属喊冤 两人正在客店谈论,忽然听到外面人声嘈杂,哭声一片。洪亮以为是唐氏来闹,赶紧出去查看,却发现是六里墩被杀死的那个无名男子家属来喊冤。洪亮赶忙回禀狄公,吩咐差人把他带进来。狄公见进来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头发蓬乱,满脸泪痕,一进来就大哭不止,跪在地上直喊太爷伸冤。狄公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死者是你丈夫?详细说说,本县好派人缉捕。”那妇人说:“小妇人姓汪,娘家姓仇,丈夫叫汪宏,专门推车为生,住在治下流水沟地方,离六里墩有三四十里。那天邻居家有人病了,叫我丈夫去曲阜报信,来回有百里远,要一天赶回来,所以三更就起身走了。谁知道到了晚上,他没回来。开始以为他耽搁了,后来等了几天,曲阜的人回来了,问起情况,说我丈夫根本没去。小妇人听了这话,就惊疑不定,又等了几天,还是没消息,只能亲自去寻找。结果到了六里墩,看见有口棺材招人认领,小妇人请人把告示念了一遍,上面开的身材年岁、所穿衣服,就是我丈夫汪宏。不知道为啥被人杀死,这样冤枉,求太爷一定要查清楚啊。”说完在地上痛哭不止。狄公听她说得真切,安慰了一番,答应她限期缉获凶手,又赏了十吊钱,让她把尸柩领走,汪仇氏这才退了出去。 宿庙祈愿 狄公心里烦闷不已,心想:“我到这儿来,本来就是为了为国为民,清理积案。现在接连出了这些无头疑案,不把事情弄清楚,怎么对得起百姓?六里墩那案子还有点头绪,只要把邱姓抓到,一审就能清楚。可毕顺这事儿,验不出伤来,到底该怎么了结呢?看周氏这么凶恶,她肯定不会轻易让我含糊了事。就凭毕顺两次显灵,我也不能为了自己的功名,不替他追查。看来只能回衙默祷阴官,求暗中指示,或许能破了这两个案子。” 当时烦恼了一会儿,小二送进酒饭,狄公勉强吃了些。又和洪亮出去私访了一番,还是没发现什么线索,只能回到店中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乘轿回衙。先绕道六里墩,见汪仇氏把尸柩领走,才回到衙中。先写了自己处理案件的公事,升坐大堂,把周氏带到案前,跟她说了一遍,道:“本县先行请罪,但这案子一天不明,本县就一天不离开这儿。你丈夫既然来告你明状,今晚本县就出阴差,把他提来问个明白,再做判决。”周氏根本不信狄公这话,知道他是在糊弄人,说:“太爷不必这么装模作样,就算劳神问鬼,他既然没伤痕,还敢来对质吗?太爷您可是堂堂阳官,反而被鬼算计,这不是让人笑话嘛!既然详文写好,小妇人就在这儿等信。”狄公听她这讥讽的话,明知是当面骂自己,可此时也不好用刑惩治,只能命原差把周氏带走,自己退入后堂。狄公写好节略,把表章写好,然后斋戒沐浴。让洪亮先到县庙打招呼,说今晚来宿庙,把闲杂人等都赶走。狄公行礼完毕,把表章跪诵一遍,在炉内焚去。让洪亮在右边伺候,自己在左边把行李铺好,先在蒲团上静坐了一会儿。约到定更以后,又到神前祷告一番,无非是说:“阴阳虽然相隔,道理是一样的。官有俸禄,神有香火。既然有这个职位,就该管这些事。求冥司明白指示。”这几句祷告完,才到铺上坐定,闭目凝神,等待鬼神显灵。 不知狄公这次宿庙,能不能把这两个案子破获,且看下回分解。 第11章 狄公宿庙奇谈 灵签与困意 话说狄公在郡庙祷告完,坐在蒲团上,本想闭着眼睛好好睡一觉,得到梦验,为死者伸冤。可这几天为毕顺的事烦透了,又是开棺揭验,又是周氏吵闹,还有汪仇氏喊冤,一堆事儿在心里搅和着,搞得心神不定。在蒲团上坐了好一会儿,心里一直七上八下,一会儿想这事儿,一会儿又想到那事儿,怎么都睡不着。一直到二更,还是没合眼。狄公着急地自言自语道:“哎呀,我今儿来宿庙,到现在还没睡着,啥时候能得到神灵指示啊?”实在没办法,他站起身来,走到下首,看到洪亮早睡得呼呼的,也没去叫醒他。自己在殿上溜达了几圈,忽然瞧见神桌上摆着一本书似的东西。狄公心里琢磨着:“常说‘观书引睡魔’,我正睡不着,不如看看书,说不定看着看着就困了。”于是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原来是郡庙的一本求签签本。 狄公眼睛一亮,心里乐开了花:“嘿,我正愁睡不着,这下有签本了,先求个签,说不定能得到神明指示,那可就太好了。”他把签本放在神案上摆好,剔去蜡花,添了香火,在蒲团上拜了几拜,又祷告了一番,然后伸手拿起签筒,摇了几下,里面“嗦嗦”地穿出一条竹签。狄公赶忙起身捡起签条一看,上面写着五个字,是第二十四签。接着来到案前,把签本翻开,找到签的部位,上面写着“中平”二字,下面还有古人名,是骊姬。狄公心里琢磨着:“骊姬这女人,可是春秋时期的,晋献公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还把太子申生给杀了,后来国破家亡,晋文公出奔,吃了不少苦头,这女人可够坏的。”又往下看,只见有四句诗:“不见司晨有牝鸡,为何晋主宠骊姬。妇人心术由来险,床笫私情不足题。” 狄公看完后,心里直犯嘀咕:“这四句跟毕顺的案情好像有点搭边,把骊姬比作周氏,虽然有点暗合,但只说了起案的原因,没说破案的关键。毕顺和周氏本就是夫妻,床笫私情肯定有。头一句‘不见司晨有牝鸡’,前几天我去他家私访,那周氏骂得可凶了,不仅骂我,还骂她婆婆,这可不就是牝鸡司晨嘛。第二句说毕顺不该娶她。第三句说她心术太坏,把亲夫害死了。这签句虽然有点意思,但还是破不了案,这可咋整?”他在烛光下又仔细看了两遍,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把签本放下。这时外面已经二更了,折腾了半天,他也有点困了,转身走到上首床上,安心地躺下,和衣睡了。 奇梦降临 约摸一顿饭时间,狄公迷迷糊糊地看见一个白发老头走到面前,对他喊道:“贵人啊,您这一天够累的,这地方怪冷清的,咋不去茶坊喝口茶,听听往来的新闻呢?”狄公一看这老头,感觉特别面熟,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连自己在庙里都忘了,迷迷糊糊地就跟着老头走了。到了大街上,只见三教九流,热闹得很。走过两条大街,东边角落有一座大茶坊,门前挂着一面金字招牌,上面写着“问津楼”。狄公走到门口,老头把他请进里面。过了前堂,中间有个六角亭子,里面摆了好多桌位。两人走进亭子,找了个空桌坐下,抬头看见上面有副黑漆对联:“寻孺子遗踪下榻,专为千古事;问尧夫究竟卜圭,难觅四川人。” 狄公看了直摇头,对老头说:“这茶坊咋不用卢同、李白这些常见的典故,反倒用什么孺子、尧夫,还什么卜圭下榻,这不是文不对题嘛。而且下联也不连贯,尧夫又不是四川人,咋说四川两字,这看着也太别扭了。”老头笑着说:“贵人您别着急,这签句的意思啊,可不是为了茶坊,以后您自然就明白了。”狄公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再追问。忽然间,自己坐的地方变成了一个耍戏的场子,锣鼓喧天,吵得人耳朵都快聋了,好几百人围在一个人周围。圈子里有舞枪的、砍刀的、跑马卖线的、破肚栽瓜的,各种把戏五花八门。中间有个女人,大概三十来岁,睡在方桌上,两脚高高抬起,把一个大坛子滚得滴溜溜圆。她两只脚一上一下,就像车轮一样。 正耍着,对面出来一个年轻后生,生得面如傅粉,唇红齿白,看到那女人,忍不住咧嘴一笑。那女人见他来了,也高兴得不行,两脚一蹬,把坛子踢到半空,身子一扭,直立起来,伸出右手接住坛底,嘴里喊着:“我的爷呀,你可算来了。”突然坛口里面跳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挡住那后生的去路,不让他跟那女人说笑。两人正闹着,突然看把戏的人都散了,眨眼间就一个人都不剩,只剩下那个坛子和男女孩子,也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狄正纳闷呢,刚才一起走的老头又站在门口说:“你看了下半截,上半截还没看呢,赶紧跟我走。”狄公也不知道这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稀里糊涂地就跟着去了。走了好长一段荒烟蔓草的路,只见一些奇禽怪兽盘着好多死人在那里啃咬。狄公看到这场景,心里直发毛,吓得浑身直哆嗦。突然看见一个人睡在地上,从头到脚像白纸一样,有条火赤炼的毒蛇从他鼻孔钻出来,直朝自己这边爬来。狄吓了一跳,只听老头喊了一声:“切记!”狄猛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还在庙里。这时外面更鼓正好敲到三更。狄扒坐起来,定了定神,觉得口干舌燥,把洪亮喊醒,让他把茶壶桶揭开,倒了一杯茶递过来。等狄公喝完,洪亮问道:“大人这半夜睡了没?” 签梦合解 狄公说:“睡是睡着了,但是精神有点恍惚。你睡在那边,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影象?”洪亮说:“我这几天跑东跑西,累得够呛,为大人办毕顺的案子又没头绪,本来想着在这儿睡一晚,能得点梦兆,好给大人出力。结果一倒下就睡熟了,要不是大人喊我,还醒不过来呢。我没梦见啥,大人您梦到啥了?”狄公就把求签的事跟洪亮说了一遍,又把签本的破解讲给洪亮听。 洪亮听完一拍大腿,说:“哎呀,这签句虽然藏着掖着,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我虽然不懂啥大道理,但觉得这签句关键就在‘鸡子司晨’这几个字上。说不定天明的时候会有啥动静。一般奸情案子不都是偷偷摸摸,鸡子一叫,不就是奸夫偷跑的时候嘛。第二句是个虚的,第三句说妇人的心肠坏,这明摆着就是夜里跟奸夫把人害死,到了天亮才装模作样地哭喊。您看那天毕顺看完龙舟回家,都上灯了,然后吃酒,再到定更,这时候肯定还没睡,得聊会天,到进房至少也得二更了。等睡熟了,周氏再跟奸夫商量着动手谋害,这么折腾下来,可不就四五更天才能完事嘛。唐氏老奶奶说她儿子死,也就是个大概时间,二更是夜里,四更五更也是夜里。我寻思着这周氏害死毕顺,正好应了‘牝鸡司晨’。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这案子不就好破了嘛。” 狄公听洪亮这么一说,觉得挺有道理,就问:“照你这么说,那有啥办法呢?”洪亮说:“这事儿简单得很。咱们多派几个伙计,白天别惊动他们,大人回衙后,把周氏交给后氏领回去。她回家后要是没啥情况就算了,要是有啥风吹草动,那奸夫肯定在镇上或者衙门附近晃悠,看到她回去,肯定会去打听。咱们就派人在她巷口左右,通宵巡逻,特别是鸡鸣的时候,格外留神。我觉得这么办,肯定能破案。” 狄公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再看这梦境,觉得还真有几分靠谱,就说:“你破解得挺不错。我求签之后就睡着了,睡梦中见到的事儿更离谱,给你讲讲,咱们一起琢磨琢磨。”洪亮说:“大人做了啥梦?签句有影象,要是能在梦里再得到点提示,这案子就有八分把握了。大人是为毕顺这一个案子宿庙,还是连着六里墩的案子一起啊?”狄公说:“我是一起过来的,这梦可难破解了。一会儿又吃起茶,一会儿又看起把戏,这前后也不搭呀。”接着把梦中的事又说了一遍。洪亮听完挠挠头,说:“这梦我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大人,这‘孺子’到底是啥意思,为啥下面还有个‘下榻’呢?难道就是小孩子吗?”狄公见他不懂这典故,笑着说:“你呀,不懂这典故,所以才稀里糊涂地乱猜。我把原本的说法给你讲讲。”不知狄公要怎么说,且看下回分解。 第12章 对联典故与案件分析 话说狄公见洪亮不知道“孺子”的典故,就解释道:“这孺子可不是指小孩子,而是个人名。以前有个姓徐的,叫徐孺子,是个贤人。后来有个叫陈蕃的人,专门喜欢结交名士,别人都不怎么来往,就跟这徐孺子特别投缘。陈蕃一到任,就准备了一张床榻,好让徐孺子来住。别人想睡这床榻,那简直比登天还难。这就是看重贤人的意思,也不知道跟这案子有啥关系。”洪亮不等狄公说完,赶忙接话道:“大人不用疑惑了,这案子肯定有个姓徐的掺和在里头,不然就是奸夫姓徐,怕这人跑了。”狄公问道:“你怎么就觉得他跑了呢?”洪亮挠挠头说:“小人这不是就着梦瞎猜嘛。上联头一句‘寻孺子遗踪’,不就是要找姓徐的嘛。这对联有了眉目,大人再给小人讲讲‘尧夫’的典故呗。” 狄公说:“下联很清楚,‘尧夫’也是个人名,姓邵叫康节,‘尧夫’是他的外号。这暗指六里墩的案子。这姓邵的本是个要犯,现在寻访不着,不知道他是逃到四川去了,还是本来就是四川人。你们访案的时候,要是碰到四川口音,可得留心盘问。”洪亮连忙点头说:“大人破解得很对。不过那玩坛子的女人、女孩挡住男人去路,还有后来看到的许多死人,这些场景似是而非,这样解释也行,那样解释也说得通。总之这两个案子有点眉目了。”两人又讨论了一番,这时窗户透进亮光,知道天已经亮了。狄公也没心思再睡,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外面住持早就在窗外问候,听到里面起身,赶忙进来请安。在神案前敬神完毕,出去叫司祝烧了面水,送进茶来,请狄公洗脸漱口。狄公梳洗完毕,洪亮把行李包裹收拾好,交给住持,让他派人来取,还叮嘱他不要走漏风声。住持一一答应。这才和狄公一起回了街上。 差役安排与案件布置 回到书房,陶干过来询问情况。洪亮把宿庙的事说了一遍,然后让他去厨房拿点心,给狄公吃。两人在书房院子里伺候着。辰牌时分,狄公传出话来,让洪亮协同值日差,先把皇华镇地甲提来问话。洪亮领命出去,下午时分,何恺就到了衙门。狄公没升堂,把他带到签押房。何恺叩头行礼后,站在一边。狄公说:“毕顺这案子要是身死不明,本县为他伸冤,反倒要承担反坐的处分。你作为本镇地甲,难道就置身事外,这几天怎么不留意访察,还这么拖延,这不是故意藐视吗?” 何恺听狄公这么说,赶忙跪在地上叩头,说道:“小人日夜都在细访,不敢偷懒懈怠,无奈没发现什么形影,所以没能破案,还请大人开恩。”狄公说:“暂时破不了案,也不能为难你。你管辖的地方有多少人家,镇上有几家姓徐的?”何恺回答道:“小人这地方有二三千户人家,姓徐的有十多家。不知大人问的是哪一个,还请大人明示,小人好去查访。”狄公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糊涂,本县要是知道这人,早就出签提人了,还问你干嘛?因为这案子重大,听说有个姓徐的男子参与谋害。要是能找到这个人,就能破了这案子,所以叫你来。你平时在镇上,有没有看到姓徐的人家跟毕顺来往?要是看到有一两个人,就如实说,以便提县审讯。” 何恺想了一会儿,抬头望着上面说:“小人去年四月才应差,访这案子是五月出的,也就一个月时间。小人虽然小心办公,但确实不知道毕顺平时结交的什么人,不敢在大人面前乱讲。好在姓徐的不多,小人回去挨家查访,应该能找到踪迹。”狄公说:“你这想法倒也不错,但要注意别走漏风声,不然就难寻觅了。而且这人既然做了大案,肯定会远避。你去了一定不要声张,先从附近访起,有了形影就赶紧来报信,本县再派人去。”何恺遵命,退下去回镇了。 马荣归来汇报案情 这边狄公又让洪亮和陶干等到上灯时候,从城门出去,到毕顺家巷口探听情况,当晚不要回来,暗中跟着何恺,看他怎么访缉。你知道狄公为什么不叫他两人跟何恺一起去吗?因为洪亮前几天在皇华镇住了几天,当地的人大多认识他,怕他白天去被人看见,反而把凶手吓跑了。何恺是地方上的地甲,就算问东问西,也是他分内之事,旁人不会起疑。又担心何恺一个人抓到凶手,力量不够,抓不住,所以让洪亮和陶干晚上去。一来访访案情,二来看看何恺在坊上是勤快还是懒惰。狄公布置好后,家人掌上灯来,他在书房把连日积压的公事看了一遍。 刚吃过晚饭准备休息,忽然窗外“噗咚”“噗咚”跳下两人,把狄公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原来是马荣和乔太。两人请安后,狄公问道:“二位壮士这几天辛苦了,不知访得如何?”马荣说:“小人这几天虽然访到一些形影,但不敢确定,怕有差错,或者寡不敌众,反而坏事,所以回来禀明大人。”狄公赶紧问:“壮士从哪里看出破绽,赶紧说来,好大家商量。” 乔太说:“小人奉命后,往东北角方向走,小人就在西南角方向,各分地段私下访查。前几天走到西乡跨水桥地方,天色晚了,在集上找了个客店住下。听同寓的客人闲谈,说高家洼这事儿,多半是自家害自家。小人听他们说得有因,就搭话问:‘你们说的啥事儿?是不是孔家客店的案子?’那人说:‘可不就是嘛。看你也不是本地口音,怎么知道这事儿,难道在这儿做买卖?’小人见他问了这话,就顺着话头说:‘我是山西贩皮货的客人,前几天相验的时候,有个乡亲也来这儿买卖,巧了那天就住在这店里,后来谈论起来才知道。听说县里访拿得很严,还有赏格,你们既然知道是自家人杀的,为啥不把这人抓住送到县里?一来为死者伸冤,这可是大功德,二来能得几百银子,落得快活。咱们都是做买卖的,东奔西走,吃了多少苦,赚不赚钱还不知道,有这好事,为啥不找点外快呢?’ 那班人笑着说:‘你这客人说得倒挺对,我们又不是傻子,难道不知道钱好?只是有个缘故。我们是贩卖北货的,前几天离这儿有三四站地方,看到一个大汉,大概三十来岁,自己推着一辆小车,车上有两个大包裹,神色慌张,匆匆忙忙地往前赶。谁知他心忙脚乱,对面的人没留意,咚的一声,车轮撞到我们大车,车轴断了,包裹掉在地上。我以为他肯定要发火,不是揪打就是大骂,没想到他一声不吭,跳下车把车轴安好,把包裹捡起来。趁乱的时候,散了一个包裹,里面露出许多湖丝。他也不管怎样,把湖丝并入大包裹,上好车轴,仓皇失措地推车向前走了,听口音是湖州人。后来到了这儿,听说出了这案子,这人不就是凶手嘛。明显是他杀了车夫,匆匆逃走了,这不是自家害自家吗?不然怎么这么巧,碰到这人也是湖州人。只怕他走远了,要是早知道消息,岂不是个大财源。’ 小人听了这些话,就问了路径,准备第二天去追赶。正好马荣也到这店住宿,两人说了一遍。第二天早天还没亮,就起身顺着路径一路赶去。走了三四天光景,到了邻境地方。有个大村庄,看到许多人围着一辆车,拦住车的去路。小人远远地看,果然见一个少年大汉高声骂道:‘老子走了这么多关隘,从南到北,从来不怕什么人,天大的事也做过了。就这么点事,弄坏你们点田稻,也值不了几吊钱,竟敢拦住老子?要是好好说,老子虽然没钱,给你们一包丝货,也够你们苦上几年。现在既然撒野,就别怪老子不客气。’说着两手放下车子,举起拳头东打西打,把那班人打得抱头鼠窜,跑回去了。后来庄里又有四五十个好汉,各拿锄头农器来报复。没想到他不但不逃走,反而冲上去夺了一把铁铲,把几个人摔倒了。小人看这人不是善茬儿,想上去擒拿,又怕寡不敌众,只好等他把众人打退,向前走去。两人跟着到了一个大镇市,叫双土寨,他就在客寓住下。访知他要在那儿卖货,得耽搁几天,所以赶紧回来禀明大人。大人看这情况该怎么办?”狄公听了这话,心里很高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准备先派人捉拿凶手。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3章 双土寨狄公访案 狄公的计划 话说狄公听马荣讲起双土寨,心里一动,高兴地说:“嘿,这案子有几分能破啦!你们访到这人姓啥名谁了吗?是不是在寨里要耽搁几天?要是访实了,本县有个主意,不用费啥力气就能把这人抓住。”乔太见狄公喜形于色,赶忙问道:“小人访是访实了,不过他姓名一时疏忽没问清楚。大人怎么就觉得这案子能破呢?”狄公就把宿庙得的梦告诉了他,说卜圭的圭字,不就是双土嘛,这贩丝的人就在双土寨里出货,而且又是个湖州人,这可不就应了那梦嘛。“你们俩换上便服,跟本县一起去,找个大客寓住下。打听清楚那里哪家丝行,你们就住进去,就说我是北京来的庄客,本打算到湖州收蚕茧,回北京织京缎。结果半路上生病耽误了时间,恐怕错过蚕时,听说这里能带客买卖,就来投宿。要是有客人贩丝,不管多少都能收购。他听我们这么说,自然会把人带出来,到时候本县自有办法。”马荣和乔太听了,赶紧领命,就等狄公出发。狄公知道这得耽搁几天,当下准备好公出文书申详上宪,然后把捕厅传来,说明情况,让他暂时管印,一应公事代拆代行,外面千万不要走漏风声,少则十天多则半月就回来。捕厅遵命行事,不在话唠。 客店落脚 狄公看看天色不早,就在书房休息了一会儿,大约五更时分就起身,换上便服,带上银两,又准备好邻县移文藏在身边,以便随时投递。一切准备妥当,跟马荣、乔太悄悄出了衙署,真是神不知鬼不觉,直奔双土寨而去。一路夜宿晓行,不到三四天就到了寨里。马荣知道西寨口有个张六房,是个很大的老客店,水陆的客人都在他家住。当时把狄公坐的车在寨外歇下,自己和乔太走进寨里,到了客店门口,大声喊道:“里面有人吗?我们从北京来,在这儿住个一两天。咱家爷是做丝货生意的,有房间就带我们去。”店内堂倌见有客人来住,又听说是大买卖,赶紧应道:“里面有上等的房间,爷喜欢哪间就住哪间。”说着出来两人问他们行李车辆。马荣说:“寨口那辆轻快的车就是咱家爷的。你跟我这伙伴去把车拉进来,我到里面看看。”说完让乔太跟堂倌去拉车,自己走进店里,早有掌柜的带他到里面,选了一间干净的单房,让人打扫好。马荣又出来店门,见狄公的车已经停在门口,正在卸行李,就帮忙把行李搬进房里,付了车钱。早有小二送进茶水。 众人洗了脸,掌柜进来问道:“这位客人贵姓啊?从北京来,要到哪里去做买卖?小店信实通商,往来客人都照顾,后面有酒饭点心,各色都齐,客人招呼一声就行。”狄公说:“咱们是京城缎行的庄客,上个月从北京出发,准备经过这里到湖州收些蚕茧,没想到在路上生病耽误了时间,到现在才到贵处。这里是南北通衢,不知道今年丝价跟往常比怎么样?”掌柜说:“敝地离湖州还远,那边的行情也听人说过。春间天气好,蚕市大旺,每百两不过三十四五两。前几天有几个贩丝的客人投在南街上薛广大家行内,听说开盘不过要三十八九两。比较起来,从这里到湖州有一个多月的路程,路费算在里面,比在当地收还便宜不少。” 狄公听了这话,假装犹豫地说:“哎呀,没想到今年丝价降了这么多,只抵往常三分之二。看来虽然耽搁了时间,还不算误了正事。你们这地方丝行,向来都是做这买卖的吧,行情是听客人定价还是行家做价,行用多少?能放期取银吗?”掌柜说:“我们虽然住在这地方,每年到这个时候,也听他们议论,有卖有买。老放庄客的人经过这里,都知道规矩。俗话说‘隔行如隔山’,这里面的细情,我们也不太清楚。客人想必是初来此地,还不知道尊姓大名。” 狄公见他问,就说:“在下姓梁名狄公,只因时运不好,向来在京城做这行生意,从没到过外路。今年行里老庄客去世了,东家让我来。哪知道在路上就生病了。现在你们这里行情既然便宜,过会请你带我们去一趟,打听打听是哪路的卖客。要是这里能收,我们就不去别处了。”掌柜见他是个大本钱的客人,又肯在这儿住,不仅图下次主顾,就现在来说,多住一天就能赚不少房钱,心里哪能不高兴,连忙满口答应,招呼堂倌准备点心、酒饭,照应得十分周到。 丝行探话 到了下午时分,狄公吃完饭,让乔太在店里守着,自己和马荣出去,对掌柜说:“张老板,这会儿有空,咱们一起出去走走。”掌柜见他邀约,赶紧答应,从柜台出来说:“小人在前带路。离这儿过了大街三两个弯子就到南寨口了。”说着三人一起走。 果然是个大寨子,两边铺户十分整齐。走了一会儿,离前面不远,掌柜请狄公站住,自己先抢一步到那人家门口,向里面问道:“吴二爷,你们管事的在不在家?我家店里有个北京来的庄客,准备往南路收丝,听说这里丝价便宜,所以让我带他来投宝行。客人就在门口呢。”里面那人听他这么说,忙答道:“张六爷,先请客人里面坐。我们管事的到西寨会款子去了,一会儿就回来。”狄公在外面见他们说管事的不在行内,正合心意,正好可以探探这小官的口气,忙对张六说:“张老板,咱们回去也没别的事,既然管事的不在,进去稍等便了。”说着带马荣进了丝行。只见朝南的三间屋,没有柜台等物,上首一间设了座起,下首一间堆了许多客货,门前白粉墙上写了几排大字:“陆永顺老丝行,专办南北客商买卖。” 狄公看了后,在上首一间坐下。小官送上茶来,彼此通了名姓,说了套话。狄公问道:“方才张老板说宝号开设多年,远近驰名,令东不知是哪里人氏,什么名号,现在买卖多吗?”吴小官说:“敝东是本地人,住在寨里,已经好几代了,名叫陆长波。不知尊家在北京哪家宝号?”狄公听他问这话,心里暗笑,想道:“我本是来访案的,哪知道京内的店号。记得早年中进士时,吏部带领引见,当时想置办鞋帽,好像姚家胡同有个缎号,代卖各色京货,叫什么‘威仪’两字,我就拿这个来搪塞搪塞。”于是说:“小号是北京威仪。”那小官听了“威仪”二字,赶忙笑着说:“原来是头等庄客,失敬失敬!先前老敝东在时,与宝号也有往来。后来因为京中生意兴旺,单此一处转运不过来,所以每年放庄到湖州收卖。今年尊驾怎么不去湖州呢?”狄公见他信以为真,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就把刚才对张掌柜说的那套谎话又说了一遍。 等待客人 正说着,门里进来一人,大约四五十岁的样子,看到张六在这儿,笑嘻嘻地问:“张老板怎么有空来啦?”张六回头一看,也赶忙起身笑道:“执事回来啦,我们这位北京客人正盼着呢。”当时吴小官又把来意告诉了陆长波,狄公又跟他寒暄了几句,问现在客货多少,市价如何。陆长波说:“尊驾来得正巧,新近有个湖州客人投在小行。这人姓赵,也是多年的老客丝货,现在就在这儿,尊驾先看看。要是合心意,价钱可以格外优惠。”说着起身邀狄公到下首一间,打开丝包看了一会儿。只见包上盖了戳记,是“刘长发”三字,里面有几包斑斑点点,现出紫色,无奈被泥土护着,看不太清楚。狄公看在眼里,心里明白,转身对马荣说:“李三,你往常跟着胡大爷办货,多少有点眼力。我看这丝货不太清爽,光彩混沌,恐怕是做茧子时蚕子受伤了。你过来也看看。” 马荣会意,走到里面,先把别的包皮打开,看了几包,然后指着有斑点的说道:“丝货确实是好货,恐怕这客人一路上受了潮湿,所以光茫不好。这一包虽然被泥土护着,本来的颜色还能看出来,看外面就知道里面了。不知道这客人在不在这儿?他虽然想脱货求财,我们得斟酌斟酌。”狄公见马荣暗中有话,就说:“就按我定价买了,好在小号用得多,有几包不好也能勉强收。但请把这赵客人请来,凭宝行讲好银价,马上银货两交,省得彼此拖延。” 陆长波见他这么说,难得有这样的买卖,就对吴小官说:“赵客人今天在店里打牌,你去请他马上过来,有人要收全包呢。”小官答应一声,匆匆去了。张掌柜也起身对狄公说:“这时天色晚了,过路客人正准备下店,小人就不陪了。”又对陆长波说了两句客气话,就先走了。狄公见小官走后,心里有点犹豫,深怕这人来了不是凶手,那就白费心思了,又怕这人本领高强,不好抓,格外为难。只得对马荣说:“做事不能鲁莽,要是我因为耽搁了时间,不肯在这寨里停留,岂不是错过机会?所幸有赵客人在这儿卖货,真是天从人愿。见面时,让我跟他开盘,你们别多嘴。千万要注意!”马荣知道他的意思,当下答应遵命,坐在院子里等着小官回来。没过多久,果然那个前几天在路上碰到的大汉走进了门。 不知这人会怎么样,且看下回分解。 第14章 狄公巧探真相 交手交锋 话说狄公在陆家行内,等着吴小官去请赵客人。没一会儿,马荣就瞧见前日在路上推车的大汉走进门来。马荣不敢轻举妄动,朝狄公丢了个眼色。狄公会意,把那大汉打量了一番。只见这大汉身高一丈,黑黝黝的脸膛,两道浓眉,一双虎眼,脚蹬薄底靴儿,身穿短襟窄袖的无色小袄,叉裤。这模样,看着就像个绿林好汉。狄公心里暗暗想道:“这人一看就是个匪头,哪是什么贩丝的客人呀。而且浙湖那边的人,气质都很温柔,穿着也整齐。你看他这副德行,分明就是北方的那种粗犷气概。先看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只见陆长波见他进来,起身笑着说:“常言买鸡找不到卖鸡人,你客人投在小行,一直盼着把货脱手,拿到丝价好回贵处。一直想卖,可没遇到合适的买家。今天有人来买,你又打牌去了。这位梁客人,是北京威仪缎庄的。往年都到你们那儿坐庄,今年因为半途抱病,听说小行有货,所以来收卖。所有存货都要一起买,不过价钱得实惠点。小行怕买卖不成,怕我们中间有什么误会,所以把你请来,当面开盘,我们就收个行用。”那大汉听陆长波说完,转眼把狄公上下打量了一番,坐下来笑道:“我的货是要卖,就怕这客人有点欺负人。就算我肯卖给他,他也未必真买。”陆长波听他这话,觉得奇怪,忙说:“赵客人你别开玩笑,难道我还骗你不成?人家大老远跑来投小行,而且威仪这个缎号牌子,谁不知道。别说你这点丝,就算加几倍,人家也能买得起。你怎么反倒说人家欺负人呢?你这是奇货可居呀。” 狄公听这大汉说了这两句话,心里“咯噔”一下,暗自想道:“这家伙眼力怎么这么厉害?又没跟他相处过,怎么就看出我不是客商呢?难道他发现了什么破绽?要是被他识破,这小子本事可就不得了了。虽然有马荣在这儿,也不一定能抓住他。”当时故作镇定,起身作了个揖,说:“赵客人请了。”大汉见他起身,也赶忙还了个揖说:“大人请坐,小人来迟了,还望大人恕罪。” 这一句话,让狄公更是吃了一惊,心里想:这家伙分明知道自己的身份。于是装作惊讶地说:“尊兄何出此言呀,咱们都是做生意的,怎么这么称呼?难道有什么意外的事?还不知尊兄台甫大名,排行第几呢?”大汉说:“在下姓赵名万全,自幼兄弟三人,我排行第三。不知大人来此有何贵干,有什么事就直说。要是这样藏头藏尾的,可不像个英雄。俺虽然做买卖,南北省份也去过不少地方,做过不少惊人的事。今天受朋友所托,来这儿做买卖,没想到遇到尊公。不知尊公贵姓大名,现居何职,俺这双眼相法,向来百不失一。尊公后福无量,正是国家栋梁,现在是不是做县丞呀?”狄公被他这番话弄得哑口无言,心里十分惭愧,停了好一会儿才说:“赵兄,咱们是为了买卖,又不是跟你谈相面,干嘛说这些话呢?既然你知道我来历,就应该坦诚相待,说出实情,了结你的案子。难道你说这些大话,就能把我吓住不成?”说着朝马荣丢了个眼色,起身站在陆长波背后。 马荣一看这架势,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当即跳出门外,高声喊道:“狗强盗,做了案子还想往哪儿跑!今天俺家太爷亲自来抓你,你应该束手就擒,归案审讯。你可知高家洼的事,可容不得你逃了。”说着两手摆开架势,把门口挡住,就等着这大汉出来动手。陆长波见这情况,完全懵了,不知道是平时结仇,还是无缘无故起了冲突,摸不着头脑,只是呆呆地在那里喊:“你们别冲动呀,生意场上以和为贵,怎么还没交易就说这些奇怪的话,难道平时有什么过节吗?” 还没说完,就见大汉把短袄一掀,露出紧身小衣,袖头高卷,伸出两手,一个箭步窜出门外,对着马荣骂道:“你也不打听打听,敢到太岁头上动土。俺立志要除掉那些贪官污吏,整治奸商,你竟敢来送死!别跑,送你回老家去!”只见左手一抬,用个猛虎擒羊的架势,朝着马荣胸口一拳打过去。狄公见这场景,吓得脸色都白了,深怕马荣招架不住。只见马荣把身子往左边一偏,用个调虎下山的姿势,右手伸出两指,在大汉手寸上面一按,往下一沉,果然赵万全把手缩了回去,不敢再往前打。原来马荣也是个会家子,这一下正好撞在他血道上,所以整个膀子都酥麻了,动弹不得。马荣见他中了一招,哪肯就此罢休,立刻调转身子,朝着他肋下一拳打过去。赵万全见他手脚灵活,也不敢大意,一手护着周身,一手去抓马荣的手掌。马荣哪能让他得手,随即改了个鹏鸟展翅的姿势,身子一纵,大概有一二尺高,提起左脚想去踢赵万全的左眼。谁知道正中赵万全的计,只见他往下一蹬,两手一抬,大声喊道:“下来吧!”早把马荣的腿兜住,只听“咕咚”一声,马荣摔在地下。 狄公这下可吓坏了,深怕他就此逃走。里面陆长波也吓得目瞪口呆,生怕闹出人命来,赶忙出来喊道:“赵三爷,你是我家老主顾客人,向来都挺和气的,怎么今天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起来?要是有个闪失,小行可担待不起呀。有话进来好好说。”众人正闹着,街坊上已经围了好多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在那里乱喊。 他乡遇故知 忽然人丛里有个二三十岁的汉子,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看到马荣摔在地下,赶紧分开众人,高声喊道:“赵三爷别胡来,都是自己人!”随即走到马荣面前说:“马二哥,你什么时候来这儿的呀?怎么跟我们兄弟干上了?这几年没见,可把咱家想死了。听说你洗手不干那事了,怎么会到这儿来呢?”说着就把马荣扶了起来。马荣一看是他,心里乐开了花,说道:“大哥你也在这儿呀,咱们回头再聊。千万不能让这小子跑了,他可是人命要犯。”说着那汉子果然把赵万全拉进了行内,招呼闲人散开,然后对马荣说:“这是我自幼的朋友,虽然做买卖,但跟我们关系挺铁。二哥怎么跟他动手了?你现在在哪儿安身,说说别后的事吧。谁对谁错,俺给你们俩赔个不是。” 原来这人也是绿林好汉,跟马荣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姓蒋名忠。虽然落草为盗,但为人挺讲义气,现在已经改邪归正,在这个土寨当个地甲。赵万全本是山东沂水县人,自幼父母双亡,跟着蒋忠的父亲学了一身本事,医卜星相样样精通。到了十八岁时,他觉得本乡没什么依靠,亲戚都死光了,听说湖州有个姑母很有钱,就把家产变卖了做盘缠,到湖州去探亲。他姑母见他本事不错,就把他留在家里,过了几个月,把他推荐到丝行里学做生意。后来慢慢长大,那年回家祭祖,发现双土寨是南北通衢,适合做买卖,就回到湖州跟姑母商量,凑了几千银子做本钱,每年春夏之交,从湖州贩丝来卖。正好蒋忠洗手不干,在曲阜县上卯,当了这寨内的地甲,两人聚在一起,关系更加亲密。今天赵万全正在蒋忠家打牌,吴小官去喊他做生意,去了好久没回来,蒋忠就过来看看,没想到跟马荣打起来了。 此时马荣见他问别后之事,赶忙说道:“大哥有所不知,自从咱们在山东王家寨做案之后,小弟东奔西走,吃了不少苦头。后来一个人琢磨,人生在世不过百年,转眼就成了废物。要是不在中年做出一番事业,留下个好名声,那可就白活了。而且绿林这行,都是丧良心的钱,今天得手,过不了几天就又两手空空,还徒然杀人害命,造下无穷的罪孽。到了恶贯满盈的时候,自己也免不了一刀之苦,所以我就不干了。正好这年在昌平界内,遇到这位狄大人做了县令,他真是一清如水,一明似镜,我就跟乔二哥投在他麾下,做个长随。这几年也办了不少案子,就说前几天高家洼出了命案,可奇怪了,直到前天才找到一点线索,所以到这儿来抓凶手。”说着就把孔万德客店怎么起案,怎么相验,怎么换了尸体的原由说了一遍。然后又指着狄公说:“这就是俺县主太爷,姓狄名仁杰,你们这儿也是邻境地方,昌平县的官声应该听说过。” 蒋忠听了这番话,转过头来朝着狄公纳头便拜,说道:“小人迎接来迟,求大人恕罪。”狄公赶忙扶起他说:“刚才的事马荣已经说了,还望壮士把这人犯交给本县带回审讯。”蒋忠还没来得及说话,赵万全连忙说:“这是小人受了别人的蒙骗,这案子真不是我干的。如果有什么吩咐,我万死不辞。且听小人把事情说明,大人就明白了。刚才马二哥说那凶手姓邵,是四川人,我姓赵,是本省人,这一点就对不上。不过这人现在哪儿,叫什么名号,我倒是知道。大人在这儿住一晚,明天去,一定能把他抓住。”狄公听了这话,不知道该怎么办,且看下回分解。 第15章 狄公的疑惑 话说赵万全说自己不是正凶,还知道犯事之人的地方名姓,狄公听了心里直犯嘀咕:“这家伙看着身材魁梧,绝非善类,难道是故意撒谎,想趁机逃走?那可就麻烦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马荣看出狄公的心思,赶忙说道:“大人别担心,既然蒋大哥说他有缘由,应该不是这案子的人犯。他既然口称知道,让他说清楚,我跟他一起去就得了。”蒋忠也说:“赵三哥,你就在大人面前说清楚,怎么知道这案子的。咱们做事得光明磊落。像那姓邵的丧尽天良,别说官法不容,就咱们碰到他,也饶不了他狗命。他到底在哪儿,你要是碍于交情不方便动手,我这管下跟昌平相邻,一起去把他抓了,也是分内之事。” 赵万全的讲述 赵万全说:“说起来真气人,连我都被他骗了。这人姓邵名礼怀,是湖南土着人。一向跟他有来往,每年新春蚕市,他就带着丝货到处跑码头,只要哪个地方价好,就去卖货,虽然没有固定地点,但总不出山东、山西两省。前月我在湖州时,他比我先动身,还跟一个邻行的小官一起过来。前些日子在半路上碰见他,只见他一个人推着一辆车在路上走。我见他年轻孤客,不懂行道规矩,就上前问他‘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徐相公去哪儿了?’他就大哭起来,说‘那伙伴在路上暴病身亡,费了好大周折才买棺收殓,现在暂住在一个地方。这么一来,货又耽误了时间,没卖出去,自己身边路费也花光了,正为难呢。总是为朋友着想,不然早就回去了。’我看他说得情真意切,就问他要去哪儿,他说暂时不能回杭州,怕徐家家属问他要人,那就麻烦了。当时就跟我借了三百银子,把姓徐的丝货交给我代卖,他说去别处码头售货。没想到他干了这么缺德的事,岂不是连我都被他蒙骗了。” 狄公听了忙问:“照你这么说,他已经走远了,你怎么知道他的下落呢?”赵万全说:“大人有所不知,这人有个师兄,原本以为礼怀是个老实后生,就把女儿许给他做妻子。没想到过门之后,夫妻不和睦,把妻子给气死了。后来听说他又在外面结识了一个有夫之女,住在这附近一个叫齐团菜的地方。当时因为不关我事,所以没去追查。现在他既然犯了案子,只要把这个地方查出来,就好办了。虽说他跟他师兄学了几年棍棒,有点本事,但也一般。只要我去把他抓回来,肯定能抓到。” 狄公听他这么说,觉得挺可信,就问众人:“本县到任以来,也私访过不少地方,这齐团菜地名从来没听说过,你们知道吗?”此时陆长波见他们各说真言,知道狄公是地方上的父母官,没想到会这样,赶紧过来叩头,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大人虎威,求大人恕罪。”狄公说:“你是做生意的,跟本县本无大小,生意场中这样很正常,怎么能算冒犯呢?你是本地土着,刚才赵壮士说的这个地名,你知道吗?”陆长波想了半天,说:“大人要知道这地段,除非移文到各处府州县,查看府县志,或许能知道。不然这么大山东省,上哪儿去打听呢?” 返回县衙 这时天色已晚,小官掌上灯来。马荣说:“大人也别久坐了,一路辛苦,该休息休息。有赵万全跟我在,还怕案子破不了吗?我看乔太在寓内也等得心急了,不如去店里吃晚饭,大家商量个章程,好分头办事。说不定张老板知道齐团菜地名呢。”狄公觉得他说得有理,就起身向赵万全说:“壮士一起到敝寓,共饮一杯,咱们好好聊聊。”赵万全也不推辞,当即起身一起出了陆长波家的门,来到张六房店内。 蒋忠把狄公前来访案的事跟张六说了,众人吓得直咋舌,说:“我们在寨内听往来人说,昌平县狄太爷是个好官,真是名不虚传。从那儿到这儿有几百里路,居然不辞劳苦前来访案,真是不愧民之父母啊。”当时众人又进去叩头。当晚准备了酒肴,大家也不分主仆,一起入席饮酒。乔太见赵万全帮忙捉案,特别高兴,对狄公说:“大人在上,虽然得了一位壮士,但依小人看,还是明早一起回去,暗暗访问这个地方,这样对事情更有利。要是在这儿抓人,恐怕一时难以如愿。这么一来,这案子人人都知道了,要是再耽搁几天,南北往来的客商传到别处,露了捉拿要犯的风声,反而让他知道了。而且毕顺家那案子不知道访缉得怎么样。那人胆子又小,即使有了情况,一个人也未必能动手,岂不是顾此失彼?不如回去,两件事都能兼顾。”狄公觉得有道理,当时上了几件好菜,撤去残杯,大家安歇,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马荣先起身雇好车辆,然后进来把狄公喊醒。狄公梳洗完毕,吃过早点,给了房饭钱,跟赵万全、乔太一起出了客店,告别蒋忠、张六等人,坐上车头。只听鞭响一声,催动马匹,拖着车子,直奔小路而去。一路上非止一日,闯关过寨,四处打听,都不知道齐团菜到底是什么地名。到了第五日,已经到了昌平城下。狄公到城外就把车钱给了,命乔太、马荣背着包裹先到衙门报信,自己跟赵万全慢慢步行进城。到了本衙里面,先到书院坐下,命人到捕厅送信,捕厅过来回明了公事,把印卷交还。 ##释放周氏 狄公敷衍了几句,然后告辞出去。家人送来茶水,帮狄公拂去灰尘。净面完毕,狄公随口说:“洪亮、陶干自从大人去后,回来过两次,说何恺连日严查,所有那些管下姓徐的户口都是当地良民,没什么可疑之处,所以不敢乱抓人。每天早晚,他二人又在巷口昼夜巡查。唐氏一人出入,不时在家还啼哭叫骂。昨天陶干回衙,问大人是否回来,要是回来,务必把周氏交保释放,这样才能看她的动静。不然实在寻不出什么线索。” 狄公点点头,当下传命大堂伺候。当时门役一声高唤,所有书差皂役各自前来伺候。没一会儿,狄公穿好冠带,暖阁门开,一声威武,狄公坐在中间。书办把连日的案卷捧上来,狄公手披目诵,大概一顿饭时间,把连日的公事办清,然后标了监签,命值日差把周氏带堂讯问。两边齐声答应,早把监牌接下。转眼之间,已将周氏带到堂上。狄公还没开口,就听周氏恶狠狠地说:“你这狗官,叫我出监干什么,是不是上宪来了文书,把你革职了?你把公事从头到尾念给我听,好让堂下百姓知道我是无辜受屈,不能冤枉好人。”狄公说:“你这贱货,别逞口舌之快,本县自己清楚,这件事跟你无关。是否革职,以后自然会知道。因为你婆婆在家痛哭,没人服侍,我不忍心她一个人受苦,所以把你提出来,交保释放,回去好好服侍公婆。日后把正犯缉获,再把你抓到案,大家都能清白。” 周氏不等狄公说完,就说:“太爷这么恩典,小妇人怎么会不愿意。但我丈夫死后受了那么多苦,到现在凶手还没抓到,又验不出伤来,这谋害二字,我实在担不起。要是这么含糊了事,人人都能冤枉人了,横竖也不遵王法。要说我婆婆在家痛哭,儿子死后验尸,媳妇又在牢狱,哪能不哭呢!这都是命苦,遇到你这狗官,想出这无中生有的事。前几天我在家好好坐着,太爷非要命公差把我抓来,严刑拷打。现在我安心在案,就等上完来文,太爷又无故放我回去。这不是我抗命,只是这案子一天不结,我就一天不能回家!不但这谋害性命难忍,我丈夫也不甘心,还请太爷把我收监吧。”狄公听她这一番话,半天没说话,还是马荣在旁边说:“你这妇人怎么不知好歹,太爷居官是为百姓伸冤理枉,这案子虽然没判明白,太爷也自行请处了,难道还会骗你不成?凶手肯定要缉获,现在放你回去,太爷的意思不过是一点仁恩,你反倒胡言乱语,太不知好歹了。我看你就叫婆婆保去,落得个婆媳相聚。” 周氏听了这话,心里暗喜,但在堂上不能马上答应,怕被人怀疑。既然马荣这么说了,就说:“论这案情,我是不能走,既然你们说我婆婆苦恼,也只能勉强回去。但太爷要按公事办。至于找保这事儿,只好请你们跟我回去,让我婆婆画了保押。”狄公见她答应,当时让人开了刑具,雇了一乘小轿,差马荣押送皇华镇而去。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6章 狄公的发现 话说狄公见周氏答应回去,便差马荣押着她回皇华镇。周氏回到家,和唐氏自然有一番言语,暂且不表。单说狄公自周氏走后,退入后堂,把多年老差役叫了几个进来,问他们知不知道齐团菜这个地名。众人都说别说没去过,连听都没听过。狄公心里正纳闷呢,其中有个七八十岁的老差役,头发花白,说话不利索,听到狄公问众人的话,他还没听明白,说:“蒲萁菜,八月才有呢。太爷要吃这菜,现在还没到时候,我家孙子专爱淘气,种了几缸蒲萁,现在苗芽长得可高了。外面虽然没有,太爷要是想吃,小人回去给您拖点来,给太爷尝尝鲜。”众人见他耳聋胡搅蛮缠,生怕狄公责怪,赶忙替他掩饰说:“这人耳朵有点背,所以说话不对,所幸他当差还算谨慎,求太爷宽恕。”狄公觉得他说的话好笑,就说:“你这人下去吧,我不要这东西。” 哪知道这差役听狄公说不要,还以为狄公爱惜新苗,怕拖了芽子以后长不出蒲萁,就说:“太爷不必担心,小人家中这东西多着呢,而且不是本地的,原是四川寨来的。”狄公听了这话,心里猛地一震,暗忖道:“我梦中看见指迷亭上对联有‘卜圭’,须问四川人,上两字已经应了是双土寨,下三字没想到从这老差役嘴里说出来,难道有什么玄机?向来无头难案都是无意之中破的,我问齐团菜地名,他就扯到蒲萁菜这种吃物,现在又从蒲萁菜引出四川寨来。你看这菜呀寨呀,口音不都差不多嘛。别以为他是个聋子,得仔细问问。”当时对众差役说:“你们先退下,本县有话问他。”众人见本官这么说,虽然心里暗笑,觉得他跟聋子瞎扯,但当面也不敢再说,各自打了个千儿退了出去。 老差役的讲述 狄公问这老差役:“你姓什么,卯名是哪个字,在衙门当差多久了?”老差役说:“小人姓应,卯名叫应奇,当差已经四五十年了。”狄公又问:“你刚才说的蒲萁菜不是本地的,离这儿有多远?”应奇说:“太爷问这地方,除了我,别人都不知道。他们说我耳聋,办事不清楚,我看那些手明眼快的人反倒不如我知道得地道。这是太爷恩典,对我们宽厚,有点小过错也不责怪小人,不过是念我年老的意思,他们就心里不服,人前背后说我的坏话。幸亏太爷做了这县令,要是换别人来,我的卯名肯定被他们用坏话搞掉了。” 狄公见他答非所问,啰啰嗦嗦说个没完,就高声说道:“本县问你四川寨离这儿多远,你怎么扯到别的事情上去了?也不跟你谈家常,你赶快说,本县还有话问你。”应奇说:“不是小人胡搅蛮缠,实在是气不过他们。这四川寨是莱州府地方一个寨名,前朝有四川客人来这儿贩货,赚了钱,每年就在这地方买卖。后来逐渐发展,开了店铺,不到一二十年,居然成了一个大富户。到他儿孙手里,比先前更富贵,那一带人家推他为首户,所以起了这一座寨名。因为他上代是四川人,所以叫四川寨。后来时运过了,人家败落,不太有名了,当地人以讹传讹,就把它改叫蒲萁寨,因为那个地方蒲萁又大又好吃。小人早年还没耳聋的时候,也奉差出境访案,从那儿经过,跟本地老年人闲谈,才知道这底细。办案之后就带了许多蒲萁菜回来,每年栽种,所以比外面的好很多。太爷要吃,小人回去送来便是。” 狄公听了心里大喜,心想:“原来‘四川人’这三个字有这么个转折。照这么看来,这邵礼怀肯定在那个地方了。”于是对应奇说:“你说去过四川寨,本县有个案子,想派你帮忙一起去,你能吃苦吗?”应奇说:“小人在卯就是为了当差,虽然耳朵聋,手脚倒还方便。因为众人说坏话,所以近两任太爷都不派小人办事。太爷有差遣,我哪能不去呢。而且地方虽在外府,也就八九天路程,来回都很方便。太爷派谁跟我一起去,就请把公文准备好,明天就动身。”狄公听了很满意,先让他退下,明天早堂领文。然后到书房把刚才的事跟赵万全说了。赵万全说:“既然有这差役知道,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次去一定要把这家伙抓回来,弄个水落石出,好给死者伸冤。”当时商量妥当。傍晚时分,马荣从皇华镇回来了,大家又谈了一会儿,当夜收拾好包裹,准备好盘川。第二天一早,狄公当堂批了公文,应奇在前引路,赵万全、马荣、乔太三人一起出发。一路上非止一日。 莱州府的情况 这日过了登州地界,来到莱州府城。应奇说:“三位壮士连日辛苦,不如在府内休息一晚吧。四川寨离这儿只有六七十里了,明天早则午前,迟则午后就可到寨。到了那儿就要办案,恐怕早晚不能安睡。”马荣觉得他说得有理,就让他先进城找个僻静寓所,然后三人一起进城。先到莱州府衙门投了公文,等回批回来,已经傍晚了。正好应奇在街前等候,说西门大街有个客店可以住,明天一早出城也很方便。马荣让他带路,来到客寓门口,店小二把包裹接进去,在后进房间住下。净面饮食之类的自不必说。 马荣怕应奇耳聋乱说话露了马脚,就对店小二说:“我们这位伙伴耳朵有点背,有什么话跟我说就行。此地离蒲萁寨还有多远,那里买卖好不好?”店小二说:“从西门出去,不到七十里路就到东寨。”马荣又问:“过了东寨呢?”店小二说:“那里就中寨了。”马荣心里疑惑,忙问:“这寨子到底有多大,难道不在一处吗?”店小二说:“客人是初到此地,所以不知道这地方的情况。这蒲萁寨有三处,分东西中,中寨最热闹,油坊、典当、绸缎、钱庄,各种行号都有。西寨住的都是居民户口,各店的家眷。东寨很冷淡,虽是个水陆码头,不过几家吃食店和客寓而已。一带有八九百练兵扎在里面,是为了保护寨子。你们是赶路到别处有事,还是到寨里做买卖?” 马荣说:“我们是过路的,听说这个地方很有名,想顺便在这儿办点丝货,不知哪家行号出名?”店小二说:“客人要办湖丝的话,在这儿买可不划算。这里没有好货,即使有几家代卖,也是从贩丝客人转来的,价钱都不便宜。前几天立大缎号,听说有个客人住在他家托销,每百两约银五十四五两呢,相比起来,在本地买不上双倍。客人为什么不在本地买土丝呢?虽然光彩不好,织出山东绸来也还看得过去。” 马荣也不再问,当时含糊答应,闭了房门,等店小二出去后,对赵万全说:“这立大缎号不知在中寨什么地方,你明天去打算怎么说?虽然他本事一般,但总归是个会手,不动手恐怕很难把他抓住。”赵万全说:“这有什么难办的,我们明天到了寨里,让乔太和应奇找个客店住下,装作不认识,暗中接应。我一个人去立大号问明情况,见到他面,就以丝上的话头为引子,把他引到寓所,就不怕他插翅飞走了。” 二人计议已定,第二天一早给了房饭钱,直出西门而去。一路上果然看到车驼骡载,络绎不绝。午后,已经离东寨不远了。抬头看见前面有个土围,像城墙一样,上面竖立着许多旗号,随风飘荡,在日光下闪闪发光。围子外有一条通江的大河,往来船只也不少。四人渐渐走到西寨出头,尽是旱道,与青州交界的那条路很难走。应奇边走边说:“现在六七月天气,高粱正长得茂盛,不但有强人截住,两边的荄子一遮,热得要命,所以这条路上行人很少,大都绕别处大路走。我们去可要小心,姓邵的要是有好手段,不然他向西逃走,那就麻烦了。青州道可不是闹着玩的。” 赵万全听了笑道:“俺虽然生长在这省内,也听说青州常有强人,今天到这儿倒要见识见识。我想马、乔二位哥也不会怕吧。”马荣笑道:“虽然这么说,他小心点也是好的。要是办得顺手,我们也不会找事做了。要是他看反了味,拿这条路来吓唬我们,谁还没见识过?到时候再较量较量。”正说着,已经到了中寨。当时赵万全和其他三人分开,招呼晚上在寨口等候。应奇虽然听不太清楚,但见乔太和马荣让他分路走开,也就明白了意思,跟着他们两人进寨找客店去了。 寻找立大缎号 这里赵万全往前走,进寨大约有十多个铺面,看到一个大布店,上前欠身问道:“借问一下,此地有个立大缎号在什么地方?”不知里面有人怎么回答,且看下回分解。 第17章 路遇无礼伙计 话说赵万全看到一个大大的布店,高声问道:“借问贵地,有个立大缎号在什么地方?”店里坐着个中年伙计,见他来问,急忙起身指道:“往前走到四叉路,向南转弯那一带,有几家楼房,就到了。”赵万全谢了一声,转身按照指引走去。果然看到前面铺户林立,虽然道路是土块筑成,却十分平坦。到了四叉口,前面有一排楼房,走过两三家店面,当中悬着一个招牌,上面写着“立大缎庄”四字。赵万全背着包裹,匆匆走进店里,向伙计问道:“借问这坊地,可是立大缎庄?”那伙计气冲冲地骂道:“招牌都在外面,你这家伙难道不识字,还乱问什么?” 赵万全虽然是做生意的,仗着自己一身本事,哪能忍下这口气,顿时怒道:“你这厮怎么这么不讲理,老子要是识字,还问你干嘛?你又不是生病了说不出话,问你一句就这么冲人?”谁知这人也是个暴脾气,容不得他开口,一下子跳出柜台,高声喝道:“你是哪里来的杂种?也不打听打听,敢到这里撒野?别走,吃我一拳!”说着抬手就朝万全腰下打去。万全见了笑道:“这家伙真是个冒失鬼,问个路就动手。不教训教训他,以后怎么抓小邵!”当时也不慌张,把包裹顺到右边,提起左腿,对着那人的寸关就是一脚,只听“咕咚”一声,那伙计一个筋斗翻倒在街上。万全哈哈大笑道:“你就这点本事,还在老子面前动手,今天暂且饶你一命,以后再有人问路,可别再讨苦吃了。”那伙计被踢了一脚,爬起身来还想动手,店里早拥出几个人把他拦住,说道:“小王,你这是干嘛呢,人家不找你麻烦已经谢天谢地了。你做错了事还不知道,怎么拿个过路的撒气呢?” 这时又有两人过来向赵万全赔礼,说:“客人别生气,这人刚错了一笔买卖,大概有四五两银子,被我们执事训了几句。正心里窝火呢,恰好贵客来问路,所以冒犯了您。您看在我们薄面,进里面喝杯茶吧。”赵万全见众人赔礼,就跟着大家进了店堂坐下。只见店堂前后有四五进楼房,山架上各种货物齐全。赵万全说:“我也不是为别的事,只因有个同行朋友,一直以来在贵处贩卖湖丝。最近有要事跟他面谈,找了好多日子,才知道他在宝寨立大庄内。就怕店号相同,生意各有不同,所以借问一句,没想到这人太无礼,真是让人恼火。还请问尊兄贵姓大名,宝庄除了绸缎,还卖蚕丝吗?”那人听了忙道:“在下姓李名生,小号虽是缎庄,湖丝也有兼售。不知令友是何人,尊兄贵姓?”赵万全道:“敝友姓邵名礼怀,浙江湖州人氏,与我是同乡好友。如果他在宝号,麻烦叫他出来见一见。”哪知道话还没说完,里面早跳出一人,高声喊道:“我道是谁有这么大本事,原来是赵三哥来了。快到客厅叙话吧。” 邵礼怀上钩 赵万全抬头一看,不禁喜出望外,正是邵礼怀出来招呼。他故作欢喜,跟着邵礼怀进了客厅坐下。邵礼怀问道:“三哥在曲阜做庄,怎么知道小弟在这儿,这次来有什么见教?”赵万全道:“一言难尽啊,愚兄我身负奇冤,这仇非报不可。无奈这地方虽然是家乡故里,可举目无亲,被人欺负。本想回湖州请人报仇,又因为路途遥远,来回不方便。想到贤弟你是个英雄,就来投奔你,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邵礼怀听他这番话,信以为真,诧异道:“老哥何出此言,你且讲清楚,小弟一定帮你。”赵万全就编了一套谎话,说陆长波人面兽心,如何吞吃他丝价,如何不肯付银,如何请了高手将他打伤,说得有板有眼。邵礼怀听了不禁起身怒道:“没想到那厮如此欺负人,老哥在那里做买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赚了不少银钱,现在居然反脸无情,小弟怎能不帮你。”说着又命人打水送茶,忙个不停。 赵万全心里骂道:“你这丧尽天良的狗贼,还说人家反脸无情,等会儿让你原形毕露。”当时说道:“兄弟不用忙,愚兄还有朋友在街坊上,正在找他们。我知道你在这山东省内,一个蒲萁寨地方,却不知道是哪一府州县。刚好遇到几个旧友,他们以前也是绿林中人,知道这个地方,所以一起过来找你。你现在也不用招呼,我们一起出去把他们三人找到。你这寓所也不方便,我们众人一起住在客店,有事好商量。” 邵礼怀也不知道底细,就跟他出了店堂,向柜上说道:“我跟这朋友上街有事,多半今晚不回来。要是执事问起,你们告诉他们一声。”说完同赵万全出了店,先到大街上走了一圈,没找到人。邵礼怀问道:“你朋友来过这里吗?这寨内有好几百宽阔,市面林立,这样找下去,恐怕到晚上也碰不到头。你们有没有约好在哪里等候?”赵万全道:“我没来得及找你,临走时匆匆叫他们在寨口等候。现在天已经不早了,或许他们已经到那里,我们再回去看看吧。” 两人转身正向东走,恰好对面遇见马荣。赵万全深怕马荣突然发问露了马脚,忙道:“马大哥你等久了。只因我们这小弟跟我聊个不停,所以耽搁了时间。你们找到寓所了吗?”马荣见邵礼怀跟他在一起,心里暗暗欢喜,上前招呼道:“客店就在前面,现在可以去歇一歇了。”说着在前带路。三人来到前街,走进客店。店主认得邵礼怀,问道:“这客人是大爷的朋友吗?”邵礼怀道:“都是我的乡亲,你们务必照应周到,房金以后跟我一起算。”店主连连答应,叫小二拿了钥匙,把房间开下。乔太、应奇也从外面走进来,众人一起坐下,彼此通名道姓。 商议计划 众人说了一会儿,马荣、乔太顺着赵万全的口气,报了履历,无非说从前在绿林做买卖,专好结交英雄好汉,因为赵三哥受了委屈,所以一起来相助。邵礼怀见他们言语爽快,也高谈阔论起来,命小二备了酒肴,给大家接风。大家欢呼畅饮,一直到三更以后才散席。赵万全道:“愚兄的事,贤弟已经知道了。但这件事刻不容缓,三位兄弟还有要事要办。到底什么时候动身,你这里丝货可都卖完了?愚兄的意思,明天在这儿耽搁一天,把款项办好,然后一起上路。办完这件事,也好回家乡。” 邵礼怀听他这话,当时忙了一阵,说道:“一起去报仇,教训那狗头便是。诸位初到此地,也该休息两天。今天已经过了,准于大后日动身怎么样?”马荣怕赵万全过于催促引起邵礼怀怀疑,忙在旁边插言道:“赵三哥也不必太急,迟早这口气总是要出的,也不在乎这一两天。就停两天动身也没什么不可以。”邵礼怀笑道:“还是马大哥通情达理。此时已经夜深,我还要回店里去,你们就请安歇吧。”说着让小二点了提灯,告别众人出门而去。 这里马荣把门格扇关上,灭了灯光,把房门关好,低声对赵万全说:“人是碰到了,但是这地方是他管下,即便动手,恐怕不能如我们所愿。你这调虎离山的计策虽然好,可知道一路上难免走漏风声。要是被他听到高家洼出了命案,缉获凶手,再把我们的行踪一看,他也是江湖老手,哪能不知道厉害?要是在半路让他逃走了,岂不可惜!”应奇道:“你们还久当差的呢,难道这点事都不明白。昨天曲阜县已经投了公文,好在邵礼怀有两天耽搁。明天无论谁进城一趟,请县派差在半路接应。我们把他诱出寨门,在半路动手,还怕他能逃到哪里去?”众人议论已定,各自安歇不提。 次日赴约 第二天一早,邵礼怀派人来请,说昨天匆忙,店里没来得及给大家接风,今早执事请诸位过去一叙。一来给大家接风,二来专门陪个礼。赵万全听了这话,对来人说:“我们本来打算今天去拜访,稍停一会儿就过去。”那人答应着走了。这里马荣道:“你们现在自然去他那里,我要进城办事。他要是问起我,就说我访友去了,大概明午才能回来。”赵万全答应了,马荣先出去,赵万全这才同应奇、乔太来到缎庄里面。邵礼怀和执事人已经在门口张望,见他们来了,就把他们邀进客厅,叙了一番寒温。吃了早点,谈论些南北风景,已经到中午。当中设了酒席,执事人向赵万全道:“昨天邵客人说尊意约他同去曲阜,这件事本应遵命。只是款项方面一时难以结清,小庄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也不好安排。所以去了之后还得回来。如果尊驾不嫌弃,不妨等尊事平复之后再来一游,也好尽地主之谊。”赵万全知道他这是敷衍的套话,当时客气了一番,跟邵礼怀约定后日动身。酒过数巡,大家散席。 不知赵万全能否顺利拿获邵礼怀,且看下回分解。 第18章 半路擒拿凶手 话说赵万全散席之后,约定后日准动身。午后在寨内四处游玩,到了晚上点灯时分,马荣回来了。乔太心里疑惑,暗忖道:“他来回有一百多里路,怎么这么快,难道有什么特殊情况?”无奈邵礼怀就在旁边,不便询问。乔太便说:“马大哥,遇到什么朋友了吗?邵兄正念叨着你呢,说今日饮酒作乐,少了尊驾。”马荣赶忙回答:“小弟今日未能陪大家,实在抱罪。”邵礼怀也客气了几句,随后各自分手回到寓所。赵万全见邵礼怀走了,忙问:“马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没到衙门吗?”马荣说:“这小子肯定逃不掉了。在离这不远的地方,碰到了以前在昌平当差的熟人,现在莱州做门差。我把来意跟他说了,他让我们尽管按计划行事,到时候他会招呼各差役在半路等候。这人跟我办过几件案子,办事很可靠,这次应该不会出岔子。好在只有明天一天,后天就要动身了,就算他误事,把他押到本地衙门,也跑不了。”赵万全听了十分高兴。 光阴荏苒,转眼到了第三天。五更时分,邵礼怀先派人送来一个包袱,还有一百两银子,随后本人来到店里,结清房饭钱,五人到缎庄内告辞。然后出了东寨,向曲阜大道走去。走到巳正时分,离寨已有二三十里路。赵万全停下不走了,邵礼怀笑道:“老哥虽然是北方人,这赶路的本事还不如小弟呢。”赵万全也不搭话,又走了一二里路,见来往行人比之前少了许多,便站定身子,对邵礼怀说:“愚兄有句话问你。”邵礼怀说:“老哥有什么事,你快说,咱们一起商量。”赵万全刚要开口,马荣和乔太已经凑了过来,高声说道:“赵三哥,你既然带我们到了这里,这事就轮不到你问了,让我们来跟他说。请问你从湖州来,有个贩丝姓徐的,是不是跟你同行?高家洼死了两人,车辆被夺,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常言道,杀人偿命,天理昭彰。你要是明白事理,咱们还能有交情,给你留个面子,你说吧!” 邵礼怀听他们这么一说,犹如冷水浇头,顿时心里乱跳,脸色大变,知道事情败露,赶忙往后退了一步,到了大路道口,对着赵万全骂道:“你这狗头,我还以为你受了欺负,特来帮你报仇,没想到你用暗计害我!小徐是我杀的,你能把我怎么样!”说着掀去长衫,露出紧身短袄,排门密扣,紧紧封住当中。赵万全冷笑道:“你到了这时候还这么横蛮,要知道小徐阴魂不散!他跟你无冤无仇,背井离乡不过是为了做点买卖,你却图财害命,丧尽良心。你要知道阴有阎罗,阳有官府,现在昌平县狄太爷已经登场相验,缉获了正凶。你要是个好汉,就跟我们一起投案,在堂上辩个是非曲直,放你回来,也免得连累别人。别想着在这里逃走,你休想有这好事。” 话刚说完,只见马荣迈步进前,用了个独手擒王的架势,左手直向邵礼怀喉下截去。邵礼怀知道遇到了对头,哪敢怠慢,忙将身子一偏,伸手去分马荣的手。马荣随即把手收转,用了个五鬼打门的架势,两腿分开,对着邵礼怀的色囊踢去。邵礼怀见他来势凶猛,连忙运气功,把两卵提上去,反将两腿支开,准备抵挡马荣踢来。他用道士封门法,想把马荣夹起来摔个筋斗。乔太在旁边看得清楚,深怕马荣敌不过他,忙从背后一拳打来。邵礼怀知道不好,只得将身子一窜,到了圈外,迈步想向东逃走。赵万全哈哈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有这鬼计,为了抓你,我也不会白跑一趟。”说着飞身上前,挡住了邵礼怀。 邵礼怀心里焦急,高声喊道:“万全老哥,也不必逼人太甚了。这事虽然是小弟一时做错,可跟老哥你从来没有过半点差池,为何今日苦苦相逼!你以为我真逃走了吗?”当时两手舞动猴拳,上下翻腾,如雪舞梨花一般,对着赵万全没命地打来。这把马荣和乔太吓得不敢上前,不知道他有多大本事。赵万全笑着说:“你这手段,能哄得了谁!你师父都比不上我,何况你这没本事的家伙。想在我面前逃走,那比登天还难。” 押送回县 当时赵万全将两袖高卷,前后高低,打作一团。众人在旁边看着,就像两个蜻蜓一样,你去我来,不知道谁胜谁负。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忽然赵万全两手一分,喊了声:“去罢!”邵礼怀早一个筋斗跌出圈外。马荣眼明手快,跳上前去将他按住,乔太从身边取出个竹管吹叫。不一会儿,远处来了许多差役,木拐铁尺蜂拥而来。原来马荣昨天遇见的那个门总,约定在这里埋伏。此时赶来,见凶犯已被擒获,赶忙给邵礼怀套上刑具。一干人众推推搡搡,直向莱州城走去。 到了州街,天已经快黑了。众人请本官过堂,也不审问口供,直接饬令借监收禁。这一下,赵万全虽然是仗义出头,为死者伸冤,找到了蒲萁寨,却让莱州府的差役趁机敲诈了许多钱财。等他们走后,官府出了拘票,说立大缎庄与邵礼怀同谋害人,是他的窝家。差役下去把执事人吓得魂飞魄散,喊冤叫屈,花了许多钱,又命合寨公保,才把这事了结。这是闲话,暂且不提。 且说马荣在莱州府照墙后找了客店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早,由官府出了文书,加派差役押送。当时从监内提出凶犯上路,经过府州,不到十天光景,已经到了昌平界内。马荣先命应奇前去禀报狄公。下午时分,到了衙署。狄公见天色已晚,传命暂且收禁,随后把马荣等人传进去,询问了擒获的原因,又对赵万全称赞了一番,让他们各自休息。 堂审凶犯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晨,狄公升堂,把邵礼怀提了出来。这时早惊动了附近的百姓,听说高家洼命案已破,都纷纷拥到衙前听审。只见邵礼怀当堂跪下,狄公命人打开刑具,问道:“你姓甚名谁,什么地方人,向来做什么营生?”只听邵礼怀回答道:“小人姓邵名礼怀,浙江湖州人,自幼以贩湖丝为生。最近因为山东行家缺货,特从本籍贩运过来,想赚点钱。不知为什么公差把小人抓来衙门,实在冤枉,求大人明察。”狄公冷笑道:“你别巧言狡辩了,本县不会被你蒙骗。你作为生意中人,难道不知道守望相助的道理,为什么在高家洼把姓徐的伙伴杀死,还夺取车辆,杀死路人?快把事情经过招供出来!” 邵礼怀虽然知道这是自己干的,却妄想求生,不肯承认,说:“大人明鉴!这都是赵万全跟小人有仇,故意诬陷。小人在千里之外做生意,本想多一个乡亲互相照应,怎么会平白无故杀人呢?这实在是冤枉,求大人开恩。”狄公说:“你还在这狡辩,赵万全在此,你怎么抵赖!”随即传命赵万全对供。赵万全答应,站在案前。狄公说:“你这狗头,在公堂之上还不招认!你把他托售丝货的原由在本县面前说一遍。”赵万全就把当时的情况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说他托售时说姓徐暴病身死,现在怎么又改口了。邵礼怀哪肯招供,只是不停地喊冤。 狄公把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狗头,人证在此,还敢胡言乱语。不用大刑,你是不会招认的。”两旁差役一声吆喝,早把夹棍摔下堂来,上来几个人把邵礼怀按住行刑。差役把他左腿拖出来,撕去鞋袜,套上绒绳,只听狄公在上面喝令收绳,众差役威武一声,把绳一紧。只见邵礼怀脸色一苦,“呀吓”一声,鲜血直流,半天没开口。狄公见他如此熬刑,不禁大怒,又命人取过小小锤头对着棒头猛力敲打。邵礼怀虽然学过几年棍棒,有点运功,但终究经不住这样的刑罚,顿时大叫一声,昏晕过去。执行差役赶忙上来回禀,取了一碗阴阳冷水,打开命门对面喷去。不到半刻光景,邵礼怀才渐渐醒来。狄公喝道:“你这狗头到底招不招?你为了几百银子,杀死两人,害得两家老小。以一人抵两命,已经死有余辜,还在这里任意熬刑,这不是自寻苦吃吗?”邵礼怀仍然不肯招认。 狄公说:“本来不想跟你对证,你都是一派游供。赵万全暂且作罢,孔客店你曾住过。明天让孔万德来对质,看你还有什么可说!”当时拂袖退堂,仍将邵礼怀收监,补提孔万德到堂对质。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9章 邵礼怀供认罪行 狄公见邵礼怀不肯招认,便命将其收监,随即差马荣去六里墩提孔万德到案。马荣领命而去,第二天将胡德、王仇氏一干原告与孔万德一同带进了城。狄公即刻升堂,先问孔万德:“本县为了这起命案,费了许多周折,才将凶手缉获。只是他忍受刑罚,坚决不肯吐露实情,因此难以定案。但此人究竟是不是正凶,此时也不能轻易确定,特提你前来。当日那姓邵和姓徐两人到你店投宿时,你应该见过他们,他们的模样形像,想必你都清楚。这姓邵的大约多大年纪,身材高矮,你且如实供来。” 孔万德战战兢兢地禀道:“此事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虽然记忆不太清楚,但他的身形外貌还记得。此人大约三十上下年纪,中等身材,黑面长瘦。最记得一件事,那天晚上,我叫伙计出去买酒回来,在灯光下看见他吃东西,他口中牙齿好像是黑色。大人昨天公差将他缉获到案,小人事先并不知晓,也没与他见面,并非有意冤枉,请大人将他提出来当堂验看。如果是个黑齿,这人就不用问供了,肯定无疑。而且小人还记得他的模样,一看便知。”狄公见他指出了实在证据,暗自思忖:“天下事可以说谎,这牙齿是他天生的样子,且将他提出来看看。” 当时在堂上标了监签,禁子提牌,将邵礼怀带到案前,当中跪下。狄公说:“你这厮昨天苦苦不肯招认,现在有一人在此,你可认得他吗?”说着用手指着孔万德让他辨认。邵礼怀一惊,又横下心来,说:“你与我素不相识,为何串通赵万全挟仇害我?”孔万德不等他说完,一见到面,不禁放声大哭道:“邵客人,你害得我好苦啊!老汉在六里墩开了几十年客店,往来客人都诚信相待,被你害了这件事,几乎丢了性命。若不是青天太爷,哪里还能活命?当时进店时,可是你命我接那包裹,晚上又饮酒。次日天明,给我房钱,都是你一人做的,临走还招呼我开门。谁知你心地不良,出了镇门就将那徐相公害死。一个不够,又添上一个车夫。你别抵赖了,这青天太爷不知断了多少疑难案件,你想搪塞,也是徒劳。”接着向狄公说:“小人刚才说他牙齿是黑色,请太爷看视,他还怎么辩白!” 狄公听了此言,抬头看了邵礼怀一眼,果然与孔万德所说相符。当时拍案叫道:“你这狗头,证据确凿,还敢如此胡言乱语,不用重刑,难以定案。”随即命左右取了一条铁索,用火烤得通红,在丹墀下铺好。左右两人将凶犯提起,走到下面,把磕膝露出,对着那通红的铁索跪下。只听“哎哟”一声,一阵清烟,发出痴痴的声响,邵礼怀痛入骨髓,早已昏迷过去。再看他两腿,皮肉已经焦枯,腥味四起。只见执刑的差役将火炉移到阶下,命人取过一碗酒醋,向炉中一泼,登时醋烟四起,透入脑门。约半盏茶时间,邵礼怀呻吟一声,渐渐苏醒过来。 狄公问道:“你招还是不招?若再迟延,本县就另换刑法了。”邵礼怀到了此时,实在承受不住刑罚,只得向上禀道:“小人自幼在湖州县做买卖,每年在此坐庄。去年结识了一个女人,花了许多本钱,回乡后负债累累。今年有个姓徐的小官,名叫光启,也是同行,约好一起到此买卖。小人见他有二三百金现银,还有七八百两丝货,便起了歹意,想将他害死,得到钱财,与那女人安居乐业。一路上虽然有此想法,但一直没找到机会。 这日路过治下六里墩地方,见那里行人较少,便投在孔家客店。晚上用酒将他灌醉,次日五更动身,那时他还未醒,勉强催他上路。出了镇门,背后一刀将他砍倒。正准备取他身边银两时,突然来了个过路的车夫,看见后说我拦街劫盗,当时就要声张。小人怕惊动居民,就将他也砍死,得了他的车辆,推着包裹物件逃走。谁知越走越害怕,过了两站路程,恰好遇到了赵万全,谎骗他帮我售货,得了几百银子,把车子给他推载。这都是小人如实供认,小人知道罪重,只求大人开恩。我还有老母!”狄公冷笑道:“你还记得念着家乡,徐光启难道就没有老小吗?”说着命刑房录了口供,将其收监羁禁,以便申详上宪。当时书役将口供录好,高声诵念一遍,命邵礼怀盖了指印,收进监牢。 ##华国祥投县呼冤 狄公正要退堂,忽然衙前传来一片哭声,许多妇女、男幼揪着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后生,从头门开始喊叫,直叫伸冤,后面跟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哭得更是悲苦。狄公见此情景,让赵万全先退下,然后对值差说:“你去问问这些人为何而来,不要许多人一起,只叫原告上来问话。其余的暂且退下,免得审听不清。”值日差领命,把一群人推到班房外面,将狄公吩咐的话重复了一遍。当时有两个原告跟着他进来,狄公向下望去,一个中年妇人,一个白发老者,两人到案前左右分开跪下。狄公问道:“你们两人姓什么,有什么冤屈,前来扭控?” 只见那妇人先开口道:“小妇人姓李,娘家姓王,丈夫名叫在工,本是县学增生,早年去世。小妇人守寡多年,含辛茹苦。膝下只有一女,名叫黎姑,今年十九岁。去年经同邑史清做媒,聘本地孝廉华国祥之子文俊为妻。前日彩舆吉日,刚刚嫁过去,还没到三朝,昨天忽然身死。小妇人得知消息,如同天塌一般,赶忙去查看。谁知女儿全身青肿,七孔流血,眼见身死不明,是被他家谋害。可怜小妇人只有这一个女儿,本指望女婿养老送终,没想到遭此横祸,求青天伸冤啊!”说毕放声大哭,在堂下乱滚不止。 狄公赶忙命媒婆将她扶起,然后向那老者问道:“你就是华国祥吗?”老者禀道:“正是国祥。”狄公说:“佳儿佳妇本是人生乐事,为何娶媳三朝就谋害?是你们翁姑凌虐,还是家教不严,儿子做出这非礼之事?如实供来,本县好去登场相验。” 狄公还没说完,华国祥已是泪流满面,说道:“举人乃诗礼之家,岂敢肆意凌虐。儿子文俊虽然未功名显达,也是应试的童生,而且新婚燕尔,夫妇和谐,怎么忍心下此毒手!只因前日佳期,晚上儿媳交拜之后,当时宾客满堂,有许多年轻亲友想要闹新房。举人因为他们的玩笑之事不便阻拦,谁知其中有个胡作宾,乃是县学生员,与小儿同窗契友,平时最爱嬉戏。当时见儿媳有几分姿色,便心生妒忌,评头论足,闹个不停。举人见夜静更深,担心误了古时,便请他们到书房饮酒。无奈众人异口同声,非要在新房取闹。后来有人调解,让新人饮三杯酒,以此讨饶。 众人都已同意,唯独胡作宾执意不从。后来举人怒斥他几句,他便恼羞成怒,说取闹新房,金吾不禁,你这老头如此可恼,三朝内定叫你知道我的厉害。众人当时以为他是戏言,次日又请酒。谁料他心胸狭窄,怀恨前仇,不知怎么将毒药放在新房茶壶里面。昨晚文俊幸而未喝,所以没一同死,儿媳不知何时饮茶,服下毒药,不到三鼓,便腹痛难忍,登时合家起身查看,连忙请医来救,大约四鼓,一命呜呼。可怜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竟被胡作宾害死。举人身为缙绅,遭此横祸,务求父台伸雪。”说着也是痛哭不止。 狄公听他们各执一词,便说:“据你们两造所言,这命案是胡作宾肇祸,此人不知是否逃逸?”华国祥说:“现已扭禀到辕,在衙前等候。”狄公当时命将胡作宾带到案。一声传命,早见仪门外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领着一个后生,哭喊连声,到案跪下。狄公问道:“你就是胡作宾吗?”下面答道:“生员是胡作宾。”狄公向他高声喝道:“还亏你自称生员,既然身列胶痒,难道不懂周公之事,冠婚丧祭,都有定规。为何越分而行,无礼取闹?华文俊与你同窗契友,夫妇乃人之大伦,为何见美生嫌,因嫌生妒,暗中遗害?人命关天,看你这一领青衫,也是白读了。今日他们两造具控,本县明察如神,你当日为何起意,如何下毒,从速供来。本县或许可以酌情从轻拟罪,若以为你是赞门秀士,恃为护符,不能刑讯拷问,那就是自寻苦恼了。莫说本县也是科第出身,十载寒窗,做了这地方官宰,即是那些不肖贪婪之辈,遇到这重大案件,也有个国法人情,不容袒护,而且本县是言出法随的!”狄公说了一番,不知胡作宾会如何应对,且看下回分解。 第20章 胡作宾喊冤 话说狄公把胡作宾一顿训斥,命他如实招供。只见胡作宾满眼泪水,趴在地上,嘴里说道:“大人暂且息怒,容我细细禀明。前日闹新房这事,虽说我参与其中,不过是年轻气盛,随众人一起说笑。当时在华家的亲友,有三四十人呢。我见华国祥唯独对我阻拦,我担心若答应了,扫了众人的兴,所以没答应。谁知道后来长辈当面斥责我,我当时脸上挂不住,被他驳了几句,心里觉得很不舒服,就随口说了句戏言,让他三日内小心防备。我本以为这只是个玩笑,哪想到会惹出这么大的祸事。而且第二天华国祥又设酒相请,即便有嫌隙,也已经言归于好,我怎么会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去谋害人命呢?我身为读书人,难道不知道国法昭彰,疏而不漏吗?况且家中还有老母妻儿,全靠我教书糊口,我怎么忍心做出这种非礼之事,连累家人呢?要说我有妒忌之心,别人的妻子就算妒忌又有什么用呢?就算妒忌,也应该是谋占、谋奸才是不法之人的奸计,断不至于把人毒死。若说我嬉戏过度,越礼犯规,我甘愿受罚,可要说我谋害人命,我实在冤枉啊。还请大人明察。”说完,那个妇人也在一旁叩头喊冤,哭得那叫一个伤心。狄公一问,原来是胡作宾的母亲,她自幼守寡,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成人,如今因为一句戏言,遭了这横事,生怕儿子在堂上受苦,所以一同前来,求太爷明察。 ##狄公生疑 狄公听了这三人的话,心里犯起了嘀咕:“华、李两家女儿身死,自然着急来告状。只是牵涉到胡作宾,说他因妒谋害,这事儿疑点重重。且不说从来闹新房的人,不会害新人性命,就他这人的风度气质而言,也不像是谋害命的人。而且他刚才说的话合情合理,这事儿不能草率,不能轻信一面之词。”停了一会儿,狄公便问李王氏:“你女儿出嫁还不到三朝就死了,虽然死得不明不“白”,但据华国祥所说,并非他家所害。若说是因为闹新房,胡作宾下毒伤人,有什么人能证明呢?本县不能听一面之词就定案。你们暂且回去补词,明日亲临相验,到时候才能分辨真假。胡作宾无端起哄,被指为祸首,先关押起来,明日验完再作定夺。” 李王氏本是世家妇女,知道公门的规矩,理应先验尸再拷供。当下与华国祥退下堂来,乘轿回家,专等明日相验。胡作宾的母亲赵氏见儿子被发交县学,心里一阵心酸,忍不住嚎啕大哭。无奈这是本官吩咐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带走,这才回家。准备着临场判案,暂且按下不表。 ##华家准备相验 再说华国祥回到家,知道相验的事,闲杂人等都来围观。他只能含着眼泪,命人把听堂及前后的物件都搬开,在新房门前搭了芦席。虽然知道房屋被损坏,但这案情重大,也只能如此。好在他是个举人,地方上的差役不敢乱来。当时忙了一夜,他儿子看到美貌娇妻两夜恩情,却突然遭此横祸,哭得死去活来。李王氏心疼女儿,也在一旁痛哭,这一场祸事真是闹得神鬼不安。 ##相验询问 到了第二天,坊地甲先同值日差来布置,在庭前设了公案,把屏门打开,以便在上房院落验尸,与公案相对。各种物件都准备齐全。华国祥又请了一个可靠的亲戚准备了一口棺木,以及装殓的服饰,预备验完收尸。一切准备妥当,巳正时分,只听门外锣声响起,知道狄公到了。华国祥赶忙穿戴好衣冠,同儿子出去迎接。李王氏则哭着到了后堂。狄公在福祠下轿,步入厅前,华国祥请狄公坐下,家人送上茶。文俊上前叩礼完毕,狄公见是他儿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他是个读书儒雅的士子,心里实在拿不定主意,便问他:“你妻子到家刚三天,前晚你什么时候进的房?进房时她什么样子,后来怎么知道茶壶有毒,她误服身亡的?” 文俊回答道:“小生因为喜期请亲友来拜贺,奉家父之命去各家回谢。一路回来,身体已经很疲惫。回家后又陪客人,直到客散,已经二更。然后又到父母跟前稍作请安,才回到房中。当时妻子正坐在床沿,见我回来,让伴姑倒了两杯浓茶,我们一起喝。我因为在书房和父母房中已经喝过酒,所以没喝。妻子就把那杯茶喝了,然后就睡了。没想到三更时,我正要睡着,听到她隐隐地喊痛。我开始以为她是受寒,没想到越痛越厉害,叫喊不止。正要让人去请医生,到了四更时,她就去世了。后来追根溯源,才知道她腹痛是因为吃茶。我们把茶壶一看,已经变成了赤黑色,这难道不是下毒吗?” 狄公又问:“照这么说,胡作宾前日吵闹时,进房了吗?”文俊说:“小生午前就出门了,不知道他进房没有。”华国祥接着说:“他午前和众人一起进房的。”狄公又问:“既然午前进房,茶壶放在哪里,午后你媳妇喝茶了吗,泡茶又是谁泡的?”华国祥被狄公问得一时答不上来,急得直跺脚,哭着说:“我早知道有这祸事,当时就该多留个心眼。这是新娶的媳妇,这些琐事也没在意,哪能知道得清楚呢?总之胡作宾向来嬉戏,前一天他进进出出的,他有心毒害,肯定不让人看见。而且他二更才和众人回去,难保午后灯前背着人下毒。这事儿只能请大人拷问他,他肯定会招认。”狄公说:“这可不是儿戏,人命关天,不能仅凭一己偏见就深信不疑。即便胡作宾向来嬉戏,这两天有伴姑在旁,他也不可能轻易下手。这事儿另有隐情,且把伴姑叫出来,让本县问一问。” 华国祥见狄公替胡作宾辩驳,怀疑他有心袒护,着急起来,说道:“大人您是百姓的父母官,当官吃俸禄,理应为百姓伸冤。难道我会平白无故地陷害胡作宾吗?就像大人您说的,不一定是他毒害,难道就这么含糊了事吗?我身为举人,出了这事儿,都这么怠慢,那百姓岂不是冤沉海底了?要是照这样,平日里不都是徒有虚名吗?”狄公见他说胡话,因为他是苦主,也不好发作,只能说道:“本县不是不办这案子,此时追查,正是为了替你媳妇伸冤。若听你一面之词,就把胡作宾问罪,万一他是冤枉的,又有谁来替他伸冤呢?凡事都有个理,现在还没验尸,怎么就这么着急。这伴姑本县是要问的。”说着命差役进去带人。华国祥被狄公一番话,也无话可说,只能听他安排。不一会儿,伴姑就趴在地上了。 ##伴姑回答 狄公问:“你就是伴姑吗?是李府陪嫁过来的,还是本地的老仆妇?这几天新房里人来人往,你怎么不小心照应呢?”那妇人被狄公这恶狠狠的话吓得浑身直哆嗦,低着头禀道:“老奴姓高,娘家姓陈,自幼蒙李夫人恩典,留在府里当婢女。后来蒙恩出嫁,和高起成了夫妻,一直都在李家当差。近来老夫人和老爷相继去世,夫人因为小姐出嫁,见老奴是旧仆,就命我来伴姑。没想到前晚就出了这事儿。小姐身死不明,求太爷拷问胡作宾。” 狄公一开始怀疑伴姑作弊,因为她是贴身用人,又怕华国祥嫌贫爱富,有其他隐情,让伴姑暗中害了小姐。所以一心要提伴姑审问。此时听她这么说,知道她是李家的旧仆人,而且是从小带大的小姐,不太可能突然毒害她。狄公心里反而没了主意,又问:“你既然从李府陪嫁过来,这几天泡茶、取水都是你一人照应。那临晚茶壶是什么时候泡的呢?”高陈氏回答:“午后泡了一次,上灯以后又泡了一次,夜间吃的是第二次泡的。”狄公又问:“泡茶之后,你离开过房间吗?当时书房有酒席吗?”伴姑说:“老奴出去吃了晚饭,其他时间都没出去。当时书房有酒席,姑少爷和胡少爷都在那里吃酒。但是胡少爷当时很生气,说了狠话,这毒药肯定是他下的。”狄公说:“照你这么说,也只是猜测。那午后泡的一壶有人喝吗?”伴姑想了一会儿,也记不清了。狄公只好进去验尸。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1章 茶壶试毒起疑 话说狄公听了高陈氏这番话,心里那叫一个纠结,脑袋里就像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顺。他对华国祥说道:“你们这些人啊,都只认自己那一套,各说各话。茶是饭后泡的,那会儿胡作宾又在书房喝酒;伴姑除了出去吃晚饭,就没离开过,总不能是新人自己下毒吧,这么看来,是不是得从伴姑身上找找线索?可午后有没有人进房,她又记不清楚,这案子咋能凭猜测就下结论呢?还是等本县勘验之后,再做定夺吧。”说完,他就站起身,往里面走去。 这会儿,李王氏和华家上下的女眷们哭声震天,那哭声简直能把房盖给掀翻了。都在念叨着这好好的一个温柔美貌的新娘,咋就突然遭了这么大的惨祸。狄公来到上房院落,先挥挥手,让女眷们暂时回避一下,然后在各个地方仔细查看了一番。接着,他和华国祥走进房里,只见箱笼物件都已经被搬开了,就剩下一把茶壶和一个红漆筒子,放在一张四仙桌子上,好些仆妇在床前守着。狄公指着茶壶问道:“这茶壶一直都在这桌上放着的吗?你们赶紧拿个碗来,让本县试试这茶。” 话音刚落,当差的就麻溜地递过来一个茶杯。狄公伸手接过,亲自从茶壶里倒了一杯茶。好家伙,这茶的颜色可真是与众不同,紫黑色的,就跟那红糖水似的,还隐隐散发出一股腥味,闻着就让人直皱眉。狄公盯着这杯茶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让人牵来一只狗,又让人在茶里放了些食物,接着把茶泼在地上。那狗也是个“愣头青”,啥都不管,低头哼了一两声,就把地上的食物一股脑儿全吃了。这才过了一会儿,那狗就开始上蹿下跳,乱咬乱叫起来。也就一顿饭的工夫,这狗就一命呜呼了。狄公见状,心里更是觉得奇怪,赶紧吩咐差役给茶壶贴上封标,免得闲杂人等误食。 随后,狄公走到床前,把死者仔细看了一遍。只见死者嘴里不停地流血,浑身上下青肿得厉害,狄公心里明白,这肯定是中了毒。他转身走到院落里站定,让人把李王氏带过来,然后对华国祥和李王氏说道:“这人确实是中毒死的,这没跑了。可你们两家,都是书香门第,今天遭了这样的事,已经够倒霉的了。既然你们来报案,让本县来处理,我肯定不能不来相验。但死者已经因为中毒丢了性命,这已经够惨的了,如果再翻尸相验,那可真是让死者死了都不得安生。本县也是心疼死者,所以把你们俩叫来,把这事儿说清楚。要是你们不忍心让死者再吃苦,那就写个免验的结状,省得以后反悔。” 免验风波 华国祥还没来得及开口,李王氏就哭哭啼啼地向狄公说道:“青天老爷啊,小妇人就这一个女儿,因为她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才来报案。既然老爷您都这么说了,能让她死后少受点苦,小妇人心甘情愿写这免验结状。”华文俊见岳母这么说,再想到夫妻之间的深厚感情,实在不忍心让媳妇死后还被众人折腾,就对华国祥说道:“爹,咱就听老爷的,免了这事儿吧。孩儿看着媳妇死得这么惨,难得老爷能成全,就按中毒定案吧。咱就依着办,把媳妇收殓了。”华国祥见儿子和死者的母亲都这么说,也就不再坚持,带着李王氏退了下去,写了免验的甘结。 然后,华国祥拿着甘结来见狄公,说道:“老爷,您让举人免验,这是顾念我们的体面。可儿媳中毒身亡,这是大家都亲眼看到的。只求老爷一定要好好拷问胡作宾,按规矩惩治他。要是就这么盖棺定论,拿着甘结就收殓了,那老爷您这事儿办得可就不太地道了。”狄公点点头,接过甘结,然后吩咐刑役皂隶先退到堂后。他心里其实也在犯嘀咕,一时也不知道该咋办,就坐在上房里,盯着众人忙活,想看看有没有啥破绽。 这时候,屋里屋外那叫一个热闹,仆人们、亲朋好友们都在忙着办事。还好昨天就把棺木这些东西都准备好了。李王氏和华文俊那是哭得肝肠寸断,眼泪止都止不住。狄公看着外面把棺木都摆好了,要给死者穿衣服了,他也跟着众人走进房里。刚一靠近床边,一股刺鼻的腥气就扑面而来,差点没把狄公熏晕过去。狄公心里直犯嘀咕:“这味儿咋这么怪呢?从古到今,奇案是不少,就算是中毒,这茶壶里无非就是放了砒霜之类的毒药,吃进肚子里,就算七孔流血,也该立时毙命啊,咋会有这么重的腥秽之气呢?你看这尸身虽然青肿,可皮肤也没破啊,而且胸前鼓得跟个大西瓜似的,这里面肯定有别的猫腻。难道是床底下藏着什么毒物?” 狄公正一个人在那儿暗自琢磨呢,突然有个人大喊一声:“不好啦,这都死了两天了,肚子咋还在动呢?莫不是闹鬼了吧!”这人喊完,撒腿就往床下跑,脸色吓得跟白纸似的。旁边那些人听他这么一喊,有的胆子大,就凑过去看,结果又没发现啥动静,于是大家都笑他疑神疑鬼。众人七手八脚地赶紧给死者把衣服穿好,只听阴阳生喊了一声入殓,大家就一拥而上,把尸体抬起来,送出房间去入殡了。 狄公等众人都出去了,自己又走到床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接着又在地上瞧了瞧。这一瞧可不得了,他发现地上有好多血水点子,里面还带着些黑丝,看起来就跟会动似的。狄公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转身走出后堂,在厅前坐下,心里想:“这事儿肯定不是胡作宾干的,里面一定有啥不为人知的秘密。华国祥一口咬定是胡作宾,死都不松口。要是不按他的想法来,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狄公主意已定,正好这时候收殓也结束了。 案件陷入僵局 狄公让人把华国祥请出来,对他说道:“这事儿看起来有点可疑,本县肯定会彻查到底。胡作宾虽然是被告,但高陈氏作为伴姑,也不能置身事外。你把她交出来,一起归案审讯,这样才公平公正。要是只盯着胡作宾不放,难免会让人说闲话。本县保证,不会为难你的仆人。”华国祥心想,他毕竟是地方上的父母官,这案子还得靠他来断,只好无奈地命高陈氏出来,准备当堂申辩。狄公见人齐了,就起身乘轿回衙。 这时候,胡作宾的母亲心里那叫一个感激,心说狄公真是个大好人,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这才没有随便冤枉人。她偷偷地给差役塞了点银子,让差役给儿子传个信儿,这事儿就先按下不表。 单说狄公回到衙门后,也不忙着升堂审案,而是吩咐把高陈氏交给官媒看管,其他案件一概不管,就这样一连过了好几天。华国祥这下可坐不住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对着儿子就抱怨开了:“你这混小子,都怪你把事儿搞成这样!你岳母答应免验,她一个妇道人家,懂啥公事的利弊啊。那些当官的,哪个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求自己能稳稳当当的,才不管别人的冤屈呢。前儿个你非让我免验,你看看,现在这狗官,到现在都没个说法。他就是仗着咱们写了甘结,虽然中毒是真的,可胡作宾毒害这事儿又没证据,他就故意拖着,摆明了是想袒护那小子。都怪你,把事儿弄成这样!我今天非得去催催他,看看他怎么说,不然我就去上告,告他个不作为!”说完,华国祥就气呼呼地让人拿上冠带,直奔昌平县衙门而去。 升堂讯问 你说狄公为啥一直拖着不审这案子呢?原来啊,狄公是个好官,从来都不愿意冤枉好人。他看这案子,觉得既不是胡作宾干的,也不是高陈氏陷害的,虽然隐隐约约感觉到有问题,可就是想不明白到底是咋回事,这毒物到底是啥时候下的呢?所以一直没敢轻易下结论。 这日午后,狄公正和马荣把赵万全送走。狄公给了赵万全一百两银子当路费,还夸他心地正直,在邵礼怀那案子上出了不少力。赵万全听了,连忙称谢,然后又把银子原封不动地还给了狄公,这才告辞离去。 送走赵万全后,狄公对马荣说道:“六里墩那案子,本县一开始就知道不难办,只要把姓邵的抓住,就能结案。可谁能想到,毕顺验不出伤痕,自己还主动检举,这事儿刚平息,华国祥媳妇又出了这么个疑案。要是只盯着胡作宾不放,本县实在是不忍心。前儿个你也去了他家,看到了各种情况,这案子确实不好定啊。虽然把高陈氏带来了,但也就是为了稳住华国祥,让他别催得太急。你办过的案子也不少了,帮本县想想办法,再去打听打听邻封地方,有没有啥厉害的捕快,去问问他们,说不定能找到点线索。” 两人正在书房里讨论着呢,一个手下拿着执贴进来,回报道:“老爷,华举人现在在堂上,说要面见您,问问这案子到底打算咋处理。”狄公一听,说道:“本县就知道他肯定会来催案,你先出去把他请进来,顺便吩咐大堂准备好,一会儿要审案。”手下答应一声就退出去了。 不一会儿,就见华国祥穿戴得整整齐齐,大踏步地走进来。狄公赶忙迎出书房,把华国祥让进屋里,分宾主坐下。华国祥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前日老爷把女仆带了回来,这都好几天过去了,想必这案子您心里已经有谱了吧?到底是谁下的毒,还请老爷明示,举人感激不尽啊!”狄公笑着答道:“本县为这事儿也琢磨了好久,只是一时还没理出个头绪来,所以一直没审问。您来得正好,稍等片刻,咱们这就升堂问案。” 说完,狄公就起身去换衣服,准备升堂。等一切都准备好了,狄公威风凛凛地往大堂上一坐,大声说道:“先把胡作宾带上来!”原差答应一声,跑到堂口,把胡作宾带了进来。胡作宾一进大堂,“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案前。 狄公盯着胡作宾,大声问道:“华文俊的妻子,本县已经去现场验过了,明显是中毒身亡。大家都说是你下的毒,你就老老实实从实招来,这毒物到底是啥时候下的?”胡作宾一听,心里委屈得不行,连忙说道:“大人啊,生员前儿个就已经说过了,闹着玩倒是有,可下毒这事儿,生员真是冤枉啊!您让我从哪儿说起啊?”狄公把惊堂木一拍,喝道:“你还敢狡辩!现在他家伴姑都能作证。当日请酒的时候,华文俊出门谢客,你和众人经常进出新房,肯定是趁机下的毒。你还想抵赖?” 胡作宾听了,心里那个急啊,忙不迭地说道:“大人明鉴啊!既然她说我和众人经常进出,那就说明不是我一个人进的房啊。这么多人进进出出,众目睽睽之下,我哪有机会下毒啊?就算是我下的毒,那一天当中这么久,难道就没人往茶壶里倒茶?为啥别人喝了都没事儿,就新人一喝就中毒了呢?这茶是谁倒给新人的,又是啥时候泡的,还请大人一定要查清楚啊!生员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但伴姑肯定脱不了干系。除了亲友进房,家里的妇女仆妇都没进去过。要是大人不在这些方面追问清楚,就算把生员革了功名,用刑拷打,生员也实在是没什么可招认的啊!求大人明察啊!” 这狄公听了胡作宾这番话,心里也开始犯嘀咕,这案子看来是越来越复杂了,接下来该咋办呢?且看下回分解。 第22章 公堂审问 狄公听胡作宾一番申辩,故意板起脸,喝道:“你这不知好歹的劣生,自己心术不正,酿出人命,已是天理难容。到了这堂堂公堂,就该老老实实交代,为啥还扯上别人,妄图开脱罪责?你要知道本县可是明察秋毫,容不得你花言巧语。要是再敢狡辩抵赖,国法可在这儿摆着,休怪本县动用刑罚。”胡作宾听了这话,吓得“扑通”一声跪地,一边叩头一边说道:“大人啊,生员实在冤枉,您要是不把华家女仆提来审问,就算把生员整死,这事儿也弄不明白。您向来审案,从来不会偏听偏信,要是国祥抗命不交出女仆,其中肯定有猫腻,还请大人三思啊。”狄公听了,瞪着胡作宾说:“胡作宾,看你是个县学生员,本老爷不忍心太过苛责。今天你这么能狡辩,本县要是不把他女仆提来,你肯定心不甘。”说罢,命人把高陈氏带来。两旁差役大声一喝,不一会儿,伴姑就被带到案前跪下。 狄公看着高陈氏说道:“本县根据你家主人所控,认定是胡作宾毒害人命,可他死不承认。你就把前几日在新房如何取闹,何时趁机下毒,一一说来,与他对质。”高陈氏忙说道:“喜期吉日那天晚上,所闹之事家主已经说过了。总怪家主当面斥责恶言,让他怀恨在心,临走时让我们三日之内小心提防。当时还以为是玩笑话,没想到那天他来,趁空就下了毒物。大概时间就在上灯前后。那时候里外正摆酒席,老奴虽然在房中,可黄昏时候也分辨不出来,而且进出的人又多。就他一个人来回,从午时至午后,都不下好几次了,多半是借倒茶为名,来这儿放下毒物。只求青天老爷先把他功名革了,用刑拷问,他就不敢不招认了。” 胡作宾听高陈氏说完,气得直跺脚,指着高陈氏骂道:“你这老东西,简直是信口胡诌,想害我性命!前日新房取闹,又不是我一个人闹,只因你家老爷独独斥责我,我才说了句戏言,顾顾面子好出来回去,怎么能就拿这个当证据呢?要说我在上灯前后去下毒,那纯粹是污蔑。午前我和众亲朋在新房说笑了一阵,之后不仅我没进去,其他人也没进去。上灯前后,正好是你家公子谢客回家之后,他都没到上房,而是和大家在书房饮酒。这不是无中生有,故意害人嘛!而且那会儿离睡觉还早,难道就没别人倒茶,为啥别人都没事,单单你家小姐死了?这肯定是你们平时嫌小姐夫人刻薄,或者心里不顺,所以下了毒手,害她性命。一来报了仇,二来想趁乱捞点财物。要不就是华家父子合谋,想另娶高门。反正不管咋说,这事儿都跟我没关系!你自己想想,午前和众人进房之后,你作为陪嫁伴姑,肯定不能离开小姐左右,你见我再进过房吗?” 高氏被胡作宾这一番辩驳,回想那天,确实没注意到毒物是啥时候来的。而且晚上那壶茶是自己泡的,心里越想越害怕。到了这时候,实在没办法强词夺理,只能把责任都推到胡作宾身上。可又被胡作宾说得理屈词穷,加上狄公在上面威严十足,她心里一害怕,就说不出话了。狄公见状,说道:“你说胡作宾午后进房,他说没进去,而且你之前供词说你出来吃晚饭时胡作宾正和你家少爷在书房饮酒,你家老爷也说胡作宾午前进房。这么看来,明显不是他害的。你要是不老实交代,本县可就不客气了。” 高陈氏吓得浑身直哆嗦,叩头不止,说道:“青天大老爷息怒啊,老奴哪敢有坏心,辜负李家老夫人的大恩。而且这小姐是老奴从小抱大的,怎么忍心下毒手呢?这事儿还得请青天大老爷追查到底啊。”狄公听高陈氏说完,心里想:这案子真是奇怪,这两人各执一词,把本县都搞糊涂了。一个是儒雅书生,一个是多年老仆,怎么看都不像是谋害的样子。这案子要是不能判结,还怎么当百姓的父母官呢?照这样看来,只能从茶壶上找线索了。狄公坐在堂上,静静地思索着,可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茶中启发 正想着呢,值堂的家人端了一碗茶上来。家人见狄公审案时间久了,怕他口渴,就送了碗茶。狄公接过茶,掀开盖子一看,上面有几点黑灰浮在茶上。狄公皱着眉头问家人:“你们怎么这么粗心,茶房泡茶也不用干净水,这上面怎么会有这么多黑灰,是从哪儿来的?”家人赶忙解释道:“这事儿跟茶夫没关系,小的在旁边看到,正泡茶的时候,房檐上忽然飘下一块灰尘落到里面,所以没弄干净。” 狄公听了这话,突然灵机一动,转头问高陈氏:“你说茶壶里的茶是你泡的,这茶水是在外面茶坊买的,还是家里自己烧的呢?”高陈氏回答道:“华老爷因为连日喜事,客人多,怕外面买的水不够用,从喜事那天起,都是家里自己烧的。”狄公又问:“既然是自家烧的,是你烧的吗?”高陈氏说:“老奴用现成开水,另有专人负责烧茶。”狄公又问:“那烧水的地方在哪里呢?”高陈氏回答:“在厨房下首的屋内。”狄公听了,心里有了底,对下面说道:“这案子本县已经明白了,你们两人先退下,分别看管,本县明日揭开此案,再行释放。”说完,起身退入后堂。 堂下反应 华国祥在后面听狄公审问,一开始还帮胡作宾说话,心里气得直冒火,恨不得冲到堂上去骂狄公一顿。但这是公堂,他不敢造次。这时候又听狄公在那儿假想沉吟,分不出个黑白,突然让两造退下,心里更加不高兴了。见狄公进来,他气呼呼地问道:“大人,您审案就这么个审法吗?不敢用刑拷问,连申斥驳诘都不肯开口。照这样下去,到明年这时候也弄不明白。这州府衙门又没封,天外有天,到时候可别怪举人越级控告。”说完,气鼓鼓地就要起身出去。狄公见了,笑着说:“尊府的事本县已经明白,您先别着急,明日午后,一定给您个明白交代。这是本县分内之事,何必劳烦上宪呢?要是明天还弄不明白,不用您去控告,本县自己都没脸当这官了。您先回去吧。”华国祥听狄公这么说,半信半疑,只好说道:“不是举人着急,实在是案子出了这么久,死者含冤,我于心不忍。既然大人看出端倪,明日在家一定恭候。”说完,起身告辞回家。 狄公解惑 这边狄公回到书房,马荣凑过来问:“太爷今天升堂,为啥说明天判结呢?”狄公笑着说:“凡事都得讲个理字。你看胡作宾这个人,像是个害人的奸匪吗?不过是年轻人一时豪气,一味嬉戏,说了句戏言,结果巧不巧第二天就出了这事,就一口咬定是他干的。要是本县也跟着附和,革了他的功名严刑拷问,他可是世家子弟,已经遭了这事,母子俩都痛苦不堪。要是深信不疑让他招认,不等本县追究辨明,他母子可能就会寻短见,这岂不是案子没结又出个冤枉案件?至于高陈氏,听她说话,李家是她的恩人,她更不忍心害小姐。所以这几天本县思前想后,找不到案子的头绪,才不肯升堂。今天华国祥来催审,本县也只能敷衍一下。一直知道茶壶有问题,没想到今天坐堂的时候,本县正思考案子,没辙了,忽然茶房送茶,上面有浮灰,这才想到他家烧茶的地方在厨房木屋里面。这么一推求,案子不就明白了吗?”马荣听了,佩服地说:“太爷真是神鉴,考虑得太周到了。不过这么追查下去,要是还不能断结,这案子可比皇华镇毕顺的事难办多了。” 洪亮汇报 正说着呢,洪亮和陶干从外面进来,向狄公请安后站在一旁。狄公问他们:“你们出去好几天了,到底看出什么破绽,早晚查访得怎么样?”洪亮说:“小人奉命之后,白天在何恺那里住,每天到了定更以后,以及五更的时候,就去毕家察访。一连好几天都没发现什么动静。昨晚小人着急了,就和陶干施展夜行功夫,跳到房顶上细听。只听周氏先在外面向婆婆叫骂了一阵,抱怨她把太爷带到家里医病。小人以为这是她一贯的伎俩。后来哑子在房里叫了一声,周氏骂道‘小贱货,又造反了,老鼠吵闹有什么大惊小怪’,接着就听到扑通一声把门关了。当时小人就有点怀疑,她女儿虽然是个哑子,不可能看到老鼠就叫起来。小人就趴在房顶上细听,好像里面有男人说话,想下去又没看到进出的地方,不敢轻举妄动。后来陶干把瓦屋揭开,往下看,又没发现什么形迹。所以回来禀明太爷,请太爷指示。”狄公听了问道:“何恺这几天查访那姓徐的,想必已经清楚了。他家附近有这个人吗?”不知洪亮如何回答,且看下回分解。 第23章 访查汇报 话说洪亮听到狄公问何恺连日访查那姓徐的有没有着落,赶忙回禀道:“何恺已经访查完啦,都是本地的良民。这管下十六家姓徐的,大部分都离镇了,剩下的要么是年老的在镇上开个小店面,要么就是些小孩子,跟这案子都不沾边儿,所以就没向您禀报。”狄公听了,又问:“那依你们俩的意思,现在该咋整呢?”洪亮挠挠头说道:“小人虽然听到了点声音,可没看到进出的地方,所以不敢贸然下去。这会儿来向太爷禀报,想在邻居家去查访。毕家那后墙和隔壁人家是共用的,说不定墙里有啥猫腻。这户人家小人已经查访清楚了,虽然住在乡村,可也是本地有名的人家,姓汤叫汤得忠,他父亲曾经做过江西万载县的官,他自己也是个落第举子,现在闲居在家读书。小人觉得他是个有身份的人,不敢贸然去拜访。” 狄公听了,心里琢磨着:“这事儿听起来还挺靠谱的,这墙难道会是进出的地方?”他沉思了一会儿,又问:“你说这墙是公共的,是在床后,还是在两边呢?”洪亮回答道:“小人当时揭开屋瓦看了,两边都是空的,只有床后靠着那墙,不过被床帐遮着,看不太清楚。除了从这上面找线索,别的地方也没发现啥破绽。”狄公一拍桌子,兴奋地说:“这事儿有门儿了!你拿着我的名帖,今晚就赶到皇华镇,明天一早和何恺一起到汤家,就说我因为地方上的公事,请汤举人来商量商量。看看他啥反应,回来向我禀报。本县明天一早带着差役到华家办案。”洪亮答应一声,领了名帖就下去了,这事儿暂且按下不表。 华家审案 第二天一大早,狄公穿着青衣小帽,带着两名值日差役,还有马荣、乔太,来到了华国祥家。一进厅前,华国祥正让人在厅上打扫呢,见狄公进来,赶紧迎上去请狄公坐下,又让人去拿自己的冠带。狄公笑着摆摆手说:“本县不拘这些形式,您别忙活了。您儿媳的事儿今天总能弄清楚了。麻烦您把烧茶的仆妇叫来,本县有话问她。”华国祥心里直犯嘀咕,不明白狄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人家这么早来了,也不好阻拦,只好把烧茶的丫头唤了出来。狄公一看,是个十八九岁的丫头,走到面前“扑通”一声跪下。狄公忙说:“这儿又不是公堂,不用这么拘束。你叫啥名字,一直都是负责烧火的吗?”那丫头回答道:“小女子叫彩姑,一直伺候夫人,最近娶了少奶奶,就命我专门负责茶水。” 狄公接着问:“那天高陈氏午后倒茶的时候,你在厨房吗?”彩姑回答道:“在呢,当时正在烧水。后来上灯时分,我回到上房,因为有事,高奶奶去泡茶,我没看见。等我忙完回到烧茶的地方,炉子里的茶水已经泼在地上了。我就问怎么回事,才知道高奶奶泡茶时,炉子没开水了,她把炉子移到檐口,加了火炭,烧了一壶开水,只用了一半,另一半正准备到院子里添冷水,结果左脚绊了一跤,把水泼在地上。然后我又重新添水,她才离开。这就是那天泡茶的经过,别的事儿我就不知道了。” 狄公听了,立刻命马荣回衙门把高陈氏带来。高陈氏一到,狄公就大声呵斥道:“你这老滑头,竟敢在公堂撒谎!前天当堂口供说那天晚上泡茶用的是现成开水,今天彩姑又说你把火炉移到檐口,把冷水烧开,还倒了一半,另一半在檐前没了。你这明显是隐瞒事实,还有什么好狡辩的?”高陈氏被狄公一顿训斥,吓得直磕头,嘴里不停地说:“求太爷开恩,老奴在堂上害怕,一时心慌意乱,胡口乱供,就怕太爷问别的,其实老奴真没别的事儿。”狄公气呼呼地说:“你只图一时狡猾,可把你家小姐的冤枉耽搁了好长时间。要不是本县明白,岂不是冤枉了胡作宾?早能这么老实交代,何必让本县费神思索,总也想不明白这事儿。暂时先不打你嘴巴,等案子弄清楚了,再罚你。”说完,狄转身对华国祥说:“本县要和您到厨房去一趟,让人办点事。”华国祥虽然心里疑惑,但也只能跟着狄公去了。 厨房发现毒物 到了厨房,狄见朝东三间正屋是锅灶所在,南北两边各有四个厢房。狄问彩姑:“你们那天烧茶,是在朝北的厢房里吗?”彩姑回答:“没错,就是这个厢房,泥炉子还在里面呢。”狄走进厢房一看,果然没错。只见厨房的房屋破旧不堪,瓦木都快朽坏了。狄问高陈氏:“你那晚把火炉子移到哪个檐口了?”高陈氏指了指说:“就在这块青石上面。”狄顺着高陈氏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椽子已经塌了半截,瓦檐也破了。狄对华国祥说:“她之前供词不实,本应打她嘴巴,念她年老糊涂,罚她在这儿烧一天开水,给本县泡茶喝。” 华国祥听狄公这么说,心里直冒火,心说这哪像审案的样子,忍不住说道:“大人您来踏勘,理应准备好茶点,哪能让这老东西烧水呢?既然她供词不实,就该带回去严惩,好让案子水落石出。这么折腾,岂不是闹着玩嘛!”狄公冷笑道:“在您看来好像是儿戏,可本县正想从这上面找线索呢。这事儿本县自有主张,您就别多嘴了。”说完,让人取了两张桌椅,在厨房坐下,和那些厨子、仆妇东拉西扯地闲聊起来。一会儿催高陈氏添火,一会儿又让她扇扇子、倒茶,折腾个不停。等到水烧开泡了茶,狄又不喝,就这样来回折腾了十几次。 高陈氏正烧着火呢,忽然檐口落下几点碎泥,掉在她脖子上。她赶紧用手把泥拂掉。狄早看见了,立刻喊道:“你过来!”高陈氏听到狄叫她,心里直犯嘀咕,只好走到狄面前。狄神秘兮兮地说:“你家小姐的毒物马上就现身了。”高陈氏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华国祥更是觉得莫名其妙,转身就往上房走去。狄也不阻拦他,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檐口。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果然看见那落泥的地方露出一线红光,一闪一闪地在檐口,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又隐没。狄心里一阵兴奋,忙问马荣:“你们看到啥了?”马荣说:“看到了,要不现在就把它取出来?”狄赶忙说:“先别动,既然有这个东西,把主人请来一起看,看看这毒物到底是怎么下到茶壶里的,让他心服口服。本县断案向来不冤枉人,要是不彻底弄清楚,怎么能当百姓的父母呢?”这时候,彩姑见这情况,赶紧跑到上房把华国祥叫了出来。里面的人一听,都觉得挺意外,对狄公的神明佩服得五体投地。狄也让华家的家人去把华国祥请出来。华国祥出来一看,狄公说:“这案子差不多明白了,您先坐一会儿,看看这东西到底怎么回事。” 毒物现身 华国祥抬头仔细一看,只见火炉里一股热气往上冲,那条红光被烟一抽,蠕动起来,突然伸出一个蛇头,东张西望,嘴里流着浓涎,对着火炉滴下。那蛇发现有人在,立刻又缩了回去。这一下可把众人吓得够呛,一个个都大气不敢出。狄对华国祥说:“您儿媳的死因就是这毒物造成的,这是您亲眼所见,可不是本县偏袒胡作宾。您家房子坏了,长期没修,才生出这毒物。不如趁此把房子拆了。”说完,让闲杂人等都走开,让马荣和值日差役以及华家打杂的人,各拿工具,先涌进屋里,把檐口的椽子拖下来。只听上面“哗啦”一声,砖瓦连泥一起滚下来,里面有一条二尺多长的火赤炼蛇,从泥瓦里窜出来,窜到院子里,想要逃走。马荣眼尖,看到了正准备去抓,乔太手里早拿了一把火叉,对着蛇头就是一下,蛇被叉住动不了。又一叉把蛇叉死了。众人担心里面还有小蛇,一起上前把那间房子拆得干干净净。狄让人把蛇带到厅前。这时候里面得到消息,早把李王氏接了过来。 案件断结 狄公坐下对华国祥说:“本县一开始来相验,就知道您儿媳不是被人毒害。胡作宾是个儒雅书生,怎么会干这种非礼的事儿呢?进房之前,闻到一股骚腥气,当时就觉得奇怪。后来验尸的时候,又有人说她肚子里有动静。本县琢磨着,用毒害人无非是砒霜、信石之类的,就算服下去,也只是七窍流血,哪会有腥秽的气味呢?所以一直不敢轻易下结论。这几天绞尽脑汁,审讯高陈氏的口供,她只说茶是自己泡的,泡茶之后胡作宾又没进房,除了她吃晚饭出来,其余时间都没离开过,又没别人进去,难道是新人自己毒害自己?今天听了彩姑的话,才明白原来是高陈氏烧茶的时候,在檐口添火,烟往上冲,蛇涎滴下来。当时高陈氏没察觉到,就把开水倒进茶壶,另一半正好被她泼掉了,所以没害到别人。这事儿说到底还是高陈氏自己不小心,才让儿媳误服了毒。本应该治她的罪,不过她也是无心之失,年纪大了挺可怜的,就从轻处理。您儿媳无端身死,也是命该如此,还是请您请高僧诵经忏悔,超度亡魂。胡作宾无辜受屈,本来应该释放,可他嬉皮笑脸惯了,实在不像个读书人的样子,就交给学派老师去教训,让他以后长点记性。”说完又对李王氏说:“您女儿身死的原因现在已经清楚了,本县这么断案,你们服不服?” 李王氏哭哭啼啼地说:“照这么看来,确实是误毒所致,这都是我女儿命苦。太爷这么讯结,也是秉公办事,还有啥可说的呢?”狄见李王氏答应了,就命众人销案具结。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4章 狄公安排行动 话说狄公见众人都答应了,便命他们结具销案。华国祥自然没话说,李王氏看到毒蛇,忍不住放声大哭。狄公命人把蛇烧灰,当作治罪。这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到了午后,狄公起身回衙,把胡作宾从学里提出来,训斥了一顿,让他以后务必老实谨慎,别再惹祸。胡作宾母子自然感激涕零,在堂上叩头不止。狄公处理完后,就退到后堂。 且说洪亮昨天领了名片赶到皇华镇,跟何恺说明情况。第二天一早,两人就来到汤家门前。何恺先进去,问里面的人:“汤先生在家吗?”里面有人出来问:“你是哪里来的,找先生有什么事?”何恺笑着说:“朱老爷,连地方上的公人都不认识啦?”那人看了何恺一眼,也笑道:“你找他啥事,他还没起床呢。”何恺听了这话,转身向洪亮丢了个眼色,两人便慢悠悠地走进里面。在书房门口站定,洪亮对何恺说:“你办事咋这么磨蹭,既然汤先生在家,他睡在哪间房,赶紧把他叫起来说话呀。”那老家人见洪亮一副公门打扮,赶紧问:“你这公差有啥事儿,跟我说,我进去通知他。”何恺回答道:“他是县太爷派来的,有名片在这儿呢。因为地方上有事,请你家先生到太爷衙门去商量商量,不能耽搁。”老家人从洪亮手里接过名片,走进书房,穿过一个小天井,朝南正宅三间两厢。这时何恺也跟着进去了,心里想着:原来他住在这上首房,就是毕家那墙相连的地方。正想着呢,只见那人走到下首房门,何恺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暗道:“这下完了,人都不在这房里住,墙上还能有啥可说的?” 发现可疑之人 正暗自嘀咕呢,上首房里出来一个人,大约二十五六岁,长得眉清目秀,仪表堂堂,真是个俊小伙儿。他见老家人进来,赶紧问:“谁来请先生?”老家人说:“这事也奇怪,我们先生虽然是个举子,平时除了在家读书,外面的事一概不管。不知道县里狄太爷为啥派人来请他,说地方上有公事,要跟他商量。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恐怕先生未必肯去。”那少年听说是狄太爷,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神情慌张地说:“你为啥不拒绝他,就说先生不参与外事不就行了,干嘛把人领进来呢?” 何恺听了这话,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人,发现他的房间正好在毕家墙后,心里觉得很可疑。他赶紧接话道:“你公子贵姓啊,是在这儿寄馆的吗?我们太爷不是为别的事,有个善举没人办,听说汤先生是个公正用心的君子,所以派差人拿着名片来请。”说着,见老人已经走进房内,高声喊了两声。只听里面那人醒来问:“我昨天一夜帮学生们清理积课,到天亮才睡,你难道不知道吗?为啥这时候来喊我?”老人回答道:“不是我们不知道,是知县太爷差人来请,有公差在这儿等着回话呢。”汤得忠说:“你为啥不替我回绝他?你去把我的名片拿来,跟来人说,拜上县太爷,就说我是个闭门授徒的书生,不参与闲事。虽然是善举,地方上绅士多着呢,请他太爷另请别人去办吧。”老人听了这话,出来对何恺回复了一遍。 当时洪亮在书房里都听见了,等何恺出来,他说:“汤先生不肯进城,依我看,咱们只能回去禀明太爷,让太爷亲自来。这事儿可不能耽搁,别误了大事。你赶紧按原话说回去,让太爷快来。”说完,两人出了大门,老人把门关上。他们到了街上,何恺对洪亮说:“你看到刚才那个人没?”洪亮说:“有啥可看的,汤得忠在那边房间住,有啥奇怪的。”何恺说:“你不知道,那首房里有个年轻人,跟老者说话,他听到我们说是县里差来的,脸色就变了。我出来就是想让你赶紧回去,看看他有啥动静。他要是害怕,咱们一出门,他肯定会去别的地方。你赶紧回城,把情况禀明太爷,让太爷亲自来。就说太爷来拜访汤先生,到里面借话问话,再观察观察。我就在这附近等着,看他会不会出来,顺便打听一下他姓啥名谁。” 行动部署 两人商量好后,已经辰牌时分。洪亮赶紧回到城里,把情况禀明狄公。狄公听了很高兴,立刻传齐差役,带着马荣、乔太、陶干三人,乘轿来到镇上。到了上灯时分,才到镇上。狄公先命马荣仍在之前那个客寓住下,所有衙役都不许出去,晚上要保密,就说本县到客寓来。客寓主人也这么吩咐。众人领命行事,把行李卸下,洗了脸,喝了茶。 吃完饭后,狄公对马荣说:“你们四人今晚分班行动,洪亮和你在毕家屋上等候,要是有动静,就喊捉贼,看下面啥情况;乔太和陶干在汤家门前守候,要是有人半夜出来,就把他抓住。本县现在不去,就是怕惊动了贼人,让他们跑了。”四人领命下去,各自行动。 马荣冒险行动 且说马荣和洪亮两人出了店门,洪亮说:“我为这事儿可没少费功夫,好不容易有点眉目,今晚要是再不破案,以后就更难办了。我看你本事那么大,啥事不能干?我有个主意,不知道你肯不肯干。”马荣说:“咱们都是为主人办事,只要能做,有啥不行的?你说吧。”洪亮说:“汤家那个后生很可疑,怕他识破机关,一连几天都安分守己,不跟周氏往来。咱们虽然在屋上,再听几天也下不去。不如你扮成窃贼,从房上跳到里面,在他房里偷看动静。这可比在外面有把握。就怕你早就洗手不干这行,所以不好意思说。你觉得咋样?”马荣笑着说:“我还以为啥事儿呢,这本来就是我的老本行,这主意不错,今晚就去。”说完,两人来到何恺家,坐了一会儿。 约二鼓之后,街上行人都安静了。马荣让洪亮在毕家巷口等着,自己先到汤家门口。他脱掉外衣,蹿上屋顶,顺着屋脊,过了书房,把身子倒挂在檐口,往里面张望。只见书房里灯光明亮,中间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先生,两旁有五六个门徒在那里听先生讲说。马荣心里想:“这样的人家咋会是个提案的地方?我再到后面住宅看看。”他像蛇一样顺着房梁,转过小院落,挨着墙头,来到朝南的屋上。抬头一看,毕家那里也伏着一个人,吓了一跳,再定神一看,原来是洪亮。两人打了个暗哨,马荣继续伏在檐口。只见上首房内有一盏灯,里面果然有个二十多岁的后生,跟洪亮说的一模一样。只见那后生不言不语,坐在椅子上,好像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起身朝书房望了望,又望了望墙屋,像是在自言自语。马荣正偷看呢,忽然前面格扇一响,出来一个人,朝房里喊道:“徐师兄,先生有话问你。” 马荣听到一个“徐”字,心里一阵高兴,赶紧把身子缩回来,趴在檐瓦上。只见那少年应了一声,低声说:“你怎么今晚偏偏乱喊乱叫的!”说完,出了房门,朝书房走去。马荣见房里没人了,赶紧用了个蝴蝶穿花的姿势,从檐口飞身下来,到了院落,又从院落蹿到正宅中间。他四下一望,见有个老者伏在桌上打盹。马荣趁这个机会,走进房内,先把灯吹灭,然后顺着墙壁细听了一会儿,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心里拿不定主意,又用指头敲了一阵,声音听起来很实在。 马荣心里着急起来,把身子一横,走到那张客床前面,把帐幔掀开,钻到床下。他在地下蹬了两脚,发出空洞的声音。马荣心想:“肯定是这地下有问题。”当时把几块方砖都试了一遍,只有中间两块不一样。因为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他只好用手在地下摸了摸,发现是平的,没有一点高低。他心里想:“得把这方砖取起来,下面的门道才能知道。这砖这么牢固,该怎么弄呢?” 正为难的时候,他手一摸,忽然摸到一条绳子系在床柱上。马荣以为是扣着什么铁器,用来撬方砖的,心里觉得挺得意。他顺手一拉,只听“哗啦”一声,床帐一下子倒了下来。这一下把马荣吓了一跳,他正想逃走,书房里早来了几个人,大喊有贼。众人跑到院落,见灯灭了,怕有暗算,都不敢进去,只在那儿叫喊,没一个敢上前捉拿。马荣趁机跳到房上,脱身了。他索性也不回去,趴在屋瓦脊上,仔细听下面的动静,看他们会有什么举动。 不知那少年公子会怎么进房,又会做些啥,且看下回分解。 第25章 弄假成真 话说马荣躲在屋顶上,耳朵竖得跟兔子似的,听着下面的动静。不一会儿,他就听见那小伙子跑到书房,慌慌张张地点了个烛台,然后又跑回正屋,对着老头儿就嚷嚷开了:“你也不是吃干饭的,那么大个贼从你眼前晃过去,你愣是一点没察觉?是不是睡着了啊?”老头儿被这么一说,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接着,屋里的人都涌了进来,只听见那小伙子走到床边,扯着嗓子喊:“这该死的贼,就知道把床帐扯得乱七八糟,我还以为他偷走啥值钱的东西了呢!”其他人也跟着说:“你东西没少就是万幸了,还在这儿说风凉话。现在先生还在书房里坐着呢,吓得连门都不敢出,我们赶紧去跟他说一声。”说完,大家在屋里照了一圈,又回到了书房。 马荣在屋顶上听得清清楚楚,心里立马有了个主意。他悄悄翻过墙头,跟洪亮打了个招呼,两个人嗖的一下就跳了下来,跑到何恺家里。三个人一块儿到了客厅,把刚才的事儿跟狄公说了一遍。狄公一听,心里头那个高兴啊,连忙让何恺按照计划行事。 他们三个又回到了汤家门口,何恺砰砰砰地敲门,扯着嗓子喊:“里面的朱老爷,快开门啊!你们家是不是闹贼了?被我们给逮住了,快来帮忙绑了他!”里头的人一听,知道贼跑了,还没睡呢,一听是何恺的声音,那些学生都挺得意,也没跟汤得忠说一声,就把大门给开了。 只见何恺揪着一个人就骂:“你这小子,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盘儿?这是谁家?要不是我看见了,你早跑了,明天汤先生一报案,我就得跟着倒霉。今天狄太爷还来请汤先生办善举呢,汤先生都没去,明天一早太爷亲自来了,要是知道这档子事儿,我的屁股还不得被打肿了啊?”何恺在门口骂得唾沫横飞,那些学生哪知道这是计啊,赶紧跑去跟汤得忠说。 汤得忠一听,赶紧跑出来,一看何恺正揪着个人在那儿骂呢。汤得忠就说:“你瞧这贼,长得人高马大的,干啥不行非得当小偷?你赶紧把他放了,我积点德。” 何恺一听汤得忠这么说,就说:“您老人家心善,把他放了,他又去别处作案了,这可不行。要放也得等县太爷来放,今晚就先把他绑在这儿,也好让大家看看我们做保甲的平时可不偷懒。不过,我得进去看看,那贼是从哪儿进来的,又从哪儿出去的。”说着,就揪着马荣,想往里头走。 哪知道里头的人一听这话,赶紧跑出来一个年轻人,马荣一看,正是那个姓徐的。那年轻人拦住何恺说:“你这人也太较真了,我们先生都说了要放他,你怎么就不行个方便呢?非得惊动官府,显得你能干是吧?要说县太爷明天来,我们又没报案,他来干啥?要说你的责任,汤先生已经知道了,就算在县太爷面前保举你两次,也不过就是得点儿赏钱,这贼可就惨了,何必呢!我跟先生说,就当被偷了,给你二两银子喝酒去,这事儿就算完了。”马荣一听,心里头暗骂:“这狗东西,要不是心里有鬼,你能这么大方?” 何恺就问那年轻人:“你姓啥?是在这儿住宿还是府上的?还是请汤先生来家教书的?” 那年轻人还没开口呢,旁边的学生就笑了:“你这小偷,还会挑人家偷,连他姓徐都不知道。这房子就是他们家的,最近家眷不在,才请汤先生来教书的。他一个人住这儿,所以门口只写了汤家的牌子。现在既然徐相公都这么说了,你们就把这贼放了吧。” 何恺一听就笑了:“原来你姓徐啊,那就对了。听说县里出了一条人命案,也是姓徐的。今天不管你是不是,你先跟我走一趟。”说着,脸色一变,揪住那年轻人,对汤得忠说:“汤先生,我实话跟你说,你以为我真是送贼来的?你虽然是举子,怎么教育出这种学生来干这种事儿?隔壁巷子毕顺的案子到现在还没查清楚,官儿自己都挨了上司的处分,帽子都摘了。我们为了这事儿受了多少罪啊!前几天太爷在庙里住,说凶手姓徐,让我们秘密查访,才知道在你家。你俩跟我走一趟,辩个明白,就不关我们的事儿了。”说完,松开马荣,一把揪住那年轻人,马荣也上去帮忙,把汤得忠也给拽上了。 汤得忠正想说话呢,只见何恺大喊一声,外面早就等着的乔太、洪亮两个人,一块儿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把汤先生和徐相公给簇拥着往街上走。到了客店,狄公正担心他们搞不定呢,早就带着一群差役,提着灯笼来接应了。一看人已经抓到了,就命令差役和洪亮分头行动,把毕周氏也立刻提来,别让她跑了。洪亮领命去了,咱先不提他。 就说何恺揪着那年轻人,见了狄公,把前前后后的事儿都说了一遍。狄公就说:“这家伙可是重要嫌疑人,你跟乔太、马荣先把他看住了,明天早上等我们去现场看看再说。” 嘿哟,何恺答应下来,马荣、乔太麻溜儿地就把刑具套上了。这汤得忠可是一榜人员,不敢随便上刑。狄公就吩咐把他带到店里,准备先问问情况。马荣把汤得忠交给值日的差役后,就和乔太去何恺家管押正凶。狄公呢,趁这空儿就来到了汤得忠家,在书房坐下。那些学生们,一看先生被地甲抓走了,吓得赶紧躲起来,只留下几个远处寄馆的学生,没来得及跑,就坐在那儿,心里直打鼓,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都在琢磨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正纳闷儿呢,就见外面来了好些个高竿的灯笼,一群人穿着号衣,嘴里嚷嚷着:“我们太爷来了,你们都给我说实话,他咋跟周氏一起谋划的!”众人都懵了,谁也不知道咋回事儿,一个个大眼瞪小眼,都不敢吭声。这时,只见一个穿着青衣小帽、儒服儒巾的人坐在中间,对着上首的一个学生问道:“你姓啥呀,跟着汤先生多久了?那个姓徐的是哪儿人,叫啥名字?你们都老实说,这事儿跟你们无关。”那学生哆哆嗦嗦地回答:“我姓杜,叫杜俊夫,今年春天才来的。那个姓徐的叫德泰,是这儿的学长,先生可喜欢他了,跟先生对书房住呢。我们就住在书房旁边那间屋里。”狄公听了,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说:“既然本县把他抓了,你们跟我到他房里看看,好作个凭证。” 众人不敢违抗,乖乖地在前头带路。到了房里,狄公让差役把床架子挪到一边儿,弯下腰往床下仔细一看,嘿哟,果真是方砖砌成的。地下床的四角有四条麻绳,扣在下面。狄公好奇地伸手去拉绳子,嘿哟,这床前两根床柱“哗啦”一下就倒了,“噗咚”一声,砸在地上。再仔细一瞧,原来那绳子系在柱脚上面,柱脚平放在床架上,所以轻轻一绊,床柱就倒了。狄公看完,又拿了烛台,让人找了个铁扒,对着中间那两块方砖,使劲儿撬了起来。 只听下面“叮铃”一声,一个洞露了出来,像个地穴似的。狄公往下面看了看,转头对陶干说:“这下面黑漆漆的,啥都看不清,本县怕下面有埋伏,不敢派人下去。地下有这个暗道,这犯人肯定跑不了。你就在这儿守着,等天亮了再来看看。”说完,把所有学生的名字都列了个名单。那些学生们一个个目瞪口呆,互相瞅瞅,都不知道这房里咋会有这么个地方。狄公问完,对那些学生和服侍的人说:“这事儿跟你们没关系,都散了吧。”吩咐完,就回店里去了。 这时候已经四更了,乔太走上前说道:“太爷走了半个时辰了,我把汤得忠盘问了一番,他确实不知道这事儿。看他那样儿,还真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这大半夜的,太爷您赶紧歇会儿吧。好在坏人都抓住了,等明天再问也不迟。”狄公皱着眉头说:“我知道了,可是洪亮都去了好一会儿了,咋还没把毕周氏带来呢?难道这毕周氏听到风声跑了不成?”正说着呢,就听门外一阵吵吵嚷嚷,洪亮急匆匆地进来了,说道:“毕周氏已经带到了。请太爷示下,是先交给官媒,还是我带回衙门?”狄公听了,心里琢磨着,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打发了,得好好想想咋处理才好。究竟狄太爷会咋发落呢,咱们且看下回分解。 第26章 迂腐举子与奸邪书生的交锋 狄公听说毕周氏已经带到了,就吩咐洪亮先在客店看着押着,等明早带回衙门审奸情。洪亮领命下去了。狄公这时候困得不行,就走进房间,连衣服都没脱,直接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辰牌时分,狄公起身洗漱完毕。他先让陶干把汤得忠带过来。狄公一看,嚯,这汤得忠一副迂腐拘谨的样子。狄公心里想着,人家毕竟是个举人,不能太怠慢了,就起身问道:“先生可是姓汤名得忠啊?”汤得忠一本正经地说:“举人正是姓汤名得忠,不知父台大半夜差人提我,到底是啥事儿啊?举人自从乡荐之后,就一门心思闭门读书,授徒过日子。虽说不敢说自己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吧,可那逾矩犯规的事儿,从来都不敢沾边儿。要是举人这样的人都被公差提押、官吏上门,那那些刁滑的监生、流氓奸贼,还怎么处治啊?举人实在是不明白,还请父台明示。” 狄公听他这一套迂腐的话,心说这人还真是个老实巴交的举子。于是说道:“先生您品学兼优,一直都被本地敬重。可您知道这世上人有良莠之分,就像玉石不同形,教化也不一样啊,这可就是自己的过失了。您教的学生,品行学问都跟您一样吗?”汤得汤得忠一听,忙说:“父台您这话虽然有道理,可我教的学生都是世家子弟,每天从早到晚都忙得很,晚上还特别刻苦,功课那叫一个深。而且从来都不出门,能有啥意外事儿呢?难道父台是听了别人的话?”狄公听了,笑着说:“本县上任以来,一向实事求是,要是没访到确凿证据,可不会随便行事。您说您教的学生都是世家子弟,难道世家子弟就都循规蹈矩吗?我问您,那个姓徐的学生跟您几年了?他做的事儿可都关乎人命案件,那行为简直太不地道了,您难道不知道吗?” 汤得忠一听,连忙摇头说:“这可太奇怪了,别人或许可疑,可徐学生绝对不会干这种事儿。不能因为他姓徐,就说他是命案凶手吧。方才贵差说那姓徐的命案,父台您在庙里做了个梦,有个姓徐的在里头,这根本就是虚幻离奇的事儿,咋能当真呢?而且这事儿完全是父台您太草率了,一点影儿都没有,就开棺检验,结果闹得自己反被坐罪,耽误了前程。您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就指着姓徐的当凶手。别说他父亲是在籍的缙绅了,就拿举人来说,地方上有您这样坑害百姓的官,也不能不管啊。” 狄公听他死不承认,还替徐德泰抵赖,气得火冒三丈,大声说道:“本县看你是个举人,到底是读书的料子,不想牵连无辜,可你自己糊涂,疏于防范,还敢顶撞本县。要是不拿出实证,你这昏聩的腐儒能心服吗!”说完,命人把汤得忠先看管起来,接着把徐德泰这个奸夫带来审问。陶干答应一声,就叫值日差人到何恺家把人犯带来。差人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就把人带到了。 狄公看着跪在地下的徐德泰,心里想:嘿哟,这小伙子长得还挺俊,怪不得那淫妇看上他。哼,可恨他堂堂一表人才,不往正道上走,净干些犯罪的事儿,本县可得好好惩治他。狄公当下大声喝道:“你就是徐德泰吧?本县早就访查你了,今天既然把你抓了,你就把咋跟毕周氏通奸,咋谋害毕顺,老老实实都给我交代清楚,省得受刑吃苦。你要知道本县立法可是很严的,既然前次开棺检验了,就一定要把这事儿弄个水落石出,不然心里可不会罢休!你好好招供,本县或许还能网开一面,饶你一命;要是不老实交代,那铁证如山,可容不得你抵赖!” 徐德泰听狄公这一番话,心里虽然害怕,但还是死不承认,回答道:“学生我可是世家子弟,先祖生父都在外做官,家法严着呢,哪敢胡来啊?而且有汤先生整天跟我在一起,吃住都在一块儿,这就是我的证明。父台您无缘无故大半夜把我抓来,牵涉奸情,这事儿我可不敢干。这几天我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些事儿,还请父台再明察暗访,放了无辜的人,这才是大德呢。”狄公听了,冷笑道:“你这一套巧言胡供,也就只能骗骗你那昏聩的先生。本县眼睛可亮着呢,哪容你狡辩抵赖?这案子要是不用刑拷问,你肯定不会承认。走,跟我去把地窑揭开,看看到底通到哪儿,到时候众目睽睽,你就是有一百张嘴也别想赖掉。”说完,就起身带着马荣和众差役,把汤得忠和徐德泰都带到案发现场。 众人刚出门,就听到外面一阵哭喊,一个妇人边骂边往里面走,只听她喊道:“你这狗官,把我媳妇放回来还没几天,要是真抓住凶手了,提来对质倒也罢了,咋又无影无形地乱抓人,大半夜的好多男人拥到家里来。这是咋回事啊?提人是你,放人也是你!今天不把这事儿弄清楚,别说我老太婆没本事,我跟你到兖州去告状,就算背个忤逆官长的罪名,反正也活不下去了。”边哭边往里面走。狄公一听就知道是唐氏,赶忙说道:“你来正好,把你也一起带过去,省得你不知道这暗藏的地方。”又命人到何恺家把毕周氏提来。吩咐完,众人就出了店门,来到汤得忠家。 这时候皇华镇的人都知道这事儿了,纷纷跑来看热闹,把汤家门前围得水泄不通。狄公走进书房坐定,等大家都到齐了,就来到徐德泰房里。狄公指着地窑问道:“你既然是读书世家子弟,就该安分守己,为啥在卧房床架下面挖个地窑,这是干啥用的?下面还有啥害人的东西吗?”徐德泰这时候一声不吭。马荣上前禀道:“太爷既然把方砖挖起来了,下面无非是个暗门,通到别处。我去探探。”说着从乔太手里拿过烛台,钻进地窑里。只见里面有二三尺深,一个深塘直通墙壁,上下都是木板切成,没有泥土。中间有个铜铃在空中晃悠,知道这是个暗号,就把铃绳一抽,“铃铃”一声响。前面有块木板忽然打开,露出一个小小的圆洞,有四五层台阶。马荣顺着台阶往上走,大约有四尺见方一个地方。四面都看不出门路,不知道从哪儿通到隔壁。正四处查看呢,一抬头,只见上面有块方砖被顶了起来,心里那个高兴啊,连忙把烛台递给乔太,两手举过头顶把方砖拿开。只见上面隐隐地射进亮光,再伸头往洞外一看,原来是毕顺房里床柱上面。马荣见案已破,就从房里出来,让乔太打开房门,从毕家大门绕到街上,来到汤家大门口。 众人见他从外面进来,都惊讶得不行。马荣笑着对唐氏说:“您家后门我都看了个遍,您来看看吧。”狄公正在房里等下面的消息,正坐着呢,乔太进来报告,知道已经通到隔壁了,故意让大家看看。狄公就问:“乔太上来了,是不是通到那边了?”乔太回答道:“就在床脚下面,请太爷下去看看。”狄公说:“你把汤先生和毕唐氏都带过来,陪本县一起下去,好让他们心服口服。”说完,众差人把两人带到床脚,从床脚下面来到毕家房里。这时候汤得忠急得两眼发直,恨不得立刻死了算了。狄公对他说:“这事儿您亲眼看到了吧?不出门就知道这是干了人命案件,这不是您明知故昧,教化不严吗?”又对毕唐氏说:“您儿子的仇人现在已经抓住了,这地方是从您媳妇房里找出来的,怪不得她整天在家闭门不出,原来另有道路。您俩糊涂得很,让毕顺遭了这么大的罪。” 毕唐氏到这时候才知道被媳妇蒙骗了,想起儿子身死,气得肝都疼了,大叫一声,直接昏了过去。汤得忠看到徐德泰这个学生做出这么不法的事儿,自己整天跟他在一起,居然一点都不知道这隐情,知道自己罪无可推卸,急得眼泪直掉,对狄公说:“这事儿举人实在不知道啊,要是早知道有这事儿,肯定不会让它酿成。现在既然父台揭开了真相,举人教化无方,也只能认罪了,请父台把徐德泰好好治罪吧。” 狄公见他这样,反而安慰了他几句,然后让人用姜汤把毕唐氏灌醒。只见毕唐氏咬牙切齿,爬起来就要去找她媳妇和徐德泰拼命,狄公连忙拦住说:“您怎么这么糊涂啊,之前本县给您儿子伸冤,那么跟您解释,您都执迷不悟。现在案子已经揭晓,人也抓到了,这正是您儿子报仇的时候,就该静静等着本县拷问清楚,然后治罪抵偿,您怎么又无理取闹,耽误本县的正事呢?” 毕唐氏听了狄公这话,哭着说:“不是我在太爷面前胡搅蛮缠,实在是被这贱货害得我儿子太惨了。之前不知道,还以为太爷是仇人呢。现在真相大白了,我恨不得吃了她这淫货。要不是太爷明察秋毫,是个清官,我儿子的冤孽可就沉到海底了。”说完,眼泪直往下流,哭得停不下来。狄公命差人把毕唐氏扶出去,吩咐汤得忠把所有学生都解散,房子暂时封起来,地窖让人填了,毕唐氏不用带案,等审明定罪后再到堂。 吩咐完,马荣、何恺就把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把所有犯人都带来,把奸妇交给官媒看押,奸夫关进监牢。这事儿到底咋样了,咱们且看下回分解。 第27章 少年郎与泼妇的抵赖大作战 话说狄公把地窖填满,带着一干人犯回了衙门。下午时分,到了城内。众差人进入衙门,狄公先吩咐把汤得忠交给捕厅看管,奸夫淫妇分别监禁起来,准备明早升堂拷问。他自己来到书房,心里琢磨着:“我前日做的梦,前半截都灵验了。上联说‘寻孺子的遗踪,下榻空传千古谊’,没想到凶手就是姓徐,破案关键就在‘榻下’二字。要不是马荣扮贼进房,到他床下搜寻,哪能发现这隔墙壁的通奸秘密,这可真是神灵有感应啊!”想了一会儿,便安心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升堂,狄公知道毕周氏是个狡猾的妇人,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承认。先命人把徐德泰提了上来。众差答应一声,把徐德泰带到堂前跪下。狄公问道:“本县昨日已经把通奸的地方搜出来了,看你年纪轻轻,又是个书生,不想让你受那些刑具的苦。你从什么时候起了这个心思,用什么东西害死了毕顺,赶紧老实交代,本县说不定能网开一面,从轻发落,格外施恩。” 徐德泰一脸无辜地说:“这事儿学生实在不知情啊,不知道这地窖怎么来的。想来想去,也许是以前地主为了埋藏金银,所以留到了现在。学生的先祖出仕为官,告老回家后就在这镇上住下,买了这房子。起初毕家的房子和这里是一起盖的,都是上首房主赵姓的产业。后来先祖买来后,因为人少房子多,又转卖了几间,把偏宅给毕家住,这地窖就这么有了。要说学生干通奸的事儿,实在冤枉啊,求父台格外施恩。” 狄公听了冷笑道:“你这小子,年纪轻轻还挺会狡辩。这么多人都亲眼看见了,你却把责任推到前人身上。怪不得你有这本事,不出大门就能把人害死。你可知道本县也不是吃素的!你说这地窖是以前埋藏金银的,那几十年来,里面应该满是灰尘污垢,臭气熏天,怎么里面木板一点都没损坏,连灰尘都没有呢?”徐德泰说:“以前用木板砌了四面,后来又没人开用,自然就没损坏。”狄公说:“就算是埋藏金银,那为啥又用响铃呢?这种事儿,不用大刑,你肯定不会招认。来人,用藤鞭笞背!” 两旁差役一声吆喝,早把徐德泰衣服扒了,一五一十地往背上打。打了五六十下,徐德泰皮开肉绽,鲜血直流,疼得大喊大叫。狄公见他还不招认,命人住手,把他推到跟前,生气地说:“这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受了这么大的刑,还这么狡猾。看来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不知道国法森严,不能拿人命当儿戏。”随即命人把天平架子抬过来。不一会儿,众差就把徐德泰安排好了。只见众人把徐德泰的辫子扭在横木上,两手背绑在背后,前面有两个圆洞,里面接好碗底,把徐德泰的两个膝盖对着碗底跪下,脚尖朝上,等他跪好,另用一根极粗极圆的木棍在两腿押定,两头各站一个公差,向下乱踩。 可怜徐德泰一个世家子弟,哪受得了这个苦。刚开始还能咬牙忍着,没过一会儿就疼得大喊大叫,汗流不止。不到一盏茶时间,就疼得两眼一昏,晕了过去。狄公命手下差人停止刑,用火醋慢慢抽醒,把徐德泰扶起来,在堂上走了几圈,渐渐能说话了,然后又到狄公面前跪下。狄公说:“本县这三尺法堂,就算是江洋大盗也熬不过这酷刑,何况你一个书生。你要知道害人性命,天理难容。赶紧招供,免受苦楚。本县会根据情况处理,也许不是你一个人起意,你就详细说说,避重就轻,也不是不行。” 徐德泰到这时候知道抵赖不了了,只好向上禀道:“学生悔不当初,起了邪念。毕顺在世的时候开了个绒线店,学生有一次去店里买货,他妻子周氏坐在里面,看到学生进去,就眉来眼去的。一开始学生也没在意,后来去了几次,只要学生去买货,她就喜笑颜开,还亲自跟学生交易。有一次趁毕顺出门,就跟她苟合了。后来周氏想办法让毕顺住到店里,自己住到家里,想着学生能经常去。可是她母亲整天在家,没机会,就命学生趁先生年终放学之后,暗中贿赂一个匠人,开了这个地道,这样就能经常往来了。除了匠人,没人知道这事儿。没想到毕周氏心太狠,一直说这暗来暗去不是长久之计,一心要谋害她丈夫。学生多次不同意,没想到端阳之后,不知道怎么就把她丈夫害死了。当时学生也不知道,到第二天这边哭闹起来才知道。虽然知道是她害死的,可哪敢开口啊。后来毕顺棺柩埋了,她见学生几天没去,有天晚上忽然来找学生说‘你这冤家,我把结发丈夫结果了,你反而把我丢在脑后,不如我现在去自首,说你主谋。你要是听我的,跟我做长久夫妻,一两年后就想办法明嫁给你’。学生当时骑虎难下,只好答应了,从此每天晚上都去她那里。前几天父台到门首破案开棺检验,学生吓得日夜不安。没想到开棺检验没发现伤痕,又把周氏放了。这几天正跟学生商量着要择日逃走,没想到父台就把学生抓来审了。以上所供,句句属实。至于毕周氏怎么把毕顺害死的,学生多次问她,她都不肯说,求父台再拷问她。这都是学生一时糊涂,才遭了这祸,求父台破格施恩,饶我一命。”说完在地下磕头不止。 狄公命刑房把口供记录下来,让徐德泰在堂上对质,接着又把毕周氏提了出来。差人拿着监牌到女监把毕周氏带到堂前跪下。狄公对毕周氏说:“你之前说你丈夫毕顺暴病身亡,丈夫死后足不出户,可见你是个节烈的女人。但是这地窖直通你床下,奸夫都已经供认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今天要是再不招供,本县可不像前几天那么好说话了。”毕周氏看到徐德泰背上流红,皮开肉绽,两腿也流血不止,知道是受了大刑,就说:“小妇人丈夫身死,谁不知道是暴病,又经过太爷开棺检验,没有伤痕,已经自行请处了。现在上宪来文,摘去顶戴,太爷又爱惜自己前程,想翻案,这不是拿人命当儿戏吗?要说用地窖做凭证,这本来就是毕家向徐家买的,徐家弄了这地方,后人哪知道呢?从来都是屈打成招,这可不是可靠的判决。徐德泰一个读书子弟,哪受过这些重刑?鞭背踩棍,两样一起上,他能不胡言乱语吗?这事儿小妇人实在冤枉。太爷要是爱惜前程,就请高僧把我先生超度了,赎开棺的罪,小妇人或许能看在情面上,不到上宪衙门去控告;太爷的公事也可以从轻禀复,大家糊里糊涂就算了。要是想故意刁难,就用刑残害,别说徐德泰是世家子弟不会罢休,小妇人受了血海冤仇,也死不瞑目。活着不能剥你的皮,死了也要吃你的肉。这事儿曲直全凭太爷做主,小妇人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狄公听毕周氏这番话,气得火冒三丈,大声喝道:“你这贱淫妇,已经天地昭彰了,还敢在这法堂上狡辩。本县要是没把握,怎么会知道徐德泰是你奸夫!你要知道本县白天做阳官,晚上做阴官,前几天神明指示,才知道这隐情。你既然这么油嘴滑,本县也不能再容你了。”说完,命人照前次上夹棒,一下子把毕周氏拖下,两腿套进眼内,绳子一抽,横木插上,只听得“哎哟”一声,两眼一翻,昏了过去。狄公在上面看着徐德泰说:“这是她罪有应得,刑狱未满,所以死不承认。你说说毕周氏到底是怎么谋害毕顺的,就算你没参与,事后也肯定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徐德泰到这时候已经受苦不住了,见狄公又追问,害怕再用大刑,不禁流下泪来,对狄公说:“学生真的不知道啊,已经后悔莫及了。要是真同谋害命,在这法堂上哪敢不招供,怎么敢再以身试法呢?求父台再拷问毕周氏,就清楚了。”狄公见徐德泰这样,知道不是故意装的,只好命人把毕周氏松下来,用凉水当头喷醒。过了好一会儿,毕周氏才醒过来,慵懒地躺在地下,两腿鲜血直流,脚面都淌满了。 徐德泰站在旁边,心里实在不忍,就开口说:“我看你受这么大刑,不如招了吧。虽然你是为了我,可要是当初听我的话,就算不能长久,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既然把他害死了,这也是冤冤相报,早晚要抵命,何必再熬刑受苦呢?”毕周氏听他这话,气得恨不得上前把他打一顿,心想着这男人太绝情,到了这时候还来逼我招认。你既然要我的命,我就拼个鱼死网破,怪不得我反咬你了。当时“哼”了一声,开口骂道:“你这没本事的死狗,你诬陷我跟你通奸,毕顺死的时候你应该全知道,怎么现在又说不知道呢?要是说你没同谋,既然之前苟合了,事后怎么会不知道呢?明显是你受刑不过,乱说话,想逃避酷刑。不然就是受了这狗官的收买,故意诬陷我。要问我的口供,想知道毕顺怎么谋害身死,半个字都没有。”这一番话,不知道狄公怎么审问,且看下回分解。 第28章 狄公巧计审奸妇 话说狄公审案,这毕周氏在堂上死不招认,还把徐德泰骂了一顿,狄公气得不行,心想:“这淫妇太顽固了,再用刑也不一定能让她招供,不如吓唬吓唬她。”于是对毕周氏说:“本县今天苦苦问你,你却死不承认。要是再用刑,恐怕你这小命就没了。念你丈夫毕顺已死,你还有老母亲,要是把你抵命,你母亲就没人照顾了。你要是把实情说出来,虽然罪不可赦,本县或许可以按照亲老留养的例,饶你一命。你好好想想,到底招不招,今天暂且监禁,明天早堂再问。”说完,命人把奸夫淫妇带回牢房,各自关押起来,自己退到后堂。 狄公来到书房,把马荣、乔太等四人叫进来。狄公说:“这案子一直审不出口供,开棺验又没发现伤痕,看着奸夫淫妇,一时半会儿定不了案,真是让人头疼。我有个主意,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才能行事。你们没见过毕顺生前的样子,得去打听清楚,到时候就能冒充他,不怕她不招认。”马荣说:“这有啥难的,开棺那天我见过他的脸。虽然不能完全像,但依样葫芦也能蒙混过去。”狄公说:“既然不难,你就赶紧去办,虽然不能十分像,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也能冒充得来。”马荣等人答应着就去办了。狄公又命乔太、陶干、洪亮三人分头办事,二更之后都办好,以便狄公审讯。众人各自去忙不提。 再说毕周氏在堂上,心想狄公没什么办法,就用几句骗言退堂。她心里想:“这徐德泰太无情无义了,我为他受了那么多苦刑,他一点都没提。他今天一到堂就直认不讳,还让我招供,难道我这一场春梦白做了?”又想:“他虽然不是故意害我,可能是受刑不过,后悔了,拼作一死来抵命。可他不知道自己罪轻,我罪重。他既然招出我,反正动手的时候他不知道,不管怎么用刑,没实供,没伤处,就定不了我的罪。”她在牢里胡思乱想。 到了二鼓之后,突然听到一阵鬼叫,一阵阴风呼呼地吹进牢房。毕周氏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浑身直哆嗦。正害怕呢,牢门突然开了,进来一个蓬头黑面的恶鬼,一把揪住毕周氏的头发,大声骂道:“你这淫妇害死丈夫,还不肯招认,你丈夫告了阴状,现在等着在阎王面前跟你对质,赶紧跟我走!”说着伸出冰冷冰冷的手,拖着她就走。 毕周氏吓得魂都没了,迷迷糊糊地跟着恶鬼往前走。只见走到一个黑暗的地方,有个殿阁。殿阶下站着许多青面獠牙的人,堂口摆着各种刑具,刀山油锅炮烙铁磨,啥都有。中间设了一张大公案,上面没有高照等物,只有一对烛台上点着绿豆大的绿蜡烛,光芒隐隐,看着就吓人。毕周氏知道这是森罗殿,不敢翻供,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吓得目瞪口呆,一句话都不敢说。再往上一看,中间坐着个青面阎王,纱帽黄须,满脸怒色;上首一人左手拿着一本案卷,右手拿着一枝笔,眼睛像铜铃,脸黑得像锅底,直盯着她看;下面站着许多牛头马面,各执刀枪棍棒。毕周氏只好在堂口跪下。那个提她的阴差走到案前,跪下禀道:“奉阎王差遣,毕顺身死不明,冤仇未报,特在案下控告他妻子周氏谋害身亡。现在奉命差提被告,周氏已到案,请阎王究办。”只见中间那个阎王开口怒道:“这淫妇既然带到,先把她叉下油锅受熬阴刑,再让她跟丈夫毕顺对质。” 话刚说完,那些牛头马面舞刀动枪,从下面跑过来。毕周氏刚要叫喊,肩膀上就中了一枪,鲜血直流。两旁正要动手,突然听到那个执笔的官吏喊道:“大王先息怒,周氏虽然逃不过阴谴,但先把毕顺提来,问讯一番再定罪。”阎王听了,向下面喊道:“毕顺在哪里?把他带来!”两旁答应一声,只见阴风呼呼,灯火昏昏,殿后走出一个少年恶鬼,面目狰狞,七孔流血,走到毕周氏面前,一把抓住毕周氏,大叫一声:“还我命来!”毕周氏抬头一看,正是她丈夫毕顺,吓得往后一栽,跌倒在地下。又听到上面喊道:“毕顺你过来。你妻子已经在这儿了,在这森罗殿上还怕她不招认吗?你把当日临死时的情形说一遍,好向周氏质证。” 毕顺听了这话,伏在案前,把头一甩,两眼像铜铃一样大,嘴里伸出一尺长的舌头,向上面禀道:“王爷不用再问了,说起来太凄凉。犯词上面都是实情,求王爷照状词上面问她就好了。”阎王听了,在案上翻了一会儿,找出一个呈状,看了一会儿,不禁拍案怒道:“天下竟有如此狠毒的淫妇,谋害计策真是想得太离谱了。要不是她丈夫来控告,怎么能知道她的恶计?左右,给我引油锅伺候!要是周氏有半句迟疑,想狡赖,就把周氏叉入油锅里面,让她永世不得轮回。”两旁答应一声,早有许多恶鬼阴差纷纷下油锅,加油的加油,添火的添火。就等着周氏招供,然后把她叉进去。 毕周氏看这情形,心想自己肯定死定了,只好不顾性命,承认谋害事情,上前供道:“我丈夫平日在皇华镇开绒线店,自从我嫁过来后,生意越来越差,整天三餐都难维持。婆婆还日夜不安,无端吵闹。我就起了邪念,想另嫁他人。有一天徐德泰到店里买东西,见他年轻貌美,我就动了心思。后来又打听到他家财产丰厚还没娶妻,就每次他来都故意挑引,最后就苟合了。搬到家里后,正好与徐家隔了一墙,又想出地窑的主意,方便往来。总之日子越来越久,感情越来越深。但觉得不是长久之计,只能暂时相处,不能长久。因此就起了毒害之心,想把毕顺丈夫害死。端阳节那天,他带女儿去看龙舟,回来吃了晚饭,喝了点酒。我就狠心等他昏然睡熟后,用一根纳鞋底的钢针,对着他头心扎下去,他就大叫一声,气绝身亡。以上是我如实供认,没有半句假话。”上面喝道:“你这狠心的淫妇,为什么不害他别的地方,偏偏用钢针钉在头心上呢?” 毕周氏说:“我觉得别处伤痕容易被发现,这针很细,针进去后有头发蒙着,死后再用灰泥堆积,不容易开棺检验,这样就不容易发现伤痕。这是为了防止日后破案。”上面又喝道:“你丈夫说你与徐德泰同谋,你为什么不把他供出来,还把女儿药哑?这状子上写得清清楚楚,你为什么不据实供来?可见你在这森罗殿上还这么狡猾!” 毕周氏见阎王这么生气,害怕再一声吆喝就下油锅,赶紧在下面叩头道:“这事儿徐德泰真不知道,他多次问我,我都没跟他说。至于把女儿药哑,是那天徐德来我房间,被她看到了,怕她在外乱说,事情露了风声。所以想出主意,用耳屎把她药哑。别的事都没有了,求王爷饶命。”毕周氏供完,只听上面喝道:“你一个妇人,也逃不过阴曹刑具。现在先把你放回阳世,等禀了十殿阎王,到时候再要你命,让你受刀山油锅之苦。”说完,仍然有两个蓬头散发的恶鬼把她提起来,下了殿前,像风一样把她送回牢里,还帮她把刑具套好。毕周氏等恶鬼走后,吓得一身冷汗,浑身直哆嗦,心里糊里糊涂,疑惑不止:这到底是不是阴曹地府啊?怎么眼睛睁得好好的,又没睡着,怎么就会鬼迷呢?要是不是,这些牛头马面恶鬼阴差又是从哪儿来的呢?她心里害怕极了,觉得自己性命难保。 看官你道这阎王是谁扮的?真的是阴曹地府吗?其实是狄公为了审出供词,又没办法验出伤痕,才想出这个办法。他让马荣在差役里找了个有点像毕顺的人,让他扮成死鬼毕顺。马荣装了判官,乔太、洪亮装了牛头马面,陶干和值日差装了阴差,那些刀山油钢都是纸扎的。狄公在上面用黑烟把脸涂黑,半夜三更,又没月色,上面又没灯光,只有一点绿豆似的蜡烛,那凄惨的样子,可不就像阴曹地府嘛。狄公得到口供后,心里很高兴,退到后堂,准备明天复审。这事儿后面怎么样,且看下回分解。 第29章 从地方小县到朝廷 话说狄公扮成阎罗天子,把周氏的口供给吓出来了,得到了实情。之后他退到后堂,对马荣说:“这事儿算是清楚了,但怕她还是不承认,那就又得开棺检验,这多麻烦啊。你明天天亮就骑马出城,把唐氏和那哑女一起带来。我记得古本医方,用耳屎药哑子,再加上黄连三钱,黄钱五分,可以治哑。这两样东西是凉性,耳屎是热性,以凉治热,就能见效。把她女儿治好,让她心里害怕,信以为真,白天在堂下供认。”马荣答应下来,在街里歇了一会儿,等到天亮就出城去了。狄公这时候也不坐堂,先把夜间周氏的口供看了一会儿。 一直到下午时分,马荣把唐氏和她孙女带回来了,来到后堂。狄公先对毕顺的母亲说:“你儿子的伤处治命都清楚了,你先在这儿等一会儿,先把这孩子的哑病治好,再升堂对质。你这老太太也真是糊涂,儿子在世的时候整天无端吵闹,儿子死后又不知道其中隐情,还说你媳妇是个好人。”说完就让刑房把徐德泰的口供念给她听。老妇人听完,忍不住痛哭起来:“媳妇整天安安静静地待在闺房,我还以为是好事,没想到她有这事好几个月了,还有个暗门。要不是太爷清正,我儿子就算一百世也没人替他伸冤啊。”狄公说:“既然知道了,就别啰嗦了。”随即让人去买药煎好,让哑女服下。过了一两个时辰,只见哑女不停地呕吐,吐出好多淡红的鲜血。狄公又让人把她扶到炕上睡下,这时候她就像生病一样,只是喘气。 睡了一会儿,旁边差人送了杯浓茶给她喝,女孩如梦初醒,对着唐氏哭道:“奶奶,我们怎么到这儿来了?把我急坏了!”老妇人见孙女能说话了,又是高兴又是激动,都不知道说啥好了。狄公走到她面前,问女孩:“你别怕,是我把你带来的。我问你,那个徐德泰徐相公,你认识吗?”女孩一听,哭了起来,说:“自从我爹死后,他天天晚上来。一开始我妈让我别告诉奶奶,后来我说不出话了,她也不瞒我了。你们最近的事,虽然我心里明白,但是没办法分辨。我妈去哪儿了?我要找妈妈。”狄公听了,觉得这孩子天真无邪,也不跟她多说什么,就说:“你想见你妈,我带你去。”说完就取出衣冠,传令:“大堂伺候!” 当时传令出去,不一会儿,差役都准备好了。狄公升了公堂,把周氏带出来,刚到堂口跪下,那小女孩看到了,忍不住喊:“妈妈,我好几天没见你了!”周氏看到女儿能说话,心里一惊,暗道:“昨天晚上阎罗王审口供,今天她怎么就会说话了?看来这事儿我不能抵赖了。”只见狄公问周氏:“周氏,你女儿本来是个哑子,你知道本县怎么能把她治好吗?”周氏假装说:“这是太老爷的功德。毕顺就这么一个女儿,能让她言语通灵,不残废,不仅小妇人感激,想必毕顺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狄公听了笑着说:“你这嘴还挺能说,这可不是本县的功劳,是神灵指示。你丈夫身死不安,控了阴状,阎罗天子准了阴状,审出你女儿是耳屎所哑,所以指示本县用药医治。照这样看来,还是你丈夫的灵验。既然你在阴曹吐了口供,阳官堂上自然没办法抵赖。既有阴府牒文在这儿,你就从实供来,免得再用刑拷问。” 周氏这时候心里像泼了冷水一样,向上面禀道:“大爷又用这些无稽之谈来哄骗我。女儿本来就不是生来就哑,现在能说话,也是很正常的事。你说我阴曹认供,我又没死,怎么能到阴间呢?”狄公听了,气得拍案大骂:“掌嘴!”众差役答应一声,当时打了几十下。狄公又怒道:“本县一向公正,神明感应,已经把细情明白指示。难道你只怕阎王,在殿上供认了,到了这县官堂上就随便胡言吗?我把实话说出来,看你还有什么可说!你丈夫身死伤处是头顶上面,女儿药哑是用的耳屎,这两件事本县怎么知道的?都是阴曹来的移文,申明上面,所以本县依法行事,把这小女孩治好。你要是再不承认,那马上就要用官刑,恐怕半夜三更都逃不过阴谴。不如现在照之前供认,本县或许可以从轻治罚。”这番话把周氏吓得魂飞魄,知道抵赖不过,只好把怎么谋害、怎么起意、怎么成奸,以及怎么药哑女儿的事,在堂上供认了一遍。狄公命刑房把口供录好,盖了手印,仍命关进监牢。 当时把汤得忠从捕厅里提出来,申斥了一番,说他固执不通,疏于访察。“因为你是个一榜,不忍心牵连你,还是让你回家教读。徐德泰虽然没与周氏同谋,终究是因为奸情,拟定徐德泰绞监候的罪名。毕顺的母亲和那个小女孩,赏了五十千钱,让她们过日子。”吩咐完,就退堂了,让他们三人回去,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单说狄公回到书房,准备了四柱公文,把原案的情节以及各犯人的口供申文上宪。毕周氏拟定了凌迟的重罪,就等回批下来,便明正典刑。 这案件审明后,整个昌平县都议论纷纷,大家都在说:“这位县太爷真是从古到今,独一无二,这么难的案子都被他审出真供,给死鬼伸了冤。这是我们的福气,地方上有这么好的清官。”有一个人说:“毕顺的事,你知道吗?”另一个人说:“胡作宾被华国祥一口咬定,说他毒害新人,那件事特别难办。要是别的县官,肯定会在姓胡的身上用刑拷问,狄太爷就知道不是他,这不是有先见之明吗?而且六里墩那案,宿庙烧香,得了梦兆,就把那个姓邵的找到了。像这几件疑案,都断得丝毫不差。听说等公文下来,这毕周氏还要凌迟呢,到时候我们可要去法场看看。” 没想到这些百姓私下议论,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半个月,狄公的公文还没到山东,山东巡抚就知道了这件事。巡抚姓阎名立本,生平正直无私,自上任以来,专门访问民情,观察僚吏。一个月前,狄公因为开棺验毕顺的尸体,没找到毕顺的治命伤处,当时自请处分。这件事上报后,阎公看了心里想:“这案子很离奇,怎么能无缘无故地开棺相验呢?无非是他苛索贫民,欲望得不到满足,就找出这事来恐吓百姓钱财。后来遇到地方上的绅士逼令开棺,结果弄巧成拙,只能自请处分。” 正打算批申斥,让狄公革职离任,又想:“就算他是因为贪,要是没把握,就算有人唆使,他也不敢开棺相验啊,难道不知道开验无伤会罪干反坐吗?照这样看来,倒是让人怀疑,也许他是个好官,实心为民理事雪冤。你看,他来文上面说私访知情,因而开棺相验。或许是听到什么风声,要实事求是办理,结果反而缠扰在自己身上。这一件公事,就能看出这人一生好坏。我且批:‘革职留任,务究根底,以便水落石出。俟凶手缉获,讯出案件,仍复具情禀复。’”批完后,回文到了昌平,狄公就日夜私访,得到了实情,已经例供实情详复。 这天立本收到这件公事,把前后的口供推鞫了一番,不禁拍案叫道:“天下真有这么好的官,不能为朝廷所用,却在这小县做个邑宰,太可惜了!我阎某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了,如果知而不举,岂不是堵塞了贤路!”随即起了一道保举奏稿,八百里马递,先把案情叙上,然后保举狄公是宰相之才,不可屈于下位。 当时正是唐高宗晏驾之后,中宗接位,被贬房州,武则天娘娘坐朝理政。这武后本是太宗的才人,赐号武媚,太宗驾崩后大放宫娥,她就削发为尼。谁知她性情阴险,品貌颇佳,高宗即位后,有一次外出拈香,见到了这个女尼,心里很喜欢。当时王皇后知道高宗的意思,暗中让她重新蓄发,纳入后宫,没过几年,高宗宠信,封为昭仪。从此她就生了不良之心,把王皇后和萧皇后害死,自己居了正宫之位。之后便宣淫无道,秽乱春宫。 高宗驾崩后,她把中宗贬到房州,降为卢陵王,不称天子。武则天娘娘家中的内侄,像承嗣、三思等人,都封为极品之职,执掌朝政;而把前头先皇的旧臣诸人,像徐敬业、骆宾王这一班顾命的大臣子,托孤的元老三公,都置之不用。当时武则天娘娘日夜荒淫无道,中外都乱了套,把一个唐室江山几乎改成了姓武。而且武则天娘娘自立国号,称为后周……种种恶习,真是一言难尽。所幸的是有个好处,凡是在朝有才有学之人,她还肯敬重十分。阎立本知道武后娘娘为人敬贤爱士,虽然想整理朝纲,无奈一人力量有限,此时见昌平县知县狄仁杰如此清正,又有才学,就具了一奏本,申奏朝廷,特请武则天娘娘破格升狄仁杰的官职。 不知道武则天会不会听奏,且看下回分解。 第30章 狄公赴刑场 话说阎立本把狄仁杰的才能以及所有案件具本申奏给武后娘娘。武后娘娘临朝,看了奏本后说道:“狄仁杰乃是山西太原人氏,高宗在位时曾举明经。此人本是先皇巨子,早该重用。既然阎立本保奏,着升汴州参军之职。邵礼怀、毕周氏两案,分别斩首、凌迟。等案子完结,立即赴任。”这圣旨一下,不到一个月,就由山东巡抚转饬到了昌平。狄公接到信后,立刻在大堂设了香案,对着皇宫方向磕头谢恩。 第二天,狄公把全县的差役都召集起来,准备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叫木驴。这木驴是狄公创造的,独特新奇,后来很多官吏在处理谋杀亲夫的案件时,都用这套刑具来警醒百姓。你说狄公弄这木驴是啥用意呢?因为毕周氏把毕顺害死,这事儿非常隐秘,除了奸夫徐德泰、淫妇毕周氏两人,没人知道。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竟然审出了真情。狄公想警戒世人,怕老百姓不知道这事儿,虽然听人传说,但不如亲眼所见来得真实,所以想出这个主意,置出木驴。木驴有三尺多高,矮得像板凳,四只脚朝下,脚下有四个滚动的车轮,上面有四尺多长、六寸宽的横木。中间造了个柳木驴鞍,上面系着一根圆头木杵,这杵可以上下活动,只要车轮一动,杵就会鼓动起来。前后还造了驴头驴尾,差役领了式样,连夜打造好了。 到了第三天,狄公早早起来,换上官服,披上大红披肩,召集差役、刽子手等在大堂等候。然后发了三梆,升了公堂。标好监牌,捆绑手先进监内把邵礼怀提出来,当堂验明正身,赐了斩酒杀肉,捆绑好,插好标旗,命人四面围护。接着又把徐德泰从监内提出来,可怜他本是个世家子弟,之前在堂上受刑已经痛苦万分,这天坐在监内,忽然见两个公差,一个拿着牌,上前拍了拍他肩膀说:“恭喜你好日子到了!”说着两手一扯,早把红衣撕去,然后揪着发辫拖出监来。徐德泰到了这时候,知道自己要身首异处了,想起父母在家无人侍奉,只怪自己一时生出邪念,才落得今日受刑,心里一阵难过,不禁大哭起来。到了堂上,狄公命人把他捆绑好,标上“绞犯”二字,派人看守。然后标明女犯,到女监把毕周氏提出来,两手绑在背后,插了标子,两人把木驴牵过来,在堂口把她抬上去坐好,系好鞍缰,把两腿紧紧绑在凳上,将木杵向下。此时周氏早已吓得魂飞魄散,面无人色,像个灰黑的骷髅,只能听人摆布。 狄公见她上了木驴,先命两人拿着拖绳在前,旁边两人左右照应,然后命城守营守备兵卒以及本衙门的小队排齐队伍,在前面开路,后面众差役拿着破锣破鼓敲打着向前走。狄公等这许多人走后,才命人先把邵礼怀推走,中间是徐德泰,最后是木驴,两人牵着出了衙门。狄公坐在轿内押着众犯,刽子手举着大刀,排在轿前,后面还有许多武官骑马前进。这事儿城里城外,无论老少妇女都挤得满街满巷,争先观看,大家都恨这周氏,说:“你这淫恶的妇人,也有今天。这么出丑,我看她从监里提出来就已经吓死了。当初谋害的时候怎么忍心下手!到了现在,还是一场空,受了凌迟的重罪。你看她这面无人色,像死了一样,要是有气被这木驴一阵乱拖,木杵一阵乱顶,还不把尿屎全撒出来。” 旁边有个人听了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你们说得倒好,她现在快活煞了,就算想撒尿屎也撒不出来了。不然旁边那两人不就遭殃了吗?”正说着,后面有个老者说道:“他们已经后悔莫及了,你们还取笑。古人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逶’。她这是自找的死路。要知道人生在世,无论富贵贫贱,都不能犯法。他们要是安分守己,跟毕顺一起辛苦过日子,虽然一时穷困,也是一夫一妻白头偕老,说不定还能转贫为富呢。她偏生出邪念,不但害了毕顺,还害了徐德泰,不只是害了徐德泰,还害了自己。这就是祸恶到头终有报,只是迟早的事。你们应该以她为戒,别取笑。”众人正议论着,早见三个犯人走过去了,还有些好事的人跟着后面看他们临刑,一直挤到西门城外。 到了法场,兵卒在四面排好,中间设了两个公案,上首是知县狄公,下首是城守营守备。狄公下轿入座,只见刽子手先把邵礼怀推倒在地上,对着土堆跪好,前面一人揪着头发,旁边刽子手执了大刀,只听阴阳生到了案前报了午时,四面炮声一响,人头就落地了。刽子手随即一腿推倒尸首,提起人头到狄公案前请县太爷验头。狄用朱笔点了一下,然后把人头扔得老远。接着来到徐德泰面前,也照着那样跪下,取出一条绵软的麻绳,打了个圈子套在徐德泰脖子上,前后各一人用两根小木棍系在绳上对绞起来。可怜一个世家子弟,又是文人书生,只因误入邪途,落得如此下场。只见三绞三放,他就死过去了,舌头伸出来,有五六寸长,眼睛突出,看着实在可怕。刽子手见他气绝,才住手放下。最后把周氏推到地上,先割去首级,再按凌迟处治。此时法场上面声音嘈杂,人山人海,枪炮声不绝于耳。过了半个时辰,才完事。除邵礼怀外,都有人来收尸,两家家属都备了棺木准备入殓,只有德泰的父母和汤得忠先生痛哭不已。 狄公见施刑完毕,同城守营守备回到城中,到郡庙拈香后回署。升堂座,门役进来报告说:“有抚院差官在大堂伺候,说奉抚宪台命,特奉圣旨前来,请大人到大堂接旨。”狄公听了很诧异,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好命人摆设香案,自己换了朝服来到大堂,行了三跽九拜礼。差官站在一旁,打开黄布包袱,里面有个黄皮匣子,从中请出圣旨一道,在案前供奉,等狄公行礼完毕,才请出开读。原来是武则天娘娘爱才器使,不等狄公赴并州新任,就升为河南巡抚,转同平章事。狄公接了圣旨,当即对着皇宫方向磕头谢恩,把圣旨供好,然后邀请差官到书房入座,献茶完毕,安歇了一晚。 第二天早晨,新任到了,狄公交接印绶,择了日子起行。合郡的绅士以及男女父老都来送行,大家拉着辕门,遮着道路,涕泪交流。狄公安慰了一番,才出城而去。 狄公在路上走了好几天,这一天到了山东,禀知卸任。阎立本巡抚见他来了,命人打开中门,到阶下迎接。狄公赶紧上前见礼,说道:“大人乃上宪衙门,何必劳驾迎接!如此谦逊,让下官狄某实在不安。”阎立本说:“阁下乃宰相之才,他日施展乾坤,在我辈之上。在官言官,之前是僚属,今日你是河南抚台,已是平级,怎能不礼貌。”狄公谦逊了一番,然后入座献茶。聊了一会儿家常,狄公问道:“下官自举明经后,当了昌平县宰,因为官小不敢妄言。现在虽受国家厚恩,担当重任,不知目前朝政如何,在廷诸臣谁邪谁正?” 阎立本听了这话,不禁长叹一声,见左右没人,眼泪流下来说道:“如今武后临朝,秽乱春宫,一言难尽。中宗遭贬,远谪房州,天子之尊降为王爵。武承嗣、武三思这些出身微贱的人居然言听计从,干预朝政,还有张昌宗等这班狐群狗党,伤天害理,出入宫闱,丑事秽言,我们做臣子的既不敢说,也不敢禁。目前像骆宾王、张柬之这班老臣宿将,都是有心效忠却无能为力。眼见得唐室江山要被这妇人断送了。下官之前思前想后,只有大人可以立朝廷,所以竭力保举,希望我们同心合力,补弊救偏,保得江山一统。那时不只是先皇感激,上天百姓也会感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狄公听完说:“大人放心,古人说‘君辱臣死’。目前武后临朝,中宗被贬,既然让下官担任平章之职,正是我尽忠报国的时候。此去不把武三思、张昌宗等人都治罪,也对不起天地。”说着,脸色也不像之前那么轻松,闷闷不乐。 狄公存了这个心思,在入京之前,恰好张昌宗出了一件祸事,他就按规矩处理,受了一番窘辱。不知道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1章 狄公怒怼黄门索赃 话说狄公听了阎立本那一番话,心里那叫一个气啊,就像烧开的水壶——怒气腾腾。当天晚上就在巡抚衙门住下了,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那关系自然是亲近了不少。 第二天一大早,狄公就辞别阎公,只带了马荣和几个贴身小跟班,在长亭作了个揖,就直接上路了。渡过黄河,就到了河南境内。要知道,唐朝承接着晋隋,都城在汴梁,河南可是畿辅要地。武后虽说荒淫无道,但也知道都城周边得有个厉害人物坐镇,所以就任命狄公仁杰为河南巡抚。 这一天,狄公带着车马行李到了河南,却没声张。为啥呢?他就怕沿路的官员又是郊劳又是迎送的,那不仅耗费钱财,而且各地一知道新巡抚来了,那些奸邪的流氓、土豪恶棍,还有贪官污吏,全都像老鼠见了猫——躲得无影无踪,那他还怎么访查实情呢?于是,他只带了几个仆人,在客店里住下。 第二天,狄公让众人在寓所等着,自己只带了马荣出门,沿着各个乡镇开始私访。这一天,他们来到了清河县。这清河县以前在汉朝叫孟津县,晋朝改成了当平县,到唐朝就叫清河县了。这地界和洛阳、偃师两县挨着,都归河南府管。 当时清河县令叫周卜成,这家伙原来是张昌宗家的家奴。平日里作奸犯科,就知道迎合主人的意思,居然谋到了县令这个实缺。上任之后,那更是无恶不作,和地方上的劣绅、刁监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老百姓被他欺负得那叫一个惨,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吃了他的肉。就算联名到上宪衙门去控告,可人家上面有人啊,不但没人敢管,反而还被狠狠批驳,根本不准。 狄公在境内正察访着呢,忽然来到一个乡村,只见一群人围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在那儿七嘴八舌地说着。狄公和马荣走过去,只听见众人说:“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前个月王小三子因为老婆的事儿,被他家的人打得半死,最后还不是没办法,只能回来。胡大经的女儿也被他抢走了,想寻死都没机会。你媳妇被他抢走了,你能有多大能耐,还想告倒这个瘟官?这不是拿鸡蛋碰石头——不自量力嘛!我们劝你省点力气,就当没这个媳妇了。反正你儿子也没了,小儿子还小,就算你不顾这条老命,又有谁会在乎呢?” 狄公听了这话,心里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走上前问道:“你这老头儿姓啥叫啥啊,为啥这么想不开,哭得这么伤心呢?”旁边有个人说:“听你这口音,不是本地人吧。你是过路的客人,跟你说说也无妨。这县里有个富户,叫曾有才,虽说出身低贱,但是门路可不少……”这人压低声音接着说:“你们知道吧,现在武后荒淫得很,把张昌宗封为散骑常侍,张易之封为司卫少卿。这俩小子年轻帅气,是太平公主推荐进宫的,武后喜欢得不得了,每天让他们更衣擦粉,还封作东宫。武承嗣、武三思这些人都得听他们指挥,像跟班一样伺候着。现在大家都叫张易之张五郎,张昌宗张六郎,都是顺着武后的意思。所以文武大臣都把他们当王子王孙一样恭维,比真的还厉害呢。这个姓曾的是张家三等丫头的儿子,也不知道怎么就弄了好多钱,跑到这地方住下。再加上这县官周卜成也是张家出身,两人一唱一和,狼狈为奸。所以这曾有才根本不把王法放在眼里,平日里霸占田产、抢夺妇女,干的坏事数都数不清。这位老人家姓郝叫干庭,是本地的老实人,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有霖,小儿子叫有霁。去年七月,大儿子有霖病故,留下个媳妇,是吴明川的女儿。这郝吴氏虽是乡下人家,但是深明大义,立志在家伺候公婆,清贫守节。没想到曾有才前几天到东庄收租,路过这儿,看见她有点姿色,就喝令佃户把她抢走了,到现在已经两天了。郝老头到县里去喊冤,反被说是无理诬陷,乱编罪名控诉。他还以为这县官和其他人不一样,还想去府里告状呢。要是别人干了这种坏事,就算他老人家年纪大没本事,我们这些邻居也会帮他联名申冤。可现在世道变了,朝纲混乱,就算到府里告状,又花钱又吃苦,最后还是不准。就算告到京城,有张昌宗在武后面前一句话,不管你有多大的冤仇,都没用。现在中宗太子都无缘无故被贬谪了,何况我们这些老百姓,只能受这班狐群狗党的欺负。你虽是外路人,现在的时事,总该明白吧。我们没办法帮他报仇,只能劝他息事宁人,过几天安静日子,安度晚年,别再自讨苦吃了。所以我们全村人都在这儿劝他。” 狄公听了这些话,气得肺都要炸了,心里想:“这国家都乱成啥样了,老百姓简直没法活了。小人在朝堂上作威作福,君子却没了立足之地。听这些人的话,虽然都是老百姓朴实的口吻,但心里的恨都快溢出来了。我狄某要是不知道这事儿也就罢了,既然亲眼看见了,亲耳听到了,哪能不管呢?”于是他对那老人说:“你受了这么大的冤枉,地方官又这么坏,互相勾结。我给你指条明路,你先忍几天。你知道本省的巡抚现在是狄大人吧?这人的脾气,就爱跟这班奸臣对着干,专门帮老百姓伸冤,为国家除害。现在他已经从昌平到了山东,过了黄河就要进京了,不出半个月就能到任。到时候你去他衙门告状,保证能告准,绝对没问题。刚才听你们说,还有两家人也受了他的害,一个女儿,一个儿子被抢走了,你最好约上他们一起去,肯定有用。我就是个过路的,看你们这么苦恼,就告诉你们这些。” 众人连忙问:“这个狄大人是不是叫狄仁杰啊?听说他是先皇帝的老臣,在昌平任上破了不少疑难案件。要是真的是他来,那可真是地方上的福气啊!” 狄公又叮嘱了一番,这才和马荣离开。一路上又访查到了好多类似的案情,都是张昌宗那伙人干的坏事。狄公把这些都一一记在心里,然后回到客寓,歇了一天,这才进京。 黄门索赃银,狄公怒怼 狄公先到黄门官那儿去挂号,准备进宫请安,听候武后召见。要说这武后坐朝以来,官员们没几个不贪淫违法的。这个黄门官是武三思的妻舅,叫朱利人,是武三思在武后面前使劲儿保奏的。武则天看在是娘家亲戚的份上,就让他做了这个差使。一方面顺了武三思的心意,另一方面张昌宗这伙人进出也方便。 这朱利人上任之后,不管是京官还是外官,大小官员要是想启奏朝廷,进宫面见武后,都得给他送例银。从巡抚、节度使,到道府州县的官员,他都定了一套收例银的规矩。 这不,他见狄公来上号,知道是新上任的巡抚,就琢磨着狄公应该也知道这规矩,会送些钱财来。于是,他让门公去请狄公进来。狄公虽然觉得这黄门官品级不高,但毕竟是朝廷官员,按照规矩,还是进去见了他。 两人见礼后坐下,朱利人开口就说:“日前武后传旨,任命大人为河南巡抚,这可是破格提拔,特别的恩典啊。莫非大人是托了我家亲戚帮忙保奏的?”狄公一听,心里就不痛快了,明知他是武三思的妻舅,故意问道:“您说的令亲是谁啊,下官还不太清楚。”朱利人笑着说:“看来大人刚到京城任职,还不知道这些。本官虽说只是个黄门差使,但也算是皇亲国戚了。武三思是我姐夫,在京的大员,没人不知道,这不算皇亲国戚吗?大人是啥时候写信到京城,请他帮忙的呀?”狄公一听,脸色立马就变了,说道:“下官是先皇的旧臣,通过举明经做了昌平知县。虽然官职小,但我只知道尽忠报国,一心为民,绝不能和这班误国的奸臣、欺君的贼子同流合污。别说书信贿赂,这事儿我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就算见了这班奸徒,我都恨不得吃他们的肉,扒他们的皮,用国法好好惩治他们,好报答先皇的恩情。至于我升任巡抚,那是圣上的恩典,哪是你们这班小人能懂的!” 朱利人见狄公这么义正言辞,知道这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心里想:“你也不打听打听,现在是谁当家,说这种狠话,分明是故意骂我嘛!就算你再公正,我这规矩可不能破。”于是他冷笑一声说:“大人原来是圣上亲自提拔的,怪不得这么清高。我这差使也是朝廷任命的,虽说有俸禄,但收入太少,只能从清官身上捞点油水。大人在外任多年,如今刚担此重任,不知道有没有准备好本官的例银啊?”狄公听了这话,忍不住大声喝道:“你这该死的家伙,平日里贪赃枉法,坏事做尽。我刚到京城,不想马上参奏你。你以为我和你们是一路货色吗?要知道,吃着国家的俸禄,就得报答国君的恩情。我狄某是清廉忠正的大臣,哪有银子给你这种人!你要是识趣,就赶紧改过自新,一心为国,我或许还能既往不咎。要是你还拿武三思当靠山,我可只认唐朝的国法,不管是谁,只要误国,我都要依法惩治,更何况你们这班狗党!” 朱利人被狄公这么一顿大骂,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地说:“我还以为你是个巡抚,掌管天下大事,才好好跟你见面,没想到你竟敢不把皇亲国戚放在眼里,信口开河。这黄门官可不是为你一个人设的,也不是听你指挥的!你就算是个清正的大员,也别想绕过我这关。有本事你自己去见太后!”说完,怒气冲冲地一甩袖子,转身就往后堂走去。 狄公哪能受得了这个气,大声骂道:“我来这儿是因为这是皇家的规矩,难道有你在这儿挡着,我就不能面见太后了?明天我在金殿上,定要和你这狗东西辩个是非黑白!”说罢,也是怒气冲冲地一甩袖子,大踏步出门去了,准备第二天五更上朝面见武后。 这后面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且看下回分解。 第32章 狄公怒怼小吏,武三思恨上心头 话说狄公初来京城,那叫一个意气风发,本想着大展拳脚,干一番大事业,没想到刚到就碰了一鼻子灰。被朱利人一顿抢白,心里窝火得很。家丁马荣瞅见狄公一脸怒容,赶紧凑上前问:“大人这是咋啦,咋发这么大火?”狄公气呼呼地说:“哼,我狄某受国家厚恩,好不容易当了封疆大臣,结果刚进京就碰到这班无法无天的狗徒,简直是贪得无厌、厚颜无耻。这天下不乱才怪,好好的江山,都被那些女子妇人搅得乌烟瘴气,就这班不要脸的家伙,还想攀附皇恩国戚,真是让人恼火!” 狄公一边说,一边气不打一处来,心里琢磨着:“这刚入京,要是不能入朝见驾,那不得被那狗头笑话,还可能被他谎奏陷害。”想来想去,他想到了通事舍人元行冲,这人在京中还算正直,不与那些狗党同流合污。于是他带着马荣,问清路径,直奔元行冲衙门而去。 到了元行冲衙门,狄公让马荣递上名帖。元行冲正为国事忧心忡忡,恨不能把张昌宗、武三思这些人都赶出朝廷,恢复中宗的正位。正发愁没个得力的帮手呢,看到狄公的名帖,那叫一个高兴,连忙命人打开中门,亲自迎了出来。 两人见面,相互行礼后,携手走进厅堂。元行冲一坐下就开始倒苦水:“狄兄啊,自从你当了县令,这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都好几年了。最近你到京城,我也听说了你的德政,那真是为国家、为百姓,古今良吏都比不上你啊。如今圣上看重你,不次遴选,放你做畿辅大臣,这可是国家的幸事。只是这几年,先皇驾崩,母后临朝,国事越来越糟,荒淫无度,那些先皇的老臣大多都凋零了。咱们生不逢时,遇到这么个无道的世道,想除奸去佞,开导太后,可惜咱职位低、说话没分量,只能厚着脸皮在这世上混了。”说着说着,元行冲竟然眼泪汪汪,唉声叹气起来。 狄公听了元行冲这番话,心里也很感慨,说道:“我虽然受了重任,可这责任越大,报效越难啊。武后荒淫,都是这班小人在朝里煽风点火。我这次来拜访您,就是有件事想商量商量,不知大人能否帮上忙?”接着就把朱利人的事说了一遍。 元行冲出主意,狄公准备入朝 元行冲听完狄公的话,皱了皱眉头,说道:“这朱利人是武三思的妻舅,可恨那些大臣都为了谄媚求荣,听他的命令。平时觐见,不是一千就是八百,时间一长,成了铁规矩。要是不按规矩来,就谎君欺臣,不让人觐见。前番有人奏本,都被武三思把奏章抽走了,从此大家都怕他权力大,纷纷贿赂。京中除了我、张柬之等四五人,都有这陋规赃款。狄兄既然想整治这个弊端,我肯定支持。明天我入朝,你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就能让朝廷知道他们的丑事,以后这狗头也能收敛点。” 两人商量好后,元行冲留狄公在衙门里喝酒。酒桌上那叫一个热闹,各种菜肴摆得满满当当,元行冲对狄公那叫一个热情。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说的都是那些乱臣贼子。不知不觉就到了二鼓,狄公这才回寓所,一夜无话。 狄公入朝遇阻,怒怼小黄门 第二天五鼓,狄公早早起来,穿上朝服,也不管朱利人带不带他启奏,直接就去了朝房。那些文武大臣见他是新任巡抚,都想跟他见个面。正见着面呢,朱利人的小黄门突然进来,眼睛一瞪,扯着嗓子大喊:“今日太后有旨,诸臣入朝启奏,都按名序进。无名次的不准擅自入内,违者斩首,以儆效尤!”说完,从袖里掏出一道旨意,上面写了很多人名,然后扯着嗓子念了一遍,里面就是没有狄公的名字。 狄公一看就知道这是假传圣旨,走上前问道:“你这小黄门,我昨天来挂号,你为什么不奏知圣上,宣命我朝见?”小黄门翻了个白眼,冷笑道:“这事你问我?又不是我不让你进去,等哪天你见了圣上,到金殿上问个明白。这旨意是朱国戚奏的,圣上谕的,你问我,关我屁事!”狄公听了这话,气得牙痒痒,恨不得马上把这小黄门给收拾了。但圣驾还没临朝,不便争论,只好说道:“这话是你说的,到时候在圣驾面前可别耍赖。” 正说着,元行冲也来了朝房。大家都不说话,没过一会儿,景阳钟响,武后临朝,众人都起身入朝。狄公等众人走得差不多了,也起身往午门走去。小黄门看到狄公要走,赶紧跑过去拦住,大声喝道:“你一个新任巡抚,连朝廷规矩都不懂?现有圣旨在此,没名列就不准入见,你怎么敢违抗圣旨,想欺君吗?我这官儿可不能听你摆布,还不赶紧给我出去!”说着伸手就揪狄公的衣服。狄公这下可火了,举起朝笏对着小黄门的手掌猛力一拍,大声骂道:“你这狗东西,我堂堂朝廷重臣,封疆大吏,圣上授职,理应入朝奏事。昨天来挂号,那个朱利人滥索例规,贪赃枉法,已经罪大恶极,今天又假传圣旨,欺侮大臣,你该当何罪!我准备领抗旨之罪,先跟你这狗头入朝见驾,然后再跟那朱利人算账!”说着举起朝笏就朝小黄门打过去。小黄门本来就是朱利人派来的,见狄公如此生气,故意诬栽,大声喊道:“这是朝廷朝房,你敢如此无礼,莫不是想行刺不成!”里面值日的太监听到外面吵吵嚷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奏知武后,同时派人出来查看。 元行冲奏请斩朱利,武后欲让武三思私下调处 此时元行冲与众大臣已经山呼万岁完毕,侍立在两旁。武后正坐在御案前看大臣们的奏本,听到值殿官奏报,刚要开口,元行冲赶紧俯伏金阶,向武后奏道:“请陛下先将朱利人斩首,然后再传旨查办。”武后一愣,问道:“卿家为何这么说?他是黄门官,有人不法闯入朝门,他难道不该阻拦吗?为何反而要斩首?”元行冲说:“臣启奏陛下,新任河南巡抚是谁?封疆大吏入京陛见,应不应该准见?”武后说:“我正想着这个人呢,前山东巡抚阎立本保奏狄仁杰,说他在昌平县任内,慈道惠民,尽心为国,有宰相之才。我觉得他虽然是县令,也是先皇旧臣,所以准奏。先授并州参军,还没到任,就越级升用,简了河南巡抚同平章事。这旨意传谕已久,这几天他也该到京了。卿家为何问这个?至于大臣进京,要在黄门官处挂号,先日奏知,以便召见,这是国家定例,卿家难道不知道吗?”元行冲说:“臣知道,所以请陛下将朱利人斩首。现在朝房喧嚷的正是简命大臣狄仁杰。因为昨天往黄门官处挂号,朱利人滥索例规,挟仇阻拦,不让狄仁杰入朝,所以狄仁杰跟他争论。朱利人只是个宫门小吏,竟敢欺君枉法,侮辱大臣。要是在朝诸臣都这样,那国法还怎么施行?臣所以请陛下先斩朱利人首级,以警将来臣僚,然后追问从前保奏不实之人,依法惩治,这样朝政才能清明,臣职才能尽。请陛下明察。” 武后听了元行冲的话,心里想:“朱利人是武三思的妻舅,也就是我娘家的国戚。前次武三思保奏,才派了这个差事。要是准了元行冲的奏,不但武三思面子上不好看,我也觉得没面子。不如让武三思去朝房查核,让他私下里调处。”于是对下面说:“卿家所奏虽然属实,但朱利人是当今国戚,不至于如此贪鄙。且让武三思去朝房查核。如果真是狄卿入朝见孤,就带他引见。” 武三思心里明白武后的意思,领了旨,下了金阶,心里骂道:“元行冲你这臭小子,朱利人跟狄仁杰索规要费,关你屁事!你跟张柬之这几个家伙,平时一毛不拔,已经算狠了,还帮别人说话,不交点银子。大家都不吭声,就你偏要奏一本,不但参他,还想参我。要不是这天子是我姑母,看在亲戚情分上,我两人的性命都被你送了。你既然这么可恶,就别怪我心狠。迟早有一天,我要抓住你的把柄,狠狠参你一本,让你知道我的厉害,以后不敢小看我。” 一边想着,一边往朝房走去。到了朝房,果然看到小黄门正跟狄公拉扯着,狄公大声叫嚷着:“我是钦命大臣,理应带领引见,为何故意刁难,假传圣旨,不让我面圣?”小黄门说:“你想见天子,就得先交例规,不然就别想走这条路见到圣上。我实话告诉你,你有本事,去见了圣上,我家老爷就不做这个差使了。你要是不孝敬银子,还在这里耍威风,有天大的胆子也别想越这范围。”说着伸手揪着狄公。狄公举起朝笏乱打,嘴里大骂不止。武三思看到这场景,赶紧上前去问。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33章 狄公怒怼武三思,入朝奏参污吏 话说武三思到了朝房,看见小黄门正跟狄仁杰吵得不可开交。他赶紧走上前,对着狄公作了个揖,满脸堆笑地说:“大人您可是朝廷重臣,犯不着跟这小吏置气,多丢身份呀!要是他们有什么过错,您据实奏明就完了,哪能这么大动干戈呢?这不有太后旨意,召您入朝见驾,您跟我来吧。”狄公一看这小子,年纪轻轻,穿着绿袍玉带,头戴乌纱,就知道是武三思。他故意装糊涂,扯着嗓子大声说:“我就说朝廷主子圣明着呢,怎么会有新简放的大臣不能朝见的道理!都怪这班小人胡作非为,把好好的江山搅得乌烟瘴气。朱利那小子仗着武三思的势力,就是个狐假虎威、贪赃枉法的主儿,算什么皇家国戚!既然太后派你宣旨,我还不知道你尊姓大名呢,你是干啥的呀?” 武三思听狄公这么一顿骂,心里那个气呀,暗暗想:“这狄仁杰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要是让他在朝中久了,对我们可大大不利。他当着我的面都敢装糊涂,指桑骂槐,背后还不知道怎么说呢。”又听狄公问他姓名,心里更不敢说了,只得硬着头皮说:“太后在金殿上等着呢,大人赶紧去见驾吧。咱们都是一殿之臣,您现在不知道我的名字,以后总会知道的。”说完喝退小黄门,在前头带路。狄公跟着他穿了几个偏殿,来到午门。武三思让狄公在门口稍等,自己先进去回奏。不一会儿,值殿官出来喊道:“太后有旨,传河南巡抚狄仁杰朝见。”狄公赶忙进了午门,俯伏金殿,高声奏道:“臣河南巡抚狄仁杰见驾,愿吾皇万岁万岁!” 武后坐在御案前,龙目打量着狄公,见他跪拜从容,颇有相臣气度,便问道:“爱卿何时从昌平出发,沿途风俗如何,年成是否丰足?前山东巡抚阎立本保奏你,说你政声卓着,孤家爱才心切,所以越级升用。你到了京城,为何不先到黄门官处挂号,以便入朝见朕呢?”狄公赶紧奏道:“臣愚钝,没什么见识,承蒙圣上提拔,深怕自己胜任不了。只是圣上恩重,唯有尽力报效。臣前月从昌平出发,沿途年景不错,有望丰收。只是贪官污吏太多,百姓苦不堪言,实在让人担忧。” 武后听了这话,赶忙问道:“孤家登基以来,屡次下旨命地方官勤政爱民。你到底看到了谁如此贪赃枉法,如实奏来。”狄公跪奏道:“现有河南府清河县周卜成,贪赃枉法,害虐百姓。他平时跟那些土豪恶棍勾结,鱼肉百姓。境内有个富户曾有才,霸占民田,奸占民女,各种恶行,路人皆知。百姓去衙门告状,反而被说小民不对。究其原因,都是因为这两人是张昌宗的家奴,张昌宗是皇上的宠臣,所以他们才无法无天。像这样的贪官污吏,若不依法惩治,只会越来越严重,百姓受害无穷,恐怕会激成大变。这是外官的恶习,京官的弊端臣刚到京城还没完全了解。就说黄门官朱利人,臣身为奉命重臣,简放巡抚,进京陛见,理应先到他那里挂号。可朱利人说臣升任巡抚是靠请托武三思贿赂得来的。他是武三思的妻舅,自称皇亲国戚,索要一千两例规,才肯带领引见。臣从县令升上来,一向清正廉洁,除了应得的俸禄,其他都不沾。哪有赃银送他?谁知他阻挠臣入朝,让小黄门假传圣旨。要不是陛下恩厚,传诏宣见,恐怕再迟一年也见不到圣上。这班小人,仗着武三思、张昌宗等人的势力,要是不把他们罢斥,驱逐出京,恐怕官风无法整饬,百姓受害日深,天下大局不堪设想!臣受国家厚恩,冒死奏陈,恳请陛下定夺。” 武后从轻发落,狄公决心整饬官场 武后听狄公奏完,心里犯起了嘀咕:“这狄仁杰胆子可真不小,张昌宗、武三思都是我宠爱的人,他刚入京就敢奏他们的不法。虽说他说得有理,可让我怎么处理呢?把这两人革职吧,心里实在舍不得,毕竟以后没人陪我了;要是不管,狄仁杰是先皇旧臣,百官又不服。”想了半天,说道:“爱卿所奏,可见革除弊政,值得嘉奖。朱利人降二级调用,撤去黄门官差使;周卜成误国殃民,撤任。与曾有才及被害百姓,等爱卿赴任后,一并归案讯办,奏明治罪。张昌宗、武三思念在他们侍奉朕有功,暂不置议。”狄公听了这道旨,赶紧叩头谢恩。武后命他赴任,然后卷帘退朝,百官散去。 元行冲走出朝房,对狄公说:“大人今天这番奏,可真是出乎大家意料。虽然没能把那两个狗贼治罪,不过从这以后,他们不敢小看咱们了。但只要他们一天不除,就是国家的大患,还望大人继续努力访察,互相究办,才不负职责。”狄公说:“大人放心,我狄某可不是那种贪图荣华富贵的小人,绝不会依附这班奸臣。到任之后,哪怕武后有什么过失,我也照参不误!”说完两人分手告别。 狄公拜访洪如珍,遭冷遇 狄公回到客寓,喝了口茶。因为有圣命在身,不敢在京久留。午后出门拜了一天客,择定本月十三日辰刻接印。这巡抚衙门就在河南府境内,唐朝建都在河南,虽是外任,跟京官一样,每天都要上朝奏事。狄公又兼着同平章事,就像御史一样,要奏的事特别多。自从朱利人被降职后,那些奸臣都知道狄公不好惹,不敢小瞧他。大家私下议论:“武、张两人那么大权势,都被狄公进京头一次陛见就奏了一本,圣上虽然没准奏,可武三思的妻舅也被撤了差。咱们可别跟他们一样,要是被狄公参奏一本,就跟周卜成一样了。” 单说狄公第二天,先颁发红帖谕示,择定本月十三日辰刻接印。一面命马荣去投递,一面自己先到巡抚衙门拜会旧任巡抚洪如珍。这洪如珍是个市侩,跟僧人怀义自幼交好。这怀义长得美貌超群,有一天被武后瞧见,就命他做了白马寺的主持。武后到寺里拈香,都住在寺里,那淫乱的事儿,简直没法说。怀义得宠后,更是骄贵得不行,被封了王位,出入都乘舆马,当朝臣子都匍匐在地,卑躬屈膝。武承嗣、武三思见武后宠爱怀义,都以童仆礼相见,喊他师父。怀义觉得自己一个人力量有限,怕武后不能尽兴,又招了许多市井无赖之徒,度为僧徒,整天在白马寺里传些秘法,然后送进宫中。洪如珍知道这门道,他有个儿子长得不错,就送进寺里拜怀义为师。这儿子机灵得很,学的秘法比别人都厉害,怀义特别喜欢他,在武后面前多次求情,把洪如珍放了巡抚。这些事儿狄公还不知道呢。 狄公到了衙门,把名帖投进号房。号房见是新任巡抚大人,赶紧送进去通报。洪如珍已经收到儿子的消息,说新任巡抚很正直,连武张请人都被他严参,朱利人已经撤差。让他小心应付。洪如珍看完信,心里暗喜:“张昌宗这小子,平时就嫉妒怀义,说他占了自己的地位。他哪有怀义那些秘法,就知道老老实实地办事。现在狄仁杰又参了一本,他更要失宠了。到时候我儿子能得宠,这姓狄的在京又能怎样?”正想着,家人来通报,他只好命人打开中门,在花厅请会。自己换了冠带,在阶下候着。抬头一看,外面进来一人,纱帽乌靴,腰束玉带,五十多岁,仪表堂堂,透着一股威严。洪如珍赶紧上前一步,满脸堆笑地说:“下官不知大人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狄公见他这么客气,也客气地说:“大人是前任大员,哪敢劳您迎接。”说着两人进了花厅,见礼完毕,分宾主坐下。家人送上茶,寒暄一番后,各自聊起了想法。 洪如珍先问道:“大人从县令升上来,得到圣上重用,这圣恩可真是深厚啊。不知大人何时接印,还望告知,好让下官安排交接。”狄公说:“下官没什么见识,深怕辜负了重任。圣上恩厚,命授封疆。昨天朝见时圣命匆忙,已经择定本月十三日辰刻接印,红谕也已颁发。特来拜会,表达一下心意。至于地方上的公牍,还望大人不吝赐教。”洪如珍见狄公这么谦卑,心里犯起了嘀咕,怀疑儿子信里说的不实,顿时就有点瞧不上狄公了,大咧咧地说:“大人是钦命大臣,理应早点接印。下官在任上几年,公牍案件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地方上也都官清民顺。就算有一些寻常案件,也都无关紧要,等下官交接时自然会交代清楚,大人不用担心。” 狄公听他这口气,心里暗笑:“我还以为你是个有本事的主儿,没想到也是个狂妄自大的家伙。你既然这么托大,我今天就当面给你点颜色看看。”于是说道:“照您这么说,大人在任上几年,百姓可真是享福了。不过不知道您手下各员,是否跟您说的一样呢?下官从昌平经山东渡黄河,到清河县,那个周卜成可是个殃民害国的主儿。下官昨天在陛见圣上时,已经据实参奏了他的罪案,圣上也准奏了,把他革职。大人您难道没听说过这事儿吗?您既然说自己官清民顺,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还没查办呢?难道是大人说话心口不一,察访不明白吗?” 洪如珍听狄公这话,明显是在讥讽他。他心里想:“哼,你以为自己了不起,我看你是不知天高地厚。周卜成是张昌宗保奏的,武后放的县令,现在虽然革职,恐怕也是做做样子。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么直来直去,小心自己的前程。”他这么一说,狄公可火了,怒得不行。不知狄公后面会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第34章 狄公怒怼洪如珍,洪如珍服软 话说洪如珍一番话,可把狄公气得够呛。狄公眼睛一瞪,大声说道:“我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呢,没想到你跟那些狗贼鼠辈一路货色。我问你,你这官是为皇家效力,还是为张昌宗那伙人办事?先皇驾崩后,朝政被这班奸党搅得乌烟瘴气,要是你真心报国,就该不避权贵,当面直谏,这才是大臣该有的样子。周卜成是你下属,你要是不知道他干坏事,那还有个防范不严的罪名,可你明明知道他害虐百姓。要是把老百姓逼急了,闹成大祸,张昌宗能替你兜底吗?你说识时务,就这么个识法?简直就是欺君误国的奸臣!你还有脸跟我平起平坐,我看你根本就不配!你要知道,做官就得一心为国为民,不避艰险。就算被奸臣暗害,自有公论,何必为了一点富贵,落个万世骂名呢?我今天苦口婆心劝你,以后务必要洗心革面,一心为国,这才是大臣的气度,百年后史书上也留个好名声。”狄公这一番话,说得洪如珍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认错:“下官自知能力不足,一直想请辞。如今大人来,这是万民之福,下官哪敢不遵呢?”狄公见洪如珍一脸惭愧,便起身告辞,上轿回寓。 狄公与元行冲交流,得知洪如珍背景 回到寓所,巧了,元行冲来回拜。狄公把刚才跟洪如珍的事儿讲了一遍,说:“这洪如珍也不知道什么出身,几年间就做了封疆大吏。看他举止动静,根本就是个没本事的草包。”元行冲长叹一声,说:“现在这世道,就像绿衣变黄裳,瓦台胜金玉了。你知道洪如珍是啥人吗?说起来简直丢人。咱们要不是受先皇厚恩,早就辞官归田,不管这破事儿了,省得跟这班市侩混在一起。”接着就把洪如珍儿子拜僧人怀义为师,送入宫中,以及僧人怀义做白马寺主持,圣驾常常临幸这些事儿讲了一遍。狄公听了,也是长叹不止,说:“我要是早几年在京,哪容这班狗贼鼠辈如此嚣张!开始以为就张昌宗那几个人,没想到武后又搞出个僧人邪道。不知道这僧人现在是在宫里还是在寺里?”元行冲说:“现在还在寺里,要是时间久了,难保不潜入宫中。”狄公又跟元行冲聊了一会儿,元行冲才告辞,坐轿走了。 狄公接印办公,洪如珍去职 到了十三日,狄公先入朝请了圣恩,回到寓所已经卯正之后。他没多少仆人,也没有公馆,就穿着朝服,坐大轿,前呼后拥来到巡抚衙门。在大堂下轿,升座,命巡抚差官到里面请印。合署的书差、属下官员见狄公这么简朴,一个个都穿戴整齐,在堂口两旁站着。洪如珍见差官来请印,知道狄公到了,就把王命旗牌、书卷案续和印一起送了出去。只听三声炮响,音乐齐鸣,暖阁门开,巡抚差官把大红将印放在公案桌上摆好。狄公行了拜印礼,然后在堂下设了香案,恭敬地叩头,三拜九叩首,望阙谢恩。升堂坐好,标了朱笔,写了“上任大吉”四个字,用印盖好,帖在暖阁上面。堂下各官行廷参礼完毕,众书役叩贺任喜。 狄公随即在堂上起了公文,用六里牌单,命清河县周卜成赶紧来省。遗缺由县丞暂行代理,并传知郝干廷、胡大经、王小三子以及被告曾有才,派差押解来辕,以便审讯。书办接过案稿,心里直犯嘀咕,各书吏纷纷暗道:“这狄巡抚大人真是名不虚传,胆子可真大,从来没见过刚接印就办公事的。”提人这事很快在堂上誊清,盖了官印,由驿递出去。这边狄公又去阅城盘库、查狱点卯,一连几天,把各种公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此时洪如珍已经迁出衙门,入朝复命,这就不多说了。 周卜成恶行败露,郝干廷哭诉冤情 且说周卜成自从当了清河县县令,心里那叫一个美。他常常自言自语:“古人说‘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我看这话在现在根本不管用。要不是在张昌宗家当差,熬了这么多年,哪能当上县令。我得把这话改改,‘将相本无种,其权在武张’。你看现在当官的,不管京官还是外官,大多都是这两家的党羽。我既然当了官,不捞点钱,作威作福,那不是白当了吗?”他平时就这么想,到任后,正好碰到曾有才住在这儿,更是高兴得不行。两人狼狈为奸,凡是自己不好出面的事,都让曾有才去干。不管霸占田地、抢夺妇女,都让曾有才先捞好处,有人来告状,就驳个不准。外人只知道他跟曾有才是一路货色,却不知道他比曾有才坏得更厉害。 那天抢了郝干廷的媳妇,他对曾有才说:“这女人我挺喜欢,暂时让你享受,等事情办完,还是归我。”两人正商量着,郝干廷来告状,周卜成把他驳得干干净净,让他不敢再告。没想到狄公进京沿路暗访,没几天就有圣旨下来,撤了他的职。这两人又惊又怕,不知道这姓狄的是什么来头,怎么会知道县内的事儿。虽然心里犯嘀咕,但总觉得自己有张昌宗撑腰,就算有点风波也不会有啥大问题。于是写了封信,带了许多金银礼物,派人连夜进京请张昌宗帮忙,希望能保住官位。谁知道刚打发人走,河南府就接到狄公的公事,吓得知府手忙脚乱,赶紧派专差下来,命县丞代理县印,立即传原被告等人,一起到巡抚辕门候审。周卜成接到公事,这才着急起来,后悔自己不该胡来,好不容易弄了个县缺,结果被上宪撤了职,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虽然想拖延,可公事紧急,没办法。第二天就把印卷交给县丞,县丞也随即出差。传知原告,准于后日到巡抚辕门候审。这一下,郝干廷、胡大经、王小三子等人都慌了神,听说巡抚亲提,心里都觉得不是好事,赶紧到县内报到,跟曾有才等人一起提心吊胆,害怕在堂上吃苦。 狄公审案,周卜成胆战心惊 再说公文号房,见清河县的公禀到了,赶紧送入里面请狄公示下。狄公命把被告和已革清河县的人交给巡捕差官看管,第二天早晨,郝干廷、胡大经、王小三子三人到辕门候审。当日狄公朝罢之后,随即升坐大堂,两旁巡捕差官、书吏皂役站满阶下。狄公坐好,书办把案卷呈上,狄公看了一遍,用朱笔在花名册上点了一下,旁边书办喊道:“带原告郝干廷上来。”一声令下,仪门外面听见喊带原告,差人赶紧把郝干廷带进来,高声报道:“民人郝干廷告进。”堂上也吆喝一声,道了一个“进”字,郝老头就在案前跪下。 狄公看着下面说:“郝干廷,你抬头看看,认得本部院吗?”郝老头战战兢兢地说:“小人不敢抬头,小人冤屈太深,媳妇被曾有才抢去,求大人明断。”狄公说:“你这老头太糊涂了,本部院早有耳闻,自然会替你解决。你抬头看看,在什么地方见过本部院吗?”郝干廷哆哆嗦嗦地抬头一看,吃了一惊,原来是前几天为了告状,在路上碰到的那个路人。他赶紧低头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大人私下暗访,真是我们老百姓的福气。这事儿都是大人亲眼所见,千真万确。可恨清河县不准民词,书差还勒索了好多银钱,反说我们诬告,这不是有冤无处伸吗?可怜胡大经、王小三子跟我一样苦。他们都在辕门外候着,求大人公正断案,让他们把人放回来。其他事儿,求大人别追究了。他们有张昌宗在武太后娘娘面前撑腰,大人要是办得太狠,虽然为我们百姓好,恐怕对大人您自己的前程有影响。我们情愿花点钱,都随他们便了。” 狄公听了这话,心里暗暗感叹,心想:“这世上还是有好百姓的,你对他们好,他们就像对父母一样敬重你。本部院只把人要回来,其他都不必深究,怕张昌宗暗中害我。这样的百姓,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可恨这班狗贼,贪婪无厌,鱼肉百姓,搞得国家弊政,被小人非议,真是气人!”狄公说:“你们别多说了,本部院既然身为朝廷大臣,自然要惩治贪官污吏。你们的冤屈,本部院都知道了。已命胡大经、王小三子上堂对质。”堂上传话,差役就把这两人带到案前。 狄公命两人跪在一旁,然后传犯官听审。堂上一声高喊,巡捕差官早听见了,把周卜成带到案下。到了仪门,报名而入。周卜成心里害怕得不行,暗自想:“这狄仁杰是专门跟我们过不去啊。我虽然是地方官,跟他们一伙儿,抢劫都是曾有才干的,为啥不先提他,偏偏先提我?这事儿可麻烦了。”越想越怕,两条腿软得都抬不起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巡捕差官见他这熊样,低声骂道:“你个狗东西,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就不该仗着张昌宗的势力欺负清河县百姓。昨天一天半夜都没见你孝敬老子。你在清河县当官那么会捞钱,现在还装什么蒜,摆什么谱?赶紧给我走!”周卜成也只能任由他骂,到了案前跪下说:“已革清河县知县周卜成跪见。”不知狄公怎么治周卜成的罪,且听下回分解。 第35章 狄公怒审周卜成,恶奴受刑招供 话说周卜成跪在堂口,一脸谄媚地说:“革员周卜成给大人请安啦。”狄公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说道:“我还以为你是个有能耐的官儿,没想到是个鼠目寸光的家伙,怪不得心术不正,尽干些坑害百姓的勾当。我向来刚直,你也听说过吧。你赶紧把如何与曾有才狼狈为奸、抢占良家妇女的事儿,老老实实交代清楚。你可是革职人员,要是敢有半句假话,国法森严,可容不得你胡来!” 周卜成被狄公这威严的气势一吓,顿时慌了神,赶紧辩道:“革员到任以来,从来不敢越礼行事。曾有才抢占民间妇女这事儿,要是真有,革员怎么会不知道呢?再说这民人当时为啥不扭送衙门,偏偏过了这么多年才来告状,这事儿怎么能信呢?而且曾有才是张昌宗家的旧仆,哪敢干这种不端的事儿?革员虽然被革职,实在是冤枉得很,还请大人明察呀。”狄公冷笑道:“你这狗东西还挺会狡辩,要是当时能告到县里,他媳妇还能被抢走吗?你说他是张昌宗家的旧仆,本部院就不管这案子了?把他带上来,跟你当面对质。”说完一声招呼,差役就把曾有才带到案前跪下。 狄公看着曾有才,“啪”地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左右!把这狗奴才夹起来,看他还敢嘴硬!这案子本部院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容不得你们抵赖。”两旁威武一声,大刑具就取了上来。两个差役把曾有才的腿衣撤掉,套进圈里,绳索一收,曾有才“哎哟”一声,当场就昏死过去。狄公命人停刑,转头对周卜成说:“这刑具在清河县你肯定也用过,不知道冤枉了多少老百姓。现在你罪大恶极,要是再不老实交代,就让你尝尝这刑的滋味。你以为本部院是什么人,以为我平时跟那些奸贼是一伙儿的?王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就算张昌宗有了过失,本部院也不会饶恕他,何况你们这些家奴出身的,还在本部院面前花言巧语。” 周卜成听到这儿,吓得脸色煞白,哪还敢说话,只是在地上磕头,嘴里不停地说:“革员知道错了,求大人开恩,给革员留个体面。”狄公也不再理他,命人把曾有才放在地上,用凉水喷醒。差役按规矩行事,先把绳子松开,取了一碗冷水,往脑门喷去。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只听得“哎哟”一声,曾有才喊道:“痛死我了!”这才缓过神来。曾有才低头一看,两条腿像被刀砍了一样,血流不止。差役上来把他扶起,勉强在地上拖了几步,又让他跪下。 狄公问道:“你这狗东西,平日里把朝廷刑法当儿戏,以为地方官都跟你一伙儿,就可以胡作非为。本部院问你,郝干廷老头的媳妇到底被你藏哪儿了?王小三子的妻子、胡大经的女儿都被你抢了,这些事儿本部院都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要是不马上交代清楚,就传刀斧手来砍了你的狗头,让你到阴曹地府再去作恶。”曾有才此时痛得受不了,心里害怕再上刑具,心想反正先招了,再求张昌宗从中帮忙。于是赶紧说道:“这事儿是小人一时糊涂,不该抢人家妻女。郝家媳妇在清河县衙里,其他两人在小人家中。小人知道有罪,求大人开恩,饶小人一命。”狄公骂道:“你这狗东西,不到这会儿还不肯说实话。你知道要保命,抢人家妇女的时候怎么就不顾人家性命了?”说完命差役鞭背五十。差役把曾有才拖下去,一阵鞭响,打得皮开肉破。刑房把口供录好,盖了花印,把他带下去监禁。 周卜成招供,狄公羞辱张昌宗 狄公又转头对周卜成说:“现在人证都在这儿,很明显是你指使曾有才干的,你还有什么好赖的?要是不重重处罚你,还以为本部院偏袒你们呢。左右,给我打五十大棍!”两旁差役吆喝一声,把周卜成裤子一扒,拖下去打了起来。周卜成哪吃过这种苦头,疼得大喊大叫,就像狗叫一样。好不容易打完大棍,又把周卜成推到案前。周卜成忍着疼痛,勉强跪下,上前说道:“大人消消气,革员愿意照直供。”于是把如何攀附张昌宗家,补了清河县缺,如何与曾有才合谋霸占民产,如何看中郝干廷的媳妇,指使曾有才去抢夺,前前后后事情都交代了一遍。 狄公让他画供完毕,跪在一旁,对郝干廷说:“你们三人听到了吧。本部院有公文一封,命差院跟你们一起回去,让代理清河县知县把你媳妇以及其他两人妻女追回,当堂领走。以后地方上再有不法官吏,你们百姓可以到辕门投诉,本部院绝不留情。要是差役私下勒索,必须在呈文上注明,不许索要多少,也不许告状人与差役私下授受。一旦本部院查出来,就跟接受的人一起治罪。”狄公说完,郝干廷和胡大经、王小三子在地上磕头,像捣蒜一样,说道:“大人这么大恩大德,小人们只能做牛做马报答了。”当时书吏写好公文,狄公又安慰了他们一番,吩咐差人一起去,不准私索盘费。又警戒了一回,然后把公文交给差人送去不提。 狄公心里想:“要是不在这公案上羞辱张昌宗一番,他不知道我的厉害。得想个办法,让他也牵扯进来。就算他在宫里哭诉,武后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主意打定,对周卜成说:“你这狗东西,身为清河县县令,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以这案情来看,你还得在牢里待几年。我问你,你是想活还是想死,老老实实说清楚。”周卜成听狄公说可以活命,喜出望外,赶紧磕头说道:“革员自知罪大恶极,蝼蚁尚且贪生,哪能不要命,求大人开恩,饶革员一命。”狄公说:“你要活命也行,本部院有个要求。你得把如何迎合张昌宗的意旨,张昌宗怎么保举你为官,你如何仗着张昌宗的势力做了这许多不法之事,写在纸旗上,清清楚楚。今天在本部院大堂上练熟,明天跟曾有才一起去游街。每到一个街口,就停下来一会儿,自己高声朗读一遍,让军民人等都知道。你要是能做到,本部院就法外施恩,留你一条狗命;要是做不到,刀下可不留情。” 周卜成听了狄公这番话,心里犯了难。要是不答应,眼看皇命牌子供在上面,只要狄公一声令下,马上推出辕门斩首,自己不就白白送了性命?可要是答应了,自己倒没什么大问题,但张昌宗那边肯定丢了面子。要是张昌宗生气了,奏知武后娘娘,自己也得没命。心里正犹豫,嘴里就没说话。狄公坐在上面,察言观色,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故意催促道:“本部院已经宽厚待人了,你怎么不答应?难道你怕张昌宗怪罪?这事儿是本部院命你做的,张昌宗要是生气,只能怪本部院,跟你没关系。你既然这么怕张昌宗,想必知道自己有罪,不想活了。左右,把这狗奴才推出辕门斩首,以儆效尤。”两旁差役听狄公这么一说,吆喝一声,吓得周卜成魂飞魄散,赶紧磕头哭道:“大人别生气,革员愿意听大人吩咐。” 狄公见他答应了,就命巡捕差官赶紧造了一面纸旗,铺在地上。命书吏给了笔墨,让周卜成在下面写。周卜成没办法,只能顾自己的性命,顾不上张昌宗的面子了。当时就在地上拿起笔,从头到尾写了一遍,呈给巡捕和狄公看。狄公看了之后,用朱笔写了两行:“所写乃是已革清河县周卜成一名,因家奴出身,在张昌宗逢迎合意保举县令,食禄居位,抢占妇女。所作所为,在任不该如此,大失朝廷法度,有玷官箴,今遇狄公巡抚,私访察出,当堂口供,直言不讳,插标游街,以示警众。”底下一行写的是:“河南巡抚部院狄示。”写完之后,命巡捕差把周卜成带去看管,然后退堂。 狄公安排游街,曾有才被迫答应 第二天将近五鼓,狄公入朝,先在朝房见了元行冲,把自己的主意跟他说了。元行冲听了也觉得不错。没聊一会儿,殿上钟鼓齐鸣,宫门大开,值日内监传宣朝房文武上殿,大家随班各奏其事。狄公随班上朝面奏,周卜成该如何审讯、结案、发落,武太后娘娘一一准奏。 狄公朝罢回到巡抚衙门,把公事处理完,然后升堂。先把曾有才从监里提出来,把昨天周卜成的话跟他说了一遍。又把那面旗子取出来,让书吏在堂上念了一遍给曾有才听。念完之后,对曾有才说:“他好歹还是个知县,犯了罪都这么处置,你比他还低贱一等,怎么能轻易放过你呢?本部院已经宽恕他了,要是只治你死罪,有点不公平。命你跟他一起游街,他到街巷,你先拿着个小铜锣敲几下,等街坊百姓围过来,让他高声朗读。这是本部院法外施仁,你要是怕死,就在大堂上先演练一番,等周卜成来了,你们一起去游街。不然本部院就按规矩办,让你死而无怨。” 曾有才听了狄公这番话,心里明白张昌宗面上不好看,但没办法,自己的性命要紧。而且周卜成虽然革职了,毕竟还是个实缺的清河县知县,他都能答应,自己有什么不能答应的?于是答应了下来。狄公就命巡捕差官取来一面小铜锣和一个木锤子,交给曾有才手里,让他在堂上演练。曾有才拿着铜锣,不知道怎么敲,两眼直愣愣地望着。这时候两个巡捕差官走上前来,不知会说什么,且看下回分解。 第36章 曾有才敲锣演练,周卜成被迫念供 话说曾有才拿着铜锣,不知道咋敲,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巡捕。底下一群百姓和书差瞅着他那模样,都觉得好笑。巡捕走上前说:“你这家伙装模作样,抢人家妇女的时候挺能耐,这会儿犯难了?我教你一遍。”说着拿过铜锣敲了一阵,大声喊道:“军民人等听好了啊,我乃张昌宗家奴,因为犯法受刑,游街示众,你们想知道咋回事,听他念。”说完又一阵乱敲,然后放下道:“这也不难,你既然想活命,就把这几句话记住了。还有个事儿得在堂上说明,你们去游街,大人不管派谁押着,都不许故意拖延。要是不敲,就用皮鞭抽打。先跟你说清楚,到时候可别怨我们动手。”狄公在上面听得清清楚楚,对曾有才说:“这番话你听到了吧?他都教你了,怎么还不演练给本院看看?”曾有才没办法,只能照着巡捕的样子,先敲了一阵,刚要喊“军民人等听了”,下面百姓见他这模样,忍不住哄笑起来。 曾有才被众人一笑,停住了口。堂上的巡捕也觉得好笑,上前骂道:“你这家伙在堂上都这样,到了街上还能说?干脆请大人把你斩首示众,省得你这么为难。”曾有才听了这话,再看看狄公,害怕真被斩首,赶紧求饶道:“巡捕老爷别生气,我照办就是了。”于是厚着脸皮又说了一句:“我乃张昌宗家奴……”下面众人见他被巡捕吓了两句,脸色又红又白,样子实在滑稽,又哄笑起来。曾有才又停住了。巡捕见状,拿过皮鞭抽了两下,骂道:“你这混帐东西,还管得了别人笑?现在人还少,等一会儿在街上把锣一敲,四面八方的人都围过来,到时候笑的人更多,你还故意不说?”骂完又抽了两下。曾有才被他逼得没办法,只好低着头把巡捕教的话念了一遍,堂下一片笑声,像翻潮一样。 狄公心里暗笑,心想:“不这样怎么能让张昌宗丢脸呢。”随即命巡捕把周卜成带上来,问道:“昨天你写的那个旗子,还记得吧?”周卜成说:“革员记得。”狄公说:“那就好。本院怕你一个人太无趣,就算你高声朗念,街坊上的人能听见,那些内室的妇女、小孩不一定都知道。所以给你找个伴儿,让曾有才敲锣,等百姓敲满了,你再念供,这样里外的人不都能听见了吗?他刚才在堂上已经演练过了,你也再演一遍给本院看看。”说完便命曾有才照刚才的样子敲锣念供。曾有才知道躲不过去,只得又敲念了一遍。周卜成实在不忍看自己这丑态,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哪里还肯再念。狄公问:“他敲完了,你怎么不念?” 周卜成死活不开口。旁边巡捕喝道:“你别在这儿装腔作势!我问你,刚才在大人面前答应的什么话?不念的话,皮鞭可就下来了。现在保全你性命,你还不知道感恩,连句话都不肯念?”周卜成被巡捕逼得没办法,只能在地下叩头,向案前说道:“求大人开恩到底,革员一定改过,照这样施行,革员实在惭愧。求大人只让革员游街,把口供免了吧。”狄公说:“本院要不是因为你情愿念供,凭什么免你死罪?现在又得寸进尺,故意拖延,这不是存心刁难吗?再不念,就斩你的头。” 游街示众,张昌宗家门前闹笑话 周卜成被狄公逼得没办法,心里实在念不出来,犹豫了一下,对狄公说:“大人与张昌宗都是一殿之臣,小人有罪,跟他没关系,为什么要追根究底,把他牵扯进来呢?把他保举的话和名字去掉,小人就去游街。”狄公听了这话,哪能容得下去,“啪”地一拍惊堂木,大声骂道:“你这大胆的狗东西,竟敢在本院堂上顶撞!昨天是你自己供的,亲手写录,过了一夜就想反悔,还拿张昌宗来要挟本院,可知本院命你这样,就是要羞辱他。你敢翻供,该当何罪!左右,给我重打一百!” 两边差役见狄公动了真气,不敢怠慢,立刻把周卜成拖下去,举起大棍,朝两腿打下去。只听那哭喊之声,响个不停。好不容易打完一百大棍,周卜成已经瘫在地上爬不起来了。狄公命人把他扶起来问道:“你肯念了吗?要是还不行,本院就趁这个机会把你打死,让曾有才一个人去游街。”周卜成毕竟性命要紧,低声禀道:“革员不敢再违抗了。只是走不动,求大人开恩。”狄公说:“这容易。”随即命人取出一个大蔑篮,让周卜成坐在里面,旗子插在篮上,派了两名小队抬着他。许多院差押着曾有才,两个巡捕骑马在后面弹压。百姓们很快聚集起来,出了巡捕衙门,往街前面走去。 到了街口,先命曾有才敲了一阵锣,说了那几句话,然后让周卜成照着旗上念了一遍。街坊上的百姓都拍手称快,大笑不止。有的说:“现在张昌宗当道,他手下的家奴像虎狼一样,平白无故就能掀起三尺浪,把百姓欺负得像鸡犬一样。”有的说:“狄大人虽然办得痛快,我怕他做得太过分了。这明摆着是羞辱张昌宗,要是他在宫里哭奏一本,武后正宠他呢,肯定会准奏。到时候在其他事情上发作起来,把大人革职问罪,也是有可能的。” 这班人在旁边私下议论,那些无业的流氓和小孩不知轻重,看到这两人的样子,高兴得不得了。有个小孩笑着说:“周卜成,你怎么不念,是怕丑吗?你不念,我帮你念。”说完一群小孩抢着念了起来。回头见曾有才拿着小锣又敲过来,在周卜成耳边拼命乱敲,又是笑又是骂,还念了两遍。满街的老少百姓见这一群小孩闹得有趣,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巡捕本来就想借此羞辱张昌宗,哪会去阻拦。周卜成心里又羞又恼,想起身阻拦,无奈两腿动弹不得。一路走了很多街坊,正好离张昌宗家巷口不远。巡捕奉了狄公的命令,故意绕道到这里。到了巷口,随即命曾有才敲锣。曾有才说:“各位公差行行好,走了这么久,又有这班小孩闹个不停,我手都敲酸了,能不能过了巷子再敲?”巡捕骂道:“你这混帐东西,故意找借口。前面知道到谁家门口了吗?别的街坊还能饶你,这地方不敲,皮鞭子伺候。”说完在曾有才身上乱打下来。那些小孩听巡捕这么一说,知道到了张昌宗家,一声呼喊,早就在他家门口挤满了人。 周卜兴出头惹祸 里面家人听到外面吵吵嚷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要出来看看。众人朝着里面喊道:“你们快来,你们家伙伴来了,快来帮着他念。”家人出来一看,认出是曾有才。只见他被巡抚衙门的差官押着,被迫敲着小锣。曾有才见里面有人出来,想求个情。谁知张家这班豪仆因为前几天狄公在朝参了黄门官,武三思、张昌宗都被牵连,虽然想为曾有才求情,无奈狄公不好说话,深怕牵连到自己身上。再看看坐在竹篮里的周卜成,知道是因为清河县的事,是奏参的案件,没人敢过问。巡捕拿着皮鞭,一边打一边说:“你这家伙故意拖延,别怪我们不讲情面。大人耳风可长着呢,你不敲念,责任在我们身上。你要是害羞,就不该犯法,这时候想谁来救你?” 曾有才被打得疼痛难忍,见里面的人只是看着自己,一个个都不说话。到了这个份上,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敲了两下。那些小孩已经喊起来:“军民人等听了……”这一喊,又是一阵哄笑。曾有才此时顾不上脸面,把那几句念完。轮到周卜成念了,周卜成哪里肯念,低着头不吭声。巡捕见他这样,一阵怒气上来,又举鞭要打。谁知那些小孩在门外闹个不停,家人再仔细看纸旗上的口供,明摆着是羞辱主子的,都觉得很惭愧,转身往里面走去,不一会儿就一个人都没了。周卜成见众人都走了,更是失望,只得照着旗上念了一遍。 谁料张昌宗此时从宫里回来,正在厅前说话,听到门外吵吵嚷嚷,赶紧让人出来询问。出来的是周卜成的弟弟周卜兴,他看到哥哥这副模样,也不管是不是狄公的罚令,仗着张昌宗的势力,上前骂道:“你们这班狗东西,谁让你们这么干的?你们眼瞎了,把我哥哥这样摆布,还不赶紧给我放下来!”那些公差见出来个后生,说话这么不客气,当时就回怼道:“你这家伙从哪儿冒出来的?谁是你哥哥?我们是奉巡抚大人的差遣,你嘴里骂谁呢?”这一闹,又闹出了一桩大祸。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7章 周卜兴撒野,张昌宗出头 话说周卜兴见哥哥被院差押着游街,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巡捕一顿臭骂。他仗着张昌宗的势力,哪肯罢休,冲上前去,朝着抬蔑篮的小队就是一巴掌,左手一伸,把纸旗抢在手里,往地上一摔,还踩了个稀巴烂。众院差和巡捕见状,赶紧围上来大声呵斥:“你这狗东西不要命啦!这旗子可是犯人的口供,上面有狄大人的印章和告示,你竟敢来撕抢!你拿张昌宗吓唬谁呢?”说着便揪着周卜兴一顿乱打。周卜兴年纪小,不懂国家法度,见众人跟他揪打,骂得更凶了,还在地下把纸旗捡起来撕得粉碎。里面的家人本来不想管这闲事,见周卜兴闹得这么凶,便出来劝解。谁知道周卜兴见自己人多,闹得更欢了,还有几个好事的帮着他揪打,竟把一个巡捕拖进了门。 张昌宗正在厅上等着回信,听到外面吵吵嚷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门的老者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慌慌张张地说:“不好啦,出大事了!六郎赶紧出去看看。这个巡抚可不是好惹的!”张昌宗听他这么慌张,忙问:“到底咋回事?外面谁在吵闹?”老者说:“不是小人慌张,周卜成在清河县任内,和曾有才抢占民间妇女,被狄仁杰奏参革职,归案审讯。没想到他把两人的出身、怎么当官、在任上犯的事,都写在一面纸旗上,派人押着游街示众。外面吵吵嚷嚷的就是巡抚的院差押着他们。周卜成在咱们家门口,因为旗上的话牵涉到主子的脸面,不肯再念,那些人就用皮鞭抽打。正巧周卜兴出来,见哥哥被人欺负,想让他们放下,结果就闹起来了,把小队打了一掌,把旗子撕了。好多人揪在一起,要把他带回衙门。我觉得别人做巡抚,闹就闹了,这个姓狄的可不好惹。咱们虽然仗着六郎的势力,可也得讲国法呀,何必为了这事跟他计较呢?就算求武后想办法,这案子也是奉旨办的,看他怎么发落,怎么能殴打他的差役呢?而且旗子上面有印,现在毁了可不得了。所以请六郎赶紧去处理,能在门口把这事压下来,别让狄仁杰知道最好。” 张昌宗听了这话还没开口,旁边有个贴身的顽童听到周卜兴被人揪打,气不打一处来,大声说:“你这老糊涂,这么胆小怕事!狄仁杰虽然是巡抚,能比得过咱们六郎在宫中得宠吗?周卜成是六郎保举的官,现在把这些事写在旗上,满街敲锣示众,这脸往哪儿搁?这不被百姓笑话死了。这次要是不给他点厉害瞧瞧,以后还有脸出门吗?谁都能上门羞辱了。”张昌宗被他这一番激,顿时怒气冲天,大声骂道:“这班狗东西敢狐假虎威,在我门前闹事!狄仁杰虽然是巡抚,能把我怎么样?前几天在太后面前无故参奏,这仇还没报呢,现在又这么放肆!”说完站起身,匆匆走到门口。 周卜成一眼看到张昌宗出来,在篮里大喊:“六郎快救我,小人快疼死了!”张昌宗看到周卜成两腿鲜血淋漓,实在不忍心看,对着众人喝道:“你们这班狗东西,谁让你们来这里闹事的!这人是我的管家,虽然革职了,也轮不到你们用刑拷打,羞辱他!你们把人放下,万事好商量,要是再拿狄仁杰说事,早朝的时候定要你们狗命。”说着喝令众人把周卜兴扶起来,然后去抓曾有才,想把他们俩留下,明天在太后上朝时求一道赦旨,就没事了。 马荣、乔太来搅局 此时众巡捕和院差见张昌宗出来,都知道他是武后的宠臣,不敢太阻拦。巡捕上前赔着笑脸说:“六郎消消气,我们也是奉命差遣。您要这两人,最好到衙门去跟狄大人求情,您这么大势力,狄大人肯定会给您面子。现在半路上拦人,您倒是不怕,可我们就遭殃了。”周卜成听巡捕这么说,知道他们怕张昌宗势焰,赶紧说道:“六郎别听他们哄骗,被他们带进衙门,小人就没命了。他们虽是奉命差遣,为什么在街道上随意毒打!”张昌宗听了这话,对众人说:“你们把这班狗东西都给我打散,管他什么差遣,我要留下人!”这一声令下,那些如狼似虎的家人就冲上来跟院差抢夺。 就在两边要动手的时候,狄公早料到周卜成会在张家门口求救,怕寡不敌众,暗中派马荣、乔太远远地接应。这时见张家动手了,马荣赶紧冲上前,分开众人,大声喝道:“这是奉旨的钦犯,遵巡抚的号令游街示众,你们是什么人,敢半途抢劫?我是狄大人的亲随马荣,乔太也在这儿。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还不赶紧住手,把撕旗的人交出来!” 张昌宗根本不知道马荣的厉害,见他突然冒出来,还说这番话,气得火冒三丈,大声骂道:“你这大胆的野种,关你什么事,敢在这儿乱说话!你们先把这小子打死,看谁敢出头!”马荣听他骂人,也不跟他辩白,双手一抬,朝着那班豪奴左右开弓,打倒了六七八个人。还有许多人站在后面,正想上来帮忙,乔太趁着空儿,早把周卜兴从地上提起来,转身就走。张昌宗知道大事不妙,还想派人去追,这时周卜成和曾有才已经被小沸院差抬起来,蜂拥着回去了。 马荣见众人都走了,捡起纸旗,对张昌宗说:“我劝你小心点,别以为自己出入宫闱就肆无忌惮,国法可饶不了你!狄大人可不是好惹的!”张昌宗见周卜兴被抢走,气得直跺脚,喊道:“罢了罢了,我张昌宗不把他置于死地,他不知道我厉害!明天早朝,在金殿上跟他理论!”说完气冲冲地转身进了门。那些豪奴见张昌宗都没办法,哪还敢过问,也都退了进去。马荣看着张昌宗的样子觉得好笑,转身回了衙门。 狄公欲惩治周卜兴,巡捕劝其想法子 巧了,众人都到了堂上。两个巡捕先进去禀知狄公,狄公听了之后说:“我正想找他的短处,这不是正好吗?”然后吩咐巡捕如此这般。巡捕点头称是,出来让周卜成跪在案下。狄公高声喝道:“你们刚才在堂上供的什么?本院命你游街,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竟敢让人在半途抢劫本院的旗印,还大胆撕踹,你还想当官吗?你兄弟在哪儿,把他带来!”乔太答应一声,把周卜兴带到堂上,把张昌宗的话回了一遍。狄公听了没说话,问周卜兴:“你哥哥犯了什么法,你知道吗?本院是奉旨审讯,旗上的口供是他自己缮录,本院又盖了印,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竟敢抢去撕毁,还有王法吗?左右把他拉出去斩了!” 两个巡捕听狄公这么说,赶紧上前求情:“大人息怒,这事儿卑职有话要说。周卜成是周卜兴的胞兄,虽然案情重大,不该撕去纸旗,可他一时情急,加上张昌宗又出来吆喝,所以才大胆妄为。求大人宽恕他初次,饶他一条命。”狄公听了这话,故意沉吟了一会儿,说:“照你这么说,虽然情有可原,但张昌宗不该过问这事。就算他有心袒护,也该来本院当面求情才对。而且家奴犯法,罪归其主,周卜成犯了这么大罪,他也脱不了干系,怎么能再出来阻拦本院的命令呢?我怕你们编话糊弄我。既然这样,暂时饶他一晚,看看张昌宗来不来,明天再审讯。”说完命巡捕把三人带去分别收管,然后拂袖退堂,众人都出了衙门。 巡捕把周卜成带到里面,对他说:“你们之前总恨我们打你,可这是大人太认真,跟我们也没关系。谁不想给你方便,可没那个能力呀。刚才要不是我在大人面前求情,你兄弟早没命了。不过只能保眼前,要是今晚张六郎不来,不但你们三人没命,连我都得受牵连。狄大人的名声你们也知道,说一不二。依我看,你们得赶紧想办法把张六郎请来。毕竟现在是当官的势力大,不管京官还是外官,谁不仰仗武张这两家的势力。虽然僧人怀义现在得宠,可他毕竟是方外之人,跟官场没什么关系。能把六郎请来,到时候大家面对面,别说送命了,连打都不敢打。要是他再低姿态,说两句求情的话,不就把你们马上释放了吗?这是我给你们指条明路,你们好好想想,别连累我。”周卜成听了巡捕这番话,转忧为喜。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8章 周卜成中计,张昌宗上钩 话说周卜成听巡捕这么一说,心里琢磨开了:“昨天他们还凶巴巴的,一点情面都不讲,现在却突然松了口。我看这事儿啊,不是巡捕求情这么简单,而是巡捕把张六郎的话告诉了狄公。狄公怕明天早朝跟张六郎在金殿上理论起来,虽然他是个大员,可毕竟比不上张六郎得宠,所以才借这个机会让我们去求张六郎。可要是张六郎不来,狄公老羞成怒,跟他拼了,那我们可就惨了。巡捕的话虽然不能全信,但也不能不听。”想到这儿,他赶紧说道:“你这主意倒是不错,可我们都被押在这里,张六郎只说在殿上理论,又没说要来给我们求情。我们也没人去通风报信,他怎么知道这事儿呢?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巡捕一拍胸脯说:“这有啥难的,你在他家这么多年,他肯定认得你的笔迹。你写封信,我派人送去,他看到信自然就明白了,哪有不来的道理。要是怕他固执,再另外写封信,找个你们的熟人去劝劝他不就完了。你觉得我这主意咋样?行的话我就去喊人。这事儿可不能再耽搁了,要是再拖延时间,里面升堂审讯,就来不及了。” 周卜成没看出这是个圈套,就请巡捕取来笔砚,忍着疼痛坐起身,勉强写了封信递给巡捕说:“派人去的话,跟门公说一声,让他在旁边帮衬着点,肯定能把张六郎请来。他可是六郎面前最信得过的人。”巡捕接过信,转身回到衙门,把信交给狄公。狄公命陶干去送信,还叮嘱道:“要是张昌宗真来了,你赶紧回来报信,好让我准备办事。”陶干领命,把信揣在怀里,换了身衣服,直奔张家而去。 到了张家门口,陶干停下来一听,只听里面有人说:“咱们六郎今天可算是头一回动怒,平时都是别人恭维,连句高声话都没听过。自从狄仁杰进京,第一次入朝就参了好多人,今天又把周卜成在门口羞辱,这不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嘛。别说六郎面子上挂不住,我们这些人都觉得丢人。这会儿他们兄弟在堂上,也不知道是打是夹。要是能熬过今晚,明天六郎入朝就有希望了。”陶干听了个明白,故意咳嗽两声,把脚步放重,走进里面。只见门房里坐着不少人在议论。陶干上前问道:“请问门公,这里是张六郎府上吗?”里面出来一人,打量了陶干一眼说:“你又不是外地人,怎么连六郎的名望都不知道,还故意来乱问。你从哪儿来,有什么事?”陶干忙说:“不是我乱问,这事儿得保密,走漏风声我可担不起。白天巡抚衙门押人在门口闹事,被六郎骂了一顿,那些人把周老爷抢走了,回禀了狄大人。狄大人立刻升堂,要把周卜兴斩首治罪。幸亏有个巡捕极力求情,说他是六郎的人,一时情急才做出这事。狄大人见六郎出面,马上就改口说‘你们不许撒谎,张六郎既然看重这两人,就应该到我们衙门来求情。没来的话,明显是敷衍本院。暂且收管,等今晚不来,明天就按国法处置’。因此周老爷写了封信让我送来,还让我代门公请安。要是六郎不肯去,务必在旁边帮衬两句,这样才能保住性命。这可是犯法的事,我看这里人多,不敢贸然说出来,所以先问一声。这事儿可不能耽搁,我还得等回信呢。”说完从怀里掏出信。众人一看是周卜成的笔迹,知道不是假冒,赶紧让陶干在门房等着,两三人拿着信进去了。 张昌宗中计,自投罗网 此时张昌宗正为这事儿跟那班嬖女商量,想借此机会把狄公扳倒,以免后患。忽然家人送进来一封信,把陶干的话转述了一遍。张昌宗拿过来一看,跟来人说的差不多,下面还赘了几句:“小人三人的命都在六郎手上,六郎不来,我命就没了!”张昌宗看完皱着眉头说:“这事儿怎么能这么办呢?他虽然是巡抚,可我的地位也不比他低,去跟他求情,岂不是被他笑话。我看他今晚也不敢把人怎么样,明天早朝,只要面求武后,到时候圣命下来,命他释放,他还敢违抗圣旨不成?” 众人见他不去,齐声劝道:“六郎虽然势大,可权力在人家手上,人又被押着。现在不敢处置,是因为怕六郎。要是不给他点面子,他老羞成怒,把那三个人处死,明天可就来不及了。这是保全自家的人性命,跟狄仁杰没关系。难得有这个机会,不如趁此去拜会,不但救了他们三人,还能化解之前的怨恨,以后的事也方便商量。常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小人觉得还是六郎去一趟好。”张昌宗听众人这么说,想了想道:“要不是看周卜成是我重用之人,等他被处置了,自然有办法报复。不过这次便宜他了。你们让来人回去报信,就说我们马上就去。”众人见张昌宗肯去,出来跟陶干说了。陶干嘴上答应着,心里暗笑:“这下有好戏看了,要不是这条妙计,你能自己送上门来?”当时匆匆回到衙门,到书房回复了狄公。狄公得意地命人布置好,准备迎接张昌宗。 张昌宗自投罗网,狄公欲惩治 且说张昌宗打发来人走后,回房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乌纱玉带,粉底靴儿,在灯光下显得脸上如白雪一般。本来武后让他平时都傅香粉,这次因为要拜会狄公,格外傅了许多,远远望去,比那极美的女子还标致几分。许多娈童玩仆跟在后面,在厅前上了大轿,直奔巡抚衙门而来。到了衙门仪门停下,命家人递上名帖。号房见了张昌宗三个字,心里直犯嘀咕:“今天我们大人故意羞辱了他一番,三个犯人还关在衙门里。他突然来拜会,难道是来争论的?我看他这主意打得不对。这位大人可不是一般的巡抚,要是争论不过,看他怎么回去。既然来了,也只好帮他通报一声。” 一边说着,号房来到暖阁后面,进了巡抚房,把来人的话跟狄公说了一遍,递上名帖。此时巡捕已经知道张昌宗来了,赶紧起身到了里面。狄公听说张昌宗来了,骂道:“这个狗东西,居然就来拜会了,这不是自讨苦吃嘛!”随即传命,让大堂准备好,所有首领各官以及巡捕书吏都在堂口站班。本来就准备妥当,专等张昌宗来。这时听到招呼,大家都跑过来听命,顷刻间,堂口站满了人。狄公换了冠带,又怕张昌宗不按规矩来,就把供奉的万岁牌子从后面请出来,自己捧出大堂,在公堂上南面供好,然后命巡捕大开仪门,等着来人。 此时张昌宗坐在轿内,见号房拿了名帖进去半天都没出来请他,心里正犯嘀咕。突然仪门大开,出来两个巡捕,走到轿前,抢步上前请了个安,高声禀道:“狄大人正在大堂办公,请六郎就此相会。”张昌宗听了这话,以为狄公本来有事,见他来了就请在后厅相会,觉得巡捕说话不清。当时命人停轿,走出轿来,再往堂上一看,那威仪可真吓人。只见狄公坐在堂上,动都不动。张昌宗心里有点疑惑,可已经下了轿,也不好再回去,只好硬着头皮往堂上走去。走到堂口,有个旗牌喊道:“大人有命,来人就此堂见。”张昌宗一听这话,知道有变故,赶紧上前,向狄公一揖道:“狄大人请了,张某这厢有礼。”狄公也不起身,对着下面问道:“来人是谁?到此都得下跪,何况万岁牌位在上面,为何站着不跪,这是犯国法!左右,给我把他拉下来!”张昌宗见狄公拿王命压他,知道是故意找碴儿,一时不敢争论,只好笑着说:“大人莫不是认错人了吧?这里虽然是法堂,可我不能跪你,不如后堂相见。”狄公一拍惊堂木,大声骂道:“你这狗东西,居然如此不懂礼法,可知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这公堂是国家的定制,无论谁来都得下跪参见!你既然是张昌宗本人,怎么能不知道国法,难道是冒充他来的?左右还不把他拿下,打这狗头,以儆效尤!”张昌宗见狄公这么吩咐,转身想走,谁知下面上来四五个院差把他拦住。 不知张昌宗会如何发落,且看下回分解。 第39章 张昌宗中计,狄公怒打 话说张昌宗来拜会狄公,狄公让他在堂上跪下,他知道狄公故意找茬儿,转身就想走。这时堂下冲上来四五个院差,拦住他大声呵斥:“你这狗东西,受谁指使,竟敢冒充张六郎,在衙门里乱晃,到底想干啥?现在被人识破了,还想跑,做梦呢!”说着就把张昌宗按倒在地。 张昌宗心里明白自己中计了,冲着堂上喊道:“狄仁杰,你竟敢算计我!就算我跪下,也是跪的万岁,你能把我怎么样?早晚我得出这衙门,到时候跟你在金殿上理论。”狄公哪容他如此嚣张,大声骂道:“你这狗东西,假扮禁臣,已被本院察觉,还敢嘴硬!今天本院巡捕在他家门口,也没听说他要来。你说自己是张昌宗,来本院有什么事,快说清楚!要是跟案件相符,本院岂会不知道,自然会跟你商量;不然就是冒充无疑,那时定要依法惩治!” 张昌宗听狄公这么一说,心里想:“都说他心思刁钻,果然厉害。难怪他这么做,深怕不是本人来,误了人情,不但不能化解怨仇,还会被我笑话。所以在堂上问问真假,然后等我求情,这样大家就都知道了。他因为我来了,要是释放人,随后太后知道了,他也可以推到我身上。既然你这么打算,我已经到堂了,怎能不说真话?”于是对狄公说道:“大人放心,我就是张昌宗本人。周卜成冒犯了大人,他犯的罪确实难以饶恕。虽然武后下旨审讯,也不过是走走过场,做做样子。听说大人实事求是,按规矩办事,所以我趁晚上来,一来拜谒大人,二来为家奴求情,求大人看在我薄面,就此释放,免予追究。随后复命的时候,只要含糊奏本,就能了事,谅武后也不会查问。” 狄公等他说完,“啪”地一拍惊堂木,从刑杖筒里摔下许多刑签,大声喝道:“左右,给我狠狠打四十棍!你这一番话明显是胡编乱造。本院今天把周卜成游街示众,张昌宗这狗东西还指使恶奴企图抢劫。幸亏本院命亲随把人犯押回,还把周卜兴带案审讯。张昌宗是他们三人的主子,已经难逃国法,他还想哭诉太后,求免治罪。别说他不敢来,就算他不知利害,今天被本院羞辱一番,也羞愧死了,还有什么脸面来求情?照这么看来,不是冒充是什么!左右快把这狗东西重责四十大棍,然后再问他口供!” 堂上那些院差本来不敢动手,此时见狄公连声叫打,反正跟自己没关系,又知道他平时虐待百姓,早就恨得牙痒痒,趁机就一声吆喝,把张昌宗拖下去。顷刻间,张昌宗腿上就被打得血流满地。张昌宗一开始还又喊又骂,这会儿已经疼得叫不出声了。众院差虽然听狄公吩咐,可也怕把他打坏了,到时候自己脱不了干系,于是把他扶起来,取了一碗糖茶,让他喝下去,定了定神,这才能够说话。张昌宗心里恨死了自己家人不来救他,到了这会儿只能独自受苦。你道他家人为啥不过问?原来从古到今,邪不压正,虽然这班豪奴平时仗着主子的势力欺压百姓,作威作福,可到了法堂上面,见狄公那威严的样子,自然而然就把平时的邪气压下去了。加上主人都被狄公摆布,自己哪有胆子来自讨苦吃?所以一个个吓得像死鸡一样,虽然没全走,都躲在便门外面,往里张望。 张昌宗被羞辱,狄公斩周卜成 狄公见张昌宗被打完,又问道:“你还冒充张昌宗吗?要是还不肯认供,本院拼着一顶乌纱,把你活活打死!要知道张昌宗是误国奸臣,本院跟他势不两立,就算他真来,也要参奏治罪,何况你这狗东西,换个脸装个头!再不说出来,就上大刑!”张昌宗到了这会儿,害怕再用刑具,性命不保,心里虽然气愤,也只能把真的说成假的,向上说道:“求大人开恩。我是张昌宗的家奴王起,因为同事周卜成犯罪,怕大人治他罪,所以冒充主人来求情。现在自知有罪,求大人饶恕释放。” 狄公听他供完,心里暗笑:“你这狗东西也被狄某摆布了!要是不拿到你一个手笔,明天你又要反咬一口。”当时命刑书录了口供,让他画了冒充的供押,心里想:“要是让你受完刑,得嘲笑你一番,让你知道本院的厉害。”抬眼看到张昌宗满脸泪痕,脸上香粉都流滴下来了,当即喝道:“你这狗东西胆子可真不小!本院还以为你是个男人,没想到你还是个女流,可见你不法到了极点。”张昌宗本来以为画完供就能开恩释放,忽然听到狄公这么问,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求饶道:“小人确实是男人,求大人别追究。”狄公说:“你还抵赖?既然是男人,为啥脸上涂脂粉?这可是明摆着的痕迹,还想狡辩?” 张昌宗没办法辩解,只能昧着良心说:“小人因为张昌宗平时入宫都涂脂粉,冒充他来就也涂了很多,想以此掩饰。没想到被大人识破了。”狄公冷笑道:“你倒想得挺周全,本院也不罚你。你既然想面皮生白,本院偏要让你涂了黑漆,好让你下次别再妄想!”说着命众差到堂口阴沟里取了许多臭秽的污泥,涂在张昌宗脸上。 这时堂上堂下的差官巡捕都忍不住笑,都说狄公这招太毒了。张昌宗见自己被涂成这样,心里急得像火烧一样,又怕狄公用刑,不敢求饶,只能听差役摆布。不一会儿,一张雪白如银的脸就被涂得像泥判官一样,臭秽的气味直往鼻孔钻,真是哭笑不得。狄公见众人涂完,又说道:“本院今天开恩,饶你狗命。以后要是再仗张昌宗的势力,挟制官长,一经发现,定要治罪!”说完也不发落,把张昌宗的口供收进袖中,退回后堂。张昌宗的家人见狄大人走了,赶紧上来把他抬进轿,抬着就走。 狄公回到内堂,等张昌宗走后,随即又升堂,把周卜成弟兄和曾有才三人提来,怒道:“你们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还敢私自传书,让张昌宗来求情?如此狡猾,岂能容恕!今天不把你们治罪,人人都能犯法了。”说完把王命牌请出来,行礼完毕,将三人在堂上捆绑起来,推出辕门,把他们斩首,然后把首级挂在旗杆上示众。这一下,所有在辕下听差的各官都吓得心惊胆战。狄公本来没打算把这三个人处死,因为张昌宗既然出来阻止,现在又受了这么大的屈辱,明天肯定会有赦旨。到时候救活这三个人还是小事,关键是张昌宗以后就压不住了。所以趁这个机会,出其不意,把他们治罪。明天太后问起来,本来就是奉旨的钦犯审出口供,理应斩首。而且张昌宗现在亲口供认在这里,到时候奏明武后,他也不好改口。当时发落完,到书房写了一道奏稿,准备明天早朝,这事儿暂且按下不表。 张昌宗进宫哭诉,武后听奏 且说张昌宗被抬回家,众人见他这样,都咬牙切齿,恨狄公这毒计。张昌宗骂道:“你们这班狗东西,本来就说不去,你们非要去,现在受了这苦,还在这儿瞎嚷嚷!我脸上的污秽,你们看不见吗?腿上鲜血直流,还不帮我薰洗?好让我进宫去哭诉太后。”那些人听他这么说,再看他脸上,真是面无人色,心里虽然觉得好笑,可不敢表露出来,赶紧轻轻地把他下衣脱了,先用温水把脸洗干净,然后把两腿薰洗了一遍,取了棒伤药,帮他敷好,勉强乘轿从后宰门潜入宫中。 此时武后正跟武三思商量密事,忽然听说张昌宗来了,心里高兴地说:“孤家正寂寞呢,他来陪驾,岂不是好事!”随即宣他进来。早有小太监禀道:“六郎现在身受重伤,不便行走,乘轿入宫,请旨命人把他扶进来。”武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让武三思带四名值宫大监把张昌宗扶进来。张昌宗见到武后,放声大哭,说:“微臣受陛下厚恩,在宫院起居,谁知狄仁杰心怀不轨,把臣羞辱一番,差点疼死。”说着把两腿卷起给武则天看。武则天忙说:“孤家因为他是先王旧臣,所以命他做河南巡抚。前几天跟黄门官争论,把他撤差,不过是顾全他的面子。没想到他又跟卿家作对,要是不传旨追究,以后就没人怕他了。卿家现在权在宫中,休息一夜,明天早朝再追究。”张昌宗见武则天这么安慰,就谢恩,起来跟武三思谈论各事。 一夜无话,第二天五鼓,武后临朝,文武大臣两班侍立。值殿官上前喊道:“有事出班奏朝,无事卷帘退驾!”文班中一人上前俯伏奏道:“臣狄仁杰有事启奏。”不知狄公奏的什么,且看下回分解。 第40章 狄公早朝奏事 话说武则天临朝,狄公出班奏道:“臣狄仁杰有事启奏。”武后心里正不高兴呢,见狄公出班奏事,便说:“你进京以来,每天都有奏事,今天又有啥事儿?莫不是又要参劾大臣?”狄公一听,知道张昌宗已经进宫向武则天哭诉了,赶紧叩头奏道:“陛下,臣身为平章,官居巡抚,受恩深重,一直想着报答陛下。要是有事不说,那就是欺君;说不透彻,就是误国。奏事本就是臣的职责,还望陛下听臣细细道来。前任清河县与曾有才抢占民间妇女,臣据实奏参,奉旨革职,交由臣来审讯。这案子重大,臣回衙后,提来原被告,仔细审问。那罪犯好像是张昌宗家奴,仗着主子势力,一味胡搅蛮缠,不肯承认。臣想这两人明知故犯,既然奉旨审讯,就该用刑拷问。于是给曾有才上了夹棒,鞭背四十,这才老实招供。原来曾有才所作所为,都是周卜成指使,郝干廷媳妇被抢去后藏在衙门里,胡王两家的妇女则在曾有才家。供认之后,又去拷问周卜成,他因为有证人在堂,无法抵赖,也认了口供。臣觉得这罪犯身为县令,却扰害百姓,既然被告发,又通势力,如此不法之徒,若不严厉治罪,以后效仿的人就会越来越多。而且张昌宗虽然是宠臣,但国法森严,怎能容他触犯?要是借他的势力为罪犯护符,那人人都能犯法,就没法管束了。所以臣想了个以儆效尤的办法,让周卜成自己录口供,和曾有才游街示众,让百姓和官吏都知道敬畏。这是臣慎重国法的意思,谁知道张昌宗驭下不严,他那些恶仆豪奴不计其数,竟敢在半途企图劫走犯人,撕毁纸旗,殴打公差。幸亏臣有两个亲随,及时把人犯抢回来,才没让他们逃脱。如此胆大妄为,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臣在衙门正要提审,谁料有个豪奴王起冒充张昌宗本人来衙门拜会,借口求情,想把罪犯带走。臣当场察出真伪,审讯出口供,才知道冒充的事……” 说到这儿,武则天问道:“你奏的都是实情吗?要是张昌宗本人来,你难道也治他罪?”狄公说:“如果张昌宗真来,那就是越分妄为,臣会奏明陛下,交刑部审问。这是他的家奴,理应由臣审讯。”武则天又问:“你既然说这人是冒充,可有证据?”狄公说:“当然有!现有口供在此,下面还有亲手画押,怎么会错。”说着从怀里掏出口供,交给值殿太监呈上。武则天从头至尾看了一遍,都是张昌宗亲口所供,没什么可反驳的,心里虽然不高兴,却也不便治罪。于是说:“现在这罪犯应该还在衙门,这人虽然罪不可赦,但朕登基以来,无故不轻易杀戮,就把他交刑部监禁,等秋天再斩首。”狄公听了,心里暗喜,想道:“幸好我早有先见之明,不然这事儿就被他翻过去了。”随即奏道:“臣有过分的举动,求陛下明察。臣觉得这等小人犯罪后还敢私通情节,命人求情,如果再留着,万一与匪类勾结,图谋不轨,那危害可就大了,防都防不过来。所以问定口供后,请求王命在辕门外斩首。”武则天听了这话,心里吃了一惊,想道:“这狄仁杰胆子可真不小!这么多情节竟敢独断处理,还奏明寡人。这样的圣才虽然碍了张昌宗情面,却也拿他没办法。”当时说道:“卿家有守有为,值得嘉奖。但以后行事不能这么果断,要奏知寡人才能行事。”狄公赶紧遵旨,退朝出来。那些在廷大臣见狄公如此刚直,连张昌宗都受了棒伤,依法惩治,都心怀畏惧,不敢妄为。 狄公与元行冲交谈,派马荣、乔太访奸僧 狄公退入朝房,遇到元行冲,两人聊了一会,谈得非常痛快。元行冲说:“大人如此威严,容易查访。不过有个白马寺僧人怀义,秽乱春宫,影响风化。武则天不时以拈香为名,住在寺里,风声远播,让人听了都不忍闻。大人要是能再整顿一番,就能清平世界了。”狄公说:“下官此次进京,立志削奸除佞。白马寺僧人不法之事,我早就有所耳闻。只是做事得循序渐进,若不先把那些出入宫帷、狐假虎威的国戚惩治几个,威名就不能远扬,这班鼠辈也不会畏服。即便越级行事,他们也会阻拦,于事无济。所以下官先从近处办起。只是不知道这白马寺离这儿有多远,里面有多少房屋,那僧人多大年纪,得先访查清楚,才能去。”元行冲说:“这事儿下官知道,离京不过一二十里远。从宰门向北走,一路都有御道。御道走完,前面有个极大的松林,寺就在松林后面。里面房屋有四五十间。怀义住在南北园内,离正殿行宫虽然远,听说其中另有暗道,只要一两进房屋就能相通。此人年纪大概三十多岁,虽是佛门孽障,却是个美男子。听说收了许多无赖少年,传授春宫秘法。洪如珍发迹就是从这里开始的。”狄公听了,记在心里,然后分别回去。 回到衙门,狄把马荣、乔太喊来,说:“本院在这儿做官,因为先皇驾崩,中宗远谪,万里江山都被武三思、张昌宗等人败坏。现在又听说要把国号改为后周,把大统传给武三思。如此坏法乱纪,岂不是把唐室江山拱手送人?如今虽然有徐敬业、骆宾王兴师讨贼,在朝大臣也有张柬之、元行冲等人是忠臣。本院想把这班奸贼都除掉,然后以母子之情、国家为重,好好开导武后,让她回心转意,把皇位传给中宗。这样既能保住大统,又能不暴露丑事,君臣骨肉之间也能弥缝无事。这是本院的一番苦心,可对神明,可对地下的先皇。虽然现在把张昌宗、武三思二人稍微打压了一下,但还不能彻底消除。刚才遇到元行冲大人,他又说有个白马寺僧人怀义,武后每次去寺里烧香住宿,里面秽行百出,丑态毕露。因此本院想除掉这个奸僧,又怕不知道底细。这寺离这儿只有一二十里远,从宰门出去,御道走完,松树后面就是白马寺。你们去访一访,听说他住在南花园,教传那些无赖少年秘法。访到实信,赶紧回来禀告。”马荣说:“这事儿小人容易查访。不过有件事不知大人知不知道?”狄公问:“什么事?本院不知道,你说来听听。”马荣说:“这个僧人还住在宫外,还有个姓薛的,叫薛敖曹,此人专门在宫里与张昌宗一起作恶,所作所为实在难以尽述。得想办法把这人处理了,不能让他留在京城,才能无事。小人因为这是宫中暗昧之事,不敢乱说,刚才听大人提到,才敢禀告。”狄公叹了口气说:“国家如此荒淫,天下怎能太平!此事本院会仔细查访,你们先去把这事儿访明白。” 马荣、乔太夜访白马寺 马荣、乔太领命出来,先到街坊探问了一番。到了下午,两人吃饱晚饭,穿上夜行衣服,带上暗器,出了大门,从宰门出去,沿着大路一直走。走了一二十里,果然看见前面有个极大的树林,古柏苍松夹在道路两旁,远远望去,好像一片乌云盖住,涛声鼎沸,碧荫丛笼,真是世外仙境。马荣说:“你看这气派,真是仙人佳境,可惜被这淫僧住了,把好好的山林变成了龌龊世界。也不知道松林过去还有多远。”两人慢慢走近,离树林前不远,抬头一看,左边露出一路红墙,墙角边传来阵阵钟声,透过树林,听着那钟声“鲸铿”两响,让人尘俗都消。两人来到庙寺前,穿出松林,顺着月色,沿着小路向前走。走着走着,看见庙门,却过不去——门前一道长河,环绕着四周。乔太说:“没想到这地方这么讲究,一带房屋跟宫殿差不多,加上这片松林,这条护河,简直是天生的画境。那木桥已经被寺里拉起来了,这怎么过去?”马荣说:“你别犯难,别人没办法,咱们还怕啥?正好这会儿月光正亮,周围又没人,正是去寻访的好时候。要是想干那温帐之事,现在正合适。”说完两人看了地势,一先一后,在河岸上用了个燕子穿帘的姿势,两脚在下面一垫,像飞一样,就穿过了护河。 到了对岸,乔太说:“我去寺门口看看,要是门开着,就悄悄进去,不然还得蹿高才能进去。”马荣就跟他一起走,顺着红墙转了几个斜路,只见前面有个极大的牌坊,高耸在半空,上面雕着梅兰竹菊的花纹,当中一块横额,写着“天人福地”四个金字。牌坊过去两旁有四个石莲台,左右一对石狮子,三座寺门,当中门额上面有块石匾,刻着“敕赐白马禅寺”六个字。两扇朱漆山门,一对铜罗,像赤金一样钉在门上。马荣低声对乔太说:“山门紧闭,咱们还是蹿高进去。”乔太说:“不行。虽然能上屋,但到时候找他的花园,得花不少时间找方向。先推一推试试。”说着乔太上前一步,身子靠定山门,两手抓住铜罗,用了悬劲,轻轻向上一提,再向里一推,幸好一点声音都没响,把门推开了。当时招手喊了马荣,两人侧身进去,又向西下一看,只见黑漆三间门殿,当中有座神龛,大概供的是韦陀。两人轻手轻脚地过了神龛,向二门走去,又像刚才那样把门推开。刚要进去,忽然左边有排板壁,隔着半间房屋,里面好像有人在谈心。马荣知道这是看山门的僧人,就把乔太衣袖一拉,乔太会意,两人来到板壁前,屏气凝神,从板缝向里一看,只见一盏油灯半明半灭地摆在条桌首,一个四五十岁的僧人坐在椅子上,下首有个白发老者,是个乡下粗人,坐在凳上,好像要打盹的样子。只见那和尚把他一推说:“天下事总是不公平,你醒醒,我跟你聊聊,别这么昏昏沉沉的。”那人被推了两下,打了个呵气,睁眼问道:“你有啥事儿?刚要睡着,又被你推醒。现在都快三更了,那人还没来。”和尚说:“想必她又有别人了。本来女流心肠就不固定,真可怜那些节烈的人被她困在里面,实在可恼。”马荣见他们话里有事儿,就向里面问道:“……”那和尚又会说出什么,且看下回分解。 第41章 和尚道出怀义恶行 话说马荣和乔太听到和尚说:“那人不来,许多贞节好人被困在里面,这天下事也太不公平了。就拿我来说,虽说不敢说自己是真心修行,以前在这寺里做主持,从不敢做事苟且。来来往往的僧人在这挂搭,每天也有七八十人,虽然没什么势力,好歹也是个清净道场。自从怀义来了,干出这么多事,怕我在里面看见,又怕我出去乱说,就故意奏明武则天,让我来做这看山门的僧人,这不是鸠占鹊巢嘛!而且那些戏子虽然送进宫中,可都先被他受用了。你看昨天那个女子,被他骗来,现在百般强迫。虽然那女子不肯依从,就怕那个贱货花言巧语,总能把她哄得服服帖。” 老者听了这话,不禁长叹一声说:“你也别怨恨了,现在尼姑都能做皇帝,和尚自然也会胡作非为。朝廷大臣哪个不是武张两党,连庐陵王都被他们谗言贬出房州。人家母子之情都不顾了,其他的人还有啥可说的。我看你啊,就各做各事吧。”马荣听清楚了,把乔太拉到房边,低声说:“咱们这会儿不如把这人喝住,让他把寺里的详细情况说清楚,然后让他带路,这不挺好嘛。”乔太也觉得可行。 于是马荣拔出腰刀,让乔太在外面防备,怕有出入的人。自己上前一步,左脚一抬,踢开房门,把腰刀往桌上一拍,顺手揪住和尚的衣领,高声喝道:“你这秃驴,是要命还是想活?”那和尚正说着话,突然一个大汉冲进来,手拿钢刀,身穿短袄,满脸杀气,还以为是怀义的党羽,或是武则天派来访事的人,刚才的话被他听到了。这下吓得魂飞魄散,两手护着袈裟,浑身直哆嗦,嘴里急了半天才说:“英、英、英雄,僧、僧、僧人不敢了,方才、才是大意之言,求、求英雄饶命,以后再也不说他坏话了。” 马荣知道他认错人了,喝道:“你这秃驴,以为我是谁?我是因为怀义这秃驴作恶多端,强占人家妇女,路过这里,听说了一些事,特地来找他算账。刚才听你说的话,看来你俩不是他一党。你把他的详细情况,还有藏人的地方,都给我仔仔细细地说清楚,我不但不杀你,还能让你得到个大好处。要是不说,就是跟他一伙的,先把你这秃驴杀了,再去找怀义算账。”和尚听了这话,才明白过来,说道:“英雄既然是怀义的仇家,且请松手,让僧人起来,慢慢说。难得英雄如此仗义,要是把这秃驴置于死地,不但救了别人的性命,国家大事也能安稳许多。请英雄放手,僧人一定说。” 马荣听他这么说,把腰刀举在手里,说:“我就松手,看你有什么隐瞒!”当时手一放,只听“咕咚”一声,原来和尚身体胖大,没防备马荣松手,一个跟头栽倒在地。马荣见他这副模样,知道他害怕,便说:“你好好说,我肯定给你好处。这怀义到底住在哪里?刚才你们说那人没来,究竟是谁?”和尚爬起来说:“僧人本来是这寺的住持,十年前怀义来到寺里挂搭,当时因为他是个游方和尚,就把他留下了。” 说到这儿,又压低声音说:“英雄千万不要声张,我虽然说出来,可关乎人命。你要是声张起来,我就没命了。因为当今天下,武则天被太宗逐出宫闱,削发为尼,当时见怀义品貌好,就命老尼暗中勾引,成了苟且之事。后来高宗即位,武后被收入宫中,不时到这庙中烧香,已经不干净了。那时因为关乎国体,虽然知道这事,却不敢说出来。谁知高宗驾崩,她把太子贬到房州,自己登上了大宝,竟封怀义做了寺里的主持,命我守这山门。从此他奸淫妇女,无恶不作。前几天看见村前王员外家的媳妇有几分姿色,他就假传圣旨,到人家化缘,说太后要拜四百八十天黄仟,让他到王公大臣家募化福缘。王员外见他去,知道他来历不简单,当时给了五千银子。他又说银子虽然给了,还要合家去看礼,要是不去,就是违旨。第二天王员外只好带着合家大小男女到庙里烧香,他就让人把王员外媳妇分开,骗到暗室里。随后王员外回去,不见媳妇,来寻找,他反说人家扰乱清规,污浊佛地,要奏知朝廷,论法处治。王员外不敢跟他争论,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了。听说这几天在家寻死觅活,说这冤情没处伸。谁知怀义把他媳妇藏在暗室,想强行污辱。幸好这李氏竭力抗拒,终日痛骂,虽然进来几天,始终不能近身。现在怀义没办法,把平时相好的王道婆找来,先让她出火,然后许她钱财,让她去劝李氏。说要是李氏答应了,就把她俩作为东西夫人。昨天在这里一夜,中午才走,约定今晚还来,所以山门还没关好。” 马荣、乔太欲进暗室 马荣听了这话,说:“既然有这事,你带我进去,先把这秃驴杀了,不就除了大患嘛!”和尚赶忙说:“英雄可别莽撞,去了不就白白送命嘛!从大殿到他内室暗室,各处都有关键,而且临室前面有四人把守。听说这四人是绿林大盗,犯了弥天大罪,本该斩首,他跟武则天讲好,宽了他们不杀的罪,命他们在这把守暗室,防止外人进去。武则天把他当宝贝,哪有不答应的。当时就派这四人来,这几个人能上能下,明来暗去,都精得很。只要进了大殿,不小心碰到暗门,立刻就陷下去,别想活命。四人听到动静,马上下来,把人杀成两段,来这儿的游人平白送命的不知道有多少,怎么能去呢?我看你别胡思乱想了,你虽然有本事,恐怕不是他对手。这是我掏心窝的话。那个王道婆要来了,要是看见有生人,你我都得没命。我话已经说明,你赶紧走吧!”马荣说:“你放心,保证不连累你,我这就走。”当时把腰刀插回刀鞘,出了房门,把门带好,然后跟乔太说:“咱俩先躲在龛内等着,等道婆来了,跟着她进去,才能访得明白。”两人商量好,一前一后,蹿上神台,躲在龛内。 没过一会儿,果然听到门外有人说话:“今晚这月色正亮,怀义大概像热锅蚂蚁一样在那儿盼着呢。”后面一人又说:“本来你也太装腔作势了,人家昨天跟你千恩万爱的,叫你今晚早点来,你到现在才动身。我看你也忍不住了。”那人说:“你知道拿我垫闲!一旦把那个好的给她劝好,你抱着她,她就不管你了。今天得让他知道我的厉害。”说着“咯咋”一声,已把山门推开,高声问道:“净师父去哪儿了?这半夜三更不在这儿看守,要是有歹人进来,不就误了大事嘛!”里面和尚赶紧答道:“李婆婆来了!我方才进房有事,正好你来了。”马荣往外面一看,见是个四十上下的妇人,虽然大脚,却浑身透着一股淫气。她跟和尚出来,对后面那个女子说:“你回去吧,明天不见得回去。本来想带你一起进去,那个馋猫见了你又要动手动脚的。以后有机会,我再给你上卯,这几天先让我快活快活。”外面那人啐了一口,果然走了。这里道婆让沙弥把山门关好,自己提着个灯笼,往大殿走去。 乔太听她这一番话,气得不行,想上前就是一刀,结果她性命。马荣赶紧拦住,低声说:“正要跟着她进去,访明道路,这会儿杀了她,不就耽误事了嘛!”两人见道婆进了大殿,就跳出神龛,轻手轻脚地跟在后面。只见道婆在大殿口站定,左脚在门槛上蹬了两下,忽然一阵响声,顷刻间,里面出来几个人,看见是道婆,齐声笑道:“你这老蕙子,这么装腔!他在里面乱来了,前后不分,揪着人瞎闹。”当时说说笑笑,往里面走去。 马荣和乔太想跟着道婆走,又怕众人转身看见,没有退路,而且这班人都不是善茬。当时两人就蹿上房屋,在上面顺着灯光,一路跟着。穿过几处偏殿,前面有个极大的院子,院左边有个月洞门,也不推敲,只把门外那块方石一敲,两扇门自然打开,里面是个花园,梅、兰、竹、菊、杨柳、梧桐,应有尽有。两人在墙头伏定,只见前面一带深竹,过了竹径,是三间方厅,众人到了厅内,道婆喊道:“秃子还不出来迎接!你再在里面,我就走了。”话还没说完,好像有个人说:“我的心肝,你再走,我就死过去了。”正说着,众人哄然大笑。 暗室内奸僧秽行 马荣不知道咋回事,当时蹿身下来,躲在竹园里,往厅前一看。只见一个少年和尚赤身裸体,站在前面。因为道婆说要走,他来不及穿衣服,就这么出来了,所以引得众人哈哈大笑。马荣虽然气得不行,还是耐着性子往里面望去,见怀义跟道婆手拉手,走到上首房间里去了,众人顷刻间都不见了。马荣想着僧肯定在干那苟且之事,实在不忍心听那淫秽之声,就又等了一会儿。大概等他们干完了,走到窗下侧耳细听,听到道婆说:“你这没良心的家伙,现在没人,就拿我垫闲,今天火是出了,以后咋说?我们是下贱人,不像你上到武后,下到官人,都能亲热。今天不答应给我个神福,那件事你也别想上手,我这利口,你也知道厉害。” 怀义说:“你别这么说,昨晚已经答应过你了,要是把她劝好,这两个房间,一东一西,给你们俩住。要是武则天来了,反正她也不在这儿,另有那个地方。听说我们那班戏子,个个都如意,加上薛敖曹又进了宫中,她已经乐不可支,一时也未必想起我来。即便我偶尔进宫,也是躲躲藏藏,哪能像你们这样忘形。你看我这小怀义又怒起来了,你再救我一下。”说着就搂抱起来。马荣听到这儿,实在忍不住了,拔出腰刀就要进去动手,忽然听到里面隐隐传来哭声,知道是李氏被困在里面,又压下性子想:“我这会儿进去就要把这狗男女杀了,要是误进暗室,不就坏了大事嘛!”于是转身到了院子里,让乔太在竹园等着,自己顺着声音,暗暗听去。发现声音是从地窖里传来的,走了两趟,都没找到门路。 忽然奸僧和道婆一阵笑声,出了厅门,马荣吓了一跳,生怕被他们看见,正想躲起来,又听到铃声一响,许多男子一起出来,对道婆说:“李婆婆,我们在下面说了两天,被他骂了无数次,就是不答应。你现在人浆也吃了,火也平了,可以把这事办成了,省得我们找人乱闹。”道婆说:“你们这么多人垫垫上,也不为过,要是再跟我取笑,就给你们点厉害看看。”众人说:“我们这么说,也是为你以后做二夫人,多快活啊。”说着道婆一笑,把门槛一踹,众人顷刻间又不见了。马荣觉得很奇怪,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42章 虔婆花言哄骗烈妇 话说马荣看到怀义等人突然消失,知道他们进入了地窖。四下无人,他便和乔太从藏身之处出来,侧耳细听。只听道婆在里面说:“王家娘子,还在这儿呢?你们这些人怎么不打盆面水来,给娘子净净面?就算想留娘子在这儿,也该殷勤点,让人家心里舒服舒服嘛。俗话说得好,不怕千金体,三个小殷勤。人心都是肉长的,她看你温柔又苦苦哀求,自然就会生出怜爱的心。何况怀义有这样的品貌、人物,还有这么大的声势富贵,一般人可求不来。虽然他是个和尚,可这和尚可不一般,连武后都常来,王公大臣哪个不巴结?只要武则天一道旨意,立刻就能官居极品,到时候做了正夫人,那可是人间少有,天上无双啊。到那时我们求夫人给个两夜,沾沾光,恐怕都不答应呢。你们就是不会劝。你看娘子哭得这么可怜,把我们这位都心疼死了。你们快去拿盆水来,好让我给娘子擦擦脸。凡事总离不开情理二字,你情到理到,她看看这好处,哪有不情愿的道理?” 正说着,忽然听到铃声一响,马荣两人吓了一跳,赶紧用个蝴蝶穿花的姿势,蹿到竹园里藏起来。往原处一看,只见有两个人捧着一个磁盆,向东走去。马荣说:“你听听这虔婆的嘴多厉害,说得这么温柔,想必取了水就要动手了。咱俩干脆在这儿听个明白。”两人小声嘀咕着。没过一会儿,那人就把水取回来了,又是一阵铃声响,进里面去了。马荣又出来,只听道婆又说:“娘子先清净面,即便要走,这么夜深了,也不好出庙,我们再商量商量。还有句不知进退的话,娘子既然来了这儿,就算现在出去,也未必有好名声。要是清白,当初就不该来。现在都到这儿了,你想想怀义的事谁不知道?到时候落个坏名声,跟谁去辩白?依我看不如成就好事,对双方都有好处。这么一块美玉似的人,还不答应,还想找什么样的人呢?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昨天进来,羞答答的不好意思,所以说了几句硬话,现在又转不过脸来,其实心里早就动了情。只是怀义不好,不懂得体谅人,我来帮你收拾好,让你们俩亲热亲热地在一起。”说着好像上前去给她擦脸、解衣的样子。 马荣听了气得不行,只听到“光”一声,像是打了个巴掌,接着一个高声骂道:“你这贱货,以为我是谁?竟敢用这花言巧语来哄我。我可是金玉之体,松柏之姿,哪像你这蝇蛆逐臭的烂东西!今天既然被他困在这里,拼了一死,到阴曹地府,跟他在阎王前算账。想让我苟且,那是做梦!他虽然跟武则天来往,可国家也有个兴衰成败!何况这秃厮罪不容诛,等到恶贯满盈,那时也要碎骨粉身,来暴他的恶!你这贱货,要是再动手,先跟你拼了死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事,半夜三更,乱进僧寺,你也不怕羞死!”乔太凑到马荣耳边说:“这女子真是贞烈,要是虔婆和怀义硬来,咱们得冒险去救她了。”马荣说:“就怕怀义到别处去了,这半天都没听到他说话。再听一会儿,看看怎么回事。”乔太只好拔出腰刀,准备厮杀。 马荣、乔太回衙禀报 谁知虔婆被骂了一顿,却不生气,反而哈哈笑道:“娘子你也太古怪了,我好心好意说点好话,反而被你骂了一顿。我就不插手了,看你这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样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我先出去,免得你生气。”说完对众人说:“你们在这儿守着,我去回个信。估计秃驴急得不行了。”当时又听到铃声一响。马荣两人以为里面有人出来,又赶紧躲进竹内,谁知听了一会儿,没什么动静。马荣说:“这下面地方估计挺宽敞,刚才怀义下去,没听到他说话,现在铃声一响,虔婆又不出来,估计另有道路通到别处去了。咱俩这会儿去后面找找,看看有什么地方。已经四更了,去了之后就回城通报。咱俩在这儿,虽然知道这事,也没什么用。”两人商量好,从竹园内穿过院墙,蹿上厅房,往后走去。只见瓦屋重重,四面八方都有围墙护着,想找个门路,那真是难如登天。看了一会儿,知道这是怀义的暗室,当时只好出来,穿过护河,向城内走去。 到了衙门前面,正好天色亮了。马荣吃了点东西,正赶上狄公起身,他立刻到书房。狄公问他:“你们去了一夜,有什么发现?”马荣说:“大人听了这事,肯定气得不轻!世上竟然有这种事,真是君不君、臣不臣。”当时两人把白马寺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狄公听了气得不行,连忙说:“今晚你们如此这般,先把这老虔婆杀了。本院再命陶干去把王家的原主叫来,自有章程。”马荣领命出去。狄公把陶干喊进来,又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让他立刻出城,如此这般。 陶干进城传信 陶干出了衙门,骑上马向城外奔去。一路上问了些乡下人,大约辰牌之后,到了王员外庄上。他赶紧下马,把马拴在树上,自己走到庄前。只见有四五个庄丁在那里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什么。陶干上前问道:“这庄是姓王吧?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有个陶干,从城里来,有要紧事跟你们主人商量。赶紧去,迟了就误事了。” 那些庄丁见陶干是公门打扮,不知道是好是坏,就说:“差爷来办事,是正事,可巧我家主人卧病在床,不见客,您要不改日再来吧。”陶干知道他们在推诿,就说:“你家主人的病是怎么回事,我知道。要是能见我,不但能治病,还能伸冤。这话你明白吧?最近你们庄上出了什么事,你家主人的病就是因为这事。是不是这样,快去快去,别耽误事。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到了里面,你们就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了。”众人听他这么一说,明显指的是白马寺的事,当时只好说:“您稍等一会儿,我进去通报一声,看看怎么说。”说着就进去了。过了一会儿出来,对陶干说:“我家主人问你是哪个衙门的差爷?”陶干说:“我是巡抚衙门狄大人派来的,这还不知道吗?” 那人听了这话,就说:“既然是巡抚衙门的,我家主人在厅前,您请进吧。”陶干跟着他进去,穿过几处院落,来到厅前。只见一个五六十岁的中年老者站在厅前,看到陶干进来,赶忙说:“差爷大驾光临,老朽正抱病在身,没能远迎,还请坐下来喝杯茶。”陶干说:“小人奉命而来,听说您这儿有意外之事,您就说说吧,敝上或许能帮您处理。不知道员外贵姓大名?”王员外说:“老朽姓王名毓书,曾中过进士,因为自己没什么本事,家里有点薄产,能过日子,所以不想做官,就住在这乡下。村里的人看老朽有点薄产,就客气地称我为员外,其实我真不敢当。狄大人雷厉风行,为官清正,实在令人敬佩。您来有什么指教呢?”陶干见他不肯说出实情,就说:“当今朝廷大臣,多半都是张武两党,狄大人要削除奸佞,日前已经把两人惩治了。小人来就是为了白马寺的事,您为什么见外,还不说实话呢?这不是辜负了我来意嘛!”王毓书听了这话,不禁流下泪来,赶忙说:“不是老朽隐瞒,只是这事儿关乎朝廷统制,要是走漏风声,性命难保。现在哪个不是奸党的爪牙,就怕有人冒充来探听虚实,所以不敢说。其实老朽这冤屈没地方伸啊。”说完眼泪直流。 陶干说:“员外别伤心,这其中的详细情况我都知道,幸好您儿媳目前还没受污。”当时把马荣和乔太昨夜去访的事说了一遍,然后说:“大人让我来给您传个话,让您如此这般,大人一定把这事办好,所有的重担都由大人承担。外面耳目众多,千万要小心,别耽误了。小人不能在这儿久留,回衙还有别的事。”说完起身告辞。王毓书听了,心里万分感激,虽然犹豫不敢马上照办,又想了一会儿道:“我家出了这事,难得狄公为我出力,要是再畏首畏尾,那不是自讨苦吃嘛。”当时千恩万谢,把陶干送出大门,按陶干说的去办。 狄公升堂问案 且说陶干回到城里,向狄公禀报后,大家在辕门等候。到了下午,忽然堂上人声嘈杂,有许多乡下人拥在大堂上,大声喊冤。一个中年老者拿着鼓槌在堂上乱敲。当时文武巡捕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出来问:“老人家有什么冤屈事,为什么带这么多人来喊冤?明天堂期可以递诉状,现在谁帮你回禀?”那老者听了这话,抓着鼓槌,对巡捕拼命说:“我来击鼓鸣冤,说是白马寺僧人把我媳妇骗进寺里,现在死活存亡都不知道,特来请大人伸冤。”狄公说:“白马寺是怀义住持,是武后常去的地方,怎么会有这种不法之事!他的诉状在哪里?”巡捕说:“小人向他要,他说请大人升堂,。不然就要冲进来了。”狄公假装生气道:“天下哪有这样的事?如果没有这事,本院一定把这些人从重处理。要是怀义真的不法,本院也不怕他是敕赐僧人,一定按律问罪。既然原告这么说,那就传大堂伺候。”巡捕领命出来,招呼了一声,只见许多书差皂役从外面进来,在堂上两旁站好。顷刻间,暖阁门开,狄公升堂入座,值日差在一旁伺候。狄公问:“把击鼓人传来。”下面听了这话,像海潮一样,八九十人一起跪下,口称大人伸冤。为首一个老者穿着进士的冠带,在案下跪下,从身边取出诉状,双手递上。狄公展开一看,跟马荣回来说的山门和尚讲的情况一样,然后问:“你叫王毓书?”老者说:“进士正是王毓书。”狄公说:“你呈上所控的事是真的吗?怀义是当今敕赐的住持,他既然是修行之人,又是武后封的,难道不知道天理国法?为什么假传圣旨到你家化缘,勒索你五千两银子?又命你合家入庙烧香,把你媳妇骗进寺里,这可是罪不容诛的事。如果控不实,那反坐的罪名可不轻。你从实招来。”王毓书说:“进士要是有一句假话,甘愿罪加一等。只求大人不畏权势,这事一定能弄清楚。”说完放声大哭。不知狄公怎么发落,且看下回分解。 第43章 狄公巧妙安排 话说狄公听王毓书说,大人若能不畏权贵,定能将此事弄明白,顿时拍案怒道:“你虽然没做官,也是个有学问的人,难道不知道国家设立官职,是为了让百姓能申诉冤屈吗?本院上任以来,凡事都秉公处理,你怎么能说出这种不逊的话?先把你交给巡捕看管,本院查访清楚再作定夺。要是查出来你说的不实,就重罚你!其他人都散了吧。”说完拂袖退堂。那些百姓听了,都气得咬牙切齿,纷纷骂道:“怀义这秃驴,平时干的坏事,简直杀都杀不完。就因为他关系着国体,朝廷大臣都拿他没办法。现在又把王毓书的媳妇骗进寺里,还敢假传圣旨,这么大的罪怎么能容他?可惜这老人家控了半天,狄公却只问是虚是实,看这意思,好像不敢办,这不是有意袒护吗?”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私下议论个不停。王毓书跟着巡捕走了,众农户对王员外说:“员外先耐心等几天,要是大人再不肯办,我们明天再来。”说完,众人齐声散去。 你道狄公为什么说这么松松垮垮的话呢?原来怀义党羽众多,得等今晚马荣、乔太把事情办好,明天才能奏明武后,严加惩办。要是在堂上直接把话说死了,万一有人跟怀义是一党,跑去通风报信,那可就麻烦了。所以狄公先把控告的原因在堂上问了一遍,让百姓知道,又故意表现出自己不想替王毓书伸冤,这其实是为了防止有人给怀义通风报信。退堂之后,把控告的状子收好,已经到了上灯的时候。狄公让陶干去叫马荣,说他们两人已经出发了,今晚也不睡,就等着马荣的消息。 马荣、乔太夜访白马寺 话说马荣和乔太早早吃了晚饭,出了衙门,沿着原来的路向白马寺走去。大概二更左右,到了白马寺前。两人走得熟门熟路,来到寺门口,依旧轻轻一推,幸好门没关。两人侧身进去,又把门掩好,来到和尚房里。和尚见他们又来,忙问:“昨晚你们什么时候走的?里面的事都访清楚了吗?”马荣说:“都清楚了。我问你,昨晚山门不关,是不是等那个道婆?昨天听她说今晚不回去,怎么现在山门还开着?”和尚说:“英雄有所不知,她每天都这么说,到了第二天就回去。因为她那个庵里也是个乌七八糟的地方,里面的尼姑把持着京城的少年公子,不知道坑害了多少人。她每天回去,都要干那些牵马打龙的事。今天巳正之后才出去,说定三更回来。英雄这个时候又来干什么呢?”马荣问:“她真的会来吗?”和尚说:“我哪敢说谎。”马荣说:“你就在里面好好坐着,山门外要是有什么动静,千万不要出来打听,记住了啊!”说完,便和乔太又出了寺,在牌坊口站定。 看看天色还早,两人又在周围转了一圈。大概三更的时候,月光正好照在头上,两人正盼着,远远地看见松林外面有一团亮光一闪一闪的。马荣招呼乔太说:“你看对面是不是来了?”乔太说:“树枝挡住了看不清楚,我去看看。”说着捏着脚步向松林里走去。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少年女子提着个灯笼,照着道婆走来。乔太赶紧走出树林,来到牌坊前面,低声对马荣说:“这贱货来了,我们在哪里动手?”马荣说:“就在山门口结果她的性命。” 惩治老虔婆 当时马荣背着月光,倚着牌坊的柱子藏好。只听树林里两人说道:“王道婆婆,你怎么认识怀义的?听说他跟别人不一样,浑身都像滩在身上,特别是那东西,像铁棍子一样,两下一来,就让人筋骨酥麻,是真的吗?你天天这么享受,可惜我从来没尝过这滋味。你哪天也松松手,给点好处我。每天送你来,都不让我进去,可真让人想得难受。不听这妙事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又不能身临其境,你说这怪不怪,难受不难受。”王道婆听了笑道:“你这臊货,每天两三个男人上下,还不知足,还想得陇望蜀,想尝神仙肉。你要知道,他虽然厉害,也要遇到合适的人,软在一处,滩在一堆,才有滋味。不然一个人单脚戏唱得再好,也没什么意思。”两人一边走,一边嘴里胡言乱语,不提防已经走到牌坊前面。马荣突然蹿出来,举起腰刀,大声喝道:“老虔婆,做的好事,今天遇到我了!”说着伸手抓住王道婆的头发,随手一拉,王道婆就跌倒在地。那个少年女子正要喊叫,乔太一脚踢过去,把灯笼踢开,亮出明晃晃的钢刀,对两人说:“你们要是敢喊一声,马上就送你们狗命。” 虔婆见是两个大汉,手里都拿着钢刀,以为是劫路的强盗,吓得魂都没了,连忙说道:“大王饶命啊,我身上没带银钱,放我进寺,一定给你们送钱。”马荣两人也不说话,每人提着一个人,往松林里走去。到了里面,把两人一扔,乔太对马荣说:“大哥,我们干脆就这么开刀,先把她那残货割下来,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样子,就这么淫贱。然后挖出她的心,挂在树上,让鸟雀吃了。再把头割下来,给那烈妇报仇。”马荣故意说:“这不能怪她一个人,都是怀义那狗钻秃驴造的孽。要是这虔婆肯把地窖的暗门、哪里是关键、哪里有埋伏、哪里是怀义淫秽的地方,一共有几个地方,说清楚,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就去找怀义算账,跟她俩没关系。”乔太听了这话,对王道婆说:“你听到了吧?爷爷本想结果你们的性命,这位大哥替你们求情,饶你一命,你还不赶紧说。” 王道婆听了这话,心里想:“这两人是从哪里来的,怎么跟怀义有这么大仇?我先骗骗他们,只要把现在这关过去,告诉怀义,让他明天进宫奏明武后,传出圣旨,捉拿这两个盗匪,还怕他们能逃上天去?”于是说道:“大王要问地窖,这是他自己的埋伏,外人哪能知道?我只是偶尔来这里烧个香,哪里知道他暗室的事?”马荣冷笑道:“你这刁钻的贱婆,死到临头了还想骗人,以为爷爷不知道?昨天夜里打洗脸水是谁叫的,东西夫人是谁要做的,我不说明,你还以为我没看见呢。你既然袒护你那相好的,爷爷就不饶你了,先给你点滋味尝尝。”说着刀尖一挑,在王道婆背臂上戳了一下,王道婆顿时“哎哟”一声,满地乱滚,鲜血直流,嘴里喊道:“王爷饶命啊,我说,我说。”马荣说:“爷爷让你说,你又骗我,现在又求饶。要想活命就快说,不说就动手了!”说着把钢刀竖起来,刀背靠在王道婆脖子上,让她赶紧说。 王道婆到了这个时候,已经身不由己,想不说吧,眼看着性命不保,只好说道:“他那个厅口的门槛,两面都有口子,在外面一碰,就陷进地窖,下面都是梅花桩、鱼鳞网之类的东西,陷下去,就算不送命,也得半死。从里面一踩脚,门槛下面有两块砖头,铺在木板上,用铁索系在槛上,只要一碰铁索,就落下来,当时两块石板左右分开,下面露出披屋。从这里下去,底下有十数间房屋,各有各的用处。我那天在第二间房里,李氏娘子在第五间,其余都是他那些娈童顽童的地方。把这些房屋走尽,另有五大间非常精美的地方,就是武后的寝宫了。这都是真实的话,没有半句假话,求大王饶命啊。” 马荣听完,说:“爷爷倒是想饶你,可我伙伴不肯。”王道婆疑惑地看着乔太,又向乔太求情道:“这位大王行行好,高抬贵手,饶我一命吧。”乔太笑道:“他有伙计,我也有伙计,就看我伙计肯饶你不。”王道婆说:“大王别开玩笑了,就你们两人,哪还有伙计?”乔太把刀一举,喝道:“就是这伙计饶你不得!”王道婆“哎哟”一声,头已经被砍了下来。那个少年女子见王道婆被杀,知道自己也活不成了,只得求饶道:“大王要是不杀我,我把身上这金镯子给你们。”马荣骂道:“你这臊货,留着你也不是好事!你既然跟她一起来,就一起去陪她。”说着又是一刀,把那女子也杀了。马荣说:“咱们这事儿办完了,明天怀义出来,肯定会奏明武后,捉拿凶手。山门前面的尸骸,岂不是会连累这看门的和尚?你进去跟他说一声,我这两颗人头,送到怀义那个厅上去,先给他点惊吓。”说完,弯腰从地上把两颗首级提起来,一路蹿房过屋,向竹园走去。 处理后续事宜 到了竹园里面,听到下面有人说:“这个老东西,这个时候又不来了。每天夜里都不让人好好休息,她不来,这一个就到处乱闹。”马荣见四下无人,捏着脚步,顺着王道婆说的路径,走到里面,轻轻把两颗首级一放,放在开键的地方,然后蹿身上房,连蹿带纵,到了山门口,向里面喊道:“乔太,咱们赶紧回去,一会儿里面警觉起来就走不了了。”乔太正好从里面出来,两人一起向城内走去。路上马荣问乔太:“你跟他怎么说的?”乔太说:“我跟他说明,是巡抚衙门来的。要是怀义在他身上追查凶手,让他到辕门控告,就说怀义骗奸人家妇女,杀了两人。他见我是狄大人派来的,感激得不行,说替他出了冤气。虽然是他的私心,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当时两人赶紧进城,已经四更以后了。 进了衙门,正好狄公准备上朝。狄见他们回来,知道事情办妥了,问明情况后,上车来到朝房。此时文武大臣还没到,幸好元行冲已经到了。狄公把王毓书的事告诉了他。元行冲说:“这事恐怕会碍着武后的情面,难以按律惩办,只能切实奏明,才能处置。”狄公说:“本院已经想到这一点了,一会儿金殿上要是有不顺心的地方,还望大人帮忙申奏。”元行冲说:“大人放心,除非武后传旨免议,否则要是武三思、张昌宗等人阻挠,下官一定据理力争。” 两人计议完,大臣们陆续来了。过了一会儿,景阳钟响,武后临朝,文武大臣两旁侍立。早有值殿官上前喊道:“有奏事的出班奏驾,无事卷帘退朝。”只见狄公走上前,俯伏奏道:“臣狄仁杰有事启奏。昨日进士王毓书到臣衙门击鼓喊冤,说他媳妇李氏被白马寺僧人怀义骗进寺里,肆意强占,现在不知道生死如何。臣因为这地方是敕赐的,怕他所控不实,就在堂上驳回。谁知此事整个地方都知道,百姓们听审后都鼓噪起来,说这案子不办,就要酿成大祸。臣想如果王毓书是诬告,为什么百姓们众口一词?要是再不奏明严办,不但污了佛地,还关乎国体,而且恐怕会激成民变。请求陛下传旨,将白马寺封禁,让臣率领差役去搜查一番,这样才能水落石出。如果真的没有这事,王毓书诬告僧人,扰乱清规,也得一律惩办。” 武则天听了这话,心里一惊,想道:“怀义是我的宠人,肯定是因为薛敖曹进了宫,他不能进宫,加上我很久没去,所以忍耐不住,做出这种不法之事。但这事儿碍着我的面子,要是被狄公审出来,可怎么办?”当时想阻止狄公不办,又一时不好开口。武后想着……不知她会说什么,且看下回分解。 第44章 狄公与武后朝堂交锋 话说武后听狄公奏请查办怀义骗诱王毓书媳妇一事,心里犯起了嘀咕。她想,要是不答应吧,明显是袒护私情,怕招来议论,而且狄公可不是一般人;要是答应了,怀义肯定要吃苦,那如花似玉的男人要是被严刑拷打,自己怎么忍心呢?更何况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怀义,都怪薛敖曹、张昌宗他们在宫里,让自己把怀义给忘了,导致他心火上炎,控制不住。想来想去,只能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要是狄公真的认真查办,那到时候也只好如此这般,传旨赦免便了。于是说道:“狄卿家所奏,王毓书击鼓喊冤,孤家虽然不知道怀义是否真有此事,但这寺是先皇敕建的,而且寡人许了神愿,偶尔去烧香,见怀义苦苦修行,不愧佛门子弟,所以命他做这寺的住持。现在既然有此事,当然不能因为他是敕封的僧人就不办,但也要查访清楚,就怕别处僧人冒充他干坏事。这事儿要是坏了国体,那可就麻烦了,坏了佛法倒是小事。狄卿家是明白事理的人,应该知道寡人的意思。你去把王毓书媳妇查访清楚,让他交出来就行。其余的能宽恕就宽恕点,毕竟他是出家之人。”狄公心里暗骂道:“这昏君,在金殿上竟然让我违例饶恕他,明显就是袒护怀义嘛。我可不管那么多,既然你让我去,我就奏上一本,不然哪还有天理国法。”于是奏道:“臣一定体察圣意!要是怀义真的不法,那就只能看情况轻重再定了。” 正准备退朝呢,忽然黄门官奏道:“白马寺住持怀义来报,山门前不知什么人杀了两口女尸,首级不知去向,特派人来报官,请代奏。”武则天听了这话,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怀义真的胡作非为了?是不是他骗来女子行奸,人家不从,就把人杀了,还来奏朕发落?现在狄仁杰在朝堂上,这可怎么遮掩过去?”当即怒道:“白马寺是敕建的寺院,什么人敢在这儿行凶?要是不严办,法律还有什么用!而且山门有人看守,和尚静慧难道没听见?难道是他干了什么不端之事,赖在怀义身上?”狄公心里明白,当时也不再奏,领旨退朝而去。 怀义发现命案 话说怀义为什么知道山门前有死尸呢?原来他和那些娈童在暗室里折腾了半夜,轮流更替,都没得到王道婆那件顺意。只见那玉杵像钢炭一样,实在无处安放。一直到三更,王道婆还是没来。他想跟王毓书媳妇干点事,又怕她拼命寻死,反而断了念想。直到四更,他觉得王道婆真不来了,不得已揪着一个娈童,硬干了一会儿,勉强出了点火,心里还是不舒服。他对众人说:“这个老蕙子把我骗得好苦!她明知道我熬不过去,偏不来。她庵离这儿也不远,你们带我去找她,看看她到底在干什么。是不是又遇到个妙人儿,舍不得来了?”那些娈童向来百依百顺,于是三四个人一起从暗室出来。刚把铜铃一抽,打开暗门,忽然一个滚圆的东西像西瓜一样骨碌碌地从台坡上滚下来,把众人吓了一跳。大家定神一看,忍不住“叱诧”一声,还没喊出口,就又咕咚一声栽倒在地。怀义忙问:“你们怎么了?”那人早已吓得僵住,只听说道:“人、人、人头!”怀义仔细一看,正是血淋淋一颗首级,当时也吓得魂飞魄散,忙喊道:“前面英雄快出来,这里出命案了!” 原来门槛外面那个陷坑,四面有四个绿林大盗在那里把守。白天没事,晚上专门在这儿,防止有人陷入坑中,只要有人进来,他们就一起上前乱刀砍死。此时听到怀义喊叫,知道又出了事,就把铜铃一抽,打开暗门,依然一样,早有个如西瓜大小的东西从上面滚下来。为首一人正往上走,不防滚到自己头上,吃了一惊,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顺手一摔滚了过去。只觉得头额冰凉,再用手一抹,不看还好,一看满手都是鲜血,忙喊道:“这事儿怪了,这里怎么会有人头?” 四人不知怎么回事,只好一起爬上暗室,过了门槛,来到里面暗室。见那边一人已经吓得昏在地下,忙道:“你们别慌,这肯定是仇家干的,而且是个厉害的主儿,才有胆量干出这事。先拿个灯台来照一照,看看是谁。”怀义赶紧把烛光移过来,这一看,吓得不轻,忙道:“不、不、不好了,这是王道婆,被人杀了!我的心肝,你死得好惨,我可怎么办?”大汉道:“你们别大惊小怪的,可知我那边还有个人头。一起看清楚了,再想想凶手是谁。”说着过去,两人把那颗首级拿过来,众人一看,正是王道婆的伙伴。怀义说:“这明显是她俩来的路上被仇人杀了。这可怎么办?” 正闹着,忽然前面又喊起来:“你们里面快出来,山门口有个死了的人,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这可不是小事,关乎人命啊!”怀义听了忙道:“不好了!这肯定是静慧在叫,难道赵老儿也被人杀了?”四个伙伴听了这话,忙道:“只要凶手在这儿,就不怕他逃上天去,我们去把他抓住。”说完四人如飞一般,穿碰纵跳,来到前面。见静慧面如土色,还在那里喊叫,忙问:“净师父,凶手在哪里?”静慧说:“我和赵老儿在山门内等道婆,一直不见她来。因为天色不早了,正准备小解,一个人出去瞧望,看见有个大汉背着两件东西,往牌楼前一摔。我正要上前去问,那人大喝一声‘你来就送你狗命!’我见他手里拿着一把亮刀,吓得一个筋斗,昏了过去。过了半会才醒过来,那人已经不知去向。所以来喊叫,不知道我们里面怎么样了。”四人齐道:“这事儿怪了,里面只有两颗人头,难道跟山门前那个尸骸是一个人?我们赶紧追去。”四人各拿兵器,蹿出山门,果然看见牌楼前两口尸骸横在地上。低头一看,却是两个女尸,身首分离。四人在附近找了一圈,没见有人影,只好回到寺里,把情况告诉怀义。 武三思与怀义商议对策 怀义听了说:“这可怎么办?要是他今晚再来,哪里有这么多人防备?可见这人本领不小,一个人杀了两人,还敢把人头送到里面,竟然没人察觉。看来我们里面的事他都知道了。这可怎么是好?”四人说:“你别这么害怕,赶紧派人到武三思衙门报知此事。现在天快亮了,让他立刻上朝奏明武后,传旨刑部衙门、九门提督,一起严拿凶手。这么雷厉风行,还怕他逃了?这人头赶紧在后面掩埋灭迹,就说是无头命案,在别处杀人之后把尸身移到寺前,故意陷害。武后听了这个奏报,肯定会办。”怀义听了觉得挺有道理,随即派人赶紧进城。谁知到了城里,武三思已经去上朝了,那人只好到黄门官处禀知此事,请他代奏。 此时武后退朝,赶紧命武三思进宫,说道:“怀义干出这事,被狄仁杰奏明寡人。狄仁杰是先皇的老臣,而且孤家见他就有点怕。这事儿要是被他审出真情,麻烦可就大了。王毓书控告的事还没弄清楚,又闹出命案,这不是雪上加霜嘛。你赶紧到白马寺去,让怀义把所有罪名都推到静慧身上,这样孤家就能圆场了。”武三思本来就跟他们是一伙的,听说狄仁杰承办此事,也替怀义担心,当时领旨从后宰门出去,骑马出城,顺着小路往白马寺赶去。 到了白马寺,下了马,果然看见山门前横着两口女人的尸首,地甲等人在那里看守,还有许多百姓围在那里观看。武三思怕引起议论,赶紧进了山门,直奔内厅。此时怀义正和众人谈论,说派人去怎么还没回来,不知道武后怎么发落。忽见武三思匆匆进来,喜出望外,忙道:“皇亲请坐!寺里闹出这么大的事,怎么办?”武三思笑道:“你们也太乐极生悲了,日夜在这儿快活,不知道有人告了师父吧?”怀义问:“这怎么说?谁告我?”武三思严肃地说:“这是武后的密旨。现在王毓书在老狄衙门击鼓鸣冤,说你把他媳妇李氏骗困在里房,还假传圣旨勒索五千两饷。刚才老狄上朝奏明武后,武后正准备给你遮掩呢,谁知黄门官又奏说寺前杀了两人。这明显是你奸淫不从,下了毒手。一会儿老狄就来验尸了,武后特命我来,让你把罪名推到静慧身上,这样才能圆场。” 怀义听了吃了一惊,忙道:“这不是冤枉人嘛!王毓书所控的事,确实有,可我很久没进宫,所以一时胡作非为。但杀死的人不是什么百姓,而是兴隆庵的王道婆。她跟我的事你也知道,我怎么忍心杀她呢?这肯定是仇家干的。现在老狄来了,恐怕这事儿瞒不住,可怎么办?”武三思说:“反正有武后作主,问题不大,但别跟他硬顶。以前我和张昌宗都吃了他不少苦头,何况你是出家之人。虽然有私情在,但外面也说不出口。我不能在这儿久留,要是他来了跟我碰面,就不好了。他来后有什么情况,赶紧派人到我那儿送信,好进宫复奏。这地方也不能久留,他进来就在前殿上请他坐,别露出行迹。”说完匆匆起身走了,出了山门,正往小路上走呢。 狄公与武三思相遇 谁知前面鸣锣开道,一群人簇拥着过来,许多百姓纷纷让开,说道:“巡抚狄仁杰大人来了,一会儿就要验尸了。”武三思见狄公来了,只好站在一旁,挤在人丛里。狄公在轿里早就看到武三思了,心里骂道:“这家伙来肯定有什么密旨传怀义,我得把他拘在这里,让他亲眼看到,省得节外生枝。”于是命人停轿,走出轿来高声喊道:“武大人在这儿干什么?难道怕下官徇私,验尸不实,来监视吗?”武三思被狄公喊了两声,脸都红了,只好上前答道:“下官因为有私事去乡下,路过这儿,顺便来看看。大人是清正之官,何必生疑?大人请办公,下官这就告退。”狄公见他这样,心里笑道:“你也太滑头了,既然来了还想走?”忙道:“下官正担心一个人照应不过来,想请一位亲信大人一起办这事儿。既然大人在这儿,就一起查验吧,稍微耽搁一会儿也无妨。”武三思心里着急,明知狄公故意刁难,忙道:“大人是奉旨而来,下官没奉主命,怎么敢越分行事。”狄公严肃地说:“你没奉命办这案件,难道私下到这儿来就行吗?这可是案情重大之事,你此时来,不是通风报信是什么?食君之禄,理当报君之恩,为什么徇私废公,不办国家之事?今天虽然没奉旨,我就越分一次,所有罪名,老夫奏知圣上,自请处分。你要是不跟我一起办这案,就是有意欺君!”武三思被狄公一顿抢白,一时语塞,只好说:“下官哪敢如此?陪大人便是了。”于是两人一起进了山门。早有人通报给怀义。 怀义平时狂妄自大,不管谁来都不出来迎接。此时心里有鬼,又知道狄公清正刚直,无人不知,早就吓得心里发毛。他赶紧出来迎接,在大殿前侍立。见到狄公行礼完毕,邀请狄公到前厅坐下,自己也入座。狄公当时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与钦差对坐?就这一点,可见你眼里没王法。平时你是敕建的住持,稍微宽容点,就敢把良家妇女骗进寺里!本院奉旨查办,你是为首的钦犯,还不向我跪下,从实招来!王毓书的媳妇在哪里?山门外两人是不是你杀的?”这番话把怀义吓得浑身直打哆嗦。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45章 狄公怒审怀义 话说狄公见怀义竟敢狡辩,气得大声喝道:“你这奸僧,还敢嘴硬!圣上命你在寺里住持,可不是让你干违法勾当的。王毓书岂是那种随便冤枉人的主儿,他既然告了,那肯定是有凭有据。就说这命案,在寺前发生,不管是不是你杀的,你作为寺里的住持,听到动静怎么能不救?这不明摆着有问题嘛!还敢跟我狡辩,我今天可是奉旨前来,容不得你嚣张。”武三思在一旁还想帮腔:“大人先别急着定罪,等验了尸再审问不迟。”狄公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说道:“这可不行!王毓书是个进士,哪能平白无故诬陷他人。这事儿在当地都传遍了,要是不审清楚,万一激出民变,谁担得起责任?”狄公又对着怀义喝道:“你这奸僧,别以为有皇亲撑腰就了不起,今天你必须老实交代!那两口尸骸到底是谁家妇女,是不是你奸淫不成,下了毒手?” 怀义心里害怕,嘴上还硬着:“大人明鉴啊,我冤枉啊!这寺院那么大,山门口的事儿我怎么能听到呢?这肯定是净慧干的。自从我奉旨住持,就命他看守山门,他一直对我怀恨在心,早就有不轨之心。最近我听说他在山门口胡作非为,正准备查他呢,没想到昨晚就出了这档子事儿。大人您一定要明察啊!”狄公冷笑一声:“哼,你还挺会甩锅。你既然知道他有问题,为什么不早奏明圣上,把他赶出寺去?可见你们是一丘之貉,同流合污。先把他带来,等验了尸再跟你算账。” 验尸与查案 说完,狄公起身与武三思一起出了山门。只见书差、件役都在外面等着,当即升了公座。仵作按照规矩验完尸,报告是刀伤致死,填好尸格。狄公又回到庙中,命人把净慧带来。净慧来到厅前,赶紧跪下。狄公喝道:“你这狗秃,圣上命你看守山门,你竟敢胆大妄为,做出这等不法之事!这两个女子是哪家的,为什么要杀她们?”净慧心里早就有了主意,按照乔太交代的说道:“大人明鉴啊,我一向小心谨慎,从来不敢越礼行事。昨晚三更,我出去小解,就发现了这具死尸,这肯定是仇人干的。求大人明察。”狄公听了,怒道:“哼,你还嘴硬!半夜三更不关门,这不是明摆着有问题吗?快从实招来!”净慧故意道:“这事儿真跟我没关系,大人您去问怀义吧。”狄公转头问怀义:“怀义,你说说,这山门为什么不按时关闭?”怀义心里慌得很,深怕净慧说出实情,赶紧说道:“净师父,你可别乱说。狄大人和武皇亲都在这儿,这可是奉旨办案,你可别胡搅蛮缠。” 狄公听出他们在打哑谜,心里明白这其中肯定有猫腻。他向武三思说道:“看来这寺里有不少暗室,净慧既然这么说,咱们就去查个清楚。”武三思心里着急,连忙说:“里面可是圣上进香的地方,未经奏明,怎么能擅自进去呢?大人您可要三思啊!”狄公冷笑道:“贵皇亲不说我也知道,可要是他们在里面干坏事,不查怎么能水落石出?我甘愿承担责任,现在不查,更待何时!”武三思无奈地说:“既然大人主意已定,也不能光听净慧一面之词,扰乱禁地。要是没查出什么破绽,怎么办?”狄公说:“既然皇亲这么认真,先让净慧写个甘结,再追查。”于是书差写好甘结,让净慧画押。 进入地窖 随后狄公带着众人穿过大殿,来到月洞门。净慧抽开铃,打开门。狄公进去一看,里面果然别有洞天,有许多房间。狄公心里暗喜,这怀义果然干了不少坏事。此时狄公听到隐隐传来哭声,向武三思道:“贵皇亲听到了吧,这可是铁证。要是不进去,这妇女的冤屈就永远沉冤海底了。”武三思心里着急,又不好发作。狄公转头向怀义喝道:“你这贼秃,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快带我们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有多少暗室,骗了多少妇女!”怀义心里害怕,想耍赖不去,被马荣一把揪住左手,拖了进去。 众人顺着坡台往下走,进入地窖。只见里面陈设精美,俨然一个污秽世界。狄公问道:“李氏在哪间房,还不赶紧指出来!”怀义没办法,指着第二间屋说:“这就是她的地方。”马荣和净慧打开门,果然看到一个年轻女子,容貌绝美。这女子见有人进来,骂道:“你们这些混蛋又来干什么!我拼了一死,也要跟怀义这贼秃到阎罗殿去算账!”马荣赶紧说:“娘子别误会,我们是狄大人派来追查此事的。王毓书到巡抚衙门控告,说怀义假传圣旨骗奸娘子,狄大人奏明圣上,前来查办。现在钦差在此,你赶紧跟我们出去。”李氏听了,喜出望,道:“狄青天终于来了!我今天死得清白了!”说着放声大哭。 李氏自尽 李氏走出房间,抬头看到两位顶冠束带的大臣,不知道哪个是狄公,赶紧下拜道:“小妇人王李氏,被怀义这奸僧假传圣旨骗到这里,强行逼奸。我拼死抵抗,幸未被玷污。小妇人受此羞辱,实在没脸回去见父母公婆。今天大人前来,正是我清白之日。我死不足惜,只求留个好名声。”说完,朝着旁边的铁柱子撞去。狄公大惊失色,赶紧命马荣去阻拦,可还是晚了一步,李氏撞得脑浆迸裂,当场身亡。这一下把武三思和怀义吓得浑身哆嗦,狄公也不禁叹息。狄公对武三思说:“贵皇亲看到了吧,人命关天,可不能当作儿戏。”说完命差役把怀义锁起来,又在各处查了一遍。发现那些娈童、顽仆以及四个大盗都从地道逃走了。 狄公知道这后面还有房屋,但考虑到武后的国体,不便深入追查。正要出来时,看到坡台下有许多鲜血,狄公喝道:“你这没王法的秃贼,奸淫、杀人、放火,坏事都被你做绝了!现在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想抵赖!人是你杀的,首级藏在哪里?”怀义吓得脸色苍白,急忙道:“大人明鉴啊,我真不知道啊!我已经知道自己犯了法,求大人开恩,看在这敕赐寺院的份上,别追究了。我保证以后改过自新,绝不再犯。”狄公哪里肯听他狡辩,命人先把怀义和净慧带回衙署。 审案前的准备 回到衙门后,狄公把武三思留在衙门,摆了酒饭招待他。吃完饭后,狄公说:“下官把怀义带回来,这是铁证如山的事,必须先审一堂,问清楚口供,明天奏明圣上。”武三思心里着急,想赶紧出去给武后报信,无奈被狄公困住脱不了身。他着急地说:“大人虽然是为民伸冤,可他毕竟是御赐的住持,要是太认真,恐怕圣上脸上不好看。大人还是三思啊!”狄公严肃地说:“有圣明之君,才有刚正之臣。下官追究此事,是为国家除害。贵皇亲只看到一面,却忽略了事情的本质。” 接着狄公命人在大堂准备审案。顷刻间书差、皂役排列两班。狄公为了防止怀义耍滑头,把万岁牌位供在大堂,然后升堂公座。先传净慧上来,狄问道:“你把怀义的事都供出来,好当堂对证。”净慧心里明白,不敢说出武后的事,只说:“我在寺里住持,虽然不太清楚里面的细节,但怀义奸淫妇女的事我早有耳闻。我一直想控告他,只是怕他势力太大,告了反而送了自己的命。现在大人既然查出了根底,其他事也都明了。只是山门前那两口尸骸,没有主儿,求大人让怀义交出人头,好收殓掩埋。这寺前如此惨暴,实在有违佛地。” 拷打怀义 狄公听了,明知他有所隐瞒,也不追问,直接让怀义上来对质。巡捕把怀义带到堂上,狄喝道:“你这秃厮,竟敢在堂上不跪!要不是本院查出这暗室,你还不知道要嚣张到什么地步。现在万岁牌位在此,你给我跪下,老实交代!那两颗首级藏在哪里?”怀义心里害怕,还嘴硬:“大人明鉴啊,我真不知道。您问净慧,昨晚是他开门小解,然后叫喊起来,我们才知道有人头,当时就没了。这是他亲口说的。”净慧一听,赶紧反驳:“昨晚是你们闹着出来,我才开门出去,当时你们就说杀人了,人头滚到地窖去了。明明是你们杀了人,故意哄闹出来,不然怎么会说有人头呢?”狄公听了,把惊堂木一拍,喝道:“你这秃囚还敢抵赖!王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何况你一个僧人,难道本院还不能用刑审问?左右,先给我重打六十板,再问他口供。” 你道狄公为什么要把王道婆杀了,反而在怀义身上拷问呢?其实狄公是为了除恶务尽。要是不杀王道婆,即使查出了怀义的罪行,王道婆肯定会在宫闱之间通风报信,把怀义救出去。而且兴隆庵是武则天出家的地方,要是像白马寺这样严办,武后面子上也过不去。所以狄暗中除掉王道婆,再办那些尼姑。现在让怀义招供,也是担心武后会赦罪,故意把事情推到他身上,让武后不好开口。 不知怀义肯不肯招供,且看下回分解。 第46章 金銮殿两臣争奏 话说狄公见怀义死不认罪,气得火冒三丈,大喝一声:“你这秃驴,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在这公堂之上还敢嘴硬,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说完,吩咐左右:“给我狠狠打!”只见差役们一拥而上,把怀义按在地上,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这六十大板打得怀义皮开肉绽,鲜血直流,疼得他“哎哟哎哟”直叫唤。 狄公看着怀义,冷笑道:“哼,你不是挺能扛吗?再嘴硬,我就把你大刑伺候,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怀义心里害怕,嘴上还逞强:“大人您可是朝廷大臣,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呢?想让我招供,先把我御赐住持的身份给取消了,不然我是不会承认的!您说我目无王法,我看您才目无君上呢!皇上御封的僧人,您竟敢用刑拷问,今天我被您欺负了,明天金殿上咱们走着瞧!”狄公一听,气得差点跳起来:“你还敢顶嘴!我今天就治治你这目无王法的秃驴!我执法无私,可不像你那些狐朋狗友,为了私利就胡作非为。你既然犯了法,就得加倍治罪!我今天就顶着这擅专的罪名,也要把你拷问到底!”说着,“啪”地拍了下惊堂木,命令左右拿夹棍伺候。 武三思求情 武三思一看这架势,赶紧劝道:“狄大人消消气,怀义的罪确实不能轻易饶恕,但您也别太着急,要不就先饶他一天,等明天奏明圣上,再拷问也不迟。”狄公瞪了武三思一眼,怒道:“贵皇亲您也是朝廷命官,我这可是铁证如山,他还敢顶撞大臣,这是罪上加罪!我今天审问,就是为国家办事,要是有什么罪名,我一人承担!”说完,又命令差役把怀义夹起来。差役们一听,齐声吆喝,把怀义的两腿放进夹棍的圆眼,然后用力一拉绳子,只听怀义惨叫连连,喊着“没命了”。狄公冷笑道:“哼,让你尝尝苦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作非为!”又命人再收紧绳子,这一下,怀义直接昏了过去。差役们赶紧停止刑,向狄公报告。狄公让人把怀义扶起来,用酸醋慢慢抽醒。过了好一会儿,怀义才“哎哟”一声,醒了过来。 怀义招供 狄公命人扶着怀义在堂上来回走了几下,怀义疼得直哼哼。狄公问道:“你招不招?再嘴硬,我就用极刑了!”怀义哭着说:“大人别用刑了,我招,我招。那两颗人头就在竹林下墙根底下。这两个道婆不知被谁杀了,扔在寺前,首级被送到暗室外面。昨晚我开门,一个人头滚进地窖,我当时就吓了一跳,谁知外面地窖也有一个人头。让人提起一看,才知道是王道婆和庵里的那个女子。我当时就叫喊起来了。这都是实情,没有半句假话,求大人明察啊。”狄公听了,冷笑道:“哼,有了首级,就是铁证。你还敢埋在下面,这不是自找麻烦吗?”说完,命招房把口供记录下来,让怀义画押,然后交给巡捕看管,这才退堂。 朝堂争辩 狄公回到书房,对武三思说:“今天怀义招供的事,可不是我私自做主,贵皇亲您也亲眼看见了。明天早朝,请您一同面圣。”武三思连连点头答应。随后武三思告辞离开。 武三思出了辕门,天色已晚。他没有回府,直接向后宰门走去,来到了武则天宫中。此时张昌宗正给武则天洗脚,只听武则天说:“你们两人自从进宫,一个封了东宫,一个封了西宫如意君,每天快快乐乐的。可怀义是我多年的旧交,好久没亲近了。今天上朝,狄仁杰奏了他一本,说有个进士王毓书控告怀义把他媳妇骗进庙里,意图强行奸污,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狄仁杰奏知我,要亲自去寺里搜查。你们说狄仁杰这人,太刚直了,要是查出破绽,肯定不会留情。我真担心怀义会吃苦。我已经命武三思去报信了,不知道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武三思在外面听到,赶紧进去说:“姑母您别担心,我回来了。”然后把在山门前如何遇到狄公,如何被狄公围困在寺里,搜出暗室,李氏寻死,怀义被带回衙门用刑拷问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武则天听了,吃了一惊,着急地说:“怀义那么白白嫩嫩的皮肉,怎么受得了这么重的刑啊!要是把他拷死了可怎么办?狄仁杰又不是一般人,明天早朝肯定会有一番争论,我该怎么处置呢?”武三思说:“姑母别担心,我有个主意。王道婆被人杀了,这案子没有凶手,怀义也没认罪。明天圣上可以说他们各执一词,难以定谳,把怀义交给刑部审问。刑部大堂是武承业管理,他是我的兄弟,又是圣上的侄儿,肯定会偏袒怀义。”张昌宗也在一旁说:“这老狄在朝中,就是个麻烦,不仅跟我们作对,还总是对圣上怒言怒色。就拿怀义这事儿来说,明明是朝廷敕赐的地方,他偏要找出暗室。他这么做,国体都要受损了。陛下您说他刚直,我看他分明是瞧不起陛下,故意这么做。要是不把他革职退朝,我们这些人怎么能在宫里待下去呢?陛下您对我们恩重如山,可他就是容不下我们,这不是让陛下您以后冷冷清清,没人陪伴吗?”武则天说:“你们说的我都知道,可是狄仁杰是先皇旧臣,平时也没什么过错,不能轻易革职。而且我们在这里都是私情,他办的是公事,不能因私废公。还是等明天上朝再说吧。” 狄公奏请处置 第二天五更,狄公来到朝房。景阳钟响,入朝参拜后,狄公出班奏道:“陛下,昨天臣奉旨查办白马寺案件,发现怀义的恶迹简直是罪大恶极。在暗室里搜出王毓书媳妇,她节烈可嘉,触柱而死。山门前两口尸骸也是怀义所杀,首级被他埋在地窑里。这两案都是臣和武三思亲眼所见,还有净慧僧为证。像这样的奸僧,公然违反王法,还仗着敕赐住持的身份胡作非为,实在是有坏国体,污了佛地,百姓也深受其害。臣昨天回衙门后,升堂审问,他竟敢恶言顶撞,侮辱大臣。因为他不吐实情,所以臣将他重打六十大板。虽然臣擅自责打御僧,可这是为了国家着想,依法处治。他强逼良家妇女,还杀了人,又是御赐的僧人知法犯法,理当凌迟处死。现在特奏明圣上,请陛下定夺。” 武后听了,看了奏摺,说:“卿家所奏,确实是实情,按理应该治罪。但原奏说怀义虽然掩埋人头,并非是他所杀,这事儿恐怕还有别的情况,不能轻易定谳。”武三思也出班奏道:“昨天臣在狄仁杰衙门,也担心此事另有别情。只是狄仁杰坚持独行,他是奉旨大臣,臣不敢过问。臣担心怀义是被仇家所害。”狄仁杰听了,赶紧说:“陛下,就算这两人不是他杀的,人头怎么会在地窖里呢?白马寺本是清净之地,为什么要造这地窑暗室?这明显是平时作恶多端。就拿王毓书媳妇来说,这可是武大人亲眼所见。强逼良家妇女,这该当何罪?何况这妇人尽节而死,就凭这一点,也该斩首。怎么能因为他供词不清就宽恕他呢?这国法何在?这法律又何在?国家的大患都是你们这些党类,仗着权势胡作非为,最终酿成大祸。今天不把怀义斩首,恐怕王家庄的百姓会激成大变。臣实在担忧啊,请陛下三思。”武三思听了,也不说话。等狄仁杰说完,他说:“狄大人,您虽然痛恨怀义,但在我看来,说他骗困李氏是有的,可要说强逼她,又没真的奸成,李氏是自己触柱而死,跟怀义有什么关系呢?”狄公听了,气得跳起来:“你这狗东西,分明是在护着奸贼!李氏要不是被他强逼,怎么会寻死?她死就是因为怀义胡作非为。这事儿不按例论斩,那请陛下干脆把国法废除算了,省得徒有虚文。罪轻的无辜被杀,罪重的反而逃脱法外,这样怎么能让百姓心服!”武则天见他们争得不可开交,说:“这案情重大,你们各持己见,一个疑难偏信。就把怀义交给刑部审问,问出口供再论罪。”狄公还想再奏,武则天已经卷帘退朝。 狄公追踪怀义 狄公出了朝堂,气得大骂:“武三思你这狗东西,竟敢庇护奸僧,如此胡奏!你仗着武承业是你兄弟,想把这案子驳轻,你以为法律是摆设吗?我定要在金殿上申奏!”武三思听了,只是冷笑,也不回嘴,各自回去。狄公回到辕门,早有刑部差役来提人。狄公一边骂一边命巡捕把怀义交出去。然后回到书房,心里想:“不把武承业这狗头痛骂一顿,就没法除掉怀义。今天武承业肯定不会审讯,准是把怀义送到宫里去哭诉武后。哼,我得想个办法,好好治治这班奸党!” 正想着呢,王毓书来辕探信。听说怀义被武承业带走了,不禁大哭起来,说这血海冤仇没法报了。说着在堂前哭得死去活来,恨不得马上自尽。狄公在里面听到了,命马荣出去对王毓书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让他赶紧回去。马荣出来把狄公的话告诉王毓书,王毓书听了,感激不尽,遵命离去。 狄公换了便服,带着马荣、乔太还有几个差役,来到刑部衙门附近。刚到午后,就见一乘大轿从衙门抬出来,飞也似地向东而去。马荣眼尖,看到了,赶紧跑过去,装作不小心撞到轿子,大声喊道:“哎哟,你们抬的什么人啊?又不是去杀头,跑得这么快,把我肩膀都撞疼了,怎么说?”轿夫一听,骂道:“你眼瞎了吧!也不打听打听就敢乱撞。我们在刑部当差,抬的是皇亲国戚。别说撞你一下,就是把你打死,也没人敢说个‘闹’字!你还敢来挡路,这轿内可是武皇亲的夫人,现在武后召见,要立刻进宫。要是耽误了时间,你这狗头可就保不住了!识相点,赶紧滚一边去!”马荣听了,心里暗笑,心想狄公料事如神,嘴上却故意说道:“哼,你别拿大话吓唬人,我可不是吓大的!你说抬的武皇亲的夫人,我还说抬的是钦犯呢!别想走,现在巡抚衙门来了好多百姓,都说武承业卖法,把怀义放走了。我们大人还不信,特地派我来探信。我倒要看看,这轿里到底是不是怀义。要是真是他夫人,我认了,要是怀义,这可是重大钦犯,怎么能放走呢?我得把巡抚大人请过来,让狄大人定夺!”说着,伸手就去掀轿帘。这轿夫一看,吓得脸色苍白,赶紧过来阻拦。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47章 众人围轿捉怀义 话说马荣正准备掀轿帘,那几个轿夫见状,大声喝骂:“你这家伙没长眼啊!皇亲国戚的轿子也是你能随便碰的!别动手,再敢胡搅蛮缠,信不信把你揍个半死!”马荣哪听他们这套,一边大声喊着:“大家快过来,这轿里肯定是怀义!”一边伸手就去掀轿帘。此时乔太、陶干还有衙门的皂役听到动静,都围了过来。狄公也走上前,大声喝道:“你们这几个家伙受谁指使,轿里到底是谁?我狄公的名声,你们也该知道,赶紧从实招来!”这几个轿夫一看是狄公亲自来了,吓得魂飞魄散,二话不说转身就想跑。哪能让他们跑掉,差役们一拥而上,每人抓住一个。马荣掀开轿帘一看,果然是怀义,便命人把轿子抬回衙门。 此时王毓书带着一群百姓在衙门里吵吵嚷嚷,大声喊着:“怀义如此无法无天,我们老百姓都快活不下去了!今天要是不把他斩首,我们就拼了命赖在这儿不走,看巡抚大人怎么处理!不然我们就去午门告御状!”正闹得不可开交,狄公回来了。众人揪着轿夫,抬着轿子来到大堂。狄公在大堂坐下,先命人把轿夫带到案前。陶干一声答应,早把四人按在地上跪下。狄公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刑部衙门劫钦犯!左右先给我重打一百大板,然后斩首示众!”轿夫们听了,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在地上磕头求饶:“大人啊,这真不是我们的主意,您要是把我们斩首示众,家里老小可就都活不了啦。这都是刑部武皇亲吩咐我们把怀义抬走,送进宫去。还说要是半路上有人问,就说是他夫人。我们也是没办法,才这么干的。您要是把我们治死,那可太冤枉了!”狄公听了,冷哼一声:“胡说!武皇亲是朝廷大臣,奉旨承办此案,还没审讯,怎么能把怀义送到宫里去?分明是你们这帮家伙胡作非为!”百姓们听了狄公这话,都齐声喊道:“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坏的官,一味偏袒私情,不把我们老百姓当回事!我们都活不下去了,干脆去刑部把武承业揪出来打死,拼了这条命算了!”说完,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往刑部衙门去了。 百姓怒打武承业 武承业正准备把怀义送进宫,打算跟武则天哭诉,商量个办法把这事解决。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派去的人回来。正纳闷呢,忽然听到门外吵吵嚷嚷,人声鼎沸。他赶紧派人出去打听,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报告:“大人不好了,好多百姓把大堂都挤满了,说您把怀义放走,半路上被百姓拦住,逼狄大人把人带回去了。他们还说您徇私卖法,不把怀义治罪,就要到宅门里来跟您理论。”武承业听了大惊失色,心想:“我把怀义送进宫,本想让武后传旨释放,这样就算狄仁杰再认真,也拿我没办法。没想到被百姓知道了,现在把人带到巡抚衙门去吃苦,明天狄仁杰肯定又要跟我纠缠,这可怎么办?”正想着呢,只听“轰”的一声,暖阀门被挤倒了,百姓们大声喊道:“他是刑部,就该为民伸冤,凭什么私放怀义?他既然徇私,我们就打得他满地找牙!反正老百姓活不下去了,拼了命闹一闹,大不了把我们都杀了,让和尚当皇帝!”说着,来了四五十人,看到武承业就喊着要抓住他。武承业见众怒难犯,吓得不敢出去阻拦,正想从旁边溜走,早被一个人抓住。接着又上来五六个人,你一拳我一脚,把武承业打得头青脸肿。武承业害怕丢了性命,在地上求饶道:“各位百姓,我一定把怀义严办,你们看怎么样?千万别再打了!”其中有几个出来做好做歹的人说:“大家先住手,听我说句话。”众人说:“还有什么好说的,他根本不顾我们老百姓死活,要这种狗官有什么用!”武承业忙说:“这位百姓,您有什么话,尽管说,我一定照办。”这人又把众人劝住,说:“你既然是朝廷大臣,昨天白马寺的暗室,还有李氏碰死的事,都是你哥哥亲眼所见。你又不是铁石心肠,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和尚这么枉法?今天你要想活命,除非把狄大人请来,大家一起审讯,定成死罪,把白马寺的暗室都拆了,我们就随时散去。要是不这样,我们逃不了殴打大臣的死罪,你也别想活命!”武承业见众人气势汹汹,不敢答应,只好说:“我照你们说的办,立刻请狄大人来。”于是命人拿帖子到巡抚衙门,一面派人到各衙门送信,准备带兵来把这些人赶走,为首的治成死罪。那些家人领命出去,分头办事。 狄公拒绝前往 狄公见百姓去了刑部,就退堂,把怀义交给巡捕看管,将四个轿夫录了口供,交给差役带走,自己在书房静候。过了一会儿,巡捕带进来一个人,拿着帖子对狄公说:“刑部武大人派差官请大人赶紧过去,现在百姓闹堂,情况很严重,您再不去,就要出大祸了!”狄公故意说:“这是武皇亲自己不小心惹恼了众怒,我已经为他受累了。自从圣上把怀义交给他审讯,这事就跟我没关系了。没想到百姓闹到辕门,说武皇亲徇私枉法,把怀义放了,逼我把人抓回来。我只好跟他们去,没想到走到半路,百姓把轿子掀开,把怀义抱了出来。当时大家面面相觑,我只好把人带回来,虚问了一堂。谁知轿夫说出实情,原来是武皇亲把他释放了,所以众怒难犯,都到刑部衙门去了。现在来请我,我怎么能去呢?又没奉旨会审,要是皇亲不能制住百姓,反说我有意把持,越权行事,这欺君之罪可就大了,我怎么担当得起?”那个差官见狄公不肯去,赶忙说:“这事是武大人亲自命我来请您的,有帖子在这儿,怎么会连累大人呢?您就去一趟吧,不然百姓闹起来,整个京城都要遭殃。”狄公说:“我没奉旨,绝对不能去。你怎么不去武三思那里报信,让他去排解,不然就把怀义交给你带走,看百姓怎么说。”那个差官哪敢把怀义带走,生怕被百姓打死,只好退出来,跑回衙门。 此时武承业那里已经乱成一团,只见百姓们高声喊道:“武承业,你这狗东西,还调兵来吓唬我们!”说着许多人上前把武承业举起来,往外喊道:“你们要是敢进这门,就把他当球踢!”众官员见这阵势,哪个敢动手,赶紧说:“大家先放下,让兵退回去。”武承业已经吓得尿滚屎流,大声喊道:“各位大臣别进来,等狄大人来发落。”那个差官赶紧把狄公的话告诉武承业,武承业还没开口,就听百姓们说:“巡抚大人这么偏袒,他要是把怀义送来,我们一起把他治罪!”说着又吵吵嚷嚷起来。武承业赶忙喊道:“这是狄大人不肯来,跟我没关系。各位百姓,就算把我治死,也没什么好处,你们不如去巡抚衙门找怀义理论。”众人骂道:“你这奸贼就会推诿,狄大人不来,肯定是怕你在朝廷面前胡奏。现在这么多官员在这里,为什么不让他们去请狄大人,派这些兵丁来吓唬我们干什么?要是再不去,我们就豁出去了,不管什么王法了!”说着,两个人把武承业倒举起来,头朝下脚朝上,像流星一样摔来摔去,把个武承业摔得头晕眼花,像猪叫似的直喊。众官见这情况,真是进退两难,想上前阻止吧,又怕丢了性命;不阻止吧,武承业又叫个不停。 武三思求狄公帮忙 正乱得不可开交,武三思来了。他赶紧高声喊道:“大家别动手,我跟各位大人一起去请狄大人。”众人说:“限你三刻,不来就摔死他。”说完,“咕咚”一声把武承业摔在地上。武三思带着众人来到巡抚衙门,不等巡捕通报,直接来到书房。狄公见众人来了,知道是为怀义的事,不等武三思开口,就说:“这事儿叫我怎么办?众怒难犯,这么多百姓在辕门闹事,要是激出大变,我可担当不起。你弟弟是承审大臣,为什么又把怀义释放?四个轿夫都异口同声说是刑部大人指使的。不是我虚张声势,怀义差点被百姓治死。现在贵皇亲来了,我正好解脱了。还是圣上命你弟弟承审,把人犯请贵皇亲带走吧,省得百姓再来这儿闹事。”武三思听狄公这么说,忙道:“狄大人您可是先皇的老臣,深受百姓信服。现在我弟弟命悬一线,您无论如何去一趟,先把怀义的罪名定下来,好让众人散去。之后要是想放了怀义,再另想办法。您就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别让事情闹大了。”狄公连忙说:“贵皇亲这不是害我嘛!你弟弟审讯是奉旨行事,我去是越权。要是圣上怪罪我多管闲事,那欺君专擅的罪名可就大了。贵皇亲还是体谅体谅我吧,这事儿我真不能管。”武三思说:“狄大人您去救我弟弟,圣上知道了肯定会嘉奖您,怎么会问罪呢?”狄公说:“不管各位怎么说,我都不敢遵命。人心难测,为这事我已经受累不少。要是事后奸臣乱奏一本,说我唆使百姓大闹法堂,把怀义抢回来,到时候圣上发怒,我怎么辩解?这不是平白送了性命嘛!各位要是想让我去,就请在这里立个凭单,把武承业怎么私自放怀义,百姓怎么闹法堂,以及来请我的情况都写清楚,各位签字在上面,我或许可以去。不然事不关己,我何必多管。”武三思知道狄有心推辞,只好依他,匆匆忙忙把凭单写好,许多官员都是武氏奸党,都在上面签了字。然后狄公跟众人一起乘轿来到刑部。 狄公与百姓对话 百姓们正在那儿议论:“武三思还没去请狄大人,估计是躲起来了吧,不然这个时候也该来了。他把我们当叛民看,想用兵来压制我们,那就摔死他再说。”正说着,狄公来了。百姓们看到狄公,齐声喊道:“狄大人,我们是来为王氏伸冤的,还是趁机作乱呢?”狄公说:“大家都是为了讨个公道,怎么会作乱呢?只是这怀义平日里作恶多端,奸淫妇女,百姓们都快活不下去了。昨天王毓书媳妇在白马寺自尽,我和武三思去搜查,证据确凿,怀义罪无可逃。为什么不把他治罪,反而交到刑部,被这狗官私放了?要不是我们听到消息赶来,岂不是又漏了法网?现在大人来了,大家就想讨个公道,让怀义认罪,我们愿意承担大闹公堂的罪。要是不这样,我们绝对不会散去。”狄公说:“我既然来了,大家就放心吧。立刻提怀义审问,你们先把武承业放下,这才像个样子。这么乱哄哄的,哪还有上下之分?”百姓们说:“这里不能审!怀义到了这儿,我们不能时刻看着,要是他晚上又被放走,到哪儿去要人?要审就到巡抚衙门去,这样才稳妥。”狄公听了故意说:“你们怎么这么不讲理?武大人是奉旨钦差,怎么能到巡抚衙门审问呢?要是再私自放怀义,你们都向我要人。”说着,转身对武承业说:“贵皇亲,今天我来,就是要把怀义的罪名拟定,不然我也承担不起。”武承业一心只想众人散去,忙不迭地答应:“大人您为下官做主,不管怎么样,一起奏知圣上就是了。”百姓们听武承业这么说,才把他放下。狄公命人去提怀义,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48章 狄公拷问怀义 话说狄公派人回辕去提怀义,不一会儿人就带到了。狄公让武承业穿上公服升堂,自己坐在一旁看着。武承业心里犯嘀咕,就问狄公:“众百姓请大人来,本指望您能主持公道,怎么一言不发呢?”狄公笑了笑说:“怀义的罪啊,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儿,贵皇亲您也不是不懂法律。他犯了什么罪,该怎么治罪,百姓心里都清楚。我来呢,不过是帮大人解个围,哪敢越俎代庖啊。”武承业这下可犯了难,要是不审吧,堂下那么多百姓肯定不答应;可要定了罪,怀义可就没活路了。他想来想去,实在是左右为难。 没想到他还没开口呢,众百姓就把怀义按跪在地上,朝着上面说:“狄大人要是不定罪,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啊!”狄公又对武承业说:“皇亲啊,都到这份儿上了,您要是还偏袒徇私,我可就不好待下去了。圣上命您承审,您怎么还不说话呢?”武承业心里害怕,只好问怀义:“那两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你要知道,我为了你的事也是没办法,你亲眼看到的,现在实在是逼到这份儿上了,你就权且招了吧,明白吗?”狄公听了这话,心里直骂:“这奸贼,都快被打死了还想着给怀义通风报信。以为我听不懂他那点小心思,想让怀义先认个供,把这关过去,然后再去跟武后哭诉,想赦免他重罪。想得美!我看你是想硬着头皮不审,以为百姓真不懂王法,就拿你没办法了?既然害怕,就痛痛快快地定罪名,哪怕你再依仗武后,想改那也是难如登天。” 怀义招供 只见怀义听武承业这么一说,知道不说不行了,就招供道:“那两人确实是我杀的,是兴隆庵的道婆。她平时经常到寺里来,到处乱搜,我怕她把暗室的秘密泄露出去,所以起了杀心。昨晚在半路等着,巧她路过,就把她杀了。又怕日后追查凶手,就把人头带到寺里,埋在竹林墙脚下面。没想到被狄大人看出破绽,这才败露了。以上所供,都是实话,求大人从轻发落。我知道自己有罪,希望大人看在这是敕建地方的份上,别伤了国体。”武承业听怀义招供完,就对狄公说:“按例,挟仇杀害,本身要抵罪,怀义杀了两人,罪加一等,再加上王李氏受逼身死,这可是凌迟重罪。不过念他是敕封的住持,怕圣上脸上不好看,就先定个斩监候罪名,等秋天再行刑,现在先把他关进天牢。狄大人觉得怎么样?”狄公说:“贵皇亲的拟罪很恰当,不过怀义还没画押,您拟定的罪名也还没立案,这怎么能算定谳呢?先让书差把口供录下来,让怀义印模,然后我让百姓们退散。” 王毓书闹堂 武承业听狄公这么说,心里直恨:“老狄啊,你也太狠了,非要把怀义置于死地,这何必呢!行吧,就依你,等会儿一道圣旨下来,把怀义赦了,看你还能说什么。”于是命书差把怀义的口供录下来,画押完毕。狄公对百姓们说:“你们来为怀义杀害王毓书媳妇伸冤,现在武大人已经定了斩监候罪名,这可是按例严办。你们还不回去,想干什么呢?要知道,未定罪之前把人私放,那是武大人一时疏忽。现在定了罪,你们还在这里闹,不替死者伸冤,那就是有意叛逆,要挟大臣。像你们这样的叛民,国家怎么能容得下?到时候调兵来把你们都杀了,看你们还能怎么样?赶紧回去,各自好好种地。把王毓书带来,准备好案子。”百姓们听狄公这么一说,一哄而散,出了衙门回家去了。 不一会儿,王毓书被带了进来。他看到怀义跪在下面,也不管这是法堂,冲上去揪住怀义,对着背心一口咬了下去。只听怀义“哎哟”一声,差役们赶紧上来阻拦,已经咬下一块肉。王毓书嘴里还骂道:“你这秃驴,之前怎么说的?说武后命你去化五千银子,要拜黄仟。你假传圣旨,骗了银子,这事儿还小,为什么起了坏心思,把我媳妇逼死?要不是狄青天审讯,这冤枉什么时候能伸?你还想哀求奸人私放,这不是无法无天吗!”说完大哭不止,气得胸膛都快鼓起来了,又要上去揪闹。狄公赶忙喝道:“王毓书,你好歹是个进士,怎么这么糊涂,不早点来听审?现在已经按例定罪了,你还在这里无理取闹,不听官府解说,天下哪有你这样糊涂的书生?”说完命人把怀义录的口供念给王毓书听,王毓书也在原呈上签了字,然后命他回去听信。王毓书千恩万谢,转身下去了。狄公把案件原呈收好,两人退堂,把怀义带了进去。 狄公教训武承业 狄公对武承业说:“贵皇亲今天受这罪,真是自找的。哪有重要的钦犯私下放走的道理?国家以民为本,调兵来难道能把百姓都杀了不成?从来得天下的人,得民心;失天下的人,失民心。百姓虽然无知,但也不能轻易犯众怒。今天我要不来,您被百姓乱摔,虽然不至于丢了性命,可那头晕眼花、肚肠作呕的丑态,肯定出尽了。堂堂朝廷大员、皇家国戚,因为徇私袒护,被人羞辱,这多丢人啊!照这样看,我们虽然算不上好官,也不能落个坏名声,被人笑话。”狄公这番话把武承业说得满脸通红,哑口无言。武承业只好说:“狄大人说的何尝不是呢,只是碍于圣上的国体,所以稍微存了点私心。没想到百姓竟然容不得,还是大人来禁住了,实在是感激不尽。”狄公知道他嘴上说得好听,冷笑一声说:“都是为国家为百姓做事,有什么好感激的。人嘛,做事凭良心。百姓也是人,哪有不知道感激的?你对他们不好,他们自然就跟你作对。我现在要回去了,怀义在堂上,贵皇亲可别私心妄想。那些百姓还在附近盯着呢,要是再被他们发现,我就算再来,恐怕也没用了。”说完起身告辞回辕。 武承业求武三思进宫 武承业见众人散去,心里虽然松了口气,但浑身被百姓摔得疼得厉害,动弹不得。他对着怀义哭着说:“我为了你的事,差点丢了性命,现在可怎么办?狄仁杰可不是好对付的,明天早朝肯定又有一番争论,我怎么袒护你呢?他把口供和案件都带走了。”怀义知道自己命悬一线,哭着说:“现在只有请大人您私下到宫中,求圣上想办法,看在昔日的情分上,留我一命。”武承业忙说:“你这话不是要我命吗?白天送你进宫,半路上被百姓抓住,我现在出去,要是再被他们碰见,黑灯瞎火的,不把我打个半死才怪。我现在已经够吃苦了,再挨打可就完了。”怀义着急地说:“武皇亲,我们交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现在死活就在您手上,除了圣上能救我,还有谁能挽回?您不去,我怎么办啊?”武承业实在没办法,就对武三思说:“哥哥,这事儿还得您进宫一趟,把详细情况奏明圣上,让她想办法,只要把狄仁杰拦住,其他就好说了。”武三思因为怀义是武后的宠人,怕伤了武后情面,就说:“我先回街,然后进宫。今天晚上回不来,不管怎么样,总求武后帮忙。”说完乘轿出去,故意让轿夫大声说:“闲杂人等让开,武大人回衙。”然后飞快地从后宰门进宫去了。 薛敖曹与武后商议 武三思进宫后,小太监拦住他说:“武后正在宫里跟如意君喝酒呢,我们都进不去。皇亲您在这儿等会儿吧。”武三思知道薛敖曹在里面干事,就站在纱窗外面等着。只听到薛敖曹呼哧呼哧的声音,武后也在哼哼唧唧的,把武三思听得直犯嘀咕。他忍不住走得远了点,过了一会儿再回来,还是这样。就这样来回了两三次,才听到武后说:“我封你这‘如意君’,真是让我如意。可怜怀义昨天被狄仁杰打了一顿,两腿六十板,打得皮开肉绽,今天交给我侄儿审讯,也不知道结果怎么样。”武三思在外面听到,知道他们事情结束了,故意咳嗽了一声。里面武后问:“谁在外面?”小太监赶紧过去说:“是武三思在帘外等了好一会儿了。”武后说:“我道是谁,他还没事。让他进来吧。”武三思进去,跟薛敖曹见了礼坐下,把武承业怎么送怀义、百姓怎么闹、请狄仁杰定罪的事说了一遍。武后听了吃惊地说:“这可不得了,狄仁杰是个铁面御史,这么一来,哪能更改?好好的怀义,就这么送了性命,我心里怎么能忍。”武三思说:“我们也没办法,怀义让我连夜进宫,求陛下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传旨开赦。不然他就见不到陛下了。”武后想了半天,说:“我早朝的时候,只能顺着狄仁杰的话,如此这般处理,或许能保住他性命。你先回去,让他安心。”武三思见武后答应了,就出宫回衙门。 早朝奏请处置 到了五鼓上朝,狄公坐在朝房里,看到武三思进来,就说:“昨天的事,贵皇亲亲眼所见,我本是局外人,却又卷进来了。”正说着,景阳钟响,文武大臣都入朝了。三呼已毕,狄公出班奏道:“陛下,昨天武承业激成民变,陛下知道吗?”武后没想到狄公拿这么大的事奏,忙说:“我深居宫中,又没有大臣奏报,哪里知道?”狄公说:“陛下既然不知道,那就请把武承业斩首,以免酿成大祸,然后把怀义所犯的罪名按律施行。武承业是承审官员,竟然把钦犯徇私释放,导致百姓在半途拦截,送到臣衙门,闹得刑部不得安宁。要不是武三思和众大臣商议把臣请去镇住,差点在京畿重地引发事端。请陛下圣断,治武承业徇私枉法之罪,对国家很有好处。”武后说:“百姓闹法堂,那是刁民不懂王法,应该调兵剿灭,跟武承业有什么关系?”狄公说:“陛下先别问臣,这里有凭字,还有众人的手押,以及怀义拟定的罪名,都誊录在这儿,请陛下看完就明白了。”说完把奏折递了上去。 武后展开一看,想批驳,却找不到破绽,只好假意发怒说:“外面有这么大的事,武承业竟然不奏报,要不是卿家启奏,朕从哪里知道?私释钦犯,该当何罪!本来应该斩首,念在皇亲国戚的份上,加恩开缺,从严议处。怀义拟定斩监候罪名,照所请。交刑部监禁,等秋决的时候枭首示众。王毓书的媳妇节烈可嘉,准其旌表。”狄公又奏道:“白马寺虽然是敕建地方,既然被怀义玷污,神人共怒,这污秽之地,陛下肯定也不想去了。请陛下把厅院地窖一律拆毁,佛殿斋室都封禁,所有寺里的田产都充公,永作善举。”武后虽然觉得狄公处理得太严厉,但又说不出口,只好准了退朝。狄公回辕,分别处置,百姓对他感激不尽。 薛敖曹与武后商议 武后回宫后,薛敖曹上前问:“陛下今天升殿,怀义的事怎么样了?”武后闷闷不乐地说:“我跟你啊,恩同夫妇,什么事都能说。自从早年在兴隆庵跟怀义结识,到现在一二十年了。云雨之恩,数都数不过来。现在被狄仁杰定了罪名,斩监候,虽然要等到秋天行刑,但这不过是个幌子,随后一道圣旨就能释放。就怕别人不明白我的意思,反误会我无情,这多可恨!”薛敖曹说:“这事儿他肯定明白,您别担心。只是狄仁杰这么作对,我们怎么能安心呢?我有个主意,跟陛下商量商量,不知道陛下能不能准奏。”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49章 薛敖曹出谋划策 话说薛敖曹对武后说:“陛下您别担心怀义,他心里明白着呢,昨天武三思也跟他传了话,想来他肯定知道。可狄仁杰一天在京城,咱们就一天不得安生。陛下您为啥不把他外放,或者找个由头把他罢职,这不就拔掉眼前的肉刺了嘛。”武后叹了口气说:“我何尝不想这样啊,只是朝中没有能担事的大臣,那些官员都是我的私党。要是有个意外,这些人都办不了事。狄仁杰呢,一来他是先皇旧臣,外人也不好说我尽用私人;二来国家的事他能打理,所以我才不舍得把他罢职。你别多嘴了,我今天心烦,满脑子都是怀义的事。你明天悄悄出宫,先到武三思家,跟他一起到刑部监里,安慰安慰怀义,就说我这么做也是没办法,得按法律来。过个一两个月,等外面议论少了,就开赦。”薛敖曹听武后这么说,只好答应下来。随后武后命小太监摆酒,把张昌宗也请了过来,两人端着酒杯,陪着武后解闷。武后本就天生丽质,见他俩这么殷勤,心情一好,就开怀畅饮起来。喝到半酣,春兴大发,薛敖曹就对着武后舞动了一番,然后酒阑灯灭,大家一起睡了。 狄公发现端倪 第二天一早,武后上朝去了。薛敖曹换上太监的衣服,带了两个小太监从后宰门出去,直奔武三思家。真是巧了,狄公昨天回衙门后,把王毓书传来,告诉他朝廷对他媳妇的旌表,以及怀义定了罪,秋天行刑的事。王毓书听了赶忙叩头,说要是朝廷大臣都像狄大人这样忠直,老百姓就高枕无忧了。今天把这事说清楚,他媳妇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狄公又安慰了他一番,让他回去准备今天早朝后去白马寺拆毁地窑。狄公从朝房出来,走到半路上,突然看见武三思家的人带着三个少年往刑部衙门那边走去。狄公心里犯嘀咕,暗道:“前面那个少年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怎么跟武家的人走在一起呢?”于是把马荣叫到轿前,低声问:“你看前面那几个人认识吗?”马荣说:“这哪能不认识啊,为首的是武家的旺儿,后面那三个人,在这大街上不方便说,等大人回衙门再讲。”狄公会意,说:“你让乔太跟在他们后面,看看他们到底去干啥,回来禀报。”马荣答应,叫乔太去了。狄公让人赶紧抬回辕门,轿夫听了这话,也不知道为啥,只得飞似的进了抚辕。狄公下轿,到了内书房后面,马荣进来。狄公问:“你刚说后面那三个人是谁啊?”马荣说:“那个三十上下,白白净净面皮的,就是南门外一个无赖,叫小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武三思看上了,把他送进宫中。之前说的那个薛敖曹就是他。”狄公听了这话,气得站起身来,骂道:“这个无道昏君,自己亲生太子远贬房州,却把这无赖奸人收进宫中。肯定是去刑部私通消息,跟怀义商量事情。今天碰到我,他这是自投罗网啊!不把他治死,也得让他变成废人。” 狄公设局擒薛敖曹 正说着,乔太匆匆跑回来报告说:“那个少年果然是薛敖曹,我跟在后面,见旺儿和他三人一起进了刑部。”狄公听了,立刻命差役准备去白马寺拆毁地窑。外面那些皂役一听要去白马寺,都高兴得不行,想着到寺里搜罗点钱财。不一会儿,众人就到齐了。狄公带着人众,还有马荣他们出了辕门。坐在轿子里,心里想着:“要是能在半途碰见这小子,就这么这么办,要是碰不见,就借着拆毁地窑的名义到刑部去提怀义。”正想着呢,快到刑部了,忽见前面那个少年又从对面走来。狄公心里一喜,正准备让马荣上前,马荣早就会意,几步冲过去,故意在薛敖曹身边一撞。薛敖曹差点摔倒,心里一怒,骂道:“你这狗东西,眼睛长到哪去了?你又不是瞎子,走在爷爷面前都看不见!”马荣也骂道:“你这狗东西,开口骂谁呢?这大街上都是皇上的土地,谁不能走?又不是你买的路,凭啥不让我走?说我没带眼睛,你怎么不看见让我呢?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哪个衙门的,在这儿狐假虎威!”薛敖曹哪忍得住,对小太监说:“你们还愣着干啥,把这小子捆起来,送到九门提督那里,活活打死他!敢在这儿跟我顶嘴!”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狄公轿子到了前面。狄公忙让轿子停下,向外问道:“我命你先去提怀义出刑部,好去白马寺拆毁地窑,你怎么在这儿跟人争吵?”马荣说:“这人是南门无赖,叫小薛,往年犯了法,地方官派人严拿,他跑了。现在又偷偷溜到京城来。我一路着急赶路,他撞在我身上,还乱骂。”狄公喝道:“胡说!他一个少年子弟,怎么知道是无赖?且让众差役来问问。” 狄公审讯薛敖曹 马荣把辕门的院差都喊了过来,众人一看,都吃了一惊,没人敢开口。狄公说:“你们认识这人吗?要是真的无赖小薛,或者以前犯了法,现在改邪归正了,我问几句就放了。要是不是小薛,我可就要彻查,看看是谁这么横暴,竟敢殴打院差,阻扰官道!我一定重责。”武三思家的人见狄公来了,吓得魂飞魄散,知道又闯祸了。听狄公这么说,恨不得众人都说是小薛,免得彻查。可众人都知道薛敖曹的事,没人敢开口。狄公怒道:“你们肯定跟他是一伙儿的,所以不敢说话?那把这小子带回衙门,审讯一番就知道了。”薛敖曹听了这话,吓得心惊胆战,深怕自己吃苦,忙说:“我就是小薛,求大人宽宏大量,饶了我吧。”狄公喝道:“你这狗头,以前侥幸逃脱法网,肯定还想着吃苦行凶!我要不深究,你肯定不肯招认。皇城禁地,哪容你这奸民混进来!左右把他锁了,带回辕门,交给巡捕看管。等我从白马寺回来再发落。”乔太、陶干答应一声,不由分说就把薛敖曹锁了起来。后面两个小太监不知道轻重,见薛敖曹被锁,赶忙上前阻拦,说:“你们胆子也太大了,他可是宫里的人,敢用铁链锁他!圣上知道了,你们都不要命了!”旺儿见小太监说出实情,心里着急,赶紧挤出人群,跑回去了。狄公说:“你们这两个小毛孩,怎么说出这话,难道你们认识他?你们是谁,赶紧说,说了我放你们回去。”小太监说:“我们俩是穿宫的太监,一个叫汪喜,一个叫李顺,跟他一起出来的。”狄公怕他们说出什么尴尬的话,赶紧喝道:“你们两个小毛头别乱说!他说自己是小薛,怎么能进宫?这人肯定有问题,一起交差带走,等我回来再严讯。”说完,乔太把三个人锁回抚院。狄公就去刑部把怀义提出来,到白马寺毁了地窖,一直到傍晚才回来。 武三思向武后求助 旺儿跑回武家,把小太监说出薛敖曹身份的事告诉了武三思。武三思一听,着急得不行,说:“这事怎么又被狄公碰见了?他要是认真追查,薛敖曹说出实情,这可怎么办啊?”没办法,武三思只好进宫,把这事告诉了武后。武后听了又羞又恨,说:“你们赶紧去告诉狄公,就说宫里逃走了三名太监,既然被他抓住,让他送进宫,听我发落。要是狄公审讯,千万叮嘱薛敖曹别说出实情。那老狄可不是好对付的!”武三思赶紧遵命出来,派人到抚院,说武后有旨,让把太监送去。巡捕回话说:“我们奉大人差遣看管人犯,大人还没回来,不敢擅自做主。不知道这圣旨是真是假,不能凭贵王一句话就信以为真。”来人没办法,只好回去回复武三思。狄公早料到会有这一出,故意晚回来。进了辕门,已经上灯了。巡捕把刚才的话回明,狄公说:“这明显是假传圣旨,等我审讯,明天奏明再核。” 狄公审讯太监 当时狄公就升堂,命人把仪门关上,怕有人观审。先把太监传来,喝道:“小薛是地方上的无赖,你们说他在宫里来往,是不是有人指使他行刺?这可是大逆无道的事,你们赶紧从实招来。是跟他同谋,还是被他骗了?我审明口供,就把他斩首。”薛敖曹在旁边听了,吓得魂飞魄散,深怕丢了性命。只见小太监供道:“小薛跟我们一样,是圣上的穿宫太监,不是行刺的人。刚才圣上已经有旨,让大人把我们送进宫。因为我们私自出宫,圣上不知道,现在被查出来,已经罪不小了,求大人开恩放了我们。”狄公听了这话,气得拍案大怒,命人用刑。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50章 贺三太揭老底 话说狄公拍案大喝:“你们两个小毛头,净说胡话!小薛自己都承认是无赖了,你们怎么还说他是穿宫太监?这事儿明显有猫腻,要是不老实交代,我可就不客气了!”小太监说:“小薛真的是太监啊,刚才圣上都传旨了,让大人把我们送进宫,这还能有假?”狄公说:“我看小薛根本就不像太监,你们既然坚持说他是,那就让书差查查他的旧案。要是真有实据,我绝饶不了他。”可那些书差都不敢开口。其中有个刑部书办,叫贺三太,他跟薛敖曹从小就是邻居,薛敖曹干过的那些坏事,他都清楚。早年有个女婢被薛敖曹强占,后来报官追查,正准备派人抓他呢,结果被武承嗣送进了宫。贺三太一直憋着这口气,今天见狄公追查,大家又都不敢说话,他就想:小薛虽然进宫了,权势大,但有本官撑腰,我把他的旧案翻出来,让他吃点苦头。于是他上前说:“这人确实是无赖,还跟太监串通,在外胡作非为,他的案子我都知道。”说完就退下去,把薛敖曹以前的案牍都找出来,呈到堂上。狄公一看,尽是些奸淫的案子,气得拍案大骂:“你这狗东西,犯了这么多罪,还敢跟太监串在一起胡作非为!左右,先给我打他一百板子,再收禁。两名太监交给巡捕看管。”左右答应一声,早把薛敖曹拖下去,噼里啪啦打得他喊爹叫娘,然后把他关进了大牢。 贺三太设局报复 狄公退堂后,贺三太心里琢磨着:本官虽然重办了薛敖曹,但要想置他于死地,还得看武后旨意。一旦武后传旨把他送回宫中,狄大人也没办法。他既然自称是太监,刚才被打时,那阳物像根棍子似的,有一尺多长。这东西不知道犯了多少罪,我要报他从前的仇,哪怕拼了这条命,也要为国家除害。想到这儿,等到二鼓之后,他偷偷来到监门。禁卒一看是贺三太,忙迎上来问:“贺先生来这儿干啥?”贺三太说:“我来跟你商量个事儿,听说你以前被小薛坑苦了,是不是真的?”禁卒说:“提起来话可就长了,我恨不能吃他的肉,扒他的皮。我以前家境虽然不算富裕,但也还小康,跟他赌钱,被他骗了几千两银子,后来把家产输光了。再去找他,他不认账,没办法,我就钻了个门路来当禁卒。每个月就挣几吊钱,家里老小都顾不过来。他现在进了宫,又有这么大的势力,肯定过得很滋润。没想到天网恢恢,遇到了咱们大人,把他打了一百板子,关进了大牢。我想趁这个机会报复他,可就是想不出办法。贺先生有啥好主意,咱们商量商量。”贺三太说:“我以前的事你也知道,我来就是想跟你一起收拾他。你知道他在堂上供认是穿宫太监,太监哪有留阳具的道理?刚才被大人打了一百板子,我看他那阳物有一尺多长,取下来,改成敲鼓槌或者敲锣,多有意思。”禁卒说:“你想得倒是挺好,可这一来不就送他性命了嘛,明天狄大人要人怎么办?”贺三太说:“这东西不致命,把它割下来,人还能活。你看宫里的太监都没有这玩意儿。只要不弄破他的卵子,就没事。”禁卒说:“要是能这样,那就太好了。现在堂上明明供认了是太监,即便明天上堂,他也不敢说出这阳物。这阳物在别人身上是不可少的,在他身上却是犯禁,让他吃点暗亏,倒也解气。”两人商量好,禁卒拿了一把尖刀,一个酒杯,一包药末,就跟贺三太一起进了牢房。 薛敖曹求饶 此时薛敖曹因为棒伤疼得厉害,正哼哼唧唧地盼着武三思赶紧跟武后说,让狄公把他放了。听到狱门声响,抬头一看,见是贺三太,连忙喊道:“贺三哥,救我啊。我的事你肯定知道,能在这事儿上帮我一把,不出三天,我保证让你富贵双全。”贺三太说:“我就是来跟你商量这事。你现在得了好处,把我们这些老邻居、老朋友都忘了。我家那个女婢还在我家呢,让她来服侍你咋样?”禁卒也在旁边说:“你的女婢虽然能服侍你,可这牢房里没钱。我攒了几十串钱,咱们一起赌钱咋样?”薛敖曹听他们提起从前的仇,赶忙说:“二位老哥,千万别记仇啊,我已经后悔了。能救我出去,把我放回宫中,我一定重重报答。”贺三太冷笑道:“放你出去,这责任可不小。不过我想跟你借个东西,不知道你肯不肯。”薛敖曹见他们答应帮忙,心里挺高兴,忙说:“肯定肯啊,只要能救我命,要啥都行。”贺三太说:“你别装糊涂,痛快点把东西拿出来。”薛敖曹见他们一直不说清楚,着急地说:“好朋友,你就明说吧,只要能救我命,要啥都成。”禁卒上前骂道:“你这烂乌龟,老子看这监狱门少个敲门槌子,刚才在堂上看你被打,露出那根又长又粗的阳物,取下来正好合用,就跟你借这玩意儿。”薛敖曹听了吓了一跳,忙说:“好朋友,我都这么难了,以前是有不对的地方,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肯定报答你们,别开玩笑了,哪有敲门用肉槌头的道理?”禁卒不等他说完,一口啐在他脸上,骂道:“谁跟你开玩笑!老子家产被你骗光了,跟你借一两百银子都不睬,还说什么报答、功名富贵。就说贺三爷,跟你做邻居,哪件事不照顾你,你反而恩将仇报,把他的婢女奸骗。你也不看看自己是啥玩意儿,仗着这根阳物,就秽乱春宫,做这些无法无天的事。平时深居官院,想见你一面都难,今天也是天网恢恢,你冒充太监到刑部跟怀义私论事情,偏偏被大人发现。你既然做了太监,哪还能有这东西?留着也是个祸害,不如交给我们,还能成个器具。老子的脾气你也知道,跟你说句实话,让你受点疼痛,不会要你命。”薛敖曹听了这话,吓得魂都快没了,赶紧求饶:“两位朋友,高抬贵手啊,留我一条命,以后再也不敢放肆了。”禁卒说:“现在求饶已经晚了,老子既然来了,你还能不依?难道还要我动手不成?”贺三太说:“跟他啰嗦啥,此时不报前仇,明天上朝就又找不到他了。”说完,禁卒上前一步,把薛敖曹按倒在地上。 禁卒动手阉割 薛敖曹知道斗不过他们,吓得大喊救命。禁卒知道他肯定会狂叫,就拿了一张宽凳,把他按在上面,两手背绑在凳腿上,上半身动弹不得。贺三太也在旁边把他两脚绑好。禁卒取出两张草纸,在酒里浸湿,对着薛敖曹骂道:“你这狗东西,还想喊叫,老子请你吃酒,看你还能不能说话。”薛敖曹不知道怎么回事,正狂叫着,只见禁卒把草纸往他嘴边一蒙,薛敖曹眼睛一闭,连着闷咳了几声,再睁开眼睛,满脸憋得通红,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贺三太毕竟是刑房出身,知道这私刑,赶忙说:“不行不行,这样会送他命,后面反而不好让他受罪了。”禁卒说:“哪有那么快,咱们赶紧动手,不再加草纸,就不会死。省得他乱喊乱叫,弄不安静。”说完又跑出去,拿了个簸箕,装上石灰,放在板凳下面,然后把衣服袖子卷起来,取出一把尖刀,对贺三太说:“我今天干了这事儿,手上肯定脏了,事后得好好洗洗。”接着对着薛敖曹骂道:“你这王八蛋,可别怪老子心狠,谁叫你罪大恶极。这根老子就留下了!”说着一刀刺下去,也不知道薛敖曹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51章 薛敖曹被阉割 话说禁卒拿着尖刀对着薛敖曹阳具根部狠狠一刀下去,贺三担心伤了他卵蛋,赶忙喊道:“小心点,别弄出人命,那可就麻烦了。”禁卒说:“你慌啥,我以前见人割驴子就这么干。”只见他握着刀,沿着阳具由上往下四周一旋,瞬间薛敖曹在板凳上疼得上下直跳,眼睛里不住地流泪,嘴里想说却又说不出话。贺三怕他身子乱动把宽凳翻了,赶紧上前按住他。禁卒又把阳具周围旋开,中间的溺管还没断,挂在上面,此时两手鲜血直流,把一簸箕的石灰都染得通红。 贺三虽然恨他之前的仇,可到了这时候也有点不忍心了,赶紧对禁卒说:“你用刀尖子把溺管割断,赶紧用末药给他敷好。这小子罪也受得差不多了,要是耽搁久了,怕他昏死过去,那就麻烦了。”禁卒依言,把溺管割断,将阳具扔在地上,然后用好药在四周敷满,果然神效非常,很快血就止住了。又在贺三衣服上撕下一块绸子,把伤口扎好,这才取过木盆,倒了冷水,把手上血迹洗干净。 贺三轻轻把薛敖曹脸上的草纸揭下来,只见他已经说不出话了,贺三着急地说:“你手脚太慢,把他闷死了可怎么办?”禁卒说:“你别慌,他要是死了我偿命。”说着把薛敖曹扶坐起来,禁卒出去拿了一支返魂香点着,放在他鼻孔前抽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只见薛敖曹有了呼吸,又过了一会儿,突然把脸一苦,张开嘴巴大叫一声:“疼死我了!”禁卒骂道:“你这龟孙子,早知道有这么疼,当初干嘛犯法?舒服的时候有多快活,现在就有多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放肆!”说着在地上把阳具拾起来,用水洗了几次,抓在手里对薛敖曹说:“也不知道你这狗头怎么长的,你自己看看,这像个敲门槌子不?”说完往他头上打了一下。 薛敖曹怒骂泄愤 薛敖低头一看,自己一个威风凛凛的大男人,一下子变成了坑坑洼洼的女人样,这一急非同小可,比要了他命还难受,气得大声骂道:“你们这两个缺德玩意儿,下这么狠的毒手,我姓薛的跟你们没完!除非把我弄死,不然我要你们家破人嘿,你们把这阳具拿走,是不是拿去讨好你老婆你妹妹了!”禁卒哪能容他辱骂,他骂一句,就拿阳具在他嘴上打一下,于是你骂我打,越骂越打,两人闹成一团。贺三觉得好笑,赶忙拦住禁卒说:“咱们已经报了仇,这阳具也割下来了,他肯定要骂,我问问他。你别在这瞎闹了。”禁卒说:“我实在气不过,你有啥要问他的?” 贺三对薛敖曹说:“我们俩虽然报了仇,可也是为国家除了大害,省得你以后露出破绽,招来杀身之祸。你现在恨骂也没用,我们既然把你弄成这样,还怕你咋地?你不就靠着兴隆庵的尼姑,靠那阳具封你个如意君嘛。现在阳具割掉了,成了废物,还能像以前那样得宠吗?就算你进宫哭诉,把我们治罪,我们也不是好惹的,难道不会逃跑?跟你说句实话,我们马上就逃走,看你能把我们怎么样。别以为你借个太监身份就了不起,受了我们的苦,就是那个尼姑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你要骂就骂吧,我们走了。”说完拉着禁卒飞快地出了监狱。薛敖曹想追,无奈两脚锁着铁镣动弹不得,越想越气,看看下面,更是伤心,觉得贺三说的话也有道理。只恨自己不该出宫去看怀义,结果把自己弄成这样,一个人在监里哭得稀里哗啦。 狄仁杰奏明情况 且说武三思进宫,把事情告诉了武则天。武则天派人到辕门要薛敖曹,巡捕回说狄大人还没回来,不敢轻信,没把人交出去。武则天接到消息,心里悔恨不已,心想着:薛敖曹被狄仁杰抓去倒还小事,他和那两个太监被抓,要是露出破绽,彻底追究,那可太丢人了。到了四鼓,只好上朝理事。众人齐在殿首,只见狄仁杰出班奏道:“臣奉旨拆毁白马寺地窖,昨天已经完成,特来复命。还奏明圣上,在半途抓到了两名穿宫太监和一个无赖小薛在外胡作非为,臣已带回辕门。查小薛的案件,全是不法之事,理应按例处治。后来回辕后又听说传旨要这三个人,不知真假,特来启奏陛下。内侍太监怎么能跟无赖混在一起胡作非这关系可不小,求陛下拟定罪名,如何究办,臣好遵旨施行。” 武则天听了这话,心里直打鼓,暗忖:这狄仁真是铁面无私,竟敢把这事儿奏明。我也真是无奈,他这么认真,要是再说出实情,我这面子往哪搁?于是说道:“卿家所奏,寡人早已知晓。这三个人是孤家宫中的内监,私自逃出宫外,固然罪不可赦,但也不能让外官审问。卿家立刻押转宫中,寡人亲自发落。”狄公只好遵旨,心里暗道:昨天要不是先审问一堂,打了一百重板,这小子不就逃了嘛。说完众人散朝。 薛敖曹回宫哭诉 狄公回衙门后,把监里的薛敖曹提出来,也不再审问,命巡捕带着那个小太监一起押送到宫中。此时武则天退朝回宫,正思念薛敖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正打算派人去催,只见后宫太监领着薛敖曹进来了。薛敖一下子放声大哭,向武则天奏道:“承蒙陛下重恩,情深似海,从此再也不能像以前了!”武则天见他如此凄惨,忙惊问道:“寡人已经把你们三人要回宫了,还有什么事害怕?”薛敖曹说:“这里不方便说话,陛下还是到里面去。” 武则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走进寝宫。薛敖曹把贺三太和禁卒如何怀恨前仇,把他阉割的事说了一遍。武则天本把这阳具视为命根子,一听这话又羞又恼,恨不得把贺三太等人立刻碎尸万段。当时说道:“这也是寡家害了你,要是不让你去看怀义,哪会有这事。这也是情分到头了。你就住在后宫,陪伴寡人,好好调养。但是那个贺姓的和那个禁卒,不把他们处死,难解我心头之恨!” 张昌宗进言 当时武则天恼恨不已,把张昌宗召来。薛敖哭个不停,张昌宗听了这事也觉得惊骇异常,对武则天说:“这事儿肯定是狄仁杰搞的鬼!要不是他跟陛下作对,把薛敖曹带进衙门追究前案,怎么会这样?照这样看,我们都没法安心了。我看狄仁杰一个人也未必能这么清楚,恐怕他手下有秘密党羽,访明宫中的事,想出了最毒的主意,让他出头办事。现在陛下三人已经去了两个,只剩我一个。陛下要是不把那班奸贼查出来,把他们党羽都除掉,以后他们会越来越嚣张,再把我们逼出宫中。我们送了性命还是小事,那时陛下一个人在宫里,多冷清啊。”说着眼泪流了下来。武则天见薛敖成了废物,已经恼闷不堪,听张昌宗这么一说更是难受,不禁怒道:“孤家因为静处深宫,怕引起议论,所以加恩重用老臣。没想到他这么狠毒,竟然跟寡人暗中作对!不把这班奸人治罪,这皇位恐怕都要被他们夺去!”当时大发雷霆,命太监赶紧把武承嗣召来,让他说出这班奸人,好按名拿问。 武承嗣进奏 武承嗣在家正跟武三思谈论薛敖曹,说老狄虽然心狠,也就害他一百板子,现在武后在金殿上承认薛敖曹是太监,命他送入宫中,他也没啥办法。只是怀义一直在刑部,恐怕武后心里不高兴,得想办法把他放出来送进宫,这事儿才好。正说着,忽然有个内监匆匆进来,说:“二位爷赶紧进宫,陛下这会儿气得不行,薛敖曹出了这么个事。陛下让你们进去,查访那班奸人,好按名治罪。”武承嗣听了这话,心里暗喜,对武三思说:“我们可趁这机会报复那小子了!就恨狄仁杰、元行冲这些人,平时都瞧不起我。今天进宫,如此这般奏明一番,先把几个家伙办了,以后老狄一个人在京,就独木难支,无能为力了。”武三思觉得有道理,于是跟着太监一起进宫。 武则天见武承嗣来了,怒道:“孤家因为你们是娘家的人,所以重用。原以为大家能齐心协力办事,凡是外面的事,以及奸人作恶,都能早奏朕知。现在薛敖曹、怀义等人接连出了这事,置朕颜面于何地?明显有奸人与狄仁杰狼狈为奸。不把这班人除尽,朝廷怎么能安宁!召你来,赶紧暗访,把奸人名姓开单呈阅,好按次严办。”武承嗣见武则天动怒,赶紧跪下奏道:“臣儿早就知道有这祸事,以前多次奏明。自从庐陵王远贬房州,许多大臣心里不高兴,想谋反废出圣上,只是一直没机会。现在这几件事,都是奸人唆使老狄先除掉陛下的近宠左右,然后再把我们都除掉,那时就带兵进宫,拥立庐陵王。臣儿虽然有所耳闻,想奏明圣上,无奈陛下把狄仁杰当大臣,不肯相信,所以不敢启奏。陛下再不严办,这天下恐怕就不是陛下的了!”说完痛哭不止。 武则天听了武承嗣这番话,深信不疑。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52章 狄公巧破奸计之风云朝堂大反转 话说这武承嗣为了搬弄是非,在朝堂上那叫一个添油加醋,给武则天奏了一番话。武则天一听,火冒三丈,怒道:“寡人之前不过念着先皇的臣子,没把他们赶尽杀绝。明日早朝,你在金殿上奏明,好立马拿人问罪。”武承嗣点头哈腰,嘴上不停说着:“陛下英明,如此一来,陛下就高枕无忧啦!”说完又安慰了武后一番,随后薛敖曹也安心在宫内陪伴。武承嗣出来后,就和武三思商量了一晚上。 第二天五更天,众人上朝,山呼万岁之后,文武大臣们两班站得整整齐齐。只见武承嗣像个跳梁小丑似的窜了出来,假模假样地奏道:“陛下啊,臣受您大恩,一直想着报效朝廷。最近听闻有人怨恨陛下,说陛下把亲子贬得远远的,还废立明君,把天下大权都握在自己手里,不日就要起兵造反,打着辅佐庐陵王的旗号,想把我们这些人置于死地,还逼陛下退位呢。臣等受国家厚恩,不敢隐瞒,求陛下可怜可怜我们,别让我们担这莫须有的罪名。现在庐陵王还在房州,陛下您赶紧传旨,把他召进都城,让他登基,免得有什么意外发生。” 这一番话,把大臣们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心里直犯嘀咕:“这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说这些话?”武承武则天一听,那是怒发冲冠,大声吼道:“这是寡人家事!前因太子昏弱,不能胜任皇位,所以朕才临朝听政。到底是哪个奸臣敢妄议朝事,意图谋反?你既然听到风声,肯定知道是谁,为何奏得不明不白,吞吞吐吐的?赶紧明明白白奏来,好按名拿办。”武承嗣眼珠子一转,指着刘伟之,说道:“陛下,就是这昭文馆学士刘伟之,还有苏安恒、元行冲、恒彦范等人,他们每天在刘伟之家里偷偷商议。陛下先把刘伟之赐死,然后再把其余党羽交给刑部审问。” 武则天一听,目光落在刘伟之身上,怒喝道:“刘伟之,寡人待你不薄,你既然受国家厚恩,吃着朝廷俸禄,为何要谋逆议反,离间宫廷?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刘伟之心里那叫一个委屈,吓得一哆嗦,连忙俯伏在金阶上,大声说道:“陛下啊,这都是武承嗣和我有仇,编造出这些叛逆的话来蒙骗圣听,陷害微臣啊。要说我们私议朝事,自从太子受屈被贬到房州,天下百姓谁不惋惜?我们心里一直想着启奏陛下,把太子召回,让他们母子团聚,也了却天下臣民的心愿。陛下年纪大了,每天忧劳国事,吃不好睡不好,有儿子就该让他来主持朝政,国家有明君就该禅位,这样陛下也能优游宫院,安享晚年,含饴弄孙,这多好啊。这不仅对陛下母子有好处,对天下百姓也有益。我们一直把这些想法藏在心里,还没敢明说呢。要说我们谋反,那真是武承嗣污蔑陷害,求陛下明降谕旨,问问武承嗣有什么实据。” 武则天一听,更加生气了,骂道:“你还敢说他是诬奏,就凭你说的这些话,已经是目无君上了!太子远谪是因为他昏弱不明,你怎么能说天下臣民都惋惜?这不是明摆着说寡人不对,让众人怨恨吗?孤家年纪大了,难道不知道这些事,还需要你来说?照你这么说,听你的才有益,不听你的就无益,你这叛逆的情形都写在脸上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左右,把刘伟之推出午门斩首!” 这时候,元行冲、苏安恒等人赶紧跪在阶下,奏道:“武承嗣奏我们同谋,我们的冤屈不用辩白。但武承嗣不能信口开河,胡乱迷惑圣听。请陛下把我们衙门都查抄一遍,如果有实据,不只是刘伟之一个人斩首,我们都愿意认罪。”武则天哪肯准奏,大声骂道:“你们这些人受国家厚恩,甘心为逆,朕把刘伟之一个人斩首,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你们还敢上奏!” 狄仁杰一看这情况,知道武则天心里有气,想借这个机会出出气,就上前奏道:“刘伟之妄议朝政,确实该斩首。但臣听说这事不止这些人,武三思、武承业等人也在其中。陛下要斩刘伟之,就该把二武也一起斩了,这才公平。”武则天听了,忙说道:“狄卿家,可别乱害人!三思承业都是朕的内侄,怎么会谋反呢?难道是卿家诬奏?”狄仁杰不慌不忙地说:“他们俩怎么不想谋反呢?自从太子远贬,他们就想尽办法,想让陛下把皇位传给他们。最近见陛下没传旨,就怨恨在心,想带兵入宫,弑君呢。只是被刘伟之等人知道了,极力阻止,才没发生祸事。所以武三思他们恨刘伟之恨得牙痒痒,又因为刘伟之奏知圣上,所以今天先诬奏,报私仇。要是不把他们二人斩首,恐怕要激成大变。” 武三思一听,吓得脸都白了,哆哆嗦嗦地奏道:“臣儿哪敢这样啊,分明是狄仁杰有心诬奏,用这些毫无根据的话蒙骗圣上。”狄仁杰不等武后说话,赶紧说道:“你说我毫无根据,那刘伟之的话又有什么根据?陛下说你是皇上的内侄,不会造反,刘伟之也是先皇的老臣,大家都忠心耿耿,更不会造反了。要斩刘伟之,就连武氏兄弟一起斩,随后连老臣也得斩,这样朝廷就没人了,奸臣当道。要是开恩不斩,就都赦免,这才公平。” 武则天听了狄仁杰这一番话,知道他是在袒护刘伟之,就说:“狄卿家别诬奏,寡人家事,要他议论什么。他在殿前所奏,已经是满口叛逆,这样的奸人不斩首,还等什么?”狄仁杰又奏道:“陛下这话可就不对了,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刘伟之所说的正是为天下公论,怎么能说是陛下家事呢?要是因为这个斩杀忠臣,恐怕陛下圣明之君,反而要蒙个不好的名声了。太子远谪房州,难道不思念慈宫吗?要是因为武承嗣诬奏,就把大臣斩首,天下人会说陛下被奸臣迷惑,还说陛下把持朝位,没有退让太子之心。既灭了母子之恩,又失了君臣之义,千秋之后,陛下会被人怎么看呢?武承嗣所奏,实在是有心诬害,请陛下另派大臣审明此事,才能水落石出,无党无偏。臣为国家大事,冒死直陈,希望陛下明鉴。”武则天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好准奏,把刘伟之等人交给刑部审问,然后退朝。 不说武三思恨狄仁杰坏了他好事,单说刑部尚书许敬宗。自从武承嗣开缺之后,武后担心别人接任不能领会自己意思,就传旨让许敬宗补授。这许敬宗本就是个溜须拍马的主儿,在高宗时就靠溜须拍马升了官。当时高宗想废王皇后立武则天为正宫,大臣们都极力谏阻,他却说道:“田舍翁有十斛麦,还想换个新媳妇呢,天子富有四海,立个皇后有什么不行的。”高宗听了他这话,就把武则天立为皇后。从此武后专权,对他十分宠信,朝廷大事都和他商量。这许敬宗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主儿,平日里和武张二党狼狈为奸,不知道害了多少忠臣。这次武后让他照应怀义,把刘伟之发在他部里。 许敬宗回到衙门,把武承嗣奏的一干人带回部里,一时也不敢审讯。到了晚上,他偷偷换了身衣服,溜出衙门,来到武三思府。家人通报进去,不一会儿在书房见了面。许敬宗满脸堆笑,说道:“贵皇亲啊,今天您奏的事,已经如愿以偿了。把刘伟之斩首,又被老狄搅和,牵连到您身上,把这事给弄砸了。不过这事命下官承审,特来跟您商量商量,怎么让刘伟之供认呢?”武三思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大人啊,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这事不怕钦犯耍赖,就怕狄仁杰从中作梗。得这么这么办,别让他知道,然后才能行事。”许敬宗挠挠头,问道:“这话是没错,可圣上那边怎么交代呢?”武三思嘿嘿一笑,说:“圣上这会儿正窝着一肚子火呢,早朝的事,就是我弟弟昨晚进宫跟陛下说清楚的。大人要是能按我说的办,这事就没什么阻碍了。”说完又把薛敖曹的事说了一遍,许敬宗连忙点头答应。 第二天一早,许敬宗也不上朝,天还没亮就传书差,在大堂审案。把刘伟之、苏安恒一干人分别监守,自己坐在公座上,先把刘伟之提了上来。刘伟之见是许敬宗,知道这事儿肯定没好果子吃,心里一横,把自己的性命都豁出去了。因为这是皇上的法堂,不能不跪。许敬宗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刘大人啊,你也是先皇的旧臣,咱们都是为皇上办事,今日不是下官故意摆架子,实在是圣上旨意,不得不这么做。你把同谋的事从实招来,也省得下官为难,伤了咱们往日的情分。”刘伟之哼了一声,大声说道:“在官言官,在朝言朝,大人是皇上钦差,审问这事,法堂上面,理当跪着。但要下官实供,除了一片忠心保助唐皇的天下,其他没半句口供。那种陷害忠良、依附权贵、把江山拱手送给乱臣贼子的人,我恨不得把他们千刀万剐,怎么会造反呢?大人既然看旧日情分,就平心公论吧。”许敬宗冷笑一声,说:“这事是圣上发来的,哪能这么含糊复奏?昨天在朝堂上,你说圣上伤了母子之情,太子受屈,百姓怨望,这明摆着是你心怀不愤,想带兵入宫,废君立嗣,自己不好说出口,就用别人的话来搪塞。你可知道这是大逆无道的事,要是审不出实供,本部也有处分,到时候可别怪下官用刑。”刘伟之听了这话,气得破口大骂。 这武承嗣、许敬宗他们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刘伟之命运又如何,咱们且听下回分解。 第53章 朝堂风云之刘伟之蒙冤记 话说这刘伟之听了许敬宗一番胡扯,气得破口大骂:“你个欺君附贼的狗东西,竟敢对我动刑!想当年先皇被你蒙骗,废了王皇后,如今太子在外,圣上年纪大了,你不思天下为重,却依附武党,陷害大臣。我刘伟之还没接到圣旨革职,你凭啥敢擅自动刑?”许敬宗听他这么一骂,脸一下子就挂不住了,瞪着眼睛吼道:“你还嘴硬,以为自己没被革职呢?本部院看在同殿为官的份上,给你留点儿面子,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把圣旨请出来,让你死个明白。”说完就转身进内,捧出一道圣旨念道:“刘伟之结党同谋,案情重大,虽交许敬宗审讯,只怕他抗官不服,抵赖不供,着将原官革去。如不吐供,用刑严审。”刘伟之听完,更是骂得停不下来。 许敬宗恼羞成怒,大声叫道:“你到底招不招?你现在被革了职,就跟普通老百姓没啥区别了。这堂上可都是皇上钦定的非刑,你就乖乖招了吧。”刘伟之哼了一声,骂道:“你个误国的奸臣,我刘某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今日生死虽难预料,但想让我屈服,没门儿!你们这些人把唐室江山拱手送给乱臣贼子,就算我死了,也会在地下诅咒你们,看你们以后有啥好下场。” 许敬宗被骂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气不打一处来,大喝一声:“左右,给我上刑!”只见差役们像一群恶狼似的,把一个火盆端到堂上,火盆里火焰腾腾,又把一个铁锅架在火上。许敬宗阴笑着说:“刘伟之,你知道这刑具厉害吧,要是认了口供,还能少受点罪。你看看这锅里,是锡质炼化的,往身上一浇,马上起泡。”刘伟之骂道:“我死都不怕,还怕你这破刑?你这狗东西,就知道在宫里谄媚武氏,想保武氏掌权,你也不想想,哪天新君即位,你们这些狐群狗党,都得挨刀,到时候看你怎么死。” 许敬宗见他嘴硬,哪肯罢休,一挥手,差役们就一拥而上。把刘伟之的衣服撕去,双手绑在背后,一个人拿了个小铁勺子,从锅里舀了一勺热锡,往刘伟背上倒去。只听刘伟惨叫一声,热锡顺着后背一直流到屁股前面,一股青烟冒了起来。再看刘伟之身上,皮肉都焦烂了,鲜血直流,浆水往外冒,人都疼昏过去了。 许敬宗得意地看着刘伟之,冷笑道:“你平时跟老狄一唱一和,把我们当眼中钉肉中刺,今天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说完让人把酸醋倒在炭火上,把刘伟之扶起来。刘伟被酸醋的烟气一熏,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睁眼看到许敬宗坐在堂上冷笑,心里更是气得火冒三丈,大骂道:“我刘伟之受了冤枉,被你们这些奸贼陷害,老天爷都看着呢!武后秽乱春宫,篡权临朝,你们不知羞耻,还在这为虎作伥。我今天就跟你拼了,就算死了,也要去地下找先皇告状。”说完挣扎着甩开众人,冲上去想揪许敬宗。 许敬宗虽然是个文人,但两膀也有点力气,生怕被刘伟之抓住,赶紧往后退。刘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公堂上方的砚台,对着许敬宗脑门就砸了过去。许敬宗没防备,偏身想躲,结果额角还是被砸了个窟窿,鲜血直流。堂下的差役们见本官被钦犯打伤,也不管刘伟是好人坏人,端起大锅就往刘伟身上泼。刘伟正想揪着许敬宗,冷不防被热锡浇了个遍,顿时痛得在地上直打滚儿,那场面就像在油锅里一样,浑身都是烂肉。 许敬宗见刘伟倒在地上,自己也受伤了,不好再折磨他,就命人把刘伟抬到里面去。自己用绸子扎好伤口,派人去武三思府打听情况。不一会儿,家人回来说武三思正在府上等着消息呢。许敬宗一听,坐了大轿就去武三思府。到了书房,武三思正和武承嗣商量着怎么借这事儿把狄仁杰也给陷害了。见许敬宗进来,武三思开玩笑说:“老许,你今天是高兴过头了吧,连走路都不小心,把脑袋都磕破了。”许敬宗没好气地说:“都这时候了,还开玩笑呢。现在刘伟之被用了非刑,快死了,咱们得赶紧商量个办法,把他弄死,不然狄仁杰知道了,就麻烦了。”武三思听了,说:“这主意不错,就叫承嗣去办。”于是许敬宗把自己写好的假供拿出来,交给武承嗣。武承嗣穿上便服进宫去了。 武承嗣见到武后,添油加醋地把刘伟之在刑部的事说了一遍,还说刘伟在法堂用武,把许敬宗打伤了。武后一听,气得不行,大骂道:“狄仁杰这老东西,自从升了巡抚,我念他是先皇老臣,对他一直很宽容,没想到他竟然结党横行,实在是出乎我意料。”说完就传旨:“先把刘伟之在刑部赐死,其余党羽等明天早朝再处理。”武承嗣领了圣旨,赶紧出宫,飞马到了刑部。许敬宗已经在大堂等着了,见武承嗣回来,赶紧设香案,把刘伟之提出来宣读圣旨。刘伟这时候已经跟死人差不多了,浑身没有一处好地方,听到圣旨,眼睛瞪得大大的,大声骂道:“你们这些误国的狗东西,陷害我,我在九泉之下都不会放过你们。”骂完就拿起白绫,自缢而死。武承嗣让人通知刘伟家属,说他谋逆不轨,赐死天牢。家属知道后,自然是痛哭流涕,准备收拾呈报。 再说狄梁公正在街上看书,马荣匆匆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不好了大人,小人刚才出去巡夜,听说刘大人被刑部私刑拷问,周身被热锡浇烂,逼出口供。武承嗣进宫禀明武后,已经把刘大人赐死了,现在家属去收尸呢。这事儿不知道苏安恒他们怎么处置。”狄公听了,忍不住放声大哭道:“刘学士啊,你一心为朝廷,却遭此横祸,这唐室江山看来是要败坏了。不过只要我狄仁杰在朝一天,就一定为你伸冤雪恨。”说完也没心思睡觉,在书房把公事都办好,穿上朝服上朝去了。 武承嗣在刑部看到刘伟死了,心里乐开了花,对许敬宗说:“这小子以为自己是忠臣,平时把我们不放在眼里,还想让武后退位。昨天在金殿上还那么强硬,这不就是自寻死路嘛。不过他虽然死了,还有老狄在朝,这可麻烦了。明天早上再把元行冲他们按这个办法奏明天子,把他们都弄死,然后再收拾老狄。把这些人都除掉,以后庐陵王也废了,这江山就归我了。大人要是能帮我出力,以后你就是开国元勋,公侯之位也不在话下。”许敬宗本来就是个没底线的小人,听武承嗣这么一说,马上附和起来,把武承嗣说得那叫一个得意忘形,好像自己已经当了皇帝似的。两人一直折腾到四更,刘伟之的妻子在大堂哭哭啼啼,骂个不停,说许武二人残害忠良,以后不得好死。许敬宗就像没听见似的,还在那得意地大笑。不知不觉到了五更,两人脱了官服,乐滋滋地从衙门出来上朝去了。到了朝房,许多人见他们进来,都起身迎接,纷纷说:“许大人承审案件,听说已经审明,奉旨赐死。要不是大人高才,怎么能这么迅速呢!” 许敬宗正得意呢,突然发现狄公不在坐,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54章 朝堂风云之狄公智斗奸佞 话说许敬宗在朝房被众人夸赞,心里那叫一个得意,完全没发现狄公不在。武承嗣满脸得意,大咧咧地说:“这些都是小事,有我兄弟在朝,还怕老狄翻出什么花样。他还以为自己能掌控朝廷,也不看看当今皇帝是谁,想传位给谁,整天把唐室天下挂在嘴边。”众人听他这话,心里都直犯嘀咕,知道狄公就在附近,谁也不敢接话。 狄公听了这话,心里那叫一个气啊,蹭地一下站起来,拨开众人,问道:“贵皇亲既然是圣上的内侄,那圣上到底传位给谁,你想必清楚得很。狄某身为唐朝臣子,不把唐室江山当回事,又该把什么当回事呢?这话大家可都听见了,你倒是说说清楚,让大家都明白明白。”武承嗣这才反应过来,心里暗叫不好,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哎呀,这不过是我一时玩笑话,大人何必当真。” 狄公哪肯罢休,大声喝道:“你这不是胡扯嘛!朝房之内,国事为重,容不得你这种没头没脑的人乱发议论。如今武后临朝,太子远谪,又没明降谕旨立嗣退朝,你凭什么胡言乱语?难道是想扰乱臣民,从中谋逆不成?刘伟之被你们冤枉,滥用非刑,屈死在你们手里,现在又把脏水泼到我狄某身上。你今天不把话讲清楚,我就跟你入朝,把事情说个明白。唐皇天下被你们这些奸臣搞得乌七八糟,还想陷害大臣,图谋不轨。我到底有什么党羽,有什么实据,你给我从实招来!”说着就朝武承嗣冲了过去。 武承嗣被狄公一顿臭骂,恼羞成怒,也破口大骂道:“你个老不死的,圣上几次宽容你,你不知感恩,还敢暗中作对,结党同谋。刘伟之有口供在,看你怎么抵赖!”狄公一听,左手一伸,揪住武承嗣衣领,怒喝道:“我问你圣上传位的事,你反倒侮辱大臣,造谣生事,你这是想造反不成?”武承嗣被揪着衣领,火冒三丈,大声叫嚷:“狄仁杰,你在朝房放肆,难道不是想造反吗?”话还没说完,狄公左右开弓,啪啪两下,扇在武承武承嗣脸上,顿时肿了起来,嘴里鲜血直流。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景阳钟响,武后临朝。大臣们见他俩扭成一团,也不敢上前劝架,都各自起身入朝。山呼万岁之后,许敬宗上前奏道:“启奏陛下,叛臣狄仁杰因逆党刘伟之被审讯出实供,奉旨赐死。狄仁杰却因武承嗣启奏陛下,怀恨在心,竟在朝房殴打皇亲,实在是目无君上,放肆至极。陛下临朝,他还敢如此放肆,叛逆之状,已经昭然若揭。若不将狄仁杰严加治罪,实在无法整率臣下,恐大局也会因此败坏。” 武后听了这话,气得脸色铁青,大声怒道:“狄仁杰身为朝廷大臣,竟然如此目无君上。传旨,将狄仁杰锁拿前来,在金殿审问!”殿前侍卫都是张武二党的人,领了旨就去朝房把狄公锁拿进来。武承嗣心里得意洋洋,想着趁武后盛怒,把狄仁杰置于死地,报了前仇,省得他在京城碍事。 狄公到了金殿,不等武后开口,就大声奏道:“微臣今日入朝,才知道武承嗣与许敬宗等人图谋篡位,陷害大臣。他们竟敢在朝房大放厥词,说陛下传位有人,不以唐室江山为重。这种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臣正准备将他们扭解入朝,奏请陛下明正典刑,以除大患。不知是谁乱奏,竟让侍卫传旨释放逆臣!”武后听了狄公的话,根本不信,愤怒地说:“孤家听政以来,待你不薄,刘伟之等人谋逆,理应按律处置。你身为朝廷大臣,虽未参与谋逆,又有何可说!”狄公赶忙奏道:“陛下听到的,不过是许敬宗一人的妄奏。微臣所奏,可是武承嗣在朝房说的,文武大臣都听得清清楚楚。许敬宗与武承嗣是一党,自然为他粉饰。陛下若不信武承嗣等人谋逆,且看他们两人衣服。他们要是忠心报国,入朝面圣,理应穿朝服,为何穿着便服前来见驾?这分明是目无君上,想趁机行刺。若不是臣早到朝房,听到他们的话,恐怕陛下此时已经不能安稳坐在朝廷了。微臣死不足惜,只是可惜庐陵王无故受屈,不能尽孝于陛下。先皇以天下为重,托付陛下,却不能传位于太子。陛下身登九五,宠信武臣,只怕反而开启篡杀之谋。臣若不直言,千秋之后,就成了谄媚之徒。今日之事,全看陛下决断。刘伟之等人忠心赤胆,誓报陛下,却被许敬宗用热锡烧烫,全身无一处完好。如此非刑,就算是桀纣也没有这么残忍。他们还敢妄造口供,诬奏陛下,致使陛下赐死刘伟之!”说完放声大哭。 武后听了狄公这番话,一时竟无言以对。再看许敬宗和武承嗣两人,果然穿着便服。原来昨晚刘伟之赐死之后,两人在书房议论,不知不觉把衣服脱了,到了入朝时,还在堂上,没来得及穿上朝服就来了。现在被狄公抓住把柄,两人吓得魂飞魄,面面相觑,浑身直冒冷汗。武后沉默了半晌,对许敬宗说:“你身为刑院大臣,为何妄奏朝廷,诬陷狄卿谋反?显然是你们浮躁成性,与武承嗣妄议军国之事。入朝见驾,如此不敬,实在罪无可赦。即便不是谋反,也难胜任刑部之职,着即离任议处。武承嗣念在是孤家母属,记大过一次,非召不准入朝。张柬之、元行冲等人,既然经狄仁杰保奏,全行释放。其余人等,不得再行置议。”狄公还想奏,武后卷帘退朝,众官各自散去。狄公心里闷闷不乐,虽然刘伟之冤屈未伸,所幸元行冲等人被赦免,只能回到街上,独自感叹。 武承嗣退朝出来,把许敬宗拉到自己府里,气呼呼地说:“没想到老狄这么厉害,今天本想把他整死,反而被他一通乱奏,害得我们被记过。幸亏圣上仁慈,不然我们两人的性命就白搭了。而且在朝房里当着众人面扇我两巴掌,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得想个办法把他收拾了。你说咱们该怎么办?”许敬宗说:“我倒有个主意,就怕贵皇亲没这个胆子。”武三思在一旁说:“就怕大事难成!不管多大的罪名,我们三人都能担起来。你有什么主意,快说。”许敬宗说:“现在老狄他们想让庐陵王入朝,请武后退位。虽然我们多次奏说庐陵王谋反,圣上一直半信半疑。要是能找个人带一支兵马,在房州一带攻打城池,冒充是庐陵王派来的,然后如此这般奏明圣上,不怕圣上不信。到时候朝廷出兵征逆,把太子灭了,这万里江山不就归你们兄弟了吗?”武承嗣和武三思听了这话,眼睛一亮,喜出望外,齐声说:“这主意太妙了!只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怎么办?”许敬宗说:“这事儿不难。离怀庆府不远有座太行山,绵延数千里,山势险峻,峰谷岩洞,非常险要。山内有一伙强人,为首的叫赛元霸,本名叫李飞雄,手里拿着一把大刀,有万夫不当之勇。他以前犯过案,被地方官抓了送到京城,我见他相貌堂堂,是个英雄,就设法救了他。他逃到太行山后,杀了山寨头目,自己当了寨主。为了报答我救命之恩,每年都派人送礼。他手下有几万人马,兵精粮足,十分兴旺。让他干这事儿,肯定能成。”武三思忙说:“既然有这个人,那就太好了。这事儿刻不容缓,得派谁去呢?”许敬宗说:“这事儿得机密,不能走漏风声,要是被老狄知道了,就麻烦了。等我回去,自然有人去。最迟一个月左右,就能让李飞雄亲自来。”武承嗣兄弟俩听了这话,那叫一个高兴。 许敬宗回到刑部,因为奉旨离职,只能第二天搬出衙门。听武后另派人接任。到了晚上,把贴身家人王魁喊来。王魁平时李飞雄往来的事都由他经手。许敬宗对他说:“今天有个差事,派你去办。要是办得好,不但提拔你,连武大人都能保你个好前程。你有这个胆子吗?”王魁听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忙说:“大人对我恩重如山,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大人请说,到底要我去哪儿?”不知许敬宗会怎么跟他说,且听下回分解。 第55章 朝堂风云之奸佞谋局 话说许敬宗见王魁一口答应,便说道:“如今朝廷的事儿,你也清楚。武大人想让圣上把皇位传给他,可狄大人老是从中作梗,搞得大家都被他拿捏得死死的。现在想出个妙主意,要你去趟太行山,把李飞雄请来,一起商量商量大事。要是武大人得了天下,我就是开国元勋,你也能跟着沾光,封侯拜相不在话嘿。不过这事儿关系重大,一旦走漏风声,性命可就没了。不仅你一人遭殃,连我和武大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跟你商量商量,赶紧即日动身,一个月内就得来回。”王魁一听,满不在乎地说:“我还以为啥事儿呢,这事儿不费多大功夫。此地离怀庆府也就千把里路,我的脚力大人您还不清楚嘛,多则二十天,保准回来。李飞雄受过大人的大恩,我去跟他一说,这事儿有好处,他哪能不答应呢。”主仆俩商量好后,许敬宗就拿出一千两银子给王魁当路费。王魁说:“大人没必要花这么多钱,有个一二十两就够了,剩下的都放府里,等立了功再领赏。”说完就带着包袱,第二天一早告别许敬宗,往太行山去了。 这一路上,王魁走得那叫一个快,没几天就到了山脚。正准备上山,突然听到一阵锣声,一群喽兵扛着刀枪,气势汹汹地拦住了他的去路。一个喽兵扯着嗓子喊道:“你胆子不小啊,走到这山前,也不孝敬孝敬!赶紧把买路钱交出来,不然别想过去。”王魁一听,乐了,笑着说:“你们这些小喽啰,眼睛都长到屁股上了吧,敢跟爷爷要钱,我看你们是想倒贴钱给我吧!”喽兵们听他这么说,都骂骂咧咧地回嘴:“你这臭小子,少在这胡扯,再不交钱,我们可就动手了!”王魁哼了一声,说:“你们敢动手试试,去告诉李飞雄,就说都中来了个王魁找他,让他赶紧下山来见我。”喽兵们一听他喊出寨主的名字,知道不是外人,赶紧派了几个小头目往山上跑去,嘴里还喊着:“弟兄们注意了,这是自家人。”说完就跑得没影了。 没一会儿功夫,只见山头上一匹马飞奔而来,远远地传来一声大喊:“来的莫不是王兄弟吧?愚兄来迟一步,手下人多有冒犯,还请兄弟多多担待啊!”王魁抬头一看,正是李飞雄,赶忙迎上去说道:“小弟好久没见大哥了,特来探望。”两人一边走一边互相寒暄,到了半山,彼此对望,李飞雄那叫一个高兴,忙问:“贤弟不在京中,怎么跑到这荒山野岭来了?大人身体可好啊?”王魁笑着说:“小弟这次来,是大人派我来给大哥报喜,您要发达了。”李飞雄听了一脸疑惑,忙问:“贤弟何出此言啊?愚兄不过是个草莽之人,犯了不少罪,要不是大人救命,早都成刀下鬼了,哪还敢想做官发财,贤弟莫不是在拿我寻开心吧?”王魁忙说:“大哥有所不知,太子被贬到房州,武后想把皇位传给承嗣,可狄仁杰在朝中处处阻拦。武大人就想请大哥进京,一起商量商量大事。”李飞雄一听,那叫一个兴奋,立刻说道:“不是愚兄夸口,就凭我这把大刀,也能闯出一片天。既然大人这么抬举我,我哪能不去呢?明天就跟贤弟一起动身。”当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边喝边聊,那叫一个畅快。喝完酒,李飞雄又带着王魁在山前山后转了一圈,让他看看自己的兵械粮草,王魁不禁感叹道:“大哥这地方可真是个好地方,占山为王,自由自在,谁不羡慕啊!要是能成大事,以后可就富贵荣华享不尽了,大哥真是英雄一世啊!”李飞雄听王魁这么夸自己,心里乐开了花,得意得不行。 晚上,李飞雄把总领头目赵林喊到聚议厅。这赵林本领虽然比李飞雄稍逊一筹,但一对四方锤也很厉害,在山寨里除了寨主就数他能镇得住场面。李飞雄对赵林说:“愚兄明天要去京都,许武两位大人有要事相商。山寨里的买卖就麻烦贤弟照管几天,等愚兄回来,定有重用贤弟之处。”接着把王魁来的目的告诉了赵林。这伙人哪懂什么王法,一听武承嗣得了天下,自己能跟着当官,都高兴得不行。 一夜过去,第二天一早,李飞雄带着盘川,藏好兵器,跟王魁一起下山,往京都去了。两人脚力都不错,没几天就到了京都。到了许敬宗府,王魁让李飞雄在内厅坐下,自己来到书房,巧的是许敬宗去武三思府上了。王魁只好命人安排好李飞雄,自己又去武三思府上。他也不用人通报,直接进了书房。武三思和许敬宗见他回来,忙问:“你去得怎么样,李飞雄有没有一起来?”王魁说:“已经到府里了,因为大人在这儿,所以来报个信。”武三思听了很高兴,说:“许大人你回去把李飞雄带来,让我见识见识,要是能行,那就再好不过了。”许敬宗说:“大人想试他,直接让他来就行。我府里地方窄,容易走漏风声,在这里耳目少些。”说完就对王魁说:“你回去把李飞雄带来,就说武皇亲请他到府里住。”王魁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就带着李飞雄走进来。 武承嗣一看,只见李飞雄身高九尺开外,紫红色的脸膛,两道浓眉,一双虎目,大鼻子阔口,年纪大约四十岁,大踏步走到檐前,对着许敬宗说道:“小人李飞雄给恩公请安!”说完就磕头。武三思不禁赞道:“好一个英雄气概!你就是李飞雄啊?”许敬宗说:“这就是武皇亲武三思大人,你赶紧拜见。”李飞雄按顺序行礼完毕,站在檐前。许敬宗先问了王魁什么时候到山,路上走了几天,然后对李飞雄说:“本院喊你来,有重要的事要你办,王魁想必已经跟你说了,你敢不敢干?”李飞雄连忙说:“小人蒙大人活命之恩,又得武皇亲提拔,哪有不敢干的道理。只是不知道大人什么时候起事,怎么布置,还请大人明示,小人好遵行。”武承嗣和武三思见他一口答应,心里乐开了花,赶忙问:“你能办成这事,肯定能封个大前程。不过军装旗号,必须按照庐陵王的样式来,这样地方官才会相信。你山上还有多少帮手?要是下山开兵,先打哪里的城池?”李飞雄挠挠头说:“小人初来乍到,虽然有一身本领,只会提刀拼命,要说到定谋运略,还得大人指示。”武三思一听,说:“既然这样,你先到后面歇一晚,明天再按计行事。” 当下王魁把李飞雄带出书房,早有武府的家人过来照应。武三思又命厨下准备了上等的酒筵款待李飞雄。当晚,许敬宗和武三思就商量了一番。他们先拟了一道檄文,按照庐陵王的口气写道:“孤家乃高宗之长子,天下之储君,理合继统尊位,临朝听政。只因母后武氏残虐不仁,听信谗言,致使孤家遭贬谪。孤家自思,抱憾甚深,特命太行山寨主李飞雄带兵征叛,以复大统,以正名分。所过各府州县,望风归顺,纳款相迎,身为臣民,应尊君上。若与王师相抗,便为叛逆之臣,攻破城池,斩首不赦。将此通谕知之!”三人先把这道草檄准备好,以便出兵前派人投递,让地方官以此为依据通报武后。然后又商量了大旗的样式,用什么号令,从哪里进兵,在哪里屯扎。两人一直忙到四鼓以后,才把事情议定。 第二天朝罢回来,武三思对许敬宗说:“李飞雄虽然有本领,但我还没亲眼见识过,实在遗憾。想让他演练一番,不知他肯不肯答应?”许敬宗说:“这有什么难的,把他喊来就是了。”当下把李飞雄喊到书房,指着院子里一块峰石说:“我大人让你担当重任,要是不在这里演练一番,武皇亲怎么知道你有多大本事?这块峰石你能举起来吗?”李飞雄一听,心里想着一定要露两手,让他们见识见识,就对许敬宗说:“小人本领虽然不高,但举这块石头还是小菜一碟。”说着几步走到峰石前,把左右衣袖卷得高高的,右手撑在腰间,两脚站成丁字步,伸手抓住石头,先把石头往旁边一推,然后弯腰用手掌托住石头,喊了一声:“起!”只见一双手就把一人高的石头举了起来。他举着石头前后走了一圈,又回到原处轻轻放下。这一下把武承嗣惊得舌头都伸不出来了,忙说:“厉害厉害,我见过不少有本事的人,像这样力大无穷的还真没见过。就凭这一点,就能看出他的武艺了。”两人称赞了一番,然后在书房摆了一席酒筵,武承嗣亲自拿着酒杯请李飞雄上座。李飞雄赶紧推辞说:“小人何德何能,怎敢与皇亲对坐,这万万使不得。有什么差遣,小人一定尽力去办。”武承嗣说:“这可是谋天下大事,当年汉高祖想重用韩信,还登坛拜将呢。今天我请英雄出兵,这席酒也是这个意思,你就别推辞了。”许敬宗也让他上座。李飞雄见众人这么热情,只好谢罪入座。酒过数巡,许敬宗就把拟好的旗号草檄交给李飞武承嗣又拿出两万黄金,让他带回去当粮饷。 李飞雄第二天一早回山,准备发兵起事。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56章 李飞雄兵临怀庆府 话说武三思对李飞雄那叫一个大方,第二天把银两都给了他。李飞雄扮成个客商模样,雇了几辆大车,往太行山去了。他们约好月初起事,一路上没耽搁,很快就到了山头。喽兵见寨主回来,赶忙迎上去,把牲口牵走,把银两搬上山寨。李飞雄来到聚议厅坐下,赵林马上凑过来问:“大哥去了趟京城,这事儿办得咋样啊?”李飞雄就把武三思、许敬宗商议的事儿跟赵林说了一遍,接着洗了洗身上的灰尘,又问了山下的买卖情况,赵林也都一一交代清楚。 第二天,李飞雄把合山的大小头目、喽兵的花名册都拿出来仔细查看了一遍。选出了几个头目,一个叫草上飞王怀,一个叫朱砂记洪亮,还有个叫双枪手吴猛。这三人不管骑马还是步战,都有两下子。李飞先让这三人各带一万两银子,去采办生铁、火药、马匹、旗幡这些东西,限本月内办齐回山,好打造军装。又派了郭泉、齐霖、陶石、王宝这四人,作为山头领将,专门督率喽兵操练。每天施枪放炮,那场面看着可威风了。 再说怀庆府离太行山也就百里地。怀庆太守胡世经是个进士出身,虽然有点迂腐,但是不跟张、武两家同流合污。武承嗣他们老想撤他职,可他很得民心,每次有离任的消息,老百姓都去巡抚衙门挽留。正好狄公做河南巡抚,知道他的政声,也多次保奏,武承嗣他们也拿他没办法。最近听说太行山操练兵马,胡世经就派人去打听,回来报告说,是庐陵王的党羽,已经命李飞雄带兵进京,要夺回大位。胡世经一听,心里犯起了嘀咕,心想:“这事儿怎么能行呢?武后虽然无道,可别人这么干,总得有个说法吧。她自己怎么能明目张胆地想夺江山呢?从母子情分上怎么说得通?”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又想:“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恐怕是奸人想陷害太子,弄假成真,找人干出这事,好让武皇信以为真,治太子的罪,以便从中谋逆。这么看来,不是张昌宗干的,就是武氏兄弟搞的。庐陵王在房州,离这里好几千里地,就算他想复位,老臣宿将多的是,徐敬业等人都干过这事,也不是他亲口说的。他真要行动,怎么不从房州一路过来,反而让这强盗来干大事,这明摆着是个疑案啊。”于是他写了封详细的信,派人连夜送到巡抚狄公衙门,让狄公在京里暗访,如果有人直指太子,就请狄公上奏朝廷,挽回这事。同时他把四门守得严严实实,准备好防范强人入境。 这边李飞雄在山上把军械、粮草、号令、旗幡都布置得井井有条。选了初一这天下山,先攻打怀庆府城,然后再相机前进。出发前三天,就杀羊宰马,犒赏三军。把队伍分成四队,由赵林、王怀、洪亮、吴猛四人统领。吉日一到,李飞雄穿戴整齐,按照军礼祭旗,然后拔队出发。一路浩浩荡荡,旌旗蔽日,刀甲如云。当天走了五六十里,安营扎寨,第二天一早继续前进,朝着府城进发。 胡世经得到探马来报,说贼兵离城不远了,赶忙登上城楼观望。只见对面黑压压一片,数不清的兵马朝着城下涌来,当头一面大旗上写着“庐陵王驾下统领兵马复国将军李”。所有的旗旌都是五彩颜色。胡世经看了后,心里很疑惑,先让人把擂石、滚木在城头上准备好。这时贼兵渐渐靠近,离城十里左右扎下营寨。到了下午,敌营突然一声炮响,当中一匹马冲了出来,为首的一员大将手拿大刀,跑到城下大声喊道:“城上军兵听好了,赶紧去通报太守胡世经来答话。” 胡世经见贼人喊话,就走上前大声说:“你这贼子,是什么人,竟敢冒太子之名兴兵作乱,攻打城池!是谁主谋,从实招来。本府会详细奏明朝廷,罪在为首之人,或许能开恩饶你死罪。要是执迷不悟,天下百姓都是皇上的子民,都有天良,谁肯甘心附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冒名吗?庐陵王远在房州,哪有母后登朝,太子夺位的道理!这明摆着是奸臣诡计,离间宫廷。本府自幼读书,难道不懂伦常纲纪。你赶紧退兵,别胡思乱想,这座铁桶似的城池,你怎么攻得破!” 李飞雄听了这话,心里一惊,暗道:“我们在京城商量好冒名行事,想让地方官信以为真,好飞奏朝廷,以便暗中陷害太子。没想到第一次出兵就被这胡世经看出破绽,这可怎么前进啊?现在进退两难,只能死咬着不放,跟他再辩一辩。”于是他对城上喊道:“你既然读过书,怎么这么不明事理?武后奸淫无道,秽乱春宫,杀妹屠兄,弑君鸠母,人神共愤,天地不容。庐陵王是高宗长子,天下明君,岂能眼睁睁看着母后奸淫,不顾社稷生民?前次徐敬业用兵不当,才导致失败,所以特命我李某统领山寨大兵进京兴复。你是唐朝臣子,为什么甘心侍奉妇人?不开关迎接王师,已经罪不可赦,还把真的当成假的,抗拒王师。你要是不信,我把通檄给你看。”说完从身旁拿出公文一角,插上箭头,弓响一声,射上城头。胡世经展开一看,大骂道:“这分明是你们这些逆贼把骆宾王的讨召照葫芦画瓢,搞出这么个通檄。天下人好骗,想骗我胡某,可没那么容易。要我开关,除非庐陵王亲自来,否则我绝不信。”说完命人把擂石、滚木朝城下扔去。李飞雄见城上防守得严严实实,实在无机可乘,只好拨马回营,准备第二天再攻打。 再说怀庆府城守金城,是个无赖出身,平时跟武三思的家奴混在一起,鱼肉乡民。不知怎么就讨好武三思,保举了个守备。狄仁杰进京后,这班狐群狗党不敢像以前那样胡来了。正好怀庆府守备出缺,金城就求了武三思补了这个缺。武三思从李飞雄进京后,就知道太行山在怀庆府管辖范围内,担心胡世经看出奸计,有所阻碍,就私下写了封信,派人送给金城。等兵临城下,让他见机行事,务必让胡世经通详具奏,这样就能成事。金城见胡世经看出伪诏,心里也有点慌,心想:“武三思之前写信给我,让我从中行事,没想到他还真料到了。无奈这老迂腐太固执,得想个办法让他按我们的意思详奏。”于是对胡世经说:“大人既然知道他们冒名而来,末将有一身本领,不如就此开关,杀他个大败亏输,然后申奏朝廷,岂不是美事?要是紧闭城门自守,万一相持久了,粮草空虚,那不是很麻烦吗?” 胡世经知道他是武三思一党,说这话明显是想诱他开城,好让贼人进城。当下喝道:“此地是本府镇守,战守自有安排,轮不到你多嘴!贼人来这,就是想开城交战,好以假乱真,借庐陵王之名,实现奸贼的阴谋。本府要严加防守,连夜派人到房州询问,如果庐陵王真有这事儿,他自然会承认,命我们开关迎接。要是没有,他肯定会回信照复,或者派人带兵来征剿。那时真假分明,圣上母子之间也不至于被人离间。” 金城听了这话,知道这老迂腐说得出做得到,要是照他的意思办,那可就误事了。当时急道:“大人的话虽然想得周到,可缓不济急啊。你看他几万人马,声势浩大,不出几天,肯定会把城池攻破。大人是个文官,固然有革职处分,末将是个武人,责任比大人更重。万一有个闪失,后悔都来不及了。这事儿不据实申奏朝廷,请求领大兵来退敌,怎么能解这重围呢?再说徐敬业和骆宾王的事,已经有前例了,庐陵王既然命他们两人带兵犯境,难道不能勾结李飞雄进取吗?这事儿不用怀疑,肯定是庐陵王指使的。我看大人好不容易苦读十年书,才考了个进士,当了怀庆太守,要是因为这事丢了功名,多可惜啊!” 胡世经听他这么狡辩,气得火冒三丈,说:“本府作为地方太守,虽然是读书出身,辛苦多年到了这位置,也得顾全大局,不能听那些奸臣的话,任用私党,欺惑朝廷,把唐室江山拱手送给无赖之辈。”这番话把金城说得满脸羞愧,金城说:“你我文武各管各的,不相统属。你既然这么迂腐固执,我也不能跟着你干。这城池要是丢了,各干各的吧。”说完气呼呼地回衙门去了。回去就起了一道详文,说庐陵王命李飞雄攻打城池,夺取天下,还把伪檄抄录在上面,连夜派人飞马出城,往京城告急;同时参胡世经隐匿情不报,与李飞雄勾结,有谋反的嫌疑。没几天,这报告就送到了京城。先到兵部投递,请兵部奏明圣上,火速发兵。 武承嗣因为怀义的事,把刑部尚书撤了,没几个月,就补了兵部尚书。这几天正跟武三思、许敬宗他们盼着怀庆府的消息,一直没等到,心里正着急呢。这天接到金城的禀报,拆开一看,看完就去武三思府商议。众人都恨胡世经不肯通禀。武承业说:“这事儿本来应该由怀庆府通详巡抚,既然守城有告急文书,我作为兵部大臣,不怕朝廷不信,明天早朝就见分晓。”说完就回自己部里,准备第二天早朝启奏。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57章 狄公出征 话说武承嗣回到兵部衙门,第二天五更天就入朝了。他俯伏在金阶前,向武则天奏道:“陛下啊,庐陵王带兵攻打怀庆,势头那叫一个猛,贼首李飞雄率领数万大兵,直逼城下,一心要攻破城池,往东京进发,夺取天下。怀庆太守胡世经与贼勾结,隐匿军情不报,幸好有守备金城,单独派人飞报。现在告急文书已送到臣部,请求陛下准奏。城池本就薄弱,情况危急万分,一旦胡世经出城投降,下面的州县就像竹子一样,一折就断。还有庐陵王的伪诏抄录呈给陛下,请陛下过目。”说着把金城的公文和伪诏一并由值殿将军呈了上去。 武则天展开一看,不禁叹道:“以前我因太子懦弱不明事理,所以把他贬到房州,原指望他经历几年,赎清前罪,然后再赦回,登上皇位。没想到他竟然不顾天伦,与母亲为仇。之前徐敬业、骆宾王等人兴兵犯境,我以为他们是误听谗言,所以没追究他们的罪。现在又勾结贼人,夺取天下。如此不孝不义之人,怎能登上皇位,成为天下之主!他既然不孝,我又怎能仁慈,赶紧发兵五万,连夜赶赴怀庆剿灭贼兵。破贼之后,再去房州把太子抓来京城,按律治罪!”两边文武听武则天这么下旨,都吓得脸色苍白,圣怒之下,又不敢上前劝谏。 狄仁杰见此情形,明知太子受冤,不得不上前劝阻道:“陛下这么做,有伤母子之情,会被天下臣民耻笑啊。这肯定是奸人勾结强人,冒充庐陵王旗号,以假乱真,让陛下相信。这是军情大事,如果真是太子作乱,为什么不在房州起事,却要在怀庆进兵呢?怀庆太守胡世经虽然是文人出身,也不至于不懂利害。如果城池危急,按道理应该飞禀到臣这里,由巡抚衙门代奏,他怎么敢隐匿不报,反而让金城到兵部告急呢?兵部尚书是武承业担任,之前他兄弟诬害刘伟之等人,蒙蔽朝廷,致使刘伟之被赐死,后来经过臣两次奏请,才蒙陛下开释。说不定这次又是他兄弟故意造谣,发兵剿灭太子,等太子死了,无人继承皇位,他们好趁机篡权。这事儿肯定不是庐陵王干的。陛下发兵可以,但请把李飞雄提来京城交臣审讯,一定能问出实情。” 武三思听狄仁杰这么说,生怕他又把事情辩驳个干净,急忙奏道:“陛下您要明察啊,臣等在京供职,每天上朝,怎么忍心辜负国家恩宠,与贼人谋反呢?这分明是狄仁杰勾结太子,擅自动武,恐吓陛下。之前刘伟之请陛下召太子回朝,让位给太子,陛下没准奏,反而把刘伟之赐死。狄仁杰也多次请求陛下把太子召回,因为陛下没答应,才激成这么大的变故。臣等宁可奏明,请陛下裁决,就怕陛下以慈爱对待太子,太子却不以仁孝对待陛下。等到兵临城下,恐怕陛下会把大恶大罪都推到李飞雄身上。到时候太子再登朝位,不知道陛下该置于何地。要说臣诬陷,天下事都可以冒充,唯独这旗号伪诏,绝对假不了,陛下怎么就不明白呢?这次干戈恐怕比骆宾王那次还厉害。” 这番话把武则天说得深信不疑,她对狄仁杰怒道:“你这误国奸臣,身为巡抚,怀庆府在你的管辖范围内,太行山有强人,你为什么不早点剿灭?现在养痈成患,兵犯朝廷,这难道不是你们驭下不严吗?如此看来,你与庐陵王同谋无疑。逆叛奸臣,既伤了我母子之情,又损了君臣之谊。这次不把太子赐死,国法和人伦都被你们破坏了。等事情水落石出,再跟你们算账!”说罢就命武承业发兵五万,带领将士先到怀庆,把李飞雄灭了,然后再去房州捉拿庐陵王。 武承业领了圣旨,心里那叫一个高兴,正准备领旨退朝。这时左班中走出一人,身高九尺开外,两道浓眉,一双圆目,走上前高声奏道:“陛下这么做,置太子于何地啊?之前太子被贬谪,朝廷大臣们都知道是冤枉的。当时有罢官归隐的,有痛哭流涕的,这些人都忠心赤胆,日夜盼望陛下回心转意,恢复太子的大位。武承业是不法小人,与江洋大盗、绿林人暗中勾结。这事分明是奸臣伪造伪诏,让李飞雄冒名而来,使陛下陷入他们的计谋,好趁机作乱,掠夺江山。陛下为什么不顾母子情面,反而听信奸臣的话,恐怕唐朝就不是李家的天下了!”说罢大哭不止,声音震动殿廷。 武则天听他说不顾母子情面,更加怒道:“你们这些食禄在朝的人,对天下大事漫不经心,凡是朕有什么行动,就纷纷议论。我是天下之母,庐陵王不遵守子道,再不诛杀,怎么能治理天下?如果有人再奏,先斩头!”众人听了这话,再看那人,原来是太常工人,姓安名金藏。只见他大哭一声,向武后奏道:“陛下不听臣言,冤枉太子,臣不忍目睹此事,请求剖心以明太子不反。”说罢拔出佩刀,解下胸前玉带,一手撕开朝服,一手拿刀朝胸前刺去,登时大叫道:“臣安金藏为太子明冤,陛下若再不信,恐怕江山要落入奸贼之手了!”说罢又把刀往里一送,再拔出,顷刻之间五脏都出来了,鲜血直流,把众臣的衣服溅得满身血。 当时两边文武猝不及防,见他这么直谏,都大惊失色,倒退了几步。武则天也没想到他竟不顾性命,见他倒在阶下,实在不忍直视,龙袖一甩,遮住眼睛,传旨道:“我母子之事不能自明,致使你做出这种下策,实在令人叹息。”随即命人用车辇把安金藏送入宫中,命太医赶紧医治,要是能保住性命,一定论功加赏。这道旨下来,穿宫太监就把安金藏抬上辇,此时他已经人事不知,手中佩刀还没放下。众大臣等他走后,元行冲、恒彦范等一干人齐声哭道:“安金藏只是个太常工人,官卑职小,都知道太子冤屈,以死直谏。陛下再不听臣等所奏,我们只好死在金銮殿上了。”当时众人有的要拔刀自刎,有的要往金銮殿铁柱上撞,把个金銮殿前变成了寻死之地。 武则天见众人异口同声,都说李飞雄冒名诬害,只好说道:“众卿家这么苦谏,我怎能轻易动干戈呢?你们说该怎么处理?总之怀庆兵临城下是事实,不管是真是假,都得带兵剿灭。”狄仁杰道:“陛下若能委臣一旅之师,带同武将前往征讨,一定能把李飞雄活捉来京。同时命元行冲把敌人的伪诏带到房州给太子看。太子看到这逆书,肯定会以朝廷为重,到时候陛下即使不命他征剿贼人,太子也会奋力前驱,以明心迹。这样一举两得,陛下既顾全了大义,又能让奸贼无处施展阴谋。”武则天此时骑虎难下,只好准奏,把武承业的兵交给狄公统领,听凭狄公挑选猛将百员,星夜前往怀庆灭寇。又下一道御书,连同李飞雄的伪诏,一并交给元行冲,让他带到房州去。两人谢恩完毕,然后退朝。 再说狄公一大早就在教场点了五万大兵,带了十数员有名的上将,这些人都忠心赤胆,一心为公。一路浩浩荡荡,直向怀庆而来。胡世经早就得到消息,听说狄公来了,不禁喜出望外,对部下说:“本府自从与金城争论之后,就知道他会飞檄到京请兵告急。我担心张武二党带兵前来,太子就会冤屈难伸。现在狄公来了,真是万岁之幸啊。”当时把城中所有的兵都安排在城中把守,自己带领数名牙将徒步出城,去迎接大队。到了前队,早有差官报明职名,到军中见狄公。 狄公见是怀庆府亲自前来,问道:“贵府作为一方领袖,兵临城下,镇静不移,实在可敬!日前接到贵府的信,足见贵府见识非凡。贵府打算用什么办法退贼呢?”胡世经见狄公这么问,说道:“下官明知金城起文申报,但我不能迎合奸臣,让太子受屈。这事儿肯定是李飞雄受指使,冒名而行。如果庐陵王有此举,为什么不在起事之前,通行手诏,等到贼兵入境,才把伪诏投递呢?就凭这一点,就能看出是假冒。我已经派人先到房州询问,等辨明真伪再行具报,免得劳烦陛下操心,伤了母子之情。此时大人前来,真是万幸。”当时与狄公来到城前,依城下寨。 第二天狄公升座大帐,传金城前来问话。金城此时心里害怕极了,本以为把告急公文送到兵部,武氏兄弟带兵来,就能合为一体,没想到事与愿违,反而让巡抚大人带兵来了。当时只好到大帐请安,站在一旁。狄公说:“本院在京接到你告急文书,说庐陵王与李飞雄勾结,兵犯怀庆。你身为武备,为什么不开城迎敌,杀退贼兵?如果说胡世经阻挠,加强防守,那是迂腐的见识。本院既然来了,就命你去骂敌,要是不能得胜回来,提头来见!”金城听了这话,吓得心惊胆裂,领了命令,上马而去。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58章 狄公智破贼营 话说金城接到狄公命令,虽然领了令箭,心里却害怕得不行。他心里想:“我虽是个武职,补了怀庆守备这个缺,可我根本不是绿林出身。平时跟武氏家奴在乡里横行,尽是虚张声势、狐假虎威,哪有什么真本事?这功名也是武三思看在交情份上,私自保奏的。现在上阵交锋,这不就是自寻死路嘛!”他想不去,又知道狄公法令森严,容不得推脱。没办法,只好披挂整齐,上马提刀,来到阵前。李飞雄从太行山来到这里后,日夜攻打怀庆城,无奈胡世经防守严密,一直没能攻破。昨天听说京里大队来了,还以为是武氏兄弟的党羽,就派人到营里打探,回来报知,才知道是狄公来了。正诧异间,又有小军来报说官兵阵前讨战。 李飞雄听了这话,立刻提刀上马,对众人说:“兄弟我奉许大人之命干这件大事,今天狄仁杰来开兵,咱们一定要胜他一阵,挫挫他的锐气。各位兄弟,都到战场去看看!”那些朱砂记洪亮、双枪将吴猛、草上飞王怀等强寇,纷纷说道:“我们在山上杀人就像割草一样,绿林里谁不知道我们的威名?别说狄仁杰只是个懦弱书生,只会舞文弄墨,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能把他杀得片甲不留。”说着众人上马,领命冲出本寨。 李飞雄抬头一看是金城,连日见他在城上与胡世经一起防守,早就认熟了。他把马头一领,上前喝道:“来者莫非怀庆守备金城?”金城见他叫出自己名字,以为武三思跟李飞雄提过自己,就回答道:“没错,老爷就是金城!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想必也知道我的来历。我奉狄抚之命,前来与你决一死战。”李飞雄不知道他说的暗话,大声喝道:“你这无名小辈,既然吃着朝廷的俸禄,就该报答朝廷的恩。唐室江山本是庐陵王的天下,如今武后荒乱朝纲,宠信小人,把太子贬到远方。太子现在急于复位,整顿朝纲,特下血书,命本帅念社稷艰难,前来征讨。日前草诏在此,你为何不知顺逆,闭关自守,抗拒王师?现在大队来了,先跟你开战,来得好,本帅不把你劈成两段,就不知道我的厉害!”说着一个泰山压顶,当头劈来。金城见他认真杀来,虽然是个无赖出身,却从来没见过阵前的厉害,抬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双手握住单刀迎上去。那大刀砍在单刀上,如同火炭一般,早把虎口震得进裂。一时抵挡不住,单刀脱手飞在空中,正要拨转马头,落荒而逃。还没来得及跑,李飞雄一刀砍在马下,贼兵一声呐喊,掩杀过来。幸好狄公手下人多,用乱箭把阵脚射住,贼兵才没能冲上来。李飞雄得意洋洋,敲着得胜鼓回营了。 狄公派金城出战,是因为他与武氏一党,想用借刀杀人之计让他送命。此时见金城已死,忙传令赵大成、方如海。只听两边齐声领命,出来两人到案前站定。这两人是高宗御前都指挥,平时战功赫赫,封为永胜将军。赵大成身材短小,相貌粗豪,手执两柄六角锤,有万夫不当之勇。方如海与他职位相同,手执一杆烂银枪,如蛟龙出水一般。狄公说:“你们两人去出征,先打个胜仗,挫挫李飞雄的锐气,本院自有退敌之策。” 两人领命下来,随即披挂上马,来到战场。见李飞雄已经收队,只好到敌营前面高声挑战。双枪将吴猛正押着后队向前退去,听到后面又有人来骂战,连忙拨转马头,双枪并起迎了上来。赵大成见敌人来交战,上前喝道:“贼将通名,本将军锤下不打无名之将!”吴猛道:“俺乃庐陵王麾下复国大将军帐前偏将吴猛是也。你是何人,快通名来!”赵大成喝道:“你这叛贼,竟敢冒太子之名,暗中行诬害之事,勾结奸党!本将军乃唐皇天子驾下巡抚麾下永胜将军赵大成是也。”说着六角锤一分,用了个流星赶月,一先一后相继打来。 吴猛见他来得厉害,双枪一举,用平身之力拼命格来。无奈赵大成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比这山寨强人厉害百倍,两锤打下来,如泰山压顶一般,吴猛哪里招架得住?顷刻满脸震得排红,虎口流血不止,知道不好,赶紧连招带拖,拖了过来,想趁机逃回营内。谁知赵大成出手飞快,两锤见他招架不住,怕他逃走,赶将左手一扬,飞起锤头,摔了过来。吴猛正向前跑,没防备后面来了兵器,只听咕咚一声,早把吴猛栽倒马下,再看那颗头颅,已是脑浆迸裂。敌营见吴猛身死,众兵一声呐喊,各自逃生。赵大成仗着一身本领,邀动方如海,手提兵刃,杀入重围。两匹马如入无人之境,逢枪便死,遇锤即亡,顷刻之间,早已尸骸满地。 李飞雄杀了金城正得意,忽然听到前营有喊杀声,赶忙命人查问。探军来到大帐报告说:“官兵队里来了两员猛将,一名赵大成,一名方如海。吴猛与他们交战,已死在赵大成手下,现在杀进营来了。主将再不出去,就到帐前了!”李飞雄听了这话,大叫一声:“无名小辈,杀了我山头将士!”只听他高声叫了几声,跃马提刀,冲出阵上。劈面看见赵大成两人,也不答话,刀锤并举,二马相争,一来一往,杀了数十个回合。李飞雄渐渐招架不住,方如海怕他逃脱,拍马提枪,前后夹战。李飞雄自知打不过,双手将大刀一举,用个横扫千军的刀法,把赵大成双锤掀开,大叫一声:“本将军战不过你,休得追来!”说着马一拎落荒而逃。赵大成怕他有什么暗算,也不追,回转本营。 此时狄公正在营前观战,见赵大成杀退贼将得胜回来,进入大帐记上功劳。狄公对胡世经说:“这贼本领也平常,要是能设法生擒,才能让太子的冤情水落石出。不知贼营前后有没有小路通行,以及往他山寨上有没有避道可去?”胡世经还没开口,马荣上前说道:“大人不必担心。我看李飞雄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厉害人物,原来是从前那个白鹤林的小李,也不知道谁给他起了个赛元霸的绰号。小人的出身大人都知道,此人与小人早年是一党,在陆道上做买卖,彼此都熟悉。明天我到他营中,如此这般套出他的真话,然后里应外合,用计破他,易如反掌。”狄公听了这话,心里很高兴,说:“你能办成这事,不但解了眼前之危,等太子还朝,也会加恩升赏。要知道此事关系国家伦常大事,一定要设法访出主谋之人,那时本院就可以启奏了。”马荣领命下来,一夜过去,第二天换了装束,扮成绿林模样,从后营出去,绕上大道,向贼营走去。 再说李飞雄败回营中,闷闷不乐,对洪亮等人说:“兄弟我受许大人厚恩,又奉武皇亲重托,干这件事。本以为能富贵功名从此发达,没想到今天初次开兵,虽然杀了金城,我们这边也死了吴猛。我又打了败仗,官兵主将还是狄仁杰。此人足智多谋,以前做县令时就访出许多无头案件,现在掌了大权,手下有许多精兵猛将,我们怎么能跟他对抗?虽然武、许两大人重用我,要是事情失败,岂不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洪亮说:“大哥何必担心,胜败乃兵家常事。赵大成虽然勇猛,明天我们一起出马,用个车轮大战,哪怕他有天神般的本事,也得大败亏输。” 众人正在帐中议论,忽然小军进来报告说:“外面有个好汉,自称马荣,说与寨主从前在白鹤林交好,日前听说寨主在太行山聚义,特地千里来投。到了山前,又听说寨主提兵到这里,所以来营求见,请寨主示下。”李飞雄正愁营中缺少能人,听说马荣来了,赶紧说:“此人是我自幼的好友,他来正好助我一臂之力。”随即起身,带领众人出营迎接。抬头一看,只见一人短领窄袖,元色缎的短袄,排门密扣,铺列胸前,两腿元色丢裆叉裤,铁尖快鞋,头戴一顶英雄巾,一朵红缨拖于脑后,肩头背着个小包袱,腰间佩了一把单刀,飞宇轩昂,正是马荣。 李飞雄高声叫道:“马大哥,什么时候到的?小弟接驾来迟,还请大哥恕罪!”马荣见他出营,上前答道:“贤弟如今功成名就,掌了兵权,还记得白鹤林的旧交情吗?”李飞雄哈哈大笑道:“自从分别后,一直念念不忘,今天能相逢,实在是万幸!且请入营畅叙。”说着邀马荣进营,一起到大帐,见礼坐下。不知马荣此次前来能否访出实情,且看下回分解。 第59章 狄公指挥发起总攻 话说马荣进了大帐,李飞雄开口问道:“兄弟我自与大哥分别后,历经数载,在白鹤林劫夺官眷,得了不少财资,之后又在各处闯荡。不知大哥这几年在哪里得意呀?”马荣叹了口气说:“一言难尽啊!自那年分手后,东奔西走,一直没个固定的去处。近年来在山东一带做了捕快班头,可那些贪官污吏根本不识人材,还与绿林朋友结下了许多仇怨。后来我实在厌烦了,就把捕快的卯名退了,又重操旧业。前段时间听说贤弟在太行山聚义,没想到我到了宝山,又赶上贤弟临兵在此。我真没想到贤弟有这么大的志向,干出这么惊人的事。愚兄来此,不知能否得到贤弟的重用呢?” 李飞雄听了这话,就把当年在白鹤林劫夺之后,众人分散,后来被地方缉捕,又被快班擒获解入京都,承蒙许敬宗开恩放了,以及在太行山聚义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说完便命人摆酒,为马荣接风。入席后,马荣又问道:“贤弟说的都是以前的事,现在攻打城池,是想夺取唐室江山,自己称帝呢,还是另有别人主使?近日胜败如何,官兵又是由谁带领?”李飞雄听他这么问,连忙说:“小弟哪有这么大的野心!要不是有人指使我这么干,别说本领不能取胜,就连粮草都接济不上。” 马荣听了这话,心里暗喜,果然不出狄公所料,确实有人暗中指使。他故意装作高兴的样子说:“贤弟这是鸿运当头啊,所以才有这样的机遇!我刚到营里,看到大旗上写着庐陵王的名号,难道是房州太子要夺回江山,命贤弟辅助他?”李飞雄哈哈笑道:“大哥不是外人,正好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我就把这事情的详细情况告诉你。哪有什么庐陵王啊!说起来大哥也知道,现在武后临朝,把武三思兄弟都封了大官,掌理朝政。把太子贬到房州,一心想把大统传给武承嗣。无奈狄仁杰等一班忠臣将士,屡次阻挠,不但不能让武氏称帝,反而让武后把庐陵王召回。因此武氏兄弟想出这个主意,命我冒充太子的旗号攻打城池,让地方各官通报到京,说太子造反,好让武后伤了母子之情,把太子赐死,这样万里江山就落入武氏兄弟手中。没想到这怀庆太守胡世经闭关自守,攻打不开,现在狄仁杰又带兵前来,与我们交战。没想到他们都是能征惯战的将领,昨天初次开兵,虽然杀了守备金城,我们营里的双枪将吴猛也被敌营杀死。小弟的本领大哥是知道的,面对这么大的一座营盘,加上这么多精兵猛将,怎么能把他们击退呢?幸好大哥来了,明天上阵交锋,助我一臂之力,要是武承嗣得了天下,你我还怕没有富贵功名吗?”马荣装出很高兴的样子,满口答应道:“贤弟有这样的出路,要是把这事办成了,可比绿林买卖强十倍啊!愚兄明天出马,一定杀个大败亏输,报昨天的仇。” 李飞雄见马荣这么答应,得意极了,又把王怀、洪亮这几个人喊来相见,彼此通名道姓,一起开怀畅饮。一直吃到下午,才散席。马荣说:“贤弟这座营寨虽然十分雄壮,但不知前后左右有没有小路通行?大凡扎营要四通八达,这样才能进退自如。要是一面开兵,三面闭塞,前队一打败,就没有退路,那不就束手待毙了吗?”李飞雄说:“小弟哪懂什么兵法,反正有武承嗣等人暗中布置,只求把官兵打退,弄假成真,到时候就功成名就了。既然大哥讲究这些,现在就请去巡视一下,要是有什么破绽,不妨更改。”说着起身,众人出了后营,四面察看了一番。只见营盘依山傍水,地势很是不错。唯有左边一座高山,离营有一二里远近,如果能在这山上伏兵,就可以居高临下。马荣随即问道:“这座山头虽然险要,不知山后通到哪里?”李飞雄说:“山后是怀庆府西门大道。我这座大营是依着南门扎的,要不是这座高山阻隔,也不会在这里扎营。” 马荣巡视完后,又看了他粮草所在。天色已晚,李飞雄又命摆酒叙谈,一直到二鼓催响,才安寝。第二天一早,李飞雄请马荣出战,把自己的马匹兵刃给他使用。马荣说:“愚兄的秉性贤弟是知道的,我这把佩刀与人对敌很顺手,骑马的功夫反而不那么利落。”说罢,还是穿着自己随身的衣服,出了营门,到战场喊战。 官兵帐里见马荣来讨战,众人都觉得奇怪,赶紧进帐报告狄公。狄公随即命乔太去迎敌,说:“马荣此次来必有消息,你去只可诈败,看马荣有什么话说。”乔太本来想步战,此时怕敌营生疑,只好骑上马提刀,向阵前而去。马荣见乔太来了,故意大声喝道:“来者何人,快通名纳命!俺家李大寨主昨天被你们打败,命俺来报仇,不要跑,吃我一刀!”说着左手一刀,劈面砍来。 乔太见他故意装出惊人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就举刀迎上。两人一来一往,打了二三合,乔太只能招架,不能还手。又战了几合,乔太拨转马头,落荒而逃。马荣高声喊道:“逆贼往哪里跑,俺追来了!”当时连蹿带跳,紧紧追了十数里。左右都是树林,后面贼兵都看不见了。乔太停住马笑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鬼脸,到底营里怎么样?”马荣说:“不这样做,怎么能让他们相信呢?”接着把敌营的话告诉乔太,然后说:“左边高山可以伏兵,明天如此这般,从西门前进,到时候就可以一鼓成擒了。”乔太听了大喜。两人正要回去,远远地贼兵追了过来。马荣说:“你还是装作败走的样子,好让众人消除疑虑。” 乔太随即伏在马头上,头盔斜着,铠甲也卸了,做出一副败逃的样子,没命地向前逃走。马荣见贼兵到了,高声喊道:“你们赶紧拦住去路,别让这厮跑了!”一声招呼,又紧紧追了过去。乔太早打定鞍马,穿过树林回到本营。贼兵齐声叫道:“李寨主有令,请将军就此回营。山路崎岖,恐怕遭敌人暗计。”马荣见众人这么说,反而说道:“你们早来一步,就不至于让这厮跑了。且等明天开兵,再把这厮擒住。”当时同众贼一起回营。李飞雄见马荣回来,赶忙出来迎接道:“老哥今天打了胜仗,虽然没把敌人擒住,好在没有败回。有老哥这样的本领,还怕不能取胜吗?”马荣就进了帐。 李飞雄早已预备下酒席,两人入座畅饮。马荣说:“愚兄来到这里,原以为敌营有很多能人,没想到今天到了战场,都是些无能之辈。咱们营里有这么多兵马,何不分成四队,把敌人那座营盘团团围住,四面杀入,用不了一天,肯定能把狄仁杰擒住。为什么要在这里长久相持,反而长了他人的志气呢?”李飞雄听了这话,说:“小弟营里虽然有许多兵将,但操练时间不长,都不是能征惯战的将领。要是老哥能在这里慢慢交锋,每天与小弟出营都能打胜仗,把敌人的几个高手送了性命,然后再四面夹攻,哪怕他们逃到天边也逃不掉。”马荣说:“贤弟这话就不对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要是不趁现在的锐气一鼓而下,只凭愚兄一人每天出战,怎么能保证必定取胜呢?要是敌营再添了新手,那时又该怎么办?兵事宜速不宜迟,而且营里旗号都以庐陵王为名,要是太子在房州知道了,带兵前来,前后夹攻,那时把这机关败露了,又该怎么办?成败好坏在此一举,贤弟千万不要耽误了自己。” 李飞雄本就是个粗莽的人,听了马荣这番话,不禁兴奋起来:“大哥说的真是妙计,小弟怎么敢不依!不过前进必须后退,明天一早先派人到京都送信,告知许敬宗大人说狄仁杰来了,很难攻破,现在已经四面攻打,请他赶紧设法接济,以便在太行山招兵救应;一面要斟酌一人在营看守,防止敌兵前来冲寨。”马荣说:“贤弟要是担心没人看守,愚兄在营里保证万无一失。大队要是得胜当然好,否则愚兄领队出营,把贤弟接应出来,这样不也挺好吗?”李飞雄听了,当时依计而行。 第二天先写了一封信,命人送往京都许敬宗衙门。然后命洪亮打东门,王怀打南门,自己打西门,其余将弁选派数名攻打北门。所有粮草军械都放在后营,留下三千兵士请马荣在营看守,还不时到营前观战。如果官兵战败,就上前接应。诸事分派已定,只等次日开兵。 再说乔太回到本营,把马荣的话告诉狄公。狄公听了大喜,第二天一早便命赵大成、方如海各带精兵五千,从西门大道绕到高山,等到夜晚的时候,率众登山,在树林里埋伏。只听炮声一响,就一起杀下山去,务必与马荣合为一队,把李飞雄生擒过来,不要伤他性命,以便日后作证。两人领命下去,各自去埋伏不提。且说李飞雄当日传令已毕,一夜过去,第二天天明,各人带领兵丁,放炮开营,直向官兵前队围了上来。顷刻间,数万贼兵把怀庆府和一座大营四面围住。李飞雄一马当先,上前喊道:“营内兵丁听好了,前日本将军被那赵大成打败,又伤了我一员大将,此仇此恨还没报。今天特来与你们决一死战,好报庐陵王托付之意!你们赶紧去报告狄仁杰知道,命他选派能人前来会战,不然这四面兵将一拥而上,立刻把你们营盘踏平。”官兵见贼兵围了上来,不知道他们受了马荣的迷惑,不禁大惊失色,赶忙飞报前来。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60章 狄公巧劝飞雄 话说李飞雄依照马荣之计,四面出兵攻打唐营。小兵不知发生何事,赶紧进帐报告狄公。狄公命了四员偏将,分别是裘万里、曹其荣、徐标、王泰,各带两千兵卒,分头迎敌。四人领命起身,裘万里跨马提鞭,直奔东门。迎面就见洪亮举手一鞭,当头打下,洪亮提刀招架,两人杀成一团,斗在一起。战了二三十个回合,洪亮杀得性急,大喊一声,朝着裘万里拼命劈去。裘万里两膀用足劲,钢鞭飞舞,架开单刀,随手一鞭,就打中了洪亮的顶门,洪亮从马上跌落。后面军士见敌人落马,大喊一声,上前冲杀。裘万里见自己打了胜仗,当下下马取出佩刀,割下洪亮首级,又跳上马,朝南门杀去。远远听到战鼓声响,震动山谷,他赶紧快马加鞭,来到前面。只见曹其荣手持长枪,被王怀的双刀压制,气喘吁吁,几乎败下。 裘万里见状大喊一声:“曹贤弟莫慌,愚兄来助你!”说着便奔到阵上,用钢鞭往下一格,架开王怀的双刀,让曹其荣冲出重围。随即一连几鞭,向敌人打去。王怀虽然是草寇,但在太行山上也算一把好手,正想摆布敌将,忽见一人来助战,不觉大喊连声,一手招架钢鞭,一面对准裘万里要害拼命刺去。这两人你想我死,我想你亡,刀来鞭去,好似下山猛虎;刀去鞭来,宛如出海飞龙,彼此厮杀得难解难分。霎时黄砂飞起,大约战了五六十合,此时日光当头,裘万里深恐战不过他,耽误了大事,于是虚晃一鞭,诈败而去。 王怀正杀得兴起,哪肯放过,高声叫道:“无能的匹夫,往哪里逃,爷爷来也!”只见他将马镫一挂,那马如腾空一般,紧紧追来。裘万里见他追来,跑了二三里远近,忽然将裆劲一松,马突然停住。裘万里脚尖在搭镫扣稳,一个斛斗,跌向马腹里面。王怀以为他失足落马,心中大喜,高声叫道:“裘万里你也是命该绝,落下马来,看刀!”说着一刀朝裘万里背心劈去。裘万里见他到了背后,脚尖在搭镫上一垫,一个转身,早已在马上倒下。王怀正弯腰用刀劈,裘万里趁他不备,一鞭打中王怀脑门,王怀咕咚一声栽于马下。裘万里骂道:“你这狗头,刚才还那么英勇,现在英雄何在?且让你身首异处!”当下就将王怀的刀取下,割下首级,又向城上奔去。 再说李飞雄自己攻打西门,手持大刀逢人便杀,正遇徐标拦住。两人兵刀并举,各自施展平生本领。谁知徐标那柄三尖刀比李飞雄厉害数倍,彼此刀来刀去,没十几个回合,李飞雄就两膀酸麻,高抬不起。正想王怀等人来接应,忽见劈面人声喧乱,鸾铃响处,裘万里早到前面,高声骂道:“贼囚,你羽翼已去,还想在此逞能!你看这两颗首级是谁,还不下马受缚!” 李飞雄正危急,抬头一看,竟是洪亮、王怀两人的首级,知道大事不妙,赶忙将马头一领,斜刺里冲出重围,想要回营。这时只见本营烟雾连天,喊声大震,四面八方全是火起。李飞雄到了此时,心惊胆裂,知道有了内变。只见许多逃散的兵士蜂拥而来,对李飞雄说:“寨主不好了,出兵之后,马将军不在营前观战,忽然从后营出去,放了几声大炮。顷刻左边山下出来许多兵马,穿山越岭,向本营拥来。我们正请他退敌,谁知他反而把敌兵带进营中放火烧寨。现在军中粮饷、帐棚都被焚烧殆尽,前面万万不能去了。”李飞雄听了这话,大叫一声:“马荣,我还以为你是旧日良朋来助我,没想到你是奸细,害得我瓦解冰消!今日我拼了一死,也要与你同归于尽!”说着便要去寻马荣。这时裘万里追兵已到,高声叫道:“李飞雄,你老巢已失,还不下马投降!” 李飞雄愤怒到了极点,举起大刀与裘万里再战。彼此又交了五六回合,只见大兵如潮水般涌来,将两匹马困在核心,齐声呼喊捉贼。李飞雄见大事已去,料想难以逃脱,狂叫数声,便想举刀自刎。裘万里眼疾手快,右手将钢鞭顺势一转,身躯一进,左手在李飞雄腰间一抓,连喊带拉,早把李飞雄提离坐骑,又向地下一掷。四面兵丁见贼首被擒,一声呐喊,将李飞雄捆绑起来。裘万里擒了贼首,得意非常,拨转马头,提鞭执辔,押着大队回营。 此时狄公在营中已经得到捷报,命乔太赶紧到敌营,传令贼人,若愿意投降,一概准予自新,放归乡里。所有粮草器械,命赵大成、方如海两人收解回营。让马荣先回本寨,以便与李飞雄见面。乔太领命出营,走到半途,与马荣相遇,两人一起回到大帐。马荣把焚营的事说了一遍,狄公命他先到后营安歇,然后升坐大帐。只见众兵将敲着得胜鼓回来,大队排列两旁,一直到营门之外。随后许多人捆缚着一个大汉,裘万里押在后面。到了帐前报功已毕,将李飞雄推跪在阶下。李飞雄此时大骂不止:“你们这班叛逆贼臣,庐陵王乃天下明君,命我复夺江山,重兴天下!我误中马荣这贼狗头之计,使得大营被焚,山寨难归。你们要杀便杀,想让我投顺你们这些叛国奸臣,那是做梦!”当下只是骂个不停。 狄公见他到了此时,仍然一口咬定冒充庐陵王旗号,暗道:“这人很有恒心,听他对马荣说,因为许敬宗有救命之恩,所以为这班奸臣干出这事。现在被擒,命在旦夕,仍然始终坚持,不肯推诿他人。且待本院以恩相待,看他有什么反应。”于是起身下堂,把众人喝退,亲自为李飞雄解开绑缚,对他说:“将军乃一世英雄,何必受他人愚弄,不顾自己性命呢?本帅若想杀你,何必在军前取你首级?不日庐陵王便会来营中,那时本院为你分辩,如何?”说完也不问其他事,命人将他送到后营,暗中命乔太、裘万里两人看守,每日好酒好肉伺候。一连几天,狄公都没露面,所有服伺的兵丁都是来来往往,没有固定的人。 李飞雄刚进营时,以为必死无疑。此时见这样情形,反而不知道狄仁杰是什么用意。又听狄公说庐陵王不日前来,疑惑等到太子来时再斩首。如果真是这样,又不该如此款待。想来想去,实在难以决断。这日他急得不行,正好小军来送酒食,李飞雄一把将小军揪住,横按在身前磕膝上,露出腰刀,喝道:“我是贼首,狄大人为何不将我斩首,究竟是什么用意?你把他的意思说清楚,我就饶你性命,不然先让你凉风吹顶,去见阎王!”那个小军被他按住动弹不得,赶忙说道:“狄大人命我们这么做,我哪知道他有什么用意?只听他与马将军说,这人误听人言,干出非礼之事,若想天下太平,还须在他身上。其余的话就算把我杀了,我也不知道。”李飞雄听了这话,高声骂道:“马荣你这狼心狗肺的死贼,我好心待你,你却反使毒手!此时又虚情假意,来骗谁?你今日除非不见我面,一日相逢,定与你誓不两立!” 正说着,只见外面走来一人,进来说道:“贤弟,愚兄给你赔罪了。你要知道,这事不能怪我。许敬宗乃误国奸臣,唐室江山眼看要落入武氏之手。你冒庐陵王之名攻打怀庆,朝廷以伪乱真,竟将庐陵王赐死。若不是众位忠臣竭力保奏,太子早就性命不保。从来误国奸臣,最后都没有好下场,被万人唾骂,遗臭万年。现在武后临朝,春宫秽乱,以她一生来说,先是太宗的才女,后来削发为尼,勾引高宗,又收入宫内封为昭仪。高宗死后,又宠爱张昌宗弟兄、怀义这秃驴,还有薛敖曹等人,真是天地间的贱货。庐陵王是高宗的长子,理合传位于他,接承大统,却被贬在房州。那些奸淫的狗贼、灭伦的奸贼,却被宠用在身边。如此不仁不义、不慈不爱之人,怎能母仪天下?你我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做事都要正大光明。还记得在白鹤林聚义之前,立志专与贪官污吏、恶霸强豪作对。 “从前许敬宗虽然有恩于贤弟,可他并非好意。他想你代他干了这叛逆之事成功,他与武承嗣弟兄平分天下,那时他为君,你为臣。我们堂堂英雄,却要屈膝在这班狗头之下,听他们指挥,岂不是羞煞!事情不成,所有罪名都落在贤弟身上,与他无涉。我们虽是草寇,也该明白个君臣父子、天理人情。武三思等人乃是遗臭万年之人,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寝他们的皮。没想到贤弟中了他们的计,反而去诬害国家的太子、天下的储君。自己想想,岂不是大错特错?前日来你营中,实在是有心诱骗,希望贤弟能改邪归正,做个好人。贤弟如果相信我这话,此时就同去见大人,以便日后临朝,对个明证。若不相信,愚兄想做个好人,也不能有负贤弟,让贤弟受一刀之苦。不如先在你面前寻个自尽。”说罢便要自刎。 不知马荣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61章 狄公破贼与朝堂风云 话说马荣一番劝说后,佯装要自刎。李飞雄听了这番话,内心十分惭愧,连忙上前夺下马荣手中的刀,说道:“大哥所言让我如梦初醒。但我从前受许敬宗之恩,照你说的,无非是让我与狄大人到京,辨明太子冤屈,使武后母子和好如初,还能处置武三思等人。可这事情关系重大,害了武许二人,我也难有活命。损人利己的事不能做,损人害己的事更没必要做。大哥既然把我擒入营中,焚烧山寨,我还有什么脸面去京呢?不如请狄大人将我斩首,省得进退两难。”马荣道:“愚兄若想杀你,进营时就动手了。只因我们结义时立誓定盟同生同死,誓言还在耳边,怎么能忘记呢?你若能为太子辨明冤情,狄大人自有救你的办法。若我言不实,让贤弟在九泉之下有冤屈,我也无颜见你。” 李飞雄听他说得如此恳切,心中仍是狐疑不定。马荣又道:“贤弟,你别再犹豫了。我把实话告诉你,狄大人带兵来时,元行冲已到房州,这你也知道。等他到了此地,就一起出发到京。那时措手不及,先将奸党拿获,然后奏明太子,救你性命。与你对质,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马荣说完,见李飞雄仍不开口,知道他心里已经应允。于是挽着李飞雄的手腕道:“我们此时先去见大人,说明此意,好派人去打听庐陵王是否前来。”说罢,拉着李飞雄便走。李飞雄此时被他一番劝说,又因他连日殷勤相待,心中感激,便跟着他来到大帐。 马荣先进帐报告狄公,然后出来带李飞雄进去。李飞雄进帐后,向狄公磕头拜道:“罪人李飞雄蒙大人不杀之恩。方才听马荣一番话,如梦初醒,愿意投降,在营效力。以后若有指挥以及国家大事,我李某都甘愿报效。”狄公见他归顺,赶忙起身将他扶起,命小军端来一个座头,让他坐下。李飞雄谦让了一会儿,才敢坐下。狄公道:“本院看将军相貌不凡,如今时事艰难,落草为寇也是英雄末路。本院爱才如命,又正值朝廷大事,唐室江山都希望将军能挽回,怎么会有杀害之心呢?本院已在前日派探子前去,想来近日就会有房州消息。” 三人正在帐中谈论,只见中军进来报告:“元大人行冲派差官送公文到营,说要面见大人,有详细禀奏。”狄公听了这话,命将差官带进来。中军领命下去,果然带了一个年少差官,肩头背着个公文包袱,短衣窄袖,身佩腰刀,到帐前单膝跪下,口中报道:“房州节度使衙门差官刘豫,向大人请安。”狄公听他说是元行冲派来,却又说是节度使衙门,而且元行冲进京时只是主仆数人,没有这么多差遣,便问道:“你方才说元大人命你前来投递公件,为何见了本院又说是节度衙门呢?”刘豫道:“小人虽是节度差官,这公文却是元大人差遣。大人看了便知里面的详情。” 狄公听他这么说,便命人取来公文。自己拆开看完,不禁怒道:“武承嗣,你这个狗头,如此丧心病狂。在此命李飞雄冒名作乱,幸好安金藏剖心自明,本院提兵到此,才将此事弄清楚。你又暗通刺客到房州,若不是节度衙门有能人,岂不是送了庐陵王性命。本院不日定让你成为刀下之鬼。”狄公看完后,对刘豫道:“原来将军有救驾之功,实在可敬。且在本营休息一晚,本院定派人与将军一同去接驾。” 原来元行冲奉旨到房州后,武承嗣与许敬宗等人担心他访出情况。此时狄公提兵到怀庆,若将李飞雄擒获问出口供,两下夹攻,进京回奏,追出许武两人同谋之故,他们就吃罪不起。于是他们访了一个名叫千里眼王熊的刺客,赏他二万金银,命他到房州行刺。只要将庐陵王送了性命,带了证件回京,再给二万。等日后他登上皇位,封个大大前程。谁知王熊到了房州,得知庐陵王在节度衙门为行宫。这日夜间便去行刺。不料刘豫虽是差官,从前也是个绿林好手,改邪归正后投在节度衙门当差,以求进身。这天晚上正好他值班,听到窗格微响,一个黑影蹿了进去,知道大事不妙,赶忙跟了进去。原来是一个山西胯汉,手执苗刀,已到床前。刘豫怕来不及上去,顺手取了一根格闩打过去。王熊正要下手,忽然后面有人,赶忙转身查看,刘豫已到面前,拔出腰刀在王熊脊背砍了一下。王熊措手不及,带着伤蹿出院落,想要逃走。刘豫一声高呼:“拿刺客!”惊动了衙门兵将,围了上来,将王熊擒住。 元行冲此时已到房州,审出供词,才知道是武承嗣所指使。随即将王熊斩首示众,将首级带回京中,好让武承嗣知道。次日庐陵王得知此事,对元行冲哭道:“本藩家庭多难,奸贼满朝,致使我遭贬至此。若不是众卿家如此保奏,岂不是冤沉海底。但如今到怀庆剿贼,房州又无精兵良将,若半途再有贼人暗害,该怎么办呢?”元行冲道:“殿下此去,必须前往。无论狄仁杰提兵前去胜负如何,都要去,才能水落石出。若担心半途出事,便命刘豫到怀庆送信,命狄仁杰派队来接。”因此刘豫来到狄公营内。此时狄公知道了此事,随即命裘万里、方如海两人各带部下十名,与刘豫星夜去迎接庐陵王。 且说武承嗣自命王熊去后,次日朝罢,便到许敬宗衙门,对他说:“老狄日前带兵去,不知连日胜负如何。我看他也没什么韬略,若李飞雄能将怀庆攻破,那时不怕老狄是什么老臣,这失守城池的罪名也逃不掉。连日李飞雄有消息传来吗?”许敬宗道:“我也在盼望。若有消息,岂有不通知你的道理。老狄也未有胜负禀报前来。心想明日早朝,如此这般奏他一本。若圣上仍将狄调回,这事便万无一失了。”武承嗣听了这话,大喜道:“这样三面夹攻,若有一处能成,倘若王熊之事办妥,便省了许多心计。”二人谈了一会儿。 次日五鼓,各自临朝。山呼已毕,许敬宗出班奏道:“臣位居兵部,责任重大,理当上下一心,以国事为重。月前李飞雄奉庐陵王之命,兵犯怀庆。陛下派狄仁杰带兵征剿,现已去了数日,胜负情形没有边报。若狄仁杰与叛贼私通结兵,岂不是如虎添翼。拟请陛下传旨,勒令从速开兵,限日破贼。”