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圣歌》 前奏 春秋时期,一处神秘而荒芜的空间中。 空中,诸多身影悬浮在半空,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派。每一个身影身上都带着浓厚的威压,仿佛都是一方天地之主。其中,有两道身影是这方天地的中心,一道白色身影,一道紫色身影。 下一刻,诸多身影动了,一道道带着煊赫气势的光芒四处飞舞,瞬间便是天地寂灭,空间扭曲。 空中,带着悲凉之音的古钟之声不停地叮当作响,阳光不照,血雨不止。此处天地,赫然已是成为了一处残酷的绞肉机。 不知过了多久,忽而,一道巨大的法阵腾起,流光四溢,将为首的紫色身影牢牢困住。 “该死的……你以为你是天命所在吗?!呵呵……你莫要太得意……” “哼……你作妖作乱这么久,落得此等下场,属实不亏!给我镇压了!” 法阵上,光芒剧敛,将那道身影完全搅碎,镇封在大地深处。 白色身影长舒一口气,接着,面露肃然之色,朗声道:“借各位力量一用。” 光芒四放。集中了数十位大能的力量后,白色身影缓缓飘向高空:“现在,吾颁布圣谕。” “圣谕”二字一出,此方小天地中,万物顿时与之共鸣起来。 在这小天地之外,那方大天地之中,同样如此。空中的骄阳中仿佛被天道伟力抽出了一条金色的火线,在冥冥之中那根无形的天道之笔的牵引下,于空中缓缓书写下“圣谕”二字,如此手段逴跞古今,震惊世人…… 众人见状皆是大松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随着“圣谕”二字的成型,此方天地结束了一个黑暗而混乱的纪元,开启了一个充满了光明与希望的新纪元…… 结束了啊…… 千年之后,李唐王朝。 一位灰袍中年人冷冷地着看向眼前神色漠然的白衣人。中年人身后,一位与之年龄相仿,身穿一套书生装的中年书生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白衣人看着眼前的二人,如同看着两具尸体一般淡淡地道:“所谓‘鸿儒衣冠’,不过如是。” 灰袍中年人犹豫片刻,终究拿出一粒药丸,神色决然地吞了下去。 “师弟,不可!” 奄奄一息的书生见状大惊,却是无力阻止。 灰袍中年人右脚跺地,八枚石子落在书生周围,阵法成。 灰袍中年人似是微微一笑:“再见了……” “不——” 灰袍中年人手腕一抖,一道道内蕴强大元力的各色玉牌向白衣人飞去,爆裂开来,炸的大地动荡,尘埃四起。 白衣人浑厚的元力奔涌而出,将这些爆炸完全抵挡下来,淡淡地道:“仅仅如此吗?仅凭区区元牌可……” 白衣人话还没说完,瞳孔便是骤然收缩——眼前,一滴毫不显眼的金色血滴迅速飞来,穿透了白衣人这一层厚重的元力护盾,直接没入毫无防备的白衣人眉心之中,从后脑穿出…… “接我一记同归血锥……不好受吧?” 尘埃之后,灰袍中年人已然丧失了所有的元力,跪倒在地,目光有些涣散地盯着前方喃喃道。 扑通一声,白衣人终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躺在地上,生机全无。 灰袍中年人终于放下了所有心结,也是随之倒于尘埃之中,微弱地喘息着…… “师弟啊……” 身着鸿儒衣冠的书生痛苦地低吟道。 突然,一个身影出现,二话不说,从怀里摸出一枚丹药就喂给奄奄一息的灰袍中年人。 “抱歉……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喃喃的低语声中,声音发颤,充满了愧疚与自责…… 数年之后。 山南东道,有一座举世瞩目的山。 道教圣地——武当山。 此刻,武当山的山腰处,一道素衣身影正缓缓下山,面目从容,嘴角微翘,可见其心中的愉悦与洒脱。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我辈岂是……蓬蒿人啊……” 说着,便是漫不经心地从头上摘下那顶道冠,向身后抛去,仿佛抛掉了一身重担。 山顶传来一声巨响,恍若惊雷乍起,似乎饱含怒意。不知此等惊天震怒因谁而生,向谁而去…… 剑门关,又称剑阁。但自从一座真正的剑阁在剑门关旁矗立起来之后,剑阁便只特指此处。 剑阁不知有多高,居然径直深入云端,其中荡漾着惊天剑气,仿佛这一座剑阁就是一口绝世利剑,可斩云海、断山河,令旁人不可窥视。 剑阁顶端,云层之上,一方空间之中,一个壮若铁塔的身影自言自语道:“这么久的准备,应该……时候也快到了吧?真可惜,谁能想到老祖居然败于那人之手。不过——” 说着,那道身影微微转身,锋锐如剑的目光直取东方。 “属于我们的,终究属于我们,谁也阻挡不了!哪怕是你……呵呵呵……” 此际,长安城之中,两人正在一处院落中的石桌上对弈。 其中,一个老人缓缓放下手中的棋子,渭然叹道:“如今当真是‘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啊。谁能想到在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居然是一潭激流漩涡并存的浑水。” 对面,一位老僧抬起眼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佛曰:‘算命者,可改命也。’” 老人沉吟片刻,道:“可惜了……如果那位惊才绝艳的……” 老僧微微一笑,轻轻摇头打断那位老人的话:“错了,不是在说他……” 老人面露惊容:“居然不是他……” 老僧在棋盘上按下一子:“没想到……天算也不能算无遗策啊……” 老人思索片刻,扶着石桌缓缓起身:“我走了。” 老僧看了一眼棋局,微微点头:“没想到隔了这么长的时间之后,你居然又要亲自下场啦……对了,那些家伙,现在好像也不好对付了……” 老人摇了摇头,缓缓离去。 “无他,此等丧尽天良之人,无非跳梁小丑耳……” 老僧看着老人远去,沉默片刻,抬头望天:“都说天乃无情之物,但又有谁知……道是无情却有情呢?” …… 第1章 长安城,章德穹 李唐王朝,长安城,永平坊。永平坊东西宽955米,南北长477米。东有一渠,名曰永安,自永平坊隔渠相望是为永安坊。章府就位于永平坊的东南方。 时值初夏,一位少年正在石板路上悠闲地走着。今天可是在严厉的章府私塾中极为罕见的假期。 少年生的虽谈不上英俊,但也能说的上是眉清目秀了。发色为黑略偏一些棕色,十分自然。双目大而明亮,眼眸深邃澄澈,只不过现在有些迷糊。双颊上有两个小酒窝,这一点一向受人喜爱。其父更是欣慰地说过:“此乃两个聚宝盆是也!此子必光我门户。”少年一身白色布衫,在初夏已有些毒烈的阳光下,显得色泽更为明亮。 少年蹲在槐树下,树上不时传来一阵蝉鸣之声,少年享受着难得的安宁与美好。 忽然,一个刺耳的声音打破了这宁静:“章德穹!我倒要看看,这次你怎么跑?” 名叫章德穹的少年闻声不禁叹了一口气,眼中流露出无奈之色:“何彻,你可真是……阴魂不散啊……” 章德穹面前,三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与一个年龄稍大的少年正抱着双臂看着眼前的章德穹,眼中流露出几分玩味之色。 章德穹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轻轻摇头叹息:“看来,这次还不蠢,懂得叫帮手……” 名叫何彻的少年哈哈大笑:“你看看这位是谁?” 章德穹也是留意到了那位年龄稍大的少年:“这是……” “长的穷啊,这位就是从玄都观修行回来的王宇!没想到吧!敢坏小爷的好事,你今天死定了!” “哦——” 章德穹面色也露出几分凝重之色:“这位王宇仁兄,可不要被人当枪使呐……” 王宇面无表情:“当朝的中书令何府可比你这没落的章家树大啊……得罪了。” 章德穹身形向右一闪,躲过王宇的蓄力一拳,转身就向章府的方向跑去。 何彻面带嘲讽地笑了:“我当你面对王宇也能那么淡然呢,不还是像丧家之犬一样吗?王宇,拦住他,给我狠狠地打!章家这帮废物,尤其是那章德婉,竟然敢拒绝当小爷的妾室……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王宇默默地叹了口气,是非黑白他自能分清,但是……谁让你章家竟然敢得罪当朝中书令呢? 想到这里,王宇闪身而去,向章德穹追去。 “喂,我说……” 正在此时,一旁的角落中,一个人高马大的少年走了出来,身上竟然穿着一身轻甲。 章德穹闻声看去,不禁一愣:“赵韦浩?” 赵韦浩是章德穹最好的两个朋友之一,专注于武技,武力高超,是在朝正六品下承议郎赵风合之子。 “不就是一个被玄都观赶出来的丁等弟子吗?连道法都动用不了,怎么这么嚣张?” 王宇闻言冷冷一笑:“‘不就是’丁等弟子?小子!我跟你说……” 赵韦浩突然闪身上前,一拳轰出,直打在毫无防备的王宇的小腹上。 接着,就是骑在王宇身上一顿凶残地胖揍,看的一旁的章德穹都是眼皮狂跳。 王宇一脸懵逼,这话还没说完呢,怎么一拳就招呼上来了? 王宇想反抗,但他筑基未成,就因犯事被玄都观赶了出来,体内真气稀薄的几乎不显,又哪里能反抗的过从小刻苦修武的赵韦浩呢? “饶……饶命!” 赵韦浩这才缓缓停手,从王宇身上起身,拍了拍双手:“这样多好,废什么话啊?滚吧。” 接着,赵韦浩锐利的目光直射何彻三人。 何彻面色大变,厉声道:“你敢打我?你就不怕父亲大人在朝堂之上给令严使绊子?!” 赵韦浩歪着头想了想,微微一笑:“我觉得打你一顿应该还不至于引起何大人的怒火吧?” “啊——救命——” 三人闻言魂飞魄散,顿作鸟兽散,逃离此处。 看着跑的比兔子还快的三人,章德穹沉默了一下,对身边的赵韦浩道:“谢谢。” 赵韦浩摇了摇头:“朋友之间,不言谢。无非是正好路过,顺手而为罢了。告辞。” 说完,不等章德穹说什么,就是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章德穹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渐行渐远…… 章府前,府内匆匆走出一个侍女,正好看到刚刚归来的少年,便是急忙上前盈盈一拜:“少爷,可是找到您了。夫人正叫您呐。” 少年摆了摆手,嗯了一声,便是向府内走去。方才走到章府门口,只听府内传来一声叫喊:“德穹?”少年小脸一僵,疾步跑了进去。小侍女只远远地听到了一声谄媚地:“诶,母亲大人……” 正堂,两个老人坐在最上面的那两太师椅上,正是少年的祖父章平与祖母兰明。二位老人家下方,是三位中年人,从左到右依次是少年的大伯、二伯与父亲。三位中年人身边是三人的妻室。少年章德穹走到了父亲章升贤下方侍立着。左边,一个同样身着白衫的少年放下手中古色古香的书卷,带着温和的笑容向章德穹点头致意。他,正是章德穹的大哥章德通。右边,是一个有着乌黑大眼睛,长发如黑色瀑布般自然下垂,身穿白色纱裙的少女,正是章德穹的亲妹妹章德婉。 大伯章升义下方侍立着两位少年——目光锋利如刃者为老大章德永;目光阴冷无情者为老二章德天。二伯章升和侍立两儿一女——麻木呆滞者为老大章德新;面无表情为老二章德和;温婉微笑者为老三,也是章德穹的表姐章德灵。 虽说是正堂,但总共也不过二十多平方米的空间罢了。如此狭小的空间内塞进十六个人,几乎就容不下什么家具了。因此,正堂中唯二的家具就是祖父祖母二老身下的太师椅了。如果算上四方烛台,这里也才刚好六个家具。 “咳嗯……”章平老爷子开口了:“今日将你们召来的目的主要有两个。” 章德穹将目光投向老爷子身上,静静聆听。 “其一,”章平老爷子的目光向最下方德字辈的孙子孙女身上扫了一遍,道:“一周后,就是玄都观开观收徒之日。” 话已至此,众人都明白了老爷子意之所向。章德永锋利地目光如同戳在了一块钢板上,滞了滞;章德天阴冷的目光变得尴尬了;章德新的目光则依旧呆滞……此三者,尽是上一次玄都观开观时被评为下下等资质者。 而德灵、德和、德通三人的目光则变得期待了起来。他们三人的年龄正赶上这次玄都观开观收徒的标准。至于德穹与德婉二人,还没到收徒的年龄。因此二人眼中都露出几丝灼热与向往。 章平老爷子继续道:“切记,即使没有选中,也算正常。数万人中或也难见一个天生开脉者。秋季的兴善寺收徒也是一样。在老夫看来,其实读书入官较之飘渺修行实在的多。父亲他老人家不也是从从九品下等的中关丞一直升到正三品的吏部尚书吗?在朝官吏,一言之下,谁人不从?” 众人闻之不禁肃然。 章德穹还记得曾祖他老人家的光辉事迹。曾祖名讳章永平,他们所处的永平坊就是陛下亲自为他命的名,章府也是陛下赐的府邸。之所以曾祖归老时被赐在这里,远离皇城权力中心,是因为曾得罪了当朝中书令与兵部尚书,当时的陛下在两方之间做了妥协的结果。 不过这一点并不影响众人对他的尊敬,因为如果没有曾祖章永平的奋斗,恐怕众人还在渭河平原种地来着呢。 “嗯,第二件事,便是关于章家的家主继承问题。老头子我也早就想当个闲人了,家族的事务日后就由升义来承担吧。” 章平老爷子一句话,如同在此间引爆了一枚炸弹,众人一阵愕然。 “父亲大人,章家如今蒸蒸日上,有您当家主,章家也是上下一心啊。您怎么能撂挑子了呢?”大伯章升义哭笑不得,如是道。 二伯章升和则叹了口气:“父亲,如今我们兄弟三人,我和大哥都在经商,唯有小弟章升贤在朝为官,为何……” 章老爷子轻咳一声,止住众人的议论,看向章升义:“升义是老大,又懂孝廉宽容。为父定升义为家主。有何问题?” 一旁的章升贤毫不犹豫,行礼开口道:“孩儿并无。” 章升和沉默片刻,终究点了点头,拱手为礼:“并无。” 章升义见状,有些无奈,却不得不上前拱手应道:“父亲。” “今年已过,你暂且接受观察,如果今年没有大的纰漏,则明年清明之时,祭祖,传位。” “谨遵父命。”章升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正色道。 章平老爷子看向章升和、章升贤二人:“你们有意见吗?” “谨遵父命。”章升贤二人正色一鞠躬。 章平老爷子一挥手:“既然如此,都散了吧。” 言罢,章老爷子、章老夫人起身走出正堂。 “恭送父亲。”“恭送祖父。” 章升义起身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尘,向二人一拱手:“二弟、三弟,我先回去准备了。”德永、德天二人跟着其父母先后走出了正堂。 章升贤理了理衣襟,拱手道:“二哥,小弟先行一步。”言罢便带着妻子与德穹三人正欲走出正堂。 章升和叫住了章升贤,表情有些复杂:“升贤,为何不说些什么?就算继承家主,也该你继承才对啊。” 章升贤停下脚步,站在门槛前,没有回头:“说什么?有什么可说的?怎么说?” 三句话后,章升贤迈开长腿,与妻子儿女走出了正堂,喃喃道:“无聊!” 德穹之母陈安扭头看看,确定走远了后,低声问章升贤:“怎么,为何不争一争?好歹也是一家之主,落在你手里,我相信五年就能够让家中资产翻个一番。” 章升贤有些好笑地看着妻子:“哪有那工夫?十年能否翻一番,扩建门户都是一个问题,更何况我还当朝为官呢。家主为谁对我而言并不重要,只要别搞到我头上就没问题。” 陈安闻言笑骂道:“一个小小太史令,从五品下的官,还好意思把在朝为官挂在嘴边?” 章升贤无奈:“怎么说也是个从五品下啊。” “咯咯咯……”章德婉听着这一番对话,笑了。 章升贤看向德通、德穹与德婉,挥了挥手道:“你们三个还不赶快各做各的事去?”三人行礼后闪到一旁。 章德通看向章德穹:“二弟,去演武场练剑吧?” 章德婉在一旁撒娇道:“二哥,我们去西市吧?”说着,章德婉睁着大眼睛眨巴了两下。 章德穹揉了揉眉心,指向天空中正上方的如火烈阳:“拜托,现在马上就要到中午了,等吃完午饭、午休之后再论可好?” 章德通温和地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屋了,下午有空来叫我。”言罢拱手离开。 章德婉眯起眼睛:“不行,我要跟着你!不然等到下午,你就跑的没影了!”她扳起手指:“这次要来一次大采购呢!陈锦记脂粉,老字号桂花糕,还有花生酥,还有上次那种很好吃的面,还有……” 章德穹听得头大如斗,欲哭无泪:“妹妹,不,小祖宗啊,您就手下留情,饶过了我那点可怜的零花钱吧。我可是还要存钱去东市铁铺里打一把青钢剑来着。” 章德婉眨巴眨巴眼睛,带着点哭腔道:“钱重要还是妹妹重要?你要钱还是要我这个温柔体贴、貌美如花的妹妹?” 眼看那一汪泪珠在大大的眼眶内越滚越多,似乎下一刻即将夺眶而出,章德穹吓了一跳,内心哀叹一声,温和地道:“当然要你了,和你相比,钱算的了什么?” 章德婉眼中的泪珠说收就收,毫不含糊,带着满面笑意:“真的?” 章德穹很想反问一句:“如果我说是假的呢?”但想到某妹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通杀绝技,只得和声安慰:“当然是真……的了。” 章德婉的眼睛笑得变成了一道月牙:“哥哥真好!那我先回去了……” “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某人心中碎碎念…… 但事与愿违,章德婉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将某人的愿望毫不留情地碎成了一地饺子馅:“诶,不对啊,你万一溜了怎么办?” 章德穹急忙举手发誓:“根本不可能!” 听到了心中满意的答案,章德婉哼着歌,一步三跳地回去了。 章德穹抹了把头上不存在的汗珠:“老天爷啊,终于哄走了……”想起刚刚自己发下的誓,章德穹笑了:“根本不可能!不溜……是根本不可能的!我溜,我赶紧溜……” 某人抱着极端不负责任的态度,化身成为风一样的男子,溜出了章府的大门…… 第2章 何老与八卦 书房,章老夫人关上门,有些抱怨地对章平老爷子道:“荒唐!你怎的这么不负责任?我们私下里不是已经决定传位给升贤了?你怎么又传给升义了?你吃错药了,还是没吃药?” 章老爷子一拍脑门,从口袋里摸索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捏起一个小药丸丢入口中,端起茶盏,“吱”地一声一口饮尽:“多谢提醒。” 章老夫人目瞪口呆,又好气又好笑地道:“赶紧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 章老爷子捋着胡须道:“别猜啦!是升贤那孩子亲口给我说他不想当家主的。” 章老夫人闻言不解:“为何?” 章老爷子一回忆起某人惫懒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吹着胡子道:“升贤这个小混蛋,净给老夫添麻烦,连找个像模像样的借口都不会!不可教也!” “什么借口?”章老夫人端起茶盏问道。 章老爷子正斟着一杯茶,稳定的手抖了一下,溅出几抹茶水花,神情怪异:“无聊。仅此二字。” 章老夫人端杯的手一僵。 “真是气煞老夫了!家主继承乃薪火相传之大事,那个孽子当过家家来搞?还什么‘无聊’?看老夫不把他头摁肚里……” 章老夫人忙不迭放下茶盏,安慰道:“孩子有他自己的想法,不管是婉拒还是直接拒绝,都必有其道理。诶……”章老夫人想起了什么,龙头拐杖重重顿地,戟指大怒:“哪个老不休的口出胡言主!孽子?还头摁肚里?” 章老夫人举起拐杖,左右开弓,乒乒乓乓地给某老爷子来了一顿:“人家好歹还是个从五下,你不过是一个从九下的前书学博士,哪里来的这么多牢骚!” 书房中传来某老爷子的痛呼,一只偷渡入境的野猫吓了一跳,从屋顶一跃而下,溜出了章府大门。 书房旁,两个侍仆手持石子与长棍闪身出来。 侍仆甲叹道:“还是老大人与老夫人厉害!叹为观止啊,不用再赶这猫了。” 侍仆乙撂下石子:“赶紧走吧,此乃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又低声道:“听墙角的后果是很严重的,听老大人的声音……” “嗷!”某老爷子很是适时地发出一声惨嚎,二人面色一变,悄悄溜开去。 章德穹沿着永安渠向南走去。 鸟啼一两回,蝉鸣三四声,光耀永安渠,清风拂面来。 向南,章德穹沿着那足有五十米宽的景曜大街,向通轨坊中段的赵府而去。 景曜大街一边,有一个隶属于通轨坊的小茅草屋。茅草屋前,一个老者搬了一个小木凳坐在阳光下。老者身边是一面杂色的布旗,挂于茅草屋不高的屋檐上,迎风而动。旗子明显是各种碎布头简陋拼凑而成,上面用浓墨粗毫画出了一个阴阳太极图。 这个标志在长安城乃至李唐王朝都不罕见——算命。不过,一个算命铺能破成这样,以至于给人一种敬而远之心理的,在长安城也基本上算是独树一帜了。 老者不像其他算命先生一样道袍加身,银须飘飘,仙风道骨,超凡脱俗。相反,老者看着全身有些脏兮兮的;也不像其他算命先生一样面前摆着文房四宝、罗盘卦图,相反,面前只有一阵清风——空空如也。而其作风,一向受到长安城中同行们的嘲笑与排挤。因此,老者罕有顾客光顾。 不过,老者倒也自得其乐,无论顾客多少,每天都是一副享受的模样,如同在红尘中的隐居客。而这个可以用奇葩来形容的老者,因为姓何,便被人们简单的称为何老。 章德穹每次前往赵府前,都会和何老打一个招呼,聊上两句。因为听说何老也是章德穹父亲章升贤的旧识。 “何老前辈您好。” 何老睁开眯着的眼,打量了一下章德穹,微笑着和善地道:“你是我在这里十年来见过最有礼貌的孩子了。” 章德穹在何老身边蹲下,带着有些期待的目光看着何老。 何老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苦笑道:“我如今修为不高,每次认真算过一卦后都要休息个小半天,你倒也不客气。” 章德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何老缓缓从口袋中摸出六枚古老的铜钱,神情随之变得郑重起来,问道:“算什么?” 章德穹想到了刚刚祖父谈及玄都观收徒一事,正色道:“修行前途。” 何老一愣,哈哈大笑:“你小子倒不客气啊!须知天生万物,自有其规律。规律者,道也。修行即以天地灵气为一身,造就之人为修行者,其目标在于寻道。因此,修行在我看来是逆天而行的。逆天而至道,非天道可容也。若卜修行前途,老夫我也只怕是有心无力啊!天道莫测啊。” 看着少年失落的神情,何老轻轻抛了抛手中的铜钱:“能卜。” 章德穹大喜:“能卜?” 何老微微点头:“不过准确性确乎不高,此卦也仅供参考。可否?” “可。” 得到了少年肯定的答复,何老微微坐直了身体,将六枚古老铜钱一并交与右手,左手刚从背后拖来了一个木制棋盘,置于面前平坦的地面上。 何老长出一口气,右手拇指连续轻弹六次,在清脆悦耳的六声清响后,六枚铜钱依次落于棋盘上转了起来。一时间,棋盘上似是多了六个铜球一般,在烈阳的光芒下,向四周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因此又似多出了六轮昊日。 章德穹与何老见此状不禁身体向前微倾,看着那六轮棋盘上的昊日,尽管那闪烁的光芒刺痛了二人的眼睛,使二人不得不双眼微眯。 “叮!”一枚铜钱转势终减,发出一阵清脆的“当啷啷”的铜钱边缘与棋盘相碰的声音。 反面! 正面代表阴爻。 章德穹并不清楚这些的代表与含义,他只关心卦象的结果。 仿佛第一枚铜钱正反的决出,引起了连锁反应一般,四枚铜钱依次停下。 反、反、正、正。 何老眉头上的皱纹似乎深刻了一些。前三枚铜钱是正面,三阳者,是为乾。而下面两枚则是两个反面。最后一枚铜钱仍在旋转,但其结果不过正、反两种。依目前形势来看,无论是正还是反,都算不上是什么好卦象。 “叮叮当当……”最后一枚铜钱有些不甘地停了下来。反面朝着空中的那轮沉默的烈阳。 章德穹皱了皱眉:“上乾下……震?是无妄?” 何老点了点头,以示认可:“由次序从下到上排卦,从上到下读卦。三阳在上是为乾,两阴一阳在下是为震。乾为天,震为雷。那么,如此看来正是天雷无妄——无妄卦,卦象为下下。” 章德穹表情一僵:“下下卦?那它是什么意思?” 何老微微点头:“别看它是下下卦,但也有可取之处。” 何老仰首望天,漫声吟道:“飞鸟失机落笼中,纵然奋飞不能腾,目下只宜守本分,妄想扒高万不能。” 略作停顿,何老继续道:“此卦为异卦相叠。乾为天为刚为健;震为雷为刚为动。动而健,刚阳盛,人心振奋,必有所得!” 章德穹心中略松一口气,紧接着又揪了起来。因为他听到了何老话说的转折:“但唯循纯正,不可妄行。无妄必有获,必可致福。” 章德穹思索了一下,歪了歪头:“还说的过去。” 何老笑了:“卜到下下卦还叫‘说的过去’?你可真是看的够开的。无妄啊,清静无为,顺其自然便可。即使无法修行也无大碍。多读书,学出一个文官;多习武,闯出一个武将,乐亦在其中矣!” 章德穹拱手致谢,又聊上几句后,别了何老,继续向前走去。 重新走在景曜大街,章德穹看了看已升至顶点的正午烈阳,略有些犹豫:“接下来……去哪?” 思索良久,他不得不接受返回章府这一想法,尽管他还不想回去。 长安城很大。大到有些地方他想去便要耗费半天多的时间,从而不得不打消了去东市、去金城坊宣威将军府找自己的另一个朋友杨羽,甚至是出城的念头。 长安城也很小。小到每日见到的景观、每日走过的路、每日问候过的人,每日所做的事,基本上一成不变。 这当然是以他的现状来看的。一个仅仅十四岁的少年,就算对皇城大内感兴趣,也不可能窜到大明宫旁观陛下理政。同样,他能去宣威将军府中找好友杨羽玩上一遭,却不可能有太多接触骠骑大将军府、辅国大将军府中小辈的机会。因为他们不在一个世界里。 第3章 升贤的教导 少年重新走回了章府。门人一见是小少爷回府了,忙打开门,将其送进去。 初夏正午的太阳肆意地散发着炽热的光辉。上午的微风早已消失,树上的鸟儿仿佛叫得倦了,不再引吭高歌,转而落在树间沉默着梳理着羽毛。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那时断时续的蝉鸣声,清静,又躁动。 章德穹的小院子里,四处都有迎着烈日盛开的鲜花,仿佛是作为院子中间那棵大槐树的点缀一般。 不过,章德穹现在却闻不见一旁淡雅的花香,因为他的嗅觉已被常有的饭香味全部占据。 “小少爷,请用餐。”一位小侍女端着一个餐盘走入了章德穹的小院。 午餐至简。一碗颗粒饱满的白米饭、一碗红烧肉、一碗麦片粥与一碟炒青菜。 章府里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因为毕竟曾经的家主章平已经不在,已经大不如前的家中,经济完全不允许。 一个从五品下的官员俸禄,加上两家家族店铺仅能保证章府天天都能或多或少见到一些荤菜。即使如此开销,每月用去的钱也是一个庞大的数目,攒下来的钱寥寥无几。 因为毕竟章府中不仅有十六个直系成员,也有五个父辈、祖辈的小妾,也有七、八十个侍仆、侍卫、管家。 章府一向秉承一视同仁的家族政策,意思就是:如果直系成员有肉吃,仆从下人也至少会有几块肉;如果直系成员灌了一坛酒,仆从下人至少也可浮上三大白。 因为章府一向以仁义为重,所以章府虽受排挤,但在长安外郭城中的口碑与人缘却非常好。这也导致前中书令与前兵部尚书一直想找机会将章府移出长安或投入大牢,却一直没有机会。 吃完饭,章德穹躺在木床上,枕着玉枕意欲睡一觉。但刚躺下去,章德穹便面色铁青地坐了起来,因为头被玉枕狠狠地硌了一下,顿时在疼痛的刺激下睡意全无。 一边揉着头,一连用另一只手捂嘴打了个百无聊赖的呵欠,不经意间吐出了父亲的口头禅:“无聊!” 来到他的小院中,手搭凉棚看了看仍旧高高悬挂在头顶,一点下移的意思都没有的太阳,章德穹走到院中的大槐树下,听着前后响起、久久不绝的蝉鸣坐了下来。 章府,共占地九千平方米。永平坊与其他各里坊相同,内部有横三、竖三六条小巷,将永平坊分成了十六份。章府,就位于东南角即一份区域的东南角。 长安城有六条土岗,永平坊正位于九五、九六二岗之间,是为无妄之位。 此位着实算不得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先生看过风水后,认为当“潜”,不宜“升”。因其先天不足,故坐西向东整体布置,宜借朝阳之气,借东来之紫气,弥补盈亏,方可“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 另外,章府既为“章”府,“章”者,早立也。早立于世,早起于天。故而坐西向东,迎接同样早起于天、早立于世的朝阳,正是相得益彰。因此,章府总体呈坐西向东布局,大门也开在东部,紧临景曜大街。 章府有前、后两个空间较大的小院,形状均不甚规则。前院被一条连接大门与前堂的长长日升走廊切成南北两半。 前院向西是前堂。而从前堂继续向西,则依次是中心亭、正堂与后堂。其中,正堂在三堂中最大的一个,相当于前、后二堂的总和。正堂内部分为前、后即东、西两部分,因之又被称为前正堂与后正堂。 前正堂在东,空间之大依然稳居前、后二堂之上,用以招待贵宾。后正堂却是小的惊人。一般人都会以为后堂才是家族内部商议大事之所,但章府中,却在这狭小的半个正堂里讨论出了无数家族大计。 章府真正的的后堂,仅是家族聚会之所与小辈日常听课之所罢了。 从章府的东墙算起,北部向西依次是库房与柴房;尔后是数百平米的仆从住处、客房、升和居与升义居。 章府南部与北部的布局一模一样,只有两个大院子换成了升贤居、平居。 四大居所,一居为一家人。 升贤居,与前正堂有日升长廊伸出的分支走廊相接,里面有四个小院子,分别是德通苑、德娩苑、德穹苑和父亲那个比三者大得多的升贤苑。 德穹苑,仅有百余平米。不过住下一个十四岁的章德穹与两名小侍女已是绰绰有余的了。 德穹苑,东南角,坐落着一间二层小楼,正是章德穹的住处。北边,有一间一层小房做为陪衬,正是章德穹的两个小侍女的住处。东北角,有一间狭小的茅房。尔后,德穹居就再无什么建筑了,仅有一棵老槐树种在院中空地上。门就开在北墙上。 章德穹正坐在一棵槐树下,肩头轻靠在那坚实粗糙的树干上。此时的他,百无聊赖地又打了一个哈欠,眼眸微垂,似睡非睡。 突然,德穹苑的小木门响了起来:“咚咚……” 章德穹耳朵微动,但没有丝毫反应。 一旁的小房间里,一个青色布衫小侍女忙轻轻跑去,轻轻开门,似乎怕惊扰了小少爷,轻声问了两句。 章德穹微微歪头,眼睛眯开了一条缝,门外来访者是升贤苑的一个侍女。 章德穹微微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小妹来了就行。于是他竖起耳朵听着二人的对话。 “章大人请小少爷若是有空,移步升贤苑书房一谈。” “好的,奴婢知道了。” 既然是父亲找自己,章德穹也不可能再休闲假寐了,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向门口走去:“既然是找我的,哪有不从之理?我这就去。” 轻轻溜过德婉苑,章德穹进入了面积相当于自己的德穹苑三倍的升贤苑。 书房并不算太大,即使如此,也只有一小半的空间放了些书架,另一大半空间则是一个书桌、一个茶几、两把椅子、三个凳子。这一大半的空间倒是更像一个茶室。 父亲章升贤正坐在书桌边的椅子上,桌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此时,父亲正提着中号兼毫练着书法。 章德穹站到了父亲背后看着那支兼毫。 父亲并未放笔转身,而是继续在白纸上写字。实际上,章德穹看到纸上的三四个字后便已意识到父亲并不是在写朝书奏章,也不是在写文章,仅仅是在随意而书、随心而写,仅仅是在练字,或是说是单纯的写字。 兼毫吸满了墨,经父亲沉着稳定的手,悬停在纸面上一瞬。 下一刻,笔锋带着一去不回之势落下,点在纸上。 尔后抬笔,落笔,在纸上微微一顿,横竖勾。实际上,这一勾没有刻意勾起,更像是提笔时自然地向上带出了一道墨锋。 再落笔,没有丝毫停顿,一切是那么顺畅,似乎在遵循着它的节奏与呼吸,又圆润飘渺,似乎合乎天理、依乎人性。 章德穹看出来了这个字。它不算难写,但实际上包罗万象;看似简单,却有博大精深之道。它是一个“永”字。 “永”字想写出并不难,但若想写好,连一些书法家也不敢说写出的每个“永”字都形神皆备,完美无缺。 笔锋划出最后的一捺,微一顿笔,尔后提笔。 “一横一竖皆有世界,一撇一捺自有乾坤。书法之道博大精深,写的不仅是形,写的更是其中之意。世人只道书法乃是写字,仅是将字写好罢了。实则,真正的书法重意更甚于形。” “情绪能左右其间架结构,亦可决定其意。你观此‘永’字,能否则出其永恒之意?” 章德穹细细看了看纸上的刺眼墨字,良久,摇了摇头,诚实地道:“秉告父亲,孩儿愚鄙,看不出来个中永恒之意。” 章升贤微微点头:“那你能否看出为父写此字时心中所感呢?” 章德穹睁大眼睛,肃然观之。但良久之后,依然无果:“孩儿仍旧看不出来。” 章升贤叹了口气:“这说明你悟的不到位……也说明我写的不到位……那你可知为父为何于此写字?” 章德穹想了想,问道:“父亲难道不是为了练字、练书法而写字的吗?” “错。”章升贤将兼毫放在墨砚上:“我是为了写字而写字。” 章德穹不懂,但章升贤并未为其解惑,只是继续问道:“你刚刚说了‘书法’二字,那你可知‘书法’二字是何意?” 第4章 《行止学曰考》 章德穹思考了片刻,答道:“书法,乃书写运笔之道。” 章升贤听到这个答案有些意外:“书写运笔之道?” 章德穹眨巴两下大眼睛,看着父亲的后背道:“万物各有其道,各循天道。万事亦有其道,亦怎么各循天道。” 章升贤闻言摇头:“此话无理。” “为何?” “因为无礼。” “此话非是出于我口。” “那是谁说的?” “何老。” 沉默片刻后,章升贤微微颔首:“此话有礼。” “为何?” “因为有理。” 章德穹揉着眉心:“此话怎讲?请父亲言明。” “因为此理非你所悟,故无理。而何老已悟此理,有评论的能力与资格,故有礼。” 章升贤起身,转回身负手看着儿子:“书法若言其为书写运笔之道终归无趣。书法书法,书,乃书写;法,乃方法。故书法乃是书写的方法。称其为道或也可行。但若言书写运笔之道则过大,也太空太玄虚,于书法无礼,故我道你‘此言因无礼而无理’。” 章德穹闻言,不禁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好奇地道:“父亲,您是否是修行者?” 章升贤看了儿子一眼,微微一笑:“曾经是。” “较之何老如何?” “无法可比。” “为何?” “他修的是儒,我主学的是道。既非一家,如何可比?” 章德穹认真地道:“何老曾言:万法殊与同归。” 章升贤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那是在达到极高的程度之后,方可论及万法殊与同归,故也有一法通,万法通之言。不然,又何必分儒释道三大家,武法数工等数百家呢?” 章德穹有些好奇:“那您能否讲一讲儒学修行之途与境界划分之属?” 章升贤再度将双手负于身后:“子曰:子不言。” “那释学呢?” “佛曰:不可说。” “您所学的道学总可以吧?” “子曰:子不言。” 章德穹奇道:“怎的有两个‘子不言’?此话究竟为谁所说?” “儒家孔子前辈。” “那道学的传授与孔子前辈有何干系?” “无甚干系,但若老子前辈在此,也会很赞同这句话的。” “……” “父亲大人,您此话无理啊。” “否矣,此言有理。” “怎的有理?” “因为有礼。” 章德穹头上似有万千黑线,剪不断,理还乱:“父亲大人此言未免无趣……” “否矣,我是无聊。” 章德穹感觉自己被父亲彻底击败了,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既然说不过父亲,那便不说。于是章德穹直接开门见山:“敢问父亲大人此次叫我前来有何教诲?” “曾经有。” “曾经?”章德穹突然想起父亲曾言道:曾经是修行者,不由得心中一突,问道:“曾经……是何意?” 章升贤走到茶几旁的椅子边坐下,示意他也坐下来:“曾经,即为字面本意:曾,乃之前;经,乃经历。故曾经乃是之前经历过。” 章德穹从未发现过父亲竟有将好好的一件简单的事变得复杂的天赋。 不过父亲既然这么说,他也便是知道了父亲并不愿点明。 章德穹来到茶几旁,拿起茶壶正欲为父亲与自己斟茶时才发现自己面前的茶盏与父亲面前的茶盏已是斟过放凉至刚好适温的清茶,不得不放下茶壶继续道:“那父亲之前缘何叫我?” 章升穹摸了摸自己不算浓密的胡须,道:“我只是想问问你和何老关系如何,顺便让你去找他,让他帮你算算你的修行之途如何。不过现在不用了。” 章德穹不解:“为何?” 章升贤端起茶盏吹开浮在表面的些许茶叶,抿了两口润了润嘴唇:“因为之前我问你何为书法时,你曾说过何老那样一句玄奥的话,又在我言及我与他无可比性时,曾言何老万法殊与同归的理论。这很说明问题。” 章升贤放下茶盏:“首先,这说明你很信任他。否则也不会下意识拿他的理论回答我或反驳我。其次,这说明你与他关系不错,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很好。否则他也不会告诉你这些大道理。 况且这些大道理讲一遍你必然不懂,只有不厌其烦的给你讲,你才能了解这些知识。这说明他也很看重你。” “而何老本身又是一个孤独者,一旦蒙他看中,他必然会帮你,给你一些助力,而何老最拿手的便是易经卜卦与棋盘推演,因此他必然在此方面有求必应。而你做为一个仅仅十四岁的孩子,对这方面必是好奇万分。而修行之途也必然是你所好奇向往的——这不仅是小孩子的天性,更在你上午听闻玄都观开观收徒时那仿佛可燃尽一切的灼热期待的眼神中将对修行的向往展现的淋漓尽致。而修行又是极少数人才拥有的能力,因此你必会寻何老卜问你的修行前途。” “卜卦的结果必然不会太好,否则你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又怎会如此沉稳?亦或是说如此焦虑,以致你今天中午一反常态没有午休。” 章德穹张了张嘴,想反驳父亲自己是因为被玉枕硌了一下才睡意全消的。 不过突然转念一想,自己枕这玉枕好歹也枕了十来年了,怎么会突然狠狠地硌了一下?而且平时就算自己被硌疼了,硌醒了,也很少会睡意全消,一般都会呲牙咧嘴地捂着脑袋,继续睡过去…… 章升贤的目光投向茶壶:“而且你刚刚竟没发现茶盏中已斟过了茶水,反而是拿起茶壶后才注意到这一点。这也佐证了你心绪不宁,心中有事。” 章升贤靠着椅背继续道:“这种种的现象,再加上我对你与何老的了解与关于你的最近情报,完全可以推断出我想要的结果。” 章德穹叹为观止地点了点头:“你说的都对,只是如果能猜出我得到的是什么卦,我会更加佩服您。” 章升贤理所当然地道:“儿子佩服老子,这着实再正常不过了,我也没什么必要为了迎合你的意愿而将麻烦强加诸于我的脑袋上。” 章德穹笑了:“我就知道您猜不出来。” 章升贤也笑了,笑的意味深长:“你的激将法很拙劣。” 章德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章升贤见状好笑地摇了摇头,道:“虽猜不精确,但也能猜到一些,卦象既然不大好,但也应该不会太坏。否则你表现的就不是焦虑与思索,而是倍受打击,对此绝望了。因此,有可能的只有七个卦:需、剥、蹇、困、无妄与小大畜。” “需、困、大畜三卦均为中上卦,暂不予以考虑。蹇卦为下下卦,意为此路不通,故应舍去。” “剥卦为顺势而止,中下卦,但若当真是剥卦,意味着你也几乎走不通修行之路,和蹇卦差不到哪去,故最后再予以考虑。” “由此观之,应当为小畜——蓄养待进,与无妄——无妄而得二卦可能性最大。此两卦均为下下卦,但却都有所希望,即使希望有些渺茫。因此,此二者完全符合你的反应与表现。说吧,是小畜还是无妄?” 章德穹早已听得呆了,对父亲佩服之至:“是天雷无妄。” 章升贤点了点头:“无妄啊……既是无妄,顺其自然便可。” 章升贤一口将余下的茶一口饮尽,道:“卜修行之前途涉及更加深密的天道窥视,反噬必然不轻。你明日再去时将此拿去,好生感谢何老前辈。” 只见章升贤走到另一边的一个书架旁,从其中取出一个小木盒与一卷书,放到茶几上。 “这里是什么?” 章德穹拿起那个有些重的小木盒,凑在鼻子边闻了闻,有些惊讶地问道:“什么东西值得用如此名贵的檀木盒盛放?” 章升贤重新坐在了茶几旁的椅子上,与章德穹相对,看着那只木盒,微微一笑:“别好奇了,里面是一枚暖玉平安扣。” 章德穹放下木盒,看向那本装订简陋、有些破烂有些古老的书卷,目光集中于封面的几个大字上,轻声念了出来:“行止学曰考?”这五个字读起来别扭无比,章德穹不禁看向父亲:“这书怎么有这样怪的一个名字?” 章升贤瞥了他一眼:“何怪之有?觉得怪就说明你读书少。” 章升贤好整以暇地靠在靠背上,端起空茶盏瞥了一眼又放了回去:“此书乃考究古代儒家的行为、举止、学术、言论的一本综合性学术类着作。如果你今后打算走学习为官之路的话,我可以允许你看上两页。” 章德穹看见父亲的动作,急忙提茶壶替父亲将茶盏满上。 “呃,罢了。目前我对于这种东西并没有什么兴趣啊……” 章升贤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知究竟是在赞许章德穹能看出自己意中所指而为他斟茶,还是在认同儿子的言论:“那你有什么目标吗?习文习武?修真修佛?亦或是琴棋书画?不会是种地吧?” 和父亲在一起已有十四年,但章德穹还是不太适应父亲的说话方式与行为方式:“若是可以,修真最好。若实在无法修真,习文也不错。” 第5章 古怪的书卷 “习文啊……”章升贤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胡子:“习文……从仕吗?” 章德穹想了想,道:“老实说,我不太想为官。” 不等父亲发问,章德穹就继续说了下去:“因为若是为官,必须左右逢源,有时还要背信弃义。这样太辛苦,况且我也不愿屈从自己来迁就别人。” 章升贤发问:“既然不愿入世,那你缘何而读书?读书何所归?” 章德穹想了想,认真地道:“为了读书而读书,以读书归于读书。” 章升贤眼中光芒一闪,点头道:“善!” 章德穹见状无奈:“父亲,孩儿仅是将您所谓‘写字是为了写字’而引用延伸于此的,大概非吾本心。” 章升贤看着儿子,摇了摇头道:“实际上,我认为习武就是在一生中都在艰难地做着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杀人与被杀。” 章升贤端起茶盏轻啜两口:“否则缘何习武?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此理通乎哉?不通也!” “因此,习文当然为善!以武降人,终为下下策,以理服人,方为上策。” 章德穹看了看小窗户外空中从正当中渐渐西移的太阳,喃喃道:“如果无法修真……其实我也挺乐意修习一下武道的——毕竟有足够的力量才能守护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章升贤微微一笑,一挥手:“随你!不用为了迎合我的意愿而作出违背本心的抉择,随心而为,顺其自然便可。不管你走上哪条路,我都会支持你。别忘了你的天雷无妄。” 接着,章升贤似是想起了什么,正色道:“不过无论如何也不要走入歧途,否则你第一个对上的人就会是我!” 章德穹不懂。但章升贤也没必要一定要他懂:“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写一篇奏章。” 章德穹清楚,一切父亲没有明说的东西,自己在以后都会逐渐明了,当下自己没必要知道的太多。 “既然如此,孩儿告退。”章德穹躬身拱手致礼。 “去吧。” 章德穹拿起檀木盒与书卷,正欲跨门而出,突然身形一滞,想起了自己刚刚的一个猜测:“父亲,您之前回答您曾经是一个修行者……那现在呢?” 章升贤已坐在书桌旁,铺好了纸,正在研墨。听闻此言,他停下了动作,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在思索着什么,又似是在追忆着什么。良久,才道:“既然说了曾经是,那么现在当然不能完全算是了。” 不能完全算是?那就意味着…… 章德穹期待地道:“那您能否露上两手?” “不能。” “为何?” 章升贤叹了口气,转身带着几分慈祥的目光道:“因为我发过誓,非生死之危,决不出手;非国危之时,决不复出。” 章德穹听出了什么:“那您一定很强大了?” 章升贤自嘲地笑了笑:“不,我这点微末的修为,可远远称不上强大啊。” “那您?” 章升贤含糊其词道:“我人脉较广,只不过是让几个大人物欠了我一个情罢了。我自身的实力……呵呵,聊胜于无罢了。” “哦……”章德穹点了点头,又拱手为礼,道:“孩儿秉退。” “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也。去吧。” 出了升贤苑,章德穹正盘算着、回忆着先前的对话,突然听到了一声清脆悦耳的,但在某人心中如同恶魔的召唤般的声音,顿时全身一僵,左脚悬在空中正欲下踏,全身一僵,竟是重心不稳,险些直接扑倒在地。 “二哥——” 章德穹变脸比翻书还快,满面春风:“诶,小妹,我正要去找你呢!” 章德婉的表情有些哀怨:“什么啊,你这都已经走过了德婉苑的门了。” 章德穹呵呵一笑,有些尴尬:“那是因为我刚刚在思考与父亲的对话,走神了,没注意、没注意……” 章德婉好奇道:“父亲叫你过去都说了什么?” “嗯……一些人生规划。” “就这?” “仅此而已。” “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这……” 章德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中二物。 章德婉趁章德穹不注意,一把夺走了那古老残破的书卷:“《行止学曰考》?什么东西?” 章德穹大惊:“别看正文!” 但已经晚了,章德婉已看到了正文:“人间有世俗百态,天地无情绪万种。儒乃人间自古第一学,行止学曰,以儒入圣……” 没读两句,章德婉便“哎哟”一声惊呼,目光却似乎无法控制,依旧有些呆滞地向下读。 章德穹见状骇然,一只手直接捂上了妹妹明亮的双目,一只手劈手夺回那古老书卷,不敢往里瞥上一眼,直接用力合拢:“啪!” 合书之声竟是大到吓了章德穹这个当事人一跳,可见其合书时的坚决与用力。 章德婉轻轻拍了拍额头,微微喘息,看向书卷的好奇已被有些惊惧的目光取代:“哥,这究竟是什么?” “书啊。”章德穹理所当然地道。 章德婉闻言不禁赏了某人一个白眼。 “你别问我,我也不清楚。这书又不是给我们看的,也不是我们该知晓的。”章德穹无辜地道。 看着妹妹,章德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既然如此,你不如先在此修养一下心神,西市改天再去?” 接着便得到了他最不想听到的话:“这有什么要紧?别忘了李先生可是仅放了我们这一天的假,再等放假,又要等上十天。” 即使是家族内的私塾,也与外面十日一休的作息规律别无二致。 但是,想起那讲课和催眠几无二样的李先生,章德穹的心理阴影面积正向无穷大延伸,叹了口气,道:“那好吧。” 二人一同出了升贤居,走上日升长廊,向章府大门而去。 章府的确很大,甚至有些超出其本份了。但事实上,当章府刚被建成时,面积甚至不如现在的三分之二。现在章府的整个后院,包括演武场与竹林,全部是购买了西部的民居,一一推平后扩建而成。为此,章家的几个店铺被各方竞争者打压了足足五年多,让经商的章升义、章升和二人头痛不已。 日升长廊除了有整齐对称的两边数条南北走向的走廊外,还有一些小径,剩下的广大空地全部是被竹林所布满。其中有着各个方向共六座亭子,藏在竹林中。亭子都不大,都是长宽各五米的方亭。但这样一些亭子,在竹林中反倒别有一番景致。 六座亭子在四大居所与日升长廊间的空地上各有一座,还有两座则在南北两处仆从住处与日升长廊间分布着。这两座也是直接在前院的范围内,而没有竹林的映衬。这两座亭子南边的名为招财亭,北边的名为长寿亭。四大居所前的四座亭子分别被冠以与四居所相同之名——升和亭、升义亭、升贤亭、平亭。 此时,平亭中,章老爷子章平正坐于其中,面前放着一个小桌子,上置一把古琴。 平亭上,一股古老的气息弥漫着,一丝丝光纹在其上若隐若现。 章老爷子抬头看了一眼,便是缓缓闭目,双手轻抚琴弦:“铮——”一声悠长的琴声传向四周浓密的竹林。竹林在微风的吹动下摇曳生姿,沙沙作响。似在颔首赞许此声之悠长久远,又似在为此音伴舞。在空无一人的平亭中,这竹叶摇晃之声愈发显得此地之静谧、空灵、与世隔绝。 轻出一口气,章老爷子已摆出起手式,正欲拨动琴弦时,一个平居的仆从轻车熟路地从小径绕了进来:“老大人。”仆从拱手为礼。 章老爷子没有看他,只是将目光专注地投于自己的古琴上:“说吧。” “章德穹少爷与章德婉小姐出了章府,欲前往西市,没带侍卫……” “知道了。随他们去,只要饿不住就行。” 仆从退下,章老爷子摇了摇头,微一沉淀情绪,手指再度轻拨,琴声回荡…… 章府门口,章德穹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已经渐行渐远的章府,道:“为何不要侍卫?”他想起了刚刚门口侍卫问二人是否需要侍卫时,章德婉的拒绝。 章德婉理所当然地道:“当然不用侍卫了!西市这么近,又有朝廷官兵巡视,能有什么危险?这可是长安城!” 章德穹想了想,心中倒是很赞同这个说法:“是啊,这里可是长安城……” 章德婉微微一笑:“另外,若有侍卫看着,又怎么能玩的尽兴?若有侍卫看着,就只能单单去西市逛一圈了,怎么去其他地方玩?” 章德穹有些痛苦地捂着脸:“祖宗啊,去一趟西市还不够吗?你还打算去哪?” 沿着景曜大道,章德穹一边带着妹妹向北走,一边道:“去西市就大概要走两公里多的路才能到达,也就是说往返的四公里路都够我们走上一个多时辰的了,嗯,这还算是快的。你在西市里逛一逛,怎么也要一个时辰吧?” “一个时辰哪够啊?不如一个半时辰……” “好好好,就算是一个半时辰,加在一起,按军中的小时制计算,就已有五个多小时了!现在两点多,等我们到家后就已经七点半左右,已是黄昏了!敢问您还打算冒着夜色去哪?” “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那今天就这样吧,多买些好东西补偿一下自己好了!” “……” 章德穹郁闷至极,看来自己的钱袋又要瘪上个几天了。 第6章 众妙之门 章德穹无奈地看了妹妹一眼:“你带了多少钱?” 这句话的结束是一个已发生过不知多少次的情景剧的开端。 只见章德婉摸了摸身上,又想了想,方才“哎呀”一声,停了下来。 章德穹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呜呜……我忘带钱袋了……” “那怎么办?” “哥哥,你带钱袋了吗?” “我……带了。” 尽管这些对话已发生过无数次,但出于内心的纠结,章德穹还是结巴了一下…… “那不如这次借我用一用吧,好哥哥——” 看着妹妹一眨一眨的明亮的大眼睛,章德穹“爱怜”慷慨地道:“拿去用吧!” 惊喜的声音:“啊,多谢哥哥,你可真是一个好人!” 自恋到欠扁的声音:“那是……呵呵……” 那“呵呵”笑声怎么听都没有半分笑意,更像是自嘲的苦笑…… 自此,全剧终。 不远处,有一只麻雀正扭着小脑袋看着这一幕,“叽叽喳喳”地叫了两声,似乎在嘲讽着章德穹。章德穹有些羞恼,拾起一块小石子砸向小麻雀。石子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抛物线,落在麻雀脚边。麻雀再度看了他一眼,拍拍翅膀飞走了。章德穹觉得那只麻雀临走前的眼神充满了嘲笑…… 唉,看来原先的计划又要推迟了…… 章德穹看着旁边的小巷道,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每个里坊不只有固定的“十”字或“井”字街道,也有一些更为狭窄的小巷。有些店铺就开在街头巷尾上。李唐王朝虽然名义上严格实施“坊市分离”的政策,但现实中,这些街头巷尾的店铺直接就是民居,是老板的家。老板在自家卖东西,有何不可? 因此,很多官员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只要动静不算太大,只要不吆喝叫卖,只要不挂过于醒目招风的广告,顶多也就是多收一些税,主管官员多拿一些好处罢了。 但是像盐与铁这两种物什,没有任何可能交由百姓自己经营,必须直接是官府直营。因为此二者不仅有暴利,而且于国而言极为重要,乃是“国之重器”。尤其是铁,稍以加工,一块块的铁很快就会变为冰冷的甲胄与武器——这些可是战争的资本。 这种政策也被称为“盐铁官营”。 这种政策虽然给民众带来了些许不便,但也从侧面来看,同样也维护了百姓安居乐业的和平生活。 实际上,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里,即使是官府定价高,但一块金属的价格再高,也不会高到天上去,只是略高而已。 只不过这个“略高”,在每月“俸金”极其有限的章德穹眼中,已是高到天上去了…… 更别提还有小妹这一销金窟。 于是,青钢剑的打造计划恐怕又要延后了。 章德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小妹的话。 “哥哥,你看,那里好多人啊!” “嗯嗯,是啊,人的力量是伟大的……” “哥哥,你快看,那里卖的馄饨看上去好好吃啊!” “嗯,对,午餐的确好吃……” “哥哥,那尊石狮子好大。” “嗯,对……” “哥哥,下一回玄都观开观收徒时我们一定会被收为甲等资质徒弟的,对吗?” “是的……” “那这次我可以多买些东西,对吗?” “对,对……嗯?” 某人这才反应过来,不禁哭笑不得,心态崩溃…… 章德穹甩开脑海中的杂念,正色道:“德婉啊,我们年龄尚小,着实不该花那么多钱,这是败家的行径。你想买东西是可以的,但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还是少买为妙。另外,买东西也要适可而止,对吗?我记得,母亲好像上周才给你整整一匣的陈锦记脂粉来着吧?” 章德穹揉了揉妹妹的头:“这次少花些钱吧,哥哥还要攒钱打造青钢剑与内甲呢。” 章德婉点了点头:“好的,哥哥。” 下午的阳光穿透云层,暖暖地照在二人的身上。沿着车水马龙的景曜大街,路过了最后的延康坊,西市终于出现在二人眼前。 不知是多少次来到西市了,但至少每次一来西市,都顿时觉得自己仿佛由一个安静祥和的世界来到了一个喧嚣热闹的世界中。相较起永平里坊章府中千篇一律、无聊烦闷的生活,西市的喧嚣热闹更让章德穹感觉到自己仍生活在红尘人世中。 这也就是章府众人的理念相对开放一些,至少不禁女孩的足、不禁女孩读书。相较起一些贵人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而言,生活在章府简直就是生活在天堂。 西市,与东市不同,这长安城仅有的两个市场各有各的特色。 西市,距之皇宫大内较远,距所谓丝绸之路的起点开远门较近。 因此西市周围多为平民住宅,多住有外商。西市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多经营日常生活品,也多外商店铺,卖有一些稀奇之物,却少见金银珠宝之类的奢侈品。 西市是个国际大市场,故而比东市热闹繁荣的多,也是长安城的主要工商业区和经济活动中心。因此又被称为“金市”。 “走一走,看一看,长安金市多好看;你一口,我一口,来往顾客先别走。陈记糕点坊,天下第一绝!来来来,这位大爷,来转一转?” “起锅咧——馄饨哟——” “来看一看,江南全武行兵器坊,物美价廉!你买不到吃亏,买不到上当,这里是有官府文书批准经营的正规兵器坊!” “一行箴言涌心头,一笔浓墨泼九州。国风书画坊中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看不到!享你所想,乐你所乐!” 各式吆喝层出不穷,顺口溜招客者有之,开门见山者有之,吆喝花里胡哨者有之,作诗引客者亦有之…… “哥哥,这边。” “哥,快来快来。” “哥哥……” 章德穹跟着章德婉跑来跑去,不一会儿,出来时带的一只竹笼已要被各式商品装满了。 太阳渐渐西移,西市的热闹程度却是不减反增。李唐王朝重农抑商,西东二市的开闭时间与城门相同,毫不含糊。 章德穹迎着渐西艳阳伸了一个懒腰,一身轻松地看着有些吃力拎着提篮的二哥,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哥哥,我来提一会儿吧!” “没事儿,哥哥别的没有什么,力气还是有的。今天没法去演武场找大哥训练了,提这篮子就权当日常的力量训练吧。” 章德穹本就没打算让小妹来提。提东西根本不算什么事,花掉的铜板的数量与逛街浪费的时间才是他所在意的。 走到西市的边缘,章德穹看见了一家书屋。离太阳落山还有起码一个时辰,于是,二人一道停下来打量书屋。 书屋名为众妙之门,名字看上去有些奇怪。 但章德穹也不是一字不知的白丁,虽说不上博学,但肚子里还是有些干货的。“众妙之门”就出自《老子》一书中的第一章。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基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章德穹喃喃地将这段话背了出来,一旁有些迷茫的章德婉闻言恍然大悟:“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我说怎么这么熟悉呢。” 看着古色古香的书屋,章德婉似是想起了什么,失声道:“该不会里面的书都是像中午那本什么考的书一样诡异吧?” 章德穹揉了揉妹妹的头:“你想多了。那种书……又岂是容易见到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因为正常的书屋中自是找不出一本那样的怪书的,但这怪异的书屋貌似搭配怪异的书籍的确是相得益彰。 书屋前,二人站在街上大眼瞪小眼,犹豫着究竟进不进去。 良久,章德穹突然笑了笑,道:“走吧,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若真是那种书,你也学我中午那样捂住我眼睛,将书合上便可,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你忘了你来的时候所说的了?” “什么?” “这里可是长安城!” 沉吟一下后,章德婉微笑颔首:“有理!” 章德穹习惯性地在心中加上了一句:“因为有礼是吧?” …… 推开门,门的旁边突然响起一连串的清脆悦耳的金铁交鸣之声,吓了二人一跳。 寻声看去,发现是一个钢制的小物什,叮当作响。 这是一个避邪铃。章德穹见过两次,但平日里见到的更多是风铃,辟邪铃确实罕见。 书屋内部的空间一如其它店铺一样袖珍。 长宽各约五米,里面放着从左到右五个书架。 书架的另一边传来一个中年人有气无力地声音:“每本书只许试阅前三页。若继续翻阅则视为购买此书。” 这个要求能理解,也不难接受。毕竟现在的书籍复制仅仅停留在手抄本,与笨重的、尚不成熟的雕版印刷,因此,很多书都是孤本。如果每位顾客进来后都拿起书卷就读,先不说顾客大大降低了买书的兴趣,单单是经过多人、多次的翻阅,这本很可能是孤本的书卷极可能被生生翻烂。 章德穹将沉重的提篮放在一边,走到左边第二个书架,取下来一册《天地古今略》,翻开了第一页,看向正文:“天地之道,古今之略。成大事者无不……” “啪!”章德穹轻闭双目 ,双手将书卷合拢,发出一声轻响。 当看到第一行的文字之时,那些文字仿佛飞了起来,在自己身边流动,涌入自己的脑海,脑海中因多了一段外来的记忆而疼痛、晕眩难当。章德穹情知不妙,立马闭目养神,合上书卷。 章德婉看见哥哥的举动,脸色一白,又悄悄地将刚拿出的一本书放回了书架上。 章德穹右手揉了揉太阳穴,睁开眼睛,一边将手中之书放回书架一边问道:“这究竟是什么书?” 第7章 讨价还价 章德婉知道哥哥不是在问自己,而是在问另一边的中年人,不禁好奇地看向书架的另一边。 “好问题。”中年人有气无力地道:“但是遗憾的是——我不能告诉你。” 章德穹眉梢微挑:“为何?” “你应当问你的老师或是长辈才对。我可不能僭越。” 中年人在书架后的阴影中那把椅子上似乎是抬起了头:“既然接受不了这边的书,我建议你最好还是从最左边的那排书架里挑书。” 章德穹闻言走到最左边的书架边,抽出一册书卷:《长安城防卫力》 大概是一册介绍长安城城防力量的书? 章德穹没有任何兴趣,放了回去。自己生于长安、长于长安,对长安城的布局还是很有一些了解的。况且了解长安城城防力量于他有何用?又不打算造反…… 又抽出一册书卷——《长安大阵初解》 章德穹摇了摇头,放了回去。 长安城还有什么大阵?自己在这里少说也将整个长安除了三大内外的地方摸过十来遍。大阵?什么大阵?不知所谓! 但章德穹心中突地一震,说不定是有一些隐性的锁风定水之阵呢?看看无妨,好在朋友与大哥面前显得自己是如此的博学多识…… 带着自己的小心思,章德穹又抽出那册《长安大阵初解》,翻开了首页。 “长安,国之都城、世界之伟城,占地八十七平方公里,中有龙首原东西走向六条土岗横贯,组成一个巨大的‘乾’卦。乾卦者,乾、乾相叠,是为乾为天,自强不息者也。” 书页的大小适中,但即使是用了小号的兼毫书写,一页纸也就只能容下一百字左右。前两页全是对长安城的介绍,也就刚开始的这一段话有一点实际作用。 章德穹眉头微皱,翻开了第三页,也是试阅的终末。 “长安城沿朱雀大道东西对称,整齐地分布着一百零八个里坊之位,此,即为长安之阵!” 章德穹心中的一点不满被这句话打击的烟消云散。 长安城……就是一座大阵? 组成大阵的,就是一百零八里坊之位? 二十大街,就是连接这些坊位的通道? 太极宫,就是这大阵的阵眼? 玄都观与兴善寺下,镇守着两处主中枢? “一百零八坊恰好对应一百零八位神灵的一百零八星曜;南北排列十三坊,意味着一年有闰;皇城以南,东西各四坊,意味着一年四季;皇城以南,南北九坊,意味着五城九逵。而这一切的布局,可引乾天元气,随城运转,归乎太极之宫。此阵名曰:周天星辰神阵。” “攻,可抵十万雄兵;守,可当百万之众……” “长安城,是为此阵也!” “喂,小兄弟,你已翻到第四页了!”那中年人提醒道。 章德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看完了不知何时翻到的第四页,不禁停下了准备翻至第五页的动作。 “这个……”章德穹合上书卷,看向书架的另一头。 中年人毫不客气:“既然违了规矩,那就按规矩来处理吧。” “这本书虽说讲的漏洞百出,狗屁不通,但也好歹是孤本,又念你是个孩子,又是无心之举……” 中年人用手指敲着椅子的扶手,在章德穹听来,仿佛是一记记敲在心上的重锤…… “这样吧。半两银子,这事就当我没看见。三两银子,你可以拿走这册书。” “三两?!”德穹、德婉二人惊呼出声。 父亲章升贤在朝为官,官封五品,每年俸钱也才四十三点二两白银。虽说在朝为官的经济来源绝大多数是来源于官职本身,而非俸禄,但从此也是可见一斑了。 一两白银能干什么? 在李唐王朝这个富有的国度中,一斗米,仅需五文钱,一两银子等于一千文钱,可买二百斗米,即二十石米。一石米约为如今的六十公斤,银子的购买力可想而知。 几百两银子就足以在西市买下一座酒楼。 刚刚章德婉买了这么多东西,总价值不过二十文铜钱。 “十文!”章德穹坚定地道。 “半两银!” “十文!” “四百五十文!” “十文!我们身上就这么多钱!” “四百三十文!不可能再低了!” “十文!不可能再高了!” 中年人无语,良久后道:“念你是初犯,三百文便罢了。这是底线——” “十文!” 章德穹定定地看着阴影中的人:“这是底线了!” 中年人敲击扶手的频率愈来愈快,显示着内心的愤怒:“三百文最低!” “那既然您这么坚持,那就三十文吧……” “成交!”中年人一听到一个“三”字,脱口而出。 “喏,这里是三十文铜钱。”章德穹将一小只布包扔了过去过去:“物债两清,择日再见;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章德穹拉着妹妹,右手将书卷往筐里一丢,拎起竹筐夺门而出…… 原来不知何时,章德穹已走到了门口附近的竹筐边。 “啪。”中年人接住了小布包,大吼一声:“臭小子,把书留下!” 回应他的是清脆悦耳的铃声。 “咔……”木质的扶手竟是被他生生地掰了下来——着实是被气的。不知若是章德穹看到这一幕会有何感想。 二人一直奔出了三百米,确认混入人群之中,没人能把他们揪出来后,才松了口气。 章德婉娇喘连连,上气不接下气地小心翼翼地道:“哥……咱们这样……不大好吧?” 章德穹也是微微喘气,闻言笑道:“有什么不好的?钱也付给他了,‘成交’二字也是他喊的,我只不过略一松口,他就着急忙慌地敲定了下来,这只能说明他为人慷慨,做事大方……” 章德婉扑哧一笑:“你得了吧,人家还以为你是打算付违约金的,结果谁知道你把价格坑的这么低,还顺带把书给整了回来。” 章德穹有些羞恼地敲了妹妹的头一下:“怎么说话的?真是的,小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 略一停顿,章德穹故作严肃地道:“总比坑蒙拐骗偷、拿昧顺带抢好得多吧?” “哈……哥你真逗。”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夕阳西下,云霞交映,晚风渐起,炊烟已升。 蝉鸣声弱了许多,似乎打算歇息片刻后,唱个通宵。 鸟倦归巢,树影婆娑,饭香四起,叫卖暂歇。 夕阳下的长安城,显得愈发宁静祥和。 当夕阳收起最后一丝余辉,当明月洒下第一缕清辉,当霞光渐去,当星辰渐起,满载而归的德穹与德婉二人终于站在了章府的朱门前。 “唉哟,两位小祖宗,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天可就黑了啊!”章府管家上前接过章德穹手中的沉重竹篮,关切地道。 章德穹微微一笑:“天黑了又如何呢?管伯伯?” 说来也巧,这位老管家恰好姓管,整个就一天生的管家…… 老管苦笑:“你说呢,我的小少爷?天黑总是不安全的。” 章德穹摇了摇头:“不,很安全” 老管一愣:“为何?” “因为,这里是长安城!” 这里是长安城!泱泱大唐之长安城!举国第一大城!世界第一雄城! 久违的骄傲与自豪旋即涌入老管有些佝偻的腰脊上,使之不由地挺得直了一些。因为,吾乃泱泱大唐之民;因为,吾乃雄城长安之人! 大唐,寄托了无数人的梦想;长安,寄托了无数人的情怀…… 老管的眼睛有些湿润,叫过一个侍从嘱咐道:“你将这竹篮送至升贤居德穹苑。” 遣退侍从,老管走到长寿亭中望着渐起的一轮明月,喃喃道:“小少爷……长大了啊……” 不知老管要是知道了某人下午去西市,以三十文钱坑了一本孤本之书回来,会不会收回这句感叹…… 升贤居,德婉苑前。 章德穹取走竹篮最上方的那卷书,将竹篮拎到德婉苑的小库房中。 章德婉抱了抱章德穹:“谢谢哥哥!” 章德穹温柔地揉了揉妹妹的一头青丝:“好啦,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去后堂听先生授课讲书呢。” “好的。走了一下午,脚都痛了……” “没办法,曾祖为了让我们牢记前辈们辛苦劳作的不易,特意定下规矩,让小辈们在十二岁后单趟路不超过两公里半的情况下,必须以步代车。这也是对后世的一种警醒吧……要不要哥哥帮你揉揉?” “不用了,我的小侍女比你揉的轻柔、舒服多了。你哪里懂其中真道啊……” 某人有些恼羞成怒:“至于嘛!我有那么不堪吗?” 章德穹出了德婉苑,向升贤苑走去。 第8章 求道典?周天星辰阵! 升贤苑,书房。章升贤刚写完两篇奏章,正在揉着太阳穴坐在茶几旁的椅子上休息。 看见德穹来了,章升贤微微一笑:“来,坐吧。” 章德穹坐在父亲对面,将父亲面前的半盏茶水斟满,又为自己斟了一杯,举杯致意,微抿两口润了润嗓子。 父亲开口道:“还没吃饭吧?不如留在这儿吃?那边的两个小侍女会有人给她们送饭的。” 德穹犹豫了一下,轻轻颔首道:“父亲所言甚善。” 父亲章升贤靠在椅背上,看着茶几上的烛灯:“说吧。” 章德穹沉思片刻,问道:“长安城……是一座大阵?” 父亲将目光移到儿子脸上:“怎么知道的?” “书中自有黄金屋。” “嗯,不错,长安……就是一座惊古骇今的周天星辰神阵。” “这是秘密吗?” “对于外人与平民百姓而言,是的。” “这个范围笼罩的有些大啊。不是平民百姓的又有谁?” “皇帝陛下,官位比较大的实职官员与散官……还有整个修行界。” “在修行界中这不是秘密?” “不算是。因为很多修习或了解阵法者一眼就能看穿,隐瞒也没有太大意义。” 章德穹从怀中拿出《长安大阵初解》:“这里说这什么周天星辰神阵很强的样子:‘攻,可抵十万雄兵;守,可当百万之众’……是真的吗?” “假的。” 章升贤喝了口茶:“可抵十万雄兵出入或许不大,但什么百万之众……纯属胡言,不过是只能暂时抵挡、拖延罢了。依我看来,攻击能抵五万、十万的兵力;守卫的话或许更为适用,但可当二十万兵力已经顶到天了……” 又补充道:“不过长安城自从建好以来,此阵就只在数百年前的杨隋王朝动用过一次……但被李唐王朝的开国皇帝李渊引百万大军攻打一百零八时辰,遂破大阵,建立了前无古人,后不知有无来者的盛大王朝——李唐。” 一百零八时辰……就是九天啊…… 章德穹思索片刻,道:“周天星辰阵……每颗星曜的星曜之力仅可抵百万雄兵一个时辰?” 章升贤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但大唐国运终非杨隋王朝可及,又经百年存蓄,一朝爆发,只怕是会惊天地、泣鬼神……再不济,也肯定不止能当百万雄兵的攻击下撑上九天,起码要延上一个两倍?”章升贤对此有些不确定。 章德穹疑惑道:“即使如此……也才能抵半月而已。看不出此阵之强啊。” 章升贤笑道:“你忽略掉了一点——这仅是长安城无反击、无防御的情况下,一个阵法就能撑上半个月。但现实中,禁军羽林军与驻城军士可会看着敌人来攻而袖手旁观?况且长安城宽足有十二米、高五米多的坚实城墙……也不是吃素的啊……” 章升贤算了算:“看来,就算没有援军,长安城也能在百万雄兵的浪潮下承受两个月左右的惊涛骇浪。两个月的时间,足以全国的军队回都卫国了。” “因此,想灭我大唐,需攻破长安。想攻破长安,需打残各地唐军。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故而长安城几乎是不会被攻陷的。除非是内乱,或是皇帝陛下同隋炀帝一样昏庸无能,惹的天怒人怨。否则,大唐,不会亡;长安,不会破!” 说完,章升贤一口饮尽盏中茶水:“好茶!” 章德穹没怎么喝这茶,顶多也就是抿了两口润了润嗓子罢了。闻言就禁端起茶盏,轻嗅其香。 茶香不太浓郁,较为淡雅。入口甘冽、后味的苦涩也是一闪即过,只有清香久久在口中挥之不去。 “此乃何茶?” “西湖龙井。” 章升贤又指了指紫色的茶壶:“紫砂壶配西湖龙井,当是相得益彰。” 一个侍女走了进来:“大人,少爷,饭菜已备好。” 章升贤道:“送到明月亭罢,我们稍后就去。” “是。”侍女行礼退下。 “茶,有苦涩甘甜;人,有悲欢离合。品茶,就是在品尝人生;对茶的敬重,即对人生的敬畏。” 章升贤如是道。 “有理。”章德穹颔首道。 章升贤阻止了德穹给自己续茶的动作,看向放在茶几上的那册书卷:“可否让我一看?” “当然。”章德穹放下紫砂壶,将书卷以双手奉之。 章升贤翻了两页,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哪买的?” “西市东南,众妙之门。” 章升穹微微一笑:“多少钱?” “三十文。”章德穹小心翼翼地道:“是不是买贵了?” 章升贤一愣:“三十文?不是三两银子?” 接着不禁莞尔:“快,快把过程给我讲一讲。” “如此如此……”章德穹挠了挠头,娓娓道来。 当讲到半坑半拐以三十文铜钱拿走了此书,夺门而出时…… 章升贤笑了:“德穹啊,干得好!”想着天天藏在阴影中的那人气得发青的脸色,章升贤愈发乐不可支。 章德穹看着父亲好不畅快的笑容,小心翼翼地道:“父亲,您认识他?” “嗯。”章升贤摸着胡子道:“那家伙性格怪异、喜静谧,不喜阳光。乐于读书、收藏各式书籍。他喜欢箴言妙句,名字又为林妙,开的店店名又为众妙之门,故而被大家称为妙书生。” “妙书生为人死板,认死理,这世上能让他吃上亏的人屈指可数……嗯,现在又多了你一个。” “说来,妙书生与何老还有不浅的关系……” “妙书生也是修行者,只不过修为在某种程度上比之现在的何老还高不只一筹。” “这也就是说妙书生是儒家中人?”章德穹问道。 “既然都称其为‘书生’了,又把其人与何老比,这一结论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章升贤轻抛手中书卷:“此书,正是他亲笔写下的。没有三两银子,他是绝不肯卖的。不过,没想到你竟以三十文钱就拿了下来……哈……” 提到书,章德穹想起了妙书生对他说的话,问道:“父亲,那种书……究竟是什么书?” “哪种?”章升贤微眯双目。 “就是像《行止学曰考》那样的书。” “我以为你能忍住不问呢。” “这……” 章升贤放下手中的《长安大阵初解》,从书架中抽出一册书:“就如这本《乾坤论》。” 章升贤用稳定的双手缓缓翻开那本书。 “何谓道?” “道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规律;是一份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悟。” “所谓‘道可道,非常道。’因此,道只能用来悟。” “儒家先人们非常睿智。他们为了让‘道’可以道出,让‘悟’可以悟透,于是创造了一种可以传授感悟与大道至理的书卷。” “因其为求道而生,故而被世人命名为‘求道典’。” 《乾坤论》终于翻开,一个个汉字从书中跳了出来,微微发光,在空中飞舞,组成一幅幅不停流动的一抽象画面。 这些画面乍一看没有任何意义,比诸三岁儿童之画还没有意义。 但仔细看去,这些线条、汉字、字符流动的时候,仿佛遵循着大道至理在运转一般,杂乱,又有序。 “这就是求道典的具体呈现。只有儒学修行者方有办法可让其中真意外放于世,其余之人只能自己忍住头痛、晕眩来直接观看书中内容。” “我虽习的是道学,但也跟着老师学过一些儒术,因此,我也可以勉强引动丁等中段及以下的求道典具像化。” “事实上,求道典的引动之法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仅仅只有具象化这一能力,是其余各派学不来的。就像法道器,作为能增强人类的物品,早已经各派通用。这也是儒道二者能称之为‘家’,位列显学的立足之本之一。” 章升贤合上书卷,眼前异象消失,每个汉字、线条与字符都象不可耐地钻入即将合拢的书,在合上的那一刹那刚好全部钻了进去。 章德穹好奇地问道:“一共有几个等级?” 章升贤将《乾坤论》放在茶几上:“有九等,三个大境界,分别为灵典、法典、圣典。其中灵典与法典都各有甲、乙、丙、丁四等,圣典只有一等。等级越高,具象化后的画面越清晰、越繁杂、越巨大、越真实,其中至理也越高、越深、越多,甚至别有妙用,可以引动大威能。这册《乾坤论》就是一册丁等的灵典,那本《行止学同考》就是丙等的灵典。还有,我估计你所看的《天地古今略》应当也和《乾坤论》一样,是丁等灵典。” 章德穹有些疑惑:“那圣典呢?不应该也分为甲乙丙丁四等吗?为什么单列一等?” 章升贤点了点头道:“所以说,你还没能明白圣典的地位与重要性。圣典是求道典的最高层次,甚至真正的圣人着典也无法成书即达到圣典的境界。到了圣典这个层次,本身境界已经不分上下了,影响其威能的就是教化的等级了。教化等级越高,威能越强。” 章德穹一脸茫然:“教化境界?那是什么?” 章升贤道:“教化是求道典的最终目标,也是其存在的意义。教化境界是天道对一本求道典教化作用的认可。每升一个层次的教化境界,其求道典本身的威能就增加一成。教化境界也是有九重,分别是一人求知、十方桃李、百里书香、千口相传、万人空巷、一家圭臬、镇国奇瑰、天下师法、逴跞古今。” “我之前说过,没有成书即达到圣典的存在。即使是准圣以上的境界,才只能成书即法典。准圣之下不过灵典罢了。了虚是着求道典的最低标准,灵典的甲乙丙丁四等,分别对应着了虚、晓实、出神、入化四个大境界。再往上就不是你该知道的了……有些东西,它不让对那些还未到该知道的时候的人说。” 说着,章升贤指了指天。 章德穹神色一凝,了然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章升贤沉吟片刻,道:“之所以现在会有圣典的存在,就是教化境界的功劳了。每一个人阅读这本求道典,都会提升这本求道典的教化水平。读者修为越高,领悟越深,对求道典本身的反哺作用越强。” “在教化水平达到一定程度后,就会提升教化境界。而在提升教化境界时,求道典会自主引动天地法则完善自身,从而有概率提升这本求道典的等第。所有的圣典与绝大部分的法典就是这么晋升来的。” 章德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章升贤起身:“走吧,先吃饭。” “好。”章德穹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明月亭,就坐落在书房的对面,立于升贤苑的正中央。 明月亭不大,同样是与其它亭子一般的长五、宽五,占地二十五平米的小空间。但外形比起章家六亭与中心亭要灵活生动地多。 明月亭中有一方桌案,以往布置在此的棋盘已然撤掉,取而代之的是一席佳肴与一坛美酒。 二人亭中对坐。 章德穹四下张望:“母亲呢?” 章升贤温柔一笑:“小安啊,她早就吃过饭回屋歇息了。” 看着那一坛酒,章德穹挠了挠头:“我不喜酒。” 章升贤饶有兴趣地道:“为何?” “茶亦醉人何必酒?书能香我不需花。” “说得好。” 章升贤似是想起了什么:“你觉得李先生教的如何?” “书院李先生吗……” 章德穹苦笑:“老实说吧,我认为他讲的没有太多实际意义。况且,他非常啰嗦,一段意思完全一样的话,他能用不同的说法重复三四遍,也是一个人才。” 章升贤摸着胡子:“我发现了。上次你在听他的课时,十天里有四天都是开课没十分钟,你就开始不断栽头。另外的六天……你好像直接趴桌上就睡,还被李先生用戒尺打醒了一回?” “这……被您发现了……”章德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第9章 方向 章升贤思索了片刻,道:“往后十天,我会对你这边多多关注的。如果实在不行,我会考虑给你换一个老师。你对儒学感兴趣还是对道学感兴趣?总不会对释学感兴趣吧?” 听着父亲的打趣,章德穹笑了:“自然不会,我可不想当和尚。” 接着思索了片刻,方才慎重地道:“都可以。但倘若我无法修行,学道也没有任何用途啊。” 章升贤夹起两片牛肉丢入口中,良久后道:“你的意思是——若能修行便习道,无法修行便习儒,是吧?” “孩儿正是此意。” “好的,我了解了。” 用完餐,二人让侍女将桌案打扫干净后,干脆将桌上的灯盏也撤了下去。二人当着一轮明月聊了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章升贤举起酒盏,向月一敬,一饮而尽。 “听你上午说,你对武学也很有些兴趣?不仅是我,就连我的仆从也经常会在演武场看见你与德通对练。” “是的,父亲。” “我曾旁观过两次,发现你们所用招式无不是陈规滥套。如此下去,你们在施展招式时很容易被对方利用破绽,一击秒杀。” 章升贤从怀中取出一册书递给儿子:“目前可暂时按此书中之法练剑。以后上朝结束后,我帮你问问忠武将军,拿两本剑法、拳法回来。”章升贤一脸云淡风轻。 但章德穹的双目已有些湿润。忠武将军,可是正四品上等之位,仅次于从三品归德、云麾将军的存在。可以说,他和父亲这从五品下等的太史令根本就在两个世界了。所谓“拿”两本剑法、拳法,至少也是要用远高于此两本武法之物来交换才行。 况且章德穹非常了解自己的父亲。 父亲所言找忠武将军,也只是底线。父亲最终找的更可能是云麾、归德将军甚至是正三品的冠军与怀化大将军。 想接触那个层面的人物,父亲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更别提讨要秘籍、武法了。 章德穹急忙拒绝:“不用,真的不用,父亲。孩儿与宣威将军府中小公子杨羽可是好友。大不了让他帮我借两本罢了。” 他很清楚父亲的骄傲,因此没有说出什么“高攀不起”之类的言论。 对于父亲而言,这种话比激将法更加管用…… “宣威将军……从四品上的林远吗?如此也好……” 父亲摸着胡子,对着沉默的明月道。 天上之月不晓人言,也不想晓人言,拉过一片云朵遮住半边脸,将清亮月华略作收拢,似是倦了,意欲休憩片刻。 “那……孩儿先告退了?” 章升贤摆摆手:“去吧。我也该歇息了,明朝还要上早朝递奏章。” 章德穹一直有些不解,趁此机会问了出来:“父亲既是太史令……为何不见您去办理公务?而且,太史令好像也没有什么百官早朝之事吧?” 章升贤揉了揉眉心:“太史令?那只是明面上的官职名称。虽有实权,但我把实权下放给下属了,自然没我什么事了。” “况且,我还是有着参与百官早朝的特许令的。” “为何?”章德穹不解。 但父亲仍是没有明言,只是道:“夜深了,回去歇息吧。” 章德穹只好拱手道别。 回到德穹苑,章德穹草草地洗了洗,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青衫侍女看着睡熟的少爷,吹熄了灯,低声道:“少爷真的是累了啊……” 另一个红衫侍女点了点头:“的确。” 二女悄悄地出了德穹的小房子,回到自己的房间中。 良久,明亮的窗户纸另一边吹熄了灯,整个德穹苑中唯有月华与星光仍在,为响遍通宵的蝉鸣搭上了属于大自然的舞台…… 一夜无话…… 鸡鸣之时,曙光初现。 在天际尚未完全放亮时,章府上下已被第一缕晨曦唤醒。 早起,迎着东来紫气轻做吐纳,让自己一整天都充满活力与精力。这已成为章府众人的常态。 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 德穹苑,章德穹吃了两个包子,喝了一碗粥。对着梳洗镜理了理一头长发,用纶巾包起,拿起书卷推门就走。 “青草、红花,我走了——” 两位小侍女出门致礼:“恭送少爷。” 不知章德穹是什么想法,给青衫侍女与红衫侍女分别起了青草、红花两个名称或是说绰号。 后堂,在平日里,一直是章府的教书书堂。在有重大家庭庆典时,也会将子与板凳撤走,在此集会。 而现在自然没有庆典集会,这后堂就依然是章德穹最为无奈、无聊、无语的书堂。 后堂中,整齐地排列着八张书桌,上各有文房四宝与一摞白纸。 章府直系的德字辈的小辈人已全部到来。 章德穹无视了面无表情的章德和眼中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他不知道这丝敌意从何而来,也不想知道。 章德穹先向妹妹德婉微笑致意,又走到大哥德通身边。 “抱歉,昨天上午开家族会议,中午被父亲叫去谈话,下午陪小妹去西市,晚餐又去找父亲汇报……昨天真是忙得很,实是没空找你了……” 章德通温和地笑了笑:“这有什么要紧?无所谓了,大不了改天再去演武场就是了。” 章德穹觉得自己很少在这张温和的俊脸上见到负面的表情…… 这时,后堂的门口进来一个精神矍铄的白发飘飘的老者。老者自然就是李先生。 “请诸生就座!” 李先生扫视一周,不怒自威。 八个学生各自找到各自的位置坐下。章德穹坐在最后一排两个位置的右边,前边就是小妹章德婉,左边就是大哥章德通。 “请诸生研墨取笔。今日我们且先默写一遍《千字文》。” 八个小辈齐齐一怔,互相对视一眼,开始各自研墨。 《千字文》,是本伟大的着作。据说是百年前,一国之君令一位书生将一千个完全不同的字编成一篇有意义的口诀。书生苦思冥想,废寝忘食,终写出《千字文》。其中整整一千个字,无一重复,蕴含了诸多道理与知识,更可贵的是,书生让其押上了韵,故而诵读起来朗朗上口。《千字文》就此也成为了启蒙之佳文、练字之妙章。 关于《千字文》的一切缓缓从章德穹脑海中流过。 墨已研好,笔已吸足了墨汁,等待着李先生的号令。 “开始吧。” 笔落惊风雨。笔锋在白纸上勾画出了一个个部首,组成了一个个汉字。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整个后堂之中,仿佛一切的声音尽都湮灭,只留下了不断的笔锋与纸张摩擦而产生的“沙沙”声。 李先生四下巡视,看的是每个人书写的内容,看的是每个人写出的字的兼架结构,看的更是每个人学习的心态与状态。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章德穹笔走龙蛇,将空的纸张用墨汁与知识填满。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李先生终于来到了章德穹身边,看着那些大气中不失优雅、杂乱中不失秩序的墨字,眼神略微有些惊讶。因为章德穹平日里似乎大多都是趴下便睡,要么交上一张白纸,要么写的杂乱无章,比狂草还狂草,让人看了费解万分……但今天,李先生从字中、从章德穹眼中看到了“认真”二字。 “剑号巨阙,珠称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 一千个字,说起来很多,但时间在专注之中,流逝的速度仿佛加快了数倍。众人接连收笔,揉着早已酸痛的手腕,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谓语助者,焉哉乎也。” 章德穹也终于完成,放下笔,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腕。 李先生已走回了最前方:“请诸生拿出书卷,今日我们学习宋玉的《风赋》。” 章德穹将默写的《千字文》放在一旁,拿出自己带来的书卷,而后,翻开。 “楚襄王游于兰台之官。宋玉、景差侍。有风飒然而至。” 李先生声情并茂地背了出来。 章德穹认真地看了一眼书中内容,脸色骤变,而后只剩下无奈地苦笑。 大哥章德通无意间余光瞥到了此间,不禁好奇。 一百平米的空间中摆放了八张桌子,放的很开,每桌间距少说也有五米。因此,传纸条与交头接耳是行不通的。想交流而不被发现,只能用手势或作无声的口型。 章德穹将书本翻至扉页,看了看书名,叹了口气。 “怎么啦?”德通向二弟做口型。 章德穹哭笑不得,将书卷微斜,好让大哥看清书名:“我拿错书了……” 章德通眯眼看了看书中的内容,又看了看二弟:“你厉害!” 章德穹欲哭无泪:“我也不想啊……” 章德通用爱莫能助的眼神看着二弟,手在桌子下做了一个“自求多福”的手势,扭回头继续看自己的书卷。 “王乃披襟而当之,曰:‘快哉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者邪?’宋玉对曰:‘此独大王之风,庶人安得而共之?’” 李先生一边吟诵,一边向后边走去。 第10章 换老师? 以往倒头就睡的德穹,今日竟如此认真,看来是要改过自新、重新为人了? “王曰:‘夫风者,天地之气,溥畅而至,不择贵贱高下而加焉。今子独以为寡人之风,岂有说乎?’” 章德穹情知要完,索性破罐子破摔,将书一摊,认真地看了起来。 “宋玉对曰……”李先生终于走到了章德穹桌边,看了一眼其专注神情,心怀大慰。但当余光瞥见书中内容时,脸色一僵,吟咏之声也停了下来。 前边的六人没有扭头,听闻先生在此断句,均以为是在积蓄感情,意图来一个爆发,如此抑扬顿挫,好让大家沉醉其中,集中精力。唯有旁边的章德通捂住了脸,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而捂住耳朵。 爆发出现了:“孺子如此顽劣!若想习武,便去演武场去罢!真正是气煞老夫也!不可教也!” 众人愕然回首——原文中宋玉可没有这样说啊。 只见李先生脸色铁青,冲着某人戟指大吼,声震四野,音传乾坤! 章德穹一脸无辜,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李先生指头后墙:“去,面壁思过去!”气地声音直颤、胡须连抖。 章德穹闻言,将父亲给自己的那本武学典籍合上,乖乖地走去面壁思过……呃,面壁睡觉去了 李先生调息半晌,才继续诵咏道:“宋玉对曰:‘臣闻于师:枳句来巢,空穴来风。其所托者然,则风气殊焉。’……” 后边,章德穹的头不断地一点一点地,似是在赞同、赞赏先生的讲述…… 一上午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李先生望了一眼即将升到顶点的太阳,将手中书卷一合:“今日上午我们就讲到这里。下午日昃之时,我们再论人生大道。诸生请散。” 言罢,看了后墙边低着头的章德穹,那架势,似乎在考虑脑袋能否塞到裤裆中…… 李先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怒哼一声,拂袖离去。 章德通收书上前,无奈地戳醒了状似思考某些大问题的某人:“醒醒,下课了,开饭了……” 章德穹醒转,看见是大哥,正欲上前相迎。但腿早已僵硬麻木,险些没跪到地上,磕几个头…… 章德通见状忙扶住二弟,将他扶到了桌边的椅子上,让其坐了下来。 “你说说你,出门前怎就不看仔细呢?我看先生原先对你是失望,现在差不多都绝望了……” 章德通轻揉二弟双腿,催进血液循环,一边道。 章德穹忍着腿部酥麻与疼痛,无辜地道:“昨夜和父亲聊得太晚了些,早晨起来连眼都睁不开,能记得带一本书来就不错了,哪还分得清是教材还是武法秘籍?” 章德婉闻言奇之:“不对啊,昨晚你不是送我回去后,是去向父亲禀告的吗?怎么禀告了半个晚上?” 章德穹无奈苦笑:“谈了半个晚上罢了……” 章德通起身道:“父亲……是有大智慧、大能力的人。” 章德穹与章德婉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突然,一旁传来一声轻笑:“就算如此,又如何?升贤叔还不是没有继任家主?” 话中带刺,毫不留情,出此言者正是德字辈中年龄最大的章德永。 章德通与章德穹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倒是章德婉,闻言不甘:“那又如何?父亲根本就看不上这劳什子家主。” 章德永闻言,目光如刃,直射章德婉眼中:“是看不上,还是无法看上?” 章德婉正欲反驳,被章德通拉住了:“和废物有甚么可说的?” 章德穹看着大哥微笑反驳:“大哥,你怎能这样说呢?于堂哥无礼啊!切莫忘记:礼,不可废。礼者,理也。” 章德通闻言称善:“善哉!二弟,你已深得父亲真传啊!” 章德穹闻言笑道:“哪里,和父亲那明月之辉相比,我且不及案上灯烛之光。” 接着,章德穹拉着妹妹:“以后别和某些不三不四之人说话,当其言论为放屁便可。安可因某人不堪之言而使我不得开心颜?” 尔后,章德穹略一拱手:“堂哥切莫生气,吾等在此告别了。” 章德通听得叹为观止、佩服之至——这么明显的含沙射影,和破口大骂有何区别?这等指桑骂槐,就只差指名道姓了。这还能算是合礼吗? 章德通第一次对某人的世界观产生了怀疑…… 只见德穹站了起来活动了两下腿脚:“嗯,差不多了。我们回吧。” 仿佛就没注意到章德永锋利如刃的目光,仿佛将某位堂哥当成了空气…… 三人正向门口走去,背后传来章德永的讽刺:“一个连文书都能拿成武书的人、一个上课只晓得睡觉的人,不如早些回去种地吧。” 章德穹脚步微顿,闻言不禁摇了摇头:“无聊!” 三人径直跨过门槛,终已不顾。 那一句“无聊”,语气之无奈、含义之深沉、境界之出尘、神态之孤独,与其父简直如出一辙,当真是尽得其父真传。而噎死人不偿命的作风,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看了看如火骄阳,感受着初夏暑气,章德穹对着大哥章德通道:“春困秋乏,人之常情;夏盹冬眠,人之常理。” 章德通瞥了他一眼:“这就是你上课睡觉的理由?” 章德穹被噎了一下,目光有些羞恼:“大哥。” “嗯?” “你学坏了。” “哦。” “跟谁学坏的?以前的你可是很老实、很实在的,没有这么皮。” “是么?我是跟你学的啊。” “……” 章德穹有些崩溃。这世上目前为止只有三个人能做到让他感到崩溃:大哥、小妹、父亲…… 章德通很无辜,记得某人曾经还告诫过自己,让自己不要太过老实,否则容易吃亏来着,还很自恋地让自己跟他学习来着……这怎么又说自己学坏了、学皮了?这不变相地用巴掌在自己脸上玩花样自抽么?二弟对自己真是有够狠的…… 某人的脸皮虽厚,但毕竟只有十四岁,还没练到厚度达到城墙那么厚的高深境界。因此,在回忆起了前尘往事、理明前因后果之后,某人也不禁脸红了一些。 “咦,二哥,你的脸怎么红了?发烧了吗?来让我摸摸……” 章德婉佯做惊异之状,用看稀世古董的目光好笑地看着他,打趣道。 某人闻言羞怒不堪,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升贤居、升贤苑、书房中。章升贤刚脱下朝服,坐在茶几旁边。 见到章德穹鬼鬼祟祟地从门口伸进小半个头,贼兮兮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章升贤不禁有些好笑:“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鬼鬼祟祟?” 章德穹进了书房,张了张口,正欲说些什么。 “不用说了,我已经了解了。”章升贤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儿子:“你是故意气我的吧?好让我赶紧给你换一个老师?” “孩儿不敢。” 章德穹一脸无辜。 章升贤揉了揉太阳穴:“坐吧。虽然我不会被你虚假的外表所迷惑,但现在看来,这次应当的确是个意外了……这就是天命吗?” 章德穹闻言不禁有些疑惑,略一鞠躬,坐在父亲对面。 “因为你的眼睛告诉了我——这一切是真实的。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一个人或许会将一切伪装做的滴水不漏。但眼睛永远是其弱点——因为没有谁会对自己说谎,除非是老道到骨子里的老江湖或是丧尽天良、不以己悲者。” “好吧。虽然我的确挺想换个老师来着的,但的确没有不择手段到如此地步……” “等这十天上完后吧。我替你打听一下有没有入我眼的老师。” “是。” 下午,章升贤走在景曜大街上,过了十字路口,从茅草屋前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阳光下,摸着自己的胡子,似在想着什么。 茅草屋中走出一个全身有些脏兮兮的老者——正是何老。 “诶,你坐的是我的墩!”何老不满道。 章升贤笑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话是这样说的,但章升贤实际行动还是很迅速的。只见他起身向何老致礼,又回茅草屋搬了一个凳子出来。 “孺子可教也!”何老轻抚胡须,满脸享受地坐在了章升贤身边。 章升贤也坐了下来,二人一同望着面前景曜大街的车水马龙,感受着这喧嚣,享受着这喧嚣中的平静。 “说吧,你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家伙,这次前来又是有什么事情?” “来看看你。” “你自己信吗?” “子非我,安知我信不信哉?” “少来,赶紧的。” 章升贤叹了口气:“唉,刚才在路上,这册书在我怀里累赘的很是难受,恨不得赶紧丢给需要它的人。但现在,突然有些不想给某人糟蹋这册书了。” 何老嗤笑道:“我一生读过的儒经,比你吃过的米加在一起都重了不知多少,除非是那些我实在借不来、没法看的书,否则其它的书,即使我没看过,也最多是有些好奇罢了。我不会失态,更不会……” “给。”章升贤没等何老说完,便将怀中之书丢了过去。 何老忙接过书卷,吹了吹胡子:“书乃先辈之心血、进步之阶梯。安可随意视之、丢之?” 而后便低头看了一眼书名。只见何老的双眼突然睁大,手中之书险些被扔了出去。 “这不可能!”何老急忙翻到正文。 良久,何老合上书,目光迷茫,不可置信:“这……这……行止学曰考?你怎么会有这个?” 接着便突地站了起来:“可是为什么是中卷?上卷呢?下卷呢?不上不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本中卷,用处实为有限啊!” 第11章 前翰林首席 来往行人看着何老几欲癫狂、如痴如醉之神情,均是叹息一声:“这老者果然是疯子……”而后投来怜悯的目光。 不过,何老与章升贤均是那种不受外界看法而改变的人,因此也不以为意。 章升贤摆了摆手,示意何老稍安勿躁:“上卷的话,有人会在十天后送给你;下卷的话,我正千方百计地想进书楼的四层楼。至于总卷……您还是早些打消了想法吧。先不说其书在书楼的第七层,单是那圣典的品级……您能驾驭吗?” 何老冷静了下来,有些遗憾地坐了下来:“毕竟那可是……圣典啊……不过它也确实不愧圣典之名,简直能直接拓印成本命典来用了。我现在也不过才仅能催动丙等法典及之下者。” 接着,何老眯起了眼睛:“说吧,要我干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章升贤搓了搓手:“德穹你见过不少次了吧?那小家伙对现在的章府教书先生李明华十分不满;李先生也对他失望透顶……因此,我想给他再换个老师。您做为前翰林泰斗,必识得不少才名俱佳之士。何不推荐两个?” 何老眼中满是沉思:“德穹那小家伙啊……他很不错,怎会让李明华失望透顶?李明华怎么评价他的?” “朽木不可雕也!” “咳咳……” 何老吹了吹胡子:“自己不会教书育人便罢了,怎能将过错引到孩子身上?嗯,我知道他。他上课时毫无新意、陈词滥套……他才是朽木不可雕也!误人子弟!” 何老想了想:“前翰林大学士林书如何?” “不可,其人骄纵不堪,难当此任。” “那前翰林大学士宋河如何?” “不可,其人学识不及首席一二。” “前翰林次席吴德总可以吧?” “不可,其人学艺太杂、玩物丧志,不及首席也。” 何老吹了吹胡子:“你究竟是在挑老师还是在挑老婆?哪儿来的这么多事?” 章升贤摸着胡子看着何老,意味深长地笑了:“其实我觉得前翰林首席就不错。” 何老一愣,连连摇头:“不不不,首席不会来当教书先生的。” “为何?” “因为他更向往自由。于他而言,功名诚可贵,利禄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章升贤看着天上的流云:“我不管。如果前翰林首席十天后没有出现在章府门口,你那什么上、下卷的《行止学曰考》也别再想了。” “升贤,你过分了!” “有吗?没有啊。过乎哉?不过也……” 搞定了此事,章升贤起身告别,一身轻松地向章府走去。 刚走到章府门口,章升贤大袖一挥:“备驾!” 老管上前行礼:“大人是要去哪?” “皇城,翰林院书楼。” “是,我这就去备车,请大人稍候。” 半刻钟后,一辆马车从章府向皇城而去。 章德穹仍在后堂里听着先生的教诲,丝毫不知道,父亲竟为了自己做了这么多。此时的章德穹,眉头微挑,看着李先生。 “我们怎么证明我们的存在?我认为,是时间。”李先生正在上着下午日常的思想大道课。 “就如中华之传承。时间不居,岁月如流,千年传承,不朽不灭。此乃中华之传承也。” “如今中华仍在,故可论,中华通过了时间之检验。” “再如长安城……” 章德穹打了个哈欠。这玩意说一遍我们就懂了,怎么说个不停了?哆嗦之至。 这一话题持续了半个时辰…… “那么,诸生看来,我们缘何而活?或是说我们为何而活?再或是说,我们活下来的意义是什么?亦或是说,我们活下来是为什么?” 章德穹痛苦地捂住了脸。至于一句谁都能听懂的话,用四种说法依次说一遍?至于吗?我们在座各位最小的都快十五岁了,最大的已有十八岁,智商完全正常,这话自然能听懂的。 “不过传宗接代,保我们后世有人罢了!‘教吾子与汝子,幸其成;长吾女与汝女,待其嫁。’如是而已!” 李先生踱了两步:“请诸生做好笔记。其中‘教吾子与汝子’之言,正乃出自韩愈之《祭十二郎文》是也。下堂课,我们将学习韩愈《祭十二郎文》,请诸生回居加以诵读预习。” 李先生看了看渐西之阳,合上书卷:“今日下午,我们就讲到这里。诸生请自便。” 言讫,李先生大步流星地出了后堂,向中心亭之正北方客房而去。 李唐王朝实行十日一休制,学习、上课也是如此。因此上课那十天中,李先生就直接住到章府的客房中,享有章府提供的免费三餐与日常生活用品。只有等到那休息的一天时,李先生才会回家休息。当然,这是一般情况下。 章德穹长出了一口气,使劲揉了揉脸,似是要把心中的烦恼揉出来。 章德通走了过来:“去演武场?” 章德穹张开了嘴,犹豫了一下,将心中的那一个拒绝的措辞咽了回去:“好啊。” 因为他刚想起来,好像练武与活动好像也能放松心情。其实,他本是想去找父亲聊天来着。 章德婉挥手告别:“我回德婉苑了。” “去吧。” 章德婉转身走出了后堂。 后堂中已仅剩章德穹兄弟两个与堂姐章德灵在了。 “走吧?”德通看了二弟一眼。 “今天练什么?” “对练?” “你是想被我打一顿,还是想让父亲打咱俩一顿?”章德穹乐了。 章德通略有些尴尬:“上回就差半招而已。” “即使你赢了,能避免我们两个顶着熊猫眼回去吗?” “全力以赴,自是不能。” “那能避免父亲的二十大板吗?” “貌似不能……” 章德穹一摊手:“那不就行了?” 章德通咬了咬牙:“要不……这回就手下留情一点?” 章德穹瞥了他一眼:“你能做到?” “……好像不能……” 别看章德通平时挺老实的一个人,似乎是人畜无害的暖男,但倘若一拿到棍子……那么你可能会有幸看到暖男究竟是如何变成猛男的……那种拼命般的打法,能打到你怀疑人生。 每个和他切磋过的人,都有苦难言:我的天啊,这家伙只管进攻,就根本不用防御的吗…… 第12章 演武场上的切磋 杂乱而又有序,攻击而不防守,疯狂而不失理智。这就是某位大哥打法的真实写照。 因此即使章德穹真实实力要高出大哥一线、即使大哥每次切磋对练时尽量不往要害上招呼,但每次对练完后仍是两败俱伤地回家去。 还记得那次,父亲亲自躲在一旁观战,看得心惊胆战,硬是被气乐了:“对练有这样对练的?这和街头小混混们的胡打一气有何区别?都过来,赏你们两个二十大板!” 这也是父亲为何急不可耐地要找两套正宗的上流武法让二人练习的原因之一。 “这次就先练这个吧。” 章德穹从桌上拿起上午拿错的“课本”摇了摇。 章德通接过看了两眼:“养气拳法?” 章德穹“嗯”了一声:“我看了看,此拳重在回气调息,可以过度发力后的回气期予以衔接。因其主要目的并非在于杀伤,而是在于使自己在回气调息时不至于后继乏力、无招可用,所以它的威能并不强。不过仅凭它的作用,价值也能和一些主攻的杀招相比了。” “走吧?”章德通早已跃跃欲试。 “好。” 二人向门口走去。但章德穹似是想起了什么,回首道:“德灵姐,还不走啊?” 偌大的后堂中,除了即将走出后堂的二人外,就只剩下章德灵一个人了。 听闻此言,章德灵笔锋一顿,提笔道:“我再练一会儿字,你和德通先去吧。多谢关心。”章德灵一如既往地好学、内向。 “那我们先走了。”二人拱手告别。 章府的演武场很大,或也可用巨大来形容。演武场有南北二十五米,东西三十米,面积七百五十平米的广大区域,能当一个小型校场来用了。其面积,比直系的四家成员居所还大出了五分之一。在里面搭擂台、搭戏台、搭看台、搭舞台……不管搭什么台,总能搭下。因此若章府有家宴时,如果人多,会考虑将演武场客串一下露天餐厅。 听着蝉鸣,二人伸展了一下筋骨。 “先练棍法。点到即止,手下留情。” “好。” 二人双手握棍,警惕而谨慎地看着对方。 五米的距离,可攻可守、可进可退,尤其是对于长棍这种长武器而言。 二人绕着二人中间那个虚无的点,不断地缓慢地绕着圈子,观察着对方,也寻找着对方的破绽,并分析这些破绽在下一刻变为陷阱的可能性。 一片树叶乘着风飘向二人中间。 风,很调皮,将叶子推到二人的中央,便不再吹动。 树叶就在二人眼前缓缓地飘荡。 近了,更近了,树叶在空中摆着,似乎想要意图飞走,但终究颓然地落在地面。 叶落、棍起! 二人并不具备看透并完美利用对方破绽的能力。既不具备,那便不用! 狭路相逢勇者胜,只有先将气势打出来,才有更大的可能将优势转化为胜势。 因此,二人的起手式简单地令人发指。 德通上前给二弟以“当头棒喝”,德穹则双手举棍格挡。 仅此而已。 两棍交击,发出“呯”地一声闷响。 这声闷响的终末,是二人对练的开端。 “呼——”德通借长棍反震之力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圆,直扫向二弟的双腿,发出呼呼风声。 德穹起跳,在空中带棍一个空翻,将力量集中在棍子上狠狠下劈。此式名为落仙坠,是德穹的杀招之一。 然而德通也和他对练了多年,不会犯这么明显的错误。只见德通一棍扫空,去势更盛,起跳在空中带棍旋身,借其强大惯性直抡向二弟小腹,对当头之棒视而不见,正是以伤换伤之打法。此式名为旋空切,亦是德通的一式杀招。 德穹不得不变式格挡。因为他的落仙坠顶多使大哥的一只胳膊失去战斗能力,但旋空切的去势比落仙坠的力量更强,毕竟大哥完美地借用了刚开始的反震力,并且在空中的蓄势多抡了半圈。因此若是以伤换伤,自己绝对是吃亏的。说不定被旋空切抽出去后,自己会重心不稳。而一旦倒地,则必占下风。别忘了,自己可身在空中呢。 德穹万分无奈地将长棍去势终止了小半,才终于在旋空切到来前将长棍递出格挡。 “呯!” 德穹向后倒飞而出,向后连踩五步才止住了去势。 “小心了!” 德穹将棍子掷向天空,腾身而起——这才是落仙坠的正版起手势。 德通一边向前奔去,一边带棍从身后看似缓慢无力,实则不知凝聚了多少力量向前斩去。此式,也为二人通晓的杀式,而且还是威力最大的几种之一。此式名曰:聚合斩,又名居合斩。 此式本是经扶桑国改进的招式,是近百年前的奈良时期,与剑道并立的居合道的居合剑法之一。 这一式本该应用于长刀或长剑,配以顶级的蓄势拔刀术,并配以能短时间将速度提升至一个境界的身法,方能让此式焕发出它应有的光辉。但二人很显然只能简单的加以蓄势,并无太多讲究。 聚合斩,是横向斩击,完美地克制了落仙坠。 只见德穹在空中带棍迅速旋转蓄力——正是斜向攻击的旋空切。 旋空切对聚合斩。 “呯!” 气浪将地上的两片树叶吹起了片刻,又无奈地落了下来——因为二人即使全力以赴,也毕竟是十四、五岁孩子的对练,又有多大威能? “蹭蹭蹭……”章德穹再次落了下风,连蹬几步化解劲道。 聚合斩的威力,毕竟并非旋空切可比。章德穹连踩数步,才化解了身上的劲道。 气喘吁吁地收棍:“你今天怎么预判得如此精确?”章德穹对此很是不解。 章德通收棍而立,双手有些颤抖,但并不影响他的再战之力:“自从你开局之时选择了格挡,你就落入了下风。” 章德通认真地解释道:“而你在使用落仙坠时被旋空切逼得强行变招,而非直接劈下去时,你败势已显。” “而当你试图用旋空击回击我,并非直接冲上来时,你已注定必败。” 章德穹思索片刻,不用德通多说什么,就已明白其中道理:“此言有理!” “再来?” “再来。” 二人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对练…… 第13章 论礼 当章德穹二人回到各自的小院时,已是天色昏暗、华灯初上之时。 用凉水洗了洗扑满灰尘的脸庞,章德穹简单地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印记予以处理,便穿好衣服,向升贤苑走去。 书房,章升贤正在书桌前提笔写字。 章德穹觉得有些好笑,因为似乎每次来找父亲,他总在书房中,很少见他去升贤居门口的升贤亭中一坐,或是回房休息之类的。如果将父亲比为蜗牛,书房就是他的壳子…… 不过章德穹并没有因心中纷乱的念头而废止了礼的规范。 只见章德穹向父亲的背影拱手为礼,但没有出声。 写字讲究凝神静气,忌在用心书写时被人打扰。 不过章升贤明显已感受到了儿子的到来,提笔置于竹架上:“说吧。” 章德穹放下双手:“方才孩儿与大哥去演武场练武,但好像仍摸不准养气拳法的门路。” 略作停顿,章德穹道:“养气拳法重在调息时的连接式,自是不可用直劲,只可用巧劲。但本就在回气之时,胸中无气、身上无力,若勉强打出此拳,必会岔气,事得其反。” “那是因为你没有找到发力的技巧。”章升贤起身道。 “巧劲、巧劲,重在一个‘巧’字。若是动用气力比全力一拳还大,又谈何为‘巧’?” “此拳重在利用重力与惯性,你再好生研究研究。” 章升贤走到了茶几旁的椅子边坐了下来:“坐吧。” 章德穹依言坐下。 章升贤拿出两个小瓶子:“你和德通,一人一瓶。瓶中药粉,消肿止痛。” 他没有问儿子今天是否去了演武场——因为这是显而易见的。 他也没有问儿子是否受了伤——因为这也是显而易见的…… 章德穹略有些尴尬,接过两只小瓶:“多谢。” 章升贤摇了摇头:“一家人,哪有‘多谢’一说?有些话,说出来显得太单薄、太苍白……倒不如埋在心里,不宣之于口,以行动践行之。” 顿了顿,章升贤微笑道:“况且关注你们本就是我之义务、我之责任所在,因此更没有什么可感谢的。” “我不伟大,只是尽责而已。”章升贤端茶轻啜。 章德穹看着父亲有些憔悴的脸庞,正色道:“有些人自认为做了伟大的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最终会发现他们比平凡者更肤浅。而有些人自认为做着平凡的事,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许最终会发现他们比伟大者更值得尊敬。” 章升贤闻言一愣,杯中茶水溅出了两滴:“很深刻。”章升贤赞道。 “事实上,我与绝大多数父亲一样,子女并非我们的唯一,但绝对是占据着最宝贵的那一方空间。” 章升贤有些感慨地说道。 章德穹突然想起了李先生下午思想大道课上的言论,道:“父亲,今天下午之时,李先生曾说过一句话。” “什么?” “先生教曰:‘我们活下来的意义是什么?不过传宗接代耳,保我们后世有人罢了。教吾子与汝子,幸其成;长吾女与汝女,待其嫁——如是而已。’” 章德穹看向父亲:“我觉得此言未免有失偏颇。” 章升贤笑道:“此言谬矣!人生在世,岂能只为传承薪火?岂能仅为浑浑噩噩地苟活于世?若是如此,人与动物有何区别?” 章升贤看向窗外的一轮明月,缓缓道:“我以为,人生在世……是为了以步伐丈量大好河山;是为了以目光遍览人间疾苦;是为了以身心体验人性百态;是为了以灵魂感悟自然之秘。” “知道吗?人生在世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若不体验一遍,又如何对得起在世间行走一遭?总之,此生于己无憾、于人无悔足矣!” “人性都是自私的,自私是人类品质中不可忽视的劣根性。因此没有谁活在世上的初衷是为了帮助别人、改变别人。但是感情的教化与时间的磨砺可以改变一个人,因此才出现了能摒弃自私与贪婪等种种劣根性的人。这,就是贤人。在贤人之上,还有一些人。这些人要么是将自身光明的一面无限放大,成为一个舍己为人、忧国忧民的圣人;要么是将自身黑暗的一面无限扩张,成为一个灭国灭世、憎恨光明的恶人。” “这些人都超脱了‘人’这个字,因为他们无论是光明还是黑暗,都失去了作为一个‘人’拥有的个性与人间的情绪。” “因为世上没有完美的人,世上完美的存在不是人。因此,即使是道家,也只是提出了‘至人’的境界,而并没有要求人们达到。” 章德穹陷入沉思。 父亲的理论一如既往的古怪深刻而又有理。因为没人能从其中挑出什么毛病——至少章德穹不能。 章升贤端起茶盏再品一口:“你可以尝尝,今天不是西湖龙井。” 章德穹被父亲一句话带回到了现实之中。 “今天是什么茶?” 章德穹下意识问道。 “毛尖。” 章升贤吹开盏中细嫰的毛尖茶叶,道:“毛尖的味道不同于龙井。清香略胜,但甘冽却略有不如。” “我发现您好像相较于酒来,更喜欢茶?” “非也,我更喜酒。” “但我没怎么见过您饮酒?” “因为没有称心的酒友。” 章升贤面露慨叹之色:“况且能入我眼的酒……太少、太贵了……” “那您有称心的茶友吗?” 章升贤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吗?” “或许是吧……” “那不就得了?” 毛尖入口,清香如一阵风,轻抚章德穹的味蕾:“好茶!” “好茶配好水,好水养好人。嗯,对了,你知道为什么三人中我最喜欢你吗?” “不知。” “因为你不像德通老实木讷,不像德婉调皮古怪。况且,你喜欢不时找我沟通,并将我的理念合于自身之上。” 章升贤靠在椅背上:“正因你继承了我的理念,所以重视‘礼’,所以得到了何老等人的认同与喜爱。” 章德穹突然想起一事:“父亲,我一直不明白,为何说‘礼’即‘理’?” 章升贤摸着胡须:“问得好。为何说礼与理相互佐证,相互践行?” 章升贤看着儿子的眼睛,道:《乐记》中有一言深得我心:‘礼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如果有了礼法的约束,所作所为自然合理——至少从礼的要求来看是如此。因此《哀公问》中有言:‘民之所由生,礼为大。’” “礼,即为法,只不过是一种自觉的法。它可以起到约束人生、制定秩序的效果。” “若人人都合礼,大同就大概不远了。” 章升贤清了清嗓子:“留在这儿吃吗?” “不了,我回去吃吧。” 章德穹拱手致礼:“孩儿告退。” “去吧。” 第14章 别人哭丧,那我先睡了? 回到了德穹苑,章德穹草草地吃了晚餐,来到自己的小庭院中央的槐树下。 这棵老槐树树杈最多,也最高、最大,树叶最稠密。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仅有一轮明月当空悬挂,向人间播撒着纯洁的月华。 蝉鸣声四处响起,但只有这棵巨大的槐树上的蝉鸣声最大。 空中,群星璀璨,神秘而深邃的星光让人向往。 章德穹在树下摆臂、扩胸,略作活动,消化着刚刚所吃的食物。 而后,撸起袖子,向树上蹿去。 由于树比较老,树身上有许多粗糙突起的褶皱,又有许多树杈,因此有许多可借力攀登之处。这棵树,章德穹几乎是从小就开始爬,对上树的路线再熟悉不过了。至于失误,几乎是不会出现的。 从树下到枝干粗壮的树冠,章德穹仅用了一分钟。 这根分枝十分粗壮,即使有两个人坐在上面都没有太大问题。 这里的视野也十分开阔,甚至连三米高的院墙也挡不住他的他的视线。 这里甚至不太会有树叶遮挡章德穹仰望群星。 章德穹坐在这根从主干上分出的支干,仰望星空。 群星伴月,云朵调皮地在其中穿梭飘流。 不过,这棵树上的蝉鸣声消失了。伏在树干上的蝉发现了一个入侵者,以警惕的目光视之,以无声的静默示之。 这静默丝毫没有影响某人观星的兴致,章德穹继续看着空中耀眼的群星。 良久,似乎是了解了他没有敌意,或是认为他是同它们一样的夜空守望者,蝉鸣声再起,而且比以往更加响亮,似乎想把刚才几分钟没唱的歌给补回来。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告诉我,我究竟能否修行、能否进入玄都观? 夜空中最亮的星,没有听到某位少年的询问,或是听到了询问而无法回答。因此,它仍旧高冷、和善地向人间播撒着光辉。 “无妄,无妄而得……无妄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不要妄想去修行?还是有无妄之灾?还是……什么?” “我以后的命运……究竟是一条什么样的轨迹?” “我以后……将会有什么样的机缘?” 没人能够回答他的疑问,唯有明月无言地倾听;唯有蝉鸣予以安慰。 未来,是不可知的。 连世间最强大的预言家也无法准确预测。 连掌控世间一切活动的宇宙,也不清楚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未来……是用来向往、是用来改变的,而并非是用来被感知的。 虽说世间无不可知之物,只有尚未认识之物,但未来却的确是不可知的。 如果说,命运是上帝给人们开的一个玩笑,那么时间就是天道给上帝开的一个玩笑。 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能鉴定一切的存在却又能改变一切的存在,可上溯过去、可下追未来的不可知之物,就是时间。 因此章德穹的问题连上帝都无法回答——如果上帝存在的话。 章德穹也没奢望这个问题能得到解答。因此他也能够保持一颗平常心来客观地观看空中之星辰、心中之明月。 夜深了,章德穹在树上伸了一个懒腰,拉住身旁系在树干上的一条粗绳,向下滑去。上来时,可借用其粗糙树皮借力,但下来时,这些粗糙树皮只能起到妨碍作用。因此,章德穹几年前将一条长五米多的粗缆绳,费尽心思与气力运上了那一处枝干旁,将其牢牢地系在上方。这样一来,下树就方便多了。 下了树,章德穹回屋略作洗漱后,吹熄了灯烛。 东方朝阳初起之际,八个德字辈的年轻人已坐在了后堂之中。 “今日,我们讲《祭十二郎文》。” 李先生抚须巡视,吟咏道:“年、月、日,季父愈闻汝丧之七日,乃能衔哀致诚,使建中远具时羞之奠,告汝十二郎之灵:” “呜呼!吾少孤,及长,不省所怙,惟见嫂是依……” 一篇《祭十二郎文》,读得催人泪下。 “……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耶?其不知也耶?尚飨!” 诸生听闻此文,皆是双目含泪。 章德穹张了张嘴,双目之中泪珠滚滚。似是想感慨一句什么,实则是困了,打了个呵欠…… 并非章德穹是无情无义之人,着实是昨晚为了探讨人生,睡得有些太晚了。刚刚先生所讲的文章,某人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的。 不知所言,又怎会被感动? 章德穹惟一的感觉是:嗯,先生今天怎地讲的如此抑扬顿挫?只是语调过于凄凉,跟哭丧似的,现在睡着会做噩梦的…… 事实上,《祭十二郎文》的确是哭丧用的祭文…… 至于听着祭文睡觉这种事……除了有强大心脏的某人外,着实鲜有其人可以禁得住这毛骨悚然之感。 章德穹的小伙伴们已经惊呆了。 章德通无意间发现二弟竟在不断地栽头,原本已快要涌出眼眶的泪珠瞬间不翼而飞,脸上的表情由沉痛不已换为了叹为观止。甚至在那一刹那,某位大哥已心生膜拜之意:高人啊!吾辈不及也! 至于小妹章德婉,则在扭头拭泪之时,看到了大哥仿佛见鬼的模样,不禁顺其目光来到某位正在栽头打盹的二哥身上…… 章德婉不会抽咽了,一口气憋在嗓子边险些没上来,更是花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笑,将一脸叹服之至的表情迅速转为沉痛万分,带着一脸哭笑不得的古怪神情扭过头来,使劲将头埋在书里,肩膀一个劲地抽动。看似在哭泣,实则是忍不住地在笑…… “呜呜咕——呜呜咕——” 李先生大感诧异——怎么有人的哭声哭得如此充满喜感? “咯咯呜呜咕——” 好吧,原来还有更充满喜感的调调…… 一时间,整个后堂沉重悲痛的气氛都减轻了不少。 李先生原本打算暂停片刻,休息一下,顺便让气氛舒缓一下的……不过如此看来,现在可以继续讲了…… 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诸生请散,下午我们将讲我们所处的长安城与李唐王朝。” 言罢,李先生携书走出了后堂。 第15章 神秘的书房二楼 “醒醒,德穹,吃饭了……” 章德通上前唤醒章德穹。 “嗯,嗯?下课了吗?这么快啊……” 章德穹一脸迷茫。 章德婉扭头看着二哥的表情完完全全地是高山仰止:“二哥,你真强。听着祭文当催眠曲睡觉……除了你也是没谁了。” 章德穹一脸懵逼:“什么鬼?祭文?谁死了?” 章德通看向二弟的眼神完全是充满了叹服:“德穹啊,先生刚刚讲的《祭十二郎文》乃是祭文。众人闻之没有不落泪慨叹的。你却当成催眠曲……二弟啊,我从未发现你竟是如此有才。” “……” 章德穹一脸无辜:“我不知道啊……” 吃过午饭,章德穹小憩片刻后,坐回到了后堂之中,决意认真听讲。 李先生将书本放在讲桌上,侃侃而谈:“长安城,是两朝首都,城市由外郭城、皇城和宫城、禁苑、坊市组成,面积约八十七平方公里,是当今世界上面积最大的都城。城内百业兴旺、宫殿参差毗邻,最多时人口近一百万之巨。” “通过外国人士的资料汇总,长安城乃比拜占庭帝国的都城君士坦丁堡大整整七倍;比公元八百年所建巴格达城大六点二倍,比古罗马城大五倍。” “对于本国而言,比刘汉王朝建立的汉长安城也要大二点四倍。” “可以说,我大唐长安城的面积之大前无古人!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城!” “同时,唐长安城布局极其整齐,规制严密,坊市分离,网格分区,成为我国历史上规划最为规范的一座城池。” “……” 李先生在讲桌旁唾沫横飞,一脸自豪,与有荣焉。 事实上,这些内容众人已听了无数次,但每次再度听闻,仍是心中豪情顿生。 章德穹没有睡觉,因此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先生讲的仍是废话居多,但章德穹却认为这是先生讲的最成功、最有意义的课之一。 日渐西移,先生已讲完了今天的内容:“明日我们讲《洛神赋》,乃三国时期曹植所书。请诸生多加预习。诸生请散!” 众人拱手致意,先生拿起书,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看着大哥狂热的眼神,章德穹连连摆手:“今天就不去演武场了。” “为何?” “今天我要去书房看书。” “父亲的?” “不,是章府的。” “……好吧。” 章府的书房,在茶室之后。而茶室正对着后堂,因此路并不长,比回院甚至更近许多。 书房与茶室,均为十米乘十米,共一百平米的空间,呈南北分布,没有任何间隔。 书房与茶室的西部,是一个南北宽二十米、东西长三十米,共计六百平米的一片竹林。竹林正中央,有一座小亭子,名曰竹亭。 至于竹亭的大小,也是一如既往的五乘五的规模,不知是否有什么讲究。 书房,需从茶室中穿过去才能抵达。或是从竹林的小径绕进去。 一百平米的书房中,林林总总有三十余个书架,每个书架连都有一个长条凳子,便于读书。 由于是书房,所以向西方的竹林共开了五扇大窗户,利于借光。 书房中的悬挂式烛台、立地高脚架式烛台,加起来也共有三十座,便于夜晚读书。因此,这些烛台在白天,仅亮五座,将书架间的阴影区域照亮,夜晚无人时,也仅常亮五座。只有有人来读书时,才会依个人需要点燃灯烛。 章德穹并没有点燃更多灯烛,因为有五座,足够了。 章德穹熟门熟路地找到一本置于角落书架中的书卷,拿到光线下细细观看。 《六十四卦初解》,这是一本手录之书,仅有数页而已。 章德穹翻至“无妄”卦。 “无妄,下下卦,唤作天雷无妄,无妄而得。卜到此卦者应顺其自然、顺应本分,万不可有过于激进之行为。” 解释极为简略,比何老解释得更加简略。 “无需无妄,无妄而得……究竟怎样才算无妄?怎样才算尽本分?得,又在何时?又得何物?” 思索半晌,无果。 “去找何老吗?可惜天色已晚。” 夕阳已要西下,何老的茅草屋早应闭上了门,开始休息了。 章德穹看了看紧紧锁着的二楼楼梯间,叹了口气。 书房分有两层楼,但二层楼常年上锁,谁也不知里面究竟有什么。 据说,书房刚建好后,曾祖带着一位好友上了二楼,待了三天三夜。而后,二人神色如常地走了下来。曾祖章永平吩咐将二层楼封锁起来,并嘱咐:“非危难之际不可上楼。” 自此,书房的二层楼成了章府唯一的禁地。只有当章府的藏宝库修建完毕后,章府才多出了第二个禁地。 用脚趾想都能想明白,曾祖必是留下了一样足以使章府在危局翻盘的底牌,但没人知道那底牌是什么。即使章平老爷子也不知道。 走出了书房,章德穹回到了德穹苑,在思索之中吃了晚饭,洗漱之后上床便睡。 天,蒙蒙亮,而空中已有细小的雨丝飘落。打在屋顶、打在屋檐,绵柔无声。 看着面前随风飘荡的雨丝,章德穹想起了父亲所说的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久旱逢甘霖。 但旋即微笑摇头。久旱逢甘霖,有一个前提:久旱。 何谓久旱?就是三五年不下一场雨的那种,才称得上是“久旱”。 至少上一周,长安才下过一场雨。 心中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章德穹拿起黑色油纸伞,向外走去。 看着在雨中忙碌着收衣服的两位小侍女,章德穹道:“绿草、红花,下雨了,多穿些衣服,免得着凉了。” “多谢少爷关心。” “恭送少爷。” 后堂。 李先生带书走进来:“今日,我们学习曹植的《洛神赋》。请诸生拿出书卷。” 下雨的夏天,人总是容易犯困。 某人毫不费力地为自己找了一个借口,沉沉睡去…… “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赋。其词曰:……” 李先生吟咏地一如既往地抑扬顿挫,催眠效果极佳。 于是刚讲了一个序,还未到正文,章德穹已是睡着了…… 第16章 觉皇 “你说,我们以后该叫你睡神更好,还是睡仙更好?” 这是章德通唤醒某人后无奈的言语。 “觉皇如何?” 这是小妹章德婉的建议。 “教皇?” 章德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睡觉关人家西方教皇何干?” “不是那个教皇啦!” 章德婉白了某位大哥一眼:“是睡觉的觉,皇帝的皇。觉皇。如何?” 此时众人都还没走,因为外面仍下着小雨。听闻此言,众人拍案叫绝,对某位小妹的脑洞之大佩服不已:“好称号!” 章德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有些不满:“喂,二位,你们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 章德通故作深沉:“我们站在真理的一边。” “哈……”小妹章德婉打了个哈哈示以赞同。 章德穹欲哭无泪:“大哥,我恳请你,不要再学坏了,变回你自己吧,是我错了还不行吗?” 章德通无辜地道:“现在的我就是真实的我啊。你还让我怎么变?” 章德穹有些抓狂:“为什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真理在你身上就反过来了?” “所以才说,‘真理都是有条件’的嘛。所以才说‘真理与谬误在一定条件下相互转化’嘛。” “谁告诉你的?简直无理。” “是么?此话乃父亲大人所说。” “呃……如此看来,此话有理。” “为何?” “因为有礼。” “呵呵……” 章德通“呵呵”一笑,一脸:“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的表情看着二弟。 章德穹略有些羞恼:“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没有任何问题……” 下午例行上一个时辰的思想大道课后,章德穹一觉睡得神清气爽,来到了竹亭之中。 六百平米的竹林,似乎也不够格被称为“林”,最多是竹园罢了。 但若相较起其它四处竹丛,乍一进“竹林”之中,真有几分进了竹林的气势。 因此,竹林之名也一直保留了下来。 雨滴打在竹叶上,打在章德穹的黑伞上。 竹亭中,传来悠扬的琴声。 章德穹进了竹亭,理了理被雨打湿的头发,看向亭中之人,躬身拱手问候:“见过祖父。” 琴声“铮”地一声停了下来,章平有些迷离沉醉的眼神清醒过来。 “是德穹啊……” 章平微笑摇头:“以后莫要在我弹琴时打扰我。” “抱歉,孙儿冒犯了。” 章德穹看向阴沉的天空:“方才您可是弹的《高山流水》?” 章平抚琴:“正是此曲。” “何不来一曲《竹林听雨》更为应景?” 章平闻言一愣:“可会排箫?” 章德穹从怀中摸出一支排箫,用手轻轻摩挲:“略懂。” “善哉!可会此曲?” “略懂。” “莫要谦虚,来吧。” “请。” “请。” 章平宽大粗糙的双手抚上了琴弦,调了调音。 章德穹双手上早已做好了防护,拿起排箫放在嘴边试音。 不多时,祖孙二人对视一眼,示意对方自己已准备完毕。 短暂的沉默,并未打乱二人的氛围。因为他们本就在竹林听雨,也要演奏《竹林听雨》。雨打竹叶,发出的清脆响声,就是天然的伴奏。 章平动了,双手在琴弦上来回划动,一连串悦耳的琴音响起,似在模拟流水之声,亦或在模拟雨声。 三轮滑弦之后,章平缓缓弹出了五个单音,停顿了下来,似在等待着什么。 停顿恰到好处,勾人心弦,此时无声胜有声,引得竹林中的竹子微微摇晃,似在等待、期待着什么。 没有停顿太久,温和的排箫声在竹林中回荡。 主旋律是排箫,伴奏为古琴。 一曲终了,雨声又成了此间的主旋律。 一老一少,二人观竹听雨,气氛融洽而恬静。 尽管微风将微冷空气不断地送入竹亭,但二人并不觉得冷。因为二人已忘情。 章平先回过神来,叹道:“好雨,好竹,好曲!” “为人,应学翠竹之气节、腊梅之高傲、莲花之纯洁、胡杨之不屈。” 章平微抚琴弦,如是道。 “有理。” 章老爷子想起了什么,起身背手在亭中踱步道:“不要总是什么都学你父亲,须知,儒……不可尽信。儒道……也非大道。” “《墨子·公孟篇》中有言:‘儒之道足以丧天下者四政焉。’这是说儒家的四大致命的缺陷。汝安知其言?” “不知。”章德穹诚实地道。 章老爷子正色道:“儒以天为不明,以鬼为不神,天鬼不说。此足以丧天下。” “又厚葬久丧,重为棺椁,多为衣衾,送死若徙,三年哭泣,扶然后起,杖然后行,耳无闻,目无见,此足以丧天下。” “又弦歌鼓舞,习为声乐,此足以丧天下。” “又以命为有,贫富,寿夭,治乱,安危,有极矣,不可损益也。为上者行之,必不听治矣;为下者行之,必不从事矣。此足以丧天下。” 章德穹眉头微皱:“此话为谁所言?” 章老爷子摸着胡子:“《墨子·公孟篇》。既为《墨子》,当然是墨家所言。” 章德穹点了点头:“春秋之时,百家争鸣,但能保全至今者,不过道、儒两家,至于墨家,而今安在哉?墨学,而今安在哉?墨派之道,而今安在哉?” 三个反问,将章老爷子驳的哑口无言,目瞪口呆。 “曾经显学,如今却沦为小派……此乃时代变迁也!” 沉默良久,章老爷子终究叹了一口气道:“随你们罢,随你们罢……” 不过章老爷子的注意力很快就转到了乐曲音律之上:“再来一曲?” “何曲?” “《竹林听雨》。” “善哉,请。” “请。” 尽管夕阳已没入地平线之下,尽管明月在阴云的笼罩下黯淡无光,尽管小雨几乎从未停止,尽管晚风已逐渐增大。但这些,都丝毫没有降低二人的兴致。 音律再起,竹林在月光下摇摆。雨滴击打在竹叶上,击打在亭子的飞檐上,清脆的声音令人向往。 第17章 子未我应也(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啊) 一曲终了,章平双手一拨琴弦,尔后双手轻抚琴弦,抹去那余韵。 “入夜了,现在《竹林听雨》已不太适合此景了。” 章平借着微弱星光、月光与远处穿过重重雨幕的烛光,将古琴收好。 “那什么曲子应景?” 章德穹也将排萧放入怀中,问道。 “葫芦丝,《月光下的凤尾竹》。” 章德穹闻言不禁有些惊讶:“您还会葫芦丝?” “既爱音律,多懂一些乐器也并不奇怪吧?” “只是这竹林中之竹……您确定是凤尾竹?” “这个……” 章老父子有些羞恼:“当然不全是!但好像的确有一些是的。” “咳咳……”章老父子干咳两声,道:“你还不回去休息吗?不会明天还打算睡一天吧?” “明天放假。” 章老爷子闻言奇道:“怎么如此笃定?” 章德穹指了指黯淡无光之月与厚重之阴云:“只怕从今夜起,雨就会变大了。” 章平章老爷子看了看天色,微微点头示以赞同。 “你对学习有何看法?你为什么学习?” 章老爷子想起了某人一上课就睡觉,把后堂当觉堂,把自己当觉皇的德行,不禁问道。 “没有什么看法啊,因学习而学习罢了!” 章老爷子闻言叹息:“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啊。” 章平老爷子坐在椅子上,道:“你先坐吧。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章德穹依言而坐。 章平老爷子清了清嗓子,道:“一日,子墨子问于儒者,曰:‘何故为乐?’曰:‘乐以为乐也。’” “子墨子曰:‘子未我应也。今我问曰:何故为室?曰:冬避寒焉,夏避暑焉,室以为男妇之别也。——则子告我为室之故矣。今我问曰:何故为乐?曰:乐以为乐也。是犹曰:何故为室?曰:室以为室也。’” 章平老爷子看着夜色另一头的孙子:“所以说,子未我应也。” “对了,您带葫芦丝了吗?” 章德穹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有些期待。 “不好意思,没带。” 章老爷子呵呵一笑:“我一个老人家,已快七十岁了,能独立搬一把古琴来已是极限,哪有力气再带其他乐器?” 章德穹思索了一下,略微颔首:“也是,即使如此,祖父您也算保养的极好了。” 章平老爷子微微一愣,无奈地笑了笑,神色有些怪异。 的确,这小家伙不知道自己年轻时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如此一来,自然也不会知道,自己晚年时喜欢琴棋书画是为了什么。不过,就这样也挺好的。 隔着浓浓夜色,微光仅容双方看到对面之人的面庞轮廓,自是看不清对方神态的。因此,章德穹也没有发现什么。 “天色已晚,夜将深,何不回房休息?”章平问道。 章德穹起身理了理衣襟:“既然如此,小子先行告退。” “去吧。” 章德穹拿起一旁的黑色油纸伞,撑伞,出亭。 天很黑,如墨一般,难以将前方之路认清楚。不过,章府在修建这些小径时,已考虑到了这一点。因此,小径的中央,有一条能在夜色里发出微光的奇石铺成的指引线。如此一来,就不会出现在无月的夜晚,被困于亭中的窘状了。 这些石头自然不是夜明珠一类的贵重稀罕之物,但也说的上是罕见,算的上昂贵。 正因如此,小径并没有全部由此石铺成,而仅是铺就了一条断断续续的指引线。 回到德穹苑,章德穹一如既往,在桌旁看了一会儿《养气拳法》后,吹熄烛灯,沉沉睡去…… 是日,雨注倾盆,水幕接天。鸡鸣之时鸡不鸣,日出之时日难出。 唯一能证明天色已明,东方已晓的证据,是黑色的天空变为了灰色,至少能看清东西了。 门前槐树上的蝉似乎被这如同末日来临般的景象吓着了,隔很长时间才凄鸣一两声,似乎在悲叹:我不会游泳啊…… 地上的落叶到处都是,不是被雨打落的,就是被风吹落的。 不过还好没有打雷,否则他的大槐树绝对是天雷的第一目标——因为附近就属它最高。“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句话可以在这里改一改,改为“木高于楼,雷必轰之”…… 风雨交加,也不能阻挡章德穹的脚步。 没有太阳的高度来定位时间,章德穹只好等钟楼的整点报时。 秉烛晨读,章德穹点亮灯烛,看起《养气拳法》来——虽然里面的内容他现在完全可以复述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遥远的钟声在雨声之中隐约传来。 “咚……咚……” 声音时断时续,待其报时结束,章德穹仍是不清楚现在究竟是几点…… 章德穹将书狠狠合上:“真是……真正是……” 章德穹思索了好半晌,才从自己的字典中搜寻到了那个程度不轻不重,又能宣泄心中不满的词汇——“过分!” 毕竟此话是对上天所说,所以章德穹即使不大信神明的存在,但终究也不能像泼妇骂街一般斜眼叉腰,戟指上苍破口大骂……那可能会遭天谴的…… 既无望于钟楼报时,章德穹索性将书一撂,拎起油纸伞就跨出了门槛。 “今天天气好……” 章德穹刚唱了一个开头,歌声顿时戛然而止。 这首歌,这句歌词着实不应景的很,简直可说是睁眼说瞎话了。 没奈何,章德穹果断切歌。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 章德穹赞不绝口,为自己点了无数个赞:“好歌!好词!” 接着,看向前方无处不在的雨幕,幽幽叹道:“好应景!” 升贤苑,父亲的书房。 章德穹将雨伞置于门边,发现父亲的大黑伞就在旁边,伞面的水还未干。 茶几旁,父亲章升贤正理着被雨打湿、被风吹乱的衣襟。 看见儿子过来了,章升贤略有些惊异:“怎么今天来得这么早?” 章德穹下意识看了看昏暗的、丝毫看不出是几点的天色:“早吗?现在几点了?” 章升贤反问道:“你也没听清刚刚响了几声钟声?” “……” 二人在茶几旁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第18章 有个性的廖老 章德穹率先开口:“父亲,无妄……究竟是什么意思?怎样才算无妄?” 章升贤揉了揉眉心:“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个?何老不是给你说过无妄的解语口诀吗?” 章德穹的记忆回到了四天之前的那个烈阳当空的中午。 “您是说……” 章德穹努力的回想着:“飞鸟先机落笼中,纵然奋飞不能腾,目下只宜守本分,妄想扒高万不能?” 章升贤一拍手:“那不就得了?守好你的本分即可。” “我的本分?” “你的本分是什么?” 章德穹想了想:“做为一个儿子的本分,做为一个学生的本分?孝敬与学习?” “可以这么理解。你,做到了吗?” “第一个还可以,第二个……” 章德穹想起了自己将后堂当觉堂,将自己当觉皇之事,不禁犹豫道:“那……还是算了吧……” 章升贤将茶壶从一旁简易的火炉上拿来,将沏好的茶倒入面前的两个茶盏中:“不用过于纠结过去,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未来仍是可以改变的。” 将茶壶放回火炉上,章升贤又坐回椅子上:“我也送你一首诗吧。不是我写的,但对你有一些指导意义与价值。” “父亲请讲。” 章升贤摸了摸胡子,曼声吟道:“世事繁忙如水流,勿将名利挂心头。粗茶淡饭随亦可,富贵荣华莫强求。” 章升贤盯着儿子:“此举,是为无妄。” 章升贤靠在椅背上:“所谓‘无妄’,只是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指导,并非就此对你的未来生涯定了性。” “如果过于依赖这一个指引,反会适得其反。” 章德穹看着父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章升贤端起茶盏:“今天雨急风骤,不宜品清茶、享绿茶。因此,今天是普洱,红茶。早上吃些东西,喝杯红茶,是绝妙的享受。” 章德穹的肚子“咕”地叫了一声,对父亲的话表示抗议。 “呃,那我还是先不喝吧。昨晚和今早,我可是粒米未进啊。” 章升贤闻言一怔,一仰脖子,“吱”地一声喝完了一盏红茶。放下茶盏,又端起儿子面前的那茶盏,同样“吱”地一声一饮而尽:“既然还没吃饭,那你就去我的餐厅,找廖老给你做点好吃的。这上佳的二泡普洱,为父就不客气了……” 章德穹看得目瞪口呆,哭笑不得。 没有喝上二泡普洱,章德穹有些可惜。不过父亲竟让他去找廖老要吃的,少喝一杯二泡普洱似乎也无所谓了。廖老可是当过御厨的厨师,他可是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拎包就走,仅留一纸辞呈,放了皇帝陛下鸽子的强者。 没人知道,廖老竟会躲在不起眼的章府的升贤苑小院里,也没人知道,廖老是章升贤的知心朋友之一。 厨房,就在书房的南方,占地三十平米。 廖老是一个白须白发,身着白袍,异常整洁的一位老者,与何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廖老爱洁,爱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他平日里有轻度洁癖与轻度强迫症,因此厨房中的各类食材摆放的整整齐齐,整间厨房几乎一尘不染。 只见廖老正坐在一旁休息,听到声响,头也不抬地道:“伞放外边,将木履脱了再进来。” 这已是章德穹早已习惯的规矩了,他自是不会逾矩。 廖老这才抬头:“干嘛?想吃什么?” “随您。” 廖老有些抓狂:“你们父子俩怎么都是这两个字?你不知道‘无所谓’或‘随便’之语在好的厨师这里几乎是最不希望听到的回答吗?” 章德穹闻言愕然:“为什么?” “因为对于一个真正顶级的厨师而言,第一时间会考虑你的口味,但是每个人口味不同,所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就是如此。倘若回以‘随您’,那就意味着我将难以做出选择。” 廖老叹了口气:“换一个回答,少来这些虚的。” “那……一碗尹府面如何?” 廖老点了点头:“可以,什么口味?” “三鲜的最正宗吧?” “好。还有吗?” “蜜汁叉烧排骨?” “没问题。还有吗?” “没有了,再多就吃不完了。” “我还以为你要点些山珍海味或是两道御菜呢。” “哪里。” 廖老拍了拍身上几乎不存在的灰尘,起身道:“蜜汁叉烧排骨需要足足半个时辰,尹府面要一刻钟不到。你是想一起吃还是先来一份尹府面?我已经听到你对食物的渴望了。” 章德穹摸了摸肚子:“先来一份尹府面吧。” 不多时,廖老将面带汤一同盛出,放在一旁的小餐桌上:“趁热吃。” 章德穹早已对此跃跃欲试了,听闻此言,哪还会有半分客气,拿起银箸就开始大快朵颐。 入口鲜香,油而不腻是其味道的真实写照。 一旁,廖老已开始处理蜜汁叉烧排骨的酱料了。 尹府面吃完后,等了一会儿,一盘蜜汁叉烧排骨就已端了上来。 “还是廖伯伯的手艺好。” 章德穹不禁感慨道。 廖老闻言呵呵一笑:“你都可以叫我爷爷了。” “哪里,您与父亲是好友,情同手足,父亲既然称您为‘哥’,我自然该称您为伯伯。” “好吧,随你。” 吃完丰盛的饭菜,又喝了一碗排骨汤,章德穹将碗碟洗净,向廖老告别,回到了父亲的书房。 “吃的什么?”章升贤饶有兴致地放下书,看着儿子。 “尹府面、蜜汁叉烧排骨、排骨汤。” “就这?” 章升穹有些惊异:“我还以为你会叫一桌满汉全席呢。” 听着父亲的打趣,章德穹哭笑不得:“我吃得下吗?” 章升贤没有马上回答儿子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知道皇帝陛下一顿饭吃几样菜吗?” “不知道。” “大概有半百之数吧。” “五十样菜?” 章德穹被震惊了:“他怎么吃的下?” 章升贤瞥了儿子一眼:“大惊小怪,如果让你每盘菜只抄一筷子,你也能吃遍五十种菜,这还是往少了说的。” 章德穹眉毛微挑:“为何每样菜只抄一筷子?这不是浪费吗?” 章升贤喝了口茶:“因为皇帝不能让人知晓自己究竟喜欢哪道菜,以防有歹人设计、下毒,因此即使每次享用御膳前,都有检验官用银针严格检查,但为了个人的生命安全,皇帝陛下没有理由不遵守这个规矩。” “皇帝陛下享用第一口后,会将剩下几乎没动过的饭菜赏给下属们。” “正因如此,廖老才会不告而辞的。” “因为他认为自己做的饭菜中有大半都进了那些阿谀逢迎之辈口中,这是对他自己的亵渎,是对自己厨艺的亵渎。因为那些谄媚之徒没有任何资格哪怕闻一闻他的饭菜。” 第19章 儒墨之别 章升贤有些好笑地看着儿子:“回到原来的话题,我还以为你也打算学皇帝陛下这么干的……” 章德穹无语:“廖伯伯已经年龄不小了,应当多体谅人家才是。这种搞法……纯属摧残……” 章升贤笑了笑:“以后叫他爷爷吧。他的年龄和何老也差不多了。” “好吧。” 章升贤看了看窗外仍旧阴沉至极的天色,听着窗外密集的雨声,道:“你来找我……还有什么问题吗?” 章德穹想了想:“有。昨日晚上,我在竹亭遇见了祖父……” “哦?继续。” “他好像对您教的礼有些……不以为然?” “是啊,人各有志,尤其是这方面,更是仁者见仁了。父亲他更偏向墨家的思想。” “哦。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 “嗯。”章德穹仔细地回想着:“一日,子墨子问于儒者,曰:‘何故为乐?’曰:‘乐以为乐也。’子墨子曰:‘子未我应也。今我问曰:何故为室?曰:冬避寒焉,夏避暑焉,室以为男女之别也。——则子答我为室之故矣。今我问曰:何故为乐?曰:乐以为乐也。是犹曰:何故为室?曰:室以为室也。’” “他以此来反驳你的‘学了学习而学习’?” “对……啊?” 章德穹有些震惊:“你怎么知道?” 章升贤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只是问道:“你反驳不出来,就来问我儒墨之别?” “这……” 章德穹被父亲强大的逻辑推理能力震惊了。 刚刚父亲没有回答他“你怎么知道”这个问题,潜台词就是:“这还用说吗?着实是显而易见的,不值一提。” 章升贤道:“以后,这种问题不要来问我。” “那我问谁去?” “书籍是你最好的老师。” “好吧……” 章升贤敲了敲椅子的扶手,道:“《淮南要略》中有言记载:‘墨子学儒者之业,受孔子之术,以为其礼烦扰而不悦,厚葬靡财而贫民,久服伤生而害事。’自此,墨家开始不满于儒家。《墨子·公孟篇》中就有言曰:‘儒之道足以丧天下者四政焉’是为此理。” “至于那个墨子将儒者辩得哑口无言之事,也主要是因为两家之别,二人都没错。” “墨子说的是一个‘为什么’,而儒者说的是一个‘什么’。” “前者广求知以践行,后者下定义以致知。这是两种思维方式,并非道理上的对错。” 章升贤微笑看向儿子:“懂否?” 章德穹略作思索:“有理。” 良久,章德穹抬头问道:“那本《行止学曰考》,我可以看看吗?” 章升贤点头道:“当然可以,但别指望我帮你引动灵典具象化。” “为何?” “因为连我自己都是勉强催动。这本灵典,我有些驾驭不了。” “好吧。” 看着儿子垂头丧气的模样,章升贤出言提醒道:“直接观看灵典而产生的不适感,没有半分危害,你完全可以读下去。” “是吗?原来如此。”章德穹恍然。 章升贤靠在椅背上:“实际上,有些宗派收徒时,就给一本乙等或丙等的灵典,让前来的竞选者读下去,看谁坚持的时间最长。” “有些实力较强、势力较大的地方,甚至会用一本圣典札记来测试。即使未能被收成门徒,读过的那些内容,得到的那些感悟就是对他们最好的补偿与鼓励了。” 章德穹敏锐地从父亲的话中捕捉到了一个陌生的名词,不禁好奇道:“父亲,圣典札记又究竟是什么?和圣典有何区别?” 章升贤想了想:“嗯,怎么给你解释呢……” “这么说吧,你知道,那些修为高深的儒者可将自己的感悟或他人的感悟谱成灵典札记,也是灵典的一种。而圣典札记,就是儒圣在消亡前以圣级灵魂与一生阅历感悟谱出的书。” “圣典札记和圣典一样,不过其等级更是没有太大意义,只有真真正正的学问与感悟。就比如《行止学曰考》的总卷就是一部圣典札记。虽然它无法像正常的圣典一样引动,但它对研究儒学的产生、发展与理论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圣典并不像普通的灵典,等级完全代表其价值那样——因为制作一部灵典是很耗时、耗财、耗力的,一般制作灵典,纯粹是记载玄之又玄的大道至理。” “而儒圣不同,因为儒圣对于制作那些可能成为圣典的法典而言,均是十分看重。因为能成儒圣者,都是痴书爱书之人。他们制作起法典来,轻松的多,又不怎么耗财,根本不用像制作灵典时那么麻烦——用特制纸张、特制笔,还要一些道具什么的——根本不需要。” “既然如此方便,他们便日夜不休地开始着书传道。” “大道致理写完了,就写些对世界的看法与对某种事物的研究。” “这些也写完了,有些人干脆就开始用法典立传。自传也有、为他人赋传也有,直接简直就是走火入魔、丧心病狂……” “可以说,十个儒圣中,有五个都是在着各类求道典时心力枯竭而亡。” “每位儒圣都能做出五部左右最后能晋升成圣典的求道典。但由于儒圣百年难得一见,因此当世圣典不过一百部左右,被收藏在世界各地。当然,绝大部分都在李唐王朝,但免不了会被偷走几部。” “就如儒家的创始儒圣——孔子老前辈,留下了诸如《礼记》《易经》等圣典。而这些圣典由于太过有名,便被百余位大儒合力编写解读,用普通的书籍将道理以白话呈现,便出现了你所看到的《礼记》《易经》等书。而其原本的圣典,均被藏起,不知所踪。” “有不少人觊觎这些圣典,因为原版圣典并非白话可以道尽个中精华的。而且更不用说,圣典本身就具有大威能了。不过,目前好像还没有消息说哪家哪派、何方势力得到了《礼记》等至理经典。” 第20章 初见修行之道 章德穹没想到关于圣典竟有这么复杂:“那……儒圣又是什么?” “儒圣吗?”章升贤咳了两声:“你可知晓道仙与佛祖?” “自然知道。”章德穹点头道。 “道家之羽化成仙,佛家之涅盘为祖,儒家之超凡入圣……因此,儒圣是与道仙、佛祖同层次的人物,立于世界之巅的存在,是儒家的巅峰修者。”章升贤叹道。 “就是这样的大能者,不惜累死,也要将知识与体悟留予后世。他们,是伟大的。” “之前一共有过大约十位非常出名的儒圣,在嬴秦与五代十国那等乱世之中,还有更多隐世的儒者。儒家中,最为着名的有三位:孔子、孟子、荀子。” 章德穹觉得自己接触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高级世界:“那么修行等级是如何划分的呢?” 章升贤端起茶盏:“子曰:子不言。” 又是这一句,章德穹心中的火炉被某位父亲抽走了干柴。 “父亲,您说我有希望成为一代儒圣吗?” “天雷无妄——” “……” 刚刚只是抽走了些许柴火,现在直接是一盆冰水就浇了上去…… 章升贤有些好笑看着儿子:“目下只宜守本分,妄想扒高万不能啊,万不能……” “知道了……” 章升贤起身略做活动:“至于修行等级的划分,听你老师讲去。” “我的老师?”章德穹一怔:“李先生还知道这些?” 章升贤有些无奈:“是谁之前一直在要求换老师来着?” “哦——” 章德穹恍然大悟,原来新老师还是一名修行者吗? 看了看丝毫没有转晴趋势的天色,章升贤微微一笑:“现在大概有十点多的样子,时辰尚早,你有什么打算吗?” “手谈两局如何?” “围棋?还是象棋?” “围棋更为博大精深吧?” “好。” 章升贤取来一个围棋棋盘,置于茶几之上。 “知道围棋的起源吗?” 章升贤取来两盒棋子,黑子放在儿子那一边,白子自己留着。 “您请讲。” 章德穹取来一枚棋子,摁在棋盘中央偏左。 “《世本》中有言:‘尧造围棋,丹朱善之。’但实际上围棋是否起于尧,乃无可考证。” 白棋落子。 “不过春秋战国之时。围棋已广泛流传。孔子也谈过围棋。《论语》这部圣典中的《阳货》篇中,就有记载:子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亦者乎?为之犹贤乎已。’” “及至东汉初年,社会上还是‘博行于世而弈独绝’之状况,直至中晚期,围棋才又盛行起来《西京杂记》卷二中,有言:杜陵杜夫子善弈棋,为天下第一。人或讥其费日,夫子曰:‘精其理者,足以大禆圣教。’” 观棋应不语,下棋本更应不语,但章升贤的思绪丝毫没有因分心受到影响。每每落子,总逼得章德穹苦思半晌,而每及此时,章升贤便先闭口不言,只有到自己落子时,才一边思索一边侃侃而谈。如此本事,让章德穹大感叹服。 章升贤终于讲完了,同时一子落下,白子形成屠龙之局,局面已经难有反转余地。 章德穹苦思半晌,最终放下手中的黑棋:“厉害。” 章升贤起身道:“你这样可不行啊,以后会吃很多苦头的。” “怎么?”章德穹不解道。 “没什么。” 章升贤看了看局面,道:“你的新老师很喜欢棋艺,若没有将他的弟子的棋艺提到一个高度,他是不会有任何可能放过你的。” 章德穹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不禁奇道:“您不是说找了一个新老师吗?好像没提要给我找一个新师傅吧?那‘弟子’之言从何而来?” 章升贤微笑抚须道:“请他当一个人的老师的前提,是让他收其为徒。” 章升贤靠在椅背上:“怎么,不乐意吗?不如我帮你辞了他?我觉得李先生讲的也不错……” “停停停……” 章德穹连声呼停:“那就算了。不过,是否应该先让我接触一段时间再说?如此一面未见便已成师徒,也未免太儿戏,太草率了吧?” 章升贤笑了:“接触?好,没问题,有的是时间给你去接触!” 再度对弈两局,窗外雨声已渐小,钟楼的报时不至于被雨声淹没了—— “咚……咚……” 钟声响了十四下,现在已是下午两点了。 “在这儿吃吗?” “还是廖爷爷做的?” “可以啊。” “那好。” 章升贤起身活动了两下:“吃什么?” “扬州炒饭?” “可以,走吧。那家伙做的西湖牛肉羹也不错。” “强盗!你们这两个强盗!”廖老看着眼前一脸无奈的章德穹与一脸理所当然的章升贤,跳着脚、铁青着脸,戟指怒喝。 章升贤皱了皱眉头:“不就五菜一汤一主食吗?至于吗?” 廖老气得浑身发抖:“放屁!西湖牛肉羹简单,一刻钟左右,主食扬州炒饭更简单,五分钟就好。可是那五道菜呢?你告诉我,哪一道不是耗时起码在一个时辰以上的?” “好好好,那五道菜不要了好吧?逗你一下而已。” 某无良父亲老神在在的道:“不过,记得做三人份的。” 章德穹心领神会,撑伞出门叫母亲去了。 章升贤扬了扬下巴:“开始呗?” 廖老瞪着眼睛,一步不让:“不做!” “你做不做?” “没门!” “赶紧的,我饿了。” “饿死拉倒!” “你自己也说了,这根本不怎么费事。” “怎么不费事?我……” 门口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埋怨道:“升贤,何必麻烦人家廖老?人家不想做,怎么还逼着人家做……” 廖老变脸比翻书还快,呵呵笑道:“哪里,哪里,一点都不麻烦……呵呵呵,应该的,应该的……” 章德穹险些手一滑,将打在自己与母亲头上的黑伞给扔了…… 父亲章升贤无奈地笑笑,向妻子与儿子摊了摊手。 章德穹收了伞,与母亲陈安一同坐在了父亲身边的餐桌旁。 “咳咳……”章升贤干咳两声:“今天非常丰盛,有五菜一汤一主食……” “咣当!” 廖老稳定的双手颤抖了一下,打碎了一个盘子…… 母亲陈安笑了笑,道:“不用这么麻烦,三个人,两菜一汤一主食便好。” 章德穹怕给某大厨气出个好歹,忙举手赞同:“如此甚好。” …… 第21章 玄都观!开脉前夕 闹剧过后,是一顿正经的午餐——或许用下午茶来形容更符合这个时间点…… 章德穹别了父母,回德穹苑去了。 毕竟,自己已经在父亲这儿待了快一天了。为了陪自己,父亲直到现在的下午三点,还未写上一个字。 章德穹虽只有十四岁,但已是谈得上善解人意与懂事。 雨,一直在下;风,从未停息。 春雨一般较为绵长,夏雨一般势急狂暴。 而这场雨……似乎具备了二者的共同优点——绵长与狂暴。 不知是不幸还是万幸,由于有了这场大雨,李先生放了五天的假给德字号的小辈。大雨,延误了两天,而后三天,则是整个李唐公共假日。 这,既是假日,也是改变许多人命运的三天。每当这三天过后,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章德穹没有再乱跑,老老实实地在德穹苑里待了一天一夜。 雨,在第二天的傍晚终于停了下来。 阴云渐散,夕阳斜照。雨过天晴,云霞交映。 后正堂之中,二十多平米的空间内又塞满了十六个人,气氛有些凝重。 章老爷子咳了两声:“诸位,明日是什么日子不消我说了吧?” 大家均是点头应是,所有人将目光聚焦在德灵、德和与德通三人身上,目光中带着不同的情绪。 章德和依旧面无表情,似乎一切与自己无关。章德灵依旧面带微笑,只不过明显能看出她的期待与目光中的思索。章德通则是温和地笑笑,掩饰了自己的些许紧张。 二十平米的空间内,十六个人,这种比例似乎怎么也无法和一种现在真切出现的气氛挂钩,那就是静默。 章老爷子皱了皱眉:“你们怎么不说话了?对了,我再度重申一遍,即便没有被命运选中,也没有任何可失望的。实际上,这才是最正常的。你们这样,是在给孩子们增加压力。有必要吗?” 章老爷子靠在椅背上道:“我们无法改变天赋,但我们能决定后天的努力。德永不就在落选后发奋习武,正于今年秋季欲去参军?德新与德天也刻苦修文,欲于明年春季参加乡试。依我看来,这才算是有一个好心态的体现。” 章老爷子起身,大手一挥,险些挥倒了一旁的立式烛台:“就这些吧。明天六点,前堂集合。即使是德永三人也都先一起来吧,这也是对德和三人的一种鼓励……散会!” “紧张吗?”出了后堂,章德穹有些好奇地看着大哥。 章德通勉强一笑:“还好吧。” 章德婉看着大哥难看的微笑,不禁失笑:“这还叫不紧张?” 章升贤闻言,看向德通:“没什么好紧张的。能修行,就是天赐的福分;不能修行,这合为你命运的本分。” “这只是一个仪式……” 章升贤仰头望着西方的夕阳:“代表着你已能独立面对这个世界的成长仪式。” “父亲说的是……”章德通拱手鞠躬。 “好了,早些回去休息吧。依以往的惯例来看,这次玄都观收徒当收虚岁十六岁以上,虚岁二十岁之下的资质上佳者。收徒仪式分三天。” 章升贤身边的陈安看着大儿子道:“第一天,是排号初检。第二天,是复检开脉。第三天,是新徒排位。” 章升贤一挥手:“散了吧。” 陈安微微一笑,带着几分鼓励之色看向德通:“没什么可紧张的,我和你父亲都会为你祝福的。” 章升贤夫妻走了,只留下德通四人面面相觑。 章德穹摸着下巴看向大哥:“若是不中,尔欲习武?” 章德通点了点头:“或许吧。” “祝福你!” “……” 章德通有些无语,二弟这究竟是在祝自己能被选中,还是祝自己早些落选去习武? “祝福你!” 小妹章德婉真诚地道。 “我说,你怎么也来瞎凑热闹……” 某位大哥长太息以掩涕兮…… 章德通回屋休息去了,仅留德穹与德婉仍在交谈。 “大哥今天好像有些奇怪?” 章德婉想着大哥走前的言论,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 “嗯,很正常。因为他太焦虑了……” 章德穹一提到焦虑,突然想到了自己这几天的焦虑与苦恼,心中顿时哭笑不得地腹诽了一句:“很焦虑的不止他一人……” 章德婉看着二哥的脸色,一脸叹服:“觉皇哥,你的脸色好精彩啊……” 觉皇哥?什么鬼?章德穹一头黑线:“少扯这些没用的,我先回去了……” 某人略一拱手,大步流星地迈入了自己的院门——原来二人不知不觉中已到了德穹苑门口。 章德穹站在院子中央的大槐树下,看着澄澈的被夕阳染成金黄色的天空。 他今天没有试图爬到树梢,因为树干太湿太滑了。 也正因为同样的原因,他没有靠在树干上。 树上,蝉鸣声起。熬过一场大雨的蝉儿们争相鸣叫,庆祝着,抒发着自己的喜悦与庆幸。但它们不知道,就在不久的将来,迎接它们的还有比这场大雨更猛烈的暴风雨与骇人心魄的天雷闪电。苦难,仍在后面呢。高兴的太早,没有益处,也没有意义。 人的一生,又何尝不像蝉的一生?不过一个长一些,一个短暂一些罢了。 不过,这些蝉并非毫无可取之处。至少这种乐观与知足,就是感情与心思更加复杂的人身上所罕见的东西。知足者,方可长乐之。蝉是如此;人,亦是如此。 章德穹揉了揉眉心,有些好笑:不知何时,身边开始充斥着各种奇妙的哲理。 说起来,哲学能在这个连热兵器都尚未出现的时代里这么普及,还要多谢那些修行门派。因为他们所追求的所谓大道,推动了一大批大儒与大修真者对世界的不断认知与探索,也推动了哲学在这个世界开始生根发芽,开始走向繁荣…… 这,是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进步。 入夜,月明星稀。这明亮的月光向人们预示着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 第22章 玄都观与兴善寺 “喵——” 一只野猫在德穹居与章府外大街相接的约四米高墙上巡逻徘徊。 章德穹饶有兴趣地看着它来回踱步,很是好奇它是如何上来的。 