武后听他如此奏,还未开口,值殿官奏道:“太常工人安金藏,前因谏保太子剖腹自明,蒙圣上赐药救治,越日苏醒,现在午门候旨。并有狄仁杰报捷奏章,请他代奏。”武后此时正因为许敬宗奏事,便说道:“既然狄卿家有报捷奏章,且命安金藏入朝见孤。” 值殿官领旨下来,顷刻安金藏入朝,俯伏金阶,谢恩已毕,然后从怀中取出狄公的奏本,递上御案。武后看完后,不禁怒道:“你这误国奸臣,害我母子。平日居官食禄,都干了些什么?李飞雄是你旧人,竟敢用这冒名顶替之计,诈称庐陵王谋反,还勾结武氏弟兄,使我皇亲国戚结怨于人,万里江山几乎被祸乱。若非安金藏、狄仁杰等人保奏阻止,此事如何能自明?现在李飞雄已被擒,供认不讳。元行冲到房州,太子痛不欲生,嚎啕痛哭,立志单身独骑驰赴怀庆,与狄仁杰破贼擒王,以明心迹。现在既已将贼首拿获,等待太子驾到,得胜回朝。孤家因你屡有功劳,所以每次奏章都曲意如你所请。今日你辜恩负国,几乎将大统倾移,如此奸臣,本该斩首,且等狄仁杰入朝,李飞雄对质明白,那时绝不宽容。”说罢,在御案亲笔写了一道谕旨,对安金藏道:“卿家保奏有功,太子已前往怀庆,着卿家传旨前往,召庐陵王与狄仁杰一同入朝,以慰离别。”安金藏接了此旨,当即谢恩出朝。此时众文武大臣见武后如此处置,忠心报国的无不欢喜异常,不日可再见太子。那些孤群狗党见了这道旨意,无不惊慌失色,为许敬宗、武承嗣担忧。 当下武后传旨已毕,卷帘退朝,百官各散。许敬宗到了武三思家内,告知此事,两人都吓得面如土色,说道:“这事怎么办?没想到老狄手下有如此能人,竟将李飞雄生擒。若太子真的还朝,我们还有什么指望?不知道王熊去了怎么样,现在也该回来了。圣上已传旨召令还京,安金藏这小子肯定不会听我们指使,必须设法在半路结果了他的性命,才能保平安。”两人商议了一番,忽然武三思的家人在他耳边说了许多话,武三思不禁大喜,命他赶紧去。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62章 庐陵王回朝遇险记 话说武三思听家人提议后,大喜道:“你若能办成此事,以后定给你个好前程。”许敬武问是什么事,武三思道:“去怀庆府的孟县,现任知县是我门下家生子,叫高荣。这家人叫高发,是他兄弟。现在大军得胜回朝,必须如此这般,才能让老狄性命不保。这岂不是个妙计。”许敬武听了也很欢喜。 且不说高发去行那毒计,回头再说刘豫同裘万里、方如海带着偏将,赶到房州。次日庐陵王听说李飞雄已被擒,放心前往怀庆。一路乘坐太平车辇,直奔怀庆。一路上不止一日,这天到了怀庆府界内。探马报入营中,狄公带领前队沿路迎接。离城一百多里,前面车驾已到,两下相遇,狄公赶忙下马。到辇前行了军礼,君臣相见,悲喜交集,两边队伍鸣炮壮威,恭敬迎接。庐陵王见众官跪在两旁,传旨让大家到营中相见,然后命狄公同行。直到下午,才到怀庆城下。胡世经上前奏道:“微臣担心太子一路辛苦,营中偏僻,风雨频繁,怕伤了龙体。现已将臣衙门让出,改为行宫,请太子进城驻驾。” 狄公见胡世经如此奏请,便请太子进城,并将李飞雄兵临城下,他闭城自守不肯告急的事说了一遍。庐陵王道:“孤家命途多舛,家事国事如此纷繁,今日前来,正应与士卒同甘共苦,以表寸心,挽回母意。怎能再图安乐,居广厦高楼。”狄公道:“殿下之言虽恰当,但此时贼首已擒,过几日等派差回营,看圣旨如何发落,那时便可进京。”庐陵王见众人恳切启奏,只好准旨,与元行冲、刘豫等人在胡世经衙门住下。 次日一早,受百官叩谒,然后命驾出城,到营中巡视一番,又将敌营之事问了一遍。狄公将前事详细告知,又把京中武氏弟兄、许敬宗诬害,亏得安金藏剖腹保奏的事说了半天。庐陵王流泪道:“母子之间,哪有别的缘故?都是这班奸贼欺奏,致使我容身不得,长久疏远,想来实在痛恨。不知卿家报捷的奏章入朝后如何处置。”君臣正在营中谈论,营门外忽然有报马飞来,到营前下马,不用通报,直接走入大帐跪下报道:“禀大人,安金藏大人奉圣旨前来召太子回京,钦差已离营不远了。”狄公听了欢喜道:“果然是他来了么?太子可从此无忧了。”赶忙命人在大帐设了香案,同庐陵王出营迎接。 没过一会儿,前站州县派了差官护送前来。狄公因太子是国家储君,不便去接钦差,便请在营前等候。自己上前将安金藏迎接下马,邀请入大帐。随着太子望阙行礼,恭请圣安。然后安金藏将圣旨开读,大意是狄仁杰讨贼有功,回京升赏;庐陵王无辜受屈,既已亲临怀庆,命狄仁杰护送回京,以慰慈望。当时太子谢恩已毕。这日先命裘万里带大队先行起程,仅留一千兵丁保护太子。众将依令前往,马荣等人同李飞雄随狄公等人一起前行。一路上欢声笑语,都在说太子还朝,将登大宝,不再如从前荒乱。 君臣在路行了两天,到了孟县界内。忽然前站差官上前禀道:“孟县知县高荣听说太子还朝,特备行宫,请太子暂驻行旌,聊表忠心。”此时庐陵王从房州一路赶来,未休息便起程,连日在路上很是疲惫。只因狄公辛苦随行,不便自己休息。现在听高荣备了行宫,正合心意,便对狄公道:“这高荣虽是个县令出身,倒有忠君报国之心。既然备了行宫,且请卿家同孤家暂住一晚,明日再行如何?”狄公知道太子的意思,只得向差官说:“且命孟县知县前来接驾。”差官领命,将高荣带到驾前,只见高荣俯伏道旁,口称:“孟县高荣接驾来迟,叩求殿下恩典。”庐陵王赐了平身,向他说:“本藩一路辛苦,远道而来,皆为奸臣所误。卿家在这地方做官,有良心。本藩今日暂住一晚,一切供张都要节省。” 高荣领命起身,让车驾过去,才随驾而来。狄公在一旁打量他,只见此人鹰鼻鼠眼,相貌奸刁,心中疑惑道:“日前本院也经过此地,他若赤心为国,听见大兵前来,应该出城迎接,为何寂静无声,不闻不问。现在太子到此,却如此周到,莫非是武氏一党,又有什么毒计?所幸胡世经随驾护送,就在后面,此地又是他管辖,高荣为人他总该知道。”此时狄公也没言语。等太子进了行宫,只见一带搭盖彩篷,供张精美,说不尽那种华丽。狄公见此情形,越发疑惑。不管他是不是武氏一党,单就这行宫供应来说,平日就不是好官,不是苛刻百姓得来的赃银,哪有这么多银钱置办。当时与太子入内,所有兵将都在城外驻扎,只留马荣、乔太、元行冲、胡世经等人在内。 传命已毕,狄公把胡世经喊到一旁,问他:“孟县是贵府下属,高荣是什么出身,平日居官声名、心术邪正,你应该知道,且请与本院说明,好禀明太子。”胡世经忙道:“此人出身微贱,是武三思家生的奴婢。平日在此无恶不作,卑府屡次严参,都被奸臣隐匿不报。现在如此接待,想必是怕卑府奏明太子,所以来献殷勤。”狄公道:“既然如此,恐怕有别的缘故。”随即命马荣、乔太加强防护,不要离开太子身边。 且说高荣见庐陵王驻歇行旌,心中大喜,赶忙回到衙门向高发说:“此事可算办妥。但我不能在此耽搁,须到行旌伺候,以免生疑。其余你照办便了。”高发更是喜出望外。当下高荣又到行旌,布置一切。到了上灯时分,县衙送来一席上等酒肴。高荣向庐陵王奏道:“太子沿路而来,饮食起居肯定不能妥善。微臣谨备粗肴一席,叩请太子赏收。” 庐陵王不知他心怀叵测,见他殷勤奉献,便准奏收下。顷刻间设了座位,山珍海馐摆满厅前。庐陵王因自己还在藩位,便命狄公、元行冲两人陪食。此时狄仁杰早已看出破绽,只见高荣手执锡壶,满斟一盏,跪送在庐陵王面前。然后又斟了两杯,送狄、元两人。狄公见杯中酒色鲜明,香气扑鼻,便对庐陵王说:“微臣自提兵出京,已数月不知酒食为何物。今日高知县如此周到,敬饮酒肴,足见其忠君爱国。这酒色香味俱佳,可谓三绝。但太子此时虽是藩位,很快就会成为大君,外来酒食必须谨慎。古有君食臣尝之礼,殿下面前之酒,且请赐高荣先饮,以免他有顾虑。”庐陵王听狄公这么说,心中暗道:“你也太多疑了,这不过是县令报效的意思,哪会有什么祸事,要如此郑重。”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因狄公是忠正老臣,不能不准他奏请。当时对高荣说:“此酒赐卿家代饮。” 这一说,顿时把高荣吓得面如土色,恐惧之情表露无遗。当时又不敢不接,想饮下,明知这酒有毒,怎能送自己性命?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赶忙跪下谢恩。装作匆忙的样子,两手没接住,当啷一声,酒杯掉在地上,瓦片碎裂,酒泼洒出去,又在地上叩头请罪。狄公知道他的诡计,脸色一沉,怒容满面,对高荣喝道:“你这狗头诡计多端,以为本院不知道。你故意失手将酒泼去,就能掩饰此事么?武三思如何命你设计,从实说来,本院或许能求殿下开恩,免你一死。不然,这锡壶美酒既然是你所献,就在当面饮完,以解疑惑。”庐陵王听狄公如此言辞,才明白他的用意,便命高荣饮酒。 高荣此时见狄公说出自己的心思,早已汗流不止,在下面叩头说:“微臣死罪,不敢有二心。陛下既然不赏收,便命人随时撤去。微臣一向不善饮酒,若喝醉失态,担罪不起。”狄公听了冷笑道:“你倒掩饰得很爽快。本院不把此事辨明,你也不知利害。”随即命人到县署狱中提出一个死罪犯人,将酒让他喝下。顷刻之间,那人大叫不止,满地乱滚,喊哭连天,不到半个时辰,已是七孔流血而死。庐陵王见此情形,不禁怒道:“狗贼如此丧心病狂,毒害本藩,究竟是谁指使?若不说清楚,将你立刻斩首。”高荣到了此时,已无法抵赖,只得将武三思的话说了一遍。庐陵王大发雷霆,命马荣到县署将高发捉来,一同斩首。随即命刘豫做孟县知县,以赏房州救驾之功。 次日一早,仍然拔队起程,向京都进发。行了几天,已到都城。裘万里先将前营各兵扎于城外,听候安排。此时各京官衙门得知消息,听说太子还朝,虽然奸贼居多,但也只能出城迎接。不知武三思等人接到此信后会怎样,且看下回分解。 第63章 狄公去世 话说庐陵王到了京城,狄公让裘万里把大营扎在城外,自己与元行冲、安全藏三人来到黄门官处,让他赶紧奏知武后,说太子回朝,在午门候旨。黄门官哪敢怠慢,恰好武后在偏殿理事,赶紧奏明。武则天一听是太子来了,虽说她为人淫恶,可到了此时也不禁有些天性发作。她命太子入宫见驾,黄门官出来,带着三人来到宫内。庐陵王见到武后,赶忙跪在地上,泪流不止,说道:“儿臣久离母后身边,寝食难安,长久未向母后问安,罪该万死。只因奉命远贬,不敢擅自回京。如今得以还朝,见到母后,求圣上宽宏大量,赦免儿臣的罪,体谅儿臣的一片苦心。”说完,哭个不停。 武则天看着这情形,心里明白他是受了委屈,可又不好自己认错,便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既然由狄卿家保奏回来,就安心住在东宫,尽好做儿子的本分,孤家自有主张。”庐陵王听了这话,赶忙谢恩,站在一旁。狄公与元行冲、金安藏三人向武后请安,把各事奏完后,齐声说道:“如今太子回朝,圣上心里也安慰了。但奸贼不除,怎么能让天下人信服呢?若不是我们保奏,圣上误听谗言,把假的当成真的,就中了奸计。那时江山有失,骨肉猜疑,这是谁的过错呢?许敬宗、武三思等人若不按罪处治,恐怕日后小人诬陷奏事,比以前更厉害。我们冒死进言,恳请陛下圣断。”武则天被三人说得理直气壮,心里虽然想袒护,也不好开口,于是传旨:“命元行冲为刑部尚书,将许敬宗立即拿问,与武承嗣等人到案审讯,再奏请施行。”三人谢恩后便出来了,太子就住在东宫。 且说武承嗣与许敬宗自从派高发去怀庆后,每天都提心吊胆,就盼着这事能成功。这天正在家里等消息,忽然听到京都城外传来号炮声,吓了一跳,忙说:“这京城附近怎么会有军械响声?”赶紧命人出去查看。那人刚出大门,就看见满街的百姓,老老少少都欢天喜地,互相说着:“这冤屈可算伸了!要不是这三人忠心为国,把李飞雄擒住,庐陵王也不能还朝。现在前队已经在城外扎营,马上车驾就要入宫了,咱们在这等着,好两边跪接。”一时间热闹非凡,大家忙着摆香案。那人听了,还是不太相信,远远看见一匹马跑过来,一个差官飞奔过去。百姓们拦住马头问:“你从城外过来的吧?庐陵王进城了吗?”差官说:“你们让开,后面马上就到了。” 那人知道这是真的,赶紧分开人群,跑回家去,气喘吁吁地对武承嗣说:“不好了,庐陵王已经入朝了!刚才那个炮声,是狄仁杰大队扎营。想必高发兄弟没成功,这可怎么办?只怕狄仁杰他们不肯罢休,追究起来,咱们罪可就大了。”武承嗣听了这话,顿时大叫一声道:“狄仁杰啊,我跟你有什么仇,把我这锦绣江山夺了去!罢了罢了,今生不能把你怎么样,来生我跟你狭路相逢再算账!”说完,自知难以活命,走进书房,服毒自尽了。武承业见了这情形,知道自己也逃不掉,就带着许多金银细软,从后门带着家眷,逃往他方。只有武三思不肯逃走,心里想:“武后到底是我姑母,就算追究出实情,把一切推到他们两人身上,武后看在娘家的份上,也不会追究。” 正闹着,外面有人嚷嚷进来,说巡抚衙门派了许多差官衙役,把前后门都把守了,说刑部现在放了元大人,许敬宗因为李飞雄的事革职归案审办。现在狄大人与元大人已经奉旨把许敬宗拿下,马上就来捉拿他弟兄。武三思听了这话,也不慌张,坐在厅前等着。不一会儿,元行冲和狄公来到里面,先把旨意说明,就要命他一起去刑部。武三思说:“二位大人既然奉旨前来,下官哪敢违抗旨意。不过这事下官真不知道,是我弟弟和许敬宗同谋。现在他们已经畏罪身死,而且圣上只命二位大人审问,又没查封家产,我弟弟死了,总不能让他尸骸暴露,不给他棺木盛殓吧。请宽限一日,把这事办完,我一定投案待质。要是怕下官逃跑,派人在这里守着就行。” 元行冲听他这么说,知道武后不会把他治死,此时见武承嗣已经自尽,大事无忧,就想做个人情,对狄公说:“武承嗣是要犯,既然畏罪服毒,就奏知圣上,请旨定夺。”说完,两人就回刑部去了。这边武三思一面命人置办棺木等东西,一面入宫。见到武后,哭着奏道:“前事都是武承嗣做的,现在他已经死了。武承业怕被牵连,又逃走了。武氏家族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圣上要是念在娘家的份上,明日早朝赶紧传旨赦免。不然前后都是死,我就死在这宫里算了。”说完,大哭不止。武后回想从前,后悔也晚了,只好准奏,命他回去收殓承嗣。 第二天早朝,赦旨下来,说武承嗣虽然犯了大罪,死有余辜,但念他服毒而亡,免戮尸示众。武承业在逃,沿途地方要访拿解办。武三思没有参与谋事,加恩免议。狄公听了这个奏,知道奸臣不能彻底诛绝,心里很失望。所幸庐陵王入京,奸焰已经熄灭,目前应该没什么忧虑了。当下退朝出来,跟着元行冲到刑部升堂审讯许敬宗。许敬宗知道赖不掉,就把前后的事都供了出来。随即录了口供,第二天奏明朝廷,奉旨斩首。狄公和元行冲退朝后,把许敬宗绑到市曹。京里各官以及地方百姓,那些受过他凌辱的人,都纷纷赶到法场,要看他行刑。到了午时三刻,人犯到了,阴阳官报了时辰,刽子手举刀砍下去,许敬宗身首异处。百姓们见他头落地,都拍手叫好,许多人拥上去,又是撕皮又是割肉,不到半个时辰,就把尸骸弄得七零八落。随后家属来把尸骸收走了。 再说狄公与元行冲监斩之后,入朝复命,武后封狄公为梁国公,同平章事,入阁拜相。元行冲、安金藏等人也都论功行赏。李飞雄念他投城,误听奸计,免斩首,带罪立功。众臣第二天上朝谢恩。从此那班奸臣都畏惧狄公的威望,不敢再耍阴谋诡计。庐陵王住在东宫,每天侍奉武后,尽着孝心。 谁知道乐极生悲,狄公自从入京以来,一心除奸佞,整理朝纲,忙得一刻都没闲。加上年纪大了,精力衰退,终于积劳成疾。这一年狄公七十一岁,武后见他年纪大了,有一天问他:“卿家百年之后,朕想找一个贤能的人做宰相,朝廷文武官员里,你觉得谁合适呢?”狄公说:“文武方面有苏味道、李峤两人。要是想找特别出众的人才,有荆州司马张柬之。此人虽然年纪大了,但有宰相之才,臣死后,让他接替臣,肯定不会有差错。”武后听了狄公的保奏,第二天就把张柬之迁为洛州司马。没想到狄公保奏之后没过几天,就身体不舒服。到了夜间三更,忽然无疾而逝。在朝各官知道了这个消息,都痛哭流涕,对狄公感念不忘。五鼓上朝,奏明武后,武后也哭着说:“狄卿家一死,朝堂就空了。朝廷大事,还有谁能决断呢?上天把我国的老臣夺走,怎么这么早啊!”随即传旨户部尚书,发银万两,命庐陵王亲自去叩奠,谥诰封为梁文惠公,御赐祭奠。狄公回籍的时候,沿途地方都要妥善照料。然后传旨命张柬之做宰相。 谁料那班奸臣见狄公死了,心里没了畏惧,又开始蠢蠢欲动。张昌宗、张易之两人更是肆无忌惮,整天在武则天面前献媚。朝廷大臣、阁部宰相一连好几天都见不到武后。庐陵王虽然住在东宫,也被这两人把持挟制。张柬之有一天叹道:“我受狄公知遇之恩,从刺史升为宰相,位高禄重,却不能清理朝政,把万里江山送到了小人手里。将来死了,怎么有脸去见狄公呢?”他想了一会,就命人把袁恕已、崔元暐、桓彦范等人请来,在密室里商量。袁恕已说:“听说武后连日抱病,不能临朝,所以二张在中间掌权。要是有什么不测,国事就危险了,这可怎么办?”张柬之说:“要想除掉奸臣,必须想出妙计。现在羽林卫左将军李多祚,这人很忠心,每次在朝房,遇到奸贼来,他就斜着眼睛看。要是能和他定计,除掉国贼,庐陵王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大家都说好,说:“这人我们都知道,事不宜迟,派人去请他来。”当下张柬之出来,命人拿了名帖,请李将军立刻过来,有要事相商。 此时李多祚正因为武后抱病,朝政混乱,心里烦闷,在家唉声叹气,想不出办法除掉张昌宗两人。忽然家人来禀报说:“张柬之派人请你去议事。”他心里一惊,又暗自高兴,心想:“我和他虽然一个是武职一个是文职,他这宰相还是狄公保举的。他这个时候请我,莫非有什么妙计?”当下回复,立刻过去。家人走后,他就乘轿来到张柬之相府。张柬之先让袁恕已等人回避,自己穿着盛装在后书房接见。两人行礼完毕,互相寒暄了几句。 张柬之见李多祚满脸忧容,就说:“如今圣上英明,太子回朝,老将军也能享受太平,这是做臣子的好事啊,怎么心里不开心,还满脸忧容呢?难道是官职没升迁,心里有遗憾吗?”李多祚听他这么问,知道他在试探自己,就说:“老夫年纪大了,还想什么升官发财。要是能像大人说的那样太平,就算死也没什么遗憾了。以我自身来说,除了国事没能报效,其他方面也算富贵双全了。”张柬之听他这么说,知道他和自己想法一样,就趁机把除贼的事跟他商量。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64章 庐陵王登朝复位 话说张柬之见李多祚说出跟自己一样的心思,趁机就问:“将军您富贵双全,可知道这富贵是怎么来的呢?”李多祚听了这话,一下站起来,眼泪汪汪地说:“我南征北讨,承蒙先皇知遇之恩,才得到现在的职位。这富贵啊,全是先皇给的。”张柬之接着说:“既然您受先皇的恩,现在先皇的儿子被那两个小子搞得危险重重,您怎么不报先皇的恩呢?”李多祚听到这儿,心里那个难过呀,说:“我早就想这事了,只是一直没机会。大人您是朝廷宰相,国家的顶梁柱,只要对国家有利,我就听您的。”张柬之见他说得这么诚恳,也流着泪说:“我请将军来,就是为了这事。现在武后生病,将军要是能带着部下闯进宫去,把张昌宗给收拾了,然后请武后到上阳宫养病,那唐室江山不就还是姓李的嘛。”李多祚听了,赶紧跪地哭着说:“宰相您这话真是国家的福气,我哪敢不听啊。” 当下就商量定了,张柬之又叫袁恕已等人出来,大家见了面,一起议论了一番。李多祚说:“我按计行事,可万一外面有奸人听到风声捣乱,那怎么顾得过来呢?得再有个人来平定外面的乱子,才万无一失。”张柬之想了一会儿,站起来说:“这个人我已经想到了。我在荆州的时候,和长史杨元琰在江里划船,聊天的时候就感慨,一直有匡复国家的志向。我当了宰相后,把他推荐到羽林卫做右将军,和将军您天天见面。这人一心报国,有胆有识,咱们把他请来一起商量,怎么样?”李多祚连忙说:“这人确实可以一起谋划,要不是宰相您提到,我差点就忘了。我这就去请他。”说完起身就去了杨元琰府。 杨元琰见是李多祚来了,赶紧出来迎接。见他脸上有泪痕,就问:“将军从哪来呀?怎么脸色不太好呢?”李多祚说:“我刚从宰相府过来,听说将军以前和张公意气相投,有这回事吗?”杨元琰说:“我能有今天,全靠张公,何止意气相投啊。”李多祚说:“既然这样,张公在等着您,有重要的事要商量,特意让我来请您。”杨元琰听了这话,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因为有家人在旁边,不方便问,就乘轿来到相府。走进里面,看到袁恕已他们都在书房,一个个愁眉苦脸。入座后问:“张公叫我来有什么事呀?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张柬之说:“将军还记得在江里说的话吗?现在时候到了,不能再耽搁了。”杨元琰说:“我也一直有这个想法,只是一个人力量有限,不敢开口。现在正是我报国的时候,哪能退缩呢。”当下六个人商量好,张柬之又说:“前面商量的虽然好,但有点太直接了。张昌宗虽然在宫里,他家肯定也有人。不如用调虎离山计,把他引出来,再杀了他,这样不是更好吗?”大家都说:“要是能这样,省了很多麻烦,也不会让武后太震惊。”众人一直商量到三更以后才各自散去。 第二天,李多祚打听到张易之每天都从宫里回家,把宫里的东西偷偷往外运,四更的时候才回宫里。李多祚打听清楚后,马上选了五百个亲信兵丁,二更以后,借着巡夜的名义来到张昌宗家。巧了,张易正带着两个小太监拿着许多宫里的东西从宫里回来,刚要进门,李多祚就到了,上前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犯夜!”张易之见是羽林卫的兵,哪肯示弱,骂道:“你们这些臭小子,知道这是谁家吗?在这大呼小叫。” 众兵本来就是李多祚派来抓他的,上去几个人就把他抓住了,说:“不管是谁家,我们李将军要把你带走。”说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双手反背到后面。小太监想帮忙,可身上都是宝贝,不敢动手,只能说:“你们别乱来,这是西宫张六郎的府前。要是不放手,你们可吃不了兜着走。”李多祚见已经抓住张易之,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上前问:“你到底是谁?老实交代,本将军自有处置。” 张易之连忙说:“李将军,咱们都是一殿之臣,我是张易之啊,难道你不认识我了?”李多祚说:“你这误国的奸臣,既然报了姓名,深更半夜不在家,带着太监要去哪?老实交代。”张易之说:“武后生病,我刚进宫去看她,蒙武后恩准,让小太监送我回来,你凭什么在门前阻拦?”李多祚说:“别胡说。这太监身上明明有宝物,显然是你偷了宫里的东西,运回家去,该当何罪?”说着就命人把小太监身上搜了搜。不一会儿上来几个人,搜出不少东西。李多祚说:“你这奸贼,人赃俱获,还有什么好赖的?看来你家里私藏的东西不少啊。”随即命一半兵丁在门外守着,一半跟着自己进屋里搜赃物。 当时大喊一声,众兵把太监和张易之三个人一起推进屋里。不管男女老少,见一个捆一个,见两个捆一双,里里外外,不下四五百人,一个都没跑掉。然后把张易之捆倒在地,拿出腰刀在他脖子上比划了两下,问:“你是想死还是想活?”张易之到了这个时候,早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说:“蝼蚁还想贪生,谁愿意死啊?”李多祚说:“你既然想活,赶紧派人进宫把你哥哥喊来,问问他给我升什么官,送多少银子。说清楚了,不但不杀你,还感激你。”张易之不知道这是计,以为李多祚因为没升官所以怀恨在心,就说:“这容易。”马上命人去宫里,说家里有要事,让六郎赶紧回来,千万别耽误,再晚就有性命危险了。 当时放了一个家人,带着张易之的话,拼命往宫里跑。张昌宗本来在伺候武则天睡下,听到这话,就鬼使神差地跟着来人乘轿回来了。他以为李多祚见到自己,会给点面子把兄弟放了。哪知道一到里面,兵丁看见就大喊:“奸贼来了,别让他跑了。”只见你推我搡,很快把张昌宗捆起来押到厅前。 张昌宗见到李多祚,还不知道是他的计谋,忙说:“李将军快来救我。你手下的兵不知道我的厉害,竟敢把我捆起来,你还不帮我解开。”李多祚大声喝道:“你还想谁救你?你这乱臣贼子,人人都该杀。你欺君误国,死有余辜,今天还想活命?”说完吩咐把张昌宗弟兄斩首,所有家属几百人全杀了。只把两个小太监放了。这两人算是死里逃生,拼命跑回宫里。这时候张柬之、袁恕已等人已经到了玄武门内。太监跑到里面,正好武后在查问,赶紧奏道:“不好了,右羽林卫将军李多祚谋反,把张六郎弟兄杀了。” 武则天虽然生病,听到有人谋反,知道李多祚有兵权,赶紧起身问:“谁作乱?怎么不拿下?”这时候张柬之他们都听到了,在外面说:“张易之、张昌宗两人欺君误国,一直有谋反的心思。趁陛下生病,想实现自己的野心,又把宫廷的禁物偷运回家。我们奉太子的命令,让右羽林将军李多祚把这两个贼斩首,以杜绝乱源。” 正说着,桓彦范和敬晖等人把太子从东宫请了出来,到这儿来听候圣旨。武后见到太子,说:“是你指使的吗?小子已经杀了,你回东宫去吧。”话还没说完,桓彦范带着众人跪在台阶下奏道:“太子是天下的明君。以前先皇把爱子托付给陛下,国家的神器本来就有归属。今年太子已经长大,承蒙陛下恩典从房州赦回,长期住在东宫恐怕失去民心。人心天意,都希望姓李的当皇帝。虽然有二张捣乱,君臣都不忘先皇的恩德,所以奉太子诛杀乱臣。陛下年纪大了,应该安心静养,颐养天年。悠闲自在,含饴弄孙,希望把皇位传给太子,顺应天人的期望。”武后到了这个时候,只好准奏。 当时庐陵王谢恩完毕,这时候已经四更以后,马上就要临朝了。张柬之赶紧给庐陵王换上天子的衣服,来到金殿御案前坐下。张柬之敲起龙凤钟鼓,朝房里的文武官员有一半知道这事,另一半还不知道。忽然听到钟鼓齐鸣,大家都很惊讶,要不是有大典,怎么会钟鼓一起敲呢。当下众臣纷纷入朝,两班站好。再朝金殿上一看,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大家都奇怪庐陵王怎么又登上皇位了。张柬之高声说:“在朝的文武大臣们,因为张昌宗、张易之两人谋反,我奉太子的命令,带着李多祚等人把昌宗斩首。既然武后传旨把皇位传给东宫,今天登极,大家应该排班恭贺。”众人听了这话,都跪在金阶下行了君臣之礼。庐陵王首先传旨,率百官给武后上尊号,称为则天大圣皇帝,让武后搬到上阳宫住。每天请安问膳,早晚尽孝。 第二天,大赦天下,后人称庐陵王为中宗。接着又传出一道圣旨:加封狄仁杰公爵,世袭罔替;张柬之、桓彦范、袁恕已这些人都加封侯爵;李多祚封为勇猛侯;刘豫升为怀庆府知府;胡世经调到京城升用。其他有功的大臣、哨弁偏将,都加封实职。从此天下太平,君明臣良,国家有了好的治理,老百姓也知道有皇上。江山万里依旧是李氏家传,千秋万代,都靠狄公的治理。 第1章 铜锤李公案 这本书说的是古代一位大员。这位大员既不是科甲出身,也不是军功保举,而是从小小的知县起家,一路升到尚书总督,还是五省的钦差。可以说功成名就,富贵无限。 谁知道这位大员天生一种古怪脾气:生平不喜欢银钱,不贪衣食;穿的是破衣旧帽,吃的是淡饭粗茶;看到别人破烂肮脏就喜欢,有人送金玉锦绣就生气。他的下属,那些戏园、酒馆、估衣、绸缎、古董,还有柳巷花街、秦楼楚馆,都被弄得毫无生意,只能叫苦连天,关门歇业。所以,虽然他历任封疆大吏,却没享受过什么。偏偏又赶上国家多事之秋,兵祸连连,从长江钦差奉旨督师,带着几十营未经训练的乌合之众,日夜兼程北上,鲁莽行事,结果一败涂地,不可收拾。唉,一命归天,尽忠报国。朝廷给他加恩抚恤,封官荫子,赐祭立祠,这也算是忠义流芳,传扬不绝。谁知道,追根溯源,以纵庇匪人定为首罪,官阶被追夺,恤典也撤销。可怜一辈子赫赫烈烈的声名,竟落得如此凄惨的结局。 是非功罪,朝廷有信史,民间有舆论,这不是我们能议论的,编书的更不敢褒贬一字。现在就讲讲他做州县时,到处流传的几桩奇奇怪怪的公案。这些故事在民间相传,人人都知道,茶坊野店,大家都在谈论,说是青天老爷的政绩,是小地方的典故,活灵活现,就像宋朝的包龙图、国初的施不全一样。惜红居士吃饱了老米饭,穿暖了粗布衣,闲得无聊,就把茶坊野店大家谈论的故事搬出来,作为消愁解闷的消遣。至于这些故事的真假、先后顺序,编书的是从传闻得来,并非亲眼所见,不敢说每句话都真实,每件事都可靠。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看书的人肯定能明白,不必多虑。 说了这么半天,这位大员到底是谁呢?大家听我道来:这就是人人皆知、个个都晓的铜锤李,李大人。 上回说到铜锤李,李大人,本是辽东人氏,双名持钧,表字镜轩。他练就一身绝佳武艺,尤其擅长使用两柄熟铜流星锤,可谓所向披靡,因此得了个“铜锤李”的称号。年轻时,老大人在江苏做官,他便随任读书。所以虽祖籍北方,却在南方长大。他气宇轩昂,人才出众,面方耳大,虎背熊腰。论起文章,下笔千言;说起武事,能百步穿杨。自幼就胸怀大志,不愿只在笔墨间讨生活。老大人也不勉强他,便帮他援例报捐了个知县,以成全他济世利民的志向。这是贤父母因材施教的道理,值得天下父母借鉴。很多时候,父母总希望孩子读书,考中举人、进士,点翰林,走正途出身。这固然是正理,可往往与孩子的脾性不合,一年又一年地耽误,最后一事无成,青春虚度。所以,教育孩子读书,只要他们明白道理,才是真正的受用。要是固执成见,一味追求功名,那可就误人不浅了。就像李公的父母,如果不明白这个道理,一定要他读书考取功名,那他能否成就功业就很难说了。 闲言少叙,且说他做州县的公案。这公案从哪里说起呢?要是平铺直叙,不可能处处都有奇闻,案案都有异事。无非是行香拜庙、拦轿呼冤、枷杖发落,以及驱逐流娼、捉拿赌博、访察讼师、严办地棍这些寻常案件,到处都一样,年年都有。要是讲述这些老生常谈,看这本书的人肯定会厌烦。所以,我只挑选那些稀奇紧要的案卷编出来,其余寻常公牍一概不收录。这样一来,买书的人不会白费钱,看书的人也不会浪费精力,这是编书的一片苦心,并非偷工减料。要是有人问:李公做过某县,为什么不编?李公署过某州,为什么漏载?某事在前,为什么落后?某事在东,为什么说西?这实在是编书的才力有限,受篇幅所限,还请看书的各位包涵。这个关节不得不预先交代清楚。 现在先说他未做官以前的一段奇闻。李公随任时,从江苏到浙江公干,向堂上禀明后独自出门。李公向来不喜欢排场,最讨厌跟班、家丁前呼后拥,所以江浙相距几百里远,他竟不要人跟随,为的是沿途锻炼筋骨,这是有心人的深谋远虑,可不是一般少年怕拘束可比。家里长辈也放心。不然,官宦人家的公子哪有独自出门的道理。 话说李公出了家门,手拎行李,既不坐轿也不骑马,走过大街,便把行李扛在肩上,把雨伞柄挑在肩上,大步朝着官塘大路走去。一路上饥餐渴饮,没几天就到了嘉善。嘉善是个热闹地方,虽不像六街三巷那般繁华富丽,但也是一条五里长的大街,两边店铺收拾得十分整齐。李公边走边看街上的买卖。走着走着,迎面横着一座高大的石桥,桥上有个酒饭面店,店门上方写着“天河馆”三个大字,两边挂着“三鲜大面、十锦小碗”的招牌。李公走上桥,往里望去,店铺装修得倒也清幽洁净。他转身走进店门,在里间靠窗的座位上坐下,把行李放在旁边的板凳上,雨伞横放在一旁。跑堂的笑着过来问:“客人要酒还是要饭?今天有新鲜的大活鲤鱼,还有刚出水的活剥虾仁。要酒的话,有牛庄高粱、陈陈绍兴、玫瑰佛手露,您随便点。”一边说着,一边把一双乌木筷、两碟小菜、一只五彩花酒杯放在桌上。李公正想着事,堂倌又说:“最近本馆新添鱼翅、扒鸭,客人要是爱吃,也可以零拆。”李公说:“你说了这么多,我都不用。给我来二两烧酒,一大碗清汤面。”堂倌问:“菜呢?”李公指着桌上说:“这两碟小菜就够我吃了。”堂倌一听没什么油水,撇了撇嘴,一边拿抹布擦桌子,一边回头高声喊道:“烧刀二两,清水面一碗。” 过了一会儿,酒烫好了端上来放在桌上,堂倌转身就走。李公也不去理会他,一边斟酒慢慢喝,一边望着窗下河边上。此时正是二月末三月初,春风拂面,柳绿桃红,天气温暖。河沿上有淘米的、洗菜的、洗衣服的,都是妇女,老少不一。岸上有十几个小孩在放风筝,有个小风筝挂在柳梢上,怎么也下不来。一个年轻人拿着竹竿去挑,竹竿短树株高,够不着。李正看得入神,忽然听到一阵锣声,震耳欲聋,李公吓了一跳。正是:春风三月桃花浪,惊起鸳鸯拍岸飞。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章 李公奇遇天妃庙 上回说到李公正在吃酒,看河边春景呢,冷不丁听到一阵锣声震得耳朵嗡嗡响,吓了一跳。仔细一瞧,原来是一只船从桥那边过来,上面插着黄旗,写着字,是天竺进香的。后面又有一只大船,旗上写着“钦命头品顶戴四川总督部堂”。这两只船一起敲锣,所以声音特别大。李公往窗下一看,有只航船停在那儿,桅杆上灯笼写着“杭州嘉善”。嘿,南方跟咱北方可不一样,来往都是水路,有航船搭客装货,按固定日期来回,就叫航船,跟北方的集船差不多。这条船就是嘉善到杭州、杭州到嘉善的来回船。 李公心里琢磨着:“我走了好几天,旱路风景都看够了,要不就搭这航船去,也见识见识水路的情形,多方便呀。”于是赶紧催面,面一上来就狼吞虎咽地吃完,一算账,一共二十一文铜钱,又额外给了两文钱当酒钱。 李公站起身,拿上雨伞,背上行李,刚要出门,对面来了个人。这人穿着红青哈喇马褂,头戴青缎边的夹毡帽,青缎套裤,白布长筒袜,扎着护膝,黑布皂鞋,马褂扣子都不扣,露出胸前紫花布衬衣,扎着个玫瑰紫褡膊,背着一小卷行李,梢头还露着刀柄。李公跟他打了个照面,仔细一瞧,这人三十来岁,鹰头鼠目,看着凶巴巴的,一看就不是善茬儿。那家伙也盯着李公瞧。李公趁他转头的工夫,看到他耳朵后边有个小瘤,就记在心里,转身往外走,心里直犯嘀咕:“这人可真奇怪,难道看上我这一肩破行李了?”一边想着一边下了大桥。从东边走到河下,一看正是航船停泊的地方,便大声喊道:“管船的,什么时候开船呀?我要去杭州,特地来搭船。”船上有个伙计正在劈柴烧饭,听到有人搭船,探出头来招呼道:“早着呢!我们航船有规矩,得吃过晚饭,太阳落山,再点完一支蜡烛才开船。你看这太阳还在树顶呢,客人要是有事,先去忙,掌灯再来也不耽误。”李公听了说:“行吧。我问你,搭船到杭州要多少钱?”船家说:“每位四百,饭钱另算。”李公又问:“饭钱多少?”船家说:“你这客人一看就没出过门。一饭一菜,每客三十。这是我们船家的老规矩,祖宗传下来的,出门人都知道,你还问啥?”李公笑着说:“这不就一回生二回熟嘛,下次搭船就不问了。我先把行李放船上,开船的时候我再来。”船家说:“行啊。”说完就过来接李公的行李和雨伞。李公问:“你贵姓呀?”船家说:“我叫烧火阿二,本姓张,因为我妈嫁了姓李的,就又姓李。”李公说:“我这两件东西,你可得收好了。”阿二说:“放心吧,就是一包金子交给我也错不了,别说你这点铺盖。你瞧仔细了,这雨伞是拴在包袱上的,回来还原样交给你。”李公说:“行,行。” 说完,李公转身从夹道回到桥上。靠着桥栏往西看,只见十里塘河两岸人家接连不断,房后大多有水阁,一群群鹅鸭在水里游来游去,可好看了。怎么个好看呢?有诗为证: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李公看了一会儿,觉得时间还早,就想:“既然到了这儿,不如去逛逛,等吃过晚饭再下船。”于是顺着脚步过了桥。没走多远,看到一座大庙,修得那叫一个庄严华丽,檐下竖着一块双龙蟠金的匾额,上面写着“敕建天妃宫”。正门关着,右边门洞里坐着一位道士,穿着青布道袍,手拿棕拂,面前摆着香盘卦筒,一块小粉牌上写着“善断吉凶”。李公向来对九流三教不太相信,看到好多人在那儿问长问短,就凑过去看热闹。只见那道士童颜鹤发,碧眼朱瞳,三绺白须,飘飘然一副神仙模样。李公虽然不信江湖那套,但看这道士气质不凡,不禁肃然起敬,不知不觉向前走了一步。道士抬起头,看到李公,立马起身拱手说:“贵人从哪儿来呀?请里面喝茶,贫道有话要说。”李公赶忙说:“师傅您看错人啦,我就是个小商人,路过贵地,马上要搭船赶路,没工夫耽搁,多谢您的好意,改天再来打扰。”说完转身就要走。道士伸手拦住说:“贵人别瞒我,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贫道也不是本地人。早知道今日会跟您相遇,特地从崂山赶来,在这儿等了好几天了。缘分到了,可不能错过呀。您瞧瞧,贫道像是江湖骗子吗?您别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嘛!”李公听他话里有玄机,知道这道士不一般,就拱手说:“师傅您言重了,学生听您的就是。”道士哈哈大笑,叫一个小童把卦摊收起来。道士整了整袍袖,朝四周作了个揖,说:“各位多担待,改日再请大家光临,恕贫道不能奉陪啦。”众人见道士举动古怪,都盯着李公看,想知道咋回事。谁料道士突然这么一客气,明显是撵大家走的意思,可又恭敬得挑不出毛病。大家只好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都出门去了。 道士让李公先走,叫小童领路。走过穿堂,转弯进月亮门,是一个宽大的院子,松柏成荫,绿苔铺地,中间有个团瓢。道士把李公让进去。你知道啥叫团瓢吗?就是在平地上搭一个草屋,有点像窝铺,但比窝铺高大,而且特别干净整齐。一般修仙学道的人,都用这种地方存身,方便云游天下,到处安身。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李公走进团瓢一看,里面没有桌椅,地上铺着一张棕垫,壁上挂着一个葫芦,西壁下有个石炉,炭火通红,煎茶刚熟。道士让李公坐下,然后亲自把葫芦取下来,伸手进去拿出两只茶杯,从炉上提壶倒茶,递给李公。李公接过茶杯,一股清香直钻脑门,这可不是普通双窨官片的香味。正是:宝鼎香浓茶乍熟,幽居人静鸟窥帘。 不知道这道士留李公到底有啥事儿,且听下回分解。 第3章 李公船行风波起 话说李公接过茶,问道:“老师傅留我有啥指教呀?而且一见面就叫我贵人,这是为啥呢?麻烦您给讲明白。”道士说:“阁下的家世、事业,贫道不太清楚。不过看您的容貌、气度、骨相,将来肯定能当方面大员。眼下有点小灾难,自有天替星解救,不会有啥大碍。但贫道有个偈言,您得记着。”说着从葫芦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李公。李公接过一看,上面写着四言诗句: 自南至北,自西徂东。 四三长短,效忠则通。 李公看完说:“承蒙师傅指点迷津,可我凡夫俗眼,实在不明白这仙机,还请师傅讲得明白点。”道士说:“这四句偈言,就是阁下一生仕途阅历的境地,以后自然会明白。您没有科举功名,不用去考。只要官星很旺,从二十八岁以后,就会一帆风顺,步步高升。五十岁后有点小风波,也没啥大问题。六十岁后更是顺利,为君为民,就在这十年。不过有句话,请阁下不要忘记。”李公问:“还有啥话,您尽管指教。”道士长叹一声说:“盛名难副,旁门多误。日后得志,莫忘此言。以阁下的骨相,要是能舍去红尘,修真学道,就能达到大罗金仙。可惜俗缘未断,不能超脱,一生劳碌,白白博个空名。真是可惜啊!”李公听道士这话,觉得不太对路,就起身告辞说:“天不早了,师傅您忙您的,我还得赶路呢。” 道士也不挽留,把李公送出团瓢,让小童带路。道士看着李公出了月亮门,又远远嘱咐道:“刚才说的话,千万别忘了啊。”李公随口答应着,一直走出庙门,告别小童,就往西走去。心里琢磨着道士的话,觉得半信半疑。看时间,已经过了申牌时分,心想:“我找个地方吃晚饭,正好赶上开船。”于是转向大街,找了个小饭铺吃饭,这里就不细说了。 各位看官要知道,这道士的四句偈言,那可是字字灵验。现在给大家破解一下:“自南至北”,说的是李公随任南方,在北方做官;“自西徂东”,是从广西开缺,后来又到山东。“四三长短”,四三两个字,指的是四川和东三省。那个长字,想来必是指着长江。这个短字嘛,不好解释,也许是说此后日子不长,或者是短见的意思。至于最后一句,分明是说在通州地方效忠。那“盛名难副,旁门多误”两句话,又隐隐概括了李公一生,连他身后的事都预见到了,句句灵验,字字响应。要不是神仙中人,哪能这么未卜先知呢?可惜劫数难逃,事机凑在一起,最终被左道旁门所误,丧失了一生的成就,辜负了老道士的一片苦心,真是让人感叹啊!这是后话,先表过不提。 李公吃完晚饭,出了店门,看天色已经傍晚,太阳西下,星星东现。因为是月初,没有月亮。街上店铺都点上了灯火,各家下招牌、上牌门,满街噼里啪啦乱响。李公借着灯光,急忙走过大桥,来到泊船的地方。只见船家、水手、伙计都围在一起吃晚饭,已经有六七位搭客先上了船,在那里闲聊。李公喊道:“管船的,我的行李、雨伞呢?”烧火阿二看到是之前来的客人,赶紧放下饭碗,掀起舱板,把行李拿出来对李公说:“客人,您的东西在这儿呢。您请上船吧。”李公走上跳板,跨上船沿。阿二把行李递过去说:“客人您看看,对不对?雨伞还是拴在包袱上,没动过。您查对清楚,就跟我阿二没关系啦。”李公接过行李,说了声“劳驾”,就弯腰走进船舱,把行李打开铺好,把鞋脱下来,跟雨伞捆在一起当枕头。正在收拾的时候,又来四五位客人。船家晚饭也吃完了,阿二点了一盏灯笼,提进舱来挂在横梁上,说:“各位客人都吃过晚饭了吗?要是没吃,赶紧上岸去吃。等这支蜡烛点完一半,就开船了。”众人说:“都吃过了。”李公看舱里加上自己一共十二位客人,都是买卖场中的人。只有一个少年,面方耳大,举止大方,不像是做生意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又来一人,李公一看,正是白天在天河馆遇到的那个人。只见他跳上船头,往舱里看了一眼,说:“挤得很啊,我换个船走。”说完转身又跳上岸走了。船家大声喊道:“客人都齐了吗?”阿二看了看舱里说:“齐了。”管船的就叫开船。水手们又是解缆,又是拔跳,又是撑篙,七手八脚忙乱一阵。李公回头看岸上房屋,灯火旋转移动,知道船已经开了。这一开,可不得了,正所谓:血溅船头,尸横舱板。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4章 客船惊变,谁是真凶? 上回说到李公上船,等开船的时候已经黄昏了。因为逆水,水手们上岸拉纤。李公走了几天旱路,累得不行,倒头就呼呼睡熟了。半夜里,突然肚子疼起来,起身去解手,发现船已经停了。两岸芦苇丛生,一片荒凉,听不到鸡犬声,只看见满天星斗倒映在水里,随着水波荡漾。水手横七竖八地睡在篷席上。李公攀住船舷蹲下出恭,管舵的正睡着,脚边听到有人起来,就坐起来点火吸烟。李公问:“这是什么地方呀?怎么停船了?”管舵的说:“这地方叫八里荡,前面河身宽阔,有强人出没。这兵荒马乱的,晚上都不敢走,得等天亮,后面船来搭帮一起走。”正说着,忽然听到前艄“扑通”一声,像是有人落水的声音。李公和管舵的都吓了一跳。李公赶紧束好衣服,站起来往船头看,没什么动静,只听到客人们打呼噜声像打雷一样。管舵的说:“这地方水鬼多,肯定是夜里安静出来了。离天亮还早呢,再睡会儿吧。”李公回舱又睡了,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听到管船的喊水手起锚开船。大约走了一二十里,天才大亮,后艄开始生火做饭。李公坐起身,看到客人们都睡得很香。船家烧好水,喊客人们打水洗脸,大家这才一个个起来。管船的把舱门卸开,透进亮光。客人们有的穿衣服,有的揉眼睛。突然,中舱一个客人大喊:“不得了啦!不得了啦!”边喊边从舱板上爬起来,又跳又喊地说:“不得了啦!你们快来看!”大家听到他喊,又看他这么着急,都围了过去。那个客人指着身旁说:“你们快看看,这位怎么脑袋瓜子没了?”大家一听,都吓得脸色惨白。有几个胆小的吓得牙齿直打颤,手脚瘫软,动弹不得;胆大的勉强往前一看,可不是嘛,一个客人弯着身子躺着,脑袋不知道哪儿去了,枕边褥子上一大摊血。管船的听到舱里喊叫,赶紧进来,看到这情景,一下子趴在舱板上,瞪着眼睛发呆,连话都讲不出来了。 李公一看,正是那个面方耳大的书生。虽然脸和耳朵都没了,但他的身段衣服还能认出来。客里有个年老的对管船的说:“人命关天,可不是小事。你这管船的倒好,光发呆,还不快想个办法!”管船的哭着说:“求客人救命啊!这大祸事,叫我怎么办呀!哎呀,这大祸事,叫我怎么办呀!”李公说:“你先别哭,哭也没用。我问你,这个客人姓什么,叫什么,你知道吗?是本地人还是外地的?”管船的说:“搭船的人来来去去,哪能个个知道他们的姓名住处呀?”李公又问:“船到什么地方了?”管船的探头看了看外面说:“叫毛家湾。”李公问:“这归哪儿管?”管船的说:“是石门县。”李公问:“离石门多远?”管船的说:“只有二十多里。我的爷呀,千万别去报官,我可担不起呀。”李公说:“不报官,那这事儿怎么处理?”那个老客说:“别的先不说,你先把船靠岸,让我们上岸,谁愿意在这船上陪死人呀。”管船的急得说不出话来。李公看他可怜,就说:“老客人,咱们出门都希望平平安安的。现在摊上这没头的人命,谁都脱不了干系。古人说:同船共命。昨天咱们十二个人上船,今天就剩十一个了。这死的是怎么死的?不经过官追问,肯定弄不清楚。既然要报官,咱们十一个人肯定得做见证,也肯定不会拿咱们十一个人给一个人抵命。但要分辨清楚,大家就都能脱了干系。要是走了一个,官追究起来,肯定会怀疑是他谋害的。所以,要是逃走,到时候追拿到案,可就有口难分了。要是遇到糊涂官,一用刑,那就更不得了了。老客人经历得多,仔细想想我说的话,得想个妥当的主意。”老客人说:“这位先生说的话挺有道理。但我们这些人只是旁证,也得知道些情况。要是到官一问三不知,不是去讨打嘛。昨天晚上你们大家到底听到什么动静没有?还有,中舱那位客人紧挨着他,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吗?” 这真是: 无端祸事从天降,神仙见了也皱眉。 到底中舱客人能不能知道些情况呢,且听下回分解。 第5章 船户报案,地保诈钱 话说那个中舱客人开口说:“唉,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我本来要去杭州看我丈母娘,本来打算晚几天再走,可家里一个劲催,昨天就上了船,没想到遇到这种倒霉事。昨天开船后我就睡了,啥声音都没听到。今天早上起来穿衣服,发现袖子上沾了一片血,一回头,吓得我魂都飞了,赶紧爬起来喊大家一起看,这不大家都看到了嘛。”老客人问:“您贵姓啊?”中舱客人说:“我姓黄,叫黄道梅。还没请教您老呢?”老客人说:“我叫裴道运,世代行医。杭州上中下三城,提起姓裴的五世郎中,那也是小有名气的。”话还没说完,管船的就嚷嚷起来:“哎呀,一个倒霉,一个倒运,我这管船的更倒霉透顶了!”李公忙说:“别瞎扯了,先看看这客人脑袋从哪儿掉出去的。大家把行李都整理整理,等船靠码头,就找地保报官。” 管船的在船里前后左右仔细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出口,就中舱上首篷窗上的销钉没了。再看那死者,身上穿着蓝棉绸小棉袄裤,旁边叠着一个茧绸大棉袄、一件红青羽毛夹马褂,上面放着一条香色绸褡膊、一顶青缎瓜皮小帽,都没动过。一条印花粗布裤子差不多被血湿透了,一条绿绸棉被一半垫在身子底下,也有血污。枕头底下压着一个帖包,身后边有一个蓝布包袱。李公说:“要是谋财,怎么包裹都没动?要是有仇,专门来害他,这一船人难道就没听到一点动静?况且船在水里走,贼从哪儿上来,又从哪儿下去呢?这事儿确实可疑。”管舵在后面说:“昨晚那声响不是吗?还以为是水鬼出现。那位客人在后艄出恭,不是也听到了吗?”李公听了,也觉得这事儿可疑。 这时候,客人们被吓得缓过神来,开始七嘴八舌地乱猜。这个说:“肯定是妖精,能水遁。”那个说:“也许是剑客,能驾云。”还有一人说:“这不是偷头嘛,有典故的。以前跟我舅舅听戏,有这么一曲,估计就是这事儿。” 正说着,船快到码头了,远远能望见街市的房屋。李公担心贼在船上,悄悄嘱咐管船的先上岸找地保在船埠等着,免得船靠岸时贼逃跑。管船的喊了个暗号,拉纤的就把纤绳收起来,管舵把舵往怀里一带,船就慢慢靠岸了。管船的趁机往上一跳,脚往后一蹬,船身又荡开了。拉纤的继续把绳放开,边拉边往前走。 这边船上客人还在议论个不停。李公仔细观察众人,实在不像有杀人凶手。再看那死人颈上和血渍,好多苍蝇都聚在上面。李公叫个水手拿两块板竖在旁边,免得看着恶心。 没一会儿,船到岸了。管船的和地保在岸边等着,看到船到了,不等铺跳,地保就跳上船头,钻进舱里,管船的也跟着进去。地保把板拿开,掀起被子看了看,又让管船的摸摸死者腰里有没有东西。管船皱着眉头,捏着鼻子,伸手往棉袄里一摸,说:“有个褡膊,好像有一包洋钱。”地保亲自动手把褡膊解下来,摸出一个纸包。打开一看,是三十六元本洋。又摸出一个小手摺,上面写着“李代记”,还有顺隆布店的红字戳记。地保对管船的说:“这东西你先收好,回头要呈堂的。看这摺子,这位客人肯定姓李。顺隆布店不知道在哪儿,既然有字号,总能打听出来。”说完,又对众人说:“你们诸位都看清楚了,昨天晚上到底有人听到什么声响没有?”众人都说没听到。地保又对管船的说:“你当着大家的面把客人的行李点个数,我好按数开个清单。”说着,从衬衣里掏出一支笔和一本小账本。管船点一件,地保就写一件,写完又把尸身的服色、刀伤记上,然后对众人说:“这事儿可不简单,船主人肯定脱不了干系,你们各位也得委屈做个见证。我们奉公办事,也是没办法。现在先跟这位管船的去县报案。你们各位先别下船,在船上等着,回头大老爷来验尸,听候回话。” 说完,地保拿出一条铁链,要往管船的头上套。管船的再三哀求,地保说:“公事公办,人命关天。就套这么个链子,已经便宜你了。走吧!大清早上为你这事儿忙到现在,水米都没沾牙,你还这么多讲究,我们当差的就该倒霉吗?”说完,把链子套上,还加了锁。管船没办法,从身边掏出两块洋钱,双手递过去说:“地保哥,地保爷,实在对不住您。这两块钱您先拿去吃点早点,再去报案。”地保看到钱,就说:“这客人又不是你杀的,你做船主人就得报案嘛。咱们哥俩有啥不好说的,还让你破费。”管船说:“这不是给您,给伙计们喝碗早茶。”地保笑着说:“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这位老哥挺懂事儿,我都不好意思不收了。不过衙门里的人眼宽手大,你得明白。这是我为你好关照你。”说完,把锁链退下来,两人一起上岸,又招呼岸上的伙计,让他坐在船头上看守,然后一起去县报案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这就叫:有钱使得鬼推磨,无事莫经官里人。 第6章 船户报案,县官审理 话说地保和管船的上岸后,先到饭馆里吃得酒足饭饱,又去烟馆里开灯抽大烟。接着找了个代书先生,一起到烟馆里,让管船把事情经过详细讲了一遍。代书先生摇头晃脑,叽叽咕咕了半天,说:“这案子可不像普通的事儿啊。人死在你船上,你就是凶手,还想做原告,这不是便宜你了吗?要是地保把你带到县里,先打你一顿,关到牢里,那也不冤吧。”地保拍着大腿说:“先生到底是老行家,看得准。好在船老哥也不是外人,这张呈子还是按老价钱来?”代书先生说:“谁叫咱们关系好呢,没办法!管船的,你先拿十块钱出来,我笔下给你多担待点。”管船又是作揖又是哀求,地保在旁边假装做好人,最后拿了四块钱。代书写完呈子,抽完烟,管船付了账。代书先生告别管船,跟着地保去衙门报案。 他们七弯八拐来到县前大街。地保让管船先到茶馆里坐着,自己进衙门找值日班头。两人一起回到茶馆,把呈子看了一遍,讲好价钱,又说了些交情的话,然后一起到衙门。正好午堂还没退,程大老爷正在大堂上收呈放告。这位大老爷姓程名方壶,是个清廉正直的好官,到任后把石门县治理得井井有条,吏服民安。这天从早到晚坐堂审理案件,到晌午还没休息。值日班头把管船的呈子递了上去。程大老爷接过一看,上面写着:具呈船户张富有,五十四岁,嘉善县人,以航船为业。本月初二日从嘉善开往杭州,共有搭客十二人。今日天明,船行到本县毛家湾地方,发现中舱一位客人被杀身死,头也不见了。检查行李没有丢失,其他客人未受伤,也没有丢失物品。特此请求青天老爷恩赐相验,缉凶伸冤。伏乞宪施行,实为德便。 程大老爷看完,又看到一张地保的报单,上面写着:本县十七都八图地保赵伯良禀报:本日卯刻,嘉善杭州航船行到本县毛家湾地方,搭客被人杀死。小的当时上船查看,见尸身侧卧无头,身上带银洋、行李、衣服无丢失。谨开具清单呈鉴,附黏单一纸,计开:包袱一个,铺盖一副,银洋三十六元,帖包一个,随身衣服均全。 程大老爷看完,提笔将呈子批准。衙门的人立刻开了点单,连同原呈报单一起呈案。程公用笔在地保赵伯良名字上点了一下,值堂吏役就大声喊赵伯良上堂。程公问:“你就是地保赵伯良?”赵伯良回答:“小的是十七都八图地保。”程公问:“杭州航船这被杀的客人,是盗还是贼?是谋财害命吗?”赵伯良说:“小的上船看过,船上没有损伤,只是西边篷窗的铺钉被刀削断了,这明显不是盗。要是贼,船上货物没丢失,尸身的铺盖、包袱也原封不动,这又不像是贼。要是谋财害命,尸首身上的银钱还在,这又不像是谋财。”程公说:“那肯定是有仇故意杀人。”赵伯良磕头说:“大老爷明鉴。只是尸身的首级不知道下落。”程公问:“船上客人有逃走的吗?”赵伯良说:“小的让伙计们看着,一共十一个人,一个都没敢放走。”程公点头,把手一扬,赵伯良磕头退下。 程公又用笔点张富有的名字,值堂的把张富有带到堂下跪下。程公问:“你是张富有?”张富有回答:“小的就是。”程公又问:“这船是你自己的,还是租的?”张富有说:“是自己的。”程公又问:“昨晚开船后,路上停船了吗?”张富有说:“因为八里荡地方荒野,晚上不敢走,在那里停了一个时辰。”程公问:“停船是什么时候?”张富有说:“三更天,东边发白的时候就开行了。天亮到毛家湾地方,舱里客人都起来洗脸,就发现这位客人脑袋不见了。”程公问:“这位客人的姓名知道吗?上船的时候是一个人来的,还是有朋友送的?”张富有说:“姓名小的不知道,今早地保看他身边有个摺子,上面写着‘李代记’,想必姓李。上船的时候没人送。”程公问:“你船上有几个伙计?”张富有说:“一共五个,一个是小的兄弟。”程公问:“那四个是旧人还是新上的?”张富有说:“没有新上的。”程公问:“昨晚一路开来,有同行的船吗?”张富有说:“没有。”程公问:“你开这航船几年了?”张富有说:“先前是我哥哥开的,哥哥去世后,小的接管三年多了。”程公喝道:“你行船多年,哪条路太平,哪条路不太平,难道不知道吗?客人被杀还被取走首级,不问你问谁?来,给我拖下去打!”两旁吏役齐声吆喝,吓得张富有魂飞魄散,磕头不止,哀告道:“我的青天老爷,小的实在冤枉啊!”程公说:“贼人下手的时候,上船下船,你们船上人难道都没听见?你管船管的什么?就这一点,不该打吗?”张富有说:“小的该死。伙计们拉了半夜纤,小的把舵,想着停船歇歇困乏,倒下头就睡熟了,真没听见。求青天老爷开恩。”程公把惊堂木一拍,说:“本该重重罚你不小心,看你话还实在,暂且宽免。等本县验过尸身再发落。”值日差把张富有带下,程公吩咐掩门退堂。地保和值日差头赶紧到码头搭盖尸棚,准备公案,等候验尸。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7章 程公欲验尸,李公离船去 话说这边船上,管船的和地保走了之后,众客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很不安。只有李公心里琢磨着白天看到的和晚上听到的,对这事儿已经猜出个大概,就想了个主意。他知道程大老爷是山东人,曾经在江苏华亭县做过官,和自己的老父亲是同僚,关系很好。后来因为一些原因起复,改到浙江,补了石门县。李公担心一会儿验尸的时候,船上的客人都要被一一询问,到时候不好回避。于是向船家借了副笔砚,从行李里拿出护书,写了封信,让烧火阿二赶紧送到县衙门去。 此时已经中午,船家收拾了早饭给大家吃。只见岸上过来七八个官人,扛着一堆杉篙、芦席、绳索,把地面打扫干净,七手八脚搭起一座席棚,中间摆上公案。那些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有探头探脑往船上看的,还有三三两两想往船上跳的,都被地保的伙计和官人用马鞭给赶开了。 再说程公退堂后,正觉得这起命案棘手,心想凶手肯定就在这些搭客里,得仔细盘问。这时门上送来一封信,程公拆开一看,原来是同寅好友李世兄在船上,还提供了一些可靠的见证,这事儿就好办了。又想着同样是搭客,直接询问会有很多不便,不如先把他请来问个清楚,到验尸的时候心里就有底了。主意已定,便让门上赶紧派一乘轿子,差人拿着本官的名帖去杭州船上接李少爷到署里,行李等物品也一起带来。吩咐完后,门上就按要求准备。一面传厨房开饭,一面发梆,传外堂伺候。下午三点整,准备去码头验尸。 程公吃完饭,接李少爷的轿子也到了。程公把李公请进书房,寒暄一番后问道:“贤侄怎么会在这船上呢?”李公说:“小侄奉父亲大人的命令到杭州公干,走旱路到嘉善,偶然看到这船,就想顺便搭乘,没想到遇到这么一桩奇事。”程公问:“夜里到底有没有动静?”李公说:“小侄昨晚四更左右起来解手,当时船停在八里荡。听到船头有水响,像是有人落水的声音,仔细听又没动静了。这时候满船的人都睡熟了,只有小侄和管舵的听到了。就这一点可疑,其他的都不知道。”程公说:“这么看来,肯定是水贼。但行李财物都没损失,这其中的情节很可疑。”李公说:“老伯您高见。”程公说:“既然来到这里,就盘桓几天,再给贤侄饯行。”李公说:“小侄既然在这船上遇到了命案,就是案中的见证。本不该脱身,但既然承蒙老伯厚爱提拔,我想赶紧到杭州把公事办完,五天后一定回来,或许能在这桩案件上帮老伯一把。”程公说:“贤侄这么说,老夫就不好强留了。那就先住一晚,略为贤侄洗尘。”李公说:“小侄不敢自外。但事情紧急,恐怕耽误行程。等回来的时候再打扰老伯。”说完就起身告辞。 程公留不住,只好答应放行,还想派仆役护送。李公再三推辞,还是一个人出来。到门房口站定,把行李拿出来。门上非要派人送出城,李公也只好答应。于是一路来到城外,另搭了个小船前往杭州去了。送的人回衙门销差,这里就不说了。 且说程公送走李公后,回到书房,和老夫子商量了一会儿,就传伺候。门上回禀说人马夫役都准备好了。程公说:“不用带太多夫役。”只点了一名仵作,刑房、招房各一名,快皂两名,跟着出城验尸。门房把点单传了出去。程公换上衣服,就出了宅门,在大堂上轿,前呼后拥地出城。地保带着张富有先去尸场等候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8章 李公返石门,茶博士解疑 话说船上众客人看到县衙门派轿子来接李公,才知道这位客人是个少爷,顿时议论纷纷。有的说他是私行察访,有的说他是乔装改扮来游玩的,而管船的知道这事儿后,心里更是捏了把汗,七上八下的。暂且把这事儿放在一边。 且说程公坐轿出城,来到码头。只见尸场周围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前导的官人拿马棒都打不散。程公下了轿,走进席棚,在公案前坐下。跟随的吏役分站两旁,喊过堂,送过茶,刑房把点单呈上。程公让地保把尸身抬上来,吩咐仵作仔细检验,招房研墨濡笔准备填写尸格。地保和他的伙计,又叫了两个水手,一起把尸身从船里抬出来,扛到岸上,放在一张芦席上放平。然后把铺盖、包袱也一件件搬上岸。仵作掀起长衣,一手拿尺,一手拿了个签,走到尸旁,解开尸衣前襟看了一遍,用尺从足量起,高声报道:“无头尸身一具,身长四尺五寸八分。颈上致命铁器伤一处,右胳膊不致命手足伤一处,斜长二寸八分,宽五分,青黑色,其余无异常。”招房照着他报一句写一句,报完写毕,呈案。程公看过,起身离座,亲自到尸旁相验,再次对照尸格,检验相符。又让人把行李拿过来查看,命将包袱打开,里面都是些单夹衣服。让地保一件件点过,开上清单,然后回到席棚,坐回公案。传船上的水手回话,一共四人,烧火阿二带头,跪在公案前磕头。程公问了一遍,与早间张富的供词大致相同。 管舵往前爬了一步,跪着说:“昨天四更的时候,李客人起来出恭,小的敲火吸烟,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前艄‘咕咚’一声。小的以为是水鬼出现,吓了一跳。再仔细一听,又没声响了,没想到这水鬼会吃人。”程公问:“既然听到声响,为什么不叫醒大家?”管舵说:“那时候大家都睡得好好的,大喊大叫不是讨骂嘛。”程公便喝了声:“退下!”接着传众客问话。 船上原本有十二位客人,现在死了一个,走了一个,还剩下十位客人,一起上岸,到公案前跪下,报了姓名。招房把各人名姓照写了一张单子,递到程公面前。程公说:“传张富有。”张富有赶紧上前跪下。两旁报说:“张富有到。”程公问:“张富有,你船上的客人都齐了吗?”张富有说:“齐了。”程公问:“到底这个客人是怎么死的,从实说来,免得拖累。”众人齐声禀说:“实在不知道。今早起来,是黄客人先发现的,大家才知道。”程公便问黄道梅。黄道梅又诉说了一遍,到底怎么死的也不知道。程公喝叫:“暂且退下!”众客人一起磕头哀告道:“小的们都是出门在外做正经买卖的人,求大老爷恩典开脱。”程公说:“本县知道与你们大家无关。但俗话说‘同船共命’。现在出了这无头人命,凶手没抓到,本县想开脱你们也做不到。现在格外恩典,就带张富有、黄道梅、裴道运三人回衙,晚堂听审,其余的交给地保在船上看管。尸身饬地方暂行棺殓;衣物封贮,候出示招尸属承领,等缉拿凶手归案后再结案。” 众客人无奈,磕头起身。程公起身,打道进城。该班押着张、黄、裴三人在后面跟着。程公先到城隍庙拈香,然后回衙。礼房已准备好鞭炮,在大门口燃放。进了衙门,又开公座。排衙完毕,吩咐掩门回宅。张富有、黄道梅、裴道运三人暂时在班房候审。 且说李公从石门县搭了个小船,一夜工夫就到了杭州。在武林门外大关停泊,离城还有十里远。吃过早饭便进城,把公事办完。心里一直惦记着石门的命案,越想越觉得可疑,料定能在一个人身上破案。也没心思游山玩水,办完事儿就找了个宿店住了一夜。第二天,出了霸子门,沿着官塘大路,直奔石门县。 正是: 心忙只觉行程远,意急常嫌举步迟。 走了一天,饿了吃干粮,渴了喝淡水,遇到凉亭就歇脚,不找客店打尖。看看天晚,到了一个地方,叫长安镇,是宋高宗南渡驻跸的地方,离杭州已有百里。李公在路旁一个茶馆坐下,问道:“此地到石门还有多远?”茶博士说:“此地离石门不过一九多路。”李公不懂什么叫“一九”,又把茶博士叫回来仔细询问。 欲知茶博士怎么回答,且听下回分解。 第9章 李公设局,预备缉凶 茶博士解释道:“我们这儿的路程都按几九来算,九里路叫‘一九’,二九十八里就是‘二九’。从这里往北走,过了七里亭,就到石门地界了,再走五里就进城了,所以说不过一九多路。”李公听明白了,吃了点茶,又吃了些干粮,趁着新月朦胧,继续赶路。 不到一更天,就到了石门县城外。城门已经关闭,不方便进城,李就在城外找了个宿店住下,顺便打听航船上的命案。店主人问:“客人为什么打听这个呀?”李公说:“我有个朋友在船上,听说闯了祸,特地来看看他。”店主人说:“前几天县太爷相验之后,就带了船上两个客人回县,晚堂细细审问,也没问出什么。又秘密派得力家人押着差役到船上仔细搜查,也没搜出什么。县太爷也没办法,只能把船主人等还押着,其余客人仍在船上看管。船被上了锁还加封条,这真是无头官司。”李公问:“有听说抓到凶手吗?”店主人说:“没听说。”李公又问:“你们这位县太爷做官怎么样?”店主人说:“要说这位太爷,真是好官,要是换了别的官府,这管船的早被打得稀烂了。现在听说问了两堂,都没用刑。但就怕仁慈过头,凶手不肯招认,那就难为了那些陪打官司的人。”李公听了点头称是,便回房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李公起床梳洗,吃过早饭,换了衣服,准备好柬帖,进城到县衙投谒。程公正为命案凶手没抓到而烦恼,见李少爷来了,非常高兴,让人请他进来。李公跟着执帖的走进宅门,到花厅坐下。过了一会儿,程公出来,李公赶紧起身请安。程公笑着还礼,说:“老贤侄真是守信啊。”李公说:“小侄到杭州办完公事,怕老伯牵挂,所以赶忙回来。不知道这案件有没有头绪,凶手有没有主名?”程公说:“正为此事为难呢,连问两堂都毫无眉目。昨天派差役到八里荡一带缉拿凶手,既没有主名,恐怕很难抓到。我想贤侄一定有高见,还请赐教。” 李公说:“据小侄的见闻,有一些可疑的地方,但没有确凿证据,不敢贸然指名缉拿。今天特地来请示老伯,希望派干练捕快各两名,带搭客数名,仍从原船放回嘉善。船上除管船的仍在县管押外,其余水手等交给小侄带走。此外,搭客还请老伯恩典,准其取保开释,以免牵累。小侄此去不敢保证一定能抓到凶手,但请给一个月或者二十天的期限,一定会给老伯一个确切的消息。”程公听了大喜,急忙起身拱手说道:“贤侄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干才,真是难得。刚才的处置,无一不当,佩服之至。一切都听贤侄指挥。”李公起身回礼道:“小侄还有事禀商。今天午堂请老伯提审管船,假装发怒,用刑逼管船承认行凶,然后发监拘禁。把黄、裴等几人押起来,以便小侄秘密带走。其余的当堂取保开释,让外边知道凶手已确定,这样真凶就不会防备,更容易缉访。” 程公说:“贤侄的见解非常正确。只是辛苦贤侄了,老夫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李公说:“小侄也是案中重要证人,承蒙老伯成全,已经格外了。既然有所见,敢不尽力?”程公说:“既然贤侄如此诚恳,老夫也不敢见外。等成功后,再行拜谢。此去还需要准备什么,请详细开示,以便备办。”李公说:“没有别的需要,就请准备一个药箱,大小药瓶十个,大小膏药二百张,药针、刀剪一副,白布五尺,破旧衣帽两袭。”程公命人笔录出来。吩咐厨房备席,为李少爷洗尘饯行。李公再三推辞,程公执意不允。一面传前稿进来,把李公嘱咐的各节命其严密备办。一面拉着李公的手,请到签押房赴席,以便细谈。 李公见程公如此真诚,只好从命。程公见李公年纪轻轻,如此明决干练,佩服得五体投地,让两位少爷出来陪席。不一会儿,酒肴准备好,爷儿四个就一同入席,也不另请陪客。李公不好意思地坐了首位,程公对面主席,两位少爷侧坐相陪。李公看酒肴丰盛,心里很不安。因为是老世伯的面子,也不敢太推辞。 安席已毕,李公起身谢过,又回敬程公,然后归坐。主宾相互酬答,你谈我讲,十分畅快。 前稿奉命去准备一切,喊值日房班,传齐伺候,起点发梆,提案卷,开点单,标听审牌,等候大老爷宴毕升堂。 这就叫: 酒丝红灯座上,铁锁锒铛阶下囚。 要知李公预备这些药箱药瓶有什么妙用,且听下回分解。 第10章 李公设局缉凶,妙计巧施 话说程公陪李公宴饮结束后,安排两位少爷陪李公在书房稍作休息,自己则传鼓升堂。从班房提来张富有、黄道梅、裴道运等三人,准备审问。外面差役把船上的众客人和水手也带到了辕门,等候发落。 程公先把张富有叫到案前,大声呵斥道:“张富有,你这狗东西,害了客人的性命,还敢花言巧语,先来自首,企图把罪推给别人。不用大刑,你肯定不肯招。来,拖下去打!”张富有一听,吓得魂飞魄散,把头磕得砰砰响,连声喊道:“大老爷,小的实在冤枉啊!小的真没害客人的性命,青天爷爷明鉴啊!”左右不由分说,拖下去打了五十板。程公又拍桌子喊道:“打!”接着又打了五十板,问道:“招不招?”张富有还是喊着:“小的实在冤枉!” 程公命暂且把张富有带下去,又把众水手叫到堂前,猛拍惊堂木,大声喝道:“本县已经查明,这个客人是张富有杀的,跟你们无关,你们如实说。”众水手赶紧磕头,禀道:“小的们真不知道啊。”程公又喝道:“不打你们就不肯说实话。每人重打二十!”左右立刻动手,把水手们一个个按倒,左右开弓地打了个满堂红,只听见杀猪般的叫声。打完后程公问:“还不快说!”烧火阿二喊道:“大老爷,小的那天上岸拉纤,张富有在船上杀人,小的真不知道啊。”程公便大声说:“张富有在船上杀人,他伙计已经供出来了,你们都听到了。”接着又传张富有,问道:“你在船上杀人,你伙计都招了,快把实情说出来。那个人头放在哪里?有半字不对,看夹棍伺候。”张富有叩头道:“冤枉啊,冤枉!”程公说:“还敢嘴硬,再打!”又打了一百板,张富有仍然不招。程公说:“这个家伙还挺能熬刑。先钉上镣,发监拘禁,听候再问。”又标了一枝签,派两名差押张富有的兄弟去沿路寻找首级,其余水手从宽取保释放。原船本应追回入官,因为是往来客船,暂时不封锁,准其照常营业。 判完后,传众客人上堂,除了黄道梅、裴道运,又点了张申、王福、赵甲三名,说:“你们这五人,张富有供称你们知情,先押着听候再审。其余众客,去取具结实保状释放。”那黄、裴、张、王、赵五人不明所以,叫苦连天。程公也不理他们,吩咐退堂。取保的人都退到外班,各自找各自的亲友取具保呈,等候批文。 程公回到书房,把堂上的情况告诉李公,然后叫班管家人进来,让他把黄、裴等五人带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听李少爷亲自吩咐,并给这五人编个病状,省得早晚点名。一面催前稿赶紧备办应用的物件。班管家人把黄道梅等五人带到土谷神祠的厢房内,李公悄悄进去。这五个人认出是李客人,便一起喊冤求救。李公说:“你们各位别着急,只要听我的安排,就能救你们。”五人齐声说:“听您的吩咐。”李公问:“你们五位之中,有懂外科的吗?”裴道运说:“小可家传五代的跌打损伤,在杭州城周围二三百里,提起五世郎中没有不知道的。前几天船上那个客人,小可本想医好他,后来看到没有头,就没办法了。”李公说:“这就太巧了,我的事有希望成功,你们各位也能免受连累了。”裴道运问:“是不是衙内有人病了,让小可去帮忙?”李公说:“不是。这桩事必须先找到真凶手,才能救你们各位。”裴道运说:“知道真凶手在哪里,又要去替他医病?”李公说:“你别管。我已经在县太爷面前把你们五人要过来跟我去缉访凶手,到了那里,听我的安排就行。”众人听说已经在县太爷面前讨下,可以不回班房管押,都很高兴,愿意效力。李公说:“你们跟班管二爷回到班房,把行李等收拾好,仍旧到航船上等我。傍晚时分,我就来,然后开船出发。”众人连声答应,一起去了。 李公回到书房,前稿二爷把置备的药箱、药瓶、刀剪、膏药等按单点交付。李公拿笔砚在白布上写道:“浙江五世医裴,仙传妙手,起死回生。一切跌打损伤、痈疽瘤痔,手到病除。”写完,旁边又写了一行小字:“计日包治,不效不取分文。”另一边写道:“路过贵地,暂留扬名。”写完后,让人做了上下配头,折起来叠放在箱内,把破衣旧帽另外包好。程公又送了百两纹银作为路中费用。李公也不推辞,起身告辞。程公握住李公的手说:“贤侄此去一定能成功。万一没有头绪,也别太固执,回来再从长商议。”李公连连点头称是。 正说着,门稿带了点单,跟去的四名捕快把名单呈上,分别是赵升、李益、吴太、周起。程公点过,交给李公,又对四人说:“你们小心伺候李少爷,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回来重重责罚。”四人叩头称是,又向李公磕了头。李公把置备的东西交给赵升、李益,让他们先到船上等候,让吴太到城外店中取行李,到船上会合。自己带着周起慢慢走出城。程公还想派家人跟随,李公坚决推辞。程公再三叮嘱,送到宅门才分手。 李公来到船上,见班管带着五人已经在船上。李公到了后,把五人点齐交付,班管请了个安后就离开了。没过一会儿,赵升、李益、吴太三人也都到了船上。李公让船上赶紧准备夜饭,叫烧火阿二把航船的灯笼摘下,换了一盏没字的灯笼。吩咐吃完饭后,赶快开船。真是:预备深坑擒猛虎,安排香饵钓鲸鱼。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1章 奇药治奇病,活神仙名声大噪 话说李公带着捕快众人上了船,一路向嘉善进发。傍晚时分,船靠了岸,水手们赶忙跑去张富有家报信,说他已被问定杀罪,关进了县监。李公带着九个人上岸,把大家分成三个住处。他吩咐道:“你们都得改头换面。赵甲装个烂腿,赵升装个驼背,王福装个算命测字的先生,去各烟馆、酒店打听消息。黄道梅、周起扮成穷秀才,每日到各处茶坊向吃茶的客人求帮告助。裴道运挂招牌在十字街行医。张申是本地人,大家都认识,不用改装,就逢人替裴先生扬名。每日酉初、酉正、戌初,分三起到我寓处汇报情况。”众人领命,各自找了住处,彼此相离不远。 第二天,裴道运在三仙街十字路口挂起招牌,地上铺个包袱,把药箱摆在中间,上面排列着药瓶、刀剪,把膏药摊在箱履内。他高声喊道:“杭州五世医裴道运,路过贵地,扬名三天。有缘的赶紧来治,试试我的手段,治不好分文不取。贫穷的施医舍药,分文不要。”这一嗓子,立刻吸引了一大圈人。 这时,一个烂腿的一跷一拐地挤了过来,说:“先生,我这腿疼得厉害,干痛干痛的,你看这一大片发黑,又不肿,又没水,一碰就连心的痛。你能治好吗?”裴道运笑着说:“治不好还算五世医吗?我让你立刻不痛,好好走回家去,让大家看看。我看你是个穷人,也不要你钱。你先把腿用布好好包上。”那客人感激得不行,坐在地上把腿用手巾扎好。裴道运取出两粒丸药,说:“哪位行方便,布施一碗清水?”有个年轻好事的,赶忙端了一碗水递给裴道运。裴道运让烂腿客人把药吃了,又在他腿上搓了半晌,说:“客人,站起来。”客人立马起身。裴道运问:“还疼吗?”客人惊讶地说:“怪呀,不疼了。”裴道运说:“你用力在地上蹬蹬看。”客人连蹬了几下,哈哈大笑道:“不疼,不疼。”裴道运说:“这就好了。我再给你两张膏药,回家贴上,保你永远不犯。”那客人嘴里直喊“活神仙”,磕头道谢,说:“我穷人没什么报答你,只能天天给你跪香扬名。”裴道运说:“这是你与我有缘,要是没缘,哪怕给我千两黄金也治不好。” 这一番操作,把周围人看得目瞪口呆,纷纷称奇。裴道运又说:“别说他这条腿,就是烂去一半,也能立时医好。”众人听了,更是惊叹不已。有个老翁挤过来问:“活神仙,我老汉七十三岁了,这耳朵不通气,有治法吗?”裴道运大声说:“容易,容易。我给你两丸药,吃下去,再给你七丸,回家去隔一日吃一丸,不可出门,静坐半个月,保你听得见。”老翁吃了药,把七丸包好放在褡裢内,欢天喜地地走了。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活神仙”的名声瞬间传开了,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裴道运见天色不早,便说:“我每天在这儿,送医三天。今天还有点事,诸位明早再来。”说完收拾招牌回寓所了。 夜探茶馆,寻得关键线索 傍晚,李公和吴太扮成穷途落魄的模样,在大街小巷四处打探消息。到了午后,听到众人都在传活神仙治病的事,知道是裴道运作得巧妙,心里很是高兴。可还是没探到凶手的消息,吴太有些着急,忍不住抱怨道:“咱们这样瞎访,就像大海捞针,啥时候能有结果啊?”李公胸有成竹地说:“别急,五七天内,保准有消息。”吴太虽然心里还是疑惑,但也不敢再抱怨。 天晚了,李公回到寓所。李公和裴道虽然同店,但分做两起。裴道运和李益早就回来了,见李公回来,也不说话,彼此心照不宣。过了一会儿,赵升、周起等人陆续来向李公悄悄汇报情况。那个烂腿客人就是赵甲,他在店门磕了个头,说:“谢活神仙。”李公心里明白了。 晚上,吴太实在憋闷,就借口出去解闷,溜到街上散步。李公见他出去,也出门打探消息。他想起之前天河馆的情形,便向天桥走去。还没过桥,就看到巷口有个茶馆,底下卖茶,楼上是烟馆,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李公走进茶馆,上了扶梯,见吴太正坐在那里开灯吃烟。吴太看到李公,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起身。李公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别声张,自己在烟铺下首坐了下来,让吴太照旧吃烟。跑堂的给李公倒了碗茶,递了条手巾,问要不要添个灯。李公摆摆手说:“等会儿再说。”跑堂的接过手巾转身走了。 李公仔细听着众人的谈话,有说活神仙治病如何灵验的,有说南河下跳板船来了个新人儿会唱京调的。这时,壁铺上有个人说:“老三呀,天底下竟有这种冤枉事。”另一个问:“什么冤枉?”那人说:“你知道咱镇上开航船的张富有打人命官司,被问成死罪关进监牢了吧?”另一个说:“杀人偿命,这有啥冤枉的?”那人说:“你知道这人是他杀的吗?这事除了我,知道的人不多,可惜我没做问官。”李公一听,觉得有戏,赶紧把身子凑过去,仔细听个清楚。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知这两人到底说出什么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12章 茶坊惊现贼踪,李公喜忧参半 话说李公在茶馆楼上,听到那两人的对话,耳朵竖得像天线,听得那叫一个仔细。躺着的那个人说:“我前儿在李大脚家听曲儿,瞧见小白鲦赛张顺跟俩朋友在那乐呵,说这仇报得痛快,可惜张富有倒霉。你说这事儿,不就是小白鲦干的嘛!”吃水烟的问:“他报啥仇呀?”躺着的又说:“你可真是个没耳朵的,他杀的可是华亭李官的儿子。去年五月间抢娄湖宝兴当那案子,被李官拿了,小白鲦跳水跑了,张二麻子、李大丫头那一帮子都被正法了。前几天,小白鲦在天河馆遇见李官的儿子,就一路跟过去,干出了这档子事儿。没想到张富有竟替他顶了罪,你说这事儿冤不冤呐!” 李公听了这话,心里那叫一个又惊又喜。喜的是终于有了正凶的线索,果然跟自己预料的差不多;惊的是自己差点就遭了毒手,可得加把劲小心提防。李公心里琢磨着,这小白鲦不知道在哪儿呢,得想办法找他个下落。又想到这人跟自己有仇,要是露出马脚,反而麻烦。不过只要有“小白鲦赛张顺”这六个字,就不愁找不到他。李公正想着,回头一看吴太,好家伙,烟抽得人都迷迷糊糊睡着了。李公也懒得管他,转身回了寓所。想起天妃宫道士说的话,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里想:“明天不妨再去问问那道士,说不定能有个着落。”此时谯楼已经报了二鼓,李公便脱衣睡觉。过了好一会儿,吴太才回来,见李公已经睡了,也不敢惊动,悄悄钻进被窝睡了。 李公妙计安排,道士意外失踪 第二天早上,李公早早起身,看吴太还在呼呼大睡。他轻手轻脚地走到老裴房檐下,轻轻咳嗽了一声。老裴听到动静,赶紧披上衣服出来。李公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正凶有了线索,就是小白鲦赛张顺。这人三十上下年纪,耳朵后面有个瘤。要是有来请治瘤的,想法抓住他。”老裴点头表示明白。李公回到自己房里梳洗不提。 各位看官看到这儿,肯定心里犯嘀咕,心想:“李公在茶馆楼上只听到个名字,又没见到人,怎么就知道人家年纪,还知道耳朵后面有个瘤,好像亲眼看到似的,难道李公会未卜先知?还是有人告诉他?这编书的是不是太不靠谱了,前言不搭后语的。”这里面其实有个缘故。李公在天河馆那会儿,刚出门就看到有个人盯着他看,他就觉得这里面有猫腻。等到晚上开船,这人又来搭船,还一直盯着李公看,这明显是要把李公看个仔细。李公心里就明白了,所以把这些事儿琢磨得透透的。 闲话不多说。李公回房叫醒吴太,嘱咐他就在裴道运附近活动,别走远了,方便随时帮忙抓凶手。吴太答应了。李公一心想着去访老道士,随便吃了点干粮填饱肚子,就出了店门往天妃宫去了。 到了天妃宫门口,只见庙门大开,却不见道士的卦摊。一个伙工正在那儿扫地。李公走上前问道:“借光,铺办哥,贵庙有个常摆卦摊的老师,在不在家呀?”伙工抬头看了李公一眼,停下笤帚说:“先生问的是摆卦摊的老道吧?”李公说:“没错。”伙工又问:“先生姓李吧?”李公一愣,说:“是呀,你怎么知道?”伙工说:“说起来也怪,那老道不是个好人。昨天他交给我一封信,说:‘明早有姓李的来找我,就把这封信给他。’哪知道夜里三更天,他把草棚点着了,带着小童翻墙跑了。我们大伙又是挑水又是救火,忙到天亮。我们当家的还打算报官抓他呢!”李公赶紧问:“信在哪儿呢?”伙工从身边掏出信递给李公。李公接过信拆开一看,不禁吃了一惊。这真是:完成旧约三生事,泄漏天机一纸书。 不知老道士信里到底写了啥,且听下回分解。 第13章 道士留下神秘偈言,李公寻踪再出发 话说李公接了道士的信,拆开一看,竟是一首四字偈言:“莫道无神,信哉有仙。拳拳股膺,匪我思存。”落款是“山石道人”。李公看完,这才知道是纯阳吕仙临凡显化,不禁惊叹又佩服。他平常不太信神鬼仙佛,经过这次亲身经历,不得不心服口服。不过这四句偈言,到底啥意思呢?李公翻来覆去地琢磨,看了又看。那伙工说:“先生快把信收好,别让我们当家的看见,又得麻烦。”李公点点头,把偈言收好,告别伙工出了庙门。心里想着,昨天那两人说在李大脚家看见赛张顺,估计常去那儿,不妨去打听打听。可又不知道李大脚住哪儿。李一边想一边走,不知不觉就上了大桥。 周起搞怪寻春,虔婆接客有套路 李公看到王福在桥上摆测字摊,就把昨天听到的事儿告诉了他,然后问:“看到周起了吗?”王福说:“过桥没多久,估计还在前面。”李公听了,就往桥那边找去。 没走多远,就看见周起在前面,穿着件百补的长大褂,把辫子曲了几个弯,驼着腰,趿拉着破鞋,摇头晃脑地踱着方步,嘴里还高声念着:“救蚁中状元之选,埋蛇享宰相之荣。”又念道:“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青云得路,”刚念到这儿,李公从他背后在左肩膀上一拍,把周起吓了一跳。周起回头一看是李公,有点不好意思。李公把详细情况告诉了他,然后问:“这儿有个乐户李大脚家,你知道在哪儿吗?”周起说:“在街北百花巷,我昨天去看过一回。”李公赶忙说:“别这么称呼。咱们去看看。”周起说:“咱们这打扮,怎么进得去门呀?”李公说:“没事儿,先给她钱,还能不接待咱们?”周起说:“那倒也是。”李公就让周起在前头带路。 转了两个弯,穿过一个过街楼,巷口有个黑油漆栅门。里面靠东一个临街门,两扇花隔虚掩着,门框上贴着个纸剪葫芦。周起指着说:“就这儿。”李公走上前在门上弹了两下。 不一会儿,里边出来个老婆子,年纪五十上下,头包元青绉纱,身穿蓝绸棉袄,外罩青缎领褂,黑绸裤脚虚镶裹着绣花褡膊。脚蹬着尺二金莲,一双鞋跟露着白袜。满脸粉花皱纹,两个头风膏药。一看就是个老江湖,亲自开门迎客。 李公说:“我们俩专门来拜访,讨碗茶喝。”那虔婆一手攀着门框,一手拿着根长烟袋,斜着眼睛把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身子往后一扭,说:“您二位找错啦,我们可不是茶馆。”话刚说完,就要把门关上。李公赶紧上前一步,扳住门,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递给虔婆,说:“我们慕名而来,没走错。这块钱请您给我们沏壶茶,我们歇歇脚。”虔婆见钱眼开,笑着说:“哟,瞧我这糊涂劲儿,自己人都认不出来了。”说着,一边把门打开,说:“快里边请坐。”李公和周起就跟着她进去了。 虔婆带着他们进了后院,穿过月亮门,有一溜五间南向的矮房。虔婆掀起门帘,让两人进去,然后高声喊道:“四儿,有客呀,还不快出来。”就听见隔壁娇声娇气地答应:“等我洗完脸就来。”李公打量着屋子,通长两间。西屋靠墙摆着一张炕桌,铺着半新不旧的红哔叽坐褥靠枕。炕桌上供着一大篮子佛手。四扇时花炕屏,朝外挂着一幅五彩牡丹的画。桌上分列着花瓶、帽镜,中间桌上摆着个盘香盘。墙上挂着一面琵琶。李公在东边凳子坐下,周起有点拘束,不敢坐,李公递了个眼色,周起也在西边椅子上坐下了。 虔婆递过水烟袋,李公不抽烟,转递给周起。虔婆问:“两位大爷贵姓呀?”李公说:“我姓张。”指着周起说:“他姓周。我们久仰你姑娘大名,今天特来见识见识。”正说着话,一个小使送进一盘茶来。虔婆接过送上,回头对小使说:“叫你姑娘快来。”周起忙说:“不着急。”虔婆说:“我给二位开个灯,好躺着歇歇。”一边说,一边把炕桌搬开,底下摆着副烟具,划根洋火,把烟灯点上。李公就走过来靠上首躺着。周起也拿了水烟袋过来,还没坐下呢,就听见隔壁房门响,有个人往外走。周起赶紧回身望窗眼里看,却看不清。虔婆拉了他一下袖子,说:“请抽烟,有什么好看的。” 周起放下水烟袋,躺下烧烟。这时帘子一掀,进来个粉头。只见粉头身材中等,有五尺高,团头团脸,眼睛微微凹,乌黑头发,浓浓的眉毛,鬓簪茉莉,口上点着樱桃,辅颊鲜红,眼圈青黑,脂粉盖着银颈。葱绿宽衫,绛紫的袄,大红褶裤,宝蓝绦。半尺莲船,光着脚,一步一扭,满头花簇簇压云翘,真个让人神魂颠倒。 粉头进来,乌溜溜地看了两人一眼,忽然“嗤”的一笑,拿手帕子掩了嘴,袅袅地走到炕前斜着坐下。转过身从周起手中拿过烟签,替他烧烟。这时候虔婆就躲到外边去了。李公也得应付一下,问粉头多大年纪,怎么手长得这么白,还说:“你头梳得真光滑。”粉头只是嗤嗤地笑。周起问:“我有个朋友这几天来了没有?”粉头问:“谁呀?”周起说:“小白鲦赛张顺。”粉头说:“他呀,前几天来唠过。”周起又问:“你知道他家住哪儿吗?”粉头说:“他不是这儿人,他家叫什么湖,离这儿还远着呢。他们逢三、六、九有船往这边来,昨天初六没见他来,初九准来。您要是瞧见他,给我带过来,问问他我要的镏子办好了没有?”李公问:“他耳朵后有个瘤,治好了吗?”粉头说:“嗷,您也认识他呀?他那个瘤比先前更大了,哪能治好?怎么先前没见您二位跟他一块来呀?”周起说:“我们出远门刚回来。”粉头说:“怎么知道他来这儿呀?”周起说:“初三那天我见到他,他告诉我的。”粉头说:“对呀,初三晚上来的。那天走了就没再来。”周起说:“是了,今天他不来,我割他个靴腰子行不行?”粉头放下烟签,伸手在周起腿上拧了一下,没想到周起裤子糟得很,一拧就破了一块,连腿上的肉都露出来了。粉头把他一推,说:“你可真会穷开心。”李公看这情形,也忍不住笑。周起就把那口烟拿起来对着灯吃了。吃了没一半,听见门响,又进来一个人,粉头就站起来出去了。李公对周起说:“走罢。”周起说:“看看来的是谁。”说着放下烟枪,站起来往窗外看。 不知进来的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且听下回分解。正是:未向深山擒虎豹,先从水上戏鲸鳎。 第14章 活神仙治病引热议,李公计划巧安排 话说李公和周起在茶馆里坐着,李公饿得肚子咕咕叫,让周起买了几个烧饼,泡了两碗茶权且充饥。这时,对面桌上有个老翁、两个少年和一个和尚正在聊天。老翁说:“咱镇上来了个活神仙,我前儿听张申说他治病特别灵验,我还不信呢。今儿早起路过那儿,见围了好多人,就过去瞧了半天,真是太奇怪了,难道真的是神仙?”和尚问:“施主看见他治什么病呀?”老翁说:“简直太神奇了,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绝对不敢相信。有个驼背,三十来岁,罗锅着腰,弯得像个弓似的,来找活神仙治病。活神仙一看,说有缘,让那个罗锅子靠在墙上,拿根针,隔着衣服在针上泡了两丸药,然后伸手进去搓了几下,那弯弓似的腰就像硬弓卸了弦一样,慢慢地伸直了。只听见周围人叫好声像山崩一样,震得耳朵都快聋了。我看了都惊呆了,活了六十八岁,头一回见这种事儿。你们说奇怪不奇怪?要是咱们城里的大夫有这样的本事,那不得摆多大架子,要多少诊费呀。还得装模作样,让人三请四请都请不来,也不管病人死活。可你们看这位先生,就在当街把病治好了,还不要钱。那个罗锅本来就是个穷人,磕了三个头就完事了,这活神仙的称呼真是名不虚传。”和尚说:“要是这样,我这白浊病肯定能治好,明天得去求求他。”李公听了,知道是裴道运和赵升弄的把戏,心里暗叹他们装得还挺像。 吃完饼,看看天色已经快申牌时分了,李公就结了账,和周起走出茶馆。李公对周起说:“看那个人初九肯定会来。你回去悄悄通知大家,让大伙都上点心,别耽误事儿。不过石门县差来嘉善拿人,得有个移文,你们带了吗?”周起说:“有给嘉善县的公事连签票,都在赵头儿身边带着。我们来的那天,赵头儿已经到县里拜过众班头了。这是我们公差的规矩,不能错。”李公说:“那就好。你把这情况告诉大伙,让他们今儿个就别到我寓里来了。”周起连连点头答应,然后就分头去通知众人,李公也回店休息了。 小白鲦底细大揭秘,杀人报仇错中错 这头话说完,咱来聊聊小白鲦赛张顺这号人物。这小白鲦啊,在这案子里可是个关键人物。说了这么多回书,还没正式介绍他呢,直到第十三回才给了个绰号。这可不是编书的故意藏头露尾,实在是一张嘴说不了两人的事儿,一支笔写不出两面的情况,没那双管齐下的本事,只能先抹完东壁再泥西墙。 这位张顺啊,其实是太湖的大盗。他水性特别好,能在水中来去自如,睁眼视物,就像水浒传里的张顺一样,所以大伙都叫他小白鲦。因为他姓张,所以又叫做张顺。他本名张福田,这绰号叫开了,本名反倒没人知道了。他在太湖螺蛳山安身,和张二麻子、李大丫头还有他哥哥张大光棍、侄子张瞎子一起在太湖过日子。名义上是打鱼,实际上专门打劫客商、抢掠富贾,坏事做尽。历任地方文官武将,都因为太湖波浪凶险,不好抓捕,所以虽然屡屡犯案,却从来没认真办过。这伙强盗越来越胆大,想抢就抢,说杀就杀。那些往来的商贾还有湖边的居民,可遭了殃,不知道受了多少罪。告到官府,也不过是一纸签票,做做样子,根本破不了案。反倒是吏役借此勒索,捕快趁机捞钱,强盗逍遥法外,事主却苦不堪言。大伙只能忍气吞声,就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湖边的居民更是没办法,只能给他们往来供驱用,不敢得罪他们,只求个眼前太平。 李公的老太爷在州县候补的时候,就只听说各处报案,从没听说过破案的事儿。他深知民间苦累无穷,却无处申诉,所以下定决心要替老百姓除害。他在华亭县不到三个月,就把张二麻子、李大丫头、张大光棍还有他手下的许多人都抓了,正法示众。小白鲦因为能浮水,多次漏网。剩下张瞎子、钟得祥、柴秃子、郑小虎这帮后辈,也不敢再横行无忌了。张瞎子绰号独眼虎,柴秃子绰号秃尾龙,那时候年纪还小,后来长大又入湖为盗。李公做长江钦差的时候才把他们抓住,这是后话,暂且表过不提。 小白鲦因为李公的老太爷杀了他哥哥和众朋友,又把缉捕弄得特别严密,断了他的生计,所以一心想着报仇。他经常在华亭衙门附近打探消息,那天听说李公出门,单身一人不带随从,觉得机会来了,就等李公动身这一天,一路跟了下来。李公可是个有心计的人,处处提防着意外情况,在路上一直没机会下手。这一天,李公上了船,小白鲦心里乐开了花,以为这次肯定跑不了了。他赶紧上船,认准了李公的卧处,然后翻身上岸,偷偷地跟着船帮。到八里荡停船的时候,他就隐身入水,趁着众人熟睡,悄悄从篷窗进去。他哪知道李公福大命大,哪能暗算得了。结果就碰到个替死鬼,被他杀了,他还得意得不行,纵身跳入水中。这“扑通”一声,就是前前后后错中错的缘故,所以得从头到尾给大伙讲清楚,省得大伙看这书看得憋闷。 小白鲦到底怎么被擒呢?且听下回分解。 第15章 小白鲦错认人头,心怀鬼胎谋财 话说小白鲦得了那替死鬼的首级,心里乐开了花,从水里游到对岸,把湿衣服换了,就把这头包在里面,准备拿回去祭他哥哥和众朋友。到了嘉善西门,他把这包儿放在一个隐蔽的地方,然后就和柴秃子一帮狐群狗党在李大脚家大乐了一天。晚上方便的时候,就取了首级,赶回螺蛳山,召集了各家弟兄一起祭奠。 小白鲦心里想着,自己替兄弟们报了大仇,还想学列国内赵襄子的故事,把仇人头用漆漆起来当溺壶。嘿,有人就问了,小白鲦既然认准了李公的模样,咋晚上杀错了,到白天还认不出来呢?还拿个别人头去祭奠,还漆它,这编书的是不是瞎编呢?其实啊,这人头杀下来在水里泡过,又在湿衣服里包了好几天,早变得血肉模糊,就剩个大概的五官样子。而且这人长得也挺魁梧,又是他亲手取来的,哪里能想到会错呢?谁会拿个臭稀烂的死人头再仔细端详呀。所以小白鲦一直以为李公死了,不仅他这么认为,螺蛳山的众人也都认定这就是仇人的首级,都感激小白鲦,每天轮流摆酒席谢他,因此这几天都没到嘉善来。 过了几天,小白鲦惦记着李家四儿,想着四儿要的东西还没办,怕粉头说他小气。就叫他侄子替他准备好东西,约了柴秃子一起往嘉善来。到了北栅孙家烟馆,他们就进去歇脚。这孙家烟馆就是他们的窝主,来往必到的地方。老板孙锦彪绰号孙飞虎,也是个无恶不作的主儿。这天见小白鲦叔侄和秃子进门,赶紧上前招呼,请他们到楼上开灯。 小白鲦说:“老孙,这几天发财呀。”孙飞虎说:“想发一笔财,就等你来商量呢。”小白鲦问:“什么财?说来听听。”孙飞虎说:“吴家花园吴知府家,上月从任上寄回一万多两银子,让他儿子买地。你想,他儿子现成的地还要想法卖了来花,这么多银子肯买地不?”秃子问:“他银子藏在哪里,你知道吗?”孙飞虎说:“怎么不知道?从上海票庄上兑来的,有五箱洋钱,听说一箱两千两。还有三箱银子,每箱一千二百两,说是要送到中堂家去。郭老二的船运来的,都在他家上房东边那个多宝阁地窖里放着。你上次来,我就想告诉你,看你忙忙的,没来得及说。今天正好你们爷儿兄弟都来了,咱们想个办法去弄一笔。”张瞎子说:“我这几天喝酒喝多了,左边这个好眼有点不舒服,晚上干事怕不行。”孙飞虎说:“那不要紧,有个凑巧的大夫在这儿,叫‘活神仙’,手到病除,立刻就好。别说你这个眼,就是你那边的瞎眼,他也能包管治好。这可真是咱们兄弟发财的好机会。”秃子问:“真有这么好的大夫吗?”孙飞虎说:“我亲眼见的。他治好一个烂腿,一个罗锅子。都是现成的效果,看的人都喝彩,叫‘活神仙’。还有那耳聋的,长疮的,没一个不治。你想,他治个眼还费事儿吗?只怕一治,两个眼都能治好,那独眼虎就变成两眼虎了,更厉害了。”秃子说:“好呀,他要是治好了我的秃疮,你可就倒霉了。”孙飞虎说:“你这话啥意思,我不懂。”秃子说:“我孙大嫂子可喜欢我了,就嫌我秃子。我要是长了头发,还有你什么事儿?你不该倒霉吗?”孙飞虎听了,气得要扭他来打,结果没辫子,只抓住了他一顶毡帽头。秃子低着头从胳膊底下钻出去了。孙飞虎还要追,被小白鲦拉住说:“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跟小孩子似的。快说那大夫在哪儿?我耳朵后这个瘤一天天长大,倒要找他治治。”孙飞虎说:“那好办。我们吃完饭一起去。他天天在三仙街十字路口。”秃子说:“我们到三仙街景福馆吃饭不好吗?”小白鲦说:“我们还要商量事儿,那边说话不方便,就在这儿随便吃点吧。”孙飞虎下楼叫伙计去弄了四个碟子,一大碗红炖肘子,烫了四壶酒,送上楼来。又叫他老婆在楼下招呼着买卖,自己就上楼陪三人说话。 不一会儿,酒菜齐备,四个人开怀畅饮。小白鲦对孙飞虎说:“你方才说的‘口天’那一票货,你看清路头了吗?”孙飞虎说:“我早就打听清楚了。这个事非拉上郭老二不可。那天搬银上岸、下窖,他都在里头。还有他家一个二爷叫高升,绰号叫弹子和尚,那小吴十分相信他,他跟我关系很好,什么都跟我说。今天晚上我们准备点酒菜,邀这两个人来入伙,许他个除刀,没有办不成的事。”小白鲦说:“我们吃完饭到三仙街看完病,就去找郭老二。”孙飞虎说:“不用找,他每天吃完饭都要到我这儿来过瘾,这时候差不多快来了。”小白鲦说:“那更好了。我们酒也够了,快催着来饭,吃完好办事。”孙飞虎就叫伙计赶快盛饭。暂且按下不表。 李公安排捕快,布下天罗地网 话说李公从茶馆和周起分手后回到店里,店主人说:“有三位朋友在这儿等您。”那三个人就出来给李公请安。李公一看,都不怎么认识,就把他们约到自己房里说话。这三个人都不敢坐,又请了个安说:“小的叫王喜,程大老爷派小的来给少爷请安,说这事儿要是一时不能得手,请少爷先回衙门休息,让小的们和捕快在这儿慢慢缉访。”说完,就指着另外两人说:“这是添派来的捕快头儿张贵、王顺。”李公说:“在这儿别露了身份,你们坐下来好说话。”三人谢过罪,在下手坐了。李公说:“你们来得正好,凶手的名姓已经缉访到了,是太湖的大盗小白鲦。”张贵说:“是,小的知道这个人。”李公说:“说过别这么称呼。你知道他就更好办了,他来此地,常在百花巷乐户李大脚家。听说初九必来,你们大家分头缉访。周起知道底细,你们可以跟他商量着办,他就在街后老王婆饭店里。”三人听了,就一起告辞出来。 正好裴道运也回来了,李益背着药箱跟在后面。李公看见,就假装出来招呼说:“先生今天发财呀。”裴道运笑着回话,拉着李公到自己屋里说话。李公就跟他一起来到后院,进房坐定,叫李益把房门扣上。老裴问:“这几天鬼混,还不见人来,怎么办呀?”李公说:“别着急,初九肯定来。还得劳烦先生用心,别放走了他。”老裴说:“就怕他不来,只要来,任凭他有孙行者那般变化,楚霸王那般勇力,我也能把他拿下。”说着就起身凑到李公耳边说了几句。李公拍手叫好说:“我再给先生布个天罗地网,那就万无一失了。”然后叫李益过来,也附耳说:“如此如此,你明天仔细吩咐众人,照这样行事,不可有误。”这一番话,真是应了那句:浪里白鲦飞不出游丝细网,市中飞虎再不能舞爪张牙。 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6章 凶徒自投罗网,神医巧妙设伏 话说初九这天晌午,小白鲦他们在孙飞虎家吃饱喝足,晃晃悠悠地往三仙街去。此时,李益早就安排好众人在附近的茶坊、酒肆、烟馆里埋伏着,从早上等到中午,大家都等得不耐烦了。 裴道运这边正忙着给病人看病,想办法拖延时间,累得腰酸脚软。正想歇会儿呢,突然看到人丛中挤进来四个人,一眼就瞧见那个耳后有瘤的小白鲦也在其中。裴心里不禁感叹:“这位李少爷年纪轻轻,还真有这么神机妙算,实在让人佩服。”想着想着,就起身招呼。那个独眼龙先挤上前说:“我这右眼珠看不见了,这几天左边那个眼也有点不舒服,先生给我都治好呗。”老裴让他侧着脑袋,仔细看了看,说:“都能治好。我给你上了药,你闭上眼睛静坐半个时辰,保管就好。”瞎子听了,高兴得不得了,乖乖地闭上眼盘着腿坐在地上。 小白鲦看他治病这么有本事,也走上前请治耳后的肉瘤。老裴让他靠近,把辫发撩到一边,用手在瘤上按了按,说:“您老这瘤里边尽是肥肉,得用刀割掉,您别怕哈。”小白鲦满不在乎地说:“怕啥呀,你赶紧割呗。”老裴就从身边掏出两丸药,让他用唾沫咽下去。 李益见时机差不多了,就跑到一边放鞭炮。噼里啪啦响了好一会儿,周围的人还以为是哪家店铺开张呢,也没在意。这边小白鲦吃了两丸药,没过一会儿,就感觉天旋地转,软瘫在地。老裴赶紧把他身体扶直,用绳子把他手脚绑起来。刚拿起一把小刀准备割瘤,就见七八个官人戴着大帽子,手里拿着兵器,分开众人,高声喊道:“在这儿呢,在这儿呢!这躺着的就是太湖强盗,别放走了!” 众人一听,吓得纷纷躲开。瞎子正在地上静坐,听到这话,赶忙睁开眼站起来,闪到一边。孙飞虎和秃子见势头不对,想上前理论,可手无寸铁,寡不敌众,只好拉着瞎子急忙溜走。这边官人又给小白鲦加了两条绳子,捆得结结实实。还要捆老裴,老裴假装哀求,又找街上铺家替他做保。铺家知道老裴是个好大夫,也帮他向官人求情。官人问老裴:“这贼一起来有几个人?”老裴说:“四个。”官人又问:“那三个呢?”老裴往旁边一看,见瞎子他们三个人还在那边房檐下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就用手指了指。那三个人见情况不对,转身就跑了。官人也没去追,就拿一根大木杠把小白鲦络上,四马攒蹄地抬起来。另有两人在旁边护着,让老裴收拾药箱,押着他跟在后面。 李公安排妥当,众人顺利销差 这时,李益按照李公的吩咐,在河下准备好船只。王喜到本汛要了个炮船,防止小白鲦同伙来抢劫。官人们簇拥着抬着小白鲦来到船上,把麻绳解开,钉上镣,套上铁链,锁在炮船的将军柱上。小白鲦药性还没解,人事不知,还以为在三仙街治病呢。李益跑回店里请李公一起下船。李公说:“凶手已经抓到,我的心事也了了。你们沿路小心点,别出差错。我今天就回家。”说完,从顺袋里掏出一封信和一个纸包,说:“你回去替我拜谢你们老爷,所有前后情节都在信里写清楚了。这包是你大老爷给带的用费,除了用去的,还剩八十多两银子,交给你一起带回去。张申本来就是本地人,就不用再去了。”李益跪下恳请李公一起走,李公说:“事已告成,我去不去都没关系。你赶紧起来,到船上尽快开船。耽误时间,恐怕凶党聚众在中途截击。”李益见李公坚决不肯走,只好磕了个头,告别李公,拿着书信和银包出了店门,快步走到船上,把李公的话告诉众人,让立刻开船。船上众人都很感激李公,佩服他的谋略。王喜、李益、张贵、王顺四个人在炮船上看守要犯,裴道运、黄道梅、黄申、赵福同赵升、吴太、周起在席篷船上,张申告别众人上岸回家。两只船就一起出发了。 李公等李益走后,就收拾行李,算清店账,起身回江苏了。暂且按下不表。 再说孙飞虎、张瞎子、柴秃子三人遇到这事儿,摸不着头脑,吓得没命地跑。不敢回家,一直跑到西关外没人烟的地方,才敢找个树林子进去歇脚。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猜来猜去,也弄不清到底是哪起案子破了。又不敢出头去打听。等到天晚了,才偷偷回到北栅烟馆。孙飞虎心想小白鲦被抓了,万一供出窝主,肯定会来查抄,这地方不能待了。于是连夜收拾细软,把烟馆买卖交给舅子管理,自己带着老婆,和张瞎子、柴秃子一起到太湖螺蛳山去了。 李益他们开船后,让船家和水勇加快前进。第二天午后,就到了石门城外。李益、王喜、赵升三人先进衙门回话。程公立刻传他们进去。李益请安后,把李公的话回了一遍,并把银、信呈上。程公拆开看了,不禁叹服,说:“传伺候,立刻升堂提审。”这真是:人命关天非小可,森严国法岂能逃。 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7章 小白鲦落网,李公崭露头角 话说小白鲦在船上足足过了一个时辰,药性才解退。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手脚被绑着,张嘴就骂:“你这个狗大夫怎么回事,凭啥把我捆起来!”张贵上去就是一个嘴巴,骂道:“狗东西,还没醒呢!”小白鲦气得不行,睁眼一看,发现自己在炮船上,知道被抓了,便闭上眼不再吭声。没过多久,差人来提审,众人一起上岸,到县衙前等候。 程公升堂,传齐人证。小白?以为自己杀的是李公,直认报仇不讳。讲完后,叙了供,画了押。程公当堂把张富有释放了。又命取出李公剩下的八十两银子,赏三十两给裴道运等五人作为酬劳。剩下的五十两等尸主领认时作为抚恤。这案子就算结了,叠卷通详,这里就不细说了。 为啥不细讲呢?因为这书编的是李公案,要是再长篇累牍地叙下去,不就成程公案了嘛。那为啥一开始要叙这事儿呢?因为李公改装缉访,实实在在开端于此。而且其中许多情节与李公毕生事业有关,不仅为这部书后半部打下基础,还与二集、三集、四集各案都有关系,所以得详细铺叙,好通线索。现在凶犯已抓到,错杀的缘故也清楚了,以后各事就与李公无关了。要是再啰啰嗦嗦没完没了,那就叫喧宾夺主,不成章法了。虽然是平话小说,也有个一定的体例,不能乱来。 李公入仕,京城闯荡 李公自从办了这一案,不仅程公感激佩服,江湖好汉也都知道李公子的威名。他老太爷知道李公有干济之才,不想让他耗神在科举上,耽误了大好光阴,就给他援例捐了个实足新花样的知县。这个花样是统压各班,遇缺即补的,后来叫做“大八成”。那时候还没这个名目,既然上了兑,李公就束装进京,到部验收。 这次出门和以前不一样,带了两名家丁,一个叫张荣,一个叫萧顺,都是老太爷手下多年得力的人。带他们出门,就是为了路上放心。李公拜别堂上,骑上马到北门外码头下船。好多世交亲故和同学朋友都来送行话别。一直到天色晚了,快关城了,大家才一个个散去。李公就命开船,从江阴、镇江、仪徵、瓜步,一站站往前出发。 船里没事,李公每天坐在篷窗下观看江景。青山隐隐,绿水迢迢,还有渔唱棹歌,风帆点缀,虽然独自出行没有伴,倒也挺有意思。 到了清江浦,得换船倒闸前行。李公嫌这耽误时间,就在浦北弃船登陆,包了三头长行骡子,把行李捆扎好驮在骡背上,主仆三人分别骑上。过了黄家营以北,又是一番景象:风来尘起,雨过泥泞。和江船比起来,这苦乐劳逸可大不一样了。好在李公平日耐苦习勤,不怕劳碌,每天早行晚息。 走了不到二十天,就到了北京。在西珠市口奉天会馆卸下行李,打发牲口走了。会馆长班在正院打扫了三间房请李公主仆住下。张荣、萧顺收拾房间。李公看天色还早,就出门闲步。往东没走几步,就是前门大街。九轨通衢,百行齐列,香车宝马,舆盖相交,果然是玉京天府,美富非凡,不是普通城市可比。 李公看了一会儿,觉得繁华奢侈,心里闷闷不乐,就不再往前走,慢慢回了住处。 晚上,长班送来同乡京官住址单。李公就拣那些有往来的亲戚、世交,备帖拜会,其他的就不打扰了。 过了几天,取了印结,到部报到,自有吏部茶房、长班来伺候。验到、演礼等事完毕,听候带领引见。照例发往直隶。 李公谢过恩,领了凭,就收拾行李,按限到保定府城内五道庙公义店,租了一间半房作为公馆。然后禀到缴凭,连日上衙递履历,拜同寅,忙了好几天才清静下来。就写了封家信,打发萧顺回南禀报老太爷,只留张荣在身边伺候。 官场波折,李公应对 李公这个花样班次本来是见缺就可以补的,所以叫遇缺尽先。因为他既没有京中大老的推荐信,又没有呈送上司的礼物,更没有孝敬爷们的门包,所以差不多没人提他。眼见出了几个缺,不是说人地不合适,就是说于例不合,都没补他。李公也不去计较,除了牌期上衙门,半步都不挪动。到署不到三个月,合城的同寅都把他当怪物,在官场上下要么背后指点议论,要么当面讪笑,故意拿他取乐。李公一概不理,于是大家又说他是个傻子。 忽然有一天,藩台下了一个札子,来送札子的人连嚷带喊地讨赏。李公给了他二百钱。那人把钱放在地上说:“别开玩笑了。”张荣说:“这是我们老爷,开什么玩笑。”那人说:“老爷没当过差,还没听说过吗?就是顶不济的催粮查丁的例差,也要赏两儿八钱的,更别说这解饷差使了,人家想都想不来的。”李公听了没办法,叹了口气,叫张荣再添他八百钱,凑了一吊。那人也不再讨添,气哼哼地拿着钱走了。 李公打开札子一看,是解一批京饷银五万两,同委的是个候补府经,也姓李,名树勋。李公就备了手本,到辕谢委禀见。恰好李府经也到,就一同进见藩台,不过是些照例敷衍的话,就不细说了。第二天,李府经过来拜会,商量具呈、领银、钉鞘等许多事。李公说:“小弟初次登场,一切全靠兄台指教。”李府经谦逊了一番,约定起程的日子,就起身告辞了。 第二天,李公回拜李府经,就一同到库,眼同兑银,钉鞘加封,标了花押,又领了盘费,取了勘合。诸事已毕,禀报起程,到各处禀辞,又向李府经说:“弟处只有家丁一名,沿途恐怕照料不过来,请兄台多派一二名才好。”于是李府经又添派了三名家丁,加上李公主仆一共六人。由清苑县发来官车,当晚布置好,第二天一早出城。正是深秋天气,水潦已退,道路平坦,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京城进发。沿途自有该管州县按站接管护送,就不细说了。 到第四天一早,已望见京城。过了卢沟桥,进彰仪门,到西河沿,把行李车卸在悦来老店。然后押着饷车进前门,到户部衙门,把银鞘卸下,堆在堂下。派家丁在那里直宁,轮班看守。 李公又出城到店,洗脸吃饭,换了衣服,进城交差。这真是:驱驰立掌劳王事,报解钱粮重正供。 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8章 京饷交接遇波折,李公硬刚显风范 话说各省解饷来京的委员,到了京城都得先去拜户部的经承,讲好部费,才能投文,顺利按期限兑收。要是不这样做,那麻烦可就大了,就算银子收了,批回也别想拿到手。你想啊,领了那么多银子却没有批回,怎么回去交差呢?只能东拼西凑地把银子送出去,才能拿到批回。这虽然不是钦定的正式规矩,可一直都这么办,没办法,不管你是谁,就算是中堂尚书的兄弟子侄来当这个差,部费也是要给的。 李公到了京城,就去投文,也不管那经承是姓张还是姓李。李府经再三劝他先去见经承再办公事,李公说:“天下的事啊,都是被那些没骨头的家伙搞坏了。我解饷交饷,银子又没少分毫,有什么交代不出去的,凭什么要鬼鬼祟祟地去钻那狗洞?”李府经见他这么固执,也就不再劝了。 到了收库那天,两位李公一大早就跑去等着,可到了上午,根本没人理他们,只见那些书办们纷纷散了,库门也关上了,看样子是不收了。李府经抱怨个不停,李公说:“老哥先回店歇着吧,我自有办法。”李府经只好气哼哼地回去了。 李公让张荣回店把被囊拿来,就在银鞘上搭了个铺,对管家们说:“你们辛苦了好几天,今天我来守夜,你们都回去吧。”管家们有偷懒的,正巴不得李公这句话,就走了两个,只留下张荣和一个姓沙的跟着李公。 李公整天穿着衣帽,坐卧不离,一有堂官进出,他就恭恭敬敬地上去站班。经承见他这样,知道这是个硬茬,反而着急了,自己跑到店里找李府经说:“下期开库肯定收,千万让他别这样了,万一堂官问起来,我们可不好交代。”李府经把经承的话转告李公,让他回店。李公说:“不等到收了库,拿到批回,我是不会回去的。”书办没办法,只好让他在堂官进出的时候别站班。李公答应了,他们这才放心。到了下一期开库,李公的银子顺利收了,不到三天批回也拿到了。又等了几天,各科道的公事也都办好了,李公这才收拾行李,和李府经一起出了京城。李府经这一回倒是占了大便宜,回省销差去了。 借宿民房探民情,李公初到露锋芒 话说上司见李公到省快一年了还没补缺,正好河间府东光县出了个缺,打算让李公去补,不过还没接到部里的回复。这时天津府静海县知县因事调省察看,就挂了个牌子,委李公去署理。李公接到委任,到各上司衙门谢委禀辞,择日启程。标发红谕后,李公独自一人先出发。他的行李本来就不多,让张荣押着按站前进。李公从保定府动身,先到天津,见过本府,然后改装易服,往静海县去。天津离静海本来不远,因为李公沿途察访采风,所以走了三天才到静海县地界。 远远望见一个村庄,树木葱郁,房屋整齐。李公心想这肯定是个有绅富的地方,得进去访一访。走到庄口,看到桑墩排列整齐,霜条密集,虽然叶子都落了,却修剪得整整齐齐。中间有条路,路旁有个牧童赶着十几只山羊在吃枯叶。李公问:“兄弟,这个村庄叫什么名字啊?”牧童说:“叫尚家堡。”李公又问:“里面有店铺吗?”牧童说:“有的是。”李公就走进村子。 转过一个树林,看到一座五圣庙,旁边有个茶馆,门前用秫秸围着。李公进去找了个桌子坐下,买了包茶叶沏了壶茶,慢慢喝着。没过一会儿,进来个汉子喊道:“徐大哥,快给我烙斤饼,吃了要赶路。”店主人问:“啥事儿这么急?”汉子说:“明天新官到任,得赶紧进城预备接差。”店主人问:“新官姓啥?”汉子说:“姓李,听说很厉害。”店主人说:“也好,这帮光蛋们气数该到了。”李公问:“怎么回事啊?”店主人说:“最近地方上出了些坏人,都是本地土匪,从外乡来的,专门勾通捻匪,造谣讹诈。要是得罪了他们,晚上就会遭他们摆布,不是放火就是打劫。”李公问:“县里不管吗?”店主人说:“哪里管得了?就像老萧,他还是个壮班头儿,都经常受他们的气。”李公正想再问个清楚,突然来了两个人,带着铁尺,手里拿着短棍,穿着不三不四的衣服,进来坐下就嚷嚷泡茶。李公心里明白,不想再问了,就给了茶钱,起身出门,问店主人:“这里离城还有多远?”店主人说:“顺大路往南还有二十里地。”李公听了,就沿着大路慢慢往前走。 只见差役们扛着执事、旗伞往北边去。李公闪到路边让他们过去,继续往南走。大约走了十几里,就到了城下。进了北门,看到城中市面很萧条。转过西门,又从城外绕回北门。眼看天色晚了,就找了个小车店借宿。 店主人姓吕,有八十来岁,为人很和气。他看李公不像本地人,而且气质不凡,就把自己屋里让给李公住。李公进去一看,是两间小土屋,靠窗有个大炕,烧着秫秸,很暖和。吕老见李公没带行李,就把自己的铺盖拿给李公。还烫了一壶酒,煨了盆白薯,摆上炕桌请李公喝酒,自己在对面陪着。李公问:“府上有多少人啊?”吕老说:“妻子都去世了,有两个孙子,都不成器,整天游手好闲。老汉就靠这个小店过日子。”说完,不禁流下泪来。李公又问:“种多少地啊?”吕老说:“本来有两顷多地,都被两个小畜生赌光了。”李公问:“这里有赌场吗?”吕老说:“特别多,往年经常不分昼夜地聚着很多人,把那两个小畜生忙得连家都顾不上了。”李公问:“在哪里开场啊?”吕老说:“城隍庙前、李家车厂都有。”李公问:“带头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吕老说:“带头的也不知道有多少。老汉就知道个陆监生,他常年开赌,我家的地一大半都押给他了。”李公问:“县里也不管吗?”吕老说:“陆监生是个乡绅,他哥哥做京官,他又在河工上保了个二衙,谁敢管他的闲事。”李公听了点点头,也不再问了。吃完饭,就收拾睡觉。 第二天早上起来,李公又到城里转了一圈。上午刚出北门,就看见接官的抬着空轿回来了。张荣押着行李在后面,看到李公赶紧下车请安。胥役们这才知道这个乡下佬就是新官,连忙过来磕头参见。李公说:“这里不是拜见的地方,大家都不用行礼。”然后就和张荣一起到吕家车店。张荣取出衣服来伺候李公更换升舆。吕老这才知道李公是本县大老爷,吓了一跳,赶紧过来磕头陪罪。李公笑着说:“不用多礼。”叫张荣把他扶起来。这真是:鸡黍留宾为地主,旌旗夹道见官容。 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9章 李公治商惩刁铺 话说李公在吕家车店上了轿,一路旗锣伞扇摆开执事进城。在书院内暂安公馆,传谕书吏人等,薪水一切都不用供给。选了吉日,接印进署,又是交代、查仓库、祭门、点卯、谒庙、拈香,忙乎了好几天。 这一天,李公去巡视城垣,拜会同城文武。正要回署,走过大街,忽然看见前面围了一群人。李公赶紧叫停轿,吩咐值日差去查清楚回复。 差人去查了回来,说是钱铺里因为兑换银两口角打架。李公就叫把两造一起传来。不一会儿,差役从人丛中拉出来两个人。一个六十来岁,是个乡农模样;另一个三十岁左右,穿着灰布大皮袄,青布坎肩,虽然是生意人的打扮,却一脸凶相,眉梢还带着怒气。差役跪禀:“这就是铺掌。”两人在轿前跪下。李公问铺掌:“你这钱铺什么字号?东家是谁?你叫什么名字?”铺掌回答说:“小人叫陆万春,字号‘合生永’。东家是小人的同堂兄弟陆永春,现任户部司务厅。”李公听了,脸色一沉,说:“怪不得,这么大势力。”接着问铺掌:“你做买卖难道不知道和气生财吗?怎么动不动就打人?”铺掌说:“小人不敢打架。这客人来卖银子,因为他分量不足,少算了二百钱,他就不服,硬把小人打了一顿。”李公又问那客人:“你是哪里人?卖银子该多该少自有公平价钱,怎么就动手打人呢?”客人说:“小的叫朱十二,南乡人,主人家嫁闺女,让小的进城买嫁妆。这二两银子是要换了钱带回去的,可恨这铺家硬说短平,要扣二百钱。小的回去没法向主人交代呀,所以要取回原银。他说小的来搅他的买卖,就给了小的一个巴掌。”铺掌忙说:“我什么时候打你巴掌了?”李公喝道:“别多嘴!我且问你,今天银价每两该换多少钱?”铺掌说:“三吊二百。”李公又问:“他这二两银子,你给他多少钱?”铺掌说:“他的银不够二两,给他六吊二百钱。”李公问:“差多少?”铺掌说:“一分多。”李公微微冷笑一声说:“差一分多,就算差二分罢,二分银就值二百钱,这是你定的价钱。”说完叫差役把原银拿来。差役领命到柜上把朱十二的原银取来。李公接过一看,是两块足色纹银,问朱十二:“这是你原银吗?”朱十二回答:“是。”李又叫拿天平来,当面平准,果然是足足二两,一分不差。李公让铺掌亲自看。铺掌自知理亏,脸涨得通红,跪下磕头说:“是小的不对,一时看错了砝码,情愿照二两算给他。”李公喝道:“好个黑心奴才!就算少二分,也不该扣这么多钱。现在你情愿照二两算,我只算一两九钱八分,按照你定的价钱,一百钱一分卖给你。快去算来,该多少钱,在本县面前点付,要是有一个字支吾,本县就办你个盘剥穷民,重重地打你一顿,再罚你!”铺掌无话可说,不敢强辩,只好到柜上点了钱,到轿前交付。李公问是多少,铺掌回答:“二十吊。”李公说:“太多了。”叫朱十二退还他二百,说:“让你扣二分罢。”朱十二欢天喜地地磕头谢恩。李公对铺掌说:“以后做买卖再要不公平,本县自有访闻,今天暂且饶你这一次。”说完就命起轿回衙。两边看热闹的人把街道都挤断了,无不拍手称快。原来这钱铺就是陆监生开的,仗着官势,专门刻削商民,轻出重入,人人都痛恨。这次巧遇上李公,小小地治了他一下,也算是报应。 寡妇哭诉失娇女 李公刚到衙门,大堂下跑出来一个中年妇人,披散着头发,拦着轿子喊冤。李公叫值日差接过她的呈子。她却没有呈词,只是一味哀哭,嘴里喊着:“青天老爷救命啊!”李公问她:“你有什么冤枉,且细细说来。”妇人双膝跪下,哽咽着说:“小妇人娘家姓王,丈夫姓张,叫张雄,向来靠教书过日子。今年八月间丈夫去世了。学徒许国桢趁着丈夫发引忙乱的时候,把女儿招妹拐走了,找遍了都没找到。昨天在西门外遇见许国桢,去跟他理论,问他女儿在哪里。许国桢推托不知道,还把小妇人打了一顿,把小妇人头上的银簪抢走了。可怜小妇人没有儿子,就指望女儿养老。求大老爷做主,替小妇人伸冤,把女儿找回来,救救小妇人的命啊。”说完磕头不止。李公问她:“你家住哪里?”妇人说:“西门内城根。”李又问:“你女儿今年几岁?许聘人家没有?”妇人说:“今年十五岁,还没有婆家。”李公问:“那许国桢家住哪里?多大年纪?家里有什么人?”妇人说:“他是东庄人,是我丈夫的学生,年纪二十多岁。他家没人,他娘嫁在城里文庙西金大相家。”李公问:“你女儿拐去有多少日子了?”妇人说:“九月二十八我丈夫出殡,就是那一天不见的。”李公问:“怎么知道是他拐的呢?”妇人说:“那天送殡回来,小妇人留他照眼做坟。因为女儿肚子疼,就是他坐车送回家来。等小妇人回家,女儿和他都不见了,还偷去了许多东西。”李公问:“你家还有什么人?”妇人说:“丈夫去世,就剩我母女两口。现在女儿被人拐走,小妇人就没依靠了。”说完又哭起来。李公说:“你女流不要进出衙门。你去补张呈子,叫你侄子报告。我替你找回女儿来就是。”妇人磕了个头,哭着走了。 李公进了宅门,到签押房坐下。吃过饭,见门上送进卷来。李公打开一看,是前任移交未结的案件,其中一件是游方僧人在南关外被人杀死,已经验过,给了费殓埋,应该缉凶,招尸族领认;另一件是谋死亲夫,已经过堂,奸夫缉获,还没审问。李公把这案卷仔细地反复勘详,觉得情节多有可疑之处,就把这宗卷提开。正要往下看,忽然有运河水巡来报:“有山东来的溃兵一千多名,从水路坐船来到这里,纷纷登岸进城,百姓十分惊慌,请大老爷赶快派差弹压。”李公问:“是哪营的兵?船上有统带的官长没有?”水巡说:“都是些旗兵,也有蒙古兵,有戴蓝顶红顶的官儿,这肯定是有统带的。”李公喝道:“该死的奴才!既有兵勇过境,怎么不早报?直到登岸进城才来禀报?”叫门上快把监押带下去,事后重责。并另派人出城到上游查看有没有来的。一面点派兵勇三十名,分头巡缉,“速速伺候备马匹,候本县亲自去弹压。”这真是:方念民依烦擘划,又传军火费供张。 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0章 李公巧解溃兵危机 话说李公正在批阅案牍,听到有兵勇过境的消息,立刻吩咐备马,亲自出城。一边赶忙赶出告示,告知居民铺户不要惊慌扰乱;一边通知营汛,迅速派兵分头巡查弹压。安排好后,李公就上马出城了。 刚到北门外,就看见许多兵勇纷纷朝南走来。他们一个个丢盔弃甲,争先恐后地赶路。有的背着包袱,有的打着席子,还有挑着锅炉等杂物,老老少少,良莠不齐,一看就知道是败军之兵。 李公勒住马,派人问道:“老总们是哪一军的将官?从哪里来的呀?”为首的回答道:“我们是萨都统旗下哈翼长的前锋,在山东肥城剿杀捻匪,没想到中了奸计,遭了埋伏。统领不知去向,我们只能各自逃生。在路上遇到左营宝大人,他答应带我们回京。无奈粮草都没有了,只能求沿途州县老爷给点盘费。”李公问:“你们一共有多少人?”回答说:“五百多人。”李公又问:“你们的船是哪里雇的?”答道:“是德州汪大老爷替预备的。”李公说:“你们既然要进京,就不要上岸了。各位回船等候,请宝大人出个公事。德州汪大老爷既然替你们预备了船,也应该有移知下站的文凭。沿路沧州等地方也会有公文,请一并拿给我看,本县自有办法。各位进城,恐怕百姓惊慌,容易生出事来,那时本县就不好处理了。”说完,便叫跟来的壮快送众位下船。众兵勇没办法,只好回头上船。李公吩咐跟人:“赶紧回署,叫账房赶快预备粗粮食六百斤,钱六十吊,立刻送到河坝,不可有误。”跟人奉命去了。李公便到船上拜会宝大人,无非是说地方贫瘠,市面萧条,希望他约束众兵,不要上岸,还答应送钱粮,尽地主之谊。宝大人也是个好官,见李公诚恳真切,便点头答应。恰好钱米也送到了,李公命人点交扛送到船上,然后作别上岸。李公叫快手等帮着他们解缆抽跳,又派了许多人帮着拉纤。眼看着各船都开齐了,又派家丁押着快班壮丁护送出境,这才回衙。一场风火就这样冰消瓦解了。上站县官因为不敢露面,把城门关上,导致众兵没地方吃饭,在城外打劫抢掠,害了不少良民。因此,静海百姓都感激这位新官,要上匾送伞,以颂德政,这暂且按下不表。 张荣巧探奸情 话说李公回衙稍作休息后,又拿起谋死亲夫的案卷,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两遍。觉得其中破绽很多,越看越可疑。于是叫来张荣,附耳说道:“你如此这般去办,千万不要泄漏。限你明天午刻回话。”张荣领命去了。李公又看了寡妇喊冤的案子,已经补进呈词,便提笔批准。一面出票提许国桢一案听审。 再说张荣领了李公的命令,换了衣服,带上几钱银子和一串钱,背了个褡链,装作过路客商的样子,悄悄从后门出去。绕过大街,出了西门,一路打听来到冯官屯。进了一家小店歇脚。店主人问:“客人贵姓?从哪里来?”张荣说:“小可姓张,从青县来,路过贵屯。因为身体不舒服,要住个半天再走。”店主人听了,接过褡链,领他到柜房间壁屋内住下。张荣看这屋子虽然不大,倒也干净暖和。他从褡链里拿出个小褥子铺好,摘下帽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店主人送过脸水,又泡了壶开水送来。张荣边洗脸边问:“掌柜的贵姓?”店主人说:“姓郑,在这儿开店三十多年了,大家都叫我郑大肚子。”张荣问:“贵村有位姓陆的,您认识吗?”店主人说:“咱们屯里姓陆的有十好几家,不知道你问的是哪一家?”张荣说:“叫陆进财,四十来岁的。”店主人说:“就是陆四爷,是陆老相公的儿子,怎么不认识。他爷爷叫陆海秋,在这屯里可有名了,我也见过。”张荣问:“他家现在家业还好吗?”店主人长叹道:“别提了,他家业要不好,也不至于打官司了。”张荣故意吃惊道:“什么打官司?是有人讹诈吗?”店主人说:“唉,陆进财死了,还留下三十来顷地,一大片瓦房。他没有儿子,他女人有几个月的身孕。族里人都不依,说是奸生的,还通同把陆进财谋死了。在前任县太爷手里告准了,过了两堂,奸夫也抓到了,还没问就换了官。”张荣问:“陆进到底是怎么病死的?”店主人说:“这可说不清。”张荣又问:“他女人多大年纪?”店主人说:“他这个女人是续娶的,现在也就三十来岁。”张荣问:“这个女的是哪家的闺女?平时有不端的事吗?”店主人刚要开口,进来一个少年,朝店主人看了一眼说:“你老人家喝了几盅酒,又夹七夹八地瞎管人家闲事。”店主人眯着眼笑道:“张大哥又不是外人,咱说个闲话,又要你费哪门子的心。”张荣洗完脸,站起身把脸盆递给少年说:“这位是少掌柜吧?”店主人说:“那是我二儿子,他哥哥死了,就靠他了。”张荣说:“挺好。”店主人问:“你跟陆家是什么交情?”张荣说:“也没什么交情,前几年常做买卖。”店主人说:“你是不是贩临清布的张客人?”张荣随口应道:“正是。”店主人笑道:“我说不是外人,果然不是外人。你怎么近几年不来了?”张荣说:“本钱消乏了,在家闲着呢。”正说着话,跑堂的送过来一壶酒,两碟小菜,还有四张家常饼。店主人站起来说:“张大哥请用,恕我不奉陪了。”张荣拉着他坐下一起说话。说到高兴处,张荣乘机问:“您方才说打官司,是谁出名告的呀?”店主人说:“这静海县还能有第二个人吗?就是陆大荣,外号陆监生,又叫坐山虎。除了他,谁有这么大势力?”张荣问:“奸夫是从哪里来的?”店主人说:“奸夫就是陆大荣家的门馆先生,外号叫李瞎子。”张荣问:“谋死亲夫的罪名,奸夫是要杀头的,这李瞎子不要命吗?”店主人说:“老弟呀,你到底年轻,不了解世道的险恶。他们通同一气,无非是图陆进财的家产。只要认定那身孕是奸生的,就算养活个小子,也不能继承家产。那谋死亲夫不过是个题目,问准了更好,问不准,哪个带身孕的女人能经得起那种折磨?不到半年三个月,自然也死了。至于那个奸夫,只要认奸不认谋,还能定他杀头的罪吗?你说他们的计策狠毒不狠毒?”张荣听了,心里已经明白,觉得十分畅快,开怀痛饮。店主人本是个酒徒,起先还假意推让,后来见张荣吃得高兴,便不客气,你斟我递,一怀一干。 两人直吃得天翻地覆,酩酊大醉。这真是:酒逢知己千盅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1章 张荣巧妙访实情,李公定计审奸案 话说张荣把谋死亲夫这案子访得明明白白,心里寻思着,这事儿可得多琢磨琢磨,万一有啥遗漏,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又到各处仔仔细细地打听了一番,嘿,还真就像那小葱拌豆腐——一清二楚,大家说的都一个样儿。他觉得这事儿准没错儿了,就赶忙回到衙门,把那店主人的话以及各处访闻的情况从头到尾给李公禀报了个明白。李公听了,乐开了花,直夸张荣办事得力,说:“你这次可真是辛苦啦,就像那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立了大功,申理了一桩冤案,救了两条人命呢。下去好好休息,等案子办完了,我给你个大红包。”张荣听了,咧着嘴乐呵,半跪着说:“谢老爷的恩典。”然后就下去了。李公重新把案卷仔细看了一遍,发现与张荣所访的情节那是严丝合缝儿,心里就琢磨着,这事儿可得好好办办。 ##陆大荣心怀鬼胎,李公巧审钟氏 且说陆大荣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就想着通过谋死亲夫这事儿,把寡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给弄掉,好把陆进财那一大片家业据为己有。前官已经准了状,奸夫也有了着落,他就等着把寡妇屈打成招,这心啊,就像那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正跟几个狐朋狗友和族里的光棍儿商量着怎么找个门路,给本官通通气儿呢,突然听到官差到门传呼听审,吓得一哆嗦。没办法,赶紧换上衣服帽子,跟着差人到衙门等候。 没过一会儿,李公升堂,首传陆大荣上堂跪下。李公看着他,心里想,哼,看你这熊样儿,能整出啥幺蛾子。开口问道:“你就是陆大荣?”陆大荣赶忙点头哈腰,回答道:“是是是,小的就是。”李公又问:“你与已故的陆进财是啥辈分?”陆大荣脸上堆着笑,说道:“回老爷话,是堂兄弟。”李公接着问:“你咋知道陆进财是他老婆谋害的呢?”陆大荣立马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叩头说道:“老爷啊,家门不幸啊,遭了这档子事儿。进财这媳妇是续娶的,年纪跟进财差了不少,平日里那风言风语传得满街都是,周围邻居都知道。只是因为进财还在,旁人不好说啥。没想到这淫妇心狠手辣,把进财给害了,还妄想以奸生子占了家产,扰乱了陆氏的宗祧血脉。前任老爷明鉴,恩准提问,已经把奸夫抓到了,还没来得及过堂就卸了任。幸得老爷您明察秋毫,替小的主持公道,为亡兄进财伸冤哪。”李公听了,心里暗笑,心说你这葫芦里卖的啥药,我还不清楚。又问:“进财无子,自应过继。你有几个儿子?”陆大荣一听,眼睛一亮,赶紧说:“小的有四个儿子,第二个叫承福,是亡兄最疼爱的,早就许立为继嗣。因为续娶的媳妇年轻,想生个孩子,所以一直没立。”李公又问:“你咋知道进财遗腹身孕是奸生的呢?”陆大荣忙不迭地说:“老爷啊,亡兄向来身子骨儿弱,长期卧病不起。奸夫都能证明这事儿,哪能是小的瞎编呢。”李公听了,故意冷笑一声,说:“哼,既然进财向来多病,久不起床,那怎么就能断定不是病死而是谋害呢?妇人再狠,也不至于去谋害一个久病将死的丈夫给自己招来杀头之罪吧。这道理,本县可真琢磨不透。”说完又冷笑了一声。陆大荣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就像那冷水浇头,浑身直冒冷汗,硬着头皮说:“老爷明见极是。但这事儿大家都知道啊,小的作为兄弟,哪能不管呢。进财是病死还是谋死,求老爷开棺查验,自然就清楚了。至于遗腹子是不是奸生,只要问奸夫奸妇,自然就明白。而且分娩后,滴血就能辨真假。”李公拍案道:“开棺可不是小事儿,闹着玩儿似的。要是检验没伤,你咋说?你敢具结吗?”陆大荣咬咬牙,一跺脚,说:“小的情愿具结。”李公便命陆大荣暂时退下,把结具上来。 接着传陆进财妻子陆钟氏上堂问话,只见官媒搀着她一起上来。李公一看,这女子三十来岁,长得那叫一个水灵,柳腰莲足,体态轻盈,穿着一身素服,就像那出水芙蓉,清新脱俗。李公心里不禁感叹,嘿,这偏僻地方还真出了个大美人儿。陆钟氏到案前跪下,“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喊:“求青天老爷替寡妇申冤哪!”李公赶紧安慰道:“你别着急,慢慢说,本县自有公断。且问你,娘家是哪儿的?过门几年?有没有生育?你丈夫是咋病死的?仔细说来。”陆钟氏止住哭,抽抽搭搭地说道:“小妇人父亲是本县人,叫德祥,以前在钜鹿县当训导,去世好多年了,也没个兄弟。小妇人过门到现在才五年,一直没生育。丈夫从前年夏天得了休息痢,医治了半年才好,打那以后就没缓过来,慢慢就成了痨病,到今年九月底就去世了。小妇人本想一死了之,可肚子里有六个月的身孕,想着不能断了丈夫的血脉,所以不敢轻生。没想到陆大荣想霸占亡夫的遗产,就造谣污蔑,硬说小妇人谋死亲夫,要把小妇人跟肚子里的孩子都弄死,这也太狠了。求老爷明鉴,替小妇人申冤哪。”李公听了,心里挺同情她,可陆大荣咬定了这事儿,咋给她洗刷冤屈呢?琢磨了半天,突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一拍桌子,大声说:“哼,没想到你这小娘子还挺会耍嘴皮子,一看就是个老奸巨滑。你以为这谋死亲夫的大案,是你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过去的吗?看来不把你用刑,你是不会招供的。来,拿拶子伺候!”两旁众役一听,“噼里啪啦”地齐声吆喝起来,这声音就像那打雷似的,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可怜陆钟氏吓得脸色惨白,浑身直哆嗦。 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2章 奸夫逃脱,陆大荣得意忘形 上回说到李公假装发怒,要给陆钟氏动大刑。你想啊,钟氏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道人家,哪经得住这般惊吓,早就吓得目瞪口呆,软瘫成了一堆。官媒赶紧上前去扶,只见她腰肢儿一挺,两个小脚儿一蹬,好家伙,直接魂飞窍外,魄散九霄了。 李公见这情形,心里过意不去,赶忙叫官媒把她扶到一旁,想法子施救。接着传奸夫李瞎子也就是李本华上堂。这李瞎子早听说李公是个清官,怕这事儿被彻底追究,心里就琢磨着得赶紧跑路。他本来就没戴刑具,趁人不注意,像个泥鳅似的“嗖”地一下就溜出了衙门,没命地跑出城,往其他地方去了。这边堂上传唤他,那班头一开始还以为他回班房过烟瘾去了,等到去班房找,才发现人不见了。这才着急起来,派人四处找,哪还有李瞎子的影子。问大门口的人,才知道有个瞎子飞跑往西去了,都有两刻多工夫了。班头急忙派个快腿去追。可堂上一个劲儿地催传李瞎子上堂,班头急得满头大汗,只能上去向李公报告李瞎子趁空脱逃的事儿。李公一听,气得直拍惊堂木,骂道:“该死的奴才,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中,竟然能让未过堂的要犯跑了,这还成个什么事儿!”当堂重责二百板子,限当天把人追回来,一面再传陆大荣问话。 陆大荣在台阶下,听到李公要给陆钟氏动刑,心里那叫一个得意。没想到李瞎子跑了,他又惊又急。正出神呢,忽然听到堂上叫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堂跪下。李公问他:“奸夫跑了,明显是心虚畏罪。但陆钟氏怀着孕,又不好刑讯。这事儿的虚实以及罪名的轻重,全在尸身有没有伤。那尸棺停在哪里?”陆大荣回答:“现停在本家厅上。”李公说:“本县的意思,得先验尸才能问案。你先把结具上来。”陆大荣说:“职员已经具结了。”说完从袖子里掏出甘结,双手递了上去。值堂的接过呈到公案,李公拿起一看,上面写着:具甘结候选县丞陆大荣,依奉结得亡兄陆进财实系因伤身死,求请开棺相验。如验系无伤,情愿反坐开棺之罪。所具甘结是实。李公看罢问陆大荣:“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儿,要是开棺后验出无伤,这罪名你可得清楚,到时候别反悔。”陆大荣说:“职员知道。职员既然具了甘结,决不会反悔,要是无伤,情愿领罪。”李公问:“情愿?”陆大荣回答:“职员情愿。”李公说:“既然这样,暂且退下,明天午正二刻,听候本县去验尸。”陆大荣磕了个头,说:“谢老爷恩断。”就退下去了。这边官媒已经把陆钟氏救醒。李公怕她想不开,又把她叫到案前,宽慰了几句,又吩咐官媒带她下去好好休息。 寡妇寻女,陆大荣意外破财 刚要退堂,忽然前天拦轿喊冤的那个女人又哭哭啼啼地进来,到案前跪下。李公说:“你有侄儿,为啥不叫他来报告,自己跑来了?”那妇人说:“我侄儿年纪小,不敢见官。小妇人没办法,只能亲自到堂,求老爷恩典。”李公问:“你女儿平常跟许国桢有往来吗?”妇人说:“我女儿从小跟我睡一个炕,许国桢常来家里,没想到会有其他事儿。”李公说:“你这糊涂婆子。先回去吧,等本县帮你把许国桢抓来,找回你女儿。”那妇人磕了个头,站起来,眼泪汪汪地走了。李公就掣了一枝签,派快班王福、张勇去抓许国桢,限两天内销差。王福、张勇领签下去了。李公吩咐掩门,退堂休息。 且说陆大荣从堂上下来,回到家里。心里琢磨着:“李公今天这架势,明显是偏向我这边,我可不能不知好歹,得好好表示表示。”又想:“明天午刻就要验尸了,我得今晚把银子送过去才有效。”左思右想,越想越兴奋,就走到老婆房里,打开箱子,拿出四个元宝,又取了两个元丝锭子。突然想到:“这白花花的银子咋送进去呢?得找个人过付才行。外面那些朋友都不靠谱,听说张荣张二爷是本官最信任的,得跟他打通关节才能办事。”主意一定,就把箱子收拾好,用手巾包好银子揣在怀里,来到县衙前,想找个朋友引见张荣。 来来回走了好几遍,朋友没找到,倒是迎面来了个朋友的女人。你猜是谁?就是李瞎子也就是李本华的老婆。她听说丈夫跑了,不知道去向,又有县差到家里抓人,闹得她不得安生。她就想:“都是陆大荣搞出来的事儿,得找他拼命,让他把丈夫的下落交出来。”正走着,就看见陆大荣端着一大包银子在那儿找主儿。这女人一眼就瞧见了,几步就冲过去,一把揪住陆大荣。陆大荣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知道是李瞎子的老婆。陆大荣忙说:“李大嫂,有话好说,先到我家坐下慢慢说。”那女人根本不听他说完,“呸”地一口唾沫啐到他脸上,骂道:“放你奶奶个屁!你不怀好心,想谋你哥哥的家产,害你嫂子的性命,跟别人有啥关系?你这狗东西,花言巧语哄姓李的给你顶缸,把人害惨了。现在官差把我家都快拆了,你倒在这儿悠闲。我问你,我男人被你弄哪儿去了?”陆大荣被她这么一骂,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又不好捂住她的嘴,只能陪着笑脸想哄住她。哪知道这女人不由分说,一手揪住陆大荣的褡膊,一头往他怀里撞去。陆大荣一松腰,怀里的银子“咕噜咕噜”都滚了出来。这女人看到银子,眼睛都亮了,扑到地上就抢。这真是:万事不由人算计,恶人自有恶人磨。 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3章 李瞎子逃脱,粪窖遇险 话说陆大荣被李瞎子老婆撞得银洒一地,瞎婆看到大锭银子,喜出望外,丢开陆大荣就往银子扑过去。陆大荣既舍不得银子又斗不过瞎婆,没办法,在地上抢回两大锭银子,从人堆里钻出来,撒腿就跑了。这李瞎子老婆得了一百多银子,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了。可怜陆大荣没送成礼,白白丢了一大笔银子,虽然心疼得要命,也只能干着急没办法。想着明天本官就要来验尸了,少不得要给刑房、招房以及皂快、仵作这些人塞点好处费。 再说李瞎子逃出衙门,往西跑了一条街,又转向东路,出了东门,朝着田家嘴一路走去。一路上提心吊胆,时刻防备后面有人追来。走着走着,看到前面有座柳林,密密层层像围墙似的,中间平坦,对面有间半塌的草房。他心想:“躲在这草房里肯定安全。”于是急忙钻进林子,三脚两步朝草房奔去。没想到中间那块平坦地是个粪窖,李瞎子哪里知道啊,纵身一跳,只听“扑通”一声,整个人就掉进臭粪里了。这才知道大事不妙,赶紧用力挣扎。可越挣扎越往下沉,只能用手乱爬,弄得浑身都是粪,还不敢大声喊救命。幸好这窖不算太大,爬了半天,终于爬到对面,也顾不上臭秽,蜷缩在草房底下躲了起来。等到天黑,又冷又饿,又臭又怕,烟瘾也犯了,实在难受。心里想着:“要死在这儿,只能喂了蛆,不如偷偷进城,躲在家里。反正半夜三更肯定没人知道。”主意一定,就一步步地挣出柳林。好在这地方是东南城角底下,转到南面有个缺口,就爬进了城墙。 李瞎子回家,被抓销案 李瞎子回到家,不敢敲门,等了半天,他老婆出来上厕所,他才咳嗽了一声。他老婆听出是他的声音,打开门,一股臭味扑鼻而来,一个鬼一样的东西直扑进来,吓了一跳。李瞎子连忙摆手,他老婆定睛一看,才认出是自己男人,只见他浑身臭粪,头发里钻满了蛆虫。李瞎子把逃跑落窖的事跟老婆说了一遍,他老婆也把找陆大荣得银子的事告诉了他。李瞎子听了喜出望外,笑得合不拢嘴,身上的臭粪也不觉得臭了。他老婆赶紧烧水给他洗澡。李瞎子又找了个烟炮吞了。 正觉得浑身舒坦呢,突然听到大门“砰”地一声响。原来是白天那班头派人往西追没追上,到他家搜了一遍又没找到,知道他躲在外面,晚上肯定会回家,就派了两个伙计在他家附近守着。刚刚看到李瞎子回来,就照班头的吩咐,派了许多人,点着火把,守住了前后门要抓他。李瞎子知道大事不妙,顾不上洗澡换衣服,带着一身粪就往后面矮墙跳出去。刚想伸开脚跑,没想到快班王二麻子正等在那儿,一把抓住他,拉着去衙门销差了。 陆大荣开棺验尸,真相大白 且说本图地保在陆进财家准备尸场,搭盖席棚,置办棉花丝、棉油纸、烧酒、雄黄、米醋、木炭以及一切应用的东西。值日差传齐案内一干人犯及邻族干证,都到尸场等候。李公吃过早饭,换了衣服,吩咐厨房自备茶铫食盒,带着张荣,点了一名招房、一名刑房、两名皂役以及门吏仵作,就命把李瞎子带到马后,一同出城下乡相验。刚出城门,地保就到马前请安,在前带路。李公既不用旗锣伞扇,也不用轿夫,自己骑着马,其余吏役都步行跟随。 大约走了五里多地,地保上前禀报已经到了。远远来了两位有年纪的,穿着衣帽,在路旁打躬,询问得知是本村绅耆。李公赶紧下马回礼,跟着走进村来,在席棚坐下。献茶完毕,两位绅耆暂时退下,李公就升公座。喊堂完毕,传陆大荣到案。李公吩咐道:“这案子的关键就在这次验尸,一会儿开验,你可得仔细看清楚。”陆大荣回答道:“老爷高见极是。”李公喝令退下。又传陆钟氏上来,问道:“你丈夫临死的时候,还有什么人在旁边?”陆钟氏说:“有丫头素菊,雇工陆老二,王贤,还有李二、王天喜,都是在外边照料的。”李公说:“你把这几个人都叫齐了在一旁,一会儿本县有话问他们。”陆钟氏答应了“是”,也下去了。李公便命仵作和本家匠人开棺。这乡下传开了陆家开棺验尸,大家都觉得稀罕,都跑来看热闹,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抱着孩子、牵着大人,把席棚围了个大圈。 匠人把棺盖打开,揭开盖子,掀开上面的尸被,撤去两旁的灰包等东西。本来仵作准备了油纸烧酒等物,打算洗刷蒸检。只见尸身并没有朽烂,穿着袍褂,戴着朝帽,面黄肌瘦,病容满面。仵作先量了尺寸,然后用银针从口探入,拔出一看,没有变色。又把尸首的上下唇撬开细看,牙床、喉舌也都没有毒,先后据实喝报。接着把尸衣解开,上下细看,然后用千箸把尸身翻过来。刚翻过来,就看见左耳内有件东西,仵作用手拔出,是三寸长一根铁钉。陆大荣在旁边连忙喊道:“不得了,不得了,竟把人活活钉死了!”李公坐在公案上,听到仵作报到左耳内有铁钉一条,长三寸一分,不禁吃了一惊。心里想:“这既不报致命伤,又不声明皮血情形,其中肯定有猫腻。”于是喝叫暂停,亲自离座,走到尸边,仔细看左耳,既不破烂,也没有血迹。便问仵作:“这是什么伤?”仵作说:“这钉是死后插入的。”李公说:“明白了。再看看别处还有伤没有。”仵作赶忙又从头至足,翻前看后,仔细检查了一遍,说:“没有伤,确实是病死。” 李公等仵作报完,招房已经把尸格填好,确实是病死,没有其他情况。耳内铁钉既无血痕,耳管皮破也没有血迹,确系死后插入。李公又命仵作再检查一遍,具了结,然后命传陆大荣和钟氏等人上来。只见陆大荣见奸计败露,吓得目瞪口呆,到案前跪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公拍案道:“好大胆,竟敢残毁尸体,诬人名节!你从实招来,到底这铁钉是谁干的?”陆大荣说:“职员实在不知道。”李公问陆钟氏:“你丈夫入殓的时候,陆大荣在旁边吗?” 要知钟氏怎样禀复,且听下回分解。 第24章 清官断案巧揭阴谋,泼妇撒野笑料百出 话说李公问陆钟氏她丈夫入殓的事儿,陆钟氏那是小心翼翼地回答:“入殓的时候,大荣确实不在旁边,这我可不敢瞎说。”李公接着问:“那是谁给装裹的呢?”钟氏赶紧说:“是王大喜、李瞎子还有李二这几个人。”李公一听,心里就跟明镜似的,立马说道:“先把李瞎子给我带上来问话。” 那班头憋着气,捏着鼻子就把李瞎子押到案前跪下了。李公一看,好家伙,这李瞎子浑身上下就那半个眼珠还能见人,其他地方那叫一个邋遢,味儿直往人鼻子里钻。李公顿时火冒三丈,猛地一拍惊堂木,大声吼道:“本县早就知道你不是个好鸟,没想到你比那臭鱼烂虾还难闻!你赶紧给我老实交代,陆进财耳朵里的铁钉是打哪来的?你还自认奸夫,这奸情到底啥时候开始的?这黑锅可都扣你一人头上了,要是不老老实实说,有你好受的!” 李瞎子吓得一哆嗦,赶忙喊:“这罪咋都让我一人扛呢?陆大荣就没事吗?”李公眼睛一瞪,怒喝道:“少给我扯犊子!不老实说,就给我打!”李瞎子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求饶:“别打别打,我说还不行嘛!其实吧,这事儿真跟我没啥关系。陆进财死那天,大荣跑来找我帮忙,让我拿着钉子,趁没人的时候插到死人耳朵里。我一听,这不是作孽嘛,就说怕鬼来找我麻烦。他却哄我说人死了啥都不知道。我就问他:‘既然不知道,你为啥要钉人家?’他神神秘秘地说他有他的打算,可我哪知道他葫芦里卖的啥药啊,稀里糊涂就照他说的做了。后来他告状,还非拉我当这倒霉的奸夫。我当时寻思着,当个奸夫说不定能捞点好处,谁知道好处没捞着,反倒自己遭了罪。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绝没半句假话。” 陆大荣在旁边跪着,听了李瞎子这一番话,就像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冰水,从头凉到脚。心里明白这下彻底完犊子了,三曹对案,这阴谋诡计全被拆穿了。他想狡辩几句,可又不敢开口,急得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直冒,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半天合不拢,三魂六魄都丢了一半。李瞎子后面说的啥,他根本没听进去,整个人都傻掉了。 直到李公又猛地一拍惊堂木,“啪”的一声巨响,这才把陆大荣给震醒。他心里还在“砰砰”直跳,跟敲鼓似的。就听见李公大声斥责:“陆大荣,你都听明白了吧?这可都是你干的好事儿!”陆大荣心里知道自己理亏,但还想着垂死挣扎,硬着头皮狡辩道:“老父台,您可别听他瞎咧咧,我怎么会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呢?”李公冷笑一声,那笑声就像冬天的寒风,刺得人骨头疼:“哼,你还知道伤天害理?我且问你,你既然一口咬定进财是被害死的,为啥他临死的时候你不告官来验尸,非得等到人家入殓了才来告状?还非得开棺验尸,这不是明摆着你在背后搞鬼嘛!”说完,李公又是重重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来人呐!”两旁衙役扯着嗓子齐声吆喝,那声音震得公堂都晃悠。李公指着陆大荣说:“把他给我拉下去,先狠狠打四十戒尺!” 陆大荣吓得连连磕头求饶,那脑袋磕在地上“砰砰”响,跟捣蒜似的。可衙役哪管他这些,一边一个,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他拉到旁边,摘下他的帽子,拿过一个木凳子放在边上,把他左手按在凳子上,用绳子紧紧扣住五个指头。一个衙役在后面死死按住他的肩膀,另一个衙役屈膝跪在左边,高高举起戒尺,“嗖”的一下就落了下去。这一下可不得了,陆大荣疼得“嗷”的一嗓子,那声音跟杀猪似的,感觉这疼啊,就像直接钻进了心里,真是十指连心呐!接着,“啪啪啪”,戒尺一下又一下地落在手上,没几下,掌心的皮肤就由白变红,像熟透的虾子;再几下,又由红变紫,跟茄子似的;又打了几下,变成了青色,跟那没熟的葡萄似的;最后都快变成黑色了,整个手掌就像打翻了颜料盘,五色俱全。打到第六下的时候,掌心就开始慢慢肿起来了,像发面馒头似的。等到二十下打完,那手掌已经皮破肉绽,鲜血淋漓,看着都让人心里发怵。 陆大荣一开始还拼命叫喊,疼得死去活来,后来可能是疼麻木了,反倒不觉得疼了。二十下打完左边,又把右手按上去,照样打了二十下。打完了,衙役给他把手松开,戴上帽子,又押回到公案前跪下。 李公接着传令,让钟氏和邻居证人都上来,一群人“哗啦啦”全跪下了。李公清了清嗓子,大声说:“这事儿本县已经查得明明白白,全是陆大荣这小子为了谋夺家产,设计陷害好人,还污蔑人家的清白,跟你们大伙一点关系都没有。陆钟氏,你可以回家了,把尸体好好重新殡殓安葬。等你生了孩子,是男是女,到时候由族长来禀报本县,再做定夺。陆大荣这罪大恶极的家伙,本县带回去,先把他的官职革了,再好好审问。李瞎子这贪财忘义的东西,也不能轻饶,先关起来,等案子结了再处置。其他邻居证人,都没你们啥事儿了,赶紧回家,该干啥干啥,别在这儿瞎凑热闹了。”吩咐完了,众人都高兴坏了,一个劲儿地磕头谢恩,跟鸡啄米似的,然后欢欢喜喜地退下去了。就剩下李瞎子和陆大荣还在那儿直挺挺地跪着。 李公正要处置他们,突然,一个中年妇女披头散发地冲了进来,哭得那叫一个惨,跟死了亲爹似的。衙役们赶紧上前阻拦,可这妇女就像发了疯的母牛,横冲直撞,衙役们根本拦不住。她一路冲到公案前,还在那儿撒泼打滚。李公也被吓了一跳,皱着眉头问:“你这妇人,有啥冤枉事儿?怎么在这儿闹呢?”那妇女“扑通”一声跪下,哭喊着:“青天大老爷啊!我丈夫是个老实人,都是被陆大荣这挨千刀的给害死了。求大老爷开开恩,放他回家吧,您就是我们家的活菩萨,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啊!”李公耐着性子问:“你丈夫叫啥?为啥被陆大荣害了?你细细说来,本县给你做主。”这妇女一听,伸手就指向李瞎子,说:“我丈夫就是他!” 李瞎子被她这么一指,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跟个变色龙似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赶紧把头低得死死的,那模样就像做了啥亏心事被人当场抓住了。这妇女见他不说话,更来劲了,一下子蹦起来,挽起袖子,露出胳膊,指着李瞎子的鼻子,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没出息的窝囊废,死王八羔子,怎么不说话了?你还真打算在牢里待着,让老娘我喝西北风啊?” 李公这才明白,原来是李瞎子的老婆。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啪啪啪”连拍惊堂木,大声吼道:“你这泼妇,简直不知廉耻!这是公堂,是你撒野的地方吗?你丈夫自己不学好,贪财忘义,你作为妻子,不但不劝他走正道,还在这儿胡搅蛮缠。就冲你这德行,平时在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今天本县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说完,李公大喝一声:“来人呐!”衙役们齐声吆喝,跑上来两个皂役。李公下令:“把这李瞎子夫妇每人给我掌嘴五十!”李瞎子一听,吓得屁滚尿流,连忙磕头求饶。可他那老婆,简直就是个母夜叉,根本不怕,还在那儿梗着脖子。衙役们也不管她,把夫妻两人拉到两边跪下,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就开始打。打完了,这两人的脸都肿得像猪头似的,红一块紫一块,青一块白一块,跟那被人涂鸦过的画布似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李公让人给李瞎子戴上刑具,和陆大荣一起押下去,然后对这泼妇说:“你赶紧给我滚出去!”哪知道这泼妇挨了打,不但没消停,反而更来劲了。她也不起来,就坐在地上,把头发弄得更乱,跟个疯子似的,两只鞋也掉了一只,裹脚布散了一地,嘴里还不停地哭闹。衙役们上去撵她,她就跟黏在地上似的,死活不动。李公看撵不走她,就叫人把李瞎子带回来,说:“你看看,你这老婆在家这么泼辣,你也不管管。现在在公堂之上还敢这样,你这治家不严的罪可跑不了。”说完,又大喝一声:“来人!给我拉下去再打!”李瞎子吓得魂飞魄散,赶紧爬起来,转过身,弓着腰,小心翼翼地对他老婆说:“大奶奶,我的亲娘哎,你就别闹了,赶紧回家吧。你再这么折腾,我这条老命可就没了。”这泼妇不等他说完,“呸”的一声,一口唾沫就吐在他脸上,骂道:“你这个没骨气的东西,我怎么嫁给你这么个窝囊废!”李瞎子急得直跺脚,可又不敢发作,两边被打过的手掌疼得钻心,血痕里都冒出了汗珠,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这可真是,前有李公的官威,后有老婆的撒泼,把李瞎子夹在中间,不知道这泼妇最后怎么收场。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5章 公堂风云起,众人齐唱戏 话说那李瞎子的老婆在堂上撒泼耍赖,李瞎子上去劝她回家,嘿,结果被这母夜叉啐了一脸唾沫星子。李公瞧着这乱哄哄的场面,气得直翻白眼,大声喊道:“左右听令,给我把李瞎子狠狠重责二百大板!”这一声令下,快皂两班的衙役们立马冲上前,像拎小鸡似的把李瞎子拖翻在地。那李瞎子的老婆一看这阵仗,这才麻溜地站起身来,被衙役们连拖带拽、连哄带撵地给轰出了公堂。周围那些看热闹的吃瓜群众,都捂着嘴偷笑,心里直嘀咕:“这都啥事儿啊,简直比戏班子唱戏还热闹!” 李公见这闹剧总算告一段落,便让衙役把李瞎子拉起来,然后整理整理官服,准备起轿回衙。这时候,地方上的那些个绅耆早就等在西方庵,好酒好菜都备好了,就盼着李公能赏脸去吃个饭。李公这人啊,特别清正廉洁,再三推辞,最后就只喝了两杯茶,意思意思。马夫把马牵过来,李公跟那些前来迎接的绅士拱手道别,然后翻身上马。衙役们在前面鸣锣开道,陆大荣和李瞎子戴着锁链,垂头丧气地跟在马屁股后面。那些绅耆们一路送李公到村口,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去。 李公进了城,先到城隍庙烧了香,祈求神灵保佑这一方百姓平安,也保佑自己能顺利断案。之后便回到衙门,刚在大堂上坐定,就听见外面擂鼓排衙,那声音震得人耳朵嗡嗡响。三通鼓罢,只见班内走出两个人来,还带着个年轻的学生,到案前“扑通”一声跪下,恭恭敬敬地缴签销差。原来啊,这俩人就是去传许国桢的原差。李公接过签票,看了看,然后就开始传许国桢问话。 李公上下打量了一下许国桢,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就是许国桢?”许国桢哆哆嗦嗦地回答:“是……是小人。”李公接着问:“你今年多大了?”许国桢小声说:“回大老爷,小人二十一岁。”李公一听,眼睛一瞪,提高了声调:“你这毛头小子,年纪轻轻的,咋就不学好呢?你师傅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把他的女儿拐跑了!你说,你把那姑娘藏哪儿了?给我老实交代,要是敢说谎,有你好受的!”许国桢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摆手解释:“大老爷,您可冤枉死小人了!小人跟随师傅读书多年,一直本本分分,哪敢干这种天理难容的事儿啊?那天送殡回来,师妹突然生病了,师母就让小人坐车送她回去。谁知道车走到李家砦那地方,突然冒出一伙凶神恶煞的强人,他们把小人从车上拽下来,连车带师妹一块儿给劫走了。小人不甘心啊,就跟着他们苦苦哀求,让他们把师妹放了,结果被他们用马棒在左膀子上狠狠打了好几下,疼得小人当时就昏死过去了。等小人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周围黑灯瞎火的,人车早就没影了。小人没办法,只好在树林里凑合一宿,第二天就到处去找,可找了好几天,连个毛都没找着。后来小人突然得了一场大病,浑身烧得滚烫,整个人都不省人事了。多亏了白衣庵的慧明和尚收留小人在庵里调养,这才慢慢好起来。前天才刚进城,小人心里愧疚,也不敢去见师母的面。正不知道该咋办呢,就遇到大老爷您派来的人,让小人来衙门。小人说的句句都是实话,绝对没有半句假话,要是有假,就让小人天打雷劈!”李公听他说得振振有词,心里却犯嘀咕:“这小子,不会是在跟我演戏吧?”于是又问道:“被劫那天是哪天?”许国桢想了想,回答:“是九月初二傍晚的时候,小人记得清清楚楚。” 李公一听,猛地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好你个许国桢,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倒是个撒谎不打草稿的高手!你说你师妹被强人劫走了,你又生病,直到前天才进城。那为啥你师母在西门外遇见你,问你女儿下落的时候,你不但不告诉她,还把她给打了一顿,甚至抢走了她头上的首饰?今天把你抓到这儿了,你还敢跟我油嘴滑舌、巧言搪塞!”说完,李公就命令左右衙役:“先给我把许国桢重责二十戒尺,看他还嘴硬不嘴硬!”许国桢一听,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拼命哀求饶命。可衙役们哪管他这些,一个个挽起袖子,露出粗壮的胳膊,把许国桢的手拽出来,“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打,每只手各打了十下。打完之后,李公又让许国桢上前,继续审问。可这许国桢也是个倔脾气,一口咬定之前说的话,死不承认自己拐带了师妹。李公见问不出什么名堂,只好先把许国桢押下去,等传张王氏到案,让他们当面对质。然后吩咐一声,掩门退堂了。 再说那张王氏,自从女儿丢了以后,那真是吃不下睡不着,整天以泪洗面。明面上,她不停地去官府告状,求官府帮忙找人;暗地里,她也花了不少钱雇人四处打听女儿的下落。这时间过得可真快,一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可女儿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张王氏急得头发都白了一大半,整个人都憔悴得不成样子。这天,她刚从吕祖阁求完签回来,手里拿着签句,正准备到隔壁杂货铺找卜掌柜的帮忙讲解讲解,看看这签上到底是啥意思,能不能找到女儿的线索。巧了,这时候公差上门了。公差一见到张王氏,就笑着说:“张奶奶,恭喜您了!您这事儿啊,算是有点眉目了。”张王氏一听,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激动地说:“哎呀,老天爷开眼了!是不是找到我女儿了?”公差摇了摇头,说:“您女儿暂时还没找到,不过找到您女婿了。”张王氏一听,气得直跺脚,呸了一声说:“哪个缺德冒烟的女婿啊?我说的是许国桢那混蛋,我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吃了他的肉!他到底把我女儿藏哪儿去了?”那个卜掌柜在旁边连忙劝道:“师奶奶,您先别着急。既然找到了许国桢,那离找到您女儿也就不远了。两位公差大哥辛苦了,快进来喝杯茶,慢慢说。”公差笑着说:“多谢掌柜的好意,我们还得回去交差呢。我们是奉了本官的命令,来传张奶奶明天早堂去跟许国桢对质的。您明天可得早点起来准备,千万别误了时辰。”说完,两个公差就转身走了。张王氏千恩万谢地把公差送走,卜掌柜也在旁边帮着说了不少好话。 张王氏回到家里,看着女儿的那些嫁妆,睹物思人,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忍不住在丈夫张学究的灵位前大哭了一场。到了晚上,她也没心思吃饭,随便拿了个冷硬的馍馍啃了几口,喝了半碗凉水,然后和衣躺在炕上。也许是这一天太累了,也许是心里太着急了,张王氏刚迷迷糊糊地睡着,就听见外面大门被撞得“砰砰”响,跟打雷似的。她一下子惊醒过来,心里寻思:“是不是公差来催我去审案了?”于是赶紧爬起来,慌慌张张地跑去开门。打开门一看,哎呀我的妈呀,这不是别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女儿!只见女儿打扮得花枝招展,小脸蛋白里透红,嘴唇红嘟嘟的,比以前更加漂亮可爱了。张王氏又惊又喜,差点没晕过去。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一把抱住女儿,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嘴里念叨着:“我的宝贝女儿啊,你可把娘想死了!你这些日子都去哪儿了?娘找你找得好苦啊!”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女儿往屋里走。刚要转身关门,突然看见门口堵着一个黑乎乎、毛绒绒的大家伙。张王氏定睛一看,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原来是一只锦纹斑毛的大老虎!那老虎的眼睛瞪得像两个大灯笼,绿油油的,冒着寒光,紧紧地盯着她。张王氏哪见过这阵势啊,吓得腿都软了,哆哆嗦嗦地说:“我的老天爷啊,这……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怪物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老虎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怒吼,朝着她扑了过来。张王氏吓得“妈呀”一声,往后一仰,整个人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 这张王氏的性命到底如何呢?是不是就这么被老虎给吃了?还是说这只是一场噩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6章 谎言与真相的激烈交锋 话说那张王氏,在梦中见女儿回来,刚要抱进屋里,却猛地瞧见一只斑斓猛虎张牙舞爪地扑来。这一下,可把她吓得“呵嗄”一声,直接栽倒在地。等她缓过神来,睁眼一瞧,嘿,原来自己还好好地躺在炕上,刚才那不过是一场南柯美梦罢了。虽说猛虎和女儿都是假的,可梦里的场景却像刻在脑子里似的,在眼前晃悠。这时候,谯楼的鼓“咚咚”地连敲了五下,桌上的残灯半明半灭,闪闪烁烁。张王氏推开枕头,一屁股坐在炕沿上,伸手把灯芯拨亮,顺手拿起旱烟袋,“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烟,寻思着再睡会儿。正想着呢,就听见老鹳“嗄嗄”地从屋顶飞过。再瞅瞅窗纸,哟,都开始发白了。得嘞,她索性起身,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下了炕,把灯端到厨房,烧了点热水,洗了把脸,随便啃了几口干粮填填肚子。又把头发挽好,包上一块蓝布,换了身衣裙,仔细把灯和灶里的火都灭了,这才出门。 一瞧,天色大亮,隔壁的卜掌柜早就开了门,在街前扫着地呢。张王氏赶紧把大门反锁上,走上前对卜掌柜说:“劳您费心,我侄子要是来,让他到礼房找我。”卜掌柜爽快地应了一声。张王氏就慢悠悠地往县衙走,等走到县前,都巳初时分了,只见三班六房的衙役们都在堂下候着。张王氏熟门熟路地到礼房坐下,静静地等着传讯。为啥呢?原来这礼房的经承赵明齐是她丈夫的学生,见师母来了,自然是跑前跑后,尽心地张罗着。 没一会儿,就听见李公传点升堂。先是点了一班衙役的卯,接着就开始问这起案子。一开头,就点原告张王氏。堂下的衙役们扯着嗓子,一叠连声地喊:“张王氏听审咯!”张王氏赶紧起身,走上堂,在案前规规矩矩地跪下。李公看着她,问道:“张王氏,你告的这些事儿,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张王氏挺直了腰杆,斩钉截铁地说:“大老爷,我句句说的都是实情,绝没有半个字是瞎编的。”李公微微点头,又问:“你说在西门外遇见许国桢,被他殴打还抢走首饰,这是哪天的事儿?你之前递的状子里可没写清楚。”张王氏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禀报道:“大老爷,我女儿是九月初二不见的,我遇见许国桢那天是九月二十九。”李公紧接着问:“被打和抢首饰这事儿,是不是真的?”王氏眼睛一瞪,说:“大老爷,我可不敢说谎,这都是真真切切发生的。”李公又问:“他打你的时候,有没有人看见,来劝解的?”张王氏连忙说:“有有有,卖烧饼的教门马二叔和打索的洪大哥都看见了。”李公拿起笔,蘸了蘸墨,继续问:“丢的是什么首饰?”张王氏掰着手指头说:“就是银耳挖一枝,银莲蓬簪一枝,没别的了。” 李公提笔在被告许国桢的名字上重重一点,值堂的衙役马上传下去。不一会儿,原差就带着许国桢上来了,禀报道:“大老爷,许国桢带到。”李公“啪”的一声拍下惊堂木,大声问道:“许国桢,你之前说没见过你师母,那在西门外打她、抢她首饰的是谁?”许国桢抬头一看,张王氏正怒气冲冲地盯着他,顿时觉得脸上一阵发烫,有点不好意思。这也许就是天良未泯吧,他心里明白,这事儿肯定是瞒不过去了,可又不想轻易承认,就结结巴巴地勉强支吾道:“大老爷,那天我确实遇见师母了,可她一个劲儿地逼我要人,我没办法,就用力把她推开,好脱身,我真的没敢打她。至于首饰,可能是当时太匆忙,掉在地上了,我真不知道去哪儿了。”张王氏一听,气得火冒三丈,指着许国桢的鼻子骂道:“你这小兔崽子,还敢在这儿说瞎话!那天要不是马二叔,你非得把我扔到城壕沟里不可!我的耳挖子、簪子,明明就是你拿了,马二叔都求你了,你还不肯还我,现在又说不知道?” 许国桢毕竟年轻,心里又有鬼,被张王氏这么一反驳,顿时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像个熟透的番茄。李公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心里跟明镜似的,便厉声喝道:“许国桢,你还不老实交代?”许国桢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拼命磕头,嘴里喊着:“大老爷,我冤枉啊!”李公冷哼一声:“哼,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挨板子不招供。”说着,大声喝道:“来人呐,给我重打二十板,看他说不说实话!”左右的衙役立刻冲上来,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许国桢拖翻在地,死死摁住。许国桢吓得杀猪般地嚎叫:“大老爷饶命啊!我招,我招!”李公挥挥手,让衙役把他放起来。许国桢哆哆嗦嗦地说:“大老爷,那天在西门外遇见师母,我确实是因为她骂我,一时气不过,就动手打了她。那银簪子掉在地上,我捡起来没还,这也是真的。”李公眼睛一眯,紧紧盯着他,问道:“这两件事你承认了。那你把你师妹藏哪儿了?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许国桢哭丧着脸说:“大老爷,那天我送师妹回家,真的在李家砦被强人劫走了,我发誓,我没说谎。”李公一拍桌子,怒喝道:“既然被强人劫走了,你为什么不赶紧去告诉你师母?后来你师母遇见你,你还打她。你以为这公堂是你能随便糊弄的地方吗?”说完,李公大喝一声:“来!”左右的衙役齐声吆喝,刑皂们立刻跑到案前待命。李公把一根签子扔下去,衙役们就把许国桢拖下去。许国桢吓得鬼哭狼嚎:“大老爷,我真的没说谎啊,就是强人抢去的,连车都不知道去哪儿了。”李公皱了皱眉头,摆摆手,让他们先停下,然后问张王氏:“你女儿回家坐的车,是你雇的,还是许国桢雇的?”张王氏连忙说:“大老爷,车是我请隔壁卜掌柜帮忙雇的。”李公接着问:“你女儿不见了之后,你有没有见到车夫回来?”张王氏摇摇头,说:“没见到。”李公又问:“那你知不知道车夫叫什么?”张王氏想了想,说:“我只知道他姓张,是山东人,来这儿贩枣儿的。听说他本钱赔光了,家里又被捻子闹得不行,回不去了,就在这儿赶脚。以前他常来找我当家的写家信,所以我知道这些。”李公听完,坐在那儿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问张王氏:“许国桢家里有没有产业?靠什么过日子?”张王氏不屑地说:“他家穷得叮当响,没什么产业,他娘改嫁到城里了,他跟着舅舅过活。”李公又问许国桢:“你舅舅姓什么?做什么营生?”许国桢小声说:“我舅舅姓赵,叫赵端林。以前在山东做生意,现在因为捻子作乱,就在家待着,没出门。”李公追问:“你就住在他家?”许国桢点点头,说:“是。”李公对张王氏说:“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肯定还有隐情。本县一向公正,不会冤枉好人。你先下去吧,等本县查清楚了,再升堂问讯。”张王氏叩了个头,退下堂去。李公吩咐把许国桢押回大牢。 李公正要退堂,突然听到外面有个游方和尚在大门那儿喊冤。李公让人赶紧把和尚带进来,问道:“你一个出家人,有什么冤枉事儿?”和尚双手合十,说:“大老爷,小僧法名普恩,是徐州报忠寺的和尚。这次是去朝山,路过此地,昨晚在城外的客店借宿,谁知道随身带的盘缠和衣服都被贼偷走了。我去找店主理论,他不但不管,还把我打骂了一顿。求大老爷看在佛祖的面子上,给小僧做主啊。”李公上下打量了一下和尚,问道:“你既然是云游和尚,为什么不去寺庙挂单,却要在客店住宿?”和尚连忙解释:“大老爷,小僧只住一晚就走,不想惊动寺庙里的众人,所以就在客店借宿了。”李公微微点头,又问:“被偷的都有什么东西?”和尚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说:“大老爷,这是失单,上面都写着呢。”李公接过来,仔细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失单计开:纹银四十四两;单夹禅衣五件;制钱八百文;黄布包袱一条;大红褊衫一件;紫金如意一枝。 李公看完,问道:“客店是什么字号?店主姓什么?”和尚回答:“店主姓吕,叫吕家车店。”李公又问:“你有没有戒单路引?”和尚赶紧从胸前掏出,双手奉上,说:“大老爷,幸好在贴身放着,没被偷走。”李公接过,打开看了看,然后把戒单路引叠好,拿在左手,右手猛地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好你个贼和尚!明明是你自己杀了人,抢了别人的财物,还敢来这儿告状说被窃!我问你,南关外的普恩和尚是谁杀的?你又冒充他的名字,是不是想来本县这儿蒙混过关?”这一下,可把假和尚吓得不轻。俗话说,做贼心虚,这和尚被李公这么一吓唬,顿时脸色煞白,身子一下子矮了半截,差点瘫倒在地。李公一看,心里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便命令左右衙役:“把这个假和尚拖下去,重打五十小板,打完了再审问!” 假和尚吓得拼命磕头,哭着说:“大老爷,饶命啊!我愿意说实话,求您别打了。” 这假和尚到底会供出些什么呢?是不是真的和杀人案有关?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7章 假和尚落网 有人就好奇了,李公咋就知道那普恩和尚是假的,还晓得他杀了人呢?难道李公像诸葛亮一样能未卜先知,还是有包龙图的阴阳枕?这可别是编书的在这儿瞎编,故意弄些神神叨叨的事儿哄咱玩儿吧?其实啊,哪有那么玄乎!这世上的事儿,就怕人用心。明明是眼皮子底下的事儿,平常人不当回事儿,到了关键时刻,不是干瞪眼没办法,就是想偷懒躲过去。可要是有心人一琢磨,嘿,就有人觉得稀罕了,有的说这事儿太离奇,有的说这根本不可能。还有那些死脑筋的先生,非说天底下没这道理,肯定是说书的在造谣。其实啊,说破了就是大家都能看到的事儿,只是没人肯花这心思罢了。 咱就说说这到底咋回事儿。原来啊,李公仔仔细细地看了接管的案卷,里面有一宗案子是说有个游方僧人在南关外被人给杀了,尸体都验过了,就地埋了,可凶手还没抓到。今天一看这来告状的和尚,就觉得他不对劲。咋呢?他说是游僧,可说话却是本省口音。而且看他那一举一动,哪有个出家人的样子?这李公心里就犯嘀咕了,这算是瞧出了一分端倪。再看,说他不是和尚吧,他又有度牒路引,这就更奇怪了,李公这心里就又多了一分怀疑。接着看他的戒牒路引,上面写着是咸丰三年发的,还说当时这和尚三十一岁,这么一算,到现在这和尚应该有五十来岁了。可眼前这和尚,模样和年龄根本对不上号,被杀的和尚尸格上的年龄倒是和这戒牒路引相符。这一下,李公心里就有了三分把握。还有呢,这和尚递上来的失单上明明白白写着有四十多两现银。李公心里就想,这不是见财起意,杀了人抢了东西,然后冒充和尚来化缘吗?这么一琢磨,李公觉得这事儿十有八九就是这么回事儿了。不过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可不能马虎。李公又仔细看了看这和尚的头,囟门上都没有受戒的香炷。这下子,李公彻底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准没错。这李公猛地一拍惊堂木,把那假和尚吓得够呛。那假和尚本来就心虚,又摊上这人命关天的事儿,说不定还有冤魂缠着他呢。被李公这么一吓唬,早就吓得骨头都软了,浑身直哆嗦,魂儿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赶紧老老实实交代了。 这假和尚哭丧着脸说:“大老爷,小的叫曹福成,是本县西北乡的人。以前在保府当藤牌兵,后来被调到山东去剿贼,结果吃了败仗,就偷偷跑回家了。回家之后,穷得叮当响,啥营生都没有。九月的时候,在南关看见这和尚在银铺里用散碎银子换整银,小的当时就起了坏心思,想抢他的钱。就一路跟着他到了南关外没人的地方,动手抢他。没想到这和尚力气大得很,小的差点就被他打败了。小的一着急,就偷偷拔出刀,趁着他不注意,在他小腹下面捅了一刀,这和尚当时就倒在地上了。小的就把他的行李和文袋都拿走了。后来小的想,在家也没啥活路,不如就用这和尚的行头,出去云游,还能混口饭吃。小的就在朱小福家把头发剃了,把祖上传下来的土房子卖给了堂兄福申,可房价没收完,所以一直没能出去。前天刚把事儿弄完,打算去天津那边。从乡下出来,到城外的时候,天已经晚了。小的想去寺庙挂单住宿,可又不懂寺庙的规矩,知客的不收留小的,没办法,就只好在吕家车店住下了。谁知道这店主人黑心,就碰上这倒霉事儿了。大老爷,小的知道错了,求您开开恩吧!”李公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心里明白这肯定是冤魂附体来报仇了,就问:“你从那和尚那儿一共抢了多少银子?还有多少衣服?”曹福成赶紧回答:“大老爷,小的一共得了五十三两银子,平常零碎花了十多两,后来又收了房价六两二钱,昨天都被偷光了。衣服除了小的身上穿的,剩下的也都被偷了。”李公就让刑房把和尚被杀的案卷找出来,和曹福成说的一对,嘿,还真是八九不离十。李公就让曹福成认了供,画了押,先把他关到监狱里,戴上镣铐。又让人去传吕家车店的掌柜,还让捕快跟着去看看贼逃跑的路线。 这些事儿都办完了,李公就退堂了。 李公吃了饭,把张荣叫过来,吩咐他说:“刚才许国桢说他舅舅叫赵端林,他住在舅舅家。我想去传他舅舅来问问,可又怕那些差役借机敲诈勒索。你去悄悄地打听一下,见着他舅舅或者没见着都行。主要是弄清楚许国桢平时都干啥,都和哪些人来往,他说的李家砦被劫的事儿是真是假,都要打听清楚。快去快回,千万别耽误事儿。”张荣领了命就走了。李公又写了一张传票,传李家砦的地保来问话。写完传票,李公觉得有点累,就和衣在签押房的炕床上躺下,靠着枕头,迷迷糊糊的,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恍惚间,看见有个人在炕床前跪着。李公一下子坐起来,仔细一看,啥人也没有。李公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看看窗外,太阳都往西斜了,正是未末申初的时候。李公让在签押房值班的人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还是觉得困,就又躺下了。刚躺下,就看见那个人又来炕床前跪着,哭着说:“大老爷,小的儿媳妇被人抢去了,求您给小的做主啊!”李公就问:“你是谁啊?住在哪儿?”那个人抬手往西北方向指了指。突然,“当啷啷”一阵响,李公一下子就惊醒了。原来是小当差的倒水,手滑了一下,把个铜镟子掉在地上了。这一下可好,把那冤鬼给吓跑了。李公定了定神,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事挺奇怪的。明明看见一个人跪了两次,还说儿媳妇被人抢了,可这人是谁呢?要说张王氏的男人吧,他是个学究,不该自称“小的”。而且张王氏的女儿也没嫁人,这事儿肯定不是张王氏家的。那这会是谁呢?说不定是另外一起冤案。李公又仔细想了想,那个人看起来有四十来岁,穿得也不咋整齐,像是个乡下人的样子。他往西北指,西北方向肯定有啥名堂,可这人也没说自己是谁,这可让人从哪儿查起呢?这鬼也真是个糊涂鬼。不过看他那着急的样子,肯定是有啥十万火急的事儿,可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李公就叫人把户房的人叫进来问话。 没一会儿,户房经承宋朝模就来了。李公让他进来,问他:“你知道这城西北方向都是些啥地方?”宋经承说:“往西北五里地有个王家集。再过去五里多地,有个小土地庙。”李公又问:“这两个地方有多少人家?”宋经承回答:“王家集人不多,小土地庙有八百多户。往西一里多地是张家井,也有二三百户人家。这两个地方还算富裕,最近交税就属这两个村子交得快。”李公听他说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没啥头绪。就说:“行了,你先去吧。”宋经承答应了一声“喳”,退了两步,走出门去了。 李公心里琢磨,这事儿要想弄清楚,非得自己亲自去看看不可。李公就打开衣箱,拿出一套粗布衣服换上,戴上顶毡帽,背上一个褡裢,里面只藏了一根铁尺。收拾好了,李公吩咐在签押房值班的人小心看守,然后就悄悄地从后门绕出去,出了北门,往王家集、小土地庙那边走去。 这李公到底能不能查出这起冤案呢?他在路上又会遇到啥事儿?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8章 烟壶情暖寒夜,李公探寻真相路 上回书说到,李公做了个怪梦后,决定乔装打扮一番去私访。他把自己拾掇成个做小买卖的模样,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出了城,就朝着梦里指示的西北方向大步走去。没走多远,就到了河边。他冲着渡船招手,过河后一摸口袋,哎呀妈呀,这可闹了个大笑话,竟然忘带零钱了!李公有点不好意思地对船家说:“船家大哥,真是对不住啊!我这着急出门要账,脑子一糊涂,把零钱忘带了。您看,能不能等我回来再补给您?”船家瞅了瞅李公,问道:“您贵姓啊?在城里做啥买卖呢?”李公连忙回答:“兄弟我姓李,就在县衙门前做点小本生意。这不,怕天太晚了赶不上路,走得急,就把这钞袋落下了。”船家笑了笑说:“没事儿,您老这口音不像本地人啊。”李公笑着说:“我是京东人,怪不得您听着不像。”船家一听,乐了:“我说呢,您这口音和我舅舅可有几分像。我姥姥家在山海关,离您那儿远不?”李公回答:“不远,也就一百来里地。”两人正唠着,船就到岸了。李公上岸后,按照船家指的路,沿着河沿往西走,看到水槽后向北拐,朝着王家集的方向快步前行。 这时候正是冬天,寒风呼呼地刮着,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周围的草木都枯黄了,放眼望去,一片空旷。夕阳西下,暮色渐渐笼罩大地,一群群乌鸦在空中飞来飞去,呱呱乱叫,看着怪瘆人的。远远地,李公看到一个村庄,房屋错落有致,村里的庙脊和红墙格外显眼,旗杆高高地立着,他心想:“这应该就是王家集了吧。”眼看天快黑了,路还远着呢,李公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又走了大概二里地,终于到了王家集。这村子看起来还挺富裕,李公在庙前的上马石上坐下来,稍微歇了歇脚。想到离小土地庙还远,不敢多耽搁,就又起身赶路了。 走了五六里路,隐隐约约能看到小土地庙了。可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太阳早就没影了,一阵旋风刮过,田里的残枝败叶被卷到空中,漫天飞舞。李公心里觉得有点奇怪,自言自语道:“难道这真是梦里的阴魂来给我引路?”刚说完,旋风过去,就有一只老鸦冲着李公“呀呀”地叫。李公冲着老鸦说:“你是来给我带路的吗?那就慢慢往前飞吧。” 说来也怪,这老鸦好像听懂了李公的话,真的转身往前飞去,在前面的树上停下来,像是在等李公。李公走到树下,它又接着飞。就这样飞了几次,李公就到了小土地庙的村口,这时候,那只老鸦突然不见了。 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李公站在那里,四处张望。突然听到“呀”的一声,抬头一看,老鸦在左边一棵很高的松树上。李公苦笑着说:“哎呀,我是不是上了你的当了?你总不能让我上树吧?”一边说,一边抬头看树,却没看到乌鸦,倒是发现树后面有灯光透出来。李公走近一看,原来是个更堡。他掀起草帘走了进去,看到四个人在炕上打牌,那四个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继续打牌,连屁股都没抬一下,也不招呼李公。李公也不介意,走到炕头坐下,问:“各位老乡,请问这附近有没有歇脚的地方?”其中一个年纪大的人指了指西边说:“进村口往西,那个篱笆门那儿就是个车店。”李公正要再问,这时一个后生掀着草帘进来了,手里提着一筐油果子和吊炉烧饼。李公这时候肚子正饿得咕咕叫,看到吃的,眼睛都亮了。他赶紧从后生那里买了四套果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完才想起没带钱,就拿出一个玛瑙珊瑚盖的烟壶递给后生说:“兄弟,实在不好意思,我今天出门忘带钱了,你先拿着这个,明天我给你送钱来取。”后生接过烟壶,提上筐准备走。李公叫住他问:“兄弟,你贵姓?住在哪里?”后生说:“我姓黄,就住在后面。还没问您贵姓呢?”李公说:“我姓李。”说完,后生就走了。李公看那四个人打了一会儿牌,正打算走,就见刚才那个后生又进来了,说:“李客人,我妈说,您这鼻烟壶太值钱了,吃的果饼没几个钱,您哪天有空捎来就行。”一边说,一边双手把烟壶还给李公,还说:“您把这烟壶收好了,我妈说,怕给弄坏了,咱穷人家可赔不起。”李公接过烟壶,心里想:“这穷人家的妇女还挺识大体的。”就对后生说:“你又不认识我,怎么就这么放心呢?”后生笑着说:“我妈说了,送不送钱都没关系。”李公又说:“我吃了果饼,口渴得厉害,能不能麻烦兄弟给我找点水喝?”后生爽快地答应:“行,行。”转身就出去了。 李公问那四个打牌的人:“这卖果子的后生,你们认识吗?”那个年纪大的人说:“怎么不认识?他家以前本来是个财主,可他爹老实巴交的,还喜欢赌钱,把家底都败光了。”李公听了,心想:“怪不得这后生这么大方。”正说着,后生端着水进来了,说:“李客人,我妈说家里没开水壶,正在给您烧水呢,让您到家里去喝。”李公问:“你爹在家吗?”后生说:“我爹死了好多年了。”李公说:“既然你爹不在,晚上我去不太方便吧。”后生说:“没事儿,我妈说了,她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请您到家坐坐不碍事。”李公听了,就说:“那好吧,你在前面带路。”后生见李公答应了,高兴得像中了彩票似的,在前面蹦蹦跳跳地引路。 李公跟着后生出了更堡,往西走去。后生还时不时地回头说:“客人,您慢点走,这路坑坑洼洼的,不好走。”李公笑着说:“还好有月光,脚下还看得清。”没走多远,就看到前面有一座大瓦房,东边的房子看起来还比较整齐,西边的墙倒了一大半,用碎砖砌了个门框。里面的三间瓦房也破破烂烂的,两边的厢房都没了。后生推开门进去,喊道:“妈,李客人来了。”屋里一个老妇人应了一声,拿着个瓦灯走出来,放在堂屋桌上,说:“客人,这边坐。”李公走进屋,作了个揖说:“真是不好意思,打扰您了。”老妇人回了礼,说:“家里脏,本来不该请您进来,可没办法,家里连个茶壶茶盘都没有,只好委屈您走一趟,解解渴。”一边说,一边拿了个茶碗,从灶上倒了碗开水,让后生递给李公。李公接过茶,问:“你这儿子多大了?”老妇人说:“今年十六了,他爹死的时候他才九岁。”李公又问:“读过书吗?”老妇人叹了口气说:“读了四五年,不怕您笑话,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只好让他做点小买卖,凑合着过日子。”说完,又叫后生给李公倒茶。李公问:“你叫什么名字?”后生说:“我小名叫鹿儿,前年先生又给我起了个学名叫黄祖永。”李公问老妇人:“鹿儿都十六岁了,眼看就成人了,您也该享福了。不知道给他定亲了吗?”这老妇人一听这话,顿时像被触动了伤心事,眼眶一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这老妇人到底为啥这么伤心呢?难道背后有什么隐情?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9章 妙计巧解姻缘结 上回说到那妇人一听李公问起儿子定亲的事儿,顿时触动了心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李公赶忙问道:“老人家,您这是咋了?为啥这么伤心呢?”妇人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抽抽搭搭地说:“唉,这事儿啊,真是一言难尽。就算跟您说了,也没啥用,还不如不说呢。”李公劝说道:“您这话说哪儿去了?您跟我细细讲讲,说不定我还能帮您出出主意,想个办法。就算帮不上大忙,给您排解排解心里的郁闷也好啊。”妇人听李公这么说,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开始讲起了自家的事儿。 “我公公在世的时候,家里那日子过得可舒坦了,在这附近的几个村子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富户。可到了我当家的手里,他这人太老实巴交,干啥事儿都没个算计。再加上这几年庄稼收成不好,连年闹灾荒,家里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慢慢地就败落了。我家鹿儿五岁的时候,就和新庄徐二混的三闺女定了亲,那闺女和鹿儿同岁,今年都十六了。”李公接着说:“这年龄挺合适啊,不管咋说,把媳妇娶过门,您老人家也就了却一桩心事了。”妇人却又叹了口气,说:“唉!哪还能提到娶亲这事儿啊。那徐二混和我当家的以前关系不错,就把闺女许给了鹿儿,成了亲家后,两人走得更近了。可谁知道,他没安好心呐!不是拉着我当家的去打牌,就是勾着他去押宝。就这三四年的工夫,家里的房子和地一大半都写到姓徐的名下了。这下可好,徐二混倒成了暴发户,我们娘儿俩却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这也怪不了别人,都怨我当家的没眼光,分不清好人坏人。最可气的是,我当家的死了第二年,徐二混就跑来找我,说我当家的活着的时候,托他借了二百五十吊头谷钱,这几年连本带利都五百多吊了,问我怎么还。您说,我和鹿儿连饭都吃不上,哪有钱还这没影的账啊?谁知道这徐二混坏透了,他说:‘你们没钱还,我也没钱垫,那就把鹿儿定亲的金银首饰退回来,卖了还钱吧。’当时我还以为他是好心,没想到后来他就把闺女另许给别人了。我们找原来的媒人去问,他说聘礼都退了,还能不让闺女嫁人吗?您说,这事儿气人不气人?”说完,又“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李公听了,生气地说:“他这不是耍赖吗?您有媒有证的,告到官府去,还怕他不输官司?”妇人无奈地说:“客人啊,您说的是理,可现在这衙门里,哪还讲什么理啊?别说我们孤儿寡母的,就是原来的媒人,一看姓徐的有钱有势,都巴望着往他那边靠,谁还肯为我们去得罪财主啊?”李公又问:“那本县的父母官呢?难道也只看穷富,不讲道理吗?”妇人回答:“听说新来的李大老爷是个清官,可鹿儿年轻胆小,不敢去见官。我又是个妇道人家,怎么进得了城去喊冤呢?”李公接着问:“您知道那闺女另许给谁了吗?”妇人说:“听说许给本村杜大隆的儿子做填房了。杜家也是个有钱的,听说没几天就要办喜事了。”李公再问:“那闺女人品咋样?性情好不好?”妇人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要说那孩子的性格和人品,在我们庄稼人家里,那可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可惜我家鹿儿没这个福气。听说因为她爹要把她改聘,她寻死觅活的,还把头发都铰了,真是怪可怜的。”李公听了,说:“照这么说,倒是个贤惠的女子。这事儿啊,说不定还有转机,老天保佑,也许能让您儿子和那姑娘团圆呢。您老人家也别太伤心了。”妇人感激地说:“多谢客人的好意,可伤心也没用。按理说,我今天不该留客人在家里住,可这早晚都过二更了,估计客人您也没地方投宿。我都是快五十的人了,又有鹿儿在,留您在东屋住一晚,应该也没啥事儿。就是家里穷,没啥好铺盖,您可别见怪。” 李公听了这话,心里想:“这乡下妇人还真是明事理,难得啊!”便起身拱手说:“老人家,您太客气了。本来不该打扰您,实在是我出城太晚,赶不回去了,只好麻烦您。您去休息吧,让令郎陪我一晚,明天一大早我就进城,走的时候就不打扰您了。”妇人安排好后,就叫鹿儿拿着灯,带李公到东屋休息,自己回西屋去了。 李公到东屋一看,靠窗有一张大炕,后半间堆满了缸、甏、筐、担,还有破桌子、烂板凳,乱七八糟的。炕上靠东壁挂着一幅画,因为油灯暗,看不太清楚,好像是个工笔画的人物。李公把灯移近一看,原来是幅合家欢的行乐图。一个白胡子老头坐在中间,后面站着个矮胖的人,正是下午梦中见到的人,李公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心里十分诧异。仔细想想刚才妇人说的话,和梦中听到的完全相符。李公指着画问鹿儿:“这中间坐的是谁?”鹿儿回答:“是我爷爷。”李公又问:“这后面站着的呢?”鹿儿说:“那是我爹。”李公点点头,心里明白了。他把灯放下,说:“天不早了,睡吧。”鹿儿又找来一个枕头,李公和衣而睡,鹿儿睡在他脚后。 李公一觉醒来,听到更鼓敲了五下,就坐起来,不再睡了。他闭上眼睛,养了养神,就听到乌鸦“呀呀”地从屋顶飞过。他叫醒鹿儿说:“天快亮了,我得赶紧进城。你起来把门关好,再睡会儿,不用叫你娘了。”鹿儿说:“这会儿也该起来了,我还要去街上卖烧饼果子呢。客人,您吃个点心再走吧。”李公说:“不用了,我进城还有要紧事。你好好做买卖,养活你母亲,别偷懒。我下次出城一定来看你。”说完,李公整理好衣服,开门走了。鹿儿要叫他娘,李公再三阻止,就径直走出了大门。 天已经大亮了,李公到村口一看,店铺都还没开门,只有街心十字路口的一家酒饭店,已经挑起了幌子。李公走过去,酒保正在生火,一个店小二在擦桌凳。李公进门,店小二笑着说:“客人,您来得可真早啊!是不是来吃喜酒的?”李公说:“我来喝酒,什么喜酒?”店小二笑了笑,没再说话。酒保说:“客人喝酒啊,请坐,稍等一会儿。”李公说:“不忙,不忙。”就在靠窗的一个座位上坐下了。这时,街上的店铺一家家陆续开门,挂起了幌子。李公又看到很多人扛着旗锣伞扇,像是在办喜事。不一会儿,又看到两乘彩轿,还有十几对灯彩,向北走去。李公心想:“这乡下地方,居然有这么阔气的排场,肯定是个有钱人家,怪不得刚才店小二说我是来吃喜酒的。”正在想着,酒保把杯筷放在桌上,问李公要多少酒。李公说:“给我来四两酒,一斤饼,再做一碗汤。”酒保答应着,转身要走。李公说:“等等,我打听个事儿。”酒保问:“什么事?”李公说:“今天这街上是谁家办喜事?”酒保说:“我看您是外乡人,不知道也正常。这是我们街上财主杜二掌柜的儿子续弦,今天是正日子。您看那些执事灯彩,都是从天津卫租来的,除了他家,谁有这么大的财力?”李公又问:“女方是谁家?”酒保吐了吐舌头,笑着说:“怎么连您这个外乡人都知道这事儿?真是厉害!”说完,拿着抹布转身去准备酒食了。 李公听了这话,又惊又喜。惊的是,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这事儿都快成定局了,那自己这一趟不是白跑了?喜的是,没想到这么巧,正好让自己碰上了,省得再跑一趟。可是,这事儿该怎么处理呢?现在既来不及回衙门发传票抓人,又不方便直接闯进喜宴去抓人。李公急得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想了半天,突然灵机一动,说:“有了!有了!”说着,用手一拍桌子。正好酒保端来一壶酒,刚倒满一杯,被李公这么一拍,酒杯“啪”的一声倒了,酒洒了一桌。酒保吓了一跳,说:“客人,您还没喝酒呢,怎么就醉了?大清早的,生什么气啊?”李公这才意识到自己太着急了,觉得有点好笑,说:“不是,不是。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酒保问:“又是什么事?”李公说:“这街上的地保,麻烦你帮我找一下,我有话跟他说。”酒保奇怪地说:“客人,您是不是喝醉了?好好的,又不打架,又不吵架,找地保干啥?”李公说:“我有一封信,想让地保送到县里。”酒保说:“地保啊,他前几天就在杜家帮忙了,今天是正日子,他哪有时间给您跑腿?您要送信,找他的伙计行不行?”李公说:“也行。他伙计在哪儿?麻烦你帮我找来,我多给酒钱。”酒保用手一指,说:“那靠墙站着的就是他伙计。”然后喊道:“老吴,有人找你说话。”老吴裹着棉袄走过来,说:“谁找我?”李公起身让座,又叫酒保添了副杯筷。然后向酒保要了一张纸和笔砚,随便写了几行字,画了花押,叠成方胜的样子,对老吴说:“我有个盟弟在县里当师爷,你赶紧把这封信送去,一定要快,限你在巳刻送到。要是不耽误,就给你三吊酒钱。”老吴一听有三吊钱,高兴得不得了,说:“现在太阳刚出来,到城里也就十几里地,巳刻肯定能到。您可把酒钱写明白了。”李公说:“绝对不骗你。”又提笔在方胜上写了八个字:“巳刻送到,赏钱三吊。”写完,递给老吴。老吴看了看,掏出块手巾把信包好,塞进怀里,撒腿就跑。这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做事哪能无人知。 李公这封信里到底写了啥?他到底有啥妙计能解决这起赖婚案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30章 李公巧断姻缘案,严惩贪婪媒妁人 上回书说到,李公把信交给老吴后,优哉游哉地坐在双顺居酒店里,让酒保把剩下的二两酒重新烫热,又加了一碟咸菜,自个儿慢慢喝着。眼见日头渐渐升高,阳光照进窗户,突然听到“砰砰砰”三声炮响,紧接着就听到鼓乐齐鸣,声音悠扬地从北边传过来。没一会儿,就看见两辆大鞍儿车缓缓驶来,车上坐着的人都穿着公服,一个留着胡须,戴着高提梁儿的帽子,另一个年轻些的戴着金顶。李公心里明白,这俩准是迎亲队伍里带头的大媒。 后面跟着的阵仗可大了去了!金锣开道,“哐哐哐”响得震天,紧接着是清道飞虎旗、肃静回避牌,上面写着“钦加六品衔即选县右堂”。再后面还有好多花花绿绿的灯彩,抬着冠帔首饰、羊酒红雁,一对对整整齐齐地走过。新郎倌儿穿着崭新的靴子,戴着官帽,身上披红挂绿,坐在四人大轿里,那叫一个神气。后面跟着一乘彩轿,里面坐着个七八十岁的白发老婆子。这迎亲的队伍前呼后拥,热闹非凡,两旁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扶老携幼,挤得水泄不通,一个个都羡慕得不得了,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有的说:“这排场,还是前三十来年,黄三林娶亲的时候才有呢。”另一个人接话道:“你不知道,今儿娶的就是黄三林的儿媳妇。”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就像看大戏似的。 李公让酒保把饼和汤端来吃了,然后问:“这女方家离这儿有多远啊?”酒保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回答:“有五六里地呢。”李公又问:“回来还从这儿过吗?”酒保笑着说:“不从这儿走,难道还能飞过去?您老这运气可真好,赶上这场热闹。我们街上年纪大些的,也就见过一两回这样的场面,像我这年轻的,还从没见过呢。”李公点点头,说:“那行,你再给我烫一小壶酒来,我慢慢喝着等他们回来。”酒保问:“要不要再来点菜?”李公摆摆手说:“不用了。”酒保眼珠一转,说:“那我给您来一碟鸡子儿吧,便宜,就十二个大钱。”李公问:“做得好不好吃?多加点作料。”酒保撇撇嘴说:“哟,我的爷,就十二个钱,还能给您加多少作料啊?”李公听他这么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也没办法,心想:“算了,就当开个荤吧。” 酒保把酒和鸡子儿端来,李公重新坐下,细细地喝着酒。咱先不说李公这边,再说那老吴,他一心想着那三吊钱,撒腿就跑,跑得那叫一个快,恨不能脚下生风,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还真别说,不到一个时辰,就跑到了静海县正堂的衙门。可到了门口,他心里就开始打鼓了,寻思着:“这客人到底啥来历啊?这信里又写了啥?万一他不是好人,我这信送进去,说不定连我都得被扣押起来,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他越想越害怕,站在那儿一步都不敢往前走,从衙门的头门到大堂这一小段路,他走得比蜗牛还慢,磨磨蹭蹭了好一顿饭的工夫。好不容易走到宅门口,他又反悔了,心想:“不行,这事儿太悬乎,我还是别送了,就当白跑这一趟,认倒霉吧。”刚转身要走,不巧正撞上值日的头儿萧起。 这萧起是个急脾气,一点就着的火爆性子。他被老吴这么一撞,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伸手就是一巴掌,把老吴打得从门外直接跌进了门里,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哪儿来的不长眼的东西,到这儿来瞎撞!”司阍俞升在门房里听到吵闹声,赶紧跑出来,一看是萧起在发火,就说:“萧头儿,你这是怎么回事?在衙门里怎么能随便打人呢?”萧起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赔笑说:“俞二爷,您别生气。这小子在这儿鬼鬼祟祟地张望,看见有人来,就想跑,一头撞在我怀里,差点把我手里的公事都撞掉了,我这是顺手推了他一下,没想到惊动了您。” 俞升皱着眉头问老吴:“你是干什么的?在这儿探头探脑的,是不是想找打?”老吴吓得脸色苍白,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送信的。”俞升追问:“给谁送信?从哪儿来的?”老吴被问得晕头转向,根本答不上来。萧起在一旁不耐烦地说:“我看他就是个骗子,假装送信的。哪有替人送信却不知道收信人是谁的?快把他捆起来!”老吴一听,更着急了,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那块包着信的手巾,打开来,拿出那个叠成方胜的信,双手递给俞升。俞升拆开信一看,又上下打量了老吴一番,问道:“你在哪里遇见我们大老爷的?”老吴完全摸不着头脑,哭丧着脸说:“我真不知道这信是送给大老爷的,要是知道,我打死也不敢送啊。”萧起听到“大老爷”三个字,吓了一跳,赶紧凑到俞升身边,看了看信,上面写着:谕张荣、俞升知悉,见谕即点齐六班值日差役并刑、招、礼、户四房,即刻来小土地庙双顺居酒店伺候。下面还有个花押,萧起一眼就认出是本官的笔迹,顿时觉得自己刚才太莽撞了,心里有点发虚,连忙向老吴作揖道歉说:“老哥,真是对不住啊!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等回头有空,我请您到城隍庙前三德轩吃酒赔罪。”老吴还在云里雾里,都忘了提那三吊钱的事儿。 这时候,张荣还没回来,俞升拿着信进去通知师爷和签押房的人,又从帐房支了三吊钱,让人拿出来赏给老吴。老吴拿到钱,高兴得不得了,可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好奇得很,就坐在大堂的阶石上等着瞧个究竟。 没多大工夫,就听到宅门里有人高声喊“伺候”,接着三班六房的衙役们纷纷忙着更衣换帽。俞升拿着个单子,站在暖阁下大声宣读,各班的人依次接过单子,往各房去传达。又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头二皂快捕和各房的先生们都站到了两旁,把甬道挤得满满的。俞升出来,在堂下骑上马,前面的执事人夫一队队跟着出门了,后面还抬着一乘空轿子。老吴越看越糊涂,但心想:“管他呢,跟着走就是了,看看他们到底要去哪儿。”于是站起身,跟在轿子后面,一路出城,朝着小土地庙走去。这时候才刚到中午,街上的人看到前呼后拥地抬着一乘空轿,都觉得奇怪,不过这暂且不提。 再说李公在双顺居等了好一会儿,一壶酒都快喝完了,还不见衙门的人来,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着急呢,就听到远处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知道是迎亲的队伍回来了。李公没心思再喝酒,看到那碟鸡子儿还剩下一半,就对酒保说:“你把这碟菜好好收着,别浪费了。”说完,让酒保把账算一下,总共是京钱一百二十八文。李公说:“行,你先记着,等我走的时候一起给你。”刚交代完,就听到鼓乐声越来越近,李公走到门口等着。 只见地保王顺领着迎亲的队伍在前面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帽子都拿在手里,狼狈不堪地从南往北跑过来。李公突然大喝一声:“站住!你这狗东西,跑什么跑?”王顺正跑得晕头转向,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呵斥,吓得一哆嗦,赶紧停下来,抬头一看,妈呀,这不是本县的李大老爷吗?他手忙脚乱地把帽子戴上,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扑通”一声跪下,结结巴巴地说:“地保该死,不知道老爷您在这儿,小的……小的……”还没等他说完,李公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王顺眼冒金星,骂道:“你这该死的东西!有你这样当差的吗?欺负穷人,贪图富贵,一女两聘,还敢大张旗鼓地迎娶有夫之妇,你做地保的,为什么不向本县报告?反而去给他们帮忙跑腿!”这一巴掌把王顺打得倒退了三步,他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只能连连答应:“是,是,小的错了。” 这时候,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跟前,李公又大喝一声:“都给我站住!”王顺赶紧跑过去,让大家都停下来。恰好俞升带着一大帮公差吏役也进了街口,看到本官,赶紧下马,快步走到李公面前请安。后面的吏役们也整齐地排好队,半跪着听候吩咐。李公对地保说:“这些迎亲送亲的人,都交给你看管,要是跑了一个,唯你是问!”王顺连忙答应,站在一旁紧紧盯着众人,生怕他们偷偷溜走。 俞升从轿子里拿出靴帽袍褂,给李公换上,然后在店堂里摆好公案。李公升堂坐定,下令先把原媒带上来问话。衙役们立刻把车上那两个穿着体面的人揪了下来,让他们跪在街心。李公一看,正是之前看到的那两位,年轻的那个金顶的叫白实,有胡须的叫墨意师。李公问道:“徐二混的大名是什么?”两人回答:“叫徐可忠。”李公接着问:“你们知不知道他女儿原来许配给了谁家?”墨意师连忙说:“小的不知道。”李公又问白实:“你呢?知道不知道?”白实也摇头说:“监生也不清楚。”李公冷笑一声,说:“哼!要是真不知道,那还罢了,就怕你们是故意装傻。来人,去把徐可忠和黄三林的妻子火速传来,等问清楚了,再好好收拾你们!”说完,扔出两支签,壮快两班的衙役立刻飞奔而去。 李公又问:“送亲的是谁?”白实回答:“是徐可忠的大儿子徐有财。”李公让人把徐有财叫上来,问道:“你妹妹原来许配给谁?”徐有财战战兢兢地说:“不瞒大老爷,我妹妹原来许配给黄家。后来因为黄家把聘礼取回,去年才又许配给姓杜的。”李公追问:“黄家的聘礼是多少?为什么取回?有没有退婚的凭据?”徐有财哭丧着脸说:“大老爷,这些事儿都是我父亲经手的,我真的不清楚。”李公又问:“黄家的媒人是谁?”徐有财指了指墨意师说:“一位姓张,叫张保田,还有一位就是他。”李公一听,顿时怒目圆睁,指着墨意师骂道:“你这可恶的东西!两面三刀,为了一点私利,在两家之间挑拨离间。以前黄家有钱,你就把徐家的女儿说给黄家;现在杜家势大,你又把黄家的媳妇说给杜家。本县问你话,你还敢装糊涂,企图蒙混过关。来呀,先给我掌嘴,看你还说不说实话!”左右的衙役立刻上前,摘下墨意师的帽子,拿着皮巴掌就要动手。徐有财和白实吓得赶紧跪下,替墨意师磕头求饶。李公哼了一声,说:“暂且先记下这一顿,快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从实招来!” 这正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且看媒妁何处逃。 李公到底会怎么处置这些人呢?这起姻缘案又会如何收场?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31章 贪心亲家终尝恶果,李公妙判皆大欢喜 上回说到墨意师见徐有财把自己供了出来,知道没法再抵赖,只好老实交代:“大老爷,您听我说。这事儿真不是我想装傻,徐二混和黄三林以前是好兄弟,他俩当面商量着结亲家,就让我当个现成媒人。后来黄三林去世了,前年徐二混跟我说黄家的亲事退了,我也不知道他咋退的。巧的是,杜二掌柜的二儿子死了老婆,托我做媒,我就想起徐二混家这门亲了,没想到一说就成了。这都是缘分啊,跟我没啥关系,我可没干啥坏事,大老爷您明察。”李公一听,瞪着他说:“你还敢胡说八道!” 正说着呢,值日差役来禀报说黄三林的妻子黄倪氏和黄祖永传到了。李公把他们叫到跟前,问道:“黄倪氏,你儿子聘徐可忠的女儿,媒人是谁啊?”倪氏回答:“是张保田和这位墨大爷。”李公又问:“张保田现在住哪儿呢?”倪氏说:“听说今年夏天已经去世了。”李公接着问:“聘礼一共多少?有没有首饰衣服呢?”倪氏掰着手指头说:“聘礼是四十两银子,四个小宝。首饰有赤金耳环一副,赤金扁簪一支,包金手镯一双,包金如意簪一支,白银手镯一双,白银髻花一支,白银耳环一副,白银冠钻一支,总共八件。还有四匹尺头,就是没有衣服。”李公看着徐二混问:“据徐有财说,聘礼已经退回了,你有没有把这些东西都交给黄倪氏呢?”倪氏一听,着急地说:“我的青天老爷啊,我哪收到一件啊!就听徐亲家说,把聘礼折卖了还账,我也不知道是谁的账。”李公又问:“庚书婚帖退回了吗?”倪氏说:“庚书婚帖我都收着呢,没退回。”李公说:“把婚书庚帖拿来给我看看。”倪氏说:“在家里藏着呢。”说完就让黄祖永赶快回家去取。黄祖永转身就跑,这一回头,哎呀妈呀,一眼就看到上首坐着的竟然是昨天在自家喝茶的那位客人,心里又惊又喜。正想再跟李公说说这赖婚的事儿,这时候值日差役带着徐可忠来销差了。 李公看着徐可忠问:“你就是徐可忠?”徐可忠低着头回答:“是。”李公提高声音问:“你是不是又叫徐二混?”徐二混一听,脸刷地一下红了,低着头不敢答应。李公严厉地说:“你女儿既然已经许配给黄三林的儿子黄祖永,怎么又嫁给姓杜的?你这一女两聘,到底是啥道理?赶紧给我老实交代!”徐二混心里明白自己理亏,可还是硬着头皮狡辩:“大老爷,因为黄亲家去世后,他家日子过得越来越差了。”李公生气地说:“他家日子不好,你就能赖婚?”徐二混赶紧磕头说:“不敢不敢。是因为黄亲家在世的时候,托我转借了二百五十吊头谷钱,前后五六年了,一分钱都没还,现在连本带利都五百多吊了。我又没能力替他还,就只好跟亲家母商量,把聘礼退回,卖了还钱。我想着聘礼都退了,这亲事肯定就不算数了,所以就把女儿另许给别人了,真不是故意赖婚,求大老爷明察。” 李公又问黄倪氏:“你亲家说聘礼退回折卖了,有没有交到你手里呢?”倪氏委屈地说:“我根本就没见到啊。”李公一拍桌子,对徐二混说:“徐可忠,你竟敢在本县面前说谎!你说退回聘礼,可黄倪氏根本没收到。你是亲手退回的,还是让原媒退回的?有没有证据?”徐二混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当时债主催得急,没办法,我就跟亲家母说明了,马上把聘礼卖了还钱,来不及来回折腾了。这都是真的,亲家母知道的。”李公冷笑着说:“你这嘴皮子还挺溜。就算按你说的,这聘礼也只能算变卖了,不算退回。何况还有婚书、庚帖明明白白在黄家人手里,你想把女儿另嫁他人,这道理可容不得你狡辩。”说完,对左右的衙役说:“去,赶紧把杜大隆给我叫来。”衙役们答应一声,飞奔而去。 咱先不说这边,有人就问了,徐二混既然打算赖婚,为啥不把婚书、庚帖要回来呢?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其实啊,这里面是有原因的。徐二混和黄三林结亲本来就不是真心实意的,就是想借着亲家的名义骗黄三林的财产。黄三林这人老实,没心眼儿,还真被他骗得倾家荡产,最后连命都搭上了。徐二混觉得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儿女亲家这事儿早就不放在心上了。所以他就想尽办法编出这五百多吊钱的账,就是为了把那四十两聘礼和八件金银首饰弄到手。要是没有这些东西,他才不会提这茬呢。至于婚书、庚帖,在他眼里根本不算啥,就当是黄三林的催命符,他想着孤儿寡妇的,没能力跟他打官司,所以就放心大胆地把女儿又许给别人了。可他没想到,黄三林死不瞑目,在九泉之下也要告状。又碰巧遇到了这位不辞辛劳的李大人,专门为了这事儿亲自查访到这儿。这事儿啊,别说是徐二混想不到,就是李公在签押房做梦的时候,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而且更想不到徐二混还留下了这婚书、庚帖,成了李公断案的证据。这就叫害人终害己,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这可不是我在这儿说闲话,这里面的情节我得给大家交代清楚。 再说黄祖永,听他母亲让他回家取婚书,撒腿就往家跑。到家后,把婚书、庚帖,还有两个龙凤泥金的套帖连拜盒一起,小心翼翼地捧到双顺居,跪下交给母亲,母亲又呈给李公。李公接过打开一看,举着问徐二混:“这是不是你女儿的庚帖?”徐二混满脸通红,不敢再争辩,低着头小声说:“是。”李公问:“既然是,你说该怎么办?”徐二混还没回答呢,衙役就把杜大隆带到了。杜大隆穿着一身整齐的衣服,上前跪下。李公问:“你就是杜大隆?”杜大隆回答:“是。”李公说:“你给儿子娶媳妇,也不打听打听清楚。徐可忠的闺女已经许配给黄祖永了,庚帖都在这儿,你怎么敢设计骗娶有夫之女呢?今天本县把你们都叫来了,事情也都查清楚了,证据确凿。本来应该按照律法严惩你们,看在你们两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是被媒人给误导了,就把你叫来商量商量,这事儿怎么解决?”杜大隆赶紧说:“老父台,您说得对。我真的不知道徐黄两家的事儿。多亏您查清楚了,让我没娶错人,我真是感激不尽。还求您大人有大量,帮帮我,我一定听您的。”李公说:“听你这话,还算明白事理。你既然自称职员,国家的法律你应该知道吧。我问你,一女两聘该怎么处理?娶有夫之女又该怎么办?”杜大隆连忙说:“我就是个乡下人,不懂这些。多亏您教导我,求您从轻发落,给我个面子。”李公说:“既然你这么说,按照律法该怎么办你也清楚。你既然求我从轻处理,本县就答应你。这样吧,准你两家根据自己的情况罚钱,你愿意吗?”杜大隆赶紧说:“只要您肯帮忙,我什么都愿意。”李公说:“你愿意就好。你先下去,赶紧和徐可忠商量商量,看他愿不愿意。既然要罚,本县一定公平公正,会从宽处理,具体罚多少你们自己商量。”徐二混磕头说:“求大老爷开恩,我愿意受罚。”李公说:“既然你们都愿意认罚,那就听本县判决。”说完,让左右的人把轿子里的新人叫上来。 这下可好,杜大隆的儿子本来欢欢喜喜地来迎亲,没想到出了这么个岔子。他在轿子里坐着,心里正纳闷呢,看到外面的情况,又听那些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心里别提多尴尬了。轿帘敞着,也没地方躲,他干脆撩开扶手,抱着头,像兔子一样一溜烟跑回家里去了。只剩下新娘在轿子里呜呜地哭。值日差役让喜娘打开轿帘,把新娘扶出来,搀到公案前,揭开盖头。李公一看,这姑娘虽然是个农家女,但是长得眉清目秀,身材匀称。再加上这一身珠冠霞帔,玉带蟒袍的装扮,更是显得精神漂亮。就是两个眼睛哭得红肿,像核桃似的。 把盖头的彩袱揭开后,新娘看到黄倪氏跪在右边,一下子扑到倪氏怀里,放声大哭。倪氏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李公看着这一幕,不禁连连点头,说:“姑娘,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别哭了。你的心思本县都明白,可惜你父母不理解你的苦心。别怕,本县给你做主。”姑娘听了李公的话,哭得更厉害了,这些话可说到她心坎儿里了。黄倪氏好不容易才把她劝住。李公对徐二混说:“你看看你女儿这伤心的样子,要不是本县今天在这儿,你女儿的命都得被你给毁了。”徐二混不停地磕头说:“大老爷,谢谢您的大恩大德。” 李公让招房把每个人前后的口供都念了一遍,让大家都听清楚,然后说:“这门亲事,黄祖永从小就定下了,媒人、庚帖都在。徐可忠贪心无耻,一女两嫁;杜大隆为儿子娶媳妇,贪图丰厚的嫁妆,骗娶有夫之女,都应该按照律法严惩。看在你们知道自己错了,愿意受罚的份上,本县就从轻处理。现在罚你们两家各拿出二百亩地给黄祖永,算是补偿他受的冤屈。你们马上把地的界限指清楚,交给户房当堂立案。”徐二混和杜大隆没办法,只好各自指出二百亩地,户房把地段、位置、方向都详细记录下来,等结案后再办理过户手续。 李公又说:“本县特别体谅黄家孤儿寡母,没能力马上办婚礼,杜大隆也是白费了一番心思,人财两空,怪可怜的。现在本县给你们想个办法:徐可忠的女儿就在这儿行礼,认杜大隆为义父;杜大隆本来给儿子准备的喜宴,就当是给义女招赘的婚宴;徐可忠陪嫁的嫁妆,既然已经送到杜家了,就不用拿回去了,黄祖永就在杜家成亲,把杜大隆当岳父。以后三家就是亲戚了,要和和气气的,别再闹矛盾。本县这样处理,你们觉得怎么样?”大家都高兴地说愿意听从李公的判决,黄倪氏母子更是感激得热泪盈眶,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李公又叫地保王顺过来,说:“你作为地保,地方上发生不合理的事情,应该向本县报告。你不但不报告,还去给他们帮忙,本来应该重重责罚你。这次就饶了你,以后要按照本县的判决办事,如果出了问题,唯你是问。”地保连忙答应:“是,小的明白。”刚要退下,李公又说:“等等。本街东头第二堡的更夫,成群结队地聚在一起赌博,耽误了正事,应该重重责罚。本县看这路边的官沟堵塞了,就罚昨天聚赌的四个人,每人干十天活儿,把沟挖开。等这些事情都办完了,你再来销差。”地保一一答应,退下去照办了。 这时候,杜大隆上前说:“老父台,您的判决我很感激。但是我还有个事儿想跟您说,我给儿子原定的聘礼,能不能麻烦您帮我追回来?”李公问:“你聘礼是多少?”杜大隆说:“一百两纹银,八件首饰,四套衣服,还有鹅、酒、糕、果、茶叶这些东西。”李公说:“这聘礼是应该追回来。但是追回来也不能给你了,按照律法应该充公。看在你损失不少的份上,就把银两充作义学的公费,衣服首饰都还给你。”徐二混赶紧说:“银子我愿意还,但是衣服和首饰都已经给女儿陪嫁了,求大老爷明鉴。”黄倪氏也说:“既然徐亲家已经把衣服首饰陪嫁了,这本来就是杜家的聘礼,自然不能留下。等媳妇过门后,我们一定照数还给杜家。”李公说:“很好。你们都写个保证书来,结案后就赶紧成亲,别耽误了好日子。” 这事儿总算是圆满解决了,李公到底还有啥妙招能让这几家都心服口服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32章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上回书说到,李公把众人的事儿安排得妥妥当当,让黄祖永借着杜家的花烛完婚。这事儿看似便宜,实则是他父亲一辈子吃亏换来的福气。幸亏他母亲能守得住穷困,不贪图小利,才有了这意外的圆满结局。要是换了个小心眼的人,看到用两套烧饼果子换一个玛瑙烟壶这种便宜事儿,哪肯轻易放手?就算李公有心成全,也没辙。所以老话说得好:“贪小利则大事不成。”从这事儿就能看出来。 闲话不多说,咱接着讲正事儿。李公了结了这桩姻缘案,心里那叫一个舒坦。既没辜负黄泉之下的人托梦告状,自己这一番辛苦也算没白费。他让俞升拿出一百二十八个钱还了店账,又额外赏了四百文酒钱,然后吩咐打道回衙。地保按照李公的交代,帮着黄祖永料理婚事。这段姻缘,散了又聚,黄家的人自然是感激不尽,整条街的人也都纷纷赞叹传扬,这事儿咱就不细说了。 李公回到衙门,张荣上前请安,禀报说:“大人,我打听到许国桢平时不务正业,结交的都是些不三不四、穿着短衣留着大辫子的混混。今天传他舅舅的原差回来,说他舅舅知道外甥干了荒唐事儿被抓了,怕受牵连,三天前就跑到山东去了。另外,李家砦抢劫的事儿是真的,我已经把那儿的地保郜永太传来了,听候大人发落。”李公点点头说:“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张荣退下后,李公看天色已晚,就想着明天再升堂问案。 李公刚吃过晚饭,准备休息,管监狱的家人王喜拿着一张禀帖进来,报告说陆大荣今天申刻在监里死了。李公皱着眉头问:“他之前没说生病,怎么死得这么突然?有没有请官医来看过?”王喜一脸神秘地说:“大人,这事儿可奇怪了。昨晚收封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到了半夜,牢头叫打更的来通知我,说陆大荣不行了。我从梦中惊醒,赶紧禀报捕厅黄老爷进监查看。只见他两个眼珠直往上翻,嘴里吐着白沫。黄老爷说他是中邪了,急忙让人拿姜汤和正气丸给他灌下去。他咽了两口,突然把眼睛一睁,嘴里喊道:‘陆大荣,你这丧尽天良的畜生,我还饶得了你?’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用手扇自己耳光。黄老爷问:‘你是谁?和陆大荣有什么仇?’他说:‘我就是陆进财。’黄老爷说:‘你的案子本县李大老爷已经替你昭雪了,还上报了上司,陆大荣也会照律定罪,你还有什么冤枉的?监狱可不是闹着玩的地方,你赶紧走,别在这儿捣乱。’陆进财听了黄老爷的话,趴在席子上磕了个头,说:‘多亏本县大人明断,保住了我的家当。可谁知道这畜生贼心不死,前几天我妻子生病吃药,他竟然买通医生,想给我妻子下堕胎药。幸亏我在旁边护着,把药碗打翻了,才没出事,差点就断了我的香火。所以我到城隍司告状,城隍爷准我来报仇。我花了不少钱,才好不容易进到这里,怎么能空手回去!’黄老爷说:‘有仇报仇,这也能理解。但陆大荣的罪名已经定了,你何必非要他死在监狱里,不让他接受法律的审判呢?’陆大荣说:‘阴曹地府还有案子,需要他去对质。’说完,就用手使劲拍自己的心口,结果鲜血直流,从嘴里喷了出来。黄老爷让人把他移到外笼,马上请官医来看。可等到天亮医生来了,一诊断,说已经没脉了。然后我们就传他的家属来监狱,让他们补了病呈,折腾了一天,到申刻的时候,陆大荣就断气了。” 李公听了,不禁感到后背发凉,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感叹道:“这世上到处都有鬼神,做人可千万不能胡来啊。”说完,就让俞升通知相关部门写公文,邀请邻县青县的金大老爷来验尸。同时,命令把监狱打扫干净。这事儿就先说到这儿。 再说张寡妇,女儿被拐后一直没消息,她天天在李公的学生房里打听情况。这天,她又来递呈子催审。巧的是,李公正坐在早堂,传李家砦的地保郜永太问话。张寡妇递上呈子后,李公就让她跪在一旁听审。 李公看着郜永太,严厉地问:“你们当地的匪徒竟敢成群结队地抢劫幼女,你作为地保,明明知道却不报官,这是什么道理?”郜永太连忙解释:“大人,您听我说。九月二十八那天,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许先生和一帮人跟着车到了砦上。他们突然吵了起来,接着就动手打了起来。我还上前去劝架,看到许先生被一个人揪住,我就把他们分开了。然后那几个人就赶着车走了。我真不知道车里坐的是谁。因为他们本来是一伙的,只是偶然吵了起来,不是抢劫,所以我就没报案。”李公怀疑地看着他说:“你说的是真的?”郜永太赶紧发誓:“大人,我当差二十多年了,从来不敢说谎。”李公哼了一声,让他先退下,然后让人传许国桢到案。 许国桢一来,李公就把惊堂木一拍,大声喝道:“你这个年轻学生,不好好读书,竟然勾结匪徒,把你师妹给拐走了,还敢在本县面前狡辩!本县看你是个读书人,还想给你留些面子,没想到你是个败类。现在本县已经把你的所作所为都查清楚了,你最好老实交代,你师妹到底在哪里?要是不说,就别怪本县用刑了!” 许国桢一听,知道自己的事儿瞒不住了,只好老实交代:“大人,您听我说。送殡那天,沙家兄弟看到我师妹,就跟我商量,让我把师妹骗出来,答应给我一千两纹银。我当时财迷心窍,就答应了。正好师妹生病,师母让我送她回家。没想到在半路上,沙家兄弟带了很多人来接。我向他们要钱,他们不但不给,还把我痛打了一顿。”李公追问:“沙家兄弟是什么人?住在哪里?是干什么的?”许国桢回答:“老大叫沙金,外号大头鬼;老二叫沙方,外号秃尾狼。”李公一听这外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接着问:“那他们现在在哪里?” 许国桢说:“他们本来是灶户,因为这几年官盐不通,就在运河上下游和西河一带贩卖私盐。最近他们人多势众,还买了海船,跑到山东、辽阳一带做海上生意。”李公生气地问:“你一个学生,怎么会和他们认识?”许国桢低下头说:“一开始在陆监生家赌钱的时候认识的,后来跟他们学拳,就熟悉起来了。”李公冷笑道:“好一个安分的学生!你知道他们平时住在哪里?有没有家眷?”许国桢说:“大头鬼有个老婆。他们平时贩卖私盐,居无定所。现在快到封河的时候了,他们经常在城里城外闲逛。装盐卸盐都在城南大淤滩一带。”李公又问:“他们在城里和谁关系好?还有多少同伙?”许国桢说:“有个姓施的叫马贩子,姓董的叫土回回,经常和他们在一起,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李公最后问:“你知道你师妹被抢后藏在哪里吗?” 许国桢说:“我听说在城隍庙后钱家大院。”李公听了许国桢的口供,心里就有了主意。他把公案一拍,说:“你这个坏家伙,把你师妹拐走,还在本县面前说这些没影的话。本县不管那么多,就问你要人,限你五天之内把你师妹找回来。”说完,派了壮头王信押着他去找人,又让张王氏先回家等着。安排完后,李公就退堂了。 咱再说沙氏兄弟,这俩家伙本来就是无恶不作的混混,聚集了一帮亡命之徒,又是贩私盐又是抢劫。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地方官只求能把事儿掩盖过去,只要城池不失守,就算四乡被烧杀抢掠也不管。上司虽然知道这些事儿,但因为出事的地方太多了,查不过来,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大头鬼这帮人越来越嚣张,胆子也越来越大。他们在邯郸驿抢了一个粉头,带回静海,兄弟俩一起玩乐。那天又抢到了张招妹,高兴得不得了,偷偷把她拉进城里。回到家后,没想到那个粉头吃醋了,一看到张招妹,就把她锁在里套间,还把沙金、沙方臭骂了一顿,每人打了二十棒槌才罢休。从那以后,兄弟俩就见不到张招妹了,真是空欢喜一场。不过,张招妹虽然受了些惊吓,但也保住了清白。 这天,兄弟俩想讨好粉头,就叫了两个瞎子来说书,又请了一班八角鼓,准备了大鱼大肉和大坛酒,还约了马贩子施钟、土回回董二、赛黄英陆矮子这些狐朋狗友,在钱家大院吃喝玩乐。喝了一会儿酒,兄弟俩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大家就请粉头出来,让她饶了兄弟俩。粉头却不依不饶地说:“看在各位的面子上,让他们每人再挨二十棒槌,给大家下酒。”陆矮子赶紧上前求情:“大嫂子,看在我矮子的面子上,饶了他们吧。”粉头哼了一声说:“好吧,饶了打,饶不了跪。让这俩王八蛋一人顶一碗酒,跪在门槛上,要是敢动一下,就给一棒槌。”马贩子、土回回也上前劝说:“大嫂子,算了吧。”粉头生气地说:“你们不知道,这次要是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下次他们连观音庵的龙女都敢弄来,还有我的份儿吗?”一边说,一边倒了一碗酒,先让大头鬼跪着顶在头上。秃尾狼也赶紧照做,直挺挺地跪在旁边。粉头这才站起来,拿着酒壶给大家斟酒。 正在大家兴高采烈的时候,突然进来两个人,挑着两对捧盒,后面还跟着一个像是送礼的人。这三个人走上台阶,放下捧盒,抽出扁担,照着沙氏兄弟一人就是一扁担,打得他们措手不及,连人带酒都翻倒在地。后面拿铜锤的人从捧盒里拿出一对铜锤,就往屋里冲。这事儿发生得太突然了,马贩子一看情况不妙,从旁边跑到院子里,纵身跳上了房。土回回看到铜锤来势汹汹,没办法抵挡,就把身子往桌子下一蹲,顺手把桌子举起来当挡箭牌,结果一桌酒菜都洒在了地上。 巧的是,陆矮子想往前跑,一脚踩在烩三鲜的海参上,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被拿铜锤的人一把抓住。土回回趁着这个机会,从桌子下钻出来,也翻身上房跑了。那两个人放下扁担,拿出捧盒里的绳索,把沙氏兄弟捆了起来。粉头吓得傻了眼,手里还拿着酒壶,两只脚像被钉住了一样,动都动不了,嘴里只喊:“八角鼓大爷,快救人啊!”可那些八角鼓子弟早就跑得没影了,只剩下两个瞎子,抱着弦子、鼓板,躲在墙角里发抖。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不打不相识。 可怜沙氏兄弟本来想好好乐一场,结果被打得落花流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是谁来收拾这两个坏蛋的?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33章 智擒盗匪,正义昭彰 各位看官,上回说到李公带着人突袭钱家大院,把沙氏兄弟一伙打得措手不及。您知道为啥会突然有人闯进去打人吗?原来是李公听了许国桢的口供后,怕走漏风声,就不动声色地集结了壮勇,亲自带队前往钱家大院,把那儿围了个水泄不通。李公本想着救出张招妹就行,没想到沙金、沙方这俩家伙都在家等着被抓呢。 那挑捧盒的两人,一个叫萧起,一个叫龚超,可都是有名的捕头。拿铜锤的是谁?那自然是李公了!当时他们成功擒住了陆矮子,萧、龚二人把沙家兄弟也给捆了起来。外面的壮勇听到里面动手了,赶紧进来帮忙,不过可惜,让马贩子和土回回这俩狡猾的家伙给跑了。李公让人把两个瞎子带出去放了,然后锁上粉头,让她带路去后院。到了后院,把所有的箱柜都打开检查,一件一件地列好清单。又在套间里找到了张招妹,把这一干人等都带回了县衙。 那些细软物件都捆好带走,粗重的物件就记好数目。正要出门封门的时候,发现隔扇后面还躲着两个人,带出来一问,一个是厨子,一个是看牲口的小子。李公也把他们带回县衙审问。这事儿一下子就在街坊里传开了,大家都争着来看热闹,把城隍庙大街挤得水泄不通。李公留下四名壮勇在钱家大院前后巡逻看守,把大门反锁好,贴上封条。这时候,俞升已经带着值日班房准备好了轿子。城隍庙的道士印月过来给李公请安奉茶,还请李公到客堂歇息,李公婉言谢绝了,喝了两口茶就上轿回衙了。 萧起、龚超押着那一帮男女跟在轿子后面。李公刚进衙门,正准备升堂呢,执帖的人来禀报说:“青县的金大老爷验尸已经结束了,现在正在福海祠上香。”李公就吩咐把金大老爷请到花厅见面,同时让把抓来的男女犯人分别严加看管。又让厨房准备酒席,把捕衙的黄老爷、本营的蔡副爷、本学的曾老爷都请来吃晚饭。执帖的人领命去安排了。 不一会儿,各位官员都来了,李公一一迎接,把他们让到花厅坐下,献上茶,大家免不了一番寒暄客套,这些就不多说了。 再说张王氏,她在家听说女儿找到了,高兴得不得了,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急忙出门,把门锁好,就直奔县衙去了。她找到官媒那里,等不及问清楚,就直接进去了。看见堂屋里有个年轻女人在那儿掩面哭泣,张王氏又激动又心疼,一步跨上去,拦腰就抱住,说:“我的儿啊,你可想死我了!”那女人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个穿着孝服的婆子,就说:“你是谁啊?突然这样,不怕吓死个人!”张王氏一听她说话,才知道不是自己女儿,觉得自己太冒失了,赶紧放开手。原来这女子就是沙家兄弟共用的那个粉头。 官媒听到有人叫喊,赶紧出来查看。张王氏说:“大嫂,麻烦您行个方便,让我见女儿一面。”官媒说:“你这人说话没头没脑的,我哪知道谁是你女儿?”张王氏说:“我姓张,女儿叫招妹,是今天大老爷找回来的。”张招妹在里面听到母亲的声音,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来。母女俩一见面,就抱头痛哭起来。 正在她们难解难分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锣声乱响,街上人声嘈杂,有人喊着县衙后面起火了。官媒赶紧把张氏母女分开,把粉头和招妹都推进里间,把门扣上,以防万一。张王氏只好出来,看到衙门前乱哄哄的,有挑水桶的,有拿挠钩的,还有很多灯笼,人们挤来挤去,都往后院跑去。张王氏抬头一看,只见二堂后面东北角火光冲天,把照壁都映得通红。她心里不由得发慌,连声念着阿弥陀佛,说:“老天爷啊,好好的,这火是从哪儿来的呢?” 第34章 大结局 这火来得奇怪,别说张王氏疑惑,就是我这写书的也觉得蹊跷,各位看官肯定也纳闷吧?这火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是马贩子和土回回从钱家大院跳房逃出来后,就在附近躲了起来。他们听说沙氏兄弟全家被抄了,就去找他们团伙里的一个军师,叫吴谓。这吴谓没啥真本事,就爱耍些小聪明,还自比梁山泊的吴用,长得又胖,大家都叫他双料吴用。他本来是个没考上院试的童生,没饭吃了,就加入了沙氏团伙,给他们出谋划策,还真让他混出了点名堂,从盐枭变成了海盗,手下的人也越来越多,他就更得意忘形了,觉得自己了不起。可他还不知道沙氏兄弟已经被抓了。 马贩子和土回回找到他,他还装模作样地摆着军师的架子,慢悠悠地走出来。土回回急得话都说不出来,马贩子就把事情的经过跟他说了。吴谓一听,气得直跺脚,说:“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我早就说这城里不是久留之地,咱们有那么多船,去哪儿不行,非要在这儿送死!”马贩子说:“现在他们还没过堂,咱们赶紧想办法救他们吧,特意来求军师您出个妙计。” 吴谓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又详细问了前后的情况,然后让土回回等到天黑,在衙后的马号放火。马贩子带着附近的十几个同伙,趁着众人救火的时候,冲进班房把沙氏兄弟抢出来。吴谓自己则赶往城南,准备接应他们出城。计划定好了,他们就分头行动。 这时候,李公正在花厅陪着各位宾客吃饭,大家正喝得高兴呢。突然听到说马号草房起火了,宾客们都吓了一跳,放下筷子站了起来。李公心里就猜到是白天逃走的那两个贼干的好事,他立刻让张荣守好印信,让蔡副爷带着亲兵和本衙壮勇赶紧去把监狱和班房守好。又让黄捕厅马上回衙防守监狱,还吩咐各房看好案卷,不能乱。只让值日的快皂两班和马夫、驿卒跟着水会去救火。 那马号的房子本来就不高,又刮着西北风,所以火势虽然大,但火都往东南方向烧去了。东南边是个大空院,吴谓这一番算计算是白费了,只烧了两大堆草和一间草房。火刚烧到马神庙的后檐,水龙就赶到了,一会儿就把火扑灭了。马贩子在前面看到后面起火了,正想动手,突然看到蔡副爷带着兵勇民壮把班房和监狱围得严严实实的,根本没办法下手,只能在心里叫苦。 有个叫钟笃的同伙,外号叫强出头,这人脾气急躁,不过有一身好武艺,能飞檐走壁。他仗着自己的本事,想冲在前面,立个大功。他在人群里猛地一蹿,就上了内班房的后墙,可他不知道沙氏兄弟被关在哪里,就探下身去听动静。没想到被民壮看见了,一挠钩扎住他的裤裆,往后一拖,强出头站不稳,“扑通”一声,仰面从墙上摔了下来。只听人群里喊:“抓住贼了!”蔡副爷让人赶紧把他捆起来,派营兵举着提灯,亲自去巡查。马贩子看到事情不妙,往后一看,火光也渐渐小了,没办法,也顾不上救人了,带着一帮同伙,趁着混乱溜走了。 李公看着火扑灭了,就回到花厅。金、曾两位官员和蔡副爷也押着钟笃到花厅来交差。李公让人把钟笃交给班管看守,然后请各位官员重新入座。不过大家都没心思喝酒了,草草地吃完,就都告辞离开了。 李公把他们送到大堂,单独留下蔡副爷带着捕役到处巡查,又让人关上大门,自己在周围仔细看了一遍,然后让人准备好,把所有犯人都带到二堂审问。 先传张招妹,问了一遍,知道她没有被侵犯,李公夸奖安慰了她几句,让人把张王氏叫到当堂领女儿回去。张王氏不停地磕头谢恩,嘴里念着佛号,领着闺女下堂了。 接着传许国桢,李公把惊堂木一拍,大声喝道:“你虽然没什么功名,但也算是个读书人,怎么能和匪徒勾结在一起?还忘恩负义,把老师的女儿拐骗走,你还算个人吗?来,先给我重打八十大板,押下去等候处置!”左右的衙役不由分说,把许国桢拖下去就打。许国桢疼得杀猪似的嚎叫,没一会儿就没力气了,屎尿都拉了出来。八十大板打完,他已经半死不活了。衙役给他加上锁链,连拖带拽地把他扔回班房去了。 然后把粉头带上堂来,李公问:“你是哪里人?娘家姓什么?”粉头回答:“小妇人是山东人,叫潘小莲。以前跟着我爹在邯郸县赶店,靠唱曲儿过日子。被沙家兄弟强行抢到这儿来的。我爹不舍得我,跟到沧州,被那个天杀的一脚踢死,扔到河里去了。”李公又问:“你什么时候到这儿的?”潘小莲说:“今年五月从邯郸被抢来的,一直住在船上,这个月初才到这里。”李公问:“你是跟着沙金,还是跟着沙方?”小莲一听,脸羞得通红,说:“大老爷,他兄弟俩哪还分啊?我也是没办法。”李公心里明白了,就说:“他们平时干的坏事,你详细说说,本县可以想办法救你。”小莲说:“以前的事我不太清楚。有一天,在邯郸大来店,有个布客人让我唱曲儿,唱完就留我在那儿。没想到四更天的时候,沙家兄弟带了很多人冲进来,把布客人杀了。我没衣服穿,跑也跑不了,就被他们抓了。他们把布客人的行李和我都带到一个姓许的家里。后来他们经常抢东西,抢来的东西都给一个姓郑的分。到八月,在临清上了船,在那儿遇见我爹了。没想到跟到沧州,我爹就被他们害死了。后来又上了海船。在山东一个地方抢了个当铺,绑了个女人,说是陈知府的少奶奶。在船上玩了几天,有一天她跳海死了。上个月才回到这里,没想到又抢了张家的姑娘。是我看守着她,不然她就糟了。”李公问:“他们有多少人?”小莲说:“在海上有两条船,每条船上都有好几百人。”李公问:“你都认识他们吗?”小莲说:“哪能都认识啊?就今天喝酒的,一个叫马贩子,一个叫土回回,被抓住的叫赛黄英,他们都是头头。还有个先生叫吴谓,有个会游泳的褚祥,经常来。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李公让她画了供,先把她带下去。 。。。。。人把钟笃带上来审问。李公问:“你是哪里人?”钟笃说:“小的是山东登州府人。”李公问:“你在这儿干什么?是谁指使你放火的?”钟笃就把马贩子他们和吴谓怎么商量的,怎么放火,马贩子打算怎么劫牢,自己怎么上墙被抓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招了。李公问:“他们现在在哪里?”钟笃说:“本来约好在南门外集合,现在应该还在那儿。”李公问:“你们同伙有多少人?”钟笃说:“我强出头从来不说假话。旱路上有八十人,是小沙管的。水路上有六百多人,是大沙管的。现在水路的朋友有一大半在山东,在这儿的只有一百来人。”李公又问他以前犯过的案子,这强出头还真是什么都说,一件件都招了。招房快速地记录着,写完后又念给他听,让他画押按手印,也给他钉上镣铐收监。然后让蔡副爷带着勇丁和萧起、龚超连夜去追拿马贩子等人,一定要抓到他们。事情办完后,李公才退堂。 后来,马贩子他们看到事情没办成,就赶紧分散逃跑,陆续从城墙爬出去,到南门外集合。找到吴谓后,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吴谓急得直跺脚,说:“算了算了,别管了,这儿不能待了,赶紧逃命吧!”这一帮人就一起往海边跑去。刚要动身,就看到南门下火把通明,知道是官兵追来了,吓得拼命往前跑。海边的船早就准备好了,他们一起上船,扯起帆,顺着西北风,就往山东方向去了。蔡副爷带着兵役在后面追,哪能追得上呢?到了岸边,只看到烟雾弥漫,水面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枯黄的芦苇在风中沙沙作响。怕有匪徒藏在里面,蔡副爷就让人放火烧了芦苇。风大火旺,一会儿就烧了好几里地,把海水都照得透亮。等烧完了,也没发现人,只好带着兵役回城了。 这吴谓等人到了山东后,和当地的匪徒勾结在一起,推举马贩子为首领,到处抢劫,十分猖獗。沙金等人被正法那天,他们还来劫法场,不过被李公设计抓住了。 第1章 刘罗锅上任审奇案,李有义喊冤求青天 话说在大清乾隆爷年间,那可是天下太平,万国来朝,一片繁荣昌盛的景象。在这朝堂之上,出了一位响当当的人物,谁呢?就是刘墉刘大人,外号“刘罗锅”。这刘大人祖籍山东青州府诸城县,是刘统勋老爷子的公子,凭着荫生的身份,得了乾隆爷的赏识,被御笔钦点为金陵江宁府的知府。 刘大人接到任命,那可是一刻都不敢耽搁,赶紧收拾行囊,带着贴身小厮张禄就出发了。这俩人也不讲究排场,乔装打扮一番,张禄扛着被套,一路溜溜达达就出了海岱门。您瞧,他们往西一拐,顺着城根走,过了宣武门,又过吊桥,到了菜市口,再往西,出了彰义门,在门口雇了两头毛驴,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踏上了去金陵的大路。 这一路上,刘大人和张禄催着毛驴跑得还挺快,一会儿就过了卢沟晓月城,接着到了常新店,在良乡县换了毛驴,继续赶路。他们在涿州南关吃了顿饭,然后又风风火火地往前奔。这一路啊,就像那“脚底抹油——溜得快”,什么桃花店之类的地方都没怎么停留,直接朝着河间大路就去了。路过德州打个尖,穿过恩县、济宁州,到了包庄王家营,上船渡过黄河,接着又启程。这路程的事儿咱就不多说了,反正有一天,他们远远地就望见了金陵城。 到了金陵城外十里堡,俩人又打了尖,雇了两头毛驴接着往城里走。这时候,江宁府的那些书吏三班人等,早就接到通知说新上任的知府刘大人要来了,天天在接官亭那儿等着呢。这天,他们正闲聊呢,忽然看见两个人骑着毛驴慢悠悠地过来了。这些衙役们可不知道这是刘大人啊,立马大声吆喝:“嘿!你们这俩人,眼瞎啊!没看到这儿是接新官的地方吗?再往前走,小心打折你们的驴腿!” 这时候,后面的张禄可着急了,扯着嗓子喊:“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呢!这可是你们江宁府的刘大人!”那些衙役一听,吓得腿都软了,“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旁边的那些下属也都赶紧在路边鞠躬,嘴里还说着:“卑职等迎接来迟,在大人面前请罪。” 刘大人看了他们一眼,摆了摆手,这些官吏们就乖乖地跟在后面,不一会儿就到了接官亭。刘大人下了毛驴,那赶脚的一看这阵仗,都吓懵了,心里想:“哎呀妈呀,我说这人雇驴的时候怎么连价都不还呢,敢情是个大官啊!这下可好了,我这是‘骑着毛驴撞上财神爷——运气来了’,不过这钱我也不敢要了。”于是,他赶紧上前去牵驴,转身就想跑。刘大人是什么人啊,一眼就看出这赶脚的心思,赶忙叫住张禄说:“张禄啊,咱可不能白骑人家的驴,人家是穷苦老百姓,去把驴钱给了。”张禄答应一声,高声喊道:“赶脚的,回来!大人有赏!”那赶脚的一听有赏,立马乐颠颠地跑回来,张禄拿了一吊钱递给他,这人接过钱,磕了个头,谢了赏,就开开心心地走了。 刘大人这才吩咐:“把轿子抬过来。”那些衙役们赶紧搭过四人大轿,去掉栽杆和扶手,刘大人猫着腰上了轿,轿夫们抬起轿子,执事们在前面开路,铜锣敲得震天响,就往城里走去。老百姓们都围过来看热闹,只见刘大人头戴一顶红缨帽,那缨儿都旧得发白了,帽胎子破了,上面还用青绢补着,沿子又宽又老气。身上那件青缎褂子,一看就有些年头了,浑身都是窟窿眼,茧绸袍子也皱巴巴的,脚上蹬着一双方脑官靴。这一身行头加起来,总共不值两吊钱,老百姓们看了都忍不住笑,纷纷议论说:“这位官府看着可真够寒酸的。” 轿子很快就抬进了城,穿街过巷,不一会儿就到了府衙门口。轿子进了辕门,在滴水檐下停稳,张禄上前去掉扶手,刘大人下了轿,径直走到后堂坐下,吩咐张禄出去传话:“今天晚了,明天早堂,准备好接受官印,升堂办事。”张禄答应着出去,到堂口把话传了,那些官吏衙役们就都散了。 张禄回到后堂,跟刘大人回明了情况,刘大人点点头,又吩咐说:“张禄啊,把咱们剩下的干粮拿出来吧。”张禄赶紧答应,从被套里掏出了两个硬面饽饽和几个路上没吃完的叉子火烧。这刘大人可不是为了省钱,他就是好这一口。接着,刘大人又对张禄说:“你去告诉厨役,那些官员送的下程饭食咱一概不要,你拿咱自己的钱,去买三十钱稻米,煮点粥,就着这两个干粮,就是咱爷俩的一顿饭了。”张禄照办,不一会儿粥就煮好了,端上来,还有一碟老咸菜,刘大人吃得津津有味,张禄也饱餐了一顿。吃完饭,天也黑了,张禄点上灯烛,在一旁伺候着,俩人又唠了会儿嗑。到了二更天,刘大人说:“这一路走得太累了,收拾收拾睡吧。”张禄答应着,赶紧打开被套,把床铺好。刘大人宽衣解带,上床睡觉,张禄也去休息了,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转眼间,天就亮了,张禄早早起来,伺候刘大人净面更衣,喝了茶。刘大人清了清嗓子说:“出去传话,本府马上升堂,接受官印,开始办公。”张禄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到堂口高声喊道:“马步三班人等听好了!大人传话,立刻升堂,接受官印,开始办公!”外面的人齐声答应。张禄又回去跟刘大人回明,不一会儿,刘大人穿着朝服,从屏门出来,进了暖阁,坐在公位上。那些下属的官吏、牢头、禁子、乡约、保正等人都进来叩见,然后站在两旁。刘大人坐在堂上,吩咐把放告牌抬出去,然后开始看那些州县呈上来的文书。 看着看着,刘大人看到江宁府上元县刘祥呈报的一个案子,上面写着:“本县北关以外路东,有个开店的叫李有义。有一天晚上,来了一对夫妻住在他店里。这李有义啊,见财起意,用尖刀把男的给杀了,女的逃跑了,现在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这有李有义的口供原招为证。”刘大人看完,眉头一皱,心想:“这事儿不对劲啊!店家杀了人,那女的怎么就能轻易跑了呢?就算跑了,她男人被害了,她怎么也得替丈夫鸣冤告状吧?依我看,这案子肯定有隐情。罢了罢了,我既然在这个位置上,就得为百姓做主,把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不能让好人受冤枉,也不能让坏人逍遥法外。” 想到这儿,刘大人坐在堂上大声问道:“值日的承差在哪里?”下面有人回答:“小的朱文在,伺候大人。”说着就跪倒在地。刘大人说:“你赶紧去上元县监牢里,把这个店家图财害命的案子提到本府堂前来审问。”朱文答应一声,站起身来,下堂快步走出去了。没一会儿,就把店家李有义带到了堂上,李有义“扑通”一声跪在下面。 各位看官,这金陵的江宁府上元县,就跟咱们保定府的清苑县、北京的宛平县差不多,都在城里,所以人来得很快。咱书里交代清楚,接着说正事儿。 只见那承差朱文在下面行了个礼,说:“小的朱文,把店家李有义带到了。”刘大人摆了摆手,朱文站起来,站在一旁。刘大人坐在堂上,仔细打量着李有义,只见这李有义大概五十多岁,眼睛里还含着泪,跪在下面听候吩咐。刘大人看他这模样,心里想:“这事儿看来有蹊跷,他这模样不像是个杀人犯啊。” 刘大人开口问道:“下面那个百姓,你给我听好了!你既然做买卖,就应该本分守己,怎么能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呢?你不知道杀人偿命吗?王法可不会偏袒任何人。你为什么要开店杀人呢?在本府堂上,你要如实招来。” 李有义一听,赶紧磕头,哭着说:“大人啊,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我这真是冤枉得很啊!那天晚上,来了一对二十一二岁的年轻男女住店,我问他们来历,他们说是夫妻。我一听有女眷,咱开店的哪敢多问啊,就租了一间正房给他们,收了二百钱,还给他们一壶茶、一盏灯。我把事儿都安排好了就走了,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俩。过了一会儿,打更的敲了更鼓,他们就把灯吹灭了。我去前面看了看门户,当时店里还有几辆布车。谁知道他们天还没亮就要走,我就起来给他们开门,把布车打发走了。等天亮了,我想着去看看他们走了没,走到门口一看,房门倒锁着,里面没动静。我打开门一看,哎呀妈呀,这可不得了!男的被杀死在炕上,女的不知道去哪儿了。我当时吓得魂都没了,就赶紧和地方上的人一起报到县上了。谁知道上元县的老爷也不查清楚,就把我屈打成招,给我定了罪。今天有幸大人您提我来审问,真是让我看到了希望啊!大人您要是能为我主持公道,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我说的这些话,要是有一句假话,就让老天爷劈了我!”说完又不停地磕头。 刘大人坐在堂上,听了李有义的话,摸了摸下巴,心里想:“这案子看来不简单啊,得好好审审。” 到底刘大人能不能查出这案子的真相呢?咱们下回分解! 第2章 刘罗锅巧扮老道,茶馆探案寻踪 话说刘大人听了店家李有义的一番哭诉后,坐在堂上说道:“李有义。”“在呢。”刘大人接着说:“你先下去吧,等本府把那坏人抓住了,这案子自然就真相大白了。”李有义磕了个头,就被衙役带下去了,这事儿暂且不表。 再说刘大人又处理了些别的公务,然后就退堂了,衙役们也都散了,这些也不多说。刘大人回到内书房坐下,张禄赶忙过来献茶,茶喝完了,把茶杯一放,不一会儿饭就摆上来了。刘大人吃完饭,张禄把碗筷收拾下去。这时候刘大人坐在那儿,心里琢磨着:“李有义这事儿,明摆着是冤枉的,可这杀人凶手到底是谁呢?这可让本府怎么断案啊?”刘大人愁眉苦脸地想了好一会儿,突然一拍大腿,自言自语道:“要想弄清楚这案子,我得这么办,这么办才行。我何不乔装打扮成云游老道,出衙门去私下查访呢?一来可以找找那些坏人,二来也能看看这地方的风土人情。” 正想着呢,张禄进来了。刘大人对他说:“张禄儿,去把我的道袍、道冠、丝绦、水袜、云鞋、毛竹板都拿来。”张禄应了一声就去了。 这时候啊,可能有人要问了:“你这说书的,是不是在瞎编啊?这讲历史的书,不管是唐书、宋书,就算说得天花乱坠,也没人能去考证,难道唐宋的人还能活到现在?这根本不可能嘛。可你说的这部书,刘大人还在世呢,谁不知道啊?你要是像讲唐宋古人的故事那样瞎编,怎么行呢?我们都知道,刘大人从小当官,一直到现在当了中堂,也没听说他当过老道啊,那这老道的衣服是从哪儿来的呢?你这不是在骗人吗?”各位看官,你们有所不知啊。 这位白脸的刘大人,和别的官员可不一样。当着他的面,都敢这么说。他要是想要身好衣服,那是真没有,就算有,也舍不得穿,从来没见过他挂什么好画。可要说这道袍、僧衣,还有庄稼人穿的小棉袄、胖袜、侉洒鞋,这些东西啊,他还真都有。这是为啥呢? 原来啊,他老人家就喜欢私访,这些都是早早准备好的“秘密武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扮上了,所以这些东西都是现成的。书里把这事儿交代清楚了,咱们接着说正事儿。 张禄没一会儿就把东西都拿来了,放在刘大人面前。刘大人马上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换上道袍,拿了个蓝布小包袱,把一本《百中经》和两块毛竹板包在里面,收拾妥当后,看着张禄说:“我的儿啊,本府今天要出去访查民情,衙门里的大小事儿,你都要小心照料着。本府晚上就回来。”张禄连忙答应。刘大人又说:“你从后门送我出去,别让外人知道。”说完,俩人也不磨蹭,刘大人站起身来,张禄拿着小包袱,一起往外走。穿过一道道门和走廊,来到了后门。张禄上前把门打开,好在这一会儿没什么外人。刘大人赶紧走出门去,张禄把小包袱递给他,刘大人接过来挎在胳膊上,说:“都小心点儿。”“是。”张禄答应着,关上了门,这事儿就先不说了。 再说刘大人从背胡同走到了江宁府的大街上,抬眼四处打量。 刘大人来到热闹的大街上,眼睛滴溜溜地左右瞧着:这街上人来人往,可真是热闹非凡,不愧是江宁府啊!刘大人瞧了一会儿,就从怀里掏出毛竹板,“噼里啪啦”地敲了起来,扯着嗓子喊道:“各位乡亲们,都来听一听啊!有缘的就快来找山人我,让我给你们看看大运和流年。要是想求财问喜,就来找我,我给你们算上一卦,是吉是凶都明明白白。我还会六壬神课,能帮你们瞧瞧灾祸,净宅除邪,保你们平安无事。我还精通《麻衣神相》,能看出谁贵谁贱,要是有人出门在外,也能来问问音信。算准了只要一百钱,要是算不准,我倒赔一吊钱。有缘的赶紧来,错过了今天,可就后悔来不及啦!” 刘大人一边吆喝着,一边往前走,走着走着,就看到前面有一座茶馆。他抬腿走了进去,找了个角落里坐下。茶馆的堂倌看到了,连忙过来招呼,不敢有一点怠慢,很快就端上了一杯香茶,放在刘大人的桌子上。刘大人一边喝着茶,一边竖起耳朵听周围人的闲聊。 只听这个说:“上元县北关出了件怪事,听说有个店家杀人了,真是稀奇。”那个接着说:“可不是嘛,杀了男的,女的跑了,这事儿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还有人说:“上元县的老爷去验了尸,把店家抓到监狱里抵罪了。”这时候,又有一个人开口说道:“各位老哥,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我来给你们讲讲这事儿的来龙去脉。那个死鬼叫伊六,家就住在上元县东关。这伊六啊,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他爹妈都被他气得上吊自杀了。这伊六也没娶媳妇,可突然冒出个女的,你们说奇怪不奇怪?后来听说伊六去了京城,找他舅舅季三。这季三在前门外做买卖,在金鱼池那一块儿可是个有名的大老板,外号叫季老幺,那可是个厉害角色,谁见了都怕。”这人正说得唾沫星子乱飞呢,突然又听到另一个人高声说道:“老哥,你这还不算全知道。伊六这小子去京城在他舅舅那儿做了两个月买卖,季三给了他些钱,他就回这儿买了几亩地,靠收租过日子。咱们这东街上土地庙东边,那个小门楼里,不是富全住着吗?富全就种着伊六的地。听说伊六还在金鱼池做买卖呢,怎么就突然在上元县北关被人杀了呢?这事儿真是太古怪了!”这时候,一个年轻人又插话道:“老哥,你要是不说到这儿,我还不想说呢。伊六每年都回来收租,经常在富全家落脚。这富全是他的租户,你们有没有看到富全的老婆?那长得可真是……我看伊六和富全的老婆有点不清不楚的。”这时候,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赶紧制止道:“老弟,你可别乱说。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店家被抓进监狱了,可这案子还没结呢。你要是这些话被衙门里的老爷们听到了,小心吃不了兜着走。”说完,这些人就都站起来结账,然后走了。 刘大人在旁边喝着茶,听了他们这些话,心里犯起了嘀咕:“照他们这么说,店里那个死鬼叫伊六,也没娶媳妇,那这个女的是从哪儿来的呢?店家又说他们是夫妻,这事儿怎么看都不对劲啊。依我看,这个女子可能是被伊六强奸了。可要是强奸,这女子怎么还会和他一起住店呢?难道是顺奸?要是顺奸,她又为什么不替伊六报仇呢?这事儿可真是太难办了。要想弄清楚这案子,得先找到这个女子的下落才行。”刘大人看了看天色,还早着呢,心想:“不如就按照他们说的,去东街上土地庙东边富全的家门口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刘大人想到这儿,就付了茶钱,走出茶馆,往东一拐,顺着大街往前走。 这刘大人一边走一边想:“这事儿可真是一团乱麻,让人头疼。要说店家杀了伊六吧,可看李有义那老实巴交的样子,也不像个杀人犯。要说不是他干的,上元县又有他的口供。本府既然来了,就得把这事儿查个水落石出。当官要是不为老百姓做主,那可真是白拿了乾隆爷的俸禄了。”刘大人正想着呢,不知不觉就快到土地庙了。 到了地方一看,庙东边果然有个小院,石灰砌的门楼,上面一抹青色。刘大人走上前去,也不磨蹭,从怀里掏出毛竹板,“噼里啪啦”地敲着,嘴里还念念有词:“月令高低定贵贱,六壬神课断吉凶。行人在外没音信,都来问我最灵通,气死平则门的吕圣功。”刘大人在外面扯着嗓子吆喝着,这一喊,可就惊动了屋里的一位女子。 这女子正是富全的妻子白氏,小名翠莲,虽说长得不怎么样,但在她自己心里,那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她这时候正坐在屋里,心里想着:“自从我那口子出门后,我这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总感觉要出什么事儿。莫非他在外面遇到什么危险了?这可怎么好啊?我是不是应该找个先生来算一算,看看这流年运势呢?”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旁边的青儿丫头说话了。这青儿啊,是她的表妹,父母都去世了,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哥哥,所以无依无靠,就跟着白氏过日子。 青儿听到白氏的话,连忙答应:“好嘞,姐姐,我这就去。”说着,就迈着大步,像只鲶鱼一样,“噼里啪啦”地走到门口,“哗啦”一声把门打开,探出头去,对着刘大人高声喊道:“先生,我姐姐要算命呢!” 刘大人正在土地庙的台阶上,看着这庙的样子,突然听到有人喊,就抬起头来。 这一瞧,可把刘大人吓了一跳。只见这女子头发乱蓬蓬的,像枯草一样发黄,脸呢,黑得像锅底,嘴巴大得像火盆,一口镀金的包牙,脸上的麻子跟铜钱似的,眼睛小得像酒盅,鼻子像个棒槌,耳朵大得像蒲扇,腰粗得像水缸,往外一探身,脖子上的鼠疮疤痢红通通的,那小脚啊,足足有一尺三。身上穿着粗布夹裤,还算干净,估计是靠她姑舅姐姐拉扯着,才能勉强度日。这女子一开口说话,还结巴得厉害,“叽里咕噜”地冲着刘大人喊:“先……先生,快进来。”刘大人瞧了好一会儿,强忍着笑,开口说道:“好嘞,姑娘,我这就来。” 这刘大人到底能不能从这女子嘴里问出什么线索呢?咱们下回分解! 第3章 刘罗锅智探白翠莲,陈大勇受命夜访情 话说刘大人瞧了瞧青儿和白翠莲这主仆俩,强忍着内心的惊讶,脸上带着笑说:“哟,丑大姐,是在叫我吗?”青儿一听这话,嘴巴一撇,立马回怼道:“哼,我说老先生,你可别笑话我丑,我看你这模样也好不到哪儿去,简直就是‘癞蛤蟆插鸡毛掸子——充大尾巴狼’!”接着又打趣道:“先生,我瞧你出门连盘缠都省了,是不是背着口锅走,到哪儿都能自己做饭,饿不着啊?”刘大人哭笑不得,连忙说:“姑娘可别取笑了。” 这时候,青儿带着刘大人进了院门,刚在院子里站定,就听到竹帘子后面有个女子轻声说道:“青儿,快搬张椅子出来,让先生坐下。”青儿应了一声,转身进屋,很快就端出一张柳木圈椅子放在院子中间。刘大人心里想着这趟私访可不能马虎,于是便稳稳当当地坐了上去。 刚坐下,就听到竹帘内的女子开口说:“先生,劳您给算一个属牛的,男命二十七岁,五月十五日生人的命数。”刘大人听了,眼珠子一转,开始信口胡诌起来:“哎呀,这属牛的,二十七岁,乃是丁丑年癸卯月己亥日乙酉时生,今年可是白虎神押运,吊客星穿宫,年头不利,大大不妙啊!这个人眼下怕是有性命之忧哟。不过,不知这人是娘子的什么人呢?” 那女子一听这话,顿时慌了神,也顾不上许多,“哗啦”一声掀开帘子走到外面,眼睛里含着泪,着急地说:“先生,您再仔细瞧瞧,到底还有没有解救的法子?”刘大人瞧了瞧这女子,心里暗忖:这女子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和刚才那个青儿简直是天壤之别。只见她头发乌黑亮丽,像绸缎一样顺滑,脸蛋白里透红,娇嫩得能掐出水来,小嘴跟樱桃似的,一点朱红,鼻子小巧玲珑,说话间露出一口糯米银牙,耳朵上戴着桃环,腰肢纤细得像杨柳,脚下的三寸金莲稳稳当当,虽说穿着粗布衣裳,可那股子淡雅的气质却很是动人,举止也端庄稳重,一看就是个贤良的女子。 刘大人定了定神,开口问道:“娘子,不知您算的这人是您的什么人呢?您说得越清楚,这卦就越灵验。”女子叹了口气,说道:“先生,您可要费心了。方才您算的这个命,是我丈夫富全的。我有个姑舅哥哥叫钟老,就是青儿的亲哥哥。他俩商量着去句容县做买卖,这都出去七八个月了,一点儿音信都没有,可把我急坏了。这几天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所以才请先生您来给看看。” 刘大人听了女子这一番话,心里明白了几分,嘴上却说道:“娘子放心,虽说这卦象有些惊险,但料想大事应该无妨。”其实啊,刘大人这是随机应变,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他私访过的人家多了去了,这些话都是顺口就来。之前说有性命之忧,现在又说大事无妨,可别真以为刘大人会算卦,这都是他的计谋。 接着,刘大人又问道:“娘子,这姓钟的,是您的表兄呢,还是您丈夫的表兄?”女子回答说:“先生,是我的亲表兄。”刘大人点了点头,说:“原来是这样。既是亲表兄,他们表大舅和表妹夫一起出门,相互也有个照应。娘子要是实在不放心,怎么不派人去表兄家问问情况呢?” 这女子听了刘大人的话,无奈地长叹一声,说:“唉,先生,您不知道,我这表兄啊,就是个吃喝嫖赌的主儿,把家里的那点家底都败光了,现在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他要是有个落脚的地儿,怎么会把他妹子送到我这儿来呢?” 刘大人听了白氏的话,这才知道青儿原来是她的表妹。然后又问:“娘子,您丈夫在家是做什么营生的呢?”女子回答说:“靠种地为生。”刘大人接着问:“那这地是你们自己买的,还是租来种的呢?”白氏说:“是租的。”刘大人又问:“地主是哪里人呢?”佳人顿了一下,说:“是北京人氏。”刘大人继续追问:“那你们家种了多少地呢?”女子说:“七十多亩。”刘大人感觉这事儿越来越有蹊跷,便又问:“这地主姓甚名谁呢?” 这一问,女子像是被触到了什么敏感的地方,刚说了个“姓”字,就赶紧把话咽了回去,然后东拉西扯地把话题岔开了,说:“交租子都是我丈夫去办的,我不太清楚。”刘大人一听,就知道这女子话里有话,正想着怎么变着法儿套出她的真话呢,就听到这女子说:“青儿,拿点钱打发先生走吧。” 青儿答应一声,不一会儿就拿了一百钱过来,笑着对刘大人说:“先生,您把卦礼收下吧。”刘大人心里想着,如果不收这钱,恐怕会引起她们的怀疑,于是便站起身来,接过钱放在了腰里。这时候,又听到那女子说:“青儿,把先生送出去吧。” 青儿走到刘大人跟前,不耐烦地说:“道爷,您看您也算出了卦,就赶紧‘两个山字垛起来——请出’吧!”刘大人眼珠子一转,故意装作神秘兮兮的样子说:“哎呀,不好!我瞧你们这院子里邪气重得很呐,怕是晚上会有鬼怪出没。”青儿一听,呸了一声,说:“你可别瞎说,净说些丧气话,我们家好端端的怎么会有鬼呢?你这不是存心吓唬人嘛!赶紧走,别在这儿啰嗦了,再不走,我可就把你推出去了!”说着,就把刘大人送出了街门,“哐当”一声关上了门,青儿回屋去了,这事儿暂且不表。 再说刘大人出了门,仔细地瞧了瞧这院子周围的环境,只见西边有个小小的土地庙,门对面有四五棵枣树,门楼是青灰抹的。刘大人暗暗记住这些,然后迈步往前走。 一路上,刘大人一边走一边琢磨:“这女子说话遮遮掩掩的,肯定大有文章,这里面一定有隐情。等我回到衙门,就派马快去查个清楚。要是能找到真相,就能救那店家的命,也算是为老百姓做了件好事,不然可就对不起乾隆爷对我的信任了。当官要是不为民做主,那可真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白拿俸禄’了。” 刘大人正想着呢,不知不觉就到了衙门附近。他还是像来时一样,从后门悄悄地进了衙门,张禄早就迎了上来,赶紧伺候刘大人喝茶。 刘大人喝了几口茶,放下茶杯,对张禄说:“张禄啊,你快去把承差陈大勇给我叫来,我有事儿要问他。”张禄连忙答应,转身出去了。 这陈大勇又是何许人也呢?原来啊,在刘大人还没到金陵江宁府上任的时候,就听说衙门里有个好汉叫陈大勇,这人三十五六岁,长得五大三粗,相貌堂堂,是个武举出身,还做过一任运粮千总呢。不过后来因为押运漕粮的时候出了点岔子,把千总的官职给丢了。没办法,他就到江宁府衙门当了一名承差。这陈大勇可没少帮刘大人办大事,后来刘大人还提拔他做了河南襄城的都司呢。 张禄按照刘大人的吩咐,不敢有一点耽搁,来到承差房外,扯着嗓子喊道:“承差陈大勇!大人传你,在内书房等着问话呢!”话刚说完,就听到屋里有人“哦”了一声,接着门开了,陈大勇走了出来,和张禄一起往里面走。 不一会儿,就到了内书房门口。张禄说:“你在这儿等等,我先去通报大人。”陈大勇就在门外站着。 张禄掀开门帘走进书房,给刘大人行了个礼,说:“大人,奴才把陈大勇带来了,正在外面候着。”刘大人说:“让他进来。” 张禄转身出去,对陈大勇说:“陈大勇,大人叫你进去问话。”陈大勇答应一声,走进书房,也给刘大人行了个礼,说:“小的陈大勇,见过大人。”刘大人摆了摆手,示意他站起来,然后说:“陈大勇啊,本府现在手头有一桩人命案子还没结,都是上元县那帮人没本事,让好人受了冤屈,坏人还逍遥法外。本府要是不把这事儿查清楚,给老百姓一个交代,怎么对得起乾隆爷给我的这份官职呢?这件事得靠你去办,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要是你能把这事儿办成了,本府自然不会亏待你。” 陈大勇一听,连忙说:“多谢大人信任,这都是大人给我的机会。”刘大人接着说:“你今天晚上起更的时候,去东街上,那里有个土地庙,庙东边有个青灰小门楼,门对面有几棵枣树,你就翻墙进到那个院子里,记住,一定要弄出些装神弄鬼的动静来,然后见机行事,听听那女子会说些什么。只要能得到有用的消息,本府就能救那店家的命了。千万要小心,可别弄出什么岔子来。”陈大勇连忙答应:“是,大人放心,我一定办好。”刘大人说:“那你就赶紧去吧。” 陈大勇领了命,转身出了书房。 这陈大勇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他一边走一边犯嘀咕:“这事儿可真奇怪,莫非大人已经去私访过了?不然怎么会知道有个女的在那儿呢?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杀人呢?这不是‘赶着鸭子上架——瞎闹嘛’!不过既然大人吩咐了,我也只能照办。还让我装神弄鬼去吓唬人家,这事儿可真有点像做贼似的。要是不小心被人抓住了,我这脸可就丢大了,亲戚朋友知道了,我这名声可就全毁了。这刘罗锅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不过他说事情办成了会提拔我,说不定以后还能让我去接皇杠呢,要是办砸了,恐怕脑袋都不保。唉,算了,既然接了这差事,就听天由命吧,叫我干啥我就干啥。” 陈大勇一边想着,一边回到家,吃了点饭。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不敢耽搁,赶紧出了门,往东街走去。 不一会儿,就到了东街。陈大勇抬眼一看,果然有个小庙在路东,他走上台阶,往庙里瞧了瞧,黑咕隆咚的,也看不清里面供着什么神像,庙门还紧紧关着。他又往南看了看,有几棵树,但是天黑看不太清楚。然后扭头往北看,那个小小的门楼倒是挺精致。陈大勇心里想:“这和刘大人说的一模一样,看来就是这儿了。” 这时候,江宁府的二更鼓敲响了。陈大勇心里暗暗说:“时候到了,我也该行动了。这差事干得,真是‘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啊!”想着,他就从门楼旁边的墙边悄悄地翻了进去。 这陈大勇到底能不能从那女子口中探听到什么消息呢?咱们下回分解! 第4章 刘公案之陈大勇夜探富户,惊险又刺激 陈大勇这货,活脱脱像个贼猫子,蹑手蹑脚地来到那小门楼底下。他眼珠子瞪得贼大,瞅了瞅那紧闭的街门,上去推了两把,嘿,门就跟被施了定身法似的,纹丝儿不动。这小子也不气馁,顺着门楼墙就往东溜边儿,跟个做贼心虚的耗子似的。走到东头,朝北一拐,眼睛突然一亮,就像发现了宝藏地图——东面子的墙比南面子矮了那么一截,这不是老天给他开的“方便窗”嘛! 再一瞧,北边墙根底下有个破砖堆子,陈大勇心里那叫一个美:“这简直是给我量身准备的垫脚石啊!”他麻溜地爬上砖堆子,双手像铁钳子似的扒住墙头,然后使出吃奶的劲儿,“嗖”地一下就翻上了墙,稳稳地蹲在上面。他那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往院子里一扫:嚯!正房三间整整齐齐,东厢房两间错落有致,西边一间灰棚孤孤单单,正对着衙门的是个白石灰抹得溜光水滑的影壁。再往正房屋里一瞧,嘿,灯光从西边那一间屋内透出来,跟个神秘的信号灯似的。更妙的是,这家居然没养狗,这可真是打瞌睡送枕头——巧到家了! 陈大勇站起身来,顺着墙头跟个幽灵似的往北走,到北头轻轻一跃就上了房。他沿着房后檐,脚尖点地,跟个芭蕾舞演员似的蹑足绕到两边墙头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溜下墙,脚跟刚着地,就到窗户根底下了。他站在那儿,耳朵竖得像天线,听了一会儿,屋里没啥动静,正挠头呢,突然听到屋内“嗐”地长叹一声,然后又没了声响。这小子好奇心爆棚,凑近窗户,伸出舌头跟个贪吃的小孩舔糖葫芦似的把窗户纸舔破一个洞,眯着一只眼往里一瞧,这一看,差点把魂儿都丢了。只见那女子长得眉如远黛、眼含秋水,愁眉苦脸的,像是有一肚子苦水没地儿倒,简直就是个活脱脱的林黛玉转世。 这时,就听女子娇滴滴地喊:“青儿,铜盆儿在哪旮旯呢?我要净手告神灵。”东屋青儿打着哈欠,懒洋洋地回道:“姐姐,在桌子底下呢,你自己拿吧,困死我了,我这眼皮都快打架了。”佳人闻听,不敢有一丝怠慢,跟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慌忙下炕站在地上。她在铜盆里用那残水儿洗了洗手,然后端起桌上那盏灯,迈着小碎步跟个古代仕女似的往外走。原来是外间屋里供奉着汉末三分的关寿亭。佳人把灯轻轻放在桌上,手里擎着一股高香,还没上香呢,嘴里就开始念叨起来:“神圣啊,您可得保佑我那在外的儿夫身体安康。再者说,还有一件事,您老人家神通广大,肯定啥都知道。我可不是那水性杨花的女人,怎么就碰上这倒霉事儿了呢?这神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干饭的,都不保佑我。看起来这神灵都是聋子的耳朵——摆设!” 陈大勇在外面听了半天,心里跟猫抓似的,琢磨着怎么才能套出更多实情。突然,他眼珠子一转,跟个狡猾的狐狸似的,捡起一块破瓦,胳膊抡圆了,使劲往院子里一扔,“吧嗒”一声脆响。屋里女子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香都扔了。青儿这丫头睡得迷迷怔怔的,跟个喝醉的酒鬼似的,被这声惊醒,迷迷糊糊地说:“姐姐,是不是有鬼啊?白天那老道说有鬼,还真让他说着了!这可真是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谈鬼——说曹操曹操到啊!”女子对着窗外就骂开了:“外面的坏蛋,你可别打歪主意,我可不是好惹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等我丈夫回来,有你好看的,非得把你送到官府,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陈大勇在外面装鬼“呜呜”叫,那声音跟鬼哭狼嚎似的。青儿吓得浑身发抖,跟筛糠似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姐姐,这可咋整啊?明天得把那老道请进来捉鬼,可不能让这鬼再折腾了,要不然我这小心肝儿都得被吓出来了。”陈大勇听了个大概,看看天也快亮了,跟个被猎人追赶的兔子似的,赶紧翻墙回家。 刘大人这边,打发陈大勇走后,吃了晚饭,早早地就睡下了。这一夜,刘大人睡得并不踏实,脑子里一直想着陈大勇去探查的事儿,跟个翻烙饼似的,翻来覆去。 第二天一大早,陈大勇就跟个急先锋似的,跑来复命。他一条腿打千,把听到的那些事儿跟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儿都告诉了刘大人。刘大人听了,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说道:“干得漂亮,先记着,等这事儿办完了,肯定赏你。”然后,刘大人转过头,看着张禄,眼珠子滴溜一转,开口说道:“这女子让我去净宅捉鬼,我倒要看看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猫腻。这事儿啊,就像那雾里看花——越看越让人好奇。罢罢,既然是为民情,我少不得再去一趟,非得把这案子的根底查个清楚,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说罢,刘大人就开始忙活起来,把自己身上的官服脱下来,跟蜕皮似的,又换上那装作老道家的行头。他偷偷摸摸地从后门溜出去,跟个做贼的似的,打背胡同一路小跑着奔东街而去。 刘大人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一座古庙传来钟声,那钟声嗡嗡响,跟敲在他的心坎上似的。他抬头一看,原来是伏魔星君圣王庙。这庙看起来气势恢宏,前后有五六层,跟个威严的巨人似的矗立在那里。刘大人心里犯嘀咕:“这大清早的,怎么会没人呢?这事儿可真是奇了怪了,就像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里面肯定有啥不可告人的秘密,说不定跟我查的案子还有关系呢。” 于是,刘大人好奇心作祟,大踏步走进庙。他进了山门,眼睛瞪得像铜铃,左看右看,跟个寻宝的探险家似的,可是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刘大人出了庙,一边走一边摇头,暗自思忖:“这事儿太蹊跷了,看来背后的水还很深啊。罢了罢了,先回衙再说,我得好好琢磨琢磨这事儿。” 刘大人继续往东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富家门前。他从怀里掏出竹板,跟变魔术似的,然后“咭哩呱嗒”地敲起来,扯着嗓子吆喝讲《子平》,那声音抑扬顿挫,跟个专业的江湖术士似的。 再说屋里的小青,正跟姐姐在房中坐着呢,突然听到外面的卦板声,就像听到了救命稻草似的,兴奋地对姐姐说:“姐姐,是不是昨天那老道又来了?他的卦可准了,简直就是神仙下凡——料事如神。要不咱把他请进来捉鬼?省得晚上闹得人心惶惶的,这日子过得跟惊弓之鸟似的,实在是受不了了。” 这事儿啊,真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了,刘大人能不能揭开背后的秘密呢?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第5章 刘公案之刘大人巧扮神棍,智套冤鬼情报 青儿那丫头,把刘大人夸得跟朵花似的,嘴跟抹了蜜一样甜,紧接着又对她姐姐说:“姐姐,你听听,那卦板又响起来了!说不定啊,就是昨天那个罗锅子老道又来了。要是他,咱可得把他叫进来,把昨晚那鬼给捉了,省得半夜闹得人心里直发毛,跟怀里揣了只兔子似的!”这丫头也不等她姐姐回话,就像脚底抹了油,迈开那鲶鱼似的大脚片子,“咭哩呱嗒”地跑到街门跟前,“哗啷”一声就把门打开了,扯着嗓子高喊:“罗锅子老道爷子,这边来!” 刘大人正在街边站着,冷不丁听到门响,还有人喊他,抬眼一瞧,嘿,正是昨天那家的丑丫头在叫呢。刘大人瞅了瞅,扯着嗓子应了一声:“来了!”三两步就走到了跟前。青儿跟个热情的店小二似的,在前头引路,刘大人在后面跟着,不一会儿就进了院子。青儿麻溜地把昨天那个柳木椅子又搬了出来,放在老地方,笑嘻嘻地说:“道爷,您坐这儿。您这罗锅子嘴可真灵啊!昨天您说有鬼叫,结果昨晚我们家可热闹了,又是扔砖又是撂瓦的,连尿盆子都给打翻了,今晚上可不能再这样了。您可得好好给我们捉捉鬼,把这邪祟给镇住了。”刘大人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知道了。” 这边刘大人正跟青儿唠着嗑呢,就见白氏佳人从屋里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站在刘大人跟前。这佳人往那一站,就跟天仙下凡似的,把刘大人都看得愣了一下神。白氏佳人朱唇轻启,柔声问道:“道爷,您瞧瞧我们这院子,到底是啥东西在作怪呢?”刘大人一听,赶紧站起身来,装模作样地把手搭在眼睛上,跟大师似的,东瞅瞅西看看,还故意皱着眉头,嘴里念念有词,装模作样地沉吟了老半天,这才开口说道:“娘子,依贫道看呐,这不是啥怪物,倒像是怨鬼在折腾。”白氏佳人一听,吓得花容失色,脸色跟那白纸似的,哆哆嗦嗦地又问:“道爷,那您看这是个男鬼还是女鬼呢?”刘大人眼珠子一转,信口胡诌道:“依贫道看,是个男鬼,年纪不大,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白氏佳人一听这话,吓得差点晕过去,那粉面变得焦黄焦黄的。 刘大人这边一边瞎编着鬼话,一边眼睛跟个探照灯似的,死死地盯着白氏佳人的一举一动,察言观色。一看佳人这副模样,他心里就跟明镜似的,早就有了主意。这时候,就听白氏佳人又开口了:“道爷,既然这样,您就赶紧施展法力,把这冤魂给赶走吧。您要是能把这事儿给办了,我们肯定重重酬谢您,绝对不会忘恩负义的。”刘大人一听,心里乐开了花,但脸上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道:“娘子,我们出家人,讲究的就是慈悲为怀,方便众生。既然这样,你赶紧拿一张高桌来,贫道好画符咒,把这怨鬼给镇住。”白氏佳人连忙叫青儿把屋里那个小桌子搬出来,放在刘大人面前。刘大人不慌不忙地把那个小蓝布包打开,拿出笔砚,放在桌子上。其实啊,他这是在盘算着怎么套出那死鬼的名姓呢,心里跟个狡猾的狐狸似的。 刘大人看着白氏佳人,脸上堆满了笑,跟个弥勒佛似的,开口说道:“娘子,这天底下的冤仇啊,得用善来化解,不能用恶来对抗。现在我给你写一道解冤咒,把死鬼的名姓写在上面,等到三更天的时候,多烧些纸钱,把这解冤咒一起烧了,这怨鬼就能得到超度,以后就不会再来折腾了。” 这刘大人啊,心里门儿清,就是想套出真话来。他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瞧着白氏佳人的反应。只见那佳人一听这话,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心里头跟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她心里寻思着:“这老道要问死鬼的名姓,我要是说了,说不定会惹来大麻烦,可要是不说,这冤仇咋解呢?这鬼半夜再来闹可咋整?”佳人在那儿为难了老半天,突然眼睛一亮,计上心来,看着刘大人说:“道爷,您写解冤咒就行,上头空着两个字的地方,等烧的时候我自己填上名。”刘大人一听这话,心里也是一惊,暗自寻思:“哟呵,这女子还识字呢,看来真是个才貌双全的主儿。”不过他也没办法,只能顺着佳人的意思来。 刘大人装模作样地拿起笔,跟个大书法家似的,在纸上乱写一通,写完了就递给青儿。然后又说:“我再写几道灵符,贴在门户上,保你们家宅安宁。”青儿这丫头在旁边听了,也跟着凑热闹,笑嘻嘻地说:“道爷,您可得好好写。要是今晚真不闹了,我们就给您四处宣扬,让您这大名传得跟那长了翅膀似的。还有啊,您再给我一道灵符,我贴茅厕里,把那些妖精啥的都给镇住。最近我这肚子不太好,老是半夜跑肚,有了这灵符,我也能安心出恭了。”白氏佳人一听这话,又好气又好笑,赶紧喝住青儿:“青儿,你这丫头,嘴里没个把门的,胡说八道些啥呢!还不快去拿钱,打发道爷走。”青儿吐了吐舌头,转身进屋,不一会儿就拿着铜钱出来了,走到刘大人跟前,笑着说:“道爷,给您钱,您拿好。” 这刘大人收了钱,心里却还在琢磨着这案子的事儿,跟个解谜的侦探似的。这事儿啊,越来越有意思了,就看刘大人接下来怎么揭开这背后的秘密,咱们就等着瞧下一回分解吧! 第6章 焦素英诗诉悲苦,刘大人智理奇案 青儿拿着那一百钱,颠儿颠儿地跑到刘大人跟前,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嘴里跟连珠炮似的说道:“道先生,咱这可是老价钱,昨天一百,今天还是俩五十。您这活儿可轻巧,要是一天干上个六十来趟,那可就发大财喽!您也不费啥事儿,是不是?”刘大人嘴角微微上扬,心里却暗自好笑,伸手把钱接过来,利落地把笔砚包好。青儿像个小跟班似的把刘大人送出门,“哐当”一声关上街门,转身进屋去了,这事儿暂且按下不表。 再说刘大人,出了富全家门,一路上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回到府衙,熟门熟路地从后门进去。张禄赶忙迎上来,伺候着刘大人进了内书房坐下,接着端上茶来。刘大人端着茶杯,眼睛盯着茶杯里的茶叶,心里却在琢磨事儿:“今天去东街探访民情,路过那关王庙的时候,奇怪了啊,那钟没人撞自己响,这事儿肯定有猫腻,说不定背后藏着什么惊天秘密呢!” 刘大人在那儿沉思了好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一拍大腿说:“有了!明天升堂,我就这么办这么办,看看能不能探出个虚实来。”正说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张禄机灵地把灯烛点上,这一夜没啥特别的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大亮呢,张禄就轻手轻脚地进来请刘大人起床。刘大人洗漱完毕,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就开始换衣服,一边换一边对张禄说:“张禄儿,去传话,本府要升堂办事。”张禄脆生生地应了一声,转身出去,把刘大人的话传了个遍。书吏三班的人一听,都麻溜地过来伺候着。 张禄回来跟刘大人禀报,刘大人点点头,大步流星地站起身,往外面走去。张禄紧紧跟在后面,到了外面,闪屏门一开,刘大人进了暖阁,稳稳当当地坐在公位上。两边的书吏人等都站得笔直,大气都不敢出。 刘大人坐在堂上,拿起两根差签瞧了瞧,上面写着“朱文、周成”。他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周成、朱文。”“有!小的在这儿伺候着呢。”两人连忙答道。刘大人一脸严肃地说:“限你们五天之内,把那个钟自鸣给我带到堂上来听审。”“是!”两人齐声应道。周成心里犯嘀咕,这钟自鸣是谁啊?住哪儿啊?他壮着胆子问:“回大人,这钟自鸣在哪个州、哪个县、哪个村啊?您给指个方向,小的好去抓人。”刘大人一听,心里也犯难,其实他也不知道这钟自鸣在哪儿,就是想探探情况,捕风捉影一下,仗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想看看能不能查出点什么来。可被周成这么一问,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大声呵斥道:“好你个大胆的奴才!敢跟我顶嘴,是不是要我亲自带你去抓人?再敢啰嗦,就是不把我这府衙的规矩放在眼里,立马把你的狗腿打断!” 周成在衙门里混了不少日子,知道这刘大人不好惹,心里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站起来,对朱文使了个眼色,说:“起来吧,我知道钟自鸣家在哪儿。”朱文一听,也跟着站起来。两人连头都没敢磕,灰溜溜地下堂去了,出了衙门,这事儿也先搁一边。 刘大人这边呢,又处理了一些别的案子,刚想着退堂,就看见下面有个人匆匆忙忙地走上堂来,到公案前“扑通”一声跪下,打了个千,说道:“大人在上,今有属下句容县的知县王守成,上报了一件人命案子,文书都在这儿,请大人过目。”刘大人一听,说:“拿上来我看看。”书办赶紧站起来,舔了舔手指,把文书套润开,双手高高地举着,递给刘大人。 刘大人接过文书,仔细地看起来。只见上面写着:“卑职句容县,名叫王守成。因为这起人命案,我查清楚了才敢上报。在我们县管的地方,有个秀才叫鲁见名,住在县西黄池镇。村里有个土豪恶霸,坏透了,叫黄信黑。这黄信黑赌钱的时候,赢了秀才的妻子,还拿走了三百两银子,这事儿可没那么简单就完了。这黄信黑是个有钱的主儿,可秀才的妻子焦素英是个烈性女子,宁死不屈,最后悬梁自尽了。她还留下了十首绝命诗,看了让人心里特别难受。诗都写在文书后面了,大人您看看就知道了。” 刘大人看到这儿,心里不禁暗暗佩服:“这女子还会写诗,看来南方真是出文人啊!”他又接着往下看焦氏的诗词,边看边点头,嘴里还时不时地念叨着:“写得好啊,真是红颜薄命!” 刘大人看完后,把这件事写成折子送到京城,给乾隆皇帝看。乾隆皇帝看了焦氏的诗词,龙颜大悦,说道:“没想到妇女当中,还有这么有才华的女子,看来江宁府真是个好地方,不愧是鱼米之乡、诗礼之地。”不过,乾隆皇帝一想到那土豪黄信黑,就气不打一处来,拿起笔在刘大人的折子后面批示:“土豪黄信黑,罚银一万两,给焦氏修盖烈女庙。把秀才鲁见名的两只手的巴掌去掉,让他给焦氏守庙焚香。” 后来啊,在江宁府还真有焦氏的祠堂,这都是后话了。 单说刘大人,折子送出去后,又处理了一些其他的公事,这才退堂。 再说朱文和周成,这俩倒霉蛋奉了刘大人的命令去抓钟自鸣。出了衙门,两人就像没头的苍蝇似的,没了主意。他们来到一个酒铺,一屁股坐下,要了两壶酒。朱文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看着周成说:“老弟,你知道这钟自鸣家离咱们这儿有多远吗?他是干啥的呀?”周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老弟,你这问题问得可真逗!我要是知道,还能在这儿跟你干瞪眼?我也不知道啊!”朱文一听,火了:“好啊,原来你是在这儿跟我打马虎眼!那你刚才为啥说你知道?”周成放下酒杯,凑近朱文,小声说:“老弟,你这衙役当得真是白瞎了。你不知道这刘大人有多难缠,今天也不知道抽什么风,非得找咱俩的茬儿。你要是再问他,他肯定说你顶嘴,拉下去就是一顿打。打完了,还得去抓人。咱们何苦呢?还不如先应下来,下来再想办法。我说知道,就是想先躲过这一劫,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朱文听了周成的话,想了想,说:“你说得也有道理。那你说咋办?这天下这么大,去哪儿找啊?而且这期限又紧。我听说句容县在唱戏呢,就在咱们北门外十里铺,万人愁徐五爷家的戏班子,那行头可好了,跟镜子似的亮。要不咱们喝完酒去看戏,先乐呵乐呵,等五天期限到了,再想办法应付,大不了到时候跟刘大人求求情。他要是敢打我们,咱们就跟他拼了,反正他也不能要了咱们的命。” 周成一听,叹了口气,说:“老弟,我也没辙了,就听你的吧。”说完,两人站起身来,付了酒钱,出了酒铺,直奔句容县而去。 一路上,周成还不停地跟朱文念叨:“老弟,你不知道,我在这江宁府跟了好几任官了,以前的知府可好伺候了,可惜没干长久。现在倒好,来了个刘罗锅,你看他那打扮,笑死人了。戴着个破缨帽,缨子都发白了,帽边儿都磨破了,还拿青绢补着,那帽子沿儿宽得像个五佛高冠似的。身上那件青缎外褂,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了,全是窟窿眼儿。茧绸袍子也就那样,还不值两把好火柴。方头皂靴更是烂得不成样子,前后都是补丁。也不知道他是故意这么穿,还是真穷。我看他啊,既然这么穷,就该想办法弄点钱,换身好衣裳,也能有点威严。昨天那盐商给他送礼,他都不要。审案子的时候,也从来不通融。还有他吃的东西,更是可笑。从他上任到现在,就没见过他吃肉,跟个吃斋的和尚似的。他那个小跟班,经常出来买干菜,还有大黄豆和羊角葱。我问那小厮买这些干啥,他说大人爱吃‘咯喳小豆腐’。一个月就给那小厮六吊钱,他们俩一天才合二百铜子,这点钱,想吃肉?门儿都没有!就等着八月十五中秋节能开个荤,每人给一斤羊角葱。你说好不好笑?” 朱文一边听一边笑,两人说着笑着,脚步也没停,很快就看到句容县的城池了。 这事儿啊,真是越来越复杂了,刘大人能不能查出钟自鸣的事儿呢?朱文和周成又会在句容县遇到什么呢?咱们就等着瞧下一回分解吧! 第7章 赌场风云起,凶犯落网记 朱文和周成这俩家伙,一边唠着嗑,一边脚下生风,不一会儿就到了句容县的北门。他俩大摇大摆地进了城,跟两个闲逛的大爷似的。进了城就找了个酒铺,进去就扯着嗓子问:“哎,老板,听说这十字街观音堂在唱戏呢,是不是啊?”老板笑着回他俩:“可不是嘛,热闹着呢!”这俩货一听,二话不说,顺着大街就往南走,跟俩着急投胎的似的。 没多大一会儿,就到了十字街,往东一拐,就瞅见那戏台了。嚯,好家伙,台下乌央乌央的全是人,跟下饺子似的。他俩在台下找了个地儿站住,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瞧着台上。只见台上有个光膀子的家伙,脸上抹得跟黑炭似的,手里拿着个半截锄杠,在台上上蹿下跳,活像个猴子。周成一看,嘴巴张得老大,跟见了鬼似的,说:“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既不像《钓鱼》,也不像《打朝》,这是啥玩意儿?”旁边有个好事的,笑嘻嘻地搭话:“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出戏叫《灶王爷扫北》,那可是御驾亲征,大战出溜锅,厉害着呢!”这俩公差一听,对视一眼,都傻眼了,异口同声地说:“这还真是出新鲜戏码!”说完,他俩就到戏台对面的条桌那儿坐下了,还让小二倒了两碗茶,准备好好看戏。 正看着呢,突然听到东边有人喊他俩:“二位上差,好久不见啊!来这儿干啥呢?”他俩一听,扭头一看,哟呵,原来是句容县的马快头金六。这两人一看是熟人,脸上立马堆满了笑,跟见了亲人似的,连忙说:“金六哥,真是巧啊!好久不见。”金六也不客气,把自己的茶碗拿过来,跟他俩凑一桌坐下了,然后好奇地问:“二位来这儿有啥事儿啊?”周成眼珠子一转,笑着说:“一来看戏,二来嘛,也来找个朋友。”金六一听,撇了撇嘴,一脸神秘地说:“听说新来的这位罗锅子刘大人,可真是个爱管闲事的主儿,事儿精一个!”周成一听,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叹了口气说:“唉,别提了,这可真是我们的一道坎儿,倒霉催的,这事儿啊,说来话长。” 金六眼珠子滴溜一转,凑近他俩,小声说:“二位,这戏也没啥好看的,我跟你们说,这戏班子就花了六吊钱、二斗小米子、十斤倭瓜,就唱五天,能有啥好戏?也就比俩狗打架热闹点。依我看,不如上我家去,我家里正有个局儿,有个有钱的主儿在耍钱,我还约了几个老手,还有观音堂的六和尚,他们四个人玩得正欢呢。每人二十吊现钱对烧,咱去看看。要是咱这边的人赢了,那就皆大欢喜;要是他们赢了,二位就瞧我的眼色行事。我给你们使个眼色,你们就动手,把骰子一抓,吓唬吓唬他们,咱就来个软硬兼施,把他们的钱留下,咋样?”这俩公差一听,眼睛放光,跟看见肉骨头的狗似的,满心欢喜地说:“六哥,这敢情好啊!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白捡的便宜嘛!那咱就走。” 说走就走,三人站起身来,金六还假惺惺地说自己运气不好,抢先把茶钱给付了,然后带着他俩穿街过巷,不一会儿就到了自己家门口。金六把朱文和周成让进屋里,三人刚坐下,就听到炕上掷骰子的那个年轻人喊:“金六爷,你先借我两吊钱呗?一会儿从店里拿来就还你。”金六一听,走过去一瞧,嘿,原来是自己这边的人赢了!心里那叫一个美,跟中了彩票似的。虽然这小子二十吊钱都输光了,但金六知道他还有钱,就故意对快家子王五说:“王五哥,把你的钱拿出五吊来,给这朱文哥使一会儿,算我账上,放心,绝对亏不了你。”王五还装模作样地迟疑了一下,说:“先拿一吊掷着吧。”这时,那个年轻人急了,说:“金六哥,你这是干啥呢?何必碰这么个钉子。这样吧,你让人到西关里王虎臣家店里,就说钟老叔要十吊钱。”王五也跟着凑热闹,说:“先拿一吊下注怎么样?”金六一看时机到了,指着那个年轻人对朱文和周成说:“王五哥,这位就是江宁府的钟老太爷!”又指着另一个说:“这就是东关里闲木厂的王五爷。都是自己人。”王五也跟着演戏,装作惊讶地对那个年轻人说:“钟老太爷,恕我眼拙,失敬失敬!”那个年轻人还装模作样地说:“岂敢岂敢。” 金六转过头对周成说:“周大兄,要不你跑一趟?到西关外王虎臣家店里,就说钟老叔在我家耍钱呢,要十吊钱去。”周成心里跟明镜似的,连忙答应一声,跟朱文使了个眼色,朱文也心领神会。两人出了金六家的门,站在外面,周成一脸严肃地说:“刚才耍钱那小子,我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这里面肯定有事儿。虽说他穿得人模人样的,但是你看他那长相,一脸横肉,跟个凶神恶煞似的,哪像个好人?而且他还自称‘钟老叔’,咱要找的人叫钟自鸣,虽说姓一样,可名字对不上啊,这事儿真是让人头疼,就跟一团乱麻似的。要不,咱去王虎臣那儿探探口风?”朱文连忙点头说:“行,就这么办!” 两人说走就走,跟两个侦探似的,穿街过巷,出了句容县城。过了吊桥朝南走,没一会儿就看到王虎臣的招商店了。两人走到店门口,王虎臣正好在门口站着,抬头一看,哟呵,是江宁府的两位公差,虽说府县离得不远,公差也经常来县里办事,所以王虎臣认识他俩,连忙点头哈腰地打招呼:“二位,今天来县里有啥事儿啊?快进店里喝杯茶。”两人也笑着回应:“没啥事儿,就是来看看老哥你。” 三人进了店,互相寒暄了几句,就坐下了。周成开门见山地说:“老哥,你店里是不是住着个姓钟的?叫‘钟老叔’。”王虎臣一听,撇了撇嘴说:“是啊,我瞧这小子就不是个正经玩意儿,整天就知道赌钱,照他这么个玩法,早晚得把家底儿输光,输得连裤衩都不剩!”周成一听,心里一喜,接着问:“老哥,莫非这人和你是朋友?还是好兄弟?”王虎臣摆了摆手,说:“啥朋友兄弟啊!他本姓钟,在江宁住,叫钟自鸣。昨天他俩来住店,今天早上一起出门,他说去北庄看亲戚,晚上就他一个人回来了,说那亲戚家有事,另一个人就住下了。” 店家话还没说完,这俩公差就跟中了大奖似的,乐得嘴都咧到耳根子了,心里暗喜:“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钟自鸣啊,可算是让我们给找到了。” 这俩公差能不能顺利抓住钟自鸣呢?刘大人又会怎么审问他呢?咱们就等着瞧下一回分解吧! 第8章 两公差机智捞金,钟老叔赌场落难 朱文和周成这俩家伙,一听王虎臣说的话,心里那叫一个乐开花,跟偷了腥的猫似的。周成眼珠子一转,故意岔开话题,笑嘻嘻地问:“王大哥,咱先不说那些没用的,说点正经的。这姓钟的小子到底还有多少钱呢?”王虎臣一听提到钱,撇了撇嘴说:“他这儿还有个十来吊钱吧,不过还欠我两吊多呢。要是拿,你就给他拿八吊去,剩下的咱们回头再算。”周成一听,连忙点头说:“行,就这么办!”王虎臣麻溜地找了个破捎马子,装上八吊钱,递给周成。周成接过来,跟朱文辞别了王虎臣,王虎臣还客气地把他们送出店门,拱手道别。 这俩货一边走,一边就开始商量起来。周成满脸坏笑地对朱文说:“朱文兄弟,你说咱这是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运气来了?这姓钟的小子既然叫钟老,咱也不管他是不是咱们要找的人,先把他带回去糊弄一下罗锅子大人,先把这差事儿应付过去,省得咱俩屁股挨打。”朱文也跟着附和:“可不是嘛,哥你这主意真绝了!” 两人正说着,就进了句容县的西门。周成眼珠子滴溜一转,又想出个鬼点子,对朱文说:“朱兄弟,你看啊,这不是有八吊钱吗?咱把它寄放在熟悉的酒铺子里,回去就跟那小子说店家不给钱,说不认识咱俩,让他本人去取。趁着这工夫,咱把他这钱扣下当盘缠,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儿吗?”朱文一听,竖起大拇指,笑着说:“周成哥,你可真是老谋深算啊!这主意也就你能想出来,真是个机灵鬼儿!” 两人说干就干,找了个熟悉的铺子,把钱寄存好,然后就大步流星地往马快金六家走去。到了金六家,两人进屋就说:“店家不给钱,说不认识我们,叫他本人去取。”金六听了,摆了摆手说:“不用了,等会儿钟老叔赢了钱,自然会去拿的。”周成走到金六跟前,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然后迈步往外走。金六跟在后面,两人来到院子里站住。周成神秘兮兮地低声说:“金六哥,这耍钱的钟老叔,可是我们的任务。”说着,就把刘大人的命令和票掏出来给金六看。金六看了,说:“既然这样,等我进去把赌具收了,你们一个把门堵住,一个进去抓人,我在里面给你们帮忙。”周成连忙道谢:“那就多谢金六哥了!”金六笑着说:“老弟,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们都是同行,都是一家人。” 说完,他们就进了屋子。各位看官,要是别的地方的公差来抓人,得先到县里去挂号,可这句容县离江宁府才六十里地,还算是刘大人的地盘。而且这承差要是到了州县的衙门,都被称作“上差”,所以就不用挂号了,这也是有门道的。 再说马快金六拿起色盆子,笑着说:“各位,先歇会儿,喝杯酒再接着玩。”您想啊,赢家当然无所谓,巴不得歇会儿呢;可输家就着急了,连忙说:“金六哥,正玩得高兴呢,这时候喝什么酒啊!”就在他们说话这工夫,府差周成大步走进来,从袖子里掏出绳子,一下子就套在了钟老的脖子上,还不容分说,把枷锁也给戴上了。钟老一看,顿时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大声叫嚷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儿?我又没犯法,你们凭什么抓我?哦,我明白了,是来抓赌的吧?要让我打赌博官司,也行。不过,你们要是想从我这儿捞好处,那可就想错了,我告诉你们,这是‘馅饼刷油——白饶不值’,外加‘煤黑子打秋风——散炭’。我钟老叔十几岁就在外面闯荡,可从来没这么被人坑过,今天这事儿,你们可得给我个说法!” 周成一听,气得脸都红了,大骂道:“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没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你自己干的那些事儿,你心里不清楚吗?要打赌博官司,以后再说,先跟我们去把眼下这官司弄清楚。我们可是奉了刘大人的命令来抓你的,签票上写得明明白白。有罪没罪,到了大人那儿就知道了。你啊,就是我们的救星,有了你,我们就不用挨打了。” 钟老听了周成这一番话,一下子就不吭声了,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说:“上差,你们既然是奉命来抓我,我也不敢违抗国法。可是,这天下同姓同名的人多了去了,是不是你们抓错人了呢?”周成一听,狠狠地啐了一口,说:“你少在这儿装糊涂!不管是不是你,先跟我们到江宁去见刘大人再说。”钟老一听这话,心里有点慌了,他看了看马快金六,说:“金六哥,我这儿还有十七吊铜钱,就寄放在你这儿吧。”然后又转过头对周成和朱文说:“上差,我这人在外面闯荡,朋友多,也懂得人情世故。我店里还有几吊钱,我去取来当盘缠,跟你们一起去江宁,到大人面前把事儿说清楚。要是我手头紧,周成你就跑一趟去取,拿了钱咱们好花,我也不能让你们俩贴钱,那不是我的做事风格。” 这俩公差一听有钱拿,眼睛顿时放光,脸上堆满了笑,心里暗喜:“这钱可真是好东西啊,能通神!再说了,咱们在公门里混,谁能跟钱过不去呢?”于是,两人的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笑着说:“钟老叔,你也别太担心。虽然票上写了你的名字,可这事儿也不一定就是你干的。到了罗锅子大人那儿,你跟他好好说说,估计也没啥大事儿。我们也是没办法,上头让干啥就得干啥。不过,我看你也是个爽快人,自古英雄惜英雄,我们肯定会照应你的。” 说完,周成就站起身来,笑着对金六说:“金六哥,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得带着钟老叔去江宁府见刘大人了,就先告辞了。”金六也客气地说:“周大兄弟、朱大兄弟,钟老叔是个朋友,你们多费心照应着点儿。”两人连忙点头说:“那是自然。” 三人出了金六家,金六一直把他们送到街门,这才回去。 再说这承差、钟老叔三个人,不敢有丝毫懈怠,紧赶慢赶,出了句容县城。这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虽说府县之间距离不远,也就五六十里地,可等他们到了江宁府,城门已经关了。没办法,他们只好在关厢里找了个熟悉的店铺住下,这一夜倒也没啥事儿。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三人就爬起来,急急忙忙地进了江宁府的南门,然后穿街过巷,没一会儿就到了府台衙门。巧了,正好赶上刘大人才坐早堂。周成对朱文说:“朱兄弟,你和钟老叔在这儿等等,我进去回话。”说完,就转身往里面走,到了堂前,“扑通”一声跪下,说:“大人,小人奉您的命令,把钟老叔带来了,正在衙门外候着。”刘大人坐在堂上,往下看了看,问道:“你们从哪儿把这人抓来的?”周成就把他们去句容县听戏,然后在赌博场里抓到钟老叔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刘大人听了,说:“既然这样,把他带进来!”周成连忙答应,站起身来,下堂去把钟自鸣带到了堂前,钟自鸣“扑通”一声跪下。刘大人坐在堂上,仔细地打量着钟自鸣。 只见这钟自鸣长得满脸横肉,颧骨高高突起,眉毛又粗又重,眼睛贼溜溜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两只耳朵跟扇子似的,五短三粗的身材,穿着一件光棍套,腰间系着河南褡包,头上戴着一顶黑毡帽,帽沿上全是假绒毛。穿着土黄布的鸡腿袜,脚下蹬着青缎洒鞋。 刘大人看了一会儿,大声问道:“你家住在哪里?是哪个州县的?在城里还是村里?是做什么生意的?赶紧从实招来!”钟自鸣连忙磕头,说:“大人,我没什么生意,家就在江宁。我父母都去世了,家里穷得叮当响,也没有兄弟姐妹,就一个妹妹叫小青,跟着我表妹嫁人了。我虽然穷,可一直本分守己,从来不敢乱来。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怎么就被差人给抓来了呢?大人,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我是被冤枉的!” 刘大人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一拍惊堂木,说:“好你个大胆的囚徒!少在这儿花言巧语,等会儿就让你知道厉害!先把他带下去!”下面的衙役连忙应了一声。 刘大人又喊道:“值日承差在哪里?”话音刚落,堂下就有人答应,原来是承差王明。刘大人说:“王明,你赶紧去东街上,土地庙东边,道东有一家,门上贴着一道符,那家有个年轻女子。你去把那女子传到衙门来,本府要当堂问个明白。”王明连忙答应,转身就去了。 这事儿啊,真是越来越复杂了,这女子跟钟自鸣又有什么关系呢?刘大人到底能不能查出真相呢?咱们就等着瞧下一回分解吧! 第9章 白氏含冤上公堂,刘墉慧眼察秋毫 刘大人坐在堂上,威风凛凛地吩咐道:“先退堂吧!等会儿那女子被传来了,马上禀报我。”下面的人连忙答应。刘大人又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起身退进屏风后面去了,这事儿暂且按下不表。 再说承差王明,接到刘大人的命令,要去传东街富全的妻子到衙门问话。这小子不敢有丝毫懈怠,脚下生风,一路小跑直奔东街而去。没一会儿,就来到了土地庙。他抬眼一瞧,嘿,南边果然有几棵枣树;再往北一看,果真有个青石灰的小门楼。王明心里犯嘀咕:“这刘罗锅子咋啥都知道呢?难道他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真是邪了门儿了!” 王明一边想着,一边走到门楼底下,抬手“叭叭”地拍门。 再说屋里的佳人白翠莲,正坐在那儿发呆呢,突然听到门响,就对青儿说:“青儿,你去看看谁在敲门,说不定是你姐夫他们回来了。”您说巧不巧,这院子不大,白氏在屋里说的话,王明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心里顿时打起了小算盘。 青儿这丫头,听了姐姐的话,跟个小陀螺似的,迈着大步就跑到了街门跟前,扯着嗓子问:“谁拍我们家门呢?”王明连忙回答:“我呀!给你们家大爷带信来了。”青儿一听,说:“那你等等,我去告诉我姐姐。”说完,就跑回去对姐姐说:“姐姐,姐夫他们带信来了。”白氏说:“既然这样,那就把那位请进来吧。” 青儿又跑出去,对王明说:“我姐姐请你进去呢,快进来吧。”说完,青儿在前面带路,王明跟在后面,不一会儿就进了屋,坐下了。白氏对青儿说:“青儿,给客人倒茶。”青儿答应一声,就去倒茶了。 王明这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氏,心里那叫一个美:这女子长得太俊了!瞧那乌黑的头发,像瀑布似的;眼睛水汪汪的,跟会说话似的;脸蛋红扑扑的,比那熟透的苹果还诱人;还有那樱桃小嘴,不点自红。王明看得眼睛都直了,脖子都快扭断了,心里琢磨着:“这小娘子要是能跟我过日子,让我干啥都行!我马上辞了这公差,天天守着她,哪也不去。” 白氏一看王明这副德行,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大声说:“既然有书信,就拿出来看看吧,你在这儿发什么呆呢?”王明这才回过神来,从怀里掏出刘大人的票,笑嘻嘻地说:“奶奶,您看看这个就明白了。”白氏接过票,仔细一看,原来是刘大人传唤她去衙门问话,上面还写着跟人命案子有关。白氏看完,把票递回去,说:“既然大人传我,我哪敢不去?上差稍等一会儿,我收拾一下,就跟你去衙门把事情说清楚。” 白氏说完,就赶紧打开梳妆匣,拿出一块帕子,往头上一戴,又系上素罗白裙。收拾好后,说:“上差,我想写个状子,把冤屈都写下来,一会儿好给大人看。”王明这时候正盯着白氏看呢,巴不得能多待一会儿,连忙说:“娘子,你写吧,我等着。” 白氏拿出笔砚,刷刷刷地就写起来了。没一会儿,状子就写好了,她把状子藏在袖子里。王明在旁边看着,眼睛都看直了,嘴里不停地说:“这娘子不但长得漂亮,字还写得这么好,我王明活了三十年,今天可算是开了眼了!” 白氏写完状子,对王明说:“上差,我们走吧。”王明这时候想故意吓唬白氏,让她求自己,就把锁掏出来,说:“娘子,把这个戴上。”其实刘大人根本没让他锁人,这都是他自己的鬼主意。白氏多聪明啊,她看票上写的是传唤,不是锁拿,就知道王明在使坏。于是,她对王明说:“上差,把锁给我,我自己戴,王法我哪敢不遵呢?”王明这下没辙了,只好把锁递给白氏。 白氏戴上锁,对青儿说:“青儿,看好家,我去衙门见大人鸣冤。”青儿答应了一声。 王明带着白氏,穿街过巷,不一会儿就到了府衙。王明进去禀报,刘大人听说白氏来了,马上升堂。王明把白氏带到堂前,白氏“扑通”一声跪下。王明说:“大人,小的把白氏女子带来了。”刘大人一摆手,王明就站到旁边去了。 刘大人坐在堂上,往下一看,见白氏戴着锁,就问:“王明,我让你传唤,你怎么给她戴上锁了?”王明连忙说:“大人,是她自己要戴的。”刘大人又问白氏:“你为什么要戴锁呢?”白氏抬起头,说:“大人,这差人调戏我,我不答应,他就把我锁上了。”刘大人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大声说:“好你个可恶的奴才!”立刻吩咐:“把王明拉下去,重打四十!”下面的人答应一声,不容分说,就把王明按在地上,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这一顿打,把王明的坏心思都给打没了。 刘大人又仔细打量白氏,只见她头上戴着乌绫,腰系素罗白裙,眉头紧锁,一脸忧愁。刘大人看着看着,突然想起这女子就是之前自己算过命的那个,心里明白了几分。他对白氏说:“那女子,抬起头来。你的事情我大概知道一些,这里面人命关天,可不是小事儿!” 白氏抬起头,也认出了刘大人就是那个算命的罗锅先生,心里明白大人是改扮去私访的,不禁暗暗佩服。她连忙磕头,说:“大人,民妇之前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说着,就把状子掏出来,双手递给刘大人,说:“大人,您看看这个状子,民妇不是怕死的人,只是我丈夫去了句容县,还没回来,他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我昨天本来想寻死,可又怕丈夫回来找不到我。我要是就这么死了,可就成了冤死鬼了。这里面的事儿,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您看了状子就明白了。” 刘大人接过状子,仔细看起来。这状子到底写了些什么呢?刘大人能不能为白氏主持公道呢?咱们就等着瞧下一回分解吧! 第10章 钟凶贪婪害命,刘公智破迷情 刘大人接过白氏递上的状词,眼睛瞪得像铜铃,仔细瞧着上面的字。虽说写得有点潦草,但内容还算清楚。只见上面写着: “民女白翠莲,我丈夫富全,今年二十七岁,正值年轻力壮。可公婆早早去世,家里就剩我们俩,也没个兄弟姐妹。我们靠种地为生,地主叫王六,跟着他舅舅在北京混。每年九月,王六就来收租,还住在我们家。哪成想,这王六心术不正,瞧我长得有几分姿色,就动了歪心思,设下了圈套。那天,他和我丈夫还有我表兄一起喝酒,商量着去句容县做买卖,王六出本钱。第二天,他们就出发了。结果王六这坏蛋,趁我丈夫不在,夜里用蒙汗药把我迷晕,然后就欺负了我。等我清醒过来,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我当时想寻死,可又觉得死了也不清白。后来我就想了个主意,假装顺从他,说要跟他一起去北京。我们到了上元县北关的一家店住下,我还偷偷藏了一把尖刀在腰里。等王六睡着,外面三更梆子响,我本来想动手,可又怕力气小杀不死他,反倒惹祸上身。于是我狠狠心,对准他心口就是一刀,这才把仇报了。我知道杀人偿命,就算被千刀万剐,我也认了。以上句句属实,要是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刘大人看完,心里跟明镜似的,开口问道:“白氏,你说你是半夜杀了王六,那店门怎么会没关呢?你又是怎么出的店?”白氏连忙磕头,回答说:“大人,那天店里正好有两辆布车也在,而且他们五更天要赶早出发,店家就把门打开了,我就趁机混出去了。”刘大人听了,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接着又吩咐道:“把钟自鸣带上来!” 下面的人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把钟自鸣押到了堂前,让他跪在地上。刘大人指着钟自鸣,对白氏说:“白翠莲,你去看看,认不认得这个人?”白氏赶紧起身,走到钟自鸣跟前一看,惊讶地说:“老哥,你和我丈夫去句容县,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我丈夫呢?你怎么会在这儿?”钟自鸣眼珠子一转,说:“表妹啊,我妹夫早都回家好几天了,你怎么反倒问我?” 他俩在下面你一言我一语,刘大人在上面听得清清楚楚,心里琢磨:“看来这里面肯定有事儿,白氏的丈夫不见了,说不定就是这钟自鸣搞的鬼,为了钱财下的黑手。怪不得之前那钟不撞自鸣,原来是这小子在作祟。” 刘大人想到这儿,故意大声喝道:“白氏,你到底认不认得?”白氏赶紧回禀:“大人,这就是和我丈夫一起去句容县的表兄。”刘大人冷笑一声,又问钟自鸣:“钟自鸣,你和白氏的丈夫一起去的,为什么没一起回来?这是怎么回事?”钟自鸣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却说道:“回大人,我妹夫说家里有事,就先回去了。我碰到几个朋友,留我住了几天,所以回来晚了。”刘大人一听,心想:“这小子,不见棺材不掉泪,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是不会说实话的。”于是吩咐左右:“给本府把夹棍拿来,看他招不招!” 下面的人齐声答应,不一会儿就把夹棍“哐当”一声扔在地上,那声音震得钟自鸣心里直发慌。他心里想:“早就听说这刘罗锅子不好对付,像个难缠的苏州蛤蟆——南蟾,我这事儿又确实做了,要是不认,这皮肉之苦可受不了,还不如招了,留着两条腿,就算死了,到阴间跑起来也比跛鬼快。” 想到这儿,钟自鸣赶紧磕头说:“大人,别夹了,我招,我全招!”刘大人冷笑一声说:“那就快招!” 钟自鸣哆哆嗦嗦地说:“大人,我住在江宁,钟老是我的小名。还有个王六,以前也在江宁住。他把家当败光了,就去北京投奔亲戚。他舅舅在前门外金鱼池开窑子,是个有钱的主儿。王六在那儿混了一阵,也发了财,就回金陵置了些地,每年来收租。去年九月,他来住在富全家里,看到我表妹长得漂亮,就打起了坏主意,和我商量着怎么把表妹弄到手。他说事成之后给我一百两银子,我当时也是鬼迷心窍。我说富全肯定不同意,王六就说有办法,让我们三个一起喝酒,假说商量做买卖,他出五百两银子入伙,还说句容有个小酒铺要转让,让我们去看看,半路上把富全做掉。他先给了我二十两银子,说事成之后再给剩下的。富全就这么上了我们的当,第二天我们一起去了句容。路上人太多,不好下手,就到了句容县,在西关客店住下。第二天,我把富全骗出店去闲逛,到了荒郊野外,那儿有个窑洞,我就骗他进去看看。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趁他不注意,拿绳子套在他脖子上,使劲一勒。他挣扎了一会儿,就断气了。我把他扔到窑洞里的一个坑里,用土盖上。我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大人这么厉害,我这是做了缺德事,遭报应了,要是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钟自鸣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的白氏气得满脸通红,用手指着他骂道:“你这个该千刀万剐的畜生!披着人皮不干人事,简直就是个衣冠禽兽!” 这事儿到这儿,总算是有点眉目了,可刘大人会怎么处置钟自鸣呢?白氏又会怎样呢?咱们就等着瞧下一回分解吧! 第11章 刘公怒审恶霸案,百姓哭诉冤情长 刘大人坐在堂上,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钟自鸣,你这丧尽天良的家伙!为了区区二十两银子,就害了两条人命。那地主王六,死有余辜,活该被宰。可富全死得冤枉,真是可怜呐!”说完,又看向白氏:“白氏,虽说你持刀杀人,按律当偿命,但念在你丈夫无辜遭难,你又被人欺负,情有可原。而钟自鸣这坏蛋,图财害命还助人行奸,罪加一等,就该千刀万剐。王六这无赖,谋奸良家妇女还害人性命,死一百次都不够!” 刘大人断完案,对白氏说:“你先回家,等着领你丈夫的尸首回去安葬。以后可要守好家门,去吧。”白氏磕头谢恩,回家去了。后来刘大人派江宁知县带着凶手去验尸,把尸首交给白氏埋葬。可谁知道,白氏埋了丈夫后,也自杀了。刘大人把这件事上报给乾隆皇帝,据说现在还有白氏的牌坊呢,这事儿就先说到这儿。 接着,刘大人吩咐:“把上元县的知县给我提来问话!”差役连忙答应,转身下堂,不一会儿就把上元县的刘祥带了上来。刘祥当堂行礼,站在一旁。刘大人在堂上问道:“上元县令,你可知罪?”刘祥哆哆嗦嗦地说:“大人,卑职无能,甘愿领罪。”刘大人冷笑一声,说:“你既然刚当官,就该疼惜百姓。常言说得好,官就像父母,民就像子女,你怎么能贪赃枉法,不怕留下骂名呢?人命关天的大事,你怎么能屈打成招呢?要不是本府当堂审问,那良民李店东岂不是要冤死?你的良心哪去了?还想升官?你这样坑害百姓,就像父亲杀儿子,我问你,你自己养儿女疼不疼?看在你十年寒窗苦读的份上,这次先饶了你,要是再犯在我手里,哼,小心你的脑袋!” 刘祥吓得浑身发抖,“噗”的一声,竟然拉了一裤子屎,整个江宁府堂上臭烘烘的。刘大人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回衙去吧!”刘祥连滚带爬地磕了个头,带着一身屎尿跑了。 刘大人又吩咐:“把店家带上来!”差役很快就把店家带了上来,店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大人啊,要不是您公正断案,我这条小命就没了。我没啥报答的,就祝您升官发财!”刘大人说:“李有义,你无罪,别害怕,都是上元县那个糊涂官害你受苦。以后回家做事小心点,本本分分的。”李有义又磕了几个头,千恩万谢地回家了。刘大人这一番断案,轰动了整个金陵城。 刘大人办完这些事,吩咐击鼓退堂。差役击鼓,刘大人退到屏风后面,去了内书房。张禄伺候着刘大人洗漱、吃饭,吃完饭,下人撤了家伙。一会儿,灯烛点上,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刘大人起床洗漱、换好衣服,吃完饭,就立刻升堂。他坐在堂上,正准备处理没办完的案子,突然从角门里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人,到堂前“扑通”一声跪下,举着状纸说:“大人,我有冤情,求您为我做主啊!”说完就不停地磕头。刘大人说:“把状纸接上来。”书吏赶紧下去把状纸拿给刘大人。 刘大人仔细一看,上面写着:“我叫周国栋,家住在江宁府东边,村子叫周家务,离府城也就十里地。我有个女儿叫周月英,今年刚满十六岁,还没嫁人。在府城西北的王家镇,我有个岳父叫王自立。四月初一,王家镇有个香火庙会,岳父派我小舅子王洪来接我女儿去玩。我女儿骑着驴在前面走,王洪在后面跟着。路过十里堡的时候,村里有个恶霸叫徐五,外号‘万人愁’,这坏蛋看见我女儿,眼睛都直了,竟然拦住驴,动手就把我女儿抢走了!王洪吓得跑回来报信,我没办法,只好来求大人您为我做主,把徐五抓来。要是能找回女儿,我做牛做马报答您!” 刘大人看完状纸,心里想:“竟然有这么无法无天的恶霸!我要是不早点除掉他,这一方百姓可就遭殃了。”于是对周国栋说:“周国栋,你先回家,把状纸留下,三天后我把徐五传来,当堂对质,要是你有一句假话,可别怪我不客气!”周国栋连忙磕头答应,下堂回家去了。 刘大人刚要退堂,又看见从角门进来老少三个人,个个哭哭啼啼,拿着状纸。到堂下一起跪下,说:“大人,我们有冤屈,求您给我们做主啊!”说完就磕头。刘大人说:“把状纸接上来。”差役接过来递给刘大人。 刘大人看着状纸,上面写的都是告一个姓徐的。刘大人故意看着他们三个人说:“你们的状纸我看了,告的都是姓徐的。在我这儿,你们可得说实话,把那恶霸的所作所为都讲清楚。要是有一句假话,我就当堂打断你们的腿!” 三个人吓得连忙磕头,一个说:“大人,我叫刘五,家在离城八里的黄池镇。那十里堡的恶霸徐五,看见我家房子好,就弄了张假借条,说我借了他五百两银子。”刘五还没说完,另一个接着说:“大人,他还看上我家的好田地,硬给霸占了,我这日子没法过了呀!”还有一个哭着说:“大人,我就因为欠了点租子,他竟然把我爹打死,还扔给狗吃,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刘大人听了他们的话,气得脸都红了,心里想:“这徐五简直就是个恶魔,我一定要为百姓除了这个祸害!” 这徐五如此恶行,刘大人会怎样惩治他呢?百姓的冤屈能否得到伸张?咱们就等着瞧下一回分解吧! 第12章 刘墉暗访虎穴,勇斗巡抚恶少 刘大人坐在堂上,听着这三人的诉说,跟状纸上写的一字不差,心里有数了。他清了清嗓子,说:“你们几个先回家去,五天后再来听候传讯。”三人磕头谢恩,回家去了,这事儿暂且不表。 刘大人退堂后,回到内书房坐下,张禄赶紧端上茶来。刘大人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对张禄说:“你去把书吏和英给我叫来,我有话问他。”张禄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和英就被带到了内书房。和英给刘大人行了个礼,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刘大人看着和英,问道:“这江宁府北门以外,十里堡有个‘万人愁’徐五,你知道这个人吗?”和英连忙回答:“大人,提起这个人,那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他父亲徐昆,以前当过云贵的巡抚,不过早就去世了,就留下这么一个儿子。三年前,徐五还捐了个监生呢。”刘大人听了和英的话,接着说:“既然你知道他的底细,那就赶紧给我讲讲。” 和英咽了咽口水,说:“大人,您听好了。这徐五干的坏事,那真是数都数不过来。他手底下有一大帮恶奴,个个都有外号。像鬼头太岁于文立、白花蛇郑青、黄蜂尾张三、鬼吹灯孙八,还有管家于文亮,是个秃子,外号叫金头蜈蚣,厉害着呢!这些人在外面横行霸道,没人敢惹,而且各个衙门都有他们的人。前任知府王太守,就是因为得罪了他,丢了乌纱帽。”刘大人听到这儿,气得火冒三丈,心里想:“这地方离京城又不远,怎么能有这么无法无天的人!那些当官的也真是的,都在这儿装聋作哑。我刘墉既然接了这案子,就一定要为民除害,哪怕这四品知府不当了,也得把这‘万人愁’给治了!” 刘大人又对和英说:“你去把陈大勇给我叫来,我有事儿找他。”和英赶紧出去了,不一会儿就把陈大勇带到了书房。陈大勇给刘大人行了个礼,说:“大人,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刘大人看着陈大勇,笑着说:“陈大勇,我看你是条好汉,又科甲出身,还当过送粮千总。我对你也不错吧?”陈大勇一听,赶紧又行了个礼,说:“大人对我的恩典,我感激不尽。只要大人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就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在所不辞!”刘大人哈哈大笑,说:“好!既然如此,那你听好了。” 刘大人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说:“我打算去私访,就是为了调查徐五强抢民女的事儿。这徐五住在城北十里堡,势力很大,连前任知府都被他搞下台了。我这次要乔装打扮一下,去摸摸情况,不知道你敢不敢保护我,让我平安无事地回到江宁?要是能把这案子破了,为民除害,我一定保举你,让你有个好前程。”陈大勇一拍胸脯,说:“大人,别说一个徐五,就是来三两个,我也不怕!我可不是吹牛,我一定能保护好大人!” 刘大人听了很高兴,对张禄说:“快把我的便衣拿来,我这就去访民情。”张禄赶紧打开皮箱,拿出包袱递给刘大人。刘大人打开包袱一看,里面有件旧茧绸袍子,看起来破破烂烂的,估计连二百个铜钱都当不了。还有皂布夹套、白布夹袜、粗布衣服和一双皂靴,另外还有一本《百中经》。陈大勇在旁边看着,心里明白了:大人这是要扮成算命先生啊! 刘大人对陈大勇说:“今天你既然要保护我去私访徐五,那我就扮成算命先生。你也换身衣服,这样才不容易被人发现。你在远处跟着我,暗中保护我,千万别露馅。”陈大勇说:“是,小的明白。”刘大人又说:“你赶紧去换衣服,越快越好。回来的时候从后门进来,别让外人知道。”陈大勇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刘大人也不磨蹭,站起来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交给张禄。然后穿上白布夹袜、青布山东皂,又套上粗布白布棉袜,接着穿上那件旧茧绸袍子和青布粗夹褂子,戴上那顶破秋帽。把《百中经》和毛竹板用蓝布包袱包好。刚收拾完坐下,陈大勇就进来了。刘大人一看,陈大勇把缨帽换成了毡帽,身上穿着粗布袄,腰间系着一条褡包,脚下穿着蓝布鞋和土黄布袜,手里还拿着一把粪叉。刘大人有点奇怪,问:“你拿着粪叉干什么?”陈大勇笑着说:“大人,我空手跟着您,怕被人看破,拿着粪叉假装捡粪,这样就不容易暴露了。”刘大人一听,笑着说:“好,就这么办!” 刘大人说完就往外走,张禄把蓝布包袱递给刘大人。两人出了后门,就像两只敏捷的兔子,直奔十里堡而去。一路上,刘大人心里直打鼓:“这次去,也不知道是吉是凶。要是被那恶人发现了,可就麻烦了。唉,不管了,就看我有没有这个福气和造化了。哪怕是龙潭虎穴,我也得去闯一闯,不然怎么能为百姓破案呢?” 走着走着,刘大人抬头一看,十里堡就在眼前了。这一趟私访,刘大人能查到什么线索呢?他和陈大勇会不会遇到危险呢?咱们就等着瞧下一回分解吧! 第13章 刘墉勇探贼窝,智斗恶少展豪情 刘大人一路想着事儿,不知不觉就到了十里堡。进了村子,他抬眼一瞧,路东有个茶馆,就抬脚走了进去,找了个空位坐下。跑堂的见有客人,赶忙过来倒茶。刘大人一边慢慢喝茶,一边竖起耳朵听周围人聊天,且看能听到啥有用的消息。 再说后面跟着的陈大勇,瞧着大人进了茶馆,也不敢耽搁,跟着进了村。在路西一个关着门的铺子雨搭下,找了个地儿坐下抽烟,眼睛却不时瞄着茶馆那边,静静等候着,这事儿先按下不表。 单说刘大人在茶馆里,正喝着茶呢,就听到东边桌子上两个人在那儿闲聊。东边那人对西边的人说:“老三,你听说咱这儿昨天的新鲜事儿了吗?”西边的人好奇地问:“啥事儿啊?”东边那人就说:“就是咱村北头那个‘万人愁’徐五,他家都已经有十三四个年轻姑娘了,还不知足。昨天,有个长得水灵灵的姑娘骑着驴,后面跟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打他家门口过。嘿,巧了,这徐五正好出门看见,二话不说,就让手下人把姑娘给抢进去了。那小伙子吓得撒腿就跑。你说,这不是无法无天吗?”西边那人听了,撇撇嘴说:“你这只是知道个皮毛。这徐五啊,他爹徐昆以前可是云贵的巡抚,告老还乡后,家里有钱有势,在府县都吃得开,连总督大人都和他家有来往。徐五仗着这背景,横行霸道,啥坏事都干。他还有一身好武艺,使着两柄双拐棍,三五十个人都近不了他的身。他还有个盟弟叫江二,外号‘渗金头’,也厉害着呢,使两把双刀,能招架好几十人。谁敢惹他们啊?私下打架,打不过;打官司,也没好果子吃。前任知府王老爷,收了状子派人去抓他,结果咋样?被徐五把差人吊起来打了一顿,最后差人还得给徐五磕头求饶才被放了。这还不算完,徐五使了手段,把王老爷的官都给弄没了。听说新来的知府是乾隆爷钦点的刘罗锅子,大家都夸他有本事,不怕势力,可到任这么久了,也不见他有啥动静。难道他也怕徐五的势力?”东边那人不屑地说:“可不是嘛!这年头,谁没个心眼儿?刘罗锅子肯定知道前任知府的事儿,他哪敢惹徐五啊?要是把徐五惹毛了,他也得丢官回家抱孩子去。” 刘大人在旁边听着这些话,气得肚子鼓鼓的,心里直骂:“太不像话了,这徐五简直就是个恶霸!”正生着气呢,又听到西边有人在说话。 刘大人仔细听着这些议论,越听越气,脸都涨红了,心里想:“这徐五真是恶贯满盈。我要是不把这恶棍拿下,这地方的百姓可就惨了。”想到这儿,刘大人站起身来,付了茶钱,走出茶馆,拿起毛竹板,边走边吆喝:“算灵卦啦,算灵卦啦!”就这么一路吆喝着往前走。 刘大人一边走,一边大声吆喝:“周易文王马前课,六爻之中定吉凶。《麻衣神相》分贵贱,善断富贵与穷通。大运流年瞧月令,嫁娶合婚我也能。净宅除邪咱也会,斩怪捉妖大有名。”其实啊,刘大人这本事有限,全靠嘴皮子硬撑着,不过吆喝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这边陈大勇看到大人出了茶馆,也赶紧站起身来,拿起粪箕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在后面。 刘大人一路吆喝着往前走,突然抬头一看,前面有一座气派的大门,门前两棵大槐树,骡马成群,热闹得很。门口还放着两条凳子,上面坐着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家奴。刘大人心里明白,这肯定就是徐五的家了,就故意在那儿打量。 这时,大门里跑出来一个小男孩,朝刘大人招手喊道:“先生,快来,我们爷要算卦。”刘大人一听,心里暗喜,赶忙走过去。 还没等刘大人站稳,一个家奴走过来,对小男孩说:“八十儿,你先进去,我把先生领进去。”小男孩答应一声,转身跑进去了。这个家奴就是白花蛇赵六,他走到刘大人跟前,皮笑肉不笑地说:“先生,我先给你提个醒,一会儿见了我们爷,说话可得小心点。”刘大人心里不屑,嘴上却说:“多谢提醒。” 赵六带着刘大人往里面走,刘大人一路上眼睛滴溜溜地转,仔细观察着这宅子的布局。进了广梁门,绕过照壁,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两边的房子看起来都不一般。再往前走,东西厢房分立两旁,正当中有四扇屏风门。穿过二门,迎面是五间大厅,汉白玉台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再往里走,后面的房屋就看不清了,不知道有多深。 赵六没有把刘大人往后面带,而是带着他从大厅东边的角门穿过去,来到一座小巧精致的书房前。门上贴着一副对联,上联写着:“懒去朝中登金阙”,下联是:“逍遥林下胜朝臣”,横批是“万古长春”。门里面摆满了奇花异草,好看得很。 赵六对刘大人说:“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进去通报一声。”刘大人说:“好嘞。”赵六转身进去了,刘大人趁机往院子里瞧了瞧,只见院子里搭着天棚,当中放着一个上好的鱼缸,青花白地的,特别漂亮。还有一只金毛小狗在那儿汪汪叫,脖子上挂着铜铃,时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响声。院子里还挂着鸟笼子,各种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热闹非凡。 刘大人瞧了一会儿,就悄悄地走进了书房门,站在台阶下,往里面仔细看去。只见正面坐着一个人,看起来三十来岁,长得五大三粗,脸上有青筋,像个凶神。头上戴着西瓜皮小帽,上面还有个大红穗子。身上穿着一件细面袄,仔细一看,上面绣着宝蓝二串时样花。外面套着青缎子坎肩,腰间系着洋绉的褡包,腰上还挂着一块表,估计是用来显摆看时辰的。 刘大人正瞧着,就听到进去通报的赵六说话了。这刘大人进了贼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他能不能找到徐五作恶的证据呢?咱们就等着瞧下一回分解吧! 第14章 刘墉深陷贼窝,大勇智勇救援 刘大人瞧着这徐家的宅子呢,就见那个先进去通报的家奴赵六,走到徐五跟前,打了个千儿,说:“老爷,我把外面那个算命的叫来了,正在书房门外候着。”徐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赵六就退到一旁站着。徐五说:“叫他进来。”赵六连忙答应,转身出来对刘大人说:“先生,小心着点儿,跟我进去。”刘大人点点头,跟着赵六上了台阶,进了屋,走到徐五跟前站住。 咱这刘大人是谁啊?那可是天星下凡,堂堂大清的官员,怎么会给这恶霸行礼呢?他就故意拱拱手,说:“官长在上,生意人有礼了。”这徐五呢,傲气得很,大剌剌地坐在那儿,动都没动,就说:“拿个座来。”手下人赶紧搬了张椅子过来。刘大人又拱拱手,说:“生意人谢坐了。”然后就坐下了。 徐五瞅了瞅刘大人,说:“先生,你给我算算,我属鼠,八月十五戌时生的,看看我眼下咋样。”刘大人不慌不忙地打开小蓝布包,拿出《百中经》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说:“官长您今年二十九岁,丁亥年、癸丑月、己卯日、己亥时生,命里有天元二德,就是脾气有点暴,像桑木弓似的,宁折不弯,不欺负穷人,也不怕势力。眼下是有点不顺,不过过了二十七,等交了四月节,就平安了。” 徐五刚要再问,就见看门的跑进来,说:“老爷,江二太爷来了,在门外。”徐五说:“有请。”看门的出去不一会儿,渗金头江二就进来了。徐五笑着迎上去,说:“老二,你来了。”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屋,分宾主坐下。家人献茶,喝完茶,江二刚要说话,一抬头,看见了坐在下面的刘大人。江二上上下下打量了刘大人一番,对徐五说:“五哥,这是谁啊?”徐五说:“一个算命的,我正算着呢,你来了,把话头给打断了。”江二笑了笑,说:“五哥,你可被蒙在鼓里了。你知道他是谁吗?”徐五一脸疑惑,说:“老二,你这话啥意思?算命的,我认不认得有啥关系?我不认识他。”江二凑近徐五,小声说:“五哥,他可不是一般的算命先生。他是金陵城的知府,乾隆爷钦点的刘罗锅子!他今天肯定是乔装打扮来私访的,依我看,他这是自不量力。我为啥知道呢?那天我在接官亭闲逛,碰巧看见他骑着驴来上任,模样我可记清楚了。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他了。” 徐五一听,顿时火冒三丈,站起来指着刘大人说:“好你个刘罗锅子,竟敢假扮来我这儿暗访!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想干啥?别以为你能糊弄过去!”刘大人故意装作很吃惊的样子,说:“我真是个走江湖的算命先生,怎么会是知府呢?这世上同姓同名的人多了去了,长得像的也不少,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江二在旁边冷笑着说:“刘知府,你就别装了。跟你好说歹说你不听,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刘大人还是一脸无辜,说:“你们可别冤枉我,我就是个靠算命糊口的人,要是被你们当成知府,我这冤屈可大了去了。” 徐五越听越气,大声吼道:“来人啊!把他带到后面空房去,先关起来。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就回江宁,他这胆子也太大了,敢来我这儿刺探!哼,一个小小的四品知府,也敢在我跟前耍威风!”手下人一听,立刻像恶狼一样扑向刘大人,连拉带拽地把他拖到后面空房去了。把刘大人推进去后,就用镣铐锁上,还上了锁。 家奴们回去向徐五回话,徐五对江二说:“老二,虽然把他关起来了,可我还是不太放心。你说咋办呢?”江二眼珠一转,说:“五哥,这刘罗锅子既然来私访,肯定是为了昨天那件事。他来者不善,要是让他回江宁,咱们可就麻烦了。依我看,今晚干脆放把火,把他烧死在空房里,神不知鬼不觉的,这样大家都能安心。”徐五一听,笑着说:“老二,还是你鬼点子多!就这么办!”然后吩咐手下:“摆酒上来,我要和二爷好好喝几杯。”手下人连忙去准备,不一会儿,酒菜就摆上了桌,两人开始喝酒,这事儿就先说到这儿。 再说被关在空房里的刘大人,他抬头看了看,这房间里有两根排山柱,上面有铁环,就像捆人的桩子一样,四面也没有窗户,只有头顶上有个小小的天窗。刘大人心里明白,这就是恶人的私立监牢啊!他叹了口气,说:“唉,我这也是为了百姓,才落到这步田地,真是倒霉!” 咱们再说说外面的陈大勇,他眼睁睁地看着大人进了贼宅,等了好久都不见大人出来,心里就知道情况不妙。他想:“罢了,看来只能等天黑了,我拼了这条命,也要偷偷进贼宅,探听一下大人的下落和情况,再想办法。” 好不容易等到太阳落山,家家户户都点上了灯。陈大勇不敢耽搁,赶紧绕到宅子后面。一看,这墙虽然不高,可他就是上不去,急得他满头大汗,衣服都湿透了。突然,他抬头看见北角上有棵树,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是啥树。他赶紧跑过去,仔细一看,有个树枝杈朝着南边,离墙头也就一尺来高。陈大勇心里一喜,说:“有办法了!我先爬上树,再顺着树枝上墙头,不就成了吗?” 说干就干,陈大勇两手抱住树,使劲往上一蹿一蹿的,还挺灵活。没一会儿,就爬上树了。然后顺着南边的树枝,小心翼翼地挪到墙头,轻轻一跳,就站在了地上。他蹑手蹑脚地往前走,眼睛瞪得大大的,耳朵也竖起来听着动静。走到东头往南一拐,看见东厢房三间亮着灯,里面还有人说话。他凑近一听,是几个女人的声音。陈大勇悄悄地走到窗前,往里面一看,好家伙,桌上摆满了刀勺碗盏,乱七八糟的。他心里明白了,这肯定是恶人的厨房,里面肯定有徐家的家奴。他想:“说不定能在这儿打听到大人的消息。” 就在这时他听到里面一个女子说:“姐姐,你听说了吗?昨天抢来的那个女子,叫周月英,才十八岁。五爷想让她做老婆,她死活不从,又抓又咬的,把五爷的脸都抓破了,耳朵也咬破了,流了好多血。五爷恼羞成怒,一气之下,就把她给打死了!这徐五也太无法无天了!”接着,又一个女子说:“还有今天白天的事儿,五爷叫了个算命先生进来,正算着命呢,看门的来说江二爷来了。江二爷进来后,一眼就认出那算命先生是知府刘墉,说他是乔装打扮来暗访的。五爷一听,气得火冒三丈,马上让人把刘大人带到后面空房去了,还说半夜三更要放把火,把他烧死呢!” 陈大勇在窗外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又惊又怒。这刘大人被关在空房里,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他该怎么救大人呢?咱们就等着瞧下一回分解吧! 第15章 刘墉死里逃生,调兵围捕恶贼 话说那女子说道:“姐姐,刘大人被锁在哪间屋子啦?”另一个女子回答:“就在房北头往东一拐,挨着马棚最东头那一间。听说啊,三更天还要放火把他烧死呢!” 这边陈大勇在窗外听得真真的,心里有了底,赶忙趁着黑夜往北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北头。一看,西边果然是马棚,再往东走一点,就看到了那间屋子,门上挂着锁。他凑到门前听了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心里犯起了嘀咕:“奇怪了,怎么没人呢?” 再说被锁在空房里的刘大人,正坐在地上闭目养神呢。突然听到门外有人说“奇怪”,还以为是徐五那恶人派来的人,心里想:“这恶人可真是坏透了!” 陈大勇在门外正纳闷呢,听到里面有人说话,仔细一听,是刘大人的声音,顿时喜出望外。这陈大勇可是武举出身,当过运粮千总,年轻力壮。他二话不说,伸手抓住锁头,用力一拧,只听“咯当”一声,锁就被拧断了,随手扔到地上,接着打开镣铐,推开门,压低声音问道:“大人,您在哪呢?”刘大人一听是陈大勇的声音,高兴地说:“我在这儿呢!”陈大勇顺着声音摸到刘大人,赶紧扶他起来,说:“小的来晚了,让大人受惊了。咱别磨蹭了,赶紧逃出这贼窝,回江宁府搬兵,抓住这两个坏蛋。这徐五有一身武艺,还有那个江二帮他,坏得流脓!” 说完,两人小心翼翼地出了空房,顺着原路来到墙边那棵树下。陈大勇说:“大人,您踩到我肩膀上,我慢慢站起来,把您送上墙头,然后我再接应您。”刘大人说:“好。”就这样,陈大勇把刘大人送上了墙头。刘大人扶着树枝,生怕掉下去。陈大勇进来的时候是借着树爬上墙的,可现在树在墙外,没处借力了。他脑子一转,想出个主意,把腰里的褡包解下来,扔到墙头,说:“大人,您把这头拴在树枝上,我好借力爬上去。”刘大人照做了,陈大勇拉着褡包爬上墙头,又拉着褡包溜下墙,站在地上对刘大人说:“大人,您也拉着褡包下来,我在下面接着您。”刘大人拉着褡包慢慢往下滑,陈大勇稳稳地接住了他。陈大勇说:“出来是出来了,可褡包解不下来了。”刘大人说:“没关系,本府赔你一个。” 两人不敢停歇,一路朝着江宁府飞奔。再说说徐五和江二这俩坏蛋,还在那儿喝酒呢,商量着白天的事儿。徐五说:“今晚三更就放火,把那刘罗锅烧死,让他插翅难逃!”江二却笑着说:“要不是我识破他,这刘罗锅早就回衙门了。我有个主意,既不用放火,又能把他收拾了。咱把他锁在空房里,十天不开锁,他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到时候自然就死了。”徐五一听,乐了:“老二,你这主意真是绝了,比诸葛亮还厉害!” 两人喝到三更,酒足饭饱,就去睡觉了。这边刘大人和陈大勇逃出贼宅后,一路狂奔,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路,只顾朝着江宁府的方向跑。刘大人心里害怕,对陈大勇说:“这徐五太可恶了,那‘万人愁’的外号真不是白叫的。他使着两柄吕公拐,武艺高强,还有那个江二,也是个狠角色。要不是你救我,我这次可就危险了。回府后,一定要带兵来抓住这两个恶棍,为民除害!” 两人说着说着,就看到江宁城了。可城门已经关了,刘大人对陈大勇说:“没办法,你去叫门吧。”陈大勇走到城门前,对门军说:“快开门,刘大人回来了!”门军一听,吓了一跳,说:“你等着,我去通报。”这门军赶紧跑到衙门,向守备王英报告:“刘大人昨天去私访,带着承差出城了,说是去十里堡调查抢夺妇女的案子。现在回来了,在城门外呢。”王英一听,说:“我亲自去开门。” 王英赶紧穿戴整齐,带着手下人,举着灯笼,来到北门。他吩咐门军打开城门,刘大人和陈大勇进了城。王英迎上去,说:“迎接来迟,望大人恕罪。”刘大人说:“岂敢,有劳贵府了。”刘大人又说:“我还有事想请贵府帮忙,能否到我府上一叙?”王英心里虽然纳闷,但也不敢拒绝,说:“卑职遵命。” 为啥这王英这么听话呢?因为刘罗锅子的大名谁不知道啊,要是惹恼了他,说不定哪天就丢了饭碗,所以不敢造次。 刘大人骑上王英准备的马,王英也骑上自己的马,跟着刘大人来到府衙。到了内书房,两人坐下后,刘大人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王英:“在十里堡有两个恶徒,徐五和江二,无恶不作。我去探听虚实,结果被江二认出来了,把我锁在空房里,还要放火杀我。幸亏陈大勇把我救了出来。现在还得麻烦贵府挑选些兵丁,和我一起去抓住这两个恶人,给百姓一个交代。”王英连忙说:“卑职遵命。”说完,就告辞离开了。 王英回到自己的衙门,马上召集人马,挑选了五十名马上弓箭手、三十名藤牌手、五十名哨棍手,都是身强力壮的。挑选好后,他带着这些人来到府衙前。刘大人也带着四名承差和十个捕役出来了,他没坐轿,而是骑着马,众人跟在后面。刘大人问王英:“人马都齐了吗?”王英说:“都齐了。”刘大人说:“那就出发!” 一路上,刘大人对王英说:“这次去可要小心,徐五武艺高强,江二也不好对付。一定要把这两个恶棍抓住,不然这地方就不得安宁。”王英说:“大人放心,卑职明白。” 说话间,就到了十里堡。刘大人下令:“把贼宅给我团团围住,一个人也别放跑!”王英立刻指挥兵丁,把前门后门都堵得严严实实。 再说徐五和江二,还在睡大觉呢。突然,报事的家奴冲进来,喊道:“少爷,醒醒!大事不好了!外面全是官兵,把咱们家围得水泄不通,肯定是为昨天的事儿来的!”徐五和江二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吓得脸色苍白。徐五赶紧让家奴把管家于秃子叫来,问他怎么办。于秃子眼珠子一转,说:“五爷,别怕。咱有的是钱,花几百两银子,买通那些当官的,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徐五一听,笑了:“还是你有办法,就这么办!要是他们敢硬来,咱们就和他们拼了,然后再去总督衙门找人说情。” 于秃子出去把那些家奴都叫了进来,什么黄蜂尾张三、鬼吹灯孙八、鬼头太岁于文立、白花蛇赵六,还有他自己金头蜈蚣于文亮,一共几十个人。徐五看着这些家奴,说:“小子们,听好了……” 这刘大人带着官兵把贼宅围了个严实,徐五他们会乖乖就擒吗?双方会不会发生一场激烈的战斗呢?咱们就等着瞧下一回分解吧! 第16章 刘墉智擒恶霸王,官军勇斗展威风 徐五一看这阵仗,扯着嗓子喊道:“小子们,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江宁府的官军把咱们的宅子围得像铁桶似的,要抓咱们。你们可得卖点力气,找家伙去,把官军赶跑,我好去总督衙门找人说情。回来每人赏一个大元宝!” 这些恶奴也不知道官军的厉害,一听有钱拿,都拍着胸脯答应:“大爷,放心吧,这事儿包在我们身上!” 一个个乱哄哄地去找兵器,有拿刀的,有拿枪的,还有拿棍子、扁担的,跟着管家于秃子就往外冲。徐五和江二也赶紧起身,让手下人把双刀双拐拿来,再备好两匹马。 不一会儿,家伙和马都准备好了。徐五和江二接过马,翻身上去,和于秃子带着一群恶奴就来到大门里面。徐五喊道:“开门!”家奴赶忙把大门打开。 外面的官兵正砸门呢,听到门响,就知道里面的人要出来,赶紧退下台阶,睁大眼睛瞧着。只见从大门里涌出一群恶奴,为首的是于秃子,拿着两口双刀。左边是鬼头太岁于文立和黄蜂尾张三,右边是白花蛇赵六和鬼吹灯孙八,后面还跟着一群小喽啰,一个个张牙舞爪,好像要和官兵拼个你死我活。 徐五和江二在门里看着,只见外面的官兵至少有三百号人,都拿着刀枪。还有两个当官的,看起来来者不善。一个戴着水晶顶子,年纪大概五十岁左右,骑着一匹铁青马,手里拿着两柄铜锤。 于秃子带着恶奴们冲出来,直奔王守备。王守备也不含糊,一拍马迎上去,挡住了这群恶奴。于秃子二话不说,举起双刀朝着王守备就砍过去。王守备连忙用铜锤招架,刚把于秃子的双刀架开,鬼头太岁和黄蜂尾张三就从左边攻上来,白花蛇赵六和鬼吹灯孙八也从右边围过来。这五个坏蛋把王守备团团围住,就像一群恶狼围攻一只老虎。 其他的官兵也赶紧冲上来帮忙,千总杨文炳、把总李国良和两个外委周玉、和成,一起和恶奴们打起来。一时间,刀光剑影,喊杀声四起。于秃子的双刀舞得像风车似的,王守备的铜锤也抡得呼呼生风。赵六拿着木棍朝着千总杨文炳乱打,杨文炳用双鞭抵挡。只听“吧”的一声,杨文炳一鞭把赵六的木棍打飞了。赵六还没反应过来,杨文炳右手一鞭,照着他的耳门狠狠抽下去,只听“喀嚓”一声,赵六的脑袋开了花,“哎哟”一声倒在地上,死得透透的,真是恶有恶报。 其他恶奴一看,吓得腿都软了。鬼头太岁于文立被杨文炳一鞭打倒,被官兵们捆了起来。张三被把总李国良一枪扎死,鬼吹灯孙八也被两个外委抓住了。于秃子见势不妙,撒腿就往大门里跑,那速度,就像兔子见了鹰。 徐五和江二在门里看着自己的手下被打得七零八落,气得火冒三丈。江二对徐五说:“五哥,看来咱们不出手不行了!” 说完,一拍马就冲了出去,对着官兵们喊道:“你们这些当兵的,不怕死就尽管来,要是死了,可别怪我江二爷心狠手辣!” 王守备一听,气得咬牙切齿,一拍马迎上去,举起铜锤就朝着江二砸过去。江二也不示弱,用双刀招架。两人你来我往,打了起来。不过这可不是古代小说里那种打几十个回合还不分胜负的情节,就是实实在在的打斗。 王守备虽然是武将,但是年纪有点大了,打了半个时辰,就有点气喘吁吁,渐渐招架不住了。把总李国良一看上司不行了,赶紧拿着浑铁枪冲上去,和王守备一起围攻江二。 江二一看又来了一个,心里有点慌,但还是强装镇定,挥舞着双刀拼命抵挡。这时候,徐五也坐不住了,一拍马冲出来,喊道:“贤弟,我来帮你!” 说着,拿着双拐就朝着官兵们打过去。 四个人就在门口打成一团,徐五的双拐虎虎生风,王守备的铜锤紧紧防守,李国良的铁枪直刺江二,江二的双刀上下翻飞。一时间,“叮当”声响成一片,火星直冒。 刘大人在旁边看着,气得直跺脚,心里想:“这两个坏蛋太嚣张了,看这架势,王守备和李把总很难取胜啊。得再找人帮忙才行。” 想到这儿,他转过头对陈大勇和王明说:“你们两个别磨蹭,赶紧上去帮忙,抓住这两个家伙!” 陈大勇和王明齐声答应:“大人放心,我们这就去!” 陈大勇拿着一条三十五斤重的浑铁棍,他以前可是武举出身,还当过千总,后来因为漕粮的事儿丢了官,才来江宁府当了承差。王明拿着一把打磨得锃亮的铁尺。两人大步流星地朝着徐五和江二冲过去。 徐五和江二一看又来两个人,吓得心里一哆嗦。江二说:“五哥,这可怎么办?他们人越来越多了。” 徐五咬着牙说:“别怕,拼了!” 王守备和李国良一看陈大勇和王明来了,心里一喜。陈大勇直奔江二,王明朝着徐五就过去了。江二正害怕呢,王守备趁机一锤砸下去,江二连忙用刀招架。王明瞅准机会,拿着铁尺朝着江二的腰狠狠打过去,只听“吧”的一声,江二的肋条被打折了好几根,“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徐五一看江二被打倒,吓得魂飞魄散。陈大勇趁机一棍子打在徐五的马腿上,马疼得嘶叫一声,倒在地上,把徐五的腿也压住了。王明赶过去,一铁尺把徐五的另一条腿也打折了。徐五疼得“哎哟哎哟”直叫,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刘大人一看,高兴得哈哈大笑,赶紧吩咐官兵:“快把这两个家伙绑起来!” 官兵们一拥而上,把徐五和江二捆得像粽子一样,抬到车上,拉回了江宁府。 到了江宁府,刘大人升堂审问。徐五和江二被抬到堂上,他们都被打得站不起来,只能躺在地上。刘大人一拍惊堂木,说:“徐五、江二,你们把抢去的周月英藏到哪儿去了?老实交代,不然有你们好受的!” 徐五知道自己这次逃不掉了,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刘大人吩咐把他们先关到监狱里,明天再审。 第二天,刘大人把周国栋传来,当堂宣布了对徐五的判决。这一下,徐五的案子算是结了,百姓们都拍手称快,称赞刘大人是青天大老爷。 这刘大人智擒恶霸,为民除害,真是大快人心!不知道后面还会有什么精彩的故事呢?咱们就等着瞧下一回分解吧! 第17章 刘墉寿礼闹总督,官场风云起波澜 前儿个刘大人扮作算命先生,拿下了“万人愁”徐五、“渗金头”江二、管家于秃子和那些恶奴,当堂结了案,还把这事儿禀报给上司,上奏了万岁,就等着将这些家伙斩首示众了。这些事儿啊,都已经交代清楚,咱就不多说了。 单说刘大人退堂后,回到书房,张禄端上茶,刘大人喝了几口,放下茶杯。张禄正准备摆饭呢,刘大人却说:“今儿个别做饭了,今天是总督高大人的生日,咱也去凑凑热闹,吃他一顿,总不能白送礼吧?”张禄连忙答应。 刘大人接着吩咐:“张禄啊,你去买八样礼物,用两架食盒装着,再找四个人抬着。咱家里啥情况你也清楚,这礼物就花两吊铜钱置办。买三斤硬肋牛肉,六斤白面分成两盘装,二斤干粉用红纸包着,三斤伏地大米,再买两碗新鲜的小豆腐,还有木耳和金针各两斤。另外,买二十个白面寿桃,赶紧去办,别磨蹭。”张禄不敢耽搁,赶紧出去买东西。 张禄在大街上东奔西跑,好不容易把东西都买齐了,可就是没买到现成的小豆腐。没办法,他买了一升大黄豆和两把萝卜缨子,回到书房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小豆腐做好。一切准备妥当,张禄赶紧回禀刘大人:“大人,都弄好了。”刘大人说:“那就好,赶紧出发。” 刘大人站起身,带着张禄往外走。到了外面,家丁已经把马备好。刘大人骑上马,衙役们在前面吆喝着开路,一行人就朝着高总督的衙门去了。不多会儿,就到了辕门外面。刘大人下了马,手下人接过缰绳,张禄拿着礼单,快步走进辕门,到了官厅,见到总督的巡捕官,说明了来意,把礼单递了过去。巡捕官接过礼单,转身往里面走,来到宅门外面,敲了敲云板。里面的内厮出来问:“什么事儿啊?”巡捕官把刘大人来上寿的事儿和礼物清单一五一十地说了,然后把礼单递给内厮。内厮拿着礼单走进内书房,见到高大人,单腿跪地,把刘大人来上寿的事儿说了一遍,然后把礼单递给高大人。 高大人接过礼单,仔细一看,上面写着:“卑职刘墉,江宁府知府,今日特来为大人庆生。礼物虽薄,还望大人不要见怪,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三斤硬肋牛肉,六斤细条切面,三升大米,二斤干粉,还有木耳与金针,两碗新鲜的小豆腐,二十个白似银的寿桃。一共八样礼,卑职诚心孝敬大人。我刘墉虽说现在是知府,也是皇家的四品官,可这日子过得也是表面风光,内里苦啊。今天给大人买寿礼,没办法,还当了一件皮马墩呢。” 高大人越看越生气,把礼单往地上一摔,骂道:“好你个刘墉,你这是来祝寿吗?分明是来气我的!一个知府就送这么寒酸的礼,这不是故意让我难堪吗?我还听说你难缠,今天一看,果然如此!哼,咱们走着瞧!” 高大人怒气冲冲地吩咐来福:“你去辕门告诉刘墉,把礼物抬回去,我不收!”来福答应一声,赶紧出去了。 巡捕官把高大人的话转告给刘大人,刘大人一听,又羞又恼,说:“既然大人不给面子,那就算了。张禄,把礼物抬回去,赏给这四个人分了吧。”那四个人一听,高兴得不得了,抬着礼物欢欢喜喜地走了。 刘大人越想越气,心里想:“这高总督也太欺负人了!我这礼物虽然不值钱,可也是我的一片心意啊。他不收,那是他没福气!还想仗着上司的身份欺负我,我刘墉可不是好惹的!” 张禄也在旁边抱怨:“这叫什么事儿啊!饭都没吃就来送礼,还被人赶出来,这下可好,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了。” 正在这时,刘大人看见江宁的布按两司和一些府道州县的官员都来给总督祝寿了,他们带着各种各样的金银礼物。刘大人迎上去,笑着说:“各位大人,是不是都来给总督祝寿啊?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刚给总督送了礼,两架食盒呢,可总督大人说一概不收,让我回去呢。” 这些官员一听,都愣住了。江宁布按两司的官员看着刘大人,说:“既然高大人这么吩咐,我们也不敢违抗啊。”说完,就回头让手下人把礼物都抬回去了。 刘大人还不罢休,他让张禄拿了个马扎,自己坐在高大人的辕门口,心里想着:“我今天还就不走了,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高大人在书房里等着收礼,可左等右等,一份礼物都没见着,正纳闷呢,来福进来了,说:“大人,不用等了,今天有个不怕事儿的,把辕门给堵住了。他见官员来送礼,就上去说您吩咐今年不做生日了,让大家把礼物都抬回去。他还拿了个马扎坐在辕门口抽烟呢。”高大人一听,说:“肯定是刘墉那个罗锅子干的好事!你去把他叫进来,我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来福答应一声,出去把刘大人带进来了。 刘大人见到高总督,行了礼,站在东边说:“大人叫我来,有什么吩咐吗?”高大人冷笑一声,说:“刘墉,你心里应该清楚,你这么做不合适吧?以后做事小心点,要是有一点不对,可别怪我不客气!”刘大人说:“卑职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拿着朝廷的俸禄,就得为百姓办事,不能在江宁留下骂名。大人您想想,要是当官的只知道坑害百姓,他的子孙后代也会遭报应的。我刘墉只想清清白白地为百姓做事,还望大人您明辨忠奸。” 高大人听了刘大人的话,气得脸通红,心里想:“这刘墉太可恶了,说话像刀子一样。我要是现在治他的罪,也不太合适,毕竟是私事,不好上奏皇上。可要是不治他,以后别人还不得小瞧我啊!”高大人左思右想,急得满头大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高大人为难的时候,突然一个人匆匆忙忙地走进书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突然出现的人是谁呢?他又会给这紧张的局面带来什么变化呢?咱们就等着瞧下一回分解吧! 第18章 刘墉智斗总督后,奇案又起风波 上回说到高总督和刘大人在书房里较着劲呢,突然一个人跑进来,单腿跪地给高大人行礼,说:“大人,云贵巡抚苏大人进京面圣,路过此地,前来拜访。”高大人一听,心里暗喜,寻思着:“正好,先让这罗锅子回去,回头再找他算账。”于是,高大人对刘大人说:“你先回衙门吧,咱们的事儿以后再说。”刘大人也不多说,回了句:“卑职听大人的。”就告辞离开了。 高大人接着让人请苏大人进来,两人见面后,就是些官场的客套话,咱就不细说了。苏大人喝了杯茶,就告辞走了。 刘大人出了高大人的辕门,骑上自己的马,带着手下人回了衙门。到了衙门,下了马就往书房走。这时候,张禄赶紧让厨房把饭端上来。您说这爷儿俩多可怜,本来想着去高总督那儿吃顿好的,结果啥也没吃着,饿着肚子回来了。这一顿,两人吃得那叫一个香,狼吞虎咽的。吃完后天都黑了,张禄点上灯,伺候刘大人睡下,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张禄伺候刘大人洗漱完,吃了早饭。刘大人吩咐:“去,让外面的人准备好,我要升堂。”张禄出去传了话,又回来禀报。刘大人站起身,走到外面大堂,坐下后,衙役们喊完堂威,站在两旁。刘大人刚要审理那些没结的案子,就见一个人拿着公文走上堂来,单腿跪地说:“大人,这是制台大人的公文,请您过目。”刘大人接过公文,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南京总督高某告知首府四品官员,你管辖的江宁县出了件怪事,有人在井里发现一颗人头,可尸体却不见踪影。没有原告和被告,你得仔细查清楚。五天内必须结案,然后报到我的衙门。要是五天结不了案,可别怪我上奏朝廷。赶紧办,别磨蹭!” 刘大人看完公文,心里明白,这高总督是因为昨天送礼的事儿怀恨在心,故意拿这案子来刁难他。刘大人心里想着:“哼,你想为难我,我还就不怕你!大不了这知府我不当了,也要跟你斗一斗!” 想罢,刘大人对左右说:“准备轿子,我要亲自去现场查看。” 手下人赶紧准备好轿子,刘大人上了轿,江宁县的地方官早就得到消息,在前面引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城隍庙前。轿子停下,江宁县的知县孙怀玉赶紧迎上来。这江宁县衙离刘大人的衙门不远,就三里地,所以很快就到了。 刘大人下了轿,走到公位上坐下。府县的衙役们都站在两旁,刘大人看着知县孙怀玉,问道:“井里的人头现在在哪儿?是谁发现的?又是谁报的官?你赶紧给我说说。”孙怀玉连忙回答:“大人,人头就在井边,是本县的百姓赵洪打水的时候,无意中捞上来的。江宁县的地方刘宾来报的官。”刘大人说:“那就把刘宾和赵洪带上来审问。” 不一会儿,知县就把赵洪和刘宾带到了公堂前。两人跪在地上,刘大人仔细打量着他们。刘宾看起来四十来岁,戴着红缨帽,穿着蓝布袍,外面套着青布夹褂,因为跪着,鞋子看不太清楚。再看赵洪,脑袋上没戴帽子,穿着一件旧粗布夹袄,年纪大概五十岁左右,脸上都是皱纹,看起来不像是会行凶的人。刘大人心里想:“我得好好审审,不能冤枉了好人。” 刘大人看着赵洪,问道:“你什么时候打水发现人头的?详细说说,要是有一句假话,小心我打断你的腿!”赵洪吓得连连磕头,说:“大人,我早上起来打水,没想到桶里捞上来个人头,吓得我魂都没了。我赶紧通知了地方刘宾,他去县衙报的官,其他的我真不知道啊。大人,您可得为我做主啊!”说完又磕了几个头。 刘大人又问刘宾:“赵洪说的是真的吗?”刘宾也赶紧磕头说:“大人,赵洪说的是真的。”刘大人挥挥手,让他们先下去。然后对知县说:“带我去看看人头。” 知县在前面带路,刘大人来到井边。知县让人把盖在人头上的芦席掀开,刘大人一看,是个女子的头,看起来挺年轻的,也就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脸上还化着妆呢。刘大人看完后,回到公位上,说:“快叫仵作来。” 仵作李五赶紧跑过来,给刘大人磕了个头。刘大人说:“你仔细检查一下这人头,看看是被什么凶器杀害的。要是检查不仔细,小心你的狗腿!”李五连忙答应,拿出一根象牙筷子,仔细检查起来。过了一会儿,李五回来说:“大人,这人是被刀尖杀死的。”刘大人点点头,让他站到一旁。 接着,刘大人对知县说:“派人下井去看看,尸体是不是在井里。”知县赶紧吩咐衙役们准备下井的工具。不一会儿,杉篙、绳子、滑车子都准备好了,还弄了个荆筐。快头王永对地方刘宾说:“你下去捞捞吧。”刘宾虽然不太愿意,但也不敢违抗,只好坐在荆筐里,拿着钩杆子下井了。 这井里的水不深,也就六尺多。刘宾拿着钩杆子在井底搅了几下,感觉钩住了什么东西,就慢慢拉上来一看,原来是具尸体,吓得他差点叫出来。刘宾赶紧让人把他拉上去。 众人把刘宾和尸体拉上来一看,都愣住了。原来这尸体是个男子,也就二十来岁,脑袋被砸去了一半,不是被刀杀死的。众人都面面相觑,心想:“这事儿可麻烦了,怎么会这样呢?” 快头王永赶紧跑到刘大人面前,跪下说:“大人,井里捞上来的是个男尸,不是女的,这可奇怪了!”刘大人听了,也觉得很蹊跷,说:“这事儿真是怪了!” 这井里怎么会出现女头男尸呢?刘大人能解开这个谜团吗?咱们就等着瞧下一回分解吧! 第19章 难上难苦无原被告 刘大人听闻打井捞出个死人,惊得合不拢嘴,心里直犯嘀咕:“乖乖隆地咚,这事儿可太离谱了!” 刘大人站起身,说道:“本府亲自去查验一番。”快头王永麻溜地起身,闪到一旁。江宁县知县孙怀玉不敢耽搁,赶忙在前头带路,刘大人随后跟上。眨眼间就到了井边。 刘大人站定,仔细打量这死尸。只见这死尸身上衣物全无,光溜溜的像剥了皮的白羊。全身上下没有刀伤,就是太阳稀烂,左耳门塌了进去。看起来二十来岁,也不知道是哪县哪乡的人。 刘大人看完,赶紧吩咐道:“仵作,赶紧来验尸,仔细点。”话刚说完,李五就过来了。刘大人说:“快去把死尸验好,别毛手毛脚的。”仵作答应一声,麻溜地走到死尸跟前。 仵作验了好一会儿,说:“大人,这是被木器砸死的,脑袋上被砸得稀烂。胳膊上有两行字,是针刺靛染上去的。左边是‘一年长吉庆’,右边是‘四季保平安’。”刘大人听了,心想:这事儿太蹊跷了,肯定有隐情。 刘大人又走到死尸跟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心中已经有了底。他对知县孙怀玉说:“县令,派人把人头和死尸都看守好,别弄坏了。本府回衙,明天自有公断。”知县连忙答应。 刘大人上了轿,回了衙门。知县也骑马回了县衙。 回到衙门,刘大人坐在小书房里,一边喝茶一边琢磨事儿。他心里想:“这案子太奇怪了,凶手既然杀了人,为什么要把人头移走呢?还把人头扔到官井里,又不见女子的尸体。而且,这移祸给官井,城隍庙又少了住持。现在既没有原告,也没有被告,这叫我怎么断案呢?” 刘大人越想越头疼,自言自语道:“这凶手可真是鬼灵精,做事太离谱了。这案子要是破不了,总督高宾肯定会借机找茬。他肯定会说我没本事,连个案子都断不了。到时候,圣主皇爷一生气,我这乌纱帽可就保不住了。” 刘大人想来想去,一拍大腿,说:“我得亲自去私访,以卖药为由,找找线索。” 主意一定,刘大人就叫来张禄,让他准备好草药和小箱子。然后对外宣布说自己染了风寒,不能理事。张禄准备好东西后,刘大人嘱咐他:“我从箭道后门出去,你悄悄送我出去,别让别人知道。衙门里的事情,你要小心照应。” 第二天一大早,刘大人换好衣服,背着药箱,从箭道后门出去了。他绕过衙门,来到大街上。 刘大人四处张望,只见大街上热闹非凡,人来人往,两边店铺林立。他看到一家酒铺,酒幌子上写着“过客闻香须下马”“知味停车步懒行”。刘大人心想:“要不是我微服私访,堂堂四品官哪能进这酒铺呢?不如进去喝杯酒,顺便打听打听消息。” 刘大人走进酒铺,找了个座位坐下。酒保过来问:“先生要喝什么酒?”刘大人说:“给我半碗苦黄酒,快点,我还得去卖药呢。”酒保很快把酒端了过来。 刘大人一边喝酒,一边听周围人说话。正听着,忽然听到西边桌子上有人说话。他竖起耳朵,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第20章 酒铺里醉鬼吐案情 刘大人正满心纳闷呢,耳朵一竖,听到西边桌子有人说话。抬眼望去,只见两个酒客面对面坐着,一边喝酒一边闲聊。北边的那位年纪约莫三十四五岁,南边的这位看着不过二十七八岁,瞧这模样,都喝得醉醺醺的了。 北边这人朝南边年轻的那个开口道:“老七啊,有件事儿,你知道不?”南边的人好奇地问:“啥事呀?”北边这人嘿嘿一笑,神神秘秘地说:“这事儿都过去好几天了。那天我去给书办王先生送分金,打王老爷衙门后身经过,向北走到丁字街,又朝正东去,离丁字街也就五六十步吧,路北有座庙,那不是莲花庵嘛。”南边的人听了,点头道:“没错啊!你不知道啊,那庙里的女僧当家的叫妙修,长得那叫一个水灵,最多也就二十七八岁。她就是咱们翠花庵住的武老爷家的二姑娘。武老爷不是做过山西太原府的知府嘛,后来因为官事被杀了。这就是他闺女。不然为啥都叫她武师父呢。” 北边这人连连点头,接话道:“就是这么回事。你猜那天我刚到庙门口,就听‘哗啷’一声,门开了。我还以为武姑子出来买东西呢,抬眼一瞧,嘿,不是武姑子。”南边的人忙问:“那准是做饭的老净师父吧。”南边话还没落音,北边又接上了:“老净?老脏?哼,是个年轻的女子!看模样也就二十二三岁。你说武姑子长得算好的吧,老弟啊,要是你瞧见这女子的模样,那眼睛不得瞪得像牛眼似的,眼珠子都能蹦出来四指长,还觉得不够使呢!你猜她出来干啥?”南边这人也爱刨根问底,忙问:“她出来干啥呀?”北边说:“原来是出来买线呢。我一瞧,腿都挪不动了,站在那儿直发呆。随后我就装了袋烟,跟卖线的借火,一边搭讪,眼睛可就盯着她。她挑线,你瞧那小手,细皮嫩肉的,就跟葱根似的,谁见了能不心动?到了晚上睡觉,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啊,眼睛一闭,那姑娘的模样就在眼前晃悠。这几天我魂不守舍的,干啥都丢三落四。老弟,你说这可咋整!还有啊,昨天江宁县城隍庙前头官井里出了事儿,赵洪提水捞上来个人头,没尸首,也没原告,没被告。地方报了,总督高大人派知府刘大人去断案,五天内要断清回复。要是五天断不清,就要听参。刘大人坐着轿子去了。到了城隍庙前头一验,让人下井打捞,嘿,女子的尸首没见着,倒捞上来个死人。那天我也跟着去看热闹了。老弟啊,你说刘大人咋断这案子?他看了看,一句话也没说,扭头就回衙门了。这事儿先放一边。也不知道是这几天我想女人想疯了,眼睛发昏,还是真撞了邪了,总觉得那死人头像是昨天买线的那个女子的脑袋。” 北边这人刚说完,南边那个年轻的“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伸手捂住他的嘴,急道:“二哥,可别瞎咧咧!” 这时,旁边桌的人也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二哥,你可长点心吧!这事儿里头的门道深着呢,可别信口开河。总督昨天办寿,那是明摆着要收礼捞钱。下属们哪个敢不巴结上司?各位官员都得送礼讨好。这其中就有刘知府,他跟总督哭穷,送的牛肉切面、黄花菜,还有两碗小豆腐,加起来才值两吊钱。高大人见了鼻子都气歪了,礼都给退了。刘大人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在辕门把守着不让人进去。瞧见各位老爷来上寿,他迎上去说‘高大人吩咐全免礼,一概不收,大家早回去吧’。总督听到这信儿,火冒三丈,就因为昨天拨了寿礼,今天就硬派刘大人去断案。你刚才说的话要是被差人听到了,那可不得了!” 第21章 按下葫芦起了瓢 刘大人听着这一耳朵的醉鬼闲扯,心里直犯嘀咕:“这事儿怎么越来越邪乎?”他琢磨着,得去莲花庵探个究竟。 离开酒铺,刘大人一边走一边扯着嗓子吆喝:“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祖传的妙药灵丹,包治疑难杂症,不灵不要钱嘞!” 正走着,路边一个浓妆艳抹的丑妇冲他招了招手:“哎,先生,快过来给我家男人瞧瞧病。”刘大人瞧了一眼这妇人,好家伙,驴脸抹了厚粉,像冬瓜结了霜,头发黄得跟金丝似的,樱桃小嘴跟牛腰子似的,一咧嘴露出半尺长的黄板牙。 刘大人跟着丑妇进了屋,床上躺着个男人,正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啥。刘大人心里寻思,这八成是装神弄鬼呢。 他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故作惊讶地说:“哎呀,这病可不轻啊,你男人被冤魂缠上了!”丑妇一听,吓得脸色发白。刘大人又说:“得赶紧画符驱邪,不然半夜要出大事。”丑妇连连点头,忙不迭地去买了黄表纸、新笔、磷砂和白芨。 刘大人拿起笔,装模作样地乱画一通,心里想着:“这符啊,就是个幌子,关键是套套话。”画完,他把符贴在房门上,然后念起了咒语:“天灵灵,地灵灵,冤魂快快现原形。”一边念,一边偷偷观察着那男人。 突然,男人猛地坐了起来,大喊:“快把门插上,别让他进来!”刘大人心里明白了,这男人心里有鬼。 这时,男人对刁氏说:“把柜子里的五百钱拿出来给先生买酒喝。”刁氏说:“我早说好了,治好病给先生二两银子。”男人一听,心疼得直皱眉,眼珠一转,说:“先生啊,我有个朋友也得了邪病,你明天去给他治治,到时候一起给你钱。” 刘大人心里冷笑一声,表面却装着答应。他心里想着:“哼,这鬼精的家伙,还想蒙我,看我怎么把你揪出来。” 离开男人家,刘大人直奔莲花庵。到了庵前,只见山门紧闭,静悄悄的。他绕着庵转了一圈,发现庵后面有一块空地,地上有个蓝布包袱。刘大人捡起包袱,心想:“这说不定是庵里的东西,里面肯定有猫腻。” 打开包袱一看,里面有个蒲包,包得严严实实的。刘大人打开蒲包,一下愣住了,原来里面是个人头!这下可算找到关键线索了。 刘大人心里暗自得意:“这案子终于有眉目了,看我怎么把这背后的真相给揪出来。”他把包袱藏好,准备回去好好谋划一番。 刘大人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儿,心里想着:“这案子就像一场戏,我倒要看看,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刘大人打开蒲包一瞧,好家伙,不是什么吃的喝的,而是个死孩子,还是个小男孩。这孩子浑身被盐腌得红彤彤的,像个胭脂瓣。刘大人心里直犯嘀咕:“这事儿太奇怪了,到底是先腌后死,还是死后再腌呢?人家孩子死了,疼还来不及,怎么会拿盐腌起来呢?肯定有隐情。” 刘大人琢磨着,说:“得找个地方安置这孩子,我得好好查查他的爹妈是谁,问问他们为啥这么狠心。”他把孩子装进箱子,心里想着:“这事儿可得好好琢磨琢磨。” 正想着,一个闲汉走了过来。刘大人灵机一动,对闲汉说:“老兄,我要去刘大人衙门送药材,这箱子太重背不动,劳驾你帮我背到衙门,我给你酒钱。”闲汉一听,乐呵地答应了。 刘大人带着闲汉来到衙门后门,让闲汉把箱子放在门口。他自己走进衙门,叫张禄把箱子背到土地祠。 刘大人回到书房,心里想着:“这案子越来越复杂了,得想个办法把凶手揪出来。”他吩咐张禄准备酒菜,还让张禄拿一串钱给闲汉。 第二天早上,刘大人吩咐衙役准备升堂。他坐在公位上,让人把箱子打开。众人一看,都惊呆了,原来是个死孩子。 刘大人让承差把蒲包拿出去,准备去城隍庙。他又吩咐另一个承差去城隍庙,把一个叫李四的人抓回来。 承差们很快就把李四抓来了。刘大人看着李四,心里想:“这小子一看就不是好人。”他问李四:“你为啥谋害别人,把尸体扔到井里?从实招来!”李四还想狡辩,刘大人火冒三丈,说:“你别耍滑头,我已经掌握了证据。死鬼叫长保,是被你谋害的!” 李四一听,吓得脸色苍白。刘大人让人拿夹棍,李四吓得赶紧说:“大人别打,我招我招。” 刘大人这才松了口气,心想:“终于把案子破了,这下可以给百姓一个交代了。”他让承差把李四带下去,准备好好审问。 这案子就像一场大戏,刘大人就像个大侦探,把案子查得明明白白。接下来,就等着李四交代罪行,给死者一个公道了。 第22章 黑吃黑盟兄杀盟弟,王二楼贪财误偷尸 李四一看这阵仗,心里直打鼓,知道自己这回是碰上硬茬了。他心里琢磨:“哎呀妈呀,这下可完犊子了,我这是撞枪口上了。” 于是,李四赶紧磕头如捣蒜,说:“大人呐,我招,我全招。”接着就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怎么谋财害命的事儿讲了出来。 刘大人听着李四的话,气得脸都青了,咬着牙说:“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草菅人命,简直天理难容!” 刘大人吩咐书办把招词拿下去,让李四签字画押。书办麻溜地照办了。刘大人又说:“把他关进大牢,等着结案。”公差们立刻把李四押了下去。 再说承差王明,正为这事儿心烦呢。他抱着那个死孩子,嘴里嘟囔着:“这都叫啥事儿啊,我上哪找这孩子的爹妈去?这不是瞎折腾人嘛!” 正走着,他来到一家酒馆。一进门,就听到旁边桌子上两个人在聊天。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说:“昨天早上我去莲花庵后面出恭,瞧见一个皮匠挑着担子,担子上的蓝布包袱掉了。皮匠没发现,走了。我过去一看,好家伙,包袱里包着个死孩子,浑身还被盐腌得像腊肉似的。” 另一个年轻点的人问:“这皮匠是谁啊?”男人说:“就是鼓楼底下出担子的王二楼。” 王明一听,心里乐开了花,寻思:“嘿,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王明赶紧跑出去,直奔鼓楼。到了鼓楼底下,他看到王二楼正在干活呢。王明走过去,笑着说:“王二啊,好久不见呐,给我缝缝鞋呗。” 王二抬头一看,认识王明,就说:“行啊,包在我身上。” 王明一边看着王二缝鞋,一边闲扯着说:“王二啊,今天早上我在莲花庵那边瞧见个包袱,里面包着个死孩子。我就想啊,这是谁扔的呢?造孽啊!” 王二听了,心里一紧,小声说:“那是我扔的。” 王明一听,乐坏了,心想:“哈哈,这下可有着落了,回去交差喽!” 王明表面上假装没事儿,还跟王二套近乎,说:“哎呀,是这么回事啊,我还以为是啥稀罕事儿呢。” 王明拿着鞋,心里想着:“这案子马上就有眉目了,回去给刘大人交差,看他怎么断这案子。” 咱话分两头,这边承差王明听皮匠王二楼承认了扔死孩子的事儿,心里乐开了花,心说:“嘿,这案子终于有眉目了。”他这边准备带王二楼回衙门交差,那厢王二楼还在那嚷嚷:“哎呀,我这鞋缝得好好的,咋就把我锁上了?”王明笑嘻嘻地说:“王二啊,你可别咋呼了,这是刘大人的命令,你乖乖跟我走就完事儿。” 俩人一路来到衙门,王明把王二带到堂前,向刘大人报告:“大人,就是这皮匠扔的死孩子。”刘大人瞅了瞅王二,问道:“王二,你为啥把孩子扔了,还拿盐腌着,这是啥道理?”王二赶紧磕头,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刘大人一听,说:“既然如此,你带王明去鞋铺把李三找来,当堂对质。”王二听了,跟王明说:“王大爷,咱去拿李三,他要是不承认咋办?不如我先去稳住他,省得他到堂前变卦。”王明一听,觉得有道理,就同意了。 王二来到鞋铺,李三正坐在柜台里呢。李三见王二来了,气不打一处来,说:“你个混球,在我这住得好好的,还偷我东西!”王二笑了笑,正准备开口,这时王明也进来了。王明二话不说,拿出锁子就把李三锁上了。李三瞪大了眼睛,说:“我又没犯王法,凭啥锁我!”王明冷笑一声,说:“少废话,刘大人正等着审你呢,赶紧走!” 李三被带到堂前,刘大人问他:“李三,这死孩子是咋回事?”李三把缘由说了一遍,还说这死孩子是用来讹房东的。刘大人一听,又问:“这死孩子是你家的吗?”李三连忙说:“不是,我光棍一个,哪来的孩子。”刘大人一听,火了,说:“你这狡猾的东西,不是你家的,那是哪来的?快说实话!”李三吓得直哆嗦,赶紧说:“是我一个朋友送我的。” 刘大人接着问:“你朋友是谁?叫啥名字?住在哪?做啥营生?”李三回答说:“他叫张立,在北街上开纸马铺。”刘大人立刻吩咐王明去把张立找来。 王明领命去了,很快把张立带到堂前。刘大人打量了一下张立,只见这小伙子长得眉清目秀,像个白面书生。刘大人问他:“张立,李三说死孩子是你送他的,是不是真的?”张立心里犯起了嘀咕,心说:“这事儿可麻烦了,李三这嘴可真不牢靠。”他心里想着,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刘大人见张立不说话,有点生气了,说:“张立,你别隐瞒,老实交代!”张立心想:“看来瞒不过去了,只能实话实说。”于是他开口道:“大人,这死孩子确实是我送李三的。”刘大人一听,问:“你为啥送他死孩子?”张立叹了口气,说:“大人,这事儿说来话长啊。” 原来,张立和李三是好朋友,李三一直想讹房东,就想出了用死孩子讹房东的主意。张立知道这事儿不对,但架不住李三软磨硬泡,就帮他找了个死孩子。谁知道这事儿被王二给捅出来了。 刘大人听了张立的话,说:“张立,你知道这事儿不对,为啥还帮李三?”张立低着头说:“大人,我一时糊涂,觉得朋友义气,就帮了他。”刘大人说:“你这糊涂啊,这事儿可不能这么算了。” 这案子就像一团乱麻,刘大人在里面抽丝剥茧,一点点把真相揭开。接下来,就等着刘大人把案子审个明明白白了。 第23章 乱佛规女尼私产子 刘大人坐在堂上,盯着张立,开口问道:“张立,你怎么不说话?”张立心里犯起了嘀咕,心说:“哎呀,这事儿可麻烦了,瞒是瞒不住了。”他赶紧磕头,说:“大人呐,李三既然已经如实交代了,我也不敢狡辩。” 张立心里犯起了愁,寻思着:“这刘大人可不是好糊弄的,我要是说错了,保准吃不了兜着走。”他咬咬牙,决定说实话:“大人呐,这孩子是莲花庵的女尼所生。我和她平日里有往来,晚上常住在庙里。是我做错了,和她有了奸情。大人明察,还望大人宽宏大量,饶了我这一回。” 刘大人听了,点了点头,说:“王明,你再跑一趟,把莲花庵的女尼带来对质。”王明一听,心里直叫苦,说:“这刘大人真是折腾人,这一会儿跑了好几趟了。”嘴上抱怨归抱怨,他还是赶紧去了。 王明来到莲花庵门口,敲了敲门。里面的女尼听到声音,以为是施主送香灯布施来了,赶紧出来开门。女尼打开门,问:“你是哪位施主啊?”王明说:“我是刘大人派来的,要传你到衙门去。你偷情的事儿犯了,赶紧跟我走。”女尼一听,吓得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王明催着女尼赶紧走,女尼没办法,只好锁上门,跟着王明往衙门走。一路上,大家都在议论纷纷,有的说:“这女尼犯了什么事儿啊?”有的说:“这女尼平日里看着挺正经的,怎么会干这种事儿呢?”女尼低着头,心里害怕极了。 很快,他们来到了衙门。王明带着女尼来到堂前,女尼跪在地上。刘大人打量了一下女尼,只见她长得眉清目秀,年纪轻轻的。刘大人问:“女尼,张立说你和他有奸情,还把私胎扔在野外,是不是真的?”女尼听了,赶紧磕头,说:“大人明察,我确实和张立有奸情。但是私胎的事儿,我不敢隐瞒。” 刘大人听了,微微冷笑,说:“把女尼和张立带下去,严加看守,不许他们串通口供。一会儿再问。”下面的人答应一声,把女尼和张立带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刘大人又叫承差朱文,对他悄悄说了一番话。朱文点头答应,赶紧出去了。不多一会儿,朱文拿着一个蒲包回来了。刘大人吩咐把女尼和张立带到堂上,打开蒲包。女尼一看,吓得尖叫起来,原来里面是个人头! 刘大人看着女尼,说:“女尼,这人头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杀了人?”女尼心里害怕极了,想了想,决定咬死不承认。她说:“大人,我和张立有奸情,这是真的。但是杀人的事儿,我没有干。这人头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没有证据。大人可不能冤枉我啊。” 刘大人听了,冷笑一声,说:“你这嘴硬得很啊。来人,给她上拶子!”下面的人答应一声,把拶子拿来,套在女尼的手指上。女尼疼得脸色煞白,汗直往下流。 刘大人说:“女尼,你不要嘴硬了。我可不是好糊弄的。我曾经扮作算命先生,去十里堡拿过徐五。还去上元县北关查过案子,把杀人的凶手绳之以法。你这事儿,我早就调查清楚了。你要是不招,只会受苦。” 女尼咬着牙,还是不承认。一连上了三次拶子,女尼疼得死去活来,但还是不肯招供。刘大人看着女尼,心里犯起了嘀咕,心说:“难道这女尼真的有冤情?这案子要是断不好,巡按高宾肯定不会放过我。可是再用刑,又不合理。这可怎么办呢?” 刘大人想来想去,突然灵机一动,说:“王明,把女尼带下去,明天再审。”王明答应一声,把女尼带走了。这案子就像一团迷雾,刘大人在里面摸索着,想要找到真相。究竟女尼会不会招供,这案子又会怎么发展,咱们拭目以待。 第24章 莲花庵色鬼又杀人 刘大人把王明叫到跟前,悄声嘱咐道:“王明啊,你把这女尼带到城隍庙大殿,锁在供桌腿上,好好看守着,要是出了岔子,小心你的狗腿。”王明连连点头,带着女尼出了衙门。 一路上,王明心里直犯嘀咕,心说:“这刘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啥要把女尼带到城隍庙呢?”他一边走,一边安慰女尼:“武师父,你别怕,我看你这事儿八成是冤枉的。”女尼低着头,一声不吭。 到了城隍庙,王明找了个饭铺,想请女尼吃顿饭。女尼死活不吃,王明没办法,自己吃了,付了钱,带着女尼来到大殿。 这大殿里黑灯瞎火的,王明把女尼锁在供桌腿上,自己坐在一旁,掏出火镰点了袋烟。他一边抽着烟,一边跟女尼搭话:“武师父,你抽烟不?”女尼说:“我不会抽烟。”王明听着女尼娇滴滴的声音,心里痒痒的,就说:“武师父,咱俩有缘呐,今晚这事儿,你要是听我的,我保证你不吃苦。”说着,就凑了过去,拉住女尼的衣襟。 正在这时,刘大人在供桌上跺脚,声音震天响。女尼吓得一哆嗦,王明也吓了一跳,眼睛都瞪圆了。王明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啥声音啊?”女尼也吓得不轻,说:“不知道啊。” 王明壮着胆子又伸手去拉女尼,嘴里喊着:“干娘,你就从了我吧。”刘大人见王明如此大胆,气坏了,一脚把花瓶踹到地上。王明这下慌了神,说:“不好,城隍爷发怒了。” 刘大人立刻吩咐鬼判:“把这大胆狂徒拉下去,打二十五板。”书办和承差赶忙上前,把王明拉到殿外,按在月台之上。承差抡起门闩,狠狠地打了下去。二十五板打完,王明被打得直哎哟,裤子都湿了。 承差回到殿里回话,刘大人说:“把他赶出庙去。”承差又把王明拉到山门口,扔在地上。王明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刘大人见王明被赶走了,开始审问女尼:“女尼,你听好了,有冤死的女鬼告你,说你在庵里因奸不允,杀害了她。你赶紧如实招来,不然油锅伺候。”女尼吓得浑身发抖,心想:“这下完了,看来瞒不住了。” 女尼叹了口气,说:“城隍爷,我错了,我确实在庙中杀了人。我妹妹素姐,住在莲花庵。我妹夫长保去镇江做生意还没回来。张立开纸铺,他见我长得好看,就设计把我骗到他家里,用酒灌醉我,把我强奸了。后来我妹妹知道了这事,要去告状。张立一怒之下,用尖刀把我妹妹杀害了。他把人头割下来,说是有个仇人叫赵洪。” 女尼说完,哭了起来。刘大人听了,说:“女尼,你既然承认了罪行,那我就按律处理。”这案子可真是一波三折,刘大人步步紧逼,终于让女尼说出了真相。接下来,就等着刘大人把案子审个明明白白了。 第25章 惧官刑僧俗双认罪,伸正义乡人呈诉状 刘大人在城隍庙听完女尼的招供后,从后门离开,回到了衙门。一晚上没合眼,第二天一大早,就吩咐张禄准备升堂。 承差朱文接到命令,赶紧去城隍庙把王明和女尼带到了衙门。王明带着女尼走进大堂,心里直犯嘀咕:“这刘大人到底搞什么名堂?” 刘大人坐在公位上,开口问女尼:“女尼,你到底招不招?”女尼回答道:“大人,我没杀人,招什么招?”刘大人微微一笑,说:“你别急,等会儿就知道了。” 接着,书办拿出女尼的口供,递给女尼。女尼一看,心里明白了,原来昨晚的城隍是刘大人假扮的。女尼后悔不已,心想:“这下完了,自己被算计了。” 女尼咬咬牙说:“大人,我招了。是张立因奸不允,杀害了我妹妹素姐。”刘大人又问:“那尸体在哪里?”女尼说:“埋在莲花庵后院。”刘大人再问:“人头为什么扔在官井里?”女尼回答道:“张立本想把人头扔到仇家赵洪家,可那天赵洪家有事,没能下手,就扔到官井里了。” 这时张立也被带到堂前,女尼对他说:“我都招了,你也别再抵赖了。”张立无奈,也只好承认了罪行。 刘大人听完两人的供词,吩咐书办记录口供,让张立和女尼画押。然后把他们关进了大牢。 接着刘大人让王明抱着那个盐腌的死孩子,准备去高大人衙门交差。王明心里直抱怨:“这叫什么事儿啊,我这承差成了抱孩子的了。” 刘大人来到高大人衙门,把张立和女尼的口供交给了巡捕官。巡捕官进去通报,高大人看完口供后,心里既高兴又惊讶。高兴的是刘大人能把无头公案断得这么清楚,惊讶的是刘大人不惧上司,不好对付。 高大人心想:“这刘罗锅太厉害了,我得把他打发走,省得给自己找麻烦。”于是,他让来福告诉刘大人,自己染了风寒,暂时不用处理事情,让刘大人回衙门去。 刘大人回到衙门,处理了一些日常事务。一天早上,他正准备升堂断案,这时一个人走上堂来,跪在下面。 这案子可真是一波三折,刘大人凭借着智慧和手段,让僧俗都认罪伏法。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呢?让我们继续关注刘公案。 刘大人在堂上正准备退堂呢,突然有个叫王可用的人急匆匆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大人呐,南门外五里处有座五道庙,里面死了个乞丐,小的身为地方,不敢不报告,这是呈报单,请大人过目。”刘大人接过呈报单一看,上面写得明明白白:“南关地方王可用,向大人报告,聚宝门外五里处,有个乞丐身亡。年纪大概五十来岁,麻脸身高四尺,身穿蓝布旧夹袄,腰系麻绳,旁边放着一根竹杖,还有个小竹筐,里面盛着破碗,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东西。” 刘大人看完,立刻吩咐准备轿子,他要亲自去查验一番。轿夫麻溜地把轿子抬到跟前,刘大人坐上轿子,在执事的簇拥下出发了。一路上,刘大人透过轿窗往外看,只见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各种买卖应有尽有,就跟京城一样热闹。 很快,轿子来到了五道庙前。刘大人下了轿,把公案设在庙前。他举目打量这座庙,只见庙不大,孤零零的一间房,四周没有围墙。刘大人坐在公位上,让仵作去查验尸体。仵作进了庙,叫人把尸体的衣服剥下来。刚解开衣服,发现尸体怀里藏着一张纸。仵作把纸拿出来,回到公案前,跪在地上说:“大人,这张字帖是从尸体怀里掉出来的,小的不知上面写的啥,特来报告。”刘大人接过字帖一看,原来是一首诗:“自幼生的是野流,手提竹杖过江头。宿水餐风吟皓月,带露归来唱晚秋。两脚踏遍尘世界,一生历尽古今愁。从今不傍人门户,街犬何劳吠不休?”刘大人看罢,心想:“这是个有学问的隐士啊,把这首诗呈给皇上,也不枉他留诗的心意。”于是把诗折好,放在纸袋里。 接着刘大人又吩咐仵作继续查验尸体。仵作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尸体没有任何伤痕。刘大人听了仵作的报告,对地方王可用说:“去买口棺材把尸体装起来,暂时埋在官地。”王可用连忙答应。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喊冤声。刘大人赶紧吩咐停轿,让人把喊冤的人带过来。只见一个年轻人跪在轿前,手里拿着一张状纸。刘大人问他:“你有什么冤屈,赶紧说。”年轻人说:“大人呐,我叫吴旺,住在江宁府。我有个族兄叫吴祥,他家在上元县东边的翠花巷。吴祥在北京做绸缎生意,挣了不少钱。他有个弟弟叫吴仁,是个举人。这吴仁心狠手辣,竟然在半夜把兄长谋害了,独占了家财。昨天出殡埋在坟里,说是暴病身亡。我觉得其中有蹊跷,特来告状。” 刘大人听了吴旺的话,问他:“你怎么知道吴仁谋害了兄长?”吴旺说:“大人容禀。吴祥九月初二从北京回来,一直好好的。昨天晚上我还跟他一起喝酒,他说今天有件事托我办。二更天我们散了,他就回家了。今天我去他家,一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哭声震天。我问吴家管事的张兴,张兴说吴祥昨天晚上回来后突然暴病身亡。我觉得这事很可疑,大白天就把棺材准备好,三天就出殡入土,这不符合常理啊。所以我怀疑吴仁是谋害了兄长。” 刘大人听了吴旺的话,说:“吴旺,吴宅的坟茔在哪里,离这里有多远?”吴旺回答道:“吴宅的坟茔离这儿不远,往西走二里地。”刘大人说:“既然如此,你带路,本府去坟茔看看。然后把吴仁传来问话。要是有半句假话,可饶不了你。”吴旺连忙答应,起身带路。刘大人带着执事,跟着吴旺来到了坟茔。只见坟茔四周松柏环绕,中间有个祭台,坟头有六七座,其中有一座是新坟。刘大人看着这座新坟,心里寻思着:“这其中一定有猫腻。”接下来,就等着刘大人揭开真相了。 第26章 坟茔地传讯吴举人 刘大人一声令下,两个承差麻溜地去上元县翠花巷传吴举人。这俩承差一边走一边唠嗑,陈大勇对张炳仁说:“嘿,这地方呈报个乞丐死了,咱刘大人亲自去查验,现在又要传这吴举人,也不知道啥情况。”张炳仁回道:“管他呢,咱只管办好差事,说不定这背后有啥隐情。” 且说吴举人在家正坐着呢,听到家丁说刘大人派人来传他,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寻思:“坏了,莫不是有人把我告到衙门了?”这吴举人心里七上八下,却强装镇定,换了身衣服,出门迎公差。 吴举人见到公差,满脸堆笑,说道:“二位差爷,大老远跑来辛苦了,快到屋里喝口茶。”陈大勇说:“吴举人,我们奉刘大人之命,来请你去一趟。有人拦轿告状,把你告了,说你独占家产,谋害亲兄。”吴举人一听,故作惊讶,说:“哎呀,这可真是冤枉啊!我读孔圣之书,懂周公之礼,怎么会干这种事呢?肯定是有人怀恨在心,故意诬陷我。” 陈大勇一听,说:“吴举人,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你到了大人面前,把事情说清楚就好。”吴举人说:“行,我跟你们去。”于是吴举人跟着公差往坟茔走去。一路上吴举人心里忐忑不安,可脸上还装着镇定。 到了坟茔,吴举人看到刘大人坐在公位上,赶紧上前鞠躬行礼。刘大人打量了一下吴举人,心想:“这吴举人看着倒是文质彬彬,可这脸上隐隐透着一股邪气。”刘大人开口问道:“你就是这坟茔的主人吴举人?”吴举人赶紧回答:“是,大人。”刘大人又说:“吴旺把你告了,说你谋害亲兄,独占家产,你有什么话要说?”吴举人连忙辩解道:“大人,这都是吴旺胡言乱语。他就是个穷鬼,想借钱没借到,怀恨在心,就诬告我。我堂堂举人,怎么会干这种事呢?大人明察啊!” 刘大人听了吴举人这番话,心里犯起了嘀咕。他想:“这吴举人说得头头是道,可看他这表情,总觉得不对劲。”这时吴旺被带了过来,跪在地上。刘大人对吴旺说:“吴旺,你说吴举人谋害亲兄,有什么证据?”吴旺说:“大人,我亲眼看到吴祥出殡,棺材里的尸体不对劲。而且吴祥突然暴病身亡,太蹊跷了。我跟吴祥关系很好,他不可能突然病死。大人只要把坟刨开,真相就大白了。”吴旺这话一出口,吴举人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变得很难看。 刘大人听了吴旺的话,转头看向吴举人,说:“吴举人,你听到吴旺说的话了。你有什么解释?”吴举人强装镇定,说:“大人,吴旺这是胡说八道。我兄长确实是暴病身亡,出殡也是正常的。吴旺这是故意诬陷我,大人明察啊!”刘大人看着吴举人,心里想:“这吴举人肯定有问题,看来得好好查查。”接下来,刘大人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呢?咱们拭目以待。 第27章 审案情寡妇进衙门 原告吴旺在一旁急得直跳脚,说:“大人要不信,把这新坟刨开验一验,要是死人有伤,算我赢了举人;要是死鬼无伤,算我妄告,我情愿领罪。”吴举人一听,冷笑一声,说:“哼,你这话说得轻巧,坟是能随便刨的吗?要刨也行,得立个合同。有缘故怎么着,没缘故又怎么着。”吴旺一听,也不甘示弱,说:“行,立就立。” 刘大人坐在公位上,听着吴举人这番话,心里寻思:“这吴举人看似有理,实则心怀鬼胎。”刘大人笑了笑,对吴举人说:“贤契呀,这件事你别着急。依本府看来,你祖上也是做官的,你又是个举人,读孔圣之书,懂周公之礼,怎么会干出这种乱伦之事呢?想必是吴旺穷苦难耐,想让你帮衬,或者你一时疏忽,没周济到位,所以他怀恨在心,把你告了。这件事幸亏遇到本府,要是别人,你可就麻烦了。本府自有公断,你就放心吧。” 吴举人听了刘大人这番话,心里琢磨:“这刘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不是想捞钱?”吴举人哪里知道,刘大人是在试探他呢。 刘大人接着问吴举人:“贤契,你哥哥坟里埋的是谁呀?”吴举人赶紧回答:“大人,这坟里埋的是我哥哥吴祥,还有他的前妻韩氏。后来我哥哥又续弦,娶了赵氏。我哥哥今年从北京贸易回来,不幸得了暴脱之症,死了。”刘大人又问:“你哥哥续弦的赵氏多大年纪?有几个儿女?”吴举人说:“赵氏今年二十四岁,是个填房,娶她的时候才十九岁。”刘大人听了,点了点头,说:“哦,原来是这样。” 刘大人心里想:“这吴举人说得头头是道,可看他的表情,总觉得不对劲。这其中一定有隐情。”于是刘大人吩咐把吴旺带下去,说:“本府会把这件事查个明白,你先回衙门等着。”吴举人听了,赶紧鞠躬说:“大人英明,我听您的。” 刘大人回到衙门,坐在书房里,让家丁把吴旺带到书房。刘大人仔细问了吴旺一些问题,然后让吴旺先回去。刘大人心里琢磨着:“要想揭开真相,得把赵氏叫来问问。” 于是刘大人吩咐承差王明去把赵氏带到衙门。王明来到吴宅,敲了敲门,一个家丁开了门。王明问:“你家主人是吴举人吧?”家丁回答:“是。”王明说:“吴旺把吴举人告了,说他谋害亲兄。现在刘大人要把赵氏带到衙门去问话。”家丁听了,赶紧进去告诉赵氏。 赵氏听了,心里想:“这肯定是小叔花钱买通了官府,才这么做。”赵氏也不害怕,打扮了一下,坐上小轿,跟着王明来到了衙门。 赵氏进了衙门,刘大人仔细打量了一下赵氏。只见赵氏年纪不大,长得挺漂亮,穿着一身白孝服。刘大人心里想:“这赵氏看起来挺端庄,可这眼睛里透着一股媚气。” 刘大人对赵氏说:“赵氏,你丈夫死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赵氏说:“大人,我丈夫是暴病身亡,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刘大人又问:“吴旺说你丈夫是被谋害的,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赵氏一听,赶紧说:“大人,这都是吴旺胡说八道。我丈夫是暴病身亡,怎么会被谋害呢?” 刘大人听了赵氏这番话,心里寻思:“这赵氏肯定有问题。”于是刘大人说:“赵氏,你丈夫死了,你也不容易。本府会把这件事查个明白。你先回去吧。”赵氏听了,赶紧鞠躬说:“谢谢大人。” 刘大人看着赵氏离开,心里想:“这赵氏肯定有隐情。下一步得把吴举人叫来问问。”这案子越来越复杂,刘大人能揭开真相吗?咱们拭目以待。 第28章 查究竟叔嫂露破绽 刘大人看到赵氏站着不跪,立马沉下脸,大声喝道:“赵氏,见了官为何不跪?竟敢在公堂之上站着!”赵氏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寻思:“看来小叔没买通官府,这刘罗锅要为难我。罢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赶忙跪下,说道:“大人,奴家自幼守着闺门,从没到过公堂,不懂规矩,还望大人宽恕。” 刘大人接着说:“赵氏,吴旺把你们告了,说叔嫂合谋谋害吴祥。本府问过吴仁,他说没这回事,说是吴旺因为穷苦,借贷不成,怀恨在心才告状。本府打算把这事和息了,省得刨坟验尸。你们叔嫂得当堂递个甘结,就说吴祥是病死的。但你得说说你丈夫得的什么病,甘结上要写清楚。”赵氏一听,心里犯了嘀咕:“小叔还没跟我通气,不知道他报的什么病。要是我俩说的不一样,这刘罗锅肯定要翻脸。”她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丈夫得的是心疼病,二更之后就去世了。” 刘大人听了赵氏的话,扭头吩咐书吏:“把赵氏的口供记下来!”书吏答应一声,立刻落笔记录。接着刘大人又吩咐带吴举人。承差很快把吴举人带到堂前,吴举人向刘大人鞠躬行礼,然后站到一旁。他看到赵氏站在堂前,心里一惊,问道:“嫂嫂,你怎么也到衙门来了?咱们家的体面哪去了?你一个年轻妇道,怎么能出头露面呢!”吴举人话还没说完,刘大人就开口了。 刘大人问吴举人:“吴举人,你家坟茔里报你哥哥是什么病症去世的?”吴举人回答:“大人,我已经回禀过了,家兄是饮酒太过暴脱而死。”刘大人听了,冷笑一声,扭头对书吏说:“把赵氏方才的口供拿给他看。”书吏答应一声,走到吴举人跟前,把赵氏的口供递给他。 吴举人接过口供,看了一遍,心里暗叫不好。他赶紧说:“大人,家兄其实是两种病症,先是虚症暴脱,后来又添了心疼。”刘大人一听,大声断喝:“你这奸滑的畜生!在本府堂前巧言令色,强词夺理,以为能糊弄过去?你把本府当什么人?你虽然是举人,有顶戴在身,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刘大人说完,扭头对书吏说:“立刻写一套文书,送到府学,把他的顶戴革了,本府要动刑审问这畜生!”书吏答应一声,马上写好文书,送到府学。很快回文就到了,刘大人立刻吩咐把吴举人顶子拧去。吴举人这下跪在了地上。 刘大人又喝道:“囚徒,你哥哥到底是怎么死的?快在本府堂前说清楚!要是有半句假话,就别想活命!”吴举人赶紧磕头,说:“大人青天,家兄确实是暴脱死的,家里妇道人家不懂病症,都是实情。望大人明察,让我家后辈儿孙能有个好前程。”吴举人话还没说完,刘大人就说:“囚徒,你不见亲丧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跟你好好讲道理没用,左右快上大刑!”公差们答应一声,把夹棍拿来放在地上。吴仁一见,吓得魂飞魄散,浑身打战。刘大人吩咐:“把吴仁夹起来!”公差们立刻动手,把吴仁的靴袜脱下,把腿塞进夹棍里。刘大人吩咐:“快拢绳!”左右答应一声,一拢绳,吴仁“哎哟”一声闭上了眼睛。有名青衣走上前,拿瓷碗盛了一碗水,照面门泼过去,吴仁倒抽凉气,“哎哟”一声醒了过来。他睁开眼,连连叫:“大人青天,我真没干那事,就算夹死也是冤枉!” 刘大人听了吴仁的话,心里琢磨:“虽然两人的话对不上,但这里面可能另有隐情。把他革退,要是没缘故,他肯定会到上司衙门告状。这事得仔细处理,不然丢官事小,还落个臭名。”刘大人想罢,高声叫:“快把刑停了!” 刘大人接着对赵氏说:“赵氏,你丈夫吴祥到底是怎么死的?”赵氏听了,赶紧磕头,说:“大人,小妇人年轻,又不懂医道。只看到丈夫吴祥二十七日晚上二更天回到家,进门就一头躺在床上,人事不省。我问他,他也不说话。三更时就死了。他临死时两只手捂着心口,所以我才禀大人说是心疼死的。”赵氏这番话有理有据,前后照应。幸亏是刘大人,换了别人,还真能被这叔嫂俩蒙过去。 刘大人听了赵氏的话,沉吟了一会儿,对下面说:“快传官媒!”差人答应一声,去了两名官媒,很快把官媒王氏带到堂前,王氏跪在地上。差人退到一旁,王氏向上磕头,说:“小妇人官媒王氏给大人叩头。”刘大人说:“你就是官媒吧?”王氏回答:“是,小妇人就是官媒。”刘大人指了指赵氏,说:“把赵氏带去看守,本府明天再问。”王氏答应一声,站起来把赵氏带下堂去。刘大人吩咐掩门,鼓响三阵,他退进屏风,众役散出。 回到书房,刘大人让内厮张禄去拿几件马夫的破衣服、毡帽、靴袜。张禄很快拿来,放在地上。刘大人一看,蓝布袄上补着补丁,青布褡包拧着绳,一双粗布棉袜,毡帽有个窟窿,一双山东皂布鞋底儿轻薄。刘大人问张禄:“马夫是山东客吧?是登州招远县的王兴?”张禄回答:“是,大人。”刘大人又吩咐张禄去厨房告诉李能做几个硬面饽饽、金刚圈薄脆。张禄来到厨房,告诉李能照大人吩咐去做。李能很快做好,用捧盒盛着。张禄端着捧盒回到书房,放在八仙桌上。刘大人把饭菜摆好,有秦椒酱、大葱、小豆腐、吊炉烧饼、小菜粥。刘大人说:“禄儿,去厨房问问李能饽饽做好了没,拿来我用。”张禄答应一声,转身去厨房。刘大人开始吃饭,吃完后,把官帽摘去,袍褂脱了,换上马夫的青布山东皂鞋,戴上有窟窿的毡帽,穿上无领儿的蓝布棉袄,腰系拧绳儿的青布褡包,褡包上拴根钱串,钱串上串着几十文钱。他把烟袋别在腰上,又系上羊皮旧烟荷包。打扮好后,坐在椅子上等候长随。这时张禄端着硬面饽饽笸箩走进房门,看到刘大人这身打扮,忍不住笑了。 张禄说:“大人怎么打扮成这样了?”刘大人说:“我的儿,本府乔装有隐情。”张禄不敢多问,站在一旁不作声。刘大人说:“禄儿,今天出衙有公干,千万别走漏风声。前堂这事,叔嫂俩不配合,难以用刑。本府要拿不到真把柄,不敢刨坟验尸。没办法才出衙暗访,全靠苍天保佑把冤情弄清楚。过不了三天就回来,传出话去说‘本府染病在衙中’。”张禄答应一声,说:“大人言词敢不遵。”这时太阳落山了,刘大人带着长随向后走。他们穿门越户来到箭道,有座后门通向小巷。张禄打开门,刘大人接过笸箩往外走。他扭头吩咐张禄:“关好门,小心仔细在衙中。”张禄答应一声,关上门退回去。刘大人继续前行,一路向西,转过拐角又向南走。他快步如飞,很快出了江宁府。过了吊桥向南走,一心去访冤情。一路很快来到五里堡,这里有十几户人家。路西有座铺子,里面传来阵阵笑声。刘大人走进铺子,吆喝着:“硬画饽饽,吆喝得真好听。”又听到屋里有人说话,一个人说:“我赌了两注才赢二百铜。”刘大人往里一看,原来是在赌赶羊。刘大人凑到旁边,说:“掌柜的,有酒给我烫二两。”掌柜答应:“现成。”放下酒,又问刘大人:“这饽饽怎么做?”刘大人说:“凉水和面炉内烘。”掌柜一听,摆摆手说:“这种点心南方不兴。南方人胃口弱,再吃这么硬面东西,想大便都难!”掌柜话还没说完,只见一个人从屋里歪歪斜斜地走出来。 第29章 吴二匪行窃窥 刘大人正喝着酒,吃着薄脆,这时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走过来。这人看起来不到三十岁,戴着顶旧西瓜皮耍帽,穿着土布小棉袄,腰里系着根钱串子,白布单裤散着裤脚,趿拉着一双旧缎子双脸鞋,两太阳上贴着两贴红布膏药,眉毛浓,眼睛圆溜溜的,透着股狡黠劲儿。 这人走到刘大人面前,假模假样地装醉,身子晃来晃去,嘴里嘟囔着:“我要吃个点心。听说硬面饽饽吃了不好出恭,我倒要试试。别说硬面饽饽,就是铁秤砣我吃了,也能拉得下来。”说完,拿了个饽饽咬了一口,连声说:“好点心!甜滋滋的,真好吃。”他一边吃,一边伸手又拿起一个金刚圈,哈哈笑着拍了拍刘大人肩膀说:“伙计,你是不是卖春方药的,还带着锁阳圈呢!”刘大人赶忙解释道:“这是硬面金刚圈,是哄小孩玩的。”那人说:“哦,原来是这样。” 这个人叫吴二匪,在村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整天偷鸡摸狗,大家都叫他夜猫子。吴二匪吃了刘大人的饽饽,转身就走。刘大人说:“还没给钱呢。”吴二匪说:“先赊着,等我赢了钱再给。”这时掌柜的朝刘大人摆了摆手,刘大人便不再言语,知道这吴二匪不好惹。 到了晚上,突然阴云密布,下起了大雨。刘大人心里暗喜,对掌柜说:“天降大雨,没法走了,想在贵铺借住一晚。”掌柜点头答应,去安排床铺。这时吴二匪在屋里赌钱输了个精光,正没好气。他对掌柜说:“老冯,借我几百文钱,明天一早准还。”老冯说:“柜里没存钱,这两天卖了吊数多,钱都还了调和钱,刚借了条白布单裤当了二百钱添上,才取了酒来。不信你看当票。”吴二匪拿过当票看了看,知道是真的。他说:“罢了,这还可以。不过要罚你二两酒。”老冯无奈,只好拿来酒和几个鸡子儿。吴二匪一边吃一边说:“这么大雨,我不回家了,要和卖硬面饽饽的圆房。他别拿锁阳圈唬我。”老冯笑着说:“吴爷别开玩笑了,人家是老实人。”然后对刘大人说:“卖饽饽的大哥,天不早了,该歇着了。”刘大人说:“好。”便在桌子下面睡下了。 吴二匪喝了几杯酒,醉眼朦胧,对老冯说起了他前几天的事。他说:“二十七那天太阳未落我进了城,一心要去偷吴宅。二更时到了翠花巷,在举人门口翻墙进去。进了院子,见二门没插虚掩着,就溜进了内院。躲在墙根下,看到上房都睡了,西厢房点着灯。正看着动静,出来一个男子,看不清是谁。接着又出来一个女子,两人走到一起,低声说话。然后进了西厢房。我溜到窗外,刮破窗纸往里看,看到妇人在床上忙乎。床上躺着一个男子,像是喝醉了。妇人拿着一个竹筒,不知道要干什么。地下男子浑身颤抖,拿着一个瓷瓶递给妇人。妇人把醉汉搂在怀里,背对着脸朝里。床上的人喊了一声,手脚乱蹬。过了一会儿,妇人对地下男子说‘暂且你快躲出去’,男子就出去了。我躲在暗处,想等他们睡觉好偷钱。等了一更鼓,突然听到房中传出浪声,有人喊‘大爷暴病丧残生’。接着那个男子和几个男女人都跑了出来,哭喊着‘大爷’。我看不好下手,就回到破庙。不知道后来怎么样,天亮我就出了城。老冯,人人都说有报应,老天行事太不公平。” 老冯听了吴二匪的话,说:“吴二爷,老天报应你什么了?”吴二匪说:“我在你这耍了六十场儿,没赢过钱。我下注总是输,骰子一扔,不是大点子就是小点子,还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偷来的钱也被人赢走了,这不是报应吗?” 刘大人在外间屋躺着,没睡着,他们的话都听在耳里。刘大人心想:“看来这案子有眉目了,明天回衙就刨坟验尸。”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刘大人起来,拿着饽饽笸箩对老冯说:“改天再谢您的关照。”然后沿着来路回到江宁府。回到府衙,从后门进去,内厮献茶。刘大人吩咐把饽饽交给厨子,留着府里零碎用。接着对张禄说:“快传出话去,准备刨坟验尸。”一场好戏即将上演,刘大人能否揭开真相,咱们拭目以待。 第30章 开棺验尸 刘大人吩咐张禄,让他告知众人准备好吴仁叔嫂、原告吴旺,一同前往五里堡吴家坟茔开棺验尸。张禄问大人要不要先吃饭,刘大人说吃几个硬面饽饽就当饭了。张禄便去传话,回来后,刘大人换上官服,坐上轿子,带着一众公差和原告、被告,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一路上,众人穿街越巷,很快出了江宁聚宝城,来到吴宅坟茔。地方迎接刘大人,刘大人下轿,坐在公位上,开始安排刨坟的事。 这时,一个男子来到公案前,单腿打千,说他是制台高大人派来送信的,还递上一封小柬。刘大人接过柬子一看,原来是高大人替吴仁求情,让刘大人不要再刨坟验尸。刘大人心里暗怒,心想:“这高大人仗着上司压属下,我偏不买账。就算不做江宁知府,也不能让他得逞。”刘大人回话说,留下这封信,刨坟验完再去请罪,如果尸身有伤痕,少不得惊动高大人。来人听了,便回去复命。 吴仁见刘大人要刨坟,吓得脸色苍白。他的嫂子赵氏也心中后悔。刘大人把高大人的信折好,放在纸袋里,准备验尸后一并奏明皇上。 刘大人吩咐土作赶紧动手刨坟。土作们立刻行动起来,很快刨开了新坟。众人把棺材抬出,放在一旁。刘大人又吩咐仵作准备验尸。仵作准备好水和席子,把席子铺在地上。 一切准备就绪,刘大人吩咐把吴仁叔嫂和原告吴旺带到棺材旁。众人来到棺材前,只见棺材盖被撬开,里面躺着一个人。刘大人仔细查看尸体,发现死者身上有多处伤痕。刘大人心里明白,这是一起谋杀案。 刘大人转身对众人说:“这尸体有多处伤痕,显然是被谋害的。吴仁叔嫂,你们还有什么话说?”吴仁吓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赵氏也吓得脸色苍白,低着头不敢看刘大人。 刘大人说:“吴仁,你谋害兄长,还想逃脱罪责,真是罪大恶极。我要将你绳之以法,为死者讨回公道。”刘大人又对赵氏说:“你参与谋害丈夫,也逃不了罪责。” 刘大人吩咐手下把吴仁叔嫂和原告吴旺带回衙门,准备进一步审问。众人抬着棺材,回到衙门。刘大人将死者的尸体抬进衙门,准备进行详细的检验。 这案子终于真相大白,刘大人会如何处理吴仁叔嫂,又会给死者一个怎样的交代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刘公案之李仵作三验含冤鬼 李仵作三验含冤鬼 话说众人掀开棺材盖,一股腐臭气味扑面而来,把大家熏得直作呕。刘大人也被熏得难受,忙掏鼻烟壶闻了闻,又让内厮拿了几个缩砂含在嘴里,才稍微好点。 刘大人吩咐众人把尸体从棺材里抬出来放在芦席上,仵作开始验尸。仵作袖子一挽,掖起衣襟,从袜筒里拿出一根象牙筷子,叫地方帮忙一起验尸。地方心里直犯嘀咕,这活又脏又臭,实在不想干,但又怕刘大人怪罪,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帮忙。 仵作仔细地检查尸体,从头到脚,从正面到背面,连头发、耳朵、脚趾都不放过。一番查验后,仵作起身向刘大人报告,说尸体周身没有任何伤痕,是病死的。刘大人听了,皱起眉头,觉得仵作可能没验仔细,便让他再去验。 这时,吴仁和他嫂子赵氏看到尸体,假惺惺地哭了起来。刘大人见状,立刻制止他们,说:“不许哭!”青衣也跟着大声呵斥。吴仁听到仵作说尸体没有伤痕,心里暗自得意,对刘大人说:“大人,吴旺的话不可信,您不能仅凭他一面之词就刨坟验尸。您无故刨开坟头,暴露尸体,这是大罪过。我要告您欺凌斯文,坏了名声。”赵氏也跟着说:“您这是冤枉我,我丈夫是病死的,您却硬说是我害了他。我是官宦人家的女儿,父亲也是山东的县令,您怎么能这样侮辱我!”说着,赵氏还假装要往坑里跳,吓得公差赶紧拉住她。 就在刘大人被这叔嫂俩弄得焦头烂额时,一个叫朱亮的秀才走进了坟茔。朱亮戴着顶旧秋帽,穿着天蓝绸棉袍,外套青绸棉褂,脚上蹬着青缎子方脑皂靴。他走到刘大人面前,酸溜溜地说:“大人,我是江宁府学的秀才,我跟吴仁是亲戚。您刨开坟验尸,这不合情理。您也有坟茔地,要是别人刨您的坟,您能答应吗?您这么做是在损阴德啊。”刘大人一听,心里很恼火,心想这秀才太无理,竟敢来干涉自己断案。于是大声说:“你懂什么!你不过是读了几句书,就敢来管我的事。我读的书比你多得多,我知道该怎么做。你赶紧走开,不然我不客气!”说完,刘大人让公差把朱亮赶出坟茔。 朱亮被赶出去后,在外面偷听了一会儿,又跑了回来。他对刘大人说:“大人,您要是不把事情弄清楚,将来会后悔的。我要替吴仁讨个公道。”这时,赵氏又大哭大闹起来,说刘大人欺负她,要把她逼死。吴仁也在一旁帮腔,说刘大人冤枉他。朱亮也在旁边添油加醋,让刘大人下不来台。 刘大人心里急得直冒火,他觉得这案子不能就这么算了。于是让仵作再去验尸,他要亲自查验。仵作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任何伤痕。刘大人看着尸体,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真的是冤枉了吴仁?这时候,刘大人的心里充满了矛盾和疑惑,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案子究竟会如何发展呢?让我们继续关注。 第31章 旧案了却又添新案 在坟茔现场,男女三人拉扯着刘大人,要去高大人的衙门理论。刘大人正生气呢,吴二匪突然出现,一把揪住朱亮。吴二大声说:“你个酸秀才,跟吴仁一起干坏事,还敢欺负官长!我亲眼看见那小女人和男人害死人,我来做个见证!” 吴仁一听,赶忙辩解:“你胡说,那是我给哥哥治病,哪是什么害人!”朱亮也跟着起哄,说要去抚台衙门评理。吴二气得要动手,刘大人连忙制止。 刘大人问吴二:“你认识我吗?”吴二仔细一看,惊叫道:“哎呀,您是昨天卖硬面饽饽的大哥!”刘大人笑了笑说:“没错,我就是这江宁知府。”吴二一听,心里害怕极了,连忙掏出六个老钱,说:“昨天还欠您饽饽钱呢!”刘大人摆摆手说:“小事儿,不用在意。” 接着刘大人问吴二:“你说亲眼看见吴宅这事,可为什么验尸却没发现破绽呢?还有那瓷瓶,要是毒药,怎么没见死鬼七窍流血、浑身发紫呢?”吴二挠挠头说:“我哪知道啊,要不把死鬼肚子剖开看看!” 刘大人听了吴二的话,恍然大悟,心想:“对啊,说不定是有东西吃进肚子里,藏在肚子里,所以验不出来。”于是吩咐仵作把死尸肚腹剖开。 仵作拿着刀,把死尸肚腹割开,一翻,“哗啦”一声,一条菜花蛇掉了出来。众人见状,都惊讶不已。 刘大人立刻吩咐把吴仁、赵氏和朱亮带过来,准备用刑具审问。吴仁和赵氏知道事情败露,吓得魂飞魄散,只好跪地求饶。 刘大人先把吴仁夹起来,又给赵氏上了拶指。赵氏受刑不过,只好招供:“大人,我和小叔吴仁通奸已经四年了。后来我丈夫吴祥从北京回来,得了缩阳不举的病,成了废物。我和小叔就商量着把他害死。我在花园里发现一条小蛇,就用瓷瓶把它装起来。九月二十七日夜里,我丈夫喝醉了,我让小叔把蛇装进竹筒,塞进我丈夫嘴里,再用香尖烧蛇尾巴,蛇受疼钻到肚子里,就把我丈夫害死了。” 吴仁也承认了罪行。刘大人听了赵氏的话,气得咬牙切齿,说:“世上竟有如此恶毒的妇人,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解恨!” 最后刘大人做出判决:吴仁犯了通奸谋害兄长的罪,判处斩立决;赵氏罪大恶极,凌迟处死;朱亮身为秀才却多管闲事,革去功名,打三十板,枷号两个月。吴二虽然偷盗,但没犯大事,还帮了忙,赏白银五十两,让他以后别再偷盗,好好做生意。 刘公处理完刨坟案,坐上轿子回衙门。忽然听到有人喊冤,这案子难道还有隐情?咱们继续关注。 话说刘公处理完举人吴仁、赵氏叔嫂用长蛇谋害人命的案子后,江宁府的百姓都称赞他是个好官。这天早晨,刘大人正在升堂处理事务,忽然听到衙外有人喊冤。 刘大人立刻吩咐衙役把告状的人带进来。只见两个男子走进大堂,一个头戴白毡帽,身穿布袍布褂,系着棉带,脚蹬白袜青鞋,看上去六十多岁;另一个头戴缨帽,穿着绸袍布褂,脚蹬布靴,五十岁左右。两人跪在地上,向刘大人磕头。 刘大人看了看两人,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快说清楚。” 那个年长的老者先开口:“大人,小的叫盛公甫,家住在句容县龙潭码头。我以开店为生,向来公平交易,从不欺人。上月二十三日,这位客人到我店里投宿。他行李很重,骑着骡子。我问他从哪里来,他说自己家在太原府,做绸缎生意,这次回家,明年开春还要上京。我就告诉他,这西北三十里处有一座玉皇古庙,里面有一伙强盗,专截过往行人。他听了很害怕,要走,我拦住他。” 刘大人听了,问:“你为什么拦住他,有什么缘故?” 盛公甫回答:“大人有所不知,七月间有两个客人也是行李沉重,我告诉他们有强盗的事,他们害怕就走了。后来来了十多个强盗,说是我放走了客人,要杀我。幸亏有一个人说先去追那两个客人,回来再杀我。他们走后,我差点被吓死。从那以后,我就不敢轻易放走客人了。” 盛公甫接着说:“这次这个客人要走,我就对他说,我有两个表弟,住在前面十五里地的杨家庄,哥哥杨文炳和弟弟杨文芳都是武举,武艺高强。我写了封信让他去投奔我表弟,这样他就能安全了。客人听了很高兴,拿着信就走了。” 刘大人听了,问:“后来怎么样了?” 客人说:“我到了杨家庄,找到杨武举家。他们把我的行李搬进去,把骡子拴在棚里。我被请到书房,他们给我端茶送水。我把自己的来历和遇到的事都告诉了他们。他们看了信,答应帮我。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吃了晚饭。到了一更鼓的时候,大人呀,要是说出来能吓死个人!” 刘大人听了,好奇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说。”客人说:“大人,那些强盗追来了。他们知道我去了杨武举家,就来攻打杨家庄。杨武举兄弟俩带着家丁和强盗打了起来。我在一旁看着,吓得要命。最后杨武举他们把强盗打跑了,我也安全了。” 刘大人听了,对盛公甫说:“你虽然是为了保护自己,但也不该让客人冒险。不过你能帮客人找到杨武举,也算做了件好事。” 刘大人又问客人:“你这次遇到这么危险的事,以后有什么打算?”客人说:“大人,我以后再也不敢走这条路了。我打算回家后好好做生意,不再冒险了。” 刘大人听了,对客人说:“你以后要小心谨慎,遇到危险要及时报案。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当地官府,让他们加强防范。” 这件事就这样处理完了,刘大人又开始处理其他事务。他的公正和智慧让百姓们对他更加敬佩。 第32章 龙潭惊魂,客商投宿遇强人 且说刘大人刨坟相验后回到衙内,一晚上的事情暂且不表。到了第二天清晨,刘大人茶饭酒罢,立刻升堂,众衙役排好班。刘公正要处理那些复杂的民词,突然听到衙大门外,有人大声呼喊:“冤枉啊,冤枉得不成样子!青天太爷快来救人,可恨赃官冤枉百姓。”刘大人坐在座位上,吩咐道:“出去看看,把那告状的人带进来!”衙役赶忙跑出去,到了门外仔细观察,只见两个人站在那里。衙役看过之后问清楚:“别乱喊乱叫,大人叫你们快点进来。”二人回答说:“是是,正要来见大人。”说完便一起从角门进来,衙役高声传报。刘公坐在座位上仔细观察,两边的官吏都瞪大了眼睛。只见外面进来两个人,还没说话先看外形:前面一个头戴白毡帽,布袍布褂紧紧地裹在身上。腰间系着棉带,穗子耷拉着,脚蹬白袜青鞋。年纪大概六十岁,走路一瘸一拐还带着咳嗽声。后面一个头戴缨帽,绸袍布褂全是青色。年纪大概五十岁,脚蹬布靴。看模样不像是行凶之人,眉眼间透着老成。二人来到滴水檐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衙役退下回话。刘大人看罢,坐在座位上往下问道:“你们二人因为什么事?要一一讲清楚。” 刘公是天生的能臣,向来问事和其他官员不一样,既不刚强暴躁,也善于察颜观色,辨别鱼龙。看罢,立刻坐在座位上往下说道:“你们二人是哪里人?做什么生意?是一件事还是两件事?一个一个地说出来,不许争词强辩,不许胡言乱语!”“是。”二人答应,磕了个头,那个年长些的先开口说话。 那老者先磕了个头,说道:“大人,小人家住句容县龙潭码头。我靠开店为生,一直公平交易,从不欺人。上个月二十三日,这个客人到我店里投宿。他行李沉重,带着不少银子,骑着一头走骡。到店中,我问他来历,他下了骡对我讲,说自己家住太原府,做绸缎生意,现在要回家去,来年开春再上京。今天在这里住一夜,明天一早就出发。我听了吓了一跳,沉思了好一会儿,对客人说:‘明知自己行李重,为什么还走这条路呢?最近这一带有一伙强盗,西北离这里三十里有一座玉皇古庙。寺里原来有僧人住,被贼赶跑了。他们就在里面住,大概有二十人。白天出来抢劫,专门截杀过往的客商。你要是没有行李倒好,怕的是金银随身。要想过去可不容易,弄不好就得留下钱财丢了性命。你怎么就从那边过来了,难道强盗没听说吗?’实话说,客人听了吃了一惊。骑上骡子就要走,我拦住他不让走。” 刘大人听到这里,坐在座位上开口问道:“盛公甫。”“有,小人伺候。”“本府问你:这个客人是上个月二十三日到你店中住下的?是你告诉他离你们龙潭码头西北三十里有一座玉皇古庙,里面有一伙强盗住居?是这伙贼专门截杀经商之人,他的行李沉重,冒险过来的?是他听到这话后害怕,要走,你为什么又拦住他不让走,有什么原因呢?” 老者听了,又磕了个头,说道:“大人,不是我不放他走,实在是有原因。因为上次七月的时候,有两位客人也是行李沉重,我多嘴了,也是这样告诉他们,他们听了害怕,立刻出店走了。没过多久,就有十多个人拿着刀枪闯进我店里,问我:‘有两个客人是不是在你家店里住过?快说实话,现在在哪里?’我回答说:‘没见过。’他们怎么肯罢休,不由分说,前后搜了个遍,没找到客人。他们就说我泄了机密,把客人放走了,一心要把我置于死地。其中有一个人说:‘咱们赶紧往前追,要是追上就算了;要是追不上,回来再杀他不迟。’众人答应,一起出了店门。回大人,差点把我吓死。” “回大人,那些贼说完就出去了,我心里害怕得很。那天不过一更后,他们又来到店里,说追上那两个客人,都杀了。行李抢回来,有一个人对我说:‘店家听着,有几句话要你记在心里:以后再有客人来店里,不许传话走漏消息。截客不关你的事,何必多嘴乱说?要是再像今天这样,一定要先把你这老狗的命追了。’说完他们就出去了,我这才放下心。回大人,被害之人没有苦主,地方报到县衙里。县官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只说派差役去捉拿贼人。我明知这件事,哪敢多说一句话?正应了‘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那天要是把客人放走,强盗来了怎么应对?自然拦住他不放走,就是因为害怕那些强盗。”刘大人听了心里不高兴,虎着脸生气地说道:“盛公甫,你这就是心里奸诈不公平。只顾自己没事,不管别人死活。你只顾拦住客人不放走,贼盗来了怎么办。损人利己不公道,白活六十多岁了。”老者连忙磕头,说道:“大人,还有一个原因,容我细细讲清楚。” 盛老者磕了个头,说道:“大人,我拦住客人不放走,是有救他的意思。大人,这个客人见我拦住他不放走,说:‘你把我拉住,不过是自己保身家,坑我的性命。’我听了说:‘我要是有心害你性命,就不告诉你了,你怎么会知道?’你住在我的店里,贼人来了,你就会落个人财两空。’客人说:‘既然如此,为什么又不放我走呢?’我说:‘你就算走,他们随后追上,你的性命也难保。’客人说:‘那依你怎么办呢?’我说:‘我有两个表弟,姓杨,在前面十五里地的杨家庄,哥哥杨文炳,兄弟杨文芳,两个人都是前科武举,身量高大,臂力过人,武艺高强,胆量不小。平时仗义,不怕软不怕硬。我写一封信让你去投奔他们,就可以平安无事,料想那些贼人听到他们的名声,不敢去找。就算他们找到那里去,我那两个表弟也不怕他们。’这个客人听了,心里很高兴,催着我写了一封信,他揣在怀里,骑上骡子,出了店扬长而去。’回大人,那天刚黑,那些贼人就来了。我数了数,不多不少,整整二十个。进了店就问我:‘有个骑骡子的人在你这里歇了一歇,你见了没有?’我听了说:‘刚才有个骑黑骡子的,到这歇了歇,走了。他说去前面杨家庄杨武举家了。’贼人说:‘往那里去,难道我们就找不了去不成?’说完他们就出了店,走了。” 老者又磕了个头,说道:“大人,他们出店扬长而去,后来的事,大人问客人自然就清楚了。”刘公听了开口问道:“你到那里怎么样?把以往的事情讲清楚。”客人先磕了个头,说道:“大人,小人家住太原府平阳祖居,是良民。每年不在家里,去贩卖绸缎。我叫王自顺,今年四十九岁。那天九月二十三日,在龙潭投宿进了店里。店家把情况跟我讲了,我听了心里很害怕。住下也不安全,要走又怕被人跟着。多亏了盛姓店东仗义,亲笔写了一封信。他让我去投奔他表弟,杨家庄的武举两个人。我当时不敢耽搁,上了骡子出了店。不多一会儿就到了十五里地的杨家庄,到了他们家门口。叫门家丁进去通报;杨武举出来迎接我。先让家丁把行李搬进去,然后把骡子拴在棚里。把我让到书房里,分宾坐下,招呼家丁献茶。问我从哪里来,我把以往的事情跟他们讲了。把信拿出来递过去,他们看了之后答应。家丁立刻摆上饭,哥俩一起让我吃饭。吃完饭撤下去,不知不觉黄昏点上灯。那天不过一更鼓,大人呀,要是说出吓死了人!” 第33章 杨武举勇斗群寇,龙潭镇风云突变 夜宿杨家庄 话说王自顺向刘大人讲起自己的经历,说道:“大人呐,我九月二十三日到盛公甫的店里投宿,他跟我讲了新出了一伙强人的事儿。他说:‘住下吧,早晚得死;往前走吧,也活不成。’您说这可咋整啊?多亏盛公甫写了封信,让我投奔杨家庄他表弟家,说这样就能保平安。” “我拿着信到了杨家庄杨家,见到武举弟兄二人,把信拿出来给他们看。人家弟兄俩真是够意思,念着表兄的情分,把我留下了,还满口答应保我平安。他们设酒饭招待我,之后把我送到书房安歇。那天不过三更天,外面大门被敲得山响,把我惊醒了,我也不敢出声。只听东屋那边,杨家的家丁隔着门问了问外面的人,外面说是找我的。家丁进去回报了家主。武举弟兄二人都起来了,吩咐人在大厅上点起灯烛,让家丁把大门打开,把那些人放进来,让到大厅上。我也悄悄地起来,开门出去,隔着照壁往里听,只见来了十多个人,人人手里拿着家伙。杨家弟兄明知有事儿,也准备好出来了,坐在厅上。” 武举智斗群寇 “杨文炳先开口说话。”王自顺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大人呐,我站在照壁后面,留神听着看着。只听武举杨文炳对那些人说:‘列位到这儿有啥事儿啊?有话就跟我讲。’贼人听了,有个家伙大声说:‘我们都是绿林好汉,专门劫过往的客商。今天在别处做买卖,都没什么收获。刚回来听伙计说,有个踩盘的人告诉我们,有个过路的客人,单身行李重。今天肯定在龙潭镇住下了,天黑走不了。所以我们就赶过来,到盛家旅店打听,听说他投亲到这儿了,就来找他。他肯定在你们这儿,把人交出来,大家好商量。’武举听了,笑着说:‘列位听我讲,我跟你们说,做买卖的人不容易啊,背井离乡,抛家舍业,风里来雨里去。好不容易赚点钱回家,养活一家人。要是遇到你们这些好汉,可就人财两空,家破人亡了。常言说,绿林好汉也有不同的做法。有的留一半财物,有的不害人性命,还有的专杀贪官污吏,帮助孝子贤孙。小本经营不稀罕,英雄另有一番作为。哪像你们,又要财物又害人。损人利己可不好,难道不知道恶贯满盈的道理吗?’” “大人呐,我站在照壁后面,听明白了,武举杨文炳在劝那些强人。他说:‘好汉要济困扶危,疏财仗义,这才是大丈夫所为。你们劫客商,不管多少,都让人财两空,让人家父母不能相见,妻子不能团圆,这不是缺了阴德吗?见过作贼的有活到八十岁的吗?恶贯满盈,去打劫路费,没有不报官的道理。要是县官知道了,派官兵来围剿你们,你们怎么抵挡?被抓住了,难免刀下之苦。死了之后,贼名也脱不了。你们说的那个单身客商,是我家的亲戚,做绸缎生意,路过这儿来探望。既然你们赶到这儿了,我知道这道上的规矩,不能让你们空跑一趟。我情愿送八百两银子给你们,当作见面礼。列位瞧着,我弟兄俩也有点名声,大家交个朋友,有啥不行呢?’” 贼人得寸进尺 “大人呐,杨武举要救我,情愿拿出几百银子送给强人,可他们不答应。有个家伙说:‘姓杨的,别人说倒也罢了,你们弟兄俩可不行。我们离这儿不远,四十五里路。你们家富足谁不知道?远近各处都知道。我们不来惊动你们,是看在朋友的份上。你们应该领情,明白世路人情。今天我们来了,就该把客人交出来。你反倒跟我们之乎者也地瞎扯,还拿出几百银子。就算你金银堆成山,也别想把客人买走!今天要是放过你们,别人知道了,会笑话我们欺软怕硬,怕武举,丢了江湖好汉的名声。既然话已经说出口,必须把人交出来。’武举听了这话,杨文炳立刻火了,脸上带着怒色说:‘你别胡言乱语,信口开河!我跟你说实话,赶紧回去死了心。那个客人跟我素不相识,来投奔我,济困扶危,这才是英雄好汉的行为!’” “大人呐,武举杨文炳见那些人不要银子,单要把我交出去,他就恼了,说:‘我好意赏你们几两银子,这是天大的恩情,你们反倒不知好歹,不识抬举。实跟你们说吧:人也有,银子也有,只怕你们拿不走!’大人呐,那些强人听了武举的话,都恼了,立刻翻脸要动手。” 激烈交锋 只见那些贼人翻了脸,当下就要动手。他们拿着现成的兵刃,跳下厅来要跟武举弟兄俩拼命。武举弟兄俩真是好汉,一个人对付十多个贼人。王自顺在旁边看着,心里害怕极了,担心武举弟兄俩打不过。 到后来,杨宅的家丁也来帮忙,加起来有十多个人。两边一起动手,火把灯笼照得满院子通红。眼看闹到三更天,双方拼得你死我活。杨家弟兄施展武艺,两把钢刀舞得虎虎生风,蹿跳蹦跃,很快砍倒了两个贼人。虽然他们身上受了伤,但没死,躺在地上直哼哼。其他贼人抵挡不住,想找机会逃走。杨家主仆还要去追,想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网开一面 多亏杨文炳心怀仗义,为人老成。他拦住家丁和兄弟,高声对贼人说:“按正理,把你们都抓住送到官府,让你们吃官司,判个死刑,给老百姓除害。但我有件事儿不忍心这么做,跟你们当面说清楚。你们虽然做强盗,但没惊动我们村子,还算识时务,所以今天我放你们一条生路。赶紧走吧,别磨蹭。”那些贼听了这话,转身往外走。杨文炳又喊道:“你们回去好好做人,别再干这行当了。作贼没好处,赶紧回头走正道。” “杨武举把那些人劝了一会儿,那伙贼人抬着受伤的两个贼,离开了杨家。杨家家丁把大门关上,他们弟兄俩回厅歇息。我感激武举,他说:‘贼盗灭除,是大丈夫应该做的,这是英雄本色,不用谢。那伙贼人肯定会远走他乡,从此太平了,歇息吧。’他弟兄俩回后面去了,我回到书房。他家的家丁收拾好东西,各自散去,歇息了半夜。” 贼人报复 “到了第二天清晨,我起来收拾行李,杨家的家人送来洗脸水、茶。我洗完脸,杨家弟兄出来跟我见面。我告辞,举人让家丁把我的骡子备好,搭上行李,拉到门外。我告别杨家,他们出门送我,我骑上骡子,要回家去。” “我刚骑上骡子要走,心里又犯嘀咕。心想:要不是盛公甫写信托表弟,我这命可保不住。又想:强人虽然走了,但可能还有后患,得打听清楚才能放心。不如回盛公甫的店里,既感谢他,又能待在那儿。我心里害怕贼人,万一他们在前面等着,我一去不就落入圈套了吗?” “我拿定主意,掉转骡子往回走。很快又回到龙潭镇,越想越害怕。回到客房,店小二把骡子接过去拴在棚里。盛店东出来把我留在店里,打听杨家的消息。在他店里住了一夜,第二天果然出了岔子。有人把人头扔到杨家院子里,两颗首级鲜血直流。武举把人头拿到县里去报告,乡保也到衙门去禀明。谁知道,知县竟然跟杨家作对,说武举把人害了,把他关进南牢。还问尸首在哪里,让武举招供。二十五日这一夜,又出了一件怪事。杨家一家老小,都被杀死了,男女二十零四口,个个鲜血直流。”王自顺说完,不住地磕头。公座上,众人都惊呆了。 第34章 武举含冤,背后藏玄机 刘大人听了王自顺的讲述,心中琢磨着:“依这客人所说,不用说,武举一家定是被那伙贼人给害了。这里边的关键,全都是知县的错。这事儿得这么办,才能把案子了结。”刘公主意拿定,开口道:“王自顺。”“有,小人伺候。” 刘爷说:“你们二人下去补状,等本府行文,把句容县令、杨家弟兄都叫来,一起听审,好把案子了结。”“是。”两人磕了头起身,退出衙门,补呈子去了。 刘爷接着问:“这儿离句容县衙有多远?” 下役赶忙跪倒回话:“此处离句容县有六十五里远。”刘公点点头,下役起身退到一旁。刘爷吩咐道:“书吏写一套文书,到句容县,把知县、杨家弟兄还有乡保、地方都提来,了结此案。”“是。”书吏答应,立刻回科房,写文书、盖章,派差人去提人。刘爷退堂,下役散去,关上门。刘爷回后吃饭休息,暂且不表。 提审风云 很快到了第二天正午,下役回来说:“禀大人,句容县知县和杨武举都带到了,请大人指示。”刘大人吩咐道:“叫外边准备好,立刻升堂。”内厮答应,连忙往外跑,传出话去。不多一会儿,准备停当,进内回话。刘大人走出房间,张禄跟随,转过二堂,闪屏门,进暖阁,大人坐到座位上,众役喊堂,两边伺候。刘爷吩咐道:“叫句容县知县、带杨武举当堂问话。” 清官座上话还没说完,差役就忙坏了,答应一声往外跑,不一会儿到了大门。嘴里喊道:“大人叫知县、武举三个人。”句容县知县答应着在前头走,杨家弟兄在后面跟着。三人迈步进了角门,刘公坐在座上仔细打量。只见前面走的知县,头戴秋帽,颜色鲜艳。天蓝缎袍石青褂,鸬鹚补子钉在胸前。飘带荷包分左右,缎靴一双脚蹬着。年纪不过五十来岁,脸上带着奸诈,一点也不老成。二位举人在左右跟着,都穿着绸袍,紧裹着身子。头戴立绒秋帽,缎靴薄底带着灰尘。身体壮实,年轻力壮。看他俩,面目忠厚,为人慈善,一点也不像行凶的样子。刘爷看罢心想:这弟兄俩是仗义之人。要不是他们仗义行事,哪会有这么大的灾祸?知县当先忙着行礼,礼仪一点也不敢出错。 武举诉冤 行礼完毕,知县躬身站到一旁,武举双膝跪地,磕头,一心听吩咐。刘爷开口道:“下边二人姓甚名谁?家住句容什么村?因何事遭了灾祸?把以往的事情详细说明。”杨武举磕了个头,杨文炳开口道:“大人,举人祖居句容县杨家庄,家里的产业足够过日子。父母早去世,兄弟二人相依为命。弟弟叫杨文芳,哥哥叫杨文炳,姓杨,去年秋科中了举人。” 杨文炳磕了个头,说:“大人,举人兄弟平日里闭门不出,每天在家练习弓箭,想着能有个好前程。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正月二十三日,天快亮的时候,有人敲门,说是龙潭镇开店的盛公甫那边来的。大人,这个盛公甫是举人的亲表兄。家丁报给举人,举人看了看,是表兄的笔迹。先把来人让到书房,把行李搬进屋,把骡子拴在槽头,叫家人准备茶水,这才把信拆开看。原来是表兄盛公甫托付举人弟兄照看一位客人。客人是山西太原府人,做绸缎生意,姓王,叫王自顺。因为路过龙潭镇,要在表兄盛公的店里投宿。盛公甫知道那条道不好走,叫他在店里住下,又怕贼人赶到店里害了客人,连累店家遭殃。” 杨文炳又磕了个头,说:“大人,举人弟兄很仗义,又看在表兄的份上。把客人留下款待,吃完饭出房安歇到二更。门外又听到有人叫,想必就是贼人。看门的进去报告主人,就知道是祸事。弟兄二人拿兵器,出来叫开大门。贼有十多个,各拿着刀枪。举人问他们为什么来,他们说要来找客人。把他们一个个请进大厅,诉说其中的缘由。他们说我们是盗寇,从没来过你们村子。因为听说弟兄俩名声大,没敢到杨家庄来偷东西。” 贼人得寸进尺 “大人,众贼说:‘我们虽然做贼,却没到过贵村,都是看在你们俩的份上,也算是这儿的豪杰。自古说好汉爱好汉,不是怕你们不敢来,你们想错了。今晚我们既然赶到这儿,按道理,就该把人早早交出来,这才是正理。’大人您想,举人既然把那人留在家里,怎么肯又把他交出去?举人无奈,跟他们讲大道理,说做贼的不好之处,损人利己,将来肯定有报应。举人说:‘就是你们赶上客人,也不过为了钱财!今天看我的面子,把这人放过,我情愿送几百两银子给你们,这事怎么样?’大人,谁知他们不答应。群贼中有一人开口说:‘别说你给几百银子,就是黄金堆成山,也不算什么!你要是软弱无能,这倒罢了;要是放过你,不把客人交出去,让别的江湖人知道了,会笑话我们。’举人听了贼的这些话,心里就有几分怒气。举人说:‘有,银子也有,只怕你们拿不走。’” 祸起萧墙 杨武举口中连叫“大人”,说:“大人您听,众贼听了举人这话,都不依,全都动了怒。跳出大厅要动手,举人弟兄哪肯放过他们?招呼家丁点起灯火,奋勇努力要跟贼人拼。手下家人也来帮忙,主仆齐心抵挡贼人。大人,众贼难以胜过举人,有两个贼受了伤。其余贼人胆怯不敢战,想着要逃走。按道理,应该把他们全都抓住,送到官府治罪。可是有两件事,饶过他们也说得通。第一,他们没伤客人性命,行李也没动分毫;第二,怕其他贼来报复,他们不敢惹举人,拿别人出气,这样不就苦了杨家庄的百姓?饶他们去吧,这才是正理,自然成全了他们。谁知慈悲反招祸,反而惹来灾祸。放走贼人,抬着受伤的两个人出了大门,扬长而去。举人家丁关上门。谁知客人还没睡醒,出来到大厅致谢。歇息半夜天亮了,打发客人起身。一天无事直到晚上,各自安歇睡昏沉。那天过了二更,一件奇怪的事惊人。” 冤屈难申 “大人,二十四日晚上,二更多的时候,举人家里都睡着了,只听‘咕咚’一声,把举人惊醒。因为举人心里有事,怕贼来捣乱。睡梦之中,只听‘咕咚’一声响亮,就掉在举人窗外。举人连忙穿衣,秉灯出房,留神一看,是一个蓝包袱。打开一看,里面包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举人看罢,知道这是贼人移祸之计。没办法,等到天亮,举人同兄弟杨文芳,拿着那个包袱,同着乡保、地方,一起到句容县报明此事。谁知这位知县一味地偏心歪问,只说举人弟兄把人杀死,堂前只叫招认。大人,举人没什么可招认的,不过实话实说罢了。怎奈知县不听,硬行文书一套,把弟兄二人的前程革退,要动刑审问。举人心想:贼人把头移祸给我,我说肯定是贼人暗害我。因此举人哀求,怎奈知县总也不听。” 真相大白 杨文炳又向上磕了个头,说:“大人,举人明知有后患,贼人肯定会害我全家。无奈又央求县令,弟兄两个留个心眼:放回一个保家眷。知县执意不肯答应,要放一个也不行,全都拘禁在县衙。第二天一早有人来报,牌头报事到衙门。举人的家里全都被人杀死,二十四口丧命!肯定是贼人来暗害,丧尽全家真惨情!如今蒙大人提来审,能见到青天一样的您。希望大人速速拿贼了结此案,让全家幽魂感激天恩。” 刘爷听了,开口道:“武举杨文炳,你真是胡涂,心里糊涂。你明知有后患,为什么粗心大意,落入贼人圈套?进县去报人头,弟兄俩应该留一个在家提防保家眷,这样才合理。弟兄俩一起进县,这也是命中注定,不是偶然。二十四人丢了性命,冤冤相报在今生。只可恨句容县知县,做官胡涂,很不明事理。要是暗中把人杀害,谁还肯拿着人头到县中?既然叫武举偿命,尸首又在哪里?拘禁武举有原因,生生地断送了杨家满门!本府定要叫他偿命,这样的贪官岂能容!”刘大人说着变了脸色,把一位署任的贪官吓得魂飞魄散! 第35章 贪知县巧索贿赂,杨武举蒙冤受屈 刘爷坐在公堂之上,开口道:“杨文炳。”“举人在这儿伺候着呢。”刘爷接着说:“你们弟兄要是不把王自顺留下,哪会有这么一场大祸?看到人头,派一个人进县去报,也不会有这档子事儿。哎,万事都由天定啊。这二十四条人命可不简单,都是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对头。这件事本府自有公断。”“是。”举人弟兄磕头,不敢吭声。刘爷转过头,看着句容县知县,说道:“贵县。”“卑职胡有礼在这儿伺候。” 刘爷问:“你到句容县任职多久了?”知县回答:“卑职原本是主簿,候补六合县县丞。后来句容县知县丁忧,卑职在此署事不到三个月。” 刘爷又问:“你是一榜还是两榜出身?”知县胡有礼说:“卑职是监生出身。”刘爷听了,说:“原来是个捐纳的官啊!本府问你,杨举人弟兄到县自首,你是怎么审问的?”知县说:“杨举人到卑职衙门自首人头,他说九月二十四日夜里,听到院子里有响动,出来一看,有个包袱包着两颗人头,又把二十五日的事说了一遍。回大人,卑职审问时,并未追究他弟兄二人是不是自杀,是不是藏尸,是不是想以此脱罪。” 刘爷听了,心里大怒,一拍惊堂木,说:“哼!你净胡说八道!哪有这么傻的人,自己杀了人,还把人头拿到官府自首?这不是胡扯吗!你说他弟兄杀死人命,藏起尸首,你也不想想,他既然能藏起尸首,难道不会藏起人头吗?再者,就算是他们杀的人,你也该查清楚凶器、尸首,才能定罪。这两样都没有,你就把他弟兄拘禁在衙门里,这里面肯定有猫腻。要是他们弟兄留一个在衙门,放一个回家保家,也说得过去啊!你一个都不放,这二十四条人命,都落在你手里了!” 知县的狡辩 刘爷说着变了脸色,满脸怒气,指着知县说:“花言巧语没用,你要知道,我刘某向来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不查尸首和凶器,就把人拘禁起来,这是草菅人命!你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快说实话!”胡知县见刘公发怒,赶紧跪在地上磕头,连叫“大人”,说:“大人,拘禁武举是有原因的。卑职心想,他们可能会到别处去告状,所以把他们留在衙门里,方便拿人。卑职派差役暗中寻访贼人,等拿住贼人,审明冤情,就可以了结此事。卑职没有私心,还请大人开恩。” 刘爷听了,冷笑一声,说:“你还嘴硬!你说留下杨武举,怕他们到别处去告状,你派差役去拿贼,你怎么知道贼会来?这里面的缘由,你给我讲清楚!” 刘爷接着说:“我问你,留下杨家弟兄,是二十五日的事,他家人口被杀害,是二十六日的事。隔了一夜,你怎么就知道贼人会来杀杨家的人?头一天就把人留住,怕他们到别处去告状,你派差役去访二十六日的事?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有千里眼、顺风耳,能未卜先知不成?你既然知道有人来杀他家人口,为什么不放出一个去保家,这是为什么?本府不明白,你给我讲清楚!”这一番话,把知县问得哑口无言。 杨武举的遭遇 刘爷接着问:“杨武举,你们弟兄到县衙门自首,知县扣住你们,他跟你们说了什么?别害怕,只管讲,本府给你们做主。”杨武举磕了个头,说:“大人,举人弟兄到衙门自首,当堂见了知县。他说举人把人害了,叫我们认罪。我们不知道怎么认罪,就咬紧牙关不承认。然后被带到班房,等到晚上再审问。我们坐在班房里,过了一会儿,进来一个人。” 刘爷问:“这个人是谁?”杨武举说:“回大人,进来的这个人,举人认识,他是本县的一个有头有脸的皂头,名叫吴信。我们跟他熟,就让他坐下。他支开伙计,对举人说:‘杨爷,你们弟兄的官司不好办啊。知县跟你们作对,没什么可说的。你们得破费点,这可不是小事。俗话说得好,能打真赃实犯,不打人命干连。花点钱,我给你们打点打点,把这事解决了,不就好了吗?’他还说‘堂前生瑞草,好事不如无’。” 刘爷问:“这是二十五日还是二十六日的事?”杨武举说:“这是二十五日的事。” 刘爷问:“你们答应了吗?”杨武举说:“举人也想早点了事,就问‘这得多少银子’。吴皂役说‘这件事连上带下,谨慎点得五百两’。”刘爷说:“不多啊,五百两银子,难道你不愿意吗?”杨武举说:“大人,衙门里的规矩是五千两银子!举人怎么肯答应?” 知县的丑事败露 杨武举磕了个头,说:“大人,举人也想把事情办好,就给了一千两银子。吴皂役摇头不同意,还进衙门去跟知县说,要四千两银子。举人添到两千两,他还是不答应。举人心里生气,说‘两千纹银他不答应,再想要一分一毫也不行!任凭他怎么处置,我死也不花银子’。大人,吴信一怒进了衙门,肯定去见胡县尊了。”杨武举说完,不住地磕头。 刘爷听了,怒气冲冲地说:“胡知县,你想贪赃枉法,陷害良民,简直是胡作非为!你以为署印官就可以随便捞钱,不管百姓死活,只想着自己发财。你这种贪官,人人都恨,将来肯定落个骂名。你不想想,自己顶着官帽,拿着俸禄,应该报答君王的恩情。知县是百姓的父母,应该爱护百姓。你为官不为民做主,不爱贤名,只会落个骂名!”刘爷越说越生气,满脸怒容。 刘爷接着说:“胡有礼,你手下的这个皂役吴信,肯定给你干过不少坏事吧?”知县说:“回大人,这是头一次,以前没有过。”刘爷听了,冷笑一声,说:“就这一次?这一次自然是一次,这算是未了的一次罢?以前不知道还有多少次!我把你这个该死的!句容县的百姓,这三个月的时间,被你害了不少。本府要是不为民除害,就白受乾隆老佛爷的爵禄!”胡知县听了,吓得连连磕头,说:“大人开恩,饶了卑职吧!” 捉拿皂役 胡知县说:“大人,卑职错了,听信了吴信的话。卑职没有得到一两银子,也没有贪赃受贿。都是吴信从中作梗,不让放举人。要是当时把举人放了,也不会有今天的事。”刘爷听了,心想,要想捉拿贼寇,得把吴信抓来。于是吩咐差役:“立刻到句容县,把吴信抓来!明天中午务必带到衙门,迟误了要受责罚!”书吏赶紧写好票子,公差拿着票子出发了。这一去,要捉拿吴信,刘爷要设计捉拿贼寇。书吏答应着,转身往外走。出了衙门,往东走去,直奔句容县,去捉拿吴信这个贪贿之人。 第36章 皂役巧舌弄是非,清官断案显神通 刘大人听了知县胡有礼的话,心里有了主意,暗自寻思:“要想捉拿这伙贼人,必须如此这般。”刘爷想罢,赶紧吩咐书吏写好票子,派差人到句容县,会同当地衙役,捉拿皂役吴信。还通知吴信所在村的乡保、地方,务必明天午时前来听审。“是。”承差答应着接过票子,出去找人了。 刘爷又吩咐:“把杨家的乡保、地方带进来问话。”“是。”差人答应着往外跑。不多一会儿,把人带到堂前,下边跪倒。刘公坐在上面开口问道:“昨天二十五日夜里杨家出事,你们乡保、地方,还有左邻右舍,都不知道吗?”三个人中一个年长的磕头说道:“回大人,那天夜里三更天,众贼人闯进杨家,与杨家的家丁动手打斗,吵吵嚷嚷的,左邻右舍哪能不知道?但大家都自顾自,谁肯舍己为人呢?不瞒大人说,就算我们知道这事,一来天黑贼多,我们也不敢上前。到了二十六日一早,大家都到杨家去看,原来杨家男女大小二十四条人命,都被贼人杀死了。家里所有细软物件,都被贼人拿走了。我们只好进县去报告。” 刘爷问:“你们进县报告,知县有没有派人去验尸?”地方说:“只说了一声‘知道了’,我们就回村,把那些死尸停放一处,把门封锁,派人去看守。” 刘爷点头,又看着知县说:“这还了得?乡保来报告,你竟然不去验尸!得了吧,你只顾跟皂役吴信商量着捞银子,哪还顾得上办事?”知县胡有礼听了,不吭声,只是磕头。刘爷说:“乡保、地方,你们回去吧。杨举人,你们弟兄二人暂且下去,等明天提来句容县的皂役吴信,再进行听审。”“是。”二人答应。刘爷又吩咐:“承差两名,把知县胡有礼暂且押起来,等明天对质。”承差答应,把知县押了下去。众人都退出衙外。王自顺、盛公甫见到杨家弟兄,都表达了感激之情。王自顺说:“因为我一人,让恩公全家被害,我实在愧疚。”说完,大家一起歇息。 皂役登场 第二天清晨,还没到午时,差役就把恶人吴信提来了。只见差役押着吴信来到大堂前,刘爷坐在上面说道:“去吩咐外边伺候,本府要升堂审问民情。”张禄答应着往外跑,传达给当差的衙役。大家一起进衙来伺候,各就各位,一点也不磨蹭。大家都左右分班站好,刘爷从里面往外走。只听屏门“吱呀”一声打开,衙役喊堂声震耳欲聋。刘大人坐在正中间,书办、承差左右分开。刘爷开口道:“先把吴信带进来!” 差人答应着往外跑,不多一会儿到了大门。口中喊道:“大人里边传出话,句容县皂役进衙门!”衙役答应着,带着吴信往里走。来到滴水檐前,双膝跪地,刘爷坐在座上看得清清楚楚。衙役退到旁边站着,刘爷看着吴信。只见吴信头戴一顶新秋帽,毛蓝袍子褂子是皂青色。年纪不止五十岁,长着一副恶眉恶眼,模样很凶。连鬓胡子长在下巴上,像铁线一样。刘爷看了看吴信的相貌,觉得他不是良善之辈。 皂役狡辩 吴信向上磕头,自己报名说:“小的是句容县知县的皂役吴信,给大人叩头。”刘爷问:“你就是皂役吴信吗?”“是。”刘爷又问:“你就是句容县的人?”“是。”“住在什么庄村?”吴信说:“小的家离城才十五里,名叫白沙屯。”刘爷问:“你当差几年了?”吴信说:“小的当差整整二十年了,伺候过七位太爷。”刘爷说:“你也算老油条了,这七位知县都是你做过过付吗?”吴信说:“小的当差多年,没有做过过付。”刘爷听了,一拍惊堂木,两边衙役喊堂,刘爷说:“哼!你这油嘴滑舌的奴才!你没做过过付,杨家的事是谁跟胡知县说的?把知县带上来!”“哦。”差人答应着往外跑,不多一会儿,把句容县知县胡有礼带到当堂。行礼完毕,站在一旁。刘爷说:“你的过付皂役不是这个吴信吗?”知县说:“是。”刘爷说:“既然是他,怎么不认账?” 刘爷满脸怒容,说道:“皂役吴信,你听好了!你当差二十年,衙门里的事自然清楚。跟官作弊是常事,上下打点官司都通。遇到知县是个爱钱的主儿,不用说,都是你们暗中捞钱。你们抓住做官的把柄,做的事肯定有猫腻。我问你,杨家的事你肯定知道,快把事情的缘由讲清楚!本府在台下听你说实话,省得你受皮肉之苦!”吴信听了,磕头说道:“大人,既然吃了这碗饭,就得为官府办事。既然在衙门里当差,谁不想在本官面前献殷勤呢?大人明察秋毫,小的不敢说谎。”刘爷说:“掌嘴!”两边衙役喊起来。只见衙役大步上前,撩起衣服,左右抓住吴信,膝盖垫住吴信的脸,巴掌抡圆了打下去。打得吴信连声叫嚷,嘴角流出血来。一边打了十个巴掌才住手,吴信牙齿活动,脸肿得青一块紫一块。 罪证昭然 刘爷怒气冲冲地说:“吴信,你只顾在本官面前献殷勤,不管别人死活,你是句容县的人,坑害本县的百姓,良心何在?不但人人唾弃,连你死去的先人,在坟墓里剩下一把枯骨,也跟着你挨骂。偏偏遇到这样的狗官贪赃,听你的话,陷害良民,不把百姓当子女,不报答皇恩,怪不得说‘一辈为官,十辈为娼’。你们当衙役的人,也该想想自己身在公门,心要向善。又说‘公门之内好修行’,你们这三班之中,唯有皂役下贱,子孙都不准科考。遇到受刑的人,你们就想办法捞钱。有了好处,你们就轻些;要是没钱的人,你们就下狠手。这就是第一宗罪过。再者,你既然在公门当差,难道不知道过付的人有多大罪过吗?你把这件事当作儿戏。你的本官在本府台下已经说实话,你还嘴硬,不肯招认,难道能轻易放过吗?快说实话,免得三推六问!” 刘爷又说:“吴信,你快说实话!你的本官已经招认,以往的事都讲清楚了。你还嘴硬,本府岂能容你?从实招认才是正理,免得我动用大刑!”吴信听了,磕头说道:“大人,杨家弟兄来自首,拿着人头到县中。大人想想,这可是千载难逢的事。杨家豪杰金银多,周围村子都知道。人命关天,杨家能不花钱吗?因此上,小的进县去跟官府说,杨家的家业很兴旺。俗话说‘署事如打枪’,得捞他几千银子。回大人,本府要是不愿意,小的怎能勉强呢?这才跟举人说,五千银子包管完结。因为举人不给钱,所以不放他们回家。不过是磨磨他们的性子,让他们消消气,自然会愿意花钱。要说小的是过付,回大人,杨家给我多少钱了?官与小的都无罪,没拿举人银子半分。望大人宽恩饶恕,小的全家感激不尽。” 真相大白 刘爷听了,冷笑一声,说:“吴信,你久当差,自然会敷衍官府。但有一点,想敷衍本府,哪那么容易?”刘爷又说:“吴信,你听好了!你在衙门当差久了,惯会耍嘴皮子。但本府不会被人蒙骗,在我台下要如实供认。你说没有别的缘故,肯定有猫腻。我今天要是不叫你如实招认,以往的清名就会化为乌有!”刘爷接着吩咐:“下役快去把白沙屯的乡保、地方带进来,本府要当堂审问口供!”差人答应着往外跑,很快把三个人带进来。滴水檐前,三个人赶紧下跪,自己报花名。刘爷说:“你们三人如实讲,你们都在一个村住,事情的缘由自然清楚。本府在台下听你们说实话,隐瞒一个字都不行。吴信犯下了该死的罪,还有胡知县。你们不用害怕,只管讲,一个字不实我就动刑。”三个人听了,磕头说道:“大人,说起吴皂役,他在衙门里当差多年,很有面子。他经常给太爷弄银子,官府哪能不给他好处?他在三班之中为首,眼横四海,目中无人。他把一村的草木都当草芥,经常欺负村里的老幼百姓。他家经常来人一伙,夜里聚在一起,白天散开,分辨不清。大概不是良善之辈,多半是一伙大盗、绿林。”刘爷听了,心里高兴,心想:“杀杨家的肯定是这伙人!” 第37章 巧设妙计,赚得赃银现形 皂役罪行败露 俗话说得好,善恶到头终有报,只是早晚的事儿。皂役吴信这家伙向来不正派,在衙门里当差,对犯人那叫一个狠,一看到银子眼睛就直冒光。哪怕是他亲爹,不掏银子,他也能往死里整。他家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凭借着在衙门里周旋,帮着县主捞钱,在官府面前很得脸,所以他眼横四海,目中无人,谁能不恨他?只不过大家都不敢招惹他罢了。平日里当面奉承,背后不知道挨了多少骂。今天在刘大人的公堂下犯了法,谁不想趁机报个私仇?不用多添,就按实话来,也够他受的了!而且大家都知道罗锅子这人不好惹,也不敢替他撒谎,所以地方才如实说,他如何把持衙门,欺压良善,家中如何招纳不法之徒,夜里聚散的事儿。 刘大人听到这些,心里很高兴,坐在座上开口问道:“地方,你们白沙屯村内,有座玉皇庙吗?”地方回答道:“有座玉皇庙,不在村内,在白沙屯东北方向。离白沙屯有好几里地,有一片荒郊。前几年那道河路也算个码头,可这几年被沙子掩埋,船也走不了,买卖也做不成,百姓难以居住,都搬到别处去了。到现在,就只剩下那座玉皇大殿了。”刘爷听了,点了点头,又开口问道:“吴信,你家里经常来往的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如实招来!”皂役吴信赶忙说:“大人,他们说小的家里有这些人来往,大人就信了;要是小的说是杨武举一家都是他杀的,不知大人信不信?大人圣明,俗话说‘一家饱暖千家怨’,小的家里原本有碗饭吃,又承蒙本官赏脸,三班的人都不服气,背地里都有怨言。再者,各村的乡保,跟别人不一样,有什么大小事情都少不了他们,稍有不对,自然要回官责打,他们不明事理,在背地里抱怨,都说小的不好。今天大人因为杨家的事审问小的,他们趁机添油加醋,大人就信以为真,这不是冤枉小的吗?” 皂役狡辩 刘爷听了,冷笑一声,说:“吴信,你说本府听了地方的话冤枉了你。我还得好好冤枉冤枉你呢!俗话说‘不打不招’,两边看夹棍过来!”“哦。”下役答应着。 刘爷笑着说:“你这奴才胆子不小!倚仗着嘴巧能狡辩,把本府当别人了!”说着吩咐:“看夹棍!” 只听下面喊声响成一片。动刑的青衣迈步往上跑,“哗啦”一声把夹棍撂在地上,震得堂砖直响,犯法人心里一惊。青衣把吴皂役绑住,先把布衣扒下来,然后又把袜子拉下来,脊背朝上按在地上。两腿高高跷起,把刑具夹进去,公差攥住拢头绳,两边一分用力,只听“扑通”一声响。又听到吴信“哎哟”一声喊,再没有第二声。一名青衣往上跑,含了一口凉水,对着吴信的面门喷过去。吴信缓过劲来,疼得满脸都是汗。刘爷坐在座上高声叫道:“快把以往的事都招认了!你家里来往的都是什么人?夜里聚散有什么情况?”皂役怕死想活命,把真情一股脑地吐了出来,忍着刑不招,高声喊道:“大人,小的家里并没有人来往,怎么招认口供呢?望大人施恩,别用屈棒拷打良民。但愿老爷增福寿,公侯万代受皇恩。” 刘爷识破奸计 刘爷听了,微微笑着说:“你就挺着刑不招认,我刘某怎么肯轻易饶了你?俗话说‘人心如似铁,官法如炉’!”吴信说:“本来没有这事,硬叫招认,这是为什么呢?夹死小人不过臭块地,大人岂不坏了从前的清正名?” 吴信是个老油条,哪能不知道刑名?他做的事可是死罪,今天要是招认了,性命就不保。无奈之下,挺着刑,想不招认,求活命。怎奈刘大人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要叫他招认:“吴信,你跟杨姓说,要完此案,得五千两银子。武举人不肯花这么多钱。他弟兄明知强人夜里会来,才跟你们说留一个在衙中听审,放一个回去保守家口,堵挡强人。你也明知强人要害杨姓的家口,所以在内窝挑赃官,不放一个回去,才害了二十四条人命。” 刘爷坐在公座上,开口骂道:“你这该死的奴才!明知道强贼去了,不放杨家回家。二十四条人命,都葬送在你和赃官手里!情弊明显,还不招认,还敢巧辩,仗着嘴能!本府可不是别的官府,怎能叫你逃脱法网?从实招来,还则罢了,要是不实说,就叫你受刑!”说着连拍惊堂木,怒气冲冲。吴皂役磕头,口中叫着:“大人,您怎么不明白呢?偏心只把杨家护,才说小的尽知情。夹死小人也难认,就死黄泉不闭睛。大人您辈辈为官传永远,子孙万代受皇恩。小的不过犬羊辈,大人何苦只叫我招认?”说着不住地磕头,两天里眼泪汪汪。 刘爷设计赚赃银 刘爷听了,微微微笑着说:“你安心挺着刑图活命,也不过多活一刻保残生。”吩咐两边把刑卸下来:“暂且押下这个不法之徒。本官自有办法,管叫这贼招认!”公差答应着把刑卸下来,又把皂役打得昏昏沉沉。搀出衙外暂且不表。 刘爷又问县官,说:“左右把他押出去,等我完结这件事。” 刘大人说:“胡有礼,一会儿听本府完结此案。”“是。”知县答应着,承差把他带出衙外。 刘爷吩咐点鼓掩门。刘爷离开公座往后走,下役散去。 再说刘公到书房坐下,眼望着张禄,说:“你出去,到外边把承差头目陈大勇叫进来,本府有事儿立等。”“是。”内厮答应着,回身向外走。不多一会儿,把承差陈大勇带到书房,见了刘爷打了个千,在一旁站着,说:“大人叫小的何事?”刘爷望着陈大勇,说:“大勇。”“有,小的伺候。”大人说:“你同举人杨文炳,带着白沙屯的地方,骑快马,速到吴皂役家中,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急去快回,不可迟误。”“是,小的知道。”陈大勇转身出房而去。刘大人在书房闲坐。 巧取赃银 陈大勇回到自己下处,吃了饭,换了衣服,准备好一切。让人把杨文炳叫进房来,说:“大人刚才吩咐,你我三人到吴皂役家中,如此这般,还要急快回来。”武举答应着。陈大勇又叫手下人:“外边备好快马三匹伺候。”“是。”下人答应着,传出话去。二人这才向外面走。 陈大勇迈步当先头前走,武举随后跟上。一会儿来到大门外,认镫扳鞍上了马。地方催马在前引路,承差和武举在后面跟着。陈大勇在马上开口说:“杨爷,想来万事都是天定,苍穹造定难以变更。不是在下说这话,你们兄弟移祸飞灾,是上天降临。留下客人是因为重情义,又看在令表兄的份上。杀退贼人惹下祸,才有那人头扔在你们院子里。自然出首到衙门内,偏偏遇到赃官胡县令,要讹银子五千两,皂役窝挑,实在恼人。把你们弟兄拘在衙内,贼人趁机下毒手。家口都被贼杀死,良眷遭诛,真是惨情!多亏表兄家人告状,幸遇清官刘大人。当堂准了二人状,设计要完案。”杨文炳听了,点了点头,说:“请问尊驾贵姓?听声音好像本地人。”陈大勇回答道:“问我?我是江宁人氏,姓陈。我以前也是武举,做了个运粮千总,干了一年零。因为皇粮遭失陷,被革职。无奈投奔江宁府,别见笑,暂且做承差当差。”杨文炳听了,点了点头,说:“真是由命不由人!”又想起自己的事儿,不由得一阵伤心:仗义救了客人,谁知道反惹飞灾祸上身!一家被难还可饶恕,连累老娘丧残生。弟兄背上坏名声,活在世上枉为人! 杨文炳想起老母被害之事,不由得心中伤感,眼泪汪汪。陈大勇说:“杨爷,不必伤心,就是令堂与合眷被害,都是前因造定,命该如此,你还要自我解劝呀才是。”说着话催马前行,野店打尖,歇息一夜。 取到赃银 第二天,辰刻,到了白沙屯。进村走到吴信的门口下马,地方领着二人到吴信的客座内坐下。地方叫出个做活的人来,说:“你进去告诉你们内当家的,就说我从江宁府来,有要紧的话要说,一定要见。”那人听了,连忙进内。 且说皂役吴信的妻子王氏,为人正道贤良,见丈夫不干正事,常常解劝,怎奈吴信总也不听,夫妻反倒不睦。前几天听说丈夫被江宁府钓差人提去,就知道有些不好,在家中提心吊胆。房中正坐,忽听长工在窗外开言说:“外边有地方崔大哥,他说打江宁府回来,有要紧话,要见面讲。”王氏听了,满心欢喜,正要去打听丈夫的信息,崔地方又是本村人氏,叔嫂常见,并不躲避。听见他来,房内讲话说:“你就把崔大叔请进来罢,有话好讲。” 长工听了,向外走,来到客房把话传达给崔地方。崔地方告辞武举、陈大勇,迈步走进房内。王氏见了,起身欠了欠身,说:“崔叔坐下,有什么事情讲明白。”地方坐下说:“嫂嫂,留神听好。吴哥为人我知道,仗义疏财要了解。在衙门里,官府跟前很得脸,伙计之中很受尊重。俗话说‘一家饱暖千家怨’,这句俗语说得很对。有人在江宁把他告了,说他窝藏众绿林,连着知县都被提去,大人当堂问口供。我哥只说没这事,让人押带在衙中。府中上下都很好,都与吴哥是朋友,里外打点完这事,要结须得二百银。因此大哥托我到家中,跟嫂嫂说,上月分的那银子,别迟挨,拿四封。回府完结这件事,料想明天早晚能回家。” 王氏心疼丈夫,赶忙从箱子里取出四封银子。又托地方:“急速去,完了事,叫你大哥另补情。”“他就回来没要紧,小事何须挂在嘴边。”说着迈步向外走,回到客房。把银子递给陈大勇,武举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口中连叫:“大人,你瞧,这四封全是我的银子!” 第38章 盘缠引出双结盟,巧计捉拿恶贼兵 皂役招供 崔地方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痛快,刘大人和陈大勇等人听了都很高兴。刘爷心里琢磨着:“这奴才还挺懂事儿。”吴信听着崔地方的话,像喝醉了似的迷迷糊糊。忽然又听崔地方说:“吴大哥,别犹豫了,招了吧,难道我还能骗你不成?你要是不信,我告诉你,你家银子放在里间屋内,靠西山墙南边,大柜之上,第二个皮箱里。我说得对不对?” 崔地方越说越起劲儿,吴信越听越不爱听。这时刘大人把惊堂木一拍,两边青衣喊堂,刘爷说:“吴信,你这胆大包天的奴才!情弊明显,赃证都有,你还不招?左右,拿夹棍伺候!” “哦!”两边的青衣答应着。皂役吴信心里一盘算:不好!要是不招,也是白白受苦,实在没办法,只好高声说:“招了,招了。” 吴皂役心里想了半天,觉得不招也没用,只好高声说:“招了,大人息怒,别动气。”动刑的人退到一旁。刘爷说:“要是有一个字不实,另加刑罚!”皂役向上磕头说:“大人青天在上听。我伺候过七任知县,没有一点过错。在公门当差二十多年,小的祖居句容县白沙屯,几代人都住在这里。官府赏脸是真的,因为小的能办事,众人不免怨恨。他们给小的添了不少坏话,说我仗着官势胡作非为。至于杨家这件事,原本也不是我的本意。那天晚上我在家坐着,门外来了一伙人,敲门说找我。我连忙叫长工开门问清楚。忽然进来一伙人,一看有二十个。硬进房坐下来,手里都拿着兵器。其中一个人开口说:‘特意来找你,听说吴姓喜欢交朋友。有件事想问问你,不知你肯不肯答应?’我看势头不对,忙问:‘有什么事,说清楚。’那人又说:‘吴姓留神听着。我们都是绿林好汉,从这里路过,想借点盘缠。又听说你喜欢结交绿林朋友。所以把事情说明,不敢惊动你的邻居。’我听了这话,一时动了义气。我说:‘各位既然看得起我,我心里很感激。何必打扰邻居,我家里就有银子。要盘缠我奉送,四海之内都是朋友。’大人,我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众贼当真了。他们都说‘好朋友!在市井之中算得是一号人物。大家既然遇到一起,就结拜为弟兄。’我万般无奈,只好点头答应。” 勾结贼匪 “大人,我实在无奈,就跟他们结拜了。白天他们到村外漫洼之中,藏在玉皇庙,打劫过往行人,晚上到我家里落脚。我想着把这件事报告官府,派人捉拿他们,又怕画虎不成反连累一家人性命。不瞒大人说,他们劫来的财物分给我一股,我一时贪财,只顾眼前利益,忽略了害处。”刘大人说:“这算是你招认强人的原因。他们来的时候,你不该招惹他们,给他们点盘缠,这是正理,何必结拜什么朋友呢?你想着要是不答应,又怕他们翻脸,是不是?”“是,大人的恩典。”刘爷说:“你绝对不该坐地分赃,跟他们勾结。你既然在公门当差,难道不知道律条吗?坐地分赃、知情窝主,该判什么罪?再者,杨家的事要是不是盗案、不是强盗打劫,没有动起干戈,没有伤人命,你的罪轻不轻?这都是你在窝里窝贼,不放武举回家,才生出这件事。” 刘爷怒气冲冲地说:“皂役,快如实招供!”吴信又磕头说:“大人青天在上听。杨家弟兄算是多管闲事,自己惹来灾祸。那天我家里摆酒宴,款待众寇。有手下人报告说有一个客人,单身独骑,行李很重,住在龙潭客店。他们听说后立刻去了一半人。龙潭码头得到消息,说客人投奔杨举人。众贼人随后到杨家去,要搜查举人宅内。举人不管是不是正理,跟客人又没有亲。弟兄俩咬定牙关不肯给,因此翻脸动手。杨家弟兄原本勇猛,单刀纯熟,武艺精湛。他们杀败八个贼,伤了两个,回到我家。大家商量出毒计,杀了两个受伤的人。晚上又到杨家去,把人头扔在院子里。不过给他们官司打,众人心里才平衡。谁知本官想趁机捞一笔,要杨家几千银子。我既然在公门当差,应当奉承知县。所以跟举人说,谁知他们弟兄俩不答应。” 隐藏秘密 “大人,杨家弟兄不知道这件事,知县才把他们扣起来。这件事与我无关。”刘爷听了,摇了摇头说:“不对,不对。这中间还有别的原因。难道你不知道众贼人去杀杨姓的家口?你得如实说!”皂役吴信说:“大人问得太仔细了。杀人的是众盗,抓住他们应当偿命,何必一直追问我呢?我干脆全说出来。我因为杨举人的父亲是个捐纳的州同,我到他家催差,他不但不给,还叫家里人把我痛打了一顿。后来他还亲自到衙门,跟县官当面讲,把我打了一顿板子,把差使革退。后来换了官府,我才当上衙役。这段冤仇,至今有十四五载没报。上月遇到这件事,我想起旧恨,所以在中间窝挑本官,扣住他弟兄两个。这是实情。这就是以往的事。” 贼匪信息 刘爷听了皂役的话,气得直咬牙。他说:“好一个万恶的奴才!无情无义,比蝎子还狠,真让人恼!胡知县,你都听见了吧?”胡有礼赶忙跪下,不住地磕头说:“大人开恩!”刘爷说:“不用你害怕,事情还没了结。等着圆案的时候,再处理。”知县磕头站起来,退到一旁。 刘爷又说:“来人。”“有。”“你们把知县、皂役严加押带,不许徇私。”“是。”刘公又说:“两村的地方、王自顺、盛公甫,你们暂且下去,等着拿住贼人的时候,再来听知县磕头站起来,退到一旁。 刘爷又说:“来人。”“有。”“你们把知县、皂役严加押带,不许徇私。”“是。”刘公又说:“两村的地方、王自顺、盛公甫,你们暂且下去,等着拿住贼人的时候,再来听审圆案。”“是。”众人答应着磕头,站起来出衙去。承差把知县、皂役押带出衙。 刘爷接着说:“杨文炳、杨文芳。”“有。”“举人伺候。” 刘爷说:“举人留神听。因为仗义才生出这件事,这也是上天注定。老母举家遭陷害,世上闻知真可怜。你们暂且回家,把老母安葬。妻子的尸体也入土,先把这件事了结。劝你们不要灰心丧气,要奋发图强,光宗耀祖,才是男子汉大丈夫。我刘某爱惜人才,你们正当年轻,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武举正好跟随我,何不效力争功名?本府说的话对不对,你们弟兄好好想一想。”弟兄俩听了,磕头说:“大人,举人弟兄遭遇奇祸,上天注定难以改变。幸亏大人明察秋毫,拨云见日。举家的血海冤仇有日报,死鬼黄泉都感激。多蒙大人提拔,再造之恩很重。愿大人宅门之内身体康健,官居千载受皇恩。葬埋合家事完毕,回来侍奉大人。”弟兄俩说完,点头起身向外走。回家葬母暂且不表。 刘爷吩咐退堂,站起身来,点鼓开门往外走。吏役散出官衙,刘公进了内宅门。刘爷进房坐在座位上,大勇张禄在左右两边。刘爷笑着说:“大勇,咱们商量商量怎么捉拿贼匪。” 第39章 陈大勇私访小柳村,群贼窝主庆生辰 谋划行动 刘大人打发众人出衙退堂,回到书房坐下。陈大勇和张禄在两旁站着。刘公看着承差陈大勇说:“杨家的事虽然审问清楚了,但要拿住众贼才能圆案。现在贼人的情况虽然有了一些眉目,可道路遥远,隔府隔县,要拿贼,必须费一番周折,才能把事情办好。”大勇听了,说:“大人,依小的看,这件事也没什么难的,只要费些辛苦,就能成功。” 大勇接着说:“大人,事情不论大小,只要功夫到家就能成功。我们出去暗中私访,到六合小柳村去打探消息。要是能得到真实的情况,就商量计策把贼擒住。全靠圣上洪福,大人的威严,一定能成功。”刘公听了,点头说:“又要你们辛苦一番了。”大勇忙说:“不敢,大人吩咐,小的赴汤蹈火也甘心。”刘爷听了,笑着说:“你说得有理。暂且休息去吃饭,明天再去捉拿贼匪。”大勇答应着往外走,回到自己房里。吃饭休息不必表,一夜无话到天亮。刘爷吩咐手下人,立刻把朱、王二人叫来。不多时,朱文、王明来到房里。他们看见头目陈大勇,一起开口说话。 商议计策 朱文、王明看着大勇说:“陈爷把我们哥俩叫来,不知有什么差遣?”大勇说:“二位,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办到的。昨晚大人吩咐,叫咱们去捉拿杀杨武举的凶手,好定此案。还有一件事,现在虽然知道凶手的底细,他们在六合县界内小柳村藏躲。窝主名叫‘镇江宁’,本名叫镇禄。他手持双刀,还能飞檐走壁。还有两个副头目,一个叫王凯,一个叫徐成,浑身也有些武艺。除了这三个人,还有十七八个贼党。听起来有点棘手。咱们哥仨奉大人之命,去捉拿贼匪,必须商量商量,看怎么个办法。所以把你们哥俩叫来,大家一起议论议论。怎么样?”朱文、王明听了大勇的话,王明先开口说话。 大勇说完话,王明说:“陈爷不用客气,不用为难我们哥俩。既然是本府派的差事,我们敢不答应吗?陈爷看着怎么好,就怎么干,一定要把事情办好。我们听调遣,尽心竭力把贼擒住。”大勇说:“既然这样,咱们赶快行动。各自带上兵器,以防不测。另外再带几个人,立刻到小柳村去。”二人答应说“知道”,转身走出房门。不多时,他们来到外面,把兵器带在身上。另外叫了府衙的差役十几个,都是精壮的小伙子。大勇看见他们,忙吩咐:“你们听好了,出衙后分散开,把兵器藏好,别露形。到六合县咱们再集合,打探虚实,寻找贼匪。”众人答应说“知道,陈爷的话我们敢不听吗?”说完,大家一起向外走,出了衙,散开各自走。他们混出南京江宁府,直奔六合小柳村。按下差役几人,再把贼匪的情况说一说。 贼窝情况 暂且不说刘大人派承差等人去六合县。再说杀杨武举的那伙贼,自从得了杨家的财物,不敢在别处藏身,一起直奔六合县小柳村窝主镇江宁家中藏躲。 窝主镇江宁是小柳村人,从小不听父母管教,不干正事,吃喝嫖赌,无所不为,把他的父母活活气死。王凯、徐成投奔他,整天操练刀枪棍棒,招聚无赖贼匪。他家窝藏盗贼,水旱两路都有。后来越闹越大,大家挖地窨子,藏起贼人,坐地分赃,成了头目。今天是窝主镇禄的生日,五里三村的乡绅都来送份子,名帖不少。这些人并非真心与他交往,还有些无赖棍徒,真不少。但有一点,这贼自从杀了杨武举一家,又劫了财物,估量着事情不小,迟早会有人来搜捕。这几天众贼都不做买卖,都在窝主镇江宁家中,白天藏在暗室,晚上在厅房聚会。每天派人在村外路口,不停地探看,如有人来,好做准备。这一天偏偏又是窝主镇江宁的生日,群贼都在。 贼窝内的活动 众贼在镇家饮酒聚会,敬奉窝主庆生辰。还有五里三村的乡民,也来给窝主祝寿。他们并非真心敬重窝主,而是怕窝主找事。还有许多无赖鬼,张三李四等混在一起。大厅上摆好座位,家丁上菜来回走动。按下前厅的座位,再把众贼的情况说一说。他们另有一座暗室,在里面喝酒。还有两名妓女来陪酒,唱歌跳舞,胡作非为。一个叫“一汪水”,一个叫“赛小红”。二人不过二十多岁,长得模样可爱。妓女来回敬酒,依次斟酒不停。玉腕拿起乌木筷子,夹菜送到嘴里。大家欢喜说笑,那种样子很让人讨厌。妓女正敬酒时,窝主镇江宁开口说话。 妓女正敬酒时,窝主镇江宁看着副头目王凯、徐成说:“王第二,徐第三,你们哥儿俩听着。今年算是我的一个好日子。多亏五里三村的乡亲们给面子,都来到我家,给我祝寿,真叫我感激不尽,也不枉我创立一场。想来,我镇某在六合县的地方,也算是个人物。众乡亲都亲自来这里,实在叫哥哥够使的,我真高兴。依我看,咱们光喝酒没意思。”说完,扭头看着妓女一汪水说:“水多的姑娘过来,我跟你说个事。”一汪水听了窝主镇江宁的话,忙过去,笑着说:“老爷子,不知有什么吩咐?” 窝主镇江宁笑着说:“水多的姑娘听着。我点你一个曲,就唱《姐儿南园栽大葱》。不用丝弦伴奏,还要唱《哭五更》。”妓女听了,忙答应,立刻拿来瓦碴。“咭嗒呱嗒”倒有点,外带“嘟噜”很动听。先唱姐儿看葱,忽然跳过愣头青,把姐儿吓一跳,姐儿说:“莫非来偷我家葱?”姐儿话还没说完,愣头青开口说:“姑娘这话没道理,隔墙边,并非来偷大葱。自从那天看见你,想得我,夜梦遗精马跑空。望求姑娘行方便,胜造浮屠七卷经。”姐儿听了,红着脸说:“你的话不好听。你要吃葱就刨地,要调情可不行!”镇江宁听了,大声说:“这曲作得没道理!谁家的姐儿都在南园?北国就不许走一走?岂有此理!不知是什么人留下这曲,抓住他,扒了裤子硬上弓,先玩一下不算帐,后把脑袋挖空作个夜行。”众人听了镇禄的话,王凯开口说话。王凯说:“难怪大哥挑理,这曲作得确实没道理。”众贼正喝酒高兴时,忽然有一个人跑进来报告事情。 第40章 全义气设计救吴信 话说这伙贼人正在兴高采烈地喝酒呢,忽然一个家丁急匆匆跑进来报告:“句容县白沙屯皂役吴大爷那儿来人了,要见您!” 镇江宁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说道:“快让他进来,我正想问问那件事办得咋样了。”家丁答应一声,赶紧跑出去,不一会儿领进来一个人。 这人进来后站在酒席前,大家一看,原来是吴信家的长工。这长工平常都在吴信手下当差,所以大家都认识。长工喘着粗气说:“各位老大,我家当家的遭难了,被江宁府抓去问口供。那夹棍板子可都用上了,可他咬着牙就是不招。后来刘大人使了个计,从家里骗走了四封银子,当家的没办法,就招了,在江宁堂画了口供。当家婆派我来报信,求各位念着往日的情分,想个办法救救当家的。” 镇江宁听了,点了点头,对大家说:“各位兄弟,吴哥现在有难,咱们不能坐视不管。大家快想想办法,怎么救他脱离火坑?” 徐成一听,立马跳起来说:“这还不简单,咱们一起杀进江宁府,把当官的都杀了,把吴哥救出来,顺便劫了库饷,抢了金银。这才痛快,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王凯一听,连忙摆手说:“别胡来,这可不是小事儿。杀官劫库可不是闹着玩的,得好好商量。” 镇江宁一心想讲义气救吴信,他觉得徐成的主意太莽撞,可一时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王凯接着说:“依我看,咱们去救吴信,就像飞蛾扑火,弄不好还会惹来灭门之灾。倒不如咱们躲起来,他们抓不到咱们,就没法定吴大哥的罪。吴大哥最多受点苦,性命能保住。” 镇江宁听了,皱着眉头说:“咱们能躲到哪儿去?总不能带着家眷一起跑吧。要是把家眷扔下,肯定会被抓去关在监牢里。咱们的名声可就毁了,以后都抬不起头来。不行,得想个别的办法。” 王凯又说:“要是贪恋家口,下不了决心,肯定会被连累。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镇江宁听了,叹了口气说:“吴家来人,先去吃点点心,我好打发他回去。”说完,让人把长工领去吃饭。 这边众贼正商量着怎么救吴信,天色渐渐晚了,来给镇江宁祝寿的亲友都陆陆续续离开了。 咱们先不说众贼在镇江宁家里商量事儿,再说刘大人派的承差陈大勇等二十多人,带着兵器,往**县赶去。 陈大勇带着大家一路马不停蹄,直朝着县城奔去。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他们分散开走,免得被人识破。很快就到了县东门外,有一家“三合”字号的店,陈大勇和朱、王三人走进店里住下。原来店门外有暗号,大家都按照暗号来到这家店。众人虽然都聚齐了,但都分散住,不露出一点痕迹。 大家洗了脸,小二端来茶。茶罢又吃了饭,吃完就各自回房休息。天色慢慢暗下来,太阳也落山了。陈大勇在店里坐不住,出来到街上溜达。他站在当街,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心想:这地方跟江宁府比起来,差远了。 正看着呢,突然看见一个老头从东往西走。这老头六十多岁,手里拿着一根拐杖,走路一瘸一拐的。老头走到店门口,店里的小二就问:“李大太爷,您这是去哪儿了?有啥事儿啊?” 您知道小二为啥问这两句话吗?这里面有个原因。在小县城和乡村,跟京都不一样。要是穿件新衣服,别人就会问:“这是去出份子吗?”这是当地的风俗。小二看老头穿着新衣服,所以才这么问。 老头听到小二问,停住脚步,笑着说:“我去镇禄家给寿礼。镇禄就是那个外号叫镇江宁的人。今天他过生日,我去凑个热闹。去的人不少,大概有四百人。还有他那些伙计,都年轻力壮的。天色晚了,大家都散了,剩下他们在喝酒。不知道今晚又有谁要倒霉了!”老头说完就走了。 陈大勇在一旁听了,心里乐开了花。他赶紧回到店里,把老头的话跟朱、王二人说了。朱、王听了也很高兴,朱说:“看来老天都帮咱们立功啊!不过还有件事儿,虽然贼人们都喝了酒,但他们人多,咱们不能掉以轻心。”陈大勇说:“没错,这就像猫抓老鼠,得小心谨慎。” 陈大勇接着说:“柳林离这儿不远,大概十里路。咱们趁着今晚就去,他们喝了酒,肯定不好抵抗。”王明说:“好,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出发。” 王明觉得陈大勇的主意不错,就对大家说:“陈爷的主意挺好,咱们就这么办,肯定能成功。”于是大家都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店家一看这架势,心里明白:肯定是公门的人来踩差使了。也不敢多问。 陈大勇带着二十个人,陆续出了店,朝着贼首镇江宁所在的小柳村走去。 这头镇江宁和众贼还在喝酒呢,两个妓者也在旁边陪着。镇江宁突然说:“我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江宁府的刘知府,听说他不爱财,名声可好了。他连上司总督都不怕,州县见了他都头疼。乾隆爷御笔亲点他来这儿,他老家在山东青州府诸城县,是太后义子。既然把吴信抓去了,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保不准吴信会招出咱们,刘公肯定会派人来抓咱们。听说他手下有个陈大勇,武艺高强,很有名。他本来是个武举,在宜兴运粮千总,后来粮船失陷,被革职回家。一气之下进了公门,在江宁刘大人手下当差。他在十里堡抓过徐五,在江二险把人坑了。还在圣水庙抓过和尚,那个和尚叫苑围僧。” 镇江宁话还没说完,突然从外面跑进来一个人,大喊:“不好了,出大事了!” 大家一听,都紧张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41章 勇探贼窝,智擒群贼 这伙贼人正围坐在一起高谈阔论呢,突然有个手下急匆匆跑进来报告:“各位老大,句容县白沙屯吴爷那边又派人来了,让咱们务必想个办法把吴爷救出来。”窝主镇江宁听了,马上说道:“知道了,你去告诉来人,让他们先回去告诉家里大奶奶放心,别害怕,我自有主意。”手下答应一声,出去传话去了。 再说江宁府承差陈大勇、朱文、王明等二十人,离开三合店后,直奔小柳村窝主镇江宁家而去。 陈大勇一边走一边说道:“朱、王二位听好了,咱们这次去可得齐心协力,拼上性命抓住贼人才好立功。听说镇禄这人很厉害,外号‘镇江宁’。他武艺精通,会枪棒。这其中还有个缘故,他现在不过四十来岁,我还没中举的时候就知道他了。他打家劫舍是常事,不过不像现在闹得这么凶。咱们奉命来这儿,他肯定不会乖乖束手就擒。要抓住他可得费一番周折,何况还有其他贼人。”陈大勇话还没说完,王明就抢着说:“听说贼人喝了酒,肯定逃不了上绑绳。咱们到了那儿直接冲进去,齐心协力把贼抓住。”朱文在一旁也说:“有理,王哥说得在理。”陈大勇又接着说:“大家听着,依我看,去抓贼可别莽撞,得小心行事才能成功。王老弟,你说直接冲进去,万一他们知道了翻墙跑了,那可就麻烦了。到时候反而不好抓,贼人跑了就前功尽弃了。依我看,不如先把贼宅围起来,派人守着,然后咱们再翻墙进去,看看贼人在哪个屋子,出其不意,堵住门抓住他们,这样才行。也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大家商量商量。”朱、王二人听了,满脸笑容,说:“陈爷高见,就这么办!”说话间,大家很快就到了小柳村外。 陈大勇看了看天,大概有一更的光景。众人停下脚步,陈大勇低声对大家说:“咱们虽然到这儿了,但不知道哪是贼人的宅舍。得找个合适的人进村子打听一下,认清楚贼人的门户,才能办事。”王明听了,马上说:“我去走一趟!”陈大勇说:“一定要小心!”王明说:“陈爷放心。”说完,他藏好铁尺,独自一人走进小柳村。 王明一边走一边心里琢磨着,暗自嘀咕:“句容县皂役吴信是个坐地分赃的强人,他既然跟镇禄有来往,那肯定有联系。我进贼宅,要是有人问,就说是吴家派来的。先把贼人的住处问清楚,再通知陈爷他们进来。”正想着,他看到路北边有一所大宅舍,大门挂着一个灯笼,门旁放着两条凳子,上面坐着一个人。这人自言自语,嘟嘟囔囔地说着胡话。王明听他说:“跑了一天到黄昏,什么生日,跟吊丧似的。天气热,二更了还不睡觉,一直喝酒,闹到半夜,不管别人死活。白天你们在地窖睡觉,我们跑腿探事情。我不想干这活了,不如重操旧业。我还要去书场抓瓜子,就算捞毛也能干。可惜岁数大了,儿孙行中卖不成。”王明听了,心中暗喜,心想:“看来贼人的老窝就在这儿了,真是活该他们大限到了。” 王明听了醉汉的话,赶紧转身往村外走。不多时,来到村头,见四周黑灯瞎火,看不清远处。他没办法,只好蹲在地上,仔细观察周围。突然发现村子西北方向有几个人蹲在那儿。王明站起身走过去,低声问道:“那边是陈爷吗?”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有人答应。 王明说:“我打听到贼人的住处了,大家赶紧跟着我进去。”陈大勇听了,马上带着众人向村口走去。大家七拐八弯,很快就来到贼宅跟前。只见贼宅连着好几层,周围都是左右邻居,好气人,强贼都住在这广梁门。陈大勇仔细看了看贼宅,对朱文和王明说:“贼宅挺大,不知道他们在哪一层。你们在外边接应,我进去探探。找到贼人在哪屋,见机行事。这样才行,不然贼人察觉了翻墙跑了就麻烦了。”王明说:“陈爷说得有理,我们在外边守住贼宅,他们想跑也跑不了。大家齐心努力抓住贼寇,刘大人也能了结此案,咱们也能出人头地。”陈大勇说:“有理,事不宜迟,咱们行动吧!” 陈大勇说完,绕到大门东边,顺着墙根往北走,走到北头向西一拐,走了几步,站住一看,原来这里就是贼宅后边。陈大勇二话不说,脚一跺,“嗖”地一下跳上墙头。 有人说:“你这书里写的怎么回事,乾隆年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平地一跺脚就能上一丈高的墙?这不是按《施公案》里黄天霸的本事来的吗?黄天霸会飞檐走壁,能跳墙上房。你说这书里陈大勇怎么也会飞檐走壁?”大家有所不知,在康熙年间《施公案》里黄天霸的本事算是数一数二的。到了乾隆年间,有很多人比黄天霸本事还强。比如说有个秃子,黑夜进宫,能知道主子在宫中歇息的地方,越城而过像走平地。黄天霸的本事都比不上他。还有一个天津人,姓刘排行老四,外号叫燕尾子。他跑起来,六百里的马都追不上。他能纵身跳起抓住马尾巴。他还能在水里待三五天。我这么一说,大家想想,陈大勇能翻墙扒房,是不是比黄天霸厉害多了?书里讲清楚了。 陈大勇跳上墙头,站在上面仔细观察。只见宅子里黑灯瞎火看不太清楚,方圆大概有十亩地,房屋一层又一层。陈大勇看罢,轻轻跳下去,蹑手蹑脚地往前走。他顺着墙根走,绕弯夹道又向南走。一路上没碰到人,因为贼宅根本不需要人打更。大门都没关,贼人大意得很。陈大勇顺着墙根一直向南走,穿过耳房夹道抬头一看,大房西边点着灯。听到里面有人说笑,还有妇女的声音。陈大勇心里暗暗点头,心想:“贼人肯定在这屋里。”他赶紧蹑手蹑脚地向西走,来到窗根下,站住听了听。正好窗上安着玻璃镜,陈大勇看了笑了笑。他凑到跟前,隔着玻璃往里看,看到几个贼徒。 各位看官,玻璃这东西在晚上外面看不清楚,白天也很难看到里面。陈大勇知道这情况,才敢这么看。书里讲清楚了,咱们接着说公门的差役。陈大勇看到屋里有三个贼徒,还有两个花街妓女,一共五个人。三个贼都喝了酒,东倒西歪地晃着身子。镇禄拉着妓女的手,一对一口地闹皮杯。贼妓正闹得欢呢,陈大勇一看,火冒三丈。他拔出腰刀,准备冲进去。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42章 镇江宁巧施缓兵计 话说承差陈大勇透过窗户看到那三个贼人跟两个妓女闹得实在不像话,心里那叫一个气呀,瞬间火冒三丈。刚要冲进去动手,突然灵机一动,心想:“且慢,眼下他们人多势众,而且素闻镇禄武艺高强。要是我一个人堵门去抓,就算抓住了,万一跑掉一个,那岂不是要被朱文、王明他们埋怨,白白浪费他们的力气,还落个办事不力的话柄。不如我出去把他们俩叫进来,一起行动。”好汉想到这儿,就顺着来路回去了。 再说朱文、王明他们,平日里跟陈大勇关系挺铁,还爱开玩笑。王明瞅着朱文说:“朱二哥,陈头儿去听啥了,是不是发现啥情况了?”朱文说:“陈头儿向来不是那种莽撞的人,不会轻易行动。”王明接着说:“二哥,如今这世道,正直的人可不多了。我得进去看看,这样心里才踏实。”王明说着,突然灵机一动,对朱文说:“二哥,你知道‘夏迎春私探昭阳院’吧,齐宣王蹲在墙下,夏迎春踩着宣王肩膀子往上爬,你可得给我撑好了。”朱文听了,笑着说:“你这小子,想模仿夏迎春,可得小心点,别摔个狗啃泥。” 王明嘿嘿一笑,说:“二哥,你就瞧好吧。快蹲下,我踩你肩膀上。”朱文无奈地蹲下,王明刚要往上爬,突然听到墙上“嗖”地一声,他以为是贼人翻墙,吓得往后一仰,差点摔在墙下。 只听墙下“咚”地一声,王明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心“砰砰”直跳。他慌忙爬起来,抬头一看,原来是陈大勇站在墙上。陈大勇低声说:“别闹了,咱们赶紧行动。我从原路返回,你们俩从大门进去。其余人在外边守着,这样贼就算插翅也飞不了。那些贼人倚仗着自己名声大,外面都不插门。你们俩赶紧去,别大意。”朱、王二人听了,赶紧答应,各自拿着兵刃,顺着墙根拐过弯,一直向南走去,朝着贼宅的大门奔去。 陈大勇顺着墙根又来到贼饮酒的房门外,藏在黑影里,手里拿着顺刀,静静地等着朱、王二人到来。再说朱文、王明二人听到陈大勇的话,不敢怠慢,王明手里拿着铁尺,朱文拿着一把解手攮子刀,有尺半长。两个人快步走进大门,一路上都没人阻拦。 这镇江宁仗着自己贼名远扬,而且手下都是有本事的人,一般人都不敢惹他。那些小毛贼更是连影子都不敢靠近,所以他贼势傲大,里外门都不插。 朱文、王明二人穿过大厅,下了台阶,举目一看,只见西厢房里点着灯。仔细一听,里面有男女说话声,估计贼人就在里面。朱文、王明正观察着,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喊道:“贼子们快出来受死,别装聋作哑!劫杀杨家那案子,有人告状到江宁。刘公准状派我们来抓你们这些贼!”原来是陈大勇在外面喊。朱文、王明听出是陈大勇的声音,也故意回应了一声,知会陈大勇他们来了。陈大勇听到他俩的声音,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精神一振。 再说镇江宁和王凯、徐成正在喝酒,听到窗外传来声音,知道是为杨家的事要抓他们。王凯、徐成吓得脸色苍白,镇禄却镇定自若,他高声喊道:“外面的人听着,有话进来说清楚。别这么直着嗓子喊,大家都是朋友。敢做敢当,我镇某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既然来了,就进来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天大的官司我去打,掉脑袋也不怕。别在院子里瞎咋呼,快进来,不用动手。” 陈大勇、朱、王三人听了镇江宁的话,心里犯起了嘀咕。陈大勇心想:这镇江宁说话软中带硬,还透着一股江湖义气。他这是想把我们稳住,好拖延时间等待救兵。不行,我得见机行事。陈大勇想着,对朱、王低声说:“这镇江宁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咱们得小心点。他既然说朋友话,肯定有后手。咱们要是不进去,他会把咱们看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得靠老天爷保佑。”陈大勇说完,带头向屋里走去,朱、王紧跟在后面。 镇江宁见他们进来,站起身来,故作镇定地说:“你们三位就是江宁府知府罗锅子刘爷派来的吧?”陈大勇说:“没错!”镇江宁又问:“尊驾贵姓?”陈大勇说:“贱姓陈。”然后用手往左右一指,说:“这一位姓王,这位姓朱,都是我的伙计。”镇江宁听了,接着说:“莫非是那位大勇陈爷?”陈大勇说:“不敢当,在下草号大勇。”镇江宁说:“久仰久仰。”陈大勇说:“岂敢岂敢。”镇江宁接着说:“我有句话,不怕三位恼。这其中有个缘故。官司我是打定了,不是因为怕你们三位,不敢动手。你们要是这么想,那就错了。别说是你们三位,就算来三百人,我也不怕。也不是因为怕罗锅子刘爷又卖药、算命、卖硬面饽饽。这其中有一段情节,因为句容县白沙屯住的皂役吴爷,我们是生死弟兄,当初说好了有罪同受,有福同享。如今他被刘大人抓去,在监里受罪。我们要是袖手旁观,那还算大丈夫吗?” 镇江宁说完,又接着说:“三位听好了,既然你们来了,就赶紧动手把我们三人绑了。”陈大勇听了,笑着说:“不必不必,朋友之间哪能这么见外。我看镇爷挺重义气,视死如归。既然镇爷为朋友,我们也不能太绝情。怪不得镇爷名声传遍南京省,人送贵号‘镇江宁’。陈某哪敢跟镇爷称朋友,镇爷这么瞧得起我,我可受宠若惊。既然这样,咱们慢慢去府里,再提什么刑罚就不合适了。到了大堂,咱们跟刘公当面说清楚,大家都是兄弟。”镇江宁听了,说:“多谢多谢,多蒙仰仗。” 镇江宁接着说:“话已说完,咱们就走吧,赶紧进江宁。”刚要往外走,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大喊:“这件事我不同意,要进江宁没门!”原来是徐成。镇江宁回头一看,皱着眉头说:“贤弟,别无理取闹。听我给你讲。” 镇江宁接着说:“贤弟,咱们都是患难弟兄。吴哥如今有难,遭了官司受刑。他被刘爷抓进府,生死就在眼前。咱们这行,全凭‘义气’两个字。有罪同受,这才是正理。你要是只顾自己胡闹,江湖上朋友知道了,会笑话咱们。说明咱们不讲义气,不念当初结拜情。人活百岁终有一死,贤弟呀,只怕死后留个骂名。”镇江宁一番话,说得徐成低下了头,哑口无言。 众人这才一起往外走,朝着江宁府走去。这一来,到底能不能顺利破案,就看明天了。 第43章 李财主贪色惹祸患 在江宁府句容县有个公义村,村里有个财主叫李正宗,他和妻子赵氏乐善好施、周济贫穷,大家都称他们为李善人。他们膝下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儿子,名叫李文华。李文华和他父亲不同,他特别喜欢花天酒地、眠花卧柳。父亲李正宗常常苦口婆心地劝他,可他就是不听。没办法,父母也只能由着他。没过上一两年,老两口相继去世。李文华料理完父母的后事,就开始掌管家业。 李文华家的场院有两间草房,住着一户姓孙叫孙兴的人家,孙兴二十三四岁,为人忠厚老实,给李文华做苦工。孙兴的妻子何氏二十二岁,虽然没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貌,但也是模样俊俏、知书达理,乳名叫月素。李文华见何氏长得漂亮,早就动了心思,想把她占为己有。可何氏性子刚烈,一直没让他得逞。 有一天,李文华心生一计,把何氏的丈夫打发到别处去讨账,这样何氏家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到了晚上,李文华想去何氏家,又怕她不答应。他左思右想,心里十分纠结。突然灵机一动,心想:“只要这么这么办,何愁此事不成。俗话说,女人是水性扬花,眼皮子又浅,我就不信打动不了她。”想到这儿,他喊了声:“秋桂。”丫头秋桂答应道:“奴家伺候。”李文华说:“你去把宗住他娘叫过来,我有话要说。” 秋桂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宗住的娘宗婆子被叫了过来。宗婆子站在李文华面前问:“大爷有何吩咐?”李文华笑着说:“宗妈,我有件事要你帮忙。场院住的何氏,我几次想跟她亲热,她都不肯答应。你今晚拿上二十两白银,去劝劝她。要是能成好事,我不会忘记你的恩情。”宗婆子一听,乐滋滋地说:“交给我,皮条穴中数咱能。哪怕她是节烈冰霜女,我去了保管她答应。”李文华听了很高兴,拿出二十两白银递给宗婆子。宗婆子接过银子,转身往外走,心里想着:“这事儿要是成了,我可得好好捞一笔。” 宗婆子一路拐弯抹角,很快来到何氏的房门前。她上前敲门,嘴里喊着:“何二嫂,快开门,有要紧事。”何氏正在做针线活,听到门外有人说话,放下手中的活,问道:“谁呀,有什么事?”宗婆子回答说:“是我,何二嫂,快开门,有件事跟你说。”何氏听了,打开门把宗婆子让进屋里。 何氏笑着问:“宗婆子,这么晚来找我有啥事呀?”宗婆子笑着说:“二嫂,实不相瞒,大相公看上你了。那天他瞧见你在门前站,就被你的美貌迷住了。这几天茶饭不思,精神恍惚,就盼着你能去陪陪他。这是他给你的二十两银子,你收下吧。”何氏听了,脸色一下子变了,生气地说:“妈妈,你这话可不对。男女授受不亲,大相公年纪轻轻的,我跟他非亲非故,只是我丈夫在他家做工。你赶紧把银子拿回去,再这么胡言乱语,我可不答应。” 宗婆子听了,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二嫂,你别装糊涂。虽然男女授受不亲,但也要看情况。大相公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不领情呢?你想想,当初你们夫妻没地方投奔,大相公收留你们做长工。如今大相公得了病,心里就盼着你能去照顾他。你要是拒绝,这不是忘恩负义吗?这二十两银子,就当是你积阴德了。”宗婆子一边说,一边把银子放在炕上。 何氏见宗婆子这么说,心里又气又急。她心想:“这婆子分明是来逼我就范,我可不能上她的当。可要是直接拒绝,又怕李文华恼羞成怒,给我扣个奴仆欺主的帽子,送到县里去。到时候我可就有口难辩了。”何氏思来想去,决定先假意答应,把银子收下,然后再想办法脱身。 何氏笑着说:“妈妈,你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大相公喜欢我,我也不能辜负他的一片心意。这银子我收下了,等大相公病好了,我再跟他成亲。不过这事得瞒着我丈夫,不然他知道了肯定会生气。”宗婆子听了,高兴地说:“二嫂,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大相公要是病好了,我会再来找你。”宗婆子说完,起身告辞。何氏把宗婆子送出房门,心里暗暗叫苦。 宗婆子回到李文华的书房,把何氏答应的事跟李文华说了一遍。李文华听了,喜出望外,立刻精神抖擞,病也全好了。第二天,李文华准备了一些簪环手饰、绸缎衫裙,用包袱包好,让宗婆子送给何氏。同时还准备了一对金钗,送到何氏房中。宗婆子把李文华今晚要与何氏成双的事告诉了何氏。何氏听了,心里又惊又怕,不敢明言。她心想:“我原以为李文华快死了,没想到他病好又来纠缠。我丈夫不在家,我没有依靠,这可怎么办呢?” 何氏思来想去,决定先稳住李文华,然后再找机会脱身。到了晚上,李文华来到何氏家。何氏假装笑脸相迎,心里却暗暗想着:“我得想个办法摆脱他,不然我就完了。”李文华进屋后,迫不及待地要跟何氏亲热。何氏心里害怕,一边敷衍,一边寻找机会。就在这时,何氏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她拿起桌上的一把剪刀,对着李文华说:“你要是再逼我,我就死给你看。”李文华没想到何氏会这么强硬,吓了一跳。他心想:“这女人太厉害了,我不能硬来。”于是,李文华假装冷静,说:“你别激动,我只是想跟你好好相处。”何氏见李文华有所收敛,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她想趁机离开,可又怕李文华阻拦。就在这时,何氏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是何氏的丈夫孙兴回来了。李文华听到孙兴的声音,心里慌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纠缠下去,于是赶紧从窗户跳出去,跑了。何氏见李文华跑了,松了一口气。她把剪刀放好,然后把李文华送的东西收拾好。孙兴进屋后,看到屋里的东西,问何氏是怎么回事。何氏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孙兴。孙兴听了,又气又恨。他决定带着何氏离开这里,到别处去生活。就这样,何氏和孙兴离开了李文华家,过上了平静的生活。李文华因为贪色,差点惹出大祸。他的行为也让他遭到了报应,最终失去了自己的家业。这就是李文华的故事,告诉我们做人要正直,不能贪图享乐,否则会给自己带来灾难。 第44章 狗肉王作恶遭怒斥 话说这何氏,心里寻思着,得把自己以往的事儿都写在信上,等丈夫回来,看到信就知道自己是遭了害。她想着,立马就动手,拿起笔砚,磨好墨就开始写,不多会儿,连草带真地把信写完了,封好后放到梳头匣子里。这头也不梳,脸也不洗,把衣领包头弄紧,头发一罩,还拿了把快得像风一样的切菜刀放在炕上。 天也黑了,屋里点上了灯,这佳人就和衣躺着,等着那李文华,咱先不说她。再说那宗婆子跟李文华说了今晚的事儿,完了就各自回房睡觉去了。李文华那叫一个高兴啊,赶紧打扮起来。 李文华那是一点儿不耽搁,站起来就换衣服。头上戴着剪绒的秋帽,那龙抱柱的缨子红得亮眼。里面穿一件松绫袄,外面套着宝蓝缎子的袍子,扣子是铜的。脚上穿着三镶的锦袜,蹬着青缎子的皂靴,就跟要去当新郎似的,就盼着晚上赶紧成事。他心里着急啊,恨不能把太阳一把拽下来,把月亮托上去,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行,一会儿出来走走,一会儿进去转转,唉声叹气的,好不容易才盼到黄昏点灯。他打发走了家仆,自己坐在书房里等着,听到村里打更的声音,知道还早,得等夜深人静再去。正等着呢,突然想起他爹临死前说的话,心里“咯噔”一下。他想,爹说我啥都好,就是太风流,还拿冯商、西门庆的事儿劝我,我要是真去了,那不是缺德嘛。我还想读书进学呢,得学那柳下惠,不能干这丢人的事儿。这么一想,他后悔得不行,咬着自己的右手,疼得直哼哼,又不敢大声,怕人笑话,最后裹着被子躺床上,那好色的心啊,一下子凉了半截。 再说说何氏月素,一个人对着灯,心里直叹气,又惊又疑的,眼睛都迷糊了。俗话说得好:“人逢喜事精神长,闷来愁肠盹睡多”,也是她该着有祸事,就这么迷迷糊糊睡着了。 公义村西头有个坏人,姓王排行老八,因为卖狗肉,大家都叫他“狗肉王”。他和老婆毛氏住一间草房,在村西头,连个院墙都没有。干他们这杀生害命的买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能有几个好过的?这狗肉王又好喝又好吃,还爱乱花钱,两口子倒是吃得好穿得好。这天,他进城卖肉,晚上出城的时候碰到个酒友。爱喝酒的人见面哪能不喝几杯?正好关厢里有个山东馆子,两人就进去找了个座儿坐下。狗肉王拿出自己带的狗肉,切了点儿,就着生蒜瓣子,要了两对烧酒,就喝上了。你一杯我一杯,俩人喝了二斤四两,都有了醉意,这才凑钱付了账,摇摇晃晃地分开了。 这狗肉王喝得大醉,走错了路,走到公义村后面去了。他晃晃悠悠地走着,一抬头,到了李文华的场院跟前,赶紧站住,往孙兴房里一看,灯亮着呢。他就自言自语地说:“孙兴不在家,孙二嫂咋还不睡?都二更了,点灯干啥呢?”他侧着耳朵听了听,啥动静没有,就咂咂嘴摇摇头说:“怪了,要是干活儿咋没声呢?嗯,孙二嫂长得俊,李大爷又不正经,保不准他俩有啥事儿。我不如翻墙进去,抓个现行,要是真让我堵住,先敲他一笔,再借点钱,顺便还能占点便宜,这好事儿可不能错过。” 嘿,你说巧不巧,这狗肉王还真就干上了。他把肉桶一放,手抓住树,两脚一使劲儿,“嗖”的一下就翻过墙去了。他轻手轻脚地走到草房门外,舔破窗户纸往里一看,只见佳人在炕上睡着呢,那模样就像春睡的杨贵妃,把他看得眼睛都直了,心里想:“这孙二嫂真是个大美人儿,要是能跟她睡一晚,死了都值。”他又看看桌上有盒酒,灯还点着,就寻思:“她这是等谁呢?孙兴又不在家,我不如进去。”想着,他就走过去推门,一边推还一边想:“要是她不答应,我就吓唬她,看她敢不听话。”只听“吱喽”一声,门开了,这可就把佳人给惊醒了。 何月素本来就睡得不踏实,心里害怕,突然听到门响,一下子就醒了,迷迷糊糊地坐在炕上,还以为是李文华来了,就生气地小声问:“大相公来了么?”狗肉王也小声回答:“正是,我来了。”何月素一听声音不对,赶紧用手挡住灯光,仔细一看,进来个大汉,戴着小帽穿着短袄,系着蓝布褡包,穿着月布单裤、白布袜子,一双撒鞋上都是灰。再看这脸,黑肉横生,一脸麻子,眉毛眼睛都透着凶气,嘴唇外翻,耳朵像老鼠,腮帮子像鹰,胡子像铁针,又粗又壮,还醉醺醺地站不稳。 何月素认出是卖狗肉的王八大怒,骂道:“老八,你喝多了撒什么野!我丈夫跟你关系不错,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他进城办事去了,你就来欺负我,你这是装醉耍流氓呢!什么成亲不成亲的,你赶紧给我滚出去,不然我叫人把你当贼抓起来,打个半死!” 狗肉王听了,不但不害怕,还挤眉弄眼地说:“二嫂,你别生气啊。我就问问,孙二哥不在家,你不睡觉点灯干啥?桌上还有酒有菜,你不是等着人来吗?我来得早,算你运气好,赶紧从了我,不然有你好看的。”何月素气得脸都红了,骂道:“你这个混蛋,我是等我丈夫呢,忘记关灯关门了,你竟敢来调戏我,你以为我怕你啊!我何氏可是清清白白的,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得逞!你赶紧滚,不然我真叫人了!” 第45章 傻李九意外得知狗肉王恶行 在公义村,这狗肉王正冷笑连连,冲何氏说道:“孙二嫂,你别拿大话吓唬我,咱把《大清律》拿来看看,不管穷富犯了法,都一个样。难道就许财主风流,不许穷人寻欢?李文华能跟你好,我跟你也能套套近乎。你敢叫嚷,我倒要看看能把我咋地!我今天非得给你个硬来不可,让你知道我王老八的厉害!”说完就朝何氏扑过去。 何氏见状,不敢耽搁,急忙伸手去抓切菜刀。她双手举起刀,恶狠狠地朝着狗肉王砍过去。狗肉王眼尖,侧身躲过,伸手一把抓住刀把,用力一夺,刀就到了他手里。何氏慌了神儿,怕狗肉王粗野,心里直发毛,高声喊道:“杀人啦!快来人哪!” 狗肉王一听,心里也慌了,酒都吓醒了。他不敢犹豫,挥起刀,使劲儿砍下去,只听“喀吱”一声,砍在了何氏左膀上。何氏“哎哟”一声,倒在地上。狗肉王哪肯罢休,一脚踩在何氏胸膛上,一手抓住她头发,一顿刀,把何氏的脑袋砍了下来。看着死尸,他心里直发毛,自己嘀咕道:“这可怎么办?因奸害命,犯了罪。趁着夜黑没人知道,我把何氏的人头拿到开粮食店的赵子玉家,报他不借粮的仇。我回家假装睡觉,等明天孙兴回来,或者李家知道了报官,肯定会抓凶手。赵子玉家有人头,李文华家有尸体,让他们两家打糊涂官司,谁也想不到凶手是我。” 恶贼主意已定,弯下腰,伸手把何氏的脑袋提起来,把头发打了个扣儿,拴在腰上,出门走到墙下,双脚一蹬,手扒墙头,一个翻身栽过墙去。他把人头放在卖肉的桶里,背着桶往西走。 他对村里的路熟得很,很快来到粮食店后墙根。他听了听,鸦雀无声,就把肉桶放下,掀开盖子,取出何氏的人头,拿在手里,单臂一使劲儿,把人头扔到墙里,只听“拍搭”一声,人头落地。这粮食店后院堆满了柴草,没人发现,赵家也全然不知。 狗肉王背起桶子又往前走,出了村头,来到自家门外。只见窗上灯光明亮,还听到山响,知道是妻子在纺线。狗肉王心虚,心里发毛,不敢叫门,怕街坊听到。他站在窗外,用手指轻轻弹窗纸。毛氏知道丈夫的暗号,他经常偷鸡摸狗,得手回来就弹窗纸,不敲门。毛氏停下纺车,低声问:“谁呀?”狗肉王回答:“是我。”毛氏听出是丈夫的声音,翻身下炕,打开门。狗肉王进了屋,把桶子放下。 列位明公,善恶都有报应。狗肉王杀了何氏,天理难容。谁能想到这半夜杀人的事儿呢?就是龙图出世海刚峰,也难断这桩公案。可他不知道神鬼在暗中催逼,有个冤家对证。各位猜猜是谁? 原来是个姓李的,排行第九,有点憨傻。他哥哥早死,没什么亲戚。他和母亲陈氏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很艰难。 这天,李九跑肚,在街上出恭。他看到狗肉王回家进了房,等自己拉完稀屎,系上裤子,心里暗自琢磨。 李九站在街边,肚子里空落落的,突然想到一件事,自言自语道:“常听老人说,狗肉补肚子,这法子挺灵。刚才狗肉王回家了,我去赊斤狗肉吃,解解馋。”于是,李九快步朝狗肉王的家走去。 他来到狗肉王的窗户外,听到屋里有女人说话。这李九像是被鬼使神差了,一下子变得机灵起来,站在窗外一动不动,侧耳听屋里的动静。只听毛氏问丈夫:“你怎么浑身血点红?”狗肉王摆摆手说:“别嚷!听我跟你说。” 狗肉王就把自己干的坏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我出城晚了,喝酒回家走错了路。走到李宅场院外,看到孙兴的房里还亮着灯。我疑心有坏事,就翻墙过去看。推门惊醒了何氏,她把我当成了李文华。我本想将错就错,跟她快活快活,没想到这泼妇不答应。她抓起刀砍我,我一怒之下夺了刀,她又喊起来,怕惊动街坊。我只好杀了她灭口,把人头放在肉桶里,扔到粮店后院。所以我浑身带血。咱们赶紧吹灯睡觉,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明天出了人命官司,这就是个无头案。粮店后院有脑袋,场院房里有尸体,李文华和赵子玉,他们俩得打一场官司。我杀了人没人知道,神鬼都不知道我做得多巧妙。别说官司难审,就是铁面包公来了也断不了!” 凶徒说完,毛氏吓得脸色发青,手脚麻木,浑身发软,半晌才开口:“你这遭天杀的,大祸临头了!因奸杀人可是死罪,打了官司可不得了。你为啥把人头扔到粮店,祸害人家?赵子玉跟你有啥仇?你这是借刀杀人啊!就因为平时不赊米,小事变成了大祸。喝酒行凶就数你狠,你就是个狠毒的冤家!要是出了人命,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毛氏狠狠骂丈夫,狗肉王也有些后悔。他说:“老婆,咱睡觉吧。”说完就上炕脱衣,吹灭了灯。 李九在窗外听到这些话,心里暗说:“这可不得了!” 第46章 粮店惊现人头,赵掌柜祸事连连 李傻子在窗外听得清清楚楚,吓得魂飞魄,大气都不敢出。看着房里灯灭了,狗肉王和毛氏都睡了。他转身轻手轻脚地回到家,匆忙插上门,把桌上的残灯挑亮,低声对母亲说:“妈,刚才我在街上出恭,碰到狗肉王回家。本来我想去赊狗肉吃,结果听到他杀了何氏,把人头扔到粮食店的事儿。”他把前前后后都跟母亲说了一遍。陈氏听了,心里害怕极了,叮嘱道:“九儿,这话可千万别往外说,要是被差人听到,你就会被抓去。”李傻子向来老实,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 李傻子问:“妈,狗肉王杀人,我去报官,会不会被抓去偿命啊?”陈氏说:“跟你没关系,别胡说,赶紧脱衣睡觉。”娘儿俩就这么歇下了。 再说粮食店里有个伙计叫宋义,天还没亮就起来出恭。他来到后院,刚要蹲下拉屎,一抬头,瞧见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像个西瓜。走近一看,吓得目瞪口呆,原来是个人头。他壮着胆子仔细瞧,说:“奇怪,这好像孙二嫂的脑袋。是谁杀了她,把人头扔到这儿?这凶手肯定跟掌柜的有仇。我得去告诉老赵,看他怎么处理。” 他找了些干柴盖在人头上面,然后走到前面,正好碰到赵子玉从卧房出来。宋义满脸惊慌,说:“掌柜的,咱到后面去,我有话跟您说。”赵子玉见宋义神色异常,心里起了疑,也没多问,就跟着来到后院墙下。宋义低声说:“掌柜的,不好了,大祸临头了!”赵子玉听了,心里直发毛,问道:“伙计,到底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宋义说:“刚才我到后院出恭,发现一个女人的脑袋,是李财主家的长工孙兴的老婆何氏月素。不知道被谁杀了,扔在这儿。幸亏我发现了,没声张,怕街坊知道。掌柜的,您可逃不了干系。没办法,我用乱草盖起来,偷偷告诉您。”说着,把乱草拉开,露出何氏带血的人头。赵子玉为人老实,胆子又小,吓得脸色惨白,浑身直哆嗦。 赵子玉心里害怕极了,他为人忠厚,怕打官司花钱。看到人头都是血,心里又惊又怕,往后退了几步,抽着冷气,战战兢兢地说:“这可怎么办?是谁杀了孙二嫂,扔到我家后院?这是故意坑害我,到底是谁干的?我跟他有什么冤仇?平日里我也没得罪过街坊邻居。这一报官,肯定先问我,我怎么说得清?人头在我后院,孙兴肯定要追查。他要是赖我杀人,我有理也说不清。这人命官司可是无头案,肯定要严刑拷打审凶手。我要是受刑不过屈招,就成了无头冤鬼。这杀人的事儿,我怎么能担得起?我死了连祖坟都入不了啊!”宋义拉着赵子玉,低声说:“掌柜的,您别害怕,咱们商量商量。天快亮了,不好处理。您平日里对我不错,我想帮您。”赵子玉听了,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说:“宋伙计,你要是能帮我把事儿解决,我重重谢你百两纹银。”赵子玉虽然识字,但对律例一窍不通。这杀人事是假,移尸却是真。按律治罪,还有个冲发。赵子玉没主意,把宋义的主意当成了良策,说:“伙计的主意不错,天快亮了,别耽搁,咱们赶紧去处理。” 于是,二人拿了个粪箕,把人头背起来往外走。来到野外,刨了个坑,刚把人头放进去,正要动手埋,突然听到有人说话:“宋二叔,你们埋什么呢?”原来是西边街坊王兴的儿子王保儿,他一早出来背着筐子拣粪,才十三岁。赵子玉还没开口,宋义就说:“你去拣你的粪,别管闲事!”王保听了,说:“我偏要看!”边说边往坑边凑。 王保走到坑边,往下一看,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他说:“好啊,怪不得不让我看。你们杀的是谁?宋二叔快告诉我!”宋义听了,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小冤家既然看到了,肯定会告诉别人。到时候犯了事,赵子玉杀人是假,我移尸埋人是真,这官司就落到我头上了。也罢,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他打死,连尸体和人头一起埋了,这样就没人跟我对证了。”宋义主意已定,心一横,杀星附体。他强忍着心里的恨意,脸上挤出笑容,说:“小孽障,我们埋个东西,你偏要看。又不是私盐包子,你怕抓什么头?你这混帐孩子,想看,就看吧!”说着,把身子一闪,放下铁锨,弯腰把人头抓起来。王保不知道他的计谋,正盯着坑里看。宋义看准时机,挥起铁锹,对着王保的脑袋狠狠砸下去。只听“叭”的一声,王保天灵盖被打碎,鲜血迸溅,“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双手乱抓,双脚蹬了几下。赵子玉吓得不轻,埋怨宋义说:“怕打官司才埋人头,你怎么又把保儿杀了?这要是犯了事,我们都得有罪,性命都保不住啊!” 宋义摆摆手说:“别怕,杀了他灭口,神鬼都不知道。不会有事犯到公庭上。掌柜的别慌,赶紧动手埋了。”赵子玉无奈地点点头,说:“只能这样了。”于是,二人把尸体和人头埋在一起,然后欢欢喜喜地回了家。 这边事儿暂且按下不表,再说说宗婆子。天一亮,她就来到场院,走到草房外,站在窗前听了听,鸦雀无声。她轻轻咳嗽了几声,低声叫道:“二嫂,大相公,天已大亮,该起床了,咱们暂且分开,以后再见面。”喊了好几遍,没人回应。她心里觉得奇怪,就舔破窗棂纸往里看,这一看,吓得差点叫出声。只见床上没人,地上躺着一具尸体,脖子上没头,光光的腔子,血水在地上流得到处都是。宗婆子转身就跑,穿过夹道往后院跑去。她跑到上房,大声叫道:“相公娘子,大相公杀了孙二嫂,凶器还在地上,刀刃上都是血。你们赶紧拿主意,问问大相公这是怎么回事!”宗婆子这一番话,把赵素容吓得不轻。 第47章 孙兴巧告主,冤情待雪 李文华的妻子赵素容听到宗婆子的话,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派人把李文华找来,把宗婆子的话告诉了他。李文华听了妻子的话,顿时吓得面如金纸,也把自己没有去的事说了一遍。宗婆子说:“大相公,常言说‘人要睡觉,如同小死’。想必是贼人进房偷盗,看到何氏美貌,想奸淫她却没得逞,怀恨之下把人杀了,还割去了脑袋。咱们不妨这样办:等孙兴回来,看到尸体,不知道是谁杀了他妻子,肯定会大哭一场。他把这事告诉家主,大相公明知故问,给他出个主意,通知地方乡长写一张报呈,到县里去递,就说夜里贼人杀了何氏,请求官府批准捉拿凶手。只要查出死鬼的人头在谁家,谁就是凶手,让他偿命,咱们就没什么责任了。”李文华听了,转忧为喜,说:“这个计策好。”暂且按下此事不表。 且说孙兴去李文华那里要帐回来,把账目交代清楚,来到场院后门,敲门敲了半天,没人回应。他气呼呼地自言自语道:“都日上三竿了,还睡呢!”喊了半天也没人答应,他就把门卸下来,进去后走到卧房门,推门进去,一看地上躺着个死人,浑身是血,通红一片,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竟是自己妻子何氏的尸首,脖子上没头!他顿时没了主意,也顾不上哭了,大喊一声:“不好!”转身往外跑。 孙兴一边跑一边喊:“坑死我了!是谁昨夜行凶?杀了我妻子,人头却没了。街坊邻居们快帮我抓住凶手!”他哭着喊着跑得很快,众人听到喊声都吃了一惊,乱哄哄地围过来问:“你别胡说八道,到底怎么回事?是谁行凶杀了你的妻子?人命官司可不能不当回事!”孙兴说:“各位不信跟我去看看,这真是件怪事!尸首在这儿,脑袋却没了,不知道凶手是谁。”邻居们听了,说:“赶紧去见李家大相公,他是场院的主人,得叫地方和保正一起去递公词,向县主禀明情况,捉拿凶手,这人命官司可不能不了了之。”于是,众多乡邻跟着孙兴来到李家宅门。孙兴把事情跟管家说了一遍,管家听了,赶紧跑到上房向李文华禀报。李文华听了,假装吃惊地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人命关天,可不能不当回事!”他吩咐孙兴赶紧把地方请过来,一起验明情况。管家答应着出去,来到大门外找到孙兴,把李文华的话告诉了他。孙兴和邻居们不敢耽搁,立刻请来了两个地方上的人,一起到场院查看。只见地上躺着无头的尸首,一把钢刀上有血。众人看了,一起商议道:“咱们赶紧写报呈!”孙兴在一旁痛哭流涕地说:“我那屈死的妻儿啊,快显显灵,抓住凶手报仇,我就是死了也闭眼了!”孙兴哭着喊着,何氏的冤魂在暗中听着。冤魂附在一只狗身上,突然跑到孙兴的住房里,在屋里乱跳乱闹,把一个梳头匣弄翻了,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一阵旋风刮起来,遗书被卷到空中。孙兴正哭着抬头看,只见一张字纸落在地上,他疑惑地拾起来一看,竟是何氏的遗书。 孙兴拾起遗书,仔细一看,认出是妻子的笔迹。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才知道是奸情之事,还以为是李文华行凶,却不知道是狗肉王害命!孙兴虽然是个愚笨的人,但粗中有细,他把遗书叠好,藏在袖里。心里暗自寻思:我要是把李文华因奸杀命的事说出来,他肯定不会承认,这还是小事;要是派人来把这书字夺走,那我就没了凭仗。有了!我现在先不说破,跟他们一起递报呈,到了衙门回话,见官的时候,我就当堂喊冤,把遗书递上去。人命重情,不怕官府不受理。俗话说‘一字入公门,九牛拽不出’。现在有遗书和赃银为证,就算他有万贯家财,也难以改变朝廷的定例。因奸杀命,按律抵偿。杀了仇人,才能解我心头之恨,也能彰显何氏的节烈芳名。就这么办。”他打开皮箱,拿出那二十两冤孽银子,用遗书包好,装在兜肚内。收拾好后,走出房门,把门锁好,和地方保正一起前往句容县。 一路上没什么话说,来到县衙门口,正好碰上王知县升堂办事。尸亲、地方、保正等都不敢怠慢,一起上堂,在公案前跪倒叩头,先回禀道:“禀太爷,北门以外离县城十五里有个村,村里有一富户姓李,名叫李文华。他家场院住着一家姓孙名叫孙兴,他的妻子何氏名叫月素。因奸不允,事情发生在夜里,何氏不知被何人杀死,人头不见。小人身为地方,不敢不报。”句容县的知县王守成听了地方的话,吃了一惊,开口问道。 知县坐在堂上说道:“地方上的人听好了,把人杀死却不见头,这其中肯定有隐情。”又把尸亲叫到跟前,孙兴答应了一声。知县说:“何氏月素是你的妻子,被人杀死你怎么会不知道?本县当堂如实讲,要是有虚言,我绝不放过!”孙兴听了,腮边流泪,说道:“老爷在上,听小人细细禀明。小人本是庄农汉,在公义村李家做长工。我原以为东家情义深厚,没想到他家尽做恶事。他们看上了小人的妻子何氏,一心想把亲事做成。我妻子为人节烈,不肯依从。那恶贼用毒计没能得逞,就千方百计地想办法。他们叫家人宗婆子花言巧语地跟我妻子说,先给二十两银子,事成后再给一封银子,要是不答应就硬来,要把我们夫妻送到县中,无情拷打逼身价。我妻子无奈只得假装依从。她自己写了一封字,把以往的事都写清楚,留作见证,好让我伸冤雪恨。没想到李文华心狠手辣,果然在夜里来到家中。我妻子至死都不答应奸情之事,那恶贼一怒之下杀了她,把头拿走了。小人这段冤情,恳请青天老爷明断。现在有何氏留下的亲笔字,还有二十两银子为证。”孙兴说完,叩头请罪,王知县听了,开口说话。 第48章 李文华屈招奸杀罪,冤情待解 且说王知县听了孙兴的话,接着往下说:“何氏的笔迹现在何处?拿来本县查看。”孙兴磕头说:“就在小人身上。”说罢,慌忙从怀里掏出文书和二十两银子,双手高高举起。书吏接过去递给王知县。王知县先把文书展开,仔细查看上面的内容,与孙兴诉说的事情一致。王知县又问:“孙兴,这字迹是你妻子临危时写的。当时你不在家,等你回来,你妻子已经去世,这字迹怎么到你手里的?莫非你与李文华有仇,写假字冤枉他?人命关天,非同小可,要是有虚假情事,法律不容宽恕!”孙兴磕头说:“青天老爷在上,小人妻子留下这字,收在梳头匣里。小人回家看到妻子被人杀死,正悲痛时,不知怎的何氏冤魂不散,刮起一阵旋风,一只疯狗跑进屋里,把梳头匣撞开,书掉在地上,小人拾起来看,才知道其中的详细情况。恳请青天老爷明断,愿老爷公侯万代。”王知县听了,看着地方和保正说:“你们这些奴才!地面上有了人命,为何不把房主李文华带来?肯定是收了他的钱财,来欺骗本县!”王守成说罢,怒气冲冲,吩咐左右:“先把地方、保正各打二十大板,然后锁起来,等本县审明,按律治罪。”地方、保正听了这话,吓得魂飞魄散,不住磕头。众青衣不由分说,把二人拉下去,打得皮开肉绽,然后放起来,上了刑具。王知县发签一支,派两名青衣即刻去锁拿凶手李文华到县听审。暂且把一干人犯带在一旁听候发落。王知县发放完毕,退堂歇息,暂且不表。 且说两名青衣奉本县之命,不敢怠慢,出了北门,一路来到公义村李文华家的广梁门首。他们见到李管家,把县主的命令和拿人的话说了一遍。李文华听了,吓得魂飞魄散,面如金纸。他问:“李固,这事怎么办?”李文华听了管家的话,心里又惊又慌,迟疑半晌才说:“李固,县里既然发签票,少不得要去衙门走一趟。”说罢,连忙换衣服,出门往外走。 来到大门,见到两名青衣,李文华拿出二十两银子,略微表示了一下心意。公差收了银子,没有给李文华上锁,三人一起往县城走去。说话间很快来到句容县城。十字街朝西拐,衙门就在面前。两个公差笑着说:“李大爷,您留神听着,眼下得戴上刑具,我们好交差见县公。”李文华说:“罢了,见官就得戴刑。” 二人听了,立刻给李文华锁上刑具。然后写了禀帖,王知县闻听后立刻升堂。李文华和两名公差来到堂前跪下。两名衙役忙回话:“太爷留神听,凶手带到公堂上,太爷仔细审问内情。”知县闻听摆了摆手,两名公差站在一旁。王守成坐在堂上开口说:“李文华,你听着,你为何因奸不允伤人命,杀死何氏女?快快当堂招认,要是有虚言,我绝不放过!”李文华磕头说:“县主,太爷留神听,小人不知道这事,为什么叫我招承?” 知县闻听怒气冲冲,说:“可恶奴才听着,花言巧语哄骗本县,想不招供绝对不行!”吩咐左右把夹棍拿来:“把这胆大的囚徒夹起来!”衙役听了,立刻把夹棍放在地上。 不容分说,众人一起动手,把李文华按倒,脱下鞋和袜子,把两腿放进木棍中间。知县吩咐把绳子拉紧,下面的青衣答应一声。李文华哎哟一声,疼得灵魂都快出窍了。有个差人喷凉水,李文华苏醒过来,睁开眼睛大叫:“县主真冤枉,覆盆之下有冤情!小人没有杀何氏,望青天,高悬秦镜明断。”知县闻听冷笑一声:“万恶囚徒,不行!” 王知县闻听,冷笑开言,说:“李文华,料你不肯轻易招承,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说罢,把何氏的遗书和二十两银子往下一摔,扔在堂前。李文华拾起来看了看,心里着急,说:“太爷在上,小的回禀——”李文华把自己见何氏起意,派宗婆子去说送银子,后来自己又后悔没去,以及不知道何氏被谁杀害的话说了一遍。王知县听了,怎么肯相信?往下开言,说:“李文华,你这话欺骗本县,就是三岁孩童也不会相信。你既然派人去说送银子,怎么会不去?想来必定是何氏不依从,你一怒之下把她杀死。人头现在何处?快快招供!免得你皮肉受苦。”李文华闻听,说:“青天老爷在上,小人没有杀人,叫小的招什么?”王知县闻听,怒气冲冲,吩咐左右:“快些加刑!”众青衣齐声答应。 李文华本是富家子弟出身,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官刑?这才一夹棍,就把魂都夹没了!又听王知县吩咐“加刑具”,吓得他魂飞魄散,说:“县主在上,不用加刑了,小的情愿招承。”知县闻听,冷笑开言,说:“哪怕你不招!”李文华无奈,只得屈招:“何氏因奸不允,本是小的杀死。”知县闻听,吩咐书吏记录口供,接着追问何氏人头在哪里。 话不多叙。王知县一连审了几堂,李文华因受不过极刑,屈打成招,哪里知道人头在哪里?可怜李文华受了无数官刑,眼看就要死了,这事暂且不表。 且说李文华的妻子赵氏,自从丈夫被公差带走,等到晚上不见回家,心里害怕极了。第二天一大早,打发管家李固去县城打听消息。李固不敢怠慢,急忙来到句容县衙门,把事情打听清楚,回到家中,把“受刑不过,小主人无奈招承,王知县追问人头”的话告诉了赵氏。赵氏听了,吓得面如金纸,嘴唇像靛叶。 暂且不说赵氏在家害怕。再说江宁府知府刘罗锅子刘大人,这一天刚升堂,就有衙役、经承把句容县详报的文书呈上,把封套拆去,递给刘大人。刘大人接过来,举目观看。 这清官接过文书仔细查看,认真参详其中的道理。上面写着:“卑职呈报杀人之事,李文华因奸不允擅行凶,杀了孙兴之妻何氏女,将人头扔在荒郊不见踪影。律应抵偿该立斩,现有何氏的遗书作证明。卑职审清才敢详府,李文华现在监禁中。”刘大人看罢文书上的话,说:“此事其中有隐情:李文华既然将人杀死,为何人头又不见踪影?这一案须得本府亲自审问,怕是覆盆之下有冤情。我刘某身受皇恩当报效,一秉丹心与主尽忠。”刘大人想罢不怠慢,往下开言叫一声:“承差王明速领票,快到句容县,速提因奸杀命这一案,李文华听审到公庭。”王明答应接过票,迈步往外走。暂且按下承差去提人犯,再把刘大人的情况说一说。吩咐打鼓退堂,清官爷翻身往里行。暂且不表大人在书房坐,再把王明送一程。王明出了府衙急似箭,越巷穿街快似风。离开江宁城,直奔句容大路。一边走一边心想:“我看刘墉,人头有限却爱管闲事,很爱私访探民情。巡抚大人都不怕他,拨回寿礼还硬气。一干上司都怕他,听到罗锅子脑袋疼。今天又派我去句容县,他说这事有屈情。莫不是知县贪赃受贿,屈打成招定口供。王守成有这事,刘罗锅子知道了未必容。”王明想着想着,很快来到句容县。 第49章 刘大人私访公义村,遇傻李九 承差王明一路上思索着,来到句容县北门进了城。他穿街越巷,来到王守成的衙门。王明向门上的人说明情况,掏出刘大人的票递过去。门内的小厮不敢耽搁,接过来后急忙进去,到内宅把承差的话向知县说了一遍,然后将刘大人的票交给知县。王知县接过票看了一遍,不敢怠慢,起身往外走,来到外书房坐下。他吩咐手下人把王上差请至书房献茶,询问清楚来意后,又送了王明五十两银子,这才吩咐手下人把李文华从监牢里提出来,还派人到公义村把孙兴也传来,派了四个衙役押着。王明见此情形,不敢耽搁,站起身告辞了王知县,与众人一起出了句容县,往江宁府奔去。虽然府县相隔才六十里,可直到三更天才到达江宁府。江宁府的城门已经关闭,众人找了个熟店住下,一夜的事情暂且不表。 第二天早晨,众人起来不敢耽搁。王明带着众人穿街越巷,来到刘大人住的衙门。正好碰上刘大人坐堂审事。王明看到句容县的四个差人,对他们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进去回禀大人。”四个人答应了。王明这才转身往里走,来到堂口跪下,说:“大人在上,小的王明奉大人之命,到了句容县,把李文华提来了,现在衙外等候。”刘大人吩咐:“带路进来!”王明答应,站起身往外走,来到辕门,把李文华和孙兴带进去,句容县的四个差人回县去了。 王明把孙兴、李文华带到堂口,在下面打千回话:“大人在上,小的王明把李文华、孙兴带到了。”大人摆了摆手,王明站起,在一旁侍立。刘大人坐在堂上仔细打量着李文华和孙兴。 清官坐在堂上留神看,打量着李文华和孙兴二人。他们年纪上下都差不多,都是二十来岁正年轻。刘大人看罢开口问道:“那个姓李的快通名!”李文华听到问话,赶紧磕头说:“大人青天在上听,小人叫李文华,姓李,公义村有家门。冤枉无处诉说,希望大人高悬秦镜明断。”说罢只是磕头。 刘大人冷笑了几声,说道:“因奸不允你伤人命,杀了何氏女俊英。事犯情真有何辩解?本府当堂快讲明!但有虚言一字假,性命难逃刀下坑!”李文华听了磕头说:“公祖在上请听明,小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大人台前说虚情。”李文华把以往的事情说了一遍,刘大人听了说道:“孙兴在你场院住,是你留下做长工。你欺心要图谋他妻子,把他留在家里。幸亏何氏多节烈,至死不从那事。宗婆子拿银哄他,逼何氏女俊英。节妇那时无奈只得假依从。何月素亲笔留下书一封,里面情由全写尽,留与她夫主孙兴。还有赃银二十两,要作见证把冤明。你一定强去奸她,她不允,羞恼成怒就行凶。事犯情真当领罪,王法无私不顺情!”刘大人吩咐左右:“带下去,万恶的囚徒刀下坑!”刘大人说完,众人答应,上来几个承差。李文华一听心里害怕,连连叫了几声“大人”:“不知是谁杀何氏,小人做鬼也是屈。闻听大人明如镜,胜似龙图包相公。青天不允我说话,可怜我屈情丧残生!”说完不住地磕头碰地,看他样子一定有冤情。刘大人听了心里思量,说道:吩咐左右“带下去,暂且寄在监禁中。”孙兴听传去讨保,大人退堂往里走。来到书房坐下,张禄前来献茶。清官爷手擎茶杯心想:这件事一定有隐情。我要了结这公案,除非私访细打听。 刘大人想到这里,站起身来对张禄说:“张禄。”小厮答应。大人说:“准备便衣伺候,本府今天要去私访民情。衙门事情,小心照应。”然后传出话去:“本府偶然感冒风寒,不能理事。”张禄答应,慌忙打开刘大人的皮箱,把大人的包袱取出来放在床上打开。刘大人换好衣服,拿上蓝布小包袱,又拿上一本《百中经》,两块毛竹板。一切准备好后,站起身来对张禄说:“从后门把我送出去,别让外人知道。”“是。”小厮答应。说罢,爷儿两个不敢耽搁,出了书房,往后门走去。穿门过院,来到后门。 张禄把门打开,幸好没有外人。刘大人走出去,张禄把那个小小蓝布包袱递给大人。刘大人接过搭在肩膀上,回头嘱咐张禄:“诸事小心。”张禄答应,关上门。再说刘大人从背胡同绕过江宁府的衙门,穿街越巷,又出了江宁府的南门,踏上句容县的大路朝前走。 这清官出了江宁城,沿着句容县的大路前行。一边走一边心想:只怕百姓有冤情,不辞辛苦来私访,独自孤身步行。他扮作先生以卖卜算卦为由来访事情。刘大人离开江宁府,迈步如梭快似风。很快来到公义村,举目一看,村里两边人家众多,都是良民百姓,有士有农。家家都有柴草垛,骡马耕牛闹哄哄。老人们一对对闲谈话,孩子们嬉笑乐无穷。刘大人看罢点头,心里沉吟道:“这个村虽然是个偏僻的地方,倒也挺富裕不算穷。”刘大人正看着,突然抬头看到一座古庙。他举目留神往下看,庙里供奉的是汉末三分关寿中。刘大人看罢,掏出卦板,口中吆喝着讲《子平》:“如今高低分贵贱,善断富贵与贫穷。求财问喜来问我,道吉言凶板钉钉。外带专治疑难病,我的手段高强大有名。专治瘸腿与瞎眼,秃子哑吧我也能。傻子憨格全会治,一服药,管叫你伶俐就聪明!”刘大人在庙前吆喝着,引得小孩子们闹哄哄。其中有傻李九,侧耳留神仔细听。刘大人刚才说的话,李九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李九开口对刘大人说:“先生,你的方法果然灵。我李九生来愚笨,大家都叫我傻愣葱。希望先生治一治,权当行好积阴功。”刘大人听了抬头打量说话人。只见李九头上没帽子,光着头,脸上油泥有半指厚。脖子像车轴,辫子擀成毡,乱哄哄的。身穿一件撅肚子袄,系着一条破褡包。深蓝布裤子露着粗腿,脚下没鞋袜,光脚。刘大人看罢,面带微笑开口说话。 第50章 傻李九道出案件真相 刘大人看着李九,笑着说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告诉我,好给你治一治。我有三等治法,分三种价钱:头等治法,用一块半头砖砸脑袋,砸出个窟窿,冒点傻气就好,要纹银一两;二等治法,用绳子把你的两条腿捆起来,吊在树上,吊一天一夜,摔出些尿屎,就好,要青钱一千文;三等治法,用我一丸灵丹,你拿回家,用凉水送服,躺在炕上,用棉被蒙严,出一身汗,立刻就好,这一宗治法要青钱一百文。这三种治法,不知你打算怎么治?” 李傻子听了刘大人的话,说:“先生这头等、二等治法太厉害,一来我治不起一两银子,二来怕打破脑袋,万一冒不成傻气再得了破伤风,那就糟了。二等治法我也花不起一吊钱,把我吊在树上,白天还好,有人看见问我,我可以说是治病;要是到了晚上,我们这儿饥狼多,万一跑来五六只狼,我动不了,肯定会被狼吃掉,这不行。第三宗治法倒还不错,价钱不贵,也不用砖头砸,不用绳子捆,只要吃一丸药,出一身汗就好,才要一百钱。我妈妈给我一百二十文,这是我昨天给道南里周五叔家抬食盒得的喜钱,回来我就交给妈妈了。我不如回家把先生的话告诉妈妈,把钱要来,给先生,让他给我治病。”李傻子说完,对刘大人说:“先生,按这第三宗方法治吧,我去家里跟妈妈要钱。” 说罢,他迈步就要走。刘大人见状,伸手招了招,说:“你回来,我有话跟你说。”李傻子听到这话,急忙站住,说:“先生,我不是瞎胡来,真去取钱。你不信,你看,不光我走,外面那些听到你要钱的人,比我跑得还快!等你要钱的时候,弦子一响,我就回来。你要完钱,弦子一响,我再走,看你还能拦住谁?” 刘大人笑着说:“李九,听好了,不用你回家取钱,我送你一丸丹药不要钱。”刘大人说着走了两步,来到李傻子跟前停下。他把嘴凑到李傻子耳朵边,低声说:“你要是知道就告诉我,保证让你变聪明。要是你瞒哄不说真话,神灵会怪罪你,你的傻命就完了。我问你,这村里有个大财主叫李文华,听说他杀了何氏月素,孙兴告状到句容县。知县派人把他抓去,当堂招认定了口供。李文华因奸不允伤人命,难逃刀下丧生。你知道这件事吗?告诉我,我给你治傻病还送钱。” 李九听了刘大人的话,心里一惊,心想:这算卦的怎么知道这事,难道他跟李文华是朋友?自从那天去赊狗肉,才知道其中的内情。妈妈说不让我跟别人讲,怕人命官司惹麻烦。一直都不敢提这事,我以为永远都不会说,没想到算卦先生来问我,还说给我治病不要钱!李九想罢,低声说:“先生,要提这件人命事,就是铁面包公也断不清!其实这里面的情由瞒不了我,不是李文华杀的人。”刘大人又问:“那是谁杀了何氏呢?” 李九又对刘大人说:“先生,别急,听我慢慢说。有个卖狗肉的王八,煮得特别好,很有名。他外号叫‘狗肉王’,是他杀了何氏。因为奸不允下了毒手,还把人头扔到粮店。他一心想把祸移到赵子玉身上,就因为赵子玉不赊给他二升米。李文华受刑不过屈招认,可怜他被冤枉,在刀下抵偿。那庙里没有屈死鬼,王知县怎么能断清?” 刘大人听了李九的话,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 刘大人听李九说完,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难道是他杀人,你跟着他?”李九说:“先生,不是这样。那天夜里二更多,我正好跑肚,蹲着出恭。我看见狗肉王背着桶回来。平时我听老人说,狗肉补肚子,吃了就好。等我出完恭,就想去王八家赊几斤狗肉回家补肚子。我就跟着去了。刚到他窗户底下,听到王八的女人问:‘你怎么浑身带血,是不是跟人打架拌嘴?’王八低声说:‘别大声,听我告诉你。’他就把卖狗肉回家,经过孙兴家门口,看到房里灯亮着,起了疑心,以为孙兴的女人何氏有私情。他就翻墙过去,踹了狗尾巴。结果等了半天没人来,他就硬去推门,偏偏门没插。狗肉王一推门就进去了。他看到何氏貌美,就想奸淫。何氏不答应,王八恼羞成怒,正好孙兴桌上放着一把切菜刀,他拿起来就把何氏杀了。然后把何氏的人头割下来,提着人头又翻墙出来,背着桶把人头扔到开粮店的赵子玉家房后。他这才回家。狗肉王把前后的情由跟他女人说了一遍。说完就吹灯睡觉了,我在窗户底下听着。我听了这些话,把我的病都吓回去了。我一声不敢吭,就回家把这事告诉了妈妈。妈妈不让我告诉别人,怕官府知道了连累我。所以我一直不敢说。要不是你给我治病,又不要钱,我肯定不会告诉你。” 刘大人听了李九的话,心里很高兴。 这位清官听李九说完,心想:要不是我来私访,想弄清楚这个案子,根本不可能。刘大人正想着,李傻子说:“先生,快把灵丹给我,病好了不会忘记你的大恩。” 刘大人说:“李九,听好了,眼下没法带丹药,都放在旅店里。我有个方法告诉你,回家赶紧治。拿二两干烧酒,一个花椒一棵葱,热酒一盅喝到肚子里,用棉被蒙住,多出汗,保证让你变聪明!”李傻子听了,高兴地说:“多谢先生。”李九说完,扬长而去。刘大人见状,赶紧收起毛竹板,顾不上卖卦讲《子平》。他迈步转身往回走,出了公义村。沿着江宁大路走,路程不用细说。《大清传》跟其他书不一样,这里没有桃花店,杏花村也没有美人。刘大人一路无词,很快回到江宁城。穿街越巷,从后门进了衙门。张禄迎接刘大人,献上茶。刘大人喝完茶,放下茶盏说:“快传王明、陈大勇,本府立刻有事情!” 张禄答应,急忙往外走。很快把王明和陈大勇传进来,刘大人看着承差,把话说明。 第51章 刘知府审案连环,真相渐明 刘大人吩咐道:“王明、陈大勇。”二人齐声答应。清官说:“你们俩别懈怠,明天一早出城,到句容县城西北的公义村,那里有个卖狗肉的,姓王排行老八,外号叫‘狗肉王’,还有一个开粮食店的赵子玉,速去把他们二人带来,晚堂听审。要是有徇私懈怠,定要重罚!”“是。”二人齐声答应。刘大人又说:“张禄。”“哎。”小厮答应。大人说:“把他们二人送出去。” “是。”二人答应,跟着张禄出了内书房。王明、陈大勇往外走,张禄回内书房,在一旁侍立。很快到了晚上,点上灯烛,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刘大人起来洗脸喝茶,暂且不表。 且说陈大勇、王明二人奉刘大人之命,不敢怠慢,一大早起来,出了江宁府南门,迈步如梭,沿着公义村大路前行,一路无话。来到公义村,二人举目一看,只见路北有个小酒铺,挺雅致。二人走进酒铺,要了两壶酒,一边喝一边搭讪着问:“掌柜的,听说咱们村里有卖狗肉的王八,煮得特别好。我们想买点下酒,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开酒铺的姓张,叫张二牛。他听承差这么问,就说:“二位爷要买狗肉,就在村西边路北的一间草房,独门独院,没有院墙,那就是卖狗肉王八的家。”两个承差听了,满心欢喜。 他们俩听张二牛说完,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多谢掌柜的指教,我们得去他家看看。”二人喝完酒,付了钱,出了酒铺往西走。很快来到村西头,二人站住一看,果然有一间草房,在路北,没有院墙,门朝东。承差们不敢耽搁,在门外高声喊道:“家里有熟狗肉吗?我们来照顾你。”狗肉王听到外面有人买肉,在屋里答应着往外走。他一边走一边想:“今天买卖肯定兴隆。昨天我套了一只狗,又肥又大,价格还便宜。煮熟拿到句容县,能卖六百铜。”狗肉王想着想着来到外面,一抬头,看见承差二人。他笑着说:“二位爷,要买几斤吩咐一声。”大勇听了先开口:“你听好了,听说你的狗肉好,句容县很有名。我们特意来这里,请问你贵姓大名?知道字号好买,做个主顾,你愿意吗?”狗肉王听了很高兴,说:“二位爷,听好了,我姓王,住在这里,专卖狗肉。因为我煮得味道好,大家都叫我‘狗肉王’。”王八越说越得意,承差听了,马上解开袖子拿出锁,用铁线套在王八脖子上。狗肉王脸色一变,大声叫嚷:“我没犯王法,凭什么锁我?”陈大勇冷笑一声,说:“王八听好了,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我们奉刘大人的命令来抓你,因为你涉嫌奸杀人命。还有开粮食店的赵子玉,刘大人在府衙等着问话。你跟我们去,一起到赵家粮店。”陈大勇说完,王八听了,吓得惊慌失措。 没办法,狗肉王只好跟着两个承差穿街越巷,来到开粮食店的赵子玉家。 不多时,来到粮店门口,正好赵子玉站在门前。王八用手指了指,对承差说:“那就是赵子玉,戴缨帽、穿青褂子,面朝前站着。”两个承差听了,不敢怠慢,来到粮店门前。陈大勇开口说:“你就是开粮店的赵大爷吗?”赵子玉听了,说:“不敢当,我就是。二位从哪来?找我有什么事?”陈大勇说:“我们俩是江宁府刘大人派来的,有张票,你一看就明白。”说着,从靴筒里掏出票夹子,把刘大人的票递给赵子玉。赵子玉接过票看了一遍,吓得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哑口无言。陈大勇不由分说,把赵子玉也锁上,拉着就走。赵子玉说:“二位上差,既然是刘大人的票,我敢不去吗?希望二位给我留个体面。我不是不讲情义的人,一定让二位过得去。”陈大勇听了,说:“你是不是想给我们茶酒钱?”赵子玉说:“正是。”陈大勇说:“你省省吧!就算你给我们黄金万两,让我们徇私,我跟你说,‘老虎拉车——我们不敢赶’。别说让我们卖法,昨天我这个王兄弟因为在城隍庙看守莲花庵的武姑子,抽袋烟,被老大人打了二十五门闩,到现在眼子还肿着呢!我们老大人知道我敢收钱,被刘罗锅子知道了,又要眼子受惊了!” 赵子玉听了,无言以对。 赵子玉听了无言以对,默默无言像哑巴。两个承差不敢耽搁,拉着王、赵二人,一路直奔江宁府,顺着大道前行。穿街越巷不说,很快来到江宁聚宝城。进了前门往前走,迈步如梭快似风,很快来到辕门外,正好赶上刘大人升堂。承差们一看,赶紧往里走,来到堂前跪在地上。陈大勇开口说:“大人留神听,小的二人领了票,在公义村锁拿王、赵二人。堂前销差回禀。”说着,抖下铁索,拿在手中。 刘大人听了,摆了摆手,两个承差站到一旁。清官爷留神朝下看,打量王、赵二人。刘大人先看赵子玉,他穿戴整齐,一副买卖人的样子。年纪大概五十岁左右,看上去很稳重。刘大人又看王八,他跟赵子玉大不一样。只见王八戴着鸭子尾毡帽,系着一条褡包,身上穿粗布夹袄,毛蓝布上有半指厚的油泥。土黄布的鸡腿袜,青布鞋子脚下蹬。年纪大概四十岁左右,一脸横肉,相貌凶狠。两道重眉像母猪眼,几根狗蝇胡子黄澄澄。两腮无肉,是个雷公嘴,看上去挺值个充发。刘大人看罢,座上开口说:“王八为什么害人?因奸不允就行凶!杀死何氏月素,为什么把人头拿去?偏偏遇上糊涂虫王知县,李文华受刑不过认屈情。本府堂前如实讲,一字虚言狗命坑!”王八听了,赶紧磕头说:“大人青天在上听,小的虽然穷,守本分,不敢无故行凶。不知道是谁杀了何氏,大人硬叫我招承。希望大人高悬明镜,覆盆之下有冤情!”说完,不住磕头。刘大人听了,冷笑几声,说:“你的话倒也通。没欺负我本府,想想我,为官跟平时不一样。料你不见亲丧不掉泪,不肯善招承。”吩咐左右把夹棍拿来,夹起这个囚徒。 刘大人吩咐:“把这个囚徒夹起来再问!”“好。”众役答应,一起上前,立刻把夹棍拿来,当堂一撂,这一声响震耳,狗肉王吓得魂都快没了。他心想:“听说刘罗锅子难缠,我杀人是真,既然派人把我拿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罢了,罢了,也是我的命该如此!何必让他把腿夹折,还得招认,不如留着两条好腿,虽然做鬼,到阴司抢水喝,比别的鬼跑得快些。”狗肉王想罢,向上磕头说:“大人在上,不用夹我,我招了就是。”刘大人听了,冷笑开言,说:“哪怕你不招!”王八说:“大人容禀。”狗肉王就把卖肉回家,路过孙兴门首,一时求奸不允,杀了何氏的事说了一遍。刘大人听了,又问:“人头扔在哪里?”王八说:“大人在上,小的不敢撒谎。平时我跟赵子玉不对,就把何氏人头扔在他粮店后院,想把祸移到他身上。大人要问人头下落,这不是赵子玉吗?大人问他便知。” 刘大人听了狗肉王的话,果然跟傻李九说的一样。大人往下开言:“赵子玉,你听到王八的话了吗?”赵子玉听了,向上磕头说:“大人在上,别听王八的话,不知道他人头扔在哪里,诬赖小人。希望大人高悬明镜,给小人做主。” 说完,只是磕头。刘大人听了赵子玉的话,说:“你不必害怕。王八说把人头扔在你的后院,要是看到了,只管说,与你无关。”赵子玉说:“大人在上,小的实在没看见。”刘大人听了赵子玉的话,说:“跟你好说,你不肯实说。”吩咐左右:“看夹棍过来,夹起再问!”“好。”众人齐声答应。赵子玉听了要动夹棍,吓得惊慌失措,说:“大人在上,不必夹,小的实说了。”两边衙役一起断喝:“快说!”赵子玉就把宋义设计埋人头的事说了一遍。刘大人听了,吩咐:“把他们二人收监。”又派承差朱文领票去抓宋义,明天午堂听审。刘大人这才退堂,回后面去,不必再表。一夜无话。 且说承差朱文领了刘大人的票,出了衙门,回家吃过晚饭,很快点上灯烛,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朱文起来,不敢怠慢,去公义村抓宋义。 再说刘大人退了堂,回到内书房坐下。张禄摆上晚饭,大人吃完,撤下餐具。天色已晚,点上灯烛。 清官爷回到书房,吃完晚饭点上灯。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清晨,张禄请大人起来洗脸,茶酒饭毕换衣服。刘大人立刻升公位,处理民案,为皇上尽忠。正堂断公事时,忽见承差朱文带着一个人进来。来到堂前跪在地上,说:“小的朱文领了票,把宋义带到衙门。”说完,慌忙把锁打开。刘大人听了,摆了摆手,朱文迈步转身。清官爷上面开言:“宋义听好了,为什么你看到人头不去报,私下掩埋?本府堂前如实讲,一字虚言狗命坑!”宋义听了,赶紧磕头说:“大人在上,仔细听,私埋人是小人的错,没有杀人。因为一时见识短,怕人命官司打不清。”刘大人听了,往下问:“宋义听好了,人头埋在哪里?带领差人去验明。” 大人又把王明叫:“你跟宋义走一趟。把人头刨来当堂验,速去速回。”王明答应,带着宋义往外走。 刘大人这才退堂,众人散去。接着讲王明与宋义沿着公义村大路前行。按下他们去起人头,再表清官刘墉。退堂回到书房,张禄慌忙献茶。茶罢搁盏摆上饭,刘大人吃完,张禄撤去餐具,点上灯。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清晨,小内厮请大人起来磕头,茶酒饭毕换衣服。刘大人吩咐传出话去:“立刻升堂办事情。” 第52章 刘知府处理民间纠纷,揭露妖邪乱象 张禄听到吩咐,不敢怠慢,走出书房来到大堂门口,按照刘大人的话高声吩咐了一遍。众人齐声答应。张禄回到内书房向大人回明情况,大人点头,随即站起身来往外走。来到外面,张禄打开屏门,刘大人进入暖阁,登上公位坐下。众役喊堂完毕,两旁侍立。 清官正要处理未结的案卷,这时承差王明带着宋义走进来,后面有两个人抬着一副筐紧跟在后面。他们来到堂前,把筐担放在地上。王明不敢怠慢,来到堂口跪下,说:“大人在上,小的王明奉大人之命,与朱文一起到公义村起何氏的人头。没想到人头坑中又起出一个死尸。看情形,脑袋上有伤,好像是打死的。小的不敢擅自做主,向本地地方要了两个民夫,用筐担把尸体抬来,现在堂下,请大人定夺。”刘大人听了王明的话,说:“真是奇怪!人头刚有下落,怎么又有个死尸呢?真是怪异!”刘大人想罢,慌忙站起身来,走出公位,来到筐担跟前站住。他举目一看,只见筐里的死尸是个幼童,看样子不过十三四岁。死尸旁边放着个人头,仔细一看,鬓发蓬松,是个妇人的头。刘大人看罢,回到公位坐下,说:“宋义,人头坑中怎么又多了个死尸?莫非你这个奴才图财害命?在本府堂前如实招来!要是有虚言,管叫你难逃公道!” 宋义听了,向上磕头说:“大人在上,小的不敢撒谎。”他把早起埋人头时王保看见他声张,他用铣镢打死王保的事说了一遍。刘大人听了心里十分恼怒。 刘大人听了微微冷笑:“胆大的囚徒,简直无法无天!移下死尸就有罪,何况你还害命又行凶!不是我本府要你的命,皇王国法不容情。”刘大人说完,一扭头对王明说:“王明听好了,赶快到监牢里把李文华、狗肉王带到堂上来,好辨明事情。”王明答应,转身往外走。大人又吩咐:“快传孙兴进衙门!”还派人到公义村捉拿事头宗婆子,好完结人命案。很快都带到了,一起跪在地上。刘大人说:“李文华听好了,本府给你明冤屈,让你逃脱刀下之灾。都因为句容县知县缺才智,屈打成招定了口供。虽然你没有杀何氏,祸因你而起是真情。你要是不派宗婆施展诡计,何氏怎么会丧生?虽然死罪逃脱了,活罪难容,法不容情。”吩咐左右:“拉下去,打四十大板,别停!”只听两边人答应,上来几个承差。不容分说把李文华拉下去,打四十大板,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打完放起当堂跪下,刘大人说:“从今以后要改过,切不可倚仗财势胡作非为。再有一次落到我手里,管叫你血染钢锋,项上冒红!”刘大人吩咐李文华回家去。李文华千恩万谢,往外走。按下此事暂且不说,再表清官刘墉。刘大人望着堂前高声叫:“承差们听好了,快把拶指取来。”手下答应,去取拶指。 众青衣很快把拶指取来,放在堂上。刘大人这才开口说:“宗氏。”宗婆子听了,向上磕头说:“小妇人伺候大人。”刘大人说:“你年纪这么大,还不懂事!助恶行奸,以至于闹出人命。”刘大人越说越恼,吩咐左右:“给宗婆子打二十个嘴巴!”拶了一拶子,这才把宗婆子赶出衙门。宗婆子回家去了。 刘大人提笔判决:“狗肉王因奸不允,杀害何氏妇人之命,又移祸于人,按律立斩;赵子玉见人头,私下掩埋不报,以至于宋义又害人命,按律充发;宋义图财移尸,又害人命,律应立斩,决不宽贷!”刚把王保的父亲传来领尸,又叫孙兴把何氏的人头拿去,一同尸首埋葬。孙兴叩头谢恩,出衙门去了。 刘大人又把句容县知县王守成叫来,当堂训教。清官把李文华受屈、狗肉王行凶,前前后后说了一遍。王守成只是磕头,说:“卑职无才,望大人宽恕。”刘大人说:“以后要小心办事,这一次把你恕过,再有一次,定叫你难逃公道。回你的衙门去罢!”王知县听了,回衙门去了。 再说刘大人退堂,回到内书房坐下。张禄献茶,随后摆饭。刘大人吃完,张禄撤去餐具。天色已晚,点上灯烛,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张禄请大人起来洗脸更衣。 刘大人吩咐张禄传出话去:“预备轿,今日拜庙烧香。”张禄答应,迈步出房,来到堂口站住,高声吩咐一遍,进内回话。刘公点头,站起身往外走。来到外面,张禄打开屏门,刘大人走出暖阁,来到堂口站住。众衙役一见,不敢怠慢,忙忙搭过四人轿,去掉扶手,刘大人上轿,轿夫上肩,衙役尾随,出了衙外。 这清官坐上四人大轿,衙役吆喝喊道。上面打一把红罗伞,下面罩着清官刘墉。大轿抬着往前走,忽然听到“冤枉冤哉”的声音不断。刘大人吩咐把轿停下,轿夫答应把步停。大轿停在平川地,刘大人在轿内说:“快把喊冤的人带过来,本府当面问清楚。”承差听了,立刻把两人带过来跪在地上。刘大人在轿内往下看,打量两人的容貌。只见一个年纪五十多岁,一个四十多岁,面貌不像行凶的样子,不知道他们为了什么事情。刘大人看罢,开口问:“你们两个姓甚名谁,快讲清楚。有什么事情如实讲,要是有虚言,我绝不宽容!”两人听了,叩头说:“大人在上,听小人说。小人姓李叫李五,专卖瓦盆做营生,一辆小车装货物,靠这些小买卖过日子。他姓赵叫赵义,把我的车子碰倒,一车子瓦盆都摔碎,小人货物都扔了。我缺少本钱,没法去买,我家日子过不下去。小的叫他来赔补,他却动怒不答应。因此我们俩争执不下,没想到大人轿来到这里。小人冲撞该万死,希望大人高抬贵手,容一容。”说完,只是磕头。 刘大人听了卖盆的李五的话,在轿中说:“赵义,你为什么把李五的车子碰倒?把他的盆打碎,你却不依,是什么缘故?快些如实说!”赵义听了,叩头在地,说:“大人在上,小的不是故意把他的车子碰倒。有一个缘故在内:小的今早挑了一担子干柴草,要到市上卖几百钱,好买升米度日。小的从西往东走,卖盆的李五推着车子从东往西走。我们俩当时走到一处,忽然刮了一阵大风,把小的柴担子往外一碰,偏偏碰在他的小车子上头,把他的车子碰倒,他的瓦盆都打碎。李五一见,叫小人赔他。回大人:小的家中有八十二岁母亲,指望小人卖草,剩几百钱养我妈。大人想:小人这干草,是三百钱的本钱,就算全赔了他,也不够。再者,小人要把这三百钱本赔了他,小人拿什么买草?小人的老母,不就饿死了吗?”说完,泪流满面,只是磕头。 刘大人听了他们二人的话,心里暗想:“我还以为是恶棍刁匪,原来是贫苦的良民。这件事虽然不大,却让本府为难。说是让赵义赔李五的盆本钱,赵义又赔不起;说是不让赵义赔,又于理不合。”刘大人按照天星下界,腹隐珠玑,胸藏锦绣,才高志广,是大清的能臣。句容这点小事要处理不好,怎么能侍奉圣主、治国安邦呢?刘大人在轿内说:“吩咐承差把他们二人带进衙门审问。”“好。”青衣们答应,立刻把两人带起来,又吩咐起轿。轿夫答应,不敢怠慢。 刘大人吩咐一句话,轿夫听了不敢停。慌忙上肩,顺着大路往西走。大轿刚到南门口,只听见庙中钟响不断。仔细看庙门口,只见一群百姓闹哄哄。刘大人看罢,不明白其中的缘故,望着跟轿的衙役说:“这些百姓为什么这样?一个个围在庙门口有什么情?”衙役听了,说:“大人不知道这里的乡风,这是金花圣母给人治病,设下道场请神灵。因此庙中才钟响,众军民许愿烧香。所以男女众多,一个个在庙中求告圣母。”刘大人听了衙役的话,心里明白了:想来就是洪阳教,民间妇人装神弄鬼哄骗百姓。借此诓骗财物,妖言惑众。这其中弄出多少奇怪的事,明显的刁风。在街上男女不分,毫无道理,这种怪异现象不能容忍。我今日既然在这里做知府,必须要让地方清净,端正民风。刘大人拈香完毕,回到衙门,寻思定下计谋。说:“必须如此这般,管叫你神仙也不灵!”刘大人又沉思起来:北京城内也有这种情况。曾见过九门提督出告示,其名“瞧香”,就是这一宗。还叫堂子把人哄骗,说男女不分,妖言惑众,弄出些蹊跷怪事情。刘大人想罢,回头对张禄说:“把那捕快传几个,本府立等有事情!” 第53章 金花圣母骗财露丑 张禄听到吩咐,不敢怠慢,转身往外走。不多一会儿,就把承差传了进来。刘大人悄悄吩咐了几句,说:“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承差答应后,出衙去办事。 金陵城内南大街前有一条小胡同,叫翠花巷。巷子里有个寡妇,三十七八岁,长得妖里妖气,专门装扮神鬼。她家里供奉着无数的胎相、木相、神仙,摆着炉瓶、供器、海灯,还有鲜花、桌围、宝盖、幢幡、木鱼、铜磬、经卷、法器,应有尽有。她还与几个道婆子结成一伙,收了街坊家两个七八岁的女童做徒弟,一个叫明月,一个叫清风。这个寡妇姓金,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洪阳的“金花圣母娘娘”。她打扮得奇奇怪怪,整日里高香明灯,故意打坐、闭目合睛,哄骗那些愚昧的百姓来烧香许愿、问病求签,还不断地送些银钱来。一会儿说去家中宣候念仙,一会儿又说到十字街前下神献圣,弄得金陵的百姓都被她哄得团团转。 好一个妖人金寡妇,兴开邪教哄骗百姓。各种事情都有人求她,首先要上供虔诚。不是送柴米,就是送银钱。明灯蜡烛仙会办,终日里烧香的男女成群结队。金寡妇穿着珠冠霞帔,打扮得像神仙下凡。两个童儿左右分立,她自称是“金花圣母”,救济灾殃。两个童儿混充是清风、明月候节尊。她妖言惑众,自称是娘娘降世尘。还有些助恶的道婆,一个个叫嚷着“菩萨救人”。每天翠花巷里人来人往,都是些愚昧的百姓,白天吃咯喳豆腐吃素菜,晚上吃鸡鸭鱼肉。要不是菩萨碍着脸,一个个还想半开门。书中暂且按下金寡妇不说,再表两个公差。他们俩迈步朝前走,越巷穿街快似风。王明一边走一边说:“陈大哥,依我看,这个刘知府,长相平常,学问却很深。上司大人都不怕,志广才高压万人。他假扮先生抓过徐五,还有那渗金头江二;他曾在上元县北关断过人命案;他也曾改扮云游老道,私访白氏拿五口,断出店家李老民;他还曾假装城隍把姑子哄,得了口供,回明巡抚高大人。只是我的委屈无处诉说,险些儿门闩插进我的后门。今天又派咱们俩,一定要小心。”陈大勇回答说:“正是,官要清来役要勤。”他们俩说着话,抬头一看,翠花巷就在眼前。 他们俩说话间,一抬头来到翠花巷内,到了金寡妇的门首。刘大人嘱咐的话,他们只得照着办。二人不用敲门,这里是烧香的神堂,和庙宇一样,所以他们径直走了进去。 这一天很清静,只有几个道婆子在仙堂正坐着。她们看到两个承差进了房,故意对着神座拜仙参神。众道婆以为他们也是来烧香还愿的,连忙起身让座。 两个承差拜了仙,抬头举目仔细观察。只见满堂仙像无数,幢幡宝盖在空中飘。还有两个童女左右分立,中间是金花圣母坐位。金花圣母穿着珠冠霞帔,装模作样,好像菩萨下凡。承差故意又拜了娘娘,说:“我俩前来朝拜圣母。还有一件要紧事,奉请娘娘去看病。希望娘娘慈悲走一趟,病好时悬灯献供献花袍。”众道婆听了这话,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金花圣母留神往下看。下面跪着两个人,身穿青褂与青袍。头上戴着缨帽,脚下穿着薄底快靴。听说请她去看病,还说病好献供献花红。 金寡妇上面故意一睁眼,眼睛慢慢瞟了瞟。看了一会儿,不紧不慢地捏着假嗓子说:“二位善人来请我,不知是何处把病瞧?”承差听了,尊称“圣母”,说:“我们老官偶然得了病,他的月令不高,因此特地叫我们俩来烧香朝拜圣母。”金寡妇听了,说:“容易,你们二位明天雇一顶轿子来吧,我去走一趟。”承差听了,说:“就这么办,明天前来朝拜圣母。” 承差辞别金寡妇,出了她的仙堂,一路无话,来到府衙。进内书房,把这件事回明大人。大人点头,又吩咐说:“你们俩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二人答应,各自遵依而行。 且说刘大人在内书房用过晚饭,天色就黑了。张禄点上灯烛,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清晨,张禄请大人起来洗脸喝茶。 再说陈大勇、王明到了第二天,果然雇了一顶轿子,来到金寡妇的神堂。承差参拜说:“弟子二人遵依圣母之命,今天来了一顶轿子,现在堂外伺候。望娘娘圣驾早去。”金寡妇信以为真,得意地捏着酸款下了神座,上了轿子,放下轿帘,坐在里面。两个女童在轿子左右帮扶,还有老道妈子在轿后跟随。又让人挑着神鼓、经卷、仙像等类,不多一会儿,来到府衙后门。先把神鼓、仙像、经卷都放在书房里面,然后摆下高桌,摆上木鱼、铜磬、经卷、神鼓,预备着娘娘下神。一群道婆子摇摇摆摆,坐在房内。 且说金花娘娘下了轿,两个女童跟随,早有家人张禄按照昨天的圈套,把金寡妇引至上房。且说大人坐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这里要注意,刘大人上任没有带家眷,只有家人张禄跟随。这一点要说明。 且说金寡妇与众道婆子从衙门后门进去,哪里知道这是江宁府刘罗锅子的衙门?金寡妇看到刘大人坐在床上,就开口说话,说:“奶奶们在何处?”张禄随即回答:“我们家的奶奶、太太被人家请去赴席了,一会儿就回来。请前面用茶,香灯都已预备好。众位道奶奶,去书房等候。” 不说张禄说话,且说刘大人忽然睁开眼睛,观看金花娘娘是如何打扮。 这清官在床上举目留神看,打量着金花圣母的俏容。故意装出病容,欠身坐在床上仔细观察。只见这位娘娘打扮得很奇特。仔细看,珠冠霞帔非凡。年纪不过四十岁,重眉撒眼站着。自称说:“请我下神看治病,一会儿菩萨定然会对我说。病轻病重都没关系,我自有仙法保平安。”说完转身往外走,扭扭捏捏,装模作样。一步一步往外走,来到书房,端然坐在正中间。张禄开口说:“圣母在上,听我禀告。我家爷病体十分重,希望娘娘大发慈悲,可怜可怜他。” 金花圣母听了张禄的话,捏着巧腔说:“你不必着急怕,等我观香,看他其中的缘由。问一问菩萨是何病症,便晓得他的寿缘。”又开口问张禄:“你是他家什么人?跟我讲讲。”张禄回答说:“主母问我?我是他家长子,那是我的主恩公。”金花圣母听了,又说:“快些去,快些去,别迟挨,置办供献别消停。”张禄说:“不知圣母要什么东西?” 金寡妇说:“用的东西可多着呢!等我从头跟你说。” 金花圣母听了张禄的话,说:“管家,虽然你是他家的家长子,有些事情只得跟你说。”张禄说:“自然。圣母把所用的东西吩咐明白,我好去置办。”金寡妇听了这话,心里高兴:“今天可遇到了冤大头!我怎么肯放过他呢?多弄些钱,拿到我家,既吃又喝。”金寡妇想罢,望着张禄说:“家人,听我把所用的东西先告诉于你。” 金寡妇洋洋得意地说:“快买供献别怠慢,我才能点灯焚香先请神。别的东西都不要,要的是四样素四样荤。素的给娘娘用,荤的是预备先锋白马神。荤的要公鸡鲤鱼猪羊狗,素的要木耳蘑菇与面筋。另外要二百馒首请上供,十两的一锭金来一锭银。等着我敲起神鼓来求告,叫菩萨保佑消灾病离身。这个东西一样要不到,惹恼了白马先锋,要了命根。还叫他立刻病上就添病,想活着就不可能!还要本人将香跪,我好打起鼓来先跳神。”金寡妇做梦也不知道这是知府,把四品黄堂当成了普通百姓,混要东西。张禄听了,开口说话。 张禄明知金寡妇是在骗钱,心里暗自骂道:“好一个没脸的养汉老婆!要说这些东西、金银,都不难。但有一件事,你想骗钱可不行。又不好问她,再说没有,只得暂且跟她撒个谎,耍一耍这个老洪阳道婆!”张禄想罢,故意说:“娘娘,这些东西实在没钱买。此时病人要吃糖水,还没钱去办呢,哪有十两的一锭金银?菩萨若要降灾,也只好听天由命罢了。就是病人跪香,病人也不能起来行走,只好我替他跪着。”张禄支吾了一路苦穷。 金花圣母同众道婆子听了这话,好像斑鸠跌弹,一齐撅起嘴。这时候又不能散去,可怎么难办呢!正在为难,只见一个老道婆子走上前来,到金寡妇跟前站住,先把两个母猪眼挤咕了一下,说:“娘娘既来之,则安之。现时他虽然穷苦,也罢,叫他家拿出一千钱来,吩咐在左右一串,权当供献。管家替跪着,也是求娘娘大发慈悲,好救你的主人性命。” 金寡妇咬着舌尖暗自盘算,众道婆活该倒运有饥荒。 张禄取了钱一吊,说:“这钱还是当的衣裳。我的主人走不动,叫我前来替跪香。”道婆子连忙点香又点蜡,打起了太平神鼓站两旁。不说众人来弄鬼,单表金花圣母娘。她摘下珠冠脱霞帗,麻裙高系代灵堂。手里也拿鼓一面,嘴里哼哼还闹巧腔。坐下起来起来又坐下,好像一只大绵羊。满屋里跳来跳去又交拜,像牛犊拜四方。张禄跪着只好笑,一会儿再表金花娘。她闭眉合眼捏酸款,手中鼓打了一个响当当。一连闹了三四阵,她又装势又拿糖。装的妖调来惑众,说道是“神将下坛场”。口中有语来问话:“病人他可有公郎?”张禄回答说“没有儿子”,神人又说:“一共病了几个月?又不许愿又不烧香?一毛不拔求病好,这是白说不了场。”金寡妇说完这些话,把张禄逗得哈哈大笑。 第54章 刘大人惩治邪教,解决纠纷 金花娘娘说:“吾神难以保安康。”张禄回应道:“实在没有力量上供,我的菩萨。”神人又开口说:“要是好了上供不上供,再告艰难命要伤。再拿一吊钱,吾神替你免灾殃。” 张禄又说:“娘娘,这一吊钱还是当了衣裳换来的呢!再多要一个,实在是没有了。等病好了,再上供吧。”神人又说道:“忙时就来抱佛腿,闲时却不肯烧香。既然你说没有钱钞,吾神何必留恋坛场?”一边说话鼓乱响,接着又说了几句“好文章”。张禄听完前后话,暗自骂道:“老虎日的特会装猾!” 张禄与金寡妇左说右对,磨了半天。道婆心想,估计榨不出油来,暗自寻思:“何不在他们家说些丧气话,解解心头之恨,大家好散!”金寡妇想罢,主意已定,说:“听吾神念一套劝善歌儿罢。”说完又打起神鼓,只听她口中念道:金寡妇口中念着歌儿,太平鼓声响连连。念的是:“一请东方甲乙木,二请南方火丙丁,三请中央戊己土,四请庚辛秉虚诚,五请北方壬癸水,六请家堂众祖宗。烧上高香把灯点,你们都细听吾神讲分明。人吃了五谷杂粮要生病,我的言词要你们听:遇见了打架拌嘴加言语,新锅底子补窟窿。天上下雨满地水,瞎子原来无眼睛。父母要是生灾病,不用吃药花费铜,只须断他七八天饭,管保叫他活不成。地下有水多泥泞,滑倒就栽倒栽葱。人家柴草点上火,包管大亮似明灯。许下长斋吃到老,天天晚上动荤腥。十冬腊月喝凉水,临死埋在灶火坑。见人家孩子井边立,推将下去一溜风。人家力大你就跑,多多吃酒要行凶。这些阴功全要有,时时刻刻要遵行。若是依从吾神教,年年养个愣头青。无有供奉休问病,神佛无力也难应。吩咐住鼓吹灯灭,留神就要转天庭。”金寡妇说完坐在金交椅上,这时从外面来了几个青衣,手拿索子齐声说话,把一个孽老道的带走。哗啷啷,铁索套在脖子上,吓得道婆子们个个魂飞魄散。细看都是公门客,不由得顶梁骨上走魂灵。承差说:“不用发呆跟着走,府台爷前厅立等问口供。” 承差们一句话,把众道婆提醒了,一个个这才明白,说道是:“不好,原来是官府衙门中的差人!”不由得半晌开言。 众青衣齐声断喝说:“孽老道的们,别在众位太爷们面前装腔了!总让你们装神弄鬼,也是自不顶用,乖乖地跟着我们走罢!” 金寡妇说:“众位,哪个衙门差来的?”承差说:“你们还发昏呢!这是江宁府刘大人衙门!”众三班捕快说完,把众道婆和金花圣母一起拉到堂前。 且说刘大人假装有病,坐在床上,看见张禄领进金花娘娘。刘大人一声不吭,用目一观,心中已明白,吩咐张禄将她引进书房。金寡妇看见刘大人坐在床上,只当是个病人,所以装腔作势,想骗些银子,弄点吃的,却不知分文都没有。她做梦也不知道这是刘大人衙门!为什么她们都不知道呢?这是因为她们是邪门,是邪的,哪里能明白? 再说刘大人打发道婆子们在书房中打着神鼓下神。刘大人暗自骂道:“妖妇刁民败坏风俗,令人可恼!”说着起身下床,悄悄地来到书房门外,偷眼往书房看了一遍,一个个装腔作势,又听得下神的金花娘娘打着神鼓同声乱响,还带着嘴里乱胡说。刘大人看了这个光景,又是笑又是恼,连忙到当堂归公位坐下,两旁衙役早已伺候。刘大人打发承差到书房将他们锁上带至大堂,一面令人到翠花巷金寡妇的家中,把那些神胎圣像,尽行搬运,交付各处庙宇供奉。 且说众道婆子来到大堂,众青衣一齐喊堂,吓得一个个浑身打战,朝上跪倒。刘大人座上开言讲话。 清官座上冲冲怒,往下开言把话云:“你们这伙谁为领神?哪一个身为圣母降神坛?”金寡妇开口把“老爷”叫:“小妇人不过救人灾难结善缘,求神立愿,烧香火,保佑家口人人安。供神像,无非使人瞧见敬,望空的,唯恐众人心不虔。小妇人又是寡妇多洁净,因此上,金炉不敢断香烟。总有些男妇上供来还愿,不过是随心祭祖在神前。‘金花圣母’是佛号,却与小妇不相干。老爷裁夺情和理,这都是实在情由不敢瞒。”刘大人闻听不住微冷笑,说道:“妖妇嘴巧太无端!烧香还愿我不表,求灾求病理当然。你家并非庵与寺,供了些泥胎主何缘?寡居妇女不算老,乱哄哄,男女不分理太偏。更不该装神弄鬼将人哄,结党立教号‘白莲’。下神打鼓装嘴脸,实在的下作特不堪!哄的那劣民围绕如蜂蚁,分明是伤风败化弄谣言!”刘大人说完无名动,恶狠狠,连拍惊堂把眼瞪圆。 刘大人在座上越说越恼,无名火起,把惊堂一拍,吩咐:“人来!把这妖妇拉将下去,先打他二十板子!”青衣齐声答应,一拥上来,四五个人把金寡妇拉将下去。用掌扇把官府挡住,这才按倒金寡妇,将她的绿布裤子拉下来,露出漆黑的屁蛋子。青衣举起毛竹板子,打了二十下子,只打得“爹”一声,“娘”一声,哭闹不止,还闹了个尿屎直冒。大堂上这股味道,再没有那么难闻了! 众位明公细听缘故:外官打妇女,要是打良人家的妇女,倒要褪去裤子打;要是打婊子,倒是穿着裤子打。总要用扇挡住官府的脸,不叫看见。打完之时,那一根毛竹板可不要了,又换新的。这是外省的规矩。此理明言,书归正传。 把金寡妇打完放起,又把那个道婆子按倒,并无偏理,每人二十大板。刘大人这才吩咐:“将这一起妖人掐监!”下边答应,登时把他们送入监中。刘大人一面做文书详报抚院,一面写了告示,禁止邪教。众位细听,这禁止邪教告示上写着:“江宁府正堂加一级纪录五次刘为晓谕事。照得金陵一郡,物阜民安,白叟黄童,尽知礼义,真称鱼米之乡,诗礼之地。今有无知妖妇,陡起教名,称‘金花圣母’,装神弄鬼,惑乱人心,致使街巷不宁。若不禁止;早除伏恶,恐其贻害小民非浅。为此,通行晓谕民人等知悉:各安生理,特示。”后有年月日时,实贴街前。 刘大人判断完毕,这才吩咐把拦轿喊冤那二人带上来,下边答应。登时,将卖瓦盆的李五和卖干草的赵义带至当堂跪下。刘大人又问了一遍,二人的言词照前。清官爷闻听,不由心下为难。 这清官闻听他二人的话,不由心中倒为难:欲待叫赵义赔李五,怎奈他俩受贫寒。况且一担干草钱三百,养活他母亲老年。要叫他赔了李五去,赵义无本怎生吃穿?有心不叫赔李五,卖盆说的更可怜。这件事情倒费手,叫本府怎样判断并堂前?我有心拿出钱两吊,又怕是无知愚民作笑谈。刘大人为难了一会儿,忽然一计上眉尖。说道是:“必须如此这般样,管叫他二人都喜欢。”清官爷想罢不怠慢,满面春风把话言。说道:“你二人不必来分理,听我公断开不偏。”叫赵义:“烧锅里去快打酒,四两一壶要老干。回来与李五赔个礼,彼此相和两下安。” 赵义闻听不怠慢,慌忙站起把身翻。下了月台往外走,出了衙门举目观:有一座烧锅在路北,酒幌高挑半空悬。赵义瞧罢不怠慢,登时之间到跟前。到柜上,打了四两干烧酒,他径奔衙门跑又窜。依旧又把衙门进,至大堂跪在地平川。说“大人在上酒来到”,清官座上便开言:“赵义你打了多少酒?本府给你好会钱。”赵义闻听说“四两,大人台前不敢瞒。”刘大人闻听又讲话:“赵义留神你听言。” 第55章 刘大人断案,豪门恶少恶行初现 刘大人叫:“赵义。”“有,小的伺候大人。”清官说:“虽然是本府替你付酒钱,你说打了四两酒,本府可不信。我知道你到底打了多少,本府要当面称一称。”赵义听了刘大人这话,向上叩头说:“大人要是不信,尽管称。小人没做亏心事,不怕您查验。”刘大人扭头说:“张禄。”“有,小的在。”大人说:“快去取一杆秤来。”张禄转身离开。不多一会儿,他手里拿着一杆秤,来到堂前,一旁跪下,回禀说:“小的把秤取来了。” 刘大人说:“你去把那酒称一称,看看够不够四两。”张禄答应,起身从赵义手中接过酒壶,用秤称了称,把酒倒在碗中,又把空壶称了称。张禄这才向上回禀:“回大人,这酒不够四两,只有三两四钱。”刘大人听了张禄的话,微微冷笑,说:“赵义,我说不够吧,果然不够。为什么你打三两四钱酒,却告诉本府四两?当面撒谎,该打你十板子!”赵义听了刘大人的话,说:“大人容禀。” 只见赵义叩头说:“大人在上,请听我说。小的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欺骗大人。壶里本来就是四两酒,您要不信,派人去烧锅问问便知真假。”刘大人听了,叫来王明:“你快去,立刻把烧锅掌柜传来。本府在堂前等着,叫他赶紧来衙门。”王明答应,不敢怠慢,急忙转身离开。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把烧锅掌柜带了过来。老西一见刘大人,赶忙跪倒,王明交差后站在一旁。刘大人在座位上问道:“你姓甚名谁,是哪里人?”老西听了,叩头说:“大人在上,请听真。小人姓张叫张必,是山西太原人。”清官爷说:“张必,你听好了。既然出来做生意,就该讲天理有良心。世上黄金虽贵,可也得讲诚信。刚才赵义去打酒,钱分文不少。你为什么三两多酒算四两,做生意使诈?本府当堂问你,如实招来,要是有虚言,打断你的筋骨!你要不信,当堂就称,酒和秤都在这儿。”老西听了,叩头连连称“大人”:“都怪小人一时犯错,酒的分量确实不足。”刘大人听了,微微一笑,往下开言。 刘大人冷笑一声,说:“张必。”“有,小的伺候。”刘大人说:“你既然认错,那是愿打还是愿罚?”老西听了,向上磕头说:“大人,愿打是什么说法?愿罚又是什么说法?请大人吩咐明白,小的好遵命。”刘大人听了张老西的话,在座上说道:“愿打,就打你四十板子,在十字路口戴枷示众一个月,解枷后再打四十板子;要是愿罚,就罚你十两纹银救济穷人。罚和打都讲清楚了,你愿罚还是愿打?快说!”老西说:“大人在上,小的愿罚十两银子,不愿受刑。” 刘大人说:“既然这样,赶紧把银子交到堂上。”张必听了,说:“回大人,小的身边没带银两,容小的回铺子去取。”刘大人说:“那快去取来。”“是。”张必答应,急忙起身,下堂出衙。 不多一会儿,就见他手里拿着一包银子走进来。来到堂上跪倒,说:“回大人,小的把银子取来了。”刘大人听了,吩咐书办接过来,用戥子称了称,正好十两。 这位清官在座上开口说:“张必,你仔细听好了。从今往后做生意要走正道,不可欺诈。”张必听了,答应“是,大人的话如同圣训。”清官说“你回铺子去吧”,张老西叩头后离开。 按下张必出衙一事不说,再讲讲刘大人。刘大人在座上开口叫:“李五,你仔细听。赵义不小心碰倒了你的车子,瓦盆打碎在地上。你的本钱全赔进去了,心里着急也是人之常情。赵义家里穷赔不起,你们俩才到我的衙门告状。本府看你们二人都很本分,所以今天这样处理。现在有罚来的十两银子,你们二人分了去做营生。要奉公守法走正道,不可喝酒闹事。”二人听了,点头称是:“大人的恩情比海还深。小的二人无以为报,愿大人官运亨通,位列三台。不只是我们二人能活命,全家都感恩戴德。” 二人当堂分了银两,千恩万谢后离开。刘大人这才退堂,回到书房,张禄赶忙献上茶羹。 暂且不说刘大人在书房闲坐,且说江宁府西北,离城四十里有个沙河驿。这府中有个恶棍,姓赵名通,外号“雁过拔毛”。这小子身高八尺,膀大腰圆,家里十分富有。赵通捐了个候选州同,他哥哥做过山西布政司,家底丰厚。赵通倚仗势力,横行霸道,无恶不作。更可恼的是,他生性好色,见了稍有姿色的妇女,就像苍蝇见血一样。就是姿色平常的,他也要打量一番才肯罢休。 要是有标致风流的女子从他眼前经过,他就千方百计弄到手,娶作妾室。除了原配王氏,他还有八房侍妾。其中六个是硬霸来的家人妇女,两个是因重利折算霸占的有夫之妇。另外还有一个是骗来的寡妇,一个是抢来的女子。这些人的来历和结局,后文自然会明了。 赵通好色,伤天害理,如同衣冠禽兽。他家良田千顷,楼台厅堂无数。仆妇丫鬟、家奴院子成群。米粮堆满仓库,猪羊牛马成群。库内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满箱。真是一呼百应,威风八面。可这样他还不满足,成天想着坑害别人。见了人家的肥田沃土,就日夜盘算着据为己有。瞧见人家的房产,就想方设法诓骗到手。只要自己开心,哪管别人死活。害得人家倾家荡产、背井离乡,罪恶滔天。 正人君子都不与他亲近,他结交的都是些狐朋狗友。有几个专门包揽词讼,替人打官司;有几个擅长讹诈良民。书中表过这些恶棍,再讲讲他那些作恶的家奴。这些家奴个个身材高大,拳脚厉害。经常到处抢夺妇女,横行霸道。如狼似虎,世人见了都躲着走。连督抚都听说过他们的恶名。四个家奴都有外号,说起来让人胆寒:一个叫“杉篙尖子”王虎,年轻的“净街王三”,张五外号“仙鹤腿”,吴八人称“独眼龙”。 介绍完赵通的家奴,再讲讲他的房屋。三间大门,门前石兽安稳,马台石东西相对。垂花门楼,磨砖砌成,转过游廊便是大厅。穿过后面的虎座门,里面房屋层层叠叠,十分精致。暖阁凉亭好几处,是为迎亲宴客准备的。看家护院的分布在四角,夜晚还有人打更。围墙外有紧马道,还有一座高楼直插云霄。四面玲珑窗户,画阁雕梁,红绿相间。 这天是三月十五日,是恶棍赵通的生日,家里上下忙作一团,来了不少亲族宾朋 。 第56章 赵通起坏心思,张宾蒙冤受屈 寿宴热闹,贼心暗起 话说这三月十五,赵通的寿宴办得那叫一个热闹。大厅里鼓乐喧天,宾客们欢声笑语不断。厨房忙进忙出,一道道佳肴摆上桌。亲戚朋友都来了,那些个溜须拍赵通马屁的人,把他捧得像个土皇帝似的。 赵通在大厅上陪着男客,心里却惦记着后面花园里的女眷。他眼睛滴溜溜地转,瞅空儿就往后边溜。只见他猫着腰,蹑手蹑脚地顺着走廊,来到花园的夹壁墙旁边。他左顾右盼,确认没人注意,才偷偷钻了进去。 这一瞧,满园的女子就像花蝴蝶似的,各有各的风情。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女子,心里头痒痒得像猫抓似的。当看到外甥媳妇杜媚娘时,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就像饿狼见了肉一样。 赵通那模样,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心里头又惊又喜,直犯嘀咕:“哎呀妈呀,这可咋整?”他心里头像揣了个小兔子似的,扑腾扑腾乱跳。 定下毒计,强抢佳人 赵通贼心不死,脑袋瓜一转,想出了个坏主意。他眉头一皱,咬咬牙,把心一横,心说:“我非得把这小美人弄到手不可!” 他赶紧叫来手下家奴,低声吩咐道:“你们听好了,今天都给我机灵点,出了岔子,小心你们脑袋瓜子不保!”家奴们连连点头,哈着腰,就像一群哈巴狗似的。 家奴们扮成强盗,偷偷跟在杜氏婆媳的轿子后面。到了荒郊野外,他们突然窜出来,吓得轿夫们撒腿就跑。家奴们七手八脚地把轿子抬回赵通家,杜媚娘被关在暗室里。 张宾母子蒙冤 杜媚娘的婆婆和丈夫张宾正在路上走着,冷不丁冒出一伙强盗。张宾吓得脸色煞白,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他手忙脚乱地想拉住缰绳,却被马甩了出去,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发现妻子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直打转。他四处张望,大声呼喊着妻子的名字,可是回应他的只有呼呼的风声。 张宾无奈,只好搀着母亲,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一路上,母子俩眼泪汪汪,心里头又气又急。回到家后,母子俩抱头痛哭,那哭声就像打雷似的,震得房子都晃了晃。 刘大人升堂审案 第二天清晨,张宾来到江宁府刘大人的衙门告状。他跪在堂前,双手举着状词,声音颤抖地说:“青天大老爷啊,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刘大人坐在堂上,仔细地打量着张宾。只见张宾一脸慌张,眼睛里满是焦急和委屈。刘大人眉头一皱,心想:“这事儿有点蹊跷,得好好查一查。” 刘大人接过状词,认真地看了起来。看完之后,他脸色一沉,说:“这事儿绝不能轻饶,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村民告状,刘公定计 话说刘大人看完状子,开口问道:“张宾。”张宾赶紧回答:“在,生员伺候大人。”刘大人又问:“你母舅姓什么?”张宾答:“姓赵。”刘大人接着说:“你暂且回家,把呈词留下。五天之后,听传候审。”张宾答应着退下,回家去了。 刘大人正要退堂,忽然听到角门外有喊冤声。他赶紧吩咐:“把那喊冤之人带进堂来!”承差们答应着,快步下堂,不一会儿,将七个喊冤的人带到堂前,跪在地上。 刘大人仔细打量着这七个人,只见他们有老有少,衣着贫富不一。每个人手里都举着状子,泪眼汪汪,满脸愁容。刘大人看完后,开口问道:“你们有什么冤屈,尽管如实说来,若有半句虚言,定打断你们的筋骨!” 这时,一个叫刘五的人先开口说道:“大人,小的叫刘五,住在城西八里的桃花坞。城北有个沙河驿,村里有个恶棍赵通,横行霸道,手下有一群豪奴。他把小的女儿抢去了,行事十分凶狠。他姓赵名通,人人都知道他的外号叫‘雁过拔毛’。”刘五话还没说完,另一个人又接着说:“他瞧见小人的房子好,就假造一张纸,说小人借了他五百银。”还有人说:“我妈从他门前经过,被他拉进去配了下人。”“他瞧见我的田地好,就硬把庄稼割了,坑害小人。”“因为小人欠了租子,他就把我父亲打死,扔给狗吃。”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把赵通的恶行都一一抖了出来。刘大人听了,心中十分气愤,吩咐道:“把呈词接过来。”书吏答应着,接过七人的状子,放在公案上。刘大人拿起状子,仔细查看,发现状词与他们的口词相符。 刘大人看完后,对七人说:“你们暂且回家,五天之后,本府把赵通传来,当面对质。若有一句虚言,定让你们难逃公道!”七人叩头谢恩,退下堂去。 刘公查访,改扮前行 刘大人退堂后,回到内书房坐下。他吩咐张禄:“快传书办何英,本府有话要问。”张禄答应着出去了,不多时,何英来到内书房。刘大人问他:“江宁府西北方向有个沙河驿,你知道吗?”何英回答:“知道,离府城四十里地。”刘大人又问:“这村里有个赵通,你认得他吗?”何英说:“提起赵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哥哥是山西布政司,赵通是捐的涅白顶,候选州同。” 刘大人听了何英的话,心想:“赵通如此横行霸道,必须好好查办。”于是,他对何英说:“既然你知道他的底细,就把他的情况详细说给本府听。”何英便把赵通手下的豪奴及其外号一一说了出来。刘大人听了,心中十分气愤,说:“这地方离京城不远,竟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人!那些官员都假装哑巴,推聋作哑,实在可恶。我既然接了状子,定要秉忠尽职,为民做主。” 刘大人又对何英说:“本府要去赵通家查访,探探他的动静,回来再用兵擒拿。你去把陈大勇叫来。”何英答应着出去了,不多时,陈大勇来到内书房。刘大人对陈大勇说:“本府要去赵通家查访,你有什么主意?”陈大勇说:“大人可以扮成商客,小的扮成仆人。沙河驿离城有四十里,大人骑马去,小的步行跟着。到了沙河驿,与赵通会会。”刘大人听了,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说:“好,就这么办。” 说话间,天色已晚,太阳落山了。张禄赶紧进来点灯。陈大勇就在衙中住下,准备第二天早起出发。刘大人也早早休息,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天刚亮,刘大人就起来换衣服。承差们也换上了衣服。刘大人用过衣服后,小厮慌忙牵马过来,三人一同往外走。张禄把刘大人送到衙门外,刘大人回头对张禄说:“张禄,诸事小心,不可大意,本府赶晚就回来。”张禄答应着,刘大人便带着承差上路了。他们从城门混出去,直奔沙河驿。 刘大人骑在马上,心里想着:“这次去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要是被赵通识破,可就麻烦了。”他咬咬牙,心想:“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探个明白,为百姓做主。”不一会儿,沙河驿就到了。刘大人准备先去探探赵通的动静,再做打算。 第57章 知府私访险遭劫持 初到沙河驿,听闻恶人行径 话说刘大人一路马不停蹄,来到沙河驿村南,眼见离沙河驿也就剩下五六里地。路边有个饭铺,刘大人便和承差陈大勇走进饭铺。他选了个座坐下,陈大勇把马拴在桩子上,也来到刘大人身旁站着。 刘大人低声说:“你也坐下吧,今日不必拘礼。”陈大勇答应一声,在桌子横头坐下。堂倌赶忙过来,满脸堆笑问道:“二位客官想吃点啥?吩咐一声,好准备。”刘大人说:“不用啰嗦,拣些爽口的饭菜拿来就行。”堂倌答应着去了,不多会儿,端来汤饭、馒头之类。 刘大人一边吃饭,一边侧耳倾听周围人说话。只听有人说:“咱江宁的官不好做,得找对人托关系。”另一个说:“前任知府王太守,和赵通对着干,结果被整得灰溜溜地回家了。”又有人说:“赵通势力大得很,谁要是得罪他,那可没好果子吃。”“赵通要是看上谁家姑娘,当街就抢去,霸道得很。”“这地方的官员都装聋作哑,不敢管。”“听说新上任的知府刘墉,是乾隆爷御笔亲点的,不过来了一个月,也没见他有啥动作。”“他肯定是怕了赵通,不敢惹事。” 刘大人听着这些话,心里直冒火,心想:“赵通如此胡作非为,我一定要好好查办,不然百姓可就遭殃了。” 遭遇恶奴,被带往贼宅 刘大人吃完饭,站起身来往外走。出了饭铺,陈大勇把马牵过来,扶刘大人上了马,两人继续往沙河驿走去。不多时,来到村头。刘大人看到路边柳荫下有个老者,便下马走上前去,笑着问道:“老丈,请问前面就是沙河驿吗?”老者打量了刘大人一番,见他是个买卖人的打扮,便说道:“客官问的是眼前这个村子吧,就是沙河驿。不过你可千万别往那边去,那里恶得很。”刘大人正准备再问,忽然看到几匹马飞驰而来。老者吓得赶紧跑开了。 刘大人定睛一看,中间骑青马的人戴着涅白顶,年纪二十五岁左右,穿着光鲜亮丽。旁边骑白马的人长着兔头蛇眼,年纪四十岁左右。后面跟着不少奴仆,他们在马上指指点点,说着话,声音听不太清楚。这伙人从刘大人面前飞驰而过。 刘大人正想着这是不是赵通,就见那几匹马又往回跑。眨眼间,来到刘大人跟前,停了下来。众豪奴围上来对刘大人说:“客官听好了,我们奉主人之命来请你,赶紧跟我们走。”刘大人问:“你们主人是谁?找我有什么事?”家奴说:“我们主人姓赵,是候选州同。别磨蹭,赶紧跟我们走,要是敢反抗,我们可不客气。”刘大人心里一惊,心想:“果然是赵通,看来他是识破了我的身份。”但他转念一想,既然来了,就不能退缩,便说:“既然承蒙你们盛情相邀,我怎么敢推辞呢?”于是跟着豪奴上了马。陈大勇在后面紧紧跟着,一行人往沙河驿走去。 进入贼宅,与赵通对峙 不一会儿,来到赵通的宅子前。只见走马大门下搁着两条大凳,十几名家奴坐在两旁。一个年老的家人走到刘大人跟前,砸着嘴说:“你这是找死啊,跑到这鬼门关来挂号。进去见了我家主人,小心点,看你造化了。”说完又回到板凳上坐着。刘大人来到陈大勇跟前,低声说:“我进去后吉凶难料。如果没事,咱们一起回府;要是到酉时我还没出来,你就赶紧回去,到守备王英那里,把情况说明,让他带人来救我。”陈大勇点头答应。 这时,先进去的家奴净街王三跑出来,说:“主人发火了,叫你们进去伺候。”刘大人跟着王三往里走,进了广梁门。只见里面十间厢房分左右,中间安着屏风四扇门。刘大人又跟着王三进了二门,眼前是五间大厅,汉白玉台阶像银子一样闪闪发光。再往里就看不见了,不知道后面的房子深浅。王三带着刘大人往东边走,来到一座小书房。书房门上贴着一副对联,左边写着“懒去朝中登金阙”,右边写着“逍遥林下胜朝臣”,横批是“万古长春”。门里面栽满了奇花异草。 王三对刘大人说:“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见主人。”刘大人答应一声,站在门外朝里看。只听里面雀鸟鸣叫,声音悦耳。正看着,王三出来说:“主人叫你进去。”刘大人跟着王三走进书房,来到赵通跟前站住。 赵通上下打量着刘大人,说:“刘知府,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你假扮客人来私访,有什么事就明说。听说你在巡抚面前都敢硬来,在上元县北关断了人命案,还假扮道士访白氏。二次私访还抓了徐五,把江二也关进了笼子。又假扮城隍审了姑子,把金寡妇也整治了一番。你这些想法可真不小,竟敢到我家来访事。快说实话,要是有花言巧语,想走出我的门,那可没门。我怎么认得你呢?多亏我的管家陈三恍,他经常去江宁讨账,见过你的样子。快当面说实话,咱们还能留个好交情。” 刘大人假装慌张地站起来说:“长官误会了,我真是个经商客,怎么会是知府呢?同名同姓的人多了,长得相似也不奇怪。既然蒙你召唤,不知道有什么事?吩咐明白我遵命,要是没事,我还要赶路呢。”赵通正要发火,这时外面进来一个人。 第58章 陈大勇搬救兵 赵通设计锁知府 话说赵通正准备发火,管家陈三恍走进来。他对刘大人说:“刘知府,我们家大爷原本不认得你是官府。在沙河驿村取讨账目时,我认出了你。既然把你叫来,你就实说,咱们留个好交情。我们赵家也不会亏待你。”刘大人回答道:“君子可别认错了人,我要是知府,怎么会自寻死路呢?”陈三恍说:“刘罗锅子,你别不识好歹。我跟你好好说,你却不肯说实话。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你想想,是好是坏?”刘大人说:“君子,我要是知府,自然会承认。可我只是个客商,从贵处路过,能说什么呢?”赵通在上面不耐烦地说:“陈管家,别费那么多口舌了。不管他是不是知府,先把他锁在空房里,半夜把他杀了,就完事了。何必跟他啰嗦!”陈三恍听了赵通的话,说:“好吧,就这么办。” 于是,恶奴们一拥而上,把刘大人绑起来,带到后院空房。他们把刘大人推进房里,扣上钌铞,用锁封好。一群恶奴回到书房,向赵通禀报。赵通对陈三恍说:“虽然把他治住了,但咱们得商量个主意。既然认准他是刘知府,假扮前来访事,就得小心行事。”陈三恍说:“没错,千真万确是刘墉。他的相貌我认得。他在北京城中可有名了,是皇后的干殿下,刘统勋的第三子,家住在山东。乾隆爷很器重他,御笔亲点他到江宁府。要是轻易放了他,他回衙门后肯定会报复。”赵通听了陈三恍的话,心里害怕起来,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敢硬驳巡抚的礼,连高大人都拿他没办法。他仗着根子硬,断案不要钱。如今事情难办,你有什么主意?”陈三恍说:“大爷,这件事得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才能保平安。”赵通听了,满心欢喜,说:“此计妙极。” 陈大勇回府搬救兵 再说承差陈大勇在外等候。他看到刘大人跟着恶人家奴进了赵通的贼宅,等了半天也不见出来,知道事情凶多吉少。他看了看太阳,已经平西了。陈大勇心想:“看来老大人被恶人识破了,肯定不会放他回衙。我不如骑上这匹马,赶紧回江宁府,到守备王英老爷的衙门,把事情说明,让他带领人马前来,一来救大人,二来顺势擒拿赵通,为民除害。”陈大勇主意已定,赶紧骑上马,一抖丝缰,朝江宁府方向奔去。 陈大勇一路马不停蹄,四十里的路程,一口气就赶到了江宁府北门。他进了北门,穿街过巷,来到守备王英的衙门。他向门上的人说明情况,门上的人不敢怠慢,赶紧进去禀报。里面的人击鼓传讯,把刘大人在沙河驿赵通家私访遭难的事说了一遍。内厮闻听,到里面向王守备禀报。王英听了,大吃一惊。 王守备说:“此事必须向上司禀报,到总镇衙门去回明。”王英赶紧整理衣冠,带着陈大勇出了衙门。他们穿街过巷,来到周总兵的衙门。王英在辕门以外下了马,走进衙门。他在官厅上向传宣说明情况,传宣听了,赶紧向周总兵禀报。周总兵听了,也大吃一惊。 周总兵赶紧传令,让中军唤来游击李龙,让他带领三百人马,去沙河驿捉拿赵通。李龙接到命令,赶紧传人马进衙门。不多时,人马挑选完毕,军令一下,就出发了。千总、外委等好几位官员,都带着弓箭撒袋,腰间别着铁棍。游击李龙忙上马,守备王英也上了马。陈大勇换了一匹马,把铁棍挂在马上。李游击带领人马急如箭,出了江宁城,直奔沙河驿而去。 刘大人被困空房 话说刘大人被锁在空房里,坐在地上。他心中暗暗叫苦,心想:“我为了百姓,冒险前来私访,没想到却落入了贼人的手中。江宁城有那么多文武官员,却都袖手旁观,不肯为百姓做主。我死了倒不要紧,可从此再也没人敢惹赵通了。不知道外面的承差知不知道情况,能不能去调兵?”刘大人在空房里焦急地等待着,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第59章 李游击挥兵围贼窝 贼窝被围,狗奴慌张 话说赵通把刘大人锁在空房后,便回内宅和姬妾们耍笑作乐,心里还惦记着外甥媳妇杜媚娘。他让管家扮成强盗把杜氏抢来藏在暗室,却不敢硬去成亲,只是让仆妇丫环去劝说杜氏,自己则继续和妻妾们玩乐。 且说江宁府游击李龙带着三百人马,还有守备王英、千把外委,由承差陈大勇带路,沿着沙河驿大道一路疾驰。不多时,来到沙河驿。陈大勇领着众人穿街过巷,很快来到赵通的家门口。陈大勇停住马,说:“这就是恶贼赵通的宅子。”游击李龙听到陈大勇的话,立刻在马上传令:“把贼宅团团围住!”守备、千总、把总等官员听到命令,不敢怠慢,带领三百多人散开,把赵通的住宅围了个水泄不通。 赵通家的众狗奴看到来了一群人,领头的戴着亮蓝顶子和水晶顶,把宅子围得严严实实,知道是来找刘罗锅子的。众狗奴看罢,不敢怠慢,急忙把大门关上顶好,“咕噜噜”地往里飞跑,去报信。 赵通准备迎战 赵通正在后院和姬妾们饮酒作乐,家奴净街王三慌慌张张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大爷,不好了!外面不知是哪里的人马,把咱们的宅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奴才们把大门顶好了,前来向大爷报告。”赵通听了家奴的话,吓了一跳。 赵通心想:“肯定是江宁府的人来寻找刘墉。看来来者不善,我岂能束手就擒?大不了花上几百银子,让那些官员都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他们就知道我的厉害了,以后再也不敢招惹我。”赵通想到这里,立刻对王三说:“快把管家陈三恍叫来!”王三答应着赶紧出去,不多时把陈三恍带到上房。赵通把事情跟陈三恍说了一遍,陈三恍听了也吃了一惊,过了半晌才开口说:“大爷,事已至此,咱们不能束手就擒。今天必须和他们斗一斗,然后再去总督衙门搬救兵。”赵通听了陈三恍的话,说:“有理,就这么办!快把小子们叫来,让他们速速前来。”陈三恍答应着急忙出去,不多时把大小狗奴都叫到上房。 这些狗奴有叫张五“仙鹤腿”的,有叫孙八“独眼龙”的,有叫王虎“杉篙尖子”的,有叫净街王三的,还有管家陈三恍,外号“丧门神”。此外还有一些没有名号的狗奴,总共七七八八几十人。赵通看了看这些狗奴,说:“小子们听好了,俗话说‘养军千日,用在一时’。现在江宁府的官兵把咱们的宅子围了个水泄不通,要抓咱们。你们今天得给我出力气,各自找兵器,把官兵赶散,我好去总督衙门搬救兵。事成之后每人赏银五十两!”狗奴们听了赵通的话,齐声答应,说:“大爷,这件事交给我们吧!”说完各自去找兵器。有的拿刀,有的拿枪,有的拿棍子,还有拿扁担的,乱哄哄地准备与官兵打仗。 赵通与官兵对峙 陈三恍带领着狗奴们拿着兵器,往大门走去。王虎拿着一杆浑铁枪在后面督阵。正往外走,一个狗奴跑过来报告说:“大爷,不好了!外面人声呐喊,叫快些开门,把刘罗锅子交出去。眼看大门都要被打下来了。”赵通听了,说:“知道了。你快去拿家伙吧!”赵通带着众狗奴来到大门里面站住,吩咐:“开门!”众狗奴听到命令,把顶门的东西拿开,拔了插关,“吱喽喽”,门开了。 门外的兵丁正在砸门,听到里面有人说“开门”,急忙退下台阶站好。游击李龙和守备王英抬头一看,只见大门内出来一群贼奴。这些贼奴手里拿着棍棒,看样子要与官兵拼个高下。为首的陈三恍手里拿着一口单刀,左边是王虎,右边是净街王三,后面跟着独眼龙吴八。其他狗奴在后面跟着,准备保护赵通出大门。赵通站在台阶上,手里拿着一根浑铁枪。 赵通抬头打量着江宁府的官员,只见领头的游击李龙戴着亮蓝顶子,年纪四十岁左右,补褂上绣着金钱豹,弓箭撤袋随身,骑着一匹粉鬃马,手里拿着一根铜棍。旁边还有一个官员戴着亮白顶子,骑着一匹铁青马,手里拿着两把铜锤。后面还有千把外委跟着,仔细看,全是人马围在大门前。赵通看了看这些官兵,对李龙说:“你是哪个官?为何带领人马围我大门?我又没犯王法,你们凭什么来抓我?你们既然做官,就该讲道理,怎么能擅自动用官军?你们别仗着官长欺负我,别白费心思。别说你们游击、守备,就是总督、巡抚见了我也得让我三分!”赵通越说越生气,这时李龙开口说话了。 第60章 勇承差冒死救知府 贼奴逞凶,守备遇袭 话说李龙听到赵通的话,怒声喝道:“囚徒!朗朗乾坤,岂容你横行霸道。赶紧把江宁府知府刘大人交出来,饶你多活片刻,若敢拖延,定叫你立刻命丧黄泉!”赵通听了李龙的话,暴跳如雷,冲着众狗奴喊道:“给我动手,把这狗官拿下!等我去江宁府,找他们总兵周大人理论一番!” 众狗奴听了赵通的命令,立刻一拥而上。守备王英见状,一马当先,冲上前去挡住众贼奴。大总管陈三恍见王英挡了他们的路,二话不说,举起手中单刀,朝着王英上三路“嗖”地砍去。王英赶忙用铁枪架过,正准备还手,左边的杉篙尖子王虎和仙鹤腿张五也举着枪刀冲了过来。王英刚刚架开这两人的兵器,右边的净街王三和独眼龙吴八又赶到了跟前。这五个人把王英团团围住。 众恶奴围住王英,江宁府的千把外委也不甘示弱,纷纷策马向前,与贼奴们展开较量。千总杨文炳挥舞着双鞭,把总李国良拿着长枪,还有两个经制外委周玉和和成,他们四个官长一起上前对付恶棍,协助王英。顿时,刀枪碰撞声此起彼伏,喊杀声不绝于耳。陈三恍的单刀又快又狠,守备王英的铜锤也紧紧护住自己。王三拿着枋木棍胡乱挥舞,千总的双鞭迎着木棍抽打过去。张五拿着扁担朝着王英头上打,把总枪也不放松。还有吴八和王虎,两个外委与贼奴们打得难解难分。 承差勇斗贼奴 游击李龙在马上看到这情形,咬着牙心想:“这些贼奴如此嚣张,竟敢与官长公然对抗。看来这五个贼奴很棘手,五个官长想要制服他们,恐怕很难。我奉命来到沙河驿,就是要擒拿恶棍,救出刘大人。要是不能取胜,怎么回府向周总兵交代?看来我得亲自出手了。”就在李龙准备催马向前时,承差陈大勇喊道:“李老爷,这件功劳让给我,我去助一臂之力。”李龙听了陈大勇的话,心中高兴,说道:“好,你要小心,不可大意。”陈大勇答应道:“知道了,不用老爷再叮嘱。” 陈大勇说罢,一抖丝缰,冲了上去。他手里拿着铁棍,这铁棍有三十五斤重。他朝着王三冲过去,要与贼奴们一决高下。他举着铁棍朝着王三头顶砸下去,王三用木棍去迎铁棍。只听“咯当”一声响,贼奴的木棍被磕飞了。陈大勇见势不妙,一抖丝缰,抢了上风,反背抡棍又砸了下去。这一下,王三哪里招架得住,被打倒在地。陈大勇这根铁棍又重又狠,王三被打得骨断筋折,当场气绝身亡。 其他四个恶奴见王三被打倒,心中一怯,顿时没了力气。杉篙尖子王虎被千总杨文炳一鞭打倒,众兵丁顺势把他捆了起来。仙鹤腿张五被把总李国良一枪扎死。独眼龙吴八被两个外委抓住。陈三恍见形势不妙,不敢再与众人纠缠,转身往大门里面跑去。 解救刘大人 赵通正在台阶上观看众奴与官长们打斗,看到贼奴们有的被打死,有的被抓住,心中害怕起来。这时,大管家陈三恍慌慌张张跑回来,说:“大爷,快些进去吧,官兵太厉害了!咱们先把大门关上,再作打算。”赵通听了陈三恍的话,说:“就这么办。”说罢,他们两人跑进去,把大门关上顶好。 且说门外的众官长把王虎和吴八捆绑起来,交给兵丁看守,然后来到大门前,吩咐兵丁赶紧动手砸门。众兵丁答应着,纷纷动手砸门。只听“乒乓”连声巨响,大门被砸得粉碎。游击李龙带着守备千总走进贼门。他们四处寻找恶棍赵通,却不知道他主仆二人藏在哪里。他们把厢房、大厅都找遍了,又来到书房。在书房后面,他们看到有一间房门锁着,封条贴在上面。众官长看了,不解其中意思,说道:“难道里面藏着恶人?咱们把门砸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省得大家起疑心。”说罢,他们动手砸门。只听“乒乓”声响,铁锁掉在地上。他们用手打开钌铞,“吱喽喽”门响一声往左右分开。众官长往里一看,只见刘大人盘膝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养神。众官长看罢,赶紧走到刘大人跟前,连连喊道:“大人,我们来迟了,望您恕罪。”刘大人听到声音,睁开眼睛,慢慢打量着众人。认出是江宁府的千把外委和守备,还有总兵的中军。刘大人看罢,站起身来,对众人说:“多谢你们前来救我。” 第61章 鲁见明贪赌输妻 恶霸赵通伏法 话说刘大人带领众人把赵通和他的管家陈三恍从地窖里揪了出来,心中怒火冲天,当即吩咐把这两个恶贼捆绑起来。随后将赵通家的车套好,把赵通、陈三恍以及被抓住的王虎、吴八都装上车。刘大人带着众人走出赵宅,来到大门口。承差陈大勇赶忙把自己骑的马牵过来,扶着刘大人上了马。众官员也纷纷上马,兵丁们团团围住车,一行人沿着沙河驿的大路往江宁府走去。 路上,刘大人对游击李龙说:“今日虽然抓住了恶棍赵通,但他的势力不小,在各处都有交情。他哥哥是山西布政司,他又是候选州同。他倚财仗势欺压良善,昨天有七个人到我衙门告状。我无奈之下前去私访,带着承差陈大勇。没想到刚到沙河驿,就遇到了赵通。他手下有七八个随从,其中有个秃子。他们骑着马说说笑笑,往沙河驿去了。那个秃子认出了我,因为他经常去江宁讨帐。他们把我诓到他家,不由分说,把我锁在空房里。多亏你们赶来,才把赵通抓住。杀了恶棍,消除了后患,这地方的百姓才能太平。”游击李龙听了刘大人的话,连忙答应道:“大人所言有理。” 很快,众人来到江宁府。刘大人带着游击李龙等人来到衙门。刘大人在大堂上审问赵通,赵通不用夹打,就把所有罪行都招认了。为什么赵通招得这么痛快呢?原来他心里想着,暂时受点委屈没关系,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强硬的靠山来撑腰,到时候不怕刘罗锅不依,所以赵通等人心里并不怎么害怕。 鲁见明赌局输妻 在江宁府宣城县的黄池镇,有个叫鲁见明的秀才,年方二十六岁,生性好赌。他把祖上留下的产业都输得精光。他的妻子焦氏年方二十五岁,长得花容月貌,不仅人长得漂亮,还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奶名叫焦蕙兰。他们有一个儿子,年方五岁,名叫鲁廷义。鲁见明的父亲已经去世,只有母亲陈氏在堂。一家人四口生活,暂且不表。 有一天,黄池镇的土豪黄信黑路过双美巷,看到了鲁见明的妻子焦氏。焦氏正站在门口寻找自己的孩子。黄信黑一眼就被焦氏的美貌吸引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黄信黑对身边的家奴永兴说:“这个女人是谁家的?你去打听一下。要是能让我睡一夜,我死了也甘心!”永兴告诉黄信黑,这是鲁见明的妻子。黄信黑听了,说:“原来是他的女人啊!没想到小鲁有这么个好女人。”黄信黑又对永兴说:“永兴,你想个办法把这个女人弄到手,做我的姨娘。只要办成这件事,我赏你五十两银子,另外把玉莲那个丫头给你做妻子。”永兴听了黄信黑的话,想出了一个主意。他说:“鲁秀才最爱赌钱,只要大爷回到家,设个赌局,把鲁见明叫来,赢他个三百两二百两的。下了赌桌就跟他要钱,他没有钱,就把他的女人抵给大爷。”黄信黑听了永兴的主意,满心欢喜。 黄信黑回到家,立刻派人去请唐五和赵洪。不一会儿,永兴把唐五和赵洪请到了家里。黄信黑对他们说:“今天咱们掷骰子赌钱,这个局算我的,我拿出五百两银子。赢了你们拿走,输了我的钱三天内付清。”唐五和赵洪一听,立刻开始说话。他们是事先串通好的,唐五说:“黄大爷,不瞒你说,我输了四百三十吊钱,明天就写文书。”赵洪说:“还有十来间房。赢了我就拿走,要是输了,我就写个欠字给你,我要去串房檐玩。”他们这些话都是故意激鲁见明的。鲁见明家里本来没有钱,却偏偏说自己有钱。黄信黑和鲁见明住在一个村子里,他当然知道鲁见明耍不起这个局。他不是为了赢鲁见明的银子,而是为了赢鲁见明的女人。 鲁见明听了他们的话,说:“既然如此,咱们就赌吧!”于是四个人开始赌钱。他们从晚上赌到三更鼓,结果鲁见明输了三百两银子。黄信黑对鲁见明说:“鲁先生,你输的银子明天送到我家里,少一分一毫都不行。成色要是错了我也不答应。”鲁见明听了黄信黑的话,心里很着急。他说:“我家里哪里有这么多银子啊?黄信黑一向横行霸道,要是惹恼了他,可就麻烦了。”这时赵洪提出了一个主意,他说:“鲁先生,你家里没有银子,不如把你的妻子卖给黄财主,三百两银子一笔付清。这样你既不用添人又不用买柴米,添人不如减口,这是一个道理。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鲁先生你考虑一下。”鲁见明听了赵洪的话,叹了口气说:“罢罢,既然如此,不知道黄大爷答应不答应?”黄信黑在一旁听鲁见明答应了,心里很高兴。他说:“鲁先生,既然你没有银子,把你的妻子折给我,我也没什么可说的。论理她不值三百银子。罢了,就这么办吧!永兴,拿笔砚来。”永兴拿来笔砚,鲁见明只好提笔写了卖字。黄信黑接过卖字看了一遍,收了起来。他对鲁见明说:“鲁先生,今天是五月初八日,明天是个好日子。我明天就来接人。”鲁见明听了黄信黑的话,说:“任凭尊意罢。”说完告辞离开了黄信黑家。 鲁见明回到家,把这件事告诉了妻子焦氏。焦氏听了,又惊又气。她对鲁见明说:“我和你夫妻多年,感情深厚,怎么能把我卖给别人呢?”鲁见明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黄信黑五月初九就来娶你,你不去不行。他是土豪,怎么肯放过我呢?娘子就当可怜我吧。”说着说着鲁见明跪在地上。焦氏连忙把鲁见明扶起来,说:“不必这么着急,事情慢慢商量。”鲁见明听了焦氏的话,心里很愧疚,默默地走出了家门。鲁见明又去赌博场,没钱就去人家脖子后面打康灯。 鲁见明把妻子输给了黄信黑,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请看下回分解。 第62章 烈妇绝命劝夫君 焦氏绝命写词 话说焦蕙兰听闻丈夫鲁见明将自己卖给土豪黄信黑为妾,心里又惊又怕。她心里想着,若顺从丈夫去做妾,一来与父母颜面无光,二来丈夫也难以抬头做人;若不去,丈夫又无法应付黄信黑,还可能遭到土豪的陷害。焦氏觉得像鲁见明这样沉迷赌博、不成器的人,实在是到了极点。但焦氏没有抱怨,反而觉得自己命该如此。她想不如自尽以全名节,同时留下几首词,一来倾诉心中的苦恼,二来劝丈夫早日回头,改过自新。 焦蕙兰想到做到,她把系腰的罗帕拴在床头,拿来文房四宝,研墨提笔,写下十首《绝命词》。第一首“风雨凄凄泪暗伤,鹑衣不奈五更凉。挥毫欲写哀情事,提起心头更断肠”,第二首“风吹庭竹舞喧哗,百转忧愁只自家。灯蕊不知成永诀,今宵犹结一枝花”,就这样一首首写下去。每一首都饱含着她对生活的无奈、对丈夫的劝诫以及对命运的叹息。写完后,她把词折好掖在挽袖里,站起身来,伸着脖子套进绫帕,身子往下一坠,瞬间就香消玉殒,命丧黄泉。 鲁见明回家发现妻子自尽 焦氏自尽后,鲁见明在赌博场又待了一会儿,脖子歪得生疼。天亮人家散了赌局,他才回家。一边走一边想着回家把房子卖了,换钱去赌博。他觉得自己运道不好,人家想红他想皂,一连三场都落下风。回到家,他径直走进卧房,一抬头,看到焦氏的尸体直挺挺地站在床头,脖子上套着罗帕。鲁见明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往外跑。他一边跑一边想,焦氏怎么自尽了呢?上房里惊动了母亲陈氏,她听到动静,赶忙来到院子里问鲁见明怎么回事。鲁见明哭着说:“母亲,我昨晚不在家,今天一早回来,不知道焦氏为什么上吊自尽了。”陈氏一听,吓了一跳,说:“哎呀,大祸临头了!” 鲁见明赶紧去焦氏娘家报信。焦氏的父母住在黄池镇西北一个叫太平集的小村子里,离黄池镇有三里多路。这一天,正是五月初五,第二天老两口正商量着去女婿家接女儿回家过节。正说着,鲁见明来了。焦成夫妇看到女婿泪眼愁眉,心里一惊。焦成问鲁见明是不是女儿叫他来接回家的。鲁见明听了岳父的话,眼泪汪汪,说:“岳父,您女儿自尽了。昨晚我在外没回家,今天一早回来,发现她上吊了。”焦成听了鲁见明的话,又惊又气。他问鲁见明为什么会这样,鲁见明就把赌博输钱把妻子卖给黄信黑的事情说了一遍。焦成听了,怒气冲冲地说:“姑爷,你这件事做得大错特错!你身为秀才,不读书上进,却沉迷赌博,把房产地亩输了也就罢了,怎么能把妻子折了赌债呢?这太丢人了,简直玷辱了孔圣的门墙!怪不得我女儿自尽!黄信黑也实在可恶,赌博竟然折算人口,真是万恶!罢了,事已至此,我要去宣城县跟黄信黑打一场官司!姑爷,你暂且回家,这件事与你无关。” 焦成告状求公道 焦成说完,立刻到后面换了衣服,又到前面叫小厮雇了一乘二人小轿。在南边地方,不论男女出门都坐轿,就像北京城内坐车一样。焦成坐上轿,轿夫抬着他往宣城县走去。到了宣城县,焦成来到一个酒铺。酒铺里人很多,焦成找了个座位坐下。堂倌过来笑着问焦成有什么事,怎么这么早进城。焦焦成说要借笔砚用一用。堂倌拿来笔砚放在桌上,又去照应其他客人。焦成研墨添笔,写了一份状词。写完后,他告辞出了酒铺,顺着大街往南走,到十字街一拐又往西走。县官的衙门就在大路北,衙门口有很多人。焦成走进衙门,正赶上县官升堂。他站在堂前不跪,弯腰说:“大人,我有一件不平事,望您判断明白。”说罢,双手举着状词。汪知县接过状词,仔细一看,原来是焦成告黄信黑赌博折算人口逼死女儿焦蕙兰。汪知县看罢,觉得这是人命重案,不敢怠慢。他立刻吩咐预备轿马,同焦成去黄池镇验尸。手下人答应一声,很快预备好。 汪知县坐上轿,执事在前,大轿在后,出了县衙。焦成也坐上小轿跟在后面,一行人来到黄池镇鲁见明家门前。汪知县下轿,鲁见明赶忙跪在地上报名。焦成也过来,鲁见明在前引路,汪知县跟着往里走。焦成来到鲁宅,看到焦氏的尸体。汪知县把公案设在院子里,问焦氏在哪间屋自尽。鲁见明指了指西厢房。汪知县走到西厢房门口,看到焦氏吊在床头,脖子上套着罗帕。汪知县走进屋,走到尸体跟前,看到焦氏挽袖里有张字纸。他让鲁见明把字纸拿出来。鲁见明拿出来递给汪知县。汪知县接过字纸一看,原来是十首诗词。诗词写得很清楚,七言四句,还有平仄。汪知县看罢,点了点头,心里赞叹了几声。他对焦成说:“人言红颜多薄焦氏的命运真是令人叹息。”汪知县接着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呢?请看下回分解。 第63章 罚黄贼建祠旌烈妇 焦氏案件上报 话说汪知县看完焦氏的十首绝命诗词,把这些诗词递给焦成看了一遍。焦成越发伤感,请求汪知县为焦氏做主,惩治土豪黄信黑。汪知县听了焦成的话,说:“你不必着急,本县自有处理办法。”说罢,坐在公位上,把鲁见明叫来,询问事情的经过。鲁见明不敢隐瞒,把黄信黑找他赌博,输了三百两银子,黄信黑不容拖延,他万般无奈,把妻子焦氏折算给黄信黑,焦氏得知要被卖为妾,当晚上吊自尽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汪知县听了鲁见明的话,说:“难为你还是儒门弟子,竟然因为赌博把结发妻子折算给别人做妾。你真是猪狗不如,衣冠禽兽!等本县把焦氏的十首诗词以及其中的情节详细上报给本府刘大人,等回文一到,再定你和黄信黑的罪案!”说罢,吩咐鲁见明把焦氏的尸体卸下来,妥善看守。然后站起身来,往外走。来到外面,坐上大轿,轿夫抬着,鲁见明和焦成把汪知县送出镇外。焦成回家去了,鲁见明灰心丧气地回家,暂且不表。 刘大人奏请旌奖烈女 再说汪知县坐上轿,轿夫抬着,沿着宣城县大路往回走。不多时,来到宣城县衙门。他先派差人把黄信黑锁拿,然后来到内书房坐下,吩咐内厮把稿房传进来。汪知县对稿房说:“你要仔细听好,黄池镇这一案,速速起草文书,上报给本府刘大人。焦氏的十首绝命诗词也要在文书中详细说明。”稿房听了,赶紧答应,立刻起草文书。文书起草好后,装入封套,快马加鞭送往江宁府。 且说刘大人自从拿了赵通后,金陵一带都知道他的大名。有人说:“省内这位刘太守,不亚于龙图包相公!”有人说:“他本是皇后的干殿下,老家在山东。”还有人说:“这位老爷子肯私访,不是卖药就是讲子平。”这一天,刘大人正在升堂处理民词,忽然有一名书办进来,双手捧着一封套。刘大人接过封套,打开一看,里面是宣城县上报的文书。文书详细报告了黄池镇焦氏人命一案,鲁见明因赌博输钱把妻子焦氏折算给黄信黑,焦氏在被娶前上吊自尽,汪知县已经派人把黄信黑锁拿,听候刘大人的指示。刘大人看完文书,又看了焦氏的十首绝命诗词。他看罢,连连赞叹,说:“可惜这样的女子,竟然上吊自尽。我要启奏乾隆圣上,旌奖焦氏烈女。她留下十首绝命诗词,也显得古郡金陵出大贤。”刘大人吩咐书办把这一案详细上报给督抚,然后自己再写奏章,启奏圣上。书办答应一声,下堂去写文书,上报督抚,暂且不表。 乾隆御批定案 刘大人处理完其他公务,退堂回到内书房坐下。家人献茶,茶罢搁盏,厨役摆饭,刘大人吃完饭,撤去餐具。天色晚了,刘大人在灯下写奏章,写完后装入本匣。诸事完毕,这才安寝。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刘大人起来,净面更衣,在大堂上拜了奏章,放了三声大炮,打开中门,打发奏章出离衙门。押折的差官出了江宁府城池,沿着北京大道往京城走去。 话说差官来到京城,进了彰义门,来到通政司衙门。通政司的大人不敢怠慢,赶紧进内启奏乾隆圣上。乾隆圣主看完奏章,满面添欢,说:“竟有这样有才的女子,十首诗词写得如此精妙。可叹红颜多薄命,这句俗语真是不假。这祸都是鲁见明引起的,秀才输妻如同禽兽。黄信黑实在可恶,私自拆人口,理不通。”乾隆圣主想了想,说:“必须这样处理。”他让内侍拿笔砚,内侍答应一声,立刻把文房四宝捧过来。乾隆圣主御笔亲批,写着:“刘墉接旨遵批办:速拿秀才鲁见明。把他两手的八根手指砍掉,看他怎么赌博!黄信黑罚银一万两,为焦氏在金陵修盖祠堂。鲁见明就叫他去看守祠堂,以表焦氏烈女的美名。”乾隆圣主批完,把笔放下,把奏章发出去。金陵差官接了奏章,日夜兼程回到江宁府。刘大人接过奏章,跪下接旨,遵照批示执行。 从此以后,焦氏的祠堂建成了,鲁见后人还作了一首诗:“可惜佳人焦蕙兰,遇见秀才无义男。土豪罚银一万两,焦氏芳名万古传。”焦氏的故事在金陵一带流传,人们对她的遭遇深感同情,也对她的节烈表示敬佩。 第64章 刘大人巧查圣水庙 老妇哭诉女儿失踪 这一天,刘大人正坐在堂前处理那些还没了结的民词。突然,一个妇人“扑通”一声跪在角门那儿,扯着嗓子喊:“冤屈呀,爷爷!”旁边的青衣们赶紧跑过去,伸手推搡着说:“别嚷别嚷!”可这妇人哪肯听啊,急得直跺脚,扯着嗓子喊:“不让我见官,我就撞死在这儿!”刘大人瞧见了,赶紧在公位上吩咐左右:“别拦她,让她过来见我。”“是嘞!”众青衣答应着,各自归班。那妇人这才上了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刘大人仔细瞧了瞧,只见这妇人年纪挺大了,满脸皱纹,还带着病容,咳嗽个不停,跪在地上灰尘都扬起来了。她头上罩着乌绫帕,穿着蓝布夹袄,腰里系着青布裙,身旁还放着一根竹枝。 刘大人和声问道:“老人家,你有啥冤屈,快跟我说说。”这妇人往前爬了半步,连连叫着:“青天大老爷呀,我跟您说,我家祖居江宁府翠花巷。我丈夫李贵早去世了,膝下就一个女儿,没别的孩子。女儿今年十九岁,可孝顺了,知道我生病,就想着去给我求圣水。她跟我说,听街坊讲,离咱家三里远有座庙,里头都是女僧,那个‘圣水姑姑’可有名啦!庙里头有泉水,叫‘圣水’,能治病,不管啥病,喝了就好。我就跟她说,不能去,一个姑娘家怎么能独自进庙呢?她却说,这庙不是男僧庙,都是女僧烧香。我想着能治好病,就答应她去了。她换了衣服,巳时就出门了。可谁知道,这一天一夜都没音信,我寻思着,肯定是路上遇到坏人了。” 刘大人听了,忙插话道:“老人家,你既然知道姑娘不该独自去庙,为啥不找个老街坊陪着去呢?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妇人连忙解释说:“大人哪,我跟我女儿说过,让她去求东边的街坊王老伯一起去。可我女儿说,人家圣水庙有规矩,求水治病,只许亲丁去,不许外人跟着,还不许男子进庙。所以她就自己去了。大人呐,到今天都整整三天了,肯定是被坏人给抢去了,您可得给我做主啊!”说完,“咚咚”地磕头。 刘大人决定查访庙中隐情 刘大人听了这话,心里暗自琢磨,心说:这庙肯定有问题,为啥不让男子进庙呢?这里头肯定有隐情。得想个办法,把这事弄清楚。于是,他眼望着妇人说:“后来怎么样了?”旁边的青衣们大声断喝:“快讲!”刘大人赶紧说:“你们别吓唬她。”“是嘞!”青衣们答应着,站在一旁伺候。 只见这妇人又开口说道:“大人呐,我求邻居到处找,又去庙中打听,可回来街坊告诉我,一路上都没我女儿的影子。我女儿就这么没了,我没办法,只能到衙门来求您。您可得可怜可怜我这个寡妇,给我做主啊!”刘大人看着这妇人,说道:“别着急,我问你,这庙里头尼僧有多少?来往施主有多少?当家女僧是啥样的?是年老还是年轻?你要是知道,就赶紧说实话。”这妇人听了,又叩头,说:“大人呐,我啥都不知道,从来没去过这庙。”话还没说完,一个青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这青衣打了个千,说:“大人,我知道这庙的事儿。我家离这庙不远,这庙在南门外边,西北角上,王家村北边,座北向南。这庙一共五层,都是新近翻盖的。头层殿供的是药王,二层供的是送子娘娘,龛前悬挂着一个大金钱,听说这金钱能打着金钱种子。三层殿供的是灵官。当家的尼僧法号叫悟清,三十多岁,胖乎乎的,因为能汲圣水治病,军民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圣水姑姑’。手下徒弟有七八个,年纪都在二十上下。还有三个尼僧,五十多岁,是厨房的。每逢初一、十五,才让男子进庙烧香,别的日子,只许妇女进庙。大人,这庙的圣水可灵了,不管啥病,一喝就好。而且那些尼僧佛法可严了,轻易都不出山门。” 刘大人听了,心想:这事儿肯定有问题。于是,他一摆手,让青衣退下。然后对妇人说:“好吧,我暂且准你呈状,五天后听传圆案。这事别声张,赶紧回去吧。”这妇人一听,忙答应,磕了头,站起身来往外走。 刘大人与陈大勇准备前往圣水庙 刘大人看着妇人走了,就退堂往后走。来到书房,禄儿赶紧献茶。刘大人喝了茶,吩咐看饭。禄儿答应着,去厨房端了饭来。这饭是热面,一碗里头有半碗葱。刘大人吃完,把碗里的汤喝干净。禄儿看着,心里暗恨,心说:“想剩下点饭,那是门儿都没有!”赌气把碗撤了去,回来给刘大人献茶。刘大人对禄儿说:“你去把陈大勇叫来,我有事儿跟他说。”“是嘞!”禄儿答应着,转身去了。 没一会儿,张禄在前头,陈大勇在后头,两人走进书房。禄儿站在一旁。陈大勇来到刘大人跟前,打了个千,说:“大人,叫小的么?”刘大人赶紧说:“起来起来。”陈大勇站起身来,站在一旁。刘大人扭着脖子对禄儿说:“禄儿,设个座儿,让他坐下。我有话要跟他说。”“是嘞!”禄儿答应着,赶紧设座。张禄眼望大勇,说:“大人叫你坐下呢。”陈大勇一听,哪敢怠慢,赶紧打了个千,说:“大人在上,小的哪敢坐呀!”刘大人说:“没事儿,坐下吧。”陈大勇连忙谢了恩,坐下来。 刘大人看着陈大勇,说:“大勇啊,我叫你来,是为了刚才那事儿。李氏丢女这案子,我觉得庙里头肯定有隐情。我得亲自去访一访,看看庙中那些女僧。你跟我一起去,咱们才能平安无事。要是访出有坏人,我就提拔你,让你有前程。别灰心,以后肯定能高升。”陈大勇听了,忙站起来说:“大人吩咐,我敢不遵!赴汤蹈火都愿意,因为大人您对我好,我得好好干。”刘大人听了,心里高兴,脸上露出笑容。 这时候,太阳已经平西了。刘大人眼望张禄,说:“看饭。”张禄答应着,转身去了。没一会儿,张禄端着油盘走进屋,把菜摆好。有一盘子炒肉丝、一碗黄芽菜、一盘子生酱拌大葱、一碗小豆腐,还有昨日剩下的硬面饽饽、两碗小米粥。刘大人说:“大勇,过来,咱俩吃饭。”陈大勇一听,又打了个千,说:“谢大人赏赐。”然后坐下来,跟刘大人一起吃饭。吃完,张禄把家伙撤去,献上茶。刘大人端着茶杯,眼望着陈大勇说:“大勇啊,明天就是十五了,咱们扮成香客去圣水庙走一趟。这庙肯定有妖言惑众的事儿,咱们得把隐情弄清楚。要是能查出真相,回来就把那些恶僧抓住,给百姓除害。”陈大勇答应说:“正是,大人您说得太对了。” 说着话,天色晚了,张禄赶紧点上灯。刘大人吩咐大勇:“歇着去吧,明天早起进衙。”陈大勇答应说:“知道了。”说完,退身往外走。刘大人这才安寝。 前往圣水庙路上的见闻 第二天一大早,刘大人起床,洗漱完,换了衣服。这十月天气不算冷,南边跟北边不一样。刘大人戴上红缨帽,穿上山东皂鞋,身上穿着茧绸薄棉袍,外面套着青布夹褂。刚坐下,就听见大勇掀帘子进来了。大勇穿着粗布鞋袜,蓝布袄袍,腰里系着青布褡包,手里还抱着香。刘大人一看,心里高兴,眼望大勇说:“来得正好。”扭着脖子对禄儿说:“禄儿,看饭来,吃了,咱们去烧香。”“是嘞!”禄儿答应着,转身去了。 没一会儿,禄儿把饭端来,摆在桌上。刘大人和陈大勇吃完,禄儿撤去家伙,献上茶。刘大人漱了口,站起身来,眼望大勇说:“咱们走。”“是嘞!”陈大勇答应着。刘大人在前头,陈大勇在后头,张禄偷偷把他们爷俩送出箭道的后门。禄儿关上门,就不用管了。 刘大人和陈大勇从背胡同绕出江宁府的聚宝门,往圣水庙大路走去。走着走着,刘大人对陈大勇说:“大勇啊,我琢磨着这庙肯定有坏事儿。为啥只让妇人进庙,还不许男子在初一、十五以外的日子进庙呢?求圣水为啥还分男女,难道神灵有偏心不成?还有李氏女,去取水就没了踪影。咱们一会儿进了庙,得仔细观察,把隐情弄清楚。要是能得到消息,回衙门就把恶僧抓住,给百姓除害。”陈大勇回答说:“正是,大人您说得太对了。” 这一路上人可不少,男女老少都闹哄哄的。大家手里都捧着香,说说笑笑地往前走。这个说:“圣水姑姑可灵了,江宁一带都有名。”那个说:“喝一口圣水,一辈子都不得病。”还有人说:“前阵子我长瘩背,喝了半盅圣水就好了。”另一个人说:“不瞒您说,我屁股长个疔,走路都撅着,想出门都难。喝了圣水,半碗就好了,裤子都没脱就出恭了。”又有人说:“我得了阳痿症,想行房都不行,不管啥办法都不管用。我妻子三十二岁了,一直没孩子。我们商量着取圣水,让我媳妇去庙中。您别说,这圣水还真灵,没多会儿,她就怀孕了,大概十个月,生了个胖小子,又白又胖又好看,臊死了。”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正说着,三里路就到了,眼前就出现了那座古庙山林。 第65章 刘大人识破尼姑庵奸相 圣水庙中乱象丛生 话说刘大人和陈大勇随着众人来到圣水庙外,离着还有半箭多地,就听到庙里传来“当当”的钟声。眨眼间,众人就到了庙门前。刘大人和陈大勇跟着那些烧香的男女走进山门。一进头层大殿,只见香烟缭绕,圣像整齐,法像上披着黄袍,两旁是十大名医的塑像。供桌上摆着香炉、蜡台、花瓶这些玩意儿,还挂着黄缎子围桌。桌子旁边站着一群女僧,瞧那模样,也就二十二三岁,一个个脸蛋雪白,头发乌黑发亮,两道弯弯的蛾眉,一双水汪汪的杏眼,配着那小腰子嘴,脸蛋上还有俩小酒窝,一口白牙闪闪发光。身上穿着酱色绸子薄棉僧袄,月白绫子僧袜,脚下蹬着一双大红缎子治公鞋,鞋底足有二寸厚,手里拿着磬槌,嘴里念叨着:“我弥陀佛,我弥陀佛。”可这眼睛啊,却一个劲儿地往那些年轻俊俏的小伙身上瞟。那些轻狂的年轻男子,也都色眯眯地瞅着她们。刘大人见了这场景,心里暗自生气,心说:“这些尼姑哪有一点出家修行的样子,简直就是一群不知廉耻、轻狂放荡的货色!” 刘大人心里想着,就往后走,一会儿就来到了二层殿。这儿比前面更热闹,烧香的男女乱成一团。你瞧,有的背着搭鞍子,爬着走,是为爹娘许愿的;有的走一步跪一下,磕着头往里进;有些蠢笨的村妇,手里高高举着几封香,一心想着行善;还有些俊俏的女子,打扮得轻盈靓丽来烧香;年老的人来烧香,求个腰不疼腿不疼;那些浪荡子弟也来,他们可不是为了行善,就是为了看年轻的妇女和庙里的女僧。只见大家一起磕头,有个尼姑在一旁敲着磬。刘大人扭头一看,神龛里坐着一个女僧,打扮得格外显眼,这不就是那所谓的“圣水姑姑”嘛,一看就是个不正经的主儿! 这“圣水姑姑”年纪大概四十岁左右,长得白白胖胖,还挺招人眼。头上戴着五佛冠,身上穿着大领的黄绫僧衣。众人都向她磕头,嘿,你说这不要脸的,闭着眼睛一声不吭地坐在龛里。旁边还有两个童女,十五六岁的年纪,青春正好。都穿着大领的僧衣,好看得很,头上扎着两个抓髻,绕着红绒。手里各擎着一把宝剑,站在两边,就像观音身边的善财童子。这让刘大人想起彰义门外西峰寺的事儿,五十一年前,那儿出了个张寡妇,妖言惑众,自称神仙降世,把京都的百姓哄得团团转。后来事情败露,被抓了,七月十二就丢了命。刘大人瞧着这江宁的圣水庙,跟那西峰寺简直一模一样。 少妇引众人骚乱 刘大人正看着“圣水姑姑”这副德行,心里想着:“瞧这架势,肯定是在妖言惑众,哄骗老百姓。”这时,他又看见龛旁有个女僧,正拿着银墩子,从瓷瓶里舀圣水,倒在众人的容器里。求圣水的人这才陆陆续续散去。 刘大人刚要到后边看看,就瞧见一个年轻的女子走了进来。这女子年纪不过二十来岁,手里拿着一股香,往里面走。后面跟着一群浪荡子弟,一个个指指点点,说说笑笑,就跟那没头的苍蝇、见了血的蚊子似的,追着人家不放。刘大人一看,暗叫不好。 刘大人仔细打量这女子,只见她挽着苏州髻,那头发黑得跟墨染的似的。两道蛾眉就像弯弯的新月,杏眼含情,鼻子挺直,就像悬在空中的胆,下面配着樱桃般的小嘴。脸蛋红扑扑的,就像天边的丹霞,想必嘴里是一口糯米银牙。头上别着万卷书儿,旁边斜插着一丈青。身穿月白松绫袄,青缎云肩上还掐着金。腰间系着水红汗巾,桃红裙子上绣着芙蓉。那小脚窄小,刚三寸,仔细一听,高底鞋里还带着响铃。白绫裤腿上绣着鸳鸯,用的可是深州有名的丝线带子。这女子真是人还没到,香风就先飘过来了,那股柔香,熏得人晕乎乎的。 这女子来到神前,一边磕头,一边嘴里念叨着:“天仙保佑弟子生儿育女,以后一定来挂袍上供。”说完站起身,走到金钱底下,抬手就从上面取了一回玉腕,露出里面大红的中衣。这一下,可把那些浪荡子弟的魂都勾走了,一个个眼睛发直,心也慌了,帽子丢了都不知道,手里的烟袋也扔到了地上。 这女子掏出一大把铜钱,挑出一文往上一扔,只听“当啷”一声,正好打中金钱,响声在耳边回荡。旁边的女僧赶紧念道:“我弥陀佛,圣有灵啊!施主多给些香资,小尼好念《种子经》,保佑施主早怀孕,一年一个不耽误。”这女子听了,不但不害羞,反而笑得更欢了,越发显得娇俏动人。 刘大人看着这场景,心里又气又恨,心说:“一个年轻女子独自进庙,这怎么行,一会儿肯定要出事。”果然,这女子听了女僧的话,居然笑着说:“我弥陀佛,就要这样才好呢!”刘大人见状,忍不住说道:“也难怪那些狂徒无礼,这女子本身就轻狂,引诱别人。如今这世道,有几个能像柳下惠那样坐怀不乱的?”正说着,只见这女子给了二百香资,转身往后走了。那些浪荡子弟就跟在后面,说说笑笑的。一开始还只是指指点点,后来见这女子没人跟着,胆子就大了起来,竟然挤上前去动手动脚。这女子被抠得大喊大叫:“躲开些,你们这些浪娼妇养的!怎么故意挤人!”那些年轻男子听了,不但不收敛,反而嬉皮笑脸地说:“小娘子,大庙场上人多,路又窄,难免就挤着了嘛!” 刘大人在一旁看着,实在忍不住了,赶忙走上前说:“各位,让一让,让这位小娘子出去。大家既然是来烧香的,就该一心向善,这么胡来,岂不是白来烧香了?”众人听了刘大人的话,抬头打量他。只见刘大人头戴一顶秋帽,缨子都发白了,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身上穿着青布夹褂,袖子窄窄的,蓝绸袍子也不算新。脚蹬一双青布山东皂,活脱脱一个乡下老头的模样。众人看了,都露出不屑的神情。其中一个人瞪着眼睛,怒气冲冲地说:“你这老头说话好没道理,多管闲事,还冒充好人。难道这是你家亲眷?怕人挤着就别出门啊!”说着就动手要打刘大人。 刘大人险坠圣水井 陈大勇一见,赶忙上前拦住那人,大声喝道:“休得撒野,敢动一下,我抽了你的筋!”众人一看陈大勇,头戴白毡帽,身穿蓝布袍,年纪三十开外,长得五短三粗,一脸凶相,像是个不好惹的主儿。料想打不过他,那带头的脖子一缩,转身就走,嘴里还嘟囔着:“等着,我去叫人,你要是跑了,就算你丢人!”说完,灰溜溜地跑了。陈大勇这一吼,把其他人也都吓得作鸟兽散。 刘大人见陈大勇赶散了众人,心里挺高兴,一心想到后边探个究竟,就对陈大勇说:“咱们到后边看看。”陈大勇答应一声。两人就一直往后走,穿门越户,来到了三层殿。只见殿上供着灵官圣像,金光闪闪,香烟缭绕,瑞气腾腾。桌子旁边有个女僧在打磬。刘大人看着众人烧香礼拜,又瞧见西边配殿旁边有个月亮门,门口站着一个女僧,正高声喊着:“施主们,要看圣水井,往这边来呀!真是圣境啊!我弥陀佛!”那些男女听了,都往月亮门里走去。刘大人扭头对陈大勇说:“咱也去看看,这圣井到底啥样。”陈大勇点头答应。 刘大人不怠慢,快步向西走去。进了月亮门,眼前的景色还真不错,四季不谢的花竹,就像到了鱼米之乡。有一座小亭子,盖得十分精巧,彩画鲜艳,绿的配着红的。好多人围在那儿,争着要看个究竟。刘大人走上前,来到井边。只见井口是用汉白玉镶的,宽窄有三尺多。井里的泉水“呼呼”地响,就跟开锅似的,水碧绿碧绿的,看着倒是好看。这水离井口只有半尺,怎么涌也涌不出来。 井边的女僧开口说道:“施主们,我们这圣水庙的僧人,可都是真心守法的。”说着眼睛就往那些年轻子弟身上瞟。这女僧今年才二十二岁,因为多病才进了庙。出家后就跟守寡似的,这心里的欲火啊,一阵阵地往上冒。她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看,手里的磬槌也随手乱扔,“叭嚓”一声,正好打在花瓶上,花瓶一下子就打得粉碎。众人见了,哄堂大笑,都说:“这一下打得可真不轻!”这女僧也觉得不好意思,脸涨得通红。 刘大人见了这场景,心里暗自骂道:“这尼姑太不成体统了。好好一座圣水庙,怎么住着这么一群好色的僧人?我要是把实情查清楚,决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刘大人越想越气,眼睛直直地瞪着那女僧。没想到这女僧会错了意,还以为刘大人看上她的美貌了,心里暗喜,嘴里还嘟囔着:“就这模样还想打我主意,浑身没一点风流劲儿,就像那癞蛤蟆想吃樱桃,做梦去吧!” 刘大人正背着手,哈着腰,仔细看着圣井呢,冷不防身后来了个愣头青,冒冒失失地撞了过来,一下子碰到了刘大人。刘大人没防备,“扑通”一声,掉进了圣水井里。这可把陈大勇给吓坏了。这刘大人掉进井里,到底能不能平安无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66章 刘大人巧借勾栏女探秽庙 刘大人落井后回衙定计 话说刘大人正在圣水井边仔细查看泉眼,冷不丁身后冒出个冒失鬼,猛地往前一撞,刘大人根本来不及防备,“扑通”一声,就掉进了圣水井里。亭子里站着的那些男女见状,纷纷叫嚷起来:“这人肯定会水,跳井里洗罗锅子去了!”这一嚷,打磬的女僧也顾不上打磬了,急忙跑过来,咋呼道:“谁跳井里洗罗锅子呢?还不赶紧出来!把我们的井弄脏了,圣水就不灵啦!”众人也跟着附和:“快叫他出来,还在里头泡着呢!” 这尼姑也不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要知道,人要是掉进井里,往下一沉,再想往上冒,要是底下有挂脚的东西,或者是淤泥,那就危险了。可这圣水井和普通井不一样,它是石头缝里冒出的泉眼,底下哪有什么挂脚之物,而且水也不深。刘大人没防备被撞进井里,往下一沉,喝了口水,又往上冒了出来。 承差陈大勇瞧见刘大人被人撞进井里,吓得魂都快飞了!他连忙跑到井边,往里一看,正好刘大人往上冒。陈大勇不敢耽搁,一猫腰,左手扶住井口,右臂一伸,一把抓住刘大人的后领,往上一提,借着水的浮力,轻轻就把刘大人提出了井外,放在地上。刘大人缓了好一会儿,才苏醒过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浑身湿透,冻得直打哆嗦。那尼姑见了,用手指着刘大人,开口说道:“你这人做事也不想想,要洗罗锅讨圣水,跳井里算怎么回事?你光想着自己罗锅好,把圣井弄脏了可不得了!跟我去见当家的,看看师父怎么说!”刘大人赶忙解释:“师父,您听我说,谁愿意跳井啊?哪个想洗罗锅呀?都是因为身后有人撞我,我才掉进井里的,幸好能上来,阿弥陀佛。”女僧却不依不饶:“我就说你,安心跳井这理由根本说不通。” 刘大人也没心思跟她理论,转身就说:“赶紧回去换衣服。”陈大勇忙应道:“正是,得赶紧回去。”刘大人也顾不上再往后边探查了,哆哆嗦嗦地大步往外走。众人见了,纷纷议论:“这人浑身湿透是为啥呀?”知道情况的人就回答:“他跳井里洗罗锅去了。”众人听了,哄堂大笑,说:“这人真是傻得可以,万一淹死在井里,罗锅好了命也没了!” 刘大人和陈大勇一刻也不耽搁,径直往江宁南门走去。三里路的距离,没一会儿就到了。两人进了聚宝门,穿街越巷,很快就来到府衙,从后门进去。张禄把刘大人接到书房,刘大人连坐都顾不上,就对小内厮说:“快把我的衣服拿来!”张禄答应一声,不多时就把刘大人的衣服、靴鞋、小衣都拿来,放在床上。刘大人赶紧脱下湿衣服,换上干的,这才坐下。张禄把湿衣服拿走,又回来献茶。刘大人喝了茶,放下茶盏,吩咐立刻准备饭,要和陈大勇一起吃。 吃完饭,撤去餐具,刘大人漱了口,看着陈大勇说道:“虽说咱们去了一趟圣水庙,可啥破绽也没发现,这事儿难办啊。”陈大勇应道:“大人说得在理。”刘大人接着说:“这事儿肯定有隐情。要想摸清那些尼姑的底细,必须得找个女子才行。让她在圣水庙住一晚,好好探探那些女僧的虚实。一旦得到真实消息,就立刻把那些僧人抓起来。为民伸冤除害,也不枉我做这皇家的命官。只是良家女子肯定不愿意去,所以得找个妓女假扮才行。”陈大勇听了,称赞道:“恩官这计策真是高明!”刘大人又说:“你赶紧去办,速速传个年轻貌美的妓女到衙门来。” 公差奉命寻找妓女 陈大勇答应一声“是”,转身往外走。来到衙门外,他把青衣得用拉到屏风后,低声吩咐:“大人叫你赶紧去花街柳巷找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动作要快!”话还没说完,得用就开了口:“陈爷,你可别哄我!我才不信呢。咱们大人向来不好这口,他连斤肉都舍不得买,平时净吃小豆腐,要不就买俩烧饼,就算开斋了。他哪舍得干这事儿?”陈大勇一听,骂道:“混帐东西,我哄你干嘛!赶紧去!”得用见陈大勇语气坚决,不敢再问,只好去了。 青衣一边走一边嘟囔:“刘大人真是奇怪,突然要叫个媳妇,这是为啥呢?哦,对了,他上任没带家眷。”想着想着,就来到了紫石街风流院门口,径直走了进去。 这风流院的老鸨叫杨大儿,养着四个姑娘。其中有一个长得十分俊美,又年轻,能弹会唱,酒令也玩得好,今年才二十一岁。老鸨见公门的爷们进来,还以为是来寻欢作乐的,连忙起身招呼:“上差爷请坐。咱爷们都两三个月没见了,您可是越发富态了!姑娘们,过来装烟。”四个妓女答应着,一起走过来,还没到跟前,一股兰芭香就钻进鼻子里,越来越近。她们齐声说道:“老爷子,您老人家好啊?”说完,就递上装好的烟。 公差接过烟,一边抽一边心里想:“嘿!这几个小模样真不错,就像杨树上的喜鹊——没跑(茂高)!”然后说道:“你们姐儿们也坐下。”四个妓女听话地坐下。青衣看着老鸨杨大,开口说道:“老杨,你听着,今天大人派我来,有件事跟你说。我们大人上任没带家眷,就带了一个内厮。估计这几天欲火太旺,夜里睡不好觉。俗话说‘精满自流’,就跟小和尚似的着急。所以派我来,找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进衙门,大人在公堂等着呢。”杨大听了,说:“我不信,听说大人做官清廉,向来不喜欢风月之事,在江宁一带那是出了名的。”青衣忙说:“真的,大人正等着呢。”老鸨见公差不像是说假话,赶紧叫秀兰快打扮,多穿几层好衣服,脸上多搽点粉,把头发梳得乌黑发亮。秀兰答应一声,很快就收拾好了,站在那儿。老鸨又让人在外边雇了顶小轿,抬进院里,秀兰上轿,公差在后面跟着。老鸨还嘱托公差在衙门里照应着点。青衣应道:“放心交给我,这种事儿我熟得很。”说完,就跟在后面走了。 秀兰扮良家女入庙 小轿一路抬着,穿街越巷,很快就来到了衙门。一直抬进仪门,刚要落轿,公差说:“别放下,抬进宅门再落轿!”轿夫答应着,又把轿子抬进了宅门。轿帘一直放着,外人也不知道里面是谁。公差带着轿子,直到内书房外才停下。妓女下了轿,轿夫就离开了。 青衣带着妓女来到书房门口,妓女站定。青衣掀帘进去,打了个千,说:“小的奉大人之命,把妓女带来了,现在门外等着呢。”刘大人说:“叫她进来。”青衣答应一声,出来对妓女说:“大人叫你。”妓女莲步轻移,走进书房,花枝招展地跪在地上,说:“大人在上,贱人秀兰叩头。”刘大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妓女回答:“贱人叫秀兰。”刘大人说:“起来。”秀兰答应一声,站起身,在一旁站着。刘大人对青衣得用说:“你也去歇着吧。”公差答应着,退身出去,嘴里还嘟囔着:“好家伙,就跟街坊家的鸡似的——把我轰出来了!” 刘大人看着秀兰,说道:“本府叫你来,不是为了别的。之前有人告状,说女儿为给母亲治病,去圣水庙求水,结果一去不回。而且那庙不许男子进去,只有初一、十五才让男子进庙烧香。我假扮香客去庙中查看,发现那些尼姑行为不端,很可疑。但因为是女僧庙,我没法在那儿留宿探查。所以传你到衙门,今晚你赶紧去庙中,假扮成良家妇女,就说为母亲的病求水,在庙里住下。要是发现什么异常,你要机灵点,仔细观察庙里的动静。事情办完回来,本府有赏。你要小心行事,赶紧去。”秀兰听了,忙说:“大人的吩咐,贱人怎敢不遵?”刘大人又吩咐张禄:“送她出去。”张禄应了一声,把妓女领到宅门外。青衣叫来了轿子,秀兰上轿,轿夫抬起轿子,出了衙门。 轿子穿街越巷,很快就来到了风流院门口。轿夫把轿子轻轻放下,秀兰下轿,走进院里。她把鸨子叫过来,把刘大人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杨大听了,说:“原来是为了这事儿,大人这是为国为民啊。既然这样,你赶紧梳洗打扮,然后去庙里,一定要小心仔细,访明情况回来告诉大人。”秀兰答应道:“知道了,妈妈您放心。”说完,就急忙去梳洗。没一会儿,就打扮成了良家女子的模样。只见她鬓边斜插着一朵花,脸上略施官粉,朱唇轻点,耳朵上戴着珠子坠,头上别着素白银簪。身穿月色绫子袄,青缎坎肩上掐着金,腰间系着八幅湘裙,三寸金莲十分动人。看上去就像个良家女子,哪还有半点风流院的样子。杨大看了,说:“很好,孩子,你赶紧去,别耽搁了。” 这天晚饭后,秀兰答应一声,转身出门上轿。老鸨又叮嘱道:“我的儿,你一定要小心,明天早点回来。”秀兰应了一声,上了轿。轿夫抬起轿子,如飞似箭般出了江宁府,直奔圣水庙而去。三里路的距离,赶到的时候,天已经掌灯了。轿子在庙门口停下,秀兰下轿,轿夫在一旁等候。秀兰径直往庙里走去。刚进山门,就碰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尼姑,尼姑问道:“从哪儿来的?这时候进庙,有什么事?”秀兰赶忙回答:“女师父,我是府城里的,家住紫石街。我母亲得了心疼病,夜里睡不着觉,眼看快不行了。我听说贵庙的圣水很灵,所以诚心来求,还望师父慈悲,带我去求求水。” 尼姑听了,信以为真,说道:“既然这样,跟我来吧。”说完,带着秀兰往里走。穿门越户,很快就来到了当家的禅堂前。尼姑回头说:“稍等一下。”秀兰答应着,站在那儿。小尼姑掀帘进了屋,说:“师父,您听我说。”然后把秀兰的话跟圣水姑姑说了一遍。只听圣水姑姑说道:“既然这样,叫她进来。”小尼姑答应一声,出来对秀兰说:“女施主,快进来见师父。”秀兰莲步轻移,慢慢走进房里。 圣水姑姑仔细打量秀兰的容貌,见她年纪二十出头,长得干净利落,十分惹人喜欢。老尼看罢,开口说道:“施主,你的来意我都清楚了,刚才小徒都跟我说了。今天天太晚了,你恐怕进不了江宁城了,眼看城门就要关了,你就暂且在我们庙里住下吧。明天一早再去求水,保准你母亲能躲过灾祸。”秀兰赶忙答应:“是,师父的话,我怎敢不听。”老尼又吩咐道:“性本,你带这位施主到西边去,准备些茶水,别怠慢了。”小尼姑答应一声“知道了”,带着秀兰往外走。她们穿过好几道角门,又进了月亮门。秀兰走进一个院子,这里别有一番景象。这秀兰进了这院子,后面又会发生什么事呢?刘大人又是否会遭遇大难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67章 秀兰禅堂险象生 秀兰入庙被安置 话说小尼姑性本带着妓女秀兰来到一所板院,这里有三间禅堂。门上挂着大红猩猩毡的帘子,窗户糊着玻璃镜。屋里传来“叮当”的钟声。秀兰正看得入神,性本掀起帘子说:“施主请进。”秀兰莲步轻移走进禅房,顿时闻到屋内弥漫着安息香、檀香和百合香的味道。 堂屋当中,放着一张紫檀八仙桌,桌上有个大宣窑古瓷瓶,插着一尺多长菠菜叶根的珊瑚子树,右边是白玉盘,摆着三个大香橼、两个佛手,中间是个古铜炉。墙上挂着一轴赵子昂的八骏图,左右有一副对联,上联“雅致尘心冷”,下联“清香古桂烟”。西边套间挂着水红帘子,此刻卷着,能瞧见里面的摆设:迎门一张南竹子月牙桌子,后头画着个假门,还画着香色绸子帘子,乍一看像套间。秀兰看罢,暗暗点头,心说:“这庙可真富贵啊!” 这时,从套间屋里走出个十七八岁的小尼姑,她是负责看守这禅堂的性定。性本指着秀兰对性定说:“这位是来求水的贵客,师父让安排在这儿歇着。我还得去前边伺候师父。”说完,转身走了。 性定对秀兰说:“施主请进这屋。”秀兰跟着她走进屋里。这屋里布置得更是讲究:八步牙床挂着大红的苏州绒帐幔,一对银钩挂在上面,床上铺着白绒毡子。闪缎被褥十分好看,鸳鸯枕上绣着鸾凤和鸣。床前还摆着个檀木脚凳。银烛高照,屋里就像那椒房一样美妙精致。秀兰看罢,心中犯起了嘀咕。性定说:“施主,你歇着吧,眼看就二更了。桌上灯烛别灭,这是玉盏常明万年灯。”说完放下帘子,就出去了。 凶僧出现欲行不轨 秀兰独自对着银灯,心想:“看这光景,这些尼姑肯定不正经。先不管了,睡个好觉,明天一早回江宁。”想着,她就摘去银环,头发松散下来。她可不是良家妇女的做派,把身上衣服全脱了,露出雪白如玉的身子,那两个胸脯就像发面馒头一样。还有那私密之处,不知迷倒了多少人。 秀兰躺下还不到半个更次,就听见月牙桌子一声响,一扇门往两边一闪,桌子不见了,假门变成了真门,从里面走出一群僧人。 原来为首的是镇江府丹徒县绍兴禅林同和尚的第二个徒弟,叫净空,今年三十二岁。他出来化缘到江宁府,害了眼来这庙求水,就和圣水姑姑勾搭上了。他在绍兴寺学过拳棒,能飞檐走壁,手使一把单刀,能抵挡五六十人。他还招了两个僧人,一个是滚马强盗,惧罪削发,法名天然,三十六岁,黑面大眼,大鼻子,一脸铁针般的胡子,手使三十五斤重的铁弹杖,也能飞檐走壁,两膀有五百斤力气;另一个是江宁县本地僧人了凡,四十七岁,和圣水姑姑早有交情,不会武艺。这三个和尚在这庙内暗室栖身,和庙里的僧人肆意奸淫,还想出用圣水治病的法子哄骗愚人赚钱,害了不少妇女。 净空进屋,看到床上的秀兰,顿时动了邪念,上前抱住她不放。秀兰故意大声叫嚷:“谁这么大胆!竟敢强奸良家妇女,送到官府,罪可不轻!”净空却满不在乎:“不怕,要我命也愿意!常言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说着就不松手,和秀兰纠缠起来。秀兰心里明白:“怪不得大人派我来,这庙果然有隐情。” 旧识出现追问真相 秀兰正想着,假门内又走出个僧人,仔细一看,竟是本地的了凡和尚。秀兰吓了一跳,心说:“这下糟了!” 原来了凡和尚以前在江宁府紫石街东头玉皇庙出家,和秀兰早就有交情。了凡一进来,借着灯光认出了秀兰,“哼”了一声,说:“奇怪呀!我当是谁,原来是秀姑娘!”秀兰也没法推脱,只得应道:“了师父,好哇!” 净空刚完事,见了凡进来,问道:“了师父,你们认识?”了凡说:“这是我的干亲家母。”净空有些疑惑,了凡嘲笑他连窑子里的事儿都不懂。净空听了,觉得事情不对劲,说:“这事儿奇怪,她是花街柳巷的女子,为啥扮成良民到庙里来?是不是有人派她来探听咱们的事儿?这可不能大意,得问清楚,别等到事到临头来不及。” 了凡觉得有理,对秀兰说:“秀姑娘,你老实说,谁派你来的,为啥扮成良家妇女到这庙里?说实话,还念咱们旧交情。要是瞒哄不说,别想出庙!”秀兰心里害怕极了,心想:“大人派我来探事,没想到碰到了凡和尚。说实话,就白忙活了;不说实话,这些凶僧肯定不会放过我。”正为难时,只见净空急忙跑进去,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出来了。这秀兰性命堪忧,到底能否逃过一劫?且听下回分解。 第68章 淫和尚行刺刘知府 秀兰吐露真相 话说妓女秀兰正暗自沉吟,突然只见净空凶僧从假门内进去,拿了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出来,对着秀兰大声喊叫:“你要是不说实话,我这一刀把你剁个稀烂!”秀兰吓得魂飞魄,战战兢兢地望着和尚说:“师父别动手,我说实话。” 大家想想,像他们这种娼家女子,见了银钱就忘了恩义,遇到刀剑就只顾着水性扬花,反复无常。孔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朱洪武也说:“我要不是妇人所生,天下的妇人我全杀尽。”所以这妇人之中,很难有贤德。秀兰是娼家女子,又不是良家妇女,眼看刀剑临头,哪能不怕呢。 长话短说,秀兰把刘大人假扮香客到庙中私访,没得到真实情况,又派她假扮良家妇女求取圣水,夜里在庙中探看虚实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净和尚听了,暗说“不好”。 凶僧谋划行刺 净和尚听了秀兰的话,心中暗惊,说:“这可糟了!原来是刘罗锅派她来,假扮良家妇女到庙中探看庙内的底细。想必是风声走漏被他知道了。多亏了凡看出破绽,不然差点中了他的计。刘罗锅,我不找你,你倒来找我,真是无故生非,显摆他能!”净和尚对了凡说:“去把天然二师兄请来,大家商量商量,早做打算,迟则生变,后悔就来不及了。”了凡听了,赶紧进去把天然叫了出来。天然一听,气得直咬牙,说:“气死我了!竟然有这种事!这是他自己找上门来,成心要搞江宁府!咱们要是不先下手,祸到临头就后悔莫及了。俗话说‘无毒不是丈夫行’!”天然对净空说:“贤弟,听我有个主意。咱们要生米醋——舍着做。”净空问:“怎么个舍着做?”天然说:“老弟,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说着用手指着秀兰,说:“这个人千万不能放出庙去。我去施展飞檐走壁的本事,趁夜里,带着钢刀去刘罗锅衙门行刺,把刘罗锅杀了,逃出府城,回古庙藏身,和尼僧美娘快活,这岂不是好?不然,刘罗锅哪肯罢休?咱们也难在这庙住下去。” 天然说完,净空觉得有理,说:“就这么办!”天然赶忙去换衣服,穿上短袄,系上青布褡包,脚蹬薄底快鞋,套上皂青鸡腿袜,用花布手巾把头系好,背后插着一口单刀。他本是绿林杀人的强盗,逃到江宁,因为番役追得紧,才削发做了和尚。虽然入了空门,不过是隐姓埋名罢了。天然收拾好,往外走,对净空说:“小心防守别大意,我去行刺,很快就回来。”说完,迈步往外走。走到院子里,抬头一看,满天星斗。这和尚并不开门往外走,而是翻墙而过,动作十分惊人。眨眼间就翻过几道墙,出了禅林古庙。一直往江宁聚宝城奔去。这庙离城三里路,眨眼间就到了江宁城。城门早就关闭了,听了听,梆铃响了三下。天然来到城下,施展飞檐走壁的本事,头朝下脚朝上,倒爬金陵锦绣城。眨眼间就到了垛口,上去了行刺的凶僧。这凶徒又轻轻下了城,顺着城根向东走。走了不多时又往北,一直朝着府衙而去。穿街过巷,眨眼间就来到了刘大人衙门面前。 和尚行刺遇阻 天然穿街越巷,不多时,来到刘大人衙门以外。这时还是三鼓。这凶僧绕到箭道墙下站着,只见他两脚一跺,“嗖”地蹿上墙头,留神观看。 和尚闪目留神看,只见衙门照房是后层。凶僧看罢,不怠慢,两足一纵快如风。轻轻站在平地上,蹑足潜踪往前走。夜里来行刺,要与忠良算账。转弯抹角来得快,霎时来到前院。和尚举目留神看,侧耳留神仔细听。只见上房五间在正面,六间厢房列东西。各屋不见灯光亮,巧的是天上阴云把星斗遮住了。凶僧看罢,不怠慢,说:“苍天帮助我成功。”和尚抽出单刀,蹑足潜踪朝上房走去。来到游廊底下,举目瞧,两扇房门关得紧。用手推,纹风不动开不了。凶僧推罢,不怠慢,暗暗把刘罗锅叫了几声:“今夜晚,要想脱过我的手,除非转世再脱生!”和尚看罢,把头点,用刀尖撬得门“咯叮叮”响。此时大人和内厮正在熟睡,做梦也想不到竟有这事儿。凶和尚撬了两道插关,只听“当啷”一声,坏了! 原来这是刘大人的一个巧妙办法。用一个小铜镜子,镜鼻儿上拴上一块纺丝手巾,晚上锁门时,把纺丝夹在两扇门缝内,下边对着镜子放一个洗脸铜盆。这样,只要门稍微一动,镜子就会掉下来,掉在铜盆上,发出声响。就算是有本事的人,也很难破解这个方法。 且说天然凶僧刚撬开门,一推,听到“当啷”一声响,以为里面有知觉,有了准备,吓得倒退几步,留神观看。 陈大勇与凶僧对峙 这时,陈大勇正值班,带着朱文与王明在西厢房内。大人没带家眷,他们三人在衙门内伺候。正睡在厢房里,睡梦中,忽然听到一声响亮的震耳鸣。三人都惊醒了,陈大勇慌忙爬起来,透过窗户往外看。他眼尖,瞧见上房门外台阶上有一人站着,手里拿着刀。陈大勇吓了一跳,心里说:“这人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在衙门里偷盗,不怕被抓住送命!”陈大勇赶紧穿衣,从墙上摘下刀,顾不得告诉朱、王二人,开门就往外走。 陈大勇大声喊:“休撒野!胆大蟊贼!竟敢在衙门里偷盗,不怕被抓住送命!”说着赶上用刀剁。和尚闪身形躲开。陈大勇又一刀砍过去,和尚还手抵挡。只听“叮当”声音响,这就是狭路相逢二虎争。陈大勇使出龙探爪,和尚用丹凤朝阳架式。陈大勇急忙跟箭步,和尚急急退身形。和尚口中大叫:“刘知府!你私探禅林是什么意思?为何到江宁多管闲事?我明人不做暗事情!无缘无故来胡闹,我是路见不平到衙门。特地来行刺,要杀刘罗锅!谁知你今夜不该死,惊醒你手下人一名!”和尚大叫:“那人休撒野,你今要活万不能!”说罢把刀紧一紧,绿林传授的本事十分精。幸亏遇到陈大勇,陈大勇刀棍无敌,本领高强。二人争斗了好一会儿,陈大勇急切地想成功,却难以如愿。这陈大勇能否制服凶僧,刘大人又能否平安无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69章 刘知府遣兵擒贼盗 刘大人受惊 话说院子里僧俗二人打得难解难分,暂且按下不表。且说上房里刘老大人和长随禄儿,这会儿吓得一声都不敢吭。大家想想,刘大人生性胆壮,一向忠直,可面对拿刀动枪的场面,怎么能不怕呢?只见大人瞪着眼睛,嘴里发出“哼哼噜噜”的声音,呼声不断。张禄吓得把大人的棉被都尿湿了,低声说:“老爷,别睡!”大人听了,也低声用山东话说道:“得儿他妈妈,借个厂儿,有了银咧!院子北边动手!” ##陈大勇与凶僧搏斗 再说陈大勇,见那和尚刀势凌厉,一路紧逼,刀砍劈剁,削耳撩腮,直取要害。陈大勇暗自喝彩,心想:“这人本领在我之上,我得小心应对。万一有失,我这几年的英名就付诸流水了。”于是,他也改变刀法,小心招架。此时陈大勇把拿人的心思减去了八成。 两人继续动手,狭路相逢,互不相让。一个是因为看破庙中之事,胆大行刺进江宁;一个是身在公门,要拿贼立功。只见钢刀在眼前晃动,陈大勇急忙用刀刃迎上去。一个使挂面脚,一个仰身形。陈大勇登时浑身出汗,和尚也觉得膀臂疼痛。真是棋逢对手难藏性,将遇良才显真情。一个是绿林出身的真强盗,一个是运粮千总把官扔。陈大勇一个箭步蹿上去,刀刃直奔和尚前胸。和尚用力招架,陈大勇抽回刀,凶僧利刃砍空。陈大勇随即抬起左腿,“吧”地一脚踢中和尚。和尚手腕被击中,手中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和尚并不害怕,头一低,往前跑,使出小燕穿云的架式,直奔陈大勇,要与陈大勇一决雌雄。陈大勇不怠慢,手中刀高高扬起,直砍和尚。和尚往旁边一闪,陈大勇砍空。 凶僧左边一闪,陈大勇没防备,腿上被击中,晃了一下身形。和尚趁机托右肘,陈大勇想落刀却落空。和尚左手往上起,掐住陈大勇脉门不放松,用力往下一按,和尚右拳抬起,猛地一击。只听“吧”的一声响,陈大勇手背受伤,刀落空。陈大勇一个跺子脚,和尚松手退身形。两人钢刀都落地,又开始拳脚相斗。一个使五花跑,一个用手迎。 ##凶僧逃脱 这时,西屋内的承差朱文、王明被响声惊醒,正发呆,忽见陈大勇穿上衣服,从墙上取下刀,拿在手中,开门出去,与一个人动起手来。朱文、王明见此情景,心想:“肯定是个贼,来偷盗了!看陈大勇的本事,他们俩也知道,他既然出去了,料想那个人跑不了,所以他们俩大意了,慢慢穿上衣服,各拿兵器,一起跑出房门,大声喊叫。他们俩跑出房门齐声呐喊:“陈头儿别放松!齐心并力拿贼盗,大家一同把贼擒!”一边喊叫一边往外跑。和尚见此情景,暗自吃惊,心想:“今天难以取胜,要害罗锅是不可能了。手中又没有吹毛刃,眼下又添了两个人。万一失手,半世英名就化为乌有了。”凶和尚正想着,朱文、王明赶过来,和尚便用攮子往上攻。和尚一见忙躲闪,王明铁尺紧追不放。王明举刀劈头往下砍,和尚身体灵便,躲得很巧妙。王明心中恼怒,大叫:“蟊贼!你竟敢大胆闯进衙门,偷府尊,瞎了眼!”陈大勇说:“不是,他是来行刺的。二位快帮忙,大家一起把贼擒!”朱文、王明听了,又一起奔向凶僧。和尚见了,微微一笑,说:“倚仗人多,我也不怕!要是好汉一对一,叫人相帮算什么本事!我还有事要回去。”说罢,双脚一跺,“嗖”地蹿上房去,不见了踪影。 陈大勇、王明、朱文三人见和尚逃走,说:“不好,贼人跑了!”按常理,陈大勇本应该追赶,但这次他不敢追。这是为什么呢?一来是黑夜,二来刚刚与和尚动手,和尚武艺不差,就算追上也难以取胜,所以他才不追,保了个平安。 ##刘大人定计 上房里刘大人和小内厮听到院子里承差与贼人动手,吓得毛发直竖。后来又听到三个承差说贼人跑了,这才放心。忠良吩咐内厮:“快把灯烛点上!”禄儿答应,不多时,灯也点上了,门也开了。陈大勇等找到院子里的兵器,又找到和尚扔下的那把刀,急忙进上房,向大人请安,说:“小的等无能,让大人受惊了!”刘大人说:“起来起来!贼人半夜来,怎能怪你们呢?”说话间,大人坐在炕上,陈大勇把和尚扔下的那把刀献给忠良。刘大人接过刀,仔细观看。只见刀光辉夺目,眼都睁不开。再仔细看,刀上凿着两行字:“妙法禅林圣水庙”,一边是“暂入空门隐姓名”。刘大人看罢刀上字,对陈大勇三人说:“今晚这人不是来偷盗,而是来行刺。刀上明明白白写着,他是圣水禅林庙内僧。依我看,这里面大有文章。肯定是尼姑庙内藏着和尚,妖言惑众,哄骗百姓。妓女庙内泄露了机关,才会有僧人行刺到衙门。幸亏我不该死,苍天庇佑我刘増。你们三人把他赶跑,立下了奇功!”陈大勇听了忠良的话,说:“恩官留神听我说,既然刀上有字,肯定是禅林圣水僧。机关不密被他知晓,才会连夜行刺。等天亮了,派人出去,暗中离开江宁府,把圣水庙包围,把庙内所有的人都抓来,大人审问他们的口供。料想昨夜行刺的那个僧人虽然逃走了,也未必敢藏在庙内。先拿了尼僧,再捉拿行刺的和尚,不怕他飞上天去!”刘大人听了,满心欢喜,说:“此计大妙!” ##遣兵前往圣水庙 刘大人听了陈大勇的话,满面笑容,说:“此计大妙真不错,事不宜迟,赶快行动!”陈大勇答应一声“知道”,与朱、王二人一起往外走。又带了十几个捕役,都暗藏兵器在腰中。出了衙门,急似箭,一个个直奔江宁南正门。一会儿来到南门外,陈大勇低声说:“这次去庙内捉拿人犯,大家齐心协力,肯定能成功。不是我夸口,那个行刺的僧人本领高强。谁知道庙内有没有余党?不能不防备。”众人回答说:“正是,陈爷言词理上通。”于是,一行人往圣水庙而去,要去捉拿行刺的凶僧。这一路上又会发生什么事呢?且听下回分解。 第70章 勇擒淫僧破庙藏奸 天然和尚逃回庙中 话说圣水庙行刺的天然和尚被刘大人的承差陈大勇等三人围堵,折腾了好一阵。他觉得自己要是继续留在这儿,机关就要败露,难以谋害忠良了。心里想着:“不如暂且逃走,回庙再想办法,以后再进宫衙,把这些狗腿子都杀了,才能解心头之恨!”于是,他脚一跺,纵身跳上房,蹿房越脊,离开了官衙。然后穿街越巷,来到城根,施展飞檐走壁的本领,出了城。回到圣水庙,见到净空,把行刺不成、难以动手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净空听了,没说话。 天然接着说:“老弟,依我看,咱们也难在这庙待下去了。不如趁此远走高飞,另找地方栖身,再作打算。不知老弟意下如何?” 大家想想,别的事还好说,唯独这奸情之事可不能轻易了结。要么是争风吃醋,要么是因奸不得,闹着闹着急了,动起刀来,闹出人命,后悔就来不及了。净空年纪才三十二三,正年轻,和庙里的一群尼姑打得火热,还有几个藏在暗室里的妇女,都尽情享乐,怎么能轻易割舍离开呢?净空听了天然的话,说:“师兄,别害怕,听我一言。” 净空开口道:“师兄,你听着,不必着急害怕。大丈夫做事要留名。畏刀避箭算什么男子汉,师兄你枉在江湖绿林!这件事虽然官府看破了,但依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是有差人来庙,管叫他们有死无生!你有单刀,我有拐,能抵挡百万兵。事情紧急咱们再走,那些狗腿子怎么能挡住咱们弟兄?就算被抓住丢了性命,死在花下,黄泉做鬼也有名。”天然听了净空的话,说:“老弟言词理上通。”了凡听了,心里犯起嘀咕,这秃驴胆子也太大了!他呀,什么本事都不会,就会嫖赌。虽然害怕,但又舍不得离开,贪着庙内的众女僧。这也是恶贯满盈,遇到了乾隆爷,被派到江宁。 陈大勇等人前往圣水庙 再说好汉陈大勇、王明、朱文等奉刘大人之命,前往圣水庙。众人出了江宁的聚宝门,径直往圣水庙而去。这庙离城才三里路,一会儿就到了山门以外。只见山门紧闭。 前面说过,这座圣水庙每逢初一、十五开庙,男女都可以进庙烧香;除了这两天,平常日子只许妇女进庙求圣水,不许男子跟随进庙。所以山门常常关闭,这一点书里讲得很清楚。 陈大勇等人来到圣水庙山门以外,看了看山门紧闭,用手推了推,纹风不动。陈大勇正要跟众人说话,忽然听见那边有个骑马的,带着水晶顶子,领着二十多个兵,蜂拥而来。眨眼间,来到跟前,下了坐骑。陈大勇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江宁府的守备王英王老爷。陈大勇一见,先开口说:“王老爷到此,有何贵干?”王英见问,说:“陈头儿,我奉刘大人之命,带领本营兵丁,来协同你们捉拿庙中的凶僧。怕庙中余党势众,难以捉拿,所以派我来,共同协办。”陈大勇等听了王英的话,满心欢喜。 陈大勇听了王英的话,满面笑容,说:“这座禅林宽大得很,前后相连五六层。如果一起进庙,怕贼僧知道了会越巷逃走。依我看,老爷你带领手下众兵丁,在庙外巡逻防范,我们进庙去拿人。这样两班人马配合,才是妙策,大事定能成功。”王英听了,说:“很好,陈头儿计策果高明!就这么办,速速进庙,别耽搁!” 陈大勇说:“正是。”然后看着朱文和王明说:“咱们哥儿仨进庙,要留意小心。”二人答应说:“知道,不用陈头儿再叮嘱。”陈大勇不怠慢,用手推门,说:“快开山门求圣水!”这一下惊动了里面的小尼姑。 勇闯庙门擒凶僧 这小尼姑是圣水姑姑的大徒弟,名叫性本,年纪才二十二岁,长得模样俊俏,很惹人喜欢。她正在前院说笑,忽然听见山门被打得震耳鸣。她慌忙来到山门下,开口问道:“那边来的有什么事?快把情由告诉我。我好回禀师父,要是不听,你们白费力气。”陈大勇点头,隔着山门缝儿说:“我们是龙潭村特意来求圣水的。”里面的小尼姑又问:“是男客女客?”陈大勇说:“男女都有。”女僧听了,说:“等我替你们回禀师父一声。”说完,转身往里面走。 陈大勇在山门外面对朱文、王明说:“一会儿有人来开门,见一个,拴一个。”众人听了,齐声答应。陈大勇正准备和伙计们议论,只听里面有开门声。原来是之前进去的女僧把陈大勇的话回禀给师父,圣水姑姑听了,吩咐:“把女客请进庙去,把男子留在庙外。”所以女僧出来开门。女僧刚打开山门,往外一看,哪有女客?全都是男子!仔细一看,这些人的穿戴都是公门打扮。 公门的爷们有个特点,爱穿细毛蓝的官罩,腰里系着褡包,要么是绉绸的,要么是足青布的,还喜欢弄个四块瓦儿的青布单褂,不是穿在身上,而是搭在胳膊上。还爱戴个吓雀的缨帽,所以很好认。 陈大勇见山门开了,二话不说,带着众人往里走。女僧见此情景,吓得害怕,壮着胆子说:“我们这里是女僧所在,岂是胡闹乱闯的地方?”陈大勇对王明说:“老弟,把这个拴起来。”王明答应,掏出锁子,上前就要动手。女僧见了,吓得往里面跑。 女僧跑得心慌意乱,腿发软,一下子被二门槛绊倒,摔了个倒栽葱!四脚朝天躺在地上,露出腰里的大红汗巾。云子镶鞋也摔掉了,雪白的袜底儿,两脚高高扬起,让人看了心动。僧帽也扔在旁边,露出新剃的亮头皮。胸坎上,两个胸脯高四指,就像发面馒头一样。王明见了,浑身发软,手提铁锁,忙上前,朝这贪淫好色的女僧扑过去。他还没锁,先摸了一把,嘴里咂嘴,心里想:“这个女僧长得真好看,模样真招人喜欢。”王明无奈锁上,带着女僧。陈大勇带着众人继续往里走,进了二层角门,只见三层大殿在正面,药王圣像在当中。十大名医分左右,都是五彩庄严,绿配红。东西配殿都关闭,看不见里面的神灵。众人看罢,往后走,穿过大殿,来到二层。又一直走过三层,抬头一看,殿旁边有五间禅堂,独门独院,十分清雅,原来是圣水姑姑在这屋中。陈大勇来到门外,忙站住,侧耳听禅堂里面传来阵阵笑声。陈大勇不怠慢,几步走进房门。 陈大勇进屋一看,只见当家的圣水姑姑和她的几个徒弟,还有几个凶僧、净空,正在屋里饮酒作乐,耍笑讴歌,挨肩擦背,无所不为。净空正喝到高兴处,伸手搂住小尼姑性定,亲了个嘴,说:“我的小乖乖子!”刚亲完嘴,一回头,看见外面进来一个人,年纪不过三十五六,五短身粗,相貌威武,雄赳赳地堵住门。净空和尚大声叫道:“呸!你这人好无道理,擅入内室,令人可恨!” 净空喝道:“你这人胆大无知!闯内室干什么?快说!”凶僧话还没说完,陈大勇开口说:“庙为十方称善地,女僧修行在其中。依我看,你这秃驴不是尼姑,怎么也在这里胡作非为?你们的事情败露,机关泄露,别装憨推聋。快些受死,这才是正理!”陈大勇话还没说完,净空说:“我当你有什么事,原来是找我老爷进衙门。想来是刘罗锅派你来,也是你命该如此。”净空说罢,从墙上摘下一口单刀,“刷拉”一声亮出鞘,光华夺目,眼都睁不开。他拿着刀,径直朝陈大勇砍过去。陈大勇见了,忙闪退,净空砍空。陈大勇不怠慢,从衣衿底下取出钢刀,折铁钢刀亮又明,朝净空背后砍下去。净空哪肯罢休,使了个鹞子翻身,躲得很巧妙,陈大勇砍在门上,发出一声响。两人就在屋里动起手来,这一下可把圣水姑姑吓得不轻。还有性黄与性定,三个小尼姑钻在桌子底下,大气都不敢出。 后续发展 陈大勇和净空在屋里打斗,外面的朱文、王明听到屋里动静,也准备进去帮忙。朱文对王明说:“王哥,你和众位伴们守住门,我进去助一功!”朱文、王明不怠慢,取出铁尺,大声喊叫着冲进屋去。他们进去后又会发生什么事呢?这圣水庙的秘密能否被揭开,众人又会如何处置这些淫僧和尼姑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71章 恶满盈凶犯落法网 净空落网 话说净空那凶僧,正和陈大勇打得不可开交。只见门外突然又闯进一人,手持铁尺,气势汹汹地指着他。这人正是朱文,一上来就对着净空脑袋“嘁”地一下。净空赶忙躲避,回手就是一刀。朱文举着铁尺相迎,大勇在一旁瞅准时机,一个箭步“噗”地蹿到净空背后,照着下三路就是一刀。净空往前一跳,也是合该他倒霉,旁边有张椅子,他没注意,被椅子一绊,险些栽倒。朱文哪肯放过这机会,冲上去“嘁”地一下,就打在净空脑后。这一下可不得了,只听“吧叉”“咕咚”“喀嚓”“哗啦”一阵乱响。 有人就说了,你这说书的,怎么满嘴都是象声词,到底是啥呀?这就好比老西儿拉骆驼,摆了一大溜。诸位别急,听我慢慢道来。净和尚中了朱文铁尺,“吧叉”一声;往前一扑,栽倒在地,“咕咚”一声;手又扳倒了高桌,桌上的盖碗、茶盘、瓷瓶啥的都掉在地上,“哗啦”一声。所以才这么一路乱响。 朱文打倒净空后,又上前“吧叉”一下,打在净空踝子骨上,净空动弹不得。大勇这才向外面喊道:“大伙快进来,别磨蹭!朱文打倒了囚和尚,赶紧把这囚徒绑起来!”手下人一听,立刻进来几个公差。先把净空绑了,又去绑那些女尼。暂且按下这头不表,再说说陈大勇带着朱文、王明去庙后的事。 天然落网 且说天然和尚正在暗室里和尼僧、妓女秀兰嬉笑玩乐,突然听到前面有打闹声。他吃了一惊,慌忙站起身,拿起铁杖,准备去看看咋回事。巧了,他刚走出暗室,就碰上陈大勇带着朱文、王明过来。双方一见面,躲都躲不开。天然僧瞪着眼睛,大声问道:“喂!你们是干什么的!竟敢擅自闯进这里,有何贵干?”大勇冷笑着说:“秃驴!别装糊涂了,你们的事败露了,我们奉刘大人的命令来抓你。赶紧束手就擒,还能多活一会儿;要是敢拖延,看我把你碎尸万段!” 天然僧一听,大怒道:“原来是为了这事,敢跑到庙里来撒野!今天要是饶了你们这些狗腿,我就没脸在绿林混了!”说着,举起铁杖就向陈大勇扑过去。承差一闪身,朱文赶紧迎上去,用铁尺和铁杖交锋。只听“咔叉”一声,朱文的铁尺被打飞,掉在地上。王明见状,也不怠慢,一个箭步冲上去,用攮子刺向天然僧。天然僧一抬腿,“哧”地一声,大腿被刺了个口子,鲜血直流。天然僧眉头一皱,气得眼睛圆睁,大声叫道:“气死我了!竟然被这小辈暗算了!今天要是放你们出庙,我就没脸在绿林混了!” 天然正准备报仇,陈大勇就冲了上来。大勇手舞单刀,快如闪电,刀光夺目。他大喝一声,泰山压顶般砍向天然僧。天然忙用铁杖抵挡,只听“喀嚓”一声,铁杖被削去二尺。天然心里一慌,暗说:“不好!这刀太厉害了,怪不得捕盗拿贼能立奇功。这刀削铁如泥,吹毛利刃,我要是跟他斗力,肯定不是对手。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天然主意已定,把脚一跺,“嗖”地一声蹿上房去。陈大勇、朱文、王明三人见凶僧要逃走,都慌了神。朱文、王明只能在下面眼巴巴地看着。陈大勇可不甘心,他一纵身,也跟着跳上房去,大喊道:“凶僧,你往哪里跑!” 陈大勇一边追一边喊:“凶僧,你跑不掉!我要抓住你去见刘大人!”天然在前面跑,心里慌得不行,心想:“要是被承差追上,我这条命可就没了!”他只顾在房上拼命跑,没想到房上的兽头把他的后衣襟挂住了。陈大勇眼尖,看到这情况,赶紧加快脚步,手抡利刃,大喝一声:“凶僧,你别想跑,今天你死定了!” 天然正往前跑,突然感觉背后一揪,知道不好。又听到后面承差追上来,心里一急,使出全身力气往前一窜。哪知道脚下瓦滑,脚一滑,差点摔倒。陈大勇趁机赶上,一把揪住天然。陈大勇把天然按在房上,说道:“秃驴,你还想跑,这下跑不掉了吧!你要是跑了,我怎么回衙交差,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这时,朱文、王明也赶到了。朱文喊道:“陈头儿,小心点!庙内的女僧都抓住了,就剩这凶僧了。”陈大勇听了,把凶僧往下一扔。凶僧摔在地上,疼得直哼哼。朱文、王明赶紧上去按住,把凶僧绑了起来。陈大勇也从房上下来,在庙内四处搜查,把所有地方都搜了个遍,一个人也没放过。他们把男女僧人都装上车,又去其他地方搜查。 在密室里找到了李瑞姐和妓女秀兰。陈大勇让地方看守好古庙,然后带着众人往回走。没多远,就进了江宁聚宝门。正好赶上刘大人坐晚堂,陈大勇、朱文、王明赶紧进去。刘大人问道:“你们有没有抓住做恶的僧?”大勇、朱文、王明赶紧行礼,说道:“大人,我们抓住了凶僧和那些女尼,请大人指示。”刘公听了,点点头说:“赶紧把众凶犯带进来!”下役答应一声,带着众人往里走。 判决结果 众人来到堂前,跪在地上。刘公仔细查看,因为之前私访进过庙,那些女尼都认得清。只有三名凶和尚,不认识。刘公扭头问大勇:“昨晚行刺的是哪个僧?怎么又多了两个和尚?”大勇赶忙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刘公心里明白了,吩咐道:“速传周李氏,本府当堂判个清。”下役答应一声,去传周李氏。周李氏进衙后,看到女儿瑞姐,母女俩抱头痛哭。刘公吩咐把众犯带上来,男女僧人跪在地上。刘公开始问话,僧尼们都不敢隐瞒,把事情经过都如实说了出来。刘公听了,满脸愤怒。他拿起笔,做出判决:瑞姐和母亲回家,清白无污,官赏白银五十两,以表孝心;僧尼都关进南牢,上报详文等候处理。 刘公刚判决完,就有人来报:“圣旨到,快接钦差!”众人赶紧起身迎接钦差。这正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第72章 乾隆帝赠金试清廉 钦差宣旨 刘大人正打算退堂呢,突然土报连连响。三元“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慌里慌张地说:“大人呐,京都来钦差啦,距离咱这儿没多远,等候大人定夺呢。”刘大人一听,抬手摆了摆,说道:“再去打探打探。”土报磕了个头,赶紧转身跑开了。刘大人不敢耽搁,麻溜地换上吉服,带着官兵出了江宁府衙门,来到十里接官厅迎接钦差。把钦差接进衙里,下了坐骑,站在堂前,打开圣旨。刘大人赶忙跪下,钦差扯着嗓子大声念起来。 钦差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晓喻贤卿刘墁,朕听说你在江宁做官那叫一个清正,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对百姓也关怀备至。如今把你提拔为都察院,圣旨一到,马上进京。钦此钦遵休迟误,星夜前来见朕躬。”钦差念完,刘大人“砰砰”地磕了个头,谢恩后站起身来。他满脸堆笑,看着钦差说:“哎呀,辛苦您跑一趟了,太劳驾了。”钦差连忙摆摆手说:“不敢当,恭喜大人高升啊。”说完就告辞,急匆匆地要进京。刘大人把钦差送出交界外,拱手作别,各奔东西。 百姓送行 刘大人回到衙门,赶忙吩咐张禄收拾行李准备启程。总督派来的官员来署印,大人仔仔细细地交代清楚。众属下把大人送到交界外,告别州县准备出发。刘大人和张禄正准备走呢,突然瞧见前面一群人闹哄哄的。大人满心疑惑,抬眼望去,原来是江宁的百姓们都来给大人送行。他们又是拿酒又是牵羊,一大群人慌里慌张地跪在地上。 百姓们眼泪汪汪,扯着嗓子喊道:“大人呐,您要进京啦,这一去就飞黄腾达,位列三台了。您在江宁做官,对我们可好了,就像对自个儿亲生孩子一样。我们没啥能报答您的,就用这杯酒给您送行。给您准备了一双新靴子,您把旧靴子留在江宁吧。”刘大人听了百姓的话,心里暖乎乎的,感动得眼眶都红了。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有啥德能啊,值得你们这么大张旗鼓地来送行!我也没啥能留下的,就给你们几句肺腑之言:大家要奉公守法走正道,好好教育孩子,关爱家人。”百姓们听了,都连连点头,说道:“大人说得太对了,我们都记住了。”刘大人接着说:“大家都回去吧,我得赶紧进京了。”百姓们没办法,只能恋恋不舍地退回去。 进京路上见闻 刘大人和张禄一路乔装打扮,就像当初上任时一样,盘着腿赶路,饿了就吃,渴了就喝,白天赶路,晚上休息。一天,来到彰义门。进了城,顺着大街往东走,到了菜市口,朝北一拐,又进了宣武门。刘大人抬头打量着周围。 只见北京城果然和外省大不一样,各种店铺、摊位应有尽有,茶轩酒肆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人川流不息,都在为了名利奔波忙碌。还有各种各样的江湖艺人,刘大人好奇地观察着。头一档是八角鼓,一群人敲着鼓,“咚咚”地响个不停;第二档是佟亮公说评书,他坐在那儿,绘声绘色地讲着故事;第三档是《施公案》,那个人在京都很有名气,姓黄,叫黄老,大家都称他为“辅臣”,说的是施公私访桃花寺,西山庙内拿恶僧。大人看完又往北走,这一档更有意思。有个人黑不溜秋的,活像个鬼,年纪四十多岁。头上戴着一朵花,胡子被胭脂染得通红。绿绸子裤子敞着裤脚,扭扭捏捏地走来走去,手里拿着胡琴,拉着“姐儿南园栽大葱”。拉了一会儿就唱起来,那声音尖声尖气,还带着股子浪劲儿,唱的是潘金莲勾搭上西门庆,来了个替兄杀嫂的名武松。这个人叫胡琴黑子,外号“色公虫”。大人看完又往北走,这一档很动听。原来是评书说得好,喉咙响亮,吐字清晰,说的是《锋剑春秋》燕孙膑,走石飞沙闹秦营。这个人叫老黑,本姓滕。大人看完又往北走,只听锣鼓喧天。 刘大人和张禄又往北走,只见一个白布大帐围着,不知道里面是啥。大人好奇地问张禄:“这白布帐子围着的是啥东西啊?”张禄挠了挠头说:“那是玩老虎的。”大人听了,皱了皱眉头说:“哎呀,伤人的东西也拿来玩耍,这人可真有本事!”大人又往北走,只听东边鼓声震耳。 只见一个人一边打鼓一边唱,手舞足蹈,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忙得满头大汗。他唱的是程咬金下了瓦岗寨,带领一盟弟兄,一心想要坐天下,大破孟州一座城。这个人叫秦记生,是个老把式。刘大人看了一会儿,心里明白了,说:“这玩意儿出在咱们老山东。估计是年景不好,柴米贵,饿得慌,没办法才跑到京城来。”大人又往北走,只听哗啦啦山响。有个人光着脊梁站在中间,手里拿着铁叉,来回舞动,就像粘在身上一样。这个人叫黑熊,是榆垡人氏。大人又往北走,这一档闹得很凶。仔细一看,三个人原来没有眼睛,都是金行的老先生,一个个怪模怪样,喊着号天宿地,还故意挤瞎眼睛。这就是“跑瞎子”,在八怪之中挺有名。大人看完又往北走,来到了西单牌楼。 刘大人回府 刘大人和张禄雇了辆羊车,大人坐在车里,小内厮跨在车辕上,一路向北走去。到了外西华门,顺着皇墙又往北去,打皇墙拐角往东走,不多时,来到后门,顺着里墙又往北走,打皇墙拐角往东走,到火神庙内。 为啥他们爷俩又不上驴市胡同家去呢?又在庙里住一夜,这是咋回事呢?原来奉旨进京,得先去见了圣驾,然后才能回自己的私宅。书里交代清楚,言归正传。 且说刘大人爷俩住在后宰门外路西火神庙内,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大人起来,洗了把脸,换上干净衣服,又雇了一辆羊车,坐上车一直进了后门,到了神武门外下车。刘大人整了整衣服,进朝见驾。朝中的事儿,这里就不细说了,咱们长话短说。 刘大人见了圣驾,圣主爷命他吉日上任。刘大人不敢耽搁,这才出朝,坐上羊车,立刻来到东四牌楼路东镶白旗四甲喇驴市胡同。刚下车,就有看门的人瞧见,赶紧把大人接进去,合家问安道喜。刘大人茶酒饭毕,就到都察院去上任。升得快,丢的剪决,这一任做了三天。因为他老人家上本的事儿,不知道是上的啥奏章,皇爷不但不准,还把他革职为民。刘大人没办法,只能交代印务,回到驴市胡同,准备择日回山东原籍。 试探刘大人 且说圣主皇爷虽然把刘大人革职,其实不是真心不用他,而是想试探一下他往日的清名是真是假。这是太上皇爷的一个计谋。随后派了三位大臣,拿着三千两纹银,到东四牌楼刘大人府中,假说是帮送盘费,看他收不收。 有人问我这说书的:哪三家大臣?我知道哪三家大臣!这本书不想满嘴胡咧咧。乾隆爷又称呼“罗锅子刘老大人”,哪有这么回事?哪有这么个称呼?真该把牙打掉!就由着他瞎想。 在下说的这部书,不是不知道三位爷的名姓,而是不敢深讲。书里交代清楚,言归正传。 且说三位爷从海甸遵奉老主的君命,不敢怠慢,一路无言,来到东四牌楼刘大人的宅中。见了刘大人,叙礼已毕,分宾主坐下。家人献茶,茶罢搁盏。三位爷这才开言讲话。 三位爷说:“大人呐,主公一时生气,大人革职实在冤枉。听说您不久要回山东去,回到老家。我们没啥能表达敬意的,就奉送这三千两银子。路上喝点茶酒,也不枉咱们同做一殿臣。”三位爷话还没说完,刘大人冷笑一声说:“既然承你们费心,我就领了,怎么敢推辞呢?”三位爷听了刘大人这话,心里乐开了花,心想着:“罗锅可中计了!”扭头对下役说:“快些搬银,别磨蹭!”手下人听了,立刻把纹银盘进来,一共六十封。刘大人一看,说道:“三位留神听,你们的纹银三千两,暂且放在我家。等我去见了主子,明人不做暗事儿。”又吩咐家丁:“快鞴马,仔细想想,我与你们没啥大交情,问问主公为啥,我去海甸见圣明。”三位爷听了这话,心里暗自佩服,心想:“真正罗锅不爱铜!”按下三位爷回府,再说说大人的家丁。家丁麻溜地把马鞴好,回明忠良。刘大人听了,迈着大步往外走。大门外,大人上了叼狼马,饿得都快没力气了,一步才挪四指零。大人朝着西直门大路行去,出城上了厚土道,催开坐骑往前行。这本书不讲桃花店,杏花村不在这书中,大清小传不多叙,海甸圆明园在眼下横。 第73章 讹圣驾刘墉赚银两 刘墉上奏 刘大人心里琢磨着,很快就到了海甸。他在街道里左拐右绕,没多久就来到了宫门前面。在东辖哈外下了马,走进宫门,来到奏事门前。等了好一会儿,只见里面走出一位接事官。接事官刚站定,那些八旗六部的文武官员们就纷纷走到接事官跟前,把奏折递了过去。刘大人看到这情景,也赶忙走上前去。接事官见了刘大人,面带微笑,开口问道:“老大人,今天来这儿有什么事呀?”刘大人说:“有件事,想请大人替废员刘墕转达给皇上。”说完,把奏章递了过去。 等等!说书的,我问问你,刘大人当时已经革职了,算是废员,怎么还能上奏呢?各位看官有所不知,刘大人虽然革了职,但谁不知道他是皇后的干殿下呀。官可以革,干殿下可革不了!所以他跟其他人不一样。书里说明,言归正传。 且说奏事官接过各位大臣的折子,不敢耽搁,转身往里走去。来到里面,把大臣们的奏章交给了黄本的内侍。奏章呈到圣主面前,圣主一看,龙目阅览。太上皇爷看到奏章末尾,看到刘墕刘大人的奏折,上面写着:废员臣刘墕启奏圣上:如今有三位大臣(下面写着某某人)拿着三千两银子到臣家中,说我刘墕实在寒苦,愿意把三千两银子送给臣作路费。臣心里想收下,可想来平素与他们没有这样的交情往来;臣要是不收,又怕三位大臣见怪,臣担当不起。希望圣主看臣平素的勤劳,把这三人宣来,当面问清楚,为什么送臣三千两银子。圣主把这件事问明白,臣刘墕就感恩不尽了! 圣主夸赞 圣主看完奏章,龙心大悦,说:“刘墕果然清廉,名不虚传。倒是朕多疑了,才派人拿三千两银子去试探他,看他收不收。要是收下朕的银子,到时候就有口难辩。现在他不肯收下,前来见朕,真是不爱钱财。这是朕的福气,才出这样的贤臣。” 太上皇爷龙颜喜悦,圣主金腮带笑,说:“也是我朕洪福大,才出这样的忠臣良将保大清。自从朕登基以来,四海升平,五谷丰登。到如今,一统华夷十七省,万国来朝。朕的八旗兵丁像骁虎一样,外国听到都胆战心惊。又有这样的贤臣,何愁江山不太平?也不愧太后当初保他,认他做干殿下。他父亲一品当朝做宰相,轰轰烈烈,很有名气。不幸去世了,朕还亲自去过他家。到如今,刘墕又像他父亲,耿直无私不爱铜。就像嘉靖年间的海瑞,不亚于我朝的于成龙。”圣主越想越高兴,接着往下说。 圣主坐在宝座上,对两边的朝臣说:“朕刚才阅览各位卿家的奏章,末尾看到刘墕上的一道奏章。他因为革职要回原籍,有三人送他三千两银子作路费,他执意不肯收下,前来见朕。他哪里知道,这是朕的计谋,要试探他一下。没想到他真的无私。罢了,到底是忠臣之后,将相根苗。”说完又接着说。 圣主赐银 圣主开金口,说:“快宣刘墕来见朕!”众多官员立刻行动起来,答应一声,迈步往外走。来到奏事门外,喊道:“刘墕进见参圣驾,皇爷有话问分明。”刘大人听到喊声,赶紧答应,快步往前走。一同走进禁门,惊动了圣主皇爷。刘大人说:“废员刘墕来见驾,辜负了圣上的大恩情。”圣主爷见了刘墕,笑着说:“刘墕,刚才你递的这件事,那三千两银子,不是那三人送你的,而是朕的银子。朕想试探一下你是否清廉。”刘墕听了,赶紧叩头说:“谢恩!又蒙圣上赐给盘费,这三千两银子赏给臣刘墕。”圣主听了,说:“好哇,倒中了罗锅子的计!讹去了朕三千两银子,朕还没把他问住,朕这倒花了铜!”圣主又接着说:“贤卿留神听着:果然你清名不假,倒是朕不公平。现在点你去保定府做主考,不可耽搁,赶紧出京!”圣主明升暗降,把刘墕撵走,怕他专动参本,惹出麻烦。刘大人只好叩头谢恩,站起身来。圣主又说:“快点去上任,今天就起程。”刘大人辞别圣主,转身往外走。 刘墕回府 刘大人出了宫门,家人服侍他上了马。刘大人骑在马上心想:想撵我,没那么容易!又讹了三千两银子,买件棉袍好过冬。还叫我去直隶省城做主考,明升暗降,我才不上当。暂且去上任,再想办法回京城。刘大人想着想着,很快就进了西直门。他在街道里穿街越巷,像箭一样飞快地朝着东四牌楼走去。往南没多远,就来到了自家门前,下了马。手下人接过马,刘大人走进内宅。家人献上茶,茶罢摆饭。 刘大人吃完饭,立刻传出话去:“准备轿子,今天起程,去保定府上任。”手下人答应一声,往外走去。没一会儿,回来报告说:“轿夫都准备好了。”刘大人听了,站起身来,往外走。来到大门上轿,轿夫抬起轿子,也没带多少人役跟随,就带了自己的两个随从张禄、王安。张禄骑马在前,王安在后。城里头不过是穿街越巷,很快就出了彰义门,走上了大路。 路遇百姓 刘大人坐着轿子出了城外,顺着石路往南走。经过小井、大井,又到了卢沟晓月城。在常新店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又起程。在良乡县打尖吃了饭,接着往涿州大路走去。过了松罗店,眼看来到定兴城。刘大人坐在轿子里,正往前走着,突然抬头看见一群男女闹哄哄的。他们有老有少,搀着老人,带着孩子,都在往前走。刘大人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吩咐轿夫暂且停轿。轿夫听了,停住脚步。刘大人对王安说:“快把那些男女叫过来,问问他们为什么弃舍家园,要往哪里去。”王安听了,赶紧走到那些男女跟前,说:“大人叫你们去问话,快些过去,别磨蹭。”众百姓听到王安的话,抬头一看,只见一顶大轿停在路边。轿前后跟着两个差役,四个轿夫都很年轻。轿上的玻璃镜只剩半块,轿杆子折了,用麻绳绑着。众百姓看罢,赶紧走上前来跪在地上。刘大人坐在轿子里问:“你们留神听着:你们都家住哪里,哪个州县?为什么弃舍家园,要往哪里去?”众百姓听了,叩头说:“老爷,要问我们家在哪里,就在深州那座城。年景荒旱,实在没办法,米贵得像珍珠一样。无奈之下,只能弃舍家园去逃难,要去京城。”刘大人听了,说:“听说奉旨放赈卖官米,你们为什么不去买呢?” 第74章 调查实情知缘由 刘大人问:“听说深州奉旨放赈卖官米,你们为什么不买呢?”众百姓听了,说:“老爷有所不知,虽然卖官米,与市价也差不多。”刘大人问:“卖官米多少钱一斗?”有个老民上前回答说:“卖四百京钱一斗。”刘大人说:“奉旨卖三百钱一斗,怎么他要四百钱?这一百钱谁要呢?”老民说:“老爷还不知道,有一斗多卖一百铜钱,州官吃七成,衙役、书办、长随等吃三成;这还不算赈呢,一斗只给七升!老爷想想,里折外扣,七米算八糠,与市价没什么差别!”刘大人听了,说:“好一个万恶的赃官!你克扣民粮,该当何罪?”刘大人接着说:“你们不必上京逃难,暂且回家,不要声张。十天之内,我要让你们三百钱买不了一斗米,我就白受皇恩!”众百姓听了,叩头离去,不必再表。 深入深州 刘大人吩咐起轿,轿夫抬起轿子继续往前走。路上的事,不必多叙。逢州过县,很快就来到了保定府城。刘大人到了保定府,考童不过是考文才,按高低取中。没过几天,诸事都办完了。太阳西坠,点上灯烛,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清晨,刘大人起来净面吃茶。公馆里上了大轿,吩咐暗自去访深州。手下人答应,不敢怠慢,暗暗出了保定府城,走上了深州的大道。书里剪断,不过是穿州过县,很快就惊动了深州的百姓。刘大人进了深州交界,离城不远,大约有二十五里。有个李家镇,虽然镇店不大,倒也热闹得很。刘大人就住在李家店里。刘大人吃的饭很好准备,用两个子儿火烧,一碗豆腐脑儿就结了。再喝上一碗子末儿茶,总共花了三十来钱。刘大人吃完了饭,天就晚了。张禄点上灯烛,一夜无词。到了第二天一早,刘大人起来净面吃茶完毕,对张禄说。 刘大人对张禄说:“你留神听着:现在我要去深州城,为的是赈济饥民这件事。轿马人夫都不要,你们暂且住在店里。申正以后去找我,千万不可走漏风声!”张禄听了,说:“知道,大人的话我敢不听吗?”刘大人又接着吩咐:“快叫店家别磨蹭!”张禄答应一声,往外走去。没一会儿,把店家叫到上房中。店家进门跪在地上,说:“老爷叫我有什么事呀?”刘大人笑着说:“店家留神听着:你把那破草帽兜找一顶,洒鞋一双要足青,月白汗褂找一件,口袋一条共四宗。速速拿来我要用,事完之后有赏封。”店家答应一声,转身往外走去。没一会儿,把四宗穿戴都拿来了。店家出去不必讲,再看看刘大人准备好东西的情景。 换装出发 刘大人站起身来,一边嘴里嘟囔着“这衣服太板正,得换身接地气的”,一边麻溜地把袍子褂子脱下来,就像剥笋一样,把自己的“伪装”层层剥掉。接着,他把靴子一脱,蹬上一双旧洒鞋。身上只剩下一件白布小褂,套上店家的汗褂,往头上一扣破草帽儿,再把口袋往肩上一搭,嘿,这模样,活脱脱一个普通乡民。 他拍了拍口袋,里面的乾隆钱“哗哗”响,扭头冲张禄喊道:“张禄啊,你可给我听好了,别跟人乱嚼舌根,咱们这是去干大事儿!”张禄连连点头,说:“大人您放心,我肯定守口如瓶。”刘大人这才满意地转身出门,嘴里还哼着小曲儿,大踏步地往深州大路走去。 心里琢磨 刘大人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这深州的事儿,可太离谱了。皇上一心为民,卖官米想救百姓,结果州官倒好,把这事儿变成了自己捞钱的买卖,简直是挂羊头卖狗肉!我可得好好治治这些人。” 他越想越气,脚步加快,自言自语道:“哼,我就不信邪,一定要把这些狗官的丑事儿抖出来,让他们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 到达深州 走着走着,深州北门出现在眼前。刘大人望着城门,心里琢磨着:“这地方,藏着多少秘密呢?我可得好好瞧一瞧。” 他深吸一口气,大踏步走进深州城。周围的人都没注意到这个穿着朴素的老头,他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毫不起眼。刘大人一边走,一边留意着周围的情况,准备揭开这背后的秘密。 第75章 刘墉巧计斗当铺 初入酒铺 刘大人来到深州北门,一边走一边寻思:“这深州的米到底啥时候卖呢?先找个地方歇一歇。”走着走着,瞧见一个烟铺,进去一问,烟铺老板说:“赶午前才卖牌子呢。”刘大人一听,看了看天,还早着呢。心想:“行,先找个酒铺坐一会儿,等会儿再去买米。” 他来到十字街,在州官衙门西边发现一个小酒铺,看起来挺干净。刘大人走进去,找了个座位坐下。堂倌赶紧过来问:“老爷子,您是喝黄酒还是烧酒啊?”刘大人说:“烧酒。”堂倌又问:“喝四两还是半斤?”刘大人说:“来十个大钱的。”堂倌一听,眼睛一瞪说:“您这老头儿看着笨头笨脑的,倒是京城的派头。我们这儿可没有十个大钱的,至少二两起卖。要喝就给您打二两,不喝拉倒。”刘大人一听,问道:“二两多少钱啊?”堂倌说:“我们这儿老干卖六个大钱二两。”刘大人说:“行,那就拿二两来。”堂倌连忙拿了二两酒放在刘大人面前。 点菜风波 堂倌问:“要点啥菜?”刘大人问:“你们这儿都卖啥菜啊?”堂倌说:“煎炒烹炸,应时小卖,啥都有,跟京城一样。”刘大人说:“都不要,给我来两文钱小豆腐。”堂倌一听,说:“哎呀我的爹呀,二两酒喝下去都醉了,哪有卖小豆腐的!这不是被窝里伸腿——不是脚(搅)也是脚嘛。我们这儿没有。您要是想省钱,对面那个烧饼铺里炸的油炸鬼,三个大钱一个,买一个就当菜了。行不行?”刘大人听了,说:“行,你去给我拿一个来。”堂倌朝那边喊了一声:“拿一盘子油炸鬼来!”那边答应一声,送了过来。堂倌把油炸鬼放在刘大人面前,转身就走了。 刘大人坐在酒铺里,一边喝酒一边琢磨着买米的事儿。心想:“等会儿我去衙门,一斗米只给三百钱。斗口小了我可不要,得让他们知道我刘墉不是好惹的!不是我罗锅子爱管闲事,我拿了皇上的俸禄就得尽忠。” 当铺当钱 刘大人喝完酒,突然想起自己身上没带钱,只有三百钱,准备买米用。心想:“这酒钱得想法付了,要是直接拿这钱付,按官价可不够,理上说不通。”于是对堂倌说:“快算帐,别磨蹭!”堂倌赶紧过来,说:“一壶烧酒二两,六个老钱。”刘大人笑着说:“堂倌你听着,我现在钱不方便,记个帐,改天再来还。”堂倌一听,冷笑一声说:“不认识您,不知道您姓啥叫啥。我们这小铺本小,不赊帐。”刘大人说:“既然你们赊不起,我有个白小褂,当二百钱。麻烦你跑一趟,当了来,再把酒帐算清。”堂倌说:“行,就这么办。”刘大人把白布褂脱下来递给堂倌。堂倌拿着褂子来到路东的一个当铺,当铺招牌上写着“富兴当”。堂倌走进当铺,把褂子放在柜上,说:“这褂子当二百钱,快点当,我还有事儿呢。”柜上的人赶紧拿起褂子,看了看,往里高声喊道:“白布小褂当二百钱!”然后写票子。票子写好后递给堂倌,堂倌拿着票子往外走。 赎回当票 堂倌回到酒铺,把当票和钱交给刘大人。刘大人说:“把钱拿去,扣掉酒钱。”堂倌把二百钱拿起来,到柜上一搁,对掌柜说:“收六个大钱。” 这个酒铺掌柜姓王,叫王忠,是个老实人。他看到这二百钱是当了来的,还没打串儿呢。就问堂倌:“老三,这是谁的钱啊?”堂倌说:“就是这位老爷子的。喝完酒没钱,叫我现当来的。”王忠说:“老三,为了六个钱,让人家脱下件衣裳当,人家知道了,会说他没钱当了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剥脱人家。你想想,为了六个钱,咱们要这名声吗?我添上三个大钱利钱,你跑一趟,给他赎回来。”说完,拿了三个大钱放在柜上。堂倌拿着钱来到刘大人面前说:“老爷子,拿票子来罢,我们掌柜的叫给你赎去呢!”刘大人说:“这倒不好咧。既然如此,改日加倍奉还。”说完把票子交给堂倌。 堂倌拿着票子来到当铺,把票子和钱往柜上一搁,说:“掌柜的,借个光儿,把这票当快给我赎出来。”有个吃劳禁的伙计走过来,拿起票子看了看,把二百钱拿过来。堂倌说:“不用费事,这票刚当不久,没动,扣儿都没解开呢。另外添了三个大钱利钱。”当铺里的人说:“进来钱必要过手。”说完把钱串解开,数出两个小钱。这人说:“把这两个小钱换上。”堂倌说:“小钱也是你们的,我们连扣儿都没解开,怎么找我换小钱呢?”当铺里的人说:“我们的小钱?我们都是过了手的钱,哪来的小钱!分明是你拿出去抵换了,跟我们搅和!”堂倌一听,气坏了。 ##当铺闹事 堂倌气得满脸通红,大声说:“你们小钱跟我抵赖,太欺负人了!仗着当铺字号大,眼里没人!要是我换了小钱,男盗女娼我重誓!要是你们换了小钱,天火烧得铺子精光!”掌柜听了,也气坏了,说:“伙计们别怠慢,把这小子抓住,好好教训一顿,然后送到州官衙门治罪!都像这样,我们这当铺不用开了!”众伙计们一听,赶紧跑出来五六个人。堂倌一看,撒腿就跑,嘴里还骂个不停。当铺的人追出来,站在大街东边。 刘大人正坐在酒铺里,忽然听到外面有吵闹声。他赶紧走出去,抬头一看,当铺门口闹哄哄的。刘大人赶紧走过去,看到酒铺堂倌和当铺的人在打架。刘大人走上前问:“为了啥事啊?我来给你们评评理。”当铺的人先说话:“老爷子您听着,这小子来当钱,白布小褂当二百钱。不多一会儿来赎,二百钱里数出两个小钱。叫他换,他不换,还说我们讹他。”堂倌一听,说:“老爷子,您还不知道这事儿。刚才给您当褂子,把钱拿到酒铺。掌柜说我为了小钱叫您赎当理不通,添上利钱叫我来取,结果数出两个小钱。我们连扣儿都没解开,他说是我换的小钱,这不是闹鬼吹灯嘛!”刘大人听了堂倌的话,对当铺掌柜说:“掌柜的,刚才他拿来钱,是散着的还是原就串着的?”掌柜说:“老爷子,原就拿来的。”刘大人说:“既然原就拿来的,小钱还是你们的。”掌柜一听,说:“你这老头子,别跟着瞎搅和!分明是他换上的小钱来胡说!”旁边一个吃劳禁的说:“掌柜的,您不知道,刚才听说跑堂的给这个老头子当了!”掌柜一听,说:“这就怪了!他们都说是咱们的小钱,原来是他们合伙来讹咱们!这么着罢,把这老头子也抓住,先打一顿,然后送官衙治罪。都像这样,我们这当铺不用开了!”众伙计们一听,不怠慢,跑上一个人把刘大人抓住,往怀里一带,把刘大人扔了一个跟头。刘大人躺在地上,气呼呼地说:“真可恶!等会儿再跟你们算账!” ##酒铺劝架 酒铺掌柜王忠听到堂倌和人打架,赶紧走出来。看到当铺门口好些人,闹闹哄哄的。他走到跟前一看,当铺的人把酒铺里喝酒的老头按在地上要打。王忠赶紧说:“别动手!你们为了啥事啊?”掌柜把事情说了一遍。王忠说:“多大点事儿!松开手罢,我给你们换上两个小钱就是了。”当铺的人听了,这才把手松开。刘大人站起来说:“真是太可恶了!等会儿再跟你们算账!” 王忠又添了两个大钱,把当取出来。刘大人和堂倌一起回到酒铺。王忠对刘大人说:“老爷子您听着,当铺里仗着人多不讲理,我们深州这地方就爱欺负人。酒钱您别惦记,常言说‘四海之内皆弟兄’。”说完又对烧饼铺掌柜说:“李哥,把盘子拿回去。”烧饼铺掌柜答应一声,来到酒铺。王忠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烧饼铺掌柜说:“老哥您听着,既然您叫老爷子,难道我这油炸鬼还能要钱吗?”说完对刘大人说:“老爷子您听着,要是不嫌弃,跟我去铺里,我那儿有烧饼、油炸鬼,还有斤饼、斤面都现成。”刘大人说:“岂敢,改天再来补情。”刘大人说:“打扰二位的酒和菜,等会儿再到你们铺里。我现在要去衙门买官米。”说完拿起口袋说:“暂且失陪。”刘大人走出酒铺,王忠和烧饼铺掌柜把他送出来。刘大人一边走一边想:“这王忠和李哥真是好人,酒钱菜钱都不要。等会儿回来一定好好补情。当铺太可恶了,把我摔在地上。要不是王忠来劝,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暂且去衙门买米,回来再找当铺算账。”刘大人走着走着,抬头一看,州官衙门就在眼前。只见男男女女好多人,都等着买米好回家。刘大人站在衙门外面,举目望去,看到一个老民坐在那里,看起来六十多岁。他也是来买米的,腰里带着四百钱。刘大人走上前问:“老人家,请问什么时候才卖米啊?来请教您一下。”老民抬起头,打量着刘大人,只见刘大人头戴一顶破草帽,青布洒鞋,月布汗褂,肩上扛着一条口袋。老民笑了笑,说:“原来是个乡民啊。”接着就跟刘大人说起话来。 第76章 查赈粮钦差反受刑 买米风波 一位老民看到刘大人穿着乡民打扮,便笑着说道:“老仁兄,坐吧。”刘大人说:“好嘞。”说罢,刘大人把口袋铺在地上,坐了下来。他望着老民,开口问道:“我头一回买米,不知道咋个买法。”老民回答道:“一进州官衙门,南边有座棚子,里头立着个柜子,有个小厮在那儿卖牌子,四百钱一根牌子,一斗米。预先买了牌子,再到北边去打米。”刘大人听了,说:“明白了。” 刘大人和老民正说着话,忽然听到一个差人站在衙门外面高声吆喝:“卖牌子啦!”众人听到喊声,立刻往里面跑。刘大人也跟着众人走进棚子,拿出三百钱,往柜上一扔,说:“给我一斗米。” 衙役接过钱一数,说:“不够,差一百钱。”刘大人问:“怎么差一百钱?”衙役说:“四百钱一根牌子,你这才三百钱,当然差一百钱。”刘大人说:“奉旨官价三百钱一斗,你们要四百钱一斗,那一百钱去哪儿了?”衙役张三听了刘大人的话,说:“你这老头子,看着普普通通,还咬文嚼字的,又是‘奉旨’,又是‘旨奉’。爱买不买,四百钱一根牌子,少一分都不行,别跟我废话!”刘大人说:“别生气,钱不够,我今天不买,下次多带一百钱再来买。把钱还给我吧,我进去看看热闹,也不枉大老远来一趟。”衙役说:“给你,真是个老正经!”说罢,把三百钱递给刘大人。刘大人接过钱,放在腰里,迈步往里走去。 揭露州官罪行 刘大人来到米场跟前,举目望去,只见打米的军民乱哄哄的。一支牌子一斗米,百姓们虽然说是赈济,却只是个虚名。刘大人心想:“皇上一心想着让百姓吃饱饭,没想到州官竟然坑害百姓。”他又仔细观察,发现一斗米根本没有十升,里面还折了扣,肥了州官。百姓们就像打幌子,州官卖酒一样。 刘大人心想:“我既然来了,就不能让狗官胡作非为。”于是,他走上前去,拿起一个斗,对衙役说:“这斗太小了!皇上旨意是十升斗,你们私自克扣民粮,罪大恶极!”衙役抬头打量着刘大人,只见他头戴一顶破草帽,脚穿青布洒鞋,身上穿着一件月布袄,上面油泥有半尺多。一条口袋搭在肩上,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买米百姓。衙役看罢,有点生气,冷笑一声说:“你管一斗是几升!快放下打米去,别在这儿瞎搅和,别以为自己是个官,就可以随便找茬!”说罢,上前夺斗,把刘大人扔了个倒栽葱。只听“叭嚓”一声响,斗摔了个大窟窿。衙役看了更生气,大声吆喝:“私自摔官斗,该当何罪?擅闹米场,简直无法无天!我去禀报上司,伙计们,把他拴起来,别让他跑了!”衙役说完,上前把刘大人围住。有一个衙役从怀里掏出铁索链,“哗啷”一声套在刘大人脖子上,等着把他带到官府去回禀。 州官得知钦差到来 州官正要抽签下令打刘大人,忽然从角门外面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人,来到公堂跪在下面说:“启禀太爷,保定府学政主考刘大人的大轿来了,离这儿不远,请太爷去接大人。”州官听了,吓了一跳,心想:“难道是皇上派他来查看我放米的事情?很有可能。”于是,他往下开言,说:“先别打他了,先弄一面枷来,把他枷号起来,在米场示众。等我接待完钦差大人,回来再跟他算账!” 州官说完,手下答应一声,立刻抬上一面枷。刘大人看着枷,心想:“这本来是给凶徒戴的,没想到今天轮到我了。我要戴着这枷去热河,让皇上看看这可恶的刑罚。”刘大人正想着,众青衣上前动手,把枷给刘大人戴上,当堂钉榫贴上封。青衣带着刘大人往外走,州官赶紧去换吉服,然后滴水上马往外走。 百姓发现端倪 州官走后,两名青衣带着刘大人来到米场,把刘大人锁在石鼓子上。太阳晒着,刘大人就像蒸笼一样。两个衙役坐在旁边,看着百姓们闹哄哄的。有一个人姓李,住在李家镇。他认得几个字,走到跟前一看,上面写着:“刁民一名叫王玉,家住李家镇那村中,私闹米场真可恶,枷号一月再松刑。”李洪看罢,吃了一惊,心想:“李家镇根本没有叫王玉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李洪想了一会儿,赶紧走到差人跟前问:“这个人不是李家镇的,村里根本没有王玉这个人。”刘大人听了,抬头说:“你问我吗?我家在山东。”衙役张栋说:“你在山东,大老远跑来买官米?”刘大人说:“我最近搬到李家镇去了。”李洪听了刘大人的话,说:“我就在李家镇住,你说你搬在李家镇,你住的是谁家的房子?在哪条街上?”刘大人说:“我在李家镇李家店内住。”李洪说:“这就对了。你姓王?”刘大人说:“我不姓王,我姓刘。”李洪说:“你姓刘,枷号上写着‘王玉’。”刘大人说:“那我就不知道了。”李洪说:“你叫刘什么?”刘大人说:“我叫刘墕。”李洪听了,吓得连北都不认识了。他一把拉住两个衙役,走到一边说:“不好了!听说山东的刘大人叫刘墕,别是他吧?”张栋说:“怎么可能!山东的刘大人是罗锅子。”李洪说:“你看看,这难道不是罗锅子吗?”张栋仔细一看,果然是个罗锅子!吓得“扑哧”一声,尿了一裤子,眼睛也蓝了。 ##钦差到来 两个衙役正害怕着,忽然看见一乘大轿,前面一个顶马,迎面而来,知道是接刘大人来了。张栋说:“咱们俩快跑吧!”说罢,两个衙役往东飞跑而去,找了个酒铺的柜房屋里,两个人借了一床被褥盖上,吓得浑身发抖。 再说深州的州官闵上通骑着骡子刚出衙门,就看见刘大人的大轿迎面而来。他慌忙下了坐骑,站在道旁。不多一会儿,大轿来到跟前,帘子放着,州官以为刘大人在轿里。顶马王安看到州官站在道旁,把马勒住说:“大人在哪儿呢?”州官说:“大人不是在轿里坐着吗?”王安说:“别做梦了!刘大人拿着一条口袋买米来了!一早进了城,你没看见吗?”州官听了王安的话,顶梁骨上冒了一股凉气。 州官听了王安的话,心里害怕极了,心想:“我今天真是瞎了眼,难道那个老头子就是刘大人?我把他枷号在米场,没想到他是奉旨钦差!我真是倒霉透顶,偏偏遇上刘罗锅!”州官想罢,顾不得骑骡,“咕咚咕咚”往衙门跑。王安见状,赶紧催马跟上。 州官回到衙门,一抬头,看见石头鼓子上锁着刘大人。王安看了吓了一跳,赶紧下马,“咕咚咕咚”跪在刘大人跟前说:“大人为什么戴着刑具?难道州官瞎了眼,不认得大人?”刘大人抬头看了看王安,说:“先别问原因,快去找州官。”刘大人话还没说完,忽然看见衙役门外又来了一个人。原来是深州游击闻此信,慌忙前来接大人。这位老爷姓李,叫李元真。他进衙慌忙下坐骑,来到刘大人跟前控背弓身说:“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迎接,还请大人恕罪。”刘大人抬头看了看李元真,说:“你来的正好,我派你一件事,你要听从。快把州官和锁我的衙役找来,州官归你管,你要小心。我去热河见皇上,请圣旨,好好惩治这狗官!”游击答应道:“是是是,大人的话我一定听从。”刘大人说:“快去!”李元真遵令立刻转身去了。 刘大人坐上大堂 王安上前解开锁,刘大人说:“别打开枷,我还要去热河见皇上。”说罢,迈步往里走,众人慌忙跟着。来到大堂上,刘大人坐在公位上,扛着枷。州官被带来,跪在地上。刘大人看着州官,说:“你私自克扣民粮,罪大恶极!我要把你带到热河,让皇上处置你!”州官吓得浑身发抖,不敢说话。 刘大人坐在大堂上,等着去热河见皇上,准备把州官的罪行禀报给皇上。他心里想着,一定要让皇上知道州官的所作所为,让皇上惩治他。 第77章 杨财主忍痛出罚款 州官被抓 深州州官闵上通听了王安的话,吓得屁滚尿流,一路狂奔进衙门,躲进内书房。他在书房里像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嘴里嘟囔着:“可杀了我了,可杀了我了!” 正念叨着,忽听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原来是游击李元真带着兵丁来了。李元真刚到书房门口,就听见屋里的声音,知道是州官在里头。他一把抓住竹帘子,“唰”的一下扔到院子里,扭头对手下兵丁喊道:“快把知州闵上通拿下,刘大人在大堂等着问话呢!”手下人一听,毫不含糊,冲进屋子,上去就把闵上通五花大绑,推出了书房。李元真在后面跟着,七拐八拐,很快就到了大堂。 闵上通一看到刘大人扛着枷坐在公位上,正是之前买官米的那个老头子,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像捣蒜似的磕头,嘴里念叨着:“大人在上,卑职有眼无珠啊!不知道是您大驾光临,没去迎接,冒犯了钦差,卑职罪该万死,求大人高抬贵手啊!”刘大人坐在那儿,慢悠悠地说:“先别慌,等我去热河见了皇上,把你做官的事儿跟皇上说一说。要是皇上觉得你做得好,说不定还有恩典,给你升个官也不一定呢。”州官听了,只是一个劲儿地磕头,说:“全仰仗大人恩典啊!”刘大人接着说:“将官。”游击赶忙应道:“有,卑职听候大人吩咐。”刘大人说:“把州官闵上通交给你看着,要保证他平平安安的。等圣旨下来再发落。要是出了差错,唯你是问。”游击忙说:“是,卑职遵命。”说完,带着州官闵上通走了,还怕他服毒,用竹筒套住他的胳膊,派了三十名兵丁和两个把总,昼夜看守。顺便把那两个惹事的衙役也抓了来。 刘大人找当铺算账 刘大人坐在堂上吩咐:“让深州三衙暂时署理事务。”然后说:“把轿子抬过来。”手下人答应一声,很快把轿子抬到堂口。刘大人站起身,这打扮可太有看头了:头上顶着破草帽,身上穿着店家的破月白布汗褂,脚上蹬着旧洒鞋,还扛着一面枷。 刘大人上了轿,好在这枷是小号的,轿里还能勉强放下。他把枷搁在轿内扶手上,倒也稳当。就是轿夫直抱怨,这得多费不少力气。刘大人吩咐往西走,有点事儿要办。轿夫们不敢耽搁,抬起轿子往西走。到了十字街往北一拐,“富兴当”三个大字出现在眼前。刘大人忙说:“快落轿。”轿夫赶紧停住。张禄急忙下马,刘大人在轿里说:“张禄,快去把当铺的财东杨大成叫过来。” 张禄进了当铺,喊道:“你们财东在哪儿?刘大人正等着杨大成呢!”财东杨大成听到喊声,问道:“找我有啥事?”张禄说:“你出来就知道了。”杨大成不紧不慢地走出门,只见一顶大轿停在那儿,轿里坐着一个人。头戴破草帽,脚穿青布洒鞋,穿着月白布汗褂,上面还有不少油泥。看起来就是个庄稼汉,还扛着个小枷。杨大成看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咋回事。 正纳闷呢,只听王安喊道:“还不跪下?这是大人!”杨大成不以为然:“我知道!留着一嘴胡子,能是小人吗?”王安急了:“你懂啥!这是圣主钦点的钦差,保定府的主考刘大人!”杨大成一听,吓得“扑通”一声跪下,说:“大人在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您大驾光临,罪该万死啊!求大人宽恕。”边说边磕头。刘大人在轿里说:“杨大成,你没直接打我就算不错了,哪敢劳你迎接啊!”杨大成忙说:“哪能啊,我们哪敢打大人您呀!”刘大人哼了一声:“你们刚才把我推倒在地,还想动手打我,要不是酒铺王掌柜相劝,我现在还不知道咋样呢!”杨大成一听,解释道:“大人,我们刚才打的那个人和酒铺跑堂的合伙用小钱讹我们,我们才动手的。他年纪和您差不多,还是个罗锅子,我们哪知道是您呀!”刘大人说:“杨大成,你说打的是罗锅子,那你看看我,往枷下面瞧瞧,我是不是罗锅子?”杨大成一听,赶紧走到轿边,往轿里枷下面一瞧,哎呀妈呀,还真是个罗锅子!吓得他裤子都湿了,“扑通”又跪下,说:“小的真是瞎了眼啊!求大人饶命!” 杨财主认罚 刘大人冷笑一声,说:“杨大成,我问你,那小钱到底是你们的,还是我和跑堂的故意换上讹你们的?你给我说实话!”杨大成哪还敢狡辩,忙说:“大人,小钱是小的搀上的。有人来当东西,忙的时候来不及仔细数,就直接收下了,可这些钱根本花不出去;要是当面数出来,就得给人家换上。可钱一旦出了门,我们就不换了。哪家当铺不写着‘出门不换钱’嘛!”刘大人又问:“你们这小钱哪来的?”杨大成回答:“回大人,小的不敢撒谎,是小的每天花一百文买一吊小钱,这样一吊能赚四百文。”刘大人问:“从哪买的?哪个铺子?”杨大成说:“不是从铺子里买的,是南边的私炉,由粮船带到天津卖的。小的从天津卫买来的。”刘大人听了,说:“明白了。” 就因为杨大成这句话,后来送了两条人命。刘大人放赈的时候,把卖小钱的两个蛮子抓了,在菜市口给斩了。 刘大人接着问:“杨大成,这小钱是你的罪过,现在给你两条路,愿打还是愿罚?”杨大成忙问:“愿打咋讲?愿罚又咋着?请大人明示。”刘大人在轿里说:“愿打,就打你四十板子,枷号两个月,卸枷后再打四十板子,然后发配湖北充军。要是愿罚,就不用挨打,也不用充军,就为这俩小钱,罚你一百吊清钱,算下来一个小钱罚五十吊!两条路你选,赶紧说!”杨大成心里一盘算,宁可罚钱也不愿挨打充军,忙说:“大人,小的愿罚不愿打。”刘大人说:“既然这样,别磨蹭,赶紧把钱拿来!” 杨大成无奈,扭头对伙计喊:“快去取钱,别耽搁!”伙计们一阵忙活,不多时,就盘出了一百吊老官钱,在大轿旁边堆成两垛。刘大人又说:“快去把开酒铺的王忠和烧饼铺的李明叫来。”手下人很快把二人带来,两人“扑通”跪下,磕头说:“小的们有眼无珠,不知道大人驾到,求大人宽恕啊!”刘大人说:“你俩听着,之前多谢你们的酒和菜。没啥能报答的,这有一百吊老官钱,你俩每人拿五十吊。要是嫌少,就仔细看看,这里面要是有一个小钱,还是罚五十吊!”杨大成一听,吓得拼命磕头,说:“大人啊,您说俩小钱罚一百吊,要是都这么算,把我卖了都不够啊!求大人开恩呐!”酒铺王忠和烧饼铺李明听了,也觉得不忍心,望着刘大人说:“大人,小的二人不敢嫌少,求大人看在我们的份上,饶了他这一次吧,小的们感恩不尽呐!”刘大人听了,说:“既然这样,看在你俩的面子上,饶了他吧。”杨大成一听,赶紧在轿前磕头,说:“谢大人的大恩大德!”刘大人在轿里说:“杨大成,要不是王掌柜和李掌柜给你说情,就按小钱罚钱,哼,这次算便宜你了!”杨大成又磕了个头,爬起来回当铺去了。王忠和李明也叩谢后,拿钱走了。 周围的军民瞧见王忠和李明拿钱走了,眼热得不行。这个说:“早知道是刘大人,我请他吃顿饭,说不定也能得一百吊!”那个说:“我要是知道是刘罗锅,把他请到家里住两天,说不定能把杨大成的当铺都罚给我呢!”还有人说:“你可别做白日梦了,要是真得了那当铺,你们家的炕都得乐得起立了!别瞎想发财的事儿了!”说完,大家各自散去。 刘大人前往热河 刘大人吩咐起轿,轿夫们抬起轿子,穿街越巷,很快出了深州城,走上了去北京的大道。刘大人在轿子里戴着枷,一心想着去热河见皇上。 轿夫们脚步匆匆,沿着去保定府的大路前行,一路上经过无数村庄。刘大人晓行夜宿,一心直奔热河。路过保定府,又经过安肃、定兴,松林店等地也没停留。接着到了良乡县,过了常新店,就到了小月城。沿着大井、小井的石头道走,彰义门也近在眼前。 刘大人没进京城,顺着城根往北走。一直到了怀柔县,经过石槽行宫。眼前是密云县,再过去石匣那边是瑶亭。出了长城的古北口,又经过榜石营、青石山。一路奔波,很快承德府就在眼前了。 刘大人的轿子很快来到大宫门外,轿夫停住轿子,放下扶手。刘大人扛着枷走出来,大步朝里走,到了奏事门前停住脚步。正站着呢,瞧见接事的官儿往里走。刘大人赶忙上前搭话。 第78章 刘清官御封大学士 刘墉回朝奏事 刘大人见到接事官,说道:“劳烦大人替我向圣上传达,我刘墉奉主命去保定府考选文童已完成,前来复命交旨。”接事官听了,不敢耽搁,转身往里走去。来到太上皇爷面前,跪下说道:“奴才启奏圣上,刘墉从保定府做主考回来,现在禁门候旨。”太上皇爷听了,说:“宣他进来。”接事官答应,退身转身来到奏事门外,高声喊道:“皇爷有旨,宣刘墕进见!”刘墕听到喊声,赶紧走上前去,一同往里走。走着走着,接事官问道:“刘大人,你这枷是从哪儿扛来的?是谁给你戴上的?”刘大人听了,望着接事官说:“大人,这件事说来话长,等我见到圣上,大人自然就明白了。” 刘墕详述经历 二人来到禁门,刘大人见到圣驾,赶忙跪下,说:“奴才刘墕从保定府考童生完毕回来,在我主驾前交旨。”太上皇爷往下一看,瞧见刘大人扛着枷跪在下面,封皮上写着“刁民一名王玉”。太上皇爷看罢,问道:“刘墕,你怎么把王玉的枷扛来见朕?这是怎么回事?快奏来。”刘大人扛着枷,叩首说道:“我主,难道臣是呆子不成?王玉的枷,臣怎么会替他扛呢?”圣主爷又问:“到底是谁给你的?”刘大人回答道:“我主,说起这个人,主上也知道,就是保定府总督良肯堂管下深州的州官闵上通给臣戴的。” 众位明公,罗锅子可真难对付,还没告闵上通,先把良肯堂大人扯进来了。圣主罚良肯堂俸三年,说他失于觉察,从宽免究。 圣主爷坐在宝座上开言。 圣主爷说:“贤卿留神听朕说,闵州官为什么给你戴枷?其中缘由对朕讲。”刘大人听到圣主爷问话,说:“圣主细听这根源。深州地方遭旱涝,主上的赈济对百姓关怀备至。奉旨发粮卖官米,一斗十升三百钱。谁知州官作奸犯科,坑害百姓,欺瞒圣主。每斗多要钱一百,全然不顾深州百姓的困苦。还有一宗更可恶,私改官斗,一斗只给七升米,众多百姓敢怒不敢言。臣暗到深州,因为主上皇恩重如山。臣既然吃了君禄,就应当报效。臣乔装打扮,假扮穷民去买米,察看州官是否贤良。臣到深州衙门内,在米场看了一番。臣处处都仔细查验,百姓们不能真正得到好处。百姓们打幌子,州官卖酒,臣看到这些,心中不平。臣也去买官米,发现升合不对,不能容忍。因此与米场发生争执,州官的衙役不容臣,将臣锁起来,带到跟前问罪。闵上通坐在堂中,说臣擅闹米场,行为不端。吩咐衙役打臣,把臣按在地上。刚要打臣,忽然有一个衙役进角门,跪在堂前回话,说臣大轿到来。闵上通听到这话,顾不得打臣,立刻吩咐衙役拿一面枷来,将臣当堂枷号。还吩咐衙役把臣锁在米场示众。随后臣的家人、轿夫来到衙门。闵上通一见,心中害怕,跑进衙门,躲在书房。臣正要派人拿他,恰好深州游击李元真听到消息,到州官衙门迎接臣。臣就派他将州官闵上通拿住,带到他的衙门看守,只要人在,不要他出问题。臣所以扛枷前来见主,请求圣旨发落。望主上恕臣多事之罪。” 圣主嘉奖封官 圣主爷听了刘大人这一番话,龙心欢喜,笑着说:“贤卿,你为国为民,有什么罪呢?”圣主爷吩咐:“将刘墕的枷号去掉。”御前官听到太上皇爷吩咐,不敢怠慢,慌忙上前,将刘大人的枷号去掉。刘大人磕头谢恩,站在一旁。圣主爷又说:“卿你为国为民,有什么罪呢?难得你赤心报国,为朕出力,忠正可嘉。朕封你为内阁大学士。”刘大人听了,磕头谢恩。圣主爷又发旨意一道,下给保定府总督良肯堂良大人,说他“失于觉察,罚俸三年”。然后命令他将州官闵上通斩首示众。 圣主爷传旨完毕,又往下开言,说:“刘卿家。”刘大人听到圣主爷呼唤,赶忙跪下,说:“奴才刘墕伺候吾主。”圣主爷见了,笑着说:“卿家,昨日有河务的奏章,朕正要御览,说河水很浅,粮船不能行走。卿替朕代劳,前去察看一番,回来奏朕。”刘大人听了,说:“臣遵旨。”刘大人领旨,往外走去。来到大宫门,刘大人上轿回京,择吉日去沧州一带察河,暂且不表。 州官制造冤案 圣主爷国事已毕,驾回后宫,众群臣散去。 且说直隶保定府管辖着一座州,离城五里有个于家屯。这村里有一家弟兄二人,哥哥叫李宾,是个黉门秀士;弟弟叫李容。李宾的妻子王氏,李容的妻子赵氏。李宾膝下有一女儿,名叫荣姐,十六岁还未出嫁。一家五口过日子,虽然不算十分富裕,倒也能过得去。村里有一个贼匪,名叫于良坏,是个大盗。平日里与李宾不太对付。这一天,他犯了官司,被沧州的捕役抓住,带到州衙的衙门。 沧州的州官本是青县的知县,署沧州事,姓赵,叫赵文达,外号叫赵耙子。他审理官司不论曲直,谁送他礼物,谁就赢定。 于良坏到了沧州衙门,用银钱上下买通,把秀士李宾拉上,说李宾是他窝主。俗话说得好: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再者李宾有钱,是个财主;三来于良坏又花了钱。州官赵文达立刻出了票令,差人将李宾拿来,当堂屈打成招。州官想钱心切,随后又把李宾的兄弟李容拿来,一同掐了监。 然后吩咐衙役到李宾家中起赃。 州官派了两名衙役,一个叫周必,一个叫孙能。 二人出门不怠慢,径奔于家屯大路行。离城不过五里路,转眼之间进了村。平日里知道路,不用问,来到李家硬往里走。 见到王氏和赵氏,就把起赃的事情说明。他们俩见两位佳人容貌美丽,欲火顿生。公然欺负人家家中没有男子,两个衙役要强行非礼。两位佳人吓得魂飞魄,吓坏了荣姐。王氏开口说话,说:“上差们留神听我讲。” 第79章 恶衙役奸杀三妇人 妇人投井 王氏心生一计,对两个衙役说:“二位上差,稍等片刻,我去把街门关上,省得让街坊进来撞见,不成体统。”俩衙役信以为真。王氏说完,转身出门,来到后院,站在那儿心想:“丈夫被冤枉入狱,我又被这衙役逼迫,若被丈夫知晓,有何颜面见他。倒不如一死了之。”后院有一口苦井,王氏说罢,纵身跳了进去,一命呜呼。 赵氏带着荣姐去关后门,也打算寻死。无奈赵氏身怀六甲,即将临盆。来到后院,不加思索,一头扎进苦井。荣姐见状,心中害怕,上前一拉,没想到把自己也拽了下去。可怜娘儿三个,被衙役逼死。 衙役发现情况 两个衙役在房中等了半天,不见王氏和赵氏回来,心中起疑,说:“莫非她们找人去了?”说罢,两人站起身来,迈步出门,到前面找了一遍,没找到;又到后院,还是不见人影。周必抬头一看,瞧见北边柳树底下有一口井。 周必说:“莫非她们跳井了?”说罢,两人来到井边站住,定睛一看,只见井里不住地冒泡,知道是丸子药。人跳井后,尸首不会立刻漂上来,得等腹内灌满水,才能漂到水面。两个衙役见此情景,心中害怕。 周必望着孙能说:“孙大哥,不用说,肯定是那事儿。”说话间,又往井里看,漂上来一个人,却是王氏的尸首。因为她是先跳下去的,腹内灌满了水,所以先漂上来。二人见状,吓得魂飞魄散,惊疑不止。周必说:“孙大哥,这事怎么办?” 孙能说:“周兄弟,你也别害怕,咱们俩赶紧回衙门,见了咱们的官,就说窝主李宾的妻子听说贼情败露,吓得全都跳井死了,家里没人,不知道赃物存放在哪儿。要起赃物,除非把李宾从监里提出来,让他带领着去起赃,其他闲事咱们一概不知。”周必听了,说:“这话有理!” 州官处理此事 两人说罢,赶忙出了李家后门,快步回到沧州城南门。一路上穿街越巷,很快来到州官衙门。二人随即打禀帖,州官传进周必、孙能二人。两个衙役把事情前后说了一遍,州官听了大惊失色。 州官本就图财受贿,昧着良心冤枉李宾。如今听说李宾全家都跳井死了,人命关天,这可非同小可。李宾虽然认了窝主,但缺少赃物,这可怎么行文。州官心想:“我明明知道李宾是冤枉的,可没办法,还是得昧着良心想着钱财。李宾虽然认了窝主,但也不至于丢了性命。倒不如施恩把他放了,他肯定会感激我。” 州官想罢,吩咐周必、孙能:“你们俩快去南牢,把李容、李宾带到衙门。本州在二堂等着他们,要追问他们赃物存放在哪儿。”周必、孙能赶忙答应,迈步出去。不多时,把李容、李宾带到衙门。二人在二堂跪下,州官说:“赃物到底放哪儿?你们做窝主是不是真的?其中详情对我讲,我不会平白无故屈打良民。” 李宾心想:“莫非州官看出我们是冤枉的,有意放了我们?”李宾想罢,向上磕头说:“太爷在上,小的在家住,并非一年半载。世居四辈,小的也读过几天书,虽然不太明白,但连个大理也懂吧。怎么会与贼人做窝主呢?于良坏平日里与小的不对,他犯了官司,把小的拉上,望太爷明察。” 州官听了,说:“李宾,我看你也不像那种人。于良坏与你借贷不遂,怀恨在心。他犯了案子,把你拉上,也是有可能的。本州不会屈枉良民。既然你与贼盗无关,你们俩没事,回家安分度日吧。”李宾听了,千恩万谢,带着弟弟出了衙门回家。 ##后续情况 李宾的妻子王氏、李荣的妻子赵氏、荣姐娘儿三个被衙役逼死。赵氏身怀六甲,投井之日正好十月满足。死后在井中分娩一个小子,并未淹死,被娘儿三个的尸首托住。想来这其中必有神佛护佑。如今这个小子不过十来日,并非谣言。 说书的,我问你:你这书说得太离谱了!大人死了,怎么可能腹中胎孕不死呢?死后还能生产?你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列位明公有所不知,男女分阴阳二气,大凡妇女怀胎,若是女儿,大人死了,她就死在腹中;若是小子,即使大人死后,也会生下来,母子不会并骨。书里交代清楚。 李宾哥儿俩出了沧州南门,一路无话。来到自家门口,迈步进去,来到卧房,不见妻子王氏和女儿荣姐,心中纳闷。李荣不见妻子赵氏,慌忙来到哥哥房中,举目一看,连嫂子、侄女也不见,心中害怕。 两人彼此相问,不由着忙吃一惊。哥儿俩迈步出门,来到后院。举目一看,哪有王氏和荣姐,弟妇赵氏又在哪儿呢?二人看罢,发愣,默默无言。心中想着:“这事真奇怪,怎么会这样呢?”李宾哥儿俩来到柳树下,站在井口,仔细一看,吓了一跳,说:“什么人在我家井里丧生?刚出了天罗又逢地网,这人命官司可怎么打啊!” 第80章 阅案卷刘墉生疑忌 刘墉前往沧州 刘大人在热河蒙皇上封了礼部侍郎,还加了太子少保、上书房经筵讲官、四库馆总裁三个官衔。当时总河奏报说从淮到坝,一路水浅,粮船走不了。乾隆爷为此愁得不行,粮食可是大事啊,上要养着八旗,下要养着老百姓。乾隆爷就想到了刘大人,马上召见他,命令他从热这地方出发,去通州一带,到淮去巡察河路。刘大人领命,带着陈大勇、王明、朱文一起跟着。出了大宫门,就有承德府准备好驿马。长随张禄扶着大人上了马,开始赶路。 他们一路越过广仁岭,朝着京城方向走去。一路上刘大人仔细管着手下人。 这天来到沧州,早就有知州在十里外的接官亭等着迎接大人。刘大人知道这知县是青县知县代理州印,姓钱,叫钱碧喜。因为这知县做事糊涂又贪财,老百姓都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钱串子”。 钱碧喜是浙江钱塘人氏,捐纳出身,在沧州署印两个月。 闲话不多说。刘大人到了接官亭,只见一个官员戴着金顶缨帽,穿着七品补服,赶忙跪在亭下,双手举着禀呈,说:“卑职青县知县代理沧州州印钱碧喜迎接大人。”顶马张禄说:“起来。”知县答应一声,站起来退到一旁,让过刘大人,这才上了马跟在后面。 ##知县闹笑话 刘大人进了沧州城门,刚往前走,就听到后面一阵吵吵嚷嚷。一瞧,一匹带鞍的马“嗖”地一下跑过去。大人赶紧让王明去后面看看。原来这知县是个双近视眼,看到大人过去,他就跟在后面,骑着马慢悠悠地走,还戴上了眼镜。他这就像磨房的驴,有了眼蒙,结果马一个前失,“咕咚”一声,把他摔了下来,帽子滚到了马腿下面,马也受惊了。他的衙役赶紧把他扶起来,他还说:“哎呀妈呀,跌死我了!跌了我的嘎拾啊了!”衙役们不敢耽搁,又给他戴上帽子,再给他一匹马。他摆摆手说:“我不骑这玩意儿了,我走路得了。”说完,就跟在大人后面,一步一步地走着。王明把这事告诉了大人,这里就不多说了。 ##刘大人入住三圣庙 咱们先不说知县的事,再看看老百姓看刘大人。只见刘大人戴着红顶子纬帽,缨子发白帽胎不新。身上穿着红青纱褂,旧蓝纱袍年代久远。腰里系着个布袋子,一条长白布手巾塞在腰里。 脚上穿着老样的皂靴,鞋底看起来挺厚实,能值二百文。骑在马上弓着个背,罗锅背在身上。老百姓看到这模样,都忍不住笑了,觉得这骑马的样子太滑稽了。却不知道刘大人天生就有特别的地方,不好说。咱们不说老百姓都暗笑了,再说说刘大人。 刘大人来到横街口,看到公馆的辕门,门前挂着彩布,贴着红对联,左右两边各挂着四把黑鞭子。又看到门柱上的对联,上面写得很清楚,上联是“位在礼乐国公体”,下联是“官居经讲圣贤心”。刘大人看了,心里很不高兴,心想:“都是些阿谀奉承的人,我可不喜欢这些,还是直来直去的好。”于是在马上说:“本堂不在这儿住,快给我找个小庙,供应不用送上门。”总州长随听了,不敢耽搁,赶紧转身去找。很快找到了三圣庙,回来跟大人打千说:“大人。”刘大人听了,催马往前走,手下人都跟着。到了庙门口,大人下了马,往里面走。 刘大人下了马,手下人也都下了马,把马拴在庙外面。刘大人进了庙,只见大殿里供着三圣的像,两边有一些小鬼、判官。有两间厢房,是客座,还有倒座门房两间,老道住着,一间小厨房。老道看到刘大人进来,赶紧跪在地上迎接。刘大人笑着说:“起来吧。”老道站起来,去准备茶水。王明把被套拿进庙,放在里面。又把马牵到庙后面喂上,这里就不细说了。 ##查案准备 老道把脸水送进来,又献了茶。刘大人洗完脸,喝了茶。这时候已经快傍晚了。前面说过刘大人不要供应,办差的也不来伺候,派了四名衙役听差。刘大人吩咐朱文去买面打饼,让准备黄瓜片儿拌粉,多放蒜,就这一样儿就行。朱文照办,让衙役去买。本庙知道,又送了一盘酱黄瓜,一壶酒。刘大人给了二百文钱。 很快东西都准备好了。刘大人吃完,把碗碟撤下去,喝了口茶漱漱口。下人们也都吃完,到下房休息。刘大人看着张禄说:“你去把这地方的州官叫进来。”张禄答应一声,转身去班房。到了班房,对署印的知州说:“我们大人叫你呢。”刘大人的手下人都不敢骄傲,这是因为刘大人平时不让他们仗着官威,欺负下属。就是典史,也不敢狂妄。要是别的钦差出来,遇到手下人,就会像狼似虎,谁不怕呢? 知州听了,用手把纬帽正了正,跟着张禄往里面走。进了门,行了个礼。礼完,站在旁边。 刘大人坐在公座上,打量着知州。只见知州戴着红缨纬帽,因为他是代理州印,所以金顶头上顶着。 外套着八宝贡纱红青补褂,里面穿着蓝纱袍。 方头官靴踩在地上,年纪大概有三十来岁。脸上有一些细白麻子,眉毛稀稀拉拉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唇不厚。刘大人一看就知道这知州心里糊涂。 ##查看案件 刘大人看着知州说:“你是科甲出身还是捐纳出身?”知州说:“卑职是捐纳吏目出身。原来在青县,今年正月来沧州署印。”刘大人听了点了点头说:“是这样。”又问:“沧州地丁有多少银子?”知州说:“一共一万二千两,都解到布政衙门存着。” 刘大人听了,心里琢磨着:“我明天去衙门,亲自查一查他的稿案,要是有什么问题,我肯定不会放过。” 刘大人想:“明天我亲自到他衙门,查一查那些文书。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就把他抓起来审问,然后奏明皇上,这样才对得起皇上对我的恩。”想完,又看着知州说:“本堂明天到你的衙门,查一查那些文书。明天准备好,你先回去吧。”知州答应一声,告辞走了。 ##审阅案件 第二天早上,刘大人起来,洗完脸,喝了茶。吩咐下人不要带东西,还是骑马,带一个长随。刘大人在庙门口上了马,往州衙去。不多一会儿,到了州衙,进了门,到滴水檐下下了马。署印的知州迎接刘大人,下人把马牵走。刘大人坐在公座上,对知州说:“你去把稿案拿来,我要看看。”知州听了,不敢耽搁,转身带着书吏,很快把那些案子都拿来,放在公案上。书吏退下,知州站在旁边,刘大人开始仔细查看。 刘大人看着这些案子,一件一件地仔细看。有大案响马绿林好汉,有偷猫盗狗的人;有酗酒闹事把人打死的,有拳打脚踢把人打死的;有因为钱财把人害了,有图谋田产闹到公堂的;有因为奸情谋害亲夫的,有奸夫淫妇一个心的;有图嫂害兄坏了人伦的,有因为分家争产业的;有鸡奸幼童的,大清国律写得很清楚。杀剐斩绞军徒罪,一件一件判得很清楚。 刘大人看完,点了点头,心里想着:“这知县做官还不错,判案子也挺清楚。” ##案件疑点 刘大人看完,看着知州说:“贵县仓库不用查了,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说完,把最后一个案子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个大案:死囚一名赵喜,当堂招出窝主一名李国瑞,李国瑞是个武举,住在沧州城北三里远的地方,叫李家屯。他父亲曾经做过湖北武昌卫守备,已经去世了。李国瑞没有兄弟,有一妻一妾,膝前有一个儿子,才三岁,家里很有钱,良田很多,手下有奴仆男女五六个。 因为被盗拉出来,知县把他传到堂上,审问的时候他不招,被关在监里。他家的妻子、妾、儿子还有一个丫环,半夜都被人杀了,已经报告了。知县验完尸,发了出海捕的文书,去抓凶手,把李国瑞定成坐地分赃、窝藏盗寇的罪,现在监里。 刘大人看完,心里想着:“这个案子有点奇怪,里面肯定有什么问题。既然他是官宦之后,家里又不缺钱,怎么会窝藏响马呢?里面的情节肯定有问题。” ##新情况出现 刘大人想完,看着知州说:“这案子贵县是怎么审问的?”知州说:“大人,赵喜把李国瑞拉出来,卑职把他传到衙门。一开始审问他不招,后来卑职做了一套文书,把他举人革掉,然后用刑审问,夹了两夹棍,他才招了。卑职把他定了罪关在监里,没想到他家遇到了坏人,把家里人都杀了,第二天报到衙门。卑职派人去海捕,到现在还没抓到凶手。”知州正说着,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喊“救人”。知州一听,心里害怕极了,一下子吓得魂都飞了。 第81章 钱知县贪赃起杀心 列位看官,有道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哪个官儿不贪财”。这刘大人正问着知县这案子的事儿,突然听到仪门外有人喊“救人哪”。这可把知县给吓了一跳,心里直打鼓。 刘大人听到喊声,吩咐道:“带进来!”左右答应着跑出去,迎住那人说:“别嚷嚷,大人叫呢!”那人赶忙跟着青衣,进了角门,来到公堂。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刘大人仔细打量起来。 这告状的是个花甲开外的老头儿,满脸皱纹,头上没戴帽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那叫一个利落。身上穿着一件白布衫,脚下蹬着布鞋布袜。胡须鬓发都白了,咳嗽着,眼睛里含着泪。 只听他高声喊道:“冤枉啊!青天爷爷快救我家主人李武举。他被人冤枉偷盗,结果招认了。县主不管青红皂白,严刑拷打,我家主人受不了刑罚,屈招认了,被关进了监牢。谁知老天降下大祸,半夜有贼进屋,杀了四口人,州尊却不肯放我家主人。如今凶犯没抓到,县主也不管这事。小的实在不忍心,我家主人遭难,我怎能不管?想当年,马义告状滚钉板,富奴拜取九莲灯,古人都能为主报仇,小的难道就不能有这份心?我本想进京去,到督抚衙门告状。幸亏大人今日到来,真是拨云见日啊!恳求大人提审此案,让我主人冤屈得伸。”说完“砰砰”地磕头。 刘大人听了,察言观色,见这老家丁不像奸诈之人,便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丁回答:“小的叫李忠。”大人又问:“李忠,你家主人曾做过湖北武昌卫守备,后来亡故了,你家少主现在是武举,家境殷实。被贼人攀出是窝主,坐地分赃。你知道你家主人平日与贼人有没有仇?”李忠回答:“素不相识,哪有什么仇。”大人又问:“既然杀了人,那有没有偷东西?”李忠说:“小的有失单在此,大人过目。”说着上前递上。 知县接过,放在公案上。刘大人拿起一看,上面写着:七月十八日半夜,杀人男女四口;失去卧房座钟一架,玉瓶一个,金头面二副,银六封,金条二根。所报属实。 刘大人问李忠:“当时报过案没有?”李忠回答:“报过,报过。”大人点点头说:“也罢。既然你恳求,本堂就提审此案,拿贼就是了。”李忠谢过,下去等候传唤。 刘大人对知县说:“贵县,明日伺候本部堂提审此案。”知县连忙答应。 这知县可慌了神儿,心里直嘀咕:“这可怎么办,这罗锅子太厉害了,不好对付。” 不说刘大人去了三圣庙,单说这钱知县,打发大人走后,赶忙回到二堂,把皂役甄能叫到二堂。他让长随回避,然后对甄能说:“甄能,咱们这事儿要坏了,要发作了!那罗锅子厉害得很,可怎么办呢?”接着把大人过问此案、家丁李忠告状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甄能听了,心里害怕,说:“这可怎么办?得想个主意,不然可就麻烦了。”知县说:“他总不能知道咱们的事儿。”甄能说:“他要审武举,那可不得了。”甄能想了一会儿,突然说:“有了!太爷把禁子传来,赏他十两银子,让他半夜把武举用沙子口袋压死,就说是监毙,这样就没事了。”知县听了,高兴地说:“这事不能找别人,就你去把他叫来。”甄能答应着出去了。 甄能来到监中,叫门进去。锁头黄直正坐在狱神庙前,见甄能进来,知道他在知县面前有脸,是老爷的得力助手,不敢怠慢。忙站起来说:“甄头儿,请坐。”甄能说:“本爷叫你,快跟我去,有要紧事。”黄直不敢耽搁,扭头对其他禁子说:“伴儿们,照应着点,我就来。”然后跟着甄能来到二堂。 黄直向知县打千。知县问:“你伺候过几位府县?”黄直回答:“小的伺候过四位太爷,一位马太爷,一位吴太爷,一位刘太爷,一位张太爷。”知县又问:“前任知县都待你如何?”黄直回答:“都是宽恩。”知县说:“好,你倒不伤人。本州有件机密事,别人办不了。”说着,从桌上拿了一封银子,说:“这是白银十两,你拿去吃酒。”黄直跪下接银,说:“小的没什么功劳,蒙太爷赏赐。”知县说:“你起来。”黄直站起来,把银子揣进怀里。知县说:“本州给你这十两银子,有件事托你。黄头儿,你要办成了,我再给你一个元宝。”黄直心想:“什么事呢?”正想着,又听知县说:“你监中有个武举李国瑞?”黄直回答:“有。”知县说:“此人与我有仇,留不得。留他,早晚是个祸害。不但我吃亏,你们也得受他连累。务必今夜用沙子口袋把他压死,明早递一张病呈。事成之后,赏你一个元宝。” 俗话说得好:“青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黄直一听有元宝,立刻答应下来。知县扭头对甄能说:“你送他出去。”又嘱咐:“小心点!”黄直答应着,和甄能走出宅门。 黄直不能独吞这十两银子,两人来到酒铺,喝了一会儿酒。黄直用戥子称了三两银子送给甄能,说:“甄头儿,你也分点。”甄能接过银子,还是不太高兴。黄直又说:“等事成之后,再给你。”甄能这才不说什么了。 一会儿,天就快黑了。甄能说:“你去办你的事,我要回家了。”说完,付了酒钱,两人走出酒铺。 不说甄能回家,单说黄直买了个羊脖子,打了一瓶烧酒,又买了十几张毛头纸,回到衙里。来到监门,用手拍门,高声叫:“快开门,别磨蹭!”禁子听见头儿叫,连忙开门迎出来:“黄头儿,这会才来,有什么事?”黄直说:“我去喝了点酒。”说完迈步往里走,禁子关上门,回到房中。 黄直来到板房,高声叫:“李爷,快来喝酒!”武举听见声音,走过来问:“禁公叫我有什么事?”黄直笑着说:“今日我在外边遇到你家老家丁,他托我照顾你。他买了酒和肉,让我陪你喝几杯。”武举听了,点头说:“难为他不忘主子情。”黄直又说:“这里别喝酒,李爷跟我到板房去。”武举听了,迈步跟着黄直来到板房。 两人坐在床上,黄直把酒筛好,拿两个酒盅放在床上,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说:“李爷请酒!”武举接过酒,“吱”地喝了一口。黄直一边劝酒一边说:“李爷无故遭屈事,被关进了监牢。”武举说:“这是前世造定,不怨今生。”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监中响起梆铃。黄直只管劝酒,心里想着:“灌醉他好办事。”武举以为黄直是好意,也没多想,连连喝酒。一会儿,喝了十几杯。黄直只喝了三盅,他又会说闲话,一心等着三更。 这时,外面传来两棒锣声,这锁头要害武举了,他能消停吗? 第82章 灭口供只为一万银 黄直一心想把武举灌醉,好等三更天动手要他性命。所以一个劲儿地劝酒,一杯接着一杯。武举只当他是好意,来者不拒,杯杯见底。这酒喝到八成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两棒锣声。黄直赶忙说:“瓶里酒没多少了,咱喝完就睡觉。”武举说:“禁公哥,我喝得够多了,不能再喝了。”黄直却不依不饶:“没多少了,都喝了吧!”说着,拿起酒壶斟了一杯递过去。武举没办法,接过来一饮而尽。黄直虽说也喝,可留了个心眼,没喝多少。 不一会儿,武举被灌得东倒西歪,身子晃来晃去,嘴里直嘟囔:“可喝够了!”黄直瞧在眼里,心中暗喜,心说:“我去准备收拾他的东西。”于是把酒壶、酒盅、筷子都拿到一边,又到外间屋把沙子口袋、毛头纸、一碗凉水准备好,专等三更天。他坐在床边,还故意问:“李爷,抽袋烟不?”武举闭着眼睛,头一抬说:“不抽,咱歇着吧。”正说着,外面传来三更鼓响。黄直一听,心里一紧,脸上露出一丝假笑,准备动手了。 黄直假惺惺地说:“李爷,我把您放在这儿,图个清静。不过还得把刑上了,万一有人查监,可不好交代。”武举听了,点点头说:“禁公只管上刑,我怎敢抱怨,这是官规。”黄直一边点头一边说:“正是,李爷真是明白事理。”说完,动手把武举的手肘脚镣都固定好,让他动弹不得。又把脖子上的铁链子扣在铁圈上,头上的铁链子拴在床上,脚上的铁链也紧紧地锁好。 弄完这些,黄直把灯剔亮,看着武举说:“李爷,我跟您明说吧,我是个不做暗事的人。今晚请您喝酒,是特意送您上路。”武举听了,忙问:“禁公哥,送我去哪儿呀?”黄直嘿嘿一笑,说:“州官叫我去衙门,说他跟您有仇,要我今晚把您弄死。他赏了我十两银子,让我把毛头纸蒙在您脸上,用沙子口袋压在您胸口。等您死了,明早递个病呈。依我看,省得在监里遭罪,早死早脱生。您可别怪我,这是州官的命令,我不敢不听。” 武举听了这话,吓得酒一下子醒了大半,脸都变了色,眼睛瞪得像铜铃。他想挣扎着坐起来,却被铁链子拉着动弹不得。武举着急地说:“禁公哥,照您这么说,我是死定了。我有个请求,求您容我一个更次的时间,让我想想家乡,思念一下故土,死也闭眼。”黄直听了,点点头说:“行,我念你无辜遭屈,就容你想想。不过等到四更天,可就到时候了。”说完,坐在旁边,不再吭声。 武举心里像刀扎一样,暗自叫着:“李国瑞啊,造定今生遭磨难,偏偏遇到赃官害我。他们为了一万两银子,要我的命。我被锁在这匣床上,动也动不了。马上就要死了,能不害怕吗?”他越想越难过,心里像油泼一样,肺也像刀搅。又想起家里的事儿,一家四口被人杀死,不知道是谁干的。冤仇还没报,死了也不甘心。 武举想到这儿,忍不住大叫一声:“老天绝我!”这时候,人到了急处,就好像一家子人都在眼前,怎能不感叹呢!武举急得浑身是汗,身体像筛糠一样哆嗦。眼前好像看到了亲人,仿佛一家老小都在屋里。他不怕刀刺,心里像箭射一样,就盼着能多活一会儿。 正想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四更鼓响。武举一听,心都凉了,说:“可不好了!”这时,禁子站起身来,说:“李大爷,别想了,时候到了。”说完,转身把沙子口袋拿过来放在床上,然后爬上床,骑在武举肚子上。武举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武举忙说:“禁公爷爷,您再容我问几句话。”禁子哼了一声,说:“问也没用,你这是临死打哈欠,白费力气。”武举又说:“禁公爷爷,您不过为了十两银子,就下此毒手。要是您救我,等官事完了,出了监,我把家产分您一半。要是有半句假话,过往神灵都不容。”黄直听了,冷笑着说:“你别犯傻了。我跟你说过,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是州官跟你有仇。我救你,谁救我?再说,你说有银子,谁敢贪赃?别闹了!要是有银子,早打点好了,也不会有这事儿。”武举还不死心,又说:“禁公爷爷,求您给州官带个话,我情愿拿银子买命,要多少给多少。行不?”黄直听了,摇摇头说:“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就像正月十五贴门神,晚了半个月。我跟你说实话吧,州官之所以要杀你,是因为新官刘大人来了。这刘大人奉旨察河,路过这儿,住在三圣庙。他爱管闲事,乾隆主子下了密旨,让他一路察看地方府州县的官,查清楚了奏给皇上。刘大人白天到州衙,查仓库、案卷,都过了一遍。最后看到你这案子,刘大人一问,州尊说有隐情。正问着,你家李忠来告状,要救你。刘大人接了状,因为天晚,明天一早要审案。州尊怕你供出他借银子的事儿,所以把你害死,到天明递个病呈,说你监毙。刘大人来审,没活口,就不怕事了。你说这能救吗?”武举听了,心灰意冷,叹道:“死定了!可怜啊,可叹!”说完,闭上了眼睛。 黄直见武举闭眼了,就用手含了一口凉水,对着武举脸上喷了一口。武举被凉水一激,倒抽了一口气。黄直趁机动手,把毛头纸盖在武举脸上,又喷了一层水,然后再盖一层纸,一连盖了三层。武举想透气,可怎么也出不来气,脸憋得紫里透青。他用脚使劲蹬床,“咕咚咕咚”直响。黄直一看,不敢耽搁,又在腿上绑了一条绳子。 黄直把绳子绑好,武举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用舌尖往上拱,拱出了三个酒杯大的窟窿,这口气才往外吹,把破纸吹起半尺多高。黄直见了,冷笑着说:“你还挺能吹,是不是卖过糖人儿啊?我再给你盖个东西,看你还怎么吹。”说完,拿起沙子口袋,往武举脸上一放,嘴里还说着:“你再吹,看还能吹得动不!”武举挣扎着喊:“黄爷救我!恩有重报,义不敢忘呀!爷爷!”禁子哪肯听,立刻动手。 禁子把沙子口袋压在武举脸上,使劲按着。武举被压得气往上涌,胸口憋得高高地隆起,手脸憋得紫青。禁子还怕他不死,又用手按住,眼睛盯着看。过了半个多时辰,武举不动弹了。禁子这才点点头说:“你死了,活不成了。这是你前世注定的,今晚就这么丧了残生。”说完,下了床。刚下来,就喊了一声:“哎哟不好!”原来,眼前出现了一件意外事儿。 第83章 刘钦差夜惊黑虎梦 嘿呀,这禁子在那儿左瞧右看了老半天,见武举一开始还乱扑腾,后来手脚都不动弹了,就剩下胸口鼓起来一寸多高。禁子心想:“得嘞,这事儿完事儿了。” 但凡监里催死呈,都是这么个弄法。人一死,就把沙子口袋拿开,要是压的时间长了,验尸的时候就会露出来。所以黄直伸手把沙子口袋拿下来,放在床上,又看了看武举,确定他断了气。 禁子看完,站起身来,“扑通”一下跳到地下,忽然感觉眼前一片红光,整个人都控制不住,“扑通”一声就晕倒在地。 列位看官,这武举李国瑞命大福大,哪能这么轻易就丢了性命呢!后来他可是当上了千总,还做到了云南楚雄镇总镇的位置,在乾隆五十二年的时候因病去世。各位要是不信,去翻翻《武缙绅》就知道啦。 这书跟那些古书可不一样,不能随便胡编乱造。你看这书里写的,某人做什么官,遇到什么事儿,刘大人怎么审问,那都是有根有据的真事儿。这审案子,七成真事儿,剩下三成是添枝加叶,图个热闹。不然怎么能像个书呢!闲话少叙,咱接着说武举被沙子口袋压得昏过去了,脸憋得紫里透青,胸口高高隆起,跟死人没两样,可实际上还没断气。过了一会儿,沙子口袋拿开了,胸口的气慢慢通了,嘿,他竟然活过来了!不过这时候他迷迷糊糊,啥都不知道。 咱先不说举人活过来,也不说锁头黄直昏在地下人事不知。话说三圣庙里的刘大人,从州县查完案卷,接了李忠的状子回到庙里,吃了晚饭,吩咐手下人传话:“告诉派来的衙役,通知沧州署印官,明早准备好,大人要亲自到州衙审李忠这案子。”青衣去传话咱就不提了。刘大人在灯下看着李忠的状子,心里琢磨着,这知县明显是借故捞钱,严刑拷打,还不知道那贼人攀出举人是啥情况。看了半天,都二更天了,大人说:“明天我到衙门,得这么着才能弄清楚。”说完,把呈词收好,吩咐长随铺床睡觉。 大人吩咐铺床,张禄哪敢耽搁,麻溜儿地把床铺好。大人站起身,解开衣带,脱了衣服躺下来,长随赶紧把灯熄灭。这长随就睡了,咱再说说刘大人,他心血来潮,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刘大人在大厅上坐着,忽然看见外面有个人走了进来。这人拄着一根过头杖,嘴里“哈哈”笑着。穿着土黄色的道袍,脚蹬水袜云鞋,头发鬓角都白了,腰间系着香色丝绦。看起来有七十多岁的样子,他对刘大人说:“大人您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台阶下有个东西,您仔细瞧瞧。”刘大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吓了一跳,原来是一只大老虎,被绳子捆着,旁边有个人拿着刀要刺。刘大人说:“这老虎肯定伤人,杀了它有理。”那老者摆摆手说:“大人呀,这里面的事儿您不明白。这老虎不会伤人,将来还能报效朝廷。它现在遭了冤屈,马上就要丧了残生。这人就在监牢里,您得去救他。要是问这人的名字,季字去一撇。”说完,用手指了一下,大厅里忽然刮起了大风。刘大人一惊,就醒了过来,心里琢磨着这梦啥意思。 刘大人从梦中惊醒,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嘴里直嘟囔:“奇怪,奇怪!”又听到外面三更鼓响,就问:“张禄儿,醒着呢吗?”张禄儿赶紧回答:“小的醒着呢。”大人说:“你起来。”张禄儿答应着爬起来,穿好衣服,把灯点着。大人也穿好衣服,起来说:“张禄儿,把陈大叔、朱大叔、王大叔都叫来。”张禄儿答应着出去了。 不一会儿,人都叫来了,站在门口等着听吩咐。刘大人说:“叫你们来没别的事儿,刚才我做了个梦,梦见一个老者,有七十多岁,穿着土布衣服,脚蹬云鞋,拄着拐杖,头发鬓角都白了,就像个老道似的。他指给我看大厅台阶下卧着一只黑虎,被绳子捆着,旁边有个人拿着刀要刺。我就说‘老虎肯定伤人,杀了它有理’。他又说‘这老虎受了冤屈’,让我到监牢里去救,将来能报效朝廷。他说‘要知道这人的名字,季字去一撇’。我一想,盂仲季秋的季字,上去一撇,不就是姓李的李字么。”三个人听了,都说:“没错。”刘大人突然一拍脑门儿,说:“哎呀!坏了,差点误了事儿!监里有个武举李国瑞,被贼攀扯,白天他家丁李忠告了状,我已经准了,明天一早就要审。这一想,肯定是知县害怕,要灭了口,准有这事儿!我现在就带着朱、王二人去查监,要是有情况,马上就审。” 刘大人说完,又对陈大勇说:“你明天早晨乔装打扮,去暗访那杀武举家四口人的凶手,一定要找到。这事儿可比以前的事儿重要多了,要是靠本地衙役捕快,根本办不成。我给你三天时间,必须把这人找到!”陈大勇心里直嘀咕:“哎呀,这活可不好干!” 不说陈大勇心里犯愁,咱接着说刘大人吩咐准备灯笼。王明答应着出去牵马。四个衙役点上灯笼,都四更天了,刘大人出门上马,朱文、王明两个青衣打着灯笼,往西一拐,直奔沧州衙门。一路穿街过巷,很快就到了州衙门口。青衣敲门,把里面的人都惊醒了,听说刘大人来查监,赶紧打开大门,叫醒其他人,点起灯笼。刘大人到滴水处下马,青衣进去通报,把知县叫醒。这知县一听刘大人半夜来查监,吓得魂儿都飞了,魄都散了。 知县慌慌张张地穿好衣服,赶紧来到大堂上,站在旁边点头哈腰。刘大人说:“前面带路。”后面跟着朱文、王明。 两个青衣打着灯笼,没一会儿就来到了监门。只听里面梆铃响,原来还是四更天。立刻把门打开,禁子听到动静,赶紧起来。一看是刘大人和知县来了,不知道这是要干啥。只能站在旁边等着,刘大人带着众人往里走。拐了个弯儿来到狱神庙,看见板房透出灯光,还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禁公别干坏事!”刘大人一听,知道有事儿,赶紧迈步往板房走。 到了板房门口,看见地下躺着一个人,口眼歪斜;板床上躺着一个人,嘴里哼哼。刘大人走进房里,知县虽然害怕,也不敢不进去。 站在旁边,直发呆。朱、王二位在旁边伺候着。刘大人一看板房里的人,手上带着手肘脚镣,上中下三条大索拴在匣床上,旁边放着个布口袋、一个碗,那人脸上蒙着纸,就只有口上还有个窟窿。刘大人一看,心里明白了,赶紧对王明说:“快把索解开!”王明答应着动手把索解开,又把那人扶起来坐在床上。刘大人说:“朱文,赶紧用凉水把地下这人救醒,醒了带到大堂。” 刘大人说完,转身往外走。对王明说:“跟着知县上堂。”王明答应着。 刘大人来到外面,青衣在前面打着灯笼。出了狱门,赶紧往公厅走。王明跟着知县来到大厅,刘大人走进大厅,看着知县说:“这人犯了啥罪?为啥上了刑还加刑?地下这人咋回事儿,昏迷不醒?床上的碗是干啥的,为啥用毛头纸把脸蒙起来?依我看,这口袋肯定装的沙子。你把以前的事儿都老老实实说清楚,要是有假话,我可饶不了你!”知县吓得浑身直哆嗦,嘴里一个劲儿地叫:“大人,这肯定是禁子捣鬼,我啥都不知道。”知县心里想着:“老天爷啊,保佑禁子死了,没活口,这样我就能推托了。” 刘大人听了,说:“行,现在我就审问你,怕你有冤屈。等一会儿把他们带到大堂,我亲自审问,自有道理。”刘大人做事可仔细着呢,刚才让王明帮着知县,就是怕出岔子。又留下朱文在监里,也是怕有人作弊。 闲话少叙,咱再说说钱知县,心里一个劲儿地祷告:“过往神灵啊,保佑禁子死了,没活口,再保佑武举说不出话。我以后一辈子吃斋念佛,修桥补路,盖庙塑像。要是有假话,天打雷劈,死在雷下!” 嘿,这知县心里瞎琢磨,还一个劲儿地祷告。正想着呢,忽然听到金鸡报晓,都五更天了。刘大人在公堂等着,就见一个禁子跑来跪在地上说:“大人,锁头黄直又活过来了。”刘大人一听,心里高兴,这知县听了,脸都吓白了。刘大人吩咐下去,让朱文把他们带到大堂。禁子答应着去传话,带着人往监牢走。不一会儿就把人带到了大堂。这刘大人刚要审知县,嘿,又出了一件稀罕事儿! 第84章 黑心肠赃官陷武举 刘大人正准备审问武举和禁子,突然西北方向“唰”的一声,一个酒杯大小的流星划过天空,朝正东方向飞去。那道光芒就像一条火线,让人心里直发毛。刘大人一看,心里暗说:“这事儿不简单,肯定关乎国家大事!”后来才知道,这是武举李国瑞即将功成名就的征兆。不过这事儿咱先按下不表。 闲言少叙。刘大人吩咐书吏记录口供。书办赶忙答应,在一旁准备伺候。刘大人看着武举,大声问道:“李国瑞,你有啥冤屈?监里禁子的事儿,‘别害命’,把以往的情况都详细说说。” 武举赶紧跪在地上,说道:“大人容禀。小人名叫李国瑞,祖祖辈辈都有功名。家住在沧州三里外,有个店铺叫李家营。小的二十岁中了武举,一直刻苦练习硬弓,一心想着能往上走,光宗耀祖。没想到上个月遭了大祸,州尊把我传到衙门。当堂就说我窝藏响马,让我赶紧承认。小的根本没做过这事儿,怎么肯承认呢?审了一会儿就被带下去,关在班房。晚上有人来传话,是皂班的甄能。他走进班房,笑着说‘你这官司可厉害,坐地分赃了不成!我帮你向官府求情,替你把这事儿解决了。不过得一万两银子,才能买你的命’。回大人,小的没做过这事儿,怎么肯答应他呢?第二天知县升堂,把我带到大堂,指名让我招认窝藏响马。我怎么肯承认呢?立刻就被当堂动了大刑。一套文书报上去,把我的举人身份给革了。先打了四十板,打得血溅堂墙,一片红。后来又夹了两夹棍,小的实在没办法,就招认了。被关进监牢,这苦处向谁诉说啊?要是家人来送饭,进监就得十吊钱。上个月三十号,家里遭了盗窃,死了四口人。偷去的东西不少,男女都死了。第二天报了案,署印官不让我回家。凶犯到现在都没抓到,还不让家人进监。昨天晚上二更天,锁头黄直来到监里,叫我去喝酒。他说‘今晚请你喝刘伶’。我以为他好意,就跟着他来到板房。喝了一会儿酒,到三更天,禁子要上刑,我哪敢不依从?立刻就被拴绑在床上,身子动弹不得。禁子这才开口说‘这不是我要害你,是州官吩咐我这么干’。他说白天李忠来告状,大人接了状子回到庙里,明天一早要审案。要是不把武举害了,大人审问就会有麻烦。让我今晚把武举弄死,没了活口,就把大人蒙过去。他给黄直一锭银子,事情完了还有赏封。‘就这样来审你’,说完就动手了。禁子骑在我身上,用凉水喷脸,蒙上毛头纸几层。沙子口袋压在头上,小的就昏死过去。后来不知道怎么活过来,也不知道禁子怎么昏倒在地。”武举说完,叩头求饶,喊着:“大人救救我!”刘大人摆摆手说:“不用讲了,本部自有主意。”又指着黄直说:“快把以往的事儿详细招认!”禁子听了,赶紧叩头说:“大人不用问小的了,武举说的都是真的,没有虚词。这事儿跟小的没关系,是本官指使,小的没做错什么,只求大人饶了小的一命!” 刘大人听了,微微一笑,说:“本府问你,为啥昏倒在地?”禁子说:“小的见武举死了,站起来往床下一跳,忽然感觉眼前一阵红光,像着火一样,小的就昏倒在地。后来不知道怎么醒来。”说完,叩头在地。刘大人听了,心里琢磨:肯定是神人保佑武举不能丧命,怪不得庙里托梦,这人将来肯定能做大官。 想罢,扭头对朱文、王明说:“你们俩动手,先把知县的顶子拧下来,脱去补褂,本部好审,审完奏明皇上。”二人答应,赶紧动手,把贪官的顶子取下来,脱去补褂。这贪官吓得魂儿都飞了,战战兢兢地跪在公堂。刘大人吩咐:“准备大刑!”左右答应,把刑具放在公堂,等着吩咐。刘大人说:“先把知县夹起来再问!”青衣答应,把贪官提起来,脱了靴袜,套上夹棍。刘大人吩咐:“拢扣!”青衣大喊,左右背绳夹棍对头,这夹棍可太厉害了。贪官被夹得背过气去,用凉水喷醒,贪官赶紧喊:“大人,不用夹我,犯官情愿招承!”刘大人说:“招认!” 贪官就把以前的事儿,跟武举说的一样,都招认了,情愿领死。 贪官招认道:“句句都是实话。只求大人松开夹棍,犯官领死也闭眼!”说完,点了几下头,就像叩首一样。刘大人听了,心里大怒,指着贪官骂道:“你这狗官心比狼还狠,毒似蝎蛇更凶!皇上给你俸禄,那都是老百姓的血汗。你做知县,就是百姓的父母。要是你有后辈,你能下得去手吗?依本部看,死囚相攀肯定有隐情。还得夹你来审问,才能把事情弄清楚!”说完,吩咐把绳拢上。知县怕夹棍,赶紧喊:“招承!” 贪官被夹得魂儿都飞了,听说又要上刑,吓得直喊叫:“大人不用再夹,犯官情愿招认!”刘大人摆摆手,青衣退下。刘大人说:“贪官招认!”贪官说:“回大人,犯官五月芒种下乡劝农,路过李家营,看到武举家的房子挺不错,心想肯定是个财主之家。回到衙门,把皂隶甄能叫来,问他这是谁家,家当怎么样。回大人,这甄能会办事,专门做过付。他说‘这是武举李国瑞家,他父亲做过湖北武昌衙守备,已经亡故,家里很富,良田千顷。举人为人耿直,不结交官吏’。犯官说‘本州到这儿署印,很空虚,你去拿个名帖到他家,就说本州刚署印,公事难办,手头缺钱,跟李爷借二千两,下个月一定还’。皂快摆摆手说‘前任太爷跟他借五百两银子,他都没借,何况太爷又是署州,趁早别开口’。犯官说‘你有什么办法,能弄点银子花,你老爷给你公分,再不难为你’。犯官的皂隶会办事,他低头想了一会儿,忽然说‘有了’。” 刘大人坐在堂上,仔细听着贪官的话。只听贪官接着说:“皂役说‘太爷要想钱,就这么办。无毒不是大丈夫。把监里的死囚犯提到二堂,暗中跟他们说明,让他们攀出武举,说是窝赃在家中。太爷再把死囚许给好处,事成后,本州开脱他们的残生。太爷出票传武举,把他拿来审问。当堂审一会儿,把他禁在班房。小的晚上去班房,就说帮他把事儿解决了。再拿大话吓唬他,不然他肯定会丧残生。他要是问我要多少钱,咱就往大里想,星星点点可不行’。后来就去问武举,没想到武举不招认。第二天犯官审武举,让他招认窝主。武举一开始不招认,后来犯官动了大刑。打了四十板,夹了两夹棍,把他屈打成招认。武举被关进监牢,不知道他家又遭了凶。男女四口被人害,半夜偷盗害残生。犯官想把武举放了,又怕他去上司告状。所以把他关在监牢,派人暗中去害他。大人把皂役拿来对质,犯官的话都清楚了。”刘大人听了,摆摆手,青衣退下。 刘大人摆摆手,衙役退下刑具,把个贪官疼得趴在地上。刘大人吩咐:“传皂役甄能!”甄能吓得直哆嗦,在旁边想溜又不敢溜,正害怕呢,听到叫他,赶紧上堂,跪在堂口,说:“小的甄能,在这儿伺候大人。”刘大人把惊堂木一拍,说:“刚才你本官说的话,你听到了吗?”皂役不敢强辩,说:“都听到了,全是真的。小的情愿领一死。” 刘大人听了,心里大怒,指着皂役骂道:“你这狗头该万死!挑唆本官害好人。因为你出了个主意,武举家四条人命丢了。知县贪赃害了人,禁子受贿害了武举,你们三个都戴上锁,赶紧关进监牢!等本部抓住杀人犯,一起定罪问刑!”左右青衣赶紧答应,立刻提锁去抓人。三个人登时戴上锁,刘大人又说:“武举找保听候传唤,等本部抓住杀人的凶犯,一起问罪圆案。”这时天已经大亮,知县没有家眷,刘大人立刻委沧州州同王祥代署州印。刘大人起身上马,回庙歇息。 咱不说武举找保回家,听候传唤。单说陈大勇奉刘大人之命,去捉拿杀武举家四口的凶手。他不敢怠慢,他有个本事,会说西话,打扮成老西儿的样子,肩上扛着一个小被套,离开三圣庙。一路马不停蹄,到巳刻,出了南门,过了关厢,也没什么热闹。又走了十里路,远远看见一座村庄。陈大勇赶紧进村,看到路东有个铺面,原来是卖酒卖饭的。这会儿正是晌午,陈大勇肚子饿了,赶紧走进铺门坐下。 陈大勇坐在板凳上,把被套放在桌上。铺家过来问:“爷上吃点啥?”陈大勇说:“你们卖啥?”铺家说:“面饼饭菜都现成。”陈大勇说:“先筛四两酒,拌江豆,别拌得太淡。饼要三斤,吃着要。”铺家答应着去准备。一会儿,酒菜都放在桌上,陈大勇斟酒,吃着菜饼。忽然有个人走进来,手里拿着竹筐瓶,对铺家说:“掌柜的,还像昨天那样,炒鸡子多放葱。酒打三斤,要干酒。火烧二十个,茄子江豆要两宗。”说完把钱放在柜上,铺家收拾起来。这人猛一回头,两只眼睛盯着陈大勇看。 陈大勇一看,心里暗说:这人瞅我肯定有缘故,这其中的事儿我还真摸不着头脑。正想着呢,那人开口说:“爷上姓陈吧?”陈大勇赶紧回答:“是啊,你有啥事儿?”那人听了,一开口,就把杀人大盗的姓名说了出来。 第85章 遇恩公冯吉谈匪情 陈大勇来到沧州南关外十里远的地方,走进一家饭铺。他坐在那儿,点了些饭食正吃着。突然,一个人提着竹筐、酒瓶走进来买东西。这人穿着蓝布衫,脚蹬布鞋布袜,年纪三十上下。他一回头,瞧见了陈大勇,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大勇心里直犯嘀咕:“这是咋回事?别没抓到他,倒被他给抓了去,那可太搞笑了!” 那人笑着问道:“爷上贵姓陈吧?”大勇回答:“是啊,你怎么知道?”那人说:“在这饭铺不方便说话,等你吃完东西,咱到外面再唠唠。”大勇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到底是谁啊?怎么知道我的姓呢?” 大勇吃完饭,说:“掌柜的,把东西拿走吧!”那人说:“我也不跟你客气啦!”大勇说:“走啦!”铺家一算,一共吃了一百十六文大钱,大勇付了钱,起身就往外走。那人说:“掌柜的,我的东西先放这儿,回头再来取。”铺家答应了。 二人走出铺门,往南走了一箭多地,有座土地庙,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两人走进去,找了个地方坐下。那人说:“陈老爷,你不认识我了?”大勇说:“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你是哪位?”那人说:“唉,一晃都十多年了。而且我头上生了疮,辫子也剪了,所以你不好认。”大勇问:“贵姓啊?”那人说:“小的叫冯吉,以前也伺候过老爷。后来老爷当上了押运千总,我跟着老爷的粮船服侍。有一天晚上,我喝醉了,跟一个旗丁打架,把他推到了水里,也不知道死活。老爷念我平日忠厚,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半夜逃走。我离开老爷下船,没地方可去,又没有营生,后来银子花光了,衣服也没了。眼看没吃的,就流落到了沧州。因为我给庙里和尚锄地,和尚看我老实,就把我留在庙里干活,一直到现在,总算有口饭吃。不知道老爷为啥打扮成这样,有啥事儿呢?老爷是不是升官了?” 大勇说:“别提了!”就把自己怎么在船上遭遇大风,丢了皇粮,丢了官职,前前后后说了一遍。那人听了,说:“这是老爷官运不好,才会这样。老爷现在又打扮成这样,像个西人,有啥事儿呢?”大勇说:“你也不是外人,我跟你说说。”大勇眼睛盯着那人,开口说道。 大勇说:“冯吉啊,听我跟你说。我丢了官,没事儿干,家里穷得叮当响。后来去了江宁府,进了参将营。总爷看我弓箭好,让我在营里当了个旗牌。后来有个刘大人升到了江宁府,跟参将彼此叙交情。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话,刘大人把我要到了衙门,让我做巡捕,在公庭当差。我在那儿待了三年,后来升了京。刘大人把我带到了京城。皇上派大人察问一路向南行。来到沧州住公馆,第二天州衙大人升堂。查对各种案件、文书,仓库也要查验。后来有个李忠来告状,说半夜失盗,杀了男女四口人。大人接了状子回到庙里,这事儿交给我办,限我三天,把这事儿解决。所以我出来扮成西人,找线索。这事儿难度可大了,依我看,要想成功,难上加难!今天在饭铺碰到你,真是故友重逢啊!”大勇说完,叹了口气。那人开口说:“不知道那家丢了啥东西,老爷跟我说说。”大勇听了,笑着说:“你问这干啥?告诉你也是白搭,白费口舌。”那人说:“你跟我说说,我听听,要是能对上,岂不是好事?”大勇听他这么说,觉得有戏,就把武举家被杀害男女四口,丢了银子、玉子、金条等事儿说了一遍。那人听了,嘴里哼哼哈哈地说:“对呀!”大勇一听,忙问:“冯伙计,你怎么说‘对’呢?”那人说:“说来话长。”大勇说:“慢慢说。” 那人说:“我住的庙里,当家的老师父,我来庙里两年后,就去了海岛金山寺,把庙交给了大徒弟了凡。这个了凡有点不好。以前庙里住些小买卖儿,现在都撵走了。前年招了好些个管要要人的,动不动就拿刀动枪。总之就是不好。前年有八个人来到庙里拜把子。你瞧他们,闹得可凶了!杀猪宰羊,还请三义之像,纸马飞空,发誓同生死。他们的外号儿、名姓,我还记得呢:一个叫常七秃子,手拿两口刀,拄一竹杖,能过河像走平地。二名叫过街鼠刘老善,会钻沟,能上房,手拿攮子。第三名飞上房吴配,善于跳高,手拿绳鞭。第四名燕尾子刘四,善于蹿跳,燕子飞,他一纵,伸手攥住燕尾,手拿铁尺。第五名闪电神邓八,在房上来去,踪影全无,手拿铁拐。第六名仙鹤腿张四,一天能走五百里地,善于报信。第七名是在教杨四把儿,奇怪,他先在北京城卖肉。有一天下大雨,胡同里水深二尺多,这胡同叫扒儿胡同。只见道门走出一位老者,六十多岁,叫‘卖羊肉的过来’。四把儿答应一声,见水深难走,用手攥住小车子的沿子,平端起来。各位想想,小车多重,肉又多,这分量可不轻。端到门口,把小车放下,说‘要多少肉’。老者说‘一斤罢’。四把儿把肉称足,递给老者。老者把肉拿进去后,又走出来,用两个指头,把钱一掐,说‘你拿你的拌钩,钩上我这一掐钱,用拌拉得出去,我就服你是好汉’。四把儿听了,哈哈大笑,说‘这有啥难’。结果没拉动,臊了个脸红!回去操练。后来遇到异人,传授飞檐走壁,这才离开京城,来到沧州。因病住在庙里,就遇到了这个人,拜了一盟。第八名萧老叔,外号半边俏。因为他右膀子上用针扎了个大半翅蜂儿,所以叫他半边俏。萧老叔手拿单刀,飞檐走壁。这八个人,就数他最不好,又毒又狠,见了人家妇女,奸后还要杀了,以灭活口。那六个,都是前几天起身,往剿州庙去了。听说大概是去做买卖了。现在庙里剩下萧老叔和杨四把儿在庙里。”大勇说:“你怎么知道是他呢?”那人说:“那六个人临走的时候,萧老说‘把我这两个玉子儿金条带到鄚州,遇客人卖了’。所以我听陈老爷说武举家丢了玉子儿金条等事儿,才说对。不是他还能是谁呢?今天他们吃公东儿,和尚也在。” 大勇听了,高兴地说:“怎么能到庙里去,把他认一认,再商量商量?”那人说:“这容易。我跟爷上聊了这么半天,回去就说等着火烧呢,等急了,我先把酒菜拿回来。饽饽好了,铺伙计送过来。你就把饽饽送到庙里,不就看到了?”大勇说:“好,咱走。” 那人答应,两人站起身,出了小庙,回到饭铺。很快把东西准备好。那人提着酒瓶、拿着筐,把饽饽交给大勇兜着。两人出了铺门,拐弯来到庙内。那人进去说:“等饽饽等晚了,我先来了。一会儿铺家送来。”说完,把酒菜放在桌子上。大勇走进庙门,那人说:“伙计,把饽饽放在里间屋里桌上。”大勇答应着走进套间,看见一个和尚和两个俗家的人坐在那儿,大勇仔细打量。 大勇把饽饽摆好,眼睛盯着僧俗三人看。只见西边坐着一个和尚,手里拿着鼻烟玛瑙壶,身穿香色僧衣。因为他盘着腿,脚上鞋袜看不清楚。正中坐着一个年轻人,细白麻子,胡须很少。两眼吊角,一看就很凶恶,脸上青筋暴露,没有血色。身穿青绸小布衫,薄衣快鞋,脚下登着鸡腿袜儿青套裤,嘴里抽着水烟。东边坐着一个人,看他相貌像是在教门,下面没有胡子。年纪不过三十岁,手里拿着竹杆抱棍槊。大勇看清楚三人的样子,心里想:“要是能抓住他们,可就太好了。” 大勇看罢,记准模样,这才走出套间,扭头说:“饽饽放在东里间了。”说完,往外走,说:“你把门关上。”那人跟在后面,来到山门。大勇说:“我晚上二更天来抓他们。你把山门虚掩着,我还有两个伴儿,上墙不太方便。”冯吉点头会意,把门关上。大勇迈步往回走。 大勇心里乐开了花,心想:“找到杀人犯了,太高兴了!没想到碰到冯吉,要不是他,想得到消息可太难了。这一回回到三圣庙,要跟大人好好汇报。这半边俏听起来挺厉害,又是个难对付的主儿。今晚抓他,肯定有一番热闹,得动手好好干一场。抓住凶犯才好,不然让他跑了可不行。”大勇一边想一边加快脚步,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来到关厢进了城。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大勇回到三圣庙。一问,说:“大人已经吃完饭回来了。”大勇赶紧走进客房。大人正闲着没事,看见大勇回来了,说:“好汉回来了?辛苦啦。那事儿有消息没?”大勇说:“小人打听到了,人也见到了。”就把遇到冯吉,在饭铺相认,冯吉告诉他那个人的出没,六个人原在庙里,后来假装送饽饽到庙内看准二人,前后的事儿跟刘大人说了一遍。 大勇说完前后的事儿,大人听了又惊又喜。喜的是,无名凶手竟然找到了;惊的是,要抓住他可不容易。听起来,萧老武艺高强,像时迁一样厉害。还有回回帮忙,轻举妄动可不行。先派朱、王、陈大勇去抓,恐怕有点难。要是惊走了萧老,没地方找,再找他就白费功夫了。大人低头想了好一会儿,心里琢磨来琢磨去。想来想去,也没个好主意。这时陈大勇开口说:“大人别担心,恐怕我们抓不到。小人有个主意,今晚带着朱文和王明。大人再迅速传这里的王千总,让他带兵几十名。各带长杆与套索,让他们围着庙听令。我们三个人进庙,堵门擒拿,肯定能成功。现在这么办才妥当,贼人想跑也跑不了。”大人听了,点头说:“必须这么办。”说完,就命令青衣去传千总。青衣答应着转身去,没过一会儿,千总王彪来到衙中。青衣进房说:“千总到了。”大人说:“叫他进来,我有事儿。”千总听了,走进房,打千伺候,弯着腰。刘大人坐在座上,忙吩咐:“你赶紧派兵,跟着我的人,去抓贼,别耽搁!” 第86章 和尚陪伴勾栏女真荒唐 刘大人看着千总,大声说道:“王千总啊,本部的人找到杀人凶手啦,这凶手可是个大盗,武艺高强着呢。本部担心要是抓得太急,让贼人跑了。所以叫你来,带三十名兵,准备好钩杆、套索,大家加把劲,一定要把凶犯抓住,本部肯定有赏。”千总王彪连忙答应说:“千总遵命。”刘大人说:“赶紧去别耽误事儿!”千总转身出门,忙着去挑兵,咱先不表。 再说说大人看着大勇,问道:“你们三个人打算怎么动手啊?”大勇说:“小人吩咐冯吉,让他留门,等二更天到庙里。到时候让朱、王堵住房门,小人在院子里吓唬他们一下。他们要是出来动手,就抓住他们;要是翻墙跑了,有兵围着,用钩杆套索,不怕他们飞上天去!肯定能成功。”大人说:“好,你们一定要小心。”说话间,千总进来禀报说:“兵已经到了,回大人知道。”刘大人说:“天不早了,你们出发吧。我在这儿等着听消息。”大勇赶紧用褡包围住腰,别上腰刀,穿上长衣;王明、朱文也改扮,换上便衣,掖上攮子、铁尺。 一切准备就绪,向大人告辞,跟着千总一起出门。众人出城也不敢耽搁,急急忙忙走了十里路,赶到二更天,来到玉皇庙外。陈大勇把众人安排在庙外,自己跳进庙墙。墙外四周,三十名兵围着庙外,各拿着挠钩套索。千总把守山门,大勇、王明、朱文三个人等着三更动手,咱先不说他们。 咱先来说说凶手。这几个家伙任性又好色,和尚了凡更是色胆包天。杨四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一个人难扭两个人。天黑掌灯之后,打发冯吉把两个姑娘叫进了门。一个叫人人爱,一个叫一秤金。这两个姑娘也就二十来岁,长得那叫一个漂亮,模样可爱极了!人人爱穿着一件蓝布衫,青缎坎肩上掐着金。腰系葱心绿的汗巾,三寸小脚,特别招人喜欢。头上梳着水纂,那股风骚劲儿,一看就知道是个爱卖俏的主儿。一秤金打扮得也很耐看,三寸厚底儿,红缎蝴蝶梦鞋,脚下蹬着。头上也梳着水纂,洋布绸衫穿在身上。里面衬着藕色的衣服,手里拿着纺丝红汗巾。走动起来头一摇一摆,瞧见和尚就笑着说:“哎哟,好呀四老爷!”另一个说:“这两天没到这庙中。”说完,两人递烟给僧俗三个人。又笑着说:“三位老爷子好呀?”和尚说:“七姑娘、九姑娘,你们坐下咱们再聊。”和尚笑着说:“自家爷们,别客气啦!七姑娘、九姑娘,你们坐下吧。”半边俏说:“你们要不坐下,骂我一个大师父变驴的个。”四和尚哈哈大笑,说:“好呀,我们老太爷骂起我来了!”杨四把在旁边说:“我们第老的就是这么爱开玩笑。”又听四和尚说:“九姑娘,你肚子怎么大了好些了?”一秤金笑着说:“偏是你老爷的眼尖,又瞧见我们肚子大了!”和尚说:“小疼疼子,别带上驹了罢?”忽听半边俏萧老儿说:“要是驹,必是驴驹子。”这么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笑得和尚脸都挂不住了,用手拍了拍萧老儿的大腿,说:“小猴儿,你又骂哥哥了!”杨四把接着说:“不是呀!谁叫你说驹呢!”和尚说:“显见你们是把兄弟了!七兄弟,你也向着老叔!”半边俏接着说:“不是驴驹子,是秃子的驹儿咧!”四和尚说:“这还差不多。”人人爱刚要往下说,忽然看见萧老儿把眼睛望着他一挤,人人爱心里明白了,赶紧不说了。 且说四和尚低着头想了半天,把头一抬,说:“咱们喝酒罢!”萧老儿说:“好呀,我正想喝酒呢!”和尚说:“老太爷,还是出家人不好,一句话就掉着你的心眼了!”杨四把说:“这该罚!你四当家的第老的比咱们小,是咱们兄弟呀!”和尚说:“别胡说!这是听错了!”半边俏萧老儿说:“对了也罢,错听了也罢,你听我说个笑话:有这么一个和尚,一生爱耍,输得连旗杆都卖了,庙也典了,钟磬都没了。后来流落挂单,还是不改,爱耍。有一天,输得真急了,心想:偷些东西,再去捞。稍一溜,溜到一家,见人家是独门独院,三间正房,他就藏在人家佛爷桌底下,被围桌挡住。等人睡着,好下手。原来这一家是小两口儿,外间屋内有个老婆子睡下,小两口儿也就睡下了。谁知他们俩拌了嘴了,有十拉天不说话。爷爷儿躺在西边,仰巴脚儿脱裤子;奶奶儿躺在东边,大概也是脱了中衣了。借着月光儿,我听了一会,我听见爷爷儿说:‘我为你这么个东西,我偏不下气求人罢,你嫌我是使砖头砸你的脖梗子!’说着又不言语了。迟了一会儿,我又听见奶奶儿说:‘你成日家上门上户的,很爱溜个门子。今日我这躲着你,我可拿住你了,看你吃吗?’忽听男人大嚷,说:‘谁?’我只当是看见我了,我连忙爬起来,出来,说:‘施主饶了我罢,我是玉皇庙的四和尚!’”一说,逗得男女大笑。四和尚也笑了,说:“可骂苦了我了!”又说:“冯伙计,快摆酒菜,我好罚你老太爷三杯。”冯吉立刻把酒菜摆在炕桌上,两名姑娘斟酒敬菜。 这两个姑娘斟酒三盏,挨次敬菜,手忙脚乱。玉腕拿起乌木筷,夹菜送到嘴唇边。大家欢喜说笑,嬉皮笑脸,特别招人烦。人人爱坐在半边俏怀里,一秤金斜靠和尚肩头。 咱再说说四把,这家伙专爱练武,把精力都花在这上面。又听僧人开口说:“九姑娘,我点你唱个小曲儿,一定要唱《断想思,难上难》。”一秤金点头唱起来,唱的是:热河腔调巧团圆,喉咙又细字眼准,他两只眼,瞅着和尚叫“心肝”。二目呆斜瞧和尚:“叫奴舍你难上难。”故用他,两条腿,夹住和尚磕膝盖,带着笑,和尚时间实难受:“叫声小疼疼子松了咱。”妓女又斟上酒,放在僧人嘴唇边。 人人爱接着敬萧老儿,手擎酒杯跪在面前。凶徒接过酒杯嘻嘻笑:“七姐儿,你唱个《马头调》,敬你四太爷别耽搁。”说着萧老儿把酒杯递过去,杨四把接过放在面前。人人爱接着唱起来,唱的是:“在家容易出外难。”声音嚎亮,嗓子好,恰似黄鸟弄声喧。唱罢连忙又敬酒,四把接过一饮而尽。又把酒杯往下转,忽听萧老儿说:“二位听我言:咱们今日不这么饮,要吃酒带划拳。输家喝来蠃家唱,大家节鼓把花传。”和尚点头说“从命。”杨四说:“既然如此就划拳!”萧老儿连忙起令,两个姑娘斟酒放在面前。只听三五幺合对,又听大笑把话传。大家齐说“四师父你输了!”一秤金拿起酒杯放在唇边。僧人把酒饮在腹,萧老儿连忙开口说:“七姐儿,你替我唱。”妓女答应走上前。唱的是:“牛郎织女银河渡,要想相逢难上难。只等七夕银河渡,他才相会在天边。”唱罢又把酒斟上,放在僧人面前。萧老儿连忙说:“四师父,咱俩再划还卖马。”僧人说:“我卖在四把前。”杨四笑着说:“好呀,我和老兄弟划一番。”萧老儿摆手说:“不可,七哥留神听我言。” 半边俏萧老儿说:“使不得,我怎么和七哥划呢?不划,不划!”杨四把说:“不划,喝酒罢。”萧老儿说:“这倒行。” 说完,大家双双饮酒,中间各种玩笑不断。四和尚色心上来了,伸手拧一秤金的大腿,拧得一秤金“哎哟”直叫,和尚说:“怎么了?”九姐儿说:“疼。”和尚说:“疼就该别呀!”二人说着搂在一起,一递一口吃酒。萧老儿抱着人人爱,拉着手,说:“你这戒指是金的不是?”七姐儿说:“是银镀金。”萧老儿说:“明日我送你一对金的。”妓女说:“多谢老太爷赏了!”一秤金眼望和尚,说:“你老明日也给我打一对!”四和尚点头,说着,用手搂起一秤金的衣服,往下一看,原来穿着一双大红缎子厚底儿蝴蝶梦的鞋。和尚说:“我有一双猫耳窝的鞋,你穿了罢。”四和尚一句话没说完,逗得大家大笑。 大家大笑饮酒,外面已经一更天了。僧俗男女闹得比那狼猪还凶。萧老儿光耍嘴皮子,和尚就开始动手动脚。两个妓女嘻嘻哈哈,在灯光下更显得俏美如花。杨四把只顾喝酒,不管他们四个人。冯吉在旁边上菜,心里惦记着那事儿。他瞧着众人正耍笑,就偷偷地往外走。一直来到山门内,隔着门缝往外看,外面没什么动静,冯吉转身回去。 冯吉见外面没什么动静,又听还是一更天,说:“还早呢!”这才走进厨房坐下,咱先不说他。 咱也不说众人饮酒作乐,且说陈大勇、朱文、王明、千总王彪带着三十名官兵,二更天来到玉皇庙外。他们把兵派开,围住庙门。千总把守山门,陈大勇看着朱、王二人,说:“二位和千总王老爷在这儿稍等一会儿,我进去探探情况。”三人答应。大勇说完,把脚一跺,纵上墙头,又跳在地上,轻轻迈步,进了二层角门。往西一看,只见三间禅堂,明灯蜡烛。大勇一看,就知道僧人凶手在里面。他轻轻走到窗棂外面,用舌头舔破窗棂纸,闪目留神观看。 大勇仔细一看,瞧见了僧俗还有两个妇人。好汉心里想:看这女子,不像良家妇女的样子。肯定是花街柳巷的女人,被和尚弄到了佛门。这和尚真可恶,一会儿抓住他才解气。好汉正恨着呢,忽然听到里面传来笑声。两个妓女说:“四师父真叫人爱,他老玩笑可人心。”人人爱说:“我们老太爷长得俏,没有一点不可人。”男女僧俗正闹着,好汉一看,怒火冲天:这样的和尚太可恨了,专在这庙败坏佛门!杀人凶犯更可恶,你看他,洋洋得意地在屋里待着。好汉越想越气,他这里,手拔腰刀就要进门。 第87章 夜袭秽庙振寺规 咱这位好汉陈大勇,透过窗户瞧见了和尚和妓女,还有那凶犯半边俏,这场景实在是不堪入目,就像公狗见了母狗,光想着干坏事。陈大勇心里那个气呀,火冒三丈,正准备冲进去动手呢,突然又一想:“且慢,他们人多,武艺高强。再说咱三个人一起来,不叫他们,怎么行呢?要是省了他们的力气,还让他们挑眼,说我不招呼他们。我得出去把他们俩叫进来。”陈大勇主意一定,转身就往外走,这事儿先放一边。 咱再说说朱文和王明,这两人在江宁府当差,闲得无聊,就胡扯起来。王明看着朱文说:“朱二哥,陈头儿进庙去了,这么半天了,别是那花班神凑子里面有什么猫腻,被陈头儿撞上了吧?”朱文赶紧说:“别瞎猜,陈爷可不是那种人。”王明又说:“朱二哥,如今这世道,谁能把握住自己呀?我也上去看看,心里才踏实。”朱文说:“你太猴急了!”王明说:“朱二哥,你听过夏迎春私探昭阳正院,齐宣王蹲在地上,夏迎春脚蹬宣王肩膀上去的事儿吧?”朱文说:“听过呀。怎么着,你还想学夏迎春,登好着别摔下来,把屁股摔成两瓣儿。”王明说:“怎么会摔成两瓣儿呢?”朱文说:“你要是学夏迎春,迎春前面不是有个口子吗?你要是摔下来,前面也摔出个口子来。”王明听了,说:“哎呀,你这一说,可把我难住了。行,算你厉害,乐了我了。我就是个傻帽,学完夏迎春了!蹲下罢,我把你这皇会上的柱子,木头板子弄碎,中间加个杉篙,心里不老实的空筒子,哼!”朱文说:“好小子,骂得好!”王明说:“别骂别骂,再骂你就是个齐二寡妇的小叔子了。蹲下罢。”朱文刚蹲下,王明正准备爬上他肩膀上墙呢,忽然墙上“吃喽”一声,王明赶紧站住。 王明一听,连忙站好,只见墙上跳下来一个人,低声说着暗语:“川丁合子闻我喜,神凑子窑儿把哈到,花班戎孙窑儿内存。还有月丁是赊果,窑儿里搬山饮刘伶。内有流丁羊蹄宛,大家攒儿中动色心。你我快把拨眼入,亮出青子好拿人。”二人听了,赶紧点头。王明对朱文说:“咱们赶紧进山门,帮着陈爷抓凶手。”朱文迈开步子往山门走,王明紧跟在后面。千总王彪在外面,手里拿着腰刀把守山门。三十名官兵围在四周,拿着挠钩套索要抓凶手。咱先不说这些人安排好了,再说说大勇。 列位,刚才陈大勇上墙,跟王明说暗语。这暗语可是有讲究的,以前这暗语可金贵了,得是真正在江湖上混过的人,才会说暗语。要不然就是外州府县公衙里的爷们会暗语,一般人可不会。不像现在乾隆年间,人都机灵了,暗语也不值钱了。如今差不多都能说暗语了。旗人老爷们下了班,碰见朋友了,就说“阿哥,那客?我才下班,阿哥喝酒去罢!”“好兄弟,我才搬了山了。”另一个人又说:“阿哥,脸上一团怒色。”这个人就说:“兄弟不知道,了不得!好发什昏洼布鲁,他攒里真是尖刚儿!罢了!我们再说罢,兄弟请罢!”“阿哥也不候兄弟咬叶了。”列位,这位说喝酒,说“搬了山了”,就是喝了酒了;又问这位脸带怒色,说“好发什昏”,这是满洲话里活该的意思;“洼布鲁”是罢话;又说“攒里真是尖刚儿”,这又是暗语,是说这个人心里厉害;“不候咬叶”,咬叶是喝茶,这是满洲话里带暗语。为什么我说暗语不值钱了呢?就是刚才陈大勇和王明说暗语,我给大家解释清楚。各位知道暗语的,听了就爽神;不知道暗语的,听了就觉得新奇。 王明说“神凑子洼儿里的花班”,这指的是庙里房里的和尚;又说“戎孙戎孙月丁”,是两个贼;“果”是妇人;“赊果”是养汉奶奶。 闲话少叙。咱再说王明、朱文二人,听了暗语,点头答应,迈步往山门走。山门是冯吉虚掩着,三人推门进去。大勇在前面带路,没一会儿就来到后院。这时候已经三更天了,僧俗都喝了酒,脱了衣服就睡,把灯吹灭,大家寻欢作乐。这庙门里唯有杨四巴汗病刚好,二更以后就告辞,拄着竹杖,回到后面玉皇阁上睡觉去了,图个清静。冯吉见没到二更,就躲在厨房喝酒听动静,咱先不说他。 咱再说这三家好汉把住房门堵住,各拿兵器,大声喊道:“凶手秃驴!你们俩出来,赶紧受传!”半边俏萧老儿、四和尚二人没睡,听到喊声,说“凶僧凶徒出去受传”,半边俏一骨碌爬起来,说声“不好!快些出来!”和尚也慌了。这和尚不会武艺,就会帮着嫖赌,这时候也着急了,伸手乱摸,灯又灭了,房里黑漆漆一片,和尚急得团团转。 四和尚吓得魂儿都丢了,赤条条精光,到处找衣巾。伸手在床上摸了一遍,没摸到衣裤,汗流浃背。拿着九妞儿的小衣服套在头上,把一件大红衣衫穿在身上。吓得身子站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趴趴在炕洞下,腿肚朝前转了筋。口中直念佛,“救苦救难观世音!”又念起佛号,“吗呢呼来吗呢呼”。 真逗人!“暗中神佛保佑弟子,从今后,和尚天天把香焚。和尚要是有假话,神叫我,只变驴来不变人!”说着说着,地下躺着,僧人听了吓得魂儿都冒了。心里暗说“不好!”他以为是有人进来抓他们了。只见他咕容咕容爬起来,那人马上就到了。和尚仔细一看,原来是九姑娘爬在一处藏身。 也是上下精光,一丝不挂,口内低声说“吓死人!”和尚这才放下心,低声说。 和尚以为是来抓他们三个人的,正害怕呢,只见那人也爬着呢! 爬到跟前,原来是一秤金。和尚一看,说:“吓死我了,我的亲妈!来干什么呀?”一秤金说:“人家要进来抓人,你又没了影儿,我们魂儿都吓冒了!七妹妹昏倒在地,不省人事;萧老叔,我瞧见他把后窗户棂子,不知道怎么弄下两根,他一出溜没了影儿了。剩下我咧!我不藏躲,那还了得?吓死我了!好祖宗,你闪闪炕洞门,我也去躲躲儿。”和尚听了,仰着脸说:“你爬进来罢。”九姑娘答应,连忙往里爬。地儿窄得很,刚好够一个人容身。九姐儿爬了半截,就爬不进去了,口内说:“你闪闪,我进不去了!”和尚连忙仰巴脚儿躺在炕洞门口,一秤金从和尚身上爬过去,刚爬两步,炕洞门上有一块砖尖,把一秤金的腰一顶,一秤金疼得直叫。四和尚说:“别嚷别嚷,让人听见!好心肝。”一秤金说:“心肝?明儿还是大肠呢!我把你这个不要脸的白三秃子日的罢!”便趴在和尚身上,咱先不说他们。 咱再说说半边俏。忽听门外有人喊,叫他受传别磨蹭。飞贼知道事情败露,有人来抓他到公庭。连忙爬起来,不慌不忙,穿好裤登好鞋,把汗衫穿在身上。褡包系得紧紧的,把单刀拿在手中。转身来到后窗站,用手把窗户棂子搬下两根。侧身一纵,飞身出房,站在房檐上,闪目往下看,只见三个人站在地上。又听一人高声叫道:“贼快些出来别磨蹭!你不出来,没用,想保残生,门儿都没有!” 大勇说:“凶徒!快些出来罢,装会子乌龟,缩着脖子,没用!别等着我们拿尿浇,浇出来,就漏着丢了!”又说:“凶徒!你不出来,我就放火烧咧!凶徒快滚出来罢!你要不出来,就是婊子的儿子——小癞头鼋!”又见旁边有两人也骂,说:“房内的臊老婆不算,和尚和贼三个人,都不滚出来!”半边俏萧老儿站在房檐上,往下看,听得清清楚楚,只听三人大骂。飞贼说:“这两个是吓唬人的。可恨那人堵门骂,我有心下去给他一刀,他要是条好汉,岂不可惜?我如今先让他知道知道我的厉害!”想罢,萧老儿把房上的瓦掀起几块,拿在手里,蹲在房檐上,把手一扬,把一叠瓦朝着大勇的后心打过去。“吧”一声,瓦打在后心之上。大勇没防备,往前一扑,差点摔倒。心里一惊,说声“不好!”扭头一看。 大勇急忙回头看,天没月色,看不清楚。王明、朱文一起问:“怎么了?陈爷身上响了一声!”大勇说:“哪来的瓦?肯定有埋伏在房里!”三人话还没说完,忽听房上喊了一声,大叫:“三人休乍庙!就这么点本事还想把刀拿起来?刚才瓦是老太爷打的,先把你们吓一吓!我有心要了你们的命,怕你们也是英雄。老太爷最爱英雄汉,所以暂且留情。等我下去咱动手,你们想保残生,门儿都没有!” 第88章 承差勇战萧飞贼 半边俏萧老太爷可真是个爱英雄的主儿,所以他不愿偷偷下手,开口说道:“打你一瓦,就是吓唬你一下。你们仨还以为我在房里呢,早出来啦!你们就这么点本事还来抓我,真是笑话!也不看看老太爷我是谁,告诉你们吧,京通湾卫、南北二直,大概都知道半边俏萧老叔。就凭你们仨也来抓我?行,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多大本事。”说完,“嗖”的一声跳到地上,手持钢刀站得稳稳当当,一点也不躲闪,还大大方方地站在平地上。他一边晃着刀,一边笑着对三人说:“你们三个小毛贼来抓我,可知道老太爷我的能耐?我这刀,能抵挡好几百人,哪怕兵围着我,想抓我,我也能脱身。我可是天下第一飞贼。不过我不知道你们抓我是哪件案子,你们快告诉我,咱们好商量商量。”大勇听了,心里火冒三丈,心说:“这贼口气也太大了,听口音,他大概是康熙年间的人,像一枝桃似的,眼高手低,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一会儿抓住他,一定要把他绑起来,好好出出气。”大勇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就说:“你这蟊贼听好了,我把话说明白,你要是死了,到了黄泉也闭不上眼。要问你犯了什么事,你仔细听着:沧州三里关厢外有个李家庄,住着武举李国瑞。因为有事在衙门,半夜被你害了,男女四个命都没了。你用钢刀把人杀死,房里财物也都没了。有人告到刘大人手里,大人准了状,派我们来抓你。我们护着绿头踩着你,所以到庙里来抓你。你要是个好汉,就赶紧受绑,自己做事别连累别人。理正情真就赶紧受捆,这才是好汉。你就是想跑也跑不了,陈爷我有本事抓住你!我抓过的大盗多了去了,还能把你这蟊贼放在眼里!”那贼听了,说:“住口!好汉别大话连篇。你不服,咱们就试试,老太爷我就拿你们解解闷儿。” 说完,提刀就向大勇扑过去。大勇一看,赶紧对旁边两人说:“你们俩守好房门口,小心房里有人跳出来!”朱文赶紧守住门,大勇拿着刀冲了上去。只见大勇一个箭步蹿上去,使了个拔草寻蛇刺前心。萧老儿把刀往下一甩,“叮当”一声,两口钢刀碰出火花。半边俏的刀法那可是真有传承,陈大勇的刀法也是经过高人指点。这两人你来我往,一个苏秦背剑,一个胸前抱月,刀来刀往。陈大勇使了个单凤之式把刀挑起来,萧老儿一个仙人换影转身。两人斗了好一会儿,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陈大勇和萧老儿两人本事差不多,不过这其中有三强三弱。列公,哪三强三弱呢?听我给您说说:三强,第一强是萧老儿才三十多岁,正年轻力壮,精神头十足;第二强是眼尖手快,身子灵活;第三强是刀法好,一旦着急起来,那股劲儿不知道从哪儿来。这就是三强。三弱,第一弱是陈大勇年纪大了,四十岁了,反应迟钝;第二弱是手不够快,身子不太灵;第三弱是怕刀伤了贼人,没了活口。所以说有强弱之分。 闲话少叙。咱再说王明和朱文,两人守着房门,看着两人动手。只听刀声“叮当”,火星乱迸,又听见大勇大声喊叫,直嚷“贼人好厉害!厉害!”王明说:“朱二哥,你看陈爷急了,遇到硬茬儿了。我知道他的毛病,一着急就嚷嚷。听他嚷呢!”朱文说:“哥,嚷不嚷倒不要紧,万一跑了凶手,那可不得了。咱们也是奉命来的,大家都有责任。依我看,房里的人不太要紧,咱们上去帮着陈爷,三个人抓一个,才能没事。”王明点头,两人拿着兵器冲了上去,一边喊着:“陈爷,别让他跑了,我们来帮忙!”大勇正着急呢,怕飞贼跑了,一听这话,赶紧说:“二位快上!”朱、王两人一个攮子,一个铁尺,对着萧老儿又扎又打。半边俏一看,哈哈大笑。 飞贼见两人上来,笑着说:“好汉哪用得着人帮忙,狗仗人势算什么本事!姓陈的,我说你不行就不行,就凭你这点本事还想抓我?再添这俩也没用,看他们长得就不像个样!要是英雄就该独立,只有妇女才靠人。不是老爷我说大话,一恼就送你们去见阎君!”说着,跺着脚,箭步冲上来,对着王明把刀抡起来,喊着:“小子别跑!看刀!”钢刀一下剁下去,王明赶紧用铁尺挡,萧老儿抽刀一甩,又去剁朱文。朱文赶紧往后退,萧老儿又拿着刀去攻击大勇。大勇拿着单刀往上一抡,三个人围住半边俏,铁尺、攮子、腰刀齐往上攻。好个飞贼萧老儿,一口刀抵挡三个人!大家打了好一会儿,不分胜负。萧老儿扭头一看,西边有一棵大枣树,上面结满了枣儿。 这时候已经七月底了,枣儿都熟了。萧老儿看到枣儿,用刀把树枝挑开,蹬着树枝上到顶尖的树杈上,骑在上面,把刀别在腰间,说:“跟他们闹得我酒劲上来了,我先吃几个枣儿,压压酒。”说着,就伸手摘枣儿吃,心里觉得挺有意思。 咱再说三个人正围着贼人动手,忽然萧老儿一跳上树去了。三个人都着急起来,直喊:“好贼!好贼!真是飞贼!”王明说:“陈爷,你也上树去抓他!”大勇说:“上树跟房上不一样,这是两种劲,我可上不了。”朱文说:“这可怎么办?咱们别废话,围树要紧,别让他跑了!”三人说完,就围树站着。 萧老儿在树上歇了一会儿,吃了一会儿枣儿,低头一看,见王明仰着脸往上看。萧老儿一看,伸手摘了一把大璎珞枣儿,使劲朝王明脸上一摔,枣核儿打在王明脸上,打得王明“哎哟”一声,说:“不好,下雹子了!把脸都打肿了!”大勇说:“怎么了?”王明说:“下雹子呢!”萧老儿在树上大笑说:“小子,那不是雹子,是枣儿,给你们吃的!别以为我吃独食。”大勇听了,气不打一处来,说:“好贼!竟敢欺负人!有本事把树锯折了,看你还怎么跑!” 大勇越说越气,骂道:“你这凶徒太可恶了!你既然害了人,就该受绑到衙门里。经过三推六问把你审清楚,问明了开刀问刑。把你身首异处,在市上示众,杀人偿命是常情。汉子做了就该受罚,敢做敢当才是英雄。你现在反倒胡搅蛮缠,这样的贼人太可恶了!”大勇越说越气,手里拿着刀,怒气冲冲。半边俏听了,笑着说,一边吐着枣核儿一边说:“你们别着急,事情慢慢来,肯定能成功。你们心急我不急,依你们说,萧老太爷是胡闹,不说你们本事不行。你们要是本事高强,能把我抓住,就绑起来。别怨我害了你们,只怪你们自己本事不够。拿到衙门去治罪,经过六问三推问刑。萧老油要是皱皱眉,就会落个骂名。难道只许我害别人,别人害我就不行?我也会埋怨。老太爷我今年才三十二岁,比读书的人还明白世上的道理。我不是贪生怕死想逃走,是你们本事不行。你们想想,刚才我在房里,你们在院子里喊个不停。我从后窗上房,要走,人不知道,鬼也不知道。这是我故意要跟你们较量,肯定是当世的大英雄。不然官府怎么派你们来办这样的案子,让你们立功呢?谁知白费我的力气,三位别着急,实在松,实在松!要是到了我们任丘县,不是我吹牛,我教的徒孙比你们厉害!”这话可把大勇气坏了,他心里那股火直往上冒。 半边俏这话又高傲又有理。而且,之前咱也说过,萧老儿拜过的人,哪一个弱呀?别的不说,乾隆老佛爷年间,京通湾卫、南北二直,谁不知道常七秃子、燕尾子呢?这个常七秃子,跟德胜门外苗老爷是一路人,本事一样。后来他们因为犯了事儿,才遭了国刑,死在霸州。 闲话少叙。咱再说大勇听了这话,大喊一声,把右脚一跺,偏偏儿又把靴底跺破了!没办法,用绳子捆上。大勇心里着急得不行。 朱、王两人说:“太可恶了!太可恶了!这可怎么办?”朱、王两人没主意,直嚷嚷“可恶死了!”大勇急得指着树,大骂:“萧老儿你听好了,别花言巧语,一会儿抓住你,送到衙门里,把你千刀万剐,问斩。到那时候你才会死心。你说你在树上,老爷我就等着你到天明。派人在树下放火,把你这凶徒烧死!”王明听了,说:“不用放火,传兵进来用箭墩。”这话提醒了大勇,大勇马上笑了起来。还是王爷这句话,不然就急得没边儿了。大勇说完,高声喊兵,外面答应,进来一群兵丁。大勇喊道:“好汉围树快放箭,擒拿飞檐走壁的人。” 众兵答应,赶紧取箭。萧老儿听到这话,赶紧行动起来。他心想:要是他们放箭,肯定会射中我。趁着现在赶紧走,晚了就不行了。想罢,飞贼留神一看,这树离地面七尺多。萧老儿看了,身子一纵,“嗖”的一声跳到大殿上面。大勇一看,双脚一纵,追了上去。大勇心里想着:从后面抱住他,来个饿虎扑食。大勇伸出双手刚要抱,萧老儿右腿一蹬,使了个后蹬儿,大勇“哎哟”一声,掉在地上。 第89章 半边俏落网受剐刑 陈大勇随后追着上房,看到那家伙转身要跑,他性子急,生怕跑了,就使了个饿虎扑食,伸出双手去抱。结果被那人右腿一蹬,蹬在胸口上,陈大勇“哎哟”一声,“咕咚”一下,摔在地上。那人拍拍手,“嗖嗖嗖”顺着房跑了。朱、王二人吓得魂飞魄,连忙喊道:“不好,快救人,救人!”众兵答应着,赶紧上前扶起大勇。大勇一骨碌爬起来,说道:“不好,跑了!你们赶紧去追,我还要上房去找,一定得抓住他!”朱、王答应,留下十名兵守着庙,然后带着千总王彪和二十名官兵,分头去追赶,这事儿咱先放一边。 陈大勇上房,四处张望,好在这会儿月亮出来了,能看出点方向。他赶忙跑到房脊上,仔细瞧,忽然发现庙内的玉皇阁上好像有人。他不敢耽搁,赶紧追了过去。刚赶到玉皇阁上,那人又蹿到庙外民间的房上去了。陈大勇喊道:“你们都往东追啊!我看到了!”众人在下面答应着,追了过去。 再说萧老儿蹿到民间房上,在后坡藏了起来。他蹲在后坡上,心里琢磨着:“我从小就学会了武艺,出来到处害人。前前后后害了二三十个人,都没被抓住过。今年来到沧州,住在这个庙里,遇到了几个厉害角色。他们本事跟我差不多,心胸也不错。我跟他们拜了把子,一共八个人。他们六个去了鄚州,七哥生病了走不了。今晚有人来抓我,一起来堵庙门。按道理说我该走,可我惦记着七哥病在身,所以亲自动手。没想到那人喊着要放箭墩。我赶紧跳出庙外,没想到那人追得这么紧。一会儿他要是追到这儿,我再给他一下,好好理论理论。”想到这儿,他拿起一块砖,眼睛盯着,仔细瞅着。 正看着呢,只见一个人在房上跳了过来。萧老儿点点头,心想:“这人也挺厉害!”正想着,那人到了跟前。萧老儿轻轻站起身,右手拿着砖,咬着牙,狠狠心。看到那人往这边纵过来,萧老儿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得清清楚楚,右手一扬,把砖扔了过去。大勇“哎哟”一声,又摔在地上。 萧老儿一砖把大勇打下房去,掉在地上。大勇心里那个气呀,“嗖”的一声,蹿下房来,要取萧老儿性命。没想到大勇虽然被砖打在胸前,但是不太重。他会武艺,身子灵活,摔在地上也没摔着。他赶紧爬起来,抓起刀,纵身一跳,要上房抓萧老儿。 萧老儿不知道大勇没摔着,还以为他摔着了,“嗖”的一声跳下房来。刚落地,就听见耳边“唿”的一声,原来是大勇纵上房去了。萧老儿一看,说:“好厉害!真是个魔头,得小心点。” 大勇刚上房,也听见“嗖”的一声,赶紧扭头一看,原来是萧老儿拿着刀下去了。大勇连忙伸手抓了一块花檐,一转身,跳下来,脚刚落地,左手接刀,右手把砖扔了过去。萧老儿没防备,刚要迈步,右肩膀上“吧”的一声,被砖打了一下,身子晃了晃,说声“不好!”脚一跺,纵上房去。大勇紧跟在后面,也跳了上去,抡起刀就剁。 好一个擒贼的陈大勇,一心想着抓住贼人立大功。他一刀下去,使出十分力气,大声喊道:“贼人你听着,任你有千般勇,像时迁那样能跑也跑不了!老爷今晚就抓住你,好让大人审口供。”萧老儿听了,心里气得不行,说:“你听着,咱俩今天拼了,活着也没啥意思!我让你把我抓住,从今以后半边俏就不露面了!” 说完,摆刀向大勇扑过去。他眼睛发红,横下心,朝着大勇冲过去。大勇也急得直斗嘴,浑身使劲,用尽了全身力气。两人在房上刀来刀往,只听房上“叮当”响个不停。屋里的百姓都被惊醒了,一家老小都吓了一跳,不知道房上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地震了呢。又听见房上有人喊“拿人”,叫声不断。男女老少都吓得魂飞魄,心想房上肯定是贼。咱先不说这些人心里害怕,都躲在屋里不敢出声。 再说好汉陈大勇,一刀下去,把萧老儿打得没了还手之力。萧老儿忍不住微微笑,大声喊道:“你别逞能!我还想跟你再动手,不过我还有别的事。”说完,双脚一纵,跳到另一间房上。大勇留神一看,吃了一惊,原来这两间房之间有一丈远。大勇眼睛瞪得大大的,心想:这么远他能跳过去,我实在比不上!大勇心里想出个主意,赶紧跳到地上,然后又飞身跳到房上。这时,萧老儿又跳了下去。大勇赶紧追过去,嘴里喊着:“拿贼呀!拿贼呀!” 萧老儿往下一跳,原来是屠户猪肉铺的后门。屠户姓刘,长得又傻又黑又粗,一身蛮劲。偏偏他拉肚子,出来后门解手。刚蹲下,就听见房上“当叮咕咚”瓦响,又听见有人高声喊“拿贼”。屠户嘟囔着:“你咋回事,有银子啦!”正说着,就听“唿”的一声,一个人跳了下来,跳到屠户身上,把屠户压在屎上,弄了一屁股屎。屠户喊道:“儿的妈妈!好瞎眼的贼儿,跳到身上,儿,我把你这个驴日的,儿你往哪个场儿跑!”说完,上前双手抱住萧老儿。萧老儿怕被抓住,赶紧用刀尖扎进屠户的肋窝,屠户往后一仰,死了。 半边俏刚要脱身,这时候大勇早到了身后。大勇扬手一刀背,打在萧老儿左膀上,左膀耷拉下来,又在核桃骨上一刀背,打伤了骨头。萧老儿摔倒在地。大勇又用刀背朝着萧老儿核桃骨上一连打了几刀背,打得萧老儿动弹不得。大勇高声喊道:“拿住了!拿住了!”朱、王、千总二十名官兵听到喊声,都顺着声音跑了过来。他们打开铺门,一起跑到后院。大伙一看,果然把贼抓住了。旁边还有死人,铺里的伙计看到掌柜被贼扎死,都着急起来。大勇说:“你们别害怕,等我回禀大人。告诉你们,我是刘大人派来抓贼的。”肉铺伙计听了,这才放下心。大勇叫兵把萧老儿捆起来,派四名看守死尸,然后让兵抬起萧老儿,一起往庙走去。没一会儿,就来到庙前,一起进了庙门。 这时候,冯吉也出来了。众兵把萧老儿放在地上。大勇对朱文、王明说:“二位,快带几个兵进房,里面的和尚、俗家,好像是在教的人,都是一党。赶紧把他们抓出来,咱们好解送官府。那些妓女就别抓了,省得麻烦。”朱文、王明答应,带着五名兵进了房,仔细找。 朱文、王明带着五名兵进了房,仔细查看。只见地上躺着一个妇人。兵丁上前摸了摸,浑身冰凉,已经死了。又在屋里四处看,听见炕洞里有人哼哼。兵丁低头一看,借着灯光,看到了妓女和和尚。五名官兵一起动手,把两人从炕洞里拉了出来。那妇女光着身子,实在难看,和尚穿着红裤子。官兵一看,忍不住笑了,说:“这个秃驴喜欢你这股劲儿。”说完,用绳子把和尚捆起来。和尚吓得浑身直哆嗦,就像筛糠一样。兵丁用手指了指,说道:“陈老爷开恩,不把你抓到衙门去。” 官兵说完,不耽搁,抬起和尚往外走。朱文、王明带着五名官兵,抬着和尚出了房,来到当院,把和尚放在萧老儿旁边。然后在庙里四处搜,杨四没了踪影,不知道去哪儿了。这时,天已经大亮了,大勇带着众人,抬着僧俗,往城里走去。 他们进城,一路上招得军民跟着观看。没一会儿,就来到州衙。大勇、王明、朱文、千总四人进了仪门,上了堂。只见大人在公堂理事。大勇打千,说:“凶犯抓到了。”刘大人听了,高兴地说:“带进来!”大勇答应着,转身往外走。来到仪门,喊道:“大人吩咐把人带进来!”只听外面答应一声。这才松开和尚和贼的绑,抬着、拉着往里走。一会儿就把人抬到了公堂上。刘大人坐在堂上,仔细看。 刘大人看到和尚长得普普通通,跪在旁边,一脸惊恐。又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人,跪在堂前,样子很凶。这人细白麻子,两个圆眼睛,身体灵活,一看就是贼。刘大人看完,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府哪州县?为什么杀人行凶?一共有几个伙计?赶紧当堂招供!要是隐瞒一个字,本部立刻动大刑!”那人开口喊道:“大人,您听好。我家住河间任丘县,我叫萧老儿。半边俏是我的外号,我能飞檐走壁。我当贼已经八年了,害人的事儿记不清。之前武举家四口人,是我杀的。我一个人独来独往,没有朋友。今天被您抓住,杀剐我都认了!”说完,闭上眼睛哈哈笑。刘大人点头,心里暗说:“好贼!”吩咐把一干人犯带下去,判明情况。 刘大人吩咐:“带一干人犯上堂!”青衣赶紧往下跑,不多时,把一应人犯带到了公堂。武举李国瑞、家丁李忠早来伺候。刘大人拿起笔,开始判案。知县抓贼,把无作有,嘱盗拉人,从中取利,只有人命,按例应热决;皂役生端,害人起事之头,按例应绞罪;禁子受赃害人,按例应绞死;和尚庙中住贼,知道了不报告,按例应充军;冯吉给信有功,归在陈大勇名下;萧老儿杀人四口,从前害人不少,按例应剐罪。行文发给鄚州一带府县,广捕一党:燕尾子、常七秃子等人。武举被冤枉,刘大人写本,保补授千总。判完,折子奏事,把一应人犯收监,等着圣旨下来正法。刘大人往前察河,咱再表。 第90章 熊公子钟情窈窕女 “五夜漏声催晓箭,九重喜色醉仙桃。”在乾隆五十一年,直隶大名府发生了一件事儿。大名府原属保定府管辖,这儿有一位大名兵备道,曾当过天津的知县,他是广西永康人,名叫熊恩绶,年逾五旬。膝下有个公子,二十二岁,名叫熊杰。这故事的头绪咱先弄清楚。大名道台衙门里有个皂头,姓段名文经,年五十二岁,背后有个拱肩,左眼是茄皮眼,紫膛颜色,身高五尺,本事不小,还暗藏邪术。他娶了汪氏,只生了一个女儿,年十九岁。要说这姑娘的容貌,那真是美得像西施、王嫱,又有昭君、杨妃的模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皂头段文经有个妹夫,姓徐名克展,年三十七岁,面目黝黑,身材短粗,一身硬功夫。他是本府城外八十里张栋村小潭口人,在大名道台衙门当马快。还有本府城中两人,一个叫张君德,年三十四岁;一个叫刘奉,年三十六岁。都是老百姓,也都有点武艺。他们在道台衙门当差,算是徐克展的手下。这些人都是大名府的匪棍,什么坏事都干。段文经还成立了八卦教,按照乾坎艮震巽离坤兑的卦象,引诱那些愚昧的百姓学邪术,危害可大了。 这一天,七月十五日,大名府城中的大寺院放施食、烧法船,男女老少来瞧热闹的可不少。晚上,公子熊杰穿着便衣,带着两名手下,一个是内厮,一个是衙役,三人步行出衙门,混在人群里看热闹。只见游人像蝼蚁一样不断。没一会儿,他们来到甘露寺,熊公子站住,抬头观看。 熊杰睁大眼睛仔细看,只见法台高高搭起,挂着灯。九个僧人念经,法器平敲,声音震耳。台前法船有五尺高,长二丈,上面扎着各种故事。越看越觉得人多热闹,又看到孩童拿着各种灯。公子看了一会儿,一扭头,忽然看见西边站着几个妇人。其中有一个女子,年纪大概二十岁左右。那模样,真是没法形容,笔下也写不尽她的美丽。只见她杏眼秋波,像花含露,两道蛾眉特别好看。鼻子细细的,像悬胆一样,樱桃小口点着朱唇。乌云像香墨染过,离几步远,那股柔气熏人。金莲大概有三寸,因为灯光下看不太清楚。她穿着一件桃红衫,绣花坎肩贴片金。八幅湘裙系在腰上,因为拿着扇子,玉腕春葱都看得清清楚楚。别说普通人看着喜欢,就是佛祖见了也动心!熊杰看罢这个女子,心里像丢了魂儿一样。 他心里暗暗想着:“这个女子真是太出众了!我熊某要是能娶她做妾,才不辜负我父亲官居二品。”熊杰想着,一扭头,对衙役说。 公子熊杰看完女子的容貌,扭头对衙役说:“李升,你顺着我的手看,西边纸马铺的台阶上,站着的那几个妇女中间,那个穿红的女子,你认不认得?”李升顺着熊公子的手看了半天,说:“少爷,您不知道吗?这就是咱们衙门里皂头段文经的女儿呀!”公子听了衙役李升的话,知道这个女子是段文经的女儿,不由暗暗高兴,说:“哎呀,她父亲在我衙门里当差,这事有希望了!”想罢,两只眼睛盯着那女子,越看越喜欢,简直入了神,恨不得立刻把她弄到手。说话间,天已经二更以后了,法船烧了,人也散了,那几个妇女带着女子也回家去了。公子熊杰这一会儿像喝醉了一样,站着发愣。还是内厮说:“少爷,咱们回衙门吧,天不早了。”熊公子没办法,只好失魂落魄地回家,走进书房坐下,想着段文经的女儿,一夜没睡。 第二天天亮,起来洗脸吃茶,然后吩咐小内厮:“快把昨晚跟班的衙役李升叫来,我有话问他!”内厮答应着去了。 没一会儿,把李升带到书房。李升打千说:“少爷叫小的,有什么吩咐?”熊公子说:“你起来。”然后扭头对内厮说。 熊公子对内厮说:“来祥,快去别耽搁!你拿几两银子,马上要用。”内厮答应着转身去,不一会儿,拿着银子回来。公子接过银子,递给李升。 公子又说:“李升,你听好。今天叫你去办一件事,就是昨晚那件事。咱俩看到的那个女子,我想娶她做妾。这事别跟老爷说,事成之后再回禀。这件事托付给你,去段家提亲。不管他们要多少银子,别还价,照给。要是你办成这件事,我重重有赏。眼下赏你的银子,只是给你来回辛苦喝个酒。”李升听了公子的话,笑着说:“公子放心,我保证一说就成!”熊杰听了很高兴,说:“既然这样,你赶紧去!”李升答应着,迈步要去段家说事情。 咱不说公子熊杰在书房等着回信。单说衙役李升,出了道台衙门,先把得到的银子换了一锭,到酒铺里喝了几杯酒。喝完酒,出了铺子,转弯抹角,穿街越巷,不多时,来到皂头段文经的门口站住。他用手敲门,高声问:“段爷在家吗?”只听里面有人答话,“哗啦”一声,门开了,原来是段文经。段文经一看是熊公子的衙役李升,说:“李头儿,找我有什么事?请进里面喝茶。” 李升说:“特来讨坐,有话要说。”说完迈步往里走,进了书房,分宾主坐下。段家的小厮献茶,茶罢搁盏。皂头段文经看着李升,说:“李头儿,今天到我家,有什么话要说?”李升听了,笑着说:“段爷听我禀。” 李升笑着说:“段爷听好。我无事不来你家,今天有件喜事。”段文经问:“什么喜事?”李升说:“听我从头说。昨晚盂兰会,和尚念经。您夫人和女儿去看热闹,遇见公子闲逛。公子看到您女儿,觉得她特别典雅,有闺阃淑女的风范。公子虽然娶了妻子,但妻子很笨,不通文墨。而且他们夫妻感情不好。公子年轻又典雅,才华像子建一样。明年上京去应试,不愁金榜题名。我今天来,是给您女儿提亲,就是本官公子熊杰。您女儿算是两头大,都受皇家诰命封。所以公子托付我来商议这件事。我一来讨您的主意,二来给您道喜。”李升话还没说完,段文经笑着说。 列公,俗话说得好:“面无喜色休开店,不会说话别作媒。”李升说的这些话虽然好,可段文经性子暴躁,心里直。而且他在大名道台衙门当皂头,也算是个人物。今天一听李升的话,说熊公子要他女儿做妾,不由心里有点生气。他说:“李伙计住口。咱们在一个衙门当差,你还不知道吗?我女儿已经有了婆家!劳你大驾,回去谢谢公子的美意,就说我女儿有了婆家,眼前十月初头,婆家就要娶。这件事,我不能答应。李头儿替我美言就是了。”李升听了段文经的话,像小孩儿丢了妈一样,一点希望都没了。没办法,站起身形,往外走,说:“失陪,失陪。”段文经连送都没送,在家闷坐。 再说李升灰心丧气,迈步就走,放开两条报丧腿,不多时,来到衙门,走进书房。熊少爷一看李升回来,一边吃饭一边问:“李升,那件事怎么样了?”李升听了公子的话,长叹一声,说:“少爷听小的回禀。” 李升叹气说:“少爷听好。小人遵奉公子的命令,立刻去见段文经。跟他说了那件事,谁知文经不同意。他说他女儿已经有了聘,不能重婚。世上凡事都要讲道理,叫我回去告诉公子趁早死了心。他要是仗着父亲胡闹,有本事,叫他父子撂考。段某在大名是个人物,财势动不了他的心。别说他是道台,就是总督的儿子也不行!”李升添油加醋,把事情说得更严重。他心里恨段文经,因为自己的重赏泡汤了。熊杰听了李升的话,又羞又恼,怒火冲天。他只顾今天信了这话,没想到下回书,大名城中要变天了! 第91章 熊杰强索婚,段文经怒怼惹祸 话说公子熊杰听了李升的话,气得直翻白眼,心里暗忖:“好个段文经,不过是个小小的皂头,竟然如此狂妄,敢小瞧我?哼,我得找机会好好收拾他!”他强压着怒火,开口道:“他既然不答应,就算了。你先下去歇着吧。”李升应了一声“是”,退出了房间。 熊杰窝了一肚子火,连饭都不想吃了。小内厮来祥在一旁劝道:“少爷呀,您犯不着为这事儿生气。依我看,李升就是个笨嘴拙舌的人,办事不力。那皂头段文经也未必瞧得起他。我琢磨着,少爷您不如把段文经叫来,好好待他,再提这事儿,他估计就答应了。您何必为这事儿生气呢?” 熊杰听了,转怒为喜,说道:“你说得有道理,还是你会办事。你去看看段文经在不在衙里,要是在外边,就把他请进来,就说我在书房等着他有事儿。” 内厮答应着往外走,穿过宅门,来到大堂。只见段文经虽然心里窝火,也只能硬着头皮来衙里听差。内厮一眼瞧见他,赶忙说道:“段文经,公子传唤你,书房有要事,赶紧跟我走。”段文经心里犯嘀咕:“肯定是为刚才那事儿!” 内厮在前边带路,段文经跟在后面,进了宅门,这一下,可就惹出大麻烦了! 内厮把段文经带到书房,段文经见了熊杰,先打了个千,站在一旁问道:“少爷叫小的有啥吩咐?”熊杰满脸堆笑,说道:“段头儿,快坐,我有话跟你说。”段文经说道:“少爷在这儿,小的哪敢坐。”熊杰说道:“你我又不是外人,坐吧。”段文经这才坐下。 熊杰看着段文经,说道:“段头呀,我跟你说个事儿。昨天七月半,我出去看荷灯,走到甘露寺前,看到好多人在那儿看灯。我看了法船,又听和尚念经,正准备走,看见你家夫人和女儿也在那儿。你女儿长得端庄典雅,真是个淑女。不怕段头你笑话,比我那笨老婆强多了。我老婆啥都不会,也不懂什么相敬如宾。我一直后悔娶了她,现在看到你女儿,就想把她娶到衙里。我不会让她做妾,就做正房,将来我要是金榜题名,诰命夫人就是她。你看怎么样?” 段文经听了,站起身来,说道:“公子,您抬爱我父女,我心里明白。但我女儿去年就定了亲,婆家都快娶了,怎么能再许给您呢?我虽然是个粗人,可也知道人间大理。这种越礼的事儿,我可不敢做,还请少爷体谅我的难处。”说完,转身就要走。 熊杰见段文经要走,赶忙上前拉住他的袖子,说道:“我还有话要说。”段文经一听,气得脸都涨红了,心说:“这熊杰也太欺负人了,我段文经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怎么能受这窝囊气!”他一把甩开熊杰的手,“咕咚”一声把熊杰推倒在地,气呼呼地出去了。 小内厮来祥见熊杰摔倒在地,赶紧跑过去把他扶起来。熊杰气得满脸通红,坐在椅子上直喘粗气,说道:“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我一定要让段文经好看!” 小内厮在一旁煽风点火,说道:“少爷您别生气,段文经太不识抬举了,他这么做,简直不把您放在眼里。”正说着,外面有人进来报告说老爷来了。 原来熊恩绶吃完饭没事,到书房来闲坐。他一进书房,就看到熊杰满脸怒气,便问道:“我儿怎么生气了?”熊杰正一肚子火没处撒,见父亲问,就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熊恩绶听了,皱起眉头,说道:“段文经也太不像话了,竟敢辱骂官长。哼,他要是不答应,我就给他点颜色看看。” 熊杰听父亲这么说,心里乐开了花,说道:“父亲您可得给我做主,让段文经把女儿给我送来。”熊恩转身对一旁的长随说:“你去告诉那几个劫银鞘的犯人,让他们把段文经供出来,就说段文经是窝主。只要他们供出段文经,我就给他们从轻发落。”长随答应着去了。 过了一会儿,长随回来报告说那几个犯人都愿意供出段文经。熊恩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好,准备升堂。” 大堂里,熊恩坐在堂上,威风凛凛地喊道:“把上月拿的那几个劫银鞘的犯人带上来!”衙役们赶紧把犯人带上来,段文经也在其中。熊恩心想:“这事儿怎么会扯到我头上,真是飞来横祸!” 熊恩先对犯人说:“你们供出段文经是窝主,可有证据?”犯人说:“有,段文经跟我们说过,他有办法帮我们销赃。”熊恩听了,假装生气地说:“段文经,你身为皂头,竟然做出这种事,真是胆大包天!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段文经见事情不妙,心里着急,却又没办法,只能暗暗叫苦。他心里想:“这熊杰为了达到目的,竟然使出这种手段,真是太卑鄙了!”熊恩还在那里装模作样地说:“段文经,你要是识相,就赶紧把女儿送来,不然有你好受的!”段文经咬着牙,心里恨透了熊杰父子,却又无可奈何。 第92章 救义兄,克展聚同盟 列位明公,大名府道熊恩绶,也不用再三审问,劫银鞘的大盗们,不用三拉两扯,一张嘴就把段文经给供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这是他们设下的圈套,熊恩绶想拿皂头段文经给自己儿子出气,书里说得明明白白。 且说熊道台坐在堂上,听了刁恺的话,心里那叫一个高兴。他望着刁恺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刁恺连忙说:“小的所说千真万确。太老爷要是不信,把他叫过来当面对质。”熊道听了,马上吩咐:“快把皂头段文经带上来!”众人明知这是冤枉人,可不敢不依从。不一会儿,皂头段文经被带到了大堂,跪在下面。劫银鞘的大盗刁恺一见到段文经,立刻开口说:“阿段大爷,自从分了那抢布客的银子,到现在都没见过面呢!”段文经一听刁恺凭空捏造,心里明白了个大概。 段文经听了刁恺的话,气得瞪圆了眼睛,用手指着刁恺骂道:“你这个无义之贼,听好了!你把没有的事栽赃到我头上,想借此减轻你们的罪行。你们是不是想效仿玉杯那件事,把张全比作段文经!” 段文经话还没说完,熊恩绶在座上开口了,用手指着段文经大声喝道:“你们别胡言乱语!段文经,刁恺说你是窝主,唆使贼盗劫库银。你有什么话要说?要是有半句假话,绝饶不了你!”段文经知道这事肯定要吃苦头,就算再怎么辩解也没用,只好把头一低,说:“太老爷在上,小的没有做过这事,怎么会擅自当贼呢?这就是贼咬一口,入了骨,太老爷明察秋毫,定能分辨清楚。”皂役的话还没说完,熊道冷笑了几声,说:“你仗着惯于当差能巧辩,把本道当成什么人?不动大刑你肯招认吗?抄手问事谁会答应?”熊道说完这番话,忙吩咐:“快拿夹棍来,别耽搁!”左右答应一声,马上把萧何传下来的刑具拿了过来。 下役把夹棍拿过来,往堂前一撂,响声震耳。熊道台说:“把段文经夹起来再问!”众人齐声答应。动刑的人跑上前,把段文经按倒在地,把鞋袜脱下来扔到一旁,把他的两腿放进木棍中间。熊道台吩咐:“拢绳!”众人齐声答应。左右把绳一拢,只听“咯吱吱”夹棍响了起来。 在位明公,要是换了别人,这一夹棍就招了。可段文经不一样,上回书就讲过,皂头可是八卦阵的教主,一身功夫,还有点邪术。就凭这两点,他怎么会怕夹棍呢?总之,他面不改色!熊道台见段文经不招,心里犯了难。 段文经连续挨了三夹棍,面不改色,这可把马快徐克展给乐坏了。他暗自喊道:“大哥,真不愧是八卦教的首领,果然有仙术在身。咱们要是不把他救出来,以后别人要说闲话的。”徐克展心里涌起一股不平之气,心想熊道一家别想好过。在位明公仔细想想,这件事到底谁对谁错,谁不公平呢?这也是熊道活该,前世造下的孽,躲都躲不过。熊道仗着官势横行霸道,把徐克展和段文经逼反了。先不说后面的事,单说熊道。公位上,看到段文经挺过了刑,三夹棍下去,连个“哼哈”都没喊。熊道在上面骂道:“你这个贼,不招供就别想过关!”段文经心里明白,这都是因为那件事,就算哀求也没用。堂下,他闭着眼睛,一声不吭,任凭你用什么刑。熊恩绶坐在座上,吩咐道:“把刑具卸了,把他关到监狱里。明天早堂再审问。”下役答应着不敢耽搁。 跑上前,把刑具卸了,撂到一旁,搀下皂头段文经。熊道也退了堂,散出公门里的差役。 熊道退堂后,众役散了。皂头段文经的妹夫马快徐克展,望着手下的两个伙计,一个叫张君德,一个叫刘奉,对他们说:“你们哥俩,在未时之后,到咱们教头段大哥家,有话要说。”二人答应着走了。 且说马快徐克展,出了道台衙门,直奔他大舅子段文经的住处。穿街越巷,不一会儿,来到了段家门前。他不用叫门,直接往里走。为什么呢?一来他和段文经是亲戚,二来他住在大名府城外,上文书就讲过,他住的那个庄叫张栋村小潭口,离大名府城八十里。 明公想想,徐克展在大名府当差,还能经常回家吃饭吗?要说他的本事,完全可以散衙回家吃饭,吃完再回来,到大名府该班,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他不敢回家,怕惹麻烦。所以每逢该班的日子,就在大舅子段文经家吃饭。明公想想,他和段文经又是亲戚,又算一家人,还用得着叫门通报吗?所以他直接进去了。走到上屋,见到了他嫂子汪氏,也顾不上坐下,说:“大嫂,不好了,祸从天降!” 徐克展满脸惊慌地说:“大嫂,您仔细听着:也不知道熊道因为什么事,买通盗贼攀咬段文经。我哥当堂不招认,熊道台连夹三次,关进了监狱。看这情形,熊道是铁了心要作对,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汪氏听了,说:“妹丈,这其中的原因你不知道。昨天晚上就起了祸,因为带你侄女去散心。在甘露寺前看热闹,有很多和尚念经。偏偏遇到熊公子,带着两个跟班。他也是去看盂兰会,看到了你侄女段瑞平。回衙就派人来提亲事,妹夫你想,已经许了婆家怎么能答应呢?大概就是因为这件事,熊道台才昧着良心胡作非为。”汪氏话还没说完,徐克展气得火冒三丈,大叫一声:“气死我了!”接着连骂“贪官”两声,说:“原来是因为这事使毒计,纵容他儿子胡作非为!仗着官势强抢有夫之女,怪不得买盗攀咬段文经。我要是早知道这件事,刚才在衙门就不答应了!这贪官太可恨,留下就是个祸根。看起来,狗官和他儿子心不死,只怕全家都得遭殃。”徐克展刚说完这句话,可把汪氏母女俩吓坏了,她们浑身直打哆嗦,脸色焦黄,像淡金一样。徐克展说:“嫂嫂、侄女别怕,事到临头顾不了那么多了。”徐克展话还没说完,听到外面“拍拍”有人叫门。 徐克展话还没说完,只听外面有人叫门。徐克展望着汪氏说:“嫂嫂,这肯定是张君德、刘奉他们俩来了。你快派人把他们请进来,我还有话要说。”汪氏听了,对家中小厮说:“你快出去看看,要是你张三叔、刘七叔,就请进来。要是不是,问他找谁的。”小厮答应着出去了。 不多时,小厮把张君德、刘奉二人领进了房间。徐克展一见,说:“二位老弟,来得正好。我正跟嫂嫂讲咱大哥的事。”话不重叙,徐克展把汪氏告诉他的话,又给张君德、刘奉讲了一遍。二人听了,说:“这还了得?太让人恼火了!”张君德先开口说:“徐哥,事到如今,不知你有什么主意?打算怎么行动?”徐克展听了,说:“二位老弟请坐,听我讲!” 他二人听了,赶紧坐到椅子上,侧着耳朵仔细听。徐克展望着张、刘说:“二位老弟,你们听好了:咱和段哥不是一般关系,既是一个教又是一个盟。咱们要是不把他救出来,就辜负了神前结拜的情义。他现在遭了贪官的陷害,就算是普通老百姓听了都义愤不平。何况咱们是结拜兄弟,要是袖手旁观,就会落个坏名声。依我看,今晚三更进衙门。带上钢刀,先把贪官全家都杀了。然后再去劫牢狱,把段文经救出来。再把攀咬的四个贼寇也杀了,剩下的人都给他们免了刑。他们怎么会不要命呢?肯定会帮咱们斩关夺锁,救出城去。”二人听了,说:“有理,就这么干!”他俩说完站起身,各自找了一把刀,准备进衙门去杀贪官全家。 第93章 杀赃官,马快报仇雪冤 张君德、刘奉二人听了徐克展的话,站起身来。徐克展赶忙说:“二位老弟,别冲动,现在还不能去。别说咱们三个人,就是三万人,也难杀熊道台一家。要是被他察觉,事情就糟了。现在天刚黑,不如等到夜深人静,咱们带着兵刃,偷偷地去,翻墙进去,溜进内院,拨开门进去。这样才能成功。二位老弟,还有一件事:道台手下有个长随叫吴连升,有点武艺,今年二十四岁。他仗着自己姐姐给熊恩绶做二房,也算官亲,住在内院东厢房。咱们要杀熊道台,先把这个狗男女给杀了,省得他出来坏事儿。”张君德、刘奉听了,连连点头说:“有理。” 三人说着话,天就晚了,段家小厮点上了灯。汪氏早早准备好了酒饭,大家一起坐下来吃饭。张、刘也不客套,三个人没喝多少酒。很快饭吃完了,家伙撤下去,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眼看就要去杀熊恩绶了,三人一起走到院子里。他们抬头一看,只见一轮明月又亮又清,就像白天一样,这哪像去行刺啊,亮堂堂的怎么敢动手呢?徐克展忍不住叹了口气,对张、刘说:“咱们太疏忽了,没想到这事儿。昨天晚上盂兰会,今天晚上月亮这么亮。看来是段文经该有这一劫,熊道不该死。”正说着,锣声敲响了两下,路上行人都没了。三人正发愁呢,突然一片乌云飘过来,把月亮遮住了,天一下子黑得像锅底,还下起了雨。徐克展、张、刘见了,高兴得脸上都笑开了花! 列位明公,这件事真是天意。徐克展他们三人要杀熊道台一家,救段文经,正愁着明月当空没法行动,突然来了乌云把月亮遮住。徐克展、张、刘三人赶紧把长衣脱掉,每人穿上绑身小袄,用线带束腰,把靴子脱了,换上薄底快靴,穿上足青布的单套裤,用手巾勒头,每人各拿一把钢刀藏在身边。一切准备就绪,徐克展望着汪氏说:“嫂嫂,您听好了,我们去衙门,你们赶紧收拾好东西。等我们杀了官,救出哥哥,咱们一起出城。”汪氏说:“知道了,不用妹夫多叮嘱。杀了狗官报了仇,就是死了也闭眼了!”徐克展和张、刘一起往外走,小厮在后面打开门,把三人送出去,然后把门关上,小厮就回屋了。再讲徐克展、张、刘三人,各自把钢刀带在身上。他们沿着后街一直走,警惕地留意着周围。穿街越巷,很快就来到了道台衙门。他们一路看到不平的事,都要杀了贪官把帐算清楚。三人不敢走慢,生怕被人听到走漏了风声。走了一里路,很快就到了道台衙门。只听里面传来打更的声音,铜锣连响了三声。三人走到墙根下,侧着耳朵仔细听。里面静悄悄的,人都睡熟了,又听了一会儿,堂鼓也不响了。徐克展轻声说:“二位老弟,听好了,趁着夜深人静没人知道,咱们赶紧进衙门。从这里翻墙进去,这是箭道,平时很少有人走。”张、刘说:“有理,徐哥说得在理。”三人说完,不耽搁,“嗖嗖嗖”地跳到墙头上。然后轻轻跳到地上,蹑手蹑脚地往里走。这真是天意,道台衙门的土都变红了。三人赶紧穿过箭亭,又往前走。绕过书房朝东拐,穿过二堂来到宅门。三人站在宅门外,侧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听了好一会儿,没动静,徐克展轻声说:“咱们进去,得先去东厢房,把长随吴连升杀了,然后再杀贪官,这样才保险。不然进去先杀贪官一家,把吴连升惊醒,他出来动手,就麻烦了。”刘、张听了,说:“有理,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进去动手!” 三人说完,马上行动,一起翻墙进了宅门。每人手里拿着钢刀,来到东厢房外面。侧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只听到房里传来呼噜声。徐克展听了一会儿,不耽搁,走上前去推开门。 也是长随该命尽,前生造定死在刀下。门没关,虚掩着,心想:谁敢胆大包天来偷官亲?书里说得明白,不多叙。单表徐克展。他一推开门,三人就进了屋。顺着呼噜声,举刀就砍,长随一命归了黄泉。这真是金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明。三人在房里摸了一遍,除了死的没有活人。这才转身往外走,要去杀熊杰,把心中的怨恨发泄出来。走到门前,用脚踹门,心想:杀了长随不怕惊动。“喀嚓”一声门踹开了,徐克展举着钢刀闯进去。留下张、刘在外面守着,徐克展一个人去行凶。他知道公子熊杰睡觉的地方,走到床前,伸手抓住了熊杰。 马快徐克展杀了长随,心里不怕了,所以踹门进去,门外留下张君德、刘奉把守,以防有救应。 且说公子熊杰刚睡着,突然听到门响,惊醒一看,影影绰绰地见一个人拿着钢刀朝他走来。他大喊一声“不好!”往床后一滚,早被徐克展一把抓住了。徐克展说:“你这个臭小子,还想跑!仗着你父亲的官威,强要霸占有夫之女,今天狭路相逢,看你还怎么威风!”说完,手起一刀,把熊杰的脑袋砍了下来,一松手,死尸倒在床上。这时候,把小内厮惊醒了,吓得说不出话来。徐克展怕他嚷起来,不好办,回手一刀,把小内厮来祥也杀了。 在位明公想想,徐克展踹门进去,又加上小内厮哭嚷,动静不小。因此把道台熊恩绶惊醒了,熊恩绶从梦中惊醒,吃了一惊。 熊恩绶在睡梦中惊醒,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没动静,就高声说:“快把灯烛点上!” 堂屋中,来祥的妈妈答应了一声。马上起来把灯点上,熊道说:“你拿着灯,快到少爷那屋看看,问问他嚷什么。” 仆妇答应说“知道”,连忙端起蜡扦灯。打开隔扇往外走,一级级地走下台阶来到院子里。刚要往西屋走,突然跑过来两个人。没说话,张君德手快,先下了绝情。只听“喀嚓”一声响,老婆子“哎哟”一声,“咕咚”一声倒在地上。手中蜡扦扔在地上,“当啷”一声响。熊道吓了一跳,心想:大概院子里有强盗!连忙穿上衣服下了地。从墙上摘下腰刀拿在手里,左手拿着灯往外走,一直走出上房门。刚下台阶没站稳,张君德和刘奉跑了过来。二人抓住熊恩绶,高声说:“徐哥快出来吧,我们俩抓住了害民的贪官!” 第94章 大劫牢,血洗大名府 话说道台熊恩绶左手拿着蜡扦子,右手握着腰刀,走出上房门刚下台阶,还没站稳,张君德和刘奉就冲了过来。张君德先一把抓住熊道台拿刀的右手,刘奉揪住他前胸,二人高声喊道:“徐哥,快来!我们抓住贪官了!” 且说马快徐克展在西厢房里杀了公子熊杰和内厮来祥,正要出门去杀熊恩绶,忽然听到院子里张、刘二人喊:“徐哥,快来!贪官被我们抓住了!”徐克展听了满心欢喜,立刻快步跑出西厢房来到院子里,看到熊道台被张、刘二人揪住。徐克展一见到贪官,心里就燃起了怒火! 徐克展看着熊道,气不打一处来,眼睛都红了,指着熊恩绶说:“贪官,你听好了!你身为三品官,百姓的父母官,为何纵容儿子胡作非为!强霸民间有夫之女,买盗攀赃陷害段文经。你拍拍良心,自己想想,做这些事对吗?我徐某路见不平,来杀你,为大名除去一害!”熊道刚要开口辩解,徐克展手起刀落,“喀嚓”一声,熊道左膀被砍中,“哎哟”一声摔倒在地,钢刀和蜡扦也扔在了地上。徐克展又连续砍了五六下,熊恩绶一命呜呼,魂归广西永康村。这就是他官至三品的下场,横死连祖坟都进不了。劝大家可别仗着财势胡作非为,为人正直公道才能得到鬼神敬重。按下这些闲话不多说,再表行凶的三个人。杀了熊道,他们还不解气,又一起冲向了上房。进屋把道台的妾也杀了,这下再也没有活着的人。三人这才出了气,徐克展看着刘、张说:“二位老弟,咱们把贪官全家都杀尽了,趁此赶紧去监牢,把大哥文经救出来,再杀了那攀咬的四个狗男女,然后把监牢里的人都解除刑具,让他们帮忙杀出城去,再看情况决定去哪里。”张、刘听了,说:“徐哥说得有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吧!” 三人说完,一刻也不耽搁,一起来到院子里。徐克展弯腰捡起熊道台的腰刀,准备等救出文经后给他用。三人打开宅门往外走,刚过二堂,外面传来打更声,还唱着《李渊辞朝》的梆子腔,原来是打更的王瞎虎。他只有一只眼,所以外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王瞎虎”。王瞎虎唱着走着,和徐、刘、张三人走到了一起。王瞎虎慌忙站住,用那只好眼往对面一瞧,话还没出口,徐克展就冲了过去,手起刀落,“喀嚓”“哎哟”“咕咚”,王瞎虎倒在了地上。梆子也扔了,从现在起,打更的这笔帐就勾了。徐克展、张、刘三人杀了更夫王瞎虎,又一起往外走出外宅门,直奔监牢而去。 他们三人杀了更夫王瞎虎,径直奔向监牢去救文经。路熟得很,不用问,因为他们三人都是在这个衙门当差。穿门越户不必细说,很快就看到了囚房。徐克展上前拍门,里面的禁子问:“外面是谁?”徐克展回答说:“是我!”禁子王三听出是马快的声音。 他心想:肯定是奉官来的,听准声音就开门。徐克展见门开了,毫不迟疑,举起刀朝着禁子头上砍去,“喀嚓”一声,禁子王三倒在地上。三人迈步走进牢房,直奔囚房。拧锁撕封扔在地上,牢房里进来了三个杀官的人。站在中间高声问:“段哥,你在那边呢?”段文经正在监牢里生闷气,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看到徐克展、张君德、刘奉,个个手里拿着刀。 皂头文经心想:不好,来头不对劲! 皂头段文经正在监牢里闷坐,忽然听到有人说话:“段哥在那边呢?”文经抬头一看,见妹夫马快徐克展,还有张君德、刘奉,个个手举钢刀。段文经知道来头不祥,无奈地说:“三位兄弟,来这里干什么?”三人听了,仔细一看,原来段文经在西南角的土地上,铺着芦席坐在那里。徐克展和刘、张二人快步走到文经跟前站住,说:“小弟们来晚了,救得迟,还望大哥原谅。” 说完,一起动手,把段文经的刑具去掉。徐克展把杀熊道台一家,还有更夫、禁子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段文经听了,惊得目瞪口呆,暗自跺脚! 段文经听了徐克展的话,心里又是气又是急,一边跺脚一边捶胸,说:“老弟们虽然把我救了,可这祸惹得太大了!杀官可是大逆不道,全家都要斩,祖坟都要平。事到如今没办法了,老弟们跟我先把那四个贼寇杀了。我到这步田地实在无奈,不能辜负老弟们的心意。”徐克展说:“大哥,这才是大丈夫该做的!”马快徐克展说完,把熊道台的腰刀递给文经。皂头伸手接过去,直奔刁恺等四个贼寇。到跟前,不由分说举刀就砍,四个贼寇一命呜呼。段文经这才出了胸中的气,手擎钢刀说:“各位牢里的兄弟们,听好了!段某被贪官陷害,仗着官威胡作非为。他纵容儿子强霸有夫之女,熊恩绶买盗攀赃陷害我段文经。 多亏我三个兄弟心怀仗义,打抱不平。暗中进衙门行刺,杀了贪官全家。我们在大名府也待不下去了,眼下要出城。暂时去他乡养精蓄锐,然后再谋划大事。各位要是愿意一起走,快答应,总比在牢里受罪强。”段文经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监牢里众人纷纷开口。 皂头段文经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监牢里一片吵闹声。这边说:“我愿意帮段爷一起出城!”那边说:“我们也愿意拔刀相助,死而无怨!”段文经听了众人的话,心里很高兴,望着众人说:“既然大家都愿意帮忙,别吵。”又扭头对徐、刘、张三人说:“三位老弟,快把大家的刑具都去掉!”徐、刘、张三人答应,一起动手,不多一会儿,把刑具都去掉了。大家各自拿起兵器,有的拿拉子,有的打窗户,还没出监牢就先闹了起来。监牢里还有其他牢头、禁子,看到这情形,哪个敢来阻拦送死? 且说文经、徐克展、张、刘四个人,清查监牢里的囚犯,一共有五十三名,加上他们四个,总共五十七人。这一群囚犯跟着段文经杀出了牢狱。 段文经带着囚犯出了牢狱,要离开大名城。衙门就算有人知道了,谁敢出来送死?段文经领头在前面走,后面跟着五十三名囚犯。一直杀出衙门,穿过辕门向东走。 拐弯又朝南走,段文经想起妻女,心里一阵难过!想带着她们一起去避祸,又怕被人当成幌子。想扔下妻女,又怕被人抓走落下污名。左右为难,没有主意,仰天叹息,喊道:“苍天啊,我段文经虽然当皂役,可从来没昧着良心胡作非为。为什么今天遭了这样的事?顷刻间家破人亡!”段文经一边想着一边加快脚步,来到了自家门口。他看着刘、张、徐克展说:“三位老弟,听好了:带着大家在门外等着,我先进去。你们嫂嫂和侄女不方便一起走,我怕留下污名。等我进去做个决断,大丈夫做事要狠心!”段文经说完,众人答应。段文经整理了一下皂头,手擎钢刀走进上屋。看到妻子汪氏和女儿瑞平,心里一阵难过!他把杀官劫狱的事说了一遍,眼下要出城逃灾。 汪氏听了说:“丈夫,这事你别为难。我母女鞋弓袜小,走路不方便,要是被人抓住,你就落污名。把你的钢刀借给我,做个决断,你也放心!”段文经听了长叹一声,无奈地把钢刀递给妻子。汪氏还没拿稳,段瑞平伸手抢过刀,横在脖子上,只听“哧”的一声,段瑞平自刎身亡!汪氏见状,几步走到东墙根下,挥刀自尽。按下段家正离散,只听到外面吵吵嚷嚷乱成一团! 第95章 为逃命,黑夜夺城门 话说段文经的妻子汪氏见女儿段瑞平自刎而死,自己也一头撞死在地。皂头段文经见妻女已死,正打算举火烧房,忽然听到外面人声嘈杂,闹嚷嚷的。他以为是有人报官,官府派兵来捉拿他们。 列公啊,此时根本来不及报官。大家想想,要是白天发生这种事,别说他两个人,就是三百人也杀不了熊道台一家。因为是在半夜,出其不意。虽然报官,官府也得半天时间才能赶到。 大名府城中武职以副将为首。这位协台是京城旗官,姓富。等到消息报到协台衙门,富老爷慌忙起身,赶紧派兵抓人。刚得到消息,段文经就已经出了狱。所以才派兵追赶,没有把他们堵在衙门里。这书里说得明明白白。 且说段文经见妻女已死,刚要举火烧房,忽听门外喊叫声连天。文经顾不上放火了,手提钢刀往外跑,来到门外一看,段文经跑到门外仔细一看,原来不是官兵,而是监牢里的众囚犯在硬抢街坊的金银,还各自找兵器,准备去闯城门。文经见状,说:“不好!赶紧趁早离开大名!”众贼听了,不敢违抗,都跟着文经向前走。穿街越巷,没人阻拦,仔细一看,大名南门就在眼前。来到城门跟前,就动手砸锁抽闩,要打开城门。城门旁边的更房里,惊动了几个守门军,千总张宾也跑了出来。他大声喝道:“什么人,敢半夜来弄城门!抓住送到衙门去,难逃刀下丧残生!”千总张宾话还没说完,众犯中一个人冲出来,抡起刀朝他砍去,冷不防一刀砍中张宾,张宾“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吓得手下众门军四散逃命,谁还敢来挡城门?众贼人不多时砸开锁,抽闩打开城门。文经领头往外走,后面跟着亡命众犯人。刚出大名城,就听到人声吵吵嚷嚷,如同大海沸腾。原来是协台发兵,带领本营绿旗兵,还有知县、知府,以及众多番役捕快。灯球火把照得如同白昼,后面追得很凶。要是早来半刻,就全抓住了,段文经怎么能逃脱呢?看起来,一饮一啄都是前定,生死迟早怎能改变?今天要是抓不住徐克展,陈二府就升不了知州。这是谁来抢大名府呢?八月十六暗中出兵。按下后事暂且不说,再把那些贼人说一说。 大名协台富大人的兵晚来了一步,段文经等人刚出城。要是早来半刻,就省事儿了!这是定数。因此连累了不少官员。 闲言不表。单说大名协台的兵丁、衙役、文武官员赶到南门,段文经已经出城了。富大人见状,望着合城文武说:“贼虽然出城,估计走不远,必须追上把他们拿回来,这样我们的考成还能保住一二。”众文武听了富大老爷的话,说:“必须这么办!”说完,一起赶出大名府。官兵番役分两路追赶,把段文经等人围在中间。 众官兵追上来真厉害,赶上了重犯段文经。不容分说,上前包围,把逆匪紧紧围在中间。逆匪哪肯白白送死,拼命反抗。囚犯兵丁乱动手,还有公差。众囚犯一来缺少好兵器,二来胆怯怕官兵,不多时,五十三名囚犯都被抓住,就剩皂役四人。段文经虽然五十岁了,一人能抵挡几十名兵。还有马快徐克展,三十七岁正年轻。他双手能端八百斤力,捕盗拿贼不在话下。大名远近都知道,后来乾隆佛爷审问他,问他十声九不应。太上皇帝龙心恼,赏了他一百嘴巴,使劲打。然后又夹三夹棍,徐克展一声不吭。刑部的嘴巴挨了一百下,两腮旁既不肿也不青。腿上挨了三夹棍,不像州县那样刑。这是刑部的“哈吧狗”,檀木做的,让人吃惊。这样夹棍挨三下,伤点皮肉根本不可能!不是我瞎编,大概大家都知道这事。按下后事暂且不说,再把徐克展、文经说一说。 且说段文经、徐克展、张君德、刘奉四人被大名府的官兵围位,四人奋勇,一起动手,杀出重围,反倒伤了一名把总、十多个官兵,逃脱而去。 上回书说过,这天夜里是七月十六,明月被云遮住,好似黑锅底一般。到这时,下起雨来。天又黑,雨又紧,难以追寻。大名府的文武官员无奈,带领番役兵丁,押解拿住的五十三名囚犯,回大名不表。 单讲段文经、徐克展、刘奉、张四人从官兵之中舍命杀出,趁着天黑无月,冒着雨向西南落荒而跑。 按下四贼逃命,再表大名众官员。带领兵丁与衙役,押解囚犯五十三名。一起回大名府,要到道台衙门验审清楚。二里路很快就到了,进了大名南正门。大名知府开言道,望着协台说:“眼下拿来众囚犯,我们好把他们带入监牢。查明道台尸首,这件事必须保府递报单。”副将闻听,说:“有理,年兄的话可行。”说话之间,来到十字横街。靳知府领着衙役与囚犯,回衙门,好把众犯收入监。协台、知县、千把总、都司、守备等官,一起奔道台衙门。 大名府的协台富老爷望着知县,还有手下的都司、守备、千把等官说:“咱们进去,必须仔细查清楚。”协台富老爷话还没说完,知府靳老爷也来了,慌忙下了坐骑。知府望着协台说:“兄弟已经把刚才拿回的五十三名囚犯加重刑,全都入监。另外多派差人看守,等禀明保定府,刘大人制台的回文一到,咱们也好遵批而办。”富协台听了知府靳老爷的话,说:“好,年兄的话就是。”说完,他们一起向熊道台的衙门里面走。 衙役兵丁提灯引路,一直进大门,走仪门,穿大堂,越二堂,这才到了熊恩绶的住宅。协台、知府、知县、都司、守备、千总、把总等官,还有文武两下里的衙役、兵丁,手执明灯,各屋照看。 众文武手下执灯各屋照,观看熊道死尸灵。原来杀死在当院,旁边扔着蜡扦灯。还有个妇人也被害,院中算是人两名。东厢房,杀死一人床上躺,却是官亲吴连升。西厢房杀了熊公子,来祥也在刀下坑。上房杀死一少妇,原来是熊道之妾吴秀红。一共杀人六口,都横死赴幽冥。众文武里外又查看,仓库没有动,一切正常。来回闹了多半夜,东方送上卯日星。靳知府吩咐差人看尸首,又望着协台说:“兄弟马上上保府,总督衙门禀报清楚。大老爷多派官兵与首领,多加防范,要小心。” 协台闻听,说:“很是,府台只管去省城。”说完,文武各分手,副将回衙就派兵。知府驰驿去省城,不敢坐轿,骑马。按下大名文武,再表劫牢反狱段文经,与马快徐克展,还有张、刘二人,杀散官兵逃了命,黑夜中,径奔西南大路行。半夜跑出九十里,眼看就要大天明。段文经望着三人说:“老弟们,你们仔细听:咱们杀官又反狱,大名文武肯定会行文。我们白天不好走,浑身是血,颜色也很显眼。” 段文经说话间抬头一看,一片柳树在眼前。四人见了,心里很高兴,心想:何不进去藏身呢?也是天意如此,这里是贼人的聚集地。他们走进树林,猛然间,贼人们聚集起来,八月十六要抢大名。 第96章 遇好汉,柳林暂避祸 徐克展、段文经、张君德、刘奉四人杀散大名府的官兵,趁着半夜天黑,漏网逃脱,往西南方向一路奔逃。他们一口气跑出了九十里,眼看天色微亮,正愁没地方藏身,突然看到一片柳林,不由心中一喜。段文经看完后,对徐、刘、张三人说道:“三位老弟,现在咱们浑身是血,天马上就要亮了,实在难以继续赶路。不如就在这柳林之中先藏起来,等夜深人静了再作打算,看看我们要往哪个方向走。” 徐、刘、张三人听了皂头段文经的话,齐声说道:“大哥说得有理!”于是四人走进柳林,越往里走,树木越茂密。只见西南角上有一座庙宇,仔细一看,这座禅林规模不小,只是破败不堪。 四人瞧了瞧,便大步朝破庙跑去。不一会儿,来到庙前,停了下来。四人打量着庙里的情况,只见这是一座玉皇庙,年代久远,早已断了香火。两边的尊神都不完整,缺腿少肩,没有一点庄严的样子。看样子,这里估计早就没有住持僧和道士了,贼人们见了不禁心中暗喜。他们沿着台阶走上去,穿过大殿来到后面。原来还有二层殿,东西配殿都露天敞着。正中间供奉着玉皇大帝,神像被风雨侵蚀得面目全非。供桌上灰尘堆积,无人打扫,神像倒在地上。段文经看了,急忙跪下,心里一阵酸楚,心想:神仙都有倒霉的时候,何况我这草民呢!于是说道:“弟子文经本姓段,大名府内有家业。在衙门当差二十年,如今不幸遇到了贪官。那狗官名叫熊恩绶,纵容儿子昧了良心。倚仗权势强霸有夫之女,买盗通贼陷害我。不容分辩就用三夹棍,把我关在南牢里。多亏了刘奉、君德、徐克展几位兄弟,心怀不平,杀了狗官。然后劫牢反狱,杀出大名南正关。趁着天黑逃到这里,弟子见此神像,心中虔诚。并不是弟子愿意做这些事,实在是狗官逼得我没办法。祈求神灵保佑弟子脱离灾难,日后定重新塑神像,翻修庙宇。”段文经正说着,神像后面突然有几个人出来说话。 段文经正祈祷着,忽然看见神像后面跑出来七条彪形大汉,大声喊道:“段文经!你们在大名府杀富劫牢反狱,跑到这里来祈祷,我们可要把你们抓了去报官请功!”段文经一听,慌忙站起身来,手擎腰刀,仔细打量着这几个人。只见他们手中没有兵器。 徐克展、张君德、刘奉三人听到这几个大汉的话,立刻就要动手。 段文经急忙拦住他们,说:“三位老弟先别急,我有话跟他们说清楚再动手也不迟。”三人听了段文经的话,这才停下手中的刀,防备着万一。段文经看着那七个人说话。 段文经看着七个人说道:“列位留神听着,依我看,几位看起来不像公门当差的人,也不是兵丁和官长,为什么要抓我呢?我段某平日里仗义疏财,并没有什么坏名声。” 段文经话还没说完,七个人中一个人笑着说道:“段爷,您可好啊?怎么认不出我柳龙了?我家也在大名府,靠偷盗为生。我偷了当铺的银子,十个元宝一锭金。让我兄弟拿去换钱,结果遇到了公门当差的人,被抓到道台衙门严刑审问。我知道了这事,怎么敢停手呢?于是自己跑到道台衙门,当堂承认偷银的就是我柳龙。 那时候,道台不是熊恩绶,而是河南人赵宗。多亏了段爷您从中疏通,让我的罪轻了。自从那年分别后,我就一直在这座庙里隐居。还有几位兄弟,也是同行。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到了恩公,真是太高兴了!”段文经听了柳龙的话,想起了当年的事情。 段文经听柳龙这么一说,忽然想起来,问道:“你就是当年在赵道台手里犯官司的柳贤弟吗?”柳龙说:“除了我还能是谁呢?” 段文经又开口说道:“既然如此,我这里还有三位患难兄弟,过来,大家认识一下。”柳龙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万一被人看见,就不方便了。先到里面坐下,有话再慢慢说。”说完,柳龙在前边带路,大家从佛像后面的一个窟窿钻进去,里面有木梯子。柳龙说:“我先下去。”说着,他就顺着梯子往下走。众人也跟着往下走。 段文经四人跟着柳龙进了地窖,踩着木梯往下走。里面有一片平地,有三间屋宽还多一点。四周都有气眼,虽然明亮,但白天也得点上灯。段文经四人一看,里面还有十几个人,没有床炕,都坐在地上。柳龙开口说道:“各位兄弟,快过来见见大名段长兄。就像梁山的及时雨一样,这就是我常提起的段文经!”众人听了,都站起来,各自通报姓名,行礼。然后又和君德、刘奉、徐克展相互拉手,显得很亲近。大家行礼完毕,一起坐下。柳龙连忙备酒,大家在地窖里饮酒。这一伙贼人有十九名,再加上段文经、徐克展、刘奉、张四人,真是灾祸降临。这也是命中注定,所以才会画影图形捉拿恶人。 列公啊,这件事也是命中注定。段文经等人杀官劫牢反狱,杀散大名府的官兵,半夜带雨逃到这里,要不是遇到这伙强贼,把他们藏在地窖里,早就被官府抓住了。再者,这座玉皇庙年久失修,被风雨损坏,没有住持,离村子又远,地处旷野,公门的人根本想不到这里会藏着贼盗。 别说这一案,就拿乾隆三十四年湖北德安府管随州来说,随州离德安府有一百八十里,州城很大,城池在山坡下面。山上连绵起伏,有二百多里高高低低,道路崎岖。这座山有孤龙的相,山后能藏人,一直连通到四川的苗界。这里出产水银、朱砂、蓑衣草、大白菜。这里的百姓很刁,好打官司,不安分。因为连续干旱了两年,交不上钱粮,州官派衙役下乡催粮,催也催不上。 州官无奈,只好把不交钱粮的百姓抓到堂上打板子。州官也是无奈极了,不然主子的国课怎么交呢?离随州二十五里有个村子,叫阎家堡。村里有个武秀才,姓阎,名金龙。因为他母亲生他的时候,夜里梦到一条金龙,所以给他取名叫阎金龙。他家很富,有二十多担水田,四块山场。随州的差役到他家催钱粮,和催其他百姓一样,下来就吹胡子瞪眼,吓唬武秀才。阎金龙不服气,动手打了公差,公差也还手。众人把他们拉开。 差人立刻回到州衙禀报知州,把没影的事说成有影,说:“阎金龙仗着自己是秀才,不遵守国法,藐视州尊,拒捕打差人。”知州听了,气往上冲,立刻出签传武秀才阎金龙。传到堂上,责问说:“狂生,国法不避,钱粮不交,还打公差,真是可恶!”立刻叫书吏写文书,要报到州学,把他的衣巾革退。阎金龙听了州尊的话,慌忙跪在公案前求饶:“州尊不要行文,生员知道错了,一定改正,以后再不敢这样了!”知州听了,喝令青衣:“放下去,别让他纠缠!书吏快写文书!”武秀才着急,叩头不起,拉着围桌,无意中把公案拉动了。知州大怒,说:“狂生,咆哮公堂,罪当应发!”吩咐一面行文,一面把衣巾革退,动刑问成咆哮公堂之罪,立刻关监。这个消息传到阎家,全家都很惊慌。正没办法解救,忽然门外来了一个僧人,径直走进他家,对他家人说:“你家阎相公该有七天之灾,以后就好了。”又对他母亲说:“还记得生他的时候,夜梦金龙吗?那就是先兆。贫僧去了,等十天之后,还回来帮助他。你们现在赶紧派人暗中进随州,等到半夜,进监把你家阎相公抢出来,才能保平安。不然就会有变故,后悔就晚了。” 说完,留下一封字帖,让阎金龙自己看,然后就走了。这件事,后来随州伤官反狱,阎金龙竟然成了逆匪,闹了两年多,才把他们平定。这与段文经遇到柳龙子这伙人一样,不然怎么会费这么多周折呢?看起来这也是命中注定。 闲言少叙。且说段文经等人在玉皇庙地窖里饮酒,看着众贼盗说话。 段文经看着众盗说道:“各位好汉,你们虽然藏在这里,不过是夜里偷偷做买卖,要成大事是不可能的,众位想,这岂不是埋没了大家的英雄本色?你们可记得王伦的事?他是山东寿张人。 他本来是县衙的一名马快,因为耽误了文书被官府处罚。打了还关进监牢,就像我段某遇到的事情一样。众人不平,把他救了出来,杀了寿张知县,反出城。又有个和尚把他保了下来,和尚名叫论为僧。王伦一旦称国主,一直打到临清州,在那里安营扎寨。离京城才剩几里路,因为王伦好色,要收营。摆宴席又唱戏,耽误了临清的出兵。舒大人奉旨带领京兵去,迎到临清城。八旗兵丁本来就勇猛,比绿营强多了。舒大人没打仗先传令,晓谕枪箭众英雄:鸟枪里不许装火药,只装烘药加火绳,这叫空枪计,王伦不知道其中的奥妙。只见搂火枪不响,王伦听了很高兴。他以为‘天意该当我兴业’,于是大胆去临清城决战。旗兵这才装火药,一下子成功把人平定。咱们如今何不按照他的做法,先抢大名这座城!”众人听了,都说:“有理!”于是都站起来,说:“我们早就有这个想法!”就在段文经说着话的时候,大名府百姓遭灾,土地都变红了! 第97章 空枪计虚惊大名城 柳龙子等听了段文经的话,一齐站起身来,说道:“我们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怕孤掌难鸣。平日听说段爷仗义疏财,广交朋友,胸怀奇术,大名府远近都知道。我们很幸运,段爷要是不嫌弃我们高攀,愿意结为兄弟,患难相扶,一起成就大事!”段文经听了强盗柳龙子等人的话,说道:“各位既然看得起我段某,我怎么敢推辞呢?”柳龙子听了,说道:“段哥,听我讲:既然答应了,事不宜迟!” 只听柳龙开口说道:“段哥听好了,咱们马上就结拜,大家同心宣誓。只是缺少香烛纸马锞,只能撮土焚香,诚心诚意地祭拜。”众人听了都说:“有理!”大家站在平地上。 段文经和马快徐克展,还有张君德、刘奉二人,各自按年龄大小排好次序。段文经年龄最大,柳龙算是二哥。第三是徐克展,其他的按岁数跪在地上。行礼完毕,大家站起身来,众贼又拜了段文经。然后才坐下,继续商议抢劫大名府的事。段文经望着众人说:“老弟们,我有个计策。咱们写告白,上面不要写姓名。 上面写‘八月十三兴人马,要抢大名这座城’。他们看到这个帖子肯定会害怕,必然会派兵把守大名。让他们防备着咱们不去,先制造谣言,然后再动兵。他们看到没有动静,自然会撤兵回营。趁这个时候,八月十六咱们进府,准备好兵器带进城。大家到城隍庙旁边暗中会合,三更动手,大事就成了。” 段文经说:“咱们八月十六日混进大名府城中,二更天,在城隍庙旁会合,三更天动手,大事就成了!”柳龙子说:“大哥的话很有道理,你赶紧写几张‘八月十三抢大名’的告白,咱们派人去贴在大名府城里头,先吓他们一吓!”段文经立刻行动,叫他们找了破笔,很快写了十几张,随即派了四个人,暗中进大名府去贴,暂且不表。段文经等人在古庙地窖藏躲,也先不提。 单说大名府的知府靳荣藩从大名府连夜驰驿到保定府,向刘大人禀报了大名府道台熊恩绶被衙役杀害的事。制台听了吃了一惊,随后问明来历,一面折子进京,一面吩咐画影图形捉拿。知府靳荣藩急速回府,这且不表。 再说大名府的协台富大老爷,也免不了行文到古北口提督阎大人的衙门。文武行文,提督、总督齐奔大名,也且不表。 单说玉皇庙地窖中段文经等人商议抢大名府的事。 段文经藏在古庙地窖里,商议要抢大名府,暗中派四贼去进府贴告白:“八月十三抢大名”。众贼商量了整整一夜,又到第二天太阳升起。忽然,派去的四贼回来了,一起进了地窖。段文经等人都站起来,说道:“辛苦你们回来了。”四贼说:“不敢当,分内之事怎么敢不做呢?”四贼接着说:“大名府里真热闹,城里城外都派兵。”四人说完,回到座位上,大家又饮酒。等着八月十六暗中进府,贼徒胆大要胡行。 按下文经藏古庙,再把提督总督说一说。连夜齐进大名府,文武各住公馆中。第二天,总督刘爷还未起床,堂官跑进报告事情,说道:“公馆门外贴字帖,上面的话让人吃惊。又无名又无姓,写着‘八月十三抢大名’。”总督刘爷听了这话,吃了一惊。慌忙穿衣去看,报告的话果然属实。刘大人看完,回到公馆,坐在大厅里沉思。 正想着这件事,古北提台阎大人来了。 保定府的总督刘大人正沉思未决的时候,忽见内堂官禀报说:“古北口提台阎大人来了。”总督刘公闻听,吩咐:“有请。”内堂官答应着去了。到外边见了提台阎爷,单腿打千,说:“我家大人有请。”阎大人听了,这才迈步向公馆里面走去。到大厅,总督刘公迎至廊檐下,叙礼归座。内厮献茶,茶罢搁盏。提台阎大人望着总督刘爷说:“我的公馆门外墙上,贴了一张字帖,上面写着八月十三日要抢大名府,没有名姓,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贴的。我因此事而来,特与大人商议。” 总督刘大人听了,也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提督正说着这事,忽然大名府的文武都来了,一起议论这件事。 刘总督望着提台说:“老弟,这件事其中另有隐情。看起来,这些贼很厉害,必须抓住他们奏明圣上。当今圣上看了折子,龙心恼怒,这件事关系到我们的考成。必须派兵加强防备,不然恐怕伤害百姓。” 提督听了说:“很是,大人的话有理。”阎提督随即吩咐协台去:“急速派兵把守城门。四门多派千把总,盘查来往进城的人。必须按手折核对年貌,让贼人无处逃脱。”协台答应说:“遵命。”退步转身向外行。派兵把守暂且不表,阎大人回到公馆也不表。单说段文经、徐克展,还有贼盗十几名,自从贴上无名榜,等着八月十六抢大名。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到了八月十三这一天,大名里外都派兵。副参游守千把总,腰刀弓箭挂在腰间,马不停蹄地防守,也怕贼人来抢城。一直闹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十四大天明,哪里见到贼人的影子?才知道是贼人耍花招。 立刻回明刘总督,又报提台阎大人。他二人听了,这才放下心,知道谣言是为了吓唬人,传令撤兵回府,用心查拿。按下大名府撤兵不表,再把作恶的囚徒说一说。 按下大名府撤兵不表,单讲段文经等人在地窖中,到八月十日晚,趁着节日要动手抢大名府的城池。十五日天刚黑,他们都改扮,出地窖子,向大名府而来。白天各自找隐蔽处藏起来,晚上混进大名后街,在城隍庙旁会合动手,这且不表。 再说大名府那些守城的官兵,到了十五日晚上,难免都喝上一盅儿,官员也饮酒过节。 且说段文经等二十三人,从八月十五日天刚黑,人人改扮,个个暗藏兵器,向大名府而来。 段文经和众贼一起改扮,从古庙散开,向大名府进发。个个身边藏着兵器,直奔大名这座城。来到离大名十多里的地方,各自找隐蔽处隐藏起来。等到太阳落山,众贼又向大名城进发。按下他们的行动不表,单讲徐克展和段文经,他俩扮作吃粮客,冒充绿旗兵。他二人头戴羽缨苇帘,脚穿青布靴子。身穿青布单马褂,粗布沿边是大红。蓝布夹袍白里,线带一条系腰中。腰刀刀把向后,说着话,直奔南门要进城。刚走到城门口,忽然听到一声喊:“快站住,别进城!” 第98章 捉贼记之总督大调兵 话说段文经和徐克展来到大名府南门,刚要往里走,就听旁边有人大喊:“嘿!站住!干啥去呀?说清楚从哪来、干啥的,不然别想进去!”徐克展一听,赶紧搭话:“我们是右营的传号,奉我们老爷的命令出城公干,这才回来交差呢。哟呵,连我们都不认识啦?你们这班儿上得,自己人都忘啦!” 要说这问话的小兵,也是倒霉催的。咋呢?一来是多喝了几杯猫尿,脑袋有点迷糊;二来呀,那就是老天爷要让他出事。他一听徐克展这么说,得嘞,也不细问了,大手一挥:“得得得,既然是公干回来的,那就进去吧!别跟我这儿啰嗦了,我这都被你们绕得找不着北了。我也是好心问问,咱们都是吃官饭的,不得不小心点儿。行嘞,二位爷,别计较了,赶紧进去吧!”徐克展还逗他呢:“嘿,你就不怕我们是奸细?”那小兵一撇嘴:“快进去吧,你可别逗了!越说越没边儿了,赶紧的!”段文经和徐克展一听,嘿,这就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徐克展在前,段文经在后,两人就这么混进了大名府,心里正琢磨着怎么大闹一场呢。先不说他俩,咱再看看别的人。原来还有一帮子人也跟着混进了城门,直奔城隍古庙,打算在那儿聚齐了,然后杀官占城。嘿,他们还挺美呢,可不知道,这就叫“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要说也是这帮贼人倒霉,有个叫刘奉的,不知道咋的就露了馅儿,被人给抓住送进了衙门。大名府知府靳荣藩一看,嘿,这还了得,赶紧升堂审问,大刑伺候。这刘奉也是个软骨头,一夹棍下去,就全招了:“哎呀妈呀,我说我说!段文经、徐克展,还有个姓张的叫君德,我们在玉皇庙那儿就商量好了,今晚都要进大名府,等三更天就动手,杀了官儿,把这大名城给占了!” 靳荣藩一听,吓得脸都白了,心里直嘀咕:“好家伙,幸亏把这刘奉给抓住了,不然还不知道要出多大乱子呢!要是不赶紧派兵,这大名城非得闹个‘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老百姓可就遭殃了。这事儿得赶紧跟上面的大人汇报,把段文经他们都给抓住!” 靳荣藩想到这儿,“噌”地一下站起来,对手下人喊:“把这逆匪刘奉,赶紧给我上重刑,押着他,跟我一起去金亭驿馆见总督刘大人,听候指示,再去捉拿其他贼人!”手下人齐声答应,麻溜地给刘奉换上刑具,跟着知府就往总督刘公的公馆去了。 到了公馆外,靳荣藩先找到总督的巡捕官,把拿住刘奉的事儿说了一遍。巡捕官一听,不敢耽搁,说:“贵府老爷稍等,我这就去通报。”说完,转身就跑进去了。 没一会儿,就见里面有人飞跑出来,大喊:“大人叫靳知府问话!”靳荣藩赶紧答应一声,撒丫子就跟着巡捕官往里跑。到了大厅,给刘大人行了礼,就毕恭毕敬地站在东边。刘大人坐在那儿,开口就问:“贤契,快跟我说说,这拿贼是咋回事儿啊?我也好向圣上启奏,这次可把圣主佛爷给气坏了!”靳荣藩赶紧把刘奉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还说:“大人呐,除了刘奉,还有段文经、徐克展,带着好几十个盗寇呢,今晚都进了城,他们想劫府库,占大名,这胆子也太大了!” 刘大人一听,“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啥?这帮贼人都进府了,还敢抢大名城?这可不得了,要是不赶紧派兵,那军民可都得遭殃啊!”说着,扭头对手下人说:“你们赶紧去把提台请来,让他派兵抓段文经!”手下人答应一声就往外跑。刘大人又下令:“把城门都关上,一个都不许放出去!每个城门都多派鸟枪手,防备贼人闯城!”靳荣藩一听,赶紧答应,转身就去布置了。 总督刘大人把靳知府打发走后,又吩咐:“把逆匪刘奉给我加重刑看守,别让他跑了!”正说着,又有个巡捕官跑进来,单腿跪地说:“大人,古北口提督阎大人来拜见您啦!”刘大人说:“快请!” 不一会儿,提督阎大人就来了。刘大人赶紧迎上去,把阎大人请进厅里,分宾主坐下,有人献茶。茶罢,刘大人就把事儿跟阎大人说了一遍。阎大人一听,气得一拍桌子:“这帮胆大妄为的囚徒,真是作恶多端,竟敢打大名城的主意!他们这是‘兔子尾巴——长不了’,恶贯满盈,跑不了啦!” 阎大人扭头对手下说:“去,给我传下去,让官兵们在城里头搜捕段文经和徐克展!谁要是能抓住段文经,赏三千两雪花银!抓住徐克展,也赏一千两纹银!要是敢把贼人放走,哼,一律同罪,绝不轻饶!” 再看知府靳荣藩,听说了这些事儿,赶紧吩咐书吏写告示,贴得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让老百姓也帮忙捉拿逆匪。 再说那逆匪徐克展、段文经和张君德,一看事情不妙,撒腿就跑。咱先不说段文经和张君德,单说这徐克展,仗着自己有点武艺,就逃出大名府,往东直奔德州去了。一路上是“饥一顿饱一顿”,好歹到了德州城。 嘿,您猜怎么着?他刚进德州城,就看见前面有个茶馆。徐克展正想进去喝点儿水呢,就看见对面来了个人,坐在车上一瞧,心里就犯嘀咕:“哎妈呀,这人咋看着像大名府那个杀官的逆匪呢?”这可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徐克展这是自个儿往枪口上撞啊! 第99章 逢泼皮马快反遭捕 这贼人徐克展逃到德州,不巧遇到了德州二衙陈工。