雨,已是接连下了三天的时间。墙头的野猫也很可怜地饿了三天…… 章德穹从屋里摸出半只馒头,用力向墙外扔去。 多亏了章德穹文武双修,才能以十四岁的年龄掷出加冠青年的力道,使馒头从野猫身边险之又险地爬过墙头,落到了高墙的另一边。 小野猫吓了一跳,毛发炸起,警惕地看着章德穹。 但它旋即反应了过来,回头看向那半只馒头——那是什么?好看啊…… 某猫更加焦急地踱步,紧张地思索着究竟要不要下去一探究竟。 “喵!” 墙外大街上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声,想来是发现了“天赐”的那半只馒头。 墙头上的野猫再也忍无可忍,纵身跃下,愤怒地宣告着自己对这半个馒头的所有权。 墙外传来一阵躁动之声,一方落荒而逃,一方满载而归。 不过章德穹并不知道哪一方得到了那半只馒头——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不过是想把那只野猫赶走而已…… “堵不如疏,确有此理……” 章德穹叹道。若是方才扔的不是馒头,而是石子,说不定那只野猫同样会从高墙上跳下。只不过不再是跳到墙外,而是跳入墙内,找某人决斗了。 雨势既停,原先搬走的蚂蚁们又成群结队地不知从何方搬回了树下的地穴中。 一滴树叶上积存的雨珠,划过重重叶幕,滴在章德穹的额头上。 章德穹抹去额头上的雨珠,回屋休息去了。 这一夜,长安无眠。 每家只要有人满足收徒年龄的,全家必是兴奋期待异常,恨不得让一夜变为一刻钟,又恨不得这一夜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时间,不随人的意愿而改变。 鼓楼滴漏中的水滴,仍在不急不缓地向受水壶中滴去。 守夜者看了看受水壶中连着浮舟的箭尺刻度,振起精神,拿起巨大的鼓槌,敲响了那巨大的鼓。 “咚……咚……咚……” 三声鼓声起,正是夜半三更时,夜晚十一点整。 以往,一个时辰前敲响二鼓人定之时的报时之时,人们基本上都该吹熄烛灯,上床休息了。而现在,即使夜半三更之时,长安依旧躁动。 这种热切与躁动的气氛并未影响到章府。 章府,是长安城中为数不多的早早熄灯的府邸。 这使得章府仿佛有几分超脱红尘的超然、淡然之气。 一夜很漫长,同样也很短暂。 鸡鸣四鼓、平旦五鼓依次过去,代表着漫漫长夜的终末。 平旦后一个时辰,是日出。 清晨的夜色未褪,破晓之曙光刚至,章府已被那日出的第一缕曙光唤醒。 几个厨师从仆房中出来,进入柴房开始准备早餐。 章府直系十六人已开始洗漱打扮了。而这次章府的三位主角,更是开始淋浴更衣。 德通苑,章德穹帮大哥缠上纶巾,看了看大哥的外貌,点了点头:“腹有诗书气自华,如此一来,大哥果是浊世佳公子,翩翩美少年。” 章德婉在一旁笑道:“嗯,大哥,你再拿本书……对对对,一股儒气扑面而来……” 父亲章升贤站在一旁眉头微皱:“你们究竟是去拜师求徒的,还是去选美选秀的?” 母亲陈安则微笑道:“这是德通的大日子,当然要怎么隆重怎么来啊。你就少说两句吧。” 章升贤宠溺地摸了摸妻子的柔顺长发:“你就知道回护他们。” 父母的关系很好,在这个不限于一夫一妻的时代里,章升贤却从未纳妾。 因此升贤苑和章老爷子的平苑一样冷清安祥又宁静。 章府众人吃了由仆从送来的早餐,一同向前堂而去。 该说的,昨天晚上家族会议上已经说了。因此章老爷子只是看人来齐了,就直接大手一挥:“出发。” 玄都观,离永平坊并不算太远,单趟总里程只有三公里。 玄都观,位于崇业坊的北边,朱雀大街正中段的西边。 从永平坊章府中出来,需向北路过永平、嘉会两坊,约九百五十米的路程,走到西接延平门,东及延兴门的繁华大街——玄兴大街上。 之后,向东路过延福、怀贞二坊与崇业的小半部分,约计两公里。 玄都观就在这里。 东边,朱雀大街的东边的靖善坊中,有一座规模同样不小的寺庙——即为大兴善寺,又称为兴善寺。 玄都观与兴善寺,是长安及附近半个李唐版图内,修行界里地位最高的道观与佛寺。 皇城中还有鸿胪、太常二寺,但在修行界中,地位远不及兴善寺,只是规格更胜、占地面积更广罢了。 当然,玄都观与兴善寺在修行界中仍远不及圣地的地位。 道教圣地五山一观。 佛教圣地四山两寺。 玄都观与兴善寺的布局也大有讲究。 先前说过,长安城建在龙首原的南坡上,有六条土岗横贯整个长安城,组成了一个巨大的乾卦印在长安城中。 乾卦属阳,称九,自上而下,横贯长安城地面的六条土岗从北向南,依次称为初九、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上九。 卦论认为初九为潜龙,勿用。九二是“见龙在田”,因此只有“置宫室,以当帝王之居。”九三之坡,“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者,厉无咎。”如果将百官衙署置于此地,正可迎合文武百官健强不息,忠君勤政的理念。于是宫城与皇城分别置于九二和九三坡地上。 九五最为尊贵,所谓“九五至尊”,属“飞龙”之位,不欲常人居之,便在高岗的中轴线部位,东西对称地建筑了两座规模宏伟的寺观——西面为玄都观,东面为兴善寺——以此希望用神佛的力量镇压长安城的龙脉与帝王之气。 同样的,玄都观在兴善寺下方,正是镇守着长安城周天星辰神阵的两大中枢。 可以说,它们身具整个大唐的一部分国运,也能在朝夕之间决定长安城的存亡。 这是一些圣地都不具备的。 这也是兴善寺与玄都观同为世俗中第一大寺观的缘故。 章府众人是步行的,因此来到玄都观门前时,已是辰时——也就是食时,上午七点多了。玄兴大道在崇业坊的路段两边能看到大大小小的牛车与马车。而等待摇号初检的排队之人,已从玄都观门前排出了近百米。 第23章 贿赂 队伍的最前方,有四五个身着道袍的玄都观弟子各提着一只大提篮,顺着队向后一边走,一边发放一枚枚铜牌,并满面微笑地悄悄接过一些富贵人家偷偷递来的几两白银。 钱,不是万能的。但这条真理也要看钱数的多少和要做事情的大小。 钱在处理天上之事时,自然不是万能的,甚至可说是无能的。但在处理人间之事时,某些情况下,可以说是万能的。 就比如现在,给玄都观发号弟子一些好处,那么过一会初测时,只要资质不是下下等,哪怕是中下等,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档案上填一个中中等,让其人成为玄都观弟子。 玄都观只收资质在中中等及以上的人当弟子,并按资质排辈论资,分为三六九等。 中中等的弟子可得丁等腰牌,成为丁等弟子。 中上等的弟子可得丙等腰牌,成为丙等弟子。 上上等的弟子可得乙等腰牌,成为乙等弟子。 至上等的弟子可得甲等腰牌,成为甲等弟子。 章平看着来到面前的玄都观弟子,报上了人数:“我们一共三个人,这位、这位和这位,一共三位。” 玄都观弟子给了三人各一枚铜牌,分别是二百零一、二百零二与二百零三号,对应着章德和、章德灵与章德通。 “还有吗?”那名弟子问道。 章平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不禁犹豫了一下。 章家的章永平一生清廉正直,才得罪了兵部尚书与宰相两个大佬,黯然告老。但他从未后悔,给章平从小灌注“不行贿,不受赂”的廉政思想,因此章平老爷子也是坚持着这一准则。但现在,在后代的前途与自己的坚守前,章老爷子犹豫了。 章升和眼见父亲没有出钱,不禁有些着急。他知道父亲是个怎样的人,这一犹豫,大多在之后会给予否定的回答——去年便是如此、前年也是如此。因此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摸出二两银子,赔笑道:“家父出门没带银子,还请见谅。这两个孩子请过会儿多多照顾。” 章平张了张嘴,但终究将到口的一句“孽子”咽了回去,脸上表情万分复杂——既有些失望,又有些欣慰与轻松。接着,他看向自己的小儿子升贤。 章升贤目光淡然地站在一边,看着二哥,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想说。 那名玄都观弟子一愣,下意识地问道:“那……这个孩子呢?”他看向章德通。 章升贤看了大儿子德通一眼,略做犹豫,还是上前一步,拱手抱拳微一躬身:“还请阁下多多关照犬子。” 这已是他做为一个父亲,能为儿子做到的极致了。因为他除了见长辈、见修行界中名望高的先辈、见皇帝陛下行过躬身或更高礼节外,一般只是不咸不淡地抱拳为礼或干脆点头致礼。这是他第一次对晚辈躬身行礼——无论是年龄还是修为都是自己晚辈的玄都观弟子,行礼。 不为什么,只是为了儿子的前程,与身为父亲的责任…… 德通、德穹与德婉三人的眼睛湿润了。 但那玄都观弟子并不清楚这其中的含义与这一鞠躬的价值。他只知道,他没给自己钱。 那名玄都观弟子微微一怔,旋即微笑点头致意,向后继续发号去。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出上数两银子,毕竟也有穷人。 但一文不出、一毛不拔的人着实也不多。有这样行为的一般有三类人。 一类,是吝啬至极者,哪怕是为了孩子的前途,也不值得出一文钱。 一类,是自认绝对不可能在这方面有所建树的人,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掏一文钱?做个仪式就走罢了。 一类,是两袖清风,不行贿赂之事的清廉之士。相较而言,这类人最少…… 玄都观对弟子教育与约束很到位,因此除了少数弟子仍是睚眦必报外,大多数弟子的素养还是很过关的——尤其是选出来发号,为收徒仪式打下手与迎宾解惑的弟子。 因此,没收到钱,那玄都观弟子倒也能看得开,不会多想什么。只是“多多关照”之语,自是落到了空处。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看来是应有的鞠躬致礼,放在那个人身上却是千金难求。 倘若真正动手,他可能在一回合内就被那人撂翻在地,活活生擒。 他不知道…… 章平看向小儿子升贤,心中同样是五味杂陈——又有些许对德通前途的忧虑,又有对升贤的赞扬与肯定。 章升贤则是略微低头,思索着什么。 “迂腐!” 章升义看了章升贤一眼,叹了口气道。 章升贤恍若未闻,只是看着德通,略带歉意地一笑。 巳时,开始初检。 初检相对而言比较快,只是一探腕,一摸骨龄,问上几句,填个表格。平均每人也就两分钟左右。 当然,至于那些资质是下下等的,刚一探腕探明资质,便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这也就几秒钟光景,而且这样的人是最多的,起码占了三分之二以上。 至于中下等的,若是刚才交钱多的人,检测师身后的弟子便会轻咳一声,检测师便换一脸笑容:“好幸运,刚好中中等。愿意来玄都观吗?有家室之累吗?对修行有热情吗?……” 当然,若是交钱少或是没交钱的中下等资质者,检测师没听到身后弟子的咳嗽示意,便一脸遗憾地道:“不好意思,真不巧,是中下等,差一点点。切莫灰心,看你骨骼惊奇(眉清目秀),不如去习武(修文),未来必有一番大作为。” 这可不是胡扯,而是客观的评价。顺其言,不见得有大作为,但绝对是最适合自己的出路。 所谓“观千剑而后识器,闻千曲而后晓声。”玄都观的检验师见过的人何止万人!因此,结合眼力阅历与道行,所给出的指点也是值得一听的。 “下一个。” 章德和上前。 第24章 检验 “咳、咳、咳……” 那弟子见手中纸条上有二百零一号与二百零二号,咳了三声。 检验师搭脉探气,良久,他微微一笑:“中中等,刚好迈入门槛。” “嗯,骨龄也适合。” 一边,章府众人一阵躁动。 章老爷子微微一笑;如今的章家主章升义不禁投来有些羡慕的目光;章升和则惊喜万分,抚须微笑;章升贤则一脸淡然,嘴角略微扬起,脸上表情却是无喜无悲,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有兴趣来玄都观修行吗?” 章德和再也保持不住平时的面无表情,有些激动:“当然。” “山中无甲子,修行无年限。有家室之累吗?” 这句话不仅在问章德和,也是在问章府众人。 “没有。” “可以让他去。” 这是章德和与章升和的回答。 检验师递来一张表格:“认真填写,明日来进行复检开脉。” “是。” 表格并不复杂,姓名、年龄、籍贯、住所、测评等级。共五项。 填好后,章德灵上前。 “咳咳……” 检验师心中有数,情知这是一个家族中人。 检验师搭脉探气。 这次的时间要长了一倍,因为检验师的内力在不断搜寻着章德灵体内哪怕一点闪光点与可能性。但很显然,实在是无丝毫可取之处。 检验师遗憾地放下手,摇了摇头:“太可惜了。不过老夫观你眉目坚毅,更是年仅十六岁右手的抵笔指就已磨出茧子,应是痴书爱学之人。小姑娘啊,继续坚持下去,未来必会成为一代才女,轰动长安!” 章德灵略有些失望,旋即微笑拱手:“借前辈之吉言了。” “检验师,您再看看这个孩子。” 章德通被章老爷子推了出来。 后面的弟子没有传来咳嗽之声。 不过,这一大家族,明显长辈对后代也十分重视,要交钱一般都是直接交够,怎会漏了一个? 出于惯性思维,检验师放下手,将心中的中下等生生提高了一等:“恭喜,是中中等,有资格成为我观之弟子。” 章德穹闻言,为大哥高高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章升贤也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不错啊。” 一番例行询问后,章德通填了表格,众人乘兴而归。 昊日当空,挡不住人声噪杂。 清风拂面,吹走了章府众人心中的阴影,吹来了喜悦与轻松。 惟有章升和稍稍有些悻悻,因为自己的小女儿是下下资质;也因为章德通没交钱就能得到照顾。 不过他也没有心胸狭隘到为此和侄子置气,只不过是如此想了想后也便释然了。 章老爷子大手一挥,险些没扇到路人脸上:“解散!想回府的回府,不想回府的自由安排!” 这句话颇有几分军中教头的影子在。 章德穹觉得有些好笑,因为祖父每每挥手,几乎总能挥出些幺蛾子来。虽说这一挥手的确是挥的豪气干云,潇洒异常。 但至少这位目光幽怨的路人不会这样想…… 但下一刻,章德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笑容僵在了脸上。 某人头也不敢回,感受着那两道如同阳光般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拔开腿便要溜之大吉。 然而,世事不尽如人愿。 “二哥——”甜甜的声音。 某人泪流满面:“唉,小妹……” 章德婉眨了眨眼睛:“去西市吧?” 章德穹咳了两声,正色道:“西市啊……真不巧,我要去东市。看大哥今天状态多好,精神饱满、意气风发,大有几分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之势……不如让他带你去吧。” 某位喜笑颜开,幸灾乐祸的大哥闻言一怔。 二弟的太极神功厉害啊!如此不着痕迹地就把小妹推到我这儿了?! 某位大哥也是演技派,看到小妹的目光扫来,立马气喘吁吁、奄奄一息地道:“唉呀……初测实在……太耗费精力了……我……不行了,我要回家休息半天去……” 说着,某人还左脚绊右脚来了个平地摔跤,看着仿佛下一刻就要荣登极乐了。 章德穹无语至极。 某位大哥前半刻钟时还蹦高、吹口哨,怎么现在就能搞出平地摔跤,一副眼看着就要挂掉的德行? 初测太耗费精力了?亏您说的出口。初测时你都干了点什么?不就答了三句话,填了五个空么?咱还能不能要点脸了? “不行了,我先回去了……二弟,交给你了……” 某位大哥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左一晃右一晃地向章府而去。 某大哥就像喝醉酒的螃蟹一般,六十米的玄兴大街硬是被他一个占了快三分之一…… 章升贤看着三人,抚额叹息——我怎么生出来这三个活宝? 实在看不下去的父亲大人上前揪起德通的耳朵,回头道:“既然他这么累,为父就先带他回去了。” 尔后扭头一脸和煦地道:“可要为父扶你回府?” 这一脸和煦微笑在章德通眼里显得有些阴森…… “不了不了,怎能麻烦父亲大人呢?我先回去了……” 说着,某大哥挣开父亲揪着自己耳朵的魔爪,一溜烟地逃之夭夭。 这还是刚刚要死不活的大哥吗? 看着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大哥,章德穹脸上只剩下了苦笑。 章升贤看了他一眼:“去东市?” “嗯。” “干嘛?” “铸剑。” 沉默了半晌,章升贤看着儿子道:“不用去了,如果有需要,来找我借苍冥。” 章德穹看向父亲,有些震惊:“苍冥?您确定?” “嗯。” 章德穹耸了耸肩:“可我还要去铸一件内甲啊。” 章升贤皱了皱眉:“你又不习武,要内甲做甚?” “那可不见得……”章德穹道:“就算不习武,也要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不是么?” 章升贤思索了一下:“什么内甲?” “软甲。” “侧重于轻盈而略减防御效果?” “对。” “银线锡箔如果?” “善。” “二十毫米?还是三十毫米?” “都可以。” “我知道了,不用去东市了。”章升贤如是道。 章德穹得到父亲的承诺,振奋异常,不经意间学某老爷子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地道:“走,去西市!” “太好了,那我们走吧?” 小妹拉起德穹的手臂,带着他向西市走去。 “先等等……” 章德穹拉住德婉停了下来:“路程有点远,先找辆车。” “然后呢?” “回府一趟拿上竹筐,再拿点钱。” 一提到钱,小妹自是不会再说什么。 第25章 老道士,入长安 其实,章德穹与大哥章德通都很好奇,小妹的“月俸”零花钱都去哪儿了。 但小妹自己闭口不言此事,就连她的德婉苑中的两位小侍女对此也是神神秘秘,讳莫如深。 不过这些年下来,二人也都习惯了,也乐于借这个无期的贷款。 他们心里都是乐意去借的,平时不过开开玩笑、打趣打趣而已。 他们之所以不大乐意陪小妹去西市,主要是害怕小妹带他们无休止地逛街,对于逛街,二人是没有哪怕一点兴趣的。 章府,德通苑。 章德通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本不应出现在这里的二人:“你们怎么回来了?” “拉你一起走。”章德穹笑了笑。 章德通闻言原地踉跄数下:“你……看我都这样了……你怎么忍心……” 看着狂飙演技的某人,章德穹皱了皱眉,上前拉住某位大哥的手臂,做了某些小动作。 “嗷呜——”一声狼嚎,某位大哥一蹦三尺高:“干嘛掐我?” 章德穹义正严辞地道:“看,多精神,还能蹦得这么高……没问题了,走吧。” 无意间原形毕露的章德通一怔,哭笑不得,结束了自己拙劣的表演:“你啊你,真是……” 章德穹笑道:“反正你在家也是无聊的紧,何不出来转一转?不负这大好春光……呃,好吧,是不负夏日的光辉……” 章德通呐呐无语:“有点道理……” 章德穹大手一挥,道:“没有关系,这回我借给小妹经费。” “这是钱的事吗?!” 章德通一脸严肃,但旋即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 只见章德穹带着一脸微笑与一脸“就等你这句话”的神情看着德通。 章德穹上前拍了拍大哥有些僵硬的肩膀:“你请客吧,既然不是钱的事,我就放心了。” “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好吧……” 成功坑蒙拐骗到了大哥请客的承诺后,三人坐上牛车向西市而去。 李唐王朝中很少有马车,一般都是牛车。马车只有皇室成员、正五品以上官员与修行者才有资格使用。 因为这些年,北部诸蕃与南方诸夷愈发不甘让李唐王朝位居他们之上,而要自己年年纳贡。因此,这些年李唐边境并不太平。平均一年要干上大大小小十余仗。 因此,拉车的马在短暂的调教训练后,直接摇身一变,成了战马,被送至边境。 想对付北方以放牧为生的、生活在马背上的那些入侵者,用步兵简直纯属送死。而以骑制骑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所以,马匹这种资源已不再如往常般常见。用它来拉车纯属极大的资源浪费。 牛车就成了最常见的替代品,虽然稍微慢了点。 与此同时,延兴门,两个身着道袍的骑着驴沿着玄兴大街向西而去。 但很快,他们便走不动了。因为前方有许多人与许多车,将道路塞的严严实实…… “这是在干嘛?”年纪较小的道士奇道。 一旁的老道士想了想,恍然道:“大概今天便是玄都观收徒之日吧……” “玄都观?”年轻道士多少有些不以为意。 老道士眉头微皱:“心性!” 年轻道士肃然:“是,师傅。” 原来这是一对师徒。 年轻道士行礼问道:“那么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您又要收徒了?” “怎么可能?我一共才有三名徒弟好吧?” “那您来?” “来住上一段时间,体会红尘的喧嚣,来静心、净心、炼心。” “原来如此。那师傅打算住在?” 老道士想了想,叹了口气:“通轨坊吧。我喜欢这个里坊的名字。” “好的。” 通轨坊,茅草屋前的何老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那名道士,又垂下眼眸。 老道士也看见了他,沉吟了片刻,指向前方:“就在那处小客栈吧。” 客栈离茅草屋只有不到五十步的距离,是一家民居改成的客栈,环境也谈不上太好,只是勉强能住罢了。 “你先在这休息,我出去找人聊聊天。” “是,师傅。” 何老面前,老道士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他的视线。 “干嘛?”何老翻了翻眼皮,没好气地略一抱拳致意,问道。 “他怎么样?”道士话语之中也无太多客气之辞。 “何不亲自去往观之?” 老道士闻言,笑了笑:“酸儒生,你还是老样子,生无可恋之士。” 何老冷笑:“非也,臭道士,汝安知我之乐乎!” “酸儒生!” “臭道士!” 老道士早已习惯这种对话方式,知道继续发展下去无益也无意义,便拂袖告辞:“我走了。” 言罢,他向客栈走去。 “你不去看看?”身后传来何老有些惊讶的声音。 老道士停住了,并未回头:“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来了,只是想了解一下他的情况,远远地看上几眼,悄悄帮他解决一些问题罢了。” 老道士沉吟半晌,还是开口了:“另外,请你找机会转告他……师祖仙去了,去前传谕,让他不必再遵守当时的承诺了。若是可以,让他回山;若是不愿,那便如此也可。” 何老点了点头:“知道了。但他不会回去的。” “是么……” 老道士笑了笑:“如此也是好极。告辞。” 和风煦日,西市之中。 章德穹与章德通二人正在西市东南的一个酒肆中。 章德通叫来小二:“半斗酒,要半两银子一斗的那种。” 章德穹闻言有些惊讶:“半两银子一斗的?那已是还不错的酒了啊。你这么有钱?” 半两银子一斗,半斗就是二百二十文钱了。 而半斗酒,不过相当于现在的一升。 听着貌似很多,但,别忘了,这个时代的酒中,酒精度数低的很。 哪怕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来,顶多喝完有些发晕,但至于醉不醉……着实难说。 况且加上小妹,他们一共有三个人。喝不了的还能请这次带出来的两位侍卫喝上一顿。 每思及此,章德通都不得不佩服一下二弟的聪明才智。让两位侍卫看着小妹逛街,自然也不会逛出什么幺蛾子来。如此一来,二人便解放了。 小妹虽想让二位哥哥亲自陪自己逛街,但她也知道二位对此毫无兴趣。现在有两位侍卫陪伴着自己逛,也无所谓了。毕竟“逛街”这个主要目的达到了。 第26章 送行酒 酒已经上来了。 章德穹拿起面前被大哥斟得满满的酒盅,皱了皱眉:“下回倒不如一起去茶馆,我不喜喝酒——你知道的。” 章德通一饮而尽,闻言笑道:“茶馆中可无酒肆这般有胡姬之舞可赏啊。” 章德穹不得不点头,看向前方赞同道:“这倒是。” 酒肆内部的最前方有一个舞台,有几位漂亮而又大方的胡人姑娘在台上随着琵琶之曲翩翩起舞。 这种充满了异域风情的舞蹈,也就在西市中能见上一见。至于那些开在东市中的酒肆,基本上就是真正的酒肆了——除了喝酒,别无它赏。 西市中,大一些的酒肆一般都兼有歌舞行的身份职能在。也正因为这些酒肆多为胡人所开,充满异域风情的胡姬歌舞也是其拿手招牌。 章德穹饮尽杯中略浊之酒,感受着那一股辣味直下心腹,皱了皱眉,抿了抿嘴。 章德通再将酒盅斟满:“请。” “请。” …… 第二天,是复检开脉之日。 这个仪式实际上主要是针对中上、上上、至上三等的弟子举办的。至于章德通与章德和二人,只是有一名老道士用拂尘轻拂丹田之处,仪式便结束了…… “刚开始三年须在玄都观中住宿,不得外出。以后就无所谓了,随你们自己。只要每周周日上午九点到就行,中午十二点便可回家休息了。”老道士点了点头,向章府众人道。 章升和有些意外:“中间不能探望?不能送些东西去?” “不能。玄都观中应有尽有,没有必要再来送什么。刚开始三年是最为宝贵的筑基期,不容任何外物所打扰,因此不许探视。不过三年筑基完成之后,就无所谓了。该做官,还能做官;该当将军,还能当将军。这不再影响日常的半个时辰修行。” 老道士看了二人一眼:“我法号为灵道子,是你二人的师傅。今天若无什么大事,便随我回观开始三年筑基吧。越早开始,便能越早结束。况且越早开始,对你二人的前途也越好。” 看着哥哥进了那扇玄都观的观门,章德穹意识到,自己在未来的三年内都见不到这张温和的脸庞了。想起昨日在酒肆中的畅饮,章德穹总算还有些许庆幸。至少二人还有离别之酒,能冲淡这暂别的忧伤。 还好昨日喝了一顿酒。虽说没有不醉不归,但也可算是送行酒了。 谁也没有预料到,这一切居然发生的这么快,以至于没有办法为暂时离去的二人送上太多祝福。 唯有章老爷子、章升贤与妻子陈安对此早有预料。 “哥,定要早日修成正果啊!” 章德穹向那道尚未在门内走远的身影喊道。 章德通回头勉强一笑:“一定!你也不要太弱了啊!” “呜——” 小妹方才一直是愣愣地,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轻声哽咽。 “行了,三年而已,又不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了……”章德穹轻抚小妹背脊,轻声安慰。 章升贤闻言大皱其头:“怎么说话的?走吧,站在这里大呼小叫、垂泪涟涟,成何体统?德穹说的也不错,三年而已,非是无期之别,何来悲伤?矫情!” 章德穹看向父亲,无语之至——您这是赞同我所说的话,还是否认我所说的话啊?还无期之别?咱父子俩貌似半斤八两吧? 某老爷子大手一挥:“就是,非是天人永别,三年而已。” 嗯,还是祖父最为强悍…… “呯!呯!呯!”三声清脆的声音,伴随着祖孙三代三人的痛呼声响起。 章老夫人放下手中的龙头拐杖:“成何体统?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可算见识了!” 某老爷子揉了揉头,大手一挥,以掩饰自己的尴尬:“走,出发。” 章府,下午,一位侍仆走进德穹苑:“小少爷,赵家韦浩公子来找您了。” 章德穹笑了笑:“带他来我这吧。” 不多时,一个身材壮硕者走了进来。见得此人膀大腰粗,国字脸,身着一副垂甲,腰上佩着一把重剑,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即将上战场的将军。只有嘴边尚未完全褪去的绒毛能显示他的真实年龄。 “长得穷,你的架子越来越大了啊。居然听我来了,接都不接我一下?”赵韦浩见到慵懒地靠在槐树上的章德穹,没好气地道。 章德穹闻言,佯怒道:“狗拿(浩)子,多管闲事!我乐意等你就是大大的恩赐了,你要怎么地?” 话虽说得不客气,但二人上来就热烈地拥抱了一下,似是阔别多年的老友一般。 “小耗子,这一段时间在干嘛呢?我可先后找了你两次啊!” 韦浩闻言呵呵一笑:“家严让我练那云流剑法,不小成,我就出不了门。自从那一天后就一直在闭关,也是这些天才练至小成的程度。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章德穹搬来两个小凳子,二人坐在槐树下。 “你已确定要修武了,是么?” “废话。”赵韦浩鄙视道:“这是显而易见的。” 章德穹笑了:“那你打算学有所成之后做些什么?参军?游侠?武举?” 赵韦浩几乎是脱口而出:“先为游侠,提高自身阅历;后参军,磨砺自身能力;最后武举,一朝发家,为将卫国。” 章德穹一怔:“嚯,想的可真不少。你就没想过万一你的资质能成为一名优秀的三大家修行者这种可能性?” “没有。”干脆利落地回答。 “为何?” “因为成为三大家修行者这条路是偶然的,而我的从武之路是必然的。” “善哉……” 韦浩看向德穹:“那你呢?” 章德穹苦笑:“我还没想好。从文也可,从武亦可。或是文武双修?” 韦浩笑了:“你想的比我还多。文武双修?亏你能想得出来!” 看了看天色:“没时间给你蘑菇,说吧,叫我干嘛?” 章德穹摊了摊手:“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找你要两本武籍。听说杨羽把那两本拳法武籍借给你了。” 韦浩起身,从怀中摸出两本书:“我就知道是这事儿,听说章叔叔前几天还在四处拜访武将,求什么武籍呢。给。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没别的事了。” “告辞。” 说走便走,毫不拖泥带水,豪爽直率,明显是军人的作风。 章德穹摸了摸鼻子:怎么每次和这位说话都跟打仗似的匆忙?想煮茶闲聊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可能茶还没开,这货就聊完告辞了。 第27章 土豆公子 第二日,也是玄都观收徒而引动的长安三天假期的最后一天。 事实上,对于资质在中上者以下的人与家族而言,这一天,完全是放假的一天。因为一切事宜早在昨日便已办妥。当然,对于章府也是如此。 章德穹迎着晨曦出了门,向南边的茅草屋而去。 “何老前辈。”章德穹拱手鞠躬道。 何老双眼微眯,嘴角微扬:“怎么了?” 章德穹拿出一本书与一只小木盒,诚恳地道:“家父知您帮我算了关于修行前途的那一卦,告诉我,这好像对您造成了一些……损伤?德穹在这里代父亲谢过您了。” 何老有些不悦:“谢过便谢过罢,怎么还带来了这些礼物?我可非是携恩图报之人,情,我领了;礼物你便拿去罢。” “这……”章德穹有些为难。 何老见状,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接过书与木盒:“罢了,也是你的一片心意,老朽不收反显得不美。不过实际上,书籍,还真没有什么能引起我的兴趣……啊——” 何老正说着,目光瞟向书的扉页,不禁惊呼一声:“《行止学曰考》……上册?” 尔后目光不善地看着章德穹,看得章德穹全身发毛。 到口的一句:“你们父子俩是不是计划好的来扇我的脸。”又咽了回去。 这不怪人家,只能怪自己太过骄傲。毕竟人家可是一片好心。 何老有些尴尬,摆了摆手:“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杵在这里算怎么回事?你影响着我小店的生意了——你这么高,杵在门口,谁还能看到我的小店?去去去……” 章德穹一头黑线。影响您小店的生意?您有什么生意?一个月有一个顾客吗?还有,什么叫我这么高?我可是才快十五岁啊!找借口咱能认真一点吗? 没奈何,被颠覆了世界观的章德穹带着一脸的无语离开了。 宣威将军府,位于金城坊的东南角,紧临景曜大道。从章府出门向北,顺着景曜大道向北走约四公里就到了宣威将军府。 “我要见杨羽杨公子。” 章德穹说明了来意。 “您稍等。”一位门僮向府中跑去。 不多时,那位门僮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您请讲,杨大公子正在书房静候。” “多谢。” 书房中,章德穹大发雷霆:“土豆,你好大的胆子!怎的不来接接我?架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啊!”话语中的内容与昨晚韦浩所说的内容如出一辙。 被称为“土豆”的杨公子放下手中之书,大皱其眉:“聒噪!尔等可有素质否?可曾服礼?安敢在此叫嚣!来人,把这长得穷得很的家伙扔出书房,打出杨府!” 章德穹不以为忤,坐在书房的茶几旁,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我一直很奇怪。” 杨羽也在茶几旁坐了下来,为自己斟满茶:“我也很奇怪——” 章德穹端起茶盏略作致意,轻抿一口:“说吧。” “为什么叫我‘土豆’?” “为什么叫我‘长得穷’?”章德穹反问。 “因为你本来长得就穷。而你的名字音译过来很像这三个字。” “同理,‘杨羽’音译过来就是‘洋芋’,也是‘土豆’、‘马铃薯’。因此就叫你‘土豆’了。” “岂有些理?” “当然有。” 杨羽使劲搓了搓脸:“有意思吗?行了,你在奇怪什么?” 章德穹摸着下巴,仔细地审视着面前这个羽扇纶巾的家伙,道:“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一共就有两个称得上知心之交的朋友,但这两个人都不按套路出牌?出身于文散官之府的尚武,出身于武散官之府的崇文……你们两家没有私下里交换孩子吧?” 杨羽气乐了:“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难道一定要子承父业吗?有的家族有那规矩,我家可没有那么迂腐。” 喝了口茶,杨羽继续道:“习文多好!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天天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 章德穹瞥了他一眼:“你的思想很佛系啊!有考虑过出家么?” “章——德——穹!” “哈哈哈……” 翌日,觉堂之上,某觉皇倒头便睡。 “诸生请翻开课本,今日我们讲罗隐的《天机》。”李先生清了清嗓子,道。 章德穹尚未进入梦乡,闻言,一个激灵又爬了起来。对于这类有些玄乎的大道至理,他还是有些兴趣的。 后堂的一扇窗户下方飘过一缕布袍的衣角,但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善而福,不善而灾,天之道也。用则行,不用则否,人之道也。天道之反,有水旱残贼之事;人道之反,有诡谲权诈之事。是八者谓之机也。机者,盖天道人道一变耳,非所以悠久也。” 李先生一如既往地吟咏文章,将这篇百余字的超短型文章硬是生生读了五分钟:“苟天无机也,则当善而福,不善而实,又安得饥夷齐而饱盗跖。苟人无机也,则当用则行,不用则否,又何必拜阳货而劫卫使。是圣人之变合于其天者,不得已而有也,故曰‘机’。” 这就已经是全文了。 区区百余字,再怎么啰嗦,也不可能啰嗦一个上午。 李先生将书合上:“接下来的时间,我们讲一讲思想之大道。” 章德穹一点也不奇怪,如果当天所讲文章太短,剩下的时间就会由李先生再讲上一些思想教育。 李先生目光向下扫了一圈,再度在心里感慨一声:“人好少啊……”,又开始讲了起来——的确,一共八个人,一间一百平米的大房间,本就显得极为空旷,即使两旁还有书架、灯台,读起书来依旧会带起明显的回音。而现在,又走了两个人,后堂便显得愈发空旷。 “今日的命题,是飞矢不动之论。” 第28章 首席,何老! 诸生大奇:“箭矢怎能不动?若是不动,如何射中他人?” 章德穹打了个呵欠,腹诽:“谬论!此言应当对那些死在流矢之下的忠魂说去……” “请问诸生,一支射出的箭是动的还是不动的?” 那还用说?“当然是动的。” “确实如此,可是,此箭在每一个瞬间都有其位置吗?” “当然有的。” “在这一瞬间里,它占据的空间和自身体积一样吗?很显然,有确定的空间位置。又占据着和自身体积一样大小的空间——那么它在这一瞬间里是动的还是不动的?” “这……” 众人有些懵:“不动啊……” “那么在这一瞬间是不动的,在其他的瞬间呢?” “自然不动……” “所以,射出的箭矢实际上是不动的。” 章德穹觉得有问题,但不太清楚问题出在哪,自然也反驳不出来。 看了看天色,李先生咳嗽一声:“诸生请自便,下午我们继续讲思想大道。”言罢,抱着书出了后堂。 后堂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位身着脏兮兮的灰色布袍的老者,见李先生走了出来,开口道:“李明华,我原先不明白,为何升贤会让我给德穹换个老师——现在我明白了。” 李先生停下脚步,看向那位垂着头的老者,奇道:“你是谁?怎么进来的?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老者呵呵冷笑两声:“怎么?被人从那个地方撵出来了二十年,就忘了当初撵你的人了?” “啪!”李先生的书卷掉到了地上,脸色有些苍白、也有些敬畏、更有些恐惧:“首……首席?” 老者缓缓抬头,用深邃而沧桑的目光注视着他:“换个地方说话,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只见老者从身后拖来了一块正方形的物什,正是一个棋盘,手指轻弹,四枚白色棋子落在棋盘四角,空间一阵扭曲,二人已消失在后堂门口。 漫漫无穷之瀚海,悠悠无尽之星辰。 海上波澜不起,如同巨大的明镜,倒映着空中的星辰。深邃、幽远。 海上有一个小岛。小岛很小,只有不到一百平米大小。 此时此刻,岛上正站着两个人,正是李先生与那首席。 此时的李明华心中是震撼的,为了这眼前的美景,也为了那个人:“星罗盘?这是书院的圣器吗?” 老者摇了摇头:“错了。这不是圣物,而是甲等法器。这也不是书院的,而是我的。” 老者看向空中的星辰:“你,在误人子弟。懂吗?我不知道那可笑的‘飞矢不动论’是从何处听来的,但其道理是大错特错的。” 老者盯着李先生:“而且你为何不因材施教?连一篇好好的《天机》都讲不好。哪有说授课仅仅是读上两遍就过去了?这是朗诵,不是讲课!” 李先生哼了一声:“这可是大师辩经的时候提及的,想必自有道理。您说我的‘飞矢不动论’是错的……那么何错之有?” 老者点了点头:“问得好!《前赤壁赋》中有言:‘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你只看到了世间绝对运动中的相对静止,而忽略了绝对的运动。” 李先生的脸色有些难看。 老者继续道:“正如一杯水,静置一天。看似不变,仍是那一杯水;实则,它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你也永远无法喝到一杯一模一样的水。” 沉默良久,李先生幽幽叹了口气,心悦诚服地道:“我错了。” 老者看着他:“做学问切忌骄纵,切忌浮躁。须知:学无止境。” 老者将棋盘上的四枚白色棋子一一取下:“出去后,去翰林院重修吧。你,还差得远……” 话音刚落,最后一枚棋子已然取下,二人从这个小岛上消失而去…… 父亲章升贤的书房中,章德穹看着面前身着脏兮兮灰色布袍的老者,有些震惊地失声道:“何老前辈?!你怎么在这?” 何老微微一笑:“我为何就不能在这儿?” 章德穹看着坐在书架旁的茶几边上喝茶的章升贤,问道:”父亲,这……“ 章升贤微笑着点了点头:“你不是要我帮你再找一个老师吗?这位就是了。” 何老看向章升贤:“事不宜迟,何时出发?” 章升贤想了想:“后天早上吧。我还要帮你们准备些物资。文书就不用了吧?” “当然。” “好。” 看着二人当着自己的面敲定了一件貌似与自己有关,而自己全不知情的事情,章德穹不禁张了张嘴,哭笑不得。 章升贤指了指何老道:“德穹,这位你也见过不少次了。他姓何,名空明,是前翰林院首席、前长安书院首席,也是儒家曾经泰斗级别的人物了。” “后天早上,你要和何前辈一同前往扬州、杭州一带,历时,一年。你从未出长安城超过二十里……这一次,有何老在旁,你定当受益匪浅。今明两天好好休息休息,这两天章府后堂的课你就不用上了。” 章德穹一点也不紧张畏惧。相反,这是章德穹所一直期望的:出长安,看世界。这个期望终于要变成现实了吗? 何老拍了拍章德穹的肩膀:“随我来。” “去哪儿?”章德穹下意识问道。 “东市。” 东市,东北角,放生池南方,有一家店铺的名字非常特别——钱铺。如今讳称财物为钱这一习俗,没有对这家店铺的店名选择产生丝毫影响。 不仅名字特别,它里面卖的东西也很特别——铜币、银币与金币,也有小型的珍珠所做的硬币与玛瑙币、水晶币之类的。 只要涉及钱币,上及上古的贝壳,下及战国布币、刀币,到嬴秦五铢钱,再到刘汉圆形方孔铜币,这家店铺应有尽有。 “选一种吧。要慎重,要相信你的第一直觉,这便是你以后的本命币了。”何老看着这九平方米的店铺中密密麻麻的架子上大大小小的各式钱币,道。 “银币吧。”章德穹从不拜金,但也认为金银乃是好东西。大概是看到了银币,就想起了自己家里的银子的缘故,章德穹莫名其妙地脱口而出,连自己也有些诧异,自己为何没有选择色泽更明亮、价值更高的金币。 何老抚着胡须点了点头:“银币吗?很好,选一组吧。” 第29章 离城,历练,临别赠礼 银币区有各式各样的银币,无论是形状、大小或是新旧。每一组,都是三十六枚。 章德穹选中了一组圆形方孔,直径半寸左右的古老银币。 老板是一个老婆婆,看了一眼那组用檀木盒装起来的银币,道:“三十六两银子。” 这么贵?章德穹一惊。倒是何老一脸的云淡风轻,将一小袋银子递了过去:“多谢打折。” 老婆婆没好气地道:“小本经营,本就赚不了多少钱。” 这还是打了折后的? 二人走出店铺,何老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微笑道:“她是我的朋友,每次来买东西都会给我打上五折。她是阵法大师,你刚刚一进门后下意识选择了银币,就是受了法阵的影响。它能加强你的第六感,让你选出最适合自己的那一组钱币。” “原来如此。”章德穹恍然大悟。 马市,何老挑了一匹最健壮的黑色骏马,支付了百余两银子。 “拉车用。”何老解释了一句。 钉好蹄铁,戴好鞍辔,何老一个翻身上了马,看向章德穹:“来吧。” 如今,除皇亲贵族之类的人外,很少有人有资格骑马,所以从未骑过马的章德穹,不禁感到有些新鲜,在何老的帮助下勉强爬上了马背。 “坐稳了。”何老驾马向章府而去。 马背上十分颠簸,章德穹被颠得腰酸背痛:“何老前辈,您的身体能受得了么?” 何老没有回头:“别再叫我‘何老前辈’了,叫我老师吧,不管你暂时打不打算拜我为师。至于身体……习惯就好。” 何老骑得很快,只用了不到一刻钟就到了章府门口。 “天色尚明,回去收拾一下吧。后天早上出发。”何老嘱咐了一句,将马绳交给侍仆,向章府客房走去。 章德穹执弟子礼拜别何老,走向德婉居。 “我要走了。” “明天?” “后天。” “多久?” “一年。” 一番简洁的对话后,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良久,章德婉抬起头:“去干嘛?” “大概是历炼。” “知道了。” “照顾好自己。” “我不小了,只比你小一个时辰。” 小妹在正经的事情上还是很懂事的。 “我走了?”章德穹起身。 “嗯。” “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好的。” 一夜无眠。 翌日,章德穹来到赵府门前:“我找赵韦浩公子。” “干嘛?”赵韦浩看着眼前之人,问道。 “我要出去一趟,大概一年。” “哦。” “用带什么东西给你吗?” “啰嗦!没事就可以走了。不送!” …… 接连去了赵府与杨府后,章德穹看了看高悬空中的烈阳,开始收拾东西。实际上,除了几件布衫外,着实没什么可带的东西了。章德穹将檀木盒打开,坐在槐树下无聊地轻抛手中银币。 等待中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听着树上的蝉鸣声,章德穹的心并没有像以往平静下来。 他在长安待了快十五年,一次都没有出城超过二十里。而这次,一出去便是千里之外、便是一年之久。 昨夜无眠,章德穹再也挡不住滚滚睡意,就这样靠着槐树沉沉睡去。 睡觉,是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一直睡到第二天清晨。 草草地吃了早餐,章德穹向章府大门走去。 章府门口,早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拉车的马,正是昨日买的黑马。 章升贤、陈安与章德婉、章老爷子章平为章德穹送行。出乎意料的是,昨天说过“不送”之言的赵韦浩与杨羽也早早地来到门口,为章德穹送行。 “你的内甲做好了,昨夜刚到,我看你睡了便没再叫你。”章升贤递来一件内甲。内甲即使有弹性,也稍微做的大了一点。这是为章德穹日后长高做的准备。 章升贤又捧来一柄长近三尺的长剑正色道:“剑号——苍冥。” 章德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过冰冷的长剑,“铮”地一声拔出一半。光滑如镜的剑身上,反射出一抹锐利的寒芒:“好剑!” “锵”地一声,将苍冥收入剑鞘,章德穹熟门熟路地系上剑带,将比他身高矮一大截的苍冥负于背后。 一旁的赵韦浩轻叹了一声,罕见的半开玩笑道:“有这么好的剑在,我的礼物反而显得拿不出手了。” 话虽这样说,他还是摸出一把黑色的、不反光的匕首送给章德穹:“知道什么是暗器吗?” “知道。” “那就好。匕首名曰——影夜。” “多谢。” 章德穹接过影夜匕,别在袍内、腰间。确保不会被发现,又能在第一时间抽出护身。 杨羽上前,犹豫了一下,递出一把折扇道:“我没什么可送你的。不过现在夏日炎热,又去江南,更加燥热。我就送你一柄绢扇吧。” 章德穹接过扇子,“哗”地一声打开看了一眼:“好扇!” 扇子一面是沧海,一面是长空。意境深远,形神皆备,竟是上佳的艺术品。 章德穹将扇子收起:“多谢。”而后深深地看了二位好友一眼。这两样礼物,着实珍贵。虽然二人没说,但也能想到二人付出了多少心力与代价。 “德穹在此告别了,多谢诸位相送。告辞。” 言罢,深鞠一躬,转身登车。 驾车的一位小书童见德穹登车,驾车向延兴门而去。 作为一国之都,长安城对于城门处来往之人的检查还是比较严格的。但见城门处,约二十多个披甲佩剑的士兵在检查过往人群;城墙上,更有百余位士兵背着箭篓,手握长弓,大部分面对城外,也有小部分面对城内。尤其是那些面对城外的士兵,肃立城头,尽管朝阳的光辉刺痛了眼睛,使他们不得不双眼微眯。 一辆黑马拉的马车缓缓而来。 几个士兵对视一眼,一同迎了上去:“来者止步!” 马车停了下来。 “援何使用马车?何不用牛车?”一位士兵上前一丝不苟地问道。 车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看车厢侧面。” 几位士兵依言望去,只见辆厢的两侧漆有一个图案——日出东山,长安书院。这也是所有大儒都很向往的净土。 “冒昧了,请。”众士兵深鞠一躬,闪到一边。 第30章 修行境界!追溯法则! 马车出了城,缓缓地走到了官修栈道上。 驾车的书童回头向车厢里的何老道:“先生,我要加速了。” “可。” 马鞭甩起,健马飞车,四蹄翻飞,甩起车厢后方一小片一小片的烟尘。 车内也有些颠簸,毕竟目前没有太多的减震措施。 “先去扬州,加上所要绕开的路,大概要两千公里,要两个半月左右才能到,这段时间,我先教你一些东西吧。”何老如是道。 车厢内并不大,只有四平米不到的空间,放了一前、一后两行皮制长椅,中央是一张小木桌。木桌上,有一方铜灯——这是这辆马车车厢中唯一的金属部件。这是为了减轻车的重量。即使如此,大黑马拉着车,也只能保持每小时约四十里路的速度,一天内能走八个多小时。 “是,老师。” 章德穹将背上苍冥卸下,放在一边,执礼答道。 “想学什么?”何老靠着长椅的椅背,看着桌子对面的章德穹。 章德穹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有些沉重的檀木盒,放在桌上。 何老笑了:“自你第一次站到我店门口时,我就知道你今天的选择了。” 章德穹问道:“这究竟属儒属道?” 很多人都有这种疑惑。 只见何老点了点头:“好问题,这就要从《易经》的起源与来历来说了。” 何老的声音仿佛变得深邃久远起来,似乎将章德穹的思绪带回了千余年前:“在久远的天皇氏时代,一位或几位名字已不可考的先贤,倾尽心血,谱出《连山易》,成为对人们的一种指引,开始谱写《易经》的传奇。” 章德穹仿佛站在云层之中,看着脚下连国家都未出现的古老中华大地上,《连山易》被创作出的情景。 “同样,大概在天皇氏的时代里,另一部圣典被人们创造出来——即《归藏易》,成为《易经》的第二部。《易经》,再创辉煌。” 时间流速加快,地面上出现了原始的国度——夏、商、西周……地面上的安宁变得少了,经常能看见各式纷争,有的时候,喊杀声甚至直冲云霄,隐约传入章德穹耳中。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定格。 “周代,一位圣人先贤写了《周易》一书,是《易经》三部曲中的最后一部,亦是最辉煌的一部、对后世影响最大的一部。” “东周,春秋时期,据说是孔子先圣,以毕生经验提炼,写出了《周易》的第二个部分《传》。而第一部分《经》部就包含了大量道家思想。因此,《易经》中的《周易》,包含了儒道二家的智慧,孔子与老子等圣人层次伟人的思想。《周易》,既属儒,又属道。” 时光回到当今,地点回到现实。 何老正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因此,世人谬称《易经》即《周易》全然不对,只能说《易经》中包含《周易》。” 章德穹揉了揉眼睛:“老师,刚刚是?” 何老道:“儒家了虚境,法则,追溯。” 章德穹瞬间来了兴趣:“了虚?” 何老敲了敲桌子:“诶,这不是重点!先把你想听的《易》学说完再谈这个!” 何老清了清嗓子:“现在的易学,即《周易》学。至于《连山易》与《归藏易》,研究的人已经很少了。至少我没见过……《周易》第一部分《经》中,主要是六十四卦和三百八十四爻,并各有卦辞、爻辞的说明 。至于《传》,则包括解释卦辞和爻辞的七种文辞共十篇,统称为‘十翼’。” “《周易》中的精华,是易、象、辞。” “易者,变易也。程子有言:‘此道体也。天运而不已,日往则睐,寒往则暑来,水流而不息,物生而无穷,皆与道为体,运乎昼夜,未尝已也。’此,乃变易。” “易也有简易之意。‘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即为万物由极易至极繁杂的公式。故而由八卦衍生出的六十四卦可代表种种‘天下之至赜’与‘天下之至动’。” “至于象……” 何老讲了下去,时不时就用“追溯”、“具象”的法则将内容显现出来,让章德穹更便于理解。 易学之道,博大精深,一直到傍晚,众人已到了一家官道旁的客栈休息时,最基本的易、象、辞才讲完。 章德穹与何老、书童三人叫了两斤熟牛肉,就着带的干粮草草地吃了晚餐。 “老师,您上午说的了虚是……” 何老打了个呵欠:“为师困了,明日再说。” “……” 翌日清晨,三人草草地吃了早餐,继续向东南行去。晨风为伴,流云随行。在有节奏的马蹄声中,何老二人继续论道。 “了虚……就是了虚之境啊……” “……”章德穹一脸无语。 何老微微一笑:“好啦,不逗你了。世间的修行者实力高低不等,难以区分。境界更是混淆不堪。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道教四圣山,儒家两院一学,佛都四圣地共同组织了一次大会。商议后划分了九个境界,除最后一个境界外,每个境界都分为甲、乙、丙,以及最后的巅峰之境,共四等。” “九个境界分别是——筑基、不惑;登堂、入室;了虚、晓实;出神、入化与成圣。” “其中,筑基、不惑为入门阶;登堂、入室为小成阶,可用法术;了虚、晓实为大成阶,可用法则;出神、入化为圆满阶,可用神术。” “至于成圣嘛,入化之上就是半步入圣了,但算不上是真正的圣位,需要再渡六劫才能破而后立,修为圆满成圣。这个阶段就是准圣。各家各派对准圣的叫法不同,就像儒家之‘鸿儒’,道家之‘道尊’,佛家之‘佛使’。他们渡的劫也不同,不过其实境界是殊途同归的。” “准圣中,渡过一劫的称为‘一劫准圣’,渡过两劫的称为‘二劫准圣’,以此类推……” “成圣后,他们的招数就已经脱离了‘术’的范畴了,统称神通。准圣只可用小神通,真正的圣位,就能用真正的神通了。至于更高的大神通,就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了,也不是你该知道的了。” 何老停顿片刻,休息半晌,等章德穹震撼的差不多了,才继续道:“你大哥就在玄都观中三年筑基,等再出来,就是不惑丙等的修行者了。而我,现在按修为境界划分,就是了虚甲等的儒生。” “事实上同一阶级的两个境界差距并不算大,两个阶级之间的实力差距才算大。” “因此,我虽是了虚乙等的修者,凭借技巧的掌控,或也可打败晓实境丙等之人。但像入室甲等的修者,即使技巧比我强的多,没有强大外物的辅助或趁我不备时发动攻击,却很难能打赢我。” “因为作为了虚之上的修者,我掌握了法则之力,修为更有一次质的飞跃。” 第31章 劫道 章德穹理清了脑中的各种等第划分,拍了拍发胀的脑袋问道:“出神、入化者有多厉害?移山填海?斗转星移?哎呦!” 何老打了某人一个爆栗:“想多了!你是没睡醒吧?这种程度连成圣的圣人都办不到。” 何老捊着胡子道:“至于出神者,战场上可以以一当百,配合神术使用,大概可抵五百之数?亦或可灭千人精兵?我不大清楚。反正至于打架啊,我是不大擅长的。灭上个五六十人,我就要力竭而亡了。诶,不对啊……哼!” “哎呦,老师,您怎么又打我?” “孺子安敢如此顽劣!习儒即习仁义礼智信,非是打打杀杀!无礼!无理!” 何老悠然道:“我们儒学,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并非亲身陷阵杀敌。这是道家修行者与武道修者所擅长的。儒者杀敌简直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章德穹突然想起了那位韦浩同志的外号…… 但更多的还是无语——这打打杀杀之言貌似是您老自己说的吧?怪我咯? 中午用完餐,休息片刻后,三人继续上路。 “把这个背会。”何老递来一页纸。 “上下经卦名次序诀?这是什么?” “卦名。先记卦名,后背卦象,最后教你变卦与卦辞。” “是,老师。” 章德穹看了起来:“乾坤屯蒙需讼师,比小畜兮履泰否……” 没多久,车突然停了下来。只听书童在车厢上敲了三声,隔了一瞬,又传来书童以掌轻拍了三下。 何老皱了皱眉:“被人劫道了。连官道居然都有人敢劫?” 章德穹有些好奇,也有些害怕,手腕一翻,抓住了苍冥剑柄,轻抚其上的粗糙纹路。 何老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有些好笑:“一共十五个人罢了。”接着渭然叹道:“君子戒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话音未落,何老迅速将身边的棋盘竖在了章德穹身侧——“嗖——当!”一支羽箭穿透了厢壁的木板,射在了棋盘上,又被弹开。 何老冷哼一声:“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问都不问,就开始放箭了?” 只见何老打开厢门,走了出去:“随我来,棋盘拿好了,没有什么羽箭能穿透它。” 章德穹旋即跳了出来,只见外面有十五名膀大腰粗的汉子,有的手拿弯刀,有的手拿镰刀,还有三个拿着长弓。 书童早跳了下来,戟指怒喝,小脸发青:“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尔等怎的这般无理?” 其中一个发须微白者叹了口气:“人人都不易,否则谁还来劫道?你们身份明显不小,不然先前那些同行们也不会不敢招你们。我们既然动了手,就留不得余地了。” 身边一个黑衫持斧者不满道:“父亲,何必多言?下令吧。” “唉,既然如此,多说无益。上!” “嗖嗖嗖!”三支羽箭向小书童飞去。 何老怒哼一声,手指连弹,三枚白色瓷制棋子准确地击中了三支羽箭的箭头。羽箭偏转,准确地穿透了一旁三位汉子的右手。 又是四枚黑棋、四枚白棋向四方飞去,落在不远处的八个点,刚好将三人包含在内。 “起!” “嗡——”棋子振动起来,形成了一个玄奥的阵法。 “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何老曼声道:“此阵,是为小型八卦阵。” “八卦有言:乾、坤、震、离、巽、坎、艮兑,分别代表:天、地、雷、火、风、水、山、泽。” “八卦阵可沟通天地八象、人间八象。而八卦之阵,也是《易经》学士的保命之法。” 何老向章德穹解释道。 阵外,众贼大惊:“这老家伙竟是修者?怎么办?” 老汉想了想:“放一箭试试,如若不成,立即撤退。” “嗖”一支羽箭飞去。 “艮,为山,为止——” “嗡——”羽箭射在无形的阵壁上,如同射在万丈之岳上,无法撼动,颓然坠地。 “撤!” 老汉当机立断,众人向两边的密林中飞奔而去。 何老没有追敌的打算,只是叫住书童:“小徐,将我的棋子捡起来吧。” “是,先生。” 棋子起,阵法消。由内部拿起棋子易,由外部拿起棋子难。 章德穹有些沉默,看着书童手中的三枚改变了羽箭轨迹的棋子,小脸更是有些泛白。这也是何老刚才没叫他去捡的原因。 何老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以往从不杀人,即使对方罪大恶极。仁者,爱人,非杀。但后来,我受了一个弟子的启发,开始学习打架……” “他说,灭一贼,即救十君子。他说,放其生路,即放纵其行。他说,灭贼,即救世……” “他是你的父亲,我的弟子。” 章德穹成功地被何老的言语转移了注意力:“您,是父亲的老师?” “嗯。”何老点了点头,转身上车:“走吧。” 章德穹登上车,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父亲是什么修为?” 何老想了想:“可以说是入室丙等吧。” 章德穹好奇:“是儒还是道?” “儒。” “那道呢?” “这我怎会知晓?你自己问他吧……” 当兴趣与好奇的热度褪去后,那羽箭穿透三位大汉的手掌,那羽箭带出的鲜血飞溅,那隐约可见的骨茬,那痛苦的嘶吼与扭曲的神情无不深深地震撼着章德穹的心灵。 何老有些无奈——德穹的心理素质可没有升贤的好啊。当初升贤可是手持苍冥剑,在拦路强盗中间杀了个七进七出的。之后更是面不红、气不喘地与自己争论关于应该爱人、还是应该杀人的问题,将自己辩得哑口无言,不得以转变了思想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待这件事。随后周游各州后,何老也发现升贤所言确乎有一定道理…… 何老正色道:“世界,很复杂;江湖,很残酷。在江湖上,只有生与死两个选项。如果不想死,就要尽早适应江湖法则。” “铮!”苍冥出鞘一半,寒光反射,光滑如镜的剑身上,映出章德穹沉默的脸庞。 章德穹缓缓开口:“既然如此,我明白了……” 第32章 大神通? 何老眉头微皱,有些犹疑刚刚的教育方法是否正确。 章德穹似是看出了何老的不满,认真地道:“苍冥之下……不留恶人命,不伤君子心。” “把握好分寸便可。我们是人,是人就不可能不犯错误,只要能改,便是善莫大焉。” 何老微笑道:“你,想习儒,还是想修道?”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移。 章德穹“锵”地一声将苍冥合拢,放在一边问道:“这好像……两不耽误吧?” 何老摇了摇头:“人,还是不要太贪心了好。” “儒。” “为何?” 章德穹想起了那天韦浩所说的话,突然心有感触:“因为修道于我而言是偶然的,习儒于我而言是必然的。” 何老闻之动容:“好!我希望你能在一年后回来之时,达到筑基乙等。” “现在开始?” “不急。”何老答道:“我自有安排。如今先将易学明了,日后也多一份保证,多一份技能。” 章德穹问道:“不是说算卦者给自己算不准吗?” “那是江湖骗子掩人耳目之说。真正的算卦者算自己的未来,承受的天道反噬要小的多。有些可以预知未来、回溯过去的大神通也存在,不过代价是生命与灵魂。因此他们也逐渐绝迹于世,无人敢用……” “回溯过去和您用的追溯法则有区别吗?” “当然。追溯是使用者将了解过的一段历史事件通过联想与法则具象化了,而回溯过去,就是将虚无的灵魂穿越回过去的某一时段,了解自己不知道的历史事件。一者是已知以呈现,一者是未知而求知。这就是法则与大神通的区别。” 何老正色道:“你应该知道,儒圣先辈们有许多人都因用神通尝试着真正的圣典,呕心沥血而亡;但你知道吗,有三位儒圣都是献祭了生命与灵魂后,越阶动用了大神通而亡。一人着完法典,自知命不久矣,用了预知未来的大神通,而后长叹一声离世。另两者是一个时代的人,二人由于……一些原因……受了重伤而命不久矣,于是后来一同使用回溯过去的大神通。一刻钟后,二人大笑三声而去……” “为何他们成圣后都要如此疯狂地透支自己呢?他们完全可以着一部法典,休息个一年半载的,再着下一本嘛。如此竭泽而渔,是为了什么?”章德穹有些不解。 何老一怔,犹豫了一下,苦笑道:“我也不甚清楚,只不过有些猜测罢了。个中奥秘,就要由你们去探索了。至少我是不可能去到那个境界了。” 傍晚,书童找到了一个官道旁的客栈,停下了车。 何老与章德穹下了车,三人一同往客栈里走去。 客栈内,一楼小餐厅内一片狼藉。打断的桌椅,打碎的陶瓷盘与打翻的饭菜到处都是。深处,隐约传来抽泣之声。 三人面面相觑,“铮”地一声,章德穹将苍冥拔出半截,以防万一。 “有人吗?”书童看到何老的眼神示意,有些无辜、有些无奈地问道。 良久,里面走出一个有些颓然的中年汉子:“各位请了,小店方才半个时辰前,遭遇变故。如今怕是无法提供餐饮了。” “敢问店家可住否?”何老拱手为礼,问道。 “尚可。”汉子回答。 “敢问方才发生了何事?”章德穹将剑收起,佩在腰间,开口问道。突然发现苍冥的剑鞘已然拖地。没奈何,又系在背上。 “傍晚,小店来了十几个大汉,操刀持剑,大概是附近的土匪帮派。他们叫了三大坛酒、要了十几斤熟牛肉,又点了许多小菜。谁曾想,当他们吃完后,我让小二上前赔笑着讨要饭钱时,其中一个大汉劈手一刀将小二砍翻在地。而后,十来个大汉一同将桌椅盘碟打成这副模样,又以索要盘缠为名,将小店积蓄统统带走……” 汉子——明显是客栈的老板,抑愤地叹息一声:“如今,小店也只有二楼的客房是完好无损的了。倘若度夜,如此尚可。倘使求食,便请见谅罢。” 何老致礼:“那便叨扰了。” …… 客房中,章德穹看向何老:“如何?” 何老失笑:“此话当为我问你。有何感想?” “猖狂……无情。” “此乃世道。” “安得精兵千百人,大杀天下匪贼俱丧魂?” 何老摇了摇头:“非汝可及也。” 章德穹突然有些理解赵韦浩为何想为将了:“如欲习武,奈之何?” 何老敲了章德穹一下:“既然选定了儒学,就莫要再想有的没的。如果达到登堂及以上的境界,想从军也罢,目前先不要三心二意的。有望,尚可;有妄,不可。” 何老坐在床头,看着一旁桌案上火焰闪烁不定的灯烛,道:“知道为什么带你出来吗?” 章德穹揉了揉有些发痛的脑门:“不知。”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章德穹恍然。 何老道:“人世间有些丑恶,隐藏在繁华的外衣之下。不涉人事,安能知晓世间真正的萧条?” “子弑父、臣弑君、徒弑师……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有些人没有底线、不择手段。” “大同社会,仍遥不可及啊……” 何老渭然叹道:“匪贼,是杀不完的,与其堵,倒不如疏。” “匪贼,也是为生活所逼、生存所迫而产生的一种职业。很少有人纯粹是为了杀人而杀人。” “因此,需要一种政策去解决这个问题……不过至少现在还没有任何合适的方案。” 师徒二人谈至深夜。 “夜深了,回吧。”何老摆了摆手。 “弟子告退。”章德穹行礼而退。 这次叫醒他的,不是黎明的第一缕晨光,而是来自楼下惊恐的呐喊。 揽衣佩剑,章德穹出了门,看到何老也刚好出门。 “下去看看?”何老问道。 “嗯。” 章德穹拔剑应道——“锵”地一声,苍冥出鞘一半。这是聚合斩的起手式。 第33章 第一次战斗 楼下,十来名大汉围在老板与老板的妻儿身边。 “伤了我们的兄弟,你要付出代价——血的代价。” 一个刀疤脸大汉狞笑道。 “饶命。我只不过拿算盘打了他一下,连筋骨都不会伤到。” “啰嗦!”一个络腮胡子大汉斥道:“还不赶紧把医药费交出来?!难道要我们上手狠狠地搜吗?!” “搜”,还能用“狠狠地”这一形容词?“砸”与“打”还差不多——狠狠地砸、狠狠地打! “别说什么晚上已经给出了全部家产。全部家产只有二十两银子?你自己信么?”一个手持砍刀者用刀指着老板道。 老板快哭了出来:“那是因为上周有一伙……哦不,是另一群大人们来抢了我的小店。如今只有这些钱了。” 那个大汉啐了一口唾沫:“呵,这么不把我们同行放在眼里啊……” 老板闻言吓得连连磕头:“不敢,小的不敢……” 刀疤脸哼了一声:“没时间跟你蘑菇,再问一遍,给是不给?” 老板苦着脸:“我刚刚已是说过了,我……” 刀疤脸一挥手:“砸了,把人带走!” 十余名大汉狞笑着扑向店铺各处,纷纷拿起手中的家伙开始打砸。 “呯!”一只看起来很是珍贵的花瓶被用力砸在地上,成为一地毫无价值的碎片。 “不——”老板不禁长呼。 “先照顾好你自己的性命吧!” 刀疤脸一脚踹在老板小腹处,老板痛呼弯腰,刀疤脸借势用长剑剑柄用力击向老板的后脑。 一声闷响,老板应声倒地,后脑血流不止。 刀疤脸一挥手:“打!往死里打!把那个女人带走,那小女孩长得不错,卖到妓院去!” “是,龙哥!” “猖狂!”章德穹再也忍不住了,冲出藏匿之所,持剑冲向刀疤脸大汉。 刀疤脸拔剑出鞘:“这里竟然还藏有人?还敢冲上来?嗯,就以你立威!” 章德穹一用力,将苍冥从鞘中彻底拔出,蓄力前奔,脚步更急。 刀疤脸长剑高举,意图将来者砍翻在地,分明没将眼前的小孩放在眼中。 两剑交击。 “当!” 一声响亮的金铁交鸣之声令在场之人全部愣住了。 刀疤脸并未如愿砍翻那个小孩,反而手中的长剑剑刃处豁了一个缺口。 宝剑! 一个名词闪过刀疤脸的脑海,使他不禁更喜一分:“果真好人有好报,时也,运也!此剑归我了!” 一剑劈过去,章德穹躲闪不及,小臂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线。 大堂的一根承重柱后,何老面色不变,看上去似乎没有任何想要上前救援的意思,但握着棋子的右手握得更加用力了。 诸位大汉根本就没把这个小屁孩放在眼中过。有首领龙哥亲自收拾他,如果他们再插手,岂不是在说龙哥还不如一个小屁孩?于是众位大汉均是站在原地,等着看龙哥的精彩反杀,等着听那孩子绝望的悲呼——这在他们耳中不亚于最美的音乐。 章德穹以一道血线为代价换来了回气喘息的机会,身体带剑旋转,一记旋空切挡住了刀疤脸接蹲而来的一记斩击。 “当——”章德穹顺势后退,右手已被反震之力震得麻木难当。 不过…… 章德穹用力握紧苍冥,再次冲刺。 之前已吃过聚合斩的亏,刀疤脸笑了:“同一招数用两遍,你也是……” 话音未落,刀疤脸面色忽的一变,准备好的杀招临时变式,将长剑挡在左边胸口。 “当!”一枚黑色的匕首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在场只有刀疤脸这个当事人才隐约察觉,及时挡住。因为匕首通体漆黑,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竟几乎不反光! 但章德穹已冲到了刀疤脸身前,一切都是在一瞬之间完成的!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电光火石之间,一剑过,寒光四射。 刀疤脸有些困惑地看向小腹,那里有一道血线,在腰背的后方,血箭喷涌而出。 聚合斩,腰斩对方,在章德穹的精心设计下,一记秒杀! “呯——”刀疤脸倒地,腰间的血肉在震荡之下终于分离,一道血线变为了恐怖的、几乎将脊骨斩断的致命伤口。 苍冥,剑过、人亡。一旁捂着受伤的头站起来的老板已看呆了。 章德穹脸色有些苍白,抹掉溅在脸上的微热血珠,持剑一挡,挡住了一位络腰胡大汉的愤怒一斧,一个踉跄向后连退数步。而这一击发出的一声金铁交鸣之声,惊醒了剩下十余个愣在原地的大汉。 “龙哥!” “为龙哥报仇!” “杀了这小崽子!” 十余位大汉面露悲愤哀伤之色,持斧、持刀、持剑,一同围了上来。 “啊!”章德穹起跳,大吼一声,空中带剑旋身前劈——旋空切。 大汉们不再轻敌。一个快十五岁的小孩,力量再强、招式再精妙、宝剑再锋利,亦是奈何不了身经百战,生活在刀尖上的众多亡命之徒。 一个大汉拉开了弓箭,正欲一击干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时,突然看到一枚白色棋子不知从何处向自己不急不徐地飞来。尔后……天黑了……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危机关头,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每个人耳中清晰地响起。 在章德穹、老板等人心中,这声音仿佛一座山,将心中的慌乱全部镇压。 在十余位大汉心中,这声音如同惊涛骇浪,将他们的灵魂卷起,又狠狠甩下浪尖。 何老脸色有些苍白,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本书,身边的地上,多了八枚棋子。 “震,为雷,为动——” 十余位大汉如被雷击,同时倒地,头发根根竖起。 “咳咳……”何老轻咳两声,将手中之书收起:“要杀要放,随你。上天有好生之德,要杀就给他们一个痛快罢。”何老言罢,转身便走。 第34章 拜见师祖? 章德穹脸色苍白地拿起一方手帕,将苍冥上几乎不存在的血迹擦了擦,“锵”的一声将苍冥归鞘,看向老板:“交给你了。”说罢便要快步离去。 老板这才清醒过来,捡起一把利刃,疯狂地砍向一个匪徒。 “啊——”匪徒身体麻痛,无法行动,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上一刻还在自己手中的利刃肢解,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章德穹的耳朵动了动,脸色更加苍白。 他知道自己为了逃避,貌似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转身,向回走去。地上,血流不息;地上,惨叫不止。 章德穹捡起一把利刃,上前一剑刺入了正遭酷刑的大汉心窝。 大汉充满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嘴唇噏动:“多……谢……” 章德穹声音有些不自然:“不用谢我,我本不想将你从苦海中挽救的……” 章德穹喉结上下活动了几下,才将欲呕之感淡化几分。持剑来到各个大汉身边,一剑剑刺破他们的心房。 “噗……”章德穹将利剑从最后一位大汉胸口拔出,目光呆滞地站在原地。 一旁,老板早已清醒了过来,虽然有些没有手刃敌人的遗憾,但还是长鞠一躬:“恩人,多谢!” 章德穹听闻此言,意识清醒了过来,“哇”地一下呕了出来。 一夜无眠…… 日出,带来了第一缕晨光,带来了第一丝温暖。 客栈门口。客栈地上的众多尸体早已处理完毕,不知洗了多少遍。但无论洗再多遍,那淡淡的血腥味仍久久地驻留此地。这血腥之气无法用清水洗去,只能等待时间的流逝,将其淡化,直至消失。 老板与其家人一同为三人送行。 “多谢二位出手相助,小人不胜感激。”老板真诚地道。 何老微微一笑:“举手之劳罢了。” 章德穹的脸色不大好看,杵在那里,一言不发。 小书童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心中腹诽:“如果不是我第一时间把先生他老人家从梦中叫醒,你们早就魂走九泉了。最应该感谢的人,应当是我好吗?” “如此……我们便就此告辞了……”何老在车上拱手为礼。 “驾!” 马车向前而去,速度极快——因为某书童不想在这个伤心之处久留——将仍站在车厢内行礼的何老险些抛出去…… 后方,老板的声音远远传来:“路上小心啊……” 何老坐了下来,敲了敲身后的厢壁:“怎地这般匆忙?” 何老有些不满,但章德穹对小书童心中只有感激之情——终于离开了那个客栈。 说真的,章德穹直至昨日,连一只巴掌大的动物都没杀过。而昨日晚上或是说今日凌晨,他破了记录——而且杀的第一个大于巴掌的生命,是一个人。 用的,更是最残酷的方法之一——生生腰斩。 而后,他接连杀了十六个人,在他们愤恨而感激的目光中,将他们的生命一一终结。 这对于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而言,实在有些难以承受。 他没有注意到,之前那一剑的杀气与压抑后的爆发,是他所一直追求的。如果不是集中了全部精、气、神,他也不可能一招秒杀了对方的首领——即使对方再怎么轻敌。 连着赶了两天路,人困马乏,但所幸今日傍晚,他们总算穿过了秦岭的山脉,来到了如今安阳盆地边的一大州——邓州城。 邓州,属于山南东道。李唐王朝将全国划分成了十五个道,类似于如今的省。 邓州的地理位置比较重要。若是从东南方向长安攻击,如果不绕路、不想翻越伏牛山或秦岭,从邓州向西走官道、栈道,会比前两种方案省时省力的多。 虽然,邓州坐落在盆地的西部,背靠秦岭山区,面对着巨大的盆地,也是易守难攻之处。 邓州的北方,有一座极险之山极负名气——华山。这里,也是他们的目的地之一。 三人赶在闭门之前进了城,随便找了一家客栈稍作歇息。 邓州城毕竟不是大城,只是位置重要罢了。因此,一到夜晚,很少有人出门游荡的。倒是经常能见到一队队士兵手持刀剑,肃然走过大街小巷。 不热闹的城市,便失去了活力;没有活力的城市,便没有灵魂。 章德穹在街上走了半柱香的时间,便彻底对这座城市失望了,失去了所有兴趣,回客栈休息去了。 清冷的月华之下,冷清的邓州城如同无人之邦一般深幽。 今夜,长空万里无云,星辰高悬,明月当空。 何老站在窗户边,看着天空问道:“德穹,想好未来要取什么字了吗?” “字?”章德穹有些疑惑:“那不是加冠礼上长辈为晚辈所起吗?” 何老“呵呵”笑了笑:“的确是。但是我想,在你的加冠官礼上好像没谁的辈份与身份能比得上我吧?所以我想先问问你的意向。” 章德穹恍然:“应当如此……但我目前真没有考虑过这件事。” 何老沉吟片刻:“‘长空’如何?德穹,亦作得穹。一者可指首先品行足以高入苍穹;一者乃指其志可得天空。如取‘长空’二字,岂不与你的名字完全切合吗?” “善哉,甚合吾意。”章德穹叹道。 何老微微一笑:“另外,现在总算好些了吧?” 章德穹小脸发苦,勉强点了点头。 何老负手望向窗外起伏不定的笼于夜幕中的山峦:“明日,去华山。” 章德穹有些不解与好奇,但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因为老师必有其理由。 何老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去拜见吾师。” 拜见……谁?章德穹有些呆滞:老师的老师,是师祖吗? 何老有些感慨:“是出神甲等的大修者,让他老人家教你明理、致知,总比我强得多。” “是让师祖教我吗?”章德穹道。 “嗯,你可以这么理解吧。至于时间嘛,大概九天便够了。往后,你就是儒生了。” “为何是九天?” “仁、义、礼、智、信、勤、和、谦,一共有几个品质?” “八个。” “加上最后一个融会贯通,因此共有九个步骤,一天一个,共九天。” “哦……” 这么快吗?这就成为儒家修者,进入筑基丙等了?章德穹有些期待。 “咚……咚……咚……” 不久,三声鼓声传来,已然是三更、夜半时分了。 章德穹与何老告辞,回屋休息。 第35章 平老! 华山,又名西岳、太华山。所谓的“中华”与“华夏”之“华”,就源于此。因为它也是中华文明的发祥地。南接秦岭,北瞰黄渭,有“奇险天下第一山”之说法。 北峰,华山主峰之一,高、峻、险,是它的真实写照。 想攀登华山?要知道,这可是非常不易的。华山虽有栈道,但多为年久失修,很多时候甚至需要手足并用才可通行。 何老虽是修者,但究其本质,不过是个老人罢了。一身修为在攀登之时并不能给他太多助力,至多不过可让他身形轻盈一些。有些险要之处,还需章德穹在前搀扶。 “我说……老师啊……师祖他老人家不住于花海,不住于人间,怎么偏生挑了一个这等绝户之地?”章德穹气喘吁吁地拉了何老一把,问道。 何老翻了个白眼,同样上气不接下气道:“待会自己问去……你问我,我问谁?” 章德穹奇道:“他……都从不下山的吗?” 何老歇息片刻,平下喘息答道:“说对了。” “那他怎么解决衣食问题?” 何老抚须道:“山上有山泉,他住的地方比较平坦,被开拓成了一片田地,一切自给自足。至于衣服,他老人家当初上去之时,就费尽力气,带了十余件极为耐穿的粗布衫,够用几十年了。” “师祖竟是一个出世之人?儒家不是主张入世么?” “那也要看君主明与否。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贤臣侍明君,在师祖他老人家看来,当今陛下与先帝远称不上明君。因此先帝上位后,他便隐居于华山,如今已有三十余载了。” 刚开始时还有栈道,等到爬过七分之一的高度,何老带着章德穹离开了栈道,走进了一条野道。这条野道十分隐秘,荒草遍布,荆丛满路。入口处还有两棵歪树拱卫,让人几乎看不出来这条野道的存在。 野道很窄,仅容一人通过。但所幸,路不算长。 将近两刻钟后,二人来到了一处开阔地。 一座小木屋盖在一旁高达数百米落差的陡崖崖壁下,面向南方。木屋前,是一片约有上千平米的平地。这本应是土地与石块并存的地面结构,但如今,大石块全被敲成碎粒与石粉,这本不适合耕作的土地,硬是被改造成一处耕地。 这处平地的下方,也是近乎垂直的百米陡崖。 不远处,一条仅有两米宽的山泉不知从何处流过来,流过木屋门前,向章德穹二人来处流去。 田里,一位布衣老者正有气无力地锄着地。虽看上去是有气无力地,实则每一锄都力道正好,既将土地锄松,将草苗锄死,又不伤作物。 何老早在看到那位老者的第一时间便深深地鞠下了躬,以示尊敬。他没有开口,只是静默地站在那里——因为不需要开口,那位老人就已在第一时间发现他们二人的到来。 章德穹亦深深地鞠下躬去,在何老身后侍立。 田间,山风拂起老者花白的头发,掠起田间青苗的一阵律动。 老者倚锄而立,静享山风,好不惬意。 “有何贵干啊?”老者开口了,背对二人,声音沙哑,又深邃。似要历尽人生沧桑、似要晓尽天下智慧。 何老这才直起身子,眼中已有水光闪动:“师傅。”他轻声唤道,就像心怀梦想的少年在喃呢青春之梦;亦像出门在外数十载的游子一日归乡,欲语泪先流的无语凝噎。 老者挺了挺脊背,但脊背已不可能完全挺起了。常年的躬腰耕地,加上岁月无情的摧残,使得老者的腰背驼了起来——尽管他是出神境强者。 岁月,可以改变一个人——无论是变好还是变坏。 老者转身,面对何老:“你,也老了啊……”声音似在安慰何老,似在微嘲自己。 