这陈二衙去大名给道台做寿时,徐克展曾送过他,所以认得大名道的马快徐克展。 闲言少叙,单说这德州二衙陈工,坐在车中透过车窗往外瞧,看见茶馆门口站着一人,黑脸庞,身高五尺,年纪大概二十七八岁。仔细一看,原来是大名府道台衙门的马快徐克展。陈工见状,心里一惊,暗自寻思:“这徐克展和皂头段文经杀了大名府熊道台一家七口,半夜逃走,保定府总督刘大人把这事奏明了皇上,皇上龙颜大怒,一道圣旨命刘大人会同古北口提督阎大人务必将逆匪段文经等人捉拿归案,要亲自审呢。现在各州府县都在画影图形地捉拿他们。而且,保定府刘大人还贴了告示,写得明明白白:‘有人拿住段文经,赏银三千两;拿住徐克展、张君德、刘奉,赏银一千两;报信者,赏银五十两。’没想到他如今在德州城内。我要是派人把他抓住,这可是大功一件,美差一桩啊!” 陈工心里琢磨着,一心想拿住徐克展立大功。他心里想:“这徐克展在大名当过马快,捕盗拿贼那是出了名的。他的本事我清楚,一人能对付好多兵。德州城虽然有兵丁和衙役,可都是稀松平常的主儿。指望他们捉拿逆匪,依我看够呛。要是轻举妄动,把他惊跑了,再想抓他可就难了。”陈工想着想着,很快就到了自己衙门。 车停稳后,陈工下车,迈步走进衙门。一直来到书房,坐在太师椅上,开口吩咐道:“快传快头王文左,我有事儿找他。”长随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没一会儿,快头王文左就来了。陈工坐在椅子上,对王文左说:“你靠近点儿,仔细听好。”王文左赶紧凑到跟前,侧耳听着。陈工嘁嘁喳喳地说了几句,王文左点头答应。陈工又说:“事不宜迟,赶紧去办,照我说的办,别耽搁。”王文左转身出去了,陈工就在衙门里等着。 这边陈工在书房里定计,咱再说说大名府道台衙门马快徐克展。自从在大名府和他大舅皂头段文经,还有两个衙役张君德、刘奉抱不平杀了熊道台一家七口后,被官兵追捕,他们几个被打散了。徐克展就跑到山东地面,在德州城内的茶馆里挑水做苦工。他扮成穷苦人,暂且先忍耐着。 这一天,徐克展正挑着两桶水,从南往北走。迎面来了一个人,三十多岁,朝南走。眨眼间,和徐克展走了个对头。徐克展挑着两桶水往西边躲,那个人也往西躲;徐克展往东躲,那个人也往东躲。结果巧了,不偏不倚,正好碰在徐克展前面的一桶水上,把水全碰洒了。徐克还没说话,那人就不干了,眼睛一瞪,说:“你个瞎眼的,有挑着水往你爹身上撞的吗?洒你爹一身水,这算怎么回事!你得给我吹干了,不然我把你狗日的眼睛挖了!” 各位看官想想,这明显是故意找茬儿呀。可徐克展一点儿不生气,还笑着说话。徐克展满脸堆笑,连称“大爷”:“大爷,我不是故意碰您的,实在是躲闪不及,这是真的。”徐克展话还没说完,那人就破口大骂:“你个瞎眼的王八蛋,敢拿桶碰你祖宗!别说你个茶馆挑水的穷鬼,就是州尊欺负我也不行!”骂着骂着就动手打,扬起巴掌朝徐克展脸上扇过来。徐克展不敢动气,因为自己身有罪名。他看见巴掌快到眼前了,赶紧一闪身,那人一巴掌打了个空,一个趔趄,摔了个倒栽葱。 那人鼻子脸都摔破了,爬起来瞪着眼睛,顺手操起水扁担,朝着徐克展狠狠地砸下来。徐克展一看,赶紧用胳膊去挡,只听“吧”的一声,水扁担被挡开了。这一下震得那人两手发麻,气得他破口大骂。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从北边来了四个公人。 徐克展和那一个人正闹着,从北边来了四五个人。徐克展抬头一看,瞧这架势,都是公门里的人。不一会儿,这几个人走到他们俩跟前站住。其中一个人问:“你们俩为啥打闹呀?”还没等那个人开口,徐克展抢先说道:“各位有所不知,我挑着一担水从南往北走,他从北往南走。我们俩走到一起,他把我的水全碰洒了,还不依,张口就骂,抬手就打。各位爷们评评理,谁对谁错?”徐克展话还没说完,就见这四人中一个麻子脸的,对那个不依的人说:“朋友,你这么欺负人家可不对吧。你把人家水碰洒了,人家没说啥,你倒不依,张口就骂,抬手就打,欺负人家外乡人,你仗着啥呀?你有多大能耐?” 那个人一听,眼睛一瞪,说:“你管得着吗?莫非你想替他出头,你还不依?我看你个惯说瞎话、关东的兔崽子,根半腿的亮杆秃子,太爷今天就不依了!不给他祖宗一口一口地吹干了,这场官司太爷跟他打定了!”差人听了,带着怒气说话。 差人怒气冲冲地说:“你给我听好了,既然要打官司,伙计们,把他给我绑起来!”其他三人一听,赶紧答应,掏出褡包上的锁,拿在手里。迈步走到那人跟前,“哗啦啦”一声,套在那人脖子上。回手把锁扣一紧,又拿出一个东西,原来是双料的捧子,用镔铁打造的,不容分说,把那人双手套进捧子里。收拾完,拉着那人就走。那人一边走一边喊:“你们行事太不公道,难道欺负我眼生?为啥不把他锁上,难不成他是你们祖宗?” 差人听了,说:“别嚷嚷,太爷们行事最公平!”说完,扭头对徐克展说:“大伙计留神听好了,现在他要去衙门打官司,你也得跟着走一趟。别害怕,有我们弟兄们照应着。要是你脑袋着地了,就别想再在公庭当差了!” 徐克展没办法,只好点头答应,说:“全靠各位照应,多谢了。”公差说:“放心吧,交给我,别害怕。”说着就给徐克展上了锁,套上双手,动弹不得。他们这才一起往州衙走去。 一路上穿街越巷,走得飞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县丞衙门。徐克展来到衙门口,心里后悔起来:“这一进去见了官,万一被看出破绽,那可就遭了圈套,自投罗网跑不了啦!”这边徐克展心里害怕,咱再看看二衙的公差又有啥动静。 第100章 徐克展大闹公堂 话说众公差把徐克展和那个闹事的人带到县丞陈工的衙门,递上禀帖。陈工听说后,满心欢喜,立刻升堂。只见他闪屏门,走进暖阁,端坐在正位上。众役喊堂完毕,两边站定。陈工坐在堂上吩咐道:“把那两个闹事儿的带上来!”下面答应一声,没一会儿,徐克展和那个人就被带到堂前,跪在地上。两人正说着话呢,就听陈二衙在上面断喝一声:“大名府的逆匪徐克展!别做梦了,你今天可算中了我的计。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徐克展听到这话,心里一惊,抬头往上一看,只见上面坐的正是当初在大名府做过典史的陈工。徐克展心里明白,自己的事儿暴露了,心里暗叹一声:“得,让你请功就是了!” 陈工坐在座上吩咐道:“把逆匪徐克展另上大刑,暂且收监,小心看守。明天把他装进囚车,解往北京,听候圣旨定夺。”手下人答应一声,上来两个人,刚走到徐克展跟前还没站稳,徐克展手肘左右开弓,一下把两个青衣打倒在地。徐克展顺势站起来,双手往两边一分,只听“喀嚓”一声,手捧子被掰断了,退下来,照着上面陈工“唰”地打了过去。陈工见势不妙,赶紧把身子往公案下面一躲,只听“唰啦啦”,这一下从陈工头顶飞了过去,又听“吧”的一声响。 这里给各位看官解释一下,为什么打头上过去没打着还会响呢?原来这手捧子虽然没打着陈工,却打到了陈工身后屏门上,所以才会有“吧”的一声。 闲言少叙。且说徐克展把捧子打上去后,迈步就往外走。只见他迈着大步,直朝着衙门外面走去。陈二衙在桌子下面钻出来,大声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动手!这可是杀官劫库的逆匪徐克展,各州府县都在画影图形地捉拿他。谁要是能抓住他,赏银一千两。要是让他跑了,一律同罪,满门抄斩!你们快把他抓住,别让他跑了!” 衙役们听了本官的话,心里都琢磨着,谁不想立功受赏啊?于是都纷纷动手去捉拿逆匪。他们一下子把徐克展围在中间,铁尺短棍一顿乱打,仗着人多就想逞能。徐克展见此情景,冷笑一声,说道:“你们听好了,我当初也在公门里当过差,在道台衙门里做过事。大名府里谁不知道我徐克展是马快里的头一号!我因为路见不平杀了熊道,这才隐姓埋名来到山东。今天你们要是肯留情,放我一马,我就承你们这份情!要是不肯放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尽管动手,看看谁能奈我何!别以为能拿我请功,能打着我一下就算你们本事!要是我还手,你们再想当狗腿子可就没门儿了!” 徐克展话还没说完,就听陈工在一旁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动手拿逆匪!把他绑起来!”衙役们赶紧答应,徐克展虽然手里没兵器,可心里一点儿也不害怕。各位看官有所不知,徐克展在大名府的时候立过邪教,教头就是段文经。他们搞了个八卦阵,跟练武差不多。平常经常拿棍棒打自己,还会些邪术。所以今天他根本不把这些公差放在眼里。 且说陈工衙役听了本官的话,不敢怠慢,一心想以多取胜,抓住徐克展好请功受赏。快头王文左一心想在本官面前施展自己的本事,手里拿着一把铁尺,重三斤四面。只见他一个箭步,“噗”地蹿到徐克展跟前,举起铁尺照着徐克展脖子就砸了下去。徐克展往旁边一闪,王文左铁尺打空了,整个人往前一栽,差点摔倒。徐克展见此情景,掉转身形,照着王文左后胯就是一脚。王文左也算有两下子,虽然比不上徐克展,但武艺也还算说得过去。他见铁尺打空,正想回手,忽听徐克展照着他后胯踢了过来,他不敢怠慢,就势往前一蹿,徐克展一脚踢空。王文左回过身来,举铁尺又打了过来。徐克展见他不躲闪,反而迎了上来,便使出举火烧天的架式,把王文左手腕子推住,又使了个金丝缠腕的破法,往下一按,王文左往旁边一躲,徐克展又使个喜鹊登枝,“当”地照着王文左脸上就是一脚,把王文左跺了个后蹶子,手也撒开了。徐克展趁机夺过铁尺,有了兵器还怕什么呢? 只见徐克展拿着铁尺站在中间,众青衣虽然把他围在中间,却不敢上前动手。陈二衙暗中派人通知了德州游击李胜龙,还有守备冯兴武,以及千把外委好几个。他们带领本城一百名兵,直奔陈工衙门而来。且说游击前来捉拿逆匪,再把徐克展这边情况说明一下。徐克展手举铁尺大声喊道:“你们都听好了,谁敢拦我,谁就别想活!”正说着,就听见衙外一阵喊声,有人喊道:“别让逆匪跑了!抓住逆匪去请功!”原来是游击人马到了,不一会儿,德州绿营兵也来了。整个衙门被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个长枪短棍在手。李胜龙带领守备千把总,走进陈工衙门,只见众青衣围着逆匪徐克展,都不敢上前捉拿逆匪。李胜龙马上传下一道命令,晓谕手下人:“快些上前捉拿反叛,别让逆匪跑了!”冯守备手下千总名叫张士喜,手里拿着浑铁钢枪。把总名叫王如虎,还有个经制外委叫陈英。四员官长一起上前,要捉拿逆匪徐克展。徐克展正站在中间说大话,目的是吓唬青衣好逃生。他手举铁尺往上抡,只见四员官长举着兵器迎面而上。 第101章 武艺强单人战官军 徐克展一心想往外面闯,这时忽然见上来四个人,手里拿着兵器,全戴着顶戴。一个水晶顶子,一个涅白顶,两个金顶。他们走上前来,用手中兵器指着徐克展说:“逆匪徐克展听好了,你不遵王法,擅自杀害朝廷命官,连夜逃走,如今各州府县都在画影图形地捉拿你,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没想到你跑到这里,进入了罗网,赶快束手就擒,还能多活几天;要是拖延,那你就别想活命了!”徐克展听了冯守备的话,冷笑一声。 徐克展开口说道:“老爷您听着,就算我们杀了贪官,那也是出于无奈。老爷您想想,大名府熊道台所作所为,仗着官威胡作非为。纵容儿子霸占有夫之妇,简直无法无天!我徐克展是路见不平才杀了熊道,隐姓埋名来到山东。” 徐克展话还没说完,守备就打断他说:“大名熊道就算不好,那也是皇家制度下的官员。衙役怎么能杀官长呢?这就如同儿子杀父亲一样大逆不道。别啰嗦了,赶紧受绑,敢说半个不字,立马叫你性命不保!”说完扭头对手下喊道:“赶紧捉拿逆匪,别耽搁!”千把外委们齐声答应,一起朝徐克展走去,想抓住马快请功。 徐克展见他们过来,毫不示弱,眼睛都红了,手握铁尺大声喊道:“快闪开!谁挡我谁活不成!”一边说着一边往外闯,守备哪肯放行。徐克展拿着铁尺往上迎,恶狠狠地朝着守备劈了过去。冯兴武见状,赶紧用手中单刀抵挡铁尺,只听“喀当”一声响,守备的单刀被打落在地。千总见势不妙,赶紧拿着浑铁枪迎上去,朝着徐克展前胸刺来。徐克展毫不躲闪,迎着铁尺就冲了上去,铁尺磕枪“砰”地一声响。徐克展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手中铁尺举过头顶,朝着千总头顶劈了下去。千总躲闪不及,铁尺打在了脖子上。张士喜只觉得头昏目眩,“咕咚”一声倒在地上。把总和外委们见状都害怕了,不敢上前动手。兵丁和衙役们都吓得闪到一边,各自保命。徐克展见此情景,心里很高兴,迈开步子朝着衙门外面走去。 德州游击李胜龙见徐克展一铁尺打倒守备冯兴武、千总张士喜,众兵丁和衙役不敢阻拦,闪让出一条路让逆匪徐克展逃走。李游击一看,急忙跳下马,拔出腰刀拿在手中,紧跑几步,堵住门口。徐克展见此情形,也不慌张,来到门边东墙下站住,脚一跺,“嗖”地一下从墙上蹿了出去。二衙大声喊道:“李老爷,别堵着了,他从墙上跳过去了!”游击听陈工说徐克展从墙上跑出去了,拿着腰刀就追了出去。 不说游击提刀追赶,且说衙门外的兵丁正守在墙外。忽然看见跳出来一个人,大家一起叫嚷:“出来,快拿!快拿!”德州的众兵丁虽然嘴里叫嚷着“拿”,却都不敢动手。这是为什么呢? 各位看官有所不知,众兵丁围在墙外面的时候,里面的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守备千总都吃了亏,而且里面那么多兵丁、衙役还有官员都拿不住徐克展,还让他打墙跑出来了。他们自己想想,自己有多大本事呢?看看徐克展那身板,身高五尺,黑脸庞,五短身材粗壮,手里拿着铁尺,谁敢上前动手呢?所以他们只是嘴上喊着“拿”,却不敢动手。 徐克展跳出墙后,一刻也不停歇,手里拿着铁尺,朝着前面跑去,一心想从德州南门逃走。谁知道德州知州宋太爷听说了这件事,让人把四门都关闭了。 暂且按下德州知州关闭城门,再说说徐克展。徐克展手里拿着铁尺往南跑,想要从德州南正门出去。不说逆匪一心想逃命,再说说德州游击李胜龙。李胜龙听了二衙陈工的话,哪敢怠慢,提着钢刀追出衙门。只见徐克展朝南跑,李胜龙顾不上手下兵,提着钢刀在后面追赶,生怕逆匪逃脱了自己担责任。不说德州游击追赶徐克展,再说说守备千总。千总虽然受了伤,没有性命危险,但也强打精神在后面跟着。按下守备兵丁在后面追赶,再说说徐克展。 徐克展正跑着,抬头一看,德州南门就在眼前。逆匪心里不由一阵欢喜,暗自念了几声“弥陀”。心想只要出了城,还怕什么官将和官兵呢?徐克展一边想着一边加快脚步,来到南门跟前,抬头一看,只见两扇城门早已经关闭,城门洞里有几个人,鸟枪上都架着火绳。逆匪不敢往前走,赶紧转身朝东走去。后面官兵和官将追得紧,眼看就要追上这个大名杀官的人了。 第102章 陈大勇力擒劫狱人 徐克展来到德州南门,见城门紧闭,门洞内一溜站着几个端着鸟枪的人。他不敢贸然前进,转身朝东边的胡同跑去。后面游击李胜龙、守备冯兴武、千总张士喜、把总、外委以及二衙陈工带着兵丁、衙役,都追进了这个胡同。 徐克展在胡同里走着走着,抬头一看,前方没有路了,竟然到了城墙根,是条死胡同。他心里暗叫不好:“前有城墙挡路,后有官兵追赶,这下我命休矣!”眨眼间,后面的官兵就追了上来,大喊着:“快拿!快拿!这是死胡同,他跑不了啦!”说着就一齐往前涌。徐克展见势不妙,不敢与众人动手,瞅见北边的房子比两边的房子矮一些,于是脚一跺,“嗖”地一下蹿上了房顶。众人见他上了房,齐声叫嚷:“上房了!上房了!”游击李胜龙见徐克展上了房,不敢怠慢,吩咐守备冯兴武带五十名兵在一边等着,自己带着千把外委、兵丁、衙役绕到房子北边,因为两边都有人,看徐克展往哪里跑。 不说游击李胜龙前后布防,再看徐克展上了草房。他举目一看,两边都有人马把守,不敢下去。又仔细瞧了瞧,不由满心欢喜。前面说过,这是个死胡同,东头就是城墙根,房子一直连到城墙根底下。徐克展打算从房上再爬上城墙,好逃生。 他在房上快步向东跑去。真是逆匪命该绝,在蒜市口这个地方,被万剐凌迟血染锋。这里的情况跟外州县不同,要是跟北京比,那更是没法比。这里瓦房少草房多,不过是暂且栖身过日子。偏偏这家房子年久失修,秫秸糟透了。徐克展不知道这些情况,一心想着爬上城墙去逃生。他刚跑到房上,只听“唿隆”一声,房塌了一大块,泥土一起往下掉。徐克展不由自主地往下坠,“咕咚”一声掉进了房中。 不说徐克展掉下去,再看看这户人家。这家是娘儿三个,一个寡妇母亲带着两个儿子。大儿子三十六岁,名叫王文左,在德州陈二衙署中当马快;小儿子十八岁,名叫王文福。娘俩正在屋里吃饭,忽然听到“咕咚”一声,从房上掉下来一个人,正好掉在桌子上。“哗啦”一声,碗盏都砸碎了。娘俩吓得把饭碗都扔了。王文左的母亲陈氏站起身来,用手指着徐克展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没道理!难道没路走吗?为什么从我们房上走,把我们房子糟蹋了?掉下来把碗盏也打碎,这是什么道理?” 徐克展一心想借房上城墙逃命,没想到刚到快头王文左家房上,就听“唿噜”一声,塌了个窟窿,把自己掉在人家房里。他慌忙爬起来,还没站稳,就听到有人叫骂。徐克展举目一看,只见面前站着一男一女,口中骂个不停。徐克展不敢往外走,生怕外面有官兵。虽然他会武艺,但孤掌难鸣。正在他心里害怕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喊了一声:“娘,快开门!” 徐克展听到叫门声,不敢怠慢,转身就往外走。原来是快头王文左回来了。他母亲听到是儿子回来,刚要往外走,只见房上掉下来的那个人也往外走。陈氏一见,伸手要拉住他,徐克展一晃身形,蹿到了院子里。 徐克展来到院子里,看到大门紧闭。门外有人喊叫:“娘快开门!”一边叫一边踹门,然后冲进了院子。这人抬头看见徐克展,眼睛一下子红了,径直朝徐克展扑过来,手里抡着铁尺,要把徐克展抓住,好向上司报功。他一边喊一边朝徐克展冲过去。徐克展手无寸铁,见王文左抡着铁尺冲过来,俗话说贼人胆虚,他侧身想逃跑。这时门外一片喊杀声,只嚷着:“拿呀!拿呀!别让逆匪跑了!”徐克展吓得魂飞魄散。 这真是一人舍命,万夫难挡。徐克展仗着武艺和邪术护身,一伸手,朝着王文左扑过去。王文左往上一冲,徐克展往下一扑,两人的劲使到一起,把王文左扑倒在地。徐克展趁机夺过王文左手中的铁尺,心里一阵欢喜。他有了家伙,立刻威风起来,嘴里说:“太爷有了家伙,可不怕你们这些狗男女了!”说完,举起铁尺朝着王文左打过去。 就在徐克要逃走的时候,罗锅子刘大人察河回来,乘船经过德州。真是巧了,正碰上德州的官员、兵丁捉拿大名杀官的逆匪。而且刘大人回来复旨心急,没有传牌到这里。刘大人喜欢私访,到处整治贪官污吏、土豪光棍,所以把传牌压下了,没有传到此处。刘大人的轿子刚进南门,就看见许多兵丁拿着鸟枪,连忙关上城门。刘大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要进门,忽然看到众官兵捉拿逆匪。刘大人立刻招呼陈大勇、王明、朱文三人。 刘大人对朱、王、陈大勇说:“好汉们听好了,德州官役捉拿逆匪,听说贼人武艺高强。既然咱们碰到了,就帮着把贼人抓住!”陈大勇、朱、王连忙答应,各自拿着兵器要捉拿逆匪。 要不是朱、王、陈大勇捉拿逆匪,怎能擒住这贼人!把贼人解到北京,皇上御审,陈大勇、朱、王都升了官。这是后话,在这里先交代一下。再说说陈大勇、朱、王明。三人奋勇向前冲,嘴里喊着:“贼人跑不了!”官役们听到喊声,吓了一跳,不知道这是什么人。只见三人往前跑,直朝贼人冲过去。官兵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了解其中的内情。官役们纳闷暂且不说,再说说三位老英雄。陈大勇当先往上跑,朱文、王明随后跟上。三人径直朝徐克展冲过去。徐克展见了,仔细打量,只见这三人都是捕役模样,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一个手抡铁尺往上冲,一个拿着攮子在眼前晃,另一个手抡折铁刀,三人朝着他冲过来。徐克展冷笑一声,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手抡铁尺往上冲,也是拼了命。他估量着很难往城外跑,于是舍了命地抡铁尺,要与三人拼一拼。 徐克展抡着铁尺朝陈大勇冲过去,陈大勇见了皱起眉头。朱文、王明大喊一声:“快上!捉拿大名杀官的贼!既然学会了浑身武艺,就要显显英雄本色!”陈大勇回答说:“说得对,兄弟们,大家努力把贼抓住!要是让杀官的贼跑了,咱们以前的名声就全毁了!”说完,三人一起朝徐克展拥过去,把徐克展围在中间。徐克展看着他们,哈哈大笑起来,说:“狗腿子们听好了,太爷当初也是马快,在大名城里那是威风凛凛。你们也敢来拿我?让你们命不保!”说完,手里抡着铁尺,要与三人拼命。 陈大勇、朱、王毫不怠慢,各举兵器朝徐克展冲过去。徐克展此时红了眼,恨不得把三人吞了。他一个箭步冲上去,陈大勇连忙转身躲开。徐克展身形不稳,只听“咕咯”一声。就这样,三人抓住了逆匪徐克,乾隆佛爷御审,真相大白。 第103章 因逼粮怒斩进士 怜疾苦替民纳粮 财帛本是珍宝,从古至今都稀罕。它能操持家宅,让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有了钱,出行不用步行,车马代步,还能使唤奴婢,在人前显得风光体面。 咱大清朝国祚传到第六代皇帝,就是雍正皇帝,他在位十三年驾崩。雍正第四子爱新觉罗·弘历继位,年号乾隆。自乾隆皇帝登基以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们都心怀保国爱民之心,其中有东台御史窦光鼎、西台御史田纲峰、勉二王爷、揪头太岁郭英、首相纪晓岚、吏部天官刘墉、镇殿将军吴能、河间任丘苏应龙、九门提督和珅,还有户部侍郎国盛。国盛的弟弟国保出任山西甘宁道,国保的长子名叫国泰,被钦命为山东巡抚。国盛的女儿是乾隆皇帝西宫妃子,乾隆皇帝赐给国盛穿朝马,这都是后话。 话说山东一省连续三年歉收,头一年大旱,第二年遭了冰雹,第三年三月下雨一直到四月才停,雨水多得旱地都能行船。麦子一石价值八吊五六百文,红粮一石价值六吊七八百文。穷民没吃的,只能剥树皮充饥。坑内水草上秤卖,老百姓买来吃。济南府还立下了卖人市,穷人带着儿女在市中插草标卖。 集市上一片哭声、喊饿声,震得人耳朵都疼。许多难民百姓四处逃荒,有的逃到了北京顺天府,在大街上乞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一天,山东众难民正在街上乞讨,正好碰上吏部尚书刘墉下朝。刘墉看到满街难民,就吩咐:“停轿。”然后问:“你们这群百姓,竟敢在御街上成群结队吵嚷,我刘墉既然遇见了,岂能容你们在这里放肆,任意胡行!”众难民一听,知道是老乡亲刘吏部,赶紧围到轿前跪倒。大家呼喊着:“刘老大人,我们不是故意搅扰地面,我们都是山东人。家乡一连三年荒歉,旱涝不收,只能人吃人,所以四处逃荒。今天来到北京,冲撞了大人的轿子,罪该万死。” 刘墉听了众难民的话,心里一阵叹息,长吁道:“我也没办法,无计可施。我只能明天上奏当今,发帑银赈济你们。”众难民听了,叩头散去。 刘墉回到府里,写了一道奏折。第二天早晨上殿奏本,乾隆皇帝阅后准奏,发下四十八万老米、白银三帑,送往山东赈济黎民。刚发到彰仪门,山东巡抚国泰的折子进京了。值日官把折本呈给乾隆皇帝御览。乾隆皇帝一看折本,心里犯起了嘀咕,心想:“为什么山东巡抚国泰折本上说山东一省风调雨顺,年景有十成,而刘墉奏的是山东一省三年荒歉呢?”乾隆皇帝又一想:“哦,明白了,刘墉是听说的,国泰是亲眼所见。”于是下了两道旨意,一道旨意追回老米赈帑,一道旨意发到山东巡抚衙门。国泰接到圣旨,打开一看,原来是上谕写着:山东年景丰稔,照章开征国课。 国泰心里很高兴。 各位看官,这国泰依仗西宫是他妹妹,把山东一省荒歉隐匿起来,上了一道折本,说山东年景丰稔。他这样做一来能得到加级录,二来能在山东作威作福。 闲言少叙,国泰看完圣旨,出了一张开征告示,催促各府州县开征。老百姓日子不好过,哪有银钱封粮。要是封不上粮,就用飞签火票把百姓抓到大堂上,重打四十大板。每五个人扛着一面大枷游街示众。山东九州十府一百单八县,封不上粮的人很多,只见街市上扛枷的百姓把街市都填满了。 这件事惊动了两位生员,一位是举人陈贞明,一位是新科举人郭大安。他们看到众百姓这么苦,就戴上顶帽,走到巡抚衙门,在公堂前跪倒,说:“大人,山东连年荒歉,百姓日子不好过,很难封粮。恳求抚宪大人格外施恩,可怜可怜百姓,暂时释放众百姓回家,等到丰稔之年再让百姓加倍封粮。” 国泰听了,把惊堂木拍得连声响,用手指着两位生员说:“本院难道不知道山东连年荒歉吗?本院催课,原是皇上催本院开征。你们二人替众乡亲讲情,难道说我对自己的子民不疼吗?哦,明白了,你们二人依仗自己是举人,想收买山东百姓的心,帮助你们造反。本院在这里抚民,让你们反不成。趁萌芽还没出土,必须斩草除根。” 国泰吩咐捕役:“把他们二人绑了。”众捕役不敢怠慢,把陈、郭二位文举绑了。国泰接着把王命旗请下来,刽子手提刀,中军官执旗,陈、郭二位举人背插招子,招子上写着“叛国逆匪”字样。然后把他们推推搡搡地出了辕门,在西关外放了三声追魂炮,斩了两个文举。 众百姓纷纷议论,都说巡抚竟然屈斩陈、郭二位举人。 这件事传到了济南府,东门外有一位两榜进士张文士。他听到这件事,大怒,眼睛都气红了。他慌慌张张地跑到巡抚衙门,闯上公堂问道:“巡院大人,陈、郭二位举人身犯何罪?竟然推出斩首。”国泰说:“他们二人有叛逆之心,所以斩了。”张文士说:“你空口无凭!竟敢斩国家命员,你依仗西宫是你妹妹在外作官,任意胡行。来,来,来!咱们二人一起进京面奏当今,评一评理,我看你这个狗官坐不安牢。”国泰听了,把惊堂木拍得连声响,断喝一声:“好一个张文士!依着你是两榜进士,想镇吓本院,你好比太岁头上来动土,你与陈、郭二人必定是一党。”国泰吩咐捕役:“给我绑了。”众捕役不敢稍停,把张进士绑了,请下王命旗,推出西关外斩了。 这时惊动了九位生员,头一位魏化,二位赵夔龙,三位张元善,四位李文成,五位何文友,六位何文兴,七位单登科,八位单登第,九位齐文明。这九位生员都是拔贡、举人、进士,他们都对这件事感到气愤。于是大家公摊盘费,一同进京。一路上走了好几天,终于来到北京,告到了都察院。都察院的正堂官是国泰的表兄,他把九位生员每人笞责四十,派四名解差把九位生员解回山东。解到济南府巡抚衙门,国泰升堂,看了公文,心中大怒,发回文,解差回北京。 国泰吩咐一声:“带上九名生员。”把惊堂木拍得连声响,喝道:“你们都是捉死精,别说你们告到都察院,就是告到皇上跟前,也是枉然。你们是天堂有路都不走,地狱无门偏要寻。” 国泰吩咐一声:“给我绑了!”于是请下王命旗,众刽子手、捕役把九名生员推出斩首示众。 再说山东东昌府恩县城西,离城八里有个左家庄。有一家财主,姓左名廷璧,家中广有金银,有大粮民地一千顷,骡马成群,烧锅当铺一二十座,还有五处杂粮店、三处珠宝店、六十多处绸缎铺,又有三座人参店,海内有八只海船,家私无量。左廷璧性好积累阴功德行,一连三辈行善,怜贫惜老,南修塔,北修庙,修桥补路,斋僧斋道,冬舍棉衣,夏施茶梅汤,人人都称他是左善人。 左善人有个儿子,名叫左都恒。孙子乳名双喜,七岁入学塾念书,学名左连城,念书极其聪慧。左都恒十七岁进文学,二十岁乡试中举,二十八岁会试,如今三十六岁。这就是三辈行善积累阴功德行的好处。左廷璧已经年老,左都恒当家操办家务。 这一天,左都恒打算到当铺去查考帐目。他吩咐家人左红备马,主仆二人骑马往恩县而来。 没一会儿,进了恩县城。左都恒抬头一看,吃了一惊,心里纳闷,心想:“为什么满街上众百姓都是五人扛一面大枷呢?”只见街上扛枷游街示众的百姓数都数不清,他们哭哭啼啼,喊着饥饿。这个说:“我一昼夜没吃饭了。”那个说:“你一天没吃饭,我算起来两天半水米没打牙了。”忽然有一个眼尖的人说:“各位乡亲,咱们有盼头了,那不是左大爷左善人进城来了吗?”众人听了,扭头一看,果然是左善人左大爷进城了。众百姓都跪在地上,口呼:“左大爷救命!”左都恒勒马说:“众位乡亲,都是因为不守王法,才受此罪。我也没办法。”众百姓哭诉道:“左大爷,我们没有做犯法的事,都是因为连年荒歉,没有给国家封粮。县官催征太紧,把我们枷了游街。我们已经三四天没水米打牙了。只求左大爷在县官面前讨个人情,释放我们回家,折卖田园封粮。” 左都恒说:“既然如此,我代众位乡亲去讲情。我与县官任三封素不往来,讲下人情,众位乡亲别高兴;讲不下人情,也别烦恼。”众人说:“但愿讲下人情,我们感念左大爷恩重如山。”说完,各个站起。左都恒一抖丝缰,朝县署走去。到了县衙,下马。家人接过马在外面等候。 左都恒进了头门,举目一看,见知县任三封正坐在大堂上催逼百姓封粮。左都恒急忙走上公堂前,深打一躬,口呼:“父台可好!” 任知县抬头一看,说:“原来是左年兄到了。左年兄一旁请坐。” 左都恒说:“父台在上,哪有生员的坐位。”任知县说:“年兄到来哪有不坐之礼。”吩咐:“看坐。”左都恒施一礼,一旁坐下。任知县问:“年兄无事不到公堂,今有何事请道其详。”左都恒见问,欠身离坐,扫地一躬,口呼:“老父台,生员有一事恳求老父台宽恩。这山东连年荒歉,大家小户日子不好过,哪有银钱封粮。恳求老父台恩典,暂且释放众百姓回家,以待丰年加倍封粮。”任知县说:“年兄,这山东连年荒歉,本县焉有不知。原是上司向我催征太急,我也无法辩白。”左都恒闻言,说:“老父台,别的府州县,生员不能管。这恩县所属各村贫民所欠国课,不能折变的,生员代他等封粮。”任知县听了,说:“年兄,说话太莽撞。虽然垫粮是一件好事,无奈巡抚大人向日心地糊涂暴虐,年兄所言,代百姓垫粮,本县不敢应承。咱们二人必须一同赴济南府去见巡抚大人。”左都恒听了,无名火上升,说:“父台既不敢应允,别说去见抚台,就是面见皇上我也敢去!”任知县说:“年兄既然如此,咱们二人立刻起身。”说完,二人下公堂去见国泰,不知道结果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04章 纳粮知县不敢主 求情激怒被枭示 从小志气要高,长大必是英豪。心里想着替父报仇,不怕赴汤蹈火,哪怕刀山火海也敢闯。 话说恩县知县任三封和左都恒下了公堂,各自乘坐马,往济南府大路走去。恩县离济南有四站地,书要简捷为妙,没过几天就进了济南府城。他们一直来到巡抚衙门,下马后,常随接过马。二人来到大堂前,只见内司堂的人迎上来问道:“有什么事上公堂呀?”任三封说:“我是恩县知县任三封,特来拜见大人。”司堂的人听了,进去向后宅禀报国泰。国泰一听,立刻升了大堂,传恩县知县来见。任三封和左都恒一起走上公堂,跪倒。国泰问道:“任知县,你不在恩县衙门催逼国课,来本院公堂有什么事呀?”任知县说:“卑职为了国课的事来拜见大人。现在恩县所属的钱粮都是左都恒一人垫上的,钱粮国课已经清完了。”国泰听了,问:“这个财主有多大?姓什么叫什么?”任知县用手指着左都恒说:“就是这个人,名叫左都恒,是两榜进士出身。” 国泰听了,就对左都恒说:“久闻你的大名,恩县数你是第一家财主。你垫一县的钱粮没什么了不起,要是把山东十府九州一百零八县都垫上钱粮,那才称得起是大财主。本院还向你暂借八百万银,用来打点官阶,这样可以高升,以后再还你的银,决不会食言。” 左都恒听了,心里不高兴,只好说:“大人,生员只是垫一县的穷民钱粮,这还可以支持。要是让生员垫一省的钱粮,大人又借银八百万,生员实在没办法筹借。”国泰听了,冷笑一声,满脸生气,发怒喝道:“好一个进士左都恒,什么叫给一县黎民备垫钱粮,你这是收买百姓的心,想要反叛国家,惑乱人心,想反山东。你今天自投罗网,让你反不成山东。”国泰喝令左右把左都恒绑出去斩首。说完,请出王命旗,刽子手提刀,捕役把左都恒绑出西门外斩首。 国泰吩咐把左都恒的人头用油炸了,用石灰僵了,装在木笼里,木笼外面贴上封条。封条上写着:“乾隆三十七年王伦造反,现今四十三年,左都恒邀买民心,欲反山东,今拿获枭示,以安民心,各安生业。”国泰让解差把人头解到恩县示众。 解差领命带着人头往恩县去。过了几天,来到恩县。把人头挂在南门之外的高杆上。恩县众百姓都聚过来观看,只见木笼里的人头外面有封条,上面写着“逆叛左都恒之首”。众人看了都一怔,纷纷感叹:“左家行善有三辈,左都恒临终竟落个反叛之名。”众人七言八语,都有忿怒不平之心。忽然有一匹马飞奔过去,大家认得是左家的管家左红,他跑到家中报信去了。不说众人纷纷议论。 再说左红跑到家中,把马拴在槐树,走进大厅,见到主人左老爷跪倒,哭着说道:“不好了,老爷快拿主意!少爷去当铺算帐,进了城,遇到众百姓。众百姓因为缴不了钱粮,都披枷带锁受罪。他们见到少爷,哭诉此情,街上都挤满了人。少爷答应去县替众人纳粮,知县不敢担承,一起去省城见巡抚。这巡抚国泰说少爷是要买人心,欲反山东,就把少爷斩首了。现在少爷首级已经解到咱恩县,悬杆示众。”左廷璧听了,哭了一声:“姣儿呀!”气堵咽喉,痰往上涌,咕咚一声跌倒在地。左红赶紧上前扶住,扑胸捶背喊叫:“老爷苏醒!” 这时惊动了北楼上婆媳二人,她们急忙来到前厅。看到左老爷如此光景,婆媳走近前扶住呼唤,然后问左红,老爷怎么成这样了。左红把左都恒前后的事又说了一遍。婆媳听了,吓得面如土色,哭声不止。只见左廷璧缓过一口气来,痛哭不止。 再说左连城正在南学念书。只见书童走进书房,望着左连城说:“左少爷,你家出了大祸,你怎么不知道?外面街谈巷议,纷纷传扬。”左连城忙问:“我家出了什么大祸,你快给我说明白,别含糊其辞。”书童就把外面传言的事告诉左连城,说左大爷因为替百姓纳粮,巡抚国泰震怒,把左大爷推出斩首。还说左大爷首级挂在南门示众,让左连城去看看。左连城听了,出了书房,一口气跑到南城门外一看,果然见路东挂着一个木笼,木笼里有一个被油炸石灰僵的人头。木笼面上贴有十字封条,封条上写着:“反叛左都恒之首级,系山东东昌府恩县人氏,乾隆四十三年某月某日封。”左连城一看果真,朝着木笼跪倒,大哭不止。哭了好一会儿,自己心里想:“我哭也哭不活了,我总得替父报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心里想罢,停止悲哭,望着木笼大拜了四拜,暗祝:“屈死的父亲魂灵保护,孩儿替父报仇。” 祝祷完,站起身来,又跑回书房。跪在先生面前说:“老师,弟子刚才到南关外,果然看到是弟子父亲首级悬杆示众,上面判着反叛的名讳。弟子想赴北京去告御状,求老师给弟子写一张冤状。弟子从北京回来,一定报答老师的恩情。”周学究听了,说:“你这小小年纪,才十二岁,又不识北京之路,不知道在哪里去告状。我劝你暂且苦读诗书,专候金榜题名,再给你父报仇,也不迟。现在去京中告状,这国泰是国家贵戚,五府六部都不敢惹他。他根子硬,恐怕你去画虎不成,反类其犬。”左连城哀求说:“老师,别看弟子年轻蒙懂,就是赴汤蹈火死而无怨。求老师给弟子写一冤状吧。” 周学究说:“左连城,你有所不知,这国泰在山东巡抚任上,犹如出京的朝廷一般。他父亲现任山西甘宁道台,他兄弟国盛又是户部侍郎,他妹妹是乾隆万岁爷西宫梓童。要是在皇上面前说一句话,犹如板上钉钉一般。别说你告国泰,就是告他手下之人也告不成,必然凶多吉少。这张冤状我可不敢写。”左连城说:“先生,别看我年轻幼小无知,老师看国泰如泰山之重,我却看他如粪土。老师怕他,弟子不怕他。先生既然怕他,弟子只好往别处找人写状,枉担师徒之名。”这句话激得周学究怒气冲天,说:“左连城,你十二三岁的孩童不怕死,我五十多岁之人怕死不成,我就给你写一张冤状。”左连城听了,叩头拜谢后,便立在一旁研墨。周学究提笔刷刷刷写了一张冤状,上面写着:具冤状人左连城,年十二岁,系山东东昌府恩县城西八里左家庄人氏。 为封疆大吏,擅作威福,苦害黎民,妄杀治生,恳恩代奏查究事。穷身之父,进士出身,名左都恒。一日,赴恩县城中店铺清算帐目,见众百姓抗扛带锁,填满街衢,叫苦之声,声振四野。身父询之众百姓,方知知县催课太虐。身父明晓山东一省旱涝不收,竟有三年之久,只得代众百姓赴县纳粮。该知县任三封与巡抚国泰朋比为奸,将身父诹赴省城。巡抚国泰向身父索要八百万银两,还得代一省之民纳清国课。身父无这一项银子给巡抚,并纳一省之粮。该巡抚震怒,将身父推出斩首,将首级解至恩县南关外示众,声言身父要买恩县众百姓之心,欲叛反国家。 该巡抚蒙君作弊,山东一省旱涝三年之久,人所共知,反奏山东连年丰稔,催逼国课。在路旁栽上白麻,染成绿色之杆棵,约有四十里,一望皆青。先有各举监生员,赴巡抚衙门代民求情,国泰动怒,计斩举监生员十二名,连身父斩了十三名。身伏思封疆大吏,理宜代国家爱民如子,方不负国家任托之恩。今巡抚国泰反负国恩,妄斩国家十三名哲人,苦害黎民,不思民为邦本。该巡抚昧良任性妄为,杀身之父,有不共戴天之仇,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千里遥遥,死而无怨。叩乞部院大人恩准,转奏查究,如虚身愿领罪,哀哀上告,实为德便。 周先生把冤状写完,念了又念,让左连城记熟。把冤状叠好,嘱咐道:“到了北京城内告状,必须在坐轿的官手里告,乘马坐车的官小,不能主事。没告状前,先问他是旗官还是汉官,要是旗官,恐怕他与国泰有亲。”左连城回答说:“弟子记下了,就此拜别老师。”出了南学,来到家中,上了西楼。对母亲说:“娘亲,你给孩儿打点一个小包裹,孩儿要上京去告状。”冯氏秀英听了,心里一惊,暗想:“不好!左氏门中只有他这一点骨血。虽然说上京告御状替父报仇,是正理,但是他还年轻幼小,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连路也不认识。怎么去告状呢?万一有了舛错,左氏门中岂不绝了香烟。又不晓他怎么知道他父被斩之事,不如把他喝阻为佳。”冯氏秀英想罢,假意作嗔,面带怒容,一声断喝:“你这小孩子懂什么?敢言上京告状,咱只可忍气吞声。你好好在南学读书,用功上进,再报父仇也不迟。若现在上京告状,万万不能!” 左连城听了,心里不高兴,忙说:“母亲,要是不让孩儿去告状,孩儿就死在母亲面前。”说完,往墙上就要碰头。冯氏秀英吓了一跳,赶紧上前一把抓住左连城,不由得两眼落下泪来,哭着说:“我的苦命的孩儿,从小没出过门,现在要上京告状,让为娘放心不下。怎样疼你。既然情愿替父报仇,为娘也不阻拦你了。待为娘给你打点包裹银两就是了。”冯氏秀英亲自打点银两包裹,又拿出一块白绫,一扯两半,叫道:“吾儿双喜,这白绫半幅,给你带了去。一则你若想娘见白绫如同见娘,为娘想儿也是如是;二则日久母子相会,以白绫为记。但有一件,你去哀求周老师写一张冤枉大状,方可上京告状。”不知道左连城怎样回答?且看下回分解。 第105章 母子分离白绫为记 进京告状认庙为銮 世上买卖众多,要说当铺最赚钱。当铺里的人腆着大肚,悠闲自在,真比知州知县还神气。他们吃着美味佳肴,喝着双薰毛尖,到了年终算帐,每年都能赚不少钱。 不过,万般买卖好做,开当铺却实在不容易。当铺里整天守着木栏,好像没罪却又像坐牢一样。老婆交给财东,不用操心吃穿。要等十年才会有分红,这才算是人财两得。 话说冯氏秀英让左连城哀求周先生写一张冤枉大状,左连城说:“状纸已经写好了。”冯氏接过冤状,用白绫包好,又把左连城衣服的底襟撕开,把白绫小包装在衣服里面,再缝上。嘱咐道:“要是到京告状,千万不要把白绫呈上,白绫是咱母子的记念。”左连城答应道:“知道了。”冯氏赶紧让使女排下香案,丫鬟春红铺下红毡,母子二人焚香祷告天地:“过往神灵,保佑上京告状,一路平安,把国泰告倒,报了冤仇,必然满斗焚香,答谢龙天。” 祷告完,母子二人站起身来。左连城立刻背上小包裹就要走。冯氏秀英连忙说:“双喜姣儿慢走,听为娘嘱咐你:你去北京,在路上要殷勤问路,早下店晚出店,别住庄外孤店,恐怕是黑店;千万不要住孤庙,孤庙里常有歹人劫路;要是乘船过渡,要坐稳,别站立;要是有人问你,不要说实话;要是有人跟你同行,离远点;要是到井台上喝水,离井口远些,恐有歹人暗算。这些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左连城说:“母亲,孩儿记住了,不用再叮嘱。”说完,背起小包裹就要往外走。冯氏上前拉住他,哭着说:“姣儿,教为娘怎么舍得你。”左连城劝道:“母亲,别难过。孩儿进京告状,母亲要是这样今天哭明天叫,一来孩儿在路上不安;二来万一被人知道,暗中给国泰送个信,国泰要是派恶奴拿着短刀,赶上孩儿,半路上把孩儿杀死,一来不能给父亲报仇雪恨,二来左门也绝了香烟,那可怎么办?”冯氏问:“那依你怎么办?”左连城说:“依孩儿说,孩儿走后派家人左红买一口棺材,停在院子里。要是想孩儿,母亲望着空棺材就哭孩儿一遍,没人问就算了,要是有人问,母亲就说‘丈夫死得屈,双喜儿想他父亲,今日哭明日啼,生生想父想死了’。”冯氏听了,含着泪说:“为娘记下了,这样可以遮蔽别人耳目。我儿你去吧。”左连城给冯氏磕了四个头,站起身来,背起小包裹,从后门走出,离开了左家庄。 没一会儿,来到恩县城。穿城而过,顺着大路往北走。只见前面有三股大道,左连城心里犯起了嘀咕,不知道哪一股大路是去北京的。正在为难之际,忽然从正东来了一位老者。左连城心中暗喜,赶紧上前深施一礼,问道:“老人家,请问哪一股道是去北京的?求您指教一下。”老者见问,停步打量,见左连城大约十二三岁,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举止方正,说话口甜。老者心想:“这孩子不像农家子弟,一定是读书学生,可能是因为书念不熟,背乡逃跑。不如问明把他送回家去,他家一定会千恩万谢。”主意已定,遂问道:“你这顽童,家住哪里?姓什么叫什么?为什么进京?要如实说,我好给你指去北京的大路。”左连城听了,瞒真作假,回答道:“老人家,我家住在恩县城西八里庄。因为我父亲病故,我哥哥在京贸易,我母亲让我去北京找哥哥回家治丧。走到这里,遇到三岔路口,求您指点路径,感恩不尽。小子姓石。”老者听了信以为真,说:“小学生,你有所不知,这西边大路是去保定府的,这东边大路是去天津的,这中间大路是九省御路,去北京的大路。”左连城听了,深打一躬,说:“多谢老人家指教。”遂拜别老者,顺着中路往前走去。 正走着,忽然迎面起了十三股旋风阻路。左连城心里暗想:“这旋风来得奇怪啊!对了,这十三股旋风,想必是奸贼国泰屈杀的举监生员十二位,加上我屈死的父亲,一共是十三位冤魂,前来保护我去北京告状报仇雪恨,这也是有可能的。”于是对着十三股旋风说:“要是屈死的父亲,旋风在孩儿面前停一停,我才能相信。”话还没说完,只见中间那股旋风柱天柱地停了一停。左连城见了,慌忙哭拜在地,喊道:“屈死的父亲,还有十二位屈死老前辈,保佑我左连城去北京告状,一路平安,像雪覆盆一样冤!” 正在祷告,耳边忽然听到銮铃响,原来是恩县知县的两个家丁赶来了。原来左家的近邻赵大成平时品行不端,整天靠讹索过日子。他对左家一直怀恨在心,因为左家不借给他钱。如今见左都恒因冲撞国泰巡抚被斩首示众,又看到左连城背着小包裹慌慌张张从后门往北方去。赵大成心想:“看这情形,一定是去北京闯御状。我何不去县中送个信,把他抓回来,我能得到赏钱,还能解心头之恨。”于是急忙来到县中举报。知县任三封听了,心想:“不好!要是左家的人去北京闯御状,连本县也会有处分,这可大大不妙。有了!一不做二不休,不如把左家的人抓回来献给国泰巡抚,我一定能得到好处,还能得到保举,这是一举两得。”于是暗暗派两名家丁去行事。两名家丁骑着快马飞奔而来,眼看就要赶上左连城。这时十三股旋风大显神通,滴溜溜柱天柱地旋转,飞沙走石,把左连城裹在中间。飞沙走石打得两名家丁眼睛都睁不开,只好勒马往回跑。两人一想,商议道:“咱们与左家无仇无恨,何必穷追?咱们回县衙,就说没赶上,交了差就了事。”二人一心回去了,不提。 左连城每天跟着旋风往前走,披星戴月,涉水登山,饥餐渴饮,夜宿晓行。过了好多天,远远望见北京城。没一会儿,来到城外,也不见旋风到哪里去了。左连城走进彰仪门,顺着大街来到菜市口。只见这街是丁字街,一股往东,一股往北。左连城心里犯起了嘀咕,不知道从哪道街去鸣冤。正在为难之际,只见从对面跑来二十四匹对子马,马上的人都背着弓、别箭、跨刀,上面打着一把红罗大伞,下面罩着天罗网,一乘绿轿。左连城心想:“记得在南学老师嘱咐过,要是到京告状,必须在坐轿的官手里告,才能作主。不如我上前去鸣冤。”于是来到大轿前,双膝跪倒,喊道:“冤枉。”吴大人吩咐停轿,问道:“这小孩有什么冤枉?快说来。”左连城问:“大人,请问您姓名?官居何职?小人才能告状。”吴大人微笑着说:“你这孩子,真没道理,反倒问起本帅来了。本帅也不怪你。本帅家在山东武定府,官居镇殿将军,官讳吴能。”左连城一听,咧嘴站起身来,手提小包裹转身就要走。吴大人见了不高兴,吩咐:“把这小孩抓回来。”众校卫不敢怠慢,上前把左连城抓过来,丢到轿前。吴大人用手指着左连城喝道:“好一个无知小儿,告状也由你,不告状也由你。本帅一定要准状,赶紧把状纸呈上来。” 左连城说:“大人,不是小人不在大人轿前告状,只是因为大人的官讳叫吴能。小人一想,既然叫‘吴能’,一定是无能了,所以小人不告了。大人既然准状,小人没有状纸,小人口诉罢。我是协官告吏,只怕大人管不了。” 吴大人听了,冷笑一声说:“你这小孩,竟敢藐视本帅。本帅官居镇殿将军之职,九卿四相、八大朝臣、五府六部、公子公孙、红黄带子、十三科道、贝子贝勒,我都能终日见面。何况那些外省,那些府厅州县、举监生员、土豪恶霸,你只管告他们,本帅一定准状。你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省?什么府什么县?有什么大冤?状告何人?一一如实说来。”左连城说:“大人,小人家住山东东昌府恩县城西八里左家淀。小人名叫左连城,因为小人父亲死得冤枉,所以进京告状。小人告的是恩县任知县、黄知府、瑞布政、巡抚国泰。他们蒙蔽皇上,苦害百姓,捏造小人父亲要买民心造反,把我父亲斩了,悬杆示众。已经先斩了举监生员,连我父亲一共斩了十三名。只求大人恩典准状,转奏一本,死在九泉的灵魂也感念大人的恩德。”吴大人听了,说:“小孩,你这年幼小儿,竟敢告这些大员,罪名不轻。本帅难以准状,你去都察院大衙门去告吧。”说完,立刻催动人马,八抬大轿往西城去了。 左连城不由得一愣,心里暗想:“这可难了我了,我该往哪里告去?”旁边一人说:“小孩,别发呆。你看那边吏部尚书刘老大人的文华大轿来了,你何不去告一告,一告必准。”左连城一看,果然见前面有对子马,后面有一顶破旧的大轿。于是迎上去喊冤。只见大轿转弯向北去,左连城赶到北街,见大轿竟往东边去了,赶也赶不上。左连城抬头一看,来到了顺治门。于是进了顺治门。顺着大街走过单牌楼,没一会儿又过了四牌楼。左连城信步走去,看见路东有一个胡同。胡同里进进出出都是穿黄衣穿红衣的人。左连城心想:“从这胡同进去,一定是皇上所居之地。我何不在皇上面前告状,这比找衙门告状不是更近一层吗?”于是迈步进了这大胡同。抬头望北一看,有一座好宅子,有上马石、下马石,门外有两杆大旗,分在左右。迎门大影壁当中一口大缸,又有三孔玉石桥,桥上有玉石栏杆走马。大门房上安五脊六兽,金砖琉璃瓦,门用菊花钉钉着铁叶,有十三道汉白玉台阶。左连城停步打量,心想:“这一定是八宝九龙廷。我不在此告状,错过这里,就无处可告了。”于是对着里面喊叫:“小民冤枉!小民冤枉!”连声喊叫,惊动了护国寺内众喇嘛僧。众喇嘛僧跑出庙外来看。左连城看见从里面跑出一群穿黄的穿红的来,心里暗自高兴:“我这一状可告成了,喊出这些大皇上、小皇上,连皇上崽子都喊出来了。”于是跪在门外喊道:“万岁皇爷,小民冤枉!”叩头像鸡啄碎米一样。众喇嘛僧知道这小孩不是本京人,看这庙宇当了衙门,众喇嘛僧想耍笑左连城。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且看下回分解。 第106章 闻御状误入护国寺 拜义父朝房告国泰 这一座大寺院,叫护国寺。庙里住持阿阿弥大喇嘛,原是雍正皇帝的替身。左连城以为这护国寺是金銮殿午门外呢,就跪在庙门口喊冤。庙里的喇嘛出来一看,是个庄户小孩跪在那儿喊冤枉,嘴里还喊着:“万岁爷作主啊!”其中一个喇嘛爱开玩笑,用手指着左连城,问道:“顽童,你状告何人呀?快说清楚,我给你作主。”左连城赶紧说:“万岁,小民告的是山东巡抚国泰。”众喇嘛听了,都咋舌咧嘴,说:“这事儿可太大了,得禀给师傅知道。”有个管事的喇嘛转身进了里面,来到禅堂,跪下禀报:“师傅,寺外来了个外乡十二三岁的小孩,跪在寺门前口喊万岁,说冤枉。问他告谁,他说告山东巡抚国泰,特禀师傅知道。” 大喇嘛一听,下了禅床,往山门这边走来,众喇嘛都迎接。左连城抬头一看,只见一位头戴一顶黄登登大帽,身穿一件肥肥黄蟒衣,腰系黄绒丝绦,足蹬粉底官靴,手里拄着龙头拐杖。左连城看了,心里琢磨:“那些人都是皇上使唤的人,这才是真正的朝廷出来了!” 大喇嘛开口说:“小阿哥,我不是皇上,我是喇嘛。”左连城问道:“喇嘛是啥东西呀?”大喇嘛喝道:“我看你年幼无知,说话不知好歹。我是出家之人。我问你,家住哪里?姓字名谁?有何冤枉?状告何人?快说清楚,我好给你作主。”左连城听了,心想:“这一定是侍候皇上的一位大红人,我把冤枉诉明,他一定能代我转奏皇上。”想到这儿,赶紧叩头,说道:“大师傅,小人家住山东东昌府恩县城西八里左家淀,小人姓左名连城,因为我父亲替百姓求情,惹恼了山东巡抚国泰,被枭首示众,所以来京告状。”大喇嘛听了一愣,心里想:“这小孽畜胆子不小啊,竟敢告皇亲国戚!这国泰又是我正山主,我要是不知道这事也就罢了,既然知道,哪能放过!我先把这小孽畜诓进寺里,再作打算。” 主意已定,就对左连城说:“小阿哥,山门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到禅堂里说清楚,才能伸冤。”左连城站起身来,手提包裹进了寺院。大喇嘛使了个眼色,朝山门努了努嘴,众喇嘛就明白了,赶紧把山门关上。左连城像做梦一样,哪知道喇嘛起了歹意。他跟着众喇嘛越过三层大殿,来到禅堂。 只见大喇嘛进了禅堂,坐在金交椅上,众多喇嘛分列两边,有的在禅堂内,有的在禅堂外站着。左连城不敢怠慢,走进禅堂,双膝跪倒,往上叩头,嘴里喊着:“小民冤枉。”大喇嘛听了这句,不高兴了,用手指着左连城喝道:“好一个小孽障!你这十二三岁的顽童,竟敢上京告巡抚国泰,再长几岁,就得告皇上了!”接着吩咐众徒弟:“把这顽童吊在马棚。”众喇嘛遵命,上前把左连城抓起来,推推搡搡地来到马棚,用绳子把左连城四马攒蹄高吊悬起。 大喇嘛手提皮鞭走进马棚,举起皮鞭,对着左连城唰唰乱打。左连城被打得浑身青紫,忍不住嚎啕大哭,嘴里连连求饶:“师傅,佛心慈悲,饶过小子无知,我从今再也不敢告巡抚国泰了。”大喇嘛听了这话,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抄起一把沙鱼绿鞘刀,要杀左连城。 这时候,本寺土地神赶紧派鬼卒把左连城的哭声捧起来,一直送到后禅堂二喇嘛的耳根子边。二喇嘛听到哭声,心里埋怨,师兄脾气太坏,徒弟们有点小错,也不至于这么打骂。又听哭声越来越紧,只好站起身来,顺着声音来到马棚。只见马棚梁上吊着一个小孩,师兄拿着刀正要杀这孩子。二喇嘛心里纳闷,急忙喊道:“师兄,且慢动手。”大喇嘛听到喊声,停刀一看,原来是师弟来了。二喇嘛问:“为什么要害这孩子?”大喇嘛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二喇嘛听了不高兴,说:“师兄,你错了。想当初国泰在山东当巡抚,蒙君作弊,坑害百姓,黎民告了御状,万岁爷动怒,把国泰调进京,科了罪,发到南京蓝靛厂当巡兵。那时吏部尚书刘山主连上三本,把国泰官复原职,二次赴山东巡抚任。刘吏部送国泰赴任,在芦沟桥饯行,敬他三杯酒,恳求他关照我刘墘的乡亲,谆谆托咐。没想到他反倒苦苦害那山东百姓,辜负了刘吏部一片心。师兄反倒护庇国泰,难道这孩子跟师兄有仇有恨?” 大喇嘛说:“无仇无恨。”二喇嘛说:“一来与他无仇,二来与他无恨,你为什么苦苦害这孩子,到底啥道理?快把这孩子放下来。”大喇嘛听了,面带嗔怒说:“这事轮不到你管。”二喇嘛一听,大怒道:“好哇!”上前一把抓住大喇嘛的衣服,说:“咱二人一起进朝面君,谁是谁非,到金銮殿去分辩!走走走,快走呀!”大喇嘛见这情形,心里暗说:“不好,我师弟从来没有这么傲上的脾气,今天要是跟他面君奏明这事,我的错处可就大了。”于是面带笑容说:“师弟别生气,我把这孩子交给你,任你处理,别伤了咱们师兄师弟的和气。”说完,回禅堂去了。 二喇嘛赶紧吩咐徒弟们把左连城放下来。众小喇嘛七手八脚地把左连城放下来,放在地上缓了一缓。又让小喇嘛把左连城抬到后禅堂炕上,歇了一会儿,缓过劲来。二喇嘛问:“小阿哥,你家住哪里?姓什名谁?因何进京告状?”左连城把家乡、姓名以及父亲被害的情由说了一遍,哭着说:“师傅,可怜小子家有八十二岁祖父,七十九岁祖母,孤孀之母,小子年幼,求师傅慈悲超生。不然我左门绝后,断了香烟。”说完,痛哭不止。 二喇嘛听了,不由赞叹不已,说:“可惜我跟你一不亲二不故,我怎么能给你报仇雪恨呢?”左连城听了,一骨碌爬起来跪在二喇嘛面前,说:“义父在上,干儿给你老叩头了。”说完,大拜了四拜。二喇嘛心里很高兴,伸手搀起左连城,吩咐小喇嘛:“让厨夫给我干儿做饭充饥。”小喇嘛领命去了。二喇嘛又拿出止疼药,让左连城服下。过了一会儿,菜饭做好了,左连城饱餐一顿。天色晚了,掌上灯烛,喝完茶,就睡觉了。一夜无话。 天交五鼓,二喇嘛翻身爬起来,叫醒左连城说:“干儿快起来,跟着干爹进朝去告状。”又吩咐小喇嘛套轿车。不大一会儿,把十三太保的轿车套好了。二喇嘛和左连城一起出了护国寺。 左连城看到门外停着一辆轿车,很阔气。轿车是四六档紫檀木,红油漆的前后挂包,金式件绣花卉的车围,车内是绿绸挂里,外镶哦噔绒,两边玻璃窗,四个驾辕的是栗子色的走骡,金嚼环,黄绒扯手。爷儿俩上了轿车,小喇嘛掌鞭,吆喝声声,车跑得像打雷一样。不一会儿,进了外西华门,又到了内西华门外停车,爷儿俩下车。 左连城跟着二喇嘛往里走,偷偷瞧了瞧周围,只见两旁摆列着枪刀架、大纱灯,许多带刀护卫,弓上弦、刀出鞘,威风极了。不多时来到朝房,二喇嘛领着左连城,不进东朝房,而是进了西朝房。刚坐下,就见从外面来了一位大员,前面一对大纱灯,灯上写着“太后御儿乾殿下吏部尚书刘”。这位大员在东朝房外下轿,借着灯光一看,头戴亮红顶子一品朝帽,双眼花翎,身穿金蟒朝服,外罩黄马褂,胸前挂着朝珠,足蹬朝靴,走进东朝房内去了。二喇嘛对左连城说:“干儿,你看进东朝房的那位就是你的乡亲刘吏部,满朝文武数他第一,你还不去告国泰吗?鼓起勇气,别害怕,有干爹我给你作主。”左连城听了,走出西朝房,来到东朝房外跪倒,朝着里面连声喊嚷:“小人冤枉!” 刘吏部刚刚坐定,忽然听到朝房外有小孩喊冤,吃了一惊,赶紧吩咐刘安、张成:“把喊冤的人带进来。”刘安、张成遵命,把左连城带进朝房。左连城跪倒,向上叩头,嘴里喊着“冤枉”。 刘老大人打量着左连城,只见他十二三岁,头戴一顶素绒帽盔,疙瘩红穗。粗蓝布袍,皂布马褂,白标布袜皂,布鞋,天庭饱满、地阁圆,眉清目秀,齿白唇红,不像庄农之子,一定是读书人家的子弟。刘老心里琢磨:“这孩子既然来朝房喊冤,一定有人把他带到朝房,在我案下告状。”于是假装生气,用手指着左连城喝道:“好一顽童,竟敢来朝房喊冤,你再长几岁,就得上八宝九龙廷去告状了,真是人小胆子大,快把他逐出朝房。”话还没说完,只见从朝房外走进一人,刘吏部抬头一看,是护国寺二喇嘛。刘吏部赶紧让座,二人谦让一番,这才坐下。二喇嘛说:“刘山主,久闻刘山主素日作官尽忠保国,不贪赃,不受贿,爱民如子。常说‘为官不与民作主,枉受皇家爵禄封’。”刘吏部听了这话,就知道二喇嘛是为那顽童告状被逐而来。刘吏部说:“二喇嘛,你说这些话,是不是因为那告状顽童来求情啊?不是我不准状,把他逐出朝房,实在是因为他十一二岁,竟敢闯朝房喊冤告状。一来大声喊嚷,要是惊了圣驾,谁担得起责任?二来他是个顽童,告进朝房,要是再大几岁,就得闯进九龙廷去告状了。年纪不大,胆子不小。”二喇嘛说:“刘山主别生气,这左连城是我新认的干儿,是刘山主的乡亲,还请多多关照。”刘吏部说:“既然如此,让顽童呈上状来。”左连城听到吩咐,赶紧扯开底襟,取出呈状,向上跪递。刘安接过来铺在桌案上,刘老大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说:“国泰仗着根子硬,在山东竟敢任性胡行。” 二喇嘛在一旁听刘老自言自语,说国泰依仗根子硬,任性胡行,就知道刘吏部有退悔不管、不准状的心思。于是说:“刘山主,看到呈状自言自语,看到告的是山东巡抚国泰,就默默不语。看你这光景,是不是嫌国泰根底硬呀?我特意让我干儿在你案下告国泰,你能抵得过国泰的硬根吗?你刘家坐官清廉,为国尽忠,昔日你父谁不知道三朝元老刘统勋。”不知道二喇嘛又会说出啥话,且看下回分解。 第107章 刘墉智斗和珅,赌场赌局大冒险 朝房趣事 “贫莫忧愁富莫夸,谁是长贫久富家。”话说这二喇嘛正在给刘吏部讲当年刘山主家的事儿。这二喇嘛说得绘声绘色,那嘴皮子就像机关枪似的,“刘山主啊,你父亲刘统勋那可是三朝元老,辞官不作,皇上还不答应。你父亲就怕你们兄弟三人当官贪赃枉法,坏了他的名声。所以定下绝户计,让你们兄弟三人穿红上殿。你大哥二哥想当官想疯了,结果被你父亲给算计了。你父亲五鼓上殿,说外国派了三个反寇,穿红衣,让皇上把穿红衣的都斩了。你大哥二哥穿红上殿,还没等上殿,就被侍卫给绑了,推出午门斩了。你当时也穿着红衣服,想上殿辩明是非,也被侍卫拿下,绑在桩橛上等着行刑。后来还是皇太后知道了,赶来救下你,还封你铁脖子刘墉。你说这事儿冤不冤?”刘吏部听了,说:“二师傅,你别激我,我准下状就是了。”二喇嘛一听,乐了,说:“那我把干儿交给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可没完。”刘吏部笑了笑,说:“二师傅放心吧,我刘某可不是那种人。”二喇嘛听了,就告辞回庙去了。 赌局初起 刘吏部正坐在朝房里生闷气呢,忽然看见和珅来了。这和珅可是个机灵鬼,心里琢磨着:“这刘罗锅叫我,我可得小心点,别中了他的计。”和珅一边想着,一边走进东朝房,假笑着说:“老师在上,门生和珅给您老请安。”刘吏部说:“和大人,你坐这儿,咱唠唠家常。”和珅心里犯嘀咕,心说:“这刘罗锅准没好事,我可得小心点。”嘴上却问:“老师因何叹气啊?”刘吏部说:“在朝里当官,谁最厉害啊?”和珅一听,乐了,说:“老师糊涂了,当然是咱师生啊。”刘吏部说:“现在可不一样了,如今有个国盛,皇上赐给他穿朝马,见了文武百官都不下马,可威风了。”和珅一听,不以为然地说:“我表弟国盛见了咱师生肯定下马。”刘吏部说:“他要是见了咱不下马,怎么办?”和珅说:“那咱打个赌,他要是下马,老师输,老师给我唱三天大戏;他要是不下马,我输,我给老师唱三天大戏。”刘吏部一听,说:“这赌太轻,要赌就赌脑袋。”和珅一听,心里犯嘀咕,心说:“这赌头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和表弟关系好,他肯定会下马,我要是赢了,刘罗锅输了脑袋,这事儿可不好办。”嘴上却硬撑着说:“行,我把提督大印也赌上。”刘公一听,乐了,说:“好,咱击掌为定。”说着,两人伸出手,“啪”地一声击了掌。 赌局进行 刘公又说:“和珅,你和你表弟关系好,他来了你肯定会暗示他。这样赌不公平,你得面朝北坐,不准扭头,看他下不下马。”和珅点头答应。没过一会儿,国盛骑着马过来了。他一看表兄和刘罗锅都面北坐着,心里犯嘀咕,心说:“这俩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可得小心点。”国盛正想着,就见和珅冲他使了个眼色。国盛心里明白,这是表兄让他下马呢。国盛心里想:“我偏不下马,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国盛装作没看见,骑马就过去了。刘吏部一看,乐了,说:“和珅,你输了,国盛没下马。”和珅一听,火了,跳起来说:“国盛这小子太不像话了,我去教训他。”说着,就跑出去把国盛拉下马。国盛摔了个跟头,疼得直叫,说:“表兄,你把我拉下马,这是为什么?”和珅说:“你太无礼了,见了我都不下马。”国盛说:“我是皇上赐的穿朝马,见了谁都不下马。你别欺负我,咱上殿找皇上评理。”两人吵吵嚷嚷地就上了殿。 赌局结果 乾隆一看,不高兴了,说:“国盛是朕赐的穿朝马,和珅你身为首相,却目无法纪,革去首相,推出午门斩了。”和珅一听,傻了眼,心里直后悔。这时候刘墉站出来说:“皇上息怒,臣保和珅,让他跟我去山东查办国泰。”乾隆听了,准奏。和珅谢了恩,和刘墉下了殿。刘墉对和珅说:“皇上让咱下山东查办灾荒,你先去山东,我要私访,咱济南府公馆会齐。”和珅点头答应。两人各排执事,出了京城,朝山东走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08章 刘罗锅智破奇案:景州旋风惊现背后秘密 旋风起,坟前现疑 “室明室暗虽相异,方寸常存不可欺。”话说刘公与和珅在良乡县分手后,刘公乔装打扮成云游老道士,一路慢悠悠地查访民情。这一天,行至景州北关外大路上,刘公坐在轿里正四处打量着景州的风土人情,心里琢磨着这地方应该挺太平。 突然,一阵旋风刮了过来,这风可邪乎了,上顶天,下接地,“呼”地一下把轿顶给刮落在地。刘公在轿里眼睛一瞪,心里犯起了嘀咕,心说:“这旋风来得古怪,要是有冤屈,就在轿前转三圈,我就准了这冤情。”嘿,这旋风还真听话,立刻转了三圈。刘公一看,知道这事儿不简单,赶紧吩咐张成跟着旋风头走,自己坐着轿子在后面跟着。 只见旋风朝着西南方向奔去,到了西南一处地方,一座新坟出现在眼前。坟前有个少妇,长得那叫一个俊俏,浑身穿着重孝服,正在烧纸奠酒,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刘公正看着呢,旋风突然一转,“嗖”地钻进了坟里。这时候,少妇的孝衣被风刮起,露出了里面大红的衬衣。刘公一看,心里“咯噔”一下,暗暗点头,心说:“这事儿有蹊跷,这少妇有问题。”于是吩咐道:“落轿。” 传州官,问询真相 刘公吩咐刘安去景州传州官。刘安骑上马,一路飞奔到景州衙门,在马上大声喊道:“喂!衙门里的人听好了,吏部尚书刘大人奉旨到山东查办民情,现在就在景州北关郊外,州官赶紧去迎接。”喊完,马一转身就走了。 州官刘齐贤听到消息,不敢耽搁,急忙骑上马,带着一群衙役书吏就往郊外赶。到了北郊,刘知州赶紧下马,走到刘吏部面前,弯腰鞠躬,说道:“大人在上,卑职景州知州刘齐贤给大人叩头。”参拜完,站在一旁听候吩咐。 刘公说:“刘知州,我路过此地,看见这少妇上坟,穿着重孝,里面却套着红衣,还伴有旋风拦轿,这里面肯定有冤情。你去问问这少妇,她家住哪里,姓什么,坟里埋的是她什么人,因何病死。”刘知州点头答应,退下来问衙役:“你们谁认识这少妇?” 有个叫侯登山的衙役跑出来,跪倒说:“大人,我认识这少妇,她娘家住在三里堡,婆家住在蒲家湾,这少妇叫黄爱玉,大家都叫她黄大姐。她丈夫蒲贤病故,她来上坟。”刘公问:“你叫什么名字?”侯登山回答:“小人叫侯登山。”刘公说:“你去把蒲家湾的地方传来。”侯登山答应着就去了。 侯登山在半路上正好遇见蒲家湾的地方潘三。侯登山说:“潘三,快跟我去见大人。”潘三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心说:“坏了,这事儿要露馅。”嘴上却答应着跟着侯登山来到了刘公面前。潘三跪下说:“蒲家湾地方给大人叩头。”刘公吩咐:“把上坟的少妇给我传来。” 少妇巧言,藏有隐情 潘三来到坟前,心里直打鼓,对黄爱玉说:“爱玉啊,别在这儿哭了,非得今天上坟吗?现在北京来了个吏部尚书刘大人,路过这儿,看到你穿重孝里面套着红衣,心里不高兴,让我叫你去轿前回话。你小心点,这刘罗锅可不是好惹的。”黄爱玉听了,翻了个白眼说:“过路的官管不着我。”潘三说:“话可不能这么说,天下的官管天下的民,你赶紧跟我去见吏部大人,小心点。” 黄爱玉没办法,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土,来到刘公面前,双膝跪倒说:“给大人叩头,大人把我叫来有什么事?”刘公看着黄爱玉,心里想着:这少妇看着不简单,得好好问一问。于是问:“你家住哪里?姓什么?这坟里埋的是你什么人?”黄爱玉听了,眼泪“唰”地流了下来,说:“大人,小奴家娘家姓黄,住在三里堡,婆家住在蒲家湾,奴家叫黄大姐。这坟里埋的是我丈夫蒲贤。”刘公又问:“你们是结发夫妻还是半路夫妻?你丈夫怎么病死的?”黄爱玉说:“是结发夫妻,过门三年了,公婆都去世了,夫妻过日子艰难。丈夫不务正业,奴家整天纺织,也没有怨言。那天夜里夫妻同床睡觉,大人明白,奴家丈夫口渴喝了一碗凉水。”刘公说:“既然是恩爱夫妻,你应该拦着他别喝凉水啊,生病了也该请医生诊治。”黄爱玉说:“小妇人当时睡着了,醒来才知道,他已经喝完了。后来请了王半仙诊治,医生说寒得太厉害,治不好。天一亮,人就死了。第二天用五两三钱银子买了一口木棺,把他盛殓了。因为把房子典出去了,灵柩不能久停,今天才埋了三天。奴家来圆坟,就遇到大人路过这里,这就是小妇人的实话。” 刘公听了,冷笑一声说:“好一个狡猾的妇人,尽用巧言掩饰。现在有旋风拦轿,里面肯定有冤情,我要破土开坟验尸。”黄爱玉一听,说:“青天大人要开棺验尸,小妇人也不敢阻拦。不过有个问题,要是验出伤来,小妇人领罪,要是验不出伤来,大人怎么办?”刘公说:“我要是验不出伤痕,就丢官罢职。”说着,吩咐人役去破土开坟。 潘三使计,贿赂仵作 衙役们说没有镐锨,没法开坟。刘公就叫潘三去传乡民带着镐锨来开坟。潘三心里想着:这事儿要是验出伤来,可就麻烦了,得想个办法。于是他先去了州城张武举家报信,然后又来到蒲家湾召集乡民。 潘三对乡民们说:“咱村的蒲贤不是花三十吊钱娶了三里堡黄大姐吗?这黄大姐嫌蒲贤长得丑,整天吵吵闹闹。前几天蒲贤病死了,今天黄大姐去圆坟,正好遇到刘吏部路过,怀疑蒲贤死得不明,要开棺验尸。大家赶紧拿上锨镐去破土开坟。”乡民们听了,都议论纷纷。有个乡民说:“昨晚我还跟蒲贤一起抽烟说闲话呢,怎么突然就死了?”另一个乡民说:“这事儿肯定有问题,蒲贤娶了黄大姐后,整天吵吵闹闹,说不定有什么丑事。” 这时候,潘三偷偷对张武举说:“大爷,这事儿麻烦了。你赶紧揣上两个元宝,到坟上,找机会把元宝给仵作,让他别认真验尸。仵作收了贿赂,肯定验不出伤来,刘罗锅就会丢官。”张武举听了,点了点头说:“行,就这么办。” 潘三来到坟前,看着乡民们正在破土开坟。不一会儿,坟里露出了一口白茬棺材。刘公一看,脸色一沉,对黄爱玉说:“你口口声声说夫妻恩爱,怎么用一口白茬棺材盛殓你丈夫的尸身?”黄爱玉跪爬半步,说:“大人,小妇人家业被丈夫在世时赌钱输光了,买这口棺材已经花光了钱,哪还有钱请油漆匠油漆啊,望大人宽恩。”刘公说:“把棺材抬出坑外。”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事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09章 刘公私访遇奇事:破落户彪子透露惊人秘密 验尸无果起风波 “镇日长昏饮,非关养性灵。”话说刘公在景州开棺验尸,仵作得了张武举的贿赂,把尸身验了个遍,愣是没找出伤痕。刘公看着那矮小的尸身,再瞧瞧旁边俊俏的黄爱玉,心里直犯嘀咕,心说:“这事儿肯定有猫腻,怎么会没有伤痕呢?” 刘公对黄爱玉说:“本部没验出伤痕,委屈你了。本部赏你五十两银子,给你家门前挂红,再走一套文书,给你请旌表,立牌坊,宣扬你守节的美名。把你丈夫尸身掩埋了,这事就算了结了,你看怎么样?”黄爱玉一听,心里正高兴呢,刚说了个“愿”字,突然一阵旋风刮了过来,绕着黄爱玉转了一圈。黄爱玉打了个寒战,立刻眉竖眼睁,站起身来,跺着脚指着刘公大骂:“刘罗锅子,听说你当官爱管闲事,今天一看,你就是个老红砖!我丈夫明明是病死的,你非要开棺验尸,污蔑我不洁,血口喷人,我跟你没完!”说着就要冲上来拼命,衙役们赶紧拦住。 这边张武举本来在一旁观风,看到黄爱玉被衙役拉扯,心里气不过,挽起辫子,脱了衣服就要上前跟刘公理论。旁边有个老头赶紧拦住他说:“张武举,你跟黄爱玉非亲非故,何必管这闲事呢?这刘罗锅可不是一般人,性子直傲,你要是冲上去,恐怕要碰钉子,自找麻烦。依我看,各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张武举听了,想了想,觉得老头说得有道理,就穿上衣服回家去了。 私访遇彪子透露隐情 刘公回到公馆,心里一直琢磨着这事儿,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心想:“这旋风拦轿,肯定有冤情,我得去私访,说不定能查出个眉目。”于是换上道袍,扮成化缘道士,悄悄出了公馆。 刘公在城里关外访了半天,什么消息也没打听到。他心想:“三里堡和蒲家湾是黄爱玉的娘家和婆家,我去那儿看看。”于是往南来到三里堡。刚到村边,突然乌云密布,刮起了凉风,紧接着下起了大雨。刘公被淋得浑身湿透,赶紧找了个门楼避雨。 刘公敲着木鱼化缘,惊动了院子里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妈妈。老妈妈出来一看,是个半老道士。老妈妈说:“道爷,我家以前是富宦之家,现在穷了,没什么能施舍的,你去别家吧。”刘公说:“女菩萨,我不化银钱食物,只想借一把干柴烤干衣服。”老妈妈说:“这好办,跟我进来吧。”老妈妈把大门关上,刘公问:“女菩萨,为什么关大门啊?”老妈妈说:“道爷有所不知,我有个彪性儿子,怕他回家。他一喝醉了就爱惹事,怕他见了道爷你,会打你一顿拳。”刘公说:“那我不烤衣服了,免得惹麻烦。”老妈妈说:“没事,我儿子回家得十几天,现在才走了十多天,不会回来。” 刘公跟着老妈妈来到东屋,正烤着衣服呢,突然听到门外啪啪打门声。老妈妈说:“不好,我那彪儿回来了。”刘公心想:“这可怎么办?”老妈妈说:“没事,道爷你就在东屋烤衣服,别出声。我儿子回家送钱米,放在北楼就走,不会到别的屋里去。” 一会儿,彪子刘清走进大门,一边走一边嘟囔:“老娘,我爹在世时当官,我是宦门公子,娇生惯养,现在成了穷光蛋。我就会耍钱,把房产地业都输光了。对门的黄爱玉跟我好了好几年,我给她打首饰制衣裳,供养她一家子吃穿,都是我耍钱输的。可恼她见我没钱了,就撇了我,跟西关的武举张培元好上了。他们商量着要害死蒲贤,今天真把蒲贤害死了。蒲贤死得冤啊!老娘,你别埋怨我,我以后再挣。”老妈妈赶紧拦住他说:“别胡说,小心被外人听见。”彪子把眼一瞪说:“怕什么,有人听去我不怕。我要替蒲贤喊冤报仇,出了我的气,看黄爱玉能把我怎么样。” 刘公在东屋听得清清楚楚,心里暗喜,心想:“这一趟私访没白来,看来这黄爱玉真有问题。”正想着,彪子突然大喊:“不好了!东屋有火了!”说着冲进东屋,看到刘公在烤衣服,立刻火冒三丈,一把揪住刘公的脖领说:“好个牛鼻子老道,竟敢来我家撒野。”老妈妈赶紧过来拦住说:“好一小冤家,快松手,道爷是被雨淋湿了,借把干柴烤衣服。你别胡言乱语,你要是嫌我累赘,不如我死了。”说着就要往墙上撞。彪子赶紧抱住妈妈说:“母亲,别生气,是我错了。道爷,对不起,我是个半彪子,做事莽撞,误会了。请道爷上北楼喝几盅,算我赔情。”刘公说:“我不会吃酒。”彪子把眼一瞪说:“我请你吃酒,你就得喝,不喝可不行。”说着拉着刘公就往北楼走。 再探真相引悬念 刘公心想:“不如趁这个机会,把蒲贤的事问个清楚。”于是跟着彪子上了北楼。彪子拿起酒壶说:“道爷,三里堡没好酒,我进城去沽酒。”说完就下楼去了。刘公坐在北楼,心里琢磨着彪子刚才说的话,想着这事儿肯定不简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10章 真相大白,奸情现形 酒桌畅聊,真相浮现 “暮云散尽夜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话说刘公在北楼与彪子刘清对饮。彪子刘清一边吃着酒,一边眉飞色舞地说道:“道爷,这黄大姐以前跟我好得很,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钱。后来蒲贤把她娶了去,我就跟她断了来往。有一回我从蒲家湾路过,看到黄大姐在门前站着,我上前搭话,她却翻脸骂了我一顿。我心里窝火,就想找机会报复。后来我在州城遇见二盟兄,跟他说起这事,二盟兄告诉我黄大姐跟西关武举张英好上了。我就跑到蒲家湾,半夜翻墙进了黄大姐家。躲在柴禾棚里,看到黄大姐跟张武举在屋里喝酒。正看着呢,蒲贤回来了,张武举赶紧钻到桌子底下藏起来。黄大姐把蒲贤灌醉,然后用绳子把他捆起来,塞住嘴,又拿出一个竹筒,里面装着一条长虫,对准蒲贤的肛门,用烧热火柱烫长虫尾,长虫就钻进了蒲贤的肛门。”老妈妈进来打断说:“你别瞎说了,少管闲事。”彪子刘清满不在乎地说:“老娘,别拦我,我就要替蒲贤喊冤。”刘公说:“施主,你要是能替蒲贤鸣冤,那才是真汉子。刘吏部肯定会让你从此不再受穷。你要是愿意告状,贫道陪你去。”彪子刘清说:“我愿意去告状。” 进馆告状,智擒武举 刘公跟彪子刘清来到景州公馆。刘公大摇大摆地往里走,彪子刘清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公差们见了,赶紧围上来。刘公一摆手,公差们退到一边。刘公走进上房,彪子刘清一看,里面没有大人,只见有两个戴红缨官帽的人帮刘公换衣服。彪子刘清这才知道眼前的道爷就是刘吏部,吓得赶紧跪在地上。刘公笑着说:“刘清,起来吧。我再陪你喝几盅,明天去尸场验伤,以后你母子就不用再受穷了。”刘清说:“大人放心,明天验尸要是验不出伤痕,小人愿意领罪。” 再说武举张培元从尸场回家后,心里一直不踏实。他担心仵作收了钱,万一没把伤验出来,那可就麻烦了。于是来到公馆,想探探黄爱玉。张成把张培元带到一间房外,说:“蒲黄氏在里面,你进去吧,我还要去听差。”张培元推门进去,黄爱玉正在屋里生闷气。一见张培元,就破口大骂:“张英,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遇到事儿,你连个面都不露。你不是能走门子窗户吗?怎么现在装聋作哑,像个缩头乌龟。”张培元赶紧解释说:“我知道你出事了,就去找仵作,花了一个大元宝,才把伤验出来。我特意来看你,你还骂我无情无义。你想想,你以前跟地方瞎潘三、彪子刘清好,他们没钱了,你就找我借钱。我跟你好,给你花了不少钱。你嫌你丈夫丑,就想谋害他,这可是你自己愿意的,怎么能怪我呢?”黄爱刘清被张培元说得哑口无言。刘公在窗外听得清清楚楚,吩咐差役把张培元锁起来。张培元问:“为什么锁我?”差役说:“这是大人吩咐的,明天见了大人就知道了。” 重验尸身,真相大白 第二天清晨,州官来到公馆伺候刘公。刘公吃完早饭,吩咐调轿去尸场重验尸身。众人来到尸场,刘公坐在行椅上,把黄爱玉、张培元叫到跟前。刘公说:“你们谋害蒲贤的事,赶紧招供,免得我开棺重验。要是招了,还能少受点皮肉之苦。”黄爱玉一听,跳起来骂道:“刘罗锅,你这个糊涂虫,我丈夫明明是病死的,你硬说死得不明,验了两次都没验出伤痕。今天我跟你没完。”张培元也说:“我到公馆探望表妹,你却把我这个国家举人锁起来,无故羞辱我。咱们必须进京面圣,到时候谁是谁非就清楚了。”刘公冷笑一声说:“好一个硬嘴刁妇,我给你们一个证见,让你们心服口服。”说着,把彪子刘清叫过来。刘清说:“黄大姐、张培元,你们做的事别嘴硬了,大人都知道了。你们要是不招,恐怕讨不了公道。”黄爱玉、张培元见是彪子刘清,心里暗暗叫苦。他们不知道刘公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事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11章 蛤蟆引路,解救苏吉平 验明奸情,铡奸夫淫妇 “循环报应不非轻,劝君行善莫行凶。”话说黄爱玉听到彪子刘清出来作证,顿时火冒三丈,眼睛一翻,破口大骂:“刘清,你个半彪子,少在这胡咧咧!你分明是公报私仇,我不怕你作证。”刘清冷笑一声,说:“黄大姐,你就别嘴硬了,你跟张武举干的好事,我都亲眼瞧见了。前几天我被你骂了一顿,一直记恨在心。那天夜里,我来到蒲家湾,见你家大门紧闭,就翻墙进去。看到你屋里亮着灯,你跟张武举在商量着要害蒲贤。我舐破窗纸一看,张武举正坐在桌旁喝酒呢。正看着,蒲贤回来了,张武举赶紧钻到桌子底下藏起来。你把蒲贤灌醉,用绳子把他捆起来,塞住嘴,然后拿出一个竹筒,对准蒲贤的肛门,用烧红铁柱烫竹筒里的长虫。长虫钻进蒲贤肛门,他能不死吗?我在窗外看得清清楚楚,你还敢跟大人撒泼。你说我说得对不对?要是不服,咱们开棺验尸,给你一个证见。”黄爱玉和张培元听了刘清的话,吓得面如土色,哑口无言。 刘公见他们无话可说,立刻吩咐刘清去破尸肚验伤。刘清拿着尖刀,打开棺盖,在死尸肚腹上划了一道口子,把长虫掏了出来。他走到刘公面前,单腿打千,双手举着长虫说:“大人,请看。”刘公见长虫已经在腹中憋死,不由得怒发冲冠,大声喝道:“黄爱玉、张培元,你们还有什么狡辩,还不招供!”二人无奈,只得画了招供。刘公吩咐把二人绑起来,放入铡刀。刽子手们不敢怠慢,立刻把黄爱玉、张培元铡了。刘公还判仵作收受贿赂银一百两,充发黑龙江赎罪十年;地方潘三知情不报,受赃八十吊,杖责四十,流放一千里;移交知州办理。刘公让知州把张培元的家产分给刘清一半,让刘清从此过上好日子。刘公又吩咐差役把尸棺掩埋。 惊现尸案,蛤蟆引路 差役们在挖坑埋尸时,发现坑内有两个男女孩尸。差役们不敢隐瞒,赶紧禀报刘公。刘公走过去一看,男尸约有十三四岁,女尸约有十余岁,脖项上都有伤痕。刘公吩咐刘安、张成去问乡民,看有没有人认识这两个尸。这时,一个人哭着跑过来,说坑内埋的是他的儿女。刘公问他:“你家住哪里?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坑内埋的是你什么人?”那人回答说:“大人,小人家住苏家庄,小人叫苏永富,今年五十三岁。所生二女一子,大女儿叫苏吉平,今年十六岁,二女儿今年十三岁,叫苏玉平,儿子今年十一岁,叫苏生。昨天他们出去游玩,一直没回家。今天我去找他们,正好赶上大人判案。坑内埋的就是我的女儿苏玉平和儿子苏生,不知道大女儿苏吉平在哪里。大人,求您做主,替我找出凶手,给我儿女报仇。”刘公说:“你先把尸领回去,本部堂会替你做主。”苏永富领尸回家去了。 刘公回到公馆,吃了早膳,又扮作云游算命老道,带着一个小黄布包裹,里面包着百中经、命书、纸笔墨盒等物。他拿着两块毛竹板,悄悄出了公馆后门,往城外走去。走着走着,来到荒郊,突然看见一只磨盘大的蛤蟆拦住了道路。刘公心里纳闷,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蛤蟆,肯定有蹊跷。他对蛤蟆说:“你拦路,是不是有冤情?如果有冤情,你在本部堂面前连叫三声,本部堂就准你之状,我随你去。”蛤蟆真的“呱呀呱呀”连叫了三声,然后往东蹦跳而去。刘公赶紧跟着蛤蟆走,走了十多里,来到运粮河边。蛤蟆跳入河内,刘公正发愁过不去河,这时从下游逆水驶来一只小船。刘公赶紧招手喊道:“船家,过来渡我过河,我多给渡钱。”船上有两个人,是兄弟二人,哥哥叫黄六,弟弟叫黄雄。他们在河内抢劫过往客商,把客商捆缚抛入河中。他们见刘公要过河,就想把刘公骗上船,杀死他。黄雄对黄六说:“哥,这个老道好像刘罗锅,他扮成老道,是不是来私访咱们抢苏家吉平的事?咱们把他诓上船,杀了他,绝了后患。”黄六说:“有理。”于是把船靠岸,搭跳板让刘公上船。刘公上了船,黄雄撤了跳板,用篙一撑,船到了河心。黄雄对刘公说:“你就是刘罗锅,假扮老道来私访苏家丢失儿女之事,今天让你死个明白。我们兄弟俩就是抢苏家吉平的人,我叫黄雄,这是我哥黄六。”刘公赶紧说:“施主,你认错人了,贫道是游方算命之人,不知道刘罗锅是谁。”黄雄根本不听刘公的话,把刘公捆起来,扔到河里。 奇遇解救,探寻真相 刘公命不该绝,忽然一阵狂风刮来,蛤蟆驼着刘公腾空越上东岸。刘公缓了一会儿,睁开眼睛,发现绳索已经解开,小包裹也没丢。他对蛤蟆说:“你还得在前头引路。”蛤蟆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去,刘公背着小包裹跟在后面。走了一会儿,来到一个村庄。蛤蟆突然不见了,刘公发现地上有一张柬帖,上面写着:“我本太白李金星,引领前村访吉平。逢凶化吉休惧怯,自然现出事真情。”刘公知道是金星救了他,赶紧望空拜了拜。然后走进村庄,打着毛竹卦板,吆喝着:“算灵卦,讲子平,老算寿数,少算求财望喜,婚姻成否?能破小儿关煞,观阴宅,寻龙点穴,阳宅催吉修方。”这时,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走出来,说:“算命的,你来给我婆母算命。”刘公跟着姑娘走进宅院,发现这宅院很阔,走马门楼上安走兽,影壁墙上画着福禄寿三星,磨砖对缝,方砖墁地。刘公心里犯疑,这宅院好像是宦家,怎么里面冷冷清清,没有几个人。 原来这宅院是乡宦王百万的住宅。王百万膝下无子,只有一女。父女在清明节去祭扫坟茔时,被恶霸佟林遇见,佟林抢走了王百万的女儿,王百万大怒,揪掳佟林拚命,把佟林面上抓伤。佟林大怒,把王百万父女杀死,率领众恶奴把王百万的家产搬运一空。王宅的家奴院公不敢惹佟林,都逃走了。佟林让黄六、黄雄看守这宅院,他们把苏吉平抢了来。苏吉平见刘公来了,赶紧把自己的遭遇告诉刘公。正说着,门外传来啪啪拍门声,黄六、黄雄回来了。苏吉平吓得脸色苍白,赶紧对刘公说:“大人,不好了,两个凶徒回来了!”刘公也吃了一惊,说:“这可怎么办?”苏吉平急得东张西望,突然看见墙上挂着一个盖篷,赶紧摘下来,对刘公说:“大人,您先委屈一下,伏在地上,用盖篷把您罩住,以免被凶徒发现。”刘公无奈,只好蹲身用盖篷罩住。苏吉平嘱咐道:“您在里面别乱动。”然后出去开门。黄六、黄雄走进宅院,看到苏吉平一脸惊慌,就问她:“丫头,你怎么了?”苏吉平强装笑脸说:“二位爷回来了,我迎接来迟,望祈宽宏。”黄六、黄雄见苏吉平神色慌张,心里起了疑心。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事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12章 刘公脱险,智擒凶徒 凶徒追捕,刘公巧脱身 “边理枝头花正开,妒花风雨便相催。”话说黄六、黄雄正准备吃蒸包子,苏吉平故意用湿柴沤烟,熏得屋内烟雾弥漫。黄六、黄雄被呛得直咳嗽,一个去上房打烟筒,一个去东楼避烟。苏吉平趁机掀开盖篷,对刘公说:“大人,快离开这里,从北楼后面往西走,西墙下放着一只小破船,您蹬着破船翻墙出去,回公馆发兵来抓这两个凶徒,救我出火坑。”刘公赶紧起身,往北楼后面走去。他来到西墙下,见墙上放着一只小破船,便蹬着小破船爬上墙头。他往墙外一看,墙高有一丈多,心里犯起了嘀咕,不知道怎么下去。正在这时,黄六、黄雄发现了刘公,大喊道:“老道爬墙了,快拿刀来剁他。”刘公被吓了一跳,一不留神,从墙头跌了下去。幸亏墙外有一垛柴禾,刘公落在柴禾上,没有受伤。他赶紧站起身,钻进芦塘里。黄六、黄雄拿着刀来到西墙下,见刘公不见了踪影,便说:“老道肯定在芦塘里,咱们先去吃饭,吃饱了再杀他。”说完,便回屋去了。 遇人相助,化险为夷 刘公在芦塘里躲了一会儿,见外面没有动静,便走出芦塘。他见天色已经过午,肚子饿了,便顺着小路往前走去。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座村庄。这村庄名叫卧虎庄,村里有兄弟二人,哥哥叫王忠,弟弟叫王平。王忠娶了媳妇冯氏,生了一个儿子,才八个月。这天王忠和王平去赶集,还没回来。冯氏正在做饭,听到外面有化缘声,便出来一看,原来是一位年迈老道。冯氏说:“道爷,我家不宽裕,您换个地方吧。”刘公说:“女菩萨,化缘是小事,我看您家宅主凶寒,不立子宫是大,就算有子也活不过三五岁。”冯氏听了,心里一惊,说:“怪不得我生的孩子都立不住,原来是宅主凶。道爷,您能给我们看看阳宅吗?如果能把宅子调理好,我家男人回来,肯定会重重酬谢您。道爷,您要是饿了,锅里有小米干饭,先吃点垫垫饥。”刘公听了,心里很高兴,便跟着冯氏走进屋内坐下。冯氏正给刘公盛饭,王忠和王平回来了。王忠见冯氏给老道端饭,心里很不高兴。冯氏赶紧解释说:“道爷能观阴阳宅,说咱家不立小口,就算有子也活不过三五岁。所以请道爷给咱们调理调理阳宅。我等你们回来,让道爷给咱们说说家里的毛病。道爷饿了,先吃碗小米干饭。”王忠听了,转怒为喜,说:“道爷,粗茶淡饭,不成敬意,您多担待。道爷炕上坐坐,在被上暖烘。”刘公问:“二位施主贵姓大名?”王忠说:“我姓王,名忠,弟弟叫王平。”刘公说:“施主的宅主不立小口,是因为大门在西南,把北房高起,大门改在东南,子息就会兴旺。”王忠说:“多谢道爷指教。我生了一个儿子,才八个月,身体很胖。”说着,便让冯氏把孩子抱来。冯氏说:“孩子在炕上睡觉呢。”王忠掀开棉被一看,孩子已经被憋死了。王忠大怒,说:“老道,你把我孩子坐死了,你得偿命。”王平赶紧说:“哥哥别生气,道爷风鉴是应验了,咱家本来就不该立子。孩子死在被内,是他命该如此。哥哥要是不让道爷坐在被上,孩子也不会死。”王忠听了,觉得王平说得有理,便消了气,说:“道爷,刚才是我一时冲动,冒犯了您,您别见怪。孩子死了,没关系,咱们从此结个交情。”刘公心里过意不去,说:“施主,贫道吃了一顿斋饭,又把孩子坐死了,实在不好意思。”王忠说:“没关系。”说完,便让王平去把孩子埋了。王忠吩咐冯氏去炒菜,自己去烫酒。一会儿,酒菜都准备好了,王忠让刘公坐在炕上,一起喝酒。王忠问:“道爷在哪里出家,道号是什么?”刘公说:“贫道在北京吕市胡同吕祖堂出家,道号卯金刀。别看贫道在小庙内焚修,我在顺天府与五府、六部、九卿、四相都有往来。如果你们去北京,贫道可以照应你们。今天相逢投缘,不敢久留,多有打扰,趁天色还早,就此告辞。”说完,便提着小黄包袱走出大门。王忠和王平送刘公出门。 路遇凶徒,智擒恶霸 刘公刚走出大门,就看见苏吉平哭着跑过来,后面跟着黄六、黄雄。刘公喊道:“二位施主,快抄兵刃,救那女子,捉拿那两个凶徒。”王忠和王平仗着年轻力壮,又好打抱不平,听了刘公的话,赶紧拿起木棍冲上去。黄六、黄雄见王忠和王平冲过来,挥舞着刀砍过去。王忠和王平用木棍抵挡,四个人打在一起。王忠和王平的木棍被黄六、黄雄砍得断成了几截。眼看王忠和王平要吃亏,这时刘清骑着马赶过来。刘清见黄六、黄雄欺负王忠和王平,便冲上去。刘清用铁鞭杆把黄六打倒在地,又用铁鞭杆把黄雄打倒。王忠和王平赶紧过去把黄六、黄雄捆起来。刘清对王忠和王平说:“这两个凶徒是恶霸,咱们把他们送到公馆去。”王忠和王平问:“钦差大人在哪里?”刘清说:“那位道爷就是钦差吏部尚书刘大人。”王忠和王平听了,赶紧来到刘公面前,跪在地上说:“小人不知道大人前来私访,冒犯了大人,请大人恕罪。”刘公说:“二位壮士请起,你们先在家等着,本部堂去山东察办回来,会奏明圣上,保你们三人都能有一官半职。刘清,你把黄六、黄雄送到公馆去,让刘安、张成按本部堂书柬行事,把二凶徒铡了。把苏吉平的父母传到公馆,让他们领回家去。”说完,便把书柬递给刘清。刘清接过书柬,让苏吉平骑上马。王忠和王平帮着押解黄六、黄雄往景州公馆走去。刘公说:“本部堂不回景州了,让执事人马去德州接我。”说完,便往南走去继续暗访民情。 借宿落脚,再探新篇 刘公走了十多里,来到一个界牌前。界牌上写着北是景州境界,南是德州境界。刘公看了看界牌,便继续往南走去。走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刘公见前面有一座宅院,里面亮着灯光,便走过去敲门。一位老妈妈打开门,问:“你是谁?这么晚了还来化缘。”刘公说:“我不是化缘的,我是问路的。请问哪里有客店?”老妈妈说:“庄子里没有客店,庄里有一座奶奶庙,里面有一位教读先生,他书房可以住宿。”刘公说:“多谢老人家指点。”说完,便走进村子。他来到奶奶庙前,敲门。一位先生打开门,问:“你找谁?”刘公说:“我是赶路的,想在这里借宿。”先生说:“我老师去前村会课了,还没回来。你进来吧。”刘公走进书房,坐下。学生们给他倒了茶。刘公问:“你们老师是什么功名?姓什么?”学生们说:“我们老师姓许,名连登,是廪膳生。今天去前村会课了,还没回来。”刘公问:“你们四位哪一位考中了?”学生们说:“我们才作了文章,还没出考。”刘公说:“把你们的佳作拿来,我看看。”不知学生们会怎么回答?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13章 义女蒙冤,刘公救助 文章引关注,义女诉冤情 “家有黄金着斗量,不知养儿在学堂。黄金有价书无价,书比黄金分外强。”话说刘公在奶奶庙内,给学生张光先代作了一篇文章。第二天,许先生回书房,看到学生们呈上的文章,大吃一惊。他问学生:“这文章是谁作的?”学生们把刘公的事告诉了许先生。许先生心想:“这肯定是哪位大人扮作老道来私访,晚上借宿在此。” 刘公离开奶奶庙后,往德州走去。走了十多里地,他感到有些累,便把小黄包袱放在路边,坐在柳荫下休息。这时,他看见两个女子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这两个女子大的十七八岁,小的十四五岁,气喘吁吁地往前跑。刘公心想:“这两个女子肯定有大事。”于是站起身,对她们说:“二位女子,慢走。你们是不是遭遇了冤屈之事?跟贫道说说,或许能帮你们作主。”两个女子停下来,打量着刘公。她们见刘公身材魁梧,气色不凡,眉分八彩,目若朗星,胡须根根见肉,上身长,下身短。心想:“这位道爷与众不同,肯定是哪位大人前来私访。不如把天大的冤枉告诉他,或许能报了仇。”于是说:“道爷,您要是救了我们,报了大仇,我们就是结草衔环也报答不尽您的大恩。”小些的女子说:“姐姐,别抱太大希望。这化缘的老道能有什么势力,能帮我们报仇?出家人专好哄骗妇女钱财。老道呀!你打错了算盘。我们是逃难的女子,没带钱财。你还是去村里化斋吧。老道闪开,让我们过去,去刘罗锅子案前告状。要是晚一步,恶霸追上来,我们就性命不保了。”刘公说:“二位女子,别急。贫道我好打不平,就算有土豪恶霸,我也不怕。”小些的女子问:“八成是仗着山主的根子硬,你才敢这么说。”刘公说:“实不相瞒,我在北京城出家,是乾隆皇爷的替身。三六九我上金殿问安,合朝文武都有交情。今天我出京访道查办事情,所以敢说大话。”小些的女子问:“你常在京,认不认得在京作官的刘罗锅子?”刘公说:“怎么不认得?他与我同乡邻居,在同一书房念书,又是朝北磕头的弟兄,我们交情很深。”小些的女子听了,说:“姐姐,看来道爷根子真硬。我们把冤枉告诉他,让他帮我们报仇。”大些的女子听了,心想:“看道爷的言行举止,不像真老道,肯定是哪位大人前来私访。”于是说:“道爷,难女家住德州城北十里佟家坞。父亲是秀才,难女名叫陈玉瓶。佟家坞有一家乡宦,姓佟名林。他哥哥是参将,他两个儿子都是武童。他们在道府州县衙门都有来往交情,仗势欺人。他们在安国寺抢了王小姐,王小姐的父亲找上门拼命,佟林大怒,把王小姐父女杀死,王姓的万贯家财都抢了去。佟林横行霸道,越来越胆大妄为。他院里养着打手一千多人,地洞内藏着三千勇丁。他家有九间朝王殿,七处抱厦厅。杀人场在后花园里,有一处万人坑。他们霸占人家地亩,硬抢良民妇女。前三四日难女乘坐轿车去亲戚家,被佟林看见。他命恶奴把工人王小二打死,把难女连车带抢回他家。听说我父亲去州里告状,佟林用钱上下打点,说我父亲借他一百两银子,是情愿将女儿折价。说我父亲诬告告状,打了戒笞,关在监里。佟林逼难女成亲,难女至死不允。他把难女送在冷房,饿了难女三天。他指望难女饿极应允亲事。”刘公问:“既然三天不给你饮食,你为什么不悬梁自尽,保全贞节呢?”陈玉瓶说:“难女有心自尽,一来有他家掌家婆看守;二来我父亲只生我一人,谁能送我父亲终?谁能报此大冤仇?”刘公问:“你们怎么逃出恶霸的院子?”陈玉瓶说:“难女因饿无奈,假意应允。用酒把恶霸灌醉,然后与丫鬟姐姐商议好,从后院门逃出来。走了一夜,才遇见道爷。” 第115章 刘公与范孟亭的冒险旅程 仗义救人,结为兄弟 “烧酒赛过灵丹,古来就有烧锅。官员庶民人人喝,吃上几杯不错。”话说推车汉范孟亭听闻刘公所言,二话不说,伸手抄起那根三十三斤重的熟铜锏。这范孟亭出身不凡,他家先祖曾作总兵,这铜锏便是先祖遗留。他自幼身高力大,十三岁就进了武学,父母去世后家道衰落,靠推着小车运米赶集贩卖为生。 范孟亭拿着铜锏大踏步追赶恶奴,高声喊道:“喂!好两个小子,快把两个女子留下,要是敢说半个不字,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两个恶奴听到喊声,回头一看,见有人拿着铜锏追来,知道来者不善。他们商议着用大话吓走范孟张功恶奴李能遂把刀亮出来,用刀指着范孟亭说:“喂!好一个胆大包天的小子,你是不是在锅里睡觉,说话这么骄横。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吗?我们是佟大老爷派来追拿丫鬟和妾小的。你要是识相,就赶紧回去,别管闲事。否则,你惹火烧身,后悔都来不及。”范孟亭听了,气往上撞,把铜锏一抡,照着张功打过去。张功用刀相迎,只听一声响亮,刀被磕飞,铜锏砸在张功肩背上,张功“哎呀”一声倒在地上。李能见势不妙,心生一计说:“你真是条好汉,你把姓名留下,我们回去禀给主人。你敢到我们主人那里去吗?要是敢去,算你是英雄好汉。”范孟亭闻言,哈哈大笑说:“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范孟亭。你回去告诉你们主人,我随后就到,跟他清帐。”李能听了,把张功扶上马,二人急忙逃走。 范孟亭来到刘公面前,问:“道爷,那两个女子在哪里?”刘公说:“贫道让她们去黄家寨姨娘家躲避凶锋。你叫什么名字?家乡住哪里?”范孟亭一一作了回答。刘公说:“你要是有心报打不平,就跟我进德州,到刘吏部公馆告他一状。你愿意去吗?”范孟亭说:“好老道,做事真有肝胆义气。道兄要是不嫌我贫寒,咱们二人向北磕头拜为盟兄弟。”刘公摇手说:“自幼未拜过盟兄弟。”范孟亭说:“我愿意,你不愿意也不行。”立刻堆了三堆土,插了三根草棍,拉着刘公一同跪倒叩头。刘公心想:“这人性直口快,义气豪杰,日后定有用处,就跟他拜了弟兄吧。”二人叩头完毕。范孟亭说:“我今年二十三岁,不知大哥的年庚?”刘公说:“贫道今年六十四岁。”范孟亭说:“我给大哥叩头,不知大哥姓名住处?”刘公说:“我姓卯名金刀。与刘吏部同乡同村居住。”范孟亭说:“大哥快上小车,我好推着你进德州城。”刘公上车,范孟亭搭绊推车,往正南而行。 冲撞州官,惹祸上身 不多时,远远望见德州城。迎面来了一族人马,抬着一乘文华大轿,原来是州官往北迎接吏部尚书刘大人。刘公心中明白,对范孟亭说:“贤弟,咱们别让州官的路,让州官闪在一旁。”范孟亭说:“冲撞州官会挨板子。”刘公说:“你刚才还英雄好汉,怎么现在害怕了?别看我是云游老道,刘吏部与我一盟,我说怎么着,他就得依我而行。你闯祸有我担着。”范孟亭说:“那就撞。”言罢,推着小车往上闯。前头衙役喝道:“推小车的快闪开。”范孟亭当作耳旁风,硬往上闯。州官见此情景大怒,吩咐:“把这人抓起来。”众役不敢怠慢,把范孟亭揪到轿前跪倒。州官问:“为什么见了本州不闪路,硬往上闯?”范孟亭说:“我大哥是云游老道,他和刘吏部交情很深。我大哥说怎么着,你就得依他而行。”州官听了,怒道:“既然如此,把老道带过来。”众役把刘公带到州官轿前,刘公站着不跪。州官怒喝道:“好一个野道,见本州昂然不跪。”吩咐人役给本州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范孟亭连连叩头说:“太爷在上,我大哥今年六十四岁,不能受刑,求太爷打我罢。”州官见范孟亭求情,赞羡不已说:“看你面,本州饶恕他。从今不许再无礼。”范孟亭叩头谢恩,州官人马轿夫徉徜而去。 投宿小店,意外发现 范孟亭站起,对刘公说:“大哥快上小车,快进州城,天晚了,赶不上进城。”刘公说:“贤弟挨了二十板子,恐怕推不动车。”范孟亭说:“没事,就像吃了一颗大葱似的。”刘公上车,范孟亭推着小车。不多时来到德州城外,刚上吊桥,只见桥上有一人歪戴着小帽,手提画眉笼,东倒西歪,醉醺醺的。这人一歪歪在小车上,大怒道:“你这混帐小车,为什么往爷爷身上推?你在德州城里关外打听打听,你二祖宗饶过谁?今天在太岁头上动土,好你这杂种。”范孟亭闻言大怒,撂下小车,赶上前去一巴掌将醉汉打倒,滚在护城濠内。范孟亭不管醉汉死活,抄起车把推进城。 进城后,刘公见城内有一座公馆,对范孟亭说:“咱就在此店住下。”范孟亭说:“大哥,这可不行。这是吏部刘大人订下的公馆。我闯州官的轿挨了二十板子,再闯公馆,脑袋就保不住了。”刘公说:“刘吏部与我相好,咱就住在此店。”范孟亭说:“我不上大哥的当了。”刘公说:“兄弟你要是害怕,为哥的在头前行。”正要迈步,范孟亭一把拉住说:“大哥非住此店不可。这店是黄永裳开的,我贩黑豆就住在这里。我们相熟。既改了公馆,肯定不住外人。我去见一见黄掌柜,让大哥住偏房小屋。大哥意下如何?”刘公说:“行。”范孟亭和刘公进了店。 刚坐下,忽听到外边有女子喊冤声。只见两个听差的衙役问:“你们两个女子有何冤枉?状告何人?”两个女子说:“状告霸道佟林。”二公差闻言不悦,喝道:“好胆大捉死的两个女子,竟敢诬告好人。佟大爷对我不错,给我五两银子两瓶酒。”一个说:“得恩不报非君子。”另一个说:“忘恩负义匹夫行。趁着大人未入公馆,把两个女子拴起来送到佟家坞去,咱俩又得若干银子。”二人遂用绳把陈玉瓶和丫鬟拴了,拉拉扯扯到后院去了。 刘公见此情形大怒,骂道:“好两个狗才,竟敢作此无法无天逆理之事。这德州狗官瞎了眼,我就是吏部刘墉。他向哪里接去了?”范孟亭听了,吓了一跳说:“大哥,你疯了罢。你怎么能说自己是吏部刘坠。”刘公说:“你不信,给你凭据看。”遂向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袱,打开,范孟亭见包袱内是一口国家金印。范孟亭不由得倒吸凉气,双膝跪倒,连连叩头说:“小人不知大人到了,小人冒犯虎驾,罪该万死犹轻。”刘公说:“不知不怪。日后本部堂保奏你武职前程。”二人用完大饼,安歇睡了。不知后事如何?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16章 智斗恶霸,拯救百姓 恶霸作恶,刘公冒险 话说佟家恶奴张功、李能被范孟亭打得屁滚尿流,灰溜溜地跑回佟家坞。他们气喘吁吁地向佟林报告:“大爷,那两个女子被一个老道和一个推车汉劫走了,还把我们打得落花流水。”佟林听了,气得直跺脚,咬牙切齿地说:“哼,这老道和推车汉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明天我就派人去把他们抓回来,把他们碎尸万段。” 第二天一大早,佟林就派了一群人去寻找老道和范孟亭。这时,刘公来到了佟家坞门口,他一边走一边打卦板,嘴里还念叨着:“算卦啦算卦啦,一卦能知吉凶祸福。”佟林听到声音,心想:“这老道肯定是来探听消息的,把他抓起来,好好审问一番。”于是他吩咐张功:“把老道给我带进来。”张功走出去,一看原来是刘公,他冷笑着说:“哟,老道,你可真大胆,敢来这里,今天你可跑不了啦。”刘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昂首挺胸地走进了佟家。 佟林看到刘公,大声喝道:“你这个老道,竟敢帮助推车汉劫走我的人,今天我要把你吊起来,好好教训教训你。”说着,就命令手下把刘公五花大绑,吊在了马棚里。 后院生变,解救刘公 佟林正要拿皮鞭抽打刘公,突然听到后院传来一阵喧闹声。原来是佟林的妻子乔凤英上吊了。佟林大吃一惊,急忙带着手下往后院跑去。范孟亭趁这个机会,偷偷地溜进了佟家,找到了被吊在马棚里的刘公。他解开绳子,把刘公背在背上,悄悄地离开了佟家。 范孟亭背着刘公刚走出佟家大门,就看到一辆轿车迎面驶来。车上坐着两个公差,押着陈玉瓶和丫鬟。刘公看到这情景,喊道:“兄弟,快把那两个女子救下来。”范孟亭听了,立刻冲上去,用铜锏把两个公差打得落花流水。陈玉瓶和丫鬟看到范孟亭救了她们,感激地说:“恩人,多亏你救了我们,你真是我们的大救星。”范孟亭说:“这都是刘大人的命令,快上车,我们一起回德州。” 恶霸伏法,百姓欢呼 范孟亭带着刘公回到德州后,刘公立刻写了一封信给刘安,让他派州官去佟家坞捉拿佟林。州官带着五百名士兵来到佟家坞,佟林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士兵们抓住了。佟林被押到公堂后,刘公把他的罪行一一揭露出来,然后下令把佟林铡了。百姓们看到佟林被铡,都高兴地欢呼起来。 刘公还把佟林的家产一半分给了百姓,一半收归官府。他还把那些作恶多端的恶奴发配到边疆充军,把那些贪图贿赂的州官革职。百姓们看到刘公为他们做主,都对刘公感激涕零。 新案发生,寻找真相 刘公处理完佟林的案子后,准备前往济南府。在路上,他看到一匹白马跑过来,马脖子上带着一条缰绳,上面有血迹。刘公觉得这匹马肯定有问题,就吩咐刘安和张成跟着马去看看。刘安和张成跟着马来到一口井边,发现井里有一具尸体。他们把尸体打捞上来,向刘公报告。刘公仔细地检查了尸体,发现尸体身上没有伤口,但是脖子上有绳子勒过的痕迹。刘公心想:“这肯定是有人把尸体勒死后扔到井里的。”于是他吩咐地保把尸体装殓起来,然后寻找尸体的主人。刘公能找到尸体的主人吗?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17章 安国寺除恶与济南府交锋 安国寺现蹊跷事,刘公火眼金睛 “喜的三春美景,桃李杏花开放。和风引动少年郎,皆把夹衣换上。”话说刘公要办井中尸案,到了李家淀村。地保李泰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急急忙忙跑来跟刘公说:“大人呐,咱这村子穷得叮当响,压根儿就没有旅店客寓。不过村东头有座安国寺,那地儿宽敞又干净,您看能不能去那儿打公馆呀?”刘公一听,大手一挥:“行嘞,就去那儿!” 一行人到了安国寺,李泰上去“砰砰砰”敲门。没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和尚探出头来,满脸疑惑地问:“干啥敲门呀?”李泰赶紧赔着笑脸说:“这位师傅,钦差大人路过这儿,想在宝刹歇个脚。”和尚一听,赶紧在前头带路,把刘公领到禅堂。刘公刚坐下,小沙弥就端上茶来。刘公喝了口茶,问道:“你们这儿的掌教禅师呢?”小和尚挠挠头,眼神闪躲着说:“我师傅身体不舒服,实在没法儿来迎接大人,还望大人您多多包涵。”刘公点点头,心里虽然有点嘀咕,但也没说啥。 正说着呢,刘公突然听到后院传来一阵凄惨的女子哭声。这哭声就像一把钩子,一下子勾起了刘公的好奇心。他皱着眉头,质问小和尚:“你们这堂堂男僧寺院,咋会有女子的哭声?”小和尚被问得一愣,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支支吾吾地说:“昨儿我师傅的表兄、表妹要去东昌府探亲,天晚了就在寺里住下。结果着了凉,肚子疼得死去活来,所以才哭呢。”刘公哪能这么轻易就信了,眼睛一瞪:“把她哥哥叫来,我有话问他。”小和尚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却还硬撑着:“他哥哥进城打药去了,不在寺里。”刘公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大手一挥,对刘安和张成说:“你们俩去后院,把那女子给我带来,我倒要问问清楚!” 没一会儿,刘安和张成把女子带了过来。这女子长得那叫一个俊俏,二十岁上下,头发有点乱蓬蓬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一看就是刚哭过。刘公和声问道:“姑娘,你家住哪儿呀?为啥会在这男僧庙里呢?老老实实跟我说说。”女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地说:“大人呐,我叫韩秀英,家在山东青州府诸城县西关外八里营。我爹田先瑞,以前当过山西巡抚。我丈夫叫田秀,十七岁就中了秀才,现在也二十岁了。可倒霉催的,公婆去世后,家里就剩我们俩,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打算去北京投奔亲戚,顺便让我丈夫读书。路过这儿的时候,被这一群凶僧强行抢进寺里,非要逼我成亲。我丈夫气得大骂,那些凶僧恼羞成怒,就把我丈夫推到前院去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真是走投无路,幸亏遇上您大人,不然我只有死路一条哇!” 话还没说完呢,地保李泰像只兔子似的“嗖”地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气喘吁吁地说:“大人呐,那井里捞上来的死尸,竟然活过来啦!”刘公一听,眼睛一亮,赶紧吩咐:“快,把人抬到禅堂来问话!”张成和刘安得令后,麻溜地把人架到了禅堂。韩秀英一看,又惊又喜,哭着说:“大人,这就是我丈夫田秀啊,他咋会被扔到井里呢?”刘公气得一拍桌子,大声喝道:“别放走寺里的那群和尚,统统给我绑来!” 不多会儿,张成和刘安带着一群差役,七手八脚地把十五名凶僧绑到了禅堂。刘公二话不说,大手一挥:“抬铡刀,把这些恶僧都铡了!”只听“咔喳咔喳”一阵响,鲜血满地,十五名恶僧就这么见了阎王。还有个叫玉斗的凶僧,被绑到禅堂后,居然还梗着脖子,立而不跪。刘公眼睛一瞪,怒喝道:“为啥不跪?”玉斗凶僧把眼一瞪,嚣张地说:“我可是国家替僧,你能把我咋样?”刘公气得火冒三丈,大声吼道:“好你个凶僧,不守清规,知法犯法,还敢这么嚣张!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来呀!把这凶僧腰斩三截!”这玉斗凶僧,就这么被铡成了三截,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 刘公转过头,亲切地对田秀说:“外甥呐,我就是你母舅刘墉,这次是奉旨出来查办要事。你俩赶紧去北京见你妗母,我给你们五十两白银当路费。到了京城,你可要用心读书,别辜负了你先人的期望呐!”田秀夫妻千恩万谢,领了银子,拜别母舅,欢欢喜喜地奔京去了。 第119章 济南府交锋,剑拔弩张 第二天,国泰像个热锅上的螃蟹,在书房里急得团团转,心里琢磨着:“圣上让我在京外当官,这事儿都得我说了算。现在刘墉跑来山东,也不知道要查办啥事儿。我这毛病是不少,可我手里权力大呀,他能把我咋样?君命还能大过军令?他要是见了我的威风,不得吓得屁滚尿流!” 正想着呢,就看到帘子一动,门上的进来请安:“回大人的话,刘中堂的前站马队已经到了,估计刘中堂也快到了。”国泰一听,立马像打了鸡血似的,擂鼓升坐大堂。只见四路总兵,还有那些大大小小的兵弁,都整整齐齐地站在两旁,参拜后侍立着。 国泰拿起一支大令,大声喊道:“四路总兵听令!把众兵哨弁从这抚堂排到城外三里,我要步行去迎接刘中堂。你们都给我把弓上弦,刀出鞘,队伍不准乱了,谁敢违抗命令,斩!”四路总兵领了命令,赶紧去摆队。 国泰又拿起一支大令,喊道:“中军官听差!”只见中军官走上前,打了个躬说:“末将缪继彤参见大人。”国泰说:“你拿着这令箭,等我把刘中堂接进城,你就用这大令拦住他带来的兵弁,不准他们进城,免得扰乱民心,让他们在城外驻扎。”缪中军领令后,匆匆离去。 国泰接着又拔了一支大令,喊道:“城守营听令!”“末将黄大仟参见大人。”国泰说:“等我和刘中堂进城后,要是看到有面生可疑的人,一律不准放进城来。”黄大仟领令退下。 国泰吩咐完,雄赳赳气昂昂地站起身,往外走去。只见前面四十面金牌开道,刀枪剑戟摆得整整齐齐,旗幡随风飘扬。后面跟着一群文武官员,一个个都戴着红蓝顶翎。走到院署,“轰轰轰”九声大炮响起,一出城门,又是九声大炮。 这边刘公快到城边的时候,看到国泰摆的这阵仗,好家伙,真是兵山将海,一个个精神抖擞,弓上弦,刀出鞘,队伍整齐得就像刀切的一样。刘公心里也犯起了嘀咕:“这国泰要是谋反,我今儿可就悬了。”正想着呢,就看见国泰满脸堆笑地走过来,老远就喊道:“老中堂大人光临敝省,真是三生有幸啊!您一路辛苦了!”刘公也笑着回应:“国舅大人一向可好?”国泰连忙摆手,假惺惺地说:“好啥呀,我哪有啥能耐,还劳您老问候,真是担待不起啊!中堂大人一路鞍马劳顿,快进城公馆休息吧。”刘公笑着说:“多蒙国舅大人这么隆重地迎接我,我这山东刘可是脸上有光啊,等回了京城,我再好好感谢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实际上心里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说笑一阵后,两人就手挽手,慢悠悠地步行入城。 进了抚院衙门,在大堂分宾主坐下。国泰假装好奇地问:“中堂大人来到敝省,有啥公事要办呀?”刘公一本正经地说:“本部堂奉旨前来验操,犒赏三军。”国泰一听,眉头一皱,阴阳怪气地说:“犒军?我咋没听说有上谕呢?而且您也没带犒军的东西呀。”刘公不紧不慢地说:“随后还有钦差和大人带着呢。”国泰一听提到和珅,脸色更难看了,哼了一声说:“和珅和我家是姑表亲,可他倒好,参倒了我二国舅国盛,这亲戚也太没情义了。”说完,又看着刘公,皮笑肉不笑地说:“老中堂,咱俩可是莫逆之交,有啥话就直说。您到底为啥来呀?别让我心里犯嘀咕,不然我可要生气啦!”刘公脸色一沉,严肃地说:“老夫就是奉旨前来验操犒军,你别瞎猜。你这么疑神疑鬼的,莫非心里有鬼,干了啥见不得人的事儿?”国泰冷笑一声,不屑地说:“刘墉,你别装了。你为啥来山东,我心里清楚得很。是不是京都有人告我十款罪?你今儿就说实话吧。跟你明说了,在京城我听皇上的,任你摆布。可你现在到了济南府,可就由不得你了。别说圣旨,就是当今皇上亲自来,也得按我的规矩办事。你赶紧说实话,咱们还能好好的,不然有你苦头吃!” 这刘公该怎么回答呢?真是让人捏着一把汗呐!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14章 义女求帮助,遭遇恶奴阻拦 刘公听了陈玉瓶的话,心中暗恨恶霸佟林。丫鬟在一旁说:“道爷,您给我们写张呈状,我们好去刘罗锅子那里告恶霸佟林。”刘公说:“写状不方便,我有马鞭子。你们拿着马鞭子去见刘吏部,把马鞭子呈上去,比呈状强,肯定能准状。”丫鬟说:“真的吗?”刘公说:“这马鞭子是乾隆皇爷御赐刘吏部的,窗兄刘墉又送给我。你们把马鞭子呈给刘吏部,肯定能准状。”说完,把马鞭子递给陈玉瓶。陈玉瓶接过马鞭子,心中一动,心想:“听道爷的口气,看他的情形,肯定是吏部刘大人前来私访。我不如认他为义父,让他帮我家报仇。”于是说:“道爷,既受您大恩,无恩可报,难女情愿拜您为义父。”说完,跪下拜了四拜。刘公摆手说:“我不能收义女。”陈玉瓶说:“您要是不认难女,我跪死在这里。”刘公无奈,只得应允收下。 这时,丫鬟在一旁哭着说:“我和小姐一样苦楚,为什么命不一样呢?”刘公问:“你为什么与我义女一样苦楚?”丫鬟说:“难女不是恶霸佟林用银钱买的。难女家住德州城南张家寨。我父亲叫张用,年方四十三岁,靠种庄稼为生。那一年遇着岁歉荒旱,家里没有隔宿之粮,难以度日。听说佟家坞佟林放谷济贫,我父亲去领了谷一斗。谷中竟搀些秕糠稗子,一斗竟落七升。”刘公说:“既然是放谷济贫,何必在乎短少,好歹度生就好。”丫鬟听了,叹了口气说:“他不是济贫,而是冤人。一月行利二斗,两月四斗,滚利盘剥。每斗算钱一吊六百文。到如今,该还他多少钱。佟林立逼我父亲要钱清帐。我父亲向他理论,佟林大怒,吩咐恶奴把我父亲吊打。我父亲浑身是伤,受刑不过,情愿变卖田宅清还。如偿不够,情愿充当苦工折补。佟林闻言大悦,说:‘你何不早说此话,省大爷我生气。田宅两件大爷我都不要,你留着好过冬养生。听说你有一女,甚是伶俐,送到我府作一使女丫鬟,就算清帐,你愿意否?’我父亲欲待不允,又怕恶霸佟林动怒用刑。万般无奈,把难女送在佟林之府。给难女起名谷妮。因为一斗谷折来,起名直到如今,已三年半了。父母不来见面。道爷您想想,难女冤不冤?” 正说着,忽然听到銮铃声响。刘公抬头一看,从南跑来两匹马,马上坐着两个男人。这两个男人头戴红缨帽,身穿砂红满洲袍子,外套黄马褂,足登青布快靴,腰挂单刀。他们是佟林的管家,一个叫张功,一个叫李能。他们扬鞭催马,来到柳树下。张功跳下马来,用鞭子指着陈玉瓶她们说:“好两个丫头,竟敢私自逃跑。我们奉主人佟大爷之命,前来追你们。你们就是跑到天边,也逃不掉。你们让我们费了这么大劲。”说完,从马上拿了两条绳要拴两个难女。陈玉瓶她们吓得浑身发抖,面如金纸。刘公见此情景,心中不悦。他问:“你们是哪里来的?男女授受不奇,为何用绳捆这两名少女?”张功听了,瞪着眼说:“老道,你化你的缘去,别管闲事。”刘公说:“我可不好管闲事,今天遇见了,就得问个明白。”张功说:“这是我们家买的妾,那是我们家丫鬟。她们逃跑,我们家主人派我们四处追拿。现在既然遇见了,就把她们捉回去,见我们家主人治罪。”刘公听了,微笑着说:“你们别巧言哄我。她们把实情告诉了我。依我说,二位行个方便,把这两个女子释放,回复你们家主人,就说没赶上。这样做,处处都是积阴功。”张功听了,瞪着眼说:“老道,别不识好歹。八成吃了灯草灰了,说话这么轻巧。你少管闲事,是便宜。”说完,上前捆了二女。刘公大怒,喝道:“好两个奴才,狗仗人势,横行霸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竟敢抢霸民女。”张功说:“老道,别不知好歹。你拐带人口,今天把你也拴了去见我们家大爷。”李能拦阻说:“别这样,老道有了些年纪,我们得惜老怜贫。放他去。”张功说:“便宜他。”说完,牵着二女上了马,慢慢走了。 寻求帮助,解救义女 刘公见二女被带走,急得搓手顿足。他想:“悔不该留恋二难女,耽误了她们逃生。我真亏心。不如赶上去,舍命救二难女。”正要去追,忽然听到身后有小车声。他回头一看,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推着一辆小车过来。小伙子把小车放下,问刘公:“老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跟我说说,别让我心里纳闷。”刘公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小伙子。他问小伙子:“你能把二女劫回来吗?”小伙子说:“我好打抱不平。但我性子急,要是一怒打死了人,就得打人命官司。我抵偿跟你没关系,我可不去。”刘公说:“你去把二女劫回来,就算打死一个人,也由我承担。跟你没关系。”小伙子说:“既然这样,你别跑。”刘公说:“我怎么会跑呢?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放心去夺回二女,连我也感激你的情分。”不知小伙子会怎么做?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18章 密报传来,刘公坦然应对 刘公在寺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州官就像个跟班似的来伺候着。刘公把庙中那些事儿交给州官处理后,就起程奔济南府去了。一路上饥餐渴饮,夜住晓行,走了不少路。离济南府还有一百二十多里地,到了德平县,刘公他们就打了公馆。 刘公净面吃茶后,摆上酒饭,和范孟亭坐在一块儿吃饭。正吃着,刘公突然看着范孟亭,笑着说:“贤弟呀,你这表字不太好听,进了济南府,说不定人家听了会笑话你。为兄给你取个号,叫范浩然,你觉得咋样?”范孟亭一听,赶紧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打了个千,笑着说:“多谢大人赏号!从今后,小弟我就叫范鼎,字孟亭,号浩然啦!”两人吃完酒饭,坐着喝茶聊天。 到了晚上二更天,刘安像一阵风似的从外面跑进来,对着刘公“扑通”一声打了个千,着急地说:“大人呐,公馆外面有个登州总镇韩泰昌,说是您的门生,非要见您,还说有机密要事相告。”刘公一听,说:“是韩泰昌啊,让他进来。范贤弟,你先回避一下。” 不一会儿,韩泰昌进来了,一见到刘公,就赶紧请安行礼,满脸堆笑地说:“老师安好!门生韩泰昌给您叩头啦!”刘公打量了一下,正是武状元韩泰昌,便说:“贤契免礼,坐下说话。你不在登州好好镇守,私自离开汛地,大晚上的跑来这儿,有啥机密要事啊?” 韩泰昌欠身打躬,一脸严肃地说:“老师啊,您有所不知。巡抚国泰把东昌府总兵袁大任、兖州府总兵秦开山、曹州府总兵马飞云,还有门生我,都调到省里了。又没什么叛乱,也没土匪闹事,我就跟上司顶了几句嘴,国泰居然没发火,我就退出来了。那三路总兵还劝我去给国泰赔礼道歉,我想着他毕竟是上司,就去了。后来点兵的时候,我一个兵都没少,他也抓不到我的把柄。我今儿晚上偷偷来,一是给老师您请安,二是有个天大的事儿要告诉您。国泰这小子,在山东巡抚任上,可没少干坏事。这三年不是旱就是涝,庄稼没收成,他还一个劲儿催征赋税,老百姓都快饿死了,路上到处都是饿死的人。要是交不上税,就把人枷打锁押。有十几个举人进士给百姓求情,让缓一缓赋税,结果国泰大发雷霆,把这些举监生员都给斩了。现在他听说您奉旨来查办他,就把大军都召集起来,各营各哨的官弁都集中在大堂。您要是到了抚院,可得小心行事。要是惹恼了他,他立马就会下令抓人,说绑就绑,要是不服从命令,马上就斩首。所以我今晚偷偷来给您报信,您可得早做准备啊!” 刘公听了,不但没害怕,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拍着胸脯说:“贤契,你不必担惊受怕。本部堂奉旨前来,还会怕他这点小伎俩?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我也不怕!” 韩总兵一脸担忧地说:“老师,您可别小瞧了国泰。他在京城当官的时候,没啥威风,不敢对您咋样。可您到了济南府,要是他不遵圣旨,您可咋办呐?”刘公皱了皱眉头,严肃地说:“照你这么说,国泰这小子是真的无法无天了?”韩总兵无奈地说:“他根本就不把国法放在眼里,自己的法令倒是定得挺严。门生我这就回济南了,老师您多保重!”说完,韩总兵就告辞了。这可真是“浑浊不分鲢共鲤,水清方见两般鱼”啊! 第120章 官场风云之刘墉和珅智斗国泰 咱先来说说这事儿,都说“买卖人靠本生利”,各行各业都盼着能发大财。好多人那是“披星戴月走四方,离乡背井把钱赚”,有的在盐店当伙计,有的卖珠宝绸缎,还有卖藕、姜、草鞋的,也有倒腾鲜果青菜的。大家都想着,要是命好时运来,那就能轻轻松松发大财,有时候“瞎猫碰上死耗子”,歪打正着就赚钱了,都不用费那脑筋去算计。等赚了钱,就买几顷地,盖几间大瓦房,门口拴上一群骡马,再找几个丫头小厮伺候着。天天大鱼大肉,穿着绫罗绸缎,挺着个大肚子,那小日子过得,真是“赛过活神仙”,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国泰囚刘公,刘公怒喝叛国贼 闲话少叙,咱说说这国泰,那可真是胆大包天。他居然无理取闹,去追问刘公。刘公一听就火了,吹胡子瞪眼地说:“国泰,你别不知好歹!你可是当今皇上的亲戚,就该和国家一条心。皇上哪点亏待你了,你竟敢张嘴就欺君?你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可都是皇恩浩荡,你咋能忘了本呢?得有点良心,好好报答皇上才是正事儿。我可是奉旨来犒军的,你仗着手里有兵权,就敢欺压我这个钦差,你这是不想活了吧!”国泰也不示弱,脖子一梗,说:“你别以为你是太后跟前的红人,又是中堂,在京城就没人敢惹你。你到了济南府,我让你死你就得死,让你活你才能活,你还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啊!”说完,就吩咐手下:“把这山东刘给我关进大牢,明天再好好审问他。”刘公气得直跺脚,大声骂道:“你这个大胆的国泰,简直就是要造反啊!”国泰才不管呢,哼着小曲儿退堂回后宅了,剩下那些文武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灰溜溜地走了。 刘安报信,韩总兵狱中救师被拒 这边刘公被关进去了,咱再说说刘安和张成。这俩人心想:“这事儿有点不对劲啊,咋巡抚把大人接进城,却把我们这些跟班的都留在城外呢?这里头肯定有猫腻。”正琢磨着呢,就看见范浩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喊:“不好啦,出大事啦!”刘安和张成赶紧问:“咋啦?二老爷,你先别着急,坐下慢慢说。”范浩然喘了半天粗气,才说:“你们知道吗?这巡抚国泰简直反了天了,把皇上的钦差都不放在眼里。他不让人进城,我好不容易混进来,到了大堂一看,国泰那家伙居然问大人来山东干啥,大人说奉旨犒军,他不信,还骂人,把大人给关进监狱了。你们说这可咋办啊?”刘安一听,一拍大腿,说:“我得赶紧去请和大人,让他快来,一是救咱大人出狱,二是把国泰那小子抓进京问罪。”说完,他就抓过一匹快马,飞身上马,一鞭子下去,那马就像疯了一样跑了,连夜去报信了。 再说刘公在监狱里,坐在那儿一声不吭,眼睛闭着,心里直犯嘀咕:“我刘墉奉旨来查山东的情况,咋还被国泰这小子给关起来了呢?这坏蛋手下人多,眼线也多,在山东没少欺负老百姓。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咋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正想着呢,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抬头一看,原来是门生韩泰昌来了。韩泰昌赶紧说:“老师,您受惊了,学生来晚了,您别生气。我给您带了吃的。”刘公说:“嗯,你还挺有心的。”韩泰昌压低声音说:“老师,今晚我有个机会,把国泰那小子杀了,救您出去咋样?”刘公赶紧摇头,说:“你可别乱来啊!你这武将就是头脑简单。国泰虽然有反心,但他是皇上的亲戚,就算他犯了罪,也得皇上说了算。我是钦差,他把我关起来,那是罪加一等。他虽然有兵权,但还不敢把我怎么样。我在这儿就跟在自己家一样踏实,他才该发愁呢。你要是一时冲动杀了他,那可就麻烦大了,你虽然是武状元,也得有点谋略,别这么莽撞。天也晚了,你先回公馆吧,别担心我。”韩泰昌说:“老师您说得对,我明白了。那我先回去,明天再来看您。” 国泰的纠结与风流宴 国泰这边呢,退堂回到后宅,坐在书房里愁得不行。他心想:“刘墉来肯定不是单纯犒军,肯定是来抓我的。虽然把他关起来了,可要是杀了他,他是钦差大臣,又是太后的宠臣,不好办啊;要是放了他,他肯定不会放过我,这可咋整啊?”正发愁呢,突然说:“我怕啥,我在山东就是土皇帝,想干啥就干啥,杀个刘墉有啥了不起的。”这时候,进来俩美女,笑嘻嘻地说:“大人,给您请安啦!酒宴都准备好了,四十个美女拿着各种乐器在那儿等着呢。”国泰说:“我现在心烦着呢,没心情吃饭。”俩美女就说:“大人,您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啥可愁的呀?”国泰就把刘墉的事儿说了一遍。俩美女听了,笑着说:“大人,您可是有生杀大权的,俗话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点小事怕啥呀?他能掀起啥风浪,您手下那么多兵,还怕他不成?”国泰一听,哈哈大笑,说:“你们说得对,我愁啥呀!”说完,就美滋滋地去参加风流宴了。 第121章 和珅到来,四总兵暗助和珅 第二天早上,中军进来报告说京都的和大人派人来了,大队人马也快到了。国泰一听,赶紧吩咐:“中军,拿我的令箭,让四镇总兵到大堂等着。”他自己在那儿琢磨:“和珅和我家是亲戚,可他把我二弟参了,还被罚俸,我跟他可是有仇。他来山东肯定有事儿,虽然他是一品大员,但我有兵符,怕他干啥!等见了面,看他啥态度,要是敢跟我耍横,我就把他抓起来审问。要是他敢拿圣旨来抓我,我就把圣旨撕了,看他能把我咋样。”想好了之后,他立刻升堂,吩咐四镇总兵:“你们去迎接和中堂,我随后就到。把城门关上,看我的眼色行事,我说抓就抓,说绑就绑。” 这四镇总兵领了命令,骑上马出城了。登州府总镇韩泰昌忍不住说:“三位老兄,今天迎接和中堂,感觉和国泰之前对付刘中堂的手段一样啊。这国泰简直就是要造反啊,咱们要是不遵他的命令,那就是违抗军令,得掉脑袋;可要是听他的,咱们吃着皇家的俸禄,却跟着他这个乱臣贼子干坏事,那可是要遗臭万年啊!”其他三位总兵说:“你说得对,那你说咋办?”韩泰昌说:“依我看,等见了和中堂,咱们就把国泰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他,表面上听国泰的,暗地里帮和中堂办事。你们觉得咋样?”那三位总兵一听,都说好。 没一会儿,就看见远处尘土飞扬,人马浩浩荡荡地过来了。四家总兵赶紧下马,跪在路边说:“东昌府总兵袁大任、兖州府总兵秦开山、曹州府总兵马飞云、登州府总兵韩泰昌迎接大人。”和中堂说:“起来说话吧。四位总兵,你们离省城这么远,咋都来啦?”四家总兵齐声说:“大人,我们是奉巡抚大人的命令来的,不敢不来啊!”和中堂点点头,又问:“刘中堂啥时候到的?现在在哪儿呢?”四家总兵赶紧把国泰干的坏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和中堂问:“那你们四位是什么想法?”四家总兵说:“我们都是皇上的臣子,一切听大人您的吩咐,绝不敢有二心!”和中堂说:“好,我奉旨来抓国泰,等进了城,你们看我的眼色行事,等回了京城,我一定保举你们升官。”四家总兵高兴地说:“多谢大人,我们一定遵命!”说完,就上马跟着和中堂的大轿往城里走。 和坤国泰针锋相对,局势紧张 到了城门,看见国泰在那儿等着呢。和中堂下了轿,迎上去。国泰满脸假笑,说:“表兄,好久不见啊,您还是这么精神,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和中堂也笑着说:“表弟,你也不错啊,看起来更精神了,肯定是福泽深厚啊!”两人哈哈一笑,手挽着手就进城了,还把城门关上了。和中堂假装不知道咋回事,说:“表弟,你还真有本事啊,把这省城治理得井井有条,真不错!”国泰就吹牛说:“自从我在这儿当巡抚,那是风调雨顺,老百姓都安居乐业。以前的规矩我都改了,现在我手里有兵符,谁不听话,我就砍了他!”和中堂点点头,说:“那是,表弟你厉害,谁不怕你啊!” 说着就来到了巡抚衙门,和中堂一看,好家伙,从衙门外面到大堂,全是兵,一个个弓上弦刀出鞘的。文武官员都在大堂下面站着,四镇总兵也在大堂上站着。到了大堂,国泰脸色一变,说:“表兄,你到山东来干啥?是不是奉旨来抓我啊?你可得说清楚,要是含含糊糊的,到时候可别怪我不讲亲戚情面!”和中堂一听,心里不高兴了,脸上也露出了怒色,说:“表弟,你太不懂事了!到了公堂,你也不向皇上请安,还敢藐视我这个钦差,你眼里还有没有皇上?你以为你有兵符就了不起啊?我和珅可是挂着天下提督的职衔,别说是你一个山东巡抚,就是其他各省的督抚,也都在我手里握着,我想咋收拾就咋收拾。你敢欺负我,就等于欺负皇上,你真是胆大包天,太可恶了!”国泰一听,也火了,大声说:“你给我闭嘴!在京城是皇上说了算,在这儿我说了算,我让你死,你就活不了!”这俩人就这么杠上了,到底和珅是死是活呢?咱们下回再说。 第122章 清官智斗之刘墉和珅惩奸邪 咱老话说得好:“天怕浮云地怕荒,人怕有病物怕伤。忠臣怕君不正,孝子怕父不良。贤妻怕夫不淑,孩子怕后娘。鸡怕黄鼬猫吃鼠,花怕狂风草怕霜。草怕严霜霜怕日,恶人自有恶人降。”您瞧这国泰,就是那恶人,最后还不是被拿问进京,丢了性命。 和珅奉旨擒国泰,宣读圣旨显威严 话说这国泰,对着和珅就放狠话:“实话说了吧,就算你真领了旨来,我也不怕。咱虽是亲戚,可你不该把我兄弟国盛给参倒了,我跟你仇深似海!”和珅一听,气得吹胡子瞪眼,大声吼道:“好你个无法无天的国泰,不把皇上放眼里,上欺天子,下压百官,这和造反有啥两样!你们这些当官的,都知道皇上的规矩,这兵符官职都是皇上给的。来人呐,把国泰给我拿下!” 国泰却仰头哈哈大笑,嚣张地说:“谁敢动我?给我把和珅抓起来!”没想到,四路总兵齐声应道:“喳!”几步上前就把国泰绑了个结实。国泰瞪大了眼睛,怒喝道:“你们四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绑本巡抚?”四路总兵可不含糊:“绑的就是你!” 和珅马上站到南面,一本正经地捧着圣旨说:“国泰,跪下听宣!”总兵们把国泰按倒在公案前,和珅就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民乃国之根本,民富则国强。可你国泰,辜负朕的信任,祸害山东百姓。荒年歉收,你却报成丰收。目无法纪,肆意妄为,还冤杀了十多名国家生员。如今左连城进京告状,这要是激起民变可咋办?朕命刘墉、和珅收回你的兵权和王命,山东巡抚之职暂由藩司赵一鹤代理。你这和国贼没啥两样,抓你进京严惩。钦此,谢恩!” 国泰还嘴硬,问:“这左连城是啥人?竟敢告我这国舅爷?”和珅冷笑一声:“哼,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接着就吩咐把国泰关进大牢。国泰这下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垂头丧气地进了监狱。 和珅笑着对四位总兵说:“你们抓国泰有功,等我和刘吏部回京复命,一定保举你们升官。赶紧去把刘中堂从狱中请出来,我在书房等着。”总兵们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刘公就到了巡抚衙门书房,和珅连忙行礼问安。 美女招供揭恶行,刘和审案为民冤 刘、和二人一合计,写了几十张告发国泰的告示,贴到各州县村镇。这一下可不得了,那些被害的百姓纷纷涌向巡抚衙门喊冤,人多得挤都挤不动。其中有个举人叫杨大印,为了帮百姓免交税被国泰杀了,他母亲也被气死。他的两个妻子朱氏青梅、红梅来衙门告状。衙门里接的状纸堆得像小山似的,都等着批复呢。 刘、和二人商量,先审出国泰大逆不道的口供,再把百姓的冤状一起呈给皇上,就算西宫娘娘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了他。和珅说:“老师,我昨天抄了国泰的家,他没老婆,就四十个漂亮小妾伺候他。”刘公说:“那就把这四十个小妾带到内堂审问,先从她们嘴里撬出点实话。” 没一会儿,众小妾被带到公案前,吓得直磕头。刘公温和地说:“你们别怕,说实话,我会妥善安置你们。你们是国泰从京城带来的,还是在本地买的?”小妾们哭哭啼啼地说:“大人呐,我们都是山东本地人。自从这巡抚上任,就逼着州县给他找美女,州县就从各村镇选了我们四十个送给他。他让我们天天学歌舞弹唱,升堂退堂都用我们奏乐接送,还整晚陪着他吃喝玩乐,肆意轻薄我们。我们说的都是真的。” 刘公气得咬牙切齿,对和珅说:“和大人,您瞧瞧,这国泰简直是无法无天,欺负皇上,祸害百姓,就因为他是国舅,仗着妹妹在西宫,就为所欲为。多亏百姓没造反,这是皇上洪福齐天。先把这些女子关到一处,别为难她们。”张成应了一声,就把众美女带下去了。 刘、和二位大人退堂休息,第二天又早早升堂。四路总兵和各级文武官员都在两旁伺候。刘公开仓赈济灾民,和珅开仓犒赏三军。这东昌、兖州、青州、登州四府的总兵,手下的马步官兵加起来一万多,每个官兵都赏了二两库银和一石仓米。 刘公坐在公堂,看着桌上如山的状纸,先拿起第一张,上面写着:“具禀职妇杨朱氏,系桂平县杨家庄人,离城十里。为贪官害民、妄杀生员之事,恳请大人上奏救民于水火。我丈夫杨大印是辛卯举人,本省十三县闹饥荒,百姓卖儿卖女,惨不忍睹。可巡抚却报八成丰收,还催着州县收税。百姓饿殍遍野,交不起粮。众乡绅去省城为民请命,反被他骂是谋反,还杀了人。如今终于盼到大人来了,我冒死为亡夫申冤,求大人做主。” 刘公又看了其他状纸,都是告国泰冤杀生员、强抢民女的,足有七八十张。他立刻下令:“带犯官!”下面一声应和,衙役拿着虎头牌,快步去狱中提国泰。 第123章 刘公出行遇争斗,三郎庄恶霸现形 不一会儿,国泰被带到公案前。刘公怒喝:“国泰,你不遵守国法,犯下大罪,到了公堂还敢不跪?”国泰不屑地冷笑:“哼,你们敢在我堂上耍威风?我是皇亲国戚,凭啥跪你们?”刘公严厉地说:“胡说八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不跪我们,连皇上的圣旨也不跪,这是罪加一等!”国泰抬头一看,见上面挂着圣旨,就说:“罢了罢了,看在圣旨的份上,我就坐这儿吧。” 刘公问:“百姓告你的状子有七十多张,你可知罪?”国泰满不在乎地说:“我没罪。你们把我绑了关起来,咱一起进京找皇上评理,别在这瞎啰嗦。”刘公追问:“你任性杀了两个知县、十三个生员,快招!”国泰哈哈大笑:“我做事光明磊落。那些举人秀才想造反,杀了就杀了,算啥大事。两个知县谎报灾情想免税,现在明明是丰收,杀他们也没错。”刘公又问:“那四十个美女的事,你也招来!”国泰撇撇嘴:“这是当官的气派,不值一提。”刘公再问:“佟家寨、三郎庄和你勾结,欺压百姓,你认不认?”国泰说:“认亲是真,他们干坏事我可不知道,别冤枉我。”刘公冷笑:“好一个不认账!这些罪你都认了,加上左连城告状那事,一共十八条罪。我还真佩服你敢作敢当。” 接着刘公吩咐把国泰押回监狱,说:“明天把国泰打进囚车,和中堂,你先押他进京,我明天出个告示,让百姓知道为啥要押他进京,再让四十个美女的家属来领人。我把十府仓库查完就回京。”和珅说:“老师说得对,我先把他押到刑部大牢,等老师回来再和他对质这些罪行。”刘公说:“就这么办。”说完就退堂了,这一夜倒也平静。 第二天,告示一出,百姓们拍手称快。和珅押着国泰进京,咱先按下不表。 再说刘公对范浩然说:“贤弟,安排好人马,我们去莱州府查仓库、赈济灾民。”范浩然出去准备。刘公出了巡抚衙门,上了轿子,三声炮响,出了省城。城里的文武官员送出十里地,才各自回城。 刘公的队伍走了一段路,就看见前面有男男女女拿着家伙在打架。刘公心里纳闷,问:“范贤弟,这是哪儿管的地方?”范浩然一看,说:“大人,前面是三郎庄,归沂水县管。”刘公想起三郎庄的恶霸,心想:前面这女人抵挡那些男人,肯定是恶霸又在欺负人。就说:“贤弟,我去沂水县住下,你去帮那女人抓住恶霸,带到我跟前。” 咱先不说刘公进沂水城打公馆的事。单说这三郎庄,庄主姓郎,哥仨叫郎达、郎建、郎通,都有一身好武艺,还雇了四个武师。他们仗着国泰是义父,平日里没少干坏事。在庄前挖了口井,周围村子都不准挖井,只能来这儿打水。而且只许女人打水,要是看见漂亮姑娘,就抢到庄里成亲取乐。各村百姓是敢怒不敢言。 这天,杜翠玉、杜翠贞姐妹俩来打水,被郎建瞧见,上去就调戏。姐妹俩大骂,郎建恼羞成怒,让家丁去抢人。这时候,一个半老的妇人冲过来,大喊:“谁敢抢我女儿!” 这妇人是谁呢?原来是秦班氏,守寡多年,武艺高强。有一天,她在村前看见杜家姐妹走得气喘吁吁,神色慌张,就上前问:“两位姑娘,这大中午的,你们要去哪儿?不如到我家歇歇脚。”姐妹俩到了她家,秦班氏给她们倒茶,又问:“你们俩没个大人跟着,慌慌张张的干啥去?”姐妹俩一听,眼泪汪汪,说:“大妈,您不知道。我父亲杜洪是两榜进士,在范县当官,因为为百姓求免税,被巡抚杀了。我们想去北京告国泰,给父亲报仇。”秦班氏说:“你们俩小姑娘,路又远,万一出点事可咋整?我听说刘吏部要来山东查案,依我看,你们就住我这儿,等刘大人来了,一告状准能成。你们觉得咋样?” 这姐妹俩到底咋回答呢?咱下回再说。 第124章 刘墉智破奇案之山东风云 三郎庄恶霸覆灭记 咱都知道,这庄稼人啊,那可是勤勤恳恳。“秋收冬藏半年忙,无事闲溜闲逛。只要纳完钱粮,莫论公子侯王。坐在一处叙家常,俱是无拘无恙。”可这世道,总有那么些坏人捣乱。 就说这三郎庄,那郎家三兄弟,郎达、郎建、郎通,简直就是坏到骨子里了。仗着和国泰有点关系,在庄里横行霸道。他们在庄前挖了口井,周围村子的人只能来这儿打水,还只许女人来。为啥呢?就因为他们瞧上了哪家的漂亮姑娘,就直接抢回庄里成亲取乐,这可把周围的百姓欺负惨了,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心里头那叫一个憋屈,就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一天,杜翠玉、杜翠贞姐妹俩去打水,就被郎建这个色鬼给盯上了,上去就动手动脚地调戏。姐妹俩可不是好欺负的,对着郎建就是一顿臭骂。郎建这下恼羞成怒,喊着家丁就要抢人。这可巧了,秦班氏正好赶来。这秦班氏,那可是个厉害角色,守寡多年,武艺高强得很。她一看这情况,眼睛瞪得像铜铃,大声喝道:“狂徒们少要无理,你家老太太来也!”说着就抡着铁棒冲了上去,那气势,就像下山的猛虎。 郎家兄弟也知道秦班氏不好惹,可这时候也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上。教师两头蛇赵洪提着三节棍就冲了上去,和秦班氏打了起来。白花蛇赵锟一看兄弟不行,也拿着齐眉棍上去帮忙,这两人和秦班氏打得是难解难分。杨开昌、梁岳钧这俩家伙也不闲着,提着花枪和单刀就围了上去。 正在这紧急关头,范浩然来了。这范浩然,人高马大,面黑无须,手里抡着单鞭,大喊一声:“清平世界,朗朗乾坤,竟敢四人斗一妇人不下,实不害羞。”说着就冲进战团,和梁岳钧、杨开昌杀在了一起。郎家三兄弟也拿着扑刀冲了上来,这时候姜宽和黄振也赶到了。原来这两人是保镖的,是秦雄的徒弟,正好路过,听说师母有难,就赶过来了。 这一场混战,那叫一个激烈。范浩然性起,一鞭把梁岳钧的刀磕飞,再一扫,正扫在梁岳钧的脖项上,梁岳钧“哎呀”一声就倒在地上没气了。接着又一鞭把杨开昌的天灵盖砸碎,那场面,真是惨不忍睹。秦班氏也不含糊,一棒把赵洪打得脑浆迸裂。范浩然又一鞭把赵锟砸倒在地。姜宽和黄振也把郎家三兄弟给擒住了。 范浩然对大家说:“我是奉吏部尚书刘大人所差,来抓这三郎的。我求大家帮人帮到底,在这儿看守着,我去禀报大人。”大家都很仗义,说:“这是好事啊,我们愿意帮忙。”范浩然就赶紧进城去了。 刘公听了范浩然的报告,对沂水县知县说:“你这地方出了这么个恶霸,虽然是国泰纵容的,但我也不怪你。你赶紧去把三郎庄那四个尸体埋了,到郎家把他们抢的妇女找出来,用郎家的财产补偿她们,郎家的宅子就充公。”知县王炳南赶紧去办了。 范浩然把姜宽、黄振、秦班氏还有杜家姐妹都带到了公馆,刘公对秦班氏说:“秦嫂,你让两个女儿还住班家小屯,等我回京复命,就带你们一起进京。”秦班氏就带着女儿回去了。刘公又问姜宽和黄振愿不愿意跟着他当差,两人高兴得不得了,赶紧谢恩,从此就跟着刘公了。刘公还出了个告示,让被郎家抢的妇女的家属去三郎庄认领人。这告示一出,那些受害的人家都去了,王炳南费了两天时间把这事办完,回来向刘公报告。刘公就让他把郎家三兄弟斩首示众,然后就去莱州府了。 周侍郎女命案风云 刘公到了莱州府,休息了三天,就开始查仓库、赈济灾民。这天,刘安进来报告说:“大人,先刑部侍郎周春枝周大人求见,说有冤情。”刘公说:“这周春枝和我关系不错,还是老乡呢,快请进来。” 周春枝进来,正要行礼,刘公赶紧扶住说:“老兄,别客气,坐下说。”周春枝说:“我退休回籍后,有一儿一女。有一天,我女儿在望月楼上被杀了,墙上还画着一盏灯,到现在凶手也没抓到,求大人给我女儿报仇。”说着就把状子给了刘公。刘公说:“老兄,你先回去,我一定给你抓到凶手。” 刘公送走周春枝,就把知府、知县、守备叫来了,问他们这案子办得怎么样。这三人吓得赶紧摘了帽子,跪在地上说:“大人,这案子太难了,我们查了两个多月,一点线索都没有,悬赏也没人来领,求大人再给我们点时间。”刘公说:“好,再给你们十天时间,要是抓不到凶手,你们就等着瞧!” 这三人走了后,刘公把范鼎、姜宽、黄振叫来了,说:“三位壮士,周侍郎的女儿被氵?贼杀了,墙上画着一盏灯,你们知道这是哪个氵?贼干的吗?”姜宽说:“大人,这可能是淞江府的苗虎干的。这苗虎武艺高强,跑得还快,手里拿着顺刀。牛家庄的牛飞天生了三个女儿,都嫁给苗虎了,可苗虎还不满足,又在观音寺尼姑庵里养了四个尼僧。他一会儿在尼姑庵住,一会儿在牛家庄住,还经常出去采花,很难抓到。” 范鼎一听,不高兴了,说:“姜兄,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就不信了,我一个人就能把这苗虎抓来。”说着就拿着鞭走了。姜宽赶紧说:“别小瞧苗虎,他可厉害着呢!” 刘公对姜宽和黄振说:“你们俩跟着去,接应一下范鼎。”两人就拿着兵刃去了。刘公又让守备孙大钧带五十名兵丁去帮忙抓苗虎。 再说这苗虎,正在观音寺和牛青还有四个氵?尼喝酒呢。这牛青,也是个色鬼,趁着苗虎不在,就和四个氵?尼眉来眼去的。这时候,饭婆跑进来喊:“大爷,不好了,外面有个黑大汉,拿着单鞭,说要抓你。”苗虎一听,拔出顺刀就出去了。 苗虎看到范鼎,就问:“你就是那个推车范孟亭?”范鼎说:“没错,就是你爷爷我,今天奉钦差大人之命,来抓你这坏蛋,给周侍郎的女儿报仇。” 这两人就要打起来了,到底谁胜谁负呢?咱们下回再说。 第125章 惊险交锋与神秘暗访 范鼎战苗虎及搬救兵 咱说这苗虎啊,瞧着范鼎就开始嘲讽:“你不就是那个河南推小车的范孟亭吗?咋滴,现在改行当官府的狗腿子了?就你这傻大黑粗的模样,还敢来惹我?赶紧滚蛋,别在这儿丢人现眼!”范鼎一听,气得火冒三丈,眼睛瞪得像铜铃,大声吼道:“你这小崽子,少在那儿说大话!你爷爷我今天就是来抓你归案的,看鞭!”说完,抡起鞭子就朝苗虎砸过去。苗虎那家伙贼精,侧身一闪就躲开了,接着反手一刀刺过来。这两人你来我往,打了好一会儿,范鼎渐渐觉得体力不支。这时候,牛青又跑来帮苗虎,范鼎心里一哆嗦:“哎呀妈呀,这可咋整?我一个人对付一个都费劲,再来一个,我这条小命可就悬了!”没办法,他虚晃一鞭,转头就跑,苗虎也没追,在后面哈哈大笑:“就这点能耐,还敢来抓我?”牛青也在旁边拍马屁:“妹夫,你这武艺真是绝了,把这黑小子打得屁滚尿流!”苗虎得意洋洋地说:“这范鼎在江湖上也有点名气,没想到跟了官府就不行了。这次他知道我的厉害,肯定不敢再来了。走,咱回寺里喝酒去。” 范鼎灰溜溜地回到公馆,见到刘公,一脸羞愧地说:“大人,那苗虎太厉害了,我打不过他。”刘公皱着眉头,看向姜宽和黄振:“两位壮士,你们有啥办法能抓住这苗虎吗?”姜宽想了想,说:“大人,要抓苗虎,我们几个都不是他的对手。不过,我有个盟兄叫李璟,住在东昌府,他或许有办法。”刘公说:“那你赶紧拿着我的名帖去请他。”姜宽连忙摆手:“大人,不用名帖,我去就行。”说完,拿了些盘缠就出发去东昌府了。 姜宽到了李璟家,熟门熟路地走进客厅,笑嘻嘻地说:“兄长,好久不见,最近咋样啊?”李璟一看是他,也笑着说:“贤弟,啥风把你吹来了?快坐快坐。”姜宽坐下后,喝了口茶,心里琢磨着怎么开口。他知道李璟现在日子过得舒坦,不太愿意出去惹事,得想个办法激他一下。于是,他就开始编故事:“兄长啊,你不知道,前几天我在路上碰到黄振和一个黑大汉,我们三个一起对付苗虎,结果差点被他打得全军覆没。这苗虎可嚣张了,说什么‘普天下之英雄让我一人为尊’,还嘲笑你是东昌府的胆小鬼,说你不敢去见他,要是见到他,就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我这一听就火了,可又没办法。我就说等我兄长来了,你就等着挨揍吧。苗虎还说他才不怕,就怕你不敢去。兄长,你说这口气我能咽得下吗?我实在没办法,才来请你出山,去会会这苗虎,给我也争口气。”李璟听了,眼神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贤弟,你这话是真的还是故意激我的?”姜宽连忙发誓:“兄长,我要是骗你,天打雷劈!这都是苗虎说的原话。”李璟一拍桌子,站起来说:“好!这苗虎不过是个采花贼,有啥了不起的!贤弟,咱们明天就出发,去会会他。” 刘公暗访牛家淀 刘公在公馆里为抓不到苗虎的事儿愁眉苦脸,正想着呢,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喊冤声。刘公赶紧让刘安和张成把百姓的状纸接进来,一看,好家伙,足足有二百多张,全是告牛家淀牛飞天父子霸占民地、强抢民女的恶行。刘公心里那个气啊:“这山东怎么这么多坏人?不行,我得想办法除掉这些恶霸,让老百姓过上安稳日子。”他把几个上了年纪的百姓叫进来,问道:“你们这么多人告牛飞天父子,是不是有啥误会啊?也许是他借钱给你们,你们没还,所以怀恨在心呢?”几个百姓一听,连忙磕头:“大人啊,我们都是老实人,绝对没有诬陷他们。这牛飞天是个强盗出身,从外地跑来霸占我们的土地,盖了大房子。他还放高利贷,利息高得吓人。我们要是还不上钱,他就把我们的牲口牵走,甚至把女儿抢走当丫鬟或者小妾。我们去告官,可县官收了他的贿赂,不但不帮我们,还打我们板子。我们实在没办法,才来求大人给我们做主啊!”刘公听了,安慰道:“你们先下去吧,等我抓住牛飞天,再叫你们来对质。” 刘公心想:“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得去牛家淀亲自看看这牛飞天到底有多坏。”他把范鼎叫过来,说:“贤弟,我打算去牛家淀暗访一下,你跟我一起去。要是有人问,就说我们是乡亲,偶然碰到的。千万要小心,别暴露身份。”范鼎点点头:“大人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两人乔装打扮一番,偷偷地出了公馆,朝牛家淀走去。 再说牛飞天,这天正坐在客厅里美滋滋地想着事儿:“我这三个女儿都嫁给了苗虎,以后我就可以靠着女婿享福了。明天就是我的生日,得好好热闹热闹。”正想着,三个女儿进来给他磕头祝寿。牛飞天笑着说:“每年都是你们三个孝顺,爹高兴啊!”可笑着笑着,他又皱起了眉头。女儿们奇怪地问:“爹,往年生日你都开心得很,今年怎么愁眉苦脸的?”牛飞天叹了口气:“唉,最近晚上我这卧室老是闹鬼,搅得我睡不好觉,烦死了。”女儿们一听,连忙说:“爹,别担心。等过了生日,我们请个高人来驱鬼。” 正说着,外面传来敲卦板的声音和吆喝声:“算灵卦,占神课,能驱邪捉鬼,不灵不要钱!”女儿们眼睛一亮:“爹,你看,说曹操曹操到,这肯定是个高人,快请进来吧。”牛飞天也觉得是个好主意,就让仆人把算卦的请进来。这算卦的不是别人,正是刘公。刘公走进客厅,装模作样地给牛飞天作了个揖:“施主,贫道有礼了。”牛飞天上下打量了一下刘公,觉得他看起来还挺靠谱,就问:“你真能驱鬼吗?”刘公一本正经地说:“当然能,贫道精通阴阳之术,驱鬼捉妖不在话下。”牛飞天高兴地说:“那太好了!明天是我的生日,你今晚要是能把鬼除掉,明天我让你坐贵宾席,还给你二百两银子。”说完,就让仆人把刘公带到卧室,准备好饭菜和驱鬼的东西。 刘公在卧室里吃完晚饭,静静地坐着等。等到半夜,外面一片寂静。突然,从东北墙角刮来几阵旋风,刘公定睛一看,原来是四个冤魂。两个女鬼先跪下哭诉:“大人,我们是王氏姐妹,秋香和桂香,还没嫁人呢。牛飞天看见我们长得漂亮,就说我们父亲欠他钱,把我们抢来逼婚,我们宁死不屈,就被他杀了。我们死不瞑目,所以才来闹鬼。”接着,两个男鬼也跪下说:“大人,我们是张泰和杨吉,被牛飞天骗到家里,说我们欠他钱,我们跟他理论,他就叫人把我们打死了。求大人为我们做主啊!”刘公听了,心里一阵悲痛,暗暗发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他对冤魂说:“你们放心去吧,我一定不会放过这恶人的。”四个冤魂听了,点点头,消失了。 这刘公接下来会怎么对付牛飞天呢?苗虎那边又会发生什么事呢?咱们下回再说。 第126章 刘墉险象环生之智斗恶霸风云 刘墉遭困牛家淀,英雄齐聚施援手 古人云:“室暗室明两奚疑,方寸常存不可欺。莫道天高鬼神远,须得先将自己知。”这做人做事啊,可得凭良心,可这世上就有那黑心的恶霸。 话说刘公在牛家淀扮作老道,刚审完那四个冤魂的口供,正想着怎么惩治牛飞天这恶霸呢,哪晓得隔墙有耳。有个叫癞狗怀三的恶奴在外面偷听,虽说没听到冤魂的话,可听到刘公自称“本部堂”,心里就犯嘀咕了:“哎呀妈呀,这‘本部堂’听起来像是个大官啊,莫不是来调查我们老爷的恶行的?”这家伙赶紧跑去报告牛飞天。 牛飞天一听,又惊又喜还带点怒。惊的是自己的坏事可能要败露了,喜的是这官儿还没出宅子,怒的是竟敢来查他。于是他大吼一声:“来人呐,把那老道给我绑了!”恶奴们麻溜地就把刘公绑到客厅。刘公还镇定自若地问:“施主啊,我刚把鬼驱了,你咋还把我绑了呢?”牛飞天恶狠狠地说:“你是啥官儿,敢来私访我?明天是我生日,今天先不收拾你,把他绑后院柱子上,等我过完生日再审问。” 再说范鼎,在庄外眼巴巴地等着刘公,从早等到晚,眼瞅着太阳都快落山了,刘公还没出来,心里就知道不好了:“坏菜了,大人肯定出事了。”正着急呢,看见姜宽带着个人来了,走近一看,哟呵,这肯定就是请来的李璟了。姜宽笑着说:“范贤弟,这就是我盟兄李璟,那苗虎不是小瞧他吗?咱今天就给他点颜色看看。”范鼎赶紧行礼,然后把刘公来暗访牛家淀的事儿说了一遍。李璟听了,想了想说:“现在还早,咱先去前面村子找个店住下,吃点喝点,养足精神,等半夜我翻墙进去救大人,你们在外面接应。就这牛家的围墙,没我这本事,你们进去可费劲。”姜宽和范鼎都点头说:“行,就听兄长的。” 三人正往村子走呢,嘿,又碰到黄振了。范鼎奇怪地问:“黄兄,你不在公馆守着,咋也来了?”黄振说:“刘安和张成见大人一天多没回去,不放心,让我来看看。这不,正好碰到你们。”李璟说:“来得正好,你和他们一起在外面接应,我进去救人。” 妙计擒凶展英豪,恶霸末日将来到 四人到了牛家淀,姜、范、黄三人找好地方藏起来,拿着兵刃准备接应。李璟施展轻功,“嗖”的一下就上了围墙,用问路石探了探,没发现埋伏,就轻轻落到院子里。听到前面小院有人说话,他就悄悄凑过去听。一个人说:“今天可把我累坏了,从早忙到晚,这会才得闲吃口饭。”另一个说:“客厅里苗姑爷和少爷们还没散席呢。”又有人说:“咱吃完饭还得去后院看着那绑着的老道呢。”还有人满不在乎地说:“急啥,我刚从那儿来,老道晕乎乎的,再说这围墙这么高,他插翅也飞不出去。” 李璟一听,不再耽搁,转身就往后院去。到那儿一看,果然柱子上绑着个罗锅老道,正是刘公。他赶紧给刘公解绑,背着刘公又回到围墙下,用绳子把刘公绑好,扔出墙外,然后自己也翻墙出去了。 四人把刘公背到松林里,刘公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刘公问:“这位壮士就是李璟吧?”李璟回答:“正是,我从东昌府来。”刘公感激地说:“多亏你救了我啊,不然我可就惨了。”姜宽在旁边说:“大人,咱虽然逃出牛家淀了,但还没脱离危险。趁天没亮,赶紧回公馆。然后咱先抓苗虎,再收拾牛家父子,给老百姓出口气。”刘公点头说:“好,就这么办。等回京城,我一定在皇上面前给你们请功。” 再说牛飞天父子,第二天早上正准备审问老道呢,恶奴怀重慌慌张张跑进来喊:“不好了,后院柱子上的老道不见了,就剩绳子在地上。”牛飞天一愣,牛红说:“爹,说不定这老道有点神通,从地下遁走了。”牛青却摇头说:“不对,我看这老道可能是刘罗锅子来私访的。听说他在山东抓了国泰,还爱管闲事,肯定是有人告了咱,他来查访。”牛飞天一听,觉得有理,赶紧让人去请苗虎。 苗虎来了后,牛飞天把事儿一说,苗虎满不在乎地说:“肯定是刘罗锅子。上次他派范鼎来抓我,被我打得屁滚尿流。这次他派人来,来多少我都不怕。就算动了官兵,我也能全身而退,我这武艺,那是天下无敌。”牛飞天还是担心地说:“贤婿啊,这刘罗锅子也不简单,你还是小心点好。”苗虎拍着胸脯说:“岳父放心,我还怕他不成?” 李璟、姜宽、黄振、范鼎四人回到公馆,刘公又夸了他们一顿,说一定要给他们升官。范鼎着急地说:“三位兄长,咱得赶紧想办法抓苗虎,不然他跑了就麻烦了。”李璟说:“我见了他,他就别想跑。”范鼎灵机一动说:“咱用调虎离山计,三位兄长在观音寺埋伏,我去牛家淀引苗虎去尼庵,然后咱一起上,肯定能抓住他。”姜宽也说:“我和你一起去,苗虎那顺刀厉害,咱俩车轮战,边打边跑,把他引过去。” 四人商量好后,饱餐一顿就出发了。李璟和黄振到了观音寺,看到那四个氵?尼在那叽叽歪歪地埋怨苗虎和牛青不来。李璟和黄振气不打一处来,亮出刀说:“你们这几个不知廉耻的家伙,还敢嘴硬!”四个氵?尼吓得赶紧求饶:“大爷饶命啊,我们愿意服侍你们。”李璟和黄振可不吃这一套,手起刀落,把四个氵?尼给解决了。然后对寺里的杂役说:“我们是奉刘大人之命来抓苗虎的,你们赶紧跑,别惹祸上身。”杂役们一听,都四散逃走了。李璟和黄振就在山门内埋伏好。 范鼎和姜宽呢,走到半路,姜宽说:“我在这儿藏着,你先去引苗虎。”范鼎深吸一口气,大踏步地朝牛家淀走去,心里想着:“苗虎啊苗虎,今天就是你的末日!” 这一场激烈的交锋到底谁胜谁负呢?咱们下回分解。 第127章 刘墉除恶扬善之荣耀凯旋 英雄智斗擒恶贼,恶霸末路现原形 老话说得好:“人见利儿不见害,鱼见食而不见钩。劝君莫做亏心事,恶贯满盈难善终。”这做人啊,可不能只看眼前的利益,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儿,不然迟早得遭报应。 姜宽一脸担忧地对范鼎说:“范兄弟,你去引苗虎可得小心点,那家伙心狠手辣,跑得还快,像只狡猾的狐狸。”范鼎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拍着胸脯说:“姜兄,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我可不怕他,看我怎么把他引出来。”说完,就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牛家淀走去,那架势就像要去赴一场胜利的宴会。 不一会儿,范鼎就到了牛家淀,站在牛飞天家的门口,手里拿着鞭子,指着门大声喊道:“喂!里面哪个小子在呢?赶紧进去告诉苗虎那小子,就说范爷爷来找他算账了,让他出来受死!”门里的恶奴们一听,吓得腿都软了,但又不敢耽搁,像兔子一样飞快地跑进去报告。 苗虎正在客厅里喝茶呢,听到这话,“嗖”地一下站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大声说:“哼,竟然有人敢来挑衅我,这不是找死吗?我这就出去把他解决了,让他知道我的厉害。”说完,提着顺刀就冲了出去,牛飞天父子几人也赶紧跟在后面,想看看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家伙。 苗虎出来一看,原来是范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手下败将,上次没把你打够是吧?这次又来送死。”范鼎也不示弱,大声说:“你别得意得太早,上次是我大意了。实话告诉你,我去观音寺找你,没找到,倒是把你那四个氵?尼给收拾了。今天我就是来抓你归案的,你插翅难逃!”苗虎一听,气得火冒三丈,脸涨得通红,像头发怒的狮子一样举刀就砍向范鼎。范鼎赶紧用鞭子招架,两人你来我往,打了好几个回合。范鼎边打边退,心里想着:“哼,我可不能真和你硬拼,得把你引到观音寺去。” 苗虎心急如焚,一心想着快点把范鼎解决了,然后去看看那四个氵?尼怎么样了。正追得起劲呢,突然看到路上有个人拿着单刀站在路中间,范鼎从旁边跑过去了。苗虎知道这人是来帮范鼎的,气得大骂:“你是谁?敢挡我的路,赶紧给我让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收拾!”这人正是姜宽,他笑着说:“苗虎,你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是你姜爷爷,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说完,挥刀就和苗虎打了起来。没打几个回合,姜宽假装不敌,转身就跑,苗虎在后面紧追不舍,嘴里还喊着:“你别跑,看我今天不把你剁成肉酱!” 正义伸张除恶霸,英雄凯旋受封赏 两人追着追着,就到了观音寺前。苗虎看到姜宽往山门里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坏了,这肯定是他们设的圈套。”但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寺前站着三个人,除了范鼎,还有李璟和黄振。苗虎知道自己今天是凶多吉少了,但还是硬着头皮问:“你们这一群人,到底想干什么?报上名来!”李璟把刀一横,摆出一副英勇无畏的样子,说:“你问我?我是东昌府的李璟,人送绰号草上飞。听说你到处吹嘘自己武功天下第一,今天我就来会会你,看看你到底有多大能耐。”苗虎冷哼一声:“哼,原来是你,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说完,两人就杀在了一起。 姜宽、范鼎和黄振站在庙台上,看着他们打得难解难分。李璟越打越勇,像一只敏捷的猴子一样蹿蹦跳跃,手里的刀舞得虎虎生风,一刀比一刀快。苗虎呢,因为平时贪色过度,身体早就被掏空了,这时候渐渐体力不支,累得气喘吁吁。他心里暗叫不好,虚砍一刀,转身就想跑。李璟早就料到他会这一招,一个箭步冲上去,一脚把苗虎踢倒在地,然后用刀背把他的胳膊砸折了,让他动弹不得。姜宽、范鼎和黄振赶紧跑过去,用绳子把苗虎捆得结结实实,像绑粽子一样,然后押着他回公馆去了。 刘公看到他们把苗虎抓回来了,高兴得不得了,立刻让人拿酒来,笑着说:“四位壮士,你们真是好样的!我刘某敬你们三杯,为你们的英勇干杯!等喝完酒,我们就去抄了牛家淀,把牛家父子也一网打尽,彻底了结这个案子。”四位英雄听了,心里暖暖的,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喝完酒,吃了点饭,他们就又出发去牛家淀了。刘公还派孙守备带着兵丁一起去,好助他们一臂之力。 四位英雄到了牛家淀,看到牛飞天父子三人站在门口,像三只待宰的羔羊。他们二话不说,亮出兵器就冲了上去。牛飞天父子三人也不甘示弱,拿着兵器拼命抵抗,但他们哪是四位英雄的对手呢?没打几个回合,就被四位英雄生擒活捉了。这时候,从门里又冲出来三个女子,原来是牛飞天的三个女儿,她们想救自己的父兄,拿着刀枪就冲了过来。李璟、姜宽和范鼎迎了上去,没几下就把她们也抓住了。这三个女子虽然有点功夫,但毕竟是女流之辈,力气和经验都比不上三位英雄,就像小鸡遇到老鹰一样,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孙守备带着兵丁进了庄,看到四位英雄已经把人都抓住了,赶紧上前拱手说:“四位英雄,你们辛苦了!”四位英雄笑着说:“孙守备,你也辛苦了。我们先把人押回去交差,这里就交给你了。”说完,他们就押着犯人回公馆了。 孙守备在牛家抄家的时候,发现牛家真是富得流油,金银财宝堆成了小山。他把抄到的东西都记在本子上,然后封锁了门户,留了一些兵丁看守。抄完家后,他就回公馆向刘公交差了。刘公看到抄家的清单,不禁感叹道:“这恶霸搜刮了这么多民脂民膏,不知道害了多少老百姓,真是罪大恶极!”他立刻让知府出告示,让那些被牛飞天迫害的老百姓来领赔偿,根据受害的轻重,把牛家的财产分给他们。知府领命下去了,老百姓们听到这个消息,都高兴得欢呼雀跃,像过年一样。 第128章 山东之行结束 刘公升堂审问苗虎和牛家父子。苗虎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就把自己的罪行都招了,包括杀了周刑部的女儿,还有在山东干的那些杀人放火、奸?妇女的坏事,简直是罄竹难书。刘公听了,气得拍桌子,大声说:“你这恶贼,简直是天理难容!来人呐,把他用铡腰斩成两段,然后枭首示众,让老百姓都看看做恶的下场!”苗虎就这样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老百姓们都拍手称快,觉得大快人心。 接着审问牛家父子,牛飞天还想抵赖,说自己是良民。刘公冷笑着说:“你抬起头来,看看我是谁?”牛飞天抬头一看,吓得脸色苍白,心里想:“这不是那个捉妖的老道吗?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没办法,他只好把自己的罪行都招了,包括在河南劫皇杠、在山东霸占民地、放高利贷、杀人害命等等,一共七条人命。刘公让他画了押,然后说:“你们的罪行太重了,就算从轻发落,也难逃一死。”说完,就下令把他们用铜铡处死了。 刘公还对知府和知县说:“你们两个身为官员,却收受贿赂,包庇恶霸,本来应该革职发往军台效力,但我今天网开一面,就免去你们的军台之刑了。等新官来了,你们就赶紧回原籍去吧,以后好自为之。”知府和知县听了,赶紧磕头谢恩,像两只斗败的公鸡一样灰溜溜地下去了。 刘公对范、黄、姜、李四位英雄说:“四位壮士,你们就别回家了,等我查完仓库,我们一起回京。我一定会在皇上面前保举你们升官的,你们就等着享福吧。”四位英雄听了,连忙推辞说:“大人,我们都是粗人,不懂官场的规矩,还是让我们回家吧。”刘公笑着说:“你们别推辞了,这是你们应得的。”说完,就吩咐范鼎去沂水县接秦班氏母女三人进京,说有重要的事情安排。范鼎领命而去。 刘公带着李璟、姜宽、黄振和执事人马浩浩荡荡地回北京了。一路上,老百姓们都夹道欢迎,像欢迎英雄凯旋一样。到了北京,和珅迎上来笑着说:“老师,您一路辛苦了!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肯定累坏了吧?”刘公笑着回答:“和大人,为国效力,这点辛苦算什么?我们都是为了国家和老百姓嘛。”和珅又问:“十府仓库都查清了吗?”刘公说:“都查清了,而且我还放粮赈济了十三县的饥民,现在老百姓都安居乐业,没有流离失所的了。” 刘公回到公署,休息了一会儿,就写了一道奏章,弹劾国泰的十大罪行,包括妄杀大臣、欺压百姓、贪污受贿、违抗圣旨等等,每一条罪行都证据确凿,让人看了触目惊心。写完奏章,刘公和和珅就住在公署,准备第二天上朝见驾。 再说范鼎,很快就到了沂水县,接了秦班氏母女三人,然后护送她们进京。到了京城后,李璟、黄振和姜宽对他说:“范兄,你来得正好。大人已经吩咐下来了,明天早上上朝见驾,让我们四个和左连城都在午门等候,千万不能迟到。”范鼎说:“好的,我知道了。”这一夜,大家都怀着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入眠。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刘公和和珅就捧着奏章上朝去了。他们见到乾隆皇帝,行了君臣之礼,然后说:“臣刘墉、奴才和珅参见皇上,我们已经完成了在山东的任务,回来向皇上交旨。”乾隆皇帝笑着说:“两位爱卿辛苦了,快起来吧。说说看,在山东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刘公和和珅把奏章呈给皇帝,说:“皇上,山东巡抚国泰作恶多端,我们已经把他的罪行都查清楚了,写在奏章里,请皇上御览。”内侍接过奏章,展开在皇帝的面前。乾隆皇帝看了奏章后,脸色变得阴沉起来,心想:“国泰虽然是国戚,但他的罪行实在是太严重了,不能姑息。”于是,他下了一道圣旨:“刘墉、和珅参劾山东巡抚国泰十恶不赦之罪,按律条应该凌迟,但念其贵人在宫,减为一刀之罪,由二卿监斩西郊。山东出现恶霸大盗,多亏了范鼎、李璟、姜宽、黄振、王忠、王平这些壮士协力相助,才得以平定。范鼎拿贼有功,而且他父亲当年征台湾阵亡,应该袭父职。范县杜洪的两个女儿,因为报父仇历经艰险,就把她们许配给范鼎为妻,朕当为媒。范鼎封为登州府总兵;秦班氏也为国家立了功,每年赏银五百两养老,让她跟着范鼎享福。韩泰昌由武职改为文职,担任山东巡抚,即刻上任。李璟担任通州左营都司,姜宽、黄振也担任都司,王忠、王平担任千总,由兵部安排具体职务。左连城年纪虽小,但很勇敢,准他在京读书,以后参加科举肯定能高中。刘卿、和卿为国家除掉了大患,赏一年俸,放假三个月。” 众人听了圣旨,都赶紧磕头谢恩。刘公和和珅心里都很高兴,觉得这次山东之行终于圆满结束了,老百姓也可以过上太平日子了。 这正是:“为人莫要行恶霸,哪个恶霸行到头。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 第129章 乾隆年间奇案之良乡县风云 金家落难良乡县,恶霸阴谋初显现 咱大清乾隆那时候,山东武定府阳信县金家营村,有个叫金好善的进士,家里有老婆王氏,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大的叫金姐,小的叫凤英。这一家人本来过得和和美美,可谁知道啊,山东连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 金好善愁眉苦脸地跟老婆商量:“孩子她娘,你看这日子没法过了,咱不能在这干等着饿死啊。我琢磨着,咱全家四口去京城碰碰运气,找点营生干,等家乡年景好了再回来。你觉得咋样?”王氏是个妇道人家,没什么主意,就说:“我啥也不懂,都听你的。”金好善说:“那行,你赶紧把细软收拾一下,包好。我去跟邻居说一声,让他们帮忙照看一下房子。”说完就出门了。 母女三人很快就收拾好了行李,这时候天也黑了。金好善回来吃了晚饭,一家人早早睡下,准备第二天赶路。 第二天一大早,金好善背着行李,带着母女三人就出发了。一路上风餐露宿,走了好多天,终于来到了良乡县郊外。金好善松了一口气,对老婆说:“可算到这儿了,前面就是良乡县城,离京城不远了。咱在这儿歇会儿,再进城。” 恶霸恶行露端倪,金家深陷绝境中 可他们不知道,这良乡县城东南的李家寨,有两个恶霸,哥哥叫李纟唐,弟弟叫李红。这俩家伙在当地可是无恶不作,抢男霸女,霸占别人的房子和田地,仗着他们有个在朝里当官的表哥夜里红,那是嚣张得很。 这天,李纟唐和李红在书房里闲得无聊,就打算去良乡县衙门找郭大老爷唠唠嗑。他们坐着轿子,带着一群恶奴打手,前呼后拥地往县城走。半路上,看到了金好善一家四口在路边休息。李红眼睛一亮,就想上去抢人,李纟唐赶紧拦住他说:“老弟,先别冲动!你没听说刘同勋奉旨出京阅边吗?他带着三口铜铡和两口宝剑,有权先斩后奏。咱要是干了这事儿,被他知道了,咱哥俩可就死定了,连咱表哥也得跟着遭殃。”李红一听,着急地说:“那咋办?难道就这么算了?”李纟唐眼珠子一转,凑到李红耳边,悄悄地说:“我有个主意,咱这样这样……”李红听了,顿时眉开眼笑,连忙让轿子停下。 李纟唐和李红走到金好善面前,满脸堆笑,假惺惺地抱拳行礼,还一口一个“表兄”地叫着。金好善都懵了,他根本不认识这俩人啊。李纟唐笑着说:“表兄,咱都十多年没见了,你不认识我们了?这不是说话的地儿,走,去家里好好聊聊。”说完,就让家奴牵来三匹马,还说让金好善和他们一起骑马,让王氏和两个女儿坐轿子,家奴们扛着行李,就把金好善一家四口带回了李家寨。 到了家,李纟唐和李红陪着金好善在前厅聊天,家奴端上茶来。喝了一会儿茶,又摆上了酒菜。李红热情地让金好善坐上位,金好善还不好意思,推脱着不肯坐。李红说:“表兄,你这就见外了,到了这儿就跟自己家一样。”金好善心里纳闷:“我不认识他们啊,难道是多年不见的远房表亲?”也就没再多想。 酒过三巡,李红问金好善:“表兄,你带着家眷这是要去哪儿啊?”金好善叹了口气说:“山东大旱,实在过不下去了,我想带着家人去北京投奔亲戚,找个活儿干,要是能谋个一官半职,老了也能有个依靠。”李红一听,笑着说:“表兄,你还投什么亲戚啊?夜里红是我们表哥,是当朝首相。我们给你写封推荐信,你拿着去相府,肯定能得到重用,还怕当不上官?到时候再来接家眷,多好啊。”金好善听了,高兴地说:“那就太感谢表弟了。” 李红让人拿来笔墨纸砚,很快就写好了推荐信。金好善在旁边看着,觉得这信写得挺不错,心里满是欢喜。李纟唐说:“表兄,今天你就在这儿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去京城,很快就到了。”金好善点头答应了。 李红出去吩咐家奴准备一匹白马,明天让金好善骑着去京城,还偷偷派了飞腿王彪在半路上杀金好善,说:“事成之后,马、行李和银子都归你。”王彪领命而去。 吃完晚饭,三人睡在一张床上,看起来特别亲热。 金善遇害女不屈,恶霸强逼引众怒 第二天一大早,金好善起来吃了点心,李纟唐和李红送他出门,还给他十两银子和两贯铜钱当路费,说:“表兄,一路顺风,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金好善感激地收下了,还说:“我老婆和女儿就拜托你们照顾了。”李纟唐和李红连忙说:“放心吧,包在我们身上。” 金好善骑着马,美滋滋地往京城走。走着走着,突然从密树林里跳出一个人,头上包着花布手巾,穿着紧身小袄和兜裆裤,花布裹腿,脚蹬大尾巴鱼鳞靸鞋,长得凶神恶煞的,手里拿着一把截头刀,大声喊道:“你往哪儿走?”金好善吓得浑身发抖,连忙说:“好汉,饶命啊!这些行李和马都给你,只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王彪冷笑一声说:“金好善,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李家兄弟派我来杀你,他们本来是想抢你两个女儿,看你长得像他们表兄,就把你一家四口骗到家里,派你上京,然后在这儿等你,杀了你好和你女儿成亲。”金好善一听,如梦初醒,赶紧下马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饶命。王彪可不管这些,说:“我是奉命行事,不能饶你。”说完,一刀就把金好善杀了,然后把马和行李牵回李家寨,向李纟唐和李红复命。 李纟唐和李红听了,高兴得不得了。他们来到后宅,看到王氏,还假惺惺地作揖行礼,叫着“岳母”。王氏气得脸都红了,大声说:“你们这两个坏蛋,怎么能这么叫?到底怎么回事?”李纟唐和李红笑着说:“岳母,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在路上看到你两个女儿长得漂亮,就假装是表亲,把你们骗到家里。然后把你男人骗到半路杀了,现在我们要和你两个女儿成亲。” 王氏一听,悲痛欲绝,放声大哭,指着他们大骂:“你们这两个丧尽天良的家伙,不怕遭报应吗?你们家里也有姐妹,怎么不去找她们成亲?你们迟早会恶贯满盈的!”李纟唐和李红听了,恼羞成怒,让人把王氏拉到南监关起来。 金姐和凤英看到母亲被拉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又着急又害怕。当她们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对着李纟唐和李红破口大骂:“你们这两个衣冠禽兽,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们看看我们是谁?想让我们嫁给你们,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李纟唐和李红被骂得狗血淋头,气得火冒三丈,吩咐丫鬟:“把这两个臭丫头绑起来,吊在东马棚,用皮鞭沾水抽她们,看她们还嘴硬不!” 丫鬟们正要动手,大丫鬟春红连忙说:“先别动手!要是把她们打伤了,怎么和老爷们成亲啊?依我看,把她们带到冷楼上去,我去劝劝她们,要是答应了亲事就好,要是不答应,就不给她们吃的喝的,把她们关在那儿,不愁她们不答应。”李纟唐和李红觉得有道理,就说:“好,就照你说的办。” 这金姐和凤英能逃过一劫吗?她们会怎么应对呢?咱们下回分解。 第130章 春红仗义救难,刘相暗访查民情 春红妙计救二女,恶霸美梦终成空 咱常说:“红尘世界不可贪,名利多把干戈添。”这做人啊,可不能被名利冲昏了头脑,不然准得惹出一堆麻烦事儿。 话说那李家寨的恶霸李纟唐、李红,听了丫鬟春红的主意,高兴得嘴都咧到耳根子了。春红呢,就把金姐、凤英带到了后园冷楼。 春红苦口婆心地劝道:“两位姑娘,你们不如就答应了这门亲事。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还有丫鬟伺候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何必这么死脑筋,非得往墙上撞呢?最后还不是得受苦,何必呢?”金姐和凤英一听,气得柳眉倒竖,怒目圆睁,指着春红就骂:“你这多嘴的丫头!我们可是名门闺秀,怎么可能嫁给这两个无法无天的坏蛋?我们宁可死,也不会答应的,你就别做梦了!” 春红却不生气,反而笑着说:“我是真心想救你们,你们要是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说完,她推开楼门看了看,确定没人后,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天空说道:“过往的神灵啊,你们可要给我作证。我春红要是有半点虚情假意,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金姐和凤英见她发了这么毒的誓,这才相信她是真心想帮忙的。 于是,金姐和凤英就按照春红的计划,梳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像仙女下凡一样。等到天黑了,春红就下楼去,对李纟唐、李红说:“老爷,金家姐妹被我劝好了,她们答应了这门亲事。”李纟唐和李红一听,乐得屁颠屁颠的,连忙吩咐人准备香案、纸马,要和金家姐妹拜堂成亲。 不一会儿,金家姐妹就被丫鬟们搀扶着来到了华堂。四人拜完天地,就入了洞房。金家姐妹虽然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但脸上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李纟唐、李红说:“今天是我们的大喜日子,可得好好喝几杯。”说完,就不停地给他们倒酒。两个恶霸也不客气,一杯接一杯地喝,没一会儿就喝得烂醉如泥,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春红见时机成熟,就悄悄地走出房间,对外面的丫鬟们说:“姐妹们,你们今天都累坏了,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出了什么事我担着。”丫鬟们一听,高兴还来不及呢,都纷纷散去了。接着,春红又来到二门,对管家说:“管家,两位老爷说了,今天是他们的大喜日子,大家都放一天假,还每人赏酒一瓶、肉一方。”管家听了,马上就去传达命令。 不一会儿,整个府里就安静下来了。春红赶紧带着金家姐妹穿过后花园,来到墙边。她搬来一架打花的梯子,搭在墙上,悄声说:“姑娘们,你们快顺着梯子爬上去,逃走吧!”金姐和凤英担心地问:“我们逃走了,你怎么办?恶霸醒了,你怎么交代?”春红听了,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说:“我也是被他们抢来的。我父亲欠了他们二十两银子,还不起,就被他们害死了。我留在这儿就是为了找机会报仇。你们出去后,一定要去京城告状,替我也报了这个仇。” 金家姐妹听了,感动得热泪盈眶,连忙给春红跪下道谢。春红扶起她们,说:“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金姐和凤英爬上梯子,墙上的荆棘把她们的手和脸都划破了,但她们也顾不上疼。刚爬上墙,往下一看,黑漆漆的,心里害怕极了。正在犹豫的时候,突然一阵旋风刮来,把她们吓得一哆嗦,不小心就从墙上掉了下去。奇怪的是,她们并没有摔死,原来是那些被李纟唐、李红害死的冤魂在暗中保护她们,墙下的乱茅草也起到了缓冲的作用。 金姐和凤英爬起来,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就朝着天上的北斗星的方向跑去。 这边,春红把梯子放回原处,然后走到浇花的苦水井边,心一横,跳了下去,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再说李纟唐、李红,一觉醒来,发现金家姐妹和春红都不见了,顿时酒也醒了一大半。他们赶紧叫丫鬟和仆人来问,丫鬟们都说不知道。李纟唐、李红知道事情不妙,肯定是她们逃跑了,于是连忙吩咐家奴和院公拿着灯笼火把去追。 家奴们来到后花园,看到墙上的荆棘被压倒了一片,就回去报告。李纟唐、李红听了,心想:“这两个女人肯定跑不远,赶紧给我追!”家奴们不敢违抗,就拿着灯笼火把出了大门,四处寻找。 可就在这时,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灯笼火把一下子就被吹灭了。李纟唐、李红没办法,只好带着人回府了。这也是金姐和凤英命不该绝,冥冥之中有神灵保佑。 刘相奉旨阅边来,良乡暗访查真相 在朝廷里,有一位侯爷,名叫刘同勋,是个忠心耿耿的好官。他住在山东青州府朱城县的潘古庄,爱民如子,最看不惯那些奸臣和恶霸。 一天,乾隆皇帝上朝,对刘同勋说:“刘爱卿,朕命你代朕去阅边,赐你三口铜铡和王命牌,你就代表朕,有先斩后奏之权。”刘同勋听了,连忙叩头谢恩。 回到家后,刘同勋就吩咐家人准备轿马和执事,第二天就要出发。他心里想着:“听说奸相夜里红的两个表弟在良乡县为非作歹,我这次正好去查一查。” 主意已定,刘同勋就带着人来到了良乡县。他让人在离城十里的地方找了个公馆住下,然后对门军说:“如果有官员来拜见,就说本爵身体不舒服,不见客。”接着,他又让邵青拿五两银子去买一套乞丐的衣服,他要扮成乞丐去暗访。 邵青来到大街上,东找找西看看,终于看到一个老乞丐。这老乞丐头上戴着开花帽,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补丁袄,腰里扎着一根稻草绳,裤子像灯笼一样,脚上穿着一只破靴子和一只烂鞋。邵青走上前去,对老乞丐说:“大爷,你把这身衣服卖给我吧,我给你五两银子,你可以去买身好衣服穿。”老乞丐心里犯嘀咕:“这人说话怪怪的,是不是南方蛮子?是不是看到我衣服上有宝贝了?管他呢,反正五两银子不少了。”于是,老乞丐就答应了。 邵青拿着衣服回到公馆,刘同勋让人把衣服蒸了,又用火烤干,把虱子和虮子都弄掉了。然后,刘同勋穿上衣服,问邵青:“你看我像乞丐吗?”邵青笑着说:“老爷,您这一打扮,还真像个乞丐。” 刘同勋扮成乞丐后,会在良乡县发现什么秘密呢?金姐和凤英又能否顺利逃脱恶霸的追捕呢?咱们下回分解。 第132章 小娃身世之谜牵出干爹缘 小孩看见皇爷,赶紧跑过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说:“先生,天晚了,住下吧。”皇爷看这孩子挺有礼貌,就说:“行,你头前带路。” 皇爷跟着小孩进了店,在一间上房落了座。一进屋,皇爷就皱起了眉头,这炕上的席子破破烂烂的,房顶都能看见星星,墙上还有一道道的血印子。皇爷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店看着就不咋地,估计臭虫少不了。” 小孩倒是热情,马上斟了一杯茶,说:“先生,您喝茶。我再去店外招呼几位客人,给您作个伴。”皇爷摆了摆手,说:“你别去了,我住这儿,估计别人就不来了。”小孩一听,不高兴了,说:“老先生,您这话说的可不吉利。我多招呼几位客人,多挣点钱,您看着也高兴不是?”皇爷笑了笑,也没反驳,说:“你要不信,就去试试。” 小孩风风火火地跑出去,在店外喊了半天,一个客人也没招来。没办法,只能垂头丧气地回来,问皇爷:“先生,您想吃点啥?喝点啥?我给您预备。”皇爷说:“我不饿,也不喝酒,给我一壶茶、一盏灯就行。”小孩一听,脸拉得老长,心里想着:“这客人可真抠,就点个茶和灯,能挣几个钱啊。”嘴里嘟囔着,不情不愿地去了店后的住宅。 小孩的母亲正站在后院呢,看见孩子回来,就问:“今天住了几位客人啊?”小孩气鼓鼓地说:“娘,今天可倒霉透了,就来了一个像丧门星似的算命先生,还不吃不喝,就要一壶茶、一盏灯。”他母亲一听,说:“客人要茶要灯,你咋不去准备呢?”小孩说:“娘,您算算,烧一壶茶得半斤劈柴,一盏灯得八个官板的油钱。这不是亏本买卖嘛!”他母亲笑了笑,说:“傻孩子,你不懂。这死店还得活人开呢,一个客人走了,还会有百个客人来。你赶紧给人家送茶去。”小孩说:“我还没烧呢。”他母亲说:“不用烧了,我刚才烧了一壶,现在不渴了,你给先生送去吧。” 小孩没办法,一手提着茶壶,拿着茶碗,一手端着灯,来到前店上房。把灯和茶壶、茶碗放下后,皇爷问:“小店东,你这店里几口人啊?咋没见老掌柜的呢?”小孩说:“我这没老掌柜的,店里上上下下就我一个人照应。”皇爷又问:“我是说你亲爹呢?”小孩一听,眼眶立马红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说:“您咋偏问这个呢?一提我爹,我就伤心。我爹被人害死了,这杀父之仇不报,我死不瞑目。可我上面还有老母亲,没人照顾,我不能就这么去报仇啊。”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皇爷一听,来了兴致,问:“你爹被谁杀的?”小孩咬牙切齿地说:“是和珅那个老王八蛋!”皇爷接着问:“和珅跟你家有啥仇啊?”小孩赶紧摆摆手,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说:“我可不敢说,要是被和珅知道了,我全家都得被杀头,祸灭九族啊!”皇爷笑着说:“没事儿,这屋里就咱俩,又没别人,你跟我说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小孩想了想,说:“那行,您等我添点灯油,咱俩慢慢说。”添完灯油,小孩站在一旁,皇爷说:“你坐下说,别站着。把你爹咋被和珅害的,从头到尾跟我详细说说。说不定我能给你出个主意,帮你报仇呢。” 小孩说:“既然您问了,我就跟您实说。我老家在关东沈阳,是跟着龙旗进的北京。”皇爷插了一句:“你叫啥名字啊?”小孩说:“我现在叫张连登。当年流贼李自成造反,夺了大明的天下,吴三桂就去请清兵,老罕王带着兵追李自成,李自成最后自尽了。顺治皇帝登基,改国号为清。我曾祖是武举,祖父叫赵绪宗,我爹叫赵元会,在京城当总兵,管着京营马步队。” 嘉庆皇爷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张连登一脸疑惑,问:“您笑啥呀?”皇爷说:“你这说的有点离谱了吧。你祖先都姓赵,你咋姓张呢?”张连登说:“您别急,听我慢慢说。乾隆皇爷登基后,湖南有个邪大妇作乱,湖北的吴半城也跟着造反,八百里加急的折子送到京城,乾隆皇爷一看,龙颜大怒。和珅就保奏傅司大人当统帅,我爹当先锋,带着五万人马去征讨。到了湖南边界,两军交战,我爹可勇猛了,杀了三天三夜,把反贼打得屁滚尿流,还活捉了三个贼匪头目,关进木笼囚车,押解到北京。” 张连登歇了口气,接着说:“反王那边害怕了,就写了降书顺表,说愿意年年纳贡,岁岁称臣,只求放回那三个贼头。傅司大人马上写了折子进京,保奏放了这三个人。可是等了好久,谕旨都没下来,傅司大人一连上了十二道折子。谁知道,那狗贼和珅在中间捣鬼,把这十二道折子都压下来了。他还私自把两个贼匪杀了,放了一个。这放回去的贼匪跑到南京,跟反王一说,反王那边七个大寡妇气坏了,设下了调虎离山计,摆了鸿门宴,请傅司大人去赴宴。结果在酒席上,把傅司大人给抓了,还点了天灯。我爹一看情况不妙,赶紧上马杀贼,连闯反贼十三座连营,连夜赶回京城。那和珅花言巧语,把我爹灌醉,用法绳绑了起来。然后跑到金殿上参了我爹一本,说我爹临阵脱逃,私自回家。那昏君也不调查清楚,就准了本,下旨把我爹拉到法场斩首了。后来又下谕旨,让吏部天官刘圣公抄我家,要把我满门家口都抓起来。刘圣公可怜我爹是冤枉的,就偷偷放了我和我娘,还送了我们一匹马、一百两白银。我们母子逃到通州,无依无靠,正好碰上张公,他没儿子,就认我做干儿子,我这才改姓了张,叫张连登。这事儿到现在都没个说法,我这仇还没报呢!” 皇爷问:“那你本来叫啥?”张连登说:“我本来叫赵长清。” 皇爷听了,点点头,心里暗自发誓:“好你个和珅,竟敢蒙骗君主,陷害忠良,这笔账我迟早跟你算!”嘴上却说:“你家这冤屈确实够大的,这仇我能帮你报。可惜啊,咱俩非亲非故的。”张连登一听,眼睛一亮,说:“这好办,咱俩结拜成兄弟咋样?”皇爷摆摆手,说:“不行,咱俩年纪差太多,不合适。我倒有个主意,我收你做干儿子,你看咋样?” 张连登一听,脸立马就拉下来了,心里火冒三丈,想着:“这老头,明知道我娘守寡,还让我认他做干爹,这不是故意占我便宜嘛!”也不说话,一扭头,气呼呼地出了上房,跑回后宅。 一进后宅,就大喊:“娘,可把我气死了!”他母亲石秀英赶紧问:“儿啊,咋啦?跟娘说说。”张连登就把皇爷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石秀英听完,笑着说:“傻孩子,你想错了。人家先生让你认他做干爹,就跟张恩公认你做干儿子一样,是想帮咱们,你生啥气呀?”张连登一听,恍然大悟,“扑哧”一声笑了,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他要是真能帮我报父仇,我去认他做干爹。”石秀英说:“别急,你去认干爹,娘跟你一起去。我在窗外听着,你问问他老家是哪儿的,叫啥名字。要是我在窗外跺脚,你就赶紧磕头认干爹。要是没听见我跺脚,你可千万别认。”张连登点头答应,在前头走,石秀英在后面跟着。 到了上房门外,石秀英就站在窗棂外面,竖起耳朵听。张连登进了上房,脸上堆着笑,问:“先生,您让我认您做干爹,您老家是哪州哪县的呀?叫啥名字?以后我也好去给干娘磕头请安。”皇爷见问,说:“我祖居在关东奉天府老城界内,当年闯王造反,吴三桂去关东搬救兵,老罕王带着大队人马进关灭了闯王,我就跟着进关了。” 这干爹到底认不认得成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31章 当铺霸王条款惹恼众人 咱书接上回,话说那小桥流水边上,竹子稀稀疏疏的,月光洒下来,花影跟着移动,本是个适合夜读的好时候。可就有那么些糟心事,把这美好氛围全给破坏咯。 有个当铺的朝奉,把刘万山请到柜台前。刘万山接过当票,三楞眼一瞪,跟那要吃人似的,扯着嗓子喊:“听好了啊,从这月起,咱这当铺改规矩啦!前儿个还是认票不认人,现在反过来,认人不认票!谁当的东西,就得谁来赎!” 旁边的李凤一听,心里就不乐意了,心说:“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拿个鸡毛当令箭,仗着自己在当铺有点权,就瞎搞!”可脸上还得赔着笑,问道:“要是当当的人没了,别人来赎也不行?”刘万山一听,火冒三丈,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吼道:“李凤,你少跟我废话!识相点,不然有你好受的,小心挨一顿胖揍!” 李凤那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把这口气憋肚子里,拿起当票,灰溜溜地回到增盛馆。见到皇爷,一五一十地把事儿说了一遍。皇爷一听,龙颜大怒,拍着桌子说:“啥?当当不给赎,这不是恶霸行径嘛!这州官是怎么管的,教出这么些歪瓜裂枣的子民!李凤,你去,给我骂骂那州官,太不像话了!” 李凤一听,脸都白了,心里直犯嘀咕:“这不是要我命嘛,骂州官,那不得吃不了兜着走?”正犹豫呢,土地爷在旁边看不下去了,暗中吹了一口法气。这一吹,李凤像变了个人似的,二目圆瞪,大声说:“去就去,我倒要看看,那州官能把我咋样!”说完,转身就往外冲。白士禄赶紧上前阻拦,结果被李凤一拳打得趴在地上,跟个狗啃泥似的。 李凤一路跑到州衙,正赶上州官升堂。他也不管不顾,跑到堂口,用手指着州官,破口大骂:“好你个州官,你这官是怎么当的?教出来的子民在当铺里搞霸王条款,赎当都不给赎!你是不是收了人家好处,在这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狼狈为奸啊!” 州官一听,脸都气绿了,跟那被霜打的茄子似的,大喊:“反了反了!来人呐,给我把这刁民锁起来!”说完,扔出四根刑签。左右皂班一拥而上,把李凤按倒在地,噼里啪啦就是四十大板。可奇怪的是,李凤跟没事儿人一样,一点不疼,皮肉也没伤着。州官一看,更火了,指着行刑的王玉珂说:“好你个王玉珂,你是不是收了这疯子的钱,故意放水?来人,给我打王玉珂二十大板!” 这王玉珂可惨了,被打得鲜血直流。这边刚打完王玉珂,那边皂役又要打李凤。就在这时候,土地爷把法气收了,跑去保护皇爷。这法气一没,李凤立马就疼得受不了了,大喊:“太爷饶命啊!不是我想骂您,是在增盛馆吃饭的一个先生教我来的,我当时脑袋一懵,就跟着来了。” 州官王贵省一听,说:“哦?还有这事儿。快头张遂善、李玉堂,你们拿着我的签,赶紧去把那算命的先生给我抓来!”这二位快头哪敢耽搁,领了命就直奔增盛馆。 咱再说说皇爷这边,他在饭馆里正琢磨呢:“我让李凤去骂州官,他肯定得挨打。不行,我得去州衙看看。”想着就站起身,出了增盛馆。刚走没多远,迎面就碰上张遂善和李玉堂。这俩差役一看皇爷,就问:“先生,您是不是在增盛馆吃饭来着?”皇爷说:“是啊,有事儿?”俩差役一听,二话不说,“哗啦”一抖铁链,就要锁皇爷。 皇爷哪能让他们得逞,大怒之下,伸手揪住李玉堂,使了个顺手牵羊,把李玉堂摔了个狗吃屎。张遂善一看同伴吃亏,赶紧上前帮忙。皇爷眼疾手快,用了个窝里发炮,一拳捣过去,把张遂善打得东倒西歪。这俩差役一看情况不妙,知道碰上硬茬了,撒腿就跑回州衙,跟州官告状去了。 皇爷看着他们跑远,正想接着往州衙去呢,一抬头,发现太阳都快落山了。他心里琢磨:“这天都晚了,去州衙也不方便,不如先找个地方住下,再从长计议。”正想着呢,就听见一个小孩扯着嗓子喊:“各位客官,住店啦!天色不早了,出门在外,哪儿不是住啊?住我这儿吧,我这店宽敞又干净,保证没有狗蚤臭虫。房钱便宜,只要五个大钱,每顿饭也才二百钱。” 皇爷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这小孩头戴帽子,上面还安着甩头缨子,一条大长辫子晃来晃去。身上穿着茧绸袍子,外面套着青马褂,脚蹬白标袜子、鱼鳞靸鞋。再看这小孩的长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上身长下身短,嘴唇红得像涂了朱砂,鼻子挺得像悬胆,眉清目秀的,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第134章 失圣旨连登陷危机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刚露头,张连登就走进上房,给皇爷请安,满脸笑容地说:“干爹,您昨晚睡得可好?”皇爷笑着点点头,说:“挺好的。”说着,把写好的“帐本”递给张连登,叮嘱道:“一路上可要小心,早去早回,我好放心。你进了齐化门,就往王府大街走。要是看见两根旗杆,下面有两个石狮子,房上是滚龙脊琉璃瓦的,那就是提督府。到了那儿,你就大声喊:‘讨帐的在此,速速放三声炮。’让他们大开仪门,鼓乐齐鸣地迎接你。他们会把你接上大堂,你站在大堂正中间,再拿出这帐本。到时候,和珅肯定得给你叩头。记住了,要有气势,别喊他大人、相爷,就直呼其名,不能丢了咱祖上的面子。” 张连登一边听,一边点头,说:“干爹,我记住了。我走之后,您可得帮我照应下前店。挑一缸水,打扫一下马棚,可别闲着,咱还得靠这店吃饭呢。”皇爷听了,哈哈大笑,说:“你放心去讨帐吧,以后咱就不用受穷了。这帐本,一路上可得小心保管。”张连登自信满满地说:“干爹,您就放心吧,不用嘱咐。”说完,接过帐本,小心翼翼地放在帽檐里,出了店门,朝着北京的方向大步走去。 张连登走在半路上,突然,天空中刮起一阵狂风,那风来得又急又猛,“呼”的一声,就把帽檐里的圣旨刮得没影了。可张连登压根儿没察觉到,还一个劲儿地往前赶路。没一会儿,他就到了北京。人生地不熟的,他逢人就打听和珅府在哪儿。问了好几个人,终于找到了提督衙。 张连登抬头一看,嘿,还真和皇爷说的一样,两根高大的旗杆分立左右,一对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蹲在东西两侧。门口站着四个门军,一个个头戴蓝顶、白顶帽子,脑后飘着蓝翎,有的还插着棒棰翎,腰间都挎着绿鞘腰刀,威风极了。门前还立着一根红的、一根黑的军棍,旁边放着一个四方的木枷。 张连登看了看,走上前去,礼貌地问道:“请问,这里是和珅府吗?”门军一听,眼睛一瞪,大声喝道:“你这小毛孩,懂不懂规矩?谁敢直呼相爷的名讳?真是胆大包天!这儿就是提督府。”张连登一听,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上来了,指着门军大骂:“你们这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少在这儿撒野!赶紧去通报和珅,就说我张连登,从通州来的,我干爹让我来讨帐。他欠我干爹三千两银子,让他派鼓手吹吹打打,放三声大炮,大开仪门迎接我,这才像话。要是敢拖延,他这官也别想当了!” 门军们一听,气得脸都红了,撸起袖子就要动手打张连登。就在这时候,旁边走过来一个管家,名叫戴成,连忙拦住门军,说道:“都别冲动,别动手!你们想想,这孩子口气这么大,要是打出事来,这责任谁担得起?不如去禀报相爷,听相爷怎么吩咐。要是出了乱子,那也是相爷的事儿,跟咱们没关系。”门军们听了,觉得有道理,都退到了一边。 戴成转身,快步往府里走去。他穿过大厅,走进书房,对着和珅行了个千,恭敬地说:“相爷,府门外来了个小孩,叫张连登,说是通州坝的人。他说相爷您欠他干爹三千两银子,来向您讨帐。”和珅听了,心里犯起了嘀咕,暗自寻思:“我没欠过别人银子啊。”他本想让人把这孩子抓起来打一顿,可又怕这孩子来历不凡,万一惹出麻烦就不好了。犹豫了一下,和珅吩咐道:“把那孩子叫进来,我问问清楚。” 戴成又行了个千,说道:“相爷,那孩子还说,要您让鼓手吹打,放三声炮,大开仪门,还得您亲自出去迎接,他才肯进来。”和珅一听,心里更是疑惑,这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孩子?可又不敢违抗,只好硬着头皮出去迎接。 和珅一见到张连登,就注意到他腰上系着一条硬扣二龙戏珠的宝带,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吃惊:“这条宝带,是当年主子赏赐给赵元会的,怎么会在这孩子手里?看来,他多半是赵门之后。” 和珅正想着呢,就听见张连登大声喊道:“那个不就是和珅吗?”旁边的中军赶紧说:“这是相爷。”张连登不屑地说:“是你们的相爷,可不是我的相爷。我叫他一声和珅,那都是给他面子。”和珅听了,往后退了几步,心想:“这孩子莫不是疯了?”但脸上还是堆着笑,上前施了一礼,说道:“年兄,请堂上坐。”张连登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堂上。 和珅强压着心里的怒火,问道:“年兄既然来讨银子,可有文约帐簿?”张连登胸有成竹地说:“有帐簿。”说着,摘下帽子,伸手去摸帐本。这一摸,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大惊失色地说:“哎呀,我走得太急,把帐本忘在通州了。我回去取来,咱们再算帐。”说完,站起身,转身就要往外走。 和珅一听,再也忍不住了,怒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怒喝道:“好你个小崽子!看你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竟敢在我这儿耍花样!你既然进了我这府,还想出去,做梦!除非你重新投胎!”说完,他恶狠狠地吩咐左右:“给我把他拿下,绑到后花园,斩了!” 左右的人哪敢怠慢,一拥而上,把张连登揪下座位,按倒在地,用绳子五花大绑起来,推推搡搡地往后花园走去。四个刽子手把张连登推进花园,绑在亭柱上,然后下花亭去拿刀。其中一个刽子手眼睛尖,突然喊道:“哎,你们看,刀口花架下有东西在放光!”另一个刽子手说:“这提督府里该不会有宝贝现世了吧?咱们过去看看。” 四个刽子手跑到花架下一看,原来是一坛绍兴酒,旁边还放着四个茶盅。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都土地神掐指一算,知道上方东斗星有难,也就是张连登有危险,可又没办法直接救他。正好看见和珅大堂旁边有一坛绍兴酒,就使了个法术,又弄来四个茶盅,放在花园花架下,等着这四个刽子手来。到时候,在暗中施展法术,引他们喝酒,好趁机行事。 咱们闲话少叙。且说这四个刽子手看见绍兴酒和茶盅,其中一个刽子手说:“你们看这情况,估计是哪个奴才偷出来的,还没来得及喝,就被咱们撞上了。这可是咱哥四个的福气,喝几盅,壮壮胆,再去杀那孩子也不迟。”说着,就把泥头打开,用茶盅舀着酒,你一盅,我一盅地喝起来。这酒越喝越上头,不一会儿,一坛酒就见底了。被风一吹,四个人只觉得头晕目眩,脚下发软,一个个都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土地神见了,心中暗喜,又撒出一把瞌睡虫,落在四个人的眼皮上,这下他们睡得更沉了,怎么也醒不过来。土地神赶紧四处寻找谕旨,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他双手捧着谕旨,急匆匆地来到驴市胡同吏部天官刘墉的府门前,把谕旨放在了府门外面。 巧了,刘天官的得力长随潘俭正好从院子里出来,一眼就瞧见了地上的谕旨,吓了一跳,赶紧弯腰捡起来,转身进府。他快步走进房间,对着刘墉说道:“大人,小的刚才在府门外捡到这个封函,不敢擅自做主,请大人过目。” 吏部刘墉接过封函,撕开外皮,仔细一看,上面写着“上谕”两个字,顿时神色一凛,连忙吩咐:“快,赶紧摆香案。”香案摆好后,刘墉恭恭敬敬地把谕旨供在上面,然后对着谕旨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参拜完,才小心翼翼地打开谕旨查看。 上谕写的是:九门提督和珅:朕躬出朝,私访贤良,晚宿通州张家店,收张连登为义子。今差御儿张连登进京入提督府,速发白银三千两,送至通州张家店。钦此。 第133章 认干爹皇爷巧布局 话说在那月色如水的秋夜,露水悄然落下,竹林里传来沙沙声响,与夜间的泉水声交织在一起。而在那幽静的小店里,原本该是宾客往来、热闹非凡的景象,此刻却冷冷清清,透着一股孤寂。 咱们接着说,张连登听皇爷说住在内罗城里,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满脸惊讶地问:“内罗城里,那可都是嘉庆皇爷的本家才能住的地儿啊!您该不会是和嘉庆皇爷沾亲带故吧?”皇爷嘴角微微上扬,笑着说:“那可不只是沾亲带故,论起辈分,还没出五服呢。”张连登好奇心更盛了,追问道:“那您贵姓大名啊?”皇爷不紧不慢地回答:“我姓赵,名飞龙。我家那可是富得流油,金银堆得像山一样高。家里管事的,个个都戴着亮红亮蓝的顶珠,可威风了。” 张连登一听,眼睛放光,心想这干爹可真是个大人物啊,接着试探地问:“您家管家都戴那么高级的顶子,您老肯定更是个大官,是不是戴绿顶子呀?”皇爷听了,笑着摆摆手,叹了口气说:“唉,我这一辈子啊,就是个平头百姓,啥官都没当过。”张连登有点不信,又问:“您既然是大财主,那肯定有上百顷田地,还有好多买卖吧?” 皇爷神秘一笑,说:“那是自然,各省各州府县都有我的买卖,平日里都是管家们帮我照料。至于田地嘛,我自己有一亩三分地,每年我都亲自耕种,图个乐呵。”张连登一听,撇了撇嘴,说:“您可拉倒吧,就一亩三分地,这可算不上啥大财主。我家还有二亩半地呢,今年收了一石二斗一升粮食。”皇爷哈哈一笑,解释道:“那亩三分地对我来说,那是宝贝,叫悌惜地。除此之外,我还有十八个总督庄头,他们各自管着大片田地。” 张连登来了兴致,继续问:“这些庄头都在北京城里或者关外住吗?”皇爷如数家珍般地说:“第一个庄头住在直隶保定府,其他的分布在山东、山西、陕西、甘肃、湖南、湖北、江南、江北、河南、汴京、浙江、四川、湖广、金陵、广东、广西、苏杭二州。口外关东那边收的粮食,都运到通州坝卸载,再转运到北京城。你信不信,京城里的十八科道、八大朝臣,都得跟我借粮,跟我套近乎。口外的四十八家王子,都是我的亲戚。就连那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见了我都不避讳。我进出昭阳正院,都没人敢拦我。” 张连登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说:“您瞧瞧,刚还说得好好的,这一会儿就开始说胡话了。您是不是脚底下踩了刺猬,胡言乱语起来了?”皇爷却一本正经地说:“你不信?我可没骗你,那些都是我的本家亲戚。” 咱们再把目光转到窗外,石秀英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她透过破窗眼往里瞧,只见这位先生五官端正,气宇轩昂,心里琢磨着,这人要不是王爷,肯定也是贝子、贝勒之类的皇亲国戚。想到这儿,她抬起脚,使劲一跺。 张连登正跟皇爷说着话呢,突然听到母亲的跺脚声,立马心领神会,“扑通”一声,在皇爷面前跪倒,“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嘴里喊道:“干爹在上,受孩儿一拜!”皇爷满脸笑意,连忙伸手把张连登拉起来,关切地问:“你开这小店,一共花了多少本钱啊?”张连登一听,叹了口气,满脸无奈地说:“别提本钱了,总共就八串钱。生意好的时候,能喝点稀的,吃口稠的;要是生意不好,就得饿肚子,半饥半饱地过日子。” 皇爷听了,胸有成竹地说:“我有一笔帐,你去帮我讨回来,只要讨到这笔钱,你就不用再受穷了。”张连登一听,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连忙摆手说:“我可不去。”皇爷有些纳闷,问道:“为啥不去呀?”张连登皱着眉头说:“您这帐,肯定是东一家、西一家地跑着讨,都是算卦的小钱。我跑一天,也讨不了多少,还不如守着我这小店呢。”皇爷笑着解释:“不是算卦的帐,是北京的和珅,他欠我白银三千两。” 张连登一听“和珅”两个字,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摆手说:“我可不去,这不是明摆着让我飞蛾扑火,自寻死路嘛!”皇爷拍了拍张连登的肩膀,安慰道:“别怕,你见了和珅,别提你的本姓,就说你叫张连登,他怎么可能认得你呢?”张连登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觉得皇爷说得有道理,便抬起头,满脸期待地说:“干爹,那您把帐本给我,我去讨这银子,就当是为咱家出份力。” 皇爷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写帐本呢,于是说道:“我还没写呢,这就写。”张连登一听,连忙拿起砚台,说道:“干爹,您写,我来研墨。”皇爷担心张连登识字,看出破绽,便说道:“你去告诉你娘一声,我在这儿写。”张连登听了,转身往后宅跑去。 皇爷见张连登走了,连忙打开小包袱,拿出笔墨砚和半尺黄绫。他略一思索,提笔写道:上谕:九门提督和珅:朕躬出朝,私访贤良,晚宿通州张家店,收张连登为义子。今差御儿张连登进京入提督府,速发白银三千两,送至通州张家店。钦此。写好之后,皇爷把黄绫仔细折好,这才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一夜无话。 刘墉看完谕旨,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吃惊:“这是我之前上的参本起了作用,圣上竟然亲自出京私访了。还让小殿下拿着谕旨去提督府要银子,这肯定是把谕旨给弄丢了。和珅要是没见到谕旨,肯定会大发雷霆,张连登的性命可就危险了。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这责任谁能担得起啊?”想到这儿,刘墉赶紧把书童刘安叫到跟前,低声吩咐道:“你跟我一起去提督府,到了那儿,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切看我的眼色行事。” 刘安连忙点头,遵命照办。他来到外面,大声吩咐:“顺轿,大人要去提督府拜会。”轿夫们一听,不敢有丝毫懈怠,赶紧把轿子抬了过来。刘墉上了轿,轿前张成、潘俭、吉庆、吉敬、马启、王全六人开道,后面跟着书童刘安。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没一会儿,就来到了提督府。 门军一看是刘吏部来了,吓得赶紧跑进去通报。和珅听到通报,心里犯起了嘀咕,暗自寻思:“我正要杀张连登,他却偏偏这时候来拜会,肯定有事儿。再说了,他还是我的老师,我只能出去迎接。”于是,和珅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快步往外走去。见到刘吏部,他连忙躬身施礼。刘吏部也还了礼,两人你谦我让地走进大厅,分宾主落座。戴成赶紧捧上茶来。两人喝了口茶,放下茶盏。和珅满脸堆笑地问道:“老师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啊?” 这刘墉到底会怎么回答呢?欲知后事如何,咱们下回接着说。 第135章 智救连登刘墉展奇谋 在那夕阳西下的时分,站在海边往东望去,只见一片茫茫景色,山川地势辽阔又悠长。城市四周灯火辉煌,万家通明,星河倒映在江水之中,宛如一条璀璨的丝带。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咱们的故事继续上演。 话说吏部天官刘墉,面对和珅的询问,那是一脸轻松,慢悠悠地说道:“今日我没啥事儿,你也知道我那府里,穷得叮当响,没啥好玩的。这不,带我的书童来你贵府,让他开开眼,看看这大府里的景致。”说着,还回头对着刘安挤眉弄眼,故意提高音量:“你总说咱府没好景致,这下可得好好在这儿前后参观参观。” 和珅一听,心里头老大不乐意,可又不好直接拒绝,只能赔着笑脸,委婉地说:“前后院随便逛,就是花园可不能去。那是乾隆老佛爷特意赏赐给我儿媳十公主游玩的地方,要是冲撞了十公主,我可担待不起啊!” 刘墉一听,眼睛一瞪,满不在乎地说:“这有啥好怕的!我爹刘统勋那可是三朝元老,圣上赐了三口铜铡、两口宝剑,有权先斩后奏。就因为我爹为官刚正不阿,得罪了不少人,我那俩哥哥,都死在铡刀之下,后来还差点轮到我。多亏老太后知道了这事,把我召进皇宫,收我做御儿干殿下。我跟乾隆皇帝那可是称兄道弟。有一回,我跟皇兄下棋,正杀得难解难分呢,突然两名宫女带着十公主上了偏殿。皇兄可疼十公主了,立马把她抱在怀里。结果十公主小手一挥,把棋子弄掉了一个,皇兄这棋就输了。皇兄当时就火了,把十公主往地上一放,十公主“哇”地就哭了。我赶紧把公主抱起来,她才不哭了。就凭这交情,公主能避着我吗?” 和珅听了,那脸拉得老长,跟长白山似的,心里直犯嘀咕,可又不敢反驳,只能低头不语。 这边刘安瞅准机会,像个机灵鬼似的,偷偷溜了出去。他东瞅瞅西看看,把府里前前后后逛了个遍。突然,他听到花园里传来一阵哭声,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刘安顺着声音找过去,一看,好家伙,花亭柱子上绑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正是张连登。刘安不敢耽搁,撒腿就跑回大厅,对着刘墉“扑通”一声跪下,行了个千,着急忙慌地说:“大人,奴才刚才去花园逛景,瞧见花亭那儿绑着个孩童!” 刘墉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脸上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转头对着和珅,那语气瞬间变得严厉起来:“你看看你,做事咋这么莽撞!这孩子可是主子的干儿子。你要不信,我这儿有谕旨为证。”说着,把谕旨递给和珅。 和珅接过谕旨,才看了一眼,脸“唰”地一下就白了,跟见了鬼似的,吓得浑身直哆嗦。他连忙打躬作揖,那腰弯得都快贴到地上了,嘴里不停地说着:“老师救命啊,是我一时糊涂,有眼不识泰山。” 刘墉哼了一声,说:“你既然做错了事,那就得你亲自去给人家解绑赔罪,这才像话。”和珅哪敢不听,只能乖乖点头,跟在刘墉后面去了花园。 到了花园,和珅亲自解开绳子,那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嘴里还念叨着:“千岁啊,都怪我没看到谕旨,是臣有眼无珠,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然后,又陪着张连登回到前面的大厅。张连登大大咧咧地在上面坐下,刘墉和和珅在下面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这才坐下。 和珅心里那叫一个气啊,可又不敢发作,只能使了个眼色,吩咐家丁:“赶紧准备酒筵,好好招待千岁和刘大人。”家丁心领神会,不一会儿,就拿来了一个转心壶。这转心壶可不简单,是从外国进贡来的稀罕玩意儿,和珅一直宝贝得很,留在府里。这壶里面有个隔断,一边装着干净的酒,一边装着毒药酒。只要把壶的机关正转三转,出来的就是状元红酒。家丁先给张连登倒了一杯,又给刘墉倒了一杯。 张连登毕竟还是个孩子,一紧张,衣袖不小心碰到了酒杯,“啪”的一声,酒杯掉在地上。只见酒一碰到木板,“轰”地一下就着起了火。和珅一看,立马装模作样地大声吩咐:“把斟酒的家丁给我拿下!”从人赶紧跪下,回禀道:“那家丁已经逃出府去了。” 刘墉在一旁看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笑,心里想着:“好你个和珅,竟敢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嘴上却说:“请千岁入朝,咱们可不能在这儿久留。” 和珅一看自己的阴谋被识破,心里那叫一个恨啊,可又没办法。他强装镇定,问张连登:“千岁是坐轿,还是骑马呢?”张连登想都没想,说:“骑马。”和珅一听,心里暗自得意,立刻吩咐从人准备了一匹烈性生马,那马不停地“咴咴”乱叫,鬃毛尾巴乱甩,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和珅这是居心不良,想让这匹马把张连登摔死。 刘墉一看这马,就知道和珅没安好心,心里大骂:“你这老狐狸,真是坏透了!”嘴上却不动声色,吩咐潘俭、张成:“你们俩把马嚼环勒紧了,慢慢跟着走。”然后自己上了轿。 第136章 惩治恶霸大报仇冤 没一会儿,他们就到了午门。张连登下马,刘墉下轿。朝中的大臣们早就得到消息,都出来迎接,把他们迎进了朝房。刘墉赶紧让传宫太监去给国母奏明情况。 没过多久,传宫太监从宫里出来,大声宣旨:“国母有懿旨,宣召小千岁入宫朝见。”张连登一听,跟着传宫太监进了昭阳正院。见到国母,他规规矩矩地行了三拜九叩首的大礼,然后又行了家礼。国母一看张连登,那是越看越喜欢,脸上笑开了花,说道:“哎呀,这孩子长得真是俊俏伶俐,一看就是个有福的阿哥!”说完,就吩咐内监带张连登去沐浴更衣。 内监带着张连登来到沐浴宫,张连登洗完澡,在更亭换上新衣服,重新回到昭阳正宫。他又给国母请了安,国母高兴地说:“圣主还在通州没回来,哀家暂且赐你龙泉宝剑,你可要好好保管。”张连登一听,赶紧叩头谢恩,然后退出宫去。 张连登回到朝房,刘墉赶紧站起来,对着他行了个礼,然后坐下。刘墉一看到张连登身上挎着龙泉宝剑,心里一惊,暗自寻思:“这十二三岁的孩子,国母怎么会赐他龙泉宝剑呢?这可是传国之宝啊!” 刘墉正纳闷呢,就看见十七王爷、勉三王爷走进朝房。两位王爷一看到张连登,也是一脸疑惑,问道:“这孩子是谁啊?咱们咋没见过。”刘墉赶紧站起来,行了个礼,笑着说:“二位贤王请坐,听我慢慢说。”等叔侄二人坐下后,刘墉问道:“二位王爷不是出京去通州,暗中保护爷驾吗?怎么会不知道这事儿呢?” 十七王爷和勉三王爷一听,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叔侄俩在通州一带找了个遍,连根皇上的毛都没见着。我们还以为圣上已经回京都了,所以回来问问。圣上回来了吗?要是没回来,我们叔侄俩还得再去通州一趟,不找到圣上,我们绝不回朝。” 刘墉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二位王爷,你们可能还不认识这位小千岁。他是圣上在通州认的御儿干殿下,名叫张连登,在通州坝开了个店。圣主去他店里投宿,就认他做了干儿子,还写了一道上谕,让他进京找和珅讨三千两银子。结果半路上把上谕弄丢了,被和珅绑在花园,差点丢了性命。后来这上谕被我捡到,我急忙赶到提督府,才把小千岁救了出来。那和珅还想用毒药酒害我们,要不是张连登机灵,我这条老命也得搭进去。我把小千岁领进朝,他入宫朝见了国母。国母见了很是喜欢,就赐了这把宝剑让他出宫。现在圣主还在张家店里呢。二位王爷赶紧调神机营、虎神营,一起去通州迎接圣驾吧。” 二位王爷一听,不敢耽搁,立马下了札谕,调两营兵马去通州迎接圣驾。这消息一传开,文武百官、王公大臣、贝子、贝勒们都知道了,大家纷纷跟着二位王爷、小千岁还有刘吏部,带着兵马,浩浩荡荡地去通州接驾。 他们出了京城,天色已经晚了。但大家归心似箭,马不停蹄地赶路,直奔通州。等赶到通州的时候,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天光大亮。 张连登在前面带路,来到店外,对着众人说:“皇叔、皇兄还有众位大人,大家先停步,人马就在街外驻扎。我先进店去见主子,到时候听候宣召。”众人都点头答应。 第137章 和珅自裁 张连登进了店,参拜了圣驾。嘉庆皇爷一看他回来了,问道:“吾儿去的时候挺迅速,怎么回来这么晚呢?”张连登就把自己一路上被害,又被刘墉救了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奏明了皇上,还说:“现在王公大臣们都在店外候旨呢。”皇爷一听,立马宣召王公大臣进见。 张连登领了旨,急忙出店,大声喊道:“圣上宣召王公大臣进见。”众王公大臣听到宣召,赶紧进店,参拜完毕后,就站在两旁侍候。皇爷睁开龙目一看,来的人有十七王、勉三王,文官有刘墉,武官有石英,心里很是满意,于是刷了一道上谕:朕出京私访天顺当,发现刘万山势恶霸道,苦害黎民百姓;增盛馆的白士禄也凶恶得很;不过李凤帮着还了饭帐,算是做了件好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着石英查抄天顺当,把刘万山和白士禄都给我抓起来,速速审判。皇儿张连登归宗,恢复本名赵长清,把他母亲接到京城来。钦此。 石英领了旨,带着兵就把天顺当围了个水泄不通,抄了典当铺,抓住了刘万山。又把增盛馆的白士禄、李凤带到张家店,让刘墉审讯判罚。 刘墉领了旨,在月台下摆好公案,又从州衙要来刑具和三班人役。他坐在公案后面,威风凛凛地吩咐:“把白士禄、李凤给我带上来!” 不一会儿,白士禄和李凤就被带了上来,“扑通”一声跪在公案前。刘墉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好你个大胆的白士禄!你知道你惊驾的罪过有多大吗?”白士禄吓得脸色惨白,磕头跟捣蒜似的,嘴里不停地喊着:“大人饶命啊,求大人超生小人这条蚁命。” 刘墉看着他那副可怜样,微微冷笑,说:“你这该死的奴才,既然想让我饶你一命,那你就把增盛馆让李凤开三年。”白士禄哪敢说个“不”字,连忙说:“情愿,情愿让他开三年。”刘墉说:“下去吧,你们俩赶紧去写好具结,这事儿就算完了。”二人叩头谢恩,退了下去,写好具结。 刘墉接着又吩咐:“把刘万山给我带上来!”下面的人答应一声:“是。”不一会儿,就用锁链把刘万山拉了进来,“啪”的一声,把他摔在地上。刘墉一看刘万山,气得火冒三丈,喝道:“好你个万恶的奴才!仗着和珅的势力,在通州这儿为非作歹,苦害百姓,还私立钱炉,你可知罪?来人,给我拉下去,重打八十大板!” 衙役们一听,立马冲上去,把刘万山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打完之后,刘墉宣判道:“刘万山倚仗权势,苦害黎民,判他发往云贵边烟瘴之地充军,绝不赦免!”判完之后,刘墉退堂,回去复旨。 皇爷接到刘墉的复旨后,降下旨意,准备回京。赵长清带着母亲,跟着圣驾一起回京。人马护拥着圣驾,浩浩荡荡地朝着北京进发。在朝的文武满汉大臣们,都在十里之外迎接圣驾。 皇爷进了京城,从端门入朝,登上偏殿。为了表彰赵长清,加封他为平郡王。又因为刘墉是朝中的忠良之臣,立下了不少功绩,加升五级,还赏俸一年。 就在大家高兴的时候,传宫太监突然跪奏:“乾隆老佛爷驾崩在乾清官了。”皇爷一听,悲痛万分,赶紧进入乾清官举哀。举哀完毕后,降下旨意:“宣吏部尚书刘墉入宫见朕。” 刘墉接到旨意,立刻入宫。他先参拜了乾隆老佛爷的灵位,然后又参拜了圣主。皇爷看着刘墉,降下旨意:“朕命你去把和珅给我抓起来,抄查他的家产,他家眷全部充官发卖。” 刘墉领了旨,出了宫,带着銮仪卫军,直奔提督府。到了提督府,他直接走进大厅,宣读圣旨。和珅跪在地上,听着圣旨,脸色越来越难看。宣读完毕后,刘墉就带着人把和珅的家产抄没,然后押着和珅去见皇上。 皇爷看着和珅,降下旨意说:“高宗皇帝驾崩在乾清官,你曾说要随驾殉葬,朕今日就赏你白绫一条。另外,念在十公主和驸马的份上,免他们的罪。” 和珅听了,谢了恩,回到府里。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只能把白绫拴好,上吊了。 第138章 刘公案结语 《刘公案》以清朝为背景,围绕刘墉展开一系列故事。刘墉出身名门,饱读诗书,心怀治国安邦之志。踏入仕途后,他清正廉洁,一心为民,彰显出卓越的为官风范。 在断案方面,刘墉表现出非凡的智慧与洞察力。面对各类复杂案件,无论是民间纠纷,还是涉及权贵的疑难官司,他都能明察秋毫。通过仔细勘查现场、深入调查取证、巧妙审讯嫌疑人,从蛛丝马迹中抽丝剥茧,还原事情真相,为受害者伸冤,让作恶者得到惩处。 刘墉与大贪官和珅的斗争贯穿故事主线。和珅凭借乾隆帝宠信,在朝中结党营私、贪污受贿、卖官鬻爵,权势熏天。刘墉深知其罪行对国家和百姓的危害,不惧其权势,与之展开激烈周旋。他巧妙利用和珅的傲慢与疏忽,收集犯罪证据,多次在关键时刻揭露其恶行,使和珅的阴谋不能得逞。 书中还呈现诸多民间百态。展现了普通百姓受恶霸欺凌、被贪官盘剥的悲惨处境,刘墉深入民间,倾听百姓诉求,为他们主持公道。他推行减轻赋税、打击恶霸、整顿吏治等利民政策,使百姓生活得到改善。 在与和珅的交锋中,刘墉的智慧展现得淋漓尽致。有一回,朝廷拨下巨款整治河道,和珅妄图从中捞取巨额油水,安排亲信负责工程,偷工减料。刘墉得知后,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先微服私访,收集了大量工程质量堪忧的证据。之后,他在朝堂上巧妙设局,故意提起河道工程,引得和珅自吹自擂。刘墉趁机发难,将证据一一摆出,让和珅在众人面前哑口无言,乾隆帝勃然大怒,严厉斥责和珅,刘墉成功为国家挽回损失,也打击了和珅的嚣张气焰。 在处理民间案件时,刘墉同样细致入微。曾有一个小镇,富户强占贫农土地,还伪造地契。贫农告到县衙,却因富户贿赂官员败诉。刘墉巡查至此,听闻此事,重新开堂审理。他仔细比对地契,发现纸张质地、字迹新旧等多处破绽。经过一番巧妙审问,让富户和作伪证的师爷露出马脚,最终归还贫农土地,惩处了贪婪的富户和徇私枉法的官员,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在一场京城的珠宝失窃大案中,涉案珠宝价值连城,失主乃是一位深得乾隆帝宠信的皇亲国戚。此案引起轩然大波,乾隆帝责令限期破案,朝堂上下一片紧张。和珅企图借此打压异己,暗中指使人诬陷朝中一位与他有隙的大臣。 刘墉接案后,没有被复杂的局面和各方压力所干扰。他先从失窃现场入手,连一颗松动的石子、一丝异样的纤维都不放过。经过细致勘查,发现了一些细微的脚印,脚印的间距和深浅显示出窃贼身形矫健且负重而行。顺着这条线索,他走访了京城所有的地下黑市和可疑场所。 在调查过程中,刘墉发现一家不起眼的当铺近期频繁接收来路不明的贵重物品。他安排手下佯装买家,与当铺老板周旋,自己则暗中监视。果不其然,当铺老板与一伙神秘人接头,而这些人正是他锁定的盗窃团伙成员。 正当刘墉准备收网时,和珅却跳出来横加干涉,企图搅乱调查方向,还在乾隆帝面前进谗言,称刘墉办案不力、故意拖延。刘墉不慌不忙,向乾隆帝详细汇报了调查进展,并呈上确凿证据,证明盗窃案与和珅所诬陷的大臣毫无关系,而是另有其人。 最终,盗窃团伙被一网打尽,失窃珠宝尽数追回。刘墉在朝堂上揭露了和珅企图借案件排除异己的阴谋,和珅恼羞成怒却又无从辩驳。乾隆帝对刘墉的办案能力和正直品格愈发赞赏,对和珅的行为则心生不满。 还有一次,地方上爆发了严重的粮荒。当地官员不仅隐瞒灾情,还勾结粮商哄抬粮价,大发国难财。百姓们食不果腹,怨声载道。刘墉奉命前往赈灾,刚到地方,便被当地官员用各种借口阻拦,不让他深入灾区。 刘墉佯装听从安排,暗中却乔装打扮成普通百姓,深入民间。他亲眼目睹了百姓的悲惨境遇,饿殍遍野、卖儿卖女的场景让他痛心疾首。为了获取官员与粮商勾结的证据,他冒险混入粮商的秘密聚会,得知他们囤积粮食的仓库位置。 掌握证据后,刘墉立即采取行动,一方面开仓放粮,救济百姓;另一方面,将涉案官员和粮商全部缉拿归案。在审讯过程中,官员们还妄图狡辩,刘墉凭借铁证如山,让他们无从抵赖。事后,刘墉严惩了这些贪官污吏和不良粮商,重新整顿了当地的粮食市场,让百姓的生活逐渐恢复稳定。这一举措不仅拯救了无数百姓的生命,也让刘墉在民间的威望达到了新的高度。 第1章 李妃分娩 咱这故事得从宋朝说起,当年陈桥兵变,众将拥护太祖做了皇帝,自此江山一统。这皇位一路往下传,到了太宗,又到真宗的时候,天下太平,老百姓都安居乐业,那真叫风调雨顺,君正臣良。 有一天,早朝时分,文武百官整齐排列。这时候,西台御史兼钦天监文彦博走出队列,上奏道:“陛下,臣昨夜夜观天象,瞧见天狗星侵犯帝阙,恐怕对储君不利。臣特意绘制了形图一张,恭呈陛下御览。”说罢,旁边的承奉赶紧接过图,摆放在御案上。 真宗皇帝拿过来一看,笑着说:“朕看这图,虽说上天显示了异象,但朕目前还没有储君呢,能有啥不利的?爱卿先回班吧,朕心里有数。”早朝结束,大臣们各自散去。 真宗回到宫里,却一直闷闷不乐。他心里琢磨着:“自从御妻去世,正宫之位一直空着。好在李、刘二妃如今都怀有身孕,难道上天的异象应在她俩身上?”正想着宣召二妃来问问,巧了,二妃自己就来了。 二妃参拜完毕,跪着奏道:“今日是中秋佳节,臣妾已经在御园备好酒宴,特请陛下今晚一同赏月,好好乐一乐。”真宗一听,心情瞬间好了起来,马上跟着二妃来到御园。 此时正值秋季,园子里秋风萧瑟,花香扑鼻,金风轻轻吹拂,真宗只觉得心旷神怡。三人进了宝殿,真宗坐上御座,李、刘二妃在一旁陪着。宫娥献上茶后,真宗开口说:“今天文彦博上奏,说天狗星犯阙,对储君不利。朕虽然还没有子嗣,但幸好二妃都有了身孕,只是不知道谁先生,生的是男是女。既然上天有预兆,朕就赐你们二人玉玺龙袱各一个,用来镇压天狗冲犯。另外,朕有一对金丸,里面藏着九曲珠子,这可是先帝所赐的无价之宝,朕小时候一直带在身上。现在每人赐一枚,把你们的姓名和宫名刻在上面,你们也随身佩戴。” 李、刘二妃听了,赶忙谢恩。真宗解下金丸,让太监陈林拿到尚宝监,赶紧刻字。这边二位妃子吩咐摆酒,一时间,鼓乐齐奏,各种精彩的表演纷纷登场,尽显皇家的富贵气派。 到了晚上,明月高悬,整个御园亮如白昼。君臣妃嫔们开心地欣赏着明月,星星闪烁,与月光相互辉映,景色美不胜收。真宗喝到一半的时候,陈林捧着刻好字的金丸回来了,跪在真宗面前呈上。 真宗接过细看,只见一个金丸上刻着“玉宸宫李妃”,另一个刻着“金华宫刘妃”,字迹十分精巧。真宗很是满意,把金丸赏给了二妃。二妃跪下领赏,按要求佩戴好后,又各自敬了真宗三杯酒。真宗心情大好,也不推辞,一饮而尽,几杯酒下肚,不觉大醉,哈哈大笑道:“二妃子谁要是生下太子,朕就立她为正宫。”二妃听了,再次谢恩。 真宗酒后的这句话,本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引发了一场惊天的风波。为啥呢?原来刘妃这人,心地可不善良,一直嫉妒李妃。如今一听这话,生怕李妃生下太子被立为正宫。从那天回宫后,她就和总管都堂郭槐暗中谋划,打算陷害李妃。 刘妃身边有个宫女叫寇珠,是刘妃的心腹。可这寇珠为人正直,心底善良,对刘妃和郭槐的阴谋很是不满。从那以后,她就处处留意,悄悄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再说郭槐,接到刘妃的命令后,马上派了自己的心腹,找来了一个接生婆尤氏。这尤氏一听要干的事儿,一开始还挺为难。郭槐赶忙利诱道:“要是能办成,你可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尤氏一听,眼睛都亮了,立马动起了歪脑筋,跟郭槐说:“咱们可以这么这么办……”郭槐听了,拍手叫好:“妙啊妙啊!要是真能成,将来刘妃生下太子,你可就立了大功了。” 郭槐又叮嘱尤氏到时候千万别掉链子,还送了她不少好东西。尤氏欢欢喜喜地走了。郭槐进宫,把事情跟刘妃一说,刘妃高兴得不得了,就等着合适的时机动手。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到了三月。这天,真宗到玉宸宫看望李妃。李妃赶忙参拜,真宗说:“免礼。”两人闲聊了一会儿,真宗突然想起明天是南清宫八千岁的寿辰,就派首领陈林去御园准备果品,好给八千岁祝寿。 陈林领旨走后,李妃突然双眉紧皱,捂着肚子喊疼,看样子马上就要分娩了。真宗吃了一惊,知道要出事,立刻起身回宫,紧急宣召刘妃带着接生婆来给李妃接生。 刘妃接到旨意,先一步赶到玉宸宫。郭槐赶忙通知尤氏,尤氏早就准备好了一个大盒子,双手捧着交给郭槐,两人一起往玉宸宫赶去。 你猜这盒子里装的啥? 第2章 狸猫换太子 原来是他们定下的奸计——一只剥了皮的狸猫,那模样血淋淋、光溜溜的,看着就让人害怕,根本认不出是啥东西。 两人到了玉宸宫,其他人都以为盒子里装的是吃的,哪能想到里面藏着这么恶毒的阴谋。 就在这时,李妃刚好分娩,可突然血晕过去,人事不知。刘妃、郭槐和尤氏趁机动手,趁着众人手忙脚乱,用狸猫把刚出生的太子换了出来。他们把太子用龙袍包好,放进大盒子里,抱着出了玉宸宫,直奔金华宫。 到了金华宫,刘妃叫来寇珠,让她提着藤篮,把太子藏在里面,还吩咐她到销金亭用裙带把太子勒死,然后扔到金水桥下。寇珠不敢不听,可又担心换别人去做,太子更没活路,只好提着藤篮,出了凤右门,来到昭德门外的销金亭。 寇珠打开藤篮,抱出太子,见有龙袱包裹着,孩子安然无恙。她抱着太子,心里纠结万分:“皇上半辈子没有子嗣,好不容易李妃生下太子,却被这奸妃算计。我要是真把太子杀了,良心何安?不行,我不能这么做,不如抱着太子一起投河,也算是尽了我的忠心。” 寇珠刚走出销金亭,就看见有个人走过来。她赶紧躲到一边,透过窗户偷偷看。只见来的是个公公打扮的人,正走过引仙桥,手里抱着一个宫盒。这人穿着紫罗袍,上面绣着立蟒,脚蹬粉底乌靴,胸前挂着一串念珠,脖子左边斜插着一个拂尘,白白净净的脸,精神抖擞,双目炯炯有神。 寇珠一看,心中大喜,暗自念佛:“太好了!这人来了,太子有救了!”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心怀忠义的首领陈林。他奉了圣旨到御园采办果品,正捧着金丝砌就的龙妆盒迎面走来。 陈林见寇珠抱着个小孩,便上前询问。寇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陈林听了,大吃一惊,又见有龙袱为证,知道事情千真万确。两人一商量,决定把太子放进龙妆盒里。巧了,不大不小,刚刚好能装下。可太子突然哭了起来,两人又赶忙暗暗祈祷,神奇的是,刚祈祷完,太子就不哭了。两人暗自庆幸,赶紧朝着天空叩拜。之后,寇珠匆忙回宫去了。 陈林手捧妆盒,怀着一腔忠义,不顾生死,朝着禁门走去。刚转过桥,走到禁门,就被郭槐拦住了:“你要去哪儿?刘娘娘宣你,有话要问你。”陈林没办法,只好跟着郭槐进宫。郭槐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先去通报一声。” 过了一会儿,郭槐出来说:“娘娘让你进去。”陈林走进宫,把妆盒放在一边,跪地参拜:“娘娘,小奴陈林参见,不知娘娘有何吩咐?”刘妃坐在那儿,一句话也不说,慢悠悠地喝着茶,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陈林,你提着这盒子要去哪儿?上面还有皇封,这是怎么回事?” 陈林回答道:“小奴奉旨去御园采拣果品,给南清宫八大王祝寿,所以有皇封,小奴不敢擅自做主。”刘妃听了,看看妆盒,又看看陈林,接着说:“里面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老实交代,要是敢说谎,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陈林这时候把生死置之度外,心一横,不但不害怕,还镇定地说:“里面啥都没藏。娘娘要是不信,就揭开皇封,当面查看。”说着就要去揭皇封。刘妃一看,急忙拦住:“皇封都封好了,谁敢私自打开!你连规矩都不懂了?”陈林赶忙叩头:“不敢,不敢!” 第3章 打入冷宫 刘妃沉思了半天,想到明天确实是八千岁的寿辰,便说:“既然这样,你走吧。”陈林起身,提着盒子刚要走,刘妃突然喊:“回来!”陈林只好转身。刘妃又把陈林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神色如常,这才慢悠悠地说:“去吧。”陈林这才出了宫。他这份忠心,感天动地,最终瞒过了奸妃,让太子逃过了一劫。 陈林出了禁门,直奔南清宫,大喊:“圣旨到!”八千岁赶忙接旨,把圣旨迎到内殿,将装着太子的盒子供奉在上面,行礼完毕。因为陈林是奉旨前来的钦差,八千岁正要给他赐座,却见陈林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八千岁吓了一跳,忙问:“伴伴,这是咋回事?有话起来说。”陈林看了看周围的人,八千岁立马明白了,吩咐左右:“你们都退下。”等人都走了,陈林这才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八千岁问:“你咋确定这就是太子?”陈林说:“有龙袱包着呢。”八千岁赶紧打开妆盒,抱出太子一看,果然有龙袱。这时,太子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好像在诉苦一样。八千岁赶忙把太子抱进内室,又叫陈林一起进去,把事情跟狄娘娘说了一遍。三人商量后,决定先把太子寄养在南清宫,等朝廷局势稳定了,再做打算。 陈林告别八千岁,回朝复命。 这边刘妃已经向真宗奏明,说李妃生下了妖孽。真宗一听,龙颜大怒,立刻把李妃贬到冷宫,还加封刘妃为玉宸宫贵妃。可怜的李妃,遭受这不白之冤,却无处申诉。 好在冷宫的总管秦凤为人忠诚,一直和郭槐不对付,早就料到这件事有阴谋。他见李妃如此凄惨,心里十分不忍,便上前好言安慰。又吩咐小太监余忠:“你可要好好照顾娘娘,千万别懈怠。” 这余忠可不简单,他长得和李妃极为相像,而且平时做事豪爽仗义,经常为了别人不顾一切。秦凤因此特别喜欢他,两人虽是师徒,感情却像父子一样。余忠见娘娘受这么大的苦,恨不得自己能替她,一直想办法救她,可始终想不出好主意,也只能作罢。 再说刘妃,阴谋得逞,心里乐开了花,偷偷重赏了郭槐和尤氏,还让尤氏给自己接生。十月怀胎期满,刘妃也生下了一位太子,并奏明真宗。真宗高兴坏了,马上立刘妃为正宫,昭告天下。从此,人人都知道国母是刘后了。郭槐在刘后面前的地位,就像开国元勋一样,尤氏成了掌院,寇珠也升为主宫承御,一时间,他们都风光无限。 俗话说乐极生悲,六年后,刘后生下的太子突然生病,竟然夭折了。真宗悲痛万分,感叹自己半辈子没有子嗣,好容易有了太子,却又早早离世,怎能不心疼呢?因为伤心过度,他好几天都没能上朝。 这天,八千岁进宫探望。真宗召见八千岁,两人交谈一番后,赐座闲聊。真宗问起八千岁有几个世子,都多大了。八千岁一一回答,说到三世子的时候,正好和刘后死去的太子年龄相仿。真宗一听,龙颜大悦,立刻召见三世子。 三世子进宫见驾,真宗一看,这孩子的长相和神态竟和自己十分相似,心里一高兴,病都好了大半。当即传旨,把三世子立为东宫守缺太子,又让陈林带着太子去东宫拜见刘后,顺便到各宫走走。 陈林领旨,带着太子先到昭阳正院拜见刘后,启奏道:“圣上把八千岁的三世子封为东宫太子,让奴婢带他来拜见娘娘。”太子行礼完毕,刘后见太子长得酷似真宗,心里暗暗吃惊。陈林又奏请带太子去各宫看看,刘后说:“既然这样,你就带他去吧,快去快回,哀家还有话问你。” 陈林答应着,带着太子往各宫走去。路过冷宫时,陈林对太子说:“这就是冷宫,李娘娘因为生下妖孽,被圣上贬到了这里。其实这位娘娘,是最贤德的。”太子听了“生下妖孽”这话,心里就有些怀疑。他毕竟是未来的帝王,聪明过人,怎么会相信这种怪异之事呢?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事儿就和自己有关,当下就想去冷宫看看。 第4章 李妃遇难 巧的是,秦凤正好从宫里出来。陈林和秦凤关系很好,之前已经把换太子的事儿悄悄告诉了他,还说:“现在八千岁的世子,就是当初被换出来的太子。”秦凤听了,又惊又喜。 秦凤先向太子参拜,然后转身进宫,把太子要来的事儿奏明李娘娘。不一会儿,秦凤出来说:“请太子进宫。”陈林陪着太子走进冷宫,太子见到李娘娘,不知为何,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这就是母子之间的天性啊。陈林一看,心里着急,赶忙把太子带出冷宫,回正宫去了。 刘后正在宫里坐着,心里琢磨事儿呢,见太子进来,脸上带着泪痕,便追问他为什么哭。太子不敢隐瞒,就说:“刚才路过冷宫,看到李娘娘面容憔悴,心里实在不忍,所以向母后求情,希望母后找机会在父王面前说说,让李娘娘脱离苦海,也能让孩儿心里好受些。”说着,就跪了下来。 刘后听了,心里“咯噔”一下,表面上却连忙扶起太子,夸赞道:“真是个仁德的殿下!你放心,母后找机会就说。”太子这才跟着陈林回东宫去了。 太子走后,刘后心里一直放不下这件事。她心想:“刚才太子一进来,我就觉得他有点像李妃;怎么见了李妃之后,就来给她求情呢?这事儿太可疑了。难道六年前寇珠把太子抱出宫,根本没勒死,也没扔到金水桥下?” 她又想起那年陈林提着妆盒从御园过来的事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难道寇珠把太子交给了陈林,带出宫去了?要是想弄清楚,得好好拷问寇珠这个贱人。” 刘后越想越觉得可疑,马上把寇珠叫来,让人剥去她的衣服,严加拷问。寇珠还是和之前说的一样,一个字都没改。刘后更生气了,又叫来陈林当面对质,两人的说法还是一样。 刘后心里着急,心想:“我不如来个以毒攻毒,让陈林来拷问寇珠。他俩做的事儿,现在让一个人受苦,还怕她不说?”于是,她命令陈林对寇珠用刑。 可她没想到,寇珠早已横下一条心,视死如归。尽管被打得遍体鳞伤,她也坚决不招。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圣旨来了,宣召陈林。刘后怕耽误时间,事情败露,只好让陈林去了。 寇珠见陈林走了,心里明白:“刘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与其这样被折磨,不如自行了断。”于是,她一头撞在门槛上,当场身亡。刘后吩咐把尸体抬出去,寇珠的心腹小宫女偷偷把她埋在了玉宸宫后面。刘后因为无故打死宫女,害怕事情闹大,既不敢向真宗奏明,也不敢再追查。 刘后没得到实情,心中的嫉妒之火更旺了,对李妃的怨恨也更深了。她悄悄和郭槐商量,要找李妃的把柄,一定要把她置于死地。 再说李妃,自从见过太子后,每天都暗自伤感。多亏秦凤一直安慰她,还把换太子的事儿详细告诉了她。李妃这才如梦初醒,心里又高兴又感激。此后,她每天夜里都烧香,祈求太子平安。 没想到,这事儿被坏人知道了,偷偷在真宗面前告状,说:“李妃心里怨恨,每天夜里烧香诅咒,心怀不轨,罪不可恕。”真宗听了,龙颜大怒,立刻赐给李妃白绫七尺,要她自尽。 第5章 奴婢替死 好在有人提前把消息透露给了冷宫。秦凤一听,吓得魂飞魄散,赶忙把这事奏明李娘娘。李娘娘听了,当场昏死过去。众人正手正当众人乱作一团之时,余忠火急火燎地赶到李妃面前,斩钉截铁地说道:“事不宜迟!娘娘快把衣服脱下,交给奴婢穿上。奴婢甘愿替娘娘赴死!”李妃悠悠转醒,听闻此言,只哭得肝肠寸断,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余忠可不管那么多,动作麻溜地摘下自己的花帽,扯掉网巾,散开头发挽了个发髻 。紧接着,又迅速脱下自己的衣服放在一旁,眼里满是恳切,只求李妃赶紧把衣服赐下。秦凤瞧着余忠这般忠肝义胆的模样,既心疼又敬佩,一咬牙,在旁催促李妃更衣。李妃无奈之下,只得将身上衣物脱下与余忠交换,哭着说道:“你二人,真是我这辈子的大恩人呐!”话还没说完,又再次昏死过去。 秦凤不敢有丝毫耽搁,赶忙将李妃转移到下房,让她装作余忠卧病在床的样子。这边刚收拾妥当,圣旨就到了。原来是钦派孟彩嫔前来验看。秦凤强装镇定,急忙迎出门外,将孟彩嫔让至偏殿,客气说道:“麻烦贵人暂且在此稍坐,等娘娘归天后,再请贵人前去验看。” 这孟彩嫔一来年纪轻轻,没什么心眼,不敢仔细查看;二来平日里受了李妃不少恩惠,如今见李妃遭此大难,心里满是悲痛,压根儿就没往有人替死这方面想。没过多久,有人来报:“娘娘已经归天了,请贵人前去验看。”孟彩嫔一听,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哪里还忍心凑近查看,只匆匆说道:“那我这就回去回复圣旨了。”这事儿啊,要不是余忠和李妃长相极为相似,还真没办法如此顺利地遮掩过去。之后,众人便按规矩将“李妃”埋葬了。 处理完这事儿,秦凤便回禀上面,说余忠卧病在床,无法当值。郭槐向来与秦凤不合,如今听闻余忠生病,心想这下可除去了秦凤的得力助手,正合他意,便趁机刁难,不容余忠调养身体,直接下令将他逐出皇宫,遣返回乡。 于是,秦凤赶忙安排人,将假余忠悄悄抬出皇宫,还特意派了自己的心腹,一路护送他到陈州家中安置。这事儿暂且按下不表。 自那以后,秦凤孤孤单单,形单影只,日子过得凄凄惨惨。他时常想起徒儿余忠,既为他的惨死感到痛心,又为他的忠义深感骄傲。同时,他也时刻惦记着李娘娘,生怕她在家中受人欺负。 一天夜里,秦凤正独自伤心难过,突然发现冷宫四面火光冲天。秦凤一看,瞬间明白了,这肯定是郭槐的毒计。他这么做,一是想斩草除根,彻底消除后患;二是公报私仇,报复自己。 秦凤心中长叹:“我就算侥幸逃出性命,也难免背上失火的罪名。与其被郭槐那小人陷害,还不如自行了断,也省得再和他纠缠作对。”主意已定,秦凤便毅然决然地投身火海,最终葬身于冷宫之中。而这场大火,也确实是郭槐派人放的。 经过这一系列事情,刘后和郭槐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再无后顾之忧。就连太子也被蒙在鼓里,对其中的详细内情一无所知,而且宫里也没人敢轻易泄露此事。 之后,皇帝又下旨,钦派陈林督管东宫,总理东宫的一切事务,还明令禁止闲杂人等擅自进入东宫。这陈林,可是八千岁在皇帝面前极力保举的。从那以后,表面上看,宫里似乎又恢复了太平。到这儿,仁宗早年这段惊心动魄的故事就先告一段落,暂且搁下,后面的精彩情节,咱们之后再细细道来 。 第6章 包家添丁 怪梦引忧 在江南庐州府合肥县的包家村,有个家大业大的包员外,名叫包怀。这包员外心善得很,十里八村的都称他“包善人”,又叫他“包百万” 。 包员外的夫人周氏,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包山,娶的媳妇王氏那是出了名的贤良淑德,守着三从四德的规矩,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二儿子包海,娶的李氏却心眼儿不太正。包山已经有了个还没满月的儿子,可包海两口子还没孩子。包山为人老实厚道,正直得像一杆秤,而包海呢,尖酸刻薄得很,肚子里全是坏水儿。 谁能想到,这一年,年近五十的周院君竟然又有了身孕。包员外心里可犯起了嘀咕,自己已经有儿有孙,再来个孩子,不是多一张嘴吃饭嘛,而且院君年纪这么大,生孩子那可是遭大罪,以后喂奶、照顾,哪样不是辛苦事儿。这么一想,包员外整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 这天,包员外一个人坐在书斋里,正为这事儿发愁呢,不知不觉就困得不行,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他看见半空中祥云围着、瑞气飘着,突然一道红光闪过,眼前落下个怪物。这怪物长着两只角,脸是青色的,头发红得像火,嘴巴大得吓人,獠牙露在外面。左手拿着一锭银子,右手握着一支朱笔,张牙舞爪地就朝他扑过来。包员外吓得大喊一声,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还在“砰砰”狂跳,像敲鼓一样。 他正坐在那儿出神呢,丫鬟撩开帘子进来,喜滋滋地说:“员外,大喜啦!安人刚生下一位公子,奴婢赶紧来报喜。”包员外一听,倒吸一口凉气,心里直发慌,脸上满是惊疑的神色,愣在那儿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唉,家门不幸啊,怎么生出这么个妖邪玩意儿,这不是冤家上门嘛!” 包员外站起身,一边走一边叹气,慢腾腾地来到后院。他看了看安人,见她没啥大碍,随便问了几句,连刚出生的孩子都没瞧一眼,就转身又回书房去了。家里有钱,照顾安人、包裹小孩这些事儿自然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咱就不多说了。 李氏撺掇,包海弃婴 再说说包海的媳妇李氏,瞅着没人注意,赶紧溜回自己屋里。一进屋,就瞧见包海坐在那儿发呆,跟丢了魂儿似的。李氏一下子就凑过去,着急地说:“你瞅瞅,本来好好的家产,二一添作五,咱俩能分一半,这下可好,三一三十一,又得多分出去一份。你倒是赶紧想个办法呀!” 包海皱着眉头,唉声叹气地说:“我正为这事儿发愁呢。刚才老爹爹把我叫到书房,说他梦见一个青脸红发的怪物,从天上掉下来,把他吓醒了,结果就生下这孩子。我琢磨来琢磨去,这孩子说不定是咱东地里的西瓜成精了。” 李氏一听,眼睛滴溜一转,立刻火上浇油地说:“这还得了!要是把这妖精留在家里,那不得祸害人呐!古书上都说了,妖精进家门,家败人亡的事儿多了去了。依我看,咱得趁早跟老爹爹说,把这孩子扔到荒郊野外去,一了百了。这样一来,咱也不用担惊受怕,家产还能少分出去一份,这不就是一举两得嘛!你说好不好?” 李氏这一番话,就像一阵风,把包海吹得如梦初醒。他立马站起身,急匆匆地跑到书房。见到员外,包海添油加醋,把事儿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就是绝口不提家产的事儿。巧了,员外正为这孩子心烦呢,一听包海这话,正合自己心意,连连点头说:“好,好,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动作麻利点儿。以后你母亲要是问起来,就说孩子刚出生没多久就死了。” 包海得了命令,转身回到卧房,跟李氏说孩子已经死了,然后急忙抱起用茶叶篓子装着的包公,往锦屏山后走去。到了那儿,瞧见一处深草丛,包海刚要把孩子拿出来,突然,草丛里绿光一闪,原来是一只猛虎,两只眼睛像灯笼似的,直勾勾地盯着他。 包海吓得脸色煞白,双腿发软,差点瘫在地上,连尿都吓出来了。他哪还顾得上孩子,把篓子一扔,撒腿就跑,跑得气喘吁吁,连气都喘不过来。他也顾不上回禀员外,直接跑回自己屋里,一头倒在炕上,嘴里不停地念叨:“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李氏见他这副模样,忙问:“你这是咋啦,跟见了鬼似的,是不是那妖精作孽了?”包海缓了缓神,结结巴巴地说:“太……太吓人了!”接着,一五一十地把见到老虎的事儿跟李氏说了一遍,最后还嘟囔了一句:“就是那茶叶篓子没拿回来。” 李氏听了,忍不住笑道:“你呀,真是‘整篓洒油,满地捡芝麻’,分不清大小头!一个破篓子能值几个钱?一分家产省下来,那才是大钱呢,够咱乐呵的了!”包海一听,也跟着笑嘻嘻地说:“可不是嘛,都说‘表壮不如里壮’,这次可多亏了你出的好主意!这会儿那孩子指定被老虎给撕巴吃了!” 第7章 王氏救包,贤心护幼 他俩在屋里说得热火朝天,压根没注意到窗外有人。碰巧王氏从这儿路过,把他们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去。王氏又着急又心疼,回到屋里,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太残忍,忍不住落下泪来。 正哭着呢,大爷包山从外面进来了。包山见王氏满脸泪痕,忙问:“这是咋啦,出啥事了?”王氏擦了擦眼泪,把听到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包山。包山一听,皱起眉头说:“还有这种事儿!别怕,锦屏山离这儿也就五六里地,我去瞅瞅,再想办法。”说完,包山转身就出了屋。 王氏在家里,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儿,坐立不安,又是担心老虎伤人,又是怕包山找不到三弟。 这边包山急急忙忙赶到锦屏山后,果然看到一片深草。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在周围仔细找寻,就瞧见茶叶篓子横在地上,可三弟却不见踪影。包山心里“咯噔”一下,着急地说:“坏了,八成是被老虎吃了。”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只见一片草都被压倒了,有一尺多厚,上面趴着个黑漆漆、亮油油、赤条条的小孩儿。 包山眼睛一下子亮了,脸上满是惊喜的神色,赶忙打开衣服,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起来,揣在怀里,转身就往家跑。回到自己屋里,轻轻把门关上。 王氏正盼得心急如焚呢,一看到包山回来,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再看到包山怀里的三弟,更是喜出望外。她连忙解开自己的衣襟,把包公接过来,用胸膛温柔地偎抱着。说来也怪,包公一到王氏怀里,就像找到了妈妈一样,天生的机灵,小脑袋在王氏怀里乱拱,小嘴一张一合,像是在找奶吃。王氏赶紧把乳头放进包公嘴里,慢慢地喂他。 包山在一旁看着,心里犯起了嘀咕,跟王氏商量道:“现在三弟是救回来了,可咱屋里突然多了两个孩子,要是被别人瞧见,肯定得生疑啊。这可咋整?”王氏想了想,果断地说:“要不把咱刚满月的孩子送到别处,找个人家抚养。我一门心思单喂三弟,这样既能护住三弟,也不会惹人怀疑,岂不是两全其美?” 包山听了,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直夸王氏聪明。当天,包山就偷偷把自己的孩子抱出去,托付给本村的乡民张得禄。巧的是,张得禄的妻子刚生了个孩子,还没满月就夭折了,正赶上乳水充足的时候。这下得了包山的孩子,张得禄两口子高兴得合不拢嘴。这也多亏了包山夫妻心地善良,老天都在帮忙。俗话说得好,人有善念,天必从之;人怀恶意,天必诛之。像李氏这种陷害包公的人,以后肯定会遭到报应的。 日子过得飞快,春去夏来,秋去冬又至,转眼间六年过去了。包公长到了七岁,一直把兄嫂当成亲生父母,大家都叫他黑子。这孩子打小就奇怪,从出生到七岁,没哭过也没笑过,整天小脸儿拉得老长,一声不吭的。别人逗他,他也跟没听见似的,理都不理。所以,除了包山夫妻对他百般呵护,其他人都不喜欢他。 真相大白,包公改名 这一年,是周氏安人的生辰,家里没请外面的客人,就自家人摆了个家宴。王氏带着黑子给婆婆拜寿,行完礼后,站在一旁。只见包公跑到安人跟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这一下,把安人乐得眉开眼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她一把将包公抱在怀里,感慨地说:“记得六年前,我生了个儿子,当时我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咋回事,孩子落地就死了。要是那孩子活着,也和他一般大了。” 王氏在旁边听了,见周围没人,赶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婆婆,求您恕媳妇大胆。其实,这孩子就是您当年生的。媳妇担心您年纪大了,奶水不足,怕您辛苦,就偷偷把这孩子抱到自己屋里抚养,一直没敢跟您说实话。今天婆婆提到这事儿,媳妇不敢再隐瞒了。”王氏心地善良,并没有说起李氏夫妻陷害包公的事儿。 周氏老安人听了,又惊又喜,连忙伸手把王氏扶起来,感动地说:“哎呀,这么说,我的小儿子多亏了媳妇你照顾啊,还让我省了不少心,你可真是天下第一贤德的人呐!不过,我那小孙孙现在在哪儿呢?”王氏赶紧回答:“在别处让人喂养着呢。” 安人一听,立刻让人把小孙孙领了回来。两个孩子站在一起,模样虽然不太一样,但个头差不多。安人又赶忙让人把员外请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员外说了一遍。员外听了,心里虽然高兴,但一想到之前怀疑安人,还对刚出生的孩子不管不顾,心里就觉得对不住安人。可事儿都已经这样了,也没啥办法,只能接受了。 从那以后,包公认回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还是亲切地叫包山夫妻为兄嫂。安人年纪大了,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小儿子那是疼爱得不得了,给他改名叫三黑。再加上有包山夫妻在一旁照应,处处小心留意,就算包海夫妇心里还惦记着害包公,也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 时光飞逝,转眼间又过了两年,包公九岁了。包海夫妇贼心不死,整天心心念念地想着怎么除掉包公。 第8章 险象环生,包公得镜 有一天,包海在家,瞅准机会在员外面前说起了坏话:“爹,咱庄户人家,就得讲究个勤俭,可不能让孩子养成好吃懒做的毛病。您看,三黑都九岁了,也不小了,该让他跟着村里的牧童,或者咱家老周的儿子长保儿,去学学放牛羊。这样既能学点儿本事,又能给家里出份力,不至于白吃闲饭。”包海这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跟真的似的,把员外说得心动了。 员外觉得有道理,就跟安人商量,说得好像包公天天游手好闲似的。安人也没多想,就答应了,还特意嘱咐长工老周,一定要多照顾着点儿三公子。老周又把长保儿拉到跟前,千叮咛万嘱咐:“以后每天出去放牛羊,你可得好好哄着三官人玩儿。要是有啥照顾不周的地方,看我不收拾你!” 打这以后,三公子每天都跟着长保儿出去放牛羊。他们要么去村外,要么到河边,要么就在锦屏山畔,顶多离村子五六里地,从来不敢跑太远。 有一天,他俩把牛羊赶到锦屏山鹅头峰下,看到这儿青草长得又嫩又茂盛,就把牛羊放在这儿吃草。村里的牧童们都在一块儿玩耍,只有包公一个人,要么静静地观赏山水,要么找个树林子,席地而坐,要么在山环里找个地方,枕着胳膊睡觉。他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好像心里藏着事儿。 正坐在山环中的石头上休息呢,包公突然看到天空中阴云密布,黑沉沉的像要压下来似的,紧接着电闪雷鸣。包公知道要下大雨了,赶忙站起身,撒腿就往山窝的古庙跑去。他刚跑到殿内,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震得耳朵都快聋了,紧接着狂风暴雨“哗哗”地倾盆而下。 包公在供桌前盘腿坐下,突然感觉背后有人伸手把他的腰紧紧抱住。他吓了一跳,急忙回头一看,原来是个女子。这女子满脸羞红,眼睛里满是惊恐的神色,让人看了十分心疼。包公心想:“这是谁家的姑娘啊,路过这儿碰上大雨了。看她这么害怕,肯定是怕打雷。别说她一个弱女子了,就是我三黑,听到这雷声,心里也直发怵。” 这么想着,包公索性把自己的衣服展开,像个小卫士一样,给女子遮风挡雨。外面的雷声一阵接着一阵,就像在头顶上炸开似的。大概过了两三刻钟,雨渐渐小了,雷也不响了。没过多久,乌云散开,太阳露出了笑脸。包公回头再看时,那女子却不见了踪影。包公心里直犯嘀咕,觉得这事儿太奇怪了,但也没多想,就走出庙门,找到长保儿,赶着牛羊往回走。 刚到村头,就看见二嫂嫂李氏的丫环秋香,手里端着一碟油饼走过来,笑着说:“三官人,这是二奶奶给您做的点心,快尝尝。”包公一看,连忙说:“秋香,回去替我谢谢二嫂嫂。”说着,伸手去拿油饼。可就在手指碰到油饼的一瞬间,他突然感觉手指一阵发麻,油饼“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包公刚要弯腰去捡,一只癞皮狗从后面冲了过来,一口叼起油饼就跑。长保儿在旁边着急地说:“哎呀,可惜了一张油饼,被这狗给吃了。这是我家的癞狗,我去把它追回来!”包公赶紧拦住他,说:“算了,它都叼走了,就算追回来也不能吃了。咱们还是赶紧把牛羊赶回去要紧。” 两人说着,来到了老周的屋里。长保儿把牛羊赶进圈里,突然在院子里大喊起来:“不好啦!癞狗七窍流血啦!”老周和包公听到喊声,赶忙走出屋子。只见癞皮狗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七窍都流着血。老周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惊讶地说:“这狗是中毒死的,也不知道它吃了啥东西!” 长保儿在一旁插嘴道:“刚才二奶奶让秋香送饼给三官人吃,饼掉在地上,被咱家癞狗吃了。”老周一听,心里顿时明白了。他把包公拉到屋里,小声嘱咐道:“三官人,以后二奶奶给的吃食,您可千万得小心,别中了他们的圈套。” 包公听了,不但不相信,还觉得老周是在挑拨他和二嫂嫂的关系,心里老大不高兴。他气呼呼地别过老周,回到家,心里越想越烦闷。 过了几天,秋香又来找包公,说二奶奶有要紧事儿找他。包公没办法,只好跟着秋香来到二嫂屋里。李氏满脸堆笑,那笑容看着却让人觉得假惺惺的,她说:“秋香昨天去后园,忽然听到古井里有人说话。她好奇,就趴在井口往下看,结果不小心把金簪掉进井里了。她怕我怪罪,又不敢声张。这井井口太小,别人下不去,没办法,只能请三叔你帮忙。三叔,你身量小,能不能下井去把金簪摸出来,免得嫂嫂我受责呀?” 包公想都没想,就爽快地说:“这有啥难的,嫂嫂放心,我下去给你摸出来就是了。”于是,李氏叫秋香拿来绳子,带着包公来到后园井边。包公把绳子系在腰间,双手紧紧扶着井口,让李氏和秋香慢慢地把他往下放。可刚放到一半,就听见上面传来“不好,揪不住了”的喊声。包公只觉得绳子猛地一松,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噗通”一声掉进了井底。 好在这是口枯井,没有水,包公没摔出个好歹。他这才恍然大悟,心里暗暗叫苦:“怪不得老周让我小心,原来二嫂嫂真要害我。可现在我掉进井里了,又没人知道,我可怎么出去啊?” 第9章 包山远见,延师教子 有一天,包公正在他愁眉不展的时候,突然看到前面有一道光亮一闪而过。包公满心疑惑,暗自思忖:“莫不是真如二嫂嫂所说,那金簪在这儿放光?” 他怀揣着一丝希望,赶忙伸手向前一扑,结果扑了个空,那光亮不但没抓到,还往前飘去。 包公好奇心顿起,心想一定要弄个明白,便加快脚步往前追赶。可那光亮就像故意逗他似的,跑得更快了,怎么也追不上。包公跑得气喘吁吁,急得满头大汗,嘴里直嘟囔:“怪事儿,怪事儿,这井里咋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路!” 但他性子倔,偏要追个究竟,使出全身力气,紧追不舍。 就这样追出去大概有一里多地,那光亮突然不动了。包公见状,眼睛一亮,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用力一扑,终于把那发光的东西给抓住了。他仔细一看,原来是一面古镜。这古镜样式古朴,透着一股神秘劲儿。包公把镜子翻过来倒过去地瞧,可在这黑暗的井底,也瞧不出个所以然,只感觉一股冷气从镜子里散发出来,直钻心底,让人不寒而栗。 正看着呢,包公眼角余光瞥见前方又有光亮透过来。他精神一振,赶忙把古镜揣进怀里,手脚并用地朝着光亮处爬去。爬了好一会儿,终于从一个地沟里钻了出来。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场院后墙以外的地沟。 包公拍了拍身上的土,心里琢磨:“原来咱们家后园的枯井,竟然和这地沟相通。不管了,反正我从井里逃出来了,赶紧回家要紧。” 他一路小跑回到家中,想起刚才的遭遇,心里又气又恼,却又无处发泄。 他径直来到王氏贤人的屋内,一进屋,就气鼓鼓地坐在那儿,小嘴撅得老高,眉头拧成了个“川”字。王氏见他这副模样,关切地问:“老三,你这是从哪儿回来呀?咋生这么大的气?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包公抬起头,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讲到最后,还气愤地说:“嫂嫂,您瞧瞧二嫂嫂做的这事儿,太过分了!” 王氏听后,心里既愤怒又无奈,她心疼地把包公拉到身边,轻声安慰道:“老三呐,别气坏了身子。以后碰上二嫂嫂给的东西,千万要多留个心眼儿。” 包公连连点头,答应着以后会小心。 说着,包公从怀里掏出那面古镜,递给王氏说:“嫂嫂,这是我在井里捡到的,您收好了,可别弄丢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 王氏独自坐在房中,手捧着古镜,暗自叹息:“叔叔、婶婶这两人,为了那点家产,竟做出这般阴险的事儿。老三年纪小,哪能看透他们的心思。我和包山虽有所察觉,却也防不胜防。真担心哪天他们弄出大祸事来。” 正想着,包山从外面走进来。 王氏连忙把刚才的事儿跟包山讲了一遍。包山听后,连连摇头,皱着眉头说:“不会吧,我看三弟向来顽皮,说不定是自己不小心掉进枯井里的,怕挨骂才编出这么个故事,当不得真。不过,以后为了避免麻烦,让三弟多待在咱们这儿就是。” 包山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清楚,二弟两口子向来不地道,只是不想把事儿闹大,伤了兄弟和气。 他沉思片刻,长叹一声,对王氏说:“我看三弟将来绝非池中之物,他气度不凡,行事又异于常人,日后必定有大出息。我和二弟小时候没机会读书,吃了不少亏,现在可不能再耽误三弟了。不如请个先生来教他,要是三弟能学有所成,谋个一官半职,咱们家也能改换门庭,不用再受那些赃官污吏的气。你觉得咋样?” 王氏听了,眼睛一亮,连忙点头称赞:“这主意太好了!不过,咱得想个好法子,跟公公好好说说。” 包山自信一笑,胸有成竹地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第二天,包山把家里的事儿安排妥当后,便去见员外。他恭敬地说:“爹,孩儿有件事想跟您商量商量。” 员外问道:“啥事啊,你说。” 包山接着说:“您看,三黑整天放牛羊,也学不到啥有用的东西。倒不如请个先生,教教他读书识字。一来能让三黑长点学问;二来以后家里有啥难念的账目,也能找先生请教;三来等三黑学会了,还能帮着管管家里的出入账目。” 员外一听,觉得能管账目这事儿挺不错,便点头答应:“行吧。不过,用不着请啥学问特别高深的先生,比咱们强点儿就行。教个两三年,能认得字就够了。” 包山一听,心里乐开了花。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退出书房后,立刻四处托乡邻帮忙,一心要给三弟找个真正有学问的好先生。他心里清楚,三弟将来必有大作为,一定要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将来好光宗耀祖。 俗话说得好,功夫不负有心人。正巧隔村有位宁老先生,此人学问渊博,品德高尚,只是脾气有些古怪。他收徒弟有三个规矩:太笨的不教;到馆里只许带一个书童,还不许闲人随便进出;十年之内,只能是先生辞馆,不许东家辞退先生。因为这三个规矩,再加上束修多少都不计较,所以一直没人敢请他。 包山四处打听,得知了宁老先生的事儿,喜出望外。他赶忙亲自登门拜访,见面后,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包山一看宁老先生,只见他面容和蔼,举止儒雅,透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心里就认定了这位先生。 包山把聘请先生的事儿跟宁老先生说了一遍,还诚恳地说:“老夫子的三条规矩,其中两条我都能答应。就是我三弟,我怕他资质愚笨,到时候还得劳烦先生多多费心教导。” 宁老先生听了,微微点头。当下,两人就把事情敲定,选了个好日子,让包公上馆读书。 到了那天,包家大摆宴席,恭请宁老先生。包山郑重地递上贽敬束修,一切礼仪都办得妥妥当当。随后,他领着包公来到书房,先拜了圣人,又拜了老师。说来也神奇,这师徒二人一见面,就觉得彼此投缘,互相欣赏。包山还特意安排了与包公同岁的伴童包兴,让他在书房伺候茶水,顺便也跟着学点知识。 这正是:英才得遇春风人,俊杰来从喜气生。从此,包公踏上了求学之路,未来又会有怎样的奇遇与挑战在等着他呢,咱们下回接着说。 第10章 包公显天赋,先生遇奇才 话说包公到了上学的年纪,开馆的仪式结束后,宁老先生正式就位。包公翻开《大学》,老先生刚点了句“大学之道……”,包公就紧接着说:“在明明德。” 老先生一愣,说道:“我刚说的是‘大学之道’。” 包公眨眨眼睛,一脸认真地回道:“没错呀,下句不就是‘在明明德’嘛!” 老先生好奇心上来了,让他接着往下念。嘿,包公跟竹筒倒豆子似的,一点儿错都没有,跟早就背熟了似的。 老先生心里犯起了嘀咕,怀疑是包公在家里提前学过,或是听别人念过,所以没太往心里去。可谁能想到,不管换什么书,都是这样,教上句他就会下句。这下,老先生可惊得合不拢嘴,心里那股高兴劲儿,就像三伏天吃了根大冰棍,爽翻了。 他自言自语道:“天下聪明的孩子是不少,可没教就会的,那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这孩子就是个天生的神童,奇才啊!将来肯定前途无量。哈哈,没想到我宁某教了半辈子书,能在这孩子身上出名。这就像孟子说的,‘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 于是,老先生给包公起了官印叫“拯”,意思是将来能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起字“文正”,文和正合起来不就是“政”嘛,盼着他将来治理国家,能成为一代良臣。 时间过得那叫一个快,一晃五年过去了,包公长到了十四岁,肚子里装满了学问,诗文写得更是呱呱叫。老先生隔三岔五就催着给包公报名去考试,可包员外是个勤俭惯了的人,一想到考试得花不少钱,就直摇头。 大爷包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时不时在员外面前念叨:“爹,让三黑去考考呗,要是能考中,那可就太好了。” 可员外就是不答应。包山没办法,只能跟先生说:“三弟年纪还小,我怕他去考误了事,到时候反而不好。”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包公十六岁了。 这一年又赶上小考,老先生实在憋不住了,找到大爷包山,着急地说:“这次你们要是还不送考,我可就替你们送了!” 包山一听,赶忙又跑到员外跟前,劝说道:“爹,这也就是先生想显摆显摆他教得好。要不就让三黑去试试,要是这次考不中,先生也就死心了。” 包山这番话,就像一阵风,把员外的心给吹活泛了,员外一咬牙,答应了。 包山一听,高兴得差点蹦起来,赶紧跑去告诉先生。先生麻溜地写好名字报送上去。到了考试那天,所有的事儿都是包山忙前忙后地张罗,员外就跟没事儿人似的,一点儿都不操心。包山可不一样,眼巴巴地盼着结果。 到了放榜那天,天还没亮,外面就传来一阵喧闹声。老员外迷迷糊糊地,还以为是县衙的差役来派活儿或者征车呢。正迷糊着呢,院公满脸喜色地跑进来报喜:“三公子中了生员啦!” 员外一听,倒吸一口凉气,嘟囔道:“完了完了,我被先生给算计了。这也是咱家的命,躲都躲不开的冤孽啊。” 就因为这事儿,员外心烦意乱,自己躲到密室里,亲戚朋友来祝贺,他一概不见,连对先生也没说一句感谢的话。 多亏了包山在中间周旋,才把这事儿给圆过去。先生心里可纳闷了,心想:“我在这儿教了好几年书,连本家老员外的面都没见过。现在教出个秀才,他还是不见我,连个谢字都没有,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通情理的人,真是让人又气又恼!” 每次见到包山,先生都忍不住抱怨几句。包山只能满脸赔笑,赶紧道歉:“我爹事儿太多了,忙得脚不沾地,肯定会找个日子好好请您,求先生您多担待。” 宁公是个有学问、讲规矩的人,听包山这么一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包山私下里求了员外好多回,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员外才答应请先生吃饭。选了个日子,下了请帖,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答谢先生。 第11章 先生怒员外,力主推包公 请客那天,先生被请到待客厅,员外出来迎接,见面就简单作了个揖,把先生让到屋里,宾主坐下。两人干巴巴地坐了好一会儿,员外愣是没说一句感谢的话。接着,酒菜上桌,先生被让到上座,员外坐在主位相陪。 酒过三巡,菜上五味,员外却眉头紧皱,一脸愁容,连酒都没心思喝,筷子也在盘子里乱戳,整个人坐立不安。先生实在忍不住了,开口说道:“我在贵府打扰了六七年,虽说费了些心思教导令郎,但主要还是令郎天资聪慧,所以才能有今天的成绩。” 员外听了,愣了好半天才回了一个字:“好。” 先生接着说:“就令郎现在的学问,别说考个秀才,就是举人、进士,那也是手拿把掐,绰绰有余。将来肯定能成大气候,这也是府上积德行善的结果。” 员外听到这儿,眉毛拧成了个麻花,狠狠说道:“什么德行!这就是家门不幸,生了个败家子。我只求将来别弄得家破人亡,那就是烧高香了。” 先生一听,惊得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老大,诧异地问:“贤东,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呀?世上哪有不盼着儿孙中举当官的?您这话,我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员外没办法,只好把生包公时做的那个怪梦,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现在想起来,还直打哆嗦。宁公可是个饱学之士,一听这梦的情形,再看看包公平时举止稳重,聪明过人,心里就明白了,这孩子来历不凡,将来必定大富大贵,不由得暗暗点头。 员外又接着说:“以后还望先生别教我儿子太多东西了,十年的束修我一分都不会少您的,您就放心吧。” 这话一出口,把正直的宁公气得脸涨得通红,像个熟透的番茄,不高兴地说:“这么说,您是不让令郎再考了?” 员外忙不迭地说:“不考了,不考了!” 先生气得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声说道:“当初是您让我教您儿子的,现在他是我的徒弟,考不考可由我做主。以后您别管了,我自有打算!” 说完,也不管酒席散没散,气冲冲地就走了。 您道宁公为啥这么大火气?他知道员外是个榆木脑袋,跟他讲道理,那是对牛弹琴,他肯定听不进去。而且他对自己的徒弟有信心,相信包公准能给他争气。所以他决定自己来,一来不能耽误了包公的前程,二来也省得包山夹在中间为难。这就是读书人那股子倔强劲儿和一片苦心呐。 到了乡试的年头,宁公和包山一拍即合,瞒着员外,硬是让包公去参加考试。所有事儿都推到了老先生身上。放榜那天,好家伙,包公高中乡魁。包山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走路都带风;可员外呢,愁得眉头都能夹死苍蝇,还是躲起来不肯见人。 包山摆了一大桌酒席,请先生坐上座,来贺喜的乡亲们分坐两旁,热热闹闹地庆祝了一天。事儿办完了,大家又商量着让包公去京城参加会试,这事儿得跟员外说一声。员外到了这会儿,也没辙了,只能答应,不过有个要求,不准多带随从,就怕多花盘缠,只让伴童包兴跟着。 第12章 途中遇奇事 包公要出发了,他恭恭敬敬地拜别父母,又和兄嫂告别。包山偷偷塞给包公一些盘缠。包公又来到书房,向先生行礼告别,先生千叮咛万嘱咐,还把自己的几两修金也送给了包公。 包兴备好马,大爷包山一直送到十里长亭,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依依不舍,过了好一会儿才分开。包公翻身上马,带着包兴,踏上了进京的路。一路上,风餐露宿,日夜兼程。 有一天,主仆二人到了一个镇子,找了家饭店。包兴把马牵过来,交给店小二喂好,找了个座位。包公坐在正面,包兴坐在旁边。虽说一个是主人,一个是仆人,但出门在外,又没外人,两人就一起吃了起来。 堂倌过来摆好杯筷,放上小菜。包公随口要了一角酒,两样菜。包兴刚给包公斟上酒,就看见对面桌来了个道士,坐下后也要了一角酒。这道士也不喝,坐在那儿发呆,拿起酒壶,“哗啦”一下,把酒全倒在了桌子上,嘴里还不停地唉声叹气,一看就是心里藏着事儿。 包公正觉得奇怪呢,又看见一个人走进来。这人穿着一身武生打扮,往那儿一站,浑身透着一股精气神,脸上带着侠义之气。道士一见他,“嗖”地一下站起来,嘴里喊着:“恩公,请坐。” 那人也没坐,从怀里掏出一锭大银子,递给道士说:“你先拿着这银子,晚上咱再见面。” 道士接过银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出了店门。 包公看这人也就二十来岁,气宇轩昂,让人看着就喜欢。他站起身,双手抱拳,说道:“尊兄,您好啊!要是您不嫌弃,不如过来一起坐坐,咱们聊聊。” 那人上下打量了包公一番,笑着说:“既然兄台这么热情,我哪敢不答应。” 包兴连忙站起来,添了杯筷,又要了一角酒,两碟菜,满满地给那人斟上一杯。包兴站在一旁,也不敢坐。包公和那人分宾主坐下,包公问道:“尊兄贵姓啊?” 那人回答:“小弟姓展名昭,字熊飞。” 包公也报了自己的姓名。 这一文一武,越聊越投机,不知不觉喝了好几角酒。展昭突然说:“小弟有点事儿,不能再陪兄台了,改日咱们再聚。” 说完,展昭去付了钱。包公也没跟他客气。包兴在心里嘀咕:“我们三爷可真是‘嘴上抹石灰——白吃’。” 展昭告别后,包公也猜不透这人到底是干啥的。 吃完饭,主仆二人继续赶路。因为在店里耽误了时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们还迷了路。正好看见一个牧童赶着牛羊回来,包兴赶紧上前问道:“牧童哥,这是啥地方啊?” 牧童说:“往西南走二十里,就是三元镇,那是个大地方。你们走错路了,这是正西方向,要是绕回去,得有将近三十里路呢!” 包兴看天色已晚,又问:“前面有住的地方吗?” 牧童回答:“前面有个沙屯儿,没有客栈,你们只能找户人家借宿了。” 说完,牧童赶着牛羊走了。 包兴回去跟包公一说,两人就往沙屯儿走去。走了好一会儿,看见路边有座庙宇,匾上写着“敕建护国金龙寺”。包公说:“与其去别人家借宿,不如就在这庙里住一晚,明天给点香火钱,也方便。” 包兴下马,用鞭子敲门。里面出来一个和尚,问清他们的来意,就把他们请进了山门。包兴把马拴好,喂在槽里。和尚把他们带到云堂小院,三间干净的屋子,两人行了礼,坐下。和尚端来茶汤,问了包公的家乡和姓氏,知道他是上京赶考的举子。包公问:“和尚法号怎么称呼?” 和尚回答:“贫僧法名叫法本,还有个师弟叫法明,这庙就我们俩住着。” 说完,和尚告辞出去。 不一会儿,小和尚端来斋饭,都是素菜素饭。主仆二人吃完,天已经快黑了。包公让包兴把餐具送到厨房,省得小和尚来回跑。包兴拿起餐具,可不知道厨房在哪儿,出了云堂小院,来到禅院。 突然,他看见几个年轻妇女,打扮得花枝招展,手挽手,嘻嘻哈哈地说着话:“西边云堂小院住了客人,咱们往后边去吧。” 包兴没地方躲,只能退回来,等她们走过去,才找到厨房。送完餐具,包兴急匆匆地跑回屋里,跟包公说:“三爷,这庙感觉不太对劲,怕是不太安全。” 两人正说着,小和尚左手拿着一盏灯,右手提着一壶茶进来了。这小和尚贼眉鼠眼的,把灯和茶壶放下,一句话不说,眼睛滴溜溜乱转,瞅了瞅四周,转身就走。包兴一看,着急地说:“不好,这肯定是个贼庙!” 他跑出去一看,山门已经被锁上了,再看其他地方,根本没有出路,又赶紧跑回来。 包公还算镇定,可包兴已经吓得结结巴巴地说:“三爷,咱们得赶紧想办法出去啊!” 包公说:“门都锁上了,又没别的路,能往哪儿跑?” 包兴急得团团转,看到屋里的桌椅,说:“我把桌椅搬到墙边,您赶紧爬上去翻墙逃走。等那些恶僧来了,我跟他们拼了!” 包公摇摇头说:“我从小就不会爬高上低的。要是有墙能跳,你赶紧逃,回家报信,也好给我报仇。” 包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说:“三官人,您这说的什么话,我就是死,也不会离开您的!” 第13章 侠义展身手 包公叹了口气,把椅子搬到门口,稳稳地坐下,说:“既然这样,那咱主仆二人就死在一块儿。等那些僧人来了再说,听天由命吧。” 包兴没什么武器,就把门栓拿在手里,站在包公前面,说:“他要是敢来,我就用这门栓给他一下子,打他个措手不及!” 他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地盯着院门。 就在两人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咔哧”一声,门开了。包兴吓得一哆嗦,门栓“啪”地掉在地上,整个人缩成一团,浑身抖得像筛糠。 进来的是一个浑身黑衣的人,夜行打扮。包公仔细一看,竟然是白天在饭店遇到的那个武生展昭。包公一下子明白了,白天展昭不是跟道士说晚上再见嘛,这人肯定是个侠客。 原来,白天饭店里的那个道士,就是这庙里的。法本、法明这两个恶僧,干起了抢掠妇女的勾当,老和尚斥责他们,两人不但不听,还把老和尚给杀了。道士怕被牵连,又想给老和尚报仇,就去官府告状。没想到这俩恶僧有钱,买通了书吏和差役,结果道士被打了二十大板,还被诬陷成诬告好人,给赶出了境。 道士有冤无处申,跑到树林里想上吊自杀,正好展昭路过,把他救了下来。问清楚情况后,展昭让道士在饭店等着,自己悄悄去调查。等查清楚了,展昭赶到饭店,给了道士一些银子。没想到在那儿遇见了包公,几人一起喝了会儿酒。展昭告辞后,回到旅店休息。 到了晚上,初鼓敲响,展昭换上夜行衣,施展飞檐走壁的功夫,来到庙里。他翻墙而入,悄无声息地来到宝阁。只见阁里两个恶僧,旁边还有四五个妇女,正在那儿喝酒作乐。又听到一个恶僧说:“云堂小院那个举子,等到三更再去收拾他也不迟。” 展昭心想:“我不如先救好人,再杀恶僧,量他们也插翅难逃。” 于是,他来到云堂小院,抽出巨阙宝剑,“咔嚓”一声削掉了门上的吊铁环,走进来一看,竟然是包公。真是主仆二人命不该绝,五行有救。 展昭上前拉住包公,又带上包兴,说:“尊兄,跟我来!” 他们出了小院,从旁边的角门来到后墙。展昭从百宝囊里掏出如意索,系在包公腰间,自己飞身一跃上了墙头,像骑马一样蹲着,轻轻一提绳子,就把包公提到了墙上。展昭在包公耳边小声说:“尊兄下去后,把绳子解开,我再救你家仆人。” 说完,慢慢把包公放了下去。 包公落地后,赶紧解开绳子。展昭把绳子提上去,又把包兴救了出来,在墙外低声说:“你主仆二人赶紧逃命去吧!” 说完,身形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包兴扶着包公,深一脚浅一脚,拼命往前跑。好不容易跑到一个村头,已经是五更天了,远远地看见有一点灯光。包兴喘着粗气说:“太好了,有人家了。咱们先歇会儿,等天亮了再走。” 两人急忙上前敲门,一个老头打开柴门,问:“谁啊?” 包兴说:“老人家,我们赶路赶得急,起得太早,迷路了。您行行好,让我们歇会儿,等天亮就走。” 第14章 夜宿孟老家,惊闻寺庙火 老头看包公像个读书的,包兴是书童打扮,也没带行李,还以为是附近的人,便说道:“行吧,进来坐会儿。” 主仆二人走进屋子,里面是三间连在一起的房,两明一暗。明间摆着个磨盘,还有方屉、罗桶这些做豆腐的家伙什,原来老头是卖豆腐的。屋子另一边有个小土炕,老头让包公坐下。 包公客客气气地问:“老人家,您贵姓呀?” 老头回答:“老汉姓孟,家里还有个老伴,没儿没女,就靠卖豆腐过日子。” 包兴在一旁说:“老人家,能给我们一杯热水喝不?” 孟老说:“我这儿刚出锅的豆腐浆,现成的,可热乎了。” 包兴一听,乐了:“那敢情好啊!” 孟老转身去拿灯,准备给他们盛豆浆。他从壁子里搬出一个三条腿的桌子,放在炕上,又找来块土坯把那条短腿支好。掀开旧布帘子,进里屋拿出一个黄土泥做的蜡台,在席篓子里翻了半天,找出半截蜡烛,点上油灯,放在小桌上。包兴瞅着那蜡烛,忍不住说:“这小村子里,还有这么粗的蜡烛呐!” 仔细一瞧,影影绰绰的,上面还有“冥路”俩字,这才明白,原来是办丧事用过的,孟老舍不得用,留着招待客人呢。 只见孟老从锅台上拿了个黄砂碗,用水涮了涮,盛了一碗白花花、热气腾腾的豆浆,递给包兴。包兴双手捧着,送到包公面前。包公喝了一口,只觉得香甜无比。包兴在旁边看着,馋得直咽口水。孟老又盛了一碗给包兴,包兴连忙接过,一口下去,就像喝了琼浆玉液一样满足。 主仆俩折腾了一晚上,又惊又怕,现在坐在这草房里,感觉像到了天堂,喝着这豆腐浆,心里别提多舒坦了。没一会儿,大豆腐做好了。孟老洒上卤水,又给每人盛了一碗。在这又饥又渴的时候,吃下去,肚子里暖烘烘的,浑身都畅快。 他们和孟老一边吃,一边唠嗑,打听清楚了路,才知道离三元镇不到二十里地。正说着话呢,忽然外面火光冲天。孟老赶忙出去查看,只见东南角一片通红,看方向像是金龙寺那儿起火了。包公和包兴也到院子里张望,心里猜着肯定是那位侠客干的好事。包公问孟老:“老人家,这是哪儿着火了呀?” 孟老一拍大腿,说道:“这就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啊!老天爷可从来不会冤枉人。二位有所不知,这金龙寺自从老和尚没了以后,剩下这两个徒弟,无法无天,经常谋财害命、抢夺妇女,比那些明火执仗的强盗还狠呢!没想到今天他们也遭了报应!” 几人说着话,又回到屋里歇了好一会儿。 只听外面鸡叫了,这是在催着赶路的人出发呢。主仆二人起身,对孟老千恩万谢,还说改日一定再来报答。孟老摆摆手说:“这点小事儿,不值一提。” 他把二人送到柴门外,指着路说:“出了村口,穿过树林,就是去三元镇的大路了。” 包兴说:“太谢谢您给我们指路了。” 第15章 三元镇遇困,包兴谋出路 主仆二人拱手告别,出了村口,朝着树林走去。他们没了行李马匹,连盘缠也丢了。可包公倒也没太在意,就是两条腿又酸又疼,每走一步都费劲,只能一步一步慢慢往前挪。 包兴看着相公这副模样,心里又心疼又着急,怕他愁出病来,就编起了瞎话安慰:“没事儿,相公。咱们到了三元镇,我有个舅舅在那儿。找他借点盘缠,再让他给您备一头驴子骑着。我在旁边跟着走,就算走上十天半个月,也准能到京城。” 包公听了,说:“要是真能这样,可就太好了,就是辛苦你了。” 包兴连忙说:“这算啥呀!咱们就当这一路是游山玩水,说不定还能玩出不少乐子,也就不觉得苦啦。” 包兴这话虽然是为了哄包公开心,可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个理儿。 主仆二人一边唠着嗑,一边往前走,不知不觉,离三元镇越来越近了。看看天色,眼看到晌午了。包兴心里犯起了嘀咕:“哎呀,我哪有什么舅舅啊!这都到镇上了,先和公子找个地方吃饭。实在不行,就把我自己的东西当了,能撑一天是一天,只要不让相公发愁就行。” 到了镇上,只见这儿人来人往,店铺一家挨着一家,热闹得很。包兴没去那些卖山珍海味的大馆子,专找了一家实惠的二荤铺。他跟包公说:“相公,咱就在这儿吃吧。” 包公对这些不太懂,反正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主仆二人进了铺子,这二荤铺是连着的高楼。包兴带着包公上了楼,找了个干净的座位,包公坐上面,包兴还是在旁边打横。跑堂的过来,放下杯筷,摆上两碟小菜,他们点了些家常的酒饭。不一会儿,两人就吃得饱饱的。 包兴站起来,悄悄跟包公说:“相公,您在这儿坐着别动,我去找我舅舅,马上就回来。” 包公点点头。包兴下了楼,出了铺子。他抬头认准了饭铺的字号——望春楼,这才抬腿往前走。他本来打算找个当铺,把自己里面那件青绸袷袍当了,换几串铜钱,雇头驴,就说是从舅舅那儿借来的,先混上几天再说。 可他在这四五里长的街上,来来回回找了个遍,愣是没瞧见一个当铺。找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有个当铺,现在却只收赎当,不收新当了。包兴一听,急得满头大汗,心里直叫苦:“这下完犊子了,这可咋办呐?” 巧逢捉妖榜,包兴计上心 正在包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的时候,看见前面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在看啥。包兴赶紧挤进去,只见地上铺着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字。就听旁边一个人操着一口外地腔说:“告白。” 又嘟囔:“白老四是我朋友,告他干啥呀?” 包兴一听,差点笑出声来,说:“不是这么读,我来念给你听。上面写着:告白四方仁人君子知之。今有隐逸村内李老大人宅内,小姐被妖迷住,倘有能治邪捉妖者,谢纹银三百两,决不食言。谨此告白。” 包兴念完,眼睛滴溜一转,心里有了主意:“我不如就去试试,要是真能成,这一路上京的盘缠就有着落了,也不用再吃苦;就算不成,好歹能混他几天吃喝。” 想到这儿,他拨开人群,大踏步向前走去。这正是:难里巧逢机会事,急中生出智谋来。至于后面包兴到底能不能顺利解决妖怪的事儿,咱们下回接着说。 第16章 巧设捉妖计 话说有一天,包兴在街上瞧见了一张“告白”,脑子一转,计上心来。他瞅见旁边站着个人,就赶紧凑过去问:“大哥,您知道这隐逸村离这儿有多远不?”那人一听,连忙回答:“不远不远,也就三里地,您问这干啥呀?”包兴嘿嘿一笑,说:“不瞒您说,我家相公那可厉害了,专门能驱赶邪祟、降妖捉怪,不管啥病,到他手里那就是手到擒来,药到病除。不过呢,我们是外乡人,我家相公虽说有这神通,可不敢随便露脸,就怕被人当成妖言惑众。所以啊,要是有人想请他帮忙驱邪,那得拿出十足的诚意来求。我家相公肯定一开始会说自己不会降妖,您越求他,他才越知道您是真心的,这样才可能答应。”那人听了,一拍胸脯说:“这有啥难的!只要你家相公肯答应,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包兴一听,乐了,说:“得嘞,那咱闲话少说,您把这‘告白’收起来,跟我走吧。” 这时候,周围看热闹的人一听有人会捉妖,都来了兴致,跟在后面想瞧个究竟。包兴带着这人来到二荤铺门口,扭头就对众人说:“乡亲们啊,要是我家相公等会儿不肯答应,想走的话,麻烦大伙帮我拦一拦啊!”那人也跟着说:“各位高邻,要是法师不答应,还请你们帮衬帮衬啊!”包兴把门口布置好,就带着这人进了饭店。他又跟这人说:“您先去柜上把我们的账结了,省得等会儿走的时候麻烦。”那人忙不迭地答应,来到柜前。就听柜里的人纷纷拱手相让,说:“李二爷,好久没来了啊!”原来这人叫李保,是李大人府上的主管。李保连忙回应:“客气客气,楼上那位相公和这位管家吃的钱,都记我账上啊。”掌柜的赶紧答应,还偷偷告诉了跑堂的。包兴和李保来到楼梯前,包兴嘱咐李保听他咳嗽为号,赶紧上楼去求包公。李保点头答应,包兴这才上了楼。 楼上的包公等得那叫一个心急火燎,眼睛都快望穿了,还不见包兴回来,心里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一开始还琢磨,是不是包兴见他母舅,碰上啥麻烦事了,要么就是借钱没借到,不好意思来见自己。后来又一想,从来没听包兴说过有这门亲戚啊,别是这小子见自己行李盘费都没了,偷偷跑了吧?或者是他年纪小,走错路了?正疑惑着呢,就看见包兴笑嘻嘻地从楼下上来了。包公一见,忍不住火冒三丈,骂道:“你这狗东西,跑哪去了?让我在这儿好等!”包兴赶紧凑上前,小声说:“我没找着我母舅,不过倒是有个事儿。”接着就把隐逸村李宅小姐被妖迷住,要请人捉妖的事说了一遍,还说:“相公,您就去混一混呗。”包公一听,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这狗才!”可包兴不管三七二十一,在楼上就一个劲儿地咳嗽。 第17章 被迫去捉妖 ,意外姻缘 不一会儿,李保就上了楼,一见到包公,“扑通”一声双膝跪倒,说:“相公在上,小人名叫李保,奉了我家主母之命,来请法师救我家小姐。刚才碰见您的亲随,说您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啊!”说完就开始磕头,磕得那叫一个响,就跟鸡啄米似的。包公赶紧说:“管家,你别听我那小跟班胡说,我可不会捉妖。”包兴在旁边插嘴:“你听见了吧,我家相公说不会,你还不赶紧磕头求啊!”李保一听,磕得更起劲儿了,楼板都被他磕得“砰砰”响。包兴又说:“相公,您看他多诚心啊,怪可怜的,您就慈悲慈悲吧。”包公眼睛一瞪,骂道:“你这狗才,别在这儿胡说八道!”又对李保说:“管家,你起来,我还得赶路呢,我真不会捉妖。”可李保哪肯起来啊,哭丧着脸说:“相公,您可不能走啊!我已经跟乡亲们说了,他们都在楼下帮我拦着呢。再说了,要是您走了,我家主母知道了,我可吃罪不起啊!”说完又接着磕头。 包公被他缠得没办法,心里暗暗恨死了包兴。不过他又一想:“这事儿多半是胡说八道,哪有什么妖魅啊?我包某一身正气,就跟他去看看,再找机会脱身也不迟。”于是就对李保说:“我不会捉妖,但我也不信邪,行吧,我跟你去看看。”李保一听包公答应了,那叫一个喜出望外,赶紧磕了个头,站起来在前头带路。包公下了楼,只见铺子门口围得人山人海,都是来看法官的。李保赶紧上前说:“劳烦各位乡亲了!多亏我一片诚心,法官答应去了,就不劳大家阻拦了。麻烦大伙让一让,给我们让条路呗。”说完作了个揖。众人一听,纷纷往两边一闪,让出了一条路。还是李保在前头带路,包公在中间,包兴跟在后面。就听人群里有人称赞:“瞧这相貌,这神气!怪不得有这么大的本事,就这一身正气,那妖邪都得绕着走。”还有些好事的人,不嫌麻烦,一直跟着他们到了隐逸村。 到了隐逸村,李保先去通报。原来这李大人是吏部天官李文业,告老还乡后就住在这隐逸村。他夫人张氏,就生了一位小姐,结果小姐在花园里玩的时候,不知怎么就中了邪祟。本来这事儿不想声张,可夫人心疼女儿啊,就派李保出去找法师。李大人没办法,只好答应。这天,李大人正和夫人在卧房里念叨小姐的病呢,李保就来禀报说请来了个法师,还是个年轻的书生。李大人一听,心里就犯嘀咕:“既然是个读书的,读的都是圣贤书,哪会搞这些神神叨叨的事儿啊?我得出去教训他一顿。”想着,就叫李保把人请到书房。 李保出去把包公主仆领进书房,献完茶后,又进来通报说:“我家老爷来了。”包公赶忙站起来。就见从外面进来一位须发半白、面色红润的官长。包公不慌不忙地走上前,作了个揖,说:“大人在上,晚生有礼了。”李大人见包公气度不凡,相貌清奇,也赶紧还礼,然后请包公坐下,问道:“您贵姓啊?是哪里人?怎么会来到这儿?”包公就把自己上京会试,路上遭劫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李大人一听,原来是个落难的书生。看他说话直爽,像是个老实人,就是不知道学问咋样。于是就跟他聊了起来,考了他不少学问。没想到包公那是问一答十,就算是那些有名的大儒,学问也比不上他啊。李大人心里那叫一个高兴,心想:“这小子相貌不凡,学问又好,将来肯定能成大器。”聊了一会儿,李大人就先告辞了,还吩咐李保好好伺候包公,晚上就让他在书房休息,至于捉妖的事,一个字都没提。 可夫人暗地里派人告诉李保,一定要请法官到小姐屋里捉妖,还把小姐挪到了夫人卧房。李保就问包兴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包兴说:“准备三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桌椅披,在小姐屋里设个坛。再准备些干净的朱砂、新笔、黄纸、宝剑、香炉、烛台,等我家相公养养神,二鼓的时候就上坛。”李保答应一声就去准备了。不一会儿,就回来告诉包兴都准备好了。包兴说:“那行,让人把东西都拿到小姐绣房去,咱们一起去设坛。”到了小姐卧房,屋里飘着一股幽香。他们在明间堂屋把桌子椅子摆好,又放好香炉、烛台,摆上墨砚、纸笔、宝剑等东西。收拾完了,包兴和李保就出来,让李保在附近等着,听候使唤。 第18章 赴任遇奇事 包兴进了书房,已经是初更时分了。包公这一天又是赶路又是操心,累得不行,虽然没睡,但已经困得前仰后合了。包兴一见,笑着说:“我们相公这是吃饱了就犯困啊,也不怕积食。”边说边走到跟前,叫了声相公。包公被惊醒,看见包兴,说:“你来的正好,伺候我睡觉吧。”包兴说:“相公,您怎么还想着睡觉啊?咱们不是来捉妖的吗?”包公道:“那不是你这狗才干的好事吗?我可不会捉妖。”包兴凑到包公耳边,悄悄说:“相公,您想想,我费了多大劲才给您找了这么个好地方,又是好吃的又是好喝的,您这吃饱喝足就想睡觉,俗话说‘无功受禄,寝食不安’,您这心里能踏实吗?咱们去小姐卧房看看,说不定凭着您的正气,就能把那邪祟赶走,这不就两全其美了嘛。”包公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有点动摇了,再说自己本来也不信有什么妖邪,就想看看是怎么回事,于是就说:“罢了,就由着你这狗才折腾吧。” 包兴见包公站起来了,赶紧大声喊:“快掌灯呀!”就听外面有人连声答应:“伺候下了。”包公出了书房,李保提着灯在前面带路,来到小姐卧房。包公一看,屋里灯烛辉煌,桌椅摆得整整齐齐,心里就明白这肯定是包兴捣的鬼。他刚走进屋,就听包兴吩咐李保:“把闲杂人等都打发走,尤其是妇女,千万别让她们偷看。”李保一听,赶紧退出去躲起来了。包兴拿起香,点着了放进炉里,然后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包公看了,心里直暗笑。只见包兴上了高桌,把朱砂墨研好,蘸了新笔,又撕了纸条儿准备写。刚要写,就觉得手腕被人抓住了似的,一看纸上写着:“淘气,淘气!该打,该打!”包兴心里有点发毛,赶紧把纸条在灯上烧了,匆匆下了台。 他走到包公跟前说:“相公,您在这儿坐着干啥,不如到高台上坐着,多威风啊。”包公没办法,只好上了高台,坐在椅子上。只见桌子上放着宝剑、朱砂、黄纸、笔、砚等东西,包公心里还挺满意,觉得包兴想得还挺周到。他拿起笔,蘸了朱砂,铺下黄纸,刚要写,就觉得手腕不由自主地跟着笔动,顺着就写了下去。刚写完,就听到外面“哎呀”一声,接着“咕咚”一声,好像有人摔倒了。包公赶紧提着宝剑下了高台,到卧房外一看,原来是李保。只见他脸色煞白,惊恐地说:“法官老爷,吓死我了!刚才我到院子里,就看见一道白光从屋里冲出来,我一害怕,就摔倒了。”包公也觉得奇怪,进了屋却没看见包兴。再一找,发现包兴在桌子底下缩成一团,见有人来,才敢探出头来。他看见李保在旁边,就赶紧掩饰说:“告诉你们,我家相公作法的时候不能看,我都得在桌子底下躲着,你们怎么不遵守规矩呢?幸亏我家相公法力高强,不然可就麻烦了。”李保这才说:“我家老爷夫人怕相公您夜里辛苦,让我来看看您,您早点休息吧。”包公听了,就叫包兴打着灯笼,回书房去了。 李保让人拆了法台,看见有个朱砂黄纸字帖,还以为是法官留下的符咒,就连同宝剑一起拿到内堂,跟丫环说:“包相公已经休息了,这是宝剑和符咒,都交进去吧。”丫环接过去,李保刚要走,就听老爷说:“等等,拿来我看看。”丫环把黄纸字帖呈上,李老爷在灯下一看,原来不是符咒,而是一首诗:“避劫山中受大恩,欺心毒饼落于尘。寻钗井底将君救,三次相酬结好姻。”李老爷看不太明白,就叫李保去问问包兴这诗里写的啥事儿,再打听一下包公有没有娶妻,明天一早来回话。 原来啊,昨天李老爷在书房见了包公后,回去就跟夫人夸包公人品好、学问好,将来前途无量。夫人一听,就说:“要是他能把咱女儿的病治好,不如就把女儿许配给他吧。”李老爷也觉得这主意不错,所以才这么上心。第二天,小姐的病竟然奇迹般地好了,老爷夫人那叫一个高兴。李保来回话,说问清楚了,字帖上写的是包公小时候的磨难,都是有惊无险,而且还没定亲呢。李老爷一听,乐开了花,心里明白这是狐狸报恩,成就了一段好姻缘啊。他整理好衣服,来到书房。李保通报后,包公出来迎接。李老爷满脸笑容地说:“小女多亏贤契救拔,现在病全好了,真是神奇啊!老夫没有儿子,就这一个女儿,还没嫁人,我想把她许配给你,不知贤契意下如何?”包公回答说:“这事儿我可不敢自己做主,得先回去问问我父母、兄嫂,才能答应。”李老爷见他不答应,就笑嘻嘻地从袖子里掏出黄纸帖儿递给包公,说:“贤契看看这个就知道了,别推辞了。”包公接过一看,顿时脸红到了耳根,心里想:“我昨晚迷迷糊糊的,怎么写出这些话来了?”又一想:“原来小时候在山里遇到的那个女子是狐狸在避劫啊,还多次救我,她真是知恩图报啊。”包兴在旁边急得不行,恨不得马上让相公答应,可又不敢插嘴。李老爷见包公犹豫,就说:“贤契别犹豫了,依我看,这可不是什么妖邪作祟,分明是来给你做媒的啊!可见这凡事都有定数,你也别太迂腐了。”包公听了,只好说:“既然大人您这么看重我,我敢不答应吗?不过有个事儿得说清楚,等我会试结束,回家跟父母、兄嫂说了,再来下聘礼。”李老爷见包公答应了,高兴地说:“那敢情好!大丈夫一言为定,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说完,就摆上酒饭,亲自陪着包公吃喝起来。 这期间,他们又聊了很多齐家治国的事儿,包公对答如流,说得头头是道,把李老爷乐得不行,说什么也不让他们主仆马上走,一留就是三天,还让包公见了夫人。三天后,李老爷给包公准备了行囊、马匹、衣服和盘缠,还派李保跟着他一起上京。包公拜别了李老爷,又嘱咐了几句。包兴这下可高兴坏了,精神抖擞地跟着出发了。到了京师,他们找了住处,吏部投文的事也不用包公操心,就等着考试了。 第19章 察觉不对劲 后来,朝廷这边,真宗皇帝驾崩后,仁宗皇帝登基,封刘后为太后,庞氏为皇后,郭槐为总管都堂,庞吉为国丈还加封了太师。这庞吉可不是个好人,仗着国丈的身份,经常欺负其他大臣,还拉帮结派,想趁着皇帝年轻,自己专权。不过仁宗皇帝从小就经历了很多磨难,是个英明的君主,有先朝元老辅佐,那些正直的大臣也都各司其职,庞吉也不敢太放肆,所以朝政还算稳定。正好赶上春闱,皇上钦点庞吉为总裁,这下那些想走后门的举子们可就活跃起来了。只有包公,靠着自己的真才实学参加考试。考了三场后,到了放榜的时候,因为包公没走门路,只中了第二十三名进士,没当上翰林,不过被奉旨任命为凤阳府定远县知县。包公领了任命书后,就收拾行李,赶紧出京。他先回家拜见了父母、兄嫂,把路上遇到的危险和跟李天官结亲的事都说了。父母又惊又喜,选了个日子祭祖,还叩谢了宁老夫子。过了几天,包公就告别父母、兄嫂,带着李保和包兴去赴任了。 快到定远县的时候,包公让李保押着行李慢慢走,自己和包兴换了衣服,沿路悄悄查访民情。有一天,他们偷偷进了定远县,找了个饭铺吃饭。正吃着,就看见从外面进来一个人。酒保一见,赶紧招呼:“大爷,好久不见啊!”那人找了个座位坐下,酒保就提了两壶酒,拿了两个杯子过来。那人就问:“我就一个人,你怎么拿两壶酒、两个杯子啊?”酒保说:“大爷,我方才瞧见您身后面,有一个人跟着一块儿进来的。那人披头散发,满脸血渍,看着怪吓人。我还以为您二位是来劝架和解的呢,谁知道这一转身的工夫,人就没影了。说不定是我眼神不好,看花眼了也未可知 。” 那人听了,眉头一皱,脸色刷白,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儿,酒杯都差点拿不稳,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你可别瞎咧咧,哪有这种事!” 说罢,他眼神飘忽不定,时不时往身后瞅,双手不自觉地在桌子上敲着,好似在强装镇定。 包公在一旁瞧在眼里,心里暗自犯嘀咕:这事儿透着古怪,莫非其中有什么隐情?他不动声色,微微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那人。只见此人虽然努力装作若无其事,但额头上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包兴也察觉到不对劲,他凑到包公耳边,小声说:“相公,这事儿邪乎得很呐,莫不是撞见鬼了?”包公瞪了他一眼,低声道:“别胡说八道,这世上哪有鬼怪,定是有什么人为的蹊跷事儿。” 酒保见那人神色慌张,也有些害怕,声音都小了几分:“大爷,我……我真瞧见了,千真万确。” 那人猛地一拍桌子,吼道:“够了!再胡说,小心我砸了你的店!” 这一吼,把店里其他人都吓了一跳,瞬间安静下来。 包公见状,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那人桌前,作了个揖,温和地说道:“兄台莫要动怒,看您神色不佳,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不妨说出来,或许在下能帮上一二。” 那人抬头看了包公一眼,见他目光清澈,一脸正气,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说:“不瞒您说,最近我老是心神不宁,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方才听这酒保一说,我这心里更是直发毛。” 包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兄台,依我看,这世上的事儿,大多是有因才有果。您仔细想想,最近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那人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实不相瞒,前几日我路过一片荒地,瞧见有个深坑,里面似乎有具尸体……当时我害怕极了,没敢细看,就匆匆离开了。打那之后,就老是感觉不对劲。” 第20章 伽蓝殿命案初现 定远县的一家饭铺里,酒保正跟一位客人唠嗑呢。酒保满脸疑惑地说:“大爷,我方才瞧见您身后,跟着个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的人,咋一眨巴眼,就没影了呢。”这客人叫皮熊,一听这话,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像见了鬼似的,原本那副趾高气昂的劲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坐在那儿,像丢了魂儿,发了好一阵呆,连面前那壶酒都没心思喝,匆匆付了钱,便慌慌张张地溜走了。 这一切,都被一旁吃饭的包公瞧在眼里。包公吃完,转身问酒保:“这人是谁啊?”酒保赶忙回答:“他叫皮熊,是咱们这儿二十四名马贩的头儿。”包公默默记下名字,吃饱喝足后,便打发包兴先去县衙传个话,就说新老爷马上到任。随后,包公也慢悠悠地离开了饭铺。还没到县衙,三班衙役、书吏等人早已整齐列队,恭恭敬敬地迎接新官上任。到了县衙,前任署印官麻溜地交接了印信等物,这事儿咱就不多说了。 包公到任后,一头扎进秋审册籍里,仔仔细细地查看。看着看着,他发现了一起沈清在伽蓝殿杀死僧人的案子,这案子的情节漏洞百出,疑点重重。包公当下就传出命令,马上升堂审问沈清。那些衙役三班早就听说,新老爷一路私访而来,都知道这位老爷不好糊弄,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规规矩矩地站好,准备齐全。一听传唤,他们迅速整队,分立两旁,扯着嗓子喊起堂威。 包公稳稳地坐在大堂上,拿起禁牌一放,大声吩咐:“带沈清!”没过多久,沈清就从监牢里被带了出来,来到公堂。差役给他去掉刑具,沈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包公仔细打量着他,只见这人也就三十来岁,瞧他这副胆小怕事的模样,咋看也不像是个杀人犯。包公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沈清,你为啥杀人?从实招来!”沈清“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诉道:“太爷啊,小人那天探亲回来,天色晚得很,还下着毛毛细雨,地上泥泞不堪,实在不好走。小人生性胆小,又不敢摸黑赶路,就跑到县南三里多地的一座古庙里躲雨。谁能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路上碰到公差,他们瞧见小人身后有一大滩血迹,就问小人从哪儿来。小人老老实实把昨晚在伽蓝殿过夜的事儿说了一遍。哪晓得,公差拦住小人,死活不让走,非要拉着小人回庙里看看。哎呀,太爷呀!等小人跟公差到了庙里,竟发现佛爷旁边躺着个被杀死的僧人。小人真的啥都不知道啊,根本不清楚这僧人是谁杀的。可那两个公差不由分说,就把小人押到了县衙,硬说小人谋杀和尚。小人真是比窦娥还冤呐,求青天大老爷明察秋毫啊!” 包公听了,点了点头,又问:“你出庙的时候,大概是什么时辰?”沈清赶紧回答:“那会儿天还没亮呢。”包公接着问:“那你的衣服为啥会沾上血迹?”沈清解释道:“小人当时在神龛下面躲着,血水流过来,就把小人的衣服给弄脏了。”包公听了,再次点点头,吩咐道:“把他带下去,继续收监。”说完,他立刻吩咐备轿,要去伽蓝殿看看。包兴赶忙伺候包公上轿,摆好伏手,自己则骑上快马,紧紧跟在后面。 坐在轿子里的包公,眉头紧皱,心里琢磨着:“要是他真杀了僧人,为啥衣服上只有身后有血迹,其他地方却干干净净?再说了,既然是刀伤,现场咋没发现凶器呢?”就这样,包公一路思索着,很快就到了伽蓝殿。下了轿,包公叮嘱跟役们都在外面候着,只带着包兴进了庙。 走进伽蓝殿,只见佛像破旧不堪,都快散架了,两旁的配像也坍塌了大半。包公绕到佛像背后,上上下下仔细查看,一边看一边暗自点头。接着,他又转身来到神龛下面,地上果然有一大片血迹,乱七八糟的。突然,包公瞧见地上有个东西,弯腰捡起来一看,啥也没说,直接揣进了袖子里。随后,他就下令打道回衙。 回到县衙的书房,包兴赶紧端上一杯热茶。刚喝了一口,包兴就回禀道:“老爷,李保押着行李回来了。”包公点点头,说:“叫他进来。”李保赶忙走进书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包公叩头。包公又吩咐包兴:“去把当值的头目叫来。”包兴答应一声,没多会儿,就带着一个人进来了。这人一进门,就跪在地上,说道:“小人胡成,给老爷叩头。”包公问道:“咱们县里有木匠吗?”胡成连忙回答:“有,老爷。”包公接着说:“你去多找几个来,我有要紧的活儿要他们干,明天一早务必都带到这儿来。”胡成领命,麻溜地转身去办了。 第21章 墨斗牵出真凶 第二天一大早,胡成就跑来禀报:“老爷,木匠们都到齐了,正在外面候着呢。”包公又吩咐道:“准备几张矮桌子,再准备几份笔砚,把木匠们都带到后花厅去,千万别误了事儿。”胡成答应一声,赶紧去准备了。 这边包公洗漱完毕,带着包兴来到花厅,吩咐把木匠们都带进来。只见九个木匠鱼贯而入,一进来就齐刷刷地跪在地上,齐声说道:“老爷在上,小的们给您叩头。”包公坐在上头,和颜悦色地说:“如今我想做些新奇样式的花盆架子,你们每人都画个样儿出来,我挑中哪个,就用谁的,到时候还有重赏。”说完,吩咐手下把矮桌和笔砚拿来。不一会儿,东西就都准备好了。九个木匠分在两旁,各自绞尽脑汁,谁不想画个新奇的样式,讨老爷欢心呢。 只见有的木匠平日里用惯了竹笔,这会拿起毛笔,手忙脚乱的,根本画不出来;有的木匠心里紧张,手哆哆嗦嗦的,画出来的东西歪歪扭扭,不成样子;只有一个叫吴良的木匠,不慌不忙,胸有成竹,提起笔来,一挥而就。包公坐在上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心里暗暗留意。没多会儿,木匠们都画完了,一个接一个地把画好的图纸呈递给包公。 包公接过一张,看了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回答:“小的叫吴良。”包公看完所有图纸,便对其他木匠说:“你们都先回去吧。”接着,又对左右说:“把吴良带到公堂去。”左右差役齐声答应,立刻点鼓升堂。 包公端坐在大堂之上,猛地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吴良,你为何杀害僧人?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吴良一听,吓得脸色煞白,连忙回道:“老爷,小人靠木匠手艺吃饭,一向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哪敢杀人啊!求老爷明察秋毫啊!”包公冷笑道:“哼,你这刁民,还想抵赖!左右,你们马上到伽蓝殿,把伽蓝神恭恭敬敬地抬来。”差役们答应一声,转身就去了。 没过多久,伽蓝神的泥胎就被抬到了公堂。老百姓们听说伽蓝神被抬到县衙听审,都觉得新奇,纷纷围过来看热闹。只见包公站起身,离开公座,迎了上去,嘴里还念念有词,像是在和伽蓝神对话。旁边的人看着,都忍不住偷笑。包兴也在心里嘀咕:“咱们老爷这是唱的哪出啊,莫不是在装神弄鬼?” 过了一会儿,包公重新回到座位上,大声叫道:“吴良,适才神圣说了,你行凶的时候,在它背后留下了暗记。下去比对一下!”左右差役立刻把吴良带了下去。众人一看,伽蓝神背后肩膀以下的位置,果然有一个左手六指的血手印。再看吴良的左手,竟然真的是六指,比对起来,丝毫不差。吴良吓得瘫倒在地,魂飞魄散。周围的人见状,都惊得目瞪口呆,纷纷交头接耳:“这位太爷简直就是神仙下凡啊,怎么就知道凶手是木匠吴良呢?” 其实啊,包公那天去庙里查验的时候,在地上捡到了一个墨斗。又看到伽蓝神身后有六指的血手印,就猜到凶手很可能是木匠。现在证据确凿,铁证如山,吴良想抵赖也不行了。 差役们又把吴良带到公堂,吴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包公猛地一拍惊堂木,怒喝道:“吴良!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嘴硬?再不招供,大刑伺候!”差役们也在一旁厉声威吓:“快招!快招!”吴良吓得浑身发抖,连忙说道:“太爷饶命,小人愿招,小人全招!” 第22章 珊瑚坠引出连环案 刑房书吏赶忙在一旁准备记录口供。吴良哆哆嗦嗦地说道:“小人原本和庙里的和尚关系不错,那和尚爱喝酒,小人也是个酒腻子。那天,和尚请小人喝酒,喝着喝着,他就喝醉了。小人劝他收个徒弟,也好有个传承。他却说:‘现在的徒弟可不好找,不过我也不怕,这几年我攒了二十多两银子呢。’他这是酒后失言,小人听了,就问他:‘你这银子藏哪儿了?要是丢了,可就白忙活了。’他说:‘我这银子藏得地方,谁也想不到。’小人好奇,就问到底藏哪儿了。他说:‘咱俩这么铁,我就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他这才说出,银子藏在伽蓝神的脑袋里。小人一听,顿时起了贪念,又见他醉得人事不省,就想用斧子把他劈死。回老爷的话,小人平时劈木头劈惯了,可从没劈过人,这乍一劈人,手就发软了。第一斧子没劈重,那和尚也泼皮,伸手就来夺斧子。小人哪肯让他,就把他按住,连着劈了几斧,把他给劈死了。当时闹了两手血,小人左手扶着神背,右手伸进神脑袋里掏银子,没想到留下了手印。如今被太爷神明断出,小人罪该万死啊!” 包公听他招得合情合理,便把从庙里捡到的墨斗拿出来,问道:“吴良,这可是你的东西?”吴良一看,连连点头,说道:“是小人的,小人抽斧子的时候,不小心把墨斗掉地上了。”包公让他画押,上了刑具,押入大牢。 而那无辜受冤的沈清,包公赏了他十两官银,当场释放。 包公刚要宣布退堂,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咚咚咚”的击鼓喊冤声。包公立刻吩咐:“把喊冤的人带进来。”只见从角门走进两个人,一个二十来岁,一个四十多岁。两人来到堂上,“扑通”一声跪下。年轻的那个抢先说道:“太爷,小人名叫匡必正,我叔父开了一家缎店,名叫匡天佑。三年前,叔父丢了一个珊瑚扇坠,重一两八钱,一直没找到。今天,小人瞧见这人腰间挂的正是那个扇坠,小人想借来看看,是不是真的,怕认错了。可他不但不借,张嘴就骂,还说小人讹他,揪住小人不放。求太爷给小人做主啊!” 接着,另一个人也赶紧说道:“太爷,小的是江苏人,叫吕佩。今天真是冤家路窄,这后生突然拦住我,硬说我这珊瑚坠是他的。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拦路抢劫,这后生太可恶了!求太爷为小的主持公道啊!” 包公听了两人的话,伸手说道:“把珊瑚坠拿来我看看。”接过坠子一看,果然是真品,质地温润,透着淡淡的红光,一看就价值不菲。包公问匡必正:“你方才说这坠子多重来着?”匡必正回答:“回太爷,重一两八钱。要是不对,或者有长得一样的,小人绝不敢讹人。”包公又转向吕佩,问道:“你可知道这坠子多重?”吕佩挠挠头,说:“这坠子是朋友送的,小的真不知道多重。”包公回头吩咐包兴:“去把戥子拿来。”包兴答应一声,很快就把戥子取来。包公亲自用戥子称了一下,不多不少,正好一两八钱。 包公看着吕佩,说道:“按分两来说,这坠子和他说的一样,理应是他的。”吕佩一听,急得脸都红了,连忙说道:“哎呀,太爷呀!这坠子真的是朋友送我的,和分两有啥关系呢?我们江苏人可从来不撒谎。”包公冷冷地说:“既是朋友送的,他叫什么名字?老实说出来。”吕佩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我这朋友姓皮名熊,是马贩头儿,这在我们那儿是人尽皆知的事儿。” 包公一听“皮熊”二字,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之前在饭铺的事儿。他立刻吩咐:“把他二人带下去,马上出签,传皮熊到案。”说完,包公暂且退堂,去吃了点饭。 没过多久,就有人来禀报:“皮熊带到。”包公再次升堂,威严地说道:“带皮熊!”皮熊上堂后,“扑通”一声跪倒,说道:“太爷在上,传小人来有啥事啊?”包公盯着他,问道:“听说你有个珊瑚扇坠,可有此事?”皮熊回答:“有,那是三年前小人捡的。”包公又问:“这坠子你送人了吗?”皮熊连忙摆手,说:“小人都不知道是谁丢的,哪敢送人呐。”包公接着问:“那坠子现在在哪儿?”皮熊说:“在小人家中。” 包公吩咐把皮熊带到一旁,又让人把吕佩带上来。包公质问道:“方才问过皮熊,他说没送你这坠子。这坠子怎么会到你手里?快说!”吕佩一听,神色慌张,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出是皮熊的妻子柳氏给他的。包公一听,就知道其中必有隐情,追问道:“柳氏为啥要给你这坠子?从实招来!”吕佩低下头,不说话。包公见状,怒声吩咐:“掌嘴!”两旁的人役刚要上前,吕佩连忙摆手,喊道:“哎呀,老爷别生气,我说,我说就是了。” 吕佩这才一五一十地交代,原来他和柳氏通奸,这珊瑚坠是柳氏偷偷送给他的。皮熊在一旁听着,气得脸都紫了,自己的老婆居然和别人通奸,这事儿传出去,自己的脸往哪儿搁啊。 包公立刻下令把柳氏传来。这柳氏心里早就恨透了丈夫,在外拈花惹草,对自己不管不顾。所以一到公堂,没等包公多问,就竹筒倒豆子般地说出,丈夫皮熊和杨大成的妻子毕氏通奸,这珊瑚坠就是从毕氏那儿拿来的,在自己手里收了两三年。自己和吕佩相好,就把坠子私自送给他了。 包公听了,立刻出签,传毕氏到案。 第23章 乌盆记 话说有个小沙窝,里头住着个老张头,名叫张三,为人耿直,好行侠义。 这一日,张三想起三年前东塔洼的赵大欠他一担柴钱四百文。他心里琢磨:“这钱不要回来,对不住伙计们,我心里也过意不去。”于是,拄着竹杖,锁了房门,就往东塔洼去了。 到了赵大门口,一看这房子焕然一新,张三都不敢敲门。问了问邻居,才知道赵大发了财,都叫他“赵大官人”了。张三心里那个气呀,嘟囔着:“赵大这小子,长处掏,短处捏,柴火钱都不想着还,还能发财?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运气好!” 张三敲门,嘴里喊着:“赵大,赵大。”赵大出来一看是张三,连忙说道:“哟,这不是张三哥嘛!”张三可没好气:“你先别跟我套近乎,欠我的柴火钱该给我了!”赵大赶紧说:“这算啥事儿,老哥老弟的,快屋里坐。”张三一撇嘴:“我可不进去,我没带钱。”赵大说:“这叫啥话?”张三说:“真话!我要有钱,能找你要账?” 正说着,屋里出来个打扮怪模怪样的妇人,问:“官人,你跟谁说话呢?”张三一看,说:“好呀赵大,你干这勾当呢!怪不得发财呢!”赵大赶忙说:“别胡说,这是你弟妹。”又跟妇人说:“这不是外人,是张三哥。”妇人上前万福,张三说:“恕我腰疼,不能还礼。” 赵大让妇人倒茶,张三说:“我不喝,别跟我来这套虚的。欠我的四百多钱赶紧还我,别整这些没用的。”赵大拿出四百钱递给张三,张三揣怀里,站起来说:“不是我爱占小便宜,我年纪大了,晚上爱起夜,你把那个小盆给我,就算抵了零头,咱以后两清。”赵大说:“你这是何苦,这些盆子你随便挑。”张三挑了个漆黑的乌盆,夹在怀里转身就走,也不打招呼,出门去了。 这东塔洼离小沙窝有三里地,张三心里那叫一个不痛快。正赶上深秋,夕阳西下,张三走到树林里,只听见秋风呼呼吹,树叶哗哗掉。突然,一个旋风过来,张三觉得寒毛都竖起来了,缩着脖子,弓着腰,刚说:“好冷!” 一不小心,怀里的盆子掉地上了,在地上咕噜噜乱转,隐隐传来悲哀的声音:“摔了我的腰了。”张三听了,连吐两口唾沫,捡起盆子接着走。他年纪大了,跑也跑不动。只听后面说:“张伯伯,等等我。”回头又没人,张三心里犯嘀咕:“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我张三一辈子没做亏心事,大白天还能撞见鬼?怕是我活不长咯!”一边想一边走,好不容易到了家。 张三赶紧放下盆子,撂下竹杖,开了锁,拿了竹杖,拾起盆子,进了屋,把门锁好。累得不行,自言自语:“管他有鬼没鬼,先睡个觉。”刚说完,就听见悲悲切切的声音:“伯伯,我死得好惨啊!”张三听了说:“咋的,还把鬼关屋里了。” 张三这人秉性忠直,不怕鬼邪,说:“你说吧,我听着呢。” 那声音隐隐说道:“我姓刘名世昌,在苏州阊门外八宝乡住。家里有老母亲周氏,妻子王氏,还有个三岁孩子,叫百岁。我是做缎行生意的。那天骑驴回家,行李重,天晚在赵大家借宿。没想到他夫妻俩心狠手辣,把我杀了,抢了钱财,把我的血肉和泥烧了。到现在,老母亲没人照顾,妻子孩子没人依靠,九泉之下,我冤魂不安啊。 求伯伯到包公那给我申冤,报仇雪恨。我在九泉之下也感激不尽。”说完放声大哭。张三听他说得可怜,动了侠义心肠,一点也不害怕,说:“乌盆。”只听应道:“有呀,伯伯。”张三说:“我替你申冤,就怕包公不信,我得把你的情况记清楚。”于是又背了一遍,记牢了。 这张三是个热心肠,一夜没合眼,天没亮就爬起来,夹着乌盆,拄着竹杖,锁了门,直奔定远县。到了那儿,天还早,衙门没开。把他冻得哆哆嗦嗦,找个避风的地方,席地而坐。等身上暖和点了,高兴起来,把盆子扣地上,用竹杖敲着盆底,唱起《什不闲》:“八月中秋月照台。”刚唱一句,就听见吱扭一声,衙门开门,包公升堂了。 张三忙拿起盆子,跑去喊冤。有人回禀,把他带进去。包公问:“有啥冤?说!”张三把东塔洼赵大家讨账得个黑盆,遇见冤魂的事说了一遍,说:“有乌盆为证。”包公听了,没当他胡说,叫:“乌盆!”没回应。又叫两声,还是没动静。包公见张三年纪大糊涂了,也没生气,叫人把他赶出去。 张三出了衙门,喊:“乌盆。”乌盆应道:“有呀,伯伯。”张三说:“我带你申冤,你咋不进去?”乌盆说:“门口有神拦着,我不敢进,求伯伯跟包公说。”张三又去喊冤。值班的出来说:“你这老头还不走,又喊啥?”张三说:“求大哥跟包公说,乌盆有门神拦着,进不去。”值班的没办法,回禀了包公。包公写了张纸条,叫人在门前烧了,又把张三带进来。 张三抱着盆子上堂,把盆子放地上,自己跪下。包公问:“这次叫他应了没?”张三说应了。包公吩咐两边听着,两边答应。只见包公叫:“乌盆!”没回应。包公生气了,一拍惊堂木:“你这混蛋!我念你年纪大,刚才没罚你。现在还敢骗我!我能让你糊弄?”伸手拿签子,让人打他十板,警告他别再捣乱。两边不容分说,把张三打了十板。打得老头呲牙咧嘴,一瘸一拐地夹着乌盆,拿着竹杖,出衙门了。 转过影壁,张三把乌盆一扔,听见“哎呀”一声,说:“砸我脚面了。”张三说:“奇怪,你咋又不进去?”乌盆说:“我赤身露体,没法见大人。求伯伯再跟包公说。”张三说:“我为你挨了十大板,再去,我这腿不要啦!”乌盆苦苦哀求。张三心软,拿起盆子,又不敢申冤,从角门偷偷往里走。 这时来了个厨子,看见就喊:“胡头儿,胡头儿,那老头又来了。”胡头儿正在班房说这事呢,听见老头又来,赶紧跑出来要拉。张三机灵,往地上一坐,喊起冤来。包公听见了,让人带上来,问:“你这老头咋又来?不怕打?”张三磕头说:“刚才出去问乌盆,他说赤身露体,不敢见大人。求大人赏件衣服遮遮,他才敢进来。”包公听了,叫包兴拿件衣服给他。包兴拿了件袷袄,给了张三。张三拿着衣服出去。值班的说:“跟着他,看他是不是骗子。”只见他把盆子包好,拿起来,不放心,又叫:“乌盆,跟我进来。”只听应道:“有呀,伯伯,我在这!”张三听他答应,留了个心眼,不停叫着往里走。到了公堂,把乌盆放中间,自己跪下。包公又吩咐两边仔细听,两边答应。 只见包公大声叫:“乌盆!”没想到衣服里应了:“有呀,大人!”大家都惊呆了。张三听见乌盆答应,一下子跳起来,恨不得上公案桌子。两边人吆喝,他才又跪下。包公仔细问了张三,张三像背书一样,把乌盆的情况说得清清楚楚。两边听的人都叹气。包公听完,吩咐包兴拿十两银子赏给张三,叫他回去等消息。张三千恩万谢地走了。 包公马上叫书吏写文书,派人去苏州调尸亲来结案。马上把赵大夫妇抓来,严加审问,他们不招。 包公见赵大夫妇拒不招供,心中怒火更盛,又心生一计。他命人将赵大的尸体抬到公堂之上,对着刁氏说道:“你瞧瞧,你丈夫已被夹棍夹死,若你还不老实交代,这便是你的下场!”刁氏吓得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却还是咬紧牙关不肯承认。 这时,张三在堂下看得着急,忍不住喊道:“这婆娘,心比石头还硬,大人可得好好治治她!”包公微微皱眉,沉思片刻,突然大声说道:“来人,将刁氏押入大牢,不给吃喝,看她能撑到几时!” 刁氏一听,顿时瘫倒在地,哭喊道:“大人饶命啊,我招,我全招!”随后,便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作案的经过。 案子终于真相大白,包公将赵大的家产充公,一部分赏给了张三,以表彰他的正义之举。张三拿着赏赐,笑得合不拢嘴,直说:“这可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啊!” 第24章 招收四义士 就说包公把乌盆的案子断明白了,虽说远近都知道了,可这位老爷正直无私,断案如神,也因此惹上司嫉妒了,加上赵大被刑毙,所以文书到了,包公按例得被革职。包公接到文书后,把事情都交代给代理的人,自己去住庙了。李保看这情况,把银子和包袱收拾收拾,跑了。 包公要走的时候,老百姓拦着路哭着送他。包公劝了一番,这才骑马带着包兴走,还叹气说:“我包拯命运这么坎坷,从小经历了好多波折,好不容易兄嫂疼爱,请来老师教导,我才一举成名。没想到乱用刑具,把人犯弄死了。虽说这人罪有应得,可到底是我粗心浮躁,才落得个革职。到死都没脸回家。没地方去,还是去京城再想想办法。”就在马上叹气。包兴跟着,知道老爷为难,又不敢问。随便骑着马,到了一座山下,这山虽说不是很高很险,也让人觉得凶险。正看着呢,就听到一声锣响,出来好多喽兵,当中有个矮胖黑汉,光着半边胳膊,很神气,不由分说,就把主仆两人抓住捆了,带上山去。谁知道山上还有三个大王,看到绑了两人来,就让绑在两边柱子上,等四大王来再处理。不一会儿,四大王慌慌张张,喘着气跑来说:“不好了!山下碰到一个厉害的,比我厉害十倍,刚一交手,我就倒了。幸亏跑得快,不然吃大亏了。哪位哥哥去会会他?” 只见大大王说:“二弟,我去。”二大王说:“小弟陪你。”于是两人下山,看到一个人很有气势地站在山坡上。大大王走近一看,哈哈大笑说:“原来是兄长,请到山里说话。” 你要问这山叫啥名?叫土龙岗,原本就是山贼住的地方。原来张龙、赵虎误投到庞府,看到是奸臣的地方,就没待,偶然经过这山,把山贼打跑了,他俩就当了寨主。后来王朝、马汉参加武场考试,也被庞太师赶出来了,生气回家,路过这山。张龙、赵虎就请他们到寨子里,结拜成兄弟。王朝最大,马汉第二,张龙第三,赵虎第四。王、马、张、赵四个人的来历就是这样。 再说马汉和那个人来到山上大厅,看到两边柱子上绑着两个人,走近一看,不由得叫出声:“哎呀,县老爷怎么在这?”包公睁开眼一看,说:“难道是恩公展义士?”王朝一听,赶紧上前解开,马上让到厅上坐下。展义士问情况,包公都说了。 大家都叹气。展义士让王、马、张、赵给包公赔罪,然后分宾主坐下。马上摆酒,大家聊天,很投机。包公问:“我看你们四位都是豪杰,为啥干这山贼的勾当?”王朝说:“我们都没考中功名,也就暂时在这里安身,没办法才这样。”展义士说:“我看各位兄弟都是好样的,今天正好包公在这,虽说现在被革职了,以后朝廷肯定会重用。到时候各位兄弟为啥不弃暗投明,为国家出力,不是很好吗?” 王朝说:“我们早就有这心思。老爷要是被朝廷重用,我们都愿意效力。”包公只好答应:“不敢当,不敢当。”大家喝到四更天才散。 到了第二天,包公和展义士告辞。四个人挽留不住,只好送下山。 王朝向来和展义士关系好,又送了好几里。包公和展义士恋恋不舍,没办法还是分开了。 第25章 参见天子 单说包公主仆,骑马直奔京城。有一天,来到大相国寺门前,包公头晕眼花,从马上摔下来。包兴一看,赶紧下马,只见包公两眼闭着,牙关紧咬,不省人事。包兴叫他也没反应,放声大哭。惊动了庙里的方丈,这方丈是个得道高僧,俗家姓诸葛名遂,法号了然,学问很深,医卜星相都很精通。听到庙外的声音,来到山门外,近前把了脉,说:“没事,没事。”又问了刚才怎么落马的情况。包兴说了。了然就让僧众帮忙把包公抬到方丈东间,赶紧开方子抓药,包兴精心煎好。没多久,到了二更天,就听到包公“哎呀”一声,睁开眼,看到灯光亮着,包兴在旁边,那边椅子上坐着个僧人。包公就问:“这是哪里?”包兴就把老爷昏迷很久,多亏这位师傅慈悲用药救活的事说了一遍。包公刚要起身道谢,和尚过来按住说:“别乱动,得安静安心养着。” 过了几天,包公恢复正常了,才向和尚道谢。包括饮食用药调理,都知道是和尚做的,心里很感激。了然仔细看包公的气色,心里明白,就问了生辰八字,仔细一算有一百天的难处,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自有机会。就留包公在庙里住。于是把包公改成道人打扮,每天不是和了然下棋就是吟诗,互相喜欢。过了三个月。有一天,了然让包公写“冬季唪经祝国裕民”八个字,让僧人贴在山门两边。包公没事,和了然一起在旁边看。只见那边来了一个厨子,提着菜筐,走到庙前,不停地打量包公,看了又看,一直看到包公进庙了,他才飞快地跑了。包公没在意,回庙了。 你要问这人是谁?他是丞相府王芑的买办厨子。因为王老大人当面接到圣旨,赐了一张画像,是圣上梦里见到的,醒了还清楚记得,亲自画了像,特意派王老大人悄悄找这个人。丞相照办,回府又让高手照样画了几张,吩咐手下到处留意,仔细查找。没想到这天买办从大相国寺经过,正好碰到包公,赶紧跑回相府,找到负责的人,把这事说了。那人听了,不敢相信,也不敢马上回。就和买办厨子悄悄到庙里随便看看。后来看到方丈那里,果然看到有一个道人和老和尚下棋,仔细看长相,正是画像上的人。心里很惊讶,赶紧跑回相府报告老爷。 王大人听了,马上坐轿子到大相国寺上香。一是王大人奉旨办事不敢耽误,二是老大人为国求贤一片苦心。没多久就到庙里了。小沙弥听到,赶紧跑到方丈屋里,告诉老和尚。 只见了然和包公在下棋,根本不理。倒是包公说:“我师傅也该迎接一下。”了然说:“我不走权贵的门,迎接他干啥?”包公说:“虽说这样,他是个忠臣,就算迎接他,也不会妨碍师傅您。” 了然听了,才起身说:“他来和我没关系,恐怕和您有点关系。”说完就迎出去了。 接到禅堂,分宾主坐下。献了茶,王大人就问了然:“这庙里有多少僧众?多少道人?我有个心愿,想给每人送一双僧鞋僧袜,得当面领。”了然明白,就让僧道来领。一个个看了,没有这个人。王大人问:“完了吗?庙里还有人吗?”了然叹口气说:“有倒是有一个,只是他未必想要大人您这双鞋袜。要是想见这人,大概还得大人您以礼相见。”王宰相听了,忙说:“那就麻烦长老引见引见。”了然答应,带到方丈那里。包公隔着窗户一看,没法躲了,只好上前作揖说:“被罢职的官员参见了。”王大人仔细一看,长相和圣上御笔画的龙图一模一样,很惊讶,赶紧让座,问:“您是谁?”包公就说:“被罢职的包拯,……”王大人说:“这个案子终究太荒唐,我实在难以相信。”包公不由得严肃地回答:“虽说道理上没有,可事情确实有。自古以来含冤的鬼魂借物申诉的多得很,难道都是荒唐的吗?只要自己公正断案处理民情,怎么能因为‘荒唐’两个字就不管,难道让冤魂在地下含冤吗?何况我又不是搞歪门邪道的人,这个案子也不是歪门邪道的案子。”王大人见包公说话直爽,忠诚严肃,心里很喜欢。马上准备马,请包公跟他回相府。 到了相府,大家看到大人轿子后面跟着一个道士,都不知道为啥。当下就让在书房休息。 第二天早朝,还是让包公换上县令的衣服,先在朝房等着。净鞭响了三下,天子升殿。王芑出班奏明,仁宗天子很高兴:“马上宣召来见我。”包公走上金阶,跪下,山呼万岁完了。天子看了一眼,果然是梦里见到的人,很开心,就问为啥被罢职。 第26章 宫中遇到女鬼 包公走上金阶,跪下,山呼万岁结束。天子转动龙眼一看,果然是梦里见到的人,满心欢喜,就问为什么被罢职。包公就把断乌盆案导致人犯被刑毙身死的情况,没有任何隐瞒,全都讲清楚了。王芑在班列中很着急,担心圣上怪罪。谁知天子不但不怪罪,反而高兴地说:“你既然能断乌盆中含冤的鬼魂的案子,肯定也能镇住皇宫中作祟的邪祟。现在玉宸宫里,每天晚上都有怨鬼哀哭,很不干净,不知道是什么妖邪,特地派你去镇压一番。” 于是让王芑在内阁等候,钦派太监总管杨忠带领包公,去玉宸宫镇压。 这杨忠向来喜好武术,胆子很大,所以人们都称他为杨大胆。奉旨赐给他一把宝剑,每晚在宫内巡逻。今天他领着包公进宫,根本瞧不起包公。先问了姓,又问了名,一路上叫包公老黑,又叫老包。来到昭德门,说:“进了这门就是内廷了,想不到你一个七品官这么有福气。今天对上了圣上的心思,派你进宫,以后回到家乡可以说道说道了。是不是?老黑呀,我跟你说话,你怎么不吭声?”包公无奈,回答:“公公说的是。”杨忠又说:“你别跟我摆架子。我是好玩乐的人。这是你,别人还巴结不上呢!”说着话,进了凤右门。只见有好多内侍垂手站着,其中一个头领上前握手说:“老爷今天有什么事?” 杨忠说:“辛苦!辛苦!我奉圣旨带着这位包先生到玉宸宫镇邪。这是奉旨办的差事,我们办完差,说不定三更半夜才回来,就不打招呼了,省得又麻烦你们。请吧!请吧!”说完,和包公一起直奔玉宸宫。只见宫殿金碧辉煌,光芒灿烂,到了这里,不由得肃然起敬。就连杨忠这个平时爱说爱笑的人,到了这也不说话了。 到了殿门,杨忠停下,悄悄对包公说:“你是奉圣旨来的,应该进殿除邪。我就在这门槛上看着就行了。”包公听了,轻手轻脚,侧身进殿。到了殿内,看到正中间设有宝座,连忙朝上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又看到旁边设有座位,包公躬身坐下。杨忠看到,心里暗自佩服:“真想不到这小官儿,还挺懂礼节。”又看到包公像面对皇上一样,端正坐着,聚精会神,两眼不往四处看,有一种威严不可侵犯的神色,不由得暗暗夸赞:“怪不得圣上喜欢他呢!”正想着,不知不觉谯楼上的更鼓声传来。 突然听到呼呼的风声,杨忠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连忙起身,手里拿着宝剑挥舞了几下。没耍几下,就气喘吁吁,只好回到殿内,没了锐气,顺势坐在门槛上。包公在座位上不由得暗暗发笑。杨忠正发呆,只见台阶下面,起了一个旋风,在竹林里滴溜溜地打转;又隐隐听到风中带着悲泣声。包公转眼观看,只见灯光突然暗了,杨忠在外面扑倒。过了一会儿,见他又起来,袅袅婷婷走进殿来,行万福礼跪下。这时灯光又亮了,包公以为是杨忠在戏弄,就当真问道:“你今天来有什么冤枉?说出来。”只听杨忠用娇滴滴的声音哭诉道:“奴婢寇珠,原本是金华宫的承御,只因救主,含冤死在地下,到现在二十年了,专门等星主到来,了结此案。”接着把当初被陷害的经过,哭诉了一遍。“因为李娘娘不久就会灾难满了,所以特地来透露消息。星主仔细搜查,为我报仇,千万不能泄露。”包公听了,点头说:“既然有这么大的冤情,我一定会搜查。但你必须隐藏起来,以免惊吓到皇上,获罪可不轻。”冤魂说:“谨遵星主的命令。”叩头起身,转身出去,还是坐在门槛上。 没多久,只见杨忠张牙舞爪,好像刚睡醒一样,看见包公还在那端坐,不由得悄悄说:“老黑,你没看到什么动静?我怎么回复圣旨?”包公说:“鬼已经审明了。只是你贪睡不醒,让我在这等着。”杨忠听了,惊讶地问:“什么鬼?”包公说:“女鬼。”杨忠问:“女鬼是谁?”包公说:“叫寇珠。”杨忠听了,惊讶不已,暗自想道:“寇珠的事,都快二十年了,他怎么会知道?”连忙赔笑说:“寇珠为什么在这作祟?”包公说:“你是奉旨和我进宫除邪,谁知你贪睡。我已经把鬼审明了,只好明天见到圣上,我奏我的,你说你的就行了。”杨忠听了,着急地说:“哎呀!包……包先生,包……包老爷,我的亲亲的包……包大哥,你这不是把我坑惨了吗!可是你说的,圣上命我和你进宫,结果我不知道,睡着了,这是什么差事啊?完了!看来你老人家不心疼我。以后真没我的用武之地了?看你们这架势,简直要给我个下马威,我可受不了!好包先生,你告诉我,我明天送你个小巴狗儿,嘴巴短短的那种。”包公见他哀求可怜,才告诉他说:“明天见到圣上,就说审明了女鬼,是金华宫的承御寇珠,含冤负屈来求超度冤魂。我们已经答应她了,以后不再作祟。”杨忠听完,记在心里,谢了包公,像敬神一样,也不敢乱说话了。 出了玉宸宫,来到内阁,见到丞相王芑,把审明的情况详细说了。不久圣上上朝,包公和杨忠一一奏明,只说冤魂求超度,别的没提。圣上非常高兴,更加相信乌盆案了。马上升包公为开封府府尹、阴阳学士。包公谢恩。圣上加封“阴阳”二字,从此人们传说包公善于审鬼,白天断阳间的案子,晚上断阴间的案子,一下子就传遍了。 包公先拜见了丞相,王芑非常喜爱;然后谢了了然,又到开封府上任,每天办理案件。就派包兴回家送信,并写奏折替宁老夫子请安。又到隐逸村送信,一是报喜,二是求婚完婚。包兴奉命,当天就起身先去包村了。不知道后面怎么样,且听下回分解。 第27章 包公娶亲,喜事临门 话说包兴领了包公的命令,回老家送信,之后又去了隐逸村。这天,包兴回来了,赶忙来见包公。他一进门,“扑通”一声跪地,双手呈上书信,满脸堆笑地说:“老爷,太老爷和太夫人身体都硬朗着呢!听说您当上了府尹,那高兴得哟,跟中了头彩似的,还赏了小人五十两银子。小人还见了大老爷和大夫人,他们也是欢喜得不行,赏了小人三十两银子。” 包兴挠了挠头,接着说道:“大夫人还让小人给您带了个包袱,千叮咛万嘱咐,让小人一定好好收着,到京城就交给您。小人拿着这包袱,感觉还挺有分量,可又不知道里面装的啥,一路上提心吊胆的,就怕给碰坏了。还是大夫人看小人那为难样儿,才跟小人说,包袱里是一面古镜,就是老爷之前在井里捡到的那面。这镜子可神了,挂在屋里,光芒闪闪的。有一天,二夫人的丫鬟秋香,走到大夫人门前,脚下一滑,‘啪嗒’摔了个狗啃泥,头都跌破了。她进屋里,正好在挂镜子那儿一照,谁知道血滴到镜面上,镜子上的云翳一下子就散开了。秋香吓得‘哇’的一嗓子,扭头就跑到二夫人屋里,冷不丁地就把二夫人按倒,把右眼给挖了出来。从那以后,秋香就疯疯癫癫的,到现在还被锁着,跟活鬼没啥两样。二夫人也吓得死去活来好几回,现在一直在找大夫医治,可还没好呢。小人见二老爷的时候,他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就赏了小人二两银子。”说着,包兴把包袱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包公看都没打开看,就吩咐包兴好好收着。 包兴又赶忙汇报:“小人还去见了宁师老爷,他看了书信,那叫一个高兴,说让老爷您好好办事,尽忠报国,还跟小人说了好多教导的话。小人在家待了一天,就赶紧去隐逸村报喜投书。李大人一听,笑得嘴都合不拢,满口答应,说随后就送小姐来成亲,还赏了小人一个元宝、两匹尺头,另外还有一封回书。”说着,把回书递给了包公。包公接过信,仔细看完,原来是张氏夫人会带着小姐在这个月内来京城。包公立刻吩咐下去,准备好住处,还派人去迎接。然后让包兴先去休息,等明天再商量办喜事的事儿。 没过几天,张氏夫人带着小姐真的到了。办喜事的日子定下来后,包兴忙前忙后,把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当当。到了成亲那天,好多官员都来贺喜,那场面,真是热闹非凡。 包公成亲后,见李氏小姐举止优雅,端庄大方,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心里那叫一个美。而且小姐的嫁妆里有个宝贝,叫古今盆,上面有阴阳两个孔,那可真是世间少有的稀罕玩意儿。不过包公也没太当回事儿。过了三朝满月,张氏夫人要回家了。临走的时候,把自己身边一个得力的小厮,叫李才的,留下来伺候包公。 第28章 乡里人喊冤,包公接状 有一天,包公坐堂受理百姓告状。只见一个五十来岁的乡民,急急忙忙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喊着:“冤枉啊,青天大老爷!”包公一看,立刻吩咐:“把这人带上堂来。” 等乡民来到跟前,包公和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有啥冤枉事儿,细细说来。”那乡民抬起头,一边磕头一边说:“小人姓张,叫张致仁,住在七里村。有个族弟叫张有道,是个货郎。他住的地方离小人家也就几里地。前几天,小人去族弟家探望,这才知道,他三天前竟然死了。小人就问弟媳刘氏,他是得啥病死的,咋连个信儿都不送呢?刘氏说他是心疼病死的,还说家里没人手,所以没送信。小人觉得有道死得不明不白,就到祥符县去申诉,恳请县太爷开棺检验。县太爷倒是准了小人的状子。” 张致仁说到这儿,抹了一把眼泪,接着说:“可等到开棺检验,却没发现一点伤痕。这下刘氏可来劲了,撒起泼来,说了好多冤枉小人的话。县太爷听信了她的话,反倒打了小人二十大板,还让小人找保人回家。小人越想越不对劲,有道肯定死得不正常。实在没办法,小人才跑到大老爷您这儿,求青天大老爷给小人做主啊!”说完,张致仁“砰砰”磕头,眼泪鼻涕全下来了,趴在地上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包公听了,沉思片刻,问道:“你兄弟平时身体咋样?有没有啥毛病?”张致仁连忙回道:“回老爷的话,他向来没病没灾的。”包公又问:“你最后一次见你兄弟是啥时候?”张致仁想了想,说:“我们兄弟俩关系一直挺好,平时经常走动。五天前,他还在小人家中呢。后来五六天没见着他,小人不放心,就去他家找他,结果才知道,他三天前就死了。” 包公听了这话,心里琢磨开了:“五天前还在他家,第六天去看,人却是三天前死的,这中间就隔了一两天,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包公琢磨完,就准了张致仁的状子,马上让人出签,把刘氏传来问话。之后,包公暂时退堂,回到书房,拿着状子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觉得这事透着古怪,心里直纳闷。 这时候,包兴和李才在旁边站着伺候。突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包兴耳朵尖,立刻迎了出去。原来是外班的人,手里拿着一封信。外班说:“外面有个读书人求见,这封信是了然和尚让我转交的。”包兴一听,接过信,赶紧回屋,跟包公说明情况,把信呈了上去。 包公对了然和尚那是打心眼里敬重,赶忙拆开信。一看,原来是封推荐信,信里把这人的学问、品行夸了个天花乱坠。包公看完,马上让包兴去把人请进来。 包兴出去一看,只见那人穿的衣服,全是之前包公在庙里换下来的,又肥又大,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帽子还捏出好几个褶儿,要多滑稽有多滑稽。包兴一看就明白了,这肯定是了然和尚给他的。包兴也没点破,客客气气地说:“我家老爷有请。”只见那人装模作样,摆出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跟着包兴进了书房。 包兴掀起门帘,那人进去后,包公站起身来。那人赶忙作揖行礼,包公也回了一礼,然后请他坐下。包公客客气气地问:“先生贵姓啊?”那人回答道:“晚生复姓公孙,名策。一直想通过科举出人头地,可每次都名落孙山,没办法,只好流落到大相国寺。多亏了然禅师照顾,特意写了这封信推荐我,希望大人能给我个机会。”包公看他举止大方,说话有条有理,又问了些书籍典故方面的问题,没想到他对答如流,学问那叫一个渊博,心里不禁感叹,这真是个怀才不遇的才子啊。包公心里十分高兴。 正说着话,外面的外班进来禀报:“刘氏已经传到了。”包公听了,立刻吩咐:“准备升堂。”然后对公孙策说:“公孙先生,失陪一下,我去处理点公务。李才,你好好陪着公孙先生。”说完,带着包兴,大步流星地去升堂了。 包公坐在公堂的椅子上,威风凛凛地喊了一声:“带刘氏!”下面的衙役们立刻扯着嗓子喊道:“带刘氏!带刘氏!”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从外角门扭着腰走进来。她脸上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嘴里还嘟囔着:“好好的一个人,死了还不让安生,非得开棺验尸,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现在又把我传到这儿来,还能翻出什么花样不成。”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堂来。她眼皮都不抬一下,就袅袅婷婷地跪在地上,一看就是个经常打官司的老手。 包公一脸严肃地问:“你就是张刘氏?”妇人不紧不慢地回答:“回老爷的话,小妇人正是刘氏,嫁给货郎张有道为妻。”包公又问:“你丈夫是怎么死的?”刘氏装出一副悲伤的样子,说道:“那天晚上,我丈夫回家吃了晚饭,一更天就睡下了。到了二更天多的时候,他突然捂着心口喊疼。小妇人吓得魂儿都没了,赶紧爬起来。他疼得直打滚,嘴里直嚷嚷,可没多一会儿,就断了气。小妇人可真是命苦啊!”说着,还挤出几滴眼泪。 包公把惊堂木一拍,大声喝道:“你丈夫到底是怎么病死的?说实话!”两旁站堂的衙役也跟着喊道:“快讲!”刘氏往前跪爬了半步,说道:“老爷,我丈夫真的是心疼病死的,小妇人哪敢说谎啊。”包公眼睛一瞪,喝道:“既然是病死的,你为啥不给你丈夫的哥哥张致仁送信?实话告诉你,现在张致仁已经在本府告了你。赶紧从实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刘氏眼珠子一转,说道:“不给张致仁送信,一来是小妇人家实在找不出人去报信,二来……小妇人也不敢给他送信啊。”包公听了,皱起眉头,问道:“这又是为何?”刘氏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说道:“我丈夫活着的时候,张致仁就经常来我家。每次见屋里没人,他就对小妇人言语轻薄,动手动脚的。小妇人一直对他不理不睬。就说前次,他到我家,我告诉他我丈夫死了,他不但不哭,还对小妇人说了一堆不堪入耳的话,小妇人都不好意思学给老爷听。当时小妇人又气又急,连嚷带骂,才把他赶走。谁知道他怀恨在心,跑到县里告我们,说他兄弟死得不明不白,非要开棺检验。后来县太爷检验了,根本没有伤痕,这才打了他二十大板。可他还是不肯罢休,现在又告到老爷您这儿。可怜我丈夫死了还不得安宁,小妇人也跟着担了这丑名声,真是冤枉啊!求青天大老爷给小妇人做主啊!”说着说着,又假惺惺地哭了起来。 包公看着她这副伶牙俐齿、巧舌如簧的样子,心里暗自琢磨:“这妇人听她说话,就不是个善茬。要是让她和张致仁当堂对质,就张致仁那老实巴交的样子,肯定说不过她。看来得想办法查访到真实情况,才能让这妇人服罪。” 包公主意拿定,就对刘氏说:“这么说来,你是被冤枉的。张致仁也太不像话了,本府自有处置。你先下去吧,三天后听候传讯。”刘氏听了,磕了个头,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包公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更加怀疑了。 第29章 退堂议案情,策公请暗访 退堂之后,包公回到书房,把刚才刘氏的口供和张致仁的状子递给公孙策,说:“公孙先生,你来看看,这案子你怎么看?”公孙策接过来看完,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说:“依晚生看,张致仁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这刘氏言辞狡猾,必须得暗访一番,查明真相,才能让她心服口服。” 包公一听,心里正和自己想的一样,不禁喜上眉梢,说道:“先生所言极是。那依先生之见,该如何是好?”公孙策赶忙作揖,说道:“晚生愿意乔装改扮,去暗中查访。要是有什么发现,立刻回来向大人禀报。”包公听了,连连点头:“如此,就有劳先生了。”说完,叫来包兴,吩咐道:“包兴,你赶紧去给先生准备盘缠,还有他需要的东西,千万别误了事儿。”包兴连忙答应,跟着公孙策来到书房。公孙策把需要的东西一一告诉包兴,包兴麻溜地去准备了。 没过多久,东西都备齐了。有一个小小的药箱、一块招牌,还有道袍、丝绦、鞋袜等物。公孙策把自己的衣服换下来,穿上道袍,背起药箱,活脱脱就是一个游方郎中。他从角门偷偷溜出去,直奔七里村查访去了。 谁知道,公孙策这一天东奔西走,到处打听,却啥有用的线索都没找到。眼瞅着天快黑了,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他只好先回开封府,再做打算。可能是太着急了,他路都走错了,本来该往北走,结果往东南方向去了。多走了好几里路,好不容易才到了一个镇店,一打听,原来是榆林镇。公孙策找了一家兴隆店,打算住下。 他又累又饿,刚想叫点饭菜吃,就听见外面一阵吵吵嚷嚷。只见一群人牵着几匹马走进来,其中有个又黑又矮的人,扯着嗓子喊道:“不管是谁,都给我赶紧腾地方!要是惹恼了我,把你这店都给拆了!”旁边有个人赶紧劝道:“四弟,别这么冲动。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就算让人家腾地方,也得好好说,别这么横。”然后又对店老板说:“老板,你去跟客人说说,我们人多,分开住不方便。麻烦你了!” 店老板没办法,只好走到公孙策住的上房,满脸堆笑地说:“先生,实在对不住啊。您看,新来的客人想把这上房都包了,您能不能行个方便,搬到东间去住?把外面这两间让给他们。”说完,还深深地作了个揖。 公孙策笑了笑,说:“我来的时候,本来就不想住上房,是你们店小二非让我住这儿的。现在人家客人多,我没啥意见,三间都让给他们都行。你给我找个单人间就行。大家都是出门在外的,就算有千间大厦,晚上睡觉不也就占那么七尺宽的地方嘛,没必要为这点事儿吵吵嚷嚷的。” 正说着,一个身材魁梧、黑着脸的大汉走进来,笑着说:“那可不行,老先生您太客气了。您就在这儿住,外面两间让给我们就够了。我们的随从,都让他们住下房,不敢再打扰您了。”公孙策再三推辞,可大汉说啥也不同意,公孙策只好搬到东间去了。 大汉指挥着随从把行李搬下来,把马鞍子也卸了,安置妥当。公孙策看了看,这一伙人,算上大汉和那个又黑又矮的人,总共四个像是领头的,还有五六个随从。他们一会儿要洗脸水,一会儿要开水壶,吵得店里鸡飞狗跳。那个又黑又矮的人,已经开始大声吆喝着要酒要菜了。店小二忙得脚不沾地,公孙策坐在那儿,干喝了一壶酒,菜却一直没上来,他也不好意思催。 突然,公孙策听到那个又黑又矮的人说:“我就怕到了开封府,包公还记着以前的仇,不收留咱们,那可咋办啊?”又听那个黑脸大汉说:“四弟,你就放心吧。我觉得包公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公孙策听到这儿,心里一动,站起身,走到外间,对着那四个人一拱手,说道:“四位原来是要去开封府的啊,小弟不才,正好在开封府当差,或许能给四位搭个线。”那四个人一听,连忙站起身来。还是那个黑脸大汉说道:“不知足下是何人?快请过来坐,咱们好好聊聊。”公孙策又客气了一番,这才坐下。大家互通姓名,公孙策这才知道,这四个人原来是土龙岗的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条好汉。他们听说包公做了府尹,想起以前包公说过的弃暗投明的话,就把山上的喽罗都遣散了,粮草金银也分了,只带着几个得力的手下,赶来开封府投奔包公,为的就是守信重义。 他们又问公孙策是干啥的。公孙策说:“不瞒四位,小可现在在开封府当差。眼下府里有个案子,疑点重重,我这才乔装出来暗访。没想到在这儿能碰上四位,真是太巧了,缘分啊!”几个人越聊越投机,谈文论武,各抒己见,气氛热烈得很。 这赵四爷虽然为人粗豪,可酒量特别大,一杯接一杯,喝得那叫一个痛快。王朝怕他喝多了,嘴里没把门的,说些不该说的话,让人听了笑话,就赶紧催着要饭。大家吃完饭后,又喝了会儿茶,聊了会儿天,不知不觉就到二更天了。最后,大家商量着,今晚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这可真是:只因清正声名远,致使英雄跋涉来。也不知道明天王朝、马汉、张龙、赵虎这四个人到了开封府会咋样,咱们下回接着说。 第30章 赵虎搅局,众人夜行遇奇 话说四爷赵虎,这老兄酒量浅,几杯黄汤下肚,就开始迷糊了。大家在那儿高谈阔论,他却在一旁直点头,脑袋跟捣蒜似的,没一会儿,就开始“呼呼”大睡,鼾声如雷,那动静,简直像打雷,把屋顶都快给掀翻了。 这鼾声一下子把大家的谈兴给打断了。王朝无奈地笑了笑,说:“瞧这赵四爷,真是个妙人。光顾着说话,都三更天了,先生也累了,咱们都赶紧歇着吧。”于是,大家各自回房睡下。 赵虎这心里一直惦记着去开封府投奔包公,那叫一个兴奋,睡的时候快,醒的时候更是干脆利落。外面才刚四更天,他就跟弹簧似的,“噌”的一下从床上蹦起来,扯着嗓子大喊:“天亮啦!快起来赶路!”一边喊,一边跑去叫随从备马、收拾行李,这一闹腾,把所有人都给吵醒了。 公孙策心里正为案子的事儿发愁呢,本来就没睡着,听到赵虎这一喊,也只能无奈地爬起来。他心里直嘀咕:“这赵四爷,真是个急性子,天还没亮呢,就这么着急。” 大爷王朝看着赵虎这风风火火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留下一个随从,把一匹马牵到公孙策面前,说:“公孙先生,您一路奔波,也辛苦了,这匹马您骑着,能省些脚力。”又吩咐那随从:“等天亮了,你把药箱和招牌送到开封府,千万别误了事儿。”安排妥当后,店小二打开店门,众人跨上骏马,趁着月色,踏上了路途。 此时还不到五更天,大家正走着,路过一片树林,林子边上有一座庙宇。突然,墙角边有个影子一闪而过。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只见她走到庙门前,轻轻一闪身,就进了庙里。 这一幕把大家惊得目瞪口呆。张龙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说:“这深更半夜的,一个女子进庙,肯定没好事儿。反正时间还早,咱们进去看看,说不定能碰上什么稀奇事儿呢!”马汉却皱了皱眉头,担心地说:“大半夜的,无缘无故去敲人家庙门,见到和尚,咱们咋说呀?这理由可不好找。”王朝想了想,一拍大腿,说:“这有啥难的,咱们就说赶路赶得太急,口渴得嗓子眼都快冒烟了,想进去讨杯茶喝,这理由够充分吧。”公孙策也点头赞同:“嗯,这主意不错。不过,咱们把马匹和行李都留在树林里,让从人看着。不然,和尚见了咱们带着兵器,说不定会起疑心。”大家听了,都觉得有理,纷纷点头。 于是,众人下了马,把马匹和行李交给从人看管,然后大步朝着山门走去。 来到庙门前,借着月光,众人看清了门上的匾额,上面写着“铁仙观”三个大字。公孙策看着紧闭的庙门,纳闷地说:“怪了,那女子明明是直接进去的,没听到她插门啊,怎么现在门是关着的呢?” 赵虎早就等不及了,他摩拳擦掌,抡起大拳头,对着山门就是“咚咚咚”三拳,一边打一边扯着嗓子喊:“道爷,快开门!我们要渴死啦!”喊完,又是三拳,那架势,恨不得把山门给砸烂。 只听门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谁呀?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啦!”紧接着,“哗啦”一声,门开了,露出一个道人的脸。 公孙策赶紧上前,客客气气地作揖说:“道爷,实在对不住,打扰您了。我们这一路紧赶慢赶,嗓子都快冒烟了,想借贵庙歇歇脚,讨杯茶喝。我们不会白喝,一定会给香油钱的,还望您行个方便。” 那道人听了,说:“行,你们等着,我去禀报一下我们院长。”正说着,一个浓眉大眼、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道士走了出来,大大咧咧地说:“既然几位想喝茶,那就进来吧。” 王朝等人一听,立刻鱼贯而入,来到大殿。只见大殿里灯火通明,大家互相谦让着坐下。公孙策看着这个道士,心里直犯嘀咕:“这道士一脸凶相,身上还一股酒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张龙和赵虎两人对视一眼,悄悄起身,打算去后面找找那个红衣女子。他们来到后院,找了一圈,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又到了另一个后院,只见院子里有一口大钟,周围空荡荡的,啥都没有。 两人走到大钟旁边,突然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呻吟声。赵虎眼睛一亮,兴奋地说:“人在这儿呢!”张龙说:“兄弟,你劲儿大,你去掀钟,我来拉人。” 赵虎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胳膊,单手抓住钟上的铁爪,大喝一声:“起!”用力往上一掀。张龙赶紧喊道:“兄弟,稳住,别松手,我来扶住钟底。”两人齐心协力,把钟内的人拉了出来。 赵虎手一松,大钟又“哐当”一声扣在了地上。两人定睛一看,被救出来的不是女子,而是一个老头。老头被捆成一团,嘴里塞着棉花。赵虎赶紧把棉花掏出来,解开绳子。 老头“哇”地一声,干呕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哭丧着脸说:“哎呀,可把我害死啦!”张龙忙问:“老人家,你是谁?为啥被他们扣在钟下面啊?” 老头抹了把眼泪,说:“我叫田忠,是陈州人。庞太师的儿子安乐侯庞利,奉旨去我们那儿赈灾。可他到了之后,一粒粮食都没发,还在那儿大兴土木,盖起了花园,到处抢夺民间女子。我家主人田起元,主母金氏玉仙,因为婆婆生病,主母割肉煎药,好不容易把老太太的病给治好了。主母去庙里还愿的时候,被庞利瞧见了,硬给抢走了。我家主人也被诬陷,关进了大牢。老太太听到这个消息,一口气没上来,活活吓死了。我把老太太安葬好后,心想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得去京城告状。我一路拼命赶路,错过了宿头,四更天的时候,跑到这座庙里想歇会儿。没想到这些道士见我行李多,起了歹心,想害我性命。就在他们要动手的时候,听到你们敲门,就把我扣在了钟下,差点我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正说着,一个贼眉鼠眼的道士在不远处探头探脑。赵虎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过去,“啪”的一脚,把道士踢翻在地。他攥起拳头,在道士眼前晃了晃,恶狠狠地说:“你敢喊一声,我就一拳砸烂你的脸!”那道士看着赵虎沙包大的拳头,吓得脸色惨白,哪还敢吭声,魂儿都快吓飞了。赵虎一把将他按在钟边。 第31章 恶道行凶,众人合力制服 在前边大殿的凶道叫萧道智,他正在那儿张罗着煮茶,突然发现张龙和赵虎不见了,就叫了个小道士去请他们,结果小道士也没回来。萧道智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肯定是出事儿了。他悄悄地退出大殿,回到自己房间,脱掉长袍,抄起一把明晃晃的朴刀,杀气腾腾地往后院奔来。 他刚进后门,就看到田忠被救了出来,赵虎正按着一个道士。萧道智顿时火冒三丈,眼睛瞪得像铜铃,举起朴刀,二话不说,就朝着张龙刺过去。 张龙反应迅速,眼疾手快,侧身一闪,同时飞起一脚,朝着萧道智踢去。萧道智身形一闪,轻松躲过这一脚,接着反手一刀,直劈张龙面门。张龙手里没家伙,只能凭借灵活的步法和敏捷的身手,左躲右闪。他头一偏,避开了这凌厉的一刀,紧接着顺势一掌,朝萧道智拍去。 萧道智以为是暗器,急忙侧身躲避。张龙趁机脚下一扫,使出一招扫堂腿。萧道智不愧是练家子,一个金丝绕腕势,巧妙地躲过这一击,然后回手反背又是一刀。这一来一回,两人打得难解难分。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萧道智手里有刀,气势汹汹;张龙赤手空拳,心里多少有点发怵。几个回合下来,张龙渐渐有些招架不住,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形势越来越危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朝和马汉赶了过来。王朝大喝一声:“休要张狂!”冲上前去,虚晃一掌,紧接着左腿飞起,直踢萧道智肋下。萧道智急忙闪身躲避,马汉瞅准时机,从后面猛地一拳,打在他的背上。萧道智往前一扑,差点摔倒。他恼羞成怒,急转身,反手就是一刀,这一刀又快又狠。马汉眼疾手快,身体一闪,堪堪躲过。萧道智一招未中,紧接着倒垂势,又朝着王朝扑了过去。 这三人赤手空拳,围着萧道智周旋,虽然能勉强抵挡,但主要精力都放在躲避萧道智的刀上,一时之间,竟也奈何不了他。 王朝见萧道智又朝自己攻来,他不慌不忙,使了一招推月势,等刀快要砍到自己时,身子猛地一偏。萧道智这一刀砍了个空,身体往旁边一闪。就在这时,张龙瞅准机会,从后面一脚踢向萧道智的腰部。萧道智感觉到背后有人攻击,借着月光,他也不回头,直接抬腿往后一蹬。张龙这一脚刚落地,就被萧道智踹中了迎面骨,这一脚力量极大,张龙站立不稳,“扑通”一声,摔了个屁股墩。 赵虎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大声喊道:“三哥,你去挡住那个道士,我来收拾这家伙!”张龙连忙爬起来,挡住那个被按在钟边的道士。 赵虎站起身,撒腿就往东角门跑去。张龙心想:“四爷肯定是去树林里拿兵器了,有了兵器,就好对付这恶道了。” 没过多久,赵虎从西角门跑了回来。张龙纳闷了:“去拿兵器也不可能这么快啊,难道他是去解手了?”正想着,只见赵虎气势汹汹地朝着萧道智冲了过去。他左手一扬,虚晃一招,然后对准萧道智的面门,猛地一甩右手,嘴里大喊:“恶道,看我的法宝!” 只见白花花的一股烟尘朝着萧道智的脸上扑去。原来,赵虎跑到前殿,把香炉里的香灰装进了袖子里。这一招猝不及防,萧道智顿时被香灰迷了眼睛,鼻子和嘴巴里也吸进了不少,呛得他直咳嗽,眼泪鼻涕全下来了,连气都喘不过来。 马汉瞅准时机,冲上去对着萧道智的小肚子就是一脚。萧道智再也站不住了,“咕咚”一声,栽倒在地,手里的刀也甩到了一边。赵虎一个箭步冲上去,单膝跪地,用膝盖死死地压住萧道智的胸膛,左手按住他的肩膀,右手在他脸上不停地抖着袖子,把剩下的香灰全抖在了他脸上。 这萧道智被香灰呛得死去活来,哪还有还手之力。王朝、马汉和张龙见状,赶紧过来帮忙,四个人七手八脚地把两个道士捆了个结结实实,准备送到祥符县去治罪。这事儿发生在祥符县的地界,得先由县里审理,再上报到开封府,按劫掠杀人的罪名定罪。 之后,四人又在庙里仔细搜寻了一番,没发现其他人。最后搜到旁边的院子,里面有三间菩萨殿。只见佛像身披红袍,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之前看到的红衣女子,是菩萨显灵啊。看来这田忠命不该绝,菩萨都来救他了。这两个恶道坏事做尽,也算是恶有恶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这时候,公孙策已经把树林里的随从叫了过来。他派了四个随从,把两个恶道押送到祥符县。没过多久,祥符县就把这事儿申报到了开封府。众人带着田忠,一起离开了铁仙观。此时,天已经大亮了,他们朝着开封府的方向赶去。到了开封府,众人先把田忠和王、马、张、赵四人安置在一处歇脚的地方。 公孙策独自进府,去见包公。他把这一路的经历,包括还没查到刘氏案的真相,土龙岗王、马、张、赵四人来投奔,在铁仙观救了田忠、抓住恶道,以及把恶道交给祥符县等事儿,一五一十地跟包公说了一遍。说完,他站起身来,又说道:“大人,刘氏的案子还没查清楚,晚生还得去七里村接着查访。”包公点头同意,公孙策便告辞了。 公孙策来到茶房,药箱和招牌已经送到了。他换上医生的行头,背起药箱,拿起招牌,又从角门出去,继续查案去了。 第32章 公孙策暗访,巧得案件线索 包公看着公孙策离去的背影,暗暗吩咐包兴,把田忠带到书房。他仔细询问了田忠为主人申冤的详细情况,然后让下人把田忠带到茶房安顿下来,叮嘱道:“一定要照顾好田忠,别让他露面,千万不能走漏风声。要是庞府知道了,事情就麻烦了。”接着,又吩咐包兴,把王、马、张、赵四位勇士暂时安排在班房住下,等有差事了,随时听候调用。 再说公孙策,离开开封府后,再次来到七里村。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琢磨:“我公孙策真是倒霉透顶,考了这么多次科举,一次都没考上。好不容易靠着了然和尚的推荐信,来到开封府,谁知道第一天就碰上这么棘手的案子。这要查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难道我的运气就这么差吗?干啥啥不顺。”他越想越郁闷,不知不觉就走出了七里村。 突然,他一拍脑袋,自言自语道:“公孙策啊公孙策,你可真够笨的!你出来是干啥的?就这么闷头走,谁知道你是个医生啊?人家都不知道你是医生,你还怎么打听消息啊?你可真是榆木脑袋,笨得冒烟了!”原来,他光顾着想案子,连串铃都忘了摇。 他赶紧拿起串铃,使劲摇了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有病早来治,别拖着啊!养病就像养老虎,老虎长大了可伤人。不管啥疑难杂症,我保证手到病除。而且我这人实在,不贪图钱财。” 正说着,就听见一个老婆子在不远处喊道:“先生,这边来!这边来!”公孙策一听,心里一喜,赶忙走过去问道:“大娘,您叫我啊?” 老婆子说:“是啊。我儿媳妇生病了,想请先生给看看。”公孙策连忙说:“好嘞,大娘,您带路。” 老婆子带着公孙策走进一个柴扉,掀起蒿子秆做的帘子,把他请进屋里。公孙策一看,这是三间草房,中间是客厅,两边是卧室。老婆子又掀起西边卧室的单布帘子,热情地说:“先生,您炕上坐。” 公孙策把药箱放下,把招牌靠在一边,刚坐下,老婆子就搬了个三条腿、没靠背的破椅子,坐在地上陪着他。老婆子叹了口气,说道:“我姓尤,老头子走得早,就剩个儿子叫狗儿,在陈大户陈应杰家当长工。我儿媳妇病了有半个月了,整天没精打采的,饭也不想吃,到了下午还发烧。麻烦先生给看看脉,开点药。” 公孙策问道:“您儿媳妇在哪屋呢?”老婆子说:“在东屋呢。我去叫她。”说完,起身往东屋走去。只听她喊道:“儿媳妇啊,我给你请了个先生来,让他给你瞧瞧,肯定能治好。” 屋里传来妇人的声音:“娘,不用看了吧。我觉得自己没啥大病,而且家里也没钱,别浪费钱了。”老婆子劝道:“哎呀,儿媳妇,你没听先生说嘛,‘贫不计利’。再说了,养病如养虎,可不能拖着。好孩子,让先生看看吧。你早点好起来,也省得我操心。我就指望你了,那不争气的儿子,我都不指望他了。” 过了一会儿,妇人说:“那行吧,让先生过来看看。”老婆子一听,高兴地说:“还是我儿媳妇懂事,真孝顺。”一边说着,一边回到西屋,把公孙策请了过去。 公孙策给妇人仔细地诊了脉。他可是有真才实学的,医理精通。诊完脉,他心里已经有了底。站起身来,回到西屋坐下,说道:“大娘,我看您儿媳妇这是双脉啊。”尤氏一听,惊讶地说:“哎呀,是啊!她都四五个月没来月事了。” 公孙策又说:“依我看,这病是因为气恼引起的。她心里郁闷,气血不畅。” 第33章 妙手仁心公孙策,乡村看病探案情 公孙策给这妇人瞧病,虽说他是微服私访,但那肚子里的学问可实打实的。他往那儿一坐,手指轻轻搭在妇人腕上,闭眼细听脉象,没一会儿,就把这病源给摸得门儿清。站起身,施施然回到西屋,稳稳坐下后,脸上带着几分笃定,开口说道:“大娘,我瞧您儿媳妇这脉象,可不一般呐,是双脉。” 尤氏一听,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老大,那模样,就跟见了活神仙似的,惊叫道:“哎呀我的老天爷!可不是嘛!她都有四五个月没来月事啦。” 公孙策点点头,接着说道:“依我看呐,这病根儿就出在气恼上头。您儿媳妇心里头憋闷,气血不通畅,这都成气裹胎了。要是不赶紧治,往后说不定得落下痨病。不过呢,治病得找准病根儿,您得把这前因后果跟我讲清楚,我下药才能药到病除。” 尤氏大娘一听,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都合不拢了,满脸写着震惊:“先生,您可真是赛神仙呐!您咋知道是气恼得的病呢。我跟您说啊,我儿子在陈大户家当长工,平日里多亏了大户时不时帮衬些银钱。有一天,我儿子跟一阵风似的冲回家,手里还攥着两个明晃晃的大元宝。”刚说到这儿,就听东屋传来妇人着急的声音:“娘,这事儿就别说了。” 公孙策一听,心里一紧,赶忙说道:“大娘,您可千万别打住,这用药讲究个对症下药,您说得越明白,我这药才能越有效。”尤氏也跟着劝道:“孩子,你就安心养病,这有啥好怕的。” 尤氏接着说道:“我瞅见这元宝,心里头直犯嘀咕,就问儿子这元宝打哪儿来的。儿子说,陈大户和七里村那个张有道的老婆,关系不清不楚的。那天陈大户跑去张有道家,好巧不巧,被张有道给撞见了。这陈大户怕事情闹大,就起了坏心思,想把张有道给害了。于是,就塞给我儿子两个大元宝。”说到这儿,东屋妇人又急得喊起来:“娘,您快别说了,这事儿咋能往外讲呢!” 尤氏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东屋说道:“儿啊,先生又不是外人,把事儿说清楚,先生才能治好你的病啊。”公孙策也在一旁附和:“对对对,大娘说得在理,您要是不说清楚,我这药开了也是白搭。” 尤氏这才接着往下说:“那陈大户给了我儿子两个元宝,让他去找什么东西。我儿媳妇知道这事儿后,就劝我儿子别干这缺德事儿,可我那糊涂儿子,压根儿不听。儿媳妇没办法,‘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他,您猜怎么着?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不但不领情,还抬脚就踢了儿媳妇好几脚,揣上元宝,气呼呼地走了,到现在都没回来。后来,真就听说张有道死了。还听说,张有道接三那天晚上,棺材里‘砰砰砰’连响了三阵,跟诈尸似的,吓得那些和尚屁滚尿流,撒腿就跑。我儿媳妇知道这事儿后,心里头更烦闷了,这病啊,就是这么落下的。” 公孙策听完,心里暗暗琢磨,好家伙,这背后果然有猫腻。他拿起笔,“刷刷刷”几下,写了个药方递给尤氏。尤氏接过来一看,眉头皱成了个“川”字,一脸疑惑地问道:“先生,我瞧别人开的药方,密密麻麻写了好多字,您这药方咋就一行字呢?” 公孙策笑着解释道:“大娘,这用药讲究个恰到好处,用得好那就是药到病除,跟有神助似的。我这方子啊,是个独门奇方。您呐,就用一张红棉,放在阴阳瓦上焙干咯,再用无灰老酒冲服,这方子安胎活血,效果那是杠杠的。”尤氏听了,赶紧点头记下。 公孙策眼珠子一转,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大娘,您儿子帮那陈大户办成了这事儿,那陈大户就没再给点啥谢礼?”公孙策心里门儿清,这案子要是一查清楚,尤狗儿肯定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这婆媳俩可就没了依靠。他这么问,是想给这婆媳俩找条后路。 尤氏说道:“听我儿子说,陈大户答应给他六亩地。”公孙策追问道:“这六亩地,可有字据啥的?”尤氏撇了撇嘴,叹口气说:“哪有什么字据哟,谁知道他到底给不给呢!”公孙策一拍大腿,说道:“这哪行啊!您儿子帮他办了这么大的事儿,要是连个字据都没有,往后您婆媳俩靠啥过日子呀?这样吧,大娘,我给您写个条子。要是将来闹到官府,您就拿着这张条子找他要地。” 这尤氏大娘,老实巴交的,哪见过这场面,一听公孙策这么说,眼睛都亮了,乐开了花,那笑容,就像一朵盛开的菊花,说道:“哎呀,太感谢先生了!可家里没纸,这可咋整?”公孙策哈哈一笑,说道:“这都不是事儿,我这儿有。”说着,麻溜地打开药箱,掏出一大张纸,大笔一挥,写了个“字据”。还像模像样地假画了个中保,押了个花押,递给尤氏。尤氏双手接过,千恩万谢。 公孙策背起药箱,拿起招牌,准备起身离开。尤氏大娘满脸愧疚地说:“先生,您大老远跑来,又是看病又是帮忙的,连口茶都没喝,大娘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公孙策摆了摆手,说道:“大娘,您别这么见外,都是小事儿。”说完,大步迈出柴扉。 出了门的公孙策,那叫一个神清气爽。原本因为科举不顺,心里一直憋着股闷气,可现在,感觉就像中了状元似的,浑身充满了劲儿。之前的疲惫和饥饿,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脚下生风,一路小跑,朝着开封府的方向奔去。心里想着,这下可算找到重要线索了,回去也好跟包大人交代了。这正是:心欢访得希奇事,意快听来确实音。至于后面还会发生啥事儿,咱们下回接着唠。 第34章 破案:尤狗儿招供,真相大白 公孙策悄悄回到开封府,像个做贼的一样,从角门溜进去,直奔茶房。他把药箱和招牌一放,就拉着包兴,去找包公汇报情况。见到包公,公孙策行礼之后,便把这几天暗访的事儿,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 包公听完,脸上乐开了花,心里直琢磨:“这公孙策还真有两把刷子,这么棘手的事儿都能查得水落石出,厉害!”于是,包公让包兴赶紧给公孙策换身干净衣服,再准备好酒好菜,让他好好歇一歇。之后,又叫李才把外班的人传进来,立马写了个传票,要把尤狗儿抓来问话。 外班的人得了命令,麻溜地去抓人。没多会儿,就回来报告:“尤狗儿带到!” 包公一听,“咚”的一声敲响升堂鼓,大声喊道:“带尤狗儿!”尤狗儿一上堂,“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包公瞧着他,问道:“你就是尤狗儿?”尤狗儿赶紧回道:“老爷,小人叫驴子。”包公一听,眼睛一瞪,喝道:“呔!你明明是狗儿,为啥叫驴子?”尤狗儿挠挠头,嘿嘿一笑,说:“老爷,我本来是叫狗儿,可他们说狗儿这名字听着小,叫驴子显得大些,所以我就改叫驴子了。老爷要是不爱听驴子,还叫我狗儿就行。”两旁的衙役见状,大声呵斥:“少废话!少废话!” 包公接着说:“狗儿,张有道的冤魂告到本府,说你和陈大户主仆俩合谋,把他给害死了。不过呢,本府知道,这事儿主要是陈大户贪图张有道的老婆刘氏,你也就是被他指使,身不由己。虽说你拿了他两个元宝,可这事儿也不算啥大事。你只要老老实实招来,本府就给你做主,免了你的罪名。你别着急,慢慢说。” 尤狗儿一听冤魂告状,心里“咯噔”一下,害怕得不行。可又听包公说能给他做主,免他罪名,心里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地。他赶紧给包公磕头,说:“老爷既然这么大恩大德,给小人做主,那小人就实说了。我家当家的,和张有道的老婆有私情,可跟张有道没啥交情。那天,当家的被张有道撞见他俩的事儿,回来就像丢了魂似的,整天惦记着刘氏。他想去刘氏那儿,又不敢去。就想出个坏主意,得把张有道给害死,这样他就能去刘氏家,或者把刘氏娶过来,才能称心如意。于是,他把小人叫到跟前,说:‘我交给你一件事儿。’我问:‘当家的,啥事啊?’他说:‘这事儿可不容易,你得用心去找。’我又问:‘找啥呀?’他说:‘找一种叫尸龟的东西,就像金头虫,尾巴会发亮,跟蠖虫差不多大小。’我问:‘这东西在哪儿找啊?’他说:‘得到坟里找,得找那种尸体肉都烂没了,就脑子还没干的,才有这虫儿。’小人一听,就犯了难,说:‘这可咋找啊?’他看我为难,就给了我两个元宝,说:‘你先拿着,事儿办成了,再给你六亩地。你也别管啥时候,反正得给我找到。白天别干活,养足精神,晚上去找。’老爷您说得对,小人这是‘受人差遣,概不由己’,而且‘受人之托,当终人之事’。所以,小人每天夜里都出去刨坟,刨了十七个坟,好不容易才找到这虫儿。把它晒干,磨成粉,不管是洒在茶里还是饭里,吃了准保心疼而死,还不留一点伤痕。就是眉心中间会有个小红点,这就是中了这毒的症状。后来听说张有道死了,估计就是这东西给害的。求老爷给小人做主啊!” 包公听他说完,觉得没啥假话。书吏把供词单子递上来,包公看了看,递给尤狗儿,让他画押。画完押,包公立刻又写了个传票,让人去把陈应杰抓来。抓完人,包公又跟尤狗儿说:“一会儿陈大户到了,你可得跟他当面对质,老爷我好给你做主。”尤狗儿连忙点头答应。包公这才让人把尤狗儿带下去。 没一会儿,差人跪在堂前,报告说:“陈应杰抓到了。”包公又吩咐,把刘氏和尤氏婆媳也传来。先把陈大户带上堂,让人给他卸了刑具。包公盯着陈大户,问道:“陈应杰,你为啥要谋死张有道?从实招来!” 陈大户一听,吓得脸都白了,又惊又疑,连忙说:“青天老爷,没这事儿啊!”包公把惊堂木“啪”的一拍,喝道:“你这大胆奴才,在本府堂前还敢嘴硬?来人,带狗儿!” 第35章 定案:众人获罪,包公准备陈州之行 尤狗儿很快被带上堂,和陈应杰当面对质。陈大户吓得浑身直哆嗦,过了好一会儿,才哆哆嗦嗦地说:“小人跟刘氏通奸,这是真的,可真没谋死张有道啊。这都是狗儿胡说八道,老爷可千万别信。”包公一听,火冒三丈,大声吩咐:“准备大刑伺候!”左右衙役齐声喊,把夹棍等大刑“哐当”一声扔在堂上。陈大户吓得差点尿裤子,连忙喊道:“我招,我招!” 陈大户就把尤狗儿找尸龟,悄悄把尸龟粉交给刘氏,让她洒在茶或饭里,张有道吃了就会心疼而死,还跟她说别担心,不会留下任何伤痕和血迹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包公看完供词,让他画押。这时,差役报告:“刘氏和尤氏婆媳都传到了。” 包公吩咐先带刘氏。刘氏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大摇大摆地上了堂。一看见陈大户,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变得惊慌失措,没办法,只好乖乖跪下。包公却不先问刘氏,而是让陈大户跟她对质。陈大户对着刘氏哭咧咧地说:“咱俩干的这事儿,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张有道的冤魂告到老爷这儿,事儿败露了,我不招不行啊。我已经画押了,你也画了吧,省得受皮肉之苦。” 刘氏听了,骂了一句:“冤家!想不到你这么窝囊,没点本事。你既然招了,我还怎么推脱?”只好给包公磕头,说:“是我谋死了亲夫张有道,没啥可说的。之前说张致仁调戏我,那也是我瞎编诬陷他的。”包公也让她画了手印。接着,把尤氏婆媳带上堂。 尤氏婆子哭哭啼啼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还说以后没了生活依靠:“因为陈大户之前答应给几亩地,我怕他耍赖,就找人写了个字据。”说着,从袖子里掏出字据,递给包公。 包公一看,就认出是公孙策的笔迹,心里暗笑:“看来得好好讹陈大户一把了。”于是,包公对陈大户说:“你答应给人家的地,为啥不给?”陈大户没办法,当初确实说过这话,只好答应拨几亩地给尤氏婆媳。包公就吩咐交给县里去办理。 包公接着问陈大户:“你这尸龟的方子,从哪儿知道的?”陈大户回答:“是我家教书的先生说的。”包公立刻让人把这先生传来,问他为啥知道这方子,为啥教陈大户这坏招。 教书先生费士奇说:“小人平时学了些医术,知道些药性。有时候做完功课,或者碰上刮风下雨不能出门,就和东家闲聊。聊到这药不能乱用,里面有六脉八反,毒性特别大,就提到了尸龟。小人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东家却记在了心上,结果弄出这事儿。求老爷明察啊。” 包公点点头,说:“这话虽然你是随口说的,但不该跟这种心术不正的人聊。这事儿你也得担点小罪,就当是给你乱说的惩罚。”包公马上写了文书,把这先生打发回老家。 最后,包公给这案子定了罪:刘氏被判凌迟,陈大户判斩立决,尤狗儿判绞监候,原告张致仁没事儿。 包公退堂后,回到书房,写了个奏折的草稿,让公孙策抄一遍。公孙策刚抄完,包兴进来了,手里拿着另一张纸,对公孙策说:“老爷说,让把这个也抄一下,夹在奏折里,明天一早和奏折一起呈给皇上。” 公孙策接过一看,一下子傻眼了,愣了半天,才问:“就照这个样子抄?”包兴说:“这是老爷亲自写的,让先生抄,当然得照原样抄啦。”公孙策无奈地点点头,说:“行,放这儿吧,我写就是了。”可他心里却直发慌。 原来,这张夹片里写的是,陈州放粮不应该用皇帝宠信的人,还直说皇帝用人不当,全是顶撞的话。公孙策能不害怕吗?他一边写一边想:“明天这奏折递上去,皇上说不定一生气,老爷就得辞官。我公孙策真是倒霉透顶,怎么净碰上这种事儿。只能明天听天由命,再做打算了。” 第二天五更天,包公就上朝去了。这天,正好是老公公陈伴伴接奏折。奏折递上去没多久,皇上就召见包公。原来,皇上刚开始看到包公的奏折时,心里很不高兴,可后来一想,包公这是直言敢谏,是忠心为国,就转怒为喜,马上召见包公。 包公见了皇上,说陈州放赈恐怕有问题。皇上听了,就加封包公为龙图阁大学士,还让他继续管理开封府的事儿,另外,派他去陈州稽查放赈的事儿,顺便处理当地的民情。 包公听了,没谢恩,而是跪在地上说:“臣没什么权力,怕管不住人,这差事恐怕干不了。”皇上说:“再赏你御札三道,看谁还敢不服?”包公这才谢恩,领旨出了朝堂。 第36章 献策:公孙策巧制御刑,包公获恩准 公孙策自从包公去上朝,就提心吊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一直盘算着收拾行李走人,可又怕传出去不好听,只能忍着。突然,外面一阵吵闹,他以为出啥大事了,正惊慌失措呢,包兴跑进来告诉他,老爷被皇上加封为龙图阁大学士,还被派去陈州查赈。 公孙策一听,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包兴接着说:“老爷特意派我来,和先生商量一下,打发那些报喜的人,别让他们在这儿吵吵嚷嚷的。”公孙策开开心心地和包兴商量好,赏了报喜的人,把他们打发走了。 没过多久,包公下朝回来。大家都给包公磕头道喜。包公对公孙策说:“皇上赐我御札三道,先生可别不当回事儿。你得帮我好好琢磨琢磨,可别辜负了皇上的恩宠。”说完,就进内屋去了。 这句话可把公孙策弄糊涂了,他回到自己屋里,左思右想,突然一拍脑袋,明白了:“哦,我懂了!这是要赶我走啊。皇上想用我吧,又拉不下脸,所以出了这么个难题。我不如这么办,糊弄一下,一来能显摆显摆我的本事,二来也看看包公的胆量。反正最后也是散伙。” 于是,公孙策研好墨,蘸好笔,先量好了尺寸,标注清楚。然后写了制作方法,还分了上、中、下三品,龙、虎、狗三种样式。他画了三把铡刀,故意把“札”字写成“铡”字,“三道”写成“三刀”,心想,看看包公能说啥。画完后,他拿着画到书房找包公。 公孙策本以为包公看了肯定会大发雷霆,然后大家一拍两散。没想到,包公不但没生气,还把画仔细看了一遍,脸上笑开了花,嘴里不停地称赞:“先生真是天才啊!”还立刻叫包兴去传木匠,说:“就请先生指点一下,务必连夜做出个样子来,明天早上还要呈给皇上看呢。” 公孙策听了,一下子愣住了,话都说不出来。他本想说这就是自己画着玩的,可这会儿也没法改口了。又见包公一个劲儿地催外班快传工匠。公孙策看这架势,知道包公是要来真的了,只好退出去,重新把画单仔细研究了一番,又添了怎么包铜叶子、怎么钉金钉子、怎么安鬼王头,加了好多花样。 没一会儿,工匠们来了。公孙策先让他们看了样子,然后教他们怎么做。工匠们也不知道这是干啥用的,只能按照公孙策说的做。大家手忙脚乱地干了一整夜,终于做好了。 包公临上朝的时候,把做好的铡刀样子都看了一遍,吩咐用黄箱子装起来,抬到朝堂上,准备给皇上看。 包公坐着轿子来到朝堂,行完礼,出列奏道:“臣包拯昨天承蒙皇上恩典,赐下御铡三刀,臣按照旨意,设计了样子,不敢擅自使用,现在呈给皇上御览。”说话间,黄箱子已经抬到殿上。 皇上一看,原来是三口铡刀的样子,分龙、虎、狗三品。包公又奏道:“要是有人犯法,就按照品级用这铡刀处置。”皇上一下就明白了,包公用意是借“札”字的音改成“铡”字,做成三口铡刀,用来震慑外官。皇上龙颜大悦,直夸包公聪明有智谋,立刻批准了包公的奏请,还说:“不用定日子来请训了,等御刑造好了,赶紧出发。”包公谢恩后,出了朝堂上了轿子。 第37章 启程:开封府办案途中,包公遇妇人喊冤 包公的轿子刚走到街市上,就看见十个老头一起跪在路边,手里拿着状子。包公在轿子里看得清清楚楚,用脚跺了跺轿底,这是个暗号,轿夫立刻停下了轿子。包兴赶紧把轿帘掀开一点,把状子接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包公吩咐把轿帘掀起来。包兴赶忙掀开轿帘,只见包公“哧哧”几下,把状子撕了个粉碎,扔在地上,说:“这些刁民,净胡说八道。叫地方官把他们押到城外去,省得在城里惹是生非。”说完,就起轿走了。 这些老头又哭又闹,抱怨道:“我们大老远跑来京城,本指望能伸冤报仇,没想到这位老爷也怕权势。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我们这冤屈没处说了。”说完,又大哭起来。旁边的地方官催促道:“走吧,别让我们跟着受罪。大小是个差事,哭也没用,哪儿没几个屈死的人啊?”众人听了,只好跟着地方官出城。 刚到城外,就见一匹马飞奔过来,对地方官说:“把他们送到这儿,你就回去吧,不用管了。”地方官连忙答应,转身回去了。来人是包兴,他跟着这些老头走到没人的地方,才告诉他们:“老爷不是不接你们的状子。是因为在街上人太多,怕走漏风声,对你们不好。老爷吩咐你们先别散,找个偏僻的地方躲起来,悄悄打听老爷什么时候出发,到时候让你们一起跟着去。现在先让两个年纪大的,悄悄跟我进城,到衙门里有话问。” 众人听了,都很高兴。其中两个老头,远远地跟着包兴进了城,来到开封府。包兴进去通报后,才把两个老头带到书房。包公又仔细问了一遍情况。原来一共有十三家,有的被关在监狱里来不了。包公吩咐他们:“在外面别声张,等我出发的时候,你们一起跟着走。”两个老头磕了头,谢过包公,又出城去了。 包公奏明皇上御刑的事儿后,就吩咐公孙策监督打造,要求做得威严气派,还得结实耐用。又派王、马、张、赵四个勇士伺候御刑:王朝负责掌刀,马汉负责卷席捆人,张龙、赵虎负责把人抬进铡刀。公孙策每天除了监督打造,还和四个勇士一起,练习使用御刑的规矩,定好章程礼法,一点都不能乱。 没几天,御刑就打造好了。包公写了奏折向皇上请训,好多官员都来给他送行。包公把御刑供奉在堂上,等官员们都到齐了,就一起到公堂上去看御刑。 众人都觉得新鲜,都想看看这御刑到底啥样。不一会儿,大家都到了公堂。只见三口御铡上面都盖着黄龙袱套,四个勇士威风凛凛地走上前,把黄套抖开,露出这刑外之刑,法外之法。这铡刀光闪闪的,让人看了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冷飕飕的,吓得人心惊胆战。正直的人看了,还能勉强撑住,那些奸邪小人要是见了魂飞魄散。 众人议御刑,包公踏上行程 众人围在那三口威风凛凛的御铡刀前,眼睛瞪得溜圆,嘴巴也合不拢,神色各异。有的一个劲儿竖起大拇指,嘴里不停地称赞:“包大人这御刑,简直绝了!往后那些贪官污吏,可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所作所为了!” 还有些人,满脸写着新奇,一边绕着御铡刀转圈,一边啧啧称奇:“嘿,我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玩意儿,真是开了眼了!”可也有那么些人,站在角落里,小声嘀咕,皱着眉头,满脸的不以为然:“这刑罚也太狠了吧,是不是有点过头了?”更有甚者,撇着嘴,小声嘟囔:“包大人这是多管闲事,搞出这么些东西,纯粹是给自己找麻烦。”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什么的都有,议论纷纷。 热闹了好一阵子,众人这才陆陆续续跟包公告别。包公十分客气,一直把他们送到仪门,这才转身回到府里。 回到府里,包公立刻忙活起来,安排内外执事的人准备出发。他脚步匆匆,神色严肃,一会儿叮嘱这个,一会儿吩咐那个。突然,他想起了什么,把田忠叫到跟前,小声但又郑重地吩咐:“田忠啊,你跟着公孙策先生一道走,一路上多留个心眼,好好照顾先生,千万别出什么岔子。”田忠连忙点头,领命而去。 终于到了出发的那天,十里长亭那儿,站满了前来送别的同僚。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些祝福的话。包公一一谢过,而后带着众人踏上了前往陈州的路。那些之前喊冤的父老,按照包公的吩咐,远远地跟在队伍后面,不敢有丝毫懈怠。一路上,马蹄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扬起一片尘土。 这天,包公一行人来到了三星镇。包公坐在轿子里,掀开轿帘一角,往外瞧去,只见街道上干干净净,行人来来往往,秩序井然。他不禁在心里暗暗称赞:“这地方官还真有两下子,把地面治理得这么好。” 就在包公暗自思忖的时候,突然,一阵凄厉的喊冤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包公眉头一皱,心想:“这是怎么回事?”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可奇怪的是,喊冤声听得真真切切,却不见喊冤的人在哪儿。 包兴反应迅速,“嗖”的一下就跳下了马,顺着声音的方向,快步找了过去。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声音是从路旁一棵空柳树里传出来的。包兴小心翼翼地靠近,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妇人。这妇人头顶着一张状子,双膝跪地,满脸的焦急和期盼。 包兴赶忙走上前,接过状子。这时,轿子也停了下来。包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轿前,把状子递给了包公。 包公接过状子,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看完后,他抬起头,目光犀利地看向那妇人,问道:“你这状子上说家里没人,那这状子是谁写的?”妇人不慌不忙,抬起头,神色镇定地回答:“大人,民女从小就熟读诗书,父亲和兄长都是举人、贡生,嫁的丈夫也是个秀才。平日里,家里人都喜欢舞文弄墨,民女也深受影响,笔墨从不离手。这状子,正是民女所写。” 包公听了,微微点了点头,心想:“这妇人看着倒像是个知书达理的人。”他从轿子里拿出纸墨笔砚,对包兴说:“把这些递给这位妇人,让她再写一张。”包兴连忙照做。 那妇人接过纸笔,看都没看,略一思索,便挥笔写了起来。没一会儿,一张字迹工整、条理清晰的状子就呈现在众人面前。妇人把状子递给包兴,包兴又转交给包公。 包公接过状子,快速浏览了一遍,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连连点头,说道:“那妇人,你先回去吧,等本阁到了公馆,定会传你来审问此事,你放心便是。”妇人听了,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扑通”一声跪下,磕了一个头,说道:“多谢青天大人!民女就等着大人为我做主了。” 包公看着妇人离去的背影,沉思片刻,然后吩咐道:“起轿!”随着这一声令下,轿夫们抬起轿子,稳稳地朝着公馆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微风轻轻拂过,扬起的尘土又缓缓落下。 那妇人的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包公到了公馆之后又会如何审理?这一路前往陈州,还会遇到哪些意想不到的事情?这一切的答案,都隐藏在未知的前方,等待着包公去揭开。 第38章 诡异箱中物 话说在三星镇,有个姓文的妇人,丈夫没了,就剩下她和十六岁的儿子韩瑞龙,娘俩在白家堡租了三间房住着。韩文氏靠做针线活,顺便教教儿子读书,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有天晚上,韩瑞龙在东间灯下念书,猛一回头,瞧见西间帘子动了一下,好像有人穿着葱绿衣服、大红鞋子进去了。他赶忙起身跑到西间,只见母亲正坐在灯下做活。母亲见他进来,就问:“儿啊,晚上功课做完啦?”韩瑞龙心里有鬼,嘴上却说:“娘,孩儿突然想起个典故,一时想不起来,进来找书看看。”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书箱旁,眼睛却偷偷地到处看,可啥也没发现。他只好拿了本书出来,心里纳闷得很,又怕有贼藏在暗处,可不敢声张,怕吓着母亲,结果一夜都没合眼。 第二天晚上,初更过后,韩瑞龙读书读得有点恍惚,又看见西间帘子动了,还是那个穿红鞋绿衣服的人进了屋。他急忙跑到西间,喊了声“母亲”。这一喊,把韩文氏吓了一跳,说:“你不好好念书,咋大惊小怪的?”韩瑞龙没办法,只好实话实说:“娘,孩儿刚才看见有人进来,可等我进来,人又不见了。昨晚也是这样。”韩文氏一听,吃了一惊,说:“要是有坏人藏在这儿,那可不得了!儿啊,你拿着灯照照看。”韩瑞龙接过灯,往床下一照,说:“娘,这床下的土咋鼓起来这么多?”韩文氏赶紧凑过去一看,果然是浮土,就说:“把床挪开仔细看看。”娘俩费了好大劲把床挪开,扒开浮土,露出一只箱子。韩文氏心里“咯噔”一下,赶忙找了个铁器把箱盖打开。这一看,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呐! 韩生见箱子里满满当当的全是黄白之物,高兴得眼睛都亮了,说:“娘,原来是一箱金银啊,敢情是财来找咱们啦!”文氏一听,忙说:“别胡说,哪有这好事!就算是财,那也是不义之财,可不能乱动。”韩生毕竟是个小孩子,见了这么多金银,哪里舍得呀,又想到娘俩日子过得这么穷,就对文氏说:“娘,从古到今,挖地挖到金子的人多了去了。这东西又不是咱们偷的,也不是捡别人丢的,咋能说是不义之财呢?肯定是老天爷可怜咱娘俩孤苦伶仃,才让这财宝出现的。娘,您好好想想。”文氏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也有道理,就说:“那行,明早去买点三牲祭礼,谢过神明之后,再做打算。”韩生一听母亲答应了,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连忙把浮土又盖回去,把床也暂时放好,然后娘俩各自回房睡觉去了。 韩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那箱金银,哪里睡得着啊!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还老是惦记着这事。突然,他一下子惊醒了,睁眼一看,天已经亮了。他急忙爬起来,跟母亲说了一声,就出门去买三牲祭礼。可出了门才发现,月亮亮得跟白天似的,天还早着呢,他只好慢悠悠地走着。来到郑屠的肉铺前,看见里面有灯光,他就赶紧敲门,想买个猪头。谁知道,灯光突然灭了,半天也没人答应。韩生没办法,只好转身往回走。刚走了几步,就听见郑屠的门响了。他回头一看,灯光又亮了起来,还听见郑屠问:“谁买猪头?”韩生赶紧回答:“是我,想赊个猪头。”郑屠说:“原来是韩相公啊。要买猪头,咋不拿个家伙来呢?”韩生说:“出门太急,给忘了,这可咋办?”郑屠说:“没事,我拿块垫布给你包上,明天你再把布送来就行。”于是,郑屠用垫布把猪头包好,递给了韩生。韩生双手捧着猪头,走了没多远,就觉得累得不行,只好把猪头放在地上歇一会儿,然后又接着走。 第39章 书生蒙冤 正走着,迎面来了几个巡更的人。他们看见韩生双手捧着个带血的布包,累得气喘吁吁的,心里就犯嘀咕了,便问他包里是什么东西。韩生回答说:“是猪头。”可他说话气喘吁吁的,字音都不清。巡更的人一听,更觉得可疑了。一个人在旁边说着,另一个人就弯腰打开布包查看。借着明亮的月光和灯光,清楚地看到里面竟然是一颗血淋淋、发髻蓬松的女子人头。韩生一见,吓得脸都白了,魂儿都快飞了。巡更的人不容他分说,就把他押到了邺县,等天亮了再向县官禀报。 县官听说出了人命案子,立刻升堂审案。他把韩生带上堂来,一看,原来是个文文弱弱的书生,就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杀人?”韩生哭着说:“大人,小人叫韩瑞龙,是去郑屠铺里买猪头,忘了拿装东西的家伙,是郑屠用布包好递给我的。后来遇到巡更的人盘问,打开包一看,没想到是颗人头啊!”说完,就放声大哭起来。县官听了,马上派人把郑屠传来。谁知道,郑屠到了堂上,不但不承认卖猪头给韩生,还说根本就没这回事。县官又问他:“那垫布不是你的吗?”郑屠却狡辩说:“那垫布是三天前韩生借去的,没想到他包了人头,想把罪名推到我身上。”可怜韩生一个小孩子,哪里斗得过这个狠心的屠户啊!幸亏县官还算明白,看韩生不像是会行凶杀人的人,就没有对他用刑,而是把韩生和郑屠都暂时关进了监狱,打算再想办法审问。 这时候,韩文氏在三星镇递了状子,包公接了状子,准了她的案子。等包公来到公馆,县尹已经在外面迎接,等着伺候。包公稍微休息了一下,喝了口茶,就把县尹叫进来,问起韩瑞龙的案子。县尹回答说:“这个案子还在审讯当中,还没有结案。”包公吩咐把这个案子的所有证人、犯人都带到公馆来听审。不一会儿,人都带到了。包公升堂入座,先把韩瑞龙带上堂来。只见韩瑞龙满脸泪痕,吓得浑身直哆嗦,“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堂前。包公大声问道:“韩瑞龙,你为什么要谋杀人命?从实招来!”韩生哭哭啼啼地说:“大人啊,小人真的是去郑屠铺里买猪头,忘了拿家伙,是他用垫布包好递给我的,没想到就闹出了这场官司。”包公道:“停!你买猪头遇见巡更的人是什么时候?”韩生说:“天还没亮呢。”包公道:“天没亮你去买猪头干什么?快说!”韩生到了这个时候,没办法,只好把事情的前前后后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包公,最后放声大哭:“求大人救救小人的命啊!”包公听了,暗暗点头,心想:这小孩子家里穷,看见金银动了贪心。看他这样子,应该不会是杀人凶手。于是,包公吩咐把韩生带下去,然后对县尹说:“贵县,你带人去韩瑞龙家,仔细检查一下那个板箱,一定要查清楚。”县尹答应了一声,就出了公馆,骑上马,带着人役走了。 第40章 审问无果 这边包公又把郑屠提了出来,带上堂来。包公一看郑屠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审问他的时候,他的回答和之前一样。包公气得火冒三丈,上去就打了他二十个嘴巴,又打了三十大板。可这恶贼一声不吭,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包公没办法,只好吩咐把他带下去。 过了一会儿,县尹回来了,上堂向包公禀报说:“大人,卑职奉命去韩瑞龙家检查板箱,打开一看,里面虽然是金银,可都是些冥资纸锭。再往下搜,竟然发现了一具无头尸体,是个男的。”包公问:“你验明是被什么东西打伤的吗?”这一问,把县尹问得愣住了,他结结巴巴地说:“卑职看到是无头尸体,没来得及验看是被什么东西打伤的。”包公生气地说:“既然去查验了,为什么不看清楚?”县尹连忙说:“卑职粗心,粗心。”包公挥挥手说:“下去吧!”县尹吓得赶紧退了下去,出了一身冷汗,心里想:这位钦差大人可真厉害,以后做事得小心点了。 包公又吩咐把韩瑞龙带上来,问他:“韩瑞龙,你住的房子是祖上传下来的,还是自己盖的?”韩生回答说:“都不是,是租来的,而且住的时间也不长。”包公又问:“那之前是谁住的?”韩生说:“小人不知道。”包公听了,叫人把韩生和郑屠都押回监狱关起来。然后,包公退了堂,心里很是烦闷。他让人把公孙先生请来,一起商量这件事。一个女子的头,一个男子的身子,这可怎么处理呢?公孙先生又想出去私访,包公摇摇头说:“已经去过一次了,不能再去了,让我再好好想想吧。”公孙策就退了出去,和王、马、张、赵他们几个人一起商量,可大家都没有什么好主意。公孙先生只好自己回房间去了。 四爷赵虎对三位哥哥说:“咱们来到开封府,还没立过一点功劳。现在遇到这么难办的案子,应该替老爷分忧,我打算去暗访一下。”那三个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说:“四弟,这可是机密大事,你这粗人能干得了吗?可别到时候出丑,让人笑话。”说完,又大笑起来。赵虎听了,脸上有点挂不住,灰溜溜地回到自己屋里,心里很不痛快。 倒是跟赵虎的那个从人有点机灵,他悄悄地走到赵虎身边,在他耳边说:“四爷,小人有个主意。”赵虎问:“你有什么主意?”从人说:“他们三个不是笑话你吗?你就赌赌气,偏去私访,看看怎么样。不过,你得乔装打扮一下,别让人认出来。要是访到了线索,那自然是你的功劳;就算没访到,悄悄地回来,也没人知道,不会丢人。您觉得怎么样?”赵虎一听,高兴地说:“好小子,这个主意不错!你快去帮我准备。”从人连忙去了,过了半晌才回来,说:“四爷,为了您这事儿,可费了不少劲呢。好不容易才凑齐了这些东西,花了十六两五钱银子。”赵虎说:“多少钱不重要,只要能把事情办好就行。”从人说:“您放心,保证妥当。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我给您打扮打扮。”赵虎听了,满心欢喜,跟着从人出了公馆,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 从人打开包袱,让赵虎脱了衣服。包袱里装的全是锅烟子,他往赵虎脸上、身上、手上抹得到处都是,花花搭搭的。然后,又拿出一顶破破烂烂的帽子给赵虎戴上,再拿了一件破衣服让他穿上。接着,又让赵虎脱了裤子鞋袜,给他穿上一条少腰没腿的破裤衩,腿上还贴了两个膏药,吐了几口唾沫,抹了些红的绿的,假装是流的脓血。最后,又给赵虎一双没脚跟的板鞋,让他趿拉上,还递给他一个黄瓷瓦罐和一根打狗棒。这一下,赵虎被打扮得像个叫花子,简直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这身行头,别说十六两五钱银子,就是三十六个钱也没人要。可赵虎不在乎,他向来花钱大手大脚的,而且这是为了官差私访,根本就不考虑钱的事儿。临出门的时候,从人说:“小人在初更的时候还在这里等您。”赵虎答应了一声,左手提着瓦罐,右手拿着打狗棒,就往前面的村子走去。 赵虎走着走着,觉得脚趾头扎得生疼。他来到一座小庙前,坐在石头上,把鞋脱下来一看,原来是鞋底的钉子露出来了。他气得拿起鞋,在石头上“啪嗒啪嗒”地使劲摔,好容易才把钉子摔下去。没想到,这声音惊动了庙里的和尚,和尚还以为有人敲门呢。他打开门一看,原来是个叫花子在那儿摔鞋。赵虎抬头一看,张嘴就问:“和尚,你知道女子的身子和男子的头在哪里吗?”和尚一听,心想:这人怕是个疯子吧。他也不说话,转身就关上了山门。赵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笑着说:“哎呀,我这是私访呢,怎么能这么随便说话呢?真不像话。快走快走!”他又想:“既然扮成了叫花子,就得像个叫花子的样子,得去要饭才行。可这要饭我也没学过呀,到时候再说吧,胡乱叫两声得了。”于是,他就喊了起来:“可怜可怜我吧,一碗半碗都行,烧的黄的都好。” 刚开始的时候,赵虎还挺高兴的,觉得自己在干一件大事。可后来,他喊了半天,也没人搭理他,心里就着急了,想:“这样下去,怎么能打听到消息呢?”正着急的时候,他看见太阳慢慢西斜,天也渐渐黑了。幸好是月望之后,虽然天很黑,但是东方已经升起了一轮明月。 赵虎走到前面一个村子,真是无巧不成书,只见一家的后墙上有个人影一闪,就跳了进去。赵虎心里一动,想:“天刚黑,怎么就有小偷了?不管他,我也进去看看。哪个要饭的有良心啊,不是偷就是摸,要是有良心,也不会要饭了。”想到这儿,他把瓦罐、木棒和破鞋一扔,光着脚丫子,一纵身就爬上了墙头。他往墙里一看,有一堆柴火垛,就顺着柴火垛滑了下去。他留神一看,只见有个人趴在那里。赵虎大步上前,伸手就按住了那个人。只听那人“哎呀”一声,赵虎说:“你敢嚷,我就掐死你!”那人连忙说:“我不嚷,我不嚷。求爷爷饶命!”赵虎问:“你叫什么名字?偷了什么包袱?放在哪儿了?快说!”那人说:“爷爷,我叫叶阡儿,家里有个八十岁的老母亲。我实在是没办法,才第一次干这偷东西的事儿。爷爷,您饶了我吧!”赵虎说:“你真的没偷什么?”一边问,一边仔细搜查。忽然,他看见地上露出一条白绢条儿。赵虎一拉,发现土是松的,越拉越长,他用力一抖,原来是一双小小的金莲。他又抓住腿,使劲一掀,竟然是一具无头的女尸。赵虎一见,大声说:“好啊!你杀了人,还敢跟我装蒜!实话告诉你,我不是别人,正是开封府包大人手下的赵虎。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来暗访的。”叶阡儿一听,吓得魂飞魄散,嘴里不停地哀求道:“赵爷,赵爷!小人真的只是偷东西,没杀人啊!”赵虎说:“我才不管你呢,先捆起来再说。”说着,就用白绢条把他绑了起来,又怕他喊叫,就撕下一块白绢条,把他的嘴塞住,然后说:“小子,你给我老实待着,老爷我去去就来。”赵虎顺着柴火垛跳出墙外,也顾不上瓦罐、木棒和破鞋了,光着脚跑得像飞一样,直奔公馆而去。 第41章 叶阡儿招供牵出旧案 包公听闻赵虎拿住叶阡儿,马上派了四名差头,两名看守尸首,另两名火速将叶阡儿押来。安排妥当后,他让赵虎去后面更换衣物,还大大夸赞了赵虎一番。赵虎那叫一个得意,迈着大步退出门。从人早已把净面水、干净衣服等准备得妥妥当当。四爷一进门,就赏了从人十两银子,笑着说:“好小子,多亏你出的主意,老爷我才能立下这功劳。” 赵虎美滋滋地慢慢梳洗,打算好好歇一歇。 没过多会儿,差头就把叶阡儿带到了,人还捆着呢。包公立刻升堂,让人给叶阡儿当面松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杀人?从实招来。”叶阡儿回道:“小人叫叶阡儿,家里有老母亲,实在穷得没办法,才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没想到头一回就被抓住了,求老爷饶命啊。”包公皱着眉说:“你做贼已然违法,怎么还敢杀人?”叶阡儿连忙摆手:“小人真的只是做贼,没杀过人。”包公猛地一拍惊堂木,怒喝道:“好你个狡猾的恶贼!问你还不招,左右,拉下去打二十大板!” 这二十大板下去,打得叶阡儿皮开肉绽,他着急地大喊:“我叶阡儿咋这么倒霉啊,上次那样,这次又这样,真是比窦娥还冤呐!”包公一听,这话里有话呀,便追问道:“上次是哪样?快说清楚!”叶阡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闭上了嘴。包公见他不吭声,吩咐道:“掌嘴!给我狠狠地打!”叶阡儿吓得连忙喊道:“老爷别生气,我说,我说!白家堡有个白员外叫白熊,他过生日的时候,我去帮忙跑腿,就想讨点好,事后能得点赏钱或者吃的。可他家管家白安,比员外还小气抠搜,事儿办完了,别说赏钱,连口杂烩菜都没给我。我气不过,晚上就去偷他们家了。”包公挑了挑眉:“你刚还说头次做贼,这都第二回了。”叶阡儿赶忙解释:“偷白员外家才是头一回。”包公追问:“偷了什么?快讲!”叶阡儿说:“他家的路我熟,就从大门溜进去,躲到东屋里。东厢房是员外的妾室玉蕊住的地方,我知道她箱子柜子里好东西多。我正藏着,就听见有人轻弹隔扇。玉蕊开门,进来一个人,又关上了隔扇。我在暗处一瞧,原来是主管白安。他俩有说有笑地钻进了帐子。过了会儿,等他俩睡了,我就悄悄打开柜子,摸到一个木匣子,挺沉的,我就带着匣子翻墙回家了。匣子上有锁,旁边挂着钥匙,我当时乐坏了。可打开一看,好家伙,里面竟是个人头。这次又碰上这死尸,所以我才说上次那样,这次这样,我这运气也太差了。”包公追问道:“匣子里的人头是男是女?”叶阡儿回答:“是个男头。”包公又问:“这人头上哪去了?埋了还是报官了?”叶阡儿说:“既没埋也没报官。”包公紧逼:“没埋没报官,那扔哪了?快说!”叶阡儿说:“我们村有个邱老头子叫邱凤,我偷他的倭瓜,被他逮住了……”包公插了一句:“偷倭瓜这是第三回了吧。”叶阡儿无奈道:“偷倭瓜才是头一回。那邱老头气坏了,拿井绳蘸水,把我打得半死才放了我。我怀恨在心,就把人头扔他家了。”包公听后,立刻签了两支令箭,派了四名差役,两名去抓白安,两名去拿邱凤,让他们明日听审,随后把叶阡儿押下去关进监狱。 第42章 郑屠与多起命案真相渐明 第二天,包公正在梳洗,还没升堂,看守女尸的一名差役回来禀报:“小人昨晚奉命看守死尸,今早一看,那院子竟是郑屠的后院,前门还锁着呢,所以回来向大人禀报。”包公听了,心里明白了几分,说道:“知道了。”差役便又回去了。 包公马上升堂,先把郑屠带上来,厉声问道:“你这该死的家伙!自己杀了人,还想连累别人。你既然不知道女子的头在哪,为什么你家后院埋着女子的尸体?快从实招来!”两旁衙役齐声威喝:“快说,快说!”郑屠还以为女子的尸体是包公派人到他铺子里搜出来的,吓得呆若木鸡,过了半晌才说:“小人愿招。那天五更天,我刚要宰猪,听见有人敲门求救。我赶紧开门让她进来,又听到外面有追赶的声音,有人说‘既然没有,明早仔细搜查。肯定是藏哪了。’说完就回去了。等人都走了,我才点灯查看,原来是个年轻女子。我问她为啥大半夜逃出来,她说自己叫锦娘,被拐骗卖到烟花之地,她本是良家女子,不肯就范。后来蒋太守的儿子仗着权势,花大价钱要买她做妾,她就假装殷勤,灌醉了太守之子后逃了出来。我见她长得漂亮,还满头珠翠,一时起了邪念。可她大喊大叫,死活不从。我顺手拿起刀想吓唬她,没想到刀刚碰到她脖子,头就掉了。我见她死了,就把她外面的衣服剥了,把尸体埋在后院。我回来正拔她头上的簪子耳环,突然有人敲门买猪头,我赶忙把灯吹灭了。后来一想,我为啥不把人头包起来,让他帮我扔掉呢。当时我又糊涂又害怕,可能也是冤魂缠身,不知不觉就用垫布把人头包好,重新点上灯,打开门,把买猪头的叫回来,就是韩相公。巧的是他没带装东西的家伙,我就把包着人头的布递给他,他就走了。等他走了,我又后悔了,这事儿咋能让人去扔呢,肯定得出事。可又一想,他要是真给扔了,就没事了;要是闹出事,我就死不承认。没想到老爷英明,还是把尸体搜出来了。我杀了人,可那些衣服啥的都没动,就被抓了,我冤枉啊!”包公见他都招认了,便让他画押。 刚把郑屠带下去,差役就来禀报:“邱凤抓到了。”包公吩咐:“带上来。”问他为啥私埋人头。邱老头不敢隐瞒,只好说:“那天夜里,我听见外面‘咕咚’一声,怕是有坏人偷东西,赶紧出去看,发现是个人头,吓得够呛。我叫长工刘三拿去埋了,可刘三不肯,跟我要一百两银子。我没办法,给了他五十两,他才肯埋。”包公道:“埋哪了?”邱老说:“问刘三就知道。”包公又问:“刘三在哪?”邱老儿说:“在我家呢。”包公立刻吩咐县尹带着差役,押着邱老去找刘三,把人头挖出来。 这边刚走,又有差役回来禀报:“白安抓到了。”马上把白安带上堂。只见白安穿着华丽的衣服,是个美貌的少年。包公问道:“你就是白熊的主管白安?”白安回答:“小人是。”“我问你,你主人待你如何?”白安说:“我主人待我如同亲人,对我有再造之恩。”包公猛地一拍惊堂木,骂道:“好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既然这样,为啥和你主人的侍妾通奸?快说!”白安一听,心里一惊,连忙说:“小人一向奉公守法,没这事儿啊。”包公吩咐带叶阡儿。叶阡儿来到堂上,看见白安说:“大叔,别狡辩了,认了吧!我都跟老爷说了。那晚你弹隔扇,和玉蕊钻进帐子,我就在那屋里。后来你们睡了,我打开柜子,拿出木匣,本以为发大财了,结果里面是个脑袋。没啥好说的,你们主仆干的好事,你就老实招了吧,你不招也没用。”这一番话,说得白安目瞪口呆,脸色大变。包公在上面催促:“那是谁的人头?从实招来!” 白安没办法,只好爬着向前说道:“小人招。那个人头是我家主的表弟,叫李克明。我家主以前穷的时候,借过他五百两银子,一直没还。那天,李克明到员外家,一来探望,二来讨旧债。我主人好酒好菜招待他。谁知道李克明酒后失言,说在路上碰到个疯癫和尚叫陶然公,说他面上有晦气,给了他一个游仙枕,让他交给星主。他不知道星主是谁,就问我主人,我主人也不知道。我主人想借游仙枕看看,李克明说里面阆苑琼楼、奇花异草,特别神奇。我主人一是贪看游仙枕,二是想省那五百两银子,就把李克明杀了,让我把尸体埋在堆货屋子里。我寻思我和玉蕊相好,要是被主人发现可咋办?就把割下的人头灌了水银,藏在玉蕊的柜子里,想着将来主人要是发现了,能拿这个当把柄。没想到被叶阡儿偷了这人头,今天才闹出事来。”说完,连连叩头。包公又问:“埋尸首的屋子在哪?”白安说:“自埋了之后,那屋子就闹鬼了。所以把那三间屋子隔开,开了门,租给韩瑞龙住了。”包公听了,心里明白了,让白安画了押,立刻出签去抓白熊到案。 第43章 案件审结 展昭仗义行侠 这时,县尹回来了,上堂禀报:“卑职押着邱凤,先找到刘三,去刨人头。在井边,刘三指的地方,挖出来的却是一具男子尸体。验过额角,是被铁器打伤的。问刘三,他才说刨错了,另一边才是埋人头的地方。再刨,果然挖出个人头,是灌过水银的男子头。卑职不敢擅自做主,把刘三等人证都带来听审。” 包公听了县尹的话,见他这次办事谨慎,不像之前那么糊涂,心里暗暗高兴,说道:“贵县辛苦了,先去歇息吧。”然后叫带刘三上堂。 包公问道:“井边的男子尸体是怎么回事?从实招来!”两旁衙役大喊:“快说!”刘三吓得连忙叩头,说:“老爷别生气,小人说。回老爷,那男子尸体不是别人,是我叔伯兄弟刘四。我拿了当家的五十两银子,提着人头正要去埋,刘四跟在后面。他说私埋人头有罪,我许给他十两银子,他不干;又说对半分,他还不依。我问他要多少,他说要四十五两。我一想,一共才五十两,我就剩五两,太气人了。我就假装答应,让他帮忙挖坑,要挖深点。我看他弯腰撮土,就照着他脑袋一锹,顺势把他埋了。然后又挖个坑,才埋了人头。没想到今天阴差阳错。”说完,不停地叩头。包公让他画了押,先带了下去。 此时,白熊也被传到了,他的供词和白安的一致,还把游仙枕呈了上来。包公看了看,交给包兴收好,开始断案:郑屠为女子偿命,白熊为李克明偿命,刘三为刘四偿命,都判斩首;白安以下犯上,判绞监候;叶阡儿充军;邱老儿私埋人头、畏罪行贿,判徒刑;玉蕊由官府发卖;韩瑞龙不听母亲教导,贪财惹事,本该责罚,念他年幼无知,放回家去孝顺母亲,好好读书;韩文氏抚养儿子、教导有方,见财思义,让县尹赏银二十两表彰;县官本应上奏参劾,念他办案勤劳、肯用心,仍留任原职。包公断了此案,名声远扬。休息一天后,准备起身前往陈州。 再说常州府武进县遇杰村的侠客展昭,自从在土龙岗和包公分手后,独自游历名山胜迹,四处游玩赏景。一天回到家,见老母亲身体安好,多亏老家人展忠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不用展昭操一点心。展忠为人正直,说话直来直去,展昭常被他抢白几句,但念他是个忠义的仆人,又上了年纪,也就不跟他计较。展昭每日在母亲面前早晚请安,尽着孝道。有一天,母亲身体不舒服,展昭赶忙请医调治,衣不解带,日夜伺候。可老人年纪大了,还是一病不起,药石无灵,撒手人寰。展昭悲痛欲绝,呼天抢地。所有丧葬事宜,都是老仆展忠操办,把老太太风风光光地安葬了。展昭在家守孝,服丧期满百日,他天性爱行侠仗义,哪能在家待得住。家里的事都交给展忠照管,自己便孤身出门,四处游山玩水,遇到不平之事,就帮人排忧解难。 有一天,展昭遇到一群逃难的人,拖家带口,哭哭啼啼,十分凄惨。展昭心生怜悯,把随身带的银两分给众人,又问他们从哪来。众人异口同声地说:“公子爷,别提了。我们都是陈州的良民。庞太师的儿子安乐侯庞昱奉旨去陈州放赈,本是为了救饥民,可他仗着是太师的儿子,不但不放赈,还把百姓里年轻力壮的抓去造花园,抢民间妇女,长得漂亮的就纳为姬妾,长得一般的就当奴仆。我们这些穷人本来就活不下去了,他这么一折腾,简直是要我们的命啊。所以我们只能往别处逃难,苟延残喘。”说完,大哭着走了。展昭听了,气得火冒三丈,心中暗想:“我本没事,不妨去陈州走一趟。”主意已定,便朝着陈州大路走去。这一天,正走着,看见一座坟前有个妇人在痛哭,哭得十分伤心。展昭心想:“这老太太年纪这么大,能有啥心事,哭得这么悲痛,肯定有古怪。”本想上前询问,又怕男女有别。偶然看见旁边有一张烧纸,便捡起来当作由头,走上前说:“老妈妈,别哭了,这儿还有张纸没烧呢。”那婆子止住哭声,接过纸,放进纸堆里烧了。展昭便借机搭讪道:“老妈妈贵姓?为啥一个人在这儿哭啊?”婆子流着泪说:“原本好好的一个家,如今就剩我一个人了,我能不哭吗!”展昭问:“难道家里人都遭遇不幸了?”婆子说:“要是都死了,我也就死心了,可偏偏有个不死不活的,更让我难受。”说着,又泪如雨下。展昭见这婆子说话吞吞吐吐,心里着急,便说:“老妈妈,有啥为难的事,跟我说说呗。”婆子擦了擦眼泪,看了看展昭,见他一身武生打扮,不像是坏人,便说:“我姓杨,是田忠的妻子。”接着,就把主人田起元夫妻遇害的事,一边抹鼻涕一边掉眼泪,说了一遍。 还说:“我丈夫田忠去京城告状,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现在小主人还在监狱里受苦,连口饭都送不进去。”展昭听了,又是难过又是气愤,说道:“老妈妈别伤心。田起元跟我一向交好,我在外面访友,不知道他出了这事。既然现在连饭都吃不上,我这儿有十两银子,您先拿去用。”说完,扔下银子,就朝着皇亲花园的方向走去。这一去又会发生什么事呢?且听下回分解。 第44章 夜探花园,酒中乾坤巧置换 展昭来到皇亲花园,只见崭新的粉墙绵延,里头楼阁层层叠叠。他在墙边来回踱步,暗自丈量一番后,便在附近寻了间屋子租下。到了二更天,月黑风高,正是行事的好时候。展昭换上夜行衣,吹灭屋内灯火,静静听了一会儿,确定寓所没了动静,便轻轻打开门,回身关好,放下软帘,随后施展轻功,飞身上房,离开了寓所,直奔花园。 白日里他已丈量好距离,此刻从百宝囊中掏出如意绦,用力往墙头一抛,如意绦稳稳落在墙头。他脚尖轻点砖牙,如飞燕般飞身而上。到了墙头,他伏下身子,又从囊中摸出一块石子,轻轻抛下,侧耳细听。这便是投石问路,下面若有沟壑、水流或是实地,一听便知。确认无误后,他将钢抓一转,手搂丝绦,顺着丝绦缓缓而下。双脚一落地,他便脊背贴墙,警惕地观察着前后左右。确定安全后,他猛地一抖五爪丝绦,将其收回囊中。接着,他蹑手蹑脚,脚尖轻点地面,犹如鹿伏鹤行,悄无声息地前行。 走着走着,展昭瞧见一处有灯光闪烁。他悄悄靠近,见是一明两暗的屋子,东间灯火通明,窗上映出一男一女饮酒的身影。展昭轻手轻脚地立在窗下偷听。 只听男子操着南方口音说道:“娘子,这酒你尽管喝,无妨的,外间案上那一瓶,可千万动不得。”又听妇人好奇问道:“那瓶酒叫什么名字呀?”男子得意地说:“那叫藏春酒。妇人喝了,欲火烧身,必定对人言听计从。只因侯爷抢了金玉仙来,这妇人宁死不从,侯爷急得没辙。我在一旁出主意说,可以配药造酒,保管能让她听话。侯爷一听,立刻让我去配。我跟他说,这酒可费周折了,得用三百两银子。”妇人惊讶道:“什么酒要这么多银子?”男子冷笑道:“娘子你有所不知。侯爷急着要那妇人,我不趁这机会赚他一笔,何时发财?跟你说,配这酒顶多花十两银子,这财我是发定了。”说罢,哈哈大笑起来。妇人又道:“虽说能发财,可这不是损阴德嘛。况且人家是贞烈女子,你怎么能助纣为虐呢?”男子无奈道:“我也是被穷逼的,实在没办法才这么做。” 正说着,外面突然有人喊道:“臧先生。”展昭回头,见树梢间透出一点灯光,赶忙闪身进屋,隐在软帘之后。又听男子问道:“是哪位?”一边说着,一边对妇人道:“娘子,你还是躲到西间去,别抛头露面的。”妇人便往西间去了。臧先生这才走出门。 此时,展昭趁机进入屋内,拿起酒壶。他瞧见外面案上放着一个小玉瓶,旁边还有个红瓶,当机立断,将壶中的酒倒入红瓶,又把玉瓶里的藏春酒倒进壶中,最后将红瓶里的好酒再倒回玉瓶。做完这一切,他提起酒壶,放回屋内,随后悄悄出来,施展轻功,盘柱而上,紧贴着房檐向下观望。 原来,外面来的是侯爷的家丁庞福,奉了主人之命,一来取藏春酒,二来要和臧先生算账。这臧能本是个落第的穷书生,半路看了些医书,记了些偏方,便投靠在安乐侯庞昱处做帮闲。当下,臧能出来见了庞福,问道:“主管来此有何事?”庞福说:“侯爷让我来取藏春酒,还让你亲手送去,当面兑银子。不过先生,这白花花的三百两银子,你可不能独吞啊。我们跑前跑后,总不能白辛苦吧。多少给点,也让我们沾沾光。先生,你看怎么样?”臧能忙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肯定不会让你们白跑。等银子到手,一定请你喝酒。”庞福笑道:“先生真是爽快人。行,咱们这就算交上朋友了。先生,快取酒去吧。”臧能转身进屋,拿了玉壶,关上门,跟着庞福走了,直奔软红堂。殊不知,展昭见他们二人离去后,便从柱子上滑下,悄悄地跟了上去。 第45章 机关算尽,臧能自食恶果 这边,妇人从西间屋出来,回到东间,坐在原来的位置,暗自思忖:“丈夫如此伤天害理,尽做些不仁不义之事。”越想越愁,不由拿起酒壶,斟了一杯,独自慢慢喝起来。谁知这酒一下肚,药性立刻发作,她顿感浑身燥热,按捺不住。正胡思乱想间,忽听有人敲门,她赶忙起身开门,原来是庞禄抱着三百两银子前来。妇人将他让进屋,庞禄把银子交代清楚,转身要走。妇人却将他留住,叫他坐下,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正说着,只听外面传来咳嗽声,是臧能回来了。庞禄赶忙出来迎接,结结巴巴地说:“这……三百两银子已经交给大嫂子了。”说完,抽身就走。 臧能见此情形,赶忙进屋,只见妻子满脸通红,坐在炕上发愣,心里顿时不悦,问道:“哎呀,这是怎么了?”说罢,在对面坐下。妇人方才一惊,此时稍微清醒了些,便说道:“你设计陷害别人的妻子,却对自己老婆这般防范。你拍拍良心想想,别人能不恨你吗?”这一句话,问得臧能哑口无言。他拿起酒壶,斟了一杯,一饮而尽。没多会儿,便坐立不安,心痒难耐,叫道:“不好,奇怪得很。”拿起酒壶一闻,大惊失色道:“不得了,不得了!快拿凉水来。”他等不及别人,自己站起身,急忙找凉水喝了下去。又让妇人也喝了一口,这才问道:“你刚才喝这酒了?”妇人道:“你走后,我刚喝了一杯酒……”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接着说道:“不想庞禄送银子来,刚进屋放下银子,你就回来了。”臧能松了口气,说道:“还好,还好。佛祖保佑,差点戴了绿帽子。只是这酒怎么从小玉瓶跑到酒壶里来了?真是蹊跷。”妇人这才明白,自己刚才喝的是藏春酒,差点失了名节,不禁流下泪来,说道:“都怪你居心不良,机关算尽,害人不成,反倒害了自己。可见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臧能懊恼道:“别说了,我真是个混账东西。看来这地方也不能久留了。如今有了这三百两银子,明天一早找个借口,回老家去吧。” 再说展昭跟着庞福和臧能来到软红堂,只见庞昱让使女掌灯,自己拿着白玉瓶,前往丽芳楼。展昭到了软红堂,见当中鼎内燃着香,便上前抓了一把香灰;又瞧见花瓶里插着蝇刷,顺手拿起来插在领后,然后穿过香径,先到丽芳楼,隐在软帘后面。 只听一群姬妾正在劝慰金玉仙:“我们当初被抢来,也都不从。可到后来,弄得不死不活,没办法,只能顺从了,现在倒也吃得好、穿得好……”金玉仙不等她们说完,便破口大骂:“你们这群无耻贱人,我金玉仙宁死不屈。”说罢,放声大哭。这些侍妾被她骂得都闭上了嘴,面面相觑。 正发愣间,只见两名丫环引着庞昱上了楼。庞昱满脸堆笑地说:“你们劝她,她到底从是不从?既然不从,我这儿有杯酒,让她喝了,就放她回去。”说罢,拿着酒杯走上前。金玉仙生怕恶贼靠近,劈手夺过酒杯,扔在楼板上。庞昱大怒,正要吩咐众姬妾一起动手。 这时,楼梯上响起脚步声,使女杏花气喘吁吁地上楼禀道:“刚才庞福让我回禀侯爷,太守蒋完有要紧话回禀,立刻求见,现在软红堂等着呢。”庞昱一听太守深夜前来,料想必有要事。他回头吩咐众姬妾:“你们再好好劝劝这贱人,她要是还这么任性,等我回来,绝不轻饶。”说着,站起身,直奔楼梯。刚下到一层,只觉脑后有毛烘烘的东西一拂,灰尘飞扬,脚下一绊,站立不稳,咕噜咕噜滚下了楼;后面两个丫环也是如此。三个人滚到楼下,你拉我,我拉你,好不容易才站起来,朝楼门奔去。庞昱惊魂未定地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什么东西毛烘烘的?太可怕了。”丫环举起灯一照,只见庞昱满头香灰。庞昱一看两个丫环也是这样,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肯定是狐仙怪罪了,快走!”两个丫环早已吓得没了魂。三个人跌跌撞撞,也不管路高低,深一脚浅一脚地直奔软红堂。 迎面碰上庞福,庞昱问道:“有什么事?”庞福回道:“太守蒋完说有紧急之事,要立刻求见,在软红堂等着呢。”庞昱连忙掸去香灰,整理好衣服,大摇大摆地走进软红堂。 太守蒋完参拜完毕,在一旁坐下。庞昱问道:“太守深夜来此,有何事?”太守回道:“卑府今早接到文书,圣上特派龙图阁大学士包公前来查赈,算着五天内就到。卑府一听说这事,十分惊慌,特来禀报侯爷,得早做准备。”庞昱满不在乎地说:“包黑子是我父亲的门生,谅他不敢不回避我。”蒋完着急道:“侯爷可别这么说。听说包公刚正不阿,不畏权势,还有钦差御赐的三口御铡,十分厉害。”又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侯爷做的那些事,包公能不知道?”庞昱听了,心里有些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他知道又能把我怎么样?”蒋完急得直跺脚:“君子防患于未然。这事非同小可。除非包公现在就死,否则后患无穷。” 第46章 刺客现形,南侠暗中探虚实 庞昱身形高瘦,却透着一股子骄矜之气。他脑袋不大,可那对招风耳却格外显眼,仿若两把小蒲扇,时刻准备捕捉旁人的隐秘私语,以图为自己的算计添砖加瓦。 面庞狭长,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恰似一张泛黄的陈旧纸张。脸颊深陷,两腮肌肉微微下垂,更显其阴鸷。那双眼窝深陷,眼珠子微微凸出,眼眸中时常闪烁着贪婪与凶狠的光芒,恰似饿狼盯上猎物般的犀利。 眉毛稀疏且杂乱,像随意撒在额头的干草,毫无生气。鼻梁又细又长,宛如一把尖锐的刀,直直地耸立在脸中央,给人一种刻薄之感。嘴唇薄而干裂,嘴角习惯性地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冷笑,仿若随时准备讥讽他人。 一头黑发梳理得油光水滑,却无法掩盖他头顶那微微显露的稀疏。他走路时昂首挺胸,刻意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每一步都带着自认为高人一等的傲慢,举手投足间尽显恶少的张狂与肆意。 这一句话,让恶贼庞昱动了心思,他恶狠狠地说:“这有何难?我手下有个勇士叫项福,会飞檐走壁,派他去两三站外的路上行刺,不就解决了。”太守连忙道:“如此甚好,越快越好。”庞昱立刻叫庞福去把项福叫来。 恶奴去了没多久,就把项福带来了。项福参拜过庞昱,又见过太守。此时,展昭早已在窗外偷听,他们的定计之言,一字不漏地全被展昭听了去。 项福身躯高大壮硕,仿若一座巍峨小山般伫立。他肩宽背厚,双臂粗壮有力,似能轻易撼动巨石。双腿如桩,沉稳扎实,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地面都仿若微微震动。 其面庞宽阔,犹如一方厚实的磐石。浓眉恰似两条黑色的巨龙,横卧在双目之上,眉下眼眸炯炯有神,只是其中时常闪烁着迎合上位者的阿谀之光。高挺的鼻梁犹如险峻山峰,为整张脸增添了几分立体感。 他的嘴唇宽厚,说起话来嗓门洪亮,但话语之中多是对庞昱的忠心表诉与奉承之辞。一头乌发浓密且粗硬,整齐束起,愈发衬得他整个人充满力量感,可这般英武的外表下,却藏着粗心大意、学艺不精与谄媚逢迎的内在。 展昭想看看项福是何许人也,便从窗外往里偷看。只见项福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确实是一条好汉,可惜跟错了人。只听庞昱问:“你敢去行刺吗?”项福拍着胸脯道:“小人受侯爷大恩,别说行刺,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展昭在外面听了,忍不住骂道:“真没想到,这么一条大汉,竟是个阿谀奉承的狗奴才。可惜了这副好身板!”正想着,又听庞昱对太守说:“太守,你把此人领去,该怎么安排,务必妥当机密。”蒋完连连称是,告辞离去。 太守在前,项福在后。没走几步,只听项福说:“太守慢行,我的帽子掉了。”太守只得停下。只见项福走出好几步,才把帽子拾起来。太守奇怪道:“帽子怎么掉这么远?”项福敷衍道:“可能是树枝一刮,弹出去了。”说罢,又走了几步。项福又说:“奇怪,怎么又掉了?”回头看看,周围也没人,太守也觉得这事蹊跷。两人一起来到门口,太守上了轿子,项福骑上马,一同回衙去了。 你道项福的帽子为何连掉两次?这是展昭在试探项福的功夫如何。第一次路过树旁,展昭施展轻功,将项福的帽子从头上轻轻提走,抛到一旁,自己则隐在树后。项福竟毫无察觉,继续往前走。第二次走到太湖石畔,展昭又如法炮制,再次提走项福的帽子,隐在石后。项福只是回头看看,却不搜查左右。由此可见,他为人粗心,武艺也不精湛。展昭见此,便没把他放在心上,转身回寓所歇息去了。这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呢?且听下回分解。 第47章 展爷跟踪,酒楼遇奇人 展爷在花园办完事儿,趁着夜色偷偷回了客栈。这时候都五更天了,他悄没声儿地进了屋,麻溜儿换下夜行衣,包巴包巴放好,倒头就睡。第二天,跟店主一告别,就跑到太守衙门前偷偷瞧。 嘿,影壁前拴着一匹黑马,那鞍辔崭新崭新的,锃光瓦亮。马屁股后面梢绳上,挂着个小包袱,还搭着个钱褡裢。旁边有个人,拿着鞭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展爷一看就明白了,这指定是项福还没动身呢。他转身就去了对过儿的酒楼,找了个座儿,自个儿点了壶酒,边喝边盯着衙门那边。 没多大一会儿,就瞧见项福从太守衙门里出来了。地上坐着那人赶忙站起身,麻溜儿把马拉过来,递上鞭子。项福接过鞭子,认镫上马,一甩鞭子,“驾”的一声就往前跑了。展爷赶忙下楼,在后面悄悄地跟着。 到了安平镇,展爷瞧见路西有座酒楼,牌匾上写着“潘家楼”三个大字。项福在这儿把马拴好,进去打尖。展爷也跟着进了酒楼。一瞅,项福坐在南面的座儿上呢。展爷就挑了北面的一个座儿坐下。跑堂的过来,麻溜儿擦了擦桌子,问要点啥酒菜。展爷随便点了几样,跑堂的吆喝着就下楼传菜去了。 展爷闲着没事儿,眼睛开始四处踅摸。就见西面坐着个老头,那脑袋仰得高高的,鼻孔都快朝天了,一看就是个土财主,满身的俗气,看着就让人腻歪。没一会儿,跑堂的把酒菜端上来,摆得整整齐齐。展爷刚要喝酒,就听见楼梯“咚咚咚”一阵响,又上来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武生的行头,长得那叫一个精神,浓眉大眼,白白净净的,就跟那画上走下来的人似的。展爷眼睛一下子就直了,酒杯都忘了端,心里头一个劲儿地赞叹:“哎呀妈呀,这小伙儿长得可真带劲!”忍不住又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几眼,那眼神里全是羡慕。 这武生正找座儿呢,就听南面的项福“嗖”地一下站起来,满脸堆笑,朝着武生作了个揖,嘴上说道:“白兄,好久不见啊!”那武生一看是项福,也赶紧还礼,笑着回答:“项兄,咱们可有好些年没见了,今天可真是巧了,居然在这儿碰上了。”俩人一边说着,一边互相客气,最后坐到了一张桌子上。项福还挺会来事儿,把上座让给了武生。那武生也就稍微推让了一下,就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展爷在旁边看着,心里别提多不得劲儿了,暗自琢磨:“这么精神的一个小伙儿,咋就认识项福这么个货呢?这俩人站一块儿,简直就是癞蛤蟆和白天鹅,差太多了!”一边想着,一边竖起耳朵,听听他俩到底唠点啥。 就听见项福说:“自从咱俩上次分开,这一晃都三年多了。我老早就想去府上拜访拜访,可你也知道,我这一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就跟那拉磨的驴似的,一直也没去成。你哥哥最近咋样啊?”武生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没了,眉头皱得紧紧的,叹了口气说:“我哥哥,他已经不在了。”项福一听,眼睛瞪得老大,满脸惊讶地说:“啥?你哥哥去世了?哎呀,太可惜了!太可惜了!”接着又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客套话。 第48章 玉堂仗义,怒怼黑心债主 你道这武生是谁?他就是陷空岛大名鼎鼎的五义士之一,姓白名玉堂,江湖人称“锦毛鼠”。想当初,项福就是个耍拳棒卖膏药的。有一回,他在街上卖艺,跟人起了冲突,一个不小心,把人给打死了。正好碰上白玉堂的哥哥白金堂,白金堂看他是条汉子,又孤身一人在外,摊上这么大的官司,怪可怜的,就想尽办法把他救了出来,还塞给他一些盘缠,让他去京城求取功名。 项福本想着到京城能找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巧了,半道上遇见安乐侯去陈州放赈。这小子眼珠子一转,就想攀高枝儿。他先是想法子跟庞福套近乎,处得差不多了,就让庞福把自己推荐给了庞昱。庞昱正缺个能帮自己干坏事的打手呢,就把项福留在了府里。项福这下可美坏了,觉得自己一下子就飞黄腾达了,在他眼里,这就跟一步登天没啥两样,也不想想自己干的都是些啥缺德事儿,简直就是自个儿往泥坑里跳,下贱得不行。 咱闲话少叙。就说项福正跟白玉堂唠嗑呢,这时候,楼梯又响了,上来一个老头。这老头穿得破破烂烂的,衣服上全是补丁,瘦得皮包骨头,看着就可怜巴巴的。老头一看见西面那个土财主老头,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紧走几步,“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眼泪“哗哗”地往下淌,嘴里一个劲儿地哀求:“员外啊,您行行好,再宽限我几天吧,我实在是凑不出钱啊!”可那土财主老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眼皮都不抬一下,就是不答应。 展爷在那边瞧着,心里酸溜溜的,实在看不下去了。刚要张嘴问问咋回事,就见白玉堂“噌”地一下站起来,走到老头跟前,皱着眉头问:“你为啥给他下跪啊?到底出啥事了,跟我说说。”老头一看白玉堂这打扮、这气质,就知道不是一般人,赶紧说:“公子爷,您有所不知啊。小老儿我欠了员外的钱,本来就还不上,他现在还要拿我闺女去抵债啊。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求他宽限宽限,可他就是不答应。求公子爷您给我主持主持公道啊!” 白玉堂听完,狠狠地瞪了那土财主老头一眼,转过头问:“他欠你多少钱啊?”土财主老头一听问钱,赶紧回过头来,满脸堆笑地说:“他呀,原本借了我五两纹银,可这都三年了,利滚利,连本带利一共是三十五两。”白玉堂听了,冷笑一声,心说:“好家伙,五两银子三年变三十五两,这比那放高利贷的还狠呢!” 他一回身,冲跟在身后的仆人喊道:“去,拿三十五两银子来!”又对那老头说:“当初借钱的时候,有借据没?”老头一听,人家这是要帮自己还银子啊,一下子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忙不迭地说:“有有有,借据在这儿呢!”说着,就从怀里掏出借据,递给了白玉堂。 仆人很快把银子平好了拿过来,白玉堂接过来,递给老头,说:“今天当着大伙的面,银子和借据都两清了啊,以后他可不再欠你的钱了。”老头接过银子,笑得嘴都合不上了,一个劲儿地说:“不欠了,不欠了,多谢公子爷,多谢公子爷!”说完,拱了拱手,转身就要走。 白玉堂把借据交给老头,还嘱咐了一句:“以后啊,像这种高利息的钱,可千万别再借了,这不是给自己挖坑嘛!”老头连忙点头:“不敢借了,再也不敢借了。”说完,“扑通”一声又跪下,给白玉堂磕头。白玉堂赶紧把老头扶起来,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老头千恩万谢地走了。 老头刚走到展爷桌前,展爷赶紧站起来,笑着说:“老丈,您别急着走啊。我这儿有酒,您喝一杯,压压惊再走也不迟。”老头一听,有点犹豫,说:“咱俩又不认识,咋好意思喝您的酒呢?”展爷乐了:“您别见外,别人都替您把银子还了,我请您喝杯酒算啥呀?快坐下,坐下!”老头一看展爷这么热情,就说:“那可真是太谢谢您了,您这是太抬举我了。”说着,就在展爷旁边坐下了。 展爷给老头要了一角酒,一边喝一边问:“老丈,刚才那个老头是干啥的啊?叫啥名?住哪儿啊?”老头喝了口酒,叹了口气说:“他呀,住在苗家集,叫苗秀。他儿子苗恒义在太守衙门里当差,是个经承。就因为这个,他整天牛气得不行,在村里欺负邻居,还放高利贷,利息高得吓人。我可不是因为他欺负我,才在这儿说他坏话,您要是不信,随便找人打听打听,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展爷听了,默默地点点头,把这些话都记在了心里。老头又喝了几杯酒,就告辞走了。 这边展爷刚看着老头走,就听见白玉堂问项福:“你现在过得咋样啊?”项福一听,胸脯子挺得高高的,得意洋洋地说:“当初多亏了你哥哥帮忙,把我从大牢里救出来,还送我银子,让我去京城赶考。后来我在路上碰到安乐侯庞昱,他老人家真是慧眼识珠,对我另眼相看,把我留在了府里。这不,现在我正奉命去天昌镇办一件特别要紧的事儿呢。” 白玉堂一听,眉头一皱,问:“哪个安乐侯?”项福撇了撇嘴,心说你这都不知道,还在江湖上混啥呀,就说:“那还能有几个安乐侯啊?就是庞太师的儿子庞昱呗。”说完,脸上那得意的劲儿,就差没写“我可牛了”四个字了。 白玉堂一听,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气得浑身直哆嗦,冷笑一声说:“哼,你居然投靠了他,行啊!”说完,扭头就冲旁边的仆人喊:“去,把账结了!”然后“噌”地一下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就走了,那脚步迈得又快又急,“咚咚咚”地就下了楼。 展爷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心里忍不住赞叹:“这才是条汉子啊!”又寻思:“刚才听项福说在天昌镇等着,我打听着包公还得好几天才能到那儿。我不如趁这功夫,去苗家集溜达溜达,说不定能碰上啥事儿呢。”想到这儿,展爷会了钱,也下楼去了。展爷这人啊,就是天生的侠义心肠,走到哪儿都爱管闲事。只要让他瞧见不公平的事儿,就像自己家的事儿一样,非得管到底不可,这才担得起“侠”这个字啊。 第49章 夜探苗家,展白暗较量 到了晚上,刚打初鼓,展爷就换上一身轻便的行装,偷偷摸摸地进了苗家集。没费多大劲儿,就找到了苗秀的家。要说这蹿房越脊的本事,对展爷来说,就跟玩儿似的,那叫一个轻松。 展爷在暗处瞧见有三间待客厅,里面灯火通明,还隐隐约约有人说话。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像只猫似的,悄没声儿地贴在窗户根儿底下,竖起耳朵听。就听见苗秀问他儿子苗恒义:“儿啊,你哪儿弄来这么多银子啊?爹今天在潘家集也发了笔小财,得了三十五两银子呢。”接着,就把白天在潘家楼,白玉堂替老头还银子的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说完还“哈哈”大笑起来。 苗恒义也跟着笑了,说:“爹,您那才多少啊。我今儿个一文钱没花,白得了三百两银子。”苗秀一听,眼睛瞪得溜圆,满脸好奇地问:“啥?你咋弄的?快跟爹说说。” 苗恒义得意洋洋地说:“昨天太守打发项福走了之后,又跟侯爷商量了个主意。说项福这次去,要是办成事儿了,那自然好;要是办不成,就让侯爷乔装打扮,偷偷从东皋林进京,藏在太师府里。等包公查完赈,看看他上啥奏章,再想办法。还让人把那些细软箱笼,还有抢来的那个女子金玉仙,都从观音庵岔路上船,悄悄地运到京城去。侯爷问太守:‘这一路上得花多少钱,船费啥的得多少银子,我好准备准备。’太守哪敢要侯爷的钱啊,赶紧哈着腰说:‘这点小事儿,都包在卑府身上了。’这不,太守回到衙门,马上就平了三百两银子给我,让我去办这事儿。我琢磨着,侯爷干的这些事儿,都是违法乱纪的。临走还把抢来的女人往京城送,又带了那么多箱笼。到时候,我跟船户说,让他们尽管装,到了京城,花多少钱都找侯爷要。要是侯爷不给,就把那些细软留下当抵押。爹您想啊,侯爷干的这些事儿,都是见不得光的,他既不敢声张,也没法查。这笔银子,本来就是太守答应出的,给不给,侯爷哪知道啊。这三百两银子,可不就是白得的嘛!” 展爷在窗外听到这儿,心里乐开了花,心说:“真是老天爷有眼,恶人自有恶人磨,这话一点不假。”正想着,猛一回头,瞧见那边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展爷赶紧定睛细看,嘿,看着咋这么眼熟呢,好像就是白天在潘家楼碰到的那个武生,就是替人还银子的白玉堂。展爷忍不住笑了,心说:“这小伙儿有意思,白天做好人替人还钱,晚上就来当‘梁上君子’讨账来了。” 正想着,突然远远地有灯光晃了一下。展爷怕被人发现,眼疾手快,像个猴子似的,“噌”地一下就抱住柱子,几下就爬到了房檐上,紧紧贴在那儿,眼睛盯着下面。可奇怪的是,刚才那个黑影却不见了。展爷心里琢磨:“这家伙躲哪儿去了?说不定也跟我一样,找个地方藏起来了。嘿,要是他也爬到那根柱子上,咱俩可不就成了二龙戏珠了嘛!”展爷正自己在这儿偷着乐呢,就看见一个丫环慌慌张张地跑到厅里,大喊:“员外,不好了!安人不见了!” 苗秀父子一听,吓了一跳,脸都白了,啥也顾不上,撒腿就往后面跑。展爷一看机会来了,“嗖”地一下从柱子上滑下来,像阵风似的,侧身就进了屋。一瞅桌子上,整整齐齐放着六包银子,旁边还有一小包。展爷眼睛一转,伸手就揣起了三包,嘴里念叨着:“我拿三包一小包,剩下的给那小伙子,也算是他仗义疏财的利息吧。”揣好银子,展爷转身就悄悄地往后院去了。 第50章 双侠盗银,苗家空悲切 原来,刚才那个黑影还真是白玉堂。他一开始瞧见有人在窗外偷听,后来又看见这人爬到柱子上,贴在房檐那儿,心里不禁暗暗佩服:“这人的功夫可真不孬,跟我有得一拼啊!”正想着,突然看见有灯光,他赶紧迎了上去。巧了,原来是苗秀的老婆和一个丫环,丫环手里拿着灯,正陪着安人来上厕所。丫环把灯放在一边,转身去拿纸。白玉堂瞅准机会,“嗖”地一下抽出刀,在安人眼前晃了晃,压低声音说:“敢喊,我就宰了你!”这妇人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哪还敢出声啊。 白玉堂伸手一抓,就把妇人从厕所里拽了出来。他先从妇人裙子上撕下一块布,麻溜儿地塞到她嘴里。这白玉堂也是个狠角色,接着又掏出刀,“咔嚓”两下,把妇人的两只耳朵给削了下来。然后,他拎着妇人的耳朵,像扔麻袋似的,把她扔进了旁边的粮食囤里。做完这些,白玉堂就躲在暗处,眼睛紧紧盯着。 没一会儿,丫环找不着安人,吓得脸都白了,撒腿就跑到前厅报信。白玉堂听着苗秀父子从西边急匆匆地跑过来,他却从东边绕到了前厅。这时候,展爷已经揣着银子走了。白玉堂进了屋,往桌上一看,好家伙,就剩三封银子和一小包了。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肯定是刚才那个爬柱子的人拿走了一半,给自己留了一半。白玉堂心里对这人充满了感激,心说:“这人可真够意思,还想着给我留一份。”他也没客气,把剩下的银子揣进怀里,转身就走了。 这边苗家父子赶到后院,一边大声问丫环,一边举着灯四处找。找到粮囤旁边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传来“哼哼”的声音,仔细一瞧,原来是妇人。父子俩赶紧把妇人扶起来,借着灯光一看,妈呀,妇人浑身是血,嘴里还塞着东西呢。 苗秀赶紧伸手,哆哆嗦嗦地把塞在妇人嘴里的布团掏了出来。妇人缓了好半天,才“哎哟”一声哭了出来,带着哭腔,把刚才遇害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说完,苗恒义才发现,母亲的两个耳朵没了,吓得“啊”地叫了一声。苗秀和苗恒义慌了神,赶紧招呼丫环和仆妇,七手八脚地把妇人搀扶进屋里,赶忙让人冲了点糖水,给她喂下去。 苗恒义突然一拍脑门,脸色骤变,大喊道:“不好!咱们中了贼人调虎离山的诡计了,待客厅上还有三百两银子呢!”说完,他也顾不上别的,撒开腿就往前厅飞奔。苗秀一听,脑袋“嗡”的一下,也顾不上自己跑不快,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跟着。 等父子俩气喘吁吁地跑到前厅,往桌子上一看,哪里还有银子的影子。苗秀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双手不停地拍打着地面,哭天抢地地嚎着:“我的银子啊,这可让我咋活啊!”苗恒义也气得满脸通红,在原地直跺脚,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了,嘴里不停地骂着:“哪个挨千刀的贼啊,偷了我的银子,我跟你没完!” 父子俩在厅里大眼瞪小眼,愣了好半天,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们心里那个悔啊,就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咬,早知道就该把银子藏好,不该这么大大咧咧地放在桌上。可现在说啥都晚了,只能干着急、干生气,满心都是心疼和怨恨。 再说展爷揣着银子,从苗家出来后,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打开包袱一看,这银子成色还挺足。他心里琢磨着,得找个妥当的法子,把这银子用到正地方。想来想去,决定先把银子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以后遇到需要帮助的人,再拿出来救急。 另一边,白玉堂怀揣着剩下的银子,像一只敏捷的猎豹,在夜色中穿梭。他一边跑,一边在心里琢磨着那个和自己“平分秋色”的神秘人。这人功夫这么厉害,行事还这么仗义,到底是谁呢?白玉堂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充满了好奇,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人找出来,会一会这个志同道合的朋友。 两人在黑暗中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而苗家集的这场风波,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泛起的涟漪,远远没有结束。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展爷和白玉堂又会在怎样的机缘巧合下再次相遇?他们又将一起经历哪些惊心动魄的冒险?苗家父子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还是会想出什么坏主意来报复?这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只能留待日后慢慢揭晓。 第51章 包兴偷试枕,夜半得警示 话说苗家父子丢了银子,因这事儿本就不光彩,见不得人,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不敢声张,白白吃了个哑巴亏。白玉堂怀揣着银子,踏上了自己的路途。展爷则带着银子,径直朝着天昌镇赶去。咱们暂且按下他们不表。 单说包公在三星镇把案件审理完毕,歇马期间,正赶上没什么事儿。包兴心里一直惦记着那神奇的游仙枕,暗自琢磨:“今晚我偷偷睡一下这游仙枕,说不定能做个有趣的梦,那可太有意思了。”于是,到了晚上,伺候包公安歇之后,包兴就对李才说:“李哥,你今晚多辛苦辛苦,这几天我都没好好休息,今晚想偷个懒。你警醒点,要是老爷要茶水,你就赶紧伺候。明天我再替你值班。”李才笑着说:“你放心去吧,有我在呢。咱们都是当差的,分什么你我呀。”包兴听了,点头一笑,便回到自己屋里。 包兴把游仙枕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看着看着,困意就上来了。他把枕头放倒,脑袋刚一挨着枕头,就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梦里,包兴走出屋门,瞧见一匹黑马,那鞍鞒全是黑色的,透着一股神秘劲儿。黑马两边站着两个青衣人,二话不说,上来就把包兴架到了马背上。这马跑得飞快,就像一阵风似的,没一会儿,就到了一个地方。包兴一看,这地方咋这么像开封府大堂呢。他下了马,心里直犯嘀咕:“怪了,我怎么又回到衙门里了?”正想着,一抬头,看见上面挂着一块大匾,写着“阴阳宝殿”四个大字。包兴心里纳闷得不行,还没等他琢磨明白呢,突然来了一个判官模样的人,指着包兴大声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冒充星主,跑到这儿来捣乱!”紧接着,大喝一声:“来人,给我拿下!”话音刚落,就冲出来一个金甲力士,一声怒吼,吓得包兴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包兴醒来后,躺在床上,暗自寻思:“看来这世间的事儿,都有定数啊。我连一个枕头都无福消受。判官说我假充星主,想来这枕头只有星主才能睡得安稳。怪不得李克明要把它送给星主呢。”包兴越想越睡不着,心里那叫一个郁闷。 他一赌气,从床上爬起来,仔细听了听,才交四鼓。包兴轻手轻脚地来到包公住的屋子。只见李才坐在椅子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前仰后合地正在打盹呢。再看桌上的灯,灯花结成了一个如意的形状,烧得老长了。包兴赶紧拿起剪子,把灯花剪了一剪。这时候,他发现桌上有一张字帖,拿起来一看,忍不住失声叫道:“这字帖是从哪儿来的呀?”这一嗓子,把正打盹的李才吓得一激灵,一下子就清醒了,连忙说道:“我没睡呀!”包兴白了他一眼,说:“没睡?那这字帖是打哪儿来的?”李才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包公在屋里问道:“什么字帖,拿来给我看看。”包兴举着灯,李才掀起门帘,两人把字帖呈给包公。 包公接过字帖一看,便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包兴举起灯,看了看桌上的表,回答说:“才交寅刻。”包公说:“也该起来了。”于是,包兴和李才两人服侍包公穿衣、洗漱。包公洗漱完毕,便让李才去请公孙先生。没过多久,公孙先生就来了。包公把字帖递给公孙策,让他看看。公孙策接过来,只见上面写着:“明日天昌镇,紧防刺客凶。分派众人役,分为两路行:一路东皋林捉拿恶庞昱,一路观音庵救活烈妇人。要紧,要紧!”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写着:“烈妇人即金玉仙。”公孙策看完,疑惑地说:“这字帖是从哪儿来的呢?”包公摆摆手说:“别管它是从哪儿来的。明天到了天昌镇,咱们要严加防范。再派人手,先生你就吩咐他们按这字帖上说的,分两路去稽查。”公孙策连忙退出去,和王、马、张、赵四位勇士商议此事。众人听了,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留意起来。 你道这字帖到底从何而来?原来是南侠展爷离开苗家集后,赶到了天昌镇,发现包公还没到。展爷心想:包公要是匆匆忙忙地赶到,万一没防备,可就糟了。我不如迎上去,找个机会把这消息透露给他,也好让包公早做准备。展爷真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不怕辛苦,连夜赶到了三星镇。正巧赶到时已是三更时分,展爷来到包公的公馆,看见李才在那儿睡得正香,也没去惊动他,就偷偷溜进屋里,把纸条放下,然后又赶回天昌镇等候去了。 第52章 天昌镇布防,勇擒刺客项福 第二天,包公一行人来到了天昌镇,住进了公馆。众人里里外外、前前后后仔细搜查了一遍,确保没有安全隐患。公孙策暗中吩咐马快、步快的两个头儿,一个叫耿春,一个叫郑平,让他们两人分别守在公馆的左右两边,仔细稽查出入的人。又叫王、马、张、赵四人把包公住的地方团团围住,在前后不停地巡逻。公孙策自己则和包兴、李才一起,紧紧护持在包公身边。还交代众人,一旦有什么动静,大家立刻互相知会,一起动手。众人分派已定,眼看着就到了掌灯时分,公馆里处处灯火通明,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外面巡逻打更的人,来来往往,一刻也不停歇。别人还以为这只是钦差大人正常的居住安排,哪里知道这是在暗中防备刺客呢。公馆里面,王、马、张、赵四人摩拳擦掌,身上都暗藏着兵器,一个个精神抖擞,百倍警惕,就等着捉拿刺客呢。那防范措施,做得是相当严谨。 到了三更之后,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只见外面巡更的灯光,把墙头照得清清楚楚。里面的赵虎仰着头,四处查看。他顺着墙外的灯光,走到一棵大榆树下,赵虎不经意间往上一看,突然大喊道:“有人!”就这一嗓子,王、马、张三人立刻赶了过来。外面巡更的人听到喊声,也都停下了脚步。众人赶紧举着灯,一起往树上看,果然看到一个黑影。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树枝呢,后来,树上那个人见下面人声嘈杂,灯火通明,就开始动了起来。众人一看,更热闹了,吵吵嚷嚷的声音更大了。只听外面有人喊道:“跳下去了!里面的人小心防备!”谁知树上那个人趁着这一声喊叫,双手抓住树梢,把身子悠起来,顺势跳到了耳房的房顶上。他一猫腰,接着用力往上一纵,就到了大房的前坡上。赵虎见状,大喊道:“好你个贼,往哪儿跑!”话还没说完,就见房上迎面飞下来一垛瓦片。赵虎愣爷急忙闪身躲避,虽然躲开了瓦片,但他用力过猛,一个踉跄,闹了个跟头。房上那个人趁势抬腿,刚要跨过屋脊,只听“哎哟”一声,那人咕噜噜地从房上滚落下来,正好落在四爷旁边。四爷眼疾手快,一翻身,就把那人死死地按住了。大家一拥而上,先把那人背上的单刀拔了下来,然后用绳子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推着搡着,把他带到包公面前。 此时,包公和公孙策都穿着便衣,戴着便帽,脸上带着笑容。包公看着被捆着的人,说道:“好一个雄壮的勇士,真是勇烈英雄啊!”说完,回头对公孙策说:“先生,你替我把他的绑绳解开。”公孙策心领神会,假装吃惊地说:“此人是来行刺的,怎么能放了他呢?”包公笑着说:“我求贤若渴啊,见到这样的勇士,怎么能不喜爱呢。况且我和这位壮士又没有什么仇恨,他怎么会害我呢?这肯定是受了小人的指使。快些解开绑绳。”公孙策对那个人说:“你听见了吧?老爷对你如此大恩,你将来打算怎么报答呢?”说完,吩咐张、赵二人给那人解开了绑绳。王朝看见那人腿上钉着一支袖箭,赶紧上前替他拔了出来。包公又吩咐包兴给那人看座。那人见包公如此大度,又见王、马、张、赵四人分立两旁,一个个威风凛凛,气势不凡,不由得良心发现,在心里暗暗夸赞道:“早就听说包大人正直无私,还能识别英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想着想着,他一翻身,扑倒在地上,口中说道:“小人冒犯了钦差大人,实在是罪该万死。”包公连忙说道:“壮士请起,坐下慢慢说。”那人说:“钦差大人在此,小人哪敢就座。”包公说:“壮士只管坐下,不必拘束。”那人这才恭恭敬敬地坐下了。 包公问道:“壮士贵姓大名,到这儿来干什么?”那人见包公如此和善,不知不觉就把实情说了出来,回答道:“小人名叫项福。只因奉了庞昱的差遣……”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还说:“没想到大人如此厚待小人,让小人羞愧得无地自容。”包公笑着说:“这都是圣上对我的恩宠太重,让我的名声在外,所以才招来别人的嫉妒,诽谤我的人可多了。就是将来和安乐侯当面对质的时候,壮士你可得当面给我作证,这样才不辜负我和太师的师生情谊。”项福连忙点头称是。包公便吩咐公孙策,让他好好调养项福的箭伤。公孙策带着项福下去了。 第53章 兵分两路行,解救金玉仙 包公暗中把王朝叫过来,让他表面上把项福放走,实际上暗中把他拘留起来。王朝领命后,又把那支袖箭呈给包公,说:“大人,这是南侠展爷的箭。”包公听了,说道:“原来展义士在暗中帮助我们。之前在三星镇留下的字柬,想必也是义士所为。”包公心中对展爷充满了感激和钦佩。王朝退下后,此时公孙先生已经分派妥当:他叫马汉带领马步头目耿春、郑平前往观音庵,去搭救金玉仙;又派张龙、赵虎前往东皋林,去捉拿庞昱。 单说马汉带着耿春、郑平,直奔观音庵而来。远远地,就看见一乘驮轿正朝着庙前走去。马汉眼睛一亮,大喊一声:“不好,快追!”说罢,飞也似的追了上去。等追到跟前,就听见旁边有人喊道:“贤弟,怎么来这么晚?”马汉仔细一看,原来是南侠展爷,便问道:“兄台,这驮轿要去哪儿?”展爷说:“我已经把驮轿截下来了,把金玉仙安置在观音庵里了。贤弟来得正好,咱们一起进去吧。”说话间,耿春、郑平也都赶到了。众人围着驮轿,一起来到庙前。展爷上前,敲响了山门。不一会儿,门开了,出来一个年老的妈妈和一个尼姑。这妈妈正是田忠的妻子杨氏。众人把驮轿抬下来,搀出了金玉仙。主仆二人一见面,抱头痛哭起来。原来,杨氏也是接到了南侠的信,才在这里等候的。众人又把驮轿里的细软都搬了下来。南侠对杨氏说:“你主仆二人就在这儿等着。等你家相公官司打完了,让他到这儿来找你。”又对尼姑说:“师傅,麻烦你用心照顾她们,等田相公来了,肯定会重重感谢你的。”交代完之后,南侠对马汉说:“贤弟回去之后,替我多多拜上老大人,就说展昭改日再去拜见。请你把金玉仙的下落向老大人禀复明白,她是个贞烈的女子,不必让她到堂上当众对质。拜托了!”说完,展爷一拱手,扬长而去。马汉也不敢挽留,只好带着耿春、郑平,沿着原路回去,向包公禀明情况。咱们暂且不说他们。 再说张龙、赵虎二人到了东皋林,等了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赵虎着急地说:“难道那家伙已经先过去了?”张龙说:“前面一眼望去,空荡荡的,没有人走过的痕迹,怎么可能已经过去了呢。”正说着,只见远远地有一伙人骑着马,朝着这边过来了。赵虎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兴奋地说:“来了,来了!哥,咱们按之前商量的,这么这么办,保证不会出错。”张龙点头表示同意,带着差役们悄悄地躲到了树后。 不一会儿,众人催马就到了跟前。赵虎瞅准时机,从马前一闪而过,然后“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张龙从树后冲出来,大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撞死人了!”说着,上前一把揪住庞昱的马缰绳,喊道:“你撞了人,还想往哪儿跑?”众差役一听,也都一拥而上。庞昱的那些恶奴们见状,纷纷恶语相向:“你们这些大胆的东西,竟敢阻拦侯爷,不想活了吧!”张龙毫不畏惧,说道:“管他什么侯爷公爷的,今天你们必须把我们的人救活,不然别想走!”众恶奴们更嚣张了,骂道:“你们给我放老实点。这可是安乐侯,庞太师的儿子,我们侯爷微服私访,你们竟敢阻拦去路,简直是反了天了!”赵虎在地上听得清清楚楚,确定这就是安乐侯庞昱,不会有错了。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二话不说,照着那个说话的恶奴劈面就是一巴掌,喊道:“我们反了天?我们等的就是你们这群无法无天的人!”说罢,赵虎和张龙一起,先把庞昱从马上拉了下来,差役们赶紧掏出锁链,“咔嚓”一声,就把庞昱套上了。众恶奴们见形势不妙,一个个吓得脸色惨白,赶紧加上一鞭,“呼啦”一声,全都逃得无影无踪了。张龙、赵虎也顾不上追他们,押解着庞昱,兴高采烈地朝着公馆走去。这一场精彩的抓捕行动,真是大快人心。至于后续如何,咱们且听下回分解。 第54章 大堂审庞昱,龙头铡扬威 张龙、赵虎二人押着庞昱,风风火火地到了公馆,紧接着就把庞昱带上了大堂。包公见庞昱脖子上戴着铁锁,立刻板起脸,大声吩咐道:“你们太不懂事了,侯爷怎么能用锁锁着呢?还不赶紧给我卸下来!”差役们一听,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把锁给卸了下来。 庞昱到了这时候,腿肚子都有点打哆嗦,不自觉地就要屈膝下跪。包公见状,赶紧说道:“别这样。虽然不能因为私情就废了公事,可我和太师有师生的情分,你我呢,也算是世交。今天把你叫来,不过是因为有这案子,得当面对质一下,你一定要实实在在地说,咱们好商量个解决办法,千万别畏罪回避。”说完,包公立刻吩咐手下,把十父老、田忠、田起元,还有那些被抢掠的妇女都赶紧带来。 等人都到齐了,包公就拿着呈子,一张一张地仔细讯问。庞昱呢,听包公刚才那番话,好像挺护着他的,又见包公和颜悦色,一直在跟他商量事儿,心里就琢磨开了:“我得想法子让包黑救我一命。我不如老老实实都招了,求求他,说不定看在我爹的面子上,能从轻发落,那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想好了,他就开口说:“钦差大人,您也别细问了。这些事儿都是我一时糊涂干出来的,现在后悔也晚了。只求大人笔下留情,超生我一条性命,我一定感恩不尽。” 包公听了,点点头,又问道:“这些事你既然都招了,那我再问你,项福是谁派来的?”庞昱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愣了好半天才回答:“项福是太守蒋完派来的,我并不知情。”包公冷笑一声,吩咐道:“带项福!” 没一会儿,项福大摇大摆地走上堂来,那模样就跟没事儿人似的,一点都不像被囚禁的。包公看着项福说:“项福,你和侯爷当面对质。”项福往前走了几步,冲着庞昱说:“侯爷,您就别隐瞒了。所有的事儿,我都已经跟大人说清楚了。您就痛痛快快地说实话吧,大人心里自有主意。”庞昱见项福这么说,知道瞒不住了,只好承认是自己派项福去的。包公立刻让他画供,庞昱这时候也没办法,只能乖乖画了。 画完供,证人也都到齐了。包公让各家的人上前相认,这场面可真是凄惨,有的父亲认出了女儿,有的哥哥认出了妹妹,有的丈夫认出了妻子,还有婆婆认出了儿媳,哭声、喊声乱成一片,让人听了心里直发酸。包公吩咐他们都在堂阶两边等着,听候判决。然后又派人去赶紧把太守叫来。 包公转过头,对庞昱说:“你现在做的这些事,按道理应该押解进京。可我想,路途这么遥远,你一路上得受不少折磨。再说了,到了京城,肯定得交给三法司审判,到时候你免不了要受皮肉之苦。要是圣上龙颜大怒,从重治罪,你可就没机会翻身了。倒不如我在这儿就把这事儿给了结了,还痛快些。你觉得怎么样?”庞昱哪敢说个“不”字,连忙说道:“但凭大人作主,我哪敢不遵从。” 包公一听,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虎目圆睁,大声吩咐:“请御刑!”就这三个字,两边的差役齐声呐喊,那堂威震得人耳朵都快聋了。只见四名衙役,嘿呦嘿呦地把龙头铡抬到了堂上,稳稳当当地安放好。王朝大步上前,“哗啦”一声抖开黄龙套,好家伙,露出了那金晃晃、亮闪闪的龙头铡,光看着就让人胆战心惊。庞昱一瞧见这铡刀,脸都吓白了,差点没晕过去。他刚想开口求饶,就见马汉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四名差役立刻围上来,把一块木嚼塞进他嘴里,又麻利地剥去他的衣服,在地上铺好芦席。庞昱哪还能挣扎,不一会儿就被卷了起来,用草绳结结实实地捆了三道。 张龙、赵虎二人一左一右,把庞昱抬起来,走到铡刀前,小心翼翼地把他放进铡口,两头调整得平平整整。这时候,大汉王朝黑着脸,面向里,左手紧紧握住刀把,右手用力按住刀背,眼睛死死地盯着包公。包公把袍袖用力一甩,虎项一扭,大声说:“行刑!”王朝一听,大吼一声,纵身一跃,两膀使出全身的力气,只听“咔嚓”一声巨响,庞昱被当场腰斩,整整齐齐地分成了两段。 四名差役早就准备好了,立刻跑上堂,他们腰里都系着白布裙,动作麻利。跑到铡刀前,有前有后,先把庞昱的尸首往上一扶,然后抬着就下去了。张龙、赵虎二人则拿着白布,仔细地擦拭铡口的血迹。堂阶下面,田起元主仆,还有那些父老乡亲、田妇村姑们,看到恶贼庞昱被铡了,这才知道包公真是赤心为国,一心为民除害。有的人激动得念起佛来,有的人高兴得直叫好,当然也有胆小的,吓得根本不敢看。 第55章 惩处项福,知府畏罪自缢 包公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冷地吩咐道:“换了御刑,给我拿下项福。”众人一听“拿”字,左右的差役立刻一拥而上,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项福死死地按住。项福这时候,看到庞昱被铡了,心里早就吓得七上八下,像揣了个小兔子似的。现在又见要拿他,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骨头都酥了。他扯着嗓子喊道:“小人犯了什么罪?” 包公猛地一拍堂木,那声音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喝道:“你这个背主叛逆的奴才!本阁是奉命钦差,你居然敢来行刺。行刺钦差,那就是背叛朝廷,你还敢说无罪?还想求生?”项福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左右的差役可不管那么多,照旧把他的衣服剥了,嘴里塞上木嚼,拉过一领粗席,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这时候,狗头铡已经安放在堂前,准备妥当。众人把这个无情无义的贼推到铡刀下,手起刀落,行刑完毕。接着,大家又忙着擦抹御铡,打扫地上的血迹,把一切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正在这时候,去传唤知府的人上堂来,“扑通”一声跪倒,气喘吁吁地禀报道:“小人奉命去传唤知府,可谁知道,那蒋完竟然畏罪上吊自杀了。”包公听了,冷哼一声,说:“便宜了这个家伙。”立刻又另行派了人去验看。 包公又吩咐把田起元带上堂来。田起元哆哆嗦嗦地跪在堂前,包公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训诲道:“你呀,以后可长点心吧。怎么能放你妻子去上庙烧香呢,这才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以后家里的门风一定要严谨。你赶紧去观音庵把你妻子接回来。你家老仆田忠,为你鸣冤叫屈,你可得好好对待他。还有,你要从此发愤图强,努力攻书,争取将来能有个好前程。你们家驮轿里的那些细软,想必是你们的私蓄,就不用验看了,都让田忠领回去吧。”田起元听了,连连叩头谢恩。 包公又转头对那些父老乡亲们说:“你们也都把自家的妇女带回去吧,回去以后好好过日子。本阁还要挨家挨户地稽查花名,公平公正地放赈,好缓解百姓的困苦,这样才不辜负圣上对百姓的体恤之恩。”众人一听,感动得热泪盈眶,一齐跪地叩头,然后欢欢喜喜地散去了。 包公立刻让公孙策整理好案卷,仔细看过,又把原呈、招供都封得严严实实,另外附上夹片一纸,请求圣上补放知府一缺。一切准备妥当,当天就派人拜发,送往京城启奏去了。同时,包公还出示告示,派专人稽查户口,准备放赈。这一番举动,真是让万民感恩戴德,到处都是对包公的赞扬之声。 过了些日子,批折回来了。包公恭恭敬敬地接过来,叩拜完毕,打开一看,只见上面的朱批对他十分夸奖,说他“至公无私,所办甚是。知府一缺,即着拣员补放”。包公看完,暗自沉思:“圣上虽然对我恩宠有加,可庞吉那老贼还在京城呢。我铡了他的宝贝儿子,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这肯定是他又使了什么坏心眼,在圣上那儿说了什么好话,先稳住我,等我进京的时候,再想法子对付我。哼,老贼啊老贼,我包某一心秉正无私,只为国家,还怕你这些鬼鬼祟祟的手段不成。现在趁我这权柄还在,放完赈之后,我偏要到处去访查访查,做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来不辜负朝廷的信任,二来为百姓除害,三来也让世人看看我包某胸中的抱负。” 谁能想到,包公刚想到这儿,还真就碰上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第56章 批折归来,包公决意访查 原来,包公把赈济的事儿都处理完了,一心想着要四处访查民情,就没走原来的路,特意选了一条新路回去。有一天,他们走到了一个地方,叫草州桥东。包公坐在轿子里,正慢悠悠地走着呢,突然,就听“咯吱”一阵乱响,那声音听得人心里直发毛。包公赶紧吩咐把轿子落平。包兴赶忙下马,仔仔细细地查看,这一看,好家伙,轿子的双杆都有了裂纹,幸好是落在了平地上,要是再晚一会儿,说不定双杆就齐折了,那可就危险了。包兴赶紧把这事儿禀明了包公,包公听了,皱了皱眉头,吩咐把马牵过来。 马牵过来了,包公刚伸手扳鞍,准备上马,那马突然“哧”的一声,往旁边一闪。还好李才在外面坠镫,眼疾手快,连忙把马拢住。包公重新搂住扯手,翻身上马。可这马呢,就是不走,在原地不停地打旋转圈。包公连着加了两鞭,那马不但没往前走,反而把鼻翅一扇,往后退了两步。包公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匹马跟着我多年了,它有三不走,遇到歹人不走,看见冤魂不走,有刺客不走。难道这地方有什么事儿不成?” 包公把马带住,对包兴说:“去,把地方叫来。”没一会儿,地方范宗华就来了,跑到马前,“扑通”一声跪倒。包公打量了他一眼,见这范宗华年纪在三十岁上下,手里还提着一根竹杆,只听他说道:“小人地方范宗华,给钦差大人叩头。”包公问道:“这儿是什么地方?”范宗华回答:“这儿叫草州桥,不过奇怪的是,这儿既没有桥,也没有草,我也不知道为啥起这么个名儿,我自己都纳闷呢。”两旁的差役不耐烦了,吆喝着:“少说废话,少说废话!”包公又问:“这儿有公馆吗?”范宗华说:“这儿虽然是通衢大道,可既不是镇店马头,也不过是个荒凉偏僻的地方,哪能有公馆呢。再说了,也不是站头……”包兴在马上听得着急,打断他说:“没有公馆,你就直接说没有就完了,哪来这么多废话。”包公在马上用鞭指着前面,问:“前面那高大的房子,是什么地方?”范宗华连忙回答:“那是天齐庙。虽说叫天齐庙,可里面菩萨殿、老爷殿、娘娘殿都有,旁边的跨所还有个土地祠。就一个老道在那儿看守。因为没什么香火,也养不起太多人。”包兴又嫌他啰嗦,说:“你太唠叨了,谁问你这些了。”包公却吩咐道:“打道天齐庙。”两旁的人齐声答应。包公一带马缰绳,嘿,那马跟变了个样似的,规规矩矩、顺顺当当的,直奔天齐庙而去,也不闹了。这马通灵性,还真是让人觉得奇怪。 4. 天齐庙放告,惊闻“哀家”声 包兴翻身上马,一抖丝缰,快马加鞭,先到了天齐庙。他把庙里的闲人都撵了出去,又对老道说:“钦差大人要从这儿经过,你们什么茶水都不用准备。伺候完香,赶紧躲开。我们大人最爱清静。”老道连忙点头,一个劲儿地说“是”。 正说着,包公就到了。包兴赶紧迎上去接马。包公进了庙,吩咐李才在西殿廊下设了公座。然后带着包兴,直奔正殿。老道早把香烛准备得妥妥当当,包公上前焚香完毕。包兴给老道使了个眼色,老道心领神会,赶紧回避了。 第57章 天齐庙放告,惊闻哀家声 包公下了殿,来到西廊,坐到公位上,吩咐众人都在庙外歇息,只留下包兴在旁边。他又悄悄地让包兴把地方范宗华叫进来。包兴把范宗华叫到跟前,范宗华又给包兴打了个千儿。包兴说:“我看你挺机灵的,就是话太多。刚才大人问你话,你拣要紧的说就行,扯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啰里啰嗦一大通。”范宗华连忙陪着笑说:“小人就怕话回得不明白,惹大人怪罪,所以想说得清楚点,没想到又说多了。您别跟我一般见识,求二太爷担待担待小人。”包兴说:“谁怪罪你了,我就是提醒你,话太多反而容易招大人不高兴。现在大人又叫你呢,见了大人,问什么答什么,别再啰嗦了。”范宗华连连点头,跟着包兴来到西廊,朝着包公跪倒。 包公问道:“这四周有人家吗?”范宗华赶紧回答:“南面是通着大道,东边有片榆树林,西边是黄土岗,北边有个破窑,统共不到二十户人家。”包公听了,就让范宗华扛着个高脚牌,上面写着“放告”两个大字,让他去通知各家,要是有什么冤枉事儿,就来天齐庙伸诉。范宗华应了一声“是”,扛起高脚牌就走了。 他先跑到榆树林,见了张家的人就问:“张大哥,你打官司不打?”见了李家的人就问:“李老二,你有没有冤枉事儿啊?”这一下,可把大家惹恼了,众人纷纷大骂:“你这当地方的,就盼着人家打官司,好讹钱是吧。我们日子过得好好的,你跑来找事儿,叫人打官司。你什么东西啊,赶紧滚蛋!真晦气,你怎么配当地方呢。你给我听好了,赶紧滚!”范宗华没办法,又跑到黄土岗,结果还是一样,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可这范宗华还真有股子倔劲儿,不怕骂,也不怕辛苦,又跑到破窑那边,扯着嗓子喊:“今有包大人在天齐庙宿坛放告,有冤枉的赶紧去伸冤啊!”话还没落音,就听见有人应道:“我有冤枉,快带我去。”范宗华一看,吓了一跳,说道:“哎呀,我的妈呀!您老人家能有啥事儿,也要打官司啊?” 原来,范宗华认识这位婆婆,可不知道她的底细,只知道她是秦总管的亲戚,别的就不清楚了。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当初余忠替了娘娘殉难,秦凤把娘娘冒充成余忠,抬出宫来,还派了亲信之人,把娘娘送到家里,交代要像侍奉秦母一样侍奉她。可娘娘整天思念储君,哭得眼睛都瞎了。那时候,范宗华的父亲范胜,大家都叫他“剩饭”,正在秦府打杂,这人忠厚老实,还特别善良。娘娘看他爱做好事,经常周济、赏赐他,所以范胜受了不少娘娘的恩情。后来秦凤被害身死,秦母也相继去世。秦府的子孙们,都不知道娘娘是什么身份。正所谓人在人情在,人一死,这交情也就没了。娘娘在秦府待不下去了,只好离开,可又没地方去。范胜想把娘娘留在自己家,娘娘坚决不肯。幸好有个破窑,范胜收拾了一下,把娘娘搀扶过去住下。多亏他时常照顾,每到阴天下雨,就给娘娘送饭。他还怕别人欺负娘娘,就让儿子范宗华在窑外搭了个窝铺,守在那儿。这范胜啊,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可他哪知道,这位娘娘就是当年落难的国母呢。 后来范胜临终的时候,还特意嘱咐范宗华:“破窑里的老婆婆,你可要好好伺候。她是当年秦总管派人送来的,身份不凡,千万不可怠慢。”范宗华牢记父亲的遗言,自父亲去世后,一直尽心尽力地侍奉娘娘,平日里都尊称她为“老太太”或者“妈妈”。 此刻,听闻娘娘要告状,范宗华满脸疑惑地问:“您老人家莫不是糊涂啦?这么多年都没听您提过有儿子,怎么突然要告儿子呢?”娘娘长叹一声,说道:“我这儿子的事,非得遇上好官才能断得清楚。我常听人说,包公老爷善于断案,能明察阴阳,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之前一直盼着他能路过此地,可总也等不到,这事儿就这么耽搁了好些年。如今他既然来了,我要是不趁这个机会申诉,还得等到什么时候呢?” 范宗华听娘娘这么一说,便应道:“既然如此,那我带您老人家去吧。到了那儿,我把竹杖一拉,您就赶紧跪下,可千万别让我为难。”说着,他拉着竹杖,带着娘娘来到庙前。范宗华先进去禀报,随后才领着娘娘走进庙内。 来到公座之下,范宗华按照之前说的,拉了拉竹杖,可娘娘却像没感觉到似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范宗华又连着拉了好几下,娘娘不仅没跪,反而把竹杖往回一抽。范宗华这下可急坏了,额头直冒冷汗。 就在这时,只听娘娘高声说道:“大人,请吩咐左右回避,我有要事相告。”包公一听,觉得此事必有隐情,当即示意左右暂且退下。等众人退去,包公才开口道:“左右无人,有什么冤枉,尽管诉来。” 谁料,娘娘听到这话,突然悲从中来,失声道:“啊呀,包卿,苦煞哀家了!”这一声“哀家”,犹如一道惊雷,震得包公和包兴呆若木鸡。包公坐在公座上,原本黝黑的脸瞬间变得蜡黄;包兴站在一旁,浑身打着冷战,心里直叫苦:“我的老天爷啊,怎么冒出个‘哀家’来,这事儿可怎么收场啊!” 第58章 密认国母,巧设应对之策 包公听那贫婆口称“包卿”,自称“哀家”,这等口吻绝非寻常百姓所有。又见娘娘眼中含泪,将往昔之事如竹筒倒豆子般,滔滔不绝地倾诉一番。包公听闻,又惊又疑,忍不住站起身,恭敬问道:“您所言之事,虽令人动容,可不知有何凭证?” 娘娘缓缓伸手,从里衣掏出一个油渍渍的包裹。包兴见状,不敢直接用手去接,忙撩起衣襟,上前兜住,说道:“娘娘,您松手吧。”娘娘松开手,包裹稳稳落在包兴的衣襟上。包兴小心翼翼地呈上。 包公打开包裹,层层解开,里面露出一块黄缎袱子。再打开袱子,只见一颗金丸赫然在目,上面刻着“玉宸宫”字样,还有娘娘的名号。包公仔细端详,确认无误后,连忙重新包好。他示意包兴,包兴心领神会,双手稳稳捧起包裹,来到娘娘面前,双膝跪地,把包裹顶在头上,恭敬递上。递完后,包兴轻轻拉了拉竹杖,引领娘娘坐上座。 待娘娘入座,包公整衣肃容,恭敬参拜。娘娘轻声吩咐:“卿家平身。哀家这多年的冤屈,可全指望卿家了。”包公赶忙奏道:“娘娘但请宽心,臣定当肝脑涂地,竭尽全力,不负君恩。只是眼下人多嘴杂,若是消息走漏,必定麻烦重重。臣斗胆,请娘娘赦臣冒昧之罪,容臣暂且将娘娘认作母亲。如此一来,既能堵住众人之口,也便于行事。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娘娘微微点头,说道:“既如此,一切便依我儿主张。”包公闻言,再次跪地叩头谢恩,而后起身,悄悄吩咐包兴,如此这般行事。 包兴领命,快步跑到庙外。只见县官正对着地方范宗华吹胡子瞪眼,大声吆喝:“你这糊涂东西!钦差大人在此宿坛,你为何不早早向我禀报?”范宗华满脸委屈,分辩道:“大人到了此地,又是问这,又是问那,还派小人去放告,差使多得我团团转,我又没有分身术,哪能顾得过来呀!” 这几句话可把县官惹恼了,他双眼一瞪,厉声断喝:“好你个刁奴!误了差使还敢强嘴,信不信我打断你的狗腿!” 正说着,包兴及时赶到,连忙说道:“县太爷,消消气,算了吧。这事儿是老爷自己安排得紧,怎能怪他呢。他实在是忙不过来呀。”县官听了,脸色稍缓,笑着说:“在大人跟前,总得注意点,不然不好看。” 包兴接着说:“大人也没怪罪他,您就别为难他了。大人吩咐了,让您立刻准备一乘崭新的轿子,要伶俐的丫环两名,再备上一份上好的衣服和簪环,速速送来,立等急用!还有,公馆要分好内外,妥善预备。所有花费的银两,您务必列好清单,等老爷到京后,定会奉还。” 包兴又转头看向范宗华,笑着说:“你起来吧,别跪着了。你之前带来的那位老婆婆,如今和大人认作母子了。老太太说你平日里照顾得周到,还打算带你进京呢。以后你就是伺候老太太的人了。” 范宗华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觉得像做梦一样,心里乐开了花,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悦。包兴又对县官道:“您把他的差使免了吧。大人要带他进京,一路上伺候老太太。您看,是不是也得给他拾掇拾掇,打扮打扮?这可得跟老爷‘借光’了。” 县官连忙点头,一口答应:“使得,使得。”包兴又催促道:“刚才分派的事儿,您赶紧去办。把他也带上,让他押解这些东西过来。务必先把衣服、首饰和丫环赶紧送来。”县官听了,不敢耽搁,赶忙去准备了。 第59章 包兴回京,传递密信嘱托 包兴回到庙里,向包公禀明情况,又让老道把云堂小院打扫得干干净净。没过多久,两名丫环带着衣服首饰来到。众人服侍娘娘在云堂小院沐浴更衣,此处暂且不表。包公则在西殿安歇。他赶忙写了一封书信,密密封好,交给包兴,让他骑马先行进京,还千叮咛万嘱咐,路上一定要小心谨慎。 包兴离开后,范宗华进来给包公叩头,回禀说轿马都已准备妥当,县官也安排好了沿途的公馆。包公见范宗华从头到脚换了一身崭新的服色,人靠衣装,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不再是之前那副寒酸模样。包公便吩咐他:“一路上你要小心伺候,老太太自有丫环服侍,你没事儿别往内室跑,记着守好规矩。”范宗华连连答应,退了出去。他心里明白,破窑里的婆婆如今成了钦差的母亲,身份今非昔比,自然要谨守规矩。可他哪里能想到,这位婆婆竟是当今天下的国母呢。 第二天,轿子抬到云堂小院门口,丫环们小心翼翼地服侍娘娘上轿。包公亲自手扶轿杆,和众人一同出庙。只见外面一切都准备停当,还拨了四名差役专门跟随老太太,范宗华骑马跟在轿后。县官又派了四名官兵护送。 包公陪着走了一段路,大约有一箭多地,便停下来说:“母亲您先去公馆,孩儿随后就到。”娘娘说道:“我儿在路途中,不必过于多礼,你也坐轿赶路吧。”包公连声称是,这才退下。众人见包公离开,便纷纷上马,启程出发。 如此重大的事情,其他人都被瞒在鼓里,唯有公孙策心里充满疑惑。他思来想去,却怎么也猜不透其中的底细。而且包公和包兴行事极为机密,还先派包兴进京送信。公孙策料想此事必定非同小可,不可轻易泄露,因此也不敢多问,更不敢向王、马、张、赵等人提起,只能把疑惑憋在心里,暗自纳闷。 单说包兴怀揣着密书,快马加鞭,连夜赶到开封。府里看守的众人纷纷出来相见,大家跪地,恭恭敬敬地向老爷请安。马夫接过马,牵去喂养刷洗,这些琐事暂且不提。 包兴径直来到内衙,敲响云牌。里面的妇女出来问明情况,得知是包兴,连忙告知丫环,丫环又赶紧禀明李氏诰命。 李氏诰命此前接到报折,知道老爷在陈州铡了庞昱,她担心太师庞吉怀恨在心,会使出什么奸计,因此每日提心吊胆。今日忽见包兴独自回来,心中大惊,急忙传令让他进来见面。 夫人先关切地询问老爷的安好。包兴赶忙请安,回道:“老爷一切安好,特意打发小人送来密书一封。”说罢,双手呈上书信。丫环接过,转呈给夫人。 夫人接过书信,先看到皮面上写着“平安”二字,便拆开外皮,里面是一个小封套。封套正中的签上写着“夫人密启”。夫人赶忙用金簪挑开封套,抽出书信一看,上面写着老爷在陈州认了太后李娘娘,为掩人耳目,打算假作母子,让夫人把佛堂东间打扫干净,预备给娘娘居住。还嘱咐夫人要以婆媳之礼相见,千万不可走漏风声。信末写着“看后付丙”,意思是看完烧掉。 诰命看完信,便问包兴:“你还要回去吗?”包兴回答道:“老爷吩咐小人,面呈书信后,还要回去复命。”夫人说:“正该如此。你回去见到老爷,就说我会按照书信里的吩咐,一切都准备妥当,请老爷放心。这里也不便写回信。”说完,叫丫环拿了二十两银子赏给包兴。 包兴连忙谢赏,说道:“夫人要是没别的吩咐,小人喂喂牲口,就赶回去了。”说罢,又请了个禀辞的安。夫人点头说:“去吧。好好伺候老爷,这些也不用我多嘱咐。告诉李才,不许偷懒。眼看老爷差事就办完,要回来了。”包兴连连答应,退了出去。 府里相熟的人纷纷拉着包兴,要请他吃饭。包兴一边道谢,一边擦脸,然后和大家一起坐下吃饭。席间,众人免不了聊起官场上的事儿,说起路上如何防备刺客,如何铡了庞昱。说到这儿,包兴便问:“朝里的老庞,最近没什么动静吧?”伙伴们答道:“怎么没有,他参奏老爷来着。可皇上看了,龙颜大怒,把他儿子的招供扔给他,他一看,没话说了,反倒请了一回罪。皇上还算宽厚,没降他的罪。不过,咱们老爷这次可把他得罪惨了,以后可得小心提防着。”包兴听了,点点头。 包兴又把陈州认母的事儿,大概说了说,好让大家心里有个底。他担心等娘娘轿子到了,大家追问起来不好应付。说完,包兴匆匆吃完饭。马夫把马牵来,包兴翻身上马,拱拱手,加了一鞭,便迎着包公去了。 第60章 夫人祈露,妙手治愈凤目 这边,李氏诰命按照书信的要求,把一切都准备妥当,每天诚心诚意地恭候凤驾。一天,前拨的差役来了两名,进内衙敲响云牌,回禀道:“太夫人已经进城,离府不远了。” 诰命连忙换上吉服,带领仆妇丫环,在三堂后恭敬等候。没过多久,大轿抬到三堂,稳稳落下,差役和轿夫退下,仪门缓缓掩上。诰命这才走到轿前,早有丫环掀起轿帘。夫人亲自伸手去下扶手,而后双膝跪地,口称:“不孝媳妇李氏,前来迎接娘亲,望婆婆恕罪。” 太后伸出手,李氏诰命赶忙双手递上,两人轻轻一拉。娘娘说道:“媳妇吾儿,快起来。”诰命小心翼翼地把娘娘扶出轿外,搀到佛堂净室。娘娘入座后,诰命递上茶水,回头吩咐丫环,把跟随老太太的丫环带到别的屋子歇息。 见屋内没有旁人,诰命再次跪地,郑重说道:“臣妾李氏,愿娘娘千岁,千千岁。”太后伸手相搀,说道:“吾儿千万不要如此,往后咱们就以婆媳相称。要是拘于国体,万一消息泄露,反而不好。等包卿回来,再做打算。况且哀家姓李,媳妇你也姓李,咱娘儿俩就如同母女,你不是我媳妇,就是我女儿。” 诰命连忙谢恩。娘娘又把当年遇害的详细经过,悄悄地跟诰命说了一遍。说着说着,想起伤心事,那双昏花的眼睛又落下泪来,叹息道:“我这双眼,都是因为思念君王和儿子,日夜哭泣才哭坏的。到如今,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稍微感受点光亮,这可如何是好?”说罢,又悲泣起来。 诰命在一旁陪着落泪,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一物或许能治好娘娘的眼睛,心想:“我何不成心诚意地祷告一番,要是能求得天露,治好娘娘的凤目,一来能尽我一片忠心,二来也不辜负这件宝贝。”可又一想,要是先奏明娘娘,万一没效果,岂不是空欢喜一场;要是不奏明,又怕娘娘到时候不肯用天露洗目。思来想去,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勉强奏道:“臣妾有一个古今盆,上面有阴阳两个孔,用它接天露,就能治好眼睛,让失明的人重见光明。今晚,臣妾就去叩求天露。” 娘娘听了,心中暗暗感叹:“真是个贤德的媳妇。见我如此伤心,想尽办法宽慰我。可不能辜负她的一片好意。”便说道:“我儿,既然如此,你就去诚心叩求天露。要是真有诚心感动上天,能让我双眼重见光明,那可真是太好了。” 诰命领了懿旨,又陪着娘娘聊了一会儿家常。伺候娘娘用过晚膳,把诸事都安排妥当,这才退下。 掌灯之后,诰命洗净双手,郑重地拿出古今盆。她吩咐丫环举着蜡烛,一同来到园中。在园子里,诰命恭恭敬敬地焚香,虔诚地祷告天地。而后,她双手捧起金盆,跪地叩求天露。 或许真是她的忠心感动了天地。一来诰命心诚至极,二来也该着国母苦尽甘来,冤屈即将得雪。刚开始,盆里只是微微潮润,接着,露珠慢慢攒聚起来,就像人哈出的气一样。后来,露珠越聚越大,只见一颗颗露珠在盆里滴溜溜地乱转,就像滚盘的珠子,左旋右转,最后都流入了阴阳孔内,不再动弹。 诰命满心欢喜,双手捧着金盆,小心翼翼地来到净室。这一路,累得她两膀酸麻,汗如雨下。恰好此时娘娘还没休息。诰命捧着金盆走到娘娘面前,娘娘伸出玉腕,蘸着天露轻轻洗目。顿时,只觉得一股冷飕飕的凉意,直透心腑,还有一股馥郁的香气,钻入泥丸宫。不一会儿,娘娘的两额角微微沁出香汗,双眼也渐渐有了转动的感觉。 娘娘闭目养神片刻,忽然只觉心花怒放,胸膈之间畅快无比。要知道,眼睛乃是心灵的窗户,心有所感,眼睛也随之变化。娘娘不由自主地睁开双眼,嘿,奇迹发生了!只见云翳早已消散,瞳子焕然一新,双眼黑白分明,又恢复了往日的明亮动人,恰似盈盈秋水。 娘娘这一高兴,简直无法言表。诰命见娘娘眼睛复明,更是欢喜得不得了。娘娘伸手拉住诰命,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见两旁有不少丫环,不便多说,只得说道:“多亏我儿一片至诚,感动天地,治好了老身的双眼,这都是媳妇你的孝心啊。”说着说着,想起往事,又有些伤感。 诰命见状,连忙劝慰道:“母亲,您这病是因为伤心过度落下的。如今刚刚治好,应该高兴才是,可别再悲伤了。”娘娘点头道:“你说得对。我如今能看见了,再也不伤心了。我儿,你也去歇息吧,有话咱们母女明天再说。你说得对,我眼睛刚治好,也该闭目养神了。”夫人见娘娘这么说,这才退下。 她叫丫环拿着金盆,还嘱咐众人要好好服侍娘娘,又特意派了两个得力的丫环过去帮忙。吩咐完毕,诰命这才慢慢回到自己的卧室。 第二天,包兴前来禀报道:“老爷已经在大相国寺住下了。明天面圣之后,才能回府。”夫人说:“知道了。”包兴退下。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事儿呢?且听下回分解。 第61章 太后眼明心亮,包公面圣受赏 话说李太后那凤目重明之后啊,那日子过得可舒坦了,多亏了李诰命这嘴跟抹了蜜似的,天天哄得太后那叫一个开心,吃得香睡得好,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精神头倍儿棒,哪还有之前在破窑里那落魄样儿啊! 可这诰命心里却一直悬着块石头,为啥呢?原来包兴回来报信儿,说老爷在大相国寺住下了,明天要去面见圣上。诰命心里就犯嘀咕了:“哎呀,我家老爷那脾气,要是在圣上跟前提起庞昱那档子事儿,说话直来直去的,万一惹得圣上火冒三丈,那可咋整啊?”这一宿啊,诰命翻来覆去,就跟烙饼似的,没睡踏实。 谁知道第二天,包公入朝见驾,那叫一个顺利!把在陈州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跟天子奏明了,天子一听,嘿,这包拯办事儿真够正直的,那是一个劲儿地夸呀,还钦赐了五爪蟒袍一袭,攒珠宝带一条,四喜白玉班指一个,珊瑚豆大荷包一对。包公赶紧谢恩,心里那叫一个美啊,就跟三伏天吃了个冰镇西瓜似的。早朝一结束,包公就屁颠屁颠地回开封府了。 府里的差役人等见老爷回来了,一个个都赶紧过来叩安。老爷呢,也不耽搁,连忙退入内衙,照旧穿着朝服。诰命一听老爷回来了,赶紧迎出来,俩人一见面,互相行了个礼。老爷就对夫人说:“我想去参见太后,劳烦夫人帮我去启奏一下呗。”夫人一听,得嘞,领命而去。 这诰命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知道老爷肯定得去见太后,早就提前把仆妇丫鬟们都吩咐好了,谁也不准跟着。然后就引着老爷来到佛堂净室。夫人走在前头,包公跟在后头,到了明间,包公就停下脚步了。夫人轻手轻脚地掀帘进去,“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嘴里奏道:“启禀太后,今有龙图阁大学士兼理开封府臣夫包拯,差事儿办完回京啦,这不,前来参叩凤驾呢。”太后一听,乐了,忙问:“吾儿在哪儿呢?”夫人赶紧回奏:“就在外间屋里呢。”太后一听,大手一挥:“快宣进来。” 夫人麻溜儿地掀帘,嘿,就见包公“扑通”一声跪倒尘埃,那叫一个恭敬,嘴里喊着:“臣包拯参见娘娘,愿娘娘千岁,千千岁。臣那屋子小得跟鸽子窝似的,委屈凤驾了,您可千万别怪罪啊。”说完,就跟个磕头虫似的,趴在地上。太后就说:“吾儿抬起头来。”包公这才秉正跪起。 太后先前光听声音,这会儿才见着真人。一看包公,哟呵,方面大耳,阔口微须,那脸黑得跟锅底似的,还闪闪发光,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透着一股威严,往那儿一跪,个头还挺高。太后心里那叫一个美呀,心说:“咱仁宗皇帝可真有福气,能有这么个能干的大臣。”可转念一想自己受的那些冤屈,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吧嗒吧嗒”往下掉,哭着说:“哀家多亏了你夫妇俩这一番尽心尽力啊,哀家的事儿,可就全指望包卿你了。”包公赶紧叩头奏道:“娘娘您就放宽心,微臣心里有数,瞅准机会就出手,一定秉持正义,铲除奸佞,把国法好好地匡扶匡扶。”太后一边擦眼泪,一边点头,说:“卿家平身吧,回去歇着去。” 包公谢恩,鞠躬退出。诰命呢,又把软帘放下,好一阵儿才劝得太后心情好点儿。外面丫鬟见包公出去了,这才敢进来伺候。太后又对诰命说:“媳妇呀,你家老爷刚回来,你也回去吧,别在这儿伺候我了。”嘿,这太后也是一片好心,可没想到这话把诰命说得脸跟红苹果似的,臊得不行,太后一看,也跟着乐了。丫鬟掀帘,夫人这才红着脸退出去,回自己卧室了。 第62章 包公书房理事,宁总管道喜 回到卧室一看,外边正搬运行李呢,仆妇丫鬟们忙得不亦乐乎。诰命进了屋,就见包公在那儿喝茶呢,放下茶杯,起身笑着说:“辛苦夫人啦,传宣官差这事儿办得漂亮。”夫人也笑了,俩人寒暄了几句,就坐下了。夫人就问一路的情况,还悄悄问:“咋就认了娘娘呢?”包公大概说了说,夫人也不敢细问。正说着,就传饭了,夫妻俩同桌吃饭。吃完饭,又喝了会儿茶,聊了几句闲天儿,包公就去书房料理公事了。 包兴进来回禀:“草州桥的衙役回去了,问老爷有啥吩咐没?”包公就问:“在天齐庙要的衣服簪环,花了多少银子?让他带回去,叫公孙先生写封回书道谢。”为啥今儿个老爷事儿少呢?嘿,因为刚下马,还累着呢,好多事儿都先搁着。这不,老爷也觉着有点儿乏了,就回后院歇息去了,这一宿咱就不提了。 到了第二天,老爷正在卧室梳洗呢,就听包兴在廊下轻轻咳嗽了一声。包公就问:“啥事儿啊?”包兴隔着窗户禀道:“南清宫宁总管特来给老爷请安,说有话要当面说。”包公心里就犯嘀咕了,心说:“我这人向来不跟内官结交,这宁总管突然亲自跑来,葫芦里卖的啥药啊?”眉头就皱成了个疙瘩,说:“你去回复他,就说我忙着办理公事呢,没时间接见。要是有啥要紧事儿,明天上朝的时候在朝房再说吧。”包兴刚要转身,就听夫人喊:“且慢。” 包兴只好站住,可屋里说啥他也听不见啊。过了好一会儿,就听包公道:“夫人说的也在理。”然后就叫包兴:“把他让到书房喝茶,就说我梳洗好了马上就出来迎接。”包兴这才转身出去了。 你猜夫人刚才跟包公悄悄商量啥呢?嘿,正是为了太后的事儿。夫人说:“南清宫不是有个狄娘娘吗?谁知道这宁总管来是为啥呀?老爷你咋不见见他,问问到底啥事儿呢?万一有机会,能让咱太后跟狄后见个面,到时候不就好商量了嘛。”包公一听,觉得夫人说得有道理,这才答应去见宁总管,赶紧梳洗穿戴整齐,往书房去了。 单说包兴奉命去请宁总管,那嘴跟抹了蜜似的,说:“我们老爷正在梳洗呢,稍微等会儿就来见您。请太辅先到书房坐坐。”这宁总管一听“相见”俩字,乐得嘴都咧到后脑勺了,说:“有劳管家带路啦。我说咱家既然来了,哪能不见呢?咱跟包大人向来交情不错,他肯定得赏脸啊。”说着说着,就到书房了。李才赶紧跑出来掀帘。宁总管进了书房,一瞧,哟呵,这屋里摆设得挺雅致,没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就那么恰到好处地点缀着,心里不禁暗暗称赞。包兴连忙点茶让座,自己在下手陪着。宁总管知道包兴是大人的亲信,而且在朝中也常见面,可不敢小瞧他。俩人正唠嗑呢,就听外面老爷问:“请进来了没?”李才回道:“已经请进来了。”包兴赶紧迎出去,把帘子掀起来。包公进屋,就见宁总管早就站起来笑脸相迎,那嘴跟抹了蜜似的,说:“咱家特来给大人请安,您这一路劳乏,辛苦辛苦啊。本来昨天就想来,可想着大人刚回来,身子乏得很,不敢打扰,所以今儿个一早就来了,就怕大人饭后有事儿。大人歇过来了没?”说完,“扑通”一声就给包公作了个揖。包公连忙还礼,说:“多谢太辅惦记,我还没去拜访您呢,您倒先来了,真是不好意思啊。”说完就让座,又让人重新点茶。 包公坐下就问:“太辅大驾光临,不知有啥指教啊?还望明示。”宁总管嘻嘻笑着说:“咱家这次来呀,可不是啥官事儿。就因为六合王爷特别敬重大人您忠正贤能,经常在狄娘娘跟前念叨您。娘娘听了可高兴了,就跟捡着宝似的。最近大人您为庞昱那事儿,先斩后奏,更显得您赤心为国,不把那些权奸放在眼里。我们王爷下朝就把这事儿跟娘娘说了,把个娘娘乐得哟,嘴都合不拢了,直说您这才是匡扶社稷、治理天下的贤臣呢。还把王爷好好教导了一番,说王爷年轻,得跟着大人您多学学,当个清心正直的贤王,可不能辜负了圣上的洪恩。我们王爷也对大人您佩服得五体投地呢,就是没机会亲近。咱家就琢磨着:眼瞅着就是娘娘千秋华诞了,大人您何不备份薄礼,去给娘娘庆寿呢?这样一来,不就跟娘娘亲亲近近了嘛,一来不辜负娘娘对您的一番喜爱之心,二来我们王爷也能跟着您学些见识,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儿嘛?所以今儿个我来就是给您送信儿的。” 包公听了,心里暗自琢磨:“我本来不爱跟朝里那些权贵打交道,可眼下有太后这事儿。当今圣上只知道狄后是生母,哪知道亲妈受了这么大冤屈啊?不如将计就计,这么着这么着……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能省不少事儿呢。再说了,这六合王也是个贤王,跟他结交也不算丢份儿。”想罢,就问:“但不知娘娘圣诞是啥时候啊?”宁总管道:“就是明天寿诞,后天生辰。要不咱能这么着急忙慌的嘛?事儿赶事儿,所以特来送信儿。” 包公道:“多谢太辅费心提醒,我一定照办。还有一事,我想娘娘圣诞,我们外官是不能当面叩拜的。现在家慈在府上,明天先送份礼,后天生辰正日子,家慈想亲自去一趟,这样不就更亲近了吗?不知道行不行啊?”宁总管一听,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说:“啊呀!老太太来了?那可太好了。咱家回去就跟娘娘奏明。”包公赶紧道谢:“又要劳烦太辅了。”老宁说:“嗨,这算啥呀,好说,好说。既然这样,咱家就先回去了。先替我在老太太跟前问个好。等后儿个,我在宫里再好好接待老人家。”包公又托付了一番:“家慈到宫的时候,还望您多照应着点儿。”宁总管笑着说:“这还用大人您吩咐?老人家的事儿,我肯定尽心尽力。咱哥俩这交情,没得说。大人您就别送了,留步吧。”包公把宁总管送到仪门,宁总管再三拦阻,这才作别而去。 第63章 包兴送礼王府,王爷赏银致谢 包公进了内宅,见了夫人,把事儿详细说了一遍,就让夫人把刚才的事儿悄悄奏明太后。夫人领命,往净室去了。包公又来到书房,吩咐包兴备一份寿礼,明天送到南清宫去。还叮嘱他好好照顾范宗华,等事儿办完了自有安排,千万不能把底儿漏出去。包兴那也是个机灵鬼儿,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知道这事儿重大,别说范宗华了,就是公孙先生,还有王、马、张、赵那些人,他都瞒得严严实实的,真是应了那句话:“有其主必有其奴,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到了第二天,包兴把寿礼准备好了,八色礼,啥酒啊、烛啊、桃啊、面啊,都齐活儿了,先让差役挑着往南清宫送。自己呢,骑着马跟在后面。到了南清宫横街,嘿,那场面可热闹了,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送礼物的人挤得跟下饺子似的,人声嘈杂,吵得人脑瓜子嗡嗡的。包兴没办法,只好下马,吩咐人役,等这些人稍微散散再把马牵到王府去,自己步行到府门。 到了府门一看,嚯,五间宫门气派得很,两边大炕上坐着不少官员。再看那些送礼的,一个个手里捧着名帖,低眉顺眼地跟人家回话,可那些王府官们,眼皮都不抬一下,爱搭不理的。包兴见这架势,心里也有点儿打鼓,可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台阶,来到一位王官跟前,从怀里掏出帖来,陪着笑脸说:“有劳老爷们帮我回禀一声。”谁知道那人眼皮一翻,跟看外星人似的,说:“你哪儿来的啊?”包兴赶紧说:“我乃开封府……”刚说了三个字,那人“噌”地一下站起来了,满脸堆笑,说:“哎呀,肯定是包大人送礼来的。”包兴忙说:“正是。”那人一把拉住包兴,那叫一个亲热,说:“好兄弟,辛苦辛苦。今儿个早上总管爷就传谕出来了,说大人肯定会送礼来,我这儿正等着呢。走,咱屋里坐着。”回头又冲本府差役喊:“开封府包大人的礼物在哪儿呢?你们倒是麻溜儿地张罗张罗啊!”就听见有人在下面喊:“哪儿是包大人的礼物?快挑到这儿来。” 这时候,那王府官已经把包兴领到书房了,点了茶,陪着坐下,说:“我们王爷今儿个一早就吩咐了,要是包大人送礼来,赶紧回禀。兄弟你来了,是想见见王爷呢,还是不见啊?”包兴连忙答道:“既然来了,见见当然好。就是又要麻烦大老爷您了。”那人一听,嘴一撇,说:“啥大老爷不大老爷的,咱以后都是好兄弟。我姓王,行三,我比兄弟你大几岁,你就叫我三哥。兄弟你以后再来,问秃王三爷就是我。都怪我这头发不争气,谢顶太早,人人都叫我王三秃子。我可不会唱打童(秃童)。”说完自己先乐了。 正说着呢,礼物挑进来了,王三爷仔仔细细地都瞧了一遍,拿上帖,跟包兴打了个招呼,就进内回话去了。 没多会儿,王三爷出来了,对包兴说:“王爷叫在殿上等着呢。”包兴赶紧跟着王三爷来到大殿,一步一步走上玉阶,绕着丹墀走,来到殿门以外。就见那帘子高高卷起,正面太师椅上坐着一位王爷,束发金冠,蟒袍玉带,那叫一个威风。两边站着不少内辅伺候着。包兴连忙“扑通”一声跪下叩头。就听上面王爷说:“你回去跟你家老爷说,我问他好。这么费心准备礼物,我心领了。改日在朝中见面再谢。”又吩咐内辅:“把原帖璧回,给他谢帖,赏他五十两银子。”内辅赶紧把东西交给王三。王三在旁边悄悄说:“谢赏。”包兴叩头站起,还是跟着王三爷下了银安殿。 刚下殿,就见那宁总管笑嘻嘻地迎上来说:“主管,你来了啊?昨天可让你受累了。回去跟大人说,我已经在娘娘跟前奏明了。明天请老太太只管来。老娘娘说了,不在乎拜寿,就是想跟老太太说说话儿。”包兴连忙答应。宁总管说:“我就不陪你了啊。”包兴回说:“太辅您忙您的。”这才跟着王三爷出来,王三爷还非要让包兴去书房坐坐,包兴说啥也不肯。王三爷把帖子和银两交给包兴,包兴道了谢,一直走到宫门,让王三爷留步。王三爷非得瞅着包兴上马,包兴没办法,只好说:“三哥,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磕头了,磕头了。”说完加鞭前行。 包兴一边骑马一边心里琢磨:“咱这八色水礼,才花了二十两银子,王爷倒赏了五十两。嘿,这王爷可真是大方,对下人真够意思,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啊。” 第64章 太后整装赴宴,包公后院忧心 不多时,包兴就回到开封府,见了包公,把事儿一五一十地回禀了。包公点点头,来到后院,就问夫人:“夫人见了太后,启奏得怎么样啊?”夫人说:“妾身已经回明太后了。刚开始太后听了,可为难了,说:‘我去穿啥衣服啊,行啥礼节啊?’妾身就说:‘娘娘您就先委屈一下,穿一品服色。到了那儿,估计狄娘娘也不会真让您行礼。到时候见机行事,随机应变,就糊弄过去了。要是有机会,能把实情透露出来,明着是庆寿,暗地里可就是进宫的好机会啊。不知道您觉得咋样?’太后想了想,这才说:‘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那就明天去南清宫吧。’”包公一听太后答应了,心里那叫一个高兴,就跟三伏天吃了根冰棍儿似的舒坦。 他告诉夫人,挑两个机灵的丫鬟跟着去,外面再派人护送。到了第二天,还是把轿子抬到三堂之上。轿夫们退出去,把仪门关上。这时候,诰命早就伺候太后梳洗完毕了。等到要换衣服的时候,太后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诰命赶紧劝道:“娘娘,您可别伤心,这可是关系到国家大事的关键时刻,您得振作起来呀!”好说歹说,太后这才止住眼泪,换好了衣服。 一切收拾妥当,夫人吩咐丫鬟们都在三堂伺候着。众人都出去后,诰命转身对着太后,“扑通”一声又跪下拜了一拜。这一拜可不得了,不光太后忍不住老泪纵横,连诰命夫人也哭得稀里哗啦的,眼泪跟决堤的洪水似的。太后伸出手,哆哆嗦嗦地去搀诰命,哽咽得话都说不出来。还是诰命强忍着悲痛,千叮咛万嘱咐:“娘娘,您这次去,一举一动都关乎国典礼法,千万得见机行事,把实情透露出去。可不能因为一点儿小细节,误了大事啊!”太后含着泪,使劲儿点点头说:“哀家这二十年的冤屈,全靠你们夫妇俩了。要是这次能重回皇宫,到时候把我儿召来,咱们再好好唠唠心里话。”夫人说:“臣妾理应听候娘娘宣召,哪敢不来呢!”说完,搀扶着太后出了门,慢慢地走到三堂之上。 诰命小心翼翼地伺候太后上轿,坐稳当了,安好扶手。丫鬟把轿帘放下来。就听见太后说:“媳妇我儿,你回去吧,别送了。”诰命答应着,退到屏风后面。外面轿夫进来,抬起轿子,慢慢地出了仪门。 只见包公恭恭敬敬地站在那儿,弯着腰,上前手扶轿杆,一路跟着出了衙署。太后坐在轿子里,看得清清楚楚,连忙吩咐:“我儿回去吧,别远送了。”包公赶忙答应:“是。”停下了脚步。看着轿子下了台阶,又瞧见那边范宗华远远地对着轿子磕了个头。包公暗自点头,心想:“这范宗华,真是傻人有傻福,不但有造化,还懂规矩。真是福至心灵,一点儿没错。”只见包兴骑着马在前面开道,后面跟着一群人,前呼后拥地簇拥着轿子走了。 包公转身回到府里,来到后院。瞧见夫人眼睛哭得跟红桃子似的,就知道刚才和太后分别,夫人心里难受。包公也不忍心多问,只是悄悄地和夫人又议论起来:“太后这次去,也不知道见了狄后会咋样?咱们只能在这儿干着急,等着消息了。”俩人又等了好一会儿,诰命也慢慢缓过神来,和包公聊起了一些家常闲话。夫人又说:“娘娘心慈面善,待人厚道,怎么就遭了这么大的罪呢?这可能就是命里注定的吧。”包公听了,不禁点头叹息,随后又回到书房,处理公事去了。咱们暂且按下包公这边不表,且说太后这一路去南清宫,又会发生什么事儿呢?请听下回分解。 第65章 南清宫里巧相逢,太后狄后诉衷肠 太后的轿子晃晃悠悠地往南清宫去了。一路上,太后坐在轿子里,心里就跟揣了个小兔子似的,七上八下。她一会儿想着马上要见到狄后,该怎么开口,一会儿又担心事情败露,前功尽弃。 终于,轿子稳稳地落在了南清宫门口。包兴赶紧上前,扶着太后下了轿。早有宫里的人迎了上来,把太后请了进去。只见宫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到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太后被带到了一个宽敞的大厅里,狄后早已在那里等候。狄后见了太后,眼睛一下子就直了,她心里直犯嘀咕:“这位老太太看着咋这么眼熟呢?”可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太后瞧见狄后,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她强忍着激动的心情,走上前去,给狄后行了个礼。狄后连忙起身还礼,拉着太后的手说:“老姐姐,快别多礼,今日你能来给我祝寿,我可太高兴了。” 两人坐下后,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太后一边聊着,一边偷偷观察狄后的神色,寻思着找个机会把实情说出来。正说着话呢,太后突然灵机一动,故意说起了当年宫里的一些事儿,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 狄后一听,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眼前这位老太太肯定不简单。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和太后聊着,想探探太后的口风。聊了一会儿,狄后假装不经意地问:“老姐姐,听你说这些事儿,好像对宫里很熟悉啊,难不成你以前在宫里待过?” 太后见狄后这么问,知道时机差不多了,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哭着说:“狄后娘娘,实不相瞒,我就是二十年前被陷害的李妃啊!” 狄后一听,惊得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连忙扶起太后,仔细端详着太后的脸,越看越觉得像。狄后又惊又喜地说:“真的是你吗?李妃姐姐,这些年你可受苦了!” 太后把自己这些年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跟狄后说了一遍。狄后听了,气得直咬牙,大骂那些奸臣。她拉着太后的手说:“姐姐,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这事儿告诉皇上,让皇上为你做主!” 这时候,旁边的丫鬟、太监们都听得目瞪口呆。他们谁也没想到,今天来给狄后祝寿的老太太,竟然是当年的李妃。整个大厅里一下子炸开了锅,大家都在议论纷纷。 而在开封府里,包公和夫人还在焦急地等待着消息。包公一会儿在屋里踱步,一会儿又站在窗前张望,心里别提多着急了。夫人也坐立不安,不停地安慰自己:“没事儿的,太后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顺利的。”可她的眼神里,还是透露出满满的担忧。 不知过了多久,包兴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大声喊道:“老爷,夫人,好消息!太后在南清宫和狄后相认了!”包公和夫人一听,顿时喜出望外。包公激动地说:“太好了,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有结果了!”夫人也高兴得落下了眼泪,说:“这下好了,太后终于能沉冤得雪了。” 那么,太后和狄后相认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儿呢?皇上得知这件事儿后,又会有怎样的反应呢?咱们下回接着说。 第74章 真相大白昭天下,太后回宫享尊荣 狄后与太后相认后,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命人备轿,要进宫面见皇上。太后心里既紧张又激动,她知道,自己苦等二十年的昭雪时刻终于要来了。 到了皇宫,狄后带着太后直奔金銮殿。此时仁宗正在殿上处理政务,看到狄后急匆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位陌生的老太太,不禁心生疑惑。狄后也顾不上许多礼节,直接走到仁宗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说道:“皇上,臣妾有要事启奏!”仁宗连忙起身,扶起狄后,问道:“爱妃这是为何?有何事如此着急?” 狄后回头,拉着太后的手,将她带到仁宗面前,说道:“皇上,这位便是您的亲生母亲,李妃娘娘啊!”仁宗一听,犹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呆住了。他上下打量着太后,心中五味杂陈。 金銮殿上,宋仁宗赵祯身着明黄龙袍,端坐在龙椅之上,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与庄重。 他面庞圆润,轮廓线条柔和,白皙的肤色透着几分温润儒雅之气。眉毛犹如两片舒展的柳叶,浓密而整齐,眉下双眸犹如深邃的幽潭,漆黑明亮,透着睿智与洞察世事的光芒。那高挺笔直的鼻梁,为他的面容增添了几分英气。嘴唇厚薄适中,线条坚毅又不失柔和,此刻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关切与温和。 听闻狄后所言,赵祯先是微微一怔,原本平静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惊愕,修长的眉毛不自觉地拧成了一个“川”字,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要把狄后的话听得更真切些。当确定自己没有听错,面前这位便是亲生母亲李妃时,他的瞳孔骤然放大,眼中的惊愕瞬间化为无尽的震惊与心疼。 紧接着,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龙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嘴唇也微微颤抖,想说些什么,却一时哽咽,难以出声。 随后,他如梦初醒,眼眶迅速泛红,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扑通”一声,毫不犹豫地跪在太后面前。他的双肩微微耸动,双手紧紧抱住太后,仿佛要将二十年来缺失的陪伴与亏欠,都在这一刻通过这个拥抱传达给母亲。他的哭声中,饱含着深深的愧疚、无尽的思念以及重获母亲的喜悦。那哭声,在金銮殿中回荡,也叩击着每一个在场之人的心灵,让满朝文武无不为之动容。 太后看着眼前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泪水夺眶而出,二十年的委屈与思念,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无尽的泪水。她颤抖着声音说道:“皇儿,我是你的母后啊!二十年前,遭人陷害,流落民间,吃尽了苦头。今日得与皇儿相见,真是老天有眼啊!” 仁宗如梦初醒,扑通一声跪在太后面前,抱住太后痛哭起来:“母后,儿臣不孝,让您受苦了!”满朝文武见此情景,无不唏嘘落泪。仁宗当即下旨,彻查当年陷害李妃的案件,严惩所有涉案人员。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百姓们听闻真相,都为太后的遭遇感到痛心,同时也为包公的正直和智谋点赞。大家都说:“要不是包大人,这冤案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大白于天下呢!” 而在开封府,包公得知太后已经与皇上相认,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感慨万千,对夫人说道:“这些年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太后终于可以回宫,安享尊荣了。”夫人也欣慰地说:“这都是老爷您一心为民,上天庇佑的结果啊。” 没过多久,太后在仁宗的亲自迎接下,风风光光地回到了皇宫。皇宫里举行了盛大的庆典,庆祝太后回宫。仁宗为太后举办了隆重的册封仪式,让她重新母仪天下。 太后回宫后,对包公夫妇感激不已。她多次在仁宗面前夸赞包公,仁宗也对包公更加重用,赏赐了许多金银财宝。但包公一一婉拒,他说:“臣为朝廷办事,为百姓申冤,都是分内之事,不敢接受赏赐。”仁宗对包公的廉洁奉公更加敬重。 从此,太后在皇宫里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仁宗也时常陪伴在她身边,尽孝膝前。而包公继续在开封府为百姓排忧解难,成为了人们心目中的青天大老爷。这段太后沉冤得雪的故事,也在民间广为流传,成为了一段佳话。 第66章 南清宫中巧相聚,狄后心中生疑云 话说包兴在前头骑着马,给太后的轿子开道,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往南清宫去。今儿这南清宫跟前儿,可比昨天还热闹,到处都是官家的轿子。那些宫里的嫔妃、贵妃、王妃,还有大官家里的命妇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包兴可是个懂规矩的,早早地催马跑到王府门口,然后下马,把马拴在桩子上,快步往宫门走去。巧了,正瞧见秃王三爷在那儿呢。包兴赶紧上前,双手一抱拳,笑着说:“三老爷,我们老太太到啦!”王三爷一听,跟一阵风似的,撒腿就往里头跑。没多大一会儿,就见从里面出来两个内辅,对着门口的众人扯着嗓子喊道:“各位回事的老爷们听好了啊!娘娘有谕,所有来的关防轿子都道乏啦,一概回避。单请开封府老太太进去会面!”众人一听,齐声答应。 包兴听到这话,马上催着本府的轿夫,把轿子抬到宫门。那两个内辅麻溜儿地迎上来,引着轿子就进去了。之后王三爷出来,拉着包兴,非要让他到书房喝茶。今儿再见面,那热乎劲儿,比昨天更上一层楼。 咱再说说太后这边。娘娘的大轿稳稳当当地抬到二门,早有四个太监候着,上去把轿夫换了,接着把轿子抬到三门,过了仪门,才稳稳落地。宁总管满脸堆笑地来到轿前,轻轻揭起帘子,嘴里说道:“请太夫人安呐!”说完,麻利儿地去了扶手。跟来的丫鬟赶忙上前,搀扶着太后下轿。太后也笑着瞧了瞧宁总管,回了句:“公公好啊!”宁总管在前面带路,领着太后往寝宫走去。 远远的,狄娘娘已经在门外等着迎接了。她一瞧见太夫人,心里“咯噔”一下,不禁犯起嘀咕:这人咋看着这么眼熟呢?就跟在哪儿见过似的,可一时半会儿,又实在想不起来。等太后走到跟前,狄娘娘刚要行参拜的大礼,狄后眼疾手快,赶忙伸手拦住,笑着说:“免礼免礼!”太后也没再谦让。 两人手挽着手,亲亲热热地一起进了屋,落了座。太后细细打量狄后,只觉得她比当年老了不少,脸上多了几分岁月的痕迹。狄后这边呢,也在对面仔仔细细地瞧着太后,突然,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太夫人怎么那么像已故的李妃呢?可又一想,李妃不是早就被赐死了嘛,怎么可能呢?但心里总归是觉得不踏实。 献茶过后,两人打开话匣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太后那叫一个对答如流,举手投足间,气度从容,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透着一股子大家风范。狄后瞧在眼里,喜在心头,越聊越投缘,一高兴,就非得留太夫人在宫里多住几天。嘿,这一留,可正合太后的心意,太后立马就答应了。狄后赶紧吩咐内辅出去传话:“所有轿马人等,都不用在这儿等着啦。娘娘留太夫人多住些日子。跟役人等,都照例赏赐!”值事的内辅脆生生地应了一声,转身就传出去了。 到了饭点儿,传膳啦。狄后非得拉着太夫人,俩人并肩坐一块儿,就为了说话方便。太后也没再推辞,这大方直爽的劲儿,让狄后更喜欢了。酒桌上,狄后一个劲儿地夸包公忠正贤良,还说这都是夫人教导有方。太后听了,微微一笑,谦虚了几句。狄后又好奇地问:“太夫人今年高寿啊?”太后笑着回答:“四十二岁啦。”狄后接着又问:“那令郎今年多大岁数了呀?”这一问,可把太后给问住了,顿时闭上了嘴,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像熟透的番茄,憋了半天,也答不上来。狄后一看这情形,也不好再追问下去,赶紧拿酒的冷热岔开了话题。太后也没心思喝酒了,没一会儿,就传饭吃完了。两人散坐着,又闲聊了一会儿。之后,狄后陪着太后,到各处逛了逛,四处瞻仰一番。狄后越看太后,越觉得像去世的李后,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暗自琢磨:“刚才问她儿子的岁数,她咋就答不上来呢?还急得脸通红。天底下哪有当娘的不记得自己儿子岁数的道理?这里头肯定有猫腻。难不成她还敢蒙我不成?罢了罢了,既然已经把她留下了,晚上让她跟我一块儿睡。明面上是跟她亲近亲近,暗地里,我得好好盘问盘问她。”狄后心里这么想着,眼睛可就没从太后身上离开过。瞧着太后的一举一动,愈发认定她就是李后,可心里还是拿不准,纠结得很。 第67章 夜探真相露端倪,太后狄后诉衷肠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吃完晚膳,两人还是散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狄后突然吩咐道:“把净室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再把枕衾也都铺好喽。我要跟夫人好好唠唠嗑,打发这漫漫长夜。”太后一听,心里乐开了花,这正合她意啊。到了就寝的时候,所有伺候的人,包括太后的丫鬟,狄后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没有传唤,谁都不许擅自进来。 狄后心里一直惦记着盘问太后为啥不知道儿子岁数这事儿呢,一躺下,就忍不住追问起来:“夫人,您这是故意瞒着我吧,到底啥意思呀?”这话问得那叫一个急。太后一听,心里一慌,没忍住,脱口而出:“皇姐,您难道认不出我了吗?”话一出口,悲伤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声音都带着哭腔。狄后一听,惊得瞪大了眼睛,差点叫出声来:“难道夫人您就是李后娘娘?”太后泪流满面,哭得稀里哗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狄后更着急了,催促道:“这会儿屋里没旁人,您快跟我细细说说!”太后强忍着悲痛,止住哭声,这才一五一十地把当年的事儿说了一遍。从当初怎么被陷害,余忠怎么替自己去死,怎么被送往陈州,怎么遇到包公假认成母亲,怎么在开封府净室住下,多亏李氏诰命叩天求露,洗目重明,一直说到今天来给狄后祝寿,就是为了吐露真情。说着说着,太后差点又放声大哭起来。 狄后听得目瞪口呆,傻愣愣地坐在那儿,不知不觉,眼泪也“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狄后才缓过神来,问道:“不知娘娘可有什么证据?”太后二话不说,把金丸拿了出来,递给狄后。狄后接过金丸,在灯下仔仔细细地验看,没错,就是当年的金丸。狄后吓得手都哆嗦了,连忙把金丸递还给太后,“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说道:“臣妃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凤驾降临,多有冒犯,还望太后娘娘恕罪啊!”李太后赶紧伸手去搀狄后,说道:“皇姐快别这样。可怎么才能让圣上知道这件事儿呢?”狄后一边谢恩,一边说:“娘娘放心,臣妃自有办法。” 接着,狄后把当年刘后和郭槐定下毒计,用狸猫换出太子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还说多亏了承御寇珠,抱着太子,把太子交给陈林,陈林用提盒把太子送到南清宫抚养。后来刘后的儿子夭折了,这才把太后的太子立为东宫太子。又因为太子游宫的时候,在寒宫瞧见了太后,母子天性,太子脸上忍不住流露出泪痕。刘后起了疑心,拷问寇珠。寇珠忠心耿耿,为了保守秘密,撞阶而死。刘后趁机在先皇面前进谗言,这才把太后赐死。李太后听了,如梦初醒,忍不住伤心落泪。狄后在一旁好言劝慰,太后方才止住眼泪,问道:“皇姐,到底怎么才能让皇儿知道,让我们母子重逢呢?”狄后想了想,说道:“等我装病,派宁总管去奏知当今圣上,圣上肯定会亲自来探望。到时候,我就把实情说出来。”太后一听,觉得这主意不错,两人商量妥当,这一夜暂且不提。 第68章 仁宗梦中现奇景,狄后妙计引君来 第二天一大早,狄后就派宁总管进宫,向圣上启奏,说狄后娘娘夜里突然得病,病得还挺重。宁总管不知道这是狄后的计谋,不敢违抗懿旨,只得硬着头皮,上朝堂去了。狄后又把这事儿跟六合王说了。 您瞧这事儿巧不巧,圣上夜里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一只五彩凤凰,可翅膀上的羽毛残缺不全,对着圣上凄惨地叫了三声。仁宗从梦中惊醒,心里直发毛,琢磨着这梦到底啥意思呢?正想着,五更天到了,刚要去上朝,仁寿宫总管就急匆匆地来启奏,说:“太后夜里得了病,一整晚都没合眼。”天子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寻思着这梦难道应在了太后身上?赶忙先去仁寿宫请安。还悄悄吩咐众人,别声张,千万别惊扰了太后。然后轻手轻脚地走进寝殿,还没进门呢,就听见太后的呻吟声。又听见太后说:“寇宫人,你怎么敢这么放肆!”紧接着,“啊呀”一声。这时候,宫人已经把绣帘掀开了,天子侧身走进屋内,来到御榻前。刘后猛地惊醒,瞧见天子在旁边,忙说:“劳烦皇儿挂念了。哀家不过是着了点风寒,没什么大碍,皇儿放心吧。”天子问了安,立刻传御医来给太后诊治。他怕太后心烦,又安慰了几句,这才退出仁寿宫。 天子刚离开仁寿宫,走到分宫楼,就瞧见南清宫总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启奏道:“狄后娘娘夜里突然重病,奴婢特来奏报。”仁宗一听,心里“唰”地一下紧张起来,这一惊可非同小可。立刻吩咐,要亲自前往南清宫探望。到了南清宫,六合王赶忙出来迎接。圣上先问了狄后得病的情况,六合王含含糊糊地回奏:“娘娘夜里突然发病,这会儿稍微好点了。”仁宗听了,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便吩咐随侍的人都在外面候着,只带着陈林进内殿。 这旨意一下,可正合六合王的心意。六合王侧身在前,引着圣上往寝宫走去。进了寝宫,只觉得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连个伺候的丫鬟都不见。再看御榻上,锦帐高高挂着,狄后脸朝着里侧卧着。仁宗急忙走上前,轻声问安。狄后慢悠悠地翻了个身,突然问道:“陛下,您说这天底下,最重要的是什么?”天子不假思索地回答:“那肯定是孝道啊。”狄后叹了口气,又问:“既然孝道为先,那有没有做儿子的,不知道自己母亲死活的?又有没有做君王的儿子,不知道自己母亲在宫外漂泊受苦的呢?”这两句话,问得天子一头雾水,还以为狄后病糊涂了,说胡话呢。 狄后接着又说:“陛下,这事儿臣妃心里门儿清,就怕您不信呐。”仁宗一听狄后自称臣妃,心里“咯噔”一下,大惊失色,说道:“皇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呀?还望您明示。”狄后转过身,从帐子里拉出一个黄匣,说道:“陛下,您可知道这东西是怎么来的?”仁宗接过黄匣,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块玉玺,龙袱上还有先皇的亲笔御记,写着“镇压天狗冲犯”,上面还盖着宝印。仁宗看完,“唰”地一下站了起来。这时候,一直在旁边的陈林,看着这熟悉的龙袱,想起当年的事儿,睹物伤情,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天子猛地回头,瞧见陈林哭得稀里哗啦,心里更纳闷了,赶忙追问这龙袱的来历。 狄后这才把郭槐和刘后阴谋夺取正宫之位,设计陷害李后的事儿,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还特别提到,这中间多亏了两个忠义之士,一个是金华宫承御寇珠,一个就是陈林。当年寇珠奉刘后之命,抱着太子出宫,就是用这块龙袱把太子包裹起来,偷偷交给了陈林。仁宗听到这儿,忍不住又瞅了陈林一眼,此时的陈林,已经哭得像个泪人了。狄后接着说:“多亏陈林历经千难万险,才把太子抱到南清宫,在这儿抚养了六年。陛下七岁的时候,被立为太子,补了东宫之位。可后来,陛下在寒宫瞧见了母亲,忍不住落泪,这才引起了刘后的猜忌。刘后把寇珠残忍处死,还要赐死太后。这中间,又多亏了两个忠臣,一个小太监余忠,情愿替太后去死,秦凤这才把太后救了出来,送往陈州。后来秦凤死了,家里没人照应,太后待不下去,只能在破窑里乞讨为生。还好包卿在陈州放粮,在草桥认了太后做母亲,假装母子,这才掩人耳目。昨天太后给臣妃祝寿,臣妃才有幸和国母见了面。” 仁宗听完,惊得目瞪口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说道:“照这么说,朕的皇娘现在在哪儿呢?”话音刚落,就听见罩壁后面传来一阵悲切的哭声,一位身着一品服色的夫人缓缓走了出来。仁宗瞧见,一下子愣住了。太后怕天子起疑,赶紧把金丸拿出来,递给仁宗。天子接过金丸一看,和刘后的金丸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刻的是玉宸宫,还写着娘娘的名号。仁宗“噌”地一下,抢上前几步,“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哭着说:“孩儿不孝,让皇娘受苦了!”说着,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母子俩抱头痛哭,那场面,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酸落泪。 这时候,狄妃已经下了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着请罪。六合王和陈林也都纷纷跪倒在一旁,不住地劝慰。母子俩伤感了好一会儿,天子这才止住哭声,叩谢了狄妃,把她搀扶起来。接着,又拉住陈林的手,哭着说:“要不是你忠心为国,哪有朕的今天呐!”陈林早已哭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流着泪,不停地谢恩。众人这才都站起身来。 仁宗又转向太后,满脸愧疚地说:“皇娘受了这么多苦,孩儿枉为天子,怎么向满朝文武交代啊?这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嘛!”说着,又是埋怨,又是气愤。狄后在一旁赶忙劝道:“圣上赶紧回朝降旨,让郭槐、陈林一起去开封府宣读圣旨,包学士自有办法。”这其实是包公出的主意,让李诰命奏明李太后,太后又告诉了狄后,狄后这才向圣上启奏的。仁宗听了,觉得有理,当即准奏。又安慰了太后好一番,这才起驾回宫。一回到宫里,仁宗立刻挥笔写下诏书,密密封好,钦派郭槐、陈林前往开封府宣读。郭槐还以为是要加封包公呢,心里乐开了花,美滋滋地跟着陈林,直奔开封府而去。 第69章 圣旨降临开封府,郭槐受审现原形 刚吃完早饭,就有人来报,说圣旨到了。包公赶忙换上朝服,把圣旨接入公堂。只见郭槐在前,陈林在后,两人恭恭敬敬地捧着圣旨。郭槐自以为自己是都堂,宣读圣旨这事儿非他莫属。他得意洋洋地展开御封,包公赶忙带着众人,山呼万岁。郭槐清了清嗓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太监郭……”刚念到这儿,他的声音像被掐住脖子般戛然而止,眼睛瞪得滚圆,直勾勾地盯着圣旨,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变成了惊恐与难以置信。 旁边的陈林见状,上前一步,稳稳接过圣旨,声音洪亮清晰,继续宣读:“今有太监郭槐谋逆不端,奸心叵测。先皇乏嗣,不思永祚之忠诚;太后怀胎,遽遭兴妖之暗算。怀抱龙袱,不遵凤诏,寇宫人之志可达天;离却北阙,竟赴南清,陈总管之忠堪贯日。因泪痕生疑忌,将明朗朗初吐宝珠,立毙杖下;假诅咒,进谗言,把气昂昂一点余忠替死梁间。致令堂堂国母,廿载沉冤,受尽了背井离乡之苦。若非耿耿包卿一腔忠赤,焉得有还珠返壁之期。似此灭伦悖理,宜当严审细推,按诏究出口供,依法剖其心腹。事关国典,理重君亲。钦交开封府严加审讯。” 包公高声口呼万岁,随后稳稳立起身,双手毕恭毕敬地接过圣旨。接完圣旨,他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厉声吩咐:“拿下!” 只见赵虎,像只蓄势待发的猛虎,听到命令,“嗖”地一下就朝陈林冲了过去,伸手就要抓人。包公眼疾声快,连忙大声喝住:“大胆!还不退下!”赵虎一下子愣在原地,挠挠头,满脸疑惑,搞不明白状况。还是王朝、马汉反应迅速,快步上前,七手八脚地将郭槐的衣服冠履扯下,把他押到当堂。郭槐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上磕头。此时,公堂之上,圣旨高悬供奉,威严庄重。 包公向左走到公座前,稳稳坐下。随后,又在旁边设了一侧座,抬手示意陈林:“陈总管,您请坐。”安排妥当后,包公神色严肃,目光如炬,直直地看向跪在地上的郭槐,声音冷峻,说道:“郭槐,你速速将以往之事,一五一十、从实招来!” 郭槐跪在地上,低着头,浑身微微颤抖。他心里清楚,这事儿一旦招认,必定是死路一条。可圣旨在此,包公又铁面无私,他也明白抵赖可能也无用。犹豫片刻,他咬了咬牙,仍心存侥幸,想着能混过去,便装出一副可怜相,哭哭啼啼地说道:“大人呐,这其中必定有误会啊!老奴对朝廷忠心耿耿,怎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定是有人蓄意陷害,还望大人明察啊!” 包公冷哼一声,拍了下惊堂木,震得公堂嗡嗡作响,怒道:“郭槐,圣旨之上,罪状清清楚楚,你还敢狡辩!今日铁证如山,岂容你抵赖!” 接着,包公命人呈上从各处搜集来的证据,一桩桩一件件,罗列在郭槐面前。其中有当年参与狸猫换太子之事的小太监的供词,虽那小太监已去世,但生前将此事详细记录,被包公手下寻得;还有郭槐与刘后往来的密信,虽部分已被销毁,但在包公锲而不舍的追查下,还是找到了几封关键信件,上面隐晦提及当年阴谋。 郭槐看着这些证据,脸色变得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他还想垂死挣扎,声音颤抖地说:“这些都是伪造的,是有人故意陷害老奴……” 包公见他仍不认罪,转头看向陈林,温和说道:“陈总管,还请您将当年之事,再详细说一遍。” 陈林站起身,眼中含泪,声音哽咽,将当年寇珠如何将太子交给他,他又如何历经艰险送往南清宫,以及后来发生的种种,包括刘后如何拷问寇珠,寇珠如何以死明志,都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说到动情处,陈林忍不住痛哭流涕:“当年,寇珠姑娘为了护住太子,那是毫不犹豫地撞阶啊,死得太惨了。而郭槐,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郭槐听着陈林的讲述,身体不停地颤抖,眼神中满是恐惧与绝望。可他仍嘴硬,还在嘟囔着:“你……你这是一派胡言……” 包公再次重重拍响惊堂木,怒喝道:“郭槐,人证、物证俱在,你还冥顽不灵!若再不招认,大刑伺候!”说完,大手一挥,示意衙役准备动刑。 衙役们立刻将各种刑具搬了上来,在公堂之上摆放整齐,发出冰冷的碰撞声。郭槐看着寒光闪闪的刑具,终于彻底崩溃,“扑通”一声,瘫倒在地,哭喊道:“大人饶命啊,我招,我全招……” 于是,郭槐哆哆嗦嗦地将当年与刘后策划狸猫换太子,陷害李妃的前因后果,包括每一个细节,每一次谋划,都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公堂之上,众人听着这桩惊天阴谋,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包公听完,脸色铁青,再次拍案:“郭槐,你犯下如此滔天罪行,天理难容!待本府将供词整理完毕,上奏圣上,定让你得到应有的惩处!”郭槐听完,瘫倒在地,如同一滩烂泥。 包公将郭槐暂时收押,随后着手整理供词,准备向圣上复命。这桩尘封二十年的惊天冤案,终于在包公的不懈努力下,即将大白于天下,正义即将得到伸张。 第70章 公堂审讯起波澜,郭槐顽抗不招供 话说包公将那郭槐拿下之后,公堂之上,衙役们齐声喊起堂威,那声音震得人耳鼓生疼。包公神色冷峻,稳稳坐上公座,又在一旁特意设了个侧座,邀请陈林落座。一切安排妥当,包公猛地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郭槐,你速速将当年陷害李后,狸猫换太子之事,从实招来!” 郭槐跪在地上,眼珠滴溜乱转,心里打着鬼主意,面上却装出一副无辜模样,说道:“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呀?当年分明是李妃产下妖孽,惹得先皇龙颜大怒,这才被打入冷宫,哪有什么狸猫换太子的事儿呢?” 陈林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开口反驳:“既然没有抵换,那为何刘后要指使寇承御抱出太子,还妄图用裙绦将太子勒死,丢在金水桥下?”郭槐一听,脸色微微一变,却仍强词夺理道:“陈总管,你怎么反倒来质问咱家了?咱们可都是在宫里伺候的人,太后娘娘的脾气性格,你又不是不清楚。要是太后懿旨突然下来,只怕你也担待不起!” 包公听闻,嘴角浮起一抹冷笑,说道:“郭槐,你还敢拿刘后来压本阁?你不提刘后还好,既然提到了,那就休怪本阁不客气!”说罢,大手一挥,高声吩咐:“来人呐,将他拉下去,重责二十大板!”衙役们得令,齐声呐喊,如狼似虎般冲上前,将郭槐一把推倒在地,抡起板子,狠狠打了下去。 这二十大板打得结结实实,只打得郭槐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疼得呲牙咧嘴,嘴里发出阵阵哀号。打完之后,包公冷冷问道:“郭槐,你招还是不招?”郭槐此时心里明白,这事儿一旦招认,性命可就没了,于是把心一横,咬着牙说道:“当日就是李妃产下妖孽,这是她自作自受,与我郭槐毫无干系!”包公见他仍不松口,继续问道:“既然没有抵换之事,那为何又要将寇承御处死?”郭槐眼珠子一转,狡辩道:“那是因为寇珠冲撞了太后,太后才对她用刑的。” 陈林在旁边气得不行,再次反驳:“你这话又说错了!当初拷问寇承御时,还是我掌的刑杖。刘后紧紧追问她,将太子抱出后放在了何处。这分明是在逼问真相,怎么能说是冲撞呢?”郭槐被陈林怼得恼羞成怒,双眼一瞪,恶狠狠地说:“既然是你掌刑,那肯定是你下的毒手,把寇承御打得受刑不过,她才撞阶而死的。你反倒来问我,真是岂有此理!” 包公听了,怒不可遏,猛拍惊堂木,大声道:“好你个恶贼,竟敢如此狡辩!来人呐,给我上拶子!”衙役们又齐声呐喊,一拥而上,将郭槐的双手并拢,套上拶子,然后用力将绳子往两边一拉。只听郭槐杀猪般地惨叫起来,那声音撕心裂肺。包公问道:“郭槐,你到底招是不招?”郭槐疼得冷汗直冒,却仍咬定牙关:“没什么可招的!”只见他额头汗珠滚滚,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包公见他如此顽固,吩咐卸刑。当松开放拶子时,郭槐又是一阵哀号,整个人神魂不定。无奈之下,包公只得暂且将他收监,打算明日再审。随后,包公让陈林将今日审问的情况,先去复旨。 包公退堂之后,回到书室,便吩咐包兴去请公孙先生。不多时,公孙策来到。他早已听闻此事的大概,进来后先向包公行礼,然后在一旁坐下。包公说道:“今日圣旨宣读之时,先生想必已经明白此事的来龙去脉了,我也就不再赘述。只是这郭槐死活不肯招认,我见用拶子刑他的时候,他头上直冒冷汗,脸色都变了,我担心他会出什么意外。这可是奉旨查办的钦犯,他又受不了大刑,这可如何是好?所以请先生来,帮忙想个办法,既能让他皮肉受苦,又不至于伤了筋骨,好让他乖乖招供。”公孙策沉思片刻,说道:“容晚生思索一番,画成式样后,再呈给大人过目。”说完,便告辞退出。 第71章 奇刑杏花雨登场,智计连环破坚冰 公孙策回到自己房中,坐在案前,眉头紧皱,苦思冥想。忽然,他灵光一闪,急忙拿起笔,在纸上奋笔疾书,不一会儿,便画出了一个奇怪的东西,还在旁边注明了尺寸。画完之后,他又仔细端详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拿着图纸,来到书房,向包公回禀。 包公接过图纸一看,只见上面画的东西仿佛一个大熨斗,却又不是平面的,上面布满了垂珠圆头钉儿,而且是用铁打造而成。旁边还详细注明了使用方法,临用时,要将其放在炭火上烧红,然后在犯人肉厚的地方烫炙。如此一来,既能让犯人疼痛难忍,却又不会损伤筋骨,只会让皮肉受伤。包公看罢,问道:“此刑可有什么名号?”公孙策答道:“晚生给它取名叫‘杏花雨’,取其落红点点之意。”包公听了,不禁笑道:“如此厉害的刑罚,竟有这般文雅的名字,先生真是才情过人呐!”当下,包公便让公孙策立刻去传铁匠,按照图纸打造此刑具。 隔了一日,这“杏花雨”便打造完成。到了第三天,包公升堂,再次提审郭槐。 且说郭槐在监牢之中,双手被拶子夹得疼痛难忍,屁股上又挨了二十大板,伤口溃烂,疼得他日夜呻吟,连饭都吃不下。这两日下来,他整个人形容憔悴,瘦了一大圈。此时,他心里正暗自琢磨:“我都在这儿关了三天了,怎么太后的懿旨还没到呢?”突然,他又想起太后身体欠安,心中不禁猜测:“想来太后还不知道这件事。我一定得咬紧牙关,坚决不招。只要没有口供,那包黑子也定不了我的罪。只是圣上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来呢?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郭槐正在胡思乱想,突然,提牢官走进来,说道:“老爷升堂了,传郭总管过去呢。”郭槐一听,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又要受审了,不由得心跳加速,忐忑不安地跟着差役来到公堂。一进公堂,他就看见熊熊燃烧的炭火盆里,烧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却不知是干什么用的,只好硬着头皮,朝上跪倒。 只听包公厉声问道:“郭槐,当初你如何定下毒计,陷害李后,用狸猫换出太子,还不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郭槐仍不死心,说道:“根本没这回事,叫我从哪儿招起?要是真有此事,别说拖了这么多年,早就败露了。还望大人明察啊!”包公听了,怒发冲冠,猛地一拍惊堂木,喝道:“恶贼,你的阴谋早已败露,连圣上都知道了,你还敢抵赖,实在是可恶至极!”接着,包公吩咐左右:“把他的衣服给我剥了!” 四个差役应声而上,七手八脚地将郭槐的衣服剥去,露出他的脊背。两个人用力将他按住,另一个人用一块布帕,把郭槐的头往下按,让他动弹不得。那边,早有一人从火盆中拿起烧得通红的“杏花雨”,站在郭槐身后,只等包公下令。包公再次问道:“郭槐,你到底招还是不招?”郭槐把心一横,紧闭双唇,一声不吭。包公见他如此顽固,大声吩咐:“用刑!” 只见那烧得通红的“杏花雨”,带着一股热浪,猛地落在郭槐的背上。瞬间,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郭槐的皮肤被烫得焦黑,他疼得浑身剧烈颤抖,嘴里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刚开始,他还能大声哀号,到后来,叫声越来越微弱,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声。包公见此情形,担心出人命,只得吩咐停刑,让郭槐喘口气,等会儿再问。 左右衙役将郭槐扶起,此时的郭槐早已瘫软如泥,哪还能挣扎,直接瘫倒在地上。包公见状,便让人把他抬下去。其实,公孙策早已暗中吩咐差役,让他们把郭槐抬到狱神庙内。 第72章 狱中设套骗真情,女鬼显形破贼胆 郭槐被抬到狱神庙后,只见提牢官满脸笑容,手里捧着盖碗,走到他跟前,轻声说道:“太辅老爷,您受惊了。小人也没什么好东西孝敬您,好不容易弄到一服定痛丸药,还备了一杯黄酒,您服下,保证能益气安神。”郭槐见他态度殷勤,言语温和,心中一暖,不由自主地接过药和酒,说道:“有劳你了。咱家要是有出头之日,一定不会忘了你。”提牢官连忙说道:“老爷这说的什么话?要是您能离开开封,到时候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小人可就受益无穷了。”这一番话,说得郭槐心里乐开了花,他二话不说,将药和酒一饮而尽。 刚喝完,郭槐就觉得心神安定了许多,便问道:“这酒还有吗?”提牢官连忙应道:“有,有,多着呢!”随即叫人赶紧送酒来。酒拿来后,提牢官亲自接过,打发那人退下,然后又恭恭敬敬地给郭槐斟上。郭槐见他如此细心周到,心里十分欢喜。一边喝酒,一边问道:“你这几天,有没有听说朝中有什么事情啊?”提牢官装出一副神秘的样子,说道:“没听说啥大事。就听说太后身体不舒服,据说是寇宫人作祟,不过现在已经好了。圣上天天都在仁寿宫请安呢。估计过不了一两天,太后的懿旨就该到了。到时候,太辅老爷您肯定没事儿,就是我们大人,也不敢违抗太后的懿旨呀。” 郭槐听了,心中大喜,一口气连喝了好几杯。这几天在牢里,他几乎没怎么吃东西,今天一下子喝了这么多空心酒,不一会儿,就觉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双眼朦胧,整个人醉醺醺的,开始前仰后合。提牢官见时机差不多了,便把酒杯撤了下去,自己也找了个借口回避了。 此时,狱神庙里只剩下郭槐一人,他虽然喝醉了,但心里还一直惦记着自己的事儿,怎么也放不下。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刚才提牢官说太后身体欠安,是寇宫人作祟,幸好现在已经好了。太后的懿旨,过不了多久就该下来了。”又想:“寇宫人死得确实冤枉,怪不得她要作祟。” 正想得入神,忽然,一阵凉风吹过,吹得窗棂沙沙作响,仿佛有沙尘飘落。此时正值春末,外面的天色本就有些阴沉,这一吹,更添了几分凄凉。郭槐迷迷糊糊中,猛然看见前面似乎有个人影,模模糊糊的,时近时远,还传来一阵咿咿唔唔的声音。郭槐顿时吓得酒醒了一半,刚想喊人,只见那人影飘飘悠悠地来到他面前,说道:“郭槐,你别怕。我不是别人,正是寇承御。我今天特地来,是要找你当面对质一件事。昨天,我已经和太后在森罗殿对质过了,太后说,这件事都是你主谋的,所以才放太后回宫。而且,阎王爷查过了,太后和你都还有一纪的阳寿。我不能一直在阴间游荡,今天特意来和你把当初的事情说清楚,说完我就可以超生去了。” 郭槐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一看,只见面前这人披头散发,满脸血痕,正是寇承御的模样。他心中害怕极了,又想起刚才提牢官说的话,不由自主地答道:“寇宫人,真是委屈你了。当初,确实是我和尤婆定下的毒计,用剥皮狸猫换出太子,陷害李后。你当时并不知情,却含冤而死。如今我既然还有一纪阳寿,要是能出狱,一定请高僧高道为你超度。” 这时,只听女鬼哭道:“郭太辅,你要是真有这份心,我感激不尽。等会儿到了森罗殿,只要你把当初的事情说清楚,我就能超生了,用不着高僧高道超度。要是忏悔不诚心,反倒会增添罪孽。” 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两个小鬼拿着追命索牌,从黑暗中冲了出来,说道:“阎罗天子升殿了,立刻召郭槐的生魂,跟屈死的冤鬼去对质!”说完,不由分说,拉起郭槐就走。郭槐此时吓得六神无主,迷迷糊糊地,身不由己地跟着小鬼,在黑暗中左拐右拐,来到一座阴森恐怖的大殿前。只见大殿里一片漆黑,阴气弥漫,让人辨不清东南西北。只听小鬼喊道:“跪下!”郭槐两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郭槐,你和刘后做的那些坏事,地府的册籍上都已经记着呢。本来你应该堕入轮回,永不超生。但你阳寿还没尽,还得回阳世去。只是寇珠的冤魂,地府不能收这游荡的女鬼,你必须把当初的事情说清楚,她才能超生。事到如今,你就别再隐瞒了!”郭槐听了,连忙磕头如捣蒜,将当初刘后如何图谋正宫之位,如何用剥皮狸猫换出太子,如何陷害李妃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第73章 真相大白奸人伏法,太后还宫天下太平 郭槐刚说完,忽然灯火通明,郭槐定睛一看,只见上面坐着的正是包公,两旁衙役林立,威风凛凛,这里哪是什么森罗殿,分明就是开封府的公堂。早有书吏将他的口供呈上,狱神庙里的书吏也将郭槐和女鬼说的话,一并呈了上来。包公将两份口供仔细看完,吩咐道:“把他带下去,让他画押。”郭槐此时才如梦初醒,知道自己中了圈套,可事已至此,无可奈何,只得乖乖画了押。 你道那女鬼是谁?原来是公孙策暗中派耿春、郑平,到勾栏院找来妓女王三巧。公孙策悉心教导她,让她假扮成女鬼,这才套出了郭槐的真心话。事后,公孙策赏了王三巧五十两银子,打发她走了。 此时,包公仍将郭槐押回大牢,派人严加看守。等到第二天五更天,包公上朝,将郭槐的供词呈给仁宗皇帝御览。仁宗接过供词,揣在袖子里,退朝后回到宫中,径直前往仁寿宫。 到了仁寿宫,只见刘后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双手不停地挥舞,像是在和什么人搏斗。突然,刘后猛地惊醒,睁眼看见仁宗站在床边,急忙说道:“皇儿,郭槐是先皇的老臣,你就格外开恩,饶了他吧。”仁宗听了,也不说话,从袖子里掏出郭槐的供词,扔到刘后面前。刘后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口气没上来,堵在喉咙里。她本就是久病之人,哪经得起这等惊吓,就这样,竟然一命呜呼了。 仁宗见刘后已死,便吩咐人将刘后的尸体抬到偏殿,按照妃嫔的礼仪进行殡殓,草草下葬。接着,传旨立刻打扫仁寿宫。 第二天,仁宗皇帝升殿,群臣参拜完毕。圣上宣召包公,说道:“刘后已被吓得身亡,就请包卿代朕起草诏书,昭告天下,匡正国典。”从此,天下百姓、朝中大臣,才知道国母太后姓李,而不是姓刘。 当时,圣上命钦天监挑选了一个吉日,斋戒沐浴之后,带领合朝文武,前往南清宫迎接太后回宫。迎请太后的礼节十分隆重,这里就不一一细说了。太后娘娘乘坐御辇,狄后和贤妃也乘坐宝舆,一同跟随入宫。 仁宗皇帝先一步回宫,在宫中等候。此时,王妃、命妇们都纷纷入朝,排班迎接太后凤驾。太后入宫后,登上宝座,接受众人朝贺。朝贺完毕,太后起身更衣。随后,太后传旨,宣召龙图阁大学士包拯的夫人李氏进宫。太后与狄后,仍以姐妹之礼相待,还重重赏赐了李氏。仁宗皇帝对包公等人也有丰厚的酬谢,这里也不多说了。 外面,众臣朝贺完毕。天子传旨,将郭槐处以剐刑。此时,尤婆已经去世,按照律法,戮尸示众。又传旨,在仁寿宫的寿山福海之地,丈量好土地,在左边修建寇宫人祠堂,取名忠烈祠;在右边修建秦凤、余忠祠堂,取名双义祠。祠堂建成后,圣上还亲自前往拈香祭拜。 第74章 糊涂亲家闹公堂 话说包公那可是个大忙人,自从升为首相,那真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整天为国家大事忙得团团转,啥权奸都不放在眼里,给皇上提的建议,那皇上就没有不点头的。满朝文武,哪个不佩服得五体投地,就算以前跟他有仇的,现在也只能干瞪眼,拿他没办法。 这天,包公下朝后回到开封府,一头钻进书房,吭哧吭哧写了一封信,又叫包兴准备了一份厚礼,外带三百两银子,挑了个机灵的差役,让他去常州府武进县遇杰村请南侠展熊飞,还捎带了一封家信。差役前脚刚走,后脚值班头目就慌慌张张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启禀相爷,外面有一男一女,哭天抹泪地喊冤枉呢!”包公一听,大手一挥:“升堂!” 不一会儿,那对男女被带到堂上。包公一瞅,嘿,这两人都五十来岁了。先把婆子叫上来,婆子姓杨,“扑通”一声跪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老爷呀,我命苦哇!我家老头子早就蹬腿儿了,就留下我和两个闺女,大闺女叫金香,小闺女叫玉香。我那小闺女呀,早就许配给赵国盛家那小子了,昨天他家来娶亲,我这心里难受啊,闺女出嫁就像割我心头肉似的。可等他们走了,我才发现大闺女不见了!我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到处找也找不到,这可咋办呀!老爷您想想,我一个寡妇,就指着这俩闺女养老送终呢,小闺女嫁出去了,大闺女又丢了,我这日子可咋过呀!”说着说着,哭得更凶了。 包公皱了皱眉,问道:“你们家平时有啥常来往的亲戚邻居吗?”杨氏抽抽搭搭地说:“唉,别说亲戚了,就连街坊邻居,平时也没啥来往,我这寡妇失业的,孤苦伶仃啊!”说完又哭起来了。 包公摆摆手,让人把婆子带下去,又把赵国盛叫上来。赵国盛上前跪下,气呼呼地说:“老爷,我跟杨氏是亲家,他那俩闺女,大的丑得跟夜叉似的,小的那叫一个俊。我当初就是看中他家小闺女,才让我儿子跟她定亲的。可昨天娶回来一看,竟然是那个丑八怪大闺女!我这火‘噌’一下就上来了,赶紧跑到他家去理论,没想到他还倒打一耙,说我把他两个闺女都娶走了,欺负他寡妇,您可得给我做主啊!”包公眯着眼问:“赵国盛,你确定娶回来的是大闺女?”赵国盛一拍大腿:“那还能有错!当初我亲家还在世的时候,没定亲之前,他家俩闺女我都见过,大的丑得没法看,小的那模样,啧啧,我儿子一眼就相中了。我能认错吗?我肯定不要那个丑的呀!”包公听了,点点头,大手一挥:“行了,你俩先回去等着,听候传讯。” 退堂后,包公回到书房,坐在椅子上琢磨这事儿。包兴屁颠屁颠地倒了杯茶,恭恭敬敬地端到包公面前,嘴里还说着:“老爷,您喝茶。”可包公跟没听见似的,坐在那儿身体乱晃,两眼发直,茶也不接,话也不说。包兴一看,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放下茶杯,小心翼翼地问:“老爷,您这是咋啦?”话音刚落,包公突然身子一挺,嘴里喊了一句:“好血腥气吓!”然后“扑通”一声往后就倒,昏迷不醒了。包兴吓得脸都白了,赶紧上去扶着,嘴里喊着:“老爷,老爷!”外面的李才等人听到动静,呼啦一下都跑进来,七手八脚地把包公抬到床上。 第75章 包公突发病倒 这事儿很快就传到里面,李氏诰命一听,吓得魂都快飞了,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书房。包兴他们赶紧回避,李氏诰命一看,包公躺在床上,眉头皱得跟麻花似的,眼睛紧闭,四肢一动不动,跟个木头人似的,一句话也不说。李氏诰命急得团团转,心里直纳闷:好好的一个人,咋就突然这样了呢? 正着急呢,包兴在窗外喊:“启禀夫人,公孙主簿来给老爷诊脉啦!”李氏诰命没办法,只好带着丫鬟先出去。包兴领着公孙策来到书房床边,公孙策那可是个行家,仔仔细细地给包公诊脉。先诊左脉,嘴里念叨着:“嗯,这左脉没啥问题呀。”再诊右脉,这一诊,可把公孙策给整懵了,嘴里直说:“怪事,怪事!”包兴在旁边着急地问:“先生,相爷这是啥病啊?”公孙策摇摇头说:“按说相爷这六脉平和,不应该有病啊。”又摸了摸包公的头和心口,听了听气息,也都挺顺的,就跟睡着了一样。包兴赶紧把刚才包公发病的情形说了一遍,公孙策听了更迷糊了,琢磨半天也没弄明白这病是咋来的,只好先让包兴进去安慰夫人,说这事儿得赶紧启奏皇上。自己呢,就写了个告病的折子,准备第二天五更上朝的时候递上去。 皇上一听包公病了,那还了得,赶紧派御医去开封府给包公诊脉。可御医来了也是大眼瞪小眼,啥毛病也没诊出来。这事儿不知怎么就传到太后耳朵里了,太后也着急啊,又派老伴伴陈林去看看。这下开封府可热闹了,里里外外的人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有的去求神拜佛,有的到处打听偏方,可都不管用。包公还是昏迷不醒,不吃不喝,就知道睡觉。幸亏公孙策懂点医理,整天在书房守着,时不时地给包公诊诊脉。包兴和李才那就更不用说了,日夜守在床边,寸步不离。李氏诰命也是一天往书房跑好几趟,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外面的公孙策和四勇士,一个个急得直跺脚,干着急没办法。 这一晃就过去了五天,公孙策一诊脉,发现包公的脉息越来越弱了,大家心里更着急了。可包兴跟别人不一样,他看着老爷这样,心里跟明镜似的,想起当初包公罢职的时候,在大相国寺也得过这么一回病,那时候多亏了然和尚给治好了,可现在了然和尚云游去了,上哪儿找他呀!包兴越想越愁,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正哭着呢,派去常州请南侠的差役回来了,说:“展熊飞不在家,他家老仆人说,要是官人回来,肯定会马不停蹄地赶到开封府,不会辜负相爷的大恩大德。”还说家信送到了,家里人都平安,这是回信。包兴听了,跟丢了魂儿似的,就知道点头,把家信接过来送进去了,信里就俩字:“平安”。 你说南侠展熊飞跑哪儿去了?他呀,是个行侠仗义的主儿,整天跟个没脚的螃蟹似的,到处溜达,没个固定地方。自从上次截了驮轿,把金玉仙送到观音庵,跟马汉分开后,他就更自在了,今天游名山,明天住古庙,看见不平事,那是该出手时就出手,不知道又做了多少好事。这天中午,他来到榆林镇,上了一家酒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准备喝点小酒。正端起酒杯要喝呢,突然看见一个妇人走过来,这妇人三十来岁,面黄肌瘦,一看就是日子过得不顺心,不过模样还挺标致。再看她穿的,虽然是粗布衣服,可洗得干干净净。那妇人走到展爷跟前,欲言又止,脸憋得通红,半天憋出一句话:“奴家姓王,我家男人叫胡成,住在三宝村。今年年景不好,家里穷得叮当响,婆婆和男人都病倒了,实在没办法,我才出来抛头露面,沿街乞讨,求贵人可怜可怜,施舍点钱吧。”说完,深深地行了个万福礼,眼泪就跟下雨似的,吧嗒吧嗒往下掉。 第76章 南侠仗义出手 展爷一看,心里挺不是滋味,觉得这妇人挺可怜的,二话不说,回手从兜里摸出半锭银子,往桌上一拍,说:“既然这样,你把这银子拿去,赶紧回家给婆婆和男人买药,剩下的就留着养病,别再沿街乞讨了。”那妇人一看,好家伙,这么大一块银子,得有三两多呢,吓得连连摆手,说:“贵客,您这可使不得,我就求您赏几个铜钱就行,这么多银子,我可不敢要啊!”展爷一听,不乐意了,说:“嘿,你这是啥话!我给你银子,你咋还不要呢?这可真让人摸不着头脑。”妇人赶紧解释:“贵客您不知道,我出来乞讨也是被逼无奈,要是把这么多银子拿回家,我怕婆婆和男人起疑心,到时候误会我,可就辜负了您的一片好心了。”展爷一听,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这时候,旁边的堂倌插了一嘴:“你就放心吧,这位爷既然给你了,你就拿着。要是你婆婆和男人怪罪,就让你男人来找我,我给你作证,还怕啥呀?”展爷也跟着点头,说:“就是,你赶紧拿着吧,别瞎琢磨了。”那妇人又给展爷行了个万福礼,拿着银子下楼去了。 堂倌又给展爷添酒加菜,也下楼忙活去了。展爷正准备接着喝酒呢,旁边有个人凑过来,阴阳怪气地说:“客官,您可不该给那妇人那么多银子,她是故意装可怜骗钱的。以前就有人给她银子,结果被她男人讹诈,说人家调戏他媳妇,硬逼着人家给了一百两遮羞银才了事。您给她这么多银子,小心一会儿她男人来找您讹诈啊!”展爷听了,虽然没当回事,可心里也犯嘀咕:“要是真像他说的这样,那以后谁还敢做好事啊?要是她男人真来讹诈,我倒不怕,可就怕别人上当。唉,算了,反正我也没事,不如去三宝村看看,要是真有这事儿,我可得好好收拾收拾那家伙,给其他人提个醒。”想到这儿,展爷三下五除二吃完饭,付了钱就下楼了。出了酒楼,问清楚三宝村的方向,就溜达着去了。 离三宝村不远了,一看天色还早,旁边有个道士观,叫通真观。展爷心想,今晚就在这儿住下吧。进去一问,老道邢吉有事出去拜坛了,观里就剩两个小道士,叫谈明、谈月,展爷就在观二门外西殿里住下了。 到了晚上,初更刚过,展爷换上夜行衣,悄悄地出了通真观,直奔三宝村胡成家。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屋里婆婆咳嗽,男人抱怨,妇人哭泣,吵吵嚷嚷的。就听婆婆说:“要不是你有外心,哪来这么多银子?”男人接着说:“娘,您别说了,明天就让她娘家把她领回去得了。”那妇人只是呜呜地哭,啥也不说。展爷在外面听着,想起白天那妇人在酒楼说的话,心里感叹:这妇人还真有先见之明啊!正想着呢,突然看见外面有个人影,接着就听那人高声喊:“拿了我的银子,就得答应我的事,赶紧出来!再不出来,就把银子还给我!”展爷一听,气得火冒三丈,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去,一把揪住那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季娄儿。季娄儿吓得腿都软了,嘴里喊着:“大王爷饶命啊!”展爷也不搭理他,像拎小鸡似的把他拎到院子里,扯着嗓子说:“俺乃夜游神是也!刚才日游神跟我说,今天中午有个贤孝节妇,因为婆婆和男人病了,没办法才出来乞讨,在酒楼上遇到个正直君子,可怜她,给了她半锭银子。没想到被你这奸人看见了,起了坏心眼,晚上来讹诈。俺神在此,岂能让你这奸人得逞!走,跟俺到荒郊野外去,省得连累了这善良的一家人。”说完,拎着季娄儿就出了门。胡家母子听了,这才知道媳妇得银子的缘由,赶紧安慰媳妇,心里对媳妇那叫一个感激。 展爷把季娄儿拎到旷野,拔出剑来,“咔嚓”一下,就把季娄儿给斩了。斩完一看,旁边有一条小路,展爷心想:顺着这小路应该能到大路,就顺着小路走。走着走着,看见前面有一堵高墙,走近一看,嘿,原来是通真观的后阁,展爷心里乐开了花:没想到误打误撞,还走了个近道。他纵身一跃,上了墙头,轻轻跳到里面,蹑手蹑脚地往前走。 走到跨院,看见里面灯光闪烁,展爷心里纳闷:都三更半夜了,咋还有灯光呢?我得去看看。他走到门口,一推门,门是关着的,没办法,只好又飞身跳上墙头。往窗户上一看,嘿,人影晃动,好像是小道士谈月。就听屋里有个妇人说:“咱俩虽然定了这个计,可不知道我姐姐去顶替,人家会不会答应啊。”又听小道士说:“他不答应能咋地,有我岳母呢,怕他个球!你别瞎操心了,这么好的良宵美景,咱俩赶紧享受享受吧。”说着,就站起来了。展爷一听,心里暗骂:好你个小道士,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真是丢尽了出家人的脸!等明天再收拾你。俗话说,夜行人最忌讳的就是采花和偷听,展爷刚想转身离开,又听那妇人说:“我问问你,你说庞太师暗害包公,到底是咋回事啊?”展爷一听,耳朵立马竖起来了,赶紧停下脚步,侧耳细听。就听谈月说:“你不知道,我师傅这招可厉害了,百发百中。现在在庞太师花园设了个坛,已经弄了五天了,到第七天肯定能成功,到时候能得一千两银子呢。我准备把银子偷出来,咱俩远走高飞,做个长久夫妻,嘿嘿。” 第77章 夜探太师府 展爷听了,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心里暗暗吃惊:哎呀妈呀,还有这事儿!他赶紧跳下墙,回到前面殿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包袱,也顾不上换衣服了,跟谁也没打招呼,撒腿就往汴梁城跑。那速度,就跟脚底抹了油似的,不一会儿就到了城下。抬头一看,满天星斗,再一听,四更天了。展爷围着护城河转了一圈,找到个合适的地方,把包袱打开,拿出爬城索,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城墙,然后把爬城索收好,又从城墙上跳下来。脚一落地,把爬城索塞进包袱,背在肩上,直奔庞太师府。到了花园墙外,找了棵小树,把包袱挂上去,然后一个鹞子翻身,跳进了花园。 进了花园一看,好家伙,里面高筑法台,点着蜡烛,烧着香,有个老道披头散发地在上面作法。 老道身形瘦削,一袭宽大的道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那道袍颜色暗沉,仿佛被岁月浸染得褪去了原本的色泽,上面还绣着一些诡异的符文和图案,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似有神秘的力量在涌动。道袍的袖口和下摆处,已经有些磨损和污渍,显示出它经历了不少风雨。 他的头上随意地披着一头灰白的长发,发丝凌乱,仿佛许久未曾打理,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幽幽的光泽,宛如枯草在风中摇曳。那头发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眼神阴鸷而深邃,透着一股狡黠与狠厉,仿佛能看穿人心底的秘密,又似隐藏着无尽的阴谋与算计。 老道的脸上布满了皱纹,沟壑纵横,如同干裂的土地,每一道纹路都仿佛在诉说着他漫长而诡谲的人生经历。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仿佛久未见阳光,透着一股阴森之气。他的鼻子高挺却略显扭曲,鼻翼不时微微翕动,仿佛在嗅着空气中的某种气息。嘴唇薄而干裂,微微抿起时,嘴角总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让人不寒而栗。 此时,老道正站在法台上,双手高举,手指如鸡爪般干枯而扭曲,指甲又长又尖,泛着黑黄之色。他的双手在空中不停地比划着各种复杂而诡异的手势,动作时而缓慢,仿佛在牵引着某种神秘的力量;时而又快速无比,带起一阵阴风,让人眼花缭乱。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双脚分开,稳稳地站在法台上,姿态看似随意,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随着他的动作,身上的道袍也随之飘动,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气流在他周围流转。 老道的神情专注而狂热,双眼微眯,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那光芒中既有对即将成功的期待,又透着一股邪恶的兴奋。他的嘴巴微张,念念有词,声音低沉而沙哑,如同来自地狱的呢喃,那咒语声在寂静的花园中回荡,让人听了心生恐惧,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挠着人的心头,让人头皮发麻。 展爷悄悄地摸上高台,蹑手蹑脚地走到老道身后,“噌”地一下抽出剑来。嘿,这老道的小命儿还能不能保住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78章 南侠勇破邪术,吓瘫奸佞庞贼 话说邢吉那老道正在法坛上装神弄鬼作法呢。突然,他后脑勺那儿闪过一道寒光。老道反应倒也快,急忙一闪身,就瞧见展爷目光如炬,浑身散发着腾腾的煞气,手中利刃反射的阳光直朝着作法用的瓶子刺去。有道是邪不压正,就听“啪”的一声巨响,那瓶子被劈成了两半。老道一看法术被破,不由得惨叫一声“啊呀”,直接从法台上栽了下去。 展爷担心老道趁机逃跑,一个翻身就追下了法台。老道刚挣扎着爬起来想跑,展爷眼疾脚快,对着他后背就是一脚。老道被踹得向前扑了出去,趴在地上。展爷紧接着冲上前,手起剑落,直接把老道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展爷斩了老道后,又回到法台上仔细查看。只见桌上污血一片,乱糟糟的,正中间有个木头人儿。展爷赶忙轻轻把它拿起来,一瞧,旁边有块围桌布,就扯下一块,把木头人儿包好,揣进怀里。之后,他提着老道的人头,径直朝着书房方向跑去。这时候,已经快到五更天了。 再看庞吉这边,他正和仆人庞福在书房里嘀咕呢。庞吉得意洋洋地说:“今天天亮就已经是第六天啦,明天法术就能成。哼,虽说能报了我儿子被杀之仇,可让包拯就这么全尸死了,真是便宜他了。”这话刚说完,就听“咔嚓”一声,窗户上的大玻璃被打破了,一个毛茸茸、血淋淋的东西飞了进来。庞吉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旁边的庞福更是吓得缩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好一会儿,没再有别的动静。庞吉这主仆俩才壮着胆子,点上灯凑近一瞧,竟然是老道邢吉的脑袋。庞吉一下子明白了,心里想着:这肯定是开封府偷偷派了厉害的人来,破了法术,还杀了老道。于是他赶忙让庞福去叫家里的仆人,四处搜寻,可找了一圈,连个人影都没瞧见。没办法,庞吉只好让人把花园打扫干净,把老道的尸首埋了,撤掉法台,心里那叫一个气呀,又恨又没办法。 南侠展爷离开了花园,来到墙外的树下,取下之前藏好的包裹,拿出大衫披在身上,马不停蹄地往开封府赶。到了开封府一看,里面外面灯火通明,原来大家都在守护着包公呢。 展爷赶紧让人进去通报。公孙先生听说展爷来了,高兴得不行,立刻和王朝、马汉、张龙、赵虎这四勇士一起出来迎接。大家刚见面,还没来得及说几句寒暄的话,展爷就着急地问:“相爷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公孙先生一听,满脸疑惑,问道:“展兄你怎么知道的?”展爷说:“先进去,里面再详细说。” 众人一起来到公所,展爷放下包裹,大家互相谦让着坐下。有人献上茶后,公孙策就问展爷:“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相爷生病的事儿呢?快给我们讲讲。”展爷回答说:“这事儿说来话长。各位兄弟,你们先看看这个东西,看完就明白了。”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块围桌布,里面包着一个木头人儿。 公孙策接过木头人儿,和众人一起在灯下仔细查看,一开始都不明白这是干啥用的。公孙策又仔仔细细地瞧,发现上面好像写着字,像是包公的名字和出生年月,他忍不住惊叫起来:“哎呀!这不会是魇魔法儿吧!”展爷连忙说道:“还是老先生有学问,猜对了。” 大家正想问展爷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这时包兴从里面跑了出来,兴高采烈地说:“相爷已经醒了,现在正坐在书房喝粥呢!他让我出来,说要是展义士来了,就请进书房见面。不知道展爷来了没?”众人听了,都特别高兴。之前大家都围着看木头人儿,包兴没注意到展爷,还是展爷赶紧站起来,走到包兴面前和他打招呼。包兴看到展爷,笑得合不拢嘴,说道:“展爷您可算来了。快请,我们相爷在书房等着您呢。” 于是,公孙先生陪着展爷,立刻来到书房拜见包公。包公赶忙让人给展爷让座,展爷坐下后,公孙主簿坐在旁边陪着。包公满怀感激地说:“我包拯多次得到义士的救护,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就说这次,要不是义士,我恐怕这条命就没了。从今后,希望义士能经常留在开封,帮我一把,也不辜负我对义士的一片期盼之情。”展爷连忙谦虚地说:“不敢当,不敢当。” 公孙策在一旁说道:“之前相爷派人到您府上聘请,正赶上您外出没在家,没想到您今天就到了。”展爷接着说:“我四处漂泊,居无定所,听说老爷做了丞相,特意来祝贺。没想到在通真观听说了老爷生病的原因,所以连夜赶了过来。幸好老爷病好了,我也能尽点微薄之力。这也是相爷洪福大啊。” 包公和公孙策听展爷这么说,不太明白,就问:“通真观在什么地方?你怎么在那儿听到消息的呢?”展爷回答:“通真观离三宝庄不远。”接着,他就把夜里在通真观跨所听到小道士和妇人的对话,以及自己怎么急忙赶到太师花园,看到老道拜坛,瓶子炸裂后杀了老道,还包了这个木人带过来的事儿,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包公听了之后,就像刚从梦里醒过来一样,恍然大悟。公孙策在旁边说:“这么看来,黄寡妇那件案子也好办了。”这句话提醒了包公,他说:“对啊!之前那婆子说女儿不见了,难道是被小道士偷偷拐跑了?”公孙策赶紧点头说:“相爷说得对。”然后他站起身,把之前递折子告病,皇上派陈林来看望,还赏赐御医来给包公看病这些事儿,都向包公禀报了一遍。 包公听后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这样,明天先生就写一本参奏的折子。一来向皇上请安,销假谢恩;二来参奏庞太师使用魇魔妖法,暗地里谋害大臣,就用这个木人和被杀的老道邢吉作为证据。我后天五更天上朝的时候呈递上去。”包公吩咐完,公孙策连忙答应。展爷看包公刚病好,担心他太累,就起身告辞。包公让公孙策好好招待展爷,于是两人告别,离开了书房。 第79章 众人欢喜相聚,得知相爷差遣 这时,天已经亮了。包公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包兴和李才在旁边伺候着。 在外面的公所里,展爷和公孙先生、王朝、马汉、张龙、赵虎等人正互相诉说着分别后的事儿。展爷又把听说相爷生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大家这才完全明白过来,都特别高兴。虽然之前为了包公的病,熬了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但现在一听说包公病好了,每个人都精神抖擞,之前的困乏都忘得一干二净。这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一点都没错。 大家正说着话,就看到仆人过来摆放杯筷,端上了丰盛的酒菜。原来,四勇士和展爷去见包公的时候,就吩咐厨房赶紧准备好吃的,要给展爷接风洗尘,同时大家一起庆贺包公病愈。之前因为相爷生病,上上下下的人都愁眉苦脸、心烦意乱的,吃饭都没心思,也就是喝点闷酒罢了。今天可算是畅快了一回,大家都特别高兴。 众人你一杯我一盏,一边喝酒一边高谈阔论。聊到开心的地方、投机的时候,忍不住哈哈大笑,欢呼声都快把人耳朵震聋了。这当中,就属四爷赵虎最兴奋。他一杯接着一杯,杯杯都喝得干干净净,喝得高兴了,还手舞足蹈起来,那醉态百出,丑态尽显。 正热闹着呢,包兴从外面进来了,大家纷纷给他让座。包兴满脸笑容地说:“我奉相爷的命令,出来安排差事,抽空特地来给展爷敬几杯酒。”展爷连忙推辞说:“不敢当,不敢当。我刚才已经喝了不少,实在喝不下了。”可包兴哪肯罢休。赵虎在旁边也跟着起哄,非要展爷一口气喝三杯。最后还是王朝出来打圆场,让包兴给展爷满满倒上一杯。展爷没办法,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大家又让包兴坐下,包兴却说:“我没空坐啦,还得回去给相爷复命呢。” 公孙策问道:“这时候相爷又派了什么差事啊?”包兴回答说:“相爷刚睡醒,喝了粥,吃了点心,马上就签了公文,派人去通真观捉拿谈明、谈月和那个妇人,还传黄寡妇、赵国盛一起到衙门来。估计人到齐了就要升堂审案。你们看,相爷心里时刻装着国家和百姓,真是不愧为首相,这是国家的大幸啊!”说完,包兴就告辞,回书房给包公回话去了。 大家听说相爷要升堂审案,都不敢再喝太多酒了,只有赵虎已经醉得迷迷糊糊了。众人赶紧吃完饭,公孙策就约展爷到自己屋里,一边聊天,一边琢磨着参奏庞太师折子的内容。 四、公堂之上审案,真相逐步浮现 这时候,谈明、谈月、金香、玉香,还有黄寡妇、赵国盛都已经被传到了衙门。包公立刻升堂,衙役们喊了堂威,包公在大堂上坐下后,就吩咐先把谈明带上来。 谈明被带上堂,“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包公一看,这谈明三十多岁,身形枯瘦,举止看上去还挺稳重,不像是干坏事的人。包公问道:“你就是谈明?快把你知道的事儿都说出来。” 谈明赶紧向上磕头,说道:“小道士谈明,师傅是邢吉,我们在通真观出家。一开始,观里就我和师傅两个人。我师傅邢吉老是干些见不得人的事儿,我经常劝他,可他不但不听,还打骂我,我因为这事发愁,都愁出病来了。 “后来,我有个族弟来看我。他这人吃喝嫖赌,啥坏事都干,混得穷困潦倒的,说是来看我病,其实是来借钱的。我哪能搭理他呀,他就在那儿哀求、哭闹。没想到被我师傅听见了,把他叫过去,也不知道我师傅说了啥,三言两语的,他也出了家。马上就换了衣服鞋袜,师傅给他起名叫谈月。 第80章 公堂之上审案,真相逐步浮现 “哎呀,老爷呀!自从谈月来了道观,我师傅就像老虎长出了翅膀,更加肆无忌惮了。他们俩干的那些不正当的事儿,我都没法说出口。后来我师傅被庞太师请去,谈月也跟着去了,我就留在观里看守。 “有一天晚上,有人敲门,我赶紧去开山门。一看,是谈月带着个年轻的小道士进来了。我当时以为是同行,也没多想。不然的话,我也不知道他们师徒又在搞什么鬼名堂,我也不敢管,就关上山门去睡觉了。 “第二天,我想着谈月带了同行来,我也应该去见个礼。我就去了跨院,一进去,可把我吓坏了。哪是什么小道士啊,分明是个年轻女子在那儿梳头呢。我刚想转身离开,谈月就解手回来了,他说:‘师兄既然看到了,我也不瞒你。这女子是我偷偷带来的,没事儿就算了,要是出了事,我一人承担。只求师兄别声张。’老爷您想想,我平时就被他欺负惯了,他都这么说了,我哪还敢管啊,只能连声答应,只求他别害我就行。 “从那天起,他每天都去庞太师府,走的时候就把跨院锁上。回来后,就和那女子吃喝玩乐。没想到今天他刚要出门,就被老爷派去的人给抓住了。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儿,我敢作证,绝对不敢撒谎。” 包公听了,暗暗点头,心想:看这道士确实不像是作恶的人,跟我想的一样。于是吩咐把谈明带在一旁,接着带谈月上堂。 谈月被带上堂,也跪在地上。包公仔细打量他,见这谈月二十来岁,长得挺俊俏,可那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再看他穿着一身华丽的衣服,哪有一点出家人的样子。包公猛地一拍惊堂木,喝道:“你身为出家人,竟然奸污妇女,还私自拐带,这像话吗?快说!” 谈月刚要开口,谈明在旁边大声说道:“谈月,今天到了公堂,你可得老老实实招供。我刚才已经把你的事儿都跟老爷说了。”这一句话,把谈月噎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没办法,他只好如实招供:“小道谈月,有一次从黄寡妇家门口路过,看见她家有两个女儿,一个特别丑,一个特别漂亮,我就留了心。后来一来二去,就和那漂亮的女儿熟悉起来了。每天看她在门口站着,我们俩就有了情意,就偷偷定下了约会,从后门偷偷来往。 “没想到被黄寡妇撞见了,我就拿了很多金银财宝贿赂黄寡妇,她就答应让我们来往了。后来赵家要来迎娶她女儿,黄寡妇着急了,就想出了个计策。在迎娶那天夜里,趁着大家忙乱的时候,我扮成俗家亲戚,把玉香化了妆,偷偷带走了。当时我也跟金香说好了,她长得丑,没人愿意娶她,还不如去赵家顶替。到了那儿,生米煮成熟饭,她也没办法反悔了。我还以为这事儿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今天被官府抓住了。”说完,谈月也向上磕头。 包公问道:“你给了黄寡妇多少银子?”谈月回答:“纹银三百两。”包公又问:“你一个小道士,哪来这么多银子?”谈月说:“是偷我师傅的。”包公接着问:“你师傅哪来这么多银子?”谈月说:“我师傅会魇魔神法,百发百中。要是想害人,就用桃木做个小人儿,上面写上那人的名字和出生年月,再用污血装在瓶子里。我师傅一作法,只要七天,那个人就会气绝身亡。因为老包……”说到这儿,他自己赶紧啐了一口,“呸!呸!因为老爷您杀了庞太师的儿子,庞太师怀恨在心,就把我师傅请去。说要是做成这件事,就给谢银一千五百两。我师傅先拿了五百两,还欠一千两,等事成之后再给。” 包公听了,说道:“怪不得你还想偷你师傅一千两银子,要和玉香远走高飞,做长久夫妻呢!原来是这么回事。”谈月听了这话,心里一惊,心想:这话我就跟玉香说过,老爷怎么会知道?肯定是谈明偷偷听到了。他哪知道,其实是展爷在暗地里把他的事儿泄露出去了。包公先让人把谈月和谈明带下去,接着吩咐:带黄寡妇母女上堂。这案子接下来会怎么审理呢?咱们下回再说。 第81章 包公审案,各有归处 话说包公那叫一个神断,三两下就把谈月这案子给审得明明白白。审完谈月,包公大手一挥,喊道:“把黄寡妇母女三人带上来!” 只见那金香,长得那叫一个“歪瓜裂枣”,简直没法看。再瞧玉香,虽说模样俊俏,可那眼神里透着股子“狐狸样”的妖媚劲儿。 包公瞅着黄寡妇,板着脸问道:“你拿了谈月那三百两银子,藏哪儿去啦?”黄寡妇一看谈月都招了,知道瞒不住,哆哆嗦嗦地说:“老……老爷,就藏在家里柜子底儿呢。”包公立刻派人去取。取回来后,又让人给黄寡妇母女每人来了一拶子,这一下,母女俩疼得直叫唤。之后,包公把她们发落到教坊司。这黄寡妇本就贪财,这下当了虔婆,正好“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玉香爱卖俏,成了娼妓,也算遂了她的愿。金香呢,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长得丑,没人要,一咬牙,情愿去当尼姑。 赃银取回来后,包公赏了赵国盛五十两银子,让他再去找个好姑娘娶了。谈明这人一向老实,包公就让他当了通真观的观主。谈月就没那么好运了,被判了个边远充军,等参奏下来,对质清楚就出发。 案子审完,包公退堂回到书房。公孙先生早就把折子底稿准备好了,就等着包公过目。包公拿过来一看,觉得不错,又在谈月的口供那儿添了几句,这才让公孙策赶紧抄好,准备第二天一大早去参奏。 第二天,宋仁宗早早就坐在朝堂上等着呢。包公大步出班,“扑通”一声,趴在金阶上。仁宗一瞅是包公,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心里那个高兴啊,心说:“包爱卿可算病好了,这下朕可踏实了。”赶忙把包公宣上殿来。 包公先谢了恩,然后双手高高举起折子,那姿势,就跟举着宝贝似的,恭恭敬敬地呈给仁宗。仁宗拿过来,仔仔细细地看完,又瞅了瞅那桃木人儿,脸一下子就沉下来了,心里直犯嘀咕:“怪不得包卿生病,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捣鬼,这也太过分了!”又一想:“庞吉啊庞吉,你身为堂堂国戚,怎么能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呢?简直是岂有此理!” 想到这儿,仁宗立刻把庞吉宣上殿来,“啪”的一声,把参折扔到庞吉面前。庞吉一看皇上脸色不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捡起折子一看,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下,头都不敢抬,嘴里直嘟囔:“臣知罪,臣知罪啊……” 仁宗狠狠地把庞吉骂了一顿。不过念在他是国戚的份上,就说:“从轻处罚,罚你三年俸禄。”骂完,仁宗又和颜悦色地安慰了包公几句,还让庞吉当面向包公赔罪。庞吉哪敢不听啊,心里虽然一百个不愿意,可也只能乖乖地走到包公面前,低着头说:“包大人,是我不对,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包公一看,皇上都这么说了,而且也罚了庞吉的俸禄,就摆摆手说:“罢了罢了,过去的事儿就不提了。”这事儿就这么在仁宗这个“和事佬”的调解下,算是翻篇儿了。 两人又谢了恩,这才退下。仁宗回宫,包公也回到内阁,准备处理这几天攒下的一堆公事。正忙活着呢,皇上身边的内辅跑过来,扯着嗓子喊:“圣旨到,包公接旨!圣上在修文殿宣召包公。”包公一听,赶紧放下手里的事儿,跟着内辅就去了修文殿。 到了修文殿,包公规规矩矩地给仁宗行了大礼。仁宗笑着说:“包爱卿啊,你六天没来上朝,朕就跟丢了胳膊大腿似的,心里憋闷得慌。今天可算见到你了,朕这心里啊,一下子就敞亮了。” 包公赶紧跪下,诚惶诚恐地说:“臣突然生病,让圣上操心了,臣实在是担当不起啊。”仁宗又问:“包爱卿,你参折里提到的那个义士展昭,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包公一听,脸上露出敬佩的神色,说道:“圣上,这展昭可是个了不起的侠士啊!臣好几次都多亏了他搭救。想当初臣赶考的时候,路过金龙寺,碰上一伙凶僧要谋害臣,多亏展昭及时出现,把臣救了出来;后来臣奉旨去陈州放赈,在天昌镇遇到刺客项福,又是展昭帮忙抓住了刺客;就说前几天在庞吉花园,破除妖魔,还是展昭的功劳呢。” 仁宗一听,龙颜大悦,拍着大腿说:“这么说来,这展昭不光是你的恩人,还是个武艺高强的能人啊!”包公赶紧点头说:“那是,展昭的武艺,那可绝了!他有三绝:第一绝,剑法精妙绝伦,舞起剑来,那叫一个眼花缭乱;第二绝,袖箭百发百中,说打哪儿就打哪儿;第三绝,他的纵跃法更是厉害,飞檐走壁跟玩儿似的。” 仁宗听到这儿,兴奋得直鼓掌,哈哈大笑道:“朕早就想找几个武艺超群的人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听你这么一说,这展昭太合朕的心意了。他现在在哪儿呢?”包公赶紧回禀:“回圣上,展昭现在就在臣的衙门里呢。”仁宗一听,眼睛一亮,说:“那好,明天你把他带进宫来,朕要亲自去耀武楼看看他的本事。” 包公领了旨,叩谢了圣恩,退下修文殿,又回到内阁。把公事处理完,这才坐着轿子回开封府。 第82章 耀武楼前,展昭展绝技 回到开封府,包公先到公堂处理了一些事儿,然后退堂,回到书房。包兴赶紧端上一杯茶,笑着说:“老爷,您辛苦了。”包公喝了口茶,说:“去,把展爷请来。” 没一会儿,展昭就来了。包公把今天皇上的旨意一五一十地跟展昭说了一遍,还说:“明早你就得跟我一起进宫,面见圣上。”展昭一听,心里有点犯愁,可又不好拒绝,只能客气地说:“相爷,我这本事,怕上不了台面,到时候别辜负了您的一片好意。”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展昭这才告辞,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公孙策和四勇士早就知道展昭明天要面圣了,一个个跑过来道喜。大家一高兴,就凑在一起喝起酒来。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呢,包公就坐着轿子,展昭骑着马,一起往宫里赶。到了宫里,仁宗也到了耀武楼,坐上了宝座。 包公带着展昭来到丹墀下,展昭“扑通”一声跪下,给仁宗磕头。仁宗一看展昭,三十来岁,长得那叫一个精神,气宇不凡,心里就喜欢上了。随便问了几句展昭的家乡籍贯,展昭对答如流,声音洪亮。 仁宗听了,满意地点点头,说:“你给朕舞一段剑看看。”展昭谢了恩,走下丹墀。公孙策和四勇士早就在旁边等着呢,赶紧把宝剑递过去。展昭接过宝剑,抱在怀里,又走上丹墀,给仁宗磕了个头。然后把袍襟往上一掖,摆了个开门的架势。只见他手腕一抖,宝剑寒光一闪,就开始舞了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还能看清他的身形,可到后来,只见一道银光上下翻腾,把展昭整个人都罩在里面了。那剑法,一会儿削,一会儿砍,一会儿劈,一会儿剁,勾挑拨刺,各种招式耍得那叫一个溜。满朝文武和丹墀下的人,都看呆了,忍不住暗暗叫好。四勇士更是紧张得不行,一个个仰着头,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心里直念叨:“大哥,你可一定要好好表现啊!” 展昭这边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每一招每一式都用尽了心思。舞完剑,他稳稳地收住架势,还是怀中抱月的姿势,然后又给仁宗磕头。众人一看,展昭脸不红气不喘,就跟没事儿人似的。 仁宗高兴得不得了,转头问包公:“这剑法真是太精彩了!那他的袖箭怎么试啊?”包公赶紧回禀:“展昭说过,他夜里能打灭香头。白天的话,就用较射的木牌,糊上白纸,圣上您随便点三个红点,让他用袖箭射,不知圣上意下如何?”仁宗一听,说:“好,就这么办。” 其实包公早就准备好了,马上就有人把木牌拿了过来。仁宗仔细看了看,木牌上的白纸平平整整,一个黑点、一道皱纹都没有。仁宗拿起朱笔,在上面随意点了三个大大的红点,然后对执事人员说:“你们跟着展昭,他想站哪儿就让他站哪儿。这袖箭是他自己练的,跟别人的兵刃不一样,得让他自己找合适的地儿。” 展昭心里明白皇上的意思,跟着执事人员下了丹墀,斜着走了二三十步,估量着皇上能看清,就对执事人员说:“就把木牌立这儿吧。”等人都退下后,展昭对着耀武楼,恭恭敬敬地拜了几拜。然后站起身,盯着木牌上的红点,突然转身,朝着耀武楼就跑了起来。 跑了大概二十步,展昭左手一扬,右手跟着就把袖箭射了出去,只听“啪”的一声,第一支袖箭射中了木牌。展昭脚步不停,又跑了几步,再次扬手,“啪”的一声,第二支袖箭也稳稳地钉在了红点上。这次,展昭换了个姿势,来了个卧虎势,把腰一弓,脖子一扭,从胳肢窝下面把右手往外一推,“啪”,第三支袖箭直接把木牌打得晃了起来。 展昭这才松了口气,一猫腰,跑到丹墀下,给仁宗磕头。马上有人把木牌拿过来,给仁宗看。只见三支八寸长的袖箭,都稳稳地钉在红点上,最后一支更是直接把木牌钉透了。仁宗看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不停地说:“真是绝技啊!这展昭,简直是神了!” 第83章 御赐封号,展爷成御猫 包公见皇上高兴,又赶紧奏道:“圣上,展昭还有第三绝,就是纵跃法。这得找个高的地方,他得把长衣服脱了,才能施展得开。对面有座五间高的楼阁,让他上那儿去表演,圣上您可以登上楼去看,这样能看得清楚些。”仁宗一听,兴致更高了,说:“好,就这么办。” 仁宗站起身,刚要上楼梯,又突然想起什么,传旨说:“所有大臣都跟朕一起上楼,其他人都在楼下等着。”随侍的内监赶紧把圣旨传了下去。 包公带着大臣们,跟着仁宗慢慢登上高楼。仁宗坐在栏杆边上,大臣们围在他身边。展昭这边,已经把袍服脱了,扎缚得紧紧的,准备表演。 四爷赵虎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杯酒,跑过来递给展昭,笑着说:“大哥,喝杯酒,提提气,一会儿好好露一手!”展昭接过酒,一仰脖子,“咕咚”一声就喝了下去,说:“多谢贤弟!”赵虎还想再倒一杯,展昭已经大步走了出去。赵虎自己倒了三杯酒,“咕噜咕噜”喝了下去,然后跑到前面,踮着脚,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盯着对面的楼阁,准备看展昭表演。 展昭来到楼阁下,转身对着耀武楼又拜了几拜。拜完后,他在平地上像鹭鸶和仙鹤一样,慢慢地走了几步。突然,只见他身子一缩,腰背一躬,“嗖”的一声,就像一只燕子从云中飞过,轻轻巧巧地落在了高阁之上。 仁宗眼睛都看直了,惊讶地说:“你们看,展昭怎么一眨眼就上去了?这也太厉害了吧!”大臣们也都纷纷点头,赞不绝口。 展昭到了高阁上,还没完呢。他走到高阁的柱子旁边,双手抱住柱子,身子像一片树叶一样飘了起来,两条腿像风车一样飞快地转动,“嗤嗤嗤嗤”,顺着柱子就倒着爬了上去。爬到柁头那儿,他用左手把住,左腿盘在柱子上,把身子一挺,右手往上一扬,摆了个探海的姿势。仁宗看得直拍手,嘴里不停地叫好。下面的大臣和众人,也都大声喝彩。 展昭一看大家这么捧场,更来劲儿了。他右手抓住椽头,身子滴溜溜一转,把大家吓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可他却跟没事儿人似的,又用左手抓住椽头,脚尖蹬在檩方上,两只手在上面倒换着,两条腿在下面并着,在阁楼上从东边蹿到西边,又从西边蹿到东边。蹿了几个来回后,他突然把双脚一收,来了个卷身势,往上一翻,脚跟稳稳地蹬在瓦陇上,整个人就平平稳稳地翻上了房顶。 仁宗看到这儿,忍不住大声喊道:“奇了奇了!这哪儿是人啊,简直就是朕的御猫!”这话一出口,可不得了。展昭在房顶上听得清清楚楚,立刻在房顶上朝着仁宗磕头谢恩。从此以后,展昭就有了“御猫”这个绰号,大家都这么叫他。 仁宗亲自看完展昭的三项绝技,那是相当满意。当天就回宫了,一回去就下旨:“封展昭为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就在开封府当差。”包公带着展昭,对着皇宫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头谢恩。 事儿办完后,两人回到开封府。包公一进书房,就叫包兴赶紧去准备四品武职的服色,给展昭送去。展昭穿上新官服,跟着包兴来到书房,要给包公行礼。包公哪肯受啊,两人推来让去,最后包公只受了半礼。 展昭又让包兴进去,跟夫人说一声,他要给夫人磕头。包兴进去好一会儿,出来说:“夫人说,老爷多次承蒙展老爷救护,心里感激得很。以后还得麻烦展老爷多帮帮相爷。给展老爷道喜,这礼就不敢当了。”展昭听了,连连点头,恭恭敬敬地说:“夫人太客气了,都是我应该做的。” 包公又嘱咐展昭:“明早你穿上公服,跟我一起上朝,我替你代奏谢恩。”展昭赶紧谢道:“卑职一定听相爷的吩咐。”说完,就退了出来,回到自己的住处。 公孙策和四勇士早就等在那儿了,一看展昭回来,都围上来道喜。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好一会儿,然后就坐下喝酒。酒桌上,大家又说起今天展昭在耀武楼的精彩表演,一个个赞不绝口。展昭却特别谦虚,一点骄傲的样子都没有,大家对他就更加佩服了。 正喝着酒呢,包兴进来了。大家赶紧让座,包兴摆摆手说:“不行不行,我可没时间陪你们喝。相爷叫我来请公孙先生呢。”大家都好奇,问:“什么事儿啊?”包兴说:“我也不知道,刚才老爷进内屋吃完饭,出来就叫我请公孙先生,估计是有要紧事儿。” 公孙策只好跟大家告了辞,跟着包兴进了内屋,去书房见包公。这边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猜不透包公找公孙策干啥。 没多大一会儿,公孙策就出来了。大家赶紧问:“相爷找你说啥了?”公孙策笑着说:“也不是啥大事儿。一来呢,是给展大哥写谢恩的折子;二来啊,前几天在修文殿,圣上不是说几天没见咱家相爷,就像丢了胳膊大腿似的嘛。相爷就想着,国家还是得把选拔人才当大事儿。正好赶上太后入宫有大庆典,就想请圣上开恩科,多招些人才。让我写个条陈折底儿。” 展昭一听,说:“这可是好事儿啊!既然这样,咱们赶紧吃饭吧,别耽误了贤弟的正事儿。”公孙策说:“写个折底儿,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急啥呀。”展昭说:“话是这么说,可相爷既然吩咐了,肯定是着急要看。咱们天天都能见面,也不差这一会儿。” 公孙策一听,觉得展昭说得在理,就赶紧让人拿饭来。大家吃完饭后,就散坐着喝茶。公孙策回到自己屋里,稍微琢磨了一下,提起笔,“刷刷刷”几下就写完了。然后交给包兴,让他拿给包公看。包公看完,觉得挺好,就让公孙策赶紧抄清楚,准备第二天呈递给皇上。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包公就带着展昭来到朝房,等着谢恩。大臣们看到展昭穿着崭新的四品武职服色,一个个都在那儿小声议论,眼里满是羡慕。 等到皇上上朝,展昭谢过恩后,包公就把请求开恩科的奏章递了奏章。皇上接过奏章,仔细读了起来。只见他边看边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读完之后,仁宗皇帝龙颜大悦,当即朱笔一挥,批示依议。这道旨意很快发到内阁,随后立刻出抄颁行到各省。 第84章 恩科消息传,书生空欢喜 在湖广那旮旯,有个叫范仲禹的饱学之士,住在武昌府江夏县南安善村。家里有老婆白氏玉莲,还有个七岁的儿子金哥,一家三口就这么过着紧巴巴的日子。虽说老范学问大得能装一肚子,可就是个穷酸书生,每天也就勉强混个温饱。 有一天,老范跟往常一样,出去跟同窗好友们会文。回来的时候,却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一进家门就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白氏一看自家老公这模样,心里直犯嘀咕,寻思着是不是跟人闹别扭了。赶紧走上前,细声细语地问:“相公,你今儿个会文回来,咋这么不开心呐?是碰上啥糟心事啦?” 老范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说:“娘子啊,你不知道。今天去会文,大伙都没做功课,一个个都在那儿收拾行李,忙得热火朝天。我就纳闷了,问他们这是要上哪儿去。嘿,他们跟我说,圣上开了恩科,文书都到咱这儿了。他们都打算去京城赶考,还说我要是去了,指定能拿个头名状元回来。我一听,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了,这才垂头丧气地回来。你瞅瞅咱这家里,穷得叮当响,拿啥去京城赶考啊!”说完,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模样,就像被抽了脊梁骨似的。 白氏听了,眼珠子一转,安慰道:“相公,你也别太愁啦。依我看呐,光发愁也没啥用。其实我老早也有个想法。我自打跟我娘分别,都好几年了。本来想着你要是进京赶考,我就跟你一块儿去,一来能陪你考试,二来我也能顺道去看看我娘。可谁知道,咱这日子过得这么紧巴,这事儿也只能想想就算了。”白氏又说了一堆宽心话,哄着老范。老范琢磨了一下,觉得老婆说得在理,再愁也变不出钱来,只能把这事儿先搁一边儿。 第二天一大早,老范正跟老婆在屋里洗漱呢,就听见“砰砰砰”有人敲门。老范赶紧放下手里的梳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去开门。门一打开,嘿,原来是自己的老朋友刘洪义。老范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跟见了亲人似的,满脸堆笑,一把拉住老刘的手说:“哎呀,刘兄,啥风把你给吹来了,快进屋快进屋!” 两人手拉手进了屋,这屋子虽说破破烂烂的,可老刘也不嫌弃。因为老刘年纪大,为人又特别实在,白氏以前也见过不少回,所以也不避讳,大大方方地上前给老刘行了个礼,笑着说:“伯伯,您好啊!好些日子没见您了。”金哥也跑过来,奶声奶气地说:“伯伯好!”老刘看着这娘俩,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嘴里直夸:“好,好,都好!” 老范赶紧招呼老刘坐下,又忙着烧水沏茶。老刘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贤弟啊,我今儿来,是有件大事跟你商量。你知道不,当今圣上开了恩科,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啊!”老范一听,点了点头说:“我昨天会文的时候才知道。”老刘接着问:“那贤弟你有啥打算没?准备去京城赶考不?” 老范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没了,苦笑着说:“刘兄啊,别人我能瞒,在您面前我可不敢撒谎。您瞅瞅我这家里,穷得就像那被洗劫过的破庙——啥都没有。拿啥去京城啊,我是有心无力啊!”说着,脸上露出一副无奈又凄惨的表情。 老刘一听,一拍大腿,说道:“贤弟,你别灰心丧气的。你跟我说实话,去京城赶考得花多少钱?”老范叹了口气,说道:“刘兄,这事说起来更让人头疼。我家娘子还想着,要是去京城,顺便能探望她母亲。这么算下来,我们一家三口去京城,杂七杂八的费用,至少得七八十两银子。这钱,我上哪儿弄去啊,还是算了吧。” 老刘听完,皱着眉头,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一拍胸脯说:“行,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去想办法给你凑凑。要是能成,那可真是太好了。”老范一听,感动得不行,连忙作揖道谢:“哎呀,刘兄,太感谢您了,您可真是我的大恩人呐!” 老刘站起身来,准备要走。老范哪肯放他走啊,拉着他的胳膊说:“刘兄,您这刚来,饭都没吃,说啥也得留下吃顿饭再走。”老刘摆了摆手说:“吃饭是小事,可别耽误了正事。我得赶紧回去,看看能不能多找些人帮忙,凑凑这银子。”老范见留不住,只好把老刘送到柴门口。分别的时候,老刘拍着老范的肩膀说:“就明天,你在家等我的好消息。”说完,大踏步地走了。 老范望着老刘远去的背影,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既高兴又发愁,高兴的是,事情好像有转机了;发愁的是,自己这么穷,还得麻烦朋友帮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回到屋里,老范跟白氏你一言我一语地,又开始琢磨这事儿,就像在黑暗里找灯——瞎猜,也不知道明天到底能不能凑够钱。 第85章 欢喜赴京路,却遭意外变 第二天,老范就跟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在屋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眼睛时不时地盯着门口,就盼着老刘能快点来。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就听见“砰砰砰”的敲门声。老范就像听到冲锋号的士兵,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飞一般地跑去开门。 门一开,就看见老刘牵着一头黑驴,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走进来,嘴里还嘟囔着:“这黑驴,好久没骑它,脾气见长啊,一路上可把我累坏了。”老范赶紧接过驴缰绳,把老刘让进屋。 老刘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水,喘了口气说:“妥了,事儿办成了,看来贤弟你这是要时来运转啊!”说着,从驴背上拿下钱袋子,放在桌上,又从怀里掏出两封银子,往床上一放,笑着说:“这儿有一百两银子,贤弟你带着弟妹和侄儿,赶紧去京城吧。” 老范看着桌上和床上的银子,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老大,都能塞下个鸡蛋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说道:“刘兄,这太多了,用不了这么多钱。还有,您这银子是从哪儿借来的啊?您可得跟我说明白了。” 老刘哈哈一笑,说:“贤弟,你别瞎操心。这银子是我跟相好的朋友借来的,没利息。就算有利息,也有我担着。再说了,出门在外,多带点钱总没错,这叫‘穷家富路’。我再跟你说句不好听的,要是你这次没考上,就留在京城,别来回折腾了。明年又是正科,这样还省事。总之,钱富余点,心里踏实。” 老范听了,觉得老刘说得句句在理。他也知道老刘这人豪爽,就没再多说感谢的话,心里却把这份恩情牢牢地记在了心底。老刘又说:“贤弟,你要准备啥东西,赶紧收拾收拾。”老范说:“有了这银子,啥都好说了。”老刘说:“行,那你赶紧想清楚。我今天也不回去了,咱一块儿上街,把行装啥的都置办齐了。明天可是个黄道吉日,正好动身。” 于是,老范和老刘牵着黑驴,出了柴门,直奔集市。这边他俩在外面买东西,白氏在家里也没闲着,忙着收拾行李。到了晚上,两人大包小包地回来了,一家人又忙活着收拾行李,一直折腾到半夜三更才歇下。老范把家里那些用不着的东西,还有房子,都托付给老刘照看。 老刘年纪大了,本来就觉少,再加上操心老范一家的事儿,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老范心里惦记着明天要上路,也是躺在床上,眼睛瞪得老大,望着屋顶直发愣。两人索性坐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唠起嗑来。老刘像个老妈子似的,嘱咐了老范一堆话,什么出门要注意安全,到了京城要小心谨慎,千万别惹事生非。老范一边听,一边点头,把这些话都牢牢地记在心里。 天刚蒙蒙亮,老范雇的车子就来了。一家人手忙脚乱地把行李搬到车上。白氏走到老刘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哽咽着说:“伯伯,谢谢您这些日子的照顾。我们走了,您自己多保重身体。”金哥也跑过来,拉着老刘的手说:“伯伯,我会想您的。”老刘看着这娘俩,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强忍着眼泪说:“走吧,路上小心点。到了京城,给我捎个信儿。” 母子俩上了车,老刘突然想起什么,指着黑驴对老范说:“贤弟,这驴我养了好些年了,就是个孤蹄,听说会妨主人。我把它送给你,你找个机会把它卖了,再买头好驴骑进京去。”老范一听,连忙摆手说:“刘兄,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这驴您送给我,我肯定留着。人这一辈子,穷富、发达还是落魄,都是命中注定的,哪能怪一头驴呢。我可没听说过驴还能妨人的,您别瞎想了。”老刘听了,心里很高兴,说:“贤弟,你可真是个明白人呐!” 老范拉着黑驴,和老刘站在柴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舍不得先松开手。老范眼泪止不住地流,哭得都说不出话来了。老刘咬咬牙,狠下心来说:“贤弟,走吧,别磨蹭了。我就不远送了。”说完,转身走进柴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老范望着柴门,抹了把眼泪,这才带着老婆孩子,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一路上,老范一家晓行夜宿,渴了就喝口水,饿了就吃口干粮,倒也顺顺利利地到了京城。找了个住的地方,把老婆孩子安顿好,老范就坐不住了,想着要去万全山找岳母。白氏赶紧拦住他说:“相公,你别急。咱们是为了考试来的,不如等考完试,啥事儿都办完了,再去也不迟。一来咱们跟我娘好几年没见了,去了肯定有好多事儿要忙,你还得准备考试,别分心。现在你就好好养精蓄锐,等考完试,咱们娘俩跟你一块儿去。二来咱们都这么久没见了,也不在乎这几天。” 老范听老婆说得有理,就按捺住性子,一门心思准备科考,又是投文,又是投卷,忙得不亦乐乎。很快,就到了考试的日子。这次主考的是包公,那可是出了名的公正无私,考场里的那些歪门邪道,在他这儿根本就行不通。老范考了三场,自我感觉特别好,觉得自己肯定能考个好成绩。 第86章 幼子突失踪,甥舅巧相逢 考试一结束,老范就寻思着:老婆跟着我来京城,就是为了看望岳母。考试前,她体谅我,怕我分心,一直没提这事儿。现在要是我不体谅她,她们母女分别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却不能见面,那我也太没良心了。于是,老范备好黑驴,又雇了辆马车,跟车夫说好,送到万全山就回来。一家三口锁好住处的门,欢欢喜喜地往万全山去了。 到了万全山,老范把马车打发走,就和老婆带着孩子进山找岳母家。白氏还以为到了万全山,就能轻轻松松找到娘家,谁知道问了好多人,大家都摇头说不知道。老范这下可着急了,心里直后悔,早知道就不该把马车打发走。他本来想着,到了万全山,就算岳母家远点,让老婆骑着驴,抱着孩子,自己走几步路也没啥。可他哪能想到,连个打听的地方都没有啊。 没办法,老范只好让老婆带着孩子在一块大青石上坐着休息,把黑驴放开,让它吃草。自己甩开大步,出了东山口,逢人就问,可问了一圈,愣是没一个人知道白家在哪儿。老范又气又急,心里还惦记着老婆孩子,两条腿也酸得不行,只能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地往回走。 等他回到大青石那儿,一下子就傻眼了。白氏和金哥竟然都不见了。这可把老范吓得不轻,眼睛瞪得像铜铃,在周围疯狂地张望,可哪有老婆孩子的影子啊。这下老范急得扯着嗓子大喊:“娘子!金哥!你们在哪儿啊!”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可就是没人回应。喊了好半天,老范嗓子都哑了,口干舌燥的,也没力气喊了。他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就在老范哭得昏天黑地的时候,远远地走来一个砍柴的老头。老范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冲过去拉住老头的胳膊说:“大爷,大爷,您有没有看见一个女人带着个小孩啊?”老头说:“女人倒是看见了一个,没瞧见小孩。”老范一听,连忙追问:“那女人在哪儿啊?”老头摇摇头,叹了口气说:“小伙子,说起来可吓人了。离这儿五里地,有个独虎庄,庄里有个威烈侯,叫葛登云。那家伙可凶了,经常抢老百姓家的女人。我刚才看见他打猎回来,马上驮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回他庄里去了。” 老范一听,心急如焚,又问:“那独虎庄在山下哪个方向啊?”老头指了指东南方向说:“就在那边,你看,那片树林子那儿就是。”老范也顾不上跟老头说声谢谢,撒开腿就往独虎庄跑去。 那金哥为啥不见了呢?原来,葛登云带着一群家丁进山打猎,想抓些野兽。巧了,从深草丛里赶出一只大老虎。老虎看见这么多人,手里还都拿着兵器,也不敢硬来,扭头就往山下跑。正好从那块大青石旁边经过,老虎一张嘴,就把金哥给叼走了。这可把白氏吓得当场就昏过去了。 也是金哥命不该绝,这老虎往西跑,跳过两座小山峰。有个叫白雄的樵夫正在树上砍柴呢,一抬头,看见老虎叼着个小孩,心里一紧,也顾不上多想,顺手就把手里的板斧朝着虎头扔了过去。这一斧子没砸中虎头,却砸在了虎背上。老虎猛地被砸了一下,腰一弯,嘴一张,就把金哥给扔在了地上。 白雄一看老虎受伤了,“嗖”地一下从树上跳下来,眼疾手快,抄起扁担,照着老虎的后腿就是狠狠一扁担。这一扁担下去,力气可不小,只听老虎“嗷”地一声,跳过山岭跑了。白雄赶紧跑过去,把金哥抱起来,一看,小家伙还有气,身上虽然有点伤,但是不太严重。白雄在那儿喊了好一会儿,金哥才慢慢醒过来。白雄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那叫一个高兴。 白雄怕再碰上啥野兽,不敢多耽搁,紧紧抱着金哥,先找到板斧别在腰里,然后扛起扁担,快步下了山,往西南方向走,进了八宝村。没走多远,就到了自己家门口。白雄扯着嗓子喊:“娘,开门啊,我回来啦!” 屋里走出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太太,打开门一看,吓了一跳,惊讶地说:“哎呀,你从哪儿抱回来个小孩啊?”白雄说:“娘,先进屋,我慢慢跟您说。”老太太接过扁担,白雄抱着金哥进了屋,把金哥轻轻放在床上。然后拔出板斧,对白氏说:“娘,您有没有热水,给我倒点。”老太太连忙倒了一盏热水过来。白雄把金哥扶起来,喂他喝了点热水。金哥缓了口气,“哎呀”一声说:“吓死我了!” 老太太也凑过来,看着金哥,虽然小家伙身上脏兮兮的,但是长得眉清目秀,心里一下子就喜欢上了,疼得不行。白雄就把从虎口救金哥的事儿,跟老太太说了一遍。老太太听了,吓得直捂胸口,又是心疼又是后怕。她轻轻抚摸着金哥的头说:“孩子啊,你这是虎口逃生,以后肯定有大造化,能享大福。别怕,慢慢跟奶奶说,你家在哪儿啊?” 金哥回答说:“我父母都还在呢。我爹叫范仲禹,我娘叫白氏。”婆婆听了这话,不禁觉得有些惊讶,又问道:“你们家住在什么地方呀?”金哥说:“我不是京城本地人,家在湖广武昌府江夏县的安善村。”婆婆一听,赶忙接着问:“你母亲的乳名是不是叫玉莲呀?”金哥回答:“没错,就是叫玉莲。” 婆婆听到这儿,一下子把金哥紧紧搂在怀里,激动地说道:“啊呀!我的小乖乖哟,可把我心疼死啦!”说完,就忍不住哭了起来。金哥被弄得愣住了,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樵夫见状,对白雄对金哥说:“我跟你说呀,你别发愣。我叫白雄,刚刚提到的玉莲,是我的亲姐姐。这位婆婆就是我的娘。”金哥一听,恍然大悟,说道:“这么说,你就是我的舅舅,她就是我的姥姥啦。”说完,伸出小手搂住婆婆,也跟着大哭起来。 欲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且听下回细细讲述。 第87章 金哥遇救,舅甥寻亲 金哥认了舅舅白雄和姥姥,祖孙俩抱头痛哭,那场面,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白雄在旁边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眼眶红红的,赶忙劝了好半天,祖孙俩这才止住哭声。 白老太太心疼地问金哥:“既然你爹妈来京城了,咋没到我这儿呢?”金哥抽抽搭搭地说:“姥姥,都是为了找您,我才被老虎叼走的。”接着,金哥就把他爹范仲禹来京城赶考,他娘想顺便探望姥姥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我爹妈商量好了,等考试完就来找您,所以今天我们到了万全山下。可谁知道,问了好多人,都不知道您家在哪儿。我和娘就在大青石上等,爹去东山口那边打听。就在这时候,突然蹿出一只大老虎,一口就把我叼走了。后来的事儿我就不知道了。没想到被舅舅救到了这儿。我现在就担心爹妈,他们肯定急坏了,不知道哭成啥样了!”说着说着,金哥又嚎啕大哭起来。 白雄赶紧安慰他:“外甥啊,这儿离万全山有好几里地呢,这地方叫八宝村。你们在东山口打听,肯定没人知道。你先别哭,今天天也晚了,明天舅舅就去东山口找你爹妈。”说完,白雄就忙活着去做饭,还翻出刀伤药。白老太太给金哥又是掸灰,又是梳洗,把药轻轻地涂在他的伤口上。怕这小孩子想家想爹妈,老太太又使出浑身解数,一会儿讲故事,一会儿扮鬼脸,变着法儿地哄他。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白雄就把板斧别在腰间,抄起扁担,大步流星地朝万全山走去。到了那块大青石旁边,他左瞅瞅右看看,眼睛瞪得像铜铃,可哪有个人影啊。白雄正四处张望呢,就看见远处有个人跌跌撞撞地走过来。这人头发乱得像鸡窝,满脸都是血,左手揪着衣服前襟,右手拿着一只红色的鞋子,慌慌张张地,跟丢了魂似的。 白雄刚想开口问问,那人就跟疯了似的,举起鞋子朝着白雄劈头盖脸地打过来,嘴里还骂骂咧咧:“好你个狗东西!你打得老爷好惨!你杀得老爷好狠!”白雄眼疾手快,赶紧一闪身躲开了。他仔细一瞧,这人咋有点像姐夫范仲禹呢?再一问,这人前言不搭后语,满嘴疯话,啥都听不明白。 白雄一拍脑门,突然灵机一动:“我咋这么笨呢,不如回家把外甥背来,让他认认,不就知道是不是姐夫了。”于是,他对着那个疯疯癫癫的人说:“喂,你这疯汉,在这儿老实等着,我去去就来。”说完,撒腿就往八宝村跑。 那这个疯汉到底是谁呢?没错,他就是范仲禹。原来,范仲禹听了老樵夫的话,心急火燎地赶到独虎庄,站在威烈侯葛登云的家门口,扯着嗓子要讨回自己的老婆。可这葛登云太坏了,表面上假惺惺地稳住范仲禹,到了晚上,却诬陷范仲禹杀害他的家人,一声令下,一群打手冲出来,把范仲禹打得昏死过去。 打完人,葛登云还不解气,让人找了个大箱子,把范仲禹塞进去,趁着五更天,抬到荒郊野外,想就这么把他扔了。巧了,半路上碰上一群报录的人。这些报录的,是来给范仲禹报喜的,说他中了头名状元。他们跑到范仲禹住的地方,一看没人,门还锁着,一打听,才知道范仲禹一家去万全山探亲了。于是,他们就连夜追了过来。 这群报录的人正走着,瞧见两个人抬着个大箱子。他们以为这箱子是那两人偷来的,而且又是在荒郊野外,仗着人多势众,就把箱子给劫下来了。抬箱子的人吓得撒腿就跑。报录的人还挺高兴,觉得发了笔意外之财,七手八脚地抽掉绳子、撬掉杠子,打开箱子一看,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原来,范仲禹被打昏后又苏醒过来了,他从箱子里“噌”地一下跳出来,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只红鞋子,对着报录的人就是一顿乱打。报录的人见他披头散发、满脸是血,跟个恶鬼似的,吓得一哄而散。 范仲禹也不管他们,晃晃悠悠、迷迷糊糊地就来到了万全山,正好和白雄碰上了。 第88章 屈申贪杯,驴上换财 咱们再说说白雄这边。他急匆匆跑回家里,把在万全山遇到疯汉的事儿跟母亲说了一遍,然后背起金哥,又马不停蹄地往万全山赶。等他们到了那儿,疯汉早就没影了,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白雄没办法,只好又背着金哥回了家。他这人特别执着,又问清楚金哥在京城的住处,虽说从八宝山村到京城有四十多里地,可他一点都不怕远,抬脚就往城里走。 到了范仲禹住的地方,白雄一看,门还是锁着的。他这一趟,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正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呢,就听见街上的人议论纷纷,说新科状元范仲禹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白雄一听,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心里乐开了花,暗自琢磨:“他既然中了状元,官府肯定会派人到处找,肯定能找到的。我先回家,把这好消息告诉老娘和外甥,再好好问问外甥详细情况。” 白雄从城里回到家,把这一天的事儿一五一十跟母亲说了。金哥听说爹妈还是没消息,小嘴一撇,又哭了起来。白老太太又是哄又是劝,金哥才止住哭。白雄就仔仔细细地问金哥那天的事儿。金哥就把他们母子怎么坐车,父亲怎么骑着驴到了山下,怎么把驴放开吃草,他们母子怎么在青石上等,父亲怎么去东山口打听消息,自己又是怎么被老虎叼走的,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白雄把这些话都牢牢地记在心里,打算第二天接着去找。 你瞧瞧,白雄这一天,来回跑了一百四五十里地,那真是累得够呛,跟拉了一天磨的驴似的。咱们光说他这边辛苦,另一边也有事儿发生了。俗话说得好,一张嘴难说两家话,这两边的事儿还真是同时进行着。 在京城鼓楼大街西边,有一家兴隆木厂,是两个山西人开的。这两人是兄弟,哥哥叫屈申,弟弟叫屈良。屈申长得那叫一个磕碜,满脸的大胡子跟杂草似的,所以大家都叫他“屈胡子”。他特别爱喝酒,一天不喝就浑身难受,每天都喝得晕晕乎乎的,因此又得了个外号,叫“酒曲子”。虽说他爱喝酒,可做起生意来一点不含糊,再加上弟弟屈良帮忙,把这木厂经营得那叫一个红火,生意好得就像那八月十五的月亮——圆圆满满。 有一天,屈申跟屈良商量:“听说万全山南边的船厂进了一批新木料,咱去瞅瞅。要是合适,就批下来一些,这不就能赚一笔了嘛。”屈良一听,也觉得是个好主意,连忙点头同意。他拿了个褡裢,装上四百两银子,又牵出一头酱色花白的叫驴。这驴有个怪毛病,就爱跟别的驴凑一块儿,路上要是没瞧见驴,它就磨磨蹭蹭不好好走;要是瞧见有驴,撒开蹄子就追,跟打了鸡血似的。 屈申接过银子,把褡裢搭在驴鞍上,骑上驴就往万全山南边去了。到了船厂,因为屈申跟那些木商平时都有来往,大家挺熟络的。木商们带着屈申看了好多木料,可屈申左看右看,觉得价格啥的都不合适。在买卖这行有个规矩,就算生意没做成,大家还是朋友,仁义还在,所以木商们还是好酒好菜招待屈申。 屈申一瞧见酒,那眼睛都直了,跟饿狼瞧见肉似的,酒瘾一下子就被勾起来了。他左手一杯,右手一杯,一边喝一边聊,又是说笑话,又是讲段子,高兴得都忘了时间。突然一抬头,看见太阳都快下山了,这才慌了神,结结巴巴地说:“坏了坏了,我……我还得进城呢,这……这都天晚咧!”说着,他赶紧起身,又是作揖又是哈腰,跟木商们告别,然后急急忙忙拉过酱色花驴,往万全山方向赶去。 第89章 借宿遇恶,惨遭毒手 屈申心里越着急,这驴就越不听话。他左边抽一鞭,右边抽一鞭,气得破口大骂:“你这王八羔子的臭屎蛋!平时养你这么久,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太阳都快没了,你还跟我这儿瞎折腾!”话还没说完,就瞧见这驴两只耳朵“唰”地一下竖起来,“咴儿咴儿”地叫了一声,四个蹄子乱蹦,撒开腿就往前飞奔。 屈申知道这驴的毛病,肯定是听见前面有叫驴叫,它又要去追了。没办法,他只好紧紧拉住缰绳,由着它跑,心里想着:“跑就跑吧,总比在这儿磨磨蹭蹭强。”跑着跑着,还真瞧见前面有一头驴。他这驴一看见,跟打了兴奋剂似的,前蹄高高扬起,连蹦带跳的。屈申哪能坐得住啊,一个不稳,顺着驴屁股就滑了下来,“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屈申狼狈地爬起来,捡起鞭子,对着驴一顿乱抽,可驴根本不听他的。没办法,他只好抓住驴嚼子,把驴拉到旁边一棵小榆树下,拴了起来。屈申这才喘口气,走过去看那头驴。原来是一头黑驴,鞍子、缰绳啥的都挺齐全。这黑驴就是范仲禹昨天骑来的,当时情况紧急,把它留在这儿吃草,这黑驴一夜没吃料,就慢悠悠地晃出了东山口,还在这儿啃草呢。 屈申围着黑驴转了好几圈,眼睛放光,嘴里直嚷嚷:“这是谁的黑驴啊?”喊了好几声,也没人回应。屈申自言自语道:“好一头漂亮的黑驴啊!”他又掰开驴嘴,看了看牙口,才四个牙,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再瞧这驴身上的膘,肥嘟嘟的,而且鞍子啥的都崭新崭新的。屈申心里打起了小算盘,眼睛咕噜噜一转:“反正也没人,我不如把这黑驴换走,赚大了!” 想到这儿,屈申麻溜地把自己的钱褡裢拿过来,搭在黑驴身上,扯住缰绳,一翻身就骑了上去。嘿,这黑驴跑起来那叫一个快,一溜烟似的,把屈申高兴坏了,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正美着呢,突然天就变了。狂风“呼呼”地刮起来,漫天黄沙,刮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这时候都已经掌灯时分了,屈申心里直发慌,暗自嘀咕:“这下完犊子了,看样子进不了城了。我身上还带着四百两银子呢,这可咋办?前面就是万全山,要是碰上劫道的,那可就倒了八辈子霉了。不行,我得找个人家借住一晚。” 正想着呢,就瞧见前面有个褡裢坡儿,往南上坡的地方有灯光。屈申赶紧下了黑驴,牵着驴往坡上走,走到那家门前。 还没进门呢,就听见屋里有个女人扯着嗓子喊:“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倒好,把老婆饿得前胸贴后背!”接着又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你饿着,我也没吃啥啊!”女人又骂道:“你没吃啥,光知道灌黄汤!”男人回嘴:“谁不让你喝了?”女人气得直跺脚:“我要是会喝,早喝了!弄来酒,你也不想着买点柴米,就知道自己喝!”男人嘟囔着:“这叫啥话,我就这点口福。”女人不依不饶:“就知道吃现成的,干脆明天我出去挣钱,你在家享清福得了!”男人连忙说:“你别胡咧咧。我虽然穷,可也是个讲情义的人。”女人冷笑道:“就你这样,大街上都找不出第二个!” 屈申在门外听了,撇了撇嘴,心想:“这女人可真不咋地,太不把自己男人当回事儿了。”他本来不想敲门借宿了,可四周黑灯瞎火的,就这一家有灯光,没办法,只好用鞭子敲敲门,喊道:“借个光啊,能不能让我借住一晚?”屋里一下子没声了。屈申又喊了半天,才听见那女人问:“找谁啊?”屈申连忙说:“我是赶路的,天太黑了,想借住一晚,明天一定重谢!”女人说:“你等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一个男人打着灯笼出来,问道:“干啥的?”屈申赶紧作揖,陪着笑脸说:“大哥,我是路过的,这天晚了,实在走不了,想在您这儿借住一晚,明天一定好好感谢您。”男人说:“原来是这样,这有啥的,进来吧。” 第90章 黑心夫妻谋财害命,倒霉屈申命丧他乡 屈申牵着驴,站在这户人家门口,对着屋里喊:“大哥,我还有一头驴呢,能一块儿安置下不?”屋里那男人也就是李保,大大咧咧地回应:“嗐,只管拉进来,咱这地儿宽敞着呢!”说着,就出来帮屈申把驴拴到了东边树上,然后提着灯笼,把屈申领进屋里。 屈申提着沉甸甸的钱褡裢,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一进屋,他打量了一圈,这屋子就是那种两明一暗的三间草房,虽说看着破破烂烂的,好在还算干净。屈申把钱褡裢“咚”地一声放在炕上,脸上堆满笑容,转过身,对着李保拱拱手,客客气气地说:“大哥,还没正儿八经跟您见个礼呢,刚才太匆忙了。”李保也赶忙回礼,嘴上说着:“您瞅瞅,咱这就是个破茅屋,掌柜的可别嫌弃啊,要是招待不周,您多担待。”屈申连忙摆手,笑着说:“好说,好说,出门在外,有个地儿落脚就谢天谢地了。” 李保眼睛一转,拉着屈申就唠起嗑来:“听您口音,不像本地人啊,您贵姓?在哪儿发财呢?”屈申一听,立马来了精神,拍着胸脯说:“我姓屈,叫屈申,在城里鼓楼大街开了家兴隆木厂,您有空可得去坐坐。还没请教您尊姓大名呢?”李保嘿嘿一笑,说道:“我姓李,叫李保。”屈申一听,提高了嗓门,满脸堆笑:“哎呀,原来是李大哥,失敬失敬!”李保也假惺惺地回着:“好说,好说。屈大哥,您这木厂的大名,我早有耳闻,久仰久仰啊!” 这李保到底是何许人也?他原本是李天官派去跟着包公上京赶考的跟班。可包公罢职后,他就觉得包公彻底没指望了,脚底抹油,带着行李和银子就跑了。拿着这些钱,他整天在花街柳巷鬼混,没几天就把钱挥霍得一干二净,最后流落到这儿,在李老儿的店里打工。李老儿夫妻看他干活还算勤快,又没有儿子,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一合计,把他招赘成了上门女婿。 谁能想到,这李保就是个狗改不了吃屎的主儿,以前的坏毛病一点儿没改,还是整天吃喝嫖赌,把李老儿夫妻气得直接归了西。这下李保更是没人管了,接手店铺后,愈发肆无忌惮,想干啥就干啥。偏偏他老婆李氏也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儿,这两口子凑一块儿,没过一两年,店就倒闭关门了。到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把店里的家伙事儿都卖了,房子也拆了,现在就只剩下这三间破草房,穷得叮当响。这不,倒霉透顶的屈申就这么撞上门来借宿了。 当晚,李保和屈申聊得正起劲儿,突然灯里没油了,光线变得忽闪忽灭。李保站起身,朝着东边那间屋子走去,伸手掀起破布帘子,进去拿油。李氏一看他进来,立马凑到跟前,眼睛里闪着光,小声嘀咕:“老公,刚才他往炕上放那东西,‘咕咚’一声,听着可沉了,到底是啥啊?”李保挑了挑眉,压低声音说:“是个钱褡裢。”李氏一听,脸上乐开了花,一拍大腿:“哎呀妈呀,这可不就是老天爷给咱送钱来了嘛,活该咱家要发财!”李保皱了皱眉头,疑惑地问:“咋就发财了?你可别瞎想。”李氏撇了撇嘴,白了他一眼:“你呀,就是个榆木脑袋!就他带的那一个钱褡裢,还那么沉,里面指定是白花花的银子啊。你赶紧出去问问他会不会喝酒,要是他会喝,这事儿就有戏了。咱家里别的不多,酒可管够,你想法子把他灌得烂醉如泥,到时候就知道咋办了。” 李保听老婆这么一说,心领神会,脸上露出一丝坏笑,连忙拿起油罐,麻溜地添上灯油,把灯芯挑得贼亮贼亮的。然后又回到屋里,继续跟屈申套近乎,一口一个“大哥”叫得那叫一个亲。两人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李保装作不经意地问:“屈大哥,您平时爱不爱喝点小酒啊?”这一问,可把屈申的酒瘾给勾起来了,屈申瞬间两眼放光,嘴角都快流哈喇子了,舔了舔嘴唇说:“哎呀,李大哥,你可算问着了!这么大半夜的,要是能来上几口酒,那可太舒坦了,就是不知道上哪儿找酒喝去。”李保一听,心里暗喜,赶紧说:“巧了不是,我这儿别的不敢说,酒那是管够!不瞒您说,我也是个酒腻子,一天不喝就浑身不得劲儿。”屈申一听,兴奋得不行,一拍桌子:“哎呀,这可太对劲儿了!咱俩简直就是知己啊,相见恨晚呐!” 李保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温起酒来。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酒就端上来了,两人面对面坐下。屈申本来就好酒,再加上李保在一旁不停地劝酒,一杯接着一杯,一让再让,没多大一会儿,屈申就被灌得酩酊大醉。他的脑袋晕乎乎的,说话都不利索了,身体前仰后合,像个不倒翁。屈申迷迷糊糊地把钱褡裢往里一推,脑袋刚一沾上枕头,就“呼呼”地打起呼噜来。 这时候,李氏也从里屋走了出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炕上的钱褡裢。李保凑到她跟前,小声说:“他是醉得不省人事了,可咱咋动手啊?”李氏眼睛一瞪,恶狠狠地说:“你去找根绳子来。”李保一脸懵,挠了挠头问:“要绳子干啥啊?”李氏气得跺脚,骂道:“你个笨蛋玩意儿!把他勒死,这钱不就是咱的了嘛,多简单的事儿!”李保一听,吓得直摇头:“那可不行,人命关天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李氏一听,火冒三丈,指着李保的鼻子骂道:“你既要发财,又这么胆小,你个窝囊废!难道老娘就活该跟着你挨饿受穷啊?” 李保被老婆这么一骂,心里虽然害怕,可又经不住钱财的诱惑,一咬牙,一跺脚,心一横,还是去把绳子找来了。李氏早就把破炕桌挪到一边了,她瞧着李保哆哆嗦嗦的样子,就知道指望不上他,一把夺过绳子,动作麻利地爬上炕。她小心翼翼地绕到屈申身后,轻轻地从屈申枕着的钱褡裢下面把绳头递过去,然后慢慢地拴好,打了个结实的扣。李氏朝李保招了招手,示意他上来。李保磨磨蹭蹭地爬上炕,李氏把绳子的一头塞到他手里,两人一人抓住一头,使出浑身力气,狠狠地往两边勒。李氏还觉得不够,又把脚蹬在墙上,加大力气。只见屈申被勒得手脚乱蹬,拼命挣扎。李保虽然心里害怕得要死,可到了这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用力。没一会儿,屈申就没了动静,直挺挺地躺在那儿。李保吓得一屁股坐在炕上,脸色惨白,瘫成了一团。 李氏可不管那么多,眼睛里只有钱,连忙把钱褡裢抽出来,伸手进去一掏,好家伙,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八包银子。李氏看着这些银子,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肉都快挤到一块儿去了。可他们不知道,这一恶行迟早会被揭露,等待他们的将是严厉的惩罚。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91章 黑心夫妻谋财害命,离奇事件接连不断 话说李保和他媳妇,这俩家伙坏得那是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透了,竟干出谋害屈申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 屈申一咽气,李氏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跟饿狼瞧见肥肉似的,一把抽出装钱的袋子,双手跟捣蒜似的,一封一封往外掏银子。掏完还贼兮兮地提着灯,麻溜儿地冲进屋,“嘎吱”一声掀开炕面,把银子一股脑儿藏了进去。 李保在一旁看着,心里直发慌,哆哆嗦嗦地问:“媳妇,这尸首可咋整啊?”李氏把眼一翻,恶狠狠地说:“瞅你那点出息,跟个胆小鬼似的。趁今晚黑灯瞎火,没人瞅见,你把尸首背到北上坡,扔庙后头去,神不知鬼不觉的。” 李保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咬着牙,让媳妇把尸首扶起来,往自己背上一搭。可屈申这身子沉得就像一座小山,李保刚直起腰,“噗通”一声,俩人跟俩软脚虾似的全栽倒了。李保脸憋得通红,心里直打鼓,又怕又累。但在李氏的连番催促下,他只能又憋足了劲儿,把尸首重新背起来。 李氏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脑袋跟拨浪鼓似的左右乱晃,贼眉鼠眼地瞅了瞅,着急忙慌地说:“快点,趁没人,赶紧溜。”李保背着尸首,一路小跑,往北上坡奔去。可刚跑没多远,突然,一个黑影“嗖”地一下从眼前晃过。李保吓得“妈呀”一嗓子,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浑身的寒毛跟钢针似的全都竖了起来,腿肚子转筋,身子一软,“啪”地把尸首扔地上了。然后,他撒腿就往回跑,那速度,比兔子见了老鹰还快。 李氏在后面扯着嗓子喊:“跑啥呀,在这儿呢!”李保气喘吁吁地说:“可吓死我了,刚到北上坡没多远,冷不丁瞧见个人,我这手一松,就把尸首扔那儿了。”李氏撇了撇嘴,满脸不屑地骂道:“你就是自己吓自己,疑心生暗鬼。你忘了北上坡那棵小柳树了?准是把它当成个人了。”李保这才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哎呀,还真是!快,快关门。” 李氏哼了一声,说:“门先别关,事儿还没完呢。”李保一愣,挠了挠头问:“还有啥事啊?”李氏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那头驴咋办?留家里,那不是留个定时炸弹吗?”李保心疼地说:“那……怪可惜的。”李氏火了,双手叉腰,大声骂道:“你都发了这么大财了,还稀罕这头驴?赶紧把它轰出去。” 李保没办法,只好耷拉着脑袋,慢腾腾地走到院里,解开缰绳,拉着驴就往外走。可这驴到了门口,跟生了根似的,说啥也不走了。李氏火冒三丈,抄起门闩,“啪”地一下,照着驴后胯就是狠狠一击。驴疼得“嗷”一嗓子,撒腿就往外蹿。李保赶紧一松手,李氏又从后面用门闩使劲一戳,那驴就跟疯了似的,一路狂奔冲下坡去了。 这对恶夫妻这才心满意足地关上门。李保心还在“砰砰”直跳,像敲锣打鼓似的。李氏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大摇大摆地坐在那儿,还煞有介事地教李保:“明天你还照常去井边打水。要是北上坡有人发现尸首,你就麻溜儿地过去瞅瞅,别让人起疑心。等这事儿消停了,咱再慢慢享受。你说咱这事儿干得漂亮不?” 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不知不觉鸡都叫了三遍,天也亮了,路上开始有行人了。 第92章 死尸离奇复活,众人一头雾水 有个人哼着小曲儿路过北上坡,突然,他眼睛瞪得老大,惊恐地大喊:“哎呀妈呀,这儿有个死尸!”这一嗓子,跟炸雷似的,一下子就聚过来好多人。有好事的,脚底抹油似的,赶紧跑去给地方送信。 地方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撒腿就往这儿跑。到那儿一看,死者脖项上有条绳子,松松垮垮的,没系扣。地方皱着眉头,琢磨了好一会儿,说:“瞅这样子,像是被勒死的。乡亲们,大家都帮忙看着点,别让野牲口给啃了。我去找我伙计来守着,我得赶紧报县去。” 地方刚走没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扯着嗓子喊:“苦头儿,苦头儿,快回来,活了,活了!”苦头儿还以为大家拿他寻开心呢,头也不回地说:“别闹了,我正着急上火呢,你们还拿我开涮。” 可众人还在一个劲儿地喊:“真活了,谁跟你开玩笑!”苦头儿半信半疑地回来一看,好家伙,那尸首真的开始动弹了。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把尸首扶起来,盘上腿。过了好一会儿,就听“啊呀”一声,声音特别微弱。 苦头儿赶紧在对面蹲下,满脸关切地轻声问:“朋友,你醒醒,有啥话,跟我说。” 只见屈申微微睁开眼,瞅瞅苦头儿,又看看众人,细声细气地说:“吓!你们是啥人啊?咋能跟奴家面对面说话呢?懂不懂规矩,还不往后退退。”说完,还拿袖子把脸一遮,那声音娇气得哟。 众人一听,“哄”地一下全笑开了,有的笑得直不起腰,有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说:“哟,还奴家,真逗!这可真是‘六月天穿皮袄——里外发热’,太离谱了。”苦头儿赶紧伸手摆了摆,大声说:“乡亲们别笑,他刚醒,魂儿还没归位呢。大家安静,我好好问问他。”众人这才强忍着笑,止住了声。 苦头儿接着问:“朋友,你是被谁害的?是谁把你勒死的?跟我说实话。”屈申却扭扭捏捏地说:“奴家是自己上吊自尽的,不是被人勒死的。”众人一听,又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这明摆着是被人勒死的,咋说是上吊呢?上吊咋还躺这儿,脖子上还套着绳子?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嘛。” 苦头儿又赶紧劝住众人,接着问:“朋友,你为啥上吊啊?”屈申抽抽搭搭地说:“奴家跟丈夫、儿子去看母亲,没想到碰上啥威烈侯,把奴家抢到后楼,想轻薄奴家。奴家装作答应,支开丫环,就自尽了。” 苦头儿听了,冲众人伸出大拇指,满脸惊讶地说:“这里头有事儿啊,看他这样子,跟说的话咋对不上号呢,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正说着,突然,苦头儿脑袋后面“啪”地挨了一下。他伸手一摸,疼得龇牙咧嘴,大喊:“哎呀,谁啊这是?”回头一看,原来是个疯汉,拿着一只鞋,在那儿追着打众人。苦头儿气呼呼地埋怨:“大清早起,一个死尸还没弄明白,又挨一鞋底子,我今儿可真是倒霉透顶,像出门踩了狗屎——晦气到家了。” 第93章 人物纷纷登场,场面混乱不堪 就在这时,屈申突然指着疯汉,大声说:“拿鞋打人的,那是我丈夫。求各位大爷,把他抓住。”众人都乐了,笑得前仰后合,说:“嘿,你长成这样,还有丈夫呢?这可真是‘麻雀窝里飞出凤凰——怪事一桩’。” 正说笑呢,就看见两个人跟斗鸡似的揪在一起,还拉着一头花驴,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地方,地方,我们要打官司!”苦头儿心里那个气啊,直骂:“真是倒霉到家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劝:“二位松手,有话好好说。” 这俩人是谁呢?一个是屈良,一个是白雄。白雄昨天回家,天一亮,就又去万全山找范爷。走着走着,忽然瞧见小榆树上拴着一头酱色花驴。他以为是姐夫的驴,也没细问啥毛色。想着有驴就能找人,就解开绳子牵着走。巧了,迎面碰上屈良。 屈良因为哥哥一夜没回家,还带着四百两银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城门一开,他就赶紧跑出来,想去船厂问问。没想到看见白雄拉着哥哥的花驴,上去一把就揪住:“你把我们的驴拉哪儿去?我哥哥呢?银子呢?” 白雄眼睛一瞪,跟铜铃似的,吼道:“这是我亲戚的驴!我还问你要我姐夫、姐姐呢!”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就这么扭打起来,要找地方评理。 正好碰上苦头儿,俩人这才住了手。屈良一扭头,看见哥哥坐在地上,一下子就喊起来:“哎呀,哥哥,你咋在这儿呢?脖子上咋还拴着绳子?” 可屈申却粗声粗气地喊:“呔!你是干啥的,这么没礼貌,还不往后退!”屈良一听,哥哥这声音咋跟女人似的,还不是山西口音,一下子就懵了,挠挠头,满脸疑惑地说:“哥,你这是咋回事啊?咱山西人可丢不起这人啊,这简直就是‘茶壶里煮饺子——有货倒不出’,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时,屈申又对白雄说:“你不是我兄弟白雄吗?哎呀,兄弟啊,姐姐我可太苦了!”这一下,把白雄也弄糊涂了,站在那儿直发愣,像个木头人似的。 忽然,众人又喊起来:“快闪开,快闪开,那疯汉又回来了!”白雄一看,正是前几天在山里碰到的那个人。又听见屈申喊:“那是你姐夫范仲禹,快抓住他!” 白雄到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把花驴缰绳往地方手里一塞,上去就把疯汉死死揪住。众人也赶紧七手八脚地帮忙,好不容易才把疯汉制住。 苦头儿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这事儿我是彻底弄不明白了。你们二位也别争了,干脆,我把你们都送县里去,到那儿再说吧。” 刚说完,就看见那边来人了。苦头儿赶紧扯着嗓子喊:“哎呀,我的爷啊,你可算来了,还磨磨蹭蹭的,真是‘急惊风碰到慢郎中——干着急’。”那人说:“我一听说,撒腿就跑来了。”苦头儿说:“牌头,你赶紧找两辆车来。这个被人害的,走不了路;那个是疯子。还有他们两个,都是当事人。赶紧的!” 牌头一听,转身就跑。没一会儿,真找来了两辆车。众人让屈申上车,可屈申非要白雄搀扶,白雄一百个不情愿,脸拉得老长。最后还是大家好说歹说,白雄没办法,才去扶屈申。这一扶,好家伙,只见屈申两只大脚,扭扭捏捏的,像裹了小脚的女人,一步挪不了几寸,把众人逗得哈哈大笑,有的笑得直跺脚。 屈良在旁边看着,脸涨得通红,像个熟透的番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屈申上了车,屈良想跟哥哥坐一辆车,结果被屈申一顿臭骂,像赶苍蝇似的给赶下了车。屈申却让白雄上了车。屈良没办法,只好跟疯汉坐一辆车。可刚上车,就被疯汉在后脑勺上“啪”地打了一鞋底子,又给打下车了。屈良想去骑花驴,地方又不让,说:“这驴还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呢,还是我骑着保险。”屈良真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在车后面跟着跑,一行人就这么往祥符县去了。 第94章 黑驴引领查案,揭开神秘一角 走着走着,突然来了一头黑驴。花驴一看见,撒腿就追。地方在驴背上使劲儿勒缰绳,可那驴跟发了疯似的,根本勒不住,就像脱缰的野马——管不住。幸亏屈良在旁边跑着,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嚼子,说:“你不知道这驴的毛病,它就爱追母驴,见驴就撵,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本性难移’。” 正说着,就看见后面有个黑矮的人,敞着怀,带着个伴当,跟着那头驴急匆匆地过来了。 这人是谁呢?原来是四爷赵虎。包公因为新科状元失踪的事儿,入朝奏明皇上。皇上就让开封府赶紧查。包公下朝的时候,听见前面吵吵嚷嚷的,就跺了跺轿底。包兴等人赶紧下马,跑过去问咋回事。 一问才知道,有头黑驴,鞍辔啥都全乎,也没人骑,就直冲着大轿跑过来,怎么赶都赶不走。包公听了,心里琢磨:“这驴莫不是有啥冤屈?”就吩咐别拦着,看看它想干啥。 两旁的执事往两边一闪,黑驴跑到轿前,怪事儿发生了。只见它两只前蹄一弯,冲着轿子把头点了三点。众人都惊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包公看得明白,就说:“黑驴,你要是真有冤屈,就头朝南,尾朝北,我派人跟你去。” 包公话音刚落,那驴“噌”地一下站起来,转了个身,真就头朝南,尾朝北。包公心里有数了,喊了一声:“来。” 赵虎早就竖着耳朵听着呢,就等包公认吭声。一听“来”字,跟离弦的箭似的,一下子就跑到轿前。包公吩咐:“你跟着这驴去看看,有啥奇怪的事儿,回来禀报。” 赵虎领了命,那驴就在前面走,赵虎在后面追。刚出了城,赵虎就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实在跑不动了,找了块石头,一屁股坐下,大口大口地喘气。 正歇着呢,就看见自己的伴当追上来了。伴当跑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四爷,您想讨好差事,也得合计合计啊。两条腿咋跑得过四条腿呢?黑驴呢?”赵虎说:“它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伴当急了:“这叫啥差事啊,驴都没了,咋交差?这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嘛。” 正说着,嘿,那黑驴又跑回来了。赵虎对着黑驴说:“哎呀,我说驴大哥,你要有冤屈,就走慢点儿,我这两条腿可跟不上你。要不,我骑你一会儿,行不?”那黑驴还真听话,耳朵一抿,蹄子一收,站那儿不动了。 赵虎高兴坏了,一下子骑上去。就这么走了几里地,不知不觉就到了万全山的褡裢坡。黑驴一直往北上坡跑,到了一座庙的后墙,站那儿不走了。 这时候,伴当也赶来了。主仆二人四处看了看,啥可疑的地方都没有,俩人都挺纳闷,像丈二和尚一样摸不着头脑。突然,听见庙墙里有人喊救命。赵虎一听,眼睛一亮,跟伴当说:“来,你蹲下,我踩你肩膀上。”伴当赶紧蹲下,赵虎踩着他肩膀,伴当慢慢站起来。赵虎双手一扒墙头,用力一纵,就上了墙头。 赵虎往里一瞧,好家伙,里面有一口薄木棺材,棺盖扔在一边。一个漂亮妇人,正跟一个老道扭打在一起。赵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嗖”地一下就跳下去,跑到跟前,大声喊:“你们男女有别,咋还打成一团?这成何体统,简直就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 就听妇人说:“好家伙,我被人害了,四百两银子也被抢走了。也不知道咋回事,我就跑到这棺材里来了。这老道来撬棺材盖,谁知道他安的啥坏心思,我能不打他吗?” 赵虎说:“行,你先放开他,我问问。”妇人一松手,站到一边。老道爬起来,跟赵虎说:“这庙是威烈侯的家庙。昨天抬来一口棺材,说是主管葛寿的母亲死了,让我赶紧埋了。可眼下不让动土,就先停在后院。今儿早上,我忽然听见棺材里乱响,就赶紧把棺盖撬开。谁知道这妇人出来就打我,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啊。” 赵虎听老道这么一说,再看这妇人,虽说长得是女人样,可说话那口气,跟男人似的,而且还是山西口音,讲的全是图财害命那档子事儿 。四爷听得一头雾水,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心里头那股不耐烦的火“噌”地一下就冒起来了。 他撇了撇嘴,大手一挥,没好气地说道:“俺老赵可没功夫跟你们在这儿瞎扯。我是奉包老爷的命令,来查案的。你们别啰嗦,都乖乖随我到开封府说清楚。”说完,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就把老道腰上的束腰丝绦给解了下来,跟捆粽子似的,三两下就把老道给拴上了,拽着绳子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扯着嗓子喊:“喂,你这妇人,跟紧点!” 这妇人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嘴里还嘟囔着:“真是倒霉透顶了,遇到这么个愣头青。”赵虎带着老道和妇人,绕到庙的前门。 第95章 黑驴引线索,案犯齐落网 四爷赵虎带着老道出了庙门,把老道交给伴当后,自己接过驴绳。刚要走,就听身后那妇人扯着嗓子喊:“诶,快看,南上坡站着的那个人,咋那么像害我的坏蛋!”说着,她脚下生风,几步就追了上去,嘴里还不停地嘟囔:“就是他,肯定是他!” 眨眼间,妇人就跑到南上坡的井边,一把揪住那人,大喊道:“好你个李保!你把我勒死,还把我的四百两银子藏哪儿去了?我可跟你说,我为了钱连命都豁得出去,你赶紧把钱还我,咱这事就算完!” 被揪住的李保一脸无辜,连忙辩解:“你这妇人,咋这么不讲理?咱俩压根不认识,我啥时候拿你银子了?”妇人一听,更急了,跳着脚骂道:“你个挨千刀的!图财害命,还在这儿跟我装蒜!” 赵虎在一旁瞧着,也懒得听他们啰嗦,大手一挥,对从人说:“把拴老道的丝绦那头儿,给我把这李保也拴上,一块儿带回开封府!”于是,一行人押着老道和李保,牵着驴,浩浩荡荡地往开封府走去。 与此同时,祥符县那边因为涉及状元范仲禹,不敢擅自审讯,就亲自把相关人证送到了开封府,还跟包公简单说了下案件大概情况。包公一听,立刻升堂审案。 包公先让人把范仲禹带上堂。只见范生一到公堂,就跟疯了似的大喊:“你们这些狗东西,打得老爷好狠!杀得老爷好惨!”一边喊,一边拿着鞋就要打人。好在公人手快,眼疾手快地把他的鞋夺了下来。范仲禹接着就胡言乱语起来。 公孙主簿在一旁瞧了半天,看出他是气迷疯痰的病症,赶紧跟包公汇报,说必须用药调理。包公点头同意,吩咐差役把范仲禹押到公孙先生那儿去。 接着,包公让人带上白雄。白雄“扑通”一声朝上跪倒。包公问道:“你是何人?靠啥营生?”白雄赶忙回道:“小人叫白雄,在万全山西南八宝村住,靠打猎过日子。那天我从虎口救下一个小孩,一问才知道,是我外甥。再一打听,说我姐夫骑着驴来的。我就到处找,在东山口外,瞧见小榆树上拴着一头花驴,我以为是我姐夫的。结果路上碰到个山西人,非说这驴是他的,还跟我要他哥哥和银子。我俩就去找地方评理,到那儿一看,一群人围着一个人,这山西人一看,说是他哥哥,上去就认。可他哥哥说起话来,居然是妇人的声音,还不认他这个兄弟,反倒说我是她兄弟。求老爷给小人做主啊!” 包公又问:“你姐夫叫啥名字?”白雄答:“小人姐夫叫范仲禹,是湖广武昌府江夏县人。”包公一听,籍贯和新科状元一样,点了点头,让白雄先下去,接着传屈良上堂。 屈良上来后,“扑通”跪地禀道:“小人叫屈良,我哥哥叫屈申,在鼓楼大街开了家兴隆木厂。我哥哥带着四百两银子去万全山南批木料,一夜没回来。我不放心,城门一开就赶过去,在万全山东山口外,看见有人拉着我哥哥的花驴。我跟他要驴,他不给,还跟我要他姐夫。我俩去找地方,结果看见我哥哥坐在地上。也不知道咋回事,他变得跟换了个人似的,不认我这个兄弟,反倒把姓白的认成兄弟。求老爷给我们评评理啊!” 第96章 案犯招实情,真相渐浮出 包公问:“你确定那花驴是你家的?”屈良说:“那还能有假?这驴有个毛病,就爱闻母驴的味儿。”包公让屈良也先下去,接着传屈申上堂。 衙役们扯着嗓子喊:“带屈申,带屈申!”可屈胡子跟没听见似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差役没办法,只好走到跟前说:“大人叫你上堂呢!”这时候,只见屈申羞羞答答、扭扭捏捏地走上堂来,要跪下的时候,还先用手扶地,那姿态,别提多“婀娜”了。两边衙役瞧着这场面,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都红了。 包公问道:“你被谁谋害了?快说来听听。”屈申开口,声音娇滴滴的:“小妇人叫白玉莲,丈夫范仲禹进京赶考,我跟着一块儿来,顺便探亲。考完试,我带着孩儿金哥,去万全山找我母亲。我丈夫进山打听去了,我和孩子在青石上等着。突然来了只猛虎,把孩儿叼走了。我当时就昏过去了,恍惚间,一群人冲过来,有个当官的喊‘抢’,就把我拉到马上,带回他们家,关在楼里。我没办法,就上吊自尽了。迷迷糊糊中,感觉有凉风吹过。睁眼一看,好多人围着我,再一看自己,就变成这模样了。” 包公看着屈申的样子,听着他说的话,心里直犯嘀咕。他把屈良叫上堂,问:“你认得他吗?”屈良说:“是我哥哥呀。”又问屈申:“你认得他吗?”屈申却回道:“小妇人不认识他是谁。” 包公让屈良下去,把白雄叫上来,问:“你认得这个人吗?”白雄说:“小人不认识。”这时,屈申突然喊道:“我是你亲姐姐,你咋能不认得我?太不像话了!”白雄听了,当场就愣住了,一脸懵圈。包公这下明白了,这是魂魄错附体了。可该咋处理呢?没办法,只能先把他们都带下去。 就在这时,赵虎上堂,把跟着黑驴查案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跟包公说了一遍,还把所有相关人犯都带到了。包公听了,吩咐:“把道士带上来!” 道士上堂后,“扑通”跪倒。包公问道:“你是干什么的?”道士回道:“小道是给威烈侯看家庙的,叫业苦修。昨天侯爷府抬来一口薄皮棺材,说是主管葛寿的母亲病故,让小道赶紧埋了。小道因为现在不让动土,就叫他们把棺材放在后院了。” 包公一听,脸一沉,喝道:“你这狗头,满嘴胡言!现在什么节气,竟敢说禁土?来人,掌嘴!”道士一听,慌了神,连忙喊道:“老爷别生气,小道说实话,说实话。我一听说是主管的母亲,想着棺里肯定有首饰衣服,一时贪财,就撒谎说禁土,想撬开棺盖拿点东西。没想到刚打开棺材,那妇人就活了,还把小道按在地上一顿揍。她一口山西话,劲儿还特别大。小道又怕又急,只能喊救命,结果就有人从墙外跳进来,把小道给拴了带这儿来了。” 包公让道士画了供词,立刻派人去抓葛寿到案。道士被带下去后,包公又吩咐:“带妇人!”衙役们喊了好几遍,那妇人却跟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差役只好上前说:“那妇人,老爷叫你上堂呢!”妇人却回道:“乐子是个大老爷们,谁是妇人?你别拿我寻开心啊!”差役说:“你现在就是个妇人模样,谁跟你开玩笑?赶紧上堂去说。” 妇人这才大大咧咧地走上堂,“咕咚”一声跪下。包公问:“那妇人,你有啥冤枉,说来听听。”妇人说:“我不是妇人,我叫屈申。我带着四百两银子去万全山批木头,买卖没谈成。回来晚了,路上瞧见一头没主的黑驴,牙口还挺好,我就把我的花驴拴在小榆树上,骑上黑驴,想着捡个便宜。谁知道突然刮大风,天也晚了,我就到南坡一个叫李保的人家里借宿。他把我灌醉,然后勒死了我。我正缓不过气的时候,突然一道亮光,原来是个道士撬开了棺盖。我也不知道咋就跑到棺材里了,还丢了四百两银子,所以才打了那道士。刚出庙门,就看见南坡上那个汲水的李保,我就把他揪住,一块儿被带到这儿了。我们山西人出门在外不容易,我这命都差点没了,那四百两银子可不能就这么没了。可现在弄成这副模样,真是倒霉透顶!” 第97章 包公陷困境,奇案待破解 包公听了,把白雄带上来,问:“你认得这个妇人吗?”白雄一看,脱口而出:“你不是我姐姐玉莲吗?”刚想上前相认,妇人却喊道:“谁是你姐姐?乐子是个大男人!”白雄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好几步。包公让白雄下去,又把屈良叫上来,问妇人:“你认得他吗?”话还没说完,妇人就喊道:“哎呀,我的兄弟呀!你哥哥被人害了,咱那银子可千万不能丢啊!”屈良一脸懵,说:“这是咋回事啊?我啥时候有这么个哥哥啊?”包公吩咐把他们都带下去,这下心里彻底明白了,肯定是男女二魂错附了体。 接着,包公让人把李保带上堂。包公一看,这不就是之前逃走的恶奴嘛。包公也没追究之前的事儿,直接问他为啥图财害命。李保这会儿,看着包公威严的样子,又瞧见身后包兴、李才穿着七品郎官的衣服,心里悔恨极了,只求一死,也不狡辩,就把犯罪经过一五一十地招认了。包公让他画了供,马上派人去起赃物,还把李氏也带来。 刚派人出去,就有差役来报:“葛寿抓到了。”包公立刻让人把葛寿带上堂,问道:“昨天抬到你家主家庙的那口棺材,里面死的是谁?”葛寿一听,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哆哆嗦嗦地说:“是……是小人的母亲。” 包公冷哼一声,说:“你在侯爷府当主管,肯定是多年的老人了,应该靠得住。既然是你母亲,为啥用薄皮棺材装殓?你要是没钱,也该求求家主赏赐点,就这么忍心草草了事,你也太不孝了!来人,拉下去,先打四十大板!”两旁衙役齐声答应,把葛寿按在地上,打得他满地乱滚。 包公又问:“你今年多大了?”葛寿忍着疼说:“今年三十六岁。”包公接着问:“你母亲多大年纪?”这一问,葛寿顿时傻了眼,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小人不……不记得了。” 包公一听,大怒道:“满嘴胡言!天下哪有儿子不记得母亲岁数的道理?可见你心中根本没有母亲,是个忤逆之子!来人,再打四十大板!”葛寿吓得赶紧喊道:“相爷别生气,小人说实话,说实话。” 包公喝道:“讲!”左右公人也在一旁催促:“快讲!快讲!”葛寿没办法,只能一五一十地交代:“回老爷,棺材里的死人,小人真不认识。前几天,我们侯爷打围回来,在万全山看见一个妇人在那儿哭,长得挺漂亮。侯爷身边有个亲信叫刁三,就跟侯爷出主意,几句话说完,就把那妇人抢到家里,关在楼上,还派了两个仆妇去劝她。后来,有个姓范的来寻他妻子。还是刁三给侯爷出的主意,把姓范的请到书房,好酒好菜招待,还答应帮他找妻子。” 包公问:“这刁三现在在哪儿?”葛寿说:“就是那天夜里死的。”包公说:“想必是你跟他有仇,把他谋害了。来人,拉下去打!”葛寿急忙说道:“小人没害他,是他自己死的。”包公问:“他为啥自己死?” 葛寿说:“小人全说了吧。刁三给侯爷出主意,把姓范的留在书房。三更天的时候,刁三拿着刀去书房杀姓范的。可等到五更天,他还没回来,侯爷就又派人去看。结果刁三自己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跤,手里的刀正好扎进咽喉,穿喉而过,就这么死了。侯爷又派家丁去书房,说姓范的无故谋杀家人,一顿乱棍,把他也打死了。然后用一个旧箱子装了尸首,趁着天没亮,抬出去扔到山里了。” 包公又问:“那这妇人怎么又死了?”葛寿说:“那妇人被仆妇丫环劝得好像答应了。可谁知道是假的,瞅准没人,就上吊了。侯爷一想,事儿没办成,还白白害了三条人命,就用棺材装了女尸,假说是小人的母亲,抬到家庙去埋了。这些都是以前的事儿,小人不敢撒谎。” 包公让葛寿画了供,把所有人犯都关进大牢。只有白氏女身男魂,屈申男身女魂,安排在女牢分开监禁,还严令不准有任何亵渎和戏弄的行为。接着,包公派王朝、马汉带着差役去捉拿葛登云,要求明天必须到堂听审。一切安排妥当,包公退堂,大家也都陆续散去。 这时候,最倒霉的要数地方苦头儿了。从天亮开始,整整折腾了一天,不仅没吃上一口饭,还得看着两头驴,关键是没人搭理他。有人路过,他就赶紧凑上去,满脸堆笑地问人家相爷退堂了没,可人家应一声就走。他问了好多人,都没人理他。急得他抓耳挠腮,不停地唉声叹气。好不容易等到跟四爷的人出来,他连忙上前苦苦央求。跟四爷的人看他可怜,才让他把驴拉到马号里去。偏偏那花驴又犯毛病,死活不走,最后还是人家帮忙,才把驴拉到马号,跟管号的交代清楚,让地方把驴留在这儿喂养,这才让他回去,还让他明天早点来听消息。地方千恩万谢地走了。 再说包公,退堂吃了饭后,就坐在书房琢磨这案子。他心里明白这是阴错阳差,可就是想不出该怎么解决。包兴在一旁看着相爷眉头紧皱,眼睛不停地转动,嘴里还嘟囔着:“阴错阳差,这可怎么办呢?”包兴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下,说:“在小人看来,这事儿非得去阴阳宝殿查查不可。”包公一听,问道:“这阴阳宝殿在哪儿?”包兴说:“在阴司地府。”包公听了,顿时大怒,喝道:“呔,好你个狗才!竟敢满嘴胡说!”这包公到底能不能想出办法破解这奇案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98章 仙枕入梦解奇案谜团 包公一听包兴说要去阴阴阳宝殿查案,顿时脸色一沉,厉声喝道:“你这狗才,竟敢胡言乱语!”包兴赶忙解释:“小人哪敢胡说呀,只因小人去过,所以才知道。”包公听了,疑惑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去过?” 包兴便一五一十地将白家堡为游仙枕害了表弟李克明,后来把仙枕呈缴,自己在三星镇歇马时偷试仙枕,到了阴阳宝殿,却因冒充星主之名被神赶回来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包公听到“星主”二字,心中一动,想起当初审乌盆以及在玉宸宫审鬼冤魂时,都被称作星主。如此看来,这事儿似乎有些门道。于是问道:“这仙枕现在何处?” 包兴连忙回答:“小人收藏着呢。”说完,匆匆退出。不一会儿,双手捧着仙枕回来。包公见仙枕封得严严实实,便说:“打开我瞧瞧。”包兴打开后,双手高高捧起,呈到包公面前。包公仔细端详了一番,只见这仙枕好似一块腐朽的木头,上面刻着蝌蚪般的蝌蚪,但字迹模糊,不太清晰。包公看了后,既没说用,也没说不用,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包兴何等机灵,早已心领神会,捧着仙枕来到里屋,轻轻挂起帐钩,把仙枕端端正正地放在床上。然后转身出来,又给包公递上一杯茶。包公坐了许久,站起身来。包兴连忙拿起灯盏,在前引路,带着包公走进屋内。包公见帐钩已挂起,仙枕摆放妥当,心中暗暗满意,便和衣躺在床上。包兴放下帐子,端着灯盏出去,屋外顿时一片寂静,他在外面静静伺候着。 包公虽然躺下了,可心里一直惦记着案子,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不知不觉,他翻身朝里,头刚碰到仙枕,就感觉自己站在了宫殿的台阶之上。只见下面有两个青衣人牵着一匹黑马,连马鞍和缰绳都是黑色的。这时,青衣人说道:“请星主上马。”包公便跨上了马,轻轻一抖缰绳,没想到这马跑得飞快,耳边只听见呼呼的风声。 一路上,所经过的地方都是昏昏暗暗、凄惨阴森的。虽说光线很暗,但包公却看得异常真切。不一会儿,前面出现一座城池,城门紧闭。那马却径直朝着城门飞奔而去。包公心里一紧,暗叫不好,这可别撞上去。可眨眼间,城门就被甩在了身后,进了一个极大的衙门。到了台阶下,马停了下来。这时,有两个红黑判官迎了出来,说道:“星主升堂。”包公下了马,走上台阶。只见大堂上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阴阳宝殿”四个大字。再看公位、桌椅等物件,全都是黑色的。 包公来不及细看,便坐到了公位上。只听红判官说:“星主想必是为阴错阳差之事而来。”说着,递过来一本册子。包公打开一看,上面竟然一个字都没有。他刚要发问,黑判官便把册子拿过去,翻了几页,又放回公案上。包公仔细一瞧,上面写着八句工整的粗话:“原是丑与寅,用了卯与辰。上司多误事,因此错还魂。若要明此事,井中古镜存。临时滴血照,嗑破中指痕。”包公看完,册子上再无其他字迹。他刚要开口询问,两个判官却拿着册子离开了,那匹黑马也不见了踪影。 包公一着急,突然从梦中惊醒,喊道:“来人。”包兴连忙端着灯盏快步走进来。包公问道:“什么时候了?”包兴回答:“刚到三更。”包公又说:“给我倒杯茶来。”这时,李才进来禀报:“公孙主簿求见。”包公下了床,包兴打起门帘,包公来到外面。只见公孙策上前参见,说道:“范生的病,晚生已经医好了。” 第99章 滴血古镜助魂魄归位 包公听了,十分高兴,问道:“先生用什么药方治好的?”公孙策回答:“用的五木汤。”包公又问:“什么是五木汤?”公孙策解释道:“用桑、榆、桃、槐、柳五种树木熬成汤,放在浴盆里,把范生搭在盆上,趁热给他烫洗,然后用被子盖严实,只露出脸,以全身出汗为度。这样他体内的积痰瘀血就会化开,心内自然就清醒了。现在他只是身体还比较虚弱。” 包公听后,称赞道:“先生真是妙手回春,这方子太神奇了!就烦请先生好好调理他吧。”公孙策领命退下。包兴递上茶来,包公便让他进内屋取那面古镜,又叫李才去传外班的人在二堂等候。 包兴把古镜取来,包公升上二堂,立刻吩咐将屈申和白氏带到二堂。此时,包兴已经把照胆镜悬挂好了。包公让屈申和白氏分男左女右站好,咬破中指,把血滴在镜面上,然后让他们自己照镜子。屈申听了,毫不犹豫地咬破右手中指,心想反正不是自己的指头,也不觉得疼,就把血滴在了镜面上。 白氏到了这时候,也没办法,只得把左手中指轻轻咬破一点,把血滴了上去。只见血一碰到镜面,就滴溜溜地乱转,把镜子上的云翳都赶开了。刹那间,镜子光芒四射,照得二堂上的人都睁不开眼,个个胆战心惊。 包公吩咐屈申和白氏对着镜子仔细看。两人一看,一个看到自己上吊的场景,一个看到自己被勒的模样,正是气堵咽喉、痛苦万分的时候。那难受的感觉让他们仿佛身临其境,顿时气闷神昏,一起摔倒在地。此时,宝镜的光芒渐渐收敛。众人都打了个冷战,再冷战,还是一面普通的古镜。 包公吩咐把古镜、游仙枕和古今盆都交给包兴,让他好好收藏。再看屈申和白氏,屈申动手动脚的,突然把眼睛一睁,大声说道:“好你个李保!你把我勒死是小事,可偷我四百两银子那是大事!我跟你没完!”说着,他还上下打量自己。想了好一会儿,忽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高兴地说:“唔,对啦!对啦!这才是我嘛。”接着,便向包公叩头,说道:“求大人给我做主,把那四百两银子判还给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此时,白氏也苏醒过来,脸上满是娇羞和凄惨之色。包公吩咐:“把屈申交给外班房看管,把白氏交给内茶房的婆子,让她们好好照顾。”说完,包公退堂休息。 第二天清晨,包公起床后,先让包兴去问问公孙先生,范仲禹能不能行动了。没过多久,公孙策就带着范仲禹慢慢走了过来。到了书房,范仲禹上前参见,叩谢包公的救命之恩。包公连忙阻拦道:“使不得,使不得。”他看着范仲禹,虽然面容憔悴,但已经没有了之前疯癫的样子,心中十分欣慰。包公吩咐看座,公孙策和范仲禹都谢座坐下。 包公简单询问了一下情况,又告诉范仲禹,他的妻子安然无恙,让他放心调养身体。还让他有空的时候把考场的文章抄录出来,说:“待本阁写好奏章向皇上启奏,保证你不会失去状元之位。”范仲禹听了,更加高兴,深深地谢过包公谢过公又嘱咐公孙策要好好调理范仲禹。两人辞别包公,出去了。 第100章 南侠告假再启程 这时,王朝、马汉进来禀报:“葛登云已经抓到了。”包公立刻升堂审讯。葛登云自恃有势力和人情,又是侯爷,心想就算全都招认了,包公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于是,他昂首挺胸,毫不推辞地一一招认了罪行。 包公让他画了供状,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阴沉,让人胆战心惊。包公大喝一声:“请御刑!”王、马、张、赵四人早赵四示清楚,将御刑请了上来,抖开龙袱,原来是虎头铡。虎头铡铡还是第一次使用,没想到第一个受刑的竟是葛登云。此时,葛登云吓得面如土色,后悔不已,但为时已晚,最终死在了铡下。 接着,又换了狗头铡,把李保铡了。葛寿被判斩监侯,李保的妻子李氏被判绞监侯。业道士因盗尸,被发配到陕西延安府充军。屈申和屈良当堂领回了银子。因为屈申贪图便宜换驴,他的花驴被充公。而黑驴伸冤有功,由官府负责喂养。范仲禹和白氏玉莲当堂叩谢了包公,然后和白雄一起到八宝村居住,调养身体,等待圣旨。至于范仲禹和儿子相聚,白氏和母亲见面,其中的悲痛与欢喜,这里就不详细描述了。 包公了结此案后,第二天就写了奏折向皇上奏明:威烈侯葛登云作恶多端,已用御刑将其处死;并说明新科状元范仲禹因在考场后探亲,遭遇冤枉,如今病还未痊愈,恳请皇上恩准宽限十日,让他能参加金殿传胪金殿受琼林筵宴。仁宗天子仁宗折子,非常高兴,对包公秉持公正、铲除奸恶的行为十分赞赏,所有的请求都批准了。 还有一个夹片,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因要回籍祭祖,请假两个月,圣上也批圣上他的假。凡是包公上奏的事情,皇上没有不依从的。真是君正臣良,呈现出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 南侠展爷既然已经请下假来,便准备启程。公孙策等人给他摆酒饯行,又挽留他住了几天。之后,展爷整理行装,出了城门。到了偏僻的地方,他又换上武生的打扮,直奔常州府武进县遇杰村而去。 到了家门口,展爷刚敲门,就听见老仆在里面嘟囔:“我这门从来没人敲过。我又不欠别人钱,也不跟人来往,是谁在敲门呢?”等打开门,看见展爷,老仆又说:“原来是大官人回来了。一去就不想回来,也不管家里的事儿,就知道让老奴操心。将来老奴干不动了,可怎么办哟。哎哟,这又多了开销,又是随从,又是两匹马,要是卖了,也能值一百五六十两银子呢。这人和牲口一天下来,得耗费不少钱呐。”老仆唠唠叨叨,说个不停。 南侠也不搭理他,一来念他是家里的老仆人,忠心耿耿;二来喜欢他为人忠义,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三来他说的也都是实话,实在难以反驳。南侠只好岔开话题,问道:“房门开着吗?” 老仆说:“自从官人走后,又没人来,开着门等谁呢?老奴怕丢东西,就把门锁上了,这样老奴也能放心。如今官人回来了,看来书房又得打开了。”说着,又对伴当说:“你年轻,腿脚利索,跟我进去拿钥匙,省得我跑来跑去的。”说完,就往里面走去。 伴当跟着进去,取出钥匙,打开书房。只见书房里灰尘满桌,积了厚厚一层土。伴当连忙打扫,安放行囊。展爷刚坐下,展忠又端了一碗热茶进来。展爷吩咐伴当接过来,心里想着让展忠去休息,省得他唠叨。可展忠却说:“老奴不累。”接着又说:“官人也该干点正事了。天天在外面闲逛,也没个准时候回来,耽误了多少事儿啊。前月,开封府包大人那儿派人来请官人,又是送礼物,又是给聘金。老奴说官人不在家,不肯收礼。那人哪里肯依,放下礼物就走了。还有一封信呢。”说完,从怀里掏出来,递给展爷,说:“官人看看,打算怎么办?俗话说:‘无功受禄,寝食不安’。官人也该努力上进才是。” 南侠没有回答,接过信拆开看了一遍,说:“你现在可以放心了,我已经在开封府做了四品的武职官。”展忠不信,说道:“官人又说瞎话了。要是做了官,怎么还穿着这身衣服呢?”展爷听了,说:“你要不信,看看我包袱里的官服就知道了。跟你说,我因为做了官,所以特地告假回来祭祖。明天准备好祭礼,去坟前祭拜一下。”这时,伴当已经把包袱打开,展忠一看,里面果然有四品武职的官服,不禁喜出望外,笑嘻嘻地说:“大官人真的做了官啦,让老奴给官人叩喜头。”展爷连忙扶住他,说:“您是长辈,年纪又大了,就别多礼了。” 展忠又说:“官人既然做了官,就该以传宗接代为重,得早点成亲,成家立业才是。”南侠随口应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前在杭州有个朋友,曾给我提过一门亲事。过了明天,后天我还要去杭州联姻呢。”展忠听了,高兴地说:“那太好了。老奴这就去准备祭礼。”说完,便欢天喜地地去了。 第二天,好多乡亲邻里都来贺喜,还帮忙把祭礼搬到坟地。等到展爷换上四品官服,骑着高头大马来到坟前,只见男女老少都来凑热闹。展爷连忙下马步行,伴当接过马鞭,牵马鞭跟在后面。众人看到展爷衣着光鲜,相貌堂堂,而且知书达礼,都十分羡慕,个个欢喜不已。你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呢?原来是因为昨天展忠去准备祭礼的时候,一路上逢人便说,遇人就讲:“我们官人做了皇家四品带刀的御前护卫了,现在告假回家祭祖。”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所以来了这么多人。 展爷到了坟上,举行完祭拜仪式,又仔细地把周围查看了一番。见坟冢和树木都收拾得整整齐齐,越发觉得老仆忠义可靠。他在坟前留恋了许久,才转身骑马回去。还吩咐伴当,要帮着展忠招待这些帮忙的乡亲。 展爷回到家后,又出来向众人致谢。众人见到展爷,有的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有的见过世面的,一口一个展老爷,尊敬得不得了。展爷在家待了一天,就觉得有些心烦意乱,精力分散。于是决定第二天启程去杭州,让伴当收拾行李。到了第二天,把马喂饱,装备停当,展爷又叮嘱了老仆一番,然后出门上马,朝着杭州方向奔去。这一路上又会发生什么事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01章 西湖惊变,义渔郎勇救投水翁 展爷说是为了联姻,实则心心念念着西湖的美景。这日,他终于来到杭州,离西湖没多远,就把随行的人和马匹安置在五柳居,自个儿慢悠悠地晃到断桥亭上。展爷站在亭子里,这儿瞅瞅那儿望望,只觉得心里那叫一个舒坦,浑身都畅快。 正美着呢,突然瞧见那边堤岸上,有个老头,把衣服往上一撩,脑袋一蒙,“噗通”一声就跳进水里了。展爷一看,忍不住喊出声:“哎呀妈呀,不好啦!有人投水啦!”可展爷自己是个旱鸭子,不会水啊,急得他在亭子上直跺脚,干着急没办法。 眼瞅着,一只小渔舟像离弦的箭似的,“嗖”地飞了过来。到了老头落水的地方,只见一个年轻的渔郎,身子往水里一顺,就跟把水劈开了一样,有点动静,但不是那种“咕咚咕咚”的大响声。展爷一看,就知道这渔郎水性肯定特别好,眼睛都看直了。 没一会儿,渔郎就把老头托了起来,两人浮在水面上,晃晃悠悠地往岸边来了。展爷心里那叫一个高兴,赶紧跑下亭子,绕到那边堤岸上去。只见渔郎把老头的两只脚高高提起,头朝下,控出好多水来。展爷这会儿也顾不上看老头咋样了,一门心思打量起渔郎。 这渔郎看着也就二十来岁,脸上透着股精气神,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展爷在心里暗暗点赞。接着,又见渔郎把老头扶起来,让他盘着腿坐好,然后在对面轻声喊道:“老丈,醒醒,老丈,快醒醒!”这时候,展爷才把目光转到老头身上。只见老头白发苍苍,胡子拉碴,瘦得皮包骨头。过了好半天,老头才“哼”了一声,又吐了好些清水,“哎哟”了一下,总算是醒过来了。老头微微睁开眼,就嘟囔道:“你这好心人,净瞎忙活,救我干啥呀?我活不下去啦!” 这时候,周围已经围了好多看热闹的人,大家一听老头这话,都议论开了:“这老头咋这么不懂事呢,人家好心把他救活,他还埋怨上了。”再看那渔郎,脸上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还笑嘻嘻地说:“老丈,可别这么说。俗话说,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咱们是人呢。您是不是有啥委屈啊,跟我说说。要是真觉得活不下去,行,我再把您送回水里去。”旁边的人听了,都小声嘀咕:“这可够呛,你都把人救活了,谁还能眼巴巴看着你再把人淹死啊。” 只听老头说:“我姓周,叫周增,本来在中天竺开了一家茶楼。三年前冬天,下着大雪,我铺子门口突然倒了一个人。我一看,心里一软,就让伙计们把人抬到屋里,拿厚被子盖好,又给他喝了碗热姜汤,这人就醒过来了。他说自己叫郑新,爹妈都没了,也没兄弟姐妹,家里败落了,来这儿投亲,还没找着人。又饿又碰上这大雪,就给冻倒了。我看他怪可怜的,就把他留在铺子里,慢慢养着。没想到这小子又会写字又会算账,在柜上帮我干活,还挺勤快。也是我一时糊涂,我有个女儿,就把他招赘成了女婿。他打理买卖还挺在行,日子过得也还行。 “哪知道,去年我女儿死了,他又娶了王家的姑娘,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后来收拾店面的时候,郑新跟我说:‘女婿也顶半个儿子,以后怕别人说闲话,不如把茶楼的“周”字改成“郑”字,省得以后麻烦。’我一想,好像也有点道理,就把周家茶楼改成郑家茶楼了。谁知道,这一改字号,他们就不把我当回事了。时间长了,话里话外都是嫌弃我,说我白吃白喝,还得他们养着,是我赖上他们了。我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就跟他们理论。可他们两口子嘴跟刀子似的,还拿茶楼卖给郑家说事,说我讹他们。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就到仁和县把他们告了。结果呢,他们在县里上下打点,反倒把我打了二十大板,还把我赶出了境。渔哥,你说说,碰上这种事,我还咋活呀?还不如死了,到阴曹地府再告他们,出出这口气!” 渔郎听完,笑着说:“老丈,您这想法可不对。人一死,还咋出气啊?再说了,他能花钱让鬼推磨,到了阴司,他说不定还能使钱呢。依我看,您不如活着跟他们赌气,您说咋样?”周老问:“咋赌气啊?”渔郎说:“再开一家周家茶楼,气死他们,这不挺好嘛。”周老头一听,眼睛一瞪,说:“你还是把我推回水里去吧!我现在吃了上顿没下顿,衣服都遮不住身子,拿啥开茶楼啊?你还是让我死了算了。”渔郎又笑着说:“老丈,您别着急。我问问您,要是开这茶楼,得花多少钱啊?”周老说:“再省着点,也得三百多两银子呢。”渔郎一拍胸脯,说:“这不算啥。多了我拿不出来,这三四百两银子,我咬咬牙还是能凑出来的。” 第102章 仗义疏财,展爷见证侠义举 展爷在旁边听渔郎这么一说,心里直点头,暗自琢磨:“这渔郎看着不起眼,口气可不小,还这么仗义,愿意出钱帮人,真是太难得了。”展爷赶紧走上前,对周老说:“周老丈,您别犯嘀咕。渔哥既然这么说了,肯定不会食言。您要是不信,我给您作保,咋样?”渔郎把展爷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对周老说:“老丈,您听见了吧?这位公子爷看着就不像是说假话的人。咱们就说好了,明天中午午时,您一定在那边断桥亭子等我,可千万别过了午时。”说着,渔郎从腰里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托在手上说:“老丈,这是一锭银子,您先拿着,买点吃的穿的。您这一身湿衣服,也不好走路。我船上有干净衣服,您先换上。等明天中午见了银子,咱们再把衣服换回来,您看行不?”周老头感激得连连道谢。 渔郎转身冲小船一招手,小船就划到岸边了。他拿了干净衣服让周老换上,把湿衣服扔到船上,一拱手说:“老丈,回见了。明天中午可一定别迟到。”说完,他纵身一跳,就上了小船,小船晃晃悠悠地朝着远处划走了。周老紧紧攥着那五两银子,向周围的人作了个揖,说:“多谢各位关照,我先走了。”说完,就往北去了。 展爷悄悄地跟在周老后面,瞅着没人了,就喊了一声:“老丈,明天中午可千万别失信。要是渔哥拿不出银子,有我呢,保证让您重新开起茶楼。”周老回过身来道谢:“多谢公子爷关照。明天我肯定不会失信的。”展爷说:“这就对了。回见。”说完,展爷赶紧转身,直奔五柳居。见到随行的人,展爷吩咐他们带着马匹回店里歇着,还说:“我碰上知己,有人邀请,今天就不回去了。你们明天中午午时,到断桥亭来接我。”随从赶忙答应。 展爷转身就往中天竺去了。到了那儿,先租了间客店住下,又打听清楚郑家楼的位置,就打算去摸摸情况。没走多远,就看见一座高楼,楼上茶幌子飘着呢。走近一看,匾额上一边写着“兴隆斋”,一边写着“郑家楼”。展爷就进了茶铺。 茶肆巧探,言语间暗藏玄机 展爷一进茶铺,就看见柜堂的竹椅上坐着一个人。这人戴着折巾,穿着华丽的大氅,一只手撑着膝盖,一只手搭在柜台上。再看他的脸,瘦巴巴的,尖嘴猴腮,眯缝着一双眼,两个耳朵支棱着。这人见展爷看他,赶紧站起来拱手说:“爷,您是要吃茶啊?楼上又清静又宽敞,您请楼上坐。”展爷也拱手回礼,说:“好啊,好啊。”然后就扶着栏杆,慢悠悠地上了楼。 到了楼上一看,一溜五间房,特别宽敞。展爷找了个座位坐下。茶博士赶紧过来,用抹布擦了擦桌子。他也没先问展爷要吃茶还是喝酒,先到那边端过来一个方盘,上面盖着纱罩。打开一看,里面是四碟精致的茶果,四碟小菜,看着特别干净整齐。茶博士把盘子放好,这才问:“爷,您是吃茶,还是喝酒,或者是会客啊?”展爷说:“不会客,我就想喝杯茶。” 茶博士一听,从那边摘下一个水牌,递给展爷,说:“爷,您看看想喝啥茶?”展爷接过水牌,没着急点茶,先问茶博士:“你叫啥名字啊?”茶博士说:“小人的名字,反正就是‘三槐’‘四槐’之类的,要是客官喜欢,叫‘七槐’‘八槐’也行。”展爷说:“少了不好,多了也不好,我看就叫你‘六槐’吧。”茶博士笑着说:“‘六槐’好啊,正合适。”展爷又问:“你们东家姓啥啊?”茶博士说:“姓郑。爷没瞧见门口的匾额吗?”展爷说:“我听说这楼以前是姓周的,咋变成姓郑的了?”茶博士说:“原来是周家的,后来卖给郑家了。”展爷又问:“我听说周、郑两家还是亲戚呢?”茶博士说:“爷,您知道得还挺清楚。他们是翁婿关系,原先周家的姑娘没了,现在东家又续娶了。”展爷问:“续娶的是王家的姑娘吧?”茶博士说:“可不是嘛。”展爷接着说:“估计这续娶的姑娘不太好,要是好的话,翁婿俩咋会在仁和县打官司呢?”茶博士听到这儿,不吭声了,就盯着展爷看。展爷又问:“你们东家住哪儿啊?”茶博士说:“就在后面那五间楼上。这楼本来是十间钩连搭的房子,从中间隔开了。这边五间当客座,那边五间是住房。大家都知道离住房近,来这儿喝茶的人到了楼上,都不会乱说话。”展爷说:“这是应该的,说话确实得注意点。那他家还有啥人啊?”茶博士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人是来喝茶的,还是来查案子的啊?”但也只能回答说:“家里人不多,就东家两口子,还有个丫鬟。”展爷又问:“我刚进门的时候,看见柜前竹椅上坐的那个人,就是你们东家吧?”茶博士说:“对对,就是他。”展爷说:“我看他满面红光的,肯定要发财。”茶博士赶紧说:“借老爷吉言。” 展爷这才看水牌,点了雨前茶。茶博士接过水牌,挂回原处,刚要下楼去泡茶,就听见楼梯响,又上来一位公子。这位公子穿着鲜亮,长得英俊潇洒,在那边找了个座位坐下,跟展爷斜对面。茶博士一看,不敢怠慢,满脸堆笑,显得跟人家很熟似的,赶紧过去擦桌子,说:“公子爷,您好久没来了,肯定是忙吧?”只听那公子说:“我没啥事,我这是第一次来你们这儿。”茶博士一听,知道自己马屁拍错了,也不敢多说话,就到那边端了个方盘过来,也用纱罩盖着,跟给展爷的一样,也是八碟。茶博士把盘子放好,那公子说:“我茶和酒都还没要呢,你先摆这个干啥?”茶博士说:“这是小人的一点心意。公子爷您爱吃就吃,不爱吃也别往心里去。请问公子爷,您是吃茶,喝酒,还是会客啊?”那公子说:“先给我来杯茶,我不会客。”茶博士就去摘水牌,刚递过去,就听见楼下有人喊:“雨前茶泡好了。”茶博士对公子说:“公子爷您先看水牌,我给那位老爷送茶去。”说完,转身没一会儿,就拿着一壶茶、一个杯子,给展爷送过来了。又跟展爷说了几句客气话,才回到公子这边,问:“公子爷,您想喝啥茶?”公子说:“也来雨前茶吧。”茶博士就大声吆喝:“再泡一壶雨前茶!” 刚要下楼,就听公子喊:“你过来一下。”茶博士赶紧跑过去,问:“公子爷,您有啥吩咐?”公子说:“我还没问你姓啥呢?”茶博士说:“公子爷您一问,我就够荣幸的了,哪敢担‘贵’字啊。小人姓李。”公子问:“大号呢?”茶博士说:“小人哪敢有大号啊,就是‘三槐’‘四槐’,或者‘七槐’‘八槐’,您随便叫就行。”公子说:“少了不行,多了也不合适,就叫你‘六槐’吧。”茶博士说:“行,‘六槐’就‘六槐’,只要公子爷满意就行。”说着,茶博士还偷偷回头看了看展爷。公子又问:“你们东家原先不是姓周吗?咋又改成姓郑了?”茶博士心里直犯嘀咕:“今天这两位咋都问这事儿啊?”他先看了看展爷,才对公子说:“本来是周家的,现在卖给郑家了。”公子说:“周、郑两家是亲戚,谁给谁都没啥。估计是续娶的这位姑娘不太好吧?”茶博士惊讶地说:“公子爷,您咋知道得这么清楚啊?”公子说:“我猜的。要是姑娘好,翁婿俩咋会打官司呢?”茶博士说:“公子爷您可真厉害。”嘴上这么说,眼睛却又看向展爷。公子接着问:“你们东家住哪儿啊?”茶博士心想:“真是怪事,我干脆都告诉他,省得他再问。”就把后面有五间楼房,家里几口人,都跟公子说了。说完,又不自觉地看了看展爷。公子说:“我刚进门的时候,看见你们东家满面红光的,肯定要发财。”茶博士听了这话,更觉得奇怪了,只能含糊地应付了几句,就借口下楼取茶,走的时候还狠狠地瞪了展爷一眼。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啥事,咱们下回接着说。 第103章 茶铺惊遇,侠士相逢话前缘 展爷在茶楼上,自打那武生一露面,就觉得看着眼熟。等武生跟茶博士一番交谈,那问题跟自己问的简直一模一样。再仔细听听声音,瞅瞅长相,好家伙,这不就是昨天救周老的那个渔郎嘛!展爷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人看着像个武生,咋又扮成渔郎呢?”正想着,手里端着茶杯就出了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武生。 突然,武生站起身,冲展爷一拱手,说道:“尊兄,您好啊!”展爷赶忙放下茶杯,回礼说:“兄台好!要是您不嫌弃,能不能屈尊到这边坐坐,咱们好好聊聊。”武生笑着说:“既然您这么热情,我哪敢不从命呢。”说着就走了过来,两人互相作揖。展爷把上首的座位让给武生,自己在对面陪着。 这时候,茶博士把茶送过来了,一看两人坐到一块了,这才恍然大悟:“闹了半天,他俩是一块儿来的啊,怪不得问的话都一样。”于是笑嘻嘻地把那壶雨前茶和一个茶杯也放在那边,之前给武生摆的那八碟儿,算是白忙活了。刚放下茶壶,就听武生对茶博士说:“六槐,你先把茶放一边,给我们拿两角上好的酒来。菜呢,你看着时令,配点顺口的就行,不用我们吩咐。”六槐连忙答应着,下楼去准备了。 武生这才扭头问展爷:“尊兄贵姓啊?是哪里人呢?”展爷回答道:“小弟我是常州府武进县人,姓展名昭,字熊飞。”武生一听,眼睛一亮,问道:“您莫非就是新升的四品带刀护卫,皇上钦赐‘御猫’称号,大家都叫南侠的展老爷?”展爷赶忙摆手,谦虚地说:“哎呀,不敢当不敢当,惭愧惭愧。请问兄台您贵姓?”武生笑着说:“小弟我是松江府茉花村的,姓丁名兆蕙。”展爷一听,惊讶地说:“您哥哥是不是叫丁兆兰,人称双侠的丁二官人?”丁二爷连忙说:“惭愧啊,我的名字哪值得您挂在嘴边。”展爷接着说:“我早就听闻二位贤昆仲的大名,一直都想找机会拜访,没想到今天在这儿不期而遇,真是太幸运了。”丁二爷也说道:“我哥哥也时常念叨着您,本来打算去常州找您,一直没碰上合适的机会。后来又听说您荣升了,更觉得高攀不上了。没想到今天能在这儿碰到您,可算解了我这一直以来的念想。” 展爷叹了口气,说:“兄台可别提那封职的事儿了。说实话,我真不愿意当官。咱们弟兄以前自由自在惯了,游山玩水,那多潇洒自在啊。现在一旦被官职束缚住,心里别提多不痛快了,我实在是迫不得已才接受的。”丁二爷听了,一脸疑惑地说:“大丈夫生在这天地之间,就应该为国家出份力,报效朝廷。您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难道是言不由衷?”展爷连忙解释:“小弟我从不说谎。要不是因为包相爷对我有知遇之恩,这份情意我不能辜负,我早就辞官归隐了。” 正说着,茶博士把酒菜都摆上来了。丁二爷提起酒壶给展爷斟酒,展爷也赶紧回敬,两人互相谦让了一番,然后就一边喝酒,一边畅快地聊了起来。 展爷突然想起事儿来,就问丁二爷:“丁二兄,你怎么会打扮成渔郎的模样呢?”丁二爷笑着说:“小弟我奉母亲的命令去灵隐寺进香,走到湖边的时候,看着这有名的山水,一时技痒,就心血来潮扮成了渔郎。本来就是为了找点乐子,没想到碰巧救了周老,这也算是机缘巧合吧。兄台您可别笑话我。” 第104章 有事暂别,相约明日再相聚 两人正说得热闹,忽然有个小童跑上了楼,气喘吁吁地说:“我就猜二官人您在这儿,还真在这儿呢。”丁二爷问:“你来干啥?”小童回答说:“大官人刚才派人来,让二官人您早点回去。还给您带了封信。”丁二爷接过信,看了看,对小童说:“你回去告诉他,我明天就回去。”说完稍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你让他再稍微等等。” 展爷一看丁二爷有事,连忙说道:“吾兄既然有事,那就赶紧去忙吧。难道你还把我当外人不成?”丁二爷说:“其实也没啥大事。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告辞了。展兄,明天中午午时,您可一定要到桥亭来,咱们再见面。”展爷一口答应:“一定一定,我肯定按时赴约。” 丁二爷把六槐叫过来,说道:“我们今天吃喝的这些,都记在柜上,一起算账。”展爷也没跟丁二爷客气,当面就向他道谢。丁二爷和展爷握手告别,转身下楼去了。 展爷自己又一个人喝了一会儿酒,这才慢慢悠悠地下了楼,在附近找了个地方住下。等到二更天以后,展爷也没穿夜行衣,只是把衣襟往上提了提,袖子卷了卷,带上宝剑,就悄悄地出了寓所。 展爷来到郑家后楼,瞅见有个墙角,一纵身就跳了上去。他沿着墙角绕到楼边,接着又是一跃,就到了楼檐下面。展爷往窗户里一看,瞧见窗上有灯光,还映出妇人的影子,同时听到酒杯碰撞的声音。只听妇人问道:“你去请官人,怎么还没请来呢?”丫环回答说:“官人正跟茶行的人兑银子呢,兑完了就来。” 过了一会儿,妇人又说:“你再去看看,这都三更天了,怎么还不来呢?”丫环答应了一声,就下楼去了。突然,又听到楼梯一阵乱响,紧接着就有人嘟囔道:“没有银子的时候催着要银子,等有了银子,又说深更半夜的不好拿,先寄存着,明天再来拿。真是太气人了!来来回回,折腾人。”一边说着,就听见“唧叮咕咚”一阵响,像是把银子放在桌子上的声音。 展爷赶紧凑到窗边偷看,一看,这人果然是白天在竹椅上坐着的那个郑新。再看桌上,堆着八封银子,都用西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上面隐隐约约能看到花押。只见郑新一边说着话,一边打开那边的假门,嘴里还念叨着:“我这是忙着买卖上的事儿呢。娘子你又叫丫环催了我好几次,到底有啥要紧事啊?”说着,就一封一封地把银子往柜子里收,收完之后,又把假门扣好了。只听妇人说:“我想起一件事来,所以才叫你来。”郑新问:“啥事啊?”妇人说:“就是那个老东西。虽说把他赶出境外了,但我仔细想想,他既然敢在县里告你,保不准还会到别的地方告你,说不定去府里,或者去京城,这都有可能。到时候可怎么办呢?” 郑新听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说:“要说起来,当初我确实受过他的大恩。现在把他害成这样,我对死去的妻子都没法交代。”说到这儿,声音里透着一股凄惨。 展爷在窗外听着,心想:“这小子还有点良心。”正想着,忽然听到摔筷子、墩酒杯的声音,再仔细一听,还有抽抽噎噎的哭声,原来是妇人哭起来了。只听郑新赶忙说道:“娘子,你别生气,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妇人不依不饶地说:“你要是还惦记着前妻,就不该让她死,也不该把我娶进来。”郑新赶紧解释:“我这就是顺着话茬说的。人都已经死了,我还惦记她干啥呢?再说了,她和你,谁更重要啊?”一边说着,一边就凑到妇人身边去哄她:“娘子,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明天我再想办法对付那个老东西。”说完,又叫丫环去烫酒,还说:“给你奶奶换杯酒。”郑新一个劲儿地哄,那妇人才算不哭了。 第105章 妇人诡谲,惹出楼底火球乱 一般来说,妇人要是懂得三从四德,那不用说,肯定是贤德之人。可偏偏有些不贤惠的妇人,根本不知道三从四德是啥。她们有自己的三字“诀窍”,哪三个字呢?就是惑、触、吓。刚嫁进门的时候,对丈夫那是毕恭毕敬,说话和和气气。丈夫说这个好,她就跟着说妙不可言;丈夫说那个不好,她马上就说千万不能用。总之就是百依百顺,把丈夫哄得心里乐开了花。趁着丈夫高兴的时候,她就开始暗暗使手段,这就是蛊惑。她会说这个事儿不该这么做,那个事儿不该那么办。要是碰上有主见的男人,一听就知道不对劲,直接拦住,那她这“惑”字诀就使不出来了,只能另想办法;可要是碰上没主见的男人,听了她这些蛊惑的话,慢慢地就被她牵着鼻子走了。这妇人就开始大显身手,处处以“惑”字当先,保准能把丈夫牢牢地困在这个“惑”字圈里。这是第一个诀窍,要是使成功了,可就厉害了。 等把丈夫的心笼络住了,她就开始渐渐放肆起来。稍微有点不顺心的地方,不是摔东西,就是大吵大闹,故意惹丈夫生气,看看丈夫能不能受得了。要是碰上性子刚强的男人,那肯定是火上浇油,不是大骂,就是动手。她一看这“触”字诀行不通,就赶紧收敛起来。可偏偏有些没出息的男人,本来自己挺生气的,结果妇人一闹,他不但没气了,反倒还笑了。最后就落得个妇人没完没了地唠叨,男人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从那以后,再想让她不“触”都不可能了。 至于“吓”,这是从“触”字衍生出来的花样。今天“触”一下,明天“触”一下,把丈夫折腾得习以为常了。她就从“触”的余波里,想出了“吓”的机变。又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没事就关上门不说话,叫她也不应;要不就平白无故地交代后事,跟临终遗言似的。还有更过分的,拿着刀剪比划,明着要寻死觅活,就跟强盗似的。把男人吓得服服帖帖,一点办法都没有,恨不得发誓赌咒。从早到晚,男人就盼着能让妇人高兴一会儿,那就跟得到赦免似的。家里要是真闹成这样,虽说男人没了威风,可这妇人的本事也就到头了。就像郑新的老婆,这三招已经用了两招,“惑”和“触”都使出来了,还没用到“吓”这一招呢。 再说丫环,奉命去温酒,刚下楼,就听见“哎哟”一声,转身就往楼上跑,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满脸惊慌失措的样子。郑新一看,赶紧问:“你怎么了?”丫环喘着粗气说:“了……了不得啦,楼……楼底下有火……火球乱……乱滚呢。”妇人听了,接过话茬说:“这有啥好怕的,至于吓成这样?说不定是财气呢。估计是那个老东西攒下的私房钱,埋在那儿了。咱们下去看看,记清楚地方,明天再慢慢挖。”这一番话,说得郑新贪心顿起,赶忙叫丫环点灯笼。丫环哪敢下楼去拿灯笼啊,就在蜡台上找了个蜡头儿,在灯上点着了,拿在手里,在前面带路。妇人跟在后面,郑新也跟着,三个人一块儿下了楼。 第106章 渔郎盗银,展爷助力巧脱身 这时候,窗外的展爷可高兴坏了,心想:“这可是个好机会,我正好趁这会儿撬窗进去,把他的银子偷出来。”刚要拔剑,突然看见灯光一闪,有个人影晃了一下。展爷赶忙透过窗户缝往里一瞧,乐坏了,这不是别人,正是救周老儿的渔郎丁二爷来了。展爷心里暗自好笑:“敢情他也是来这儿‘借’银子的。可他不知道银子放在哪儿,这可咋告诉他呢?”正想着,眼睛还紧紧盯着屋里。 只见丁二爷进了屋,也不东张西望,径直就朝假门走去。伸手一按,门就开了,然后一封一封地把银子往怀里揣。丁二爷在屋里揣银子,展爷在外面偷偷数着;见他一连揣了九次,最后还是把假门关上了。展爷心里犯起了嘀咕:“屋里明明是八封银子,他咋揣了九次呢,多出来的那一包是啥东西?” 正琢磨着呢,忽然听到楼梯一阵乱响,有人在抱怨:“小孩子家,看不清楚就别大惊小怪的!”原来是郑新夫妇和丫环上楼来了。展爷在窗外急得直跺脚,心想:“他们把楼门堵住了,我这朋友可咋脱身啊?他要是拿刀威胁,那可就不像侠客的做派了。”正着急呢,突然眼前一黑,再一看,屋里的灯被吹灭了。展爷喜出望外,忍不住在心里叫好。 就听见郑新“哎哟”了一声,说:“怎么楼上灯也灭了?你还把蜡头儿扔了,灯笼也忘了还得下楼去取火。”展爷在外面听得真真切切,心想:“丁二官人可真机灵,借着灯灭的机会,肯定能脱身,太痛快了。”紧接着又自己笑了起来:“人家银子都到手了,我还在这儿干啥呢?难不成人家偷驴,我在这儿等着拔橛儿啊。”想着,展爷把身子一顺,就从楼上跳了下来,接着又上了墙角,翻到外面去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住的地方,倒头就睡,睡得那叫一个香。 再说郑新,让丫鬟取来火种,他一看那个藏银子的假门,好像有人动过。郑新赶忙自己过去打开门,往里一瞧,顿时傻眼了,里面的银子一封都没剩下。他慌慌张张地大喊起来:“遭贼啦!遭贼啦!” 他老婆听到喊声,连忙问道:“银子丢了吗?”郑新哭丧着脸回答:“刚拿来的那八封银子全没了,就连以前存的那包二十两银子也一块儿不见了。”夫妻二人着急得不行,又匆匆忙忙跑下楼,前前后后找了个遍,可哪有半个人影啊。两口子没办法,只能站在那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叫苦连天。这事咱们先暂且放下,不说了。 另一边,展熊飞一直舒舒服服地睡到第二天,太阳都高高升起了,才悠悠转醒。他不紧不慢地起身洗漱,在客店吃完早饭,然后迈着悠闲的步子,朝着断桥亭走去。刚到亭子里,展爷就瞧见周老头正坐在栏杆边上打盹呢。展爷轻手轻脚地走到周老头身边,伸手轻轻扶住他,这才轻声呼唤:“老丈,快醒醒,老丈,醒醒啦。” 周老头猛地从睡梦中惊醒,睁眼一看是展爷,立刻激动地说道:“公子爷,您可算来啦。老汉我都等您好长时间了。”展爷微笑着问道:“那个渔哥还没到吗?”周老头回答:“还没呢,一直没见他的人影。”展爷在心里暗自琢磨:“等他来了,看看是啥情况。” 正想着呢,展爷一抬头,就看见丁二爷带着两个仆人,大步朝着亭子这边走来。展爷马上对周老头说:“送银子的人来啦。”周老头顺着展爷指的方向看去,一开始瞧见的是一位穿着讲究的武生公子,心下疑惑,这可不像是昨天那个渔郎啊。可等他们走到跟前,周老头定睛一瞧,仔细辨认之后,这才发现,哎呀,谁说不是那个渔郎呢!周老头先是一愣,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前见礼。 丁二爷笑着对展爷说道:“展兄,您来得可真早啊,真是个守信用的人。”接着又扭头看向周老头,问道:“老丈,银子我已经带来了。不知道您找好开茶楼的地方了吗?”周老头连忙回答:“找好啦,就在郑家楼不远处,有座书画楼。那是我老友盂先生的产业,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行了,就把生意停了,临走的时候特意把这楼托付给我了。”丁二爷听了,高兴地说:“这可太好了。那您有能帮忙的人手吗?” 周老头说:“有帮手,就是我的外甥乌小乙。以前他一直在我茶楼帮忙,可后来郑新把茶楼字号改了,就把他给撵走了。”丁二爷一拍大腿,斩钉截铁地说:“既然这样,这茶楼肯定能顺顺利利开起来,咱们这口气也算是赌定了。这样,我把我的仆人留在这儿,让他帮您料理开茶楼的各种事儿。这人特别靠谱,您尽管放心。”说完,丁二爷吩咐小童:“把包袱打开。”展爷在一旁紧紧盯着,心里好奇,这银子拿出来到底是啥样呢,是不是有啥变化呢 。欲知后事如何,咱们下回接着说。 第107章 四百二十两银子到手,周老头乐开花 丁二爷吩咐小童打开包袱,展爷和周老头赶忙凑过去瞧。这一看,发现银子的包装全变了,不是之前的西纸,换成了桑皮纸,而且包的大小也不一样,不过还是整整八包。丁二爷笑着介绍:“这八包银子,分量有轻有重,加起来一共四百二十两。”展爷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昨晚丁二爷揣了九次,原来是多给了二十两。 周老头眼睛瞪得溜圆,盯着银子,脸上笑开了花,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激动得声音都发颤,一个劲儿千恩万谢:“哎呀呀,丁公子,您可真是我的大恩人呐!这银子可真是救了我的命啊!”丁二爷叮嘱道:“周老丈,以后要是有人问起这银子是从哪儿来的,你就大大方方地说,是镇守雄关总兵的儿子丁兆蕙给的,我家在松江府茉花村。”展爷也在一旁补充:“老丈,要是有人问谁给你作保,你就提我,常州府武进县遇杰村的展昭,我给你担保。”周老头忙不迭地点头,跟捣蒜似的,嘴里念叨着:“记住啦,记住啦,丁公子茉花村的,展公子作保,我死都忘不了。” 说着,周老头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昨天丁二爷给的那一锭银子,双手捧着,毕恭毕敬地递给丁二爷,说道:“公子爷,这是您昨天赏我的,我一直都没敢动,今天还给您。”丁二爷一看,乐了,打趣道:“我还能不知道您咋想的?昨天我穿得跟个打鱼的似的,给您银子,您怕是我回头讹您。现在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我给出去的银子,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再说了,这四百多两银子,我也不要您利息。以后我要是到您这儿,您只要痛痛快快地给我准备一碗香喷喷的好茶,就算是利息啦!”周老头听了,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连忙点头哈腰:“那肯定的,那肯定的!您来我这儿,好茶管够!” 丁二爷又让小童把昨天那艘渔船叫过来,周老头的衣服已经洗干净晒干了。丁二爷让周老头把那身渔衣换回去,还赏了渔船上的人二两银子。接着,他让自己的仆人帮着周老头拿着银子,去料理开茶楼的事儿。周老头感动得不行,“扑通”一声就要跪下磕头,丁二爷和展爷眼疾手快,赶紧把他搀起来。丁二爷又嘱咐道:“周老丈,茶楼要是开起来了,可千万别再稀里糊涂地改字号啦!”周老头忙说:“不改了,打死也不改了,上次那事儿可把我坑惨了。”说完,就跟着仆人欢天喜地地走了。 展爷应邀去茉花村,船上一路唠家常 这时候,展爷的随从也到了,牵着马在一旁等着。丁二爷瞅见马,问:“展兄,这是您的马呀?”展爷点头:“对,就是它。”丁二爷又说:“昨天我哥派人来叫我回去,我让来人给我哥带信,说我碰上您了。我哥听说后,那想见您的心情,就跟大旱天盼着喝水似的。我想着请您到我家茉花村住几天,您能赏脸不?”展爷琢磨了一下,自己也没啥要紧事,假期还有好几天呢,趁机跟知己好好聚聚,也是件美事,便爽快地说:“我早就想去拜访您府上了,一直没机会。既然您这么热情,我哪敢不答应。” 展爷说完,把随从叫过来,吩咐道:“我要去松江府茉花村丁大员外和丁二员外那儿。我们坐船去,你把马都牵回家。估计过个五六天,我就回去了。”随从连连点头。刚要转身走,展爷又把他叫住,凑到跟前小声说:“要是展忠问起来,你就说我为了联姻的事儿出门了。”随从领命,牵着马走了。 展爷和丁二爷带着小童一块儿上了船,朝着松江府出发。水路很近,丁二爷坐船坐习惯了,没啥特别感觉。可展爷不一样,他坐在船上,眼睛都看直了,沿途的风景就像一幅画似的,他左看右看,怎么都看不够,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畅快。展爷和丁二爷一路上有说有笑,那叫一个投缘。两人聊着聊着,就说起了年龄。丁二爷小,展爷比他大两岁,丁二爷就一口一个“大哥”叫着,展爷则喊丁二爷“贤弟”。 聊着聊着,话题又回到了周老头身上。展爷好奇地问:“贤弟,你奉伯母的命令去进香,咋带了这么多银子呀?”丁二爷说:“本来是打算买些东西的。”展爷接着问:“现在把银子都给了周老,拿啥买东西呢?”丁二爷拍拍胸脯,满不在乎地说:“哥,你还不相信我嘛!我借点钱还不是小菜一碟。”展爷听了,笑着调侃:“借得出来那当然好,要是人家不借,你就把灯一吹,银子不就‘借’来了。”丁二爷一听,脑袋上冒出好几个问号,满脸疑惑地问:“展大哥,您这话啥意思啊?”展爷神秘一笑,说:“莫道人行早,还有早行人。”接着,就把昨晚自己在窗外看到丁二爷偷银子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两人说完,相视大笑,船上都是他们的笑声。 第108章 茉花村的奇特阵仗,傻傻分不清的双胞胎 没一会儿,船就靠岸了,搭好跳板,展爷和丁二爷下了船。丁二爷让小童抄近路先回家报信,他自己则陪着展爷慢悠悠地走着。展爷发现,眼前这条小路,是用三合土铺成的,看着一半像是天然就有的,一半是人工铺的,平平整整,干干净净。小路两边都是茂密的树林,树木长得密密麻麻的。树林中间,每隔一段就有一棵引路树。每棵树下都站着一个人,这些人都是浓眉大眼,腰宽背厚。他们头上没戴网巾,头发挽成一个高高的发髻,戴着用芦苇编的圈儿。上身穿着背心,光着膀子,胳膊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双手抄在胸前站着。下身光着脚,有的人穿着草鞋,都把裤腿卷到了膝盖上面,站在那儿一声不吭。一对树下站两个人,展爷往远处一望,一对一对的,人数可不少。 展爷看得一头雾水,心里直犯嘀咕,便问丁二爷:“贤弟,这些人在这儿干啥呢?”丁二爷解释道:“大哥,您有所不知。江里有五百多条船,船主们经常因为争抢地盘打架斗殴,动不动就伤人。后来官府出面,以江中芦花荡为界,把这些船分成两部分,我和我哥每人管二百多条船。十条船设一个小头目,一百条船设一个大头目,还有一个总首领。官府明文规定,芦花荡这边归我和我哥管。除了给官府供应鱼虾,定下的交易价格和开秤时间,都得听我们哥俩的。这些人都是头目,特意来这儿站班,跟我们见个面的。”展爷听了,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两人走过土基树林,又踏上一条青石鱼鳞路,这才到了庄门。展爷抬头一看,只见一扇广梁大门,左右站着不少庄丁和仆人。台阶上,正中间站着一个人,后面还跟着一群小童和办事的人。展爷走近了,那人赶忙下台阶迎接,这一下,可把展爷吓了一跳。原来丁兆兰和丁兆蕙是双胞胎,兆兰比兆蕙早出生一个时辰,所以他俩长得一模一样。小时候,兆蕙可调皮了。庄前来卖吃的,他吃了不给钱,撒腿就跑。卖吃的等得不耐烦了,在门口大喊大叫。这时候,他就和哥哥兆兰一起出来,让卖吃的辨认是谁吃的。那卖吃的根本分不清他俩谁是谁。有时候,他俩还轮流去吃,卖吃的更弄不清谁吃得多、谁吃得少。非得等卖吃的急得不行,求他俩,他们才把钱给人家,就为了图一乐。 现在展爷要不是和丁二爷一块儿来,还真分不出眼前这人是丁大爷。大家见面,都特别高兴。几人手挽手刚走到门口,展爷马上从腰间把宝剑摘下来,递给旁边一个小童。展爷心里想着,初次到朋友家,别整天把宝剑挂在腰上,不太礼貌;再说了,知道丁家有老母亲在,带着利刃也不合适。这就是展爷心思细腻的地方。 三个人来到待客厅,又重新见了礼。展爷向丁母太君请安。丁二爷准备进里面给母亲请安,就对展爷说:“大哥,您先在这儿坐会儿,我一定在我母亲面前把您的事儿说清楚。”说完就进去了。客厅里,丁大爷陪着展爷。丁大爷还吩咐人准备洗脸水,泡茶,两人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过了有两刻钟,丁二爷才从里面出来,对展爷说:“我母亲让我先替她问大哥好。让大哥先休息休息,一会儿她还要见您呢。”展爷赶紧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答应着。展爷发现,丁二爷一回到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路上还挺稳重,现在在家里,在哥哥面前,变得嘻嘻哈哈,又爱开玩笑,又爱打趣,一点都不拘束。展爷心想,估计是他在家里被哥哥宠惯了,也就没往心里去。 第109章 宝剑比试暗藏玄机,丁二爷调皮惹南侠 丁二爷缠着展爷问:“大哥,包公对您好得没话说,听说您救过他好多回,到底咋回事啊?快给我讲讲,让我也长长见识。”展爷笑了笑,说:“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接着,展爷就把在金龙寺遇到凶僧、在土龙岗遭遇抢劫、在天昌镇捉拿刺客,还有在庞太师花园破除邪魔的事儿,跟说评书似的,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最后还说:“这些事儿,对咱们行侠仗义的人来说,都是分内之事,不值一提。”丁二爷听得眼睛放光,兴奋地说:“太有意思了,跟听故事似的,真热闹。” 丁二爷接着又问:“大哥,您又是咋见到皇上的呢?听说在耀武楼展示了三项绝技,皇上还赐了个‘御猫’的外号,这又是咋回事啊?”展爷无奈地说:“这事儿多亏了包相爷的面子。”接着又讲了包公怎么向皇上递折子,皇上怎么召见他。说到表演武艺的时候,展爷还有点不好意思:“说起来真有点惭愧。不过皇上恩典,赏了‘御猫’这俩字,还封了我四品官。我本来是个自由自在的人,现在倒被官职给束缚住了。” 丁二爷一听,连忙说:“大哥,您可别这么说。肯定是您本事过硬,要不然皇上能这么看重您吗?大哥,您刚才说舞剑,把宝剑拿出来让我瞅瞅呗。”展爷说:“我刚把剑交给你家仆人了。”丁二爷扭头就问:“你们谁拿了展老爷的剑?拿过来给我看看。”一个小童赶紧把宝剑捧过来递给丁二爷。 丁二爷接过剑,先看了看剑鞘,然后握住剑把,“唰”的一声把剑抽出来,剑出鞘的时候,隐隐传来一阵像钟磬一样的声音。丁二爷眼睛一亮,连说:“好剑!好剑!不过不知道这剑叫啥名字?”展爷心里琢磨:这丁二从刚才就跟我嘻嘻哈哈的,我不如考考他,让他认认这宝贝,看看他眼力咋样。于是就说:“这剑是我父亲传下来的,我虽然一直带着,还真不知道它叫啥,正想让贤弟你给长长眼。”丁二爷一听,心想:这是考我呢,我可得仔细瞧瞧。他拿着剑左看右看,瞧了好一会儿,才说:“依我看,这剑好像是‘巨阙’。”说完,把剑递给展爷。展爷心里暗暗称奇,心想:好家伙,眼力真厉害!不愧是将门之后。嘴上说道:“贤弟说是‘巨阙’,那肯定就是了。”说着就要把剑插进鞘里。 丁二爷可不干了,拉住展爷说:“好哥哥,刚才听您说舞剑,我可太佩服了。大哥就给小弟舞一段呗,让我也学两招。”展爷哪肯啊,一个劲儿推辞。可丁二爷就跟牛皮糖似的,苦苦哀求。丁大爷在旁边也不阻拦,还跟着凑热闹:“二弟别急,让大哥先喝杯酒,助助兴致,再舞也不迟。”说完,吩咐下人:“赶紧摆酒!”旁边的人齐声答应。 展爷一看这架势,再推辞就显得小家子气了,只好站起身,把袍襟往上掖了掖,袖子挽了挽,说:“我剑法不咋样,要是有不好的地方,二位贤弟可别笑话,多指点指点。”丁大爷和丁二爷连忙说:“不敢当!不敢当!”三个人一起走出大厅,来到月台。展爷在月台上开始舞剑,只见他剑随身走,身随剑转,一时间剑影翻飞。丁大爷站在那边,恭恭敬敬地盯着看,眼睛都不眨一下。丁二爷呢,靠着厅柱,一条腿还跷起来,一边看一边点评。看到精彩的地方,他就扯着嗓子叫好。 展爷舞了好一会儿,收住脚步,说:“献丑了!献丑了!二位贤弟觉得咋样?”丁大爷一个劲儿点头,连声道好。丁二爷却说:“大哥剑法是不错,就是这把剑有点沉,拿着费劲。我有一把剑,保证您用着顺手。”说完,把一个小童叫过来,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小童就跑开了。 这时候,丁大爷把展爷让进厅里,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丁大爷拿起酒壶给展爷斟酒,把展爷让到上座,兄弟俩在两边陪着。刚喝了几杯,小童就从后面捧了一把剑过来。丁二爷接过剑,“噌愣”一声抽出剑,递给展爷,说:“大哥,您看看这把剑。这也是我父亲留下的,我们也不知道它叫啥。大哥给长长眼,让我也学学。”展爷一看,心想:这丁二真够调皮的,这么快就开始‘报仇’了,也来考我。我也得仔细看看。展爷接过剑,弹了弹剑身,又掂了掂重量,说:“好剑!这应该是‘湛卢’,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丁二爷说:“大哥说得一点没错。不过不知道这剑舞起来啥样?大哥能不能再给我们露一手啊?” 展爷听了,看向丁大爷,意思是让他帮忙拦拦。可丁大爷是个实在人,还在旁边说:“大哥别着急,先喝点酒,一会儿再舞。”展爷无奈地说:“那干脆舞完再喝吧。”说完,走出宴席,又来到月台,舞起剑来。舞完之后,丁二爷接过剑,问:“大哥,这把剑您舞着累不累?”展爷心里有点不痛快,回答说:“这剑比我的剑轻多了。”丁二爷一听,故意激他:“大哥,您可别多嘴。剑轻就是人轻。这把剑可有主儿,大哥您说不定惹不起。” 展爷一听这话,火“噌”地一下就冒上来了,心想:这丁二也太气人了,今天非得较较劲。于是说道:“老弟,你别拿话激我。不管这剑是谁的,我展昭都接着,有啥可怕的!你倒是说说,这剑主儿是谁?”丁二爷见激将法起了作用,笑嘻嘻地说:“大哥,您小点声。这剑是我小妹的。”展爷听了,狠狠地瞪了丁二爷一眼,一时不知道该说啥好。丁大爷赶紧递上一杯酒,打圆场。 就在这时,丫环跑进来通报:“太君来了!”展爷一听,连忙起身整理衣服,走上前去参拜丁母。丁母稍微谦让了一下,就以子侄之礼和展爷见了面。丁母坐下后,展爷自觉地把座位往旁边挪了挪,这才坐下。丁母目光慈祥,上上下下把展爷打量了一番,比之前在屏风后面看得更清楚了。只见展爷身材挺拔,相貌堂堂,丁母越看越满意,一开口就亲切地称呼展爷为“贤侄”。这其实是丁二爷和丁母事先商量好的:要是老太太看了觉得满意,就叫“贤侄”;要是不满意,就称呼“贵客”。毕竟男婚女嫁,得双方都乐意才行,得先悄悄透个信儿,看看妹子的意思。丁二爷见母亲叫展爷“贤侄”,就知道老太太看上展爷了。他心里乐开了花,像个小老鼠似的,偷偷溜出去,直奔小姐的绣房。也不知道他去那儿要说些什么,咱们下回接着听。 第110章 激将比试,展熊飞与月华小姐比剑定亲 话说丁二爷一蹦一跳地来到后院,瞧见丫鬟正抱着个大花瓶,哼着小曲儿换水插花呢。丫鬟眼尖,瞅见二爷进来,扯着嗓子喊了一嗓子:“二官人来啦!”屋内的月华小姐脆生生地回应:“二哥,快进来坐呀!”丁二爷一挑绣帘,大摇大摆走进屋,瞧见妹子正坐在炕上,飞针走线做女红呢。 二爷凑过去,笑嘻嘻地问:“妹子,绣啥呢?”小姐头也不抬,说:“给镜子边上绣个花,好看些。二哥,前厅不是有客人嘛,你咋跑内院来啦?”丁二爷假装糊涂,眨眨眼问:“哟,妹子,你咋知道前厅有客人的呀?”月华白了他一眼,说:“刚才有人来取剑,说客人要比划比划,我就知道啦。” 丁二爷一听,马上开启“忽悠”模式,绘声绘色地说:“妹子,可别提那剑了。今天来的这人叫展昭,常州府武进县遇杰村人,字熊飞,江湖人称南侠,现在是皇家四品带刀护卫。咱哥老早就听说过他,就是没见过面。今天一见,嚯,那长相,那气派,那功夫,没话说。可这人吧,有点恃才傲物,眼高于顶,居然把咱家的湛卢剑说得一文不值。咱哥就告诉他,这剑有主儿。他问是谁的,咱哥说是妹子你的。嘿,你猜怎么着?他鼻孔里一哼,满脸不屑地说‘一个深闺弱女子,能有啥本事!’” 月华听到这儿,脸“唰”地一下红了,眉毛也皱成个小疙瘩,手上的针线活“啪”地一下扔到了一边。丁二爷心里暗喜:有门儿!看来这激将法起作用了,我再添把火。接着又说:“我就不服气了,跟他说‘我们将门虎女,岂是吃素的!’他还嘴硬,说‘话是这么说,不见得有真本事’。妹子,你要有胆儿,就跟他比划比划,让他见识见识你的厉害。要是你怕了,那也只能由着他在那儿瞎咧咧。现在老太太也在前厅呢,我这不是来跟你商量商量嘛。” 小姐听完,气得小脸通红,胸脯一起一伏,怒声说道:“二哥,你先回去,小妹随后就到!”丁二爷一听,这事儿成了,脚底抹油,麻溜地跑回前厅。他猫着腰,凑到丁母耳边,小声嘀咕:“妈,妹子要跟展大哥比武呢!”这话刚说完,就听丫鬟扯着嗓子喊:“小姐到!” 丁母赶紧招呼小姐过来和展爷见面。展爷心里直犯嘀咕:这功勋世家,怎么还兴小姐出来跟人比武的?但还是客客气气地站起身,作了个揖。小姐也规规矩矩地还了个万福礼。展爷抬眼一瞧,只见小姐端庄秀丽,可眉眼间却带着几分怒气。正纳闷呢,丁二爷又凑过来,挤眉弄眼地说:“大哥,都怪你说人家剑不好,这下小妹不干了,出来找你算账啦。”展爷哭笑不得,说:“这叫什么事儿啊!”丁二爷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啥事儿?咱们将门虎女,可不怕见人。”展爷听了,心里有点不痛快。 丁二爷又跑到小姐身后,小声说:“展大哥想跟妹子比划比划呢。”小姐轻轻点了点头。丁二爷又立马跑到展爷身后,说:“小妹想领教领教大哥的武艺。”展爷这会儿不耐烦了,心想:罢了罢了,比就比吧。于是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奉陪到底。” 这时,小姐手脚麻利地脱去外面的外衣,里面穿着一件大红绣花小袄,下身系着一条素罗百折单裙,头上罩着一块玉色绫帕,整个人显得更加婀娜多姿,明艳动人。丁二爷跑去跟丁母汇报,说就是比划着玩玩,让老太太在廊下看着。仆人先搬出来一张圈椅,丁母稳稳坐下。月华小姐双手抱着宝剑,快步走到东边,站在上首的位置。展爷没办法,只能强打精神,把袍角掖好,挽起袖子。丁二爷把宝剑递给展爷,展爷接过剑,走到西边下首站定。两人对视一眼,齐声说“请”,随后各自拉开架势,准备比试。 丁兆兰和丁兆蕙兄弟俩站在丁母身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两人刚交手没几个回合,丁母就担心地说:“行了行了,剑可都是锋利的玩意儿,别伤着人。”丁二爷连忙安慰:“妈,您放心,再看看,没事儿的。”只见展爷和小姐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一时间竟分不出胜负。 刚开始,展爷还只是随便应付,可打着打着,发现小姐剑法还真有两下子,不由得暗暗称赞,也来了兴致。看到小姐招式有破绽,他也只是轻轻点到为止,点到之后立马抽回剑。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越打越精彩。突然,展爷身形一转,使出一招“垂华势”,斜着把剑刺了过去,紧接着又迅速抽回。随着剑尖,“啪”地一声,有个东西掉落下来。 紧接着,小姐也不示弱,施展“风吹败叶势”,展爷赶紧低头躲过。展爷刚要转身,没想到小姐手腕一翻,使出“推窗撵月势”,“嗖”的一声,竟把展爷的头巾给削落了。展爷往后一退,跳出圈外,大声说道:“我输了,我输了。”丁二爷麻溜地跑过去,捡起头巾,一边掸着尘土,一边走回来。丁大爷也过去,捡起之前掉落的东西,一看,原来是小姐耳朵上的耳环。丁大爷走到展爷面前,客气地说:“是小妹输了,展兄别见怪。”丁二爷把头巾递给展爷,展爷整理好头发,戴上头巾,嘴里不住地称赞:“令妹的剑法,真是出神入化,佩服佩服!”丁母赶忙让丫鬟请展爷进厅,小姐则转身回了后院。 丁母笑眯眯地对展爷说:“这姑娘是我侄女,她爹娘走得早,我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我早就听说贤侄的大名,一直想结个亲家,可一直没机会。没想到贤侄今天来家里,这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呐。我知道贤侄在这儿没什么亲戚,要是明着说相亲,你肯定会推辞。所以才想出这个办法,把小女激出来和你比剑,让你们见个面,也让贤侄心里有个数。我们世族大家,可不是没规矩的人家。” 丁大爷也在一旁解释:“展兄,不是我在旁边不拦着,是我和母亲早就商量好了,多有冒犯,还请展兄谅解。”丁二爷也赶紧过来赔不是:“都是我的主意,就怕大哥你推脱,所以才出此下策,大哥千万别生气。”展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他一想,这确实也是一段好姻缘,便不再推辞,欣然答应了这门亲事。展爷先是恭敬地拜了丁母,又和丁兆兰、丁兆蕙兄弟相互拜了几拜。之后,展爷和小姐把巨阙、湛卢两把宝剑互换,当作定亲的信物。 丁二爷手里托着耳环,提着宝剑,哼着小曲儿,一溜烟跑到小姐的卧室。小姐正坐在那儿,满脸疑惑地想:我的耳环啥时候被削掉的,我咋一点都不知道,这也太险了。正想着,丁二爷推门进来,笑嘻嘻地说:“妹子,耳环在这儿呢。”说完,把耳环随手一扔,又笑着说:“还有,湛卢剑也被人家留下咯。”小姐刚要发火,丁二爷连忙摆手说:“这都是老太太的主意,妹子你别问我,一会儿你去问老太太就知道了。估计妹子你要大喜啦!”说完,把剑一放,又嘻嘻哈哈地跑了。小姐心里明白,也就不再言语了。 第111章 茉花村小住,展爷应邀望海台赏景 丁二爷回到前厅,这时候丁母已经回后院了。展爷和丁氏兄弟三人重新入座,把事情说开后,还是像之前一样,以兄弟相称,没有被新亲的身份拘束,反而更加亲近了。他们一边喝酒吃饭,一边聊天,气氛轻松愉快。 不知不觉,展爷在茉花村住了三天,这天,展爷提出要告辞。丁氏兄弟哪里肯答应,说什么都要留展爷再多住些日子。展爷归心似箭,再三坚持要走。丁二爷眼珠一转,说:“大哥,既然你这么着急走,那明天我们在望海台摆一桌酒席,咱们兄弟几个好好欣赏欣赏江景,痛痛快快地聊一天,后天大哥你再走,怎么样?”展爷一听,盛情难却,只好答应下来。 第二天早饭后,三人出了庄门,往西走了大概一里多地,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绕到了山岭上。这里地势极高,就在丁家庄的后面。山上盖了五间高大宽敞的望海台。站在台上放眼望去,只见江面辽阔,水天一色,茫茫一片,江水像一条白色的绸缎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再看江面上,船只来来往往,穿梭不停,热闹非凡。展爷和丁氏兄弟三人望着眼前的美景,心情格外舒畅,胸怀也变得宽广起来。 不一会儿,仆人就把酒菜摆上了桌。三人一边慢慢喝酒,一边欣赏美景,十分惬意。正高兴的时候,一个渔民急匆匆地跑过来,在丁大爷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丁大爷听完,点点头说:“你告诉头目,按规矩去办吧。”丁二爷和展爷也没太在意,继续喝酒聊天。 没过多久,又有一个渔民慌慌张张地跑来,跟丁大爷说了一番话。这次丁二爷留了个心眼,听了几句就忍不住大声说:“这还得了!要是都这样,以后还有规矩可言吗?”然后对那个渔民说:“你把他给我叫来,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展爷见这情形,感觉事情不简单,便问道:“二位贤弟,出什么事了?” 丁二爷解释道:“我们松江的渔船分成两拨,以芦花荡为界。荡南有个陷空岛,岛上有个卢家庄。以前卢太公在世的时候,乐善好施,家里非常富有。后来卢太公有了儿子卢方,这卢方为人和善,和乡亲们相处得特别好,大家都很敬重他。因为他爬杆的本领高强,大家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叫‘钻天鼠’。卢方还结交了四个朋友,他们五个人号称‘五义’。老大就是卢方,老二韩彰是黄州人,当过兵,会做地沟地雷,绰号‘彻地鼠’;老三徐庆是山西人,铁匠出身,能在山里探寻十八个洞穴,绰号‘穿山鼠’;老四蒋平是金陵的大客商,身材瘦小,像个病秧子,但为人机灵,足智多谋,而且能在水里睁眼视物,绰号‘翻江鼠’;老五白玉堂是金华人,武生员出身,年轻英俊,气宇不凡,行侠仗义,但手段有点狠辣,因为他长得好看,又文武双全,所以大家都叫他‘锦毛鼠’。” 展爷听到白玉堂的名字,眼睛一亮,说:“这人我认识,我正打算找他呢。”丁二爷好奇地问:“大哥,你怎么认识他的?”展爷就把在苗家集和白玉堂的相遇以及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第112章 芦花荡起冲突,丁氏兄弟展身手 他们正说着,只见一群渔民簇拥着一个人走过来。这人横眉竖眼,怒气冲冲,伸出一只手,大声嚷嚷道:“二位员外,你们看看!他们跑到我们这边抢鱼,我们阻拦,他们还动手打人。鱼被抢走就算了,还把我的四根手指给削掉了,就剩一个大拇指头,这叫什么事儿啊!”丁大爷赶忙拦住他,说:“别激动,先别多说。你们赶紧去把船叫过来,我们亲自去看看。”众人一听员外要亲自出面,“呼啦”一下,都跑去准备船只了。 展爷也站起身,说:“我也没什么事儿,一起去看看吧。”丁二爷高兴地说:“太好了,大哥一起去。”于是,三人下了望海台,回到庄前。只见一群仆人已经拿着各种器械,在那儿等候。丁氏兄弟和展爷也都带上宝剑,一起来到船只停泊的地方。只见有两艘大船,是给二位员外准备的。丁大爷独自上了一艘大船,丁二爷和展爷上了另一艘,其余的小船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浩浩荡荡地朝着芦花荡驶去。 船队刚到荡边,就看见一队船,船身上都标着荡南的字号,一看就知道是抢鱼的人。丁大爷站在船头,大声喊道:“开船,往前去!”丁二爷的船也紧紧跟在后面。两船靠近后,只见对面船上站着一个人,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手里拿着一把七股鱼叉,恶狠狠地盯着他们,看样子是准备大打一场。 丁大爷的大船先到,他大声说道:“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我们一直都有规矩,以芦花荡为界,你们怎么敢擅自越过界限,抢我们的鱼,还打伤我们的渔民?这是什么道理?”对面船上那人把鱼叉一挥,蛮横地说:“什么界限不界限,我不管!我们那边鱼少,你们这边鱼多,今天就借点儿。你们要是不服,就比划比划!”丁大爷一听,这人太不讲理了,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回答:“我叫分水兽邓彪,你问这个干嘛?”丁大爷又问:“你们员外呢?哪个在这儿?”邓彪嚣张地说:“我们员外都不在。这一队船归我管,你们敢跟我作对吗?”说着,举起鱼叉就刺过来。 丁大爷刚要拔剑,突然,就见邓彪“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这边的渔民眼疾手快,立刻跳进水里,把邓彪抓住,拉出水面,带到丁二爷的船上。丁二爷也趁机跳到丁大爷的船上,准备一起应对。 你道这邓彪为啥突然落水?原来在丁大爷和邓彪说话的时候,丁二爷的船已经赶到了。丁二爷见邓彪说话不客气,心里就来气了,二话不说,掏出自己特制的竹弹丸。这竹弹丸是丁二爷从小练的,用一块一尺八寸长、二寸五分宽、五分厚的竹板,上面刻个槽,把黄蜡和铁渣子做成核桃大小的圆球,放在槽里。在几步之内发射,百发百中。这东西既不是弹弓,也不是弩弓,是丁二爷自己琢磨出来的小玩意儿。只见丁二爷抬手一弹,“嗖”的一声,铁丸正中邓彪眉心,就把这看似厉害的分水兽给打下水去了。 邓彪虽然被抓,但他是个会水的,心里不服气,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好啊!你们竟敢用暗器伤人,我跟你们没完!”展爷听到这话,仔细一看,果然看见邓彪眉心肿起一个大紫包。展爷厉声喝道:“你已经被抓了,还喊什么!我问你,你们五员外是不是姓白?”邓彪哼了一声,说:“姓白怎么了?他下山了。”展爷连忙追问:“去哪儿了?”邓彪回答:“几天前,去东京找什么‘御猫’去了。”展爷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第113章 卢方出面化解纷争,江湖恩怨初现端倪 就在这时,只听远处有人大声喊道:“丁家贤弟呀,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我管理不善的罪过,我愿意认罚!”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只小船像箭一样飞速驶来,随着小船越来越近,喊话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展爷定睛一看,只见船上站着一人。 来者正是卢方,只见他面庞呈紫铜之色,恰似被岁月精心锻造的古铜器物,散发着深沉而厚重的光泽。那色泽均匀分布,在日光的映照下,微微泛出暖融的光晕,给人一种坚毅且沉稳的直观感受。 他的胡须极为引人注目,茂密而整齐,根根分明,如同黑色的丝线精心编织而成 。胡须不仅浓密,还十分修长,顺滑地垂落在胸前,随着江风轻轻拂动,更添几分飘逸与洒脱。仔细端详,便能发现每一根胡须都油润亮泽,仿佛被悉心养护,彰显出主人不凡的精气神。 卢方的身材高大壮硕,双肩宽阔厚实,犹如能够撑起一片苍穹,给人以强烈的安全感。他的胸膛厚实,宛如巍峨的城墙,蕴含着无尽的力量。站在船头,他身形笔挺,宛如一棵苍松扎根在大地上,稳稳当当,坚不可摧,尽显豪迈的英雄气概。 其气宇更是轩昂非凡,双眸深邃有神,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眼神中透露出的果敢与睿智,让人不敢小觑。他微微昂首,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整个人散发着久经江湖沉淀后的沉稳与大气,一看便是江湖中响当当的豪杰人物,任谁见了,都不得不对他心生敬意 。 丁氏兄弟见了,赶紧拱手说道:“卢兄,好久不见!” 卢方的船靠过来后,他抱拳道:“邓彪是我新收的头目,他不懂规矩,是我的过错。违反了咱们的约定,任凭二位贤弟处置。”丁大爷大度地说:“他刚加入,不懂规矩,这次就当是无心之失,也别太责怪他了。”说完,回头吩咐渔民把邓彪放了。这边的渔民一听,着急地说:“他们还抢了我们好多渔具呢!”丁二爷连忙喝止:“别多嘴!”卢方听到后,立刻吩咐手下:“快把两边的渔具都送过去。”两边的人开始交换渔具。卢方当场就把邓彪的头目职位给撤了,还派人把他送到官府去治罪。丁大爷也吩咐:“咱们的渔具留下,他们的都退回去。”之后,双方又说了很多客气话,都是讲交情、顾情面的话。最后,大家握手言和,各自乘船回庄。 在松江这片江湖水域,各方势力犬牙交错,恩怨情仇如乱麻般交织。 丁氏兄弟,丁兆兰与丁兆蕙,出身将门,家族在当地颇具威望,掌管着芦花荡这边的众多渔船。他们秉持着公正与规矩,在这片水域维持着一方秩序。 而荡南陷空岛的卢家庄,卢方身为“五义”之首,被称作“钻天鼠” 。他为人仗义,在江湖中结交了韩彰、徐庆、蒋平、白玉堂这四位兄弟,他们性格各异,本领高强,在江湖上也闯出了不小的名堂。 此次因渔船越界抢鱼事件,将丁氏兄弟与卢方等人牵扯到了一起。分水兽邓彪,作为卢方新收的头目,鲁莽无知,全然不顾以芦花荡为界的规矩,擅自带领船只越界抢夺丁氏兄弟这边的鱼,还打伤渔民,这无疑是公然挑衅丁氏兄弟的权威。 丁氏兄弟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丁大爷与邓彪理论,却遭到对方蛮横回应。关键时刻,丁二爷凭借着自己自幼练就的独门竹弹丸,将嚣张的邓彪打下水,成功擒获。这一冲突,不仅是双方势力的直接碰撞,更是江湖规矩与肆意妄为的对抗。 随着事件发展,卢方及时赶到。他深知邓彪此举理亏,赶忙出面赔罪,愿意认罚。卢方在江湖上素有威望,丁氏兄弟也敬重他为人。尽管邓彪的行为让他们愤怒,但看在卢方的面子上,丁大爷选择大度谅解,将邓彪释放。 可这一事件仅仅是冰山一角。展爷听闻白玉堂前往东京找“御猫”,这背后实则隐藏着更深的江湖恩怨。白玉堂年轻气盛,心高气傲,江湖上盛传展昭被赐“御猫”称号,这在白玉堂看来,或许是对他们“五义”的一种挑衅。毕竟在江湖中,名号往往代表着地位与实力,“猫”与“鼠”本就存在对立之意。白玉堂此次前往东京,极有可能是要与展昭一较高下,以维护“五义”的名声与尊严。 而展昭,身为皇家四品带刀护卫,本已在江湖与官场之间寻求平衡。此次白玉堂的举动,无疑将他卷入一场新的江湖纷争。他与白玉堂在苗家集已有过交集,如今白玉堂主动找上门,两人之间的矛盾势必会进一步激化。 在这场江湖恩怨的棋局中,各方势力都在暗自盘算。丁氏兄弟与卢方之间,虽然此次事件暂时平息,但因水域利益划分,难免在未来还会产生摩擦。而展昭与白玉堂的冲突,更是牵动着江湖各方的目光。“五义”之间情谊深厚,若白玉堂与展昭争斗,韩彰、徐庆、蒋平势必会卷入其中。届时,江湖中一场血雨腥风恐怕在所难免,各方势力为了自身的荣誉、利益与尊严,将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而这一切,都源自于江湖中那错综复杂的恩怨情仇,以及众人对江湖地位和名声的不懈追逐。 这场风波是就此平息,可江湖上的恩怨情仇,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后面又会发生什么事儿呢?咱们下回接着说。 第114章 展爷归心似箭,勇擒劫道毛贼 话说丁氏兄弟和展爷一同回到庄中,给那个被削去四指的渔户赏了十两银子,让他好好养伤。展爷这时候开口说道:“邓彪说白玉堂不在山中,已经往东京找我去了。眼下二位兄弟,得给我准备一艘快船,我得赶紧回家,然后奔赴东京。”丁家兄弟听展爷这么说,知道留不住他,只好答应。 到了第二天,丁家兄弟摆了饯行酒,热情地送别展爷,那场面,真是依依不舍。展爷又进内室向丁母叩别,之后,丁氏兄弟把展爷送到停泊船只的地方,看着展爷上船,才挥手作别。 展爷这一路上,那真是归心似箭,恨不能插翅飞回家。这天夜里二更天,展爷到了武进县,想着连夜就能到家。他正走到一片榆树林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喊:“救人哪!了不得了!有劫道的啊!” 展爷一听,顺着声音就迎了上去。只见一个老者,背着个包袱,跑得气喘吁吁,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紧接着,又听到后面有人追着,喊得倒是响亮:“了不得!有人抢了我的包袱啊!” 展爷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心说:这套路我熟啊!他赶忙跟老者说:“老人家,您先躲到树后面去,我来收拾这小子。”老者刚闪到树后,展爷就“嗖”地一下蹲下身。后面追的那人跑得正起劲儿,一门心思往前冲,展爷看准时机,把腿一伸,就听“噗哧”一声,那人闹了个嘴啃泥,摔了个狗吃屎。 展爷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那人按住,解下他腰间的搭包,像捆粽子似的,来了个“寒鸦儿凫水”,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展爷瞧见旁边有根木棍,顺手从那人腰间插进去,斜担着把他支起来,这模样,就像个被串起来的大肉串。 展爷这才把老者叫出来,问道:“老人家,您贵姓大名?家住哪儿啊?别着急,慢慢说。”老者从树后走出来,“扑通”一声就给展爷跪下叩谢。喘了口气,缓过神儿来才说:“我姓颜,叫颜福,住在榆林村。我家相公要上京投亲,让我到他同窗好友金必正那儿借点衣服和银子。多亏金相公人好,不但借了,还留我吃了顿饭。临走的时候,又给了我三十两银子,说是给我家相公做路费的。唉,我年纪大了,体力不行,眼神儿也不好使,这回来的路上就耽搁了。刚走到这榆树林,就碰上这劫道的,大喊着要‘买路钱’。我一听,吓得魂儿都飞了,撒腿就跑,跑得我这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幸亏您大老爷出手相救,要不然我这条老命,今儿个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展爷听了,说:“巧了,榆林村正好是我回去的必经之路,我送您回家吧。”颜福一听,又要给展爷下跪叩谢。展爷转身对那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家伙说:“你这家伙,大晚上的出来劫人,还倒打一耙,嚷嚷人家抢了你的包袱。算你倒霉,今儿碰上我,这就是你恶有恶报。我也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就在这儿好好歇着吧,等会儿说不定有人路过救你。”说完,展爷让老者背上包袱,出了林子,直奔榆林村。到了颜家门口,老者说:“大老爷,这儿就是我家。您快进屋喝口茶再走。”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敲门。就听屋里有人问:“外面是颜福回来了吗?” 展爷一听,摆了摆手说:“我就不进去喝茶了,还得赶路呢。”说完,迈开大步,朝着遇杰村方向走去。 第115章 颜家母子商议进京,金生仗义慷慨相助 咱再来说说颜家这边。颜福听见是小主人的声音,赶紧回答:“老奴回来了。”门开了,颜福背着包走进来,又把门关上。您可能要问了,这小主人是谁呢?他姓颜,名查散,今年二十三岁。家里就剩他和寡母郑氏,还有老仆颜福,主仆三口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颜老爷在世的时候,为人正直,当了一任县尹,那真是两袖清风,家里穷得叮当响。可惜后来一病不起,去世了,家里的日子就更艰难了。但颜生可是个有志气的人,一心想着继承家里的书香传统,苦读诗书,学得那是满腹经纶。他一直想去京城参加考试,可无奈家里太穷,连盘缠都凑不齐,这事儿就一直拖着。 眼瞅着明年就是考试的年份了,郑氏安人想出了个主意,就跟颜生说:“儿啊,你姑母家日子过得不错,你何不去投奔她呢?一来能在那儿安心用功读书,二来你和你姑母家的表妹还有婚约,正好可以就亲,这不是两全其美嘛。” 颜生听了,皱着眉头说:“母亲,您想的是挺好,可咱和姑母家已经多年没联系了。父亲在的时候,还常写信问候,自从父亲去世,我们派人去报信,姑母家却连个人影都没来吊唁,到现在都音信全无。虽说咱们是老亲,又是姑舅结亲,可我现在功名还没到手,就这么去,恐怕人家也看不起咱。再说了,我要是进京了,母亲您一个人在家,没人侍奉,我实在放心不下。还有,这进京的盘缠也没着落,真是愁死我了。” 母子俩正商量着呢,巧了,颜生的同窗好友金必正来拜访。一见面,颜生就把母亲的想法跟金生说了。金生一听,胸脯一拍,大包大揽地说:“这事儿包在我身上!”那慷慨的劲儿,就像绿林好汉劫富济贫似的。金生让颜福跟着他,去准备进京的用度。颜生高兴得差点蹦起来,赶忙跟母亲禀明。安人听说后,对金生感激得不行。 母子俩又商量了好一会儿。郑氏安人亲自提笔,写了一封家书,那字里行间,都是对姑母的恳切之情,就盼着姑母能收留颜生。娘儿俩眼巴巴地等着颜福回来,一直等到二更天,还不见人影。颜生怕母亲着急,就劝母亲先去休息,自己一个人对着青灯,捧着书卷,等啊等,一直等到四更天。颜生心里正着急上火呢,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这时候,颜福终于回来了。 颜福把借到的衣服和银子交给颜生,颜生一看,眼睛都亮了,赶紧让老仆去休息。颜福这一路上,又是劳累,又是受惊,早就累得不行了,想着有话明天再说,就告退了。 第二天,颜生把衣服和银子拿给母亲看,正商量着怎么进京呢,老仆颜福进来了,问道:“相公,您进京是打算自己去吗?”颜生说:“家里没人,你得好好侍奉老太太,我只能自己去了。”老仆一听,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相公,您一个人去可不行,绝对不行!”颜生纳闷儿了,问:“为啥不行啊?”颜福就把昨晚遇劫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第116章 主仆赶路趣事多,旅店遇人起风波 郑氏安人听了,吓得脸色都白了,说:“儿啊,要真是这样,娘可放心不下。要不,你和颜福一块儿去吧。”颜生皱着眉说:“我带颜福去了,家里就剩母亲您一个人,叫谁来侍奉呢?我实在放心不下啊。” 这母子俩正左右为难,不知道咋办才好呢,突然听到有人敲门。颜福赶紧去开门,一看,是个小童。小童一见面就说:“老人家,您昨晚回来啦,可够晚的哈。”颜福眯着眼,瞧了半天,没认出这小童是谁。小童笑着说:“您瞅啥呢?我是金相公那儿的。昨天给您斟酒的,不就是我嘛。”颜福一拍脑门,说:“哦哦,是是,我这老糊涂,给忘了。你这是干啥来了?”小童说:“我们相公打发我来见颜相公。” 颜福把小童带到屋里,小童见了颜生,先行了礼,又给安人参拜。颜生问:“你叫什么名字?来这儿干啥呀?”小童回答:“我叫雨墨。我们相公知道您进京没人照顾,怕路途遥远不方便,特意让我来伺候您进京。”说着,雨墨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这是我们相公让我带来的,怕路上盘缠不够,多带点心里踏实。” 安人和颜生听了,那叫一个高兴,对金生感激得五体投地。连颜福都乐开了花,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安人看雨墨这孩子说话伶俐,头脑清楚,就问:“雨墨啊,你今年多大了?”雨墨脆生生地回答:“回老太太的话,我十四岁了。”安人又问:“你这么小,能走得了远路吗?”雨墨嘿嘿一笑,说:“老太太,您就放心吧!我从八岁起,就跟着我爹在外头做生意,走南闯北的。要说走路,那是小菜一碟。啥地方的风俗,啥时候该干啥,我心里门儿清。一般的道儿,我都认得。进京这条路,我更是熟得不能再熟了。要不然,我们相公能派我来跟颜相公吗?”安人听了,心里那叫一个踏实,对雨墨更喜欢了。 颜生见一切安排妥当,就拜别了母亲。郑氏安人忍不住伤心落泪,把写好的书信交给颜生,嘱咐道:“儿啊,你到了京中,去祥符县问双星巷,就能找到你姑父的住处了。”雨墨在旁边插嘴说:“祥符县南有个双星巷,又叫双星桥,我认得那地儿!”安人一听,连忙说:“那就好,那就好。雨墨啊,你可要好好服侍你家相公。”雨墨拍拍胸脯,说:“老太太,您就放一百个心吧,不用嘱咐,我都知道!” 颜生又偷偷把十两银子交给老仆颜福,让他好好供养老母。雨墨背起小包裹,主仆二人就这么出门,踏上了进京赶考的路。 主仆赶路趣事多,旅店遇人起风波 颜生从小没出过远门,这走了一二十里路,就觉得两腿像灌了铅似的,又酸又疼。他气喘吁吁地问雨墨:“雨墨啊,咱们从家里出来,到现在走了也有五六十里路了吧?”雨墨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说:“相公,您这一看就是没出过门的。这才刚走多大一会儿啊,要是就走了五六十里,那您不成飞毛腿了?跟您说吧,咱们总共走了还不到三十里路呢。”颜生一听,瞪大了眼睛,吃惊地说:“啊?才走这么点儿路啊,这进京的路可真是够远的,太难走了。” 雨墨笑着安慰道:“相公,您别着急。走路啊,得讲究个方法。您越是着急,就越觉得累,越走不动。您得像游山玩水似的,心平气和,不紧不慢。路上就算没啥大景致,您就把一个个村子、一座座寺庙,都当成是特别的景观;碰上一块石头、一棵树,也当成是老天特意给您安排的美景。您就这么边走边看,心情一好,眼睛一亮,就不觉得累了,路也能走得更远。” 颜生听雨墨这么一说,还真来了兴致,一路上东瞅瞅西看看,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不知不觉,又走了二十里路。颜生突然觉得肚子咕咕叫,对雨墨说:“我这会儿虽然还不觉得太累,可肚子里饿得慌,这可咋办啊?”雨墨手往前一指,说:“相公,您瞧,那边不就是个镇店嘛。到了那儿,咱们买点吃的,填饱肚子再走。” 第117章 双义镇投店 又走了一会儿,他们到了镇市。颜生瞅见一个饭铺,抬脚就要进去。雨墨赶紧拦住他,说:“这儿吃着不方便。相公,您跟我来。”雨墨带着颜生,来到一家二荤铺。您瞧,这雨墨多会打算盘,一来这儿省事,二来还省钱,一看就是经常出门在外的“老油条”。 主仆二人吃饱喝足,接着往前走。走个十多里路,就找个树下或者道旁,歇一会儿再走。眼瞅着天快黑了,他们来到一个热闹的地方,叫双义镇。雨墨说:“相公,咱们就在这儿住下吧。再往前走,就太远了。”颜生点头说:“行,那就住这儿吧。”雨墨又叮嘱道:“住是住下了,相公,等会儿要是投店,您可千万别多说话,都交给我来应付。”颜生连连点头,答应了。 他们来到一家店门口,店里伙计满脸堆笑地迎出来,说:“二位客官,我们这儿有干净的房屋。这天色不早了,再往前走,可就太晚啦。”雨墨开口问道:“你们这儿有单间厢房吗?要是没有,耳房也行。”伙计说:“二位客官,先进去看看呗。”雨墨哼了一声,说:“要是有,我们就看;要是没有,我们可就去别家了。”伙计赶忙说:“看看又不碍事,要是不满意,您再走也不迟啊。”颜生也说:“咱们先看看吧。”雨墨却嘟囔着:“相公,您不知道,咱们要是进去了,他们就不让出来了。这店里的门道,我可清楚着呢。” 正说着,又出来一个店小二,笑嘻嘻地说:“二位客官,快请进,别犹豫了。我们可不会坑你们。”颜生抬脚就往里走,雨墨没办法,只好跟着。店小二在前面带路,热情地说:“相公,您瞧,这三间正房多好啊,刚裱糊过,又干净又敞亮。”雨墨一听,立马就急了,说:“瞧瞧,我说什么来着。不进来的时候,你们一个劲儿地让,这一进来,就推荐上房三间。我们爷儿俩又没多少行李,住三间上房,你们不得狠狠宰我们一笔啊!跟你们说,除了单厢房或者耳房,别的我们不住。”说完,转身就要走。 小二一看,赶紧一把拉住雨墨,陪着笑脸说:“哎哟,我的二爷,您别着急啊。这上房三间,是两明一暗。您二位就住那暗间,我们就收一间房钱,您看成不?”颜生赶紧说:“行,就这么着吧。”雨墨还不放心,又强调了一句:“咱们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我可就给一间房的钱。”小二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主仆二人来到上房,进了暗间,把包裹放下。小二赶忙跑过来,用手擦着外间的桌子,说:“二位客官,在外间吃饭多宽敞啊。”雨墨白了他一眼,说:“你少来这套。就算在外间吃饭,我们也是住这暗间,就给一间房钱。再说了,我们不喝酒,早上吃的东西,现在还饱着呢,就随便吃点垫垫肚子就行。” 小二一看,这二位客人不像是能花大钱的主儿,就问:“那闷一壶高香片茶来?”雨墨说:“不用,我们路上灌的凉水还没喝完呢。”小二又问:“那点个烛灯吧?”雨墨反问:“你们店里没油灯吗?”小二赔笑着说:“有,有油灯。我是怕油烟子熏着二位,弄脏了衣服。”雨墨哼了一声,说:“你别啰嗦,赶紧把油灯拿来,我们不怕。”小二转身去拿油灯,雨墨在后面嘟囔:“这家伙,还挺会算计。我们花钱买蜡烛,他倒好,省了灯油钱,里外里都让他赚了。”小二回头狠狠地瞪了雨墨一眼。 小二好不容易把油灯拿来点上,又问:“二位客官,想吃点啥?”雨墨说:“说了随便吃点,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给我们来个烩锅炸,再带点饭就行。”店小二一听,心里估量着这单生意没啥赚头,转身就走,跟一阵风似的,跑得没影了。 颜生和雨墨左等右等,饭菜迟迟不上。催了店小二好几次,他一会儿说“没有”,一会儿又说“马上就好,已经下锅了”,就这么一直拖着。 就在他们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吵吵嚷嚷。只听一个人大声喊道:“你们这店怎么回事?竟敢小看人!我就点个小菜,一个大钱,这是照顾你们,给你们脸呢!你们不让我住,还敢欺负读书人,太可恶了!信不信我一把火把你们这狗店烧了!”雨墨一听,幸灾乐祸地说道:“该!这家伙可算撞到铁板上了,正好替咱们出出气。”又听店老板无奈地回应:“真对不住您嘞,店里都住满啦,实在腾不出空房,总不能现给您盖一间吧?” 那人一听,嗓门提得更高了,扯着嗓子吼道:“放狗屁!满嘴胡咧咧。还现盖?现盖我不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你们竟敢欺负读书人,也不打听打听,念书的人是你们能招惹的吗?” 颜生听到这儿,心里面就像有只小手在挠,实在忍不住了,抬脚就要出门去管这档子事儿。雨墨眼疾手快,一把拦住,着急地劝道:“相公,咱可别多管闲事,免得惹一身麻烦。” 可话还没说完呢,颜生已经迈出了门槛。只见院子里站着的那人,一瞅见颜生,就跟瞅见救星似的,快步上前说道:“老兄,您来得正好,您给评评这个理。他们不让我住也就罢了,还把我这么一推,这不是欺负人到家了嘛!还说要现给我盖房,这不是拿我寻开心嘛,简直太可恶了!” 颜生为人善良,看不得别人受委屈,赶忙和声说道:“兄台若是不嫌弃,何不到我们这边屋里将就一晚呢?”那人一听,嘴上假意推辞:“哎呀,咱们萍水相逢,怎好意思打扰呢。” 雨墨在一旁瞧得真切,心里暗叫不好,心说:“我这相公就是太实诚,这下可要上当咯。”想到这儿,雨墨连忙迎出门去,可还是晚了一步,就见颜生已经和那人手挽着手,有说有笑地登上台阶,进了屋子,在明间坐了下来。 雨墨满脸无奈,却也不好发作,只能在一旁干着急。那人坐下后,先是自我介绍一番,原来他姓金,是个赶考的书生,一路上也是风餐露宿,好不容易赶到这儿,没想到被店家拒之门外。 颜生听了,深表同情,两人越聊越投机,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雨墨在一旁看着,心里直摇头,可又不好打断他们的兴致。 过了一会儿,店小二终于不情不愿地端着饭菜进来了,往桌上一放,嘴里还嘟囔着:“就点这么个菜,还催个不停。”雨墨一听,火冒三丈,刚要发作,却被颜生拦住。颜生笑着对店小二说:“麻烦你了,有劳。” 那姓金的书生看到这一幕,也跟着打圆场:“哎呀,出门在外,大家都不容易,相互体谅些。”店小二白了他们一眼,转身走了。 第118章 金生巧扮名士,初遇颜生显阔绰 颜生和那怪人走进屋内,双双落了座。雨墨借着灯光一瞧,好家伙,这人头顶着一顶破得开花的儒巾,身上那件蓝衫,补丁摞补丁,跟个百衲衣似的。再看脚下,蹬着一双没底的破皂靴,满脸尘土,哪像个念书的,活脱脱一个无赖。雨墨心里直犯嘀咕,正琢磨着怎么把这人弄走,就见店老板点头哈腰地亲自来赔罪。 那人仰着脑袋,鼻孔朝天,大剌剌地说:“行啦,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次就饶了你。”店老板走后,颜生客客气气地问:“不知尊兄贵姓大名?”那人清了清嗓子,回答道:“在下姓金,名懋叔。”雨墨在心里冷哼一声:“就他还姓金?我家相公才配姓金呢,那叫一个体面仗义。瞧瞧他这穷酸样,别说金子,连银子都沾不上边。常言说得好,姓金没有金,必定穷断筋。我看我家相公啊,指定要上他的当。” 这时,那人也问道:“还未请教兄台高姓?”颜生赶忙报上姓名。金生装模作样地拱手道:“原来是颜兄,失敬失敬。敢问颜兄用过饭了吗?”颜生回答:“还没呢。金兄可曾用过?”金生摇头晃脑地说:“不曾。既然如此,咱们何不同桌共食,也省得麻烦。小二,过来!” 正好店小二端着一壶香片茶走进来,放在桌上。金生立马摆出一副阔佬的派头,问道:“你们这儿都有啥好吃的?报上菜名来。”小二满脸堆笑,说道:“我们这儿有上等饮食,八两银子一桌;中等饭,六两;下等饭……”话还没说完,就被金生不耐烦地打断:“谁吃那下等饭,掉价!就来上等饭。我先问问你,这上等饭都有啥菜?” 小二连忙介绍:“两海碗、两镟子、六大碗、四中碗,还有八个碟儿。鸡鸭鱼肉、鱼翅海参啥的,保证做得合您口味。”金生挑了挑眉,又问:“这鱼是‘包鱼’还是‘漂儿’啊?”小二愣了一下,回答:“是‘漂儿’。”金生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说是‘漂儿’,那指定是‘包鱼’。有活鲤鱼吗?”小二赔着笑说:“有,活鲤鱼一斤二两银子一尾。”金生大手一挥,说:“吃就吃好的,别怕花钱。我跟你说,鲤鱼不到一斤的叫‘拐子’,过了一斤才是正儿八经的鲤鱼。不但要活的,尾巴还得像胭脂瓣儿似的,那才叫新鲜。去,给我挑一尾来瞧瞧。还有,你们这儿有啥酒?”小二道:“就是普通的酒。”金生一听,不乐意了,说:“不要那些大路货,我要陈年女贞陈绍。” 小二一听,面露难色:“十年前的女贞陈绍倒是有,可这酒不单卖,一坛四两银子。”金生眼睛一瞪,说:“你这人咋这么啰嗦!四两五两的,少废话,抬一坛来,当面打开,我尝尝。告诉你,酒得是金红颜色,香气扑鼻,倒在碗里能挂碗,跟琥珀似的,那才是好酒。”小二赶忙说:“行嘞,抬一坛来,您要是尝着不好,不要钱。”金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说话间,店里伙计已经点上两支蜡烛。店小二满脸堆笑,跑得比兔子还快,一会儿端来一个腰子形的木盆,里面一条鲤鱼活蹦乱跳,足有一斤多重。店小二满脸谄媚地说:“爷,您瞧瞧这尾鲤鱼,咋样?”金生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说:“嗯,是鲤鱼。你听好了,就用这半盆水,让鱼躺着,这样显得鱼大。水浅了,鱼肯定扑腾,看着活泛,这叫卖相。你就在这儿把鱼开膛破肚,省得你掉包。”店小二没办法,只能当着他们的面收拾鱼。金生又问:“你们做鱼都放啥调料?”小二回答:“就是香菌、口蘑,再加点紫菜。”金生撇了撇嘴,说:“我要‘尖上尖’。”小二一脸茫然,不知道啥意思。金生得意地解释:“连‘尖上尖’都不知道?就是青笋尖儿最上头的那点儿,要嫩的,切成条,吃起来咯吱咯吱响,那才带劲。”店小二连忙点头,一溜烟跑去准备。 不一会儿,店小二抬来一坛酒,拿着锥子、倒流儿,还有个瓷盆。当着众人的面,用锥子把酒坛锥开,插上倒流儿,酒缓缓流出来,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店小二先给金生舀了一杯,金生抿了一口,皱着眉头说:“勉强凑合吧。”小二又给颜生舀了一杯,颜生尝了尝,也说不错。于是,众人把酒倒在盆里,再灌入酒壶,稍微烫了烫,金生和颜生便对面而坐,开始喝酒。 小二放下小菜,一样一样地把菜端上来。金生瞧都不瞧一眼,只顾慢悠悠地喝着酒,等着吃那道活鲤鱼。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越聊越投机,颜生高兴得不得了。过了一会儿,大盘装着鱼上来了。金生连忙拿起筷子,假惺惺地对颜生说:“鱼得趁热吃,凉了就腥了。来,颜兄,先吃一块。”说着,给颜生夹了一块鱼,然后自己把筷子往鱼脊背上一划,蘸了点姜醋,吃一块鱼,喝一杯酒,嘴里还不停地称赞:“妙哉!妙哉!”这一面吃完,金生把筷子往鱼腮里一插,一翻手,就把鱼翻了个面。又给颜生夹了一块,还是用筷子一划,接着吃一块鱼,喝一杯酒。不一会儿,鱼就被他吃了个大半。 金生吃完鱼,要了一个中碗,把蒸食双落一对掰碎了放进碗里,一连掰了四个,舀了鱼汤,泡得稀巴烂,呼噜呼噜几口就吃完了。然后,他把碟子扣在盘子上,把盘子一边支起来,从另一边舀了三匙汤喝了,拍拍肚子说:“我饱了。颜兄自便,别客气。”颜生也吃得差不多了,两人起身离席。金生扭头对店小二说:“我们就带了一个小童,该蒸的、该热的,别给他吃冷的。还有酒,他要是想喝,尽管给他。”店小二忙不迭地答应。说完,金生和颜生便进了里间屋。 雨墨看着桌上剩下的一堆饭菜,一口也吃不下。他心里那个气啊,这些东西明天又带不走,白白浪费了。他郁闷地喝了两杯闷酒,就来到屋里。只见金生张着大嘴,哈欠连天,前仰后合的,困得不行。颜生说:“金兄既然累了,就早点歇息吧。”金生连句客气话都没说,往床上一躺,“呱哒”一声,一只皂靴掉在地上。他把另一条腿往膝盖上一敲,“噗哧”一声,另一只皂靴也掉了。不一会儿,鼾声就响起来了,那声音,跟打雷似的。颜生冲雨墨使了个眼色,让他把灯拿出去,自己也悄悄睡下了。雨墨拿着灯,坐在外间,心里烦闷,哪里睡得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忽然听到有脚步声。他睁眼一看,天已经大亮了。只见颜生轻手轻脚地从里间出来,小声对他说:“去打点洗脸水来。”雨墨打了水,颜生洗了把脸。 这时,屋里传来金生的咳嗽声。雨墨连忙进去,只见金生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两只脚底板黑乎乎的,原来他的袜子压根没底。就听金生嘴里念念有词:“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念完,一骨碌爬起来,说:“哎呀,稍微歇了会儿,天就亮了。”雨墨憋着一肚子火,故意大声对店小二喊:“店家,给金相公打脸水。”金生摆摆手,说:“我不洗脸,怕伤水。叫店小二把帐拿来,我看看。”雨墨心里暗喜,心想:“哟,这人还挺大方,要结账呢。”只见店小二拿来账单,上面一共是十三两四钱八分。金生看了看,说:“不多不多,外赏你们小二、灶上,还有打杂的,一共二两银子。”店小二高兴得嘴都咧到耳根子了,连忙道谢。金生又对颜生说:“颜兄,我也不跟你客气了,咱们京中再见。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大摇大摆地出了店门。 第119章 雨墨质疑金生,颜生力排众议 这边颜生赶忙喊:“雨墨!雨墨!”喊了半天,雨墨才磨磨蹭蹭地答应:“哎,在呢。”颜生说:“去把账结了,咱们赶路。”雨墨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应道:“哦。”他气呼呼地拿着银子到了柜台,跟店小二争了半天,连外赏一共给了十四两银子,这才和颜生出了店门。 走到村外没人的地方,雨墨实在憋不住了,对颜生说:“相公,您觉得那个金相公到底是啥人啊?”颜生一脸认真地说:“那可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心地善良,是个好人。”雨墨一听,急得直跺脚,说:“相公,您还是太单纯,没出过远门,不知道这世道有多险恶。路上啥样的骗子都有,有骗吃骗喝的,有偷东西的,还有设圈套害人的,啥稀奇古怪的事儿都有。您把姓金的当成好人,以后指定得吃亏。依我看,他就是个混吃混喝的穷酸,啥本事没有。” 颜生一听这话,脸色一沉,生气地说:“休得胡说!你小小年纪,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我看金相公举止斯文,身上还透着一股英雄气概,将来肯定不是一般人。你别瞎操心,就算他是骗吃骗喝,无非就是多花几两银子,能有多大事儿!以后不许你再管这事。”雨墨听了,心里直嘀咕,暗暗笑道:“都说读书人是书呆子,还真是一点不假。我这好心当成驴肝肺,反倒被骂了一顿。算了,暂且由着他吧,以后再想办法。” 没走多远,就到了打尖的地方。雨墨还在生闷气,赌气点了个贵的热闹锅炸。吃完早饭,继续赶路。傍晚时分,他们到了兴隆镇,又找了家客栈住下。还是三间上房,只给一间房的钱。这个店小二可比昨天那个和气多了。 他们刚坐下,屁股还没坐热呢,店小二就满脸笑容地进来问:“请问,您是颜相公吗?”雨墨警惕地问:“没错,你咋知道的?”店小二说:“外面有位金相公找您呢。”颜生一听,高兴地说:“快请快请!”雨墨在心里叫苦不迭,暗暗想:“这下可好,这家伙是吃上瘾了。不过,我得想个办法治治他。”想到这儿,雨墨迎出门去,脸上堆满了假笑,说:“金相公,您可算来了。我们相公在这儿盼着呢。”金生装出一副惊喜的样子,说:“太巧了太巧了!又碰上了。”颜生连忙热情地拉着金生的手,把他让进屋里,两人就座。今天这两人,比昨天显得还要亲热几分。 聊了几句后,雨墨在一旁插话道:“我们相公还没吃饭呢。金相公想必也没吃吧,不如咱们还像昨天那样,同桌吃饭?小二,你过来,咱们商量商量,赶紧备饭。”金生连忙点头,说:“对对对,正合我意。”正说着,店小二端了茶进来,放在桌上。雨墨立马换上一副挑剔的模样,问道:“你们这儿都有啥饭食啊?”店小二还是那一套说辞:“等次不同,上等饭八两银子,中等饭六两,下等……”刚说了个“下”字,就被雨墨打断:“谁吃下等饭,来上等的。我也不问你有啥菜,反正鸡鸭鱼肉、鱼翅海参啥的,都得有。我问你,你们这鱼是‘包鱼’还是‘漂儿’?肯定是‘漂儿’,我就知道‘漂儿’就是‘包鱼’。有活鲤鱼没?”店小二赔着笑说:“有,就是价钱贵点。”雨墨哼了一声,说:“吃就别怕花钱。我跟你说,鲤鱼不到一斤的叫‘拐子’,怎么也得一斤多的才是鲤鱼。尾巴得像胭脂瓣儿似的,那才新鲜。你去挑一尾来,我瞅瞅。还有酒,我们不要普通的酒,要十年的女贞陈绍,听说一坛四两银子。”店小二问:“那您要多少?”雨墨眼睛一瞪,说:“你咋这么啰嗦!多少都行,抬一坛来,当面尝尝。丑话说在前头,酒得是金红颜色,香气扑鼻,倒在碗里能挂碗,跟琥珀似的。要是不对味,我可不要。”店小二连连点头,赶紧去准备。 第120章 雨墨智斗金生,重演阔绰闹剧 没过多久,店里点上了灯。店小二端着鱼进来了。雨墨赶忙上前,装模作样地检查:“嗯,鱼倒是鲤鱼。你听好了,就用这半盆水,让鱼躺着,这样显得鱼大。水浅了,鱼肯定扑腾,看着活泛,这叫卖相。你就在这儿把鱼开膛破肚,省得你掉包。鱼要鲜爨,我看你们做鱼,也就放香菌、口蘑、紫菜这些普通调料,有‘尖上尖’吗?你指定不知道啥是‘尖上尖’,就是青笋尖儿最上头的那点儿,要嫩的,切成条,吃起来咯吱咯吱响。”店小二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只能连连答应。 接着,店小二又抬来一坛酒,把酒坛锥开。雨墨舀了一杯递给金生,说:“相公,您尝尝,保准是好酒。”金生尝了一口,说:“嗯,确实不错。”雨墨也没让颜生尝,就把酒灌入壶中,稍微烫了烫,给两人斟上。只见店小二开始摆放小菜,雨墨故意说:“你把佛手疙疸放这边,这位金相公爱吃。”金生瞧了雨墨一眼,心里直犯嘀咕,又不好发作。雨墨接着说:“你上菜吧,我这儿盯着,你忙完再过来。”雨墨打发走店小二,就等着鱼上桌。 不一会儿,店小二把鱼端上来了。雨墨跟在后面,喊道:“带姜醋碟儿。”店小二说:“来啦。”雨墨拿起酒壶,站在金生旁边,满满地斟了一杯酒,说:“金相公,快拿起筷子。鱼得趁热吃,凉了就腥了。”金生又瞅了他一眼,觉得这小子今天怪怪的。雨墨接着说:“先给我们相公夹一块。”金生只好夹了一块鱼给颜生。刚要再夹,雨墨又说:“金相公,您还没划鱼脊背呢。”金生无奈地说:“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于是,又从鱼脊背上划了一下,才夹到醋碟里蘸了蘸,吃了起来。金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雨墨在旁边说:“酒我来斟,相公您只管吃鱼。”金生苦笑着说:“妙极妙极,这下我可省事了。”还是吃一块鱼,喝一杯酒。雨墨在旁边跟着喊:“妙哉!妙哉!”金生也跟着应付:“妙哉得很!妙哉得很!”雨墨又提醒:“该把筷子往腮里一插,翻鱼啦。”金生只好照做,说:“那是自然。鱼翻过来,我先给你们相公一块,再划一下,省得你老提醒我。” 雨墨见鱼没剩多少了,就叫店小二拿个中碗来。店小二把碗拿来后,雨墨对金生说:“金相公,还是老样子,掰四个蒸食双落儿,泡上鱼汤。”金生只能乖乖照做,呼噜呼噜地吃起来。雨墨把碟子扣在盘子上,把盘子一边支起来,说:“金相公,从这边舀三匙汤喝了,您也差不多饱了,不用再陪我们相公了。”然后,又对店小二说:“我们二位相公吃完了,你把该热的、该蒸的收下去,我可不吃凉的。酒还有,我自己喝就行。”店小二答应着,开始收拾桌子。 这时,金生突然冒出一句:“颜兄,你这小管家要是跟了我,我能省不少事儿。”金生这话一出口,颜生笑着摇了摇头,并未接话。雨墨则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心里腹诽:“想得倒美,我才不跟你这混吃混喝的主儿呢。”金生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哈哈一笑,不再言语。 吃完饭后,雨墨索性在外面找了个地方,盘膝而坐,指挥着店小二,这个再热一热,那个再拿一份,敞开了肚皮吃。吃饱喝足后,他来到屋内,就在明间坐下,耳朵听着里屋金生的动静,单等他打起呼噜。没过多久,里屋传来震耳的鼾声,雨墨这才走进里间,将灯小心翼翼地移出,也不再像昨晚那般愁眉苦脸,很快便沉沉睡去 。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颜生就像往常一样先醒了过来,轻手轻脚地来到明间。雨墨虽然还带着几分困意,但听到动静,还是赶忙起身,伺候颜生洗漱。 就在这时,里屋传来金生的咳嗽声,雨墨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快步走进里间。只见金生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模样慵懒。雨墨见状,脑子一转,脱口而出:“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金生听到这熟悉的诗句,先是一愣,随即睁眼大笑道:“你这小子,真是聪明,记性这般好,都记住了。不错不错。” 雨墨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笑容,说道:“相公,您不是怕伤水嘛,就不用给您准备洗脸水了。我去叫店小二把账单拿来,咱们好结账。”没过一会儿,店小二便拿着账单走了进来,这次一共花费了十四两六钱五分。雨墨看了看账单,故意提高音量对金生说道:“金相公,您瞧瞧,十四两六钱五分,不算多吧。咱们再外赏他们小二、灶上、打杂的二两银子,您看咋样?”金生心里虽然有些肉疼,但又不好在颜生面前失了面子,只能咬咬牙说道:“使得的,使得的。” 雨墨紧接着说道:“金相公,您肯定不会像有些人那样,嘴上说得好听,到最后却闹虚的吧。咱们京中再见,您要是有事,就请先走吧。”金生听出了雨墨话里的嘲讽,却也只能强装镇定,说道:“说的是,说的是。那我就先行一步了。”说罢,金生起身,与颜生拱手作别,嘴里还念叨着“后会有期”,然后迈着大步“他拉他拉”地出了店门。 雨墨望着金生离去的背影,忍不住低声嘟囔道:“哼,就会装阔,今天本想让他请一回客,结果还是被他给算计了,真是一斤肉包的饺子——好大皮子!”他一边暗自懊恼,一边收拾着行李。就在这时,忽然听到颜生在屋内呼唤他。 雨墨赶忙走进屋内,只见颜生正整理着衣物,神色间带着几分期待,说道:“雨墨,咱们也该出发了,希望接下来的路途能够一切顺利。”雨墨点头应道:“相公放心,有我在呢。不过,我还是觉得那个金相公不靠谱,您以后可得离他远点。”颜生笑了笑,并未回应雨墨的话,只是催促着他快点准备。 第121章 结拜又破费,银子从天降 颜生带着书童雨墨出门在外,这钱袋子就像漏了底的米缸——越来越瘪。雨墨掰着手指头一算,哭丧着脸说:“相公,咱出门时带了二十八两银子,前天两顿早饭加零花,花了一两三钱。昨晚吃了十四两,今晚又十六两六钱五分,这一算,好家伙,一共花了三十一两九钱五分,咱还差着近四两银子呢!” 颜生皱了皱眉头,大手一挥:“把衣服当了换钱,先把饭钱还上,剩下的当路费。”雨墨一听,眼睛瞪得像铜铃:“刚出门两天就当衣服,今天当了,明天咱拿啥遮羞啊?”可颜生压根儿不理他这茬。 雨墨磨磨蹭蹭地去当了衣服,回来嘟囔着:“当了八两银子,还了饭钱,就剩四两多了。”颜生说:“得了,别啰嗦,赶路要紧。” 出了店门,雨墨一边走一边碎碎念:“这下轻松喽,没包袱背着,就像甩掉了背上的大石头,舒坦。”颜生不耐烦地说:“你消停会儿吧,不就花了点银子嘛,没啥大不了的。今晚住哪儿,你看着办。” 说起这两天遇到的金生,雨墨就一肚子疑惑:“那个金相公可真是个奇葩,要说他是来骗吃骗喝的吧,点了那么多菜,筷子都没动几下。爱喝酒吧,要一坛又喝不完,全便宜了店家。爱吃活鱼,咋不直接点活的呢?说他故意坑咱们,可咱跟他无冤无仇,犯不着啊。我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颜生却一脸欣赏:“依我看,人家那是潇洒的读书人,不拘小节,洒脱得很。” 主仆二人一路走一路聊,到了宿头。雨墨出主意:“相公,咱今晚住小店,吃顿饭,一人也就花二钱银子,省钱。”颜生点头同意。 刚坐下,小二就跑进来喊:“外面有位金相公找颜相公。”雨墨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却说:“请进来吧,看来又得多花二钱银子,这小店也没啥能折腾的了。” 金生一进来,就咋咋呼呼地说:“哎呀呀,我和颜兄那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走到哪儿都能碰上。要不咱结拜为兄弟吧!”雨墨一听,心里暗叫不好,这不是要“宰”我们嘛,连忙上前阻拦:“金相公,这小店可弄不出祭礼,要不改日再结拜?”金生满不在乎:“这有啥,隔壁太和店啥都有,祭礼、酒饭都能在那儿弄。”雨墨气得直跺脚,心想:“这下可好,算是被这金生吃定了。” 金生也不叫雨墨,直接使唤本店小二把太和店的小二叫来,大手一挥,吩咐道:“赶紧给我准备猪头三牲祭礼,要快!再弄些上等饭菜,记得要鲜串活鱼,再搬一坛女真陈绍酒,跟之前两次一样。”雨墨在旁边,只能干瞪眼,心里把金生骂了无数遍。 他看着颜生和金生有说有笑,像多年的老友,心里直嘀咕:“我们家相公真是个书呆子,这下好了,明天早上看怎么收场。” 很快,祭礼准备好了,两人按年龄大小排序烧香结拜。颜生比金生大两岁,先焚香。雨墨在一旁,心里酸溜溜的:“这下好了,这把弟是吃定把兄了。” 结拜完,两人开始喝酒吃饭,还是跟之前一样,菜点了一堆,吃不完。雨墨也懒得管了,等他们吃完,自己在外面盘膝一坐,对小二说:“把那酒抬来,我有个主意。把太和店的小二也叫来,有酒有菜,咱一块儿吃,就当我请客。”小二一听,乐开了花,赶紧把人叫来。雨墨吃得那叫一个畅快,吃完就回屋睡觉。 第二天,颜生出来洗脸,雨墨凑过去小声说:“相公,昨晚不该跟金相公结拜,都不知道他是哪儿的人,要是个混吃混喝的无赖,您的名声可就毁了。”颜生一听,眼睛一瞪,喝道:“你这奴才,别胡说八道!我看金相公言行举止不凡,肯定不是那种人。既然结拜了,就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你再敢多嘴试试!”雨墨嘟囔着:“我不是多嘴,那待会儿这店钱、饭钱咋办?” 话还没说完,金生就掀开门帘走了出来。雨墨赶紧迎上去,皮笑肉不笑地说:“金相公,今天咋没念诗就起来啦?”金生笑着打趣:“我要是念了,你念啥?这不都耽误了作诗的时间。”说完,就喊:“小二,把账单拿来我看看。”雨墨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小二拿来账单,上面写着连祭礼一共十八两三钱。雨墨递给金生,金生看了看,满不在乎地说:“不多不多,赏他二两。这边店里没咋用东西,赏一两。”然后转头对颜生说:“仁兄呀……”雨墨在旁边,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心想:“完了完了,他要说结账的事儿了,这二十多两银子去哪儿弄啊?” 第122章 投亲遇波折,姑父变脸色 谁知道,金生没提结账的事儿,而是问颜生:“仁兄呀,你就这么上京投亲,你亲戚能瞧得上你吗?”颜生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这是我娘让我来的,我本来也不想来。况且我姑父姑母多年没联系,到那儿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口舌呢。”金生点点头:“是得好好打算打算。” 雨墨在一旁正想着,就见一个人走进来,“扑通”一声给金生跪下磕头:“我家老爷怕您路上缺钱,特地送四百两银子来,让您先用着。”颜生和雨墨都看呆了。 只见来人五大三粗,头戴雁翅大帽,身穿皂布短袍,腰里束着皮带,脚蹬一双大皮靴,手里还拿着个马鞭子。金生说:“我出门用不了这么多银子,留下二百两,剩下的你拿回去,替我谢谢你们老爷。” 那人把银子摆在桌上,金生打开一包,拿了两个银锞子递给那人:“大老远跑来,辛苦了,拿去喝茶。”那人又磕头谢赏,刚要走,金生又叫住他:“你骑牲口来的吧?”那人回答:“是。”金生接着说:“正好,你再帮我跑一趟。” 金生转头问颜生:“仁兄,兴隆镇的当票放哪儿了?”颜生心里纳闷:他咋知道我当衣服了?就问雨墨。雨墨此时已经惊得合不拢嘴,结结巴巴地从腰间掏出包,把当票和剩下的四两多银子递给颜生。 金生拿过当票,又给了那人两个锞子,说:“你拿这当票去兴隆镇,把东西赎回来。除了本利,剩下的钱你当路费。把这褡裢放这儿,回来再拿。你回来别来这儿了,去隔壁太和店找我。”那人连连点头,拿着马鞭子走了。 金生又拿了一锭银子给雨墨,笑着说:“你这两天辛苦了,这银子赏你,这下知道我不是混吃混喝的了吧?”雨墨吓得赶紧磕头谢赏,大气都不敢出。 金生对颜生说:“仁兄,咱去隔壁店。”到了太和店,金生又是给颜生买马,又是置备崭新的衣服靴帽,全用自己的银子。颜生也不再推辞。晚上,那人把赎的东西送来,拿了褡裢走了。这一天吃饭,也不像之前那样浪费,剩下的刚好够雨墨吃。 第二天,这二百两银子,除去赏钱、买马、赎当、买衣服、付饭钱,还剩下一百多两。金生把这些银子都塞给颜生,颜生说啥也不要。金生急了:“仁兄,你就拿着,我路上有人照应,不缺钱。我先走一步,咱们后会有期!”说完,拉着行李,大踏步出了店门。颜生望着金生的背影,心里满是不舍。 雨墨这下可来了精神,把银子藏好,带着剩下的四两多银子在腰间,把行李搭在马上,伺候颜生骑上马。他自己也雇了头驴,跟着颜生一路前行。 这一天,他们到了祥符县双星桥。随便一打听柳家,路人都知道,给他们指了路。主仆二人来到柳家门前,一看,这宅院气派不凡,一看就是有钱人家。 颜生的姑父柳洪,是个种地的,为人固执得像头牛,还特别抠门,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是个典型的“见钱眼开,六亲不认”的主儿。他和颜生的父亲虽是郎舅关系,可关系就像冰和火——不相容。当初因为颜生父亲是个县尹,觉得以后能沾光,就把女儿柳金蝉许配给了颜生。没想到后来颜生父亲去世,他就后悔了,只是碍着颜生母亲的面子,没好意思提退婚。三年前,颜生母亲也去世了,他就一门心思要退婚,连个信儿都不给颜生家。他后来续娶的冯氏,表面上和颜悦色,实则心如蛇蝎。不过她对女儿柳金蝉倒是疼爱有加,可这疼爱背后藏着自己的小九九。 第123章 冯君衡出场 原来,冯氏有个侄儿叫冯君衡,和金蝉年纪差不多。她想把侄儿招为女婿,这样等柳洪一死,柳家的财产就都归冯家了。所以她才对金蝉好,还经常让冯君衡在柳洪面前献殷勤。柳洪虽然对冯君衡的殷勤挺满意,可冯君衡长得歪瓜裂枣,又没文化,柳洪一直没松口答应这门亲事。 虽然从外貌来看,他的长相可实在拿不出手,用“歪瓜裂枣”形容毫不为过。在以貌取人的世俗眼光中,这无疑是他的一大短板。站在柳洪员外的角度,想为女儿寻觅佳婿,冯君衡的长相自然难以入眼。 而且谈及才学,他更是个目不识丁的白丁。在那个科举取士、崇尚学识的时代,缺乏文化底蕴,就意味着在仕途上毫无前景。这与渴望攀附权贵、光大门楣的柳洪期望相悖。柳洪原本因颜生父亲为官,才将女儿许配给颜生,所以冯君衡这一“白丁”身份,极大削弱了他在柳洪心中作为女婿候选人的竞争力。 但冯君衡也并非毫无优势。在姑母冯氏的助力下,他常围绕在柳洪身边,使出浑身解数献殷勤。从这一点能看出,他在为人处世方面,有一套自己的“交际手段”。他懂得把握机会,借助姑母的支持,积极争取成为柳家女婿,进而获得柳家财产继承权。他的这种行为,反映出其性格中精明、有心机的一面。 这天,柳洪正在书房琢磨事儿,突然想起女儿金蝉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可颜生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又听说颜生家里穷得叮当响,怕女儿嫁过去受苦,正想着怎么退婚呢,这时,家人急匆匆跑进来禀报:“老爷,武进县的颜姑爷来了!” 柳洪一听,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一下子慌了神,愣了半天,才说:“你去告诉他,就说我不在家。”家人刚转身要走,他又喊住:“等等,那颜姑爷啥模样?”家人说:“穿着华丽的衣服,骑着高头大马,还带着个伶俐的书童,看起来可气派了。”柳洪一听,心里乐开了花,暗自思忖:“看来颜生发财了,这是来成亲的。幸亏我多问了一嘴,差点误了大事。”连忙改口:“快请,快请!”自己也赶紧迎了出去。 柳洪看到颜生穿着崭新的大衫,相貌堂堂,身后跟着机灵的雨墨,牵着一匹雪白的大马,心里那叫一个羡慕。颜生赶紧以晚辈之礼参拜,柳洪假惺惺地推辞了半天,才接受了半礼。两人坐下,寒暄了几句,家人上了茶。 颜生慢慢说起家里的变故,说自己是奉母亲之命来投亲,想在这儿专心读书,准备明年考试,还拿出母亲的亲笔书信。雨墨赶紧把书信递给颜生,颜生恭敬地呈给柳洪,又作了一揖。 柳洪打开信看完,脸色瞬间变得比锅底还黑,之前的热情劲儿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强忍着不耐烦,吩咐家人把颜生送到花园的幽斋住下。颜生说想见见姑母,柳洪眼皮都不抬一下,冷冷地说:“你姑母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改日再见。”颜生看着这情形,心里凉了半截,只好跟着家人去了花园。 多亏了金生之前给颜生置办了行头,不然就柳洪这抠搜样儿,肯定不会收留颜生。这金生啊,可真是颜生的大贵人,只是不知道接下来柳洪又会想出啥幺蛾子,且听下回分解。 第124章 柳洪起歹意,冯氏出奸谋 柳洪揣着颜生母亲的书信,黑着脸,像霜打的茄子般,垂头丧气地来到后院。冯氏见他这般模样,故作关切地问道:“当家的,这是咋啦?瞧您愁眉苦脸的,碰上啥烦心事啦?” 柳洪一屁股坐下,把颜生投亲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跟冯氏讲了一遍。冯氏刚听时,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很快就换上一副假笑,说道:“哟,这可是好事啊!当家的,您可得好好招待。” 柳洪一听,气得眼睛一瞪,大声说:“好啥好!你平常挺精明的,今儿咋犯糊涂了?你瞅瞅这信,他说要在这儿读书,准备明年考试,这得花多少钱?要是中了,往后应酬也少不了;要是没中,还得在咱这儿成亲,成亲一个月后,还得咱把小两口送回武进县。你算算,这得花多少银子?到最后,我人财两空,你还说这是好事,简直莫名其妙!” 冯氏见柳洪这么说,心里暗喜,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便试探着问:“当家的,您既然这么想,那打算咋处理这事儿啊?” 柳洪皱着眉头,恶狠狠地说:“我也没啥好主意,就是想把这门亲事退了,再给女儿找个有钱的女婿,省得她嫁过去吃苦,也免得我跟着受累。” 冯氏一听柳洪说出退婚的话,心中窃喜,立马顺着杆子往上爬,露出了阴险的嘴脸:“当家的,您别急。我有个主意,把那颜生先在幽斋晾着,冷落他几天。我保证,不出十天,他自己就会主动退婚,乖乖走人。” 柳洪听了,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满脸堆笑地说:“夫人,你要是真能办成这事,可就帮我大忙了,我心里这块大石头也算落地了。” 两人在屋里嘀嘀咕咕地算计着,没成想,这番话全被路过窗外的田氏听了个正着。田氏是小姐的乳母,对小姐那是忠心耿耿。她一听这事儿,心急如焚,赶紧跑到后楼,气喘吁吁地把事情告诉了小姐。 田氏一脸严肃地对小姐说:“小姐,这事儿关系重大,您可不能再像平常那样拘于小节了。您得赶紧拿个主意,一来救救颜姑爷,二来也能帮颜老夫人。” 小姐听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委屈地说:“我亲娘走得早,我能跟谁说去啊?” 田氏想了想,说道:“小姐,我倒有个主意。他们打算十天内逼颜相公退婚,咱们得赶在前面。您这三五天内,以兄妹的名义,让绣红给颜相公送个纸条,约他晚上在内书房见面。您把事情原原本本跟他说清楚,再把您的私房钱给他些,让他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等他考中功名,再来提亲,到那时,员外估计就不会不同意了。” 小姐一开始还犹豫,毕竟男女有别,这样做不符合规矩。但经不住田氏和绣红的再三劝说,最后只好点头答应了。 话说这冯君衡,自从听说姑妈冯氏有意把金蝉小姐许配给他,就像着了魔一样,整天往柳家跑。每次见到柳洪,他就装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摇头晃脑,假装斯文,那副谄媚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想吐。柳洪看在眼里,心里却并不满意。 第125章 冯君衡的面试 要是柳洪不在,冯君衡就原形毕露,跟冯氏嬉皮笑脸,又是讨好,又是哀求,甚至不惜给冯氏下跪,就盼着姑妈能在柳洪面前多替他美言几句,促成他和小姐的婚事。 有一天,真是巧了,金蝉小姐正给冯氏请安,两人正说着话,冯君衡像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小姐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冯氏笑着说:“你们是表兄妹,都是自家人,见个面没啥。”小姐没办法,只好微微福身,行了个礼。 冯君衡见了小姐,眼睛都直了,赶忙作揖,这一揖下去,半天都直不起腰来,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小姐。旁边的绣红看不下去了,赶紧扶着小姐回绣阁去了。冯君衡还在那儿傻愣愣地站着,像丢了魂似的。 从那以后,冯君衡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把小姐娶到手。他天天往柳家跑,就盼着能多和小姐见上一面。这一天,他刚进柳家大门,就看见院子里拴着一匹高大的白马,便问旁边的家人:“这马是谁的呀?”家人回答说:“是武进县颜姑爷骑来的。” 冯君衡一听,就像被雷劈了一样,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心里想着:“这可怎么办?颜生一来,我的好事岂不是要泡汤了?不行,我得想个办法。” 于是,他来到书房,见到柳洪正愁眉不展。他心里明白,柳洪肯定是为颜生的事儿发愁呢。他眼珠子一转,对柳洪说:“姑父,我想见见那个颜生,看看他到底是啥样的人。”柳洪没办法,只好带着他去了幽斋。 冯君衡本来想着好好奚落颜生一番,可一见到颜生,他就傻了眼。只见颜生穿着得体,风度翩翩,不仅长得帅气,说起话来更是文雅有礼。再看看自己,冯君衡顿时觉得自惭形秽,站在那儿浑身不自在,想说句话都结结巴巴的,一句完整的都憋不出来。 柳洪在一旁看着,也暗自比较,心里想着:“论相貌和才情,颜生确实配得上我女儿。可惜他家太穷了,这是个大问题啊。”再看看冯君衡,缩头缩脑,挤眉弄眼的,实在是上不了台面。柳洪觉得挺尴尬的,随便找了个借口,说:“你们俩聊,我还有事儿,先走了。”说完,就赶紧离开了。 冯君衡见柳洪走了,心里更慌了,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他在那儿坐了一会儿,实在待不下去,就灰溜溜地回书房了。 一进书房,冯君衡就对着穿衣镜,狠狠地骂自己:“冯君衡啊冯君衡,你瞧瞧人家颜生,再看看你自己,长得歪瓜裂枣也就罢了,还没点本事。都怪我爹娘,咋就没好好教教我呢?要是我有点能耐,也不至于在颜生面前这么丢人现眼。” 骂完自己,冯君衡又不甘心,心想:“颜生也是个人,我凭啥怕他?我不能这么没出息。明天我得再去找他,跟他好好聊聊,不能让他小瞧了我。” 第二天,冯君衡吃完早饭,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但还是咬咬牙,硬着头皮去了幽斋。见到颜生,两人坐下后,冯君衡想找点话题,就问道:“请问你老高寿啊?”颜生回答说:“二十有二岁。” 第126章 对对子闹笑话 冯君衡一听,愣了一下,“二十有二”是啥意思啊?他想不明白,就在那儿“念”呀“念”的,嘴里嘟囔个不停。颜生看他不明白,就拿笔在桌上写了个“廿二”。冯君衡这才恍然大悟,说:“哦,原来是单写的二十啊。这么说,我也念二十了。”颜生笑着问:“冯兄今年二十岁了?”冯君衡一本正经地回答:“我的牙倒是二十八个,连槽牙都算上。我的岁数嘛,也是二十。” 颜生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解释道:“尊齿就是指岁数。”冯君衡这才知道自己答错了,尴尬地说:“颜大哥,我是个大老粗,你可别跟我咬文嚼字的。” 颜生接着问:“冯兄平常在家都做些啥功课呀?”冯君衡一听“功课”二字,来了精神,说:“我家请了个先生,不是瞎子,是个睁眼先生。他教我作诗,五个字一句,四句算一首,还讲究什么韵不韵的。我哪会这些啊,好不容易作了几次,也就只能作半截儿,怎么使劲儿都作不下去。有一回,先生出题叫‘鹅群’,让我作诗,我憋了半天,才作了半截儿。” 颜生好奇地问:“还记得作的啥吗?”冯君衡得意地说:“那当然记得,我好不容易作出来的,怎么会忘呢。我写的是:‘远看一群鹅,见人就下河。’”颜生又问:“下面呢?”冯君衡理直气壮地说:“都说了只能作半截儿,哪能作完整啊!”颜生笑着说:“我帮你续上半截,怎么样?”冯君衡一听,高兴得不得了,连忙说:“那可太好了!”颜生随口吟道:“白毛分绿水,红掌荡清波。”冯君衡听了,拍着手叫好:“哎呀,这听起来就是不一样,真有水平。还有一回,先生以我们书房院子里的枇杷树为题,我作的是:‘有棵枇杷树,两个大槎枒。’”颜生接着说:“我也帮你续上:‘未结黄金果,先开白玉花。’” 冯君衡见颜生这么厉害,作诗对他来说就像玩儿似的,心里既佩服又嫉妒。他不想再聊作诗的事儿了,就说:“我最爱对对子了。作诗还得讲究平仄押韵,太麻烦,对对子简单,只要能想出个合适的下句就行。颜大哥,你出个对子,我来对。” 颜生想了想,今天是重阳,外面又刮着风,树叶沙沙作响,就写了个上联:“九日重阳风落叶。”冯君衡盯着上联看了半天,突然一拍脑袋,说:“我对上了,‘八月中秋月照台’。颜大哥,你看我对得咋样?你再出一个,我接着对。” 颜生见冯君衡没什么真才实学,行为举止也粗俗不堪,就想再试试他,写了个上联:“立品修身,谁能效子游子夏?”这上联是夸赞子游、子夏注重品德修养。冯君衡琢磨了半天,对出下联:“交朋结友,我敢比刘六刘七。”刘六、刘七是明朝的起义军首领,以劫掠为生,冯君衡把自己比作他们,实在是不伦不类。 颜生看了,觉得好笑,又写了个上联,表面上是夸赞,实则是讽刺冯君衡:“三坟五典,你乃百宝箱。”意思是说冯君衡肚子里应该像百宝箱一样,装着丰富的知识。冯君衡想了想,对道:“一转两晃,我是万花筒。”这对得简直驴唇不对马嘴。 可冯君衡还不罢休,缠着颜生再出对子。颜生实在不耐烦了,写了个上联:“愿安承教你无门。”意思是说冯君衡根本不懂请教的门道。冯君衡却傻乎乎地想了半天,对出下联:“不敢从命我有窗。”这一下,把颜生逗得哭笑不得。 第127章 冯君衡嫉妒,欲害颜生无果 冯君衡看到颜生手里摇着一把扇子,上面写着字,就说:“颜大哥,让我看看你的扇子。”颜生把扇子递给他。冯君衡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连声夸赞:“好字,好字,这字写得真是龙飞凤舞啊!”他又翻到扇子另一面,发现是空白的,便说:“这一面咋不画点东西呢?太可惜了。颜大哥,你看看我的扇子,一面画了画,另一面还没写字呢。求你给我写几个字吧,让我的扇子也能更出彩。” 颜生推辞说:“我这扇子上的字是好朋友写了送给我的,上面还有双方的落款,不能随便送人。我的字写得不好,哪敢在你的扇子上献丑啊,怕玷污了你的扇子。”冯君衡却不依不饶,说:“都说了别咬文嚼字了,啥‘尊摇’不‘尊摇’的。我的扇子也是朋友送的,你就帮我写几个字,让它更完美。颜大哥,你看看这画上的人,画得可真像。” 颜生一看,扇子上画着一只船,船上有个妇人在摇桨,旁边跪着一个小伙拉着桨绳。冯君衡又指着画说:“颜大哥,你看那边岸上那个人,拿着个千里镜,哈着腰在那儿看,画得跟真的似的。你就答应帮我写几个字吧,我先把你的扇子拿走,等你写好了,咱们再换回来。”颜生实在没办法,只好把他的扇子放在笔筒里,说等有空再写。 冯君衡拿着颜生的扇子,美滋滋地回了书房。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颜生不仅学问比他好,长得也比他帅,如果颜生一直留在这儿,表妹肯定会被他抢走。不行,我得想个办法把颜生赶走。 冯君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一夜都没合眼,可就是想不出个好主意。第二天,他吃完早饭,又朝着花园走去,准备再去找颜生,看看能不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对付他。 颜查散出身官宦之家,父亲曾是县尹 ,但家道中落。他是个谦谦君子,举止优雅、彬彬有礼。初见姑父柳洪,即以子侄之礼参拜,尽显谦逊守礼。 他重情重义,谨遵母亲嘱咐前来投亲,即便对姑父姑母多年不通音信有所不满,仍未违背母命。与金生相遇,被其豪放不羁吸引,结拜时毫不迟疑,全然不顾雨墨的质疑。 颜查散才思敏捷、学识渊博。面对冯君衡半吊子的诗作,他轻松续上且意境优美,如将“远看一群鹅,见人就下河”续为“白毛分绿水,红掌荡清波”。对对子更是信手拈来,无论是“九日重阳风落叶”,还是“立品修身,谁能效子游子夏”,都展现出深厚的文学功底。 外貌上,他长相俊俏,身着簇新大衫,骑着润白大马,搭配伶俐书童,整体形象十分出众,以致柳洪初见时心生羡慕。 尽管家境贫寒,却难掩其出众气质,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儒雅风度。 冯君衡一心想着怎么算计颜生,却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可笑和可耻。他的嫉妒心和贪欲,让他陷入了一个又一个的笑话之中。而颜生在这柳家,又会遭遇怎样的困境呢?这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且听下回分解。 第128章 纸条引发大乱子,丑男又起坏心思 在柳府的花园里,冯君衡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突然瞅见迎面走来一个女子,仔细一瞧,原来是绣红。 绣红是金蝉小姐的丫鬟,忠诚果敢、机灵聪慧。当小姐面临婚姻危机,她在田氏的安排下,承担起传递密信的重任。面对冯君衡的盘问,她机智应对,言辞犀利,将冯君衡怼得无言以对,尽显伶俐本色。 绣红有着灵动双眸,透着聪慧之光,眼神流转间满是警觉。身形应是轻盈敏捷,行动干脆利落。面容可能是俏皮可爱,带着未经世事的纯真,又在小姐身边耳濡目染,有几分大家丫鬟的气质,整体形象活泼机灵。 冯君衡心里“咯噔”一下,跟揣了只小兔子似的,赶紧凑上去问:“嘿,你到花园干啥来了?”绣红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小姐让我来掐花儿。”冯君衡眼睛滴溜一转,贼兮兮地问:“掐的花儿呢?拿出来我瞅瞅。”绣红双手一叉腰,说道:“那边花儿还没开呢,我这不空手回来嘛。你管得着吗?这是柳家花园,又不是你们冯家的,少在这儿瞎操心,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说完,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冯君衡被怼得满脸通红,像个熟透的番茄,站在那儿干瞪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心里愈发觉得可疑,撒腿就往幽斋跑。巧了,雨墨正好进屋里煮茶去了,就剩颜生拿着个纸条,正准备打开看呢。颜生一抬头,瞧见冯君衡,赶忙起身让座,顺手把纸条塞进书里,接着跟他闲聊起来。 冯君衡眼珠子一转,说道:“颜大哥,有没有啥简单点的书,借我瞅瞅呗?”颜生一听,站起身就去书架找书。冯君衡眼睛死死盯着那本书,趁颜生不注意,像个小偷似的,悄悄抽出纸条,塞进自己袖子里。等颜生找好书回来,他赶紧接过书,假惺惺地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脚底抹油——溜回书房了。 一进书房,冯君衡迫不及待地掏出纸条,只看了一眼,眼睛瞪得像铜铃,差点没叫出声来:“我的乖乖,这可不得了!差点坏了我的好事。”原来这纸条是小姐和颜生相约今晚二更在角门见面,要私赠银两。冯君衡心里那叫一个急啊,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心说:“今晚他俩要是见了面,小姐肯定就被颜生拐跑了,那我的姻缘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行,我得想个办法。” 突然,他一拍脑门,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嘿嘿,有了!这纸条现在在我手里,颜生肯定怕我识破,不敢去赴约。我何不当一回‘冒牌货’,二更去角门,要是能把小姐哄到手,这姻缘不还是我的?就算被发现了,我就拿这纸条当证据,柳洪那老头也不能把我咋样。”冯君衡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主意妙极了,美得差点笑出声来,在屋里来回踱步,恨不得时间一下子跳到二更。 第129章 绣红惨遭遇毒手,颜生含冤进大牢 再看金蝉小姐这边,她让绣红给颜生送了纸条后,就偷偷收拾了私房钱、首饰和衣服。到了约定时间,却让绣红带着包袱和银两去见颜生。乳母在一旁劝道:“小姐,您咋不亲自去呢?”小姐脸一红,说道:“我去做这事,本就不合规矩,要是再亲自去,成何体统?我可不去。” 绣红没办法,只好提着包袱和银两,来到角门。大晚上的,周围黑黢黢的,突然,一个黑影佝偻着身子,鬼鬼祟祟地走过来。绣红心里一紧,壮着胆子问:“你是谁?”就听那人瓮声瓮气地说:“我是颜生。”绣红一听声音不对,心里暗叫不好,刚喊了声“有贼”,冯君衡就慌了神,猛地伸出手,想捂住绣红的嘴。这冯君衡平时好吃懒做,浑身是肉,力气大得很,绣红一个弱女子,哪经得起他这么一扑,往后一仰,就摔倒在地。冯君衡收不住手,整个人压在绣红身上,手正好按在绣红喉咙上。等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绣红已经没了气息,包袱和银两也散落在地。 冯君衡吓得脸色惨白,像见了鬼似的,哆哆嗦嗦地提起包袱,捡起银子,撒腿就跑回书房。慌乱之中,把颜生的扇子和那张纸条落在了现场。 小姐和乳母在楼上,等得心急如焚,像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绣红回来。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影。乳母坐不住了,说:“小姐,我去角门看看。”哪知道,这时候巡更的人发现了绣红的尸体,赶紧跑去禀报柳洪和冯氏。乳母听到这个消息,吓得差点昏过去,跌跌撞撞地跑回绣阁,告诉小姐。 这边柳洪和冯氏带着一群人,举着灯笼火把,浩浩荡荡地来到角门。柳洪把灯笼一照,哎呀,果然是绣红躺在地上。他一眼瞧见旁边有把扇子,地上还有张纸条,赶紧捡起来。打开扇子一看,上面写着颜生的名字,柳洪脸一下子黑了下来,像锅底一样。又打开纸条一看,顿时火冒三丈,七窍生烟,一句话也没说,扭头就往小姐的绣阁冲去。冯氏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儿,在后面一路小跑跟着。 柳洪冲进绣阁,把纸条往小姐面前一扔,大声吼道:“你干的好事!”小姐一看纸条,又知道绣红死了,心里像被千万根针扎着,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时候冯氏赶到了,捡起纸条看了看,眼珠一转,说道:“哎呀,员外,你可别冤枉了女儿。说不定是绣红那丫头捣的鬼,她的笔迹和女儿的很像。女儿一直在绣阁里,绣红却死在角门外,这事儿可不能怪女儿。不过,这颜生拿了财物,为啥还要把丫鬟掐死呢?真是让人想不通。” 柳洪一听,觉得有道理,一拍大腿,把所有的怨恨都算在了颜生头上。他火急火燎地写了张状纸,说颜生无故杀害丫鬟,却只字不提私赠银两的事儿,就怕坏了自己的名声。写完,带着人就把颜生押到了祥符县衙门。 可怜颜生还在睡梦中,啥都不知道,就被稀里糊涂地抓了起来。多亏雨墨机灵,赶紧四处打听消息,回来告诉颜生。颜生听了,心里一沉,却咬咬牙,拿定了主意。 再说县太爷,升堂审案,把颜生带上堂。他仔细打量颜生,只见颜生斯斯文文,弱不禁风,怎么看都不像杀人凶手,心里就有点怜惜他。问道:“颜查散,你为啥要害死绣红?从实招来。”颜生跪在地上,挺直了腰板,说道:“只因绣红平日里不听使唤,老是顶嘴。昨天又口出狂言,我实在气不过,就把她赶到后角门。没想到,我刚一掐她喉咙,她就倒在地上,没气了。求大人赶紧定案,我绝无怨言。”说完,“砰砰”地给县太爷磕头。 县太爷一听,皱起了眉头,心里犯起了嘀咕:“看这小子的样子,不像是个恶人啊。难道他有疯病?或者是有啥难言之隐,宁可自己死,也不说出来?这事儿得好好查查,不能草率定案。”想罢,吩咐把颜生押下去,关进大牢。 颜生为啥要承认这莫须有的罪名呢?原来,他心里一直记着小姐的一片好心,都怪自己不小心丢了纸条,才害得绣红丢了性命,已经觉得对不起小姐了。要是在公堂上讲出实情,那小姐的名声可就全毁了。还不如自己扛下这事儿,好歹能保全小姐的名节。颜生在这儿为小姐着想,可苦了雨墨。 雨墨听说相公在堂上啥都认了,当时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吓得瘫坐在地,眼泪“哗哗”地流。后来打听到颜生被关进大牢,他赶忙揣上银子,跑到县衙,苦苦哀求狱卒,还把银子塞给牢头,让他们多照顾颜生。牢头见了白花花的银子,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满口答应。 雨墨见到颜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又是哭又是埋怨:“相公,你咋能认下这事儿呢?”颜生却微微一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雨墨看得一头雾水,实在不明白相公为啥这么做。 第130章 小姐含恨上吊亡,恶仆盗墓起风波 柳洪那边,听说颜生在堂上招认了,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就像捡了个大元宝似的,心里那叫一个美。可金蝉小姐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天塌地陷,眼前一黑。她觉得都是自己害了颜生,颜生没了活路,自己活着还有啥意思?心一横,等乳母出去煮茶,就找了根绳子,在绣阁里上吊自杀了。 等乳母端着茶回来,一看门从里面关着,就觉得不对劲,大声喊小姐,也没人答应。她趴在门缝往里一瞧,吓得差点昏过去,只见小姐悬在半空。乳母连滚带爬地跑去告诉柳洪和冯氏。 柳洪一听,脸都吓白了,也顾不上别的,带着一群人就往楼上冲。打开门,柳洪一把抱住小姐,家人赶紧上去解开绳子。这时候冯氏也赶到了,两人还想着能把小姐救回来,可一看,小姐早就没气了。柳洪“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冯氏一边哭,一边数落柳洪:“都怪你这个老糊涂,老东西!不分青红皂白,把女儿逼上了绝路。一个刚送进衙门,一个就上吊了,这事儿传出去,咱这脸往哪儿搁啊!” 柳洪被骂得一愣,突然止住了哭声,一拍脑袋说:“多亏你提醒我,这事儿咋整啊?光哭也不是个事儿,得赶紧想个办法。”冯氏抽抽搭搭地说:“还能有啥办法?就说小姐得了急病,不太好,先让人悄悄抬口棺材来,冲冲喜。然后偷偷把小姐装殓了,停放在花园的敞厅里。过个三五天,就说小姐病死了,这样就能堵住外人的嘴,省得别人说三道四。” 柳洪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别的主意,只好点头同意。他吩咐家人去抬棺材,还叮嘱:“要是有人问,就说小姐病得厉害,冲冲喜。”家人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就把棺材抬来了,悄悄抬到后楼。 这时候冯氏和乳母已经给小姐穿戴好了,把小姐平时喜欢的首饰、衣服都放进了棺材,不过还没钉棺盖。接着让家人把棺材抬到花园敞厅停放。柳洪和冯氏不敢大声哭,只能小声抽泣。棺材停好后,怕被人看见,还把花园门锁上了。为了堵住家人的嘴,每人发了四两银子。 柳府有个叫牛驴子的仆人,他爹牛三是柳家的老仆人,因为眼睛瞎了,柳洪就在花园后门外盖了三间草房,让他们一家三口住,顺便看守花园。这天,牛驴子拿着四两银子回到家。他媳妇马氏眼睛一亮,问道:“这银子哪儿来的?”牛驴子就把小姐自杀,柳洪和冯氏打算先把小姐停放在敞厅,还没钉棺盖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这四两银子就是员外赏的,让咱们别把这事儿说出去。”说完,又添油加醋地描述小姐棺材里的首饰,什么凤头钗、珍珠花、翡翠环,说得马氏直流口水。 马氏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说道:“哎呀,这么多好东西都浪费了!你就是个胆小鬼,要是你有点胆子,晚上翻墙过去……”话还没说完,就听里屋牛三喊道:“儿媳,你说的这叫啥话!咱家员外遭了这么大的事儿,咱们应该同情,你咋还想着去偷死人的东西?驴儿啊,这事儿可千万干不得。”牛三气得直哆嗦。 牛驴子一听老爹这么说,赶紧对着媳妇摆手,示意她别说话。等牛三说完,牛驴子赌气道:“我知道,我就随便说说,又没真打算去。”说着,打着手势让媳妇做饭,自己出去打酒。不一会儿,酒和菜都准备好了,牛驴子也不管他爹,自己先喝起来。两口子一边吃喝,一边打手势,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啥。吃完喝完,收拾好碗筷,牛驴子在院子里找了把板斧,别在腰里。 等快到二更的时候,牛驴子蹑手蹑脚地来到花园后门,找了个墙矮的地方,双手一撑,像只猴子似的爬上了墙头,然后纵身一跳,跳进了花园,朝着敞厅走去。也不知道这牛驴子能不能得手,后面又会发生啥事儿,咱们下回接着说。 第131章 盗墓贼遇诡异事,白玉堂仗义出手 牛驴子这贪心鬼,在起更时分,偷偷摸摸来到柳府花园。他瞅准一处墙根,双手攀住墙头,用力一撑,跟个笨熊似的,“嗖”地一下翻进墙内。落地时“噗咚”一声,吓得他自己差点叫出声。月光透过树林,洒下斑驳光影,园子里花影晃动,在他那做贼心虚的眼里,就像一个个鬼影在飘。 牛驴子哆哆嗦嗦、蹑手蹑脚地往敞厅摸去。到了那儿,瞧见棺材停在当中,他猛地想起小姐入殓时的模样,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梁骨直往上蹿,头发都竖了起来,浑身止不住地打哆嗦。他一屁股坐在敞厅栏杆踏板上,心里直犯嘀咕:“哎呀妈呀,我这是咋了,可别吓破了胆。” 过了好一会儿,牛驴子缓过神来,心一横,从腰间抽出板斧。他给自己打气:“我来这儿就是为了发财,打开棺盖,那些金银首饰不就到手了?怕啥呀,这都是自己吓自己。就算真有鬼,一个闺阁弱女子,能把我咋的?”这么一想,他胆子大了些,提着板斧走到棺木前。 牛驴子还算有点“良心”,对着棺材双膝一跪,嘴里念念有词:“牛驴子我实在是穷得没办法,今天先借小姐的簪环衣服救救急,等以后发达了,一定多给小姐烧纸钱。”说完,他站起身,把板斧放下,双手托住棺盖,使出吃奶的劲儿往上一抬,棺盖稍稍挪了点位置。他绕到棺材另一边,又使劲抬,棺盖便歪歪斜斜地横在了棺材上。 牛驴子刚要伸手去拿东西,突然,棺材里传出一声“哎哟”,吓得他脖子一缩,撒腿就往厅下跑,心“砰砰”直跳,像敲鼓似的,半天喘不上气。紧接着,他又瞧见小姐从棺材里挣扎着坐起来,还说:“多承公公指引。”说完就没了声。 牛驴子喘了几口气,心想:“难道小姐还魂了?”可这财迷心窍的家伙,一转念又想:“就算她还魂了,现在肯定也没什么力气,我上去掐住她脖子,她不还是得死,我照样能发财。”想到这儿,他又站起身,双手做出要掐人的样子,一步步朝敞厅走去。 可还没等他走到,突然“嗖”的一声,一个东西飞过来,正好打在他左手上。牛驴子疼得差点叫出声,只能咬着牙,甩着手,在厅下直转圈。这时,只见一个黑影从太湖石后蹿了出来,一身夜行衣,直朝牛驴子扑来。牛驴子一看大事不妙,转身想跑,哪来得及,那人一个箭步冲上来,一脚就把他踹倒在地。 牛驴子趴在地上,大喊:“爷爷饶命啊!”那人把他按在地上,掏出刀在他眼前一晃,问道:“我问你,棺材里死的是谁?”牛驴子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说:“是我家小姐,上吊死的。”那人吃了一惊,又问:“你家小姐为啥上吊?”牛驴子赶紧把颜生招认,小姐跟着自尽的事儿说了一遍,哭咧咧地求道:“爷爷,饶了我吧!”那人冷哼一声:“你一开始贪财,我还能饶你,可后来你竟起了害人之心,留你不得!”话还没落音,刀光一闪,牛驴子就一命呜呼了。 这人是谁呢?正是改名叫金懋叔的白玉堂。之前他给颜生送了银子后,就先到祥符县把柳洪的事儿打听了个清楚,知道这老头又抠门又嫌贫爱富。后来听说颜生在这儿还挺安稳,正高兴着呢,又突然听说颜生被祥符县抓走了,心里纳闷极了,所以大晚上的跑来探个究竟。他已经知道颜生是被冤枉的,可还不知道小姐上吊的事儿。刚才问了牛驴子,这才全都明白。他杀了牛驴子,又瞧见小姐还魂,本想上前帮忙,可又怕避嫌。突然,他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白玉堂扯着嗓子大喊:“你们小姐还魂啦!快来救人啊!”喊完,又对着角门狠狠踹了一脚,门和门框“哗啦”一下倒在一边。紧接着,他飞身跃上屋顶,朝柳洪住的地方跑去。 第132章 小姐还魂引风波,柳洪丢银又遇盗 再说巡更的两个人,前半夜正巡着呢,突然听到有人喊小姐还魂,又听见“咯嚓”一声巨响,吓得一哆嗦。他俩赶紧顺着声音,举着灯笼找过去,一看,花园角门连门框都倒在地上。两人壮着胆子走进花园,借着夜色,先往敞厅瞧去,只见棺材盖横在棺材上。他们赶忙跑过去仔细一看,小姐坐在棺材里,闭着眼睛,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两人对视一眼,小声说:“看来小姐真是活过来了,赶紧去报给员外和安人。” 刚转身,就瞧见旁边有个黑乎乎的东西,也看不清是啥。他们把灯笼照过去,原来是个人。其中一个眼尖的说:“伙计,这不是牛驴子吗?他咋躺这儿了?难不成昨天停放棺材的时候,把他落下了?”另一个人又说:“这地上黏糊糊的是啥呀?哎呀,我踩了一脚。不好,他脖子上有个口子,像是被人杀了。快走,赶紧去告诉员外,小姐还魂了。” 柳洪一听,立马让人打开角门。冯氏也匆匆赶来,叫上一群仆妇丫鬟,都往花园跑。乳母田氏听到消息,跑得最快,抢先跑到敞厅,扶着小姐就喊。就听小姐嘟囔着:“多谢公公指引,奴家该如何报答。”柳洪和冯氏赶到,见小姐真的活了,高兴得不行。众人七手八脚把小姐扶出来,田氏干脆背着小姐,仆妇们在旁边帮忙,一群人簇拥着回到绣阁,安置妥当,又给小姐喂了点姜汤,小姐渐渐苏醒过来。 小姐缓了缓神,这时候,只有乳母田氏、冯氏和几个小丫鬟在旁边照看。柳洪慢慢下楼,见两个更夫还在楼门外等着。柳洪问:“你们俩不去巡更,在这儿干啥?”两人说:“等员外您回话呢,还有件事儿要告诉您。”柳洪不耐烦地说:“还有啥事儿,不就是想要赏钱吗?”两人连忙说:“不是,讨赏不急。咱花园里躺着个死人呢。” 柳洪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会有死人?”两人说:“员外跟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是个熟人。”柳洪跟着更夫走进花园,来到敞厅。更夫举起灯笼一照,柳洪瞧见满地是血,吓得浑身直哆嗦,看了半天才认出:“这不是牛驴子吗?他咋被人杀了?”又瞧见棺盖横在一边,旁边还有把板斧,突然明白了:“莫不是他来开棺盗尸?可这棺盖咋横过来了?”更夫说:“员外您猜得对。可他是被谁杀的呢?难道是他见小姐活了,自己抹了脖子?” 柳洪没办法,只能派人守着,准备报官验尸。他先找来地保,把事儿一说。地保阴阳怪气地说:“前几天刚掐死个丫鬟,案子还没结呢,现在又死了个家人,这些事儿都出在您府上,这可不好办呐。员外,您就辛苦辛苦,跟我走一趟吧。”柳洪一听就知道地保在拿捏他,没办法,只好进屋拿了些银子给地保,这才把事儿应付过去。 柳洪进了套间屋,想再拿点银子,可一看,银柜的锁头掉在地上,柜盖开着,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他赶紧查看,发现散碎银子还在,可整封的银子少了十封。这一下,柳洪心疼得直冒冷汗,又气又急,在屋里直跺脚。他发了会儿呆,叫丫鬟去请冯氏,又拿出一两六钱多的银子,凑成二两,央求地保去呈报。地保拿了银子走了。 柳洪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冯氏一进来就问:“叫我啥事?女儿活了,该高兴才是,你咋哭上了?难不成是心疼牛驴子?”柳洪哭丧着脸说:“我心疼那盗尸贼干啥!”冯氏又问:“那你哭啥?”柳洪把银子丢了的事儿一说,“我心疼银子,忍不住掉眼泪。本想报官,叫你来商量商量。” 冯氏听了也吃了一惊,可一听柳洪要报官,连忙说:“不行不行,咱府上现在有两桩人命大案还没结呢,再为丢银子报官,而且别的不丢,就丢整封银子,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官府咱家里有钱吗?要是官府往歪处想,咱再花十封银子,这案子也未必能结。依我看,这十封银子咱只能认栽,就当是倒霉丢了。”柳洪听了,觉得有道理,只能咬着牙,忍着心疼,把这事儿按下了。 第133章 牢头刁难苦雨墨,义士解救展豪情 回过头来,再说说颜生这边。颜生被关在大牢里,多亏雨墨在旁边照顾,才没吃太多苦头。自从上次过堂之后,一直没再提审,颜生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案子到底咋定的,心里直发慌。 这天,牢头贾头儿把雨墨叫到岳神庙前,板着脸说:“小子,你今儿得出去了。我可不能老替你担惊受怕。还有,你家相公今儿晚上也该尝尝苦头了。”雨墨一听,知道牢头在刁难,赶紧哀求:“贾大叔,可怜我家相公是被冤枉的,您就行行好,通融通融吧。” 贾牢头哼了一声:“我们已经够可怜你们的了。要是都像你们这样打官司,我们都得饿死。你以为在这衙门里上下打点不要钱啊?就你那点银子,早就花光了。俗话说‘衙门的钱,下水的船’,来得快去得也快。你得想个办法弄点钱来。你们相公就没个朋友能帮忙吗?”雨墨哭着说:“我们从大老远来投亲,这儿哪有熟人啊。求求大叔,可怜可怜我家相公吧。” 贾牢头不耐烦地说:“少废话。我倒有个主意,你们相公有个有钱的亲戚,你咋不找他弄点钱来?咱们弄他的钱,也好照应你家相公啊。”雨墨流着泪说:“那是我家相公的对头,他怎么会帮忙呢?”贾牢头说:“不是让你去求他,你跟你家相公商量商量,想个办法把他亲戚牵扯进来,咱们就能从他那儿弄钱了。”雨墨直摇头:“这主意太难了,我家相公肯定不会干这种事儿。” 贾牢头一听,脸一沉:“既然这样,你今儿就出去,别在这儿待着了!”雨墨急得满脸是泪,差点给牢头跪下,可牢头根本不理他。 就在这时候,监门口有人喊:“贾头儿,贾头儿,快来呀!”贾牢头没好气地说:“知道了,我这儿正忙着呢。”那人又喊:“你快来,有急事。”贾牢头嘟囔着:“啥事儿这么急,就算弄出钱来,也不是我一个人得,大家伙儿都有份。” 外面喊人的是禁子吴头儿,他问:“你又在为难谁呢?”贾牢头说:“就是颜查散的小童儿。”吴头儿一听,大惊失色:“哎呀,我的祖宗,你咋惹他呢?人家的靠山来了。有个姓白的,刚才在衙门口稍微打点了一下,就是一百两银子啊。一会儿就进来了。你还不赶紧好好准备着伺候着!” 贾牢头一听,赶紧转身,看见雨墨还在那儿哭呢。他马上换了副嘴脸,笑着说:“老雨啊,你咋这么不经逗呢。咱们开个玩笑,你咋还当真了呢。我问问你,你家相公是不是有个姓白的朋友?”雨墨哭着说:“没有姓白的朋友啊。”贾牢头说:“你还跟我藏着掖着,你还在生我的气呢。我告诉你,现在外面有个姓白的来看你们相公了。” 正说着,只见一个头目陪着一个人走进来。这人头戴武生巾,身穿月白花氅,里面衬着一件桃红衬袍,脚蹬官鞋,浑身透着一股英雄气概。雨墨瞧着这人,觉得特别像金相公,可又不敢认。只听这人说:“雨墨,你也在这儿啊?好孩子,真是难为你了。”雨墨一听这话,眼泪“唰”地就下来了,赶紧上前拜见,说:“这不是金相公吗?”心里却暗自纳闷:“怎么连口音都变了呢?”他哪知道,这金相公就是白玉堂啊。 白玉堂把雨墨扶起来,问道:“你家相公在哪儿呢?”雨墨正要回答,可这故事啊,又得留个悬念,欲知后事如何,咱们下回接着说。 第134章 狱中深谈,侠义谋计救颜生 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白玉堂一把扶起雨墨,急切问道:“你家相公在哪儿呢?”那牢头贾头儿跟抢着邀功似的,不等雨墨开口,就赶忙上前哈着腰说:“颜相公在那间单人牢房呢,我们可都是尽心尽力伺候着。”白玉堂微微点头,说道:“好,你们要是一直用心,少不了有赏。”贾牢头听了,脸上笑开了花,忙不迭地应承。 这时,雨墨已经跑去告诉了颜生。白玉堂快步走进牢房,只见颜生头发乱蓬蓬,满脸污垢,虽然没戴着刑具,可整个人瘦了一圈,面色憔悴。白玉堂心里一酸,赶忙上前握住颜生的手,声音都有点颤抖:“仁兄,怎么就被冤枉成这样了?” 谁知道,颜生一脸平静,既不悲伤也没落泪,反倒满脸羞愧,叹口气说:“唉,贤弟,我都没脸见你。你咋还来了?”白玉堂见颜生这副模样,心里暗暗称赞:“颜生真是条硬汉子!”接着又问:“这事儿到底咋发生的?”颜生却不想多说:“贤弟,问这干啥?”白玉堂急道:“咱俩可不是一般朋友,是生死弟兄,仁兄咋还瞒着我呢?” 颜生实在拗不过,只好说道:“说到底,都是我的错。绣红给我送来纸条,我还没来得及看,就有人来了,我就顺手把纸条夹在书里,结果给弄丢了。到了晚上,就出了这档子事。柳洪把我告到县衙,后来多亏雨墨打听,我才知道小姐是一片苦心,都是为了帮我。我恨自己丢了纸条,才惹出大祸。我要是不承认,难道还要连累小姐,坏了她的名声?我只能认了,大不了一死。” 白玉堂听了,觉得颜生说得在理,可又一想,说道:“仁兄知恩图报,舍己为人,是个大丈夫。可你就不想想,老伯母在家还眼巴巴盼着你呢,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可咋活?”这一句话,戳中了颜生的伤心处,他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哗”地流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哭着说:“我要是死了,就指望贤弟照顾我娘了,我在九泉之下也能闭眼了。”说完,哭得更厉害了,雨墨在一旁也跟着抹眼泪。 白玉堂赶忙安慰:“别这么悲观,仁兄先放宽心。凡事再好好想想,咱既要为别人考虑,也得为自己打算。听说开封府的包大人断案如神,为啥不去那儿申诉呢?”颜生却摇摇头:“贤弟,你这话说错了。这案子又不是官府屈打成招的,是我自己认的罪,何必再去包公那儿分辩呢?”白玉堂又劝道:“仁兄虽说这么想,可我担心祥符县把案子报到开封府,包大人说不定就不会让仁兄这么轻易认下罪名,到时候咋办?”颜生一脸坚定,说:“古人说‘匹夫不可夺志也’,何况我呢,我心意已决。” 白玉堂见颜生主意已定,一时劝不动,心里便有了别的打算。他让雨墨把禁子和牢头叫进来。雨墨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禁子和牢头正凑在一块儿,指手画脚地嘀咕着。两人一看见雨墨出来,立马满脸堆笑地迎上来,问道:“老雨啊,有啥吩咐?”雨墨说:“白老爷叫你们俩呢。”两人一听,乐坏了,像狗见到主人似的,连蹦带跳地跑过去。 白玉堂让随从拿出四封银子,对他们说:“这是四封银子,赏你们俩一封,再拿出一封分给大伙,剩下两封,你们可得好好用来照顾颜相公。以后颜相公要是有啥闪失,我可饶不了你们。”两人连忙跪地谢赏,拍着胸脯保证。 白玉堂又转头对颜生说:“这儿的事儿都安排好了。我想把雨墨借走几天,不知仁兄愿不愿意?”颜生说:“他在这儿也没啥事,况且这儿都安排妥当了,我也用不上他。贤弟尽管带他去吧。”其实雨墨早就猜到白玉堂的心思,一听这话,立马开开心心地向颜生告辞,跟着白玉堂出了监狱。 到了没人的地方,雨墨就问:“老爷,您把我带出监狱,是不是想让我瞒着我家相公,去开封府告状啊?”白玉堂一听,又惊又喜,心想这孩子太机灵了,说道:“奇了怪了,你小小年纪,咋这么聪明,真是少见。我确实有这打算,就怕你不敢去。”雨墨胸脯一挺,说:“我要是不敢去,就不会问了。自从我家相公认了罪,我就想去开封府告状,可又放心不下监狱里没人照顾他,所以拖到现在。刚才听老爷话里有话,想帮我家相公,我家相公又不醒悟,您一说借我几天,我就明白了。” 白玉堂哈哈大笑:“我的心思都被你猜中了。跟你说,你家相公是钻进牛角尖了,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只有到开封府告状,才能让他清醒过来。你明天就去开封府,把你家相公为啥无缘无故认下罪名的事儿,跟包公详细说一说,包公自有办法。我在暗地里帮你安排,你家相公肯定能摆脱这场灾祸。”说完,就让随从给雨墨十两银子。雨墨连忙推辞:“老爷上次赏的银子我还没花呢,您以后再赏吧。再说,我去告状,身上也不方便带太多银子。”白玉堂点头说:“你说得也对。你今天就去开封府,找个近处住下,明天好去申冤。”雨墨连声称是,转身朝开封府方向走去。 第135章 奇刀留柬,包公惊觉冤情现 就在雨墨离开的这天夜里,开封府发生了一件怪事。每天五更,包公都要上朝,包兴和李才早早把一切准备妥当,帽子、衣服、茶水、羹汤一样不少,就等着包公一叫,立马能出发。两人正安安静静地候着,忽然听到包公咳嗽了一声,包兴赶忙端着灯,掀起帘子,走进里屋。刚要把灯放在桌上,猛地看到桌上的东西,吓得大喊一声:“哎哟!” 包公在帐子里听见,忙问:“出什么事了?”包兴结结巴巴地说:“这……这刀是从哪儿来的呀?”包公赶紧披上衣服坐起来,撩开帐子一看,果然,桌上横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刀下压着一张纸条。包公吩咐:“包兴,把纸条拿来我看看。”包兴战战兢兢地从刀下抽出纸条,举着灯递给包公。包公一看,上面写着四个大字:“颜查散冤”。包公皱着眉头,琢磨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啥意思,只好先洗漱穿衣,准备上朝,打算下朝后再慢慢调查。 到了朝堂,处理完政事,包公坐着轿子回府。刚到衙门,突然从人群里跑出一个小孩,“扑通”一声在轿子旁跪下,大喊冤枉。正好王朝路过,一把抓住小孩。包公的轿子到了公堂,落轿后,包公立刻升堂,下令:“把那小孩带上来。” 当班的衙役出去传话。这时,王朝正在角门外问雨墨的名字,听到传小孩上堂,就嘱咐雨墨:“见到相爷,别害怕,可别乱说。”雨墨连忙道谢:“多谢老爷教导。”王朝带着雨墨走进角门,上了公堂。雨墨“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 包公问道:“小孩,你叫什么名字?为啥喊冤?说来听听。”雨墨回答:“小人叫雨墨,是武进县人。我和我家主人到祥符县投亲……”包公打断他:“你主人叫什么名字?”雨墨说:“姓颜名查散。”包公听到“颜查散”三个字,心里一动,暗道:“看来真有颜查散这个人。”接着又问:“投亲投到谁家?”雨墨说:“双星桥柳员外家。柳员外叫柳洪,是我家小主人的姑父。可小主人的姑母三年前就去世了,现在的安人是续弦的冯氏。柳洪膝下有个女儿叫柳金蝉,从小就许配给我家相公了。谁知道柳洪把我们主仆留在花园住,原来是不怀好意。我们才住了四天,那天一大早,县里的衙役就把我家主人抓走了,说我家主人无缘无故把小姐的丫鬟绣红掐死在角门外面。相爷,我和我家主人一直形影不离,主人根本没出过花园的书斋,怎么可能跑到内角门去掐死丫鬟呢?可没想到,我家主人被带到县里,刚过一堂,就全都认了,说丫鬟是他掐死的,情愿抵命。我实在不明白为啥,所以来求相爷给我家主人做主。”说完,又连连磕头。 包公听了,沉思了好一会儿,问道:“你家相公既然和柳洪是亲戚,平常出入他家应该不用避讳吧?”雨墨说:“柳洪这人特别固执,别说是外人,就连续弦的冯氏,我家主人都没见过。我们主仆在那儿待了四五天,一直都在花园的书斋里,吃饭喝水都是我自己去里面取,他们都没派人伺候,哪有一点亲戚的样子。而且菜里连点肉腥都见不着。”包公又问:“你知道小姐那儿,除了绣红,还有几个丫鬟吗?”雨墨说:“听说小姐那儿就只有绣红一个丫鬟,还有个乳母叫田氏,这个乳母人挺好的。”包公忙问:“怎么见得?”雨墨说:“我进去取茶饭的时候,她就跟我说:‘这园子太空旷冷清了,你们主仆住在这儿得小心点,说不定会出啥事。依我看,过一两天,你们还是离开这儿吧。’没想到,真就出了事。” 包公听了,暗自琢磨:“难道这乳母知道事情的真相?不如这样……看看情况再说。”想完,就吩咐把雨墨带下去,在班房里等着。接着又命令差役:“把柳洪和他家乳母田氏分别传来,不许他们串供。”还吩咐:“到祥符县把颜查散提到开封府听审。” 包公暂时退堂,吃完饭后,正打算休息一会儿,传柳洪的差役就回来禀报:“柳洪带到。”包公立刻下令:“准备升堂。” 柳洪被带上堂,包公问道:“颜查散是你什么人?”柳洪回答:“是小老儿的内侄。”包公又问:“他来你家干啥?”柳洪说:“来小老儿家读书,准备明年参加科考。”包公接着问:“听说他和你女儿从小就定了亲,有这事儿吗?”柳洪心里一惊,暗自嘀咕:“怪不得都说包公断案如神,我家里的事儿他咋都知道?”没办法,只好回答:“是从小定的亲。他来一是为了读书科考,二是为了成亲。”包公问:“你把他留下了吗?”柳洪说:“留他在小老儿家住下了。”包公又问:“你家丫鬟绣红,是伺候你女儿的吧?”柳洪说:“绣红从小就跟着我女儿,特别聪明,又会写字又会算账,就这么死了,实在太可惜了。”包公问:“她怎么死的?”柳洪说:“被颜查散掐死的。”包公追问:“什么时候死的?死在哪儿?”柳洪说:“小老儿知道的时候,已经是二更天了,死在内角门外面。” 包公听完,猛地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你这老东西,满嘴胡说!你刚说二更天知道丫鬟死了,肯定是家里人告诉你的。你又没亲眼看见是谁掐死的,凭啥说是颜查散干的?分明是你嫌贫爱富,自己把丫鬟掐死,还想诬陷颜生。你还敢在本阁面前狡辩?” 柳洪见包公发怒,吓得赶紧磕头:“相爷息怒,容小老儿细细说来。小老儿确实不知道是谁掐死丫鬟的,是因为在尸体旁边,落下一把扇子,上面写着颜生的名字,所以才怀疑是他。”说完,又不停地磕头。 包公听了,想了半天,心里琢磨:“这么看来,说不定真是颜生干了坏事。” 第136章 公堂对峙,真相渐浮起波澜 这时,差役进来禀报:“乳母田氏带到。”包公吩咐:“把柳洪带下去,带田氏上堂。” 田氏是柳金蝉的乳母 ,是个善良且有远见的人。她身为下人,对小姐忠心耿耿,一心维护小姐的幸福与安危。 当偷听到柳洪夫妇算计颜生后,她心急如焚,果断与小姐商议,策划解救颜生的计划。她不仅积极出谋划策,还安排绣红给颜生送密信和财物,助其摆脱困境,展现出她的果敢与智慧。 田氏哪见过这阵仗,吓得腿都软了,浑身直打哆嗦。包公问道:“你就是柳金蝉的乳母?”田氏哆哆嗦嗦地回答:“婆……婆子正是。”包公又问:“丫鬟绣红为啥死的?从实招来。”田氏哪敢撒谎,就把怎么听到员外和安人商量要害颜生,自己怎么和小姐商量救颜生,怎么让绣红给颜生送银子,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谁知道,颜姑爷拿了银子,不知道为啥,把绣红给掐死了。还偏偏落下一把扇子和一张纸条。我家员外看见了,气得不行,就把颜姑爷送到县里去了。结果,我家小姐就上吊了……” 包公听到这儿,惊讶地问:“什么?柳金蝉竟然死了?”田氏说:“死了又活过来了。”包公更奇怪了,问:“怎么又活了?”田氏说:“我家员外和安人商量,说颜姑爷刚进监狱,第二天姑娘就上吊了,而且还没过门,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名声不好听。就对外说小姐病得快不行了,买口棺材冲冲喜,实际上悄悄把小姐装殓了,停在后花园的敞厅里。谁知道,半夜有人喊‘你们小姐活了,还魂了’。大家跑过去一看,小姐真的活了,棺材盖都横过来了,小姐就坐在棺材里。”包公问:“棺材盖怎么会横过来?”田氏说:“听说是家里的下人牛驴子,偷偷去盗尸,结果看见小姐活了,不知怎么的,自己抹了脖子。” 包公听完,心里暗暗思忖:“可惜了金蝉一片贞烈,竟被无情无义的颜生辜负了。可恨颜生拿了银子,还把绣红掐死,这人的品行,简直不堪。可为啥又有人寄柬留刀,还有小童雨墨来替他伸冤呢?”想到这儿,包公下令:“带雨墨上堂。” 雨墨被带上堂,包公猛地一拍惊堂木,喝道:“好你个小滑头!小小年纪,竟敢大胆糊弄本阁,该当何罪?”雨墨见包公发怒,赶紧磕头:“小人句句属实,哪敢糊弄相爷。”包公又大声喝道:“你这小混蛋,就该掌嘴!你说你主人没离开过书房,那他的扇子怎么会落在内角门外面?说!” 雨墨是颜查散忠心耿耿的书童,年仅十四五岁,身形瘦小却透着机灵劲儿。他脑袋瓜一转,便能想出应对之策,遇事冷静沉着,像个小大人般沉稳。 当颜查散被诬陷入狱,他不离不弃,四处奔走打听消息,还拿出银两打点牢头禁子,只为让相公在狱中少受些苦,尽显忠诚。他聪慧过人,能敏锐洞察白玉堂的意图,主动请缨去开封府为颜查散伸冤,思路清晰,逻辑严谨。 在公堂之上,面对包公威严的审问,他毫不畏惧,有条不紊地将事情经过说出来。 雨墨到底会怎么回答,这案子又会如何发展,咱们下回接着说。 第137章 公堂智审,冤屈昭雪惩真凶 开封府的公堂之上,气氛凝重。包公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雨墨,厉声喝道:“你这小子,还敢狡辩!你说你家主人没离开书房,那他的扇子怎么会出现在内角门?”雨墨不慌不忙,向前跪爬半步,大声说道:“相爷,说起这扇子,这里面可有隐情。柳洪的内侄冯君衡,就是冯氏安人的侄儿,有一天找我家主人谈诗对对子。他非要瞧我家主人的扇子,还求我家主人在他的扇子上题字。我家主人不肯,他就不依不饶,硬是把我家主人的扇子抢走了,还说等写好了再换回来。相爷要是不信,派人去取,现在那把扇子还插在笔筒上呢。而那把画着船上妇人摇桨的扇子,就是冯君衡的。小人绝不敢撒谎。” 包公听了雨墨这番话,心中已然有了数,这案子的关键恐怕就在这冯君衡身上。他嘴角微微上扬,畅快地哈哈大笑起来,随即下令:“立刻出签,把冯君衡给我捉拿归案!” 此时,祥符县已将颜查散押解到开封府。包公吩咐:“把田氏带下去,让雨墨跪在一旁。”他拿起颜生的招状,仔细看了一遍,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破绽,不禁暗自思忖:“一个心甘情愿抵命,一个以死相报自尽,这两人也称得上是义夫节妇了。”接着,他高声喊道:“带颜查散!” 颜生戴着镣铐,被带上堂来。他一抬头,瞧见雨墨跪在一旁,心里直犯嘀咕:“雨墨怎么会在这儿?”衙役上前,解开了他的刑具。颜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包公说道:“颜查散,抬起头来。”颜生缓缓抬起头,包公见他虽然蓬头垢面,但面容清秀,透着善良,便问道:“你为何掐死绣红?从实招来。” 颜生就把在祥符县的口供,一字不差地说了一遍。包公听后,微微点头,又问:“绣红确实可恶。你是柳洪的亲戚,又客居他家,她竟不服使唤,还口出狂言,也难怪你气愤。我再问你,你是何时离开书斋的?走哪条路到的内角门?什么时候掐死绣红的?她死在什么地方?一五一十讲清楚。” 颜生一听,心里暗叫不好:“这包公太厉害了!我根本没掐死绣红,只是怕连累金蝉,坏了她的名声,才认下这罪名。可现在包公问得这么详细,我怎么答得上来?”颜生急得额头直冒冷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雨墨在一旁哭喊道:“相公,都这时候了,您还不说实话吗?难道真不顾老安人在家日夜牵挂了?”颜生听了这话,心中一阵刺痛,既着急又愧疚,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他连连磕头,说道:“犯人罪该万死,只求相爷笔下留情,饶我一命。”说完,痛哭不已。 包公接着问:“还有一事,柳金蝉既然给你寄了纸条,你为何不去赴约?是何缘故?”颜生哭着回答:“相爷啊,都怪我一时疏忽。那日绣红送来纸条,我刚要打开看,恰好冯君衡来借书,我就把纸条夹在书里。谁知道他走后,我怎么也找不到纸条了。我根本不知道纸条上写了什么,又怎么会知道内角门的约会呢?”包公听了,心中豁然开朗。 这时,差役进来禀报:“冯君衡带到!”包公吩咐:“让颜生主仆下去,带冯君衡上堂!” 冯君衡被带上堂,包公见他长着一对兔耳朵,腮帮子尖尖,眉毛像蛇一样细长,眼睛贼溜溜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包公猛地一拍惊堂木,喝道:“冯君衡,还不老实交代,你假冒他人、偷盗财物、因奸杀人的罪行,从实招来!”两旁衙役齐声吆喝:“快讲!快讲!快讲!” 冯君衡一开始还嘴硬:“我没什么可招的。”包公大怒:“大刑伺候!”衙役们将三根夹棍“咣当”一声扔在堂上。冯君衡吓得脸色惨白,双腿发软,连忙交代。他把如何换扇子、偷纸条,如何在二更天拿着扇子和纸条假冒颜生赴约,因为绣红要喊叫,如何掐死她,又如何扔下扇子和纸条,拿着包袱和银子回到书房,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包公听完,让他画了押,立刻下令:“请御刑!”王马张赵四人将狗头铡抬了上来,按照惯例,将冯君衡押到铡刀下。只听“咔嚓”一声,冯君衡身首异处。丹墀之下,柳洪、田氏以及颜生主仆吓得脸色煞白,都不敢抬头看。 衙役们刚把尸首清理干净,狗头铡还摆在堂上。包公又下令:“带柳洪!”这一声,把柳洪吓得魂飞魄散,骨头都软了,连滚带爬地来到公堂。 包公怒喝道:“你这老东西!颜生蒙冤受屈,金蝉悬梁自尽,绣红惨遭杀害,驴子横尸花园,还有冯君衡被铡,这一切祸事都是因你嫌贫爱富而起!害得生者受苦,死者含冤,死而复生的也受尽折磨。今天把你也铡了,一点都不冤枉你!” 柳洪吓得拼命磕头,额头都磕出血来,哭喊道:“相爷饶命啊,我罪有应得,求相爷开恩,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一定赎罪。”包公见他这副模样,说道:“你既想赎罪,听本阁吩咐。现在把颜生交给你,让他在你家安心读书。所有的费用,你要好好承担,好生照顾他。等明年科考之后,不管中与不中,都要让他们完婚。要是颜查散有半点闪失,我就把你抓来,照样铡了。你可敢答应?”柳洪连忙应道:“小老儿愿意,一定照办!” 包公又把颜生和雨墨叫上堂,对颜生说:“你读书要明白大义,怎能因小失大,为了小节而丢了大义,那可不是有志之士,而是迂腐的书呆子。从现在起,你要改过自新,用心读书。按时把写的文章送来,本阁帮你批改。要是能有所进步,也不枉雨墨一片为主的忠心。平日里,你也要好好对待他。” 颜生连连磕头:“学生一定谨遵相爷教诲。”三个人又一起向包公磕头谢恩。柳洪拉着颜生的手,颜生拉着雨墨的手,他们既为沉冤得雪而欢喜,又想起这一路的艰辛,忍不住伤心落泪。三人下了丹墀,和田氏一起回家去了。这桩案子,终于圆满了结。 包公退堂,回到书房,吩咐包兴:“去请展护卫来。” 第138章 展爷归府,江湖恩怨初显露 说起展爷,他其实比颜查散、白玉堂回来得还早,只是之前忙着讲述颜生的案子,没时间细说他的事儿。现在颜生的案子了结了,得好好讲讲展爷的经历。 展爷自从救了老仆颜福之后,当晚就连夜赶回家中。见到展忠,他把在茉花村与丁月华比剑联姻的事儿,详细说了一遍。两人交换宝剑作为定礼,展爷还把湛卢宝剑拿给展忠看。展忠高兴得合不拢嘴。 展爷又告诉展忠,开封府有要紧的事儿,所以连夜赶回来,得马上启程去东京。展忠说:“爷做的是皇家的官,理应为朝廷效力。家里的事儿有老奴照应,爷尽管放心。”展爷便让随从收拾行李、备好马匹,立刻启程,直奔开封府。 到了开封府,展爷先去见了公孙先生和王马张赵等人。他没提白玉堂来京城的事儿,只是简单问了问:“最近府里有啥事儿没?”众人都说一切正常。大家反问展爷:“大哥,您告了两个月的假,咋这么早就回来了?”展爷说:“回家祭扫完了,在家闲着也没事,还不如早点回来,省得临到期限匆忙。”就这样把话岔了过去。 之后,展爷去拜见包公,暗中把白玉堂的事儿禀报了。包公听后,吩咐展爷要严加防范,想办法抓住白玉堂。展爷回到公所,众人纷纷为他接风洗尘,热热闹闹地聚了几天。这几天,展爷每晚都小心防范,却一直没见到什么异常情况。 没想到,颜查散的案子里,引出了寄柬留刀这档子事儿。包公虽然心里起疑,但还不确定是不是白玉堂干的。现在案子已经审清,果然应了柬帖上“颜查散冤”几个字。包公想起留刀的人,退堂后回到书房,便让包兴去请展爷。 展爷跟着包兴走进书房,向包公行礼。包公说:“那寄柬留刀的人,行踪诡秘,让人捉摸不透。护卫你可要多加小心,严加防范。”展爷说:“卑职之前听包兴说起这事,心里也起了疑。这明摆着是为颜查散伸冤,暗地里却像是在传递消息。卑职猜测,留刀的人恐怕就是白玉堂。卑职这就去找公孙策商议对策。”包公点点头,展爷便退了出去。 展爷回到公所,天已经黑了,屋里点上了灯烛。众人摆上酒饭,围坐在一起。公孙策问展爷:“相爷有什么吩咐?”展爷说:“相爷为寄柬留刀的事儿,让咱们都提高警惕。” 王朝不解地说:“这事儿不就是为颜查散洗清冤屈嘛。现在案子都结了,颜生也回柳家去了,还防着干啥呢?”展爷觉得瞒不住了,便把白玉堂来京城找他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他讲了在茉花村与丁月华比剑定亲,后来在芦花荡得知白玉堂进京找“御猫”,自己一听,就急忙赶回来的经过。 张龙听了,笑着说:“原来大哥定亲了,还瞒着我们,是不是怕兄弟们找你喝喜酒啊?现在既然说了,明天可得好好罚你。”马汉好奇地问:“喝酒是小事,不过这锦毛鼠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展爷说:“此人姓白名玉堂,是五义中的一位。”赵虎挠挠头,问道:“啥是五义啊?小弟不明白。”展爷便把陷空岛的五个人,以及他们的绰号,都跟大家说了一遍。 公孙策在一旁听着,突然恍然大悟,说道:“此人来找大哥,恐怕是要跟大哥过不去啊。”展爷疑惑地问:“我和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为啥要跟我过不去呢?”公孙策解释道:“大哥,你想想,他们五人号称五鼠,你却被称为御猫。哪有猫不抓老鼠的道理?他肯定是因为大哥号称御猫,心里不痛快,所以才来找你麻烦。” 展爷听了,点点头说:“贤弟说得有道理。可这‘御猫’是圣上赐的名号,又不是我故意要称猫,去欺压朋友。要是他真为这事来,我愿意甘拜下风,以后不再称御猫,也没啥不行的。” 众人还没来得及说话,赵虎正喝得兴起,听到展爷这么说,心里有些不服气。他拿着酒杯,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大哥,你平时胆量过人,今天咋这么没自信呢?这‘御猫’二字是圣上赐的,哪能说改就改?要是那个什么白糖、黑糖的,他不来就算了,要是敢来,我烧一壶开水,把他冲了喝,也好解解我这口气!” 展爷连忙摆手,示意赵虎小声点,说道:“四弟,小声点,没听说过‘窗外有耳’吗?” 第139章 深夜激战,侠客交锋显身手 展爷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一个东西从外面飞了进来,不偏不倚,正好打在赵虎举着的酒杯上。“当啷啷”一声,酒杯被打得粉碎。赵虎吓了一跳,众人也都惊骇不已。 说时迟那时快,展爷立刻站起身,几步来到窗前,把窗扇轻轻虚掩上。然后,他迅速转身,“噗”的一声把灯吹灭。展爷一边脱外衣,一边说道:“各位兄弟,小心戒备!”原来,他里面早已穿戴整齐,做好了战斗准备。展爷轻轻抽出宝剑,拿在手中。他假装打开窗扇,刚一抬手,“啪”的一声,又有一个东西打在窗扇上。展爷猛地推开窗扇,借着这股劲,俯身一跃,窜出窗外。 展爷刚落地,就感觉迎面一股寒风袭来,“嗖”的一声,一把刀直劈过来。展爷反应极快,将宝剑一横,用剑身往上一挡,“当”的一声,刀剑相交,火星四溅。两人你来我往,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搏斗。展爷一边招架,一边借着星光仔细观察来人。只见这人穿着一身簇新的青色夜行衣,动作敏捷,脚步轻盈,看着很像之前在苗家集见过的白玉堂。 两人都不说话,只听见刀剑碰撞的“叮当”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展爷一开始只是防守,并不主动出击。他发现对方刀法凌厉,每一刀都紧逼而来,而且招式精妙,不禁在心里暗暗赞叹。展爷心想:“这位朋友太不知进退了。我一直让着你,不想伤你,你却步步紧逼。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想到这儿,展爷决定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 展爷瞅准时机,把宝剑一横,等对方的刀砍过来时,他使出一招“鹤唳长空”,手腕一用力,宝剑猛地往上一削。只听“噌”的一声,那人的刀被削成了两段。那人见势不妙,不敢再进攻,将身子一纵,就跃上了墙头。展爷也不甘示弱,跟着一跃,跳上了墙头。那人转身又跳上了耳房,展爷也迅速跟上。等展爷跳到耳房上时,那人已经跳到了大堂的屋顶上。展爷紧追不舍,也上了大堂的屋顶。 那人见展爷追得紧,一俯身,越过了屋脊。展爷怕有暗器,不敢追得太急,往后退了几步。他正准备从这边屋脊跳过去,突然瞥见眼前一道红光闪过。展爷暗叫一声:“不好!”急忙把头一低,只听“嗖”的一声,一个东西擦着他的头顶飞了过去,原来是一块石子,把他的头巾打落在地。那石子落在房上,“咕噜噜”地滚了下去。 原来,夜行人都有特殊的眼力,能在黑暗中视物,虽然看不太清楚,但也能分辨物体的大致轮廓。他们最怕突然有强光出现,那样会让他们眼前瞬间一黑。就像大晚上从灯光下的屋里走到外面,得站一会儿,眼睛才能适应黑暗。展爷刚才看到眼前火光一闪,就知道对方肯定要发射暗器,所以赶紧把头低下,这才只被打落了头巾。要是反应稍微慢点,这石子就会打在脸上,要是力气再大些,说不定还会被打下房顶。 展爷抬头再看屋脊那边,那人早已没了踪影。 此时,在公所里,王马张赵带着一群差役,举着灯笼火把,拿着各种兵器,从角门绕了出来,四处搜查。可找了半天,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只有赵虎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在那儿乱找一气。 展爷从房上下来,捡起头巾,回到公所。他穿上衣服,和公孙先生一起去找包兴。正好包兴奉了包公的命令,来请他们二人。两人便跟着包兴来到书房,向包公行礼。