章德穹直起身子,看向师祖,正好遇上师祖的目光。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双充满沧桑与深邃智慧的眼眸。眸中,似有星光闪耀…… 章德穹不禁闭上了眼睛,才从深陷其中的感觉挣脱出来。 何老注意到了这一点,微微躬身:“师傅,这是我新收的弟子,章德穹。何某不才,还请麻烦您老引导他明理、致知。” 老者点了点头,缓步向木屋走去:“跟我来。小何,你先帮我锄锄地……” 木屋至简。一方烛台,一椅、一桌、一床、一书架而已。 木屋只有十平米大。虽然空间极小,但仅容一人、一床、一桌、一椅、一方烛台就略显空旷了。 老者坐在椅子上,章德穹侍立身边。 有了先前的经历,章德穹再不敢直视师祖的眼睛,只好目光下垂。 不过,章德穹依旧能感觉到,师祖正在看着自己。 良久的沉默后,老者终于开口了:“你……想习儒?” “是。”章德穹拱手道。 老者靠着椅背,再度仔细端详着章德穹的面庞,良久后道:“放弃吧。你本可快活潇洒一生,没必要来修行。” 这是考验吗?章德穹摒弃了杂念,坚定地道:“可是,我想修行。” 这个时候,一切的借口都显得太空、太可笑。只有这“我想修行”便是完美的答案。不为什么,因为想,因为情愿,所以去做。 “修行是上天给予我们的礼物——许多人都这么说。实际上,更多的程度上,修行是上天设下的陷阱。想要修行,基本上便要舍弃你的一切,包括时间、生命与灵魂。而你所追寻的,是永无止境的大道。某种程度上来说,既无止境,便无意义。” 老者怅然道:“它会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人生的意义,在临终前,无论你达到了哪个高度,都会发现,在你之上仍有无尽的大道。最后抱憾而终。因为……修行者,也是人。哪怕是圣人,也是如此。世间没有任何修行方法能延缓或避免衰老与死亡。” “何必呢?到头来,不过一场空,赤裸而来,赤裸而去……既然如此,何不追求一些更为现实的东西呢?譬如物质享受……与精神享受?” 所谓“放弃”之语,不是考验,而是忠告?章德穹有些迷惑了。但这些许迷惑无法改变章德穹的意志与初衷:“我修行,并非只为修行。我修行,只是为了辅佐日常生活,让日常生活能更加美好而已。” “我修行,不为太多,亦不追求太多,只要有所小成便可。” “我修行,为了守护。守护现在,守望未来。” 第36章 本命诀 老者闻言不禁点了点头:“说得好!既然如此,我就带你寻知、明理、求道。” 只见老者站起:“日后叫我平老即可,不必太在乎称呼问题。” “是。” 平老走出屋门,向何老招手:“来吧。” 何老提着锄头满头大汗地走了过来。 “带书没?”平老问。 “没有。”何老答。 “不带书怎么进行?”平老眉头微皱。 “不如……这一步先跳过去,日后再谈也可。我想给他好一些的资源,以补偿当初升贤的遗憾。” “非得是圣典?” “圣典最好。” 平老思索良久:“《原道》……如何……” 何老叹了口气:“还是让它先留在那里吧。我试试看能不能再找一本。” 平老看了何老一眼:“愿望很好,希望渺茫。” 不再浪费时间,平老拍了拍何老的肩膀:“九天时间,想干嘛就干嘛去,别弄出太大动静,别让外人进屋便可。我们这就开始了。” 言罢,平老走入门中,屋门“吱呀”一声关上了,从屋内插了插销。 何老百无聊赖,费尽力气搬来一块大石头到屋檐下,灰尘也不拭,坐于其上开始打盹。 室内,平老坐于椅子上,章德穹盘膝坐在地上。 章德穹忍住内心的激动,尽力保持平静。 平老微微点头,尔后目光变得迷离了,微微开口道:“春秋时期……” 四个字,将时间拉回千年之前,回到了那个各国并存,战争不断的时代。 追溯法则由平老使用,更加有代入感,模拟的也更加真实。 “何为仁?” 孔子正在微笑地看着颜渊:“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颜渊思考片刻,行礼问道:“请问其目。”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动……” 何谓仁? 孔子充满智慧的声音在空中飘散:“仁者,爱人……” 何谓仁者? 孔子看着峨峨兮之高山,道:“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 为人,当为仁;为仁,即为人。 春秋的战火无法阻挡孔子先贤思想的进步、流传与发展…… “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仁、义、礼、智、信、勤、和、谦八种美德、品质中,仁为首,仁为主。 所谓“半部《论语》治天下”,虽不中,亦不远矣。其中智慧,可明明德、可修身治国、可平天下。 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气质的升华,便是儒者筑基的表现。 八天时间,不知不觉中就已然度过。 第九天清晨,平老打开了门,揉着太阳穴走了出来,反手将门又带上了。何老见平老出来了,立马起身行礼:“如何?” 平老点了点头:“晚上之前,应当必成。” “如此甚好。” 平老看了何老一眼:“明日傍晚之前,消失在我面前。” “不多陪您一会儿?” “需要么?” “您马上就要期颐了吧?” 期颐,即百岁高龄。 平老微微仰头,微微一笑:“与你何干?” “……” 晚上,二老立于门前。 “猜猜他的本命诀是什么?”平老饶有兴趣地道。 何老摸着胡子:“韩愈的‘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多好!” 平老无奈:“你的这句念叨了一辈子了,烦不烦?” 何老笑了:“起码我的是两句七个字的,您的呢?” 平老的脸色有些难看:“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嗯,《寄李十二白二十韵》,全诗的确挺长的……” 平老又好气、又好笑,轻喝一声:“够了,住口!” 本命诀一般有效的只有那一句,和全诗无太大干系。而这一句越长,实则越有优势。这一句意境越开阔、豪放,意象越多,意味着能借用、模拟的意象越多、效果越强。 夕阳即将下落,二老不再互相打趣,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木屋。 夕阳,早将山峰所蔽,余晖渐收,明月将起。 木屋中,传来了一个少年的吟咏之声:“举世皆浊我独清——” “这是?”何老轻声道,一旁的平老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众人皆醉我独醒——” 音传长空,声震四野! “当——” 远方,山间的古庙恰好敲响了一记钟鸣,远远传来,似在为少年庆祝,又似在为少年应和着。 “出自《渔父》一文吗?这可不是诗啊……”何老道。 “谁告诉你不出自诗篇的散句便不能称之为诗句了?”平老反问。 “这句话是屈原先贤所言?” “确乎如此。” 何老微微皱眉:“可是,这句傲气太过,不适合修身养性,易自视甚高,目空无人。” “非也。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此句作为本命诀未尝不可。况且,本命诀究竟为何,又不是他所能决定的……” 平老答道,又顿了顿,继续道:“不过,相比这些,我更好奇这句诗的效果是什么?” 何老有些不确定地道:“大概是……净化?” 平老笑了笑:“不管如何,七言的效果总比我的五言要强吧?” 木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俊秀少年从中走出,带起一阵书卷的香气。 “什么效果?”何老劈头问道。 章德穹有些懵逼:“什么‘什么效果’?” “就是你刚刚说的那句话。” “……” 章德穹继续懵逼…… 平老很想跺上何老一脚,大吼诸如“为师将你逐出门墙”之类的话,终究不太舍得,只好没好气地拉开何老,向懵逼的少年解释了一番。 “嗡……”何老布好小八卦阵,看向章德穹:“来了!” 已明其中道道的章德穹笑道:“来吧!” “艮,为山,为止——” 章德穹顿时感觉身上似是负了一座大山,举步维艰。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但……似乎并没有太大用处……如果非说有什么作用,那就是用过本命诀后,现在起码能挪动两步了。 何老皱了皱眉,收起,布阵棋子:“再来!” “来吧!”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章德穹的意识被一片书籍的海洋所淹没。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嗡——” 章德穹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起来,倒是何老突然仿佛受到了什么冲击似的,头忽地向后一仰。 何老拍了拍额头,忍住因反噬导致的些许头晕之感,点了点头:“有效,有奇效。” 第37章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于阵法束缚效果极弱,于天赋封锁与幻术之类的招数效果极强么? 何老看向平老:“该你了。” 平老有些不满:“有必要吗?他只是个孩子!” “平时多流泪,战时少流血。” 平老皱了皱眉:“为人,为仁。你的思想已经有些偏离儒道了。” 何老心头微微一震:“是么?” 平老从袖中取出一支平平无奇的笔。 章德穹看着这支笔的纹路,仔细地思索着什么。 这支笔的纹路怎么有些熟悉?仿佛听谁提起过。 平老看了他一眼:“专心!我要开始了!” 章德穹收起思绪:“来吧。” 平老双眸微闭:“我的本命天赋,加上本命物加以配合,哪怕是第一式也已达到了神术的境界。你一旦发现无能为力,立即闭目示意,我会即刻收法。” “嗡——” 笔的笔锋,数百根毫毛颤动起来。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风势,更加急促,乌云,蔽了明月。 “一笔惊风——” 风,动了。 万千狂风聚成一层薄薄的风墙,将章德穹团团围住。 章德穹小脸有些发苦——何老不是说呼风唤雨是痴心妄想,连圣人也办不到么?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风,似乎微不可察的小了一些,但风墙依在,没受什么明显的影响。毕竟这是神术,以筑基破神术简直是痴心妄想。 这就是神术吗?竟然这般恐怖……这仿佛接天连地的风墙,如同死神在凝视他,向他招手。 感受到风墙中不断传来的巨大威压,章德穹再也无力站立,跌坐在地,用力闭上眼睛。 平老收了法,点了点头:“小成登堂之后,对一切封印与约束类法则都有克制之效。一切作用于你身上的法则层次的封印与负面效果,包括精神攻击,全部于你效用大减。但对于除了天赋外的法阵封印——也就是除了敌方的本命诀外,则只是略有削弱,效果并不明显。” 何老笑了笑:“果然是净化与驱散。” “嗯,确实如此。” “不过,这也没什么攻击能力啊。” 平老微怒道:“要甚么攻击能力?你们修的是儒术!你的仁与和呢?你习儒术究竟是为了灭世还是救世?” 可是世事不尽人愿啊!杀恶人,即救好人啊!何老腹诽道。不过,若按这么说……灭世,即救世?不通不通……通乎哉?不通也…… 仁为重,义又怎能缺失? 不过这些话,何老不会当面对平老说的,理念不同而已,求同存异便可。 更不用说尊师、重道了,这是何老一直所看重的。 章德穹起身问道:“老师,您曾说,呼风唤雨是不可能实现的吗?” 何老笑了:“呼风唤雨,是神术以上才能勉强运用的能力,当然非常人可及。但你当初可并没说呼风唤雨啊,你说的是移川填海,斗转星移……这等伟力,自然是单凭人力所不可能做到的。” 平老解释道:“我用的也不是大范围的呼风唤雨,而是将身边之风以神术与法则之力加以控制,让其滞留在你身边,形成了风壁,并非是所谓呼风唤雨。呼风唤雨,在准圣才能使用的小神通中都是最顶尖的能力。即使是圣人,不付出一定代价的情况下,也很难大规模地呼风唤雨。我们,毕竟是人。是人,就要受天道的约束,尤其是这种借天力而为的能力啊……” 明月当空,今夜,不用火烛。 “宇内晚风迎月归,天外流云伴星从。”章德穹坐在木屋窗前,有感而发。 “自己写的?”平老问道。 “嗯。” 平老看着窗外明月,微微点头:“继续。你刚明理,正是感触最深的时刻。” 章德穹突然想起了平老刚刚诗赋天地,挥笔一动的意境,不禁感触顿生:“笔落壮志千古存,诗成豪情八荒通。” 平老点了点头:“古风、古体诗啊……还以为你打算写一首今体格律诗,什么七律、七绝的呢。” 章德穹苦笑道:“虽然如今提倡今体诗,但对格律要求甚高,什么‘粘’、‘对’、‘拗救’、‘平仄’的……押韵又是必须用‘平水韵’,限定实在太死。我如今才疏学浅,那等诗词,着实难以作出。” 平老微微点头:“相对而言,确实是不拘平仄,不拘平水韵的古体诗更自由一些……继续吧。” 章德穹应声微微低头,沉吟良久,直至明月被群山挡住,破晓将至。 “不行了,没有灵感了。我毕竟才不到十五岁而已,又没有太多知识与学问……” 章德穹苦恼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 平老闻言微微地笑了笑:“‘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听说过没?‘莫欺少年穷’听说过没?” “为何说莫欺少年穷?因为少年有着大把的时间可以去改变,因为他们可能有某一天意识到了自己的‘穷’,而奋发图强。” “《易经·系辞下》中有言: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虽说这里的‘穷’含义不同,但道理是相通的。” 一股墨香之气飘然而起,章德穹不禁侧目——原来是平老将刚刚未完成的两联诗在白绸上写了下来。 平老将白绸赠予章德穹:“日后可将此诗补齐。这,可是你作的第一首诗?” “呃,并不是。之前也写过两首,不过拙劣不堪,不如这首好。” 平老笑了笑:“纵然不是第一首诗,也是你明理后写的第一首诗。此诗,仍然极有意义。” 平老起身迎接日出的第一缕曙光,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而且这是我亲自用我的笔抄在我的白绸上的,更有意义。” 章德穹有些迷惑,但平老并未解释什么。 破晓,日起东山明天下,带来了灼灼光华,带来了初升的希望,更带来了新的一天。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啊……”平老叹道,出门拎起水壶:“该浇水了。” 章德穹忙上前欲接水壶:“我来罢。” 平老摇了摇头:“不了。之前让小何代劳,是因为要给你觉醒、明理,抽不开身。现在既然无事,便该活动活动了。” “何谓活动?”平老自问自答。 “活动,活动,想活就要动。” “我可不想让这一把骨头枯死在椅子或是床板上,除非我再也站不起来了。” 章德穹只好由平老去折腾。 第38章 下山 不多时,何老从木屋中走了出来,打了个呵欠。 昨夜那唯一的床被何老占用了。因为为了章德穹的觉醒,他已九天没合眼,守在门口。平老还好一些,起码在传授中时间过的还快一些,偶尔当章德穹思索感悟之时,还能休息一会儿。 “准备走吧?”何老问向章德穹。 “这么急?”章德穹一惊。 “师傅他老人家喜静,为了你的觉醒,容我们十天已是极限。” “既然如此……那便如此吧。” 平老摆了摆手:“趁天明,赶紧回去,不要再搞什么假惺惺的告辞典礼了。” 说着,他仔细端详了章德穹一眼,良久,笑了:“这个孩子很不错……很不错……这么说,我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啊……如此一来,我也能放心地走了……” 何老闻言大惊:“师傅?” 平老笑了笑:“不用大惊小怪的。人,固有一死,此乃天之常道矣。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如今,我之大限已不远矣。至多,不过四年。” 何老叹了口气:“师祖您用了那物占卜,用神术而知命?” “对。想来……也是时候了。”平老继续浇水,道:“四年后的这个时候,带升贤与德穹来一趟。” “谨遵师命!”何老用力说出了这四个字,拉起德穹转身便走,没有丝毫迟疑。 何老走得很急,因为他怕走得慢了,自己就再舍不得离开这里了。他知道——这,可不是师傅所期望的。 下山,永远比上山难。上山费的是气力,下山费的是心力。对于有着“奇险天下第一山”称号的华山而言,更是如此。在没有栈道的小野路上,每一步都要事先确保不会因重心失衡滚落下去,才敢落脚。 一路有惊无险的下了山,太阳已然由高悬头顶,向西方渐移。 何老租了辆牛车:“去邓州城,加急,明天闭门之前到,给你两倍车钱。” 车夫也不是寻常人,微微点头一笑,见二人登车,便驾车飞快地向邓州城而去。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竟把牛车赶成了马车的速度。 翌日,城门将闭前半刻钟,牛车终于赶到了邓州城。 何老二人下了车,何老如约给了车夫双倍的车钱。章德穹则去看了看那头跑得直吐白沫的牛。 “辛苦你了,牛兄……” “哞——” 黄牛白了他一眼,似在感慨“老牛我不辛苦,只是命苦啊”…… 打断了人与牛的交流,何老带着章德穹赶快进了城。 厚重的城门,在他们进门后不到五分钟,便随之紧紧地合上了。 “先生,您回来了。”书童见二人回到客栈,满面春风地上前迎接。 “明日,去唐州——” 何老一句话就让小书童的脸垮了下来。 看着小书童愁容满面的脸,何老笑骂道:“行了,早些到杭州,你便可早日去买你早就想要的东西,不是么?你不是早就眼馋江南的工艺品了?” “呃,呵呵……”小书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翌日,一辆黑马拉的马车从东门出了邓州城,向唐州城飞驰而去。 远方,长安城中的章府。 章升贤合上书卷,看了看天色,信步走出了章府。 景曜大街,一大早就开始出现了车水马龙的盛况。 长安城的道路不像其它城池一般,有什么早高峰、晚高峰之说。对于最为繁华的长安而言,它只有一个人流高峰——全天高峰…… 章升贤向南方走去,走过路口,走过何老紧闭着的茅草屋,走到了一个客栈下边。他也不进去,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景曜大道的人来人往。 没过多久,一位身着长袍的老道士一脸无奈地走了出来,走到他身边:“他告诉你的?” 章升贤笑了笑,回应道:“然。” 尔后躬身一拜:“师傅。” 老道士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吧?” “嗯。” 老道士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你会幸灾乐祸呢。” 章升贤淡然道:“他将我从那个地方逐出的那一刻起,那里的一切于我再也毫无干系。既无干系,何必大喜大悲?” 老道士沉默了一下,道:“现在是师叔在主持那个地方。” “哦。” “他希望你回去。他说你师祖当初的决定是错误的,虽然他后来临终前醒悟了。哪怕你修为大减,也没有什么所谓。” “哦。” “……” 短暂的沉默后,老道士问道:“你已经决定了?” “决定了。” “那好。我来时批了一年的假期,除了这里,别的地方也没兴趣去。” “这是您的权利。” 老道士笑了笑:“最近怎样?” “尚可。” “既然如此,告辞?” “告辞。” 章升贤深鞠一躬,转身向回走去。 全部的对话,连半刻钟都不到。 与此同时,长安城的另一边,西市的一家茶馆中,两个少年正在聊天品茶。 “叫我干嘛?”一个羽扇纶巾的少年问道——正是杨羽。 在他对面的,是赵府的赵韦浩公子。 “我马上就要武举了。” “巧了,我马上就要去科举了。” “院试?”杨羽紧接着问道。 “废话。” “我对武举不太熟悉。这也是前几年才开始的吧?” “有几十年了!你是李唐长安人吗?” “术业有专攻,我又不在乎那些。” “还有什么事吗?” “……” 杨羽杨公子一脸无语:“诶,搞清楚究竟是谁叫谁来品茶论事的?” 赵韦浩起身拱手:“没事我便告辞了。” “你这一壶上佳的碧螺春就这样浪费了?” “告辞!” “你……” 杨羽险些没把一壶热茶豁他脸上。 看赵韦浩走了,杨羽不禁有些好笑。犹豫片刻,他终究没舍得浪费这一壶好茶,便只好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原地,喝着闷茶。 “物当尽其用,怎可随意弃之……” …… 第39章 天地不仁 傍晚,何老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唐州城。 唐州城不像邓州城一样地势那么险要,因此城内气氛比邓州城轻松多了。 因为众人基本上已出了山脉,向东走就以平原与丘陵居多了,没有山与林的掩护,自然也没有什么人来劫道。所以,众人一路走来也勉强能说得上是顺利。 “这座城市很不错,在此地暂留五天休整一下如何?”何老问道。 “如此甚好。”章德穹从未感到哪一刻自己求知的欲望如此强烈。他正需要去书店买一些书籍,在路上听何老讲课之余,加以阅读。 何老虽然觉得那些书都非常可笑与多余——有了自己,就相当于有了万千精良书籍。 但何老毕竟也是从觉醒明理一步步走到大成阶的了虚乙等的,自然明白开窍之后对书籍的渴望,因此也就由着章德穹了。 唐州城,酒楼,一片喧闹。 酒楼中央,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正在侃侃而谈,周围围着一圈人。身高矮上一大截的章德穹混在其中格外显眼。 “城外的月高林诸位知道吧?” 书生环视众人:“前些天,城西头的周傻子不知也怎么的,非要去那采蘑菇。他走着,走着……突然,” “啪!” 书生用力一拍抚尺,吓了章德穹一跳:“一个长相凶恶,神似狮子,却浑身是灰褐色的凶兽冲了上来。说时迟,那时快,那凶兽一口便咬掉了周傻子的一条胳膊……” 旁边一个大汉插嘴道:“城西头的周傻子确实前些天突然变成独臂了,说什么也再不敢去月高林……原来是如此缘故啊。” 另一位老者闻言摇了摇头:“都说了,那片月高林中有凶兽常住,每年都有人于此丧命,就连走官道路过那里的路人,都不得不为之小心谨慎……唉,不长记性啊……” 书生微微摇扇,继续补充道:“不仅如此,传言,月高林中还有一处妖穴。这妖穴也邪乎,都说妖、兽两者势同水火,但此处妖、兽却能和睦相处。上个月啊,城西头有一位外来的道士,打算去月高林除妖灭兽,谁知一去便是杳无音讯啊……” 书生将近来的所见所闻一一历数,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没什么新鲜事了,这才起身告辞离去,众人这才一哄而散。 “老师,那书生说的妖兽什么的,是真是假啊?我在长安城好像也略有耳闻,但都是被当做鬼故事来讲的。” 章德穹有些意犹未尽地回想着书生的话,有些好奇地问道。 何老闻言摇了摇头:“也是,长安毕竟是长安,方圆百里内都不会有这些邪物,你没见过也实属正常。但没听说过并不代表不存在。无论是何家何派,都在极力绞杀这些邪物啊……你想想,如果没有外患,理念如此冲突的百家,又怎会勉强维持和谐共处的局面?” “原来如此……” 五天后,他们再度出发。 章德穹与何老每到一个州城,便停留数天时间,感受着不同的水土风情,不同的地域特色。 “德穹,你也看了有数百本书了吧?” 一夜,何老站在官道旁的客栈外,问道。 离觉醒之时,已过去了快两个月了。这些天来,章德穹就在看书与听何老讲儒经与易学中沉浸着。 “嗯,应该差不多了吧?大概有二百本书了?”章德穹有些不太确定。 “有些猜想也该告诉你了。你知道,你头上是什么吗?” 何老指了指上方。 “苍穹,广而高深的苍穹。”章德穹看向空中繁星与皓月,答道。 “那穹顶之上呢?” “……” 章德穹哑口无言。穹顶之上?这个问题章德穹答不出来。 “冰冷、深沉、孤寂,却充满了神秘与未知……这,就是穹顶之上的无限空间。” “天道,指的不是苍穹,也不是那无限空间。天道指的是这个宇宙中运行的规律与法则,掌控着这一切。” “你,更倾向于追求天道所在,还是倾向于体验人间百态?” 章德穹想了想:“高处不胜寒啊……而且我本来也没有什么大志,向往修行,不过是为了拥有守护我所拥有的一切的力量。所以我大概会更倾向于活在人间。” 何老笑了。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天道无情,人道有情。天道实则注重的是僵硬的秩序与冰冷的规律;人间却有世俗百态与情绪万种。重仁、重义、重礼、重情,此乃为人之道。” 章德穹听着何老的讲述,点了点头。 “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未来能走到哪一步,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何老顿了一下,继续道:“只是我要提醒你,不要为了追寻更高的天空而放弃了为人的坚持。否则,你只会被冰冷无情的天道所同化,逐渐失去了人的特征,最后再死于苍穹之下。那时,你就已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章德穹行礼:“不知。” 何老叹了口气:“意味着超脱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这种情况有两种结局。” “一种是与天齐寿,万古不朽。这是脱离了天道控制的存在。” “一种,是不入轮回,神魂俱灭——这是实力未能达到脱离天道控制,却又想追求天道的修者。对于这些敢于挑战天道权威的人,这样的结局便是天道给予他们的惩罚。” “这大概就是为何师傅想让你放弃这条路的原因。” “毕竟,一旦发现修行的妙处,许多人都义无反顾地抛下了家族、放下了坚持去追寻修行,从而陷入天道的陷阱。贪婪,是人的劣根性。” 章德穹有些迷惑:“可是,天道设置这样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前景来做陷阱,是为了什么?” 何老点了点头,赞道:“问得好!这个问题,世间三大流派探讨了数百年,最终结合无意间得到的一些圣典的记载,推算了一个大概。” “我们曾经拜访了一处道家圣地,有幸看到了一部圣典,是老子先圣亲自写的。老子认为——”何老目光迷离,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 “老子先圣其实早就从以《尚书》为首的古书中发现了一些端倪。” “‘有命自天,命此文王’——是天有意志。” “‘天监在下’‘上帝临汝’——是天有知识。” “‘敬天之怒,无敢戏豫;敬天之谕,无敢驰驱’——是天能喜怒。” “‘昊天不佣,降此鞠出;昊天不惠,降此大戾’——是天能作威作福。” “老子认为杀人、破家、灭国等惨祸,若天有人性,不致有此。万物相争相杀,人类相争相杀便是天道无知的证据!因此,老子疾呼:‘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地——不——仁! 第40章 初闻叛道者 章德穹震惊了。在他看来一直敬畏、追求大道、天道的老子先圣,竟然还有这种震惊世人的想法? 何老叹了一口气:“不仁有两层含义。一则谓之不仁德、不遵仁义;一则谓之不是人,不与人类同道。” “我曾经造访过佛教圣地,从佛教的理论中,猜出了一种结论——轮回,需要消耗上天的力量。而上天不想为此耗费太多力气,便赐与人类修行的能力。” “修行,是毒品,会上瘾。人们一入修行之路,便难以自拔,只欲更上一层楼,而甚至不惜抛下了为人的坚守。” “当他们自己都不将自己当人类来看,认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神时,他们便已不再属于人类。” “当他们死后,灵魂受排斥不再轮回,被上天拿去补充自身的力量。” “世界上,能量是守恒的。上天夺走了他们的灵魂,便等于夺走了这个世界的生命力。” “懂了吗?”何老严肃地指着苍穹之上:“它在吃人。它在吃这个世界……并以此加强天道的威能。” 这一说法太过骇人听闻,章德穹听完宛如雷击,怔在原地。 良久,章德穹才稳下心神,目光复杂:“那人类为何还要修行?” 何老反问:“为何你不听师祖制止,仍要修行?” 章德穹明白了个中原因。 “实际上,修行不一定全都有害、全是陷阱。只要牢记自己属于人的身份,多感受人间的气息,莫要与天相比,合理控制修为,这样修行反能为人所用,造福人类。更有甚者,可以帮助我们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况发生,对抗天道。” 何老笑了笑,道:“这也是为何修行屡禁不止,最后干脆就对所有人开放的原因。” “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总有些狂妄自傲之人主张什么一力蔽天,可得永年。并且思维逐渐固化,甚至出现厌世、灭世情绪。这些人,也是所有修行者的公敌,人人必杀之。此举,为人、为己、为天下都好,因此日后你若遇见他们,一定要想办法杀了他们。如果杀不成,便不妨尝试着感化他们——虽然他们几乎不会被感化……” 章德穹点了点头:“那他们有什么特征吗?” 何老想不假思索地道:“有!缺少人情味、目光高傲呆滞、语气淡漠、目空无人,实力却比同阶修者强得多。总而言之,就是那些一眼便能看出他们与世似乎格格不入的修者。” 说到这里,何老半开玩笑地打趣了一句:“不过,别把隐士和他们弄混了……” 何老正色看向章德穹:“这些人,被称为‘叛道者’。即为离经叛道之人也。” 章德穹点了点头:“弟子知道了。” 何老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知道为什么那些圣人最终会耗尽生命动用大神通自杀吗?或者要么就干脆一刻不停地以神通着圣典,活活透支而死?” 章德穹有些疑惑:“您之前不是说不知道么?” 何老点了点头:“确实不知道。圣位的层次与境界,岂是我们所能窥探的?不过这并不妨碍我们进行一些合情的推断。” “前些天我与师傅推断后认为,成圣,便是达到了另一种高度——天道可以不顾消耗直接对其出手的高度。” 章德穹不懂。 “就像你养了一大群小牛,你赐予它们食物、让其长大。在这期间,你会费力气捉一只没什么肉的小牛吃吗?当他们长大到一定程度后、牛角长出后,你终于打算费些力气捉住它们了,但它们已有一定的自卫能力。于是你就用滴血战法不断地让其生命力流失加速,好削弱它们,好少费些力气。” “天道与圣人也是如此。圣人已有使用神通护身的能力,天道不愿花太大气力干掉他们,就以天道压制加速其生命力的流逝。当圣人老死时,也是天道享用其灵魂之时。” “圣人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于是便想出了两种办法让天道的想法落空。” “其一,着就圣典流传于世。道家也有铸圣器的,佛门也有做佛经的。而他们的作为,也自然会得到人们的敬仰,得到人道的认可。其人间信仰之力在达到一定程度后,足以抵消天道的压制。于是这大概便是一个方法” “其二,透支生命越阶使用大神通而亡。这一条方法使用的人最多,因为这一条不会因流派不同而受到限制,任何成圣修者都可使用。大神通,如回溯过去、预测未来……这些完全超过了天道的层次,天道无法阻止,因此以生命与灵魂为代价,越阶使用大神通大概便可以阻止天道的摄取了吧……” “这是我的猜测与推理。在我看来,虽然成圣是修行者的目标,可成圣,未必就是一件好事……但世间又怎能长时间没有圣位的守护呢?” 何老望向空中的繁星皓月,呵呵冷笑:“它们总是这样的可望而不可及,给人希望,换来绝望。” 章德穹沉默了。 何老的这一番猜想,颠覆了他对天道的看法。 他从未想到,天,竟然可能会是如此黑暗。暗到月华难以穿透重重阴霾映入心中。 “与天斗,其乐无穷。你目前不用多想,只要做好自己便可。这些东西,于你尚远。”何老如是道。 “是,老师。” 何老向客栈内走去:“夜深了,休息罢。明日,我们就要到扬州了——这是我们主要两大目的地之一。我们会在那里住上两个月。” 章德穹有些疑惑:“老师,我不太明白,为何要跋涉千里来这里?” “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何老停下脚步:“扬州城,不比路上经过的小州城。扬州城的规模,相当于那些州城的近两倍大小了。其繁华程度,比之长安城也不过略逊而已。” “到了扬州后,你就要做些正事了。” “什么正事?” “给人算命。” “……” 第41章 本命物!法道器! 算命?章德穹有些无语——我自己给自己还算不准呢,谈何去给别人算? 似是看穿了章德穹的心思,何老悠然道:“等到了扬州,就大概可以让本命币认主,也就是所谓的开光了。一旦本命的银钱开光,再配合上儒术,算卦自然会精准不少。” “为什么一定要去扬州才能开光?难道扬州有什么奇特之处?” “没有。只是算了算时间,发现从华山开悟起,一直走到扬州的时候,你的银钱受你身上自主散发的气息影响,已刚好达到三十四五天,已经接近最好的时机了……因此,你很快就能有第一个法器了,属于你自己的本命法器。” “对于儒家而言,本命物除了文房四宝外,琴棋书画等物品也可作为本命物。本命物,可以有多个,但有一种就够了。” “因为不同种类的本命物都有其独特的操控之道。第一种很简单便可掌握;第二种,会受第一种本命物的排斥而加大操控、掌握的难度,甚至会出现更为严重的排异、互斥、冲突的现象。对于你来说,完全没有必要去冒着个险……所以即使放在整个修行界,除了一些特殊的派别外,很少有人会选择同修多个本命物。” 章德穹摸出自己那一组银币中的其中一枚出来,在空中抛了抛:“那就是说,以后我的本命物就是它了?本命物与普通的灵器、法器有什么区别?” 何老解释道:“本命物自然于你而言是最重要的,也是一般情况下于你而言最强大的杀手锏。至于灵器、法器之类的法道器……只要认主,人人都可操控。” “况且,到了大成阶之后,其实任何普通的物品都可当法道器使用,只不过没有法道器附加的那么多强化与效果罢了。二者各有其用,不能混淆。” 何老抛出一枚白色棋子:“就如这枚棋子——它只是一枚普通的棋子。但当我将法则之力注入其中时,它便暂时成了一件可以如臂指使的、普通的法道器了。” “世间所谓飞花摘叶均可伤人,那是因为使用者将元力注入其中,或是将法则之力注入其中了而已。” 章德穹恍然:“原来如此。对了,老师,所谓的法道器就是民间常说的法器、法宝吗?” 何老点头道:“正是如此。正如儒家的求道典一般,道家就将炼制的、具有额外功效的器物称为法道器。其等第划分与求道典如出一辙,分为灵器、法器、圣器。灵器、法器都各分为甲乙丙丁四等,圣器独列一等,共九等……” 章德穹目瞪口呆,暗暗腹诽:“这何止是如出一辙?简直是一模一样啊!法道器的等第划分和求道典一模一样,只是把‘典’字改为了‘器’字而已……” 何老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升穹的苍冥剑我见过,也是一柄相当不错的法道器,而且来头很可能不小,有可能是一把残破、重铸的上古宝剑。但是具体属于什么等第、有什么威能,我就不甚清楚了,只知其中一种特性是锋利。” 章德穹吃了一惊:“残破的上古宝剑?”尔后想起了家中关于这柄剑的传说,轻轻点头,若有所思…… 父亲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为何连何老都不甚清楚父亲的一切? 父亲的身上,仿佛总是笼罩着一层迷雾。好像任何人了解的父亲,都只不过是雾里看花,冰山一角罢了。这种感觉,自从章德穹小时候记事开始,就已经存在了。 章德穹轻叹一声,看了看放在身旁的那柄古朴苍冥剑,轻轻摇了摇头。 回去后,一定要找机会打听打听关于父亲的一切…… 扬州,位于长江下游,紧邻于京杭运河。 扬州的水系非常发达,常能见到大大小小的桥将纵横的水系两边连起来。其中,有些桥颇负名声,于是时人将其并称为“二十四桥”,成为扬州一大特色。(见注释,本段不计入字数) 注:二十四桥在史上有两种说法。沈梦溪《梦溪笔谈》中记载:唐扬州水系发达,有二十四座桥纵横水系之间,后至北宋时,水位上涨,二十四桥仅余八座,至今更仅有两座桥的桥址传世。《梦溪笔谈》更载有二十四座桥的桥名。另一种说法谓之二十四桥乃桥名,实指一座桥。桥长二十四米、桥墩二十四个……故称为二十四桥。如今重建二十四桥景区时,采用了后者的观点。本人因情节所需,在此采用前者观点。 盛夏之季,扬州的空气是炎热而潮湿的。这让生活在中原干燥空气中的章德穹有些不适应。 不过何老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才决定在所过的每个州城都停留至少数天时间,让章德穹略作调整、适应,这才没出现十分严重的水土不服的情况。 广济桥,是二十四桥之一。章德穹二人就落脚在广济桥以北的一所客栈中。 “老师……”章德穹可怜巴巴地看着何老。 何老四下张望了一番:“怎么了?我给你选的位置多好!人来人往,离客栈又近,多方便啊。” 章德穹狠狠地抓了把头发,内心有点崩溃:“老师啊,咱能租一个店铺吗?就在如此远近闻名的知名场所旁,公然摆摊算卦……我不被巡逻的官兵打出扬州那才是咄咄怪事!” 何老一挥衣袖,挥起一阵清风:“无碍!你每天也只出摊两个时辰。大不了我向县令打个招呼便是。” 看着身边的广济桥,章德穹欲哭无泪。 二十四桥,大多数都因其优美的风景而闻名,广济桥也不例外。当地居民都很克制,没有谁为了抢客流量而将店铺设在二十四桥的桥边或附近。而何老,很没素质地挑了一个桥头当设摊地点…… 而章德穹的摊,也将会是扬州城最特立独行、最天怒人怨、最大煞风景的摊位。 这已经不是巡逻官兵会不会来找茬的问题了,而是他会不会因之声名狼藉而被一群充当志愿者的大妈们,拿着臭鸡蛋、烂菜叶生生砸出扬州的问题了。 给县令打招呼?就算您是前长安书院首席、前翰林院首席,让县令同意了这桩事,又怎能平民愤?又如何消众怒? 何老有些不满:“我老人家亲手给你选了个风水宝地,你怎地还嫌这不好、嫌那不好的?你怎么不上天摆摊去?!” 尊师、重道,是中华传统美德,也是章府家训! 章德穹为自己找了个理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风水宝地”。 第42章 开光!铜钱起卦法 何老转身向客栈走去:“明日,辰时一到,准时出摊。下午,未时出摊。一日仅辰、未二时出摊便可。” 辰时,即七点至九点;未时,即下午一点至三点。客观来讲,何老对章德穹还是比较宽容的。 奈何何老的眼光太犀利了,犀利到让章德穹无所适从。 明日,该是多么精彩的一天呢? 章德穹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入夜,烛灯渐起,华灯初上,照亮了整个扬州城。 今天的天气很好,明月当空,万里无云,群星璀璨。 水道很静,静到无波无浪,波澜不起;水道很净,净到如同明镜,倒映长空。 走到极负盛名的二十四桥之一上,看着两侧,发现自己宛若置身太空,身旁有无尽星河在环绕:幽远、深邃、迷离,而震撼人心。让人充满了“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渺小与无力之感。也让人生出“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的感慨与赞美。 何老站在广济桥的中央,看向昊天中的皓月与星河,良久,道:“拿出来吧。” 章德穹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沉重的檀木盒拿了出来,递给何老。 何老不知从哪摸出两大把棋子,向地上一撒。 棋子仿佛有灵性,在桥面弹跳、滚动,来到属于各自的位置,停了下来。 不多不少,刚好是三十六颗,刚好组成了一个玄奥的阵法。 “此阵,名曰天罡启灵阵。” 何老站在阵眼,双手捧着沉重的檀木盒道:“接下来,就要看你的命如何了。” 章德穹一怔,突然感到有些不妥:“老师您要干什么?” 何老没有回答,只是轻声对自己、又像是对这天地说着什么。 “乾为天,坤为地;坎为水,离为火;震为雷,艮为山;巽为风,兑为泽。” “吾曰——启灵。” 何老用力将檀木盒向空中一抖,盒在手中,三十六枚银币飞入半空。 章德穹能感受到,整个天地之力都已调动起来,通过天罡启灵阵冲向半空中的三十六枚银币,竟将三十六枚银币暂时托在了半空。 何老断喝一声:“快念动本命诀!那是你沟通它们的桥梁!” 章德穹急忙朗声道:“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嗡——” 所有的银币都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似的,轻声嗡鸣起来。 而后,它们似乎变成了三十六个漩涡,将周围的天地元力疯狂地吸入自身。 章德穹清楚地感觉到,每过一秒,悬浮在空中的银币都更亮一分,嗡鸣声更剧烈一分,也仿佛更沉重一分,向地面不断下坠。 天地之力不断注入其中,何老与章德穹二人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银币。 “咔!”一枚银币不堪重负,裂开了一丝裂痕。 仿佛是引起了连锁反应,空中崩裂之声愈发密集——“咔咔咔……” “嘣!”最开始发出声响的那枚银币四分五裂,碎成大大小小的银块,无力地掉落在地面上。 有了第一枚,就有第二枚…… 银币不断崩裂,不多时,空中就仅剩十九枚在苦苦支撑。 不过,启灵的过程很快,已到了结束之时。 “咔……”又是一枚银币,碎成了毫无价值的碎银。 十八枚,刚好还剩下一半。 天地之力重返平静,十八枚银币相继落地,反射出清冷月华。 “别动!”何老阻止了章德穹想要上前取银币的动作。 原来是在落地后,十八枚银币仍在转动着。 “当啷啷……”三枚银币同时停下。 正、正、反,阳爻。 又是三枚银币同时停下。 反、反、正,阴爻。 之后—— 正、正、正,阴爻,此为动爻。 反、反、正,阴爻。 正、正、反,阳爻。 反、反、正,阴爻。 从下而上排列,分别是阳、阴、阴——为震,为雷;阴、阳、阴——为坎,为水。 这一卦的名字就叫作“屯卦”。 此,为本卦。 何老看向第三组停下转动的三枚正面银币:“此,乃动爻,阴极为阳,否极泰来,当变为阳爻。” 因此,变卦为上坎下离,是为既济卦。 本卦为屯卦,变卦为既济。 章德穹记了一个多月的卦名与卦象,也基本上了解一点各种卦了:“‘既济’卦,水火‘既济’,盛极将衰,中上卦;‘屯’卦,水雷‘屯’,起始维艰,下下卦……这两个卦象怎么解释?” 何老轻出口气,道:“这才是正宗的铜钱起卦法。三枚铜钱为一组,正正反为少阳;反反正为少阴;反反反为老阳;正正正为老阴。每逢占出老阳与老阴需予以标记,待六爻摇完后,按结果从下往上排列,此为本卦。将卦中老阳或老阴变为另一种爻,所得即变卦。” “解卦辞时需结合本卦与变卦,综合考虑。其中当以本卦为主。” “若是未卜到老阳与老阴,则仅需看本卦便可,说明此卦没有变卦。” 何老看向那些银币,道:“坎为水,喻险;震为雷,喻动。意思便是:万物始生,充满艰难险阻,然而顺时应运,必欣欣向荣。它的意思是你未来命途多舛,未来会发生不少事啊……既济的意思是盛极将衰。结合本、变卦,便是——” 何老看向章德穹:“你未来经过一些大大小小的事后,顺时应运,会逐渐到达极盛之时。但当到了这个时候,你会遇到一些变故,迅速衰落,甚至会有生死危机。” 章德穹心有戚戚焉:“这……不准吧?” 何老严肃地道:“不,此卦一定准!它们是你的本命法器,若剩余的硬币大于十八枚,在开光启灵、经天地之力的洗礼后,由那冥冥之中的命运所卜出的第一卦,便是你一生中所得到的最准确的卦,不可不慎重对待。这可是经验之谈!” 第43章 出摊! 章德穹闻言只得苦着小脸点了点头。 何老看了看对岸:“有人来了,赶紧收拾一下吧,否则会引起注意的。” “是。” 刚将棋子、银币与碎银收拾好,二人便见一个身穿白袍约有十六、七岁的少年走了过来。 “你们一直在这吗?”少年问道。 “对,有一会儿了。”章德穹想了想,答道。 白袍少年兴奋地道:“你们刚刚是怎么让那么多东西悬在半空的?你们莫非也是修行者?” 章德穹貌似茫然地摇了摇头,闭口不言。 何老则呵呵地笑了笑:”小伙子,东西怎么可能自己悬在半空呢?这里又没有别人,你看到的定然是这水道反射的月光,是你看错了罢。” 白袍少年怔了怔:“可是,我刚刚……” “你见过有东西能自己悬浮在半空吗?”何老打断他的话,问道。 白袍少年想了想,道:“还真有,不过确实见的不多……” 能将物品托在半空的,只有晓实境之上,元力化实,才能做到这一点。 何老摇了摇头:“那都是大修行者能做到的事。你能看出我们修行者吗?” 白袍少年微怔,摇了摇头:“我又没什么修为,自然看不出来……” 何老抚须微笑:“那不就得了?” 看着苦思冥想的少年,何老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的白袍上留下了两个无比明显的手印…… “夜深了,回去休息罢。” 少年也不再多想,微微一笑,拱手为礼:“既如此,打扰二位了。我这便告辞了。” 无意间余光瞥到了肩头的两只有些发乌的掌印,少年怔了怔,摇头苦笑,转身离开。 “这个少年不错……”何老若有所思。 “老师,我一直很不理解,您为何不大爱洁呢?”章德穹想起那少年雪白的布袍上的两只乌色掌印,不由地失笑问道。 “爱书、爱知识、爱真理足矣。爱洁有何用?伤神而已。” 这可以称为谬论吗?章德穹腹诽…… “那您刚刚为何欺骗人家?仁、义、礼、智……信啊。” 何老闻言奇道:“我何曾欺骗过那少年?” “那您刚刚……” 何老有些气恼:“不可教也!刚刚我有明确说这奇景不是我们搞的吗?我只是在论证一个事实!文字游戏而已。” 章德穹回忆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一切,不由叹服。 因为何老貌似真的只是说了些不疼不痒的话,也从未欺骗过那少年…… “走吧。”何老转身向客栈走去:“今天下午,我特意让布坊加急赶制了一面布旗,明天辰时,准时出摊,练习你的铜钱起卦法。” “我……”章德穹郁闷之极:“我以银币用铜钱起卦法,真的好吗?真的准吗?” 何老脚步连顿也不稍顿一下的:“甚善!甚准!” “……” 翌日,风朗气清,阳光明媚,又是一个清净而清静的早晨。 但广济桥头一点也不清静,用喧嚣来形容都不过分。 “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丝毫不懂规矩!” “把摊摆在这儿,勇气可嘉之极、行为不妥之至!” “这不是破坏了二十四桥的风景么?” “把他轰出扬州城!” 这句话从一位壮汉口中呼出,引起围观群众的短暂沉默。 “你这汉子,不知好歹!他只是一个孩子!” “合适吗?合适吗!” “王老黑,回你的铁匠铺去!来瞎凑什么热闹!” 章德穹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一幕,也有些对围观民众宽容厚道地感激。 事实上,他早就已经做好了被撵出城门的准备…… 一位中年妇女柔声道:“孩子,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们借钱啊!自食其力固然为善,但将摊位摆在这里,于人于景都不甚妥当,何不搬到那边的街道旁呢?那里人来人往,想来生意也不会差到哪啊!” “就是。”一位老人呵呵笑道:“这里是十文铜钱,若真有困难,先拿去救急罢!” 章德穹急忙摆手:“不用了,多谢、多谢。只是为师命令我在此地摆摊,辰、未各一个时辰。为人弟子,不可不从师命啊!” 围观群众面面相觑:“此言有理啊……” “有理也不可在此摆摊啊。” “你没听人家说——人家是为了遵从师命。” “遵从师命也不能……唉,不知他师傅是谁?要骂也该骂他!” “啊嚏!” 一位混入人群之中的灰袍老人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站在摊前,一脸无辜的少年——这家伙,一手太极神功打得好啊…… 章德穹连连作揖:“我只在此停留一个多月,之后便要离开了。况且,我一天之内也只会出摊两个时辰,正好都是人不太多的时候,大概也不会过于影响此地的风致……若有影响,也还请各位长辈多多包涵。” “一个月虽然不长,但也不短啊。” “那你还想怎地?” “规矩不可破!” “可人家甚至都还没加冠啊!” 众人七嘴八舌,同情者有之、喝斥者有之、赞同者有之、反对者有之…… 最后,也只得不了了之…… 上午的一个时辰便这样过去了。 下午,未时,章德穹的小摊接待了第一个顾客——便是上午出言要借他钱的中年妇女。 “请问您要算什么?”章德穹一本正经地道。 一个小小少年,煞有介事地问出江湖先生的口吻。若当真是江湖先生,即使不会惹人反感,也必然会是见怪不怪了。而一个少年如此一说,除了逗人发笑外也只剩下逗人发笑了…… 中年妇女笑了,道:“你看着算吧!算什么都行!” 中年妇女过来找章德穹并不是为了真的算什么卦,纯粹只是来照顾章德穹的生意。 “……” 章德穹终于体会到了两个月前自己回应廖老“吃什么”问题时的“随便”二字为何会让廖老如此抓狂了。因为模棱两可的回答,在一些事情上没有任何意义…… 他当然知道这位中年妇女是来照顾他生意的,也只能捏着鼻子,强忍着翻吐槽的欲望。 “那,我为您算一下近期的人际关系?” “可。” 第44章 意之所至,元之所及 章德穹目光专注,摸出三枚银币,一阵书香墨韵从他小小的身板中传出,引起本来无意算卦的中年妇女一阵惊愕:“你是修行者?你是儒生?” “是。” 若论算卦,当属与有着“群经之首”之称的《周易》有着密切联系的儒、道二家最准。一个儒生算的卦,就由不得人不信了——虽然这儒生有些过于年轻……或许用“年幼”来形容更为准确。 “叮叮叮……” 六次摇爻。 正正正;反反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反;正正正。 这一卦中竟有四个动爻,变卦与本卦差别相对较大,对看卦者的要求相对要更高。 好在章德穹牢记卦名卦象,还在何老的地狱试炼中进行了数不清的实战全真模拟……对他而言,解读这样的卦,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本卦为水地比,‘比’卦;变卦为天火同人,‘同人’卦。”章德穹正色道。 “比卦象曰:‘顺风行船撒起帆,上天又助一篷风,不用费力逍遥去,任意而行大亨通。’喻诚信团结、相亲相辅、宽宏无私。” “同人卦象曰:‘心中有事犯猜疑,谋望从前不着实,幸遇明人来指引,诸般忧闷自消亡。’喻上下和同、人际关系和谐。” “所以综合考虑,您过去及未来的人际关系都非常和谐,您为人也非常无私、宽宏大量。如此下去,必能得到良好的人缘,得到福报。” 中年妇女想了想过去的性格与人际关系,点了点头:“不错,我过去正是如此……多谢你啦,这是五文钱。” 五文,是何老定下的报酬。看上去实在是不便宜,但实际上再贵的价钱也不见得能买到儒生或道士以正宗的铜钱起卦法,用本命币算出的一卦。 算完一卦,章德穹有些疲惫,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不由得打了个呵欠。 “累了?”一位灰袍老者走了过来,见状便没好气地道。 “对啊,师傅,这是怎么回事?” 何老无奈地摇了摇头:“谁让你这么拼的?不仅动用了那点微末的修为,用了铜钱起卦法,还用了本命币来占卦……算卦先生里也没谁比你更敬业了。这样占出的卦,准确率能比平时算卦高出不少,但消耗更大,还有可能转移他人的灾祸到自己的身上,得不偿失。很多算命先生只有在面临重大事件时,给自己占卦才会这样占。” 章德穹有些迷惑:“那该怎么做?而且我也不知道修为该怎么动用、怎么隐藏。” 是啊,他可是才觉醒一个多月,何老都还没教到他如何收放修为来着…… 何老无奈:“收摊吧,回去给你讲。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开始接触元力和修为了。你师祖不愧是出神境强者,如果是我亲自为你觉醒,你现在恐怕还摸不到元力呢。” 回到客栈,何老摆出了一个棋盘:“可下否?” 章德穹突然想起了父亲曾经告诫他,他的新老师很爱下棋……所以不擅下棋的他很有可能会吃一些苦头的……于是章德穹连连摆手:“不可也,不可也。” 何老不悦道:“看你这么机灵聪慧,怎么下不得棋?” “我在家严手中撑不过五十回。更何况是您了。” 何老皱了皱眉:“这怎么行?改天得好好地培养培养你……” 章德穹闻言猛地打了个哆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言归正传。” 何老正色道:“至于如何收放修为,实则非常简单。第一种方法便是以你的本命诀唤醒潜在的修为。本命诀不必念出,在心中默念也可,但对于像你这样刚开始修行的人来说,效果可能会大打折扣,远不如念出来好。这种方法是引动元力的方法中最简单、最易上手的。” “第二种,便是凝神静气,用意识地操控元力。这种方法也是高阶修行者中最常见、几乎是必备的。这种能力,被称为‘意之所至’,即元力操控如臂使指——意念所至,元力所及。” “当然,要想使用这种能力,必须要和元力有相当的亲和力,因此也极难操控,尤其对于属于入门阶级的筑基境与不惑境修者而言,更是如此。到了登堂之后的小成阶段,就可以试着掌握了。到了大成境,更是连凝神都不必,意念所至,即元力所至。不过,如果想要全力以赴,依旧需要念出本命诀,这样效果更好。” “你刚刚便是无意间进入了‘意之所至’的状态,故能引动修为元力。” 章德穹问道:“那如果元力用完了怎么办?会出现什么状况?” 何老看了他一眼:“精神萎靡、状态欠佳、虚弱无力,比之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都不如。若是继续透支使用,则会缩减寿命,甚至一命呜呼。至于元力用光后怎么办嘛,只需睡上个一天半天的,调整上个一天半天的,多读读书,便会重达巅峰状态。” “对于我们儒家修者而言,默诵经典会加速回复元力、加速修为增长。因此默诵经典也是儒家修者的最佳恢复方法和修炼方法。你以后也可以用闭目默诵经典代替睡觉来修炼。” 章德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何老饶有兴趣地问道:“对了。说到修炼,你来说说,依你所见,我为何让你出摊算卦?” “大概是锻炼我算卦的熟练度?”章德穹问道。 “嗯,不太对,但亦去不远矣。”何老道:“我主要是想锻炼你解卦辞与辨吉凶的能力。至于准确性,不由你主观掌握,也不由你的练习而提升。” 何老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所以,与卦时用正常的铜钱便可,不必动用本命币。就像我,一般情况下为自己占卦也仅是摸个三枚铜钱占。只有当我认真地要占一卦时,才会用我的本命币占。” 章德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从怀里摸出三文铜钱:“用这个?” 何老点了点头:“对啊,不然呢?” 章德穹:“……” 这不算是虚假宣传吧? 第45章 这个世界的顶尖修者们 似是想起了什么,何老提醒道:“对了,那盒本命银币不用随身全部带着。因为经天地之力注入后,竟有十八枚留了下来……这要是全带在身上,也是一种负担。” 章德穹微一犹豫,还是没拿出来:“那有什么办法可以减轻它们的重量吗?” 何老拍了拍额头:“我说的负担,是指它们的体积,而非是重量!你难道没发现——当它们经天地之力洗礼、开光后,重量足足减了九成多吗?你之所以觉得沉,那是因为那只檀木盒很沉,好吧?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本命币取出,把木盒扔了的。” “扔了?”章德穹有些意外:“它也是檀木所制啊!” 何老敲着面前的棋盘:“喂喂喂,咱们搞清楚主次好么?不要搞舍本逐末、买椟还珠之事!我问你,盒子能占卦吗?” “不能啊……” “那不得了?” “……” 何老给某人撵了出去:“去去去,回你房中休息去,明日带你去附近走一走,后天再出摊。” 盛夏时,一般是李唐境内河流的丰水期。 远远的,巨大的水声将路边树上的蝉鸣声完全淹没。 长江,中华文明的起源地,中华第一长河。 扬州已是长江的中下游地区了,但壮美之景、湍流之水依旧。宽广的河道如同海洋,难以望见彼岸。 长江的水质十分清澈,没有受到丝毫污染。静时,如同明镜;动时,水底也隐约可见。 不过,长江也不时决口,给沿江百姓带去了深重的苦难。 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也正因决口,洪水带来了大量泥沙,在造物主神奇地操控下,造出了大量冲积平原,也使得长江中下游平原的土壤更加肥沃。 长江的存在,养育了数以亿计的、生活在长江流域的生灵。而人类,更是最大的受益者…… 长江流域居民的喜怒哀乐,随着长江的脉动而改变。 长江堤旁,一老一少正看着这条雄浑壮丽之河。微风渐起,吹皱了水面、吹出了层层波澜,也带来了延亘千古、纵横万里的长河远古的呼唤。 一片绿叶乘风而来,悄悄地落在了江面上,激起片片涟漪,宁静、而祥和…… 微烈阳光洒在江面,如同镀了一层金子一般,随波闪烁。 深吸一口气,何老看了少年一眼:“滚滚长江东逝水……当年孔子先圣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不知孔子先圣在长江边时,又会感慨些什么呢……” 章德穹点了点头。 他没有赞美这条宽广长江,因为语言在它的雄浑壮丽面前是如此无力。 静默良久,何老终于移开了凝视长江那汤汤川流的目光:“走吧。” “去哪儿?” “茱萸湾,石座观荷。” 走过荒草古道,走过大街小巷,二人来到了扬州的兵家必争之地——京杭运河边的茱萸湾。 茱萸常绿,遍布茱萸湾附近。 茱萸湾,是从京杭运河进入扬州的门户,是扼守运河的重要据点。 茱萸湾边,有一座荷塘。 “曾经,有一位和尚像我们一样站在这里,闻着幽香、看着莲池。” 何老向章德穹解释道。 “他摘了一朵红莲,带到大明寺中栽植,三十载来青翠如旧。后来,他东渡扶桑(即东渡日本),在异邦唐招提寺内开花结果。” “据说他摘过红莲的荷塘,第二年就生长出了许多并蒂莲,塘边涌现出许多荷花石座。” “他名为——鉴真,不久前圆寂于扶桑。他是当代最为接近成圣这一阶级的佛门准圣,但他宁愿为了大局,为了大唐与扶桑的友好而断绝成圣之路。” 章德穹看着那些荷花石座,久久不语。 “这……就是神通吗?竟能无中生有……”章德穹打破了沉默。 何老白发在微风中轻扬:“你是指这些石座吗?” “嗯。” “其实并不算神通,只是鉴真先贤周身自带的玄奥大道所造就的罢了。既末成圣,哪怕是准圣,也无法使用神通。” 章德穹有些向往:“鉴真大师是当世最为接近成圣佛祖之阶的;那当世最接近成圣道仙的都有谁?” “四圣山掌教。即使有的掌教修为略欠一丝,但在圣物的辅助下,四人基本上都在入化巅峰,甚至是新晋准圣之列。除此之外,就是诸多卫道士和隐世高人了。” 卫道士在特指那些存在的时候,可并非是贬义词,为人所难以启齿。 相反,卫道士这个名字,如同叛道者一样响亮。 道家卫道士,手中必持有一件威能高于普通圣器的圣道圣器,而且他们本身的修为都是入化巅峰,甚至是准圣。在圣道圣器的加持下,他们面对比他们高数阶的对手都可以一战。所以,他们守护着神州四方重要的道观和洞天福地,虽然数量不多,也不轻易出观。一旦出观,就是叛道者和妖物、凶兽的噩梦。 很多卫道士就是前一辈的道家大拿、洞天福地之主,甚至是前一辈的四圣山掌教。 “那儒家呢?” “儒家……我所了解的当世第一人是长安书院的明致夫子,但其修为也不过只有入化甲等的巅峰。除了明致夫子,就是翰林院首座和孔家首席、次席两位供奉了。至于儒家如今还有多少持经人,我就不甚清楚了。至于是否还有隐世的高人,或是说儒家是否还有底牌,我就更是不甚清楚了。” 持经人,和道家的卫道士一样有名。他们手中必持一卷真正的本体圣典,穿戴着鸿儒衣冠。虽然单纯论修为,差了卫道士不止一个层次,但是因为儒家修者的能力变化多端,因此后期实力比其他各家都强,再有鸿儒衣冠的额外加持,他们和准圣修为的大能也可一战。 不过为了保护圣典本体,持经人很少出世,在历史上现身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以至于被民间传为传说、神话。 “儒家的顶尖修者不多啊。” “对。这大概跟儒家重视的不是力量,而是大道与知识有关。” 第46章 去看海? 何老找了一处大石头,坐了下来:“你知道三大流派的人都喜欢怎么解决问题么?” “弟子不知。” 何老笑了笑:“儒者习惯用知识与道理来解决问题;道士喜欢用力量解决问题;僧人则更倾向于顺其自然,不解决问题。” “那武者呢?” “武者是外修之道,并非内修之道,故不可并称。但武者大概也是喜欢用力量解决问题的吧?不过如今武门越发壮大,已经俨然有成为武家之势了。武门,尤其是位于剑门关之上的剑阁,底蕴也不容小觑,丝毫不逊于儒释道三家的圣地啊!” “剑阁啊……” 听说,好像韦浩就被剑阁的人看上了来着…… 剑阁曾经特指剑门关。但自从武家独自在剑门关大败妖患、兽潮后,剑门关便已被归于武家的势力范围,以此为据点,武家不知用什么手段,造出一阁,作为武家圣地,玄奥异常。当时,武家的引领者、一代武圣将其命名为剑阁。 自此,剑阁就特指这一武家的圣地,不再特指剑门关。 二人又赏玩片刻后,一同走到京杭运河边看了看运河。 京杭运河很静,比之长江静得多,波澜不起。相较长江充满了不羁与野性而言,京杭运河有些死寂,充满了被驯化后的温顺。 同样是被创造出的河流,由大自然所创的河流壮阔雄浑,而由人类创造出来的,却波澜不惊,似乎少了灵魂——大河之魂。 在不太宽的河道上,有不少船只来来往往、扬帆归帆、起航归航,将南北物资连通起来,形成了李唐王朝最重要的经济大动脉。 不过京杭运河的河道真的不宽么? 当然不是。但是看过了长江近乎一望无际的河道,京杭运河的河道自然说不上宽广了。这大概便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罢。 想到这里,章德穹不禁想起了《庄子》的《秋水》篇中,“闻道百,以为莫己若者”、“望洋向若而兴叹”的河伯。那么…… “既然长江就已经这么浩瀚了,那海又如何?” 何老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他从京杭运河联想到了海洋:“海……” 何老刚一张口,便愣了一下。因为他竟没有第一时间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个无边之地。因为再怎么形容,也还是太过苍白了。 “咳咳……”何老摆了摆手:“既然你想知道,为什么不自己去看、自己去体会呢?我秉承的教育理念一向是: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 何老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脊背:“既然如此,那就在行程中安排上这一项吧。反正一年时间才过了三个月左右,还早着呢。” “那去完杭州,看完海后呢?” “之后再说之后的事。” 落日余晖洒在京杭运河之上,霞光万丈,为这长河更添几分情趣。 何老看了看太阳的方向:“走吧,再晚城门就关闭了。” “是,老师。” 何老转身向回走去,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明日别忘了出摊……” 一句话,将章德穹的一切感慨与期待拉回了现实…… “哦……” 还是无法摆脱出摊的命运…… 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章德穹顺手揪了一支路边的狗尾草,快速追上何老…… 当明月渐下、太阳升空时,章德穹准时出现在了摊前,一脸的生无可恋…… 不过,章德穹很快就精神过来—— “诶,是你?” 不多久,一个少年无意间看到这个摊与摊后的章德穹,出声问候。 章德穹抬头眯着眼看了看那少年,恍然:“哦,是你……” 面前的白袍少年,不正是那天何老为章德穹开光后遇上的少年么? “你怎么算起卦来了?你……手头很紧吗?”白袍少年有些诧异。 章德穹仰天打了个哈哈:“不是,只是奉师命于此练习罢了。” 白袍少年大大咧咧地坐在章德穹为客人准备的板凳上:“那么……准吗?” 章德穹怔了怔,实话实说:“不清楚。” 白袍少年失笑:“不清楚?您在说笑吗?对于算命这一行当来说,哪怕‘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也总比‘不清楚’好得多吧?” 章德穹笑了:“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白袍少年笑了笑:“行了,干嘛这么文邹邹的。对了,还没问,你叫……” “章德穹。你呢?” “我叫李阳。幸会,幸会。” “幸会……” 章德穹摸出三枚铜币:“来一卦?” 白袍少年李阳下意识地又问道:“准吗?” 章德穹再次很诚实地道:“不清楚。” “……” 一切貌似回到了原点…… 李阳揉了揉脸:“请!” “算什么?” “前途罢。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 “……什么都不做?” “对。” “那能准么?” “……”章德穹无奈:“不清楚!” 您敢不敢问点别的问题!章德穹心中一阵腹诽…… 三枚铜币抛出,在地面快速旋转起来,在太阳的照射下,如同三枚金色小球一般。 二人紧盯着那三枚铜币,等待着分出结果。 “当啷啷……”铜币停下。反反正。 如此六次。 正正反;正正正;正正反;反反正;正正正。 “本卦为雷水解,解卦;变卦火风鼎,鼎卦。分别代表柔道致治与稳重图变。” “意思便是说,你或会历经一些艰险,但终会消除,命中必得贵人相助,因此目前只宜稳重行事。” 李阳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你刚刚是要去哪?”章德穹问了一句题外话。 李阳欲哭无泪:“大明寺。” “大明寺?”章德穹有些意外:“去那里干嘛?” 大明寺,常人想进可不容易啊……李阳,是某位权贵之子吗? 章德穹看向李阳,心中想着什么。 “嗯,每天都必须去听上一个时辰的经书,每次想睡又睡不成,实在是种煎熬。” 看了看太阳的角度,李阳起身告辞:“我先去了,再会。” “再会。” 第47章 上官聆雨 今天的天气不算好,天色有些阴沉,空气湿热,蜻蜓低飞。 章德穹约摸着差不多到时间了,便起身收摊。 “轰隆……” 一声闷雷传遍整个扬州城。 章德穹闻声,拿着两个小木凳,背起那面算卦摊位前的小旗子,就向客栈跑去。 南方的夏季,大雨说来就来。 何老一大早便出去了,不知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无聊中的章德穹拉着小书童到棋盘前意图对羿一局。 “我真的不怎么会!”小书童可怜兮兮地道。 “没关系,下一下就会了。来吧……”章德穹诱惑道,就像一个坏大叔拿着棒棒糖要把小孩骗走似的…… “那……好吧……” 二人执子布局,为对角星小目布局。 接着,小书童执黑挂角,章德穹执白小飞,小书童守角,德穹护角……白十夹,黑十一尖,白十二右拆一,黑十三于“三,十路”诱敌,白十四阻渡,黑十五镇…… 章德穹看着眼前的局势,有些懵逼:“你不是不怎么会下棋吗?” 小书童一脸无辜:“是啊,和何先生比差远了。” “……” 章德穹欲哭无泪:“如果你这叫‘不怎么会’的话,我就是压根不会了。” 小书童摊了摊手:“那还下不下了?这只不过是一角而已,胜负未分。” 章德穹咬了咬牙:“来吧!我冲!” 一盘棋,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已收官。这还是小书童听过章德穹的牢骚后,刻意手下留情的结果。可以说,章德穹在小书童面前被压着从头打到尾,连反抗的机会都不多。哪怕用弃子战术,收获也极为有限,甚至最后会愕然发现得不偿失。 哪怕如此,还是章德穹记了一些棋谱,按棋谱布局的结果。 可以说,二人的棋艺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二人之间的差距如同鸿沟。 收官,章德穹惨败。总算还有一角形成了两只真眼,但是还被牢牢地围在那一角,丝毫出不去…… “我先回去了。这棋跟你简直没法下。”章德穹郁闷地道,起身离去。 无聊中的章德穹决定出去散散心。 披蓑戴笠,独自徘徊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 雨巷的尽头,是一片竹林。 雨滴打在竹叶上,发出悦耳的声音,充满了清新与喜悦之感。 竹林深处,隐约地传来了古琴之声。 章德穹怅然停下脚步。此曲,让他想起了两个月前,章府竹亭中自己与祖父合奏的一曲,让他不禁回想起了章府。 《竹林听雨》。 此曲并非十分着名之曲,甚至可说是非常小众。但雨中的竹林,奏一曲《竹林听雨》依旧是不错的选择。 章德穹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这才发觉自己的排箫好像仍在章府。 没奈何,章德穹寻声而去,意图见一见奏琴之人——虽然无法为其伴奏有些遗憾。 琴声略有些绵柔幽怨,带出丝许惆怅与思念之意。这,正符合章德穹的心境。 在外游子,大概都是如此心绪吧…… 走过竹林密径,一座小亭子隐约可见。其中,有两个人。其中有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玉指抚琴,柳眉微挑,目光迷离。另有一个中年男子,站在一旁,微笑倾听——大概是少女的父亲。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抚下最后一抹余音。 琴声落,雨声急。 那中年男子细品将散琴曲,微出一口气,向一个方向招了招手:“过来吧,你已在那待得够久了。” 章德穹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看来还是被发现了。 章德穹整好衣冠,走了出来,微施一礼:“小子冒犯了。只是此曲勾动心弦,让我忆起了故乡,故此前来聆听,难以走开。” 男子一笑:“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不必见外,来此间观竹听雨一番,岂不美哉?” 少女看向章德穹,微笑致意。 章德穹点头还礼,应中年男子道:“如此也好。” 章德穹在亭檐下摘掉蓑苙,拍落蓑衣上的雨珠,这才走入亭中。 中年男子见状微微颔首:“敢问贵姓?” “姓章,名德穹。”章德穹行礼答道,顿了顿,反问:“那您……?” 中年男子笑了笑:“复姓上官,吾名和风。此乃小女,名聆雨。” 章德穹微笑:“见过上官先生。对了,您为何在此而不回家中避雨?” “因为……我与人有约,正在此处等人。另外,叫我和风叔便可,不必纠结于称呼问题。” “是。” 上官聆雨看着章德穹,有些好奇:“敢问,你是何许人也?” “我是长安人。从师于此地,历炼罢了。” 章德穹答完,不敢久留,起身道:“既然你们在等人,我在此地也多有不便,小子就此告辞。” 上官和风点了点头:“后会有期。” 章德穹微一行礼,正欲戴上蓑苙离去时,一个老者从竹林中走了出来。同样披蓑戴笠,抬头看向少年。 章德穹立刻摘掉蓑笠,让开道路躬身行礼:“老师。” 来者正是何老。 何老扫了章德穹身后的上官和风与上官聆雨二人一眼,目光停留在将要出亭的章德穹身上,饶有兴趣地道:“你怎么在这里?” 章德穹回禀:“弟子于此地听闻乐曲,故而进来看一看,未曾想会遇见老师您……” 少女有些惊讶——这也太巧了吧?这么说来,那位少年…… 何老带着一身雨珠进了亭子:“和风,叫我有何贵干?” 上官和风看着一地的水迹,眉头微挑,微一鞠躬:“久闻首席乃随性之人,今日一见,果真是见面更胜闻名啊……” 何老也懒得啰嗦,一拱手:“告辞!”言罢便要出亭而去。 上官和风无奈地上前把何老揪了回来:“何叔,别闹了。此次果真有事相求。” 何老坐在亭内长椅上:“说罢。” 上官和风无奈而爱怜地看了女儿一眼,道:“小女上官聆雨,乃本辈中最有才、最可造就之子。吾欲让其前往长安书院加以深造,您看……” 第48章 了虚之威,坎字诀! “长安书院不收女子。”何老闻言不禁皱眉。 上官和风无奈道:“正是如此。” “翰林外院……则何如?” “书院更胜一筹。” “我在书院话语权没你想的那么高。” 上官和风早有准备:“那让她拜您为师,您给予一些指点,岂不美哉?” 何老不悦:“我收徒的规则比长安书院更严格!此事免谈!” 章德穹一愣——收徒的规则有那么严格么?我好像都没向老师拜师,他便要来收我为徒的吧? 仔细一想,章德穹恍然——自己与何老认识了五年,只要自己没什么事基本上都会去找何老问候下下,聊上几句。何老也是观察了自己五年,已经将自己了解透彻了,这才在父亲的游说下收自己为徒的——而自己居然还不太想称其为师傅,而仅称其为老师……思及此,章德穹不禁失笑。 上官和风摊了摊手:“关门弟子我就没怎么考虑——我还不了解您嘛——这样吧,我的意思是收其为记名弟子,哦,或者说是准记名弟子,让她先跟着您,您慢慢考察,再决定是否转正,不就可以了吗?” “而且,”上官和风真诚地道:“以您记名弟子的身份,就算您不想亲自教导她,往长安书院塞人时也容易一些吧?” 何老不语,只是默默盯着上官和风。 上官和风见状松了口气,微微一笑,取出一个小瓶子:“这是您一直想要的——西域‘同归散’。” 上官和风看向女儿手中的古琴:“此琴名曰‘雅弦’,乃孔子的再传弟子之一曾经使用过的琴,具体是哪位倒是没能查出来。不过这琴十分奇异,虽放置千年,亦不使其质有丝毫损也。” 何老怒道:“你这是在贿赂我!” 上官和风赔笑道:“哪里,这是拜师礼而已。” 何老这才点了点头,轻抚胡须:“东西不错,人我收了。” 一旁的章德穹总觉得有些怪怪的——这事怎么闹得跟人口贸易似的?还“东西不错,人我收了”?真正是…… 章德穹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老师早有收徒之念,也有要那些东西的念头,于是让行之叔替他找一个借口,让他好说服自己? 不过他已没时间再思考这些了,因为上官和风的注意力已转向他身上。 “德穹,”上官和风对他的称呼明显亲近了许多:“日后,小女也还要你多加关照啊。” 章德穹忙道:“叔叔放心,日后我等即为同门弟子,关照是必然的。” 上官聆雨微笑:“劳烦师兄了。” “哪里……” 何老接过小药瓶,转身道:“既然如此,一同走罢。” 上官和风犹豫了一下,行礼道:“我就不随你们去了。今晚我便要赶回苏州去,家族给我分配的还有任务。” 何老摆了摆手:“也罢,随你。我先回了。” 上官和风走到女儿身边:“你随何老先生去罢,之前已商量过的。” 上官聆雨点了点头,有些不舍地抱住了父亲:“父亲……” 上官和风微笑着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去吧,记得常联系,给为父写信。” 上官聆雨用力点了点头,告别父亲,披上蓑衣,戴上斗笠,将雅弦用隔水琴套仔细装好,三人一同出亭而归。背后,亭中,上官和风看着三人消失在雨中、消失在竹林中,不禁有些怅然。良久,上官和风才起身,将一把佩剑系好,向相反方向慢慢离去。 古道旁,密林中。几个蒙面人聚在了一起。 “目标已出西门。” “绕道,前方伏击。” 不久后,两个人影并肩骑马向西而行。 “我都说了不用的。”一个人无奈道。 “送你一程又有何难?”另一老者答道。 “不过可是够慢的了……” “喂,我还要给聆雨那孩子再开一间客房开着,哪有那么快!” “唉,何叔你也不比当年了啊……” 二人停下马。 “到了。” “嗯。” 前方,密林中闪出十余个蒙面人。 “上官和风,把命留下吧。” 二人下马,正是上官和风与何老。 “确定该杀?”何老皱了皱眉。 “上吧。”上官和风抽出佩剑:“小心一点,飞针有毒。” 何老瞥了他一眼,信手一挥,八枚棋子飞向八方,稳稳的落在地上:“我曾经的经验还在。况且这是针对你的实力布下的杀局,又不是针对我这等实力……” “嗖……”二、三十枚黑色飞针近乎悄无声息地袭来,声音不过比苍蝇的大一点点罢了。 “艮,为山,喻止——” 飞针停,颓然落地。 借此机会,上官和风已然近身:“青莲落。” 利刃砍在对方刀上,使其崩碎了一个缺口。 接着,没有犹豫,一扫、一挡,成功干掉一个,挡住了另两个人的攻击。 这短暂的时间,为何老提供了回气调息的机会。 “坎,为水,喻险——” 上官和风借势一退,退出何老的攻击范围。 雨,动了,百米之内的雨向那些蒙面人袭去,每一滴雨都如同利刃,如同漩涡,亦如同薄雾般,彻底笼罩了诸位蒙面人,遮盖了他们的身影。 须臾,世界终于又安静了下来,只剩雨点落地的声音。 何老微微喘息,休息片刻,才将棋子拾起:“一路小心。你的青莲剑,好像对某些人吸引力不小啊……” “好,何叔你也要注意身体。晚辈告辞!” 二人就此别过,没人多看不远处的血泊和千疮百孔的尸体一眼…… 坎字诀,是八卦阵中杀伤力最大的一诀,不仅需要附近有水,还要消耗极多元力。以何老现今的修为,也只能勉强动用一次。但这一击,让对方十余名不惑境甲等的刺客全部毙命。 客栈,何老又给上官聆雨开了一间房后,就悄然离去。足足两刻钟后,才一脸疲惫地走了回来,吩咐了几句话,就回屋去了。 之前坎字诀带来的巨大消耗,需要睡一觉来补充。 章德穹留在上官聆雨房中聊天。 “会下棋么?” 上官聆雨微笑:“略懂。” “……” 章德穹已被小书童整出心理阴影了。 他依稀记得,貌似之前就是某人来了一句“真的不怎么会”后,将他彻彻底底地蹂躏了一番。 既然之前和风叔叔向何老推荐时,便道:“小女乃是本辈中最有才、最可造就之子”……这么看来,她的棋艺怎么也不会差了。既然如此,我还是不去自取其辱了吧……毕竟是师兄,保留些颜面总是好的。不是吗? 第49章 变卦 章德穹的注意力又转向古琴:“我能弹一曲么?” 上官聆雨点头将琴递给他:“你还会古琴?” 章德穹盘膝坐于席上,将琴支在面前:“略懂,见笑了。” 没有起手划弦弹那《竹林听雨》,而是指尖用力拨弦,发出浑厚的琴音。 此曲,人尽皆知——《高山流水》 这才是古琴的名曲,最具代表性的曲子。 这也是在后世,被并称为“中国十大古曲”之一的经典曲目。 峨峨兮之高山、洋洋兮之江河。山,则高、则止、则峻、则雄奇壮丽;河,则深、则动、则清、则充满生机。 曲终,章德穹双手抹去乐曲的余韵。 上官聆雨叹道:“弹得挺好的,准确、生动又传情。” 章德穹苦笑:“真的过奖了,还是你弹得好。我不过勉强能准确弹出罢了。” 章德穹起身腾出位置:“来一曲吗?” 上官聆雨想了想,道:“你点一首吧。” “《梅花三弄》。” “可以。”上官聆雨抚裙坐于席上,略一调音,即开始正曲。 《梅花三弄》同《高山流水》一般,也是中国十大古典之一,古琴的代表性名曲。 此曲,系借物咏怀。通过梅花的洁白、芬芳和耐寒等特征,来赞颂具有高尚情操的人。曲子以泛声演奏为主调,并且同样的曲调在不同的徽位上重复了三次,故称其为“三弄”。 上官聆雨弹奏的,的确比章德穹好得多。以声传意、以乐传情、以曲传神。而相比之下,章德穹弹得也正如他自己对自己的评价——仅仅能准确弹出罢了。 