展爷把刚才和那人交手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没能抓住他,实在是卑职的失职。” 包公安慰道:“黑夜之中,哪能一下子就成功擒敌。依我看,就怕他还会再生事端,到时候就更难抓了,反倒要费不少周折。”包公又嘱咐他们,整个开封府上下都要提高警惕,小心防范。展爷和公孙先生连连点头,答应一定照办。 两人退了出来,回到公所,和众人一起商量对策。只有赵虎撅着嘴,一声不吭,心里还在为刚才的事儿懊恼呢。从这天晚上之后,开封府倒是没再发生什么异常情况,大家依旧小心谨慎地防范着。 这江湖中的事儿,总是充满了变数,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欲知后事如何,咱们下回接着说。 第140章 陷空岛忧心,兄弟为寻盟弟启程 陷空岛的卢家庄,气氛有些压抑。钻天鼠卢方坐在待客厅上,眉头紧锁,长吁短叹。白玉堂离开山庄已经快两个月了,却一直没有音信,这让实心忠厚的卢方放心不下。他茶不思饭不想,整日坐立不安,仿佛丢了魂一般。 韩彰、徐庆和蒋平三位兄弟围坐在他身旁,不停地劝慰,可卢方心里的担忧就像一块大石头,怎么也搬不开。这一天,四人又聚在待客厅。卢方开口说道:“咱们兄弟结拜以来,天天都能聚在一起,那日子过得多快活。可偏偏五弟年轻气盛,争强好胜,非要去和那个‘御猫’比试。这一去就是两个多月,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实在放心不下。” 四爷蒋平皱着眉头,说道:“五弟就是太心高气傲了,而且听不进劝。我上次不过说了他几句,差点就跟我翻脸。依我看,他这么下去,早晚会因为这脾气吃亏。”徐庆一听,不乐意了,冲着蒋平说道:“四弟,你就别再说了。那天要不是你多嘴,他能赌气走吗?都怪你!哪像你三哥我,不会说话,也不劝他,这才好呢!” 卢方见徐庆和蒋平要吵起来,赶忙打圆场:“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别的就先别说了。关键是五弟这一去,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我打算亲自去东京找找他,你们觉得怎么样?”蒋平连忙说道:“大哥,这事儿用不着您去。是我多嘴,才让他赌气走的。不如我去把他找回来。” 韩彰却摇了摇头,说:“四弟,你可不能去。”蒋平不解,问道:“为什么?”韩彰解释道:“五弟这次去,肯定要和姓展的分出个高低。要是他占了上风,那还好说;可要是他输了,再想起你之前说的话,他怎么还肯回来?所以你不能去。”徐庆在一旁接话道:“那我去怎么样?”卢方听了,没有吭声。他知道徐庆为人粗鲁莽撞,这一去,不但找不回五弟,说不定还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韩彰看出了卢方的心思,说道:“三弟要去的话,我陪他一起去。”卢方这才松了口气,说道:“要是二弟能和三弟一起去,我就稍微放心点。”蒋平又说:“这事儿因我而起,怎么能让二哥和三哥辛苦,我却闲着呢?我也一起去吧。”卢方不等韩彰和徐庆说话,马上就答应了:“要是四弟也去,我就更放心了。明天我给三位贤弟摆酒饯行。” 正说着,庄丁进来禀报:“外面有凤阳府柳家庄的柳员外求见。”卢方疑惑地问道:“这柳员外是谁啊?”蒋平说:“我知道这个人,他叫柳青,绰号白面判官,是金头太岁甘豹的徒弟。不知道他来这儿有什么事。”卢方想了想,说道:“三位贤弟先回避一下,我去见见他,看看是怎么回事。”然后吩咐庄丁:“快请柳员外进来。”说完,卢方起身迎了出去。 不一会儿,柳青跟着庄丁走进来。只见他身材不算高大,但穿着十分光鲜亮丽。他面色白皙,却隐隐透着一股凶恶的神态,一双环眼鼓着,一看就知道是个鬼点子多的人。两人见面后,互相通报了姓名,卢方便拉着柳青的手,把他让到待客厅,分宾主坐下,庄丁献上茶来。 第141章 白面判官求助,陷空岛侠士应承 卢方客气地说道:“久仰柳员外大名,一直没能去拜访。今天您大驾光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不知柳员外有什么事,尽管直说。”柳青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我这次来,是有事相求。我们那儿的太守孙珍,是兵马司孙荣的儿子,也是太师庞吉的外孙。这个人荒淫无度、贪婪成性,剥削老百姓的血汗,干了太多坏事,一时半会儿都说不完。眼下,他为了给庞吉祝寿,准备了八盆松景,里面藏着一千两黄金,打算拿去讨好庞吉。我打听到了这个消息,就想把这笔黄金劫下来。我不是贪图这些金子,而是因为我们那儿连年干旱,想用这些金子换些粮食,救济老百姓。可我一个人势单力薄,干不了这事儿。所以我不辞辛苦,特地来请卢兄帮忙。” 卢方听了,脸色一正,说道:“柳员外,我卢方虽然住在这山庄,有点小名气,但我只是个本分人,这名气也不是靠到处结交得来的。至于抢劫偷窃这种事,更不是我能干的。柳员外这次来,恐怕要白跑一趟了。我本想留您住几天,但又怕耽误了您的正事,反而不好。您还是早点另想办法吧。”说完,卢方拱了拱手,说了声“请了”。 柳青一听卢方这话,顿时气得满脸通红,原本的白面判官一下子变成了红面判官。他心里暗自嘀咕:“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原来卢方是这么个胆小怕事的人。看来,他也不过如此,哪有什么义气可言?我柳青真是来错地方了。”他站起身来,也说了声“请”,头也不回,径直往门外走去。 巧的是,卢家庄的庄门有两个,紧挨着。柳青刚走到门口,就见另一个庄门里出来一个庄丁,迎头拦住他说:“柳员外,请留步。我们三位员外来了。”柳青回头一看,只见三个人从那边走过来。他仔细打量,这三个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每个人身上都透着一股豪爽侠义的气概。柳青停下脚步,问道:“你们大员外已经拒绝我了,这三位又是谁?请给我讲讲。” 蒋平走上前,说道:“柳兄,不认识我了吗?我是蒋平。”他又指着韩彰和徐庆说:“这是我二哥韩彰,这是我三哥徐庆。”柳青一听,连忙说道:“久仰久仰!失敬失敬!”说完,拱了拱手,转身又要走。 蒋平赶忙追上去,说道:“柳兄,别这样。刚才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不是我大哥见义不为,而是这几天他心里有事,没心思管别的,真不是故意拒绝您。还请您多多包涵。我们替大哥向您赔罪。”说着,蒋平就作了一个揖。柳青见蒋平满脸笑容,态度诚恳,只好又转过身来,说道:“我原本是仰慕各位兄弟的侠义之名,才不辞辛苦赶来。没想到,你大哥这么固执,真让我有点不好意思。” 二爷韩彰说道:“确实是我大哥心里烦闷,说话直了些,得罪了柳兄。还请柳兄别往心里去。我们请柳兄到这边坐坐,再好好聊聊。”徐庆也在一旁说道:“有话别在这儿说了,咱们到那边再说。”柳青没办法,只好跟着他们走进了另一个庄门。这里也有五间客厅,韩彰把柳青让到上座,三个人陪着坐下,庄丁献上茶来。 蒋平又问了问太守孙珍贪赃枉法、欺压百姓的恶行,接着问道:“柳兄既然想劫这笔黄金,不知有什么计策?”柳青得意地说:“我有师傅给的蒙汉药断魂香。到时候,只要这么这么做,就能成功。”蒋平听了,和韩彰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只有徐庆高兴得拍手大笑,连说:“好计,好计!”大家都很高兴。 蒋平又对韩彰和徐庆说:“二位哥哥在这儿陪着柳兄,我去大哥那边看看。这事儿可不能让大哥知道。现在咱们都在这边,时间长了,大哥又该烦闷了。我去那边,就说二哥和三哥在这儿收拾行李。我在那边陪大哥,二位哥哥在这儿陪柳兄,这样两边都能照顾到。”韩彰说:“四弟说得对,你去吧。”徐庆也说:“还是四弟想得周到。快去快去。”于是,蒋平告别柳青,去陪卢方解闷了。 第142章 白玉堂谋划,皇宫之行惹风波 这边柳青见蒋平走了,便问韩彰和徐庆:“卢兄到底为啥这么烦恼啊?”韩彰叹了口气,把白玉堂去东京找“御猫”展昭和一直没有音信的事儿,跟柳青说了一遍。柳青听了,感叹道:“原来是为了五弟的事儿,卢兄才这么着急。这样重情重义的大哥,我差点就误会了。不过,卢兄与其在这儿干着急,为啥不亲自去东京找找呢?”徐庆抢着说:“谁说不是呢!本来是我要去找老五,可二哥和四弟非要跟我一起去。要不是他们俩耽搁,我现在都走出五六十里路了。”韩彰说:“虽然行程耽搁了,但幸好柳兄来了。明天咱们正好一起去,一来可以找五弟,二来还能顺便办了劫黄金的事儿,岂不是两全其美?” 柳青听了,说道:“既然这样,二位兄长就赶紧收拾行李吧。我在前面等着你们。免得卢兄看见了,又要起疑心。”韩彰说:“柳兄难得来一趟,哪能不留下吃顿饭呢?”柳青笑着说:“咱们可不是那种只知道吃喝的朋友,吃饭是小事。我还是在前面等你们比较好。”说完,柳青站起身来。韩彰和徐庆也不再强留,和柳青约定好了时间和地点,便拱手告别。 送走柳青后,韩彰和徐庆也回到卢方这边。他们没提柳青的事儿,免得卢方担心。第二天,卢方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为三位兄弟送行。四人吃完饭后,卢方又千叮咛万嘱咐,才把他们送出庄门,一直看着他们远去,才转身回庄。 韩彰、徐庆和蒋平三人则快步向前,去和柳青会合。他们一心想着去劫孙珍的寿礼,却没想到,此时的白玉堂在东京,正谋划着一场更大的风波。 自从在开封府的那个夜晚,白玉堂和南侠展昭比试之后,他悄悄回到旅店,躺在床上,心里琢磨着:“这姓展的本领确实厉害。我当初在苗家集遇到的那个夜行人,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今天看这展昭的步法和身形,跟那个人很像,说不定苗家集遇到的就是他。要是真的,那他还真是我想结交的朋友。再说了,南侠这个‘御猫’的称号,又不是他自己要叫的,是皇上赐的。皇上只知道他的功夫像猫一样敏捷,哪能知道我锦毛鼠的本事呢?哼,我既然到了东京,何不去皇宫里闯一闯。要是有机会,好好展示一下我的本事。一来让皇上知道我白玉堂,二来也让大家见识见识我们陷空岛的厉害人物,三来我做了事儿,皇上肯定会把案子交给开封府。案子到了开封府,展昭肯定得出面。到时候,我再想个办法,把他骗到陷空岛,好好奚落他一番。看看是猫能抓住耗子,还是耗子能咬了猫。就算我犯了王法,被砍头,那也不枉我白玉堂活这一世。哪怕就此丢了性命,也能名传天下。不过,我住在这旅店里不太安全。明天我得找个隐蔽的好地方,藏起来。到时候,让他们到处找我,也见识见识我姓白的厉害。” 白玉堂主意已定,便不再顾忌什么,准备放手一搏。与此同时,皇宫内苑万寿山的总管郭安,也在打着自己的坏主意,一场更大的风波即将在京城掀起,而这一切,又将如何发展呢?咱们下回接着说。 第143章 卢方忧心寻五弟,兄弟齐心共商议 卢方在陷空岛卢家庄,自从白玉堂离庄已经两月,音信全无,急得他茶饭不思,坐卧不安。韩彰、徐庆、蒋平三人虽然劝慰,但卢方实在放心不下。一日,四兄弟聚在客厅,卢方叹道:“咱兄弟们原本朝夕相处,多快乐呀!可这五弟白玉堂,年轻气盛,非要跟那‘御猫’展昭较劲,都两个月了,连个影儿都没见着,我这心里可真悬得慌。” 蒋平撇撇嘴说:“五弟这人啊,心气儿太高,还不爱听劝。我之前稍微说了几句,他差点跟我翻脸。我看他呀,早晚得栽跟头。”徐庆瞪了蒋平一眼:“四弟你少说两句行不?要不是你那天多嘴,五弟能赌气走吗?你这不是火上浇油嘛!”卢方赶紧打圆场:“别吵了,事到如今,说别的也没用。要是五弟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可怎么跟咱兄弟情谊交代呀?我想亲自去东京找找他,你们觉得呢?” 蒋平一拍大腿:“大哥,我去就行!都是我惹的祸,我得把五弟找回来。”韩彰摆摆手:“四弟你可去不得。五弟要是赢了展昭,还好说;要是输了,再想起你之前说的那些话,他肯定更不肯回来。你去了,说不定还得激化矛盾。”徐庆一拍胸脯:“那我去!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五弟。”卢方瞅瞅徐庆,心想这小子做事太粗鲁,去了说不定不但找不回五弟,还得再惹出一堆事儿。 韩彰见卢方不说话,心里明白了几分,就对徐庆说:“三弟你要去,我陪你一块儿去,这样卢大哥也能放心点儿。”卢方一听,点头说:“有二弟你一起去,我心里踏实多了。”蒋平也不甘落后:“这事因我而起,我怎么能闲着呢?我也去,我也去!”卢方乐了:“那咱兄弟四个一块儿去,我也就放心了。明儿就给你们饯行。” 柳青求援被拒,蒋平等人暗中相助正说着呢,庄丁进来禀报:“外面有凤阳府柳家庄的柳员外求见。”卢方纳闷:“这人是谁呀?”蒋平笑着说:“我知道他,他是金头太岁甘豹的徒弟,叫柳青,绰号白面判官。不知道他来干啥。”卢方说:“那三位贤弟你们先回避一下,我先见见他,看看啥事儿。”说着,就让庄丁把柳青请进来。柳青跟着庄丁进来,只见他个头不高,穿着讲究,白白的面皮,眼神里透着股狡黠,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主儿。两人寒暄几句,坐下喝茶。 卢方开口问道:“早听说柳兄大名,一直没机会拜访。今儿您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呀?”柳青清清嗓子说:“其实我这次来,也不为别的。就是听说卢兄您行侠仗义,我这心里仰慕得不行,就厚着脸皮来了,有点儿冒昧。我跟您说,我们那太守孙珍,那是坏透了,他是兵马司孙荣的儿子,还是太师庞吉的外孙。这人贪得无厌,把老油水都刮干净了,坏事做了一火车都拉不完。这不,他为了给庞吉祝寿,准备了八盆松景,里面藏着一千两黄金,想巴结庞吉。我呢,就想把这黄金劫下来,换成粮食救济我们那遭灾的百姓。可我一个人势单力薄,就想求求卢兄您帮忙。” 卢方一听,皱皱眉说:“柳兄,我虽然在江湖上有点儿小名声,但我卢方一向安分守己,劫富济贫这种事儿,真不是我能干的。您这一趟,算是白跑了。我本想留您多住几天,可我怕耽误您的正事儿,那就不留您了,您还是另想办法吧。”柳青一听,气得脸都红了,心说这卢方真是徒有虚名,啥义气啊!白来一趟!他一拱手说:“那我就不打扰了。”转身就走。 第144章 柳青打算劫黄金 柳青刚走到庄门口,就见两个庄丁拦住他,说:“柳员外,您先别走,我们还有三位员外来了。” 柳青回头一看,三个汉子朝这边走来,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都透着股豪侠气。柳青停下脚步问:“你们大哥都把我拒之门外了,你们又是谁呀?”蒋平走上前说:“柳兄不认识我了?我是蒋平呀。” 又指着韩彰和徐庆说:“这是我二哥韩彰,三哥徐庆。”柳青一听,忙说:“久仰大名,失敬失敬!那我就不打扰了。”说完就要走。蒋平赶紧拦住他:“柳兄别急着走呀。刚才的事儿我们都知道了。不是俺大哥不讲义气,他最近心情不好,没心思管别的事儿。您可别往心里去。我们替大哥给您赔个不是。” 说着,就给柳青作了个揖。柳青见蒋平态度这么诚恳,也就停下脚步说:“我本来也是仰慕你们的义气才来的,没想到卢兄这么不给面子,我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呢。”韩彰说:“大哥那是心里有事儿,说话直了点儿,让您见笑了。您先别走,咱们进去好好聊聊。” 徐庆也说:“有话进去说,这儿不是说话的地儿。”柳青没办法,只好跟着他们进了另一间客厅。韩彰把柳青让到上座,三人陪着坐下,庄丁献茶。蒋平又详细问了问孙珍的那些罪行,又问柳青打算怎么劫黄金。 柳青说:“我有师傅给的蒙汉药断魂香,到时候这么一弄,保管能成。”蒋平和韩彰点点头,徐庆则是一拍大腿,大笑着说:“好计策,好计策!”大家都挺高兴。蒋平对韩彰和徐庆说:“二位哥哥在这儿陪着柳兄,我得去大哥那边看看。咱们得瞒着大哥呀。要是咱们都在这儿,大哥又该烦了。我过去,就说二哥三哥在这儿收拾行李啥的,我在那边陪着大哥,这样两边都方便。” 韩彰说:“四弟说得对,你快去吧。”徐庆也说:“四弟你真有脑子,快去吧。”蒋平就告别了柳青,去给卢方解闷儿了。这边柳青问:“卢兄最近心情不好,到底为啥呀?” 韩彰叹口气说:“嗐!还不是因为五弟白玉堂呀,这孩子太任性了。”柳青说:“对呀,我刚才听卢兄说白五兄进京了,到底为了啥呀?”韩彰说:“听说东京有个展昭,号称御猫,老五就气不过,非要找他比试比试。可都两个月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把大哥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柳青一听,感慨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呀,我还差点错怪卢兄了。卢兄这么重情重义,真是难得。那卢兄与其在这干着急,不如去找找五弟呀。”徐庆说:“可不是嘛,我早就想去找老五了,就这二哥四弟非得跟我一起去,要不我现在都找到半路了。” 韩彰说:“虽然有点儿耽误时间,但好在柳兄来了,明天咱们正好一块儿去。既能找五弟,又能办劫黄金的事儿,一举两得呀。”柳青说:“那二位兄长就赶紧收拾收拾,我在前面等着。要不卢兄看见了,又该起疑心了。”韩彰说:“来了就别急着走呀,怎么也得吃个饭再走。” 柳青笑着说:“咱可不是酒肉朋友,吃喝是小事儿,还是在前面等着方便。”说完就起身告辞。韩彰和徐庆也没强留,定好了时间地点,就送柳青走了。他们回来后,见了卢方,也没提柳青的事儿。 第145章 白玉堂心生妄念,欲闯皇宫显威风 再说白玉堂,在东京可是闹了个天翻地覆。自从那天晚上和南侠展昭比试完,他就悄悄回了旅店,心里琢磨开了:“我看这展昭的本事,确实不错。以前我在苗家集碰见一个夜行侠,一直惦记着呢。 今天看展昭的身手,跟那人有点儿像。要是当初在苗家集遇见的就是展昭,那他可就是我意中朋友了。再说了,这御猫的名号,又不是展昭自己要的,是皇上封的。 皇上只晓得他像猫一样机灵,可哪知道咱锦毛鼠的厉害呀!嘿,我既然来了东京,何不到皇宫里走一遭?一来让皇上知道咱白玉堂的名号;二来也让咱陷空岛的名声传出去;三来我干的事儿要是让皇上知道了,肯定得交给开封府处理。 那展昭作为开封府的人,肯定得露面。到时候,我再设个计策,把他诓到陷空岛,好好奚落他一番。是猫儿逮耗子,还是耗子咬猫,咱们就等着瞧!就算犯了天条,被砍头,也不枉我白玉堂活一世。哪怕丢了性命,也能名垂青史。 不过,这旅店是不能再住了,得找个好地方藏身,让他们找不到我,知道咱白玉堂的厉害。”郭安心怀叵测,欲害陈林报私仇再说内苑万寿山的总管郭安,他是郭槐的侄子。郭槐被杀之后,郭安不但不反思自己干的那些缺德事儿,反而还一门心思想着报仇。 他暗自琢磨:“当初我叔叔谋害储君,结果被陈林给救了,这才导致后来事情败露,叔叔被杀。仔细想想,这全是陈林的错。他故意跟郭家作对。再说了,当初我叔叔是都堂,他是总管,叔叔都能被他整死,现在他当了都堂,我是总管,要是他想起旧仇,我还能逃出他的手心吗?以大欺小,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得想个法子,把陈林给害了,一来给叔叔报仇,二来我也能安心。” 有一晚,郭安心事重重地坐着,小太监何常喜端了茶过来,双手递给郭安。郭安接茶慢慢喝着。这何太监年纪不大,才十五六岁,特别机灵,郭安一直挺喜欢他。何常喜见郭安沉默不语,就知道他肯定有心事,也不敢问,就搭讪着说:“前儿的雨前茶,您喝着没味儿。今天我特意去都堂那边,跟伙伴们要了一瓶上好的龙井茶,给您泡了一小壶。您尝尝,这味道咋样?” 郭安喝了口茶,说:“还行吧。不过,你以后少往都堂那边跑。那儿的人心眼儿都坏,你一个小孩子,啥都不懂。万一被他们害了,那不是白送命吗?”何常喜听了,心里一琢磨:“这话里有话呀,他是不是跟都堂有啥过节呀?我何不顺着竿儿往上爬,探探他的口风。”就接着说:“那可不嘛,您说得太对了。他们都是上司衙门,动不动就找茬儿,拿人短处。您倒是能扛得住,可我就不行了。我年轻,又不懂事儿。经常往那儿跑,跟他们套近乎,其实呀,我是想打听打听他们的事儿。他们要是真有坏心眼儿,不也就是仗着都堂的势力欺负人嘛。” 郭安一听,心里一动,就问:“你常去,听到他们有啥事儿没有呀?”何常喜说:“也没听说啥大事。就是昨天我去要茶的时候,看见他们拿着一匣子人参,说是皇上赏给都堂的。因为都堂年纪大了,身体虚,喘个不停,估计是以前太操劳,现在毛病都出来了。所以皇上赏人参,让他们加上别的药,配个药酒。 都堂每天早晚喝点儿,说是能治百病,还能延年益寿呢。”郭安听了,恨得牙痒痒:“他还想延年益寿呢!我恨不得他立刻死掉,才解我心头之恨。”至于郭安怎么谋害陈林,咱们下回分解 第146章 郭安的末日与赵虎的奇装 第一部分:郭安的毒计与意外的终结 何太监听着郭安的话,心里那个纳闷啊,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他琢磨着:“这都堂平日里待我也不差啊,怎么郭安就这么恨他呢?”郭安见何太监一脸懵,便耐心解释:“你这小年轻,不懂圣人的大道理。圣人说了,‘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害了我叔叔,那可是比父母还亲的人啊。我若不报仇,还不被人笑掉大牙。我早就想这么干了,就是没找到机会。如今他用人参泡酒,这不是老天爷给我送机会来了嘛。” 何太监心里暗想:“敢情这俩人早就有仇啊。怪不得郭安老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过,这毒计也太阴险了吧。”但他嘴上却说:“郭爷,您可真是高明。那我该干啥呢?”郭安嘿嘿一笑:“你呀,就帮我拿这个‘转心壶’。这壶可是个宝贝,两边都能斟酒,一边有毒,一边没毒。到时候,都堂那老小子喝了有毒的酒,再喝人参酒,保管他没好果子吃。” 何太监接过壶,左看右看,还是没明白咋用。郭安就耐心教他:“你瞧,这壶底有两个小窟窿。你要斟左边的酒,就堵住右边的窟窿;要斟右边的酒,就堵住左边的窟窿。记住了,千万别弄错,不然咱俩都得玩完。”何太监点头如捣蒜:“郭爷,您放心,我记住了。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郭安满意地点点头,写了个请帖,让何太监送给都堂。何太监揣着帖子,心里那个忐忑啊,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一路小跑,刚过太湖石,突然从柳荫里窜出一个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钢刀。那人二话不说,就把何太监捆了个结实,还塞了块棉絮在他嘴里。然后,那人拿着刀,直奔郭安的屋子。 郭安还在屋里等着何太监回来呢,突然听到动静,以为是何太监回来了,就问:“回来了吗?”外面那人冷笑着回答:“俺来也。”郭安一抬头,只见寒光一闪,他只来得及喊一声“有贼”,脑袋就搬家了。外面巡更的太监听到动静,赶来一看,郭安已经一命呜呼。这下可热闹了,大家赶紧禀报执事太监,又找来了都堂陈公公。陈公公一看这阵仗,立刻派人查验现场,还在柳荫下找到了何太监。何太监被松了绑,吐出棉絮,喘了半天气,才说:“捆我的那人说了,让我到三法司或开封府才能说实话。要是乱说,他明晚还要割我的头。”众人一听,也不敢再问,先回禀了都堂。都堂派人看好何太监,等明天上朝再启奏皇上。 第二部分:皇上拈香与神秘诗句 第二天一大早,皇上还没上朝呢,陈公公就进去请安,把郭安被杀和何太监被绑的事都跟皇上说了。仁宗皇上一听,可就纳了闷了:“朕的内苑怎么敢有动手行凶的人?这胆子也忒大了。”就下令把何太监交给开封府审讯。陈公公刚要转身走,皇上又说:“今天是十五,朕要去忠烈祠拈香,你跟着朕一起去。”陈公公领旨出来,先传了把何太监交给开封府的旨意,又传了皇上要去忠烈祠拈香的旨意。 掌管忠烈祠的太监知道皇上每月初一和十五都要来拈香,早就准备好了。皇上带着仪仗来到忠烈祠,只见黄旛飘荡,钟鼓齐鸣。皇上进了内殿,陈公公紧紧跟在后面。正面是忠烈寇承御的塑像,还是宫里的打扮,站得笔直。两边还有四个随侍的配像。皇上朝上默默祈祷,虽然没下拜,但那恭敬劲儿,也是没谁了。皇上祈祷完,抬头看塑像,陈公公在旁边看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但又不敢哭,赶紧擦了擦。皇上一眼就看见了,但没往心里去,反而抬头看佛门宝旛。突然,皇上看见西山墙山花里有字,心里就琢磨:“这地方怎么会有字呢?”就走过去仔细瞧。陈公公也跟着过去,心里那个狐疑啊:“这字是咋回事呢?”好在字写得大,看得清楚,原来是一首五言绝句诗:“忠烈保君王,哀哉杖下亡。芳名垂不朽,博得一炉香。”这诗虽然写得不咋地,但气势倒是挺足,言简意赅,啥都说了。皇上就问:“这诗是谁写的?”陈公公说:“奴婢不知道,我去问问。”转身就把管祠的太监叫过来,问他这诗的来由。 这太监一听,吓坏了,跪在地上说:“奴婢们知道皇上今天要来,昨天还带着人细细打扫,各处都留了心,没见有这诗啊。怎么一夜之间就冒出来了呢?奴婢真的不知道。”仁宗皇上突然明白了:“老伴伴,不用问了。朕知道这是咋回事。你看这题诗的地方,不是有出奇本领的人,根本写不了;郭安的死,也不是有出奇本领的人,杀不了。朕想啊,题诗的就是杀人的,杀人的就是题诗的。把包卿宣来见朕。” 不一会儿,包公就来了,参见了皇上。皇上就把题诗杀人的事儿跟他说了一遍。包公听了,心里那个明白啊,肯定是白玉堂干的。但又不能明说,只好说:“待臣慢慢访查。”他又仔细看了看现场,没发现啥线索。就跟着皇上回宫,然后急急忙忙回开封府。一回去,就升堂审问何太监。何太监就把郭安咋谋划害陈公公的事,还有那个转心壶和茶水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又把捆他那人的模样、衣服和说的话,都老老实实说了出来。包公听了,先让人把何太监看守起来,然后回书房,把展爷和公孙策请来,大家商量了一番。俩人也说:“这事肯定是白玉堂干的,得好好查查。”他们告别包公,来到官厅,又和四义士一起商量。 第三部分:赵虎的奇装异服与后续 第二天,包公上朝,把审何太监的事跟皇上说了。皇上听了,还挺高兴,夸道:“这人虽然做事隐秘,但他除奸侠义,也是个好人。你得好好查查,不管多久,一定要把这人抓住,朕要亲自见见。”包公领旨,回到开封府,又跟大家说了。大家都想立这个功,从此处处留神,可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这不,楞爷赵虎又想起当初扮叫花子访案的热闹劲儿,心想这回何不照旧再走一趟呢!他就让小子准备了行头。这次他可不藏着掖着了,改扮停当,就从开封府角门大摇大摆地出来了。招得众人无不嘲笑。他却鼓着腮帮子,当正经事办,以为私访不可亵渎。其中就有好性儿的跟着他,三三两两在背后指指戳戳。后来这三两个人见跟的人多了,他们却煞住脚步。别人却跟着不离左右。赵虎一想:“可恨这些人没有开过眼,连一个讨饭的也没瞧见过。真是可厌的很咧。”要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47章 赵虎的寒夜奇遇 赵虎这小子,一扮成化子,就觉得自己跟真化子似的,那叫一个得意。可这得意没持续多久,跟的人多了,他心里那个美啊,就像吃了蜜似的。可等人群散了,他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一阵阵的风凉,吹得他直打哆嗦。先前还硬撑着,后来就合着腰儿,渐渐握住胸脯。没奈何,又双手抱了肩头,往前颠跑。偏偏的日色西斜,金风透体,那里还搁得住呢。两只眼睛东瞧西望,见那壁厢有一破庙,山门倒坏,殿宇坍塌,东西山墙孤立。便奔到山墙之下,蹲下身体,以避北风。自己未免后悔,不该穿着这样单寒行头,理应穿一分破烂的棉衣才是。凡事不可粗心。 正在思想,只见那边来了一人,衣衫褴褛,与自己相同,却夹着一捆干草,竟奔到大柳树之下,扬手将草顺在理面。却见他扳住柳枝,将身一纵,钻在树窟窿里面去了。赵虎此时见那人,觉得比自己暖和多了,恨不得也钻在里面暖和暖和才好。暗暗想道:“往往到了饱暖之时,便忘却了饥寒之苦。似我赵虎每日在开封府,饱食暖衣,何等快乐。今日为私访而来,遭此秋风,便觉得寒冷之甚。见他钻入树窟,又有干草铺垫。似这等看来,他那人就比我这六品校尉强多了。”心里如此想,身上更觉得打噤儿。 忽见那边又来一人,也是褴褛不堪,却也抱着一捆干草,也奔了这棵枯柳而来。到了跟前,不容分说,把草往里一抛。只听里面人哎哟道:“这是怎么了?”探出头来一看,道:“你要留神点呀!为何闹了我一头干草呢?”外边那人道:“老兄恕我不知。敢则是你早来了。没奈何,匀便匀便。咱二人将就在一处,又暖和,又不寂寞。我还有话合你说呢。”说着话,将树枝扳住,身子一纵,也钻进树窟之内。只听先前那人道:“我一人正好安眠,偏偏的你又来了,说不得只好打坐功了。”又听后来那人道:“大厦千间,不过身眠七尺。咱二人虽则穷苦,现有干草铺垫,又温又暖,也算罢了,此时管保就有不如你我的。” 赵虎听了,暗道:“好小子!这是说我呢。我何不也钻进去,作个不速之客呢?”刚然走到树下,又听那人道:“就以开封府说吧,堂堂的首相,他竟会一夜一夜大睁着眼睛,不能安睡。难道他老人家还短少了暖床热被么?只因国事操心,日夜焦劳,把个大人愁得没有困了。”赵虎听了,暗暗点头。又听这个问道:“相爷为什么睡不着呢?”那人又道:“怎么你不知道?只因新近宫内不知甚么人在忠烈祠题诗,又在万寿山杀命,奏旨把此事交到开封府查问细访。你说这个无影无形的事情,往那里查去?”忽听这个道:“此事我虽知道,我可没那末大胆子上开封府。我怕惹乱子,不是顽的。”那人道:“这怕甚么呢?你还丢甚么呢?你告诉我,我帮着你好不好?”这人道:“既是如此,我告诉你。前日咱们鼓楼大街路北,那不是吉升店么?来了一个人,年纪不大,好俊样儿,手下带着从人骑着大马,将那末一个大店满占了。说要等他们伙伴,声势很阔。因此我暗暗打听,只是听说此人姓孙,他与宫中有什么拉拢,这不是这件事么?”赵爷听见,不由得满心欢喜,把冷清付于九霄云外,一口气便跑回开封府,立刻找了包兴,回禀相爷,如此如此。 包公听了不能不信,只得多派差役跟随赵虎,又派马汉张龙一同前往,竟奔吉升店门。将差役安放妥当,然后叫开店门。店里不知为着何事,连忙开门。只见楞爷赵虎当先,便问道:“你这店内可有姓孙的么?”小二含笑道:“正是前日来的。”四爷道:“在那里?”小二道:“现在上房居住,业已安歇了。”楞爷道:“我们乃开封府奉相爷钧谕,前来拿人。逃走了,惟你是问。”店小二听罢,忙了手脚。楞爷便唤差役人等。叫小二来,将上房门口堵住。叫小二叫唤,说:“有同事人找呢。”只听里面应道:“想是伙计赶到了,快请。”只见跟从之人开了窗扇,赵爷当先来到屋内。从人见不是来头,往旁边一闪。楞爷却将软帘向上一掀,只见那人刚才下地,衣服尚在掩着。赵爷急上前,一把抓住,说道:“好贼呀!你的事犯了。”只听那人道:“足下何人?放手。有话好说。”赵虎道:“我若放手,你不跑了?实对你说,我们乃开封府来的。”那人听了开封府三字,便知此事不妥。赵爷道:“奉相爷钧谕,特来拿你。若不访查明白,敢拿人么?有甚么话,你只好上堂说去。”说罢,将那人往外一拉,喝声:“捆了!”又吩咐各处搜寻,却无别物,惟查包袱内有书信一包。赵爷却不认得字,将书信撂在一边。 此时马汉张龙知道赵虎成功,连忙进来,正见赵爷将书信撂在一边。张龙忙拿起灯来一看,上写“内信两封”,中间写“平安家报”,后面有年月日,“凤阳府署密封”。张爷看了,就知此事有些舛错。当着大众不好明言,暗将书信揣起,押着此人,且回衙门再作道理。店家也不知何故,难免提心吊胆。 第148章 截寿礼查真相 话说这天,单言他们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赶到开封府,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赶紧把事儿跟相爷包公汇报了。包公一听,二话不说,立刻升堂,那架势比打雷还快。 赵虎这小子当堂交差,当面把人给松了绑。张龙也不含糊,把那封关键的书信递了上去。包公接过书信,眼神一扫,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这事儿肯定是抓错人了。不过他还是得按规矩来,板着脸问道:“你叫啥名儿,咋来京城的?快说!”左右两边的人也跟着起哄,一个劲儿地催喝。那人吓得磕头跟捣蒜似的,碰得地上噼里啪啦响。他心里清楚,开封府可不是一般的衙门,哪敢不老实,战战兢兢地回道:“小人我呀,是凤阳府太守孙珍家的下人,名叫松福。我家老爷让我押解寿礼给庞太师上寿,这不就来了。”包公又问:“啥寿礼?现在哪儿呢?”松福说:“是八盆松景,我有个伙计叫松寿,他押着寿礼还在路上呢,我这是先来打个前站,在吉升店住着等他们。”包公一听,心里就有数了,肯定是抓错人了。可这事儿咋收场呢?赵虎听了松福的话,心里那个难受啊,就跟吃了苍蝇似的,别提多别扭了。 突然,包公把书皮翻来覆去地瞅,然后问道:“你们家这寿礼里,你家老爷有没有夹带啥东西?老实说!”这一问,把松福吓得抖得跟筛糠似的,脸色都变了。包公那眼神犀利得跟刀子似的,一看松福这模样,啪的一声把惊堂木一拍,喝道:“好你个狗东西!还不快说!”松福赶紧连连叩头,嘴里念叨着:“相爷别生气,小人我说,我说。”他心里寻思:“这开封府的官司,果然难打,名不虚传。刚才抓我时,就说我犯事了,要不是真查明白了,谁敢随便抓人啊。这些话他们肯定知道,我还能瞒得了谁?不如实说了,省得皮肉受苦。”于是就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实话实说,就是八盆景,里面暗藏着万两黄金。就怕路上被人看出来,所以都埋在花盆里了。没想到相爷您眼睛跟探照灯似的,啥都能看穿,小人我哪还敢藏着掖着。不信,您看看书信就知道了。”包公点点头,说:“这里面书信两封,是给谁的?”松福说:“一封是我家老爷给我家老太爷的,一封是给庞太师的。我家老爷可是庞太师的外孙。”包公听了,心里有了数,让把松福带下去,好好看守着。 你说包公咋就知道有夹带呢?还不是因为书皮上写着“密封”俩字,一看就知道有啥怕人知道的事儿,所以才琢磨着肯定有夹带。这就叫才略过人,心思活泼,一般人哪想得出来。 包公回了书房,赶紧叫公孙先生写奏折,把书信一块儿封进去。第二天上朝,就把这事儿跟圣上汇报了。天子一看是包公参奏的折子,也不好让开封府自己审,就让大理寺的文彦博去问。包公就把松福和供词都交给大理寺了。文彦博审了一堂,口供跟供词一样,就派人去截凤阳太守的礼物,不让人家给截胡了。结果把八盆松景抬到堂上一看,嘿,用松针扎成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八个大字,还挺新鲜。这时候也顾不上看松景了,先拔出“福”字,一看里面啥也没有,空空如也。再挨个瞧,都是空的,根本没黄金。就“山”字盆里有个象牙牌子,一面写着“无义之财”,一面写着“有意查收”。文大人一看,这事儿可邪乎了。就把松寿带上堂,问他路上碰见谁了。松寿说:“路上碰见四个带着五六个伴当的人,咱一块儿住店,还挺投缘,一起吃饭喝酒。谁知道喝多了,人事不省,金子就让人给偷了。”文大人问清楚了,把象牙牌子和松寿的事儿都回奏给圣上了。 圣上就把这事儿交给包公查。还传旨内阁发抄,说:“凤阳府知府孙珍太年轻,干不了这活儿,让他赶紧来京城。松福松寿放了,不用再议了。”庞太师和他女婿孙荣知道这事儿后,没办法,只能递折子请罪。圣上倒也宽宏大量,全给免了。可包公这下又多了一件头疼事儿,要暗中查访,一时半会儿哪查得出来啊。不过赵虎虽然听了旁人的瞎话抓错了人,但好歹查出了藏金的事儿,也能让庞太师的威风小点儿。 谁知道庞吉就因为这事儿烦得不行,到了生日那天,都不想见客了,自己躲到花园的先月楼里去了。所有来贺寿的客人,都让他女婿孙荣招呼。他自己在园子里,既不看花,也不赏景,就光顾着思前想后,唉声叹气的。心里暗骂:“这包黑真是我的克星。本来好好的事儿,现在闹得黄金丢了,还连累外孙丢了官。他咋就这么能查呢?真是气死我了!”正暗自生闷气呢,忽然听见小童上楼禀报:“二位姨奶奶特来给太师贺寿。”老贼一听,立马满脸堆笑,跟朵花似的,问道:“在哪呢?”小童说:“我刚在楼下看见,刚过莲花浦的小桥。”庞贼说:“那他们来了,就让他们上楼来。”小童下楼,他自己则凭栏而望。果不其然,只见两个爱妾奼紫嫣红,都有丫鬟搀扶着。她们俩打扮得袅袅娜娜,整整齐齐,再加上满院的花红柳绿,更显得百媚千娇,把个老贼乐得都忘了自己姓啥了,在楼上手舞足蹈。顿时心花怒放,把之前的愁闷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没过多久,二妾就到了楼上,丫鬟搀扶着她们一步步走上扶梯。一个说:“你踩了我的裙子咧!”另一个说:“你碰了我的花儿了。”一阵咭咭呱呱的,这才上楼来,一个个娇喘吁吁的。先向太师万福,禀道:“您老人家可真会乐呀,躲这儿来了。让我们俩好找,让我们歇歇,再给您行礼吧。”老贼哈哈大笑,说:“你们俩来了就行啦,还行啥礼呀?”奼紫说:“太师爷千秋大寿,哪有不行礼的呀?”嫣红说:“若不行礼,显得我们来得不诚心呀。”说话间,丫鬟已经把红毡铺好了。二人行完礼,起身又说:“今晚我们俩在水晶楼备了酒菜,特来给您祝寿。您可得赏个脸,千万别辜负了我们这一片诚心呀。”老贼说:“让你们俩费心了,我肯定去。”俩人见太师答应了,这才在左右坐下。大家嬉笑戏谑,把个老贼弄得丑态百出,那模样别提多滑稽了。正乐着呢,忽然听见小童在楼下咳嗽,胡梯也响起来了。 到底小童又回啥事儿,咱们下回分解。 第149章 寿宴闹剧 话说庞吉这老家伙正在先月楼跟两个小妾奼紫和嫣红唠嗑呢,小童手里拿着个手本,屁颠屁颠地上楼来,递给丫鬟,嘴里还说:“这可是咱们本府十二位先生特地来给太师爷祝寿的,还求见呢,要当面行礼,寿礼也得当面呈上。”丫鬟接过来,交给庞吉。庞吉一看,心说这事儿不得不见啊,就对两个小妾说:“你们俩先下楼躲躲吧。”丫鬟就告诉小童先下楼,让先生们避一避,等二位姨奶奶走了再进来。奼紫嫣红这才站起来,跟庞吉说:“您可得去水晶楼啊,不然我们可要咒得您心神不定的。”庞吉听了,哈哈大笑,满口答应,等看着二妾下楼走远了,才叫小童去请师爷们,自己则端坐在太师椅上,那派头,就跟皇上似的。 不一会儿,小童领着众位先生来到楼下,打起帘子,先生们衣冠楚楚,鞠躬而入,后面还跟了一大帮仆从虞候。庞吉这才慢慢站起来,装模作样地执手道:“众位先生大驾光临,老夫真是受宠若惊,千万不可行大礼,只行个常礼就行。”众先生又谦让一番,没办法,只好彼此一揖。接着,大家开始递寿礼,有画的、有对联的、有字的、有扇子的,反正都是些不值钱的秀才人情。庞吉一一谢过,仆从们把座位调开,庞吉还是坐中间,众师爷分列两旁。左右献茶,大家开始唠嗑,无非就是吹捧庞吉,说些吉利话。 唠了一会儿,仆从们开始摆果品,放杯箸。众先生又要给庞吉安席,敬寿酒。庞吉拦着说:“今天是我这贱辰,有劳众位台驾,我应该给大家敬酒才是。要不这样,大家都别客气了,也不用安席敬酒,咱们就随便坐,开怀畅饮,多痛快呀。”众人说:“既然太师都这么说了,那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大家朝上一躬,按次序入席。酒过三巡,大家就开始放开了,脱帽露顶的,舒手豁拳的,呼么喝六的,壶到杯干,那热闹劲儿,就跟过年似的。 正喝得热闹呢,仆从们又搭进来一个盆,说是孙姑老爷孝敬太师爷的河豚鱼,新鲜得很,还不少呢。众先生一听是新鲜河豚,一个个口水都快流下来了,都夸道:“妙哉,妙哉!河豚可是鱼中至味,鲜美异常。”庞太师见大家夸奖,又是自己女婿孝敬的,当着众人那叫一个得瑟。赶紧吩咐:“搭下去,让厨子赶紧做,每桌都得有。”众先生听了,一个个高兴得跟捡了钱似的,竟有立刻杯箸不动,单等吃河豚鱼的。 不多时,从人各端了一个大盘,先从太师桌上放起,然后左右依次放下。庞吉便举箸向众人让了一声:“请呀。”众先生答应如流,都道:“请,请。”只听杯箸一阵乱响,风卷残云,立刻杯盘狼藉。众人舔嘴咂舌,无不称妙。忽听那边咕咚一声响亮。大家看时,只见曲先生连椅儿栽倒在地,都诧异得很。又听那边米先生嚷道:“哇呀!了不得!了不得!河豚有毒,河豚有毒。这下可遭了毒了。大家都要栽倒的,都要丧命呀!这还了得!怎么一时我就忘了有毒呢?都是嘴馋惹的祸。”旁边就有人插言道:“这么说来,我们都没救了?”米先生猛然想起道:“还好,还好。有个方子可解:非金汁不可。要不,人中黄也可。要是想快点儿,粪汤更妙。”庞贼听了,立刻叫虞候仆从:“快快拿粪汤来。” 一时间下人手忙脚乱,抓头不是尾,拿拿这个不好,动动那个不妥。还是有个虞候有主意,叫了两个仆从将大案上摆的翡翠玉闹龙瓶,两边兽面衔着金环,叫二人抬起;又从多宝阁上拿起一个净白光亮的羊脂玉荷叶式的碗交付二人。叫他们到茅厕里,即刻舀来,越多越好。二人问道:“要那么多干啥?”虞候道:“你看人多吃得多,粪汤也必要多。少了是灌不过来的。”二人来到粪窖之内,握着鼻子,闭着气,用羊脂玉碗连屎带尿一碗一碗舀了,往翡翠玉瓶里灌。可惜这两样古玩落在权奸府第,也跟着遭此污秽!足足灌了个八分满,二人提住金环,直奔到先月楼而来。虞候上前先拿了一碗,奉与太师。 庞吉要是不喝吧,又怕毒发丧命;要是喝吧,那臭味实在难闻,实在难以下咽。他正犹豫呢,只见众先生各自动手,有的用酒杯,有的用小菜碟,儒雅些的用羹匙,鲁莽的直接扳倒瓶,嘴对嘴,紧赶慢赶喝了不少。庞吉一看,心一横,端起玉碗,一连也就喝了好几口。米先生还怜念同寅,把先倒的曲先生让人扶住,自己蹲在身旁,用羹匙也灌了几口,以尽他疾病扶持之谊。 没过多久,曲先生就苏醒过来了,觉得口内臭味难当,还以为是自己酒醉,出去吐了呢,哪知道是别人用粪汤灌的他呀!米先生便问道:“曲兄,怎么样了?”曲先生道:“没啥大事。为啥我这口边粪臭得紧哪?”米先生道:“曲兄,你是受了河豚毒了。是我用粪汤灌活你的,尽朋友之情的。”谁知道这位曲先生,刚才因为有一块河豚被人抢去吃了,自己没吃上,心里一烦恼,犯了旧病,这才栽倒在地的。现在听说用粪汤灌了,他爬起来道:“哇呀!怪不得──怪不得臭得很!臭得很!我是羊角疯呀,为啥用粪汤灌我。”说完,就开始呕吐不止。他这一吐不要紧,招得众人谁不恶心,一张口洋溢泛滥。吐不及的逆流而上,从鼻孔中也就开了闸了。顿时之间,先月楼中异味扑鼻,连虞候伴当仆从无不是嗦呶喇叭,齐吹“儿儿哇哇哇儿”的不止。好不容易吐声渐止,这才用凉水漱口,喷得满地汪洋。米先生也不好意思了,瞅个空儿就溜之乎也了。闹得众人走又不是,坐又不是。 庞吉毕竟是东道主,碍不过脸去,只得吩咐:“往芍药轩敞厅去吧。大家快快离开此地,省得闻这臭味难当。”众人也都跟着到了敞厅,一时间心清目朗。又喝了上等雨前茶,才觉得心里舒坦了。庞贼便吩咐摆酒,索性让大家痛饮,尽醉方休。众人谁敢不遵。不多时,点上灯烛,摆上酒馔。大家又喝起来,依然是豁拳行令,直喝到二鼓才散。庞贼喝得醺醺酒醉,踏着明月,手扶小童,竟奔水晶楼而来。走着走着,就问小童:“天有几鼓了?”小童说:“已交二鼓。”庞吉说:“二位姨奶奶等急了,不知如何盼望呢!到了那里,不要声张,听听他们说些啥?”他还指着那边发亮的地方问:“你看那边为何发亮?”小童说:“前面是莲花浦,那是月光照的水面。”说话间过了小桥。庞吉又吃惊道:“那边好象有个人。”小童说:“太师爷忘了,那是补栽的河柳,趁着月色摇曳,彷佛人影儿一般。” 等到了水晶楼,刚到楼下,庞吉就听见里面有男女的声音,连忙止步。只听男子说道:“难得今日有此机会,方能遂你我之意。”又听女子说道:“趁老贼陪客,你我且到楼上欢乐片时,岂不美哉。”隐隐听得嘻嘻笑笑,上楼去了。庞吉听至此,气得头顶冒烟,暗叫小童将主管庞福唤来,叫他带领虞候准备拿人。 第150章 庞太师误杀二妾 庞吉这老家伙准备去抓人,他自己轻轻推开窗户,直奔楼梯。上了楼,看到满桌的酒菜,杯子里还有剩下的酒。又看到蜡烛上结了花,就赶紧剪了蜡花。回头一看,看到绣花帐子的金钩挂着,里面有一男一女抱着睡觉。老庞一看,气得火冒三丈。看到墙上挂着宝剑,立刻拔出来,对准男的一挥,头就掉了。嫣红睡得迷迷糊糊的,刚想爬起来,庞吉也给她一剑。可怜这两个想讨好庞吉的人,无缘无故就死了。谁知道男的头掉在地上,头巾掉了,原来也是个女的。仔细一看,竟然是奼紫。庞吉“哎哟”一声,宝剑都掉地上了。 这时候,楼下庞福带着好多人来了,听到楼上有动静,赶紧跑上来。看到庞吉杀了两个小妾,都哭得说不出话来了。 庞吉哭了好一阵,又气又恼又后悔。就让庞福把两个小妾的尸体收拾好。然后马上派人去请他得意的门生,乌台御史廖天成,赶紧过来商量这事。他自己带着小童离开了水晶楼,来到前面的大厅等廖天成。 等到廖天成来的时候,已经半夜三更了。见了庞吉,两人坐下。庞吉就把误杀两个小妾的事说了一遍。廖天成是个溜须拍马的人,马上就说:“我觉得多半是开封府跟老师您作对。他们那里能人多,肯定偷偷派人来打听。看到两个姨奶奶酒后玩闹睡觉,就想了个坏主意,装成男女的声音,让您听到。您听到能不生气吗?所以两个姨奶奶才死了。这计策可够狠的。这是故意让您家里不安,暗地里跟您作对。”这几句话把庞吉气得咬牙切齿,恨得不行,气呼呼地问:“那怎么办?怎么出这口气?”廖天成想了好一会儿,说:“我觉得不如写个奏折,直接说开封府派人杀了两个人,把包拯参倒,好给以后的人一个警告。您看怎么样?”庞吉听了,说:“要是能把包拯参倒,我这辈子就满足了!麻烦你帮我写。这里不方便,咱们去内书房。”说完,师徒俩站起来,小童拿着灯,带他们去书房。书房里有现成的笔墨,廖天成就拿起笔构思。他凭空编造,居然敢直接写。真是糊涂人对糊涂人,办的糊涂事。没多久,草稿就写好了。庞吉看了,连说:“行,就这么写。麻烦你好好写一遍。”廖天成就一笔一划地写好,还在后面加上五个同党的名字,算是大家一起上奏。 庞吉让小童:“快给廖老师倒茶。”小童就去茶房,用茶盘端了两碗刚泡好的茶。刚进月亮门,突然听到竹子响,仔细一看,有个人蹲在地上,抱着一把钢刀。这一吓可不得了,小童把茶盘都丢了,连声大喊:“有贼!”就往书房跑,声音都喊岔了。庞吉听到,赶紧放下奏折,跑出院子。廖天成也跟着出来。就问小童:“贼在哪?”小童说:“在那边月亮门竹林里。”庞吉和廖天成就往月亮门跑。 这时候,仆人们都听到了,就和庞福一起,拿着棒子棍子跑来看。虽然只有一个人,但已经被捆好了,前面腰间插着一把杀猪的尖刀,好像抱着一样。大家把他提起来,一看原来是府里的厨子刘三。问他也不回答,只是抬头张嘴。赶紧给他松绑,他才从嘴里掏出一块布,干呕了半天,才缓过气来。庞福就问:“到底是谁把你捆在这里的?”刘三对着庞吉磕头说:“我刚才在厨房打瞌睡,突然进来一个人,穿着一身青衣,年纪大概二十岁,长得眉清目秀,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他对我说:‘你要喊,我就一刀杀了你。’所以我也不敢喊。他就把我捆了,又撕了一块布塞我嘴里。他把我提到这里,临走还把这把刀插我胸前,不知道为什么。”庞吉听了,就问廖天成:“你看这事,肯定是水晶楼装男女声音的那人。” 廖天成听了,突然心生一计,说:“老师,咱们还是先回书房要紧。”庞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跟着回去。进了书房,廖天成先拿起奏折,逐字逐句仔细看了一遍,字迹没改,也没弄脏。看完说:“还好,还好。幸亏奏折没坏。”就放进黄匣子里。庞吉在旁边夸奖说:“贤契你真细心,想得周到。”又让各处搜查,但哪里还有人影。 没多久,天快亮了,随便吃了点点心汤水。庞吉和廖天成一起上朝,等着皇上上朝,把奏折呈上。仁宗一看,就有些不高兴。为啥呢?皇上知道包拯和庞吉不对付,偏偏今天这奏折又是参包拯的,心里有点烦。他们俩的仇啥时候能解呢?虽然心里不乐意,但还是得看。看到开头写着“臣庞吉跪奏,为开封府派人谋杀两条人命的事”,详细叙述了两个小妾是怎么死的。仁宗看到杀了两个小妾,更觉得奇怪。所以反复翻看,看到后面突然露出一张纸条。 抽出一看,不知道上面写了啥,下回分解。 第151章 花神庙的热闹与不宁 话说仁宗皇帝在朝堂上,仔细端详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可笑,可笑,误杀反误告。胡闹,胡闹,老庞害老包。”这十八个字,明摆着是有人想自杀,却又想陷害别人。皇帝一看字迹,觉得有些眼熟,猛然想起忠烈祠墙上的字迹与此相同。这人做事向来光明磊落,为何又如此鬼鬼祟祟呢?皇帝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催促包公加紧查办。 庞吉看到皇帝从折子中翻出纸条,吓得魂飞魄散。那些联衔的人也都暗暗心惊。散朝后,庞吉悄悄问廖天成这纸条是从哪儿来的。廖天成猛然醒悟,说:“是了,是了!他捆刘三者,就是为了调出老师和门生。趁机把纸条放在折背后的。真是我粗心大意啊。”庞吉听了,连连点头,说:“不错,不错。贤契不要多心。这事谁能料得到呢。”到了大理寺,庞吉一力承担,从实招来,只求文大人能婉转覆奏。文大人只得将他畏罪的情形代为陈奏。皇帝传旨,庞吉罚俸三年,不准抵销;联衔的人罚俸一年,也不准抵销。皇帝又暗暗传旨给包公,务必要严查题诗杀命之人。 包公奉旨回到开封,与展爷、公孙先生商议,却毫无头绪。只得让王马张赵四人天天出去四处访查,可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偏偏又赶上隆冬年关,转眼又是新春。过了元宵佳节,到了二月,包公屡屡奉旨,却仍然没有进展。幸亏皇帝恩宠优渥,尚未怪罪。 一日,王朝与马汉商量:“咱们天天出去访查,估计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人知道了,就更难查访了。不如咱俩悄悄出城,看看有什么动静。”马汉说:“出城倒是好,可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啊。”王朝说:“咱俩信步走走,自然能在热闹的地方打探消息。难道还往偏僻的地方去吗?”两人说罢,脱去校尉的服色,换上便衣,离开了衙门,向城外走去。 一路上,两人细细欣赏着艳阳下的美景。看到许多人带着香袋、拿着花,不知道是要去哪儿。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花神庙开庙,正是开庙的正日子,热闹非凡。两人满心欢喜,随着众人来到花神庙,四处游玩。却见庙后有块空地,搭着个大芦棚,里面摆着许多兵器架子。旁边还有一座客棚,里面坐着许多人。其中有个少年公子,年纪约三十岁,横眉立目,旁若无人。 王马二人一打听,才知道这人姓严名奇,是已故威烈侯葛登云的外甥,极其强横霸道,无恶不作。因为他爱眠花宿柳,自己起了个外号叫花花太岁。又怕有人欺负他,便用重金请了许多打手,自己也跟着学了些,以为天下无敌。因此庙会热闹非凡,他便在庙后搭了芦棚,比试棒棍拳脚。谁知连设了几日,却无人敢上前比试。他更是心高气傲,自以为绝无对手。 两人正看着,只见外面进来许多恶奴,推推搡搡地簇拥着一个女子,哭哭啼啼地进了芦棚,又进了后面的敞厅。王马二人纳闷,不知这是为了什么。 第152章 英雄出手,意外相遇 忽然,又进来一个婆子,大声嚷道:“你们这伙强盗!青天白日,就敢抢良家女子,是何道理?你们若将她好好还我,便罢;若不放,我这老命就和你们拼了!”众恶奴一面拦挡,一面吆喝。忽见从棚内又出来两个恶奴,说:“方才公子说了,这女子本是府中丫鬟,私逃出去,还拐了许多东西。今日既然遇见,把她拿住,还要追问拐的东西呢。你这老婆子趁早儿走罢。倘若不依,公子说咧,就把你送县。”婆子一听,急得嚎啕大哭,又被众恶奴往外拖拽。这婆子哪里撑得住,便脚不沾地地被拖了出去。 王朝见此情景,便与马汉使了个眼色。马汉会意,两人决定跟下去打听底细。刚走到二层殿的夹道,只见外面进来一人,迎头拦住道:“有话好说,这是什么意思?请道其详。”这人声音洪亮,身材高大,紫微微的一张脸,黑漆漆的满部髭须,又是军官打扮,更显得威严壮健。王马二人见了,便暗暗喝彩称羡。忽听恶奴说:“朋友,这事儿你别管。我劝你有事治事,无事趁早儿请。别讨没趣儿。”那军官听了,冷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哪有管不得的道理。你们不对我说,何不对着众人说说?你们如不肯说,何妨叫那妈妈自己说呢?”众恶奴听了,说:“伙计,你们听见了。这光景他是管定了。” 忽听婆子道:“军官爷爷,快救婆子性命呀!”旁边恶奴顺手就要打那婆子。只见那军官把手一隔,恶奴便倒退了好几步,呲牙咧嘴地乱甩胳膊。王马二人见了,暗暗欢喜。又听军官道:“妈妈不必害怕,慢慢讲来。”那婆子哭着道:“我姓王。这女儿是我街坊。因她母亲病了,许在花神庙烧香。如今她母亲虽然好了,但还没完全康复;因此求我带她来还愿。没想到竟被他们抢去了。求军官爷搭救搭救。”说罢,痛哭。只见那军官听了,皱了皱眉,道:“妈妈不必啼哭,我与你找来就是了。” 谁知众恶奴方才见那人把手轻轻一隔,他们伙计就呲牙咧嘴,便知道这军官手头儿沉。大约婆子必要说出根由,怕军官先拿他们出气。他们便一个个溜了。来到后面,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花花太岁。这严奇一听,气得直冲牛斗。心想今日若不显显本领,以后别人怎肯甘心佩服呢。便一声断喝:“引路!”众恶奴狐假虎威,来至前面,嚷道:“公子来了。公子来了。”众人见严奇来到,一个个都替军官担心,以为太岁不是好惹的。 此时王马二人看得明白。见恶霸前来,知道必有一番较量。只怕军官寡不敌众。若到为难之时,他们二人好助他一膀之力。谁知那军官早已看见,撇了婆子,便迎了上去。众恶奴指手画脚道:“就是他。就是他。”严奇一看,不由得暗暗吃惊,心想:“好大身量!我别不是他的对手罢。”便发话道:“你这人好生无礼。谁叫你多管闲事?”只见那军官抱拳陪笑道:“非是在下多管闲事。因那婆子形色仓皇,哭得可怜。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望乞公子贵手高抬,开一线之恩,饶他们去罢。”说毕,就是一揖。 严奇若是有眼力的,就依了此人,从此做个相识,只怕还有个好处。谁知这恶贼见军官谦恭和蔼,又是外乡之人,以为可以欺负,竟敢拿鸡蛋往鹅卵石上碰,登时把眼一翻,道:“好狗才,谁许你多管!”冷不防,嗖的就是一脚,迎面踢来。这恶贼原想着是个暗算。趁着军官作下揖去,不能防备,这一脚定然鼻青脸肿。谁知那军官不慌不忙,瞧着脚临切近,略一扬手,在脚面上一拂,口中说道:“公子休得无礼。”此话未完,只见公子“嗳呀”一声,半天挣扎不起。众恶奴一见,便嚷道:“你这厮竟敢动手!”一拥而上,以为好汉打不过人多。谁知那人只用手往左右一分,一个个便东倒西歪,哪个还敢上前。 第153章 仗义军官与神秘棍客 这天,热闹的集市上突然传来一声大喊:“闪开!俺来也。”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大汉手持木棍,高高扬起,朝着一位军官劈头盖脸地打过去。那军官眼神一凛,见来势汹汹,侧身敏捷地一闪。谁能想到,这时候严奇刚从一旁站起身来,那要命的一棍不偏不倚,“吧”的一声,正打在严奇脑袋上,就像西瓜被砸开了一样,严奇当场脑浆迸裂 。 众恶奴见状,先是一愣,紧接着扯着嗓子大喊起来:“了不得了!公子被军汉打死了!快拿人呀,快拿人呀!”眨眼间,保甲、地方和本县的官役们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一下子把军官团团围住。那军官却不慌不忙,神色镇定,大声说道:“众位不必动手,俺随你们到县衙门去就是了。”众人纷纷点头,嘴里念叨着:“好朋友,好朋友!敢作敢当,这才是条汉子呢。” 就在这时,人群中走出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抬手示意,大声说道:“众位,做事得讲公平。刚才明明是他用棍打人,不小心误打在公子头上。他肯定得跟着去县衙,不过那个使棍的也理应一起解到县里去。”众人一听,都觉得在理,纷纷附和:“讲得有理。”说着就要去拿那个使棍的人。 使棍的大汉眼睛一瞪,跟铜铃似的,大声吼道:“俺史丹可不是好惹的!你们谁敢过来!”众人被他这一吼,吓得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往后直退。只见两人中的另一个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说道:“你慢说是史丹,就是屎蛋,今天也得收拾你。”说时迟那时快,他身形一闪,顺手一掠,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一下子把那根木棍逼住了。紧接着,他用力一拉,又猛的一推,那史丹就像个没头的苍蝇似的,“咕哩咕噜”滚到了一边。这人几步上前,一把按住史丹,对保甲说道:“把他锁了。” 您知道这两个人是谁吗?他们就是大名鼎鼎的王朝和马汉。 被围住的军官看着眼前的混乱场面,心中暗自叫苦,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焦急,心想:“俺本是为了救那女子才卷入此事,如今救人没救彻底,这可如何是好?”王朝和马汉似乎看出了军官的心思,连忙上前,满脸笑容,拍着胸脯满口应承:“此事全在我们二人身上。朋友,你尽管放心。”军官听了,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感激地说道:“既如此,那就仰仗二位了。”说罢,和二人拱手作别,跟着众人前往县衙。 这边王朝和马汉带着一个婆子往后走去。此时,那些恶奴见公子已经死了,就像树倒猢狲散,一哄而散,谁也不敢再出头。王朝和马汉径直走进敞厅,把女子领了出来,交给婆子,让她护送女子出庙。两人还仔细问明了女子的住处和姓名,心想万一有需要提问对质的事情,也好有个准备。安排妥当后,才让她们离开了。 王朝和马汉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直奔祥符县而来。到了县衙,说明了自己的姓名。门口的衙役一听,急忙进去向县官禀报。县官不敢怠慢,立刻请二位到书房坐下。王朝和马汉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这件事我们二人亲眼所见,贵县也不必再升堂审问了,直接把人犯解往开封府就行。” 正说着,外面有人送进来一份案件的简要记录,上面写着此案相关人的名字:死者叫严奇,军官叫张大,持棍的叫史丹。县官把记录递给王朝和马汉,随后吩咐多派衙役,马上把一干人犯押解到开封府。 王朝和马汉先赶到开封府,见到了展昭展爷和公孙策先生,把事情的经过又说了一遍。公孙策还没来得及开口,展昭就急忙问道:“那个军官长什么样?”王朝和马汉把军官的面容、身材详细描述了一番。展昭听后,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高兴地说道:“如此说来,莫不是他?”说着,对着公孙策伸出大拇指。 公孙策沉思片刻,说道:“既然这样,等会儿这个案子的人犯解来,先让他们在外班房等着。悄悄让展兄去看看,如果不是那个人,也就算了。要是有人冒名顶替,展兄不妨直接喊出那人的真名,让他没法改口。”众人听了,都觉得这个主意妙极了,纷纷点头称赞。 第154章 身份揭晓与侠义相聚 王马二人转身又找到了包兴,而后一同来到书房,向包公回禀了此事。他们言辞之间,对张大的人品相貌赞不绝口,还特别提到他行事豪爽仗义,颇有侠士风范。包公听后,暗自思索,虽然这人未必就是之前寄柬留刀的神秘人物,但或许能从他身上追查到一些线索,找到那人的下落,心中不禁多了几分期待。王马二人接着又把公孙策先生让南侠展昭暗中查看的事情,也向包公详细回明了。包公微微点头,示意明白,王马二人这才退了出来。 没过多久,祥符县就把这起案件的相关人犯押解到了开封府,众人都在外班房等候发落。王马二人先回房换了身便服,而后前往班房。此时班房的门挂着帘子,十分安静。不一会儿,展昭也匆匆赶到。他轻轻掀起帘子一角,往里瞧了一眼,顿时满心欢喜,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笑容。他赶忙对着王马二人,压低声音激动地说道:“果然是他!妙极了,妙极了!” 王马二人满心疑惑,迫不及待地追问道:“这人到底是谁啊?”展昭神秘一笑,说道:“二位贤弟先别问。等我进去喊出他的名字,你们自然就知道了。二位贤弟随后就跟我进来。我给你们彼此引见一下,到时候他也就没法再隐瞒身份了。”王马二人连忙点头,领命照办。 展昭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掀帘子,大步走进班房,脸上堆满热情的笑容,大声说道:“小弟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卢方兄到了。好久不见啊,好久不见!”就在这时,王马二人也紧跟着走了进来。展昭立刻给双方引见道:“二位贤弟,你们不认识吧?这位便是陷空岛卢家庄赫赫有名的钻天鼠,卢方卢大员外。二位贤弟,快来见礼。”王朝、马汉一听,急忙快步上前,神色恭敬。展昭又转身向卢方介绍道:“卢兄,这两位就是开封府四义士之中的王朝和马汉两位老弟。”三个人彼此客气地执手作揖,场面好不热闹。 卢方此时心里暗暗叫苦,他没想到自己的身份这么快就被识破了,这下也没法再冒充张大了。人家连自己的家乡住处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再隐瞒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但他还是故作镇定,反问展昭道:“足下是何人?为何会知道我卢方的名字?”展昭微微一笑,礼貌地回答道:“小弟名叫展昭。曾经在茉花村芦花荡,为了邓彪的事情,小弟有幸见过尊兄一面,此后便一直对您十分敬仰,终日渴盼能再次相见。没想到今日竟如此幸运,得以重逢。” 卢方听了这话,这才知道眼前之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御猫南侠展昭。他细细打量展昭,只见展昭人品出众,气度不凡,脸上始终挂着和蔼的笑容,丝毫没有一点自满骄傲的架子。卢方不禁在心里暗自感叹,又想起自家五弟平日里任性胡为,与展昭一比,实在是自寻烦恼,不由得摇头叹息。但他脸上还是陪着笑,客气地说道:“原来是展老爷。还有这二位老爷,方才在花神庙上,多承蒙二位的关照,我卢方感激不尽。” 王朝、马汉和展昭三人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展昭笑着说道:“卢兄太见外了,怎么能称呼我们为老爷呢?这样显得我们都不配做兄弟了。”卢方连忙解释道:“三位老爷太客气了。一来三位现在担任皇家护卫的重要职务,二来我卢方此刻还是身负命案的重犯,怎么敢与三位称兄道弟呢?这不是太自不量力了嘛。”展昭摆了摆手,说道:“卢兄太会说话了。”王朝和马汉也附和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卢兄到后面去好好叙叙。” 卢方却面露难色,推辞道:“我这犯人还没上堂受审呢,怎么敢承蒙如此厚待?实在是断难从命。”展昭拍了拍卢方的肩膀,安慰道:“卢兄放心,一切都包在我们身上。到后面还有好多人等着要和老兄见面呢。”卢方见实在推脱不过,只好跟着三人来到后面的公厅。刚到厅前,就看见张龙、赵虎、公孙策三位已经快步下阶相迎,脸上都带着热情的笑容。展昭赶忙上前,一一给大家引见。众人虽是初次正式见面,却像多年的老友一样,相谈甚欢,气氛热烈。 众人走进屋内,大家纷纷礼让卢方坐上座。卢方哪里肯依,他心里一直牢记自己犯人的身份,坚持要站在一旁侍奉,还说能不被罚跪,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大家哪里肯答应,一直劝让。还是急性子的赵虎大声说道:“大家好不容易见了面,有话赶紧说,别在这儿整这些虚礼了。卢大哥,你远道而来,就坐上面。”说着,就伸手把卢方拉到了首位。卢方见大家如此热情真诚,实在无法拒绝,只好暂且坐下。 王朝笑着说道:“还是四弟爽快。而且卢兄以后可别再提什么犯人、老爷之类的称呼了,听着怪别扭的。”卢方感激地看了看众人,说道:“既然众位兄台如此抬爱,把我卢某当自己人看待,那我卢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时,左右的侍从连忙献上香茶。 一番寒暄过后,还是卢方率先提起了花神庙发生的事情。王马二人赶忙说道:“我们都已经在相爷面前把事情回禀清楚了。我们兄弟二人就是证人。只要有理,相爷断不会为难我兄的。”正说着,只见公孙策和展昭两人相互对视一眼,起身向众人告了声失陪,便一同走出了公所,朝着书房的方向去了。 也不知道包公听完他们的汇报后会如何定夺。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55章 公堂上的反转 话说公孙先生和展爷没去多久就回来了,跟卢方说:“相爷这会儿已经升二堂了,特意请卢兄去见一见。”卢方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还以为要过堂受审了呢,赶紧站起身来,慌里慌张地说:“我卢方可是人命要犯啊,怎么能就这么去见相爷呢?我卢方也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呐!”展爷在旁边一个劲儿地说“好”,一回头就吩咐手下:“快把刑具拿过来。”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点头,心里直夸卢方懂规矩。 不一会儿,刑具就拿来了,众人七手八脚地给卢方上好。然后大家簇拥着卢方来到二堂下面。王朝先进去禀报:“卢方带到。”这时,就听包公大声说了一个字:“请。”这一声可把卢方惊着了,他一下子就懵了,完全不知道该咋办了。 卢方跟着王朝来到公堂,“扑通”一声双膝跪倒,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突然,包公一声断喝:“本阁让你去请卢义士,怎么能用刑具把人带来?这是什么道理?还不赶紧卸去!”左右的人连忙上前,把卢方的刑具卸了下来。包公又说:“卢义士,有话起来慢慢说。”卢方哪敢起来啊,头都不敢抬,哆哆嗦嗦地说:“罪民卢方身犯人命重案,求相爷秉公断案,我就感恩不尽了。” 包公说:“卢义士别这么死脑筋。花神庙的事儿本阁都清楚。你这是行侠仗义,扶危济困。严奇丧命,自有史丹抵罪,跟你有啥关系?那些坏人助纣为虐,本阁已经有办法了,把史丹定个误伤的罪名,这案子就结了。卢义士你理应无罪释放,赶紧起来吧。本阁还有话要说。” 展爷赶紧上前,悄悄地对卢方说:“卢兄,可别辜负了相爷的一片心意,快起来吧,别违抗相爷的命令。”卢方这时候也没办法了,只好朝上叩头。展爷顺手把他扶了起来。包公又吩咐看座,卢方哪敢坐啊,就弯着腰站在那儿。他偷偷地往上看了一眼,只见包公端端正正地坐着,不怒自威,那一身正气,让人既害怕又敬佩,卢方心里不禁暗暗赞叹。 包公笑眯眯地问道:“卢义士为什么来京城啊?详细说说。”这一问,可把卢方问得脸涨得通红,就像煮熟的螃蟹似的,憋了半天才说:“罪民是为了找盟弟白玉堂,所以才来京城的。”包公又问:“就义士你一个人来的,还有别人吗?”卢方回答:“去年初冬的时候,我就派韩彰、徐庆、蒋平三个盟弟一起来京城了。没想到从去年冬天到现在,一直都没有他们的消息。我不放心,所以就亲自来了。今天刚到花神庙。” 包公听卢方这么实诚,有啥说啥,就知道这人忠厚老实,于是说:“原来各位义士都来了。既然义士你这么坦诚,本阁也就不瞒着你了。你弟弟白玉堂在京城做了几件了不起的事儿,连圣上都知道了,还夸他是个侠义之人呢,钦派本阁仔细查访。现在义士你已经来了,能不能帮本阁好好找找他啊?” 卢方一听,“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说:“白玉堂年幼不懂事,惹下了大祸,让圣上生气了,理应罪民我把他找到,抓来归案。任凭圣上天恩浩荡,相爷您处置。”包公见他答应了,就喊:“展护卫。”“在。”“和公孙先生好好款待卢义士,恕本阁不陪了。卢义士是留是走,随他心意,别拘束他。”卢方听了,又叩头谢恩,然后跟着展爷出去了。 第156章 公所饮酒与卢方的离去 到了公所,只见酒饭都已经准备好了,这是公孙先生提前吩咐好的。大家还是让卢方坐上座,众人在两旁陪着。喝酒的时候,就说起了找白玉堂的事儿。卢爷是个豪爽又忠诚的人,答应三天之内,不管找没找到,都来给大家回信。他酒也没多喝,就告别了众人。大家把他送到衙门外,也没说那些啰嗦的话,彼此一握手,卢方就大踏步走了。 展爷他们回到公所,又聊起了卢方,都夸他为人忠厚老实,又豪爽侠义。公孙策说:“卢兄虽然实在,但其他人可不一定像他这样。刚才听卢方说,那三位义士去年冬天就来京城了,想必也在暗中查访。今天花神庙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人被解到开封府了。他们怎么会知道卢兄马上就被释放了呢,肯定以为卢兄因为人命重案被关进大牢了。他们要是因为这事儿晚上来闹事,可得防着点。”众人听了,都觉得有道理,纷纷说:“那可怎么办呢?”公孙策说:“没办法,大家辛苦点,多巡逻巡逻。最重要的是保护好相爷。” 这时候天已经打初鼓了,展爷先把里衣扎紧,带上宝剑,外面再套上长衣,和公孙先生一起进了书房。这边四勇士也都做好了防备,暗藏兵器,个个都小心翼翼的。 卢方离开开封府的时候,天已经擦黑,掌灯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随从躲在哪儿,有没有找到住的地方。他心里正发愁没地儿去呢,突然看见迎面走来一个人。因为天色太暗,看不太清楚。等走近了一看,嘿,原来是自己的随从,卢方顿时满心欢喜。 随从见了卢方,反而吓了一跳,小声问道:“员外,您怎么能回来呢?小人已经知道员外被押到开封府了,所以赶紧进京城,找了住的地方,放好行李,带上银两,正打算去开封府给员外您打点呢。没想到员外您竟然回来了。”卢方说:“一言难尽啊。等回了住的地方再说。”随从说:“小人还有件事儿,要禀告员外呢。” 说着话,随从在前面带路,主仆二人回到了住的地方。卢方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洗了把脸,这时候酒饭也准备好了。卢方坐下,一边喝酒,一边对随从说:“我在开封府遇见了南侠,他给我介绍了好多朋友,个个都很讲义气,都是大豪杰。多亏了他们在相爷面前使劲儿帮我说话,把事儿都推到那个姓史的身上了,我现在一点事儿都没有。” 卢方又说:“包公对我可好了,一口一个义士长、义士短的,还赐座让我说话。我就偷偷看了一眼相爷,嘿,那长相、那气度,一看就是国家的栋梁,老百姓的福气。后来相爷问话的时候,就提到五爷了。相爷当面吩咐我,让我去找五爷,我哪敢不答应啊。后来大家在公所里摆了酒席。那些朋友跟我说了好多五员外的事儿,原来他做了不少事儿呢。又是寄柬留刀给人伸冤,又是晚上大闹开封府和南侠比试。这还勉强说得过去,谁知道他还跑到皇宫里去题诗,还杀了总管太监。你说五员外这不是瞎胡闹嘛!而且还有奏折里夹纸条儿,还有盗取黄金的事儿。我都说不过来了。我答应三天之内,不管找没找到五爷,都去给相爷回信,所以我就回来了。你说,我上哪儿去找五爷啊?对了,你刚才说还有件事儿,是啥事儿啊?” 随从说:“要照员外您这么说,找五员外可容易了。”卢方一听,眼睛一亮,高兴地问:“在哪儿呢?”随从说:“就是小人找住的地方的时候,遇见了跟着二爷的人。小人就问他:‘各位员外住在哪儿啊?’他就告诉小人,说在庞太师花园后面有座楼叫文光楼,那是个放书的地方,他们和五员外都在那儿住着呢。小人已经问清楚庞太师的府在哪儿了,离这儿不远,出了咱们住的地方,往那边有一片松林,那儿有座大房子就是。”卢方听了,心里那叫一个高兴,赶紧吃完饭。 这时候已经初更了,卢方便偷偷地换好夜行衣,吩咐随从看好行李,就悄悄地朝着庞吉府的花园文光楼去了。到了墙外,他施展飞檐走壁的功夫,上了文光楼,正好遇见白玉堂一个人在那儿。卢方一见到白玉堂,心里那股子长辈对晚辈的心疼劲儿就上来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可白玉堂却跟没事儿人似的。 卢方说了好多想念的话,然后问:“你三个兄长去哪儿了?”白玉堂说:“因为听说大哥你遭了人命官司,被押到开封府了,他们三个就都换上夜行衣,去开封府了。”卢方听了,大吃一惊,心里想:“他们这一去,肯定得惹出事儿来,这不就辜负了相爷的一片好心嘛!要是他们出了啥事儿,我卢某可怎么跟开封府的那些朋友交代啊?”想到这儿,卢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直盼到三鼓了,还不见他们回来。 你说韩彰、徐庆、蒋平为啥去了这么久呢?原来他们到了开封府,见里面外面防备都很严,就翻墙从房顶上进去了。刚走到跨所大房上面,正好包兴从茶房过来,猛一抬头,看见房上有人影,忍不住喊了一声:“房上有人!”对面就是书房,展爷早就听见了,他一下子甩掉长衣,拔出宝剑,一猫腰,像箭一样蹿了出去,往房上一看,见有个人已经到了屋檐前。展爷看得清清楚楚,伸手从口袋里掏出袖箭,反手就是一箭射过去。就见那个人站不稳,“扑通”一下从房上掉了下来。外面王、马、张、赵已经赶进来了,赵虎眼疾手快,紧赶一步,把那个人按住,张龙也上前帮忙,把人给绑了。 第157章 卢方寻伴与兄弟的行动 展爷正要纵身跳到房上,忽然看见房上另一个人把手一扬,朝下一指。展爷就看见一道寒光朝着自己面门飞过来,知道是暗器,赶紧把头一低,刚好躲过。没想到他身后是马汉,马汉肩头下面被弩箭射中了。展爷一下子飞到房上,朝着使暗器的人追过去。那个人使了个“风扫败叶”的招式,一顺手就是一刀,一道寒光朝着展爷的下三路砍过去。南侠赶紧用了个“金鸡独立回身”的招式,用剑往旁边一挡。只听“当”的一声,朴刀被削掉了一段。就见那个人一转身,跳过了房脊。 接着又有一道金光一闪,原来是三棱鹅眉刺,朝着展爷的眉心刺过来。展爷赶紧一闪身,刚想用宝剑去挡,谁知道钢刺一下子抽回去了,剑砍了个空。南侠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摔倒,他赶紧一猫腰,用宝剑拄着地,这才站稳。展爷用剑护住面门,直起身来再一看,那个人连个影子都没了。展爷只好跳下房来,进了书房,去见包公。 这时候,被捆着的人已经被带到屋里了。包公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深更半夜到这儿来?”就听那个人说:“俺是穿山鼠徐庆,特意来救俺大哥卢方的,没想到中了暗器被抓了。别废话,只要让俺见大哥一面,俺徐庆死也甘心了。”包公说:“原来是三义士到了。”马上让左右的人把徐庆的绑给松了,还让人看座。徐庆也不道谢,也不谦让,一屁股就坐下了,把左脚一伸,顺手把袖箭拔了出来,说:“这是谁的暗器?拿去吧。”展爷过来把袖箭接过去。徐庆说:“你这袖箭可比不上俺二哥的弩箭。他那弩箭有毒,要是被射中,药性一发作,就会昏迷不醒。” 正说着,只见王朝进来禀报:“马汉中了弩箭,昏迷不醒。”徐庆说:“怎么样?千万不能把箭拔出来,这箭见血封喉,一拔出来马上就会死。要是不拔,还能多活一天,明天这个时候,也就没救了。这是俺二哥的独门秘方,从来不传给别人。中了这毒,只要在十二个时辰之内用了解药,马上就能好。要是过了十二个时辰,就算有解药也没用了。”包公听了,赶紧问:“有解药吗?”徐庆说:“有啊!可解药在俺二哥那儿,他从来不传给别人。”包公见徐庆说话虽然粗鲁,但是很直爽,和赵虎倒有几分相似。 徐庆突然又问:“俺大哥卢方在哪儿?”包公说:“昨天晚上已经释放了,卢义士不在这儿了。”徐庆听了,哈哈大笑,说:“怪不得都说包老爷是个好相爷,公正为民。现在看来,果然名不虚传,俺徐庆得谢谢包老爷了。”说完,“扑通”一声,趴在地上就磕了一个头,逗得周围的人都忍不住想笑。 徐庆站起来,就要去找卢方。包公见他天真淳朴,不拘小节,只要合了心意就高兴,就说:“三义士,你看外面都已经四更了,深更半夜的,上哪儿去找啊?先坐下,我还有话问你。”徐庆就又坐下了。包公就问白玉堂做的那些事儿,徐庆竹筒倒豆子——全说了。“只有劫黄金那件事儿,是俺和二哥、四弟还有柳青,用蒙汗药酒把那些人迷倒了,然后我们把黄金偷走了。”众人听了,都点头称赞。 徐庆正说得眉飞色舞的时候,只见差役进来禀报:“卢义士在外面求见。”包公听了,赶紧让展爷把卢方请进来。不知道卢方来这儿是为了什么事儿,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58章 文光楼的矛盾与争执 卢方又跑到开封府求见,您肯定好奇这是为啥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儿。他在文光楼眼巴巴地盼到三更天之后,才瞧见韩彰和蒋平回来了。这俩人一看见卢方,那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满脸都是惊讶,急忙问道:“大哥,你咋会在这儿呢?”卢方就把包相爷怎么对他好,怎么把他无罪释放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蒋平听了,扭头对着韩彰和白玉堂说:“我就说不用去,三哥偏不听。这下可好,闹得事情更麻烦了。”卢方赶忙问:“那你们三哥去哪儿了?”韩彰就把到了开封府后,和对方交手对峙的事儿,给卢方讲了一遍。 卢方听完,急得直搓手,过了好半天,叹了口气说:“千错万错,都是五弟的错。”蒋平听了,有点纳闷,问道:“这事儿咋能怪五弟呢?”卢方说:“他要是不去找那个姓展的,咱们咋会跑到这儿来?”韩彰听了这话,一声不吭。蒋平说:“事儿都这样了,埋怨也没啥用。五弟有了好名声,咱们当哥哥的脸上也有光啊。现在大哥你说咋办吧?” 卢方说:“没啥别的办法。只能我带着五弟去开封府,一来求求相爷在皇上面前保奏保奏,二来让五弟当面给南侠赔个不是,这样说不定事儿还能有个转机。”白玉堂一听,当时就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眼睛瞪得溜圆。要不是在文光楼上,早就扯着嗓子喊起来了。他气呼呼地说:“大哥,你这话从哪儿说起啊?小弟我既然来找南侠,就跟他势不两立。就算不能拼个你死我活,也得让他心服口服,我才能出这口气。不然的话,我死都不答应。” 蒋平在旁边听了,忍不住拍手称赞:“好兄弟!有志气!真给咱们陷空岛长脸!”韩彰在旁边瞅了蒋平一眼,还是没吭声。卢方接着问:“照五弟这么说,你跟南侠有仇啊?”白玉堂说:“没啥仇。”卢方又问:“没仇的话,你咋这么恨他呢?”白玉堂说:“我也不恨他,就是恨‘御猫’这俩字。我也不管是他故意的,还是皇上赐的,只要有个‘御猫’,就显得咱们五鼠没面子,我非得把他打败不可。要不然,大哥你就求包公回奏皇上,把南侠的‘御猫’俩字去掉,或者改了,我就心甘情愿认罪。” 卢方一听,犯了难,说:“五弟,你这不是为难我嘛?我受了包公的知遇之恩,答应帮他找你。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你了,我却回去求包公改‘御猫’俩字,这话我咋说得出口啊?”白玉堂听了,冷笑一声,说:“哦!敢情大哥你受了包公的好处。既然这样,你就该把我抓去请功领赏啊!”就这一句话,把卢方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站起身来,走出文光楼,从楼上一跃而下,就在后面大墙外来回踱步。 卢方心里那个难受啊,暗自想道:“我卢方结交了四个兄弟,没想到因为这事儿,五弟居然跟我翻脸了。他心里还把我这个大哥当回事儿吗?”又想到包公对自己的那一番情义,还有自己之前对大家说的话,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他左思右想,脑袋都快想破了,心里乱得像一团麻。突然,一股闷气涌上心头,他狠狠地跺了跺脚,说:“唉!还不如死了算了,随五弟怎么闹去,省得我整天提心吊胆的。” 这么一想,他一抬头,看见那边墙上斜着伸出一根老树枝,歪歪扭扭的。他自己暗暗点头,说:“没想到我卢方今天就要死在这儿了!”说着,他从腰间解下丝绦,往上一扔,搭在树上,把两头对齐。刚要系扣,就看见这丝绦“哧哧哧”地自己往树上跑。卢方傻眼了,嘟囔道:“怪事!这丝绦咋还活了呢?” 第159章 蒋平的计策与行动 卢方正琢磨着呢,就看见顺着树枝下来一个人,原来是蒋四爷。蒋平说:“五弟糊涂,怎么大哥也犯起糊涂来了?”卢方看见蒋平,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说:“四弟,你听听刚才五弟说的话,我还有啥脸活在这世上啊?”蒋平说:“五弟现在心高气傲,一时半会儿治不了他。要不然,我咋会顺着他呢。咱们得想个别的办法,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卢方问:“那现在咱俩去哪儿啊?”蒋平说:“赶紧去开封府。就说大哥你刚听说我们到了,所以急急忙忙来赔罪,顺便打听打听三哥的下落。”卢方听了,只好接过丝绦把腰束好,和蒋平一起往开封府去了。 到了开封府,他们跟差役说明了情况。差役没去多久,南侠就迎了出来,大家互相见了面。南侠又给蒋平和其他人做了引见。然后他们就来到书房,刚一进门,就看见包公穿着便服,稳稳当当地坐在上面。卢方赶紧“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嘴里说道:“卢方罪该万死,求相爷饶恕。”蒋平也跟着跪在旁边。徐庆本来在那儿坐着呢,看见卢方和蒋平跪下了,他顺着座位“出溜”一下也跪下了。 包公看着他们这副样子,心里觉得他们真是豪爽重义气,连忙说:“卢义士,他们来的时候,不知道本阁已经把你放了,所以才为了义气赶来。本阁也不怪罪他们。都起来吧,还有话要说。”卢方他们听了,只好朝上叩头,站起身来。 包公见蒋平瘦得皮包骨头,跟个病秧子似的,就问:“这是谁啊?”卢方一一向包公回禀,包公这才知道他就是擅长泅水的蒋泽长。包公赶紧让左右的人看座。连展爷和公孙策都坐下了。包公就把马汉中了毒药弩箭,昏迷不醒的事儿说了一遍。 卢方一听,马上就要回去找韩彰拿药。蒋平拦住他说:“大哥要是去拿药,二哥当着五弟的面,肯定不肯给。不如我想个办法把药骗来,再把二哥气走,就剩五弟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就好对付了。”卢方听了,就问他有啥主意。蒋平凑到卢方耳边,小声说:“这么这么办,二哥肯定得走。”卢方听了,有点担心地说:“这么一来,你二哥和我不又得分开了吗?”蒋平说:“眼下虽然分开,以后肯定还能团聚。现在外面都快五更天了,事儿不能再拖了,赶紧去拿药要紧。” 蒋平连忙向展爷要了纸、笔、墨、砚,“刷刷刷”几笔就写好了,叠起来让卢方签了字,然后向包公回禀了一下,说还是从房上回去,又近又快。包公同意了。蒋平出了书房,轻轻一纵身,就上了房,在房顶上跑来跑去,一会儿就没影了。大家看了,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蒋平来到文光楼的时候,还听见韩彰在那儿劝白玉堂呢。原来白玉堂这口气还没消呢。蒋平见了他们俩,说:“我和大哥好不容易把三哥救回来了,没想到三哥中了毒药袖箭,大哥把他背到前面树林,实在走不动了,我又背不动他。二哥,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吧。”韩彰听了,赶紧离开了文光楼。蒋平边走边问:“二哥,药在哪儿呢?”韩彰从腰间摘下一个小荷包,递给蒋平。 蒋平接过荷包,摸了摸,里面有两丸药,他急忙把药掏出来。然后把衣服边上的两个扣子咬下来,把扣子鼻儿咬掉,弄得圆溜溜的,又把刚才写的纸条裹了裹,塞进荷包里,仍旧递给韩彰。蒋平身形转了几下,就抽身往开封府跑去了。 这边韩彰一门心思地往前面树林赶,还以为蒋平拿了药,先去救徐庆了呢。他哪儿知道蒋平是去了开封府啊。韩二爷来到树林,东找找西看看,根本不见大哥和三弟的影子,心里别提多纳闷了。他摸摸荷包,药好像还在,可还是觉得不对劲。再一看,蒋平也没影了。他只好又回到文光楼,把这事儿跟白玉堂说了,两人都觉得莫名其妙。 韩彰又伸手摸了摸荷包,说:“哎呀!这好像不是药。”他连忙让白玉堂点着火,借着光亮一看,原来是纸条裹着扣子。他赶紧把纸条打开,上面有卢方的签字,写着让韩彰缠住白玉堂,好作为内应把他抓住。白玉堂看了,心里起了疑,说:“二哥,你就把我绑了,送到开封府得了。”韩彰听了,着急地说:“五弟,别这么说。这明摆着是你四哥怕我帮你,才用的反间计。好啊好啊,这就是结义的好兄弟干的事儿。我韩彰既不做内应,也不帮五弟你了。我走了!”说完,站起身来,走出文光楼,一纵身就不见了。 第160章 赵虎的奇遇与听闻 蒋平把药骗到手,回到开封府的时候,已经快五更半了。他赶紧把药研好,一半敷在马汉的伤口上,一半给马汉灌了下去。没过多久,马汉就苏醒过来,吐了好多毒水,心里也觉得清醒了。大家这才放下心来。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天就大亮了。 到了第二天晚上,蒋平又偷偷地来到文光楼。谁知道白玉堂不在那儿,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卢方又回到住的地方,让随从把行李搬了过来。从这以后,开封府又多了陷空岛的三位义士帮忙查案,他们分成两班:白天是王马张赵四个人仔细查访,晚上就是南侠带着三义暗中搜寻。 有一天,包公去参加科举考试的相关事务,衙门里没那么多事儿了。赵虎闲着没事儿,就想起王马二人在花神庙碰到卢方的事儿,心里琢磨:“我为啥不也出城去逛逛呢?”于是他就打扮成客人的模样,悄悄地出了城,随便溜达着。 走着走着,赵虎觉得肚子饿了,就走进村头的一个小饭铺,打算自己喝点酒,吃点东西。他刚坐下,要了酒,正自斟自饮呢,就看见那边桌上有个老头儿,一看就是外乡人,满脸都是愁容,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也不吃也不喝,就盯着赵虎看。 赵虎见他怪可怜的,就问:“老头儿,你盯着我看干啥?”那老者被问了,赶紧站起来,说:“不是小老儿敢盯着客官您看。实在是我肚子饿,又没钱,看见客官您在这儿喝酒,我也不好意思开口。求求您可怜可怜我吧。”赵虎听了,哈哈大笑,说:“原来是饿了,这有啥难的。你过来,咱俩坐一块儿吃,没啥不行的。”那老头儿听了,挺高兴,不过脸上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等他过来了,赵虎要了点心和馍馍,让他吃。老头儿一边吃,一边掉眼泪。 赵虎看了,心里有点不高兴,说:“你这老头儿咋这么不懂事呢。你说饿了,我给你吃的。你又哭啥呀?”老者说:“小老儿我有心事,不方便跟客官说。”赵虎说:“原来你有心事,这就算了。我问问你,你姓啥?”老者说:“小老儿姓赵。”赵虎一听,乐了,说:“哎哟!原来是本家啊。”老者接着说:“小老儿叫赵庆,是管城县的差役。因为包三公子去太原进香……”赵虎听了,问:“啥包三公子?”老者说:“就是当朝丞相包相爷的侄儿。”赵虎说:“哦哦!包三公子进香,咋了?” 老者说:“他故意绕路去苏州,一是为了游山玩水,二是为了跟州县勒索银子。因为路过我们管城县,我家老爷派我准备酒饭,到公馆去招待。没想到三公子嫌铺垫不好,准备得不行,还勒索三百两银子。我家老爷是个清官,哪有那么多银子啊。三公子还说我借着机会捞钱,把我打了二十大板。幸亏衙门里的人跟我关系好,没真打疼。后来见了包三公子,他把我吊在马棚里,用马鞭子抽了我一顿,这次打得可狠了。最后还是答应给他换个好地方住,再孝敬他银子,才把我放了。小老儿我实在没办法,就逃出来了。本想进京找个亲戚,没想到没找到,现在是有家回不去,走投无路啊。衣服都当光了,眼看就要没饭吃了,说不定哪天就饿死在这儿,成了他乡的孤魂野鬼了。” 赵虎听到这儿,又是心疼赵庆,又是恨包公子,恨不得马上把包公子抓来,出出这口气。他对赵庆说:“老人家,你受了这么大的冤屈,咋不写个状子,向上头申诉呢?” 不知道赵庆会怎么回答,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61章 赵虎的盘算与赵庆的打算 赵虎心里暗自琢磨:“我家相爷一心为国,可谁能想到他的子侄竟然这么不老实。我不如把这老头儿引到开封府,看看我们相爷会怎么处理。是大公无私呢,还是偏袒自家人呢?”拿定主意后,他就对赵庆说:“你就该写个状子去申诉。”赵庆说:“小老儿我进京投奔亲戚,就是为了递状子申诉冤屈。”赵虎又问:“你打算去哪儿告状呢?”赵庆说:“小老儿听说大理寺的文大人挺公正的。”赵爷赶紧说:“文大人虽然不错,但还是比不上开封府的包太师。” 赵庆一听,有点犹豫,说:“包太师是挺好,可这事儿涉及他本家的人,就怕他会袒护,到时候事情反而更糟。”赵虎拍着胸脯说:“你不了解,包太师办事那叫一个公道,不管是亲戚还是外人,都一定会公正地除掉奸邪。要是在别人那儿告状,他还能托托人情,或者官府卖个人情,这种情况是有的。但你要是在他本人手里告,他肯定得秉公办理,绝对不会偏袒。”赵庆听了,觉得挺有道理,就说:“既然您这么指点,那我明天就到太师跟前告状。”赵虎连忙摆手说:“你先别急。现在相爷正在科举考场忙着呢,大概十五日后你再进城,到时候拦轿递状子。” 说完,赵虎让赵庆吃饱喝足,又从兜里摸出半锭银子,豪爽地说:“这还有五六天呢,你别饿着,拿去当路费吧。”赵庆推辞道:“小老儿已经承蒙您赏点心吃了,怎么还敢要您的银子呢?”赵虎假装生气地说:“这有啥大不了的,你拿着就行。你要是不要,我可就生气了。”赵庆没办法,只好千恩万谢地接过银子走了。 赵虎看着赵庆离开,自己又喝了几杯酒,才走出饭铺。他也没心思再去查访了,就顺着原路往回走。一路上,他心里一直犯嘀咕,觉得这事儿可真让相爷为难。要是接了这状子,相爷肯定得生气,可到底该怎么处理呢?他自己还一个劲儿地叮嘱自己:“赵虎啊赵虎!你今天回开封府,可千万别把这事儿说出去,这可是大事儿啊!”他虽然这么想,可他哪儿知道,这世上的事儿,谁也预料不到。他要是直接把赵庆带回开封府,说不定还不会出错,可他偏偏多了个心眼儿,这下可好,出了大错了。 赵虎在开封府等了好几天,却一直没见赵庆来喊冤。他心里直犯嘀咕:“那老头儿说一定会来,怎么一直没到呢?难道他就是个骗吃骗喝的?要是这样,我那半锭银子可就花得太冤枉了。” 你知道赵庆为啥没来吗?原来过了五天,这天一大早他就进城了。走到热闹的地方,突然听到两旁的人纷纷叫嚷:“闪开,闪开,太师爷来了,太师爷来了!”赵庆一听到“太师”两个字,立刻停下脚步。等轿子走近了,他马上高高举起状纸,双膝跪地,大声喊道:“冤枉啊,冤枉!”只见轿子停了下来,有人下马接过状纸,递进轿子里。不一会儿,就听到轿子里传出声音:“把这人带到府里去审问。”左右的人立刻答应,轿夫抬起轿子,飞快地朝着庞府奔去。 你知道轿子里坐的是谁吗?正是太师庞吉。这个老奸巨滑的家伙拿到这张状纸,高兴得跟捡到宝贝似的。他马上派人去请女婿孙荣和门生廖天成。等这两人来了,老贼把状纸拿给他们看。这一看,他们几个高兴得手舞足蹈,简直要乐疯了,觉得这次肯定能把包公扳倒。他们又把赵庆叫到书房,假惺惺地好言好语,仔细地审问了一番。然后大家就开始商量,写起奏折,准备第二天呈递给皇上。他们还偷偷地定计,想着怎么发文去搜查所谓勒索的银两,还想着到时候怎么让事情没法改变。一个个得意洋洋,开心得不得了。 第162章 朝堂风云与包公的应对 第二天,皇上临朝听政。庞吉走出大臣的行列,把折子恭敬地呈给皇上看。皇上看完后,心里有点不高兴,立刻宣包公上殿。皇上问道:“爱卿,你有几个侄儿?”包公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只好如实奏道:“臣有三个侄男。老大和老二都在家务农,只有第三个是生员,名叫包世荣。”皇上又问:“你这个侄儿,你见过吗?”包公回答:“微臣自从在京任职以来,一直没有回过家。只有臣的大侄儿我见过,其余二侄和三侄都没见过。”仁宗点了点头,就叫陈伴伴把这道折子递给包卿看。 包公恭敬地接过一看,连忙跪倒在地,奏道:“臣子侄不成器,理应严厉捉拿,押解来京,严加审讯。臣有家教不严的罪过,也应当从重论处。恳请皇上开恩,依法处置。”奏完后,包公就趴在地上。皇上见包公没有一点掩饰的话,又看到他非常惶恐惭愧,心里反而有些不安,说:“爱卿日夜为国家大事操劳,都没回过家,怎么能知道家里的事情呢?爱卿先平身吧。等把人押解来京后,朕自有办法。”包公叩头谢恩,站起身回到大臣的行列。皇上马上传下旨意,立刻发文,让各府州县,不管包世荣走到哪里,都要马上押解,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京城。 这道旨意一下,就像流星闪电一样迅速。没过多久,包三公子就被押解到京城了。刚走到城里热闹的地方,就看见一匹马像飞一样跑过来。离得不远的时候,骑马的人把马勒住,从马上下来,在旁边屈膝跪下,说:“小人包兴,奉相爷的命令,求各位押解老爷行个方便,让小人跟公子说几句话,不会耽误太久。”押解的官员一听是包太师派人来的,谁也不好意思拒绝,只好把马勒住,说:“你就是包兴吧?既然是相爷的命令,那就让你和公子见个面。不过你们主仆在哪儿说话呢?”包兴说:“就在这边的饭铺吧,就说三言两语。”这位官员就吩咐把闲人赶走。 这时候,看热闹的人多得像山像海一样。大家都知道包相爷的人情到了。又看到包三公子的模样也还不错,就跟着包兴进了饭铺。自然有差役在暗中跟着。不一会儿,他们就出来了。包兴又走到那位官员面前,屈膝跪下,说:“多谢老爷的厚情,让小人能和公子见一面。小人回去后一定把情况详细禀明相爷。”那位官员也只能说:“给相爷请安。”包兴连声答应,退下来,抓住马鬃上了马,飞快地离开了。 这边押解三公子的人先到兵马司登记,然后到大理寺等待皇上的旨意。谁知道这时候庞吉已经奏明皇上,把这个案子交给大理寺,还额外添派了兵马司和都察院一起会审。皇上批准了。 你知道这老贼为什么要添派这两处吗?因为兵马司是他女婿孙荣掌管,都察院是他门生廖天成掌管,这两个都是老贼的心腹。他就怕交给文彦博审理会偏袒包公,所以才添派这两处。可他哪里知道,文老大人公正无私,办事一点都不徇私情呢。 第163章 三堂会审 没过多久,孙荣和廖天成来到大理寺,和文大人见面。因为都是皇上钦命的,所以也不好分谁是主谁是客。还是文大人坐在正位,孙荣和廖天成在两旁侧坐。大堂上喊起了堂威,就把包世荣带上堂来。文大人开始审问他怎么去进香,怎么勒索州县的银两。 包三公子因为在饭铺听了包兴的话,说相爷已经在各处都交代好了,审讯的时候不要推脱,照实说就行,相爷自有救公子的办法。所以三公子就说:“生员奉祖母的命令去太原进香,听说苏杭一带名山秀水特别多,就想着趁进香的机会顺便去游玩。因为路上盘缠不够,一开始确实是在州县借了点钱。可后来他们都主动送程仪,我也不是故意勒索的。”文大人又问:“既然没有勒索,那赵显谟为什么被罢官了?”包世荣说:“生员只是一个书生,怎么敢干涉国家政事呢?他被罢官的事儿,生员实在不知道。我想可能是他自己能力不够吧。”孙荣接着问:“你一路经过那么多州县,到底勒索了多少银两?”包世荣说:“钱随用随花,我也不记得了。” 正问到这儿,只见进来一个虞候,说是庞太师寄了一封信,要当面交给孙姑老爷。孙荣接过来一看,大惊失色,说:“这还得了!竟然有这么多!”文大人就问:“孙大人,出什么事了?”孙荣说:“就是这小子在外面勒索的数目。我岳父已经派人暗暗查清楚了。”文大人说:“请让我看看。”孙荣就把信递过去。文大人见上面写着各个州县被勒索的具体数目,后面还有庞吉嘱托孙荣一定要极力参奏包公的话。文大人看完后,没有把信还给孙荣,而是直接塞进袖子里。他看着来人说:“这里是公堂,你怎么敢擅自传信,这像什么话?本当按扰乱公堂论处,念你是太师的虞候,暂且饶你一次。左右,给我用棍子把他打出去!”虞候吓得心惊胆战。左右的人一喊,就把他赶出了大堂。文大人又对孙荣说:“令岳做事太草率了。这里是法堂,怎么能派人送书信呢,这于理不合吧?”孙荣连连称“是”,也不敢再要那封信了。 廖天成见孙荣理亏,就找了个话题问包世荣:“刚才押解的人回禀说,包太师曾派人拦住马头要见你说话,有这回事吗?”包世荣说:“有这回事。也就是告诉我不要推诿,一定要实话实说,求各位大人庇护的意思。”廖天成又问:“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包世荣说:“叫包兴。”廖天成立刻吩咐差役,把包兴传来,暂时把包世荣带下去。 没过多久,包兴就被传来了。孙荣一肚子气没处撒,现在看到包兴,就耍起威风来,说:“好你个狗奴才!你怎么敢拦住钦犯,私自传递消息!该当何罪?说!”包兴说:“小人只知道伺候相爷,一步都不敢离开,什么时候拦住钦犯,又怎么敢私自传消息了?小人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孙荣一声断喝:“好你个狗奴才!还敢狡辩!拉下去,重打二十板子!”可怜包兴无缘无故遭此毒打,二十板子打完,他昏死过去又苏醒过来。他心里想:“我跟着相爷这么多年,从来没受过这么重的责罚。相爷审过那么多案子,也从来没有这么蛮横地打人。今天我包兴算是倒霉,遇到对头了。”他横下一条心,坚决不承认这件事。孙荣又问:“包兴,快招供!”包兴说:“真的没有这回事,小人一概不知。”孙荣听了,更加恼怒,吩咐:“左右,准备大刑!”只见左右把三根木棍往堂上一扔。包兴虽然身体瘦弱,但他有一颗豪壮的心,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何况这种刑具他见得多了,根本就不怕,反而冷笑着说:“大人不必动怒。大人既然说小人拦住钦犯,私传信息,是不是也该把我家公子带上堂来,当面对质一下呢?”孙荣说:“没工夫跟你啰嗦。左右,给我把他夹起来!” 文大人在上面实在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了,就叫左右把包世荣带上堂,当面对质。包世荣上了堂,看了包兴半天,说:“生员见到的那个人,虽然和他有点像,但是更黑更瘦,不是这么白胖。”孙荣听了,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 突然,差役进来禀报:“开封府差主簿公孙策带着文书,要当堂投递。”文大人不知道是什么事,就叫把人带进来。公孙策把文书递上去,在一旁站着。文大人当堂打开文书一看,脸上露出了笑容,对公孙策说:“他们三个都在外面吗?”公孙策说:“是的,都在外面。”文大人说:“让他们进来。”公孙策转身出去。文大人这才把文书给孙荣和廖天成看,这两个家伙一看,顿时目瞪口呆,脸色变得很难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没过多久,只见公孙策领着三个少年进来,个个都英俊不凡,尤其是第三个,更是清秀出众。三个人上前恭敬地行礼。文大人站起身来说:“三位公子免礼。”大公子包世恩和二公子包世勋没说话。只有三公子包世荣说:“家叔让我向文老伯问好。他让晚生亲自到公堂,和假冒我名字的人当堂对质。这件事关系到生员的名誉,所以我冒昧地直接说出来,希望您能原谅。” 第164章 真相大白 没想到大公子一眼就看到当堂跪着的那个人,问道:“你不是武吉祥吗?”谁知道那个人看到三位公子来了,早就吓得魂飞魄散,现在又听到大爷这么一问,吓得浑身发抖,哪里还能回答得出来。文大人听了,问道:“怎么,你认识这个人?”大公子说:“他有个兄弟叫武平安,他们兄弟俩原来是晚生家的仆人。因为他们不守本分,所以我们把他们赶走了。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假冒我三弟的名字来这里?”文大人又看了看武吉祥,发现他的面貌确实和三公子有点像,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说:“三位公子请回衙署吧。”又对公孙策说:“主簿回去后,替我多多向阁台问好,就说我这里马上写好奏章回禀皇上,并且把包兴带回去,等皇上的旨意吧。”三位公子又向文大人行了一礼,退下堂来。公孙策扶着包兴,一起回开封府去了。 而包公自从那天被庞吉参了一本,才知道三公子在外面胡作非为。回到衙门后,他又气又恨又觉得惭愧。气的是大哥养子不教;恨的是三公子年少不懂事,在外面闯下这么大的祸,恨不得自己把他抓回来,依法处置;惭愧的是自己一心为国,努力治理国家,却没想到后辈子侄不遵守家训,出了这样的事,让他在朝堂上磕头请罪,真是丢人。他越想越烦恼,这几天连饭都吃得少了。 后来又听说三公子被押解到京城了,皇上还派了三堂会审,包公心里就更不安了。偏偏又把包兴传去了,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他正坐立不安的时候,突然看到差役带进来一个人。包公虽然觉得有点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只见那个人跪在地上说:“小人包旺,给老爷叩头。”包公听了,才想起来是包旺。他心里想,包旺肯定是为三公子的事来的。他暂时压住心头的怒火,问道:“你来这儿干什么?”包旺说:“小人奉了太老爷和太夫人的命令,带着三位公子来给相爷祝寿。”包公听了,很惊讶,问:“三位公子在哪里?”包旺说:“一会儿就到。”包公就叫李才和包旺一起在外面等着,说:“三位公子到了,马上领进来。”两人领命出去了。包公这时候已经猜到这事儿有点不简单了。 过了一会儿,只见李才带着三位公子进来。包公一看,心里很高兴。三位公子行礼完毕,包公把他们扶起来,问了父母的安好,也问候了兄嫂的情况。他看到三公子相貌清秀,特别喜欢。就叫李才带着三位公子进去,给夫人请安。包公既然见到了真正的三公子,就料定那个被抓的是假冒的。他立刻把公孙先生请来,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然后赶紧准备文书,带着三位公子去大理寺当面质对。 这时候,展爷和三义士、四勇士都听说了这件事。只有赵虎心里暗暗高兴。展南侠就带着三义四勇来到书房,向相爷祝贺。包公这时候把这几天的闷气一下子都消了,看到大家进来,心里更加欢喜畅快,就让大家都坐下。大家一起把这件事分析了一番。然后包公又问了问这几天查访的情况,大家都说没有什么线索。还是卢方心地忠厚,出了个主意,说:“恩相为这件事很操心,而且皇上规定的期限又很紧。不如恩相下次再遇到皇上追问的时候,先把我们三个人的事奏明皇上。一来能让圣心安稳,二来我们也应当主动请罪。要是能向圣上讨得一些期限,这不就又能缓解一下当前的紧迫局势了吗?”包公说:“卢义士说得有道理,就看有没有合适的机会了。” 正在说着的时候,公孙策带着三位公子回来了,到书房向包公行礼请安。 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165章 案件审理与真相查明 公孙策带着三位公子回到开封府后,把文大人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向包公禀明。大公子也把认出冒名的武吉祥这件事回禀了。只有包兴一瘸一拐地走进来,见到包公后,把孙荣野蛮拷打他的情节详细说了一遍。包公轻声安慰了他一番,让他先去休息调养。众人和三位公子相互见礼后,便告辞离开了。大家来到公厅,摆下宴席为包兴压惊。而在府内,包公则和三位公子一起,由夫人相陪,举行接风洗尘的家宴,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 文大人写好奏折,将庞吉的书信以及开封府的文书,都随奏折呈给皇上。天子看过之后,既高兴又恼怒。高兴的是包卿的子侄并没有做那些不法之事,恼怒的是庞吉屡次和包卿作对,每次都是他理亏。如今他竟然和孙荣等人结成朋党,肆无忌惮,这明显是有意陷害大臣。于是皇上把文彦博的原折、案卷以及人犯,都交给开封府审讯。 包公接到圣旨,看过案卷后升堂。他简单询问了赵庆几句,便把武吉祥带上堂来。这一审问,武吉祥就服罪了。包公又问他:“和你一起做事的有多少人?”武吉祥回答:“小人有个兄弟叫武平安,他假冒包旺,还有两个仆人。没想到事情败露后,他们就提前逃走了。”包公因为庞吉的私书上有各处查来的数目,所以不得不问,结果数目果然相符。包公接着问:“有个叫包兴的曾给你送信,是在哪里送的?说了什么话?”武吉祥便把在饭铺里包兴说的话一一回禀清楚。包公问:“要是见到这个人,你能认出来吗?”武吉祥说:“要是见了面,肯定能认出来。”包公让他画押招供,暂且收监。包公又问:“今天值班的是谁?”只见下面上来两个人,跪地回禀道:“是小人江樊、黄茂。”包公看了看,又添派了马步快头耿春、郑平二人,吩咐道:“你们四人前往庞府附近仔细访查。要是有长相和包兴相似的人,只管抓来。”四个人领命而去。包公退堂后回到书房,请公孙先生来商议写奏折回禀皇上,并确定罪名和处分等事宜,这里暂且不表。 再说领了包公命令的四个人,偷偷来到庞府,分成两路仔细访查。等两边的四个人走到对面时,都摇了摇头。四人心里明白,这是没找到的意思。他们心里纳闷,可这要到哪里去找呢?真是无巧不成书,只见那边来了个醉汉,旁边有个人搀扶着,那人模样竟有点像包兴。四人喜出望外,立刻迎了上去。只听那醉汉说:“老二呀!你今儿请了我,你就算包兴兄弟了;你要是不请我,你可就是包兴的儿子了。”说完,哈哈大笑起来。又听那人说:“你满嘴胡说些什么?喝点酒就瞎闹,这让人听见像什么话。”说话间,四人已经来到跟前,一下子把二人都抓住了,套上铁链,拉着就走。被抓的这人吓得脸色蜡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醉汉还在胡言乱语地讲着交情,四个人也不理他。 等回到开封府,留下两人看守,另外两人去回话。包公正在书房和公孙先生商议奏折的事,见江樊、耿春二人进来,便把如何抓到人的经过一一禀明。包公听了,立刻升堂,先把醉汉带上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醉汉回答:“小人叫庞明,在庞府帐房里记账。”包公又问:“另一个人叫什么?”庞明说:“他叫庞光,也在庞府帐房,我们俩是搭档。”包公问:“他既然叫庞光,你为什么叫他包兴?说!”庞明支支吾吾地说:“这个……那个……他是这么回事。他是……就是那么回事。”包公吩咐:“掌嘴。”庞明连忙说:“我说,我说。他以前假扮过包兴,还得了十两银子。我才故意逗他,喝了他一顿酒。说什么兄弟、儿子的,我们就是开玩笑,没打架也没拌嘴,不知道为啥就把我们抓来了?” 包公吩咐把他带下去,把庞光带上堂来。包公看了看,庞光确实有点像包兴,把惊堂木一拍,说道:“庞光,你把假冒包兴的事情说清楚。”庞光说:“没这回事,庞明喝醉了,满嘴胡说。”包公让人把武吉祥带上堂来当面辨认。武吉祥见了庞光说:“和小人在饭铺说话的,就是这个人。”庞光听了,心里慌张起来。包公吩咐:“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打得庞光叫苦连天,不得不招供。他便把庞吉与孙荣、廖天成在书房如何定计的事说了出来。“他们担心包三公子不承认,所以叫我假扮包兴,告诉三公子尽管承认,自有相爷解救。别的事小人一概不知。”包公让他画了供,和武吉祥一起关进监狱,等参奏的结果下来再做处理。庞明没事,就把他放走了。 包公又回到书房,把这件事也写进了奏折里。定下武吉祥应受御刑处死。“至于庞吉与孙荣、廖天成定下阴谋,拦截钦犯,传递私信,都是挟私陷害。臣不敢擅自拟定罪名,恳请皇上明示,圣裁施行。”这本奏折一呈上去,仁宗看完后,心里十分不高兴,随即发布明发上谕:“庞吉屡次设下奸计,频繁施展毒计,挟制首相,谗害大臣,理应贬为平民,以惩罚他的罪过;姑且念他在朝多年,身为国戚,着仍加恩赏太师衔,赏食全俸,但不准入朝从政。倘若他再不知自我约束,暗中生事,就当从重治罪。孙荣、廖天成阿谀依附庞吉,结成朋党,实在是不知自爱,都着降三级调用。其余依议。钦此。”这道圣旨一下,众人无不拍手称快。包公奉旨,用狗头铡将武吉祥斩首。庞光被释放。赵庆也让他回去,还额外赏了十两银子。立刻发文到管城县,赵庆仍然回原衙门当差。 第166章 包公庆寿与后续安排 这件事了结之后,包公便迎来了自己的寿辰。圣上和太后都有赏赐。至于众官员前来祝贺,凡是送礼的,包公都一概退回。很多官员也不敢送礼,因为他们知道相爷为人忠诚正直、无私无畏。这些事就不必详细叙述了。 过完生辰,包公便让三位公子回去。只有三公子,包公非常喜爱,让他回去向祖父母和父母禀明,仍然来开封府在衙门内读书,这样自己可以给他批改诗文,参加科考也很方便。打发他们走后,包公写好谢恩的折子,准备第二天上朝呈递。 第二天,包公进宫,呈递折子并向皇上请安。圣上召见他,询问查访的那个人怎么样了。包公趁机奏道:“那个人虽然还没抓到,但有他的三个同伙主动投案。臣已经审讯清楚,他们是陷空岛卢家庄的五鼠。”圣上听了,问道:“为什么叫五鼠?”包公奏道:“这是他们五个人的绰号:第一个是盘桅鼠卢方,第二个是彻地鼠韩彰,第三个是穿山鼠徐庆,第四个是混江鼠蒋平,第五个是锦毛鼠白玉堂。”圣上听了,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说道:“听他们这些绰号,想来就能知道他们的本领了。”包公道:“正是。如今只有韩彰和白玉堂不知去向,其余三人都在臣的衙门里。”仁宗说:“既然如此,爱卿明天把这三个人带进朝堂。朕在寿山福海亲自审讯。”包公听了,心里立刻明白,这是天子想看看他们的本领,故意这样安排的。他早就考虑到“钻天”“翻江”等绰号可能犯圣忌,所以改了说法,这也是皇上爱惜人才的一番苦心。 当天早朝结束后,包公回到开封府,把这件事告诉了卢方等人,还让展爷和公孙先生等人第二天都随他入朝,以便照应这三个人。他又嘱咐了卢方三人很多话,无非是让他们小心谨慎、恭敬行事。 到了第二天,卢方等人一大早就披上了罪衣罪裙。包公见了,吩咐他们不必着急,等圣旨召见的时候再穿也不迟。卢方说:“罪民等今天要面见圣上,理应奉公守法。如果到时候再穿,未免显得怠慢,这不是尊敬君主的道理。”包公点头称赞道:“好,说得非常对。既然如此,本阁就不用再嘱咐了。”于是包公上轿入朝。展爷等一群英雄跟随其后,来到朝房,照应卢方等三人,还不时地问问他们茶水等方面的情况。卢方到了这个时候,只是低头不语,心里既紧张又忐忑,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不知道见到圣上会发生什么。蒋平也是暗自沉思,眉头紧锁,脑海里不断思索着应对之策。独有那楞头楞脑的徐庆东张西望,问了这里又打听那边,一点沉稳的样子都没有,活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到处乱撞。忽然,包兴从那边跑过来,一边喘气一边招手。展爷知道这是圣上去寿山福海那边了,连忙带着卢方等人,跟着包兴往里面走去。包兴又悄悄嘱咐卢方说:“卢员外别害怕。圣上要是问话,一定要如实陈奏。要是问其他的,自有相爷代奏。”卢方连连点头。 第167章 朝堂面圣与卢方献技 他们刚来到寿山福海,只见宫殿楼阁金碧辉煌,相互辉映,宝鼎中香烟袅袅,结成五彩的云霞,丹墀之上,文武官员整齐排班。忽然听到钟磬之声悠扬响亮,一对对提炉引导着圣上登上了宝殿。顷刻间,四周一片肃静。只见包公手持牙笏,上面捧着写有卢方等人名字的本子,跪在丹墀之下。圣上宣他上殿,简单问了几句话。接着,老太监陈林来到丹墀之上,说道:“传旨意,带卢方、徐庆、蒋平。”这话刚说完,早有御前侍卫把卢方等人一边一个架起胳膊,带到了丹墀之上。两边的侍卫又把他们一按,悄悄说:“跪下。”三人便匍匐在地。侍卫往两边一闪。圣上让卢方抬起头来。卢方端正地抬起头,面向圣上。仁宗看了,点了点头,心里暗道:“看他相貌出众,武艺肯定超群。”于是问道:“你住在哪里?结义了几个人?以什么为生?”卢方一一如实奏答。圣上又问他为什么投案到开封府。卢方连忙叩头,奏道:“罪民因为白玉堂年幼无知,惹下了滔天大祸。这都是罪民平日里没能好好规劝、教导他,才导致酿成此事。只求皇上开恩,重重地治罪民的罪。”奏完后叩头。 仁宗见他甘愿替白玉堂认罪,真不愧是结义兄弟间的义气。圣心大悦。忽然,看到那边忠烈祠旗杆上的黄旗被风刮得呼啦啦乱响,又见两旁的飘带,有一根缠在杆上,一根裹住了滑车。圣上便借题发挥道:“卢方,你为什么叫盘桅鼠?”卢方奏道:“因为罪民在船上时,篷索断了,罪民曾爬上桅杆去系绳索,所以被称为盘桅鼠,这其实只是罪民的一点小本事。”圣上道:“你看那旗杆上的飘带缠绕不清,你能上去解开吗?”卢方跪着扭头一看,奏道:“罪民可以尽力试试。”圣上命陈林把卢方带下丹墀,脱去罪衣罪裙,来到旗杆之下。卢方挽起衣袖,纵身一跃,蹲在了夹杆石上。他只用手一扶旗杆,两膝一蜷,只听“哧哧哧哧”,就像猿猴一样迅速,眨眼间就到了挂旗的地方。他先把绕在旗杆上的飘带解开,接着用腿盘住旗杆,把身体一探,就把滑车上的飘带也解了下来。此时,圣上和群臣看得清清楚楚,无不鼓掌喝彩。忽然,又见他伸开一条腿,只用一条腿盘住旗杆,把身体放平,双手一伸,在黄旗一旁摆出了一个顺风旗的姿势。众人看了,谁不为他捏一把汗。接着,他又用了个拨云探月的架势,把左手一甩,那条盘在旗杆上的腿也离开了旗杆。这一下把众人吓了一跳。等再看时,他早用左手单挽旗杆,又摆出了一个单展翅的姿势。下面从圣上到群臣,无不喝彩连连。突然,他把头一低,像流星一样顺着旗杆滑了下来,仿佛是失手掉落一般。这可把众人吓坏了,齐声喊道:“不好!”再一看,他却从夹杆石上跳了下来。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天子满心欢喜,连声赞道:“真不愧‘盘桅’二字。”陈林仍然带着卢方上了丹墀,跪在旁边。 接下来,要看第二个叫彻地鼠韩彰的,却不知去向。圣上便看向第三个叫穿山鼠徐庆的,问道:“徐庆……”徐庆抬起头来,大声应道:“有。”他的回答极其干脆响亮。天子把他一看,只见他一张黑黝黝的脸,一双眼睛闪闪发光,模样十分鲁莽,毫无畏惧之色。 不知道仁宗看了徐庆之后,会问出什么话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68章 金殿之上三鼠展艺 咱都知道,这天子在朝堂上那可是威风八面,大臣们都规规矩矩的。可今儿个不一样,来了几个特殊的人物——卢方、徐庆、蒋平,这三位可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江湖人称“三鼠”。 天子瞅着徐庆那五大三粗、莽莽撞撞的样儿,心里就好奇,问他咋个“穿山”法。徐庆这直肠子,张嘴就来:“只因我……”蒋平在后面急得直跺脚,偷偷扯他衣角,小声提醒:“罪民;罪民呐!”徐庆这才一拍脑袋,反应过来:“我罪民在陷空岛连钻十八孔,所以人人都叫我穿山鼠。” 圣上一听,来了兴致,说:“朕这万寿山也有山窟,你能穿过去不?”徐庆胸脯一拍,那叫一个自信:“只要是通的,俺就能钻过去!” 天子派陈林带着徐庆去万寿山。徐庆麻溜地脱了罪衣罪裙,跟陈林到了半山。瞅见个山窟,他把身子一顺,嘿,跟条泥鳅似的,“嗖”地一下就没影了。 陈林在外面等得那叫一个着急,左等右等,足有两盏茶的功夫,也不见徐庆出来。陈林扯着嗓子喊:“徐庆,你跑哪去了?”就听南山尖上徐庆扯着嗓子应了一声:“唔!俺在这儿呢!”这一嗓子,好家伙,圣上和群臣都听得真真儿的。卢方在一旁跪着,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叫苦,心说:“我的徐三弟呀,你可别给咱惹祸,千万别让圣上见怪呀!” 谁知道徐庆应了一声,又没动静了。陈林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又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徐庆从山窟里钻出来,那模样,简直没法看了,浑身都是青苔,满头满脸的污垢,跟个从泥里捞出来的泥猴似的。 陈林赶紧把他带回丹墀,徐庆“扑通”一声跪在一旁。圣上瞅着他,不但没生气,还连连夸奖:“果真不愧‘穿山’二字!” 接着,就轮到第四名混江鼠蒋平了。天子往下一瞧,只见蒋平趴在地上,那身材,小得可怜。等蒋平抬起头来,嚯,面黄肌瘦的,跟个病秧子似的。仁宗心里就有点不高兴了,暗自琢磨:“就他这小身板,还混江鼠呢?别是浪得虚名吧!” 没办法,天子还是耐着性子问:“你既然叫混江鼠,想必是会水喽?”蒋平不慌不忙地说:“罪民在水中能睁眼看东西,能在水里住上一整个月,对水性还算熟悉,所以才被叫做混江鼠。不过这也就是罪民的一点小本事罢了。” 仁宗一听“颇识水性”这四个字,更不乐意了,心说:“就你还颇识水性?我看你就是吹牛不打草稿。”立刻吩咐备船,又叫陈林进内宫:“把朕的金蟾取来。” 没一会儿,陈林就把金蟾取来了。天子让包公仔细瞧瞧。只见金漆木桶里,有个三足蟾,宽三寸,长五寸,俩眼睛跟琥珀似的,一张大口红得像胭脂,碧绿的身子,雪白的肚皮,还有两个金眼圈儿,周身都是金点儿,要多好看有多好看,真是个稀罕玩意儿。包公看了,忍不住赞道:“真乃奇宝!” 天子让陈林带着蒋平上了一只小船,又让太监提着水桶。圣上带着首相和大臣们,登上大船。 陈林瞧蒋平那小身板,心里直打鼓,就怕他捉不住金蟾,悄悄跟他说:“这金蟾可是圣上的心爱之物,你要是捉不住,趁早说一声,我好跟圣上奏明,省得你吃不了兜着走。” 蒋平却满不在乎地一笑,说:“公公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别瞎操心。有水靠的话,借我一件。”陈林连忙说:“有,有。”马上叫小太监拿了几件来。蒋平挑了一身最小的,脱了罪衣黑裙,穿上水靠,嘿,不大不小正合适。 就听圣上那边大船上,太监提着水桶喊:“蒋平,咱家这就放蟾了。”说完,把木桶口朝下,底朝上,连蟾带水都倒进海里了。只见那金蟾在水皮上发愣。陈林在这边急得直跺脚,一个劲儿催蒋平:“下去,下去,快下去!”可蒋平跟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 没多会儿,那金蟾回过神来,三足一晃,“嗖”地一下就没影了。蒋平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到船头,把身子一顺,跟条鱼似的,连个声儿都没有,也不见了。 天子在那边看得清清楚楚,心里暗道:“看他这入水的架势,好像还真有点本事。可别把我的金蟾弄丢了才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面,等了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天子心里有点发慌了,心说:“看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儿,能在水里待这么久?别是捉不住金蟾,畏罪投水自尽了吧?这可咋整?朕为了一只蟾,害了一条人命,这算啥事儿啊!” 正在天子着急的时候,忽见水里“咕嘟咕嘟”直翻泡。这一冒泡,众人都开始猜疑了,都寻思这肯定是沉底了。仁宗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君臣都在往远处看,谁也没注意船头这边。忽然,水面上起了波浪,波纹往四下散开,形成一个大大的圈儿,从中间冒出一个人来,还是面朝下,背朝上。圣上一看,吓了一跳。 猛地,那人把腰一拱,仰起头来,原来是蒋平在水里跪着,两手上下合拢。他把手一张,就听金蟾在他掌心里“呱呱”乱叫。天子大喜,拍手道:“好家伙,这哪是颇识水性啊,简直是水神转世啊!真是好混江鼠,名不虚传!”马上吩咐太监把木桶重新换上新水。 蒋平把金蟾放在里面,跪在水面上,恭恭敬敬地向上叩了三个头。圣上和众人都赞不绝口。只见蒋平仍然踏水回到小船,脱了水靠。陈林这下可高兴坏了,又把他带回金銮殿。 第169章 乌鸦告状和尚喊冤 这圣上回到殿内,就宣包公进殿,说:“朕看他们几个技艺高超,还挺讲义气。国家就该鼓励这样的人才,朕想给他们封个官职,好让那些有本事的人都能为国效力。爱卿你觉得咋样?” 包公本来就有这想法,就是怕圣上起疑,没敢说。现在一听圣上这话,连忙跪倒,说道:“圣上英明,真是天恩浩荡啊!这么一来,可算是大开进贤之门了,这可是国家的大幸啊!” 仁宗听了,心里那叫一个美。马上传旨,赏了卢方等三人六品校尉的官职,都在开封任职。又传旨,让他们务必访查白玉堂、韩彰二人,时间不限。包公带着卢方等人谢恩。天子这才回宫。 包公散朝后,回到衙署。卢方等三人又给包公叩谢。包公挺高兴,还再三叮嘱他们:“一定要好好访查二义士、五义士,可别辜负了圣上的恩宠。”公孙策、展爷、王、马、张、赵都来给三人贺喜。 可唯独赵虎心里不痛快,暗自嘀咕:“我们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才弄了个校尉当当。他们仨倒好,一刀一枪都没动,就成了校尉,跟我们平起平坐了。要说卢大哥,他人品好,为人忠厚,武艺又高,这还说得过去。就是徐三哥,直来直去的,跟我脾气挺对,也还能接受。可就那个姓蒋的,长得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瘦得跟皮包骨头似的,感觉风一吹就能散架了。说起话来还尖酸刻薄,凭啥跟我老赵一起共事啊?”赵虎心里这叫一个不得劲儿,所以每次大伙聚在一起喝酒聊天的时候,赵虎就跟蒋平不对付。可蒋爷呢,跟没事儿人似的,一点都不在意。 他们一边访查正事,一边聚在一起,又过了一个月左右。这天,包公下朝,走着走着,忽然有两只乌鸦在轿子旁边“呱呱”乱叫,怎么赶都不飞走。包公心里就犯起了嘀咕,觉得这事有点蹊跷。 正想着,又看见一个和尚迎面跑来,“扑通”一声跪在轿子前,双手举着一份状纸,大声喊着:“冤枉啊!”包兴赶紧把状纸接过来,跟着轿子进了衙门。 包公立刻升堂,把状纸看完,就把和尚带上堂来,问了半天。原来这和尚叫法明,是来替他师兄法聪申冤的。包公马上命人把和尚暂时带下去。 刚把和尚带下去,那两只乌鸦又在外面“呱呱”叫起来。等退堂后,包公回到书房,包兴递上一盏茶。包公刚接过茶,那两只乌鸦又在屋檐前叫个不停。 包公放下茶杯,走出书房一看,还是那两只乌鸦。包公心里暗暗琢磨:“这乌鸦肯定有事儿。”就吩咐李才,把江樊、黄茂二人叫来。 李才答应一声就去了。没一会儿,江樊、黄茂跟着李才来到书房门口。包公对他俩说:“你们俩跟着这乌鸦走,看看有啥情况。” 江、黄二人一听,“扑通”一声跪下,问道:“相爷,让小人跟着乌鸦去哪儿啊?您得说清楚啊。”包公脸一沉,大声喝道:“蠢材!好狗才!谁让你们多嘴的?让你们跟着就跟着。不管到啥地方,只要发现有可疑的地方,马上把人带回来见我。”说完,转身进了书房。 江、黄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敢再多说一个字,赶紧站起来,对着乌鸦说:“往哪儿走啊?走呗!”嘿,可真怪了,那乌鸦扑棱着翅膀就飞起来,出了衙门。 二人哪敢怠慢,撒开腿就追。出了衙门,就见乌鸦在前面飞。二人也顾不上别的,一会儿低头看看脚下,一会儿抬头看看乌鸦,就这么一路追着,也不知道跑了多远,不知不觉就到了城外的旷野之地。 二人跑得气喘吁吁,江樊抱怨道:“这叫啥差使啊!两条腿哪跑得过带翅膀的啊!”黄茂也累得直喘气,说:“我可跑不动了,再跑我就得累趴下了。你看我这浑身都被汗湿透了。” 正说着,忽然一群乌鸦飞过来,把他俩原来跟着的那两只乌鸦也裹在里面。江樊一看,傻眼了,说:“完了完了,这下可麻烦了。好汉架不住人多,咱这俩‘呀呀儿哟’可斗不过这么多乌鸦啊!”说着,两人一屁股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天上乱飞的乌鸦,这么多乌鸦飞来飞去,他俩根本分不清哪只是自己要跟着的。 江、黄二人正发愁呢,忽然听到那边树上有乌鸦“呱呱”叫。江樊站起身来一看,说:“伙计,原来你在这儿呢。好啊,这俩家伙还挺会躲,藏在树里呢。”黄茂说:“谁知道是不是啊。”江樊说:“咱叫它一声试试,老鸦呀!该走啦!” 嘿,还真灵,只见那两只乌鸦飞起来,对着二人叫了几声,又往南飞了。江樊说:“真奇怪。”黄茂说:“别管它,咱接着跟着,看它到底去哪儿。” 二人赶紧加快脚步,一路追到了宝善庄,那两只乌鸦突然就不见了。正找着呢,看见有两个穿青衣的人,一个是大汉,一个是后生。 江樊眼睛一亮,突然反应过来,说:“伙计,二青呀。”黄茂也马上说:“没错,双皂呀。”二人正说着,还在犹豫呢,只见那两个人从小路上岔开走了。大汉走在前面,后生跟在后面,后生跟不上大汉,一着急,“扑通”一声摔倒了,把靴子都甩出去一只,这一甩,嘿,露出了尖尖的小脚,原来是个女的。 那大汉发现了,赶紧转身把她扶起来,又把靴子捡起来让她穿上。黄茂眼疾手快,一下子冲过去,喊道:“你这汉子,想拐带良家妇女啊,往哪儿跑!”说着,伸手就要抓人。 哪知道那大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黄茂的手腕,往怀里一带,黄茂哪挣扎得过,就顺着劲儿趴在地上了。 江樊一看,赶紧跑过来,嚷道:“你这家伙,女扮男装,肯定有问题。还把我们伙计摔倒了,你胆子可不小啊!”说完,就要动手。 只见那大汉把手一晃,“嗖”地一拳就打过来。江樊往后退了好几步,身不由己地就仰面朝天躺下了。 这两人可倒好,一个趴在地上,一个躺在地上,嘴里骂骂咧咧的,可就是不敢起来再跟人家较量。 就听那大汉对假后生说:“你顺着小路过去,前面有个树林,过了树林就能看见庄门了。你告诉庄丁们,让他们来绑人。”那假后生赶紧顺着小路跑了。 没过一会儿,果然来了几个庄丁,拿着短棍铁尺,问道:“主管,要抓什么人?”大汉用手指了指地上的江、黄二人,说:“把这两人捆了,带到庄里见员外。” 庄丁们一听,一拥而上,把江、黄二人像拎小鸡似的就绑起来带走了。绕过树林,还真看见一个广梁大门。江、黄二人还想趁机打听打听这是啥地方,就被一直带进了庄门。 大汉把他们带到群房,说:“我去回禀员外。”没一会儿,员外出来了,一看见公差江樊,吓得脸色都变了,惊疑不定。这到底是咋回事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70章 庄中遇险 韩彰出手 话说那员外一抬头,迎面瞧见了两个公差,这一看可不得了,他竟然认得江樊。这员外名叫林春,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儿。想当初,他和江樊都是破落户出身,后来林春发了一笔横财,就和江樊分道扬镳了。 林春早就听说江樊在开封府当差,一直想和他重新拉上关系。可江樊自从在开封府当差,见了包公铁面无私、除暴安良,又看到展爷等英雄豪杰行侠仗义,心里就有了上进的念头,早就改邪归正了。他一想起以前干的那些事儿,就觉得都不是正路,发誓以后要做好人,当好差。 没想到今天被林春的主管雷洪给抓了,见到员外竟然是林春。林春满脸堆笑,连称“恕罪”,马上把江樊和黄茂让到待客厅上,又是献茶,又是寒暄。喝完茶,林春站起身,赔着笑脸说:“实在是不知道二位是上差,多有得罪。看在咱们以前的情分上,务必要给小弟遮掩遮掩。” 江樊倒也爽快,说:“咱们以前同过患难,这点事儿不算啥,你放心吧。”说完,就拱手作别,转身要走,这其实就是想赶紧脱身。 可林春那是个老狐狸,奸滑得很,一看江樊要走,连忙拦住,说:“江贤弟,别急着走啊。”说着,就给旁边的小童使了个眼色。小童马上端出一个盘子,里面放着四封银子。林春笑着说:“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贤弟笑纳。” 江樊一看,脸就沉下来了,说:“林兄,你这可就不对了。就这点事儿,犯得着用银子来买我吗?我绝对不能收。” 林春一听,脸色立刻变了,翻脸比翻书还快,恶狠狠地说:“江樊,你别不识好歹。我念着以前的交情,给你银子,你还敢推脱。你是不是仗着在开封府当差,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好,好!”说完,回头大喊一声:“雷洪,把他们俩吊起来,给我狠狠地打。让他们马上写下认罪书,再来回我。” 雷洪立刻吩咐庄丁把江樊和黄茂捆起来,带到东院的三间屋子。江樊和黄茂也不吭声,被庄丁推进东院。这东院挺宽敞,有三间屋子,是两明一暗的格局。正中间的房柁上有两个大环,环里有铁链,铁链上有钩子。庄丁从后面把钩子伸下来,钩住江樊和黄茂腰间的丝绦,往上一拉,两人的脚刚能沾着地,前后都没个依靠,就这么被吊起来了。 雷洪搬了个座位,大剌剌地坐下,又吩咐庄丁用皮鞭先抽江樊。江樊到了这会儿,当年的泼皮劲儿又上来了,破口大骂。庄丁抽了好几下,江樊却跟没事儿人似的,还笑嘻嘻地说:“你们这些小喽啰,就这点能耐啊?你们当家的可真小气,一点好处都不给你们,净让你们干这苦差事。你们这哪是打人啊,简直就是给我挠痒痒呢。” 雷洪听了,气得脸都红了,夺过鞭子,亲自抽了江樊好几下。江樊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说:“还是雷洪大哥厉害,这几下挠得我真舒服,比刚才那些人孝顺多了。” 雷洪被气得不行,又抽了几下,然后让庄丁去抽黄茂。黄茂咬着牙,一声不吭,闭着眼睛,硬挺着。江樊一看黄茂挨揍,怕他忍不住哼出声来,就故意把话头引到自己这边,说:“你们别抽他了,他困得很,再抽一会儿就睡着了。你们还是来孝顺孝顺我吧。” 雷洪听了,怒火中烧,又接过皮鞭子抽江樊。江樊还是嘻嘻哈哈的,把雷洪弄得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停下来歇口气。 这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眼看就要掌灯了。就听一个小童在外面喊:“雷大叔,员外叫您去吃饭呢。”雷洪就叫庄丁们都去吃饭,自己也出来了,把门锁上,扣好吊儿,跟着小童走了。 屋里,江樊和黄茂听着外面没了动静,黄茂小声说:“江大哥,刚才要不是你用话岔开,我可真有点挺不住了。”江樊说:“你等着吧,一会儿他回来,这顿打才更厉害呢。”黄茂着急地问:“那可怎么办啊?” 正说着,只见从里间屋出来一个人。江樊问道:“你是谁啊?”那人说:“我姓豆,我和女儿去汴梁投亲,在前面宝善庄打尖。没想到这员外从庄上回来,看见我女儿就想抢走。多亏了一位义士,叫韩彰,救了我们父女俩,还送了五两银子。可我们不认路,稀里糊涂就走进了这个庄,没想到就是这员外的家。结果又被他抢回来了,还把我关在这儿。也不知道我女儿现在咋样了。”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江樊和黄茂一听是韩彰,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说:“要是咱们能脱离这场灾难,再找到韩彰,那可真是立了大功了。” 第171章 韩彰夜探 智擒恶贼 他们正说着呢,忽然听到门扣儿一响,门开了一条缝,进来一个人。那人用火扇一晃,江樊和黄茂借着光一看,这人穿着夜行衣,一身黑。就听豆老儿惊喜地说:“恩公,您可来了。” 江樊和黄茂一听,知道是韩彰,赶紧说:“二员外爷,您快救救我们吧!”韩彰说:“别着急。”说着,从背后抽出刀,把他们的绳子割断,又把铁钩子摘下来。江樊和黄茂一下子觉得轻松多了。韩彰又把豆老儿也放了。 豆老儿因为被捆的时间太长,年纪又大了,一时血脉不通。韩彰就把他们领到屋外,悄悄地说:“你们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把林春抓住,交给你们,你们好去请功。再找找豆老的女儿在哪儿。不过这院子里没地方藏身,你们藏哪儿好呢?” 正说着,忽然看见西墙下有个很大的马槽扣在那儿。韩彰说:“有了,你们就藏在马槽下面吧。”江樊说:“让他们俩藏在里面吧,我可受不了那闷气。我自己找个地方藏,比他们方便。”说完,就把马槽一头掀起来,黄茂和豆老儿赶紧钻进去,江樊又把马槽扣好。 韩彰就从后面上了房,看见各个屋里都亮着灯。他趴在房檐上,往下仔细听。就听一个婆子说:“安人,您一片好心,天天烧香念佛,就盼着员外平平安安的吧。”安人说:“但愿如此。可就是怎么劝都劝不住他。今天又抢了一个女子回来,还锁在那边屋子里呢。也不知道他又想干啥。”婆子说:“今天他顾不上那女子了。” 韩彰心里暗喜,幸好那女子还没被糟蹋。又听婆子说:“还有一件事特别缺德。咱们庄南有个锡匠叫季广,他老婆倪氏和咱们员外不清不楚的。因为锡匠病刚好,咱们员外就叫主管雷洪定了个计,让倪氏跟她男人说,病的时候许了愿,要去宝珠寺烧香。这寺里有个后院,是块空地,还放着一口棺材,墙也塌了不整齐。咱们雷洪就在那儿等着。”安人问:“等他干啥呀?”婆子说:“这就是他们定的毒计。倪氏烧完香,要去后院解手,把裙子脱下来搭在棺材上。等解完手,裙子就不见了。她就回家了。到了半夜,有人敲门,喊着‘送裙子来了’。倪氏让她男人出去,结果就被人割了头。倪氏就告到祥符县,说庙里昨天丢了裙子,夜里她男人就被杀了。县官一听,就怀疑是庙里的和尚干的,马上派人去搜查。结果在庙后院棺材旁边,发现有一堆浮土,刨开一看,就是那条裙子,包着季广的脑袋呢。差人就把庙里的和尚法聪抓去了,用酷刑审问,他怎么能招呢?谁知道法聪有个师弟叫法明,化缘回来听说了这事,就到开封府去告状了。咱们员外听说这事儿,怕开封府审案厉害,万一露了马脚,就不太妙了。所以又叫雷洪拿了青衣小帽,让倪氏改了妆,藏在咱们家里,就在东跨所,听说今晚他俩还要成亲呢。您说这叫什么事儿啊,平白无故的想出这么个毒计。” 韩彰听完,气得七窍生烟,转身绕到东跨所,轻轻跳下来。就听屋里林春说:“开封府断案如神,你要是到了那儿,三言两语肯定就露馅了,那可就糟了。现在这个办法,谁能想到你在这儿呢?这才是万无一失呢。”妇人说:“就怕一件事,我今天来的时候遇见两个公差,还把靴子掉了,露出脚来,幸好把他们抓住了。可千万别把他们放走了。”林春说:“我已经告诉雷洪,三更的时候把他们解决了就完了。”妇人说:“这样的话,事情才干净呢。” 韩彰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了,暗暗骂道:“好你个恶贼!”他轻轻掀起门帘,走进堂屋。看见那边有个软帘,走到跟前,猛地一掀帘子,大喝一声:“嚷,就是一刀!”说着,把刀一晃,屋里一下子亮堂起来。 林春吓得脸色惨白,看见来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黑衣,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借着灯光一照,更显得威风凛凛,吓得“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哀求道:“大王爷饶命啊!您要是缺钱,我这就去拿。”韩彰说:“我自己会拿,不用你操心。先把你捆了再说。”他看见林春穿着短衣,一回头看见丝绦放在那儿,伸手就拿过来,把刀咬在嘴里,动手把林春捆了个结结实实。又看见有一条绢子,就塞到林春嘴里。再看那妇人,已经吓得瘫成一团了。韩彰顺手把她提过来,割下拴帐钩的绦子,把妇人也捆了,又割下一副飘带,把妇人的嘴也塞上了。 第172章 意外助力 神秘盗宝 韩彰刚要转身出去找江樊,就听见外面一声大喊。原来是雷洪拿着刀去东院杀人,发现江樊、豆老儿不见了,连忙喊庄丁四处搜寻,结果在马槽下面找到了黄茂和豆老儿,唯独不见江樊。庄丁赶紧去禀报员外。 韩彰听到动静,早迎到院子里。雷洪一露面,韩彰迎面就是一刀。雷洪眼疾手快,用手里的刀使劲一磕,差点把韩彰的刀磕飞。韩彰心里暗惊:“这家伙力气不小!”两人你来我往,打了好一会儿。韩彰虽然武艺高强,但力气有点不足;雷洪本领一般,可胜在力气大,正所谓“一力降十会”,韩彰渐渐有点抵挡不住了。 就在这危急时刻,突然一块石头飞过来,正打在雷洪的脖子上。雷洪往前一栽,韩彰眼疾手快,反手用刀背打在雷洪的脊梁骨上。这两下把雷洪打得趴在地上,啃了一嘴泥。韩彰刚要上前,就听有人喊道:“二员外,不用动手,我来!”原来是江樊,他跑上前,把雷洪给绑了。 原来江樊看见雷洪喊庄丁搜查,就躲在黑暗的地方。后来看见庄丁抓住了黄茂和豆老儿,雷洪吩咐庄丁:“好好看着,我去回禀员外。”雷洪前脚走,江樊就在后面悄悄地跟着。他手里没武器,走着走着,顺手捡了一块石头攥在手里。正好赶上韩彰和雷洪打架,他就暗中扔出石头,没想到这一石头还真起了作用。 韩彰又找到了豆老儿的女儿,把她交给林春的妻子,还嘱咐等案子结了,让豆老儿来领人。然后又放了黄茂和豆老儿。江樊等人请求韩彰护送他们回开封府,韩彰就把偷听到的林春等人设计谋害季广、法聪含冤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江樊还说:“求二员外跟我们一起去开封府吧。”还告诉韩彰卢方等人已经接受了官职。韩彰听了,没说话。眨眼间,人就不见了。 江樊和黄茂没办法,只好押着林春、倪氏和雷洪回到开封府,把二义士韩彰解救他们,以及抓住林春等人,还有韩彰说的那些事儿,都向包公禀明了。包公先派人到祥符县把法聪提到案,然后立刻升堂,把林春、倪氏、雷洪等一干人犯带上堂,严加审讯。这三个人都知道包公断案如神,没怎么费劲就都招认了。包公让他们画押、具结,收进大牢,按律定罪。又派江樊和黄茂带着豆老儿到宝善庄,把他女儿平安地交给他。 等法聪被带到堂上,包公又把原告法明也带上堂,问他们关于乌鸦告状的事儿。两人都愣住了,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原来这两只乌鸦是宝珠寺庙里槐树上的,有一次被风雨吹落,翅膀受了伤。多亏法聪把它们好好地放在笸箩里养着,后来任它们自由飞走了,没想到它们竟然来为法聪鸣冤。包公听了,点了点头,把法聪和法明都释放了,这案子就这么结了。 包公回到书房,吃完晚饭,差不多初鼓的时候,江樊和黄茂从宝善庄回来了,把送豆老儿和他女儿的事儿向包公回禀了一遍。包公看他们俩这一趟挺辛苦,每人赏了二十两银子。两人谢过恩,刚要转身离开,就听包公喊道:“回来。”两人赶紧停下脚步,站在那儿听候吩咐。包公又仔细地询问了韩彰的情况,两人又重新详细地说了一遍,这才退出去。 包公坐在那儿,心里琢磨:“韩彰为什么不肯来呢?我都告诉他卢方等人圣上没有怪罪,还都封了官职。他听了这话,应该有上进的心思啊,怎么反而躲起来不来了呢?”突然,他恍然大悟,说:“哦!我明白了,他是因为白玉堂没来,所以他也不肯先来。” 包公正想着呢,忽然听到院子里“啪”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包兴赶紧出去查看,捡回来一个纸包,上面写着“急速拆阅”四个字。包公打开一看,以为是匿名信,或者里面有什么隐情。结果拆开一看,里面包着一个石子,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今特来借三宝,暂且携回陷空岛。南侠若到卢家庄,管叫御猫跑不了。” 包公看完,马上叫包兴去查看三宝,又让李才去请展护卫。没一会儿,展爷就来到了书房。包公把字条递给展爷看。展爷一看,急忙问道:“相爷,您派人去看三宝了吗?”包公说:“已经派包兴去了。”展爷大惊失色,说:“相爷,您中了他的‘拍门投石问路’之计了。”包公问:“什么叫‘投石问路’啊?”展爷说:“这个人本来不知道三宝放在哪儿,所以写了这张字条,故意让人起疑。要是您不派人去查看,他就没办法;现在您已经派人去了,这就等于给他带路了。这三宝肯定保不住了。” 正说着呢,就听那边传来一阵喧闹声。展爷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73章 雷洪遇袭 江樊助力 话说韩彰刚打算转身出去找江樊,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大喊。原来是雷洪那家伙,提着刀杀气腾腾地冲向东院,准备结果江樊和豆老儿的性命。可到了地方一看,人没了,江樊和豆老儿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雷洪这下慌了神,扯着嗓子喊庄丁,让他们四处搜寻。 这些庄丁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找一气,还真在马槽下面找到了黄茂和豆老儿,可唯独不见江樊的踪影。庄丁不敢耽搁,赶忙跑去禀报员外。 韩彰听到外面闹哄哄的,早就迎到了院子里。雷洪一露头,韩彰二话不说,迎面就是一刀,那架势,仿佛要把雷洪劈成两半。雷洪也不是吃素的,眼疾手快,用手里的刀猛地一磕,这一下力气可不小,差点就把韩彰的刀给磕飞了。韩彰心里暗自吃惊:“好家伙,这小子力气这么大!”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刀光剑影闪烁,谁也不让谁。韩彰武艺高强,可架不住雷洪力气大,正所谓“一力降十会”,韩彰渐渐有点招架不住了,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块石头像长了眼睛似的飞了过来,“嗖”的一声,正打在雷洪的脖子上。雷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打得往前一栽,差点摔倒。韩彰抓住这个机会,眼疾手快,反手用刀背狠狠地打在雷洪的脊梁骨上。这两下可把雷洪打惨了,他像个破麻袋似的趴在地上,啃了一嘴泥,半天都爬不起来。 韩彰刚要上前把雷洪彻底制服,就听到有人大喊:“二员外,不用动手,我来!”韩彰扭头一看,原来是江樊。只见江樊像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就把雷洪给绑了。 原来江樊看见雷洪带着庄丁搜查,就机灵地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像个潜伏的猎手。后来看见庄丁抓住了黄茂和豆老儿,雷洪吩咐庄丁:“好好看着,我去回禀员外。”雷洪前脚刚走,江樊就在后面悄悄地跟着。他手里没有武器,走着走着,顺手捡起一块石头攥在手里,心里想着:“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派上用场。”还真巧了,正好赶上韩彰和雷洪打得难解难分,他瞅准时机,暗中扔出石头,没想到这一石头还真就发挥了大作用,帮韩彰解了围。 韩彰解决了雷洪,又马不停蹄地去找豆老儿的女儿。找到之后,他把人交给了林春的妻子,还特别嘱咐:“等案子了结了,让豆老儿来把女儿领走。”之后,他又把黄茂和豆老儿也放了。 江樊等人对韩彰那是感激不尽,请求韩彰护送他们回开封府。韩彰就把自己偷听到的林春等人设计谋害季广、法聪含冤的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江樊听了,连忙说:“求二员外跟我们一起去开封府吧,也好把事情说清楚。”还告诉韩彰:“卢方等人已经接受了官职,现在都在开封府当差呢。” 韩彰听了这些话,沉默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就在众人眨眼的工夫,韩彰就像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江樊和黄茂没办法,只好押着林春、倪氏和雷洪这三个家伙回到开封府。一到开封府,他们就把二义士韩彰解救他们的经过,以及抓住林春等人的事儿,还有韩彰说的那些阴谋诡计,都一五一十地向包公禀明了。 包公一听,立刻派人到祥符县把法聪提到案。然后,包公威风凛凛地升堂,把林春、倪氏、雷洪等一干人犯带上堂来。包公断案如神的名声在外,这三个人心里早就害怕得不行,没怎么费劲,就都老老实实招认了自己的罪行。包公让他们画押、具结,然后把他们收进大牢,按照法律给他们定了罪。 包公又派江樊和黄茂带着豆老儿到宝善庄,把他女儿平平安安地交给他。豆老儿接过女儿,感激得老泪纵横,对包公和江樊等人千恩万谢。 等法聪被带到堂上,包公又把原告法明也带上堂,问他们关于乌鸦告状的事儿。这两人一开始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原来这两只乌鸦是宝珠寺庙里槐树上的,有一次被风雨吹落,翅膀受了伤。多亏法聪心地善良,把它们好好地放在笸箩里养着,精心照料。后来,乌鸦的伤好了,法聪就任它们自由飞走了。谁能想到,这两只乌鸦竟然这么有灵性,还回来为法聪鸣冤。包公听了,点了点头,觉得这事儿真是神奇,就把法聪和法明都释放了。这案子就这么顺顺利利地了结了。 第174章 神秘盗宝 后续追踪 包公回到书房,吃完晚饭,差不多到了初鼓的时候。江樊和黄茂从宝善庄回来了,他们把送豆老儿和他女儿的事儿,仔仔细细地向包公回禀了一遍。包公看他们俩这一趟跑来跑去,挺辛苦的,就每人赏了二十两银子。两人谢过恩,刚要转身离开,就听包公喊道:“回来。”两人赶紧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地站在那儿,等着包公吩咐。包公又仔细地询问了韩彰的情况,两人又重新详细地说了一遍,这才退出去。 包公坐在那儿,心里琢磨着:“韩彰为什么不肯来呢?我都告诉他卢方等人圣上没有怪罪,还都封了官职。他听了这话,应该有上进的心思啊,怎么反而躲起来不来了呢?”突然,他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说:“哦!我明白了,他是因为白玉堂没来,所以他也不肯先来。这两人的交情还真是深啊。” 包公正想着呢,忽然听到院子里“啪”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包兴赶紧出去查看,不一会儿,就捡回来一个纸包。包兴把纸包递给包公,上面写着“急速拆阅”四个字。包公打开一看,还以为是匿名信,或者里面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结果拆开一看,里面包着一个石子,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今特来借三宝,暂且携回陷空岛。南侠若到卢家庄,管叫御猫跑不了。” 包公看完,脸色微微一变,马上叫包兴去查看三宝,又让李才去请展护卫。没一会儿,展爷就来到了书房。包公把字条递给展爷看。展爷一看,急忙问道:“相爷,您派人去看三宝了吗?”包公说:“已经派包兴去了。”展爷大惊失色,着急地说:“相爷,您中了他的‘拍门投石问路’之计了。”包公皱了皱眉头,问:“什么叫‘投石问路’啊?”展爷解释道:“这个人本来不知道三宝放在哪儿,所以写了这张字条,故意让人起疑。要是您不派人去查看,他就没办法;现在您已经派人去了,这就等于给他带路了。依我看,这三宝肯定保不住了。” 正说着呢,就听那边传来一阵喧闹声。展爷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原来是西耳房突然起火了,展爷赶紧跑过去查看。到了那儿,早已听见有人嚷道:“房上有人。”展爷借着熊熊火光一看,果然房上站着一个人。展爷眼疾手快,用手一指,放出一枝袖箭,只听“噗哧”一声。展爷暗叫一声:“不好!又中计了。”他一眼瞧见包兴在那里张罗救火,急忙问道:“印官看视三宝如何?”包兴说:“方才看了,纹丝没动。”展爷说:“你再仔细看看去。” 就在这时,三义四勇也都赶来了。大家一起帮忙,很快就把耳房的火扑灭了。原来只是前面窗户纸被引燃了,没造成什么大损失。可就在这时,包兴慌慌张张地跑来,气喘吁吁地说道:“三宝果真是失去不见了!”展爷一听,立刻飞身上房,卢方等听到消息也都跟着上了房。四个人在房上四处搜寻,可找了半天,一点踪迹都没有。下面王马张赵也在前后仔细稽查,同样毫无收获。 展爷与卢爷等仍从房上回来,却见方才用箭射的,竟然是一个皮人子,脚上用鸡爪丁扣定瓦拢,原来这皮人子是吹鼓了的。因为被袖箭打透,冒了风,就摊在房上了。愣爷徐庆看了,大大咧咧地说:“这是老五的。”蒋爷赶紧捏了他一把,示意他别乱说。展爷却默不作声。卢方听了,心里别提多难受了,暗暗想道:“五弟做事怎么这么阴毒呢?你知道我等现在开封府,却盗去三宝,叫我等怎么见相爷?怎么对得起众位朋友?”他哪里知道,相爷这儿还有个知照帖儿呢。 四人下了房,一同来到书房。此时包兴已经回禀包公,说三宝失去。包公神色平静,叫他不用声张。恰好见众人进来参见包公,大家都觉得自己有责任,纷纷认罪。包公道:“此事原是我派人瞧得不好了。况且三宝也不是急需之物,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别声张,等明天慢慢查访就行。” 众英雄见相爷这么说,毫不介意,只得退出,来到公所之内。依卢方的意思,还要立刻前去追赶。蒋平劝道:“咱们都不知道五弟往哪个方向去了,这么追不是像瞎子摸鱼,望风扑影么?”展爷说:“五弟回陷空岛了。”卢方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展爷说:“他在字条里都写明了,还要约我前去,所以我知道。”说着,就把方才字柬上的言语念了出来。 卢方听了,心里又是难受又是惭愧,满脸通红。过了半晌,他叹了口气,说:“五弟做事太任性了!这可怎么得了!还是我等赶了他去,把三宝要回来才是。”展爷知道卢方是个忠厚热肠的人,连忙拦住他,说:“大哥可千万去不得。”卢方问:“为什么呀?”展爷说:“请问大哥,赶上五弟,你跟五弟要三宝不?”卢方说:“那肯定得要啊。”展爷说:“这就对了。跟他要,他给了还好说;他要是不给,难道真要跟他翻脸,从此义断情绝么?我觉得这事儿,还是我去比较合适。” 蒋平却担心地说:“展兄,你去了恐怕有些不妥,五弟他可不是好惹的。他心思缜密,做事阴毒得很。他这一去,肯定会设下埋伏。一来陷空岛大哥你路径不熟,二来也不知道他设下什么圈套。不如我明天回禀相爷,先去找我二哥。我二哥要是来了,咱们回到陷空岛把他稳住,让他做内应,大哥再去,这样才是万全之策。” 展爷听了,刚想开口反驳。只听公孙策也在一旁说道:“四弟说得有道理。展大哥,你就别辜负四弟一番好意了。”展爷见公孙先生都这么说,只好把话咽了回去,心里却暗暗不平,觉得自己堂堂南侠,还怕去不了陷空岛? 到了第二天,蒋平去见相爷,回明要去找韩彰。还因为赵虎老是和他不对付,就提出要同张龙、赵虎一起去。包公听说要找韩彰,正合心意,就问他们准备去哪儿找。蒋平回道:“就在平县翠云峰。因为韩彰的母亲坟墓在那峰下,每年这个时候,韩彰都会去拜扫,所以我们打算到那里去找找看。”包公听了很高兴,就同意让张赵二人同去。 张龙没什么意见,可赵虎一路上却和蒋平闹了不少别扭,说了好多难听的话。蒋爷脾气好,只是不理他。张龙在中间好言相劝,可赵虎还是不依不饶。 有一天,他们打尖吃饭,刚坐下,赵虎就故意找茬,说:“咱们同桌吃饭,各付各的钱,谁也别占谁便宜。你觉得怎么样?”蒋爷心里明白他是故意的,却笑着说:“行啊,这样自在,没拘束。”于是,他们各自点自己的饭菜,谁也不吃谁的。多亏张龙怕蒋平面子上过不去,在中间打圆场。赵虎还想说些风凉话,蒋爷只是笑笑,不跟他计较。 吃完饭,堂官来算帐。赵虎非要分帐。张龙说:“先算算总数,到柜上再分吧。”到了柜上一问,柜上说蒋老爷已经都付过钱了。原来是跟蒋爷的伴当,一进门就把银包交给了柜上,还特意交代,要是有人问,就说是蒋老爷给的。而且天天都是这样。张龙觉得挺不好意思,蒋平却像没事儿人一样。一路上,蒋平听着赵虎的闲话,受着他的刁难,却始终不生气。 好不容易到了翠云峰,半山之上有个灵佑寺。蒋平认识庙里的和尚,一见面就问:“韩爷来了没有?”和尚回答说:“还没来扫墓呢。”蒋平听了,满心欢喜,觉得肯定能遇到韩彰。他就和张赵二人商量,在这庙里住下等候。 赵虎在庙里前后看了一圈,见云堂宽敞明亮,就叫伴当把行李放在云堂,和张龙住下了。蒋平则在和尚屋里住。偏偏庙里的和尚都吃素,赵虎可受不了这个。他向庙里借了碗盏家伙,自己生火做饭,让伴当去打酒买肉,吃得那叫一个合心。 有一天,伴当提着竹筐,拿着银两,下山去买东西。可没过多久,就空着手回来了。赵虎一看,立刻火冒三丈,发怒道:“你这小子跑哪儿去了?这么半天,酒肉都没买来?”说着,抡起巴掌就要打。伴当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说:“小的有事儿要回禀爷。”张龙赶紧说:“贤弟,先让他说说。”赵虎这才收回拳头,说:“快讲!说得不好,我再打你。”伴当说:“小的刚才下山,走到松林里,看见一个人在那儿上吊。小的就想,这是救还是不救呢?”赵虎着急地说:“那还用问吗?赶紧救,快去救!”伴当说:“小的已经把人救下来了,还把他带来了。”赵虎说:“好小子!这才对嘛。快去买酒肉吧。”伴当又说:“小的还有话要说呢。”赵虎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这么啰嗦!还有什么话?”张龙说:“贤弟,让他说完再去买也不迟。”赵虎这才说:“快,赶紧说!”伴当说:“小的问他为啥上吊,他就哭了。他说他叫包旺。” 第175章 张赵中计 蒋平救援 赵虎听了,一下子站起身来,急切地问道:“叫什么?”伴当说:“叫包旺。”赵虎又问:“包旺怎么了?快讲,快讲!”伴当说:“他奉了太老爷、太夫人、大老爷、大夫人的命,送三公子去开封府衙内读书。昨晚在山下前面的客店住下。因为月色好,三公子出来赏月,走到松林的时候,突然出来一只猛虎,把相公背走了。” 赵虎听到这儿,忍不住怪叫起来,说:“这还得了!这可怎么办?”张龙比较冷静,说:“贤弟别着急,这事儿好像有点可疑。要是真的猛虎,为什么不用嘴叼,却用背背呢?我看这里面肯定有诈。”于是,他让伴当把包旺带进来。 没一会儿,伴当把包旺领了进来。赵虎一看,果然是包旺。大家互相见礼,让坐,还问了他受惊的情况。包旺之前在开封府见过张赵二人,所以也没太客气,就坐下了。张赵又仔细盘问了一番,包旺说的还是猛虎把公子背走了这些事儿。包旺还说:“从开封府回家,一路上都挺平安的。因为相爷喜欢三公子,就禀明了太老爷、太夫人、大老爷、大夫人,让我护送公子去开封府。没想到昨晚住在山下店里,公子出去踏月,走到松林就被猛虎背走了。我今天找了一天,一点消息都没有,所以才想寻死。”说完,痛哭起来。 张赵二人听了,觉得这猛虎背人的事儿确实可疑。他们就商量着晚上去松林搜寻。要是能抓住那个“猛虎”,说不定就能问出公子的下落。 此时伴当已将酒肉买来,收拾妥当。叫包旺暂且别愁,他三人一起吃了饭。赵虎喝得醉醺醺的就要走。张龙劝道:“你我也得收拾利落些,带上兵器。要是真有猛虎,咱们也好除了这一害。就咱们现在这样,怎么跟老虎斗呢?”说罢,脱去外面的衣服,把搭包勒紧。赵虎也扎缚停当,各拿了利刃。他们让包旺和伴当在庙里等着,便上了山峰,来到松林之下。 趁着夜色,赵虎大呼小叫:“虎在哪里?虎在哪里?”左一刀,右一晃,胡乱砍着。忽然,那边树上跳下两个人,咕噜噜地就往西飞跑。原来这两人本在树上藏着,远远看见张赵二人手持利刃,口中叫嚷着冲进树林,月光下钢刀闪烁,寒光逼人。这两人害怕了,便暗中商量,使了个计策,跳下树往西跑。张赵二人见状,拔腿就追。 只见前面有两间破屋,墙垣倒塌,那两人奔进屋内。张赵二人也随后追了进去。愣头愣脑的赵虎不管不顾地进了屋,屋里既无门窗,四角空空,哪有人影。赵虎嘟囔道:“怪了!明明看着进了屋子,怎么就没了?难道撞鬼了?或者是什么妖怪?真是岂有此理!”他东张西望,走着走着,一脚踩在一个东西上,只听“哗啷”一声。他蹲下身一摸,原来是一个大铁环钉在木板上。 张龙也进了屋,只觉得脚下咕咚咕咚响,心里顿生疑惑。这时,赵虎喊道:“有了,他们藏在这下边呢!”张龙问:“贤弟怎么知道?”赵虎说:“我抓住铁环了。”张龙忙说:“贤弟千万别揭开这木板。你在这儿守着,我回庙里把伴当他们叫来,多拿些火把,这样抓人岂不更稳妥。”赵虎哪有这份耐心,说:“两个小毛贼,能有多大能耐。我先看看再说。”说罢,一提铁环,将木板掀起,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他用刀往下试探,发现是土基台阶 ,嘴里还说着:“哼!这里面肯定有猫腻,我下去看看。”张龙着急地说:“贤弟且慢!……”话还没说完,赵虎已经下去了。张龙担心赵虎有失,也跟着下去。 谁知下面台阶狭窄,赵虎来势又猛,两脚收不住,咕噜噜就滚了下去,嘴里连喊:“不好,不好!”里面的人早就准备好了绳索,见赵虎滚下来,哪会手下留情,两人对付一个,眨眼间就把赵虎捆了个结结实实。张龙在上面听到赵虎喊“不好”,正不知怎么回事,心里一慌,脚下一滑,也溜了下去。里面的人早有防备,又把张龙也捆了起来。 第176章 包旺寻援 蒋平拿贼 再说包旺在庙里,自从张龙、赵虎二人走后,他才向伴当细细打听,这才知道还有个蒋平,他们三人是奉相爷之命来寻访韩二爷的。包旺问:“蒋爷现在在哪儿?”伴当便说:“赵爷和蒋爷不和睦,一路上可把蒋爷欺负惨了。到了这儿还不肯住在一起。幸亏蒋爷大度,不跟他计较,所以自己在和尚屋里住。”包旺听了,心里明白了几分。 等到三更天,还不见张赵回来,包旺满心狐疑,对伴当说:“你看都半夜了,张赵二位还没回来,说不定出了什么事。要不你们跟我一起去见蒋爷。”伴当也因为夜深了没主意,就带着包旺来见蒋爷。 此时蒋爷已经休息了。忽然听说包旺来了,又听说张赵二人捉虎未归,连忙起身,仔细询问了一番,才知道他们初鼓就去了。蒋平心想:“他们俩这次来,是我在相爷面前提议的。要是他们有个闪失,我怎么向相爷交代呢?”于是,他急忙收拾利落,背后插了三棱鹅眉刺,吩咐伴当等人:“好好看守行李,千万别出去找我们。”然后告别包旺,来到庙外,一纵身就上了高峰峻岭。 只见月光皎洁,山色晶莹,四周万籁无声,一片寂静。蒋爷侧耳倾听,隐隐约约听到西北方向有犬声乱吠,他心想那里肯定有村庄。于是连忙下了山峰,朝着那个方向奔去。果然,前面出现了一个小村庄。他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靠近,留神观察。只见一家门口站着两个人,他赶紧躲在一棵大树后面。 这时,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人,说:“二位贤弟,这么晚了来干什么?”只听那两人说:“小弟在地窖里抓住了两个人,一问,竟然是开封府的校尉。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是放了还是不放,所以来问问大哥。”又听那人说:“哎呀!竟然有这种事!那可千万不能放。你们俩回去把他们解决了,赶紧回来。咱们三个远走高飞,趁早离开这儿,这才要紧。”两人说:“既然这样,大哥你就收拾行李,我们先去办那事儿。”说完,转身就往东南方向走去。蒋平悄悄地跟在后面。 那两人慌慌张张地,直奔破房而来。此时蒋平从背后拔出钢刺,见前面的人已经进了破墙,他紧赶一步,照着后面那个人的肩窝就是一刺,然后往怀里一带。那人站不稳,“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一时挣扎不起来。蒋平又窜入墙内,只听前面的人问:“外面什么咕咚一响?……”话还没说完,蒋平的钢刺已经到了,那人躲避不及,右胁重重地挨了一下,“哎呀”一声,翻着跟头栽倒在地。蒋平赶上一步,顺势把他按住,解下他的腰带,把他捆了个结实。 蒋平又来到墙外,见刚才被刺倒的那个人刚刚爬起来,想要逃跑。蒋平眼疾手快,赶上前一脚把他踢倒,也捆了起来,然后把他提进破屋。事有凑巧,蒋平的脚扫到了铁环,又听到下面空洞洞的,好像有木板盖着。他用手提环,掀起木板,先把刚抓住的这个人扔了下去。侧耳一听,只听“咕噜咕噜”的声音,那人摔在下面,疼得“哎呀”叫了一声。蒋平又听了听,没什么动静,才用钢刺试探着往下走。 到了下面一看,这里有一间屋子大小,是一个瓮洞窖儿。墙壁上挂着一盏灯。再一看,张赵二人被捆在那里。张龙觉得羞愧,一言不发。赵虎却大声嚷道:“蒋四哥,你来得太及时了!快救救我们俩!”蒋平却没理他,把刚扔下来的那人一提,用钢刺指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一共有几个人?快说!”那人吓得哆哆嗦嗦地说:“小,小人叫刘豸,上面那个叫刘獬。刚才邓家洼的那个叫武平安,我们一共三个。”蒋平又问:“昨晚你们假扮猛虎背走的人呢?藏在哪里?”那人回答:“是武平安背走的,我们不知道。只知道昨晚上他亲姐姐死了,我们帮着抬埋的。” 蒋平问明情况,只听那边赵虎又嚷道:“蒋四哥,我现在知道你是个好人了。我们俩一个贼都没抓住,你一个人就抓住两个。四哥你可真有本事,我老赵服了。”蒋平走过去,把张赵二人解开。张赵二人连忙道谢。蒋平说:“别谢了,咱们还得去邓家洼呢。二位老弟跟我来。”三人出了地窖,蒋平又把刘獬提起来,也扔到地窖里,把木板盖上,还压上一块石头。 第177章 邓家洼擒凶 真相渐明 蒋平在前,张赵在后,来到邓家洼。蒋平指着一户人家的门,悄悄地说:“我先进去,然后二位老弟敲门。咱们前后夹击,他跑不了。”说着,一纵身,像一股黑烟似的进了墙头,一点声音都没有。赵虎在心里暗暗佩服。 张龙在外面敲门,只听里面有人应道:“来了。”门还没开,就问:“二位把那两个人解决了吗?”等门一开,赵虎说:“解决了!”上去一把揪住开门的人,那人正是武平安。武平安刚要挣扎,就觉得背后有人揪住他的头发,他哪里还能反抗,立刻被捆住了。 三人又在屋里搜寻了一遍,一个人也没找到,只有一个小包裹放在那里。赵虎说:“别管它,先拿走再说。”蒋平说:“问问他三公子现在在哪里。”武平安说:“已经逃走了。”赵虎一听,举手就要打,蒋平连忙拦住,说:“贤弟,这儿不是审问他的地方,先押着他走。” 三人押着武平安回到破屋,又把刘豸、刘獬从地窖里提出来,往回走。走到松林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正好张龙的伴当找下山来,他们就让伴当好好押着这几个犯人。大家一起回到庙里,叫上包旺,前往平县。 此时平县县尹正在坐早堂,审理宋乡宦失盗的案子。主管宋升指认窝主是学究方善先生,还拿出金镯作为证据,县尹正在审问方善。忽然,门上的人进来禀报:“开封府包相爷派人来了。”县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边吩咐“快请”,一边先把方善收监。 这边刚吩咐完,蒋平四人就到了。县官刚站起来,就听矮胖的蒋平说道:“好你个县官!你身为一方之主,竟然纵容恶徒伤人,而且伤的还是包相爷的侄男。我看你这官帽怕是戴不稳了。”县官听了,一头雾水,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好说:“众位既然奉相爷之命前来,有话请坐下慢慢说。”又吩咐“看座”。 包旺先把奉命送公子去开封府,路上如何住宿,因为赏月如何遇到“猛虎”,公子被背走的事说了一遍。蒋平接着把抓获武平安、刘豸、刘獬的经过说了一遍,还说犯人都已经押解到了。 县官听说凶犯已经抓到,暗自高兴,立刻吩咐:“带上堂来。”先问武平安把三公子藏在了哪里。武平安说:“那天晚上我无意中背了一个人回来,到了邓家洼我姐姐家。没想到这个人是包相爷的三公子包世荣。我和包相爷有杀兄之仇,因为包相爷审问假公子一案,用狗头铡铡死了我的胞兄武吉祥。我本想把三公子用来给我哥哥祭灵。”赵虎听到这儿,气得站起来就要动手打人,多亏蒋平拦住了。 武平安又接着说:“没想到我出去打酒买纸锞的时候,我姐姐把三公子放走了。”赵虎听到这儿,哈哈大笑,说:“放得好,放得好!那后来呢?”武平安说:“我姐姐让我外甥邓九如来找我,说三公子逃走了。我一听,急忙回家。谁知我姐姐竟然上吊死了。我没办法,找人把我姐姐掩埋了。偏偏我外甥邓九如,也死了。”众人听了,都觉得事情越发离奇,这背后到底还有什么隐情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78章 武平安伏法 三公子去向成谜 蒋平等人押着一干犯人来到平县,县官立刻升堂审问武平安。武平安交代,他姐姐因私自放走三公子后,自觉闯下大祸,竟上吊自尽了。众人听了,都觉得十分可惜。可紧接着,又听到他说外甥邓九如也死了,这可让大家更加诧异了。 县官皱着眉头问道:“邓九如多大年纪了?”武平安低着头,小声说:“今年才刚满七岁。”县官又问:“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也死了呢?”武平安吞吞吐吐地说:“埋了他母亲之后,他一直哭着跟我要妈妈。我一时心烦,就踢了他几脚,没想到他就死在山洼子里了。” 赵虎听到这儿,顿时怒火中烧,气得满脸通红,“嗖”地一下站起身来,朝着武平安就是几脚,踢得武平安在地上直打滚。还是张龙和蒋平赶忙上前,才把赵虎劝住。 之后,县官又审问刘豸和刘獬,这两人见武平安都招了,也不敢隐瞒,承认因为生活贫困,就跟着武平安一起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三人都供认不讳,县官便将他们全部收押进监。 县官又和蒋平他们商议,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三公子的下落。可谁也不知道这三公子逃脱之后去了哪里。 原来,三公子包世荣逃脱后,慌不择路地跑到了一家。这家主人是学究方善,是个饱读诗书的贫寒儒士。他家房屋不多,只有上房三间,方先生和女儿玉芝小姐住在里面,另外还有厢房三间当作书房。包世荣就暂时在这书房里住下了。 他从小娇生惯养,又是个年幼的书生,哪里经受过这样的惊吓和辛苦,没多久就染上了病。幸亏方先生悉心照料,精心调理,他的病情才渐渐有了好转。 一天,方善上街去给公子抓药,在路上捡到了一只金镯。他仔细看了看,便拿到银铺去鉴定成色。可巧,这一幕被宋升看见了。宋升硬说方善是窝藏赃物的贼,不由分说,就把方善扭送到了县衙,这一下就成了一桩官司。很快就有人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方善的家里。 玉芝小姐一听父亲遭了官司,顿时慌了神,急得哭哭啼啼。家里又没有其他人可以商量,她真是一点主意都没有了。 幸好有个老街坊,是个婆子,姓宁,大家都叫她宁妈妈。宁妈妈为人正直爽快,爱说爱笑。她听说了这件事,心里很是不平,连忙来到方家。一进门,就看见玉芝小姐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宁妈妈心里十分不忍。 玉芝小姐一见宁妈妈,就像见到了亲人一样,哭着央求她到监中去看望父亲。宁妈妈满口答应,转身就去了平县县衙。巧的是,那些衙役和差役都和她很熟,大家一见面,说说笑笑的,很是热闹。他们很痛快地就领着宁妈妈到监中去看望方先生。 见到方先生后,宁妈妈又和众人说了些客气话,还打听了官府审理的情况。方先生叹了口气说:“我刚到这里,正要过堂,没想到因为包相爷侄儿的案子,就把我的事儿耽搁了。现在县官正为那案子发愁呢,根本没时间管我的事儿。” 方善又关心地问了问女儿玉芝的情况,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书信,递给宁妈妈,认真地说:“我有一件事想拜托您。我家外厢房住着一位荣相公,名叫世宝。我看他相貌堂堂,品行出众,而且还是个读书之人,和我女儿十分般配。我想请您帮忙促成这门亲事。” 宁妈妈有些惊讶,说:“先生您现在正遇到这事儿,何必这么着急呢?”方善摇了摇头,解释道:“妈妈您有所不知。我家没有多余的房屋,也没有仆妇丫鬟,让一个年轻女子和一个男子住在一起,难免会招人闲话。要是把这事儿定下来,他和我有翁婿之谊,玉芝和他有夫妻之分,他也能帮着照料家里,这样别人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主意已定,只求妈妈把这封信给相公看看。要是他不答应,就把我的一番苦心跟他说明白,我想他不会不应的。全靠妈妈您帮忙了。” 宁妈妈拍着胸脯说:“先生您就放心吧。凭我这张嘴,这事儿肯定能成。”方善又叮嘱她多照顾家里,宁妈妈一一答应下来。 宁妈妈急忙回到方家,见到玉芝小姐,先把她父亲在监中的情况说了,又悄悄地把许婚的事儿告诉了她,还把书信拿出来,笑着说:“这位荣相公人品学问都不错,你们俩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啊。”玉芝小姐见是父亲的意思,也就没说什么。 宁妈妈问道:“荣相公在书房吗?”玉芝无奈地回答:“在书房呢。他病刚好,还没完全恢复。”宁妈妈说:“我去看看。” 宁妈妈来到厢房门口,故意大声问道:“荣相公在屋里吗?”只听里面传来声音:“小生在此。不知外面是何人?请进屋里坐。”宁妈妈走进屋内,看到相公正伏在枕头上休息。虽然带着病容,但面容清秀,气质不凡。 宁妈妈笑着说:“我姓宁,是方先生的邻居。玉芝小姐请我去监中看望她父亲,方先生托我带了一封信给相公您看看。”说完,从袖子里取出信递了过去。 三公子拆开信看完,连忙说道:“这可使不得。我受方恩公这么大的恩情,还没来得及报答。怎么能趁他遇到难处的时候,就定下他的女儿呢?这事儿我不能答应。况且又没有父母的命令,我怎么敢擅自做主呢。” 宁婆婆耐心地劝道:“相公您这话就不对了。这事儿本来就不是您的主意,是方先生的意思。再说了,他因为家里没人,男女住在一起不方便,怕有闲话,所以才托我来跟您说。相公您既然说受了他的大恩,答应这门亲事又有何妨呢?这样还能一起商量着救方先生。” 三公子听了,觉得宁妈妈说得有道理,难得方老先生有这番好意,而且这也关乎名节,确实应该答应。 宁婆见三公子有些犹豫,知道他有答应的意思,又接着说:“相公您别再犹豫了。您可能还没见过玉芝小姐,她长得端庄秀丽,美若天仙,而且品德贤良,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这些都是跟她父亲学的。至于女工针线,更是精巧无比。相公您要是答应了,那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 三公子听了,说道:“多谢妈妈费心,小生答应就是了。”宁婆说:“相公既然答应了,怎么也得有点聘礼,这样我明天也好回复先生。”三公子有些为难地说:“聘礼我倒是有,只是逃难的时候没带在身上,这可怎么办呢?”宁婆婆笑着说:“相公您别为难。只要您拿定主意,不反悔就行。”三公子坚定地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况我还受了方夫子这么大的恩情呢。” 宁婆点点头说:“相公说得太对了。俗话说:‘知恩不报恩,枉为世上人。’再说了,女婿有半子之劳,您得想个办法救救方先生才好。”三公子说:“要救方夫子其实很容易。只是我病刚好,身体还很虚弱,不能去县衙。要是寄封信,又怕没人敢送,实在是两难啊。” 宁妈妈一拍胸脯说:“相公要是肯写信,我去帮您送怎么样?就是怕您的信不管用。”三公子说:“妈妈您放心。您要是敢送这封信,到了县衙,就叫他们开中门,说我要见县官,当面把信交给他。要是不开中门,县官不见,您千万不要把信交给别人。妈妈,您敢去吗?”宁妈妈豪爽地说:“这有什么不敢的。只要相公的信管用,我怕什么?您快取笔砚来,我这就写。” 说着,宁妈妈走到桌子旁边,拿起笔砚,又从书夹子里取出封套和信纸,递给三公子。 第179章 宁婆送信 真相渐明 三公子拿起笔,可刚一拿笔,就觉得手直哆嗦,根本写不下去。宁妈妈见状,关心地问:“相公平时爱喝冷酒吗?”三公子苦笑着说:“妈妈您不知道。我病了两天,水米未进,心里发虚,根本提不起笔来。得吃点东西才行,不然我实在写不了。” 宁婆说:“既然这样,我去做碗汤来,您喝了再写怎么样?”公子连忙说:“多谢妈妈。”宁婆离开书房,来到玉芝小姐的房间,把刚才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还说公子手抖写不了字,得喝点汤才能写。 玉芝听了,心里暗暗琢磨:“要开中门见官府,还得亲手交信,这人肯定有来历。”她连忙和宁妈妈商量,家里没有荤腥,只能做素面汤,再滴上点儿香油。 宁妈妈端着汤来到书房,对公子说:“汤来了。”公子挣扎着坐起来,立刻闻到一股香味,他赶紧喝了两口,赞叹道:“真好喝!”等把汤喝完,他两鬓和额角都冒出了汗,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公子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便提起笔,一挥而就,很快就把信写好了。宁妈妈见三公子写信的时候文思敏捷,一点都不费劲,心里十分高兴,说道:“相公写完了,念给我听听。”三公子说:“这可念不得。要是被人偷听去,走漏了风声,那可就糟了。” 宁妈妈是个精明的人,她怕信里有什么差错,到了县衙自己会吃亏。于是,她找了个借口,把信悄悄拿到玉芝的房间,让小姐看。 小姐看了信,不禁暗暗欢喜,心里也佩服父亲眼光独到。她告诉宁妈妈,这位不是荣相公,而是包公子,他把名字颠倒了,是为了瞒人耳目,防止被人陷害。“现在他信里写着,奉相爷之命进京,没想到在松林遇到了危险,差点被害。妈妈您尽管去送信,不会有问题的。信里还要求县官派轿子去接他呢。” 宁妈妈听了,高兴得拍手叫好,急忙回到书房。她先向三公子请罪,说:“婆子实在不知道您是贵公子,多有怠慢,还请公子爷恕罪!”三公子连忙说:“妈妈小声点,千万别声张!”宁婆说:“公子爷放心。这院子里没有外人,没人会听见的。请公子把信封好,我好去送信。”三公子把信封好,宁妈妈便出去了。 没过多久,只见宁妈妈打扮得整整齐齐,虽然穿的不是绫罗绸缎,但也干净朴素。三公子把信递给她。她小心翼翼地把信揣进贴身的腰子里,就像捧着圣旨一样。临走的时候,她又向公子福了福,这才出门,直奔平县县衙而去。 宁妈妈刚进衙门,就看见从班房里走出一个人。那人看到宁婆,笑着说:“哟!老宁,你怎么这副打扮来了?莫不是又要找个新主儿?”宁婆白了他一眼,说:“你别胡说八道。我问你,今天谁当班?”那人说:“今天是魏头儿当班。”一边说着,一边喊道:“魏头儿,有人找你。这可是熟人。” 不一会儿,魏头儿出来了。宁婆笑着说:“原来是老舅当班啊。辛苦啦!姐姐找你有点事儿。”魏头儿说:“又什么事?昨天你进监去看老方,还说请我们喝酒呢,到现在都没喝上。今天又来干什么?”宁婆说:“日子再紧,也得把事儿办了。姐姐今天来,是为了这封信,得当面交给你们县官。” 魏头儿一听,惊讶地说:“哎哟!你这事儿闹得越来越大了。在衙门里递书信还说得过去,可县官也是你能轻易见的?你可别给我添乱。这可不像昨天是私事。”宁婆说:“傻兄弟,姐姐我心里有数。该见的我才见,肯定不会让你为难。”魏头儿还是不放心,说:“你虽然这么说,我还是有点担心。万一出了乱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旁边有个人说:“老魏啊,你就是胆子太小了。她既然这么说,肯定有把握。你就放心让她去。老宁又不是外人,回头可得请我们喝酒。”宁婆说:“放心吧,姐姐请你们俩。” 正说着,魏头儿进去回禀完出来了,说:“走吧!县官叫你呢。”宁婆说:“老舅,你还得再辛苦一趟。这封信人家交代了,不开中门就不投递。”魏头儿一听,把头一摇,手一摆,说:“你这不是瞎闹吗?就为你这封信要开中门,你这是捣乱吧?”宁婆说:“你不开,我就回去。”说完,转身就要走。 魏头儿赶紧拦住她,着急地说:“你别走啊!我都回禀了,你要是走了,县官不得怪我?这算什么差事啊?你真要这样,我可受不了!”宁婆见他着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说:“好兄弟,别着急。你再去回禀一声,就说我说的,这事儿很重要,不是普通的书信,必须开中门我才肯交。我保证县官看了这信,不但不会怪你,说不定咱们还有好处呢。” 孙书吏在旁边听宁婆这么说,知道这信肯定有来头,看来不得不依她。于是,他对魏头儿说:“魏头儿,再去回禀一声,就照她说的。”魏头儿没办法,只好又进去了。 这时,蒋平、张龙、赵虎和包旺四个人正在和县官商量怎么找三公子呢。忽然,差役进来回禀,说有个婆子来送信。县官本来不想见,蒋平觉得这说不定是三公子的密信,就说:“见见也无妨。” 过了一会儿,差役又回禀,说那婆子非要开中门才肯交信,还说事情很重要。县官听了,沉思了一会儿,觉得这事儿肯定有蹊跷,就吩咐道:“那就开中门,看看是什么书信。” 差役出去对宁婆说:“都是你事儿多。差点我就挨批了,快走吧!”宁婆不慌不忙,迈着小脚,“咯噔咯噔”地走进中门,一直走到大堂上。她手里高高举着书信,来到堂前。 县官见这婆子一点都不害怕,还举着书信,就吩咐差役把信接过来。差役刚要上前,就听宁婆说:“这信必须太爷亲自接,里面有机密的事儿。送信的人交代得很清楚。” 县官一听,觉得这信肯定不简单,也没问是谁的信,就站起来,走出公座,把信接了过来。宁婆退到一旁。县官拆开信看完,脸上又是惊讶,又是高兴。 蒋平已经偷偷看明白了信的内容,便上前对县官说:“贵县应该派轿子去接。”县官连忙说:“那是应该的……” 这时,包旺已经知道有了公子的下落,就要跟着去。赵虎也想去,蒋平拦住他说:“咱们奉相爷的命令,各有各的任务,不像包旺,他是应该去的。咱们还是在这儿等着吧。”赵虎说:“四哥说得对,咱们就在这儿等。”差役魏头儿听明白了,这才放下心来。 只见宁婆说:“婆子我回禀老爷。既然让我带路,那些轿夫走得快,我怎么跟得上呢?与其空着轿子抬过去,不如我坐上去,既能带路,又不耽误事儿,还能让包公子看到太爷对他的敬重。” 县官见她是个正直稳重的老婆子,就吩咐道:“既然这样,你就押着轿子去吧。” 这一趟去接三公子又会发生什么事呢?方善先生能否顺利摆脱官司?这一连串的谜团,都将在后续的故事中一一揭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80章 平县事了 三公子进京 平县县官按照宁婆的提议,安排她坐上轿子去接三公子包世荣。轿夫头儿看到宁婆要坐轿子,不禁打趣道:“老宁呀,你可真会享受,你以前坐过这种轿子吗?”宁婆白了他一眼,笑着说:“你少贫嘴。就这轿子,跟你说,姐姐我连这回都坐了三次啦。”轿夫头儿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吩咐轿夫们摘杆起轿。 宁婆不紧不慢地迈进轿杆,身子往后一靠,腰微微一弯,头轻轻一低,稳稳当当地就坐上了轿子。众轿夫见了,都笑着说:“真没想到,她还挺有两下子。”宁婆得意地说:“哼!你们可别小瞧我。孩子们,把扶手安好。你们要是走得稳当,我还赏你们轿钱呢。”此时,包旺已经骑上了马,县官又派了四名衙役跟随,一行人簇拥着轿子出发了。 县官这边立刻升堂,把诬告方善的宋升带上堂来。县官怒斥宋升诬告良人,命人打了他十个嘴巴,然后把他赶出了衙门。接着,县官吩咐把方善带上来。县官让人去掉方善的刑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讲清楚,还安慰了他几句。 方善没想到县官对他这么客气,更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能和贵公子联姻,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连忙满口答应:“见到公子,我一定替老爷您解释。”县官吩咐看座,大家都在公堂等候。 没过多久,三公子坐着轿子来了。县官赶忙出去迎接,蒋平、赵虎、张龙三位也一起迎了出来。三公子刚要下轿,县官考虑到他病刚好,身体还虚弱,就吩咐把轿子抬到当堂。蒋平等人也纷纷上前参见。 三公子下了轿,和众人互相说了许多客气话。公子又对方善说了好多感激的话。县官把公子请到书房,准备了酒席,大家互相谦让着入座。三公子和方善坐在上首,蒋爷和张龙、赵虎在左右相陪,县官坐在主位。包旺则有其他人专门招待,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县官有些忧虑地说:“我县出了这样的恶事,幸好把罪犯都抓住了。只是邓九如的下落还不清楚,武平安虽说他已经死了,但这事儿还得仔细调查。还望公子在相爷面前美言几句。”公子连忙满口答应,接着又托付县官多多照应方夫子和宁妈妈。 蒋平他们因为奉了相爷的命令要去查访韩彰的事,便向大家说明,他们三人还要到翠云峰去打听打听情况,然后再和公子一起进京,就请公子暂时在县衙里调养身体。他们没等酒席结束,就先告辞离开了。 这边方先生向公子告辞,先回家去看望女儿玉芝,又去感谢宁妈妈。他父女二人高兴得不得了,这是不言而喻的。三公子那边有包旺精心照顾。县官除了办公事,一有空闲时间,就会来和公子聊天,各种周到的照顾,这里就不详细叙述了。 蒋平、张龙、赵虎三人再次来到翠云峰灵佑寺庙。一见到和尚,蒋平就急忙打听:“韩二爷来了没有?”和尚回答说:“三位来得不巧。韩二爷昨天来给他母亲祭扫坟墓,今天早上就走了。”三人听了,不由得一愣。 蒋平连忙问道:“我二哥有没有说他要去哪里?”和尚说:“我问过韩爷。韩爷说:‘大丈夫以天地为家,哪有固定的行踪。’他就这么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蒋平听了,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说:“这事儿虽然是我做得不太好,但都是因为五弟的缘故,才让二哥四处漂泊,连个固定的住处都没有。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张龙安慰道:“四兄别太为难了。咱们在这附近再找找看,再做打算。”蒋平无奈地说:“我还想去韩老伯母的坟前看看,要不咱们一起去吧。”说完,三人离开了灵佑寺,慢慢来到韩彰母亲的墓前。果然看到有新烧的纸灰。蒋平对着坟墓,又叹息了一番,然后跪下拜了四拜。这次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返”。 赵虎说:“既然找不到二哥,咱们还是早点回平县吧。”蒋平说:“今天天太晚了,来不及了,只好还在庙里住一晚,明天一早回县吧。”三人又回到庙里,一起住在云堂之内。第二天,他们就回平县去了。 其实韩彰并没有真的走,他还在庙里,只是故意告诉和尚,如果蒋平他们找来,就按照他说的那样回答。他住在和尚的屋里。偏偏这次赵虎非要让蒋平在云堂住,结果就错过了和韩彰见面的机会,这里就不再详细叙述了。 第181章 蒋平担忧 展爷赴险 蒋平三人回到平县,见到三公子,说明了没有遇到韩彰的情况,还说只能先回东京,打算明天就和三公子一起动身。县官仍然用轿子送公子进京,还派人把旅店里的行李取来,又派了四名衙役护送。 三公子先到了方先生家,和方先生叙了翁婿之情,还说明到了开封向相爷禀明后,就会来下聘礼。他又把宁妈妈请来,向她道谢,宁妈妈高兴得合不拢嘴。然后大家就动身,直奔东京而去。 一天,他们来到京师。进城的时候,蒋平、张龙、赵虎三人快马加鞭,先到了开封府,进府衙见过相爷。他们先向相爷回禀没有找到韩彰的事,接着把公子遇难的事情,从头到尾详细地说了一遍。相爷让他们都去休息。 没过多久,三公子也到了,参见了包公。包公问他是怎么遇害的。三公子又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虽然遭遇了凶险,但包公看三公子丝毫没有露出经历过危险的样子,特别是提到邓九如时,三公子十分怜惜。包公观察公子的神情气色、心地志向,非常满意。 公子又把方善被诬陷、自己因为受了他的大恩,擅自定下婚约的事,也说了一遍。包公很疼爱公子,就全都应承下来,说这些事都包在自己身上。三公子还夸赞平县县官对自己很是费心,不但备了轿子送自己,还派了四名衙役护送。包公听了,立刻吩咐赏赐跟随来的衙役和轿夫银两,还写了回信道谢。 没几天,平县把武平安、刘豸、刘獬一起押解到了开封府。包公又审讯了一番,和原来的供词相符,就把武平安也用狗头铡铡了,刘豸、刘獬判了斩监候。 案子了结后,包公就派包兴带着聘礼去接方善父女,把他们送到合肥县小包村,把玉芝小姐交给大夫人好好照顾。等三公子考试之后,再举办婚礼。包公还写了禀帖,向太老爷、太夫人、大兄嫂、二兄嫂说明这门婚姻是自己的主意,没有提三公子私自定亲的事。三公子又叫包兴暗中去查访邓九如的下落。方老先生到了包家村后,唯独和宁老先生很合得来。包公又派人买了一顷田、百两纹银、四匹库缎,赏给宁婆,作为她养老的费用。 再说蒋平,那天回到开封府,到了公所,和诸位英雄都见了面,唯独没见到南侠展爷,心里就有些疑惑,急忙问道:“展大哥去哪儿了?”卢方说:“三天前他领了路引,去松江了。”蒋爷听了,着急地说:“这是谁让展兄去的?大家怎么不拦住他呢?”公孙先生说:“我再三阻拦,展大哥就是不答应。他自己见了相爷,领了路引,就走了。” 蒋平听了,跺着脚说:“这又是我多嘴说错话了!”王朝问道:“怎么是四弟你多嘴说错话了呢?”蒋平说:“大哥想想,上次我说的那些话,让展大哥等我们找了韩二哥回来做内应,句句都是实话。没想到展大哥误会了,以为我是在激他,竟然一个人去了。各位兄弟有所不知,我那五弟做事很是诡诈。展大哥这次去要是有个闪失,这不是都怪我多嘴吗?”王朝听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蒋平又说:“这次我没找到二哥。昨天在路上我又想了个办法。本来打算我和卢大哥、徐三哥,约着展兄一起到茉花村,找到双侠丁家二兄弟,大家一起商量个主意,找到老五,要回三宝,然后一起回来把这案子了结了。没想到展大哥一个人先走了。这事儿可就麻烦了。” 公孙策问道:“依四弟你看该怎么办呢?”蒋爷说:“也没别的办法了,只好我们兄弟三人明天向相爷禀明,先到茉花村,见机行事吧。”大家听了,都觉得有道理。 原来南侠展爷耐心等了蒋平几天,一直不见他回来。自己心里琢磨:“蒋泽长说话带着激将的意思,我要是真等他,显得我展某离了他就不行似的。不如回明恩相,领个路引,单人独骑前去。”于是展爷就回明了这件事,带着路引,来到松江府,投递了文书,要见太守。 太守连忙把展爷请到书房。展爷看这太守年纪不过三十岁左右,旁边站着一个老管家。正和太守说话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婆子看了展爷几眼,然后向老管家招手。老管家退出去,两人咬着耳朵说了几句。老管家点了点头,就进来在太守耳边说了几句,然后又退出去了。 太守马上请展爷到后面书房叙话。展爷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好跟着来到后面。刚坐下,只见丫鬟仆妇簇拥着一位夫人走了进来。夫人见到展爷,立刻磕头,连太守等人也都跪下了。展爷不知所措,连忙伏身还礼,心里十分纳闷。 这时,只听太守说:“恩公,我不是别人,我叫田起元,我的妻子就是金玉仙。多亏恩公搭救,我们才脱离了大难。后来我考试得中,就被外任为官。没过几年,如今托恩公的福,我已经做了太守,这都是恩公所赐。”展爷听了,这才明白过来,就请夫人回避。连老管家田忠和他的妻子杨氏也都给展爷叩头,展爷一一扶起。然后大家仍然回到外书房,这里已经备好了酒席。 喝酒的时候,田太守问道:“恩公去陷空岛有什么事?”展爷就把奉命捉拿钦犯白玉堂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田太守吃惊地说:“听说陷空岛道路崎岖,山势险恶,恩公一个人怎么去呢?况且白玉堂又是个本领高强的人,他既然躲进了陷空岛,难免会设下埋伏和圈套,恩公可要好好考虑啊。” 展爷说:“我和白玉堂虽然交情不深,但道义相通,平时也没有仇怨。见到他的时候,我也只是想用道义去感化他。他要是能醒悟,和我一起去开封府了结此案,我也不是非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太守听了,稍微放心了一些。 展爷又说:“现在我恳请太守,要是能找一个熟悉路径的人带我到卢家庄,那就太感谢了。”太守连连答应:“有,有。”随即叫田忠把观察头领余彪叫来。 没过多久,余彪来了。展爷看此人五十多岁,身材高大。余彪参见了太守,又和展爷见了礼。然后就准备船只,约好初鼓的时候出发。 展爷吃完饭,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天就黑了,掌灯了。他急忙收拾停当,告别了太守,和余彪登上船,划船到了卢家庄,在飞峰岭下把船停住。 展爷告诉余彪:“你在这儿等三天,如果没有消息,马上回府禀告太守。过了十天,我要是还没到,府里就立刻发文到开封府。”余彪领命。展爷下了船,上了岭。 此时已经是二鼓时分,借着月色,展爷来到卢家庄。只见一带有一圈高墙,十分坚固,有个哨门是个大栅栏关着,展爷推了推,发现是锁着的。他弯腰捡起一块石片,敲着栅栏,高声喊道:“里面有人吗?”只听里面有人回应:“什么人?”展爷说:“我姓展,特地来拜访你家五员外。”里面的人说:“莫不是南侠称御猫、护卫展老爷?”展爷说:“正是。你家员外在家吗?”里面的人说:“在家,在家。等了展老爷好多天了。稍等一会儿,我去禀报。” 展爷在外面等了很久,一直不见有人出来,不由得有些生气,又敲又叫。忽然听到从西边来了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像是喝醉了,嘟嘟囔囔地说:“你是谁呀?大半夜的这么大呼小叫的,一点规矩都没有!你要是等不及,你敢进来,算你有本事!”说完,就走了。 展爷不由得大怒,心里想:“可恶的这些庄丁,太不像话了!这明显是白玉堂吩咐的,故意来激怒我。就算他有埋伏,我又有什么可怕的!”想完,展爷双手扳住栅栏,一翻身,两脚飘起,用倒垂势用脚扣住栅栏,然后把手一松,身体一卷,斜刺里抓住墙头。他往下一看,下面是平地。展爷担心有埋伏,就又扔了块石头试探了一下,这才转身跳了下去,朝着广梁大门走去。 展爷仔细看了看,大门是锁着的,他从门缝里往里看,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他又到两旁的房屋看了看,连个人影都没有。展爷只好又往西走,又看到一个广梁大门,和刚才那个一样。他上了台阶一看,双门大开,门洞底下天花板上高悬着铁丝灯笼,上面有朱红的“大门”二字。迎面影壁上挂着一个绢灯,上面写着“迎祥”二字。 展爷心想:“姓白的肯定在这儿了。我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他一边迈步往里走,一边留神观察,用脚尖点着地走。转过影壁,就看到垂花二门,迎面有四扇屏风,上面挂着四个方角绢灯,也是红字“元”“亨”“利”“贞”。这二门比外面的门又高了一些。展爷只好又上了台阶,进了二门,还是轻轻地滑步走着。 正中间有五间厅房,里面没有灯光,只见东角门内隐隐透出光亮,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展爷就来到东角门内,这里又有台阶,比二门更高。展爷突然醒悟过来,心想:“是了。他这房子一层比一层高,原来是顺着山势盖的。” 展爷上了台阶,往里一看,见东面有一溜五间平台轩子,里面灯火辉煌,门却开在最北头。展爷心里暗自嘀咕:“这是什么布局?好好的五间平台,怎么不在正中间开门,却在北头开门呢?可见这山野之人的住房和普通人家不一样,只知道随性而为,也不讲究样式。” 展爷心里想着,已经来到了游廊。他走到北头,见开门的地方是一个子口风窗。他把滑子拨开,往怀里一带,感觉窗户很重,只听“咯吱吱咯吱吱”乱响。打开门后,展爷看到迎面有桌子,两边有椅子,这时,他看到一个人走进了里间屋,并且看到那人穿着松绿色的花氅。 展爷心想:“这肯定是白老五,他不肯见我,躲到里间去了。”他连忙快步跟入里间,掀起软帘,又看见那人走进了第三间,还露了半张脸,很像白玉堂的样子。中间又有一个软帘隔着。展爷心想:“到了这个时候,你就算不好意思见我,难道还能跑出这五间轩子不成?”他赶紧一步,已经到了门口,掀起软帘一看,这三间屋子是通着的,灯光照得很清楚。只见那人背对着他站着,头戴武生巾,身穿花氅,露着藕色衬袍,脚下穿着官靴,俨然就是白玉堂的模样。 展爷喊道:“五贤弟请了。不妨出来相见。”那人没有回应,展爷走上前去一拉,那人转过身来,竟然是一个用灯草做的假人。展爷心里暗叫:“不好!我中计了!” ,, 展爷究竟会遭遇什么危险?蒋平他们能否及时赶到相助?白玉堂又会有什么下一步的计划?这一连串的悬念,都将在后续的故事中一一揭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82章 南侠误入陷阱,郭老狱中诉苦 展爷满心想着要把白玉堂这个“刺儿头”带回开封府,结果一不留神,被人家的机关算计了。“扑通”一声,掉进了人家设的皮兜陷阱里,就跟那掉进陷阱的笨熊似的,动弹不得。外面的庄丁们那叫一个得意,七手八脚地就把展爷捆了个结结实实,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说着风凉话。展爷心里那叫一个气啊,可这会儿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庄丁们把展爷押到了通天窟。这通天窟,就跟那冰窖似的,冷得人直打哆嗦。展爷正郁闷呢,突然听到有人喊“苦”,吓了他一跳。仔细一听,原来是个叫郭彰的老头。这郭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自己带着女儿去瓜州投亲,结果在渡船上碰上了胡烈那个挨千刀的,把他们父女抢到了庄上,还想把他女儿许给什么五员外当老婆。郭老头不答应,就被关到这通天窟里了。 展爷一听,肺都快气炸了,心里骂道:“好你个白玉堂,平日里还装什么英雄好汉,干的这都是什么缺德事儿!等我出去,非扒了你的皮不可!”展爷越想越气,跟郭老头说了自己的遭遇,两人在这通天窟里唉声叹气,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出去。 到了四更天,展爷被带到了大堂。一进大堂,展爷就看到白玉堂和柳青在那儿喝酒呢,那叫一个悠闲。展爷眼睛一瞪,大声喝道:“白玉堂!你把我抓住了,想怎么着?”白玉堂假装吃惊地说:“哎呀,这不是展兄吗?手下人怎么说是刺客呢,我都不知道。”说着,还假惺惺地过来给展爷松绑,嘴里说着:“实在是对不住啊,我真不知道是展兄大驾光临。” 展爷冷哼一声,说:“你少在这儿装蒜!你把郭老头父女抢来,还敢说自己是行侠仗义?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山贼草寇!”白玉堂听了,一脸茫然,说:“展兄,这从哪儿说起啊?我可没干过这事儿。”展爷就把在通天窟里遇到郭老的事儿说了一遍。白玉堂一听,说:“既然有胡烈这个人,这事儿就好办了。” 于是,白玉堂让人把郭彰带了上来。郭老头一见到白玉堂,“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嘴里喊着:“大王爷爷,饶命啊!”展爷在旁边听了,差点笑出声来,心里想着:“这郭老头还真把白玉堂当大王了。”白玉堂笑着说:“老人家,你别害怕,我不是山贼,你叫我员外就行。”郭老头就把自己的遭遇又说了一遍。 白玉堂问清楚情况后,立刻让人把胡烈叫了过来。胡烈还以为自己立了大功呢,得意洋洋地就来了。白玉堂满脸笑容地问他:“胡头儿,这几天船上有啥事儿没?”胡烈说:“没啥别的事儿,就是昨天我看到一对父女乘船过渡,那姑娘长得挺俊,我想着员外还没成家,就想把这姑娘留下来给员外当媳妇,不知道员外意下如何?”胡烈说完,还一脸邀功的表情。 白玉堂听了,心里这个气啊,但脸上还是笑着说:“哎呀,胡头儿,你可真够贴心的。不过这事儿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别人告诉你的呀?”胡烈一听,生怕功劳被别人抢了,连忙说:“这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我一心想巴结员外,不用别人说。”白玉堂回头看了看展爷,说:“展兄,你听明白了吧?”展爷心里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就没说话。 第183章 胡奇半路复仇,丁家出手相助 白玉堂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一脚就把胡烈踢倒在地,然后用宝剑砍伤了他的左膀。胡烈疼得在地上直打滚。白玉堂吩咐把胡烈搭下去,明天交给松江府处理。接着,他让人把郭老的女儿增娇带来,当面交给了郭彰,还赏了郭老二十两银子,派何寿带着水手用妥船把他们父女连夜送到瓜州。 郭彰父女跟着何寿上了船,顺流而下。郭老头和女儿在船里说起了这事儿,都对展爷感激不已。正说着呢,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喊:“船里的人别跑,五员外还有话说,快把船拢住!”何寿一听,心里犯起了嘀咕:“刚才员外不是都交代清楚了吗,怎么又有事儿?别是反悔了吧?要是这样,可就太不地道了。” 正想着呢,一只船像箭一样追了上来。一个人“嗖”的一声跳上了船,借着月光一看,原来是胡奇。胡奇手里拿着利刃,恶狠狠地说:“何头儿,把这父女俩留下,我要给我哥哥报仇!”何寿说:“胡二哥,你这话可不对。这事儿本来就是你哥哥不对,跟这父女俩有啥关系?我是奉员外的命令送他们,可不能把人交给你。你有啥话,找员外去,别耽误我的事儿。” 胡奇一听,眼睛一瞪,大声吼道:“何寿,你敢不交人?”说着,举起扑刀就砍了下来。何寿没防备,没带兵器,赶紧弯腰提起一块船板挡住。这时候,郭彰父女在船舱里吓得大喊:“救人啊,救人!”胡奇和何寿打了起来,何寿拿着船板,哪是胡奇的对手,没一会儿就招架不住了。 就在这危急时刻,上流赶下来一只快船,船上的人喊道:“你这家伙不懂规矩!我们芦花荡可从来不干害人的事儿。你个毛头小子,竟敢在这儿害人,坏我们的名声!看我不收拾你!”说着,一个人就往胡奇的船上跳。结果没跳好,脚刚踏到船边,就被胡奇用扑刀一戳,“扑通”一声掉进水里了。 不过后面的人可不含糊,“嗖”“嗖”“嗖”地跳过三个人,把胡奇围住,各举兵刃就打了起来。胡奇还挺厉害,一个人对抗三个人,一点也不害怕。可没想到,刚才掉进水里的那个人又冒出头来,偷偷地游到胡奇身边,伸手抓住胡奇的怀子骨,往下一拉,胡奇就掉进水里了。那人抓住胡奇的脚,用篙钩把他搭上船,捆了个结实。 原来,这是丁家的夜巡船。他们听到有人呼救,赶紧过来查看,没想到抓住了胡奇,救了郭彰父女。众人把船驾到芦花荡,上了岸,把胡奇和郭彰父女带到了茉花村。这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众人抵达茉花村后,天已将近破晓。那抓了胡奇的丁氏兄弟听闻此事,赶忙来到待客厅。先是将郭增娇妥善安置到小姐月华处,而后把郭彰带了上来,准备细细盘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郭彰此刻惊魂未定,说话都带着几分颤抖。他哆哆嗦嗦地把自己从被胡烈劫持,到被关在通天窟,再到后来被白玉堂释放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丁氏兄弟听后,也是义愤填膺,没想到在自己的地盘附近,竟发生了这样的恶事。 他们又把胡奇押了过来,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胡奇这会儿还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就像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叫嚷着:“我就是要给我哥报仇,你们凭啥抓我!”丁大官人皱着眉头,喝道:“你哥哥作恶多端,那是他罪有应得。你还敢在这儿撒野,知不知道这芦花荡的规矩?”胡奇听了,撇了撇嘴,根本不当回事。 就在这时,丫环急匆匆地走进来,说道:“太太叫二位官人呢。”丁氏兄弟对视一眼,心里犯起了嘀咕,不知道母亲这时候叫他们有什么事。他们一边往母亲那儿走,一边猜测着,是担心这件事会给家里带来麻烦,还是有其他的主意。 这边郭彰坐在待客厅里,心里七上八下的。他想着自己这一路的遭遇,真是太惊险了。要不是遇到展爷,又碰上了这些好心人,自己和女儿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他暗暗祈祷,希望接下来一切都能顺顺利利,自己能平平安安地把女儿送到瓜州投亲。 而被关在一旁的胡奇,眼珠子滴溜乱转,心里还在盘算着怎么逃跑。他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栽在这儿,一定要找机会出去,再找白玉堂和那些抓他的人算账。 丁氏兄弟来到母亲房里,只见母亲神色凝重地坐在那里。母亲看到他们进来,缓缓说道:“我听说了抓了个劫掠的人,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茉花村向来以规矩和正义立世,这事儿要是处理不好,传出去,咱们的名声可就毁了。”丁氏兄弟连忙点头,表示一定会妥善处理。 从母亲房里出来后,兄弟俩决定先去问问展爷的情况。他们知道展爷是开封府的人,或许从他那儿能得到更多的线索,也能知道这件事该怎么跟官府交代。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展爷此时还被困在通天窟里,处境十分艰难。而白玉堂那边,虽然解决了胡烈的事,但和展爷的三日之约还摆在那儿,一场新的较量似乎正在悄然酝酿。这茉花村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实则暗潮涌动,不知道还会发生多少惊心动魄的事儿 。 第184章 丁母问责,兄弟受托 话说丁家兄弟正为郭彰父女的事儿忙活呢,突然丫环来说丁母叫他们。大爷心里直犯嘀咕:“本来把那姑娘送到妹子那儿,就怕扰了母亲,咋老太太这么快就知道了?”二爷也摸不着头脑,说:“别瞎猜了,进去就知道咋回事了。” 两人到了母亲房里,发现小姐躲出去了,丁母脸上还带着怒色。丁母问道:“你们妹夫展熊飞来到松江,如今被人抓住了,你们知道不?”大爷赶忙说:“我们真不知道啊,刚才问那老头,才晓得展兄早去陷空岛了,压根儿没到咱们茉花村来,我们可不敢撒谎。”丁母哼了一声:“我不管你们知不知道,反正我把姓展的交给你们了,要是他出了啥差错,我可不答应!”二爷连忙应道:“我们明天就赶紧去打听,母亲您先歇着。” 从母亲房里出来,大爷忍不住说:“这事儿老太太咋知道得这么快?”二爷撇撇嘴:“这明摆着是妹子听了那姑娘的话,跑去告诉母亲的,肯定是妹子在背后撺掇,不然咱们进去,她咋躲开了呢?”大爷听了,倒是笑了起来。 回到厅上,兄弟俩派了四个可靠的伴当,备好船,把郭彰的棕箱也搬过去,护送他们父女去瓜州,还特意叮嘱一定要送到地方,拿到郭彰的亲笔回信。郭彰父女千恩万谢,欢欢喜喜地走了。 第二天,天刚亮,大爷就和二爷商量,打着送胡奇的旗号,去暗暗打听南侠的消息,二爷觉得这主意不错。于是,他们准备好船只,带上两个伴当,押着胡奇就去了卢家庄。 白玉堂早就得到消息,知道丁大官人来肯定是为了南侠的事儿。他心里一盘算,就有了主意,赶忙迎出门去,和丁大爷又是寒暄,又是让座,还和柳青互相见了礼。丁大爷先把胡奇交了过去,白玉堂假惺惺地认了失察的罪,又谢了丁大爷护送的情,接着就留他喝酒。 酒喝到一半,丁大爷问起白玉堂在东京的事儿,白玉堂就开始吹起来了,什么寄柬留刀、忠烈祠题诗、万寿山杀命,还有搅扰庞太师误杀二妾,最后说到盗三宝回庄。他还故意吓唬丁大爷:“没想到展熊飞自己送上门来了,被我抓住了。我本想以礼相待,可他不识好歹,我一怒之下,就把他一刀……”话还没说完,丁大爷忍不住“哎哟”了一声,不过马上回过神来,说:“贤弟,你这事儿可闹大了!展熊飞是朝廷命官,奉包相爷之命来的,你要是伤了他性命,那可就是背叛朝廷,谁能饶你啊,这事儿可麻烦了!”白玉堂笑嘻嘻地说:“别说朝廷和包相爷不饶我,就是丁兄你们兄弟,恐怕也不会饶我吧。我还没糊涂到那地步,刚是跟你开玩笑呢。我把展兄照顾得好好的,过几天就交给你。”丁大爷是个老实人,被白玉堂这么一奚落,也不知道说啥好了。 结果,白玉堂把丁大爷偷偷拘留在螺蛳轩里,这螺蛳轩就像个迷宫,丁大爷左转右转,怎么也出不去,心里那叫一个憋屈,还打听不到展爷的消息,就这么干闷了一天。 到了晚上掌灯时分,大概初鼓的时候,只见一个老仆人带着个八九岁的小孩从轩后不知道啥地方冒了出来。这小孩长得方面大耳,有点像卢方。老仆人上前给丁大爷见了礼,又对小孩说:“这位就是茉花村的丁大员外,小主快拜见。”小孩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说:“丁叔父在上,侄儿卢珍拜见,奉母亲之命,给叔父送信。”丁大爷一听是卢方的儿子,赶紧还礼,问老仆:“你们主仆来这儿干啥?”老仆说:“我叫焦能,奉主母之命来送信。主母说自从五员外回庄后,每天就早上进去请个安,也不见面,就传话。家里的事儿,他想咋干就咋干,也不商量。主母也没跟他计较。可上次五员外把展护卫拘留在通天窟,现在又把大员外您拘留在螺蛳轩。这儿不是本庄人根本出不去,主母怕耽误了展护卫,所以派我来送信。大员外您赶紧写封信,我马上送到茉花村给二员外,好早点想办法。”卢珍也在一旁说:“家母让我多多拜上丁叔父,这事儿得找我爹爹,大家一起商量才妥当,叫我告诉叔父,千万别迟疑,越快越好。”丁大爷连连点头,马上写了封信交给焦能,让他连夜送到茉花村。焦能说:“我得等五员外歇了,找个空儿才能去,不然他起了疑心就不好了。”丁大爷点点头说:“行,随你便吧。”又对卢珍说:“贤侄回去替我给你母亲请安,就说我都知道了,肯定赶紧办,不会耽误,别让她挂念。”卢珍答应着,和焦能转身往后走,绕了几个弯就不见了。 第185章 蒋平出计,丁二赴约 再说丁二爷在家,等了哥哥一天也没见回来。掌灯后,跟着去的两个伴当回来了,说:“大员外被白五爷留下了,要住几天才回。大员外还悄悄跟我们说,展姑爷的下落还不知道,得好好打听,让告诉二员外,在太太跟前就说展爷在卢家庄挺好,没啥大事。”丁二爷听了点点头,说:“知道了,你们去歇着吧。”两个伴当走后,二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一夜翻来覆去,根本没睡着。 天还没亮,庄丁进来报告:“卢家庄有个叫焦能的老仆,说给大爷送信来了。”二爷说:“带他进来。”不一会儿,焦能进来见了礼,把丁大爷的信呈上。二爷先看了看信封,是哥哥的笔迹,打开一看,才知道白玉堂把哥哥拘留在螺蛳轩了,气得不行。可他又一想,怕这其中有诈,别是他们把哥哥扣下,又来骗自己吧? 正胡思乱想呢,庄丁又跑进来报告:“卢员外、徐员外、蒋员外从东京来了,要见您。”二爷连忙说:“快请!”自己也迎了出去。大家见面后,又是叙旧,又是寒暄,然后让到客厅。焦能上前见了卢方,卢方问:“你咋在这儿?”焦能把送信的事儿说了一遍。二爷也把救郭彰父女,知道展兄在陷空岛被擒的事儿讲了。卢方刚要说话,蒋平就抢着说:“这事儿恐怕得各位哥哥辛苦辛苦,小弟我要告病了。”二爷问:“四哥为啥这么说?”蒋平说:“咱到厅上说。” 大家也不客气,卢方带头,来到厅上坐下,喝了口茶。蒋平说:“不是我推脱,一来五弟跟我合不来,我露面反而不好;二来我这几天肚子不舒服,多半是痢疾,大哥三哥都知道。我不光不能露面,就是各位哥哥去,也得偷偷去,别让老五知道。咱们想个办法,救出展兄,拿回三宝就行。至于能不能抓住老五,他归不归服,都不重要。说不定他一看事儿不妙,还会自己去开封府自首呢。要是那样,展大哥不但没面子,咱们也对不起相爷,那可就全完了。”二爷说:“四哥说得对,五弟那脾气,还真没准儿。”徐庆哼了一声:“他要是敢那样,先吃我一顿拳头!”二爷笑着说:“三哥又说大话了,你得先抓得住五弟才行啊。”卢方发愁地说:“那可咋办呢?”蒋平说:“这事儿全靠丁二弟了。”二爷说:“四哥给我派任务,我肯定照办,就是陷空岛的路我不熟啊。”蒋平说:“这好办,焦能在这儿呢,先让他回去,别让老五起疑。让他二更的时候在蚯蚓岭等丁二弟,给你带路。”二爷说:“太好了,那给我派啥任务呢?”蒋平说:“二弟你比大哥三哥机灵,这重担就得你挑。首先得救出展大哥,然后把三宝盗回来。你和展大哥在五义厅的东竹林等着,大哥三哥在西竹林等着,两边会合后,一起冲进去,到时候五弟就跑不了了。”大家听了,都觉得这主意不错。先打发焦能回去,让他告诉丁大爷放心,二更的时候在蚯蚓岭等丁二爷,千万别误了事儿。焦能领命走了。 这边大家又是喝酒,又是吃饭,有的闲聊,有的休息。只有蒋平挤眉弄眼的,说肚子疼,酒饭都没怎么吃。天渐渐黑了,大家吃饱喝足,收拾停当。卢大爷和徐三爷先走了。丁二爷吩咐伴当:“一定要好好伺候四老爷,要是有一点不周到,我可饶不了你们。”蒋平说:“丁二贤弟放心去,我这小病,歇两天就好,你办事要紧。” 丁二爷大概初更过后,告别蒋平,来到泊岸,驾着小船就往蚯蚓岭去了。到了地方,辨认了一下方向,和焦能说的一样。他马上弃舟上岭,让水手把小船藏到芦苇深处等着。丁二爷上了岭,只见小路弯弯曲曲,又陡又难走,好不容易爬到高峰,却没见焦能的影子。二爷心里纳闷:“都二更了,焦能咋还不来呢?”他在平坦的地方借着月光往前一看,只见一片碧澄澄的大水,波光粼粼,心里一惊:“这儿咋还有这么大的水?”再仔细一看,水流湍急,根本没路可走。他心里又着急又懊悔,心想:“早知道这儿有水,就不该在这儿约,应该乘船进来啊。焦能又不见人影,难道他们有啥阴谋?” 正胡思乱想呢,忽然看见一个人顺着水流过来了。丁二爷仔细一看,就听那人说:“二员外早就来了?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二爷问:“是焦管家吗?”两人迎到一起,二爷问:“你咋在水上走呢?”焦能奇怪地说:“哪儿有水啊?”二爷指着前面说:“这一大片汪洋,不是水是啥?”焦能哈哈大笑:“二员外看错了,前面是青石潭,是我们员外顺着地势修成的。别说晚上看着像水,就是白天远远看,也像一片大水。不知道的人,早就绕路走了。只有本庄的人知道,尽管往前走,路平得很,全是青石砌的。二爷您看,凡是有波浪的地方都有石纹,这是一半天然,一半人工修成的景致,所以叫青石潭。”说着话,就走到了潭边。丁二爷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走,果然平坦得很,心里暗暗称奇,嘴里直说:“有意思,有意思。”焦能又说:“过了青石潭,那边有个立峰石,穿过松林,就是去五义厅的正路,比进庄门近多了。员外您记好了。我也该回去了,免得我们五爷起疑。”二爷说:“多谢管家带路,你去忙吧。”只见焦能顺着斜刺里的小路走了。 丁二爷放心地往前走,果然看见前面有个立峰石。只见松柏参天,黑黢黢的一眼望不到边,隐隐约约看见东北方向有一点灯光晃来晃去,眨眼间,又见正西方向也有一点灯光朝这条路过来。丁二爷心想,这肯定是巡更的人,就悄悄躲到树后。等两盏灯走到对面的时候,就听东北来的人说:“六哥,你这是去哪儿啊?”又听正西来的人说:“别提了,倒霉透了!抓了个姓展的关在通天窟,员外说李三整天醉醺醺的,不放心,偏派我去帮他看着。刚才员外派人送了一桌菜、一坛酒给姓展的。我寻思他一个人也吃不完、喝不完,就跟李三商量,给他送一半进去,咱们留一半吃。可那姓展的不识好歹,说菜是剩的,酒是浑的,把坛子也摔了,盘子碗也砸了,还骂了个狗血淋头。老七,你说气人不气人?我让李三看着,他又醉得动不了,我只好回去跟员外说一声。这差事我真干不了,别的也就罢了,这骂我可受不了。老七,你这会儿去哪儿啊?”东北来的人说:“六哥,别提了。咱们五员外也不知道咋回事,你说抓了个姓展的,你还不知道呢,我们那儿还有个姓柳的,现在又加上茉花村的丁大爷,天天在一起吃喝,吃完就把人关到那缺德的窟里,不让人家出来,也不让人家走,好像怕泄露啥天机似的。六哥你说,咱们五员外这脾气变得太厉害了吧?这会儿又跟姓柳的、姓丁的喝酒呢。偏偏那姓柳的要看什么‘三宝’,所以我奉员外之命去连环窟。六哥,你也别抱怨了,这差事,走一步看一步吧,等咱们大员外来了再说。”正西的人说:“可不是嘛,只能混一天是一天了。”说完,两人各提着灯笼,分开走了。 第186章 夜探陷空岛,惊险再升级 丁二爷躲在树后,把这两人的对话听得真真切切,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展大哥在通天窟的日子着实不好过,喜的是终于打探到了他的确切消息。等这两个巡更的走远,他便小心翼翼地继续前行。 穿过那片黑沉沉的松林,丁二爷按照焦能所说的方向,朝着五义厅摸去。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四周静谧得有些可怕,偶尔传来几声夜鸟的啼叫,更增添了几分紧张的气氛。 走着走着,丁二爷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立刻警觉起来,迅速闪到一棵大树后藏好。只见几个庄丁模样的人提着灯笼,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着。其中一个人抱怨道:“这大晚上的,还得出来巡逻,也不知道防着谁呢。”另一个人接话道:“还不是为了防着那些想救展熊飞的人呗。听说茉花村的人已经在打听消息了,咱们可得小心点。”丁二爷在树后暗自皱眉,看来这陷空岛的防备比他想象的还要严密。 好不容易等这些庄丁走过去,丁二爷才继续赶路。没走多远,他终于看到了那座传说中的五义厅。此时的五义厅灯火通明,周围还有不少守卫在来回巡逻。丁二爷心想,要想进去救人,还得先想个办法把这些守卫引开。 就在他绞尽脑汁的时候,忽然听到东边传来一阵喧闹声。原来是卢大爷和徐三爷按照计划,在东竹林那边制造动静,吸引守卫的注意。只见那些守卫纷纷朝着东竹林的方向跑去,嘴里还喊着:“不好了,有人闯进来了!”丁二爷心中一喜,这正是他的机会。 他趁着守卫们离开的间隙,快速朝着通天窟的方向奔去。通天窟的位置比较隐蔽,丁二爷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找到。到了通天窟前,他发现石门紧闭,上面还有一把大锁。丁二爷从怀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工具,开始小心翼翼地开锁。这锁十分复杂,丁二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锁打开。 石门缓缓打开,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丁二爷走进通天窟,轻声喊道:“展大哥,展大哥,你在吗?”黑暗中,传来一个虚弱但却熟悉的声音:“是兆蕙吗?你怎么来了?”丁二爷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只见展爷正躺在角落里,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脸上也带着几分憔悴。 丁二爷赶忙上前,扶起展爷,说道:“展大哥,我来救你了。蒋四哥他们都在外头接应呢,咱们赶紧出去。”展爷又惊又喜,说:“好兄弟,多亏你们来得及时,不然我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出去。”两人简单说了几句,便朝着通天窟外走去。 可刚走到洞口,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丁二爷和展爷对视一眼,连忙又躲回通天窟里。只见几个庄丁提着灯笼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庄丁说道:“奇怪了,刚才明明看到有人往这边跑,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另一个庄丁说:“说不定是咱们看错了,这通天窟关着展熊飞,谁敢来这儿啊。”几个人在洞口张望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又离开了。 等庄丁们走远,丁二爷和展爷才再次走出通天窟。这次他们小心翼翼,尽量避开那些巡逻的守卫。按照计划,他们朝着五义厅东边的竹林走去,准备和蒋平、卢方等人会合。 然而,就在他们快要走到竹林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大喝:“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丁二爷和展爷心中一惊,只见前方出现了几个黑影,正是白玉堂和他的手下。白玉堂冷冷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救人,没想到还真让你们找到了通天窟。不过,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第187章 智救展熊飞与三宝争夺战 丁二爷听了费七的话,知道了通天窟的位置,还顺手借了他的衣服和腰牌。这费七心里直叫苦,被丁二爷捆在树上,像个粽子似的,嘴还被堵住,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这可倒好,大冷天的在这儿罚站,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有人来救我。” 丁二爷摇身一变,扮成费七的模样,大摇大摆地朝着通天窟走去。到了那儿,就听见醉李在草团瓢里唱着跑调的小曲儿:“有一个柳迎春哪,他在那个井呵,井呵唔边哪,汲哧汲哧水哟!”丁二爷扯着嗓子喊:“李三哥,李三哥。”醉李趔趔趄趄地出来,迷迷糊糊地打量着丁二爷:“嗳呀!少会呀,尊驾是谁呀?”丁二爷拿出腰牌晃了晃:“我姓费行七,是五员外新挑来的。”醉李瞅了瞅,嘟囔着:“老七,不是哥哥说你,就你这小身板伺候五员外,哥哥我还真有点不放心呢。”丁二爷不耐烦地喝道:“少废话!我奉员外之命,姚六说姓展的挑刺儿把酒饭砸了,员外不信,让我带姓展的去和姚六当面对质。”醉李一听,连忙摆手:“好兄弟,你可算来了,快把这姓展的带走吧!他整天闹个不停,把姚六骂得狗血淋头,不过没骂我,为啥呢?我可不敢靠前。再说那门我也拉不动。”丁二爷故意问:“员外立等,你不开门,咋办?”醉李指了指假门的铜环:“七兄弟,劳你驾,你把这边假门的铜环拿住,往怀里一带,那边的活门就开了。哥哥我喝醉了,哪有这力气,你拉门,哥哥我叫姓展的,行不?”丁二爷嘴上应着,心里直乐,上前轻轻一拉铜环,门就开了。醉李还在一旁夸赞:“老七,好兄弟!你这手头儿真行,怪不得五员外挑上你呢。”他又扒着石门喊:“展老爷,展老爷,我们员外请你老呢。”只见展爷从里面出来,一脸不满:“夤夜之间,你们员外又请我作甚么?难道我怕他有甚么埋伏么?快走,快走!” 丁二爷见展爷出来,手一松,石门关上了。他带着展爷往前走了没多远,突然停下,轻声说:“展兄可认得小弟么?”展爷一愣,仔细一瞧,惊喜地说:“贤弟从何而来?”丁二爷赶忙把兄弟们都来救他的事儿说了。正说着,就看见姚六带着人抬着一坛酒晃晃悠悠地过来了,姚六嘴里还抱怨着:“咱们员外也不知道咋想的,好酒好菜供着他,还不领情,这姓展的太不知好歹了,成天骂不绝口……” 话还没说完,丁二爷悄悄伸出脚一勾,姚六“咕咚”一声往前一扑,酒坛子“克嚓”一声摔碎了,后面的人也“噗哧”一声滑倒在酒里。丁二爷眼疾手快,一下子按住姚六,展爷也拎起另一个人。姚六一看是丁二爷和展爷,吓得连忙求饶:“二员外,不干小人之事。”又冲展爷哀求:“展老爷,也没他的事儿,求二位爷饶命。”展爷说:“你们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们。”丁二爷却道:“虽然如此,可不能放了他们。”于是,两人把这两个人也捆在树上,塞住了嘴。 之后,展爷和丁二爷悄悄来到五义厅东竹林。正听见白玉堂派白福去连环窟催取三宝。展爷灵机一动,悄悄跟了上去。到了竹林的关键地方,展爷停下脚步,准备截获三宝。 没一会儿,就见白福哼着滦州影,提着灯笼,托着包袱走过来了。他一边走一边回头看,越走越害怕,总觉得身后有动静。他把灯笼往后一照,原来是枳荆扎在衣襟上了,嘴里嘟囔着:“我说是啥响呢,怪吓人的,原来是你呀。”说着就放下灯笼和包袱,回身去摘枳荆。等他再转脸,灯笼灭了,包袱也没了。白福吓得不轻,刚要找,就有人从背后抓住他:“白福,你可认得我么?”白福一看是展爷,赶紧哀求:“展老爷,小人白福可没得罪您,这是干啥呀?”展爷说:“好小子,放心,我不伤害你,你在这儿歇会儿再走。”说着就把白福双手反剪。白福苦着脸说:“咋,我就这么歇着啊?”展爷一使劲,把他按趴在地上,还在旁边找了块石头,开玩笑说:“我给你盖上点,别夜里着凉。”白福吓得直叫:“展老爷,这被儿太沉了,小人不冷,不劳您疼爱。”展爷吓唬他:“敢动一下我再给你盖一块。”白福连忙服软:“展老爷,小人就盖一块的命,再来一块可就折寿了。”展爷见他老实了,就去树根下拿包袱,结果包袱竟然不见了。展爷这一惊可不小。 正纳闷呢,就看见一个人影一晃,展爷赶紧追过去。只听“噗哧”一声,那人笑了。展爷吓了一跳,忙问:“谁?”仔细一看,原来是徐庆。展爷问:“三弟几时来的?”徐爷说:“小弟见展兄跟下去,怕三宝有失,就来帮忙。没想到展兄只顾给白福盖被,把包袱扔这儿了。要不是小弟收起来,这包袱还不知道落谁手里了。”说着,就从一块石头下掏出包袱递给展爷。展爷好奇地问:“三弟咋知道这石头下能藏包袱?”徐爷得意地说:“大哥,不瞒您说,这陷空岛大小地方,只要有石块的,是通是堵,别人不知道,小弟我可门儿清。”展爷点头称赞:“三弟不愧是穿山鼠啊。” 二人拿着三宝,直奔五义厅。只见大厅里,中间桌上摆着酒席,丁大爷坐在上首,柳青坐在东边,白玉堂坐在西边,左胁下还带着展爷的宝剑。白玉堂喝得东倒西歪,也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在那儿口出狂言:“小弟跟二位兄长说,非得让姓展的彻底服输,把他的职给革了,连包相也得受处分,那时我才心满意足,出了这口恶气。我倒要看看,将来我那些哥哥们怎么见我,怎么去开封府交差。”说完,哈哈大笑。丁兆兰在上面一声不吭,柳青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夸赞。 外面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徐爷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手持利刃就冲进厅里,嘴里喊着:“姓白的,先吃我一刀。”白玉堂正说得得意,忽见有人举刀冲进来,急忙去拿腰间宝剑,结果一摸,剑不知道啥时候没了(原来是丁大爷趁白玉堂出神,把宝剑偷到手了)。白玉堂没了宝剑,见刀砍过来,连忙把椅子举起来抵挡。只听“拍”的一声,椅背被砍得粉碎。徐爷又抡刀砍来,白玉堂闪到一旁,说:“姓徐的,你先住手,我有话说。”徐爷停下手,喝道:“你说,你说!”白玉堂道:“我知道你的来意,不就是想救展昭嘛。可我有言在先,跟展昭说好了,只要他能盗回三宝,我就跟他去开封府。他说三天就行,现在还没到期限,他也没盗回三宝。你们怕他丢面子。” 第188章 柳青闹剧,众人商议 这边徐爷扑了个空,懊恼不已。而在五义厅那边,柳青见白玉堂和徐爷打得不可开交,心里也犯起了嘀咕。他想偷偷溜走,可又觉得对不起大伙;要是跟其他人动手,他又知道自己肯定不是对手。犹豫再三,他一咬牙,心想:“说不得,今儿我就充一回好汉。”于是,他抄起桌腿,扯着嗓子喊道:“你们既然跟白五弟在神前结义,就该生死与共。如今这是闹哪样?真叫我柳某好笑!”喊完,抡起桌腿就朝卢方砸过去。 卢方正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呢,见柳青冲过来,也不招架,侧身一闪,紧接着使出一招扫堂腿。只听“扑通”一声,柳青被绊倒在地,摔了个四仰八叉。卢爷大手一挥,让庄丁把柳青绑了起来。柳青那白白净净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又羞又恼,却动弹不得。 卢爷走进大厅,稳稳地坐在上面。庄丁把柳青押到厅上,柳青还不服气,瞪着眼睛吼道:“卢方,你敢把我咋样?”卢爷神色平静地说:“我若伤你,还算什么行侠仗义之人。只是你今日实在多管闲事。至于我五弟的所作所为,也无需跟你多讲。”说完,他吩咐庄丁把柳青放了。 柳青这下可尴尬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卢爷见状,又问:“既然放了你,你还不走,还想干啥?”柳青嘴硬道:“走就走呗,难不成我还在这儿等早饭吃啊?”说着,他灰溜溜地转身,像只斗败的公鸡,讪讪地离开了。 解决完柳青这边的事儿,卢爷转身对展爷和丁家兄弟说:“咱们还得去竹林找找五弟。”展爷等人纷纷点头,说:“大哥说得对。”众人正要动身,徐爷回来了,一脸无奈地说:“五弟过了后山,不见踪影了。”卢爷一听,跺了跺脚,着急地说:“众位贤弟有所不知,我这后山下面是松江的江岔子。越过水面就是松江,那是条捷径,外人一般到不了。五弟在这儿的时候,自己练了个独龙桥,经常在上面飞来飞去,走得可顺了。” 大家听了,都嚷嚷着:“既然有桥,咱们赶紧追啊!”卢爷却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去不得,去不得!虽说叫独龙桥,可它不是真正的桥,而是一根大铁链,两头各有一根桩子,一根在山根下,一根在对岸泊岸上,中间就靠这铁链连着。五弟因为不懂水性,就特意练这个,想着能在水上飞过去,也是他好胜心强。没想到他平时练着玩的,今天还真用上了。”众人听了,都傻眼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丁二爷突然一拍脑袋,说:“这可真应了蒋四哥的话了。”大家忙问是什么话。丁二爷解释道:“蒋四哥早就说过,五弟心思缜密,说不定他会自己跑去开封府,把咱们都算计进去。看他现在这架势,没准真要去开封府呢。”卢爷和展爷听了,心里更发愁了,叹着气说:“这可如何是好?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回去怎么跟相爷交代啊?”丁二爷倒是镇定,安慰道:“这倒不怕,还好咱们把三宝盗回来了,二位兄长也能交差,不至于太丢脸。”丁大爷也在一旁说:“天已经亮了,要不咱们都去我家,和蒋四哥一起商量个办法。” 卢爷觉得有理,就吩咐水手准备船只,打算一起去茉花村。他还派人到蚯蚓湾芦苇深处,告诉丁二爷昨晚坐的小船可以回庄了,不用再等。又派人去松林把姚六、费七、白福等人都放了回来。丁二爷把湛卢宝剑还给展爷佩戴。卢爷回屋简单安排了一下,就和大家一起上船,朝着茉花村出发了。 五、玉堂遇险,渔船登场 再说白玉堂翻过了后山,满心想着能通过独龙桥飞到松江,摆脱眼下的困境。可等他跑到山根下一看,顿时傻眼了。只见那根大铁链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沉到了水底。白玉堂又着急又为难,心里直骂:“这是哪个缺德鬼干的,坏了我的好事!”他正发愁呢,又担心后面有人追上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芦苇丛中传来“伊呀伊呀”的摇橹声,一只小渔船缓缓摇了出来。白玉堂眼睛一下子亮了,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连忙大声喊道:“那渔船快往这边来,把我渡到对岸,我必有重谢!”只见船上摇橹的是个老头,慢悠悠地对白玉堂说:“老汉我靠捕鱼为生,大清早正是出鱼的时候,现在渡你,耽误了工夫,可就误了生计了。”白玉堂一听,赶忙说:“老丈,你放心渡我过去,到了对岸,我加倍赏你。”渔翁听了,这才点点头,说:“既然如此,你可千万别食言,老汉我渡你就是了。”说完,把船摇到了山根下。 白玉堂心急如焚,抬脚就要上船。可他刚一踏上船板,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船晃得厉害,而且那渔翁的眼神也让他心里发毛。白玉堂毕竟是江湖老手,立刻警觉起来,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却发现宝剑早已不在。他暗暗叫苦,心想:“难道我今天要命丧于此?”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渔翁突然把船桨一扔,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第189章 江上遇险,蒋平出手 白玉堂心急如焚,一脚跨上渔船,这船猛地一晃,差点把他和渔翁都晃到水里。渔翁气得直嚷嚷:“客官你咋回事,这是捕鱼的划子小船,你这么用力一冲,幸亏我用篙撑住,不然咱俩都得翻下水,太荒唐啦!”白玉堂哪有心思听他啰嗦,一心想着赶紧摆脱追兵,对渔翁的数落也就没当回事。 渔翁慢悠悠地摇着船,好不容易到了江心,却突然停下,耍起了心眼:“大清早起,总得发个利市。俗话说‘船家不打过河钱’,客官你得先把船钱给了,老汉我才好渡你过去。”白玉堂心里着急,说道:“老丈,你先渡我过去,我肯定不会失信。”渔翁却不依不饶:“不行不行,口说无凭,总得有点凭信。”白玉堂暗自骂道:“这老头太可恶!偏偏我来得匆忙,没带银子。”没办法,他只好脱下衬袄,递给渔翁:“老丈,这件衣服拿去典当,足够抵船钱了,这下你总该信我了吧?”渔翁接过衣服,抖开看了看,嘟囔着:“这件衣服要是当了,确实能比捕鱼挣得多些。客官莫怪,这是我们船家的规矩。”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只渔船如飞一般赶了过来,船上的人大喊道:“好呀!清早发利市,见者有份,可得请我喝酒。”眨眼间,船就到了跟前。这边的渔翁说:“哪有什么大利市,就一件衣服,你看看能当多少钱?”说着,把衣服扔了过去。那人接过衣服抖开一看,笑道:“甭管能当多少,够咱俩喝酒的了。老兄,你不馋酒吗?”渔翁也乐了:“我正想喝呢,咱这就去吃酒。”话音刚落,就听“嗖”的一声,渔翁跳到了那只船上。那人把篙一撑,两只船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玉堂看着他们远去,白白丢了衣服,心里那个气呀。没办法,他只好自己拿起篙撑船,可这船就像故意作对似的,不但不往前走,还在江心直打转。没一会儿,白玉堂就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他又气又恼,抱怨道:“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好好练划船,也不至于受这窝囊气!” 正抱怨着,只见小船舱里突然钻出一个人,头戴斗笠。那人猛地摘下斗笠,笑道:“五弟,好久不见啦!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你抱怨有啥用?”白玉堂定睛一看,竟然是蒋平,还穿着水靠。他顿时火冒三丈,怒吼道:“嗳哟,好你个病夫!谁是你五弟?”蒋爷笑嘻嘻地说:“哥哥我是病夫,这称呼有意思。不过这都不重要。当初让你练练划船,你总不当回事,非要练那独龙桥,现在可好,独龙桥没了,看你怎么办?”白玉堂气得抄起篙就朝蒋平戳去,蒋平顺势就掉进了水里。白玉堂突然反应过来,暗叫:“不好,他水性那么好,我肯定要被他算计!”他眼睛死死地盯着水面,再用篙拨船,可船却纹丝不动,急得他双手乱舞。 没一会儿,蒋平冒出水面,抓住船边,调侃道:“老五呀,你想喝水不?”白玉堂还没来得及说话,船就突然底朝天,把他变成了“落汤鸡”。蒋平怕他喝太多水出事,又怕他一点水不喝不好对付,就想着让他喝两三口水,等他迷糊的时候,把他带到茉花村再说。于是,蒋平左手揪住白玉堂的头发,右手托着他的腿,双脚踩水,很快就到了北岸。只见那里有三四只小船在等着,这都是蒋平提前安排好的。 船上的十几个人看到蒋平带着白玉堂,纷纷喊道:“来了来了!四老爷成功了!这边来。”蒋平游到近前,把白玉堂往上一托,水手们接过白玉堂,就要给他控水。蒋爷连忙说:“不用不用,你们把五爷像寒鸦赴水那样背剪双手,头朝下,用木杠抬到茉花村,等赶到那儿,五爷的水估计也控干净了,也就醒了。”水手们只好照做,七手八脚地把白玉堂捆好,用杠子穿起来,抬着湿漉漉的他直奔茉花村。 再说展熊飞和卢方、徐庆、兆兰、兆蕙一起到了茉花村。刚进门,丁二爷就问伴当:“蒋四爷病好点了吗?”伴当回答:“蒋四爷昨晚二员外走后,也离开了。”众人都很惊讶,问道:“去哪儿了?”伴当说:“小人问过,四爷说他的病没事,是有个要紧的约会要去赴。”众人听了,心里都犯起了嘀咕,只有卢爷着急地说:“他的约会,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从来没听他提过,真让人费解。”丁大爷连忙安慰:“大哥别着急,先到厅上坐下,咱们再商量。”说着,大家来到厅上。丁大爷要去见丁母,众人都说:“代我们向老太太请安。”展爷说:“等事情忙完了,我再去拜见老人家。”丁大爷一一应下,进内屋去了。丁二爷吩咐伴当:“赶紧准备酒饭,我们折腾了一晚上,又渴又饿,快点快点!”伴当赶忙去厨房传话。 没过多久,丁大爷出来了,转达了丁母对大家的问候。他又对展爷说:“家母听说兄长来了,特别高兴,说等事情结束想见见兄长。”展爷连连点头。这时,伴当已经摆好桌椅,放好杯筷。上面坐的是卢方,其次是展昭、徐庆,兆兰、兆蕙在主位相陪。 大家刚入座,正要斟酒,庄丁突然跑进来禀报:“蒋老爷回来了,还把白五爷抬来了。”众人又惊又喜,连忙起身出厅迎接。到了庄门口,果然看到蒋四爷在指挥,把五爷放下,抽杠解缚。此时白玉堂已经吐出了不少水,虽然苏醒了,但还迷迷糊糊的。卢方见他脸色蜡黄,浑身湿透,像只落汤鸡,不禁心疼得流下泪来。展爷赶紧上前,把白玉堂扶着坐起来,轻声呼唤:“五弟醒醒,醒醒。”过了一会儿,白玉堂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展爷,又闭上了。半晌,才嘟囔道:“好你个病夫!淹得我好惨!”说完,又吐出许多清水,这才完全清醒过来。他睁眼看看四周,见展爷蹲在身边,卢方在一旁抹泪,只有徐庆和蒋平,一个横眉怒目,一个满脸嬉笑。白玉堂看到蒋爷,挣扎着要起来,骂道:“好病夫!我跟你没完!”展爷连忙扶住他,说道:“五弟,看在愚兄的面子上,这事都因我而起,你要是有气,冲我来就行。”丁家兄弟也赶忙上前扶起玉堂,说:“五弟先到厅上沐浴更衣,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白玉堂低头看看自己,浑身又是泥又是水,狼狈不堪,而且衣服湿透,浑身难受。事到如今,他也没了办法,只好说:“小弟听二位的。” 第190章 矛盾缓和,共赴开封府 大家走进庄门,来到厅房。丁二爷让小童掀起套间的软帘,请白五爷进去。只见里面澡盆、堂布、香肥皂、胰子、香豆面一应俱全。床上还放着崭新的洋布汗遢中衣、月白洋绉套裤、靴、袜、绿花氅、月白衬袄、丝绦、大红绣花武生头巾。小童端来一盆热水,放在盆架上,请五爷坐下,先洗去头发里的泥土,又换了水,加上香豆面洗了一遍,然后用木梳把头发梳通,挽好发纂,扎好网巾。接着,又进来一个小童,提着一桶热水,倒进澡盆,请五爷沐浴。两个小童出去后,白玉堂脱掉湿衣服,坐在矮凳上,把全身洗了个遍,用堂布擦干,穿上中衣等衣物。小童又进来,换了热水,请五老爷净面。最后,白玉堂穿上衣服,戴上武生巾。这些衣服靴帽尺寸正合适,就像为他量身定制的一样,他心里对丁氏兄弟充满感激,可一想到蒋平,就又气不打一处来。 丁二爷走进来,说:“五弟沐浴好了,请到堂屋说话喝酒。”白玉堂只好跟着出来,脸上还是怒气冲冲的。卢方等人站起身说:“五弟,这边坐,咱们好好聊聊。”白玉堂也不吭声。他看了看,刚才的人都在,唯独没见蒋二爷,心里正纳闷呢。只见丁二爷吩咐伴当摆酒。不一会儿,酒菜就摆好了,全是美味佳肴。丁大爷端起酒杯,丁二爷拿着酒壶,说:“五弟想必饿了,先喝杯酒暖暖身子,去去寒气。”说着,斟上酒递给玉堂,说:“五弟请用。”白玉堂此时肚子饿得咕咕叫,实在忍不住,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丁二爷又斟了门杯,给卢爷、展爷、徐爷都斟上酒。大家这才入座。 卢爷语重心长地说:“五弟,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不管是谁的错,都是愚兄的不是。只求五弟跟我们一起去开封府,就算给兄长我面子了。”白玉堂一听,怒火中烧,但又不好冲卢方发作,只能硬邦邦地说:“想让我去开封府,绝对不可能。”展爷在一旁劝道:“五弟别这么固执,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大哥说得没错。”玉堂却倔强地说:“我不管什么三思四思,反正我不去开封府。” 展爷听了白玉堂的话,心里有很多话想问他,可又怕他说出什么不讲理的话,到时候闹起来不好收场。正在犹豫的时候,蒋爷突然进来了,说:“姓白的,你别太任性了。当初你跟展兄说好,盗回三宝就跟他去开封府,现在三宝已经拿回来了,你就该去。就算你不想去,也该好好商量。为什么要逃走呢?要不是我救了你,又多亏丁兄给你换衣服,这么照顾你,都是为了顾全朋友义气。你现在不去开封府,不仅失信于展兄,也对不起丁家兄弟,你的义气去哪儿了?”白玉堂听了,气得暴跳如雷,喊道:“好你个病夫!我跟你势不两立!”说着,站起来就要找蒋爷拼命。丁家兄弟连忙上前拦住,说:“五弟别冲动,有话好好说。”蒋爷却笑着说:“老五呀,我不跟你打架,就算你打我,我也不还手。打死我,你给我偿命。我早就知道你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听你刚才说的话,就更确定了。”白玉堂不服气地说:“你说我没见过大世面,你倒是说说看。” 蒋爷笑着说:“你要是想听,我就给你讲讲。你说你去过皇宫内院,在忠义祠题诗,在万代寿山前杀人,在奏折里夹字条,还大闹庞府杀了侍妾。你觉得这些别人做不到,很了不起。但这其实不算什么,不过是你仗着飞檐走壁的本事,趁着黑夜没人看见,又碰上没本事的人。这怎么能算大本事,怎么能算见过大世面呢?要是见过世面,就得在光天化日之下,见识过包相爷审案时的威严。没升堂的时候,有名的皂班、各种捕快、刑具,一班班从角门进来,把铁链、夹棍等刑具往堂上一放。然后王马张赵把御铡请出来。接着喊堂威,左右排班站好。相爷从屏风后走上公堂。那股赤胆忠心、为国为民的正气,姓白的,你见了肯定威风扫地。我说这些不是小看你,是因为你做的事都是在夜里,别人都睡着,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要是在白天,这些事根本行不通。我说你没见过大世面,不敢去开封府,就是这个原因。” 白玉堂不知道蒋爷用的是激将法,被气得火冒三丈,说:“好你个病夫!你把我白某当成什么人了?别说开封府,就是刀山火海,我也敢去。”蒋爷笑嘻嘻地说:“老五哇,你说的是真心话,还是硬着头皮说的?”玉堂大声喊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犯不着跟你撒谎。”蒋爷又说:“你既然愿意去,我还有话问你。咱们一起走,你可别故意落在后面,我们可不会等你。你要是跑了,我们也不会去找你。还有,你在皇宫里干的那些事,罪名可不轻。到了开封府,见了相爷,一定要小心谨慎,听包相爷的吩咐,这才是大丈夫所为。要是你仗着自己有点本事,不懂规矩,口出狂言,那就不算行侠仗义的英雄好汉,就是个愣头青,也就别去开封府了,干脆请便,别再出头露面了。”白玉堂心高气傲,哪受得了这些话,说:“病夫,我现在也不跟你争了。等去了开封府,让你看看我白某到底见没见过大世面,到时候再跟你算账。”蒋爷笑着说:“行啦!就看你的本事了。好小子,敢作敢当,才是好汉。”兆兰等人怕他俩再吵起来,连忙说:“别光说话,喝酒喝酒,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丁大爷斟了一杯酒递给玉堂,丁二爷斟了一杯酒递给蒋平,二人一饮而尽。然后大家重新入座,又聊了些家常。 白玉堂还是气不过,问蒋爷:“我跟你有什么仇,你把我翻下水,到底为什么?”蒋爷说:“五弟,你这话可就不讲理了。你想想你做的那些事,哪一件不狠,哪一件留情了,连说话都让人下不来台。就说今天,不是你先用篙把我打下水的吗?幸亏我会水,不然我就淹死了,怎么反倒你还恼我,我不是太冤了吗?”众人听了都笑了起来。丁二爷说:“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大家喝酒吃饭,吃完也该歇歇了。”说着,正要斟酒。 展爷连忙说:“二位贤弟别急,我有个主意。”说完,接过酒杯,斟了一杯,对玉堂说:“五弟,这事都因我而起,但也有缘由。今天当着各位兄长贤弟的面,我说句公道话,这事确实是五弟太傲了,才闹出这么多事。现在五弟既然愿意去开封府,不管出什么事,我展昭都和五弟荣辱与共。五弟要是信得过我,就把这杯酒喝了。”大家都称赞道:“展兄说得好,简单明了,痛快。”白玉堂接过酒一饮而尽,说:“展大哥,我跟你本来就没仇,是意气相投的好兄弟。确实是我年少无知,争强好胜。到了开封府,我自会承担一切,绝不让兄长受累。还有,我之前多次冒犯兄长,多谢兄长包容,我也敬兄长一杯,赔个不是。”说完,斟了一杯酒递过去。大家都说:“应该的。”展爷连忙接过,一饮而尽,又斟上一杯,说:“五弟既然不怪我,那五弟和蒋四兄也该对敬一杯。”蒋爷说:“对对对。”二人站起来,对敬了一杯。众人都非常高兴。然后大家重新入座,兆兰、兆蕙斟上酒,大家畅饮起来。又聊了些本地的趣事,还有到了开封府会是什么情况。 酒足饭饱后,外面已经准备好了行装。展爷进内屋向丁母请安告辞,临走留下一封给松江知府的谢柬,拜托丁家弟兄派人送去。丁大爷和丁二爷把他们送到庄外,看着五位英雄带着几个伴当,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很快就到了开封府。 第191章 锦毛鼠蒙恩受封 白玉堂听蒋平这么一说,脑袋里“嗡”的一下,恍然大悟,一拍大腿说道:“哎呀!多亏四哥提点,要不然我白玉堂这不就成了叛逆之人了嘛,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啦!展兄,你快拿刑具来。”展爷瞅着他,和声说道:“五弟,那就暂且委屈你一下啦。”接着扭头冲旁边的伴当喊道:“快把刑具拿过来。”没多大一会儿,不光刑具拿来了,连罪衣罪裙都有。众人七手八脚,立刻就把白玉堂打扮上了。这时候,卢方带着众人,王马张赵也都跟在后面呢。展爷先一步到书房,抬手掀起帘子,进去向包公回禀。 没一会儿,李才撩起帘子,扯着嗓子说道:“相爷请白义士。”就这一句话,把白玉堂说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里头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反倒没了主意。抬眼一瞧,见卢方在那儿直打手势,示意他赶紧屈膝。他磨磨蹭蹭地走到帘子前,弯着膝盖慢慢挪进去,嘴里还小声嘟囔着:“罪民白玉堂触犯了天条,求相爷笔下超生啊。”说完,“扑通”一声,趴在地上了。 包公满脸带笑地说道:“五义士别这样,本阁自有保奏的法子。”说完,扭头吩咐展爷,把白玉堂的刑具去掉,再换身衣服,还让人给看座。白玉堂哪敢坐呀,一个劲儿地推辞。包公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白玉堂一番,越看越欢喜,心里琢磨:这后生真是一表人才啊!白玉堂瞧着包公,心里头没来由地就生出一股敬畏之感,大气都不敢出。包公把事情的大概经过简单盘问了一下,白玉堂也没啥可推脱的,痛痛快快地就全应下了。 包公点了点头,说道:“圣上多次问本阁要五义士,可不是想加罪于你,那是求贤若渴啊。五义士只管放宽心,明天本阁一保奏,肯定有好处。” 卢方在外面把这些话听得真真切切,赶忙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白玉堂也紧跟着跪下了。卢方说道:“卑职等全仰仗相爷的大恩大德。明天圣上要是不怪罪,那可真是万幸;要是怪罪下来,卢方等情愿交还职衔来赎弟弟的罪,往后就安安分分做个老百姓,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包公笑着说:“卢校尉别这么说,都包在本阁身上,保管五义士没事。你们不知道,圣上现在一心想把国家治理好,就怕有贤能的人被埋没了,还常常训示本阁,让我仔细访查贤豪俊义之士,怎么会怪罪呢。只要你们以后能为国家出力报效,不辜负圣上的恩情就行。”说完,吩咐众人都起来,又对展爷说:“展护卫和公孙主簿,你二人替本阁好好招待五义士。”展爷和公孙先生一一领命,带着众人退了出来,到了公厅,大家各自就座。 蒋爷笑着问白玉堂:“五弟,你觉得相爷这人咋样?”白玉堂竖起大拇指,说道:“好一位为国为民的恩相!”蒋爷“嘿嘿”一笑,打趣道:“你现在也知道是恩相了。可见大哥真不愧是咱们的兄长,那眼力,真是门缝里瞧人——把人看扁不了,说个‘知遇之恩’,一点都不假。”这几句话说得白玉堂脸“唰”地一下就红到了耳根子,白了蒋平一眼,扭过头去,再也不吭声了。 旁边的公孙先生一看这情况,知道蒋爷在拿白玉堂开玩笑呢,就怕白玉堂年纪小脸皮薄,急眼了可不好,赶忙打圆场说:“今天我们虽说奉了相爷的命令款待五弟,可也算是提前给五弟贺喜啦。等明天保奏下来,我们还得喝五弟的喜酒呢。”白玉堂客气地说:“就怕小弟我命小福薄,消受不起皇恩。要是能平安无事,小弟也该备上酒,好好谢谢各位兄长。”徐庆大大咧咧地说:“别净说这些客气话了,大家也该喝一杯了。”赵虎也在一旁附和:“我正想说呢,三哥就先说了。还是三哥痛快。”说完,扭头冲伴当喊道:“快快摆桌子,端酒席。” 不一会儿,几个伴当进来,把桌椅摆放好,放上杯筷。展爷和公孙先生还想让白玉堂上坐,马汉和王朝赶紧拦住,说:“别忙,卢大哥在这儿呢,五弟哪能上坐呀?依我们看,还是卢大哥坐首座,剩下的按顺序坐,这样多痛快。”徐庆一拍大腿,赞同道:“好!还是王马二兄说得对。我就挨着赵四弟坐。”赵虎也乐呵地说:“三哥,咱哥俩就在这边坐,别管他们。来,来,先喝一杯。”说着,一个拿起酒壶,一个端起酒杯,两人就对饮起来。众人瞧着他俩这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也不再互相谦让,各自就座,一边喝酒,一边畅快地聊天,彼此都推心置腹,气氛别提多融洽了 。 酒足饭饱之后,公孙策回到自己屋里,开始写保奏的折子底稿。开头先写展护卫一个人去陷空岛,抓住了白玉堂,这可全是展昭的功劳;接着又说白玉堂做的那些事,虽然有些偷偷摸摸、小巧玲珑的感觉,但都是光明正大的事儿,恳请皇上开恩,赦免他的罪过,还给他封个官职,这样也能广开进贤之门啥的。写好后,拿去给包相看,包相看了没问题,公孙策就把它抄写清楚,准备第二天五更天的时候,呈给皇上御览。 第192章 韩二爷仗义救娃 到了第二天,包公派展爷、卢大爷、王爷、马爷陪着白玉堂入朝。白玉堂还是穿着罪衣罪裙,准备接受皇上召见。到了朝房,包公进去递折子。仁宗一看,龙颜大悦,马上召见包公。包公又悄悄地在皇上面前保奏了一番。天子随即传旨,派老伴伴陈林去告诉白玉堂,不用穿罪衣罪裙了,穿着平常衣服就行,然后带着他来引见。陈公公念着白玉堂杀郭安救自己的恩情,见到白玉堂后,还特意感谢了一番。接着,皇上就下了明发上谕,让白玉堂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这么一打扮,白玉堂更显得年轻帅气,精神抖擞了。等到天子临朝,陈公公带着白玉堂来到丹墀之上。仁宗瞧着白玉堂这一表人才的模样,又想起他做的那些事,心里真是喜欢得不得了,就按照包卿密奏的事儿,马上传旨:“加封展昭实授四品护卫之职。他空出来的四品护卫衔,就由白玉堂补上,和展昭一起在开封府任职,辅佐朝廷。”白玉堂到了这会儿,心也平了,气也和了,恭恭敬敬地俯首谢恩。下了丹墀,见到众人,大家纷纷过来道喜,卢方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 散朝之后,众人一起回到开封府。这时候,报录的人早就到了,大家都知道白五爷当上了护卫,个个都挺高兴。白玉堂换了官服,展爷带他到书房,向包公行礼参拜。包公又勉励了他好多话,还让公孙先生替白护卫写谢恩的折子,准备第二天早上进宫代他向皇上谢恩。等这些事儿都忙完了,白玉堂还真就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答谢这些知己好友。 这一天,群雄相聚。上面坐着卢方,左边是公孙先生,右边是展爷,这边是王马张,那边是赵徐蒋,白玉堂在下面陪着。大家敞开了喝酒,可卢爷却一脸愁容,闷闷不乐。王朝忍不住问道:“卢大哥,今天兄弟们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五弟还封了职,本该高兴才是,大哥怎么还愁眉苦脸的呢?”蒋平接话道:“大哥为啥不乐,小弟我心里清楚。”马汉好奇地问:“四弟,大哥到底为啥事儿发愁啊?”蒋平叹了口气说:“二哥你不知道,咱弟兄本来是五个人,如今四个人都有了官职,就差二哥没在这儿。大哥能不想念嘛。”蒋平这边说着,卢爷那边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白玉堂也低下头,心里不是滋味。众人一看这场景,一下子都安静下来,谁也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蒋平叹口气说:“大哥别愁了,这事儿本来就是我办的,明天我就去找二哥。”白玉堂连忙插嘴说:“小弟和四哥一起去。”卢方摆摆手说:“这倒不用。你刚受了皇恩,不能出远门。再说找你二哥又不是去私访办案,用得着去那么多人嘛?你四哥一个人去就行。”白玉堂点点头说:“那就听大哥的。”公孙先生和展爷又说了些宽心的话,卢方这才慢慢把愁眉展开,大家又开始划拳行令,热热闹闹地喝起酒来 。 第二天,蒋平向相爷说明情况,就去找韩彰了。他打扮成道士的模样,朝着丹凤岭翠云峰走去。 再说韩彰,自从扫完墓,打听到蒋平等人从平县已经出发了,他就离开灵佑寺,往杭州去了,打算去西湖游玩一番。有一天,他来到仁和县,天色已经晚了,就在镇上找了家客店住下。吃完晚饭,刚想休息,忽然听到隔壁房间有小孩的哭声,还有个山西人在那儿唠唠叨叨的,也听不清说啥,心里就犯起了嘀咕。实在忍不住,就走出房间,来到隔壁,悄悄地往屋里瞧。只见那山西人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地打那小孩,还一个劲儿地让小孩叫他父亲,可那小孩偏偏就是不肯叫。 韩二爷看着,心里直纳闷,又瞧着那小孩被打得可怜巴巴的,实在不忍心,就迈步走进屋里,劝道:“朋友,这是干啥呀?他一个小孩子,哪经得起你这么打呀?”那山西人操着口音说:“克(客)官,你不晓得。这怀(坏)小娃娃是哦(我)在路上花了五两银子买来当干儿子的。一炉(路)上又是哄着他迟(吃),又是哄着他哈(喝),他就只肯叫我大收(叔)。哦就跟他说:‘你别叫我大收,叫我乐子。大收和乐子没啥坟(分)别。’可谁知道这娃娃到了店里,不但不叫我乐子,连大收也不叫了。”韩爷听了,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再看那小孩,眉清目秀的,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好像盼着自己能救他似的,心里就更不忍了,赶忙说道:“人生各有缘分。我看这小孩子挺招人稀罕的。你要是把他转卖给我,我就把原价还给你。”那山西人一听,眼睛都亮了,忙说:“既然这样,你稍微给点利息,哦就卖给克官。”韩二爷说:“这也不是啥大事儿。”说着就伸手到兜肚里,摸出一锭五六两的银子,还有一块不到二两的碎银子,托在手上说:“这是五两一锭的,再添上这块当利息,你看咋样?”那山西人盯着银子,眼睛里直冒光,说道:“求(就)是折(这)样罢!哦没了娃娃拖累,还得赶路呢。咱们银货两讫,各无反悔。”说完,他把小孩领过来交给韩爷,韩爷也把银子递了过去。这山西人接过银子,头也不回,大摇大摆地出了店门。 韩爷心里反倒犯起了嘀咕。就听小孩子说:“便宜他了,不过也难为他了。”韩爷好奇地问:“这话啥意思?”小孩子反问:“请问伯伯,您住哪儿啊?”韩爷说:“就在隔壁房间。”小孩子说:“既然这样,咱们到那边再慢慢说。”韩爷见这小孩子说话机灵,心里喜欢得不行,拉着他的手就来到自己屋里。先问他想吃啥,小孩子说:“路上已经吃过了,啥也不想吃。”韩爷又给他倒了半杯茶,让他喝了,这才慢慢问道:“你叫啥名字?家在哪儿?为啥被卖给那山西人当儿子啊?”小孩子还没说话,眼泪就先下来了,抽抽搭搭地说:“伯伯您听我说,我姓邓叫九如,家在平县邓家洼。我爹去世后,就我和母亲两个人过日子。我有个二舅叫武平安,这人特别不老实。有一天,他背来一个人,住在我们家,说是他的仇人,要拿这人给我大舅活活祭灵。没想到这人是开封府包相爷的侄儿,我母亲偷偷把他放了,还让我去找二舅,趁着空当,我母亲就上吊自尽了。”说到这儿,小孩子放声大哭起来。韩爷听了,心里也一阵难过,好言好语地安慰了他半天,又问后来咋样了。邓九如接着说:“因为我二舅干的那些事儿太无法无天了,我们又住在山里,也没报官,就用棺材把母亲装殓了,第二天找了几个无赖帮忙,抬到山洼里埋了。我当时太想母亲了,就跟二舅哭,哪知道二舅不但不同情我,还对我又打又骂,我被他踢打一顿后,就晕过去了,也不知道后来咋回事。等我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在那个人——就是刚才那个山西人身上了。一路上多亏他照顾我吃喝,到了这个店,这就是难为他的地方。说便宜他呢,是因为他哪花了五两银子啊,他就是在山洼里把我捡去的,折磨我让我叫他父亲,也就是想把我转卖出去。幸亏伯伯您搭救,白白让他骗去了银子。”韩爷听了,这才知道这孩子就是邓九如。见他这么聪明伶俐,心里既高兴又感慨。当初在灵佑寺的时候,听得不太清楚,现在听九如这么一说,心里就全明白了。 九如接着问道:“请问伯伯您贵姓啊?为啥来旅店?这是要去哪儿啊?”韩爷说:“我姓韩名彰,要去杭州办点公事。只是路上带着你不方便,等明天我把你安置在一个妥当的地方,等我回来,再带你去东京。”九如乖巧地说:“全听韩伯伯安排。只要能让小侄不四处漂泊,那伯伯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说着,眼泪又掉下来了。韩爷听了,心里一阵发酸,赶忙说:“贤侄别担心,放宽心。”又说了好多安慰的话,哄着他睡着了,自己也和衣躺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韩爷结了饭钱,带着九如出了店门。他想着九如小孩子爱吃点心,就往街头瞧了瞧,见路西有个汤圆铺,就拉着九如进去,找了个座位坐下,喊道:“来一碗汤圆。”只见一个老者端来一碗汤圆,还带着四碟点心,有糖耳朵、蜜麻花、蜂糕啥的,放在桌上。这老者手里拿着空盘子,也不走,就直勾勾地盯着九如看。看了好半天,叹了口气,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韩二爷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老人家,你为啥盯着我侄儿看?难道你认识他?”那老者说:“小老儿不认识,只是这位小相公长得有点像……”韩爷忙问:“像谁啊?”那老者却不说话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韩爷更纳闷了,赶紧追问:“到底像谁啊?你快说呀。”老者擦了擦眼泪,说:“军官爷要是不怪我,我就说了。我大半辈子都没孩子,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儿子,长到六岁的时候,我老伴去世了,留下这孩子,后来孩子想娘,也没了。今天看到小相公这模样,太像我那……”说到这儿,又说不下去了。 韩爷听了,心里琢磨:这老头看着挺老实的,又老来想孩子,要是把九如留在这儿,他肯定会疼孩子,九如也不至于吃苦。想好了,就问:“老丈,您贵姓啊?”老者回答:“小老儿姓张,是嘉兴府人,在这儿开汤圆铺好多年了。铺里人不多,就一个伙计管火,其他的事儿都是我自己干。”韩爷说:“原来是这样,我跟你说,他姓邓叫九如,是我侄儿。我现在要去杭州办点公事,带着他不方便。我想把侄儿寄住在这儿,老丈你愿意不?”张老儿一听,笑得眼睛都眯成缝了,忙说:“军官爷要是有公事,就把小相公留在这儿,您尽管放心,我肯定会好好照顾他的。”韩爷又问九如:“侄儿,你觉得咋样?我到了杭州,办完公事就来接你。”九如懂事地说:“伯伯既然这么安排,就这样吧,您还问我干啥。”韩爷听了,知道他愿意,再看那老者高兴得不行,心里也踏实了。 第193章 韩爷打赏 这可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事情就这么顺顺利利地说定了。韩爷也没想到会这么爽快,伸手到兜里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递给老者说:“老丈,这是点小意思,就当我侄儿的茶饭钱,您收下吧。” 北松中期,一两银子价值在600元-1300元(或1000-1800元)之间,五两银子则相当于3000-6500元(或5000-9000元)。这算是一笔不大不小的收入了。 张老儿哪里肯收,双手直摆,说道:“使不得使不得,这么个小娃娃,能吃多少,怎么能要您的钱呢。”韩爷见他推辞,硬把银子塞到他手里,说:“老丈,您就别客气了,这孩子就麻烦您多费心照顾了。”张老儿推辞不过,只好把银子收下,千恩万谢的。 韩爷又叮嘱了九如几句,让他听张爷爷的话,别调皮捣蛋。九如懂事地点点头,说:“伯伯您放心去吧,我会乖乖的。”韩爷这才放心地转身离开,踏上了去杭州的路。 张老儿把九如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子一样疼爱,九如在汤圆铺里也过得安稳自在。每天看着张老儿忙里忙外,九如还会帮忙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端端盘子,擦擦桌子啥的。张老儿看着这孩子这么懂事,心里更是喜欢得不得了。 张老儿六十上下的年纪,身材清瘦,脊背微微有些佝偻,像是被岁月压弯了脊梁 。他那一头稀疏的白发,像是覆盖了一层薄霜,在阳光下闪烁着银白的光泽。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犹如一颗饱经沧桑的老树皮,每一道褶皱里都藏着岁月的故事。 他的眼睛不大,眼角布满了鱼尾纹,可眼神却十分温和慈祥,犹如一汪平静的湖水,透着和善与温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了两条弯弯的缝,让人看着就觉得亲切。 平日里,他总是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粗布长衫,虽然款式陈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褶皱。腰间系着一条深蓝色的布带,布带上还挂着一块有些磨损的玉佩,那或许是他年轻时留下的物件,承载着他往昔的回忆。 张老儿的双手粗糙干裂,布满了老茧,那是多年辛苦劳作的痕迹。手指关节微微凸起,像是历经风雨侵蚀的老树枝。但就是这双并不美观的手,却能做出香甜可口的汤圆和美味的点心,给来往的客人带来温暖的慰藉。 他为人憨厚老实,话语不多,总是默默地忙碌着。对待每一位客人都热情周到,脸上总是挂着谦逊的笑容。在他的汤圆铺里,充满了浓浓的烟火气,而他就像这烟火人间里最温暖的一束光,温暖着每一个进店的人。 再说韩爷,一路风餐露宿,终于到了杭州。他在杭州办完了公事,心里一直惦记着寄住在汤圆铺的九如,一刻也没多停留,马上就往回赶。这一路上,韩爷归心似箭,就盼着能早点见到九如,把他接到身边。 等韩爷回到仁和县,径直就来到了汤圆铺。远远地就看见九如在铺子里帮忙,小家伙长高了点,也更精神了。九如一抬头,瞧见韩爷回来了,高兴得眼睛都亮了,大喊一声:“韩伯伯!”就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飞奔过来。韩爷一把抱住九如,心里暖烘烘的。张老儿听到动静,也从里屋出来,见韩爷回来了,满脸笑容地迎上去说:“军官爷,您可算回来了,这孩子天天念叨着您呢。”韩爷感激地说:“这段时间多亏您照顾这孩子了,老丈您受累了。” 韩爷从怀里掏出一些银子,递给张老儿说:“老丈,这是给您的辛苦钱,您一定得收下。”张老儿说啥也不肯要,韩爷好说歹说,他才勉强收下。韩爷带着九如告别了张老儿,继续踏上了行程。他打算带着九如去东京,让这孩子能有个更好的归宿。一路上,韩爷和九如相依为命,虽说旅途辛苦,但也充满了温暖。九如对韩爷也越发依赖,韩爷也把九如当成了自己的亲侄子一样疼爱。他们这一老一少,在江湖上留下了一段温暖人心的故事 ,而他们的旅程还在继续,不知道未来还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和事,又会发生怎样精彩的故事呢。 第194章 韩爷托付离仁和县,包兴失马到太岁庄 张老瞅着韩爷递过来的一锭银子,忙不迭地摆着手,脸上满是诚恳:“军官爷,您这可太客气了。小相公在这儿,一天也花不了几个钱,哪用得着这么多银子呢。您要是怕小相公受委屈,留下点零碎银子也就够了。”韩爷笑着摆摆手,语气坚定:“老丈,您就别推辞了。您要是推辞,可就显得这银子给少了。”张老听韩爷这么说,只好点点头,双手接过银子,嘴里还念叨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韩爷又扭头看向九如,神色关切地叮嘱:“侄儿,你就安心在这儿,我办完公事马上就回来。”九如懂事地点点头,脸上带着几分超出年龄的沉稳:“伯父,您放心去料理公事吧。我在这儿和张老伯作伴,不会有事的。”韩爷瞧着九如这大方懂事的模样,心里满是欣慰。不光韩二爷放心,张老听到邓九如喊他“张老伯”,更是乐得合不拢嘴,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忙不迭地说:“不敢当,不敢当!军官爷您尽管放心。小相公交给我,我肯定会多操心的,您就别叮嘱啦。” 韩爷抬手拱了拱手,算是道别。九如也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韩爷这才转身出了汤圆铺,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张望,眼里满是不舍。之后,韩爷便朝着杭州的方向大步走去,邓九如就在汤圆铺里安下身来,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包兴,自从奉了包公的命令,护送方善和玉芝小姐到合肥县小包村,把所有事情都办得妥妥当当。他先到太老爷、太老夫人面前请安辞行,两位老人赏了他五十两银子;又到大老爷、大夫人跟前请安告辞,也得了三十两赏银;接着又去二老爷、二夫人那儿请安告别,二老爷二夫人无奈之下,赏了五两银子。最后,包兴还到宁老先生那里禀明要离开的事儿。 之后,包兴便吩咐伴当把鞍马准备好,把行李牢牢捆扎妥当,离开了合肥县,一路缓缓前行。 这一日,包兴路过一个村庄。只见这里树木茂密,房屋高大,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凶险气息。包兴暗自琢磨:“这到底是甚么人家,竟然有这么气派的楼阁大厦?看这情形,既不像是世代显贵的家族,也不像是退居乡里的官员,到底是何方神圣呢?”正想着呢,冷不防“咕咚”一声巨响,像是放了一枪。包兴坐下的马最怕这种响声,“嗖”的一下往前猛地一蹿。包兴毫无防备,身体一下子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地从马上摔了下来。那匹马撒开蹄子,咆哮着冲进了村子里。好在包兴没摔着,伴当赶紧下马,把他搀扶起来。包兴拍了拍身上的土,说道:“没事儿,没摔着。你赶紧进村子里,把马追回来。我在这儿看着行李。”伴当领命,快步走进村子。 没过多久,伴当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脸上满是惊慌:“不得了,不得了!这家人太不讲理了!”包兴忙问:“怎么回事?”伴当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我追进村子里,看见一个人肩膀上扛着一杆枪,手里还牵着咱们的马。我上前跟他要马,他眼睛一瞪,凶巴巴地说:‘你这家伙太可恶了!我正好好地打着树头鸟呢,你的马一来,把我的鸟都给惊飞了。你还敢来要马!要是想要马,就得还我满树的鸟儿,等我打完了,就把马还给你。’我还以为他是开玩笑呢,就上前陪着笑脸,好言好语地求他:‘这匹马是我主人骑的,因为听见枪响害怕,所以才受惊跑了,把我主人都甩下来了,这才跑进贵庄。大爷您别开玩笑了,还请把马还给我们,真是拜托了!’哪知道那个人根本不讲理,大声说:‘什么拜托不拜托,我才不管呢。你打听打听,在我太岁庄,有能轻易过去的吗?你回去告诉你主人,要是想要这匹马,就拿五十两银子来赎。’说完,他就把马拉进院子里了。您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呢?” 包兴听了,也觉得又气又恼,便问:“这儿归哪个地方管啊?”伴当挠了挠头,说:“我也不知道。”包兴皱了皱眉头,说:“先打听清楚了,再想办法。”说完,伴当牵着行李马匹在前面先走,包兴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没走多远,伴当回来报告:“我刚问清楚了。这儿是仁和县的地界,离县衙有四里地。县官叫金必正。” 你知道这位县官是谁吗?他就是颜查散的好朋友。服丧期满后,他去吏部听候选官,被选到这儿做知县。他早就查访到这一带有这样的恶霸,一直想整治他们,可无奈下面的吏役弄虚作假、欺上瞒下,所以一直没能成功。没想到今天包兴因为丢了马,特意来拜访他。 第195章 包兴县衙遇金令,酒楼之中巧相逢 包兴暂时骑上伴当的马,让伴当牵着驮着行李的马,在后面慢慢跟着,一起来到县衙求见。果然,走了三里多路,就到了一个市镇。虽说这儿不算特别繁华,但也挺热闹的。只见路东的巷子里,路南就是县衙。包兴一勒马,进了巷口,到了县衙前下了马。早有当值的差役看到有人在县衙前下马,赶忙迎了上去。两人说了几句话,就见那差役喊人来接马,然后恭恭敬敬地把包兴让了进去,先让他在科房里稍坐,自己则急忙进去回禀。 没过一会儿,包兴就被请到书房相见。只见这位县官三十来岁,见到包兴,先是为没能亲自迎接道歉,然后两人各自就座。仆人献上茶后,包兴便把路过太岁庄丢了马,庄里的人勒索不还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金县令听了,连忙赔罪:“本县刚接任不久,地方上竟然有这样的恶霸,欺负上级派来的公差,这实在是下官的罪过。”说完,作了一个揖。包兴赶紧还礼。金县令急忙叫来书吏,派他骑快马去要马。书吏答应一声,退了下去。金县令又跟包兴说起颜查散是他的好朋友。包兴一听,说道:“原来是这样。颜相公可是相爷的得意门生。现在虽然在翰林院任职,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升职了。”金县令一听,又拜托包兴帮他寄一封信给颜查散,包兴一一答应下来。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书吏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还悄悄把金县令叫出去说话。金县令只好暂时向包兴告罪,起身离开。过了一会儿,金县令回来了,没等包兴再问,就主动说道:“我已经派人去了。但我担心到了那儿会有些耽搁,耽误了您的公事,那下官可就担待不起了。现在我已经吩咐下去,把我自己骑的马备好,您先骑着去。等把您的马要回来,我再派人给您送去。”说完,只见差役已经把马牵了进来,请包兴过目。包兴一看,这匹马比自己原来骑的强多了,而且鞍子和毡垫都崭新发亮,便说道:“既然贵县这么好意,我实在不好推辞。只是太岁庄在贵县的地盘上,还容留着恶霸,这恐怕对太爷您的官声不太好。”金县令听了,连连点头称是,说道:“多谢您的指教,下官一定会想办法整治的。还请您到了开封,在相爷面前替下官美言几句。”包兴满口答应。 这时,又有差役进来报告:“跟老爷您来的伴当,牵着行李垛子,现在在衙门外。”包兴站起身来,向金县令告辞。差役把马牵到二堂之上。金县令一直把包兴送到仪门,包兴连忙拦住,不让他再往外送。 到了二堂之上,包兴的伴当接过马。出了县衙,包兴就骑上了马。后面伴当拉着驮行李的马。刚出巷口,伴当快走几步,赶上包兴,说道:“这儿是个很热闹的镇子。从一大早到现在,您不饿吗?”包兴摸了摸肚子,说:“我也觉得有点饿了。咱们就在这儿找个饭铺吃点东西吧。”伴当说:“往北走,路西边的会仙楼不错。”包兴说:“既然这样,咱们就去那儿。” 没一会儿,他们就到了酒楼门前。包兴下了马,伴当接过马去拴好。伴当不上楼,就在门前的小桌旁吃饭。包兴独自走上楼,一眼就看到靠门的一张桌子空着,便走过去坐下。他抬头一看,只见那边靠窗的位置,有两个人坐在那儿,一看就气度不凡。一个人长着碧绿色的眼睛,紫色的胡须,另一个则是年轻英俊,气质高雅,让人看了好生羡慕。 你知道这两个人是谁吗?那个碧眼紫髯的,就是北侠,复姓欧阳,名春,因为长着一部紫巍巍的长须,大家都称他为紫髯伯。那个年轻英俊的,是双侠中的大官人丁兆兰,他奉母亲的命令,来给南侠展爷修理房屋,准备来年办喜事。丁大官人和北侠以前只是听说过彼此的名声,一直没见过面,没想到在途中相遇,现在两人相约在这酒楼里喝酒。 包兴正看着呢,堂倌走了过来,问他要点什么酒菜,包兴点好后,堂倌就下去传菜了。这时,又上来了主仆二人。那位相公二十岁左右,老仆人大概有五十多岁,他们在那两人对面坐了下来。因为出门在外,也顾不上那么多礼节,就叫老仆人在旁边坐下了。不一会儿,堂倌把酒端了上来,包兴便慢慢地喝着酒。 第196章 倪生仗义解纷争,包兴得遇邓九如 忽然,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上来一个人,还带着一个小孩。只见小孩眼泪汪汪的,那汉子却怒气冲冲,就在包兴坐的桌子斜对面坐了下来。小孩也不坐下,站在那儿抹眼泪。包兴看在眼里,既觉得心疼,又感到纳闷。这时,楼梯又响了,上来一个老头儿,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汉子,立刻快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诉道:“求大叔千万别生气。小老儿虽然欠了您的银子,但一定会慢慢还清的,一分钱都不敢少。只是这孩子,大叔您可不能带走啊。他年纪还小,不懂事,也干不了什么活儿,您带他去有什么用呢?” 那汉子坐在那儿,昂首挺胸,理都不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把这孩子带走,当个人质。等你把账还清了,再来把他领回去。”老头儿一听,急得不行,说道:“这孩子不是我的亲戚,是一个客人寄放在我店里的侄儿。要是那位客人回来,我拿什么还他的侄儿啊?求大叔您高抬贵手,让我把这孩子领回去吧。您宽限我三天,我把店里的东西卖了,就把银子还给您。”说完,不停地磕头。只见那汉子眼睛一瞪,恶狠狠地说:“我可没那么多耐心!你爱怎么卖就怎么卖,等三天后,到庄里来赎这孩子。” 这时,只见那边的老仆人走了过来,对着那汉子说道:“这位客官,我家相公想跟您请教一下。”那汉子眼皮都没抬,不耐烦地说:“你家相公是谁?我跟他又不认识,找我干什么?”正说着,一位相公已经走到了面前,客气地说道:“尊公请了。学生姓倪,名叫继祖。您和老丈是为了什么事儿呢?还请您说一说。”那汉子哼了一声,说道:“他欠了我家主人的银子,一直没还。我现在要把这孩子带走,去见我们庄主,当个人质。相公,你少管闲事。”倪继祖说:“这么说,您是替主人来讨债的了。那不知道老丈欠您庄主多少银子呢?”那汉子说:“他原来借了五两银子,三年都没还,每年利息五两,一共欠了二十两银子。”老头儿连忙说道:“小老儿还过二两银子,怎么会欠这么多呢?”那汉子蛮横地说:“就算你还过二两,利息还是照算。你没听说过‘归本不抽利’吗?” 就这一句话,立刻惹恼了旁边的两位英雄豪杰。丁兆兰和欧阳春大步走了过来,丁兆兰大声问道:“除了还过的,他还欠你多少?”那汉子说:“还欠十八两。” 倪继祖见他们两人满脸怒气,生怕事情闹大,赶忙拦住说:“这点小事,二位兄台别跟他计较。”说完,回头对老仆说:“倪忠,去拿十八两银子来。”只见老仆走到那边桌子前,打开包袱,拿出银子,连整带碎的,差不多有十八两,递给了相公。倪继祖接过银子,刚要递给那个恶奴,丁兆兰却突然说道:“等一下。当初借银子的时候,有借据吗?”恶奴说:“有。在这儿呢。”说着,从怀里掏出借据,递给了倪继祖。倪继祖把银子交给他,那人接过银子,下楼去了。 这时,包兴见相公替老丈还了银子,料想恶奴不会再带走小孩,赶忙走过去,把小孩带到自己桌上,哄着他吃点心去了。 这边,老头儿站起身来,又要给倪继祖磕头。倪继祖连忙把他搀扶起来,问道:“老丈您贵姓?”老头儿说:“小老儿姓张,在这个镇上开了个汤圆铺。三年前,我借了太岁庄马二员外五两银子,是托这个人介绍的,他叫马禄。当初没几个月我就还了他二两,谁知道他还按五两算利息,硬生生地骗了我好多钱,还连累相公您花了冤枉钱,小老儿真是无以为报啊。请问相公您要去哪儿呢?”倪继祖说:“这点小事,不值一提。学生我本来是要去东京,准备明年的科举考试,路过这儿吃点东西,没想到碰到了这件事。这也是机缘巧合罢了。” 这时,丁兆兰也说道:“老丈,您不喝点酒吗?相公既然花了银子,难道我们连个东也不请吗?”说完,大家互相拱手,说了声“请”,各自回到座位上。张老儿已经看到邓九如在包兴那边吃点心了,心里也踏实了,便在这边和欧阳春、丁兆兰三人坐了下来。 丁大爷一边喝酒,一边向张老儿打听太岁庄的情况。张老儿便把马刚如何倚仗总管马朝贤的势力,横行霸道、无恶不作,甚至常常有造反的心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丁大爷听得很认真,不停地追问,可北侠欧阳春却好像毫不关心,坐在那儿一声不吭,就像没听见一样。 这时,倪继祖主仆已经吃完了饭,结了账,又过来跟北侠二人客气了一番,说大家各吃各的,不用互相打扰。彼此拱手告别后,倪继祖主仆便下楼去了。 这边,张老儿也向丁兆兰和欧阳春告辞,朝着包兴这张桌子走来。其实,包兴早就问清楚了邓九如的身世,心里高兴得像开了花一样,暗自想道:“我临走的时候,三公子再三叮嘱我,让我在邓家洼打听邓九如的下落,一定要把他带到京城去,可我怎么找都找不到。没想到却在这儿碰上了。要不是丢了马,也不会来到这儿。看来凡事都是有定数的。”正想着呢,张老走了过来向他道谢。包兴连忙让座,两人一起吃完了饭,结了账下了楼,跟着张老来到了汤圆铺。包兴悄悄地把自己的来历告诉了张老,然后说:“现在我要把邓九如带到开封去。我想请老人家您也一起去,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欲知张老儿会说些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197章 包兴谋划带九如赴京,张老儿欣喜应同行 包兴在汤圆铺里,目光温和地看着张老儿,开口问道:“老丈,您这汤圆铺一年下来,能有多少收入啊?”张老儿微微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几分朴实的笑意,说道:“除去买食材、雇伙计的开销,要是年头好,一年能剩下个四五十吊钱,也就够勉强维持生计啦。” 包兴微微点头,接着说道:“老丈,我倒是有个主意。您不如跟着邓九如一起去东京,等见了三公子,邓九如肯定会成为我家公子的义子。到时候,您就帮忙照看他,也能吃上一口安稳饭,您觉得咋样?”张老儿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脸上满是惊喜,激动得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说道:“这敢情好啊!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儿。” 接着,张老儿又把韩爷把邓九如寄住在这儿的事儿,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感慨道:“韩爷留下五两银子后,我手头暂时宽裕了些,就进了一口袋面,没想到被那恶奴马禄瞧见了,他立刻就上门来讨债。我怎么也想不到,能有这样的奇遇。”包兴听了,连连点头称是,心里暗自思忖:“原来韩爷也来过这儿了。” 他眼珠一转,又有了新的想法,便对张老儿说:“老丈,您先收拾收拾行李,准备一下。我去县里一趟,很快就回来。”说完,包兴转身出了汤圆铺,翻身上马,带着伴当,一路朝着县衙奔去。 这边张老儿赶忙和伙计商量铺子的事儿,两人决定把生意分成两股,一个出本钱,一个出劳力,年底一起算账,这样倒也公平合理。张老儿把自己多年的积蓄收拾妥当,正忙活着,不多时,就见包兴带着四名衙役,赶着一辆车回来了。 包兴从车上拿下一个包袱,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崭新的小孩衣服,大衫、衬衫一应俱全,这些都是金公子小时候的衣服。因为包兴说邓九如是三公子的义儿,金县令哪敢不尽心呢?何况还有太岁庄扣马这档子事儿,金县令更希望包兴能在包公面前替他美言几句。 当下,众人立刻给邓九如换上新衣服。这一打扮,邓九如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他显得更加粉妆玉琢,齿白唇红,可爱极了。张老儿在一旁看着,高兴得手舞足蹈,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花。 伙计帮忙把行李装好,然后让九如在车里坐好,张老儿则守在车边。临出发前,张老儿还不放心地再三叮嘱伙计:“要是韩二爷来了,你就跟他说,我们在开封府等着他。” 包兴骑着马走在前面,伴当跟在后面,还有衙役护送,一行人浩浩荡荡,威风凛凛,热热闹闹地朝着开封进发了。 且说欧阳爷和丁大爷在会仙楼上喝酒。张老儿走后,丁大爷放下酒杯,神色认真地向北侠说道:“欧阳兄,方才咱们亲眼瞧见那恶奴的嚣张模样,又听说了马刚的种种恶行,您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北侠欧阳春不紧不慢地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神色平静地说:“贤弟,咱们还是只管喝酒,别去管别人的闲事。” 丁大爷听了,心里暗自嘀咕:“早就听说北侠武艺高强,为人豪爽侠义,可今天听他这口气,怎么对这些事儿这么不上心呢?或许是他还不了解我的心思,毕竟咱们才刚认识,说话含糊一点也有可能。我干脆把话挑明了,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主意已定,丁大爷又开口说道:“像咱们这样行侠仗义之人,就应该济困扶危,除暴安良。依小弟之见,不如把马刚除掉,为民除害,这才是正理。”北侠听了,连忙摆手,神色警惕地说:“贤弟,可别这么说。没听说隔墙有耳吗?要是走漏了风声,可就麻烦了。贤弟,你是不是喝多了?” 丁大爷听北侠这么说,心里暗暗冷笑:“好一个北侠,怎么胆小成这样?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可惜我身边没带利刃,要是有刀,今晚就能除掉马刚,让他见识见识我双侠的厉害。” 他眼珠子一转,又有了新主意,心里想着:“今晚我何不跟他住在一起,等他睡熟了,我偷偷拿走他的刀去行事。等成功了,回来再好好奚落他一番,那才叫痛快呢!” 想到这儿,丁大爷故意装作喝多了的样子,打着酒嗝说:“哎呀,小弟我实在不胜酒力,有点醉了。欧阳兄,您还不用饭吗?”北侠笑着说:“我早就饿了,这不一直陪着贤弟你嘛。”丁大爷心里不屑地想:“我才不用你陪呢!” 于是,丁大爷回头喊来堂倌,点了饭菜和点心。没过多久,堂倌就把饭菜端了上来,两人吃完后,结了账下了楼。此时,太阳刚到头顶,正是正午时分。 丁大爷继续装醉,脚步踉跄地说:“小弟今天实在走不动了,想在这儿住一晚。欧阳兄,您意下如何?”北侠爽快地说:“我早就仰慕贤弟,一直没机会见面,今天好不容易相遇,哪能这么快就分开呢?理应多相处几天才是,我一切听贤弟的安排。” 丁大爷听了,心里暗自得意,心想:“我才不想和你多待呢,不过是想借你的刀一用罢了。”两人正走着,来到一座庙宇前。他们走进庙里,看到一个跛足道人,便跟他说想借住一晚,明天会奉上香火钱。道人连忙点头答应,带着他们来到一个小院,小院里有三间小房,十分僻静。两人看了,都觉得很满意,说道:“甚好,甚好。” 他们放下行李,北侠把宝刀连皮鞘一起挂在小墙上。丁大爷的目光立刻被那把宝刀吸引住了,暗暗记在心里。随后,两人便在屋里坐下,面对面闲聊起来。 丁大爷心里琢磨着:“刚才在酒楼上,人多嘴杂,他可能有所顾虑,不肯说实话。现在在这庙里,又这么安静,我再试探他一次,看看他到底是真胆小还是另有打算。” 于是,丁大爷又提起马刚的恶行,以及他心怀造反的心思,说道:“欧阳兄,您要是能除掉马刚,那不仅是为民除害,更是为国家除了一害,这可是一件大好事啊!”北侠听了,笑着说:“贤弟,话虽如此,可马刚既然有造反的心思,他肯定会处处防备。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咱们可不能莽撞行事。要是计划不周密,反而会坏事。” 丁大爷听了,心里更加不耐烦,暗自想道:“他这分明就是胆小怕事,还找这些借口来扫我的兴。别管他了,等晚上没人了,我让他见识见识我的本事。” 到了晚饭时间,瘸道人端来几碗素菜、馒头和米饭。两人在灯下匆匆吃完,道人便把碗筷撤了下去。饭后,两人也没再互相客套。丁大爷因为瞧不起北侠,对他的态度也变得冷淡起来,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 更让丁大爷生气的是,北侠吃饱喝足后,没一会儿就开始哈欠连天,一副困得不行的样子。丁大爷看了,心里更加不屑,暗自骂道:“就他这样的酒囊饭袋,也敢称‘侠’?真是可笑!”嘴上却顺着说:“欧阳兄既然这么困,不如先休息吧。”北侠也不客气,说道:“贤弟要是不介意,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便枕着包裹,躺下睡了。 没过多久,北侠就鼾声如雷。丁大爷看着他,暗自冷笑,心想:“你就好好睡吧,等我事成归来,看你还有什么脸面见我。”于是,丁大爷盘膝坐在床上,闭目养神,实则在心里盘算着晚上的行动。 第198章 丁大爷盗刀行侠义 等到二更时分,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丁大爷轻手轻脚地起身,小心翼翼地把大衫脱下来。他还没走出屋子,就先施展了一手绝技,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了北侠挂在墙上的宝刀,然后把刀背在身后。 这时,北侠的鼾声愈发响亮,仿佛整个屋子都在微微震动。丁大爷听着这鼾声,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心里想着:“这个没用的家伙,睡得这么死,等我完成任务回来,看他怎么说。” 丁大爷轻轻推开屋门,像一只敏捷的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越过墙头,朝着太岁庄飞奔而去。毕竟只有一二里路,没过多久他就到了。丁大爷抬头看了看,只见太岁庄的墙垣高耸,足有两人多高。但这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纵身一跃,便轻松地跃上了墙头。 仔细一看,原来这是外围墙,里面还有一道院墙。丁大爷轻轻落下,又飞身跃上了里面的院墙。这道院墙是用瓦片摆成的古老钱形状,丁大爷小心翼翼地在上面窄步前行。走着走着,他来到了耳房旁边,耳房离院墙很近。丁大爷心想,从房上进去会更方便,于是他双手扳住耳房的边砖,刚要纵身往上跳,突然感觉脚下一滑。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踩着的那块砖已经松动了,如果一抬脚,这块砖肯定会掉下去。 丁大爷心里暗叫不好,心想:“这块砖要是掉下去,肯定会发出声响,到时候惊动了庄里的人,可就麻烦了。要是现在松手,又来不及了。”他急中生智,用脚尖轻轻地碾动,慢慢地把那块砖稳住了。这才双手用力,身体向上一长,顺利地爬上了耳房。接着,他又来到了大房,在后坡上稍微喘了口气。 丁大爷趴在房檐下,静静地观察着屋里的动静。只见屋里仆妇丫环来来往往,有的端着酒,有的拿着菜,互相呼喊着。丁大爷趁她们不注意,悄悄地爬到了前坡,趴在房檐上偷听。 只听到屋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众姬妾们娇声软语,争着献媚:“千岁爷,您怎么喝了捏捏红的酒,不喝我们挨挨酥的酒呀?奴婢可不依呢。”接着,又听到一个男子的哈哈大笑声:“你们放心!你们八个人的酒,孤家挨个都要喝一杯。不过,你们得慢点喝,孤家可喝不惯急酒。” 丁大爷听了,心中大怒,暗自骂道:“怪不得张老儿说他有造反之心,果然如此,他竟然敢称孤道寡!这样的人不除掉,还等何时?”他想着,便用倒垂势,双手紧紧把住椽头,身体贴在前檐下,然后用双手捏住椽头,双脚用力一撑,凌空换步,来到了檐柱旁。他用脚蹬住柱子,双手一松,身子顺势向下一滑,便抱住了大柱。紧接着,他两腿一抽,盘在柱子上,头朝下,脚朝上,像一条灵活的蛇一样,“哧哧哧”地顺流而下,双手稳稳地扶在了地上。 丁大爷站起身来,左右看了看,发现此时周围没人,便隔着帘子往里偷看。只见上面坐着一个人,年纪大约三十出头,众姬妾围在他身边,他正满嘴胡言乱语。丁大爷一见,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伸手就要拔刀。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背后的宝刀竟然不知何时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空空的皮鞘。 丁大爷猛然想起,刚才要上耳房的时候,脚下一滑,身体往前一栽,难道是那时候把刀甩出去了?他心中懊悔不已,现在自己身处廊下,手无寸铁,很难再继续行动。而且屋里灯光通明,他再待下去很容易被发现。于是,丁大爷只好悄悄退下。他看到迎面有一块太湖石,便赶紧躲到了石头后面,偷偷地观察着屋里的动静。 这时,厅上突然安静了下来。只见众姬妾们一个一个从帘子下面爬了出来,紧接着便传来一阵惊慌的呼喊声:“了不得了!千岁爷的头被妖精取去了!”一时间,整个大厅乱成了一团,众人纷纷叫嚷着,四处奔走。 丁大爷在石头后面听得清清楚楚,心里暗自嘀咕:“这个妖精还挺有意思。我也没必要在这儿待着了,先回庙里再做打算。”想罢,他从石头后面绕出来,来到墙边,纵身一跃,轻松地出了院墙。接着,他又纵身跃上了外围墙,轻轻地跳了下去。 丁大爷脚刚着地,突然听到一阵风声,他连忙侧身一闪,只见一个大汉挥舞着一根木棍,朝着他狠狠地砸了过来。丁大爷反应极快,连续闪过了大汉的几棍。但大汉的攻势十分猛烈,丁大爷虽然躲过了攻击,但也渐渐感到吃力。 就在丁大爷有些招架不住的时候,他突然看到墙头坐着一个人,那人扔下来一个东西,正好砸中了大汉,大汉顿时被打倒在地。丁大爷趁机冲上前去,一把按住大汉。这时,墙头那人飞身跳了下来,拿着刀在大汉面前晃了晃,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快说!” 丁大爷仔细一看,跳下来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之前认为胆小无能的北侠欧阳春,而他手里拿的刀,正是自己偷走的那把宝刀。丁大爷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既欢喜又佩服。 第199章 北侠援手除马刚 只听大汉说道:“罢了,罢了!花喋呀,咱们是冤家对头。没想到俺弟兄都死在你手里!”丁大爷听了,说道:“你这大汉怎么这么不讲理?谁是花蝶?”大汉说:“难道你不是花冲吗?”丁大爷说:“我叫兆兰,不姓花。”大汉一听,连忙说:“原来是俺认错人了。”丁大爷这才把他放开。 大汉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衣裳上有一片血迹,便问道:“这血迹是从哪儿来的呀?”丁大爷一眼瞧见不远处有一颗首级,便知道这是北侠取的马刚的头,刚才打倒大汉的就是这个东西。他连忙说道:“咱们先离开这儿,到那边再说。” 三个人一边走,丁大爷一边问大汉:“你是什么人?”大汉说:“俺姓龙名涛。花蝴蝶花冲把俺哥哥龙渊给杀害了,俺一直怀恨在心,时刻想着为哥哥报仇。可这花冲行踪诡秘,狡诈多端,俺一直抓不到他。刚才是俺的伙计夜星子冯七告诉我,说有人进了马刚家。俺想马刚家里姬妾众多,肯定是花冲又看上了哪个女子,所以俺就拿着棍子赶来了,没想到碰到了二位。刚才听您提到兆兰二字,莫非您就是茉花村的丁大员外?”丁大爷说:“我就是丁兆兰。”龙涛一听,激动地说:“俺早就想拜访您了,一直没机会,没想到今天能遇见。刚才真是差点误伤了好人。”他又问:“这位是谁?”丁大爷说:“这位是复姓欧阳名春。”龙涛惊讶地说:“哎呀!莫非是北侠紫髯伯?”丁大爷说:“正是。” 龙涛一听,立刻上前纳头便拜,说道:“太好了!俺一直想报杀兄之仇,多次想拜访您,恳求您帮忙。没想到今天能有幸遇到二位。求二位官人一定要帮帮小人。”丁大爷连忙把他扶起,说道:“不必如此。” 龙涛接着说:“大官人有所不知,小人在本县当捕快。昨天奉县令之命,要捉拿马刚。小人领了这个差事,一来是查访马刚的罪行,二来是暗中寻找花蝶的踪迹,为俺哥哥报仇。可俺自己本事有限,怕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恳请二位官人帮忙。” 北侠说:“既然这样,马刚已经死了,你也不用再管他了。只是这花冲,我们不认识他,该怎么找呢?”龙涛说:“要说花冲的模样,也是个年轻公子的样子,可他武艺高强。因为他最喜欢采花,每次夜里出去,鬓边都要插一枝蝴蝶,所以大家都叫他花蝴蝶。他每次遇到热闹的地方,都要去游玩。要是看到美貌的女子,他肯定会想办法去采花。这家伙作恶多端,造孽无数。前几天还听说他要去灶君祠呢,小人正打算去那儿找他。” 北侠问:“灶君祠在哪里?”龙涛说:“在本县东南三十里的地方,那儿也是个热闹的去处。”丁大爷说:“既然这样,离庙会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我们还要回家一趟。到时候,咱们都在灶君祠碰面。要是他去了别的地方,你派人到茉花村给我们送个信,我们一定帮你。”龙涛说:“大官人说得太对了。小人这就告辞,冯七还在那儿等我消息呢。” 龙涛走后,丁大爷和北侠离庙宇也不远了,他们仍然从后面翻墙进了庙。回到屋里,两人宽了衣服。丁大爷把刀鞘递给北侠,脸上带着几分钦佩与好奇,笑着问道:“原物奉还。欧阳兄,您到底啥时候把刀抽走的呀?我怎么一点都没察觉。” 北侠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缓缓说道:“就是贤弟用脚稳砖的时候,这刀就已经到我手里了。”丁大爷一听,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竖起大拇指:“欧阳兄,您可真是深藏不露的英雄啊!小弟我自愧不如。” 北侠摆了摆手,谦虚地说:“贤弟过奖了,岂敢,岂敢。”丁大爷兴致勃勃,接着又抛出心中的疑问:“欧阳兄,那些姬妾为啥说千岁的头是被妖精取走的呢?这到底是啥缘故?小弟实在是想不明白。” 北侠坐了下来,神色认真地解释道:“贤弟,咱们侠义之人做事,讲究的就是隐秘,不声张。能悄悄解决问题,就尽量别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要能除暴安良,扶危济困,何必非得让人知道呢?就像昨天在酒楼,还有刚才在庙里说的那些话,以后贤弟可别再这么说了。所谓‘临事而惧,好谋而成’,做事谨慎、谋划周全,才能把事情办好。” 丁大爷听了,若有所思,觉得北侠说得句句在理,不住地点头,连声道:“欧阳兄所言极是,小弟受教了。” 这时,北侠从怀里掏出三个软塌塌的东西,递到丁大爷面前,笑着说:“贤弟,你瞧瞧这‘妖怪’。”丁大爷接过一看,原来是三个用皮套做成的皮脸儿,他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忍不住笑道:“哈哈,欧阳兄,小弟从今算是知道了,您可真是个‘两面人’啊。” 北侠也跟着大笑起来,解释道:“我这‘两面’啊,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好在不管怎么变,都没丢了自己的本心。”丁大爷调侃道:“欧阳兄,您这戏演得可太妙了。不过,碰上的也都是些厉害角色,可不是闹着玩的。” 北侠笑了笑,没再回应,而是把刀归鞘放好,接着说道:“贤弟,你有所不知。我杀了马刚,这里面还有个好处。”丁大爷一听,好奇心顿起,连忙问道:“还有啥好处?欧阳兄快说说,让小弟也长长见识。” 北侠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马刚平日里作恶多端,和不少势力都有勾结。他一死,那些人肯定会乱成一团。咱们趁这个机会,能更容易摸清他们的底细,揪出背后隐藏的坏人。而且,他在当地为非作歹,百姓们都敢怒不敢言。他一死,也算是给百姓出了口恶气,让大家能过几天安稳日子。” 丁大爷听了,不住地点头,心中对北侠的敬佩又多了几分。他感慨道:“欧阳兄,您考虑得真是周全。小弟之前还误会您胆小怕事,实在是惭愧。”北侠拍了拍丁大爷的肩膀,笑着说:“贤弟,咱们都是为了行侠仗义,误会解开就好。以后咱们一起,多为百姓做些实事。”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便各自休息了。这一夜,丁大爷躺在床上,思绪万千。他回想着今晚发生的种种,对北侠的武艺和智谋佩服得五体投地,也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多向北侠学习,做一个真正的侠义之士。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丁大爷和北侠早早起身,收拾好行李,离开了庙宇。他们踏上了新的旅程,虽然不知道前方还会遇到什么挑战,但他们心中充满了勇气和信心,因为他们知道,只要秉持着侠义之心,就没有什么困难能阻挡他们。而关于花蝴蝶花冲的线索,也像一团迷雾,等待着他们去揭开。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们又会在江湖中掀起怎样的波澜呢?一切都充满了未知与期待 。 第200章 大夫居偶遇,土棍来搅局 欧阳爷和丁大爷在庙里聊得热火朝天。北侠一脸认真,掰着手指头给丁大爷分析:“咱这次扮妖怪除了马刚,那可是好处多多。你想啊,马刚有权有势,要是明着把他杀了,他家里报官说员外被盗贼杀害,地方官不得头疼死?何况他叔叔马朝贤还在朝廷,再催几趟文书,地方官的乌纱帽可就悬了。咱改成青脸红发的妖怪模样,取了他的头,那些姬妾们肯定吓得不轻,保准添油加醋说妖怪来去无踪,把马刚的魂都吸走了。就算报官,家里出了妖怪,地方官也只能干瞪眼,没辙!”丁大爷听得频频点头,眼睛里满是佩服,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北侠,高啊!您这一招,真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把事儿办得干干净净,还不留麻烦!”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歇了歇,天就大亮了。丁大爷非要拉着北侠去茉花村住几天,等去灶君祠抓花冲的时候再一起出发。北侠本来就无牵无挂,也不好推辞,就跟着去了。 这边二员外韩彰,离开了汤圆铺,直奔杭州。一路上,听着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笑谈,把“花蝶设誓”当成骂人的话,韩二爷听得一头雾水,心里直纳闷:这花蝶到底是谁啊?正想着,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抬眼一看,前面松树林里挂着个酒幌子,下面还悬着个小红葫芦。韩爷心里一喜,快步走进松林。只见周围是芦苇花障,满架子的扁豆秧、勤娘子开得正艳。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豆花也热热闹闹地盛开着,地上还种着些草花,看着就让人心里舒坦。 韩爷走到门前,抬头瞧见一块匾,上面写着“大夫居”三个大字。他大步走进院子,里面有两张高桌,还铺着几领芦席,摆着矮座。那边有三间草房,一个老者正坐在那儿打盹呢。韩爷看着这田园风光,心里正欢喜,就轻轻咳嗽了一声。 老者猛地惊醒,赶忙拿起手巾,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客官,吃酒吗?”韩爷点点头:“你这儿有啥酒啊?”老者笑着说:“咱这乡下地方,可没什么好酒,就有白干烧酒。”韩爷说:“那行,先给我暖一壶来。”老者没多会儿,就暖了一壶酒,还端来四碟小菜:一碟盐水豆儿,一碟豆腐干,一碟麻花,一碟薄脆。韩爷又问:“还有别的吃食不?”老者说:“没别的啦,就还有卤煮斜尖豆腐和热鸡蛋。”韩爷吩咐道:“再给我暖一角酒,来一碟热鸡蛋,记得带点盐水。” 老者刚要转身去弄,就见外面进来一个人,年纪也就三十来岁,嘴里嚷嚷着:“豆老丈,快给我暖一角酒,我还着急有事呢!”老者说:“吁!庄大爷,这是急着去哪儿啊?这么忙。”那人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说:“唉!这叫什么事儿啊!我外甥女巧姐不见了,我姐姐哭哭啼啼的,让我给姐夫送信去。” 韩爷一听,赶紧站起身来让座。那人也客气了几句,韩爷就把他让到一块儿坐。这人性格直爽,看见老儿把酒拿来了,就说:“豆老文,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刚才我瞧见障子外面有几只小鸡在刨食吃,你卖一只给我们当下酒菜呗?”豆老儿笑着说:“这有啥不行的,只要大爷多给几钱银子就行。”那人一拍胸脯:“你尽管去弄,做好了,我给你二钱银子,咋样?”老者一听“二钱银子”,眼睛都亮了,乐呵呵地去了。韩爷赶忙阻拦:“兄台,何必破费宰鸡呢。”那人摆摆手:“咱俩有缘碰上,那可是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难得的缘分,何况我也该尽尽地主之谊。”说完,两人就坐下,互通了姓名。原来这人姓庄名致和,就住在村前。 韩爷说:“庄兄刚才说还有要紧事,不是要给令亲送信吗?可别因为我耽误了时间。”庄致和说:“韩兄放心,我还得在这附近找找呢。就算今天急着给舍亲送信,他也没啥办法。还不如我先仔细打听打听。” 正说着,就见外面进来一个人,嘴里嚷嚷着:“老豆呀!给咱弄一壶热热的酒来。”说着就一溜歪斜地坐在那边桌上,把脚往板凳上一蹬,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直勾勾地瞅着这边。韩爷瞧他这副德行,也没搭理他。 豆老儿皱着眉头,端过酒去。那人伸手摸了摸酒壶,大声说:“这也不热啊,我要热热的!”豆老几道:“这已经很热了,您吃的时候小心烫嘴,到时候又该怪我了。”那人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儿,没事儿,你只管去烫。”豆老儿没办法,只好又重新烫了一壶来,说:“这回可热得很了。”那人说:“热热的才好,你给我斟上晾着。”豆老儿嘟囔着:“这叫什么事儿啊!”那人说:“别管!大爷我就这脾气。我问你,有啥荤腥的菜,拿一点来给我吃。”豆老几道:“大爷您又不是不知道,咱这乡村小铺,上哪儿弄荤腥去啊。您就将就着点儿吧。”那人一听,醉眼一瞪,把手举起来就要打人。豆老儿一看势头不对,赶紧躲开了。 那人晃晃悠悠地走到草房门前,一嗅,闻到一股香味,就进了屋内。一看,柴锅里煮着一只小鸡儿,又肥又嫩。他立刻叫起来:“好啊!这儿现成的荤菜,你说没有。老豆,你这是猴儿拉稀——坏了肠子咧!”豆老急忙解释:“这是那二位客官花了二钱银子,煮着自己吃的。大爷您要是想吃,也花二钱银子,我再给您煮一只就是了。”那人把眼一瞪:“什么二钱银子!大爷我先吃了,你再给他们煮去。”说完,拿过方盘,把鸡从锅里捞出来,端着就往外走。豆老儿在后面着急地喊:“大爷,可不能这样啊!凡事都得有个先来后到,您这可不行。”那人理都不理,还说:“大爷我嘴急,等不及。让他们等着去吧!” 第201章 怒惩无赖,打听底细 这人在里面这么一闹,韩爷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顿时火冒三丈,“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几步走到那人跟前,抬起腿“啪”地一脚,把木盘踢得飞了起来,连鸡带盘全扣在了那人脸上。这鸡刚出锅,还带着一肚子滚汤呢。只听那人“哎哟”一声惨叫,手一松,“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再看他的脸,就像尿泡里串气儿——鼓起来了,脸上红一块、紫一块,活像开了个果子铺。韩爷还想再上前教训他,庄致和赶紧一把拦住。韩爷气得满脸通红,一屁股坐回座位上。 那人也知道自己理亏,这一烫,酒也醒了。他心里琢磨:看这韩爷的架势,我可不是他的对手。赶紧站起身来,一边走一边说:“算咧,算咧!咱这事以后再说。你给我等着!”灰溜溜地跑了。 庄致和把买酒和鸡的银子付了,这顿饭没吃成,还多给了豆老儿几分银子。他好言好语地劝着韩爷,两人一起出了大夫居。 这边豆老儿把鸡捡起来,用清水把泥土洗干净,重新放在锅里煮了一个开,用水盘捞出来,端在桌上,自己暖了一角酒。他一边倒酒,一边自言自语:“一饮一啄,各有分定。好好一只肥嫩小鸡儿,那二位没吃上,倒便宜我老汉开斋了。这叫什么事儿啊!”刚要吃,就见韩爷从外面又进来了。 豆老儿一见,连忙站起来说:“客官,鸡已经熟了,酒也热了,都好好放在这儿呢。小老儿可没敢动,您自个儿用吧。”韩爷笑着摆摆手:“我不吃了。我就问你,刚才那无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豆老儿一脸疑惑:“客官问他干啥呀?好鞋不踩臭狗屎,您可别跟他一般见识,犯不着跟他生气。”韩爷说:“我就是打听打听,谁有那闲工夫跟他生气啊。” 豆老儿这才说:“客官您不知道,他父子俩家里挺有钱,可就是抠门儿得要命,还特别蛮横。离这儿五里地,有个卞家幢,就是他们家。他爹叫卞龙,自称是铁公鸡,那真是一毛不拔啊!要不是怕自己饿死,连饭都舍不得吃。谁知道他养的儿子更厉害,就是刚才那人,叫卞虎,他给自己起了个外号叫癞皮象。您说他为啥起这外号呢?一来是跟他爹一样,吝啬得没毛可拔;二来他说他爹当初白手起家,不容易,外号就叫个‘鸡’,他自己是生来就厉害,外号可得响亮些,所以叫‘象’。又怕别人小瞧他,就又加上‘癞皮’俩字,意思是说他家传的吝啬,可不好惹。自从他们父子俩这样,人人都把卞家幢改成‘扁家团’了。他来我这儿吃酒,从来都是白吃白喝,光赊账,就没见他还过钱。我又惹不起他,只能白搭东西给他吃。” 韩爷又问:“他那疃里有店房吗?”豆老儿说:“那就是个小村庄,哪有店房啊。离那儿不到三里地,有个桑花镇,那儿有客寓。” 韩爷问清楚了,和豆老儿握握手告别,就直奔桑花镇,找了个寓所住下。 三、夜探卞家疃,盗银惩吝啬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韩爷悄悄离开了店房,来到了卞家疃。他来到卞龙家门前,轻轻一跃,就翻过了墙。施展他飞檐走壁的功夫,趴在大房顶上,偷偷往下瞧。只见一个尖嘴缩腮的老头子,正手托天平在那儿平银子呢。他左平右平,一点儿都不嫌麻烦,非得让银子比砝码稍微低一点儿才满意。平了二百两银子,然后用纸包成四封,用绳子结好,又在上面打了花押,这才叫小童抱起来,提着灯笼,往后面送去。他自己在那儿收拾天平。 韩爷瞅准了机会,“嗖”地一下溜下房来,躲在卡子门垛子边。小童刚迈过门槛,韩爷把腿一伸,小童“唧(口丢)咕咚”一声,往前一扑,摔倒在地,灯笼也灭了。 老头子在屋里大声问:“怎么了?摔倒啦?”只见小童提着灭了的灯笼,重新点着了,回来说:“刚迈门槛,没防备就摔了一跤。”老头子说:“小孩子家,你就不能小心点儿啊!这一摔,保准把包儿摔破了,洒了钱渣儿,可怎么找啊?我不管,拿回来再平。要是短了分量,我可扣你的工钱。”说着,就和小童来到卡子门,用灯一照。这下可好,连个纸包儿的影子都没了。 老头子急得两眼直冒火,小童吓得眼睛瞪得像铜铃,眼泪“唰”地就流下来了。老头子暴跳如雷:“你把我的银子藏哪儿去了?赶紧拿出来!不然,我今天就活活要了你的命!”正说着,只见卞虎从后面出来了,问清楚了事情经过。小童哭哭啼啼地诉说了一遍。卞虎哪肯相信,眼睛一瞪:“好你个小兔崽子!人小鬼大,竟敢玩这种把戏。走,跟我到前面去说清楚!”说完,拉着小童,卞龙反倒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来到大房屋内。 一进屋,就看见桌上用砝码压着个字帖儿,上面的字有核桃大小,写着:“爷爷今夕路过汝家,知道你刻薄成家,广有金银,又兼俺盘费短少,暂借银四封,改日再还。不可误赖好人。如不遵命,爷爷时常夜行此路,请自试爷爷的宝刀。免生后悔!” 卞龙见了这帖子,顿时浑身直哆嗦。卞虎也把小童放了,站在那儿发起愣来。父子二人没办法,只能忍着心疼,毕竟性命要紧,也不敢声张,只能小心行事,生怕再惹出什么祸事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02章 松林遇拐,巧救亲人 韩二爷揣着从卞家疃得来的四封银子,沿着老路往回走。走着走着,远远就听见江西小车“吱吱扭扭”的声音,朝着松林这边来了。韩爷眼珠子一转,脑子飞速运转,心里想着:“这荒郊野地的,这么晚还有小车过来,保不齐有啥事儿。”急中生智,瞅见旁边有株大树,“噌噌噌”就爬了上去,藏好自己的身形。 嘿,还真巧了!小车子到了树下,“咯噎”一声,停住了。韩爷竖起耳朵听,就听见一个男的声音说:“白天问了一天货物,这会子趁着没人,赶紧把货透透气,不然闷坏了,咱这一天可就白忙活了!”又听见一个妇人搭话:“我也是这么想的。”韩爷探头一瞧,就见他们从小车上打开箱子,抱出一个小小的人儿,靠在树边上。 韩爷一看这情形,心里就明白了,这俩人指定不是啥好人。他悄悄地把银子放在树杈上,顺手拿起朴刀,“嗖”地一下,从树上跳了下去。那男的冷不丁瞧见树上跳下个人来,吓得脸都白了,撒腿就往东跑。韩爷哪能放过他呀,几步就追了上去,从背后把刀一捅。就听那人“哎哟”一声惨叫,已经被利刃刺中,“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韩爷转身回来,再看那妇人,只见她吓得浑身直哆嗦,像筛糠似的,牙齿咬得“咯咯”响,跟打摆子似的。韩爷把刀一指,大声喝道:“你们干的什么勾当?赶紧老实交代!要是敢说半句假话,立马要了你的狗命!快讲!”那妇人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爷爷饶命啊,我全说,我们是拐带小孩的。” 韩爷皱着眉头问:“拐来的孩子都弄到哪儿去了?”妇人哭丧着脸说:“爷爷有所不知,襄阳王爷那儿要排演优伶歌妓,专门收幼童弱女。只要模样长得好的,能赏五六百两银子呢。我们夫妻实在是穷得没办法,才干了这昧良心的事儿。没想到今天被爷爷您给撞见了,求您饶了我这条命吧。” 韩爷又仔细瞧了瞧那孩子,原来是个女孩儿,见她眼神呆呆的,心里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又问道:“你们用什么东西迷了她的本性?快说!”妇人连忙回答:“她泥丸宫那儿有个药饼儿,揭下来,过一会儿就能苏醒。”韩爷听了,伸手在女子头上一摸,还真有个药饼,一把揭下来,“嗖”地扔到了路边。 韩爷又冲妇人喝道:“你这恶妇,赶紧把裙绦解下来!”妇人哪敢不听啊,哆哆嗦嗦地解下来,递给韩爷。韩爷一把揪住妇人的发髻,找了棵小树木,三两下就把妇人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他翻身爬上树,把银子揣好,又跳了下来。刚要抬脚走,就听那女孩儿“哎呀”一声,哭了出来。 韩爷赶忙上前问道:“你现在清醒了吧?你叫什么名字?”女子抽抽搭搭地说:“我叫巧姐。”韩爷一听,又惊又喜,忙问:“你母舅是不是叫庄致和?”女子连连点头:“正是。伯伯您怎么知道的?”韩爷心里暗喜,想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想到救了巧姐,还省了我一番事儿。” 这时,天渐渐亮了起来,韩爷怕待会儿人多了不方便,连忙说道:“我姓韩,跟你母舅认识。等会儿要是有人来,你就喊‘救人’,让当地的地方保甲送你回家就行。拐你的这一男一女,我都已经抓住了。”说完,转身就往桑花镇去了。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路上就有行人路过。看见这场景,问清楚了缘由,知道是拐带的事儿,立刻找来了地方保甲。众人把妇人放下来,用铁锁锁了,带着女子一起去了县衙。县官升堂一审问,妇人就全招了。那男的已经死了,就让地方上给掩埋了,妇人则定案关进了监狱。 这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庄致和听说了,急忙赶到县衙,当堂把巧姐领了回去。路过大夫居的时候,见到了豆老,就把巧姐被救的事儿说了一遍。还说:“是个姓韩的救的,难不成就是昨天的那位韩客官?”豆老听了,也挺高兴,又给庄爷暖了酒道贺。 豆老又提起:“韩爷昨天又回来了,打听卞家的底细。谁知道今天早上就听说,卞家丢了好多银子。庄大爷,你说这事儿奇不奇怪?我怎么也琢磨不透,这位韩爷到底是个什么人。” 他俩正聊得热火朝天呢,没注意旁边坐着一个道人。这道人突然站起身,双手合十,打了个稽首,问道:“请问庄施主,这位韩客官是不是身材高大,面色金黄,还带着点黄须?”庄致和瞧这道人,瘦得皮包骨头,跟刚大病初愈似的,可那眼睛却亮得像电灯泡似的,炯炯有神,说起话来声音洪亮,透着一股别样的精气神儿,不由得心里就起了敬意,说道:“正是。道爷您怎么知道的?”那道人道:“小道我认识此人,他为人极其侠义,我正要找他呢。不知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豆老儿听到这儿,有点不耐烦了,心里想着:“这道人从早上要了一角酒,一直磨蹭到现在,占着我一张桌子,跟等客人似的。现在听我们俩说话,还来插嘴,指定是个想白吃白喝的。”就没好气地回答道:“我这儿来来往往的客人多了去了,我哪有那闲工夫打听他去哪儿了。你既然认识他,那你就赶紧去找他呗。” 那道人见豆老儿说话冲,也没搭理他,顺着杆儿就往上爬,对庄致和说:“小道与施主相遇,也是缘分,不知施主能不能施舍小道两角酒呢?”庄致和倒挺爽快,说:“这有啥难的。道爷您过来,尽管喝,都包在我身上。”那道人就凑了过来。庄致和又叫豆老暖了两角酒。豆老心里不乐意,瞅了道人一眼,嘟囔着:“明摆着是个骗酒喝的,这下可找到冤大头了。”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去温酒了。 原来这道人就是四爷蒋平。他奉包相之命,出来访查韩彰,就扮成云游道人的模样,从丹凤岭一路慢慢访查到这儿。好不容易听到了韩爷的消息,哪能轻易放过呢。他一边喝酒,一边仔细打听昨天的事儿,越听越觉得肯定是韩爷。喝完酒,蒋平道了谢。庄致和付了钱,领着巧姐走了。 蒋平也出了大夫居,一路上逢村遇店,到处打听,可一点儿韩爷的下落都没打听到。眼看着天渐渐晚了,太阳也往西斜了,来到一座庙宇前。抬头一看,匾上写着“铁岭观”三个大字,知道这是道士住的庙宇,就走上前去。刚要敲门,只见山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一个老道,手里提着个酒葫芦。再看那老道的脸,喝得红扑扑的,带着几分醉态。 蒋平赶紧上前,双手合十,稽首道:“小道赶路天晚了,想在仙观借住一晚,不知仙长肯不肯收留呢?”那老道斜着眼睛,打量了蒋平一番,说:“我看你身量小,又瘦巴巴的,不像是个爱惹事的。行吧,你在这儿稍等一会儿。我到前面打点儿酒回来,再安排你。”蒋平眼珠一转,连忙接口道:“不瞒仙长说,小道我也爱喝两口。这酒本就是咱们玄门中人常喝的。您把酒器给我,我去打酒,回来孝敬仙长,怎么样?”那老道听了,脸上笑开了花,说:“道友刚来,怎么能让你破费呢。”嘴上这么说,可还是把酒葫芦递给了四爷。四爷接过葫芦,又把自己的渔鼓简板以及算命招子交给老道。老道告诉他卖酒的地方,蒋平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没多会儿,蒋平就提着满满的一葫芦酒回来了,还额外买了不少酒菜。老道见了,高兴得合不拢嘴,说:“道兄初来乍到,就花了这么多钱,让我怪不好意思的。”蒋平笑着说:“这算啥呀。你我都是道门中人,小弟我敬重您。” 第203章 铁岭观中,惊闻恶讯 那老道更高兴了,转身在前头带路,把蒋平让进观里,关上山门,绕过影壁,就看见三间东厢房。二人来到屋内,进门就看见悬龛上供着吕祖,屋里还有桌椅等物。蒋爷把招子靠在一边,放下渔鼓简板,对着吕祖像行了礼。老道掀起布帘,把蒋平让到北间屋内坐下。蒋平见屋里有个炕桌,上面放着杯壶,还有两色吃剩下的菜肴。老道打开柜子,拿出家伙,把蒋爷新买的酒菜摆好,然后温酒倒酒,两人就面对面坐了下来。 蒋爷自称姓张,又问老道的名字,原来老道姓胡名和。这观里当家的叫吴道成,长得黑不溜秋,肚子又大,还自称绰号铁罗汉,一身的好武艺,就爱攀高枝、讨好有权势的人。这胡和是个十足的酒腻子,见了酒就走不动道儿,连着喝了好几杯,本来就有酒意,这下更是醉醺醺的了。他也不管不顾,顺口就说:“张道兄,我跟你说个事儿,等会儿当家的回来,你可别出声,让他们到后面去,甭管他们干啥。咱们俩就在前边敞开了喝,喝个酩酊大醉,倒头就睡,啥都别管。你觉得咋样?” 蒋爷心里好奇,脸上却不动声色,顺着他的话问道:“多谢胡大哥关照。不过我实在好奇,当家的到底要干啥事儿啊?大哥你就跟我说说呗。”胡和醉眼朦胧,摆摆手说:“跟你说也没事儿。我们这当家的,以前是响马出身,犯了事儿,怕被抓才出家的。最近他有个朋友来找他,叫花蝶,更是个不三不四的家伙,整天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在干啥。昨天晚上有人追过来,结果被他们给抓住了,锁在后院塔里头呢,到现在还没放出来。你说,他们这些事儿,咱能管吗?” 蒋爷一听“花蝶”俩字,心里“咯噔”一下,追问道:“他们抓住的是什么人啊?”胡和打了个酒嗝,含糊地说:“昨天晚上不到三更的时候,他们就把人抓住了。是这么回事儿……”蒋爷听着听着,吓得脸色煞白,魂儿都快没了,心里惊骇万分。 你道这胡和说了啥,让蒋爷这么吃惊?原来,韩二爷前一天夜里救了巧姐之后,就来到了桑花镇,回到住处,就听见有人在谈论花蝶。他仔细一打听,才知道这花蝶是个专门爱采花的恶贼,还是从东京逃脱的大案犯,怪不得人人都拿花蝶发誓诅咒呢。韩二爷心里暗暗琢磨了一番,到了晚上,借口出去赏月,离开了店房,换上夜行衣,悄悄地出去访查。 韩二爷走着走着,偶然走到一处,看见一座小小的庙宇。借着刚升起来的月光,瞧见匾上的金字,写着“观音庵”三个字,就知道这是个尼庵。他刚转到庵的另一边,就看见墙头有一股黑烟落了下去。韩爷赶紧把身子一伏,心里想着:“这事儿可太奇怪了!一个尼庵,我们夜行人来这儿能干啥好事?指定有猫腻,我得跟进去看看。”一纵身就跃上了墙头,往里面一看,没啥动静。他就轻轻落下平地,穿过大殿,看见角门外面路西,有个门虚掩着,就轻轻挨身进去。里面是三间茅屋,只有东间亮着灯。韩爷凑近窗户一瞧,窗上映着一个男子的影子,巧的是,鬓边插着一只蝴蝶,在窗上颤巍巍地晃动,就跟活的似的。 韩爷看在眼里,心里又惊又喜,暗道:“这也太巧了吧!我正到处找他,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先听听他们说啥,再做打算。”他稳住身形,悄悄地蹲在窗外。就听见花蝶说:“仙姑,我都这么苦苦哀求你了,你还不答应。可别惹我发火,你还是从了我吧。”又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说:“我就不依你,你能把我怎么样?”花蝶恶狠狠地说:“只要是入了我花蝶眼的女人,就别想逃出去,更何况你还是个女尼。我不过是看你长得漂亮,才不忍心伤害你。你要是再不知好歹,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女尼哭着说:“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从小就多灾多病,父母没办法,才把我送进这空门。没想到今天碰上你这个恶魔,好!好!好!我只求一死了之。”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突然又听花蝶说:“你这个贱人,竟敢拿死来吓唬我。那我就成全你!”韩爷听到这儿,看见灯光一晃,花蝶站起身来,好像是要抽刀。韩爷立刻高声喊道:“花蝶,休得无礼!俺来擒你!” 屋里的花冲猛地听见外面有人叫他,吓得不轻,“噗”的一声,把灯吹灭了,掀起软帘,跑到堂屋,刀挑帘拢,身子往斜刺里一窜。只听“啪”的一声,早有一枝弯箭钉在了窗棂上。花蝶暗自庆幸:“还好没被暗器射中。”两人就在院子里动起手来。因为院子太窄小,施展不开身手,只能勉强招架。 正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忽然从墙头跳下一个人来,“咕咚”一声,声音还挺响。又见那人站起身来,是个大汉,举着朴刀就朝花蝶劈了过来。花蝶站稳脚跟,朝着大汉虚刺一刀。大汉身子一闪,差点就栽倒了。花蝶趁机跃上墙头,韩爷也一飞身跟了出去。花蝶已经落到墙外,往北撒腿就跑。韩爷落下墙头,在后面紧追不舍。这边大汉出了角门,绕过大殿,自己打开山门,也顺着墙往北追了下去。 韩爷追着花蝶跑了有三里地左右,又看见一座庙宇。花蝶纵身一跃,跳进了庙里,韩爷也跟着飞过墙去。见花蝶又跳过了里墙,韩爷紧紧跟在后面。追到后院一看,有三座香炉角似的小塔,中间那座大一些。花蝶就往塔后躲,韩爷步步紧逼。两人绕着塔转了好一会儿,就见那大汉从东边角门赶了进来,大声喊道:“花蝶,你往哪儿跑?”花蝶扭头一看,故意脚下一滑,身体往前一栽。韩爷急忙赶上前一步,刚伸出手去抓他。只见花蝶突然把身子一翻,手一扬,韩爷肩头就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虽然不怎么疼,可立刻觉得有点麻木。韩爷心里暗叫不好:“肯定是药标。”他急忙转身,跃出墙外,一路奔回桑花镇去了。 这边花蝶用计打伤了韩彰,精神大振,迎上大汉,刚要动手,就看见那边来了个又胖又壮的人,正是吴道成。吴道成听见有人喊叫,赶紧跑了过来,帮着花蝶,把大汉给抓住了,锁在了后院的塔里。 胡和也不太清楚详细情况,就把大概的事儿跟蒋爷说了一遍。这一番话,可把蒋爷惊得目瞪口呆,呆坐在第203章那儿,半天说不出话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04章 铁岭观内,智救龙涛 蒋四爷听胡和这么一说,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叫苦:“怪不得我一直找不着二哥,原来被他们给抓住了!”正琢磨着呢,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叫门。胡和赶忙答应着,还冲蒋平摆摆手,示意他别出声。随后,胡和把灯吹灭,跌跌撞撞地出去开门。就听有人问:“今天有没有什么事儿啊?”胡和舌头都大了,含糊地说:“啥事儿没有,也没人来找,我也没喝酒。”又听另一个人说:“他都醉成这样了,还说没喝酒。你把山门好好关上吧。”说完,两人就往后边去了。 胡和关了山门,重新点上灯,醉醺醺地说:“兄弟,这下没事儿了,咱们接着喝!喝醉了就睡,啥事儿都不用管。”蒋爷心里想着对策,嘴上应和道:“好嘞!”实际上,他正暗暗算计着怎么从胡和这儿脱身,去救二哥呢。没多会儿,蒋爷就把老道给灌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知了。 蒋爷赶紧脱掉道袍,把自己收拾利落,来到外间,拿起招子,抽出三枝鹅眉刺,把灯熄灭,悄悄地出了东厢房,直奔后院。到了后院,果然看到有三座砖塔,中间那座最大。蒋爷刚走到跟前,就听见有人大喊:“好啊!你们把老爷我捆在这儿,也不说话,到底想咋着?痛快点儿,给老爷我个了结!”蒋爷一听,这不是韩爷的声音啊,就悄悄地说:“你是谁?别嚷嚷!我是来救你的。”说完,走到跟前,用刺挑开绳索,轻轻把那人的双臂舒展开来。 那大汉定了定神,问道:“你是什么人?”蒋爷说:“我姓蒋名平。”大汉一听,失声叫道:“哎哟!莫不是翻江鼠蒋四爷?”蒋平赶紧说:“正是。你可别大声嚷嚷。”大汉激动地说:“幸会幸会!小人龙涛,从仁和县灶君祠就跟着花蝶来到这儿,本想给家兄报仇,没想到反倒被他们抓住了。我还以为这下要命丧于此了,没想到四爷您来救我。” 蒋爷听了,连忙问道:“我二哥在哪儿呢?”龙涛说:“我没碰见什么二爷啊。就是昨晚,夜星子冯七给我送了信,我才知道花蝶在这儿。我赶到观音庵去抓他,爬进墙的时候,看见一个身材细条的人和花蝶在动手,我就跳下去帮忙。后来花蝶跳墙跑了,那个人比我高好多,也飞身跃墙,追花蝶去了。等我爬进墙来帮忙的时候,不知道那人为啥又越墙走了。我本来就不是花蝶的对手,再加上那个又黑又胖的老道,怎么能敌得过呢,所以就被他们抓住了。” 蒋爷听了,心里琢磨:“听他这么说,那个细条身子的倒像是我二哥。可为啥又越墙走了呢?走了又去了哪儿呢?”又问龙涛:“你刚才看见有两个人进来吗?他们往哪儿去了?”龙涛说:“往西那边有一片竹林,竹林后面有一段粉墙,好像有门,他们就往那边去了。”蒋爷说:“你在这儿稍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蒋爷转身来到林边,借着月光一看,只见粉壁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竹影摇曳。他心里想:“看这情况,像是板墙,里面肯定是个幽静的地方,我到附近找找看。”绕过竹林,来到墙根,蒋爷仔细地这儿摸摸、那儿看看。突然,他发现一处结构斗笋的地方有点活动,伸手一摸,像是个机关。蒋爷摸了好一会儿,巧了,手指一按,只听“咯噎”一声,把消息滑开了,原来是个转身门儿。蒋爷心里暗暗欢喜,轻轻地挨身进去。 一进去,就看见三间正房,对面是三间敞厅,两旁有抄手游廊。院子里摆着白玉石盆,还有几盆品种名贵的新菊花,显得十分清雅。正房西间里灯烛明亮,有人在说话。蒋爷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外,悄悄地听着。 只听有人唉声叹气,旁边一个人劝慰道:“贤弟,你咋这么想不开呢。一个尼姑有啥要紧的,你再这样,可就叫愚兄笑话你了。”说话的是吴道成。又听花蝶说:“大哥,你不明白。自从我见了她之后,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偏偏她那古怪脾气,死活不答应我。要是别人,我花冲早就不知道杀了多少个了。可唯独她,小弟我不但舍不得杀她,连逼她都不忍心。这可咋办呢?”说完,又长叹一声。吴道成听了,哈哈大笑道:“我看你是着魔了。兄弟,既然这样,你请我一顿,我包管这事儿能成。”花蝶一听,连忙说:“大哥要是真有妙计,能成全这事儿,别说请你,就是让我给你磕头,我都心甘情愿。”说着,“咕咚”一声就跪下了。蒋爷在外面听了,暗自好笑:“人家是为媳妇拜丈母,这小子为了个尼姑给老道下跪,真是厚颜无耻,太可笑了。” 只听吴道成说:“贤弟快起来,别着急。我早就想好了一计。”花蝶连忙问:“什么妙计?”吴道成说:“我明天让咱们那个女施主,假称游庙,到她那儿去烧香。我让她带上些蒙汗药,到了那儿,不管是在饮食里还是别的地方,下上一些,把她迷倒,到时候就任凭贤弟你处置了。你觉得咋样?”花冲一听,高兴得哈哈大笑:“好妙计,好妙计!大哥,你要是真这么做,才不愧是我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又听吴道成说:“可有一点,到时候你可得留点情分,千万别把咱们那个女施主也给害了,那可就坏事了。”花冲也笑着说:“大哥放心,小弟我不但不敢,从今往后,我就把她当嫂子一样看待。”说完,两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蒋爷在外面听了,气得咬牙切齿:“这两个不知廉耻、没有道德的贼徒,又在这儿谋划着陷害好人。”刚想冲进去,又一转念:“不行,得用计。”于是,他转身来到门前,高声叫道:“无量寿佛!”叫完,就抽身往南跑了几步,躲在竹林里的暗处。 屋里的人早就听见了。吴道成站起身,来到院子里,问道:“是谁啊?”没人回应。他见转身门开着,就知道有人进来了,赶紧出了板墙。他左右一看,哪有个人影啊。他心里琢磨:“是了,肯定是胡和喝醉了,不知道跑这儿来干啥。看见这门开着,就喊一嗓子告诉我们,也说不定。”他这么想着,脚下不知不觉就往南走去。可巧了,正好走到蒋爷隐藏的地方。吴道成解开裤子,腆着个大肚子,在那儿小便。蒋爷在暗处看得清清楚楚,心里想:“活该这小子来送死。”右手紧紧握住钢刺,又用左手按住手腕。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噗哧”一声,吴道成肚子上就挨了蒋爷一钢刺,小便流得到处都是。蒋爷可不管他,手腕一翻,钢刺在他肚子里转了个圈。吴道成哪受得了这个啊,“哎哟”一声,就翻倒在地。蒋爷趁势赶上去,拿着钢刺一阵乱捣,吴道成这下可彻底“成道”了。 蒋爷抽出钢刺,在恶道身上把血擦干净,交到左手,别在背上,又奔板墙门而来。到了院子里,就听花蝶问道:“大哥,是谁啊?”蒋爷一声不吭,胆子大得很,直接就奔正屋去了。到了屋内软帘北首,右手二指轻轻掀起一道缝,往里偷看。只见花蝶站起身,走到软帘前一掀。蒋爷就势用左手手腕一翻,明晃晃的钢刺,朝着花蝶后心刺了下去。只听“嗑”的一声,把花蝶背后的衣服划开了,从腰间到后背,被钢刺划了一道大口子。花蝶疼得受不了,往前一挣,一下子跳到了院子里。也该着这小子命大,蒋爷把钢刺别在背后,又是左手使力,而且还是翻着手腕刺的,虽然刺中了,但伤得不重,只是划破了皮肉。蒋爷紧跟在后面追了出来,花蝶已经出了板墙,蒋爷在后面紧紧追赶。花蝶绕着竹林,钻进了茂密的地方。蒋爷有心追上去,可猛见花蝶跳出竹林,把手一扬。蒋四爷暗叫:“不好!”赶紧把头一扭,就觉得冷飕飕的一个东西从耳边飞过,“啪”的一声,打在了板墙上。蒋爷一看,就不再追了,眼睁睁看着花蝶翻过墙跑了。 蒋爷转身回到中间,见龙涛血脉已经通畅,正伸腰舒背,身上也恢复正常了。蒋爷就把刚才的事儿跟他说了一遍。龙涛听了,对蒋爷佩服得五体投地。蒋爷说:“咱们现在去哪儿好呢?”龙涛说:“我和冯七约好在桑花镇见面。四爷您何不同我一起去呢?”蒋爷说:“也好,我就跟你去。咱们先到前面,拿上我的东西再走。” 两人来到东厢房,见胡和横躺在炕上,睡得跟死猪似的。蒋爷穿上道袍,在外面桌上拿起渔鼓简板,又把旁边的算命招子拿起来,把钢刺装好。他也不管胡和明天怎么报官、怎么结案,两人就离开了铁岭观,直奔桑花镇而去。 第205章 桑花镇中,巧寻盟兄 等到了桑花镇,太阳都已经升得老高了。龙涛说:“四爷您辛苦了一夜,现在不觉得饿吗?”蒋爷知道他这两天都没怎么吃饭,就回答说:“还真有点饿了,正想吃点东西呢。”说着话,正好走到一家饭店门口,两人就进去,找了个座位坐下。 刚坐下,就看见堂官从水盆里提出一尾活蹦乱跳的鲜鱼。蒋爷眼睛一亮,连夸道:“好新鲜的鱼啊!堂官,给我们来一尾。”走堂的连忙摆手说:“这鱼不卖。”蒋爷奇怪地问:“为啥不卖呢?”堂官说:“这是一位军官爷病在我们店里,昨天给了我银子,好不容易才找了几尾,是预备给他养病用的,所以我不敢卖。” 蒋爷听了,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事儿有点不对劲啊。鲤鱼是热性很大的东西,怎么能用来养病呢?再说了,我二哥和老五最爱吃鲤鱼,在陷空岛的时候,要是心里不痛快,吃东西没胃口,就用鲤鱼汆汤开胃。难道这个军官就是我二哥?可二哥怎么扮成军官了呢?又怎么会病了呢?”蒋爷正想着,旁边的龙涛可不管那么多,他先点了些点心,一上来就吃了五六碟。然后才问:“四爷,您喝酒要点什么菜?”蒋爷随便点了几样,心思全在那个得病的军官身上,也没怎么在意。 过了一会儿,只见堂官端着一盘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鲤鱼,往后边去了。蒋爷悄悄地跟在后面。过了好一会儿,蒋爷满脸笑容地回来了。龙涛奇怪地问:“四爷,您酒也不喝,饭也不吃,怎么笑得这么开心啊?”蒋爷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说完,把堂官叫过来,问道:“这个军官来了几天了?”堂官说:“加上今天四天了。”蒋爷又问:“他来的时候就有病吗?”堂官说:“来的时候好好的。就是前天晚上出去赏月,四更天的时候才回来,就得了病。他马上让我们两三个伙计去三个地方抓药,就怕一个药铺来不及。我们都觉得军官爷的病肯定很严重,所以挡槽儿的、更夫,加上我,分成三路,把药抓了回来。我想帮军官爷煎药,他不让。我看见他从那三包药里挑了几味,先含在嘴里,说:‘你们去吧,有了药我就没事儿了。明天早上再来,我还有话要说。’到了第二天早上,我过去一看,军官爷的病就好了,还赏了我二两银子买酒喝。另外又给了我一个锞子,让我务必多找几尾活鲤鱼来,说:‘我这病非得吃活鲤鱼才行。’也不知道军官爷得的是什么病。” 蒋爷听了,点了点头,让堂官先去温酒,自己在那儿暗自琢磨:“听堂官这么说,二哥是前天夜里得的病。不用问,肯定是在铁岭观中了暗器,赶紧跑回来的。怪不得龙涛说:‘刚赶到,那人不知为啥越墙走了。’只是让两三个人去抓药,难道这暗器上也涂了毒药?不然,为啥要让人去三个地方抓药呢,这明显是不想把药方传出去啊。二哥啊二哥,你也太小心了,一个药方有啥要紧的,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啊。当初大哥劝了你那么多,说:‘做人不能太狠毒,像这些暗器,既然已经有个暗字了,再涂上毒药,那不是狠毒上加狠毒吗,可使不得啊。’谁知道二哥就是不听,连解药也不传给别人,没想到今天自己用上了,还这么小心,不肯把药方全露出来。这么看来,二哥的心眼儿也太多了。” 蒋爷又一想,心里暗叫不好:“当初在文光楼上我骗药的时候,把两丸药全偷走了。现在二哥想起来,为了找解药这么费劲,说不定正恨我、骂我呢,到时候未必肯认我啊。”想到这儿,蒋爷急得汗流满面。 龙涛在旁边,见蒋四爷一开始还挺高兴,后来又沉思纳闷,现在更是手足无措,就问道:“四爷,您不吃不喝,到底是为啥啊?跟我说说呗。”蒋爷叹了口气说:“不为别的,就为我二哥。”龙涛问:“二爷在哪儿呢?”蒋爷说:“就在这店里后面呢。”龙涛连忙说:“四爷,这可是大喜事儿啊!见到二爷,既能完成官差,又能成全朋友义气,您还犹豫啥呢?” 正说着,堂官又过来了。蒋爷把他叫住,说:“伙计,那个得病的军官让不让人见啊?”堂官说:“爷您要不问,我也不说。这位军官爷一进门就嘱咐了,说:‘要是有人来找,一定要问清楚姓名。要是有个姓蒋的来找,就告诉他,我不在这店里。’” 四爷听了,对龙涛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龙涛听了,也不说话了。蒋爷又对堂官说:“这会儿军官的鲤鱼大概也吃完了。你就假装去拿家伙,我悄悄地跟着你去。到了那儿,你跟军官说话,我就装作不期而遇。要是他见了我,你就赶紧溜,我自有办法。”堂官没办法,只好答应了。蒋爷告别龙涛,跟着堂官,来到了后面的院子里。 不知二人见了到底如何,欲知后事,下回分解。 第206章 桑花镇和解,兄弟冰释前嫌 蒋爷跟着堂官来到院子里,就听见堂官笑着说:“爷上,这鱼合您口味不?要是缺啥调料,您尽管吩咐,明早让灶上多费点心。”韩爷回答:“挺好的,不用吩咐,调料调得恰到好处。等我病好了,再好好谢谢你们。”堂官连忙说:“小人们伺候您是应该的,哪敢担您一个谢字呀。” 话刚说到这儿,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声大喊:“哎哟,二哥呀!你可把小弟想死啦。”堂官一听,赶紧端起盘子,麻溜地往外走。蒋四爷大步走进屋内,“扑通”一声双膝跪地。韩爷一瞧见他,立马翻了个身,脸朝着里面躺着,理都不理他。 蒋爷“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二哥,您恼我恨我,我心里门儿清。可小弟我也有一肚子委屈,得跟您说个明白,就是死了我也甘心。当初五弟干的那些事儿,他自个儿逞强,根本不顾国家法纪,把大哥急得都没地方待了。要不是小弟我机灵,看破了事儿,大哥早就吊死在庞府墙外了。二哥,您知道这事儿不?就说小弟我离间您这事儿,其实也是有一番苦心的。那些事儿可都是老五干的,人人都知道是锦毛鼠的能耐,压根没人知道有您韩二爷在里头。到最后呢,二哥您却跟着在里头吃这不明不白的官司,这不把彻地鼠的名声给弄没了嘛。再说了,小弟我跟着大哥,非得抓住五弟不可,这可不是忘了咱们结义的情分,恰恰是为了救五弟啊。二哥,您难道不知道他干的那些事儿有多危险吗?要不是碰上包恩相和各位好朋友,他哪能毫发无损,还能得官授职呢?他也没受啥委屈呀。咱们兄弟五个自从在陷空岛结义以来,天天在一块儿,谁能想到会有今天这一出呢。既然有了今天,咱们四个都受了皇恩,多亏相爷提拔,难道就把二哥您给忘了吗?我们兄弟四个在一块儿,都哭了好几回了。大哥更是伤心,天天念叨着二哥您。跟您实说了吧,小弟我这次来,一是奉了圣旨,二是包相的命令,三是大哥的安排。所以我才装模作样,扮成这副模样,到处找二哥您。小弟我心里想着,要是找着您了,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要是找不着,小弟我从此就出家当老道,做个含冤受屈的人算了。”说到这儿,蒋爷抽抽噎噎地哭得更厉害了。他还偷偷瞧了一眼韩彰,见韩爷正用巾帕擦脸,心里明白韩爷伤心了,暗道:“看来有转机了。” 蒋爷接着又说:“没想到今天能在这儿遇见二哥。二哥您反倒恼我,这不把小弟我的一片好心给糟蹋了嘛。说到底,这好人可真难做。小弟我既然见到了二哥,把心里这些弯弯绕绕的事儿都跟您说清楚了,我也不想活了,找个没人的山林躲起来,痛痛快快哭一场,然后自尽算了。”说着说着,蒋爷声音都哽咽沙哑了,就跟要放声大哭似的。 韩爷哪受得了这个啊,忍不住转过身来说:“你的心思,我都清楚。你说我做事太毒,你倒想想你干的那些事儿,也够狠的。”蒋爷见韩爷转过身来,知道他心思已经活泛了,一听他说“做事太狠”,赶紧问道:“不知道小弟我做啥狠事儿了?求二哥您说清楚。”韩爷说:“你骗我药,为啥把两丸药都拿走了?害得我昨天差点丢了性命,这不是做事太狠嘛?”蒋爷听了,“噗哧”一声笑了,说:“二哥要是因为这事儿恼我恨我,那可真是冤枉小弟我了。您自己琢磨琢磨,一个小荷包才多大点儿地方啊,当初我要不把两丸药掏出来,怎么装得下那封字柬呢?再说了,小弟我又不是神仙,能未卜先知,知道哪年哪月哪日哪时,二哥您会中了药镖,非得用这解药不可。要是早知道,小弟我偷药的时候也会留个后手,预备着给二哥您救急,也省得您老恨我了。”韩爷听了,也忍不住笑了,伸手把蒋爷拉起来,问道:“大哥、三弟、五弟他们都还好吧?”蒋爷说:“都好。”说完,就在炕边上坐了下来。两人又聊起以前的事儿,感慨伤感了好一会儿。 韩爷就说起和花蝶交手的事儿:“那花蝶使了个闪身计,是我一时大意,着了他的道,中了他的毒镖,幸好伤得不重。我赶紧跑回店里,急忙配药,这才保住了性命。”蒋爷听了,这才放下心来,也把在铁岭观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我听胡和透露消息,还以为是二哥您被抓了,没想到救出来的是龙涛;我又怎么刺死了吴道成,反手又怎么刺伤了花蝶,让他在钢刺下给逃脱了。”韩爷听了,高兴得不得了,说:“你这一刺,虽说没要了他的命,可好歹也划了他一下,一来吓唬吓唬他,二来也算是报了我中镖的仇了。” 第207章 商议擒贼,兵分多路行动 两人正说着话呢,突然听到外面进来一个人,“扑通”一声就给韩爷跪下磕头,把韩爷吓了一跳。蒋爷连忙把那人扶起来,说:“二哥,这位就是捕快头目龙涛,龙二哥。”韩二爷赶紧说:“久仰久仰,恕我身上有病,不能还礼。”龙涛说:“小人今天能见到二员外,真是万幸。求您老人家赶紧把病养好,帮小人报了杀兄之仇,这就是您心疼龙涛了。”说着,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哗哗地流。蒋爷说:“龙二哥,您就放一百个心。等我二哥病好了,身体硬朗了,肯定去抓花贼,给您兄长报仇。我蒋平也会帮忙捉拿这个恶贼的。”龙涛感激得不行。从那以后,蒋爷就尽心尽力地伺候韩爷,再加上龙涛帮忙,照顾得那叫一个周到。没过多长时间,韩爷的伤就好了,精神也恢复了。 有一天,三个人正在吃饭呢,夜星子冯七满头大汗地跑进来,说:“我刚从二十里堡赶到这儿,已经打听清楚了,姓花的吃了大亏,再加上本县出了告示,到处追捕他,他到处都有眼线盯着,待不下去了,就逃到信阳,投奔邓家堡去了。”龙涛说:“既然这样,那咱们只能赶到信阳,再想办法了。”说完,就叫冯七过来拜见韩爷,然后大家一起吃完饭。 韩爷问蒋爷:“四弟,这事儿咱们咋处理啊?”蒋爷说:“花蝶这小子恶贯满盈,绝对不能留着他。要不二哥您跟我一起去信阳把花蝶抓住,一来为民除害,二来给龙兄报了大仇,三来二哥您到开封也能露脸。二哥您觉得咋样?”韩爷点了点头,说:“你说得有道理。可咱们咋去呢?”蒋泽长说:“二哥您还是扮成军官,小弟我照旧扮成道士。”龙涛说:“我和冯七就扮成做小生意的,到时候见机行事。还有一件事儿,我和欧阳爷、丁大官人原来有个约定。现在既然要去信阳,得让冯七到茉花村送个信,省得他们二位白跑一趟灶君祠。”夜星子听了,一口答应下来,大家定好在诛龙桥西河神庙见面。龙涛又对韩蒋二人说:“冯七这一去得好几天呢。我明天先赶到信阳,二员外您再好好调养几天。就是你们二位去的时候,一位军官,一位道士,也不方便一起走,就都在河神庙会合吧。”蒋爷觉得很有道理,大家商量好了,夜星子收拾收拾,马上就起身,往茉花村去了。 再说北侠和丁大爷到了茉花村,在那儿待了好几天,几个人义气相投,聊起天来特别投机。有一天,他们说起花蝶,三个人就打算去赴灶君祠的约定。兆兰、兆蕙进屋里跟老母亲禀明了这件事儿。丁母碍着北侠的面子,不好推脱。老太太就想了个主意,赶紧吩咐厨房准备送行的酒席,打算明天就打发他们几个上路。北侠和丁氏弟兄高兴得不得了,忙着收拾行李,安排人跟着,忙乎了一整天。到了掌灯的时候,大家开始喝酒吃饭。 一直到了二鼓,刚吃完饭,丫鬟突然来报:“老太太刚才说身体不舒服,现在已经歇下了。”丁氏弟兄一听,赶紧跑到里面去看望。只见老太太在帐子里,脸朝着里面,和衣躺着。他们问了好几声,老太太都没回应。过了好一会儿,老太太才说:“我没事儿,你们忙你们的去吧。”丁氏弟兄哪敢挪窝啊,一直在那儿伺候到四鼓半,老太太才脱了衣服睡觉。他们俩这才悄悄地出来,来到待客厅。 谁知道北侠听说丁母不舒服,也不敢睡觉,一个人在那儿等着消息呢。看见丁家弟兄出来,就问:“老伯母为啥不舒服啊?”大爷说:“家母上了年纪,经常这样,还让吾兄您操心,都没法好好睡觉。”北侠说:“你我是知己兄弟,又不是外人,这有啥呢。”丁二爷说:“现在家母已经睡了,吾兄您可以去休息了。明天还得赶路呢。”北侠说:“我刚才仔细想了想,这事儿也不是特别着急,二位贤弟其实可以不用去。何况老伯母今天身体不舒服呢。就是再晚个两三天去,也没啥大碍。还是老人家的身体要紧。”丁氏兄弟连忙说:“是是是。等明天再看看吧。”大家互相道了安置,弟兄二人又回到老太太那儿去了。 第208章 诛龙桥赏奇,空盼古迹 北侠是个出手阔绰、视金钱如粪土的人,既然打算趁着这机会好好游玩赏景,别说船家要四两银子,就是四十两,他也乐意掏。没想到这船家要的价,还真就蒙对了他的心理价位。 北侠爽快地说:“四两银子算什么。只要能好好看看诛龙剑,我就照数给你。”船家一听,立马来了精神,脸上堆满了笑容,一个劲儿地奉承:“我一看爷上就是个大方又体恤下人的,就为了看个古迹,哪能在我们穷小子身上抠搜呢。伙计,赶紧搭跳板,扶爷上船。——手脚麻利着点儿,吃那么多饭都白吃了,干啥都发呆。”北侠摆摆手说:“不用忙,也不用扶,我自己能上船。”他看着跳板搭得稳稳当当,稍微一垫步,就轻轻松松地踏上了船。船家又嘱咐道:“爷上您坐稳了,我这就开船了。”北侠说:“我知道。你拉纤绳的时候慢点儿,我还想沿路看看江景呢。”船家连忙应道:“爷上您放心。咱们本来就是出来游玩的,急什么呀。”说完,一篙撑开船,顺着水流向下游驶去,直奔北岸。纤夫套上纤板,慢悠悠地拉着,船家稳稳地掌着舵。 北侠坐在船中,只见清波荡漾,芦花随风飘扬,远处的山峦郁郁葱葱,古老的树木高耸入云。一处处野店乡村里,炊烟袅袅升起;一行行白鸥秋雁,频繁地掠过水面。北侠看着这深秋的美景,虽然心旷神怡,可也难免心生感慨,不禁感叹人生光阴如箭,那些曾经的英雄豪杰,如今又都在哪里呢? 就在北侠观览风景、暗自叹息的时候,忽然听到船家说:“爷上您看,那边影影绰绰的就是河神庙的旗杆。这儿离诛龙桥不远了。”北侠一听,满心期待着能看到古人留下的遗迹,心里琢磨着:“不知道这诛龙剑到底是个什么宝物?没想到我今天又能瞻仰一番了。”很快,就看见船家把篙一撑,小船悠悠荡荡地朝着诛龙桥驶去。到了桥边,这里水势湍急,船毫不费力地就从桥孔穿了过去。北侠瞪大了眼睛,左顾右盼,可怎么也没瞧见宝剑挂在哪里。他刚要开口问,船就已经靠岸了,船家准备拉纤送他去河神庙。 北侠赶忙说:“你们先别急。我专门为了观赏诛龙剑才来的。可到现在我都没看见剑在哪儿,怎么就去河神庙呢?”船家听了,笑着说:“爷上您刚从桥下过去,宝剑就在桥下面啊,您怎么没观赏呢?”北侠一脸疑惑:“刚才我左看右看,桥两旁根本就没有悬挂宝剑,你让我看什么呀?”船家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来客官您不知道这古迹的位置啊。难道也没听人说过吗?”北侠老实承认:“真的没听说过。这会儿你可得给我讲讲。”船家解释道:“人人都知道:‘诛龙桥,诛龙剑。若要看,须仰面。’爷上您怎么不往上看呢?”北侠这才恍然大悟,也笑着说:“我倒给忘了,竟没抬头看。没办法,你们再把船撑回去。我既然来了,哪有不看的道理。” 船家一听,面露难色:“这儿水太急了,而且回去是逆水行舟。我们俩又得费好大劲儿,这多费时间啊。”北侠心里明白他们的意思,就说:“没事儿。我回来加倍赏你们就是了。”船家一听,高兴得不得了,连忙对伙计说:“伙计,多使点劲儿!爷上有加倍赏呢。”两人一听,立马来了精神,用力用篙把船往回撑。 果然逆水行舟困难重重,费了好大功夫,才回到桥下。北侠这次也不看两边了,只抬头仔细观瞧。这不看还好,一看可真是大失所望。你道这诛龙剑是什么?原来就是在桥下石头上刻着的一把宝剑,上面还有模模糊糊的几个蝌蚪篆字。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耳闻不如眼见。很多时候,人们以讹传讹,把事情说得神乎其神,再遇到个喜欢探奇求异的人,就恨不得立刻亲眼看看。可等真到了地方,也不过就是“原来如此”四个字,一点意思都没有。 就说北侠,他是行侠仗义之人,走南闯北,什么美景没见过。今天为了这诛龙剑,白白花了八两银子,算是开了眼了,瞧见石头上刻的暗八仙了。你说这事儿可笑不可笑? 船家跟纤夫也不懂北侠的心思,使足了劲儿撑住船,一动不动。北侠问道:“怎么不走了?”船家说:“爷上您尽情赏玩,等您吩咐了,我们才好开船。”北侠无奈地说:“这剑一眼就能看完,我已经看完了。快开船吧,咱们去河神庙。”两人这才又把船头掉转,一直把船撑到河神庙下。北侠从兜肚儿里掏出一个银锞子,又添上多半个,凑足了八两银子,赏给船家,船家欢欢喜喜地走了。 第209章 河神庙遇故,巧逢龙涛冯七 北侠来到庙内,瞧见有几个人围着一个大汉。那大汉在地上放着一个笸箩,嘴里吆喝着:“我这煎饼,可是正宗的黄米面做的,又有葱又有酱,咬一口,喷香扑鼻。趁热吃啊,趁热吃。”旁边还有人买了吃。北侠再仔细一瞧,这大汉竟然是龙涛。北侠心里暗道:“他敢情早到了。”便走上前,故意问道:“伙计,劳驾问一声。”龙涛一抬头,见是北侠,脸上笑嘻嘻地说:“客官,您问什么?”北侠说:“这庙里头有闲房吗?我要等一个相识的朋友。”龙涛说:“巧了,真对劲儿。我也是等乡亲的,就在这庙里落脚。我知道,这庙里闲房多着呢。屋子可体面了,干净得像雪洞似的,就是我住不起。我跟庙里的老道在厨房里搭伙睡。也没别的营生,就在柴锅里摊了几张煎饼,做点小买卖。您老趁热,也来一张尝尝,保证喷香。”北侠笑着说:“不用。一会儿你在庙里,摊几张新鲜的给我吃。”龙涛连忙应道:“好嘞。我卖完这些,就给您老再摊几张。您老要是找这庙里的当家的,他叫慧海,那可是个一等一的好人,特别好相处。”北侠说:“多谢你指点。”转身进了庙,见到慧海,两人叙了叙旧情。他们本来就认识,北侠便在东厢房住了下来。 到了晚上,北侠悄悄地和龙涛见了面,得知花蝶还没出现,韩彰和蒋平也还没来,只能等他们来了再做打算。 这天,北侠正在方丈室里和和尚下棋,忽然看见外面进来一位贵公子。这公子衣着华丽,相貌英俊潇洒,手里提着马鞭,向和尚拱手行礼。慧海连忙回礼问讯。小和尚献上茶,大家聊起天来。原来这公子是个武生,姓胡,特地来租房子,说是要访寻相识的人。北侠在一旁仔细打量,见此人脸上透着一股英气,可就是双目锋芒毕露,看着不太好。北侠心里暗道:“可惜这么好的一个人,被这双眼睛给拖累了,而且印堂带着煞气,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正想着呢,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道:“王弟二的,王弟二的。”说着话,扒着门往里瞧了瞧北侠,又看了看公子。北侠一眼就认出是夜星子冯七。小和尚迎出去问道:“你找谁?”冯七说:“我姓张行三,找我乡亲王弟二的。”小和尚说:“你找卖煎饼的王二呀。他在后面厨房里呢。你从东角门进去,就能看见厨房了。”冯七又问:“有狗吗?”小和尚说:“有狗,不过锁着呢,别怕。”冯七转身往后院去了。 这边贵公子已经跟慧海说好了,要在西厢房暂住,留下五两定银,起身走了,还说:“晚点我再来。”慧海送走公子回来,接着和北侠下棋。北侠心里惦记着冯七,想问问他花蝶的下落,就胡乱下完了这盘棋。结果这盘棋输了慧海七子。北侠站起身,回到东厢房,看见龙涛正和冯七说着话,然后一起出了庙。 北侠连忙装作散步的样子,慢悠悠地走到庙外,见他二人在那边大树下说话。北侠一使眼色,便往东走,二人赶紧紧紧跟上。到了没人的地方,北侠才问冯七:“你怎么现在才来?”冯七说:“小人自从离开茉花村,第三天就遇见了花蝶。谁知这小子不按正常路程走,二十里路也走一天,三十里路也走一天。他一路上到处结交人,所以才到今天才到。他也来这庙里了。”北侠问:“难道刚才那个公子就是他?”冯七说:“正是。”北侠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说那么一个人,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呢。原来是他呀。怪不得说姓胡,这其中暗指蝴蝶呢。只是他来这儿干什么呢?”冯七说:“这就不知道了。就是昨晚在店里,他跟店小二打听小丹村的事儿,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北侠又问韩彰和蒋平的消息。冯七说:“路上没碰见他们,估计也快到了。”龙涛问:“今天这小子既然来了,欧阳爷您打算怎么办?”北侠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大家都小心防备着就是了。”说完,三人就分开了,各自回到庙里。 第210章 花蝶夜遁,行踪成谜 到了晚上,北侠屋里没点灯,他在暗处观察着西厢房。只见西厢房里灯光明亮,过了一会儿,忽然看见灯影一闪,就像蝴蝶飞动一般。紧接着,“噗”的一声,灯被吹灭了。北侠心里暗道:“这小子又要搞鬼了,可得小心。”没过多久,就看见西厢房的格扇稍微开了一条缝,一条黑影像黑线似的出了门,背对着站了一会儿,原来是在关门。只见他脚尖轻轻点地,动作敏捷,悄无声息地“突”“突”往后面去了。北侠暗自赞叹:“可惜这么好的本事,怎么就不干点好事呢?”他连忙出了东厢房,从东角门轻轻地来到后院。见花蝶已经上了墙头,稍微一转身,就跳了下去。北侠赶紧追过去,飞身上墙,往下一看,却不见人影。他连忙跳下墙,四处仔细查看,可怎么也找不到花蝶的踪迹,心里不禁感叹:“这小子跑得可真快!果然本领高强。” 这时,看见那边树上跳下一个人,朝这边跑来。北侠一看,原来是冯七。接着龙涛也来了,一边跑一边说:“这小子跑得可真快,真快!”三人聚在一起,怎么也猜不透花蝶去了哪里。 北侠说:“要不咱们还在这儿埋伏着,等他回来。就怕他回来的时候不走这条路。”冯七说:“这是他必经之路,白天我都瞧好了。不然我和龙二爷怎么会专门在这儿等他呢?”北侠说:“既然这样,你还上树去,龙头领你就在墙根下面,我在墙里等他。咱们内外夹攻,肯定能成功抓住他。”冯七说:“好,就这么办。我在树上放哨,要是他来了,就扔砖头为号。”三人商量好后,就分别埋伏起来。 谁知道等了一整夜,花冲也没回来。天渐渐亮了,北侠来到前面,打开山门,看见龙涛和冯七来了。三人见面,都疑惑地说:“这小子去哪儿了?”于是一起到西厢房,见格扇虚掩着。走进屋内一看,北间床上有个小包裹。打开包裹一看,里面只有一件花氅、一双官靴和一顶公子巾。北侠让冯七拿着包裹,一起去方丈室。 刚到方丈室,就看见慧海出来了,迎面问道:“你们三位怎么起这么早?”北侠说:“你这儿丢了人了,你还不知道吗?”和尚笑着说:“我是出家人,吃斋念佛,严守清规,怎么会丢人呢?别是你们三位有什么事儿吧?”龙涛说:“真的是师傅您这儿丢了人了。我们三个都替您找了一晚上了。”慧海疑惑地问:“王二,你的口音怎么变了呢?”冯七说:“他也不姓王,我也不姓张。”和尚听了,十分诧异。北侠说:“师傅您别惊讶,到方丈室里慢慢说。”大家来到屋内,各自坐下。 北侠这才说出龙涛和冯七的姓名,然后说:“昨天租西厢房的那个人,也不姓胡,他是作恶多端的恶贼花冲,外号花蝴蝶。我们都是为了捉拿他才到您这儿来的。”接着把昨晚如何埋伏,花蝶从二更离开后到现在都没回来的事儿,详细说了一遍。慧海听了,大吃一惊,连忙接过包裹,打开一看,里面确实只有花氅、官靴、公子巾,再无其他东西。又到西厢房看了看,床边有一把马鞭子,心中惊异不已,问道:“这可怎么办呢?” 究竟花蝶去了哪里,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11章 河神庙再聚,商议追查花蝶 紫髯伯北侠欧阳春听了和尚慧海的话,说道:“这倒没什么,他肯定不会回来了,你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吧。我问你,听说这儿有个小丹村,离这儿多远啊?”慧海回答:“不过三四里地。”北侠又问:“那儿有乡绅富户,还有庵观娼妓吗?”和尚说:“有庵观,没有娼妓。那儿就是个小村庄,没有集镇。要说乡绅,有个勾乡宦,因为辞官回家奉养母亲,特别孝顺,家境也很殷实。因为他母亲吃斋念佛,他就盖了一座佛楼,雕梁画栋,特别壮观。别的不说,就他那宝珠海灯,那可是无价之宝。上面用珍珠攒成缨络,排穗上都镶嵌着宝石。别说点起来照得通明,就是平常看着,也是金碧辉煌,耀眼夺目。那勾员外就是为了讨母亲欢心,自己又乐善好施,我们庙里一年四季都能得到他的香资布施。” 北侠听了,就对龙涛说:“听师傅这么说,这里面有点可疑。要不冯七你到小丹村悄悄打探一下,看看是怎么回事?”冯七领命,像飞似的去了。龙涛就到厨房去收拾饭食。北侠和和尚在那儿闲谈。 忽然,外面进来一个人,军官打扮,金黄面皮,身材细挑,浑身透着一股别样的英雄气概和豪杰精神。和尚连忙起身相迎。那军官一眼看见北侠,问道:“足下莫非是欧阳兄?”北侠回答:“小弟欧阳春。尊兄贵姓?”那军官说:“小弟韩彰,久仰仁兄大名,一直遗憾没能见面,今日有幸相会。仁兄什么时候到的?”北侠说:“我来了三天了。”韩彰说:“这么说来,龙头领和冯七他们俩也早到了。”北侠说:“龙头领比我先来,冯七是昨天才到。”韩爷说:“我因为有点小病,多调养了几天,所以来晚了,让吾兄在这儿久等,实在过意不去。”说着话,大家就坐了下来。这时,龙涛从后面出来,看见韩爷,就问:“四爷怎么没来?”韩爷说:“随后就到。因为他是道士打扮,所以在后面走,不方便一起同行。” 正说着,只见夜星子冯七笑吟吟地回来了,看见韩彰,说:“二员外来了啊。来得正好,这事儿得大家一起商量商量。”北侠问道:“你打听到什么情况了?”冯七说:“欧阳爷真是料事如神。小人到了那儿仔细打听,原来那小子昨晚真去小丹村了。不知道怎么就被人抓住了,又不知道为啥还连着伤了两条人命,最后他又逃脱跑了。早上勾乡宦已经报到官府了,不过还没出签缉捕呢。”大家听了,都摸不着头脑,只能等蒋爷来了再做打算。 你道花蝶为什么要去小丹村呢?原来他打算投奔神手大圣邓车,突然想起邓车生日快到了,就这么空手去,实在不好见面。他早就听说小丹村勾乡宦家有个宝珠灯,价值连城。心想不如把这灯偷了,献给邓车,一来给他祝寿,二来自己也觉得有面子。这全是小人的心思,用小人的想法去行事。他哪知道这灯背后有很多蹊跷呢。 二更天的时候,花蝶离开了河神庙,直奔小丹村,满心以为能马到成功,伸手就能把灯拿到手。谁知道到了佛楼上面,看见宝灯高高挂着,里面注满了清油,照得明晃晃的如同白昼。灯上有一根锁链,穿过上面檩子的环,另一头压在鼎炉的腿下面。花蝶仔细端详,得把香炉挪开,才能抓住锁链,把宝灯取下来。他就挽起袖子,掖好衣服,走到供桌前,双手攥住炉耳,运足力气往上一举。只听“吱”的一声,这鼎炉竟然自己跑进佛龛里去了。炉下桌子上露出一个窟窿,系宝灯的链子也跑到房柁上去了。花蝶心里暗说:“奇怪!”他正在发呆,从桌上窟窿里探出两把挠钩,不偏不倚,正好把他两膀扣住。花蝶一看,心里着急起来,两膀刚要挣扎,又听下面“吱”“吱”“吱”“吱”连声作响,感觉挠钩好像有千斤重,往下一勒,花贼再也支撑不住,双手一松,两膀就被扣得结结实实。他这时候,手撑着,脖子伸着,嘴拱着,身子探着,腰哈着,屁股撅着,头上的蝴蝶颤着,腿弓着,脚后跟跷着,膝盖合着,眼睛瞪得溜圆,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花蝶心里正着急呢,只听下面“哗啷”“哗啷”铃铛乱响,有人高声喊道:“佛楼上有贼了!”紧接着,从楼梯上来五六个人,手里拿着绳索,先把花蝶围住。然后主管拿着钥匙,从佛桌旁边插进锁簧,“吱噔”“吱噔”地拧着,一边拧一边松,把挠钩解了下来,大家七手八脚,把花蝶捆了个严严实实,推着他下了楼。主管吩咐道:“夜已经深了,明天早上再回禀员外吧。你们拿贼有功,都有赏。刚才是谁在当班巡更?”有两个人站出来说:“是我们俩。”主管一看,是汪明和吴升,便说:“很好。就把这个贼押到你们更楼上面,好好看守。明天早上我单独回禀员外,加倍赏你们两个。”又吩咐帮忙拿贼的人说:“你们一起把贼送到更楼,然后按次序继续巡更巡逻,一定要小心。”众人答应着,把花蝶押到东北更楼安置好,就各自接着去巡更了。 原来勾乡宦的庄院非常大,四个角都有更楼。每个更楼上有四名更夫,轮流巡更,循环往复。如今汪明和吴升拿贼有功,免了他们坐更,让他们俩看守贼。这两人兴高采烈,高兴得不得了,看着花蝶说:“看你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行,偏要做贼。还想偷宝灯,那灯也是你能偷的?为了那个灯,我们员外费了多少心思,好不容易安上机关,你就想偷走?”他们正在说话,忽然听到下面有人叫道:“主管叫你们去一个人。”吴升说:“这肯定是先赏咱们点酒和吃食。好兄弟,你辛苦一趟吧。”汪明说:“我去。你好好看着。”他转身就下楼去了。 吴升在上面,忽然听到“噗嗵”一声,就问道:“怎么了?摔倒了?还没喝酒就醉了……”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上来一个人,凹面金腮,穿着一身黑衣,手里拿着钢刀。吴升刚要喊,只听“(口克)嚓”一声,脑袋就已经落地了。那人“忽”的一声跳上炕,说:“朋友,我是病太岁张华,奉了邓大哥的命令,为了珠灯来的。没想到你已经落入圈套,我来救你。”说完,挑开绳索,把花蝶背在身上,逃到邓家堡邓车那里去了。 等到巡更的人巡逻到这儿,看见更楼下面躺着一个人,举灯一照,原来是汪明,被人杀死了。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报告给主管,主管前来看视。主管问:“吴升呢?”更夫说:“估计在更楼上面呢。”主管连着喊:“吴升,吴升!”哪里有人答应。大家说:“先上去看看。”这一看,可不得了!只见吴升真的死了,头和身子分在两处,炕上挑着不少绳结,贼却已经不知去向。主管看了这情形,也慌了神,也顾不上夜深了,连忙去报告员外。员外听说后,急忙起来查看,又仔细问了一番,才知道原来是在佛楼上先抓住了一个贼,因为夜深没敢禀报。员外把主管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说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报告。就算贼不服,也该派人四下搜寻一下,更楼上多添些人看守,不该这么粗心误事。主管后悔莫及,只能低头认罪。 勾乡宦没办法,只能把实情禀报上去:怎么抓住鬓边有蝴蝶的大盗,怎么派人看守,怎么更夫被杀大盗逃脱的经过,一一写明,报到县里。这事儿一传开,谁不知道呢。所以冯七到了小丹村,轻轻松松就把这事儿打听清楚带回来了。 大家听了,都说:“等四爷蒋平来了,再做打算。”果然,当天晚上,蒋爷就赶到了。大家互相见了面,就把花蝶的事儿说了一遍。蒋泽长说:“水有源,树有根。这小子既然有投奔邓车的打算,还得去邓家堡找找。都怪小弟来晚了,明天小弟就到邓家堡探访一番。不过有一点,如果掌灯的时候小弟还没回来,那就麻烦众位哥哥们辛苦一趟,赶到邓家堡才行。”众人都答应了。大家一起饮酒叙话,吃完晚饭,就各自休息了,一夜无话。 第212章 蒋平暗访,邓家堡中险遭拷问 第二天,蒋平还是道士打扮,提着算命招子,拿着渔鼓简板,直奔邓家堡而来。巧了,这天正好是邓车生日。蒋爷来到邓家堡门前,来回踱步,正好邓车送一个人出来,这人是病太岁张华。原来张华昨晚救了花蝶,听花蝶说,近来霸王庄马强和襄阳王交好,关系特别亲密,打算邀请邓车一起去。邓车听了满心欢喜,就叫花冲写了一封信,特地派张华前去投递。没想到花蝶也出来送张华,一眼就瞧见了蒋平,心里猛地一动,就对邓车说:“邓大哥,把那个唱道情的叫进来,我有话问他。”邓车就吩咐家人,把那个道士带进来。蒋四爷就跟着家丁进了门,看见厅上邓车和花冲两人坐在上面。花冲不等邓车吩咐,就叫家人赶紧把那老道带上来。邓车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不一会儿,蒋四爷走上台阶,进了屋子,放下招子和渔鼓板,不慌不忙地稽首行礼,说:“小道有礼了。不知施主把小道叫进来,有什么吩咐?”花冲说:“我先问你,你姓什么?”蒋平说:“小道姓张。”花冲又问:“你是从小就出家,还是半路出家的?还是故意假扮成道士的样子,来打听什么事儿呢?你得老老实实说。快讲,快讲!”邓车在旁边听着,很不明白,就问:“贤弟,你这么问是为什么?”花冲说:“大哥有所不知。因为在铁岭观的时候,小弟我被人暗算,差点丢了性命。后来在月光下,虽然没看太清楚,但看那人身材瘦小,脚步灵活,和这个道士很像。所以我得盘问盘问他。”说完,回头对蒋平说:“你倒是说啊,干嘛犹犹豫豫的?” 蒋爷见花蝶说出了关键,心里暗道:“这小子眼力真好,果然厉害,我得小心应付。”就说:“二位施主说话,小道我怎么敢插嘴呢。小道因为家境贫寒,没什么生计,实在是半路出家,靠着算命挣点钱糊口。”花蝶问:“你认得我吗?”蒋爷假装笑着说:“小道刚到宝庄,怎么会认得施主呢?”花冲冷笑道:“我的性命差点就被你给害了,你还说不认得?我看你是不逼问就不承认。”说着站起身,走进屋里,不一会儿手里提着一把枯藤鞭子出来,凑到蒋平身边,说:“你敢不说实话吗?” 蒋爷知道他肯定要拷打自己,心里想:“小子,你这皮鞭,还打不动四大爷我。别看四爷我一身精瘦,你当面试试,够你小子啃一壶的。”这正是艺高人胆大。蒋爷不慌不忙地回答:“我真的是半路出家的,施主何必追问呢?”花冲听了,不由得怒火往上冲,把手一扬,“刷”“刷”“刷”“刷”就是几下子。蒋四爷故意“哎哟”叫着:“施主,这是为什么?平白无故把小道叫进宅子里,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小道乱打起来。我是出家之人,这是什么道理啊?哎哟!哎哟!这是从哪儿说起啊?”邓车在旁边看不下去了,上前拦住说:“贤弟,不可,不可!” 邓车究竟说出了什么话,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13章 蒋平遭擒,邓家堡内受酷刑 邓车赶忙拦住花冲,劝说道:“贤弟,可使不得。天下人长相相似的多得很,你怎么就断定他是刺伤你的那个人呢?看在为兄的面子上,可别冤枉了好人。”花冲气得满脸通红,一屁股坐在那里。邓车便吩咐家人把道士带出去。蒋平却不乐意了,嚷嚷道:“无缘无故就把我抽打一顿,我这是倒了什么霉!”花冲听到“晦气”二字,“噌”地站起身来,又要动手打他,好在邓车及时拦住。旁边的家人也赶忙劝蒋平:“道爷,您少说一句吧,赶紧跟我走。”蒋爷说:“让我走,好歹把我的东西还我。难不成还想硬留下?”家人问:“你有什么东西?”蒋爷说:“我的鼓板招子。”家人刚转身要去拿渔鼓简板,就听花冲喊道:“别给他,看他能怎样!”邓车站起身,笑着说:“贤弟既然要让他走,又何必留他的东西呢,反倒让他出去乱说,闹得不好听。”一边说着,一边把招子拿起来。 邓车本以为这招子没什么分量,刚一拿,就没拿稳,招子“啪”地摔在地上。他心里犯起了嘀咕:“怪了!这招子怎么这么沉?”又捡起来仔细一看。这一摔,竟把里面藏着的钢刺露出一寸多长。邓车见状,顺手往外一抽,原来是一把极其锋利的三棱鹅眉钢刺。他不禁惊呼:“好你个恶道!快给我绑了!”花蝶早就看见邓车手拿着钢刺,赶忙跑过来,说:“大哥,我说什么来着?这明明就是刺伤我的人,肯定是他。先别着急,咱们慢慢拷打他,问清楚他到底是谁,受谁指使,为什么跟咱们作对。”邓车听了,吩咐家人去拿皮鞭。 蒋爷到了这地步,只能横下一条心,准备挨打。花冲把椅子挪开,先让家人一顿乱抽,嘱咐别打致命的地方,慢慢折磨他。打了好一会儿,蒋爷浑身伤痕累累。花蝶问道:“你还不老实交代吗?”蒋爷说:“出家人没什么可说的。”邓车问:“我先问你,你既然出家,要这钢刺干什么?”蒋爷回答:“小道四海为家,居无定所,没有固定的庵观寺院,走到哪儿住到哪儿。要是赶路晚了,或者起得早了,难道就不该有个防身的家伙?我这钢刺是防坏人的,施主怎么就怀疑我呢?”邓车心里一想:“对啊。自古吕洞宾都有宝剑防身。他是云游的道士,居无定所,带个防身的家伙也说得过去。这事是我莽撞了。” 花蝶见邓车犹豫起来,生怕他又改变主意,赶忙上前说:“大哥您先去歇息,让小弟慢慢拷问他。”回头吩咐家人,把蒋爷抬到前面的空房里,高高吊起来。他自己打一会儿,又叫家人接着打。蒋爷一开始还争辩几句,后来知道躲不过,索性就不吭声了。花蝶见他不说话,心里琢磨:“我和家人打了这么久,他却死活不承认。要不是有真本事,怎么能扛得住这顿打?”他正想着,早有人悄悄告诉邓车,说那道士被打得不吭声了。邓车听了,心里很不安,心想:“花冲也太不留情面了。这又不是在他家,何必把个道士活活打死。就算是为了出气,我也得忌讳点啊。我要是太拦着他,又怕他笑话我,说我胆小怕事。也罢,我得想个办法,这样他就没话说了。”想着,就来到前面。花冲还在那儿打呢,再看那道士,浑身被抽得衣服破破烂烂,体无完肤。邓车满脸笑容地走上前说:“贤弟,你也该歇歇了。从早上吃了点寿面,到现在,你也该饿了。酒筵都摆好了。不是为兄替他求情,今天是我的生日,难道因为他耽误了咱们的寿酒?”这一番话提醒了花冲,他赶忙放下皮鞭,说:“大哥,实在对不住,小弟一时着了气,把大哥的寿辰都忘了。”转身跟着邓车出来,又吩咐家人:“好好看守,不许偷懒喝酒。等明天再细细拷问。要是出了差错,我可饶不了你们,就找你们几个人算账。”两人一起往后院去了。 这边家人有的抱怨花蝶,说他平白无故,不知道哪来的火气;有的说他净给大家添活儿,还爱充老大,净装蒜;也有的可怜道士,从中午折腾到现在,浑身被打得稀烂,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有人悄悄上前,问蒋爷:“道爷,您喝点儿吧。”蒋爷哼了一声。旁边又有人说:“别给他凉水喝,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与其给他水喝,现成的酒,给他温一碗,不比水强?”那人说:“对呀。你看着他,我去温酒。”不一会儿,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酒。两人偷偷把蒋爷放下来,却不敢解开绳子。一个在后面轻轻扶起蒋爷,一个在前面端着酒喂他。蒋爷连着喝了几口,觉得心神安定了些,稍微喘了喘气,就把剩下的酒一口气喝完了。 这时,天渐渐黑下来了。蒋爷心想:“估计欧阳兄和我二哥也该来了。”忽然听到家人说:“二兄弟,咱们从早上忙到现在,我都快饿死了。”另一个人回答:“大哥,我早就饿了。他们怎么也不来替换咱们呢?”这个人说:“老二,你想想,咱们一共就这么些人。现在他们在上面开饭,哪有空来替换咱们?”蒋爷听了,就插话说:“你们二位尽管去吃饭。我四肢都被绑着,还浑身是伤,能跑得了吗?”两个家人听了,说:“别说你跑不了。就算你真跑了,这也不是咱们的正经差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先养养精神,咱们回头再聊。”说完,两人出了空房,把门反扣上,往后院去了。 第214章 北侠救援,邓家堡内展开激战 其实,欧阳春和韩彰早就到了。两人在房上观察,不知道蒋爷在哪里。欧阳春便发了暗号,让韩彰在房上守望,自己去找蒋平。找到前面的空房外,正好听见两人喊饿。后来听他们说要去后面,北侠就进了屋。蒋爷知道救兵到了。北侠挑开绳子,蒋爷悄悄说:“我这浑身的伤倒没什么,就是四肢被捆得麻木了,一时血脉不通,你得夹着我,找个地方安置好。”北侠说:“放心。跟我来。”一伸臂膀,把四爷夹起来,往东就走。过了夹道,出了角门,是个花园。四下一看,没有合适的藏身之处。走了几步,看见那边有个葡萄架,幸好不太高。北侠悄悄说:“四弟,你先委屈一下,在这架上躲躲。”说完,左手一托,把蒋爷双手高高举起,就像举小孩子一样,轻轻放在架上,转身从背后皮鞘里抽出七宝刀,直奔前厅而去。 看守蒋爷的两个人吃完饭回来,见空房子门开着,道士不见了。顿时惊慌失措,急忙跑到厅上报给花蝶和邓车。两人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妙,也来不及细问。花蝶提了利刃,邓车摘下铁把弓,挎上铁弹子袋,手里拿了三个子弹。刚出厅房,就看见北侠持刀已经到了。邓车扣上弹子,手一扬,“嗖”的就是一弹。北侠知道他弹子功夫厉害,早就有防备。见他手一扬,就把宝刀横过来一挡,只听“当”的一声,弹子落地。邓车见没打着,接着又是三弹,只听“当”“当”“当”三声,都被打落在地。邓车暗暗吃惊,心想:“这人武艺高强。”便顺手在袋里掏出几颗弹子,连珠射出,只听“丁当”“丁当”,就像打铁一样。 旁边花蝶看得清楚,见对面就一个人,没放在心上。他脚下用力,一个箭步冲上去,想帮邓车一把,好立个功劳。没想到忽然脑后生风,感觉有人。一回头,只见明晃晃的钢刀劈了下来,大喊一声:“不好!”身子一闪,翻手往上一挡。可他没想到韩爷刀势凶猛,他翻腕迎得不得劲,刀对刀只听“咯当”一声,他的刀被磕飞了好几步,“当啷啷”掉在地上。花蝶吓得魂飞魄散,一猫腰,奔了角门,往后花园跑去。他慌不择路,没地方藏身,就跑到葡萄架根下,蹲下身子,以为自己藏得严实。他哪能想到,葡萄架上还有个人呢。 蒋爷在架上,四肢刚刚能活动,突然听到脚步声。定睛一看,见一个人跑到这儿不动了,隐隐约约头上有黑影晃动,正是花蝶。蒋爷心想:“我的钢刺被他们拿走了,手无寸铁。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小子藏在这儿,算了不成?有了,我何不砸他一下,出出被拷打的恶气。”想着,抱紧双肩,蜷起两腿,往下一翻身,“噗哧”一声,正好砸在花蝶身上,把花蝶砸得往前一扑,差点嘴啃泥。幸亏他双手撑住,只觉得两耳嗡嗡直响,双眼金星乱冒,大喊:“不好!这儿有埋伏!”一挺身,踉踉跄跄地往那边墙根跑去。 这时韩彰赶到,蒋爷爬起来说:“二哥,那家伙往北跑了。”韩彰大喊:“好贼!往哪儿跑?”紧追不舍。眼看就要追上了,花蝶纵身一跃,上了墙头。韩爷举刀一刺,花蝶已经跳了下去,“咕嘟”“咕嘟”往东飞奔。跑过墙角,突然有人喊道:“往哪儿跑?龙涛在此!”“嗖”的就是一棍。花蝶身体灵活,转身又往西跑。没想到韩爷已经拦住了去路。南面是墙,北面是护庄河。花蝶来回跑了半天,心慌意乱,眼神迷离,只好往板桥跑去。刚跑到桥中间,就被一人迎面抱住,那人喊道:“小子,你不洗澡吗?”两人一起滚下桥去。花蝶不识水性,哪还能挣扎。原来抱花蝶的就是蒋平。他和韩彰跳出墙后,就在这桥边埋伏。到了水里,水虽然不深,但蒋平掐住花蝶的脖子,往水里一按,连灌了他几口水,花蝶就昏迷不醒了。 这时韩爷和龙涛、冯七都赶了过来。蒋爷把花蝶托起来,龙涛提上木桥,和冯七把他绑好。蒋爷跳上岸,说:“好冷!”韩爷说:“我有办法。”拿着刀往后院去了。不一会儿,提来一包衣服,说:“原来姓邓的没有家眷,家人们也都躲起来了。四弟,来换衣服。”蒋平换衣服的时候,冯七听韩爷说后面没人,就去厨房抱了很多柴炭,立刻点着烘了起来。蒋平换好衣服出来,说:“趁着这小子昏迷,先松了绑。再找件衣服给他换上。天气这么冷,要是把他冻死了,反倒不好。”龙涛和冯七觉得有理,急忙给花蝶换好衣服,又重新绑好,一边给他控水,一边让他烤火,这小子算是来了个“水火既济”。 韩爷又看见厅上摆着丰盛的筵席,大家都饿了,就围坐在一起,大吃大喝起来。蒋爷一眼瞧见自己的钢刺,赶忙佩在身边。只听花蝶呻吟道:“淹死我了!”冯七把他搀进屋里。花蝶在灯光下一看,上面坐着一个碧眼紫髯的人;左边是个金黄面皮的;右边是个形容枯瘦的,正是那个道士;下面还有个黑脸大汉,就是在铁岭观被自己抓住的人。他看了半天,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见蒋爷斟了一杯热酒,走到花蝶面前,说:“姓花的,事到如今,你也别犹豫了。先喝杯热酒暖暖身子。”花蝶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跟我作对?”蒋爷说:“你做的那些事,你自己还不清楚吗?玷污妇女,作恶多端,人人痛恨,个个含冤。所以我们路见不平,特地来抓你。要问我,我就是陷空岛四鼠蒋平。”花蝶说:“你莫非就是人称翻江鼠的蒋泽长?”蒋爷说:“正是。”花蝶说:“好,好!果然名不虚传。我花冲被你抓住,也别羞辱我。快拿酒来!”蒋爷把酒端到他嘴边,花冲一饮而尽,又问:“上面那位又是谁?”蒋爷说:“那是北侠欧阳春。那边是我二哥韩彰。这边是捕快头目龙涛。”花蝶说:“罢了,罢了!也是我花冲行为不端,才激起你们的义愤。今天被抓,也是我自作自受。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蒋爷说:“大丈夫敢作敢当,才是男子汉。明天一早把你押到县里,了结勾乡宦家杀死更夫的案子,再把你押到东京,任凭开封府发落。”花冲听了,低头不语。 这时天已经微微亮了,先让冯七到县里去报告。北侠说:“劣兄有句话要说。如今这事儿了结了,我还要回茉花村。一来你们这是官事,我不方便掺和;二来双侠的妹妹冬季要和展南侠成亲,多次诚恳相邀,所以我必须回去。”韩蒋二人不好强留,只好答应。 没过多久,县里派了差役,跟着冯七来了,要押解花冲到县里。北侠和韩蒋二人出了邓家堡,彼此握手告别。北侠回茉花村去了。韩蒋二人一起到了县衙。邓车悄悄回了家,听说花冲被抓,怕被官司牵连,急忙收拾东西,投奔霸王庄去了,这是后话。 不知花冲到了县里会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第215章 押解花蝶,开封府庆功封赏 蒋平与韩彰来到县衙,蒋爷先把开封府的印票拿出来,投递进去。县官看了,连忙把他们请到书房热情款待,问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立刻升堂审理。花冲对自己的罪行没有丝毫推诿,心甘情愿地承认了。县官迅速拟好详文,派差役跟随韩蒋龙涛等人,押解花冲启程。一路上众人小心防范,每经过一个州、一个县,当地都会增派差役护送。 有一天,他们抵达了东京。蒋爷先到公厅,见到了众位英雄,大家互相寒暄问候。卢方首先问道:“我的二弟怎么样了?”蒋平便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还说:“现在押解着花冲,随后就到。”大家听了,欢喜不已。卢方、徐庆、白玉堂和展昭陪着迎接韩彰。蒋爷连忙使了个眼色,来到书房,向包公回禀。包公非常高兴,立刻让包兴传出话来:“要是韩义士来了,就请到书房相见。” 此时卢方等人已经迎到了韩彰,结义弟兄再次相见,自然是悲喜交加。南侠展昭见到韩爷,格外亲热。他们先把花冲押在班房,然后大家一起陪着韩爷来到公所,相互介绍姓名后一一相见。等到马汉时,徐庆说:“二哥,你之前用弩箭误伤的,就是这个人。”韩爷听了,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歉。马汉说:“三弟,如今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你何必再提这事儿。”赵虎也说:“不知者不怪罪,不打不相识。以后谁要是互相忌妒,那他就不是好汉,而是小人。”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公孙先生说:“方才相爷传出话,要是韩兄来了,就请他马上到书房相见。韩兄就和我一起,先去书房要紧。”韩彰便跟着公孙先生去了。 这边南侠吩咐准备酒席,为韩蒋二位接风洗尘。不一会儿,公孙策等人出来,刚走到茶房门前,就看见张老儿带着邓九如在那里等候。九如见到韩爷,上前深深地作了个揖,口中说道:“韩伯伯在上,小侄有礼了。”韩爷见是个官家公子,连忙还礼,一时间却想不起来他是谁。张老儿说:“军官爷,难道把汤圆铺的张老儿忘了么?”韩爷这才猛然想起,问道:“你们二人怎么在这儿?”包兴便把在酒楼相遇,将他们带到开封,三公子奉相爷之命认公子为义子的事情,说了一遍。韩爷听了,十分欢喜,说:“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都认不出来了。这么说,‘公子请了’。” 大家笑着来到公所,只见酒席已经准备好了。众人互相谦让一番后,纷纷就座。卢方问道:“见了相爷怎么样?”公孙策说:“相爷见到韩兄,非常高兴,说了好多渴慕已久的话。已经吩咐我赶紧写折子,就以拿获花冲,韩兄押解到京为主题,明天一早启奏。大概这折子一呈上去,韩兄肯定会有好处。”卢方说:“全靠贤弟帮忙了。”韩爷又叫伴当,把龙涛请进来,大家见了面。韩爷说:“多亏龙兄一路辛苦,我刚刚已经回禀了相爷,等事情办完,再回去也不迟。所有护送的差役,都有赏赐。”龙涛说:“小人仰仗二爷四爷抓住了花冲,只要能报仇雪恨,就是我龙涛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了。”话刚说到这儿,只见包兴传出话来,说:“相爷吩咐,立刻带花冲去二堂听审。”公孙先生、王朝、马汉、张龙、赵虎等人听了,连忙到二堂去伺候。 这边没有差事的人,暂且饮酒聊天。南侠便询问花蝶的事情。韩爷便详细地讲述了一番,还对花蝶的人物本领赞不绝口,只是可惜他有个大毛病,把自己给毁了。正说着,王朝、马汉、张龙、赵虎等人都出来了。赵虎连声夸赞:“好人物,好胆量!就是他做的事情不地道,太可惜了。”众人便问:“相爷审得怎么样?”王朝、马汉说:“还用审问吗,他自己全都招认了。实在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供词也画押了。现在相爷和公孙先生正在拟定他的罪名,明天启奏。”不多时,公孙策出来说:“论他杀害人命,实在是不少,尤其是玷污妇女这一项,情节特别严重,理应凌迟处死。相爷从轻发落,改成了斩立决。”龙涛听了,心里十分畅快,大家重新举杯饮酒,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喝完酒,各自回房休息。 到了第二天,包公上朝递折子,皇上看了龙颜大悦,立刻召见韩彰,也封了他校尉之职。花冲的罪名依议执行。包相就派祥符县监斩,仍然由龙涛、冯七带领衙役押赴刑场行刑。回来后,他们到了开封,只见众英雄正在为韩彰贺喜。龙涛又向韩蒋二人道谢,他要回去,韩爷蒋爷二位赠给龙涛一百两银子,所有差役也都有赏赐,各自回到本县。龙涛从此也不在县里当差了。 第216章 展昭完姻,丁氏兄弟送别北侠 这边众英雄欢天喜地,聚在一起,十分快乐。除了料理官事,就是饮酒作乐。卢方等人又在衙门附近找了住处,还是五人住在一起。自从大闹东京,弟兄们分手,到现在才得以团聚。除了卢方一年回家几次收取地租,其余四人就在这里居住,当差供职,十分方便。 南侠的房子原本是丁大爷给他盖的,预备着结婚用。因为婚期临近,也就开始张罗起来。没过几天,丁大爷带着老母和妹子来到京城,南侠早就准备好了住处。众朋友都前来看望,都想见见北侠。可欧阳春说什么也不肯来东京,和丁二爷在家看家,众人也只好作罢。到了结婚那天,所有迎妆嫁娶的事情,就不必细说了。 南侠成亲之后,就把丁母接来一起居住,每天和丁大爷会同众朋友欢聚一堂。刚过完新年,丁母便要回去。众英雄和丁大爷意气相投,难舍难分。今天你请,明天我邀,这个送行,那个饯别,聚了好多日子,好不容易丁母才起身回乡。 丁兆兰跟着丁母回到家中,见到了北侠。说起:“开封府的朋友,人人都羡慕大哥,恨不得立刻见面,还抱怨我没把大哥请去呢。”北侠说:“多谢众位朋友的厚爱,实在是我不习惯应酬。如今贤弟回来了,诸事都已办完,我也该告辞了。”丁大爷听了,十分诧异,问道:“仁兄这是为什么?难道我不在家的时候,舍弟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吗?”北侠笑着说:“你我岂是那种斤斤计较的朋友。贤弟别多心。我有个毛病,要是闲的日子多了,就容易生病。所谓操劳的人不能太安逸,太安逸了反而受不了。这些日子见贤弟不回来,我就已经焦心烦躁了。如今你既然回来了,就一定要放我走,免得我灾祸缠身,疾病缠绕。”兆兰说:“既然这样,小弟和仁兄一起去。”北侠说:“那怎么行。你和我不一样,现在老伯母健在,而且妹子刚刚嫁人,更需要二位贤弟时常在母亲身边尽孝,让老人家不感到寂寞。再者,我出去闲游,居无定所。难道贤弟就忘了‘游必有方’吗?”兆兰、兆蕙见北侠心意已决,一定要走,只得说:“既然如此,再挽留仁兄两天,等后天再起身,怎么样?”北侠只好答应。这两天大家欢聚一堂,自是不必多说。到了第三天,兆兰、兆蕙备了酒席,为北侠饯行。并问:“仁兄现在打算去哪儿?”北侠说:“还是去杭州游玩。”喝完酒,北侠提了包裹,双侠送到庄外,各自道珍重,然后彼此分手。 北侠上了大路,悠闲自在地散步,逢山游山,遇水赏水。凡是有古人遗迹的地方,他没有不去游览的。有一天,他来到仁和县境内,看见一带松树茂密,远远地看见旗杆高耸入云。北侠心想:“这肯定是个大寺院,何不去瞻仰一下。”来到庙前一看,见匾额上刻着“盘古寺”三个字,殿宇墙垣,十分齐整。北侠放下包裹,掸去灰尘,整理好衣襟,这才拿起包裹走进庙中。 上了大殿,瞻仰圣像,原来是“三皇”。他刚礼拜完毕,就看见出来一个和尚,年纪不到三十岁,见到北侠行了个问讯礼。北侠连忙还礼,问道:“你的师父在庙里吗?”和尚说:“在后面。施主是来找师父的吗?”北侠说:“我路过宝刹,一来拜访你的师父,二来讨杯茶喝。”和尚说:“请到客堂用茶。”说完,在前边引路,来到客堂,这里真是窗明几净,古朴而不俗气。和尚忙着煮茶。不一会儿,茶就煮好了。只见出来一个老和尚,年纪大约七十岁,面色如孩童般红润,精神矍铄。见到北侠,问了姓名,北侠一一回答,又问:“师父法号如何称呼?”和尚答道:“上静下修。”二人一问一答,谈了许久,彼此都十分敬爱。看看天色已晚,和尚献上斋饭,北侠也不推辞,欣然吃了。和尚更加高兴,便留北侠多住几天。北侠正合心意,就住下了。晚上没事,因为提到下棋,谁知静修和尚更是酷爱此道。二人就在灯下对弈一局,棋力不相上下,真是萍水相逢,却成了莫逆之交,北侠一连住了好几天。 这天早晨,北侠拿出一锭银子,交给静修,作为房钱。和尚说什么也不肯收,说:“我这庙里香火钱很多。客官就算住上一年半载,这点开销还是供得起的。千万不要多心。”北侠说:“虽然如此,我心里还是过意不去。权当是香资,不要推辞。”静修只好收下了。北侠说:“师父要是没事,我还想再下一局,您肯赐教吗?”静修说:“无奈我年纪大了,力气弱,恐怕不是你的对手。”北侠说:“您肯赐教就足够了。何必太过谦虚。”二人摆好棋秤,对弈了许久。忽然看见外面进来一个儒者,衣衫破旧,形容枯瘦,手里拿着几幅对联,对着二人作了个揖。北侠连忙还礼,问道:“有什么指教?”儒者说:“学生穷困潦倒,没钱度日,写了几幅对联,希望居士能资助一二。”和尚听了,便站起身来,接过对联,打开一看,不由得失声叫好。 静修和尚究竟说出了什么话,且听下回分解。 第217章 盘古寺遇儒,静修测字论吉凶 静修和尚打开对联,只见那字迹笔法刚劲有力,字体秀丽妩媚,不禁连声赞叹:“好书法,好书法!”他又抬头望向那儒者,见他虽衣着破旧、生活穷苦,却透着一股秀气,气度不凡。和尚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慈悲之意,便让儒者把字留下,吩咐小和尚带他到后面,梳洗干净,再招待他吃斋饭。儒者听后,深深作揖,跟着小和尚往后走去。 北侠说道:“我看此人,颇有正气,绝非假冒斯文之辈。”静修说:“正是。老僧方才看他骨骼清奇,日后定非平凡之人。”说完,两人又继续下棋。 刚下完一局,就见进来一人,年纪四十多岁。和尚认得他是秦家庄的员外秦昌,连忙让座,说道:“施主怎么来了?如此高兴。”秦员外说:“无事不敢贸然来宝刹打扰,只因我这几日心神不宁,特来恳请师父帮我测个字。” 静修起初不肯,后来推辞不过,只得说:“既然如此,这倒简单。员外随便说一个字,待老僧测测看。说得对了,员外别太高兴;说得不对,员外也别恼怒。”秦昌说:“君子问祸不问福。方才师父说‘容易’,那就用这个‘容’字吧。”静修把字写出来,端详了许久,说:“此字不偏不倚,是个端正的字体。按字意来讲,‘有容德乃大’,‘无欺心自安’。员外做事光明磊落,毫无欺心之举,这是好的方面。然而凡事都要有涵养包容,不可急躁,否则容易急中生变,对事情不利。员外以后一定要有涵养,遇事多放在心里,保证能转祸为福。老僧为何这么说呢?只因把这个字拆开看,有些不妙。员外请看,此字拆开,是个穴下有人口。若不懂得包容,恐怕人口会有不利。这也是老僧胡乱猜测,员外别见怪。”员外说:“多谢师父指教,我怎会见怪呢。” 说话间,秦昌多次看向桌上的对联。等静修测完字,他才站起身,把对联展开一看,连声夸赞:“好字,好字!这是师父您的墨宝吗?”静修说:“老僧哪里写得出来。这是方才一位儒者来卖的。”秦昌问:“此人姓甚名谁?现在何处?”静修说:“现在后面。他原本是来求资助的,我没问他姓名。”秦昌说:“如此说来,是个贫寒的儒士了。我为了儿子,一直想请个老师教导,却没找到合适的人。如今既然有儒者,师父何不帮我聘请,这样岂不是两便?”静修笑道:“聘请老师,理应恭敬,不可因为他是寒士就轻视他。像你这样草率,可不是对待读书人的礼节。”秦昌站起身,说:“师父责备得很对。只是我唯恐错过机会,找不到合适的人,所以才显得草率了。”他连忙把外面的家童叫进来,吩咐道:“你赶紧回家,把衣衫帽靴取来,再把两匹马快快备好。”静修见他聘请老师的心意很急切,只得把儒者请来。 儒者到了后面,用热水洗去脸上的污垢,更显得满面光彩,风度翩翩。秦昌一见,欢喜不已,连忙请他坐上座,自己在下面陪着。原来此人姓杜名雍,是个饱读诗书的儒者,生性刚直,又是个不合群的人。静修便把秦昌聘请他的意思说了。杜雍很愿意,秦昌高兴得不得了。不一会儿,家童把衣衫帽靴取来,秦昌恭恭敬敬地递给杜雍。杜雍也不推辞,把全身衣服换了,更显得落落大方。秦昌告别静修和北侠,便和杜雍一同出发。出了山门,秦昌便要给杜雍牵马,杜雍不肯,两人谦让了许久,最后一同骑马来到庄前下马。家童在前引路,来到书房,献上茶后,秦昌就叫家人把学生唤出来。 秦昌的儿子名叫秦国璧,年仅十一岁。他的夫人郑氏,三十多岁。还有一个侍妾,名叫碧蟾。家里丫环仆妇众多,其中有个大丫环名叫彩凤,服侍郑氏;小丫环名叫彩霞,服侍碧蟾。外面有四个执事:进宝、进财、进禄、进喜。秦昌虽然四十岁了,但还有自幼照顾他的乳母白氏,已经七十岁。算起来,家里人口有三四十人,家境富裕。员外因为自己一生没能读书,深感遗憾,所以一心为秦国璧请老师,也有改换门庭的想法。 自从拜了先生之后,每天的饭菜都十分精美。秦昌虽然没读过书,却深知尊敬先生,这实在难能可贵。很多不读书的人,觉得先生的饭食随便准备就行,往往漫不经心。哪像秦员外,把先生当作神明一样敬重。每逢自己去收账的时候,就嘱咐郑氏夫人,一定要注意先生的饭食,不可草率,务必小心。即便夫人没空,就叫彩凤照料,时间长了,这都成了惯例。 谁知道,这却引起了侍妾碧蟾的猜忌。一天,员外又去收账,临走前嘱咐夫人和大丫头,一定要留心先生的饮食,好好款待。员外走后,彩凤照料着做好饭菜,让人送到书房。碧蟾也悄悄跟到书房,在窗外偷看,只见先生眉清目秀,三十岁左右,十分儒雅。她这一看,顿时邪念顿生。 也是该有事。这天,偏偏员外给秦国璧请了半天假,带他去探亲。碧蟾听到这个消息,心想:“他们能给先生做菜,难道我就不能?”于是亲手做了几样菜,用小盒子装了,叫小丫头彩霞送到书房。不多时,彩霞回来了。碧蟾问:“先生在做什么?”彩霞说:“在那里看书呢。”碧蟾又问:“他说什么没有?”丫环说:“他说:‘往日都是家童送饭,今天怎么是你来?快回去吧!’把盒子放在那里,我就回来了。”碧蟾心想:“奇怪!为什么不吃呢?”便叫彩霞看着屋子,自己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书房,撕破窗纸,往里偷看,见盒子还放在那里,一动没动。她便轻轻咳嗽了一声。杜先生听到声音,抬头一看,见窗上破了个窟窿,有人在往里偷看,还是个年轻妇女,连忙问道:“什么人?”窗外答道:“你猜是谁?”杜先生听这声音不太正经,忙说:“这是书房,还不退下!”窗外说:“我看你也猜不着。我告诉你,我比夫人小,比丫环大。今天因为员外出门,家里没人,特来和你相会。”先生听了,生气地说:“别啰嗦,快躲开!”外面又说:“你怎么这么不知趣?别辜负了我一片好心。这里有信物送你。”杜雍听了,顿时涨红了脸,怒气冲冲地嚷道:“满口胡言!再不退下,我就要喊叫了。”他一边嚷,一边拍桌子大叫。正在愤怒之时,忽见窗外的影子不见了,先生仍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心想:“这叫什么事!可惜秦公对我这么好,竟被这贱人连累了。我得找个机会提醒他,才不辜负他对我的知遇之恩。” 你道碧蟾为什么退下了?原来她听见员外回来了,所以急忙退走。再说秦昌进屋换了衣服,就来到书房,见先生气呼呼地坐在那里,也不打招呼。回头看见那边放着一个小盒子,里面酒菜精致,却一点没动。他刚要坐下问话,看见地下有个黄澄澄的东西,连忙弯腰捡起,却是一枚妇女戴的戒指。他一声没吭,转身出了书房。仔细一看,竟是夫人的东西,顿时气得火冒三丈,直奔卧室而去。 这戒指是从哪儿来的呢?正是碧蟾隔着窗户扔进去的信物。杜雍正在愤怒喊叫的时候,不但没看见,连听都没听见。秦昌来到卧室,见郑氏和乳母正在说话,他不由分说,开口大骂道:“你这贱人,干的好事!”乳母不知道怎么回事,连忙上前劝解,彩凤也上来阻拦。郑氏夫人见这情形,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秦昌坐在椅子上,半晌才说:“我叫你款待先生,不过是让你把饭菜做得精致些。谁叫你跑到书房,让先生瞧不起我,连理都不理我。你还有点闺范吗?”夫人说:“谁去书房了?是谁说的?”秦昌说:“有证据在此。”便把戒指扔了过去,郑氏一看,果然是自己的东西,连忙说:“这东西虽是我的,可我有两个,一个自己戴着,一个赏给碧蟾了。”秦昌听后,立刻叫彩凤去把碧蟾叫来。 三、妻妾纷争,秦昌决断锁碧蟾 不一会儿,只见碧蟾披头散发,彩凤哭哭啼啼,一起来见员外。一个说:“彩凤偷了我的戒指,跑到书房,陷害我。”一个说:“我根本没去过姨娘屋里。明明是姨娘去了书房,现在反倒来冤枉我。”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吵不休。秦昌反而没了主意,根本分辨不清。他心里后悔,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夫人辱骂一顿,太莽撞了。还是郑氏有主意,吓唬住了彩凤,让乳母把碧蟾劝回屋里。 秦昌没法分辨这件事,坐在那里发呆,生闷气。过了一会儿,乳母过来,夫人和乳母悄悄商议,说这件事得这么办,才能弄清楚。乳母说:“这计策很好。这么做,也能试试先生的为人。”乳母便把计策一一告诉秦昌,秦昌觉得很对。 到了晚上,二更天之后,秦昌和乳母来到书房。只见里面还亮着灯,杜雍已经睡下了。乳母敲门,说:“先生睡了吗?”杜雍回答:“睡了。有什么事?”乳母说:“我是姨娘房里的婆子。因为员外已经在上房睡下了,姨娘派我来请先生到里面,有话要说。”杜雍说:“这像什么话!白天在窗外絮叨了半天,怪不得她说比夫人小,比丫环大,原来是个姨娘。你回去告诉她,要是再这么胡闹,我就辞馆不干了。真是岂有此理!”外面的秦昌听了,心里明白了,便拉了一下白氏,两人抽身回到卧室。秦昌说:“不用再问了,就凭‘比夫人小,比丫环大’这句话,肯定是碧蟾这个贱人干的。我还留着她干什么!若不趁早杀了她,难消我心头之恨。”乳母说:“凡事不可急躁。你要是把她杀了,一来人命关天,二来丑事传出去,反而不好。”员外问:“那该怎么办呢?”乳母说:“不如把她锁在花园的空房里,要么把她饿死,要么把她闷死,也就了事了。”秦昌觉得很对。第二天黎明,他就吩咐进宝把后花园的三间空房收拾出来,把碧蟾锁了进去,还吩咐不准给她饭吃,要把她活活饿死。 碧蟾的性命究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19章 杨芳救主,倪继祖身世浮出水面 杨芳放走李氏,心里畅快,一歪身就睡了。刚睡着,就觉得有人在耳边喊:“你还不走,等啥呢?”杨芳从梦中惊醒,瞅瞅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只见残月西斜,疏星几点。他自己纳闷:“刚才明明有人叫我,咋没人呢?”再看陶贺二人,睡得跟死猪似的,鼾声如雷。杨芳又一想:“坏了!他俩要是醒了,发现妇人跑了,能善罢甘休?不是埋怨我,就是到处搜寻。到时候把妇人找出来,可就麻烦了。有了,我还是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吧。等他俩醒来,肯定以为我拐了妇人跑了,也省得他们搜查。”主意拿定,东西啥都没动,就自己上了岸,直奔白衣庵。 到了庵前,天已经蒙蒙亮了。杨芳上前敲门,出来个老尼,隔着门问:“谁呀?”杨芳说:“姑母,开门,是侄儿杨芳。”老尼开了山门。杨芳进了客堂,还没坐下,就悄悄问:“姑母,有个妇人来庵里了吗?”老尼说:“你咋知道?”杨芳就把灌醉二贼、私放李氏的事儿说了一遍。老尼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惜你这人做事没做到底。不过也没啥大错,就是那妇人的一点血脉丢在路上,恐怕将来断了她祖上的香烟。”杨芳追问咋回事。老尼说:“那妇人已经到庙里了,说在树林里生了个儿子。要是被人捡去,还有条生路;要是遭了害,可就绝后了,太可惜了。我劝了她好半天,答应帮她找孩子,她才止住悲啼,在后面小院里歇着呢。”杨芳说:“既然这样,我去找找。”老尼说:“你去找,那孩子有个表记,胸前有枝白玉莲花。”杨芳牢牢记住,离开白衣庵,到树林里找了个遍,啥踪迹都没有。又暗暗访查了三天,才打听到实情。 离白衣庵几里地有个倪家庄,庄里有个倪太公。一天五更天,他骑着小驴去赶集,走到树林,驴突然不走了。倪太公觉得奇怪,忽然听见小孩哭声,赶紧下驴一看,见一个小孩放在树下,身上别着一枝白玉莲花。倪太公老了还没儿子,见了这孩子,高兴得跟捡了大元宝似的,连忙解开衣襟把孩子揣好,也顾不上赶集了,骑着驴就往家跑。回到家,安人梁氏见了孩子,问明情况,夫妻二人乐开了花,给孩子起名叫倪继祖。他们哪知道这孩子本姓也姓倪呢。这可真是天缘凑巧,姓倪的根苗被姓倪的捡去了。 俗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倪太公得了孩子这事儿,很快就传开了,来道喜的人都快把门槛踏破了。还有人来推荐乳母,今天这个来,明天那个去,都要给太公贺喜。太公推脱不过,只好摆了酒席,请乡党父老。这些乡党父老也备了些薄礼来祝贺。 正忙着应酬呢,只见两个乡亲领来一个人,大概三十来岁。倪太公不认识,就问:“这位是谁呀?”两个乡老说:“这人我们熟,他没地方安身,听说太公得了小相公,他情愿给太公当仆人,等小相公大了,还能照看。他这人老实忠厚得很。老乡亲看在我们俩的面子上,把他留下吧。”倪太公道:“他一个人也花不了多少钱,何况又有二位老乡亲的好意,留下就是了。”两个乡老说:“还是老乡亲爽快。过来见见太公,太公给他起个名儿吧。”倪太公道:“当仆人就得忠诚,就叫他倪忠吧。”原来这人就是杨芳。他和姑母商量好了,要照应这孩子,所以想投到倪宅。他认识庄上这两个人,就托他们趁着贺喜,顺便举荐。 杨芳一听倪太公不但留下他,还起名倪忠,赶紧上前叩头,说:“小人倪忠给太公爷叩头道喜。”倪太公可高兴了。倪忠办事特别殷勤,啥事儿都不用吩咐,主动就去干。那天倪太公省了不少心。从那以后,倪忠在倪太公庄上更小心谨慎了。倪太公看他忠正朴实,啥事儿都托付给他,倪忠也尽心尽力,倪太公可算得了个好帮手。 有一天,倪忠对太公道:“小人看小官人都七岁了,聪明伶俐,为啥不送他读书呢?”太公道:“我正有这想法。前几天见东村有个老学究,学问挺好。你挑个日子,我带他去入学。”于是定了日子,倪继祖就去读书了。每天都是倪忠接送,倪忠还经常去庵里看望,就是瞒着倪继祖。 刚读了两三年,老学究就推荐了一个儒流秀士,是济南人,叫程建才。老学究对太公道:“令郎是国家的大才,不是我能教得出来的。要是跟着我这位朋友学习,将来肯定有出息。”倪太公还有点犹豫,倪忠在旁边一个劲儿撺掇:“小官人挺爱读书的。既然老先生一番好意,推荐了这位先生,为啥不让小官人跟着学学呢?”太公听了,只好答应,把程先生请来教继祖。继祖聪明绝顶,过目不忘,把先生高兴得不行。 时光飞逝,一转眼倪继祖都十六岁了。程先生跟太公说,让倪继祖去科考。太公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不敢指望孩子有多大出息。倒是先生着急,也没跟太公打招呼,就叫倪继祖报名去考试,结果倪继祖高中生员。太公可高兴了,好好酬谢了先生。又是一阵贺喜,家里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有一天,先生出门了。倪继祖也想出门逛逛,就跟太公说了一声,带着倪忠就走了。走着走着,路过白衣庵,倪忠说:“小官人,这庵里有我姑母出家,进去歇歇喝口茶吧,我也顺便探望一下。”倪继祖说:“我平时都不出门,今天走了这么多路,还真有点累了,正想歇歇呢。”倪忠上前敲门。老尼出来迎接,说:“不知道小官人来,没能迎接,罪过罪过。”赶紧把他们让到客堂喝茶。 原来倪忠当初找到孩子的时候,就给姑母送了信。老尼告诉了李氏,李氏暗暗念佛。孩子满月后,李氏就拜老尼为师,每天在大士前虔诚忏悔,没事从不出佛院的门。这天,李氏从大士前礼拜回来,忘了关小院的门。正好倪继祖歇了一会儿,到处闲逛,见这院子挺清雅,就信步走进院子。李氏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赶紧出来一看。这一看,可不得了,心里一阵剧痛,眼泪“唰”地就下来了。为啥呢?因为她瞧见倪继祖的面貌举止,跟倪仁一模一样。倪继祖见李氏哭,也怪了,只觉得眼眶发酸,眼泪也止不住地流,自己也不知道为啥。正擦眼泪呢,倪忠和老尼来了。倪忠问:“官人,你咋哭了?”倪继祖说:“我没哭啊。”可嘴上这么说,声音还带着哭腔呢。倪忠又看见李氏在那儿发呆掉泪,看看这情形,他也不说话,袖子一甩,抹起泪来。 就听老尼说:“善哉!善哉!这就是天性,哪是偶然的事儿呢。”倪继祖听了,一脸诧异,问:“这话啥意思?”只见倪忠“扑通”一声跪倒,说:“求小主人饶恕老奴隐瞒的罪过,小人才敢说。”倪继祖可惊得目瞪口呆。又听李氏悲悲切切地说:“恩公快请起,可别折煞他了,不然我也跪了。”倪继祖纳闷极了,赶紧把倪忠拉起来,问:“到底咋回事?快说。”倪忠就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全说了。他这儿说着,李氏在那儿哭得都快背过气去了。倪继祖听了半天,缓过一口气,说:“我倪继祖长到十六岁,才知道生身父母受了这么多苦!”连忙上前抱住李氏,放声大哭。老尼和倪忠劝了好半天,母子二人才止住哭声。李氏说:“自从蒙恩公搭救,我在这庵里住了十五年。没想到今天能见到孩儿长大成人。可今天一见面,我就跟做梦似的,自己都不敢相信。儿啊,你知道当初的表记是啥吗?”倪继祖听了,生怕母亲起疑,赶紧从贴身衣服里掏出白玉莲花,双手捧给李氏。李氏一见莲花,“哎哟”一声,身体往后一仰。 这到底咋回事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18章 倪继祖身世之谜:父亲溺亡,母亲逃命 且说金公把进宝那案子审得明明白白,立马就把进宝关进大牢,给彩凤抵命,还当堂把秦昌放了。至于杀奸的人,还得接着访查缉拿,另外结案,这事儿就先这么悬着。要说碧蟾早就该判死刑,进禄因为干了些见不得人的淫邪事儿,把自己小命搭进去了。他俩都死了,也就不用再深究了。 秦昌欢天喜地回了家,对杜雍那是千恩万谢,两人一来二去就成了铁哥们儿。秦昌又想起静修说的话,杜雍也想去探望,于是两人一块儿去了盘古寺。静修和北侠见着他们,都惊得瞪大了眼睛,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还是秦昌这人直爽,竹筒倒豆子,一点隐瞒都没有,把事儿一五一十全说了。静修和北侠这才放下心来,也明白了进宝说的全是瞎话。这四人凑一块儿,那叫一个开心,这快乐劲儿就甭提了。 在那儿玩了好几天,秦昌和杜雍回了庄,北侠也告别静修,往杭州去了。一路上,北侠就听见有人说:“这下可好了!杭州太守换人啦,咱们的冤枉可有地方说了!”北侠一打听,还真知道这新太守是谁。 你猜这人是谁?听我慢慢给你唠唠。原来春闱考试的时候,皇帝钦点包大人做主考官。三场考完,包大人发现中卷里没他侄儿包世荣。皇帝就问:“包卿啊,世荣咋没中呢?”包大人赶紧回奏:“臣承蒙钦命做主考,臣侄理应回避,所以没参加考试。”皇帝一听,说:“朕就是为了选拔人才,通过考试招来贤能,要是都这样,岂不是让包世荣委屈了?”马上传旨,让包世荣也参加殿试。这圣旨一下,可把包世荣乐坏了,美得鼻涕泡都快冒出来了。到了殿试那天,包世荣被钦点为传胪,去翰林院当庶吉士。包公叔侄赶紧磕头谢恩。参加完琼林宴,包公就给包世荣奏了一本,请求告假还乡完婚,三个月后再回京任职。皇帝准奏,还赏了好多东西。包世荣告别叔父,带着邓九如,风风光光回了家。至于他和玉芝完婚的事儿,就不细说了。 巧了,杭州太守出缺,皇帝就派新中榜眼、当编修的倪继祖去当太守。倪继祖接到圣旨,哪敢耽搁呀,脚底抹油似的,先去拜谢老师包公。包公那是千叮咛万嘱咐,倪继祖都一一记在心里。然后告假还乡祭祖,皇帝说:“祭祖完就去上任。”你说这倪继祖是不是倪太公的儿子?仆人是不是倪忠呢?这里面可有不少曲折,真跟白罗衫的故事似的,这儿可得给大伙讲清楚。 扬州甘泉县有个学问特好的读书人,叫倪仁,从小就和同乡李太公的女儿定了亲。他俩的定亲信物是啥呢?是祖传的一枝并梗玉莲花,那花儿晶莹剔透、光润无比,拆开是两枝,合起来就是一朵。倪仁把这莲花当宝贝,和妻子一人佩一枝。有一回,倪仁要去泰州探亲,就雇了条船。这船户一个叫陶宗,一个叫贺豹,还有个帮闲的雇工叫杨芳。没想到这陶宗和贺豹是在水面上干抢劫勾当的,只要客人的行李辎重被他们瞧见,就跟饿狼见了肉似的,绝不肯放过。这回见倪仁雇了他们的船,虽说没啥值钱行李,可瞧见李氏长得漂亮,贺豹那淫心“噌”地一下就冒起来了,跟火箭发射似的。他偷偷跟陶宗商量,想把这单“买卖”干了。他别的都不要,全给陶宗,就要李氏做老婆。两人一拍即合,又悄悄告诉了杨芳。杨芳就是个雇工,哪敢多嘴。船到了扬子江,找了个偏僻地方,把倪仁扔进水里淹死了。贺豹就逼着李氏从他。李氏哭着说:“我马上要分娩了,等生完孩子再成亲。”多亏杨芳在旁边劝:“她丈夫都死了,还能飞上天去不成?”贺豹这才罢休。 杨芳心里琢磨:“他俩干这种缺德事儿,将来要是犯了事,肯定得把我牵扯进去。再说这妇人哭得可怜,我不如这么这么办。”主意一定,他就买酒买肉,说是庆贺他俩一个得美妻,一个发大财。两人见他这么殷勤,乐开了花,一块儿说:“何苦让你破费呢。你以后要是真跟我们一条心,咱们按三七分成。咋样?”杨芳心里暗笑:“就你们这德行,干这伤天害理的事儿,别说三七分成,就是全给我,我也不稀罕,我还怕遭报应呢!”嘴上却故意说:“要是二位肯拉我一把,那可太好了。”接着就一个劲儿劝酒。没多会儿,就把两人灌得烂醉如泥,跟滩泥似的横躺在船头。杨芳赶紧悄悄告诉李氏,让她上岸一直往东走,过了树林有个白衣庵,他姑母在那儿出家,可以去那儿安身。 这时候天快亮了,李氏上岸后,深一脚浅一脚,拼命往前跑。突然肚子一阵剧痛,心里暗叫:“不好!我这临月的身子,要是现在分娩,可咋办呀?”正想着,疼得更厉害了,没办法,勉强跑到树林,在树下躲着。没一会儿,孩子就生下来了,还是个男孩。李氏连忙脱下内衫,把孩子包好,在孩子胸前别上那半枝莲花,不敢多待,心里悲悲戚戚的,把孩子放在树下,自己怕贼人追来,急忙往东逃,去白衣庵了。 第220章 倪继祖认亲受阻,背负使命进京赶考 上回说到李氏一见到莲花,睹物思人,又放声大哭起来。倪继祖跟倪忠一合计,就想把李氏接回庄里住。李氏赶忙止住悲痛,说道:“儿子啊,你可别胡思乱想!为娘的这辈子是再也不沾尘世的事儿了。本来想着你爹爹的冤仇,这辈子都报不了了。没想到倪家有你这根独苗。只要你好好读书,将来谋个一官半职,能给你爹爹报仇雪恨,为娘的这辈子也就没啥遗憾了。” 倪继祖见李氏不肯回庄,“扑通”一声就哭倒在地,跪着哀求道:“孩儿以前不知道亲娘,那也就算了。现在既然知道了,怎么也得让孩儿尽点孝心呀。就算我养父母不同意,我也会苦苦哀求的。再说了,我那养父母都是心善的好人,怎么会容不下亲娘呢?”李氏说:“话是这么说。可我自己知道罪孽深重,一辈子都忏悔不完。要是再卷入世俗的缘分里,我怕自己承受不住,反而招来灾祸。到时候你岂不是要后悔?”倪继祖听李氏这么说,心里就像被石头压着一样,认定了要接母亲,坚决不放弃,放声大哭道:“母亲要是这样,孩儿也不回去了,就在这儿伺候母亲。” 李氏心里犯起了难,突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心说:得这么这么办,这孩子才能回去。想好了,就说:“孩儿别哭了。我有三件事,你要是依从,都办妥了,为娘的肯定跟你走,咋样?”倪继祖一听,连忙问:“哪三件事?母亲您快说。”李氏说:“第一件,你往后可得好好读书,必须得谋个一官半职;第二件,你得把仇家抓住,给你爹爹报仇雪恨;第三件,这白玉莲花是祖上留下来的,原本是两个合起来成一枝,现在你把这枝带走,得把另外那一枝找回来。这三件事都办好了,为娘的肯定跟你走;要是缺一件,为娘的可就不能跟你走。”说完,又叮嘱倪忠道:“恩公一生都讲忠义,我也不多啰嗦了。全靠恩公始终如一地照应,那就是我们倪家不幸中的万幸了。你们赶紧回去吧!省得你那养父母在家眼巴巴地盼着。”李氏说完,一甩袖子就回后面去了。 这边倪继祖哪肯走啊,还是倪忠连拉带劝,倪继祖真是一步三回头,好容易才被搀出院子门。老尼在后面相送。倪继祖又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才离开白衣庵,往倪家庄走去。主仆二人在路上,一个唉声叹气,一个好言相劝。倪继祖说:“刚才听母亲交代这三件事,我琢磨着,当官倒不难,报仇也容易,可那白玉莲花上哪儿找去啊?”倪忠说:“依老奴看,这东西啥时候出现,都是有定数的,倒也不难。反而是当官难,官人以后可得好好读书,这才是要紧事儿。”倪继祖说:“我有血海深仇没报,哪能不上进呢。老人家别担心。”倪忠说:“官人怎么能这么叫我呢,折煞老奴了。”倪继祖说:“你甘愿屈居人下,都是为了我。你的恩情比山还重,我怎么能把你当仆人看待呢。”倪忠说:“话是这么说。官人在外面的时候,还得像以前一样,可别露了马脚。”倪继祖说:“这我懂,逢场作戏嘛。还有一件事,今天这事儿,咱们回去可千万别泄露。等我功成名就之后,再把事儿说清楚,这样对大家都好。”倪忠说:“这不用官人嘱咐。老奴十五年都没说出去,现在还能藏不住事儿?”两人说着话,就到了庄前。倪继祖见到太公和梁氏,都跟往常一样。 从那以后,倪继祖一门心思想着报仇,发愤图强,努力读书。过了两年,在乡试中考中了举人,这下更来劲了,每天都刻苦钻研。不知不觉又过了两年。第二年春天就是大比之年,倪继祖跟先生商量,收拾好行李,一起进京考试,也跟太公禀明了。谁知道临出发的时候,程先生病倒了,没几天就一命呜呼了。没办法,倪继祖就带着倪忠,悄悄到白衣庵跟亲娘告别,还给老尼留了些银子,主仆二人就一起进京了。这才有了后来在会仙楼遇见欧阳春和丁兆兰的事儿。 自从接济了张老儿之后,他们一路赶路,走了好些日子,终于到了东京,租了个住处,就等着春天考试。考试结束后,倪继祖中了第九名进士,殿试的时候,又被钦点为榜眼,被任命为编修。巧了,杭州太守出缺,他又奉旨去杭州上任。主仆二人高兴得合不拢嘴。又去拜别包公,包公又嘱咐了好多话。倪继祖衣锦还乡,拜见了父母,把认母的事儿也说了。太公和梁氏本就是善良人家,听了很高兴,一家人就一起到白衣庵,想接李氏回庄里住。李氏因为孩儿马上要去上任,一来庄里住着不方便,二来自己心愿还没达成,说啥都不肯。所以还是留在白衣庵,跟老尼一起住。倪继祖没办法,只好先把事儿安置好,去上任再说。想着等接任之后,要是能把母亲交代的两件事办成,到时候再来接母亲,母亲就没理由推脱了。于是就让倪忠收拾行李,前往杭州。刚一上任,就收到了无数的状子。仔细一看,全是告霸王庄马强的。 第221章 霸王庄恶行昭彰,北侠与倪继祖暗中助力 你说这马强是谁呢?他原来是太岁庄马刚的堂弟,仗着朝中总管马朝贤是他叔父,就无法无天,啥坏事都干。又是霸占田地房产,又是抢掠良家妇女。他家里还盖了个招贤馆,招揽各地的英雄豪杰,所以不少无赖光棍都投奔到他家。这其中也有一两个真正的豪杰,只是没地方可去,暂时在那儿落脚,看看他的动静。现在有名的有黑妖狐智化、小诸葛沈仲元、神手大圣邓车、病太岁张华、赛方朔方貂,其他的无名小卒更是多得数都数不清。他们每天在那儿舞刀弄剑、打打闹闹,真是鱼龙混杂,闹得不得安宁。一来二去,名声越来越大,连襄阳王赵爵都跟他有来往。 在这一堆人里,有个小英雄,心气儿高,气质不凡,才十四岁,姓艾名虎,在招贤馆里当馆童。他看众人当中,只有智化是个真豪杰,而且本领比别人都高,就处处小心,事事留意,把智化当师傅一样敬重,这可把黑妖狐高兴坏了,就偷偷把他收作徒弟,悄悄地教他武艺。这艾虎可机灵了,一教就会,一点就通。不到一年时间,就学了一身好武艺。他还经常悄悄跟智化说:“师傅,您以后别再劝我们员外了,不光白费口舌,他根本不听,还惹得那些人在背后抱怨,说您太胆小了。‘抢几个妇女算啥大事儿。要是这么胆小怕事,将来还能干啥大事?’师傅您自己想想,这一群人不都成了亡命之徒了吗?”智化说:“你别多嘴,我自有打算。”师徒俩就这么在背地里悄悄议论,可没想到,招贤馆里又出事儿了。 原来马强派恶奴马勇去讨账,马勇回来报告说,债主翟九成家境贫寒,一分钱都拿不出来。马强一听,眼睛一瞪,跟铜铃似的,吼道:“没钱就这么算了?赶紧把他送到官府,让县官逼他还钱。”马勇说:“员外您别生气,这里面可有件大好事儿。小的刚才去他家,他把我让进去,苦苦哀求。没想到炕上坐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小的问他是谁,翟九成说是他外孙女,叫锦娘。因为他女儿女婿都去世了,留下这孩子无依无靠,所以从小就由他抚养,今年都十七岁了。这翟九成全靠她做些针线活儿,勉强维持生活。员外之前吩咐过小的,让小的留意打听,要是有漂亮姑娘,马上回来报告。依小的看,今天见到的这个姑娘,那可真是百里挑一,打着灯笼都难找。”这话一说完,可把马强心馋得不行,心里跟猫抓似的,顿时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马上派了八个恶奴,跟着马勇,去翟九成家把锦娘抢回来,抵偿欠账。 这恶贼在招贤馆里心急火燎地等着,还跟众人炫耀说:“今天我又要有大喜事了。你们总说前次抢来的那个女子长得漂亮,哪知道还有比她更俊的呢。等会儿人来了,让你们都开开眼。”众人听了,有几个爱拍马屁的马上奉承道:“这都是员外您福气大,我们哪能跟您比啊。这喜酒我们是吃定了。”也有听不下去的,故意打趣他:“好是好,就怕被后面的人知道了,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喽。”马强哈哈大笑着说:“你们喝酒的时候,文雅点,别吵吵嚷嚷的。” 正说着呢,马勇回来禀报说:“锦娘带到。”马强急忙吩咐:“快带上来。”就见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穿着朴素的衣服,头上也没戴什么珠宝首饰,哭哭啼啼地来到厅前。马强见她虽然哭着,可那娇柔妩媚的模样,真是让人看了心疼,忍不住笑逐颜开,说道:“姑娘别哭了,你要是乖乖依从我,以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别怕,往前站站,别害羞。”没想到锦娘清脆地骂道:“你这恶贼,无缘无故抢良家女子,还有没有天理了?我今天到这儿,大不了一死,还谈什么荣华富贵!我就往前站。”谁知道锦娘偷偷带了一把剪子,抬手就朝恶贼刺过去。马强一看情况不妙,身子往旁边一闪,“刷”的一声,剪子扎在了椅背上。马强吓得“哎哟”一声,恼羞成怒地骂道:“你这不知好歹的贱人!”马上吩咐恶奴把她押到地牢里去。这恶贼的高兴劲儿一下子全没了,心里憋着火没处撒,就跟众人喝酒解闷去了。 再说翟九成,因为护着锦娘,被恶奴们拳打脚踢,一顿暴揍,锦娘还是被抢走了。他急得直跺脚、捶胸口,放声大哭。哭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检查一下,发现剪子不见了,心里暗叫:“不用问了,肯定是外孙女拿着去跟恶贼拼命了。”他赶忙去那边打听消息,可啥都没打听到。又怕被人看见,自己再吃官司,只好垂头丧气地回来。走到路边,看见有棵柳树,他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休息,一边想:“自从我女儿女婿去世,留下这孩子。我本来想着把她养大,找个好人家嫁了,了却我这一辈子的心愿。谁知道平地起风波,碰上这种无法无天的事儿。再说了,锦娘这一去,要么用剪子把恶贼扎死,要么自己寻死。她要是死了,那也就算了,我这么多年的辛苦都白费了。她要是把恶贼扎死了,那些人能饶了我吗?”越想越着急,越想越害怕。突然,他心一横,想道:“唉!眼不见,心不烦。还不如死了干净。”站起身来,找了棵柳树,解下腰带,就要上吊自杀。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说道:“老丈,可别寻短见啊。有啥事儿跟我说。”翟九成回头一看,见是一条大汉,蓝眼睛,紫胡子,赶紧上前把事情的经过哭诉了一遍,嘴里还不停地说自己没脸去见去世的女儿女婿,活着也没啥意思了。北侠欧阳春听了,说:“他这么恶霸,你为啥不去告他呢?”翟九成说:“我的爷啊!哪有那么容易。他有钱有势,名声在外,谁不知道他啊。就算我写了状子,县里也不会受理的。”北侠说:“不是让你在这儿告他,是让你去东京开封府告他。”翟九成说:“哎呀呀!这更难了。我这儿到开封府,路途遥远,哪来那么多盘缠呢?”北侠说:“这倒不难。我这儿有十两白银,送给你当盘缠怎么样?”翟九成说:“咱们萍水相逢,我怎么敢收这么多银子呢。”北侠说:“这有啥要紧的。只要你拿定主意。到了开封府,包管你的仇能报。”说完,从皮兜里掏出两个银锭,递给翟九成。翟九成“扑通”一声就拜倒在地,北侠把他扶起来。 这时候,只见那边过来一个人,手里拿着马鞭,说:“你何必舍近求远呢?新任太守特别清廉,你为啥不去那儿告呢?”北侠仔细一看这人,觉得有点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又听这人说:“你要是想去告状,我家东人和衙门里熟得很,靠得住。你要不信,看那边树林下坐着的就是他。”北侠先探身往那边看了一眼,见一个儒士坐在那儿,旁边还有一匹马。这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暗叫:“这可不好!他怎么这副打扮?霸王庄能人众多,要是被他们识破了,那可就性命不保了。我又不好去劝阻,只能暗中帮他一把了。”想完,就对翟九成说:“既然新任太守清廉,你就托他东人帮忙吧。”说完,转身就往东走了。 你知道那儒士和老仆是谁吗?原来就是倪继祖主仆。北侠因为看到倪继祖,才想起老仆倪忠来。认出来之后,他就躲开了。倪忠带着翟九成,去见了倪继祖。太守倪继祖仔细问了一遍情况,还给他写了一张状子。翟九成欢天喜地地回家,五更天就准备起身去府里告状。 真是冤家路窄,马强因为锦娘不从,把她关进地牢,喝了酒之后,又带着恶奴出来,骑着高头大马,迎面就碰上了翟九成。翟九成一看,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马强连声大喊:“给我抓住他!”恶贼威风凛凛地追了上去。翟九成年纪大了,能跑多远啊,很快就被恶奴抓住,连拉带拽地来到马强的马前。马强恶狠狠地问道:“你这老东西!你让你外孙女用剪子刺我,我已经把她关在地牢里了,正打算派人找你呢。见了我,不但不请罪,还敢跑。你可真够可恶的!”这恶贼本来想着吓唬吓唬翟九成,让他赔个不是,好让他去劝外孙女依从自己。没想到翟九成气喘吁吁地说:“你这恶贼,强抢良家女子,我还得给你请罪?我恨不得马上有青天老爷给我报仇雪恨,才能解我心头之恨。”马强听了,眼睛瞪得像铜铃,大声呵斥道:“好你个老东西!你既然想找青天老爷,肯定是想告状。想必是有冤状。”只喊了一声“搜”,恶奴们就上前扯开翟九成的衣襟,果然露出一张纸来,连忙呈给马强。恶贼看了一遍,一句话也没说,心里想:“这状子写得可真厉害!是谁给他写的呢?我得好好查访查访。”吩咐两个恶奴把翟九成送到县里,立刻逼他还欠债。正说着呢,只见那边来了一个骑马的人,后面跟着一个老仆。恶贼一看,心里突然一动,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这恶贼到底想出了什么坏主意?倪继祖又会怎么应对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22章 倪继祖被诓入霸王庄,身份意外暴露 话说马强把翟九成送到县衙,正琢磨着怎么找出写状子的人呢,一抬头,瞧见那边来了个骑马的公子哥,后面还跟着个老仆人。他瞧这两人的架势,心里犯起了嘀咕,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把手里的缰绳一抖,迎了上去,双手一抱拳,假惺惺地说:“尊兄请了!您这是去上天竺进香的吧?” 嘿,这骑马的正是倪继祖,他也顺着马强的话茬儿说:“正是。敢问足下是何人?怎么知道学生我是去进香的呢?”马强扯着嗓子笑道:“小弟我姓马,就住在前面的庄子里。小弟我有个心愿,只要是进香的人路过,我都得请到庄里喝杯茶,也算是我一片乐善好施的心意。”说着,还偷偷给那些恶奴们使了个眼色。 那些恶奴们心领神会,也不管倪继祖答不答应,上去就拉住马嚼环,拽着就走。倪忠一看这情况,心里暗叫不好,知道肯定是碰上坏人了,可也没办法,只能在后面紧紧跟着。没一会儿,就到了庄前,过了护庄桥,就进了庄门。马强下了马,也不跟倪继祖客气,回头大声吩咐:“把他们带进来!”恶奴们答应一声,就像一群狼似的,把倪继祖主仆给簇拥了进去。 倪继祖心里琢磨着:“我本来就想探探这霸王庄的底儿,没想到这么巧就碰上了这个恶霸。