玉指微划,《梅花三弄》已入尾声。 “见笑了。”上官聆雨下意识谦虚地道。 “……”章德穹有些尴尬:“哪里,弹得比我好太多了。” 上官聆雨善解人意,知道章德穹有些尴尬,便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老师都教你了些什么?” 章德穹扳着手指:“儒学、大道、算命。” “算命?”上官聆雨怔了怔,愕然道。 “啊……这是我之后要走的路,因此老师便教了这个。老师在长安时,便是开了一家无人问津的算命铺。在真正了解老师之前,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一名和善的算命先生。” “算命铺?” 上官聆雨笑了:“我还以为老师是深山老林中的一名隐士呢。” “……其实也算是隐士……”章德穹道:“不过是隐居在红尘人世间的隐士罢了。” “隐居在红尘人世间的隐士也能被称为‘隐士’吗?” “嗯。所谓隐士,不是指所处的地方多么偏远,而是指的心境。当心境超然于红尘间时,他便已是隐士。相反,那些隐居于深山老林中的隐士,有些境界还不如红尘中的隐士。因为他们久居深山,看待红尘的眼光已不再是超然,而是漠然了。当然,这只是少数者。” 上官聆雨皱了皱眉头:“漠然?” 章德穹看向她:“你知道漠然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漠视生命、漠视世界。他们已不再融入人世间,而将自己看待成了高于人类的存在。若其人作为修者,在这种心态的影响下,他们会向另一个群体转变。” “哪个群体?” “叛道者。” 章德穹回想着何老那天路上,在昏暗车厢中严肃的话语:“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们愈加漠视这个世界,他们所得到的力量越强;而他们的实力越强,便越会更加漠视他人、漠视天地。若不及时觉悟,如此数年,他们就会完全被天道同化,成为天道的傀儡,为天道奉献自己的一切。” 良久的沉默后,上官聆雨看向章德穹:“我之前只是听说过‘叛道者’,还真不了解他们居然是这么变来的……对了,师兄,你已是儒生了吗?” “是的。”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成为儒生?” “这……”章德穹苦笑:“你应该去问老师。这个问题我可回答不上来。” 上官聆雨有些好奇地看着章德穹:“章师兄,既然你也懂算卦,那你能给我算一卦吗?” 章德穹一笑:“当然可以。你想算什么?” 上官聆雨一愣,不下着头想了想:“前途?无所谓啦,随便一算便可。” 章德穹苦笑——现在的人怎么都如此随便?这玩意随便不了啊…… 从怀中摸出十八枚本命银币:“此法唤作‘铜钱起卦法’,是正统的占卦法之一。” 上官聆雨愕然:“可是,师兄,用银币占‘铜钱起卦法’……真的准么?” “……”章德穹也很无奈:“应该准吧?老师曾回答这个问题:‘甚善!甚准!’……” 章德穹走到房中开阔之处,三枚为一组,接连弹出。 “叮叮叮……” 十八枚银币落地旋转起来,尔后,依次停下。 正正正;正反正;反反反;正正正;反正反;反反正。 章德穹看着卦象,久久不语。 上官聆雨好奇地道:“如何?” 章德穹怔了片刻,似乎在想着卦象,尔后微笑答道:“还不错。” “地风升,喻事业步步高升,前程远大。” 上官聆雨微笑道:“是么?借师兄吉言了。” 章德穹看了看天色,雨已小了许多,露出了一丝阳光——至少明天应该是一个好天气。 “我先回去休息了,明日还要出摊算命去。” 看着上官聆雨错愕地眼神,章德穹无奈地笑了,解释道:“这是老师交代给我的任务。我每天都要出摊算命,以使我解卦辞的能力逐步提升。” “原来如此。”上官聆雨莞尔。 “告辞,再会。”章德穹微笑行礼。 “再会。”上官聆雨微笑还礼。 …… 坐在自己房间中的椅子上,章德穹思索了片刻,取出了自己的十八枚本命银币。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这一卦,动用了本命币与自己的元力。 “起!”章德穹大喝一声。 “叮叮叮……” 银币旋转、停止。 章德穹微微摇头收起了银币,拖着疲惫的身体睡觉去了。 …… 第50章 所谓江湖 翌日,章德穹准时出现在广济桥边。 昨晚因耗尽元力而产生的疲倦与虚弱已然不见。新的一天,依旧精神饱满。 不多时,一个人走到了摊前。 “你怎么来了?”章德穹愕然。 “老师让我来跟着你学一学,他说以后或许能用上,这也是一项技能。”上官聆雨耸了耸可爱的小鼻子,摊手道。 “也是……”章德穹恍然,不禁暗暗腹诽:“老师一定是昨天太累了,想多睡一会,才把小师妹推过来的吧?” “咳嗯……”章德穹起身又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上官聆雨身边:“既然如此,我便给你讲一讲罢……” “首先,《易经》是《连山易》《归藏易》与《周易》的统称,但《周易》对后世的影响力最大,据说孔子先圣曾亲自撰写了《周易》的《传》部……” 章德穹娓娓道来,讲得认真而细致。 上官聆雨仔细倾听,听得认真而专注。 不远处,客栈二楼的一扇窗户,何老看着这一幕点了点头:“教学半,教学相长也。既温故而知新,又可知人所不知,还可增近同门和气,可谓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哉?” 何老又皱了皱眉头,思忖道:“不过这个女孩的确不错,到底什么时候名正言顺地给她转个正呢……” 良久,未果。何老打了个呵欠:“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先看看再说也好。就像现在一样,先由德穹去教,不也挺好么?嗯……困煞老夫了,再睡会儿……” 章德穹的小摊光顾的人很少,基本上一天也就两、三位顾客。 因此,在顾客很少的情况下,章德穹大多数的时间便用来教上官聆雨关于儒学与算卦的知识了。 日复一日,章德穹已将各种变化引申出的卦辞基本会背、会用,能一眼看出卦象的吉与凶。而上官聆雨,也了解了儒家思想并会用铜币算上一卦,简单地判断卦象了。 就像上官聆雨所说的,算卦对她来说也只不过算是一种技能罢了。毕竟她早就选定了她的本命物,远不可能像章德穹一样,本命物就是银币,以占卜之术作为主要能力之一。因此,何老对她在算卦上倒也没有过多的要求。 “今日,是我们在扬州的最后一日了。”午餐,是在酒楼大厅里四人一起吃的。吃完后,何老突然这样说道。 是啊,两个月已过,扬州之行,便该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我们去杭州。” “杭州风景比扬州更美,但没有什么额外的任务与安排。因此,去杭州只是去看看风景,住上半个月便会起程去东海海滨,之后向西,穿过江南西道入黔中,穿过山区入山南西道,向北入长安。” 这是章德穹第一次完整地听到何老的日程安排。 何老看向章德穹:“怎样?修为达到乙等了没?” 筑基乙等?章德穹苦笑:“还没有。” 何老眉头微皱:“让你摆摊算命,也是让你磨合本命诀和修为的过程,如此看来,两个月的磨砺还不够吗……” 沉吟半晌,何老道:“没关系,筑基急不得。稳扎稳打也是极好的……” 何老笑了笑:“等你进入不惑时,我便可传授你八卦阵图了。那时,你也有自保之力了,也能独自面对真正的江湖了。” “真正的江湖?”章德穹有些不明白:“我们现在身处的,不正是江湖之中么?” “不……这远谈不上。这一点,身处青莲剑派分家之一上官世家的你,应当是感悟最深的。”何老看向上官聆雨。 上官聆雨默默地点了点头。 何老叹了口气,看向章德穹:“你出生在一个比较平稳的官宦家族,从未出过长安,自是没有接触江湖的机会。即使是我带你出来这一趟,你所见的江湖,也只是披着美好外衣的江湖。” “我不认为你现在就接触江湖是什么好事,因此,我一路上走的都是官道、大道,所停留的,也是大型州城。即使如此,有时候我甚至还暗中解决了许多麻烦。因为你还涉世未深,让你过早接触这个社会的黑暗,会影响你的心性,这是我不愿看到的。” “但是,你迟早都会接触这些,我便不得不先给你打一个预防针——这个江湖,恐怕远远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回到房间中,章德穹不断地思索着这些话语。 这个世界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你所了解的只是社会光鲜美好的一面! 黑暗……隐藏在光鲜的外衣之下…… “真正的江湖,究竟是什么样的?” 章德穹有些迷茫。 他不知道,为了这个问题,三年半后,他单身执剑,深入江湖…… 翌日,起程,向南入杭州。 西湖泛舟,赏初冬美景;月下远望,享江南风光。 杭州不愧是承载了诸多诗情画意的城市,单论居住,竟然比长安城还舒适半分。 半个月后,小书童、何老四人再度出发,来到了东海海滨。 章德穹眺望眼前的水天一色、鸥鹭齐飞、浪涛声声、海风习习,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难怪《庄子》中会提到河伯望洋兴叹,大江大河与海洋比起来,终究是小巫见大巫。 上官聆雨看着眼前的海洋,虽然曾经见识过它的浩瀚与威仪,但她毕竟只是区区十三岁的孩子,看到海洋,依旧会为大自然所震撼、折服。 不止二人,就连二人身边的小书童也是感慨万分,摇头晃脑,好不惬意。 何老看着眼前的三个孩子,无奈的笑了笑:“海也看过了,接下来也该做点正经事了吧?” 说着,何老从马车上拿出几条之前准备的长木板。 “嗯?什么正经事?” 章德穹看着何老手中的木板,一脸茫然。 何老一脸正色:“当然是学习游泳啊!不然我干嘛带你们过来?就只是为了看个海?学会游泳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技能。虽然你们平时不大会接触到水,但一旦落水,不会游泳怎么能行?” 第51章 山河盘!初遇叛道者 “游泳?” 章德穹与上官聆雨二人面面相觑,不禁同时打了一个哆嗦。 现在可是冬天啊喂! 而且,二人也都是常住内地的人,哪里有半分水性可言?在静水中还不会游泳,就在这波涛阵阵的海边学习游泳? “老师……” “怎么?你也很赞同我的看法吧!那么现在就开始吧!” 说着,何老扔给章德穹、上官聆雨二人一人一块木板,接着一推手,一股气浪将二人向近海水域推去。 章德穹接住木板,还没准备好,下一秒身体就已经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落入海中。 “啊!”“啊——” 两声惊叫,接着是一连串呛到海水的剧烈的咳嗽声后,二人就已经在水里扑腾、挣扎开来。 何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将木板压在身下,按我路上所说的动作划水,如此重复即可,切忌慌张!” 小书童看着二人狼狈的样子,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何老看向小书童,有些惊愕地道:“你笑什么?还不赶紧下去?非要让我送你一程?” 小书童的笑容僵在脸上,有些不可思议地问向何老:“先生……您……您说什么?” 何老没好气地道:“少来这套,我元力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别再让我无谓的消耗元力了,那可是以防万一救你们的命用的。赶紧下去!喏,这是你的木板。” 抱着木板,小书童差点没哭出来,不情不愿地向海中走去…… 不一会儿,三人就一同在海上沉沉浮浮,艰难地学着那套听起来不难的动作…… 众人在海边的时间毕竟太短,只有半个月。即使有了何老的魔鬼训练,众人还是没能完全学会游泳,最多不过是能扑腾两下,用一点也不标准的姿势游上一段时间,而不会轻易溺水了而已。 “终于结束了……” 章德穹与上官聆雨一点也没有脱离苦难的欢呼雀跃,只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如此十来天的折磨,二人再加上一个小书童实在是没有任何力气再去欢呼雀跃了。即使是冬季,三人的皮肤也都晒的黑了不少。 何老犹豫了半天,终究考虑到自己的老腰,还是放弃了亲自赶车的想法,让众人在海边临时搭建出来的木屋暂住两天休整。 在两天可以用安宁来形容的休整后,众人再一次踏上了旅途。 半个月后,在一处穿过密林的官道上。 何老正在给章德穹、上官聆雨二人讲经。突然,何老微微皱眉,放下手中的书卷,敲了敲背后车身的木板。 “小徐,停一下。” 书童应是停车,尔后道:“先生,您也发现不对了?” 何老微微闭眸,从口袋中拿出一颗棋子,轻轻敲着桌面。 “笃笃笃……” 章德穹二人只感觉到这声音直传内心,仿佛何老敲的不是桌子,而是二人的内心一般。 何老睁开眼睛,翻身下车:“下车!” 二人相视一眼,紧随何老下车。 “唉,还是被发现了啊……” 一个淡漠的声音传来,仿佛在众人心头响起,让众人自然而然生出一种无法对抗的念头。 何老冷笑:“还不出来吗?叛道者!” “何谓叛道?我们顺天而为,是为正统;尔等逆天而行之人,方为叛道!” 一个身穿棉衣,头戴斗篷,双目漠然的人从林中缓缓走出。 “不用挣扎什么了。要么顺天而行,要么死路一条。你一个不过了虚巅峰的儒生……应该不会不在乎这三个孩子的性命吧?” 何老点了点头:“难怪你一直跟着我们,准备设阵,而不是直接出来正面对抗我们……也不过是一个了虚巅峰的叛道者嘛……” “呵呵呵呵……”那个叛道者笑了。诡异的是,尽管他的声音和语气在笑,但他的表情却仍然保持漠然,令人毛骨悚然。 “我虽然只有了虚巅峰,但我们顺天者的实力,可远比你们逆天者更强啊……” 何老失笑道:“顺天者、逆天者……你们叛道者也有点意思。被世人称为叛道者,却自诩顺天者,我们倒是成逆天者了。” 何老拿出一方棋盘,微微摩挲:“不错。你们叛道者一般情况下确实强于我们正常的修者。可惜,我并不正常啊……” 说完,何老手提四枚黑子,按在棋盘四角:“来——” 一息之间,空间扭转。 那人不禁一愣,因为眼前已不再是何老众人,而是星河当空,大海当地,只有中间一个方圆不足五步远的小岛可供立足。 圣器,山河盘,星海昊日阵。 “再见……” 何老缓缓向棋盘中央落下一枚白子。 星海昊日阵中,一轮昊日从天而降,使岛屿附近的海水瞬间气化,竟然短暂的阻隔了海水,形成一圈空洞。 同时岛屿上的一切存在也随之燃烧殆尽,灰飞烟灭。而下降、落地的昊日也随之消散。 “哗——” 没有了阻隔,海水疯狂灌涌,猛浪重重地拍击着空无一人的岛屿,将最后一丝印记也随之抹去…… 外界,章德穹二人就那么看着何老落下四枚黑子,看着这位貌似很强的叛道者突然消失,再看着何老落下白子,看着白子光芒大放,之后化为无数光点消散在天地之间…… 起手落子之间,一位叛道者已然是身死道消。 “不愧是巅峰法器,半步圣器的存在……” 上官聆雨听父亲说过一些关于何老的消息,自然知道何老有一件半步圣器的恐怖存在。只不过,她没想到所谓的恐怖竟然恐怖如斯。 何老面带笑意,拍了拍手中的山河盘:“我这老伙计也该改名了……” 上官聆雨心头一震,一旁的小书童也面露喜色:“先生,莫非……” 何老点了点头:“不错,它已经快要迈过那一步了。” 是啊,修行界也有规矩,当法道器产生器魂后,只有法道器成为圣器,才能进行器魂的二次认主,进行自主改名。 “山河盘是一代棋圣彭山河以自己的名字命的名,但实际上形容山河盘并不贴切。改名为星河盘才是最为妥当。” 何老淡淡地看着棋盘上逐渐散去的青烟:“这就是叛道者。你们应该都是第一次见到吧?以后如果遇见类似的人,在实力远大于叛道者的基础上,能杀则杀。他们就是修者的毒瘤。” 章德穹和上官聆雨闻言均是点头应是。 收起山河盘,何老欣然上车道:“出发吧。” …… 第52章 回长安! 冬去春来,不多时,短暂的春天离去,夏日就已到来。 官道上,一辆马车带着滚滚扬尘向北而去。 马车前方,一座雄城隐约可见,无边无沿的城墙烘托出它的威严。夕阳洒在城墙上,使其略泛金光,更显大气磅礴。 直到夕阳将落,风尘仆仆的马车才缓缓驶进了城门。 “好险,好险,差点没赶上。”老者松了口气,笑了笑道。 少年看了他一眼,半开玩笑地道:“老师,您不是说您早都已经规划好了吗?” 老者闻言呵呵一笑:“那是因为多了一个人,马车的速度也降低了许多啊。不然,时间本来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少年身边的少女不满地反驳道:“老师,我不过刚十四岁好吧?体重也不至于拖后腿啊!” 老者反问:“那再加上你的那一份物资呢?” 少年温和地笑了笑,解围道:“主要是因为咱的大黑马本就已到了超负荷的边缘吧?还好我把之前买的那些书给扔了……” 老者听到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倒也好意思说?那么多书,说扔便扔了!真正是……” 少年无奈地提醒:“诶、诶,老师,等等,是谁让我扔书减负的来着?” “……” 这正是章德穹一行人;此城,也正是长安城。 一年即将过去,又到了众人离去之时的初夏时节了。 初夏的长安,空气中已有几分燥意,甚至已有些许蝉鸣。 三天后,便是新的一年玄都观收徒之日。 何老想起此事,不禁皱了皱眉,看向章德穹:“你真打算去试试?” 章德穹点了点头:“是的,老师。” “那好。不过不必对结果有太大幻想,即使修道资质不佳,也并不代表修儒资质也不佳。这不,才一年时间,你就已达到了筑基甲等之巅,马上就能入不惑之阶了。说实话,像你这般修行进境如此之快的儒生,我也很少见到。在修习儒术上,你可是堪称资质上佳,百里挑一的……” “放心吧,老师!我本来也没抱有多大幻想。毕竟……” 章德穹不禁想起了赵韦浩的话,脸上露出几分怀念之色,继续道:“修道对我而言是偶然的,但修儒对我而言是必然的。” 不知道那两个家伙一年来过的如何…… 景曜大道,茅草屋前,马车停下。 “你打算住在哪?总不会是我的茅草屋吧?”何老看着上官聆雨,打趣道。 事实上,当上官聆雨看见这座茅草屋时便已惊呆了。她无法想象这一座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茅草屋竟能坚强地扛过十余个酷暑与严冬;也无法想象老师竟比想象中的更不讲究、更加随性。 “呃……嗯?”上官聆雨一时没回过神来…… 章德穹叹了口气:“来吧,大家一起到我家住罢了。章府也不小,住下三个人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老师,您的茅草屋着实不宜久居啊……” 上官聆雨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师兄了。” 章德穹揉了揉上官聆雨的头发:“跟师兄还客气什么?走吧。” 何老摆了摆手,正色道:“俗话说得好——金屋银屋,不如自家草屋……” 一阵微风拂过,茅草微颤,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肉眼可见的灰尘从屋顶落下…… “但是……”何老义正言辞地道:“既然两个徒弟都如此盛情邀请老朽,老朽也不好拒绝,那就却之不恭了……” 没错,上官聆雨早在两个月前便已正式成为何老的关门弟子了。 章德穹微笑反问:“所以说……?” 何老一挥衣袖:“走,出发!” …… 章府。 “报!小少爷回来啦!” 章平章老爷子此时正在练字,闻言大喜,大手一挥:“善哉!快快设宴,为德穹接风洗尘!” 正站在一旁观赏、评价章老爷子练字的章老夫人,面色平静地缓缓抹去脸上的一道墨痕…… 然后…… 然后某位忘了手中还拿着兼毫的老爷子悲摧了…… “章——平——” 声震四野、音传八方! “看老身今天打不死你!” “啊……错了,我错了……啊,救命啊,别拔我胡子,那可是脸面……” 此时的升贤居内一片欢欣与祥和,气氛与鸡飞狗跳的平居截然不同。 章升贤微微一笑,端正衣冠,看向身边的章德婉:“你看,我就说算着日子差不多也该到了吧。” 陈安轻抚女儿秀发,笑了:“走吧,去接一下你二哥。” 章德婉既兴奋又开心,雀跃道:“哥哥这次一这下带回来了不少好东西……” 章升贤掩面叹息——这就是你日日思、夜夜想,盼着德穹回来的原因? 咱能正经一点吗! 奇葩的一家人一同出府迎接,就连一向和章德穹不大对付的大堂哥章德永也一同出府迎接。 “哥——”章德婉扑进章德穹怀中。 章德穹微笑揉了揉小妹的头:“我回来了。” 一旁,李先生站在那里,略有些忿忿。但在看到何老浑浊的眼眸带着深邃的目光扫过来后,李先生不禁心悦诚服地低下头,心中也只剩下了敬畏。 那天在山河盘中的所见所闻已颠覆了他的认知,无论是力量还是辩理,何老都已让他心服口服。 事实上,凭借山河盘的力量,何老拼尽全力甚至能施展超越法则的神术。 这就是圣物的恐怖之处——即便山河盘还并未迈出那一步。 章德穹一本正经地介绍道:“这位是我的老师,这位是小师妹上官聆雨,这位是老师的书童小徐……可否让三位暂住章府?” 章平年老人精,自然知道何空明是什么人,立刻拱手为礼:“何先生光临寒舍,着实不胜荣幸……快快请进。” 第53章 会友 章德穹的注意力这才转到祖父身上,略一打量,奇道:“咦,祖父,您的胡子怎么好像少了一些?” 章老爷子身形一滞,目光有些哀怨地看了某老夫人一眼…… 章老夫人笑了笑:“呵呵呃……他呀,太不小心了。沏茶时非要闻一闻茶香,看水开了没,一个不小心,叫火给燎了……你说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呵呵……你说呢?” 章老夫人的手不着痕迹地在章老爷子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章老爷子身形一颤,忙不迭地点头:“哎,就是就是,你们说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哈哈哈哈……” 机智啊!太机智了……已经猜到内幕的三位“升”字辈成员面面相觑,看着章老夫人,内心均是佩服不已。 “咳咳……”章老爷子大手一挥,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设宴!” 可能是因为之前过于惨痛的教训,章老爷子这次挥手时明显注意了许多,并没有再挥出什么幺蛾子了…… 是日晚,大摆筵席。 席上众人交杯错盏,好不热闹! 宴后,何老三人被安排入了章府客房。 李先生趁何老收拾妥当,赶紧来拜见何老汇报情况。 李先生拱手而立,神色恭谨,同时带着些许紧张,不敢正视何老。 何老微微点了点头道:“明白了。这两天我会亲自去旁听几次课,若是还可以的话,你就留在这教学也不错……如果实在欠佳,翰林院那边我去说。” 李先生躬身一拜:“多谢。如今再忆我先前所为,果真是井底之蛙,误人子弟啊……” 何老捋了捋胡子:“知错,而后能改,此乃治学之道也。李明华,你总算不至让我太过失望。” 李先生赔笑道:“能得此一句,李某已满足了。” 与此同时,借着明月的光辉,章德穹正无奈地向德婉与父母详细地说着一路上的经历。 两刻钟后,章升贤的书房中,章德穹坐在茶几边,解下苍冥,递给父亲:“父亲,您的苍冥。” 章升穹接过苍冥,借着明亮的火烛看了看道:“杀了几个?” 章德穹一惊——父亲连这都能看出?还是说猜到此行必然不会一路顺利? 章德穹不禁忐忑地答道:“用它战斗的话,只杀了一个,但是一共杀了十六个。” “不过我的剑下亡魂均有取死之道,从未滥杀无辜!” 章德穹急忙补充道。 章升贤笑了笑:“我知道。我没责怪你的打算。” “何老亦是吾师,汝可知否?” “知。” 章升贤靠在椅背上:“何老之前从不杀人,直到收了我为徒……” 父亲没有详细地说明,但有此一句足矣。 看了看手中的苍冥:“我不反对杀人,只要对方的确该死……而且,经过鲜血的洗礼,也是成长的标志之一啊……” 章升贤又轻轻拍了拍手中的苍冥,仿佛在做最后的道别,尔后将苍冥重新递向儿子:“它是你的了。” 章德穹一惊:“父亲?” 章升贤一笑:“它不过是我的老伙计之一罢了。它是当初我在道门时所得的利刃,仗剑多年,陪伴我度过了最危险、最稚嫩的时期。不过究其本质,也不过有些纪念意义罢了。传给儿子而已,又有何惜?” 章德穹犹豫了一下,这才接过苍冥,放在身旁。 “不过,你现在还用不得它。”章升穹提醒道:“什么时候你去百家不同的大型兵器坊,各观百把利剑之后,你才真正拥有使用它的能力……” 章升穹看着儿子道:“此所谓‘观千剑而后识器,闻千曲而后晓声’。” 章德穹无奈:“为何您不在我随老师前去历练前说呢?” 章升贤很干脆地道:“因为忘了。” “……” 章升贤喝了口茶:“不过这件事倒也不急于一时。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筑基甲等。” “筑基甲等啊……你日后打算文武兼修?” “是。” “好,明白了。你也赶紧去休息吧。” “是,孩儿告退。” 翌日,日出东山。 “我回来了。” “哦,还有事吗?没事便走吧。” “……告辞!” 章德穹从赵府中走出,有些憋屈——相别一年之久了,赵韦浩怎么还是说不了两句话便要撵人走? …… 杨府中,书房,杨羽饶有兴趣地看着手中的扇面:“不错,确乎是真品,而且品质上佳。” 章德穹撇了撇嘴——废话!何老亲自鉴定的,那还能有假? 杨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章德穹身上,眉头一皱:“你的气质变了。” “因为经历了鲜血的洗礼。” 杨羽闻言沉默了,良久才摇了摇头:“恐怕有点早了。” 章德穹答道:“恐怕不早了,老师自有其目的。” 章德穹又摸出一个小铁盒:“去杭州怎能不去西湖?去西湖怎可不带龙井?此乃上品龙井,也是老师亲自挑选的。” 杨羽接过,打开盒盖深深地闻了闻,合上盖,真诚地道:“多谢。” “不必言谢。” 杨羽扇了两下羽扇:“明日玄都观收徒……有何想法?” “你有何想法?”章德穹反问道。 “我?”杨羽失笑:“我能有何想法?能中自然为善;不中亦已焉哉,何必因此之事多烦忧,使我不得开心颜?” 章德穹笑了:“此亦乃吾之志也!” 杨羽看着章德穹:“若是不中,尔欲习儒?” 章德穹端起茶盏,不疾不徐地抿了一口,淡定地道:“不好意思,我已是筑基甲等了。” 杨羽闻言,不禁身形一僵,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羽扇一个没拿稳,颓然坠地。 “你都筑基甲等了,还去玄都观收毛线的徒?” 章德穹一脸无辜,摊了摊手:”听说过儒道双修吗?” 杨羽气乐了,捡起羽扇:“人心不足蛇吞象,不要广而不精。” 杨羽端走了茶盏,一敬:“慢走不送!” “你……告辞!” 走出杨府,章德穹无奈地叹了口气——杨羽也跟着赵韦浩学坏了,说不了两句便要端茶送客了…… 第54章 境入不惑! 空气中有些闷热,天色也暗了下来,路边的蝉鸣声更加聒噪。路人们不禁加快了步伐,期盼在风雨到来之前得到家的庇护。 章德穹有些无奈,自己才走到西市,刚好是一个尴尬的位置,转身回杨府与回章府的距离几乎相等,而且都极有可能在大雨来临之际赶不回去。 “吧哒”,一滴雨滴在了他的脸上。 章德穹无奈,见旁边是一个书店,既可以看一会儿书,又能避一会儿雨,不亦快哉?于是,他向书店走去,刚到屋檐下,大雨倾盆而下,迅速将整个长安的土地打湿,空气中散发着雨水打在土地上而产生的清新泥土的芬芳。 还好先一步到了这里…… 章德穹暗自庆幸。 但当他回头将注意力集中在书店内部的情景时,那些庆幸便僵在了脸上。 书店中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站在门口做甚?进来吧。” 章德穹摸了摸口袋中的银币,很不自然地摸了摸脸,尔后叹了口气,拉开了木门。 “叮零零零……” 一只铃铛响起,只不过不是常见的祈福铃与风铃,而是避邪铃。 书店不大,占地长宽各五米,共二十五平米,里边有从左到右五个书架。 章德穹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因为这家书店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众妙之门。 它的死板、吝啬、有气无力的老板同样给他留下了太深印象。 妙书生,林妙。 “怎么不进来?如果你认为我已经忘了一年前撂下三十文,拿书就跑的浑小子,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妙书生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那你还让我进来?那我还敢过去?真是……开什么国际玩笑! 章德穹宛如在门口扎了根一般,稳如泰山。 妙书生见状啼笑皆非:“不追究了,行吧?我可惹不起何空明。” 章德穹这才松了口气,向前走去:“小子拜见妙前辈……” “法则·书生之域。” 嗡——“ 章德穹大骇,看着面前的一片一望无际的书海,勉自冷静道:“妙前辈?” “还钱……”妙书生、书架、书店早已不见,一个虚无的声音传来:“不还……便死!” 书海卷起滔天巨浪,章德穹感到自己从所未有的无力与渺小,似乎在下一刻,书浪拍来时,自己便会被拍成齑粉。 “叮叮叮……”八枚银币落地。 “八卦起!” 章德穹虽未达到不惑之境,但已是半步迈入了此境,因此何老也早已将八卦之阵传给了他。 “阵法不错……可你能驾驭的了吗?” 说着,书海如同幻境般缓缓消散。而先前隐藏在店铺黑暗的角落的妙书生,现在赫然正站在章德穹面前,面带微笑:“感觉怎样?” 章德穹愣住了,他第一次距离如此之近地打量妙书生。不知是不是因为长期坐在黑暗之中的原因,妙书生的身上非常白皙,身体也十分瘦弱,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刚刚施展法则时的威严与强势。 不过,他的注意力不在这里。他愣住的原因是——他已能感受到丹田处元力的波动了——这是不惑后才会出现的异象! 妙书生背着手踱了两步:“你只不过差那临门一脚罢了。若顺由自然,三五个月也不见得能入不惑之境。唯有在生死危机下,才能激发你的潜能,迈出那一步。不过,下次由我来威胁你,就没有这般效果了……” “不过,不得不承认……何空明育人的确有一手。至少我是不可能在一年内将你教至筑基甲等之境的。” 妙书生踱着步又坐了回去:“清醒点了吗?” 清醒?章德穹意识到——这不是梦。 但,这无法置信,一切恍然如梦。 大哥他们三年时间才能进入不惑之境,而自己……短短一年时间就成了? “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玄都观太过保守了,基本上都是闭门授道,只有资质上上与至上等的弟子,每两年才有机会由师长带领着外出历练几个月,而且还见不得血腥丑恶……这样一来,他们的修行速度自然不如你。” 仿佛知道章德穹在想些什么,妙书生如是解释道。看了看天色,又道:“喂,小混帐,你可以回去了。两个时辰内,应当不会再下雨了。” 章德穹向外望去,只见雨已停息。 夏季的雨,来势急,去势也急。 章德穹将地上的银币捡起,向妙书生深鞠一躬:“多谢前辈,小子告辞。” 妙书生似乎想到了什么,哼哼笑了几声,有气无力地道:“前辈?哼哼……小混账,虽说既往不咎,但你已被列入众妙之门的黑名单了!以后没事少来我这烦我,说不定哪天本座一开心,就把你移出黑名单了……” 移出黑名单?这句话意味深长啊……究竟是从黑名单移到正常顾客的名单中,还是移到……阎王爷的名单中? 这个答案章德穹不想知道,刚见识过妙书生的恐怖的他毫不怀疑,妙书生只需一个法则就能轻飘飘地灭了他。 关键是妙书生有一个广为人知的古怪脾气,万一哪根筋不对了,一个书山压过来,自己的小命还能在吗? 来你家店?要不是为了避雨没看清这是你家的店,鬼才来这呢! 章德穹撇了撇嘴,拉开木门,在叮当作响的铃声中扬长而去。 妙书生握了握拳头,又松开,无奈地笑了笑:“这小混帐……不愧是他的弟子,一样的有个性……” 傍晚,章府后正堂中,章平章老爷子坐在太师椅上,欣慰地看向章升义:“你已是家主,这一回,便由你带队罢。我和小梅也就跟着去凑凑热闹便行了。” 章升义不敢怠慢,忙行一礼:“是。” 尔后,章升义看了看章德穹与一边的章德婉:“今年,是章府直系德字辈的最后一次收徒仪式,不可不慎重对待。明日上午六点,用完餐于前院集合。另,当备驾四辆牛车,分别予父母、升字辈升义、升和、升穹三者各一。” 章升义看了章老爷子一眼,得到对方眼神示意后,咳了两声:“那么今日集会便到此为止吧,祝愿德穹与德婉能够马到成功!” 第55章 初检前夕 今夜,月明,星稀。 德穹苑的大槐树虽潮湿未褪,但依旧阻挡不了响亮的蝉鸣之声传遍夜空,也阻挡不了章德穹爬上树梢发呆思索的愿望。 坐在树枝上,章德穹隐约看到德穹苑门外有一个白色的身影走近。 “咚咚” 木门被敲响了,但声音很小,不像是父亲的敲门声。 是小妹吗? “请进。”章德穹一边思索着,一边在树上大喊一声,确保门外之人可以听见。 “吱呀——”门开了,一个倩影立于门口,有些好奇地环顾着空无一人的小院。 章德穹哭笑不得:“你怎么来啦?我在树上。” 少女闻言仰起头,在繁密的树叶中找到了他的身影,不禁奇道:“你跑树上干嘛?这么高,多危险啊!” “危险吗?”章德穹看了看离脚下有五六米距离的大地,这在常人眼中足以产生晕眩的高度,在章德穹眼中与平地几无二样:“或许吧,只不过习惯了而已。” 章德穹摊了摊手,尔后从树上的绳索滑了下去。 “怎么了?什么事值得夜里再跑一趟?”章德穹笑道。 来者,正是上官聆雨。 上官聆雨微笑道:“明日……似乎便是玄都观开观收徒之日?” “对,没错。” “那你既已为筑基甲等的儒生,又为何参加道观的收徒仪式?” 上官聆雨有些不解。 章德穹微微一笑,扳起手指:“首先,能儒道兼修自然是不错的,总归多了一项技能嘛……” 上官聆雨打断道:“但若是兼修两家,恐怕哪一方面也无法达到极致啊。” 章德穹笑了:“谁说我要达到极致了?” “……” 上官聆雨不禁疑惑地看向他,等待着解释。 “我修行,不为追求什么大道与极致,只为守护身边的人。守护现在,守望未来,因此对于我而言,大道的追求反而是次要目的了。儒学讲理,道学讲力。因此我自然更偏向侧重于力量的道学。” 章德穹扳起第二根指头:“另外,子承父业,章家虽无这个规矩,但如此总归为善。” “最后……”章德穹扳起第三根手指,笑了笑,负手望月:“我已入不惑之境……” 秀眉微微上挑,明目渐渐睁大,只见上官聆雨不可置信地道:“不惑?这么快?” 一年不惑,速度的确是够快的。 章德穹对此也深有疑惑。 嗯?对了,既入不惑,可等收徒仪式完毕后找何老请教小八卦阵的使用方法了。 章德穹一边思索一边点头应道:“水到渠成,那我有什么办法……” “对了,你现在是?” 上官聆雨答道:“筑基,乙等。” 章德穹一惊:“嗬,你也不慢嘛……” 毕竟上官聆雨是何老在章德穹觉醒明悟已经几个月后,才亲自为上官聆雨觉醒明悟的。半年多的时间就能达到筑基乙等,速度着实不慢。 上官聆雨摊了摊手:“既然你已决定,我便先祝你能脱颖而出了。” “哈哈,那借你吉言了。多谢。” “另外,我毕竟不是章家的成员,明天这种正式场合我跟着去多少有些不合适……” 章德穹闻言想了想:“还是看你了,如果你不来的话,就在章府等我好了。” “行,那你也早些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好。” “吱呀——”木门关闭,阻挡了德穹的视线。 章德穹抬头望向明月,思索着什么,又莞尔转身,回屋休息。 这个早上,一如既往,没有什么不同。 章德穹用完早餐,向升贤苑走去。 “我还以为你昨晚会来找我。”章升贤微笑看向儿子:“不过看样子你已看开了。” 章德穹也笑了:“既是天生注定,结果自然也不为我的想法而变化。不是么?” 倒是章德婉,有些紧张,正在母亲陈安怀中撒娇。 “天色差不多了,准备走吧?”章升贤理理衣冠,正色道。 “拿银子吗?”陈安问道。 “……”章升贤沉默了,陈安也沉默了。 “不拿吧。” 这句话不是出自二人之口,也让准备这么说的章德穹咽下了到了嘴边的三个相同的字。三人的目光同时集中在了章德婉身上。 一阵微风吹过,拂起章德婉的衣襟。 只见小妹章德婉罕见地正色道:“我们不需要以风骨换机遇,这不会是我们想要的,所得到的结果也不会是我们想要的。” 章升贤拍了拍女儿的肩头:“其实倒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不过我也赞同小妹的意见。”章德穹微微一笑。 章升穹有些感慨,又有些欣慰地笑了:“那便如此吧!” 前院,众人早已等在那里。见升贤一家走来,章升义微微一笑:“出发吧。” 这次,由于有牛车在,所以众人的速度相较上回足足快了一倍多,日出仅仅刚过去半个时辰,众人便已赶到了玄都观门口。这次排在众人之前的仅有二十余人。 众人在无聊地等待中度过了半个时辰,直至辰时,玄都观的大门才真正敞开,走出十余位发号、迎宾解惑的弟子。 “请问,你们有几位要参加检测?”发号弟子终于来到了章府众人身前。 章升义上前道:“这两位。” 玄都观弟子给了二人两枚铜牌,分别是二十七号与二十八号。 “还有吗?” 那名弟子照例问道,仿佛这一问是稀松平常、理所应当的。 章老爷子叹了口气,走了出来:“还请多加关照。” 那名弟子一怔,微笑颔首示意,向后走去。 章升贤将已拱好的手又收了回去:“父亲……” 章老爷子一笑,摆了摆手,闭目养神。 巳时,准时开始初检。 这一次众人排队十分靠前,因此很快便到了章府众人。 第56章 何必呢? 章德婉上前,有些忐忑地看着检验师。 检验师没有得到身后弟子的暗示,便正常地搭脉探气。 不多时,检验师放下手,摇了摇头:“可惜啊,是下下等的资质……不过看你修文更为舒适,可以考虑一下科举……” 章德婉嘴角一扁,眼圈微红,不过还是强忍失望的泪水,点头致谢,向回走去。 章德穹见状忙上前拍了拍德婉的肩头:“没关系,三百六十行,还行行出状元呢。一路不通,走其他的道路便可,不必悲伤。” 章德婉勉强一笑:“我没事,你去吧。” 章德穹又看了一眼小妹后,才上前递上铜牌,微笑致意:“您好。” 检验师微笑点头,接过铜牌:“伸出右手。” 检验师一手看看搭脉探气,神色有变。 良久,检验师才放下手,认真地看了看少年,叹了口气:“何必呢?” 章德穹微行一礼,没有回答,只是问道:“如何?” 检验师诚实地道:“修道资质……实为下下。” 他在“资质”一词前特意加了“修道”二字。话中之意,已不言而喻。 检验师微微一笑,眼神有着深意:“但你在另一方面的确有些天分。去吧,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你日后应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下下吗……”章德穹略一思索,复行一礼:“既然如此,多谢了。” 众人无不叹息,唯有章升贤在思索着什么。 既然二人都是下下资质,之后的事也与二人无关了。于是众人无奈回返。 今天的天有些阴,大概是因为昨夜的雨没有下尽兴的缘故。空气中有些难言的燥热,正如众人内心的躁动一般。 章升贤看了章德穹一眼,边走边道:“日后行走江湖,仅有儒术可不够啊……” 这次返回时,章升贤没有坐车,而是让章德婉上了车,接受陈安的安慰。于是父子二人并肩而行。 章德穹闻言问道:“为何?” 章升贤解释道:“儒学同等级的战斗能力远不及佛、道、武三派,而你日后行走江湖,免不了打打杀杀,仅有儒术,实在无法护你周全。除非你已达到像何老一样了虚晓实的大成之境,儒术才有一些可堪入目的强大攻击之法。否则,儒术更多的是辅助生活与战斗,并不能保证生存。” “就像我,”章升贤指了指自己:“平日行走江湖用的便皆是道术。” 章德穹沉默了半晌:“那我便兼修一些武法罢。” 章升贤下意识道:“武法,尤其是好的武法,也很难得到……” 话音戛然而止,章升贤也不由停下了脚步,面色有些古怪。 章德穹跟着停下脚步,看着父亲古怪的神色,不禁问道:“怎么了?” 章升贤微微一笑:“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想起了一个地方,那里有一部武法不错……”接着面色古怪地道:“非常不错……这个问题或许就能搞定了……” 景曜大街,通轨坊段,有一处民居改成的客栈。 章升贤站在客栈下,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一个老道士走到了他的身边:“改变主意了?回来吧,你的贡献我们可从未遗忘。你要是重进山门,起码是长老的资历与地位。掌教也在等你。” 章升贤微微躬身:“老师……我并没有改变主意。” 老道士额头上的两道白峰紧紧蹙起:“真的确定了?明日我们便该回去复命了。” 章升穹沉默着点了点头:“是的。” 老道士没好气地道:“既然不是为此……那么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你,今日来此又有何事?” “想借大典抄本一用。” “不可能!”老道士坚定地道:“那大典是镇山之宝,即使抄本也不可外传。别说你是长老地位的成员,哪怕是供奉级别的存在也不行!无数武者为了它拿出了天材地宝、圣典法器,但无论是什么也无法换走大典的只言半语——因为,这是规矩!” 章升贤坚定地看着他,没有丝毫妥协的神色。 老道士见状,不禁神色也缓和了下来——因为他知道每当这个弟子流露出这个神色时,什么也无法改变他的意志。 老道士叹了口气:“给谁看?” “儿子,您的徒孙。” 章升贤专门强调了一句。 “那么他的资质是?” “下下。也正因为是下下,所以不可能学会大典的核心……”章升贤看向老道士:“就当抵消了我的那些功劳,行吗?” 老道士为难地思索了半晌:“哪怕他是中下资质,我都不会如此为难,只消收入山门,归在我的名下,我秘密传他一些之后,再让他出来便是了。但若是下下,他根本就进不了山门,哪怕有我庇护。” 章升贤神色不变:“所以我才要来求您带一本大典的抄本。” 老道士闭口不言,思考着究竟同不同意;同意了又该如何做。 “师傅……” 两个字,再也平常不过的字,如同两柄大锤重重地砸入老道士的心坎。 老道士的花白胡子了起来,如同风中的雪白飞絮。他看向章升贤,嘴唇有些发抖。他知道,想让眼前这个倔强的人说出这两个字有多么难。 上次老道士听到眼前这个逆徒说出这两个字时,还是几十年前…… “唉……行吧,我同意了……不过,最多只能是第一卷大典的抄本,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可以吗?” 章升贤点了点头,胡须也在微微颤动:“第一卷足矣……多谢……” 作为曾经山门中的一员,他自然知道,师父这样做,究竟会承担多大的风险。 …… 这边事了,章府,章德穹正在何老房中。 “没中?” “没中。” “中下?” “下下。” 何老拍了拍章德穹的肩膀:“好!你想去翰林院还是长安书院?” 章德穹一愣:“接下来不由您教我吗?” 何老笑了:“我只是个首席,还是前首席,又不是院长,我教你终究片面,自然不如你去这些修学圣地系统的进修一番更好。” 章德穹问道:“想进去的话,有什么要求吗?” “翰林院倒是没有,以我的资历足够推你进去。但是书院有要求。”何老正色道:“你和绝大多数人一样,需独立完成其入门测试。这就像玄都观的收徒仪式一样,其一是为了将没有资格入内的弟子筛选掉;其二是为了将有资格入内的弟子论资排辈。” “那还有免试条件咯?”章德穹敏锐地捕捉到了何老话中隐含的信息。 “喏,的确有。但也说不上是免试,只是跳过了第一个步骤罢了。” “什么?” “境入不惑。” “……” 第57章 没有攻击手段? 何老看着章德穹的古怪神色,似是明白了什么,微微睁大眼睛:“何时?” “昨日下午。” “如何?” “妙前辈的帮助。” 何老眉头微皱:“这个浑货!我原本想让你在筑基期多留一月半载的,为以后打好基础,好少走弯路的。” 章德穹闻言,内心的一丝喜悦顿时不翼而飞,小心翼翼地道:“那怎么办?有影响吗?” 何老想了想:“没关系,影响不大,毕竟你如此突破也属于是水到渠成了。只不过你在达到不惑甲等时一定不要急于破境,一定要先将修为起码压制半年,或是中途实在压制不住了再突破。否则,根基不牢便欲盖楼,等盖到一定高度了再去补地基,事倍功半啊……” 何老继续道:“不过,现在就入不惑也不完全是坏事。起码当我传授给你小八阵图后,你也有些许自保之力了。” 终于可以学习小八阵图了吗? 章德穹有些期待。 何老看了看天色:“走吧,先去吃饭。你们章府这有什么地方比较开阔吗?” “有,演武场。” “好。” 在客房用完餐,二人沿着日升长廊向西边的演武场走去。 何老边走,边环顾四周,眉头微皱。 章德穹看了何老一眼:“怎么了,老师?” 何老摇了摇头:“你们这边是不是从未请人维护过?” 章德穹奇道:“维护?维护什么?” 何老一怔,心中了然,摆了摆手:“没事。” 只不过章德穹没有注意到,何老一边前行,双手一边在袖筒里不停地律动着。 章府,演武场。 何老看着这个巨大的演武场,有些惊讶:“这是演武场?你确定不是一个小型的校场?” 章德穹苦笑着点了点头。 何老一挥衣袖,挥起一阵清风,将地上的些许浮尘吹走:“开始吧?让我看看你对小八阵图的理解能到哪一步。” 章德穹点头应是,在身边八个方向放置了八枚银币:“起!” “嗡——” 八枚银币围成的空地内顿时升起了氤氲之气,何老微微点头:“不错,但你能快速准确地将八枚银币弹到合适的位置吗?就像我一样——” 何老摸出八枚棋子,往天上一抛,落地之时,一层浓浓的光雾在何老身边游荡。 章德穹苦笑:“老师,我想要达到这种水平,恐怕还欠着几个年头了吧?” 何老摇了摇头:“熟能生巧,接连如此成功布上个一万次,你差不多也能像我这般了,只不过成功率不会是百分之百而已。” 章德穹问道:“还有更快的布阵手法吗?” 何老笑了:“还真有。不过是出神入化二境修者的专利。意之所至,阵之既成。到了那时,布阵完全不需要任何媒介了,一草一木、一花一石均可成阵,你师祖便会这一手,尤其是他的块垒与尘网二阵甚至可能困住新晋入化的强者一段时间。” 何老正色道:“接下来……你会使用八卦之阵吗?” 章德穹道;“我试试……” 章德穹曼声吟道:“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艮为山,喻止——” 小八阵图一亮,又迅速黯淡下来。 章德穹顿时感到虚弱无力,头晕眼花,一口闷血堵在胸口,无比难受。 何老抚额叹息:“傻孩子,这是法则。以不惑之境妄图引动了虚境才能领悟的法则,又怎能成功?” “原来……这就是法则啊……”章德穹欲哭无泪。 筑基不惑之入门层次可以操控简单的元力变化。 而登堂入室之小成层次可以操纵真正的元力技能了,它们被称为法术。 到了了虚、晓实的大成层次,便可真正了解天道至理,了解世界运行的一些规律,并能借用这些规律或用元力小范围内创造这些规律,为我所用,是为法则。 出神、入化的强者,修为已然达到一个新的高度,是绝大多数修者都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度。到了这种境界,他们所能释放的招数,就已经脱离了“法”层次,跨入“神”的境界,是为神术。 准圣,则更上一步,脱离了“术”的层次,半步进入了“神通”之境,唤作小神通。 成圣之境,圣位之能,他们可真正做到以一己之力释放出只比天道略逊的力量,例如呼风唤雨,是为神通。 至于大神通,则指其威能或层次已达到了凌驾于天道之上的能力。 何老一挥手:“你现在能使用的,只有一种能力——” 八枚棋子轻微振动,氤氲光雾聚拢在小八卦阵的阵壁上,形成了一个半球状的几不可见的透明光膜,将何老保护在内。 “此法,名为八卦盾。可在出神之前的境界内同时抵挡八次同阶修者的全力一击。” 章德穹目瞪口呆,忍住虚弱与阵阵晕眩问道:“没有攻击之法?” “不好意思,那是法则的范畴。” “那何来自保之说?” 何老奇道:“这么强的防御力,简直堪称同阶无敌,如何不能自保?” “……” 原来所谓的自保,便是能扛得住对方的攻击?嗯,这的确可算是自保。但无法作出有效地反击,又如何应对敌人呢?就这么拿着乌龟壳和他们耗着?等着对手知难而退?你确定你不在搞笑? 何老看着章德穹不可置信的眼神,有些羞恼:“干嘛这么盯着我?你不还有本命诀嘛?怎么就不能攻击了?” 章德穹气乐了:“我的本命诀?我的本命诀!” 何老这才反应过来,章德穹的本命诀貌似的确一点攻击能力都没有。 “这……”何老呐呐道:“本命诀一丝攻击能力与防御能力都没有的人还真不太多……” 章德穹欲哭无泪:“那这种情况……该怎么解决啊?” 何老手捋白须认真思索着这个问题。 良久,何老叹了口气,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努力吧。实在不行练练弓箭罢。” 章德穹有些绝望:“真的没有?” 何老亦复苦笑道:“我所知晓的,最低也在登堂之上才能使用,其威能也远远不如同阶道、佛、武的修者。真正能和同阶三派修者抗衡的能力,是从了虚才开始获得的。” 何老叹了口气:“可以说,登堂之前,儒生只有本命诀有攻击能力。” 章德穹终于明白父亲刚才所说的话了:“你日后行走江湖,免不了打打杀杀,仅有儒术,实在无法护你周全。” 现实如此。 第58章 一元布阵法 章德穹看了何老一眼:“我能否兼修武道?” 何老理所应当地道:“如果不影响儒道的修行,自然也无不可……况且,这是你的选择,我也没必要干预。毕竟,我已经有一个弟子兼修了儒、道、武三家嘛。” 沉默中,风吹衣襟,叶落如雨。蝉鸣聒噪,乌云渐聚。 “总而言之,”何老打破了沉默:“不管怎么说,先把八卦盾练好了,日后起码能保你一时周全。大不了,日后教你学习棋艺。” “棋艺?”章德穹愕然,棋艺与这个话题沾边么? “习棋艺,亦为习布阵。日后若入登堂之境,可借阵法实现攻防与封印束缚之法。” 何老顿了顿道:“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们返程之上遇到的那个叛道者?我当时以山河盘镇压之,之后就是用的棋艺阵法中的星海昊日阵镇杀他的。” 微微一笑,何老道:“无论怎么说,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你不必多想,反正日后行走江湖,起码也在三年之后了。那时,你也应当能登堂了。” “这么快?”章德穹一惊,身体猛得挺直,却又导致头晕得更剧烈了。于是他不得不扶着树又弯下腰来。 何老正色道:“儒派在筑基、不惑之境,若遇明师指点,进境极快,远超其他三派的破境时间。但一旦到了登堂、入室,儒派的进境速度便会大大放慢,比之其他三派远有不如。登堂、入室,一般来说,如果没有各种资源和奇遇的话,没有十年以上根本不可能破境。就像我,相当于是筑基两年,不惑五年,登堂十年,入室十二年有余……”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你的资质比我要好的多,日后应当不会止步于了虚晓实。” “我现在主要研究的是理论。你所要考虑的,是如何把我的理论变成属于你的成就与经验。” 何老搀着章德穹:“走吧,先回去休息休息。这次你的透支太大了,简直是在玩火自焚。” 章德穹忙想挣开何老的手:“老师,不用,我自己能走……” 何老笑了:“你自己能走?你能站稳都不错了。你还是算了吧……” 二人缓缓前行,不时传来几句交流。 “老师,何时举行入门测试?” “你还没告诉我究竟去翰林院还是长安书院呢。” “我选长安书院。” “长安书院啊……那可是一个讲究实力的地方。那里考试大概一个月后举行。对了,你为什么会选这里?” “因为之前行之叔便坚持要小师妹上长安书院,我觉得长安书院大概比翰林院好吧?” 何老笑了:“的确是。长安书院是儒派三院之首,竞争非常激烈。” 章德穹也笑了:“另外,既然长安书院竞争如此激烈,又原则上不许收女弟子,我这个做师兄的总该去那里罩着小师妹,不是吗?我们二人互帮互助,总比一个人单打独斗要强啊……” 何老欣慰地点了点头,目光向一旁的竹林中瞟了一下,又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那么,你把你小师妹当成什么角色看待?” 章德穹笑了,他想起了上官聆雨的音容笑貌,不假思索的道:“妹妹——亲妹妹。不过无论是做为师兄这个身份还是做为哥哥这个身份,我总该为她维护。不是吗?” 何老的声音远远传来:“看来我的门下,弟子们还是很和谐的嘛。这很好……很好……” 不多时,竹林中传来轻微的沙沙声,一个白衣少女抱着古琴走出竹林。 少女有些失神地望向二人消失之处,微微一笑:“师兄,哥哥?亲哥哥?”尔后轻叹一声,目光迷离:“如果我的哥哥能像师兄一般对我如此关照,该多好啊……” 章德穹对此毫不知情。 事实上,在他听何老嘱咐到“好好休息”后,便已深入梦乡,找周公下棋去了。 何老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这个冲动的逆徒……”说着,他看向两位小侍女:“今天他透支使用了元力,急需休息,让他多休息一会,谁来了也别叫他。” 青草、红花忙行礼应是。 她们的确办到了,结果便是某觉皇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 这场雨格外大,还有狂风与雷电伴随,以至章德穹根本出不了门。 不过还好桌上有仍然微温的饭菜。 章德穹睡了一天之久,早已饿极了——事实上,他是被饿醒的…… 一看餐盘,共三盘菜,两素一荤,一碗米,一碗粥。这明显是午餐。 即使外面的天色阴沉到了根本辨不清时刻,但章德穹却准确地推断出了现在的时刻:“应当是……我睡过去后的第二天下午三点左右罢……” 饭菜一般是一点左右做好,现在还有些许余温,最晚也不会超过三点。 用完餐,出不了门的章德穹只好在房中练习布阵——虽然空间的确小了些。 银币交击之声、银币落地之声与少年不甘的叹息声响过了整个下午与漫漫长夜。 没办法,睡了一天,章德穹实在是再无困意。 清晨,雨仍在下,但比原先小得多了。 青草与红花二人目光怔忪地看着对方。 “少爷他练了一整夜?”青草呐呐道。 听着隔壁每隔一会便会响起的银币声与叹息声,红花点了点头:“应该是……不,还不止。你应该再加上昨日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 青草有些好奇:“少爷究竟在干什么?我之前看了看,感觉上是在布置一个……阵法?” 红花笑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你又不是修者。” 青草神色由好奇转为担忧:“不过,少爷总这么搞下去,也不是一个方法啊。” 红花想了想:“少爷一向勤奋固执。一旦他下定决心,没人能改变他的意志。” 青草斥道:“什么啊!少爷这叫有恒心好吧?你会不会用词啊……” 第59章 大典抄本! 章德穹气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端起茶壶打算喝一口茶时才发现,壶中早已没了茶水——早就被喝完了。 放下茶壶,章德穹认真地思索了起来。 “若无法八个中枢一次到位,可一个个布置。” 章德穹有些苦恼:“但这也太慢了,还不见得能百分之百布成。” 若无法第一时间布成阵,它的防御效果自然相当于不存在了…… 而目前,想要最快地布成阵,章德穹足足需要五秒,还不见得次次都能达到这种境界。反观何老,仅是一把棋子望天一掷,或是一挥衣袖……这恐怕一秒就能解决,而且不存在失误这一说。 思及此,章德穹不再犹豫,披蓑戴笠前往何老所在的客房。 “青草、红花,我去客房了,不回来吃晚餐,你们不用等我了。” “哦。” “恭送少爷。” 客房,何老坐在椅子上:“雨下得这么大,你还来干嘛?对了,现在感觉怎样?” 章德穹躬身行礼:“弟子已完全恢复了,多谢老师关心。” 何老看向他:“八阵图出了问题?” “嗯……”章德穹有些苦恼:“如何向天上一撒,便能成阵?总不至于靠的是运气吧?” 何老认真地道:“第一次或许的确要靠运气,要在对大道与角度的探索中来挑战运气二字。只有自己去尝试、去悟、去练习,当你第一次成功之后,往后每一次成功的时间应当也会逐渐缩短,直至你彻底掌握。” “这是一种感觉,一种熟能生巧。”何老起身道:“正如庖丁解牛,唯手熟尔。这没有捷径,除非你已是出神强者。” 何老转身看了看窗外密集的雨点,道:“这个阶段没有任何问题可言,只有‘练’之一字。因此以后不必再为此事找我,除非你已达到收放自如的境界,之后我再传授你具体……” 何老话音一顿,笑了笑:“不对。如果你能达到这种地步……小八阵图的一切运用方法与原理,你也将了然于心。准确说,小八阵图需要教的,仅是方位、距离比例与引动方式,之后的一切全靠自学与领悟。如果全部效仿我的理解,反而会制约你的发展。因为小八阵图变化万千,每人都会悟到属于自己的操纵之法。适合我的,并不一定也适合你……” 何老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回去闭关修炼吧。少则月余,多则期年,汝必有成!” 章德穹用力地点了点头:“谨遵师命!”言罢,转身便走。 何老突然想起一事,大声道:“别忘了修炼啊!” 章德穹一个踉跄,答道:“知道了……” 如何修炼儒术呢?方法简单至极。在明理开悟之后,只消将意识进入无我无物的境界中,用潜意识默诵儒家经典,天地不可见又真实存在的元力会随着修者无意识的呼吸融入丹田,壮大自身。 说来非常高深玄奥,那么什么才算无意识、无我无物的空灵状态呢?在学会用潜意识默念经典的基础后,脉轮、吐纳、气功、冥想、意守、禅念、入定等状态均能达到。当然,每个人都能做到,天天都在做的两种状态也属于这个范畴——发呆神游与睡觉。 没错!睡觉与发呆也能修行儒术!虽然效果不如前七种好。 何老的意思有两个,一则让章德穹不要落下了儒术的修行;二则告诫章德穹不要为闭关而忘了休息。 章德穹的小院,银币交鸣、银币落地、少年叹息三部曲继续进行,无论日夜。 “不好意思,少爷说他要闭关,不让任何人前来打扰。” 红花略带歉意地道。 “闭关?”章升贤一愣——以他那点微末的修为能闭什么关? 沉思片刻,章升贤低声道:“我去看看他究竟哪里遇到问题了,放心,不会声张,不会打扰到他。” 小侍女有些为难,不过终究还是将章大人放了进来。 章升贤的确很有分寸,没有走到门口,也没有走到窗口,仅仅是离得窗口两米处,便不再靠近。 “叮……” “唉……” “叮……” “唉……” 章升贤看了一会儿,心中了然——原来在修炼一元布阵法啊……布的大概是老师最常用的小八卦阵? 这个的确不能速成,为此闭关也是理所应当的。 想了想,章升贤轻声走出德穹苑,回到升贤苑的专属厨房。 “老廖,帮个忙。” “说,先给你木履脱了再进来。” “我不进去了,就给你说一声。德穹闭关了,还麻烦你每日帮忙炖上一锅鸡汤,送上两碗过去,行吗?” 廖老沉吟道:“闭关了啊……已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了吗?” “差不多。” “知道了,他以后一直到闭关结束便由我管餐吧。单喝鸡汤太单调了。” 章升贤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如此甚好!” 别看廖老平日里乍乍乎乎地,但一旦到了正经的场合,他还是非常靠谱的。 虽然他没料到章德穹这一闭关便是一个月…… 这一点让他有点抓狂,但也是痛并快乐着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厨艺。 …… 章升贤的书房,一个老道士抿了一口茶:“你这二泡龙井果真不错。” 章升贤笑了:“确实。对了,这极品龙井可是德穹带回来的。” 老道士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为了这个,我险些被掌教剥了皮!” 章升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么带来了吗?” 老道士一吹胡子:“怎么不先关注一下我老头子?!” 开完玩笑后,二人都正襟危坐,目光中带着崇敬与郑重。 此物记载的独特的可供兼修的武法,可以说是山门的立门柱石,没有之一。 “呼……”老道士长出一口气:“幸不辱命。” 言罢,他缓缓地、缓缓地拿出了一个方型玉盒,干枯的手抚上了盒盖,微微发力。 “咔——” 随着一声开盖的轻响声,时光仿佛在这一记得静止,一切似乎都已成过眼云烟,唯有册躺在盒底的书卷是如此真实。 第60章 书院规矩 “大典的等级,能排进顶尖圣典的水平,甚至犹有过之,达到了传说中的境界——半步元典……”老道士严肃地道:“此书,切莫外传,只许你与德穹、德通三人观看,连小安都不许看,亦不许知道它的存在。” 章升贤有些疑惑:“这是正版抄本?” “不,是加过密的。” 老道士补充道:“但即使如此,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应当知道一旦走漏风声,会发生什么。” 章升贤点了点头:“明白了。” 已是半步元典,差一点就迈出成为元典、逴跞古今的那一步,这部大典能让欲望冲破任何人的理性与道德。因此它才被保存在圣人也无法进入的那个地方…… “真武”两个被加了密的烫金大字书在扉页。 此典,正是…… 《真武大典》! 老道士饮尽杯中茶水:“我先回去了,不用送了。” 章升贤只好深鞠一躬,道:“日后山门有难,不才当必援之。” 老道士笑了:“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掌教虽未完全继承真武之力,但综合实力达到入化巅峰不成问题。这个你就不必担心了。” 另一边,何老进了德穹苑。 “少爷正在闭关,不让任何人前来打扰。” 青草拦住了何老,轻声道。 何老摆了摆手:“也该结束了。” 红花拉开青草:“便是这位老先生让少爷闭关的……” 何老笑了笑,走到房门门口,轻轻打开了门。 “吱呀——”木门一个月没怎么开关,连廖老送饭都只是放到窗台上。因此,木门竟吱呀作响,落下一丝浮尘。 门内,章德穹恰好将八枚银币抛入空中。在空中,八枚银币相互撞击,使它们借反弹之力弹向八方。 “叮叮叮……” 银币归位,并未产生氤氲之气。 这次布阵失败了。 章德穹皱了皱眉,显然对这次结果并不满意。 何老轻轻咳嗽几声,引起章德穹的注意。 “老师?”章德穹几乎在这一个月内都没怎么说话,声音略有沙哑。 何老笑了笑:“你真是练起来不要命啊……” 何老仍清晰地记得当自己给少年上下经卦次序诀后,少年竟饮食不思,用了一整夜加上一个下午便已烂熟于心。 “可以先停一停了,后天,长安书院入学考试便要开始了。你虽然免试,便能拿到铁制的二星令牌,但一些注意事项也要提前给你说说了。” 何老拂掉椅子上的浮尘,安然落座:“长安书院,为儒派三圣地,即儒派三院之首,也是世界收藏圣典最多的地方。院长是明致夫子,足有入化甲等巅峰修为,是当代儒派出世第一人。” “长安书院并不大,占地仅六千平米,还没章府大。但这只是世人眼中的长安书院。” 章德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在何老身边的另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世人眼中的?” 何老正色道:“是的,至于真正的书院在哪……日后你会了解,如今多说无益。你只需要知道——真正的书院,有足足上千万亩地之广,有山、有湖,有许多优美的风景……” “那么,如何进入真正的书院呢?” 何老笑着捻着胡须:“问得好!只消拿到铜级或以上等级的令牌,它就会成为你进出真正书院的通行证。真正的书院在长安书院中被称为圣灵院。至于它的妙处,你日后自知……” “好了,现在给你介绍过了长安书院,该说说注意事项了。” 何老正色道:“首先,你进长安书院后,会匹配一个教习先生,他会给你严格强调关于长安书院的禁区,你定要务必遵守!其中,长安书院的正中心有一处十五亩、也就是一万平米大的法阵,尤其不可进入!否则,必死无疑。” 章德穹愣住了:“代价是死?这么严重?” 何老点了点头:“每年都有命案,绝大多数都是一年一届的新生,因不守规定而好奇偷入禁地,瞬间被扭曲的空间绞杀的渣滓无存,尽管有数位毕业后选择留在书院的入室乙等弟子自愿长期看守,但仍免不了一时疏忽。” “安全之事便只有这一桩。另外是一些论资排辈的等级划分。” 何老摊了摊手:“我也说过,长安书院是一个没有任何特权可言地讲求实力的地方。连令牌都和修为直接挂钩。若是经过入院考试却还未觉醒的学员,分得的是一个铁制的空牌……书院每季度都有三个为他们觉醒的名额,他们必须全力争夺这三个位置。若争夺成功便能成为筑基丙等弟子,得铁一星令牌,成为正式弟子。若入院三年也未能转为正式弟子,那么他们将被踢出书院名单,书院也不会承认他们在书院的经历。” “即使成为了正式学员,在未成为自由学员前,也不能有太多松懈,否则隔一定的时间,若无丝毫进步,就有被没收令牌的风险,甚至可能会被开除学院。至于自由学员,就没有那么多限制了……” “令牌的等级与修为一一挂钩。筑基丙等为铁一星、乙等为铁二星、甲等为铁三星;不惑丙等为铁四星、乙等铁五星、甲等铁六星。若入登堂,令牌材质将变为铜牌,登堂入室六个小境界分别为铜一星至铜六星;了虚晓实为银一星至银六星;出神入化为金一星至金六星。” “令牌等级越高即修为越高,权限越多。” “得到铁一星的令牌,即成为正式学员。得到铜一星令牌,可入圣灵院,可成为自由学员。得到银一星令牌可准许竞争教习资格,可竞争管理层。得到金一星令牌可竞争长老名额与院长、副院长、客卿等名额——只要你打得过、说得服对方。” 章德穹提出疑问:“何为‘自由学员’?” 何老解释道:“自由学员即指学院不再强制要求你每日到学院打卡上课,可自行修行,自行寻师解决问题。自由学员可自由历炼,也可以用学分兑换银级甚至金级成员陪同或护卫,只需说明目的。成为自由学员后,长安学院不再有任何约束,除非犯下伤天害理、灭绝人性的大错,学院一般不会没收其令牌,踢出学院。因此,自由学员的身份就是你的保护伞。” “一旦自由学员死于非命,学院一旦知晓了凶手,将会尽力格杀之,为学员报仇。且一旦有危难,世上将没有任何地方比圣灵院更安全。我现在便是一个自由学员。” “不过一旦长安书院有难,全体自由学员均有义务回援书院——这也是理所应当的。” “自由学员还有一些福利,你日后便知。” 第61章 杨羽的至上天资 何老笑了笑:“同等级内也有先来后到。每次入学考试之后,便是学院大比。另外,学院内还有一些百人榜,如实战百人榜、诗词百人榜、修为百人榜之类的。入榜均有奖励,也会每月奖励大量学分,成就会刻在令牌背面的个人令牌下方。冲榜两年举行一次,也是在入学考试之后,之后更新令牌。” 章德穹长出一口气:“哟呵,长安书院规定还不少嘛……” 何老笑了:“毕竟是书院……不过,这就基本是全部的规矩了……其实只要好好修炼、学习,倒也不大会受到规矩的限制。很多情况都是走一个流程,登记一下罢了。” 何老看了看落有浮尘的茶杯,放弃了想喝点什么润润嗓子的念头:“你后天随我一起去便可。上官聆雨未破不惑,还需参加入学考试,你便可直接登记领牌了,之后会有你的教习指导你去参加大比,就不关我什么事了。” “学院规定必须留宿,不得探望,实行全封闭制。但我身份比较特殊,可以不时进去看看你们,有什么需要到时候可以给我说。” 天色已晚,何老起身:“早些休息吧。这两天多休息休息,把身体调养一下,从闭关状态调整回最佳状态。” 章德穹急忙起身:“弟子恭送老师。” 即使天色已晚,章德穹仍是要第一时间沐浴更衣。虽说中间也洗过几次澡,但间隔都比较长。而且,这可是夏天,是盛夏。 坐在槐树上,任凭微凉晚风吹干微湿长发。 去找父亲么?可惜时间有些晚了…… “咚——” 鼓楼,敲响了第一声鼓,也敲响了漫漫长夜的开端。 鼓响,一更。 不再多想,章德穹顺着绳索滑下树,回屋休息。 第二日,章德穹一大早便出了章府,前往杨府。 “这么早就来了?”杨羽有些惊异:“要吃点东西吗?你应该还未吃早餐吧?” 闻言,章德穹不禁摸了摸肚子,笑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早餐,很简单,两个包子,一个鸡蛋,一碗粥。 “你这两天在干什么?本来打算叫着大家在一起聚一聚,聊聊天的。”杨羽靠在椅背上,轻摇羽扇微笑问道。 章德穹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银币,苦笑道:“别提了,我闭了一个月的关,都没来得及通知你们。” “闭关?闭什么关?” 章德穹起身,走到书房中央,摸出一把银币向天上一扔。 “叮叮叮……”银币相互碰撞,等距飞向八方。 “啪……”八枚银币落地,一股透明的氤氲之气缓缓流转。 章德穹长出口气——总算没丢脸,布阵成功。 目前,他布成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三十左右。 杨羽微征:“这是……小八阵图?” “不错。” 章德穹捡起银币,坐回椅子上:“咦,对了。当时玄都观检测,你是什么资质?” 杨羽笑了。 章德穹莫名其妙:“笑什么?我猜中下。你没贿赂人家吧?” 杨羽摇了摇头:“没有贿赂,一则因为气节,二则因为不需要。” “不需要?”章德穹瞬间明了:“下下!对不对?” 杨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你敢不敢盼点好?大错特错!” 摸出一枚玉牌,扔给章德穹:“喏,仔细看看!” 章德穹一看,不禁大骇,险些将玉牌给扔了:“甲等令牌?!那你的资质是……” 章德穹呐呐道:“……至上……” 杨羽看到好友如此吃惊的模样,不禁微笑道:“正因如此,我才能提出在府修行的要求,你才能现在见到我。” “对了……”杨羽生怕打击得不够狠:“我在童生试名列三甲,成功得到童生的身份。之后在院试中险险通过,得到秀才的身份。” “不过,赵韦浩更狠,不仅成为武童生,又在接下来的乡试中得到武秀才的身份,在会试中更是一举夺魁,成为武举人,并有武解元名号。据说这厮都引起剑阁的关注了。” 杨羽不无感慨:“这家伙成了年纪最小的武解元,着实厉害。连我都不敢一年连考三次,考成举人,更别提解元了。” 章德穹长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一年不见,你们都已经今非昔比了呀。不过我或许知道赵韦浩为何能一举考中解元。” 杨羽奇道:“为何?” 章德穹笑了笑:“因为他比我们专注。他根本就没打算修习儒、道、佛,他早已定下从武的目标。他是一个武痴。” 杨羽也笑了:“不错,况且这一次参加武举的人素质没有上一届的高。赵韦浩也是够幸运的。” 章德穹突然想起了什么:“咦,不对啊,他好像还没加冠吧?怎么参加的院试、乡试?童生试还能理解,可院试与乡试不都有严格把控么?他才十七岁啊!” 杨羽摊了摊手:“那又如何?我也才十六岁,不照样是秀才了?只需送些钱,将年龄改上一下,不就可以了?反正考试靠得都是自己,又没作弊。不过,因为赵韦浩太吓人了,惊动了有关部门的注意,因此这条路已被他们堵上了,他只能三年后再跟随下一届考生参加会试了。我则还要再等六年,才能继续参加乡试、会试与殿试。” “为何?” “因为三年后我才十九岁,仍不到加冠的年龄。况且这次乡试,我已是考得非常吃力,能成举人,和幸运有极大关系。” 杨羽苦笑:“我是正榜的倒数第二名,差两名就没有秀才的身份了。况且这还是运气好……这次考的题,不少我都提前准备过……即使如此,才险险成为秀才。” “在知道我成为秀才后,你没看见当时围在榜边须发花白的落弟老者凶狠的目光。我觉得如果身边没有将军府的十余位精英侍卫保护,我会被他们生生吞了……” “这么可怕么……”章德穹倒吸了一口凉气。 的确,终身不第秀才的七八十岁考生有的是,甚至还有许多许多七八十岁的连童生都没考上的考生。与之相比,杨羽只有十六岁便已俨然成为秀才,怎能不惹羡慕嫉妒恨? 第62章 武当山,《真武大典》! “我要进长安书院了。要闭关三年。”章德穹换了个话题。 杨羽笑了:“等你成为自由学员后再说这个,我或许还会请你吃一顿大餐。” 章德穹也笑了:“那时我已能打得过你了。” 杨羽不以为忤:“那你也打不过韦浩。” “……” “况且时日久了,你可能以后连我也打不过了,我修道哦……” “……” 这便实话,赤裸裸的大实话,让章德穹无话可说,哭笑不得。 “我虽修儒,亦兼修武!” 杨羽以奇异的目光视之:“双修儒与武?武之正义杀戮与儒之仁德之心似乎完全相悖吧?” “这可不见得……” 章德穹目光迷离,似在想着什么…… 赵府。 “不好意思,赵公子被陛下召入皇宫私谈了……这……” 门卫侍从的一句话让章德穹愣住了。 哟嗬,这家伙混得不赖嘛,居然能入皇帝陛下的法眼? 章德穹不禁有些无奈,看来同伴们也没有闲着啊…… “那麻烦等他回来后告诉他一声,我明天便要去长安书院进修了,为期大概是三年,无法出来。” “是。” “小少爷,您可回来了。章大人叫您呐。” 章德穹刚一进府,老管便赶来通知。 “是吗?”章德穹笑了:“我正好要找他呢。” 走到书房门口,章德穹轻轻地敲了敲门,唯恐打扰到父亲练字。 “请进。” 章德穹闻言开门走了进去。 今天,父亲一反常态,没有练字,也没有看书,而是干巴巴地坐在那里,表情严肃。 “怎么啦?” 章德穹看着父亲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章升贤笑了笑:“关上门,反锁。” 章德穹依言关门、锁门。当这一动作进行完之后,他才意识到,连窗户都紧闭着。唯一的光源是父亲面前的一盏灯烛。 现在,书房已隔绝了一切通向外界的通道,与世独立,与世隔绝。 父亲的表情重归严肃,轻声道:“过来吧。这是属于你的机遇。” 章德穹坐下,好奇而困惑地看着父亲。 “你知道,我是儒道兼修,且更偏向于道。” 章升贤缓缓开口:“但你不可能知道,我究竟去了何处求道。” 的确,这个问题章德穹早就埋在心底,见父亲似是欲言其秘辛,不由得有些好奇地集中精力,认真地看着父亲。 “那时,我是一个不惑丙等的儒者,和你一样。” 章升贤一笔带过:“机缘巧合,在我想要求道,从而游历天下时,无意间‘救’了一个老人,更是因为性情相投,后来与其成为了忘年交。后方知他为一处道派势力的长老,根本不需我救。再后来,我跟他一同入了一座山,成为了一名弟子。” 一座山?一座山! 章德穹猜到了什么 ,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不错。那座山……在山南东道……” 山南东道,山…… “难道是……”章德穹呐呐道 “道教四大圣山之武当山?!” 章升贤点了点头:“正是。” 武当山,道教圣地,其中弟子修行的最强功法为真武诀,是道、武交融之法。其中镇山至宝《真武大典》据说是传说中的真武大帝本人亲自编写,记录了无数强大到无法想象的道法与武法,每年都会吸引一些武道强者上门以天材地宝为赠,但求看上三天《真武大典》,但从没有任何人成功过。而一些意图以武强取之人,更是有去无回。 章升穹拿出一只玉盒:“这,是你另一位未曾谋面的师祖给你的礼物。” 章德穹双手有些颤抖地打开盒子,一册并不算厚的书卷静静地躺在那里。上面,有两个烫金大字,但章德穹并不认识。 “这是?” 章升贤看了一眼:“‘真武’二字。不过是加了密后的独特字符,你看不懂是正常的。” 章德穹一征:“加了密?” 说着,他不禁向后翻去,浏览书中的内容。 果然,书中内容杂七杂八,字不成词,词不成句,甚至在内容中还穿插着手帐与日记:“今日,绕院中巨石顺转八十一圈,买石头数斤,用时一时三刻……” 所言甚为匪夷所思,不知所谓,看得章德穹云里雾里。 章升贤笑了:“这就是武当山的独有加密方式,即使有人拿到,不得其道,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废纸一堆。这本,就是《真武大典》第一卷的加密抄本。” “……居然真的是《真武大典》……不过这个该怎么看?” 章德穹虽然已有所猜想,但是得到证实后,还是无比震撼。 短暂的调整后,章德穹便开始关注起比较现实的问题。 “其实很简单,文本内容一共用了两种加密方式。首先,你发现没有,除手帐日记外的字均为反体字?只需对汉字了解够深,一眼便能看出正过来后的字。若实在看不出,反过来对着光源看,即可看出其字。” “将字正过来后,每页须从当页的最后一个字向前看,才能得到真正的《真武大典》的内容。看书时,也是从最后一页翻起——那里才是第一页,你刚刚看的,是最后几页。” 章德穹了然,也不禁苦笑:“有点麻烦啊……那这日记与手帐是什么情况?” 章升贤也苦笑道:“这是最麻烦的地方,这些部分没有什么额外的加密,但它将运功之法以日常活动化用、替代了。就比如说你刚刚看的那一段,便是指运功绕丹田八十一圈,不断吸取天地元力,只需用时一时三刻,便可功成……这是讲的一种能快速恢复元力的方法。” 章升贤正色道:“明日,你便要去长安书院了,一去便是三年……因此,如果此书哪里不懂,趁现在赶紧问。到时候,你带着此书进书院,闲时多加练习。即使只有第一卷,练到大成,也当能媲美了虚的武派之人了,更别提你还有儒派的能力呢。儒派的能力,就是从了虚开始逐渐与其他各派相近的。到了出神之后,能力更是多有克制道武二派。而《真武大典》正好填补了你了虚前的空白。” “切记!此书,可以销毁,但绝不可流于外人之手!即使是何老和你的师妹,也不能知道它的存在!只有你与我和德通三人能知道。只要再多一人知道,就必须销毁此书!明白吗?” “这同样是为了你的性命安全考虑,一旦被人知道你身上居然有《真武大典》的抄本,你恐怕就危险了。” 章德穹严肃地点了点头:“明白了!” 第63章 长安书院 接下来的一天两夜,书房的窗户纸上,一丝微光将父子二人坐而论道的身影隐约投于其上,和谐而美好…… 清晨,只听得“吱呀”一声,章德穹走出父亲的书房。摸了摸怀里的书卷,章德穹这才大步走出升穹居大门:“孩儿告退。” 片刻后…… “时间过得这么快?”章德穹愕然看着何老。 何老点了点头,无奈地道:“你再不出发可就迟到了啊。” 章德穹应了一声,冲进自己的房子中开始收拾东西。 很快,章德穹站在了何老面前。 “……”何老看着章德穹,有些苦恼地拍了拍额头:“你还带它干嘛?你究竟是去学文的还是去习武的?” 章德穹用力将苍冥剑束好:“文武兼修两不误嘛。况且带上也好,以防不时之需……” 何老看了看太阳的高度,也没时间再多说什么:“出发吧,聆雨在车里等着呢……” 长安书院,是儒学三大圣地之一。虽说三大圣地是齐名的,不分先后,但长安书院仍被公认为儒派第一圣地。 长安书院,在皇城之中,可见其地位之高。 书院的围墙并不高,书院的占地面积也并不大。由于年代久远,书院的围墙甚至有些地方都出现了裂纹。这似乎很难将眼前的破落小院和大名鼎鼎的长安书院联系起来。 整个书院,也就大门柱看起来比较正经一点。 朴素的木门,两边是两只石兽为镇。两旁有两个红木所制的牌匾,上书对联一幅。 “只知有国,不知有身,任凭千般折磨,益坚其志。” “先其所忧,后其所乐,但愿群才奋起,莫负斯楼。” 大门上方,牌匾有书——“长安书院”。 以往的长安书院门前,都是一片寂静。也唯有一年一度的收徒大典时,这里才会出现门庭若市的盛况。 不过,虽说是门庭若市,但比起来玄都观,也就强了半分。这还是因为长安书院的招生,面对的是全国各地的考生。 要知道,玄都观可是只收常住在长安城附近百里内的学员。 如此对比,高下立判…… 门前,一片喧闹。十余米宽的街道已站满了考生。 这些考生来自四面八方,个个均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让一让,让一让……”何老三人早就下了车——因为马车根本就驶不过来。 书院门口,站着五位大儒,为首者是长须飘飘,手捧一册书卷,面眉慈祥,但身材略微发福的老者。只不过与其他几位大儒不同,他腰间带着看似普通,却有如山岳般厚重质地的锦囊,而他脚上那一双汉代风格的木屐更是分外惹眼。 这两件服饰,让章德穹想起了一个名彻天下的名词——鸿儒衣冠。 此二者正是载物囊和千金履。 载物囊的载物二字出自《周易》的坤卦:“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千金履更是包含着一个典故——《史记?季布栾布列传》中载,楚地有一名士,名为季布,为人守诺有信,以至于楚地有一个谚语相传:“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这也就是成语“一诺千金”的来历。 孔子先圣在封圣后,利用神通,推演寻找能代表仁义礼智信五常的物品,列为圣道之物,辅助儒家。于是发现了后世的季布之履乃是绝物,圣陨前利用大威能跨越时空,圣化数物。季布履就是其中之一。孔子将季布履联动《春秋》,引动儒家大道,圣化为千金履,成为鸿儒衣冠之一。 千金履有操控千金轻重的大威能,是长安书院一位夫子的标志。同时因为载物囊只有化物品须弥为芥子的威能,却无法减轻其重量,所以载物囊与千金履乃是绝配,让载物囊不至于因为装了太多物品而连累自身。 老者见一个全身脏兮兮的老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眉头不禁皱了皱,上前问道:“这位仁兄,您这是……” “何空明拜见夫子!”何老向老者施礼,面带笑意。 跟在和老身后的章德穹与上官聆雨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何老管此老者叫“夫子”,难道……他便是明致夫子? 明致夫子,是长安书院的院长,也是儒家第一人。这么传奇的人物,难道就是眼前这位了? 但章德穹打量了一下这位老者,目光停留在老者脚上汉代风格的千金履,面露恍然之色。 老者激动地上前扶起何老:“我说怎么有些熟悉,原来是师弟啊……唉,几十年未见了,未料到再见竟然未能认出……你可是好久没来这书院了啊……当年的空明夫子终于肯回来啦?” 何老平身苦笑:“什么空明夫子?不过闲人乱语耳!我的修为可远当不上夫子的称呼。” 老者笑了:“可你的育人之法、卜卦之术与其术可是远高于我们啊!也就大师兄可和你媲美了……对了,你来是为了……” 何老叹了口气:“晚年不甘老,重整旗鼓又收了两个亲传弟子。您看能否……” 老者这才打量起何老身边的章德穹与上官聆雨。 章德穹看着老者深邃的目光,觉得自己仿佛完全被老者看透了似的,打了一个哆嗦。 “嗯……此子不错,可直接入院。”老者将目光集中在上官聆雨身上:“……但是这个……” 上官聆雨怕惹人非议,这次专门花了好大功夫女扮男装,但怎能瞒过老者的火眼金睛? “咳嗯……”何老清咳一声,低声道:“亲传弟子……拜托了……” 老者也有些为难:“你也知道,自从曾经破过一次例,那位闹得整个书院鸡飞狗跳后,书院就不允许这种情况再次出现了啊……” 何老低声道:“这可是我的亲传弟子,和她怎能一样?我保证……” 老者吓了一跳,急忙按下何老刚举起准备发誓的手:“别这样!上次你便是保证她一定不会惹麻烦来着……结果呢?你哪次保证的事情实现过?” 何老悻悻地道:“那你看着办吧!” 第64章 信诺夫子 老者摸了摸胡须,思考片刻,之后转身同身边的教习、大儒们商讨良久。 所谓商讨,实则是辩论,而且相当激烈,章德穹甚至站在这里都能听到老者辩驳时的一些字句。 过了一会,老者似乎信誓旦旦地向众人发了什么誓,这才说服了众位教习、大儒。 老者靠近何老低声道:“可以给她一个机会。只要她能通过考试,能顶住学员们舆论的压力,让其入学也未尝不可……” 何老拱手道谢:“多谢……” 老者叹了口气:“……这也是我欠你的……不过,下不为例——这次真的是下不为例了!” 老者挺直身子,望着下面数千人,清了清嗓子。 “各位远道而来,书院不胜荣幸。老夫乃书院信诺夫子,在此见过各位……” 声音洪亮,宛如天雷炸响,以至于在场的数千号人都能听到他的话。 舌绽春雷! 这是达到出神境界之后,儒生才能掌握的一项极为方便的神术。 信诺……夫子?原来不是明致夫子啊…… 上官聆雨低声嘀咕,目光不禁也暼过信诺夫子脚上的千金履。她远离长安,在江湖世家,鸿儒衣冠的大名虽然有所耳闻,但毕竟未曾亲眼见识。 儒家出神境界以上的修者本来就少,经常露面的更是寥寥无几。 这套只有出神境界才能穿戴的鸿儒衣冠,在外人的传言下,已经越传越玄乎了。 章德穹稍有失望,他本想见识见识书院的保护神明致夫子。 不过,他也马上释然了。毕竟收徒之类的小事,的确还不能够引起明致夫子的注意。 何老向二人低声解释道:“长安书院有六位夫子,信诺父子便是掌管长安书院非自由学员的事务,也就是书院外院的事务。选拔新生也是他说了算。” “在场诸位若有年方未满十八而修为已至不惑者,请上前在门右方稍候。” 信诺夫子一声令下,章德穹受何老指示上前数步,站在“只知有国,不知有身”的牌匾前。 队伍中一阵骚动,同时一个身着白袍的少年微笑排开众人,站在了章德穹身后。 除此以外,再无他人。 众人佩服而羡慕的目光不禁都集中于二人身上。 信诺夫子看着二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年少有为啊……”接着看向众人:“其余人随这位高总管前往礼部参加考试。” 高总管是一位矮胖的大儒,闻言粗着嗓门道:“各位考生都随我来。” 章德穹这才有机会看看身后之人,一回头,不禁失声:“是你?” 白袍少年正是章德穹在扬州遇到的少年李阳。 李阳也惊喜万分:“哈,原来你也是不惑之境的儒生啊!我说呢!当初看你就觉得不同常人。” 何老走来,打量了李阳许久,这才明了:“你就是那个少年……” 李阳鞠躬应是:“想必您便是空明首席吧?” 何老笑了感慨道:“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啊!” 言罢,何老上前拍了拍李阳的左肩:“好好努力,或许你未来要远胜于我啊!” “噗嗤……”章德穹努力别过脸,不看李阳肩上乌黑的掌印…… 章德穹以往最爱穿白衣,直到拜了何老为师后…… 章德穹看了看自己整洁的青衫,又看了看李阳白衫上起“画龙点睛”之妙的两个乌黑掌印,感慨万千。 李阳哭笑不得,但倒也没有当众拍去灰尘,只是执晚辈礼,诚恳地道:“得首席赞美,李某不胜荣幸。” 何老点了点头,向章德穹道:“书院六夫子,其首为明致夫子,之后五位从高到低便是仁、义、礼、智、信五夫子了,即仁德、义理、礼和、智明、信诺五夫子。” “合着你不就是说我排行最小嘛……”信诺夫子走过来苦着脸自嘲道:“不过我不论修为、六艺、教书育人,的确都排行最小……” “咳……”信诺夫子干咳两声,正色道:“言归正传,这是你们二人的令牌。” 说着,信诺夫子摸出两枚铁制令牌,交给二人:“恭喜。” 章德穹仔细看着手中的圆形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六芒星,六芒星的每个顶点,都是一个星位,目前上面已有四个星位有五角星的凹痕,已显示铁四星的级别。六芒星中央,刻着他的名字。 令牌尚有温度,刻名字处尚有铁屑,可见是刚加工而成的,让人不得不佩服其效率。 令牌背面,是一本打开的书,书的上方则是旭日初升的图案,和何老马车车厢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在这个图案的下方,有四个大字十分醒目:长安书院。 何老看了信诺夫子一眼:“仅此而已?” 信诺夫子笑了:“我的称号可是信诺!” “这样最好……” 信诺夫子白了何老一眼,又看向两个少年:“既然都是故人之徒、故人之子,老夫闲来无事,倒不如带二位来书院熟悉一下……明日,便是两年一度的冲榜赛的报名之日,你们二人如果想参加便去,如果不想参加也罢,一切由你们决定。” 何老看了他一眼:“我先去了?” “去吧,你的位置还在。”信诺夫子道。 何老拍了拍少年的肩:“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这是一段新征程……以后有事便找这个胖……” “何空明!” “……嗯,找这个家伙便可。日后,为师能教你的,怕是不多了。记住——自己的路,终究自己来走。” 章德穹有些诧异:“老师……您不教我了?” “哈哈哈哈……”何老笑了:“为师教的已经够多了!再继续下去,不过锦上添花耳!” “可您还没教我如何走不惑后的路呢!” 何老叹了口气:“傻孩子,我说过了,自己的路终究自己来走,为师要教你的,你已掌握了。” “什么?” 何老伸出干枯的手指,轻点少年的胸口:“心境与眼界。” “作为你的老师,我要教的主要不是知识,而是为人。” “教你成材,是生活与磨砺要做的。而我做的,则是教你成人。” 第65章 种子学员 何老脸上带着回忆的神色:“况且我已教了你七年,一手教你到大,是时候该放手啦……” 七年前,夏。 何老在这个平凡的夏季,坐在平凡的木凳上,看着平凡的街道,手中摩挲着两枚棋子。 突然,何老眼神一凝,他看到人群中有一道青色的身影显现出来,而后又被人群吞没。 这个人…… 很危险!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长安城? 何老僵在了原地,似乎冥冥中有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已经锁定了自己。 老人的手微抖,一枚棋子竟失手滑落,向不远处的排水渠滚去。 何老不敢妄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棋子即将落入渠中。 “叮!”一个孩子拦下了棋子,捡起棋子,走到何老身前,微微一笑:“爷爷,您的棋子。”脸颊上的两个酒窝盛满了清风与阳光。 与此同时,人群中的身影将视线和气息收了回来,不再关注何老,继续前行。 这是一老一小的初次见面…… 很普通,很平常,但平凡的生活总会给人带来一些惊喜,就如本是萍水相逢的二人,在时间的推移中,成了熟人,成了朋友,又成了师徒…… 他教章德穹如何为人,如何为仁,甚至与自己的另一个徒弟、章德穹之父章升贤谈过不下百次,使之在家中延续了他的教导理念。 一路熏陶,一路成长。 何老拍了拍少年的肩,感慨道:“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如今你已长得这么高了……” 章德穹也是感慨万千,深深地凝视着何老。 “在海边,我曾对你说过”何老负手看向天空,仿佛正感受着那迎面海风。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天边,虽在风中微颤,却显得坚定而有力:“你的舞台,是彼岸的星辰大海。因为你站在广袤的大地上,你的天空才将会更加辽阔……” “不惧风浪,扬帆远航。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 “你的未来,由你谱写。” “去吧,孩子,我并非不教你了,我终究是你的老师,依旧为你解惑。只是,以后你依赖的只能是你自己。” “这,就是成长罢。” 何老的背影,终究消失于走廊之间,只留下信诺夫子、章德穹与李阳在原地。 信诺夫子揉了揉眼睛:“空明不是走过了吗?你盯了五分钟的长廊,眼睛不涩吗?” 章德穹这才收回目光,有些怅然。 虽然何老收他为徒只有一年,但他知道,何老其实已做了他七年的良师益友了。论及情感,比之自己最好的伙伴杨羽和韦浩二人还要浓厚。 不过……少年终究是少年。少年未经风雨,又怎能晓得愁为何物? 那分怅然很快便转化为了对长安书院三年生活的向往。 信诺夫子合上手中看上去有些古老发黄的书卷。只见他腰间的载物囊光芒微闪,那册书卷就已经消失不见,被载物囊收入载物空间。 信诺夫子向长安书院门内走去。 “跟我来。” 在这看起来不算太大的木门之后,却是豁然开朗,一个大院,一条长廊从大门起,弯了不知几个弯,连接着不同的楼,将书院构成一个整体。 书院整体呈环状布置,中央则以高墙隔开,高墙边一路上立着不少告示牌,上书:书院禁地,切莫擅入,生死之间,后果自负。 信诺夫子看着高墙,微微一笑:“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李阳深吸一口气:“真正的书院——圣灵院。” 信诺夫子点头答道:“不错,这正是圣灵院进入的通道。待你们修至登堂,经过自由学员测试,便可进入。” 章德穹有些诧异:“测试?什么内容?” “这要看你的运气了。每个人的测试内容都不同,可能是让你扫一个月的地,可能是让你铲除一伙强盗,甚至可能让你静候三年……” 二人面面相觑:“静候三年?” 信诺夫子笑了:“是啊,这还算是难度不大的。我见过一个学员,非常不幸地抽中了打败我……” “……” “然后他就当场晕了过去。嗯,反正我是不会放水的。” “……” 二人已开始在心中默默祈祷了。 信诺夫子笑着摇了摇头:“别祈祷了,你们离测试还早呢,就算你用一年时间就入了登堂,也须待三年学业完结后才能进行测试。况且,如果你们真的足够优秀的话,也可以通过冲榜绕过这个测试。” 信诺夫子没有说,冲榜实际上可能对他们而言更为不易…… 宿舍在教学楼对面,紧邻食堂。 “你们住二楼,住在401号寝室。”信诺夫子递来两把钥匙:“这宿舍共六层,地下两层,地上四层。如今以你们的修为来排,正是四星级别,当住二楼。” 看二人接过钥匙,信诺夫子继续道:“你们的校服已在寝室衣柜中挂好,等老夫唠叨完一些你们接下来应要知道的事情后,你们便先上去休息。” 章德穹有些惊谔:“两个人一间寝室?居然不是一人一间吗……” 信诺夫子有些惊异于他竟问出这种问题,不禁皱眉。 这是书院,不是章府。难不成还要给你安排一个院子居住? 章德穹也意识到了,不禁苦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两个人一个寝室……聆雨她……” 信诺夫子这才恍然,不禁微微一笑:“这点不必担心,我自是清楚。这样吧,让她便单独住于你们房间对面的402号寝室。” “多谢夫子。” 信诺夫子正色道:“从今日起,你们二人便是此届的种子学员了。种子学员,意味着能得到更多的关注、更自由的管理与更多的资源,却也有更严格的要求。” “普通学员三年未至登堂,尚可再宽限三年。而你们,若是三年不入登堂,将直接逐出学院。” 这一条也并非不可接受,毕竟他们已是不惑之境。且儒学刚开始并无太大瓶颈,只有破至登堂时才有瓶颈。三年,足够二人升入登堂。 “而且,对于你们二人来说——” 二人心中一紧,屏息静听。 “两年内无法达到不惑巅峰者逐之!自由学员未过者,逐之!大比未入前三者,逐之!” 第66章 练习 三个“逐之”如同三柄巨锤,砸得二人晕头转向。 信诺夫子背手转身,向书院深处缓缓走去:“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你们可以开始你们的计划了。明日我会带你们去一个地方,最好今日先早些休息。至于本届学员的课内及课外教学活动,你们二人虽然有权不参加,但我更建议你们尽量参与一下。另外,有问题时,可去刚刚指给你们的小木楼找我。” 信诺夫子的身影消失在长廊转角处。 二人面面相觑,章德穹开口道:“先回去吧?” “嗯。” 二人转身走入宿舍。 宿舍至简,没有大厅,或是说大厅小得可怜。大厅只有一面屏风,一面巨大的镜子,除此之外再无别物。 十步不到的距离,便是楼梯,左边向上,右边向下。 二楼,右边第一间便是401号寝室。 这里……未来大概会很吵吧? 章德穹看着幽深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如是想道。 这一层,竟有近五十间寝室,好在共有五座楼梯,分流了人群……不过,还是会很吵的啊…… 李阳已用钥匙开了门,不禁长出了一口气:“还好,种子学员的寝室比普通学员的要好太多了。” 章德穹看去,宽五米,长七米的空间内,整齐地放着两张床,两个柜子,此外竟还有一个单独的小洗漱间。非种子学员的寝室可没有小洗漱间,只有每层两个公共洗漱区,需要每天去抢先那些并不充裕的洗漱位置。而且他人一个寝室要住六个人,自然不如两个人宽裕。 章德穹无奈:“虽然种子学员的待遇很好,但是要求也要严格得多啊。” 二人各自放好了行李。李阳问道;“你接下来干嘛?”说着,目光不禁瞥了一眼置于角落的苍冥。 章德穹笑了笑:“我要继续练习小八卦阵。你呢?” 小八卦阵,是何老的成名技之一,但并非何老所创。 小八卦阵,实际上创自周文王,周文王悟透河图洛书后,自成圣人,创小八卦阵。 可以说,小八卦阵也算是广为人知的一种手段。因此,章德穹也没解释太多。 果不其然,李阳也熟知小八卦阵之名:“原来是小八卦阵啊。小八卦阵中有大学问,可是不好学啊……我就简单了,趁时间还早,练一会儿字。” 章德穹迟疑了一下:“我布阵的声音……会影响你的吧?” 章德穹知道,练字是比较忌讳旁人打扰的。因此想了想道:“不如我去外面练好了。” 李阳见他便要出门,急忙把他又接了回来:“不影响的。我正好能练一练抗干扰能力。我的主修方向是符咒,战场上可没有安静的环境。” 章德穹挠了挠头:“好吧。你这符威力如何?不如向我打几张试试?我的小八卦阵有防御能力的。” 李阳苦笑:“不惑境能施出什么符啊!看——” 只见李阳拿出一支毛笔,在纸上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字,勉强能辨认出这是一个“水”字 章德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墨字,只见墨痕淡了、淡了,一直到了无痕迹的时候,纸张上便已留下一小片水痕…… “这……”章德穹张了张口,想夸几句,却发现实在说不出口,只好喃喃道:“这可以用来战斗吗?” 李阳打了个哈哈:“了虚之时,便能赶上武道两家了吧……你的小八卦阵呢?” “小八卦阵啊……” 章德穹从怀中摸出八枚银币,向上一抛。只听“叮”的一声脆响,八枚银币四散飞开,落向八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李阳困惑地看着章德穹:“这个小八卦阵……和我了解的不太一样啊?这是隐藏了阵法的气息波动;还是我修为太浅,看不透它?” 章德穹尴尬地笑了笑:“布阵失败了而已……” “……”李阳呐呐无语:“这能战斗吗?” “说实话,有点悬……” “……” 二人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各立一边,各自忙活自己的事。 于是毛笔重重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与银币交击落地的脆鸣声,成了此间的主旋律。 宿舍中唯一的窗户投来的光亮渐渐转暗,显然是快到晚上的时间了。 “当——当——” 钟楼传来的钟声异常清晰,便是因为钟楼离长安书院比永平坊近的多的缘故。 章德穹拾起银币,周围的些许氤氲之气消散,不再布阵,只是聆听着鸟鸣之外的钟声。 “当——当——” 钟声渐去,归于平静,只剩下鸟鸣声在窗外肆情传播。不知钟声既去,它们又在为何而伴奏? 章德穹摇了摇头,伸着懒腰道:“可以休息一下了,已经六点了,不如去食堂看看?” 李阳放下毛笔,置于笔架上,揉了揉发酸的双眼:“好啊,现在也差不多是饭点了。” 食堂,就在宿舍旁边。 章德穹刚要出门,又被李阳拉住了:“哎,校服!” 校服是章德穹曾经最喜欢的白色素衫,只不过胸前多了一个长安书院“日出书海”的刺绣,十分朴素。 出了寝室,二人顺着走廊来到了隔壁的食堂。 食堂内采取自助餐的模式,要求只有两条,便是身穿校服与不准浪费。 章德穹看着丰盛的晚餐,不禁喃喃道:“长安书院要交学费吗?” 李阳瞥了他一眼:“交的不多。因为书院的经费,有一部分便是皇室直接补贴的。另外,长安书院内的教习与夫子有时会跑遍全国进行讲学,能收取大量金钱。这些都是次要的,主要的赚钱模式是圣灵院他们合力建立的佣兵制。” “佣兵制?” 二人拿了些食物,找到一处角落入坐。 “对。长安书院组建有圣灵佣兵所,所有自由学员都是其中的一员,每年书院都会接取无数任务,由学员完成,书院奖其学分,并靠收取佣金为主要生计来源。” 章德穹疑惑万分:“书院的经费不应由李唐王朝全部承担吗?” 李阳解释道:“皇室自然乐意出这笔钱。父……陛下曾向书院提及不止一次,但书院索要的经费却一年比一年少。明致夫子曾对陛下说,书院的创始者曾留下谆谆教诲:‘无功不受禄’,因此书院更倾向于自力更生。百年前圣灵院合力创建的圣灵佣兵所便是一个尝试,目前看来是非常成功的。书院还定期开放外院的藏书阁,收取门票。” 第67章 《中和》?《天论》? 二人沉默了片刻,晚餐即将用完之时,章德穹才再度开口:“为什么没见到今天一同过来的新生们?这已经考了一天的试了吧?” 李阳笑了:“他们早在一个时辰前或许就考完了。未晋级与晋级者此时应都在面圣……” “面圣?!” 章德穹一惊。 “对,这是陛下笼络人心的一个好机会。纵使未能晋升书院学员,也算是对其的一份激励。” 章德穹叹了口气:“为什么我们不能和他们一同面圣?我们可是种子学员啊……” 李阳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下,吃完盘中最后的食物道:“正因为是种子学员,才不能面圣。” “为什么?” “因为种子学员都是在儒学上属于天才级的人物。我们未来很大概率会成为书院的管理层,甚至是儒家的高层人物。因此,我们极易被叛道者盯上。这是为了保护我们起见。而且,书院自然不可能让真正的高层被皇室所把持。” 章德穹一惊:“叛道者如今这么猖狂?连皇宫都有他们的身影吗?” 李阳道:“这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就最近来说,陛下在两个月前就遭叛道者暗杀过一次,还好及时发现,这才有惊无险。” 章德穹奇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 李阳干咳了两声,自豪地道:“当然……是从书里读来和道听途说得来的!” “……” 章德穹想起了自己上课时的“觉皇”过往,不禁汗颜。不再多想,起身道:“那我们……先回去?” 李阳也端盘起身:“嗯,今晚早些休息,听说明天好像还有福利呢。” 章德穹心中一动,也没有多问,二人放了盘子,回寝休息。 至于其余新生何时回来的,二人早已不再关心。倒是章德穹犹豫过要不要去找一下上官聆雨,但由于夜深,也只好作罢。 第二日一早,信诺夫子已站在宿舍大楼下方,温和地对每一个向他问好的学生回礼。 “夫子好。夫子来的这么早吗?”章德穹有些诧异,李阳也有些惊奇。 信诺夫子微笑看向二人:“长安书院,我为信诺。言必信,行必果。为了不失约,每一件承诺的事我都会尽快兑现。走吧,希望你们昨天休息的够好。” 藏书阁,位于教学楼与信诺夫子的小木屋之间。 三人来到了藏书阁,径直攀上顶层。 与下面几层的书架如林、书籍如海相比,这里只有寥寥几个书架。每个书架上有几本古书,看似古老却纤尘不染。 “你们可以各拿一本,算是书院借给你们的。不过一年之后,必须归还。”信诺夫子深吸口气,正色说道。 李阳早已双眼发光,向信诺夫子郑重地深鞠一躬,开始走到书架前挑选书籍。 章德穹张了张嘴,终究没有问出声,深鞠一躬上前挑选。 信诺夫子双眼微眯,从身旁的书架上取下一本古书,也不看书名,仿佛早就将所有书籍的位置了然于心。信诺夫子直接翻到自己之前看到的地方,悠哉游哉地看了起来。 楼下,何老负手看着顶层,嘴角微扬:“……多谢……” 不知对谁而言,因为周围没有任何人。只有微风拂动细柳,发出一丝声响予以附和。 楼上,章德穹正在犹豫,突然心有所感,从身旁抽出一本极薄的书,看向封面。 封面古朴简洁,就只有书名:《中和》。 章德穹从未听说过这个书名,不禁有些犹疑,想先放下此书,四处看看再作挑选。但直觉告诉他,这本书正是最适合他的。思考片刻后,章德穹心中暗道:“不过四处看看也行,反正又不是一旦错过就选不了它了……” 然而当他正欲将书放回书架上时,手却突然停在了空中。 他想起了挑选本命币时何老的提醒:“一定要凭第一感觉挑。” 再看看地面,地面上有许多深奥晦涩的花纹若隐若现。 章德穹不再犹豫,毅然带书离开。 他有种感觉,此书一旦放到书架上,或许他就再也无法将之拿起。 李阳早已选好了书,站在夫子身边。 信诺夫子合上书,看了一眼章德穹手中的书点了点头:“很好。李阳,你先去一楼看会书吧,我对这位小友有话说。” 李阳行了一礼,向楼梯走去。 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信诺夫子才再度开口:“知道我为什么留下你吗?” “学生不知。”章德穹一脸茫然,不明所以。 信诺夫子笑了:“其实你不是一直真正的儒者。因为你还欠了一步……” 章德穹有些意外,但想到当初平老为自己明知时,曾向何老要书,不禁有些恍然。 “是……本命典?” “正是。”信诺夫子看了看他手中的书:“这本……《中和》按理来说,不太适合作为本命灵典的拓印对象。因为它层次较高,且手段较为单一……” 信诺夫子说着,挥了挥手中的古书:“这本《天论》是何空明为你选择的备用拓印对象。它比《中和》少的多,好掌握的多,又是儒家大着《荀子》中的一个重要的篇章。很多儒学泰斗就是用的这本书进行本命灵典的拓印的。” “不要小瞧《天论》,《天论》即使只有残章,也是圣典层次。况且你在选择求道典时也可以仔细想一想,一本寥寥数字的求道典和一本洋洋洒洒百万字的求道典相比,如果刚好在同层次,谁会更胜一筹?” 字数多,并不一定就好。 如果寥寥数字就能达到圣典的程度,这寥寥数字可谓是微言大义,实际的使用中也是威能无穷。 章德穹想了想,在两书之间为难良久。 信诺夫子也不催促,只是提醒道:“跟着感觉走,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况且有了灵典、法典乃至圣典后,本命典实际在实战意义上的用处就不大了,一般来说只是一个作为儒者的标志。” 第68章 抄书 关于本命灵典,何老也曾提及:“它是一个儒者的标志,是成圣的媒介。可依据拓印的对象等级高低为自己的智慧与理解力予以不同的增幅,也能加快元力回复速度,在以后使用本命典的时候也会威能更强。此外,它还会赋予你能理解其上的内容的能力。但本命典依旧存在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因为除了诵读之回复元力外,很少有人用。” 的确如此,相比本命诀,本命典还是太过鸡肋了。 本命诀永远不会过时,它的威能会随着使用者修为的增加而提升,而本命典除了境臻准圣后,可以引动原着的真圣之力;除了初期能够用诵读本命典提升修炼、恢复速度外,用处并不是特别大。因此,一些儒者选择本命典都十分随意,甚至有些人直接就拓印普通的书籍作为本命典……毕竟,一方面是求道典很贵,另一方面,对于很多人而言,它只是一个标志。 但对于现在的章德穹而言就不同了。这两本可都是顶级法典啊!这种顶级法典可是只有出神境的强者才能完全研读理解的存在。能理解一本顶级法典,对他未来破除出神境这一瓶颈都大有裨益。况且这就相当于江湖小混混能挑选一本江湖大侠的武功秘籍一般,如何能不惊喜而慎重? 能引动顶级法典具象化的,只有入化以上的强者。而真正地拓印成本命典后产生的理解,甚至是比具象化了解体悟的还要深刻一些…… “我还是要这本《中和》吧。”章德穹犹豫半晌后正色道。 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信诺夫子点了点头:“好!这本《中和》虽说层次过高,但一旦完全掌握,便也可成为儒法大师,也是不错的选择。” 章德穹有些迟疑:“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信诺夫子将《天论》放回书架上,拿过《中和》看了看,似乎有些不舍,但还是又还给了章德穹:“其实并不复杂,只消将此书的所有内容抄一遍便可……” 抄一遍? 章德穹看着这本的古书,心头一阵苦笑。 信诺夫子笑了笑:“此事不要急于求成,抄书,尤其是抄这种顶级法典,也是上佳的修炼方式。比你的睡觉修炼要快出不少。” “但是我听说凝聚本命典不用抄书来着……”章德穹想逃出命运的魔掌。毕竟这书虽然不厚,但由于层次太高,每一个字都要下大力气研读才能读懂,如此下来,抄上个半年大概才能抄完。这还是因为章德穹身为儒者,理解得比较快的缘故。 信诺夫子有些不满:“那也要看你拓印的对象是什么啊!那可是顶级法典!还是最高层次的那一类顶级法典!如果是灵典的话,看一遍就差不多成形了。至于它嘛,则必须抄一遍方可成形。如果契合度高的话,可能只用抄一个章节,就能成形,剩下的内容它自会帮你补全……” 言罢,信诺夫子拍了拍章德穹的肩膀:“去吧,此事不用着急。先到一楼和那个小家伙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下去。” 章德穹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他能感受到,夫子拍他肩膀的手,很重,很重。 不久,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书架后传来:“你可真是够狠的。” 信诺夫子没好气地道:“拜你所赐,我没让他抄上十遍就算好的了。” 一个身影从书架后转了出来,正是何老:“我也只是说让他读上一遍,能理解其中真意,就差不多足够凝聚本命典了,不想你更狠,直接让人抄一遍……” 信诺夫子反驳道:“这一本书又不算太厚,只不过是那书中的一篇而已!况且,这是对他的心性的测试!” 何老显然有些不满:“不是测试过了吗?还《天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拓印的就是它!一遇到事,只会在那故弄玄虚……你说说,《天论》和那本书相比,哪本更好!” 信诺夫子沉默良久,幽幽叹了口气:“你本可以成为第七位夫子的……” 何老撇了撇嘴,想质疑一下他转移话题的能力,但终究没说出口,叹了口气:“我已不再是那个何明了。” 信诺夫子微眯着眼睛:“为什么不让我们出面?你明明救了我一命,我却无以为报……甚至再次见面,竟然没认出你……” “我的徒弟会帮我完成未了的心愿的。” 信诺夫子沉默了一下:“他虽是天才,但能否成功突破那个瓶颈,境臻出神入化,依旧是未知数。况且,叛道者也不是一个人,甚至儒家一家能对付的。” 何老笑了笑:“你小时候有人认定你能成功入化,成为信诺夫子?” 不再多说,何老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走了,不谢。” 信诺夫子笑了:“你在楼下道的谢,我听到了。不客气。” 何老脚步微顿,嘴角上扬,向另一侧的楼梯走去。 楼下,李阳二人正等待夫子前来。 “你拿的是什么?”章德穹问道。 “《万符鉴》。你呢?” “《中和》,倒是只有薄薄几页。不过这个名字我还真没听说过……对了,那上面都是这种顶级法典吗?” “不是,只有寥寥五六本。大多数都是乙等、丙等的法典。绝大多数法典都保存在圣灵院,不过我们拿的这两本应该都是顶级的法典,甚至达到半步圣典的存在了。” 谈话之间,信诺夫子已经走下楼梯,点了点头道:“看来你们对收获还是比较满意啊。你们有举去报名书院的冲榜赛吗?” 章德穹行礼问道:“请问夫子,都有什么方面的冲榜?” 信诺夫子捊须答道:“实战、诗词、器乐、书画、棋艺、辩理共有六个各类可以参加。至于学分榜、修为榜与贡献榜则由书院自动统计,一共有九个榜单。” 章德穹问道:“请问实战……是个什么比法?” “很简单,就是打呗……可以使用任何能力,任何武器。先采取混战和生存的模式决出前一百名,然后分组一对一进行对抗,你可以理解为大逃杀加积分赛的方式进行比赛……等一下,” 信诺夫子这才反应过来,轻皱眉头:“你该不会是想报名参加实战冲榜赛吧?” 第69章 信诺夫子的试炼 章德穹微鞠一躬:“学生想试一下。” 信诺夫子捋着胡子,谨慎地考虑了半晌,这才道:“可以。但我要提醒你,你的对手将会是平均实力在登堂巅峰之上层次的自由学员。如果运气不济,也可能会遇到能操纵法则的了虚晓实境学长……最关键的是,他们很可能会将你当成同层次的竞争对手来对付。毕竟不惑境的新生去参加实战冲榜的,十多年来,你是第一个。” 信诺夫子似是回想起来了什么,有些哭笑不得地道:“十多年前那个家伙运气不好,遇到了一个入室甲等的学长,结果差点被过分高估他的学长全力一击轰成重伤,差点丢了小命……” 沉默了一下,章德穹笑了:“我不会被一击轰杀的,请夫子放心好了。” 信诺夫子显然有些不放心:“这样吧,你能接我一招,我便帮你报上名。” 章德穹有些无奈:“到了您这种高深的层次,怕出手便是神术吧?” 信诺夫子摇了摇头:“不会,这个你放心,我只会用了虚层次的一击。” 了虚?了虚境界内也分一个甲乙丙等啊…… 章德穹从怀中摸出八枚银币,向天上一掷。 银币在空中交击,飞向八方,落地成阵,一股氤氲之气缓缓升腾。 总算没出丑……章德穹暗暗地松了口气,看向夫子:“夫子,请。” 信诺夫子飘身上前,一指点向章德穹。 当手指触及那小八卦阵的范围之时,显然速度慢了不少,八枚银币在地上剧烈震动,几乎要抖离原本的位置。那氤氲之气也剧烈地波动起来,似乎下一便要消散。 章德穹心下大骇,又是八枚银币向空中一撒,竟又是布下一个小八卦阵。两阵相套,让信诺夫子的手指前进的速度更慢了许多。但,十六枚银币剧烈地震动告诉章德穹,它们坚持不了多久。 怎么办?章德穹由于消耗过大,脸色已有些苍白。但是他想过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能力,发现自己实在没有什么办法应对这一指。 既无法应对,就不如不应对! 章德穹在千钧一发之际迅速蹲下:“收!”. 两个小八卦阵同时消失,信诺夫子有些意外,由于惯性身体不禁前倾。 只见章德穹一记滑铲扫向夫子的脚。 但夫子是何等人物?借势一个前空翻,身在空中,那一指点在了章德穹肩膀上。 “言必信,行必果!” 脑海中传来的洪亮声音如同天言,一瞬间就险些震晕了章德穹。 一咬舌尖,章德穹大喝出声:“举世皆浊我独清——” 脑海中声音为之一滞,趁此机会,章德穹忍着背部刮蹭地面的疼痛喝出了后半句:“众人皆醉我独醒!” 脑海中豁然开朗,刚落地的信诺夫子脸上现出几分惊讶之色,转身看向章德穹。 “本命诀不错。” 章德穹呲牙咧嘴地揉着后背站了起来:“不愧是夫子,学生冒昧了。” 李阳有些迟疑:“这……是算过了没过?” 信诺夫子笑了:“就算他是过了吧。单不说后面的应对如何,就只是刚开始以两阵相套争取的那些时间,也是够他认输或反击了。” 章德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多谢夫子。” 信诺夫子摆了摆了手:“离正式冲榜还有十日 ,回去多研究一下你的那一本《中和》。能看出你现在除了本命诀与只能用于防守的小八卦阵外没有太多手段应敌。这么看来,你选《中和》的确更好一些。《中和》中也有一些你现在能使用一部分威能的小儒法,不妨学一学。” 章德穹有些无语:“夫子,我如何学啊?我又没办法直接理解个中内容,还不是要先抄书,拓印成本命典才行吗?” 信诺夫子一愣,呵呵笑道:“不好意思,老夫忘了……那便……自求多福罢……” 言罢,夫子又看向李阳:“你呢?你要参与冲榜吗?” 李阳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想参与书画榜冲榜。” 信诺夫子点了点头,道:“善哉。那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接着,信诺夫子手一翻,两瓶药丸已出现在他手上:“此丸为辟谷丸,一枚可顶一日之饥,你们好生使用。提醒你们一句,可别看着它小,便十粒八粒地氪。我可不想看到学生吃药撑死……” 二人接过药丸,道谢离去。 一直到回到宿舍,章德穹才问李阳:“诶,李阳,这药真有那么管用?” 李阳点了点头:“是啊,它堪称闭关神药,许多大修行者都是靠氪药闭关度日。这一颗辟谷丸,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价钱可是不低呢……” “但是……不是只有道家才炼丹吗?难道儒家也转行卖药了?” 李阳闻之失笑:“哪里!只是书院内部招有一些高级炼药师罢了。” 李阳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之前说……夫子让你抄一遍这本法典?” “对啊。” “但读一读不就行了?然后借其中真意与自己本身就有的知识,化为本命典即可。为什么要抄啊?” “我也不清楚……可能理解的更快吧。” 夫子既然如此说了,那必有其道理……大概吧? 不再多说,二人开始各行其事。 第70章 真武气 没敢冒然看那本《中和》,章德穹先从枕边摸出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李阳见他竟没看那本法典,不禁有些好奇:“你在看什么?为什么不先看法典?” 章德穹笑了笑:“我自有计划。至于这本书么……只是我的手账罢了。你是看不懂的。” 李阳凑上前看了一眼那本手账,眉头大皱:“买石三斤,用时一时三刻,买米五斤,用时二时,卖得石拌米,五十钱……这……这买石头干嘛?石拌米竟然也能卖出去?还五十钱……” 不知所云,不明所以…… 李阳叹了口气,不再理会,在一旁捧着法典看了起来,直看得脸色苍白、汗出如浆…… 章德穹手中的手账,自然是《真武大典》。 之所以他能看得如此轻松,甚至和看普通的书籍一样,并非说明《真武大典》就不如《万符鉴》。相反,正是因为它的层次已超脱了法典的层次,又并不完全属于求道典的范畴,而是作为武法秘籍,较为直截了当,所以章德穹才能如此观看《真武大典》。 他现在看的,是真武武法的基础——真武气。 真武气要求将道家的真气遍布全身,时刻用一种特殊的武法内力的运转方式运转,以此大大提高对身体的控制力,并明显提升身体的综合强度,提升对于真气的操控水平。 但是……没有真气该怎么办? 章德穹皱眉思考起来。 父亲既然明知自己无法修炼道家的真气,还要千辛万苦拿到《真武大典》抄本赠予自己……这说明自己应当是有能力使用的。 对了!父亲也是修道、修儒,那么他是否认为以儒入武也能修得真武气? 章德穹屏息凝神,将丹田中的元力缓缓抽调出来,按照大典上所说的运转之法,操控元力按照一条玄妙的道路,将体内的经络串连在一起,再返回丹田,由此循环往复。 这样虽会导致元力在运行过程中大量挥发,但好处在于能在经年的运行中,缓缓完成洗筋伐髓的功效。不过,最主要、最直接的好处便是,他不必再刻意从丹田中调动元力,便能第一时间抽调、使用出元力。 不过,元力稀薄的章德穹显然不可能长时间维持真武之气。 将元力收回丹田,章德穹不禁深吸了一口气——仅是运转三个周天,他的元力竟已挥发了快五分之一。 不过,总算证明了元力也能形成真武气。 只是要想无时无刻不在运行真武气,便要修为达到了虚,有了足够多的元力、足够快的元力恢复速度才行。 但不管怎么说,总算有一个攻击之法了。 章德穹继续看下去《真武大典》——真武气之后,便是各种由其衍生的武法技能、招式。 天色将暗之时,章德穹放下了书,收入怀中,前往对面的寝室。 “咚咚……” “有人吗?我是章德穹。” 门内响起一阵脚步声,不多时,门开了一条缝,上官聆雨露出半个头来:“师兄。” 章德穹好奇道:“你们考试是怎么考的啊?” 上官聆雨笑了笑:“也就是六艺呗,这也难不住我。对了,今天开学典礼上怎么没见到你?分班好像也没听到念你的名字。” 章德穹低声道:“我因为修为已入不惑,已经算是书院的种子学员,可以自由修炼,不按你们的教学流程来。” 上官聆雨目露恍然之色,低声道:“怪不得信诺夫子告诉我,我若一年内能入不惑便能自由修炼了。” “一年不惑?”章德穹笑了。 上官聆雨的资质极佳,修行速度也不过只比他慢了半筹而已。她现在已是筑基甲等,莫说一年,或许一、两个月便能突破筑基,直入不惑。 “那你也加油吧。我和那个家伙十天后要去参加书院的冲榜,可能往后有一段时间都没办法来找你了。怎么样?现在还适应么?” 上官聆雨点了点头:“适应的。只是每日出门前有些麻烦,都要处理一番方能让同学不起疑心……但是……时间长了,难免露出马脚。” 章德穹双眼微眯:“没关系。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会和你一起上下课。我倒要看看有谁敢多嘴什么?” “不会影响你修行的进度吗?” “不会的。正好夫子让我抄书,在哪里抄不都一样吗?这也是一种修行。” “嗯,那你先回去修炼吧,我会小心一点……” 送给章德穹一个笑脸后,上官聆雨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怕引起别人注意,二人只能匆匆交流两句便结束对话——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章德穹不知道,一旦上官聆雨的身份曝光,她将会随多么大的舆论压力——他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到了那时,他将凭借绝对的力量让那些好事者一一闭嘴。 回去之后,章德穹在屋内的空地停下,从怀中取出三枚银币。 一旁,李阳放下了《万符鉴》,抹去额头上的汗水,饶有兴趣地看着章德穹。 “叮叮叮……” 连续六次摇爻,他沉默了片刻,收起银币。 “你在算什么?”李阳好奇道。 章德穹看着李阳苍白的脸庞与疲惫的神色,不禁心情好了些,调侃道:“我在算如果你再这么手不释卷的话,还有几天可活……” 第71章 初进圣灵院 李阳有些悻悻:“你敢不敢说点吉利话!” 但他很快便兴奋起来:“诶,兄弟,你别说,法典不愧是法典啊!短短一天,我似乎感觉已在符道上有所长进。” “嗯,加油。” 章德穹没有多说什么,坐下开始看《真武大典》。 李阳愣了一下:“你刚刚到底算了些什么?怎么突然这么刻苦?” 章德穹闻言不禁白了他一眼:“我一直都很刻苦好吗!我只是觉得,我的安稳日子不多了,所以才更要短时间内增强自己拥有的实力才行。” 李阳挠了挠头:“那让我们一起加油吧!作为种子学员,互帮互助才是正理!有什么事或许我也能够帮上一把。” “多谢了。” 章德穹微笑致意,尔后继续阅读大典,茶饭不思,不舍昼夜。 八日以来,一直如此。 一直到开赛前两天夜里,章德穹才前往宽敞空旷的前院进行实践。 等到李阳睡醒……嗯,应该说是结束修炼时,才看到朝露湿身,一脸疲倦的章德穹站在门前。 “哇,你去练了一夜?” “嗯。” “如何?” 章德穹忍住困意,勉强一笑,自信地道:“没问题!” 接下来,章德穹没有再读《真武大典》,只是老老实实地睡了一觉,又思考了一下接下来会遇到的困境与之后的战术。如此,一天一夜。 第二日,是一个阴天。阴云密布,天色亦有些昏暗。 不过即使如此,信诺夫子还是一大早便站在了宿舍楼下,偶尔闲来无事时便捧书阅读。 不多时,李阳与背着苍冥的章德穹一同走了出来:“夫子。” 信诺夫子合上书,瞥了一眼章德穹背后的苍冥,但没有就此说什么:“走吧。” 章德穹本就修为如此之弱,带上武器也是情理之中的。只是,信诺夫子的确没想到他会带这柄曾名动一时的苍冥。他不禁为那些学员可怜的装备默哀了一下…… 苍冥,虽说锋利异常,但应当尚算不得法器,只能说是一柄较好的灵器。不过那些学员手中,能有把制式武器便是不错。 虽说书院商城中有许多法道器,甚至很多品质还高出苍冥不止一筹,但代价也是高昂到离谱、高昂到一般的学员难以承受的地步的。 三人一同向书院中央走去。 来到那中央的围墙上唯一的门时,信诺夫子看着已经猜到了什么而隐隐有些兴奋的二人,微微笑了笑:“不错,冲榜在圣灵院进行。” 大门开启,两位身穿校服的学长向夫子行礼:“夫子好。” 内部,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的地面上铭刻着复杂的纹路,构成一个巨大法阵。 法阵中央的空间,隐隐有些不真切的感觉,偶尔浮现一丝丝空间波动的涟漪。 信诺夫子拉着二人,一同走向广场的中央。 三人刚踩到出现纹路的地面时,周围的空间便已开始产生扭曲感,让二人感到有些不适。 “圣灵院,是一个世外桃源,一处奇异的空间,据说圣灵院是上古有数位大能,为了躲避天道的压制从而借阵法之力开拓出的一方空间。但他们终究发现无法逃脱天罚,只能延迟天罚的降临,便只好不甘地燃烧了生命,以大神通中包括咫尺天涯、缩地成寸、时空扭曲、生生不息等能力赋予这个空间,使之得以稳固下来。其中的时间流速,更比现实要慢一倍。” 三人已走过将近一半,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在时空的扭曲下,一切声音都无法传播。因此信诺夫子的声音是直接在二人脑海中响起的。 “后来,在先秦时期的那场‘天命之战’中,诸圣为了避免战斗波及无辜,便一同前往圣灵院战斗。同时,也是为了防止战斗影响到圣灵空间的稳定性,他们又在圣灵空间中开辟出一处新的空间,在其中战斗……” “后来,书院的创始人,也是‘天命之战’的主角之一、儒家的开创者——孔子先圣因在‘天命之战’中受了重伤,驾鹤西去前,同那位至圣级别的存在一起用伟力修复、完善了圣灵空间,命名为圣灵院……” “不要好奇他是谁,你们修为到了,自然就知道了。提前知道他的真名,会染上因果,轻则影响修为,重则伤及性命。” 信诺夫子严肃地叮嘱道。 当三人走到一半之时,空间波动、扭曲的涟漪骤然减少,周围景物豁然开朗。不见围墙,只见青山、绿水,与远方茂密的丛林。天空中,白云悠悠,阳光明媚。微风轻拂,吹来阵阵泥土的芬芳。 信诺夫子,看着不远处百余座白砖红瓦的小楼,微微一笑:“欢迎来到真正的书院、儒家圣地——圣灵院!” 三人前方百米处,是一块巨石,石上以金漆刻有“圣灵院”三字。 “走吧,我们现在还没有走出法阵呢,还要走上一里地才算真正进入圣灵院。” 三人继续前行,直至某一刻,二人感觉似乎不再有那种扭曲之感时,信诺夫子这才松开手:“好了,跟我走吧。” 章德穹四下观望,发现圣灵院和外界的空间几乎没什么不同,有太阳、有白云、有高山、有森林……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空气中的天地元力要比外界多得多,还有空中的太阳似乎比外界小一点,但光芒与温度却丝毫不减。 这里赫然是一个小世界。 第72章 冲榜!实战大赛开始! 众人继续前行,进了那白砖红瓦的建筑群,似是进入了一个城镇。 城镇中有各种店铺,店铺之后便是几幢巨大的教学楼,再往后则是整齐的宿舍与巨大的广场。 三人来到广场上,广场上此时已有上千人在结伴交谈,这些都是参加实战冲榜的学员。广场中央的高台上,一位须发尽白的老者正与身边的热带说着什么。 老者头顶乌纱帽,身着朴实无华的长袍。只不过,这件长袍上似乎隐隐有文字流转,乌纱帽上也隐隐传来中正、大义之气。 鸿儒衣冠之二,子路冠、无邪袍。 无邪袍联动《诗经》。 孔子称盛赞《诗经》:“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无邪袍因此得名,有抵挡外邪入侵的大威能。 但相较于无邪袍,子路冠的来历更令人感慨。 春秋末期,史官左丘明撰《左氏春秋》,汉代后改称《左传》。 《左传》中记载,孔子的弟子子路,在卫国大夫孔悝手下做家宰。孔悝谋反,子路不从,受到攻击,冠带被斩断。 子路说:“君子死,冠不免。”于是不顾战斗,系好帽带,但同时也被斩成肉泥,凄惨异常。这就是‘子路正冠’的典故由来。 孔子知道后,悲痛无比,此后拒绝一切有关肉泥的佳肴。 孔子得道成圣后,找到子路之冠,加持儒家之道,联动《礼记》,成为圣道之物,位列鸿儒衣冠之一。有正身形,罚失礼的大威能。而子路冠,也是书院五夫子中礼和夫子的标志之一。 “那个比我还老的家伙,便是礼和了。” 信诺夫子轻哼一声,向二人介绍道。 礼和夫子?这是二人第一次见除了信诺夫子外的夫子。 信诺夫子并没有带着二人往中央挤,只是拉过一名执事:“你好,麻烦你了,这个小家伙便拜托你了。告诉礼和,这小家伙是外边来的种子,让他看着办。” 言罢,信诺夫子拍了拍章德穹的肩膀:“接下来,祝你好运!” 尔后,信诺夫子便向教学楼那边走去。 李阳向他比了个大拇指,便急忙跟上夫子的步伐。 执事得到信诺夫子的叮嘱,自然不敢怠慢,带着章德穹在拥挤的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到礼和夫子面前:“夫子,信诺夫子刚托我为您带话……” 礼和夫子侧耳倾听,看了看章德穹,对执事道:“辛苦了,多谢。” 没有上前与章德穹交流什么,只是清了清嗓子道:“好了,人也差不多都齐了,请大家安静一下。” 说来也怪,原本如同菜市场的广场在五秒内已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面朝礼和夫子,等待夫子发话。 章德穹能清晰地看出他们眼中的神色,那是一种敬畏的神色。 也是,毕竟礼和夫子掌管的是书院惩戒堂,管仪礼与书院的规则条文。 他说一句“安静”,在书院中,效果有甚于法官拍着惊堂木喊肃静…… 礼和夫子不知道、也不在意章德穹的看法,只是继续道:“我们马上进入森林开始生存混战。在场者共有两千七百九十一人,待场中仅剩一百人时,开始分组进行决战。实战冲榜赛是所有冲榜大赛中时间最长的,主要在于生存混战持续的时间无法确定。因此,请慎重选择补给。” “森林中央有一处补给交流点,一旦入内,不得发生争斗。且进入时间不得超过一个时辰,否则按弃权处理。” “请各位好自为之、自求多福。我宣布,本次冲榜正式开始,请入场!今日日中之时,淘汰正式开始!” 言讫,众位学员一窝蜂般向森林奔去。 章德穹有些茫然:这就开始了? 好在礼和夫子叫住了他:“你先等一下。” 章德穹接过夫子递来的一枚令牌,下意识看了一眼。 这是一块没有任何标记的长方形玉牌。 “你虽然是新生,但在这里没有什么新生不新生的说法。” “想冲榜,便拿出实力来!” “在这里不仅要存留的时间够长,也有至少每两天击败一位竞争者取回他们玉牌的强制规定。” “不要有任何侥幸之心,我可以借助外物了解你们每个人的位置与状态。” 广场上,人已基本散完了。 礼和夫子摆了摆手:“去吧。” 章德穹将玉牌放入怀中,确保不会因活动而掉落后,也向不远处的森林奔去。 关于这片森林,何老曾对他提到过。这是一片原始森林,遇上豺狼虎豹的概率虽不高,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不过,人们一般只在外缘十公里活动,这一大片区域就是所谓的安全区,再往内深入的未知区域,就说不定了…… 但是,章德穹的目标正是未知区而非安全区。 因为安全区的地形,自由学员们基本都摸透了,很容易借此设伏。只有到了森林深处,自己才不会吃“地利”这一要素的亏。 以自己微末的实力,正面迎上对手都很难取胜、甚至难以逃脱,就更不用说遭受雷霆伏击时会如何了。 第73章 遇了虚 一边奔跑,章德穹一边回想着之前想到的细节问题与战术策略。 来到森林边界,没有犹豫,章德穹直接一头扎了进去。 林内,光线微暗,虫鸣窸窣,很容易给人们一种对未知的恐惧感。 章德穹脚步微顿,定了定神,不敢再度奔跑,便放慢了一点步调,向前方坚定地走去。 林中无路,只有学员们经年进出、过路,踏出的一条较为平整的土路小径。 由于尚未至日中,章德穹也没有取下苍冥,而是继续向昏暗中的未知前进。 一路上,章德穹不时见到两边有试图埋伏、向自己投来警惕的目光的学长。 章德穹抬头望向天空,阳光从树叶的缝隙射下来,愈发刺眼,显然是要到日中之时了。 而此时,章德穹才走过大概七公里。 这就意味着他要顶住伏杀走过最后的三公里。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章德穹从背后抽出苍冥,发出一声清脆的出鞘之声。 不再继续走学员们踏出的小径,章德穹认准方向,向一侧的密林冲了进去。 仅仅半刻钟后,一声刺耳的呼啸声从空中传来。 与此同时,礼和夫子细微的声音从每块玉牌中传出:“淘汰开始。” 章德穹停下脚步,默默地将真武气遍布全身,左手已握紧八枚银币。 一阵风吹过,树影婆娑。 “出来吧,你跟的已经很久了。” 章德穹回身看去,淡然道。 “就算你再天才,但是年龄的限制,修为也不可能越过登堂乙等。在这个以实力为最的地方,永远是最先被淘汰的那个。” 一个青年书生从树后转了出来,貌似可惜地摇了摇头。 书生包着幞头,青衣胸前别着书院徽章。手中,是一柄常见的青钢剑。但他显然并没有太过深入地练过剑,连握剑的手法都是有些僵硬而随意。 “吾名,傲贤,请通名。” 懒得再啰嗦的章德穹直接仗剑前冲。 他虽然能等得起,但体内迅速蒸发的真武气不允许他再跟对手蘑菇…… “吾名章德穹。小心了。” 没忘报出自家姓名,也算“礼尚往来”。章德穹借冲势蓄力,一剑斩去。 一出手便是杀招聚合斩。 而且,现在的聚合斩早已不比之前。 一股真武气顺手掌经脉涌出,注入剑中,如此一来力道大增之下竟有了破空之声。 青衣青年大吃一惊:他怎么可能会这么强大的武技? 箭不容发之际,青年大喝:“花非花……” 没等他开口,章德穹已抢先说完本命诀:“举世皆浊我独清!” 青年身形一震,此时,这片刻的停滞无异于自取灭亡,因为剑已至身前。 “刷!”“当!” 章德穹面色沉凝,飞速弹出八枚银币,八卦起。 背后,数十张纸张在空中纷飞,却是早已不见青年的身影。 这是……后手吗? 一张纸缓缓飘落,地上,一块玉牌十分显眼。 章德穹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一笑,俯身收了八枚银币,上前将玉牌拾起。 “一个……” 别看这一战瞬息便结束了,但他的元力已消耗了一半之多,更是因驱散那青年最后的本命诀,而遭到反噬头痛欲裂。 摇了摇头,章德穹拾起一张纸。出乎意料的是,上面竟有几个墨字:“傲贤,淘汰。” 看来真的是淘汰了。这纸张应当是书院的一种保护措施。一旦学员遭遇不可抗拒的生命危机时,便会被传送出局。 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两截断折的青钢剑,一截剑柄,一截剑刃。 仔细思考了一下,章德穹将它们埋入土中。 自己苍冥之刃的锋利,自然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即便不怕暴露这一点,掩盖自己的行踪也是极有必要的。 尔后,章德穹略作休整,待头痛已息,便又小心翼翼地上路。 虽然淘汰了一个对手,但他并没有任何自满之情。因为这个叫傲什么贤的青年,最多就是登堂乙等,放在大赛中,也是最先淘汰的料……真正的中坚战力,他还没见识过。 日渐西移,章德穹已摸到了未知区的边缘。 没等他松一口气,警兆顿生,八枚银币弹出:“阵起——” “嗡——” 不远处,一个白衫青年手挥狼毫,在空中写了一个“破”字:“破除吧。” 小八卦阵应声失灵。 章德穹急忙捡起地上的银币,向未知区深处奔去。 “想跑?居然还有心思在乎那几枚银币?” 白衫青年见状不禁失笑,狼毫微动。 一个“困”字飘来,化为一个水墨牢笼困住章德穹。 法则?了虚境!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水墨之色略有黯淡,但显然仅仅凭此破不了牢笼。 远处,那青年又开始在空中写字。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真武之气喷涌而出,附着于拳上,带出凌厉拳意。 “轰——” 囚笼破,章德穹将真武气聚于脚底用力一踏,身体如飞矢般向右前方突进三米多,避开了青年一记“陷”字符,正是真武步。 “咚——咚——咚……” 章德穹借真武步狂奔,总算奔出了白衫青年的攻击范围,一直到再也看不到白衫青年为止。 远处,白衫青年也没有追击的意思,只是略有惊讶地看了一眼密林深处。 “修为不高,跑得还挺快的。” 第74章 还在争?? 章德穹惊出一头冷汗,伸手擦了一下。 现在的他,遇见入室级别的对手,可以过上两招,虽免不了战败,但也能够凭借真武步逃脱。倘若遇见了虚境的对手……直接跑就是了。跑得了算是命大,跑不了也是情理之中。 这次,算他命大。 一旦刚才的“陷”字符在他身上落实了,哪怕用出真武步,也无法逃脱被淘汰的命运了。 体内,元力只剩下极为稀薄的一丝,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必须停下来恢复一下了。 章德穹向前又走了五分钟,找到一棵略低一些的树,费了半天功夫爬了上去。 “还剩两千五百人。” 细若蚊蝇的声音吓了正在爬树的章德穹一跳,一把没抓紧,差点摔下去。 声音是礼和夫子的声音,正是从怀中的两块玉石中传来的。 这么快就淘汰了快三百人?不过也是,修为过低的,自然淘汰的更快。 至于章德穹么,他并不着急。手中有两块玉牌,按照规则来看,足以让他安然待上两天。 此时的章德穹,正盘膝坐在树叶密集的树梢恢复元力与自身精力。 他早已准备了一件黑袍,套在白校服之外。 因为在这个暗色调的森林中,穿着白色衣服游荡,是无异于告诉别人自己的存在。 就像刚才,那个了虚境的青年若穿的不是白衣而是黑衣的话,以如此微末的修为,章德穹可能根本就无法提前发现他。 如果真是如此,他此时已被淘汰了。 其实,章德穹就这么坐在树冠上恢复着实是提心吊胆。 因为树上无法布置小八卦阵,所以他现在相当于毫无防护。 不过,总算是有惊无险。 章德穹吐出一口浊气,看了看将暗的天色,没有再继续前进的意思,就那么坐在树上开始修炼…… 着实是不浪费半分钟的时间…… 远处,圣灵院教学楼旁的器乐楼中,一老一少走了出来。 “真可惜,我差一点就进前三百名了……” 老者无奈:“关键是……一共就只有五百多名参赛者啊……” 这两个正是李阳与信诺夫子。 各大榜单,除了实战榜列有前二百名外,其余的榜单都只列前百名。 李阳长出了一口气:“不过那个家伙也该出来了吧?” 信诺夫子没接话。实际上他也想看看故人之徒能做到什么程度。 半晌之后…… “什么?他还在冲榜?” 李阳的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礼和夫子皱了皱眉:“民之所由生,礼为大。你失礼了。” 李阳急忙正色鞠躬:“学生知错。” 礼和夫子教训道:“在书院,没人会在意你是谁。我只知道你是一个学员,便要按礼法对待长辈!” 信诺夫子皱了皱眉:“行了!每天就那一套,烦不烦?” 礼和夫子怒道:“好意思说我?为长不尊,你还配称为夫子?” “怎么?我这叫亲民、和善!我可是在仁德那学的以仁待人。哪像你,这么教条!” “你信不信我给你拉到惩戒堂去?” “就你那破草堂还妄称惩戒?” …… 李阳站在一边,噤若寒蝉。心中只默默地猜测着这二位会不会打起来…… 信诺夫子无意间瞥到噤若寒蝉的李阳,不禁笑了:“礼和,小辈在旁,你失礼了!” 礼和夫子一滞,怒哼一声,不再理会信诺夫子,只是转向李阳道:“那什么穹的小家伙,表现得的确不错。目前他先后遇到了两个对手。第一个是登堂乙等的学员,一招杀之,我险些因为低估他,没来得及将那个学员传送出来……之后又遇到了一个了虚乙等的学员,竟险险逃脱……说实话,就这两条战绩传出去,就够他在圣灵院火上一阵的了。毕竟他只有不惑丙等的实力。” 信诺夫子也有些惊讶:“没看出来啊……好小子。不愧是变态的徒弟,竟也这么变态……” 尔后,信诺夫子看向李阳:“你是先回去,还是在院内转转?” 李阳急忙道:“学生还是在圣灵院内等待章德穹比较好。” 既然能在圣灵院多待一会,又何必急于回去呢? 圣灵院的天地元气可比外院高得多,在这里长期修炼可是大有好处。 毕竟圣灵院的存在,本身就相当于道家的洞天福地了。 信诺夫子笑了:“好。既然如此,你先去转转吧。” 李阳应是离去。 眼见李阳离去,信诺夫子和礼和夫子又开始了大眼瞪小眼,空气中充满着凝滞和沉默。 信诺夫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情愿地问道:“喂,话说你累不累?” 礼和夫子沉默片刻,刚想反驳,想了想还是不再逞强,点了点头:“多谢。” 尔后礼和夫子松了口气,让开了面前的水晶球。 信诺夫子立即将双手按在上面,元力奔涌而出,意念深入水晶球,观察着森林中那些身陷险境的学员。 礼和夫子也不多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开始闭目养神,默念经典,恢复元力。 每次实战冲榜时都是如此,他们二位互相配合,一位负责白昼,一位负责夜晚,交替观察,确保学员不会出现意外。 信诺夫子也能做到二心二用,便一边操控水晶球,一边向礼和夫子问道:“义理如今在哪?” 礼和夫子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开口道:“听说是去山南东道了。那里出现了一个晓实巅峰的叛道者。而且,他接的那个任务也在那一片附近。” 第75章 大战双入室 信诺夫子将一位身陷包围,身受重创的学员传送出来后,继续道:“我突然很好奇,那个小家伙会不会一直撑到生存淘汰赛结束?” 礼和夫子笑了,微微摇了摇头:“虽然我很欣赏他,但我不认为有这种可能性。现在登堂的学员基本上全被淘汰完了。如果他在四天内未能解决一个入室级别的对手,是没可能继续待下去的。以不惑战入室……会有胜算吗?” 信诺夫子摇了摇头:“拭目以待吧。” 礼和夫子睁开双眼:“莫非你认为他有胜算?” “我不知道……所以才如此期待啊……你,难道忘了当年的何明了吗?” …… 森林。 翌日,章德穹静静地看着树叶之外那天空中的一抹曙光,不禁微笑:“又是新的一天啊……” 没有急于下树,而是先警惕地四下扫视一圈,确保没有人后,这才小心翼翼地下了树。 吃下一粒辟谷丸,章德穹深吸一口气,向森林深处走去。 清晨,森林空气湿润,更有鸟鸣悦人心。 突然,礼和夫子的声音再度响起:“场内还有两千人。” 章德穹吓了一跳,仍是不大适应夫子的传话方式。 扒开面前的灌木丛,章德穹瞳孔骤缩,小心翼翼地又将灌木丛合拢…… “既然来了……” 章德穹脚 猛一踩地,真武步使出,速度倍增:“不好意思,打扰了……” 但前方突然从树上跳下一个青衣儒生,露出一脸温和的笑容:“……就不要走了……” 章德穹叹了口气,不再狂奔,停了下来。 背后的灌木丛,一个同样身穿青衣的儒生:“自报一下姓名,我叫宁江河,他是我的同伴,名叫马别川。” 章德穹向二人各施一礼,诚恳地道:”我叫章德穹,是外院来的,第一次参加冲榜大赛,可否请二位学长给一次机会? 马别川将手中的书本合拢,饶有兴趣地道:“外院?倒是少见。说说吧,什么机会?” 章德穹心中小算盘啪啪啪地打,将焦虑深埋心底,诚恳地道:“我们儒派讲礼,亦讲理。但二位不仅以大欺小,更是以多欺少,如何算得人物?于礼不合,何来理?” 宁江河失笑:“你倒是有几分口才,为什么不去辩证榜试试水?说不定还真能一下火遍圣灵院,为以后进入圣灵院积攒些人缘、人气。可惜了,在实战冲榜赛中,可是没有任何情份可讲的。这样吧,你认输主动出局,总比我们把你打出局更好受一些。” 还能认输主动出局? 章德穹问道:“请问……如何主动认输?” 宁江河热心地点拨道:“只消向玉牌注入元力十秒钟便可。” 章德穹感激地道:“多谢学长,您真是一个好人。” 此言入耳,宁江河与马回川不禁脸上微红。 毕竟二人都只是入室乙等,并未了虚。为了能在了虚强者面前全身而退,二人只得结伴而行。 但……变故骤生。 只见章德穹丹田处突然传来一股强力的吸力,将附近的天地元力一扫而空,连地面的灰尘也飞到了章德穹脚前,形成一圈低矮的小土丘。 而章德穹,现在的丹田有如刀割。 这就相当于一个小瓶子,里面装满了水后,又将一倍的水强行挤压进去一般,让小瓶子处于即将爆裂的危险状态。 这一招,是《真武大典》中的一种秘法,也是一种禁术——海纳百川。可以短时间吸入大量元力,以供使用者暂时的快速消耗。而一旦消耗完所有元力,使用者须以数倍的时间方能恢复最佳状态。 这是一个拼命的招式,因此被称为禁术。 真武气遍布全身,一剑砍向面前的马回川。 马回川冷喝一声:“书障!” 法术!只见一本本书快速挡于身前,意图阻挡章德穹。 他最多只再需两息的功夫便能让章德穹再无回天之力。 “吾曰——真!” 章德穹暴出声,剑势过处,恍如再无可挡之物。 “聚——合——斩——” “唰!” 书障四分五裂,书障之后也再无马回川身影,只有三块玉牌落在地上、有漫天书页飞舞。 章德穹剑尖一挑,三枚玉牌飞入空中被他握入手中。 “波撼岳阳城!” 宁江河惊怒的声音响起,但有些晚了,终究没能阻挡马回川的淘汰。 章德穹只觉一股大浪拍向自己。 但这与当初在妙书生书生之域中的巨浪滔天相比,又算什么? 猛一咬舌尖,振作起来,章德穹大喝一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宁江河正准备释放的法术为之一滞,险些轰向他自己。 而章德穹此时,已是头痛欲裂。 真武步踏出,身形有些虚浮,险些让他撞上一棵大树。 宁江河忍住头痛再望时,章德穹已迅速远去。 “好家伙,是我们小瞧他了……” 宁江河面色有些沉凝。 他手中也只有三块玉牌,而以他的修为,又无人帮助,显然无法再主动出击了。 只有躲之一途了啊…… 章德穹此时的状态非常不好,甚至可以用糟糕来形容。 丹田有如刀割,传来阵阵剧痛。头脑中一片混沌,亦是疼痛难忍,好几次都险些让处于无意事与愿违工状态的章德穹直接昏迷过去。身上,在突破书障时,亦被坚硬的书页划出十几处伤口。至于真武步,早已由于丹田的元力透支而消失。 面前,又是一片灌木丛。希望此处没有埋伏…… 拨开灌林丛,谢天谢地,没有埋伏…… 精神上的巨大放松,让他再也支撑不住,昏迷在了灌木丛中…… 远方,礼和夫子面色僵硬,看向一旁的信诺夫子。 信诺夫子有些急切,问道:“到底怎么样了?快给个话啊!” 礼和夫子不禁面色僵硬,语气也有些僵硬:“居然……居然逃出来了……” 信诺夫子松了口气:“嘿!这小子……” “而且……”礼和夫子面色有些怪异:“出乎我们所料的是,他还带走了一个……” 第76章 一二三四五……? 信诺夫子瞪大了眼睛,声音高了八度:“虾米?他还能淘汰一个?”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现在状况如何?” 礼和夫子摇了摇头:“有些糟,但应当没有什么大碍,可能昏迷两天就会自己醒来。” “而且……五块玉牌,就算他接下来什么都不做,也至少能排入前五百。不过至于再靠前么,就要看运气了。” “……” 实际上,章德穹苏醒的时间比礼和夫子的预估早了足足大半天。 意识一清醒,章德穹险些因疼痛再度昏迷。 强撑着没有昏过去,章德穹摸出一粒辟谷丸,吞入口中。 不久,微微的饱腹感让他终于恢复了一点行动的体力。 章德穹以手撑地,终于坐了起来,盘膝坐好。 头疼已是缓解了不少,身上的伤口也早已结痂。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就是来自丹田了。 以往一觉睡到这个时候,便差不多已能将元力补充完毕。但由于海纳百川的后遗症所致,丹田中只恢复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元力。 “请各位参赛学员注意,持有玉牌数量低于两块的学员,即将被清退出场。” 礼和夫子的声音从怀中的五块玉牌中同时响起,让章德穹听得如此清晰。 紧接着,礼和夫子的声音再度响起:“场中还剩一千五百人。” 显然,那些没能击败任何人的学员全部已被清退出场。 不过,这些与章德穹都没有任何关系。他的当务之急,是将元力恢复满后,温养丹田六个时辰。 唯有如此,方能消弭海纳百川的副作用。 他应当感谢《真武大典》。因为这几次脱险,可以说都有它的功劳。而且论功的话还是首功。 第一次,遭遇傲贤,以真武气附加于聚合斩,淘汰之。 第二次,遭遇了虚境白衫青年,以真武拳破“困”字符,以真武步成功逃脱。 第三次,遭遇宁江河和马回川,以海纳百川提升内力总量,以真武诀增强聚合斩威力,淘汰马回川,并以真武步跑路。 章德穹不禁暗暗庆幸自己先前将学习《真武大典》放在第一位。 他花了近九天时间,学了真武气与其衍生技巧真武拳、真武步,更在机缘巧合之下快速学会了海纳百川与真武诀两个秘法。 其中,海纳百川更是拼命用的,高价都买不来的禁术。 而且……居然还这么好学…… 当时看完介绍与运行方法后,章德穹就直接明白了其原理,竟是在一个时辰内将之学会。 相较而言,真武诀就足足花了他六天的时间,才将之学会。 《真武大典》第一卷中,记录的秘法只有六个,他已学会了一半——真武气、真武诀与海纳百川。 剩下的内容则主要是一些衍生技巧与衍生招数,还有如何能将之融会贯通,招式密法间如何相互配合,在什么情况下用什么招式最好等等。 不错,他现在仅仅只是学会,但尚未完全理解,谈不上熟练,更遑论融会贯通。 否则,他现在也不会如此狼狈。 章德穹长出口气,看着森林的光线逐渐转暗,又吃了一粒辟谷丸,继续恢复元力。他已恢复了四成元力了。往后,恢复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 他不再打算出去冒险。 未来的五天时间,他决定在温养好丹田后,再熟悉一下真武气的运用方法。 毕竟,真武气是《真武大典》的根本。 远方,礼和夫子松了口气,让出水晶球。信诺夫子立即接上,几无停顿。 礼和夫子揉了揉腰:“现在该淘汰的差不多都淘汰完了,已经是进入一种僵持的阶段。等再公布还剩一千人时,差不多就要等到后天晚上了。” 信诺夫子“嗯”了一声聊表赞同:“不知是不是又要像上回那样,快半个月才进入百强冲榜赛。” 礼和夫子喝了口茶,将杯子放在一旁的茶几上:“不论如何,这回应当还是天河能最终拿下榜首。听说他已进入晓实巅峰之境,即将冲刺出神之境了。” 信诺夫子点了点头:“其实如此也好,说不定天河会成为书院第七夫子。” 礼和夫子神色有些黯淡:“不,那时他会接任礼和夫子之名。因为那时,我必然已大限将至了……” 信诺夫子沉默了一下,道:“不会的。整个书院里,谁不知道你就是那个最老不死的?无论怎么老,都不会死。何必再说这晦气话!” “希望如此……借你吉言吧。” 礼和夫子也懒得再去争论,毕竟信诺夫子说话就这习惯,作为几十年来互相配合的老伙伴,早就习惯了…… 森林中,章德穹看着面前不远处身上花纹斑斓的老虎欲哭无泪。 自己也没上山,也没念叨“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什么的,怎么运气就这么背,遇到一只老虎啊! “哥们儿……咱两个商量一下怎样?” 章德穹小声恳求道,生怕引起别人注意。 但人家老虎会管这些么? “吼!” 虎肃震天,震得灌木丛哗哗作响。 章德穹起身握剑,叹了口气。 显然,如此一来,这片灌木丛再也无法安生地待下去了。 好在他起码已恢复了九成元力,只不过还没来得及温养丹田。 这老虎来的着实不是时候。 章德穹心中有数,此战必须速决。一旦元力再度下降过多,丹田的伤势便有可能会扩大,进一步恶化。 那时,就不是温养六个时辰能恢复的了。 老虎低吼一声,扑了过来。 章德穹没有用苍冥去砍虎头。因为虎头十分坚硬,他没把握一击致敌。 真武气附体,一记真武拳采用上勾拳的方式打出,让老虎的大头不禁受力上扬。与此同时,老虎的两只虎爪也快速向前抓出。 苍冥前刺,身体下蹲。 但这一剑只刺残了老虎的右爪,由于经验缺乏,并未如愿以偿刺破老虎的脖颈。 这一失误几乎是致命的。老虎借势直接扑倒了他,苍冥亦被震的脱手而出。 不好! 章德穹心下大骇,但尚未失去分寸,又是一记真武拳打出。 虎头再次上扬,露出脆弱的脖颈时,左爪也要拍将下来。 章德穹想翻滚逃脱,但老虎力量大得惊人,竟让他无法逃脱…… 第77章 莫涵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自己的元力迟早会被耗空。 不再犹豫,左手真武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向老虎的咽喉,同时真武气附于右拳,又是一记真武拳轰向下落的左爪。 “呯”“呯”两声。 老虎脖颈处传来骨骼断裂之声,但章德穹右手也传来骨骼断裂之声。 以伤换命! 剧痛与窒息感老虎一时没控制住章德穹,让章德穹终于抓住机会,一个翻滚脱离了老虎的控制。 忍住右手的痛楚,左手持剑,上前一击结束了老虎的生命。 头有些晕眩,因为刚刚老虎带来的生命威胁让他近乎窒息。 丹田处传来阵阵疼痛,急需疗养。其中元力已只剩下两成。 至于右手,显然已是骨折。至于骨折的程度如何,只有冲榜结束才知道。 突然,章德穹睛中光芒一亮。 他想起了那处交流补给处。 之前,他从未想过前往那里,因为那里必定有诸多埋伏。而且,自己在独自乱逛的情况下,也很难找到那处交流补给处。 不论如何,先试试再说。就算因此出局也能接受,因为自己很难再有什么战斗能力了。 章德穹眼神一凝,悄声离去。 一分钟后,一位蓝袍少年来到了这里。 看到老虎的尸体,少年皱了皱眉:“遇到老虎还能全身而退,莫非是了虚强者?” 尔后又摇了摇头:“不应该啊……这只老虎……像是被人活活打得半死后,一剑杀之。这……” 不明所以的少年摇了摇头,纵身离去。 过了一会儿,章德穹才从一棵大树后转了过来:“呼,吓我一跳。应该是个了虚境的存在……” “聪明。” 闻言,章德穹不禁苦笑,嘴角充满了苦涩:“您这是在嘲讽我笨么?” 那位蓝衣少年又回来了,这的确是他没有想到的。 少年没有急于动手,而是上下打量着章德穹:“你……不像是圣灵院的学生。” 章德穹脱下身上那件破烂不堪的黑袍,露出白色校服行礼道:“我是外院来的。” 少年咧嘴一笑,上前拍了一把章德穹的肩膀:“你是外院的种子学员吧?别紧张,我也是呢。我去年刚进入圣灵院,刚晋入入室境界。我叫莫涵,你呢?” “章德穹。不惑丙等。” 莫涵笑了笑:“你可能是有史以来最猛的一个外院种子了。不惑丙等竟能撑到现在,更是能干掉一只老虎。不仅如此,想必你已干掉两个对手了吧?后生可畏啊……” “不过……”莫涵看向章德穹的右手:“你这右手情况可不太好啊……” 章德穹苦笑:“是啊。您知道那个补给处在哪吗?” 莫涵笑了:“你去补给处也没有用!那里的一切补给与服务都需要学分,数量还不算少的。你是外院学员,没有学分,如何得到治疗?” 章德穹瞠目结舌:“这……” 莫涵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这个先不说。目前,我需要一个理由不淘汰你。” 章德穹沉默了。 他没有什么实力,因此也没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什么。 莫涵轻咳一声:“你就说说,你能帮到我什么?” 章德穹苦笑:“我能帮你什么?我只是一个不惑的晚辈罢了。” 莫涵犹豫了一下,终究叹了口气:“唉,我还是太心软了啊……那你祝我一句‘好人一生平安’吧。下回再遇见,就没有这个机会了啊。” 章德穹一听“祝”之一字,不禁眼中光芒一闪:“对了!我可以给你算命!我的主修儒术就是占卜、算命。” 莫涵略微有点好奇:“算命?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把这个当做主修了啊。既然如此,那你帮我算算我这次冲榜能拿什么名次?” “这个……”章德穹有些无奈:“我现在还算不了这么精确,只能给你算个吉凶。” 莫涵点了点头:“也是,请。” “叮叮叮……” 三枚银币落在地面,旋转,停止。 如此六爻。 章德穹思考了一下,这才谨慎地道:“你在一天半后会遇见一次危难,但有很大可能会安然无恙。七天之后,嗯,大概是七天之后,会遇到一次大凶,大概率会直接出局。” 莫涵“哦”了一声,显然没把这放到心上:“走吧,我带你去补给处。不过我的学分也不多了……等你来圣灵院时,一定要还给我啊。” “谢谢学长!” 莫涵的目光闪烁了几下,右手在袖筒中微微捏紧,但终究又松了开来。 莫涵跟着章德穹一起笑,笑得很开心。 章德穹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在接二连三的险恶遭遇后,他再也没有气力去留意身边的一切。 他只想好好休息两天,将之前损伤的丹田温养好。 莫涵显得很大方,带他换了一处比较安全的灌木丛。 “你刚刚是离虎穴太近了。这片附近应当没有什么威胁,我前两天便是坐在这里修炼的。” “谢谢学长。” 莫涵点了点头:“我必须再去淘汰两个人拿够八块玉牌,如此才能较为稳妥地待到百强大战开始。应当需要两天左右的时间。两天后,我再来找你,带你去交流补给处。” “好的。” 离开灌木丛,莫涵叹了口气:“我为什么还是心这么软?之前就应直接淘汰了他的,我也不用再出来寻找目标了……” “不过……言必信,行必果。落井下石,怎是君子之举?” 自我开解了一番,莫涵不再多想,开始小心地寻找着可以下手的目标。 但到了此时,这种目标就太少太少了。想寻找,谈何容易? 莫涵没说谎,他的确是种子学员,也是去年刚进入圣灵院的。 但他为了积累沉淀,足足在外院呆了六年,直到因为规矩所限,无法继续在外院停留下去,这才进入圣灵院。 而他突破了虚境,也是大赛前两天才侥幸完成。 因此,他还没有深入研究法则。甚至除了本命诀带来的法则能力之外,其余能力还是入室层次的。因此,他的综合实力根本达不到了虚境,只是空有一身境界。 他还需要静心苦修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方能领悟法则,并初步使用一些法则。 因此,现在的他,一旦遇到同为了虚境的存在,也必须拔腿就跑。 否则,连跑的机会都没了。 第78章 补给点前 毕竟,了虚是儒家的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一次实力上的质的飞跃。 这一次飞跃,足以让本来同层次远差道、武、佛的儒家,一下追赶到持平的程度。 出神级则是第二次飞跃,使儒家在出神、入化阶的强者,实力甚至超越了其他各家各派。 章德穹睁开眼睛,感受着丹田内传来的阵痛,不禁皱了皱眉。但是,他想了想,还是站了起来,拖着有些虚弱疲惫的身躯四处走了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直到确认周围没有威胁后,章德穹这才回到原地,开始真正沉下心来恢复元力、温养丹田。 不知过了多久,礼和夫子的声音将他唤醒:“持有玉牌数量低于三块者,即将淘汰。” 五秒之后:“场中还剩一千人。” 章德穹感受着丹田内充盈的元力,不禁微微松了口气。 一天半的时间,他已重新拥有战斗能力。 只是,丹田的温差过程还剩最后一个时辰,章德穹还需要时间。 约摸着莫涵也差不多该回来了,章德穹又重新闭上眼睛,抓紧一切时间温养丹田。 一旦完成,就相当于把之前海纳百川的巨大副作用抵消了。 不过,短时间内肯定不可再用海纳百川了。否则如此频繁地伤害丹田,很有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半个多时辰后,一个衣襟不整的少年从灌木丛外闪了出来。 章德穹感受到异动,结束温养,看向少年,面露喜色,正欲开口之时,少年急忙上前捂住他的嘴。 “嘘,有人追杀我。” 章德穹面前的,正是莫涵。 此时的他,面色疲惫。 莫涵看向章德穹:“有什么吃的吗?” 章德穹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倒出五粒辟谷丸:“只有这个。” 莫涵也不客气,一把拿去这五粒,顺便取一粒丢入口中。 “这样下去不行,他们迟早会发现这里。这样吧,五天后如果你还没被淘汰,便去交流补给点见面。为了这五粒辟谷丸与我们的友情,我可以送你一些学分。” 莫涵起身:“我先走了,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等过上一刻钟,你便向我离开的反方向去便可,那边就是前往交流补给处的方向。” 