看他这嚣张的样子,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先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这会儿,马强大剌剌地坐在招贤馆里,两旁坐着一堆所谓的豪杰和无赖光棍。马强扯着嗓子说:“我刚才碰上那个翟九成,从他身上搜出一张状子,写得那叫一个狠。我马上派人把他送进了县衙。正想找写状子的人呢,巧了,来了个斯文书生,我琢磨着这状子肯定是他写的,就把他骗来了。”说完,把状子拿出来,递给沈仲元。 沈仲元接过状子看了看,说:“这状子确实写得漂亮。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这秀才写的?”马强满不在乎地说:“管他是不是呢,先把他吊起来拷打一顿,不怕他不承认。”沈仲元赶紧拦住说:“员外可不能这么干。他既然是个读书人,咱就得先以礼相待,用话套套他。要是他不承认,再拷打也不迟,这就叫先礼后兵嘛。”马强一听,觉得有道理,说:“贤弟说得太对了。”就吩咐去请那位秀士。 这时候,恶奴们都在外面等着消息呢,一听要请秀士,赶紧跑到倪继祖跟前,恶狠狠地说:“我们员外请你呢,见了员外,你可得小心着点儿!”倪继祖跟着他们来到厅房,抬头一看,中间廊下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招贤馆”三个大字,心里暗暗骂道:“他算什么东西,还敢设立招贤馆,一看就知道是个无法无天的不法之徒。” 等进了厅房,只见马强大大咧咧地坐在上位,连个起身的意思都没有,傲慢得很。两旁坐着的那些人,一看就没一个是正经人。不过倒是有两个人站起来,假客气地伸手说:“请坐。”倪继祖也只好拱手回礼说:“恕坐。”然后在下首坐了下来。 众人都像看怪物似的,仔细打量着倪继祖,只见他面容饱满,神情淡定,身上穿的衣服虽然不华丽,倒也整整齐齐。背后还站着一个年老的仆人。就听东边一个人扯着嗓子问:“请问尊姓大名啊?”倪继祖不慌不忙地回答:“姓李,名世清。”西边一个人接着问:“到这儿有什么事儿啊?”倪继祖说:“奉母亲之命,前往天竺进香。” 马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说:“我要不提进香的事儿,你还不肯说呢。我再问你,既然是去进香,香袋钱粮这些东西,怎么没带在身上啊?”倪继祖脑子一转,不紧不慢地说:“我已经先派人挑着去天竺了。所以就只带了个老仆,一路上赏赏风景。”马强听他这么一说,觉得好像还挺有道理。 突然,沈仲元在东边阴阳怪气地问:“赏玩风景,那确实是读书人爱干的事儿;可替人写状子打官司,这可不是读书人该干的吧?”倪继祖心里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说:“这话从何说起啊?学生我什么时候替人调词告状了?”接着,智化又在西边问:“翟九成,你认识吗?”倪继祖摇摇头说:“学生并不认识姓翟的。”智化说:“既然不认识,那就先请你到书房里坐坐吧。”说完,就有恶奴上来,带着主仆二人出了厅房,往书房走去。 刚走下大厅,迎面就走来一个人,这人戴着个大毡帽,穿着青布箭袖,腰里束着皮带,脚蹬薄底靴子,手里还提着根马鞭,满脸都是灰尘。他瞅了倪继祖一眼,又死死地盯着倪忠,那眼神就像要吃人似的。倪忠一看见他,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心里暗叫:“完了完了,冤家路窄,对头来了!” 这人到底是谁呢?他姓姚名成,其实啊,他根本不叫姚成,本名叫陶宗。之前他和贺豹喝醉醒来,发现杨芳和李氏不见了,还以为杨芳拐着李氏跑了。过了些日子,才知道杨芳在倪家庄当仆人,改名叫倪忠,可就是打听不到李氏的下落。后来,他俩又去抢劫一伙客商,被人告到甘泉县,官府追捕得可紧了。他俩没办法,收拾包袱,连夜逃到杭州。他们花起那些不义之财来,大手大脚的,跟撒土似的,没过多长时间,就把钱花得一干二净。两人又重操旧业,抢了些钱财。贺豹娶了个二婚老婆,过起了日子。陶宗呢,认识病太岁张华,托他在马强面前说了好话,改名叫姚成。他这人特别会巴结人,没几天,就把马强哄得团团转,马强把他当成了心腹,让他当了主管。 有一回,陶宗看朝中的邸报,瞧见钦派杭州太守是中了榜眼、当编修的倪继祖,还是当朝首相的门生。马强心里就有点慌了,赶紧派陶宗扮成路人,去省城好好打听打听,回来好做准备。这不,陶宗打扮成赶路的样子刚回来,一进门,就跟倪忠撞了个正着。 陶宗到了厅上,先给马强磕头行礼,又跟众人打了招呼。马强着急地问:“打听到什么情况了?”陶宗说:“小人到了省城,仔仔细细一打听,确实是钦派榜眼倪继祖当了太守。他一上任,就收了好多状子,都跟员外您有点关系。”马强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暗暗着急,说:“既然有这么多状子,为啥这些天没传我到案呢?”陶宗说:“因为官府一路辛苦,受了风寒,现在生病了,连各个官员来拜见都不见。小人本来想等个水落石出,可一直没消息,所以就回来了。”马强说:“原来是这样。我说呢,一天能打两个来回,你咋去了四五天,敢情是想等个明白。这哪能等得到呢?你先去歇歇吧。”陶宗又问:“刚才那个斯文书生主仆是谁啊?”马强就把怎么把人诓来的事儿说了一遍,还说:“我本来怀疑是他写的状子,结果大伙盘问了半天,好像不是他。”陶宗一听,赶紧说:“就算不是他,也别轻易放了。”马强问:“你有啥主意?”陶宗说:“员外您不知道,那个仆人我认识,他本名叫杨芳,后来到倪家庄当仆人,改名叫倪忠。” 沈仲元在旁边一听,急忙问:“他到倪家庄多久了?”陶宗说:“算起来有二十多年了。”沈仲元一听,脸色大变,说:“不好了!员外,你把太守给骗来了。”马强听了这话,吓得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张得能塞下个鸡蛋,愣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贤……贤……贤弟,你……你……你怎么知道的?”沈仲元说:“姚主管既然认出老仆是倪忠,那他的主人还能不是倪继祖吗?再说了,问他姓名,他说姓李名世清,这明显就是暗示自己办理事情要清正廉明嘛。这还有啥不明白的?”马强这才恍然大悟,吓得浑身直冒冷汗,说:“这可咋办啊?贤弟你快想个主意。” 沈仲元说:“这事儿还得员外您拿主意。既然已经把人骗来了,就不好放出去,先把他们锁在空房里。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把他请到厅上,大家客客气气地求求他。就说,我们知道您是府尊太守,故意把您请来,是想让您分析分析案子里的事儿。他要是答应了,员外您就破费点钱财,把他收买了,弄张盖了印信的甘结文书,再风风光光地把他送回衙署。外人知道了,还以为府尊和员外您关系好呢。这样一来,不但没人再敢告状,说不定以后还有照应呢。他要是不答应,那就只能把他杀了,然后暗暗通知襄阳王,准备起事。”智化在旁边听了,连忙拍手叫好:“好计!好计!”马强没办法,也只好这么办了,就吩咐把倪继祖主仆锁在空房里。 虽说把人锁起来了,可马强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出了大厅,回到卧室,见了郭氏安人,就唉声叹气的。这郭氏安人,是郭槐的侄女。她见丈夫愁眉苦脸的,就问:“又出啥事儿了?这么烦恼。”马强就把前因后果跟她说了一遍。郭氏听了,埋怨道:“这下可好,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把钦命的太守给弄到家里来了。我说你结交的都是些狐朋狗友,你还不信。我还听说,你又抢了个女孩儿,叫锦娘,差点没被人家拿剪子扎死。你把这女子关在地窖里了。现在又把个知府关在家里,你说咋办?”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也着急。马强又把沈仲元的计策跟她说了,郭氏这才不吭声了。 这时候,天已经打初鼓了,郭氏知道丈夫心里烦,还没吃饭,就吩咐丫环摆饭。夫妻二人,面对面坐着喝酒。 第223章 朱绛贞仗义救太守,诉说冤情求搭救 没想到,他们说的这些话,全被伺候郭氏的贴身丫环听去了。这丫环名叫绛贞,今年十九岁,是举人朱焕章的女儿。他们父女俩本来是扬州府仪征县人,朱先生的妻子去世后,家里越来越穷,就带着女儿来杭州投亲。可倒霉的是,没找到亲戚,就在孤山西冷桥租了几间茅屋,一半给女儿住,一半开私塾教书。 朱先生有一方端砚,宝贝得不得了,每逢天气好、屋子干净的时候,他都要亲自把端砚捧出来,欣赏一番,都成习惯了。谁知道半年前,有个馆童,因为朱先生养不起,就把他辞退了。这馆童跑到马强家里,无意中把端砚的事儿说了出去。这下可捅了马蜂窝,马强这恶贼立刻派人去砸门,硬要抢端砚。朱先生是个迂腐的人,不但不卖,还把那些人骂了一顿。恶奴们回去添油加醋一说,把马强气得暴跳如雷,马上把朱先生送到前任太守那儿,说他欠了五百两银子,还有借据为证。这太守明知朱先生是被冤枉的,而且还是个举人,不能因为这点账目就用刑。可他收了马强的重贿,没办法,只好把朱先生交给县衙看管。 马强趁这个机会,跑到朱先生家里,不但抢走了端砚,还把朱绛贞抢了回来,想纳她为妾。可这事儿没办好,被郭氏安人知道了,郭氏醋坛子打翻,大闹了一场,把朱绛贞要过去,当成了身边的贴身丫环。马强也没办法,只能偷偷赔了好多不是,才把安人哄得高兴起来。从那以后,马强见了朱绛贞,别说跟她说话了,就是正眼瞧她一下,都不敢。 朱绛贞心里暗暗感激郭氏,她可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子,把郭氏哄得像母女一样亲,郭氏所有的簪环首饰、衣服古玩还有钥匙,都交给她掌管。 今天马强回来,她就躲在一边,把这些事儿都偷听去了,心里想:“我爹爹被冤枉关了半年了,啥时候才能出头啊。我不如偷偷把太守放了,让他救我爹爹。他肯定会知恩图报的!”主意一定,她打着灯笼,直奔空房。巧了,竟然没人看守。原来那些恶奴们觉得这就是个文弱书生和老仆人,能有啥本事,根本没把他们当回事儿,所以就没人守着。 朱绛贞见门从外面锁着,赶紧举起灯笼一照,认了认锁,从腰间掏出一大串钥匙,挑了一把,插进去一试,嘿,正好打开了。倪太守正和倪忠在里面急得团团转,一点办法都没有,看见门开了,还以为是恶奴来害他们呢,吓得脸色苍白。忽然看见进来一个女子,举着灯笼一照,正好和倪太守脸对脸,两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朱绛贞又把灯笼转向倪忠,照了一下,小声说:“快跟我来。”说完,伸手就拉着倪继祖往外走,倪忠在后面紧紧跟着。 没走多会儿,过了角门,就到了花园。往东走了好一会儿,看见一个随墙门,上面有锁,还有横闩。朱绛贞放下灯笼,用钥匙开锁。谁知道钥匙插进去,锁还没打开,钥匙却拔不出来了。倪太守在旁边看着,赶紧让倪忠找了块石头,猛地一砸,才把锁砸开。接着,又急忙去拔横闩,打开了门。朱绛贞这才说:“你们赶紧逃吧。我有句话想问:你们到底是进香的,还是真的太守?要是真的太守,我有天大的冤枉。” 嘿,这朱绛贞可真是个聪明的姑娘!她不早问,偏到这时候才问,这全是她的聪明之处。为啥这么说呢?要是在空房里问,倪继祖主仆肯定以为是恶贼设的圈套,来套他们的话,哪会说实话呢?再说了,朱绛贞也是怕救不出太守。幸好一路跑到花园,都没碰到人。等把门打开,这救人的事儿就算成了,她这才问出这句话。你说她是不是聪明,是不是机灵? 倪太守到了这会儿,也没法再隐瞒了,赶紧说:“小生就是新任的太守倪继祖。姐姐有什么冤枉,快说。”朱绛贞一听,连忙跪倒在地,口称:“大老爷在上,贱妾朱绛贞叩头。”倪继祖赶紧还礼,说:“姐姐别多礼,快说你的冤枉事儿。”朱绛贞说:“我爹爹名叫朱焕章,被恶贼诬陷,说欠他五百两银子,现在被关在本县大牢里,都半年了。还把我抢了来。幸亏马强怕老婆,我现在跟着他妻子郭氏,才没被他欺负。求大老爷回衙后,一定要救救我爹爹。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你们赶紧走吧!”倪忠说:“姑娘放心,我主仆都记下了。”朱绛贞又说:“你们出了这门,一直往西北走,就是大路。”主仆二人刚要抬脚走,朱绛贞又喊道:“回来,回来。” 朱绛贞到底还有什么话要说?倪继祖主仆又能否顺利逃脱?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24章 朱绛贞勇救两人,却意外被淫贼所救 话说倪继祖听到朱绛贞喊他回来,赶忙问道:“姐姐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朱绛贞说:“刚才太慌乱了,忘了一件事。我有个信物,从小就戴着,一直没离过身。要是您救出我爹爹,就把这个交给他,看见它就像看见我一样。跟我爹爹说,我发誓要守贞洁,就算死也不会受辱,让他千万别挂念我。”说完,把信物递给倪继祖,又叮嘱:“大老爷您一定要保重。” 倪继祖接过来,借着灯笼的光一看,忍不住叫出声:“哎哟!这莲花……”刚说到这儿,就见倪忠急忙跑回来,说:“赶紧走吧!”说着,一把夹住倪继祖的胳膊,拉着他就跑。倪继祖回头一看,后门已经关上,灯火也越来越远了。 朱绛贞从花园回来,心里还“砰砰”直跳,突然灵机一动,心想:“一不做二不休,趁现在,我何不去地牢把锦娘也救了,那可就太妙了!”她麻溜地跑到地牢。恶贼觉得锦娘是个女子,就没派人看守。朱绛贞带着钥匙,打开牢门,问锦娘有没有能投靠的地方。锦娘说:“我有个姑母,离这儿不远。”朱绛贞说:“我现在把你放了,你能找得到吗?”锦娘说:“我外祖常带我去,我认得路。”朱绛贞说:“既然这样,你跟我来。”两个人又来到花园后门。锦娘对她感恩戴德,之后就逃命去了。 朱绛贞回到屋里,静下心来一想,暗叫不好:“我这事儿闹得可不小。”又转念一想:“我伺候郭氏,她虽然爱吃醋,可也是个水性杨花的人。要是被恶贼哄住了,为了讨丈夫欢心,到时候我可难保不被欺负。唉!人活百岁,终有一死。况且我爹爹的冤枉已经有太守搭救,我的心愿也了了。还不如自尽了,省得担惊受怕。可死在哪儿好呢?有了!我干脆在地牢里上吊。他们以为是锦娘悬梁,仔细一看,才知道是我。也让他们知道是我放的锦娘,从锦娘的事儿又能知道那主仆也是我放的。我这一死,也能留个好名声。” 主意拿定,她来到地牢,解下绢巾,拴好套儿,一伸脖子,只觉得香魂缥缈,悠悠荡荡,好像落在了一个人身上。慢慢苏醒过来,就听见有人说:“就你这样的毛贼,也敢打闷棍,真是可笑。” 这话是说谁呢?朱绛贞怎么会在他身上?到底是上吊了,还是没上吊?到底死了没死?说得糊里糊涂的,这里面肯定有缘由,让我慢慢给你讲清楚。 朱绛贞原本是上吊了。因为马强白天在招贤馆抢了锦娘,大伙都看见了,这可就引动了一个人。这人心里琢磨:“这女子长得太漂亮了,可惜便宜了老马。不然的话,我要是能得到她,这辈子就快乐似神仙了。”后来见锦娘要刺马强,马强一怒之下把她关进地牢,这人又暗自高兴:“这可真是我的好姻缘。我不如这么这么干。” 你猜这人是谁?他就是赛方朔方貂。先不说他的出身和行为,就他这个绰号,就知道他是个没文化的。他不知道听谁说东方朔偷桃,是个神偷,就给自己起了个绰号叫赛方朔。他哪知道人家复姓东方名朔啊。要是知道,他肯定得把“东”字加上,叫“赛东方朔”。不过这名字念着不顺口,还拗口,还不如叫赛方朔呢,管他通不通,反正就是个偷儿的名号。 二更半的时候,方貂见马强还没出来,就悄悄离开了招贤馆,偷偷来到地牢。在黑影里,正好撞上了上吊的朱绛贞,他心里一惊:“不好。”也不管是不是锦娘,右手一把搂住,听了听,喉间还有声响,赶紧用左手顺着身体摸到脖子那儿,把巾帕解开,轻轻放在床上。然后他在对面,左手拉住朱绛贞的右手,右手拉住左手,往上一扬,把头一低,自己一翻身,就把女子的两胳膊搭在肩头上;接着一长身,回手把两腿一拢往上一颠,把女子背了起来,迈开大步,往后就跑。 没想到,他也往花园后门跑,因为他平时就把这儿的路看在眼里。等跑到门前,见门是虚掩着的,心里纳闷:“这门怎么开了?别管了,赶紧逃命要紧。”一口气跑了三四里地,刚背到夹沟,就碰上一个打闷棍的。那打闷棍的以为他背着包袱行李,冷不丁就是一棍。方貂早有防备,见棍快到了,一侧身,伸手一扬,夺住闷棍往怀里一带,又往外一耸,就见那打闷棍的把手一松,“哈哈”一声栽倒在地,爬起来就跑。所以方貂才说:“就你这样的毛贼,也敢打闷棍,岂不令人可笑。”巧了,朱绛贞就在这时候苏醒过来,听见了这话。 那毛贼正跑着,迎面来了一条大汉拦住他,问道:“你是干什么的?快说!”这毛贼还真机灵,立马就跪倒在地,说:“爷爷救命啊!后面有个打闷棍的,抢了小人的包袱。”原来这人是北侠,一听这话,就问:“贼在哪儿?”毛贼说:“在后面。”北侠回手抽出七宝钢刀,迎了上去。 这边方貂背着朱绛贞往前走,迎面又来个高大汉子,大声吆喝着:“快把包袱留下!”方貂以为是刚才那贼的同伙,就在树下把身子一蹲,往后一仰,把朱绛贞放下,举起那贼的闷棍就打。北侠把刀一磕,闷棍就被削去了半截。方貂喊了一声:“好家伙!”扔了半截木棍,回手抽出朴刀,斜刺里砍来。北侠一顺手,只听“噌”的一声,朴刀断成了两段。方貂“哎呀”一声,不敢再打,转身就跑。北侠也没去追。 那毛贼在旁边看热闹,见北侠把那贼打跑了。他早就看见树下黑乎乎的一堆,以为是包袱,就说:“多亏爷爷搭救。幸好他把包袱扔在树下了。”北侠说:“既然这样,跟我来,你去拿吧。”那贼满心欢喜,刚走到跟前,没想到“包袱”活了,连北侠也吓了一跳,连忙问:“你是什么人?”只听一个声音说:“奴家是遇难之人,被歹人背到这儿。没想到又遇见这个人,他也是个打闷棍的。”北侠听了,一伸手把贼人抓住,说:“好你个贼!竟敢骗我?”贼人哀求道:“小人实在是没办法。家里还有八旬老母,求爷爷饶命。”北侠问:“这女子是从哪儿来的?快说!”贼人说:“小人不知道,您问她。” 北侠揪着贼人,问女子:“你为什么遇难?”朱绛贞把前前后后的事儿说了一遍:“我本来是上吊的,不知道怎么就被那个人背出来了。现在我没地方可去,求老爷救救我。”北侠听了,心里犯难,这大晚上的,怎么带着个女子赶路呢?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有了,不如这么这么办。”回头对贼人说:“你真有老母?”贼人说:“小人不敢撒谎。”北侠问:“你家在哪儿?”贼人说:“离这儿不远,就二里地,有个小村子,北面的上坡就是。”北侠说:“我跟你说,我放了你,你得依我一件事。”贼人说:“任凭爷爷吩咐。”北侠说:“你把这女子背到你家,我自有安排。”贼人听了,不吭声。北侠问:“你不愿意?”手上一使劲。贼人“哎呀”叫了一声,说:“我愿意,我愿意。我背,我背。”北侠说:“把她好好背起来,不许回头。背好了,我还有赏。要是不好好背,你的脑袋比方才那人的朴刀还硬吗?”贼人说:“爷爷放心,我保证背得好好的。”于是把朱绛贞背起来,北侠紧紧跟着,往贼人家走去。不一会儿,到了高坡上,上前敲门。这事儿先按下不表。 第225章 倪忠与倪太守失散,又遇恶人险遭毒手 再说太守倪继祖被倪忠夹着胳膊,拉着就跑。倪太守回头看时,门已经关上,灯光也远了,只好拼命地跑。一个是文弱书生,一个是年老的仆人,又是在黑夜里,看着着急,可脚下步子却迈不大。刚跑了一二里地,倪太守说:“让我歇会儿。”倪忠说:“老奴也喘不上气了。与其歇着,不如慢慢走。”倪太守说:“老人家说得对。只是那莲花是从哪儿来的,怎么会在这女子手里呢?”倪忠问:“老爷说什么莲花?”倪太守说:“刚才那位救命的姐姐说,她父亲有冤枉,怕没凭证。她给了我这枚白玉莲花当信物,当时借着灯光一看,和我那枝颜色、光润都一样。我刚要问,就被你夹着胳膊跑了。我心里可纳闷了。”倪忠说:“这也没什么可纳闷的,一样的物件多着呢,先收好了,以后再说。这位小姐搭救我们主仆,这可是大恩大德。而且老奴在灯下看这小姐,长得十分端庄漂亮。老爷呀,做人得知恩图报,可别因为门第的事儿,辜负了她的好意。”倪太守听了这话,叹了口气说:“唉!咱们连性命都顾不上了,还说什么门第、报恩不报恩的。” 谁知道他主仆俩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慌慌张张地跑,慌不择路,本来该往西北走,却忙中出错,误走了正西。忽然听见后面人马嘶鸣,猛地回头一看,只见一片火光。倪忠着急地说:“不好了!有人追来了。老爷您先逃命,让老奴迎上去,跟他们拼了。”说完,也不顾太守,一直往东,朝着火光跑去。刚跑了半里地,就看见火光往西北去了。原来这火光走的是正路,可见他主仆俩刚才走错了。 倪忠喘了口气,说:“看来不是追咱们的。”(其实就是追你们的。要是走大路,早就追上了。)他定了定神,还是往西,去找太守。又不敢大声喊,他倒想出个办法,嘴里喊着:“同人!同人!同人在哪儿?同人在哪儿?”只见迎面来了一个人,回答道:“谁叫同人?”听声音也是个老者。倪忠走近了说:“我有个同行的人走散了,所以呼唤。”那老者说:“既然同人走散了,我帮你一起喊。”于是也喊起“同人”来,喊了半天,也不见人影。倪忠问:“请问老丈,您这是去哪儿啊?”那老者叹了口气说:“唉!我老伴儿有个侄女被人陷害,我去打听消息,没打听到,所以回来晚了。又听人说前面有夹沟子,有打闷棍的,这可怎么办呢?”倪忠说:“我和同人也遇到危险了,偏偏在这儿走散了。现在我两腿酸疼,实在走不动了,这可怎么办?还没问老丈您贵姓呢。”那老者说:“小老儿姓王,名凤山。敢问老兄贵姓?”倪忠说:“我姓李。咱们找个地方歇歇吧。”凤山说:“你看那边有灯光,咱们去那儿。” 二人来到高坡上,上前敲门,就听见里面有个妇人问:“谁敲门啊?”外面回答:“我们碰上打闷棍的了,求您行个方便。”里面说:“等一等。”没多会儿,门开了,是一个妇人,把二人让进去,又把门关上。来到屋里,是三间草屋,两明一暗。妇人让他们在床上坐下。倪忠说:“讨杯热水喝。”妇人说:“水没有,倒是有村酿的酒。”王凤山说:“有酒更好了。求大嫂把它温得热热的,我们都受了惊吓。”不一会儿,妇人温好了酒,拿两个茶碗斟上。二人端起来就喝,每人三口两口,就喝了一碗。还想再喝的时候,只见王凤山说:“不好了!我怎么天旋地转的?”倪忠说:“我也有点头晕眼花。”说话间,二人栽倒在床上,口水流了一地。妇人笑着说:“老娘还得伺候你们!还让老娘温得热热的。你们下床去吧,让老娘歇歇。”说完,连拉带拽,把他们拉下床,自己坐到床上,心里想:“好你个杀千刀的王八!看你回来怎么见我?”这害人的妇人,和救人的朱绛贞比起来,那可真是天差地别。 妇人正想着,忽然听见外面喊道:“快开门!快开门!”妇人在屋里回答:“你就将就着等等吧。每次都这时候来。要着急,怎么不早点儿来?不要脸的王八!”北侠在外面听了,问:“这是你母亲?”贼人说:“不是,不是。这是小人的女人。”又听见妇人来到院子里,埋怨道:“你出去打闷棍也就罢了,还把行路的人赶到家里来。要不是老娘用药把他们迷倒,孩儿呀,明天可有吃不完的官司。”北侠在外面听了,生气地说:“明明是你母亲,怎么说是你女人?”贼人听了,着急地说:“快开门吧!爷爷来了。” 北侠已经听见他们用药迷倒了两人,就知道这妇人也不是什么好人。门开了,妇人举着灯一照,只见丈夫背着个女子。妇人大怒道:“好啊!你竟敢干这个。还说爷爷来了。”刚说到这儿,忽然瞧见北侠身材高大,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钢刀,就不敢吭声了。 北侠进了门,顺手把门关上,让妇人前面带路。妇人战战兢兢地把他引到屋里,就看见地上躺着两个人。北侠让贼人把朱绛贞放在床上。只见贼夫贼妇都跪下了,说:“只求爷爷开恩,饶我们性命。”北侠问:“我问你,这二人是被什么药迷倒的?”妇人说:“有解药。用凉水灌下去,马上就能苏醒。”北侠问:“既然这样,凉水在哪儿?”贼人说:“那边坛子里就是。”北侠伸手拿过碗,舀了一碗,递给贼人说:“快把他们二人救醒。”贼人接过去灌了。 北侠看这夫妇俩都不是好东西,心里有了主意,说:“这蒙汗药只能迷倒他们二人,要是我喝了,肯定迷不倒。不信,你们就对一碗来试试,怎么样?”妇人听了,心里暗喜,连忙拿出酒和药,多放了些料,对了一碗,温得热热的。北侠对贼妇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们能用药害人,自己也尝尝。”贼人听了,慌张地说:“别人吃了,用凉水解。我们吃了,谁给凉水啊?”北侠说:“别怕,有我呢。就算不用凉水,难道药性过了,还不能苏醒吗?”贼人说:“虽然能苏醒,可慢啊。得等药性散完了,哪有凉水醒得快。” 正说着,只见地上的两人苏醒过来。一个说:“李兄,喝了一碗酒就醉了。”另一个说:“王兄,这酒是不是有问题?”说完,都坐起来揉眼睛。北侠一眼望去,急忙问:“你不是倪忠吗?”倪忠说:“我正是倪忠。”一回头看见了贼人,忙问:“你不是贺豹吗?”贼人说:“我正是贺豹。杨伙计,你怎么在这儿?”王凤山就问倪忠:“李兄,你到底姓什么?怎么又姓杨呢?”北侠听了,先不追问,立刻催逼贼夫妇把药酒喝了,二人顿时就迷倒在地。这才问倪忠:“太守去哪儿了?”倪忠就把怎么被诓到霸王庄、被陶宗识破、多亏被抢的女子朱绛贞搭救他们主仆逃生、看见火光以为有人追来、结果又失散的事儿,说了一遍。北侠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床上的朱绛贞说:“这么说,我是白费劲了。”倪忠听了这话,往床上一看,说:“哎哟!小姐怎么也在这儿?”朱绛贞就把在地牢释放锦娘、自己上吊的事儿,也说了一遍。王凤山问:“这锦娘是翟九成的外孙女吗?”倪忠说:“正是。”王凤山说:“这锦娘是小老儿的侄女儿。小老儿刚才说打听的遇难女子,就是锦娘。没想到已经被这位小姐救了。 第226章 各方人物齐聚,局势愈发复杂 王凤山接着感慨道:“这等恩情,我定当结草衔环以报。”北侠在一旁听完全部经过,神色凝重,当下便作出安排:“当务之急,找到太守最为要紧,事不宜迟,我还得去霸王庄走一趟。等天亮后,务必雇一乘小轿,把朱小姐送到王老丈家中。倪主管,你可要安置妥当,之后即刻赶到本府,到时候便能知晓太守的下落。”倪忠与王凤山赶忙一一应下。 北侠又将贺豹夫妇拖到里间屋内,担心他们苏醒后又会刁难倪忠等人。瞧见旁边有现成的绳子,便将他俩捆绑得结结实实,如此一来,倪忠等人也更安心了。北侠临走时,还再三叮嘱一番,而后毅然朝霸王庄奔去。 此时的霸王庄内,马强得知倪继祖主仆逃脱,顿时暴跳如雷,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在大厅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咒骂着:“这两个家伙,竟敢从我的眼皮子底下跑了!给我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恶奴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赶忙领命,举着火把,四散而去,整个庄子顿时鸡飞狗跳。 而倪太守与倪忠失散后,独自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心中满是恐惧与焦急。他又累又饿,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可一想到自己的使命以及朱绛贞的托付,他又咬咬牙,继续坚持。走着走着,前方突然出现一条岔路,倪太守犹豫了一下,选择了看起来更宽敞的那条,殊不知,这却让他离安全越来越远。 在那间充满阴谋的草屋内,朱绛贞虽被安置在床上,可满心都是担忧。她想着自己的父亲,不知何时才能脱离苦海;又念及锦娘,希望她已平安抵达姑母家。她望着窗外的夜色,暗自祈祷:“老天爷啊,求求您保佑太守大人平安无事,也让我爹爹早日沉冤得雪。” 再说北侠,他轻功了得,在夜色的掩护下,宛如一只黑色的猎豹,迅速靠近霸王庄。来到庄外,他施展飞檐走壁的功夫,悄无声息地潜入庄内。只见庄内恶奴们正四处搜寻,北侠躲在暗处,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突然,他听到两个恶奴的对话:“听说那逃走的主仆里,有一个是太守,这事儿可闹大了。”“是啊,员外正火着呢,咱们可得小心点,要是找不到人,可有咱们好受的。”北侠心中暗忖:“看来马强已经知道倪继祖的身份了,得赶紧找到太守,不能让他落入这恶贼之手。” 与此同时,倪忠安置好朱绛贞和王凤山后,心急如焚地朝着太守可能去的方向寻找。他一边走,一边呼喊着太守的名字,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倪忠心中越发不安,脚步也越来越快,额头上满是汗珠,心中默默念叨:“老爷,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老奴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找到您。” 而那赛方朔方貂,虽然被北侠打跑了,但他贼心不死,躲在暗处,想着如何报复。他心中恨恨地想:“那个大个子坏了我的好事,还有那女子,本来都到手了,哼,我定要找机会把他们都收拾了。”他偷偷跟在北侠身后,想看看有没有可乘之机。 天渐渐亮了,第一缕阳光洒在大地上。霸王庄里的搜寻仍在继续,倪太守依旧下落不明。倪忠还在焦急地寻找,北侠在庄内小心翼翼地查探,朱绛贞在草屋中忧心忡忡地等待,方貂则在暗处伺机而动。这各方人物的命运,就像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缠绕在一起,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似乎一触即发,而他们又将在这复杂的局势中,各自面临怎样的危机与挑战呢? 第227章 倪太守再落贼手,黑妖狐智化救主 上回说到北侠与倪忠等人分别后,径直朝着霸王庄赶去。 且说倪太守之前看到火光,倪忠为了护他,甘愿以死相拼,迎着火光冲了上去,倪太守只能独自找路逃生。黑暗中,他瞧见一条白亮亮的蚰蜒小路,便顺着走了下去。出了小路,正好是大路。道旁的地里有个窝棚,里面透出灯光。倪太守赶忙跑过去,想着能借宿一晚。可看窝棚的人不敢收留,说:“我们有主人,天天要来巡查。你大半夜的来这儿,谁知道你是什么人?你先歇会儿,再去别处吧,省得我们跟着担责任。”倪太守没办法,只好走出窝棚,另寻安身之处。 刚走了没几步,就见那边一片火光,许多人朝着这边冲了过来。倪太守心里一慌,脚下没注意,被道埂绊倒,怎么挣扎都起不来。这时,火光越来越近,原来是马强。 原来,恶贼们等到三更时分,从内院出来,前往招贤馆,打算把太守请过来。可恶奴慌慌张张跑来报告:“空房的门开了,那主仆二人不知去哪儿了。”马强一听,大惊失色。只有黑妖狐智化和小诸葛沈仲元暗自高兴,可又纳闷,不知道是谁干的,竟然把人放走了。马强愣了半晌,问道:“这可怎么办?”这时,一些光棍为了逞强,纷纷说道:“他们主仆俩肯定没跑远,咱们骑马分头去追,追上抓回来再说。”马强听了,立刻吩咐备马,一边打着灯笼火把,在庄里搜查了一番。发现花园后门开着,才知道他们是从里面逃走的。于是,马强带着恶奴和光棍们,打着灯笼火把,骑马朝着西北大路追去。追了好长时间,也没看到人影,只好勒马返回。没想到,在道旁土坡上,看到有人躺着,连忙用灯笼一照,恶奴喊道:“找到了,找到了!在这儿呢。”伸手轻轻把人提到马强的马前。马强问道:“你怎么敢开了花园后门,私自逃走?”倪太守听了,心想:“要是说出朱绛贞,岂不是又害了这可怜的女子,成了恩将仇报?”于是,他厉声答道:“你问我怎么逃脱的?是你家娘子可怜我,把我放了。”恶贼听了,气得暗暗咬牙,骂道:“好个无知贱人!差点误了大事。”吩咐把人带到庄上,众恶奴簇拥着倪太守往回走。 没多会儿,到了庄里,马强把太守关进地牢,吩咐众恶奴:“你们好好看着,可别再出岔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没去招贤馆,气冲冲地径直来到后面,见到郭氏,暴跳如雷地说:“好呀!你这贱人,不管事情轻重,竟敢擅自放了太守!什么意思?”只见郭氏坐在床上,胳膊肘支在膝盖上,手里拿着耳挖剔着牙,连理都不理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什么太守?你跟我嚷嚷什么?”马强说:“就是那个斯文书生和老仆人。”郭氏撇嘴道:“瞎扯臊!满嘴喷粪!刚才不是我和你一起吃饭吗?谁动了一下?你见我离开这屋子了吗?”马强听了,猛然醒悟:“对呀。从初鼓吃饭到三更,她确实没出去过。”只好转怒为喜,说:“是我错怪你了。”转身就要走。郭氏说:“你回来。你就这么乱嚷嚷一阵就走啊,还得说清楚点儿。”马强赔笑道:“是我太暴躁了。等我们商量好了,回来再给你赔不是。”郭氏说:“你别跟我来这套。我问你,你刚才说放了太守,难道他们跑了?”马强拍拍手说:“可不是嘛。我们骑马四处追寻,好不容易才把太守抓回来了。”郭氏听了,冷笑道:“好啊!哥哥儿,你就等着吃官司吧。”马强问:“什么官司?”郭氏说:“你要抓,就该把主仆一起抓回来呀。你为什么把老仆人放跑了?他这一去,不是上告,就是调兵。那些巡检、守备、千总、把总,听说太守被咱们抓了,能不来跟咱们要人?这乱子可大了。”马强听了,急得直搓手,说:“不好,不好!我得跟他们商量商量。”说完,直奔招贤馆而去。 郭氏这边叫朱绛贞拿东西,却怎么也找不到朱绛贞,连所有箱柜上的钥匙都不见了,这才知道是朱绛贞把太守放走了。她还不知道连锦娘也被放走了。 再说马强到了招贤馆,把郭氏的话跟众人说了。沈仲元听了,没吭声。智化假装没听见,像惊呆了似的。只听那些光棍们说:“兵来将挡。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不如把太守杀了,灭了他的口。明天就算有官兵来,就说没这事儿,只要咬紧牙关,死不承认,他们也没办法。太守又怎么样?你要是能把这场官司扛过去,那才是英雄好汉!要不然,还有我们众人,齐心协力把你救出来。咱们一起上襄阳举事,岂不妙哉?”马强听了,顿时豪气冲天,威风凛凛,立刻叫马勇拿一把钢刀,去地牢把太守杀了,把尸骸扔到后园井里。黑妖狐听了,说:“我帮着马勇一起去。”马强说:“贤弟要是去,那就太好了。” 二人离开招贤馆,来到地牢。智化见有人看守,就对众恶奴说:“你们都去歇息吧。我们奉员外之命来这儿看守。再有什么闪失,有我们二人担着。”众人听了,乐得去休息,一哄而散。马勇问:“智爷为什么叫他们散了?”智化说:“杀太守这是机密事儿,怎么能让众人知道呢?”马勇说:“还是你想得周到。” 进了地牢,智化在前,马勇在后。智化回身说:“把刀给我。”马勇把刀递过去。智化接过刀,一顺手先把马勇杀了。回头对倪太守说:“稍等一等,我来救你。”说完,提着马勇的尸首,来到后园,扔到井里,急忙回到地牢一看,坏了!太守不见了。 智化这一着急非同小可,猛然醒悟:“对了。肯定是沈仲元见我跟着马勇来了,暗暗猜到了,他肯定把太守救出去了。”又转念一想:“不好。人心难测,说不定他又去献功了呢?我得去看看。”于是,他纵身跳上房,像猿猴一样轻巧,来到招贤馆房上,偷偷一看,没什么动静,沈仲元正和马强说话呢。黑妖狐心想:“这太守去哪儿了?我去庄外看看。”他抽身离开招贤馆,翻墙来到庄外,仔细查看。只见有个影子,跑进了树林里。智化伏下身子,追进树林,只听有人喊道:“智贤弟,我在这儿。”黑妖狐仔细一看,高兴地说:“原来是欧阳兄啊?”北侠说:“正是。”黑妖狐说:“太好了,有帮手了。太守在哪儿?”北侠说:“那棵树下面就是。”智化看到了。三人商量,明天二更捉拿马强,让智化做内应。倪太守说:“多谢二位义士搭救。只是学生从昨天到五更,日夜奔波,实在是筋疲力尽,而且不认识路,这可怎么办?” 第228章 各方准备捉拿马强,马强心怀忐忑 正说着,只听见嗒嗒的马蹄声,一个人跑到林前,悄悄说:“师父,弟子把太守的马偷来了。”智化听出是艾虎的声音,说:“你来的正好,快把马拉过来。”北侠问:“这小孩子是谁?怎么有这本事?”智化说:“是我的徒弟,胆量很大。过来见过欧阳伯父。”艾虎作了个揖。北侠说:“你们师徒赶紧回去,免得别人起疑。我把太守送到衙署就行。”说完,三人拱手分别。 智化和小爷艾虎回庄,智化问艾虎:“你怎么把马偷来的?”艾虎说:“我偷偷跟着您到地牢前,见您把马勇杀了,就知道您要救太守。弟子怕太守胆小体弱,逃不出去,所以偷偷备了马。本来打算在树林里等,没想到太守和您来得这么快。”智化说:“你还不知道呢。太守还是你欧阳伯父救的。”艾虎说:“这欧阳伯父,就是师父常提的紫髯伯吧?”智化说:“正是。”艾虎跺脚说:“可惜天黑,没瞧见他老人家的模样。”智化悄悄说:“别着急。明晚二更,他还来呢。”艾虎听了,心里明白,也不再追问。说着话,已到庄前。智化说:“咱们分头走,别一起进去。”艾虎说:“我还从那边进去。”说完,嗖的一声,上了高墙,一转眼就不见了。智化暗暗高兴,也翻墙来到地牢,再往招贤馆走去,说马勇把尸骸送到后花园井里去了。 再说北侠护送倪太守,在路上把朱绛贞的事告诉了他。一个骑马,一个步行,速度差不多。眼看天亮了,离府衙不远了,北侠说:“大老爷,前面就是您的衙门了,我就不便过去了。”倪继祖连忙下马,说:“多亏恩公搭救。为什么不到衙门里,让我略表酬谢?”北侠说:“我要是跟您到衙门,恐怕会引起别人的议论。大老爷只要想着派人,千万别误了大事。”倪太守问:“咱们在哪儿会合?”北侠说:“离霸王庄南二里有个瘟神庙,我在那儿等您。最迟,掌灯的时候一定要到齐。”倪太守牢记在心,北侠转身就不见了。 太守又上马,慢慢前行,到了衙门前。门房等人连忙接过马匹,把他引到书房,书房小童余庆前来参见。倪太守问:“倪忠回来了吗?”余庆禀报说:“还没回来。”伺候太守洗脸、换衣服、喝茶时,余庆请示在何处摆饭。太守说:“饭先等等。等倪忠回来再吃。”余庆说:“老爷先吃些点心,喝点汤吧。”倪太守点了点头。余庆去了没多久,捧来大红漆盒,摆上小菜、热气腾腾的点心和美味的羹汤,太守吃完,在书房休息,盼着倪忠回来。见他一直没回来,心里有些着急。 好不容易到了午刻,倪忠才回来,得知主人已经先到衙门,心里很高兴。见面时,虽然分别时间不长,但都是从危难中逃出来的,难免彼此伤心,各自诉说失散后的情况。倪忠说:“我把朱绛贞送到王凤山家中,没想到锦娘已经先到她姑母那儿了。娘儿俩见了朱绛贞,千恩万谢,就让朱小姐和锦娘住一个屋子。王老者有个儿子,很文雅,那老儿怕他在家不方便,就打发他上县里,一来给翟九成送信,二来让他在那儿照应。老奴见诸事安排妥当,才回来。偏偏雇的驴走得慢,要早到是不可能的,所以来晚了,让老爷担心了。”太守又把和北侠约定今晚捉拿马强的事也说了。倪忠听了,非常高兴。 这时,余庆不等吩咐,就把饭传了上来,摆放好。太守叫倪忠一起吃饭。饭后,倪忠出来问:“今天当值的头目是谁?”上来两个人回答:“差役王恺、张雄。”倪忠说:“跟我来。老爷有话吩咐。”倪忠带着二人来到书房。差役跪倒报名。太守吩咐道:“特派你们二人带领二十名捕快,暗藏利刃,不许一起走,陆续分散着走,都在霸王庄南二里远的瘟神庙那儿集合。等掌灯的时候,有个蓝眼睛、紫胡子的大汉来了,你们要听他调遣。有敢违抗的,回来我一定重责。这是机密之事,不可声张,要是泄露了,唯你们二人是问。”王恺、张雄领命出来,挑选了二十名精壮捕快,悄悄准备着。 再说马强,虽然一时听了众光棍的话,要把太守杀了,可一直不见马勇回来,心里想:“他肯定是杀了太守,心里害怕逃走了,或者不小心也掉进井里了。”他胡思乱想,总觉得不安。又怕官兵来抓人,这乱子可闹大了,不禁唉声叹气,提心吊胆。无奈之下,他叫家人备了酒席,在招贤馆和大家一起喝酒。 众光棍见马强没精打采的,知道是为了这事,就说起那些光棍闯江湖的话来:什么“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啦;又是什么“敢作敢当,才是英雄好汉”啦;又是什么“砍了脑袋去,不过碗大疤”啦;又是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啦——还说受了刑咬牙不招,才算好样的,称得上人上人。这些话把马强说得像漏了气的猪尿泡,一鼓一鼓的,却提不起精神来。 正说着,只见恶奴来报告:“回员外……”马强打了个冷战,问:“怎么,官兵来了?”恶奴说:“不是。南庄头儿交粮来了。”马强听了,眼睛一瞪,说:“收了就是了。这也值得大惊小怪!”又接着喝酒,嘟囔着:“偏偏今儿事情多。”大家正说着交情、论着过节,马强一抬头,见一个恶奴在那边站着,嘴巴一撅一撅的,像是要说话。马强说:“你不用说,是不是官兵到了?”那家人说:“不是。小人才从东庄取银子回来。”马强说:“哎呀!真烦人!交到帐房里去就行了。这也犯得上挤眉弄眼的。”这一天,像这样的情况,接连不断。 马强最终能否逃脱被抓的命运?众人在瘟神庙会合后又会发生什么?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29章 北侠夜擒马强,招贤馆贼众作鸟兽散 夜幕笼罩,马强担惊受怕了一整天,见晚间毫无动静,心里稍感宽慰,对众人说道:“今天白等了一天,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莫不是那老仆人也死了吧?”众光棍纷纷附和:“员外说得对。一个老头子能有多大能耐,又惊又累,肯定活不成了。您就放心吧。”众人只顾哄着恶贼高兴,却不想想,朝廷凭空丢了一个太守,岂会不闻不问,这怎么可能呢? 众人之中,唯有两人心里明白。一个是黑妖狐智化,他心里早已知情,却默不作声;另一个是小诸葛沈仲元,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借口肚子不舒服,躲到一旁去了。剩下的全是些糊涂虫,只知道顺着马强的意思说话,一味地阿谀奉承,把个恶贼哄得一天的愁闷都抛到了九霄云外。马强端起大杯,哈哈大笑,左一杯、右一盏,不一会儿就喝得醉醺醺的,起身往后院走去。 见到郭氏,马强有些尴尬,没话找话,没笑硬装笑。郭氏被他弄得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只得也说些安慰的话,还提醒他给叔父马朝贤写信,让他在暗中照应。马强听了,越发欢喜,又是喝茶,又是聊天。没多会儿,就到了二更天,马强脱去大衫,郭氏也卸下簪环,脱去裙衫。二人刚要进帐休息,忽然,门帘“呼”的一声被掀开,一个人闯了进来。只见此人碧眼圆睁,寒光闪闪,手中宝刀熠熠生辉。恶贼马强一见,吓得骨头都软了,“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口中哀求:“爷爷饶命!”北侠冷冷道:“不许出声!”马强哪敢再言语。北侠割下帐子上的丝绦,将他夫妇二人捆绑起来,又用衣襟塞住他们的嘴。回身出了卧室,来到花园,双手“啪啪啪”一阵猛拍。王恺、张雄带着捕快们纷纷现身。 原来,众人在瘟神庙会合后,见到了北侠。北侠领着王恺、张雄,认了花园后门,让他们一更之后都藏在花园里,以拍掌为号。此刻,众人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跟着北侠来到卧室。北侠吩咐道:“你们好好看守这两个凶犯。等我打发了那些贼寇,咱们再走。” 说话间,只听前面人声嘈杂。原来是有个丫环从窗下经过,见屋内毫无动静,便撕破窗纸往里一瞧,只见马强和郭氏都被捆在地上,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告诉了其他丫环,又让主管姚成到招贤馆去请众贼寇。神手大圣邓车、病太岁张华听了,带着众光棍,手持兵刃,打着灯笼,跟着姚成往后院赶来。 此时,北侠在仪门处手持宝刀,专等退贼。众人见了,谁也不敢上前。这个说:“这人身量可真大!”那个说:“瞧那刀多亮,肯定锋利无比。”这个喊:“贤弟,我一个人可打不过他,你帮哥哥一把。”那个叫:“仁兄,你在前面虚晃几招,我绕到后面给他来个出其不意。”邓车说道:“你们别这样,看我的。”说着,伸手从弹囊中掏出弹子,扣上弦,拉开铁靶弓。北侠早已瞧见,将刀横在身前。邓车发一弹过来,北侠用刀往回一磕,只听“当啷”一声,那边众贼之中有人哎哟了一声:“打中我了!”邓车接连发弹,北侠连连磕挡。这次可不同于邓家堡那次,那次是在黑暗中,这次是在灯光之下,北侠看得格外真切。左一刀,右一刀,接连磕下弹子,有的弹子打在众贼身上,有的则被磕飞了。 病太岁张华以为北侠只有一人,好欺负,便从旁边冲过去,“嗖”的就是一刀。北侠早有防备,见刀临近,用刀迎面一削,“噌”的一声,张华的刀被削去了半截。巧的是,这半截刀正落在一个叫铁头浑子徐勇的贼人头上,一下子把这小子戳了个窟窿。众贼见了,乱嚷道:“不得了啦!他祭起飞刀啦!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可受不了啦!不是他的对手,赶紧躲开,别丢了性命!”众人七嘴八舌,只顾乱喊,谁也不肯往前冲。哄的一声,全都跑回招贤馆,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大气都不敢出。要咳嗽,也都用袖子捂着嘴,压低声音。不敢点灯,都在黑影里坐着。 第230章 马强被押解,北侠收徒,后续风波不断 此时,黑妖狐智化已让艾虎把行李收拾妥当,师徒二人在暗地里观望。看到精彩之处,智化忍不住暗暗叫好。艾虎见北侠用宝刀磕挡弹子,动作迅速无比,高兴得抓耳挠腮,暗自夸赞:“好本事!好眼力!”后来见宝刀削断了张华的利刃,更是乐得手舞足蹈,差点从房上掉下来,幸亏智化一把将他拉住。见众人一哄而散,师徒二人才从房上跃下,与北侠见面,询问马强的情况。北侠说:“已经把他夫妻二人抓住了。”智化说:“郭氏罪不大,可以免她到官府,只把恶贼押去就行了。”北侠说:“贤弟说得对。”随即吩咐王恺、张雄等人,只把马强押解到官府。智化又找到姚成,让他备一匹快马,给员外乘坐。姚成不敢违抗,急忙备来。艾虎背上行李,跟着智化、欧阳春一同出庄,看起来就像护送员外一般。 此时天已五更,离府衙还有二十五六里地。北侠见艾虎聪明伶俐,少年英气十足,一路上便和他交谈。艾虎乖巧机灵,把北侠喜欢得不得了。艾虎又说自己无父无母,孤苦伶仃,幸亏拜了师父,承蒙师父疼爱,才学了些武艺,这也是自己的造化。北侠听了,更觉得他可怜,回头对智化说:“令徒很不错,劣兄十分喜爱。我想收他为义子,贤弟意下如何?”智化还没来得及回答,艾虎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艾虎早有此意。如今伯父有这心思,更是孩儿的福气。爹爹请上,受孩儿一拜。”说完,连连磕头。北侠说:“就算认父子,也不能这么草率。”艾虎说:“什么草率不草率,只要心诚,比那些虚礼强多了。”说得北侠和智化都笑了。艾虎爬起来,高兴得不得了。智化说:“你光顾着磕头认父,他们都走远了,赶紧追上要紧。”艾虎说:“这有什么。”只见他一俯身,“突突突突”,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北侠和智化又是欢喜,又是称赞,二人也加快脚步向前赶去。 眼看天色将晓,马强被反绑在马上,嘴里塞着东西,说不出话来,心中暗自盘算:“我做的这些事,可都是犯了大罪的,说不得只好舍了性命,咬定牙关,一概不承认,到时候他们也拿我没办法。”他急得眼睛瞪得像铃铛,左顾右盼。只见智化跟在后面,艾虎也跟着,肩头背着包裹。马强心中感叹:“招贤馆那么多宾朋,如今事到临头,一个个畏畏缩缩,全不念及交情,只有智贤弟一人相送,可见知己朋友实在难得。可怜艾虎这小孩子天真烂漫,也跟着来了,还背着包袱,想必是我的换洗衣物。要是能回去,可得多疼他一些。”他哪里知道,师徒二人另有打算呢。 北侠见离府衙不远了,便和智化、艾虎停下脚步。北侠说:“贤弟,你们师徒打算去哪儿?”智化说:“我们要去松江府茉花村。”北侠说:“见到丁氏兄弟,务必替我问好。”智化说:“欧阳兄何不一起去呢?”北侠说:“我刚从那儿来不久,本想到杭州游玩一番。没想到碰上这事。如今恶人已经抓住,可招贤馆还有余党,怕他们闹事。劣兄只好在这儿耽搁些时日,等案子了结,我还要在这儿游览一番,也不枉我这一趟奔波。后会有期,告辞了。”智化也拱手告别。艾虎重新向北侠行礼告别,恋恋不舍,差点落下泪来。北侠从此便留在了杭州。 再说招贤馆的众贼寇听了好一会儿,外面毫无动静,这才敢点灯,彼此查看,却发现智化不见了,又喊馆童艾虎,也没了踪影。大家暗暗商量,有人出主意:“不如去襄阳王赵爵那儿。”又有人说:“去襄阳没钱,怎么办?”还有人说:“找郭氏嫂嫂借。”又有人说:“她丈夫都被抓走了,还肯借给咱们钱,让咱们去别处?”又有人说:“依我看,咱们如此这般,冲上前去。”众人听了,都很高兴,一个个顿时抖起威风,出了招贤馆,来到仪门,齐声喊道:“我们是北侠带领的官府差役,因马强陷害百姓,刻薄成家,天理难容,先抢了他的家私,以泄民愤。”说到“抢”字,一拥而入。 此时,郭氏多亏丫环们给她松了绑,哭了好一阵子,刚进帐休息。忽然听到这话,哪里还敢出声,只能用被子蒙住头,在里面瑟瑟发抖。过了一会儿,没听见动静,才敢探出头来一看。这下可惨了!箱柜被翻倒在地。她慢慢起身,床下藏着两个丫环,把她们唤出来,战战兢兢地又找来仆妇婆子。天亮后,仔细查看,丢的全是金银簪环、首饰衣服等物,其他东西一概没动。郭氏立刻叫来姚成。原来,姚成从半夜就逃到外面去巡风,见没什么动静,等到天亮才敢露面,又偷偷溜了进来。正好郭氏唤他,他便见了郭氏,商量着写了失单,还声明贼寇自称是北侠,带领官差,明火执仗地抢劫。姚成急忙到县里报案。郭氏心想,丈夫的事凶多吉少,得赶紧通知叔父马朝贤,商量个主意,便细细写了一封信,把被抢的事和失单都封好,派姚成连夜进京去了。 第231章 太守审问马强,意外促成两段姻缘 王恺、张雄将马强押解到官府,倪太守立刻升堂。先追问翟九成、朱焕章两案。恶贼马强狡辩说,他们二人欠债不还,自愿以女儿抵债,绝无抢掠之事。太守又问:“为何把本府骗到家中,关进地牢?说!”马强耍赖道:“大老爷是四品知府,怎么会到小人庄里?既然大老爷说被小民骗去,还说关在地牢,那为何今日大老爷还在公堂问案呢?您这样以大压小的问法,小人实在担待不起。”倪太守大怒,吩咐掌嘴,打了二十嘴巴,马强鲜血直流,却仍不招供。又吩咐拉下去,打了四十大板。可他横下一条心,就是不招。太守又传翟九成、朱焕章到案,与马强当面对质。这恶贼一口咬定是他们自愿以女抵债,没有抢掠的事。 正在审问之时,忽然收到县里的详文,呈报马强家中被劫,说是北侠带领差役明火执仗,抢走了各种财物,还附有原递失单。太守看了,心中纳闷:“我看义士欧阳春,绝不是这种人。其中或许另有隐情。”吩咐暂且把马强收监,让翟九成回家听传,把朱焕章留在衙门,又让倪忠传唤王恺、张雄问话。没多会儿,二人来到书房。太守问道:“你们是怎么抓住马强的?”二人便从头到尾,详细述说一遍。太守又问:“他屋内的东西,你们可曾动过?”王恺、张雄说:“小人们当差多年,懂得规矩。他那里的一草一木,小人们是绝对不敢动的。”太守说:“你们自然不会,就怕跟去的人手脚不干净。”王恺、张雄说:“大老爷尽管放心。就是跟随小人们当差的人,也都是小人们训练出来的。但凡有点手脚不老实的,小人决不会用他。”太守点头说:“因为马强家被盗,如今县里呈报上来。你们暗中查访,回来向我禀报。”王恺、张雄领命而去。 太守又叫倪忠请朱先生。没多会儿,朱焕章来到书房,太守以宾客之礼相待,先感谢了朱绛贞的救命之恩,然后拿出那枚玉莲花。朱焕章见了,不禁泪流满面。太守把朱绛贞誓守贞洁的事说了,朱焕章更加伤心。太守又说朱绛贞已经脱离仇家,现在王凤山家中居住,朱焕章这才转悲为喜。 太守便慢慢询问玉莲花的来历。朱焕章说:“这事已经二十多年了。当初在仪征居住的时候,我家后门紧挨着扬子江的江岔。有一天,看见江里漂来一具男子尸体,大约三十来岁。我心中不忍,怕尸体暴露,就备了棺木,把他打捞上来。临殡葬的时候,我给他整理衣服,见他胸前有一枝玉莲花。我心想,何不把这东西留下,将来或许能作为认尸的凭证。于是解下来,交给贱内收藏。后来小女见了,十分喜爱,就随身佩带,当作至宝。太尊为何问起这个?”倪太守听了,早已泪流满面。朱焕章不明所以。只见倪忠上前说:“老爷何不把那枝拿出来对对,看看怎么样?”太守一边哭,一边解开里衣,拿出自己的那枝玉莲花。两枝合在一起,恰好成为一朵,而且晶莹润泽、光华璀璨,毫无差别。太守再也忍不住,手捧莲花,放声大哭。朱焕章还是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倪忠把玉莲花的来龙去脉,大概说了一下。朱先生这才明白,连忙劝慰太守:“这是珠还璧返,大喜之兆啊。而且无意中得知了先大人的下落,虽说可悲,其实可喜。”太守听了,才止住悲痛,又深深谢过朱先生,就把朱先生留在衙门里居住。 倪忠在一旁极力撮合,说:“朱小姐有救命之恩,而且又有玉莲花为媒,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太守也很乐意。于是倪忠就托王凤山做媒,向朱先生提亲。朱公欣然应允。王凤山又托倪忠,向翟九成说合,把锦娘许配给儿子,亲上加亲。翟九成也高兴地答应了。霎时间,几家人都成了亲戚,关系更加亲密。 太守又打点行装,派倪忠去接取家眷,把一对玉莲花交给老仆好好收藏。还嘱咐倪忠,到白衣庵见了娘亲,就说两件事都已办妥,专等母亲到任所,便迁葬父亲的灵柩,捉拿仇家报仇雪恨。等这些事都办完了,再与绛贞完婚。 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呢?且听下回分解。 第232章 倪太守被解任进京,白玉堂奉命访拿北侠 倪忠去接家眷之后,意外的风波接踵而至,差点让太守蒙冤受屈。 原来,从京城发下一套文书,上面称马强的家人姚成进京告状,说太守倪继祖私自出游,迫害良民,还勾结大盗,明火执仗地抢劫。如今皇上降旨:“将马强押解到京城,交给大理寺严加审讯。太守倪继祖暂时解除职务,一同进京,归案候审。”倪太守接到公文后,遵照执行,把印信和事务都交代给了代理官员,然后派差役押解马强进京。他把众人递的状子和案卷都整理好带在身边,只带了两名长班跟随进京。 到了京城,倪太守没去开封府,因为他和包公是师生关系,按规矩理应回避,便直接到大理寺报到。文老大人见此案的人证都已到齐,就先审讯了马强。马强早已得到马朝贤的消息,上堂时嘴硬得很,说太守不理民情,残害百姓,还勾结大盗,在夜里打家劫舍,现有失单报给县里,至今还未破案。文大人把马强带到一旁,又询问倪太守此案的来龙去脉。倪太守把之前的事一一说明:如何接到状子,如何私访,两次被抓,又如何多亏了落难女子朱绛贞和义士欧阳春搭救,怎样捉拿马强这个恶贼,他家有招贤馆,窝藏了众多贼寇,到五更时才将马强抓获并立刻押解到官府,升堂审讯时恶贼如何狡辩抵赖。“如今他暗中派家人进京告状,还望大人明察,卑府不胜感激。”文彦博听了,说道:“请太守先去休息。”倪太守退下堂来。老大人又把众人的冤状看了一遍,立刻又传马强上堂。逐件审问,马强都强词夺理。文大人心里暗暗思忖:“这家伙显然是仗着总管马朝贤给他撑腰,才横下心不肯招供。只有北侠打劫这件事,真假难辨。必须让这个人到案作证,这恶贼才会服输。”吩咐把马强押下去收监,又叫人请太守过来,细细问道:“这北侠又是何人?”太守说:“北侠欧阳春,因为他行侠仗义,人们都称他为北侠,就像展护卫有南侠的称号一样。”文彦博说:“这么说来,这北侠绝不是打劫的大盗。要了结此案,必须让他到案才行。他现在在哪里?”倪继祖说:“大概还在杭州。”文彦博说:“既然如此,我明天先把大概情况上奏,看看皇上的旨意如何。”随后派人把太守带到狱神庙,好好款待。 第二天,文大人递上奏折后,圣旨很快就下来了。皇上钦派四品带刀护卫白玉堂去访拿欧阳春,押解进京归案审讯。锦毛鼠白玉堂参见包公,包公嘱咐了许多话,白玉堂一一领命。辞别出来后,回到公所,大家为他设宴饯行。饮酒时,四爷蒋平问道:“五弟这次去见北侠,打算怎么做?”白玉堂说:“小弟奉旨拿人,见到北侠,自然会秉公办理,怎敢徇私情。”蒋平说:“遵奉钦命,这是理所当然的。但北侠是个重义之人,五弟要是见了他,公然以钦命自居,恐怕欧阳春受不了这口气,反倒会多费周折。”白玉堂听了,有些不耐烦,无奈地问道:“依四哥之见,该怎么办呢?”蒋爷说:“依劣兄的主意,五弟到了杭州,去见代理太守,把奉旨拿人的情况跟他说清楚,让他出一张告示,把此事的前因后果都写明白,后面再提到五弟,虽说奉旨拿人,但因为道义相通,不忍心拿解,所以特来拜访邀请。北侠要是真在杭州,看到告示,肯定会自己前来投案。五弟见了他,以情理相劝,他肯定会安安稳稳地随你进京,不会有什么麻烦。不然的话,只怕北侠不肯来京,那就麻烦了。”五爷听了,心里暗笑蒋爷太过软弱,嘴上却说道:“承蒙四哥指教,小弟遵命。”饮酒结束后,叫伴当白福备好马匹,拴好行李,告别众人。卢方又再三叮嘱:“路上小心。到了杭州,就按你四哥的主意办。”五爷只好答应。展爷和王、马、张、赵等人都送出府门,白五爷拱手道:“请留步。”便慢慢出发了。出了城门,主仆二人上马,直奔杭州而去。一路上,无非是“晓行夜宿,渴饮饥餐”,沿途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第233章 白玉堂杭州遇奇事,智救汤梦兰 这一天,白玉堂来到杭州,租了寓所,既不投递公文,也不去见官府,只是报到:一来是奉旨行事,二来是按照指示要访拿钦犯,不准声张。他每天让伴当出去暗暗查访,一连三四天都没有消息。无奈之下,他只好自己乔装改扮成一位斯文秀才的模样,头戴方巾,身穿花氅,脚下蹬一双厚底大红朱履,手中轻轻摇着泥金折扇,摇摇摆摆地出了店门。 当时正值残春,刚进入初夏,只见农民在绿野中耕种,游客在红桥上漫步,往来的人络绎不绝。他仔细打听,原来离这里二三里远的地方,新开了一座茶社,名叫玉兰坊,这坊本是官宦人家的花园,亭台楼阁、桥梁花草、树木景致都很值得观赏。白五爷听了,便悄悄地跟着众人前往。到了那里,果然景色宜人。有个亭子,上面设有座位,四周点缀着嶙峋怪石,还有新竹环绕。白玉堂来到这里,心旷神怡,便在亭子里泡了一壶茶,慢慢品尝。本想喝点茶后再去买酒,忽然听到竹丛中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他走出亭子一看,转眼间天色阴沉,下起了雨。因为绿树遮天,很难分辨是阴是晴。白五爷本以为在上面的亭子里对着这景致,可以好好赏雨。没想到雨越下越大,游客都散尽了,天色也渐渐晚了。他心想离客店还有二三里地,又没有雨具,要是雨再大些,地上泥泞,行走就困难了,不如冒雨回去。于是急忙付了茶钱,下了亭子,过了板桥,用大袖遮住头巾,顺着柳树丛冒雨快走。突然看到一段红墙,原来是一座整齐的庙宇。他急忙跑到山门下避雨,抬头看见匾额上写着“慧海妙莲庵”。低头一看,自己的朱履已经沾满了泥污,只好脱下来。正要收拾,只见有个小童手里托着笔砚,一边喊着“相公相公”,一边往东走去。忽然,庙的角门开了,有个年轻的尼姑悄悄地说:“你家相公在这里。”白五爷见此情景,心中十分纳闷。谁知小童只顾往东走,呼喊着相公,并没有听见。这小尼姑见他走了,就关上了角门进去了。 五爷见此情形,暗自思量:“他家相公在这庙里,又何必悄悄叫那小童呢?其中肯定有隐情。待我去看看。”站起身来,把朱履后跟一倒,趿拉着穿上,来到东角门,敲门说道:“里面有人吗?我是行路的人,因为遇到雨天,天色已晚,道路难行,想借贵庵避避雨,务必请行个方便。”只听里面回答道:“我们这是尼庵,天色晚了,不方便收留男客,请往别处去吧。”说完,就不再言语,连门也不开。白玉堂听了,心想:“好啊!她庙内现有相公,难道不是男客吗?既然能容得他,为何不容我?这其中肯定有缘故。我倒要进去看个究竟。”转身来到山门,索性把一双朱履脱下来,光着袜底,用手一提衣襟,飞身上墙,轻轻跳了进去。在黑影中仔细观察,见有个道姑,一手托着方盘,里面放着热气腾腾的菜蔬,一手提着酒壶,进了角门。那里有一段粉油板墙,也是随墙的板门,道姑轻轻进去了。白玉堂也悄悄地跟了过去,侧身而入。只见屋内灯光闪烁,映照在幽窗上。五爷便暗暗站在窗外。 只听屋内有女子的声音说道:“天已经不早了,相公多少吃些酒饭,一会儿也好休息。”又听到男子的声音说:“什么酒饭!什么休息!你们到底是什么居心?把我拉进庙里,又不放我出去,这成什么规矩,像什么体统?还不给我站远些。”又听女子的声音说:“相公不要固执。难得今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上天都有云行雨施,难道相公倒忘了云情雨意么?”男子说:“你既然知道‘油然作云,沛然下雨’,为何忘了‘男女授受不亲’呢?我告诉你,‘读书人持躬如圭壁’,又说‘心正而后身修’。像这种无礼之事,我是‘大旱之云霓’,想让我顺从,那是不可能的。”白五爷在窗外听了,暗自好笑:“这位仁兄真是个书呆子,遇到这种人,还跟她讲什么书,论什么文呢?”又听一个尼姑说:“云霓也罢,时雨也罢,且请喝这杯酒。”男子说:“哎呀!你想怎么样?”只听“当啷”一声,酒杯摔碎了。尼姑生气地说:“我好意敬你酒,你为何不识抬举?你别咬文嚼字的。实告诉你,想走可不行!不信,给你个例子看看。现在我们后面,还有一个卧病在床的,那不是榜样么?”男子听了,着急地说:“如此说来,你们这里是要害人性命的。我要喊人了!”尼姑说:“你要喊,只要有人听得见。”男子便喊道:“不得了啦!他们这里要害人呢。救人呀,救人!” 第234章 白玉堂惩治淫尼,汤生得脱困境 白玉堂趁着男子喊叫,连忙闯了进去,一掀软帘,说道:“兄台为何如此着急?想必是他们把自己当奇货,漫天要价了。”把两个尼姑吓了一跳。那男子说:“兄台请坐。他们这里不正经,了……不得了的。”白五爷说:“这有什么关系。人生在世,及时行乐,也是一件快事。她二人如此多情,兄台为何如此拘泥呢?请问尊姓大名。”男子说:“小弟姓汤名梦兰,是扬州青叶村人,因为探亲来到这里,就在前村居住。今天正好没事,想到玉兰坊去散散步。怕有题诗咏句,一时忘了带笔砚,所以叫小童回庄去取。没想到下起雨来,正在发愁,承蒙她们一番好意,让我到庙里避雨。我本来不肯,他们再三拉我到这里,不放我走,还说什么云呀雨呀,说了许多混话。”白玉堂说:“这就是兄台的不对了。”汤生说:“怎么是我的不对?”白玉堂说:“你我都是读书人,待人接物,应该懂得权宜变通,不过是随遇而安,像行云流水一样自然。过分和不足,同样都是毛病。兄台岂不是失了中庸之道吗?”汤生摇头说:“不对,不对。我宁可失了中庸之道。像这样随遇而安,我是绝对做不到的!请问足下能做到吗?”白玉堂说:“能。”汤生生气地说:“你能,那你就做吧。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从。”白玉堂暗暗称赞:“我再三用言语试探,看他很有正气,应该搭救此人。” 谁知尼姑见玉堂比汤生强多了,又见他责备汤生,以为玉堂是个风月老手,顿时就把柔情都转移到玉堂身上。她们也不想想玉堂是从哪里进来的,可见邪念迷心,竟忘乎所以。白玉堂再看那两个尼姑,一个三十来岁,一个不过二十岁上下,都有几分姿色。只见那三十来岁的连忙拿起酒壶,斟满一杯酒,笑容满面地捧到白五爷跟前,说道:“多情的相公,请喝这杯合欢酒。”玉堂毫不推辞,接过来一饮而尽,然后哈哈大笑。那二十来岁的见了,也斟了一杯酒走上前,说:“相公喝了我师兄的,也得喝我的。”白玉堂也在她手中把酒喝了。汤生在一旁看了,说:“岂有此理呀,岂有此理!” 两个尼姑一边一个伺候着玉堂。玉堂问她们叫什么名字。三十来岁的说:“我叫明心。”二十来岁的说:“我叫慧性。”玉堂说:“明心明心,心不明则迷;慧性慧性,性不慧则昏。你二人迷迷昏昏,何时是个头呢?”说着话,他握住两个尼姑每人一只手,却问汤生道:“汤兄,我批得对不对?”汤生见白五爷和两个尼姑拉手,已经气得低下了头,正在烦恼。如今听玉堂一问,便说:“谁呀?呀!你还来问我。我看你也是心迷智昏了。这还了得。放肆!岂有呀,岂有此……”话还没说完,只见两个尼姑发出痛苦的叫声,道:“哎哟!哟!疼死我了。放手,放手!受不了了。”只听白玉堂一声断喝:“我把你们这两个淫尼!无故引诱人家子弟,残害好人,该当何罪?你们害了几条人命?还有几个淫尼?快快招来。”两个尼姑跪倒在地,哀求道:“庵里就我们师兄弟两个,还有两个道婆,一个小徒弟。小尼等实在不敢害人性命。就是后面的周生,也是他自己身体不好,才得了弱症。要是都像汤相公这么正直,我们又怎敢冒犯,求老爷饶恕。” 汤生先前以为玉堂是那种风流不正派的人,所以毫不介意;如今见他如此行事,才知道他也是个正人君子,连忙收起轻视之心,肃然起敬。又见两个尼姑哀声不断,疼得泪流满面,汤生心中不忍,便替她们求饶。白玉堂说:“像这样的贼尼,理应治死。”汤生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请放手吧。”玉堂心想:“这位仁兄对《孟子》真是熟读,开口就不离书本。”便说:“明天一定要问清楚周生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赶紧给他家里送信,让他速速回去,我就饶了你们。”两个尼姑说:“情愿,情愿。再也不敢阻拦他了。老爷快放手吧,小尼的骨头都快碎了。”五爷说:“便宜了你们。后天我再来打听,要是不送他回去,我就把你们送到官府治罪。”说完,一松手,两个尼姑像卸下了拶子一样,晃摇晃摇地跑到后面藏起来了。汤生又重新给玉堂作揖行礼,二人重新坐下交谈。 突然,门帘一动,进来一条大汉,后面跟着一个小童,小童手里托着一双朱履。大汉对小童说:“哪个是你家相公?”小童对着汤生说:“相公为何来到这里?可把我找苦了。要不是遇见这位老爷,我怎么进得来呢。”大汉说:“既然认出来了,你主仆二人快些回去吧。”小童说:“相公穿上鞋走吧。”汤生一抬腿说:“我这里穿着鞋呢。”小童说:“这双鞋是哪里来的?怎么和相公脚上穿的那双一样呢?”白玉堂说:“不用怀疑,那双鞋是我的。不信,你看。”说完,把脚一抬,果然光着袜底。小童只好把鞋放下,汤生告别,主仆二人离开了。 这大汉究竟是谁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35章 白玉堂杭州遇北侠,比武落败萌轻生念 白玉堂见汤生主仆出了庙,便向那大汉拱手道:“尊兄请了。”大汉道:“请了。请问尊兄贵姓?”白玉堂道:“不敢,小弟姓白,名玉堂。”大汉道:“哎哟!莫非是大闹东京的锦毛鼠白五弟?”玉堂道:“小弟正是绰号锦毛鼠,不知兄台尊姓?”大汉道:“劣兄复姓欧阳,名春。”白玉堂顿时双目圆睁,打量了许久,才问道:“如此说来,人称北侠、号为紫髯伯的就是足下了?请问到此有何事?”北侠道:“只因路过此庙,见那小童啼哭,问明情况,才知道他相公不见了,因此我悄悄进来查看,原来五弟在这里偷听,我也听了好一会儿。后来五弟进了屋子,劣兄就在五弟刚才站的地方,又听五弟处置那两个贼尼。之后我才回身,打开庙门,把小童领进来,让他主仆相认。”玉堂听了,心想:“他也听了多时,我竟毫无察觉。再者我本是为访拿他而来,如今既然见到他,岂能放过。得先离开此庙,再找机会拿他不迟。”想罢,答道:“原来如此。此处也不方便交谈,何不到我住处一叙?”北侠道:“很好,正要领教。” 二人出了板墙院,来到角门。白玉堂暗自使坏,假意谦让,托着北侠的肘后,嘴里说着:“请了。”用力往上一托,本以为能把北侠推出去。没想到北侠稳如泰山,纹丝不动。北侠却没放在心上,反手也托着玉堂肘后,道:“五弟请。”白玉堂不由自主,就随着他的手出来了,心中暗自惊叹:“果然力量惊人。” 二人离开慧海妙莲庵。此时雨过天晴,明月皎洁,星光璀璨,大约是初鼓半的时辰。北侠问道:“五弟到杭州所为何事?”玉堂道:“特为足下而来。”北侠便停下脚步问道:“为我何事?”白玉堂便将倪太守与马强在大理寺审讯、供出北侠之事说了一遍,说:“是我奉旨前来,访拿足下。”北侠听玉堂这般口吻,心中很不高兴,道:“如此说来,白五老爷是奉钦命而来了。欧阳春妄自高攀,多有得罪。请问钦命老爷,欧阳春该如何进京?还望明白指示。”北侠这一问,本是试探白爷懂不懂交情。要是白玉堂此时拉回话题,说些客套话,两人合谋商议,这事也就解决了。可白玉堂心高气傲,又是奉旨行事,又有包公相谕,自觉威风凛凛,胆量倍增,加之自恃武艺高强,便目中无人,答道:“这是奉旨之事,既然今日偶然相遇,只好屈尊足下,随我赴京,不必多言。”欧阳春微微冷笑道:“紫髯伯乃堂堂男子,就这么随你去,岂不让人笑话。尊驾还需三思。”北侠这话虽带着气,却仍耐着性子,想提醒白玉堂。可五爷不识好歹,反倒怒火上冲,说道:“想必好言相劝,你定不肯随我前去,非得较量个高低,等你被擒获,休怪我不留情面。”北侠听后,也按捺不住,连声道:“好,好,好!正要领教,领教。” 白玉堂急忙脱下花氅,摘下儒巾,脱掉朱履,依旧光着袜底,抢到上首,拉开架式。北侠从容不迫,既不抢步,也不退步,只是微微活动四肢,一味招架。白五爷抖擞精神,左一拳,右一脚,步步紧逼。北侠心想:“我一直尽力相让,他却步步紧逼,看来不得不让他知道我的厉害。”只见玉堂使了个回马势,北侠故意跟了一步。白爷见北侠靠得近,回身迎面就是一掌。北侠侧身一闪,只用两根手指看准他胁下轻轻一点。白玉堂倒抽一口凉气,顿时经络闭塞,呼吸不畅,扬起的手落不下来,迈出的腿抽不回去,哈着的腰挺不直,张着的嘴说不出话,如同木雕泥塑一般,眼前金星乱冒,耳中蝉鸣阵阵,心中一阵恶心,难受至极。那两个尼姑抵不住白玉堂双手,白玉堂却抵不住欧阳春两指。这虽有贬低玉堂之意,却也表明玉堂与北侠本领确实有高下之分。 北侠怕时间长了,白玉堂会受伤,就在他后心猛地击了一掌。白玉堂经此一震,才缓过这口气。北侠道:“恕劣兄莽撞,五弟莫要见怪。”白玉堂一言不发,光着袜底,呱嗒呱嗒地扬长而去。 白玉堂回到寓所,不走前门,悄悄翻墙而入,进了屋子。白福见他这副模样,不知发生了何事,连忙递上一杯茶。五爷道:“你去给我煮一碗新茶来。”他把白福支开,放下软帘,走进里间,暗自思忖:“完了,完了!我白玉堂还有何颜面回东京?真后悔没听四哥的话!”说罢,从腰间解下丝绦,踩着椅子,在横楣上拴了个套儿。刚要伸脖,却见结好的扣儿开了,丝绦落下;重新系好,依旧又开,如此三次。他暗道:“哼!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白玉堂不该死在此地?”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后面有人拍他肩头,道:“五弟,你太想不开了。”就这一句,把白爷吓了一跳,急忙回身一看,竟是北侠,手中端着花氅,上面平平正正放着一双朱履,为了不让泥污弄脏衣服,鞋底子朝上。玉堂见了,羞愧得面红耳赤,又暗自思量:“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竟毫无察觉。可见此人武艺比我高太多了。”也不说话,就坐在椅凳上。 原来北侠料到玉堂年少气傲,回来后可能会想不开寻短见,就跟在他后面来了。等玉堂进了屋子,他就躲在窗外。后来听玉堂把白福支出去煮茶,北侠就进了屋。见玉堂要寻死,就在他仰面拴套时,北侠从椅旁悄悄靠近,隐身在玉堂身后。丝绦连开三次,都是北侠解开的。像白玉堂这样久惯飞檐走壁的人,竟毫无察觉,由此可见北侠本领之高。 第236章 北侠劝解白玉堂,茉花村众人齐聚议进京 当下北侠放下衣服,道:“五弟,你想怎样?难道就因为这事寻死,这岂不是要了劣兄的命吗?你要是上吊,咱们俩就一起吧。”白玉堂道:“我死我的,与你何干?这话我不明白。”北侠道:“老弟,你可真糊涂。你想想,你若死了,欧阳春如何对得起你四位兄长?又如何去见南侠与开封府的众朋友?也只好随你去死了。这岂不是你要了劣兄的命吗?”玉堂听了,低头不语。北侠急忙把丝绦扯下,在玉堂旁边坐下,低声说道:“五弟,你我今日之事,不过是一场玩笑,有谁瞧见了?何至于轻生?就是让劣兄随你去,也该商量商量。你只顾自己脸上有光,却不想想把劣兄置于何地。五弟,岂不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又道:‘我不欲人之加诸我者,吾亦欲无加诸人’。五弟不愿意的,别人就愿意吗?”玉堂道:“依兄台之见,该如何是好?”北侠道:“劣兄倒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五弟明日何不去茉花村,让丁氏兄弟从中调解,算是给咱二人说合。这样五弟不失能干之名,劣兄也免了被擒之辱,彼此都有好处。五弟意下如何?”白玉堂本是聪明通达之人,听了这话,顿时豁然开朗,连忙深深作揖,道:“多谢吾兄指教。实是小弟年幼无知,还望吾兄海涵。”北侠道:“话已说清,劣兄不便久留,也要回去了。”说罢,出了里间,来到堂屋。白五爷道:“仁兄请了,茉花村再见。”北侠点了点头,又悄悄道:“那顶头巾和泥金折扇,都夹在衣服里呢。”玉堂也点了点头。刚一转头,北侠已不见踪影。五爷暗暗夸赞:“此人本领胜我十倍,我真是自愧不如。” 谁知二人说话时,白福煮了一杯茶回来,听见屋内有人悄悄说话,从帘缝一看,见一人正与白五爷低声交谈。白福以为是家主途中遇到的江湖朋友,怕一杯茶不够,只好回身又添了一盏。用茶盘托着两杯茶,来到里间,抬头一看,却只有玉堂一人。白福端着茶,纳闷道:“这是什么朋友?给他端了茶,他却走了。我这当的是什么差呀?”白玉堂明白了他的意思,便道:“把茶放下,拿个灯笼来。”白福放下茶托,回身拿了灯笼。白玉堂接过,又夹起衣服朱履,出了屋门,纵身跳上房,仍从后面出去了。 没过多久,就听见前面有人用力敲打店门。白福迎出去,喊道:“店家快开门,我们家主回来了。”小二连忙拿钥匙开了店门。只见玉堂仍是一副斯文打扮,摇摇摆摆地进来。小二道:“相公怎么这时候才回来?”玉堂道:“因为在朋友处避雨,又承蒙他设酒款待,所以回来晚了。”白福早已上前接过灯笼,引他进了屋。茶还没凉,玉堂喝了一杯,又吃了些东西,吩咐白福五更备好马,前往松江茉花村。自己躺下歇息,心中暗想:“北侠的本领,还有他那一番和蔼的气度,实在是旁人比不上的。而且方才他出的这个主意,更是周全,比四哥说的出告示访请又高明一筹。出告示的话,众人都能看到,既有‘访请’二字,已然显得自己底气不足,这如何说得出口呢?如今欧阳兄出的这个主意,才是万全之策。怪不得展大哥和我大哥背地里常说他好,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仔细想来,全是我自作聪明,错怪他了。”他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到了五更,白福起身,收拾行李马匹,到柜上结清店帐,主仆二人便前往茉花村。 第237章 茉花村众人齐聚,共商进京之事 一路上不必赘述。到了茉花村,玉堂先让白福去通报,自己骑马随后。离高庄门不远,只见许多庄丁和伴当分左右站立,丁氏弟兄在台阶上等候。玉堂连忙下马,伴当接过缰绳。丁大爷已迎上前来。玉堂快步上前,口称:“大哥,久违了,久违了。”兆兰道:“贤弟一向可好?”彼此握手。兆蕙却在一旁垂手,恭敬地站着,也不握手,口称:“白五老爷到了,恕我等未能远迎,多多有罪。请老爷到寒舍喝茶。”玉堂笑道:“二哥真是爱开玩笑,小弟如何担得起。”连忙也与他握了手。三人携手来到待客厅,玉堂先向丁母请安,然后入座。献茶完毕,丁大爷问了开封府众朋友的近况,又感谢在京师受到的款待。丁二爷却道:“今日是什么风把护卫老爷吹来了,真是蓬荜生辉,柴门有庆。不过老爷此来,是专程探望我们,还是另有要事呢?”这话问得玉堂满脸通红。 丁大爷怕玉堂尴尬,连忙瞪了二爷一眼,道:“老二,弟兄们许久不见,先不说点正经的,净说这些干什么?”玉堂道:“大哥不必替二哥掩饰。本是小弟理亏,怪不得二哥怪我。自从去年被擒,连衣服都是穿的二哥的。后来到京任职,就想告假前来。谁知我大哥因小弟刚受职衔,说什么也不准我动身。”丁二爷道:“到底是做了官的人,见识见长。还没等我们说,老爷自己先讲了。我问五弟,你纵然不能来,也该写封信、派个人来,我们听了也高兴高兴。为什么连一封信也没有呢?”玉堂笑道:“这又有个缘由。小弟原本要写信来着。后来接到大哥的信,说大哥与伯母送妹子上京与展大哥完婚。我想过不了多久就能见面,又何必写信呢。那时若真写了信来,管保二哥又要说白老五尽搞些虚文假套了。左右都不对。无论二哥怎么怪小弟,小弟唯有认罪罢了。”丁二爷听了,心想:“白老五,学问见长,比以前机灵多了。且看他眼下这事怎么说。”回头吩咐摆酒,玉堂也不推辞,也不谦让,就在上首位坐下。丁氏兄弟在左右相陪。 饮酒间,丁氏兄弟问玉堂:“五弟此次是公差还是私事?”玉堂道:“不瞒二位仁兄,实是公差。然而其中有诸多缘由,此事非得仁兄贤昆仲相助不可。”丁大爷便道:“如何用得着我二人?请详细道来。”玉堂便将倪太守、马强一案供出北侠,自己奉旨为此事而来的经过说了一遍。丁二爷问道:“见过北侠了吗?”玉堂道:“见过了。”兆蕙道:“既然见过,那就好办了。料想北侠能有多大本领,怎能是五弟的对手。”玉堂道:“二哥此言差矣!小弟起初也是这么想;谁知事到临头,才知人家的小技都是自己的绝技。惭愧得很,小弟输给了他。”丁二爷故意诧异道:“岂有此理!五弟怎会输给他?这话愚兄不信。”玉堂便将与北侠比试的经过,毫无隐瞒地都说了。“如今求二位兄台把欧阳兄请来,哪怕小弟求他呢,只要他随小弟赴京,就感激不尽了。”丁兆蕙道:“如此说来,五弟竟不是北侠的对手了。”玉堂道:“确实如此。”丁二爷道:“你可服气?”玉堂道:“不但服气,而且感激。就是小弟此次前来,也是欧阳兄指点的。”丁二爷听了,连声叫好,道:“好兄弟!丁兆蕙今日也佩服你了。”便高声叫道:“欧阳兄,你也别藏着了,请出来相见。” 只见从屏后转出三人。玉堂一看,前面走的正是北侠,后面一个三十来岁的人,一个年幼的小孩。他连忙离座,道:“欧阳兄何时到的?”北侠道:“昨晚刚到。”玉堂心想:“幸亏我如实说了,不然可就丢人现眼了。”又问:“这二位是谁?”丁二爷说:“这位是智化,绰号黑妖狐,与劣兄世代通家交好。”(原来智爷的父亲,与丁总镇是同僚,交情极深。)智爷道:“这是我的徒弟艾虎。过来,见过白五叔。”艾虎上前见礼。玉堂拉着他的手,仔细打量一番,连声夸赞。众人依次入座。北侠坐了首座,其次是智爷、白爷,再其次是丁氏兄弟,下首是艾虎。大家开怀畅饮。 玉堂又恳请北侠进京,北侠欣然应允。丁大爷、丁二爷又嘱咐白玉堂照应北侠。大家畅谈,彼此以义气相交,真是推心置腹,各表心志。唯有小爷艾虎与北侠有父子之情,更加关切。酒饭过后,一直谈到深夜,各自安歇。到了天明,北侠与白爷一同赴京去了。 此后又会发生什么事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38章 为救忠臣义士,智化谋划惊天之计 智化、兆兰、兆蕙与小爷艾虎送别北侠和玉堂后,在厅下闲坐,个个心情郁闷。艾虎在一旁唉声叹气。只听智化说道:“我觉得此事关系重大。倪太守一心为国为民,如今却遭到诬陷;欧阳兄也是济困扶危,却被恶贼诬陷。像这样的忠臣义士蒙冤受屈,仔细想想,全是马强叔侄的罪过。除非想办法先扳倒马朝贤,剩下马强,就不难除掉了。”丁二爷道:“与其费两次事,为何不一举将他们一网打尽呢?”智化道:“若要一网打尽,说起来可要做一件昧良心的事,硬生生地把罪名栽到他们叔侄头上,让他们赃证确凿,有口难辩。正所谓‘奸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虽然想出了计策,但这计划太大,实施起来有些困难。”丁大爷道:“大哥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商量。”智化道:“当初我去霸王庄,就是为了查看马强的举动,因为他与襄阳王勾结,一直心怀不轨。如今既然因为这事闹到这个地步,何不借题发挥,一来为国家除害,二来斩断襄阳王的羽翼。话虽如此,然而其中有四件难事。” 丁二爷问:“哪四件?”智化道:“第一,要弄到皇家紧要之物。这也不必推脱,都包在我身上。第二,要一个年纪大的人,再带一个童男或童女跟我一起去,骗回紧要之物。这个人要有胆量,又要有机智应变的能力,还得能吃苦。第三件,我们盗来紧要之物后,还得把这东西送到马强家,藏在佛楼里,作为将来的真赃实据。”丁二爷听了,忍不住插话道:“这事小弟能办。只要有了东西,小弟就能送去。这第三件就包在我身上了。第四件又是什么呢?”智化道:“唯有第四件最难,必须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前去告发,而且要单去开封府告发。别的事情都好说,唯独这第四件最为关键,成败全在此一举。这一步要是走错了,就满盘皆输。这个人实在难找。”说着,眼睛看向艾虎。艾虎道:“这第四件事,要不徒弟去吧。”智化瞪了他一眼,道:“你小孩子家,懂什么,怎么能干这么大的事!”艾虎道:“依徒弟看,这事非我不可。我去有三个好处。” 丁二爷先前听艾虎要去,以为小孩子不知轻重。此时又见他说出三个好处,觉得很有意思,连忙说道:“智大哥别拦他。”便问艾虎道:“你把这三个好处说给我听听。”艾虎道:“第一,小侄自幼在霸王庄,马强的事我全都知道。而且三年前马朝贤告假回家一次,那时我师父还没到霸王庄。如今盗了紧要东西,就说是三年前马朝贤带回来的,这样对事情更有利。这是第一个好处。第二,别人告发,不如小侄去告发。为什么呢?俗话说得好,‘小孩嘴里讨实话’。小侄要是到开封府告发,别人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大的事,竟是一个小孩子来作证。这样事情才千真万确,不容置疑。这是第二个好处。第三个好处也没什么特别的,一来为了我的义父,二来也不辜负师父的教导。小侄想借着这件事,也出出风头,多少留个名,这不是三个好处吗?”丁大爷和丁二爷听了,拍手大笑道:“好!想不到他竟有这样的志向。” 智化道:“二位贤弟先别急着夸他。他不知道开封府的厉害。他现在说得轻松,到了那儿,见了开封府的威风,再加上断案如神的包丞相,他小孩子家能有多大胆量、多大智谋?何况还有御赐铜铡,要是说得不好,白白送了性命,那时岂不是耽误了大事?”艾虎听了,顿时双眉倒竖,两眼圆睁,道:“师父太看不起弟子了!难道开封府是阎王殿不成?就算是阎王殿,徒弟就是上剑树、登刀山,也绝不改口,一定要把忠臣义士救出来。又怎么会怕那个御赐的铜铡呢。”兆兰和兆蕙听了,点头咂嘴,连连称赞。智化道:“先别说你去开封府,就是现在我问你一句话,你要是能答得上来,这事就让你去,要是答不上来,你就只好隐姓埋名,以后别再想出人头地了。”艾虎嘻嘻笑道:“让徒弟跪下,您就审,看看怎么样。”说完,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兆兰和兆蕙见他这副模样,又觉得好笑,又觉得他可爱。只听智爷道:“你员外家中的犯禁之物,是你太老爷亲自带来的吗?”艾虎道:“回老爷,因为三年前我太老爷告假回乡,亲手把这东西交给我的主人,我的主人让我捧着,收在佛楼上面。是我亲眼所见。”智爷道:“这么说,这东西在你员外家已经三年了。”艾虎道:“已经三年多了。”智爷用手在桌上一拍,道:“既然已经三年,你为什么今天才来告发?说!”丁家弟兄听了这一问,顿时愣住了,心想:“这该怎么回答呢?”只听艾虎从容不迫地说:“回老爷,小人今年才十五岁。三年前小人十二岁,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知情不报有罪。都是因为我们员外犯了罪,有人跟我说:‘你小心着吧,多半要追究三年前的事。你要是隐匿不报,罪加一等。要是告发了,罪过还能轻些。’所以小人才害怕,赶紧来老爷这里告发。”兆蕙听了,高兴得跳起来,道:“回答得好!回答得好!贤侄你起来吧。第四件事就定你去了。”丁大爷也夸赞道:“果然回答得妙。智大哥,你也可以放心了。”智爷道:“话虽如此,等临去的时候再写两封信,给他安排妥当,才能确保万无一失。现在算起来,就差第二件事还没落实。贤弟先开个单子吧。” 丁二爷拿来笔砚,铺纸提笔。智爷念道:“木车子一辆,席篓子两个,旧布被褥大小两份,铁锅、勺、黄瓷大碗、粗碟等家具齐全,老头儿一名,或者幼男幼女一名都可以,另外还有随身的旧布衣服行头三份。”丁大爷在一旁看着,问道:“智大哥,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智爷道:“跟二位贤弟说实话,我要到东京去盗取圣上的九龙珍珠冠。因为马朝贤是四值库的总管,这顶冠正是他管理;而且这顶冠是皇家世代相传的宝物,平时轻易动不得。那为什么又要老头儿、小孩和这些东西呢?我们要扮成逃荒的样子,到东京找个合适的地方安顿下来。我探清楚四值库的情况后,盗这顶冠的时候,要连冠带包袱等全部盗出来。这么黄澄澄的东西,怎么能在大路上背着走呢?这就用到席篓子了:一边装上这东西,上面用被褥盖好,一边让小女孩儿坐在里面。这样别人不知不觉,我们就能把东西带回来了。所以一定要有胆量、能吃苦的老头儿和小女孩儿。二位贤弟想想,能找到这样两个人吗?”丁大爷听得都呆住了。 第239章 裴福愿往,乔装逃荒奔赴东京 丁二爷道:“有个老头儿叫裴福。他在先父镇守地方的时候就跟着,多亏他有胆量,又能吃苦。因为他为人正直,而且当初出过力,到现在帮我们管理家务。要是有什么考虑不周到的地方,连我们都得让他几分。这个人很合适。”智化道:“伺候过老人家的,理应让他几分。这么说,这位老管家可以去。”丁二爷道:“但有一点,见到他千万不能提盗冠的事。要先把马强的恶行说一遍,然后再说倪太守和欧阳兄被害,他肯定会愤恨。这时候再说出这个计策,他就没什么可说的,也会乐意去做。”智化听了,满心欢喜,立刻吩咐伴当把裴福叫来。 没过多久,裴福来了。他虽然六十岁了,但精神矍铄。先见过智爷,又见过大官人,再见过二官人。智爷让伴当在旁边预备了个座位,一定要他坐下。裴福谢过坐下,便问:“呼唤老奴,有什么吩咐?”智爷说起马强作恶多端,欺压良善,霸占田地,抢掠妇女。裴福听了,气得摩拳擦掌。智爷又说出倪太守私访遇害,欧阳春因为搭救太守,如今被马强到京城告状,吃了官司,性命堪忧。 裴福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站起来对丁氏弟兄说:“二位官人整天行侠仗义,难道侠义只是嘴上说说的吗?像这样的恶贼,为什么不早点除掉?”丁二爷道:“老人家别着急。现在智大爷定了个计策,想请老人家去一趟东京,不知您肯不肯去?”裴福道:“老奴在这里也闲着没事。何况是为了救忠臣义士,老奴更应当效劳。”智爷道:“得扮成逃荒的样子,我们俩假装父子,还得要个小女孩儿,我们父子祖孙三辈儿逃荒。您看怎么样?”裴福道:“这计策虽好,只是让大爷受委屈了,老奴不敢当。”智爷道:“这有什么,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裴福道:“这个小女孩儿现成,就是老奴的孙女儿,叫英姐,今年九岁,非常伶俐,早就缠着老奴要去东京玩了。要不就带她一起去。”智爷道:“很好,就这么办。” 商议好后,定下出发的日子。丁大爷按照单子,把东西都准备齐全,都放在船上。在待客厅摆了饯行酒席,连裴福和英姐,不分主仆,同桌吃饭。吃完后,智爷起身,丁氏弟兄把他们送到庄外,看着他们上了船,才和艾虎一起回来。 智爷不辞辛劳,从松江到镇江,再到江宁,又到安徽,过了长江,到河南境内后弃舟上岸,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换上行头。英姐非常机灵,一教就会,坐在席篓里,另一边的篓里装着行李卧具,挨着车把的横小筐里装着锅碗瓢盆,还把铁锅扣在席篓旁边,用绳子拴好。裴福跨上绊绳推车,智爷背着绳子拉纤。一路上,到了热闹的城镇集市,就把小车放下。智爷凑到人群里要钱,嘴里还说:“老的老,小的小,年景不好,实在没活路了。您老行行好,帮帮吧!”裴福就蹲在车子旁边,也说:“众位爷们可怜可怜吧!我们不是惯于要钱的,这也是没办法呀。”英姐在车子上也不闲着,故意揉着眼睛说:“好饿呀,我都两天没吃东西了。”嘴里虽然这么说,却偷偷地瞧着周围的热闹。三个人真的把逃荒的样子演活了。 路上也不敢耽搁。一天,到了东京,白天他们仍然乞讨。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就有当地的官人对裴福说:“老头子,你的车子在这儿可搁不住,趁早儿推走。”裴福道:“请问太爷,我往哪儿推呀?”官人道:“我管你呢,你爱往哪儿推就往哪儿推。”旁边有人说:“何必呢,这也是做好事。让他推到黄亭上去吧。那儿又僻静,又不妨碍事儿。”便对裴福说:“老头子你看,那不是鼓楼吗?过了鼓楼,有个琉璃瓦的黄亭子,到那儿去就行。”裴福道了谢。智爷这时还在要钱。裴福喊道:“我的儿呀,你别跑了,咱们走吧。”智爷停住脚步问道:“爹爹呀,咱们去哪儿?”裴福道:“没听见那位太爷说吗,咱们到黄亭子那边去。”智爷听了,把纤绳背在肩头拉着,往北走去。没走多远,就到了鼓楼,果然看见那边有个黄亭子,便把车子放下。把英姐抱下来,让她也跑跑,活动活动。 这时天已经黑了,又把被褥拿下来,在黄亭子的台阶上铺上。英姐困了,让她先睡。智爷和裴福哪里睡得着,一个是心里有事,一个是上了年纪。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裴福悄悄地问:“大爷,如今已经到了这儿,有什么主意吗?”智爷道:“今天先过一夜。明天找个机会,晚上我就去探听一下。”正说着,只听那边当当的锣声很响,原来是两个巡更的人。智爷和裴福就不再说话。只听巡更的人说:“那边是什么?哪儿来的小车子?”又听有人说:“你忘了,这就是昨天那个逃荒的,地面上的张头儿让他们在这儿的。”说着话,打着锣,往那边去了。智爷见他们走了,又在席篓里面揭开底屉,拿出些细软食物,和裴福两人吃了,才和衣躺下。 到了第二天,太阳还没升起,就看见一群人肩头扛着铁锨、镢头,还有抬着大筐、绳杠的,说说笑笑,顺着黄亭子过来。智爷迎上去,说:“行行好吧,太爷们施舍点钱吧。”其中就有人说:“大清早的,也不睁开眼看看。我们像是有钱的吗?我们还不知道跟谁要钱呢!”又有人说:“这么个小伙子,什么干不了,却伸手跟人要钱,真是没出息。”又听有人说:“倒不是没出息,是因为他被老的老、小的小拖累了。你看他这身材,肯定有力气。等我跟他商量商量。” 你知道这个说话的人是谁吗?且听下回分解。 第240章 智化巧计混御河,歪打正着探宝库 话说智爷在街边正跟人讨钱呢,那小眼神眼巴巴的,就盼着有人能赏俩子儿。这时候,一个五大三粗的工头凑了过来,这人姓王,排行老大,平时大家都叫他王大。王大瞅了瞅智爷,就跟瞅着个宝贝似的,心里琢磨着:“嘿,这不就是现成的劳动力嘛!” 王大扯着嗓子就问:“伙计,你姓啥呀?”智爷一听,心里“咯噔”一下,不过脸上还是笑嘻嘻的,忙回道:“俺姓王,行二,您老贵姓?”王大乐了,一拍大腿说:“好巧啊,我也姓王。跟你说个事儿,现在紫禁城里正挖御河呢,我看你这模样,怪可怜巴巴的,不如跟我去干活儿吧!一天管三顿饭,另外还给六十钱,干一天算一天,你乐意不?” 智爷一听,心里那叫一个美,跟吃了蜜似的,不过脸上还装得挺淡定。还没等他开口呢,裴福跟一阵风似的跑过来了,忙不迭地说:“那敢情好啊!钱不钱的不重要,只要能让俺儿子吃饱就行!”王大瞧了裴福一眼,又问智爷:“这是谁呀?”智爷立马说:“这是俺爹。”王大摆摆手说:“得嘞,不用说了。跟你讲,皇上家可不用白发苍苍的老人干活儿,这六十钱肯定少不了。你要是愿意,就让你儿子去。” 智爷转头问裴福:“爹,那您咋办呢?”裴福一脸不在乎地说:“你就安心去干活儿,你走了,嘴也跟着走了。俺和小孙女出去求求人,混口饭吃还是没问题的。”王大也在一旁搭腔:“你就放心吧,等你吃饱了,把那六十钱拿回来,买点饽饽饼子,你们爷儿俩也就够吃啦。”智爷一听,一拍胸脯说:“行,就这么着,咱走!”说完,就跟着王大往紫禁城去了。 一路上,那些做工的人就跟看见软柿子似的,都想捏一把。这个扯着嗓子喊:“王第二的!”智爷满脸疑惑地问:“咋啦?”那人就说:“你帮我扛这六把锨。”智爷心里虽然不乐意,但还是陪着笑脸说:“行嘞!”接过来就扛在肩头。那个也跟着喊:“王第二的!”智爷又问:“又咋啦?”那人说:“你帮我扛这五把镢头。”智爷咬咬牙,还是应道:“使得。”又接过来扛上。这一路,大家都把智爷当呆子使唤,你也叫扛,我也叫扛。没一会儿,智爷的俩肩头就跟小山似的,全是铁锨镢头。 王大偶然一回头,看到这场景,一下子就火了,跟一头发怒的狮子似的吼道:“你们这是干啥呢?我好不容易找来个人,你们就欺负人家。等明天把人挤跑了,你们图啥呀?还有你,王第二的,你咋这么傻呢?这堆得脑袋都快被夹没了,像什么样子!”智爷却满不在乎地说:“扛扛呗,怕啥!”这话一出口,把大家都逗得哈哈大笑,这才各自把自己的家伙事儿拿走。 好不容易到了紫禁门,王头赶紧掏出腰牌,登记好人数,大家就按名点了进去。到了御河,就开始各干各的活儿。智爷拿了把铁锹,那干活的架势,真是没得说,撮得比别人多,掷得比别人远,还快得跟一阵风似的。旁边干活的人看傻眼了,赶紧喊:“王第二的!”智爷停下来问:“啥事?”那人说:“你这活儿可不是这么干的。”智爷一脸懵地问:“咋啦?是挖得浅了,还是干得慢了?”那人撇撇嘴说:“还浅呢!你一锹,我两锹都赶不上你挖得深。你瞅瞅,你挖了多大一片,我才挖了这么一点儿。俗话说‘皇上家的工,慢慢儿的蹭’,你要这么干,这活儿还能干长久吗?”智爷挠挠头问:“干得慢了,他们还给饭吃吗?”那人说:“大家都慢,他能不给谁吃啊?”智爷一听,恍然大悟道:“既然这样,那俺就慢慢干。”那人一听,乐了:“这就对了。来,你先帮我撮撮。”智爷也不含糊:“行,俺就替你撮撮。”刚哈下腰要帮忙,就听见王头儿喊:“王第二的!”智爷忙问:“咋啦?”王大说:“上来吧,吃饭了。你难道没听见梆子响吗?”智爷一脸茫然:“没太注意。咋刚干活就吃饭了?”王大解释道:“我跟你说,每逢梆子响就是吃饭,等吃完了一筛箩,就该干活了。天天都这样,顿顿都如此。”智爷这才明白:“哦,俺知道了。”跟着王大去吃饭,盛了碗饭,那吃相,真是狼吞虎咽,喷鼻儿香。 王大在旁边看着智爷光吃白饭,忍不住提醒:“王第二的,你咋不吃咸菜呢?”智爷一脸疑惑:“还要吃那玩意儿啊,不给工钱吧?”王头笑着说:“你只管吃,那不是买的。”智爷一听,乐了:“俺不知道呢。敢情是白吃的啊。嘿,有咸菜,吃着更香。”就这样,一日三顿,都是如此。 晚上散工的时候,王头儿在紫禁门按名点数,每人发了一分钱。智化拿着六十钱,兴高采烈地回到黄亭子,见到裴福就说:“爹,俺回来啦,给您这个。”裴福接过钱,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吃了三顿饭还能得钱,真是走了大运了!”工头在一旁说:“明早我还从这儿过,你还跟我去。”智爷连忙点头:“是嘞。”裴福也在一旁感谢:“叫您老费心了,好人有好报啊。”工头客气地回了句“好说,好说”,就转身走了。智爷又问裴福:“今天乞讨咋样?”裴福高兴地说:“今天比昨天容易多了。你不在跟前,大家都可怜我们,给的施舍可多了。”两人心里都美滋滋的,等没人的时候,又悄悄商量,觉得这做工的机会可太好了,只要探明了四值库,就可以动手了。 第二天,智化又跟着进内干活。晌午饭吃完,正歇着呢,突然听到一阵嘈杂的人声。智化心里纳闷:“这是咋回事啊?”赶紧左右张望。只见那边一群人都仰着头往上看,智化也好奇地凑了过去。抬头一看,原来是树上有个小猴儿,脖子上套着锁链,在树上上蹿下跳的。还有两个内相公公,急得直搓手,嘴里念叨着:“这可咋办呢?别笑了,你们只顾大声嚷嚷,要是里头听见了,咱家可就担责任了,要是让主子瞧见,那可就出大乱子了。这可咋整啊?” 智爷瞅着,忍不住顺口说了一句:“这算啥呀,上去就拿下来了。”内相一听,刚要开口,王头儿就赶紧拦住说:“王第二的,你可别多管闲事。你就干好自己的活儿就行,上去万一猴子跑了咋办?再要是摔着哪儿,可不是闹着玩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内相说:“王头儿,你也别说了。咱家平时待你可不薄。这伙计既然说能拿下来,有啥不行的?难道咱家还能为难他?你要是再这样,这工头你也别想当了。”王头儿赶紧解释:“老爷您别怪我,我是怕他拿不下来,到时候猴子跑了,耽误事儿。”内相说:“跑了就跑了,跟你没关系。”王头儿只好说:“行,老爷,您只管使唤他,我不管了。”内相对智化说:“伙计,麻烦你上树给咱家拿下来吧。”智爷心里一阵窃喜,可脸上还装着为难:“俺不会上树啊。”内相回头对王头儿说:“你瞧,都是你闹的,他现在又不会上树了。今晚上散工时,你那些家伙别想拿出去了。”王头儿一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赶紧对智爷说:“王第二的,你肯定能上树,你就上去给老爷拿拿吧,不然晚上我的铁锹镢头还不知道要少多少呢,我可怎么交差啊?”智爷这才说:“俺先说好了,上去不一定能抓住,您可别见怪。”内相说:“你只管上去,跑了也不怪你。” 第241章 智化捉猴获赏银,装傻充愣探机密 智爷本来就因为挖河光着脚,这会儿双手一拨树木,两腿一蜷,“赤赤赤”的,就跟个灵活的猴子似的爬上了树。树上的猴子一看有人上来,吓得连窜带跳,一下子就跑到树梢上去了。智爷也不着急抓它,先找了个大杈桠坐下,表面上是在歇息,实际上心里正暗自高兴:“嘿嘿,这下能好好看看四周的方向了。”下面的人可不知道他的心思,都在那儿议论纷纷:“这可难抓了,那猴儿蹲的树枝多细啊,怎么能禁得住人呢?”王头儿更是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又怕抓不住猴儿,又怕智爷有个闪失,连忙喊道:“大家就看着吧,别乱说话,越说他在上面越不得劲儿。”喊了好几遍,大家才安静下来。 智爷在上面看到猴子蹲在树梢,就仔细观察,发现有个斜杈桠,心里一喜:“就从这儿下手。”他小心翼翼地奔到斜枝上面,那树枝被他压得连身子都乱晃。下面的人都看得提心吊胆的。只见智爷喘了口气,等树枝稳住了,慢慢抬起脚丫儿,够着耷拉下来的锁链儿,手指头一伸,拢住锁链。又把头上的毡帽摘下来当兜儿,脚趾一蜷,往下一沉。猴子在上面蹲不住了,“咭溜咭溜”地乱叫,就掉了下来。智爷眼疾手快,用毡帽一接,猴儿正好掉进毡帽里。他连忙把毡帽沿儿一折,用铁链捆好,叼在嘴里,两手倒爬着顺流而下,轻松得跟玩儿似的。下面的人都忍不住大声喝彩。 智爷把猴儿交给内相,内相笑得眼睛都没了:“可算把你累坏了,你贵姓啊?”智爷说:“俺姓王行二。”内相伸手在兜肚里掏出两个一两重的小元宝儿,递给智爷说:“给你这个,别嫌少,喝碗茶去。”智爷接过来一看,一脸疑惑:“这是啥玩意儿啊?”王头在旁边说:“这是银锞儿。”智爷更懵了:“要这干啥呀?”王头儿说:“这能换钱啊。”智爷惊讶地说:“这铅块块儿也能换钱?”内相听了,笑得前仰后合:“那可不是铅,是银子,可值好几吊钱呢。”又对王头儿说:“咱家看他挺实在的。明天你给他找个轻松点儿的活儿,咱家还要单独请你喝一杯呢。”王头儿连忙说:“老爷吩咐,小人哪敢不遵,哪还用得着您赏酒啊。”内相说:“说请你喝酒,咱家可从不食言。你可不许分他的赏钱。”王头说:“小人可没那么没出息,他登高爬梯,担惊受怕得的赏钱,我可不忍心分。”内相点了点头,抱着猴子走了。大家又接着干活。 晚上散工,王头跟智爷一起到了黄亭子,把得银子的事儿跟裴福说了。裴福高兴得合不拢嘴,千恩万谢。智化又开始装傻:“爹,咱有银子了,买它二亩地,盖它几间房,再买它两头牛。”王头儿赶紧拦住说:“够啦够啦,得了吧!你这二两来的银子,可干不了这些事儿。真是没见过世面,买二亩地、几间房,还想买牛买驴,统共加起来也就够买个草驴崽子的。别瞎想啦!明天我还是一早来找你。”智爷说:“是了,俺在这儿恭候您。”王头笑着说:“你瞧瞧,刚吃了两天饱饭,有了二两银子,就开始拽上京腔了,还恭候呢!”说完,笑着走了。 第三天,两人一起进城。智爷还是拿着铁锹,准备去干活,王头说:“王第二的,你先把那玩意儿放下。”智爷问:“咋啦,你不让俺干啦?”工头说:“你这说的啥话!谁不让你干了!你在这儿来看堆儿吧。”智爷一脸惊讶:“俺看着这堆东西,不干活也给饭吃,给钱吗?”王头说:“照旧吃饭,钱也照给。”智爷一听,乐开了花:“这可太好了,啥都不用干,吃饱了就长肉,还能拿钱。这可真是钟鼓上的雀儿——成了鸽子(得了便宜)啦。”王头说:“你看看,又说傻话了。我告诉你,这是轻松活儿,省得内相老爷来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他悄悄地说:“来了,来了。”只见昨天那个小内相,捧着一个金丝累就、上面嵌着宝石蟠桃式的小盒子,笑嘻嘻地走过来:“王老二,你来了吗?”智爷说:“早就来啦。”内相问:“今天啥活儿啊?”智爷说:“叫俺看着堆儿。”内相说:“这就对了。我们老爷怕你还在干活,一来让我来看看,二来给你送点心,你尝尝。”智爷接过盒子,一脸疑惑:“这硬邦邦的咋吃啊?”内相哈哈大笑:“你可真逗,你倒是打开呀,谁让你吃盒子呢?”智爷这才打开盒子,里面全是细巧的炸食。他拿起来掂了掂,又闻了闻,然后又放回盒子里,一动也不动,把盒盖盖上。内相问:“你咋不吃呢?”智爷一本正经地说:“咱有爹,这么好的东西,俺拿回去给咱爹吃。”内相听了,笑着点头:“你爹不你爹的倒无所谓,你这孩子还挺有孝心。既然这样,连盒子先放着,一会儿咱家再来拿。” 到了中午,昨天丢猴儿的内相带着送吃食的小内相一起来了。王头看见,赶紧迎上去。内相对王头说:“王头儿,辛苦你了。咱家听说让王第二的看堆儿,挺好的。来,给你这个。”王头儿接过来一看,又是两个小元宝儿,连忙说:“这多不好意思,又让老爷费心了。”内相说:“说啥呢,说请你喝酒,哪能食言呢。王第二的呢?”王头儿说:“他在那儿看堆儿呢。”连忙喊道:“王第二的!”智爷问:“干啥呀?俺在这儿看堆儿呢。”王头儿说:“你过来吧,那些东西丢不了。”智爷走过去,内相说:“听说你很有孝心。早上那个盒子呢?”智爷说:“在那儿放着呢,没动。”内相说:“你拿着,跟我来。” 智爷拿着盒子,跟着内相来到金水桥上。内相说:“咱家姓张,看你这人挺实在。咱家给你装了一匣子小炸食,你拿回去给你爹吃。你把盒子里的先吃了吧。”小内相打开盘子,让智爷用衣襟兜着吃。智爷一边吃,一边四处打量,突然说:“好个大庙!盖得倒是挺气派,就是门口儿缺个戏台。”内相听了,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你呀,你在乡下就没听说过皇宫内院吗?竟然把这当成大庙!要是大庙,何止缺戏台,门口不得立旗杆吗?”智爷指着那边问:“那边不是旗杆吗?”内相笑着说:“那是忠烈祠和双义祠的旗杆。”智爷又问:“这个大殿呢?”内相说:“那是修文殿。”智爷接着问:“那后稿阁呢?”内相说:“哪有什么后稿阁,那是耀武楼。”智爷又问:“那边又是啥地方呢?”内相说:“我告诉你,那边是宝藏库,这是四值库。”智爷心里一紧,表面上却装作不懂:“这是四值库?俺瞧着这房子盖得都挺周正的,也不歪啊,咋就叫四值呢?” 内相笑着解释:“那是库的名儿,不是盖的四直。你瞧那边是缎匹库,这边是筹备库。”智爷一边听,一边暗暗在心里画地图,把这些地方的位置和方向记得死死的,随后又开始装傻充愣,一拍大腿说:“这些房子盖得是好,可我瞅着就少了一样东西。” 内相好奇得不行,伸长脖子追问:“短啥呀?”智爷一本正经,煞有介事地说:“各房上全没有烟筒,这做饭不得冒烟吗,没烟筒可咋整?”内相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捂着肚子摆摆手 :“你可真能逗人,笑得我肚皮都快破了。你快拿了匣子回去吧,咱家也要进宫去了。” 等内相一走,智爷像个经验丰富的侦探,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把周围打量了个遍,把每个建筑的位置、周边的环境都深深印在脑海里,才抱着匣子美滋滋地回去了。 晚上散工回到黄亭子,裴福早就眼巴巴地等着了。智爷一见到他,脸上乐开了花,可一想到马上要干的大事,心里又像揣了只小兔子,七上八下的。两人关起门,小声嘀咕了好一会儿,满心期待又有点害怕。 等到半夜,二更的梆子声刚响过,整个世界都安静得仿佛睡着了。智爷像个准备出征的大侠,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背上百宝囊,跟裴福轻轻说了声“我走了”,就猫着腰,脚底生风,朝着内苑飞奔而去。月光洒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不知道在那神秘的内苑里,等着他的会是什么样的惊险和奇遇,是能顺利找到四值库,还是会碰上意想不到的麻烦? 第242章 智化盗御冠,惊险又刺激 黑妖狐智化来到了皇城,他拿出如意绦,借着它的助力翻过了皇墙,顺利进入内围。这皇城可不一般,墙又高又厚,房子又大又气派,到处都是琉璃瓦盖的殿阁,脚下的瓦面还特别滑。而且各个地方都有值班守卫,稍有动静就会被发现,那可就麻烦大了。 但智化艺高人胆大,他小心翼翼地施展着自己飞檐走壁的功夫,在宫殿屋顶上悄无声息地移动。他每经过一处,都留下暗记,这样回来的时候就能认得路。“嗖”“嗖”“嗖”,他一路来到了四值库的后坡。他仔细数了数瓦垅,接着把瓦揭开,按顺序摆放好,再把灰土扒到一旁。到了锡被周围,他用利刃划开望板,也像刚才那样排好,这时椽子就露出来了。智化又从百宝囊中拿出连环锯,斜着锯断了两根椽子,然后把锯收起来。他用如意钩搭住,手握丝绦,倒换了两三把,就到了天花板。他揭起一块天花板,顺着缝隙慢慢下去,双脚落地后,脚尖轻轻滑步,生怕留下脚印。 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突然看见墙那边墙头出现了灯光,还有人跳了下来,说道:“在这里,有了。”智化心里暗叫:“不好!”他急忙跑到前面坎墙,紧贴着身体,仔细听着。只听外面又说:“有了三个了。”智化心想:“这是在找什么呢?”接着又听到说:“六个都有了。”然后那些人就上了墙头,翻墙走了。原来,是隔壁值宿的人在掷骰子,玩得太着急,把骰子扔到这边来了。后来大家说和好了,就打着灯笼翻墙过来找。“有了三个”“六个都有了”,说的是骰子。 智化见那人上墙走了,才拿出火扇照亮。只见一溜朱红格子,上面有门,都贴着封皮,还锁着镀金锁头。每扇门上都有号头,写着“天字一号”,据说九龙冠就在这里。智化伸手掏出一个小皮壶,里面装着烧酒,他把封皮印弄湿,慢慢揭下来。又摸了摸锁头儿,发现锁门是个工字儿的,就从囊中掏出皮钥匙,轻轻把锁打开,缓缓打开朱门。只见里面有个黄包袱包着冠盒,上面还有象牙牌子,写着“天字第一号九龙冠一顶”,还有“臣某跪进”,智化也没仔细看。他小心翼翼地把冠盒请出来,打开包袱挽手,把盒子顶在头上,两边挽手往自己下巴底下一勒,系得结结实实。然后把朱门关好,上好锁。他担心留下手印,就用袖子擦了擦。接着从百宝囊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浆糊,又把封皮粘好,用手按了按,再用火扇照了照,确定没有留下痕迹。他脚下又滑了几步,掩盖好脚印,这才拢起如意绦,倒着爬了上去。到了天花板上,他单手拢绦,脚下绊住,探身把天花板放安稳。翻身上了后坡,站稳脚步,把如意绦收起来。他把斜岔儿椽子安放好,抹上油腻子,做得严丝合缝。又搭好望板,盖上锡被,把灰土都拢成堆放好,依次把瓦稳好。最后从怀中掏出小笤帚,把灰土扫了一扫,一点儿痕迹都不露。收拾完后,他离开了四值库,沿着原来的路回去,把之前留下的暗记都取了。这时已经五更天了。 他在这边忙着盗冠,可把裴福急坏了,裴福坐立不安,心里胡思乱想。从三更盼到四更,四更盼到五更,眼睛都快盼穿了。好不容易,看见那边影影绰绰好像有人影。突然,锣声震耳,巡更的来了。裴福吓得胆战心惊。只见那边黑影一蹲,就不动了。巡更的问道:“那是什么人?”裴福急忙插口说:“那是俺的儿子出恭呢。你老歇歇去吧。”更夫说:“巡逻要紧,不得工夫。”“当”“当”“当”打着五更,往北去了。裴福赶上一步,智爷过来道:“巧极了。巡更的又来了,险些儿误了大事。”说完,急忙解下冠盒。裴福把席篓子底屉儿揭开,智化把冠盒安放妥当,盖好屉子。自己脱了夜行衣,包裹好,藏了起来,上面用棉被褥盖得严严实实。这时英姐还在熟睡,没有醒来。裴福悄悄问道:“冠是怎么盗来的?”智化把经过一一说了。把裴福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智爷道:“事情已经办成了,你老人家该装病了。” 天亮后,王头儿来了,智化假装悲伤哭泣,说:“俺爹昨晚突然得病,折腾了一夜,昏迷不醒。俺只好赶紧回去。”王头儿没办法,只好让他走。英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以为祖父真的病了,就真的哭了起来。智化推着车子,英姐跟在后面,哭哭啼啼。一路上,有人知道他们是逃荒的,都很同情,纷纷叹息。出了城门,到了没人的地方,智化把裴福叫起来,把英姐抱上车,背起绳绊,急忙赶路。他们离开了河南,到了长江,上了船,一路顺风。 有一天,到了镇江口,正要换船的时候,只见那边有一只大船,下来三个人,正是丁兆兰、丁兆蕙和艾虎,他们彼此见了,都非常欢喜。连忙把小车搭跳上船,智爷等人也上了大船。到了舱中,换了衣服,大家就座。双侠便问:“事情办得怎么样?”智爷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大家都很开心。 趁着顺风,一天就到了本府,在停泊的地方下船,自有庄丁伴当接待,推着小车。大家一起进庄,来到待客厅,把席篓搭下来,安放好。自然要摆酒接风。智化又问丁二爷怎么把冠送出去。丁兆蕙道:“小弟已经准备好钱粮筐了,一头放冠,一头放香烛钱粮,又干净,又方便。就说奉母亲之命去天竺进香,兄长觉得怎么样?”智爷道:“好!但不知道到了那边住在哪里?”二爷道:“有个叫周增的人,他在天竺开茶楼,小弟和他向来熟识,而且对他有过好处。他那里楼上非常幽雅,很适合安身。”智爷听了,很是放心。 饮酒吃饭之后,到了夜深人静,周围没人的时候,才把九龙珍珠冠请出来供上。大家打开,仔细观赏。这顶冠是赤金累龙,镶嵌着明珠。上面有九条金龙,前后是卧龙,左右是行龙,顶上有四条搅尾龙,捧着一个团龙。周围的珍珠不计其数,单单有九颗大珠,晶莹剔透,光芒四射。再加上赤金的明亮,闪闪发光,让人不敢直视。大家都纷纷称赞,真是稀世珍宝。好好包裹起来,放在钱粮筐里,遮盖得严严实实。到了五更,丁二爷带着伴当,离开了茉花村,直奔中天竺而去。 没过多久,丁二爷就回来了,大家都到厅上迎接,详细询问情况。丁二爷道:“到了中天竺,就在周老的茶楼住下。白天去进了香,到了晚上,借口身体困乏,早早地上楼休息。周老怕吵醒我,再也不敢上楼。因此我趁空儿到了马强家中的佛楼之上,果然有三座极大的佛龛。我把宝冠放在中间佛龛左边格扇的后面,仍然放下黄缎佛帘,这样就没人能发现了。安放好后,回到周家楼上,已经五更了,我就假装生病,叫伴当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周老哪里肯放,一定要赶着做羹汤暖酒。他还拿出四百两银子要归还之前的欠款,我也没要,就急忙赶回来了。”大家听了,都非常高兴。只有智爷看着艾虎,一句话也不说。 第243章 艾虎拦轿告状,引出惊天秘密 小侠艾虎不慌不忙地说:“丁二叔既然把宝冠放好了,侄儿就该出发了。”丁兆兰、丁兆蕙听了这话,替艾虎感到为难,也都一言不发。只听智化道:“艾虎呀,我的儿,这件事全是为了忠臣义士,我和你丁二叔冒着危险,好不容易才把事情办成。你要是到了东京,说话稍有含糊,不但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只怕忠臣义士的性命也保不住了。”丁氏兄弟连忙附和道:“智大哥说得对,贤侄你可要想清楚。”艾虎道:“师父和二位叔父放心。小侄此去,头可断,志向不会改变!这件事肯定能成。”智爷道:“但愿你能如此。这里有书信一封,你拿去,找到你白五叔,他自会安排照应你。”小侠接过书信,揣在里衣里面,提了包囊,拜别智爷和丁大爷、丁二爷。他们三人见艾虎小小年纪,却要去做这么重要的事,既担心又心疼,不由自主地送出庄外。艾虎道:“师父和二位叔父不必远送,艾虎就此拜别了。”智化又嘱咐道:“金冠在佛龛中间左边格扇的后面,一定要记住了!”艾虎答应着,背上包裹,头也不回,大步离开了。你看艾虎这副样子,哪里像个十五岁的小孩,很多成年人都比不上他。他人虽小,胆子却极大,而且机智聪慧,谋略过人。这正是“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 艾虎在路上,就是饿了吃饭,渴了喝水。有一天,到了开封府,进了城门,他没先去找白玉堂,而是先去开封府署,想看看是什么样子。没想到刚到府衙前的街上,就听见那边有人喝道,驱赶闲人,说:“太师来了。”艾虎心想:“真巧!我何不迎上去呢?”趁着人群忙乱的时候,他看见前面的仪仗队已经过去,大轿渐渐靠近。他从人丛中钻出来,迎着轿子跪倒,高呼:“冤枉呀!相爷,冤枉!”包公在轿子里看见一个小孩子拦轿喊冤,就吩咐把他带进衙门。左右答应一声,上来四名差役,抓住艾虎,说:“你这小孩子太调皮了,开封府也是你能来捣乱的地方吗?”艾虎道:“众位别说这话。我不是来玩的,我是真的要告状。”张龙上前道:“别吓唬他。”又问艾虎道:“你姓什么?今年多大了?”艾虎一一回答了。张龙道:“你状告谁?为了什么事?”艾虎道:“大叔,您不用问那么多。只求您带我去见相爷,我自有话要说。”张龙听了这话,心想:“这小孩子还挺有意思。” 这时,里面传出话来:“带那小孩子。”张龙道:“快点走吧。相爷升堂了。”艾虎跟着张龙,到了角门,通报后,被带到丹墀上,在大堂上跪倒。艾虎偷偷往上看,只见包公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不怒自威,两旁站着的衙役非常严肃,真像阴森的森罗殿一样。只听包公问道:“那小孩子姓甚名谁?状告何人?说出来。”艾虎道:“小人名叫艾虎,今年十五岁,是马员外马强的家奴。”包公听说他是马强的家奴,便问道:“你到这里有什么事?”艾虎道:“小人是来出首一件事。小人其实不知道什么叫出首。只是因为这件事,小人知道内情。听人说:‘知情不举,罪加一等’。所以小人来在相爷跟前说一声,就算把我的事办完了。”包公道:“慢慢说。”艾虎道:“三年前,我们太老爷告假还乡……”包公道:“你家太老爷是谁?”艾虎伸出四根手指道:“就是四指库的马朝贤。他是我们员外的叔叔。”包公听了,心想:“肯定是四值库总管马朝贤了。小孩子不懂四值,说成四指了。”又问道:“告假还乡,然后呢?”艾虎道:“小人的太老爷坐着轿回到家中,抬到大厅上,下了轿,就叫左右回避。那时小人跟着员外,因为是个小孩子,他们也不避讳。只见我们太老爷从轿里捧出一个黄龙包袱,对着小人的员外悄悄说:‘这是圣上的九龙冠,咱家顺便带来。你好好地供在佛楼之上。将来襄阳王爷起事,就把这冠呈献上去,千万不能泄露。’我家员外就接过来了,叫小人托着。小人端着感觉沉甸甸的,跟着员外上了佛楼。我们员外就把它放在中间龛的左边格扇后面了。”包公听了,暗暗吃惊,两旁的衙役也都很惊讶。 只听包公问道:“后来呢?”艾虎道:“后来也没怎么样。时间久了,我也长大了些,常听人说:‘知情不举,罪加一等’。小人也没在意。后来又有人知道了,就向小人打听,小人就告诉他们了。他们都说:‘没事就算了,要是有了事,你就是知情不举。’最近,小人的员外被抓到京城来,就有人跟小人说:‘你小心着吧!员外这一到京城,要是把三年前的事儿说出来,你就是隐匿不报的罪名。’小人听了害怕。现在我不像三年前,什么都不懂,如今也明白些事理了,越想越觉得这事严重。所以小人赶到京城,小人不是来出首,就是把这事说清楚,就和小人没关系了。” 包公听完,思考了一番,突然把惊堂木一拍,道:“我骂你这狗才!你受了谁的指使,竟敢在本阁面前陷害朝中总管和你家主人?这是什么道理?还不跟我从实招来!”左右齐声吆喝道:“快说,快说!” 不知道艾虎会怎么回答,咱们下回再说。 第244章 艾虎受审,机智应对 艾虎听到包公问他受何人指使,心里暗自惊叹:“这包相爷果然厉害,难怪人人都说他断事如神,真是名不虚传。”于是,他故意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说道:“没什么可说的,这可让我为难了。不告发吧,怕罪加一等;告发吧,又说我被人指使。要不就算没这回事,等我们员外说了,我再呈报,您看怎么样?”说完,他站起身来,作势要下堂。 两旁的衙役见这个小孩子不懂官府的规矩,连忙大声喝道:“回来,回来!跪下,跪下!”艾虎只好又跪了下来。包公冷笑着说:“我看你虽然是个年幼的顽童,眼神却透着狡诈。你可知道本阁的规矩?”艾虎听了,心里暗暗打了个冷战,嘴上却回答:“小人不知道什么规矩。” 包公接着说:“本阁有条例,凡是以下犯上的人,都要把四肢铡去。如今你告发自己的主人,犯了本阁的规矩,理应铡去四肢。来人啊!把御刑抬上来。”只见两旁的衙役齐声高呼,王马张赵四人将狗头铡抬到了大堂上,抖去上面的龙袱,露出一口黄澄澄、冷森森的铜铡,就摆在艾虎面前。 小侠艾虎看着这铡刀,心里虽然害怕,但还是暗自给自己打气:“艾虎呀,艾虎!你是为了救忠臣义士才来的,别说铡去四肢,就算被腰斩,只要能成大义,千万不能露出破绽。”这时,他听到包公问道:“你还不说实话吗?”艾虎故意装作颤颤巍巍的样子,说道:“小人真的只是害怕,怕罪加一等,所以不得已才来呈报。相爷啊!” 包公下令脱掉艾虎的鞋袜。张龙和赵虎上前,在众人的呐喊声中,把艾虎推倒在地,脱去他的鞋袜。接着,张龙和赵虎托起艾虎的双脚,放入铡口,王马二人则握住铡刀,手按鬼头把,面对着包公,就等包公一摆手,铡刀落下,艾虎的双脚就要不保。张龙和赵虎一人一边架着艾虎,马汉提着艾虎的头发,让他面向包公。 包公再次问道:“艾虎,你受何人指使?还不快招?”艾虎故意可怜巴巴地说:“小人真的只是害怕,实在没有被人指使。相爷要是不信,可以派人去取珠冠;要是没有,小人甘愿认罪。”包公点点头,说:“先把他放下来。”马汉松开艾虎的头发,张龙和赵虎连忙把他往前一推,双脚离开了铡口。王朝和马汉把御刑抬到一边。此时,不仅艾虎心里松了一口气,就连王朝、马汉、张龙、赵虎这四义士也都替艾虎感到庆幸。 包公又问:“艾虎,现在这顶御冠还在你家主人的佛楼之上吗?”艾虎回答:“还在佛楼之上。回相爷,不是玉冠,小人的太老爷说是珍珠九龙冠。”包公确认无误后,吩咐把艾虎带下去。值班的衙役听到命令,将艾虎带下堂来。早有禁子郝头儿接下差事,领着艾虎来到监中的单间屋里,说道:“少爷,您就在这儿坐吧。我去给您取茶。”不一会儿,郝头儿端来新泡的盖碗茶。 艾虎心里犯起了嘀咕:“他们这是什么情况,莫不是想要钱?怎么打官司的还被称呼为少爷,还能喝上这么好的茶,这是什么意思呢?”只见郝头儿悄悄地和伙计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儿就摆上了酒菜和点心,而且还亲自殷勤地斟酒,这让艾虎摸不着头脑。 突然,艾虎听到外面传来“嗤嗤”的声音,郝头儿连忙迎了出去,请安道:“小人已经安置好了少爷,还孝敬了一桌酒饭。”又听到一位官长说:“好,难为你了。赏你十两银子,明天到我住处去取。”郝头儿叩头谢赏。接着,那位官长吩咐道:“你在外面照看,我和你家少爷有话要说。呼唤你时,你才能进来。”郝禁子连连答应,转身到监口阻拦其他人进入。凡是有人来,他就伸出五指,努努嘴,摆摆手,那人见了就急忙退去。 这位官长是谁呢?原来是白玉堂白五爷。他听说有个小孩子告状,就急忙跑到公堂之上,仔细一看,认出是艾虎,心里暗自思忖:“他来这儿做什么?”后来听艾虎说出事情的缘由,他惊骇不已。又暗自琢磨了一番,猜到这是为了救倪太守和欧阳春,心中不禁踌躇起来:“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让一个小孩子来承担呢?”这时,他听到公座上包公发怒,要请御刑,白五爷急得直搓手,心想:“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自己又不敢上前,只能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艾虎。 等到艾虎一口咬定,毫不改口,白五爷又暗暗夸奖:“好孩子!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要是能从铡刀下平安无事,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后来见包公放下艾虎,准了他的状词,白五爷高兴得心里乐开了花,便从堂上溜了下来,找到郝禁子,嘱咐道:“堂上喊冤的是我的侄儿。一会儿他下来,你要好好照应。”郝禁子哪敢怠慢,所以称呼艾虎为少爷,还伺候茶水酒饭,他知道白五爷肯定会来探监,这样既能讨好差事,又能从中获利。果然,白五爷来了,赏了他十两银子,让他在外面望风。 五爷走进单屋,艾虎抬头一看是白玉堂,连忙上前参见。五爷悄悄问:“贤侄,你胆子可真大!竟敢在开封府搞这么大的事情。这可不得了!我问你,这是谁的主意?你为什么不先来见我呢?”艾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说:“侄儿临来的时候,我师父给了一封信,让我找白五叔。侄儿一想,一来怕事情泄露,露出马脚;二来正巧遇见相爷下朝,所以侄儿就喊冤了。”说着,从里衣里取出书信,递给白玉堂。 玉堂接过信拆开一看,无非是智化托他暗中照顾艾虎,不让他吃亏。看完信,白玉堂暗自思忖:“这明显是艾虎自己逞强,不肯先投书信。可见他心高气傲,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于是对艾虎说:“如今紧要的难关已经过去了,也就可以放心了。方才我听了你的口供,心里有了底,相爷明天早上就要启奏了。且看旨意如何,再做打算。你吃饭了吗?”艾虎说:“饭倒不用,就是酒……”说到这儿,就不言语了。白五爷问:“怎么没酒?”艾虎说:“有酒。就那一点点,刚喝了五六碗就没了。”白玉堂听了,心想:“这孩子敢情爱喝酒。其实五六碗也不少了。”便喊道:“郝头儿呢?”只听外面答应一声,郝头儿连忙进来。五爷说:“再取一瓶酒来。”郝禁子答应着去了。白五爷又嘱咐艾虎:“一会儿酒来了,你要少喝点,别贪杯。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旨意,你也要小心提防着。”艾虎说:“五叔说得对。侄儿再喝这一瓶,就不喝了。”白玉堂也笑了。郝头儿取来酒,白五爷又嘱咐了一番,才离开。 第245章 五堂会审,案情渐明 第二天,包公果然将此事递上奏折。仁宗看了之后,把奏折留了下来,仔细思量。他突然想起:“兵部尚书金辉曾两次上奏,说朕的皇叔有谋反的意图,朕当时一怒之下,把他贬谪了。怎么今天包卿的奏折里又有这样的说法呢?事情可疑。”于是,他宣召都堂陈林,下密旨派他去稽查四值库。 陈林领了旨,带着手下人,传了马朝贤,宣读圣旨。马朝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是都堂奉钦命而来,哪敢违抗,只好跟着一同前往四值库。到了库中,验了封条,打开库门。从朱格天字一号开始查起,揭开了封皮,打开锁,拉开朱门一看,众人惊住了,里面竟然是空的。陈公公问道:“这九龙珍珠冠到哪儿去了?”马朝贤见没了这顶冠,早已吓得脸色焦黄。如今被都堂一问,更是答不上话来,张着嘴,瞪着眼,半晌才说了一句:“不……不……不知道。”陈公公见他神色慌张,便说:“本堂奉旨查库,就是为了查这顶冠。如今这冠不见了,本堂只好回奏,听候旨意。”回头吩咐道:“孩儿们把马总管看好了。”陈公公立刻回宫复奏。 圣上听后大怒,马上把总管马朝贤抓起来审问,还派都堂负责审讯。陈公公上奏说:“马朝贤的侄子马强正在大理寺审讯。马朝贤既然监守自盗,他侄子马强肯定知情,理应送到大理寺对质。”天子批准了这个奏请,把原折和马朝贤都交到了大理寺。天子传旨之后,又担心其中还有其他隐情,就又特派刑部尚书杜文辉、都察院总宪范仲禹、枢密院掌院颜查散,会同大理寺文彦博,分开对相关人等进行严格审讯。 这个旨意一下,各部院堂官都前往大理寺。枢密院的颜查散颜大人刚要上轿,只见虞候手里拿着一封信,回禀道:“白五老爷派人送来的,请大人过目。”颜查散接过信拆开一看,原来是白玉堂托付他照应艾虎。颜大人说:“知道了。叫来人回去吧。”虞候传达了命令。颜大人暗自思量:“这是奉旨交审的案件,不能徇私情,只能到时候看情况再说了。”于是上轿前往大理寺。 众位堂官到齐后,一起看了原折,才知道马朝贤监守自盗,其中还涉及襄阳王图谋不轨的事情,个个都感到震惊。大家一起商议对策。范仲禹说:“一会儿都堂来了,肯定先审问那个小孩子,真假难辨。不如这样这样,先试探他一下,你们觉得怎么样?”大家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又都向文大人询问马强一案的审讯情况。文大人说:“这马强为人强横霸道,很多事情都已经招认了。只是他一口咬定倪太守勾结大盗,抢掠他的家私这一点,我们已经把北侠欧阳春抓来了。欧阳春是个侠客义士,倪太守多亏他救出来。至于抢掠的事情,欧阳春一概不知情,坚决不承认。下官审问了几堂,看他为人正直,言语豪爽,肯定不是劫掠的大盗。下官已经派人暗中去调查了。现在既然有艾虎,他是马强的家奴,他家被劫的事情,他肯定知道。这件事也可以问他。”大家都表示赞同。 这时,忽然有人禀报:“都堂到了。”众大人到丹墀迎接。只见陈公公下了轿,快走几步,和众位大人见礼,说道:“众位大人来得真早,恕咱家来迟。因为圣上为了这件事大怒,连饭都不想吃,还是我委婉进谏,圣上方才用膳。咱家伺候完圣上用膳,就急忙赶来了,所以来晚了。”大家到了公堂之上,只见设着五堂公位,便依次坐下。陈公公问:“众位大人还没审问吗?”众人回答:“等都堂大人呢。我们已经商议好了。”便把刚才商量的事情说了一遍。陈公公说:“众位大人高见,很好。就这么办吧。”接着吩咐先带艾虎。左右衙役齐声高喊:“带艾虎!带艾虎!” 小爷艾虎在开封府经历过那么大的风波,如今到了大理寺,虽然是五堂会审,他却一点也不害怕。上了堂,双膝跪地,两只眼睛滴溜溜地东张西望。陈公公先开口说道:“哎哟!咱家还以为是什么艾虎呢,原来是个小孩子。看他长得虎头虎脑的,倒也伶俐。——你今年多大了?”艾虎回答:“小人十五岁了。”陈公公又问:“你小小年纪,有什么冤屈,竟敢来告状?大声点儿,说给众位大人听。”艾虎把昨天在开封府的口供又说了一遍,还说:“包相爷要铡去小人的四肢,小人实在是害怕有罪,并不敢陷害主人,所以蒙相爷施恩,才准了小人的状子。”说完,向上叩头。 陈公公听了,对众人说:“众位大人都听清楚了。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咱家虽然是奉旨钦派,但只知道在宫里当差,对案子不太懂。”这时,杜大人问道:“艾虎,你在马强家几年了?”艾虎回答:“小人从小就在那儿。”杜大人又问:“三年前你家太老爷交给你主人的九龙冠,是你亲眼看见的吗?”艾虎说:“是亲眼看见的。小人的太老爷先把冠给了小人的主人,主人就叫小人捧着,一起到了佛楼,放在中间龛的左边格扇后面。”杜大人接着问:“既然是三年前的事,你为什么今天才来告发?说!”陈公公也说:“是呀,三年前马总管告假,咱家还记得,大概是为了修理祖坟,告了三个月的假。我们这儿还有底帐可查。既然是那时候的事情,为什么现在才说出来?你说。”艾虎回答:“小人三年前才十二岁,什么都不懂。今年十五岁了,多少明白点事了。又因为小人的主人现在吃了官司,我怕他说出这件事,我担不起知情不举、隐匿不报的罪名。”范大人说:“这倒也说得过去。我再问你,当初你太老爷把九龙冠交给你主人的时候,说了些什么?”艾虎说:“小人就听见我太老爷说:‘这顶冠要好好收藏,等襄阳王起事的时候,就把这顶冠献上,肯定能得到大大的爵位。’小人也不知道要举什么事。”范大人又问:“这么说来,你家太老爷你肯定认识了?”这一句话,把艾虎问得张口结舌。 不知道艾虎会如何回答,且听下回分解。 第246章 艾虎智对审讯,案情初露端倪 艾虎听到范大人问他是否认得自家太老爷,心里暗自琢磨:“这可麻烦了!当初虽说见过马朝贤,可我没怎么留意,何况都过去三年了。但又不能说不认得,只是这位大人怎么单单问我认不认得,其中肯定有什么缘由。”思索一番后,他回答道:“小人的太老爷,小人是认得的。”范大人听了,便吩咐:“带马朝贤。”左右衙役答应一声,朝外走去。 此时,颜大人在一旁看得真切,见艾虎沉吟了一会儿才回答“认得”,就知道艾虎有些犹豫,心里暗暗着急,担心他年纪小,一时认错,那可就糟糕了。颜大人急中生智,伸手一指,用大袍袖一遮,说道:“艾虎,一会儿马朝贤来了,你要当面对质,可别袒护。”嘴里说着话,眼睛还递了个眼色,虽然没摇头,但纱帽翅也微微动了一下。艾虎本就因为范大人的问题起了疑心,如今见颜大人这一番举动,心里更明白了。 只听外面传来锁镣的声音,艾虎跪着偷偷往外看,见有个年老的太监,虽然戴着刑具,但到了丹墀之上,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等上了公堂,才收敛神色。而且见了大人们,既不下跪也不报名,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小爷见状更加心中有数。 只听范大人问道:“艾虎,你和马朝贤当面对质。”艾虎故意抬头看了看那人,说道:“他不是我家太老爷。我家太老爷小人是认得的。”陈公公在堂上笑着说:“好个孩子,眼力真好!”又看着范大人说:“看这情形,这孩子肯定认得马总管。来人呀!把他带下去,把马朝贤带上来。”左右衙役把假马朝贤带了下去。 没过多久,只见真正心怀不轨、蓄谋造反的总管马朝贤被带了上来。左右衙役当堂去掉他的刑具,马朝贤朝上跪倒。陈公公见他这副模样,不免心生怜悯,但还是说道:“马朝贤,如今有人告你三年前告假回乡时,私自把圣上的九龙珍珠冠带回家中。你要从实招来。”马朝贤吓得魂飞魄散,说道:“这冠确实是在库内遗失的,犯人一概不知情啊!” 只听文大人道:“艾虎,你和他当面对质。”艾虎便把之前的口供又说了一遍,说道:“太老爷,事到如今,就别推脱了。”马朝贤道:“你这小厮,实在可恶!咱家根本不认得你。”艾虎说:“太老爷怎么会不认得小人呢?小人那时才十二岁,伺候了你老人家好些日子,太老爷还常夸我伶俐,将来必有出息。难道太老爷忘了?真是贵人多忘事。”马朝贤道:“我就算认得你,可我什么时候把御冠交给马强了?” 文大人道:“马总管,你别抵赖了。事已至此,你好好招供,免得皮肉受苦。要是不招,这可是奉旨查办的案件,我们可要动大刑了。”马朝贤道:“犯人真没做这事。大人要是要动刑,不管是夹棍还是板子,任凭吩咐。”颜大人道:“就这样问他,他肯定不肯招。左右,把大刑抬上来。” 两旁衙役齐声呼喊,刚要抬刑具,只见艾虎哭着说:“小人不告了!小人不告了!”陈公公便问道:“你为什么不告了?”艾虎道:“小人只是因为害怕担罪名才来告发,没想到如今害得我太老爷这么大年纪,还要受这样的苦,还要用大刑审问。这不是我活活把太老爷害了吗?小人实在不忍心,情愿不告了。”陈公公听了,点了点头,道:“傻孩子!这事已经奉旨查办,哪能由着你呢。” 只见杜大人道:“暂且先不用刑,左右把马总管带下去,艾虎也带下去。别让他们碰面交谈。”左右衙役分别把两人带了下去。颜大人道:“下官刚才说用刑,不过是吓唬他。他年纪大了,怎么经得起大刑呢?”杜大人道:“刚才见马总管不认得艾虎,下官有些怀疑,说不定艾虎是被人指使来的呢?” 颜大人听了,心想:“这话可真厉害。但白五弟托我照应艾虎,我可不能坐视不管。”连忙说道:“大人考虑得虽有道理。但艾虎只是个小孩子,怎么能担得起这么大的事呢?况且包太师已经考虑到这一点,所以要用御刑铡他的四肢。他要是真被人指使,怎么会舍了性命也不肯说实话呢?”杜大人道:“话虽如此,下官还有个主意,不如把马强带上堂来,如此这般追问一番,你们觉得怎么样?”众人齐声说“好”,吩咐道:“带马强,不许他和马朝贤碰面。”左右衙役答应着去了。 第247章 证据确凿,案件渐趋明朗 不一会儿,马强被带到堂上。杜大人道:“马强,如今有人替你喊冤,你认得他吗?”马强道:“不知道是谁。”杜大人道:“带那喊冤的来当面认认。”只见艾虎上前跪倒。马强一看,心想:“原来是艾虎这孩子,还挺为主人着想,真是不错!”连忙禀道:“他是小人的家奴,名叫艾虎。”杜大人道:“他多大岁数了?”马强道:“他十五岁了。”杜大人道:“他是你家的世仆吗?”马强道:“他从小就在小人家里。”这恶贼只顾说出这话,堂上众位大人听了都纷纷点头,心中的疑虑也都消除了。 杜大人道:“既然是你家的世仆,你且听听他替你喊的冤。艾虎,快把口供说出来。”艾虎便把口供说了一遍,道:“员外别怪,小人实在担不起罪名。”马强大喝道:“我骂你这狗才!满嘴胡说!太老爷什么时候交给我什么冠了!”陈公公喝道:“这里是公堂,哪是你呵斥家奴的地方,真不懂规矩,就该掌嘴。”马强跪爬了半步,道:“回大人,三年前小人的叔父回家,并没有交给小人九龙冠。这都是艾虎的胡言乱语。” 颜大人道:“你说你叔父没交给你,如今艾虎说你把这冠供在佛楼之上。要是搜出来,你还抵赖吗?”马强道:“要是从小人家里搜出这冠,小人甘愿认罪,绝不再抵赖。”颜大人道:“既然这样,写份供状上来。”马强以为肯定不会搜出冠来,就欣然写了供状。众位大人传阅了供状,然后让人把马强仍旧带了下去。又把马朝贤带上堂来,把供状念给他听,问道:“如今你侄儿已经供认了,你还不实说吗?”马朝贤道:“犯人真没做这事。要是能从犯人侄儿家里搜出这冠,犯人情愿认罪,绝不再抵赖。”也写了一份供状。把他带下去,分别关押在监牢。 文大人又问艾虎道:“你家主人被劫的事,你知道吗?”艾虎道:“小人在招贤馆伺候我们主人的朋友。”文大人道:“什么招贤馆?”艾虎道:“小人的员外家大厅就叫招贤馆,有好多人在那里住着,每天舞枪弄棒,对刀比武,个个都有好本事。那天,我们员外骗了一个书生和一个老仆人,后来听说那书生是新太守,就把他们主仆锁在空房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主仆跑了。小人的员外知道后,立刻骑马去追,又把那书生一个人抓了回来,关进了地牢。”文大人道:“什么地牢?”艾虎道:“是个地窖子,只要有要紧事,就关在地牢里。回大人,这个地牢里,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命。” 陈公公冷笑道:“他家竟然有地牢,这还了得!那个秀士肯定被你家员外害了。”艾虎道:“本来是要加害的。可不知什么时候,那秀士又被人救走了。小人的员外就害怕起来。那些人劝我们员外说没事,要是有事,大伙就一起去襄阳。就是那天晚上二更天多的时候,忽然来了个大汉,带着官兵,在卧室里就把我们员外和夫人捆了。招贤馆的人听到动静,一起赶到仪门前救小人的主人。没想到那些人都不是大汉的对手,全都跑回招贤馆躲起来了。小人害怕,也躲起来了。不知道后来是怎么被劫的。”文大人道:“你知道什么时候把你家员外押解到官府的吗?”艾虎道:“小人听姚成说,是五更天多的时候。” 文大人听了,对众人道:“这么看来,这打劫的事和欧阳春没关系了。”众大人问道:“为什么这么说?”文大人道:“马强原来的失单上报的是黎明被劫。五更天大汉跟着官役押解马强去官府,怎么黎明又被打劫了呢?”众位大人道:“大人高见,确实如此。”陈公公道:“大人先别问这事了,赶紧把马朝贤的事回奏圣上要紧。”文大人道:“这个案子和御冠有关,必须问清楚一起回奏,明天才好搜查抓人。”说罢,吩咐带原告姚成。 谁知姚成听说有九龙冠的事,知道这案子闹大了,竟然逃得无影无踪。差役去了好一会儿,回来禀报道:“姚成害怕获罪,已经逃走了,不知去向。”文大人道:“原告逃走,显然有问题。这九龙冠的事看来更确凿了。只好把大概情况回奏圣上了。”大家一起拟了奏折的草稿,交给陈公公,先去回奏。 到了第二天,圣旨下来,立刻行文到杭州捉拿招贤馆的众贼,并搜查九龙冠,然后立刻押解进京归案。过了几天,署事太守用黄亭子抬着龙冠,派差役护送到京城,连郭氏也一起押解来了。你道郭氏为什么也被押解来了?原来文书到了杭州,立刻通知了巡检守备,带领士兵,本以为捉拿招贤馆的众贼肯定会有一场厮杀,没想到到了那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只好追问郭氏。郭氏道:“就在那天夜里,他们都逃走了。”署事官先搜查了招贤馆,搜出许多书信,都是和襄阳王图谋不轨的内容。又让郭氏一起到佛楼,果然在中间龛的左边格扇后面,搜出了御冠帽盒。署事官连忙打开验看,确认无误后,依然封好,立刻准备了黄亭子,恭请御冠,因为郭氏是重要的人证,所以把她也一起押解进京。 众位大人来到大理寺,先把御冠请出来,大家验看后,供在上面。把郭氏带上堂来,问她:“御冠为什么在你家里?”郭氏道:“小妇人实在不知道。”范大人道:“这冠是从什么地方搜出来的?”郭氏道:“从佛楼中间龛里搜出来的。”杜大人道:“是你亲眼看见的吗?”郭氏道:“是小妇人亲眼看见的。”杜大人让她画押认罪。吩咐带马强。 马强刚上堂,一眼瞧见郭氏,吃了一惊,心想:“不好!她怎么到这儿来了?”只得向上跪倒。范大人道:“马强,你妻子已经供出九龙冠的事,你还敢抵赖吗?快和郭氏当面对质。”马强听了,战战兢兢地问郭氏道:“这冠是从什么地方搜出来的?”郭氏道:“佛楼之上中间龛里。”马强道:“真的是从那里搜出来的?”郭氏道:“你怎么反倒问我?你不放在那里,他们能从那里搜出来吗?” 文大人不容他再辩解,大喝一声道:“好你个恶贼!连你妻子都这么说,你还不快招供?”马强吓得呆若木鸡,叩头碰地,道:“真是冤孽啊!小人情愿画押认罪。”左右衙役让他画了押。颜大人吩咐把马强夫妻带到一旁,立刻带马朝贤上堂,让他辨认此冠,又把郭氏的口供和马强画的押都给他看了,只吓得他魂飞魄散,又当面问了郭氏一番,说道:“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叫我有口难辩。犯人画押就是了。”左右衙役让他画了押。众位大人传阅了供状,把他叔侄分别带了下去。文大人又开始问郭氏被劫一事。 忽然,外面传来嘈杂声,有人喊冤,只见衙役跪倒禀报道:“外面有个老头子,拿着冤状,前来申诉。众人把他拦住,他却大喊不止,小人不敢不回禀。”颜大人道:“我们是奉旨审问要犯,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在这里喊冤?”差役禀道:“那老头子口口声声说是替倪太守喊冤的。”陈公公道:“真巧。既然是替倪太守喊冤的,不妨把老头儿带上来,众位大人问问。”吩咐道:“带老头儿。” 不多时,只见一位老者上堂跪倒,手里举着呈状,泪流满面,高呼“冤枉”。颜大人吩咐把呈状接上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道:“原来真的是为倪太守一案。”把这份呈状传给众位大人看了,大家都说:“这份状子正是奉旨要审讯的案件。如今虽然把马朝贤监守自盗的事审讯清楚了,可倪太守和马强的案子还没审讯。现在既然有倪忠补呈申诉,就应该把全案人证都提到堂上审问清楚。明天一起回奏圣上。”陈公公道:“就该这样。”便往下问道:“你就叫倪忠吗?”倪忠道:“是。小人叫倪忠,特地为小人主人倪继祖前来伸冤。”陈公公道:“你别啼哭,慢慢把事情说出来。” 不知道倪忠会说出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248章 冤案昭雪,各有归宿 倪忠在公堂之上,详细讲述了奉旨前往杭州接任太守,如何暗中私访,又如何两次被马强抓走。“第一次多亏了一个落难女子,名叫朱绛贞,是朱举人的女儿,被恶霸马强抢去。是她将我主仆放走,慌乱之中,我们一时失散。小人遇见义士欧阳春,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义士马上到马强家中,打听我家主人的下落。没想到我家主人又被马强抓去,关进了地牢,多亏义士欧阳春把他救了出来。我们就约定第二天,义士帮忙捉拿马强,护送到官府。我家主人审问了马强几次,无奈这恶霸始终不肯招供。没想到恶霸家中被劫,他就一口咬定,说我家主人勾结大盗,明火执仗地抢劫,还派恶奴进京控告。可怜我家主人堂堂太守,就因为这事被解职,遭受这不明不白的冤枉。希望众位大人明察秋毫,仔细查明真相,那就太幸运了。” 范大人问道:“你主人既然有这样的冤枉,你为什么现在才来申诉呢?”倪忠回答:“因为小人奉家主之命,前往扬州接取家眷。等我到了任所,才知道这件事,所以急忙赶到京师,替主人鸣冤。”说完,痛哭不止。陈公公点头道:“这老头儿真不容易,众位大人觉得该怎么办呢?”文大人说:“倪忠的呈词和太守倪继祖、义士欧阳春、小童艾虎所供的内容都相符。只有被劫这一案,还不知道是谁干的,需要问问倪继祖和欧阳春,才能明白。”于是吩咐带倪太守与欧阳春。 不一会儿,二人上堂。文大人问太守:“你和欧阳春定在什么时候捉拿马强?又在什么时候押解到本府的?”倪继祖回答:“定在二更带领差役捉拿马强,第二天黎明才到府衙。”文大人又问欧阳春:“既然是二更捉拿马强,为什么第二天黎明才到府衙呢?”欧阳春说:“原本二更就把马强抓住了,只是他家招募了很多勇士和我对抗,我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击退,五更的时候才把马强驮在马上。因为霸王庄离府衙有二十五六里远,我护送到府衙时,天已经黎明了。” 文大人又叫带郭氏上来,问道:“你丈夫被什么人抓住的?你知道吗?”郭氏说:“被一个紫髯大汉抓住的,连我也一起被捆了起来。”文大人问:“你丈夫什么时候离家的?”郭氏答:“天已经五鼓了。”文大人又问:“你家被劫是什么时候?”郭氏说:“天还没亮。”文大人说:“我看失单上被劫去很多物件,作案的不止一人,你看见了吗?”郭氏说:“来的人很多,我吓得用被子蒙住头,哪里还敢看呢。后来就听贼人说:‘我们是北侠欧阳春带领官役前来抢掠’,所以我在失单上写了北侠的名字。”文大人问:“你丈夫结交的招贤馆的朋友,后来怎么样了?”郭氏说:“就是那一夜的早起,我清点东西时,发现不但招贤馆里没人了,里面的东西也少了很多。回大人,我丈夫交的这些朋友,都不是什么好人。” 文大人听了,笑着对众人说:“列位都听见了。这明显是众寇打劫,却声言是北侠和官役干的,意图嫁祸于人。”众人道:“大人高见,确实如此。欧阳春五鼓护送马强,怎么可能黎明时又带领人役去打劫呢?这肯定是众寇打劫。”又把马强带上来,与倪忠当面质对。马强到了这个时候,再也无法狡辩,就一一招供了。 文大人吩咐将太守主仆、北侠、艾虎安排在一处等候圣旨,其余案内之人分别收监。大家一起拟定复奏折子,连同招供和往来书信,准备第二天早上呈给皇上御览。天子看了大怒,但把折子留了下来。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仁宗以孝治天下,其中涉及皇叔赵爵,所以不愿深究,只是发上谕,说:“马朝贤监守自盗,理应处斩。马强抢掠妇女,私害太守,也定了斩立决。郭氏不予追究。”所有襄阳王的事情一概不提。“倪继祖官复原职。欧阳春义举无罪。艾虎虽以下犯上,稍有罪名,但因为告发御冠一事,予以宽免。” 倪继祖上折谢恩,圣旨询问朱绛贞释放一事,倪继祖一一陈奏;又随了一个夹片,叙述倪仁被害,李氏含冤,贼首陶宗、贺豹,义仆杨芳即倪忠,以及祖传的梗玉莲花如何失而复得的详细情况,细细陈奏。天子看了,圣心大悦,道:“卿家有这么多的曲折,可称得上一段佳话。”随即追封倪仁五品官衔,李氏也封诰命。倪太公倪老儿也赏了六品职衔,随任养老。义仆倪忠赏了六品承议郎,仍随任服役。朱绛贞与倪继祖有玉莲花联姻的情谊,奉旨完婚。朱焕章恩赐进士。陶宗、贺豹严令缉拿,一旦抓获,立即正法。倪继祖磕头谢恩,又向皇上请训,定好日期回任。 倪继祖又到开封府拜见包公。此时北侠父子被南侠请去,众英雄欢聚一堂。倪太守又到展爷寓所,一来拜望,二来诚恳邀请北侠、小侠务必一同到任所。北侠难以推辞,只得同艾虎到了杭州。倪太守重新接任后,立即拜见了李氏夫人,以及太公夫妇。李氏夫人依旧吃斋,另在静室居住。倪太守又派倪忠跟随朱焕章前去,迁回倪仁的灵柩,立刻提出贺豹正法祭灵,之后安葬立坟。白事办完,又办红事。倪太守与朱老先生定了吉日,与朱绛贞完婚。自然是热闹非凡,这里也不必细述。北侠父子在任所,太守敬如上宾,等诸事完毕,他父子便前往茉花村去了。 第249章 治水除害,颜查散上任 仁宗天子自从将马朝贤正法之后,常常想起襄阳王,心中忧虑。偏偏洪泽湖水灾连年不断,屡次接到奏折,不是这里淹了百姓,就是那里伤了禾苗,为了治理河工消耗了无数国课,却白白辛苦,毫无成效。 这一天,仁宗单独召见包相,商议此事,包相便保举颜查散,说他才识练达,有操守、有作为,能够胜任此任。圣上随即升颜查散为巡按,稽查水灾,兼理河工民情。颜大人谢恩后,就到开封府,一来叩辞,二来讨教治水之法。包公说了些治水的方法,虽然有现成的章程,但一定要根据地势的高低,做到堵泄合适,才能成功。颜查散又向包公要公孙策、白玉堂,一同前往帮忙办理一切事务,包公应允。 第二天早朝,包公奏明,主簿公孙策、护卫白玉堂随颜查散前去治水,圣上早就知道公孙策很有才能,就封他为六品职衔;白玉堂的本领更是圣上素来了解的,批准二人随颜查散前往。颜巡按谢恩请训,即刻起程。 一天,他们来到泗水城,早有知府邹喜迎接大人。颜大人询问了水势的情况,忽然听到外面百姓喧哗,原来是赤堤墩的百姓在控告水怪。颜大人吩咐把难民中有年纪的唤几个来问话。不一会儿,带进四名乡老,只见他们面容憔悴,衣衫褴褛,难以言表,向上叩头,说道:“救命呀!大人。”颜大人问道:“你们来这里有什么事?”乡老说:“小民连年遭受水灾,已经很不幸了,没想到近来水中生出水怪,时常出来现形伤人。要是遇到腿快的跑了,它就把窝棚拆毁,东西抢掠一空,害得小民们时刻不得安宁。希望大人务必捉拿水怪。”颜大人道:“你们先回去,本院自有办法。”众多乡老叩头出街,知会了众人,大家便散去了。颜大人与知府谈了很久,决定第二天登上西虚山观水。知府退下后,颜大人又与公孙先生、白五爷商议了一番。 到了第二天,颜大人乘轿到西虚山下,知府早已等候,换了马匹,上到半山,连马也不能骑了,只得下马步行,好不容易到了山头。只见一片白茫茫,湖水沸腾澎湃,从赤堤湾浩浩荡荡漫到赤墩,顺流而下,过了横塘,流向杨家庙。一路冲浸的地方数不胜数。不要说房屋四分五落,连树木也是七歪八扭。又看见赤堤墩的百姓,都在水浸的地方搭了窝棚栖身,他们自命名为“舍命村”。他们本应该搬到横塘去,但路途遥远,难以觅食,所以舍命在此居住。那一番凄惨的景象,让人不忍直视。 旁边的白五爷早就动了恻隐之心,心想:“百姓遭受这样的苦楚,连个安稳的窝棚都没有,还有水怪侵扰,真是祸不单行。只是有一点,这水怪既然不伤人,为什么要拆毁窝棚、抢掠东西呢?事情可疑。我今天夜里倒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他悄悄地知会了颜巡按,带领四名差役,暗暗来到赤堤墩,假装奉命查验的样子。众百姓都上前叩头诉苦。白玉堂叫他们腾出一个窝棚,进去坐下。又叫来几个老农,大家席地而坐。白玉堂又细细询问了水怪的来龙去脉,还问:“有没有什么声音?”众百姓说:“也没有什么声音,不过是‘呕呕’乱叫。” 白玉堂说:“你们仍旧在各窝棚内隐藏。我就在这个窝棚里藏身,夜间好帮你们捉拿水怪。你们千万不可声张,只怕水怪有灵性,你们一嚷嚷,它知道了就不肯出来了。”众百姓听了,顿时大气都不敢出,立刻悄声低语,努嘴、打手势。白玉堂看了,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可怜,想来是被水怪吓得胆都破了。白玉堂回手在兜肚内摸出两个镍子,说:“你们把这些银子拿去,准备些酒来。剩下的你们买米买柴。大家吃饱了,夜间一定要警醒。倘若水怪来了,你们千万不可乱跑。只要高声一嚷,就在窝棚内稳坐,不要动身。我自有办法。” 众百姓听了,欢天喜地,选了几个腿快的去寻找酒食,腿慢的就整理现成的鱼虾。七手八脚,不一会儿你拿这个,我拿那个,白五爷看了也觉得有趣。他仍叫这几个有年纪的和自己一起吃酒,并询问水势凶猛的情况,问他们为什么堤坝总是修不好。众乡老说:“只有山根之下水势逆流,到了那里形成一个旋涡,那点儿地方不知道伤害了多少性命。虽然有船只来往,但到了那里,没有不小心留神的。”白五爷问:“旋涡那边是什么地方?”众乡老说:“过了旋涡,那边二三里远,就是三皇庙了。”白五爷暗暗记在心里。 吃罢酒饭,早见一轮明月涌出,清光皎洁,映衬着满湖荡漾,碧浪茫茫,清波浩浩,真是月光如水水如天。大家都闭息声。锦毛鼠五爷踱来踱去,在水中仔细留神。大约二更半的时候,只听水面“唿喇喇”一声响。白玉堂将身躯一伏,回手掏出石子。只见一物跳上岸来,披头散发,面目难辨,它径直向窝棚奔去。白五爷胆子很大,也不管它是妖怪还是什么,有什么本领、会什么法术,就悄悄跟在后面。忽听窝棚内嚷了一声:“妖怪来了!”白玉堂在那物的后面吼了一声:“妖怪往哪里走!”嗖的一声,就是一石子,正打在那物后心之上。只听“噗麻”一声,那物往前一栽。猛见那物一回头,白五爷又是一石子飞来,不偏不歪,又打在那物面门之上。只听“拍”的一声响,那怪哎哟了一声,咕咚栽倒在地。白五爷急忙赶上前,将那妖怪按住。早有差役从窝棚出来,一齐涌上,将妖怪拿住,抬进窝棚一看,见它哼哼不止,原来是个人,外面穿着皮套。急忙把皮套扯去,见他血流满面,口吐悲声:“求爷爷饶命呀!”刚说到这里,只听那边窝棚嚷道:“水怪来了!”白玉堂连忙出来,嚷道:“在哪里?一并拿来审问。”又听那边喊道:“跑了,跑了!”白五爷在这里叱咤道:“速速追上拿来,别让他跑了。”早已听见水面上“扑通”“扑通”,那人跳下水去了。 众乡老聚在一起,来看水怪,这才知道是有人假扮水怪进行抢掠。一个个摩拳擦掌,都要打水怪以消心头之恨。白五爷阻拦道:“你们不要这样,我还要把他带到衙门,按院大人要亲自审问呢。你们既然知道是假水怪,以后见了务必齐心努力捉拿,押解到按院衙门,自有赏赐。”众乡民说:“什么赏不赏的。只要大人能为民除害,我们难民就感恩不尽了。今天要不是老爷前来识破,我们怎么会知道他是假的呢。如今既然知道他是假的,还怕他什么。倒要盼着他上来,抓他几个。”说到高兴处,一个个精神百倍。就有沿岸搜寻水怪的,可哪里有个影子呢,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过了一夜。 到了天明,众乡民又向白五爷叩头:“多亏老爷前来除害,我们众百姓难忘大恩。”白五爷又安慰了众人一番,才带领差役,押解水贼,前往巡按衙门。 不知道后文审讯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50章 水患迷局,众人行动 白玉堂回到巡按衙门,求见颜大人。颜大人自西虚山回来后,一直忧心忡忡,一夜都没睡好。如今听说白五爷回来,心中大喜,连忙请他进来相见。白玉堂把水怪的真相告诉了颜大人,原来所谓水怪是十三名水寇假扮。这些水寇白天在三皇庙聚集,以劫掠客船为生,夜间就扮作水怪,想把赤堤墩的百姓赶散,好方便他们行事。可偏偏这些难民担心赤堤墩的堤岸有危险,所以即便没有房屋,也情愿住在窝棚里,死守这条堤,怎么也不肯离开。 白玉堂又把乡老提到的旋涡情况讲了出来。公孙策听后,暗自思索:“这肯定是别处有堵塞的地方,水流宣泄不通,才冲击到这里,导致水势泛滥,堤坝难以修筑。必须详细查探根源,疏通河道,让水流畅通,才能消除灾害。”想完,他向按院说明,打算第二天亲自去探水。颜大人同意了。白玉堂说:“既然有水寇,我想在水战方面,非得我四哥蒋平来不可。必须赶紧写奏折和书信,一面启奏皇上,一面禀报包相,才能确保万无一失。”颜大人连忙称是,马上让公孙策先生写了奏折和禀帖,立刻派人拜发上路。 第二天,颜大人派了两名干总,一名叫黄开,一名叫清平,带着八名水手、两只快船,跟随公孙先生前去探水。知府又来求见,颜大人请他到书房相见,商议河工之事。忽然,清平惊慌失措地回来禀报:“卑职跟随公孙先生前去探水,刚到旋涡处,卑职阻拦,劝先生不可再前进。没想到船头突然一低,顺水一转,公孙先生与千总黄开就都落水不见了。卑职难以救援,特来向大人请罪。”颜大人听了,心里十分着急,便问道:“这旋涡处可有往来船只?”清平说:“先前本有船只往来,如今这里成了汇水之地,船只再也不从这里走了。”颜大人又问:“难道黄开不知道此处危险吗?为何不极力阻拦先生呢?”清平道:“黄开也曾再三阻拦,无奈先生执意不听,卑职等人也没办法。”颜大人无奈,叱退了清平,吩咐知府多派水手前去打捞尸首。知府回去派人打捞了半天,一点消息都没有,回来禀知按院。颜大人急得唉声叹气。白玉堂说:“这肯定是水寇干的,只能等蒋四哥来了,再作打算。”颜大人没有办法,只好静静等待消息。 过了几天,蒋平果然到了,拜见按院。颜大人便把公孙策先生与千总黄开溺水的事情说了一遍。白玉堂也把捉拿水怪一名,以及供出还有十二名水寇在旋涡那边三皇庙内聚集、当作窝巢的事,一一说了。蒋平说:“依我看,公孙先生肯定不会死。这件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得到确凿证据,才好写奏折启奏皇上。”随即吩咐预备一只快船,仍叫清平带到旋涡处。 蒋爷上了船,清平见他身材瘦小,看起来像个病夫,心里暗自嘀咕:“这样的人从京中特地调过来,有什么用呢?他也敢去探水?要是遇见水寇,还不得白白送命。”正胡思乱想,只见蒋爷穿上水靠,手提鹅眉钢刺,对清平说:“千总,把我送到旋涡。我要是落水,你们只管在平坦的地方远远等候。就算时间长点,也不要慌张。”清平不敢多言,只能连连答应。 水手摇橹摆桨,没多久,眼看就到了旋涡处,清平说:“前面就是旋涡了。”蒋爷站起身来,站在船头上,说:“千总站稳了。”他把身体往前一扑,双脚把船往后一蹬。别看他身材弱小,力气却很大。又见蒋爷侧身入水,就好像把水穿刺了一个窟窿一样,连个大动静都没有,更让人觉得稀奇。 第251章 蒋平查访,水寇落网 蒋平到了水中,抖擞精神,睁开双眼。忽然看见那边来了一个人,穿着皮套,一手提着铁锥,一手在水里乱摸。蒋爷便知道他在水中不能睁眼,急忙把钢刺对准那人的胸前刺了过去。可怜那人在水中,连个“哎哟”都喊不出来,就一命呜呼了。蒋爷把钢刺往回一抽,一缕鲜血顺着钢刺流出,咕嘟一股水泡翻出水面,尸首也随着波浪漂走了。 长话短说,蒋爷一连杀了三个水寇,顺着他们来的方向搜寻下去,大约走了二三里地,就到了堤岸。蒋平上了堤岸,脱下水靠,选了一棵大树,把水靠放在树杈上。迈步向前,果然看见一座庙宇,匾上写着“三皇庙”。蒋爷悄悄走进庙里一看,一个人影都没有。他左找右寻,又找到了厨房,只听见里面有呻吟的声音。蒋爷走上前一看,是个年老有病的僧人。那僧人一见到蒋爷,连忙说:“不干我事。都是我徒弟把那先生与千总放走了,他自己却也逃走了,把祸事推到我身上。求老爷可怜可怜我。”蒋爷听了,觉得话里有隐情,连忙问道:“我正是为搭救先生而来。他们到底怎么样了?你要详细说来。” 老和尚说:“既然是为搭救先生与千总的,想来是位官长了。请恕老僧不能行礼。就在几天前,有两个人在旋涡落水,众水寇把他们捞上来,控水救活了。其中有个千总黄大老爷,不但僧人认得,连水寇都认识。追问另一个人,才知道是公孙策老爷,是帮助按院奉旨查验水灾、修理河工的。水寇听了很慌张,大家商量,私自捉拿官长可不是小事,就把二位老爷交给我徒弟看守,留下三个人仍然去劫掠行船,其余的都到襄阳王那里报信,商量是把二位官长杀害,还是解到军山,交给飞叉太保钟雄。他们走后,老僧和徒弟商议,不如把二位老爷放了。让徒弟也逃走了,我拼着这条老命,加上我这疾病缠身的身体也逃不了,该杀该剐,随他们处置,我虽死无怨。” 蒋平连连点头,难得这僧人一片好心,连忙问道:“这些水寇的头目叫什么名字?”老僧说:“他自称镇海蛟邬泽。”蒋爷又问:“你知道那先生和千总去哪儿了吗?”老僧说:“我们这里极其荒凉偏僻,一边临水,一边靠山,只有一条路崎岖难行,大约有几里地远,地名叫螺蛳湾。到了那里,就有人家了。”蒋爷问:“要是从水路到螺蛳湾,能去吗?”老僧说:“不但能去,而且非常近,不过二三里地远。”蒋爷又问:“你可知道,水寇什么时候回来?”老僧说:“大概一两天就回来了。” 蒋平问明了情况,说:“和尚你只管放心,保证你没事。明天就有官兵来捉拿水寇,你可不要害怕。我这就走了。”说完,回身出庙,来到大树下,穿上水靠,窜入水中。 没多久,蒋平过了旋涡,挺身出水,看见清平在那边船上等候,连忙上了船,悄悄对清平说:“千总赶快回去禀见大人。你明天带领五十名官兵,乘船到三皇庙,暗暗埋伏好。如果有水寇进庙,你们就把庙团团围住,大声呐喊,但不要进庙。等他们从庙里面出来,你们就从后面杀进去。倘若他们跳入水中,你们只管轮流巡查。我在水中自有办法。”清平说:“只怕旋涡难过,怎么能到达三皇庙呢?”蒋爷说:“没关系。先前难以过去,是因为水里面有贼,用铁锥凿船。现在我已经杀了三名贼寇,平安无事了。”清平听了,暗暗称奇,又问:“蒋老爷此时要去什么地方呢?”蒋平说:“我已经打听清楚,公孙先生与黄千总都有下落了,趁现在我去探访一番。” 清平听说公孙先生与黄千总有了下落,心中大喜。只见蒋爷又窜入水内,把头一扎,从水面上看,只见一溜风,水波向左右分开,蒋爷直奔西北方向去了。清平这才心服口服,再也不敢小瞧蒋爷了。他吩咐水手拨转船头,连忙回转按院衙门,这里暂且不表。 再说蒋爷在水里面,想要前往螺蛳庄,换了几口气,正往前游着,突然觉得水面上“刷”的一声,连忙挺身一看。只见一个人站在筏子上,正在撒网捕鱼。那人只顾留意网,反倒被蒋爷吓了一跳。回头看见蒋爷穿着水靠,身材瘦小,就像猴子一样,不由得笑道:“你这个样子,也敢在水里面当贼寇,岂不让人笑话?我告诉你,像你们这些小毛贼,我可不怕。何况你这么个小不点儿,我也不想加害于你,还不快给我滚?要是再磨蹭,惹恼了我,只怕你性命难保。” 蒋爷说:“我看你不像是在水面上讨生活的,我也不是在水里面当贼寇的。请问贵姓?我是特地来问路的。”那人又问:“你既然不是贼寇,为什么穿着这样的东西?”蒋爷说:“我向来熟悉水性,因为要到螺蛳湾访查一个人,所以穿了水靠,走这条捷径,图的是又近又快。”那人问:“你姓甚名谁?要访查何人?细细说来。”蒋爷说:“我姓蒋名平。”那人问:“你莫非是翻江鼠蒋泽长?”蒋爷说:“正是。足下怎么知道我的名号呢?”那人哈哈大笑,说:“怪道,怪道。失敬,失敬。”连忙把网收起来,重新见礼,说:“恕小人无知,不要见怪。小人姓毛名秀,就在螺蛳庄居住。因为有二位官长现在我家居住,曾经提到过你的名号,说不久就会到,让我捕鱼的时候留心寻访。没想到今天巧遇,真是太幸运了。请到寒舍一叙。”蒋爷说:“正要拜访,一切听您安排。” 毛秀撑着篙,把筏子拢到岸边拴好,肩担鱼网,手提鱼篮。蒋爷把水靠脱下来,用钢刺也挑在肩头,跟着毛秀来到螺蛳庄中。举目一看,村子不大,人家也不多,全是草舍篱墙,柴扉竹牖,家家都晾着鱼网,显得十分幽雅。 毛秀到了门前,高声喊道:“爹爹开门,孩儿回来了。有贵客在此。”只见从里面出来一位老者,须发半白,年纪不到六十岁的样子,打开柴扉,问道:“贵客在哪里?”蒋爷连忙放下挑着的水靠,双手躬身说:“蒋平特来拜望老丈,恕我冒昧不恭。”老者说:“小老儿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多多有罪。请到寒舍喝杯茶。” 他二人在这里谦逊寒暄,里面的人早已听见。公孙策与黄开就迎了出来,大家彼此相见,都非常高兴,一同来到茅屋。毛秀在后面把蒋爷的钢刺和水靠也拿了过来,大家各自坐下,互相诉说前后发生的事情。蒋平又感谢老丈收留公孙先生和黄千总的恩德。公孙先生代为介绍,说老丈名叫毛九锡,是位高明的隐士,而且很懂得治水的方法。蒋平听了,心中十分畅快。 没多久,摆上了酒席,虽然不是什么珍馐美味,但也收拾得十分精美,大家团团围坐,一边喝酒一边谈心。毛家父子十分高雅,让人十分羡慕。蒋平也在这里住了一晚。 第二天,蒋平惦记着捉拿水寇,提着钢刺,仍然挑着水靠,告别众人,说明剿除水寇之后,再来迎接先生与干总,并且邀请毛家父子。说完,出了庄门,仍是毛秀把他引到湖边,想要用筏子送蒋爷过去。蒋爷阻拦说:“那边水势汹涌,就是大船都很难行驶,何况是筏子。”说完,跳上筏子,穿好水靠,提着钢刺,一拱手说:“请了。”身体一侧,把水面刺开,登时就不见了。毛秀暗暗称奇:“怪不得人称翻江鼠,果然精通水势,名不虚传!”夸赞了一番,也就回庄中去了。 再说蒋四爷在水中行走,直奔旋涡而来。估计离旋涡快到了,打算先到三皇庙中去打听一下清平那边的情况,看看水寇来了没有,再做打算。心中正在思考,只见迎面来了两个人,看他们身上没有穿皮套,手中也没拿铁锥,却各自拿着钢刀。再看他们穿的衣服,知道是水寇,心中暗道:“我正要找他们,他们却赶着来送命。”手握着钢刺,照着前面一个人的心窝刺去。说时迟那时快,这一个已经丧命。蒋爷抽出钢刺,又向后面的那人刺去,那一个也一命呜呼了。这两个水寇,连手都没来得及动一下,就糊里糊涂地被蒋爷刺死,尸首顺流漂走了。 蒋爷一连杀了两个贼寇之后,刚要往前行走,猛然有一枪顺水刺来。蒋爷看见也不磕、迎、拨、挑,却把身体往斜刺里一闪,就躲过了这一枪。 原来迎面之人就是镇海蛟邬泽,他带着八名水寇回到三皇庙,奉命要把公孙先生与黄千总送到军山。进了庙,还没坐热乎,忽然听到外面高声呐喊:“拿水寇呀,拿水寇呀!好歹别放走一个呀!大家务必齐心努力。”众贼听了,吓得魂都没了,也没人商量计较,各自拿着利刃,一窝蜂地往外奔逃。清平原先命令兵弁不许堵住山门,让他们跑出来,然后大家追杀。清平自己在树林等候,见众人出来,迎头拦住。倒是邬泽还有些本事,就与清平交起手来。众兵一拥而上,先擒住了四个,杀了两个。那两个见情况不妙,便拿着利刃,跑到湖边,跳下水去。蒋爷刚才杀的就是这两个。后来邬泽见帮手都没了,就剩自己一个人,担心有闪失,虚点一枪,抽身就跑到湖边,也跳下水去,所以提着长枪,直奔旋涡。 他虽然能在水中睁眼视物,但也只是偶尔才行。看见蒋爷从那边游来,顺手就是一枪。蒋爷侧身躲过,仔细一看,他的穿着打扮和别人不同,而且身材雄壮,暗道:“看他这模样,莫非是邬泽?可得留神,别让他逃走了。”邬泽一枪刺空,心里着急,手中的长枪在水中不好转动,必须立起来重新端平才能再刺。就这点工夫,蒋爷已经贴到他身后,扬起左手,抓住他的网巾,右手把钢刺往邬泽的手腕上一点。邬泽在水中不能喊疼,只觉得手腕上疼痛难忍,端不住长枪,手一松,枪沉到水底。 蒋爷精通水战诀窍,本来在他身后抓住网巾,这时用膝盖猛地在他腰眼上一拱,他的气往上一涌,不由地张开了嘴。水流湍急,何况他张着大嘴,哪有不进水的道理?只听“咕嘟儿”一声,蒋爷知道他呛水了。接着又是几声“咕嘟儿”,登时把个邬泽呛得迷糊了,两手乱抓乱挠,不知所措。蒋爷索性一翻手,身体一闪,把他的头往水里连浸了几口。这邬泽平日里老淹别人,今天遇到了厉害的对手,也被好好“招待”了一番。谁知他经不住这样折腾,没过多久,就被灌成了“水车”。蒋爷知道他没什么反抗能力了,想要留个活口,就不再让他喝水,把网巾一提,两脚踏水,出了水面。 邬泽嘴里还吸溜滑拉地往外流水,忽然听到岸上喊道:“在这里呢。”蒋爷看见清平带领兵弁,果然在沿岸排开。蒋爷问:“船在哪里?”清平说:“那边两只大船就是。”蒋爷说:“先到船上接人。”清平带领几名兵弁,用挠钩把邬泽搭到船上,立刻控水。 蒋爷便问捉拿贼人的情况。清平说:“已经擒住了四名,杀了两名,跳到水里跑了两名。”蒋爷说:“水里的两名我已经解决了,只是不知道抓住的这个人,是不是邬泽?”便叫被擒的人前来辨认,果然是头目邬泽。蒋爷满心欢喜,说:“不让千总在庙内动手,一来是怕玷污佛地,二来是担心玉石俱焚。要是都杀死了,拿什么当人证呢?再者说,他既然是头目,肯定和别人不一样,所以留条活路,让他们逃走。除了水路,附近没有别的路可走,我在水里等着,正好逮个正着。我们水陆并进,让他们防不胜防。”清平十分佩服,夸赞不已,吩咐兵弁,押解贼寇一同上船,都回按院衙门去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52章 治水大功告成,众人获赏 蒋四爷与千总清平押解着水寇上船,直奔按院衙门。此时,颜大人与白五爷都知道蒋四爷的安排必定能成功,早已派了差人在湖边等候观望。看到他们的船只过了旋涡,摇摇晃晃地回来,差人连忙跑回衙门禀报。白五爷迎了出来,与蒋爷、清千总见了面,得知水寇已被平定,十分高兴。一同来到书房,只见颜大人早已在阶前等候。蒋爷上前见过,大家一同到屋中坐下,蒋爷把捉拿水寇的事情详细叙述了一遍;还提到螺蛳庄毛家父子非常高雅,很懂治水之道,公孙先生让他回禀大人,一定要备上厚礼聘请他们出来,协助治水。 颜大人听了,十分欢喜,马上备上上等礼物,派千总清平带领二十名兵弁押解礼物,前往螺蛳庄,一来接取公孙先生,二来邀请毛家父子一同前来。清平领命,带领二十名兵弁,押解礼物,只用一只大船,径直向螺蛳湾驶去。 这里颜大人立刻升堂,将镇海蛟邬泽带上堂审问。邬泽不敢隐瞒,如实交代。原来,襄阳王因为他熟悉水性,就派他在洪泽湖捣乱,所有拆毁堤坝、破坏埽坝的事,都是故意而为,一来残害百姓,二来消耗国家钱财,还假装水怪,用铁锥凿漏船只,目的是让乡民不敢在这里居住,行旅不敢从这里经过,到时候再派人来占据洪泽湖,这里可是咽喉要地。可笑襄阳王无人可用,有这样的想法,岂是邬泽一人带着几个水寇就能成功的,由此可见他将来成不了大事。 颜大人立刻取了邬泽的口供,又审问了其他水寇。那四名水寇虽然不太清楚详情,但大致所说相同,也都取了口供,将邬泽等人交给县衙,严密关押,等河工竣工时,一同押解到京城,交给刑部审讯。 刚把邬泽等人带下去,只见清平回来禀报说:“公孙先生已经聘请到毛家父子,一会儿就到。”颜大人吩咐备马,和蒋四爷、白五爷一起到湖边迎接。没过多久,船靠岸了,公孙先生上前参见,说了些自己才疏学浅、难以胜任的话。颜大人对此一概不提,反而安慰、犒劳了他几句。公孙策又说毛九锡因为大人备送厚礼,心里很不安。早有备用的几匹马,大家骑上,一同来到衙署。进了书房,颜大人又要用宾客之礼相待毛九锡。毛九锡再三谦让,最后还是钦命大人坐在上面,其次是毛九锡,再下面是公孙先生、蒋爷、白爷,末座才是毛秀。千总黄开又进来请安请罪。颜大人不但没有怪罪他,还勉励了他许多话,说:“等河工报捷,连你们都会论功行赏。”黄开听了,叩谢之后,仍在外面听候差遣。 颜大人便向毛九锡请教治水之道,毛九锡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幅地理图,双手呈献。颜大人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山势高低错落,水光荡漾,一处处曲折蜿蜒,一行行字迹清晰,地址宽窄远近各不相同,水面宽窄深浅也不一样,什么地方适合修筑堤坝,哪里应当宣泄水流,界限非常清楚,仿佛就在眼前。颜大人看了,心中大喜,不住夸赞。又递给公孙先生看,公孙先生更是觉得思路清晰,如同获得了珍宝一般。于是就把毛家父子留在衙署,协助治水,等候朝廷的旨意。公孙先生与黄千总又到三皇庙向老和尚道谢,布施了百金,让人把他的徒弟找回来,酬谢他释放公孙先生和黄千总的恩情。 没过几天,圣旨下达,立刻动工,按照图样,该宣泄的宣泄,该筑坝的筑坝,果然没有差错。不仅国家钱财没有白白消耗,工程也省事了许多。算起来不过四个月的时间,水势平定,土地平整,大功告成。颜大人工成回京,把镇海蛟邬泽和四名水寇都交给刑部审问,颜大人递上奏折请安,另外附上夹片,说明毛九锡、毛秀以及黄开、清平的功绩。圣上召见,颜大人当面奏明功绩。仁宗十分高兴,赏了毛九锡五品顶戴,毛秀六品职衔,黄开、清平等有守备空缺时,优先补用。刑部尚书欧阳修审明邬泽确实是受襄阳王指使,启奏皇上。原来,颜查散升为巡按之后,枢密院的掌院由刑部尚书杜文辉补任;杜文辉原来担任的刑部尚书之职,就由欧阳修补任。 天子看了欧阳修的奏章,立刻召见包相商议,襄阳王已经露出形迹,必须尽早剿灭。包相又秘密奏道:“要是发兵,大张旗鼓地去,恐怕会激起他的反抗,反而不好。不如派人暗中访查,先剪除他的羽翼,然后一举擒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天子准奏,加封颜查散为文渊阁大学士,特旨巡按襄阳。仍让公孙策、白玉堂一同前往。加封公孙策为主事,白玉堂实授四品护卫之职,白玉堂原来的四品护卫之衔,就让蒋平补授,立即乘驿马前往。 此时,襄阳王已经暗中防备,左边有黑狼山金面神蓝骁督率旱路,右边有飞叉太保钟雄督率水寨,与襄阳形成鼎足之势,作为他的羽翼,严密防守。 第253章 蒋平遇艾虎,擒获要犯 圣上因为看到欧阳修的奏章,由欧阳二字猛然想起北侠欧阳春,便召见包相,询问北侠的情况。包相把北侠为人正直豪爽、行侠仗义的事迹一一奏明。天子十分赞赏。包公见此情景,下朝回衙,来到书房,让包兴请展护卫来,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南侠回到公所,对众英雄讲述了一番。只见四爷蒋平说道:“要寻访北侠,还是小弟走一趟,这样才不辜负这个差事。为什么呢?现在开封府内王、马、张、赵四位不能离开相爷左右,公孙兄与白五弟去了襄阳。开封府必须展大哥在这里料理一切事务。要是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还有俺大哥可以帮忙协办。至于小弟原本就是清闲无事之人,与其闲着,不如讨了这个差事,一来寻访欧阳兄,二来小弟也可以出去散散心,岂不是一举两得么?”大家商议妥当,一同回禀了相爷。包公心中十分高兴,立即吩咐写好开封府的龙边信票,交给蒋爷,蒋爷用油纸包好,贴身带好。告别众人,打算前往松江府茉花村。一路上,蒋爷不过是饿了吃饭、渴了喝水。 一天,天色将晚,蒋爷到了来峰镇悦来店,住进西耳房单间。歇息了一会儿,饮酒吃饭完毕,又泡了一壶茶,觉得茶味香甜,不免多喝了几碗。到了半夜,突然想要小解。刚走到院内,只见那边有人用手指弹门,却不发出声音。蒋爷把身子一躲,暗中偷看。见开门后那人侧身进去,仍然把门掩上,蒋爷心想:“这事可疑,倒要看看是怎么回事。”也顾不上小解,飞身上墙,轻轻跳下,原来是店东居住的地方。 只听有人说道:“小弟求大哥帮个忙。方才在东耳房我已经认出来了,正是我们员外的仇人,怎么能放过他呢!”又听一人答道:“话虽如此,可怎么帮你报仇呢?”那人道:“小弟见他喝得大醉,不如趁他醉酒把他勒死,扔在荒郊,岂不是省事?”又听答道:“索性等他睡熟了,再动手也不迟。”蒋爷听到这里,抽身越墙出来,悄悄奔到东耳房,见挂着软布帘,屋内还有灯光。从帘缝往里一看,见灯花结蕊,有一人头朝里面睡觉,身材不太高。蒋爷侧身走进屋内,剪了灯花,仔细一看,吓了一跳,原来是小侠艾虎。见他烂醉如泥,呼声震耳,蒋爷心想:“这么小的年纪,就贪杯误事。要不是我今天住在此店,险些儿丢了小命。但不知道要害他的是什么人?先不管他,俺就在这里等他。”“扑”的一声,把灯吹灭,屏住呼吸坐下。偏偏蒋爷急着要小解,再也忍不住,没办法,把单扇门一掩,就在门后小解起来。因为等的时间长,他小解了不少,流了一地。刚解完,只听外面有些动静。他站在门后,只见进来一人,脚下一滑,往前一扑。后面那人快步跟到,正好撞在前面那人身上。蒋爷把门一掩,从后面转出来,也压在二人身上,却先高声喊道:“别打我!我是蒋平。底下的他俩才是贼呢。” 艾虎此时已经醒来,听出是蒋爷,连忙起身。蒋爷起身让艾虎按住二人。这时店小二听见有人喊抓贼,连忙打着灯笼赶来。蒋爷让他把灯点上一照,一个是店东,一个是店东的朋友。蒋爷就用他们拿来的绳子把二人捆了起来。底下的那人衣服湿了一大片,是被蒋爷撒的尿弄湿的。 蒋爷坐下,便问店东道:“你为什么听信坏人的话,要害我侄儿?这是什么道理?说!”店东道:“老爷别生气,小人名叫曹标,我这个朋友名叫陶宗,因为他家员外被人害了,心里不痛快,投奔我来了。因为这位小客人住在我店里,左一壶,右一壶,喝了好多酒。陶宗心里起疑,一个小客官为什么喝这么多酒呢?况且他年纪还小。他就悄悄过来偷看,没想到认出他是他家员外的仇人,所以求我帮忙,做个帮手。”蒋爷道:“做帮手是叫你帮着来勒人,你就答应他?”曹标道:“没有这事,只是叫小人帮着抓住他。”蒋爷道:“你们的事,怎么瞒得过我?你们商量好了,把他勒死,扔在荒郊。你还说:‘等他睡了,再动手也不迟。’你难道只是做帮手吗?”一席话把曹标说得再也不敢吭声,心里只是纳闷。蒋爷道:“我看你绝不是什么好人,肯定也害过不少人命。”说着话,叫:“艾虎把那个拉过来,我也问问。”艾虎上前,把那人提起来一看,“哎呀!原来是你么?”便对蒋爷道:“四叔,他不叫陶宗,他就是马强告状脱了案的姚成。”蒋爷听了,连忙问道:“你既然是姚成,为什么又叫陶宗呢?”陶宗道:“我起初名叫陶宗,因为投在马员外家,就改名叫姚成。后来知道员外的事情闹大了,怕连累自己,所以逃走了,又恢复了本名,仍叫陶宗。”蒋爷道:“可见你反复无常,连自己的姓名都拿不定主意。既然如此,我也不必问了。”回头对店小二道:“你快去把地方保甲叫来。我告诉你,这是脱了案的要犯。你家店东倒没什么要紧。你就说我是开封府差来拿人的,叫他们快点来见我,我这里急等着。”店小二听了,哪敢怠慢。 没过多久,进来两个人,朝上打了个千儿道:“小人不知道上差老爷来了,实在是有眼无珠,求老爷恕罪。”蒋爷道:“你们俩谁是地方?”只听一人道:“小人王大是地方。他是保甲,叫李二。”蒋爷道:“你们这里归哪里管?”王大道:“此处地面都归唐县管。”蒋爷道:“你们的县官姓什么?”王大道:“我们太爷姓何,官名至贤。请问老爷贵姓。”蒋爷道:“我姓蒋,奉开封府包太师的命令,访查要犯,碰巧在这店里擒获,我已经把他们捆好了。你们辛苦看守一下,明天一早我和你们一起把他们送县。见到你们的官儿,是要马上押解上路的。”二人同声说道:“蒋老爷放心,请歇息去吧。就交给小人们,绝对不会出错。别说是脱案要犯,不管什么事情,小人们绝不敢徇私。”蒋爷道:“很好。”说完,站起身,拉着艾虎的手,就到西耳房去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54章 艾虎私逃,蒋平寻北侠 蒋爷吩咐地方保甲好好看守要犯,二人连声答应,说了许多小心谨慎的话。蒋爷站起身,拉着艾虎的手,往西耳房走去。叔侄俩坐下后,蒋爷问道:“贤侄,你怎么来到这里?你师傅去哪儿了?” 艾虎说:“说来话长。我和义父在杭州倪太守那里住了很久,后来义父多次要走,倪太守坚决不放。好不容易等他完婚之后,才离开杭州,到茉花村向丁家二位叔父和我师傅道谢,之后就住在那里。没想到丁家叔父早就派人去襄阳打听消息了。没过几天,派去的人回来,说襄阳王已经知道朝廷有所察觉,担心派兵围剿,所以提前防备。左边黑狼山安排金面神蓝骁把守旱路,右边军山安排飞叉太保钟雄把守水路。这水旱两路都是咽喉要地,倘若朝廷有什么动静,能立刻传檄飞报。我师傅和义父听到这个消息,十分震惊。为什么呢?因为有个至交好友叫沙龙,绰号铁面金刚,住在卧虎沟。卧虎沟离黑狼山不远,一来担心沙伯父被贼人侵害,二来怕沙伯父被贼人骗去入伙。大家商量之后,我师傅、义父和丁二叔三人一起去卧虎沟了,把我交给丁大叔。侄儿我心想,这么热闹的事却不让我去见识见识,反倒把我关在家里,我怎么受得了!闹了好几天,偏偏丁大叔时刻不离我左右,把我急得没办法。无奈之下,我悄悄偷了丁大叔五两银子做盘缠,打算去卧虎沟看个热闹。没想到今天住在这家店,还遇上了对头。” 蒋爷听了,暗暗点头,心想:“这小子,把厮杀对垒当热闹,真是好胆量、好心胸!不过有一点,欧阳见智贤弟既然把他交给丁贤弟,想来是他去不得。要是能去,为什么不把他带去呢?其中肯定有缘故。如今我既然遇见他,怎么能让他单人独往呢!”正在思索,只听艾虎问道:“蒋叔父今天来,是为了捉拿要犯,还是有别的事?”蒋爷说:“我哪里是为要犯而来,是奉相爷之命,来找你义父。因为圣上想起你义父,相爷怕一时要人却找不到,不好回奏,所以派我来。没想到先在这里抓到了姚成。”艾虎问:“蒋叔父现在打算去哪儿?”蒋爷说:“我原本要去茉花村,如今既然知道你义父去了卧虎沟,明天把姚成送县押解进京之后,我也去卧虎沟走一趟。”艾虎听了,高兴地说:“好叔叔!千万把侄儿带去!要是见到我师傅和义父,就说是叔父把侄儿带去的,省得他二位老人家责怪。”蒋爷听了,笑道:“你倒会推脱责任。难道以后你丁大叔不会告诉他们二人吗?”艾虎说:“等时间久了,谁还记得这些事?就算丁大叔告诉了,事已至此,我师傅和义父也不会怪我了。” 蒋爷暗想:“我看艾虎年幼贪酒,又是私自逃出来的,不如我带他去,一来尽了人情,二来可以找到欧阳兄。只是他这酒,必须想个办法。”想罢,对艾虎说:“我可以带你去,但你得依我一件事。”艾虎听说能带他去,十分欢喜,忙问:“四叔,您尽管说是什么事,侄儿没有不应的。”蒋爷说:“就是你的酒。每顿只准你喝三角,多喝一角都不行。你愿意吗?”艾虎听了,过了半晌才说:“三角就三角,吃荤总比吃素强。好歹有三角酒能解解馋,也就行了。”叔侄俩整整谈了半夜。 不一会儿,他们到东耳房查看,只听见曹标不停地抱怨姚成,姚成到了这个时候一言不发,只是垂头叹气。 天快亮的时候,蒋爷与艾虎梳洗完毕,打好包裹。艾虎不用蒋爷吩咐,就背起行李,叫地方保甲押着曹标、姚成,前往唐县。到了县衙,蒋爷递上龙边信票。没过多久,被请到书房相见。蒋爷面见何县令,把事情的始末说明。因为还要访查北侠,就请县里派差役押解犯人进京。县官即刻办好文书,还在文书里注明护卫蒋爷前往卧虎沟一事。蒋爷辞别县官,把龙票仍用油纸包好,贴身带着,和艾虎一起上路。 这里文书办妥,押解犯人进京,到了开封,递上文书。包公升堂,用刑具威慑姚成,姚成一一供认:自己原本是水贼,曾害过倪仁夫妇。又追问马强与襄阳王勾结的事,姚成供出马强的哥哥马刚曾在襄阳传递消息。取了招供后,将姚成铡死,曹标定罪充军。此案就此完结,暂且不表。 第255章 蒋平救人,艾虎寻踪 再说蒋平、艾虎离开唐县,往湖广进发。果然,艾虎每顿只喝三角酒。一天,他们来到濡口雇船,船家叫富三,还有两名水手。蒋爷在船上赏玩风景,心旷神怡,觉得十分有趣。只见艾虎两眼朦胧,不像在坐船,倒像小孩子上了摇车,睡魔很快就来了。一开始还前仰后合,强撑着坐着打盹,后来就倒头大睡。只有到喝酒的时候,他才精神百倍,又是说又是笑。可只要三角酒一喝完,就开始打哈欠,连饭也吃不好。蒋爷看了这番情景,怕他生病。心想在船上也无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这天刚到申时,船正行驶着,忽然富三说:“快撑船,找个避风的地方,风暴要来了。”水手不敢怠慢,连忙把船撑到鹅头矾下。这里是珍五口,十分幽静偏僻,把船停好,下了铁锚。整顿好饭食吃完,已经掌灯了,此时风平浪静,毫无动静。蒋爷心想:“并没有风暴,为什么船家说有风呢?哦,明白了,想必他心怀不轨,别有企图,我得留神。”只听呼噜噜的呼声震耳,原来是艾虎酒后犯困,又睡着了。蒋爷暗道:“他这么贪杯嗜睡,怎么能不误事呢。”正在想着,又听忽喇喇一阵乱响,连船都摇晃起来,万物都在呼啸。果然大风骤起,波涛汹涌,浪打船头。蒋爷这才相信富三的话不是假的。幸好大风胡乱刮了一阵,没多久,天开月朗,清平的波浪荡漾着,夜色越发皎洁。蒋爷不肯睡觉,独自坐在船头,赏玩了许久。大约二更的时候,刚要歇息,忽然听到耳畔有人呼喊:“救人呀,救人!”顺着声音,眯着眼往西北一看,隐隐有灯光闪烁。蒋爷心想:“这肯定是有人遭暗算,我何不去救他一救。”匆忙之中也顾不上自己的衣服,把鞋脱在船头,跳进水里,踏水而行。忽然看见一人忽上忽下,从西北顺流漂来。蒋爷奔到跟前,让他先过去,然后从后面揪住头发往上一提。那人两手乱抓乱挠,蒋爷却不让他抓住。这是水中救人的绝妙方法。 但凡有人落水,别说无心落水,就算是自己情愿淹死,到了危急时刻,也没有不希望有人救自己的。他两手张开,见东西就抓,如果被他抓住,就会用死劲,怎么也挣脱不开。常常有人去水中救人,反而被溺水的人连累丧命,都是因为救人不得要领。而且溺水的人两手往往会抓两把淤泥,那就是挣扎时乱抓的。 如今蒋爷提住那人,等他乱抓一阵后,才一手提住头发,一手把住腰带,慢慢踏水奔到崖岸之上。幸好时间不长,稍微控了控水,那人就苏醒过来,发出哼哼声。蒋爷这才问他姓名。原来此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姓雷名震。蒋爷听了,便问:“现今襄阳王殿前站堂官雷英,是您的本家吗?”雷震说:“那是小老儿的儿子。恩公怎么知道?”蒋爷说:“我是听说过他的名字,有人常提起,却从未见过。请问老丈住在哪里?要去哪里?”雷震说:“小老儿住在襄阳王府后面二里半远的八宝村。因为女儿家贫寒,我备了些衣服簪珥,前往陵县探望,所以雇了船。谁知水手是弟兄二人,一个叫米三,一个叫米七。他们不怀好意,见我有这些衣服箱笼,就说有风暴,船不能行,把船藏在这里。他们先把我带的人杀了,我喊叫‘救人’,他们又要来杀我。我一着急,撞开船窗,跳进水里,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多亏恩公搭救。”蒋爷说:“估计船还没开走。老丈在这里稍等,我去看看你的箱笼。”雷震听了,哪有不愿意的,连忙说:“那敢情好,只是又要麻烦恩公了。”蒋爷说:“没关系。你在这里稍等,我去去就来。”说完,跳进水里,一个猛子游到有灯光的船边。只听两个贼人说:“把箱笼打开看看,肯定能发笔横财。”蒋爷把住船边,身体一跃,说:“好贼!只顾你们发财,却不管别人倒霉。”说着话,上了船。米七猛然听见有人搭话,提了刀钻出舱来,还没站稳,蒋爷抬腿就是一脚。虽然没穿鞋,但这一脚踢得很准,正好踢在米七的腮颊上,米七哪里禁得住,身体一歪,栽倒在船上,手一松,刀也掉了。蒋爷跟上一步,抢过刀来,照着米七一刺,米七登时丧命。米三在船上看得清楚,说:“不好!”就从雷老者撞破的窗户处,窜进水里逃走了。蒋爷哪肯放过,纵身下水,抓住贼人的双脚往上一提,出了水面,就像捣碓一样,很快把米三提到船上,进舱找着绳子,把他捆好,脸朝下控起水来。蒋爷又跳进水里,来到崖岸,背起雷震送上船,告诉他说:“这贼要是醒来,老丈只管拿刀吓唬他,别害怕,已经捆得结结实实的了。等天亮了,再另雇船只。”说完,翻身入水,来到自己停船的地方一看,完了!船已经没影了,原来是富三见起了顺风,早已开船走了。 蒋爷无奈,只得仍然踏水来到雷震的船上。正听见雷老者颤巍巍地说:“你敢动一动,我就砍你一刀。”蒋爷知道他是害怕,远远就回应道:“雷老丈,我又回来了。”雷震听了,一抬头,见蒋爷已经上船,心中十分欢喜,问:“恩公为什么去而复返?”蒋爷说:“因为我的船不见了,想必是开船走了。不如我送老丈去吧。”雷震说:“有劳恩公,我该如何报答呢?”蒋爷说:“老丈有衣服的话,借我一件换换。”雷震答应道:“有,有,有。是四垂八卦的衣服。”蒋爷用丝绦束腰,把衣襟撩起来。等到天亮,用篙撑开船,一脚把米三踢进水里。这一下把老者吓了一跳,说:“人命关天,这还得了!”蒋爷笑道:“这家伙在水里干抢劫的勾当,不知道劫了多少客商,害了多少性命。如今遇见我蒋某,理当除掉。还心疼他干什么?”雷震感叹不已。 暂且不说蒋爷送雷震去陵县的事。再说小爷艾虎整整睡了一夜,猛然惊醒,发现蒋平不见了,连忙出舱问道:“我叔叔去哪儿了?”富三说:“你们俩同舱居住,怎么问我?”艾虎听了,慌忙出舱查看,见船头有一双鞋,不由得失声道:“哎哟!四叔掉进水里了。别是你们有意害了他吧?”富三说:“你这小客官,说话怎么这么不懂事。昨晚风暴把船停住,我们都在后艄歇息。前舱就是你们俩。想必那位客官夜里出来小解,失足落水,这也是有可能的。怎么能说是我们害了他呢?”水手也说:“我们要是有心谋害,为什么不把小客官也一起谋害了?为什么单单害那一位客官呢?”另一个水手说:“别是你这小客官见那客官行李沉重,把他害了,反倒诬陷我们吧?”小爷听了,把眼一瞪,说:“岂有此理!满口胡说!那是我叔父,我怎么会害他?”水手说:“那可难说。现在包裹行李都在你手里,你还能赖谁呢?”小爷听了,挽起袖子,就要打水手。富三连忙阻拦道:“别这样。依我看,那位客官既不是被人谋害的,也不是失足落水,竟是自己跳进水里的。大家想想,要是被人谋害,或者失足落水,怎么会两只鞋好好地放在一边呢?”一句话说得众人恍然大悟,水手也不吭声了。艾虎也不生气了,连忙回到舱内,见包裹没动,打开一看,衣服还在,连龙票也在里面;又查看了兜肚,还有不到百两银子,只好仍然包好,心中纳闷道:“蒋四叔去哪儿了呢?难道大半夜的去摸鱼了?”正在思索,只听富三说:“小客官,已经到停泊的地方了。”艾虎无奈,束好兜肚,背了包裹,踏上跳板上岸,向前走去。船钱开船的时候就付了,正所谓“船家不打过河钱”。 不知后文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56章 艾虎抢食遇施俊,结拜后各奔前程 艾虎下船之后,一路上心里想着:“蒋爷在悦来店救了我,承蒙他一番好意,要带我去卧虎沟,没想到竟然落水了,如今只剩下我一人,形单影只。”想到这里,不禁凄惨落泪。正哭着,猛然想起蒋爷水性极好,绰号翻江鼠,怎么可能被淹死呢。这么一想,又忍不住大笑起来。走着走着,又转念一想:“不对,不对!俗话说得好,‘惯骑马的惯跌跤,河里淹死是会水的’。说不定他是艺高人胆大,阴沟里翻了船,这也是有可能的。可怜他一世英名,却在这里丢了性命。”想到这儿,又忍不住痛哭起来。哭了好一会儿,又忽然想起那双鞋,难不成他真的下水摸鱼去了?如果是这样,还有重逢的日子。这么一想,又不禁狂笑起来。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旁人见了都以为他有疯魔之症,远远地躲开,谁也不敢招惹他。 艾虎此时千头万绪,各种念头在心里萦绕,竟然忘记了饥饿,因此错过了住宿的地方。眼看天色已晚,才觉得肚子饿了,想要找点吃的,却四处都找不到。忽然看见有灯光闪烁,急忙奔过去一看,原来是个窝铺,里面有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还听到划拳的声音。他快步走到跟前,一人刚喊了个“八马”,艾虎也把手一伸说:“三元。”原来划拳的是两个渔人,猛然看见艾虎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就硬要划拳,便生气地说:“你这后生,好生无理!我们在这儿饮酒作乐,你怎么跑来捣乱?”艾虎说:“实不相瞒,我是赶路的,因为错过了宿头,一时肚子饿了,没办法,大家将就一下,交个朋友吧。”说着话,他就要端酒碗。那渔人连忙拦住说:“你要吃东西,也得等我们吃完了,才能周济你。”艾虎说:“我又不是乞丐,怎么要你周济。我有银子,买你几碗酒,你肯卖吗?”渔人说:“我们这儿又不是酒市。你要买酒,到前面去买,我这儿不卖。”说完,二人又继续划起拳来。一人刚叫了个“对手”,艾虎又伸一拳道:“元宝。”两个渔人大怒道:“你这小厮好生无赖!说过不卖,你还胡搅蛮缠干什么?”艾虎说:“不卖,我就要抢了。”渔人冷笑道:“你说别的就算了。你说要抢,只怕我们这儿可容不得你撒野。”说完,站起身来,走出窝棚,挽起袖子说:“小厮,你抢个试试!”艾虎把包袱放下,笑哈哈地说:“你别着急,我先跟你说明白。我要是输了,任凭你们处置;我要是赢了,不用说,不但酒要管够,还得让我吃个饱。”那渔人也不答话,抬手就是一拳。艾虎也不躲闪,伸手接住,往旁边一拉,那渔人不知不觉就趴在了地上。另一个渔人见状,气呼呼地说:“好你个小厮,竟敢动手!”抬腿就是一脚。艾虎回身把脚后跟往上一托,那渔人仰面朝天地摔倒在地。二人爬起来,一起扑了上来。小侠只用两手左右一分,二人又摔倒在地。如此一连三次,渔人知道不是对手,抱头鼠窜而去。 艾虎见他们跑了,走进窝棚,先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又要端另一碗酒时,才看见中间大盘里是一尾鲜串鲤鱼,刚吃了没多少,心里十分欢喜。又喝了这碗酒,也不用筷子,抓了一块鱼放进嘴里。又拿起酒瓶倒酒。一碗酒,一块鱼,霎时间杯盘狼藉。正吃得高兴,酒却没了。他便端起大盘,囫囵吞枣般地连汤都喝了。虽然没尽兴,但也能勉强充饥。回头看见有现成的鱼网,便用它擦了擦手。站起身来刚要走,觉得有个东西碰了一下头。回头一看,原来是个大酒葫芦,不由得满心欢喜,摘了下来。又回身借着灯光一看,原来是个锡盖。艾虎不知道是螺旋式的盖子,左拧打不开,右拧也打不开,一时性起,用力一掰,把葫芦嘴撅了下来。他嘴对嘴喝了四五大口,把酒喝干,一松手,“啪叉”一声,葫芦正落在大盘子上,砸了个粉碎。艾虎也不管它,提起包裹,出了窝棚,也不管东西南北,信步走去。 谁知冷酒发作,一来是空腹喝酒,二来喝得太急,又被风一吹,不觉酒劲涌了上来。晃晃荡荡地才走了二三里路,就再也支撑不住了。看见路旁有个破亭子,也不顾脏不脏,把包袱放下当枕头,躺倒身子,呼噜噜酣睡如雷,真是“一觉放开心地稳,不知日出已多时”。 正在睡得香甜的时候,艾虎觉得身上一阵乱响,似乎还有些疼痛。慢慢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了,看见五六个人各拿着木棒,把自己围在中间,猛然醒悟,心想:“这是那两个渔人搬救兵来了。”再一回想:“本来就是自己不对,不如让他们打几下出出气,这事也就算了。” 原来这些人都是做鱼行生意的,那两个渔人被艾虎打跑后,就通知了其他渔人,大家各自拿着木棍,奔向窝棚。众人一看,不但鱼和酒都没了,而且葫芦掰坏了,盘子也碎了,一个个气得怒发冲冠,分头去追赶。他们只顾往大路上追,却没想到小侠喝醉后乱走,跑到小路上去了。众人追了好久都没见踪影,都说:“便宜他了!”只好各自散去。 谁知有从小路回家的人,走到破亭子时,忽然听到呼声震天。此时天已大亮,看不太清楚,好像是个年轻人,急忙让人守着,又通知了附近的人,凑了五六个人。其中就有窝棚里的那两个渔人,看了后说:“就是他。”众人就要动手。有个年老的说:“大家别乱打,就怕伤了他的致命之处,不太妥当。要打就打他肉厚的地方,只是警告他下次别再这样就行了。”于是一阵乱响,又是打艾虎,又是木棒相互磕碰。打了几下,见艾虎一动不动。大家心里犯起嘀咕,担心伤了他的性命。 其实艾虎是故意不吭声,让他们打几下出出气。过了好一会儿,见他们不打了,才睁开眼睛说:“你们怎么不打了?”一翻身爬起来,提起包裹,掸了掸灰尘,拱了拱手说:“请了,请了。”众人把他围在中间,哪里肯放他走。艾虎说:“你们为什么拦着我?”众人说:“你抢了我们的鱼和酒,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艾虎说:“你们不是要打我吗?打几下出了气,也就行了。还想怎么样?”渔人说:“你掰坏了我的葫芦,砸坏了我的大盘,赶紧原样赔我。不然,别想走。”艾虎说:“原来是弄坏了你的葫芦和盘子。没关系,我给你银子,另买一份就是了。”渔人说:“我只要我原来的东西,要银子有什么用?”艾虎说:“这可就难了。人有生老病死,东西也有损坏的时候。已经破了,还能复原吗?你不要银子,那不如再打我几下,给你的东西报仇,这事也就结了。”说完,放下包裹,又躺在地上,耍赖皮,闹得众人又好气又好笑,再打也不是个事儿。年老的说:“这后生实在气人,他倒耍起无赖来了。”渔人说:“他竟敢耍赖,我把他打死,给他抵命。”年老的说:“别说出这种话。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在这里害人吗?” 正说着,只见那边来了个年轻的书生,对众人说:“各位请了。不知道这个人犯了什么罪,你们都要打他?请看在小生的薄面上,饶了他吧。”说完,作了个揖。众人见是个文雅的相公,连忙还礼说:“这小子太气人,抢了我们的东西吃,还把我们的家伙弄坏了,实在可恶。既然相公为他求情,我们就认倒霉吧。”说完,大家都散去了。 年轻后生见众人散去,再看时,见艾虎用袖子遮住脸,仍然躺在地上不肯起来,便上前把袖子一拉。艾虎此时羞得满脸通红,不知道说什么好,“噗哧”一声,大笑起来。书生说:“别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有话起来说。”艾虎无奈站起身,掸去灰尘,上前作了个揖说:“惭愧,惭愧。实在是我的不对。”便把抢酒吃鱼,以及毁坏东西的事,毫无隐瞒地和盘托出,说完,又大笑不止。书生听了,心里暗暗想:“听他说的话,倒是个直率豪爽的人。”又看了看他的相貌,满脸英气,气度不凡,不由得心生羡慕,问道:“请问尊兄贵姓?”艾虎说:“小弟姓艾名虎。尊兄贵姓?”那书生说:“小弟施俊。”艾虎说:“原来是施相公。我这副狼狈的样子,你可别见笑。”施俊说:“岂敢,岂敢。‘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哪有见笑的道理。”艾虎听了“皆兄弟也”,把“皆”字当成了“结”字,回答说:“我是个粗人,怎么敢和斯文的贵客结拜为兄弟。既然你不嫌弃,我就拜你为兄长。”施俊听了很高兴,知道他是误会了意思,但觉得他为人梗直,值得结交,便问:“尊兄今年多大了?”艾虎说:“小弟今年十六岁了。哥哥,你今年多大了?”施俊说:“比你大一岁,今年十七岁了。”艾虎说:“我说你是兄长,果然没错。如此,哥哥请上,受小弟一拜。”说完,趴在地上就磕头。施俊连忙还礼。二人彼此搀扶起来。 小侠提了包裹,施俊一伸手拉住艾虎,离开破亭,朝树林走去。早见一个小童牵着两匹马在那里张望。施俊走到小童跟前,喊道:“锦笺过来,见过你二爷。”小童锦笺先前见二人说话,后来又见二人对拜磕头,心里早就纳闷了。如今听见相公这么说,不敢怠慢,上前跪倒说:“小人锦笺给二爷叩头。”艾虎从来没受过别人磕头,也没被人称呼过二爷,如今见锦笺这样,喜出望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连忙说:“起来,起来!”回身在兜肚内掏出两个锞子,递给锦笺说:“拿去买果子吃。”锦笺却不敢接,两眼看着施俊。施俊说:“二爷既然赏你,你就收了吧。”锦笺接过,又磕头谢赏。艾虎心里暗想:“为什么他又磕头?哦,明白了。想必是嫌不够,还想再跟我要点赏钱。”又要往兜肚内掏。(艾虎当初也是书童,只是在霸王庄上没受过这些排场礼节,所以不懂,并非前后文矛盾。)施俊说:“二弟赏他一锭就够了,何必赏他那么多呢。请问二弟,你打算去哪儿?”一句话这才把艾虎的注意力岔开,回答说:“小弟要去卧虎沟,找我的师父和义父。请问兄长打算去哪儿呢?”施俊说:“愚兄要去襄阴县金伯父那里,一来请他指点文章,二来就在那里用功读书。你我二人不能畅谈一番,真是遗憾。”艾虎说:“既然彼此都有事,那不如各奔前程。后会有期。兄长请上马,让小弟送你一程。”施俊说:“贤弟不必远送。我骑马,你步行,你怎么赶得上呢?不如就此拜别吧。”说完,二人又对拜了一番。锦笺拉过马来,施俊谦让了许久,才扳鞍上马。锦笺因为艾虎步行,他不肯骑马,拉着马步行。艾虎不答应,一定要他骑上马,跟在后面走。目送他主仆二人走远,自己才扛起包裹,迈开大步,朝大路走去。 施俊赴襄阴会金公,或为婚姻做铺垫 施俊的父亲名叫施乔,字必昌,曾经做过一任知县,因为患眼疾失明,告假还乡。他生平有两个结义的朋友:第一个是兵部尚书金辉,因为参奏襄阳王被贬在家;第二个是新调任长沙太守的邵邦杰。三个人虽然是结义的朋友,但感情却如同亲兄弟一般。施老爷知道金老爷有一位千金小姐,施俊小时候见过好几次,虽然有联姻的说法,但还没有下聘。如今施俊已经长大成人,施老爷想不如让施俊去金老爷那里,表面上是请金公指点文章,实际上是为了促成婚姻。 这一天,施俊来到襄阴县九云山下九仙桥边,打听到金老爷的家,投递了书信。金老爷立刻把他请到书房,见施俊品貌出众,学问渊博,为人又谦逊和蔼,让人十分羡慕。金公心里非常高兴,而且看了来书,已经知道施乔的意思,便问施俊说:“令尊的目力可好些了?不然,怎么能写书信呢?”施俊鞠躬回答说:“家严只能感受到日光、月光和星光,其他的都看不见。这封信是家严再三叮嘱小侄代笔写的,希望伯父海涵,不要见笑。”金辉说:“如此看来,贤侄的书法一定非常精妙。信上还让老夫指点文章,实在是不敢当。我的学业早就荒废了,拿起笔来就像马嚼子一样生硬,还谈什么指点呢。只好贤侄在这里用功读书,闲暇时我们一起谈谈讲讲,彼此切磋,对大家都有好处。” 说到这里,早见家人来禀告:“饭已经准备好了,请问在哪里摆?”金公说:“就在这里摆。我和施相公一起用餐,也好说说话。”饮酒的时候,金公问了施俊很多关于书籍的问题,施俊都对答如流,把金辉高兴得不得了。吃完饭,就把施俊安排在书房住下,自己得意洋洋地往后院走去。 不知金公见了夫人会说些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257章 金辉夫妇商议许婚,佳蕙有心促成姻缘 金辉见到夫人何氏后,对施俊的人品学问赞不绝口。夫人听了,也觉得欢喜。何氏夫人是唐县何至贤的妹妹,膝下育有一女牡丹,今年十六岁,一子金章,年仅七岁。老爷还有一妾,名叫巧娘。 夫人见老爷对施俊夸赞不停,猜到有许婚的想法,便问:“施贤侄来这里有什么事?”金老爷说:“施公双目失明,现在写信让施俊来这里读书,顺便让我指点文章。虽然表面如此,实际上信中含有求婚的意思。”何氏问:“老爷您意下如何呢?”金公说:“当初施贤弟也曾提过联姻之事,那时女儿还小,所以没有聘定。没想到如今施贤侄长大成人,不仅品貌端正,而且学问渊博,与我女儿十分般配。”何氏说:“既然这样,老爷为何不直接答应这门亲事呢?”金公说:“先别急。他既然在这里住下,我还要仔细观察他的言行举止,如果确实优秀,再提亲也不迟。” 老爷和夫人只顾谈论此事,却没留意跟小姐的亲信丫头佳蕙。佳蕙自幼服侍小姐,聪明伶俐,模样俏丽,还跟着小姐读书习字,颇通文理,因此取名“佳蕙”,寓意她既香且美。由此也可想见小姐的容貌与学问。这日,佳蕙来到夫人卧室,无意间听到老夫妻谈论施俊才貌双全,有许婚之意。她赶忙回到绣房,笑嘻嘻地说:“小姐大喜了!”牡丹小姐问:“你说的什么喜?”佳蕙说:“方才我从太太那儿来,老爷正在说呢。原来施老爷派小官人来咱们这儿读书,跟着老爷学习文章。老爷说他学问好,品貌也极其出众。老爷太太高兴得不得了,有意把小姐许配给他。这难道不是大喜吗?”牡丹小姐正在看书,听到这儿,放下书,嗔怪道:“你这丫头,越发糊涂了!这种事也值得大惊小怪,还跑来跟我说?越长大越没出息了。还不下去!” 佳蕙满心欢喜,却被小姐斥责一顿,脸上讪讪的,羞答答地回到自己屋里。她仔细琢磨:“我和小姐虽是主仆,却情同骨肉。为何她听了这话,不但不高兴,反而责怪我呢?哦,明白了。往往有才华的人不一定有美貌,有美貌的人又不一定有才华,哪能才貌双全呢?小姐想必是不太相信。仔细想来,是我太莽撞了。我理应替她探个究竟,才不辜负小姐对我的深情。”想到这儿,她坐立不安,便悄悄溜到书房,把施俊仔细打量了一番。回来后心想:“难怪老爷夸赞他,果然生得不错。依我看,他既有这般容貌,想必也有出众的才情。小姐不知道这些,要是固执起来,岂不错过这等好事?唉!我何不如此这般,成全他们,岂不是好?”主意打定,她连忙回到自己屋里,拿出一方芙蓉手帕,心想:“这手帕是小姐给我的,就用它做个引线。”随即提笔在手帕上写了“关关睢鸠,在河之洲”两句,折叠好后藏在一旁。 第二天午间,佳蕙趁着空闲,袖着手帕来到书房。正巧施俊读书疲倦,抛书午睡,锦笺也不在身边。佳蕙悄悄走近桌边,丢下手帕,转身时又碰了下桌子。施俊惊醒,睡眼朦胧,翻身又睡了。锦笺从外面回来,见相公在桌上打盹,手腕下露出手帕,便轻轻抽出,抖开一看,异香扑鼻,上面还有字迹,竟是两句《诗经》,心中纳闷:“这是什么意思?这手帕从哪儿来的?先不管它,我且藏起来。等相公问我时,我再问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施俊睡醒后,既没找手帕,也没问锦笺。锦笺心想:“看这情形,这手帕肯定不是相公的。要是相公的,怎会不找不问呢?只是,既然不是相公的,这手帕究竟从何而来?我得留神查看。” 次日,锦笺不时进出书房,暗中观察。果然,佳蕙从后面出来,到了书房。见施俊正在开箱找书,不便打扰,便抽身回去。她刚要往后走,迎面一人拦住说:“好呀!你跑到书房干什么来了?快说!不然我就嚷了。”佳蕙见是个小童,便问:“你是谁?”小童说:“我是自幼服侍相公,时刻不离左右,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言听计从的锦笺。你是谁?”佳蕙笑道:“原来是锦兄弟呀。你问我,我便是自幼服侍小姐,时刻不离左右,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言听计从的佳蕙。”锦笺说:“原来是佳姐姐呀。”佳蕙说:“什么佳呀锦呀,叫着怪难听的。不如我叫你兄弟,你叫我姐姐,把佳锦二字去掉,好不好?我问兄弟,昨天有块手帕,你家相公瞧见了没?”锦笺心想:“原来手帕是她的,看来她人小心思大。我何不逗她几句。”想罢,说道:“姐姐别着急,事缓则圆。姐姐迟早会有女婿的,何必这么着急呢。”佳蕙红着脸说:“兄弟别胡说。只因我家小姐对我情深义重,又听老爷太太有联姻的意思,所以我才拿手帕来通知你家相公,让他早早求婚,别耽误了大事。手帕上写的两句《诗经》,你还不明白吗?那分明是小姐待价而沽的意思。”锦笺说:“姐姐,原来是这样,我误会了。姐姐还不知道,我们相公此次来就是奉老爷之命求婚的。只是担心这里的老爷不愿意,所以才写了封恳切的信,让相公在此读书,好让老爷了解相公的人品学问。如今姐姐既然想知恩报恩,那手帕可不管用。何不想办法弄个实在的定情信物来!相公这边有我照应。”佳蕙听了说:“兄弟放心。小姐那边有我照应,咱俩务必促成此事,才不辜负主仆一场情谊。”说完,佳蕙往后院去了,锦笺也回到书房。 佳蕙与锦笺说明后,便处处留意,时刻放在心上。正巧牡丹小姐让她收拾镜妆,她看到有一对精巧玉钗,便偷偷袖了一支,悄悄递给锦笺。锦笺回到书房,趁施俊不在,打开书箱,想找个东西回礼,见有把扇子,扇上拴着个紫金鱼扇坠,便急忙解下来,顺势将玉钗放在箱内。他又打开前次的芙蓉手帕,刚要包上紫金鱼,见帕上字迹清晰,便又卖弄起才学,急忙提笔写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两句,然后将扇坠包好。他得意洋洋地找到佳蕙,说:“我说这事包在我身上,姐姐还不信。你看怎么样?”说罢,打开给佳蕙看。佳蕙等了许久,正着急呢,见有回礼,急忙接过,说:“兄弟,改日等消息吧。”随手往衣襟一塞,转身就走。 刚走了没多远,巧娘的丫头杏花儿,年仅十二岁,十分聪明,看到佳蕙便问:“姐姐去哪儿了?”佳蕙说:“我去花园掐花了。”杏花儿说:“掐的花在哪儿?给我几朵。”佳蕙说:“花还没开,所以空手回来了。”杏花儿说:“我不信。正巧一朵都没有吗?我要搜搜。”说罢,拉住佳蕙不放。佳蕙躲躲闪闪地说:“你这丫头,太不像话!别说没花,就算有花,也犯不着给你。难道你怕走路多了脚大,不会自己去掐吗?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说完,把衣服一甩,扬长而去。杏花儿觉得很没面子,脸涨得通红,生气地说:“这有什么了不起!明天我们也去掐,谁稀罕你的。”说着,低头往地上一看,见有个包儿,连忙捡起,正是芙蓉手帕包着紫金鱼扇坠,赶忙塞进袖内,气鼓鼓地回到姨娘房里。巧娘问:“你去哪儿了?又跟谁生气了?怎么撅着嘴?”杏花儿说:“佳蕙太可恶了,她掐了花,我跟她要一两朵,她不但不给,还数落我。姨娘您说说,气人不气人?偏偏她掉了个包儿,我才不还给她呢。”巧娘听了,忙问:“你捡了什么?拿来我看看。”杏花儿把包儿递过去。没想到巧娘一看,竟生出许多是非来。 原来,金辉遭贬后,看淡仕途,每日以诗酒自娱,只要有能消遣的地方,不是十天就是半月,乐而忘返。家中多亏何氏夫人料理得井井有条。而巧娘水性杨花,整天盼着老爷回来。可金公放浪形骸,不把心思放在妇人身上。巧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按捺不住,便偷偷与幕宾先生勾搭上了。俗话说“色胆包天,难保机密不泄”。有一天,她正与幕宾在花园厅上亲热,恰好小姐与佳蕙到花园烧香,好事被冲散。偏偏这幕宾胆子小,担心事情败露,第二天便收拾东西逃走了。巧娘失去了心上人,不但不反思自己的过错,反而对小姐和佳蕙恨之入骨,总想找机会陷害她们,却一直没找到机会。 如今看到手帕和紫金鱼扇坠,巧娘心中暗喜,便哄杏花儿说:“这个包儿既然是捡的,就给我吧。我不会白要你的,给你做件衫子怎么样?”杏花儿说:“算了吧!姨娘上次让我给先生送礼送信,来回跑了好多趟,答应给我做衫子,到现在也没见做。还提衫子呢,别光让我空欢喜一场。”巧娘说:“过去的事别提了。这次一定给你做,而且把两次的一起算,给你做件夹衫子,怎么样?”杏花儿说:“要是真这样,那敢情好。我先谢谢姨娘。”巧娘说:“别谢。我还告诉你,这事千万别跟别人说,等老爷回来,你千万离远点。往后我会另眼相看你的。”杏花儿听了很高兴,满口答应。 一天,金公与人饮酒回来很晚,何氏夫人已经休息。老爷心疼夫人为家操劳,不忍心打扰,便来到巧娘屋里。巧娘迎接老爷入座,殷勤献茶后,突然双膝跪地,说:“贱妾有一事禀告老爷。”金公问:“你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巧娘说:“贱妾捡到一样东西,事关重大。虽然老爷知道了,但必须查清楚,切不可声张。”说着,拿出手帕,双手呈上。金公接过来一看,见里面包着紫金鱼扇坠,手帕上字迹清晰,写着四句《诗经》,笔迹却不一样,前两句写得轻巧妩媚,后两句写得雄健草率。金辉看后,心中一紧,便问:“这东西从哪儿捡到的?”巧娘说:“贱妾不敢说。”金公说:“你只管说,我自有主张。”巧娘说:“老爷千万别生气。妾给太太请安回来,路过小姐那儿,捡到了这个。”金辉听了,顿时脸色大变,怒火中烧,心想:“好个贱人!竟敢做出这种事,这还了得!”他将手帕和金鱼包好,放进袖内。巧娘又说:“老爷,这事关乎家门声誉,千万不能声张,一定要查清楚。依妾看,小姐应该不会做这种事,说不定是佳蕙那丫头干的。”老爷听了,点点头,一言不发,便到书房安歇去了。 不知金公后来会如何处理此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258章 金辉误会,小姐被迫出逃 金辉听了巧娘的话,表面上是在为小姐开脱,实际上是想借机陷害佳蕙。要是佳蕙真有不检点的行为,小姐又怎么能清白呢?这可真是“君子容易被人用看似正当的理由欺骗”。谁能想到后来金公看到玉钗后,就把怀疑的矛头从佳蕙转向了小姐,逼问之下,差点让千金小姐丢了性命,可见巧娘的计谋有多狠毒。话虽这么说,巧娘那句“怎么知道不是佳蕙那丫头干的”,倒也没错。她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想害小姐,得先除掉佳蕙。佳蕙一除,再害小姐就容易多了。可巧的是,金辉性子急又固执,根本不给人分辩的机会,再加上小姐孝顺,不敢强行辩解,这事儿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搅和了。 金辉在内书房休息,一晚上都没睡着。第二天,他悄悄来到外书房查看,正好施俊这天去参加文会了。金公就在书房里搜查,在书箱里搜出一支玉钗,仔细一看,正是自己给女儿的东西。这下他可气坏了,转身来到正房,问何氏夫人:“我给过牡丹一对玉钗,现在在哪儿呢?”何氏说:“既然给了女儿,肯定是女儿收着。”金辉说:“拿来,我看看。”何氏就叫丫鬟去小姐那儿取。不一会儿,丫鬟拿着一支玉钗回来禀报:“奴婢刚才去小姐那儿取钗,小姐找了半天,在镜箱里找到一支。问佳蕙时,佳蕙病得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另一支去哪儿了。小姐说:‘等找到另一支,马上送来。’”金辉听了,哼了一声,把丫鬟呵斥走,对夫人说:“你养的好女儿!简直岂有此理!”何氏说:“女儿丢了玉钗,让她慢慢找就是了,老爷何必生气呢?”金公冷笑着说:“再找的话,恐怕得去书房找这一支了。”何氏听了很诧异,问:“老爷怎么说出这种话?”金辉就把手帕和扇坠扔给何氏,说:“这都是你养的好女儿干的好事!”又从袖子里拿出那支玉钗,说:“现在有证据了,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何氏看到这些东西,问:“这支钗老爷是从哪儿得来的?”金辉就把从施生书箱里搜出钗的事说了,还说:“看在父女情分上,给她三天期限,让她自己寻死,别来见我!”说完,气呼呼地去外面书房了。 何氏见这情况,又着急又伤心,急忙来到小姐卧室。一见到牡丹,就放声大哭。牡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母亲,这是怎么了?”夫人哭哭啼啼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牡丹听完,吓得脸色焦黄,声音颤抖,也哭了起来。哭了好一会儿,说:“这事儿从哪儿说起呀!女儿什么都不知道。让乳母梁氏去问问佳蕙吧。”可佳蕙自从那天丢了手帕和扇坠,心里一急,就病倒了。当天就告假,躺在自己屋里养病。这会儿正迷迷糊糊的,根本答不上话来。梁氏没办法,回到绣房,说:“问了佳蕙,她也不知道。”何氏夫人说:“这可怎么办才好!”又痛哭起来。牡丹强忍着泪水,说:“爹爹既然让孩儿自尽,孩儿也不敢违抗。只是母亲养育孩儿一场,孩儿还没来得及报答,就算死了也闭不上眼。”夫人听到这儿,上前抱住牡丹,说:“我的儿啊!你要是死了,娘也跟你一块儿死算了。”牡丹哭着说:“母亲别顾着我。现在弟弟才七岁,母亲要是死了,弟弟能依靠谁呢?这不就断了金家的后吗?”说完,也抱住夫人,痛哭不止。 旁边的乳母梁氏,突然想出一个主意,把母女俩劝住,说:“老奴有个事儿想禀报。我们家小姐从小就稳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奴敢保证绝对不会有这种事,说不定是佳蕙那丫头干的。偏偏她又病得人事不知。要是等她病好了再问,恐怕老爷性子急,等不了。要是顺着老爷逼小姐,又怕以后事情真相大白了,后悔都来不及。”夫人问:“那你说该怎么办呢?”梁氏说:“不如让我男人悄悄雇一条船,我们两口子带着小姐和佳蕙,去唐县找舅老爷,先住一段时间。等佳蕙病好了,求舅太太把这事儿查清楚,弄明白事情的真假。一来能暂时躲开老爷的怒火,二来也能免得小姐寻死。只是太太您可能要担点责任,找机会再跟老爷求求情吧。”夫人说:“老爷那边,我再慢慢跟他说。只是你们这一路上,真让我不放心。”梁氏说:“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了。”牡丹说:“乳娘这个计策虽然好,可我从小就没离开过母亲,一来抛头露面的,我不习惯;二来违背父命,我心里不安,还是死了干净。”何氏夫人说:“儿啊,这是乳母想的权宜之计。你要是真死了,这事儿不就更坐实了吗?”牡丹哭着说:“可孩儿舍不得母亲,这可怎么办呀?”乳娘说:“这只是解燃眉之急。等以后事情清楚了,还能团圆,有什么不行的呢?小姐要是怕抛头露面,我还有个主意。就让佳蕙穿上小姐的衣服,一路上就说小姐卧病在床,去舅老爷那儿就医养病。小姐就扮成丫鬟的模样,谁又能知道呢?”何氏夫人听了,说:“这样挺好。你们赶紧去办吧。我去安抚安抚老爷。”牡丹这时候心里乱成一团,纵有千言万语,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说:“孩儿走了。母亲一定要保重啊!”说完,大哭不止。夫人心里悲痛万分,没办法,狠下心走了。 梁氏把自己的丈夫找来,她丈夫叫吴能。既然叫男子汉,却又叫吴能,这明显就是说他是个没本事的男子汉。他要是有点能耐,怎么会让老婆去当奶妈呢。可惜这事儿交给他办,结果把事情搞砸了。(他比不上他哥哥吴燕能有本事,吴燕能能打出很好的刀。)吴能到了河边,也不管好坏,就雇了条船。然后又雇了三顶小轿,来到花园后门。奶娘梁氏带着小姐和佳蕙坐轿到河边,上了船,船家一撑篙,船就飘然而去。 金辉气呼呼地离开上房,来到书房。这时候施生已经回来了,见到金公,上前行礼。金辉却爱答不理的。施俊心里想:“他怎么这么怠慢我呢?哦,明白了。大概是嫌我在这儿打扰他了。这人真是太现实,世风日下啊!我又不是靠他过日子,凭什么受他的气!”想完,就说:“禀告大人,小生离家太久了,怕父母挂念,我想回去了。”金辉说:“很好。你早就该回去了。”施俊听他这么说,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立刻叫锦笺备马。锦笺问:“相公要去哪儿?”施俊说:“自有去处,你备马就是了。谁让你问了!你这小子,小心点,别找打。”锦笺见相公生气了,一句话也不敢说,急忙备好马。施生站起来,拱了拱手,也不拜别,说了声“请了”。金辉心想:“这书生怎么这么没礼貌,太可恶了!”又听施生发牢骚:“可恶呀,可恶!真是岂有此理!”金辉明明听见了,干脆不理他,只当他是年少不懂事。又想起施老爷,他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子弟呢,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把书籍查看了一番,都还照旧。又打开书箱看了看,除了诗文,只有一把扇子是施生落下的,没别的东西。 可惜施生忙中出错,来的时候本来就是孤身一人,所有的书籍文章都是借用这里的。他光顾着生气,却忘了扇子还在书箱里。当时要是想起来,从扇子追问扇坠的事儿,锦笺怎么能隐瞒得住呢?再加上金辉在一旁作证,这冤屈说不定马上就能洗清了。可偏偏施生忘了这把扇子,就这么遗落在书箱里。扇子虽然小,可这事儿关系重大。要是当时就把事情弄清楚,后面也就不会生出那么多事儿了。 金辉见施俊赌气走了,就回到内室,看到何氏夫人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十分凄惨。金辉一句话也没说,坐在椅子上叹气。突然,何氏夫人双膝跪地,连连说:“妾身来向老爷请罪。”老爷连忙问:“到底怎么回事?”夫人就把女儿去唐县的事儿说了一遍,又说:“老爷就当女儿已经死了,看在妾身的面子上,别再追究了。”说完,哭倒在地上。金辉一开始听了,急得直跺脚,就怕家丑外扬。后来见夫人趴在地上不起来,毕竟是老夫老妻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只好把夫人扶起来,说:“你也别哭了。事已至此,我就不再追究了。” 金辉这边不再追究,可小姐那边却出了事。原来吴能匆忙雇船,也没留意,雇了一条贼船。船家是翁大、翁二兄弟俩,还有一个帮手王三。他们见一个仆妇和一个男人带着两个漂亮女子,还有不少细软包袱,就起了坏心思,偷偷使了个眼色。船没走多远,翁大突然说:“不好了,风暴要来了。”急忙把船撑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他先对奶公说:“咱们得祭祭神灵,才能平安。”吴能说:“这上哪儿找香蜡纸马去呀?”翁二说:“没事儿,我们船上都有,保证准备得齐全,只要客官出钱就行。”吴能问:“得用多少钱?”翁二说:“不多,不多,只要一千二百钱就够了。”吴能说:“用什么东西,要这么多钱?”翁二说:“鸡、鱼、羊头三牲,再加上香蜡纸锞,这还多吗?敬神的事儿,可不能舍不得花钱。”吴能没办法,给了一千二百钱。 没过多久,翁大请奶公上香。奶公出了船舱一看,见船头放着三个盘子,中间是个没皮没脑的羊脑袋,左边是只断了脖子、缺了翅膀的鸡,右边是一条鳞片乱飞、眼睛突出的干鲤鱼;再配上七零八落的一串元宝,还有稀稀拉拉的几片千张。更可笑的是,那几张颜色灰暗的黄钱;最可怜的是,那束长短不齐的高香。还有一高一矮的一对瓦灯台上,插着两支不红不白的蜡头儿。吴能一看,顿时火冒三丈,说:“这就是一千二百钱办的东西?”翁二说:“东西都齐了,另外还得给三百酒钱。”吴能听了着急地说:“你们这不是讹人吗!”翁大说:“你这人祭神不诚心,神灵怪罪,你就该跳到水里,才能保平安。”说完,把吴能一推,“噗咚”一声,吴能掉进水里了。 乳母在船里听着不对劲,刚要出来,就看见自己的丈夫被翁大推下了水,心里一急,连声喊道:“救人啊,救人!”王三跑过来就是一拳,乳母站不稳,摔倒在船里,还喊着:“救人啊,救人啊!”牡丹在船里知道情况不妙,使劲把竹窗撞开,跳下水去了。翁大赶紧进舱,见那女子跳下水了,一把拉住佳蕙,说:“美人别怕,我有话跟你商量。”佳蕙这时候想死也死不了,想挣脱也挣脱不开,急得浑身是汗,却觉得心里一阵清凉,病倒好了一大半。外面翁二和王三每人拿一根篙,把船撑开。佳蕙在船里被翁大拉着,急得大声喊叫:“救人啊,救人!” 突然,只见那边飞快地驶来一只快船,上面站着好多人,喊道:“这船上有人害人呢,快上船进舱搜查!”翁二和王三见情况不对,把篙往水里一撑,“嗖”的一声跳下水跑了。翁大在舱里,听见有人上船,还说要进舱搜查。他怕被人抓住,就从窗户窜出去,跳水逃命去了。这三个家伙贪财好色,费尽心机,结果白白害死了奶公,还把小姐逼得跳了水,最后也只能空手跳水逃走。 众人上了船,其中有个年纪大的人说:“大家别急。估计贼人跳水跑了。先看看船里是什么人。”说完,进舱查看,谁知道梁氏藏在床底下,这时候听见有人,才从床底下爬出来。见有人进来,她急中生智,说:“各位救救我们主仆的命吧。可怜我的男人被贼人害了,推到水里淹死了。丫鬟着急,跳出船窗投水也死了。小姐又病得厉害,动弹不了。求各位可怜可怜我们。”说完,泪流满面。这人听了,连忙说:“别哭别哭,我去回禀老爷。”转身走了。梁氏悄悄告诉佳蕙,就这么假充小姐,千万别露馅。佳蕙点头表示明白。 那人没去多久,就看见来了四五个仆妇丫鬟,搀扶着假小姐,让梁氏提着包裹,乱哄哄的一阵,把祭神的东西踩了个稀巴烂。来到官船上面,只见有一位老爷坐在大圈椅上,问道:“你这女子家住哪儿?姓什么?慢慢说来。”假小姐上前行了个万福礼,说:“奴家叫金牡丹,是金辉的女儿。”那老爷问:“哪个金辉?”假小姐说:“就是做过兵部尚书的那个。因为家父两次参奏襄阳王,圣上大怒,把我父亲罢官,让他回家了。”只见那老爷站起来,笑眯眯地说:“原来是侄女来了。太巧了,太巧了!怎么这么巧呢!”假小姐连忙问:“不知道老大人是谁?为什么叫我侄女?请您说清楚。”那老爷笑着说:“老夫是邵邦杰,和你父亲是结拜兄弟。因为奉旨改任长沙太守,所以急着带着家眷去上任。今天正好在这儿停泊,没想到救了侄女,真是天缘凑巧。”假小姐听了,又拜倒在地,口称叔父。邵老爷让丫鬟把她扶起来,安排座位让她坐下,这才问:“侄女为什么乘船,要去哪儿呢?” 不知道假小姐会说些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259章 假小姐的经历与选择 咱先来说说这假小姐,她听邵老爷这么一问,赶紧就说自己身体一直不太好,是奉了父母的命令,去唐县看病养病的。邵老爷一听就说:“这就是你父亲的不对啦,你一个娇弱的姑娘家,怎么能只让奶公奶母带着就去唐县呢?”假小姐赶忙回答:“平常也经常走这条路,没想到这次碰到个坏心眼的船家,也是我运气太差。” 邵老爷又说:“按道理是该把你送回去,可我这有钦限在身,紧急得很,耽搁不得。与其去唐县,你不如跟我去长沙,我家夫人和几个女儿都在那,你去了也不孤单。等你病好了,我再写信告诉你父亲,你觉得咋样?”假小姐一听,连忙说:“既然叔父这么疼爱我,我哪敢不听您的。就是不知道婶母在哪呢?我想去拜见一下。”邵老爷听了,高兴得不行,马上叫仆妇和丫鬟扶着小姐,送到夫人的船上。原来邵老爷家有三个小姐,见到假小姐,都特别喜欢。从那以后,佳蕙(假小姐)就在邵老爷这儿调养身体。她本来也没什么大病,没过几天,就全好了。夫人还偷偷问过她有没有婆家,她回答说:“从小就和施生订了亲。”夫人也悄悄地把这事告诉了老爷。有一天,船开到了梅花湾的双岔口,这儿有两条路,一条往东南,是去长沙的;一条往东北,是去绿鸭滩的。 绿鸭滩的故事 张立夫妇救牡丹 绿鸭滩里住着十三家渔户,其中有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姓张名立,这人老实本分得很。他有个老伴儿李氏,老两口儿没儿没女,每天就靠捕鱼过日子。这天夜里,张老儿撒下网,往上拉的时候,感觉特别沉,心里还想着:“好家伙,这回肯定是条大鱼。”就赶紧喊:“妈妈,快来快来!”李氏听见了,出来问:“大哥,叫我干啥呀?”(这老两口儿一直就这么称呼,男人叫女人妈妈,女人叫男人大哥,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论的,反正现在都习惯了。)张立说:“妈妈,快来帮我一把,这东西可不小。”李氏就上船帮他把网拉上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个女尸,还有一扇竹窗托着。张立一看,直撇嘴:“真晦气!晦气!赶紧扔回水里去。”李氏连忙拦住他:“大哥,你别急,我摸摸看还有气儿没。没听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一摸,嘿,胸前还在乱跳呢,就说:“还有气儿,赶紧控水。”接着就伸手给这女子揉胸。没一会儿,这女子吐出不少清水,慢慢苏醒过来,还哼哼出声了。李氏又扶着她坐起来,等她缓过神,才慢慢问她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女子就是牡丹小姐,她落水之后,多亏有竹窗托着,顺着水流漂啊漂,也不知道漂了多远,就到了这儿。她心里明白,可不想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就回答说:“我是唐县宰的丫鬟,去接金小姐的时候,手扶着竹窗看水面,没想到竹窗掉了,我就跟着掉进水里,不知不觉就漂到这儿了。请问妈妈您贵姓?”李氏把自己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然后又悄悄跟张立商量:“咱俩大半辈子都没儿没女,我看这姑娘长得漂亮,说话也机灵,咱们不如认她做女儿,以后也好有个依靠,你觉得呢?”张立说:“听你的,你看着办就行。”李氏就跟牡丹说了,牡丹马上答应了。李氏见牡丹答应了,高兴得不得了,疼女儿的心一下子就上来了,连鱼也不想打了,催着张立赶紧回庄,好给女儿换身干净衣服。张立把船撑回庄里,李氏搀着牡丹进了茅屋,找了一身干净衣服让小姐换上。牡丹本来是穿金戴银的,这下换上了粗布衣裳。 悉心照料与认亲之乐 李氏又找了些茶叶,烧了开水,把茶叶放进锅里,拿瓢搅和了半天,才拿碗擦干净,吹开浮沫,舀了半碗,擦了擦碗边,递给牡丹说:“我儿,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去去寒气。”牡丹看她这么热情,不好意思拒绝,就接过来喝了几口。李氏又把茶叶捞出来,重新刷了锅,舀了一瓢水,找出小米面,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水小米面疙瘩汤,端到牡丹面前,还放上一双黄油四棱竹筷子,一个白沙碟,里面装着腌萝卜条儿。牡丹过意不去,就端起碗喝了点儿,尝着有点甜滋滋的,也没别的味儿,就喝了半碗。咬了一口萝卜条儿,咸得直扎嘴,赶紧放下了。她喝了半碗热汤,身上的寒气一下子就散了,满脸都是汗。李氏在旁边看见,连忙掀起自己的衣襟,轻轻地给牡丹擦汗,这一擦,牡丹的真面目露出来了,漂亮得不得了。李氏越看越喜欢,眼睛都舍不得挪开,就跟得了宝贝似的。这时候张立进来问:“闺女,这会儿好点了不?”牡丹说:“爹爹放心。”张立一听小姐叫他爹爹,这声音也不跟之前那么微弱了,而且自己活了还不到五十岁,从来没人叫过他爹爹,这一叫,他感觉自己就跟成了仙、被醍醐灌顶了似的,从心窝里冒出一股说不出的高兴劲儿,哈哈大笑道:“妈妈,这闺女可真好啊!”李氏也说:“就是就是。”说完,老两口笑得合不拢嘴。 为女准备吃食 天亮了,李氏和张立商量:“女儿在县宰那儿肯定吃惯了好东西,咱可千万别委屈了她。你卖鱼回来的时候,多买点好吃的。”张立说:“行,那我多买点肥肉,再带点豆腐白菜,你看咋样?”李氏说:“好嘞,就这么办。”这乡下人也不懂啥山珍海味,就觉得肥肉是好东西,要是吃豆腐白菜,那就跟开斋似的,平时都舍不得吃。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可他们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觉得有了好菜,肯定得多吃,多吃不光费菜,还费饭,这么一算,还是少吃好菜划算。可现在刚得了女儿,一来怕女儿吃苦,二来又怕女儿笑话自己家穷,所以狠狠心,买肉买菜,变着法儿地做给女儿吃。可牡丹也就是吃那么一点点就饱了。 消息传开与众人贺喜 时间一长,大家都觉得奇怪,说张老头老两口儿是不是开窍了,没儿没女的,天天弄好吃的。就有人凑过来,想闻闻香味,赶上巧了还想尝一口。结果一进屋,看见床上坐着个漂亮得像月宫里的嫦娥、瑶池里的仙女似的姑娘,都吓了一跳。一问才知道,老两口儿认了个义女,这下谁不高兴啊,也不敢怠慢,消息一下子就传开了。十二家渔户都要来贺喜。 在这些渔户里,有个叫史云的,他会点武艺,胆子也大,是个爱打抱不平的汉子,所以大家都很敬重他。平时村里有点大小事儿,要么是他出面解决,要么就找他商量。他要是拿定了主意,这些渔户没有不听的。现在大家要给张老儿贺喜,就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陆续去找他,把张老儿得女儿的事儿告诉了他。 史云听了,拍手大笑说:“张大哥这人老实巴交、忠厚善良,现在得了女儿,将来肯定有好报。这都是他老两口儿一片真心换来的。各位来这儿是有啥事儿啊?”众人说:“我们想给张大哥贺喜,所以来跟你商量商量。”史云说:“这是好事儿啊,咱们村里有喜事,就该好好庆祝。不过有一点,咱们都是穷人家,家里连隔夜的粮食都没有,谁也不宽裕。这么多人一起去,张大哥得多为难啊。既然要贺喜,就得让大家都高兴。我有个主意,咱们都是干打鱼这行的,就靠这个吃饭。大家以三天为限,都辛苦辛苦,多打些鱼来,都交到我这儿,该留下自己吃的就留下,该卖的卖了钱,买调料、打酒,这些都包在我身上。”又对一个人说:“弟老的,这两天你常来。你好歹还认识几个字,也能拿起笔来,要是有要记的事儿,你帮我记记。”原来这人姓李,他马上答应说:“我每天都早点来。”史云又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儿,到时候大家去的时候,一定要把桌凳都带上,不然张大哥家哪有这么多凳子、桌子和家伙事儿呢?咱们到了那儿,都自己动手,别让张大哥操心,让他老两口儿安安稳稳地乐一天。就当大家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吃喝喝一天就行了。别的送礼送东西都是虚的,都不用。大家觉得咋样?”众人听了,都高兴地说:“好极了,好极了!就这么办。不过还有个事儿,有的人家人多,有的人家人少,这可咋整呢?”史云说:“这都交给我,保证公平,谁也不吃亏,谁也不占便宜。其实乡里乡亲的,也不在乎这点东西,但是办事就得公平。大家就辛苦这几天吧,我去给张大哥送信儿去。”众人就散了。 史云到了张立家,把这事一说,又看到牡丹确实长得如花似玉,心里也挺高兴。张立一听,就要张罗着准备事儿。史云说:“大哥,你别操心,我都安排好了。你就准备好烧柴就行,别的啥都不用管。”张立说:“我的好兄弟,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儿啊,怎么就准备烧柴就行了呢?”史云说:“我都替你想好了,啥都不缺,就差柴火了,别的都齐了。我可从来不撒谎。”张立还是半信半疑的,不过还是好好地谢了史云。史云就拉着他的手回家去了。 筹备贺喜与喜宴 渔户们还真齐心,干起事儿来也容易。大家都争强好胜的,有的跑到二三十里地以外去捕鱼,有的还带着老婆孩子、弟男子侄一起去。才到第二天,交到史云这儿的鱼虾就不少了。史云看着,把各家的都匀了匀,估量着够吃了,就跟大家说:“某某某交的多,明天就不用交了。某某某交的少,明天再补点。”然后他马上找地方把鱼虾卖了,换了钱,买了酒和菜,都送到张立家。张立看着这些东西,又是高兴又是发愁,高兴的是得了女儿,这么风光有面子,发愁的是这些东西可怎么摆弄呢?史云笑着说:“这有啥难的。我就问你,烧柴准备好了没?”张立说:“准备好了。你看,靠着篱笆那两垛,够不够?”史云看了看说:“够了够了,还用不完呢。有了烧柴,大哥你就别管了。今晚五更天,乡亲们都来这儿,大家自己动手。你就等着喝喜酒吧。”张立听了,哈哈大笑说:“全靠兄弟你费心了,我可真是担当不起啊!”史云笑着说:“这有啥,一来给大哥贺喜,二来大家凑个热闹,高兴高兴,也算是咱们渔家人的乐子了。” 正说着,就看见好多人扛着桌凳、挑着家伙、背着大锅,还有人换着挑调料、合伙挑菜蔬,热热闹闹地送来了,张立都忙不过来了,院子一下子就堆满了。也就是在绿鸭滩,要是在别的地方,像这样凑份子贺喜的事儿可不多见。这全是史云在那儿张罗帮忙。正好李弟老的也来了,把送来的东西都记好账,一一收下。张立怕记错了,还自己偷偷做了记号。史云每来一个人就嘱咐一句:“乡亲,明天早点来,可别迟到了。千万千万!”到了黄昏,东西都收齐了,史云才和李弟老的回去。 第二天四更天,史云与李弟老的就来了。五更天的时候,乡亲们也都到齐了。张立赶忙迎上去道谢。史云就开始分工,谁挖灶烧火、谁做菜、谁摆座位、谁抱柴挑水,安排得明明白白,一点儿都不用张立操心。张立高兴得在院子里进进出出,一会儿到这儿看看,一会儿到那儿瞅瞅,就像个上蹿下跳的猴子。过了一会儿,他又进屋问李氏:“闺女吃了啥没?”李氏说:“大哥,你别管了,我和女儿自己能弄好。”张立突然看见李氏,笑着说:“哎呀!妈妈今天也高兴了,还洗脸梳头了。”李氏笑着说:“说啥呢。乡亲们都来贺喜,我要是还黑乎乎的,咋见人啊?你看我这头还是女儿给我梳的呢。”张立说:“一看就知道你有了女儿,就使唤我那孩子梳头。再过几天,你吃饭还得让女儿喂你呢。”李氏听了,哼了一声说:“呸!别在这儿瞎说了。”张立笑嘻嘻地出去了。 没过多久,天就大亮了,妇女们也陆陆续续来了。李氏赶紧出去迎接,大家互相行礼道喜,看到牡丹,都惊讶得直咂嘴、吐舌头。牡丹到了这时候,也只能好好招待大家,稍微施展了一下自己的本事,就把这些人哄得开开心心的。 到了开饭的时候,座位都安排好了。屋里是女眷坐的,桌凳都很齐全,就连餐具也挑的是好看的。外面院子里是男客,有高桌也有矮座,大盘小碗的,也不讲究那么多。这可全是史云安排的,他可真不容易。大家不管亲疏,按照年纪大小排座位。你拿凳子,我拿家伙,嘻嘻哈哈地围坐在一起,特别痛快。不一会儿,桌上就杯盘狼藉了。虽说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都是鲜鱼活虾,荤素搭配,你添我换的,就图个丰盛。刚开始大家还慢慢喝着酒,后来有点醉意了,就开始划拳,大喊大叫的。 喜宴冲突与和解 正好史云和张立在划拳,张立喊了个“七巧”,史云喊了个“全来”。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接话:“可巧俺也来了,可不是全来吗?”史云就仰起头往外面听。张立说:“听他干啥,咱们接着划拳。”史云说:“老兄等等,你我十三家都在这儿呢,外面谁敢搭话?我出去看看。”说着就站起来,打开柴门一看,原来是个年轻人,背着个包裹,正在那儿东张西望呢。史云大声喝道:“你这后生,在这儿偷看啥呢?刚才搭话的是你吧?”年轻人说:“不敢,是我。我看你们喝酒喝得这么热闹,馋得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我也想喝点酒。”史云说:“这儿又不是酒馆饭铺,你说什么‘沽饮’?你随便搭话,我也不跟你计较,赶紧走吧。”说完刚要转身,只见这年轻人一伸手拉住史云,说:“你说不是酒馆,怎么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喝酒?是不是欺负我是外乡人啊!”史云一听,马上就火了:“你这小子太没礼貌了!我放你走,你还拉着我不放。说欺负你,我就欺负你了,你能怎么样!”说着就抬手打了过去。年轻人微微一笑,把史云的手接住,往怀里一带,又往外一推。就听“咕咚”一声,史云往后一仰,摔倒在地上,心里想:“这小子力气可真大!我得小心点。”赶紧爬起来,又要动手。这时候张立出来劝架:“别打了,有话好好说。”问清楚原因后,就对年轻人说:“老弟,你可别误会。这儿真不是酒馆饭铺,这些乡亲都是来给我贺喜的。你要是想喝酒,进来吧,我请你喝三杯。”年轻人一听有酒喝,马上高兴起来,说:“请问老丈您贵姓?”张立说了自己的姓名,他又问史云。史云说:“俺是史云。你想咋着?”年轻人说:“史云大哥,怪我莽撞,你可别见怪。”说完,作了个揖。 后面还会发生啥事儿呢,咱们下回接着说。 第260章 艾虎登场与贺礼风波 话说史云见这年轻人这么客气,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赶忙问:“你贵姓啊?”年轻人说:“小弟我叫艾虎。我要去卧虎沟,从这儿路过,看见大家在这儿喝酒玩乐,我渴得不行。既然承蒙您赐酒,我感激不尽。谢谢啦。”说完,就大步走进了柴门。 你说艾虎怎么会到这儿呢?原来他和施俊结拜之后,每天赶路,走五里也算一天,走十里也算一站。要是碰到好酒,说不定一住就是三五天,喝醉了就睡,睡醒了接着喝。反正花的是蒋平不心疼的银子,他就可着劲儿地花。这会儿,众渔户见张立和史云带着个年轻人进来,大家都不认识,就只是拱拱手表示欢迎。史云把艾虎让到自己身边。张立拿起酒壶,满满倒了一杯酒,递给艾虎。艾虎也不推辞,接过来一饮而尽。史云又倒了一杯,艾虎也喝了。艾虎又给两人各倒一杯,自己也陪着喝了一杯,然后慢悠悠地问:“刚才老丈说府上在贺喜,不知道是因为啥事儿啊?”史云就替张立把事儿说明了。艾虎听了哈哈大笑:“原来是这样,那确实该祝贺。”说完,伸手从兜肚里掏出两锭银子,递给张立说:“这点小礼物,您可别嫌弃,收下吧。”张立哪肯收啊,艾虎连拉带拽的,硬把银子揣到他怀里。 张立没办法,只好谢了又谢。转身走进屋里,喊道:“孩子他妈,这是刚才一位小客官给女儿的贺礼,你好好收着。”李氏接过来一看,见是两锭五两的银锞子,吃惊地说:“哎哟!哪能收这么重的礼啊?”正说着,牡丹过来问:“母亲,什么事儿啊?”张立就把客官送贺礼的事儿说了。牡丹说:“这个人是爹爹平时认识的吗?”张立说:“不认识。”牡丹说:“既然不认识,只是偶然碰到,就收他这么重的礼,这个人可让人捉摸不透。说不定他是坏人呢。依我看,还是别收他的礼。”李氏说:“女儿说得对,孩子他爹,你赶紧还给他。”张立说:“还是闺女想得周到,我这就还给他。”就又把银子拿上,出去了。 张立拿着银子找到艾虎,说:“刚才我和老伴、女儿商量了。她母女说你远道而来,我们理应尽地主之谊,酒食都是现成的,哪敢收这么重的礼。还是把原银还给你,你可别见怪。”艾虎说:“这有啥大不了的。今天办这事儿,老丈您不也得花钱吗?就当是我出点买吃喝的钱。”张立说:“跟你说吧,今天这事儿花的都是乡亲们的钱。你要不信,问问我们史乡亲。”史云在旁边搭腔:“这话千真万确,绝对不骗你。”艾虎说:“我的银子都拿出来了,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要不这样,我麻烦史大哥拿这银子,明天还像今天一样准备吃喝。今天我打扰了众乡亲,明天我请客回请大家。要是少了一位,我可跟史大哥没完。”史云看这情况,赶紧说:“我看这客官是个豪爽痛快的人,张大哥你就收下吧,省得让人家为难。”张立只好又道了谢,把银子收了。 史云陪着艾虎喝酒,左一碗右一碗,把史云都喝得有点迷糊了,心里想:“这么小的年纪,酒量可真不小。”其他人也往这边瞧。喝着喝着,小侠艾虎渐渐醉了,前仰后合,身体晃来晃去,就靠在桌子上,垂着眉闭上了眼。史云知道他喝多了,也不去惊动他。没一会儿,就听见他鼾声震天,睡着了。艾虎都这样了,众渔人也都有了醉意,只有张立和史云没喝多少。张立向来不能多喝酒,史云酒量倒是大,可因为要帮张老儿张罗事儿,也没多喝。张立还是挨着座位招呼大家。 山贼挑衅与冲突爆发 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张老儿在家吗?”张立赶忙出去一看,吓了一跳,说:“二位好啊,来这儿有啥事?”那两人说:“怎么你反倒问我们?今天轮到谁当班了?”你说这俩人是谁呢?原来是黑狼山的喽罗。自从蓝骁占了这座山,知道绿鸭滩有十三家渔户,就定了规矩,每天派一个人值班。山上吃的鱼虾,都由当天值班的人供应。这天正好轮到张立值班,他光顾着给女儿贺喜,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天喽罗来了,他才想起来,赶紧赔罪说:“是我一时疏忽,求二位在头领面前说说好话。明天我多准备些鱼虾补上。”两个喽罗说:“你这话简直是胡说!明天补,那大王今天就得饿肚子吗?我们可不管你,今天你就跟我们去见头领,有什么话你自己去说。” 这时史云也出来了,赶忙插嘴说:“二位别这样。确实是张伙计今天有事,求你们通融通融。”就把他得女儿贺喜的事儿说了一遍。两个喽罗听了说:“既然这样,我们看看你这闺女,回去也好跟头领交代。”说完,也不管张立同不同意,硬往里走。到了屋里看见牡丹,心里暗自叫好。转身出来,一眼瞧见艾虎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原来众人见喽罗进来,知道有事,胆子大的站起来在一旁听着,胆子小的怕受连累就溜走了。只有艾虎还坐在那儿。这喽罗哪知道他是喝得大醉睡着了,大声呵斥道:“他是什么人?见了我们也不打招呼,太可恶了!快把他绑了,押上山去。”张立赶忙上前解释:“他不是本庄的人,而且喝醉了,求各位大爷宽恕。”史云在旁边也帮着求情。两个喽罗这才气呼呼地走了。 众人见喽罗走了,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史云就和张立商量,不如把这客官叫醒,让他早点离开,省得连累他。张立听了,赶紧把艾虎叫醒,说明缘由。艾虎一听,不乐意了,怪叫道:“哎哟哟!好你个山贼野寇。我艾虎正想找你们呢,你们倒自己送上门来。等他们再来,我来收拾他们。”张立着急,只能苦苦哀求他别惹事。 突然听到人喊马嘶,有个渔户跑得气喘吁吁、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好了!葛头领带人进庄了。”张立听了,吓得浑身直哆嗦。艾虎说:“老丈别怕,有我在。”说完,把包袱递给张立,回头叫:“史大哥,跟我来。”刚走出柴门,就看见二三十个喽罗簇拥着一个老头骑在马上,老头大声嚷嚷:“张老儿,听说你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正好跟我相配。我今天特来求亲。”艾虎听了,大声呵斥道:“你这家伙叫什么?快说!”马上的人说:“谁不知道我葛瑶明,绰号蛤蜊蚌子啊?你又是谁,竟敢来多管闲事?”艾虎说:“我还以为是蓝骁那家伙呢,原来是个无名小卒。你艾虎爷爷在这儿,你能怎么样?”葛瑶明听了,喝道:“好你个小崽子,满嘴胡说!”吩咐喽罗把他绑了。一下子上来四五个喽罗。艾虎不慌不忙,两只胳膊往左右一分,先打倒了两个,一转身抬腿又踢倒了一个。其他喽罗见这小爷勇猛,又上来十几个,想着人多就能赢。哪知道小侠艾虎指东打西,窜南跃北,就像老虎冲进羊群,没多大工夫,就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史云在旁边,见小爷艾虎英勇无比,忍不住叫好,自己早就拿着五股鱼叉,突然大喊一声,一个箭步,朝着葛瑶明冲过去。原来这些喽罗觉得渔户好欺负,都没带武器,空手就来了,只有葛瑶明腰间别着一把顺刀。他见众喽罗不是艾虎的对手,刚拔刀想上去帮忙,史云的鱼叉就到了,他连忙用刀抵挡。史云把叉往回一抽,谁知道叉上有倒须钩,一下子就把顺刀钩住了。史云力气大,葛瑶明在马上晃了一下,手没握住,顺刀“当啷啷”掉在地上,他喊了声“不好!”赶紧一带马,哧溜一下往庄外跑。众喽罗见头领跑了,也都抱头鼠窜。 艾虎打得正起劲儿,哪肯放过他们,上前捡起葛瑶明的刀就追,史云也大喊:“追呀!”手里拿着五股鱼叉,也追了上去。艾虎追出庄外,见贼人在前面乱跑,就撒开腿紧紧追赶。俗话说:“归师勿掩,穷寇莫追。”可小侠艾虎就像初生的牛犊不怕虎,仗着自己有本事,根本不把这些山贼放在眼里,再加上史云也是个勇猛的人,在后面紧追不舍。眼看着追到山环里,只见艾虎突然“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两边一下子窜出好多喽罗,把艾虎按住,捆绑起来。史云见了,喊了声“不好!”急忙转身往回跑,回庄里报信去了。 你说艾虎怎么会栽倒呢?原来是葛贼骑马跑得快,先跑进了山环,就吩咐喽兵偷偷埋伏好绊脚绳。小侠艾虎哪能想到啊,他正跑得起劲儿,冷不丁就被绊倒了。众喽罗抓住了艾虎。葛瑶明看到后,马上把喽兵分成两路,派十五个人押着艾虎和自己上山,又派十五个人回庄里去张老儿家抢亲。葛贼得意洋洋,把艾虎放在马背上,匆匆忙忙地往山里走。 葛瑶明遇袭与丑女子显威 正走着,只见一只野鸡从空中掉下来。葛瑶明上前捡起一看,见鸡胸脯上流血,知道是被人打的。再往前面一看,就听见有人喊道:“快把山鸡放下!那是我们打的。”葛贼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特别丑的女子,大概十五六岁。葛瑶明说:“这鸡是你的?”丑女子说:“是我的。”葛贼说:“你可别骗我。要是你的,你手里又没武器,怎么能打下野鸡来?”丑女子说:“是我姐姐打的。你要不信,看那树下站着的不就是我姐姐吗?”葛贼扭头一看,见一个女子长得特别漂亮,手里握着弹弓站在那儿。葛贼心里暗喜:“我老葛真是红鸾星照命啊。张老儿那儿有一个漂亮姑娘,现在又遇见一个,这可真是双喜临门。”想完,对丑女子说:“你说你姐姐打的,我不信。让你姐姐跟我走,我们山后头有鸡,让她打一个给我看看。”说完,两只贼眼直勾勾地盯着那边的女子。丑女子大怒:“你要是不还,只怕我可饶不了你。”说完,拉开架势,就要动手。只听葛瑶明“哎哟”一声,仰面摔倒在地,挣扎着爬起来,只见两眉之间流出血来。丑女子知道是姐姐用铁丸打的,趁他还没站稳,“嗖”的一声,照着他后心“嘡”的就是一脚。葛瑶明还挺“听话”,“噗哧”一声,又趴在地上了。众喽罗一拥而上。丑女子微微冷笑,抬了抬手,这些喽罗就东倒西歪;动了动脚,他们就龇牙咧嘴。这时候葛贼知道这女子厉害,不敢再打,爬起来就跑。众人见头领跑了,哪还敢多待,也都连滚带爬地跑了。丑女子正在追打喽卒,忽然听到有人高声喝彩叫好。 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儿呢,咱们下回接着说。 第261章 艾虎获救与身份相认 话说那丑女子把一众喽啰打得四散奔逃,就剩下被捆绑着、驮在马上的艾虎,高高大大的,特别显眼。艾虎看着丑女子打这些人,就跟捕捉蝴蝶、捉拿蜜蜂似的,轻松极了。看到精彩的地方,他忍不住扯着嗓子高声叫好,哈哈大笑道:“打得好!打得妙!”正高兴着呢,突然听到丑女子问道:“你是什么人?”艾虎这才止住笑,说道:“我叫艾虎,是被他们暗算抓住的。”丑女子说:“有个黑妖狐和北侠,你认识吗?”艾虎说:“智化是我师傅,欧阳春是我义父。”丑女子说:“这么说,是艾虎哥哥到了。”赶紧上前解开了绳索。艾虎下了马,深深地作了个揖,问道:“请问姐姐贵姓?”丑女子说:“我叫秋葵。沙龙是我义父。”艾虎又问:“刚才用弹弓打贼人的,那是谁啊?”秋葵说:“那是我姐姐凤仙,是我义父的亲女儿。”说着,就招手喊道:“姐姐,你来这儿。”凤仙在树下看见秋葵给艾虎解开绳索,心里很不高兴,暗自埋怨:“妹子真是不懂事,一个姑娘家怎么能随便接近男子呢。这像什么话!”后来见秋葵招手,才慢慢走过来问:“什么事?”秋葵说:“艾虎哥哥到了。”凤仙听到“艾虎”二字,忍不住看了艾虎一眼,心里特别欢喜,连忙上前万福行礼,艾虎也还了一揖。 忽然听到半山上有人大声呵斥:“好两个不知羞耻的丫头,怎么敢擅自和男子行礼!”凤仙和秋葵抬头一看,见山腰里有三个人,正是铁面金刚沙龙,还有他的两个义弟,一个叫孟杰,一个叫焦赤。秋葵就高声喊道:“爹爹和二位叔父,快来这儿,艾虎哥哥在这儿呢。”右边的焦赤听了,说:“哎呀!艾虎侄儿到了。大哥,快下山啊。”说着,他就“突、突、突、突”地跑下山来,叫嚷着:“哪个是艾虎侄儿?可把我想死了!” 你说焦赤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原来北侠和智公子、丁二官人到了卧虎沟,聊天的时候说到盗御冠、捉拿马朝贤那件事,其中多亏了艾虎,说他年纪轻轻就英勇无比,胆量过人,还去开封府首告,亲身试铡,经历五堂会审,救了忠臣义士,从此得了个小侠的名号。把孟杰和焦赤听得一边听一边高兴得手舞足蹈。只有焦赤性子急,恨不得马上就能见到艾虎。从那天起,心里就一直惦记着。如今听说艾虎来了,他怎么能等得住,立刻就要去见,先跑了出来,大喊大叫:“可把我想死了。”艾虎听了,心里直纳闷:“这人是谁啊?我从来没见过他,他想我干什么?” 等焦赤跑到跟前,扔下钢叉,双手抱住艾虎,左看看右瞧瞧,上上下下打量个不停。艾虎不知道怎么回事,挺直了身子,一动不动。只听焦赤哈哈大笑道:“好啊!果然不错。这门亲事算是定下来了。”正说着,沙龙和孟杰也都到了。焦赤就嚷嚷道:“大哥,你看看这相貌,多好的人品,可别错过了。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沙龙赶忙拦住他说:“贤弟,你太莽撞了。这种事能随便嚷嚷吗?” 原来北侠和智公子听说沙员外有个女儿叫凤仙,一身武艺,还有个绝技是金背弹弓,打出铁丸百发百中;所以一个为义儿,一个为徒弟,转托丁二爷,在沙员外跟前求亲。沙龙想了想,既然是黑妖狐的徒弟,又是北侠的义儿,想必这孩子不错,也就有点愿意了。当时就对丁二爷说:“既然欧阳兄和智贤弟愿意结为亲家,我没有不答应的。但我有个想法:秋葵是我受了托孤的重任,认作义女的。我疼她比疼凤仙还厉害,一来可怜她无父无母,孤苦伶仃,二来爱惜她两膀有五六百斤的力气,就是长得丑了点。得先把秋葵的事情解决了,才能嫁凤仙。求贤弟跟他们二人说明白。”丁二爷就把这事暗暗告诉了北侠和智爷。二人听了,很是敬重沙龙,说:“你我做事,就应该这样。”又说:“艾虎年纪还小,再过几年也不晚。”就满口答应了。谁知道后来孟杰和焦赤听说有求亲这事儿,他俩就使劲儿撺掇沙龙说:“这么好的事儿,为什么不早点答应呢?”沙龙因为他俩性子粗,不方便细说,就随口答道:“我从来没见过艾虎,哪知道他品貌如何,儿女的终身大事,哪能这么草率就答应呢?”孟杰和焦赤没话说了,也就算了。所以今天焦赤见了艾虎,先打量了他的品貌,就叫嚷着“这亲事做定了”。他这么一说,旁边把个凤仙羞得满脸通红,背过身去了。 秋葵这才对艾虎说:“这是我爹爹。这是孟叔父和焦叔父。”艾虎一一见礼。沙龙见艾虎年少英雄,满心欢喜,就问:“贤侄为什么来到这儿?”艾虎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又说:“他们又派人去抢亲了,小侄还得回去搭救张老者的女儿。”焦赤听了,伸出大拇指说:“好样的!就该这样。我跟你一起去。”说着就从那边收起钢叉。沙龙见艾虎两手空空,就把自己的齐眉棍递给小爷。他二人迈开大步,转身往回走。 勇救牡丹与卧虎沟接纳众人 刚走到山环,就看见去抢牡丹的喽罗抬着一个四方的东西,周围裹着布单,上面盖着一块似红非红的袱子(原来是个没有顶儿的轿子!),里面隐隐有哭泣的声音。艾虎见了,抡开大棍,吼了一声,一路猛打。焦赤拿着钢叉,左右一晃,叉环乱响。喽罗们吓得魂都没了,赶紧放下轿子,四散逃命去了。 艾虎过去扯掉红袱一看,原来是张桌子,腿儿朝上。再仔细一瞧,见里面绑着个女子,已经吓得昏过去了,怎么叫都不应。正在为难的时候,只见山口外哭着跑进来一个婆子,嘴里嚷着:“天杀的呀!好好的还我女儿。要是不还,我也不活了。我这条老命跟你们拼了!”这人正是李氏。艾虎喊道:“妈妈,别哭了。我已经把你女儿救下来了。”又见张立从那边跌跌撞撞地赶来了。大家见了,都特别高兴。这时李氏把牡丹身上的绳子解开,牡丹苏醒过来。正好沙龙父女和孟杰不放心,都迎了上来,看见女子被救下来,喽罗跑了。艾虎又带着张立,见过沙龙;李氏带着牡丹,见过凤仙和秋葵,彼此都很欣赏。凤仙说:“姐姐,你何不同我们一起去卧虎沟呢?估计山贼肯定不会死心。要是他们再来,可怎么办呢?”牡丹听了,非常害怕。秋葵心直口快,转身去见沙龙,把这事说了。沙龙说:“我也正为这事发愁呢。”就问张立:“听说绿鸭滩有渔户十三家,大概有多少人口?”张立说:“算起来男女老幼不到五六十口。”沙龙说:“既然这样,老丈你赶紧回去告诉大家,说明利害,让他们赶紧收拾东西,都到卧虎沟来。”艾虎说:“小侄和张老丈回去。我还有个包袱很重要。”孟杰说:“我也一起去。”焦赤也要去,被沙龙拦住说:“贤弟跟我回庄,咱们先商量安置众人的地方。”又对秋葵说:“这母女二人就交给你们姐儿俩了。我们先回庄去了。” 谁知道牡丹受了惊吓,又被绑了绳子,怎么能走动呢。秋葵说:“没事儿。我背着姐姐。”凤仙说:“妹子,你怎么背得动这么远的路呢?”秋葵说:“姐姐,你忘了,前面树上还拴着驮姐夫的马呢。”说完,噗哧一声笑了。凤仙脸一红,一句话也不说了。秋葵背起牡丹就走。没走多远,就看见那匹马还拴在那里。秋葵放下牡丹。可牡丹不会骑马。凤仙过去把马拉过来,踩着马镫上了马,走了几步,没什么问题,就说:“姐姐,你只管骑上,我在旁边照顾着,保证没事儿。”最后还是秋葵把牡丹抱上了马。凤仙拉住马嚼环,慢慢往前走,牡丹心里很不安。只听秋葵说:“妈妈走不动,我背你走几步。”李氏笑着说:“姑娘可使不得。跟你说吧,我哪天不走一二十里路啊,刚才都是那些天杀的乱抢乱夺,把我又急又气的,所以两条腿都软了。走几步,活动开就好了。姑娘放心,我走得动。”一路上说着话,就往卧虎沟走去。 你说卧虎沟的沙龙,为什么不怕黑狼山的蓝骁呢?这里面有个原因。卧虎沟里原来有十一家猎户,算起来就属沙龙年纪最大,武艺还特别厉害,为人又正直,所以这十家都听他的指挥。自从蓝骁占据了黑狼山,沙龙就把众猎户召集起来,传授武艺,以防万一。后来又结交了孟杰和焦赤,就更有帮手了。他暗暗打听,知道绿鸭滩的众渔户已经轮流上山,给山贼供应鱼虾。他就想:“说不定那贼也会来跟我们要野兽呢?只要卧虎沟有我沙龙在,就绝对不允许有这种规矩,大家进山的时候都留点心。要是有什么消息,自有我来对付他,你们别惊慌。”众人都听从他的命令,谁也不肯给山贼献野兽。 没想到蓝骁那边,已经知道卧虎沟有个铁面金刚沙龙。他就亲自来到卧虎沟,明着是索要常例,暗地里是要会会沙龙。等见了面,蓝骁责备沙龙为什么不上山献兽。沙龙破口大骂,说十一家猎户的事儿都由他一人承担。蓝骁听了大怒,两人当场翻脸,动起手来。一个在地上,一个在马上,打了几个回合,只听“(口克)哧”一声,沙龙一刀砍在蓝骁的马镫上。沙龙说:“我手下留情,山贼你心里得明白。”蓝骁勒住马,一拱手说:“沙员外,你的本领我蓝骁知道了。”说完,就回山去了。蓝骁还暗暗给襄阳王写信,说沙龙本领高强,将来可以做先锋。他有心要结交沙龙,所以只要猎户进山,一提卧虎沟三个字,喽罗就再也不敢招惹,因此沙龙的英名远扬。如今又把绿鸭滩十三家渔户也接到卧虎沟来,从此黑狼山要鱼虾的规矩也就免了。 卧虎沟安顿众人与姐妹闲谈 再说沙龙和焦赤先回到庄里,把西院几间房屋腾出来安置男子,又把里间跨所安置妇女,这都是暂时住的地方。当天就召集工匠,挨着庄子修建房屋。等建成了,再按各家分开住。没多会儿,牡丹母女和凤仙姐妹一起到了,听说在里间跨所安顿妇女,姐儿俩特别高兴。秋葵说:“这样住挺好,咱们可热闹了。”凤仙说:“就是将来房屋盖好了,别人都可以搬出去,只有张家的姐姐不许搬,就和张老伯还住在跨所,一来他是个老人,二来咱们姊妹也不寂寞。你说好不好?”牡丹说:“只是打扰府上,心里很不安。”凤仙说:“姐姐以后千万别再说这些客气话,只求姐姐什么事都多担待就好了。”秋葵听了,一扭头说:“瞧你们这俗套劲儿,叫我听着都肉麻。走吧,咱们先去见见爹爹。”说着,大家都来到厅上,见了沙龙。沙龙正在吩咐杀猪宰羊,准备饭食。只见她们姐妹过来,后面跟着李氏和牡丹,上前重新见礼。沙龙还礼都来不及。他仔细瞧了瞧牡丹,见她举止安详,礼数周到,而且和凤仙比起来,更显得秀美,心里暗自琢磨:“看这女子的气度和体态,绝对不是渔家女子,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就笑着说:“侄女到了这儿,千万别见外。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小女说,千万别拘束。”秋葵把房屋盖好后不许张家姐姐搬出去的话也说了。沙龙一一答应。李氏也上前道谢。凤仙这才把她母女领到后边去了。原来沙员外没有妻子,就只有凤仙姐妹和他一起住。如今有了牡丹,她们先不去跨所,就在正室闲聊起来。 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儿呢,咱们下回接着说。 第262章 绿鸭滩众人前往卧虎沟与艾虎的打算 艾虎和孟杰、张立回到庄里,史云正在和大家商量事儿呢。一看见艾虎他们回来了,就问事情怎么样了,张立把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艾虎又把大家去卧虎沟躲避山贼的事儿也讲了一遍。众渔户一听,谁不想躲开这些麻烦事儿啊,一个个忙忙碌碌地收拾衣服和值钱的东西,那些笨重的家伙都不要了。大家带着孩子、搀扶着老人,都在张立家集合。这时候张立也已经收拾好了。艾虎背上包裹,提着齐眉棍,在前面开路。孟杰和史云在后面保护着众渔户的家小,往卧虎沟走去。原本热热闹闹的渔家乐,现在变成冷冷清清的绿鸭滩了!不过话说回来,要是不这样,以后哪来的渔家兵呢? 一路上吵吵嚷嚷、乱乱哄哄的,好不容易才到了卧虎沟。沙员外到庄门口迎接,焦赤陪着。艾虎赶紧快步上前相见,先把齐眉棍还给沙龙。沙员外让庄丁收起来,然后对众渔户说:“因为房屋不够宽敞,没办法让大家每家都单独住,暂时委屈各位乡亲了。男客人都在西院住,女眷都在后面和小女住在一起。等房屋建好后,再分开住。”众人一起道谢。 沙龙把艾虎、张立、史云、孟杰和焦赤等人都请到厅上。艾虎一坐下就开口问:“小侄的师傅、义父和丁二叔在哪里呢?”沙员外说:“贤侄你来晚了些,三天前他们三人已经去襄阳了。”艾虎听了,忍不住跺脚说:“这怎么回事啊!”提起包裹就要赶路。沙龙拦住他说:“贤侄别这样。他们三人已经走了三天了,你现在就算去追,也追不上了。何必这么着急呢?”艾虎没办法,只好把包裹又放下了。本来兴冲冲地来,现在却垂头丧气的。他自己又一想,都怪自己贪酒不好,路上要是不耽误时间,早就到这儿了,心里暗暗后悔。 大家就座后,有人献上茶。没一会儿,摆好座位,放上酒杯和筷子,上首坐的是艾虎,其次是张立、史云,孟杰和焦赤在左右陪着,沙员外坐在主位旁边。喝酒的时候,大家聊起天来。焦赤先问盗御冠的事情,艾虎讲了一遍,把焦赤乐得大声叫好。然后沙员外又问:“贤侄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艾虎只回答说是专门来找师傅和义父的。又把路上遇到蒋平,结果半路失散的事情说了一遍。这时史云说:“艾爷怎么光说话,不喝酒呢?”沙龙也说:“是啊,贤侄怎么不喝酒呢?”艾虎说:“小侄酒量不好,还望伯父体谅。”史云说:“昨天在庄上喝得那么痛快,今天怎么喝不下了呢?”艾虎说:“喝酒也有状态好坏的时候。因为昨天喝多了,今天有点难受,所以喝不下。”史云这才不说话了。这就是艾虎的机灵,三言两语就把事情遮掩过去了。你说艾虎为什么突然不喝酒了呢?一是因为他刚才回想起来,都是贪酒误事,心里后悔极了;二是他有自己的想法。因为焦赤一见到他就嚷着亲事定了,他怕自己刚到这儿,要是再贪杯喝醉了,会被人笑话。所以他忍着,暂且戒两天酒再说。 酒足饭饱后,沙龙叫来庄丁,把众猎户找来,吩咐道:“你们明天进山,要仔细打听蓝骁有什么动静,赶紧回来告诉我。”又让庄丁准备好器械,就怕山贼知道绿鸭滩的渔户都到了卧虎沟,会来闹事。等了一天,没见有什么动静。到了第二天,猎户回来报告说:“蓝骁那边没什么动静。我们仔细打听过了,原来抢亲的事儿都是葛瑶明干的,蓝骁根本不知道。现在葛瑶明向山上报告说,绿鸭滩的渔户不知道为什么都逃走躲起来了,蓝骁也没当回事。”沙龙听了,就不再防备了。 艾虎准备前往襄阳及蒋平的经历 只有艾虎,一连两天没喝酒,实在难受,就决定去襄阳。沙龙留不住他,只好定在第二天为他饯行,送他出发。到了第二天,艾虎打开包裹,拿出龙票交给沙龙,说:“小侄去襄阳不方便带着这个,怕弄丢了。这龙票是蒋叔父的,是奉了相爷的命令,专门用来寻找义父的。要是小侄走后,我那蒋叔父来了,求伯父把这龙票交给蒋叔父。”沙龙接过来,让人拿到后面,交给凤仙好好收着。这边众人给艾虎饯行。艾虎今天可放开胆子喝酒了。从沙龙开始,每人各敬一杯,他都是杯到酒干。把个焦赤乐得拍手大笑,说:“怪不得史乡亲说贤侄酒量好,果然是这样。来,来,来。咱爷儿俩单独喝三杯。”孟杰说:“我陪着。”拿起酒壶,都满满地斟上酒。艾虎把酒送到嘴边,“吱”的一声,把酒杯一亮,“干!”沙龙在旁边,也不好阻拦。三杯喝完,艾虎就提起包裹,和众人握手告别。大家一起把他送出庄来。史云、张立还要再送他一程,艾虎不肯,再三阻拦。大家握着手,看着艾虎走远了,才回庄。 艾虎去襄阳的事儿,算是在书中交代清楚了。不过仔细想想,这里面好像少了点什么。少了什么呢?焦赤刚见到艾虎的时候,就嚷着这亲事定了;可到了庄里,艾虎一连住了三天,焦赤却一个字都没再提。各位有所不知,书中有的是直接点明,有的是暗暗带过,看看前文就知道了。艾虎和张立回庄取包裹,孟杰跟着去了,沙龙却把焦赤拦住说:“贤弟跟我回庄。”这就是沙龙的用意。他知道焦赤性子急,怕他再提这事儿,所以叫他一起回庄。在路上就跟他说清楚了,亲事是定了,就等北侠他们回来,当面一说就成了,所以焦赤才一个字都不提了,可不是编书的人忘了写。 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既然说不忘事,那为什么一直没提蒋平呢?这也有原因。书中叙事有缓有急,有先有后。叙事难,把情节衔接好更难。必须把整个故事理清楚,哪里接哪里,一点都不能错。稍微疏忽,就会说得驴唇不对马嘴,那还有什么意思呢?编书的人可费心思了,手里写着这边,眼睛还得看着下文。不但蒋平的事儿没提,就是颜大人巡按襄阳的事儿,也一个字都没提呢。只能按部就班,慢慢往下写,自然会有个结局。 现在既然提到蒋平,那就说说蒋平的事儿。蒋平救了雷震,和他一起到了陵县。雷老丈心里感激不尽,给蒋平做了合身的衣服,又送了二十两银子做路费。蒋平道了谢,才告别上路。临别的时候,还再三叮嘱问雷英好。两人拱手作别,说:“后会有期,再会了。”蒋平就上了大路赶路。 这天傍晚,突然下起雨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办法,蒋平只好冒雨前行。好不容易看到路边有个破庙,就赶紧跑过去。天已经黑了,也看不清庙里供的是什么神,他也顾不上虔诚行礼了,只想着找个避雨的地方。谁知道这殿宇都快塌了,抬头就能看见天,到处都漏水。他转到神像背后,看了看还能容身,就坐在地上,屏住呼吸休息。到了初更以后,雨停了,天晴了,一轮明月照得像白天一样亮。他刚要起身,看看这是什么神。忽然听到有脚步声,还有两个人说话。一个说:“这儿可以避雨,咱们就在这儿说吧。”另一个说:“咱们是亲兄弟,没什么好讲究的,就是他说的话太绝情了。”一个说:“老二,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俗话说‘久赌无胜家’。大哥劝你的都是好话,你不听,还拿话顶他,所以他才着急,说出那绝情的话来。你怎么能怪他呢?”另一个说:“别扯那些没用的了,现在三哥是什么主意?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兄弟我没二话。”一个说:“因为大哥接了个挺赚钱的买卖,叫我来找你,让兄弟你过去,以前的事儿一笔勾销,什么都不用说,哈哈一笑就完了。要紧的是张罗这买卖。”另一个说:“什么买卖,这么重要?”一个说:“东头儿玄月观的老道找大哥,说他们庙里住着个先生,姓李,叫平山,要去湘阴县九仙桥,托老道雇船,还得找个跟班的,路上好服侍他。大哥听了,不但应下了船,连跟班的也应下了。”另一个说:“大哥这不是瞎闹嘛!咱们张罗咱们的船就行了,哪有那么多工夫给他雇人呢?”一个说:“老二,你到底不行,没大哥有算计。大哥早想好了,明天就把我算成跟班的,让老道带去。要是那先生满意,那就不用说了,咱们三人搭伙更好;要是不满意,难道咱老哥俩还服侍不了一个先生吗?所以大哥叫我来找你去。打虎还得亲兄弟。老二,你别犯傻了!”说完,大笑着走了。 你知道这两个人是谁吗?就是害牡丹的翁二和王三。他们说的大哥就是翁大。那天害了奶公,没达到目的,就都跳水逃走了,逃到这儿后,还是贼心不改,还想害人。哪知道被蒋四爷听得清清楚楚。 蒋平与李平山同行及遭遇变故 天亮以后,蒋平出了破庙,找到玄月观,在里面喊:“平山兄在哪里?平山兄在哪里?”李先生听到了,说:“谁叫我呀?”说着就迎了出来,问:“哪位?哪位?”一看是个身材矮小、瘦得皮包骨头、年纪不过四十岁左右的人,连忙互相作揖,说:“请问尊兄贵姓?有什么指教?”蒋爷听他是浙江口音,也用浙江话说道:“小弟姓蒋,没事儿不敢冒昧打扰,能借一步说话吗?”说着,李先生就把他让到屋里,面对面坐下。蒋爷说:“听说尊兄要去九仙桥办事,兄弟我要去湘阴县找个熟人,正好同路,特来搭个伴儿。希望尊兄能带上我,怎么样?”李先生说:“那太好了。我正愁一个人路上寂寞,难得尊兄来,你我同船再好不过了。” 两人正商量着,只见老道带着船户来见,说好了船价,特别便宜。老道又说:“有个人挺能干又稳重,能服侍先生。”李平山说:“带来让我看看。”蒋爷说:“李兄,你我乘船,何必用人呢。到了湘阴县,还怕找不到人吗?”李平山说:“也罢,现在有了尊兄,咱二人路上互相照应就行。到了那儿,再雇人也不晚。”就告诉老道,跟班的不用了。蒋爷心里暗自高兴,心想:“少去了一个,我蒋某就少费点力气。”说好第二天赶紧开船。蒋爷就在李先生这儿住下了。李先生收拾行李,蒋爷帮忙捆绑,收拾得特别妥当。李先生特别高兴,觉得找了个好伙计。 到了第二天黎明,搬运行李上船,全靠蒋爷帮忙。李先生心里很过意不去,连连道谢。一切都弄好后,翁大兄弟撑起船,往前出发。一路上蒋爷说说笑笑,把李先生逗得前仰后合,不停地赞扬,还不住地摇头、咂嘴、用脚画圈,酸得不行。 忽然听到“哗喇喇”一阵响声。翁大说:“风来了!风来了!快找避风的地方!”蒋爷站起来,往舱门一看,本以为翁大他们在说谎,没想到真的起大风了。就赶紧把船靠岸,藏在山环的地方,这里特别偏僻。李平山看了,心里惊疑不定,悄悄对蒋爷说:“蒋兄,你看这个地方好吓人啊!”蒋爷说:“遇上这么大的风,也没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 忽然听到外面“嘡”“嘡”“嘡”,锣声大响。李平山吓了一跳,和蒋爷出舱一看,见几只官船经过,因为风大不好走,也停泊在这里。蒋爷看了说:“好了,有官船在这儿,咱们就没危险了。”果然,两个贼人见有官船,不敢动手,就在船后休息了。李平山和蒋爷在这边看着,突然看见从那边官船里出来一个人,沿着船吩咐道:“老爷说了,让你们把铁锚下得稳稳的,别摇晃。”众水手齐声答应。 李平山见了这个人,满心欢喜,高声喊道:“那边可是金大爷吗?”那人抬头往这边一看,说:“那边可是李先生吗?”李平山急忙回答:“正是,正是。请大爷往这边来些。请问这位老爷是谁呀?”那人说:“先生不知道吗?老爷奉旨升了襄阳太守了。”李平山听了,说:“哎呀!有这等事,太好了,太好了。麻烦大爷在老爷跟前回禀一声,说我求见。”那人说:“既然这样……”回头吩咐水手搭跳板,把李平山接到大船上去了。蒋爷看了心里纳闷,不知道这位官和李平山是什么关系。 原来这位官不是别人,正是被贬过的、正直无私的兵部尚书金辉。因为包公向皇上奏明,要先除掉襄阳王的羽翼。襄阳太守这个职位非常重要,必须用个赤胆忠心的人。包公因为金辉两次上奏章弹劾襄阳王,就在皇上面前极力保奏他。仁宗天子也念着金辉正直,所以就任命他为襄阳太守。那个主管就是金福禄。 蒋爷正纳闷呢,只见李平山从跳板上过来,仰着脸、鼓着腮帮子、摇着膀子、扭着腰,见了蒋平也不理,径直进舱里去了。蒋爷心想:“这小子算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酸!”只好随后也进舱,问:“那边的官船,李兄认识吗?”李平山过了好一会儿,翻了翻白眼说:“怎么不认识!那是我的好朋友。”蒋爷心想:“看来这酸味还真有原因。”又问:“是哪位呢?”李平山说:“以前做过兵部尚书,现在被任命为襄阳太守,金辉金大人,谁不知道啊。我现在要跟着他去上任,也不去九仙桥了。明天早上就要把行李搬到那边船上去,你只好自己去湘阴了。”这小人一得志,马上就变了样,对蒋平开始“你我”相称,连“兄弟”二字都不说了。 蒋爷说:“既然这样,这船钱怎么办呢?”李平山说:“你坐船,自然你给钱,怎么问我呢?”蒋爷说:“原本说好了一起搭伙,费用公摊。我一个人怎么拿得出来呢?”李平山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不管。”蒋爷说:“也罢,没办法,借给我几两银子吧。”李平山翻着白眼说:“咱们不过是偶然碰到,我跟你有什么交情,一借就是几两银子。你别瞎闹好不好?现在太守在这儿,我把你送官治罪,到时候可别后悔!”蒋爷听了,心想:“好你个小子,翻脸无情,太可恶了!” 忽然听到跳板响,李平山迎了出去。蒋爷就躲在舱门格扇后面,侧着耳朵仔细听。 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咱们下回接着说。 第263章 蒋平揭露李平山丑行,金辉惩治巧娘 蒋爷在舱门旁边,竖着耳朵仔细听。原来是个小童(就是之前伺候李平山的那个),手里拿着个字条说:“奉姨奶奶的命令,让先生马上拆开看。”李平山接过字条,借着月光看了之后,悄悄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回复姨奶奶,说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过去。”原来巧娘和这个幕僚相好的对象就是李平山。蒋爷听在耳朵里,心里想:“原来这小子还有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儿。”又听见跳板响,知道是小童回去了。他就转身歪在床上,假装睡着了。李平山叫了他两声,他没答应。李平山贼眉鼠眼地在灯下又把字条看了一遍,高兴得抓耳挠腮,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没办法,也歪在床上装睡。可他哪里睡得着,连呼吸都不知道该怎么调整才好。蒋爷听了,忍不住暗笑,自己呼吸却十分平稳,让人听着就像真睡着了一样。 李平山忍了好一会儿,悄悄地起身,走到舱门,又回头看了看蒋爷,犹豫了好半天,才出了舱门。只听见跳板“咯噔咯噔”响个不停。蒋爷这边立刻翻身起来,脱掉长衣,出了舱门,只听跳板“咯噎”一声,他跳了上去。到了大船上面,把跳板轻轻抬起来,顺着水面放下去。然后他来到三船的窗板外面仔细听,果然听到有男女淫乱的声音,又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悄悄说:“先生,你可把我想死了!”蒋爷并不着急,故意大声喊了两声:“三船上有贼!有贼!”喊完就刺开水面,潜入水中。 金福禄马上带着很多人,到各条船上搜查。到了第三船,正好看见李平山在那边着急,因为没了跳板,没法回到小船上去。金福禄见他慌张的样子,不由分说,把他带到头船,向老爷禀报。金公就让把人带进来。李平山哆哆嗦嗦,哈着腰走进舱门,看见金公,张口结舌,那副狼狈的样子简直没法形容。金公见他哈着腰,还不停地用衣襟遮挡,仔细一看,原来他光着脚。 金公心里已经明白了,琢磨了好一会儿,拿定了主意,让福禄等人看着平山。自己出了舱,提着灯笼,先到二船,见里面灯光已经灭了。再往三船一看,本来有灯光,突然又灭了。金公心里更加确定,赶紧来到三船,喊道:“巧娘睡了吗?”喊了两声,里面回答说:“是老爷吗?”好像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声音。金公推开门,进去用灯笼一照,只见巧娘头发蓬松,脸蛋泛红,问道:“老爷怎么还不睡?”金公说:“本来要睡了,忽然听到有贼,只好来查看一下。”随手把灯笼一放,正好看见床前有一双男人的鞋子。巧娘见了,吓得心里怦怦直跳,心想:“不好!怎么把这双鞋给忘了!”原来巧娘一知道平山被抓到船上,就怕有人来搜查,急忙把平山的裤子、袜子、护膝等都藏了起来。真是忙中出错,她怎么也没想到平山是光着脚跑的,偏偏把这双鞋给落下了。现在见金公照着鞋,心里害怕极了。谁知道金公就像没看见一样,也不问,反而说:“你怎么一个人睡?杏花儿去哪儿了?”巧娘稍微定了定神,赶紧讨好地凑过去说:“贱妾怕老爷回来不方便,所以让她去后舱了。”嘴上说着话,脚下却把鞋子往床下一踢。金公明明都看在眼里,却也不问,还反过来说:“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到。我和你到夫人那边去。刚才喊有贼,你也该去问个安。回来我就在这儿睡了。”说完,拉着巧娘的手,一起出了舱,来到船头。金公突然把巧娘往水里一推,“噗咚”一声,巧娘掉进了水里,然后就“咕嘟嘟”冒了几个泡。金公等她沉下去了,才喊道:“不好了,姨娘掉进水里了!”众人都跑过来,叫水手去救,可已经来不及了。 金公来到头船,见到平山说:“我这儿人多,用不着你了,你回去吧。”又对福禄说:“带他走。”把平山带到三船,谁知道水手正因为跳板丢了在那儿找呢。后来看见跳板在水里漂着,才从水里捞起来,重新搭好,让平山过去,然后就把跳板撤了。 金公为什么不惩治平山,就这么把他放走了呢?这就体现出金公琢磨了半天、拿定主意这八个字的深意。他觉得平山半夜过船,不是偷东西就是偷情。要是真的是偷东西,倒还好办;看他那副样子,明显是偷情。所以他就自己提着灯笼,亲自去查看。看见三船的灯亮了又灭,心里已经明白了。没想到又看到那双男人的鞋子,还有巧娘惊慌失措的样子。事情已经确凿无疑,巧娘肯定不能留了。所以就把她骗出舱,推到水里淹死了。可再想想平山,却不好处置。就怕他把事情都如实说出来,那丑事传出去,自己的脸面往哪儿搁?还不如含含糊糊地说:“我这儿人多,用不着你了,你回去吧。”虽然便宜了他,可这样能省掉很多麻烦,也免得大家都知道这丑事。 李平山回船与蒋平的算计 李平山就像被放了一样,回到自己的船上。进舱一看,见蒋平的床上只有衣服,人却不见了,心里想:“姓蒋的去哪儿了?难道他也有什么别的事儿出去了?”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嚷道:“谁?谁?谁?怎么掉进水里了?能不能小心点!这是在船上,可不是住店,能这么随便吗?——来吧,我拉你一把。这叫什么事儿啊!”然后才听见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进了舱。平山一看,见蒋平浑身湿透,冻得直打哆嗦,就问:“蒋兄,你这是怎么了?”蒋爷说:“我去后面小便,没想到失足掉进水里了。多亏抓住了后舵,不然差点丢了性命。”平山见他抖个不停,自己也觉得浑身发冷,发起抖来。连忙站起来,拿过包袱,找出裤子、袜子等,又挑出一套旧的给蒋平,说:“你把湿的换下来,晾干了,再换回来还给我。”他自己却拿出一双新鞋。两人就各自穿的穿,换的换。蒋爷把湿衣服拧干,抖了抖,晾起来,只顾自己收拾衣服。一回头,看见平山呆呆地坐在那里,一会儿搓手,一会儿摇头,一会儿拿起手帕擦眼泪。蒋平知道他是为巧娘的事儿难过,也不去理他。 蒋爷晾完衣服,在床上坐下,见他这副模样,明知故问:“先生为什么这么伤心啊?”平山说:“我有我的心事,不方便跟别人说。我问你,蒋兄去湘阴县是办什么事儿啊?”蒋爷说:“之前说过了,我去湘阴县找个熟人。先生怎么忘了?”平山说:“我现在精神恍惚,都记不得了。蒋兄去湘阴县找熟人,我也去湘阴找个熟人。”蒋爷说:“先生昨晚不是说要跟着金太守去上任吗?怎么又要去湘阴了?”平山说:“蒋兄怎么又叫我先生了?你我还是称兄道弟,别见外。我跟你说,我看他那儿的人不太合得来,所以昨晚我又见到金主管,让他告诉太守,我不去了。”蒋爷暗笑:“好你个小子,还跟我装腔作势呢。像他这样反复无常的小人,真是该死,不能留着。”又笑着说:“这么说,这船钱怎么算呢?”平山说:“自然是大家公摊了。”蒋爷说:“太好了。我这才放心了。天不早了,咱们休息休息吧。”平山说:“蒋兄你只管睡,我稍微坐一会儿,也就睡了。”蒋爷说了声:“那我就不客气了。”倒头就睡,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平山坐了好长时间,才躺在床上,可哪里睡得着,翻来覆去,一整夜都没合眼。后来又听见官船上鸣锣开船,心里更难受了。蒋爷也被惊醒,就叫船家收拾收拾,他们这边也开船了。 这一天,平山在船上唉声叹气,没精打采,不吃也不喝,就像丢了魂一样。到了傍晚的时候,翁大等人把船藏到芦苇深处。蒋爷夸赞道:“这地方好!正好避风。”翁大等人听了,不禁暗暗发笑。平山说:“我昨晚没合眼,今天有点困,我要先睡了。”蒋爷说:“尊兄就去睡吧,包管你今晚能睡个安稳觉。”平山也不答话,倒头就睡。 蒋平心里想:“按道理我应该救他。可他做出这种事儿,无缘无故地害死了巧娘;我要是救了他,巧娘可就死得太冤枉了。还不如让翁家兄弟把他杀了,给巧娘报仇,我再杀了翁家兄弟,给他报仇,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正想着,只听翁大说:“兄弟,你动手?还是我动手?”翁二说:“这有什么要紧的。两个软蛋,谁动手都一样。”蒋平心想:“好了,来了!”他就悄悄地出来,趴在舱房上面。看见有个东西被风吹得晃来晃去,原来是根竹竿,上面晾着件棉袄。蒋爷慢慢地把棉袄抽下来,抱在怀里,往下偷看。只见翁二拿着刀进了舱,翁大也拿着刀守在舱门口。忽然听到舱内竹床一阵乱响,蒋平知道平山完蛋了。他就直起身子,把棉袄一抖,照着翁大的头上扔了下去。翁大没想到会有这东西,不知道是什么,连忙一顿乱扯。也该他倒霉,偏偏把头给裹住了。蒋爷一下子跳上来,夺过刀。翁大刚把头露出来,就被利刃刺中。蒋爷又补了一刀,翁大栽进水里。翁二还在舱里找那个瘦人,听到舱门外有动静,连忙转身出来,说:“大哥,那个瘦小子不见了。”话还没说完,蒋爷说:“我在这儿!”“哧”的一声,把刀一刺,正好戳在翁二的咽喉上。翁二哎哟了一声,两手一伸,半截身子在舱内,半截身子在舱外。蒋爷弯下腰,揪住他的头发,拉到船头一看。没想到翁二不经戳,一下子就死了。蒋爷把手一松,把他放在船头,就进舱里把灯挑亮,见平山在竹床上手脚乱蹬。蒋平暗暗叹了口气,就把平山的箱子、笼子打开,仔细翻找,发现里面有白银一百六十两。蒋平说:“谢天谢地。”把银子放在自己的兜肚里面。这么一算,蒋爷可没亏本,艾虎拿了他一百两,他现在得了一百六十两,再加上雷震给的二十两,里外里还多了八十两。这可真是好收益啊。 蒋平后续经历与救助小童 蒋爷重新把灯举起来照了照,身上一点血迹都没有。他又把雷老儿给他做的大衫叠好,把自己的湿衣服(也早就干了)也叠好,把平山的包袱拿过来,挑了些能用的东西打成包裹。收拾好了,出了舱,用竹篙把船撑起来。出了芦苇深处,来到岸边,赶紧提起包裹,穿上大衫,一只脚踏在岸边,另一只脚往后使劲一蹬。只见那船“味的滴溜”一声,离岸边有好几步远,飘飘荡荡地顺着水面漂走了。 蒋爷迈开大步,走上大路。这时候天刚亮,忽然刮起风来,飞沙走石,眼睛都睁不开。再加上蒋爷一夜没合眼,也觉得累了,就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可附近又没有村庄,看见前面有一片树林。等走到跟前一看,原来是座坟地,院墙有倒塌的地方。蒋爷心里想,进了围墙就能避风。刚转过去,往里一看,只见有个小童面黄肌瘦,满脸泪痕,正在一棵小树上拴绳子准备上吊呢。蒋平看见了,喊道:“你是谁家的小孩,跑到我家坟地里来上吊?这还得了!”那小童说:“我是小童,怕什么呢?”蒋爷听了,觉得好笑,说:“你是小童当然不怕,可要是小童上吊,那就可怕了。”小童说:“要是这么说,我还是去那棵树上死了算了。”说完,把丝绦解下来,转身要走。蒋平说:“那个小童,你别走。”小童说:“你这坟地不让上吊,你又叫我干嘛?”蒋爷说:“你转过来,我有话问你。你小小年纪,为什么要寻死?来,来,来,到这边墙根底下,跟我说说。”小童说:“我活不下去了,才寻死。你要问,我就告诉你。要是我该死,你就把这棵树让给我,我好上吊。”蒋爷说:“行,你就说来我听听。”小童还没说话,先掉下泪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遍。说完,放声大哭。 蒋爷听了,心想:“看他小小年纪,倒是个有志气的孩子。”就说:“原来是这样,我现在给你些路费,你还死不死了?”小童说:“要是有了路费,我还死?——我就不死了。我这条小命又不是用盐换来的,哪能说死就死!”蒋爷伸手在兜肚里面摸出两个银锞子,说:“这些够不够?”小童说:“足够了,还有多的呢。”连忙接过来,趴在地上磕头说:“多谢恩公搭救,请问恩公贵姓大名?”蒋平说:“你别多问,赶紧去长沙要紧。”小童走了之后,蒋爷就往卧虎沟去了。 不知道这个小童是谁,咱们下回接着说。 第264章 蒋平行踪与任务交代 蒋爷救了小童之后,就往卧虎沟赶去。这是为什么呢?小童到底说了什么?蒋爷又为什么给他银子呢?各位有所不知,这一回书主要是为了交代蒋平的事情。把蒋平的事儿交代清楚了,再接着说小童的故事,这样就省得以后再专门叙述了。 蒋爷到了卧虎沟,见到沙员外,把事情都说清楚了。蒋爷得知北侠等人已经去了襄阳,心里一想:“颜巡按和五弟前往襄阳,我正担心五弟身边没有帮手。如今北侠他们既然去了襄阳,肯定会帮助五弟。我不如先回开封,把北侠现在在襄阳的情况回禀给相爷,让相爷再做打算。”沙龙又把艾虎留下的龙票当面交给了蒋爷。蒋爷就回到了东京,见到包相,把所有事情都说明了。包公马上向皇上奏明,说欧阳春已经前往襄阳,肯定会帮助巡按颜查散。皇上听了很高兴,说:“他行侠仗义,实在值得嘉奖。”又钦派南侠展昭,以及卢方等四人陆续前往襄阳,都在巡按衙门任职,等襄阳的事情平定之后,一定要邀请北侠等人一起进京,再进行升赏。这都是后面的事儿了,以后慢慢再说。 蒋平的事情交代完了,现在回过头来说小童的事儿。你们知道这个小童是谁吗?原来他就是锦笺。施公子赌气离开金员外家后,骑在马上越想越气,一连三天都吃不下饭,结果病倒在了旅店里。小童锦笺见相公病得很重,就托店家请医生来诊治。医生把了脉,说是因为心情郁闷,又受了外感,是夹气伤寒的病症。开了药方抓药。锦笺日夜照顾,衣服都不脱,看着相公昏昏沉沉的样子,心里特别难受。又知道相公没什么多余的盘缠,他就把艾虎赏的两锭银子拿去换了钱,请医生、抓药。好不容易把施俊的病调养得好一些了,又要给他病后好好补养身体。偏偏这时候,又有一匹马倒下了,就是锦笺骑的那匹。他一个小孩子,心疼那匹马,舍不得卖,就托店家找人把马埋了。谁知道店家偷偷把马卖了,还跟锦笺要工钱和饭钱。这明显是欺负小孩子。再加上这些天的店钱、房钱、草料钱,七折八扣下来,除了两锭银子,还倒欠了五六两的账。锦笺又急又气,自己也病倒了。一开始他还强撑着服侍相公。后来施俊见他那副模样,知道他病得很重,就慢慢问他,他一开始不肯说实话。问得急了,他就哭了。施俊心里很不忍心,自己就挣扎着起来,什么事都不用他服侍,有机会还反过来照顾锦笺。一来二去,锦笺就卧床不起了。施俊又托店家请医生。医生说:“他这病虽然是传染的,但比相公的病还重,而且耽误了病情,必须赶紧治疗才行。”开了方子却不走,等着拿诊费。施俊向柜上借钱。店东说:“相公账上已经欠了五六两了,怎么还能借呢?欠得太多了,我们垫不起。”施俊没办法,把衣服当了,付了诊费和药钱。等到没事的时候,自己到柜上重新算账,才知道锦笺已经给了两锭银子,就知道是他那两锭赏银,心里又是感激,又是着急。因为看到马的工钱和饭钱,就想起自己骑的那匹马了。就和店东商量要卖马还账。店东正想赚点银子呢,马上就找好了买家,把马卖了。除了还账,刚好剩下一两多银子。施俊也不在乎这点钱,觉得还是调养锦笺的病要紧。 施俊助人惹祸,被牵连入狱 有一天,施俊自己拿着药方去抓药,正要回店,那天正好是集市。巧了,碰到了卖粮食的人,一个叫李存,一个叫郑申,两人正在那儿喝酒。李存认识施俊,连忙喊道:“施公子,你去哪儿啊?怎么瘦成这样了?”施俊说:“一言难尽啊。”李存说:“请坐,请坐。这是我的伙计郑申,不是外人。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施俊没办法,就坐了下来,把前前后后的事情说了一遍。李存听了,说:“原来公子和你的仆人都病了。你们住在哪家店里啊?”施俊说:“在西边的连升店。”李存说:“公子你刚病好,别着急。我这儿有十两银子,你先拿去,一来给你的仆人治病,二来你自己也得好好调养。要是不够,等下一次赶集,我再到店里给你送些银子来。”施生见李存一片诚心,赶紧站起来,接过银子,深深地谢了一礼,就提起药包要走。 谁知道郑申喝酒喝得有点醉了。李存说:“郑兄,你少喝点吧,又喝醉了。别的倒没什么,你这装银子的褡裢可怎么办呢?”郑申醉醺醺地说:“怕什么!人醉心不醉。就是这百八十两银子,没事儿!我还拿得动。何况离家也不远了。”施生问:“你家在哪儿住啊?”李存说:“不远,往西走不到二里地,有个地方叫翠芳塘,就是我家。”施生说:“既然不远,我反正也没事儿,送送他又何妨呢?”李存说:“哪敢劳驾公子呢。偏偏我要去粮行算账,要不还是我送他回去,再来算账吧。”郑申说:“李贤弟,你别瞎闹了!我真就醉了吗?你看看我能不能走?”说着话,歪歪斜斜地往西走了。李存见他这样,就拜托施生说:“那就麻烦公子送送他吧。一定要送到啊!等集散了,我到店里再向你道谢。”施生说:“这有什么,你放心,包在我身上。”说完,追上郑申,扶着他一起走了。真是“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怎么都不该,施生不该送郑申,就因为当面答应了李存,后来就脱不了干系了。 郑申见施生追上来,说:“相公,你忙你的去,我没事儿。”施生说:“那怎么行呢,我既然受了李伙计的托付,哪有不送的道理呢?”郑申说:“我跟相公说,我虽然喝醉了,心里可明白着呢,什么都记得。相公,你不是去给人抓药吗?你说病人等着吃药,要紧不要紧?你光顾着送我,你想想那个病人能等吗?这是其一。再说了,我家又不远,这条路我常走,走惯了。还有,我哪天不喝醉啊。天天喝醉,天天让人送,那得用多少人啊。到了!这不是连升店吗?相公请回吧。你要不进店,我也不走了。”正说着,只见店小二过来说:“相公,你家小仆人找你呢。”郑申说:“巧了,相公你请回吧。”施生答应了。郑申说:“好了!我也走了。” 施生进了店,问问锦笺的情况,心里稍微踏实了些。施生急忙煎了药,服侍锦笺吃了,果然晚上出了点汗。到了第二天,锦笺感觉清爽了一些。施生连忙又托店家去请医生。锦笺说:“已经好了,还请医生干什么呢?哪有那么多钱啊?”施生悄悄地告诉他说:“你放心,别发愁,又有银子了。”就把李存送银子的事儿说了一遍。锦笺这才不说话了。没多会儿,医生来看了脉,开了方子,说:“没什么大事了。再吃两副药,就好了。”施生这才放心,还是按照方子抓药,给锦笺吃了,锦笺的病果然见好。 施俊入狱,锦笺鸣冤与案件调查 过了两天,忽然店家带着两个公差进来,说:“这位就是施相公。”两个公差说:“施相公,我们奉太爷的命令,特地来请相公去问话。”施生说:“你们太爷找我干什么呢?”公差说:“我们哪知道啊?相公到了那儿就知道了。”施生还想说话,只见公差“哗啷”一声,掏出绳索,把施生捆上,拉着就走了。把个锦笺吓得浑身直打哆嗦,仔细想想,相公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儿被官府抓走了呢?没办法,只好挣扎着起来,到县衙去打听打听。 原来郑申的妻子王氏,因为丈夫两天都没回家,就派人到李存家去打听。李存说:“那天在集市上散了之后,郑申拿着二百两银子就回去了。”王氏听了,非常惊讶,连忙亲自到李存家,当面问清楚。现在人也没回来,银子也没见到,事情很可疑。她就写了一张状子,因为这里是攸县管辖,就在县里击鼓鸣冤,说:“李存图财害命,不知道把我丈夫弄到哪儿去了。”县官马上把李存抓到衙门里,仔细审问。李存才说出原来是郑申喝醉了,他拜托施相公送郑申回去。所以县官就派差役来把施生抓走了。 到了衙门,县官方九成立刻升堂,把施生带上来一看,见他是个文弱书生,不像是会害人的样子,就问:“李存是不是拜托你送郑申?”施生说:“是。因为郑申喝醉了,李存不放心,拜托我送他,可我没送。”方令说:“他既然拜托你送,你为什么又不送了呢?”施生说:“因为郑申再三阻拦。他说他经常喝醉,路也常走,坚决不让送,所以我就回店了。”方令说:“郑申拿的是什么?”施生说:“他肩头搭着个大褡裢,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李存见他醉了,曾说:‘你这装银子的褡裢可要小心。’郑申还说:‘怕什么,就是这百八十两银子,没事儿。’其实我也没看见褡裢里面到底是什么。”方令见施生说话很实在,问什么答什么,一点都不狡辩、不推诿,就没对他用刑,吩咐把他先关进监狱,再听候审判。 众衙役散去。锦笺上前问道:“为什么抓我们相公?”衙役见他是个病刚好的小孩子,谁有功夫跟他细讲,只是回答说:“因为他图财害命。”锦笺吓了一跳,又问:“现在怎么样了?”衙役说:“真啰嗦,怎么样?现在关进监狱了。”锦笺一听关进监狱,以为相公肯定没活路了,急忙跑回店里,大哭了一场。仔细想想,“肯定是县官断案不明。上次我听店东说,长沙新来了一位太守,非常清廉,断案如神,我何不去那儿给他鸣冤呢。”想完,看了看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典当,只好空着手出了店,一直往长沙赶去。没想到自己病刚好,没什么力气走路,又加上缺少盘缠,偏偏还遇上了大风,所以进退两难。一时间越想越绝望,就想在坟地里上吊。正好遇见了蒋平,蒋平送给他两锭银子。真是“钱为人之胆”,他有了银子,立刻精神百倍,好不容易赶到长沙,写了一张状子,就告到了邵老爷那里。 邵老爷见呈子上面有施俊的名字,而且叙事清楚明白,立刻升堂,把锦笺带上来仔细询问,才知道他果然是盟弟施乔的儿子。又问:“这状子是谁写的?”锦笺回答说:“是我自己写的。”邵老爷让他把状子背了一遍,一字不差,心里暗暗高兴,就批准了这张状子,马上发文到攸县,把整个案子的相关人员和卷宗都调过来。只过了一堂,和原来的供词相符,县官方公随后骑马赶来拜见。邵老爷当面问:“贵县审得怎么样了?”方九成说:“卑职见施俊不像是行凶的人,就没对他用刑,暂时先把他关进监狱了。”邵太守说:“贵县打算怎么办理这个案子呢?”方公说:“卑职想先到翠芳塘去查看一下,回来再向您禀报。”邵老爷点点头,说:“这样很好。”就派差役和仵作跟着方公到攸县。来到翠芳塘,传唤了当地的地保。方令先查看了周围的地势,见南面是山,东面是路,西面有人家,就问:“有几户人家?”地保说:“八户。”方公说:“郑申住在哪里?”地保说:“就是西边那一家。”方公指着芦苇说:“北面就是翠芳塘了吧?”地保说:“正是。”方公忽然看见芦苇深处有乌鸦飞起来,又落了下去。方公沉思了很久,吩咐地保到芦苇里面去看看。地保脱了鞋袜,走进芦苇。没多会儿,出来禀报说:“芦苇塘里有一具尸体,小的一个人弄不动。”方公又派了两名差役下去,一起把尸体拉了上来,让仵作检验。仵作回禀说:“尸体是死后被扔进水里的,脖子上有被手掐的伤痕。”县宰马上传郑王氏来辨认,果然是她的丈夫郑申。方公心里想:“这件事得这么办。”吩咐地保,让另外七家的主人不许推脱,马上一起到长沙候审。方公先骑马到府里,把郑申的尸体情况禀报了,又把七家邻居带来的事情也回禀了。邵太守说:“贵县先去休息,等七家的人都到齐了,我自有办法。”邵老爷把这件事琢磨了一番,忽然想出了一个主意。 有一天,七家的人都到齐了。邵老爷升堂入座。方公把七家人的名单呈了上去。邵老爷说:“把他们带上来。不准乱跪。”七个人一溜排开,按照名单跪下。邵老爷从第一个人开始看,挨个儿看完,点了点头,说:“就是这样了。怪不得他说,果然没错。”然后对众人说:“你们都在翠芳塘住吗?”众人说:“是。”邵老爷说:“昨晚有冤魂到本府告状,名字已经说清楚了。现在名单在这儿,本府只用朱笔一点,就是这个人。”说完,提起朱笔,把手高高举起,往下一落,虚点了一下,说:“就是他,肯定没错。没罪的人可以起来走了,有罪的人就跪着。”众人都站了起来。只有西边的一个人,站起来又跪下了,自己心里犯嘀咕,神色慌张。邵老爷把惊堂木一拍,说:“吴玉,你既然害了郑申,还想逃脱吗?本府就算饶了你,那冤魂也不会放过你。快老实招供!”左右的衙役齐声喝道:“快招,快招!” 不知道吴玉会招出什么话来,咱们下回接着说。 第265章 吴玉招供与案件了结 邵老爷在公堂上让吴玉老实招供。吴玉说:“小……小……小人没什么可招……招的。”邵老爷吩咐:“拉下去打。”衙役们齐声吆喝,把吴玉推倒在地,高高举起竹板,打了十几下。吴玉叫嚷道:“我招呀,我招!”衙役们把他放开,说:“快说,快说!” 吴玉说:“小人本来就没什么正经营生,就靠赌博过日子。偏偏时运不好,每次赌都输。做什么都不顺,要债的都堵上门了,小人白天都不敢出门。那天傍晚,小人刚出门,就看见郑申晃晃悠悠地从东边过来。我就追上去,见他肩头扛着个褡裢,里面鼓鼓囊囊的。小人就跟他借钱,谁知道郑申不借,还骂小人。小人一时气不过,使劲推了他一把,他‘噗哧’‘咕咚’就摔倒了。一个人摔倒怎么会有两声呢?原来郑申喝得烂醉,摔倒在地上‘噗哧’一声,倒是那个大褡裢摔在地上‘咕咚’一声。小人听这声音很沉重,就知道里面肯定是钱财。我就一屁股坐在郑申胸口上。郑申刚要叫嚷,我就用双手掐住他的咽喉,使劲往地上按。没多大一会儿,郑申就不动了。小人把他拖到芦苇塘深处,以为这财是发定了,再也没人知道。没想到冤魂告到老爷这里。回老爷的话,郑申说的都是醉话,当不得真,小人冤枉呀!”邵老爷问道:“你把装银子的褡裢放在哪儿了?”吴玉道:“那是二百两银子。小人把褡裢整理好,埋在水缸后头了,一分钱都没动。” 邵老爷让吴玉画了供状,把他带下去,然后请县宰方公,把供状给他看。又让方公派人去把赃银挖出来,果然分文未动,就叫死者家属郑王氏把银子领走。李存和翠芳塘的众街坊都被释放回家。只有施生留在了本府。吴玉被判了秋后处决,派衙役押到县里的监狱收押。方公一一领命,马上告辞,回本县去了。 施俊与邵公的交往及婚事波折 邵老爷退堂后,来到书房,把锦笺叫进来,问道:“锦笺,你在施家是世代仆人,还是新去的呢?”锦笺说:“小人从小就在施老爷家。我们相公念书,就是小人陪着一起读。”邵老爷道:“既然这样,你家老爷有几个相知的朋友,你知道吗?”锦笺说:“我家老爷有两位结拜兄弟,是非常要好的知己。”邵老爷问:“是哪两位?”锦笺说:“一位是做过兵部尚书的金辉金老爷,一位是现任太守邵邦杰邵老爷。”旁边的书童拉了拉锦笺的衣襟,悄悄说:“太老爷的名字,你怎么能乱说呢?”锦笺连忙跪下说:“小人实在不知道,求太老爷饶恕。”邵老爷哈哈笑道:“老夫就是新调任长沙的太守邵邦杰。金老爷如今已经升任襄阳太守了。”锦笺又磕头。邵老爷吩咐:“起来,本府只是问问你,又怎么会怪你呢。”就叫书童拿了衣服和头巾,和锦笺一起到外面给施俊换上。锦笺悄悄告诉施俊说:“这位太守就是邵老爷。方才我听邵老爷说,金老爷也升任襄阳府太守了。相公要是见到邵老爷,别提和金老爷怄气的事,省得彼此心里有猜忌。”施生说:“我提那些做什么,你只管放心。”就跟着书童来到书房。锦笺跟在后面。 施生见到邵公,上前行礼参拜。邵公站起来搀扶。施生又感谢邵公为他的案子费心关照。邵公吩咐看座,施生谢过坐下。邵公便问他以往的事情,施生从头讲述了一遍。说到和金公怄气的部分,改成说:“因为金公去赴任不方便在那里,所以小侄就打算回家。没想到走到攸县,我和仆人就生病了,还出了这件事。”邵公点了点头。 说话间,饭已经摆好了。邵公请施生吃饭,施生不好推辞。喝酒的时候,邵公考查施生的学问,发现他非常渊博,心里十分欢喜,就把施生留在衙门里住,没事就在书房里交谈。谈到亲事的时候,施生说:“家父和金老伯提过,因为我们彼此年纪还小,还没有下聘。”这句话和佳蕙说的暗暗相符。邵公听了很高兴,就把路上救了牡丹的事情一一说了。“现在有老夫作主,一个是盟兄的女儿,一个是盟弟的儿子,正好侄男侄女都在老夫这里,正好成就这门美事。”施俊到了这个时候,也难以推辞。 邵公非常高兴,到后面和夫人商量,让夫人跟牡丹说起这件事。一面派丁雄送信给金公,说明要把牡丹许配给施俊成婚。谁知道夫人把假小姐佳蕙叫来,这时佳蕙再也隐瞒不住,就把前后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她说到小姐溺水的痛苦,忍不住泪流满面。夫人等人都很可怜她,劝慰了她很多话,只好把婚事作罢。一面派人去追丁雄,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丁雄送信途中变故与金辉遇劫 丁雄给金公送信,从水路赶来,已经看到有官船在准备。一问,果然是迎接襄阳太守的。丁雄打听了一下,说金太守从枯梅岭走陆路过来,他就弃船骑马,急忙赶到枯梅岭。先看见有驮轿和行李过去,知道是金太守的家眷,后面才是太守骑马过来。丁雄下马,快步上前请安,禀报道:“小人丁雄奉家主邵老爷的命令,前来送信。”说完,把书信高高举起。金太守拉住马,问了邵老爷的近况。丁雄站起来,一一回答完毕,把书信递过去。金太守伸手接信,又问道:“你家太太好吗?小姐们也好吗?”丁雄一一回答。金公说:“管家上马吧。等我到驿站,再写回信。”丁雄退到后面,一抖缰绳上了马,就在金公后面跟着。见到了金福禄等人,彼此互相问候,说了些客套话,这些都不必细说了。 金公因为是邵老爷的书信,和普通信件不同,就在马上拆开看。前面无非是请安、想念的话。看到后面,有施俊和牡丹完婚的事情,心里顿时不太高兴,暗想:“邵贤弟做事太荒唐!儿女的大事,怎么能硬作主张呢?这倒遂了施俊那书生的心愿。这件事太欠考虑了。”可又没办法。把书信折叠好,揣在怀里。丁雄虽然在后面跟着,却留意观察,以为金公看了书信,肯定会有话当面问。谁知道金公不但不问,反而看起来有些不高兴。丁雄暗暗纳闷。 正走着,离赤石崖不远,看见无数喽啰排开,中间有一个人,黄脸金睛,浓眉凹脸,下巴上长满了绕丝般的黄胡子(怪不得绰号叫金面神),骑着一匹黄骢马,手里拿着两根银牙棒,雄赳赳、气昂昂地在那里等候。金公已经看见了,不知道山贼是什么意思。突然看见丁雄伏在马上冲过去。没说几句话,山贼把棒一举,连晃两下,上来一群喽啰,像老鹰抓燕子一样,把丁雄拖下马抓了起来。金公一看,暗叫:“不好!”刚要拨转马头,只见山贼骑着马飞快地跑过来,大喝一声:“俺蓝骁特地来请太守上山叙话。”说完,把棒往后一摆,喽啰们一拥而上,拉住金公坐下马的嚼环,不由分说,就往山里去了。金福禄等人见了,谁敢上前,一下子,大家拼命地逃跑。 蓝骁拦截了金公,正要回山,只见葛瑶明骑着马飞快地过来禀报说:“启禀大王,小人奉命去劫掠驮轿,已经得手。没想到山坳里窜出一只白狼,后面有三个人追赶,是卧虎沟的沙员外,带着孟杰和焦赤。三人见小人劫掠驮轿,非常气愤,急忙上前,把喽啰赶散,又把驮轿抢回去,押到庄里去了。”蓝骁听了大怒,说:“沙龙太欺负我了!”吩咐葛瑶明押解金公上山,安置妥当,然后赶紧带喽啰前来接应。葛瑶明领命,只带了几个喽啰,押解金公和丁雄上山,其余的都跟着蓝骁来到赤石崖下。早看见沙龙和孟杰二人迎了上来。蓝骁说:“沙员外,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管我的闲事?”沙龙说:“不是我管你的闲事。只因为听见驮轿里哭得很惨,母子马上就要自尽,我哪有不救的道理?”蓝骁说:“员外你不知道,我和金太守向来有仇,知道他从这里经过,特地来拦截。刚才已经把他抓住上山了。忽然听葛瑶明说,员外把他家眷抢回庄里,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沙龙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金太守是国家的四品官员,你怎么敢擅自拦截?再说,你和太守有仇,跟他家眷有什么关系呢?依我说,你不如把太守放下山来,交给我。我在太守面前给你说个情,让他不再追究,免得你吃罪不起。”蓝骁听了,怪叫一声:“哎哟,好你个沙龙!你太欺负我了,我现在跟你誓不两立。”说完,催马抡棒打来。沙龙摆开架势抵挡,孟杰也帮忙攻击。蓝骁见沙孟二人在地上跳跃,非常英勇。他就悄悄发出号令,把棒往后一摆,众喽啰围了上来。沙龙毫不在意,孟杰也满不在乎,一个东指西杀,一个南击北刺。二人厮杀了很久,谁知道喽啰越来越多,像笸箩圈一样把沙龙和孟杰困在中间,二人渐渐觉得疲惫了。 原来葛瑶明把金公押解到山中,招呼众多喽啰下山。他指挥喽啰层层包围,所以人越来越多。正在分派的时候,只见那边来了个女子,仔细一看,原来是前次打野鸡的。他一看见,邪念顿起,催马迎上去,说:“娇娘,往哪儿走?”这句话刚说完,只听弓弦响,这边葛瑶明眼睛里“咕唧”一声,一个铁丸打进眼眶里,生生把眼珠挤了出来。葛瑶明哎哟一声,栽下马来。 原来焦赤押解驮轿到庄里,叫凤仙和秋葵把人接进去,说明白情况,说蓝骁现在带着喽啰在山里截战。凤仙姐妹听了,很不放心,就托张妈妈在里面照料,她们跟着焦赤前来救应沙龙。在路上说好,焦赤从东边杀进去,凤仙姐妹从西边杀进去。没想到刚上山,就被葛瑶明看见,催马迎了上来。秋葵眼快嘴快,叫道:“姐姐,前次抢野鸡的那个家伙又来了。”凤仙说:“妹妹别着急,看我收拾他。前次手下留情,打在他眉心,是个‘二龙戏珠’。如今这家伙又来,可要给他个‘唤虎出洞’了。”列位想想,葛瑶明眉目之间才多大地方,经得起闹个龙虎斗吗?他从马上栽了下来,秋葵赶上去把铁棒一扬,只听“拍”的一声,葛瑶明当场就死了,眼珠子都被砸碎了。 不知道凤仙姐妹后来怎么样了,且听下回分解。 第266章 沙龙等人被困赤石崖 凤仙和秋葵从西边杀来。只见秋葵抡起铁棒,乒乒乓乓一阵乱打,打得喽啰们四散奔逃。凤仙拉开弹弓,铁丸连珠般射出,打得喽啰们东躲西藏。忽然又听见东边传来呐喊声,原来是焦赤杀来了,他手托钢叉,一边叫嚷一边叫骂。里面的沙龙和孟杰见喽啰们一下子乱了阵脚,二人奋勇向外突围,里外夹攻,喽啰们哪里抵挡得住,向左右两边散开,让出一条大路。正好凤仙和秋葵接应上沙龙,焦赤也赶到了,大家彼此相见。沙龙问:“凤仙,你们姐妹俩来这儿做什么?”秋葵说:“听说爹爹被山贼截住厮杀,我们俩特地来帮忙。”沙龙刚要说话,只听山岗上“咕噜噜”鼓声如雷,山口外“瞠瞠瞠”锣声震耳,又听见人声呐喊:“抓住他们!别放走沙龙!大王说了:‘不准放冷箭!一定要活捉!’姓沙的,你跑不了啦!各处都有埋伏!赶快投降!”沙龙等人听了,不禁惊骇万分。 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蓝骁暗中命令喽啰围困沙龙,只要诱敌,不准交锋,想把沙龙他们拖得疲惫不堪,然后一鼓作气将其擒获,制伏他们,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得力帮手。所以他在高山岗上了望,见沙龙二人有些疲惫了,满心欢喜。又怕有闪失,就叫喽啰上山,调派四哨头领在各个山口埋伏。只要听到鼓声,四面锣声就一起响起,众人齐声呐喊,以此惊吓沙龙等人。到那时再劝说他们,就没有不投降的道理。突然又看见东西两边一阵混乱,喽啰们往左右两边散开,他就知道是沙龙的救兵来了。于是他擂起鼓来,果然各个山口纷纷响应,众人呐喊助威,声声要捉拿沙龙。他在高岗上挥动令旗,沙龙往东边跑,他就指向东边;沙龙往西边跑,他就指向西边。沙龙父女、孟杰和焦赤四人跑了好一会儿,不是被石头像暴雨般砸来,就是被箭像飞蝗般射来,却没有一个能正面交锋的对手。跑来跑去,找不到出路,只好五人聚在一起,歇息并商量对策。 牡丹与家人重逢,李氏伤感 再说说卧虎庄上的事。自从焦赤押着驮轿进庄,庄上那些以渔猎为生的人家的妻女们,都知道救了一位官员的娘子回来,谁都想瞧瞧官员的娘子长什么样,都把这当成稀罕事儿。大家你来我往,频繁地跑来跑去,却不敢上前,只是偷偷摸摸地扒窗户,或者掀掀帘子。等人家发现他们,他们又赶紧把身子缩回去。倒是张立的妻子李氏,受了凤仙的托付,尽力张罗着,可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要应酬何夫人,又要应酬小相公金章,还要额外应酬丫环和仆妇,觉得很累。她出来对众妇人说:“众位大妈婶子,你们与其在这儿张望,怎么不进去看看,陪着说说话呢?这样我也能有个替换。”众人也不回答,有的摆手,有的摇头,有的扭扭捏捏躲开了,有的叽叽咕咕笑起来。李氏见了这番情景,赌气转身进了角门。 原来角门里面就是跨所。当初凤仙和秋葵曾说过,要是房屋盖好了,也不准张家姐姐搬出去,所以张立夫妇带着牡丹仍住在跨所。李氏见到牡丹说:“女儿,如今员外救了官员的娘子过来,妈妈一个人张罗不过来,别人都不敢上前。女儿你敢不敢去呀?你要是敢去,妈妈带你过去,咱娘儿俩也能有个替换。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牡丹说:“母亲,这有什么,孩儿愿意去。”李氏高兴地说:“还是女儿大方。你把头发抿一抿,把大褂子穿上。我在这里煮茶,你端过去。”牡丹果然把头发整理好,换了系裙。 没多会儿,李氏把茶煮好,用茶盘托来递给牡丹。只见牡丹抿好的头发光光油油的,衬得脸蛋红红白白的,穿着一件翠绿色的衣衫,系着一条青黑色的裙子,真是娇娇娜娜、袅袅婷婷,虽然是粗布衣裙、荆条发钗,却胜过那些穿着华丽的女子。李氏看了,乐得眉开眼笑,跟着牡丹出了角门。众妇女见了,一个个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这个说:“大妗子,你看哟,张奶奶又在显摆她闺女呢。”那个说:“二娘儿,你听吧,看她见了官员娘子说些什么,咱们也学些见识。” 说话间,李氏上前掀起门帘。牡丹端着茶盘,走进屋内,慢慢抬眼一看,顿时肝肠寸断,一阵心酸。忽然听到小金章说:“哎哟!你不是我牡丹姐姐吗?可把兄弟想死了!”跑过来,抱住牡丹的膝盖跪倒。牡丹到了这时,手颤腕软,“当啷啷”茶杯掉在地上,抱住金章,瘫倒在地。何氏夫人早已上前搂住牡丹,一声声“儿啊”“肉啊”地叫了半天,哇的一声,才哭了出来,真是悲痛至极。别说她们三人泪流满面,连仆妇和丫环们也都纷纷拭泪,在旁边劝慰。窗外的村妇和村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很纳闷。只有李氏和张妈愣愣地站在那里,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好不容易才把母女三人搀扶起来。 何氏夫人一手拉着牡丹,一手拉着金章,悲悲切切地一起坐下,才问牡丹和奶公奶母去唐县的事,以及怎么会到这里。牡丹哭诉了遇难的经过。刚说到张公夫妇搭救,猛地听到李氏放声大哭道:“哎哟,可坑死我了!”她这一哭,比刚才母女姐弟相认时还要凄惨。她心想:“没有儿女的怎么这么命苦,索性没有倒也罢了。好容易认了一个女儿,如今又被本家认回去,以后可怎么办呢?”越想越哭,越哭越悲痛。何氏夫人感念她救女儿的恩情,把她拉过来,一起坐下,劝慰了好久。牡丹又说:“妈妈只管放心,我决不会辜负您的厚恩。”李氏这才止住哭声。 金章见姐姐穿的是粗布衣服,立刻缠着何氏夫人要给姐姐找衣服。这句话提醒了李氏,她马上到跨所去拿衣服。看见张立拿着茶叶要到外面去,李氏说:“大哥,那是给人家女儿预备的茶叶,你怎么能拿出去呢?”张立说:“外面来了好多二爷们,连杯茶都没有。没办法,只好把这茶叶拿出去,你怎么又说人家女儿的话呢?”李氏就把刚才母女相认的事说了,张立听了也无可奈何,只好先到外面去张罗。张立来到厅房,众仆役们见了向他道谢,张立急忙煮茶。 欧阳春等人救援,北侠智擒蓝骁 忽然庄客进来,说:“你们众位在这厅上坐不了啦,先到西厢房去吃茶吧。我们员外三位非常要好的朋友来了。”众仆役听了,都出来躲避。只见外面进来三个人,正是欧阳春、智化和丁兆蕙。 原来他们三人到了襄阳,打探清楚了情况。赵爵立下盟书,怕有人盗取,事关重大,因此盖了一座冲霄楼,把盟书挂在梁上,下面设了八卦铜网阵,处处设有机关,还时时有人看守。他们原本打算进去探访一番,后来听说圣上钦派颜大人到襄阳做巡按,白玉堂也随任供职。大家商议,不如还是回到卧虎沟,和沙龙说明情况,一起去辅佐巡按,帮助玉堂,既为国家效力,又尽朋友之情,岂不是两全其美,所以就急忙赶回来了。 他们来到庄中,没见到沙龙。智化连忙问:“员外去哪儿了?”张立说:“救了太守的家眷,蓝骁在赤石崖劫战。不但员外和孟焦二位去了,连两位小姐也去救援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智化听了,说:“不好!这件事肯定有变故,不能迟疑。欧阳兄和丁贤弟一定要辛苦一趟。”丁二爷问:“叫我们去哪儿呢?”智化说:“去解赤石崖之围。”丁二爷说:“我和欧阳兄都不认得路,这可怎么办?”张立说:“无妨,有史云在,他认得路。”丁二爷说:“这样的话,快把他叫来。”张立去了没多久,只见来了七个人,听说要去赤石崖,和史云一起都要去。智化说:“很好。你们跟着二位去吧。不许逞强好勇,只听吩咐就行。欧阳兄专门负责擒获蓝骁。丁贤弟保护沙兄父女。我在庄中防备贼人分兵抢夺家属。”北侠和丁二官人急忙带领史云等七人,直奔赤石崖而去。这里智化叫张立进内宅,安慰众女眷,让她们不必惊慌害怕,就怕有人着急想要自尽之类的,又吩咐:“众庄客在前后左右探听防守。要是有贼寇来,不要声张,暗暗报给我知道,我自有办法。”登时把个卧虎庄安排得井井有条。可见智化料事如神,谋划周密。 北侠等人来到赤石崖的西山口,见有许多喽啰把守。北侠招呼众人说:“守在这里的喽啰听好了:俺欧阳春前来解围,快快报给你们山主知道。”西山口的头领不敢怠慢,连忙报给蓝骁。蓝骁问:“来了多少人?”头领说:“来了二人,带领庄丁七人。”蓝骁心想:“一共九个人,不打紧。要是好商量便罢;要是不好商量,就把他们也困在山里,索性一网打尽。”想罢,传令给头领,叫把他们放进山口。早看见沙龙等人正在那里歇息,大家彼此相见,来不及叙话。北侠说:“俺去会会蓝骁。丁贤弟小心!”说罢,带着七人,奔到山岗。 蓝骁迎了下来,问:“来者何人?”北侠说:“俺欧阳春特来请问山主:你今日此举是为了金太守,还是为了沙员外呢?”蓝骁说:“俺原本是为了擒拿太守金辉,和沙员外不相干。谁知沙员外从我手下头领手里把金辉的家眷抢去不算,还额外要我交出金辉。这不是沙员外太欺负我了吗?所以把他困住,一定要他归附我才行。”北侠笑道:“沙员外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归附于你?再者说,你无缘无故地截了皇家的四品官员,这不成了反叛了吗?”蓝骁听了大怒,说:“欧阳春,你今日来,到底是为何?”北侠说:“俺今日特来拿你。”说罢,抡开七宝刀照腿砍来,蓝骁急忙用铁棒抵挡。北侠将手往外一削,“噌”的一声,把铁棒上的狼牙削去。蓝骁暗道:“不好!”又用左手的铁棒打来。北侠用力往外一磕,接着又往外一削,因为迎击的力量过猛,蓝骁感觉像被人从手里夺走武器一样,“嗖”的一声,连磕带削,铁棒飞出好几步远。蓝骁身形晃了两晃。北侠赶步,纵身跳到蓝骁的马后,一伸左手攥住他的皮鞋带,将他往上一提,蓝骁已离开马鞍。北侠将身一转,连背带扛,往地下一跳,右肘捣了一下马胯。那马“咴”的一声,往前一窜。北侠提着蓝骁,一松手,“咕咚”一声,蓝骁栽倒在尘埃之中。史云等人连忙上前将他擒住,立刻捆绑起来。 这一段北侠擒蓝骁的情节,与其他书截然不同,交手的方式独特,应对的方法也各异。至于擒拿的手法更是新奇。虽然不符合征战的常规,却正是侠客的行事风格,一味地巧妙灵活,绝不是那种鲁莽冲动、好勇斗狠的行为。 丁兆蕙等人早望见高岗上有人动手,趁蓝骁不能挥动令旗,失去指挥,大家奋勇杀奔西山口。头领率领喽啰,怎么抵挡得住这一群如猛虎般的人,众人发一声喊,各自逃散。丁兆蕙独自一人持刀把住山口。先让凤仙和秋葵回庄,然后沙龙和兆蕙又来到高岗。 此时北侠已追问蓝骁,金太守在什么地方。蓝骁只得说出已被押解到山中,北侠立即让喽啰把金辉和丁雄放下山来。北侠就让史云带着金太守先行回庄,到西山口时,叫孟杰和焦赤也来押解蓝骁,上山去剿灭山贼的巢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67章 金辉与家人团聚,反思过往 史云带着金辉和丁雄来到庄中,庄丁向智化禀报。智化同张立在大厅迎接。金太守没先问妻子和孩子的下落,而是先感谢众人搭救自己的恩情。智化却先告知他夫人和公子平安,让太守放心。简单喝了些茶,稍作歇息后,张立便带着太守来到后面,与夫人和公子相见。此时凤仙姐妹已知道母女相认,正在庆贺。听到太守进来,便和牡丹一起到跨所去了。 那些田妇村姑都想看看大老爷的威严。不一会儿,只见张立带进来一位官员,戴着的纱帽缺了一个翅儿,穿着的红袍半边衣襟耷拉着,玉带系在腰间,因被揪扯得里出外进,皂靴裹着脚,不合脚导致鞋底开裂、鞋帮下垂,一部花白胡须,揉得上面翘着、下面卷着,满脸污垢,抹得左边漆黑、右边蜡黄。初见时,大家还以为是走会的杠箱官,仔细一看才知道是新上任的金太守。众妇女见了这狼狈的样子,一个个捂着嘴偷笑。 夫人和公子迎出屋来,看到这般情景,十分伤心。金章上前请安,金公把他拉起来,携手走进屋内。金公大致讲述了被山主拦截的经过。何氏又详细说了恩公搭救的情况。夫妻二人又是感叹,又是感激。突然金章说:“爹爹,如今还有喜上加喜的事呢。”太守问:“这话怎么说?”何氏安人便把母女相认的事说了出来。太守惊讶道:“哪有这种事?难道有两个牡丹不成?”说完,从怀里拿出邵老爷的书信,递给夫人看。何氏说:“这里面另有隐情。当初女儿不肯离开闺阁,是乳母定计让佳蕙扮成女儿,女儿改扮成丫环。没想到遇上贼船,女儿投水自尽。多亏张公夫妇搭救,认作义女。老爷要是不信,请看那两件衣服,是张妈妈刚拿来的,是当初女儿投水时穿的。”金公拿起来一看,果然是两件丫环穿的衣服,暗自思忖:“这么看来,牡丹不仅清白,而且有智谋,竟能保住金门的脸面,实在难得。”再一转念:“当初手帕和金鱼原本是从巧娘手里得来,怎么知道不是那贱人故意作弄呢?就是书箱里翻出玉钗,我看施生也并不害怕,仍然一脸傲气。仔细想来,其中肯定有问题。是我一时生气,不分青红皂白,竟委屈了他们二人。”又想起逼迫牡丹自尽的事,未免太狠了,心中愧疚懊悔不已,便问何氏:“女儿现在在哪里?”何氏说:“刚才还在这里,听说老爷来了,就到她干娘那边去了。”金公说:“金章,你和丫环把你姐姐请来。” 金章走后,何氏说:“依我看,老爷不见女儿倒也罢了,就怕见了女儿,老爷又要生气。”金公知道夫人话里有讥讽的意思,也不回应,只是付之一笑。只见金章哭着回来,说:“我姐姐说坚决不来见爹爹,怕爹爹见了又要生气。”金公哈哈笑道:“有其母必有其女,没办法,烦请夫人陪我走一趟如何?”何氏见金公这样,只好让张妈妈带路,老夫妻一同进了角门,来到跨所。凤仙姐妹知道太守肯定会来,早已躲开。只见三间房屋,两明一暗,屋里的摆设颇为雅致不俗,这都是凤仙在这里帮牡丹布置的。张李氏掀起软帘,说:“女儿,老爷亲自来看你了。”金公走进屋内,见牡丹背对着他,一言不发。金公看到女儿布裙荆钗的打扮,回想起当初她珠围翠绕的样子,不禁痛彻心扉,说:“牡丹我儿,是为父委屈你了。都怪当初一时气恼,没多考虑,难怪女儿生气。难道你还怪爹爹吗?你母亲也在这里,快过来见见吧。”张妈妈见牡丹一动不动,连忙上前说:“女儿,你是明理之人,这样无礼可不行。老爷和太太是你的生身父母,你都这样,要是我夫妻得罪了你,那可怎么办呢?快下来,给老爷磕头。” 此时牡丹早已泪流满面,无奈之下下床,双膝跪地,说:“爹爹,孩儿有句话要说。孩儿不知犯了什么罪,让爹爹逼孩儿自尽?如今爹爹身为皇家太守,要是遇到和孩儿类似的事,爹爹断理不清,逼死女子是小事,岂不是有损德行?孩儿无知顶撞,还望爹爹宽恕。”金公听了,羞得面红耳赤,只好赔着笑,把牡丹扶起来,说:“我儿说得对,以后爹爹凡事都会细心。以前的事都是爹爹不对,别再提了。”又对何氏说:“夫人,快给女儿把衣服换了。我到前面去谢谢恩公。”说完,抽身就走。张立仍旧把他领到大厅。智化对金公说:“刚才您的管家带领众差役来求我,怕大人责怪,还望大人谅解。”金公说:“不是他们无能,是山贼太凶狠,老夫怎么会怪他们呢。”智化便把金福禄等人叫来,给老爷磕头。众人又谢了智爷,智爷让人把太守的衣服换了。 商议押送贼首与婚事,众人欢庆 庄丁进来报告:“我家员外和众位爷们回来了。”智化与张立到庄门迎接。刚到厅前,见金公在那里等候,金公见到众人,连忙上前致谢。沙龙见了,便请太守与北侠进厅就座。智化询问剿灭山贼巢穴的情况。北侠说:“我们押着蓝骁进山,把辎重都分给了喽罗,把所有寨栅全都放火烧了。现在把蓝骁押来关在西院,让众人看守,特请太守老爷发落。”太守说:“多亏众位恩公的威力。既然贼首已经擒获,下官也不敢擅自作主。等我到了任所,就立刻写奏折,把贼首押送到东京,交到开封府包相爷那里,自有定论。”智化说:“既然这样,对蓝骁可要严加防范,好好看守,将来他可是襄阳的重要证据。”又说:“我们三人去而复返,是因为听说颜大人到襄阳做巡按,钦派白五弟随任供职。我们急忙赶回来,原本想和兄长一起赶赴襄阳,帮助五弟,共同办好这件事。如今有要犯在这里,说不得得耽搁些时日。沙兄长、欧阳兄、丁贤弟,大家都留在庄里,留意照料蓝骁。就怕襄阳王暗中派人来盗取,这可要紧。就是太守赴任,路上也要小心。要是太守需要小弟护送,到了任所后,就赶紧写奏折。等奏折到了,就把蓝骁押送到开封。这些事都办完了,再赶到襄阳,这样对事情才有利。不知众位兄长意下如何?”众人齐声说:“好。就这么办。”金公说:“只是又要麻烦恩公,下官心里很过意不去。”说话间,酒筵摆好了,大家入座饮酒。 只见张立悄悄和沙龙耳语。沙龙离席来到后面,见到凤仙和秋葵,把牡丹的事一一说明。沙龙说:“怎么样?我看那女子举止端庄,绝不是普通农家女子的气度,果然没错。”秋葵说:“如今牡丹姐姐不知道是还留在这里住,还是要随任去呢?”沙龙说:“自然是要随任,跟着她父母去。哪有把她单独留在这里的道理?”秋葵说:“我看牡丹姐姐她不愿意去。如今连衣服都不换,好像有什么委屈,一直在擦眼泪。不如爹爹问问太守,到底带不带她去,早点定个主意。”沙龙说:“何必多此一问。哪有父母认回女儿,却不带她走,还把女儿留在别人家的道理?这都是你们舍不得她,胡思乱想。我不管。你牡丹姐姐要是不换衣服,我就找你们俩算账。过会儿我和太守还要进来看看呢。”说完,转身回到厅上。 凤仙听了,低头不语。只有秋葵,嘴巴一咧,哇的一声哭着跑到后面,见到牡丹,一把拉住,说:“哎哟!姐姐呀,你可快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呀!”说完,放声痛哭。牡丹也跟着哭起来。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随后凤仙也来了,把事情说明,大家这才放下心。何氏夫人过来拉住秋葵,说:“我的儿,你别哭,你舍不得你姐姐,可你知道我心里也舍不得你呢。等我们到了任所,马上派人来接你。实话说,我很喜欢你这实心眼儿,为人憨厚。你要是不嫌弃,我就认你做干女儿,你愿意吗?”秋葵听了,立刻止住眼泪,说:“这话是真的吗?”何氏说:“怎么会不真呢?”秋葵便站起来,说:“这样的话,母亲请上,让孩儿拜见。”说完,立刻拜下去。何氏夫人连忙把她扶起来。凤仙说:“牡丹姐姐,你别哭了,如今有了傻妹子了。”牡丹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凤仙说:“妹子,你只顾着认母亲。刚才我爹爹说的话,你难道忘了吗?”秋葵说:“我怎么会忘了呢!”便对牡丹说:“姐姐,你把衣服换了吧。我爹爹说了,要是不换衣服,他可不依我们俩。你要是把我当亲妹妹,就换了。要是你瞧不起我,就别换。”张妈妈也来相劝。凤仙便吩咐丫环:“快把你家小姐的簪环衣服拿来。”大家一起劝说,牡丹不好意思拒绝,只得重新梳妆。不一会儿,梳妆完毕,换了衣服,更显得鲜艳动人。牡丹又送了凤仙姐妹许多簪子和耳环,二人十分感谢。 喜事连连,众人分别 沙龙回到厅上,又拿起酒壶斟酒,刚坐下,只见焦赤说:“沙大哥,今日欧阳兄、智大哥都在,前次说的亲事今日还不定下来吗?”一句话说得有人笑,有人发愣。发愣的是不知道其中的事情,不明白这话从何说起;笑的是笑他性急,太鲁莽。沙龙说:“焦贤弟,你急什么?为女儿的事何必在乎这一时呢?”焦赤说:“不是俺性急。明天智大哥又要随太守赴任,岂不是又要耽搁?还是早点定下来好。”丁二爷说:“众位不知道,焦二哥是想早点定下来,好等着吃喜酒呢。”焦赤说:“俺就等吃喜酒。这里现成有酒。来,来,来,咱们先喝一杯。”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家欢笑畅饮。酒饭吃完,金公便要了笔砚,给邵邦杰详细写了一封信,连手帕、金鱼和玉钗都封好,当面交给丁雄,让他回去,还托邵邦杰把这件事仔细查访清楚。匆忙之中,金公只提到牡丹投河自尽,却忘了说明牡丹已经获救,以及父女重逢的事。赏了丁雄二十两银子,丁雄立刻起身,赶赴长沙去了。 沙龙此时来到后面,秋葵把认何氏夫人为干女儿的事说了。又说牡丹小姐已经换了衣服,还请太守和爹爹一起去见见。沙龙便来到厅上,邀请金公,来到后面。牡丹出来,先拜谢了沙龙。沙龙见牡丹打扮得如花似玉,满心欢喜。牡丹又和金公行礼,金公连忙把她扶起来。看到牡丹又恢复了闺阁小姐的装扮,金公虽然高兴,却也不免有些伤感。牡丹又带着秋葵和义父行礼。金公连忙让牡丹把秋葵扶起来。沙龙也让凤仙出来见礼。金公又向沙龙致谢:“小女在这里打扰,多谢兄长和二位侄女照顾。”沙龙连说:“不敢当。” 他们这边忙着认亲,有亲生的,有认干亲的,认父亲、认女儿,旁边的张妈妈看得眼热,眼眶里忍不住流下泪来,用绢帕左擦右擦。早被牡丹看到,便对金公说:“孩儿还有一事禀告。”金公说:“我儿有话,尽管说。”牡丹说:“孩儿的性命,多亏干爹干娘搭救才有今日,而且他们老夫妻无儿无女,孤苦伶仃,求爹爹务必把他们老夫妻带到任上,孩儿也能稍微报答他们的恩情。”金公说:“理应如此,我儿放心。就让他们老夫妻收拾一下,明天一起随行。”张妈妈听了,这才破涕为笑。 沙龙又和金公来到厅上,金公见宴席丰盛,心里很不安。沙龙说:“今日这宴席,可以说是四喜俱全。大家坐好,听我说来。”仍然请太守坐首位,其次是北侠、智公子、丁二官人、孟杰、焦赤,下首是沙龙和张立。焦赤先说:“大哥快说四喜。要是说得对,有一喜俺就喝一碗,怎么样?”沙龙说:“第一,太守今日一家团聚,又认回了小姐,这一喜怎么样?”焦赤说:“好!可喜可贺。俺喝这一碗。快说第二。”沙龙说:“这第二喜就是贤弟说的了。今日正好欧阳兄、智贤弟在此,就把女儿的大事定下来。从此咱们三人就是亲家了。一言为定,纳聘的礼节以后再说。”焦赤说:“好呀!这才痛快呢。这二喜俺要喝两碗,一碗敬欧阳兄、智大哥,一碗敬沙兄长。你们三人也得换杯才行。”说得大家都笑了。果然北侠、智公子与沙员外彼此换杯。焦赤已经喝了两碗。沙龙说:“三喜是明日太守荣任高升,这就算是饯行的酒席,怎么样?”焦赤说:“沙兄长真会打算盘,一举两得。也还罢了,俺也喝一碗。”孟杰说:“这第四喜不知道是什么?倒要听听。”沙龙说:“太守认了小女为干女儿,是干亲家,欧阳兄与智贤弟定了小女为儿媳,是新亲家,张老丈认了太守的小姐为女儿,是干亲家。算起来,今日是我们三门亲家大聚会,难道不算一喜吗?”焦赤听了却不说话,也不喝酒。丁二爷说:“焦二哥,这碗酒怎么不喝?”焦赤说:“他们亲家之间的事,跟俺有什么关系?这酒俺不喝。”丁二爷说:“焦二哥,你可别想不明白。将来这里的侄女儿过门时,他们亲家爹对亲家爷,咱们还是亲家叔叔呢。”说得大家都笑了,彼此欢饮。饭后,大家各自休息。 第二天,金太守起身赴任,智化随行。只有凤仙、秋葵与牡丹三人痛哭流涕,不忍分别,好不容易才劝住。智化又再三叮嘱,要好好看守蓝骁,等奏折到了就押解进京。北侠也提醒智化,一路上要小心。大家互道珍重,握手分别,上任的上任,回庄的回庄,这里就不再一一细说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68章 艾虎赴襄阳,意外错过北侠等人 小侠艾虎离开卧虎沟后,打算前往襄阳。他因为在庄里三天没喝酒,第一天就喝了个酩酊大醉,走了半天就停下歇脚。第二天也是如此。到了第三天,他突然醒悟:“不好!要是再这样下去,岂不是又像去卧虎沟那次一样误事?倘若再耽误了正事,那可就糟糕了。从今后喝酒可得节制些。”他自己劝诫了自己一番。由于心里惦记着赶路,偏偏又起得太早,辨不清路径,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走。等天亮了,遇到行人一打听,才知道自己把路走错了。本应该往东走,却岔到了东北方向,偏离了五六十里地。幸好遇到的这个人很实在,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从哪里到哪个镇,再从哪个镇到哪个堡,过了哪个堡几里地才是去襄阳的大路。艾虎听了,躬身道谢,握手告别。他暗自心想:“这是怎么回事!起了个大早,却赶了个晚集。这半夜的工夫算是白走了。仔细想想,都是前两日贪酒惹的祸。要不是那两天喝醉了,怎么会像今天这样匆忙,又怎么会走错路呢?可见酒误事不浅。”他心里懊悔不已。 谁知道就因为这走错路,他把北侠等人给错过了,所以一直到襄阳都没遇见他们。这一天,艾虎好不容易到了襄阳,在各处旅店打听北侠等人的消息,可大家都说不知道。他哪里晓得北侠等三人再也不住旅店了,就怕招人怀疑猜忌,都是在野外的寺庙里落脚。小侠找了好长时间,心里烦躁,只好找了个旅店住下。 艾虎襄阳暗访,察觉王府阴谋 第二天,艾虎就在各处查访,也不敢多喝酒了。他到处听人传说,新升来了一位巡按大人姓颜,是包丞相的门生,为人精明,办事刚正。要是这位巡按来了,大家可要把冤枉事申诉申诉。也有人悄悄低声议论,可他听不太真切。于是他灵机一动,坐在那里,装作打瞌睡,前仰后合的,实际上是闭着眼睛,侧着耳朵仔细听,渐渐地听清楚了。原来大家在谈论如何立盟书,如何盖冲霄楼,如何设铜网阵。他一连探访了三天,到处说的都是这些事,心里便有了些主意。 因为知道铜网阵的厉害,艾虎不敢贸然进去,他便每天在襄阳王府附近暗暗窥探,或者在对面的酒楼了望。这天,他正在酒楼喝酒,眼巴巴地望着对面,看着王府里往来行人进进出出,也没太在意。突然来了两个人,骑着马,到了王府前下马,把马拴在桩子上,进府去了。过了一顿饭的工夫,两人出来,各自解开缰绳,一人扳鞍上马,另一人刚要认镫,只见跑出一人招了招手,那人赶忙跑过去,附在耳边说了几句,神色十分慌张。小侠见了,心里有些疑惑,连忙结账下楼,悄悄地跟着这两个人,来到双岔路口,只听一人说:“咱们一定在长沙府关外十里堡镇上会合。告辞了。”两人各自加了一鞭,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去了。他们俩只顾在马上交谈、告别,早被艾虎一眼认了出来,他暗自想道:“原来是他们两个呀!” 你知道这两个人是谁吗?原来他们都是招贤馆的老相识。一个是陡然起了邪念的赛方朔方貂。自从在夹沟被北侠削断了他的刀,他就逃脱了,也不敢回招贤馆,直接投奔襄阳,投靠在奸王府里。另一个是足智多谋的小诸葛沈仲元。当初捉拿马强的时候,他装病不肯出面。后来见其他人起了抢劫的心思,不由得暗自好笑,这些没良心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又听说大家商量着投奔襄阳,他心想:“赵爵早就心怀不轨,将来国法肯定不会饶恕他。就这些乌合之众也成不了大事。我何不将计就计,也到襄阳投靠在奸王那里,看看动静。要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我在其中从中周旋:一来为朝廷出力报效,二来为百姓除害,岂不是妙极了。” 但凡侠客义士的行事风格都不一样。像沈仲元这样的就更难得了,他自己先担着助纣为虐的名声,而且在奸王面前还要随声附和、阿谀奉承、委屈自己顺从他人,又怎么能看出他的侠义呢?殊不知他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谋略过人。他把事情看得透彻,就像看手掌上的纹路一样清楚,仿佛是在逢场作戏。从游戏中生出侠义之举,这才是真正的侠义。就像南侠、北侠、双侠,甚至小侠,他们处处扶危济困,谁不知道他们行侠仗义呢,这是明面上的侠义,反倒容易做到。像沈仲元,绝不是他们能比的。他在暗中调停,不露一点声色,随机应变,诡计多端。到了最后,却完全符合侠义之道,这岂不是极难做到的事吗?他的这番聪慧机智,真不愧“小诸葛”这三个字。 他这一次和方貂一起来,有一件重大的事情。自从蓝骁被人擒获之后,把辎重都分给了喽啰。其中有无赖之徒,恶性不改,急忙赶到襄阳,向奸王禀报。奸王听了,暗自寻思:“事情还没开始,就先折了一只臂膀,这可如何是好?”于是来到集贤堂和众人商议,说:“孤家原本写了一封信给蓝骁,让他把金辉拦截上山,劝他归附。要是他不依从,就立刻杀了他,免得他来到襄阳,又要费一番手脚。没想到蓝骁被北侠擒获了。事到如今,各位可有什么主意?”其中有个自以为聪明的人说:“就算杀了金辉,也没什么用。如今圣上钦派颜查散巡按襄阳,而且长沙又改调了邵邦杰。这些人都对我们虎视眈眈。要是想加害他们,索性全都除掉,才稳妥。如今有个一计害三贤的妙策。”奸王听了,满心欢喜,问道:“什么叫一计害三贤?请详细说来。”这个自以为聪明的人说:“金辉必定要经过长沙。长沙关外十里堡,是迎接官员的地方。只要派个有本事的人到那里,在夜里把金辉刺死。要是成功了,邵邦杰的太守之位也就坐不稳了。金辉原本是在他那里住宿,既然被人刺死了,本地太守怎么会无罪呢?咱们把行刺的人藏在王府里,再写好一份文书,迎着颜巡按呈递上去。他是襄阳巡按,襄阳太守被人刺死,他怎么能不管呢?要管吧,又没处捉拿行刺的人。事情要是拖延下去,圣上肯定会怪罪,说他办事不力。到那时,别说他是包公的门生,就是包公也难以袒护他了。”奸王听了,哈哈大笑,说:“妙极了,妙极了!就派方貂去。” 旁边早就有个明白人沈仲元,见这个自以为聪明的人说得得意洋洋,全不管这计策行不行得通,不由得心中暗笑。他就怕万一事情办成了,岂不是害了一位忠良?不如我也走一趟,于是上前说道:“启禀千岁:这件事关系重大,方貂一个人恐怕不能成功,让微臣帮他一起去如何?”奸王听了更加高兴。方貂说:“时间有限,必须骑马,才不会误事。”奸王说:“你们到孤家的御厩里,自己挑选马匹。”二人领命,就到御厩选了好马,准备妥当,又到王府里,向奸王告辞。奸王嘱咐了许多话,二人告别出来。刚要上马,奸王又派亲随出来,吩咐道:“这次去不管成功不成功,都要早早回来。”二人答应,骑上马,各自要到住处收拾行李,所以来到双岔口,说明会合的地点,这才一东一西,各自回住处去了。 所以艾虎听得明明白白,看得真真切切,急忙回到店里,结清房钱,直奔长沙关外十里堡。一路上他滴酒不沾,恨不得一步就跨到长沙。他心里想着:“他们骑马,我步行,怎么能赶得上他们呢?”又转念一想:“他们俩一东一西走,肯定要带行李,而且人都贪图安逸,贪图安逸的肯定是晚上住宿,白天赶路。我不管他们,我来个昼夜兼程,难道还赶不上他们?”真是“有志者事竟成”,艾虎居然比他们先到了。他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就去打听那两个人的下落。他出了旅店,在街市上闲逛,果然看到一个热闹的小镇。他自己溜达着,看见路东有接官厅,张灯结彩。仔细一打听,原来是本地太守邵老爷和襄阳太守金老爷是至交好友,因为金太守要去襄阳赴任,从这里经过,所以邵老爷准备得这么隆重。艾虎打听金老爷什么时候能到,原来要后天才能到公馆。艾虎把这事记在心里,突然醒悟道:“对了。大概那两个人要在公馆里搞什么鬼,后天我倒要早早去等着他们。” 艾虎遇锦笺,得知施俊等人近况 正在艾虎琢磨的时候,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叫道:“二爷要去哪里?”艾虎回头一看,觉得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来,连忙问道:“你是谁?”那人说:“二爷怎么连小人都不认识了?小人就是锦笺。二爷和我家老爷结拜,还赏了小人两锭银子呢。”艾虎说:“不错,不错。是我一时忘了。你现在到这里有什么事?”锦笺说:“哎!说来话长。二爷要是没事,请二爷到酒楼,小人再慢慢详细说。”艾虎就和锦笺来到路西的酒楼,找了个僻静的桌子坐下。锦笺还不肯坐。艾虎说:“在酒楼之上就不必讲究礼节了,你只管坐下,才好说话。”锦笺谢过之后,就在旁边坐下了。茶博士过来,他们要了酒菜。艾虎便问施公的情况。锦笺说:“挺好的。现在在邵老爷的太守衙门里住着。”艾虎说:“你们主仆不是去九仙桥金老爷那里吗,怎么又到这里了呢?”锦笺说:“就因为这件事,所以话长。”于是把投奔九仙桥的前因后果,以及后来怎么在攸县生病,都说了一遍。“要不是二爷赏了两个银锞子,我家相公怎么养病呢?”艾虎说:“这点小事,何必提它。你接着说,后来怎么样了?” 锦笺刚见面就提艾虎赏了两锭银子,是因为艾虎给的这些银子正好解了锦笺的燃眉之急,所以他非常感激,时刻记在心里。俗话说得好:“宁给饥人一口,不送富人一斗。”这话一点都没错。 锦笺又说起遇到官司,怎么想要自尽。“正好遇见一位蒋爷,赏了两锭银子,我们才能赶到长沙。”艾虎听到这里,便问道:“姓蒋的长什么模样?”锦笺描述了一番。艾虎大喜,心里想:“蒋叔父也有下落了。”锦笺又说,邵老爷要给我家老爷完婚,派丁雄送信给金公,谁知道小姐是假的,婚事只好作罢。想追回丁雄,已经来不及了。昨天丁雄回来,带了金老爷的一封信,说他女儿因为生病去唐县就医,乘船赏月的时候,不小心掉进水里。那个小姐是假冒的。艾虎听了很诧异,说:“那个?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锦笺把之前自己和佳蕙做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接着说:“邵老爷看了信,把我家老爷叫过去,把信给他看了,另外还有一包东西。我家老爷就把佳蕙叫来,把这包东西给她看。佳蕙一看,哭得气都喘不过来了。”艾虎说:“看到什么东西,就哭成这样?”锦笺说:“就是芙蓉帕、金鱼和玉钗。我家老爷因为手帕上有字,就问是谁写的。佳蕙这才说,前面的字是她写的。”艾虎问道:“佳蕙怎么冒充小姐呢?”锦笺又把她们互换衣服的事说了。艾虎说:“原来是这样。后来怎么样了?”锦笺说:“佳蕙说:‘前面的字是妾写的,这后面的字不是老爷写的吗?’这句话倒把我家老爷提醒了。仔细一看,认出是小人的笔迹。立刻把小人叫进去,三方对质,这才都说了,都是佳蕙和小人互相偷换的,我家老爷和金小姐一概不知情。我家老爷把我责备了一番,就回明了邵老爷。邵老爷倒乐了,说小人与佳蕙两小无猜,全是一片为主的忠心,倒是有良心的。只可惜小姐薄命投河。谁知道佳蕙从那天起就思念小姐,茶饭不思。我家老爷也很伤感。因此叫小人准备祭礼,趁着明天邵老爷去迎接金老爷,他二人要对着江边遥祭。”艾虎听了,十分感慨。他哪里知道在绿鸭滩给张公贺喜得义女,那义女就是牡丹呢。 锦笺说完,又问小侠打算去哪里。艾虎不肯明说,假称要去卧虎沟,又改口说:“我既然知道你主仆在这里,倒要去见见。你先去准备祭礼,我在这里等你,一起过去。”锦笺下楼,没多会儿就回来了。艾虎结了账,和锦笺一起前往衙署。离衙署不远的时候,锦笺先跑去通报施生。施生非常高兴,连忙来到衙门外,把艾虎让到东跨所的书房里。两人欢叙旧情,自不必多说。 到了第二天,打听到邵老爷走后,施生向艾虎告罪,暂且离开。艾虎知道他是去遥祭,也没细问。施生带着佳蕙和锦笺,有的坐轿,有的骑马,来到江边,摆好祭礼,痛哭了一场。这一番痛哭,没想到又引出了一件巧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69章 金家眷属与施生江边偶遇,真假小姐真相大白 施生和锦笺骑马,佳蕙坐着小轿,悄悄来到江边,摆好祭礼,换上素服。施生先行拜祭,锦笺和佳蕙跟在相公身后行礼。佳蕙此时哭得哀哀戚戚,悲痛万分,施生也满脸悲戚,泪流不止,锦笺在一旁恳切地百般劝慰。痛哭之后,众人又拈香祭拜。在等候香燃尽的工夫,大家眺望江景。只见那边驶来一队官船,是家眷和行囊,船头上和舱门口各坐着一个丫鬟,里面隐隐约约能看到有个半老的夫人,陪着一位及笄的小姐,还有一个年少的相公。船靠近江边时,众人不禁都往岸边张望。只见施生背着手眺望江景,佳蕙则手持罗帕,还在擦拭眼泪。小姐看了许久,跟小相公搭讪说:“兄弟,你看那个人的面貌好像佳蕙。”小相公还没来得及回答,夫人说:“我儿小声点,世间面貌相似的人很多。她要是佳蕙,那边那个想必就是施生了。”小姐这才不再言语,只是凝眸远望。 原来这船上坐的正是金太守的家眷,何氏夫人带着牡丹小姐和金章公子。何氏夫人早就看到岸边有穿着素服祭奠的人,仔细一看,正是施生和佳蕙。施生是她从小就常见的,佳蕙就更不用说了,心中顿时觉得万分凄惨。一来怕小姐伤心,而且施生也在,不太方便相认;二来又因为金公的脾气,不敢贸然相认,所以才说了句“世间面貌相同者颇多”。 船驶过去,到了停泊的地方,早有丁雄和吕庆在那里等候迎接。吕庆刚从施公处回来,知道是金公家眷到了,赶忙上前伺候。仆妇丫鬟们上前搀扶,众人下船乘轿,直奔长沙府衙门而去。没过多久,金老爷也到了,丁雄和吕庆上前请安,说:“我家老爷备好了马匹,请老爷乘坐。”金公笑容满面地问:“你家老爷在哪里呢?”丁雄说:“在公馆恭候老爷。”金公赶忙接过缰绳,吕庆帮忙扶着马镫,上了马。丁雄和吕庆也骑上了马。吕庆在前边引路,丁雄骑马跟在金公旁边。金公问他:“你什么时候到的长沙?你家老爷看了书信说了些什么?”丁雄说:“小人回来得很快,没几天就到了。我家老爷看了老爷的书信,小人不太明白。等老爷见了我家老爷,再详细说吧。”金公点了点头。说话间,丁雄一俯身,马就嘶叫着跑开了。 又走了没多一会儿,只见邵太守带着全署官员,都在那里等候。这时吕庆已经下马,急忙过来伺候。金公下马,两位太守相互见面,欢喜异常。一同来到公厅上,众官员又重新参见。金公一一应酬了几句,就让他们请安歇去。众官员散去后,两位太守先聊了些彼此渴慕想念的话,然后摆上酒菜,才问起完婚的事情。邵老爷把锦笺和佳蕙的前因后果详细叙述了一遍。金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与施生和小姐毫无关系。二人畅快地饮酒,倾诉阔别之情。酒饭过后,金老爷请邵老爷回署,邵老爷又陪坐了一会儿,才告辞坐轿回衙。 智化艾虎夜擒刺客,沈仲元暗中相助 此时施生早已回到住处,却唯独不见了艾虎,心里十分着急,赶忙询问书童。书童说:“艾爷没说什么,不知去了哪里。”施生心中懊悔,暗自思忖:“想必是贤弟见我把他一人丢在这里,赌气走了。明天又要到哪里去找他呢?” 忽然听说邵老爷回衙,施生连忙出去迎接,见过礼后,邵老爷也不进内室,就来到东跨所休息,施生在一旁陪坐。邵老爷就把今天面见金公以及牡丹获救并未身亡的事情说了一遍,还说:“你金老伯不但不怪你,反而很后悔。还说明天让贤侄随他到任上,与牡丹完婚。明天他必定到衙署来回拜我,贤侄理应去见见。”施生连连答应,又向邵公作揖,深深道谢。 再说金公在公馆大厅里,把智公子请来交谈了许久。智化担心金公劳累,便告辞了。原来智化跟随金公前来,处处留意。每天夜里人静时,他就换上夜行衣,不定时地在内外巡查好几次。此时已是二更天,智爷收拾停当,从公馆后面悄悄地往前巡查。刚走到卡于门旁,猛一抬头,看见倒厅有个人影在往前张望。智爷一声不吭,反而把身形压低,两个脚尖点地,“突,突,突”地顺着墙根,直奔倒座东耳房而去。到了东耳房,他弯下身子,脚尖用力,“嗖”的一下就上了东耳房。抬头一看,倒座北耳房比这边高许多,他也不惊动倒座上的人,先往对面查看。只见厅上有一人趴着,两手抓住椽头,两脚撑在瓦陇上,倒垂着身子往下看。智爷心想:“此人来得有些蹊跷,得盯着点。”忽然看见屋脊后面又过来一人,身材短小,十分灵活。只见他把趴着那人脚蹬的砖抽掉一块,那人脚下一松,猛地一跳。急忙把身子挺直,重新把脚踩稳,又趴了下去。本人却没发觉,这边智化看得清清楚楚,见他身子一挺,背后背的利刃已被那人抽走。智爷暗暗放心,只提防着对面那人。转眼之间,见趴着的那人从正房上翻身下去,快步向前,刚要伸手抽刀,谁知只剩下刀鞘,暗叫“不好”,转身刚要走,只见迎面一刀砍来,他急忙把头一歪,身子一侧,“噗哧”一声,左膀中刀,“哎呀”一声,摔倒在地。艾虎高声喊道:“有刺客!”紧接着又听见有人接应:“对面上房还有一个呢。”艾虎转身直奔倒座。只见倒座上的人跳到西耳房,身形一晃,已经翻墙而过。艾虎却不上房,从这边一俯身,蹿上墙头,随即跳了下去。脚还没站稳,就感觉耳边有凉风袭来。他立刻转身,举刀相迎。只听“咯当”一声,刀与刀相碰,火星四溅。只听对面那人说:“好!果然身手敏捷。改日再会。告辞了。”说罢,一个箭步,疾如流星,直奔树林而去。 艾虎怎肯罢休,在后面紧紧追赶。追到树林里,左顾右盼,却不见人影。忽然听到有人问道:“来的可是艾虎?我在这儿呢。”艾虎又惊又喜地说:“正是。是师傅吗?贼人跑哪儿去了?”智爷说:“贼人已经被擒住了。”艾虎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贼人道:“智大哥,小弟要是贼,那大哥你呢?”智爷赶忙追问,原来正是小诸葛沈仲元,于是立刻将他放开。智爷问他现在在做什么,沈仲元就把自己在襄阳王那里的情况说了。 艾虎早已过来拜见智爷,转身又见到了沈仲元。沈仲元问:“这位是谁?”智化说:“贤弟怎么忘了?他就是馆童艾虎。”沈爷说:“哎呀!原来是你的徒弟啊!怪不得,怪不得。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好一个伶俐的身手。就他抽刀的利落和翻墙的敏捷,真是灵活至极。”智化说:“好是好,就是还有些鲁莽,欠些考虑。幸亏树林里有我在。要是贤弟让人在这里设下埋伏,小徒岂不是要吃大亏?”说得沈爷也笑了。艾虎听了,心中暗暗佩服。 智爷又问:“贤弟,你在襄阳王那里做什么?”沈爷说:“好地方都被各位哥哥兄弟们占了,就剩下襄阳王那里了。没办法,小弟只能任劳任怨了。再说,他那里的一举一动,要是没有我在,外面怎么能知道呢?”智化听了,感叹道:“像贤弟这样的用心,又在我们之上了。”沈爷说:“分什么上下。咱们不能辅佐君主、造福百姓,只能借着侠义二字,了却此生罢了,有什么可讲究的!”智爷连连点头称“是”。又托付沈爷,倘若有重大的事情,务必帮忙。沈爷满口答应。彼此分手后,小诸葛就回襄阳去了。 智化和艾虎一同回到公馆。此时方貂已经被捆绑起来。金公正盘问他。方貂仗着一股血气之勇,毫无畏惧,把事情一一如实说来。金公骗得口供后,将他带下去,派人看守。然后智爷带着小侠拜见金公,说明来历,金公感激不尽。 众人商议施生行程,颜巡按受理襄阳王诉状 第二天,金公回拜邵老爷,进入衙署,二人见面入座。金公先把昨夜智化和艾虎拿住刺客的事情说了。邵老爷立刻提来方貂,简单问了几句,果然口供相符,便行文到首县,将其寄监,调养伤痕,严加防范,以备押解东京。邵老爷让人请智化和艾虎相见,金老爷则请施俊来见。没一会儿,施生先到,拜见金公,金公觉得很是惭愧,连连赔礼。施生也谦逊了几句。 刚说完,只见智爷和小侠进来,拜见邵老爷。邵公以客礼相待。施生见到小侠,十分欢喜,说:“贤弟,你去哪儿了?可把劣兄急坏了。”大家便问:“你们二位怎么认识的?”施生先把结拜的缘由讲述了一遍。然后小侠说:“小弟此次前来,不是要去卧虎沟,而是为了捉拿刺客。”大家很惊讶,问道:“你怎么知道有刺客呢?”小侠说:“我私下探察襄阳府,听到两个人说的话,所以急忙赶来,一来怕提前说了走漏风声,二来又怕兄长担心,所以没告辞就走了,希望兄长不要怪罪。”大家听了,别说金公感激,连邵老爷和施生都很佩服。 饮酒的时候,金公就请施生随他到任上完婚。施生说:“只因小婿离家已久,还想回家探望双亲。等禀明父母后,再去任所。不知岳父大人意下如何?”金公点点头,也表示同意。智化说:“公子回去,难道一个人独行吗?”施生说:“有锦笺跟着。”智化说:“虽然有锦笺,也不太保险。我想公子回家固然没事,但禀明令尊令堂后,赶赴襄阳,这几天的路程恐怕不太安全。”一句话提醒了金公,他屡次受到惊吓,连连说:“是啊!还是恩公想得周到。这可怎么办呢?”智化说:“这事不难,就让小徒护送公子前去,保证没事。”艾虎说:“弟子愿意前往。”施生说:“又要麻烦贤弟,愚兄实在过意不去。”艾虎说:“这有什么麻烦的。”大家商议已定,还是女眷先行出发,然后金公告别。邵老爷诚恳地要送行,金老爷苦苦阻拦,邵老爷只好作罢。 此时锦笺已经备好马匹。施生送了岳父几里路,就回去了。回到衙署的东院书房,邵老爷早已吩咐丁雄备好行李和盘缠,交代清楚,刚要转身往后走,只见邵老爷出来,又为施生和艾虎饯行,再三嘱咐路上小心。施艾二人深深道谢,临别时叩拜。二人出了衙署,锦笺已经把行李捆绑停当,丁雄帮忙伺候。主仆三人骑马,直奔长洛县施家庄而去。 金牡丹的事情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后面虽然还有后续,但也不过是施生到任完婚。要是再叙述那些无关紧要的事,难免耽误正文。如今就得从金太守说到巡按颜大人,讲讲紧要的关节。颜巡按比太守先动身,金太守既然已经到任,颜巡按不用说,肯定也早就到了。颜查散到任后,接到了无数呈子,都是状告襄阳王的:有的是霸占土地的;有的是抢夺妻女的;甚至有一些有年幼子女的家庭,无故被搜罗进王府,年幼的被安排去排演优伶,年轻女子则被教习歌舞。百姓遭受这样的惨害,数不胜数。颜大人把众人一一安顿好,让他们都好好回去,不要声张,也不用再递催呈,还说:“本院一定会设法将襄阳王捉拿归案,为你们报仇雪恨。”众百姓叩头谢恩,纷纷散去。谁知其中有襄阳王暗中派人前来,假装呈词告状,探听巡按的言辞动静。如今听到颜大人这样的表态,他们就回去,向襄阳王禀告了。 不知奸王会有什么反应,且听下回分解。 第270章 奸王设防,白玉堂初探冲霄楼 奸王听到探子回报颜查散的话,气得暴跳如雷,叫嚷道:“孤乃当今皇叔,颜查散算什么东西,竟敢口出狂言要捉拿孤家,为百姓报仇雪恨!这话也说得太离谱了,实在令人气愤!他仗着是包黑子的门生,竟敢轻视孤家。孤家要是让他在这儿安稳做官,如何能成就大事?必须想个法子把他除掉,一来出这口恶气,二来也好顺利举事。”想到这儿,他又一转念:“俗话说:‘捉奸要双,拿贼要赃。’想必是孤家声势太大,朝廷有所察觉。孤家只要把盟书妥善安放,严加防范,不落到他人手里。没有了对证,他们怎么能诬陷孤家呢!”于是,奸王吩咐集贤堂的众多豪杰、光棍,每晚轮流看守冲霄楼。把所有消息机关、线索都安置妥当,另外还安排了弓箭手、长枪手。一旦有动静,就以鸣锣为号,要求大家齐心协力,不得有丝毫懈怠。 奸王这边虽然在紧锣密鼓地防备,却不知早有一人暗中前来打探,此人便是争强好胜、不服输的白玉堂。自颜巡按接印到任后,颜大人与公孙先生忙于料理公事,整日忙忙碌碌,没有片刻闲暇,而且案件大多与襄阳王有关。白玉堂则悄悄地四处访查,已然把八卦铜网阵的事情听在耳中。到了夜间,万籁俱寂之时,他换上夜行衣,出了衙署,直奔襄阳府。先大致观察了一番周围环境,然后翻墙而入,处处小心翼翼。他在集贤堂偷听了许久,夜里寂静无声。接着,他从房上越过几处院墙,很快就看到那边有一座高楼,高耸入云,心里暗自思忖:“难怪叫冲霄楼,果然雄伟壮观,且下去看看。”他伸手掏出一颗小石子,轻轻扔出去探路,仔细听来,下面是实地,便连忙飞身跃下,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前行。来到近处,他摸到是用木城板围成的围墙,下面有石基,上面有垛口,垛口上都布满了尖锐的锋芒。中间有三道门紧闭着,他伸手按了按,里面关得严严实实,纹丝不动。他只得又走到另一面,依然是三道门,同样是双扇紧闭。他一连走了四面,都是如此,心中暗道:“我已查看了四面,估计另外四面也不过如此。这八面每面三门,想必是从这些门分出八卦。各门都紧紧关闭,看来我今日来得不巧,不如暂且回去,改日再来打探,看看究竟如何。”刚想到这儿,转身欲走,只听到那边传来锣声和梆声,知道是巡更的来了。他留神一看,见那边有座小小的更棚,便连忙躲到更棚后面,侧耳细听。 没过多久,只听锣梆声一起,巡更的人来到更棚,停了下来。一人说道:“老王啊,你该去巡查了,让我们也歇会儿。”另一人回答道:“你们只管进来歇着吧,今日没事。你忘了咱们上次值班,不也是这么一天吗?各处门都关着,有什么好怕的?今儿又是这样。咱们就像在歇班,偷点懒也无妨。”又一人说道:“话虽如此,上头传得紧,要是锣梆不响,时间长了,头儿又要追问,何必呢?没办法,王三、李八你们二位辛苦一趟,回来我们再换你们。”说完,王三、李八二人就去巡更了。白玉堂趁着锣梆声,悄悄离开更棚,施展轻功,窜房跃墙,回到了署中。此时天已五更,他便悄悄进屋休息。 智化勘察方山,重探铜网阵遇白玉堂和沈仲元 第二天,颜大人接到了金辉的手本,立刻传见。金辉说起在赤石崖捉住了盗首蓝骁,现在卧虎沟看守;在十里堡拿住了刺客方貂,已交到长沙府监禁,这两人都是指证赵爵的关键人证,必须押解到东京。颜大人吩咐赶紧拟好奏折,写好禀帖,派可靠的差官先到长沙提走方貂,沿途州县要派差役护送;之后到卧虎沟押解蓝骁,不仅要有官役护送,还有欧阳春、丁兆蕙暗中防备。丁二爷因为要回家探望,所以约了北侠,等事情办完,仍要一同赶赴襄阳,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再说黑妖狐智化,自从跟随金公到任后,他没什么事,便和张立出府闲逛。他们看到西北方向有一处地方,山势险峻,树木郁郁葱葱,二人便慢慢朝那儿走去。向当地人打听,得知此山叫方山。等走近了仔细观赏,山上有座庙宇,红墙绿瓦,宫殿巍峨壮观。山下有个水潭,曲折环绕,清水涟漪。在水湾处有座汉皋台,石径旁还有座解佩亭,相传是郑交甫遇仙的地方。这汉皋就是方山的别名,而且这里房屋楼阁众多,虽然有些已经倒塌,但稍加修补就能居住。如此美妙的地方,不知当初是谁的名园。智化端详了许久,心中暗自思量:“真是个藏风聚气的好地方。听说圣上为了襄阳的事,不想大张旗鼓,打算暗中削弱奸王的势力。将来必定会有乡勇义士前来归附,倘若聚集的人多了,难道都住在府衙里吗?不如回去向金公说明,把这里修缮一下,以防万一,岂不是妙事一桩。”想到这儿,他便和张立返回,见到太守后,把此事禀报了。金公深表赞同,又向按院禀明,随后便动工修缮。智化见金公办事正直,日夜操劳,心中暗暗钦佩。 这日,智化突然想到:“奸王建造冲霄楼,设立铜网阵。我和北侠、丁二弟上次来的时候没能好好探访。如今我正好闲着,何不再悄悄去走一趟。”主意已定,他便告诉张立:“我去找个朋友,今晚恐怕回不来。”随后,他暗暗带上夜行衣和百宝囊,出了衙署,直奔襄阳王的府第。他找了个寓所住下,到了二更时分,出了寓所,施展飞檐走壁的功夫,来到木城之下。他留神细看,只见每面有三门,有的洞开,有的关闭,有的中间开两边关,有的两边开中间闭,还有两门连开单闭一头或另一头的,以及单开一头或另一头连闭两门的,八面的开闭情况各不相同,与白玉堂上次探访时截然不同。智化定了定神,辨别了一下方向,心中豁然开朗,暗道:“明白了,这是按照乾、坎、艮、震、巽、离、坤、兑的卦象排列的。我先从正门进去看看。”等他来到门内,里面又是木板墙,斜正不一,大小各异,门也更多了,曲折蜿蜒,左右交错。本想往东走,却发现是向西;想要往南,结果反倒朝北。而且这些门户,真假不同,开闭各异。就连夹道之中,通塞明暗也各不相同。智化暗道:“这机关布置得好厉害!幸亏这里没人埋伏,要是有,即便想跑,又从哪儿出去呢?”正在思索间,忽听“拍”的一声,有东西打在木板上,接着“呱哒”一声落在地上,仿佛有人扔砖瓦,声音是从木板那边传来的。他左右仔细查看,却不见有人。智化心中纳闷,不敢停留,只得顺着弯曲的路径前行。转了好一会儿,刚到一个门前,只见嗖的一下,他连忙侧身躲避。那边木板上“拍”的一响,又有一物落地。智化赶忙捡起一看,原来是一块石子,心中暗暗道:“这石子的手法是五弟白玉堂的。难道他也来了?且进这门看看。”他一伏身进了门,往旁边一闪,以防再有石子打来。抬头一看,见一人东张西望,神色慌张,他连忙轻声唤道:“五弟,五弟,劣兄智化在此。”只见那人凑过来道:“小弟正是白玉堂。智兄何时来的?”智化道:“劣兄来了好一会儿了。无奈这些门户让人眼花缭乱,心乱如麻,完全辨不清方向。贤弟何时到的?”白玉堂道:“小弟也来了许久。这里的门户果然曲折难测,你我从何处出去才好?”智化道:“劣兄进来时心里还明白,如今左转右转,弄得糊里糊涂,竟不知该往哪儿走了。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只听木板那边有人接口道:“别着急,有我呢。”智化和白玉堂转身往门外一看,见一人迎面走来,智化仔细一看,满心欢喜道:“原来是沈贤弟啊?”沈仲元道:“正是。二位既然来到此地……这位是谁?”智化道:“不是外人,是五弟白玉堂。”三人相互见礼。沈仲元道:“索性随小弟去看个究竟。”二人道:“好。”沈仲元在前带路,二人随后跟上。又经过许多门户,才来到冲霄楼。只见此楼也是八面朱窗玲珑剔透,周围环绕着玉石栅栏,前面的丹墀上,一边有一个石象驮着宝瓶,再无其他物件。沈仲元道:“咱们就在这儿坐下。此地只能远观,不可靠近。”说罢,他在台基上拂拭了一下,三人便坐了下来。 沈爷道:“今日轮到小弟值日。方才听到有东西击打木板的声音,便知道是兄弟们来了,所以才迎了出来。幸亏是小弟,要是别人,难免会声张起来。”白玉堂道:“小弟一时心急,便扔了两颗石子探探路。”沈爷道:“二位兄长别怪小弟说,以后众家兄弟千万不要再来此地。这楼中的消息机关极其厉害。奸王唯恐有人盗走盟书,所以严加防范。每天都派人看守楼梯,这是最为关键的。”智化道:“这楼梯在什么地方?”沈爷道:“就在楼底后面,像马道一样。梯底下面有一扇铁门,里面仅能容身。要是有人来,只需上好索簧,就等着抓人。这制造的详情,一言难尽。二位兄长回去后,见到众家兄弟,一定要叮嘱一番,千万不要再来。倘若落入圈套,恐怕性命难保。别怪小弟没提前告知。”白玉堂道:“他设了这机关,难道就拿他没办法了?”沈仲元道:“怎么会没办法呢?不过要等待时机。等有机会,小弟探明诀窍,设法破坏索簧。只要消息机关不动,那时就好办了。”智化道:“全靠贤弟帮忙了。”沈仲元道:“小弟理应效劳,兄长只管放心。” 智化道:“我们从何处出去呢?”沈仲元道:“跟我来。”三人站起身,下了台基。沈仲元带着二人,曲曲折折地走过无数门户,都是向左转。没一会儿,就看到了外面的木城。沈仲元道:“二位兄长出了此门,就没事了。以后千万不要再到此地!恕小弟不远送了。”智化二人谢过沈仲元,悄悄离开了襄阳王府。智化又对白玉堂叮嘱了一番,才各自分手。白玉堂回到按院衙门,智化则悄悄回到寓所。第二天才回到太守衙门,见到张立,只说是去找朋友没遇到,对私探的事只字未提。 白玉堂与颜大人等商议,提醒防范奸王 白玉堂自从二探铜网阵后,心中一直闷闷不乐,茶饭不思。这日,颜大人把他请到书房,与公孙先生静坐闲谈,雨墨在一旁烹茶伺候。说到襄阳王,颜大人提到收到的呈词至今还未处理,奸王如今严加防范,一时找不到机会对付他。颜大人道:“处理百姓的诉状,本是易事。只是如何才能让奸王到案呢?”公孙策道:“话虽如此,但恐怕他暗中派人打探,又怕他再生事端搅乱局面。他那边既然严加防范,我们这边也得时刻小心。”白玉堂道:“先生说得极是。第一做官应以印信为主。”于是吩咐雨墨道:“大人的印信至关重要,从今后你要好好守护,不可疏忽。”雨墨领命,刚要转身,白玉堂叫住他道:“你去哪儿?”雨墨道:“小人去护印。”白玉堂笑道:“你别着急,一提印信,你就跑去护印;方才要是没提起,你也就想不起来了。何必急在这一时呢?再者,隔墙有耳,窗外有人,说不定此刻奸王那边就有人在窥探。你这一去,岂不是提醒他了。还记得当初我在开封盗取三宝时,原本不知三宝放在何处,因此用了个拍门投石问路的计策,多亏郎官包兴把我引了过去,我才知道三宝的位置。你如今若这么去,岂不是重蹈覆辙么?以后留神便是了。”雨墨连连称“是”。白玉堂又把当初诓诱南侠入岛、暗设线网捉住展昭的往事讲述了一番。三人说说笑笑,一直到二更半,白玉堂才辞别颜大人,出了书房,前后巡查一番。又吩咐更夫等人务必小心谨慎,这才回到屋内。 不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271章 印信被盗,白玉堂追贼无果 白五爷回到屋内,总感觉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暗自纳闷:“今日怎么眼跳耳鸣的?”于是将软靠扎缚整齐,挎上石袋,像是准备厮杀一般。这一夜,他惊恐不安,没能好好入眠。第二天,他精神倦怠,懒得进食,还不时地唉声叹气、摩拳擦掌。 到了晚上,他本想早点睡觉,可躺在床上却思绪万千,各种念头涌上心头,翻来覆去,愈发焦急不安。他索性赌气起身,穿好衣服,挎上石袋,佩上利刃,来到院中前后巡逻。从西边转到东边时,突然听到人声嘈杂,有人喊道:“不好了!西厢房失火了!”白玉堂急忙从东边赶过来,抬头只见火光冲天,照见正堂之上站着一人。他立刻从袋中取出石子,抬手打去,只听“噗哧”一声,那人倒了下去又站了起来。白玉堂暗叫:“不好!”此时众差役都看到了,又喊有贼,又忙着救火。白玉堂一眼瞧见雨墨在那里指手画脚地分派众人,赶忙上前说道:“雨墨,你不去护印,张罗这些干什么?”这一句话提醒了雨墨,他跑到大堂里面一看,惊叫道:“不好了!印匣不见了!” 白玉堂来不及细问,转身出了衙署,一路追赶下去。很快就看到前面有两个人飞奔。白玉堂一边追赶,一边掏出石子随手扔去,正好打在后面那人身上。只听“咯当”一声,像是木器的声音。那人向前一扑,由于跑得太急收不住脚,“噗咚”一声嘴啃泥趴在了地上。白玉堂迅速赶到跟前,照着他的脑后和脖子狠狠跺了一脚。忽然前面那人抽身回来,抬手一扬,弓弦响了。白玉堂跺脚俯身,目光早已盯着前面,见那人回身扬手弦响,知道有暗器,便赶紧蹲下身子。那人见状又凑近了一步。好个白玉堂,急中生智,故意用左手捂住脸。前面那人以为白玉堂受伤了,急忙冲过来。白玉堂看准时机,右手的石子飞了出去。那人忙中出错,忘了“打人一拳,防人一脚”的道理,只听“拍”的一声,脸上已中了石子,哎哟叫了一声,顾不得救同伴,忍痛逃命去了。白玉堂也不追赶,就把趴在地上的那人按住,摸了摸他的脊背,发现是印匣,顿时满心欢喜。随即,背后灯笼火把亮起,来了许多差役。原来他们听雨墨说白五爷去追贼,所以随后赶来帮忙。看到白五爷按住一个人,大家上前解下印匣,把贼人绑了起来。只见这贼人满脸是血,口鼻都肿了,显然是连摔带跺造成的。差役捧着印匣,押着贼人,白五爷跟在后面,回到了衙署。 此时西厢房的火已经扑灭,颜大人与公孙策都在大堂之上,雨墨在一旁吓得浑身发抖。房上的“人”已经被拿下来,原来是个吹气的皮人儿。差役先把印匣放在公堂之上,雨墨一眼看见,也不抖了。接着又见众人押着一个满脸血污的矮胖之人来到公堂。颜大人便问:“你叫什么名字?”那人也不下跪,声音洪亮地答道:“俺号钻云燕子,又叫坐地炮申虎。那个高大汉子叫神手大圣邓车。”公孙策听了,忙问:“你们是一起来的吗?”申虎道:“那还有假。他偷的印匣,却叫我背着。”公孙策吩咐把申虎带下去。 说话间,白五爷到了,把追贼的情形,如何打倒申虎,又如何用石子打跑邓车,详细说了一遍。公孙策摇头道:“如此说来,这印匣得打开看看,才放心。”白五爷听了,眉头一皱,心想:“这念书人就是这么迂腐。才多大一会儿工夫,难道他打开印匣,只把印拿走了?要是真拿走了,印匣也就轻了,怎么还会这么沉呢?就算细心,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且让他打开看看,我再好好奚落他一番。”于是说道:“俺是个粗人,没先生想得这么周到。那就打开看看吧。”回头吩咐雨墨打开印匣。雨墨上前解开黄袱,揭开匣盖,只见雨墨又抖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好了!这……这是什么?”白玉堂见状,赶忙上前一看,见是黑漆漆的一块东西,伸手拿起,沉甸甸的,竟是一块废铁。白玉堂顿时又急又气,脸色都变了,暗自自责:“白玉堂呀,白玉堂!你自以为聪明,如今也被人算计了。可见公孙策比你高明一筹,你难道不愧死?”颜查散担心白玉堂面子上过不去,赶忙安慰道:“事已至此,不必过于为难。慢慢访查,总会有下落的。”公孙策也在一旁好言相劝。无奈白玉堂心中实在难以释怀,此时一语不发,只有愧疚和气愤。公孙策请大人和白玉堂先到书房,他要慢慢诱问申虎。颜大人明白他的意思,便拉着白玉堂的手,往后堂去了。 公孙策又叫雨墨把印匣暂且包起来,悄悄告诉他,白五爷的事最为要紧,让他和大人好好看守,别让白五爷离开左右。雨墨领命,也往后堂去了。 公孙策诱问申虎,得知印信下落 公孙策吩咐差役带着申虎,来到自己屋内。他让人给申虎松了绑,换上了手铐脚镣,却让他坐下,以朋友之礼相待。先和申虎套交情,再讲大道理,随后为申虎抱屈,说:“可惜你这么个汉子,竟被人哄骗了。”申虎道:“这差事本是奉王爷的命令而来,怎么能说是哄骗呢?”公孙先生笑道:“你真是个老实豪爽之人,我若不说明,你肯定不信。你想想,同样是办差,为什么他偷印,却让你背印匣呢?要是真有印,那也罢了。可人家把印早就拿去请功了,却让你背着一块废铁,还遭了擒获。你说你是不是被人哄骗了?”申虎道:“怎么印匣里不是印呢?”公孙策道:“哪里是印。方才一起打开看了,只有一块废铁。印信早被邓车拿走了。所以你被擒时,他连救都不救,他就等着一个人去请功呢。”这几句话说得申虎如梦初醒,顿时咬牙切齿,恨起邓车来。 公孙先生又叫人备了酒菜,陪着申虎喝酒,慢慢打听盗印的缘由。申虎对邓车恨之入骨,便如实说道:“此事原是襄阳王在集贤堂和大家商议的,要陷害按院大人,非盗印不可。邓车自恃能耐,就接了这个差事,还叫我陪他一起来。我以为是大家的事,理应帮忙。谁知他不怀好意,竟陷害我。我们昨晚就来了,只因不知印放在何处。后来听见白五爷说,让雨墨防守印信,我们听了很是高兴。不想白五爷又吩咐雨墨不必着急,还怕隔墙有耳。我们觉得白五爷想得真精细,就认准了雨墨,然后回去了。所以今晚才来。正巧雨墨在和人说护印的事,他在大堂里间,我们猜测印匣肯定在里面。邓车就安放了皮人,让我在西厢房放火,目的是扰乱众人之心,趁慌乱之际好下手。果然不出所料,众人只顾着救火,又看到房上有皮人,顿时乱成一团。就在这时,邓车到了里间,提了印匣,翻墙出去,我随后也出了衙署。找了好一会儿,才见到邓车,他就把印匣交给了我。想来就在这个时候,他把印拿走了,换上了废铁。可恨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要是早知道是块废铁,早就扔了,也不至于被擒。越想越觉得他是有意捉弄我,实在可气可恨!” 公孙策又问:“他们把印盗去,打算做什么?”申虎道:“我索性都告诉先生吧。襄阳王已经商议好了,要是盗了印去,就丢到逆水泉里。”公孙策暗暗吃惊,急忙问:“这逆水泉在哪里?”申虎道:“在洞庭湖的山环之内,有一处泉水,水势逆流,深不见底。要是把印丢下去,就再也取不出来了。”公孙策问清楚后,酒也喝完了,他让人看守申虎,自己来到书房,把申虎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颜大人。颜大人听了,虽然惊疑,但也无可奈何。 公孙策左右一看,没见白玉堂,便问:“五弟去哪儿了?”颜大人道:“刚才出去了。他说回屋换身衣服就来。”公孙策道:“哎呀!不该让他一个人出去。”急忙唤雨墨:“你到白五爷屋里,就说我和大人有要紧事商量,请他快来。”雨墨去了没多久,回来禀报说:“小人问了白五爷的伴当,说五爷换了衣服就出去了,还说上书房来了。”公孙策摇头道:“不好了!白五弟走了。他这一去,除非找回印信,否则只怕要生出别的事来。”颜大人着急地说:“刚才真该让雨墨跟着他。”公孙策道:“他决心要走,就算派雨墨跟着,他也会把雨墨支开。我本打算问明印的下落,好好开导五弟一番,再设法把印找回来。没想到他竟然走了。现在着急也没用,只能暗暗访查,慢慢等他了。” 从这天开始,颜大人坐立不安,茶饭不思,白天盼到天黑,天黑又盼到天亮,一连五天,毫无消息,急得颜大人唉声叹气,说话都颠三倒四。多亏公孙策百般劝慰,同时还要料理官务。 南侠等人到来,商议取印之事 这日,只见外班进来禀报:“外面有五位官长到了,现有手本呈上。”公孙先生接过一看,满心欢喜。原来是南侠展昭同着卢方等四兄弟来了。他连忙回禀颜大人,立刻请他们到书房相见。外班转身出去,公孙策迎了出来,彼此寒暄一番。唯独蒋平没见白玉堂出来迎接,心中暗自疑惑。等到了书房,颜大人也走出公座见礼。展爷道:“卑职等一来奉旨,二来受相爷指示,特来大人衙门效力。”要行属员之礼,颜大人哪里肯接受,说道:“五位乃是钦命,而且是敝老师衙署人员,本院怎能以属员相待。”吩咐看座,只行常礼。五人谢座后,只见颜大人愁眉不展,面带羞愧之色。 卢方先问:“五弟去哪儿了?”颜大人听此一问,不但低头不语,脸更红了。公孙策在旁答道:“说来话长。”就把五天前邓车盗印的经过讲了一遍,“五弟从那天不辞而别,至今都没回来。”卢方等人听了大惊失色,道:“如此说来,五弟这一去,别出什么事吧?”蒋平赶忙阻拦道:“能有什么事。不过五弟因为印信丢了,面子上挂不住,暂且躲几天。等有了印,就回来了。大哥别担心。请问先生,这印信有下落了吗?”公孙策道:“虽有下落,只是很难取回来。”蒋平道:“到底怎么回事?”公孙策又把申虎说出逆水泉的情况讲了。蒋平说道:“既然有下落,咱们先把取印这件事放在首位。堂堂按院,怎么能没有印信呢?但有一件事,襄阳王既然派人来盗印,肯定还会暗中派人打探消息,又怕他再生事端,必须严加防备才妥当。明天我和大哥、二哥去逆水泉取印,展大哥和三哥在衙署守护。白天还好,夜里更要留神。”商议已定,立刻摆宴饮酒,大家无非谈论这件事。但众人都没什么兴致,匆匆吃完饭,便各自安歇。展爷单独住一间,卢方四人另有三间房,带着伴当一起住。 展爷晚上闲来无事,来到公孙先生屋内闲谈。忽见蒋爷进来,三人就座。蒋爷小声说道:“依小弟看,五弟这一去凶多吉少。小弟因大哥为人忠厚,心思单纯,三哥性子鲁莽又急躁,所以用言语岔开话题。明天我们取印走后,公孙先生在大人面前要好好解释。到了夜里,展兄一定要留神。三哥靠不住。再者,五弟的吉凶千万不要告诉三哥。要是五弟回来了,就请公孙先生和展兄把他留住,千万别再让他走了。要是还没回来,只好等我们从逆水泉回来,再作打算。”公孙先生和展爷连连点头答应,蒋平便回屋休息了。 第二天,卢方等人告别众人,蒋爷带上水靠,直奔洞庭湖。到了金山庙,蒋爷担心卢方跟到逆水泉会害怕着急,便对卢方说:“大哥,此处离逆水泉不远了,小弟就在这儿换装。大哥在这儿等着,还能照看衣服包裹。”说着,把外衣脱下,折叠好包进包裹,穿上水靠,和韩彰一起前往逆水泉。这边卢爷提着包裹,进庙瞻仰了一番,原来是五显财神庙。他把包裹放在供桌上,转身出来,坐在门槛上观看山景。 不知后文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72章 卢方得知白玉堂死讯,蒋平逆水泉取印 卢方出庙观赏山景,忽见一个妇人慌慌张张跑来,见到卢方便喊:“救人呀,救人呀!”说着就跑进庙里。卢方正要询问,又见后面一个身着军卒服饰的人,嘴里胡言乱语地追赶过来。卢方听了,顿时怒火中烧,迎面抬手一晃,脚下一踢,那军卒便栽倒在地。卢方快步上前,一脚踩在他胸膛上,喝道:“你这厮竟敢擅自追赶良家妇女,想干什么?说!”说着,扬拳就要打。那军卒忙道:“老爷别生气,小人实说。小人名叫刘立保,在飞叉太保钟大王爷寨里当个四等小头目。前几日襄阳王爷派人送来一个坛子,里面装着一位英雄的尸骨,说此人姓白名玉堂。襄阳王爷怕有人盗走尸骨,就交给我们大王。我们大王说,这位姓白的是个义士、好朋友,就把他埋在九截松五峰岭下。今日又派我带十六个喽啰抬着祭礼,来给姓白的上坟。小人因为出恭落在后面,正巧遇见这个妇人。小人觉得这荒山野岭的,欺负她孤身一人,不过是想耍耍嘴皮子、开开玩笑,并非真心要对她怎样。就是这么回事,您听明白了吧?”刘立保一边说话,一边偷眼瞧卢方。见卢方呆呆愣愣,不言不语,仿佛出了神,后面说的话大概都没听见。刘立保心想:“这位该不会有什么毛病吧?我不趁此时逃走,还等什么?”于是,他轻轻从卢方脚下滚出,爬起来就往前追赶喽啰去了。 刘立保赶到时,众人已把祭礼摆好,正等他呢。刘立保也不说缘由,走到祭桌前双膝跪倒。众人齐声说:“一来是奉命行事,二来听说死者是条好汉。来,来,来,大家都行个礼,也是应该的。”众人纷纷跪倒,刚磕下头,只听刘立保哇的一声,放声大哭。众人觉得奇怪,问道:“行礼就行礼,哭什么呢?”刘立保不仅哭,嘴里还数落着:“白五爷呀!我的白五爷!今日奉大王之命来给您老上坟,差点就被人害死了。这一定是您老人家暗中保佑,小人才得以脱身。要不是您老的阴灵显应,大概我刘立保就保不住了,得被人弄死。哎呀!我那有灵有圣的白五爷呀。”众人听了,忍不住想笑,只好上前相劝,好不容易才让他止住哭声。众人原本打算祭奠完后,围坐在一起吃喝一顿。没想到刘立保余哀未尽,众人见头儿这样,只得仍将祭礼装回食盒,抬起来准备回去。有人抱怨,辛苦了半天,连点祭品都没尝着;也有人纳闷,刘立保今儿受了谁的气,跑到这儿来发泄呢?大家都猜不出是什么原因。 刘立保眼尖,看到那边来了几个猎户,各持兵刃,知道情况不妙,便从小路溜走了。这边喽啰抬着食盒,冷不防“劈叉拍啦”一阵乱响,食盒和家伙什被砸了个稀烂。其中两个猎户,一个使棍,一个托叉,问道:“刘立保哪儿去了?”众喽啰中有认识这二人的,便说道:“陆大爷,鲁二爷,这是怎么说?我们可没得罪二位,为啥把家伙都打碎了?我们回去怎么交差呀?”只听使棍的说:“你们别问俺。俺只问你们,刘立保在哪儿?”喽啰道:“他早从小路跑了,大爷找他干啥?”使棍的冷笑道:“好呀!他竟跑了,便宜这厮。你们回去告诉你们大王,问问他这洞庭之内,可有无故劫掠良家妇女的规矩?而且他竟敢截俺的妻小,这是什么道理?”众喽啰听了,才明白刘立保干的好事。想来他刚才大哭,大概是已经受了委屈,便上前央告道:“大爷二爷别生气,我们回去一定禀告大王,重重处罚他,这事真和我们小的无关。”使叉的还要举叉动手,使棍的拦住道:“贤弟别伤他们性命。且看钟大王平日的情面。”又对众喽啰道:“俺若不是看在你们大王的份上,一个也不留你们。你们回去,务必把刘立保做的坏事说清楚,也让你们大王知道俺等并非无故闹事。暂且饶了你们去吧。”众喽啰抱头鼠窜而去。 原来这二人是郎舅关系,使棍的叫陆彬,使叉的叫鲁英。刚才那个妇人是陆彬的妻子,鲁英的姐姐,她武艺高强,时常进山打猎。她在山上看到一群喽啰上山,便急忙躲藏起来,生怕被人看见,有失体面。等众喽啰过去,她才慢慢下山,准备回家,正巧迎面遇见刘立保胡言乱语。鲁氏故意惊慌,将他引过来,原本想用袖箭教训他一下,让他长点记性。没想到来到五显庙前,一眼看见卢方,反倒不好意思了,只得叫嚷:“救人呀,救人呀!”卢大爷这才把刘立保踢倒。这妇人回家后,把事情告诉了陆鲁二人。所以二人提了利刃,带着四个猎户前来,要找刘立保出气。谁知他早已逃脱,只得寻找那个紫面大汉。他们先到庙里找了一圈,见供桌上有个包裹,却不见人。又吩咐猎户四下搜寻,只听那边猎户喊道:“在这里呢。”陆鲁二人急忙赶到树后,见卢方一张紫脸,满脸胡须,身材魁梧,气概不凡,不禁暗暗羡慕。连忙上前致谢道:“多谢恩公搭救,我等感激不尽,请问恩公尊姓大名?” 谁知卢方自从听了刘立保的话,一时间悲痛万分,失了本性,不知不觉信步出庙,走到树林里。如今听到陆鲁二人的话,猛然回过神来,清醒了一些,但不肯说出自己的姓名,含糊答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告辞了。”陆鲁二人见卢方不肯说出姓名,也不便再问,便邀请他到庄上酬谢。卢方答道:“有同伴在山下等我,不方便久留。改日再去拜访。”说罢,拱手告辞,转身直奔逆水泉而去。 蒋平取印遇陆鲁,众人共商白玉堂之事 此时已近傍晚,卢方正走着,只见前面有火光,旁边一人正往下注视。走近一看,原来是韩彰,便悄悄问道:“二弟,怎么样了?”韩彰道:“四弟已经下去两次了,他说下面极深极冷,寒气刺骨,不能久待,所以用干柴烘着,一来他上来时可以烤火取暖,二来借火光在水中视物。大哥站稳了,往下看看。”卢方蹬住石头,往泉下一看,只见泉水碧澄澄的,回环流动,浪涛滚滚,上下翻腾,一股冷飕飕的寒气直侵入肌骨。卢方忍不住连打几个寒噤,说道:“不得了,不得了!这么寒冷的逆水泉,四弟怎么受得了?要是找不到印信,性命可就危险了。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四弟呀,四弟。找得着找不着,赶紧上来吧!你要是再不上来,劣兄我可就受不了了。”嘴里说着,身体已经开始打战,牙齿也咯咯作响。韩彰见卢方这般模样,生怕他有闪失,连忙过来搀扶,道:“大哥先到那边烤烤火。四弟很快就上来了。”卢方却不肯动,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水里。过了半晌,只听“忽喇喇”水面翻动,蒋平刚一露头,就被逆水一卷,又打了下去。转来转去,折腾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扒住沿石,挺直身体,露出水面。韩彰伸手接住,身体往后一仰,用力一提,这才把蒋平拉了上来,搀扶到火堆旁烘烤取暖。过了一会儿,蒋平才说出话来:“好厉害!好厉害!要不是有火光,险些儿就神志不清了。小弟被水冲得已经筋疲力尽了。”卢方道:“四弟呀,印信虽然重要,可别再下去了。”蒋平道:“小弟也不下去了。”说着,伸手从水靠里掏出印来,道:“有了这个,我还下去干嘛?” 忽然听到那边有人答道:“三位大功告成,可喜可贺。”卢方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陆鲁兄弟,连忙上前握住他们的手,问道:“二位怎么去而复返?”陆彬道:“我等见恩公径直朝逆水泉走来,很不放心,所以悄悄跟了过来。谁知三位是为了这事而来。这位英雄果然本领高强,这泉里可没人敢下去。”韩彰便问这二位是谁,卢方就把庙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蒋平此时脱下水靠,问道:“大哥,小弟很冷,我的衣服呢?”卢方道:“哟!放在五显庙了。这可怎么办?贤弟先穿愚兄的吧。”说罢,就要脱衣服。蒋平拦住道:“大哥别脱。您老的衣服,小弟怎么穿得下。还是将就到五显庙再穿吧。”只见鲁英早已脱下自己的衣服,道:“四爷先穿上这件。那包袱弟等已叫庄丁拿回庄里了。”陆彬道:“再者天色已晚,请三位同到敝庄稍作歇息,明早再走如何?”卢方等人只得答应。 蒋平问道:“贵庄在哪里?”陆彬道:“离这儿不过二里地,叫陈起望,就是舍下。”说罢,五人离开逆水泉,径直来到陈起望。离庄不远,就见许多灯笼火把迎了上来。火光下看去,好一座庄院,十分广阔整齐,庄丁众多。进了庄门,来到待客厅,客厅宽敞宏大,十分气派。陆彬先让庄丁取出包袱,让蒋平换了衣服。转眼间,酒肴就摆上了桌,大家依次入座,这才细细询问姓名,彼此一一介绍。陆鲁二人早就听闻卢方等人的大名,只是无缘亲近,如今见面,不胜敬仰。陆彬道:“这件事我弟兄早就知道。只因五日前,襄阳王府来了个站堂官,姓雷,他把盗印的事说了一遍,我们听了十分惊骇。本想阻拦,不想他已经把印信扔到逆水泉里,才到敝庄。我们把他埋怨了一顿,跟他陈说利害,他也觉得后悔,可惜事情已经做了,无法更改。他走后,我们一直为按院大人忧心。没想到蒋四兄有这样的本领,实在让我等佩服之至!”蒋爷道:“不敢当,不敢当。请问这位姓雷的,是不是单名一个英字,住在府衙之后二里半地的八宝庄?”陆彬道:“正是,正是。四兄如何认得?”蒋平道:“小弟也是闻名,未曾谋面。” 卢方道:“请问陆兄,这里可有九截松五峰岭?”陆彬道:“有。就在正南方向。卢兄为何问这个?”卢方听了,忍不住落下泪来,就把刘立保说的话讲了一遍。说完,痛哭起来。韩蒋二人听了,惊讶不已。蒋平担心卢方想不开,连忙遮掩道:“这事恐怕是讹传,未必是真。要是真有此事,按院那边怎么连点风声都没有呢?依小弟看,其中有诈。等明天回去,小弟仔细打听就清楚了。”陆鲁二人见蒋爷这么说,也劝卢方道:“大哥别伤心。这事儿我们也不知道,说不定是讹传呢?等四兄打听明白,自然会水落石出。”卢方听了,也无可奈何,而且在新结识的朋友家里,也不便痛哭流涕,只得止住眼泪。 蒋平便把话题岔开,问陆鲁二人以何为生。陆彬道:“小弟在这庄里以渔猎为生。乡邻们有捕鱼的,有打猎的,都是由我二人评定市价。”三人听了,知道他们和丁家兄弟是一类人物,很是羡慕。酒饭过后,大家休息。三人心事重重,怎么睡得着。到了五更,便起身告别陆鲁弟兄,离开陈起望。他们不敢耽搁,急忙赶回按院衙门,见到颜大人,将印呈上。颜大人既欢喜又感激,公孙策也对他们夸奖佩服,雨墨更是暗暗高兴,殷勤周到地尽心服侍。 卢方便问:“这几天五弟有消息吗?”公孙策道:“仍然毫无音讯。”卢方连连叹气,道:“如此看来,五弟怕是凶多吉少了!”又把听到刘立保的话讲了一遍。颜大人还没听完,就先哭了。蒋平道:“先别着急。我这就去仔细打听一下,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欲知白玉堂的下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73章 白玉堂三探冲霄楼,不幸命丧铜网阵 蒋平为打听白玉堂下落,急忙赶到八宝庄找到雷震。恰巧雷英在家,听说蒋爷来了,父子一同出门迎接。雷英先叩谢蒋平救父之恩,雷震则赶忙请蒋爷到书房献茶。寒暄过后,蒋爷便询问白玉堂的下落。雷英叹息道:“说来实在悲惨。”接着便一五一十地讲述起来。蒋爷听后,哭得气噎声堵,连雷震也不禁为之落泪。 原来,自从白玉堂那日改换行装,私自离开衙署后,找了个小天齐庙存身。他暗自思忖:“我白玉堂一世英名,却遭他人暗算,实在可气可耻。按院的印信有人敢盗,难道奸王的盟书我就不敢盗?前次沈仲元虽说铜网阵厉害,但也只是说个大概,并不知晓其中底细,大概是少见多怪罢了。难道真能处处设机关,步步有陷阱?只要有立足之地,凭借我这身武艺,也能应对。倘若能拿到盟书,奏明当今圣上,参倒奸王,还怕印信要不回来?”越想越得意。 到了夜间二更,白玉堂来到木城之下。他已来过两次,对门户较为熟悉,便没太在意。观察一番后,从坎门进入。转了几个门户,心中不耐烦,便从百宝囊中掏出如意绦。遇到不通之处,也不找门,将如意绦抛上去,手理绒绳就越过去。如此几次,畅通无阻,他心中畅快,暗道:“他虽设下疑阵,又能奈我何!”越过诸多板墙后,便看到冲霄楼。他在石基上稍作休息,心想:“前次沈仲元说楼梯在正北,我且去看看。”顺着台基绕到楼梯处,果然与马道相似。刚要上去,忽听有人喊道:“什么人?病太岁张华在此!”“嗖”的一刀砍来。白玉堂不招架,闪身躲避,刀砍空了。张华往前一扑,白玉堂顺势一脚,张华站立不稳栽倒,刀也落地。白玉堂赶上一步,拿起刀,感觉十分沉重,暗道:“这小子力气不小,不然怎使这般笨刀!” 原来,张华自从被北侠削折刀后,打造了一把厚背利刃,分量极重。他只图结实,却忘了自己使不动。这刀打造后,从未实战,不知兵刃累手。今日突见有人上梯,便使出全力砍来。恰好白爷身手敏捷,一闪身,刀砍空,因力猛刀沉,他自己反倒往前扑。再加上白爷一脚,自然撒手丢刀,栽倒在地。 且说白爷提着笨刀,随后追下,照着张华的咽喉,将刀往下一按。因兵刃沉重,不费力气,只听“噗哧”一声,刀便将张华杀死。白玉堂暗道:“兵刃沉了杀人倒省力。” 然而,马道之下、铁门处还有一人,是小瘟疒皇徐敝。他见张华丧命,闪身进入铁门,暗暗上好索簧,专等拿人。白玉堂不知,见楼梯无人阻拦,便携着笨刀上了冲霄楼。从栏杆往上看,楼极高。又见楼无门,仍是八面窗棂,左找右寻,没有入口。他一时性起,用笨刀顺着窗缝撬,不多时,窗户松动。白爷满心欢喜,左手抓住窗棂,右手用力,窗户落下一扇,顺手轻轻放下。楼内很明亮,不知光从何来。他掏出一块小石子,扔进楼内,侧耳一听,咕噜噜石子滚到一边,传来木板声。白玉堂放心,纵身跃上窗台,将笨刀往下一探,确实是木板。他轻轻跃下,脚尖滑步,很平稳。朝亮处走去,见又是八面小窗棂,里面更亮,暗道:“想必有埋伏,既来之,则安之,看看何妨。”又用笨刀撬小窗,小窗随手打开。白玉堂举目一看,原来下面一缕灯光照到上面的灯毯,此光直射中梁,梁上有绒线系着一个小锦匣,暗道:“盟书想必在此。”话未出口,忽觉脚下一动,刚想转身,不由自主扔掉笨刀,只听“咕嗜”一声,滚板一翻。白爷暗叫:“不好!”身体下沉,痛彻心扉。顿时从头顶到脚下,到处都是利刃,周身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只听一阵锣声响起,人声嘈杂,有人喊道:“铜网阵有人了!”其中一人高声道:“放箭!”只听箭声如飞蝗骤雨,铜网之上如刺猬一般,白玉堂已动弹不得。这人又吩咐:“停箭!”弓箭手退下,长枪手上前。打着火把查看,见铜网内血肉模糊,别说面目,四肢都分不清了。小瘟疒皇徐敝得意非凡,吩咐:“拔箭。”场面血肉狼藉,不忍直视。箭拔完后,徐敝仰头观看,没防备有人拉动滑车,铜网往上一提,那把笨刀落下,不偏不斜,正砍在徐敝头上,脑袋被劈成两半,嘴向两边咧开,一边“哎”,一边“呀”,身体往后一倒,一命呜呼。 众人不敢耽搁,急忙来到集贤堂。此时奸王已得知铜网阵有人,正与众人议论,来人禀道:“不知铜网阵打中何人,从网内落下一把笨刀,把徐敝砍死了。”奸王道:“虽打中一人,却折了孤家两条好汉,也不知此人是谁,孤家去看看。”众人来到铜网下,吩咐将尸体抖落,已成血饼,难以辨认。旁边有人看见石袋,道:“这是什么?”伸手拿起,里面还有石子。石袋未受损,是被笨刀挡住了。沈仲元见状,骇目惊心,暗道:“五弟呀,五弟!你为何不听我言,遭此惨祸,真叫人伤心!”只听邓车道:“千岁爷大喜,此人正是大闹东京的锦毛鼠白玉堂,除他没人用石子,他正是颜查散的帮手。”奸王听了,心中欢喜,便用坛子装了尸首,次日送到军山,交给钟雄掩埋看守。 蒋平带回噩耗,众人商议应对奸王 蒋平从雷英处听到如此伤心惨目的消息,忍不住痛哭。雷震在旁拭泪,劝慰许久。蒋爷止住悲痛,又问道:“贤弟,如今奸王那边作何打算?务必如实相告,还望不吝赐教。”雷英道:“奸王虽图谋不轨,每日却沉迷于歌童舞女,是个贪图声色货利之徒。他一心想陷害按院大人,不达目的不罢休。恩公回去告知大人,务必日夜留神。再者,恩公有需小可之处,小可定当效犬马之劳,绝不食言。”蒋爷深表感谢,告辞雷英父子,返回按院衙门。路上暗自思忖:“回去见大哥,须如此这般,让他彻底痛哭一场,免得总悬着心,憋出病来,就不好了。就这么办。” 不多时,蒋平来到衙中,刚到大堂,见雨墨从那边过来,忙问:“大人在哪里?”雨墨道:“大人和众位都在书房,正盼着四爷呢。”蒋爷点头,转过二堂,便看到书房。他先放声大哭,嚷道:“哎呀,不好了!五弟被人害了!死得好惨呀!”一边叫嚷,一边走进书房。见到卢方,伸手拉住,道:“大哥,五弟真的死了!”卢方听闻,顿时昏死过去。韩彰、徐庆赶忙扶住,哭着呼喊。展爷在旁,既伤心又劝慰。不料颜查散瞪大眼睛,叫了声“贤弟呀!”眼一翻,往后便倒,多亏公孙先生扶住。雨墨及时赶到,也跟着乱叫。此时书房如同孝棚,哭声、叫声乱作一团。好不容易卢大爷哭出声来,蒋四爷等人这才放心。展爷又去照看颜大人,幸好也缓过气来。这一阵悲啼,令人不忍听闻。展爷与公孙先生虽伤心,此时却要百般劝解。 卢大爷悲痛稍定后,问蒋平:“五弟怎么死的?”蒋平道:“说起五弟,实在可怜。”便将白玉堂误落铜网阵遇害的缘由说了。说一阵哭一阵,比旁人哭得更厉害,后来甚至寻死觅活,要随老五而去。急得实心的卢方,反过来劝解他许久。徐庆性格粗豪直爽,忍不住嚷道:“四弟,你别胡闹!人死不能复生,光哭有什么用?与其哭,不如为他报仇!”众人道:“还是三弟想得开。”此时颜大人已被雨墨搀进后面休息。 忽见外班拿进一份文书,是襄阳王送来的官务。公孙先生接过,拆开看完,道:“你让差官稍等,我这里即刻回复。”外班转身出去传话。公孙策对众人道:“这份文书并非为了官务。”众人问:“不为官事,所为何来?”公孙策道:“他因多日不见咱们衙门有动静,所以送来文书,我必须答复。表面是公文,实则打听印信消息。”展爷道:“这有何妨?如今有了印信,还怕无法答复?”蒋平道:“话虽如此,但他若看到印信,只怕又生事端。”公孙策点头道:“四弟顾虑极是。如今先回复文书,我们严加防备便是。”说罢,按原文答复清楚,让雨墨取出印盖上,外面封好,交给外班,由原差领回。 官务处理完毕,众人摆上酒饭,仍是卢方首座,也不谦让,大家围坐。只见卢方无精打采,唉声叹气,酒也不喝,眼睛泡在泪水中。众人见状,都闷闷不乐。唯独徐庆一言不发,自己拿着一壶酒,左一杯右一盏,像是借酒消愁。不多时,他便醉了,离席躺到一边。众人见卢方不吃不喝,便说:“大哥若心烦,不如去休息。”卢方顺口道:“既然如此,众位贤弟,恕劣兄不陪了。”便回到自己屋内。 这里公孙策、展昭、韩彰、蒋平四人饮酒商议事情。蒋平又把雷英说奸王一心要害大人的事讲了。公孙策道:“我也正为此事发愁。我想今日这封文书回去,奸王见了必定惊疑,他怎会善罢甘休?咱们这样安排:第一,大人身边需精细有本领之人,展大哥责无旁贷,什么事都不用管,全力保护大人。第二,卢大哥身体不适,既需人照顾,又要有人照看,这个差事交给四弟。今晚我与韩二兄、徐三弟在书房,如此这般。若有意外,随机应变,保证诸事周全。众位兄弟觉得如何?”展爷等人听后道:“很好,就这么安排。”酒饭结束,展爷到后面看了颜大人,又到前面瞧了卢大爷,两处都是伤心情景,不再赘述。 且说襄阳王的差官领了回文,回到行馆,得知奸王正在集贤堂与众人商议,即刻前往厅前。进厅后,将回文呈上。奸王接过一看,惊道:“哎呀!按院印信既被孤家盗来,他那里怎会还有印信?岂有此理,事有蹊跷。”说罢,将回文递给邓车。邓车接过一看,顿时满脸通红,道:“启禀千岁,小臣盗印着实不易,难道送印之人有问题?”这句话提醒了奸王,他立刻吩咐:“快去把雷英抓来。”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74章 雷英巧言脱罪,邓车沈仲元夜袭按院 襄阳王赵爵见回文上有印信,便追问邓车。邓车认为送印之人作弊,奸王立刻唤来雷英,质问:“前次让你送印,你送到何处了?”雷英答道:“小臣奉千岁密旨,小心将印信扔到逆水泉内,那泉水势汹涌,寒气刺骨。王爷为何追问?”奸王道:“你既把印扔到泉内,为何今日回文还有印信?”说罢,将回文扔给雷英。雷英无奈捡起一看,印信清晰无误,惊得无言以对。奸王大怒:“如今有人说你送印作弊,快如实招来!”雷英道:“小臣确实将印送到逆水泉,怎敢作弊?请问千岁,是谁说的?”奸王道:“方才邓车说的。” 雷英听后,暗暗恼恨。他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冷笑道:“小臣还以为是谁,原来是邓车。小臣启禀千岁,小臣也正为此事疑惑。按院是包相的门生,智谋过人,衙门里能人众多,印信怎会轻易被盗?想必是将真印藏起,故意设一方假印,被邓车盗来。他以为立了大功,谁知今日真印出现,不仅让小臣徒劳无功,还担了不白之冤,真是委屈死了。”这番话让奸王点头不语。邓车羞愧难当,恼羞成怒,怪叫道:“好你个颜查散!竟敢欺负我!我与你势不两立!”雷英道:“邓大哥别急,小弟只是据理而论。你能用废铁换印信,难道人家就不能用假印换真印?事已至此,大家需一同商议。”邓车道:“商议什么!我如今只有杀了按院,才能泄我心头之恨,别的没什么可说。有胆量的跟我走!”这时沈仲元道:“小弟愿奉陪。”奸王听了,满心欢喜,在集贤堂摆上酒肴,大家畅饮。 初鼓过后,邓车与沈仲元扮好,辞别奸王,前往按院衙门。路上商议好,邓车动手,沈仲元望风。到了按院衙门,邓车左右一看,沈仲元不见了,不知他何时离开,心中暗道:“他刚才还和我说话,怎么转眼就没了?哦,想必他也是个胆小怕事之人,别看平时夸夸其谈,关键时刻也靠不住。且看我邓车的本事,等成功后,再好好奚落他一番。” 想罢,邓车翻墙进入衙门。急忙转过二堂,见书房东首一间灯烛通明。他轻手轻脚走到窗下,沾湿窗纸,眯眼偷看。只见“大人”手持案卷,仔细观看,还不时合卷沉思。虽然穿着便服,却正襟危坐,旁边连雨墨也不在。邓车暗道:“看他这样子,倒像个为国办事的良臣,本不该杀他。但我急于立功,也就顾不了许多了。”于是他走到中间门边,见是四扇格扇,边格有锁,中间两扇紧闭。他轻轻一摇,发现是竖着的立闩。便从背后抽出刀,顺着门缝伸进去,右腕用力,刀尖扎在立闩上。然后左手按住刀背,右手手腕往上一拱,立闩底部出槽,右手再往旁边一摆,左手往下一按,只听“咯当”一声,立柱落定。他轻轻抽出刀,用嘴叼住。左右手抓住格扇,一边往怀里拉,一边往外推,发出轻微声响,“吱溜溜”便打开一扇。邓车握住刀把,先伸刀,后伏身,斜着进入。直奔东间软帘,用刀挑开帘子,“呼”的一声,脚下迈步,手举钢刀,只听“咯当”一声。邓车暗叫:“不好!”转身就往外跑。随即听到“哗啷”一声,又有人喊道:“三弟放手,是我!”“噗哧”一声,随后追了出来。 邓车中计被擒,众人商议盗回白玉堂骨殖 原来,邓车撬闩时,韩二爷就已密切注视。见他推开门,韩二爷便持刀下来。还未站稳,邓车就进来了。韩二爷知道他会直奔东间,便抢先一步进入。等邓车掀帘迈步举刀,韩二爷的刀已落下。邓车借灯光一看,用刀架开,“咯当”一声转身出来,慌乱中将桌上蜡灯碰落在地。此时三爷徐庆赤着双脚仰卧在床上,睡得正香,感觉脚后跟上有人咬了一口,猛然惊醒,跳下地就抱住韩三爷。韩二爷说:“是我!”一甩身,恰好徐三爷踩到掉落的蜡灯蜡头,脚下一滑,“噗哧”一声趴在地上。 其实,看案卷的不是大人,而是公孙先生。韩爷进东间之前,公孙先生已溜出来。他想叫醒徐爷,又怕被抱住。见徐爷赤着脚,无奈之下咬了他一口。徐爷这才醒来。韩二爷挣脱追出去,徐爷跌倒快,爬起来也快,随后呱叽呱叽追了出去。 韩二爷紧紧跟着邓车,翻墙越屋。突然,邓车不见了。韩二爷正纳闷,猛听有人叫道:“邓大哥,邓大哥!榆树后头藏不住,你藏到松树后头吧。”韩二爷仔细看去,果然有一棵榆树和一棵松树,暗道:“这是谁?分明是告诉我贼在榆树后面,我还愣着干嘛?”想罢,直奔榆树。邓车果然离开榆树继续跑。韩二爷急忙加快脚步,追得只差两步,却怎么也追不上。 又听见有人喊道:“邓大哥!邓大哥!你跑归跑,小心暗器呀!”这话是沈仲元提醒韩彰防备邓车的铁弹,却提醒了韩彰。韩彰暗道:“对呀,我离他不远,何不用暗器打他?这位朋友真是旁观者清。”想罢,左手一撑,上好弩箭。低头,手往前一点。这边“。曾”,那边“拍”,又听“哎呀”一声。韩二爷知道贼人受伤,更不放松。邓车肩头中了弩箭,感觉背后发麻,突然一阵恶心,暗道:“不好,这箭想必有毒。”又跑了一二里,心乱头晕,栽倒在地。韩二爷知道药性发作,贼人昏晕,便放慢脚步。只听背后呱叽呱叽乱响,有人叫道:“二哥!二哥!你在前面吗?”韩二爷听出是徐三爷的声音,忙答道:“三弟,劣兄在此。”说话间,徐庆赶到,说:“怪不得有人告诉我,二哥往东北追去了,果然没错。贼人在哪?”韩二爷道:“已中我暗器栽倒。不知暗中帮忙的是谁,方才我也多亏他。”二人来到邓车跟前,见他四肢伸展躺在地上。徐爷道:“二哥把他扶起,小弟背着他。”韩彰照做,扶起邓车,徐庆背上,往衙门返回。没走几步,见有灯光,是差役前来接应,众人帮忙将邓车抬回衙门。 此时公孙策、卢方、蒋平在大堂等候。韩彰回来,细说经过,大家欢喜。不多时,邓车被抬来。韩二爷取出一丸解药,一半用水化开灌下,拔出箭,另一半敷在伤口。公孙先生吩咐差役拿手铐脚镣给邓车上好,等他苏醒。过了半晌,邓车嘟囔道:“姓沈的!你哪是帮我,分明是害我。气死我了!”“哎呀”一声,睁开眼一看,上面坐着四五个人,明灯亮烛如同白昼。他想动弹,却使不上劲。低头见手上有铐,脚下有镣,又想起中了暗器,想必被擒。想到这,五脏六腑一阵翻腾,忍不住张口,哇的一声吐出许多绿水痰涎。虽然胸口乱跳,却清醒了许多。他闭眼,一声不吭。 忽听耳边有人唤道:“邓朋友,你好些了?咱们是好汉,别像儿女情长,到哪说哪的话。你要有胆量,就把这杯暖酒喝了!要是疑忌害怕,我也不勉强。”邓车睁眼一看,见一人身形瘦弱,蹲在身旁,手举一杯热腾腾的黄酒,便问:“你是谁?”那人答道:“我是蒋平,特来敬你一杯。你敢喝吗?”邓车笑道:“原来是翻江鼠。你这话太瞧不起人!既然被你们擒住,刀斧都不怕,何况一杯酒!就算是砒霜毒药,我也喝。有什么可怕的!”蒋平道:“好朋友,真爽快。”说罢,将酒杯送到邓车唇边。邓车张口一饮而尽。又见一人过来道:“邓朋友,咱俩虽有嫌隙,但道义相通,各为其主。请过来一起坐坐聊聊?”邓车抬头一看,此人正是灯下看案卷的“假按院”,心中暗忖:“原来他不是颜按院?看来我是中了他们的圈套。”便问:“你是谁?”那人道:“在下公孙策。”又指着卢方说:“这是钻天鼠卢方大哥,这是彻地鼠韩彰二哥,那边是穿山鼠徐庆徐三哥。御猫展大哥在后面保护大人,已派人去请,马上就到。”邓车听了道:“这些朋友我都知道,久仰大名。既然承蒙厚爱,我倒要见识见识。”蒋爷在旁伸手将他搀起,“吟溜哗啷”地来到桌边,邓车也不客气,刚要坐下,只见展爷从外面进来,拱手道:“邓朋友,久违了!”邓车早就知道展昭,不知如何回答,只说了句:“请了。”展爷与众人见过,各自就座,伴当添杯换酒。邓车此时也顾不上尴尬,只好双手捧杯,缩头喝酒。 公孙先生问道:“大人今夜睡得安稳吗?”展爷道:“稍微好些,只是思念五弟,常常从梦中哭醒。”卢方听了,顿时落泪。忽见徐庆瞪大眼睛,摩拳擦掌,起身道:“姓邓的!你把我五弟怎么害了?快说!”公孙策连忙道:“三弟,此事与邓朋友无关,别错怪了人。”蒋平道:“三哥,这都是奸王设的圈套。五弟争强好胜,自投罗网,怎能怪别人?”韩爷也在旁阻拦。展爷知道公孙先生要套问邓车,怕徐庆搅乱,得不到实情,便张罗换酒,用言语岔开。徐庆无奈,只好气呼呼地坐下,一言不发。 展爷换酒斟好,与公孙策你一言我一语地套问邓车,打听襄阳王的事。邓车本就卑鄙,见大家以朋友相待,便口不应心地说出实话,称:“襄阳王倚仗飞叉太保钟雄作为保障,若能收伏此人,破襄阳王就不难了。”公孙策问清楚后,天已大亮,便派人将邓车押到班房看守。大家各自回屋休息。 卢方回到屋内,对三位义弟说:“愚兄有一事与三位贤弟商议。五弟不幸遭此惨祸,他的尸骨难道就放在九截松五峰岭吗?愚兄想把他的尸骨取回来,送回原籍。不知众位贤弟意下如何?”三人听了,齐声说:“理应如此,我们也正有此意。”只见徐庆道:“小弟告辞了。”卢方问:“三弟去哪?”徐庆道:“小弟去盗老五的尸骨。”卢方连忙摇头:“三弟去不得。”韩彰道:“三弟太莽撞了。就算去,也得大家商量好怎么去。”蒋平道:“依小弟看,襄阳王把尸骨交给钟雄,钟雄必定严加防守。若不提前谋划,恐怕到时出意外,反而不好。”卢方点头:“四弟说得对。那该怎么去呢?”蒋平道:“大哥身体不适,可以不去。让二哥替大哥去。三哥性子急,此事不像冲锋打仗,不如小弟替三哥去。大哥在家也不孤单,我和二哥同去,也能相互照应。大哥觉得如何?”卢方道:“很好,就这么办。”徐庆瞅了蒋平一眼,没说话。伴当拿来杯筷,弟兄四人就座。卢方又问:“二位贤弟何时起身?”蒋平道:“此事不必着急,后日起身也不迟。”商议完毕,大家饮酒吃饭。 不知他们如何盗骨,且听下回分解。 第275章 徐庆恳请展昭盗骨,途中行事惹事端 卢方自白玉堂去世后,每日无心茶饭,只是敷衍。酒饭过后,四人闲坐。卢方因一夜未眠,困倦不已,便在一旁和衣而卧。韩彰与蒋平商议如何盗取白玉堂的骨殖,还忙着准备行李马匹。唯独把愣头愣脑的徐庆晾在一边,无人理会,徐庆心里十分窝火。他暗自思忖:“大家都是结义兄弟,为什么他们能去,我就去不得?难道只有他们能尽兄弟之情,就不许我尽点心?真是岂有此理!看他们商量得那么起劲,实在让人生气。”于是,他站起身,离开屋子,径直朝展昭的单间走去。 刚进屋,见展昭刚睡醒在擦脸,徐庆也不顾事情轻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道:“哎呀!展大哥呀!小弟委屈死了。求您老帮帮我呀!”说罢,痛哭起来。这一下把展昭吓了一跳,赶忙扶起他,说道:“三弟,这是怎么了?有话起来说。”徐庆更会撒泼,一边抽泣一边说道:“大哥,您老要是答应帮小弟,小弟才起来;您老要是不答应,小弟就死在这儿了!”展昭道:“行,劣兄帮你就是了。三弟快起来说。”徐庆又磕了一个头,说道:“大哥答应了,可不能反悔。”这才站起身,擦去眼泪,坐下说道:“小弟不是为别的事,求大哥陪小弟去五峰岭走一趟。”展昭问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徐庆便把卢方想盗白玉堂骨殖的事说了一遍,“他们三个不把我当回事,都说我不行。我如今偏要争这口气。没办法,求大哥陪小弟走一趟。”展昭听后,暗自思索:“原来是为了这事。我想蒋四弟是个心思极为细密的人,必定有他的考虑。而且盗骨是机密之事,像徐庆这般鲁莽暴躁的性子,怎么能行呢?可要是不答应,话已出口,又不好意思。况且他为了这事还屈身行礼,没办法,好歹陪他走一趟吧。”便问道:“三弟什么时候动身?”徐庆道:“就今晚。”展昭道:“怎么这么着急?”徐庆道:“大哥有所不知,二哥和四弟定在后日动身。我既然要争这口气,就得早两天。等他们到的时候,咱们已经大功告成了。那时才能出这口恶气。还有,大哥千万不能让二哥和四弟知道。晚上我和大哥悄悄溜走,赶紧往前赶路,这样才好。”展昭无奈,只得答应。徐庆站起身来说道:“小弟还得去那边照应一下。大哥悄悄收拾好行李、器械和马匹。动身之前,在衙门后墙等我。”展昭点头。 徐庆走后,展昭又觉得好笑又后悔。好笑徐庆的鲁莽,后悔自己不该轻易答应。但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只得叫来伴当,把这事悄悄告诉他,让他收拾行李和马匹。又拿来笔砚,写了两封信藏好。然后到按院那里查看了一番,又和众人一起吃过晚饭。看天色已黑,便回到屋中,问伴当道:“行李和马匹都准备好了吗?”伴当道:“刚才跟徐爷的伴当来了,说他家老爷在衙门后头等着呢。还把您的行李和马匹都集中在一起了。”展昭点了点头,伸手从怀中掏出两封信柬,说道:“这封信柬是给公孙老爷的,这封是给蒋四爷的。你在屋里等着,初更之后再把这信送去,交给跟各位老爷的随从,不必当面递交。交待清楚后,赶紧赶来。我们在路上慢慢等你。这是怕他们追赶,省得徐三爷埋怨我。”伴当一一答应。 展昭从容不迫地出了衙门,来到后墙,果然看见徐庆和伴当牵着马匹在那里张望,便上前相见。徐庆问道:“跟大哥的人呢?”展昭道:“我让他随后赶来,怕一起走引人怀疑。”徐庆道:“很好。小弟还忘了一件事,大哥只管和我的伴当慢慢往前走。小弟去去就回。”说罢,转身离开了。 北侠等人齐聚,蒋平途中生病寻落脚处 且说跟展昭的伴当,在屋里等到起更,才把信柬送去。蒋爷的伴当接过信柬,来到屋内一看,只见卢方依旧和衣而卧,韩彰在那里喝茶,却不见四爷蒋平。便问了同伴,得知在公孙先生那里。伴当随即来到公孙策屋内,见公孙策拿着信柬正在谈论,道:“展大哥嘱咐小心奸细刺客,这话说得很对。但他不该跟着徐三弟一起去。”蒋平道:“这肯定是我三哥缠着展大哥去的。”刚说着,又见自己的伴当前来,便问道:“什么事?”伴当道:“刚才跟展老爷的人给您送了封信柬来。”说罢,呈上。蒋爷接过打开看完,笑道:“怎么样?我就说是我三哥缠着展大哥去的,果然没错。”随即将字帖递给公孙策。公孙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上面写着:“徐庆跪求,央及劣兄,断难推辞,只得暂时随去。贤弟见字,务于明日急速就到,共同帮助。千万不要追赶!惟恐识破了,三弟面上不好看。……”等等。公孙策道:“话虽如此,可明天二位要是再起身,不就只剩卢大哥一人了,内外怎么照应呢?”蒋平道:“小弟回去和大哥、二哥商量。既然展大哥和三哥先走了,明天小弟一个人去就够了。留下二哥怎么样?”公孙策道:“甚好,甚好。” 正说着,只见看班房的差人慌慌张张地进来,说道:“公孙老爷,不好了!刚才徐老爷到了班房,吩咐说:‘你们去歇息,我要跟姓邓的说句机密话。’只留我一人伺候。徐老爷进屋,还没坐稳,就叫我去看茶。谁知我煮好茶回来,屋里漆黑一片,急忙叫人掌灯一看,哎呀!老爷呀!只见邓车仰卧在床上,昏迷不醒,满床都是血渍。原来邓车的双眼被徐老爷挖掉了。现在也不知道邓车的死活。特来向二位老爷禀报。”公孙策和蒋平二人听了,惊骇不已,急忙叫从人掌灯,来到外面班房查看。只见许多差役扶起邓车,他已苏醒过来,不停地大骂徐庆。公孙策见此惨状,不忍直视。蒋平吩咐差人好生照料,便和公孙策转身去见卢方,把详细情况说了一遍,众人都十分震惊。大家商议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只见门上的人进来,拿着禀帖递给公孙先生。公孙先生看后,欢喜地说道:“好,好,好。快请,快请。”原来是北侠欧阳春、双侠丁兆蕙,自从押解金面神蓝骁、赛方朔方貂之后,一同来到茉花村。本想约丁兆兰一起去襄阳,无奈丁母身体不适,双侠只得在家侍奉。北侠告辞,丁家弟兄苦苦挽留。北侠本也无事,便暂且住下。后来丁母病愈,双侠商议,老母年事已高,为人子者不可远离。又担心北侠独自一人去襄阳孤单,而且因老母生病,早晚请安,耽搁了不少日子,左右为难,于是仍让丁二爷跟着北侠一同前往襄阳,留下丁大爷在家奉养母亲,也可照料家务。因此,北侠与丁二爷起身。 一路上,他们不止一日,来到襄阳太守衙门。正巧门上是金福禄,上前参见后,急忙回禀老爷金辉,金辉立刻请他们到书房稍作等候。此时黑妖狐智化早已出来迎接,彼此相见,十分欢喜。不多时,金太守换好衣服出来,北侠与丁二官人要以官长之礼相见,金公哪里肯受,口口声声称呼他们为恩公。大家谦让许久,最终还是以宾客之礼相待。左右献茶完毕,寒暄过后,便说起按院衙门近来的情况。黑妖狐智化连连叹息道:“一言难尽啊!告诉二位仁兄贤弟,玉堂白五弟遇害了。”北侠听了,十分诧异,丁二爷更是惊骇,同声说道:“竟有这等事!请详细说说。”智化便从探访冲霄楼说起,如何遇见白玉堂,如何劝他回去;后来又听说按院丢失印信,想来白五弟就是因为此事拼了性命,误落铜网阵中丧命,滔滔不绝地讲了一遍。北侠与丁二爷听完,不禁都落泪叹息。正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他们本就是意气相投的弟兄,怎能不伤心。因此,他们不在太守衙门耽搁,便约了智化急忙赶到按院衙门。只见公孙策在前,卢方等人随后,彼此相见。虽然还没来得及与卢方说些安慰的话,但见他眼圈红红的,面庞比先前瘦了许多,大家不免一阵唏嘘。独有丁兆蕙拉着卢方的手,泪如雨下。想起当初陷空岛与茉花村仅隔着芦花荡,彼此义气相投,关系何等亲密,没想到五弟却在襄阳丧命,而且正值少年英勇之时,如此夭折,实在令人痛心。二人哭泣许久,还是智化用言语劝慰,北侠也拦住丁二爷道:“二弟,卢大哥全靠你我开导劝解,你怎么反倒让大哥伤心起来了呢?”说罢,大家来到卢方的屋内,就座献茶。北侠等三人又问候了颜大人的起居,公孙策将颜大人得病的缘由讲述了一番。三人这才知道大人也是因为挂念五弟而身体欠安,不禁连连叹息。 智化便问衙门近来还有什么事。公孙策将以往的事一一叙述,渐渐说到抓住邓车。蒋平接着说道:“没想到从此又生出了事端。”丁二爷问道:“又有什么事?”蒋平便说:“要去盗五弟的骨殖。谁知我三哥暗中求展大哥帮忙,昨晚已经动身了。走就走吧,临走时我三哥还把邓车的双眼挖掉了。”北侠听了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智化道:“三哥不能报仇,就暂且拿邓车出气。邓车也够冤的。”丁二爷道:“要说邓车的行为伤天害理,失去双眼也不算冤。”公孙策道:“只是展大哥和徐三弟此去,小弟实在放心不下。”蒋平道:“如今欧阳兄、智大哥、丁二弟都来了,就妥当了。明天我们一同起身。途中留下我二哥服侍大哥,照应内外。小弟还是为了盗五弟骨殖的事。欧阳兄三位另有一件紧要之事。”智化问道:“还有什么事?”蒋平道:“只因前次抓住邓车的时候,公孙先生和展大哥探访得知:原来襄阳王倚仗的是飞叉太保钟雄,若能收伏此人,那么破襄阳就不难了。如今就把这件事托付给三位弟兄,不知你们肯答应吗?”智化、丁兆蕙同声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四弟不必问我们应不应,到了那里,见机行事就是了,怎能预先定准呢。”公孙先生在一旁称赞道:“说得极是!说得极是!” 说话间,酒席已经摆好,大家稍微谦让了一下,便入席就座。欧阳春坐首座,其次是智化、丁兆蕙,再其次是公孙策、卢方,下首是韩彰、蒋平。七位爷一边喝酒一边谈心,不必细表。 到了第二天,北侠等四人告别公孙策与卢韩二人,踏上行程。偏偏蒋平闹起了腹泻,起初还能勉强支撑,后来接连泻了几次,便觉得精神疲惫,身体乏力。北侠道:“四弟既然身体不适,不如找个客栈暂且休息,明天再说,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蒋平道:“别这样,你们三位有要紧事,怎能因为我一人耽搁。小弟想起来了,有个地方很适合作为聚会之所。离洞庭湖不远,有个陈起望,庄上有两位好汉,一个叫陆彬,一个叫鲁英,很讲义气。三位到了那里,只要提起小弟,他二人定会热情相迎。咱们就在那里会合吧。”说着,他眉头紧皱,又要腹泻。北侠等三人见此情形,只得依从。蒋平又叫伴当跟随而去,沿途好好服侍,不可怠慢。伴当连连答应,跟着去了。 蒋爷这边左一次,右一次,腹泻不止。看看天色已晚,心里十分着急,只得勉强上马,继续前行。心急嫌马走得慢,但又不敢用力催马,怕自己力气不够,驾驭不住,只能缓缓而行。此时天已漆黑,满天星斗。好不容易来到一个村庄,见一家篱墙上高高挑出一个白纸灯笼。到了门前,又看见柴门旁挂着一个小笊篱,知道这是个村庄小店,满心欢喜,就像到了家一样,连忙下马,高声喊道:“里面有人吗?”只听里面传来颤巍巍的声音答应着。 不知究竟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276章 蒋平误中蒙汗药,甘婆母女起争执 蒋平听到里面问:“什么人?是不是投店的?”蒋平答:“正是。”又听里面回应:“稍等。”不多会儿,灯光亮起,柴门打开,对方说道:“客官请进。”蒋平道:“我还有匹马在这儿。”店主人道:“客官自己牵进来吧。老婆子不了解您坐骑的习性,怕有闪失。”蒋平这才留意,发现是个店妈妈,只好自己把马牵进柴扉。只见有正房三间,西厢房三间,此外别无他屋。蒋平问:“我的牲口在哪儿喂呢?”婆子道:“我这儿本就是村庄小店,没有槽头马棚,那边有个碾子,在碾台儿上就可以喂。”蒋平道:“也行。只是我的牲口就得在露天了。好在夜里还不太凉,勉强能将就。”说罢,将马拴在碾台的桩柱上,扣好马镫,取下嚼子和后鞧,拢起皮鞯,用稍绳捆好,接着解开肚带,轻轻揭下马鞍,鞍屉没动,担心鞍心有汗。 此时店婆已把上房打扫干净,安放好灯烛。蒋爷抱着马鞍走进上房,放在门后。抬头一看,是两明一暗的格局。他掀起旧布单帘,走进暗间,从腰间解下包囊,连马鞭一起放在桌上,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只听店妈妈问:“客官是先洗脸后喝茶,还是先喝茶后洗脸呢?”蒋平这才仔细打量店妈妈,年纪约摸五十岁,十分干净利落,便答道:“脸也不洗,茶也不喝。请问妈妈贵姓?”店婆道:“老婆子姓甘。请问客官尊姓?”蒋爷道:“我姓蒋。请问这儿是什么地方?”甘婆子道:“这儿叫神树岗。”蒋爷道:“离陈起望还有多远?”婆子道:“陈起望在正西,这儿是西北方向。从这儿算起到陈起望,足有四五十里地呢。客官怕是走错路了吧?”蒋爷道:“只因身体不舒服,又赶上天黑,没想到走错了路。请问妈妈,你这儿有酒吗?”甘婆子道:“酒倒是有,不过只有村酿的薄酒,没有上等名酒。”蒋爷道:“村酿也行,你给我热一角来。”甘婆子答应一声,转身走了。 过了许久,甘婆子果然热了一壶酒来,倒在碗里。蒋爷因腹泻口燥,也顾不得酒的好坏,端起来一饮而尽。真是“阴沟里翻船”。蒋平何等精明,一生经历诸多事,没想到在这小店竟上了大当。可见技艺高超之人也不能过于胆大。这酒下肚后,蒋平顿感头晕目眩。他暗叫“不好”,话还没出口,身体一晃,“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甘婆子笑道:“我看他身体瘦弱,不像能喝酒的。果然如此。”说着伸手拿起桌上的包囊一摸,顿时笑容满面,正暗自欢喜。忽听外面有人叫门:“里面有人吗?”这一叫让她心里一惊,暗道:“忙中出错。刚留住这个客官,就该把门前灯笼挑了。一时疏忽,又有上门的生意了。既然来了,哪有往外推的道理。还好还有两间厢房,就把他们让到那屋里去吧。”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应道:“来了,来了。”她提着灯笼,打开柴扉,一看是主仆二人。只听仆人问:“这儿是村店吗?”甘婆道:“是倒是,不过是乡村小店,只怕客官不满意。再者也没有上房,只有两间厢房,不知能否将就?”又听那相公道:“有两间房就足够了,何必非要正房呢。”甘婆道:“客官说得是。那就请进来吧。”主仆二人刚进来,甘婆子又出去把白纸灯笼取下来,然后关上柴扉,引着他们往厢房走去。 忽听仆人说:“店妈妈,你刚才说没有上房,那不是上房吗?”甘婆子道:“客官有所不知。这店没有店东主人,就老婆子带着女儿过日子。这上房是我们住家的地方,只有厢房能住客。所以刚说过,怕客官不满意。”这婆子随机应变,回答得滴水不漏。这主仆二人哪知道上房里此时正迷倒一个人呢。 说话间,他们来到厢房,婆子点上灯。主仆二人看了看,觉得还不错,干干净净能住。仆人把包裹放下,相公则用大袖掸去灰尘。甘婆子见相公容貌俏丽,肌肤白皙,十分妩媚,便问:“相公用些什么?趁早吩咐。”相公还没答话,仆人道:“你这儿有什么,尽管做来,不必多问。”甘婆问:“要用酒吗?”相公道:“酒就算了。”仆人道:“要是有好酒,拿些来也可以。” 甘婆听了,笑了笑,转身出来,提着灯笼进了上房,拿起桌上的包裹。出了上房,她走进东边角门。原来角门里面还有正房、厢房和耳房,共有好几间。只听屋里有人问:“母亲,前面又来了什么人?”婆子道:“我的儿,你别问,先把这包裹收好,赶紧准备饭食。又有主仆二人来了,老娘看这两个也是生手。一会儿把酒准备好。”忽听女子道:“母亲,刚才说的话难道忘了吗?”甘婆子道:“我的儿呀,为娘的怎么会忘呢。原说就做这一次,下次再也不做了。可偏偏他们主仆又找上门来,叫为娘的怎么往外推呢?没办法,这就叫‘一不做二不休’。好孩子,你帮着为娘再做成这单买卖,从此以后,为娘的再也不干这勾当了。——这可是你说的,伤天害理的事不能做。好孩子,动作快点儿!为娘的去摆小菜。”说着,又出去了。 原来这女子是甘婆的女儿,名叫玉兰,不仅女工针线出众,还有一身好武艺,年已二十,尚未许配人家。只因甘婆做事不光明正大,玉兰常常劝谏,甘婆也有所改变。刚才给蒋平下酒药时,玉兰就再三央求,说只做这一次。没想到又有主仆二人前来。玉兰无奈,做好菜蔬,甘婆来回搬运,还称赞这相公长得极其俊美。玉兰心中有些犹豫。后来甘婆拿酒去了,玉兰便跟在后面,在窗外偷看。只见这相公面如傅粉,白里透光,唇似涂朱,红而润泽,只是双眉紧皱,二目含悲,长吁短叹,似乎有无限愁烦。玉兰暗道:“看此人不像是普通村夫,想必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再看那仆人坐在旁边,粗眉大眼,虽说长相丑陋,却也有一番娇媚之态。只听仆人说:“相公早上打尖也没吃什么。此时这些菜蔬虽说清淡,却很精美,相公多少吃点儿吧。”又听相公声音婉转地说:“酒菜虽好,可我难以下咽。”说罢,又长叹一声。忽听甘婆道:“相公既然不想吃东西,不如喝点儿暖酒,开开胃口,保管就想吃东西了。”玉兰听到这儿,不禁气愤地想:“人家都愁成这样了,母亲还要用酒害人,太狠心了!”她忿忿地转身回房去了。 为救急难之人,玉兰劝母救人并萌配婚之意 不多时,忽听甘婆从外角门进来,拿着包裹,笑嘻嘻地说:“我的儿呀,咱们母女要发财了。这个包裹比刚才那个还沉,快收起来,帮着为娘的打发他们上路。”嘴里说着,眼睛却看向玉兰。只见玉兰脸朝里,背朝外,既不答话,也不接包裹。甘婆赶忙放下包裹,走过去拉住玉兰,问:“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谁知玉兰已经哭得像个泪人儿。婆子见状,大吃一惊,道:“哎哟!我的心肝肉儿,你为什么哭呀?快跟为娘的说说,是不是心里又不舒服了?”说罢,又用巾帕给玉兰擦泪。玉兰推开婆子的手,悲切切地说:“谁心里不舒服了?”婆子道:“既然不是,那为什么哭呢?”玉兰这才说:“孩儿想爹爹留下的家业,够咱们娘儿俩过日子的。母亲为什么非要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呢?况且爹爹在世时,还有三不取:僧道不取,囚犯不取,急难之人不取。如今母亲一概不管,只看重钱财。要是事情败露,可怎么办呢?叫孩儿怎能不伤心。”说罢,又哭了起来。 婆子道:“我的儿,原来是为了这事。你不知道为娘的也有苦衷。你想,你爹爹留下的家业,这几年坐吃山空,已经消耗了一半,再过一两年恐怕就难以维持生计了。再说你也不小了,将来陪嫁的嫁妆,哪样不用钱呢?何况我这么大年纪,也得给自己攒个棺材本儿吧?”玉兰道:“妈妈想得太多了。有就按有的过,没有就按没有的过。像这样损人利己,终究难以长久,而且人命关天,怎么能行呢?”婆子道:“为娘的就做这一次,下次再也不做了。好孩子!你帮帮妈妈。”玉兰道:“母亲别再说了。孩儿只知道要谨遵父命。那个相公是急难之人,这钱财断不能取。”甘婆听了,心里琢磨:“闹了半天,原来是为了那个相公。可见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便问:“我儿,你怎么知道那相公是急难之人呢?”玉兰道:“实话跟妈妈说,方才孩儿悄悄到窗下看了,见他满面愁容,不吃不喝,定是有急难之事,孩儿实在不忍心害他。孩儿问母亲将来依靠谁呢?”甘婆道:“哎哟!为娘的又没有别的儿女,就生了你一个,自然靠你了。难道还能靠别人不成?”玉兰道:“虽说不靠别人,可难道就忘了女婿也能养老吗?” 一句话点醒了甘婆,她恍然大悟,暗道:“是呀,我正愁女儿没个好归宿,如今这相公生得如此俊美,正好与女儿般配。我何不招他做个养老女婿,既了却女儿终身大事,我也有了依靠,岂不是两全其美?可见真是‘利令智昏’,只顾贪财,却忘了正事。”于是嘻嘻笑道:“多亏女儿提醒我,差点错过了好机会。这么说,得赶紧把他救醒,让为娘的慢慢跟他商量——只是这话不好开口。”玉兰道:“这也不难。不如把上房的客官也救醒,就说是跟他开玩笑,让那个人帮忙说媒,这样母亲也不用为难,岂不是两全其美?”甘婆哈哈笑道:“还是女儿有心计。快走吧,都已经三更天了。”玉兰道:“母亲还得拿着包裹,先还给他们。不然,他们醒来不见包裹,还以为咱们存心图谋呢。”甘婆道:“正是,正是。”于是抱着两个包裹,提着灯笼,玉兰提着凉水。 母女二人出了角门,来到前院,先到西厢房,放下包裹。见相公趴在桌上睡着了,是因为喝的酒少。甘婆上前轻轻扶起,玉兰端过水来,慢慢灌下,趁机仔细打量了一番相公,满心欢喜。然后见仆人已经卧倒在地,也用凉水灌下。甘婆依旧提着灯笼,又拿上包囊。玉兰拿着凉水,把灯挑亮,临出门时,还回头看了一眼,见相公已经有了动静。二人连忙跑到上房,也给蒋平灌了凉水。玉兰欢欢喜喜地回后面去了。 蒋平苏醒,甘婆求其为女说媒 且说蒋平喝的药酒时间久了,药力已经发散,又灌了凉水,登时苏醒过来。他伸拳蹬腿,揉了揉眼睛,睁开一看,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再看桌上灯光明亮,旁边坐着店妈妈,正嘻嘻地笑。蒋平猛然醒悟,爬起来道:“好呀!你这婆子不是好人,竟敢在我面前耍手段,胆子可真不小。”婆子“噗哧”一声笑道:“你这人真没良心,我把你救活了,你反倒怪我。请问你既然知道有猫腻,怎么还中了圈套呢?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跟你说:老身的丈夫名叫甘豹,已经去世三年了,膝下无儿,只生了一个女儿。……”蒋平道:“且慢。你说的甘豹,可是金头太岁甘豹?”甘婆道:“正是。”蒋平连忙站起来,深深作揖,道:“原来是嫂嫂,失敬了。”甘婆道:“客官为何如此称呼?请说说缘由。”蒋平道:“小弟是翻江鼠蒋平。甘大哥曾在敝庄逗留过几日,后来还和白面判官柳青一起劫掠生辰黄金,用的就是蒙汗药酒。他说还有五鼓鸡鸣断魂香,都是甘大哥传授的。没想到大哥竟然去世了,小弟没能前来吊唁,还望嫂嫂恕罪。”说罢,又鞠了一躬。甘婆连忙福了一福,道:“惭愧,惭愧。原来是蒋叔叔到了。嫂嫂无知,还请叔叔别见怪。亡夫在世时,常说起陷空岛的五义,实在令人钦佩不已。方才叔叔提到的柳青,他是亡夫的徒弟。自从亡夫去世,多亏他料理后事,如今还时常资助银两。” 蒋平道:“方才嫂嫂说膝下无儿,只生一女。侄女今年多大了?”甘婆道:“今年十九岁,名叫玉兰。”蒋平道:“可有婆家了?”甘婆道:“还没有。嫂嫂想请叔叔做个媒,不知叔叔肯不肯?”蒋平道:“但不知嫂嫂想许配给什么样的人家?”甘婆道:“跟叔叔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把投宿的主仆二人已经被迷倒的事说了。“是女儿不同意,劝我把他们救醒。看这相公长得十分俊美,和女儿年纪相仿。嫂嫂不好开口,求叔叔做个媒人如何?”蒋平道:“好呀!若不是侄女劝阻,恐怕我们性命难保。如今看在侄女的份上,我去说说看。——但有一件事,小弟自进门起,承蒙嫂嫂赐了一杯闷酒,到现在也觉得饿了。还有什么吃的吗?”甘婆道:“有,有,有。我这就给你准备饭食去。”蒋平道:“丑话说在前头,这亲事说成与否还不一定,好歹别因为不成,嫂嫂又使出那手段,那可就不好玩了。”甘婆哈哈笑道:“哪能呢!叔叔尽管放心。”说完,甘婆子就到后面准备饭食去了。 不知这亲事能否说成,且听下回分解。 第277章 骗豪杰贪婪一万两 作媒妁认识二千金 甘婆离开后,没想到她和蒋平在正房里说话,早被厢房里的主仆二人听见了。这两人又是高兴,又是发愁。高兴的是他们认识蒋平,发愁的是自己的身份和计划被无意间知晓了。你猜这两人是谁呢?原来是凤仙和秋葵姐妹俩,她们女扮男装来到了这里。 自从沙龙沙员外抓住金面神蓝骁,后来把人押解走之后,日子就过得很平静。沙员外每天和孟杰、焦赤、史云等人游山打猎,十分悠闲。有一天,本县的县令忽然来拜访,说是奉襄阳王的命令,来寻访贤才,请沙龙担任领袖,督率乡勇操练军事。沙员外觉得这是好事,就答应了。到了县里,县令把他当上宾对待,极为优厚,每隔三天设一次小宴,每十天必定有一次大宴。别说沙员外自己得意,就连孟杰和焦赤都看得眼红,真是老实人容易被花言巧语欺骗。 可这县令是个极其奸诈狡猾的小人,因为襄阳王知道沙龙本领高强,愿意拿出一万两黄金,要抓住沙龙为蓝骁报仇。刚好碰到这个贪婪的贪官,他就说:“抓住沙龙不难,只要金银到位,保证办成这事。”襄阳王果然如数给了他银子。于是这县令就设计让沙龙中了圈套。 这天正是大宴的日子,县令又暗中设下陷阱,借着殷勤劝酒的由头,你敬三杯,我敬三杯。没一会儿,就把沙龙灌得酩酊大醉,走路都不稳了。县令就让沙龙的仆人回去,说:“你家员外多喝了几杯,就在本县的堂斋休息。明天早上还要操练军事呢。”还赏了仆人几两银子,仆人就高高兴兴地回去了。孟杰和焦赤对这种情况也习以为常,没怎么在意。可县令却偷偷把沙龙交给来的人,连夜押解到襄阳去了。 后来,孟杰和焦赤见沙龙好多天都没回来,就派史云去打听了好几次,都没有消息,心里很是怀疑。焦赤性子急,一下子就被惹恼了,带着史云和一些猎户跑到公堂去闹事。没想到大家都说县令因为父母年老,告假还乡了,三天前就已经走了。再问沙龙的下落,才知道早就被押解到襄阳去了。焦赤听了急得双手乱挥,一点办法都没有。就算想闹,正主儿县令已经走了,其他人都不管事。没办法,焦赤只好急忙回庄,把这个情况告诉孟杰。孟杰也是气得暴跳如雷。这事儿一下子就传开了,庄里的人都知道了,凤仙和秋葵姐妹俩哭得不行。幸亏凤仙有主意,她先稳住孟杰和焦赤二人,担心他俩鲁莽再惹出别的事来,就对他们说:“二位叔父不要着急,襄阳王既然和我父亲作对,肯定会暗中派人到卧虎沟来谋害我们,这个庄子很重要。我父亲不在家,全靠二位叔父撑着,二位叔父辛苦些,昼夜巡察,一定要格外小心防范,不能疏忽。”孟杰和焦赤一口答应下来,只想着昼夜保护庄子,不再有别的想法了。 后来,凤仙悄悄派人到襄阳去打听消息。幸好襄阳王爱惜沙龙是条好汉,有意收伏他,暂时没有加害,只是把他囚禁起来。派去的人回来把这个情况一说,凤仙姐妹心里稍微宽慰了一些,又寻思着:“襄阳王做事这么机密,欧阳伯父和智叔父大概不完全清楚详情,不如我和妹妹亲自去襄阳一趟。要是能见到欧阳伯父和智叔父,大家一起商量,就能想办法搭救父亲了。”主意打定后,她就悄悄和秋葵商量。秋葵很乐意,说:“好啊。咱们把正事办完,还能顺便到太守衙门看看牡丹姐姐,我也能给干娘请个安。”凤仙说:“只要到了那儿,就好说了。但咱们怎么去呢?”秋葵说:“这有什么难的。姐姐扮成相公,就当是姐夫,冒充艾虎;我扮成仆人跟着你,这不就行了吗?”凤仙说:“好是好,就是妹妹要受委屈了。”秋葵说:“这有什么呢。为了救父亲,受点委屈也是应该的,何况只是逢场作戏。”两人商量好后,就把孟杰和焦赤请来,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清楚,拜托他们好好守护庄园,又派史云赶紧赶到茉花村,就怕欧阳伯父还在那儿没动身,约好在襄阳会合。一切安排妥当后,姐妹俩就换装出发,也不骑马,怕引人怀疑,就像平常闲游一样。好在姐妹俩虽是女子,但在山里打猎惯了,不至于因为脚小走不了路。她们一路前行,走了好些天。这天赶路赶晚了,就到了这家小店,虽然被甘婆用药酒迷倒,但多亏玉兰劝阻,才把她们救了下来。 凤仙喝了水后,马上就苏醒了。睁眼一看,屋里灯光明亮,桌上的菜还在,包裹也没动,她心里纳闷:“我就喝了两三口酒,难道就醉倒了?”正想着,只见秋葵伸着懒腰,翻身起来说:“姐姐,我怎么就醉倒了呢?”凤仙摆摆手说:“你乱说什么呢!”秋葵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用手捂住嘴,小声说:“幸亏没人听见。”凤仙点点头,秋葵凑到跟前。凤仙低声说:“我这醉得有点奇怪,该不会这酒有问题吧?”秋葵说:“没错。这么说,这是家黑店啊?”凤仙说:“你听!正房有人说话。咱们悄悄过去听听,再做打算。”于是姐妹俩走到窗下,把蒋平和甘婆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听完后,她们急忙回到厢房,又是高兴,又是发愁。忽然听到窗外有脚步声,原来是蒋平去给马添草料,往碾台那边去了。凤仙说:“等蒋叔父回来,就叫住他,赶紧请进来。”秋葵就靠着门等着。 没过一会儿,蒋平添完草回来了。秋葵喊道:“蒋叔,请进屋里坐。”就这一句,把蒋平吓了一跳,只好走进屋。又看见一个年轻人,迎上来作揖说:“侄儿艾虎拜见。”蒋平借着灯光一看,这人不是艾虎,但看着面熟,心里更纳闷了。秋葵在旁边说:“他是凤仙,我是秋葵,在路上我们冒充了艾虎的名字。”蒋平在卧虎沟住过,认得她们,惊讶地问:“你俩怎么到这儿来了?”说完,转身朝门外看了看。凤仙让秋葵在门口站着,要是有人来,就咳嗽一声。这才对蒋平把父亲被抓的经过大概说了一下,忍不住边说边掉眼泪。蒋平说:“先别哭。侄女你还是以艾虎的身份,跟我到正房去。”说完,和凤仙来到正房的明间坐下,秋葵也一起过来了。 这时,甘婆从后面端着小菜和杯筷过来了,看到蒋平已经把厢房的主仆请到正房明间,知道是为了提亲的事儿,就笑嘻嘻地说:“叔叔怎么在明间坐呀?”蒋平说:“明间宽敞明亮。嫂嫂先把小菜放下,过来认识一下。这是我侄儿艾虎,他是紫髯伯的义子,黑妖狐的徒弟。”甘婆说:“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欧阳爷和智公子,我死去的丈夫都和他们是好朋友。原来是他们二位的义子和高徒,怪不得这么英俊呢。相公别见怪,我没认出你们,失礼了!”说完,行了个礼。凤仙赶紧还了一礼,连说:“好说!不敢当!”秋葵过来帮忙把桌子往前挪了挪。甘婆把小菜放好,本来准备了两份杯筷,一份是给蒋平的,一份是自己陪客用的。现在看到相公来了,转身又要去拿。蒋平说:“嫂嫂不用去拿了,厢房里还有两份,拿过来不就省事了。只要嫂嫂把酒杯洗干净,就没问题了。”甘婆瞅了蒋平一眼,说:“就你多嘴,讨人嫌!”蒋平说:“嫂嫂嫌我多嘴,那我一会儿就一句话都不说了。”甘婆笑着说:“好叔叔,你说吧!是嫂嫂多嘴不对。”说完,笑着去端菜了。这边蒋平悄悄又问了凤仙一些情况。 没过多久,甘婆端着菜过来了,果然带了两份杯筷,都摆放好了。蒋平说:“贤侄,你的这位管家,怎么不一起坐呢?”甘婆说:“可不是嘛,又没外人,一起坐也无妨。就在这儿打横儿坐,还省事儿呢!”于是蒋平坐上座,凤仙坐次座,甘婆坐在主座相陪,秋葵在下首打横儿坐。甘婆先给蒋平斟了酒,然后依次给其他人斟上,自己也倒了一杯。蒋平说:“这酒喝了,应该不会再有事儿了吧。”甘婆笑着说:“你喝吧。怪不得人家说你多嘴。你要不信,看嫂嫂喝给你看。”说着,端起酒杯,“吱”的一声就喝了半杯。蒋平笑着说:“嫂嫂别急,小弟陪你喝。”又招呼主仆二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凤仙和秋葵都喝了一口,甘婆又给他们斟上酒。这婆子一边热情地劝酒,一边留意着相公的脸,把凤仙看得都不好意思了。 