说完,莫涵纵身一跃,向一个方向跑去。 “在那里!” 章德穹听到一声暴喝,三个人的衣襟翻动之声与脚步声远远离去。 竟是三个人一同狙击莫涵。 但章德穹之前算卦算出的结果则是,此次莫涵应无大碍。 这不一定是最后的结果,因为算卦这玩意,总有失误的可能,只能指引一个大方向罢了。 况且章德穹也绝非算卦大师。 不急着离去,章德穹抓紧时间将剩下的半个时辰温养完毕,才起身离开。 不过,他没有忘记另一件事…… 又半个时辰后,章德穹向莫涵离去的反方向行去。 右手上,是由一些木条交叉着骨折的右手固定起来的简易夹板。 他虽不太了解如何正骨,但他毕竟为了修行,了解过很多人体构造与经脉等知识,因此在几次尝试后,总算呲牙咧嘴地正了骨——那是两天之前的事了。 先前坐在那恢复疗养还好,毕竟是一动不动的。但一旦上路,在走路晃动之际可能会使手掌再度骨错位。那么前两天的静养就相当于是无用功了。 因此,见过章家老郎中为手部骨折的侍卫做固定的经历,便在此时幸运地派上了用场。 如此一来,章德穹倒也不必去补给处寻医了。 只是……听莫涵的意思,补给处似乎的确有不少好东西来着。 那便去看看罢。 章德穹眉头微皱,脚步一顿。右手苍冥剑上撩,将一条正欲进攻的毒蛇砍为两截。 “还好及时发现了。” 章德穹继续前进…… 五天便如此过去了。 说实话,出乎他的意料,交流补给处附近竟没有任何人设伏。 穿着一身灰衣,章德穹在交流补给处的大门前等待着莫涵。 身上的黑袍早已成为破布烂条,这身灰衣,实则是那件白色校服。 为了安全起见,章德穹扔掉黑袍后,特意将白衣搞得很脏,成了不大显眼的“灰衣”。 尽管如此,他还是遇到了一些伏击。 令他意外的是,他竟遇到了之前和马回川伏击过他的宁江河。 当时,宁江河显然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筋疲力竭、元力空虚。 于是,章德穹很热心、很大度地指点他主动退出了战斗。 至于这个方法,还是当初伏击他时宁江河亲自指点他的。只是没想到,最后却用到自己的身上了。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再度意外收获四块玉牌,章德穹决定,到时候去过交流补给点之后,不再乱逛,老老实实挖个地洞,躲进去藏到结束…… 虽然会有些狼狈,但能以逸待劳,不亦乐乎?还可以顺带恢复一下骨折的手,修炼一下真武气,不亦美哉? 没办法,一路过来,尽管十分小心,他还是遇上了两次了虚强者。 好在凭借种种手段,总算险而又险地逃了出来。 在这么多在生存危机的压迫下的实战中,章德穹的进步也是长足的。之前由于过早进入不惑境而缺少的积淀,一下子在战斗中补足。不仅如此,章德穹赫然发现他距离不惑乙等的门槛也不远了。这么快的进步速度着实是章德穹没有想到的。 可能也和圣灵院中比外界浓郁得多的天地元力有关…… 不再思考这些,章德穹看向快速闪到自己身前的少年,面带微笑:“你终于来了?” 莫涵长出了一口气,不忘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嗯,总算来了,有惊无险。” “走吧?” “好。” 推开大门,二人走了进去。 第79章 交流补给处 交流补给区的样子与章德穹的猜测大相径庭。 这哪里是一个交流补给区?这分明是一个建在森林中的小村子嘛! 从包装好的零食到各类小吃,从酒水茶饮到衣装饰品,从刀枪剑戟到各式丹药,从古籍灵典到地图情报,竟是无所不有。 莫涵看着章德穹被木条固定的右手,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虽你身为儒者,在对身体的自我修复的帮助下可能几天就好了,但现在在这种紧要关头,还是先尽快恢复为好。” 前方的一个屋子正是卖丹药的。 “走吧,看看还有没有定骨丹了。它能大幅缩短你骨折的康复时间。” 定骨丸并不少,摆在店铺的角落,显得并不稀罕。 莫涵为章德穹拿了三粒,每粒十学分,一共三十学分。 章德穹并没有在意定骨丹,他的目光全集中在一种名为聚合丹的丹药之上。 旁边,放着它的介绍:“可提升一倍修炼速度,持续十天。” 价格是定骨丸的十五倍,要一百五十学分。 店内最贵的是一种名为圣灵丹的丹药,竟要五百万学分。 不过,他没有看到实物,因为本应属于它的位置上放着一个小牌子:“缺货”。 介绍上,圣灵丹的功效着实笼统:提升身体素质、固基固本、加快修炼速度、利于破境。 章德穹对此没有什么概念,只是接过那三粒定骨丹,看着莫涵付账。 三十学分的东西贵吗? 答案是:贵。 因为他看到了莫涵在拿出腰牌结账后,脸上现出的一丝苦笑。 莫涵叹了口气,接回腰牌,和章德穹一同向外走。 “学分这东西……你到圣灵院就知道了。对于实力较弱、无法赚取足够的学分的人来说,足以逼疯他们。” “还剩六百人。” 礼和夫子的声音响起。 现在已过去了九天,生存实战也快要结束……当然,只是看上去似乎如此。 礼和夫子当初在宣布完剩余一千人之后,便开始淘汰一百人通报一次。 因此二人也都快习惯了礼和夫子冷不丁冒出的提示语。 章德穹看向莫涵:“这个定骨丹怎么吃?” 莫涵有些不解:“当然是直接吃就好。” 章德穹笑了:“不是这个意思,我只用吃一粒就行了吗?” 莫涵点了点头:“一粒便差不多了。毕竟之前的七天时间已让骨骼基本对齐生长,只消一粒下去,可能一、两个时辰就差不多了。剩下的两粒你就留做备用吧,以防万一。” 章德穹一口吞下一丸,顿时满口草药味…… 显然没有辟谷丸好吃…… 也是,毕竟定骨丹是药,辟谷丸是饭…… 二人没敢在此处长久逗留,只是匆匆地看了看,便赶紧出门。 一个时辰要是还不出去,礼和夫子就会亲自将你“请”出去的。 出了大门,莫涵问章德穹:“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章德穹想了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二人也算是熟人了,莫涵又是一个比较干脆的人,便直接毫无避讳地道:“方便问一下……你还有几块玉牌吗?如果不多的话,藏起来也是无济于事的。” “九块。” “嘶……” 莫涵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确实可以找个地方藏起来了。哥哥我才七块,肯定是等不到百强决赛开始的。” 莫涵拍了拍章德穹的肩膀:“你……绝对是匹比炭还黑的黑马……不过九块玉牌仍是有所风险的。这样吧……” 莫涵摸出两块玉牌放到章德穹手上:“这次我出去寻找目标,极大可能是有去无回了。一般公认拥有十块以上的玉牌才能进入百强赛,所以这两块玉牌你不要推辞。” “反正我们俩谁进百强大战都一样,在战力垫底的情况下,哪怕是我,估计也就定格在第一百名了。所以与其我上,倒不如让你出些名头。不管怎么说,你能撑到现在本来就是个奇迹。那我为何不再为你锦上添些花呢?” “告诉你吧,当初你算的卦我压根没当回事儿。直到后来有所应验,我才明白你的占卜确实可信。而且,我已被那几个人盯上了,非追杀我不可。所以我可能也就止步于这六百名了。” “到时候你进圣灵院后,再还给我二百学分好了,就当是这两块玉牌的回报。前二百名上榜后每月都有大量的学分可领,更不用说百强了。这将是你在圣灵院安身的基础,千万别急着花,花就要花在有用的地方。” 莫涵笑着拍了拍章德穹的肩:“你这个朋友,我认了。” 尔后,莫涵不给章德穹拒绝的机会,毅然决然地向森林深处走去。 章德穹沉默半晌,转身向反方向走去,轻声道:“你这个朋友,我也认了。” 远处,元力剧烈波动,紧接着传来莫涵一声夸张的惨叫。 章德穹知道,这是莫涵在为他示警。 章德穹没有转头,因为他知道那已于事无补。莫涵是自寻死路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离去的路更为平坦。 圣灵院…… 李阳苦着脸看着静默的森林:“不是吧?这都只剩二百人了,他还能挺下来?这也太夸张了吧?” 信诺夫子从办公楼走了出来,满脸疲惫。 李阳急忙追上去行礼:“夫子,此战快结束了?” 信诺夫子勉强笑了笑:“大概日中便可见分晓了。已经二十天了,这帮小家伙快把我们两个老家伙折磨死了哟……” 第80章 百强! 偌大的广场上早已搭好了高台。高台一共有五个,正好将百强分成的五组隔开,分开对决以加快进程。不过即使如此,恐怕直到百强大战结束,一个月的时间也都搭进去了。 也正是因为实战冲榜太耗时,所以书院才决定两年开启一次冲榜,正好给那些在外地办事的自由学员充足的时间赶回来。 太阳越发明亮,逐渐向天空中央移去,仿佛要成为整个天空的主角。 李阳曾有些好奇为何圣灵院也有太阳而问过夫子。 夫子告诉他,圣灵院并不与世隔绝,只是将原本的一大块土地缩为一块了而已,自然有太阳月亮,有空气与浓郁的天地元力。 至于本体的这一块土地究竟在哪,信诺夫子只是笑而不答。 反正肯定不在长安。 日中之时到了。 礼和夫子的声音从每块玉牌中响起:“持有玉牌数低于十块者即将淘汰。” 这一次,停顿的时间格外长。 足足三分钟后,礼和夫子的声音终于响起:“祝贺你们,仍然在在场的学员。你们已晋入百强名单。传送即将开始,你们有一天的时间略作调整。明天的日中之时,百强冲榜大赛准时开始。现在,我开始传送的是第一组学员,请记好自己的组别。” 章德穹长出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质量本应很好的校服,早已被荆棘、树枝挂出了一个个洞。 好在没有达到让自己裸奔的地步。 “现在传送的学员属于第二组。” 章德穹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待再睁开眼时,他已站在高台之上,下方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高台上有二十个人,但也就他看着最惨,也就他年龄最小。 “唔!” 高台下方,有上千人发出不可思议地惊呼声。 他们看到了什么? 那个年龄最小的家伙……竟穿着外院的白色院服! 虽然那件白色院服早已脏成了破洞装的灰色院服,但众人谁不是从外院晋升到圣灵院中的?任谁都能一眼分辨出来! 千余人的议论之声已传到高台之上。 此时,五座高台上,百强学员已全部传送完毕。 听到一些下方的议论,台上的九十九人也将目光投向章德穹。 一时间,惊诧、不屑、赞许、质疑,无数议论声响遍整个广场。 章德穹第一次处于万众瞩目的地步,不禁手足无措,茫然四顾。 “住口!” 五个高台围绕着指挥台,比高台高出一米。此时,礼和夫子、信诺夫子与一位章德穹从未见过的老者并肩立于其上。 住口之言便是礼和夫子喝出的。 但这次议论之声有些大,很多学员未能听清命令,以至于许多学员帮着一同大喊住口,学员们这才在五分钟之内安静下来。 没奈何,广场太大,前来观看、祝贺、凑热闹的人太多,礼和夫子只好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放于指挥台中央的专为水晶球量身定制的银架上。 礼和夫子双手按于其上,元力奔涌而出。 穹顶之上,传来礼和夫子的声音,宏大异常:“我宣布,本次冲榜百强学员即高台上之学员。我,礼和夫子以礼法之名担保,绝无偏袒,且在场百强学员绝无任何作弊之处。一切皆为实力使然。” 声音久久回荡在广场,也回荡在每个人心中。 礼和夫子继续道:“今日,到此为止,明日日中,开始百强冲榜大赛。解散!” 论威严程度,管礼法、管刑罚的礼和夫子绝对是仅次于院长明致夫子的书院第一人。 他所说的话,字字符礼,句句合法。无人不听,无人不信。 台下,众人散去,仍有许多学员的小声议论传来,只不过没有了质疑,更多的是猜测与好奇。 “他是我朋友!啥?他啊,他叫章德穹。” 一个声音十分突兀地在人群中响起,引起众人的注意。 章德穹望去,嗬,一身蓝衣,不正是莫涵吗? 此时,莫涵正和身边的小伙伴兴高采烈地介绍着他。 “嘿嘿,不知道吧?他可没你想像的那么弱。我见到他时,亲眼见到他干死了一只老虎,仅仅是右手轻微骨折。” “啥?你也能做到?那我可告诉你了,他可只有不惑的修为!你不惑去杀过虎吗?” “不惑怎么活到最后的?这位兄弟,你在说笑。他不仅活了下来扛到百强,听说手中更是至少有十一块玉牌!” “啥?别人送的?你脑子进水了?有人会在那时拼着自己淘汰也要给你送玉牌?你是谁啊你!就算如此,也只能说明人家有手段。酸什么酸啊?有本事你也上个百强我看看?” “……” 莫涵显然人缘不差,站在众人之间侃侃而谈,声音大到台上都能隐约听清。 章德穹身边,一个同样身穿蓝衣的青年无奈地笑了笑,伸出手道:“小莫就是这样,别见怪。你是叫章德穹吗?我是小莫的哥哥,莫折。” 章德穹急忙伸手与之相握:“幸会。” 莫折温和地笑了笑:“明天加油,虽说可能会失败,但也要败的有尊严。我尊重你,因此我不会留手。不过明天无论如何,你都已经成为了书院里的一个奇迹。待有朝一日,你定会赶上、甚至可能超越我。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莫折离去,章德穹感慨片刻,直到看到某位身穿白袍的人,这才微笑下台。 李阳看着章德穹,热泪滚滚:“兄弟,你身上竟自带光环,闪瞎了我的眼;你身上的王霸之气也深深让我为之折服……” 章德穹笑了:“把我的王霸之气分你一点,让你也沾沾光……” 说着,章德穹微笑着在李阳身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几个乌黑的掌印…… 让你变着法子说我身上味儿大!还王霸之气……熏不哭你…… 章德穹恶狠狠地想到…… 损友归损友,正事还是要做的——首先便是先洗个澡。李阳一路抱怨到澡堂:“看来你已深得空明首席的真传……但为什么你们每次都拿我练黑虎掌?” 章德穹问道:“那你听说过三国时期,周渝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故事吗?” 李阳抗议:“我又不愿挨!” 章德穹笑了:“你愿不愿挨不重要,只要我愿打就好。” “章德穹,你过分了!” “过乎哉?不过也……” 洗完澡,章德穹没有回去修炼的打算。 修炼之事急不来,应需劳逸结合才好。况且他二十天来,精神一直紧绷着,也该调整一下状态,休息一下了。 当天,他带李阳找到了莫涵。 莫涵十分慷慨,也不心疼那点学分了,带着二人吃好的、玩好的,还带二人去圣灵院的“乐楼”听了一场演唱会。 第81章 《春江花月夜》 “涵哥,百强能得到多少学分啊?” 章德穹抽空问了莫涵一句。 莫涵十分开心:“你的话,肯定也就止步在最末的第一百名了。不过一百名至九十名至少能拿十粒聚合丹,一次圣灵境历炼的机会和一万学分的奖励,更有每月一千学分的月供。也就是说,一直到下一次冲榜开始,你一共能拿到三万四千学分的累积奖励!更别提其中还有一次无论多少学分都买不来的圣灵境历炼的机会。” “圣灵境历炼是什么?” “说来话长,总而言之是一次让你们蜕变的机会。一旦在圣灵境能好运地发现圣灵果并将之服用,可直接将体内一部分元力转化为伪圣力,让你续航能力、储存能力、战斗能力得到长足的进步。此外啊,圣灵境甚至还能得到一些上古的天材地宝。同时,在那里修炼,速度是圣灵院的三倍。一旦再嗑上一粒聚合丹,那个修炼速度呵,你想想这个事儿……” 莫涵叹了口气:“只是,你这修为,恐怕这次进不了圣灵境啊……” 但他又安慰道:“不过放心吧,你现在风头出尽,如今书院高层肯定是把你捧在手里都怕掉了。修为不够而已,这也没多大点事儿,等你修至入室后说不定会一下补齐,也有可能用更好的奖励替换这一机会。反正你肯定是不会吃亏的。” 晚上,章德穹与李阳告别了莫涵,回到信诺夫子为二人安排的住处休息。 一夜无话…… 第二日,章德穹换了一件圣灵院的黑袍校服,在胸前别上“二十二”号的号码牌,来到了高台之下。 这个数字……真是有够二的。 章德穹狠狠地腹诽了一通。 不过总比四十四号好? 不再纠结这些有的没的,章德穹看向指挥台。 此时,指挥台上,有五名执事充当裁判。五人中央,是礼和夫子、信诺夫子,与那位章德穹从未见过,问莫涵后才明白其身份的智明夫子。 智明夫子身上除了一套普通的鸿儒衣冠之外,腰间佩戴着的一把中空的尺子与一旁的两位夫子不同。这把尺子与其说是尺子,倒不如说是剑鞘——取义剑的剑鞘。 这把尺子名为“授业尺”。 韩愈先圣曾撰写《师说》云:“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也对为人师者下了定义。 智明夫子的这一把授业尺,赫然是圣道鸿儒衣冠的授业尺。 智明夫子平时只负责圣灵院的教育工作,也负责为书院的发展与改革提建议谈做法。 两年一度的书院高层领导会议,又被称为夫子会的会议上,一般情况下议题都由智明夫子提及。 只不过,智明夫子因为修为与资历等原因,终究没有礼和等夫子更有话语权,排在众夫子之末罢了。 台上,看着章德穹身上的黑袍校服,最重视礼法和规矩的礼和夫子的眼皮一阵狂跳。 “信诺!” 信诺夫子摊了摊手:“圣灵院中没有外院的校服,这小家伙又没有带换洗衣物,我就先给他发了一套穿着。等回外院了自然是要收回的,你先别急。不然你想让这小家伙光着身子参加冲榜大赛?” 礼和夫子狠狠地瞪了一眼信诺夫子,之后收拾心情,看向台下众人。 礼和夫子双手按上水晶球:“我宣布,百强冲榜大赛,现在开始!请一号与十七号……九十一号与九十三号登台对决。” 五大高台上也各有一名裁判,可见书院对实战冲榜的重视。 章德穹没有闲着,他正仔细观察二号高台的登场者二十七号与二十九号。 他不了解了虚境的战斗能达到什么程度。 不过这正是一个好机会。 毕竟何老不会为他演示了虚境的最强战力是如何的。 “开始!” 二十七号双手拍地:“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片花海就要埋没二十九号。 二十九号身形一滞,冷哼一声:“天下谁人不识君?给我破!” 二十九号气息大涨,挣脱了二十七号的花海。 但是二十七号显然比二十九号更强,丝毫不慌张,借花海牵制其精力,让二十九号摸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之后安然坐于地上架起古琴,开始弹琴。 此曲惊人。 何曲? 十大古曲之一:《春江花月夜》。 《春江花月夜》实为丝竹曲,但用古琴奏之,旋律仍不失色,是为别具一格。 更别具一格的,在于此曲不仅仅是曲子,更是法则的体现。 何老曾说,只要修为到了,飞花摘叶均可伤人。 曲子,自然也不例外。 只见二十九号的挣扎愈来愈微弱,曲终,入梦。 二十九号学员同为了虚境界,竟被二十七号以一曲《春江花月夜》催眠! 这,便是法则之力,较法术高出不止一个层次。 二十七号收琴起身,略有些喘息。 “二十七号胜!” 下一场,是两名了虚之境的符师的对抗。 二人各立一方,左手负手,右手持笔飞速写就一个个符号与文字。 一时之间,空中笔墨纵横,如同刀光剑影;场内飞沙走石,如同世界末日。 这一场战斗,让章德穹大饱眼福。 毕竟符师之间的对抗,几乎是最华丽的对抗。 金、木、水、火、土,五行攻击手法应有尽有;雷、风等五行之外的元素也不缺席,纵横场内。 一直持续了将近三分钟,一方才因细微的差距败北。 第三场 ,二十二号章德穹对战三十六号。 章德穹上场,打量着三十六号。 三十六号没拿太多法器,只背了一个棋盘。 阵师!了虚阵师! 既为阵师,几乎必为了虚的存在。因为阵师的攻击防守就靠法则来实现。 显然,章德穹的运气没有好到抽出为数不多的几名入室巅峰作为对手。 不过好在连败三局才算出局。况且实在不行,拿个垫底的一百名也不错。反正已经是书院奇迹了,他的主要目的早已达到,甚至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那就是积攒人气,为师妹与自己未来进入圣灵院铺路。 第82章 第二场,战入室 “开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想看看他究竟何德何能,竟能打进百强。 三十六号面带微笑,也不急于进攻,也不拿棋盘,只是打量着章德穹。 即使章德穹手持利刃,他也不信章德穹能一击秒杀自己。 事实如此,哪怕用了海纳百川与真武诀,结果依旧会是章德穹败北。甚至章德穹都无法近他的身。 这便是修为的差距。 倘若面前是入室巅峰的存在,章德穹说不定还真会试试。 叹了口气,章德穹向空中掷出一把银币,待其相击,四散飞开。 三十六号面带惊愕:他在干什么? 只见八枚银币散乱地分布在章德穹身边,除了落地的几声轻响外,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布阵竟然失败了,还是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 章德穹有些尴尬,他的成功率只有三成。 台下,何老正站在人群中。 他倒觉得这挺正常,一元布阵法又岂是好练的? 章德穹从口袋中又拿出八枚银币,向天上掷去。 银币落地…… 出乎所有人意料,布阵竟然……又失败了。 台下一片哗然。 章德穹面色白一阵红一阵,捡起银币便走,毫不含糊。 莫折站在台下,向他笑了笑,无声地道了一声加油,便上台准备比赛。 二十四号与三十一号对决,其中,莫折正是二十四号。 莫折实力很强,竟已有晓实丙等的实力。 他的对手,只是象征性地抗争了两下,便认输下台。 因为了虚境再往上,错一个大境界便有同天堑。出神之上更是,一个小境界便能很大程度上左右孰胜孰负。那时,如果没有圣道级别的法道器与求道典,便基本不存在越级挑战的可能性了。 晓实者,何谓晓实?即通晓法则之实质、元力之实质也。 他们不像了虚境强者,须刻意使用法则、刻意去操控它们。 了虚境的修者将法则当成最后的绝杀使用,而晓实者,动用法则不再稀奇。 拿别人消耗巨大的技能招式当随手一击使用……三十一号有任何胜利的可能性么? 很快,所有人便已打过了一轮。 日渐西移,阳光逐渐黯淡。 “今日且到此为止。明日辰时之中,准时开始。” 礼和夫子松了口气,如此说话太耗费元力了:“解散。” 章德穹有些惊讶:“每天只打一轮?” 莫折笑了笑:“不,一般是上午一轮、下午一轮。辰时之中,便是八时开始,每场战斗大概五分钟,加上中间的间隔与结果宣布,一场下来便是十余分钟,十场便是一个时辰。到十时,休息两个时辰;下午二时开始,四时结束。今天是例外,因为要给我们足够的时间去恢复到最佳状态。” 莫折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明天加油,一定要找准时机。” 章德穹笑了。 不止莫折,所有人都有所猜测,章德穹在保留实力。 仅凭一个成功率不到一半的小八卦阵,怎么可能闯入百强? 这回章德穹不再休闲娱乐了,而是回到住处后,开始津津有味地看着“手账”。 反正这本《真武大典》既不大,又不厚,章德穹便直接装口袋里带了进来。 “第四章……藏锋?” 三年磨剑,跨海斩长鲸;十载藏锋,一朝断苍穹! 真武第四法,藏锋。 不过……这一式可不好修炼,更不好使用。 它需要将足以进阶的元力极限压缩,储存在体内某处。待以后冲击出神入化之境,甚至是冲刺成圣瓶颈之时,解除藏锋,就能大幅提升破境概率。 之所以说它不好修炼,是因为它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修成的,而是需要十载以上经年累积的元力压缩而成的。无疑,它会影响修炼速度,会分流一些元力。好在分流的元力较少,影响的修炼速度有限,这才可以被大多数人接受。说白了,就是一个厚积薄发的机会。 而之所以说它不好使用,则是因为每人一生只有一次藏锋的机会,自然要到最关键的时刻才能引动藏锋,引动后只需温养几天丹田便好。 不过如果再次藏锋,引动后爆发的就不是修为,而是丹田本身了。 因此,藏锋之法也不好修炼。一旦不慎,很可能会波及丹田。 章德穹有心看下一个章节,但其中记载完全看不懂。 这便是《真武大典》的妙处,只有学会上一章的内容,才能看懂下一章的内容。 不愧是圣典层次的存在,哪怕并非求道典,哪怕不过是一本抄本罢了,竟都有如此神妙。 章德穹心中一半感慨,一半无奈——看来没办法临时抱佛脚,学些实战能用的到的技巧和招式了…… 没奈何,章德穹只好一步一步地学起了藏锋之法。 可惜藏锋之法果真麻烦,竟比前三法加一起都难理解。 不过,他也没打算短时间提升太多战斗力——那是不可行、不现实的。 第二日。章德穹看着手中的药瓶,叹了口气。 辟谷丸,就剩最后两粒了。 由于之前在森林中拼杀消耗太大,本可以顶一天饥的辟谷丸只能顶半天的饥饿感,所以嗑药嗑得有些多了。再加上送给了莫涵五粒,如今五十丸已近乎告罄。 走前一定找莫涵买上百八十丸的……对了,出去再找信诺夫子他老人家讨些来…… 这药,是真的可以当饭吃的啊…… …… 高台上,章德穹笑了。 他十分好运地抽到了一位入室乙等的对手。 入室乙等,修为在百强之中排得上倒数前三。 应该要么是靠运气活下来,要么是同伴几个人合计着均他了几块玉牌,让他撑到最后,再和他讨论报酬与分红。 “开始!” 章德穹心中早有定计,不再使用成功率较低的一元布阵法,而是将银币一枚一枚弹出,飞到合适的地点。 八卦起。 对面的三十二号也笑了。 这场战斗依然毫无悬念。 自己保底也能拿下一个九十九名,不至于难堪地压在一百名。 第83章 救命 掂了掂手中的一把法道器斧子,三十二号冲上前来,一斧劈向小八卦阵的一枚银币。 以不惑之境,除了本命诀与小八卦阵,还会些什么? 也就是些没有杀伤力的武技了。 但三十二号不知道,除了武技与儒术,章德穹还会武法! 而武法才是他的主要战力! 台下,宁江河与马回川二人目光复杂地看着台上发生的一切。 “那个三十二号的墨勇完了。” 宁江河叹了口气道。 真武气附体,苍冥剑早已蓄够了力。 章德穹暴喝一声:“救命!” 一旁的裁判下意识就要冲上前去把章德穹捞上来。 一瞬间,斧中、阵破,章德穹则一剑斩向三十二号面门。 聚合斩! 感受着苍冥的锋锐与其上附带的威能,三十二号大惊失色。他没有任何防备,这一剑足以要了他十条命! “山随平进驻阔,月涌大江流……”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三十二号身形一滞,再无翻盘机会。 一剑过,白纸纷飞…… 指挥台上,礼和夫子缓缓收回手。 礼和夫子一直关注着章德穹这边。一是因为他知道章德穹剑很快,而且都是一击必杀。之前在森林中便是如此,礼和夫子当时险些没及时传送回那位马回川。所以当章德穹喊救命时,礼和夫子便着手准备传送三十二号了。 之所以喊“救命”,是让裁判去救对手的命…… 另外,礼和夫子与信诺夫子二人都想知道章德穹是怎么战斗的。水晶球与玉牌只能反映出他们的位置与状态,并不能看到当时的画面。 现在,看到了实情的二人震惊不已。 原来这小子依赖的是武法! “二十二号胜!” 这回不是指挥台上的执事说的,竟是礼和夫子在失神之下下意识说出的…… 信诺夫子看向身边,一脸惊讶——礼和这个死板守礼的家伙竟违了礼法? 虽然本身问题很小,但放在礼和夫子身上,倒是够引人注意了。 台下一片哗然,倒不是因为礼和夫子,而是因为章德穹。 章德穹的手段,终于暴露在世间,为人所知。 借对手轻敌之机,蓄力在旁,伺机而动,一击必杀,以逸待劳! 而且,他的本命诀竟是许多人听都没听说过的驱散效果! 更要命的是,这种效果好像能作用于所有法则之下的幻术攻击!只要在法则层次之下,所有幻术攻击都能尽数驱散! 要知道,绝大多数人的本命诀便是幻术攻击或幻术控制、封印。 再换句话说,儒家本就十分依赖幻术,一旦失去幻术,儒家的修行者实力能暴跌一半。 这一能力简直是儒家克星。 这就是为什么虽然此诀没有任何其他的能力,仅有驱散一条,平老与何老便断定这是百里挑一的项级本命诀。 三十二号站在台下,尤自心悸——那一剑若是砍过来,自己必死无疑。 在森林中也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章德穹的杀招并非儒术。 不过,暴露了自己最大的凭借,以后和章德穹交战,他就再无一丝机会了。 对付武者,远程便可。 近不了身,你怎么打?不过对着空气干着急罢了。 武者的身份一般都不会主动暴露,因为武者的战斗能力过强,但其攻击方式也很容易被针对。一旦暴露,对方有了心理准备,孰胜孰负就很难说了。 章德穹接下来该怎么打? 许多人都好奇地看着他,包括台上一脸倨傲的智明夫子。 章德穹走下台,笑了笑。他不用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他的目标已经达成——即展现自己的实力。 甚至还有额外收获呢…… 下午,章德穹的对手是一位了虚甲等的强者。 面前对手这次吸取了教训,在战斗伊始便离他远远的。 看着对手警惕的目光和一枚枚快速飞来的纸钉,章德穹无奈的笑了笑。 这还怎么打? 章德穹只是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便认输下台。 第二日更不巧,上午遇见了莫折,认输下台;下午遇见了一个了虚巅峰,没有再暴露自己最后的手段——海纳百川的想法,章德穹便认输下台。 有些东西,留一手比较好。 他的名次,最终稳定在第九十九名。 之后,百强大战继续进行,一直淘汰到只剩五十人,而后才再次分组开始一一对决。 花了整整十三天,百强大战才最终结束。 一位叫作天河的强者夺冠,对此,学员与夫子们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第二名也不过是一名晓实乙等的学员,名为吴当。 莫折排在第六名,只是可惜没进前五。 章德穹的名次则是九十九名。 颁奖仪式?不存在的。当天信诺夫子便带着章德穹二人,也带着一脸疲惫回到了外院。 “章德穹小家伙,干得好!” 信诺夫子揉了揉有些发痛的眉心,欣然道:“你的奖励在我这里,这是十粒聚合丹。另外我想问你,奖励中有一次去我院秘境圣灵境的机会。但是进入时间放在后天,而你的修为又远不足以进入。所以,你想换一个奖励,还是将这次机会保留下来,等什么时候修为达到了入室、甚至是了虚之境后再进入?” 章德穹想了想:“如果是换一个奖励的话,会是什么奖励?” 信诺夫子笑了:“六粒升元丹加提前进入圣灵院的机会,或者一粒圣灵丹。” 圣灵丹? 章德穹不禁想起了那个交流补给处丹药铺中关于圣灵丹的介绍,与那简直吓人的学分要求。 一旁的李阳则是瞪大了眼睛——书院居然这么大方? 章德穹不清楚这奖励的分量,思考了一下:“我想要两粒圣灵丹。” “那不可能。” 信诺夫子拒绝的十分坚决,而后苦笑道:“这么给你说吧,圣灵丹不比别的什么丹药,它是书院特有的神丹,论及珍贵性……只有本次实战冲榜前五名才有圣灵丹的奖励,其余的榜单哪怕第一都无法得到圣灵丹。只有书院之人为其能成为下一届书院决策者,才会考虑奖以圣灵丹,所以哪怕前五,也不是每人、次次都能拿到圣灵丹的。圣灵丹,代表着圣灵院或是说书院的希望。这次给你的奖励选项中会出现圣灵丹……是明致师兄听说你的战绩后亲自批下的。” 第84章 暴露 章德穹没想到,一枚小小的圣灵丹,竟有如此大的来头,不禁为刚刚的冒昧之言而尴尬。 “那就圣灵丹吧。” 信诺夫子笑了,他笑得很开心。 章德穹在外院,只有自己离他的距离最近。 所以…… 章德穹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多想:“那……我的圣灵丹?” 信诺夫子笑了:“圣灵丹,圣灵院,圣灵境……唯有在圣灵境里服用圣灵丹才能真正发挥圣灵丹的作用。我们等着你下回冲榜时再入百强。当你进入圣灵境前,仁德会把圣灵丹给你的。” 章德穹目瞪口呆。 合着这意思就是说我现在还没资格得到圣灵丹、得到高层重点培养呗,只有再进一次百强才算是真正得到高层青睐…… 嗯,也是。自己不过是一个外院学员,的确没资格谈什么被青睐。能混到如此进入书院高层视线就已不错了。 不再多想,章德穹接过十粒聚合丹,正欲告别夫子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夫子,听说圣灵院有一种设施,叫做修炼室?” 信诺夫子有些疑惑:“嗯,怎么了?” “我想找一个月空闲时间,如果可以,能否让我去修炼一个月?” 信诺夫子捊须大笑:“小家伙啊,须知人心不足蛇吞象啊!修炼室可以提升一倍的修炼速度,聚合丹可提升一倍修炼速度,再加上圣灵院本就比外界更浓郁的天地元力,修行一天便是相当于在外界修行五天了,足以和道家的洞天福地的收益媲美。只是,如果控制不当,你的丹田很可能会出大问题,会被撑爆的。这其实也是为何你现在不能去圣灵境的原因。只有了虚境,才能轻松承受这种天地元力的浓度,最差也不能低于入室之境。否则哪怕只有登堂修为,依旧会被撑出问题来。” 这一点章德穹也想过:“没关系的,夫子。我想过这个情况,我可以承受下来。” 信诺夫子沉默了。 对于章德穹的要求,他略微有些不悦,但更多的是看到学生竟然如此刻苦、上进的欣慰。 不过,他还是不认为章德穹能承受住五倍的天地元力的疯狂聚合。 “这样吧……” 信诺夫子正色道:“两个月后,我从圣灵院办事回来,彼时你必须晋入不惑乙等。如果你真的做到了,我便带你去试试。若真可行,我可以每半年批你一个月进入圣灵院修炼的机会。如何?” “多谢夫子!” 章德穹十分高兴。要知道,五倍的修炼速度可不是说笑的。 虽说他本身肯定承受不下五倍修炼速度,但这却是修炼真武气与藏锋之法的好方法。 三个方面都需大量时间与元力去修行,如此一来正好分摊了章德穹五倍修炼速度的压力。 他可以分五分之二在元力修行上,五分之二在真武气洗筋伐髓上,最后五分之一则自动被藏锋抽走。 章德穹只要下意识地运行真武气,放空自己,默念经典,就可以做到同修三法的惊人之举了。 只是……稍微有些难度,但问题应该不大,大不了适应一下就好了。和睡觉修炼的机制应该差不多……至少从理论上讲是完全可行的。 至于两个月内达到不惑乙等? 哼哼…… 回到宿舍,章德穹略微收拾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敲响了上官聆雨的房门。 “咚咚……” “我是章德穹,我回来了!” 不过敲完,章德穹便后悔了。 因为按时间上说,上官聆雨此时应正在上课。 但令章德穹十分意外的是,正当他准备离开之际,门开了一条缝:“是师兄么?” 门内的上官聆雨,脸色有些疲惫。不再梳妆,也不再包幞头,而是任由长发披肩而下。 章德穹看着她,脸上的微笑缓缓消失。 “怎么了?” 章德穹温和地问道。 上官聆雨则是眼眶微红,将门开大:“不妨进来说罢。” 章德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这毕竟是上官聆雨的私人空间。虽不是闺房,却胜似闺房。 不过章德穹的关注点已不在这里了。 他找到一把凳子坐下。 上官聆雨坐在他对面。 “被发现了?” “嗯。” 二人相对沉默。 章德穹知道,这恐怕是迟早的事,却没想到居然来得这么早。 章德穹问道:“是教习先生不让你去上课了?” “不,我是自己决定请假的。” 章德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明日……还去吗?我会和你一起去的。这外院,似乎还没有几个能打得过我的,这点你可以完全放心。” 没问过程,因为结果如此。现在只需谈做法便好。 章德穹继续道:“一会儿我会去找信诺夫子他老人家反映一下这个情况。你放心吧,书院的教学理念可是‘有教无类’,不会因此针对你。至于那些好事者,交给我便是。” 上官聆雨点了点头,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有这样一个哥哥在,多好啊…… 出了门,章德穹沉着脸回到了寝室。 看着他的表情,李阳也没再不合时宜地开什么玩笑了,微微皱眉问道:“怎么了?” 如此严肃的章德穹,李阳可是第一回见。 章德穹沉默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有一个师妹,她被特批入院,一直是女扮男装在书院学习……但现在被发现了。” 李阳险些被惊掉了下巴。 这种事情,礼和夫子肯定不知道。因为如果他知道了,以那死板性格,绝对会坚决将上官聆雨撵出书院,再给章德穹一个处分。 不过,现在的问题肯定来自于学员们的流言蜚语。 李阳家中有些势力,“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他比谁都明白。 正是因为明白,所以他才更明白事情的严重程度。 女生求学,本就不合礼法,更不用说在这个儒家圣地发生了这种事。 还好书院是全封闭的,没有将消息传到外界。否则,那才真是麻烦了。 第85章 流言蜚语 “你打算怎么办?” 李阳问道。 章德穹想都不想:“明天和她一起去,堵住他们的嘴。” 李阳叹了口气:“单纯的武力行不通。越是如此,他们将越记恨在心,而后一起爆发出足以淹没你们的舆论。” “那怎么办?” 章德穹闻言沉默片刻后反问道。 李阳慎重地考虑了一下:“以力降之,以德服之。棒槌加甜枣的策略虽然比较俗,却的确屡试不爽,在很多情况下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想打败他们,或许并不困难,但让他们心服口服,则需以个人魅力感化他们,让他们真正认可你,并接受上官聆雨的身份,真心的认可之。” 章德穹点了点头:“有理,我会试试。” 李阳叹了口气:“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吧。” “多谢。” “这还用得着谢?” 章德穹出门找到信诺夫子。 “怎么了?这么快便来找我?” 信诺夫子微笑道。 “夫子,有件事要对您说一下。” …… 信诺夫子叹了口气:“我就说嘛,女扮男装倒不如本色出演。这倒好……这样吧,你也别着急,我会警告那些学员,并公开上官聆雨的身份,且声明其有能力破格入学。如何?” 事已至此,章德穹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了。 “多谢夫子。” “但至于流言的问题,可能主要还是得靠你自己去解决。此外,我会再去找那个教习说一声的。” “既然如此,学生知道了,多谢夫子相助。” 第二日,章德穹一大早便敲响了上官聆雨的门:“走吧?” 上官聆雨有些迟疑:“还要扮男装吗?” 章德穹想起了信诺夫子的话:“不了,本色出演便好。免得事情愈演愈烈。” 李阳理了理衣襟,走了出来:“记住,千万别着急。” 三人一同走向教学楼。 一路上,不时能看到远处的学员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一届女流之辈,竟不遵循三从四德,却来求什么学?” “嗯,还敢来书院求学,简直是自投罗网,合为天下之一大笑柄。” “这是在为书院抹黑!为整个儒界抹黑!” “看他旁边的那个,阴沉着脸,该不会是她的情郎吧?” “哈哈哈……” 上官聆雨眼眶又是一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章德穹感觉到上官聆雨的步伐明显慢了许多。 这些不堪的舆论与辛辣的嘲讽,对一个年仅十几岁的女孩而言,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章德穹握住她的手:“他们会付出代价。有我在,谁也无法、谁也没有资格说你什么。” 看着远方的那些学员,他心中只剩下了不屑。 一群修为没她高,学识没她广,年龄却比她大的家伙,哪里来的资格去嘲讽她?最主要的是……他们嘲讽的对象是她。 …… “你把她当成什么角色看待?” 在那个夜晚,何老问道。 头晕眼花,并不能干扰他的思维:“妹妹,亲妹妹。” 他回答道。 上官聆雨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几乎和章德婉持平。 如果章德婉遇到这种情况,他会怎么做? 他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一群迂腐、死板的渣渣。李阳,我要揍他们一顿,你没有意见吧?” 李阳没说什么,只是撸起了袖子。 章德穹之前心中有数,毕竟是同门,教训一下就行了,大动干戈究竟有无必要? 但现在,他已不在乎这些了。同门?把身边的学员逼到休学,甚至还不罢休,恨不得要逼到以死谢罪的地步的人……他们有什么资格称为同门? “你在这里看着,我去教训他们。” 上官聆雨却坚定地拉住了他:“还是算了,他们人那么多,而且对你声誉也不好。” 章德穹温和地道:“我今天既然和你一道来了,便没打算保留什么好声誉。不用怕。” 上官聆雨依旧不松手:“走吧,马上要开课了,等下课再说。” 章德穹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他怎么会不知道,上官聆雨这是怕影响到他才如此坚决地阻止他的。 身旁,李阳放下袖子拍了拍章德穹:“走吧,她是一个好姑娘。” 进入教室,学员已就坐,教习正站在讲台上整理资料。 学员们看见上官聆雨,不禁一片哗然,紧接着便是小声议论起来。 “她今天这么大胆?连男装也不扮了。” “是破罐子破摔吧?” “……” 站在上官聆雨身后的章德穹忍无可忍,正想说什么的时候,讲台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吓得全班人噤若寒蝉,不敢再说什么。 大家转身看去,只见教习正拿着戒尺,面色阴沉。 刚刚拍的那一下,竟然将讲台拍出一个凹槽,更是差点把戒尺打断,还好戒尺质量够好。 能成为长安书院的教习,本身实力自然不容小觑,如果他想再用点力,这个桌子可能就没了…… “给我通通闭嘴!没见过女孩?看你们一个个的,都想造反?成何体统?!” 教习站在台上厉斥,下面的学员们一声不吭。 教习又看向上官聆雨,脸上的表情温和了不少:“欢迎回来,快入座吧。” 这位教习叫蒋理,此人人如其名,最为讲理。 当他知道这一届他的班上有一位女学员后,他刚开始是不大乐意的。但是现在,在这个班中,他最喜欢的学生便是上官聆雨,因为她最为聪慧、机灵,学识也是全班最广的,次次测试均是班级第一。 这次上官聆雨被逼到请假自保,蒋理内心也憋着一团火。如今被信诺夫子约谈,又看到上官聆雨回归课堂,又怎会允许这些学员在他的课堂上兴风作浪? 章德穹面对蒋理深鞠一躬:“老师好,我叫章德穹。” “我叫李阳。” 李阳随之行礼应和。 蒋理微笑:“后面有不少空座,快入座吧,马上就要开课了。” 章德穹二人应是,三人一同坐在了最后一排的三个紧邻的空座。 第86章 以理服人 章德穹放下那本《中和》,拿出放在一旁的笔墨纸准备抄写。 上官聆雨心境波动较大,也听不进去课,看章德穹拿出一卷古籍,不禁小声问道:“这是……” 章德穹突然想起,上官聆雨好像也没有本命典来着,于是低声解释道:“这本《中和》是一部甲等的顶级法典,夫子让我将之抄写一遍,以凝聚本命典。你有没有兴趣当一个阵师?” “好啊!我也没有本命典呢。父亲还说让我尽量找一本等级较高的求道典拓印呢。这本便很不错。” 上官聆雨有些迟疑:“但是……为什么要抄一遍呢?我听说只用用心读一遍,理解一部分,与其中的书灵产生共鸣后,求道典可以自动将剩下的所有内容拓印进入你的记忆中,并引动天地元力形成本命典。” 章德穹苦笑:“可能抄一遍效果更好?况且听说好像这样也能修炼儒术,而且效果还更好一些呢。” “这倒是。这毕竟是求道典。” “不如我们一起抄?” “好啊。” 一上午很快便过去了。 铃响了,蒋理这次一反常态的没有为学员们解惑的打算,早早便整理好了东西:“今日的课程就到此为止,解散。” 说完“解散”二字,蒋教习匆匆离去。 章德穹乐了,这蒋教习倒有些意思。他看到了蒋理走前看向他的写满了“请自便”与“加油”、“把这帮小兔崽子往死里整”的鼓励。 没有等待学员们发难,章德穹起身清了清嗓子:“各位……” 所有学员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章德穹温和地道:“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章德穹,是上官聆雨的师兄。” 学员们心下了然,想必这位是要讨一个公道。许多人目光之中不禁带上了几分戏谑。 “我们既为同门,应当相互理解才是,何必为难自己人呢?聆雨她也是经信诺夫子亲自批准入院学习的,也并非偷偷入院,她经过的考试可是和你们一样的。她现在修为已是筑基甲等,你们有人在她这个年龄达到这种水平吗?或者说,有人现在修为超过她吗?既然如此,为何不好好相处,而一定要互相攻击呢?” 学员中,一个面容俊朗的学员站了起来,摇了摇头道:“你说的固然不错,但你可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踩的是哪方土地,又是在哪里学习的。” 儒生、大唐、书院。 既然在这个国度、在这方土地,便要遵守其法度与规定。 儒家自古的观念便是不准女子入学,而这又是儒家圣地,长安书院。 李阳微微一笑,站了起来:“虽说如此,但历朝历代,破例者多矣。当初武则天大帝执掌大权,早已说明了很多东西。只要不犯过错,女子入学又如何?” “但是,书院不比别处!这里是儒家圣地……” 章德穹接口道:“不要以‘儒家圣地’四字来压我。你们恐怕不知道,书院在几年前,在这方面可也是破了例的。书院固然是儒家圣地,但书院打出的口号可是‘有教无类’。这句话同样是从孔圣口中说出的。” 那位学员开口道:“可是……” 章德穹打断了那位学员的话:“不管如何,书院最高管理层已经同意,便证明聆雨入学没有问题。难道你们在质疑夫子们的决定、在质疑书院的决定?之前的事,我既往不咎了,但倘若以后再有人以恶意言语相向,我自会找他单独聊一聊的。” 教室里一片寂静。 章德穹诚恳地道:“既为同门,还请大家多多关照,求同存异。我们来此是学习,而非争胜、排异的。不是吗?如果有人对此不服,请尽管来找我。” 言罢,章德穹拉着上官聆雨,便与李阳向门走去。 “别忘了,子不语怪力乱神。” 那位学员提醒道。 章德穹闻言停住脚步,摇头微笑:“何谓仁?子曰:仁者,爱人。” 章德穹虽然以前上课时以睡觉为主,但并不意味着他的学识少。 先不说父亲的教诲,他可是在儒家学识仅次于明致、仁德二夫子的何老的影响下,足足度过了七年时间。 走出了教学楼,学员们议论嘲讽依旧。 章德穹对此并无太多的表示。但倘若明日还是如此,他可不会再客气下去。 君子岂能欺之以方! 上官聆雨仿佛有了主心骨,对不堪言论如过耳之风,一路平静地回到寝室。 “今日……真的多谢了。” “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说‘谢’字吗?况且这本就是我应做的。” 章德穹微笑道。 上官聆雨想了想,终究还是抬头问道:“你愿意当我的哥哥吗?” 章德穹笑了,揉了揉她的一头青丝:“我本来就是你的哥哥啊……” 上官聆雨也笑了。 “我以后叫你章哥?” “那听着多怪啊,叫我德穹哥吧。你呢?” “直接叫聆雨就好,我那些……哥哥便是这样叫我的。” “好吧。” 上官聆雨扑到章德穹怀中,有些哽咽:“如果那些败类都像德穹哥一般,那该多好啊。” 章德穹心中一酸,揉了揉她的头。 他不知道上官聆雨曾遭受了什么,但他当然不会去问。 他知道,如果她想说,自会主动倾诉的。 回到寝室,章德穹躺到了床上,长松一口气道:“李阳,你说的的确不错。以德服人确实更甚于以力服人。” 李阳也不再练符了,微笑看着章德穹。 最近这一连串的事情着实让章德穹有够忙的。 这件事还没有结束,虽然信诺夫子已亲自张贴了告示,虽然章德穹已当堂向同班学员们摆事实、讲道理。但是,肯定还是会有不少人不会善罢甘休。对于这种人,剩下的事情便简单了许多:来一个,打一个。 章德穹不再耽误时间,继续研究起藏锋之法来。 下午没有课,只有每日的上午才有课。下午的时间一般是去修炼室或是回寝室自主修炼。 章德穹没让上官聆雨去修炼室——在哪修炼不都一样么?外院的修炼室又没有增加修炼速度的效果。 再说了,他的声明与信诺夫子的告示总需要一些时间传遍全校。 第87章 一拳开 第二日,三人同行。 一路上,许多学员不时投来意味难明的目光。 三人刚走到前院,便发现有许多学员在旁围观。 有三个站在中间、膀大腰粗的学员停止了讨论,静静地看向章德穹他们。其中一个学员走上前来。 “听说你接受一切挑战?” “小子你挺狂啊。” “章德穹?长得的确挺穷的,哪来的资格说我们?” 章德穹笑了,笑得很开心。 关于名字问题,只有身边最亲近的好友才可以叫他长得穷,调侃他。 和他关系不错的人如此叫他,他能接受,但并不代表着别人叫他长得穷他就会接受。 章德穹认真地道:“都说长安书院是一个讲求实力的地方,谁的拳头大,谁的道理多。这位仁兄,你阻挡我的去路,并施以言语攻击,想必是要挑战我?” 那名学员轻蔑地笑了:“算你有点眼色。告诉你,这个叫做上官聆雨的女流之辈既然进入了书院,便已注定是会承受诸多言语攻击与私下议论的。在这里,除非你有理,又拥有压倒性的实力,否则没人会服你。她,迟早要离开书院。这,便是书院的生存法则。” 章德穹上前几步,抱拳行礼:“多说无益,看你肌肉坚厚,应是练过武法之人。武之切磋,非生死决斗,点到为止,如何?” 诸生笑了,议论纷纷。那名学员也笑了。 点到为止? 这是知道了叶明在外院的名声和实力,在认怂吗? 他正色道:“可以,吾名叶明,请指教。” “请。” 章德穹不咸不淡地回答道,负手站在原地。 李阳捂住脸,先在心中狠狠地鄙视了一下这个无时无刻不在装逼的、不要脸的家伙,又在心中为那个叫叶明的家伙默哀了三秒钟。 兄弟诶,打完这一场,你就可以回去洗洗睡了…… 那些比他修为高得多的自由学员,入室之下若是轻敌,还不是被他一击秒杀? 你这个最多只有不惑境,压根没有踏入“登堂”之境的外院学员,又有什么资格轻敌? 可惜叶明不知道这些。 看着比他小三届的学弟竟然如此不将他放在眼中,叶明心下怒极。 没有再多言语,叶明冲上前,一腿扫向章德穹的双脚。 章德穹向天上撒了一把银币,落下,成阵。 叶明感觉腿似乎扫进了一大团棉花,根本用不上力,险些摔倒,手一撑地,一个后空翻站在地上,总算没有出丑。 叶明有些谨慎了。小八卦阵,只有不惑境才可布出。 这说明章德穹竟是不惑修者! 要知道自己比他大三届,也就是早入院三年,如今也不过是不惑甲等,他在这一届的学员中,修为还算是数一数二的,也被称为圣灵院的候选者。 对方明明是新生,怎会也有不惑境?看来说不定他就是这届的种子学员啊…… 叶明这一届,可是一个种子学员都没有。种子学员,并不是届届都有的。 “既是切磋,何不出来?” 他自知很难打破小八卦阵,因此也不再多费力气,只是谨慎地看着章德穹道。 闻言,章德穹笑了。 “好。” 小八卦阵解除,章德穹从中走了出来。 “既然打不破我的防御,便要看你能不能挡住我的攻击了。” 真武气附体,章德穹向他走去。 “我只出一拳。” 叶明沉声喝道:“举头望明月……” “举世皆浊我独清——” 后半句话噎在了叶明口中,此时他的头中一阵因反噬而产生的眩晕。 章德穹笑了——正合我意。 没有犹豫,一记真武拳轰出! “呯!” 一声让围观学员们都听得清清楚楚的闷响声响起。 叶明被一拳轰地飞出足有两米之遥,才重重地摔到地上。 听着叶明的呻吟,看着叶明痛苦的神色,所有人都沉默了。 章德穹看着叶明,淡淡地道:“我的防御你破不了,我的攻击你挡不住……我的承诺兑现了,点到为止,从始至终,我只出一拳。” 环视四周,章德穹微微一笑:“还有哪位仁兄要来切磋吗?” 无人回应。 因为叶明已是外院的几个修为最高的人之一了。 他都输得这么惨,哪怕是外院老大,恐怕也不会轻易与之为敌。 学员们这才知道自己得罪的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 章德穹温和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家毕竟是同门,更应以和为贵。不是吗?日后,若有哪位同学有修行上的问题,不才或可指点一二。但若有哪位仁兄想找我切磋,我也奉陪到底。” 章德穹说完,不再多留,带着二人拂袖离去。 场间只留下一群沉默的学员,沉默地离去。 自此,学员们虽仍有些别扭,但于理、于力都无法胜之,便只好作罢。 接下来的两个月,章德穹便天天陪着上官聆雨一起上下学。 二人都有足够的基础,因此一旦发现教习先生讲的东西二人早已理解,便埋头研究、抄写《中和》。若一人明白一人未明,则二人一边听课,一边由明白之人讲给不明之人。当然,不明之人通常是章德穹…… 同时,在摘抄、研究的过程中,二人逐渐发现这本《中和》的不同寻常之处,也发现了《中和》真正的秘密。 二人无不大受震撼,尤其是章德穹,对信诺夫子更是感激。 这本书,恐怕在整个儒家中都算得上重量级。 一个月后,夜里,章德穹在寝室中抄完《中和》的最后一个字。 说来也怪,章德穹抄写的这一本《中和》,每一次下笔,都十分艰难,只有透彻地理解了这个字、理解了这个字在文中的意思,才能缓缓写出来。 不过,如果要是和那书联系起来,貌似也不难理解。 第88章 《中庸》!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章德穹一边如此想着,一边点下最后一个句读…… 突然,异象骤生。 章德穹突然眼前一片漆黑,耳畔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李阳焦急的呼喊着他的名字。 章德穹拼命想睁开眼,但眼皮此刻却有如千钧之重,怎么睁都睁不开。不仅如此,连李阳的呼喊声也逐渐淡去…… 突然,眼前豁然开朗。 章德穹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茫然。 这是哪? 是中了法则·追溯吗? 眼前,一个人手捧书卷,眉眼低垂,面对着一个身子挺得笔直如剑的人。 手捧书卷的那个人身旁,一个虚影正在对那个身形如剑的人讲经。 章德穹没见过这三人,却瞬间在潜意识里明了了三人的身份。 正在讲经的虚影,正是孔圣嫡孙、孔鲤之子,也是孔子门下最贤弟子曾参先圣的弟子——子思。 那个手捧书卷的,是子思的门人弟子。正是他用求道典具象化的方式召唤出了子思真灵,对面前身形如剑的孟子讲经。 是的,这位身形如剑的人,正是有着“亚圣”之称的孟子! 原来如此…… 章德穹豁然开朗。 章德穹知道,历史上关于子思与孟子二人的关系,历朝历代的大儒一直争论不休。 因为《史记·孟子荀卿列传》中记载,孟子求学于子思的门人;而在《孟子题辞》中则记载孟子是子思的学生…… 没想到……事实居然是这样的啊…… 原来,两方都没说错。 是子思的门人召唤出了子思的真灵,由子思的真灵给孟子讲经! 因为求道典的神异,才让两种完全矛盾的说法,顺利的统一成事实。 这样一来,章德穹先前的猜想就被印证了! 子思的虚影突然开口了:“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章德穹兴奋起来,屏息凝神静听。 这一句是子思,也是孔子对所谓“道”下的定义。 “道”的本源出自于天而不可变更,“道”的实体存在于我们自身而不可分离。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这一段话,阐述的是修身中的“存养省察”功夫的要点——慎独。 所谓“慎独”,就是指在没人知道、没人在场的情况下,也依旧遵循君子之道,不因外界的变化而改变,做好自己。 子思的虚影顿了顿,稍稍扭头,似是看了一眼章德穹所在的方向,微微点头。 而后,子思继续讲经:“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中和! 章德穹终于明白“中和”二字从哪来的了,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会用这两个字代替原本的书名…… “中和”二字,就是所谓“圣神功化”的最高境界,也是本书的纲领。本书接下来的十章,就是来讲明其中的含义的。 “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子思的虚影讲完这一句的瞬间,耳边仿佛有千万人在应和着这句话。 “致中和!” “天地位焉!” “万物育焉!” 同时,子思身边的门人向子思缓缓鞠躬,手中的书卷突然大放光华,将这一幕景象完全掩盖,只有那本书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章德穹激动地看着书卷封面的名字——《中和》。 突然,其中的“和”字逐渐变化,变成了一个字——“庸”。 《中庸》! 上承孔子,下启孟子的《中庸》! 儒家六经《诗经》《尚书》《礼记》《周易》《乐经》《春秋》中,最重要的《礼记》,又称《小戴礼记》中的一篇——《中庸》! 章德穹闭上了眼睛,沐浴在光芒之中,只感觉到丹田处暖洋洋的。 与此同时,章德穹终于压制不住修为,身形猛地一颤,修为竟然直接突破到了不惑乙等之境。 不知过了多久,章德穹逐渐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脸关切之色的李阳和上官聆雨。 章德穹眨了眨眼睛,微微笑了笑:“我没事,只不过是本命典凝聚成功罢了。” “凝聚本命典?” 李阳有些不相信:“哪有凝聚个本命典,像你动静这么大的?” 群儒虚影,万般咏唱,书香四溢…… 您说这是在凝聚本命典? 这种异象,哪怕突破晓实之境产生的异象也不过如此吧? 章德穹无奈地摊了摊手:“你别忘了,我是用那本《中和》来凝聚的啊。有几个人会用顶级法典来凝聚本命典?” 李阳张口结舌:“不是吧?我见过用圣典凝聚本命典的,动静也没你这么夸张啊?” 上官聆雨则是一脸关心:“德穹哥,怎么样?” 章德穹一想起来自己用来凝聚本命典的居然是《中庸》,不禁开心地笑了起来:“我很好,简直再好不过了!聆雨,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猜测?现在印证了!” 上官聆雨眼睛定定地看着章德穹,小嘴微微张开:“不……会吧?真的是……” 章德穹用力地点了点头:“这一次,我们要好好感谢一下信诺夫子了!” 上官聆雨也是点了点头:“确实应当如此啊。” 一旁的李阳一脸雾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章德穹没好气地推开他:“一边去,写你的鬼画符去……” “喂!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 时间流转,又是一个月过去。紧接着章德穹,上官聆雨随之突破至不惑之境,也在章德穹的指导下,成功凝出《中庸》作为本命典。 这意味着上官聆雨的身份可以正式转为种子学员了。 而章德穹也对《中庸》的理解更进一步,同时彻底学会了《真武大典》记载的藏锋之法。 当二人稳固完修为仅仅一周后,信诺夫子也准时回到了外院。 “事情都解决了吧?” 信诺夫子捋须微笑。 “是的,多谢夫子。” 信诺夫子摇了摇头:“这主要是你的手段。我只是张贴了一页告示罢了。” 不再提及此事,信诺夫子看着上官聆雨,微笑道:“就是嘛,本色出演多好?小姑娘倒是长得挺漂亮。章德穹,如果你不抢来当媳妇,可是一大憾事啊!呵呵呵呵……” 上官聆雨的脸刷地红了,低着头不敢看向章德穹。 章德穹苦笑道:“夫子,我们先别开玩笑了,先说正事吧。” 第89章 小狐狸! 信诺夫子笑了,不再继续逗二人。 “好。你修为达到不惑乙等了?” 章德穹正色道:“是的。而且聆雨也已达到不惑丙等,可以为种子学员了。” 上官聆雨听到二人开始谈论正事,这才抬起头来,只是略有些失神。 “另外,夫子,学生有一事向你禀告。” 信诺夫子看了上官聆雨一眼,点了点头:“说吧,我听着呢。” 章德穹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口:“《中庸》不愧是儒家顶级圣典,学生已成功凝出本命典。另外,聆雨也和我一起借其之力凝出了本命典……” 章德穹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感受到的场景和画面告诉了信诺夫子。 信诺夫子笑了:“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能看出《中和》实为《中庸》,更没想到你居然能得到《中庸》的认可,发现《中庸》是真正的圣典……儒家寻回《中庸》后,就一直保存在圣灵院,未曾公布,你倒是第一个得到它的认可的人。” “不过这也是好事啊!这说明你们有缘,也省得我再去给上官聆雨挑什么典籍了。我可以给上官聆雨换个奖励,以嘉其成为种子学员——毕竟这是种子学员才有的福利。上官聆雨,你且告诉老朽,你想要什么奖励?” 章德穹没等上官聆雨开口,便抢先道:“要一枚圣灵丹!” 信诺夫子的脸垮了下来:“你怎么就惦记着书院的圣灵丹?这个肯定不行啊!咱们也要讲点理吧?” 章德穹有些不满:“那我去圣灵院修炼室时让她也跟着去,那什么聚合丹再来上个几十丸,如何?” 信诺夫子笑了:“我怎么感觉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奸商?聚合丹可以给二十丸,但这两个条件只能二选一。” “那就和我去圣灵院!” 章德穹脱口而出。 信诺夫子捋须想了想道:“可以。这个条件应该没什么问题。” “而且每个学期您要批我们两个月的时间!” 信诺夫子笑着摇了摇头:“不可能的。这个你就不要想了。” 章德穹解释道:“我之前是一个人,您批了每个学期一个月的时间。如今我们是两个人了,一加一等于二,当然要批我们两个月的时间了!” 信诺夫子目瞪口呆,这还能这样解释? 想了想,信诺夫子终究还是同意了:“可以。” 章德穹腆着脸道:“那都多了一个人了,又何妨再顺带上李阳?反正我们也都是种子学员……” 信诺夫子气乐了:“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消失!小心我给她的奖励取消了!人家一句话没说,你倒是在这里讨价还价开了,也不听听人家的意思……” 上官聆雨眨着大眼睛:“他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夫子。” 信诺夫子一愣,好好地端详了一下二人,点了点头,半开玩笑地道:“好啊你们!书院虽不禁止恋爱,但那是因为没想到会有女子前来。你们这样……打算让我怎么处置啊?” 章德穹笑了:“我们不是在谈恋爱。我们只是兄妹而已。” 上官聆雨愣了一下,忙不迭地点着小脑袋,如同小鸡啄米。 信诺夫子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你们先回去罢。明日你们三个辰时准时出现在传送阵门前,否则奖励作废。真是的,我忙了几个月了,也不让我清静清静。” 章德穹大喜,小心翼翼地问道:“您答应啦?” 信诺夫子没好气地点了点头:“嗯。” 章德穹笑了,笑得很开心:“我们去修炼室修炼,要付学分吗?” 信诺夫子笑了:“书院的规矩又岂能绕开?必须付!” 章德穹问道:“要付多少?” “既然说是奖励,就给你们便宜些吧。就那种可以增加一倍修炼速度的乙等修炼室,按之前的约定,你们能一直用到你们进入圣灵院为止。三个人打个折,一共就收你们两万四千学会。零头抹了,就两万吧。” 章德穹笑着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每学期可在圣灵院修炼四个月是吧?嗯,的确划算……” 信诺夫子没好气地道:“两个月!怎么又变了?” “但我们是在外院定的条约啊!外院和圣灵院的时间流速可是不同的。外院两个月不就是圣灵院内的四个月么?” “……” “您可是信——诺——夫子啊!” “……” 信诺夫子指着门:“小狐狸,给老夫滚!” …… 离开了小木屋,上官聆雨有些担心:“刚刚做的有点过了吧?” 章德穹笑了:“还好吧。信诺夫子他老人家可是非常和善、通情达理、令人尊敬的夫子,又怎么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和我们这些小辈学员置气?” 小木屋中,信诺夫子收回感知神术,微微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他当然能理解章德穹的做法,也对此感到欣慰。只是因为自己忽略了圣灵院与外界时间流速的差异,而被某小狐狸坑了一把,难免有些气结。 听到小狐狸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夸奖,信诺夫子的气早就消了。 寝室,李阳呆呆地看着章德穹,良久才叹出一声:“高!真是高人啊!我从来没想过坑夫子这类疯狂的事情,也从来没听说过有人敢干这种事……你是让我开了眼界了。” 尔后,李阳正色道:“多谢之类的话,我也不再多说,不过日后李某定有所报。” 第二日,三人一同在信诺夫子的带领下前往修炼室。 坐在一间单独的修炼室中,李阳与上官聆雨中规中矩地修炼。而章德穹则在信诺夫子震惊的注视下,又嗑了一粒聚合丹,脸上的不适只持续了五分钟,而后……而后就稳定下来了? 看这情况,他在承受了五倍天地元力的疯狂聚合的速度下……竟然啥事也没有?和正常修炼的状态一模一样? 口中喃喃着“怪物”,信诺夫子摇着头走出了修炼室。 如是,每半个学期三人便去四个月的修炼室进行修炼,三人的修为都如同坐上了火箭般向上飞增。 第90章 真武爆 不过三人的差距渐渐地体现了出来。 章德穹由于分修三法,虽然修炼速度比二人快一倍,但如今,修为的增长上却只排到第二。 李阳最慢,修为最低。他的家人本就没打算让他修得多高修为,因此在他小时候便服用了许多丹药,如今一看,似乎反倒是自毁前程。 不过李阳倒也乐观,对此不以为忤。 三人中,进度最快的是上官聆雨。 上官聆雨在开始一年半后,修为赶上了章德穹,紧接着又是快速反超。 两年下来,她已是登堂丙等之境! 章德穹也不过是不惑巅峰。 当然,这是中间何老来看了看三人修炼情况后,严令章德穹压制突破。让他直到不能压制时再顺其自然突破。从长远来看,这样是最有利的。只有稳扎稳打才能走得更远。 但当时的上官聆雨已经进入登堂丙等之境。 无奈之下,何老骂了这丫头一通后,同样下了严令,让其直到压制不住再进行突破。 至于李阳,他自己则表示无所谓,何老不知为何也十分理解他,尊重他的选择。 很快,又是一年新生入校,又是一年冲榜大赛。 “不行!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就算了。如今你已把你的凭借整得天下大白,你还想继续冲榜?你还真当自己是百强的实力了?” 何老坚决地拒绝了章德穹想要参加冲榜大赛的请求,指着章德穹的鼻子骂了一通:“你虚岁已有十八,却只配得这点微末的实力?你看看人家上官聆雨,比你小了三岁,却已有登堂的修为!” 章德穹唯唯诺诺,心中却是无奈地一阵腹诽:“我可是随时都能晋入登堂境的!我拼命压制修为不还是您老的主意吗?若论年龄,我还有两年才加冠成年,上官聆雨今年便可行及笄礼晋入成年……如此观之,我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堪吧?……”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次冲榜大赛是泡了汤了。 叹了一口气,章德穹内心充满了失落。 突然,章德穹身形一震,丹田传来一股吸力,将天地元力贪婪地纳入其中。 何老张了张嘴,却是无话可说。 章德穹在心神激荡之下,竟然就这么水到渠成地突破了。 也是,为了这一刻,他已在早应突破的基础上,辛苦地压制了半年多的修为。 算着时间也差不多该突破了。 离冲榜大赛报名开始还有半个月,章德穹有足够的时间适应修为。 “天意啊……”何老沉默片刻,终究幽幽地叹了口气。 章德穹已突破完成,如梦似幻。 他从来没想过修为压制得久了,突破竟是如此顺畅,简直难以置信。 这便是厚积薄发罢。 看着何老,章德穹无奈地耸了耸肩。 “天助我也……” 也好,如果他还能进入百强,等他入室之后便可以去圣灵境了。 就算进不了百强,也是一个极好的锻炼、实战的机会。 何老在心中权衡良久,点了点头:“一路小心,莫要争胜,以稳妥为主。” 章德穹也点了点头:“放心吧,老师。这次不止有我一个人,还有上官聆雨和圣灵院中莫涵、莫折的照应,肯定不会出什么事啊!” “好了,去吧,赶紧熟悉一下法术的能力去吧!” 何老没好气地道。 章德穹笑了:“您曾经不是告诉我,升入登堂之后便可传我一些儒家法术了吗?您不教,我上哪熟悉去?” 何老也笑了:“那我便传你一术,记住,只有一术。” 何老信手一挥,元力奔涌,一本本厚重的书重叠在面前,形成了一堵墙。 “此法为……书障……” 章德穹的脸垮了下来:“老师,这书障,防御力不强啊……” 当下,他便把自己一记聚合斩破障淘汰马四川的事例讲给了何老。 何老笑了笑:“不学算了。我可提醒你,小八卦阵的八卦盾只能庇护你周围两米以内的人,而且必须布置阵法才能引动。但书障却能出现在距你十米以内的任何地方。如果你是孤身一人,这的确不如八卦盾实用,但若有人同行,书障却是个不错的选择。” 嗯,也是。在密林中,自己也不能总和上官聆雨牵手而行。 另外,在密林中,有时空间小到连小八卦阵都布不开。 这么一想,书障也似乎挺有用的…… 于是,章德穹开始修炼书障,并尝试从小八卦阵中感悟到新招式。最后,他也没忘记他在了虚境前最大的凭借——《真武大典》。 真武第四法是藏锋,第五法是真武行,最后一法是真武爆。 两年时间,他早已学了这最后两法,只不过最后的真武爆因为修为没有达到最低要求——登堂之境,因此只是了解了理论知识而已。 真武行,不同于真武气衍生的真武步。 真武步是将真武气聚于脚掌上,向下用力踏,借反震之力大幅增加速度。 真武行则是反了过来,将真武气散于全身并向上产生拉力,从而让身轻如燕——没错,这是一种轻功! 这种轻功着实不好修炼,直到现在,章德穹也仅是刚能掌握。但其中的一些腾挪、闪避、飞跃之法,则仍是毫无头绪。 不过也是,所有的轻功都不好掌握。轻功类的能力一向是最难掌控的能力之一。 两年时间便可使用真武步,章德穹学习的速度已十分之快了。 真武第六法,是真武爆。 它的实质便是将真武气混合外界的天地元力后将之打出。 由于此时真武气驳杂不堪,非常不稳定,因此一旦产生阻挡或碰撞,它就会立即产生威力巨大的气爆。是为真武爆。 这算是这真武六法中唯一的一种远程攻击手段,而且,最致命的在于非了虚之境以上者根本发现不了真武爆! 但武法毕竟是武法,它本就不适合远程攻击,哪怕是真武爆也不例外。 因此,真武爆的距离愈远,其威力愈弱。 倘若章德穹离敌人足够近,他完全可以用真武拳打上去,突破敌人的防御之后,瞬间发动真武爆。 如果爆炸来自体内,又有几人可挡? 除非修为浑厚,否则起码也是重伤! 第91章 众夫子之议 章德穹不禁有些怀疑,这真武之法强得有些过分了吧? 不过,先不说越强大的能力耗费的真武气越多,如果章德穹知道《真武大典》实则只有第一卷最有价值,其余的那些逆天的战技都是由此六法深化而来的,便不会感到如此震惊了。 真武六法,是一切真武战技的基础。 另外,除了真武六法之外,章德穹也开始简略的学习了一些阵法。 理论知识自然来自于何老。 在他请教何老关于阵法的问题时,何老便曾经多次警告他如今学术涉猎太杂,导致他的进步速度比其他人慢。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使得章德穹在同级内极占优势。 这给了章德穹扮猪吃老虎的底气,给了章德穹自保的能力。 寝室内,上官聆雨惊喜无比:“老师同意了?” 章德穹点了点头:“同意了。” 上官聆雨笑了,左手背后,右手缓缓扫过前方,似要扫清一切阻挡。 “无人可挡,我们直入百强——” 看着上官聆雨煞有介事的可爱模样,章德穹不禁揉了揉她的头发:“还是先趁这半个月的时间多练习一下吧。我们现在还没有可能打得过了虚强者,一旦遇到,还是要尽快逃离。” “我当然知道。” 上官聆雨也会轻功,名叫太白青莲步。但品质却略逊色真武行一筹。 不过,这个问题并不大。 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学轻功,也不是人人都能学会轻功的——哪怕是在圣灵院中。 有了轻功,二人的自保能力也大幅增强。 二人出了寝室,一同前往前院进行实战练习。 一路上,不时有学员投来善意与羡慕的目光。 羡慕者,有人羡慕他们如此之快便已达到很多人再修数年都难以达到的登堂境,还有些人则羡慕他们如同神雕侠侣一般的般配。 如今,倒是没有什么人再就女子不得入学之事讨论了。 这不仅仅是由于二人的实力强横,更是因为二人时不时便会指点一下修炼时不知所措的学员们,并不对修炼之道敝帚自珍。 因此,他们二人在外院已有极好的人缘。 至于李阳……他此时正因没有达到登堂无法跟二人去冲榜,而感到遗憾呢。 不过,自家人知自家事,李阳知道,修炼对于他而言,仅仅是为了拥有自保的能力罢了。因此,他倒也谈不上羡慕,只是更加努力地修炼罢了。 …… “咳咳……” 圣灵院,礼和夫子看着上官聆雨,轻咳两声,眉头皱得更紧了。 “规定无儿戏!破例让她在外院学习也就罢了,竟还想来参加冲榜?” 信诺夫子冷笑道:“你跟何空明说啊!你跟仁德说去啊!” 仁德夫子此时正在一旁闭目思考,信诺夫子看了仁德夫子一眼,也轻哼一声不再多说,静待仁德夫子作出决定。 仁德夫子不仅实力是五夫子之首,其性格德行也为众人所服。 他的话,一向是书院中除了明致夫子外最为权威的。 “这样吧,” 仁德夫子开口了,他的声音十分温和,仿佛有能抚平一切不安的能力似的。 “冲榜大赛的话,想去便去罢。圣灵院也可以进,自由学员的身份日后更可以给。但是,圣灵境她不能进。如何?” 这一句“如何”不只是在问在场的礼和、智明与信诺夫子,也是在问章德穹与上官聆雨二人。 礼和夫子眉头紧皱,似乎大为不满,刚想说什么…… “我不同意。” 一声坚决的答复,让场间气氛一滞。 众夫子闻言愕然看向章德穹,信诺夫子更是有些焦急地对他眨眼示意,连仁德夫子也不禁愣了一下。 章德穹居然拒绝了? 要知道,仁德夫子看在何老和信诺夫子的面子上,所给出的条件已经十分宽容仁厚了。 章德穹紧皱眉头:“既然书院破例让聆雨进来,便是默认了要给她一切与正常学员一样的权利。不是吗?当初信诺夫子答应让聆雨入学时,并未提出任何限制。当时他老人家的要求只有两条:其一,聆雨须通过入院考试;其二,聆雨能随的住舆论压力。这两条要求我们都已做到,又为何现在还要再增加什么限制条件?我不同意。” 信诺夫子缓缓点头应是:“的确,当初老夫提出的要求他们都已做到,现在又为何要阻挡他们报名冲榜?为何还要增加限制?” 仁德夫子皱眉沉思。 礼和夫子淡淡地道:“以前我不知道便算了,现在既然知道了这事,我便不会给予任何破格之允。” 一直在一旁沉默的智明夫子见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到头来还得我和稀泥? 智明夫子开口道:“礼和说的有些过了,但仁德给的条件的确是太优厚了,这我也是不会同意的。我看,要不我们取一个中吧,这样于情于理都合适一些。” 信诺夫子着实没想到,带着二人来报名冲榜竟会遇到这种事情。 究根到底,还是道德上对女子三从四德的约束和书院在儒家的特殊地位有关。 章德穹叹了口气,他心中满是迂腐二字。 女子为何不能求学? 滑天下之大稽! 在章府,就没有这个说法。 他自然也没有想到因为这样一件“小事”,竟会引起夫子们的争论。 他不知道,信诺夫子之所以全力为上官聆雨庇护,仁德夫子之所以给出的条件如此优厚,究根结底一是因为何老的情,二是因为他本身也天赋极佳。 四位身在书院的夫子齐聚一堂,仍在辩论不休,这等大事自然也惊动了何老与闭关深修的明致夫子。 何老最先赶到。 以何老的脾气,在木屋外老远便能听见他的嚷嚷…… “什么?” “不可能,礼和,你少给老夫来这一套!” “你倒是告诉老夫,老夫徒弟聆雨她为何进不得圣灵院?” “为何进不得圣灵境?仁德,我可告诉你,书院有规定。” 何老看着信诺夫子道:“信诺主管学员入学与整个外院之事,在外院,他的一切承诺等同于书院的承诺!怎么,现在又要反悔、破格了?” 第92章 终结讨论的明致夫子 仁德夫子无奈开口道:“你先冷静一下,大家都知道信诺与你私交不错,若按平时,书院肯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默许了。但如今不比往昔啊!先不说书院在儒界的特殊地位,单是说如今儒派势微,入化境乙等之上的高手只有另外两圣地的院长与明致、我、义理五人。而道家单是入化巅峰的都有少说十人。这一旦发生派系冲突,我们能否自保已成问题。” 仁德夫子叹了口气:“还有圣灵境,如今已有崩解之兆。若一百年内无法用圣力筑基,圣灵境或将永远消失。之后,倒霉的或许就该是圣灵院这个空间了。所以,好钢要用到刀刃上啊!儒家已不如从前了。” 这时,一位看起来无比平凡的灰袍布衣老者走了进来,环视一周。 “夫子。” 四位夫子和何老第一时间躬身行礼。 “嗯,你们刚刚的话老朽都听到了。” 老者说道。 一旁,章德穹与上官聆雨的心提了起来。 能让在场这么多大佬如此恭敬的人,书院也只剩下了一个人。 书院真正的最强者,明致夫子。 明致夫子捶了捶老腰:“不就一个小女娃么?哪里来的这么多事?” “这样吧。” 明致夫子淡然道:“名义上,这丫头不可进入冲榜赛获取圣灵境名额。” “但是——” 明致夫子笑了笑:“聆雨啊,你只要女扮男装,书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嘛?不过老夫观你似乎也该及笄了吧?如果因某些原因而无法一年后进入圣灵院,老夫也可给予你丰厚的补偿。” 明致夫子的话让章德穹有些莫名其妙,为何上官聆雨可能会无法进入圣灵院? 上官聆雨与章德穹不同,脸上浮现出几分错愕之色,接着是几分愁容。 自家人知自家事,再过一年,她或许是真的需要回家一趟,并且极有可能无法再回来了。 她本来以为,如果自己进境够快,如果自己去苦苦央求,可以推掉那些麻烦事,重新回来进入圣灵院深造的。也正因为如此,上官聆雨才每日拼了命似地修炼。 不过,看样子,是自己想得太多了……说不定自己家人已与书院交流过了,自己的想法或许无法实现了。 “他们催着我回去吗?” 上官聆雨抬起头轻声问道。 明致夫子点了点头:“不错,恐怕你是难以进入圣灵院了。” “我知道了。” 上官聆雨显得有些失落。 仁德叹了口气:“那就更没必要再争什么了,大家散吧。” 明致夫子向外走去:“给他们安排一下住处,最后一年就让他们住在圣灵院吧。” 住在圣灵院,一年便等于两年。 何老带着二人来到宿舍区。 “圣灵院空间广阔,相当于一个道的空间般广阔,所以得以做到分配每人一层楼的宿舍空间。如果有特殊需求,也可报批后前去寻找这个空间中适合自己居住的地方,在那里安家。当然,房子却要自己建,而且还有一些特殊的任务与责任……” 何老带二人来到四零一号楼的一层:“你们日后便住在这里可好?” 章德穹有些不满:“为什么到我们这就变成两个人一层楼了?” 何老笑了:“两个小家伙,一层楼足矣。怎么,你们嫌空间不够大?不过开两层楼也不是不可以的……” 上官聆雨拉了拉章德穹的衣襟,开口道:“一层就够了。” 何老看着上官聆雨,叹了口气:“出生在江湖家族,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灾难。” 上官聆雨无言,默然点了点头。 “不过。” 何老微笑道:“别忘了,你身边还有一位这么好的哥哥,也有一个这么好的老师。老头子我虽年老力衰,但说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们。” “嗯。” “另外,”何老想了想,几度开口,还是说了出来:“实在不行,一定不要委屈自己,该走时便走。” 