蒋平对甘婆说:“嫂嫂,我和艾虎侄儿好久没见了,有很多话要好好聊聊。嫂嫂别拘束,要是有事就自便吧。”甘婆一听就明白了,顺着说:“既然叔叔要和令侄聊天,嫂嫂在这儿反倒打扰你们。我还吩咐侄女做了点心和羹汤,一会儿就拿来,再另外煮一壶新茶,怎么样?”蒋平说:“很好。”甘婆又对凤仙说:“相公,夜深了,随便吃点喝点,别客气,老身就不陪了。”凤仙说:“妈妈请便,明天再当面感谢您。”甘婆说:“好说,好说。请坐吧。”秋葵把甘婆送出屋门。甘婆对秋葵说:“管家,让你家相公多少吃点,别饿着了。”秋葵答应着,转身回来笑着说:“这婆子还挺唠叨。”蒋平问:“你们俩知道她什么意思吗?”秋葵说:“不用细说,我们俩都已经听明白了。”凤仙努努嘴说:“小声点,别大声嚷嚷。”蒋平说:“既然听明白了,我也就不多说了。侄女你是怎么想的呢?”凤仙说:“侄女我是个女子,这怎么能行呢?”蒋平说:“要说这女子,我了解。当初甘大哥在世的时候,我们经常来往,他提起过这个女儿,不仅品貌出众,而且家传的一手飞刀功夫,非常厉害。原本还想和卢大哥家攀亲呢,要不就替卢珍侄儿定下这门亲事吧。” 他们正说着,甘婆果然端着羹汤和点心来了,还新煮了一壶茶,问道:“还需要什么吗?”蒋平说:“已经足够了,嫂嫂去休息吧。”甘婆这才转身回到后面去了。凤仙问蒋平为什么会到这儿,蒋平就把之前的事说了一遍,又说:“在这儿碰到你们,真是巧。明天咱们一起去陈起望,你欧阳伯父、智叔父、丁二叔父等人都在那儿,大家一起商量怎么搭救你父亲。”凤仙和秋葵听了,对蒋平深表感谢。这事儿说来话长,他们整整聊了一夜。 天亮了,甘婆早早地就出来忙活。蒋平跟甘婆说,艾虎已经定亲了,想替卢珍侄儿定下她女儿这门亲事,等跟卢爷商量后就来下聘礼。甘婆听了也很高兴。蒋平又打开包裹,拿出二十两银子,说:“大哥去世,我没能来吊唁。这点薄礼,就当是表表心意。”甘婆推辞不掉,就欣然收下了。凤仙让秋葵拿出一封白银,说:“妈妈把这银子收下,当作日常开销。以后千万不要再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了。”这话让甘婆满脸通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说:“相公放心。您这么厚的馈赠,我要是推辞就显得不恭敬了,接受又觉得很惭愧,暂且收下吧。”说完,行了个礼。 这时,蒋平已经把马准备好了,把凤仙的包裹也都收拾妥当,牵出柴门。大家互相叮嘱了一番,甘婆又给他们指了路,蒋平他们牢记在心,握手告别后,就朝着陈起望的大路出发了。 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278章 陷御猫削城入水面 救三鼠盗骨上峰头 蒋平因为凤仙姐妹没有马骑,只好牵着马和她们一起步行。刚走了几里路,凤仙毕竟身体柔弱,已经是香汗淋漓,娇喘吁吁。秋葵倒是还好,仍旧显得余力充足。蒋平便劝凤仙骑马歇一歇,凤仙也不再推辞,接过缰绳,上马缓缓前行。蒋爷和秋葵则在后面慢慢跟着步行。又走了几里路,秋葵走路的速度也慢了下来。蒋爷昨天腹泻了一整天,又熬了一夜,这会儿也不免出汗。于是他们找了一家荒村野店,一边吃点东西,一边休息。问了问距离陈起望,还有二十多里路。他们随意吃了些食物,喂了马,休息够了。将近中午时,又继续上路,还是凤仙骑马。等到了陈起望,太阳已经偏西了。 他们来到庄门口,庄丁问明了详细情况,赶忙进去禀报。只见陆彬、鲁英出来迎接,见到蒋平,相互行礼。鲁英便问:“这位是何人?”蒋爷说:“先别问,进去自然就明白了。”于是大家走进庄门,早看见北侠等人正在大厅的月台上等候。丁二爷问:“四哥怎么现在才来?”蒋爷说:“说来话长。”北侠问:“后面的是谁?”蒋爷说:“兄长你猜猜看。”只见智化惊讶地说:“哎哟!侄女儿怎么这般打扮?”丁二爷又说:“后面那个也不是仆人,那不是秋葵侄女儿吗?”大家都很诧异,陆彬和鲁英更是一脸茫然。蒋爷说:“先到厅上,大家坐下来慢慢说。” 进了厅房,还没来得及入座,凤仙就把父亲被抓,现在被囚禁在襄阳王那里的事说了出来,“侄女等人特意乔装打扮,前来寻找伯父、叔父,恳请你们尽快搭救我爹爹。”说完,便痛哭不止。大家听后都惊骇不已,纷纷出言劝慰。陆彬急忙到后面,告诉鲁氏,让她准备簪环衣服,又叫仆妇丫鬟把凤仙姐妹请到后面,梳洗换装。 这边众人这才问蒋爷:“怎么这会儿才到?”蒋平笑着说:“还有件可笑的事,小弟我可上了个大当。”大家问:“又发生什么事了?”蒋爷便把在妈妈店的遭遇详细说了一遍,众人听了笑个不停。其中有不少人认识甘豹,听说他去世了,不免又叹息了一番。蒋爷左右看了看,问道:“展大哥和我三哥怎么还没到?”智化说:“还没到呢。” 正说着,只见庄丁进来禀报:“外面有两个人,说是找各位爷的。”大家说:“他们俩怎么现在才到?快请!”庄丁转身出去没多久,众人正要起身迎接,没想到来的是跟着展爷和徐爷的伴当,神色慌张。蒋爷一看,就知道情况不妙,赶忙问道:“你家爷怎么没来?”伴当说:“四爷,不好了!我家两位爷被钟雄抓走了。”众人忙问:“怎么会被抓走呢?”展爷的伴当说:“昨晚徐三爷非要去五峰岭,我家爷再三阻拦,徐三爷不听,非要一个人去。没办法,我家爷只好跟着去了,还暗中吩咐我们俩悄悄在一旁观望,说:‘要是能把五爷的骨殖盗出来,那是万幸;要是出了差错,你们俩就收拾好马匹行李,赶紧跑到陈起望来。’谁知到了那儿,徐三爷不管不顾,硬往上冲。我家爷怎么拦都拦不住。刚到五峰岭上,徐三爷往前一跑,没想到掉进了堑坑里面。我家爷心里一急,本想上前解救,不料脚下一滑,也掉下去了。那是个梅花堑坑。顿时出来好多喽兵,用挠钩套索把二位爷拉了上来,立刻就绑起来了。众喽兵叫嚷着肯定还有同党,要赶紧搜查。我们俩听了,急忙跑回住处,收拾好行李马匹,赶忙来到这里。各位爷得赶紧想办法搭救二位爷才好。”众人听了,都没了主意。智化说:“你们俩先去休息吧。”二人便退了下去。 此时厅上已经摆好桌椅,端上酒饭。大家入座,一边喝酒,一边商议对策。智化问陆彬:“贤弟,这洞庭水寨面积有多大?”陆彬说:“这水寨在军山里面,方圆有五里地左右。虽说叫水寨,但里面还有旱寨,可以屯积粮草。像那九截松、五峰岭,只是水寨外面的地方。”智化又问:“这水寨周围有什么防备措施?”陆彬说:“防备得非常坚固。凡是交通要道,都有一座碗口粗细的大竹栅围成的竹城。这种竹子见水永远不会损坏,就算有枪炮也不怕。不过用纯钢利刃倒是可以削断,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蒋平说:“这么说来,丁二弟的宝剑就能派上用场了。”智化点了点头,说:“这件事得偷偷潜入水寨,打探一下消息才好。”蒋平说:“小弟和丁二弟走一趟。”陆彬说:“我和鲁二弟愿意一同前往。”智化说:“太好了。就算二位贤弟不去,我也要麻烦你们。为什么呢?因为你们对地势熟悉。”陆彬说:“应该的,应该的。”回头吩咐伴当准备一只小船,四名水手,二更天出发,伴当领命,传话去了。 蒋平又说:“还有一件事,沙员外该怎么办呢?”智化说:“依我看,奸王囚禁沙大哥,无非是想让他归降,肯定没有杀害他的意思。我明天写封信,悄悄派人通知沈仲元,让他暗中照料,等有机会,找个方便的时候把沙大哥救出来,也就行了。”大家计议已定。饮酒吃饭完毕,此时已经是初鼓过半。 丁兆蕙、蒋平、陆彬、鲁英四位收拾妥当,告别众人,登上小船。水手摇桨,小船荡开水面,径直朝着竹城驶去。此时正值中秋,淡淡的云朵笼罩着月亮,月影倒映在清波之中,四周寂静至极。越往前走,越觉得幽静偏僻,水面也越发宽阔。陆彬吩咐水手往前摇,来到竹城下面。陆彬说:“停桨。”水手们从四面撑住船。陆彬说:“蒋四兄,这外面水势宽阔,竹城里面却很狭窄。往前不远就能到岸边,上岸就是旱寨的范围了。”鲁英向丁二爷要来宝剑,对着竹城用力劈去,只听“咔嚓”一声。鲁二爷连连称赞:“好剑!好剑!”蒋爷看时,只见大竹已经斜着劈开了几根。丁二爷说:“剑是好剑,但这一声就跟爆竹似的,难道里面的人不会发觉吗?”陆彬笑着说:“放心,放心。这里极为偏僻,里面的人轻易不会到这儿来。”蒋平说:“这竹子虽然砍开了,可怎么拆出个通道呢?”鲁二爷说:“不用拆。看我的。”说着走过去,伸手抓住大竹,往上一挺。这一挺,上面的竹梢就比其他竹梢高出三尺,底下露出一个大洞。鲁英说:“四兄看看,怎么样?”蒋平说:“虽然开了个通道,可上下都是斜着的尖刺,不太好过去。又担心过去的时候,再落下一根竹子,扎上一下,那可就不轻了。”陆彬说:“没关系。这竹子落不下来。竹梢上面有竹枝,相互攀绕着,绝对动不了。跟四兄说实话,我们渔民常常从这儿进去偷鱼,就用这个办法,万无一失。” 蒋爷听了,急忙穿上水靠,又把丁二爷的宝剑插在背后,说了声:“失陪。”一个纵身,“嗖”的一声,只听那边“扑通”一响,就扎了一个猛子,没换气,抬头一看,已经离岸边不远了,果然水面狭窄。他急忙游到岸上,沿着堤岸前行。只见那边隐隐约约有个灯光,晃晃悠悠地过来了。蒋爷赶紧跑到树林里,纵身跃上一棵树,坐在树杈上,往下张望。 碰巧那灯也从这条路经过,是两个人。一个说:“咱们商量商量。刚才向大王禀报了,大王让咱们把那个黑小子带过去。你想想他那副模样,咱们能伺候得了吗?跟你说,我可干不了。”另一个说:“你等等,别想撇清啊。你要是干不了,谁又能干呢?刚才要禀报的不就是你吗?怎么现在说带过去,你就不管了呢?这叫什么话?”第一个人说:“我本来想着,他又要酒又要菜,闹得不像话,向大王禀报,说不定大王能赏下些酒菜来,咱们也能润润喉咙,解解馋。没想到要把他带过去,还要收拾他。早知道要带过去,我就不禀报了。”另一个人说:“我不管。你既然禀报了,你就带他去,我什么都不管。”第一个人说:“好兄弟,别着急,我有个主意,你得帮我一起说。见到那个黑小子,咱们就说已经替他禀报了,碰巧大王正在喝酒。听说他想喝酒,大王很高兴,立刻请他过去,要和他比比酒量。他听到这话,肯定欢欢喜喜地跟着咱们走。只要把他骗到水寨,咱们把差事交了,管他怎么样呢。你觉得好不好?”另一个人说:“这倒行,咱们赶紧去吧。”两人便朝着旱寨走去。 蒋爷见他们走远了,才从树上下来,悄悄地跟在后面。看到路旁有一块大石头,很适合藏身,就躲在石头后面等着。没过多久,只见灯光闪烁着过来了。蒋爷从背后抽出宝剑,侧身站着。等灯光刚到跟前,他猛地伸出脚,打灯笼的人没防备,一下子摔倒在地。蒋爷反手一剑,就把这人杀了。后面那个人还说:“大哥走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倒下了?……”话还没说完,宝剑已经刺到,也一命呜呼了。 此时徐庆认出是四爷蒋平,连忙喊道:“四弟!四弟!”蒋爷见徐庆戴着枷锁,急忙用剑砍断。徐庆说:“展大哥现在水寨里,我和四弟去救他。”蒋平听了,心里暗自思忖:“水寨现在有钟雄,怎么能救得出来呢?要说不去救,可依徐爷的脾气,他肯定不肯一个人出去,何况展大哥还是他请来的。”只好撒谎说:“展大哥已经救出来了,先往陈起望去了。是听展大哥说三哥被押在旱寨,所以小弟特意赶来。”徐庆问:“咱们从哪儿出去?”蒋爷说:“三哥跟我来。”他仍旧绕到河堤边。正巧那边有一只小小的划子,还有一个船桨,是个打鱼的小船。蒋爷说:“三哥稍等。”他便跳下水,上了划子,摇起船桨,来到堤下,让徐庆坐好,朝着竹洞划去。到了竹洞下面,先让徐庆钻出去,自己随后也出来了,然后用脚把划子蹬开。陆彬先不开船,让鲁英把大竹一根一根按照斜岔儿对好。收拾完毕,这才开船回庄。此时已经是五鼓过半了。 大家相见,徐庆没看到展熊飞,便问:“展大哥在哪儿?”蒋爷已经悄悄地把情况告诉了丁二爷。丁二爷见徐庆问,便接口说:“因为听说了沙员外的事,展大哥急忙回转襄阳去了。”粗鲁的人就是好哄,徐庆听了这话,信以为真,也就不再往下问了。 到了第二天,智爷又嘱咐陆彬、鲁英二人,派几个精明的渔民,以打鱼为借口,到湖中去探听消息。这边众人则商量如何收伏钟雄的办法。智化说:“要是能亲自到水寨里面,把情况探访清楚,才好行事。像现在这样只凭猜测,实在难以预料。如今还是先商量盗取五弟骨殖的事要紧。”正在议论,只见几个渔民回来了,禀报道:“打听到钟雄那边因为徐爷不见了,四处搜查,才知道有两名喽兵被杀,已经知道有人偷偷潜入湖中。现在各处都增加了兵力防守,还把五峰岭的喽兵都调回去了。”智化听了,满心欢喜,说:“这么说来,盗取五弟的骨殖就不难了。”便又叮嘱丁兆蕙、蒋平、鲁英、陆彬四位说:“今晚务必把骨殖取回来。”四人欣然答应。智化又和北侠等人商议,准备好灵幡祭礼,等取回骨殖,大家一起祭奠一番,以尽朋友之情。众人见智化办事妥当,都很乐意听从安排。 且说蒋平、丁兆蕙、陆彬、鲁英四人到了晚上初鼓过后,便上了船,这次走的不是昨晚的路线。丁二爷问:“陆兄为什么又往南走呢?”陆彬说:“丁二哥有所不知。小弟之前说过,这九截松、五峰岭不在水寨里面。昨晚是要偷进水寨,所以从那边走;今晚要上五峰岭,就得从这边走。再者,虽然他们把喽兵撤了,但那梅花堑坑肯定还设有埋伏。咱们与其冒险,不如绕点远路。俗话说得好:‘宁走十步远,不走一步险。’小弟打算从五峰岭的山后上去,大概就不会有什么妨碍了。”丁兆蕙和蒋平听了,深感佩服。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五峰岭山后,四位爷下船登岸。陆彬吩咐留下两名水手看守船只,让另外两名水手扛着锹镢,在后面跟着。大家攀着藤条,附着葛蔓,来到山顶。原来这座山有五个峰头,左右两边各有两个,都比较矮小,唯独中间这个山头又高又大。在这月朗星稀的夜里,站在峰头往对面望去,正对着郁郁葱葱的九株松树。丁二爷说:“难怪叫九截松五峰岭,真是天然生成的美景。”蒋平到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欣赏景色,只顾在地上寻找埋葬白玉堂的地方。刚下了峻岭,没走几步,就看到一座荒丘,高出地面。蒋平顿时悲痛万分,泪如雨下,但又不敢放声大哭,只能默默悲泣。陆彬和鲁英便吩咐水手动手挖掘,不一会儿,就露出一个瓷坛。蒋平亲自把瓷坛扶出土来,丁二爷让水手小心地把瓷坛运到船上。刚要转身,却看见一个人在那边啼哭。 不知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279章 定日盗簪逢场作戏 先期祝寿改扮乔妆 话说丁兆蕙、蒋平、陆彬、鲁英四位把白玉堂的骨殖盗了出来,又把埋葬的地方重新堆成土丘。收拾妥当,刚要转身,就听到那边有人在啼哭。蒋平这边也哭着说:“难道是五弟含冤,前来显魂了?”说着就走上前去,仔细一看,原来是个樵夫。虽说在明月之下,但这樵夫的面容看着有些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蒋平心里琢磨:“五弟在世的时候,并没有结交过樵夫啊,怎么会大半夜的跑到这儿来哭呢?”再仔细一瞧,就听那人哭着说:“白五兄一生英名,智谋过人。可惜你这片赤诚之心,竟然被那些忘恩负义的人给骗了。什么结义,什么立盟,不过是些有名无实的空话罢了。哪能像我柳青,每隔三天就乔装打扮,来这儿哭祭你呢。哎呀!白五兄啊,你要是阴灵有知,大概谁好谁坏自己也就清楚了。”蒋平听到“柳青”二字,猛地想起来,这人果然是白面判官柳青,赶忙上前劝说道:“柳贤弟,别太悲痛了。咱们好久没见了。” 柳青一下子止住哭声,眼睛一瞪,说道:“谁是你贤弟!咱们也就是路人罢了。”蒋平说:“是,是。柳员外责备得对。但不知道我蒋平哪儿做得不好,你不妨说说。”鲁英在一旁,见柳青说话没礼貌,蒋平却低声下气的,心里很是不平,刚要上前理论,陆彬拉了他一下,丁兆蕙也暗暗给他使眼色,鲁英只好忍住。又听柳青说:“你还问我!我先问你:你们既然结为生死之交,为什么白五兄死了这么久,你们连仇都不报,这是什么道理?”蒋平笑着说:“员外原来是为了这事。这报仇可不是着急就能行的啊。大丈夫做事,该做的时候就做,该停的时候就停。我五弟既然自作聪明,轻易丢了性命,他已经犯错了,我们怎么能再犯错呢。所以今晚我们先来把五弟的骨殖取回去,让他魂归故里,然后再慢慢给他报仇,这又怎么算晚呢?要是不分事情的轻重缓急,只知道图个虚名,却没有实际好处,那也是白费力气。正所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员外又何必这么怪罪我呢?” 柳青听了这话,心里很生气,又听到蒋平说白玉堂自作聪明、白白送命,就更不高兴了,说道:“我哭祭白五兄,是尽我朋友的情义,要那虚名干什么?我也不和你狡辩。想白五兄一辈子做了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谁不知道,谁不晓得。像你这样畏畏缩缩、躲躲藏藏,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还敢说什么运筹决胜,真是可笑,可笑啊!”旁边的鲁英听到这儿,又忍不住要上前理论。陆彬拦住他说:“贤弟,人家在说话,又不是拒捕,你上去干什么?”丁兆蕙也说:“且听听四兄怎么说。”鲁英只好又忍住了。蒋平说:“我蒋平本来就没什么学问本事,就这点偷鸡摸狗的本事,也让人难以捉摸呢。”柳青冷笑道:“就这点小本事,哪至于难以捉摸。你不过是冒险,碰运气罢了。要是遇到我柳青,只怕你讨不到便宜。” 蒋平心里暗想:“要说柳青,本就是个正直的好人,我何不把他制伏,以后为我所用,这不就多了个帮手嘛!”想完,就说道:“员外要是不信,咱们不妨赌上一把,看看怎么样?”柳青说:“这倒有意思。”说着就伸手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说:“就拿这个打赌,你要是能把它偷走,我就服你。”蒋平接过簪子,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原来是根玳瑁做的别簪,光滑润泽,非常漂亮,看完又递给柳青,问道:“请问员外,定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呢?”柳青说:“我为白五兄设灵遥祭,还有七天的经忏要做。等这些事都办完,大概得十天时间。过了十天之后,我在庄里等你。不过有个条件,就以三天为限。要是你做不到,以后就别在我柳青面前夸口,你也得甘拜下风。”蒋平笑着说:“好极了,好极了!过了十天之后,我就到庄里去问候员外。请便。”两人稍微握了下手,柳青就转身下岭走了。 这边陆彬和鲁英说:“蒋四兄,你怎么就答应他了呢?谁知道他会不会设下什么埋伏?”蒋平说:“没关系。我和他本来就没仇,他也是一心为了五弟。他要是设下埋伏,难道不怕别人笑话他吗?”陆彬又问:“他头上的簪子,你怎么能偷得到呢?”蒋平说:“这事儿难预料。到他那儿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刁难呢,等快到日子了再想办法。”说完,四人就转身下岭。这时候,水手已经把装着骨殖的坛子安放好了。四人上了船,摇起船桨出发。 没过多久,就回到了庄里,此时已经是四更天。以北侠为首,大家依次祭奠白玉堂,有人默默流泪,有人不住叹息。因为是在陆彬家里,不方便大声哀悼,只有徐庆咧着大嘴痛哭,蒋平也哽咽着哭得停不下来。众人祭奠完后,徐庆和蒋平二人向大家深深道谢,接着又重新喝了些酒,吃了夜饭,这才去休息。 到了第二天,蒋平与大家商量,让徐庆押着坛子先回衙署,还派了两名伴当一路保护。这边众人重新摆开桌椅喝酒。丁兆蕙先说起了柳青和蒋平打赌的事儿。智化问:“这个柳青是什么人?”蒋平就把当年柳青参与劫掠黄金的事儿说了一遍,还说他是金头太岁甘豹的徒弟,惯用蒙汗药酒和五鼓鸡鸣断魂香。智化说:“他既然有这些东西,说不定将来能派上用场。” 正说着,只见庄丁拿着一封书信,低声跟陆彬说了几句。陆彬接过书信,拆开仔细看了看,说:“知道了,你告诉他,来不及写信了,代我向他问好。这几天要是捕到了大鱼,我一定好好收着。等到时候,不但我亲自送过去,还要去给他祝寿呢。”庄丁答应一声,刚要转身,智化问道:“陆大弟,什么事儿啊?能不能说给我们听听?”陆彬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钟雄那儿派人来要鱼。”说着就把书信递给智化。智化看完,笑着说:“正想找机会去水寨探探情况呢,没想到来了这封信,真是个好机会。请问陆贤弟,现在有大鱼吗?”陆彬说:“早上渔民来报,昨晚捕了几条大鱼,还没收拾呢。”智化说:“太好了。贤弟你吩咐管家,让他告诉来的人,就说大王既然要用鱼,我们明天先送几条过去,看看合不合适。要是行的话,我们再按这个标准捕鱼就是了。”陆彬对庄丁说:“你听明白了?就照智老爷的话回复来人。”庄丁领命,转身去回复那人了。 这边众人就问智化:“有什么好计策啊?”智化说:“等会儿吃完饭,陆贤弟先去船上挑几条大鱼,另外装起来。明天我和丁二弟扮成两个渔民,陆贤弟和鲁二弟还是照常打扮,就说是去送鱼。再额外带上两名水手,只要一只小船就够了。咱们直接去水寨,从正门进去,我好看看他们的布置。到了那儿,二位贤弟就说:‘听说大王不久要过生日,要用大鱼。昨天接到您的信,今天就捕到了几条,特地请大王过目。要是能用,我们回去告诉渔民,照这个样子再捕。大概过几天,就肯定够用了。’就说这些场面话,既尽了人情,又不让他起疑心。这样我就能大概了解水寨的情况了。”众人听了,都非常高兴,接着就喝酒吃饭。陆彬和鲁英二人下船去挑鱼。这边众人又仔细商量了一番。当天就这么过去了。 到了第二天,智化让陆彬向渔民要了两套衣服,不要太好的。又让陆彬和鲁英二人打扮整齐,约好在船上碰面。智化和丁兆蕙怕大家看到他们的扮相忍不住发笑,就带着伴当,拿着衣服,出了庄门,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换装。他们脱下华丽的衣服,脸上抹了些东西改变模样,戴上斗笠,穿上渔民的衣服,脱了鞋袜,把裤腿卷到膝盖上面。然后穿上裤衩,系上破裙子,蹬上草鞋,腿上还抹了些污泥。丁兆蕙更有意思,头发边上还插了一朵野花。二人收拾好后,各自的伴当把他们的衣服鞋袜包好,问清楚上船的地点。到了那儿,就看见陆彬和鲁英远远地走来,看到他们俩这副打扮,忍不住哈哈大笑。鲁英说:“猛地一看,简直就像怯生生的王二和俏皮的李四。”智化说:“好啊,我就是王二,丁二弟就是俏皮李四。你们这么叫也顺口。”还吩咐水手,就用王二和李四来称呼他们。陆彬和鲁英先上了船,智化和丁兆蕙随后上船,就守着鱼篓,一人一边,真是干什么像什么,各司其职,一点都不含糊。陆彬和鲁英只得在船头坐下,还是一副当家的模样。水手开船,朝着水寨驶去。 只见一叶小舟,在水面上悠悠荡荡地前行。不一会儿,就过了五孔大桥,离水寨已经不远了。只见那里旌旗密布,剑戟森严。再靠近些看,全是用大竹扎成的,上面有敌楼,下面是瓮门,连水栅也是竹子做的。小船来到寨门,就听到里面隔着竹栅喊道:“小船上是什么人?赶紧说清楚。不然,我们可就放箭了!”智化挺直身子走到船头,说道:“你放什么箭呀?我们陈起望当家的弟兄都来了,特意给你们大王送鱼来了。当官的还不打送礼的呢,你放箭干什么?”里面的人说:“原来是陆大爷和鲁二爷啊,请稍等,我去禀报一声。”说完,就坐着小船不见了。 这边智化仔细观察寨门,看到那边挂着一块木牌,上面的字有碗口那么大。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张招募贤才豪杰的榜文。智化心里暗暗想:“早知道有这榜文,我们早就进水寨了,也不用费这么大周折。”正在想着,忽然听到鼓楼传来咕噜咕噜一阵鼓声,紧接着下面嘡嘡嘡嘡几棒锣响,立刻就有人落锁抬闩。只听吱喽喽一声,门分成两扇,从里面冲出一只小船,上面有个头目,躬身说道:“我家大王请二位爷进寨。”说完,把船一拨,让出了正路。只见左右两边有无数船只一字排开,每只船上有两个人持刀站立,后面隐隐约约还有弓箭手埋伏。船没走多远,就看见路北有一座接官厅,厅里摆放着无数的兵器利刃,早有两个头目迎了上来,说道:“请二位爷到厅上坐。”陆彬和鲁英二人只好下船,到厅上互相谦让着入座,有人献上茶。头目问:“二位爷来此有什么事?”陆彬说:“昨天大王派人到我们庄上,送了一封书信,说不久就是大王的寿诞,要用大鱼。我们二人接到命令,就连夜让渔民照要求捕鱼。难道头领不知道吗?大王没传达下去吗?”那头目说:“大王已经传达了。这是我们的规矩,不得不问。再说了,也好给跟来的人发腰牌。二位爷别见怪。” 原来这座接官厅是钟雄设立的,用来盘查往来行人。就算是至亲好友进了水寨,也必须到这个厅上。虽然不用登记挂号,但他们会暗暗记在门簿上,写上日期、时间,进寨是为了什么事,都要简单记录一下。今天陆彬和鲁英来,钟雄已经传令通知过了。他们不是不知道,只是故意盘查一下,一来好记门簿,二来查看跟来几个人,每人发一个腰牌。等事情办完回去的时候,路过这儿,再把腰牌交回来。一个水贼居然有这样的规矩! 且说那头目问清楚了来历。这时,水手和渔民都拿到了腰牌,又有一个头目陪着陆彬和鲁英重新上了船,这才一起往钟雄住的地方去。只见好大一所宅子,非常气派,就跟府第一样。竟然还设了三间宫门,有不少带刀的侍卫在两旁站着。头目先跑上台阶,进去回禀。陆彬和鲁英二人在台阶下等候。智化和丁兆蕙抬着鱼篓,远远地站着,却在暗暗观察四周。只见宅子周围被水环绕,只有中间一条直路很平坦。正南面有一座大山,就是军山,正对着宫门。其他峰岭也不少,高低各不相同。原来这个水寨在军山环绕的地方,真是山水汇聚的好地方。再往那边看去,只见树木茂密,隐隐约约有旗幡飘动,想来那边就是旱寨了。 这时候,就听到传梆击点的声音,陆彬和鲁英兄弟已经被请进去了。没过多久,就看见有三四个人跑出来,站在台阶上招手,喊道:“把鱼抬到这儿来。”智化听到,只好和丁兆蕙抬着鱼篓走过去,刚要上台阶,就有一个人跑过来喊道:“站住!你们进不去。”智化问:“我怎么进不去?”有个人说:“朋友,跟你说,这个地方大王管得严,闲杂人等不能进去。”智化说:“怎么着?难道我们是闲杂人?那你们是干什么的?”那人说:“我们是跟头目当差的,干些杂活,俗称打杂儿的。”智化说:“哦!原来如此。这么说,你们就不闲也不杂了。”那人听了,说:“好呀!你还真会说。”又有一个人说:“你本来就胡来,张口就说人家是闲杂人,怪不得人家这么说你呢。赶紧的,接过来,抬进去吧。”说完,这两人接过鱼篓,抬着进去了。 不知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280章 招贤纳士准其投诚 合意同心何妨结拜 智化和丁兆蕙看着那些人把鱼篓抬进去后,趁机又往里面瞧了瞧,只见楼台殿阁,画栋雕梁,十分壮丽。智化暗自想:“这钟雄也太僭越了。”二人在台基上等着,又看见刚才抬鱼的那个人出来,喊道:“王哥哥,王哥哥,你可真会占便宜。告诉你,这儿有两包银子,每包二两,是大王赏给你们俩的。”智化接过银子,说道:“回去替我俩谢谢大王的赏赐。”说着还颠了颠银子包。那人问:“你颠它干啥?”智化说:“我颠一颠,就怕你在我背后打闷棍。”那人笑着说:“哪有这种事!你知道的还真多。你看你那伙计,怎么不说话呢?”智化说:“你还不了解他,他叫俏皮李四。他要是俏皮起来,只怕你更招架不住。” 刚说到这儿,只见陆彬和鲁英从里面出来,两旁的人都垂手站着。还是那个头目跟着,一起下了台阶。智化和丁兆蕙也一同来到船边,乘船摇桨,依旧沿着原路返回。到了接官厅,把船靠岸。那头目还请他们到厅上喝茶,陆彬和鲁英没答应。那人跳上岸,又和他们握了握手。这时,早有人过来把智化、丁兆蕙和水手的腰牌收走了。水手摇桨,船离寨门不远时,只见刚才迎接他们的那只小船,有个头目把旗子一展,紧接着锣鼓齐鸣,竹栅打开了。小船上的头目把陆彬和鲁英的船送出来后,便调转船头,进了竹栅,随后又是锣鼓齐鸣,寨门关上了。这里法令森严,秩序井然,智化等人不禁连连称赞。 过了五孔桥后,忽然听到丁兆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着又大笑起来。陆彬和鲁英赶忙问:“丁二哥,你笑什么呢?”丁兆蕙说:“我实在是憋不住了。智大哥扮什么像什么,真是逗人。”于是就把刚才智化说的那些话讲了一遍,逗得陆彬和鲁英也笑了。丁兆蕙又说:“当时我哪敢搭话呀,只能自己忍了又忍。后来智大哥还跟那人说我俏皮,可把我憋得俏皮都没了。”说完,又大笑起来。智化说:“贤弟你不懂,凡事身临其境的时候,就得绞尽脑汁,费些心思,稍微疏忽,就会露出破绽。平常咱们各是各的,但今天,除了你我,又有王二和李四。他们俩不是你我,既然不是,那就得把你我抛开,完全当成他们。既然是他们,他们的言行举止里就不能有你我的影子。能这样设身处地去做,就没有不像的道理。”丁兆蕙等人听了,点头称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说话间,他们已经回到庄里。只见北侠等人都在庄门口张望,看到陆彬等人回来,便互相见礼。众人忽然看到智化和丁兆蕙这副模样,不禁哄堂大笑。智化倒不在意,伸手从怀里掏出两包银子,赏给两个水手,让他们别跟别人说今天的事。 众人说说笑笑,来到客厅。智化和丁兆蕙先去梳洗换装,然后大家入座。众人这才问:“水寨那边打探得怎么样?”智化把水寨里面的情况说了一遍,又说:“钟雄是个有本事的人,可惜缺少得力的辅佐,真是用非所长。而且他那儿已经有招贤的榜文了,明天我和欧阳兄先去投诚,看看情况。”蒋平吃惊地说:“你们俩怎么能去呢!现在展大哥下落都不明,你们俩要是再去,岂不是自投罗网?”智化说:“没关系。既然有招贤的榜文,就不会有陷害之心。他要是有歹意,就不怕阻碍了贤路吗?而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进去怎么降伏钟雄呢。各位兄弟放心,成功与否就看这一步了。我心里有数,才敢这么做。”大家计议已定,便饮酒吃饭。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到了第二天,北侠扮成一个威武的武夫,智化扮成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各自佩戴一把利刃,找了一艘跑买卖的渡船,从上游慢慢划到五孔桥下。船家问:“二位爷要去哪儿?”智化说:“从桥下过去。”船家说:“那边可就到水寨了。”智化说:“我们就是要去水寨。”船家惊慌地说:“那儿怎么能去呢?小人不敢去。”北侠说:“别怕,有我们呢,尽管往前走。”船家还在犹豫,智化说:“你放心。那儿有我的亲戚朋友,不会有事的。”船家没办法,哆哆嗦嗦地撑起篙。过了桥后,他越发害怕起来。好不容易刚到寨门,只听里面“吱”的一声,船家吓得缩成一团。又听到里面喊道:“什么人来了?快说!不然放箭了!”智化说:“里面听好了。我们听说大王招募贤才豪杰,特地来投诚。要是真有这事,麻烦通报一声。要是挂榜只是个形式,你也不用通报,我们就回去了。”里面回答说:“我家大王求贤若渴,怎么会是形式呢。请稍等,我们这就去通报。” 没过多久,只听敌楼一阵鼓响,接着又是三棒锣鸣,水寨的竹栅打开了。从里面冲出一只小船,上面有个头目说:“既然来投诚,请上这只船。那只船进不去。”船家听了,如获大赦,连忙催促道:“二位爷快过去吧。”智化说:“你不要船钱了?”船家说:“爷,改日再赏吧,何必急在这一时呢。”智化笑了笑,从兜肚里摸出一块银子,说:“赏你喝酒。”船家喜出望外。二位爷跳到那头的船上,这船家没命地连撑几篙,朝着五孔桥方向跑了。 再说北侠和黑妖狐进了水寨后,寨门就关上了。很快他们来到接官厅,下来两个头目。智化一看,不是昨天那两个,而且昨天自己没到厅上,今天见他们迎上来,赶忙下船登岸,与他们握手。到了厅上,互相谦让着入座,有人献茶。这头目客客气气地问了他们的姓名和来历,派一人陪着他们,另一人去通报。没过多久,那头目出来,满脸笑容地说:“刚才已经向大王禀报过了。大王听说二位到来,非常高兴,还问欧阳爷是不是碧睛紫髯的紫髯伯?”智化代答道:“正是。这位兄长就是北侠紫髯伯。”头目说:“我家大王说欧阳爷是当今名士,怎么会屈尊到我们这小地方,总觉得有些怀疑。忽然想起欧阳爷有一口七宝刀,正好拿来验证一下。想借宝刀一观,不知二位肯不肯赏脸?”北侠说:“这有何难。刀就在这儿,拿去看吧。”说完,从里衣解下宝刀,递给头目。头目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去了。 没过多久,那头目回来,说:“我家大王有请二位爷相见。”智化听头目称呼从“二位”变成了“二位爷”,就知道事情有了转机。便和北侠下船,来到泊岸,走到宫门。北侠袒腹挺胸,英姿飒爽,满脸英气;智化则一步三扭,浑身透着一股文绉绉的酸气。 进了宫门,只见中间是一溜用花石铺成的甬道,两旁嵌着石子,一直通到月台。往左右一看,各有配房五间,衬殿七间,都是画栋雕梁,金碧辉煌。还有一块闹龙金匾,上面填着洋蓝青字,写着“银安殿”三个字。刚到廊下,早有侍卫高高挑起门帘。只见一个人身高七尺,面色如獬豸,头戴一顶闹龙软翅绣盖巾,身穿一件闹龙宽袖团花紫氅,腰系一条香垂穗如意丝绦,脚蹬一双元青素缎时款官靴。钟雄微微拱手,说:“请了。”吩咐看座献茶。北侠也拱手回礼,智化则躬身行了一礼。大家各自就座。钟雄又打量了二人一番,对北侠说:“这位想必就是欧阳公了。”北侠说:“不敢当。我欧阳春听说寨主招贤纳士,特来诚心拜见。我们素不相识,贸然前来,还望海涵。”钟雄说:“久仰大名,一直没能当面结识,心中甚是遗憾。今日有幸相会,实在让我欣慰。刚才瞻仰了宝刀,真是稀世珍宝,令人羡慕啊!” 智化见他们二人交谈,却没一句话提到自己,心里有点不自在。因为钟雄称赞宝刀,便说:“这刀虽然是宝贝,但还算不上是至宝。”钟雄这才对智化说:“这位想必是智公了。这么说,智公一定有至宝。”智化说:“我孑然一身,除了自己,没别的东西,哪有什么至宝?”钟雄问:“请问至宝在哪里?”智化说:“至宝到处都有,无处不在。把行善当作宝,把仁爱亲人当作宝,土地、人民、政事又是治国的三宝。寨主为什么不走正道,却只对刀啧啧称奇,把它当作宝贝呢?再说我们今天来,是来投诚的,不是来献刀的。寨主只顾称赞这把刀,未免有点重物轻人了。希望寨主能够轻视财物而重视品德,这样才不辜负那篇招贤的文章。” 钟雄听智化咬文嚼字地引经据典,不禁冷笑一声,说:“智公说的虽然有道理,但未免太迂腐了。”智化问:“怎么就迂腐了?”钟雄说:“智公说的都是治国为民的大道理。我钟雄既不是朝廷高官,又不是世袭功勋,要这些道理有什么用?”智化也微微冷笑,说:“寨主既然知道自己不是高官功勋,为什么还穿着绣龙的衣服,坐在银安宝殿上呢?这我就不明白了。”这一句话把钟雄问得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钟雄忽然向智化作了一揖,说:“智兄一番话让我茅塞顿开,钟雄受教了。”说完重新施礼,把北侠和智化让到客位,分宾主坐下,随即叫侍卫准备酒宴。又悄悄吩咐了几句。侍卫转身出去,不一会儿,拿了一个包袱回来,急忙打开。钟雄便脱下绣龙紫氅,换了一件大领天蓝花氅,摘下绣龙头巾,戴上一顶碎花武生头巾。北侠说:“寨主何必这么着急呢?”钟雄说:“刚才听了智兄的话,我觉得背上像长了刺一样,还是早点换了好。” 这时,酒宴已经摆好。钟雄再三谦让,最后还是智化和北侠坐上座,自己在下位相陪。喝酒的时候,钟雄又说:“承蒙智兄指教,我这殿上……”刚说到这儿,自己忍不住笑了,说:“还厚着脸皮称殿呢。我这厅上的匾额得换个名字才好。”智化说:“要说匾额的名字,那可多了。要是太隐晦不好,不贴切也不好。总得雅俗共赏,让人一看就明白,才合适。”说着抬头想了想,又说:“倒有个名字,正合寨主招募贤才的心意。”钟雄问:“是什么名字?”智化说:“就是‘思齐堂’三个字,虽说有点俗,但现成。‘见贤思齐焉’,这里本来就是招待贤才的地方,寨主又求贤若渴。既然叫思齐,就是已经见到贤才了,必定要想着和贤才看齐,这样才不辜负见到的贤才,正说明寨主已经得到贤才的意思。不过这‘贤’字,我们可担当不起。”钟雄说:“智兄太谦虚了。今天初次见面,就教导我走上正道,不是贤才是什么?我正该思齐,好极了,妙极了!又清楚又明白,容易理解。”立刻吩咐侍卫到船场取木料,改换匾额。 三人一边喝酒,一边谈论,话题无非是行侠仗义,把个钟雄乐得手舞足蹈,只恨相见太晚,他情愿和北侠、智化结为异姓兄弟。智化见钟雄为人豪爽,而且有意收伏他,便答应了。谁知钟雄是个急性子,马上叫侍卫准备香烛,三人叙了年龄,就在神前立盟。北侠年纪最大,为大哥;钟雄次之,为二哥;智化第三。结拜之后,又重新入席,大家你兄我弟,十分畅快,乐不可支。钟雄又派人到后面把儿子叫出来。原来钟雄有一儿一女,女儿叫亚男,年仅十四岁;儿子叫钟麟,年仅七岁。 没过多久,钟麟来到厅上。钟雄说:“过来拜见欧阳伯父。”北侠躬身还礼,钟雄坚决不答应。然后又说:“这是你智叔父。”钟麟也拜了。智化拉着钟麟仔细打量,见他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目秀眉清,头戴束发金冠,身穿立水蟒袍。问了他几句话,钟麟对答如流。智化暗自想:“这孩子相貌不凡,我今天既然受了这孩子的拜,将来要是辜负了他这一拜,怎么对得起他呢!”便叫侍卫把钟麟送回后面。钟雄问:“智贤弟,你看这孩子怎么样?”智化说:“好是好。但小弟又要直言了。刚才侄儿出来,吓了我一跳,真不像兄长的儿子,倒像个落魄的太子。这样可不行。而且‘世子’这个称呼,也不合礼数,还是改称公子比较好。”钟雄拍手大笑,说:“贤弟说得对,太对了!劣兄听从你的建议。”回头就吩咐侍卫等人,从此改称公子。 你可能会问,钟雄既然言听计从,说改什么就改什么,智化为什么不直接劝他弃邪归正,那不就省事了,何必在后面还费那么多周折呢?这是有原因的。钟雄占据军山不是一天两天了,他那骄奢傲慢、同流合污的习性已经养成,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改过来呢?就算勉强改了,稍有不如意,肯定又会恢复原样,那不就成了反复无常的小人了吗?就是智化今天劝他换了绣龙的衣服,去掉银安殿的匾额,改了世子的名号,也是在试探钟雄能不能接受好的建议。要是他不接受,一心只想当贼,那智化就另有剿灭他的办法。谁知道钟雄不但接受了,而且勇于改正。能认清形势的人,才称得上俊杰。他既然是个可造之材,智化哪有不劝他的道理。所以后文智化会委婉曲折地引导,一定要让钟雄走上正道,这才看得出他作为朋友的一番苦心。 这天,三人喝酒谈心,直到夜深人静才散去。北侠和智化住在一处。智化又和北侠商量如何搭救沙龙和展昭,定下计策,必须如此这般才行。商议完毕,才去休息。 不知他们如何救这二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281章 钟太保贻书招贤士 蒋泽长冒雨访宾朋 话说北侠和智化二人商议妥当后,便去休息了。到了第二天,钟雄把军中事务处理完,就邀请北侠和智化到书房相聚。今日相比昨日,众人显得更为亲热。闲聊之际,话题又转到当今天下,谁是豪杰,谁是英雄。北侠说:“劣兄倒是知道一个人,只可惜他被官场事务束缚,没办法到这儿来。”钟雄问:“是怎样的人物?姓什么叫什么?”北侠说:“就是开封府的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字熊飞。他为人行侠仗义,济困扶危,大家都称他为南侠,皇上还敕封他为御猫。他可是当世的豪杰。” 钟雄听了,哈哈大笑,说:“这人现在就在小弟的寨中,兄长怎么说他来不了呢?”北侠故意做出吃惊的样子,说:“南侠怎么会到这里?劣兄实在难以相信。”钟雄说:“说来话长。襄阳王送了一个坛子过来,说是大闹东京的锦毛鼠白玉堂的骨殖,交到了小弟这里。小弟念他是个英雄,就把他葬在了五峰岭上,还亲自去祭奠了一番。又怕有人盗走这个坛子,就在那坟前挖了个梅花堑坑,派人看守,以防万一。没想到没过多久,就抓到了两个人,一个是徐庆,一个是展昭。那徐庆已经逃脱了。展昭小弟也早有耳闻,本想让他做个帮手,可他执意不肯,所以就把他囚禁在碧云崖下。”北侠暗自高兴,说:“此人与劣兄交情颇深,等明日我去做个说客,看看情况如何。” 智化接着说:“大哥既然能说服南侠,小弟也想到一个人,也能劝他来投诚。”钟雄问:“贤弟说的是谁呢?”智化说:“说起这人,也是有名的豪杰。他住在卧虎沟,姓沙名龙。”钟雄说:“是不是捉拿蓝骁的那位沙员外?”智化说:“正是。兄长怎么知道的?”钟雄说:“劣兄惦记此人很久了,也曾派人去请过他,可他不肯来。后来听说黑狼山出了事,劣兄还写了封信给襄阳王,建议他把这人收伏,让他把守黑狼山,这样人地相宜。可至今没收到回信,也不知道事情怎么样了。”智化说:“既然兄长知道此人,小弟明日就去卧虎沟一趟。想来小弟去了,他没有不来的道理。”钟雄听了十分高兴。三个人就在书房里饮酒吃饭,细节就不赘述了。 到了第二天,智化准备前往卧虎沟。钟雄立刻传令打开寨门,用小船把他送出竹栅,过了五孔桥。但智化并没有直奔卧虎沟,而是朝着陈起望去了。他进了庄里,庄丁马上进去通报。众人正在厅上,纷纷询问投诚的情况如何。智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说了一遍,对钟雄的豪杰气概称赞有加,只可惜他走错了道路,必须想办法把这位朋友从困境中解救出来。他又把和欧阳春定计搭救展昭与沙龙的事情说了。 蒋平说:“事情凑巧,昨晚史云到了。他说为了找欧阳兄,先到了茉花村,得知丁二爷和欧阳兄已经出发了。他又赶到襄阳,见到张立,才知道欧阳兄、丁二弟和智大哥都在按院那里。他又急忙赶到按院衙门,卢大哥告诉他咱们都到陈起望来了,他这才又赶到这里,所以昨晚才到。”智化听了,便把史云叫过来,问他按院衙门有没有什么事。史云说:“我也问过了。卢大爷让我向各位爷们问好,说衙门里一切平安。颜大人的病也好了。徐三爷也回去了,所有事情都处理妥当,请诸位爷们放心。”智化说:“你来得正好。休息两天后,尽快回卧虎沟,告诉孟凯、焦赤二人,让他们把家里的事务安排妥当,把渔户、猎户中凡是有本领的人,都召集到襄阳太守衙门。”丁二爷问:“金老爷那里怎么住得下这么多人呢?”智化笑着说:“劣兄早就预料到了,已经在汉皋那边修了些房屋。”陆彬说:“汉皋就是方山,在府的正北方。”智化说:“正是这个地方。张立都清楚。到了那里,见到张立,就有住的地方了。”说完,大家就入席饮酒。 蒋平问道:“钟雄到底什么时候生日?”智化说:“之前结拜的时候已经说过了,还早呢,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我想制服他,就选在他生日那天。趁着忙乱的时候,一定要想办法把他请到这里。咱们兄弟用大义开导他,一来让他信服,二来把圣旨的意思跟他说明白,他哪有不诚心向善的道理。”丁二爷说:“这么说,不用再想别的办法了。只要四哥到柳员外庄上赢了柳青,就请他带着断魂香来。到时候如此这般,岂不是绝妙之计?”智化点头说:“这个办法很好。不知四弟什么时候去?”蒋平说:“原本定在十天后,现在才过了三天。再等四五天,小弟再去也不迟。”智化说:“很好。我明天回去,先把沙大哥救出来。然后暗中探查钟雄的情况,掌握他的动静,到时候就好办了。”这一天,大家欢聚一堂,畅饮欢呼,直到三更才散去。 第二天,智化告别众人,驾着一艘小船,回到水寨,见到了钟雄。钟雄问:“贤弟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智化说:“事有凑巧。小弟正往卧虎沟去,半路上碰到了卧虎沟来的人。一打听沙员外的情况,才知道他早就被襄阳王抓走,关在王府里了。所以我急忙赶回来,和兄长商量。”钟雄说:“这样的话,该怎么办呢?”智化说:“依小弟看,襄阳王既然囚禁了沙龙,肯定是因为他不肯顺从。兄长不如写封信,就说咱们这儿招募了不少贤才,其中有和沙龙交情深厚的;要是把他押到水寨,让这些人劝他归降,他肯定会答应的。不知兄长意下如何?”钟雄说:“这个主意不错。就麻烦贤弟写封信吧。”智化立刻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派人送了出去。 智化又问:“欧阳兄说的南侠那边怎么样了?”钟雄说:“昨天去劝说,已经有点松动了。今天又去了。”正说着,侍卫来报:“欧阳老爷回来了。”钟雄和智化连忙迎出去,问:“南侠怎么没一起来?”北侠说:“劣兄再三劝说,南侠才答应,但他一定要兄长亲自去请,一来显示贤弟的诚意,二来他也觉得有面子。”智化在一旁帮腔道:“兄长既然要招募贤才,就应该礼贤下士。这一趟可不能少。”钟雄爽快地答应了。于是,大家骑马来到碧云崖。这其实是北侠设好的计策,让钟雄和展昭重新见面。两人相互谦逊了一番,才一同回到思齐堂。四个人聚在一起喝酒谈心,就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开心。 再说那个奉命送信的人到了襄阳王那里,把信送进府里。襄阳王看了这封信,觉得正中下怀,巴不得沙龙马上归降自己,好成为自己的帮手。他急忙派人押着沙龙送到军山。送信人先赶回来,汇报了情况。智化对钟雄说:“沙员外既然来了,让小弟先去迎接。凭小弟这张笨嘴,先跟他陈说利害关系,再以交情相劝,然后讲讲兄长礼贤下士的美德。如此耐心劝说,保证他会投诚。”钟雄听了,非常高兴。立刻派人准备船只,打开竹栅。他只知道智化去迎接沙龙送信,却不知道他们已经把计划详细说明白了。智化和沙龙一同进了水寨,把沙龙安置在接官厅上。 智化先回来,见到钟雄说:“小弟见到沙员外,说了很多。沙员外说,他在卧虎沟,虽然不是名门望族,但也是清白人家。只因被贪官设计陷害,才被抓了起来,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既然不肯归降襄阳王,又怎么会投诚钟太保呢。”钟雄说:“这么说,这沙员外是很难收伏了。”智化说:“多亏小弟费了好大功夫,又讲了兄长的大德。他才说‘做人要知恩图报。既然寨主把我从牢里救出来,我怎么敢忘记这份大恩。丑话说在前头,我要是到了那里,只愿以客人的身份自居,所有军务一概不参与,只当是好朋友。要是有急难的时候用得着我,我一定效犬马之劳,报答今日的恩情。’小弟听他这番话,他是怕败坏了家族名声,还有点留恋故乡。不过既然肯以朋友相待,这也算是不肯归降的归降了。要是再强求,恐怕他又不肯投诚了。所以我把他安置在接官厅上,特地来向兄长禀报。” 北侠在一旁说:“只要肯来就好商量,什么客不客气的,都是好朋友罢了。”钟雄笑着说:“说得对!还是大哥说得对。”南侠问:“咱们还去迎接他吗?”智化说:“不用远迎,在宫门迎接就行了。小弟我得先告辞了。” 没过多久,智化和沙龙来了,上了泊岸,往宫门一看,只见很多侍卫站在宫门之下,钟太保和南北二侠正在等候。智化在前引导,沙龙在后,登上台阶,两边的人迎了上去。智化先和钟雄见礼。沙龙说:“我只是个粗人,承蒙寨主厚爱,实在是感激不尽。”钟雄说:“久仰大名,一直没能见到。今日有幸相会,真是太高兴了!”智化说:“这位是欧阳兄,这位是展大哥。”沙龙和他们一一见礼,又说:“难得南北二侠都在这里,这都是寨主威德所致,我沙龙能有幸结识各位,真是太幸运了!”钟雄听了,很是得意。大家来到思齐堂,分宾主坐好。 钟雄又问沙龙是怎么落到襄阳王手里的。沙龙便把县官设局陷害的事说了一遍,“要不是寨主把我从牢里救出来,我沙某恐怕再也见不到天日了,实在是受惠太多。改日一定报答。”钟雄说:“咱们都是豪杰,这是应该做的,不值一提。”沙龙又故意问了问南北二侠的情况。大家相互攀谈起来。这时,酒宴已经摆好。钟雄请沙龙入座。沙龙再三谦让,一口一个寨主长、寨主短。钟雄是个豪爽的人,索性和沙龙叙了年龄,以兄长称呼他,尽显英雄本色。沙龙也不拘小节,不再讲究那些虚礼。 饮酒的时候,钟雄说:“难得今日沙兄长来到这里,让我深感欣慰。刚才智贤弟已经把兄长的豪情壮志和大度胸怀都说了,沙兄长只管在这里安心住下,千万别拘束。小弟绝不会让兄长费心。只是欧阳兄和展兄,小弟还有一事相托,希望二位能帮小弟分担些事务。从今往后,水寨的事务就请欧阳兄代为管理;旱寨的事务原本由妻弟姜铠料理,我担心他一个人照应不过来,就请展兄帮忙一起打理。智贤弟就做个统辖,两寨的所有事务都要请贤弟稽查。众位兄弟如此分工,小弟就可以清闲自在了。每天能和沙大哥安安静静地相处一段时间,也不辜负今日的欢聚,以及往日的期盼。”智化听了,觉得很合心意,也不管南北二侠答不答应,就满口应承下来。这一天,四个人尽兴而散。 到了第二天,钟雄传下命令给大小头目:所有水寨事务都要向北侠汇报;旱寨事务都要向南侠和姜爷汇报;要是两寨有什么不合适的事情,都要会同智化商量决定。不到五天时间,就把军山打理得更加整齐严肃,所有大小头目和兵丁无不欢呼称赞。钟雄得意洋洋,觉得自己得了得力帮手,开心得不得了。可他哪里知道,这些人都是在算计他呢。 再说蒋平在陈起望,到了该出发的日子,他早早告别丁二爷和陆彬、鲁英二人,前往柳家庄。此时正是深秋时节,一路上黄花满地,落叶飘飘。偏偏天空阴云密布,渐渐下起了雨。蒋爷以为深秋不会有太大的雨,就冒雨前行。哪知道细雨蒙蒙,连绵不断,秋风瑟瑟吹来,遍体生凉。他低头一看,浑身都湿透了。再看看天色,已经快要黑了。他估算了一下,柳家庄还有四五十里远,今天肯定到不了。幸亏约定的是十天期限,就算明天到,也不算迟,所以他想找个地方安身,暂且避避雨。又往前走了几里路,好不容易看到前面有座庙宇,他急忙跑到山门前,敲门呼喊,却没人应答。他心里很是为难,再加上浑身湿透,秋风吹来,冷得受不了。他自言自语道:“真厉害啊!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可怎么办呢?”这时,只见那边柴门打开,出来一位老者,打着一把破破烂烂的伞。老者见蒋平身材瘦弱,浑身湿透,像只落汤鸡一样瑟瑟发抖,心中不忍,便问道:“客官,是不是赶路走得远了,途中遇雨了?要是不嫌弃,何不到我豆腐房里稍微避避雨呢?”蒋平说:“难得老丈大发慈悲。只是我与老丈素不相识,怎么好打扰呢!”老丈说:“这有什么要紧的。只要能给人方便,在哪儿都能帮人。别太拘束了。请进吧!”蒋平见老丈为人实在,只好跟着老丈进了柴门。 不知这位老丈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282章 忍饥挨饿进庙杀僧 少水无茶开门揖盗 话说蒋平跟着老丈进了柴门,只见里面是三间茅屋,其中两间打通,摆着磨盘、屉板、罗格等物,果然是个豆腐房。蒋平把湿衣服脱下来,拧了拧水,然后抖开晾晒。老丈先烧了一碗热水递给蒋平,蒋平喝了几口,才问道:“老丈贵姓?”老丈说:“小老儿姓尹,靠卖豆腐为生。膝下没有儿女,只有个老伴儿,就住在这儿。请问客官贵姓,要到哪儿去呀?”蒋平说:“小可姓蒋,要去柳家庄找个朋友,不知道这儿离那儿还有多远?”老丈说:“算起来不到四十里地。”说话间,老丈把墙上的灯点着了。他见蒋平在抖晾衣服,就转身抱来一捆柴草,说:“客官就在那边空地上把柴草点着,既能烤火,又能烘衣服,不过可得小心点儿。”蒋平连忙道谢,说:“老丈放心,小可心里有数。”尹老儿说:“老汉忙活一天,也觉得累了。客官烘干衣服就休息吧,恕老汉不陪了。”蒋平说:“老丈请自便。”尹老儿便走进里屋去了。 蒋平这边烤着火烘衣服,等衣服快干了,身体也暖和过来,肚子却开始饿了。他心里想:“我从上次打尖之后就只顾赶路,途中又淋了雨,竟然把饿都忘了。没办法,看来只能忍一夜了。”于是他把破床掸了掸,躺下去,想睡一觉。可肚子不争气,一阵阵咕噜咕噜直响,搅得他心里烦躁,心也突突突地乱跳。他暗自思忖:“不好,干脆别睡了。”他把壁灯挑亮了些,轻轻打开屋门,来到院子里。抬头一看,只见满天星斗,原来雨已经停了,天放晴了。正在抬头看的时候,他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就像打铁一样,再仔细一听,却是兵刃相交的声音。他心里一动,寻思道:“这么偏僻的地方,怎么深更半夜有人比武呢?我得去看看。”顿时把饿都抛到脑后了,他纵身跳过土墙,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去,发现声音正是从那边庙里传来的。他急忙加快脚步,从庙后翻墙进去。只见那边屋子里灯光明亮,还有个妇人在啼哭,他赶忙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妇人一看到他,吓得惊慌失措。蒋爷说:“这位妇人别怕,快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我好救你。”妇人说:“小妇人叫姚王氏,我和兄弟回娘家探亲,途中遇雨,就在这庙外山门下避雨,被庙里的和尚开门看见了,把我们让到前面禅堂。刚坐下,又有人敲门,也是来避雨的,和尚说:‘前面禅堂有男有女不方便。’就把我们让到了这儿。谁知道这和尚不怀好意,一更天过后,他提着利刃进来,先把我兄弟踢倒,捆了起来,然后就想逼迫我。小妇人着急大喊,和尚说:‘你别嚷!我先去结果了前面那个人,回来再跟你算账。’说完就提着刀,去和前面那个人打起来了。求求大爷救救我们吧。”蒋爷说:“你别怕,我去帮那个人。”说完,转身看到旁边立着一根门闩,拿在手里,赶到跟前。只见一个大汉左躲右闪,已经快抵挡不住了;再看那和尚,上下翻腾,功夫确实不弱。蒋爷不慌不忙,把门闩端得四平八稳,就像使枪一样,对准那和尚的胁下,一声不吭,用力一戳。那和尚只顾追赶前面那个人,哪料到身后有人戳他。冷不防,只觉得左胁下一阵剧痛,疼得他翻了个筋斗,摔倒在地。前面那个人见和尚摔倒了,赶上前一步,抬起脚用力一跺。只听“啪”的一声,正踩在和尚脸上。这和尚可真够倒霉的,临死之前,先挨了一戳,又挨了一跺,“哎哟”一声,双手一伸,刀也掉在了地上。蒋爷赶紧撤了门闩,冲上前去,抢过刀,用力一挥,这和尚顿时就没了性命。唉,他本已遁入空门,却只因一念之差,白白送了性命。 那人见蒋平杀了和尚,连忙过来行礼,说:“若不是恩公搭救,我险些就丧在这和尚手里了。请问恩公尊姓大名?”蒋平说:“我姓蒋名平。足下是何人?”那人说:“哎呀!原来是四老爷呀。小人叫龙涛。”说完,就要下拜。蒋四爷赶忙把他搀起来,问道:“龙兄怎么会在这里?”龙涛说:“自从抓住花蝶为兄长报仇后,我就回到本县交了回批,然后辞去捕快的差事,不再受官府管束,自己回家务农,日子过得倒也清闲。只因我有个姑母,已经三年没见了,今天特地来探望。没想到途中遇雨,就到这座庙里投宿。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喊救命,正想去看看,没想到这个恶僧反倒来找我,和我打了起来。没想到我的刀被他磕飞了。这恶僧太狠了,连着刺了我几刀,幸亏都被我躲开了。就在危急时刻,若不是四老爷赶来,我这条命可就没了,您真是我的再生恩人。”蒋平说:“原来如此,咱们先到后面,救那姐弟俩要紧。” 蒋平提着和尚的刀在前面走,龙涛在后面跟着,来到后面,先把那男子解开绳索,姚王氏也从屋里出来叩谢。龙涛问:“这姐弟俩是谁呀?”蒋爷说:“他们是姐弟二人,本来是回娘家探亲,也是因为避雨,被这恶僧骗了进来。我刚才问过了,女的叫姚王氏。”龙涛问:“我问你,你丈夫是不是叫姚猛?”妇人说:“正是。”龙涛又问:“你婆婆是不是龙氏?”妇人说:“没错。可惜婆婆去年已经去世了。”龙涛听说姑母去世了,忍不住放声大哭,说:“哎呀!我那姑母啊!怎么一别三年,就阴阳两隔了呢。”姚王氏听他这么说,仔细打量了一番,猛然想起来,说:“你莫不是表兄龙涛哥哥?”龙涛此时哭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姚王氏也跟着哭了起来。蒋爷见他们认了亲戚,便劝龙涛止住哭声。龙涛便问:“表弟近来可好?”两人叙说了许多家常。龙涛又向蒋爷道谢,说:“没想到四老爷不但救了我,还救了我的亲戚,如此大恩,我该如何报答呀!”蒋爷说:“你我是至交好友,何必说这些客气话。龙兄,你跟我来。” 龙涛不知道蒋爷要做什么,就跟着他。两人左找右找,来到厨房。厨房里灯烛现成,仔细一看,不但有菜蔬、馒头,还有一瓶好酒。蒋爷说:“太好了,太好了!实不相瞒,龙兄,我还没吃饭呢。”龙涛说:“我也觉得饿了。”蒋爷说:“来吧,来吧,咱们把这些都拿走。估计他们姐弟俩也还没吃饭呢。”龙涛看到旁边有个方盘,立马施展起当年卖煎饼的本事,端起了一方盘食物。蒋爷拿起酒瓶,又拿了酒杯、碗碟、筷子等,一起回到后面。那姐弟俩果然还没吃东西,不过他们不喝酒,就拿了些菜蔬和点心在屋里吃。蒋爷和龙涛在外间,一边喝酒,一边聊天。龙涛问蒋爷要到哪里去。蒋爷便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如今要收伏钟雄,特地到柳家庄找柳青要断魂香的事。龙涛说:“这么说,众位爷们都在陈起望。不知道有没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蒋爷说:“你就别问了。明天你送完亲戚,就到陈起望去。”龙涛说:“既然这样,我还有个主意。我这表弟姚猛,身材魁梧,和我差不多,只是他年纪轻些。明天我和他一起去怎么样?”蒋平说:“那更好了。到了那里,你认得丁二爷,就说咱们碰到了。还有一件事,你告诉二爷,就求陆大爷写一封推荐信,你们俩直接去水寨,投到水寨里。现在南北二侠都在那儿,肯定会收留你们的。”龙涛听了,十分高兴。 两人喝了好一会儿酒,听到鸡叫了,蒋平说:“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说完,出了屋子,依旧从后墙翻出去,回到尹老儿家。他又翻过土墙,悄悄走进屋内。见墙上的灯半明不灭的,他重新挑亮了些,故意咳嗽了一声,把尹老儿惊醒了。尹老儿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说:“天也差不多该亮了,该磨豆腐了。”说完,起身走出里屋,看到蒋爷在床上坐着,便问:“客官起得这么早啊?是不是夜里觉得凉了?”蒋平说:“这屋子还挺暖和的。多谢老丈关心。天不早了,小可要赶路了。”尹老儿说:“何必这么着急呢?等喝碗热豆浆,暖暖身子再走也不迟呀。”蒋爷说:“多谢老丈美意,改日再叨扰吧。小可还有要紧事呢。”说着,披上衣服,从兜肚里摸出一块银子,足有二两重,说:“老丈,这点薄礼,还望您笑纳。”老丈说:“这怎么使得呢?客官在这儿委屈了一夜,也没费老汉什么,怎么能让您破费这么多呢?小老儿不敢收。”蒋爷说:“老丈别太客气了。难得您一片好心。要是再推辞,反倒显得不实在了。”说着,就把银子塞进尹老儿的袖子里。尹老儿还想说话,蒋爷已经走到院子里了,尹老儿只好连声道谢,把蒋爷送出柴门。两人握手告别,尹老儿还想说什么,见蒋爷已经走出好几步了,只好回去,关上柴门。 蒋爷依旧翻墙进了庙。龙涛便问:“您去哪儿了?”蒋平把尹老儿留他的话说了一遍。龙涛点头说:“四老爷做事真是周到。”蒋平说:“咱们也该走了。龙兄送完亲戚后,就和令表弟一起去陈起望吧。”龙涛答应了。四人来到山门。蒋爷轻轻打开山门,往外看了看,小声说:“你们三个赶紧走吧。我还要关好山门,从后面离开。”龙涛点头,带着姐弟二人扬长而去。 蒋爷仍然把山门关好,又到后面检查了一番,就把这无头公案留给当地官府去处理,自己从后墙跳出去,溜之大吉了。一路上欣赏着清晨的景色,走了二十多里路,吃了早饭。等他到柳家庄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他心里暗自琢磨:“这么早到那儿干嘛呢,不如先找个僻静的酒馆喝几杯。谁知道他那儿会怎么招待我呢?可别像昨晚那样饿得抓耳挠腮的。要不是那该死的和尚准备了吃的,我哪能吃得那么饱。”正想着,远远看见有个乡村酒市,看上去和当初的大夫居差不多,便走了进去,找了个座位坐下。酒保是个年轻人,给蒋爷暖了酒。蒋爷慢慢喝着,暗暗听着其他桌上三三两两的人谈论柳员外,说这七天做经忏花了不少钱。有人说他为朋友尽心尽力,真是难得;也有人说他家境富裕,这是花钱买面子;还有些穷小子、苦哈哈说:“真可惜呀!交朋友差不多就行了。人在人情在,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要是把这七天的花费拿去接济穷人,够他们过一辈子了。”蒋爷听了暗自好笑。酒喝得差不多了,他又吃了些饭。看看天色已晚,便结了账,离开乡村,来到柳青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掌灯了。他连忙敲门。 只见里面出来一个老仆人,问道:“谁呀?”蒋爷说:“是我,你家员外可在家?”老仆人上下打量了蒋爷一番,说:“俺家员外正在家里等贼呢。请问您贵姓?”蒋爷听老仆这话带刺,只好回答说:“我姓蒋,特来拜访。”老仆说:“原来是贼爷来了。请稍等。”说完转身进去了。蒋爷知道这是柳青吩咐好的,也不介意,只能在外面等着。 没过多久,只见柳青穿着便衣便帽出来了,伸手作揖道:“姓蒋的,你还真来了!胆子可真不小啊!”蒋平说:“劣兄既然和贤弟定好了日期,要是不来,岂不是让贤弟白等了。”柳青说:“先别论兄弟情谊。你也太自不量力了。你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吧。”说完,也不谦让,自己先进了门。蒋爷听了这话,看这情形,只能忍着。刚要迈步,只见柳青转身又作了一揖,说:“我这一揖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吧?”蒋爷笑着说:“你这不过是‘开门揖盗’罢了,有什么不明白的。”柳青说:“你明白就好。”说着便把蒋爷领到西厢房。蒋爷进了西厢房一看,好家伙,三间屋子打通成一间,除了一盏孤灯,什么都没有,只有迎门一张床,再无其他物件。蒋爷心里想:“这是什么意思?” 只听柳青说:“姓蒋的,今天你既然来了,我把话说明白。你就在这屋里住,我在对面东屋里等你。除了你我,再没第三人。我已经吩咐过家里的仆人、妇人,都让他们回避了。就是上次那根簪子,你要是能偷到手,就隔着窗户喊一声:‘姓柳的,你的簪子我偷来了。’我在那屋里一摸脑袋,簪子果然不见了,那才是你的本事。不但要偷来,还要送回去,过一会儿,你要是能送回去,还是隔着窗户喊一声:‘姓柳的,你的簪子我还你了。’我在屋里再一摸脑袋,簪子又在头上了。要是你能做到这些,不但你我还是好兄弟,而且我打心眼里佩服你,哪怕让我赴汤蹈火,我也心甘情愿。”蒋爷点头笑道:“就这么说定了。贤弟到时候可别后悔。”柳青说:“大丈夫说话,一言九鼎,怎么会后悔?”蒋爷说:“很好,很好。贤弟请便。” 不知蒋平到底能不能做到,且听下回分解。 第283章 随意戏耍智服柳青 有心提防交结姜铠 话说柳青走出西厢房,高声问道:“东厢房里炭火、蜡烛、茶水、酒食这些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只听仆人回答说:“都已经准备好了。”柳青说:“你们都回避吧,没事不准随便进出。”又听到妇人的声音说:“婆子、丫鬟们,你们警醒着点!今晚把贼关在家里,谁知道他光偷簪子,还是连首饰都偷呢。”马上有个快嘴丫鬟接着说:“奶奶您放心吧。奴婢把裤腿带子都收拾好了,外面什么都没有了。”妇人嗔怪道:“多嘴的丫头,进来吧,别乱说了。”说话的正是柳娘子。蒋爷听在心里,明知是在说自己,却装作没听见。 此时已经二更天了。柳青来到东厢房,抱怨道:“这叫什么事儿啊!好好的好觉睡不成。偏偏这盆炭火也不旺了,茶也凉了,还得自己动手。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偷,真让人等得不耐烦。”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他拉”“他拉”的声响,猛一抬头,只见门帘一动,蒋爷从外面进来,说:“贤弟别抱怨了。你看看你这屋子,又有火盆,又有茶水,而且裱糊得严严实实,布置得整整齐齐。再瞧瞧我那屋子,简直像冰窖一样,四处透风,连个铺垫都没有。刚才躺了一会儿,实在难受。我先来这屋里暖和暖和。”柳青听了这话,再看蒋爷头上只有网巾,没戴头巾,趿拉着两只鞋,就知道他是躺着过来的,便说:“你既然喊冷,怎么连帽子都不戴?”蒋爷说:“那屋里什么都没有。我刚才把头巾摘下来当枕头,一下子冷起来,只顾往这边跑,就忘了戴了。”柳青说:“你坐一会儿,也该回去了。你有你的事,早点办完,我也好休息。”蒋爷说:“贤弟,你这就不讲交情了。你当初到我们陷空岛,我们是怎么招待你的。我如今到了你这儿,你不款待也就罢了,怎么连碗茶都不给我喝呢?”柳青笑道:“你这话可真可笑。你今天本来就是来偷我的。既然是来偷,我怎么会给你准备茶水呢?你见过世界上有给贼把东西都准备好,还等着他来偷的道理吗?”蒋平也笑道:“贤弟说的也是。但有一件事,世界上有像你这样点着明晃晃的灯烛等着贼来偷的吗?你这哪是‘开门揖盗’,简直就是‘对面审贼’了。”柳青把眼睛一瞪,说:“姓蒋的,你别强词夺理,耍嘴皮子。你就算再会说,也偷不走我的簪子。你还是趁早想办法吧。”蒋爷说:“要说偷这簪子,本来就不难,我只怕你不把它戴在头上,那就难办了。” 柳青一下子就生气了,说:“那岂是大丈夫做的事!”说着就摘掉头巾,拔下簪子,往桌上一扔,说:“这不是簪子吗?还能哄你不成。你要有本事,就拿走。”蒋平厚着脸皮,伸手拿起簪子,揣进怀里,说:“多谢贤弟。”站起来就要走。柳青微微冷笑,说:“好个翻江鼠蒋平!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高深的谋略,原来只会耍赖!可笑啊,可笑!”蒋爷听了,把小眼睛一瞪,瘦脸涨得通红,说:“姓柳的,你别信口开河。我蒋平堂堂男子汉,耍赖做什么?”说着,又从怀里掏出簪子,也往桌上一扔,说:“你小心着,看我怎么偷你的簪子。”说完,转身往西厢房去了。 柳青自言自语道:“这下他可要偷了,得防备着点。”连忙把簪子别在头上,戴好了头巾,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门,就等着看蒋平怎么进来,怎么偷簪子。忽然听到蒋爷在西厢房说:“姓柳的,你的簪子我偷来了。”柳青吓了一跳,急忙摘掉头巾,一摸脑袋,簪子还在头上,忍不住哈哈大笑,说:“姓蒋的,你想簪子想疯了吧。我这簪子好好地在头上,怎么会被你偷去?”蒋平接着说:“你头上那根簪子是假的,真的在我这儿呢。你要是不信,看看那根簪子,背后没有暗刻的寿字。”柳青听了,拔下簪子仔细一看,宽窄长短分毫不差,就是背后少了个寿字。柳青看了,暗暗吃惊,连说“不好!”只得高声喊道:“姓蒋的,就算你偷去了,看你怎么送回来?”蒋爷也不答话。 柳青在灯下把玩着那根假簪子,越看越觉得像自己的,心中暗暗称奇,想道:“这簪子自从在五峰岭上,他不过借着月光看了一眼,怎么就记得这么清楚呢?可见他聪明过人。而且刚才他一副从容不迫、若无其事的样子,没想到他偷梁换柱的手法这么快。就凭他这遇事善于谋划的本事,就令人钦佩。”又转念一想,突然醒悟过来:“刚才是我不对!绝对不该跟他生气,应该琢磨他的计谋,看看他到底怎么偷簪子才对。我只顾发脾气,结果中了他的计。说到底,还是我气量太小了。且看他怎么把簪子送回来。千万不能再生气了!”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便把火盆拨旺,温了酒,自斟自饮起来,倒也怡然自得。 忽然听到蒋爷在那屋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说:“好冷啊!夜深了,更觉得凉了。”说着话,又趿拉着鞋过来了,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还是没戴帽子。柳青拿定主意,再也不生气,也不理蒋爷。蒋爷说:“好呀,贤弟倒会享受。屋子又暖和,还喝着酒,可真好啊。劣兄也喝一杯,行不行啊?”柳青说:“这有什么不行的。酒在这儿,你尽管喝。可别忘了把簪子送回来。”蒋爷说:“跟贤弟说实话,我只会偷不会送。”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斟上一杯,说:“我今天来这一出,不过是闹着玩罢了。劣兄其实有要紧事请贤弟帮忙。”柳青说:“只要你把簪子送回来,不管叫我去哪儿,我都跟你去。”蒋爷说:“咱们说正事。”接着他就把大家如何在陈起望聚义,欧阳春和智化如何进入水寨,怎么假说展昭的事,又如何用计骗沙龙,以及怎么定计在钟雄生日那天收伏他,还特地派自己来请柳青拿断魂香的事,啰啰嗦嗦说了一大通。柳青听着,只是点头,一声不吭。蒋爷又说:“这可是国家大事。我们奉了圣旨,谨遵相爷的命令,要捉拿襄阳王,必须先收伏钟雄,这样奸臣就好对付了。说不得,贤弟得跟劣兄走一趟。”柳青听了这一番话,心里明白这是拿圣旨和相爷的命令来压他,让他跟着去,不由得怒火上冲。但他突然又转念一想:“不行,不行。这是他故意惹我生气,好从中行事,施展他的诡计。我自有办法。”于是嘻嘻笑着说:“这些事都是你们当官的人做的,跟我这平头百姓有什么关系?别啰嗦了,快还我的簪子要紧。”蒋爷见说不动他,赌气拿起桌上的头巾,趿拉着鞋出门去了。 柳青在这儿又嘲笑他说:“那帽子既当不了被褥,也挡不了寒冷。原来是个偷帽子的贼,可真有面子啊!”蒋爷转身又进来,说:“姓柳的,你别冷嘲热讽的,谁还没个疏忽的时候。这点事儿也值得你说这些没道理的话。”说完,把他的帽子迎面扔了过去。柳青笑嘻嘻地双手接过,戴在头上,说:“我跟你说,我再也不生气了。别说把我的帽子扔过来,就是当面啐我,我也忍了,绝不生气。看你还有什么办法?”蒋爷听了这话,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转身又回西厢房去了。 柳青暗自高兴,觉得自己不动声色,这主意简直绝妙。又把酒温了温,刚斟上要喝,就听到蒋爷在西厢房说:“姓柳的,你的簪子,我还回去了。”柳青连忙放下酒杯,摘掉头巾,一摸脑袋,簪子不见了。再看那根假簪子还在桌上放着。又听到蒋爷在屋里说:“你别犹豫了,把帽子里面翻过来看看就明白了。”柳青听了,就把帽子翻过来一看,那根簪子正好别在上面,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说:“好呀!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再仔细一想,更明白了。“原来他第一次光着头过来,就是为第二次还簪子做准备。这人的智谋和机变,把我的喜怒都摸得透透的,我还跟他较什么劲呢?” 正在思索的时候,只见蒋爷进来了,头巾也戴上了,鞋也不趿拉着了,一进来就深深地鞠了一躬。柳青连忙站起来,回礼不迭。只听蒋爷说:“贤弟,之前的事别往心里去。恳请贤弟跟劣兄走一趟,朋友之间互相成全才是要紧事。”柳青说:“四兄放心,小弟愿意去。”于是把蒋爷让到上位,自己在对面坐下。蒋爷说:“钟雄为人豪爽侠义,是个男子汉,我们众兄弟商量了,一定要劝他改邪归正,这才是正理。”柳青说:“他既然是个好朋友,确实应该这样。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发?”蒋爷说:“事不宜迟,最好能在他生日之前赶到。”柳青说:“既然这样,明天一早出发。”蒋平说:“太好了。贤弟这就进去收拾东西,劣兄也得休息休息了。跟贤弟说实话,劣兄昨天一夜都没合眼,现在也觉得累得很了。”柳青说:“兄长尽管休息,天还早呢,足够睡一觉了。恕小弟不陪了。”柳青便进内屋去了。 到了天亮,柳青背着包裹出来,又准备了羹汤、点心,两人吃了之后,便离开了柳家庄,直奔陈起望而去。 再说智化做了军山的统辖,把水旱二寨的事务都料理得清清楚楚。这一天,忽然有水寨的头目来报告说:“今天陈起望陆大爷那里来了两个人,送了一封书信。”说完,把信呈上。智爷接过信拆开一看,看完后吩咐道:“把这两个人放进来。”头目去了没多久,就见两个大汉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们见到智爷,参拜道:“小人龙涛、姚猛,求统辖老爷收留。”智爷见这两人规规矩矩,很有礼貌,就知道是丁二爷教的。不然,他们两个粗人,怎么懂得“统辖”和“收录”这些词呢?智爷心里很高兴。但又故意问了他们几句,两人回答得都很好,智爷就更放心了,便把他们带到思齐堂。智爷把信呈给钟雄,说明了两人的来历。钟雄便想见见这两个人。智化马上叫龙涛、姚猛,两人答应的声音像打雷一样响亮。等他们来到厅上,参拜大王。只见他们身上一股腾腾的煞气,凛凛的威风,真像方相一般。钟雄看了非常高兴,说:“难得他们两人身材体态如此相像,很好。我这厅上正缺两个领班头目,就让他们二人担任这个差事,妙不可言。”龙涛、姚猛听了,连忙叩谢,显得十分恭敬。旁边的北侠早就认出了龙涛,见他举止稳重,说话得体,心里也就明白了。这一天,沙龙等人和钟雄一起喝酒谈心,聊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才散去。 智化和北侠私下里向龙涛打听,他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龙涛就把避雨时遇到蒋爷的事说了一遍,又说:“蒋爷过不了几天也要回来了。小人送完表弟妹后,马上就和姚猛上路了,前天赶到陈起望。丁二爷把事情的详细情况都告诉了我们,还教了我们怎么说话。陆大爷写了推荐信,所以我们今天就来了。”智爷说:“你们二人来得正好,而且在厅上当差,就更方便了。到时候自有用处,千万不要多嘴,小心谨慎就行。”龙涛说:“我们明白。要是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一定效力。”智化点头,让他们二人去了。然后又和北侠商量了一番,才去休息。 到了第二天,智化不辞辛劳,到处巡查。只要有不明白不清楚的地方,一定要详细询问。因此,他对军山内从哪里到哪里,再到什么地方,都了解得清清楚楚。他看到大小头目虽然不少,但都没什么特别突出的。只有姜夫人的弟弟姜铠很厉害,为人极其耿直,长得凹面金腮,两道浓眉,一张阔嘴,还微微有些胡须,绰号叫小二郎。他擅长使用一种器械,叫三截棍,中间有五尺来长,两头都用铁叶打造,铁环包裹。两根短棒足有二尺多长。每次与人对阵,施展起来,远近都能打到,十分英勇。智化把他看在眼里。又因为他是钟雄的亲戚,所以对他很好,非常亲近。这小二郎见智化志向远大,才能高超,料事精准,也十分高兴。除了姜铠之外,还有钟雄的两个亲信,是同族兄弟武伯南、武伯北。这二人专门负责料理家务,智化也时常和他们亲近。 智化又算计着,钟雄的生日再过三天就到了。他便借口巡查,悄悄地又去了陈起望。正好蒋爷和柳青刚到,大家见了面,都很羡慕彼此,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蒋爷便问:“龙涛、姚猛到了没有?”丁二爷说:“不但到了,而且谨遵兄命,已经进了水寨门了。”智化说:“昨天他们二人去了,我还挺担心的。后来看他们的表现很合适,我就知道是二弟教导有方了。”智化又问蒋爷:“四弟,之前说的事,想来柳兄都已经准备好了。今天我就和柳兄进水寨。”柳青说:“小弟听从吩咐。但不知道怎么进水寨呢?”智化说:“我自有办法。” 不知智化要用什么计策,且听下回分解。 第284章 计出万全极其容易 算失一着甚是为难 话说智化要带柳青进入水寨,柳青询问具体方法。智化问柳青是否懂得看相,柳青说:“小弟看相不太精通,但会算命。”智化说:“那也行。柳兄就扮成算命先生,到了那儿,不过多说些奉承话,只要能混到钟雄生辰那天,事情就成了。”柳青点头同意。 智化又对陆彬、鲁英二人说:“二位贤弟,大鱼都准备好了吗?”陆彬说:“早就准备好了,都养在那儿呢。”智化说:“很好。明天就给他送过去,只用一艘大船,带上渔户。到了那儿,二位贤弟自然会留下来,把船停泊在偏僻的地方。到时候,如此这般行事。”接着又对丁二爷、蒋四爷说:“二位贤弟,务必在后日夜里,准备两艘快船,每船配备四名水手,就在上次砍断竹城的地方等候,千万不要误事!” 商议妥当后,智化和柳青来到水寨,见到钟雄,智化说柳青是个算命先生,书法很好。“小弟我一人事务繁杂,难以记录,所以带他来,帮我做个文书。”钟雄见柳青气宇轩昂,心里很是欢喜。 第二天,陆彬、鲁英来到水寨送鱼,钟雄把他们迎到思齐堂,深表感谢。陆彬、鲁英又提到写信推荐龙涛、姚猛二人的事。钟雄笑道:“难得他二人身材一样雄壮,我已经让他们担任领班头目了。”陆彬说:“多谢大王收留。”也向钟雄道谢。陆彬、鲁英又与沙龙、北侠、南侠、智化见了面,大家都很高兴。钟雄便把他们二人留下,以便第二天一同庆祝生辰。 到了钟雄生辰这天,智爷早已准备妥当,水寨各处张灯结彩,悬挂鲜花,布置灯烛,还有笙箫鼓乐,杂剧表演,比往年生辰不仅热闹,而且更加整齐有序。所有头目和兵丁都有赏赐,并且传令今日一概不禁酒,即便有人喝醉也不追究。因此,人人情绪高涨,个个满心欢喜,无不称赞统辖智化的恩德。 思齐堂上摆开丰盛筵席,陈列寿礼,众人衣冠鲜亮,唯独展爷身着四品官服,更显得出众。钟雄到来后,看到众人如此用心,心中感动,说道:“今日是小弟的生日,承蒙诸位兄弟如此厚爱,费心操办。我钟雄实在担当不起!”说话间,台阶下奏起音乐。众人从沙龙开始,礼让钟雄,钟雄不肯受礼,双方相互作揖。轮到欧阳春,也是如此。再轮到展熊飞时,展爷坚持要行礼。钟雄说:“贤弟是皇家栋梁,相府的辅佐之才,劣兄怎敢当此大礼?还是行个普通礼节吧。”说完,先行了一揖。展爷依言,只作揖而已。只见陆彬、鲁英二人上前,与钟雄相互礼让。钟雄说:“二位贤弟是客人,劣兄更不敢当。”同样行普通礼节,彼此连连作揖。此时,智化也诚恳地要行礼,钟雄拦住他,说:“论你我兄弟情分,劣兄本应受礼;但贤弟代劣兄操劳,已经很费心了,这礼就免了吧。”智化只好行个半礼,钟雄赶忙扶起。忽然,外面进来一人,扑通一声跪下,向上叩头,原来是钟雄的妻弟姜铠。钟雄急忙将他扶起,回礼不迭。姜铠又与众人一一见过。然后是武伯南、武伯北与龙涛、姚猛,率领大小头目,一批一批地拜寿完毕。接着重新安排座位,乐声暂停。堂上众人举杯畅饮,台阶前各种杂耍表演精彩纷呈。智爷吩咐发放赏钱。早饭过后,有人静坐闲谈,有人料理事务。唯独小二郎姜铠到后面与姜夫人交谈多时,便回旱寨去了。 到了中午饮酒之时,大家纷纷要向寿星钟雄敬酒。从沙龙开始,每人敬三杯。钟雄难以推辞,只得杯到酒干,果然是大将有海量。除了姜铠不在座,当时在座的六人都敬完了酒。然后众人团团围住,刚要坐下。只见白面判官柳青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卷纸扎,说:“小可不知大王今日华诞,没能准备礼物。仓促之间,没有什么可敬的。方才把诸事记载完毕,特地写了条幅和对联,希望大王笑纳。”说完,高高举起呈上。钟雄说:“先生刚到,怎么敢劳您厚赐?”连忙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副七言对联,写着:“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字写得很不错。钟雄满口称赞:“先生真是好书法!”说完,作了一揖。柳青还要拜寿,钟雄坚决不肯。智化在一旁说:“先生不必行礼,不如敬三杯酒,岂不是妙事!”柳青说:“统辖吩咐得极是。但有一件事,小可本应早上拜祝,只因事务繁杂,需要记录,早上实在没空,而且条幅对联都没写完。等有时间写完,偏偏又没干,所以迟到现在,实在太不恭敬。要是敬酒,必须加倍,才能显示诚心。小可打算敬三斗酒,不知大王能否接受?”钟雄说:“刚才诸位兄弟都已经敬过酒了,我也喝了不少。先生就敬一斗吧。”柳青说:“酒不能喝单,小可敬两斗如何?”沙龙说:“这样适中,就这么办吧。”欧阳春让人取来大斗。柳青斟酒,双手奉上。钟雄分三口喝完。又斟上酒,钟雄接过也一饮而尽。大家这才入座,彼此传杯换盏,开怀畅饮。七个人各怀心思,钟雄哪里敌得过。还没到二更天,钟雄就已经酩酊大醉。一开始还能勉强支撑,后来就坐不住了。 智化见此情形,先与柳青使了个眼色,柳青心领神会地离开了。此时,展爷急忙脱下衣服头巾,转眼间出了思齐堂,就不见了踪影。智化让龙涛、姚猛二人把太保钟雄搀扶到书房休息。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毫不费力地将钟雄架起,搀到书房的榻上。此时,虽然有虞候和伴当,但有的饮酒过量,有的故意偷懒。柳青暗藏药物来到思齐堂,一看座中只有沙龙和欧阳春,连陆彬、鲁英二人也不见了。刚要询问,只见智化从后面走来,看了看四周无人,便对沙龙、欧阳春说:“二位兄长稍等。千万不要让人过去。”说着,拿起南侠的衣服头巾,就和柳青来到书房。让龙涛、姚猛把守门口,并吩咐:“统辖有令,不准闲人出入。”柳青又给他们每人两丸药,让他们塞住鼻孔。然后走进书房,智化和柳青也用药塞住鼻孔,柳青便点起香来。 你道这香是什么用法?原来是香子面。有两个用古铜铸成的小仙鹤,将香面装在仙鹤腹内,背后下方有个火门,上面有个螺蛳转的活盖,拧开后点着香,再把盖盖好。等腹内香烟装满,无处散发,就会有一缕青烟,从仙鹤口中喷出。人若闻到这烟,香气透入脑髓,散布到四肢,立刻身体绵软如绵,动弹不得。要到五更鸡鸣时分,才能渐渐苏醒,所以叫“鸡鸣五鼓断魂香”。 当时柳青点着这香,正对着钟雄的鼻孔。酒后之人呼吸急促,呼的一声,已然吸进香气,连着打了两个喷嚏,钟雄的气息就微弱了。柳青连忙捏住鹤嘴,把仙鹤带在身边。立刻和智化将展昭的衣服给钟雄换上。龙涛背起钟雄,姚猛紧紧跟随,来到大厅。智化、柳青也出来,会同沙龙、北侠,护送钟雄到宫门。智化高声说道:“展护卫喝醉了。你们送到旱寨,不可有误。”沙龙说:“我跟他们一起去。”北侠说:“不如大家一起走走,也能醒醒酒。”说完,走下台阶。这些虞候等人,一来在黑暗中分辨不出真假,二来大家都有些酒意,三来白天看到展昭的官服,他们怎么会想到飞叉太保钟雄竟被偷偷背走了呢。 再说南侠原本与智化定下计策,特意穿上护卫官服,引人注目,就是为了到时候大家都知道,不会仔细查看。展爷脱了衣巾之后,出了厅房,早已看好地形,按照方向从房上跃出,直奔东南角落。正走着,猛听到树后有人轻声说:“展兄,这边来,鲁英在此。”展爷问道:“陆贤弟呢?”鲁二爷说:“已在船上等候。”展爷急忙下了泊岸,陆彬迎上来,让水手摇起船,却留鲁英在此等候众人。水手把船摇到砍断竹城的地方,击掌为号,外面有人回应。只听大竹嗤嗤嗤地全部挺立起来。丁二爷先问道:“事情怎么样了?”陆爷说:“大功告成。现在先送展兄出去。一会儿众位就到了。”外面的人便将展爷接出去。陆彬吩咐把船摇回,刚到泊岸,只见姚猛背着钟雄前来。从书房到这里,都是龙涛、姚猛轮流背着。欧阳春、沙龙先跳到船上,接过钟雄,然后柳青龙涛、姚猛都上了船。鲁英也要上船,智化拉住他,说:“二弟,咱们还在这儿等。”鲁英说:“众兄弟都在,还等谁呢?”智化说:“不是等人,是等船回来。你我和陆贤弟,还是出水寨为好。”鲁英只好停下脚步。没过多久,船回来了。鲁二爷和智化跳到船上,也不多问,便挥动令旗,打开竹栅,出了水寨,直奔陈起望而去。 等到了庄门,那两只船早已到了。三个人下船进庄。早见沙龙等人迎出来说:“刚才为什么不一起过来呢?非要绕远路干什么?”智化说:“小弟若不出水寨,一会儿怎么再进水寨呢?那岂不是自相矛盾?”丁二爷说:“智大哥还回去做什么?”智化说:“二弟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一时糊涂了?我们只顾把钟太保骗来,他们那边怎么会不找呢?别人不说,现有钟家嫂嫂,还有两个侄儿侄女,他们能不找吗?要是知道被我们骗走了,这一惊吓,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我们本意是收伏钟太保,要是他的妻子儿女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他心里也过意不去。”众人都觉得很有道理。 智化来到厅上,见把钟雄安放在榻上,将展爷的衣服脱下,又给他换上一身崭新的渔家服装。智爷点头。见诸事妥当,便对沙龙、北侠说:“如果到五更,大哥苏醒之后,全靠二位兄长极力劝谏,用大义开导他,保证他会倾心佩服。天已经不早了,小弟要赶紧回去。”又对众人嘱咐一番,务必帮忙劝降钟雄。智爷转身出庄,陆彬送他到船上。智爷催促水手赶紧进水寨,此时已经三更过半。 这一回去可不得了,智爷险些性命不保。你道为何?原来姜氏夫人带着儿女在后堂备了酒筵,也要为钟雄庆祝生日。等到二更天,不见大王回后堂,便派武伯南到前厅查看,找机会把钟雄请来。武伯南领命,来到大厅一看,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声。好不容易找到虞候等人,把他们叫醒,问:“大王去哪儿了?”这虞候醉醺醺的,睡眼惺忪,说:“不在厅上,就在书房。难道还能丢了不成?”武伯南也不答话,急忙来到书房。只见大王的衣冠在那儿,却不见人。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拿起衣冠,到后堂禀报。姜夫人听了,惊得目瞪口呆。亚男和钟鳞听说父亲不见了,顿时哭了起来。姜夫人定了定神,又叫武伯南到宫门问问:“众位爷们出来了没有?”武伯南到了宫门,才知道展护卫喝醉了,都被送到旱寨。武伯南立刻派人到旱寨迎接,转身进内回禀,姜夫人心稍微安定了些。没过多久,只见去旱寨的人回来,说:“不但众位爷们没见到,连展爷也没到旱寨。现在姜舅爷已经带领兵丁各处搜查去了。”姜夫人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暗自思忖:“南侠是皇家四品官员,怎么会归服大王?如此看来,不光是南侠,连北侠等人都是故意前来,设计捉拿我丈夫的。我丈夫既然被抓走,岂不绝了钟门之后?”想到这儿,不由得胆战心惊。正在害怕时,忽见姜铠赶来,说:“不好了!兄弟刚才到东南角,见竹城被砍断,大概姐夫是被他们抓走,从那儿逃走的。这可怎么办?” 谁知姜铠是个有勇无谋的人,一点主意也没有。姜夫人听了,正合自己所想,想来想去,再无别的办法,只好先把儿女打发走,然后自己寻个自尽。就叫姜铠把守宫门,立刻把武伯南、武伯北兄弟叫来,说:“你们是大王的亲信,如今大王遭此大变,我也没什么可托付的,只有这双儿女交给你们,趁早逃命去吧!”亚男和钟麟听了,放声大哭,说:“孩儿舍不得娘啊!不如死在一起吧。”姜夫人痛心疾首地说:“你们别这样。事情已经紧急,赶紧走。要是等到天亮,官兵来了围困,想逃也逃不了了。”武伯南急忙叫武伯北备一匹马。姜夫人问:“你们从哪儿逃走?”武伯南说:“从前面走,路途遥远,耽误时间。不如从后寨门逃走,虽然偏僻些。”姜夫人说:“事到如今,顾不了那么多了。快去!快去!”武伯南便将亚男搀扶上马,让武伯北保护,自己背了钟麟,跑到后寨门,打开封锁,主仆四人往山后逃生去了。 不知后文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85章 智公子负伤追儿女 武伯南逃难遇豺狼 话说姜铠把守着宫门,他派人到接官厅打听有什么人出去了。没过多久,派去的人回来说:“就在二更半的时候,智统辖送陆彬、鲁英二人出去,还没回来。”姜铠心里琢磨:“当初他们来投诚的时候,原本是欧阳春和智化一起的,为什么他们要做这种事,智化也参与在其中呢?这事很可疑。”正在思考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报告说:“智统辖回来了。”姜铠听了,也不分青红皂白,手提三截棍就迎了上去。智化刚走上台阶,姜铠不容他说话,“哗啷”一声,就是一棍。智爷连忙闪身躲避,好不容易躲开了,还没站稳,姜铠的棍梢落地后也不抽回,顺势横着一扫。智化急忙抬起右脚,可左脚稍微慢了一点,已经被棍上的短棒扫到了一下。这一棍要是没躲开,若非智爷身手敏捷,差点就丢了性命。智化连忙大声喊道:“姜贤弟,别动手!我是来报紧急军情的。”姜铠听到“军情”二字,这才把三截棍收住,问道:“报什么军情?快说。”智化说:“这事机密,必须面见夫人,才能说。”姜铠听说要见夫人,心想这肯定是大王有了下落,这才把棍子放下,过来拉着智化,问:“是不是大王有消息了?”智化说:“正是。贤弟怎么一见面就打一棍?幸亏是我,要是别人,不就当场死在棍下了?”姜铠说:“我还以为大哥你也是他们一伙的呢,没想到是好人,恕小弟鲁莽,别见怪,别见怪。打到哪儿了?”智化说:“没关系,幸好伤得不重。快见夫人要紧。”二人打开宫门,往后堂走去。姜铠先进去通报。 姜夫人正在思念儿女,暗自落泪,甚至横下心来,想要悬梁自尽。听说智化求见,料想一定是丈夫有了消息,连忙请他进来,以叔嫂之礼相见。智化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再隐瞒,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因为大哥是个豪杰,我们只怕他一身才华被埋没,还污了美名,所以才特意定计救大哥脱离苦海,这全是一番好意,并没有陷害之心。要是有欺负大哥、辜负结拜之情的地方,天地都不容!嫂嫂请放心。”姜夫人问:“请问叔叔,我丈夫现在在哪里?”智化说:“现在在陈起望,所有的好朋友都在那里。一定要让大哥早日回头,才不辜负我们一番苦心。”姜夫人听了,如梦初醒,却又后悔起来,不该打发儿女先走,于是对智化说:“叔叔,是嫂嫂一时糊涂,已经把你侄儿侄女交给武伯南、武伯北,带他们去逃生了。”智化听了,急得直跺脚,说:“这可怎么办?这都怪我智化考虑不周全。我要是早点给嫂嫂送信,怎么会出这些事呢?请问嫂嫂,知不知道武家兄弟带着侄儿侄女往哪个方向去了?”姜夫人说:“他们是出了后寨门,往后山去了。”智化说:“既然这样,我去把他们追回来。”于是对姜铠说:“贤弟送我出寨。”说着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告别了姜氏,一直往后寨门走去,又嘱咐姜铠:“好好照看嫂嫂。” 智化这人,真是为朋友尽心尽力,不辞辛劳。他出了后寨门,就往后山赶去。走了五六里路,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急得他抓耳挠腮。突然听到有小孩子说话:“伯南哥,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呀?”又听到有人回答:“公子别着急,别害怕。这条沟是通水路的,等我歇一会儿再走。”智化听得真切,顺着声音找过去,发现是个山沟,声音是从下面传出来的,连忙问道:“下面是不是公子钟麟呀?”只听到有人回答:“正是。上面是谁呀?”智化回答:“我是智化,特地来找你们的。怎么会掉到山沟里了?”钟麟说:“上面是智叔父吗?快救救我姐姐要紧。”智化问:“你姐姐去哪儿了?”又听到回答说:“小人武伯南背着公子,武伯北保护小姐。没想到武伯北突然起了坏心,想要害公子和小姐。我狠狠地责备他。没想到正走着,他说沟里有人说话,好像是大王的声音。我探身去看,他就把我和公子推下沟里,然后赶着马往西跑了。”智化问:“你和公子有没有摔伤?”武伯南说:“幸亏老天爷可怜。这沟里腐草败叶很厚,软绵绵的,我和公子都没受伤。”钟麟又说:“智叔父别问那么多了,快救救我姐姐吧。” 智爷这个时候,把脚疼的事抛到了脑后,急忙往西赶去。又走了三五里路,迎面碰到两个采药的人,气冲冲地从那边走来。智化上前拱手行礼,问道:“二位为什么事生气呀?”采药的人说:“实在太可恶了!刚才看到那边有个人把马拴在树上,正用鞭子使劲抽打一个女子。我们俩去劝阻,他不但不听,反而要拔刀杀那女子。天下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人,简直岂有此理!”智化连忙问:“现在他们在哪儿?我去看看。”采药的人听了很高兴,说:“我们俩愿意带路。离这儿不远了,快走快走。”智化手里没有兵器,就沿途捡了几块石头拿着。只听采药的人说:“那边不就是嘛?”智化定睛一看,只见武伯北手里拿着刀,正在威胁亚男,不由得顿起杀心。他加快脚步,走到近处,抬手一扬,大喊一声。武伯北刚要扭头,“啪”的一声,这块石头不偏不歪,正好打在他脸上。武伯北“哎哟”一声,往后倒了下去。智化赶上一步,夺过刀来,连刺了几下。采药的人在旁边一看,这是个机会,两人抽出药锄,也帮着一阵猛刨。 智化连忙扶起亚男,喊道:“侄女醒醒,醒醒。”过了好一会儿,亚男才哭出声来。智爷这才放下心,问武伯北为什么毒打她。亚男说:“他要我认他做父亲,然后把我献给襄阳王。侄女一听这话,刚要斥责他,他就动手打起来了。除了头脸,身上都没一块好地方了。侄女一心求死,坚决不答应,他就拔刀要杀我。没想到叔父您赶到,救了我的命。侄女好苦啊!”说完,又哭了起来。智化劝慰了她好一会儿,然后问:“侄女还能骑马吗?”亚男问:“请问叔父,要去哪儿?”智化说:“去陈起望。”接着就把大家为了劝谏她父亲,今天这些举动都是计策的事说了一遍。亚男听说爹爹有了下落,就说:“侄女刚才都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何况身上疼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又知道了爹爹的消息,现在还能勉强挣扎着骑马。”采药的人在旁边听了,赞叹不已。 智化慢慢地把亚男扶到马上,然后问采药的两个人:“二位打算去哪儿?”采药的人说:“我们虽然以采药为生,但看到这姑娘受这么大的苦,实在不忍心,情愿帮着爷您把她送到陈起望,心里才踏实。”智爷点点头,心里暗道:“山野之中竟然有这样的好人。”连忙说:“有劳二位了。但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采药的人说:“这山里的偏僻小路,我们都熟悉。爷您放心,有我们俩呢。”智爷牵着马,拉住嚼环,慢慢地跟着采药的人走,一路上弯弯曲曲,上上下下,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到陈起望。智爷把亚男抱下马,拿出两锭银子,谢了采药的人。两人千恩万谢,欢欢喜喜地走了。智爷来到庄里,悄悄地叫庄丁把陆彬请出来,嘱咐他把亚男带到后面,让她和鲁氏、凤仙、秋葵见面,等找到钟麟的时候,再让他们姐弟和钟太保相见。这事儿以后再慢慢说。 再说武伯南在沟里歇了一会儿,背上公子,顺着沟往前走。好不容易出了山沟,已经是筋疲力尽了。走过小溪桥,看到有一只小船上有两个人在捕鱼。一轮明月,照得四周亮堂堂的,武伯南连忙呼喊,说要去神树岗。船家把船划了过来。船家一眼看到钟麟,心里特别高兴,也不计较船钱,就叫他们主仆上船。偏偏钟麟觉得肚子饿了,要吃点心。船家就拿出一个干馒头。钟麟接过来,啃了半天,才咬下一块。不吃吧,饿得慌;吃吧,又咬不动。他眼泪汪汪的,囫囵吞地咽了一口,噎得半天喘不过气来。武伯南在旁边看着,心里特别难受,可又没办法。只见钟麟把馒头一扔,嘴一撇。武伯南还以为他要哭,连忙站起来。刚要走过去,冷不防被船家用竹篙一拨,武伯南站立不稳,“扑通”一声掉进水里。船家急忙把竹篙撑开,把船划到停泊的地方,一个人抱起钟麟,另一个人去敲门,只见里面出来一个妇人,把他们两人迎了进去,然后又把两扇门紧紧关上。 你知道这户人家是谁吗?原来船上这两人,一个姓怀名宝,一个姓殷名显。这殷显单身一人,没有家小,吃喝嫖赌,样样都来,和怀宝脾气相投。他们俩经常搭伙坑人,设局骗人钱财。弄来钱后,也不干正经事,就是胡乱挥霍,花得不明不白。其中怀宝还有个毛病,处处爱打小算盘,每次弄了钱,他总要想方设法多花个三十五十一百八十的。偏偏殷显是个马马虎虎的人,对这些小算盘都不在意,所以两人关系特别好,还结拜成了兄弟。怀宝是哥哥,殷显是弟弟。怀宝有个妻子陶氏,就住在这小西桥西北的娃娃谷。自从结拜后,怀宝就把殷显请到家里,殷显拜了嫂嫂,也认了哥哥。怀陶氏见殷显这人虽然奸诈,但在银钱方面还算大方,就使出百般殷勤来哄骗他。没过几天,就把殷显勾搭上手了。三个人就一条心,过起日子来了。 正巧这天晚上他们出来捕鱼,碰到了倒霉的武伯南背着钟麟,上了他们的船。殷显一看到钟麟,眼睛都放光了,就好像看到了元宝一样,暗暗给怀宝递了个暗号。先用馒头哄住钟麟,顺手把武伯南拨到水里,然后急忙划船回到家。怀陶氏迎出来把他们接进去,先用凉水把钟麟弄醒,然后摆上酒菜。怀宝和殷显面对面坐着,怀陶氏坐在旁边,三个人就着家里现成的酒菜,慢慢吃喝起来。 没过多久,钟麟醒了,睁眼看到一男一女和一个男人在那里喝酒,连忙起身问:“我伯南哥在哪儿?”殷显说:“给你买点心去了。你姓什么呀?”钟麟说:“我姓钟,叫钟麟。”怀宝问:“你住在哪儿?”钟麟说:“我在军山住。” 殷显听了,顿时吓得脸色焦黄,暗暗给怀宝使眼色。让陶氏哄着钟麟吃东西,两人来到外屋。殷显悄悄地说:“大哥,可不好了。你刚听到了,他姓钟,还在军山住。不用问了,这肯定是山大王钟雄的儿子,多半是被那个人拐带出来的,所以才连夜逃跑。”怀宝说:“贤弟你怕什么?这就好比老虎嘴里掉下来的肉,被狼叼走了。咱们得了个现成的宝贝,这不是大便宜嘛?明天咱们把他好好送到水寨,就说夜里捕鱼的时候,碰到坏人背着世子,是我们俩把世子救了下来。那个人急了,跳到河里,不知去向。所以我们俩特地把世子送回来。这难道不是一件大功吗?说不定还能得一份重赏呢!”殷显摇头说:“不好,不好。那些山贼翻脸不认人。要是他们问咱们要那个拐带的人,咱们到哪儿去找呢?到时候没人可交,他们要是反咬一口,说咱们是拐带的,只怕咱们有性命之忧。依我看,与其等着铸钟,不如就打现钟。现成的就能拿到银子,干嘛不把他背到襄阳王那里去呢?这么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还怕卖不出一二百两银子吗?就算是山贼赏,也赏不了这么多。”怀宝说:“贤弟的主意,很有道理。”殷显说:“不过有一点,咱们这儿离军山很近。要是去襄阳,得趁着夜里安静赶紧出发,免得白天招人耳目。”怀宝说:“既然这样,咱们就走。”于是把陶氏叫出来,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陶氏听说要卖孩子,虽然挺高兴,但无奈他俩都要走,心里又不太乐意,就悄悄地拉了殷显一把。殷显心领神会,立刻皱着眉头,挤眉弄眼地说:“不得了!不得了!肚子疼得厉害。这可怎么办呀?”怀宝说:“既然贤弟肚子疼,我就背着孩子先走。贤弟你先歇着,等明天再慢慢去。咱们在襄阳会合。”殷显故意哼哼着说:“既然这样,大哥你就多辛苦辛苦。”怀宝说:“这有什么,有饭大家一起吃。”说完,走进屋里,对钟麟说:“走呀,咱们去找伯南哥。怎么他一去就不回来了呢?”转身把钟麟背起来,陶氏跟在后面,送他们出了门。 不知后来怎么样了,且听下回分解。 第286章 除奸错投大木场 救急困赶奔神树岗 话说陶氏送怀宝和钟麟出门后,瞅着殷显笑嘻嘻地说:“你瞧瞧,这事儿怎么样?”殷显也笑嘻嘻地回答:“好得很呐。你可真是个机灵人,其实我也不想去,正好乐意在家陪着你呢。”陶氏说:“你既然愿意陪着我,那你能一直陪着我吗?”殷显说:“这有什么难的,我正想跟你商量呢。这次这买卖要是成了,至少能弄一百两银子。我寻思着,有这一百两银子,还不够咱俩快活过日子的吗?咱们想个办法,远走高飞怎么样?”陶氏说:“你别跟我说话拐弯抹角的。你既然有这心思,我也有。咱们干脆把怀宝害了,咱俩做长久夫妻,这样不就死心塌地了吗?”这两个狗男女正说得得意忘形的时候,只见门帘一掀,进来一个人,伸手抓住殷显一提,就把他摔倒在地,然后用裤腰带把他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殷显还不停地苦苦哀求:“求爷爷饶命啊。”这时,陶氏已经吓得浑身哆嗦成一团。那人也把陶氏绑了起来,还用衣襟堵住了她的嘴,这才问殷显:“陈起望在什么地方?”殷显说:“陈起望离这儿有三四十里地。”那人又问:“从哪儿走能到?”殷显说:“出了这门,往东走,过了小溪桥,到了神树岗,再往南走,就能到陈起望了。爷爷要是不认识路,让小人给您带路。”那人说:“既然知道方向了,还用你带什么路。我再问你,这儿叫什么地名?”殷显说:“这儿叫娃娃谷。”那人冷笑道:“怪不得你们要卖娃娃,原来这地方就叫娃娃谷。”说完,转身扯下一块衣襟,也把殷显的嘴给塞住了,一手拿着灯,一手提起殷显,走到外屋一看,见那边放着一盘石磨,便把灯放下,将殷显放在地上,然后端起石磨,也不管殷显死活,就压在了他身上。转身又进屋,把陶氏拉出来,同样用石磨压好。那人拿着灯看了看,见那边桌上放着个酒瓶,就提起来又进了屋。拿大碗倒上酒,也不坐下,端起来一饮而尽。看到桌上有菜,就挑可口的大吃起来。 你道这人是谁?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原来正是小侠艾虎。自从送施俊回家探望父亲,幸好施老爷和施安人都平安健康。施老爷问施俊:“金伯父那边答应联姻了吗?”施俊说:“姻是联了,只是其中有好些曲折。”于是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又把如何与艾虎结拜的事也都说了。施老爷立刻把艾虎请进来见面。虽然施老爷眼睛失明,看不见艾虎,但施安人见艾虎年纪轻轻,却英气勃勃,很是欢喜。施老爷又告诉施俊:“你要是不回来,我还打算叫你回家呢,因为本县马上就有考试了,我已经给你报了名。你现在回来正好,过不了多久就要考试了。”施生听了,正合心意。于是就和艾虎在书房住下。没过多久,到了考试的日子,施生高中案首,十分欢喜,连艾虎也跟着高兴。本来艾虎要去襄阳,无奈施生非要等考期结束,不管考中还是没考中,再决定什么时候起身。艾虎没办法,只好依从。每天闲着没事,艾虎怎么能闲得住呢。施生只好派锦笺跟着艾虎出去游玩。这小爷不喝酒的时候还好,一喝起酒来,总是要喝到酩酊大醉才罢休。锦笺不知道跟着担了多少心。好不容易盼到府考,艾虎不肯一个人留在家里,所以就跟着主仆一起去府里考试。等到放榜,施俊考中了第三名生员,满心欢喜。拜了老师,会了同年,然后急忙赶回家,祭了祖先,拜过父母,又是亲友来贺喜,忙得不可开交。等这些事情都办完了,才商议起身赶赴襄阳。打算等完婚后,再进京参加考试,因此耽误了不少时间。等他们到了襄阳,金公已经知道施生考中,高兴得不得了,就忙着张罗施俊和牡丹完婚。 艾虎对这些事一概不管,问清楚师傅智化在按院衙门后,就告别施俊,急忙赶到按院。这才知道白玉堂已经去世。此时卢方已经把白玉堂的尸骨安置妥当,设了灵位。打算等平定襄阳后,再把尸骨送回原籍。艾虎到灵前大哭了一场,然后拜见了大人、公孙先生、卢大爷和徐三爷。问起义父和师傅,才知道他们都去了陈起望。艾虎生来就是个热血之人,哪里忍耐得住,于是告别卢方等人,也不管路途远近,径直往陈起望赶去。因为一心赶路,结果走错了路,本来应该往西南走,他却走到了正西,越走越远,越走人烟越稀少。艾虎自己也觉得累了,就找了棵大树下休息。因为一时困乏,他枕着包裹,倒头就睡。 等他一觉睡醒,正好皓月当空,亮如白昼。艾虎定了定神,只觉得肚子咕噜咕噜直响,这才想起昨天还没吃饭,顿时饥渴难耐。又赶上夜深人静,到哪儿去找吃的喝的呢?没办法,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提起包裹,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走。突然看见那边有灯光闪烁,原来是陶氏把怀宝和殷显迎进了屋。艾虎心想:“好了!有住家的地方,就好办了。”于是加快脚步,走到跟前。却见两扇门紧闭着,他侧耳一听,里面有人说话。艾虎刚想敲门,又转念一想:“不行。深更半夜的,我一个人,他们怎么会收留我呢?不如悄悄进去看看,再做打算。”于是把包裹斜背在背上,飞身翻墙进去,轻轻落在院内,走到窗前,把里面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后来看到怀宝走了,又听到殷显和陶氏商量要害死怀宝,两人做长久夫妻,艾虎气得火冒三丈,于是撬开外屋门,掀开门帘冲进屋里。这才把这对狗男女绑了起来,用石磨压好,然后自己吃喝起来。酒饭吃完,虽然没喝尽兴,但也勉强填饱了肚子。他拿着灯转身出来,见那男女两人已经翻白眼了。他也不管,开门就一直往正东走去。 走了好一会儿,都没看到小溪桥,艾虎心里纳闷:“那家伙说有桥,怎么看不见呢?”借着月色往北一看,见那边一堆一堆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自言自语道:“先到那边看看。”谁知他又走错路了。要是往南走就是小溪桥,可他现在往北去了,这里是船场堆放木料的地方。艾虎心里想:“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有这么多木料?用来做什么的?”正在纳闷的时候,他看见那边有个窝棚,里面灯光明亮。艾虎说:“有窝棚就肯定有人,去问问路。”连忙走到窝棚跟前。只听到里面有人说:“你这人真不讲理,好心让你烤火,你怎么还跟我要起衣服来了?我就是个看窝棚的,哪有多余的衣服?”艾虎轻轻掀起席缝往里一看,见一个人像落汤鸡似的,浑身发抖地说:“不是我非要跟你要。实在是我浑身都湿透了,就算烤着火,也还是冷得受不了。我寻思你要是有衣服,哪怕是破的烂的也行,只要能让我把湿衣服换下来拧一拧,再烤烤火。等我缓过这口气,马上就还你。这不是求你行行好嘛。”看窝棚的人说:“谁有那闲工夫理你,你老实点就算了;要是再啰嗦,连火都不让你烤了。吵得我觉都睡不成,这叫什么事儿啊。”艾虎在外面搭话道:“你既然是看窝棚的,怎么还想睡觉呢?你要是真睡了,我可就偷东西了。”说着,“呼”的一声,把席帘掀了起来。 看窝棚的人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见是个年轻后生,胸前斜背着一个包袱,看起来很壮实,就问:“你是什么人?深更半夜到这儿来干什么?”艾虎也不答话,弯下身子把包袱解下来,打开拿出几件衣服,递给那个像落汤鸡一样的人,说:“朋友,你把湿衣服脱下来,换上这几件。我有话问你。”那人连声道谢,急忙脱下湿衣服,换上干衣服。然后和艾虎握了握手,说:“多谢恩公一片好心。请稍微坐会儿,等我稍微暖和暖和,就把衣服还给您。”艾虎说:“没关系,没关系。”说着,就坐在了地上。这才问道:“朋友,你怎么弄的浑身湿透了?”那人叹了口气说:“一言难尽啊。实不相瞒,恩公,我是保护小主人逃难的,没想到遇到两个狠心的船家,用竹篙把我打到水里。幸亏我平时会点水性,好不容易才游出水面,来到这儿。可不知道我家小主人落到什么地方去了,真是苦啊!”艾虎连忙问:“你难道就是那个‘伯南哥哥’?”那人惊讶地说:“恩公怎么知道我的贱名?”艾虎就把在怀宝家偷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武伯南说:“这么说来,我家小主人有下落了。要是被他们卖了,那可不得了!得赶紧去追。” 他俩正说着话,没想到那个看窝棚的人浑身抖得像也掉进水里似的,战战兢兢地顺势跪了下来,说:“我的头领武大爷!实在是小人有眼无珠,不知道是头领老爷,求您饶恕啊。”说完,连连磕头。武伯南说:“你别这样。咱们本来就没见过面,不知者不怪罪,我也不怪你。”然后对艾虎说:“我想跟恩公一起去追小主人,不知恩公肯不肯答应?”艾虎说:“好,好,好。我正想跟你一起去呢。但不知道从哪儿追起?”武伯南说:“从这儿往东南斜着走,就是神树岗。那是一条必经之路,他们肯定跑不过去。”艾虎说:“既然这样,快走,快走。” 只见看窝棚的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水,说:“请头领老爷喝口,驱驱寒气。”武伯南接过来,喝了两口,说:“我现在不冷了。”放下黄砂碗,对艾虎说:“恩公,咱们赶紧走吧。”两人站起身,弯着腰走出窝棚,看窝棚的也跟着出来了。武伯南回头说:“那湿衣服先放在你这儿,改天再来取。”看窝棚的人说:“头领老爷放心。小人明天把衣服晾干,收拾好,就给您送去。”于是两人迈开大步,往前赶路。 这时,武伯南才问艾虎:“恩公贵姓大名?要到哪儿去?”艾虎也不隐瞒,说了自己的姓名,又把如何要去陈起望找义父和师傅,如何因为赶路而迷路,又如何听到怀宝家那些话的事说了一遍。接着问武伯南:“你为什么要保护小主人私自逃跑呢?”武伯南就把如何给钟太保庆寿,大王如何失踪等事说了一遍。“我家主母担心钟家绝后,所以让我和同族兄弟武伯北保护着小姐和公子偷偷逃走。没想到武伯北突然起了坏心,把我推到山沟里。幸好我背着公子,没受什么伤。从山沟里跑到小溪桥,偏偏就遇上那个该死的怀宝了,所以才掉进水里。”艾虎问:“你家小姐呢?”武伯南说:“已经有智统辖去追赶搭救了。”艾虎问:“什么智统辖?”武伯南说:“这人姓智名化,外号黑妖狐,和我家大王是结拜兄弟。还有个北侠欧阳春,大家都称他紫髯伯。他们三人结拜之后,欧阳爷掌管水寨,智爷就做了统辖。”艾虎听了,心里暗暗琢磨:“这话里好像有不少名堂。”又问:“山寨里还有什么人?”武伯南说:“还有管理旱寨的展熊飞。另外有个贵客,是卧虎沟的沙龙沙员外。这些人都是我们大王的好朋友。”艾虎听到这儿,突然醒悟过来,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好朋友!这些人我都认识。跟你实说了吧,我找的义父和师傅,就是北侠欧阳爷和统辖智爷。他们既然都在山寨里,肯定是要搭救你家大王脱离苦海的。这是一番好意,肯定没有歹意。要是有什么意外,有我艾虎担着,你只管放心。”武伯南连声道谢。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神树岗。武伯南说:“恩公请稍停一下。我在这儿有个相熟的地方,一来打听小主人的下落,二来稍微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再走也不迟。”艾虎点头说:“好啊,好啊。”武伯南就走到柴门前,高声喊道:“老甘开门啊。甘妈妈开门啊。”里面有人应道:“谁叫门呀?来了,来了!”柴门打开,出来一个店妈妈,这是已故甘豹的妻子。她看到武伯南,满脸堆笑地说:“武大爷,好久不见了。您今儿怎么深更半夜到这儿来了?”武伯南说:“妈妈赶紧去点灯,我还有个同伴在这儿呢。”甘妈妈赶忙转身去点灯。这边武伯南把艾虎让到上房。甘妈妈拿着灯,把艾虎打量了一番,见他年轻气宇轩昂,英气满面,就问:“这位贵姓呀?”武伯南说:“这是我的恩公,名叫艾虎。”甘妈妈听到“艾虎”二字,不禁一愣,不由自主地顺口说道:“怎么也叫艾虎呢?”艾虎听了觉得奇怪,心里想:“这老太婆这么惊讶,肯定有原因,我得问问。”刚要开口,就听到外面又有人喊道:“甘妈妈开门来。”婆子应道:“来了,来了!” 不知叫门的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287章 神树岗小侠救幼子 陈起望众义服英雄 且说甘妈妈刚要转身,武伯南拉住她,轻声说:“要是有人背着个小孩子,你可一定要把他留下。”婆子点头表示明白。她赶忙出去,打开柴门一看,可不是怀宝嘛。 怀宝背着钟麟,感觉十分吃力,而且钟麟一路上哭哭啼啼,非要找他的伯南哥哥。怀宝想尽办法哄他,就怕他哭闹声被别人听见。背不动的时候,就把钟麟放下来,哄着他走。钟麟从小娇生惯养,哪走过荒郊野外的夜路啊,又害怕又哭闹,一心只要他的伯南哥哥,可把怀宝折腾得够呛,又不敢大声呵斥,所以耽误了不少时间。因此,武伯南和艾虎虽然出发得晚,却先到了,而怀宝出发得早,反倒后到。 甘婆说:“你又干这种勾当!”怀宝说:“妈妈可别乱说。这是我亲戚家的小孩,被人拐走了,是我把他救下来,送回他家去。我连夜赶路,累得不行了,想在妈妈这儿歇一会儿,天亮就走。有地方住吗?”甘婆说:“上房有客人,已经睡下了。现在厢房空着,你可得安安生生的,别招得客人起疑心。”怀宝说:“妈妈说得对。”说完,背着钟麟进了院子。甘婆关上柴门,打开厢房,说:“我去给你们拿灯。”怀宝走进屋里,把钟麟放下。甘婆点上了灯。 只听钟麟说:“这是哪儿啊?我不在这儿。我要我的伯南哥哥。”说完,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怀宝着急了,赶忙轻声哄道:“好相公,好公子,你别哭。你伯南哥哥一会儿就来。你要是困了,就睡吧。保证你醒了,伯南哥哥就到了。”小孩子就是好哄,他这话还真起了作用。钟麟马上就张着嘴打哈欠。怀宝说:“怎么样!我说你困了吧!”连忙把衣服脱下来,铺好。钟麟折腾了一晚上,又哭了好几场,这会儿也确实累了,一歪身就呼呼睡着了。甘婆问:“老几,你还吃点什么不?”怀宝说:“我不吃什么了。背着他累得我骨头都软了,筋也酥了,我也得歇会儿了。求妈妈天一亮就叫醒我,千万别晚了。”甘婆说:“知道了,我晓得。你睡吧。”说完,熄了灯,轻轻走出厢房,把门从外面扣好,又悄悄来到上房。 其实艾虎和武伯南在上房一直静静坐着,侧耳细听,早把外面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刚开始听到钟麟要伯南哥哥,武伯南心里像被刀绞一样,忍不住掉下泪来。艾虎连忙摆手,轻声说:“武兄,别这样。他既然到了这儿,咱们都碰见了,还怕他能飞上天去?”后来又听到他们睡了,就更放心了。 只见甘婆笑嘻嘻地走进来,轻声说:“武大爷,恭喜啊,果然是那事儿。”武伯南问:“他是谁?”甘婆说:“大爷怎么不认识?他就是怀宝呀。他认了个干兄弟叫殷显,更是个混账东西,和他老婆不清不楚的。三个人搭伙过日子,专门干这种勾当。大爷怎么会上了他的贼船呢?”武伯南说:“我也是一时粗心,没注意。”又笑着说:“我刚脱离他的贼船,没想到却进了你这贼店。这可真是躲过了棒槌,又挨了榔头。”甘婆听了,也笑着说:“大爷到了这儿,婆子我哪敢使那些坏心眼儿?您别打趣了。请问二位,还休息不休息呀?”艾虎说:“我们救公子要紧,不睡了。妈妈这儿有酒吗?”甘婆说:“有,有,有。”艾虎说:“那就好。妈妈把酒拿来,摆上酒杯筷子,我还有话想问您呢。”甘婆转身,过了好一会儿,端着酒来了。艾虎坐在上座,武伯南和甘婆在左右相陪。 艾虎先喝了三杯酒,才问道:“刚才妈妈说什么也叫‘艾虎’,这话里有缘故,您得说清楚。”甘婆就把有主仆二人来投店,主人也叫艾虎,原本想托蒋爷做媒,把女儿许配给他的事说了一遍。艾虎听了更加诧异,说:“既然有蒋四爷在场,这事儿肯定错不了。可这个人到底是谁呢?真是让人纳闷。”甘婆说:“蒋爷还说艾虎侄儿已经定亲了,想替卢珍侄儿定下这门亲事,等见了卢爷就来下聘礼,可到现在也没个消息。”艾虎说:“妈妈别着急,我们明天就到陈起望,蒋四叔现在就在那儿。妈妈何不让人写封信去问问呢?”甘婆说:“好啊,我女儿文笔还行。我去和她商量写信的事儿。”说完,起身走了。 这边武伯南就问艾虎:“恩公,厢房那个人,咱们是在这儿动手,还是在路上拦截呢?”艾虎说:“在这儿不好。这是个村店,要是弄脏了,以后人家还怎么做生意?还是拦截比较好。”武伯南笑道:“恩公还不知道吧。这老婆子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母老虎。以前她男人在世的时候,这店里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呢。”刚说到这儿,只见甘婆拿着信,笑嘻嘻地走进来,说:“信写好了。就麻烦艾爷,见到蒋四爷,当面交给他。婆子我在这儿等回信。”说完,福了一福。艾虎接过信,揣进怀里,也作了个揖。 甘婆问:“厢房那个人怎么处置?”武伯南说:“刚才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艾爷怕连累你这儿,我们到路上拦截他。”甘婆说:“也行。我去把他叫醒。”立刻来到厢房,打开门,点上灯,刚要叫人。只听钟麟说:“我要我伯南哥哥呀!”从梦中哭醒了。怀宝本来就做贼心虚,也被惊醒了。他先叫醒钟麟,然后穿上衣服,把钟麟背起来,向甘婆道谢,说:“等回来再好好报答您。”甘婆说:“你走吧,谁指望你报答呀。但愿你这一走,永远别再来了。”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柴门,把他送到门外,看着他顺着大路走了。甘婆急忙转身回到上房,说:“他走的是大路。你二位从小路走,就能碰上他。”武伯南说:“不劳您费心。这些路我都熟。恩公跟我来。”武伯南在前,艾虎在后,告别甘婆,出了柴门,径直往小路走去。二人又商量了一下,让武伯南去抢钟麟,好好保护他,艾虎则动手解决怀宝。说着话,就到了要道,武伯南说:“不用迎上去了,就在这儿等他吧。” 没过多久,就听到钟麟哭哭啼啼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武伯南先迎了上去,既不声张,也不呼喊,就怕吓着小公子,只叫了一声:“公子,武伯南在这儿呢,快跟我来。”怀宝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打了个冷战。刚要问是谁,武伯南已经到了他身后,扶住了公子。钟麟哭着说:“伯南哥,我可想死你了!”一挺身,就从怀宝背上,到了伯南怀里。这恶贼一看,叫了声“不好”,撒腿就跑。刚要迈步,冷不防脚下被一扫,“噗哧”一声,嘴啃地,摔倒在地上。只听“当”的一声,他脊背上已经挨了一脚。怀宝“哎哟”了一声,就昏过去了。艾虎对伯南说:“武兄,你抱着公子先走。我好动手收拾这家伙。”武伯南也怕小公子害怕,就抱着他往回走了。艾虎在背后,拔刀在手,嘴里说着:“我让你这恶贼……”一刀下去,怀宝就没了命。小侠不敢多停留,把刀入鞘,佩在身边,赶上武伯南,一起直奔陈起望而去。 且说钟雄到了五更鸡鸣的时候,渐渐有了些动静,却还没醒,因为昨天酒喝得太多了。这时,欧阳春、沙龙、展昭带着丁兆蕙、蒋平、柳青,以及本家陆彬、鲁英,还有龙涛、姚猛等人,都在周围守着。只有黑妖狐智化在卧榻旁边静静等候。厅上点着明灯蜡烛,亮如白昼。虽然人很多,但一个个都鸦雀无声。又过了一会儿,忽然听到钟雄嘟囔道:“口渴得厉害,快拿茶来。”立刻有人答应,伴当把浓浓的温茶端了过来。智爷接过来,低声说:“茶来了。”钟雄迷迷糊糊地伏在枕头上喝了,又说:“再喝点。”伴当赶忙又去取来,钟雄像刚才一样喝完。他稍微定了定神,猛地睁开双眼,看见智化在旁边坐着,就笑道:“贤弟怎么还没睡,劣兄昨天酒喝多了,不知不觉就沉沉睡去了。想必是贤弟不放心。”说着话,又往左右看了看,见有许多英雄围着,心里很是诧异。他一骨碌爬起来一看,这里可不是水寨的书房。再一低头,看到自己穿着一身渔家的衣服,不禁失声叫道:“哎哟!这是哪儿啊?”欧阳春说:“贤弟别纳闷,我们众兄弟特意请你到这儿来的。”沙龙说:“这里是陈起望陆贤弟的大厅。”陆彬上前说:“寒舍简陋,委屈大驾了。”钟雄说:“我怎么会到这儿来?这话可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智化这才缓缓说道:“大哥,事到如今,小弟不得不说了。我们都是奉了圣旨,遵照相爷的指示,特意为了平定襄阳,捉拿奸王赵爵而来。要说捉拿奸王,那是易如反掌;可因为大哥你在其中,我们担心到时候玉石俱焚,实在不忍心。所以我们设计投诚水寨,费了好大周折,才把大哥你请到这儿。因为大哥你是个英雄豪杰。试问天下最重要的,莫过于君父。大丈夫做事,哪有放弃正道,愿意归顺邪党的道理呢?不过人不是圣贤,谁能没有过错。这也是因为大哥你雄心太盛,不肯低头;所以我们才略施小计,把大哥你骗到这儿,一来是为了匡扶社稷,二来是为了成全朋友,三来也不愧你我结拜一场。这事儿都是小弟的主意,希望大哥你能原谅。”说完,就屈膝跪在床前。展爷带着众人,哪肯落后,“呼”的一声,全都跪下了。这就是为朋友的义气。 钟雄看到这情形,连忙翻身下床,也跪了下来,说道:“我钟雄有什么德能,敢劳众位弟兄如此厚爱,费这么大心思,实在担当不起!我钟雄就是个粗人,因为听说众位仁兄贤弟大名如雷贯耳,原本有些不服气,觉得你们是恃强凌弱;没想到你们义重如山,我钟雄小看了各位英雄豪杰,真是羞愧死了。如今既然承蒙众位弟兄教诲,如果我还不洗心革面,就不是个男人。众位仁兄贤弟请起。”大家见钟雄豪爽耿直,真心向善,都高兴极了,彼此一起站起身来,又开始细细交谈。 不知后文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88章 安定军山同归大道 功成湖北别有收缘 且说钟雄听了智化的话,一下子恍然大悟。又看到众英雄义重如山,便欣然决定改邪归正。正所谓“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世间君子与小人,就像冰和炭一样,根本不能同处一炉。君子能够身处小人之中,而小人却无法融入君子的群体。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们气味不相投,品行也不一样。就拿钟雄来说,他原本是个豪杰,只是一时心高气傲,才走错了路。如今经众人稍加规劝,立刻就能分清清浊、辨明邪正,马上脱离了小人的队伍,融入了君子的群体,这是多么畅快、多么磊落的事。他既然说要洗心革面,那就是真心诚意地信服,绝不像那些反复无常的小人,今天说了,明天就不算数,或者一味矫情、耍心眼,专做些没道理的事,那算什么行为呢。 再说众位英雄站起身来,钟雄发现其中还有两个人不认识。一问才知道,一个是茉花村的双侠丁兆蕙,另一个是陷空岛四义蒋泽长。钟雄平日里也听说过他们的大名,于是彼此相互见礼。 此时,陆彬早已准备好了酒筵,摆开桌椅,放好杯筷,大家围坐在一起。上首是钟雄,左边是欧阳春,右边是沙龙。以下依次是展昭、蒋平、丁兆蕙、柳青,连同龙涛、姚猛、陆彬、鲁英等,总共十一位好汉。陆彬拿着酒壶,鲁英端着酒杯,先给钟雄敬酒。钟雄笑着说:“怎么又喝酒啊?我要是再喝醉了,你们是不是又要把我弄到哪儿去?”众人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陆彬笑着说:“仁兄要是再喝醉了,不用说,肯定是送回军山去。”钟雄一边笑着,一边接过酒,说道:“承蒙关照,多谢多谢。”陆彬依次给大家斟完酒,众人就座。 钟雄说:“话虽如此,但我到底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呢?还请各位务必给我讲讲。”智化便说道:“起初展兄和徐三弟掉进陷阱,被仁兄你抓走,是蒋四兄砍断竹城,救出了徐三弟。”说到这儿,钟雄看了蒋四爷一眼,心里暗想:“这么瘦弱的人,竟有这般本领!”智爷接着说:“因为仁兄想要鱼,我和丁二弟就扮成渔户,混进了水寨,还看到了招贤榜文。”钟雄又看了丁二爷一眼,暗暗佩服。智化又道:“第二天,我和欧阳春兄进寨投诚。那时我们已经知道沙大哥被襄阳王抓走了。因为仁兄你爱慕沙大哥,所以我假装投奔卧虎沟,让欧阳兄骗你说展大哥以及襄阳王把沙大哥要来了,这都是我的计策,用来哄骗仁兄你。”钟雄连连点头,又问道:“那我又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呢?”智化说:“因为仁兄你的寿辰,我们商量好了,一来为你庆寿,二来邀请你,所以先让蒋四弟去聘请柳贤弟。因为柳贤弟有他师傅留下的断魂香。”钟雄听到这儿,心里已经明白,暗自想道:“敢情我是着了这道儿了。”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柳青。智化接着说:“没想到蒋四弟去聘请柳贤弟的路上,又遇到了龙、姚二位。我看他二位身材高大、力气过人,背着仁兄你肯定不会有闪失,所以就把仁兄你请到了此地。”钟雄说:“原来如此。但有一件事,把我背出来的时候,难道没人盘问吗?”智化说:“仁兄你忘了吗?你还记得昨天展大哥穿的衣服吧,人人都知道,个个都看见。到时候给你换上那件衣服,大家口口声声说‘展大哥醉了’,谁还会问呢?”钟雄听完,鼓掌大笑道:“妙啊!想得周到,做得机密。我钟雄真是在醉梦之中,这些事我全然不知。多亏了众位仁兄贤弟成全我,才没让我出丑。我钟雄怎能不佩服,怎能不感恩。如今众位仁兄贤弟欢聚一堂,回想起往日我自恃豪强、轻视英雄的样子,真是既可耻又可笑。”众人见钟雄自我反省、悔过自新,无不称赞:“好汉子,好朋友!”大家都非常开心,只有智化一脸忧虑。 钟雄问道:“贤弟,今日大家欢聚,你为何闷闷不乐呢?”智化沉默了一会儿说:“方才仁兄说我想得周到,做得机密。却不知还有不周到的地方。”钟雄问:“还有什么事不周到呢?”智化叹道:“都怪我一时疏忽,忘了通知嫂嫂。嫂嫂以为有官兵追捕,立刻让人带着侄儿侄女逃走了。”真是英雄也会为儿女之事忧心。钟雄听了这话,十分惊骇,急忙问道:“交给什么人带走的?”智化说:“交给武伯南和武伯北了。”钟雄听说交给了武氏兄弟,心里稍微安稳了些,点了点头说:“还好。他二人还算可靠。”智化说:“好什么呀!我见过嫂嫂之后,急忙从山后追去。忽然听到山沟里有人说话,一问,原来是武伯南背着侄儿掉下去了。又问清楚了,幸好他主仆二人都没受伤。仁兄,你知道他主仆怎么会掉到山沟里吗?”钟雄说:“想必是连夜逃走,心慌意乱,不小心误落到山沟里的。”智化摇头说:“哪里是误落,是武伯北把他主仆推下去的,然后他就逼着侄女上马往西去了。” 钟雄听后,脸色突变,说道:“这家伙想干什么?”众人听了也吃了一惊。智化说:“我急忙追过去,又遇到两个采药的人,他们给我带路。没想到武伯北正在那儿持刀威胁侄女。”钟雄听到这儿,气得咬牙搓手。鲁英在一旁高声嚷道:“反了!反了!”龙涛和姚猛二人立刻站起身来。智化连忙阻拦道:“别这样,别这样,听我往下说。”钟雄说:“贤弟快说,快说。”智化说:“偏偏我当时手无寸铁,就随手捡了几个石子。第一颗石子就把那家伙打倒了,我赶忙冲过去抢过刀,连刺了他几下。那两个采药人又用药锄一顿猛刨。”鲁英、龙涛和姚猛哈哈大笑,说道:“好呀!这才痛快呢。”众人也都十分高兴,钟雄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些。智化说:“当时侄女已经昏迷过去,我上前把她唤醒。谁知那家伙用马鞭把侄女打得浑身是伤,体无完肤,多亏侄女勇敢刚烈,挣扎着上马,也来到了这里。”钟雄问:“亚男现在这儿吗?”陆彬说:“在后面呢,我妻子和沙员外的两位姑娘在照料她。”钟雄听了便不再言语。 智化说:“我发愁的是,不知道侄儿现在下落如何。”钟雄说:“想来武伯南不至于背叛。只能等天亮后,再去打听了。只是为了小女,又让贤弟你奔波受累,经历了这么多惊险,我实在感激不尽。”智化见钟雄说出这番话,心里更加难受,只盼望着钟麟能平安归来。大家有的喝酒,有的喝汤,有的静坐闲谈。 没过多久,天就亮了。忽然庄丁进来禀报说:“外面有一位名叫艾虎的少爷,带着一个姓武的,把公子带回来了。”智化听了,高兴得不得了,连声说:“快请,快请!”智化带着陆彬、鲁英,连同龙涛、姚猛一起迎了出去,只见外面进来三个人:艾虎走在前面,武伯南抱着公子跟在后面。艾虎连忙上前拜见智化,智化伸手把他扶起来,问道:“你从哪儿来的?”艾虎说:“特地来找您老人家。没想到遇到了武兄,救了公子。”这时武伯南也过来了,先问道:“统辖老爷,我家小姐怎么样了?”智化说:“已经救回来了,就在这儿。”钟麟听说姐姐也在这里,更加高兴,便下来给智化作揖行礼。智化连忙扶住他,拉着钟麟走进大厅。钟麟一眼就看见爹爹坐在上面,忍不住跪倒在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钟雄此时也落下了几滴英雄泪,赶忙说道:“别哭,别哭。先到后面去看看姐姐。”陆彬走过来,哄着钟麟进里面去了。 这时艾虎已经拜见了欧阳春和沙龙。北侠指引着说:“这是你钟叔父,过来见礼。”钟雄连忙问:“这位是何人?”北侠说:“他叫艾虎,是我的义子,沙大哥的女婿,也是智贤弟的高徒。”钟雄说:“莫非常听人提起的小侠,就是这位贤侄吗?好啊!真是少年英俊,名不虚传。”艾虎又与展爷、丁二爷、蒋四爷一一见礼。只有柳青和姚猛不认识,经智化介绍后,大家也都认识了。随后众人归座。 智化便问艾虎:“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艾虎从保护施俊说起,一直讲到遇到武伯南,救了公子,杀了怀宝,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说了一遍。钟雄听到后面,连忙站起身来,过去向艾虎道谢。 这时武伯南从外面进来,双膝跪地,趴在地上,说道:“小人该死!”钟雄见武伯南这样,反倒伤心起来,长叹一声道:“我待你们兄弟就像子侄一样,没想到武伯北竟如此忘恩负义!他已经死了,我也不再计较。你为了我儿子险些丢了性命,如今又把他平安带回来,使我钟家不至于绝后。这全是你一片忠心,你有什么罪呢?”说完,伸手将武伯南拉了起来。众位英雄见钟太保如此,纷纷夸奖他恩怨分明,做得很对。 钟雄又长叹一口气,说道:“跟众位兄弟说,仔细想想,这都是我钟雄的罪过,差点让儿女遭殃;若不是及早回头,将来还不知道有什么大祸。从此我算是打破了迷障,这身打扮正合我意,我真想和渔樵之人共度此生了。”众人听钟雄大有退隐之意,刚要劝阻,只见沙龙拉住钟雄,说道:“贤弟,你我同病相怜,别这样。我要不是被奸王囚禁,你那两个侄女又怎么会来到这儿呢?千万不要灰心丧气,胡思乱想,不然将来会陷入困境的。”众人听了,忍不住大笑,钟雄也笑了。于是大家又重新入座。智化说:“事不宜迟,就叫武头领赶紧回军山,尽快告诉嫂嫂,好让嫂嫂放心。”钟雄说:“不如把我妻子悄悄接来。我既然已经脱离苦海,还回去做什么呢?”智化说:“仁兄你又考虑不周了。仁兄若不回军山,难免会走漏风声,奸王又会生出别的诡计。不如仁兄你仍然占据军山,按兵不动,观察襄阳的动静。再者,我们也要回襄阳去。”接着便把方山的住址说明了,还说现在卧虎沟的好汉们都在那里。钟雄听了很高兴,说:“既然如此,我就派姜铠保护家小,也前往襄阳。我一人在此虚守寨栅,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智化连连称好,依旧让武伯南先回军山送信。到了傍晚,钟雄才回去。 此时艾虎已经把甘妈妈的信拿给蒋四爷看了。蒋平便把玉兰愿意联姻的事说了。大家都很高兴,纷纷说道:“不如通知卢方大哥,讲讲这段姻缘的曲折经过,看看他的意思,如果他答应,就替卢珍定下玉兰这门亲事。”这一天,大家欢聚一堂,非常快乐。又商议决定,女眷们先出发。就请姜氏夫人带着凤仙、秋葵、亚男和钟麟,派姜铠、龙涛、姚猛护送,其余众人随后起身。到了晚上,用两只大船,除了陆彬和鲁英在家料理事务,所有英雄都到了军山。钟雄见到姜氏,悲喜交加,说明了缘由,立刻收拾细软,乘船到陈起望,然后悄悄出发。这里众英雄欢聚了两天,告别钟太保后,就前往襄阳了。 要知道群雄战襄阳、众虎遭魔难、小侠到陷空岛茉花村柳家庄三处飞报信、柳家五虎奔襄阳、艾虎过山收服三寇、柳龙赶路结拜双雄、卢珍单刀独闯阵、丁蛟丁凤双探山、小弟兄襄阳大聚会、设计救群雄,直到众虎豪杰脱离危难,大家共同破襄阳,设圈套捉拿奸王,施妙计扫除众寇,押解奸王,夜赶开封府,肃清襄阳郡,又叙铡斩襄阳王,包公保众虎,小英雄金殿同封官,颜查散奏事封五鼠,众英雄开封大聚首,群侠义公厅同结拜,还有许多热闹情节,无法一一详述。若想知晓,不到百回的内容都在《小五义》书上,一看便知。有词为证: “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圆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且喜无拘无碍。 青史几番春梦?红尘多少奇才?不须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 第1章 毛巡按奉旨出京 闲坐在窗前回顾古今事,随手挥笔写成这一小段故事。话说在明朝嘉靖二十一年,出了一位精忠报国的贤臣,这位老爷姓毛名登科,表字成名,祖居在直隶冀州枣强县,是通过科举考试获得两榜出身,被钦点为翰林院庶吉士。当差期满后,外放担任都察院巡视城中一职。这位老爷性格忠诚正直,不畏惧权贵奸臣,清正廉洁如水,军民百姓没有不敬仰他的。一年的钦限已满,吏部尚书马燮清上奏保举说:“毛登科为官清廉,爱民如子。如今钦限已满,恳请陛下提拔任用。”嘉靖皇帝听了十分高兴,降下旨意:“毛登科尽忠职守,公正无私,朕钦命毛登科担任直隶巡按,负责除奸安良,查办贪官污吏,不要辜负朕的期望。钦此,务必遵照执行。”毛大巡上殿谢恩,聆听皇帝训示完毕后,辞别皇帝出朝,回到自己家中,随后便改换了行装,装扮成一个贫穷的读书人,写了一个白布招牌,上面写着“专理方脉,诚演《周易》,善批流年八字,善观阴阳二宅,专门相法”。接着把笔墨纸砚等文房四宝放在装文袋里,悄悄地出了北京城,顺着大路走去,到各处进行暗访私查。暂且按下此事不表。 再说涿州良乡县有个姚家庄,庄里有一位姚员外,名叫姚凤,表字鸣岐,家中家财万贯。他的夫人高氏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姚庚,小儿子叫姚义,兄弟二人都娶了妻子。姚庚性格奸诈狡猾,凶狠忤逆;他的妻子刘氏凶悍泼辣,不贤良。姚义则性情孝顺友爱,善良忠厚;他的妻子杨氏素婵受过良好的闺中教育,知晓三从四德。一家六口原本相处和睦,生活富足,不愁吃穿。没过几年,姚义生了一个儿子,乳名叫金钟;第二年姚庚也生了一个儿子,乳名叫玉磬。有话就长说,无话就短说。时光飞逝,金钟九岁,玉磬八岁,兄弟俩都被送到学塾读书。金钟的学名是文兴,玉磬的学名是文隆,他们上学放学都一同来去,共同学习文化知识。 有一天,老员外身患重病,卧床不起,家人请医求神,都没有效果。老员外含泪对老夫人说:“我这病已经很严重了,恐怕命不久矣。我都六十多岁的人了,死也没什么可惜的。只是有一件事让我放心不下,咱家长子姚庚生性奸猾,次子姚义忠厚老实,知书达礼,我担心姚义日后会被姚庚欺负。我想给兄弟俩把家产分开,让他们各自生活,轮流孝顺你。你觉得怎么样?”老夫人流着泪说:“确实应该这样。”老员外便让丫鬟把姚庚、姚义、刘氏、杨氏、金钟、玉磬都叫到床前,把分家的事说了一遍。姚庚听了心里很高兴,说道:“父母要是分家,我是长子,家产应该按三七分,我得七成,弟弟得三成,这才合理。”老夫人听了很不高兴,说道:“你这畜生满嘴胡言!从古至今分家,都是平分,哪有三七分的道理?”姚庚被母亲训斥,嘴巴一撅,很不高兴。姚义则恭敬地说:“父母在上,我和兄长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是至亲骨肉,要是分家,恐怕会被亲戚朋友笑话。家产不分,让兄长掌管,我跟着兄长度日,有口饭吃、有衣穿就足够了。”老员外说:“现在分开好,省得日后你们俩起争执,反而不好。趁着父母还在世,就给你们兄弟俩平分了吧。”于是,把房产、土地、金银钱财等,一件一件都详细地写清楚。随即请来亲友,当着众人的面把家产平分,兄弟二人各得一半,把一所大宅分成两院,各自住一院。 老员外给儿子们分完家后,没过三天就去世了。兄弟二人料理完父亲的丧事,高氏老夫人向来知道姚庚不孝顺,刘氏阴险狠毒,就住在姚义家中。自从父亲去世后,姚庚就肆意妄为,吃喝嫖赌,结交一些狐朋狗友、无赖之徒。高氏老夫人知道姚庚在外面胡作非为,常常劝说他,姚庚却暗自怨恨是姚义在背后挑唆母亲来压制他。 有一天,高氏老夫人对姚义说:“你虽然分了一份家产,但坐吃山空,日子久了,只怕家道会逐渐衰落。依娘的主意,你带上几百两银子出去做生意,一来可以见见世面,了解人情世故,二来能赚些银钱,补贴家用,岂不是两全其美?”姚义说:“母亲的话虽然有道理,但母亲年事已高,孩儿实在不敢离家。”老夫人说:“没关系,我身体还硬朗,儿媳又贤惠,还有小孙子在身边逗我开心,你不用挂念。”姚义说:“母亲既然这么吩咐,孩儿哪敢不遵从?明天我就带三百两银子,前往苏杭一带,遇到便宜的货物,就采购些运回京城,肯定能赚些利润。大概年前就能回家看望母亲。” 母子俩在房里说话,没想到被刘氏全听到了,她心里很不高兴,暗自寻思:“婆婆偏心,疼爱小儿子,不疼大儿子。他二叔这一去做生意,家业肯定会兴旺;我丈夫只会挥霍钱财,家业肯定会败落。这件事可真把我气死了!要是想出这口气,除非把姚义害死。”她正在心里盘算着,只见丈夫姚庚走进房来,刘氏就把姚义要去做生意的事说了一遍。姚庚听了哈哈大笑,说:“他年纪还不到三十岁,从小娇生惯养,只知道读书,从来没出过远门,要是去做生意,肯定会亏本。不是我吹牛,我也去做生意,看看咱俩谁赔谁赚!”刘氏说:“你和姚义赌气出去做生意,这可不行。一来家里没人照应,二来赚的钱也有限。我有个现成的绝妙主意,你肯做吗?”姚庚说:“只要能赚钱我就做。”刘氏说:“咱母亲一直偏心向着姚义,把你当成眼中钉。她既然无情,咱们也无义。什么亲兄弟,依我看,谁有饭吃谁就厉害。不如明天你扮成强盗,藏把利刃,在荒郊野外把姚义杀了,一来能得到他的钱财,二来母亲没了指望,还能不疼咱们吗?”姚庚听了非常高兴,说:“贤妻,明天一早我就带把钢刀,在密松林里把他杀了,还怕他的家业不归我吗?”暂且不说姚庚夫妇商量着害死弟弟,且说杨氏素婵知道丈夫要去做生意,急忙收拾行囊,把三百两银子装在褥套里,另外还准备了些零碎银子做路费。收拾妥当后,便置办了酒菜,为丈夫饯行。老夫人坐在上位,夫妻二人带着金钟在下座相陪。老夫人说:“明天我儿出门做生意,你喝为娘的三杯发财酒,一定要喝干。”刚要斟酒,突然一阵怪风把灯烛吹灭了。老夫人吃了一惊,说:“这风肯定预示着不祥,你可不能出去做生意。”姚义说:“母亲,孩儿仰仗母亲的福荫庇护,好人自有上天保佑。孩儿在路上会早休息、晚赶路,凡事多加小心,应该不会有事。” 暂且按下母子在房里的对话不说,再说刘氏忽然想起一件事,说:“当家的,我想起来了,以前和他二叔分家的时候,祖上留下一对赤金龙头镯子,没写在分单上。这东西肯定是婆婆藏起来,给姚义了。趁他还没出门,你过去把镯子要过来,给咱盘哥戴,总比便宜了别人好。”姚庚说:“要不是贤妻你提醒,我还真忘了。可恨母亲太偏心,藏起金镯子给小儿子。明天我把姚义杀了,看她还能依靠谁?”说完,气冲冲地就往姚义的院子走去。 姚义见兄长来了,赶忙站起来说:“兄长请坐。”姚庚理都不理,气呼呼地对老夫人说:“母亲,你白活了六七十岁,真是糊涂,为什么同样是儿子,却两样对待?你太偏心了,要是姚义死了,看你还能依靠谁?既然分了家,为什么把紫金镯藏起来不分给我?这是什么道理?今晚我非得闹个天翻地覆不可。”高氏老夫人见逆子姚庚行事凶狠,出口不逊,要是和他生气,又怕他找姚义的麻烦,只好忍气吞声,反而笑着说:“我儿有话慢慢说,何必这么着急?你说祖上传下来的金镯在我这儿,你拿一只去又何妨,何必这么着急呢!”说完,就把一只镯子递给了这个恶儿子。姚庚接过镯子,得意洋洋地走了。老夫人见逆子说话无礼,毫无母子之情,一阵伤心,忍不住落下泪来。姚义赶忙劝慰说:“母亲何必伤心呢?兄长虽然脾气不好,但以后总会有改过的一天,母亲不要生气了。”说着就给母亲斟上酒。老夫人说:“这紫金镯是祖上遗留下来的,逆子拿去一只,这一只就给金钟戴吧,也算是个念想。”说完就把镯子递给金钟。不知不觉,谯楼上响起了一更的鼓声,老夫人便让杨氏撤去残席,说:“明天你丈夫要起身,得早点休息。”于是大家各自回房休息。 姚庚拿着镯子回到自己房里,刘氏问:“金镯要来了吗?”姚庚说:“我去发了一顿火,哪有要不来的道理?要是不发火,他哪肯痛痛快快给我。”说完就把金镯递给刘氏,刘氏接过镯子很高兴,说:“这镯子样式做得真好,给磬哥戴着玩吧。”就给玉磬戴在胳膊上。接着又低声说:“你明天去杀姚义,可得小心点,别被别人看见,不然就不方便了。”姚庚说:“贤妻放心,我心里有数。”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姚庚偷偷藏了一把短刀,先出门到双阳岔路的密桦林里藏起来等候,暂且不表。 且说姚义早早起来,先去拜别老母亲,又来向兄嫂告别,刘氏连房门都不开,隔着窗户说:“你哥哥有事,一大早就出门了。我还没起床,他二叔千万别怪。”姚义听了,只好转身回来,进了自己房间,和妻子告别,说:“贤妻,今天我出门做生意,你要在母亲身边代替我尽孝,好好侍奉、劝解母亲,别挂念我。就算兄嫂有照顾不周到的地方,你也要多忍耐。这样我在外面才能安心。”杨氏说:“妾身明白。夫君在外,一定要多加小心,保重身体。”夫妻二人洒泪分别,姚义独自一人背着行囊,朝大路走去。 姚义正走着,忽然听到松林里大喊一声,只见一个凶徒持刀冲了过来,他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竟然是兄长姚庚。姚义喊道:“兄长,你这是要干什么?”姚庚横眉立目,大声吼道:“谁是你兄长?咱俩仇深似海!你在家中暗地里挑唆母亲不疼我。今天我就在半路要你的命,杀了你,让母亲死了那份心!”姚义听了,吓得脸色蜡黄,赶忙跪在地上,哀求道:“兄长暂且息怒,小弟情愿不要家业,都交给兄长掌管,只求兄长留我一条小命。还请看在同胞兄弟的情分上。”姚庚只是冷笑,说:“我有心饶你不死,可又怕你回去后,我的性命就难保了。哼!常言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今天不杀你,我日后必定会受你的害。你我是前世的冤家,今日狭路相逢,你注定要成为刀下之鬼。”说着,举起明晃晃的钢刀,朝姚义砍去。这一下,只吓得姚义魂飞魄散,趴在地上,紧闭双眼,等死。各位,人活在世上,善恶到头终有报,姚庚如此恶毒不仁,暗中难道没有神鬼阻拦吗?就在姚庚的刀砍到姚义头上时,刀刃朝上,刀背朝下,只听“叭”的一声,把姚义的头打破了,鲜血直流,姚义当场就昏了过去。姚庚此时心里慌张,忙中出错,以为一刀把姚义杀死了,又怕被人看见,扔下刀,扛起褥套,快步如飞地跑回家。见到刘氏,他低声把杀姚义的事说了一遍。刘氏听了,高兴得不得了,赶忙把银子和褥套都藏了起来。此事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姚义被姚庚用刀背打伤,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没过多久,来了一伙贩卖绸缎的商人,从此处经过,看见一人躺在地上,头破血流,心想这人肯定是遇到了打劫的强盗,被劫财害命,所以丢了性命。其中有一位财主,姓梁名法,为人心软仁慈,喜欢做善事,他让人把姚义抬到骡子上,看着直摇头叹息。不知姚义后来怎样,且看下回分解。 第2章 泼刘氏辱詈婆母 恶姚庚暗卖弟妇 姚庚这人真是坏透了,毫无底线,刘氏更是心狠手辣,一点都不贤良。善恶在这世上,分量可不一样,千万别觉得报应只是说说而已。 话说梁法看着众人,开口说道:“各位,你们瞧瞧这人,头破血流的,看样子是个出门在外的独行客,在路上遇到了坏人图财害命。他家里肯定撇下了父母妻儿。不是我在这儿唉声叹气,这就好比兔子死了,狐狸也会悲伤,大家都是同类,难免会有感触。”众人正议论着,忽然看见地上躺着的人蜷腿又伸腰,竟然苏醒过来了。梁法说:“好了,好了,人又活过来了!”接着就问姚义:“你是哪里人啊?要是顺路的话,我们送你回家,这不挺好的嘛。”姚义这时已经醒了,睁开双眼,看到一群客商围着自己,心里琢磨:“我被兄长杀了,难道现在已经到了阴曹地府?”正想着呢,就听到有客人问:“你这人怎么头上受伤,还昏迷不醒啊?是不是遇到强盗抢劫,遭了不幸?”姚义听到这话,心里想:“要是说实话,别人听了多不好啊,不如随便编个理由。”于是就说:“各位,我家住在河南开封府祥符县,我叫姚义,出来做生意的。倒霉的是,在这儿遇到强盗,被一刀砍倒,昏了过去,褥套行李和三百两银子都被抢走了,现在我是有家回不去,走投无路啊。”说完,忍不住痛哭起来。 梁法听了,心里十分不忍,不禁生出怜悯之情。他感叹道:“老话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救了他一个人,就好像救了他全家人一样。”梁法想完,看着姚义说:“我看你遭劫的样子,实在可怜,我送你三百两银子,权当是你的本钱,你再去做生意,在路上可得小心点。”说完,就叫随从拿出三百两银子递给姚义。姚义双手接过,感激得不行,赶忙跪下磕头,说道:“恩公,咱们萍水相逢,您却如此慷慨相助,恳请您告诉我您的姓名和家乡,日后我也好报答您的大恩大德。”梁法说:“难道没听说过‘君子施恩不图回报’吗?既然你问我,我祖居山西太原县,我叫梁法。”说完,就带着众人慢慢离开了。 姚义看着众人远去,忍不住赞叹:“世上竟然有这么好的人!日后一定要重重报答他。”接着又想:“我要是拿着这些银子回家,兄长看到我,肯定会觉得惭愧,大家见面也尴尬。不如我先去做生意,过个一年半载,事情也淡了,再见面就没那么难堪了。”主意打定,就往杭州做生意去了。 再说姚庚,自以为把姚义杀了,整天得意洋洋的,更加肆意妄为,在外面喝得醉醺醺回家,听了妻子的挑拨,还经常和母亲、弟媳吵架。老夫人和杨氏都很害怕姚庚,只能默默忍受。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腊月,快过年了,老夫人和杨氏整天眼巴巴地盼着姚义回家。有一天,老夫人盼儿子没盼到,越想越恨姚庚,忍不住伤心落泪。杨氏看到婆婆这样,赶忙安慰说:“母亲,您别愁了,也别太伤心,眼看就要过年了,他很快就会回来的。母亲您放宽心。” 婆媳俩正说着话,就看见刘氏从外面进来,看着杨氏说:“弟妹啊,我刚才在外面找了个算命先生王铁嘴,这人算命可准了,说一不二。我让他给你家二叔算了一卦。我问他你二叔什么时候能回家。”杨氏听了,信以为真,高兴地说:“多谢嫂嫂操心,不知道那算命先生怎么说的?”刘氏见她问,故意长叹一口气,说:“王铁嘴先生算出来,说你家二叔今年白虎当头,太岁压命,恐怕有性命之忧,肯定会死在荒郊野外,尸首都没人收。哎呀,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杨氏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就变了,一口气堵在嗓子眼,直接就晕倒在地。老夫人一看,赶忙上前把杨氏扶起来,让她盘腿坐在地上。叫了好一会儿,只见杨氏吐出一口痰,才苏醒过来,眼里含着泪,哭个不停。高氏老夫人说:“我儿啊,你太实在了!那些算命先生说的话,根本就没什么根据。你丈夫在外面有没有出事,又没人来报信,你怎么能轻信这些没影的话呢?你这做嫂子的也太莽撞了,俗话说‘报喜不报忧’,这才是正理啊。”刘氏听了不高兴了,说:“我这是好心,为你家二叔去算命。王铁嘴说了,‘别指望母子、夫妻还能见面,要是能见面,除非是在三更半夜做梦的时候。’” 高氏老夫人听了,气得大骂:“你这个泼妇,满嘴胡言!你小叔子跟你有什么仇,你竟然当着我的面诅咒他?”刘氏听了,顿时火冒三丈,伸手一指老夫人,骂道:“你这个不讲理的老东西!我和你虽然是婆媳,但现在各过各的,你也管不着我。你胆子还挺大,竟敢开口骂我!今天我得给你点厉害瞧瞧,非揍你一顿不可!”说着就冲上前要动手。杨氏见刘氏要对婆婆行凶,赶紧上前拉住这个泼妇,说:“打不得!嫂嫂消消气。母亲年纪大了,就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就多担待点,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呢?还望嫂嫂息怒,回房休息吧。”刘氏说:“既然你好言好语求我,这事就算了。要是再有下次,我一定结果了这老东西的命!”说完,气呼呼地走出了房间。杨氏见婆婆气得倒在地上,赶紧上前把老夫人扶起来,叫了半天,老夫人吐出一口痰,才醒了过来。 暂且不说婆媳俩相对而哭,再说刘氏回到房间,越想越气,心里琢磨:“我要是不把老高氏和杨氏弄死,难消我心头之恨!”到了晚上,见姚庚回家,刘氏就把和老夫人吵架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姚庚说:“母亲竟然这么放肆,真是老糊涂了,不配当娘。贤妻,今晚我就拿刀把母亲、杨氏还有金钟一起杀了,这样他家产不就归我了!”刘氏连忙摆手说:“不行。你要是持刀杀人,一下子死三条人命,这可不是小事,要是让邻居知道了报官,咱俩的罪过可就大了去了。老话说,‘有智谋的人用智谋,没智谋的人才用蛮力。’依我看,你明天找人写一封假书信,就说你兄弟姚义在半路上得了重病,让杨氏去接他回家。杨氏肯定会信以为真,把她骗出家门后,偷偷把她卖到青楼妓院去当妓女。她年轻漂亮,肯定能卖个二三百两银子。然后再慢慢想办法,把那个老乞婆和金钟也弄死,这样才能保证平安无事。一来家产能到手,二来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你觉得怎么样?”姚庚听了,非常高兴,一夜无话。 第二天,姚庚出去找别人写了一封假信,回到家后,走进后院,满脸堆笑地说:“母亲,我兄弟来了封信,母亲您看看。”高氏老夫人说:“你念给我听听吧。”姚庚就拆开信念道:“孩儿姚义叩首,百拜母亲膝下:不孝儿运气不好,在卫辉府汲县北关内的永合店中生病。这一病就是半年多,吃什么药都不管用,现在病情已经很严重了。今天托人捎回家信,让妻儿和同胞兄弟赶紧来接我回家,这样母子才能见上一面。” 老夫人和杨氏一听信里的内容,吓得脸色大变,忍不住放声大哭。姚庚心里暗自高兴,心想果然中了自己的计。他还故意唉声叹气,假惺惺地劝道:“母亲、弟媳,你们别太伤心了,得商量商量正事。我想兄弟在旅店生病,肯定盼着亲人去,信上写着让我和弟媳去接他回家,这一趟我肯定得去。”高氏老夫人听了,止住眼泪说:“我儿说得有道理。事不宜迟,明天你就和杨氏去把姚义接回家养病。他肯定会感激兄长的这份情谊。”姚庚说:“母亲您这话就不对了。自古就说,‘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还得父子兵。’我和他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哪能袖手旁观呢?我去接他,那是理所当然的,怎么能说感激呢?今晚就让弟媳收拾好行李和盘缠,明天一早咱们就出发。”说完,就走出后院,径直来到王媒婆家里。 王媒婆满脸笑容地迎上来,说道:“姚大爷,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不知道有什么事要吩咐,说来听听。”姚庚说:“王妈妈,不瞒你说,我那弟弟姚义出去做生意,不幸病故了。弟媳杨氏简直恶贯满盈,每天在家里吵吵闹闹,闹得全家不得安宁,人人都讨厌她。我一狠心,想把她偷偷卖了,省得整天被她折腾。你要是能找到买家,把这事办成了,我一定重重谢你,绝不食言!” 王媒婆听了,笑着说:“大爷你来得可真巧,正好有个南京的乐户刘清,想买个年轻女子去当妓女。你家二娘子我见过,长得那叫一个美貌绝伦,风情万种。要是把她卖到青楼,保证能卖三百两银子。不过我可得拿一成的佣金。”姚庚说:“王妈妈既然有这样的买家。要是能卖三百两,我就谢你三十两,我只要二百七十两。我明天把杨氏骗出家门,先带到你这儿,让刘清看看,让他先把银子兑清楚。你把杨氏送到半路,交给刘清,这样就万无一失了。”王媒婆听了,点头答应。姚庚告辞回家,把这事告诉了刘氏。刘氏听了,高兴得不行。 第二天早上,姚庚来到后院催促杨氏赶紧出发。杨氏早就把行囊收拾好了,老夫人在一旁叮嘱道:“你赶紧把你丈夫接回来,在外面别耽搁太久。”杨氏说:“婆母您别担心,大概一个月就能回来。”婆媳俩正说着,只见金钟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进来,伸手拉住杨氏的衣襟,说:“母亲,我听说您和伯父要去接父亲,我也要去。”杨氏听儿子也要去,心里一阵难过,落下泪来,说:“我的儿啊,这次去接你父亲,一来路途遥远,二来家里也不能没人。你就留在家里陪奶奶。你要用心读书。娘去不了多久,半个月左右就回来。”金钟听了,不敢违抗,没办法只好说:“既然祖母没人照顾,那我就听您的,在家陪祖母。您可要早去早回,免得我们祖孙俩盼着。”说完,就垂手站在一旁。 杨氏拜别了老夫人,又到前院去辞别嫂嫂。刘氏假笑着说:“他二婶啊,昨天我说算命的话,今天看来要应验了。你家二叔在外面生病,还好有人捎信回来。要是他死在他乡,咱们连个信儿都不知道。”杨氏听了,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暗暗恼恨刘氏净说些不吉利的话:“我还没出门呢,她就说这些晦气话,真是讨厌!”辞别了嫂嫂,就往外走。只见老夫人和金钟一起出来相送。杨氏心里舍不得,忍不住掉下泪来,最后还是狠下心肠上了车。 姚庚吩咐车夫扬鞭赶路,车子跑得飞快。姚庚对杨氏说:“弟妹啊,虽说咱们是至亲,但一男一女在路上走,别人看见了不好。我想请王妈妈陪你一起去,你看怎么样?”杨氏听了很高兴,说:“大伯说得有理,王妈妈我平时也挺熟的。”说着话,就到了王媒婆家门口。姚庚敲门,王媒婆开门,一见杨氏,就说:“二娘子这是要去哪儿啊,快到屋里坐坐。”说完就把杨氏搀扶下车,让进屋里。乐户刘清在暗处看得清清楚楚,见杨氏长得如同天仙一般,心里暗自欢喜。王媒婆走出房间,刘清悄悄地对王媒婆说:“按理说,这妇人不值三百两银子,不过既然是妈妈你介绍的,我也不跟你讨价还价了。你赶紧让她的主子把卖身契写好,我这就兑银子。”王媒婆就让姚庚写了契,自己做保人。刘清把银锭兑清后,就在城外三岔路口等着领人。事情办妥后,姚庚和王媒婆一起走进房间。姚庚对杨氏说:“弟妹,我已经把王妈妈请好了,让她陪你先上车走。我去买点吃的,随后就到。”说完就走了。 王媒婆和杨氏上了车,一直出了城。没一会儿,就到了三岔路口。乐户刘清迎了上来,对王媒婆说:“王妈妈,你请回吧,我们这就回南京了。”杨氏就问:“王妈妈,你要和谁回南京啊?”王媒婆冷笑一声,说:“二娘子,我要是不说,你还蒙在鼓里呢。你大伯姚庚写了假书信,说你丈夫病在外地,还说你整天在家里吵闹撒泼,把你骗出家门,卖了三百两银子。这不就把你卖给了他吗?他就是南京的乐户刘清。你就跟他走吧。你要是不乖乖跟他走,他可心狠着呢,肯定会鞭打你,你也只能去。”杨氏一听这话,“哎呀”一声,一口痰堵在喉咙,当场就昏倒在车里。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且看下回分解。 第3章 卖弟妇姚庚得银 现天良州衙控告 都说银钱这东西,从古到今都能通神,谁见了都心动,哪怕是读书做官的人也不例外。 话说杨氏素婵听了王媒婆的话,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过去了。王媒婆赶忙把杨氏扶起来,伸手捶她的后背,叫了好一会儿,杨氏才吐出一口痰,慢慢苏醒过来。她在车里又是打滚又是撞头,只是一个劲儿地啼哭。哭了好长时间,杨氏又气又悲,对王媒婆说:“王婆子,你和姚庚串通一气,把我卖去当娼妓,我一定要告到官府。你和姚庚的罪过可不小!”王媒婆听了,冷笑一声,伸手一指杨氏,大声呵斥道:“好你个杨氏,别不识好歹!我告诉你,凡是卖到青楼的女人,哪有反抗的余地,哪能有什么光明正大?刘清也不是好惹的。姚庚把你卖给刘清,我可是证人。你就是撒泼耍赖,也由不得你。你要是不乖乖听话,我们干嘛把车拉到这偏僻、人少的地方来。别说你想伸冤告状,就是想找人瞧一眼都难。事已至此,要是不把你治得服服帖帖,这路上还怎么走?” 说完,王媒婆朝刘清使了个眼色。乐户刘清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从腰间掏出皮鞭,指着杨素婵说:“你别痴心妄想了!老爷我既然买了你,就不怕王法。你要是再撒泼耍赖,我现在就好好管教管教你!”说着,他抡起皮鞭,“唰唰唰”地朝着杨素婵身上一阵乱抽,只把杨素婵打得浑身青一块紫一块。 刘乐户正打得来劲,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问话,便停住皮鞭,扭头一看,只见身后站着一个穿着寒酸的老学究在问话。各位有所不知,来问话的这个人,正是毛巡按出京上任,一路私访,哪儿都去。今天他正在这僻静的郊外,突然听到有女子哭得十分凄惨,就顺着哭声往前走,越走哭声越近,抬头一看,就瞧见刘清正抡着皮鞭狠打那妇人。毛巡按心里寻思:“这事有点不对劲。我受皇上恩典,出京暗访民间情况,必须得过去问个清楚。”于是他走上前说:“你这人在这荒郊野外狠打这个妇人,这妇人是你什么人?麻烦你说清楚缘由。”刘清被问,停下鞭子看了看,见来人头戴儒巾,身穿儒服,知道是个读书人。 各位要知道,明朝的时候读书人很受敬重,举人、秀才走到哪儿都有面子。刘清不敢小瞧,就拱了拱手,说道:“相公,这里面的事说来话长,您问她就知道详情了。”毛公于是问杨氏:“这位妇人,你是哪里人,姓什么?为什么会被这人打?你要如实说来,我来为你做主。”杨氏哭着磕头,说道:“相公。”接着就把丈夫姚义出门做生意没回来,姚庚怎么暗中写假信,说丈夫病在旅店,让她和大伯姚庚去接丈夫回家,结果姚庚却暗中把她卖给南京乐户刘清,逼她去妓院,她不从就被毒打这些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还说:“王媒婆和姚庚合谋,串通一气,把我推进火坑,还被这人毒打,幸亏相公您来了,我的命才有救。要是能救我一命,您的大恩如同再造。” 毛公听了,心里十分气愤,暗自思忖:“世上竟有如此恶人!现在先用好话劝劝刘清和王婆,如果他们肯改恶从善,那是他们的造化;要是不听我的劝,再把他们一起治罪也不迟。”于是他对刘清说:“刘乐户,我有几句良言相劝:从古以来,乐户这一行当就是下贱之流。人都是父母所生,生下来的时候本没有贵贱之分,从小到大,不管是读书、种地、做工还是经商,都能谋生,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伤风败俗、买良家妇女为娼妓的缺德事呢?天理昭昭,做这种事上天都不会保佑,一旦事情败露,按法律定罪,生死可就在眼前了。做这种恶事,拆散别人家庭,只怕近了报应在自己身上,远了报应在儿女身上。依我看,你不如弃邪归正,做点小买卖,总比开妓院,被人看不起,活得不像个人样强。你再好好想想我这话。” 各位看官,常言说得好,一福能压百祸。毛公身为巡按,浑身正气,威风凛凛,这气势把刘清给镇住了,不知不觉间,刘清的恶意全消,善念顿生。他叹了口气,对毛公说:“相公,您说得很有道理,谁愿意干这营生呢?只是有一件事,我本来带着三百两银子的本钱,从南京到这儿,买了这个妇人。现在要是送她回家,我倒是做了好事,可我就两手空空,这可怎么办呢?”毛公说:“这不难。你要是真心改恶从善,我倒有个主意。我替你们写一张状子,到州衙去告姚庚私自卖弟妇。按照法律定罪,姚庚肯定逃不掉。我保证,判案的时候一定能把原来的银子追回来。这样一来,你帮杨氏报了仇;二来能显出你的大义;三来你积下的阴德可不小,上天肯定会保佑你家业昌盛。” 刘清刚要说话,王婆在一旁插嘴道:“刘大爷,您要是肯帮杨氏鸣冤,老身愿意做个强硬的证人。”杨素婵也说:“三位恩人要是救了我,大恩如同再造,别说三百两银子,我一定加倍奉还,小女子绝不食言!我给三位恩人磕头了。”毛巡按赶忙从装文袋里拿出笔墨纸砚,盘腿坐在地上,把纸铺在膝盖上,提笔如行云流水,不一会儿就把状子写好了。他把状纸递给杨氏说:“你们赶紧去州衙告状。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在州衙外面听听州官怎么断这个案子。” 杨氏和王婆一起上了车,毛公和刘清则步行跟着,径直往涿州走去。没一会儿就进了涿州城,来到州衙门口。事情也巧,正好赶上放告时间。毛公一看,满心欢喜地说:“正好赶上放告,赶紧进去喊冤递状子。”杨氏不敢耽搁,急忙下车。王婆上前搀扶着她,往衙门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嘴里喊着“冤枉”。走到公堂前,两人跪倒在地,双手举着状纸,嘴里不停地喊着“冤枉”。涿州知州刘子云坐在公案后面,往下一看,只见一个年老的妇人搀着一个年轻妇人,哭哭啼啼地喊冤,两人蓬头垢面,年轻妇人脸上还有青紫的伤痕。刘子云便吩咐门子:“把那妇人的状纸拿上来。”门子把状纸铺在公案上,刘知州定睛一看,上面写着: 具状民妇姚杨氏,祖居涿州良乡县姚家庄。为伯兄势恶盗卖弟妇事,恳恩传究,以儆刁顽。 窃氏夫姚义,伯兄姚庚,亲胞兄弟,遵父命分居各炊。氏夫出外贸易。不料夫兄姚庚暗生不良之心,暗写假信一封,内言氏夫病在旅店,令姚庚同氏前往接氏夫回家。氏婆媳信以为实,遂同夫兄前去。孰料夫兄姚庚暗起不良之心,行同禽兽,将氏卖与南京乐户刘清之手。氏不允从,被鞭毒打。是氏苦苦哀告,刘清方回心转意,遂领氏并王媒婆前来控告氏之夫兄姚庚,传究科其罪名,宜追还氏之身价银三百两。氏含冤负屈,不得不叩乞正堂太爷恩准传究,实为德便。上呈。 刘知州看完状子,大怒道:“姚庚这恶徒太过分了,简直无理至极!”随即发传票,派衙役张龙、李虎去把姚庚拘来当堂对质。又吩咐杨氏、王氏在班房里等候审讯对词。暂且按下这边不表。 且说这两个差役领了拘票出了衙门,两人商量道:“咱哥俩要发财了,谁不知道姚庚他爹去世后,留下万贯家产,他花钱如流水。今天他犯了这案子,还怕他不拿出银子来!”两人一边说一边走,直奔良乡而去。正巧碰到姚庚得了二百七十两银子,不敢回家,怕母亲知道,正躲在妓院里。姚庚低着头往前走,正好撞见州衙这两个差役。两人同时伸手打招呼:“正巧啊,我们哥俩正找姚大爷你呢,你可来了。咱一起去酒铺里好好聊聊。”于是三人一起进了酒铺,坐下喝酒。姚庚问:“二位公差找我有什么事啊?”李虎说:“姚大爷,你弟媳妇告你私自把她卖去当娼妓,王婆做证人,买主是刘清。太爷看了状子大怒,特地派我们哥俩来请你,马上要审讯。”张龙说:“这不是州太爷的拘票吗?你看看。”姚庚接过来一看,顿时愣住了,心里又惊又怕,脸色变得蜡黄,心想:“悔不该当初做错事,可恨杨氏竟敢到州衙告我!”两个差役说:“姚大爷别惊慌。老话说得好,‘天大的官司,只要有磨扇那么大的银子,就能堵住城门,别填了水沟。’依我们哥俩的主意,你在州衙上下打点打点。我们太爷要是找个错处,把杨氏、王婆、刘乐户一起治死,一来能保你没事,二来能帮你出气,三来也能显显我们哥俩的手段。这可是两全其美的事,不知道姚大爷你意下如何?”姚庚听了,心中暗喜,说:“既然二位公差有这美意,我情愿打这场有把握的官司。不知道得花多少银子?”两个差役说:“咱们平日里交情深厚,这点小事,我们哥俩愿意效劳。在官府面前,至少得三百两银子,少了可不好办事。其他门子、管事的、书办等人,里里外外都得打点,也得三百两。”姚庚说:“就算花几百两银子,那又算什么!只要能把我那搅得家里不得安宁的弟媳妇治死,比什么都强。全靠二位大力帮忙了。”于是他叫来酒保上菜、添酒,又要了饼饭。酒保把东西都端上来,放在桌上。 三人吃喝完毕,姚庚问:“我这一去见官府,该怎么说呢?还请二位指教。”两个差役说:“你要是把太爷打点好了,只需要如此这般回答,保证你能赢,还能把他们三个人处死。”姚庚听了,非常高兴,付了酒饭钱。 姚庚和两个差役一起到自己开的当铺,兑了六百两银子,交给张龙、李虎,然后一起到了州衙。两个差役把姚庚安排在茶坊里,让他坐着等好消息。两人则偷偷进了州衙,见到知州,把来意说明了。 知州刘子云是个贪图钱财的人,看到银子,心里乐开了花,说:“既然送了这么厚的礼,本州自然会有个妥善的处理,一定不会让姚庚吃亏。明天早上升堂候审。”两个差役出了衙门,来到茶坊,笑着低声对姚庚说:“恭喜啦!太爷收下银子了,明天早上升堂审理,到时候就见分晓。”姚庚听了,高兴得不行,就在两个差役住的地方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大堂敲响了发梆声,不一会儿,州官就升堂了。张龙、李虎上堂回话:“太爷在上,小的把姚庚拘到了。”刘知州吩咐:“带上来。”张龙、李虎就把姚庚带到堂前跪下。刘知州把惊堂木一拍,假装发怒,喝道:“好你个姚庚,你这大胆的奴才,竟敢私自卖弟妇!从实招来,免得太爷我三番五次审问,让你皮肉受苦!”姚庚连连磕头,说道:“小的家门不幸,自从胞弟姚义出门做生意没回来,弟媳妇杨氏就不守妇道,寡廉鲜耻,整天在家里吵闹不休。后来被王婆引诱,和刘清私通,然后拐跑了。小的派人找了一个多月,都没找到。没想到今天她反倒跑到太爷这里,诬告小的私卖她,想以此讹诈钱财。小的家是书香门第,又不缺钱,怎么会卖她,给自己招来灾祸,留下骂名呢?还请太爷明察,为小的做主。”刘知州说:“照你这么说,杨氏还真是个泼妇,淫荡又刁钻,实在可恨,你先下去吧。”接着又命人:“把杨氏、王婆、刘清带上来。” 三人跪在堂前,刘知州把惊堂木一拍,怒喝道:“好你个杨素婵,竟敢诬告他人。你这贱骨头,听信王婆的话,引诱刘清,通奸拐逃,还反过来诬告堂兄。你这是想讹诈财产。快从实招来,免得本州动刑拷问。说!”杨氏素婵听了知州的话,吓得脸色像白纸一样,浑身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青天太爷,小妇人被夫兄姚庚私自卖掉是真的,不是诬告他。还有证人呢,小妇人怎么敢私逃?又怎么敢到太爷堂前告状呢?太爷要是不信,可以传小妇人的婆母和嫂嫂来对质,就知道真假了。”刘知州又一拍惊堂木,怒喝道:“你这贱人,看来是不肯老实招供了。”接着吩咐左右:“给我用拶刑!”也不知道杨素婵会不会被用拶刑,且看下回分解。 第4章 施严刑屈打成招 泄机关母子反目 桃花杏花盛开,春光正好,转眼间红莲不知不觉铺满了池塘。接着梧桐叶上便响起了潇潇雨声,而转眼间,窗下寒梅又吐露芬芳。四季更迭,时光就这样流转不息。 话说涿州知州刘子云贪图钱财,丧失良心,对杨氏素婵的话完全当作耳边风。他猛地一拍惊堂木,喝道:“好你个贱妇,不动刑,料你是不肯招认的。来人啊,给我用拶刑!”众衙役哪敢怠慢,赶忙上前,把拶子套在杨素婵的十指上。刘知州又一拍惊堂木,吩咐一声:“收!”两旁衙役一收紧绳子,杨素婵十指连心,顿时疼痛难忍,“哎哟”一声就昏死过去了,霎时间脸色变得焦黄,汗水直往外冒。知州让人用水喷她,杨素婵这才悠悠转醒。知州大声喝问:“赶快招来!”杨素婵含着泪喊道:“青天太爷,您这是冤枉死小妇人了!太爷既然享受朝廷的俸禄,就应该公正断案,这样必然子孙万代高官厚禄。”知州冷笑一声,说:“好个泼皮刁钻的贱妇,还真能挺住刑罚!” 王婆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跪着向前爬了半步,向上磕头,说道:“太爷,姚庚私自卖弟媳是千真万确的事,身价三百两,还有他亲笔写的文约,现在就在刘清手里。刘清一时发了善心,才来太爷这里控告。太爷想想,哪有私自逃跑反而还来投案告状的道理呢?”刘知州气得把惊堂木拍得啪啪直响,用手指着王婆,怒喝道:“好你个大胆的王媒婆,不知天高地厚的贱货!你犯下重罪,居然还敢替别人强行狡辩!”接着吩咐左右:“给我把王媒婆也拶起来。”衙役们答应一声,就把王婆拶了起来。王婆年纪大了,经不住这刑罚,直接昏死过去。衙役们又用冷水把她喷醒。 刘知州又指着刘清,大声断喝:“你这个无法无天的奴才,和杨氏通奸,伤风败俗,还串通一气,妄图诬告讹诈姚庚。本州要是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大概是不会老实招供的。”随即吩咐两边:“给我用夹棍!”众衙役答应一声,上前把刘清的鞋袜扒掉,用麻辫缠住他的头,在脚腕上套上三根无情木,知州一声令下:“收!”两边衙役一用力,刘清只疼得死去活来。 杨氏素婵见他们两人因为自己受刑,心里明白知州肯定是收了姚庚的贿赂,心想:“我受刑是被冤枉的,但我不能连累他们二人。”于是就向上说道:“求太爷开恩,小妇人情愿如实招供。”知州听了,吩咐:“松刑。”杨素婵说:“我和王婆、刘清原本就是设下计谋,想控告姚庚,讹诈他的银钱。”刘知州见杨氏屈打成招,暗自高兴,就让她画了供,然后吩咐禁卒:“把她收监入狱,姚庚释放回家等候传讯。” 且说毛大巡在衙门外面等消息,只见姚庚走出州衙,接着又从里面走出两个差役,其中一个差役对姚庚说道:“姚大爷,恭喜啦!我们兄弟俩的手段怎么样?”毛公听到这话,就悄悄跟在后面,偷听他们三人说话。张龙、李虎下了堂,故意追上姚庚,炫耀自己的手段,想讨点谢礼,说道:“我们兄弟为了这件事费了好大的力气,而且做事有始有终。上下一共花了六百两银子,你这场官司打赢了,太爷把杨氏他们三个人都下狱定罪了。你也得好好谢谢我们兄弟俩才是。”姚庚说:“二位放心,我一定会重重感谢,绝不食言。” 这三个人只顾着说话,却被毛公听得清清楚楚。毛大巡听后,心中大怒,直接闯进州衙,走到公案前,对着州官深深地作了一揖。知州刘子云见是一个衣衫褴褛的穷书生,心里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勉强开口问道:“你这个秀才,家在哪里?姓甚名谁?为什么闯进公堂来见本州,有什么话要说?”毛公被问,回答道:“州尊大人,学生祖居福建建宁府浦城县,姓高名唤公断。只因上次科举没有考中,又缺少盘缠,难以回到家乡,所以在外游学。路过州衙的时候,正好看到老父台在断案,可这判得有些不明不白。因此学生斗胆面见老父台,想请教一下:老父台怎么就认定杨氏、王婆、刘清三人是合谋讹诈姚庚的银钱呢?老父台竟然只听信姚庚的一面之词,也不仔细追究姚庚,反而对杨氏三人严刑拷打,屈打成招,还把他们关进监狱,这罪名定得也不合理。既然享受皇家的俸禄,就应该秉公判断是非曲直,这样才不愧是百姓的父母官啊。” 刘知州听了,心里很不高兴,满脸怒气地说:“你这个狂妄的书生,仗着自己是个读书人,读了几本破书,就不知国家法度,竟敢闯进衙门,大闹公堂,藐视本官,欺压朝廷命官!本州难道不知道要尽忠报国,要爱护百姓,要仔细审理民情,不敢冤枉任何一个百姓吗?本州一向秉公断案,哪有冤枉百姓的案子?” 毛公微微一笑,冷冷地说:“老父台平日里断案如神,爱民如子,受皇上的恩典,不贪图百姓的钱财,可今日这案子确实断错了。姚庚无理在先,私自卖掉弟媳杨氏,就是因为那三百两银子替姚庚疏通关系,才使得杨氏屈打成招,被关进监狱。依学生愚见,还望州尊大人不要贪赃枉法,冤枉百姓,重新审讯断案,这才是除暴安良的正道。” 知州刘子云听了毛公这番话,恼羞成怒,气得火冒三丈,猛地一拍惊堂木,喝道:“好你个狂妄之徒,实在可恶!明明是杨氏私自逃跑,和刘清通奸,还编造谎言来告状,现在她自己都已经招供了,你怎么还说她冤枉?像你这样大闹公堂的,情理难容。本州岂会轻易饶恕你?”随即命令左右:“给我拉下去,打四十手简!”众衙役不由分说,就把毛公按倒打了一顿。毛大巡愤怒地骂道:“好你个赃官,你做的那些自欺欺人的事,谁不知道?你收了姚庚三百两银子,就想害死杨氏、王婆、刘清三个人的性命。咱们俩结下的仇如同大海一般深,我要是有出头之日,跟你誓不两立!”刘知州听了,更是怒不可遏,大声说:“好一个誓不两立!”接着命令禁卒:“先把他关起来,再去禀报府台,到时候再要他的性命也不迟。”禁卒便把毛公押进了南牢。 毛大巡走进监牢,只见里面全是些戴着枷锁、蓬头垢面的囚犯,他们唉声叹气、哭哭啼啼,都是犯了国家王法的人。毛公跟着禁卒走进监房,一眼就看到刘清身上带着镣铐,躺在草铺上。毛公走上前问刘清:“你和杨氏、王婆一起被关进监狱,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她们俩在哪儿呢?”刘清听到问话,睁眼一看,见是在岔路上遇到的那位先生,便含着泪说:“别提了,听了你的劝告,我们来帮杨氏伸冤。谁知道知州故意跟我们作对,不容我们分辩,就把我们三个人屈打成招,关进了南牢。杨氏和王婆关在女监。”接着他又问:“相公,你怎么也被关进来了?”毛公说:“你们哪里知道,我在外面听到消息,原来那两个差役收了姚庚的银子,帮他打通关节。这个赃官贪财受贿,就把你们三人屈打成招,关进监狱。我一时气愤,就闯进衙门,和州官理论,结果他不但不听,还打了我四十手简,把我也关了进来。”刘清听了,这才知道知州收受贿赂的事,气得咬牙切齿,说:“好你个赃官,你就不怕上司知道了治你的罪?我刘清要是有一天能出了这监狱,一定要向上控告,揭发这知州收受贿赂、冤枉好人的恶行!” 暂且不说他们两人在牢里闲谈,且说恶徒姚庚花了六百两银子打赢了这场官司,在外面又耽搁了几天,才回到家。高氏老夫人一直盼着儿子儿媳回来,忽然看见姚庚一个人回来,没见到小儿子和儿媳,心里很纳闷,就笑着问道:“我儿,你回来了?你弟弟和弟媳怎么没一起回来呢?”恶姚庚见母亲问起,故意笑着撒谎说:“母亲放心,老二的病现在好多了,我请了医生给他调理,留下弟媳在那儿照顾,让我先回家照看,他们不久也就回来了。” 这个逆子姚庚一番假话,竟然把老夫人给哄住了,老夫人说:“我儿,一路上辛苦你了。回房休息去吧。”姚庚答应一声,就走进自己房间。 刘氏迎上来问道:“事情怎么样了?”姚庚就把和王婆一起把杨氏卖给刘清,在三岔路口交接,后来不知怎么王婆和刘清又顺着杨氏,一起到州衙告状,两个差役来把他拘到公堂,说他私卖弟妇,王婆做证人,他没办法花了六百两银子上下打点,州官把他们三人屈打成招,关进监狱,估计这三个人性命难保等等,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刘氏听了,心里十分高兴,说:“当家的,这六百两银子花得值。杨氏在监狱里,怎么受得了那里面的折磨?不出十天半月,肯定死在监狱里,这样就除去后患了。”这恶妇正说着,没注意玉磬在旁边把每句话都听在了心里。玉磬大吃一惊,心里很不高兴,暗想:“爹娘做事太离谱,如此绝情绝义,恐怕上天都不会容他们。要是祖母知道了,他们肯定性命难保。”想到这儿,心里十分伤感。 第二天清晨,玉磬去上学,来到书房,看见大公子金钟已经在学堂念书了。玉磬问:“哥哥,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先生怎么不在书房呢?”大公子金钟回答说:“贤弟,你有所不知,刚才有人来请先生,先生出门去了,让咱们用心念书,他去去就回。”玉磬听了说:“既然这样,咱兄弟二人得听师傅的话,好好念书。”于是两人面对面坐下,高声诵读起来。念了一会儿,金钟忽然想起父母,不由得一阵伤心,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玉磬见金钟落泪,知道他是想念父母,就故意问道:“哥哥,你正好好念书呢,怎么突然哭了?为什么呀?”金钟被问,说道:“兄弟,你哪里知道,我这几天心里一直想念你叔婶,所以忍不住伤心。”玉磬听了,不由得点头叹气,说道:“哥哥,从今往后你恐怕再也见不到我叔婶了。”金钟急忙问:“这话从何说起?”玉磬叹了口气说:“唉!咱兄弟俩本来是至亲骨肉,我就跟你说实话吧。”接着就把姚庚和刘氏定下的毒计,以及婶婶被关进监狱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金钟急忙问:“这话是真是假?”玉磬说:“这是我昨晚偷听到的,哪能有假?” 金钟一听这话,吓得脸色焦黄,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说:“兄弟,多亏你告诉我。”说完就走出书房,直接跑到祖母房里,放声大哭起来。高氏老夫人急忙问:“孙孙,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跟奶奶说清楚!”金钟见祖母问,哭着说:“奶奶,不好了!可把我害苦了!孙孙的母亲被伯父骗出家门,他还暗中勾结王婆,把孙儿的母亲卖给了姓刘的。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母亲和王媒婆还有姓刘的一起到涿州控告伯父私卖弟妇。州官受理了状子,派差役拿着拘票把伯父传到公堂对质。伯父用银钱买通知州,把我母亲屈打成招,关进了监狱。这可怎么办呀?” 老夫人听了,一下子愣住了,问道:“金钟,这话是从哪儿听来的?”金钟回答说:“是玉磬在学堂告诉我的。”老夫人听了,就像站在高楼上突然失足,又像在扬子扬子江突然崩裂一样,只觉得天旋地转,过了半晌才缓过一口气来,眼中流下泪来,忍不住哭出声来:“我那苦命的儿媳啊!没想到竟然被这狼心狗肺、忤逆不孝的恶子姚庚夫妻给害了!唉!我还要这条老命干什么?我去找那恶子拼命去!”说着就连哭带嚷,朝着姚庚那边冲了过去。 这一下惊动了恶子姚庚和泼妇刘氏,两口子正在屋里对坐闲谈,商量着这件事,忽然看见老夫人两步并作一步冲进房来,用手指着他们,连哭带骂:“好你个畜生!你怎么把杨氏骗出家门,私自把她卖了?要是不把她从南牢里救出来,咱们俩今天就拼个你死我活,你别想活在世上!”恶子姚庚听了,知道事情败露,又羞又恼,顿时火冒三丈,也用手指着老夫人说:“你别太过分了!”不知道这逆子姚庚还会说出什么话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5章 忤逆子半途杀母 杭州路母子相逢 不孝之人就算烧上千张纸,欺心之辈哪怕焚上一炉香,也是徒劳。神仙本就秉持正气,又怎会接受人间那些通过不正当手段得来的供奉呢! 话说逆子姚庚见事情败露,无法隐瞒,顿时恼羞成怒,用手指着老安人恶狠狠地说:“你别仗着自己是我母亲,就想以长辈的身份压我!我卖杨氏是为了家里好,她成天搅得家里不得安宁。如今她诬告我不成,被关进监狱,想必已经死在牢里了。你要是还想见她,除非是半夜做梦她显魂!我劝你还是乖乖跟着我过日子。要是你不听,那你也得去见阎王爷!”老安人听了这话,气得火冒三丈,说道:“好你个逆子,竟敢如此大胆辱骂母亲!我跟你拼了!”说着就恶狠狠地朝姚庚扑过去,一头撞去,大喊道:“我这条老命就交给你了!”姚庚见她撞过来,伸手一推,把老安人推倒在地,然后恶狠狠地抡起拳头要打。刘氏赶忙上前拉住,说道:“当家的,别生气,打她也没用,跟她把话说清楚。她要是肯把家里的钱财、田地都交给咱们,这事就算了。要是她不答应,就连小金钟一起杀了,来个热水泼老鼠,一窝都别想活。” 小金钟见姚庚要打祖母,急忙拉住姚庚的衣服,双膝跪地,哭着说:“伯父息怒,别打侄儿的祖母啊,不能做出这种违背伦理的事,您得念及祖母的养育之恩啊。伯父开恩,把侄儿的母亲放出来吧,我们情愿把家产、田园都交给伯父管理,我们祖孙情愿安安稳稳地过穷日子。”姚庚听了,更加生气,满脸怒容地说:“你这个小崽子,别在这儿装糊涂!你娘被我送到官府,早就死在牢里了,还怎么当家?听我的,你祖孙俩跟着我过日子,那是你们的福气;要是你们再多说半个字,惹恼了我,我一横心,管教你们祖孙俩性命不保!”金钟害怕极了,赶忙搀起祖母,说:“奶奶,咱们回房吧。” 安人忍气吞声,和祖孙俩一起回到后院的房间。安人说:“你伯父真是丧尽天良,绝情绝义,我明天就去州衙告这个逆子姚庚,一定要把你母亲救出来。”金钟说道:“祖母年纪大了,路途遥远,行走不便。孙儿年纪小,可以替您去鸣冤。”老安人听了,心里琢磨:“明天我去告状,小金钟肯定要跟着去,只怕会耽误大事,不如先哄哄他。”于是就说:“金钟孙孙,你想去告状救你母亲,这是你的一片孝心。可无奈明天是月忌之日,不适合出门。等过了明天,咱们祖孙俩再去告状也不迟。”金钟听了,信以为真。第二天早上,金钟就去学堂上学了,暂且不表。 且说安人见金钟去上学了,就用黑帕把头罩起来,系上围裙,悄悄地从后门出去,径直朝正东方向走去。这高氏安人本是富户人家的妇人,平日里从未出过远门,今日为了救儿媳,去告姚庚忤逆不孝,一气之下离家前往州衙。没想到她年事已高,走了没多远就觉得浑身酸软,两脚疼痛,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没办法,只好坐在荒郊野外休息,心中暗暗祈祷:“上天可怜可怜我这遇难之人吧,保佑我这次去能告倒姚庚,救出儿媳杨氏,我情愿吃斋念佛,答谢上天的恩情。”暂且不说这些。 再说姚庚清早起来,小丫鬟进来禀报说:“大爷,您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晚?老太太可比您起得早多了,她用黑帕包头,好像是去州衙救二奶奶了。”姚庚一听这话,吓得惊慌失措,埋怨刘氏说:“这可怎么办才好?她要是去告状鸣冤,万一翻了案,我可就吃大亏了!我还以为能镇住她,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哪知道她居然去告我,成了我的冤家对头!”刘氏听了,眉头一皱,说道:“夫主,婆婆既然去告咱们了,俗话说‘一告三不亲’,从今往后咱们就是陌路人了。你干嘛不拿着刀赶到半路,把她杀了,以绝后患?”姚庚说:“你说得有道理。我一不做二不休,这可就怪不得我了。”说完,就把钢刀藏在腰间,匆匆忙忙出门去了。 姚庚追出二里多地,看见前面黄土坡旁坐着一个人,正是安人。他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手提钢刀,大步流星地赶上去,喝道:“都说虎毒不食子,你既然这么绝情,就别怪我不义!”说完,举起明晃晃的钢刀就朝安人砍去。 高氏安人见姚庚举刀要杀自己,大声呵斥道:“好你个逆子,竟敢杀母!”姚庚恶狠狠地说:“谁是你儿子?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说着,刀就砍了下去。老安人伸手一挡,只听“咔嚓”一声,老安人的五根手指被砍落,她“哎哟”一声,血流不止,当场昏倒在地。姚庚见状,又举起刀准备再砍,突然,地上刮起一阵狂风,把安人卷了起来,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姚庚见状,吓得呆若木鸡。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转身回家,把刚才发生的怪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刘氏。 刘氏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当家的,我想一个大活人被怪风刮走,要是从空中掉下来,肯定摔得像个肉饼一样死了。不过咱们还有一个心腹大患。”姚庚忙问:“心腹大患是谁?”刘氏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婆婆和姚义两口子都已经被害死了,还有金钟是个后患,只有把他也害死,才能彻底干净。”姚庚听了,说:“贤妻说得有理,等明天我把金钟骗出去,把他也杀了,这事就算了结了。” 两人正说着,没注意二公子玉磬放学回家吃饭,把他们的话都听在了心里。玉磬吓得惊慌失措,悄悄地来到书房,把父亲杀祖母,幸好神天保佑,祖母被一阵怪风刮走,明天还要害金钟性命的事,都告诉了金钟。金钟听了,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哭着说:“贤弟,咱们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叔伯兄弟也是亲的,这可怎么办啊?贤弟救我!”玉磬赶忙上前扶起金钟,说道:“兄长别慌,我父母如此不仁,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时间长了事情败露,小弟我也难逃连累。小弟想和兄长一起逃走,去杭州找叔父,说不定上天可怜咱们,能在途中遇到叔父,那就好了。要是能见到叔父,就可以救婶母出监狱了。”金钟说道:“贤弟,这可不行啊。你想想,咱们抛家弃业去逃难,实在是无奈之举。要是在路途中出了什么变故,岂不是断了祖宗的香火?贤弟还是别跟我一起去了。” 玉磬说道:“兄长不让我去,可我父母如此任性胡为,万一以后事情败露,到公堂上恐怕会牵连到我,玉石俱焚,我难以摆脱这污秽之事。我觉得还是走为上策。”金钟见玉磬真心想一起逃走,说道:“贤弟既然有这份大义,那就一起走吧。可咱们缺少盘缠,这该怎么办呢?”玉磬说:“兄长你遇事就糊涂,咱们平日里兄弟俩积攒的几两银子都忘了?路上省着点花,应该够了。趁先生不在书房,咱们赶紧走吧。”于是兄弟二人离开了书房,朝着大路走去。 各位看官,金钟和玉磬日后都有做官的命数,今日逃难本就该分散,等劫难过后才能团聚。这当地的土地福德正神便拘来一只神虎,准备冲散他们兄弟俩。 闲话少叙,且说兄弟二人正往前走,忽然一阵腥风刮过,路旁蹿出一只斑斓猛虎。兄弟俩吓得一个往东跑,一个往西跑,慌不择路,无法顾及对方,只能各自逃命。金钟逃到了山东,幸好遇到一位员外,员外收留了他,收为义子;玉磬逃到了河南,被一个开豆腐房的人家收留,认作义子。暂且不表。 再说姚庚和刘氏在家中,一天没见金钟和玉磬,到书房也没找到,就派人四处寻找,却毫无踪影。这对恶夫妇心疼儿子,整天在家里吵闹不休。此事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太白金星用神风把高氏安人送到了杭州的大路上,轻轻地放在地上,又用灵丹治愈了安人的断指,然后才返回天庭。老安人苏醒过来,睁眼一看,发现自己不在刚才的地方,心想:“难道逆子把我杀死了?”又看到红日当空,心中十分纳闷。这时迎面走来一位老者,高氏安人赶忙站起来,恭敬地说道:“长者,给您请安了。请问一下,这里离涿州良乡县有多远啊?”老者回答说:“这里是杭州,涿州良乡在北方,离这儿至少有二千多里路呢。”说完就走了。高氏安人听了,吓得惊慌失色,心想:“我怎么稀里糊涂就到了杭州。在这里举目无亲,晚上住哪儿呢?一日三餐又怎么解决?回家路途遥远,又不知道儿媳杨氏是生是死,也不知道金钟孙孙现在怎么样,是不是在盼着我。”思前想后,一阵伤心涌上心头,忍不住痛哭起来。 正巧姚义得到梁客人赠送的三百两银子后,前往杭州做生意,幸好生意兴隆,获利颇丰。这天他算清账目,收拾好行囊准备回家,正好路过此地,看到路旁有一位老妇人坐在地上痛哭,仔细一看,竟然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姚义顿时心急如焚,连忙下车,双膝跪地,问道:“母亲,您怎么会来到这里?” 老安人听到声音,仔细一看,问道:“你是姚义儿吗?”姚义回答:“正是孩儿。”老安人拉着姚义的手,悲喜交加,把姚庚谋害杨氏,在郊外杀母,砍断自己五指,以及被风刮到此处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姚义听后,愤怒地说:“他害杨氏我还可以饶恕,可杀母之仇绝不能忍!兄长如此不仁不孝,我这个做弟弟的又怎能不义?回家后我一定要替母亲到官府控告他,治他个忤逆之罪。”安人连忙摆手说:“千万不能去州县告状,他已经用银钱上下打点好了。” 姚义说:“母亲不必担心,我听从京城来的客商说,皇上钦命了一位直隶巡按毛大人,此人忠诚正直,铁面无私。咱们母子赶到保定府,向他鸣冤雪恨。”安人说:“那咱们母子这就动身。”姚义搀扶母亲上了车,朝着直隶小城赶去,准备去鸣冤。暂且不表。 且说涿州知州刘子云把巡按大人打了四十手简,关进了牢狱。退堂之后,他暗自思忖:“这个秀才虽然搅扰公堂,但罪不至死,可要是被上司知道了,恐怕会有很多麻烦。不如暗中把这个狂生害死,以绝后患,这样不就省了很多麻烦吗?”主意已定,他便命门役把禁卒传到面前。禁卒跪倒在地,问道:“太爷,唤小人有何事吩咐?”知州问:“你叫什么名字?”禁卒回答:“小人名叫王彪。”刘知州说:“本州有一件机密事,你愿意为本州出力吗?”王彪说:“太爷吩咐,小人怎敢推辞?”刘知州听了很高兴,说道:“刚才本州坐堂问案,突然有个狂生扰乱公堂,本州将他打了板子关进监狱。你先递一份病状,暗中把他害死,本州一定会重重赏你。”禁卒王彪听了,吓了一跳,说道:“太爷,这事可不能做啊。如今不比从前了,听说新任巡按大人不久就要到任,风闻这位大人一心为国为民,清正廉洁,而且喜欢微服私访,暗中查案。今天要是把秀才害死了,万一被巡按大人访查得知,事情败露,小人的命就像草芥一样,死了也就死了;可太爷您的前程远大,到时候招来的祸事可就不小了。还请太爷三思啊。” 刘知州听了很不高兴,顿时怒从心头起,骂道:“你这个奴才,胆子倒是不小,竟敢违抗本州的命令!太爷我一怒之下,管教你立马命丧黄泉!”王禁卒赶忙说道:“太爷息怒,既然太爷非要小人去做这件事,那也得等时间久了,找到合适的机会,才能下手,还得遮掩住众人的耳目,不能太着急。”刘知州听了,冷笑一声,说道:“好你个禁卒,在本州面前花言巧语,尽会搪塞。也罢,限你半个月的时间,务必把这个狂生害死。要是办不到,我就拿你的命是问!下去吧。” 禁卒王彪退出签押房,心中暗想:“这件事可不能做啊。要是做了,日后事情败露,本官肯定会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到时候我的罪名可就大了。”他心里纠结了很久,最后想道:“唉!我不如回到监狱,把这件事告诉那个秀才,让他小心提防。我再赶紧写一份辞差的帖子,辞了这份差事,然后远走高飞,到哪儿还不能混口饭吃呢?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主意已定,他便朝着监狱走去。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6章 毛公立判凌迟罪 合家相聚喜团圆 人生的得失兴衰,冥冥之中似有天意,一味强求也只是徒劳无功。空有万丈豪情壮志,却可能虚度了五十年的光阴。转眼间,青春不再,人已老去,只能对着镜中白发暗自怜惜。不妨把前代的兴亡之事,编成野史,当作笑谈。 话说禁卒王彪一边思索一边走进监牢,来到毛公的牢房前,低声把州官的想法和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毛公,说道:“相公,我走之后,你的性命危在旦夕,恐怕是有死无生。你要是死在地府,可别怪我王彪。”毛公说:“王禁卒,你要是真心可怜我,等我度过难关出狱,一定会重重报答你;要是不幸被害,我也不会怨你。”王禁卒说:“我当这个差,从不拷打囚犯,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毛公听了,心想:“此人怀有大义,有事情可以托付给他。”于是对王彪说:“多谢禁公好意,向我透露消息。只是,即便你不肯害我,想必知州也不会轻易罢休,我终究难逃此祸。我有一事与你商量,我有一门远亲,如今在朝中为官,我想写一封信,烦你送到京城,我那亲戚得知后,必定会来救我。”王彪听了,说道:“相公,你既然有这样的高官亲戚,还愁不能洗清冤屈吗?我愿意跑这一趟。”于是王彪取来笔墨纸砚,研好墨,毛公提笔,不一会儿就把信写完,折叠封好,递给禁卒王彪,说道:“禁公,辛苦你跑一趟,把这封信送到京城吏部尚书黄景隆府中。我这官司一了结,必有重谢。”王彪接过信,揣在怀里,对其他狱卒伙伴说:“各位兄弟,多帮我代劳几天。我家里有点事,得十天八天才能回来继续当差。”众人说:“没问题。”王彪便出了南牢,朝着京城的大路出发了。 王彪一路晓行夜宿,走了两天,就进了京城。他心里琢磨:“不知道黄吏部的府邸在哪里呢?”正踌躇间,迎面走来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者。王彪赶忙迎上去,拱手说道:“老翁,打扰一下,请问吏部尚书黄老爷的私宅在哪里?”老者听了,停下脚步,抬头打量了王彪一番,说:“朋友,我看你不是本地人,你找黄老爷府有什么事啊?”王彪说:“长者,我是良乡人,来给黄老爷送封信,还望您给指个路。”老者说:“你今天来得不巧,我两个儿子都是黄老爷府上的厨师,今天是八月初四,是黄老爷的寿诞,满朝文武官员都在吏部府赴宴,不管有什么要紧事,门房都不敢通报。你要是送信,只能明天再送了。你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街西边挂着宫灯的大门,就是黄老爷的私宅。”说完,一拱手,悠然离去。 王彪听了,心想:“老者说得有理,只能今天先找个店住下,等明天黄吏部早朝回来,再去送信也不迟。”主意已定,他便找了家店住下。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吏部黄老爷寿诞,忙着应酬满朝文武官员,整整忙了一天,直到深夜寿宴才散。第二天五更天,黄老爷上朝。嘉靖皇帝坐在龙椅上,满朝文武百官朝拜完毕,文东武西,各自起身归班。嘉靖皇帝在龙座上命传宣官宣召吏部尚书黄景隆觐见。黄吏部听到宣召,走出队列,来到皇帝面前,行了朝见之礼,口称:“万岁。”嘉靖皇帝说:“黄爱卿,朕昨晚做了个梦,你替朕解解。”黄吏部说:“万岁,不知陛下梦中见到了什么?请明示。”嘉靖帝说:“朕在金銮殿上议论国政,突然狂风大作,从空中落下一只白额猛虎,脖子上套着法绳,跪在殿前,冲朕吼叫了三声,朕就惊醒了,原来是一场梦。不知这梦主何吉凶?” 黄吏部听了,说道:“陛下所梦猛虎,项带法绳,含泪吼叫。自古道君似龙形,臣以虎形,依臣看来,定是外地边境有大臣被人谋害,有冤屈之事,托梦警示陛下。陛下宜派人察访,必然会有应验。”嘉靖皇帝听了,点头说:“爱卿所言有理,朕准奏。”一挥朝袍,群臣便各自散去,回了私宅。暂且不表。 且说禁卒王彪在店里住了一夜,第二天早饭过后,径直来到吏部黄府门前,向守门人拱手说道:“列位,辛苦啦!我从涿州来,有一封信要交给黄老爷,麻烦帮忙传进去。”守门人听了,说:“你既然来送信,就在门房稍等,我替你通报一声。”说完,就往府里走去。来到书房,守门人跪下禀报道:“老爷,门外有一人,说是从涿州来的,有一封密信要交给您。小的不敢擅自做主。”黄吏部听了,吩咐道:“叫他进来。”门公答应一声,把王彪引进书房。王彪朝上跪倒,说道:“老爷在上,小人给老爷叩头。”黄吏部问道:“你受何人差遣?叫什么名字?”王彪说:“小人名叫王彪,在涿州衙门当差。这封信是一位游学的秀士让我送来的,他说与老爷您是亲戚。”黄吏部听了,心中暗想:“这游学秀士说与我是亲戚,真是奇怪。”只见王彪从怀中取出书信,双手高高举起呈上。家人接过,黄吏部展开一看,上面写着:钦命直隶巡按毛登科,因私访逆案,涿州知州刘子云贪赃卖法,屈打成招,逆徒逍遥法外。卑职一时恼怒,闯堂理论,却被责打并关进监狱,他们还想害卑职灭口。幸亏圣上福佑,禁卒王彪向我透露消息。特赴京到吏部府投书,望转奏圣上,冤民幸甚。上呈。 黄吏部看完,心想:“正好应了圣上梦到猛虎带索之事,原来在此。不能向王彪说出实情,他要是口风不严,走漏风声,刘知州知道了,畏罪潜逃,就不好办了。”于是对王彪说:“那被害的秀士,是我的至亲。辛苦你前来送信,赏你白银一百两。你暂且在我府中等待,我写好信后,派人跟你一起去涿州。”王彪叩头谢赏,退了下去。 黄吏部随即入朝启奏。天子听了,龙颜大怒,传旨:即刻命刑部大堂胡炳章带领火掌差役赶赴涿州,捉拿知州刘子云,交给毛登科按律治罪,不得徇私从轻发落。 胡刑部领旨下殿,带领火掌衙役,直奔涿州而去。一路无话,这日来到涿州。胡钦差在州衙大堂前下马,对守门人说:“快去叫知州刘子云出来接旨。”衙役听了,不敢怠慢,急忙进内宅向刘知州禀报。刘知州听到禀报,慌慌张张地从私宅出来,在圣旨前跪倒叩头,口称:“吾主万岁,臣刘子云接旨来迟,在圣谕前请罪。”胡钦差展开圣旨,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钦命巡按毛登科奉旨私访,误入涿州,因见民情不和,良善之人遭冤屈,被州官刘子云陷害。朕闻知此事,实难宽恕,特命钦差刑部大堂胡炳章锁拿受贿官员刘子云,交与毛登科亲自审讯,严讯后回奏。读诏完毕,吩咐:“锁拿。”火掌差役便把知州刘子云锁了起来。刘知州心中后悔不已。胡刑部又吩咐火掌,到监中请出巡按。毛巡按出了监狱,来到公堂,向圣上请安,又向胡钦差行礼,说道:“钦差大人回京缴旨时,代我奏明圣上,感谢圣上的浩荡皇恩。”胡钦差告辞后,便回京缴旨去了,这里暂且不表。 且说直隶全省的大小文武官员得知毛巡按在涿州遇难,后奉旨被救出,不论远近,都纷纷前来拜谒。毛巡按在州衙公堂落座,一声令下:“带知州刘子云问话。”只见刘知州上堂,躬身作揖,然后跪下叩头,说道:“大人开恩,饶卑职一命。”毛公冷笑一声,说:“你身受国恩,却不为民作主,反而屈打成招,贪图三百两银子。本院好心劝你,你却反而责打本院四十板子,还把本院关进监狱,想害我性命。”说罢,拔出四根刑签扔在堂前。皂役上前,将刘知州打了四十杖板,打得他死去活来,血流满地。刘知州自知理亏,趴在地上不敢言语。毛公又让人到监中把杨氏、王婆、乐户刘清带到公堂,说道:“你们三人的事,本院早已清楚。” 这时,忽听衙外有人喊冤,毛公便命衙役将喊冤之人带上堂来问话。不一会儿,人被带到堂前,毛公见是一位年老妇人,和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跪在堂前,双手呈上状纸。毛公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具状孀妇高氏,年六十四岁,家住良乡县姚家庄,状告长子姚庚逆伦杀母、绝义害弟。恳请拘拿惩治,以儆刁恶。窃氏生有二子,长子姚庚,次子姚义,已分家各自生活。不料姚庚忤逆凶恶,毫无伦理,其妻刘氏凶悍助虐。姚义外出贸易,姚庚竟在途中劫杀。姚庚与刘氏合谋诱卖弟媳,又用银子贿赂知州,致使弟媳被屈打成招,关进监狱。氏得知此消息,前来州衙控告姚庚忤逆。姚庚竟追到半路,持刀杀母现五指被削去为证。现同次子姚义前来,叩乞院宪大人恩准,救母子二人性命,实为大德。上叩。 毛公看完状词,咬牙切齿,怒目圆睁:“好一个忤逆凶徒,竟敢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提刀杀母!”心中愤恨不已。只见杨氏走到老安人面前,跪倒在地,婆媳二人抱头痛哭。毛公吩咐道:“高氏、杨氏及一干人证,都在班房候审。将犯官刘子云先押回监狱。”随后签发火票,派四名捕快去捉拿姚庚、刘氏到案不准徇私放走。四名捕快领命,退下堂来,直奔良乡姚家庄而去。 姚庚正在家中,忽见四名公差闯进房来,说道:“我们奉按院大人签票,来拘你姚庚、刘氏,当堂对质卖杨氏一事。”不容分说,就把他们夫妻锁了,拉着往外走,直奔州衙。 第二天早堂,四个公差在外面喊道:“杀母逆伦的凶犯带到。”只听两边站堂衙役齐声喊威。姚庚、刘氏到了这地步,害怕不已,后悔莫及。毛公一见,怒喝道:“你们夫妻所作的逆伦之事,本院早已查明,快快如实招来,免得动大刑!”姚庚见官员发怒,又看到母亲、姚义夫妇都在,心知三堂对案,难以狡辩,只得将从前所做之事一一招认。毛公提笔定罪:“姚庚逆伦杀母,刘氏阴谋助虐,二人俱判凌迟处死之罪;州官受贿贪赃,毒打按院,判斩首之刑;姚义无辜被害,两家产业归姚义掌管,回家孝养老母。”母子三人叩头谢恩,出衙回家。 毛公立刻提审三犯,将姚庚夫妇、贪官刘子云都绑赴法场处决。之后,毛公写好奏章奏明圣上。 姚义母子回到家,拿出三百五十两银子酬谢刘清。问过家中仆人,才知道两个公子逃出在外。姚义派人四处寻找,却毫无踪迹。后来,大公子金钟在山西王员外家读书,十八岁时连登科甲,做了河南知府。二公子玉磬,兄弟二人凭借金镯相认,一同回到良乡拜祖归宗,合家团圆,永享富贵。他们在家堂供奉毛公禄位牌,全家烧香,以报答恩官的德政。后世人看到这段故事,作了八句俚言: 姚庚万恶太无端,刘氏阴谋更不贤。 刁夫悍妇遭凶报,凌迟碎剐丧黄泉。 姚义幸逢清官断,一家欢会喜团圆。 为国为民毛巡按,青史标名万古传。 第7章 毛公案简单介绍 《毛公案》以清朝官场和民间生活为背景,围绕巡按毛登科的经历展开,讲述了一系列断案昭雪、惩恶扬善的故事。 《毛公案》作为一部具有鲜明时代特色的公案小说,以其扣人心弦的故事情节和深刻的社会寓意,生动展现了特定历史时期的社会风貌,在文学领域独树一帜。 核心人物简介 - 毛登科:作为直隶巡按,他为人正直,嫉恶如仇,秉持着公正无私的态度处理各类案件。在涿州私访时,勇敢揭露知州刘子云的贪赃枉法行为,即便遭受不公对待,被屈打并关押入狱,也毫不畏惧,坚守正义。 - 刘子云:涿州知州,贪婪成性,为了私利不择手段。他收受贿赂,在审理案件时颠倒是非,将无辜之人屈打成招,对敢于质疑他的毛登科也毫不留情地打压,妄图掩盖自己的罪行。 - 姚庚:十足的逆子,品行恶劣。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仅私自贩卖弟媳,还在母亲知晓此事后,企图杀人灭口,在半路追杀母亲,其行径令人发指。 - 姚义:姚庚的弟弟,为人善良正直。在外经商期间,得知兄长的恶行后,毅然决定为母亲和妻子伸冤,展现出了正义和担当。 关键情节 杨氏冤案:姚庚为谋取私利,私自将弟媳杨氏卖给刘清。杨氏不甘被卖,联合王婆、刘清到州衙控告姚庚。然而,刘子云收受了姚庚的贿赂,对杨氏等人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将他们关进监狱。毛登科在私访过程中了解到这一情况,义愤填膺,闯入公堂与刘子云理论,却遭到刘子云的责打和关押。 高氏遇险:高氏安人得知姚庚的恶行后,决定前往州衙告儿子忤逆。姚庚担心事情败露,在半路持刀追杀母亲,砍断了母亲的五指。关键时刻,一阵怪风将高氏安人刮走,使其幸免于难。后来,高氏安人在杭州与外出经商的儿子姚义相遇,母子二人决定向巡按毛登科鸣冤。 冤情昭雪:禁卒王彪心怀正义,将刘子云企图谋害毛登科的消息透露给毛登科,并帮助毛登科送信给京城的吏部尚书黄景隆。黄景隆得知此事后,向嘉靖皇帝启奏。皇帝大怒,下令刑部大堂胡炳章捉拿刘子云,交给毛登科审理。毛登科重审案件,将姚庚、刘氏判以凌迟处死之罪,刘子云判斩首之刑,为受冤之人洗清了冤屈,让正义得以伸张。 后续发展:姚义母子回家后,酬谢了刘清。同时,他们四处寻找失踪的两个公子。后来,大公子金钟在山西王员外家读书,十八岁时连登科甲,成为河南知府;二公子玉磬也与金钟相认,兄弟二人回到良乡拜祖归宗,合家团圆,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他们在家中供奉毛公禄位牌,以表达对毛登科的感恩之情 。 故事主旨 《毛公案》通过一系列跌宕起伏的故事,高度赞扬了毛登科等正义之士不畏强权、敢于与恶势力斗争的精神,同时也揭示了作恶者必将受到严惩的道理,传达出正义终将战胜邪恶的坚定信念,具有深刻的社会意义和警示作用。 第1章 试秋闱良材获售 参县幕奇案亲查 林文忠公则徐,出身福建侯官的世家,于乾隆五十年出生。他自幼便聪慧过人,十三岁参加郡试,凭借优异成绩以第一名的身份补为博士弟子员;二十岁时考中举人,随后被闽清县的谢选门县令聘请,协助处理案牍事务。在任职期间,他成功平反了两件极为离奇的冤狱,从此声名远扬。 其中一件是杜成妒杀倪根案。杜成的妻子许氏,在公堂上供认杀人凶手并非杜成,而是指认陆大。陆大遭受刑讯逼供,不堪痛苦,最终被迫含冤招认。幸好林公偶然翻阅供词时,察觉到其中情节存在诸多疑点,于是便与县令一同微服私访,深入调查。 经查,杜成的家位于闽清东城外,父母早逝,全靠母舅陈大松将他抚养长大,还帮他娶了许氏为妻。婚后,杜成夫妇二人十分恩爱。杜成一直在城内的米铺当伙计,每天早出晚归,已成习惯。有一天午后,杜成回家,走到里门附近时,看到三四个顽童正在嬉戏。顽童们瞥见杜成走来,便齐声叫嚷:“杜乌龟,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杜成听了,心中恼怒,问道:“你们叫我乌龟,到底是什么意思?”顽童们回答道:“你老婆常常和倪根同床共枕,你不是乌龟是什么?”杜成听后,气得两眼发直,立刻赶到母舅家,把顽童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舅母陈刘氏。刘氏劝慰道:“小孩子信口胡说,别信他们。你家左邻右舍,从来没见有陌生男人出入,你别瞎猜疑!”杜成沉思片刻,心中有了主意,便告别舅母回家。 许氏迎上来问道:“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杜成编造理由说:“朱家桥的谢海观欠店里米钱,多次讨要都不还,店主派我去坐收,大概要耽搁两三天,怕你在家担心,所以回来告诉你一声。”说着,他假装收拾好雨具,转身离开。许氏将他送到门口,叮嘱一番后才分别。 杜成回到米铺,继续照料生意。等到黄昏时分,人都安静下来,他又回到自家住宅后面,潜伏在屋角处。过了一会儿,远远看见一个人独自走来,借着月光一看,果然是倪根。只见倪根走到后门口,在门上轻轻弹了三下,许氏便开门将他迎了进去,随手关上门,匆忙间却忘了闩门。杜成看得真切,强压着心头怒火,跑到舅母家,把刚才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陈刘氏赶忙劝解,让他不要冲动,以免闹出人命官司,后果不堪设想。杜成心中早有打算,转身出门,从身边抽出藏着的钢刀,径直奔向自家后户,推开门走了进去,悄悄来到许氏的卧房。此时屋内灯光已灭,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伸手一摸,抓住一条发辫,右手挥刀朝颈项处猛砍,一下子把倪根的脑袋砍了下来。等他再要去捉那淫妇时,许氏却已不见踪影。杜成怀疑她逃到了母舅家,急忙把凶刀扔到烟囱里,就朝舅母家奔去。 陈刘氏见他满身血污,吓得目瞪口呆。杜成说:“奸夫已经被我杀了,可那淫妇跑了,她有没有逃到你这儿来?”陈刘氏回答:“没见她来,人命关天可不是小事!你还是赶紧远走高飞,先躲避这场官司吧。”说着,她拿出袍褂,让杜成洗手换衣服,把血衣烧掉。此时已经是三更过后,杜成叩谢舅母,便离开了,逃到福安的裕康米铺当伙计。 陈刘氏等杜成走后,一直守到下午,都没见许氏有什么动静,便亲自去探视。许氏满脸笑容地迎接她,把她请进卧室坐下。刘氏仔细观察,屋内一切如常,不但没有倪根的尸体,就连杀人的痕迹也丝毫不见。她便问许氏:“杜成昨晚回来了吗?”许氏回答:“他去朱家桥讨米账了,所以还没回来。”刘氏坐了一会儿,就回到自己家,心想杜成肯定是在撒谎,根本没杀死倪根。等丈夫回家后,她把这件事告诉了丈夫,两人一起猜测,却始终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时光匆匆,七八天过去了。许氏一方面央求陈大松到朱家桥去找杜成,另一方面亲自到米铺询问,这才知道杜成不辞而别,店里根本没派他去讨账。许氏只好拜托大松留意寻找。她因为一个人在家害怕,就借住在陈家,整天帮着干活,足不出户。陈氏夫妇见她这样,根本不相信她有外遇。 当年冬天,大松有事去福安,途中遇到杜成,惊讶地问:“你在这儿做什么营生?”杜成简单讲述了事情经过,又询问许氏的近况。大松便把许氏收敛行为、恪守妇道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还劝杜成赶快回家。杜成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想到事情没有张扬出去,回去应该也没什么妨碍,就向店里告假,和舅甥二人结伴回家。 许氏见丈夫回来,格外殷勤,小心伺候。杜成见她已经痛改前非,便和她和好如初。两人在母舅家吃过晚饭,才回到自己家。在卧室坐定后,杜成开口问:“听说东村的倪根被人杀了,到底是不是真的?”许氏笑着回答:“你何必假惺惺的,你就是杀人凶手。”杜成笑着问:“当时你躲在哪里,尸体又是怎么收拾的?”许氏回答:“我正在睡觉,忽然听到房外有脚步声,料定是你,知道你来肯定没安好心,我就悄悄下床,爬到橱顶上。看见你持刀进房,把倪根杀了,没找到我,就开后门走了。我从橱顶爬下来,点上灯一看,只见满床都是血,倪根身首异处,死在血泊中。留着尸体岂不是祸根,我料想你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就想出了毁尸灭迹的办法。我拿切菜刀把尸体肢解,放在锅里煮烂,一边收拾血迹。尸体煮烂后,我把骨头取出来藏在箱子里,肉煮成糜后就用米糠拌匀,每天喂猪。所以第二天舅母来的时候,什么破绽都没看出来。” 杜成听后,说:“你的心肠太狠毒了!”许氏不耐烦地回答:“你杀了人,把尸体留在这儿,我要是不毁尸灭迹,这人命官司可不是闹着玩的,到时候你早就无家可归了,哪还能逍遥法外?”杜成笑道:“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以后只希望你能谨守妇道,别再和无赖勾搭了!”说完,夫妇二人便就寝了。 谁知道隔墙有耳,他们夫妻的这番私话,早被人听得清清楚楚。原来,杜成的邻居陆大,一直垂涎许氏的美色,可许氏心里只有倪根,根本不理会他,因此陆大怀恨在心,总想找机会报复。两家只隔着一堵墙,许氏房间后面就是陆大家的厕所。那天晚上,夫妇俩说话的时候,陆大正好在厕所里,夜深人静,他听得清清楚楚。陆大心想:许氏家里既然有这种事,这可是报复的好机会。他打定主意,就回到卧室睡觉了。 第二天起床后,陆大便去找倪根的胞兄倪大,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倪大听说兄弟惨死,怎能不悲痛气愤,说道:“我这就去告状,麻烦你给我作证。”说着,两人一起来到县衙前,找到书吏写了状子,递到衙门里。县令谢选门看了状子后批准受理,派人去捉拿杜成、许氏到案。 谢选门先问杜成:“你为什么要杀死倪根?”杜成供称:“小人不敢杀人。”选门怒道:“你不杀人,倪根怎么会失踪?”杜成撒谎说:“小人今年二月初就到福安的裕康米铺当伙计了,真的不知情。”选门又提审许氏,问道:“杜成是不是因为妒嫉奸情才杀了倪根?你要如实招来。”许氏反问:“状纸上写着倪根是什么时候被杀的?”选门说:“四月十九夜里。”许氏供称:“我丈夫二月初四就去福安了,直到昨天才回来,怎么可能杀人!”选门说:“你既然袒护你丈夫,那就把倪根交出来。”许氏回答:“倪根在四月十九夜里已经被人杀了,叫我到哪儿交人?”选门大怒道:“好你个利嘴妇人,既然说你丈夫不能杀人,又说倪根被人杀了,倪根既然被杀,就肯定有凶手,你再狡猾,也逃不过本县的眼睛,凶手不是你丈夫,就是你这个泼妇!” 许氏假装惊恐,吞吞吐吐地说:“事到如今,我也顾不上廉耻了,只好如实招供。原来我没出嫁的时候,被原告陆大引诱,和他有了奸情;嫁给杜成后,和陆大的来往就少了。后来因为我丈夫在米店当伙计,在家的时间少,又被死者倪根威逼利诱,我一时糊涂,就和他有了往来。后来事情泄露,被陆大知道了。那天夜里倪根到我房里来,陆大就翻墙进来。当时我被惊醒,倪根已经被杀死在床上,身首异处,我吓得魂飞魄散,正要呼救,陆大对我说:‘你要是喊,马上就杀了你;要是帮我毁尸灭迹,不但没事,以后还能重续旧情,保你快乐。’我哪敢违抗他,只好答应了。当时他就把倪根的尸体砍成七八段,放在锅里煮成肉糜,拌上糠喂猪,还让我把房间里的血迹打扫干净,不留一点痕迹。后来陆大就经常来纠缠我,没想到他心肠狠毒,还想把我丈夫也害死,好和我做长久夫妻,我不答应,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教唆倪大捏造事实告状。还望青天大老爷明察啊!” 选门听了她的供词,觉得很有道理,就提审陆大到堂对质。许氏一口咬定是陆大所为,说得绘声绘色,正所谓“奸出妇人口”,陆大纵有千言万语也难以辩解,只能叩头喊冤。选门便把原告和被告都关进了监狱。之后多次用刑审讯,许氏始终坚持之前的供词。选门信以为真,就用严刑审讯陆大,陆大不堪忍受痛苦,被迫含冤招认,画了供状,这起冤狱就此铸成。 林公究竟如何平反这起冤狱,且待下回分解。 第2章 片言折狱名重公卿 老役缉捕石打太守 上回说到陆大被屈打成招,承认杀死倪根,许氏为帮凶,知县谢选门因案件情节离奇,不敢贸然定案,便与林公商议。林公仔细披阅了陆大与许氏的前后供词后,向谢选门分析道:“这案子疑点重重。按常理来说,如果陆大真是凶手,他早就逃之夭夭了,怎么还会反过头来当证人,和倪大一起来县衙告发呢?这是第一个可疑之处。再者,世间通常是淫妇贪恋奸情,狠心谋杀亲夫,可这许氏却偏偏极力袒护自己的丈夫,这是第二个可疑之处。这其中肯定有不实的地方,咱们还得深入调查,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先别急着向上申报案情。” 谢选门便把查访案件的重任托付给了林公。林公欣然应允,当天就出了衙门,来到杜成的邻居家,借故打听情况。然而,四邻的说法各不相同。陈大松自然是庇护杜成的,他告诉林公:“杜成是二月初旬去福安的。”但也有人说杜成是四月下旬才出门的,还有人表示不清楚。林公一番打听下来,毫无头绪,只好回到衙门。他随即派干练的差役前往福安裕康米铺,查问杜成到店的日期。没想到米铺经理何荣早已收到杜成的来信,也不肯说实话,只对公差说杜成是二月初五到的。公差回去向林公复命,林公见查不到有力证据,便决定从犯人身上寻找突破口。 林公让谢选门准备了一桌酒菜,赏给陆大与许氏,还吩咐看役把这两名犯人带到空房间里一起吃喝,不许任何人在旁边照料,谢选门照做了。林公跟着挑酒菜的人来到监狱,悄悄潜伏在空房间的隔墙后面偷听。差役把陆大与许氏带进房间后,说道:“你们俩的案子已经定下来了,明天就要处决。我们牢头看你们平日里多有孝敬,心里不忍,所以特意准备了这桌酒菜,让你们吃喝一顿,也不枉你们的一番心意。现在我还有事要出去,你们就尽情吃喝,叙叙旧情吧。”说完便离开了。 陆大长叹一声,对许氏说道:“你这个淫妇,可把我害惨了!本来我也不知道倪根是谁杀的,可杜成回家那天,我听到你在房里一五一十地把事情都告诉了他,杀人凶手明明就是杜成。你现在却血口喷人,一口咬定我是凶手,你可真是心狠手辣!”许氏却满不在乎地说:“就你心不毒?你下此毒手,想把我们夫妇置于死地,你要害我的命,我才咬定你是因争风吃醋而杀人。事到如今,你终究是害了自己。脑袋搬家,倒也痛快!”陆大气愤地说:“好,好,好,你这个淫妇,既然这么狡猾,我明天死了也不会放过你。闽清县堂上你能撒谎,森罗殿上你还能躲得过去?”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着,没想到林公突然推门而入,许氏吓得脸色惨白。陆大却是又惊又喜,他看了林公一眼,连忙站起来说道:“大老爷!许氏已经说出凶手是杜成,想必大老爷也听见了,还望大老爷为我伸冤啊。” 林公一边点头,一边对许氏说:“你们俩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也别再胡乱攀咬别人了。要知道杜成杀奸,或许罪不至死,你以前的行为虽然不检点,但这次袒护丈夫,也有可原谅的地方,只是不该诬陷陆大。等县太爷斟酌后再定案吧。”说完,林公便出了监狱,把情况告诉了谢选门。谢选门立刻召集差役,提审陆大、许氏、杜成等人。先审问许氏,许氏知道无法狡辩,便如实招供。杜成也照实供认了罪行。陆大被当堂宣布无罪释放,杜成和许氏则被还押候审。 谢选门退到签押房,便请林公主笔撰写申报上级的文书,拟定判处杜成和许氏徒刑,保全了他们的性命。因此,百姓都称赞谢选门为“谢青天”,却不知道这其实都是林公的功劳。 半年后,闽清西乡朱村有个寡妇王周氏,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名叫秀姑,她对女儿疼爱有加,视若掌上明珠。王周氏为秀姑招了个女婿,名叫何金生。何金生性格刚强,小夫妻俩时常发生口角。王周氏原本想把女婿当儿子看待,可见他脾气不好,渐渐就不喜欢他了,于是过继了族侄永福为嗣子。何金生对此倒也没有在意。 新年到了,小夫妻又因为琐事争吵起来,永福赶忙上前劝解,还邀请何金生一起去镇上游玩散心。正巧镇上在敬神演戏,郎舅二人挤进人群中观看。可一转眼的工夫,何金生就不见了踪影。永福以为他去了别的地方,也没太在意。到了晚上,永福独自回家,却发现何金生还没回来。一连过了三天,都不见何金生的影子,永福这才开始四处寻找,可却毫无踪迹。 村里好事的人见何金生和妻子争吵后,又和继子一起出去,之后就失踪了,便开始议论纷纷,各种怀疑的声音在茶坊酒肆中传开。后来,何金生的父亲何子青听说了这件事,便请讼师写了状子,捏造事实到县衙控告,声称继子永福与妹妹通奸,害怕女婿何金生揭露丑事,所以两人合谋将其杀害。 当时,谢选门去秋闱担任分校官,由代理知县许鼎审阅状子并批准受理。许鼎提审王寡妇以及秀姑、永福到案,对他们严加审讯。一开始,三人都极力喊冤,什么都不肯招供。许鼎便动用刑讯,在酷刑之下,哪有得不到的供词?况且王周氏年老体弱,秀姑又是女流之辈,哪里经得起这般痛苦?最后只好含冤招认。永福也只能含泪承认。 谢选门回到衙门后,林公把这件案子告诉了他。谢选门提审王氏及子女三人,林公站在屏风后面偷听。三人的供词一致,没有翻供。谢选门对林公说:“三人供词一样,似乎没什么可疑之处。”林公回答道:“三人供词相同,虽然看似没问题,但原告说何金生是在去镇上看戏后被谋杀的,第二天就假称失踪,可到现在都没找到尸体,生死不明。要是贸然定案,万一哪天何金生突然出现,那可怎么办?”谢选门觉得林公说得很有道理,正打算详细审问,这时突然接到臬司的公文,要求把这个案子的相关人员解送到省里。 原来,钱臬司和许鼎有点亲戚关系。许鼎交接完闽清县的事务后,前去拜见钱臬司,为了炫耀自己的能力,便详细讲述了他审理的这起杀婿案。钱臬司信以为真,过了很久都没见人犯被解送到省里,还以为许鼎收了贿赂,私下和解了,所以就发公文要求把案子提解到省里。谢选门命吏员整理好案卷,由林公主笔撰写文书,详细阐述了此案的疑点,然后把三名被告一起解送到省里。 臬司批阅了全部案卷和详文后,将案子送到发审局,让他们仔细审讯。发审局的委员们都是断案经验丰富的人,一审讯就知道这案子有冤情。连续审问了好几堂,还是没有得到确凿的供词,只好把案子发回原县。谢选门便委派林公代为审讯。 林公把三人分开,不让他们见面,然后逐一询问:“尸体喂了猪狗,脑袋有没有割下来?”三人的供词各不相同。王周氏供称没有割;秀姑说割下来了;永福则说由母亲经手,自己不清楚。林公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说:“人命关天,可不是儿戏,你们怎么能随口乱说呢?”随后又让他们回监狱关押。林公退堂后对谢选门说:“案情不实,已经很明显了。否则,要是他们真的共同杀人,怎么会在割头与否这件事上,供词都不一样呢?”谢选门问道:“他们三人都甘愿含冤招认,那怎么才能洗清这桩奇冤呢?”林公说:“要洗清这桩奇冤,非得何金生到案不可。我们应当悬赏重金寻找他。”谢选门听从了林公的建议,悬赏二百两银子寻找何金生,赏格上还注明王氏母女因为何金生失踪,被冤枉杀人,只要何金生到案,就能救王氏全家等等。 赏格张贴在大街小巷,恰好被永泰县的木客陈小亭看到。他想起自己店里新来了一个伙计,面貌和口音都和赏格上描述的很像,那人自称金何生,陈小亭断定他就是何金生改的名字。陈小亭立刻回到店里,一见到何金生,就劈头问道:“你要害死王姓母女三人了!还不赶快回去?”这人果然就是何金生,他听了这话,吓得目瞪口呆。陈小亭随即拿出抄录的赏格,给他看。何金生看完后,大惊失色,立刻向行主辞工,连夜赶回闽清,自行到县衙投案。 差役进去禀报,谢选门立即传何金生到签押房询问。何金生说:“我这次出门,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我妻子嫌弃我是个穷书生,老是和我吵架,我心里气不过,就打算出去当伙计,省吃俭用攒几百两银子,然后再回去,免得受她的气。没想到却连累她们家蒙冤,这真是我始料未及的。”谢选门随即把王氏母女和永福都释放了。秀姑一见到何金生,眼泪就像泉水一样涌出来,哭得说不出话来。谢选门安慰了他们几句,四人拜谢后便回家了。 从此,秀姑和何金生和好如初。谢选门因为有事到省里,拜见臬司时,禀报了这个案子的结果。臬司称赞道:“你真是干练明白,要是当初听信许知县的话,贸然定案,一旦何金生出来自首,那可就麻烦了!”谢选门说:“这不是卑职明智,实在是多亏了林元抚孝廉的帮助。”谢选门此后到处称赞林公的才能。 巡抚张思诚仰慕林公的才名,把他聘请到幕府,负责办理奏折事务。张巡抚知道林公有断案的奇才,遇到疑难案件,一定会和他商量。不久,龙溪的巨绅郭太史来拜见张巡抚,当面禀报说龙溪接连发生盗案,自己家里也多次被盗,丢失了很多珠玉金银,请求张巡抚限期破案,以安定地方。张巡抚便命令漳州知府李栋限期严缉盗贼。 然而,过了很久都没有抓到盗贼,被盗的绅商们纷纷到巡抚衙门申诉,前后一共有二十七起案件,被盗的财物价值都在万金以上。张巡抚和林公商量解决办法。林公说:“龙溪是漳州府的治所,富商很多,所以盗贼才会起了觊觎之心。既然已经限期追捕,案子却还没有破,那就只能选派有名的捕快,不动声色地秘密前往该县查访缉拿。闽清有个捕役叫童顺,他曾经破获过很多大案,才识过人,我想他应该能胜任这个任务。”张巡抚便让林公写信给闽清知县谢选门,传令童顺到省里听候差遣。 童顺年纪已经五十多岁了,本来已经不再当差。谢选门收到林公的亲笔信后,把童顺叫到签押房,说明了情况,童顺只好答应。他带着两个副手,一起到省里,到辕门报到,见过了巡抚。张巡抚说明了龙溪的劫案情况,发下捕盗文书,命令他秘密前往捉拿盗贼。林公又叮嘱了童顺几句。童顺退下后,便和副手扮成小贩,赶往龙溪城内,找了一家客店住下。他们白天睡觉,晚上就分头出去查访。两个副手专门在大户人家附近巡逻看守,一连几天都毫无收获。 童顺预料这起案子肯定不是普通盗贼所为,说不定还和官府的人有关,所以他特别留意几座衙门,每天晚上都在府署、县署以及武衙门附近来回秘密巡查。 有一天夜里三更时分,童顺正走到府署后面,突然看见一个人迎面走来。他急忙闪身躲到墙角,暗中观察。只见那人穿着蓝绸袍,面貌看不清楚,但走路的样子很是洒脱。童顺当时不敢贸然动手,就悄悄地远远跟着。只见那人走到一座大宅后面停了下来,那里有一口井。那人解下蓝绸袍,用带子扎好,垂到井里,里面露出一身黑色的夜行衣。他走到高墙下,施展了一个旱地拔葱的功夫,纵身一跃,就像燕子一样轻盈地跃上了墙头,接着又向下一跳,便没了踪影。童顺自知年老体衰,不敢上墙追捕,便潜伏在墙下守候。他一边思考捉拿飞贼的方法,正沉思着,忽然眼前一闪,那人已经从墙上跳了下来,背上背着一个小包。那人走到井边,取出蓝绸袍,快步离去。童顺紧紧跟在后面。一直追到府衙附近,那人突然抄近路来到后门围墙边,蹲下身子,似乎又想跳进府里。童顺看到这里,心里已经有了八分把握。他心想,府衙是重地,要是让他跳进去了,就更难追捕了。于是,趁着那人向上跃起的时候,童顺把手一扬,一块飞蝗石正中那人的脑袋。再看时,那人已经跃进府衙围墙里去了。 童顺对这件事早有打算,他回到客店,把用飞石打伤盗贼的情况告诉了两个副手,又一起商议捉拿盗贼的办法。两个副手主张白天到府前秘密查访,如果看到有伤头的人出来,就立刻动手捉拿。童顺说:“这个计策不太妥当。要是那个盗贼因为伤了头躲着不出来,那我们岂不是白辛苦了?还是去拜见县太爷,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请他做主,肯定能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商议好后,童顺还担心大盗潜逃,就派副手到府前的茶坊里监视,自己则径直前往龙溪县衙门,求见知县苏希东,说明了来意。 苏希东因为许多盗案没有侦破,已经受到了革职留任的处分。现在听说案情有了眉目,不禁喜出望外,立刻和童顺一起前往府衙求见。门役进去禀报,不一会儿出来回复说,知府大人有病,不能接见。苏希东听了,觉得很可疑,就对门役说:“今天确实有要紧的公事,必须面见知府大人,还请你再去通报一声。而且本县精通医术,还可以为你们老爷治病呢!”门役不敢怠慢,又进去禀报。李太守便说在内花厅接见。门役出来,带着苏希东到了内花厅。苏希东行了礼,便随意回禀了两件公事。他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太守,只见太守帽子里面缠着白布,一角露在外面,面部微微浮肿,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心里就知道他是额头受了石伤。苏希东心里已经猜到了八九分,但因为自己是下属,不敢贸然行事。他又替李太守诊了脉,随意开了一张药方,只说是略受了点风寒,没什么大碍,过几天就会痊愈,然后便告辞离开了。 苏希东回到县衙,就传见童顺,把情况告诉了他。大家一起商议,定下了一条计策,准备捉拿这个积案如山的大盗。 想知道他们如何下手,这个大盗究竟是谁,且待下回分解。 第3章 身入谏台揭参降将 心存叵测谋刺贤臣 上回说到名捕童顺与龙溪知县苏希东商议如何捉拿身为漳州知府的大盗。苏希东表示自己身为下属,对方又是堂堂四品知府,在未被参革之前,不好直接捉拿,建议童顺回省请示办法。 童顺答应后,回到客店向副手说明情况,让副手留在龙溪暗中监视,自己立刻动身回省。到了巡抚衙门,他将事情经过告知林公,并请示下一步行动。林公得知后,便与巡抚商议,随后下了一道密札给龙溪协镇,命令他捉拿李太守并押解到省城。童顺领了密札,再次回到龙溪县,径直前往协镇衙门求见刘协镇,并呈上密札。 刘协镇看完密札,深知此事重大,不敢有丝毫懈怠。他一面命令曹游击带领二百名士兵随后入城,自己则带着一小队亲兵,和童顺先行飞马入城。一行人来到府署前下马,刘协镇只说有紧急公事求见。号房急忙进去禀报,刘协镇不等回复,便径直走到内花厅门口。号房刚从里面出来,说道:“启禀大人,老爷身患寒疾,不能下床见客,所以不便接见。”刘协镇说:“你家老爷明明在里面说话,何必挡驾?”说完便径自走了进去。知府躲避不及,只好含笑相迎,问道:“协镇大驾光临,有什么重要公事?”刘协镇回答:“奉巡抚大人密札,特来请你。”李太守心里明白情况不妙,却故作严厉地大声问道:“到底是什么事,用得着这么吞吞吐吐?就算是要为难本府,也得说个明白。”刘协镇冷冷地说:“这件事连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奉命行事,照密札办理。你想知道详情,到了巡抚衙门自然会清楚。”说着,他举手一挥,早有十几个亲兵拥上来,架着李太守就走。此时,曹游击已经带队赶到。刘协镇命令他进入府内,拘捕盗官的眷属,结果发现只有一个姨太,其他都是雇来的男女仆役。 刘协镇押着一干人等前往省城,童顺和两个副手也一同回省,一路上兴致颇高。到了巡抚衙门,协镇递上手板,在官厅等候,童顺则自己到签押房叩见张巡抚,把捕盗的详细经过禀明。张巡抚听后,对他抚慰了一番,随后传见刘协镇,当面奖励了他,让他回去交差。 那个身为大盗的知府被交给臬司审讯。他自知末日来临,无法抵赖,便一口承认了罪行。他供称自己原本是东南海上凤尾帮的大盗,后来结识了京中某大员。当时河南发生水灾,朝廷开了捐例,他便带着巨款进京,按照捐例报捐实缺知府,最终被实授为漳州知府。到任后,他本指望能大肆搜刮钱财,没想到毫无收获。他自认为身手不凡,便打算借着知府的官衔作幌子,暗中继续做盗贼的勾当。这样一来,既能享受官场的便利,又能继续盗窃,还永远不会被识破。他主意已定,便付诸行动,果然一帆风顺,盗窃了数十起案件。外面的人都以为龙溪出了个厉害的飞贼,却没人怀疑到他这个知府身上。不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前一天夜里他又出去行窃归来,突然被人用飞蝗石打破头额,这才导致罪行败露。事已至此,他甘愿服罪。当下画供之后,被判处死罪,仆妇和盗妾被递解回原籍,此案就此了结。 当时正值岁末,春闱考试即将来临,林公便向张巡抚辞职,进京应试。他考中进士后,被派去学习国书,授任翰林院编修。那时林公年仅二十七岁,虽然担任的是清贵而机密的职务,但他对于行军布阵悉心研究,对六曹事例以及用人行政的得失也都洞察入微,全面掌握。像潘世恩、王鼎等一班忠正大臣,都称赞林公是将相之才。林公历任江西、江南、云南等地的正主考,他所录取的门生,如赖恩爵、李廷玉等,都是智勇双全的人才。到了嘉庆二十五年,林公补授为御史,他在任上认真履行职责,对于察举官吏、铲除奸邪,都切实进行弹劾,毫不畏惧权贵,同僚们都称他为“铁面御史”。 那时,东南海上有个大盗叫张保仔,在闽、粤沿海各县横行无忌,犯下的案件不下数百起。粤省屡次派大兵围剿追捕,无奈张保仔十分狡猾,时而在粤海抢劫商船,时而在闽边劫掠行旅,出没无常,使得官兵疲于奔命,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却久久不能成功。不得已,官府只好改变策略,由围剿改为招抚,允许他悔罪投诚。张保仔便串通匪众假意投诚,最初被授予游击之职,归缉私统领节制。张保仔在任职期间倒也勤于公务,屡次缉获大宗私盐,论功行赏,不到两年,就已经官至副将。一个强盗摇身一变成为三品武官,可算是十分侥幸了。但这还远远不能满足他的奢望,他千方百计地攀附权贵,先是和福州将军礼和结拜为兄弟,得知礼和与穆彰阿有些亲戚关系后,便秘密托礼和馈赠一万两银子,恳请穆彰阿保举他担任总镇。穆彰阿本就是个贪婪卑鄙的人,当时担任兵部尚书,很受嘉庆帝的宠幸。他既然收受了张保仔的一万两银子,便竭力保举他。没过多久,厦门总镇出缺,穆彰阿便密保张保仔继任。 恰巧姚石甫观察进京朝见皇帝。姚石甫和林公是同年进士,林公设酒席为姚石甫接风洗尘。石甫在酒席上谈到张保仔出身绿林,官至副将已经很过分了,现在穆尚书又密保他升任厦门总兵,恐怕难以服众。林公惊讶地问道:“老哥是从哪里听到这个消息的?只怕是传闻不实吧?”石甫回答:“今天我因公事去拜见穆尚书,穆公曾问我:‘朝廷打算升张保仔为厦门总兵,老哥和他是同乡,你知道他能否胜任这个重任吗?’当时我含糊地回答,没有下明确的判断。”林公接着说:“老哥为什么不直接说张保仔不应当擢升为总镇呢?”石甫回答:“穆公肯替他密保,肯定收受了重金。我人微言轻,说了也没用,还不如含糊回答。”林公说:“既然如此,我身为言官,怎能袖手旁观,自当据实参奏。”当下大家又谈了些别的闲话,宾主尽欢而散。 林公心里惦记着这件事,回到家中,思量了一会儿,便提笔起草奏疏,弹劾张保仔。奏疏的大意是:“张保仔原本是疍户出身,年幼时过继给广东海盗巨魁张一为子,自从张一死后,他接管了帮船数百艘,盗伙数万人,在海上横行霸道,犯下的罪行堆积如山,官兵屡次围剿都无功而返,当事的各位大臣不得已才放弃围剿,转而采取招抚的策略,这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张保仔自从悔罪投诚以来,屡次反复无常,拥兵自重,要挟朝廷,当局都只是用升官加饷的办法来敷衍了事,他没有立下任何功劳,却官至副将,已经很过分了。如今听说他将升任厦门总兵,我担心他狼子野心,官位越高,欲望就越大,就像养痈遗患,必定会留下后患。” 奏疏呈上以后,嘉庆帝看了之后很是动容,立即召林公到御前,说道:“你所奏的并非没有道理,但是你说养痈遗患,难道要将他治罪不成?”林公跪着奏道:“圣上仁慈宽厚,既然之前已经允许他投诚,现在他又没有明显的劣迹,似乎不便立即加以处分。为今之计,不如命他去剿灭海盗。东南海上现在有四大帮三小帮:大帮如凤尾帮、水澳帮、蔡牵帮,都是闽地的海盗;另有一帮是粤地的海盗。小帮如箬横帮、黄蔡帮、和尚秋等,都非常凶猛。不如采用以毒攻毒的计策,命张保仔认真剿伐海盗,胜了就论功擢升,败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嘉庆帝也认为这个办法很妥当,便将林公的奏疏给穆彰阿看,收回了升任张保仔为厦门总兵的成命,命令穆彰阿发札饬让张保仔专门去剿灭东南海盗,立功后再行擢升。皇帝随后退朝,百官各自回衙理事。 穆彰阿看了林公的奏疏,怀恨在心,但因为有皇帝的命令,不敢辩驳,立即发札饬让张保仔下海捕盗,另外还附了一封私信,详细讲述了林公参奏阻止他升任总兵的经过。张保仔接到札饬和私信后,气得暴跳如雷,七窍生烟,咬牙切齿地说:“我与林某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为什么要和我作对,阻止我升官,让我白白花费了巨额金钱?最可恶的是,他还使出这以贼制贼的毒计,派我专门去剿灭海盗,让我左右为难。认真剿捕吧,对不起旧时的朋友;不认真剿捕吧,又要受到朝廷的处分。林某使出这个毒计,我和他势不两立。我发誓一定要先杀了林某,然后再谋求调任好的差事,才能遂了我的心愿。”接着他向左右问道:“兄弟们!谁有胆量进京去,取了林某的脑袋来复命?取到的赏银三千两。”众盗伙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张保仔连问三次,仍然无人回应。 在张保仔的手下,要数独角龙李彪、闹海蛟周豹两人最为勇猛。张保仔便向李彪说道:“不杀林某,咱们都没有出头之日。只是这件事关系重大,只有你能胜任,还是你去京师走一趟吧!”李彪回答:“并非我贪生怕死不服从命令,只因京城是皇都重地,禁卫森严,我只怕难以得手;况且林某和大哥结仇,朝内百官都知道,一旦林某被杀,大哥也脱不了干系。依兄弟愚见,还是等林某外放任职时,在半路将他刺杀了事。”周豹也在一旁相劝道:“君子报仇,三年不晚,还是慢慢等待机会再行事为好。”张保仔只好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当天就带兵船下海捕盗。 后事究竟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4章 爱贤才老师荐幕友 入险境侠女救书生 林公因奏疏阻止张保仔升任总兵一事,深受皇帝器重。当时,嘉庆帝隐约听闻京都地区常有年轻的皇亲在外惹是生非,又深知林公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便特派他担任巡城御史,还当面嘱咐林公:“在京城脚下,要是有贵族子弟酗酒闹事,你尽管如实上奏。”林公自然是奉命行事,谨小慎微。一班贵族子弟都知道林公正直无私,不讲情面,便收敛了许多。 正值清明佳节,林公闲来无事,便与几位同乡京官一同出德胜门踏青。他们先到黄寺游览了一番,随后出寺步行。一路上桃红柳绿,无边的春景美不胜收。走到教场附近时,只见一匹骏马四蹄腾空,从众人面前疾驰而过,马背上坐着一位衣着华丽的翩翩少年。林公暗自思忖:“这少年实在可恶!路上行人这么多,他竟还纵马狂奔,难道不怕闯出祸事来吗?”正想着,就见道上一个儿童已被马蹄踩死,横倒在路旁,而骑马的少年早已扬鞭远去。 一群闲人围在被踩死的儿童周围,林公和同伴也挤进人群观看。只见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泪流满面,正对着一位老者哭诉道:“可怜我是个寡妇,丈夫三年前就去世了,只留下这一个儿子,名叫才宝。今天是清明,我带他去祭扫坟墓,没想到遇到这个骑马的丧门星,把我儿子踩得脑浆迸裂而死。只可惜不知道这个丧门星的姓名和住址,要是有哪位认识,恳请明白相告!”老者回答道:“我是这里的保正,叫赵老海。骑马的少年我倒是认识,可孩子都已经死了,你就算知道了那人是谁,又能怎样呢?”妇人挥泪说道:“我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孩子死了,我还能指望什么?探明了凶手的姓名住址,除了跟他拼命,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赵老海劝道:“我劝你别这样了!难道死了一个还不够,还要再搭上一个吗?”也有几个闲人劝她到衙门去喊冤。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那妇人被说得没了主意,只是痛哭不止。 林公在一旁看了,心知此事必有蹊跷,便向妇人询问姓名和住址。妇人自称徐王氏,家住海甸,亡夫名叫徐幼才,生前是药店伙计。林公又向赵老海打听骑马少年是谁。赵老海有些认识林公,连忙回答:“老爷,马上的少年叫敬敏,是穆彰阿大人的兄弟。”林公又对徐王氏说:“你既然不敢去告状,我看你儿子死得可怜,一定会替你伸冤。”徐王氏含泪叩谢。林公一面命赵老海报县请验尸,一面进城回到寓所,起草奏疏,详细叙述敬敏是穆彰阿的兄弟,在闹市纵马疾驰,踩死了徐才宝,并拟定了抚恤等事宜。第二天早晨呈给皇帝,嘉庆帝亲自批示照此办理。又将原折扔给穆彰阿看,斥责他治家不严,罚俸三个月,对徐王氏给予优厚抚恤。 再说那穆彰阿本就与林公有嫌隙,如今又添了这一桩新仇,便对林公恨之入骨,处处算计他。幸好林公的老师王鼎担任工部尚书,平日里将林公视为最为得意的门生,又见他两次与权奸穆彰阿作对,结下深仇,料想穆彰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担心林公会遭暗算。左思右想,只有让门生尽快外放任职,才能避开这一危险。但自己与林公有师生名分,不便直接保奏,于是就去和潘世恩商议,托他尽快保举林公外放,以避免穆彰阿的暗算。潘世恩平日里也十分器重林公,既然受了王鼎的重托,自然格外留意。正巧,杭嘉湖道杜允绶因守丧离职,浙江巡抚奏请调人补缺。潘世恩当时担任吏部尚书,专门负责百官的升降和补缺任命,便奏请让林公补授杭嘉湖道。奏疏中称:“林某有将相之才,长期担任言官,无法施展其抱负,应当外放任职,以考察其才能,若表现出色即可委以重任。”嘉庆帝看了奏疏后批准了。 林公接到宫门抄后,当天就向皇帝辞行,前往任职之地,并向老师和各位同僚告别。老师王鼎又设宴为他饯行,没有邀请其他陪客。师生二人酒至半酣,王鼎屏退左右,对林公密语道:“贤契此次外放,是我的主意。只因你与穆奸结下深仇,只怕他暗中图谋报复。常言道:‘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你还是尽快离京为好。只是江河险恶,步步荆棘,路途之中难免会有意外,你是个文弱书生,凡事不可不防。我如今推荐一个人给你,与你结伴同行,路上可保平安。”林公连忙谢道:“师座处处照顾门生,恩同再造,门生唯有铭记在心,终身不忘。”王鼎说道:“为国爱惜贤才,本是臣子的本分,何足挂齿。”林公问道:“师座所推荐的人,究竟是哪一位?现在何处?门生明天就要动身,不知能否结伴同行?”王鼎含笑答道:“此人姓周名济,现在我府上,他并非以武功闻名,大家只知道他是文章高手。此人你也见过。”林公想了想道:“莫非就是周保绪先生?看他温文尔雅,没想到竟然精通拳术。” 王鼎答道:“正是此公。他自幼得到少林高僧传授绝技,却深藏不露,所以朋友们只知道他文才出众,不知道他还精通武功。他世代居住在荆溪,为人仗义。因事往来于齐鲁之间,死在他手里的响马也不少,因此结下深仇,绿林中人对他恨之入骨,还请来其中的高手,企图找机会报复。乙丑年早春,保绪进京应试,途经山东,有两个人一直尾随在他身后,保绪却并未察觉。晚上他投宿在客店,黄昏后,吹灭蜡烛就寝。没过多久,忽然听到‘呀’的一声,房门被打开。保绪一看,只见两个盗贼全身紧束,各持雪亮钢刀,一人扑到床前,举刀向床上猛砍。保绪手无寸铁,正焦急之时,瞥见一个女子从门外蹿进来,叱道:‘强盗休得伤人!’说着挥动手中双剑,向两个盗贼的后背砍去。两个盗贼忽然听到外面有人进来,急忙转身挥刀迎战。那女子舞动双剑,力敌两盗,剑光闪烁间,一个盗贼的脑袋被砍中,横尸地上。另一个盗贼自知不是对手,虚晃一刀夺门而逃。那女子手疾眼快,分心一剑,也将其刺死。保绪惊魂未定,连忙下床向女子道谢,并请教她的姓名。女子答道:‘婢子名叫红娥,是本店主人的女儿。相公来此投宿时,我就看见那两个盗贼尾随在后,便早早做了提防,潜伏在暗处等候动静。他们竟敢下手加害客官,婢子忍不住,便一口气将二人杀了,倒让客官受惊了!’保绪连称:‘姑娘剑法精通,武艺出众,才能力歼二盗,救了鄙人,此恩此德,没齿不忘。’二人正在说话,店主也走了进来,瞧见地上横着盗贼的尸体,向红娥跺脚道:‘红儿!你太胆大妄为了。这两个都是山东着名的响马,如今被你杀了,他们的同党知道了,岂不要来寻仇报复?到时候又该如何处置呢?’红娥听了,也后悔自己太过鲁莽。保绪插嘴道:‘姑娘拼死救了鄙人,却与响马结下深仇,我又怎能忍心看着姑娘遭到盗贼的暗算。如今之计,不如暂时与我一同前往京师,日后再作打算,或者就在京师停留,或者另谋生计。我身受大恩,决不会忘报,只是不知两位意下如何?’红娥低头不语。她母亲金朱氏答道:‘小女冒昧闯祸,弄得有家不能回,除了与相公同行,别无良策。只是既非家人,同行多有不便。老妇心想:小女年方十八岁,尚未许配人家,看相公也尚未成婚,倒不如索性让小女侍奉相公左右。’保绪答道:‘此事使不得,一来我家中已有妻子,二来令嫒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正应当像供奉香花一样敬重她,岂敢有此非分之想。’金朱氏笑道:‘此番之事,也算机缘巧合,我们母女孤苦无依,若红儿能做个偏房,终身有了着落,老妇也有了依靠。相公如此人才,也不会辱没了她。还望相公成全此事!’保绪因喜爱红娥武艺出众,心里十分乐意,便不再推辞,答应了下来。母女二人便进屋收拾细软,趁着天色未明,一同上路。不久便到了京师,住进旅馆。保绪参加科举考试,竟然考中进士,因与我有旧交,所以就留在我府上。” 当下王鼎将周保绪的往事向林公详细讲述了一番,林公听了十分高兴。王鼎随即唤仆人进屋,吩咐去请周爷。仆人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保绪走了进来,大家相互行礼后,各自就座。林公仔细打量保绪,见他一表人才,身高七尺开外,面色淡黄,额头宽阔,眉毛浓密,双目炯炯有神,鼻梁挺直,口型方正,下巴光洁,身穿蓝绸夹袍,外罩藏青缎褂子。虽是一副儒雅的打扮,但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流露,一看就知道是个非凡之人。当下众人寒暄了几句,又喝了一会儿酒,王鼎便向保绪说明,推荐他到林公处协助办理文牍事务,同时负责保护林公。 保绪会如何回答呢?且待下回分解。 第5章 长途仆仆响马追踪 良夜迢迢霜锋飞至 周保绪听了王鼎的话,向林公谦逊道:“小弟读书学武,都没什么成就,对于政事更是一窍不通,才疏学浅,恐怕担当不起这重任。”王鼎含笑接口说:“文牍之事不过挂个名,最重要的是从京城前往浙江,路途上盗贼众多,全靠老兄你加以保护,也不必太过客气。元抚(林公字元抚)已定好明天动身,你立刻收拾行李,先送到林公馆,明天一早,带着家眷一起出发,这顿饭就当作给你们二位饯行。”保绪说:“带着家眷同行,太过累赘,还是让红娥留在府上吧。”王鼎含笑说:“老兄你又这么说!尊夫人可是像红线女一样的人物,带着她同行,就如同有了坚固的依靠,有这样的好帮手,为什么不带她一起呢?”林公也接口道:“是啊!还请尊夫人与内眷同车相互照顾,以后仰仗之处还很多呢。”保绪只好答应。散席后,林公拜谢老师,辞别回寓所,将上述事情告知郑氏夫人,郑夫人也十分高兴。 当晚相安无事。第二天,保绪带着红娥早早赶到林公馆,只见门前停着几辆驴车,便连忙进去与林公相见。红娥也见过郑夫人,大家便上车坐定。行李不多,由林公的仆人常福照料。随后,蹄声得得,车声辘辘,一行人踏上了旅程。第一天在天津歇宿,第二天赶早路到郑家口歇宿。驴车讲好送到直隶边境,林公便让常福支付车钱,另外雇了长途车。当晚平安无事,第二天又继续登车前行。林公向来知道山东路上盗匪众多,便请保绪多加戒备。保绪笑道:“这条路我前前后后走过几十次,哪些地方有盗匪,我都清楚,请您不必担忧!”一面指挥车夫选择安全的大道前进。 走到中午,林公向车夫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有没有客店可以歇脚吃饭?”车夫回答:“此地是郓城属地,是交通要道,前面就有集市。”林公吩咐就在这里歇脚。车夫答应着,赶着驴车进入集市,直到一家客店前停下。车夫跳下车,打开车门,林公等人依次下车,一起走进店里坐下,跑堂的连忙过来招呼。林公便吩咐做些新鲜菜肴和面点,还要了一壶好酒、两碟下酒菜。跑堂的转身去准备,不一会儿先把酒和下酒菜送了上来。 保绪拿起酒壶斟酒,正和林公边谈边饮,忽然有两个壮汉大步走进屋里,四只眼睛紧紧盯着林公,上下打量。保绪心中觉得异样,也仔细观察他们的面貌和装束。只见年纪大些的,大约四十岁左右,身高五尺上下,膀大腰圆,紫糖色的脸膛,两道浓眉,一双圆眼透着凶光,嘴上留着络腮胡,光着头没戴帽子,身穿蓝布长袍,脚蹬皂布短统快靴;另一个大约三十岁上下,身高不满五尺,面皮微黑,凶眉恶眼,尖嘴削腮,穿着一身黑布袄裤,脚蹬皂色抓地虎快靴,一看就知道都不是好人。两人走进来打量了一番,并不落座,就大摇大摆地出门去了。保绪越发觉得可疑,忙向红娥问道:“红姑,这两人行动怪异,目露凶光,想来决不是好人,你认识他们吗?”红娥回答:“人我不认识,但看他们两人的模样,像是来探路踩点的,我们今天得格外小心防备,酒能误事,别喝了。”林公便让常福端饭进来。 那么这两个人究竟是谁呢?且听作者交代清楚:那个紫面孔的叫钻天燕子商峻,黑面孔的叫飞刀癞王毛四,都是有名的马贼。一般人以为马贼是胡匪的别称,其实是胡匪的一个分支。说起胡匪,也有一定的历史。自从明末袁崇焕诱杀毛文龙以后,毛文龙部下的兵将不愿厚着脸皮投降敌人,便逃亡到关外满洲里一带为盗,专门抢劫贪官污吏,不抢劫行商过客;抢劫的时候,一律用火枪,还用红缨塞住枪口,防止沙尘吹进枪膛。开枪的时候,拔下红缨衔在嘴里,远远望去,就好像长着红胡须,所以叫做红胡子。后来关外人数越来越多,所得的财物越来越少,有几帮人入关,分散在山东、河南一带,和当地的响马勾结在一起,所以叫做马贼。商峻、毛四本是马贼的首领,那商峻原本是在兵营里混日子的人,有陆地飞行的本领,飞檐走壁就像在平地上行走一样;只因性情刚暴,在京城失手打死了人,流落江湖,做了马贼。他和林公并没有仇怨,这一次是受人指使而来,想要为难林公。 林公在歇脚吃饭后,又登车赶路。保绪格外留意,目光常常向车外张望,以防那两个怪人跟来行刺。走到邹县时,时间还早,本来还可以再赶一站路,保绪却吩咐车夫停车投宿。林公心中很是不解,便问道:“时间还早,正可以赶路,为什么要投宿呢?”保绪回答:“大人有所不知,从这里往前去,都是山林旷野,是强盗出没的地方,傍晚经过,难免会发生意外。况且刚才在饭店里遇到的那两个怪人也很可疑,如果他们是强盗的同党,我们这一路去,危险就更多了,所以还是早点歇下为好。”林公点头称是,当下就在邹县城外的升平客店住下。 晚上吃饭时,林公不小心失手打碎了饭碗。林公并不在意,保绪却暗暗吃了一惊,心想:这种预兆,恐怕不是好兆头,今晚得格外小心,以防不测。他正独自沉思,忽见红娥站在后房门口向他招手。保绪连忙走到红娥面前说:“我们现在所处的境地很危险,今晚我们两人轮流守夜,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你看怎么样?”红娥摇头回答:“山东路上能人很多,我自知身为女流,本领平常,只怕遇到强敌,我们二人不是对手,要是出了乱子,怎么对得起林大人呢?”保绪皱眉说:“话虽如此,但我们既然肩负保护的责任,怎么能退缩呢?依我看,还是把大人送进城去,在县衙里歇宿一晚。”红娥没等他说完,就插口说:“林大人早就说过不愿一路上惊动地方官府,让他到县衙歇宿,他肯定不会答应;况且,山东路上步步艰难,也不能躲过今晚就算完事,得想出个长久之计,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保绪听了,顿时显得局促不安,十分焦灼,连说:“这可怎么办才好?”红娥见他这样,不禁嫣然一笑说:“办法倒是有一个,你且附耳过来。”一面把樱桃小口凑到保绪耳边,说了几句。保绪听了,笑逐颜开,连称妙计。红娥叮嘱道:“隔墙有耳,必须秘密安排,一旦泄露,那就坏事了。”保绪答应着表示明白,便回到林公身边,也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林公点头称好。当下保绪吩咐常福:“明天要赶早路,早点睡吧!”常福便在外间安歇。林公和衣而睡。保绪把房门关上,然后吹灭灯火,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儿,才横倒在榻上,把惯用的武器放在手边,闭目休息。 过了一会儿,听到街上敲响三更,保绪睁眼向窗棂外望去,只见残月朦胧。正看着,忽然听到门上格格作响,好像有人在外面推摇,料想刺客来了,连忙悄悄地跨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后,从门缝中向外窥探,只见一个全身穿着夜行衣、扎紧靠身衣服的矮汉,手执单刀,正在门上推摇,背后还站着一个大汉。虽然从门缝中看不清楚面貌,但就那模样估量,不是饭店里遇到的那两个怪人还能是谁?当下保绪不敢贸然开门捉拿,打定主意,潜伏在暗处,等他们二人撬门进屋时,突然袭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所以就站在门后不动。过了一会儿,没了动静,再向门缝中看时,门外已不见人影,便回到榻上坐定。正疑惑间,忽然听到屋顶上有翻瓦的声音,才知道刺客在屋顶上打开天窗。 保绪暗想:等他们施展倒挂猿猴的架势翻下来时,就可以出其不意,挥刀砍断他们的脚踝。一边想,一边仰着脖子观看,不多一会儿,屋顶上已被弄出一个大窟窿,却不见刺客跳下来。正惊疑间,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上面飞下一把雪亮的钢刀,“唰”的一声,正中林公卧榻的中央,刀身受反作用力影响,摇晃不定,估计位置正好在胸腹处,如果有人睡在榻上,肯定必死无疑。当下保绪暗暗佩服。忽听上面低声说:“现在林已经被飞刀刺死,我们的任务完成了。至于他的家属,和咱们向来没有仇怨,也不用滥杀,回去吧!”保绪此时并不上屋顶追赶,连忙快步奔到后房;红娥正坐在那里守夜,保绪对她说:“刺客已经来过了,多亏你想出这条金蝉脱壳之计,把大人藏到后房安歇。否则今天的事,就不堪设想了!”原来林公和衣而睡后,吹灭灯火,就悄悄地潜行到后房安歇,榻上只用棉被叠成人形,迷惑了刺客的视线,那飞刀竟刺了个空,这是红娥想出的妙计,也是林公吉人天相,不该遭受这场无妄之灾。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6章 以德服人释放刺客 告养归里饱受虚惊 当夜行刺林公的,正是飞刀癞王毛四。他花了五年苦功,练就了一门与众不同的飞刀绝技。寻常飞刀都是用纯钢打造的柳叶刀,长度只有三寸三分,而他却用自己常用的单刀练习,能在二十步之内百发百中。当下,毛四和商峻回到歇宿的地方,商峻不免夸赞他飞刀厉害,说了几句恭维话。毛四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现在姓林的已经被我刺死,总算不虚此行了。不过听说姓林的有个同伴,也非常厉害,要是姓林的真死了,他肯定会找我们报复,到时候势必惊动官府。我们俩倒不如早点回去,免得再生事端。”商峻说:“依兄弟我看,暂时先别去别处,因为姓林的到底死没死还不清楚,况且他那个同伴诡计多端,说不定昨晚我们中了他的圈套。要是姓林的真死了,明天之后肯定会有一番骚乱,那时再走也不迟。要是姓林的没死,明天肯定会赶早赶路,到时候再做打算,等天亮了去探个明白再说。”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喔喔的鸡叫声,东方已经泛白。 二人立刻换了衣服,带上武器,一同走出歇宿处,赶到林公投宿的地方门前,只见停着六辆驴车,常福正在搬出行李。毛四向门内瞅了一眼,只见一个身高不满六尺的人,生得方面大耳,面色微黄,浓眉凤眼,鼻正口方,头戴瓜皮小帽,身穿蓝绸长衫,外罩天青缎马褂,威风凛凛地缓步走出,这人不是林公还能是谁?毛四不觉一惊,他生性急躁,立刻抽出红毛宝刀,直冲向林公,挥刀朝他头上砍去。这时保绪正在柜台前付账,林公独自一人走出来,瞥见刺客挥刀迎面砍来,急忙向旁边一闪,正要呼喊,忽然从他背后飞来一种暗器,直逼毛四的面门。毛四眼疾手快,连忙反腕用宝刀向上一格,“当”的一声,那暗器横飞出去,原来是百步莲子锤。原来是红娥保护着郑氏夫人出来,忽然看见有刺客,急忙用暗器相救。经这一阻拦,林公已和郑氏夫人退入里面。红娥见一击未中,急忙抽出子母鸳鸯剑,直冲向毛四,怒声叱道:“大胆强盗,竟敢行刺朝廷命官!”说着挺剑向毛四胸口刺去。毛四举刀相迎,两人交起手来,一个是少林门下的侠女,一个是绿林中有数的英雄,棋逢对手,杀作一团,难分胜负。保绪早已瞧见,也抽出雁翎刀,快步前来助战。不料钻天燕子商峻从门外窜进来,舞动双刀,拦住保绪,两人斗了十几个回合,同样难分高下。 这时红娥自知实力不如刺客,久战下去难免吃亏,于是使出一路达摩剑法,只见剑光闪闪,越杀越紧,杀得毛四眼花缭乱,被剑光笼罩在中间,弄得手足无措,正想逃走,手中刀稍微迟缓了一下,被红娥一剑刺去,正中左臂,毛四大叫一声,忍痛逃脱。红娥并不追赶,挥剑来帮助保绪。商峻本领不济,单独和保绪对战,勉强打个平手。怎禁得住红娥扑到他背后,舞动双剑,忽上忽下,一阵猛砍,杀得商峻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保绪瞅准破绽,飞起一脚,将商峻踢倒在地,捆绑得结结实实,推到林公面前。 林公向他询问姓名,商峻如实供认。林公喝道:“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来行刺,肯定是受人指使,从实招来,还可饶你一命。”商峻供道:“我本来不想行刺大人,实在是受京都某公指使,才做出这种事。至于那人是谁,大人不妨自己想想,在京时和谁结过深仇,就知道了。”林公恍然大悟,说道:“按律你行刺命官,罪不可恕。我念你并非主谋,现在放你一条生路。以后还敢再来行刺吗?”商峻说:“承蒙大人法外施恩,饶我一命,我又不是草木,怎敢再来行刺?”林公就命保绪将他释放。保绪心里很不痛快,说道:“大人体上天好生之德,免他一死,不过放他回去,他仍会做杀人放火的勾当,为害商旅,这也不是仁义之道。还是送交本地县官,按律重办为好。”林公却说:“我既然答应放他,怎么能反悔呢?”一面又向商峻吩咐道:“从今以后,你必须弃邪归正,不准再干这杀人越货的勾当,否则必有伏法的一天。”商峻答道:“我本来是当兵出身,因为误伤人命,不得已才落草为寇,此去发誓不再做马贼。”林公即命保绪将他松绑,商峻拜谢后离去。 林公带着家眷启程,保绪同车保护,他向林公问道:“大人为什么不杀刺客?”林公答道:“你有所不知,刺客是受穆彰阿指使而来,我要是和他一般见识,将商峻置于死地,冤仇只会越结越深。如今我示以宽大,一来可促使穆彰阿醒悟,二来不和马贼结怨,这也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保绪听了,十分佩服林公度量宽宏,见识高明。就这样一路平安,直到杭州住进公馆。第二天,林公前往巡抚衙门拜见浙江巡抚。巡抚李公本与林公相识,让他即日赴任处理事务。林公到任之后,兴修海塘,规划水利,杭嘉湖三郡的百姓都称颂林公的德政。在任两年后,因为父亲病重,林公告请回家奉养双亲,将保绪推荐到漕督周天爵的幕府。红娥早已拜林公为义父,因为畏惧保绪正室凶悍泼辣,不愿随保绪同去,便一路保护林公夫妇回到故里。 不料,副将张保仔此时正好在福建捕盗,探知林公告养回家,以为报仇的机会到了,便派部将独角龙李彪行刺林公。李彪本是大盗出身,武艺超群,还精通陆地飞行之术,自从跟随张保仔投诚以来,屡立战功,被保举到都司衔。现在他奉张保仔密令,等到黄昏,收拾停当,带上武器,一纵身赶到林宅后面,翻墙而入,寻找林公。当时已是半夜,红娥和郑夫人已经回到楼上卧室。楼下便是林公的卧室,红娥伺候夫人安睡以后,正准备解衣上床,瞥见楼窗上一条黑影像闪电般掠过,料想肯定是刺客,暗叫不好,连忙向床头抽取宝剑,顺手把暗器挂在腰间。原来她擅长使用两种暗器,一是百步莲子锤,一是连珠镖,此时匆忙之间,只拿了一个镖囊,一个纵身蹿过去,伸手推开后楼窗,两足一蹬,蹿到屋顶,施展轻身功夫,连蹿带跳,跃到左边厢房的屋顶上,定神向上望去,见一个彪形大汉站在林公卧室窗前,手执钢刀,正在窥探。红娥暗想:我终究是个女流之辈,下去和他厮杀,难保必胜,不如用连珠镖取他的狗命。主意已定,一回手向镖囊中摸出钢镖,一边高声喝道:“大胆狗强盗,竟敢深夜来此窥探。”那刺客正是李彪,听到背后有人说话,急忙转过身来。说时迟,那时快,红娥瞄准他的咽喉,脱手一镖打去。李彪急忙举手中钢刀向上一挡,“当”的一声,飞镖落地。红娥两手同时发出两枚飞镖,分向上下盘打去。李彪瞧见是个女子,便有些轻视,自恃艺高胆大,不但不逃,反而使诈诱敌,瞧见飞镖打来,假意哎哟一声,就地滚倒,避开飞镖。红娥在残月光中看不清楚,只道他当真中镖倒地,急忙使出鹞鹰扑水的架势,纵身落地,高声喊道:“有刺客!燕儿快来捉拿。”那燕儿是她的使女,听到主人叫唤,连忙向房壁上取了单刀,快步奔来。 李彪横躺在地上,专等红娥蹿到他身旁,打算打她个措手不及。哪知红娥阅历丰富,落地后不见刺客逃走,情知有诈,便站在一旁,并不立即上前捉拿。燕儿奔来,瞥见刺客横卧在地,只道他已经受伤,便想来打死老虎,于是抡刀直扑上前。冷不防李彪忽地使出鲤鱼打挺,就地跃起,大喝一声“浪蹄子看刀”,风声过处,一刀向燕儿迎面砍来,吓得燕儿一跳,急忙挥刀架住,被李彪用刀一逼,震得虎口麻木,自知不是对手,连忙收刀后退。红娥急忙抽出宝剑上前迎敌,刀来剑架,剑去刀迎,打了二十多个回合,杀得红娥满身是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李彪一刀紧似一刀,越杀越勇。红娥想逃也逃不了,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幸亏燕儿急中生智,奔到厢房里,拿出一面铜锣,“镗镗镗”一阵乱敲。家中男女仆役都在睡梦中惊醒,还以为后面失火,飞奔进来。李彪见状,生怕寡不敌众,才虚晃一刀,跃登屋顶,飞速逃走。 后事究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7章 访能人酒客说真话 受愚弄干役入牢笼 话说林公告病还乡休养,却遭张保仔暗中派李彪来行刺,着实受了一场惊吓。当晚,红娥虽吓走李彪,可深知自己不是对手,要是刺客带着帮手再来,不但自己性命堪忧,连义父也会万分危险。于是,她把心里的担忧如实告诉林公,表明此地不宜久留,只有暂时秘密搬到亲戚家,才能确保平安。此时,林公的父亲病已痊愈,也劝林公借住在岳父家中,郑夫人也极力劝说,林公拗不过众人,便秘密搬到郑公馆,安稳地住了半年。 有一天,林公接到皇上的谕旨,被补授为淮扬道官员,且不必进京面圣请训,直接前往任职。 林公于是带着郑夫人动身去赴任。淮扬道衙门在清河,林公先到南京,拜见了孙寄圃制军和石振声藩司,之后才前往清河接任。周保绪得知林公补授淮扬道,便向周漕督称病辞职,又回到林公这里办理文书事务。林公以对待义婿的礼节待他,让他和红娥住在别院。淮场这一带,私盐贩子众多,他们明目张胆地活动,十分猖獗。虽然设有两淮缉私营,可大多只是例行公事。每个季度,缉私营与私盐贩子商量好,收上几船被查扣的私盐,缉私统领就算交差了。要是真的认真缉私,派水师兵船驻扎在海口,拦截大帮的贩私船,那些私盐贩子都会拼命反抗,往往把官兵打得大败。他们势力嚣张,使得缉私营的兵丁害怕私盐贩子如同害怕老虎,不敢抓捕。因此,两淮的盐税每年都在减少。江督孙寄圃一向知道林公胆略过人,办事认真,便专门上奏朝廷,请求调林公补授淮扬道。林公到任后,就和保绪商量整顿盐政的事。保绪说:“大大小小的私盐贩子,不下几十个帮派,想要一网打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只能一方面招募缉私小队,勤加训练,让他们成为一支精锐的队伍;另一方面向督辕申请领取枪炮,还要查明大帮私盐贩子头目的姓名以及他们出没的地点,想办法诱捕,才有希望肃清私盐贩卖的乱象。”林公觉得这个办法很好,马上准备文书,向江督禀报并得到批准,然后发布告示招募了三百名小队成员,委派保绪认真训练。不到两个月,这支队伍就成了精锐之师。林公另外又编了二十人的侦缉队,派他们四处打探消息。当时,大帮私盐贩子的头目,最凶狠的有煎海干方老哥子、闹海夜叉李八、海虎刘歪嘴,这三个人手下各有一千多党羽,一百来条小艇。每次他们装着私盐进入港口,都用炮艇开路护送,如入无人之境,向下游开往通如、崇海、江常、太宝等地销售。他们以西麻镇为根据地,停泊在那里的私盐船大约有三四百艘。林公心想:自己手下只有三百名小队成员和二十艘枪船,兵力如此单薄,怎么敌得过几千私盐贩子呢?只有用“以毒攻毒”的办法,招降一两个大帮派,让他们去剿灭其他帮派,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保绪也很认同这个想法。林公当即派侦缉员杨春生,前往方、李、刘这三个私盐贩子帮派处洽谈招降事宜。没想到,春生差点被李八害死,幸亏方老哥子出面劝说,说他是来招降的,并无恶意,愿不愿意投降,他也不能强求,咱们也不该伤他性命。春生这才狼狈地回到衙门,向林公禀报了事情经过:这些私盐贩子都是青红帮的人,他们发誓同生共死,不肯自相残杀。林公听后,明白“以毒攻毒”的办法行不通,便和保绪秘密商量。保绪说:“只能想办法诱捕他们。现在私盐贩子已经有了防备,一时之间难以得手,还是宽限些时日,再另想办法。”林公也知道做事不能急于求成,只好暂时把这件事搁置一边。每当有空的时候,他就出去探访当地的民情风俗。 有一天,林公在城外赶路时遇到下雨,路旁正好有一家酒店,他便走进店里,一边喝酒,一边顺便避雨。坐了一会儿,喝了几杯酒,忽然看见门口进来一个人。全店的酒客一看到这个人,都立刻起身打招呼,有的称他为“头儿”,有的称他为“老伯”。这时,店主人赶忙招呼他到账桌那边坐下。林公心里琢磨:这是谁呀?听这些酒客的称呼,估计这人肯定是个很有势力的差役,心里顿时有了想法。这时,正好同座有一位老者,年纪大概七十多岁,林公就向老者问道:“请问老丈,进来的这位酒客是谁呀?看起来派头不小!”老者回答说:“这位是清河县的捕快头儿,姓施名顺。说起他的名字,方圆几百里内,无人不知。本地的乡绅、商贩、走卒,没有不和他来往的。就连江湖上的私盐贩子、绿林好汉、三教九流中稍微有点名气的人,也都认识他。他确实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好汉,所以大家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赛秦琼施顺。他在清河县当都头以来,经手破获的疑难奇案,少说也有好几百起!因此,大家都很敬重他。记得他儿子成亲的时候,县太爷都亲自送礼上门道贺,那可真是红极一时啊。前年,他告病辞去差事,虽然县太爷极力挽留,可他终究还是摆脱了公门的工作,回家享受清闲的日子了。” 林公问:“他既然这么红,为什么还要辞职呢?”老者回答说:“他接连破获大案,难免和绿林中人结下深仇,尤其是长江帮的首领韩大麻子,和他最过不去。有一天,他去西乡吃喜酒,被韩大麻子知道了,就带着手下党徒,在西麻镇等候。施头儿不知情,乘船回家,经过西麻镇的时候,被一大帮人围住。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恰好私商大首领方老哥子坐船经过,看到这种情形,极力劝解,这才让双方平安无事。那方老哥子也是水路上有名的人物,平时和施头儿交情很好,幸亏遇到他,不然施头儿的性命恐怕就没了。施头儿受了这次挫折,心里十分烦恼,回来就想辞职,无奈县官不答应,他只好勉强继续干着。后来,县官让他去捉拿方老哥子。他心想,姓方的曾经救过自己的命,怎么能恩将仇报呢?于是就装病辞职了。”林公听完这一番话,心里想:他和私盐贩子本来就有交情,而且已经辞职了,怎么肯听我调遣呢?但是,另外再找一个和各个私盐贩子帮派都有往来的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用他又觉得可惜。正想着,恰巧周保绪也闲逛到这里。林公向他打招呼,然后搬到他的桌上一起喝酒,并指着施顺说:“那个就是有名的捕快施顺。”接着,把老者说的话大概讲了一遍,还和保绪商量收用施顺的办法。保绪说:“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没办法下手啊。”刚说到这儿,正好酒保走过来,林公就向酒保问清楚了,施顺就住在道署附近。保绪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记在了心里。喝完酒,他们回到道署。林公秘密嘱咐保绪想办法收用施顺。 有一天,保绪正在道署前散步,看见对面走来一个人,身高八尺左右。仔细一看,正是施顺。保绪就假装生气,对着他大声喝道:“施顺,你干的好事!”施顺突然听到这话,吓了一跳!定神一看,只见道署前站着一个人,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施顺轻声回答说:“我是个安分守己的老百姓,一直在家待着,只知道吃饭睡觉,没干什么好事坏事。你是什么人,竟敢冤枉我?”保绪回答说:“我是道署的周师爷,你干的好事,还敢抵赖?胆子可真不小。”说着,就用手中的旱烟斗在施顺头上轻轻连敲了几下,呵斥道:“快走快走!”施顺顿时觉得被敲的地方隐隐作痛,想和保绪理论,可保绪已经转身走进道署里了。施顺只好忍着气回家,嘴里不停地喊着晦气。没想到,头痛越来越厉害,到了晚上,头肿得像斗一样大,疼得他实在受不了,呻吟了一整夜。直到天亮,他老婆薛氏问清楚他得病的原因,心里明白肯定是周师爷搞的鬼!于是赶忙跑到道署,在保绪面前跪下,哭着求救!保绪说:“要治好他的病,就把他扶过来。”薛氏磕头谢过,回家找人把施顺扶到了道署。保绪还是用烟斗,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遍,施顺就感觉肿痛立刻消失了。他便对保绪说:“周师爷,你这种恶作剧可太让人受不了了。至于你昨天说的话,也太含糊了,到底你觉得我干了什么坏事,要对我下这么狠的手呢?”保绪回答说:“你有所不知,我们大人前天去南京,孙制军说你和私盐贩子合伙贩卖私盐,让我们大人秘密捉拿你,从重治罪。我奉命秘密调查,才知道你是个好人。但又担心别人的话不可信,所以故意在道署前和你闹着玩,看你不还手,才相信你是好人。只是这件事关系重大,上边既然已经注意到你了,如果不设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怎么能了结这桩重要的案子呢?你以前也是公门中的人,明白这里面的门道,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呢?”施顺听了,急得一点办法都没有。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8章 捉盐枭老谋深算 访恶霸微服私行 话说周保绪一心想要收服施顺,为自己所用,便故意编造出制军秘密查访的消息来吓唬他。等看到施顺中了圈套,才对他说:“办法倒是有一个,就看你愿不愿意。”施顺回答道:“师爷要是能关照我,帮我消除这冤屈的案子,我就算赴汤蹈火,也绝不推辞。”保绪说:“我早就知道你是个有血性的男子汉,不忍心为难你,所以才没把你抓起来。要知道上边之所以要查你,是因为怀疑你和私盐贩子勾结。要是想销案,你得去抓几个私盐贩子的大头目,证明你和他们没关系,上边知道了,自然就不会再怀疑你,这案子也就可以撤销了。”施顺沉思了一会儿,回答说:“大帮的私盐贩子,党羽众多,还都精通拳棒功夫,就算我愿意去抓,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保绪说:“不用你亲自动手,只要你想办法把那些贩卖私盐的大首领引诱到你家里,然后由我们大人派兵去抓就行了。”施顺呆呆地想了一会儿,说:“这样也行。八月初八是我的生日,我提前发请柬,邀请各帮首领来吃寿酒,到时候见机行事。不过我有两个要求,一是别在我家里抓人,最好在必经之路动手,免得私盐贩子记恨我;二是私盐贩子方老哥子曾经救过我的命,这次我要保他平安,希望别抓他。”保绪点头答应,又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施顺马上表示明白,随后就退出衙门,回去准备他的事了。保绪就去见林公,把事情都说明了。林公说:“我向来为人正直,生平不愿意撒谎骗人,如今这事全用权谋欺诈的手段,恐怕不太妥当,还是另外想办法为好。”保绪笑着说:“圣人做事也讲究原则和变通并用,况且这件事完全是为了顾全国家盐税,保护地方治安,对国家和百姓都有好处,就算用点权谋欺诈,又有什么关系呢。”林公听了,点头说:“你说得也对,那就按计划行事。”当下保绪退出来,去准备各项事宜。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初八。保绪准备了四样寿礼,让两个得力的亲信拿着,一起到施顺家送礼道贺,施顺父子热情地招待了他们。保绪今天专门为查看私盐贩子而来,所以不着急走。没过多久,各帮私盐贩子带着厚礼陆续来了,施顺一一招待,忙得不可开交。中午时分,就安排上了丰盛的酒菜,施顺父子请来宾入席喝酒,众人高矮不齐地纷纷入座。保绪和施顺同坐一桌,悄悄地向他打听各帮首领的姓名,施顺就把闹海夜叉李八、海虎刘歪嘴等人指给保绪看。一直到下午未时过后,酒席才散。 保绪回到衙门,把情况告诉了林公。接着,保绪就带着队长褚忠,率领全队人马,到南城门埋伏,同时又派侦缉队在施顺家附近巡逻。直到晚上初更过后,私盐贩子们一个个吃得醉饱,向施顺道谢后,陆续出门,朝南城门方向走来。这时,方老哥子也跟着众人准备离开,却被施顺一把拉住,说:“方大哥,你先稍等一下,今晚委屈你留在这里住一晚,我有重要的事和你商量。”方老哥子不知道是什么事,又见施顺言辞恳切,只好留了下来。 再说李八、刘歪嘴这一帮人,朝南城门走来。周保绪和小队长褚忠早就接到了秘密报告,做好了准备。正在星月朦胧中张望时,就看见一帮私盐贩子有说有笑地走来。一声暗号响起,一百多名小队成员各拿武器冲了出来,拦住去路。褚忠大声喝道:“李八、刘歪嘴听着,你们今天早上进城,被我们瞧见了,在这里等你们多时了。快快束手就擒,还能饶你们死罪。”这帮私盐贩子看到有官兵挡路,纷纷拿出家伙准备拼命。但官兵人多势众,他们怎么抵挡得住,很快就四处逃散。李八、刘歪嘴见情况不妙,正想夺路而逃,没想到周保绪和褚忠二人挡住了去路。那些小队官兵也不去追赶逃散的匪徒,而是围了上来,把李、刘二人团团围住。二人见无法脱身,便挥动手中短刀,迎着周、褚二人就打。他们武艺确实不错,打了三十多个回合后,周保绪飞起一脚,“啪”的一声,把刘歪嘴踢倒在地;李八一见同伴失利,手中的动作稍微迟缓了一下,早被褚忠一刀刺中大腿,也翻倒在地,两人都被官兵抓住,带回了道署。保绪进去拜见林公,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了他。林公立刻升堂审讯,李、刘二人对贩卖私盐的事供认不讳。林公当即办好公文,将李、刘两名罪犯交给清河县审理定罪,这事儿暂且不提。 林公为了防止私盐贩子劫狱,就传施顺到衙门,当面嘱咐他劝说方老哥子投降,并解散李、刘二人的党羽。施顺领命回家,方老哥子还住在他家,施顺就把林公的意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方老哥子见李、刘二人被抓,又知道林公是个好官,就答应投降,回去后把李、刘二人的部众全部遣散了。林公就把这件案子的前后情况,向孙制军报告,还保荐方老哥子做把总,让他到两淮缉私营效力。 这时,江苏王按察使因守丧离职,孙制军密保林公升任,并委任周保绪为两淮缉私统领。保绪一开始打算退还委任状,就对林公说:“我只是个文人,怎么能胜任缉私统领的职位呢,我情愿跟着大人到苏州去。” 林公笑着说:“别谦虚了!这次围剿招抚三大帮私盐贩子,全靠你一人之力,我在制军面前已经说清楚了,他才下了这道委任状,你又何必推辞呢?今后你的前程不可限量啊。”保绪只好遵命告辞,到省城去谢恩,然后上任。林公等后任官员到了淮扬,交接清楚后,正准备进京面圣请训,忽然接到首相潘世恩的来信。信的开头说皇上有旨,让他立刻赴任,不必进宫面见。信的末尾又说,最近听说苏州有三个恶霸,其中一个姓潘,名字不清楚,贤侄到苏州后一定要秘密查访清楚,如果是我的族人,处理起来要格外严厉,起到惩一儆百的作用,让那些不肖族人不敢仗势欺人,千万不要徇私情宽容放纵,辜负我的重托等等。林公看完老师的亲笔信,不敢耽搁,一面让红娥保护着郑夫人和行李前往苏州,自己带着常福连夜渡江,到南京拜见孙制军,然后乘船去苏州。因为要查访恶霸,船到无锡时,他就付清船钱,改乘航船去苏州,以免引起别人注意。 有一天,到了吴县地界,距离苏州城只有十几里路。林公因为口渴,就到集市上找个茶馆解渴。经过集市尽头时,只见一个麻脸骡夫,年纪大概三十多岁,正和一个壮汉争论价钱,骡夫竟然出口骂人,惹得壮汉勃然大怒,“刷”的一下打了骡夫一个耳光,接着两人就挥拳打了起来。林公正想上去劝阻,不料壮汉一拳已经把骡夫打死了,闹出了人命。当时一群闲人把壮汉扭住,地保也听到消息赶来了,询问壮汉的姓名。壮汉自称查斌,在协盛镖局当伙计,还说自己是明人不做暗事,既然失手伤人,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理应跟地保到县里去自首,绝不连累别人。地保就和他一起进城投案。 这时天已经傍晚,林公因为要秘密查访三个恶霸,当晚就在集市上的小客栈住下,顺便向镇上的人打听苏州城三个恶霸的来历,才知道一个叫铁头太岁潘金城,住在胥门内;一个叫小天王赖英,住在金鸡湖;一个叫金面魔王葛大力,住在枣站。林公打听到了恶霸的住址,打算第二天进城接任。 当晚无话。第二天早上起来,只见天空细雨蒙蒙,只好暂缓出发,就在客栈里吃了点早点。等了一会儿,雨过天晴,林公付了账,带着常福走出客栈。只见一群闲人都向东市梢跑去,嘴里说着去看验尸。林公跟着众人来到东市梢,只见吴县知县赵鸿正带着仵作等人在那里验尸。林公也挤进人群观看,听到仵作报告说:“验得死者浑身有铁器伤三十一处,致命伤两处,一处在太阳穴,一处在头顶,确实是生前被人用铁器打死。”县官吩咐填写好尸格。因为尸身无人认领,就叫地保买棺材收殓。林公听了仵作的报告,心里想:不对啊,昨天我亲眼看见骡夫被查斌一拳打死,怎么会有三十一处铁器伤呢,而且昨天那个骡夫年纪大概三十多岁,这具尸体看起来年轻了很多,越想越觉得可疑。他定神打量死者,发现根本不是昨天被打死的骡夫,只是不方便当场出来干涉。很多看验尸的闲人也在旁边小声议论,只是因为案子关乎人命,没人敢站出来说明情况。地保因为有看尸的责任,更是不敢多嘴惹祸。林公心想,这其中的弊端很明显,我既然是本省的臬司,这件案子早晚要交到我这里,到时候再处理也不迟,于是就和常福一起进城了。 再说县官回衙门后,就提审凶手查斌到公堂,质问他尸身有三十一处铁器伤,显然是他恃强杀人,并非失手误伤人命。查斌极力喊冤,县官反而指责他狡猾,多次提审,还动用大刑。查斌受刑不过,只好含糊招认。这时林公已经接任办公,吴县就把查斌和口供送到臬司衙门复核。 要知道林公如何平反这起疑案,且听下回分解。 第9章 金鸡湖恶霸行凶 白石洞贤臣受困 话说林公早就知道查斌是误伤人命,按照法律不应该判死罪。但吴县知县赵鸿却认定他是恃强杀人,要按律抵命,整理好文书后,就把案子申报到按察使衙门。林公亲自提审查斌。查斌在吴县已经尝遍了各种大刑,痛苦万分,现在又害怕再次受刑,只求一死。林公反倒问他有没有冤枉,查斌供称:“没有冤枉,骡夫是我亲手打死的。”林公说:“骡夫是你打死的,我知道。只是尸体上怎么会有这么多铁器造成的伤口呢?我问你,你打死的骡夫大概多大年纪?你和他厮打时,是赤手空拳,还是用了武器?你如实说来,要知道本司审案,不会靠严刑逼供,如果有冤枉,一定会为你昭雪。”查斌见这位大人和善又明事理,就如实供道:“小人打死的骡夫,年纪三十多岁,当时确实是用拳头打死的,没有使用凶器。现在说尸体上有三十一处铁器伤,小人实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还望青天大老爷为我伸冤!”林公听了,连连点头,心里明白这案子的尸体已经被人暗中调换了,目的是把罪名加在查斌身上。当即退堂,把前后情况仔细思量了一番,马上发出传票,提地保何二到堂。林公大怒道:“查斌打死的骡夫,年纪三十多岁,明明是被拳头打死,身上并没有铁器伤,第二天县官去验尸,你竟敢调换尸体。你和查斌有什么仇怨,竟然用这种移花接木的毒计来诬陷他?本司执法公正无私,你还不从实招来。”何二供称:“大人明察。当晚看守尸体的是我的伙计朱四,移尸调换的事,小的实在不知情,只要提朱四到案,就清楚了。” 林公立刻派人去提朱四到案。朱四一开始还支支吾吾不肯招认,直到林公大声喝令要用大刑,朱四知道无法抵赖,只好供道:“小的那晚去看守尸体,因为天气寒冷,喝了三碗酒,精神疲惫,就在尸体旁边睡着了。等醒来时,已经是半夜,突然发现尸体不见了。我想到已经报了案,第二天本官要来验尸,要是没有尸体,这个罪名我可承担不起。想来想去,忽然想起前天丧门星李根寿叫我到他家,给了我四两银子,让我和他一起把一个被打死的少年放进棺材,放到荒地上。我想倒不如把那个尸体移来补缺。于是就赶回家,拿了利斧,跑到荒地上,劈开棺盖,把那个少年的尸首拖到了停尸的地方,那时天已经快亮了。过了一会儿,县太爷亲自来验尸,我还担心事情泄露,幸好县太爷没有深究,含糊过去了。倒是老爷冤枉我偷了那头骡子,因为那头骡子也同时不见了。现在想来,或许是骡夫死而复生,怕再生事端,所以带着骡子走了。”林公心想:骡夫的事可以暂时放一放,但是这个少年男尸,关乎人命,也得查个水落石出。就向朱四问道:“李根寿住在哪里?靠什么为生?”朱四回答:“他一直在赖英大爷的别墅里当保家。”林公又问:“别墅在哪里?”朱四回答:“在金鸡湖边,门墙上有‘湖滨别墅’四个金字的就是。”林公吩咐把朱四收监,释放何二,然后签发传票拘提李根寿,之后便打点退堂。林公回到签押房,心想:赖英就是那个被称作小天王的恶霸,势力庞大,县官肯定不敢得罪他,只有亲自去察访,等拿到他恶奴的真凭实据再说。没想到第二天施顺回衙门禀报,说湖滨别墅的人回复没有李根寿这个人。林公就对他说:“我要亲自去秘密查访恶霸赖英,你在暗中跟着,以防万一。”施顺觉得这样做很危险,但因为林公说做就做,也不敢劝阻。当下林公改扮成江湖术士,从后衙出发,径直出了葑门,朝湖滨别墅走去。 没走多久,就望见前面有一座很气派的庄院,朝南是一排粉墙,两扇黑漆大门左右敞开,门墙上写着“湖滨别墅”四个字。林公便放慢脚步,嘴里高喊着:“算命相面,测字触机。”一边喊一边走。只见门里走出一个人,叫林公到门房里相面。林公打量那人,身高七尺左右,面色微微发青,獐头鼠目,尖嘴削腮,前襟斜搭着,手掌心里托着一对铁球,弄得“呛啷呛啷”直响。原来这人正是丧门星李根寿,他原本是粤盗蔡牵部下的着名悍匪,因为在闽粤两省犯下诸多案子,无法容身,才逃亡在外,流浪江湖,一路来到苏州。遇到赖英后,赖英欣赏他武艺出众,就把他留在别墅里当护院教师,专门教庄丁们武艺。赖英生性喜欢游荡,最喜欢养鹰。在南方,养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除了花大价钱买鹰,还得聘请一群游手好闲的人当护卫,一起带着鹰出游。天空中有大鸟飞过,鹰就会飞腾入云去搏击捕捉,说不定会追逐几十里。养鹰的人要是没有威望,鹰落地时,往往会被人藏起来,索要钱财赎回。所以不养鹰便罢,要是养鹰,从饲养到追逐,再到索回鹰、争抢猎物,势必得用一群游手好闲的人。赖英养的鹰很多,所以专门负责此事的庄客就有几十人。而且放鹰出去,难免会与人争斗,所以庄客们必须学些武艺,李根寿来得正是时候,就担任了教习。后来赖英玩鹰玩腻了,就专门在女色方面动心思。只要瞧见有姿色的小家碧玉,就先派庄丁去通知人家,不管对方答不答应,直接留下一百两银子当作聘礼,选个日子派人去接。要是女方家不答应,就恃强抢夺,被他看上的女子,谁也躲不过。 可是金鸡湖离城不远,他强抢良家女子,为什么没人向官府告发呢?只因赖英势力庞大,他父亲在世时曾做过提督,门生故旧很多,当地绅士和他都有点亲戚关系,地方官吏也和他有来往,平民百姓哪敢和他作对,只好忍气吞声,自认倒霉。赖英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 李根寿因为臬司衙门派人来抓他,当时虽然被庄丁撒谎搪塞过去了,但他这几天心惊肉跳,总觉得有祸事要临头,心里忐忑不安。现在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喊着相面测字,就想占一占吉凶,于是跑到门口,把林公叫到门房里坐下。李根寿开口说:“请你帮我看看眼下气色怎么样?君子问灾不问福,有福有祸,照实直说,不要花言巧语恭维我。要是相得准,我重重谢你。”林公一边答应着,一边仔细端详他的面貌,然后说道:“您额头狭窄,早年吃了不少苦;准头疲削,没享到祖上的福荫;双眉中断,很少得到弟兄的帮助。” 李根寿不耐烦地说:“我叫你看眼下气色怎么样,又不是让你看终身祸福。”林公见他额头现竖纹,满面横肉,知道他不久将会遭遇杀身之祸,只是不便直说,就含糊地回答:“您脸上多滞气,凡事还是谨慎为好;十月和十一月最好不要出门。”李根寿听了,信以为真,正想问目前有没有横祸飞来,忽然庄丁郭豹子走进来说:“李师爷,大爷有请。”接着又对林公说:“相面先生稍等,我们主人想请您谈谈面相。”李根寿就站起身来,对林公说:“请您稍坐一会儿。”说完,就径直走进里面去了。 赖英见到李根寿,就说:“李教师,你觉得这个相面的真的是术士吗?这人可是现任江苏按察使林则徐。他此番前来,肯定不是无缘无故的,况且之前发传票来提你,想必是那件事败露了。这该怎么处置?”李根寿问:“大爷怎么知道他是林则徐?”赖英回答:“我本来不认识他,是庄丁朱三从门房路过,看出他是林则徐,所以来告诉我。”李根寿见朱三正站在旁边,就对他说:“这可不是小事,不能乱说。你从哪里见过林臬台?从实说来。”朱三回答:“我兄弟朱四一直在地保何二那里当伙计,因为案子受牵连,被抓到按察衙门。我跟着去看审,林臬台的面貌我看得清清楚楚,还听出了他的口音,时间没过多久,怎么会认错呢。”李根寿听了,急得两眼发直,心想:前人说得对,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如今之计,不如把他抓起来,软禁在白石洞,不给他吃喝,活活饿死,以绝后患。当下就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赖英,赖英说:“不知道他有没有亲随跟着,你先到庄外看清楚,然后把他带到园子里拘禁起来。”李根寿应了一声“是”,急忙转身奔出别墅,一眼瞥见林公正在前面急匆匆地走。 原来林公见李根寿被庄丁叫进里面,半天没出来,心知不妙,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便起身往外走。没走多远,哪知李根寿随后追了出来,见他还没付相金就径自走了,这更证实他就是林臬司,放他回去,就如同纵虎归山。念头一转,他快步赶到林公身旁说:“相面先生慢走,我们主人要请您算命呢。” 林公支支吾吾地应付着。没想到李根寿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揪住林公说:“你这人真奇怪,相金还没给你,你就急着要走,肯定是偷了我们的东西。现在跟我回去,搜检清楚了,才放你走。” 说完,一把拖着林公就走。 要知道林公如何脱险,且听下回分解。 第10章 遇义侠林公脱险 入江湖恶霸弃家 话说湖滨别墅里有一间密室,完全是用湖石砌成的,中间能容纳三个人藏身,外面有两扇石门,非常牢固,叫做白石洞。赖英平时强抢良家女子,也常常把人藏在这个白石洞里。人一进洞,两扇石门一关,就如同身处铜墙铁壁之中,任凭你是英雄好汉,也别想破洞逃走。当时李根寿把林公拖回别墅后,并没有搜他的身,直接拖到后花园,打开白石洞的门,把他推了进去,然后关上门离开了。林公四下一看,知道自己陷入了绝境,幸好出门的时候跟施顺说好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再说施顺跟着林公到了金鸡湖,见他进了别墅,一直等到傍晚,都不见他出来,心知不妙,连忙按原路返回衙门,跑到上房,向郑氏夫人禀报。郑氏夫人听了,急得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幸亏红娥在旁边说:“义母不必惊慌!女儿这就和施顺立刻前去,救义父脱险。”一边让施顺准备马匹。红娥换上夜行衣,腰间悬挂宝剑,外面罩着一口钟,出了后门,飞身上马。施顺骑马在前领路,出了城,快马加鞭地直奔湖滨别墅。到了附近的深林里,红娥从高高的马鞍上下来,脱下一口钟交给施顺,吩咐他在树林里等候。红娥径直扑到别墅的后墙,纵身一跃登上墙顶。这时月色朦胧,借着微弱的光线向下张望,倒也能看得清楚。她当即施展燕子衔泥的架势,纵身跳到地上。心里暗想:这么大的地方,叫我到哪里去找呢?正在犹豫,只见一个更夫提着灯笼、敲着梆子走过来,她闪身躲到树后,等更夫走近,急忙一把揪住,抽出宝剑架在更夫的脖子上,轻声喝道:“你想活命,就别出声。”更夫吓得脸色像纸一样惨白,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红娥问道:“你可知道臬台大人现在在哪里?说出来就饶你一命。”更夫远远地指着太湖巨石边说:“这里囚禁人的地方,只有白石洞最隐秘,说不定在那里,小人愿意带路。”说完,领着红娥来到白石洞前,只见洞门已经打开,洞里空无一人。更夫说:“不好,这里已经有人来过,把大人拖走了,只怕性命不保!”红娥听了,大吃一惊,忙问:“怎么看出来的?”更夫回答:“黄昏的时候,听说李师爷和主人商量好了,趁着半夜没人的时候,把大人从白石洞里拖出来,用绳子捆住,背上绑上大石头,扔到湖心;这里就是白石洞,现在洞里没人,不是被他们拖去了,还能有别的意外吗?”红娥听了,肝肠寸断,翻墙而出,赶到树林里,把更夫的话详细地跟施顺说了一遍,接着说:“咱们赶紧到金鸡湖边去找找,或许能遇到那些凶徒!”施顺一边上马,一边说:“大人忠肝义胆,上苍自然会暗中保佑,或者吉人自有天相,已经被人救出来脱险了,也说不定呢!”说完,径直飞马到湖边张望,只见人影全无,万籁俱寂,不得已只好回城,此时早已红日高升。他们直接来到衙门下马,号房连忙走过来说:“姑奶奶辛苦了,如今大人已经回衙,这会儿正在上房和夫人说话呢。”红娥一听这个消息,喜出望外,连忙把马匹交给施顺,一口气奔到上房,只见林公正在那里吃早点。红娥上前见过礼,便问:“大人是怎么脱险回来的?”林公就把脱险的情形,详细地说了一遍。 原来赖英有个堂侄,名叫恩爵,在林公主持江南科举考试的时候,考中了第十一名武举,家住在湖滨别墅附近。他见赖英横行霸道,无所顾忌,心里很不以为然,知道他迟早会身败名裂,多次诚恳地劝告,无奈赖英听不进忠言,反而怨恨他。恰巧昨天恩爵的夫人周氏有事去见赖英,听说了臬司被囚禁的事情,回去后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告诉了恩爵。恩爵听了,吓得两眼发直,心想:林臬台是我的乡试主考官,我怎么能坐视不管呢?而且,救老师还能减轻堂叔的罪恶,于公于私,都义不容辞。主意打定,他向夫人说明了大概情况,等到初更的时候,脱去长袍,换上夜行衣,扎束停当,飞身从窗口跃出,登上屋顶,施展轻身功夫,一直来到湖滨别墅,纵身跳进园中。他经常来这里游玩,路径自然熟悉,径直赶到白石洞,打开洞门,侧身进去。这时林公坐在洞里,听到门响,一开始怀疑是庄丁来加害自己,等看到来人手里没拿武器,只是面貌看不清楚,就开口问道:“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恩爵说:“这里不方便禀报,等我救大人出了险再说。” 说完,就把林公背在背上,走出白石洞,幸好没人看见。跑到园墙根,纵身跃过墙头,一口气奔到家里,才把林公放下,请他坐下,磕头便拜,口称:“门生赖恩爵,没能前来保护老师,救您来迟了,让老师受惊了!”林公一边伸手扶起他,一边夸奖了几句,又问赖恩爵是怎么知道自己被困在白石洞的?恩爵就把自己和赖英是叔侄关系,以及妻子是如何得知自己被困的情形,大概说了一遍。林公说:“既然这样,可见你深明大义,一心向善。如今我想马上回衙,还希望你护送一程,我担心恶霸发现我不见了,会沿途追赶。”恩爵也怕天亮后动身被别墅里的人看见,给自己招来麻烦,诸多不便,马上让家人到后院牵出两头牲口,摘掉铃铛,师生俩跨上马鞍上马,恩爵在前领路,从小路进城。而红娥、施顺出城时走的是大路,所以没有遇见。 师生二人一直来到衙门,下马后,一同走进花厅坐下。林公先问赖英平时的所作所为。恩爵回答:“家叔的罪恶,数不胜数,大多是漏网的海盗李根寿教唆的,他唆使家叔放鹰打架,强抢女子,李根寿这个人,真是死有余辜。家叔赖英,只是不知好歹,听信恶奴的话,才弄得名声败坏,所有的坏事都算到他一个人头上了。”林公听了,点头微笑着说:“这次要不是贤弟相救,本司恐怕难以生还,现在想委屈贤弟暂时担任幕友,等有机会再举荐你,不知你意下如何?”恩爵回答:“承蒙师座栽培,门生真是感激不尽!只是担心自己学非所用,辜负了恩师的期望。”林公说:“你也不必客气,此时暂且回去,暗中监视赖英的行动,千万别让他逃了,我这就派人来抓捕他。”恩爵答应遵命,作别后退出,飞身上马,加鞭赶回金鸡湖。 当下林公把上述情况告诉了红娥,红娥笑着说:“吉人自有天相,半夜里竟然有武门生前来相救,真是出乎意料。”林公马上亲自写了公文,让施顺送到吴县。知县赵鸿接到公文,哪敢怠慢,立刻召集齐壮勇和全体捕役,会同施顺,直奔湖滨别墅,这里暂且不提。 再说小天王赖英,把林公软禁在白石洞以后,他和李根寿在望云轩喝酒,喝到二更的时候,李根寿说:“咱们去把那个狗官干掉,再痛痛快快地喝一场。”说完站起身来,从墙上抽出一柄鬼头刀,庄丁拿着火把在前面引路,一直来到白石洞前,李根寿就命令庄丁赶紧把狗官拖出来。庄丁答应一声,举着火把向石洞里照看,只见洞门大开,洞里空无一人,急忙喊道:“不得了!狗官逃走了。”李根寿听了,也吓了一跳,和庄丁四处寻找,只见后园门依然紧紧锁着,一直找到东边围墙根,才看见两块砖头落在地上,才知道是翻墙逃走的。只好回到望云轩,向赖英禀报了一切。赖英召集了五十名庄丁,仔细盘问,有没有看见狗官逃走,都说没有看见;又传更夫来盘问,更夫知道事关重大,不敢隐瞒,就如实说:“我在园里打更,忽然从假山后跳出一个女子,手里拿着宝剑,把我揪住,问我藏匿大人的地方,小的怕她杀了我,只好直说,她让我带路。谁知走到洞前一看,只见洞门已经打开,白石洞里已经没人了。”赖英大怒道:“为什么不来禀报?”更夫回答:“小的以为大爷已经睡了,打算天亮再来禀报。”赖英喝退更夫,对李根寿说:“根据更夫所说,狗官在二更以前就逃脱了,此时已经走得很远,追也没用了。但是放他回到衙门,这场祸事可就不小,明天他肯定会派兵来抓人。到时候束手就擒,心里实在不甘;要是和他对抗,又得担个拒捕的罪名,事情会越闹越大,这可怎么办呢?”李根寿说:“大丈夫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只有马上收拾细软,带着家眷逃走,暂时避过风头,再作打算。”赖英皱着眉头回答:“叫我逃到哪里去呢?这里固然不能存身,但不知道除了这里,哪里才是安乐的地方呢?”李根寿沉思了一会儿说:“我倒有个去处,只是不知道东家肯不肯去?马迹山位于太湖之中,地势险要,绿林中人都聚集在这座山上,首领蔡牵本是闽海有名的帮派首领,近来被张保仔像蛇吞蛇一样在海上围剿,容身不得,就到苏省召集了旧日的徒众,下了太湖,占领了马迹山。今年夏天派人来招我回去,我没去,现在和大爷去投奔他,他肯定会收留。事不宜迟,赶紧去收拾细软,我到湖边去照料船只。”此时赖英已经急得六神无主,听说马迹山可以安身,就贸然答应了,急忙转身进屋,叫齐妻妾使女,收拾细软,装箱打包,让庄丁们把家眷和箱笼送到船上,准备下太湖,投奔蔡牵。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1章 侠恩爵讨差拿要犯 莽杨彪出手打高僧 话说赖恩爵告别了林公,快马加鞭赶回金鸡湖。这时,赖英已经带着家人逃到了太湖。恩爵回到家,他的妻子周氏夫人就对他说:“自从相公你护送臬司进城后,别墅里的王妈来咱家说,叔公全家因为害怕官府追捕,已经听了李根寿的主意,怂恿叔公去太湖马迹山,投奔大土匪蔡牵,去当太湖大盗了。”恩爵听了,着急地跺脚说:“这可怎么办啊!他犯下了天大的罪过,擅自囚禁朝廷命官,就已经罪该万死了;现在竟然去当强盗,这更是罪上加罪。我奉了林大人的命令,专门来监视他的行踪,现在他跑了,连我都脱不了干系。” 周氏夫人也连连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夫妻俩正在商量,忽然家里的仆人进来说:“外面有个公差求见。”恩爵赶紧到客厅去见,来的人是施顺。施顺说:“赖英带着家人跑远了,别墅里除了一个年老体弱的老太太,没有其他人了,我和吴县的所有公差都扑了个空。重要犯人跑了,这差事可怎么交差啊?所以特地来见您,请求您指示。”恩爵说:“这件事我自然会去禀告大人,你先回去吧。”施顺心里想:听说大人招揽了这位赖相公,早晚要到衙门办事,不如趁这个机会请他一起去衙门,也好交差。于是就对赖恩爵说:“相公您之前救了我家大人,您去禀告大人真是再好不过了。只是赖英那家伙既然逃到了太湖,大人肯定不会放过他,肯定要想办法抓住他。现在衙门里,除了红姑奶奶,真的没有其他人可以商量了。听说相公您已经答应帮助大人,早晚都要进衙门,不如现在就一起去,一来可以把赖英逃跑的情况当面禀告大人,二来也可以一起商量个万无一失的办法,把赖英抓回来,为地方除害。”恩爵听了,说:“让我和家里人商量一下,你先坐一会儿。”说完,转身进屋,把施顺的话告诉了夫人。周氏夫人听了恩爵的话,非常高兴,说:“这么难得的机会,既然林老师有心栽培你,将来你也可以谋个别的途径的功名。现在你尽管搬到衙门去住,我可以回娘家暂住,好在我娘家离臬台衙门不远,你也可以经常来。”恩爵出来把这些情况告诉了施顺,让他叫上所有公差,到家里一起吃顿饭。饭后,恩爵把行李交给公差们带回臬台衙门;周氏夫人也带着细软和仆人雇船进城,直接回娘家暂住了。 恩爵骑上马,一直到臬台衙门前才下马,马自然有当差的人带去照料。恩爵直接到签押房,见到了林公,把赖英害怕被抓逃到太湖土匪那里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林公说:“赖英害怕被抓逃跑了,还有浒关的命案,还没结案呢,怎么能让他逍遥法外呢?”恩爵还不知道朱四看尸移尸的案子,就向林公问清楚了案情,想了一会儿说:“这个被铁器打伤的少年,虽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据说是李根寿用铁尺打死的。总之,李根寿这个人,真是坏到极点的重要犯人,应该赶紧把他抓起来严惩。”林公说:“现在李犯也逃到了太湖,靠普通公差是没办法的,要抓这些人,必须得禀告巡抚,调水师进湖抓捕围剿,才能把他们抓住。”恩爵说:“江苏省的绿营兵,都是些没用的人,水师更靠不住,白白兴师动众,还没什么效果,不如另想办法,找别的门路去抓他们更好。”林公问:“照你的意思,怎么下手才合适呢?”恩爵说:“学生承蒙老师提拔,能在您身边做事,经常得到您的教导,真是万分幸运,但是没有功劳却享受俸禄,实在很惭愧!我不揣冒昧,愿意亲自去太湖马迹山抓李根寿等人,然后回来见您。”林公说:“那里人多,地势又险要,就算你有过人的本事,一个人怎么去啊?”恩爵回答说:“学生的师父现在在木渎镇收徒弟,有十几个师弟,个个武艺高强,我师父向来行侠仗义,只要我去求他,他肯定会帮我。”林公高兴地说:“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你这次去抓重要犯人,顺便把你师父和师弟们都请来一起办事。因为我这次来苏州接任,潘相国交给我一封亲笔信,让我抓捕苏州的三个恶霸,为百姓除害。现在一个赖英都抓不到,实在不像话。这件事都怪手下没有能干的人帮忙,才让坏人跑了。希望你这次去能请几位有本事的英雄来,秘密抓捕恶霸,这样就不怕恶霸跑了。你这次去要小心谨慎,千万别鲁莽,希望你能顺利抓到犯人,早点去早点回。”一边说着,一边准备好海捕公文,交给恩爵收好。 恩爵就告辞离开了,稍微收拾了一下,立刻骑马出城,直奔木渎镇。 先把他师父的来历介绍一下。赖恩爵的师父姓张,叫幼德,是宿州张兴德的儿子,继承了父亲的武艺,是少林俞派的专家。那张兴德外号叫赛达摩,是俞派的高手,在中原很有名,各地来跟他学武艺的人多得数不清。兴德已经去世了,幼德因为结婚来到木渎镇居住,他老婆汤秀姑,是有名的武术教师汤禄的亲妹妹,在三吴一带很有名气。幼德结婚后没多久,汤禄就把家里的事托付给幼德,自己去昆仑山练剑,一去就没回来,幼德就在这里开始收徒弟。 赖恩爵是他很得意的徒弟,所以这次遇到这么棘手的事,就想起了师父。 当时赖恩爵匆匆出城,直奔木渎镇。走了没多久,就到了东市梢,看见一个和尚和一个普通人正在空地上打架。看那和尚,身高八尺,脸色黑,一只眼睛瞎了,浓眉大眼,穿着百纳衣,年纪大概四十多岁;那个少年,身高不到六尺,年纪大概十六七岁,长得白白净净,五官端正,眼睛炯炯有神,上身穿着二十四档密门纽扣的黑色窄袖短袄,下身穿着宽松的黑色布裤,脚上穿着抓地虎皂布快靴,模样很出众。恩爵忍不住停下来看。一开始和尚只是一味躲闪,不还手,那少年不知好歹,得寸进尺,开始下狠手了,只见他后退一步,身子一扭,使出黑虎掏心的招式,一拳向和尚的心口打去。和尚看他来势汹汹,也不招架,闪身躲开了。少年一拳没打中,马上反手变招,使出海底捞月的招数,直接向和尚的小腹下面插去,满以为这一下肯定能把和尚的睾丸捏碎。却没想到那和尚是个有修为的人,一开始看他年纪小,就一直忍让,现在看他连着用这么狠毒的招数,不禁生气地说:“无知的小子,你以为我真怕你啊?小心着,看招!” 说着抬起右手,用两个指头在少年的脉门上一搭,说了声去吧,顺势一推,少年站不住脚,向后倒退了六七步,眼看就要摔倒,突然来了一个人,伸手把少年托住,大声说:“无知的小子,你有多大本事,竟敢和师伯动手?”恩爵赶紧看过去,来的人正是师父张幼德,后面跟着三个人:一个年纪三十左右,淡黄脸,八字眉,四方嘴,眼睛瞪得圆圆的,穿着黑绸子袄裤,脚上穿着青缎子快鞋,是师弟插翅虎裴雄;第二个二十多岁,长得面如白玉,嘴唇像涂了胭脂,长眉带煞,眼睛瞪得圆圆的,穿着蓝绸袄裤,脚上穿着蓝缎快鞋,是师弟玉面虎周培;最后一个,年纪不到三十,长得矮矮胖胖,黑脸膛,浓眉大眼,大鼻子大嘴巴,穿着皂布袄裤,脚上穿着皂布快鞋,是师弟黑虎赵猛。只见师父托住少年,把他放到一边,就上前和和尚说话。这时赵猛等人也看到了恩爵,恩爵也只好先和师弟们打招呼。这时只见师父对那个瞎了一只眼的和尚说:“师兄,咱们在武当山分别后,时间过得真快,已经十多年没见了!我徒弟杨彪,因为什么得罪了师兄?能不能看在我的薄面上,饶了他?”瞎眼和尚回礼说:“既然是师弟的徒弟,那就是一家人,我怎么会过分呢?”说着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包药末,用手指捏了一点,递给杨彪说:“年轻人爱冲动,这就是容易吃亏的地方,以后要注意。这药末敷在受伤的地方,就会有效果。”杨彪只好伸手接过来,按照方法敷上。瞎眼和尚就把打架的原因告诉了幼德:“我去朝山经过这里,看见女拐匪柳七娘在本镇上东张西望,想拐卖孩子,我一向行侠仗义,就想抓住她教训一下,不让她在木渎镇逗留。我就把她抓住了,正好你徒弟经过,误会我一个出家人调戏妇女,张口就骂,我正想解释,他已经不问缘由,动手就打,女拐匪趁机跑了,我本来没心思和他动手,一直退让,没想到他不知好歹,还下杀手,我才不得已还了他一下,正好你来了。”幼德听完,就让杨彪上前赔罪,还邀请瞎眼和尚到家里,尽一下地主之谊,瞎眼和尚高兴地答应了。恩爵趁这个机会上前,叫了声师父。幼德对众多徒弟里,最喜欢这个恩爵,当时就笑着说:“你怎么半年都不来?跟我回家慢慢说吧!”说完,带着大家回家,和瞎眼和尚分宾主坐下,恩爵和其他徒弟坐下。幼德和瞎眼和尚聊了一会儿分别后的情况,才问恩爵:“你好久不来,在家干什么呢?”恩爵回答说:“我现在在林臬台衙门里当幕僚,奉命去太湖抓堂叔赖英和逃犯李根寿,怕人少打不过,特地来请师父帮忙,不知道师父您愿不愿意?” 要知道后面的事情怎么样,就等下一回再说。 第12章 首凶正法大快人心 义士探庄共商良策 话说恩爵向师父说明了来意,请求师父帮忙捉拿赖英、李根寿,还请师父一起去帮林公。幼德听了,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早就听说林大人是有名的清官,他有困难,我们理应为他办事;不过,我们师徒和赖、李这两个犯人从来没见过面,不认识,你和赖英还有叔侄关系,好像不太方便出面抓他;依我看,得派一个能干的人,而且要认识赖英、李根寿,先去太湖马迹山卧底,查清楚他们住在哪里,约好时间,然后再去动手抓他们,这样才能顺利抓住,一网打尽。但是谁能担当卧底这个重任呢,这可有点难办啊!”幼德说完,瞎眼和尚插嘴说:“我本来打算去马迹山的湖神祠看望住持法明,这次也算机缘巧合,就顺便帮你们秘密探查赖、李两人的藏身之处。”赖恩爵听了非常高兴,连忙说:“全靠师伯热心帮忙!”当时又商量了一会儿,幼德摆酒席招待大家。当天晚上,瞎眼和尚和恩爵都在张家住下了。第二天,吃过早饭,瞎眼和尚和幼德约好五天后见面,他就告别出发,坐船先去马迹山了。恩爵在师父家又待了几天。 到了约定的那天,金刀张幼德、武举赖恩爵、玉面虎周培、插翅虎裴雄、黑虎赵猛、小老虎杨彪这六位侠客,装扮成香客的样子,一起坐上大号快船,驶入太湖,正好顺风,船帆扯满,快速向马迹山驶去。船行得飞快,没多久,马迹山就在前面了!大家正在指指点点、谈笑风生,突然芦苇丛中划出四艘巡逻的盗船,飞快地驶到快船跟前,巡逻头目大声喊道:“什么船?”船伙计王二回答说:“香客船,到湖神祠去做佛会的。”原来王二从小在水上生活,知道太湖土匪的规矩,看见船就要搜查盘问。当下那头目听说香船,纵身一跃跳到船头,进舱查看,看到香花灯烛等各种拜佛的物品,就信以为真了,随便看了看众人,就出舱回到小船上去了。王二又把船帆扯满,一直到马迹山前才停下。瞎眼和尚已经在岸上等着了,招呼师徒六人上岸,一起往山上走。路上,瞎眼和尚悄悄对恩爵说:“赖英那家伙已经去北京找门路,想把林臬台参奏革职;李根寿现在被蔡牵派去当巡山大头目了。”说话间,已经到了湖神祠,法明热情地迎接他们,马上准备了素宴招待。瞎眼和尚又对众人说:“李匪每天晚上要出来巡查两次,抓他倒是不难,不过湖中巡查很严密,就怕抓住了半路上出什么岔子,而且要是被蔡匪知道了详情,法明师父肯定不能再在这里待了。”恩爵回答说:“这倒没关系。就怕抓不到李根寿,要是抓住了他,我们连夜赶路,就算遇到巡湖的,我们这么多人,还怕对付不了?法明师父也可以跟我们一起走,苏州城里寺庙多的是,不愁没地方住。”法明也点头表示赞同。等酒席散了,大家商量好分三路包围抓捕,张幼德在路上埋伏,瞎眼和尚、恩爵负责接应,赵、裴、周、杨四人埋伏在深林里,拦截杀死巡山的土匪。每个人都安排好了任务,等到黄昏,各自带上武器,分头行动。 再说张幼德在山上张望,大概过了一个时辰,远远看见一团火光,弯弯曲曲地过来,越来越近,只见一个人骑着马,六个土匪举着灯在前面带路,幼德就拍了一下手掌发出暗号。李根寿在马上忽然听到啪啪几声,连忙勒住马说:“前面什么声音?仔细去看看!”最前面的两个土匪举着灯向四周照了照,什么也没看见,就撒谎说:“那是野兔在跑。” 李匪就又催马前进。幼德趴在山石下面,看得清清楚楚,急忙使出猛虎穿林的招式,直接冲到李匪的马后面,挥动手中的练金八宝刀,像风扫残云一样砍过去,只听咔嚓一声,马的后腿被砍断了一条,马疼得嘶叫一声,猛地一跳,把李根寿颠下了马背,摔在地上。李根寿知道情况不妙,正想起身反抗,哪里还来得及,张幼德动作非常快,一个箭步就到了他身边,手起刀落,李根寿的大腿上就被戳出一个透明的大窟窿,疼得他大声喊有刺客。这时,恩爵等五人从深林里跳出来,正好一人对付一个,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六个土匪都砍死了。张幼德挥刀割下李匪衣服的一角,塞进他嘴里,又解下他的腰带,把他捆得结结实实,然后大家扛着李根寿,往回走到船上。这时,法明也带着两个徒弟,还有一些要用的衣服等东西,也到了船上,马上吩咐开船。把李匪捆在一边,恩爵等人在船舱里喝酒。这次从山前驶出,湖中巡逻的船以为是头目出去办事,所以也不来盘问。 张幼德等人平安出了太湖,一直到胥门才停下,这时已经过了中午。大家押着李根寿直接到臬台衙门,交给施顺暂时看管。瞎眼和尚告别要去杭州,恩爵怎么挽留也留不住,只好拱手送别。师徒六人一起到客厅坐下,恩爵就到签押房向林公禀告。林公好好地夸奖了一番,一边让厨房赶紧准备丰盛的宴席,招待各位义士,一边和恩爵出来,和幼德等人见面,称赞了一番。然后,林公换好官服,升堂审讯李根寿。李根寿抬头一看,坐在上面威严的,正是之前被关在白石洞的相面先生,知道没法抵赖了,只好招供。又把朱四带到堂上,和他对质。李根寿供认:“那个少年的尸体,叫许森,家住在娄门外,因为他姐姐翠菊被赖英强抢,想要非礼,翠菊就自己撞死在白石洞里。许森连着几天到别墅里吵闹要人。赖英就让我用铁尺把他打死,尸体装进棺材,由朱三、朱四抬出去。至于移尸的事,我真的不知道。”林公让他画了供词,戴上刑具收监,一边准备公文上报,一边通知许森的家属来领尸体。等到京城的批复回来,李根寿被斩首,朱四监禁三年,这桩移尸案才算结束。 自从这个案子结束后,苏州城的人都知道了林公敢作敢为,大街小巷都在传颂,真是人人称赞,名声传遍全城。因为这个原因,以前有很多平民百姓,被人欺负了,又害怕官府不敢告发,受了冤屈,现在有了这么个清官,也趁机来告状,所以林公的公案桌前,非常忙碌。那些状纸虽然告的事情不一样,但其中告恶霸潘金城等人的案子最多,能占到十分之六七。林公心想:我到任之前,就收到老师的亲笔信,让我查办三个恶霸,这潘金城也在其中。现在既然有这么多人告他,他平时的为人也就可想而知了。但是要办这个案子,必须先调查清楚,然后再动手。 当下就向赖恩爵询问这两个人的情况。恩爵回答说:“本地姓潘的,分贵潘、富潘两支,这个潘金城是贵潘这一支的,家住在山塘,平时专门聚赌抽头,包揽打官司的事,斗蟋蟀,养黄鸟,和一些游手好闲的子弟结交,整天吃喝玩乐。但他这个人非常聪明,也很有胆量,可惜走了歪路,如果能改过自新,前途不可限量。这种人适合用德行去感化他,靠强力是制服不了的。我觉得老师可以先写信去劝劝他,给他一条改过自新的路,对潘相国那边也能有个交代。至于那个葛大力,本来是个地痞流氓,和大盗勾结,无恶不作,家里原来有两千亩沙田,都是靠武力抢来的,家里经常养着一百多个打手,还有风、雷、火、电四个教师,专门用来抢沙田和械斗。家里妻妾很多,开销很大,沙田的租金收入很少,所以入不敷出,没办法,就和大盗勾结,干起了坐地分赃的勾当,从沙头搬到苏州城,住在胥门外的枣市,论他的罪恶,是三个恶霸里最厉害的,应该把他抓起来,为民除害。”林公生气地说:“管这个地方的府县官员,真是糊涂透顶!他这么横行霸道,为什么不早点把他抓起来,让地方安宁。”恩爵说:“这也不能怪他们,因为葛大力有个哥哥叫大椿,在京城当御史,还是权奸穆彰阿的爪牙,府县官员害怕大椿的权势,就算有人控告,他们怎么敢去招惹他呢?所以葛大力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林公说:“别人怕权奸,我可不怕,一定要把这个人抓起来严惩。只是他家有武师,抓他也不容易,只能麻烦令师去秘密抓捕了。”当下就写了公文,交给恩爵。恩爵告退出来,把公文交给张幼德,并且把林公的话详细说了一遍。幼德说:“我早就知道金面魔王葛大力是江苏省有名的恶霸,京城里有那么大的靠山,家里还有很多漏网的大盗,最厉害的是风、雷、火、电四个教师,一篷风肖仲、轰天雷裘狮、火眼豹冯虎、电光腿褚宗,他们本来都是林清的党羽,自从林清被处死以后,他们才投奔了葛大力。现在林公到任后,就开始查访赖英,这些人听到风声,肯定会加强防备;抓他不容易,而且还得防备他们先下手为强,派人来行刺。现在看来,你只好在这里等着,保护大人,小心守卫,不能松懈;我另外带徒弟出去想办法秘密抓捕,两边都顾着,才能不出事。”一边又吩咐赵猛、裴雄、周培、杨彪四人,装扮成商人的样子,各自带上随身兵器,先出胥门,到昌记客栈住下;自己就往枣市去,查看葛大力的住宅。但是这里大房子很多,不能确定哪一个是,正好路边有个酒馆,就走进酒馆喝酒,借机向酒馆伙计打听葛家的住宅。酒馆伙计看了看他,才指着西边说:“那边朱家庄上,有个新盖的大院子,就是葛二爷的住宅。客人是不是为沙田的事,要去找葛二爷啊?”幼德随口说:“是啊!不知道他在不在家?”酒馆伙计回答说:“大概总在庄子上。因为昨天晚上他家两个心腹庄丁在这里喝酒,听他们说,永丰沙新涨出一千多亩沙滩,已经有人围起来了,二爷准备带着打手去抢。对面也是有势力的绅士,硬碰硬,两边要是真打起来,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幼德又和他聊了几句,付了酒钱,就到昌记客栈,找到了赵猛等人。这时天已经黑了,就在客栈里叫了饭菜,大家吃饱后,各自出去散步了一会儿,等到夜深人静后,幼德就把探听到的情况,详细地跟徒弟们说了一遍。 恶贼的庄子地方很大,他住在哪里,一时不容易知道,如果冒冒失失地去,肯定办不成事,必须先去弄清楚,可是他那里有本事的人也不少,得找个胆大心细的人,才能担这个重任。话还没说完,杨彪就站出来,对幼德说:“弟子愿意去探庄子。”幼德说:“你去倒是挺好,但是一定要小心,只要查清楚他住在哪里,如果能探听到他哪天动身就更好了,千万不要惊动他们。” 杨彪连声答应,换上夜行衣,背上插着纯钢轧铁刀,推开窗户跳出去,跳到屋顶上,真的身轻如燕,一转眼就不见了。杨彪认准方向,一路直奔朱家庄。到了葛家后面的围墙下面,他像猴子爬树一样,猛地一蹿,就到了墙头,站稳后,仔细往里面一看,只见里面楼台亭阁,花草树木,真是一座大别墅。他就从屋顶往后面的院子走去,只见这个内院,靠北有五间堂楼,左右两边的厢房都透出灯光。东厢房里有人在说话。他就趴在屋顶上,只听一个人说:“你躲在那里,以为我看不见啊?等我来抓你。”杨彪听了,吓了一跳,还以为被他们发现了,正想拔刀准备战斗,接着又听到两个人在那里开玩笑,才知道是小厮和丫头在打闹。 杨彪不想管这些闲事,就转身向西厢房走去。到了屋檐前,他使出倒挂珠帘的招式,把两只脚尖钩在屋檐上,身体倒挂下来,从窗户缝往里面一看,只见两边墙上挂着书画,北面有一个天然几,左右两边摆着花瓶和镜子,前面有一张八仙桌,朝南坐着一个人,年纪大概三十多岁,浓眉大眼,下首坐着一个漂亮的小妾,桌上摆满了酒菜,正在喝酒。杨彪心想:我要是现在进去把恶霸抓住,也能显出我是个英雄。打定主意,就把脚一松,使出鹞子翻身的招式,轻轻落地,一伸手抽出背上的钢刀,蹿到厢房门口,用刀挑起门帘,一个箭步像飞燕一样冲进厢房,大声喊道:“我今天特地来抓你。”说话间,两只脚刚落地,忽然觉得脚下一沉,喀噗一声,从上面落下一口千斤罩,把杨彪罩住了。杨彪知道自己误踩了翻板,正想往上跳,这时已经身不由己地掉进陷坑里了。 人刚掉下去,忽然一阵铃声响,惊动了一篷风肖仲、轰天雷裘狮两人。原来他们住在里面的房间,负责看守,听到铃声响,就带着四个庄丁,从后面出来,就像从陷阱里捉老虎一样,把杨彪从陷坑里拖出来,用麻绳捆得结结实实,推到葛大力面前。葛大力大声喝道:“好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听了谁的指使,竟敢来行刺。”杨彪心想:师父再三叮嘱,不要鲁莽行动,我不听吩咐,被抓住了,要是说出实情,会有很多麻烦,还是不说的好。打定主意,就大声骂道:“你这个狗娘养的,罪恶滔天,谁都能杀你,还用得着别人指使。我既然被抓住了,要杀就杀,别废话。”葛大力看他这么倔强,就吩咐把他带到马棚里,活活饿死这小子,看他还嘴硬不。庄丁答应一声,就推着杨彪走到后院,把他手脚捆在一起,高高地吊在马棚里。杨彪闭着眼睛不说话,只恨自己太鲁莽。 再说张幼德在昌记客栈等到三更过后,还不见杨彪回来,就知道出了事,便和三个徒弟商量了一下,准备亲自去朱家庄救杨彪。 到底怎么去救,就等下一回再说。 第13章 探葛庄杨彪陷机关 拿恶棍幼德奋神勇 话说张幼德等到了三更过后,还是不见杨彪回客栈,心里知道出事了,就带着三个徒弟,一起前往朱家庄查看,分别从四面翻墙进去。幼德穿过大厅,往后走看到有五间内堂,已经漆黑一片没有灯光,只有东西两边的厢房灯光明亮,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就翻到屋檐前,倒挂下来,从窗户纸的小孔往里面看,只见两个人坐在靠后窗的八仙桌上喝酒:一个年纪大概三十岁左右,脸色微微发青,满脸杀气,认得他就是火眼豹冯虎;对面那个人,年纪也差不多,长着一张黑麻脸,身材瘦削,正是电光腿褚宗。幼德心想:这两个都是漏网的大盗,因为武艺高强,官府的差役拿他们没办法,所以才能逍遥法外,这次恐怕他们逃不掉了。他一边想,一边听到冯虎说:“抓住的那个小子,不知道是谁指使的,竟敢来探庄子,真是自找麻烦!”褚宗说:“我最近得到一口鬼头宝刀,还没开过刃呢,这小子既然来惹事,我去告诉庄主,然后到马棚去试试这宝刀的锋利。”说着起身出去了。幼德就暗中跟了下来,一直跟到东厢房门口,看到褚宗进去了,再转到对面屋顶上一看,只见葛大力正在喝酒,旁边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娇艳女子,拿着酒壶劝酒。褚宗进去后,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葛大力说:“这种小子,杀了还弄脏我的宝刀,不如留着活口,问出指使的人,再做处理。”褚宗连声答应,就回前面去了。幼德听得清清楚楚,又看到葛大力一个人在屋里,心想这时候下手,倒是容易,就轻轻落地,蹿到门前,抽出练金八宝刀,使出猛虎穿林的招式,直接冲到葛大力身边,一句话不说,挥刀就砍。这时葛大力手里没有武器,大吃一惊!幸好他反应快,连忙拖起桌子,向幼德身上砸去。幼德见桌子砸过来,就往旁边一闪,葛大力趁这个机会,急忙使出旱地拔葱飞云纵的功夫,跳出门去,飞快地往后跑。幼德哪里肯放过他,抡着刀紧紧追赶。外面冯虎、褚宗两人听到摔碎碗的声音,知道出事了,快步赶来,向那个女子追问原因,女子就说有一个刺客,追赶老爷往后面去了。冯、褚两人一听这话,都很惊讶,连忙各自拿着武器往后追,一边追一边喊有刺客。庄丁们听到了,就敲锣召集众人,一时间锣声响亮,喊声四起,整个庄子都乱了起来。 再说张幼德追赶恶霸,一直追到堂楼前面。恶霸一转弯就不见了,幼德对这里的路不熟,正在找,没想到冯虎从后面扑过来,急忙挥动三截连环棍,朝幼德后背打下来。幼德听到身后有武器挥动的声音,就往旁边一跳,转身挥刀招架。两人就打了起来,棍来刀挡,刀去棍迎,打得难解难分;这时褚宗也带着一群庄丁,各拿着灯球和武器,蜂拥而来。褚宗挥动手中的鬼头刀,说:“冯教师!让我来结果他的性命。”说着,朝着幼德当头就是一刀。幼德眼疾手快,急忙举刀架开。褚宗收回刀,趁势往后一挥,几十个庄丁一起大喊,把幼德团团围住。幼德虽然勇猛,但面对这么多人,终究难以取胜,混战了一会儿,渐渐有些体力不支了。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只听屋顶上大喝一声:“大胆贼人,竟敢拒捕,等我们来抓你。”话还没说完,从屋顶上跳下黑虎赵猛、插翅虎裴雄,说声师傅别慌,徒弟来了。于是赵猛挥动虎头钩,裴雄拿着青铜鹅眉刺,冲进包围圈,真像出山的猛虎、入海的蛟龙一样,一阵劈刺,很快就刺倒了七八个庄丁。幼德见有了帮手,精神又振作起来。正在舞刀冲杀,没想到一篷风肖仲手拿镔铁棍,轰天雷裘狮手抡牛牙仆风刀,带着全庄子的庄丁从月洞门冲出来,一起大喊,把幼德等师徒三人围住厮杀。冯虎看到有很多人来接应,更加耀武扬威,和众人一起围住师徒三人混战。 这时,就算幼德师徒本领再大,也别想占到便宜,打得三人汗流浃背,渐渐抵挡不住,想走又走不了。正在危急关头,只听到号角声响起,已经有几十名官兵,从前后门冲进来接应。原来多亏赖恩爵早就向林公禀告了,带着部司濮成章,和三十名亲兵前来接应。林公身边有红娥保护。这一帮人来到庄子前面,听到庄子里敲乱锣,就赶紧打开前后门,分两路冲进去,看到幼德等人正被众多庄丁重重围住。恩爵高声喊道:“师傅别慌,徒弟带了大队官兵来接应了。”说完,官兵们大喊一声,各自拿着武器冲进人群,真的是人人奋勇,就像老虎冲进羊群一样,一阵乱杀,庄丁受伤的不计其数,纷纷逃跑。那火眼豹冯虎听说大队官兵冲进庄子,大吃一惊,知道这次事情闹大了,看到庄丁有的受伤逃跑,知道大势已去,再打下去肯定会被抓住,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打定主意,就向同伙打了个暗号,手中的棍子紧了紧,架开对方的武器,急忙使出流星袭月的招数,猛地跳出包围圈,一蹬脚跳到屋顶上。同时肖、裘、褚三人,也各自挡开官兵的武器,跳到屋顶上;肖仲脚步稍微慢了一点,被恩爵一刀砍去,正好砍中右脚踝,惨叫一声,翻身掉下来,被官兵们活捉了。赵猛还想上屋顶追赶,恩爵说:“穷寇莫追,现在抓首恶葛大力要紧。”说完,大家正想分头到园子各处搜查,正好遇到周培、杨彪把葛大力反绑着双手,半推半拉地走过来。大家见面,会合到一起,两人就把前后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大家都非常高兴。 你知道那葛大力是怎么被两人抓住的吗?原来周培从葛家庄后面的围墙跳进去,四处找杨彪都没找到,以为他已经遇害了,正在郁闷,正好园子里打更的从远处走来,周培急忙躲到暗处,等更夫走到跟前,一把抓住,喝问道:“晚上来探庄子的那个公差,藏在哪里?被你们杀了没有?老实说!”更夫已经吓得两眼发直,愣着回答说:“没有杀害,现在吊在后面马棚里。”周培让他指明方向,然后快步赶到马棚,看到杨彪吊在空中,就说:“师弟!我来救你了。”说着,把他的绳索割断,杨彪落到地上,活动了一下筋骨,问起原因,周培把情况都告诉了他,两人就往前面赶来接应,正好遇到葛大力被幼德追得着急,从岔路往后园跑,看到周、杨二人,以为是庄丁,就说:“前面有刺客,快去抓。”杨彪认出是葛大力,就向周培使了个眼色,直接冲上去,出其不意,毫不费力地就把恶霸葛大力抓住了,解下他的腰带,把他双手绑住,一直押到前面来,正好遇到张幼德、赖恩爵等人。于是把葛大力、肖仲和其他被抓住的庄丁,都捆得结结实实。 这时天已经大亮,红日高升,幼德等人把庄子里里外外搜了一遍,恶霸的妻妾婢女仆人已经在混乱中逃跑了。当下就把葛家庄的内室封起来,让地保看管,然后押着这些犯人回衙门交差。林公对那些出力的人夸奖了一番,成章自己带着兵勇,回衙门去了。林公打发走众人,换好官服,升堂审讯葛大力。葛大力自称是安分守己的良民,没有犯法,为什么派兵抓我?问他各种恶行,他哪里肯老实招供,又因为他犯的罪和盗匪不一样,不方便滥用刑罚审讯,暂时把他收押,一边又把肖仲和被抓的庄丁分别提审,先跟他们说明,如果把葛大力平时的行为如实供出来,马上就放了他们。再说那肖仲本来是保镖出身,受了葛大力重金聘请,做护院师爷,本来没想到他还有别的用意,看到大力收留大盗,坐地分赃,心里很不舒服,早就想离开葛家庄另谋生计,这次走得慢了点,被活捉了,心里非常后悔!现在听了林公的话,答应他们悔过自新,就如实供认,葛大力怎样收留漏网的大盗,坐地分赃;怎样强夺沙田,强抢妇女,都详细供认了,当堂画了供词。又提审各个庄丁,庄丁大多是没什么见识的人,都怕被官司牵连,也都如实招供,和肖仲说的完全一样。林公得到真实口供后,再提审葛大力,他还是狡辩,林公马上把肖仲和众庄丁带到堂上对质。葛大力看到他们都招认了,心里非常怨恨,但还是强辩说:“严刑之下,什么口供得不到,这明显是你滥用刑罚,肖仲他们受不了刑,只好诬陷我。”林公大怒说:“你问问肖仲受过什么刑?事到如今,还敢花言巧语骗人!”说着把收到的一叠状纸,扔到他面前说:“肖仲的供词,是本司用严刑逼出来的,这许多状子,难道也是本司用严刑逼出来的?”葛大力到这时,也无话可说了。肖仲在旁边劝道:“大丈夫敢作敢当,你还是如实招认了吧!”葛大力说:“好!都是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坏了我的事,还让我招什么?”林公就让人把肖仲的供词照抄一份,拿给葛大力画供。葛大力只好按了手印。各个犯人还是收监关押。林公知道这个案子肯定会有反复,当即拟定罪名,写成文案,上报刑部。这时京城的葛大椿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原来葛大力的妻子王氏自从出事以后,就派心腹家人连夜赶到京城,求大椿想办法。大椿仔细一想,要救大力,只有用釜底抽薪的办法,把林某调走,才能保住大力。自己避嫌,不方便出面,就托同事朱御史,上书弹劾江苏按察使林则徐诬陷良民,越权理政等罪状。同时还有个江御史也收了赖英的贿赂,也上书弹劾林公诬陷良民邀功,企图考核政绩等罪名。道光皇帝一向知道林公贤明,正想给他重要的封疆大吏的职位,现在看到朱、江两位御史先后递上弹劾的奏章,不免有些怀疑!就把两份奏章交给大学士潘世恩看,并且问道:“你家住在苏州城里,消息肯定灵通,你知道林某做官怎么样吗?”世恩上奏说:“林某为人正直,忠诚不阿,他在苏州平反冤案,严厉捉拿恶霸,百姓都称赞他,都叫他林青天,可见他很受百姓爱戴。朱、江两位御史听到的消息不真实,所弹劾的都不是事实。”道光皇帝于是非常相信潘公,就把两份奏章搁置起来不处理。葛大椿一听到这个消息,非常失望,正想再和穆彰阿商量,另外想办法陷害林公,正好这时林太夫人在家乡去世,林公回家守孝。代理臬司苏子青本来和葛大椿有些关系,因此把大力从轻发落,这些就不多说了。 再说林公办完交接,就准备动身,因为想起上次遇刺的事,路上也不能不防备,就把张幼德师徒六人留下,跟着护送,郑氏夫人有红娥陪着,决定从陆路回福建。当下林公带着家眷和张幼德、赖恩爵、周培、杨彪等一帮人,取道浙江,经过金华道,从仙霞关进入福建;有一天走到龙游县属的双溪镇,忽然天下起大雨,不能赶路,只好找客栈暂时住下,一直到傍晚时分,雨才停。林公正躺在床上休息,那杨彪生性好动,坐不住,就去街上闲逛,过了很久,带着一个年纪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妇女,回到客栈。林公问:“你带这个妇人来干什么?”杨彪回答说:“说起来真可怜!这个史大娘的丈夫,叫史金镖,原籍丹阳,本来是走镖的,遂昌县的李太爷和他是同乡,知道他精通武艺,去年因为遂昌县土匪猖獗,专门聘请金镖去担任团防教练。没想到今年秋天得了重病,非常严重,金镖知道自己病得快不行了,还是趁早回家,免得死在异乡。那史大娘带着一个七岁的男孩,陪着病人,从遂昌出发,没想到走到这里,金镖的病更加严重了,不能上路,只好住店,请医生吃药,可是一点效果都没有,到现在只剩下一口气,看来是不行了。大娘因为所有的钱都在看病中花光了,他丈夫一旦咽气,连买棺材的钱都没有,没办法,只好拿出一把家传的宝刀,在客栈门前插标卖,要卖一百两银子。那把刀确实是件宝物,可惜有钱的人用不着,用得着的人又没钱,大娘又有急事,要是一直没人买她的刀,等她丈夫咽气了,她可怎么办啊?我身上也没多少银子,所以带她来见老相公,还希望老相公帮帮忙,周济她一下,也是件好事。”林公听了,就走到房外,看到大娘站在那里,眼泪汪汪的,确实可怜,就问了她几句,然后说:“你这把刀是家传的宝贝,怎么能随便卖给别人呢,别卖了,你先回去,等一会儿我叫杨彪送一百两银子给你就是了。”大娘听了,心想:这样的大善人,真是可遇不可求啊;受了这么大的恩惠,怎么能不知道人家的姓名住址呢? 就向林公请问姓名籍贯。林公回答说:“这点小事,何必问姓名,你赶紧回去照顾病人吧。”大娘拜谢后走了。林公马上吩咐周培打开箱子拿银子。周培打开箱子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箱子里的银子全没了,急忙告诉林公,林公说:“银子丢了倒没什么;不过答应了史大娘一百两银子,可不能失信啊?只好把我的狐皮袍褂拿去当钱送过去。至于旅费,再想办法。”杨彪说:“现在当铺都关门了,只好明天早上再去当钱。”林公说:“既然这样,你先去跟史大娘说一声,银子明天早上一定送去,别让她着急!”杨彪答应一声,出门往福兴客栈去了。 后面的事情怎么样,就等下一回再说。 第14章 史大娘报德追赃 邱船主以寡胜众 话说杨彪急忙赶到福兴客栈,对史大娘说:“我们林相公带的旅费全被偷了,他答应给你的一百两银子,要等明天典当了行李才能送来,怕你一直盼着着急,特地让我来告诉你一声。”史大娘听了,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你们林相公家在哪里?我看他不像商人,旅费是什么时候被偷的,你详细跟我说说,或许我能帮你们追回丢失的银子。” 杨彪本就是个莽撞的人,今天又多喝了几杯酒,一时没了分寸,就直接说道:“我们相公老家在侯官,之前在苏州做官,现在因为奔丧回老家,今天中午路过这里,正好碰上下大雨,没办法就找了客栈住下。至于盘缠,今天早上还在行李箱里,刚才打算拿银子给你,才发现全被偷了。” 史大娘问:“你们住店的时候,有没有遇到可疑的人?”杨彪回答:“我们刚到双溪客栈的时候,有两个说富阳口音的男人,行为有点奇怪,天晴之后,这两人就匆匆离开了。”大娘说:“这两个人确实很可疑,如果真的是他们偷的,今晚二更过后,我就让他们把银子送回来,要是不是他们偷的,那就没办法追查了。”杨彪告别后回到客栈,把史大娘的话告诉了林公。周培插嘴说:“我看史大娘言行稳重,不像是会说大话骗人的女子,今晚倒要看看她怎么让那两人把偷的东西还回来。”三人讨论了一会儿,就在房间里吃了晚饭。林公准备第二天赶早出发,饭后稍微坐了一会儿,就脱衣服睡觉了。杨彪想看看丢失的银子怎么被送回来,所以和周培商量好都不睡觉,两人聊啊聊,不知不觉就到了三更天,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两人连日赶路本就辛苦,现在又熬了半夜,感觉特别疲惫。杨彪说:“看来不是那两个走江湖的人干的,所以到现在都没消息,我们没必要一直守着,先休息一会儿,明天还得赶路呢。”说完,各自和衣躺下。杨彪刚闭上眼睛,就听到周培已经鼾声如雷,自己思绪不断,怎么也睡不着。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啪”的一声,杨彪连忙睁开眼睛看,只见桌上多了一个纸包。他急忙一骨碌从床上跳下来,打开纸包一看,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顿时喜出望外。林公也被这声响惊醒,就问杨彪看到了什么。杨彪连忙把纸包递过去,说:“丢失的银子,现在已经送回来了,还有一张纸条,大人您看看!”林公把银子放到一边,看那张纸条,上面写着:“客途中缺钱,擅自拿了您的钱,史大娘追来,说客人乐善好施,不该乱拿善人的钱财,特地让我送还。”林公看完,就把银子交给杨彪,吩咐他等天亮了就称出一百两给史大娘送去。大家又休息了一会儿。天亮后起床,杨彪急忙把银子送到福兴客栈,却发现史金镖已经在夜里去世了。大娘收下银子,流着泪说:“我这寡妇受了林爷的大恩,无以为报,只能给儿子取名叫林恩,作为终身纪念,将来或许能报答这份恩情也说不定。”杨彪因为急着赶路,没多说什么,就告别回客栈了。林公已经等了很久,于是大家一起上路。另一边,史大娘马上买了衣被棺材收敛了丈夫,带着儿子林恩,扶着灵柩回老家去了,这里就不多说了。 再说林公一路白天赶路,晚上投宿,一直到了侯官老家,忙着为太夫人办理丧事,在家读书。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守孝期满,就接到圣旨前往南湖监督修筑堤坝。当时南湖的水盗翻江龙刘成、倒海龙曹霸在水路非常猖獗,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林公的老师王鼎秘密写信委托林公,一定要把南湖水盗消灭,以免祸害地方。还命令副将郑国鸿、水师协镇葛云龙等人,在附近协助捉拿。林公带着赖恩爵、张幼德、周培、杨彪、赵猛、裴雄前往南湖。林公一开始主张赶紧修筑堤坝,让湖边的百姓能安稳生活;至于水盗,能招安就招安,不能招安也得和该省的督抚商量,让水师去剿灭,因为自己既没有兵权,也不在职责范围内,不方便越权行事,所以到任后去拜见总督,就当面把这个想法说了。 那位张制军一直知道林公贤能,而且手下能人很多,正好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就极力劝林公勉为其难,至于没有权力调动军队,确实是实际情况,就特别委任他担任军务职衔。林公已经骑虎难下,只好客气地告辞。回到公馆,就着手修堤,委任恩爵、幼德等人做监工委员,选好日子开工。所有参与堤工的人员,都是林公信任的,对于工程自然格外认真,实事求是。至于南湖水盗刘成、曹霸等人,也早就听说林公忠诚正直,而且手下能人众多,知道不好惹,在林公修理堤坝的时候,哪里还敢猖獗,都躲起来不再在水面上横行霸道。林公和张幼德等人,正忙着修堤,又不见水盗的踪迹,一来不想越权强行干涉;二来他们既然躲起来不出现,就是想去抓捕也无从下手,所以只能把查办水盗的事先放下,专心修堤。就这样过了好几个月,堤工完成,由本省的大官亲自验收。所有工程都非常坚固,而且花费很少,大官自然称赞林公办事能干,附近的百姓看到有了这么坚固的工程,足以防止水患,有望丰收,也都对林公歌功颂德,人人称赞,真的把林公当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林公把事情料理清楚,就回京复命。朝廷因为林公修堤有功,正打算重用他,当时正好陕西按察使因为有事空缺,就任命林公代理。林公马上向皇帝请训后启程,前往陕西接任。林公从京城带着家眷赴任,一路上有赖恩爵等一班人护卫,平安到达陕西上任。 陕西本就是关中地区,民风强悍,仇杀和奸杀的事情时有发生,再加上一些腐败的差役、狡猾的官吏和恶讼师在中间教唆挑拨,造成了很多冤假错案。林公接任后,按照惯例到各个庙宇去烧香,下午坐轿子回衙门。忽然有一个少女跪在路中间,高呼青天大人伸冤。差役们按照惯例大声喝令她退避。林公抬眼一看,那女子只有十二三岁,跪在轿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如果不是有天大的冤屈,怎么敢来这里告状?就喝住差役,问那女子:“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冤屈?有没有写好状纸,快说出来。”那女子磕头说:“民女姓高,名叫贞贞,因为母亲含冤即将被处死,所以来求大人伸冤,现有状纸在此。”说着就把状词递了上去。林公接过状纸,吩咐差役:“好好把女子带回号房里候审。”林公回到衙门,下了轿子,直接到签押房坐下,翻阅状词,才知道是高尤氏谋杀亲夫亲子的案子,早就申报到臬司这里了,情节很离奇。原来贞贞的父亲和哥哥同时被人杀死在门外,由贞贞的母亲高尤氏到咸阳县报案,请官府验尸缉拿凶手,过了很久都没有结果。这件事被西安知府毛东明知道了,就限咸阳县知县吕骏破案。吕骏没办法,只能又限捕快缉拿凶手,三天一期限,五天一责罚,拖延了一个月,捕快受不了打,大多告病辞职。吕骏更加着急,就向刑名师爷屈仲昭请教办法。仲昭沉思了一会儿,说:“您要是肯花五百两银子,凶手就能到案。”吕骏回答:“真要是能抓到凶手,哪里会舍不得五百两银子。”仲昭就对他低声说了几句,吕骏非常高兴!就叫来捕快头目何德见面,当面授以密计,说明本官为了保全功名,愿意出五百两银子私下赏赐,你要是能按计行事,事成之后,不但能得到重赏,将来本官高升了,肯定也会照顾你,现在先领一半银子,以便各种开销。何德高兴地答应了,领了二百五十两银子回家,准备去办这件事。那暗无天日的杀夫冤狱,就这样形成了。何德身为官府的人,手下有几个鸡鸣狗盗的同伙,这次正好用得上他们,就去找小偷王三秘密商量,答应给他二百两银子,要他到公堂上去供认和高尤氏通奸,官府要是问起谋杀案,就坚决说不知道,都推到尤氏一个人身上。王三说:“我要是到公堂上去做假奸夫,高尤氏怎么会承认呢,又没有半点证据。要是老爷用刑审讯,皮肉受苦倒也罢了,弄不好,连性命都恐怕保不住呢!头儿你还是另找别人吧,这笔钱我可赚不了。”何德笑了笑说:“跟你说实话,本官要保全功名,才叫我收买你冒认奸夫,了结这件案子,哪有到了公堂之后,反而为难自己人的道理?你去了大不了坐几个月监牢罢了。因为有这层关系,你到了里面,自然有人照顾,总不会真的让你吃苦,将来本官肯定还有别的好处给你,这种机会,不比你在外面干偷鸡摸狗的勾当好吗?”王三被何德这一番话,说得心里动摇起来,心想:这么好的买卖,一时也找不到,要是不答应,当面错过,岂不可惜?要是答应吧,这事关系重大,万一中间出了变故,又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连脑袋都保不住,到时候二百两银子也成了身外之物,毫无用处。他心里这么想着,脸上的表情就像夏天的白云一样,变来变去,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害怕,不停地变化。何德出身官府,两只眼睛很厉害,看到他这样,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就装出严厉的样子说:“小三哥!我是因为一直承蒙你对我好,收了你的好处,心里过意不去,有了这个机会,才来关照你,你怎么反而犹豫不决起来?你想想,我以前哪件事骗过你。这次的事,痛快点说一声,去就去,你要是不去,我一样能找到别人去做,到时候你可别眼红。”说完怒气冲冲地站起来,要往外走。王三哪肯放他走,一把拉住说:“好头儿!你先坐下,千万别生气,小子承蒙你一直照顾,别说这点事,就是再大些,也得替你去干,刚才只是想想到了公堂以后该怎么说罢了。”何德见他答应了,就说:“这么说,你是肯去了?”王三说:“去是去,只是有一句话得先说明白,还望头儿体谅!要是到了公堂以后,县官真的用刑,我受不了的时候,可别怪我说实话!”何德说:“哪会有这种事,你放心好了。”就把答应的银子给了他,约定第二天解送案犯。到了第二天,高尤氏正好到县衙前打听消息,何德骗她说已经抓到凶手了,让她在班房里候审。尤氏信以为真,何德就把王三解送到公堂。知县吕骏升堂,先问王三,王三供认和尤氏通奸,却把杀人的事赖得干干净净,全推到尤氏身上。 吕骏马上提尤氏到堂对质,尤氏极力喊冤,吕骏就用大刑逼供,可怜尤氏是个柔弱的妇人,哪里经得起六七堂的大刑,只好含冤招认,申报到臬司。尤氏家族里的人都知道她是冤枉的,才替贞贞写好状词,让她到林公这里喊冤。 当时林公看完状词,就提审贞贞询问。贞贞供诉说:“那天晚上我和妈妈一起睡,爸爸睡在旁边的铺上,半夜听到狗叫得很凶,我从梦中惊醒,听到爸爸起身出去查看,过了很久都没回来;妈妈又叫哥哥去看,也是一去不回;妈妈只好亲自起身出去看,只见大门开着,一个人影都没有。急忙叫醒嫂子,点起火把,到门外查看,才知道爸爸和哥哥都已经被人杀死,横尸在门外,当时就闹了起来,第二天早上,就到县衙报案,请官府验尸缉拿凶手。没想到过了一个多月,一点消息都没有。那天突然出了事,县里忽然抓到一个素不相识的王三,他自己承认和妈妈通奸;那个糊涂县官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妈妈抓去,多次用大刑逼供,妈妈受不了刑,就只好招认了!要是我妈妈含冤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所以我才冒死告到大人这里,求大人伸冤,救我妈妈的性命,我就是死了也没有遗憾了。”说着呜呜地哭了起来。林公说:“本司审案,一向注重事实,你妈妈要是有冤枉,自然会为她昭雪,你也别再哭了!你这次来省城,有没有亲戚一起?”贞贞回答说有三姨母陪着来的。林公吩咐差役好好带她回去,交给她姨母,让她们留在省城候审。 贞贞叩谢后退下。 林公一方面派差役到咸阳县把王三、高尤氏提解到案,林公开堂审问。王三还是一口咬定和高尤氏通奸,说得绘声绘色,就像真的一样。问到谋杀的事情,却又死不承认。林公拍案大怒说:“高尤氏毕竟是个女流之辈,怎么能连杀两人,明明是你干的事,在本司面前,还敢狡辩?”马上命令左右准备大刑。王三连上了两种大刑,实在受不了了,就高呼愿意招供。当时松了刑具,他就说:“小人不但没有参与谋杀,就连通奸都是冒认的!”就把何德贿赂他冒认奸夫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林公命人提来高尤氏到堂对质,尤氏当时确实是受不了刑,含冤招认的。高尤氏当堂被释放。林公一方面把何德逮捕归案,一方面派张幼德去秘密查访这个案子的真正凶手。幼德带着秘密调查的文书,一路明察暗访,一点线索都没有。有一天到了潼关,在客店投宿,正好统房里已经有两个旅客,正在那里谈论高尤氏的谋杀案。幼德心想机会来了,就和他们搭话,问了姓名籍贯,一个人回答说:“家住在咸阳,叫何二。”幼德看他长着一双下视眼,衣衫破旧,不像是好人;另一个自称许福,是本地人,相貌也不怎么样。幼德就说:“刚才二位讲那高家的谋杀案,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何二得意洋洋地回答:“这可真是冤枉啊,高尤氏年纪已经四十多了,向来很守妇道,这次丈夫和儿子被人杀死,她一心要替死者申冤,闹得远近都知道,结果却飞蛾扑火,自己烧了自己,原告反而成了凶手,而且还背上了谋杀亲夫的罪名。” 幼德假装接口说:“咸阳县官,也太糊涂了!”何二笑着说:“他们做官的人,只想着保全自己的功名,别人的性命,哪里放在心上?这次丧尽天良,诬陷高尤氏谋杀亲夫,真正的凶手,反而逍遥法外,真是暗无天日。听说新任臬台,号称林青天,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理这件案子?”幼德见他谈得很投入,就用话去引他,没想到竟然因此破了案。想知道后面的事情怎么样,就等下一回再说。 第15章 巧遇凶徒瓮中捉鳖 私通寡妇海底翻澜 且说当时张幼德在客店里,无意间碰到何二和许福,正好他们聊起高尤氏的案子,聊得正起劲。张幼德心想:这两人一提起高尤氏的案子,就大喊冤枉,实在有些奇怪。得想个办法,套套他们的话,再观察他们的神色。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便说道:“什么林青天、木青天的,当官的人,都是一个样,哪能真正为老百姓造福?老话说,官官相护。那高尤氏在臬台衙门都没翻供,听说罪名已经定了,就等京城批复回来,就要处决了。说起来也可怜,就便宜了那个真正的凶手。”何二接口道:“谁说不是呢,那凶手的运气可真好。”幼德故意说:“我实在气不过,要是真遇到凶手,就算打不过他,我也得咬他一口,才能消了我心头之恨。”何二笑着说:“凶手能一口气杀两个人,本事肯定不小,就算真遇到了,恐怕你也拿他没办法。”幼德气呼呼地从怀里掏出一把裁纸刀,对两人说:“有这把刀,难道还戳不死他?” 这引得两人哈哈大笑,说:“你这刀,杀鸡都嫌钝,还想杀人?杀人首先得有胆量,就你这样胆小懦弱的,根本别想;其次得有锋利的家伙,才能成功。”幼德垂头丧气地说:“锋利的家伙,我从来没见过。”这时何二看他一副傻样,一时忘乎所以,竟然从靴筒里拔出一把刀,说:“得有这么锋利,才能杀人。”幼德颤抖着接过刀,仔细查看,发现这匕首的宽窄,正好和尸检报告上记录的一样,嘴里连说好刀,心里已经有了底。他把刀还给何二,又要了两壶酒,和两人畅快地喝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最后把两人灌得烂醉如泥,沉沉睡去。幼德便去跟店家说明情况,传了当地的保正,毫不费力地把两人抓住,第二天带回衙门。林公升堂审讯,何二知道没办法抵赖,就供认说:“那天晚上我去偷东西,翻墙进去,正准备进房偷东西,没想到狗叫起来,惊醒了主人出来查看,我赶紧开门逃跑,主人在后面追,一把抓住我的辫子,我挣脱不开,没办法就抽刀把他刺死了。正想走,又追出来一个年轻人,我就一不做二不休,也朝他胸口刺了一刀,把他也杀了,然后就连夜逃走了。没想到逃到潼关,遇到那位头儿,说漏了嘴,才被抓住。”林公让他画押,整理好文书申报刑部,等刑部批复回来,何二被斩首示众,咸阳知县被革职充军,何德和王三也按照法律治罪,这起冤案终于得以平反。从此,林青天的名声,连妇女小孩都知道了。 有一天,韩城知县赵焕文来拜见林公,因为朱姓的一桩疑案,来禀报请示。 林公暗自琢磨这案情,觉得非常复杂,非得亲自审问不可,就命令赵焕文把全案的人犯和卷宗都解送到省里,由自己亲自审理。焕文领命退下。过了几天,把卷宗和人犯都解送到了臬司衙门。林公先把卷宗翻阅了一遍,才知道韩城县有个朱家坪,坪里住的大多是朱姓人家,和城里的胡姓世代通婚。胡家有个女儿叫秀姑,嫁给了朱有成的二儿子小成。朱有成年家道小康,一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早年夭折,二儿子就是小成,三女儿名叫淑贞,小时候就许配给了瞿家,已经选好了吉日,马上就要出嫁。可就在离嫁期只有两天的时候,淑贞突然死在卧榻上,全家都惊恐万分!秀姑趴在尸体上痛哭,朱有成一方面向瞿家报丧,一方面请县官来验尸。淑贞的未婚女婿的父亲瞿起凡,因为是亲戚,平时经常来往,得到消息后急忙赶来,喝止朱家的婢仆,不准擅自乱动各人卧房里的东西,还吵闹了一番。正好前任韩城知县和仁来验尸,验出是被刀刃伤到咽喉,气管和食管都断了,确实是被杀害的,填写好尸检报告,又查看了门户和屋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县官就告诉死者家属,买棺材收殓,安心等候捉拿凶手。这时瞿超凡上前,请求搜查各人的卧室,和仁就进入各个房间仔细搜查,果然在秀姑陪嫁丫鬟小桃的枕边,发现了一封私人信件,上面写着“小桃姐”,下面署名一个“瞿”字,没有名字,信里写着:“耳目众多,事情要慢慢来,姐姐早晚要留意!将来我和秀姑,一定不会辜负姐姐!淑贞的事千万不能轻易泄露。” 和县令得到这封信,认为是谋杀的证据,拿给众人看,大家都目瞪口呆,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小桃不识字,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和县令就把秀姑和小桃带到跟前,根据信里的意思,追问两人。小桃拼命喊冤,秀姑也同样叫屈。和县令哪里肯信,多次严刑拷打,主仆二人受不了刑罚,只好含含糊糊地认罪,和县令就判定秀姑犯了恋奸谋毙小姑灭口的罪,判处死刑,小桃是从犯。秀姑的父亲得知后,急忙到臬台衙门去上告。前任俞按察使看了状子,觉得和县令有草菅人命的嫌疑,那时和县令正好因为其他事情被免职,就委派赵焕文代理韩城县知县。 当时俞臬司也因为自己要调任别处,虽然收到了状子,却没有亲自提审,只是让代理韩城县知县赵焕文重新审理。等到林公接任,赵县令就前来拜见,把审讯这个案子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请示该怎么办。 原来焕文到任后,秘密派能干的差役,把淑贞的未婚女婿瞿如玉抓到家里审问,一开始他还抵赖,直到传小成来对质,他才如实招供。瞿如玉这个人,本来就是个轻薄的少年,因为和朱家是老亲,经常往来,他看到小桃长得娇小玲珑,就看上了,经常背着人跟她勾搭。小成多次看到,都没有声张,直到被传讯,才把这事说出来。等到询问时,如玉却说:“这封信不是我写的,可以比对笔迹。”县官让人给他纸笔,如玉很快写了几十个字呈到案上,果然笔迹不一样,只好暂时把他关起来。 林公让把全家人犯都带来亲自审讯,大家各执一词,没有确切的供词。林公先让瞿如玉照着存案的私人信件写一份,笔迹果然不一样;又让小成也照着写,小成争辩说:“死者是我的亲妹妹,为什么要我比对笔迹!” 林公见他不肯写,觉得可疑,就大声喝道:“你不比对笔迹,就没办法让凶手认罪,赶紧写。”小成没办法,只好照着抄了一份呈到案上,虽然他故意掩饰,但笔锋还是掩盖不住,竟然和那封信像是出自一人之手。林公就对小成说:“笔迹都一样,你还敢狡辩?”小成极力辩解道:“我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谋杀亲妹妹?就算笔迹相符,也和妹妹被杀绝对没有关系。” 林公让人把小成带下去,又把如玉带到案前,问道:“信不是你亲笔写的,为什么写的是你的姓?你想脱罪,就从实招来。”如玉供称:“青天大老爷明鉴,这封信实际上是小成给我的,让我转交给小桃,再递给秀姑看。他说因为嫌弃秀姑长得丑,打算休妻另娶,苦于没有休妻的理由,就想用这封信,诬陷秀姑不贞,好借此休妻。我本来不肯,他说如果我不帮他,就把我和小桃的事宣扬出去,我没办法才转给小桃,不知道她怎么把信藏在枕头下面了。至于淑贞被杀,我真的不知情。”林公觉得案情更加离奇了,但终究不外乎奸杀和怒杀两种可能。当下又把男女佣人带到堂上,逐一询问,先问如玉和小桃的关系,大家异口同声地说两人确实有私情,经常混在一起。林公又问:“被杀的小姐,平时为人怎么样?有没有男子和她来往?”那些丫鬟仆妇们纷纷说:“淑姑守身如玉,为人和善,就是看到姑爷来了,都远远地躲开,更别说不相干的男子了。老天没眼,这么好的人,却惨遭横死!希望青天大老爷能为她伸冤!” 林公挥手让仆妇们退下,又对如玉说:“本司一开始怀疑这案子是奸杀,现在经过多人证明,死者是个守身如玉的处女,就可以断定不是奸杀,应该是妒杀。你天生一副浪子相,肯定喜好女色,除了小桃,还有几个相好的?从实招来。”如玉供称:“除了小桃,还有个屈大娘,她和死者是邻居,前几天听说我婚期快到了,跟我吵了好几次,要我强行退婚,我因为她是个寡妇,不能和她正式成亲,就婉言拒绝了,她因此怀恨在心,还说:‘一定要想办法破坏。’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跟我来往了。” 林公点头,立刻发了朱签,派人去把屈大娘带到案前。不一会儿,屈大娘就被带到了,有如玉作证,她自然很快就招供了,说因为不愿意看到负心汉和别人成亲,所以在深夜从露台上翻过朱家的墙,趁淑贞熟睡,把她杀了。林公当即判秀姑和小桃无罪释放,屈大娘抵罪,小成和如玉行为不检点,存心不良,各打手心二百下,让家长领回去严加管教。这起疑案,就这样真相大白了。 林公在任期间,像这样的案件,大大小小平反了几十起,政绩卓着,很快就升任江宁布政司。林公接到皇上的谕旨,去办理交接事宜,一方面先派红娥护送郑氏夫人和子女,回侯官老家读书。林公等新任臬司到了省里,移交了印信,然后带着张幼德、杨彪等人取道前往江宁。这时赖恩爵、周培二人已经被林公保举,担任实缺都司,裴雄生病去世,赵猛因为家里有事,先回南方去了,只有张幼德和杨彪不愿意做官,一直跟随林公办事。行李物件,林公派常福押着,先出发;张幼德、杨彪保护着林公,扮成商人的模样,从陕西进入湖北。当时正是暮春三月,一路上欣赏沿途的风景,倒也不觉得寂寞。 有一天,走到湖北宜城地界,忽然阴云密布,太阳不见了。林公对幼德说:“今天天气闷热,恐怕马上要下雨了,哪里有客店可以休息呢?”幼德抬头四处张望,看到前面树木茂密,好像有个市镇,就问杨彪:“前面是什么集市?你认识吗?”杨彪看了一眼,回答说:“记得前面是周家阪小村落,不知道有没有客店。”说完,三人催马前行,进了村口,看上去有四五十户人家,却没有客店,连庙宇都没有。天空已经开始下起丝丝细雨,幼德就请林公到人家门前暂时避雨。正准备向村里的人家请求借宿,忽然看见里面走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庄客。幼德赶紧走上前,拱手行礼说:“这位大哥你好,我们赶路,没想到下雨了,走不了了,请问你们庄主贵姓?”庄客回答说:“我们庄主叫周春发。”杨彪听了,插嘴说:“麻烦大哥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杨彪来拜访庄主。”庄客听了,上下打量了杨彪一眼,问:“客官你和我们庄主是老相识吗?”杨彪含糊地回答:“正是。”庄客连忙转身进去。不一会儿,就和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一起走了出来。这老者长得五官端正,面容和善,一见到三人就笑着问:“哪位是杨彪?”杨彪赶紧上前拱手行礼说:“在下就是,以前在陕西协顺镖局走镖,现在跟着两位商客,要去安徽办货,路过贵地遇到下雨,冒昧前来拜访,希望能给个地方避避雨,日后定当酬谢!”春发一边回答:“请三位里面坐。”一边吩咐庄客把牲口牵到后面喂料,自己带着三人来到客堂,分宾主坐下。 林公看到这是一个三开间的敞厅,装修虽然不华丽,但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小厮端上茶来,春发就问林公:“足下贵姓?这次去安徽办什么货物?”林公回答说:“在下姓林,一直做丝绸买卖。庄主在家享福,种了多少田地啊?”春发微微叹了口气说:“祖上留下七百多亩粮田,把我给缠住了,住在这乡下地方,就像没有王法一样,经常受强盗欺负,说起来真是气人!”林公问:“太平盛世,哪来这么大胆的强盗,敢欺负庄主?”春发回答说:“说来话长,三位要是不嫌啰嗦,我就给你们细细讲讲:离这儿大概二十多里,有座八叠山,以前一直很太平。没想到几年前,来了个散匪秦昌,外号叫铁头太岁,力大无穷,占据了八叠山,手下招了一百多个喽啰,居然横行霸道,每年到收成的时候,就硬来借一百石粮米,一石一升都不能少。”林公插嘴问:“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去报官呢?” 春发回答说:“客官你不了解这里的情况!报官请兵,就像飞蛾扑火,只会给自己招来灾祸!前面许家阪的许大郎,也因为秦昌屡次来借粮,偷偷赶到府里报案,结果派来一百多个官兵,来了就各种索要,所有的供应花费巨大,最后还被强盗打得大败而逃。秦昌因此记恨许大郎,派喽啰放火烧了他的庄子,弄得他没地方安身,只好抛弃田地,逃到别的地方去了。从那以后,谁还敢去惹祸招灾,请兵剿匪呢?要说借粮,也就算了!现在秦昌的老婆死了,没想到他竟然看上了我的小女儿仙珠,派了个叫轰天雷裘狮的来强行做媒。我告诉他小女儿自幼就许配给了万家堰的苏家,裘狮就像没听见一样,扔下聘礼就走了,直到今天,送来了吉期帖子,说今天黄昏就来迎娶。我膝下没有儿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哪舍得把她嫁给强盗呢?我正急得没办法。三位大驾光临,招待不周,还望不要见怪!” 林公问:“庄主打算怎么对付秦昌呢?”春发回答说:“我只能把女儿藏到别处亲戚家,强盗来了,我就拼了这条老命,跟他们拼了。”林公说:“这样可不妥当。我倒有个主意,只是不知道庄主胆量如何?”春发说:“要是客官真有好办法,我水里火里都敢去,还请客官直说。”林公说:“这位张幼德和他的高徒杨彪,都是武艺高强的好汉,你只要召集全庄的庄丁,让他们敲锣呐喊,助助威,那两个强盗头子,自有张、杨二位对付,保证能一举歼灭,永绝后患。”周春发听了喜出望外,就一边传令庄丁准备,一边摆酒款待三人。正喝着酒,忽然外面一阵锣声,强盗已经到了庄门口。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6章 宿山村侠士锄强 奉上谕贤臣升任 且说周春发听了林公这番话,心里十分高兴!他一边吩咐庄丁们集合在一起,准备在迎敌的时候呐喊助威,一边摆上丰盛的酒菜,招待这三位客人。大家正吃喝着,忽然远远听到村外传来一阵锣声,紧接着人喊马嘶,声音越来越近。很快有一个庄客进来报告说,强盗来迎亲了! 周春发一听,吓得浑身发抖。张幼德和杨彪两人立刻站起身,脱下长衣,各自抽出兵器,说道:“我们去把强盗杀了再来喝酒。” 说完,他们径直带着一众庄丁往外面走去。到了村口,他们把庄丁们安排在隐蔽的地方,告诉他们只要听到动静,就只管大声呐喊助威,不用露面。庄丁们答应后,就各自去埋伏了。两人布置好后,走出村口向前望去。这时雨已经停了,借着黑暗看过去,只见一堆黑乎乎的东西朝这边涌过来。等离村子三四十步远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亮,原来是强盗们准备的灯球火把,到这里才亮起来。师徒二人借着火光看去,只见一共有二三十个小喽啰,为首的一个汉子,他们认出是从葛大力家漏网的轰天雷裘狮。幼德便对杨彪说:“为师的独自对付裘狮,你去冲杀那些小喽啰,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杨彪答应了一声。 二人站在路中间。裘狮看到有人挡路,而且都拿着兵器,心里明白今天又遇上厉害的对手了,于是大声喝道:“哪里来的小子,竟敢挡你爷爷的路?赶紧让开,饶你不死。”张幼德手持刀,大笑着说:“不是冤家不聚头,我张幼德上次在葛庄没把你抓住,今天又在这里碰上了,这也是你命中注定。”裘狮一听是张幼德,不禁吃了一惊,心里想:他怎么会在这里?但既然碰上了,只能和他拼一拼了。主意打定,他也不多说,只是把手中的刀一挥,一个箭步冲到张幼德面前,顺手就是一刀砍过去。幼德不慌不忙,躲开了这一刀,接着挥动手中的练金八宝刀,反过来去攻击裘狮,两人就这样杀在了一起,一时难解难分。 杨彪看到师父动手了,便大喊一声,挥舞着手中的轧铁刀,冲进强盗队伍里,见人就砍,简直就像砍瓜切菜一样。那二三十个小喽啰,哪里是他的对手?这时埋伏在村口的庄丁,听到外面传来喊杀声,也跟着大声呐喊起来。裘狮到这个时候,才知道这里早有准备,明白自己占不到便宜,想要逃跑,却又被幼德缠住,脱不了身。他心里一着急,手上的力气就松了些,张幼德立刻抓住这个破绽,一刀砍过去,正好砍中他的左臂。裘狮手臂受了重伤,没办法再继续战斗,只好忍痛逃跑。他带来的二三十个喽啰,已经死伤了一半,剩下的人跟着裘狮,逃回八叠山去了。这边张幼德和杨彪带着庄客回到庄上,周春发迎上去,给他们敬酒。幼德说:“那些强盗虽然被我们打退了,但难保他们不会再来找麻烦,庄主你还是暂时到宜城去避避祸。好在我和省中巡防营的管带是亲戚,我去请他派兵剿灭八叠山的强盗,等把盗匪都消灭了,你再回来。”春发听了,赶忙拜谢,就连夜带着家眷出发,到宜城暂时住下,庄上的事情,就托付给心腹的庄丁照料,打算等八叠山的盗匪被剿灭后,再回来,这事儿暂且表过不提。 且说林公就在庄上稍微休息了一下,等到天亮,自然有庄丁来照料他洗漱。吃过早点后,林公等人也都上马启程,朝着汉水方向进发。 没想到还没走出十里路,忽然听到西北方向人声嘈杂。幼德偶然回头一看,只见一队盗匪像潮水一样从旁边截了过来。幼德赶紧下马,对林公说:“请大人到旁边的深林里暂时躲避一下,等我们把盗匪打退了,再继续赶路。”林公赶忙下马。杨彪也下了马背,牵着三匹马,把林公送到深林里藏好。 原来,铁头太岁秦昌得知周家庄上有人保护,总头目裘狮受伤败回,新娘也没抢回来,顿时勃然大怒!等问了裘狮,才知道是张幼德路过这里,出面干预了此事。当时已经是深夜,来不及下山,他转念一想,张幼德既然是路过,天亮肯定会上路,不如在半路上截杀他们。于是他就带着喽啰在要道上等候。到了这会儿,正好看见林公三人骑马前行,便从侧面杀了出来。幼德仗着自己武艺高强,胆子也大,想着干脆把这强盗头子砍死,省得还要派兵围剿,当下就下马站在路中间。那一群盗匪飞奔而来,看到幼德举着刀站在路中,马上有人跑去报告秦昌:“前面那个壮汉就是张幼德。”秦昌听了,手持三股托天叉,直冲到幼德面前,大声喝道:“本大王和周家的女子成亲,关你什么事?竟敢阻挠本大王的吉期,还伤了我的头目,现在你还往哪里跑?”幼德回答道:“我要是怕了你,还算什么英雄好汉!”话还没说完,秦昌就急举叉朝他迎面刺来。幼德侧身躲开,用力向上架去,感觉叉上力量很大,知道这强盗头子实力不弱。秦昌把叉向外一摆,趁机朝幼德胸口刺去。幼德挥刀架开!就这样,叉来刀挡,刀去叉迎,两人打了三十多个回合。秦昌力大无穷,一叉比一叉紧,专门朝着幼德的要害进攻。幼德虽然刀法精湛,但无奈力气敌不过他,只能招架,没办法还手。好在杨彪在旁边看得清楚,大喝一声:“狗强盗,别得意,老爷来取你狗命!”说着,他挥舞着纯钢轧铁刀,像老虎吼叫一样冲了过来,和幼德一起双战秦昌。又打了四五十个回合,三个人都杀得汗流浃背,两臂酸麻,但还是敌不过秦昌。杨彪和幼德心里想:我们两个就算战死了也没什么,可林公怎么才能脱险呢?想到这儿,心里就更加焦急,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不利索。秦昌见此情景,喜出望外,越杀越勇猛,他的叉上三下四,左五右六,把两人逼得走投无路。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忽然大道上传来一阵銮铃的响声,从正南方向来了两匹马。前面一匹马上骑着一个人,年纪三十开外,脸膛白净,浓眉大眼,正是武举王锡朋;后面那个人面色微黄,双眉带着威严,双目炯炯有神,年纪和王锡朋相仿,是武进士李廷玉。他们二人本就是好友,生性喜欢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听说八叠山有强盗横行,就专程赶来铲除。张幼德和王锡朋本来就是老相识,此时他正被盗匪逼得心慌意乱,瞥见骑马奔来的好像是王锡朋,连忙高声喊道:“锡朋兄,停马!”王锡朋听到有人招呼,抬头一看,见是幼德正在和人打斗,情况十分危急,不敢耽搁,手持钩镰枪,催马向前,大喝一声:“狗强盗,看枪!”使出一招毒龙出海,猛地一枪,朝着秦昌迎面刺去。 秦昌正顾着和幼德、杨彪两人打斗,冷不防从侧面刺来一枪,吓了一跳。亏得他眼疾手快,侧身一闪,举起叉架住了这一枪。王锡朋的枪如雨点般向秦昌刺去,秦昌只能竭力招架。两人混战了一会儿,不分胜负。李廷玉在一旁看了,心想不如我去帮他一把,于是伸手到镖囊里,摸出一枚飞镖,看准秦昌的面门打了过去。只听“嗤”的一声,飞镖正中秦昌的左眼,秦昌痛得一阵眩晕,手中的叉一松,王锡朋趁机一枪刺进他的胸口,秦昌当场倒地身亡。后面的喽啰们看到盗首死了,都吓得魂飞魄散,四散奔逃。 王锡朋也不追赶,就和李廷玉下马,与幼德、杨彪相见。王锡朋问幼德怎么会遇到强盗。幼德就把自己和徒弟杨彪保护林公去江宁赴任,以及在周家阪避雨遇到强盗的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李廷玉插嘴说:“这么说来,林大人还在树林里呢,他是我们的老师,我们赶紧去拜见。”于是四人一起到了深林里。李廷玉上前向林公行礼,说道:“老师受惊了,学生来救您来晚了,恳请老师恕罪!”林公惊讶地问:“二位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遇盗,特地赶来救援?”李廷玉回答说:“这也是碰巧,学生和王年兄本来打算去八叠山暗查大盗铁头太岁,走到半路上,正好遇到张、杨二位被贼首困住,学生就拔刀相助,贼首已经被王年兄刺死了,这样八叠山附近的居民就能安居乐业了。”林公又问王锡朋:“之前听说贤弟在兵部当差,怎么忽然在这里?什么时候出的京城?”王锡朋回答说:“因为不愿意受穆彰阿的差遣,去年秋天就回老家了。”林公说:“二位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却赋闲在家,未免埋没了一身本领,不如跟我到江宁去,说不定能有发展的机会。”李廷玉和王锡朋二人回答说:“承蒙老师提拔,我们愿意效犬马之劳,等我们回去把私事处理妥当,就到江宁去拜见老师。”于是大家都上了马,继续赶路。李廷玉和王锡朋送林公渡过汉水后,才告辞离开。 当时,林公和张、杨两位差官一路晓行夜宿,平平安安地到了江宁。常福已经先到了两天。林公稍微休息了一下,就接任了新职,自然免不了有一番例行公事和各种应酬。那时候,江北一带连年遭受水灾,多次修筑堤坝,却始终没有什么效果。正好两江总督因为布政司出缺,专门上奏朝廷,调林公到苏州,以便处理灾区的善后事宜。为国家寻求贤才,为百姓挑选好官,本就是臣子的职责。只是江北的泰兴县,十年里有九年闹灾荒,不但国家税收没有着落,反而还要调拨公款去赈济,所以林公到任后,又有一番忙碌。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17章 吏胥串吞赈济巨金 话说林公升任江宁布政司后,由于受陶制军的委托,在勘荒查赈这件事上,必须认真办理。接任之后,他先把日常公事简单处理了一下,便称病谢绝访客,然后和张幼德、杨彪扮成商人,雇了船前往江北,先到里下河一带查看情况。只见那里地势比运河低,如果运河水上涨外溢,里下河一带的田地就会变成一片汪洋,所以这里常常上报水灾,请求朝廷拨款赈济。就当时的情况来看,雨水还算调匀,有些地势低的田里,禾稻长得很茂盛,但有些地方却是一片大水。林公起初以为是临近运河,堤坝崩塌决口导致的,便去查看东西两边的堤坝,却发现并没有崩塌,这就让他觉得很可疑!没想到第二天又从原路经过时,昨天看到的那些长得很好的稻苗,也被水淹了,变成了汪洋。林公心想,昨晚并没有下雨,也不是湖水暗涨的时期,运河东西两边的堤坝也没崩,这水是从哪儿来的呢?真是怪事!于是他向附近的农民询问水的来源。有个老农回答说:“水从该来的地方来。”林公心里琢磨,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必须查个清楚。于是他逢人就问,可得到的回答都很含糊,不是说运河溢水,就是说天下雨积水。林公连续打听了三天,一点线索都没有,他明白直接去问,肯定没人肯说,得在不经意间,从民间仔细观察,才能达到目的。主意打定后,他就四处闲逛,留意着闲人们的谈话。 有一天,他们走到仙女庙,这是江北最繁华的市镇,人烟稠密,店铺一家挨着一家。林公看到路旁有一家叫高泰兴的酒肆,店堂里酒客满座,十分热闹。他就招呼张幼德和杨彪,一起走进酒肆。进去后四处找空位,发现已经没有空桌子了,只有靠北的一张桌子,有两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对坐饮酒,还留着几个空位。林公就对幼德说:“就坐这儿吧!”说着向两位老者点了点头,便先坐了上去,张幼德和杨彪也紧挨着坐下。他们向酒保要了两壶酒,四碟下酒菜,三人便慢慢喝了起来。林公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借这个机会来探听当地的风俗情况。同坐的两位老者,年纪都在六十岁上下,精神矍铄,特别健谈,东拉西扯地说得很起兴。林公便主动和他们搭话,询问姓名,得知一个叫邵杏春,一个叫何义生,接着就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正说着,忽然看到酒肆门前人声嘈杂,有许多难民走过,他们扶老携幼,模样和乞丐差不多。林公趁机向何义生问道:“今年老天爷帮忙,雨水调和,不管高地低地都该大丰收,怎么还有这么多逃荒的难民呢?”何义生此时已有了几分醉意,又被这话勾起了心事,便叹了口气说:“说起来有什么用呢,有那么一群难民,把逃荒当成一门好生意。要是经商开店,怕亏本;种地呢,又怕遇上荒年。逃荒这事儿,既不需要本钱,而且每到一处,都有当地的乡绅负责招待食宿,临走时还会给些银钱,所以本地有几个没本事上进的武举人、文秀才,就抛弃了正当职业,甘愿当起逃荒难民的头目,空手出门,回来时却能满载而归。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种风气,荒年固然要出去逃荒,就算是丰收年,也要装作荒年,出去逃荒。”林公听了这番奇谈,惊讶地问道:“田地收成是好是坏,这是老天爷决定的,不荒的年景怎么能强行装作荒年呢?而且逃荒是个人自愿的事,谁又能强迫别人去逃荒呢?”何义生回答说:“这是江北的一种特别风气,这里面的情况,真是一言难尽啊。”说着又叹了口气,接连喝了两大杯酒,这才慢悠悠地说道:“经常有种田的农民,遇到雨水均匀的年份,赶着农忙插秧,要是不给那些逃荒头目一点好处,他们就会和保正一起来干涉,不许农民栽种,还说这块田已经登记在荒田册里,上报给省里了,不用耕种,以后自然会有赈款发给农民。你要是顺从他们,那就没事;要是不顺从,他们晚上就会挖开堤岸,把水灌进田里,好好的熟田,就变成了被水淹的荒田。你要是到县里去告状,那状子送进去,就像石头投进水里一样,不管你递三张还是五张诉状,连个批语都没有。 原来,那些狡猾的官吏、劣绅、地痞流氓和地保,全都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把逃荒赈济当成他们唯一的收入来源。南京制台派委员来查办,也被他们搞得叫苦连天,所以像今年本来不是荒年,也照样虚报荒情,请求赈济。 至于强迫人逃荒这事儿,就更荒唐了。比如说张某家境还算不错,不单单靠种田生活,虽然田地被地痞流氓和地保强行列为荒地,不能耕种,但他还有其他生计可以维持温饱,所以不愿意跟着他们出去逃荒。那些地痞流氓就会带着一大群难民,跑到张某家吃喝,把他家存储的粮食吃得一干二净,这就叫‘吃大户’,逼得张某走投无路,最后不得不跟着他们去当逃荒的难民。 因为跟着他们一起出去,家里就不会被骚扰,回来的时候还能分到银钱和粮食,所以就形成了这种风气,很多家境殷实的农民,也成群结队地出去逃荒。与此同时,地保、地痞流氓勾结管漕运的书吏和狡猾的官吏,向府县衙门虚报荒情,请求赈济。等到上司批准,拨下赈济款,那一群人就提前赶回家乡领赈济。这样一来,逃荒的人就有了两笔收入,比种田的收益多好几倍,而且还不费力气。像这样的情况,江北怎么能不是十年九荒呢?” 林公又问道:“朝廷拨款赈济,那是非常严肃的事情,要派委员重新勘查灾区,调查受灾户数,编造灾民户口册,发放赈济款的时候还有委员会监督,由办事人员按名册发放,他们是怎么舞弊的呢?”何义生回答说:“这就是一种瞒上不瞒下的勾当,别说朝廷不会知道,就是省里的大官,也被蒙在鼓里。那些吞没赈济款的狡猾官吏、地痞流氓、劣绅和坏地保,手段通天,每次赈济款,少则二三万,多则十几万,都被他们暗中把持包办。造册的时候,把自家的家丁、佃户混入人口册;领款的时候,派流氓、乞丐拿着票据代领;复查的时候,把熟田里的禾稻拔掉,连夜往田里灌水,把田变成荒田。他们想尽各种办法来把持,就算是包拯再世,也很难清除这些积弊。至于他们领到的赈济款,不管多少,都按份额分配,灾民得一份,逃荒头目和当地地保合得一份,地痞流氓和劣绅合得一份,狡猾官吏和管漕运的书吏合得一份。国家每年花费巨额款项,都进了这些坏人的腰包,你说可恨不可恨?其中的主谋,要数陆长树,他平日里什么坏事都干,所以大家都叫他陆老虎。” 当时林公听了这些确切消息,暗暗高兴,一边给何义生斟酒,一边说道:“原来贵地虚报荒情、吞没赈济款的事,都是陆长树一手把持的啊。”何义生回答说:“这倒也不是,老话说得好,‘独木不成林’,就他一个人,哪能办得了这么多事?其中还有个狡猾的官吏王玉淋、劣绅谢戒之、坏地保徐浩等人,他们结成死党,每次赈济,都是这伙人包办。上面的人不了解这里面的真相,还说他们经验丰富,查荒发赈的事,只有他们经手,才能让灾民满意;要是换了别人来办,马上就会激起风潮,闹得不可收拾。其实就是这伙人,一旦看到利益被别人拿走,就暗中教唆手下人,鼓动闹赈济的风潮,搞得大家一提到办赈济的事,都觉得危险,不敢去尝试,所以年年都由他们包办分配。说起那个陆长树,本来就是个穷书生,既没有田地,也没有正当职业,现在手里已经有二十多万财产,成了富翁。要不是吞没赈济款,他怎么能搂着娇妻美妾,住着高楼大厦,舒舒服服地当富家翁呢?”何义生越说越激动,因为他自己也吃过这伙人的亏,所以把他们的恶行全都抖了出来。 坐在旁边的邹杏春,酒喝得不多,旁观者清,他担心何义生说多了惹祸,忍不住插嘴道:“茶坊酒肆里,什么人都有,你多喝了几杯,就爱发牢骚,话也多。要是被他们的同党听到,招来横祸,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要走了,你也回店里做晚饭吃吧!”何义生被他这么一说,也一下子醒悟过来,便站起身,向林公拱手告别。 林公听了何义生的一番话,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虽然何义生可能因为自己受过害,说得有些夸张,但他讲得头头是道,而且看他也是个老实的商人,说的话应该不至于完全是编造的。现在既然有了这么一点线索,就从这里入手调查,应该能更容易找到头绪。只要把陆长树等人平日里的行为打听清楚,这件事就不难解决。主意打定后,林公便叫幼德付了酒钱,走出酒肆,在附近找了家客店休息。等到店堂里客人少、比较清闲的时候,林公就向店家打听陆长树和王玉淋的住址,这才知道王玉淋住在泰兴城里,陆长树住在里下河。林公又向店家打听王、陆二人的为人,店家只是摇头,却不接话。林公说:“我们是路过的商人,因为早就听说了他们俩的大名,所以才顺便向你打听一下,你怎么这么吞吞吐吐的呢?”店家回答说:“不是我不肯说,是怕说了招来灾祸,连累客官您。”林公说:“但说无妨!”店家这才悄悄地说:“那个姓王的住在泰兴,只知道他是个包办赈济的狡猾官吏;至于陆长树,那可是里下河的土皇帝,手下有二三百个党羽,势力极大,别说普通老百姓不敢惹他,就连官府的人,也和他穿一条裤子。所以虚报荒田、吞没赈济款的事,就没人敢过问了!这几天听说省里要派委员来复查被淹田地,稽查灾民人数,准备发放赈济款,他又在那儿编造受灾户籍,就这么一转手,少说又能捞到成千上万的银子。”林公听了店家这番话,和何义生说的如出一辙,足以证明陆长树、王玉淋这伙人确实是串通起来吞没赈济款的地痞流氓。 当晚无话。第二天早上,林公三人洗漱完毕,吃过早饭,付了房钱和饭钱,就直接到江边雇了条船,一直到南京城外上岸,回到衙门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林公就去辕门拜见陶制军,把查访到的各种情况详细说了一遍。陶制军说:“这件事辛苦老兄了,既然是这样,积弊应该可以彻底清除,还希望老兄选派得力的官员,再去复查一下,然后再做决定。”林公告辞回到衙门,立刻委派候补知县李家驹前往查勘。没想到过了几天,委员李家驹狼狈地回到省里,到衙门拜见林公,禀报了查勘闹荒的情况。 原来李家驹到里下河一带查勘被淹田地,发现田地亩数对不上;第二天复查受灾户口,才查了两个村庄,突然有很多受灾的妇女和儿童赶来,齐声高喊要饿死了,就等着赈济款救命。委员还想继续复查,拖延些时间,那些人就说等到发赈济款的时候,他们早就饿死了。一边说,一边扔砖头、撒泥巴,把轿子都砸坏了,还有十几个泼辣的农妇,叫嚷着要把委员拖下去咬死。李家驹见这些人蛮不讲理,难以沟通,只好回到船上,他担心闹出大乱子,就马上回省里请示。林公听了点点头说:“可见这背后肯定有劣绅、地痞流氓教唆,不然乡村妇女绝没有这么大的胆子,现在看来非得彻底清查不可。”说着吩咐准备轿子,再次去辕门拜见陶制军,把详情告知。并说江北民风刁蛮凶悍,竟敢侮辱省里派去的委员,藐视法令,如果不严厉查办地痞陆长树、狡猾官吏王玉淋,依法严惩,就难以整治虚报荒情、吞没赈济款的弊端。陶澍说:“这种情况,实在可恶!但是这件事,除了老兄,没人能胜任这个重任,只好再辛苦老兄,亲自去复查,我再调二百名督辕兵跟你一起去,要是遇到意外情况,你可以随机应变,自行处理。”林公答应下来后退出,准备亲自去查勘灾情。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18章 亲勘灾荒扫除积弊 略施小技惊走群雄 话说陶澍把查赈的事情妥善托付给林公之后,随即吩咐督标谭游击挑选一队精兵,跟随林公一同出发。林公回到衙门,让张幼德、杨彪二人先前往泰兴,面见许县令,设法先将陆长树、王玉淋监视起来;自己则与谭游击率领队伍乘船渡江,直达泰兴县码头停泊。此时许县令已与张、杨二人见过面,并做好了相关布置。得知林公到来,许县令已在江边迎接。林公传张、杨二人上船,幼德禀报说陆长树、王玉淋已经抓获,关押在县衙门里。林公听后嘉奖了几句,又与知县见过面,便登岸召集办赈人员,简单询问了几句,心中已然有了定数。 当天复查受灾户口,官兵们一同跟随前往。林公命张幼德、杨彪按照受灾户口册挨家挨户、逐人查验,每查完一户,就让杨彪用灰油写上“查过”二字;查完一个村子,就命随行书吏将查到的姓名张贴在村口公示,然后再查第二个村子。总共查了六个村庄,然而户口册上登记的是十三个村,受灾男女人口原本记载为二千三百四十人;如今复查,只有六个村,共计九百一十一人。林公复查完毕,发现受灾区域和户口减少了半数以上,不禁勃然大怒,立刻传齐泰兴知县以及该区乡董、地保等人进行询问。林公先向泰兴县许魁问道:“此次受灾户口册,是不是由贵县所造?为何虚报人数超过半数以上?当时你是否亲自复查过?” 许魁回答道:“江北这边的惯例,调查受灾区域户口,向来是由各乡董责成地保检查造册后送交到县里,卑职随后派漕书户房的人前去复查,确认无误后才申报给省里,请求派委员来复查,卑职确实没有亲自前往查勘,这实在是卑职疏忽的罪过。”林公说道:“这么说来,其中的弊端显而易见,罪责虽不在你,但你身为地方亲民之官,对于灾赈这么重大的事情,全都交给狡猾的官吏去办,导致滥支浮报的情况发生,你对上如何向朝廷交代,对下又如何面对百姓?”许魁连称自己知罪,神情懊丧地退了出去。林公率领队伍回到船上。 王、陆两名犯人早已被押解到船上,于是船只解缆渡江,径直抵达下关停泊。 林公率领队伍登岸,乘轿回到衙门,吩咐将王、陆二犯送到谳局,按照法律从重处理。随后,他亲自前往督辕,向陶制军当面汇报,把抓捕犯人以及复查的详细情况一一说明。陶澍高兴地说:“老兄的干练,当世简直无人能及。江北连年虚报荒情请求赈济,苏省屡次派委员复查,结果只是徒生纠纷,根本查不出弊端。如今老兄亲自前往灾区,不过短短几天,多年的积弊就水落石出,把持虚报荒情、吞没赈济款的地痞和狡猾官吏也一并抓获,这实在出乎我意料。 不过此次多亏老兄全力彻查,这固然是江北百姓的幸运。但现在虽然抓到了王、陆二犯,从严惩处,固然可以起到惩一儆百的作用,让奸吏和地痞不敢再效仿,但时间一长,恐怕又会故态复萌。若再有类似情况发生,仍然免不了虚耗国家钱财,理应提前预防。我想麻烦老兄妥善拟定赈灾章程,一定要防微杜渐,清除积弊,让赈济款不被浪费,灾民能够真正得到实惠。章程拟定之后,奏请朝廷颁行到各个直隶省,务必切实执行。至于王、陆二犯,是苏省吞没赈济款的重要罪犯,许县令办事糊涂,理应交给程中丞惩处。”林公答应下来,离座告辞回到衙门,亲自拟定了查灾放赈的章程,送交陶制军审阅。陶澍便命折奏师爷恭敬地抄写奏折,在奏折中详细叙述此次林公查明泰兴虚报荒情的弊端,并附上灾赈章程,奏请皇帝钦定颁行,当天就拜发了奏折。不久后,朝廷下旨,批准按照所奏内容办理。 从这以后,朝廷对林公更加倚重,正打算提拔他为巡抚,没想到林公接到父亲去世的家报,他立刻带着官印前往辕门,向制军禀明要回家奔丧的情况,他的职位由陶制军派人代理。林公回到衙门处理好一切事务,就连夜带着张、杨二人启程回乡。好在郑氏夫人早已回到故乡,等林公到家时,棺殓等事宜都已由夫人妥善办理。林公在家守孝期间,看到福建濒临海峡,地势倾斜险峻,河流湍急,农业发展受限,便想为家乡谋取福祉,于是召集各位乡绅商议。林公问道:“侯官境内有不少空地,为什么不种植杂粮,来解决百姓的粮食问题呢?”宋太史回答说:“因为境内山多河少,下雨的时候,山水顺势而下,到处积聚;天晴的时候,各处又干旱无雨,没有水可以灌溉,所以只能种植果木。”林公说:“福州西湖面积广阔,如果加以疏浚,下雨时可以容纳山水,天晴时能用来灌溉,这对农民的好处可不小,各位为什么不疏浚呢?”宋太史回答:“疏浚西湖确实是当务之急,只是所需经费庞大,不知从何下手。”林公说:“我也算本地居民之一,只是一直在外从政,无暇顾及家乡事务。如今在家守孝,疏浚西湖,我义不容辞。至于经费,确实是个重要问题,我有三个办法:一是在座各位乡绅分担募捐;二是暂时借地方公款以解燃眉之急;三是请求官厅在税捐项目下,代征疏浚西湖的经费。不知各位觉得这些办法如何?”在场的绅士们见林公愿意负责此事,自然都表示同意。于是大家各自承担起募捐的任务,另外林公负责与闽督及各司接洽,商议移借公款、代征疏浚费用等事宜,同时着手筹备开工挖掘,林公担任董事,办事认真负责,仅仅一个月时间,工程就顺利完成,当地居民从中受益颇多。 林公守孝期满,奉圣旨补授湖北布政司。第二年春天,又调任江宁。 过了三个月,林公被提拔为河督,专门负责运河及黄河的堤工,责任极其重大。 因为黄河是中国第一大河,上游地势高峻,下游地势特别低,所以水势湍急。每当春暖冰融以及夏秋洪水泛滥的时候,水势更加迅猛,一泻千里。堤岸稍有松动损坏,就会决口,常常冲毁几个县的田地。所以每年夏秋两季,河工最为关键,一旦疏忽,就会变成一片汪洋。每次决口,百姓的财产损失不计其数。朝廷因此特设河道总督,专门负责防洪工程,每年耗费巨额的修堤费用,各项设施可谓周密至极,可决口的情况还是时常发生。朝廷选派大员查验河工,却总是得不到切实的奏报。朝廷一向知道林公办事认真,政绩卓着,所以特地颁发圣旨,提拔林公为河道总督。按照清朝惯例,外省大员升任,需要入京朝见皇帝并聆听训示。林公在江宁接到圣旨后,赶忙将布政司的各项事务办理交接,与后任交接完毕,就带着家眷启程入京朝见。 此时,张幼德因为两耳重听,告病回家;侠女红娥也被丈夫周保绪接到扬州,夫妻团聚。红娥拜认郑氏夫人为义母,由于周保绪的原配妻子凶悍泼辣,红娥情愿随侍义母,不愿与丈夫和原配共同生活;郑氏夫人膝下无女儿,所以把红娥当作亲生女儿一样疼爱。不料周保绪的原配产后去世,周保绪早就想将红娥扶正,如今可谓天从人愿,他马上写信禀告林公和郑氏夫人,声明要将红娥迎回扶正,不再续娶。郑氏夫人考虑到红娥的名分问题,不得不放她回去。红娥临行前,留下贴心的使女燕儿侍奉郑夫人。燕儿年仅十八岁,生得娇小玲珑,她本是镖师的女儿,又得到红娥的真传,红娥将自己的一身本领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她,加上燕儿刻苦练习,她的本事简直不逊色于红娥。红娥临别时叮嘱她:“我和你相处已久,我的心思你应该明白。我走之后,你要代替我的职责,保护好林公和郑氏夫人。你一定要忠心为主,不要辜负我的重托。我把你当义妹看待,郑氏夫人等人也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燕儿非常感激,一一答应下来。没想到红娥走后不到一个月,林公就接到升任河督的圣旨,当天就交接职务,进京赴任。这次没有太多人保护,他们在浦口雇了驴车,一路取道进京。 有一天,他们行至山东境内,还没到傍晚,燕儿突然对郑氏夫人说:“请夫人跟大人说一声,让车夫就在临城找个客店歇夜。”郑氏夫人惊讶地问:“现在才刚过中午不久,时间还早,还能赶几十里路呢,为什么要急着住店?”燕儿回答说:“夫人有所不知,这里的道路可不比江南平静,走路得处处小心。小婢曾经跟随先父走镖,也走过几次山东的路,所以知道临城以北响马很多。上午经过这里可以平安无事,过了中午,踏入响马的地盘,除非是插有镖旗的镖车,或者镖师喊出镖令,才能顺利通过,其他过往的行商旅客,都难以幸免。况且小婢刚刚看到有四个大汉骑马从车旁掠过,看样子就不是好人,所以才向夫人说明。”郑氏夫人说:“行李中又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些路费和衣物,还怕什么响马呢?”燕儿说:“夫人说得固然有道理,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是真的遭遇盗贼,到时候肯定麻烦不断,还会受累,不如提前住店,避开他们为好。”郑氏夫人觉得有理,便让随从把这个意思告诉林公,并吩咐车夫就在此地找客店歇夜。车夫本就是走江湖的,也知道往前走响马多,便欣然答应,赶着车来到招商客店门前停下,店小二赶忙过来招呼。林公夫妇下车,在客店内选好房间,稍作休息,行李则由常福搬到后面的客房安置。 黄昏过后,大家用过晚餐,林公先去休息。房间里设有三张床,林公睡在中间,夫人睡在左边,右边的床留给燕儿。燕儿服侍夫人安歇后,便从行李箱中拿出针线,坐在灯下做自己的绣鞋。郑氏夫人因为燕儿白天说的那番话,心里一直惦记着,所以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听到街上已经敲响二更鼓,看到灯还没熄,她抬眼望去,见燕儿还坐在灯前做针线,便开口说:“燕儿,怎么还不睡觉呢?明天还要赶早赶路,早点休息吧!”燕儿回答说:“小婢脚上的鞋子破旧,进京去穿太不像样,想赶做一双新鞋替换。夫人您先安稳睡吧,小婢再做一会儿也睡了。”郑氏夫人也不再多说。燕儿又做了一会儿,便收拾好针线,吹灭灯火,上床睡觉。等林公和夫人熟睡后,她又悄悄地起身,在靠窗的暗处坐下。 燕儿到底是镖师的女儿,对江湖上的情况很熟悉。因为白天看到那四个大汉后,她就决定早早住店,又担心今晚有响马来找麻烦,所以才悄悄坐在窗下防守。一直守到三更过后,她正觉得疲倦,想要睡觉,忽然听到窗外有石子落地的声音,她知道这是夜行人用来问路的石子,接着又看到窗上有黑影闪过,心想:果然不出我所料,盗匪真的来了! 幸亏早有准备,没有熟睡,不然岂不是要遭他们暗算。她一边想,一边急忙凑到窗缝处窥探,只见院子里站着四个大汉,都用黑布包头,身穿黑色夜行衣,高矮不一,面貌看不清楚,模样很像白天在大道上见到的响马。她心想:我只是个年轻女子,从未经历过什么大敌,这四个盗匪既然敢来,肯定不是善茬。如果开门出去迎战,对方人多我人少,双拳难敌四手,怎么能取胜呢?况且盗匪眼力好,白天从车旁经过,肯定知道行李中没有金银,现在还深夜赶来,不肯罢休,看他们的来意,似乎不只是为了钱财,说不定另有企图,也许是专门来找大人麻烦的。今天他们一共来了四个人,我要是出去迎战,屋里就没人照应,他们要是留一个人进来,那可就危险了。 万一大人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他呢?照这样的情况,只能守在这里,他们要是进来,我就出手,他们不来,我就装作不知道,这倒也是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以逸待劳,又能兼顾各方。 主意打定后,她仍旧趴在窗缝处观察。这时,只见两个大汉已经扑到窗前,前面一个先凑近纸窗,用舌尖舔破一个小孔,向屋内张望,好在屋里没有火光,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而燕儿在暗处看亮处,却看得清清楚楚。她伸手到针囊里,摸出两支纯钢打造、三寸三分长的太阳针,一手拿定,看准时机,轻轻一扬,只见两道细线般的白光穿过纸窗,直刺盗匪双眼,深深扎进脑海,那人只喊了两声“哎哟”,便立刻倒地。后面的那个见状,一头雾水,也把头凑到窗孔处查看。此时,燕儿见一击得手,一个盗匪已经倒下,顿时精神大振,又摸出两支太阳针。恰好另一个盗匪也凑到窗前,燕儿看得真切,转手一甩,两道白光闪过,窗外突然传来一声狂叫,紧接着“扑通”一声,显然第二个盗匪也倒下了。这时,在外面放风的两个盗匪看到这种情况,料想屋内必定有能人埋伏,不敢贸然破门而入杀人,生怕再中暗器;又以为那两个同伴没死,便立即各自背起一人,跃上屋顶逃走了。 燕儿暗自高兴,见两个盗匪背着尸体逃走,忍不住说道:“没长眼的贼,竟敢在姑奶奶面前献丑,真是自己找死!”这时林公刚睡醒,听到燕儿在黑暗中自言自语,便问道:“燕儿,你在说什么呢?” 燕儿回答说:“托大人的洪福,刚才来了四个盗匪,已经被小婢打伤两个,另外两个背着受伤的同伴翻墙逃走了。”林公说:“难得你有这样的绝技,不愧是红娥的义妹!”说到这里,郑氏夫人也被惊醒,三人相互庆贺。 究竟这四个盗匪为什么要行刺林公,是否有人指使?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19章 赴东河巡三门砥柱 登北岸睹只手拔船 话说四个贸然出现的盗匪,被燕儿刺死两人后,匆匆逃离。他们行刺林公,背后大有缘由。 原来,张保仔倚靠穆彰阿的势力,本早该升任总镇。但当时林公身为御史,上本参奏,致使他未能擢升,还被派去剿灭海盗,因此张保仔对林公恨之入骨。后来,张保仔因捕盗有功,调署山东协镇。一次,他看到宫门抄,得知林公已升任河督,料定林公必定进京陛见,且必经山东,便打算中途下手刺杀,以报前仇。他主意既定,即刻派心腹前往南京密探,得知林公已启程进京,心腹赶忙回报。 张保仔随即命闹海蛟周豹、独角龙李彪、金钱豹濮鹏、九头乌许胜四人扮作响马,在山东道上伺机行刺。这四人原是海盗出身,个个能飞檐走壁,勇猛无比,以武艺而言,燕儿远不是他们的对手。只是林公乃一代名臣,自有上天庇佑,燕儿才得以用太阳针将濮鹏、许胜刺死。当时,李彪、周豹误以为林公身边有能人护卫,不明就里,所以退走。若他们知道屋内只有燕儿,恐怕早就破门而入,林公性命堪忧。 李彪、周豹将濮鹏、许胜驮回去,正想施救,却发现二人身体僵硬,已然气绝。仔细查看,见二人眼中流血,才知是被太阳针刺死,只好如实向张保仔禀报。张保仔咬牙切齿道:“这是女子用的暗器,可见仇人身边并无厉害人物。你们当时为何不冲进屋里,砍下姓林的脑袋?”周豹答道:“上次姓林的回乡丁忧,我们奉命行刺,内室只有红娥防守,我们正与她打斗,不料锣声响起,一群差官赶来接应,以致未能得手。这次没见红娥,却换了个女子,想必暗器就是她所发。当时见两位兄弟倒下,又不知中了什么暗器,急于救人,又怕屋里还有能人埋伏,所以不敢贸然进去杀人。”张保仔觉得有理,便让周豹到帐房取银两,买棺收殓二人尸体,此事暂且不提。 再说林公次日晨起,众人都未提及昨夜之事。用过早餐,便套车出发。一路晓行夜宿,抵达北京后,入住前门外高升客栈。安置好眷属,稍作休息,林公便带着常福进城。他先到吏部报到,又顺路拜见大学士潘世恩、户部尚书王鼎。王鼎视林公为生平最得意的门生,特设盛宴为其洗尘,直至下午散席,林公才回客栈。通常外任三品以上大员进京陛见,最快也得等十天半月,因为需打通各相关衙门关节才能获召见。此次林公仅等两天,便蒙宣宗召见,原来是王鼎尚书替他奏明了情况。林公请训时,宣宗谆谆告诫:“黄河工程关乎重大,数百万人的生命财产皆赖其保障。历任河督对重要工程玩忽职守,崩堤决口之事屡有发生,不仅百姓损失惨重,国家用于赈灾修堤的耗费也十分巨大。朕深知你办事干练认真,特提拔你担任此要职。到任后,务必切实整顿,清除积弊,上为国家节省开支,下为百姓谋福,莫负朕意。”林公遵旨谢恩,告退之后,当天便向各衙门辞行。正准备携眷赴任时,王锡朋、李廷玉前来求见。林公立刻将他们请进客室,分宾主落座。廷玉说道:“与大人在汉水一别,时光飞逝,已过三年多。门生本想早些前来听候差遣,无奈父母相继离世,今年春天才守孝期满。此次与锡朋兄来京游玩,得知大人荣任河督,特来祝贺。”林公说:“二位来得正好,我正愁缺少随员,不知二位能否即刻随我出京?”廷玉答道:“上次辜负大人提携,如今定当追随左右。”锡朋也接口道:“承蒙大人不嫌我等才能平庸,愿为大人效力。”林公说:“不必客气,二位回去收拾行装,咱们卢沟桥相会。”李、王二人领命退出,各自回去收拾行李。林公随即结清宿费,雇驴车携眷出京。 途经卢沟桥时,王、李二人已在附近等候。林公吩咐停车,招呼众人一同进菜馆用餐,饭后继续登车前行,到天津过夜。次日一早赶路,直奔山东。到任后,林公查点下属,接受属员道贺。当天,本省司道巨绅纷纷前来祝贺,次日林公按例回拜,忙碌了三天。之后,林公巡视运河,查验并催促挑工进度,走遍沿河工地,南至滕县汛十字河,北至汶上汛塘长各河,进行全面勘察。统计显示,挑河工程已完成六成,未完成部分,林公责成运河道员周恂督促夫役尽快妥善完工。林公如此安排,是因为心系黄河各厅。当时正值购置物料、赶办春厢埽段时期,他急于亲往查验,相比之下,运河工程重要性稍低,所以委托下属办理,自己则从济南启程,赶赴豫东黄河两岸勘察。林公深知初次出巡,对黄河险要并不了解,面对七千余垛工段毫无头绪。要想整顿,必须先查明黄河水势缓急,再勘察工程才更有把握。于是,他乘坐大号官舫,带着李廷玉等人巡视黄河。 一日,行至砥柱三门,此处位于黄河中流,水势更为湍急。林公极目远眺,只见两岸高山相连,中流五座山峰耸立,将河流分为三股。林公指着介绍道:“中间一道为神门,左边是鬼门,右边是人门,这便是中流砥柱三门。人门水势最缓,可行船;神门水势稍急,行船危险;鬼门水势最急,绝不能行船,贸然驶入,船必倾覆。鬼门外有砥柱石、将军柱、梳妆石;人门下有卧虎石。水势如此湍急,又有礁石林立,行船极易出事,堪称黄河第一险道。”林公巡视三门后,从人门驶出,绕到南岸停泊,随后带着廷玉等人离船登岸。此地名叫三门峡,皆是山脉,南三门庄在山脚下,堤岸一半依山而建,工程并不坚固。之后,他们又前往北岸。黄河南岸属河南,北岸属山西。林公来到北岸,巡视北三门庄,只见峰峦叠嶂,树木葱茏,水光山色令人心旷神怡,忘却旅途疲劳。 众人沿堤前行,不知走了多远,正看得入神,忽见一老和尚从半山腰快步如飞地朝山下奔来。林公对廷玉说:“你看那和尚,五六十岁了,还能如此迅速下山,真是老当益壮!”廷玉答道:“看来这和尚会陆地飞行术,在山坡行走如履平地。”说话间,老和尚已奔到堤边,见河中停着一艘空船,他解开缆绳,两手拉住绳头,转身将船拖上岸,藏进草丛。廷玉惊讶得合不拢嘴。锡朋在旁说道:“这条船少说也有三五百斤,他拖起来却轻松无比,这老僧两臂恐怕有千斤之力。但他为何要把船拖上岸呢?其中必有原因。” 话音刚落,就见山上下来五个大汉,其中三个背着包裹,他们奔到河堤边,四处张望,面露惊异之色。一个黑脸大汉说:“咦!咱们的船明明系在大树根上,怎么不见了?难道被风浪冲走了?”林公三人在远处暗暗好笑。这时,老和尚从茅草中两手掀船站起,高声喊道:“瞎眼贼!船在这儿呢!”众大汉惊愕地望去,一见是老和尚,面面相觑,随后一齐跑到老和尚跟前,叩头哀求:“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大师,罪该万死!还望大师慈悲,归还我们的东西。”说着,将背上包裹放在草地上。和尚大笑道:“既然如此,船在这儿,你们拿走吧。”众大汉拜谢后起身,伸手握住船舷,想把船扛下水,却纹丝不动,心知又是老和尚施了神通,只好再次哀求。老和尚笑道:“你们这群没用的家伙,只知道吃喝,五个大男人连条船都拖不动,真丢人!闪开,看老僧送它下水。”说罢,右手搭在船梢,船头昂起,顺势一送,船如离弦之箭,瞬间已到河滩。五个大汉惊讶地伸着舌头,拱手称谢,狼狈回到船上。老和尚捡起包裹,回山去了。 这位和尚是北三门庄禹王庙的住持定涛。相传大禹治水时,见砥柱三门水势险峻,船只过鬼门十有八九会翻,便在北三门庄停留三年,试图化险为夷,却因水势为中流山峰所激,人力难改,只能命名人、神、鬼三门,并刻石警示鬼门危险。后人感念大禹功德,在山上建禹王庙。定涛和尚出身峨眉山,天生神力,又拜飞飞上人门下,在峨眉山苦练二十多年,精通内外武功,能徒手缚虎,且德行高尚,立誓不开杀戒。前些年,他来探望生病的师兄普涛,普涛自知命不久矣,便留他继任住持,至今已有十多年。庙中略有田产,香火不断,积攒了不少钱财。今日,盗匪戈源、戈泳兄弟伙同高大麻、尤七、周秃儿等人,乘船到此,假装进庙烧香,闯入卧室,抢走所有值钱之物。定涛和尚没有反抗,而是跑下山将盗船拖上岸。论本领,他对付这五个强盗轻而易举,但因立誓不开杀戒,便想出此计。他料定盗匪无船无法离开,定会哀求。果然,五盗见他神勇,乖乖归还财物,狼狈逃走。林公在旁看得清楚,一边往回走一边对廷玉说:“这位老僧智勇双全,严守佛门戒律,不杀生却能震慑强盗,实在难得。”说着已到堤边,由廷玉扶着登上官舫,吩咐返回行辕。 林公深知自己对河务了解有限,因此连日勘察。他从北岸曹考厅查起,走遍黄泌厅,查遍上游,又从归河渡到北岸,查验下游曹河、粮河等地,历时一个半月。每到一处,他都向当地人详细询问,得知黄河工程中,秸料是修防关键,却也是河工最大弊端。黄河水势湍急,崩决突然,每年春季需用秫秸修垛防洪。但负责工程的员役却将修垛视为敛财手段,层层克扣经费,致使朝廷资金大量浪费,大多落入他们腰包。他们采购的秫秸,存在腐烂、以旧充新、虚报等问题,甚至故意将堆垛码放虚松,造成崩决,以便抢修获利。历任河督虽竭力整顿,但弊端在下级工役,上级难以察觉,即便惩处上级官员,弊端依旧存在,百姓深受其害,对舞弊员役恨之入骨,所以林公询问时,他们都如实相告。 林公了解真相后,走遍南北十五厅,逐垛检查秸料。只见秸料堆放在工作场所和兵夫堡房,林立堤上。每垛长一丈,宽一丈一尺,上层为门垛,下层是滩垛。门垛众人可见,工程较完整;滩垛藏于下方,易作弊,常见问题有架井虚空、混用霉烂秸料,还有以旧翻新的并垛、用新掩旧的戴帽等。历任河督都未查明这些弊端,此次林公亲自巡查,在百姓告知下,对七千余垛进行勘察。他先测量堆秸尺寸,再查验秸料虚实,发现问题立即责令官员限期赔补重修。百姓们纷纷称赞,说河督认真办事,清除积弊,从此河防坚固,他们可以安心。而那些负责工程的员役,见林公查验严格,弊端无处遁形,急得不知所措。 林公勘察完毕,回行辕召集官员训话。他先奖励向上南同知罗绶:“遍查南北两岸秸垛,唯有你经办的高大结实、崭新如初,实属难得,记大功一次。”罗绶推辞道:“卑职负责河工,把堆垛做好是本职,无功可言,请大人收回成命。”林公赞许道:“有功不居,更为可敬。本督赏罚分明,你只要始终认真负责就好。”罗绶应诺退下。林公又勉励睢宁、商虞、曹考三厅同知:“你们三厅工程虽无弊端,但与上南厅相比仍有差距,以后要向罗同知学习。”最后,林公斥责堆垛有弊的同知,责令赔补修正,严重的革去顶戴,留河工以观后效。官员们见林公精明认真,无人再敢舞弊。当时正值春厢埽段关键时期,林公不便回山东,于是再次出巡,查验埽段工程。 一日,林公行至开归道属上南厅工地,商虞通判沈赐恩赶来禀报:“虞城上汛十六堡底厂,昨夜三更存秸一百六十垛失火。卑职立即赶去,督率夫役扑灭,天亮检查,被烧五十六垛。”林公心想,自己刚出发验料就失火,恐怕是故意为之,若不严查,各汛效仿,将耽误春厢埽段工程,后患无穷。于是,他责令开归道责成商虞厅三日内赔补,自己则向南岸逐段查勘。第四天,到达失火处,沈赐恩禀报赔补完毕。林公查验,见赔补秸料重量、颜色都无问题。他勘查起火现场,发现该厂地处底路,与民房不连,四周有壕沟,前有栅门,还有专人看守,闲人不得入内,半夜不应失火。追问看守兵丁,都说匪徒放火。林公又问沈赐恩放火原因,沈赐恩称黄河西岸是山东曹州匪类出没之地,向来有放火烧垛恶习。一些奸民事先低价收购秸料,知道料垛被烧后厅员会赔补,便在工程紧急时放火,然后抬高价格获利。林公大怒:“此风不除,必为河防大患。秸料虽已赔补,但放火之人不能放过,守厂兵丁也有失职之罪。”他命将兵丁交归德府法办,并责令知府钱宝琛十日内抓获放火主犯,同时通令十五厅加强防火,若有疏忽,严惩厅员。 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0章 获正犯解案销差 吐真情同仇敌忾 话说林公为了河工的严谨,特意札饬归德知府,严令缉拿放火烧毁虞城料垛的主犯。谁料,一个月过去了,罪犯仍未缉拿归案。林公屡次发公文严催,归德府没办法,只能将捕快头目彭升打得两腿皮开肉绽,彭升连路都走不了,只能报病辞去差事。其他差役们害怕被逼迫,都不敢再接手这个案子,一时间无人去追查放火主犯。钱宝琛太守无奈,只好前往辕门拜见林公,当面陈述缉拿罪犯的困难,并请示该如何解决。 林公说:“这也确实是实际情况,但你还是要督促加紧追查,以免案件一直悬而不决。”宝琛领命后退出。等彭升刑伤痊愈,太守仍要求他无限期、不逼问地认真追查放火主犯。 彭升心里明白,这案子无从下手,只能随时留意。直到端午节,他的伙计抓到一个刚出道的小偷,名叫高升。捕快对于初犯的小贼,通常会动用私刑,严刑拷打,逼问他们做过多少案子,赃物卖到了哪里。当时,彭升手持铁尺,逼问高升做过几件案子。高升回答:“我原本在商虞通判沈赐恩的公馆里当差,今年正月底,被主人赶走了。一时找不到工作,没办法才做了小偷,我偷过东城某某几家的衣服首饰,就这些,没别的案子了。”彭升大怒道:“你这贼骨头,不打你就不老实交代。”说着,他挥动铁尺,朝着高升的腿上狠狠连击几下,疼得高升差点昏过去,赶忙说道:“我总共就做了三起盗窃案。只是我因为怨恨主人,在今年二月初二半夜,把虞城土汛十六堡底厂存放的秸料给放火烧了,想让主人赔补,好出出我被赶走的这口气。”彭升无意间听到这番话,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不禁喜出望外。他随手扔掉铁尺,问高升:“沈赐恩为什么要把你赶走?”高升回答:“因为我和他的爱妾有了私情,被他撞见,他大发雷霆,动手就打,把我打得头青眼肿,然后就把我赶出了公馆。所以我对他恨之入骨,才去放火的。”彭升记录下口供,将高升押送到府衙,依照法律严加惩处,这起放火案才算完结。 就在这一天,林公接到上谕,补授江苏巡抚。于是他着手办理交接,卸去河督的职责,当天就从山东启程前往江苏。没想到,山东协台张保仔偶然翻阅宫门抄,得知林公已从河督调任江苏巡抚,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心想:这林某官运亨通,从翰林御史外放为杭嘉湖道,还不到十年,就成了统辖一方文武的封疆大员。我在他当御史的时候,就已经是副将衔,本来有升任固原镇总兵的希望,却被他参了一本,耽误了我的功名,到现在我还只是个副将。我自省历年来在捕盗缉私方面,立下不少卓越功劳,论功行赏,我理应升任总兵。今年春天,我特地派伍耀南带着金银进京,送给穆彰阿尚书,请他密保我升任,不久收到穆尚书的回信,大意是说上次保举我,被林则徐阻拦了,现在皇上非常信任林某,只怕他保举了我,姓林的又要多嘴,说他徇私滥保,连他自己也要受处分,让我还是少安毋躁,等林则徐失势的时候,再挑选好的职位保我补授,这样就不会有阻碍了。张保仔看完回信,心想:林则徐正受皇上宠信,只见他不断得到提拔,哪有失势的可能,只有尽快把他除掉,我才有出头之日。但是两次派人行刺,都没成功,可见手下都是些没用的家伙,难当大任。这次我只好背水一战,亲自出马,趁他交卸河督之职,前往江苏接任的途中,在必经之路行刺。况且山东道上本就是响马出没的地方,把他干掉之后,正好可以借此推脱,大不了受个办事不力的处分,谁也想不到凶手是我,这样我就指日可高升了。主意已定,他立刻传闹海蛟周豹、独角龙李彪到密室,对他俩说:“你们俩自从跟随我投诚以来,立下不少功劳,可至今没能高升,这都是因为林则徐跟我作对,让我升不了总兵提督,连带你们也一直被困在低位。穆尚书的来信,你们也都看到了,很明显我和姓林的势不两立,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如果不赶紧把他杀了,我和你们都永远没有出人头地的希望。所以我下定决心,趁他交卸前往江苏的时候,我和你们在要道等候,半路上把他劫到这儿,然后杀了他,焚尸灭迹,让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咱们有穆尚书做靠山,让他加紧保举我升任,远远离开这儿。想来他和姓林的也是死对头,肯定不会严查此事。只是前两次你们白费力气没成功,这次我亲自出马,一定要把姓林的劫来,碎尸万段,才能消我心头之恨。但这终究还得你们二人全力帮忙才行。”周、李二人连忙点头答应。张保仔又说:“从河督衙门启程去江苏,第一站一般会在临城歇夜。李彪,你带上应用的家伙,跟着仇人到临城驿馆,如果能把他抓住最好,要是没办法下手,你就赶紧赶到利国驿来报信。我和周豹在利国驿太阳庙中等待,以中午为限。要是成功了,就把仇人背回公馆软禁起来,千万不能出错!”李彪领命,回到自己卧室,收拾好鸡鸣返魂香和防身武器,里面穿着夜行衣,外面套上袍褂,走出衙门,朝着河督辕门的方向走去。 张保仔和周豹也全身武装,外面套着长袍,扮成客商的模样,随身携带应用的家伙。周豹到马棚牵出两匹快马,从后门出去,绕小道而行。到了隐蔽的地方,二人各自翻身上马。周豹在前,大喊一声“马来”,挥鞭一抽,两匹马如同追风逐电一般,朝着利国驿奔去。 利国驿在微山湖西边,韩庄南边,地处苏、鲁交界,是往来的交通要道,但市面并不繁华,尤其是驿馆周围,更加荒凉,所以张保仔打算在这里下手。当下他们快马加鞭,赶到利国驿太阳庙门口,翻身下马,两人牵着缰绳,把马牵进庙里。住持道士看到他俩走进庙门,赶忙下台阶迎接。周豹对他说:“我们是做丝绸生意的客商,因为有个同伴在后面赶来,所以想在贵庙借住一晚,香火钱照给,还望道长不要推辞。”老道回答:“不嫌这里简陋,尽管住下。”说着,吩咐香伙把两匹马牵到后面喂料,一面朝着张保仔行礼稽首。张保仔一边拱手还礼,一边打量老道,看他年纪大概五十岁左右,头上挽着朝天髻,身穿黑绸道袍,脚蹬黄鞋白袜,面色紫中带黑,扫帚眉,铜铃眼,鹰钩鼻,四方口,满脸连鬓落腮胡,眉宇间透着几分杀气,看着很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 老道领着他们俩到客室,宾主分坐,香伙献上茶。老道目不转睛地把周豹的脸打量了一番,笑着问道:“客官贵姓?可是姓周?”周豹随口回答:“正是。”老道大笑道:“贫道这眼力还不错,不知二位还认得贫道吗?”张保仔接口道:“只是觉得面熟,一时记不起道长姓名,还请道长明示。”老道回答:“我就是管箬横,以前在黄河上以行船为生,顺便也在水面上做点买卖,以前的日子过得还不错。自从林则徐补授河道总督,肃清黄河,把我的弟兄们抓得差不多了,我只好换上道装,到这儿来当住持,隐姓埋名,暂时躲避风头。”张保仔听了,才知道他是管箬横,也是被林则徐逼得走投无路才做了道士,不禁大笑道:“怪不得看着眼熟,原来是自己人。”接着,他把自己的姓名和来意,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箬横说:“我和姓林的也有深仇大恨,愿意帮忙。”说罢,便摆上酒饭,热情款待他们,暂且按下不表。 再说林公办理完交接事宜,前一天吩咐燕儿保护郑氏夫人,从水路前往江苏,还指派了四名旗牌护送行李。林公向来不喜欢坐船,第二天中午雇了驴车启程,由游击李廷玉和四名旗牌随身保护。这时,王锡朋已经升任临武参将,跟着提督杨芳去征苗了。至恩爵等一班差官,也被林公保举升任实缺武职,陆续赴任,所以林公身边只剩下李廷玉和四个旗牌护卫,一行人沿着大道前行。李廷玉在前面开路,四个旗牌骑马护着车前进。正走着,突然看见一个人从车旁飞速掠过,跑得极快,一转眼就没影了。李廷玉在马上看得真切,暗自称赞这人的轻功。各位看官,你们知道这人是谁吗?原来就是独角龙李彪,他奉了张保仔的密令,前来暗中打探林公的动静。看到林公坐驴车出发,他就飞奔到临城驿馆附近,找了家客店住下,专门等林公到来,准备半夜去掳劫。可等到黄昏过后,他走到驿馆门前查看,却发现车马全无,才知道扑了个空,心里十分纳闷,但也没办法,只好回客店休息。一觉醒来,已经红日满窗,他起床洗漱,付了住宿费,匆匆上路,正好遇到林公的车经过。 原来林公昨天上午出发,赶到滕县时,太阳已经西沉,就在那里找了家客栈住下,今天一早又启程赶路。李彪见状,知道白天没办法下手,只能去告诉张保仔,再商量办法。凭借他脚程快,能先赶到,于是像飞一样地跑到利国驿太阳庙中,径直走进客堂,见到张保仔,说明姓林的昨晚没在驿馆歇宿,白等了一夜,没找到下手的机会,清晨才从驿馆前经过,现在正在后面赶来,请示该怎么办。张保仔便让他留在庙中,等待时机行动。 林公究竟会不会被劫呢?且待下回分解。 第21章 利国驿巡抚被掳 抱犊峪名捕购线 话说林公从滕县赶早出发,途经临城,抵达利国驿时,太阳已经西沉,便在驿馆歇夜。当地的周巡检得知消息后,亲自前来拜见,并送了酒食到馆中。林公本想退还,转念一想,不如问明价格,照价付钱。于是他让李廷玉去处理此事,可周巡检说什么也不肯收钱。林公对他说:“你这官职小,收入微薄,供应不起这些,你还是收下钱,去喝几杯酒吧!” 周巡检受宠若惊,没想到巡抚大人如此平易近人,赶忙恭敬地答应,坐在末席相陪。四个旗牌和车夫另有一桌饭菜,众人于是开怀畅饮。 席间,林公向周巡检询问利国驿的风土民情,周巡检大致做了回答。林公又问他的出身,周巡检回答说:“卑职原本是廪生,遵循河南水灾的捐例,捐了这个官职,到任才三个月。”林公和李廷玉喝了几杯酒,便吃过饭,自有下人撤去残羹剩饭。周巡检告辞退出,还叮嘱更夫,今夜一定要格外认真打更,整夜在驿馆前后巡查,不得有误,随后便回自己公馆休息了。林公因赶路辛苦,饭后便脱去袍褂,上床睡觉。李廷玉向来喜欢喝酒,只是酒量很小,今晚喝了几杯,已有了些醉意,侧身倒在床上,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沉沉睡去。四个旗牌和车夫也都喝得有几分醉意,头一挨枕头便酣然入梦。这么大的驿馆,只有一个更夫,奉了巡检的命令,不敢有丝毫懈怠,一直在驿馆前后往来巡更。此时正值六月上旬,天空没有月色,更夫手持灯笼,巡到驿馆后墙时,眼前突然有一条黑影一闪而过。他定神望去,只见一个人站在草地上。更夫觉得事有蹊跷,便开口喝道:“深更半夜的,你站在暗处干什么?莫不是想偷东西。把你抓去见巡检老爷,看你怎么交代?”话还没说完,迎面飞来一脚,正中他前胸。更夫站立不稳,向后倒退几步,仰面摔倒在地,手中的更锣“当啷啷”掉落。更夫知道遇到了厉害角色,便大声呼喊起来。踢他的人是谁呢?正是管箬横。管箬横听到他呼喊,举刀威胁他不许出声,解下更夫的腰带,将他四脚捆绑结实,又割下他的衣角,塞进他嘴里,把他提到一旁,自己则继续去放风。 此时,张保仔和李彪、周豹早已翻墙进入驿馆,在各个房间寻找林公。只见后进有三间平房,东边的房间有灯光透过纱窗照出来。张保仔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听到里面有呼吸声,便用指尖戳破纸窗向内张望,只见里面并排放着两张床,都有人睡着。睡榻右边有一张条桌,桌上放着一顶红顶花翎的官帽,一眼便看出睡在正榻上的,必定是林巡抚。他伸手从百宝囊中摸出一只小巧玲珑的铜鸡,拔去塞口,把鸡嘴塞进窗洞。原来这鸡腹里装满了鸡鸣返魂香,他抽出火绳,迎风一晃点燃,从铜鸡尾后吹气,同时自己一手捂住鼻孔,一手拿着铜鸡。约莫过了半刻钟,只见房中香烟弥漫,料定里面的人已被熏倒,便拔出铜鸡,塞住鸡口,藏进百宝囊,然后抽出背上的雁翎刀,插入窗底,用力一撬,窗户便敞开了。张保仔纵身一跃,越过窗槛,直冲到床前,揭开帐门一看,只见睡着一位黄脸膛、方面大耳、阔口黑须的大员,这不是林则徐还能是谁?他此时心花怒放,心想这不是瓮中捉鳖嘛,不怕他插翅飞走。当下他插好钢刀,用双手将林公抱起,林公依旧毫无知觉。原来被闷香熏倒的人,一定要到金鸡报晓时才会醒来。张保仔把林公抱到窗口,李彪连忙接过背在肩头,用抄包缚住,然后越窗而出。周豹在前面开路,打开后户走出,管箬横接应,一同奔回太阳庙。张保仔随即向管箬横告别,让香伙牵来两头牲口,他和周豹飞身上马,吩咐李彪施展飞行术,把仇人驮到临沂公馆。还叮嘱路上若有人盘问,就推说是病人。说着,他从百宝囊中摸出一团棉絮,塞进林公嘴里,让他无法呼救。李彪借着半钩月色,快步飞奔前行,张保仔和周豹骑马断后。李彪使出浑身解数,一路如飞,直奔到临沂时,才不过辰牌时分。此时林公已经醒来,只以为遇到了强盗,又因双手被缚,嘴里塞着棉絮,想喊喊不出,想动动不了。等到见那人把他驮进一座公馆,估量着这里绝不是匪窟,却怎么也猜不出是怎么回事,心中满是狐疑。李彪已奔到后园密室,把他放下,重新将他的手脚捆得结结实实,放在土炕上,转身关上门离开,还唤来一个把总看守。 再说驿馆这边,李廷玉一觉醒来,只见日光洒满房间,纱窗敞开着。他一骨碌从床上坐起,还以为林公还没起身,便走到床前,揭开帐子仔细查看,却发现人影全无。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转身跑到四个旗牌的卧室,问道:“大人不在房中,你们看到他出去了吗?”旗牌吕仁回答说:“大人没有走出驿馆。”李廷玉跺脚道:“昨晚肯定有盗匪来过,把大人劫走了,这可不得了!咱们赶紧分头去找,要是找不到,咱们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众人正乱作一团时,周巡检带着更夫来了,他也急得面如土色,劈头就对李廷玉说:“大人在昨夜三更时分,被三个匪徒劫走了!这可怎么办啊?”李廷玉连忙问:“老哥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的?是传闻还是亲眼所见?”周巡检指着更夫说:“是他来报告的。昨夜他在驿馆后面巡更,被一个放风的匪徒踢倒,四肢被捆住,扔在草地上。没过多久,他看见三个盗匪翻墙而出,背上驮着一个人,虽然没看清面貌,但模样很像巡抚大人,看他们向北而去。他苦于手脚被缚,无法追赶,直到天亮,打杂的路过,才把他解开,他就来衙门报告了。”李廷玉向更夫详细盘问了一番,哭丧着脸说:“这肯定是有人挟仇掳走了大人。前天在大道上遇见一人,跑得飞快,从车旁掠过,那人肯定与这事有关,只可惜没看清面貌。现在该怎么着手去找呢?”吕仁接口道:“山东本就是响马出没的地方,掳人也是马贼的惯用伎俩。大人向来治盗严厉,难免与绿林结仇,所以他们才下此狠手。咱们只能到马贼寨中去找寻。”周巡检也接口说:“山东响马共有二十几帮,若不是和他们有旧交情,不但打探不到消息,连门都进不去。兖州府里有个大名鼎鼎的捕快都头,名叫金顺全,当了三四十年的公役,破获过许多疑难大案,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虽然早已退休,但山东省内出了棘手的案子,要是有人诚心委托他去办,他还是肯出马帮忙的。要想打听大人的下落,非他不可。”李廷玉说:“既然有这么厉害的名捕,那再好不过了。事不宜迟,我和老哥一同去拜访他,他要是肯答应帮忙,那就好办了!”周巡检回答说:“我和他虽然见过几面,但只怕我人微言轻,说不上话。”李廷玉说:“姑且去试一试,要是他不答应,再想别的办法。”接着吩咐备马,一面让四个旗牌分头去报案和找寻。 李廷玉与周巡检走出驿馆,各自翻身上马,取道向滋阳而去。他们快马加鞭,直到金家门前,扣住马匹,系在树上,一同走进门去,正好遇到金顺全从里面出来。周巡检笑着招呼道:“老都头,好久不见了!”金顺全笑着回答:“周老爷,难得您这位贵人光临寒舍,请里面坐!”说着,一同来到客室。周巡检便替李廷玉与金顺全做了介绍。 李廷玉见金顺全长着五短身材,赤糖色的脸膛,双目炯炯有神,虽然须发皆白,但老当益壮,精神抖擞。当下宾主分坐,金顺全问道:“两位老爷前来,不知有何指教?”周巡检便把林公失踪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林大人是皇上倚重的大员,倘若有个意外,谁能担得起这天大的责任?此事关系重大,所以我们专程前来,恳请老都头亲自出马帮忙。要是能寻得林大人的下落,感激您的人可不止我们两个,还望您不要推辞!”李廷玉也拱手恳请。金顺全皱眉沉吟了一会儿说:“这件案子实在疑难,简直无从下手。要知道,盗亦有道,一般不敢掳劫现任封疆大员。依我看,此案必定是仇人下的狠手,不能和马贼掳人一概而论。小人就算肯出力,也不知从何探访,二位还是另请能人吧,免得耽误大事。”李廷玉说:“久仰老人家是热心办事的名捕,还望您勉为其难,到绿林去探访一下。能访得些线索最好,要是探不到,也不一定要您负责。”周巡检也在一旁竭力劝说。金顺全实在推辞不过,只得答应下来,约定次日到驿馆相见。周、李二人告辞而出,顺路到各处寻找,直到傍晚才回来,四个旗牌已在驿馆等候。李廷玉问他们有没有消息,都说没有。李廷玉顿时束手无策,坐卧不安。 第二天,当地的府县官员都到驿馆探问情况。李廷玉如实相告,府县官员也都万分惶急,懊恼地告辞离去。李廷玉只能眼巴巴地盼着金顺全来回复,能得到些好消息。直到傍晚,金顺全急匆匆地来到驿馆。李廷玉一见他便问:“有线索了吗?”金顺全回答说:“线索倒是探到了,可还是无从下手。”李廷玉说:“既然有线索,就不怕没办法,可以向鲁抚辕门调集抚标兵前去救援。快请您说清楚。”金顺全说:“我到几帮响马首领那里去探访,都没有头绪。直到去了抱犊峪,见到刘四癞子,我质问他林大人在他的地盘上失踪,他脱不了干系,究竟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弄出了这种惊天动地的案子。他这才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了我,可这件事并非绿林中人所为,这也是案子难办的地方。”李廷玉急得跺脚道:“不管怎样,您总得把情况说明白,大家商量着办理,这才是正理。您老是这么吞吞吐吐的,对事情有什么帮助呢?”金顺全这才将探得的情况说了出来。 后事究竟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22章 史林恩弃暗投明 张保仔兽心人面 话说金顺全见李廷玉着急,便说:“老人家别着急,我当时质问刘四癞子,林巡抚在他的地盘失踪,他脱不了干系。刘四癞子说,前天早上,看风头目回来报告,先是看到一个怪人在他们地盘施展陆地飞行术,朝着利国驿方向跑去;等到半夜,又看见那个怪人背着一个人在大道上飞奔。当时就觉得可疑,于是暗中在后追赶,见他往临沂方向去了。头目没追上,正想回来报信,这时后面又有两匹快马飞奔而来,他急忙看马上的人,前面一个是协衙差官周豹,后面的就是张协镇。当时头目不敢追问,回来如实报告,当时还以为只是巧合,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那人背上驮的肯定是林巡抚无疑了!”李廷玉听到这里,欣然拱手说:“老人家,您真不愧是名捕,一出手就查到这样的消息,这下可有线索了。原来林大人和协镇张保仔向来有嫌隙,此事必定是张保仔干的。只是他既然下此毒手,防范肯定很周密,要怎样去营救大人脱险呢?”金顺全回答说:“营救可比找寻更难啊!要是声张出去,他得到消息,只怕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大人害了,到时候又到哪里去搜集他的罪证呢?要是暗中前去,又不知道他把大人藏在哪里?”李廷玉听到这里,也没了主意,连说这可怎么办?问金顺全依他的高见,应该怎样着手营救,才能万无一失?金顺全缓缓答道:“依我愚见,明着去万万不行,只能暗中行事。要么派能人夜里潜入张公馆,把大人救出来;要么派人混进张公馆,探听虚实,设法营救。不过要越快越好,现在案子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只怕他畏罪灭口,千万不能耽搁时间。”李廷玉说:“既然这样,那我只好连夜亲自去营救。”金顺全于是告辞离开。 李廷玉马上换上夜行衣,外面罩上箭袍,带上截肘镰刀,吩咐马夫牵出坐骑,摘掉銮铃,飞身上马,加鞭疾驰,朝着临沂大道奔去。跑了一段路,太阳西沉,好在有满天星斗,在大道上还能飞马前行。赶到临沂时,已过半夜,他下马后把马牵进深林系好。幸好他来过几次,认得协镇衙门,快步跑到后衙,见四周无人,纵身一跃上了界墙顶。此时斜月东升,往下看一目了然,下面是一座园林,他便纵身跳下。只见园林里楼台亭阁、泉石花草,布置得错落有致。他正出神四处张望,想寻找大人的踪迹,忽然听到“呀”的一声门响,定睛一看,只见一人推开园门,手里拿着灯笼,走进园来。 李廷玉正想找人问大人的下落,便手握镰刀,一个箭步蹿到那人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胸口,吓得那人面如土色,灯笼掉在地上,哀求饶命。李廷玉把钢刀架在他脖子上,低声喝道:“你想活命,就快把昨天劫来的林大人藏在哪里说清楚。”那人吓得哆哆嗦嗦地说:“林,林大人确实来过这里,只,只是您老……老人家来迟了一步,见不到他了!”李廷玉听他这么说,急得半身冰凉,以为大人已经遇害,急忙追问:“你说什么?难道大人已经……?”那人连忙接口说:“不是的,昨夜把大人劫来后,关在小洞密室里,不久就被人救走了。今天张大人也接到母亲去世的电讯,请假奔丧去了。”李廷玉又问:“你是什么人?”那人回答:“我叫姜大,是在这里看守公馆的。刚才因为肚子疼,想到后园去方便,老爷您要是不信,可以到上房看看,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李廷玉让他带着到上房,果然一个人都没有,这才相信大人已经脱险。当下放了姜大,从大门出去,回到深林,解开缰绳,飞身上马,取道返回利国驿,暂且按下不表。 再说当时李彪把林公软禁在山洞密室中,派把总史林恩看守,自己则专等张保仔回来,商量如何处置林公。没过多久,张保仔和周豹回到公馆,正和李彪等人商量,准备架起干柴,把林公活活烧死,然后伪称失火,以此瞒过外人。正商议未决时,当差的进来禀报,本省提督即将到临沂,这可是张保仔的顶头上司,他不得不去码头迎接。于是张保仔对周豹、李彪二人说:“这事暂且先放一放,等我回来再商量。”说完,更换好衣冠,骑马赶往码头迎接提督。那时消息传递迟缓,张保仔在码头上一直等到黄昏过后,才接到消息,说提督不去临沂,已经往济南去了,他这才骑马回到公馆。 且说林公被软禁在密室中,由把总史林恩奉命看守。到了午饭时候,史林恩背着人,亲自给林公送饭菜,随手关上密室门。 林公问他这里是不是匪窟,史林恩回答说是张保仔的公馆,接着悄悄地问:“恩公可还记得我史林恩吗?”林公看了他一眼,回答:“不记得。”史林恩说:“恩公当年路过双溪镇,我母亲因为父亲病倒在招商店,性命垂危,而家中又囊空如洗,只好沿路卖刀,可一整天都无人问津。幸亏遇到恩公赐银百两,父亲去世后才得以入殓。我深受恩公大恩,所以取名林恩,那时我才十一岁,见过恩公一面。此后每隔十天半月,母亲必定会提起此事,还问我有没有忘记恩公的面貌,我便闭目回想,一直牢记在心。今天派我来看守,刚开始还不知道是恩公,等看到面貌,才认出来。”林公听到这里,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既然张保仔有心害我,若不趁早离开此地,终究难免遭他毒手,你有什么办法能救我脱险吗?”史林恩回答:“保仔现在不在公馆,去码头迎接黄提督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白天耳目众多,不方便和恩公一起出走,等太阳下山,我就保护恩公逃走,夜里容易躲避,免得被他们追赶。恩公暂且宽心吃饭,过一会儿就可以安然逃出虎口。无论如何,我一定会设法救您出险。此时我要去暗中打探他们的动静,要是有人送茶水或点心进来,千万不要吃,以防他们下毒。”说完,一溜烟跑出密室。林公原本食不下咽,此时惊魂稍定,又知道饭菜无毒,才敢随便吃了些填饱肚子。吃完饭,坐在那里思量,常言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当年在双溪镇上,杨彪带了一个卖刀的难妇到我寓所,我还刀赠银,并不图什么报答,没想到史氏母子却一直牢记在心。如今我在虎口之中,巧遇史林恩看守,想来万事皆有定数,今天既然遇到他,定能逃出虎口。他一个人思来想去,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声门响,只见史林恩推门进来,给林公送茶水解渴,说:“保仔还没回来,李彪、周豹想必是昨夜奔波劳累,都在房间睡午觉,再等一会儿,恩公就可以脱离虎口了!”林公说:“你别走开,就在这儿陪我一会儿吧!”史林恩一边答应,一边在旁边坐下。林公问:“你怎么会到张保仔部下当差?”史林恩回答:“是朋友介绍来的,刚开始当个小兵,后来因为捕盗缉私有功,才升了把总。刚来的时候我不知道保仔的出身,直到今年春天,兵士们偶然谈起,说他是海盗张一的义子,还说他的太太就是张一的继室,也就是他的义母,他居然把义母当作妻子,这种人简直禽兽不如。我得知他的真面目后,心里明白在他手下,不但别想有什么发展,将来万一出了事,还免不了受连累,早就想弃暗投明,只是苦于一时没有去处,就暂且敷衍着。现在天遂人愿,遇到了恩公,我就有了出头之日,母亲要是知道了,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 林公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史林恩渐渐觉得密室里暗了下来,便说:“我去看看动静,马上回来保护恩公脱险。”说完,快步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他回来把林公引出密室,来到僻静处,史林恩就把林公背在背上,三脚两步奔出后园门,快步前行,赶到相识的车行,吩咐车夫赶紧备车,送到利国驿,会有重赏。车夫连忙牵来牲口套好车,史林恩扶林公上车坐好,车夫马上扬鞭,取小道向利国驿驶去。 史林恩为防张保仔追赶,不敢走大道,改走小道。不料这段路是响马蓬头狮子张进的地盘,看风的喽啰瞥见深夜有驴车经过,飞奔报告头目赛武松倪祥。倪祥立即带着一班喽啰,各拿家伙前来拦截,相隔十几步远,先放了一枝响箭。车夫正赶路,瞥见响箭从车旁飞过,知道有响马,连忙跳下车,招呼林公和史林恩下车,在道旁垂手站立。这是绿林的惯例,车夫也是老江湖,知道逃不掉,反而连驴车都会被劫走,还不如让他们搜检,或许还能放行。说时迟那时快,倪祥手持浑铁棍,冲到车前,喝道:“赶车的,你既然是老江湖,就快献上拜山礼!”车夫回答:“这两位客人都是穷光蛋,车钱还得等到达地方再给,请好汉行个方便,放我们过去吧!”倪祥听了,大怒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包庇客人。小的们,上去搜!”一班喽啰齐声答应,一拥而上,把林公和史林恩浑身搜了个遍,只在史林恩身上搜出二三两碎银,很失望地报告倪祥。倪祥嫌银两太少,不肯放行,喝令把人和驴车都带上山。史林恩便想动手反抗,林公说:“别动手,见了他们首领再说。”说着,跟着他们来到盗窟,这时东方已经日出。蓬头狮子张进高坐在聚义堂,喽啰先把林公推上堂来。 林公见盗首生得面如锅底,眼如铜铃,在上面高声喝问姓名,林公坦然回答:“我便是卸任东河总督、现任江苏巡抚林则徐。”张进很惊讶地打量了林公的面貌,问道:“听说你已经被张保仔在驿馆劫走了,怎么又在深夜从小道赶路呢?” 林公将如何回答,张进又是如何得知他被掳的呢?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