上官聆雨沉默不语。 没过多久,何老也走了。屋内便只剩下章德穹与上官聆雨二人。 二人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阳光,暖暖地照进窗棂。 这么美好的午后时光,自然要来杯茶才更加完美。 上官聆雨刚站起身来,章德穹便出声道:“你先坐吧。煮茶这种小事,我来便好。” 章德穹站起身来,将茶煮上,勉强一笑:“没关系,不想说也无所谓。” 上官聆雨面带凄婉,叹了口气:“我出生在一个江湖世家,祖先创立了青莲派,我们便是青莲派的直系成员。” 章德穹坐了下来,静静倾听,不发一言。 “我是我们兄妹三人中最小的妹妹。我有两个哥哥,但他们从未把我当过妹妹看待。在他们眼中,我只不过是一个天赋与才艺比他们还要高的,抢了父亲对他们宠爱的侍女。” 上官聆雨说到此处,面无表情,但章德穹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身躯的微微颤抖。 章德穹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拥住了她,感受着她的颤抖,并给予她信任与力量。 上官聆雨感受着温暖的怀抱,如同在冰雪荒原之中发现了一堆火,眼泪滚出眼眶。 “实际上,青莲派一向重视男性成员,我们女子则一向是政治婚姻的牺牲品,即使我是百年以来最出色的女孩,依旧在仅仅六岁之时便在家族的强迫下与清河派嫡长子订了婚,在及笄后要嫁给他,成为他的一名小妾。” “你知道吗?那个叫青泽的败类好色如命、嗜酒成瘾。单是妾室便已收了十余房,更听闻他尤其喜欢在酒后鞭笞妾室,有人甚至被他逼疯……” “父亲曾几度向大长老请求解除婚约,但清河派实力远高于我们。在他们眼中,我成为青泽的妾室是天经地义,但若言退婚则是大逆不道。而大长老又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他毫不犹豫地否决了父亲的请求。也是,即使他不那么唯利是图,为了家族的未来,牺牲一个女子,换谁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吧……” 第93章 上官聆雨家中的难事 上官聆雨自嘲地笑了笑,泪水已染湿了章德穹的肩膀。 “我的那两个哥哥得知此事兴高采烈,他们毫无底线地羞辱我,甚至动手打我,竟已成了习惯。我曾试图上报家族执法堂,但没想到执法堂竟莫名其妙地判我有罪,反而罚我二十杖。那一次,只有刚满八岁的我差点被执法者活活打死,还好父亲赶来的及时,替我承受了剩下的十余杖。” “权衡之下,父亲带我去一位小有名气的琴师那里去学琴。那位老琴师为人和善,在他的教导下,我逐渐成长,养就了温柔的性格,将那些黑暗埋在不为人知的心底。但,童年时期的黑暗却不曾有半分减弱。” “老琴师教了我四年多,之后突然病发身亡。无可奈何,我只得又回到了这个黑暗的家族,继续忍受着一些直系成员包括那两个哥哥的欺负、凌辱,直至将近一年后,父亲多方打听,联系上了曾略有交情的何老师,在苦苦哀求下让老师收我为徒。” 章德穹听到这,突然明白了为何何老要带他去扬州游历,而并非对于他而言更为熟悉的北方了。 恐怕何老早就知晓这种事情,早就有了帮故人之女一把的想法。 上官聆雨继续道:“父亲的本意是让我去书院进修,最好能不再回去,让他有充足的时间为我解除婚约。不想青泽那败类竟反而更热切地要收我为妾……此次,大概是家族那边也快顶不住压力了,父亲才不得不写信忍痛催我回去吧……” “那你怎么办?” 章德穹问道。 “怎么办?我一个弱女子能怎么办?” 上官聆雨凄婉地道:“为了父亲、为了家族,我不得不回去,完成自己的宿命。” 章德穹叹了口气:“为什么不请求书院的帮助呢?” 上官聆雨无奈回答:“书院能容我三年已是最大的帮助了。” 章德穹沉默了,他快速地想着一条条方案,想着如何才能帮到上官聆雨。但,这并不容易,章德穹越想越无力。 怎么办?只能这样了吗? 章家本已势微,在朝中没有什么话语权。而且,朝廷与江湖可是两个体系,江湖中的高手云集,即便是如今的皇帝陛下也不好插手江湖世家的内部问题。 江湖世家中难保没有几个老修行者镇家,修为甚至都能达到出神之境。 如果惹恼了江湖世家,一旦联合起来造反,可要比农民起义危害大的多。皇室在非必要之时是绝对不会动这些江湖内的大家族的。 如果要是借书院的势……先不说书院如今势微,单是说他一介小小外院学员,纵使是倍受关注的种子学员,但也并非领导层,如何借势?根本都没有资格。 那么,还能怎么办? 总不至于雇杀手灭了人家清河派吧? 不过…… 章德穹犹豫着道:“能不能派杀手灭了青泽?” 上官聆雨摇了摇头,站直身子看着章德穹,轻咬朱唇:“青泽是嫡长子。在这个节点,如果青泽死了,无论是不是我们干的,清河派都绝对会将怒火倾泻于我们青莲派,和那些同样想以结姻提升地位的家族头上。况且一旦清河派联合与之交好的各家门派联手打压,我们青莲牌恐怕就自身难保了。如果真的有办法,我们也不至于如此苦恼啊。” 章德穹斟上茶水,靠着椅背揉着发痛的脑袋。 这的确是个麻烦事。 章德穹突然想到了何老的那句话。 “实在不行,一定不要委屈自己,该走时便走……” “老头子我虽年老力衰,但说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章德穹有些迟疑:“老师是不是对此已有所准备?既然老师收你我为徒,自然已应该对此有所预料,有所准备了吧?否则他为什么要说那些?” 上官聆雨也是一怔:“老师……” 章德穹仔细回忆起往事。 …… “聆雨啊……” 何老坐在马车上欲言又止。 “老师请讲。” 何老指着窗外的高山悬崖:“蜀山之险,世人皆知。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但人们却在这险恶的环境中开辟出了一条通往光明的道路。虽然崎岖,虽然难于上青天,但信念所及,路之所至。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上官聆雨没听懂:“老师是在感慨人力的伟大吗?” 何老笑了:“不。我是想说,无论前方有多么险恶的山峰,只要去走,一定会走出一条路的。” …… 何老看着手中长长的信,不发一言。 “老师,是家中寄来的信吗?” 何老看向上官聆雨,笑了笑,又仔细地思索了一下,将信纸郑重地折成一个小方块放入口袋,正色道:“聆雨,你愿拜老夫为师吗?” 从此之后,上官聆雨成为了何老晚年收的第二个关门弟子。 …… “你把你小师妹当成生命中的什么人看待?” 章德穹笑了:“妹妹——亲妹妹。无论是做为师兄这个身份还是做为哥哥这个身份,我总该为她维护。不是吗?” 何老笑了:“看来我的门下,弟子们还是相处的很和谐的嘛。这很好……很好。” 果然如此吗? 章德穹笑了:“老师果然很可能已留了后手。” 尔后章德穹不禁感慨道:“老师……果真是一个负责任的好老师啊。” 二人不清楚何老的凭借是什么,但他们给予何老以无言的信任。 他们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他们知道只有自身有了实力,才不会为人所制。 想要在这个世界活得更加快乐、更加自由……便要扼住命运的咽喉! 修炼!还得继续修炼! 现在的他们,实力远不足以自保,更不足以去追求什么。 第94章 长安书院,我为信诺! “既然如此,冲榜大赛还是要去的……” 章德穹解释道:“以后想找到与这么多修为这么高的修行者,毫无风险、肆无忌惮地切磋,可是没有太大可能了。这对于实战能力是一种极大的考验与磨砺,对于实力与修为来说也是一个快速提升的方法。 的确,实战之中,存亡之间,是修为迅速提升的捷径之一。 只不过这条捷径更为凶险,所以很多人并不主张主要以实战提升修为。因为一个不好,下场便是死亡。 冲榜大赛却完美地避过了这一弊处。 上官聆雨点了点头:“只怕夫子们不会让我参加。” 章德穹摇了摇头:“怕什么?大不了就算入了百强,我们不去圣灵境便是。实在不行,我们不要任何奖励也行。我们的目的只是实战。” “只是……” 章德穹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犹豫地苦笑道:“里面好像倒是没办法洗澡,因为为数不多的几处水源都是最为惨烈的战场……” 上官聆雨小脸一僵…… 对于一个容貌如花、爱洁爱美的女孩来说,二十多天不洗澡、甚至无法见到水源进行洗漱,的确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 不过上官聆雨只犹豫了一小会儿便下定决心。 “没关系,我们去找夫子报名吧。” 章德穹默默地点了点头,尔后不禁失笑,深吸了一口气。 看来又要和礼和夫子吵一架了啊…… 又是这栋平凡的小木屋,但这里却是礼和夫子的住处,也是三枚掌握圣灵院的中枢水晶球之一的存放处。 看着木屋,章德穹长吸一口气,带着上官聆雨敲开门,走了进去:“夫子。” 礼和夫子打开门看到又是这两个小家伙,不禁头痛异常,半点好气也没有:“干嘛?” “我们还是想参加实战冲榜……” “不可能。” “我们不要什么奖励,也不去什么圣灵境,只求一战。” “……” 沉默良久,礼和夫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对不起,孩子们。长安书院,我为礼和。” 章德穹终于明白了。不是礼和夫子不想让他们参加,而是他的确不能让他们参加。 一切皆为规则所限、礼数所限。 二人失望地走出木屋,却没料到又遇上了信诺夫子。 “夫子好。”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信诺夫子盯着章德穹:“你们只求一战,奖励无所谓是吗?” “是的。”章德穹一头雾水。 “好的,你们回去吧。这就好办了……” 信诺夫子笑了,大大咧咧地撞开门:“礼和——” 门内传来礼和夫子的咆哮。 “给老夫滚出去!敲完门再进来!” “……” 章德穹二人面面相觑,回到寝室。 看着茶几上的两块温润的白玉令牌,二人沉默了。 “言必信,行必果啊……” 章德穹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长安书院,我为信诺!” 言犹在耳,绕梁不绝。 信诺……夫子,不愧是信诺夫子…… 章德穹松了口气,上官聆雨也总算松了心中的弦。 没有再提修炼之事,章德穹借了莫涵的令牌,带着上官聆雨在圣灵院教学区前方林立的商铺闲逛。 上官聆雨今天的心境波动太大,现在修炼反而会适得其反。 当然,章德穹现在心里也不平静,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做才能帮到上官聆雨。 不过,修为低下,无依无靠的他们,目前唯一能做的便是信任老师,然后变强。 上官聆雨这次出来也是女扮男装,这样总不会太惹人注意,引起轩然大波。 即使如此,二人一路走来还是不得已的十分高调,想低调都不行。因为不时有人认出实战榜九十九名的章德穹,给予惊叹、赞扬、不屑或鼓励的目光。 要知道,自从上次冲榜大赛之后,圣灵院学员一个月的茶后谈资几乎由他承包了…… 面迎渐西艳阳,听闻鸟语花香。 享受着以来的宁静,二人沉醉其中。 “如果未来没有什么事了,我一定要找一个美丽的地方隐居起来。” 章德穹叹道:“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兴至则提笔着书,意起便吟咏作诗。不亦乐乎?” 上官聆雨同样是向往地点了点头。 或许那样乐天安命、无忧无虑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生活吧。 二人在这条繁华却比较清静的街道走着。 一旁,有一栋木屋明显较周围店铺大的多,也不像周围的平房、二层小楼一样,而是一栋较为罕见的三层小楼,里面能透过窗户隐约看到不少人影在闪动。 一股茶香从二楼飘来,这竟是一栋茶舍。 二人本无心停留,因为下午已喝过茶,现在自然也不渴。但章德穹无意中向门中投去的一瞥,却意外地瞥见了一个熟人。 “走,我们进去看看……” 楼中,设施简陋,却有不少人在谈论着什么。 一楼没有桌子,只有一个柜台,面对门口放置。 柜台后有五名身穿青衫的书院执事。 而那个熟人,正在柜台前与那些执事交流。 那个身穿蓝袍的学员听到动静回过头来,不禁有些意外:“章德穹?你怎么在这里?” 章德穹也有些惊讶:“莫涵没有告诉你吗?” 莫折笑了笑,摇了摇头:“我也是不久前才从外面做完任务回来,还没来得及去找莫涵呢。” 上官聆雨问道:“您好,莫学长。请问现在外面的天下大势如何?” 上官聆雨也只是随便一问,没想到莫折竟皱起眉头答道:“有些乱。” 有些乱? 莫折笑了,先解释道:“这间茶馆的一楼是情报交流所,这次大家正在交流外面的所见所闻。你们来的倒正是时候。跟我来,我们换一个地方说话。” 带着二人走到一旁的角落里,莫折开始向二人讲述起来。 “今年大旱,川蜀那边罕见降雨,陛下在不久前还在皇宫举办乞雨仪式。如今的大旱闹得民心惶惶,虽不至民不聊生,但的确在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引导下出现了一些慌乱、恐慌。” “这是次要的。如今北方突厥蠢蠢欲动,常有小股马贼南下劫粮,这事闹得皇帝陛下也无可奈何,但倘若突厥继续如此下去,恐怕陛下一怒,会挥兵北上。只不过如今粮草不足以发生大规模的战事,恐怕一旦开战,也只能由镇北军抽兵治贼。” “江湖上也比较乱,听说北方有一个大宗名为幽武宗,内部最近很乱,好像发生了什么争执。南方倒是依旧,该乱的依旧乱,就没停下来过。” “至于修行界,最有名的事便是关于道家的。有人发现了一部顶级圣典的线索,据说很可能是道家创始者老子的一本札记。这样的札记你们也知道,比一些普通的圣典更为重要。” “什么?” 章德穹闻言不禁动容。 第95章 老子札记? 老子不仅是道家的创始者,也被道教奉为开派祖师。如果他老人家的札记现世,引起的轩然大波可想而知。 虽然目前不知道这本札记究竟能达到什么样的水准,但是哪怕这本札记不是求道典,老子亲书的札记也有着非凡的意义。 “为此,”莫折叹了口气:“如今外面道士横行,连四圣山都一同发动近半数修为较高的弟子前去南蛮之地寻找。” 章德穹问道:“除了这些以外……学长你有没有听说过青莲派与清河派?” 莫折怔了怔,陷入沉思。 一旁,上官聆雨的心也提了起来。 “这个还真没有。” 莫折终究摇了摇头:“我只听说过这两个门派世家,但这次出去没有听说关于这两个江湖门派的事情。应该目前问题不大吧……起码应该没有什么大的纷争。” 章德穹有些遗憾,没能听到关于这两个与上官聆雨息息相关的门派的消息,但也有些庆幸没有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江湖之上,青莲派与清河派都算是二流门派。只不过如今一个势微,一个当道罢了。 即使是二流门派,一旦两个门派起了冲突甚至是火拼,也是足以让消息传遍江南甚至是中原的。 如此看来,至少目前两大门派倒应该还是相安无事的。 上官聆雨也略松了口气,不过心里的石头仍未落下。 这件事,还远没有结束呢。 章德穹问道:“你这次回来,是要加入实战冲榜赛吗?” 莫折笑了:“对啊。一年下来,虽说修为没有大幅提升,但我的战斗技巧还是有所长进的。” “那么,你能不能带带我们?我们可以组团抗敌啊。” 章德穹充满希望地道。 只是,很可惜:“那是不可能的啊……” 莫折苦笑道:“倒也不是我不想帮你们,而是书院早就考虑到了这等情况。为了保证冲榜的公平性,了虚境之上的学员都必须独自行动。否则,不仅自己要出局,还会连累身边的同伴。你看,我们的令牌都和你们不同。” 说着,莫折伸出手,手上有一块与章德穹他们的白玉牌相同款式,却是红玉质地的令牌。 “这种红玉牌,一个相当于两个白玉牌。但每两天结算时,持有红玉牌的人都必须完成至少一个礼和夫子专门发布的任务。否则,亦算淘汰。这也算是书院对冲榜中了虚以上强者的一种制约与平衡吧。” “这也是为何我不与小涵一同行动的原因。上次小涵是在得到白玉令牌后突破了虚境的,因此当时他还能与你一同行动。但现在,他也只能持有红玉令牌,所以你也别怪小涵不帮你。不过如果偶然相见,我们帮你解决一些燃眉之急倒也是举手之劳,只是不能长时间和你们待在一起,哪怕一刻钟都不行。” 章德穹有些无奈,不过亦有些跃跃欲试。 没有什么帮助,才能更好的磨炼自己,催促自己快速成长。 章德穹突然想起了圣灵境三字,不禁开口问道:“学长,请问圣灵境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进入又能获得什么好处?” 莫折有些无奈:“你着实是问住我了。这个可不能随便说啊……算了,你们听过便罢了,只当我什么都没说啊。” 二人同时竖起耳朵,忙不迭地点点头,听着莫折的解说。 “传说中圣灵境……是圣灵院的根本,实则圣灵境依赖于圣灵院的存在,但其灭亡却不会对圣灵院产生太大的影响。不过,其中神异远超圣灵院。进入后,不仅天地元力是外界的五至十倍,而且在内一年也只相当于外界两个月。这只是附带的隐性福利。最主要的,恐怕便是其中稀薄的圣气了。” “你们都应该听说过,圣灵院是上古时期的几位大能留下的。他们在其中死去,他们的殒落之地便久而久之形成了圣灵境的雏形。后来,在‘天命之战’中,诸圣完善了圣灵境,在其中大战,陨落者不知凡几……由于圣灵境是诸多圣位大能的消亡之地,因此圣气便在其中大量保留。如果把体内一部分元力换为圣力,那么不出意外,基本上都能成为出神入化境的高手。” 出神……入化…… 章德穹有些震撼。 “圣灵境中有很多区域,其中就有圣陨之地——圣灵陵园,有陨落无数准圣、出神入化强者的天命战场,还有……孔圣当年遗留下来的书山……” 书山! 章德穹震惊了,原来传说中的书山真的存在,而且居然就在圣灵境之中。 “而且,听说如果想突破圣级,那么在圣灵境中冲击瓶颈,成功率会大大提升。” 莫折继续道:“圣灵丹便是圣灵境每九年,圣气凝聚,加之夫子们的合力炼化,方能形成的,而且每次不过区区几枚而已。圣灵丹每人终生只能服用一次,在外界服用之,圣气会大量逸散,因此效用不及十分之一。只有在圣灵境中服用,方能发挥十成功效。一颗圣灵丹,所得圣力足以相当于在圣灵境不眠不休地修炼三年以上。” 章德穹这才明白为何书院如此看重圣灵丹了。 这玩意,随便动用一颗都是书院之大事啊。 难怪长安书院能成为一方儒家圣地,果然自有其镇派之宝,育人之法。 正如武当山有《真武大典》,少林寺有七十二禅法,悬空寺有一粒破境的立地丹…… 每个圣地之所以能成为圣地,都是有一定的底牌与凭借的。 莫折看着二人:“要上楼来杯茶吗?” 章德穹微笑拒绝:“不用了,谢谢学长。我们就先行告辞了。” 在街上继续散步,上官聆雨有些黯然:“哥,我是不是很没用?不仅自己的生活一塌糊涂,还连累的你没有办法去得到这等大机缘。” 章德穹正色道:“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曾回答老师的问题时说过,无论是师兄还是哥哥,我肯定是有义务也有责任为你维护的。况且……” 章德穹眯着眼睛,傲然望向斜阳。 “圣灵境,又如何?” 第96章 信诺夫子的招揽 没有圣灵境与圣灵丹,就无法出神入化了吗? 滑天下之大稽! 既然儒家不容我们,这天下,总有容我们之处! 不过,章德穹也清楚,书院已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给予上官聆雨以帮助。 此情,章德穹早已深记心底。 即便未来的儒家不得不驱逐二人,章德穹也心中有数。 儒家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 二人回到寝室,却见信诺夫子已等在门口。 “夫子好,多谢夫子关照。” 信诺夫子摆了摆手:“聆雨啊,你先进去吧。我要和德穹说点事。” 上官聆雨行礼后,先行进入寝室,轻轻关上了门。 信诺夫子负手向不远处的一座花园走去:“跟我来。” 章德穹紧紧跟在夫子身后,一同踏着夕阳余晖向花园走去。 花园并不大,但足有上千种花。由于圣灵院的特殊存在,因此花园中的花,四季常开,几乎永不凋零。 上千种花,在落日的余晖中释放着各自的花香,引来蜂蝶齐舞。 “小家伙,老夫很欣赏你。” 信诺夫子叹道:“无论是不惑入百强、两年进登堂,还是完美应对舆论风波,你的表现都令老夫眼前一亮。” 章德穹脑中冒出了一个想法,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章德穹试探道:“夫子……您……” 信诺夫子看着章德穹的神情,蓦然笑了:“是啊,我们都已经老了。书院以后就是年青人的天下了。老实说,我以前还真没有想过会有人拒绝如此邀请,但现在却看来不得不问上你一句了……” 信诺夫子正色道:“章德穹,长安书院,我为信诺。我以信诺夫子的名义询问你,是否愿意继承我的名号,将信诺之名传遍四方?” 章德穹沉默了。 没想到,信诺夫子居然真的如此看好自己。 但是?为什么? 仅仅目前的修行进境,根本不应该得到如此重视才对。 信诺夫子为什么如此急切? 良久,章德穹才艰难地开口:“我才登堂而已。” 信诺夫子笑着捋须道:“我只是问你是否有意向留在书院,继承信诺夫子之名。你若同意,修为达到出神甲等之境,在进行一个夫子就职仪式后,你就会成为新一代的信诺夫子了。” “有什么限制吗?” “有。平日应尽量待在院中,有义务管理、教导学员,有义务做各项佣兵任务。书院危难之时,有义务尽力维护书院。” 章德穹苦笑道:“多谢夫子的赏识,但仅凭这一点,我恐怕就不适合成为一个好的夫子了。” 信诺夫子叹了口气,结果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倘若如此,你可失去了各种顶尖的资源与一个强大的后盾啊。” 章德穹笑了:“可是我却得到了自由,不是吗?” 章德穹看向面前的花:“正如它们,虽然生命不息,怒放不止,可它们仍应是期待着外面的天空。” 信诺夫子看着在微风中摇曳的花,不解道:“为什么?圣灵院给它们怒放的机会与空间,既然如此,又有什么不满足的?” 章德穹道:“怒放,不是它的目的。花朵的怒放,仅仅是为了吸引昆虫传播花粉。花朵的最终目的是开花后的育种。圣灵院却限制了它们自由演变生长的过程,让它们固定在开花这一阶段。虽然在外人看来光鲜无比,但它们是没有灵魂的,只是行尸走肉而已。由此观之,不亦悲乎?” 信诺夫子面露不悦:“你这是逃避责任!身为儒者,尤其是出身于长安书院的儒者,都有带领天下儒者走向复兴的责任。” 章德穹摇了摇头:“夫子,您又说错了。不一定只有在书院才能带领天下儒者走向复兴。您看道家在人世间广建道观;佛家在红尘中大设佛寺。道士、佛家讲经师四处传播道佛思想。而儒呢?大儒们将儒术束之高阁,世人也仅将其当成学而优则仕的一个工具。儒学之所以现在无人可用,正是不注重传播思想、忽略了百姓需求的缘故啊。” 信诺夫子面无表情,但内心却是复杂无比的。 “说下去。” 章德穹没有半分惧色,哪怕面对夫子,也侃侃而谈。 “夫子应当知道,我大唐之长安城,有一最宽之街,位于大长安的中轴线上,名为朱雀大街。朱雀大街的中央,两边有一观、一寺,观为玄都观,寺为兴善寺。此二者,镇守我大长安周天星辰阵的两个次中枢。由此观之,陛下对于儒、道、佛三家的地位已有所想法。” “如今,玄都观收徒每年一次,每次都传得沸沸扬扬,似乎进入了玄都观便走上了一条青云大道,哪怕它甚至连圣地都不是。人们挤破头,哪怕公然行贿,也要进入玄都观。而本就属于一家之圣地的书院与不远处的儒家圣地翰林院呢?学员中有多少人是想要潜心求学,又有多少人只是为了渡金后好当官入仕?” “由此观之,书院生源上便与玄都观相持平,甚至略弱玄都观一筹。而玄都观是什么层次?它连道家圣地都不算啊!” 信诺夫子看着太阳的余晖终究收尽,心中也随之升起一阵悲哀。 虽然实情并不像章德穹说的这么凄惨,书院的生源终究是面对整个李唐王朝,质量还是有所保障的,但儒家的其余书院确实远比不上玄都观这么受欢迎。 儒家式微,青黄不接,外强中干。 日薄西山,莫不如此。 如若不至于此,信诺夫子又怎会急于选定还没有达到了虚的章德穹为继承人? “你已经看透了?” 信诺夫子的声音透露出一股苍老与疲惫,缓缓开口。 “没错,你说的都对,而且还不仅如此。儒者登堂之前几乎手无缚鸡之力,了虚之前无法媲美道、佛。这一点,饱受诟病。虽然出神之后较道、佛略有胜之,但又有多少人有信心在有生之年达到出神之境?这是修行儒术的硬伤,也是整个儒家的硬伤。画大饼终究不如眼前可见的野菜近民。” 第97章 可惜,道不同 信诺夫子看着章德穹:“所以,你的方法就是四处传播儒家思想吗?” 章德穹一怔,这个问题他还未曾想过。知道了原因就一定要知道该怎么做吗? “大概吧,我并不清楚。” 章德穹实话实说。在信诺夫子面前讲话还是诚实点好。 信诺夫子闻言自嘲一笑。是啊,连书院能想到的办法也仅此一条,一个虚岁十八的少年又能想出什么办法? “佛、道不仅自身繁荣,还安插了不少人手在儒家内部……” 信诺夫子轻声道:“儒家恐怕比你想像中的更加势微。说实在的,当初实战冲榜时,若你不是何空明的弟子,我们真会认为你也是道门安插过来的眼线呢。” 章德穹一怔。 哪怕是儒家圣地,也居然已经被渗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况且,圣灵院可以说是儒家存续的根本之一,里面奥妙无穷,只不过破损无数。如今的圣灵院并不完整。因此,圣灵院也饱受觊觎啊……” 信诺夫子喟然一叹,不再多言:“我们尊重你的选择。引用空明一句话,不经历风雨,如何见得彩虹?不论是选择以身献儒还是自由而行,莫要忘记你的责任便可。” 章德穹鞠躬行礼:“抱歉。” 信诺夫子有些怅然,摆了摆手:“这是你的权利和自由。” 章德穹行礼离去,花园中只剩下信诺夫子一人在望着初升明月思考着。 花园很不起眼的一角,走出了仁德夫子与何老二人。 “这个小家伙,出乎意料的不错……可惜志不在此。” 仁德夫子站在信诺夫子身边,感慨道。 何老看着信诺夫子:“刚刚你说有意向将信诺之位传给德穹,该不会是真的吧?” 信诺夫子怅然若失:“我为信诺,又如何会说谎?倘若他真的不负我望,信诺仪式上我自会更倾向于让他更容易通过信诺考核。” 仁德夫子思索良久,看向何老:“空明,你的要求我答应了。” …… “夫子都说了什么?” 上官聆雨好奇地道。 “没什么,现在与我无关便是了。” 章德穹一脸无所谓:“再修炼修炼吧,还有一周就是冲榜了。等冲完榜,我们就闭关两年,尽力提升修为罢了……” 外界一年,即圣灵院两年。 在天地元力如此浓郁的圣灵院修炼,效果无疑是事半功倍的。 二人进入各自的房间,不再多言。 上官聆雨看着蜡烛上跃动的火苗,叹了口气。 德穹哥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也不能落下脚步才是啊…… 章德穹也没有马上开始修炼。 他正在思考,到底先练习什么。 他现在缺乏的是与登堂境界相对应的实战能力与经验,当务之急是让综合实力真正达到登堂的水平。 章德穹眉头一挑,有了主意——书障。 这一能力除防御能力比较低下外,还算是比较实用的,尤其是在有时候连小八卦阵都难以施展的密林中。 章德穹右掌虚托,元力奔涌而出,形成一页页雪白的纸张。 哗啦之声不绝,纸张悬于空中,有规律地重叠起来。 他第一次动用书障,并不熟练,过了足有一分钟,面前的书障才真正成形。 真武气附体,章德穹一拳轰出。 “轰——” 纸张纷飞,许多纸张直接裂成了纸片,纷纷飘落于地,如同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章德穹见状微微摇头。 太弱了。 章德穹突然想到了什么,并没有取消真武气的状态,又拿出几张白纸,体内真武气向纸中涌入。 “嘶啦……” 纸张瞬间撕裂,地上似是又下了一场雪…… 不行。真武气的性质过于霸道、锋锐,不如元力温和兼容…… 没奈何,章德穹不再多想,开始专心练起书障……准确说是“纸墙”来。 至于真武爆,他在理论知识上早已掌握的差不多了,只因先前修为未入登堂而无法使用罢了。至于真武步,则还需大量的时间去加强练习。 也是时候该尝试一下真武爆了。 心中虽这样想,章德穹并没有立马去做,而是继续练习纸墙书障。 半途而废在任何事上都是致命的。 章德穹早已下了决心,先练上两个时辰的纸墙,一切事宜容后再议。 “哗啦……” 章德穹房中,纸声不绝。 夜深人静之时,章德穹悄悄出了房门。上官聆雨门缝中,透出一丝微光。 轻轻地叹了口气,章德穹出了寝室,沐浴在月华之下。 上官聆雨太辛苦了。 只有章德穹清楚,上官聆雨实际上比自己还刻苦。 每思及此,章德穹心中总是涌出一股无力感。 根据儒家礼法规定,女子不得拥有元气,否则,废修为,告天下,徙一年。 即使长安书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一旦暴露,被礼部得知,依旧会从严处理,长安书院也不会因此插手。 这就是世道。 而现在,章德穹唯一能做的,便是继续努力。 现在的他,人微言轻。 长安书院的一些夫子之所以对他好,更可能是因为看上了他的天赋,想收其为徒。 但由于上官聆雨的缘故,他不可能留在书院。 因此,夫子们对他也仅剩下惜才之意,最多加上何老之情,却是不会再为了他特意去做什么。 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 章德穹不再多想,加快了脚步。 训练场,在广场的地下。 在这个挖地只能用铁铲的时代,想在地下建造一个狭小逼仄的地下室,已是较为困难的了。如今在地下开辟出一个广场大小的、牢固的、开阔的训练场,简直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正因如此,章德穹不禁又为书院的大手笔震惊了许久。 不仅仅是这个训练场,圣灵院外,那外院的宿舍也是如此,竟有两层地下房间,着实是大手笔。 至于训练场,要求要比建个地下三、四层的广场更高。其原因便在于承重与牢固程度。 广场允许有承重柱,训练场内却不允许出现承重柱,必须视野开阔! 不仅如此,学员们在这里动辄测试法则层次的能力,倘若不牢固,或许一招还没测试完,上方的地面就会塌陷下来。 第98章 地下训练场 因此,为了这个地下训练场兼避难所,圣灵院花费了近五十年的时间,更有多位历代夫子亲自在地下用小神通挖洞——毕竟圣灵院这种圣殒之地,地面便犹如钢铁般坚硬,寻常工具根本无法提供太多助益。 据说开工了不到十分之一,提出规划的那一代书院五夫子便后悔了。 圣灵院本身便是避难所,想建训练场,又怕干扰到学员上课、休息,不如直接在森林外围修一个,比这一群了虚晓实的学员浪费时间修地洞好多了! 不过在建好之后,它也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可以说,只要五夫子齐聚训练场,凭借各种禁制在,恐怕即便真有圣人进入圣灵院,它也能撑上几个时辰。 当然,现在表面上已经有数百年无人成圣,谁也不知圣人的实力究竟有多恐怖。 手持信诺夫子给他的圣灵院临时身份令牌,章德穹向这个看似已经废弃的阶梯走去。 这个向下的不见尽头的阶梯,就隐藏在一片灌木与荒草之间,看似有些萧条。 深吸口气,章德穹带着几分好奇向下走去。 “噗……” 章德穹一脚踏在向下的第一级阶梯上,那灰色的阶梯上激起漫天灰尘。 章德穹恍然,这个阶梯之所以是这种灰色的,因为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透过灰尘,能隐约看到白色的阶梯。每个阶梯上面都刻画着无人可懂的玄奥纹路。 白阶,灰尘,纹路…… 章德穹脸上不禁生出几分惊诧,这个阶梯,竟是传说中用来当做圣器炼制材料的圣物,名曰迷踪尘阶。 上古有许多秘境,那些秘境可比道家所谓的洞天福地要强的多。 有些较大的、或是威能较强的上古秘境动辄就在另一个空间中,一秘境一空间。由于那些上古秘境的存在,使上古之时成圣的概率比之如今,简直是天壤之别。 其中一处上古秘境名为登天梯,由十万八千阶天相玄玉天然制成的阶梯构成,登得越高,能得到的天相之力越强大,但可惜后来由于人们的过度索取,导致福地崩裂,天梯坍塌。福地崩裂而产生的埃尘被登天梯吸收,形成了如今的迷踪尘阶。 大部分迷踪尘阶都随福地湮没于虚空之中,只有少数消失在世界各处。 现在,章德穹有种错觉,似乎世界上仅存的迷踪尘阶全部在眼前了…… 深不见底,这是需要多少迷踪尘阶啊! 章德穹握紧令牌,生怕令牌脱手。 在没有任何保护的情况下,哪怕了虚、晓实之境,也会陷入登天幻境,亲历那一次登天梯大灾变。 还好阶梯没有启动。 在黑暗中,脚踏灰尘的声音不断响起。 迷踪尘阶有一种玄妙的吸引力,哪怕盲人来此,也永远不会踏空。因此,为了更好的隐藏训练场,这阶梯的两旁没有再布置烛光。 前方,光芒出现,来自一扇对开门的古老木门旁的蜡烛。 章德穹沉默了。 此门,也是制作圣器的顶级原料、是着名的圣物,众妙之门。 “你真是不让老夫省心啊,大半夜的乱跑什么……” 章德穹身后传来一声哀叹。 章德穹笑了,回头行礼:“不好意思,又要麻烦您了。” 身后的人,正是信诺夫子。 “老夫没告诉你,这里只有白天开放吗?” 章德穹一愣:“真的没有啊……” “哼……” 信诺夫子上前敲了敲门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后,朗声道:“开门!” “吱呀……” 木门缓缓打开。 “便宜你了,进来训练,需要的学分可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啊……” 章德穹没有说话,他早已被门后的风景震惊了。 门后,是十里见方、也就是足足七千五百亩的宽敞空间,高度足有三十余米。 这里稍加改造,便是一座地下城! 天花板上,许多高品质的夜明珠与一些章德穹也不认识的发光晶石,将这里完全照亮。 大门的正对面,隐隐还有一道门,赫然也是一道众妙之门! 章德穹叹了口气,由衷地感慨道:“从这座地宫,我能依稀看出董圣那个时代,儒家的辉煌。” 当初,董仲舒完善儒家思想,立地成圣,主持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那时,一些上古秘境尚存,资源几乎尽归儒家,儒家简直是如日中天。 安逸的生活成为了滋养骄纵的沃土;自命不凡的态度给了道佛武可乘之机。 现在,儒家中落。如果百年之内再无圣人,儒家的情况会进一步恶化,直至难以维系的程度。 似是知道章德穹在想什么,信诺夫子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当仁不让! 看着信诺夫子的肩膀,章德穹笑了。 这个老人倔强的身躯,似乎永远不会被压垮。 夫子明明没有说话,但“长安书院,我为信诺”八个字却好似一直在空旷的空间中回荡,震耳欲聋,余音绕梁。 看到章德穹跟了上来,信诺夫子微微一笑:“话说,你今日来此,还是深夜造访,是打算干嘛啊?” 章德穹行礼道:“学生刚入登堂,又见大比之日不远矣,因此想于此熟悉一下现有能力。” “哦?”信诺夫子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老夫可否旁观?” 章德穹内心五味杂陈,犯了难。 能得到一位入化丙等的宗师在一旁观看点拨,无疑对他是大有裨益的。但真武六法便无法使出了。因为对于武当一脉而言,能修习除真武气外之术的,均是直系弟子,一旦脱离武当,必然会被收回修为,并以秘法抹除关于真武战技的一切记忆。夫子们见多识广,未必认不出自己所用的战技出自真武一脉。 “学生不胜惶恐,但学生仍想单独修炼。待能力熟练后,哪怕得夫子只言片语,学生也可受益匪浅。但如今,学生自己的能力都不知,又如何能得夫子点拨?” 第99章 芝麻开门 信诺夫子笑了:“行了,你也不必为难,我只是随口一提。老夫这便离开——这世上,谁还没点秘密?” 言罢,信诺夫子向那不知通往何处的第二扇众妙之门走去:“如果练完,你可从原路自行离开。” 章德穹一脸迷茫,有众妙之门在,自己能说走便走么?怎么走? “夫子,学生如何出门啊?” 信诺夫子头也不回:“令牌握在手,敲门便可走。不过,不知先前建造这里的先贤是怎么想的,竟然要求说出暗号才能开门……怪哉,怪哉……” 眼看夫子已走到门口,章德穹忙道:“敢问夫子……是什么暗号?” 只见信诺夫子身形一滞,抬起手敲了敲门,四个字带着充满了无奈的声音远远传来。 “芝麻开门!” “……” 章德穹苦笑不止,看着夫子消失在门后,看着众妙之门缓缓自动关好。 “好……一个暗号!” 章德穹由衰地叹道:“着实是一个好暗号……” 怪不得当时夫子开第一扇门时喊“开门”前,先嘟囔了句什么。 没有信诺夫子在,章德穹也终于轻松了起来。 “先试试真武爆吧。” 章德穹先放出一堵纸墙,不敢大意,右手按在墙上,释放出一丝极少的驳杂元力。 “啵!” 纸墙动都没动。 章德穹深吸口气,加大了一倍元力的输出。 “啵!” 纸墙稳如泰山! 再加倍,无果;继续加倍,依旧无果。 只是在无穷无尽地引动武爆时,那一声声气流涌动之声变得越来越大了。 章德穹纳闷不已,按说不应该啊!难道是注入的量不够,没有达到爆炸的临界值? 继续加倍,这一次足足注入了一成的元力。 “啵!” 依旧无果。不过气流涌动,将他的衣襟、长发吹地飘动不定。 体内,元力还剩下不到五成。 章德穹咬了咬牙,直接调出三成元力。 不信你不爆! 章德穹面目狰狞,好似要吃了面前的纸墙。 “给我爆!” “啵!” “……” 章德穹狰狞的神色僵在了脸上。 “唉……” 章德穹没奈何,盘膝坐在地上,手中光华闪烁,一本书卷——章德穹的本命典《中庸》已出现在手。章德穹翻开本命典,朗声读了起来,快速恢复元力。 体内的元力本就只剩下两成了,既然三成都无法引动,两成元力也是毫无用处,只有先恢复一些元力再说。 时间慢慢过去,章德穹终于收书起身,运起真武气,足足将五成元力调动了出来,轰向面前的纸墙。 “给我爆!” “嗡——轰!” 巨大的气浪将章德穹向后狠狠推出。而面前的纸墙,则在气浪的冲击波与真武气引发的天地元力共振下化为齑粉。 量变引起质变,这引动真武爆的临界值,便是量变蜕变成质变的临界点! 半晌,章德穹揉着后背呲牙咧嘴地站了起来,抽冷气之声不绝于耳…… “看来要注入五成真武气才行。我有感觉,这次不过是险险刚到临界点。” 不过,刚到临界点便有此等威力,如果注入更多的真武气,能产生的威能应会更加恐怖。 “我之前没有控制真武爆引动的方向,只是单纯地引爆它,所以它才会向四面八方释放冲击波,不仅大大地减弱了它的攻击力,甚至还伤到了我。” 章德穹做完反思后,继续意守神念,恢复元力。 不知过了多久,章德穹再度起身,一拳打向面前的空气。 “轰!” 一声气爆的巨响后,章德空仍不由地向后退了五六步才停了下来。 长出一口气,章德穹面露微笑,这一击,无形无迹、无影无踪,完全能击败入室境的存在,能逼退了虚境的高手。这还要拜真武爆措手不及的特点所赐。 真武爆有三种变化,直接打出只是第一种。 接下来,是第二种,远攻。 章德穹一拳轰出,前方五米处,空气剧烈震荡,随后传来一声巨响与强烈地冲击波。 站稳身形后,章德穹忍住浑身疲惫,继续看本命典恢复元力。 现在,他的元力已几乎耗完,不得不马上恢复元力。 真武爆,直接使用具有较高威能、中等消耗、易隐藏的特点。远距离使用虽然增加了攻击距离,却是以牺牲威能与易隐藏的特点换来的。如此看来,有些不值。 当然,章德穹仅仅是知道了它的理论知识,并不知道它的种种技巧,单是其中的元力浪费就有三成之多。毕竟实战与技巧,第一卷《真武大典》只是略有涉及,不像第二卷,用了较大的篇幅详说真武六法的操控、实战与技巧。 良久,章德穹收书起身:“差不多了,第三种!” 章德穹先向一旁弹出八枚银币:“阵起!” 小八卦阵成形,氤氲之气蒸腾其中。 章德穹将手掌贴在阵壁上,元力涌动,片片纸页组合排列。 纸墙! “好了,希望不会伤到本命币……” 章德穹一掌击在纸墙上,真武气奔涌而出,但从纸墙上却丝毫看不出端倪。 一息,两息……三息! “轰!” 纸墙分为千百纸片、纸屑,在空中飘落。小八卦阵已然消失,只剩地上略微移位的银币。 章德穹上前捡起银币,仔细检查了一下。 “嗯,何老说的不错。这本命币组成的小八卦阵甚至能挡住入室巅峰的武者全力一击。” 真武爆的威力着实可观,竟能连破小八卦阵与纸墙。 恢复、试验,循环往复。 不知过了多久,章德穹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现在,他已基本摸清真武爆的威力、范围与消耗了。 章德穹已再也静不下心读书恢复元力了,一阵阵疲倦冲击着他的心神。 “嗡——” 连通外界的众妙之门打开,十余个学员走了进来。 “咦,竟然有人比我们来得还早。” “不,你看,他明显是心神消耗过大,应该是练了整整一个晚上……” “这位仁兄看着面生,应该是新晋的学员吧?” “如此刻苦,我等身为学长尚且不及,惭愧啊……” 看着章德穹,一位好心的学员大声提醒道:“这位学弟,你现在的情况不佳,不如先回宿舍休息片刻再来。劳逸结合,方为王道啊!” 章德穹听闻此言,向各位学长行礼。 “多谢学长关心。” 第100章 第一次跃龙门 那位学长说得对,章德穹现在的状态已不再适合如此高强度的练习了。 况且,现在来了这么多人,说不准有谁报了实战冲榜的名。 真武爆作为一种杀招,还是不要在人前演示的好。 不过,总算基本掌握了。 章德穹心中思索着,敲开众妙之门向外走去。 而后的五天,白天,章德穹休息两个时辰后练习纸墙与真武步;晚上,章德穹则连夜练习真武爆与小八卦阵。 章德穹抽空去问何老,为何所谓的书障在他用来只是纸墙后,得到了何老一个大大的白眼。 “废话!区区新晋登堂境够干什么?纸墙便是极限了!书障是入室境才能用出的法术。” 章德穹有些绝望,不再将希望寄托于纸墙上。 毕竟,这玩意,一记真武拳都挡不住…… 第五天夜里,章德穹站在训练场,长出一口气,有些紧张。 何老站在他身边,捋了捋胡子道:“本命术的选择有很多,我们无法具体控制,但可以用某句话来一定程度上予以大方向上的选择。你选好用哪句话开启龙门了吗?” 章德穹点头:“选好了。” 本命诀,是觉醒之时自然生成的。 本命术,则是登堂之境,可以开始感悟的。 本命诀,一人一生只有一句。 本命术,则是随着能力、修为、赏识的提升,冲击元力之门后,自然而然感悟到的。 只不过,感悟本命术需要主动引动,将意念沉入丹田,冲过元力之门,便能顿悟。 冲元力之门,就是修行者口中的跃龙门。 一人一生有四次跃龙门的机会,分别是初入登堂、初明了虚、初成出神、初悟成圣。 跃龙门容不得半点马虎,一旦开始跃龙门,只有三次失败的机会。一旦跃龙门失败,会导致丹田震荡;再失败,丹田紊乱;第三次失败,丹田开裂。 丹田开裂尚且有救,可以用诸多灵药弥补,不至于造成过大的损失。但若死心不改,冲击第四次跃龙门,再度失败,丹田会直接破碎,终身无法修炼。就算第四次成功,也会导致丹田开裂,代价太大。因此,一般都只跃三次龙门。 毕竟,即使错过了这次机会,往后还有。但倘若把前途也搭进去,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何老叹了口气:“人家一般都是在登堂巅峰,才敢进行跃龙门。毕竟如此才比较稳妥。你这么急,着实于你不利。入登堂刚一周便要跃龙门,成功率可着实不高。” 好在两次跃龙门之间没有时间限制。只要还没进入下一次境界、只要你认为状态够佳,随时随地都能跃龙门。 “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章德穹闻言点头,不发一言,盘膝坐下,气沉丹田,意守元神。 一旁,何老有些期待。 本命术,已知的有上万种,几乎人人的本命术都有所不同。 本命术,是最为适合、契合各人自身的能力,甚至有人只修炼本命术,达到极致,同阶近乎无敌。 因为本命术各类的繁多,使得儒家的能力成为百家中最广博的一家。 很多现有的技能,都是由一些本命术演变来的…… 章德穹闭上眼睛,神念很快抵达丹田。 丹田中,一缕缕近乎无色的轻烟环绕成一道一寸高的烟柱。这就是元力。 元力如烟!登堂之境! 内视之法,只有登堂以上才能使用。这还是章德穹第一次观察自己的丹田、自己的元力、自己的神念。 丹田很小,只如同一个草屋一般。 草屋的中心,是一个惟是玉石筑就的基台,台上一寸高的烟柱散而不乱。 章德穹的神念,是一个近乎无色的透明小人。有鼻子有眼,正是章德穹的样貌。 神念小人站在基台前,轻轻张口,吟咏起来。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我独醒……独醒……” 声音在草屋里环绕,久久不绝。 面前,元力烟柱一颤,似乎等待着什么。 章德穹的神念再度开口:“子不悟怪、力、乱、神。” 元力烟柱从台上飞了起来,在章德穹身边环绕。 接着,元力烟柱融入章德穹的神念,章德穹全身一震,晕了过去。 数息后,章德穹缓缓醒转,睁开双眼,只见前方百米处,一座由书籍、文章构成的门缓缓浮现。 门是关着的,但这并不是问题。 章德穹观察四周,他现在身处一个小岛,背后就是元力基台,前方就是一片颜色如墨的海洋——学识之海。 章德穹仔细地端详着那学识之海中央那扇传说中的龙门,只见门框上有各种书名与章回、文章与诗词,一目了然。 这些,都是章德穹所掌握的学识。 章德穹手中光芒微放,本命典缓缓浮现。 章德穹朗声道:“跃龙门,起!” 话音刚落,远处的龙门“吱呀”一声应声开启。 与此同时,章德穹便将本命典扔向前方,只见本命典缓缓翻开至中央,缓缓变大,竟然在数息内就已变成一方书舟。 章德穹走上书舟,一挥手,体内元力全部聚焦于书舟之上,将书舟缓缓向前推动。 书舟前行,章德穹也突然感到一股沛莫能御的威压开始不断地冲击着自己的灵魂。 “嘶——” 何老面前,章德穹脸上浮现出几分痛苦之色,大吸冷气。 何老捋了捋胡须,静观事变。 丹田草屋中,书舟缓缓前行,终于达到了离岸二十米的距离。 没有任何征兆的,威压骤然暴涨!赫然已有刚开始的一倍多。 章德穹感觉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铁盘悬在空中,要把自己生生压扁一般。 三十米……四十米! 威压再涨,几乎是刚开始的两倍。 五十米……六十米! 威压直接达到了刚开始的三倍。 何老面前,章德穹身体颤抖,汗水缓缓滴落。 何老也盘膝坐下,双手平伸:“请圣物!” 一方棋盘缓缓浮现。 正是山河盘。 何老将棋盘放在地上,双手搭在棋盘的边缘,看着章德穹,不知在想什么。 章德穹毕竟刚晋登堂,如果跃龙门失败,何老倒也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 只不过,最好能成功啊…… 第101章 本命术,一目了然 丹田中,书舟已离岸八十米。 章德穹的身体已被压得扁了不少,早已站立不稳,坐在书舟上,大口喘气。 书舟中,元力烟柱已稀薄得肉眼难见,似乎随时都可能彻底烟消云散。 书舟没有了足够的动力,速度只有开始时的三分之一。 章德穹死死地盯着前方的龙门,龙门之后是一片光华——那就是获取本命术的地方。 书舟前进至百米之时,即进入龙门之时。 此时,书舟离岸九十米! “当——” 一声宏大的钟声从龙门门后响起。 威压剧增,竟差点将章德穹的灵体压为薄片。 “啊——” 章德穹大吼一声,书舟之下,元力剧烈地颤抖着、浓缩着。 尔后……轰然炸开! 书舟则借助元力爆炸产生的冲击向前飞蹿,十米距离,转瞬即至。 章德穹由于快速前进,承受的威压更大,神念不稳,透明的神念愈发黯淡。 章德穹不管不顾,早已站在书舟边缘的他忍住痛楚,尽力一跃,整个人跃向龙门…… 在章德穹的手碰到龙门的一瞬间,龙门突然产生了一种吸力,将章德穹与本命典变成的书舟一同吸了进去。同时,压力也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黯淡的神念,在龙门之后的那片光华的照耀、沐浴下快速恢复,并且更为明亮。 元力烟柱也得到快速补充,不仅恢复了原有的一寸高,甚至还多了半寸的烟柱。这快速增长的烟柱并未因根基不牢而虚浮涣散,相反,它们无比凝实,和之前稳扎稳打修得的元力一模一样。 丹田中,元力不管是什么形态,出神之前的柱状元力都以高度计算修为;出神之后的球状元力都以直径计算修为。这些计算方式均为:一至三寸,为当前境界丙等修为;四至六寸,乙等;八至九寸,甲等;九寸之后,便是巅峰状态,随时有可能晋级。之后是晋级,浓缩,元力形态发生变化,回归一寸。 筑基之时,元力如气,几不可见。 不惑之时,元力如尘,同样几不可见。 登堂之时,元力如烟。 入室之时,元力如雾。 了虚之时,元力如水。 晓实之时,元力如浆。 再之后,便不是章德穹要操心的。 跃过龙门后,丹田仿佛被热水熨慰着——如同千里行者终于到达目的地,躺在舒适的床上休息一般,幸福感、满足感油然而生。 同时,章德穹明显感觉到丹田处有所异变,本命术已经得到。 何老看着章德穹紧皱的眉头骤然舒展,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小家伙可真够行的……” 何老拍了拍身前的山河盘:“多谢了,老伙计。归去来兮。” 棋盘嗡鸣一声,似在告别,缓缓隐于空中,化为一股肉眼不见的气流,返回何老丹田。 归去来兮,就是“归去吧”的意思。 既然章德穹成功了,那也没必要使用棋盘护住章德穹的丹田了。 轻咳两声,看着仍紧闭双目,意沉丹田的章德穹,何老拍了拍章德穹的肩膀。 “行了,别傻乐了,赶紧看看是个什么本命术。” 章德穹神念一震,期待地向回走去,跨过龙门。 龙门另一边,不再是学识之海,而是章德穹最为熟悉的丹田内部。当他跨过龙门回到这里后,龙门就缓缓消散,化为一个个光点融入章德穹的全身。 章德穹脚踏实地,也顾不上收回本命典所化的书舟,只是径直走向自己的元力基台,定睛看向元力基台南面的台壁。 那里,似玉似石的基台的台壁上,深深地刻着四个字。 一目了然。 章德穹叹了口气,在看到这四个字的一瞬间,他便已知晓这个本命术的作用及使用方法。 将书舟收回,重新变为本命典。章德穹不再久留,神念回归本体。 章德穹身体微动,眼睛缓缓睁开。 眼睛睁开的一刹那,一道无形的神光闪过,又恢复平静。 何老盯着章德穹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缕似有似无的神光:“不是怪力乱神?” 章德穹长出口气,起身行礼:“是一目了然。” 何老笑了:“善!没想到居然是一目了然!论及实用性,一目了然绝对比怪力乱神好的多!” 章德穹有些无奈:“可终究没有强大的攻击能力啊……” 何老摇了摇头:“在跃龙门前吟咏相关经典,只是增加一些相应的本命术获得的概率罢了,并非百分之百就能得到的。不过,论及长远,一目了然与怪力乱神孰轻孰重,你应当心知肚明。” 怪力乱神,对方一旦说出或作出关于怪异、勇力、叛乱、鬼神的事情,便可封禁对方的一些修为。怪、力、乱、神,每说一种,封一成修为。如果在对手释放关于怪力乱神的能力时,大声喝出,甚至能引起对手能力反噬,元力震荡。出神入化之后,甚至能引动禁言的能力,让对方说不出一些自己想让其说出的话,是为“三缄其口”。 一目了然,则是可以看透对手的动机、破绽。若用于学习生活,一眼扫过,便能理解书中的道理,甚至可以潜移默化地增加悟性。不仅如此,一旦成为出神入化境的强者,甚至能更好地了解天道,增加成圣的可能。 “怪力乱神,有三缄其口的效果;一目了然,有格物致知的效果。它们,各有所长。但如果从长远来看,一目了然应当比怪力乱神更好一些……” 章德穹点头道。 何老一挥衣袖:“好了,到此为止,你先回去休息吧。后天便是实战冲榜,一定要珍惜这次机会。另外,照顾好你师妹。” 章德穹一头黑线:“我是什么人您还不清楚么?我可是很有责任感的!” 何老回想着章德穹过往的种种,不禁微笑点了点头:“回去吧。” “哦,对了,学生有一事不明。” “说吧。” “小八卦阵,如何感悟新的能力?” 何老笑了:“时候不到。时候到了,尔等自知。不过你有了一目了然,应该也过不了多久了。” 第102章 冲榜,核心区有变? 第二日,章德穹与上官聆雨坐在茶桌旁。 上官聆雨微微一笑:“恭喜恭喜。一目了然可不简单呐……” 章德穹笑了笑:“那你呢?” 上官聆雨有些无奈:“跃龙门并不简单,你是一次就成功了,我则是两次才成功。本命术,雾里看花。” 章德穹微笑点了点头:“毕竟我们的修为放在这里,刚突破登堂之境就冒险跃龙门,还成功了,纵使是两次,也是非常不错了。对了,雾里看花……是迷幻类的?” 上官聆雨道:“不错,雾里看花可以让对方迷失方向,也能附加到我的大白青莲步上,使其更加玄妙,使对手更难以预判我的位置。” “同时,雾里看花在出神之后可多出一种更为强大的能力——海市蜃楼。可以不仅使对手搞不清我的真实方位,还能让对手误以为我在别处,进行攻击。” 章德穹闻言点头。雾里看花单从效果上而言,的确不如一目了然。最主要的是,一目了然能屏蔽幻境的干扰,直究本质。 不过,在某种特殊场景下,例如在冲榜大赛的密林中,雾里看花将会非常好用…… 想到这里,章德穹喝了一口杯中的茶,起身道:“明天便是实战冲榜赛了。到时候,恐怕我们可以休息的时间便少之又少。所以不如今天先睡上一觉,调整状态。” “嗯!” “对了,那个……脂粉什么的就先不用带了……一是麻烦,二是怕别人看出来,三是免得暴露行踪。嗯,幞头包好,便不会有人看出你的身份。毕竟如果身份在圣灵院暴露,可没有外院那么好处理……” “放心吧,我自有对策。” 突然,一个宏大的声音从天上传来。 “各位学员请注意,我是礼和夫子。近日,林中虎豹虫蛇数量大增,且情绪狂暴。我们众夫子研究后,认为森林核心处有变,请参加实战冲榜的学员们做好准备。” 章德穹眼神一凝。他听莫涵提及过这种极为稀有的情况,所谓森林核心有变不外乎有三种可能——其一,灵宝出世;其二,遗迹现世;其三,天材地宝成型。 无论是哪一种,这一次冲榜大赛都会更加激烈。这对于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各位学员请注意,由于森林核心区域有变,特此再度开放实战冲榜报名渠道,其余榜单冲榜时间后延,于实战冲榜之后进行……” 章德穹与上官聆雨二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相同的三个字。 不会吧! 这下,住在圣灵院各处苦修闭关的学长无疑会前来报名,一些参与其他榜单冲榜的学员也会毫不犹豫地前来报名。 如此看来,本次实战冲榜的人数翻一倍都算是少的了,而且了虚晓实之境的学长很可能会多出不少。 总而言之,本次实战冲榜简直是地狱级的难度。前百名可能都是晓实之境的存在。 不过,二人此次只是想通过实战磨砺自身而已,入不入百强与前二百名于他们而言并不是一个最主要的问题。 因此,二人也只是发发牢骚而已。 显然,有二人这等良好心态的人可不多。 楼上,“啊?!怎么会这样?!” 隔壁的楼中,“我他%¥@……” 嗯,这位仁兄直接口吐芬芳、舌绽莲花了…… 空中,礼和夫子的声音明显多了几分恼怒。 “何人违礼?!竟敢骂老夫,实属不尊师长,目空无人!剥夺参赛资格,罚入惩戒堂面壁思过十日!” 入化丙等之境,耳听八方。 这是神术的范畴。 五个身着黑袍的执事快速跑入那幢楼中,不多时,拖出来一个满脸沮丧的仁兄…… “噗……” 章德穹差点没憋住笑,喷出一口茶,心想这仁兄也真够有勇气的…… 礼和夫子的小木屋中,信诺夫子看着一脸吃了苍蝇似的礼和夫子,嘴角不禁上扬,心中开心不已。 礼和夫子强迫自己不去看信诺夫子幸灾乐祸的可恶笑容,深吸口气,手握水晶球,引动神术舌绽春雷,用犹如雷霆乍响的声音继续道:“由于参赛人数的增多,奖励名次扩大到五百名。欢迎各位学员前来报名。” 五百名?这一调整,奖励的确够优厚的了。 此言一出,也没人再多说什么了。 路旁,那个被执事拖着前行的、刚刚口吐芬芳的仁兄痛苦地捶地:“悔矣哉!悔矣哉!夫子,您是故意说话大喘气的吧……” 各幢宿舍楼探出一个个脑袋,都投来幸灾乐祸或是怜悯的目光。 …… 小木屋中,仁德夫子正端着杯子品茶:“这次人数太多,你们两个人不够。这样,白天我来,晚上你们两个共同监视。我毕竟是入化齐家之境,不比你们的修身之境。这些人数对我来说还是很轻松的。” “那白天就便拜托仁德师兄了……” 第二日,章德穹二人吃完早餐,便前往圣灵广场。 广场上,人们摩肩接踵,难以行走。 广场中央,三位夫子身穿白色夫子袍,白须飘飘。 仁德夫子悠然看了看四周,点了点头:“差不多了,开始入场吧。森林有变,越早越好。” 礼和夫子手握水晶球,舌绽春雷:“请大家安静一下……” 广场上,数千人瞬间安静下来。 “我们马上进入森林开始生存混战,日中开始,现在进场。本次报名者六千三百人,一切规则照旧……” 礼和夫子照本宣科地念完规则后,大手一挥:“进场!” 乌泱泱的人流大军同时向森林进发。 莫涵挤到章德穹身边,塞来一个药瓶:“保重!我要在百强的名单里看到你们俩……” 章德穹苦笑:“你有信心?” 莫涵脸上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容:“有!我肯定能上榜!” 章德穹一惊:“不是说你们了虚以上的学员不让结伴前行吗?” 莫涵点了点头:“对啊!我说能上五百强的榜。你想多了吧……” 章德穹以手掩面:“你赶紧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第103章 第二次冲榜,开始 莫涵收起笑容,看着二人伸出手掌道:“加油!” 章德穹放下手,与之击掌,正色道:“加油!” 莫涵奇道:“咦,你的朋友怎么不理我?” 章德穹眼珠一转:“嗯……他最近嗓子不太好,因此不怎么说话……” 上官聆雨点了点头,小手一拱,向莫涵抱拳为礼。 章德穹摆了摆手:“去吧,跟着你哥去。莫折都已经走远了……” …… 不多时,章德穹与上官聆雨终于在人流的裹挟下走进了密林之中。 上官聆雨看着幽深的前路,听着树鸣虫语,举步不前,摇摆不定。 章德穹也不多言,将宝剑苍冥紧紧佩在左腰侧。 如今,十八岁的章德穹已经长高了不少,终于能佩剑,而不是负剑了。 章德穹晋入登堂后,已经明白了苍冥的宝贵之处——它不仅是一个宝剑,更起码是一件甲等灵器。 它的效果也很简单——穿透、锋利。仅此而已。 因为简单,所以强大。 章德穹看着上官聆雨,轻声道:“走吧……有我。” 上官聆雨用力地点了点头,心中一暖,举步向前。 我没有……这么脆弱! 上官聆雨手抚腰间的短剑,默道。 这柄短剑,是上官和风送给上官聆雨的,也是一件灵器,不过是丙等灵器。 效果则只有锋利一种。 章德穹向前方走去:“走吧。日中之前越深入密林,我们越安全。现在我们位于安全区,只有进了未知区,我们才不会遇到太多伏击。” “嗯。” 上官聆雨乖巧地跟在章德穹身后,快速前行。 章德穹突发奇想:“咦,聆雨师妹,你觉得在这里练轻功步法如何?” 上官聆雨有些惊讶:“德穹哥,这个想法不错啊!很多江湖世家中人就是在密林中,或者梅花桩上练习轻功的。这种地方正适合练习步法。” “那我们先试试?” “好。” 章德穹走起真武行的轻功步法,上官聆雨则走起太白青莲步的轻功步法,虽然二人的步法都较为青涩,但是还是很快就甩开了人群。 不过,二人倒是都没有用元力催动轻功,仅仅是在单纯的练习步法中快速前进。 这里的密林,不愧“密林”二字。由于不需要太多阳光,又有圣灵院的充足的养分与天地元力所补给,所以树木又高又密,在最密的时候间隔不到两米便有一棵参天大树。因此用出基础步法快速前进,十分考验二人对步法的操控能力。 太阳渐中…… 突然,一声刺耳的呼啸声从空中传来,礼和夫子的细微声音从二人的玉牌中响起。 “淘汰开始!” 章德穹笑了,他后来问过莫涵,这声呼啸之声原来是夫子们的发令枪…… 丹田中,四棱台状的基台南面,“一目了然”四字透出微光。 章德穹真武气附体,右脚踏地,一记真武拳轰向身旁的一棵树。 “轰!” 树后,一个人快速闪到一边。而这棵树上,则出现了一个硕大的拳印…… 此人身穿青衣,面目清秀,眼中透出几分惊讶。 章德穹马上认了出来:“你是……马别川!” 马别川眼中讶异之色更浓,点了点头:“不错,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我跟你这么久,就是要报你上次冲榜大赛淘汰我之仇!” 章德穹看向另一棵树:“出来吧。我知道你叫宁江河。” 一个青衣儒生从树后走了出来,正是宁江河。 宁江河合上手中的书,叹了口气:“你们倒不简单,居然还掌握了轻功的步法,我们全力追赶才追上你们。不过……长安书院是一个实力为重的地方。上一次的事,我们技不如人,无话可说,的确是我们过于轻敌。不过,这一次,我们可不会再轻敌了!”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宁江河大喝出声,马别川也飞速后退,躲入棵棵大树后:“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顷刻间,云雾缭绕,碧浪汹涌;风吹雨打,马蹄阵阵,喊杀冲天! 章德穹大喝:“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一目了然发动,本命诀生效,眼前的迷雾散了不少,配合一目了然,章德穹将手搭在苍冥剑柄上停顿片刻,又松开剑柄,放弃了使用苍冥,而是一拳轰向马别川的藏身之处。 拳未至,气已至。 在马别川所躲藏的树前,真武气骤然暴动! “轰!” 大树被拦腰炸断。树后传来一声闷哼与身体倒飞而出,重重地撞在别一棵大树上的闷响声。 “吱——呀——” 大树倒塌,正好扫向马别川的位置。 “轰!” 压断了许多阻拦的树枝后,大树压倒在地! 马别川再无声息,风停雨过,马蹄不兴,喊杀不起,只有纸页散落之声隐隐传来…… 宁江河因本命决反噬而头痛,但终究没撤回本命决,不再留手,引动本命术。 敌人远比想象中的要强大许多! 宁江河心中清明,本命术瞬间完全引动。 胸有成竹! 上官聆雨之前一直在默念着什么突然声音变大:“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宫室之美为之;乡为身而不受,今为妻妾之奉为之;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所识穷乏者得我而为之……” 宁江河心中一惊,大喝一声:“子曰:‘予欲无言’!” 眼见宁江河试图用言出法随打断上官聆雨,章德穹也不是吃素的。 言出法随,在足够熟悉被引用经典的情况下,只需要境入登堂就能发挥小部分的威能。 章德穹冷哼一声,斥道:“孔子曰:‘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一句话,将宁江河的言出法随效果打断。 上官聆雨声音一顿,借此机会又加快语速:“是亦不可以已乎?此之谓失其本心!” “失其本心!失其本心!” 宁江河咬着牙、低着头,忍住神念动荡,连退三步。 宁江河再度抬头的瞬间,面前出现一个令他终生难忘的身影。 一身黑袍,一脸纯净的笑容,一个明朗的声音。 “回见!” 苍冥斩下,迷雾两分! 转身,背后,纸页纷飞。 第104章 晓实之威 章德穹捡起两处的玉牌,分上官聆雨了一块,微微一笑:“出自《孟子》的着名片段《鱼我所欲也》?” “嗯。” “善哉!原来你对《孟子》还有研究啊。” 引动经典的威能,人人均可,也算是一种特殊的言出法随。但需要对经典研究够深,更需要有足够的元力。 朗诵经典,引发天地元力共振而产生威能,前提便是有足够的元力来引发共振。 上官聆雨为了震荡宁江河的神念、动摇他的本心,已然吟诵了整篇的《鱼我所欲也》,元力下降过半。 上官聆雨比章德穹晋升登堂早得多,已有三寸元力烟柱。 这么算来,章德穹恐怕目前所有的元力加在一起恐怕还不够引动“失其本心”的威能。 不过以“不知言,无以知人也”来喝斥宁江河却是足够的。 章德穹突然急切地想提升实力,但理智告诉他,这对未来百害而无一利。 干咳两声,章德穹道:“聆雨,不如先在此休息片刻再出发吧。在这里,需要元力始终保持七成以上。” “好的,德穹哥……” 没办法,章德穹体内的元力也仅有三成了。 “你先恢复,我来护法。” “嗯!” 上官聆雨长吸一口气,开始意守元神。 章德穹看着渐暗天色,心生感慨。 两年前,自己在这里惶恐不已,只消一个入室境的学员认真对待他,他就必然会被斩杀,淘汰于此。 而现在,两人同行,皆入登堂,了虚之下已经近乎无敌。 当然,如果对手和二人打远程消耗战,二人必输无疑。 每个大境界间,元力总量的相差足有十倍。 虽然很多情况下,元力多并非一定能胜,但这无疑是一个大优势。 一个时辰后,章德穹起身:“走吧。” 玉牌中传来仁德夫子的声音,让章德穹一怔。 “还剩六千人。” 为什么是仁德夫子?以往白天不是都是礼和夫子宣布么…… 不再多想,章德穹向上官聆雨点了点头,二人用出步法,快速离开这里。 小木屋中,仁德夫子睁开双眼,表情既有一丝叹息,又有一丝欣喜。 信诺夫子看到,不禁凑了过去:“怎么了?” 仁德夫子道:“你们两个看着我的眼睛。” 信诺、礼和二夫子同时看向仁德夫子深邃的双眼,而后天旋地转,视线缓缓拉高,自己似是飞在天上向下俯视这一片森林。 森林中央,一个阴阳鱼状的光雾浮现,缓缓旋转。 空中,霞光万丈,彩虹连天。 圣物出世,天地异变! 圣物,即圣道之物。圣物就是拥有圣位能力的物品,其中就包括了圣典与圣器。每个圣物都不简单。 礼和、信诺二夫子神念回归,均是不由自主的长吸了一口气。 仁德夫子则有些疲倦似地闭上眼睛。 小神通,感同身受。 仁德夫子开口了:“或许……是那物。还不还?” “不还!” 在这种问题上,信诺、礼和二人的理念无比一致。 仁德夫子一边闭目养神,一边道:“那得到之人呢?” 礼和夫子坚定地道:“必须将其转交书院!” 信诺夫子大皱其眉:“胡说八道!那物的去留,怎是我们所能控制的?而且强行剥离,于持有者有百害而无一利。此,乃强盗行径!” 礼和夫子正欲怒斥,仁德夫子却抢先开口:“罢了!那物并非有实力便可抢得到的,乃是有缘人才能得到。只消请求得到之人修至出神之后留院三载便可。如果不愿,不必强求。” “而且……” 仁德夫子叹了口气:“更可能无人与之有缘,任其继续尘封……” “也是……” 能让入化境强者也为之心动的东西,又岂是常人可得? …… “德穹哥,天快黑了。我们离未知区还有多远?” 章德穹停下脚步:“暂作休息吧,我们已经在安全区的边缘了。” 章德穹与上官聆雨本可以更快到达这里的,但路上又遇到了一个登堂、一个入室的仁兄着急忙慌地赶来要“送”玉牌,二人与之“友好”地交流了片刻,“请”他们出去,所以晚了一些。 二人手中已各有三块玉牌了。 “如果所料不错,前方应有了虚强者伏击,不可大意。” 章德穹轻声说完,眼中精光一闪,一目了然发动。 良久,章德穹收回目光,闭上发涨的双眼,轻声道:“前方三百米处,有人伏击。不要犹豫,过会儿你直接带头冲过去便是。我断后。” 一刻钟后,二人的状态已调整到最佳 章德穹睁开眼睛:“用轻功,冲!” 上官聆雨一点头,太白青莲步用出,快速前进,如同密林中的一只兔子,不断地躲闪着一棵棵大树。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章德穹点了点头,心中暗赞,真武行用出,速度和上官聆雨相比几乎相差无几。 一声清喝从右边传来:“留下吧!” 天地仿佛在这三个字中凝滞,二人的速度不及原先的三分之一。 “山重——” 眼前仿佛出现了崇山峻岭,二人速度更慢,已是如同走路的速度。 章德穹有些惊讶,因为对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不少。 不过他并没有惊慌,他在等待一个机会。 一个红衣青年走出密林,面带微笑,开口道:“我……”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同时,章德穹轰出一拳,真武气飞速前进。 红衣青年的脑袋仿佛受到了什么冲击,猛地向后一仰,身形微滞。 但他还是及时调整过来,清声喝道:“天涯共此时!” 真武爆明明落到他身上了,却突然停了下来,仿佛这一寸的距离有如天涯般漫长。 “爆!” 红衣青年飞速后退,口中吟咏不断:“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气劲狂暴地冲击而来,但骤然浮现的一座黄金书屋虚影却将之完全挡下。 章德穹心中哀叹,这个红衣青年应当是晓实境的存在。虽然应当是刚入晓实之境,还未能完全适应修为,但也不是二人能应付的。 第105章 孤注一掷,逃脱 “往前跑,莫回头!” 章德穹毅然停下脚步,转身双手击地,不知做了些什么,又迅速后退。 红衣青年挡下一记真武爆,脸上剩下的全是郑重之色。 章德穹抽出苍冥:“敢来近战么?” 红衣青年笑了,一指点向章德穹向前的土地:“你的凭借……只有这个了吗?” 元力从指尖暴涌而出,以接近流矢的速度打入土地。 元力凝炼如实,晓实之境的象征。 指剑! “轰!” 埃土纷飞,气劲四散。 红衣青年一挥袖袍:“尘埃落定!” 空中,埃尘一清,现出章德穹正欲逃跑的身影。 晓实境,元力如浆,元力凝炼如浆,密度巨大,之前的一系列消耗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章德穹暗叹一声,又有些庆幸——还好上官聆雨逃了出去。 但他的庆幸瞬间烟消云散。 因为背后传来上官聆雨的声音:“……是亦不可以已乎?此之谓失其本心!” 失个毛线的本心啊!傻丫头,那可是晓实境啊!元神凝实,又怎会失其本心? 没办法了,章德穹深吸口气:“来吧!” 海纳百川发动! 天地元力飞速涌来,冲入丹田。 体内,丹田草屋中,墙壁动荡。 那元力基台上方,元力快速恢复,一寸、一寸五分、两寸、两寸五分……三寸! 与此同时,基台这上的光芒也开始明灭不定起来。 必须快速将之宣泄一空! “吾曰:真!” 真武诀加持,这一式的威能再增三分,章德穹将三寸元力全部凝为一拳,将之打出。 “爆!” 红衣青年虽未失本心,但一时心神一荡,手上动作一滞,也来不及再做防御,惊怒道:“你疯了吗?!强行压缩如此之多的元力,你同样也会被波及到的!” “轰!” 气劲袭来,章德穹喷出一口鲜血,向后方不由自主地飞去。 而后 ,他感到自己撞上了一个柔软的东西,耳边传来一声轻呼…… 聆雨…… 黑暗袭来,眼前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章德穹用尽全身力气睁开一丝沉重的眼皮。 外面,树影婆娑,鸟悦虫鸣。 太好了,没被淘汰…… 心中的这根弦一松,章德穹又沉沉睡去。 海纳百川,是以丹田震动为代价换来的禁术。 每次用完海纳百川,都会陷入丹田震动与元力透支的状态中。单是恢复巅峰状态,便大概率沉睡昏迷过去,温养六个时辰的丹田,后再花一个时辰恢复元力才行。 如此一算,用一次海纳百川,几乎是两天的时间就没了。 用完海纳百川后,十天内不可再度使用。 章德穹再度醒转已是第二天傍晚。 丹田处传来一阵阵隐痛。 章德穹看着守在一旁,一天一夜没合眼的上官聆雨,心中一暖。 “怎样了?” 上官聆雨见章德穹醒了,递出一个水壶问道。 章德穹接过水壶,勉强一笑:“多谢。我还需要半天的时间温养丹田,之后才能开始恢复元力。” “哦。” 上官聆雨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微微一笑:“昨天,那位学长似乎也吐了一口血,受了些伤,所以后来就没再追我们。” 章德穹暗叹一声,上官聆雨这是故意在转移话题,不想让自己感到愧疚与担忧。 “昨天是你接着昏迷的我一同摔倒地上的吧?” 上官聆雨摇头道:“不是我。那是我用元力托了你一下,那时候气劲来的太急,我自顾不暇。” 章德穹心中涌过一股热流,实情如何,他自然知道。 彼时上官聆雨自顾不暇,还前来抱着章德穹,以免他受到更大的伤害。 不过,对此二人心照不宣。 章德穹摸出两粒辟谷丸,给上官聆雨一颗,又给了她一瓶伤药。 吞下一粒辟谷丸,章德穹看着上官聆雨,微微一笑,歉然道:“接下来就拜托了。” 尔后,章德穹开始快速温养丹田。 黑夜过后,黎明到来。 一夜下来,有上官聆雨雾里看花的本命术在,二人成功躲过一位入室境的学员。 一夜有惊无险。 章德穹深吸口气,空气中包含着树木的清香与泥土的芬芳。 睁开眼睛,一道朝阳之光穿过重重密林的遮挡,射入章德穹的眼帘。 耳畔,传来的是无休止的鸟鸣与虫叫。 虽聒噪,亦静谧。 章德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看着因过于劳累而坐在地上倚着树干睡着的上官聆雨,微微一笑,又重新坐下,盘膝于地,睁着眼睛一边警戒护法,一边做起了吐纳修炼。 丹田中,原来的一寸五分烟柱略有精进,达到了一寸六分之高。 丹田中元力基台上,一层不知名的淡薄的光芒缓缓流转,滋养着章德穹的元力烟柱与元力基台。 章德穹不知道这是何物,但他知道,如此下去,在达到一定的界限后,基台便会产生改变,由四棱台进化为五棱台! 不过,如果不借助外物,这需要数十年的时间方能完成。 登堂可得一本命术,了虚可得一、出神可得一、准圣可得一…… 看来,能否进化成五棱台和能否成圣也有一定的关系啊…… 章德穹眼睛微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看向一个方向。 一眼望去,一目了然发动,只见一只老虎正小心地向这边走来。 章德穹起身轻轻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拿起一旁上官聆雨帮章德穹解下的苍冥,缓缓拔剑,悄无声息。 哼,畜生,想拿我做早餐?岂能让你如愿! 咦,对了,我还没吃早餐呢…… 两年前,章德穹屋漏偏逢连夜雨,在元力几乎耗尽、丹田尚未养好的尴尬情况下与虎搏斗,险些丧命虎口。 但这一次,章德穹已是登堂,又是巅峰状态,更是提前发现了老虎,有充足的时间进行埋伏。 今非昔比。 章德穹先走到上官聆雨身边,按下八枚银币。 小八卦阵起,将沉睡的上官聆雨保护起来,同时隔绝了一部分声音。 而后,章德穹再无顾忌,用出真武行向老虎跑去,同时真武气奔涌而出,注入苍冥。 老虎知道目标发现了自己,也不再隐藏,张开大嘴便要咆哮。 章德穹右臂一挥,苍冥带着真武气飞速掷出,一剑轰进老虎的血盆大口之中,深入内脏。 第106章 核心区,天河 孤注一掷! 这是章德穹与章德通兄弟二人根据武学经典学来的一式。 这一式虽然威力较大,但这是一般情况下的无奈之举。 大多数情况下,手持利刃总比以扔出利刃、用出孤注一掷更有利。 只不过,现在的章德穹,学会了真武六法,有没有利剑,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远处,老虎口中还露出一把剑柄,血流如注,再无法发声。 章德穹轻声道:“畜生,闭嘴……” 老虎闻言,身形无力地晃了晃,倒地身亡。 章德穹摸着下巴沉思道:“这老虎是被杀死的……还是被气死的?” 往你嘴里扔一把剑,还要求你闭嘴……嗯,的确有点不太仁道啊…… 章德穹走上前去,确定老虎死了之后,拔出苍冥,在虎皮上仔细地擦拭去血迹后,这才合剑回返。 章德穹收回小八卦阵,坐在上官聆雨身边,一边做吐纳恢复元力,一边看着上官聆雨的睫毛与安详的微笑。 不多时,上官聆雨缓缓苏醒。 长长的眼睫毛动了动,上官聆雨眼睛眨了眨,发现章德穹正在一旁注视着自己,不禁俏脸微红:“咦?德穹哥,你醒啦?早安!” 章德穹呵呵一笑:“都快中午了,还早安呢?” 开过玩笑,章德穹递给上官聆雨一粒辟谷丸:“饿吗?” “有点,谢谢。” 二人起身,将随身物件整理了一下。 “接下来,怎么办?” 章德穹沉吟片刻,开口道:“核心区有变,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于我们无利,因此只消在这未知区四处转转即可。未知区中有时也能寻到一些上好的药材与略微次一些的天材地宝。当然,现在那些晓实境的学员应当基本上都赶往核心区了。我们在这未知区中,最多不过遇到了虚境的存在。在了虚境学长面前,我们拼尽一切还是可以逃脱的。” 的确。章德穹肯定,那位晓实境的红衣学长在硬抗一记章德穹抖尽底牌用出的真武爆之后,最多只不过是轻伤而已。 了虚只是接触法则,晓实却是已能操控法制了。 在真武爆引动后,章德穹清晰地感觉到,冲向学长的冲击波十不存一。 因为有了法则,了虚晓实的儒生才能在实力上直追同层次的道士与佛僧。 二人在未知区转悠,寻找独自行动的登堂与入室境学长下手。 为了求稳,不冒进,二人很少找两人以上结伴同行的学长们的茬儿。 如此下去,二人的实战经验也不断增长。最直观的体现便是一人近十块玉牌的收获…… …… 与此同时,远方,核心区,莫折终于走入了核心区的界限。 左边,一个隐藏在暗处的晓实境强者缓缓起身。 莫折停下脚步,眼眸微眯,看向那处。 “嗯?” 元力四散,晓实丙等的修为显现出来。 那个暗中的身影犹豫了一下,拱了拱手,又缩了回去。 晓实境的强者一般不会开战。 一旦开战,极大的概率是两败俱伤。 莫折已随时都可晋升至晓实乙等之境,那位暗中的仁兄不过初入晓实罢了。 因此,莫折也不多在意,大步走入核心区。 不远处,原本的密林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峡谷。 峡谷周围是一片平地,不少晓实境的高手云集于此。 东方,一个不戴幞头,双手背后,长发飘飘的蓝衣中年人开口了。 “吾乃天河……” 声传四野,众人闻之无不惊叹。 此人修为深厚,竟能将法则运用的驾轻就熟,隐隐有神术的影子在。 晓实巅峰,半步出神,两年前的实战首席,天河。 天河道:“我们面前的山谷并非天然形成,而是被圣位的伟力塑造成这样的。大家看,山谷周围有一层氤氲光雾,天空彩虹坠于此处,当是圣物出世。” 周围的学员闻之怦然心动。 “但是,请各位莫急。峡谷中是什么圣物或还有什么秘宝,我们不得而知。但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有一点确凿无疑——进入光雾者,即使遇到生命危险,也无法被传送出圣灵森林。” 莫折闻言眉头微皱。 圣物出世,不知何物,不知何人所留,不知下面有何危险,不知有无圣物考验,又没有任何保护措施…… 在这种情况下冒然进入,真是死都不知为何而死。 有本命术为喊话类的学员已迫不及待以本命术喊话。 “天河首席,请问你有何看法?” “天河学长,莫非你有什么解决之道?” “……” 天河深吸口气:“长安书院虽首重实力,但如今势微。吾等都是一代英豪,理应为儒家的复兴而努力,在这种圣物面前还是尽量减少牺牲较好。实不瞒各位,我已半步出神,打算在此破境,为众位开路。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的确,每次圣物出世,总会死去不少强者。 更何况,有些学问的都知道,面前的峡谷更可能是圣者遗迹的一部分。 圣者遗迹,可比单纯的圣物出世凶险多了。一个不小心,出神境的强者亦会死于其中。 尽管许多人心怀不满,但大多数人均表示同意。 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总比自己上去扛好得多。 天河向四周一拱手,盘膝坐下开始准备。 突破,只是一个契机而已。 十余位晓实强者迅速围住天河,避免被外人打扰。 莫折身处南方,看向东方,摇了摇头,原地坐下默念经典,吐纳修炼。 现在的峡谷,里面只有圣物与一些自然生成的天材地宝。 唯有取走圣物,在圣物消失后的二十四时辰之后,圣者遗迹才可能出世。 大部分情况下,圣物与遗迹只有一层不厚的表层地面而已。 只不过,在圣物的加持下,这层看起来不厚的地面却固若金汤。 因此,就算天河取走了圣物,也要起码等上两天才能进入遗迹,倒不如先修炼一会儿。 第107章 夜幕追杀 莫折手中有十三块玉牌,加之自己的等于两块白玉牌的红玉玉牌,莫折能在这里稳稳地待上一个月而不会被淘汰。 但也有不少手中空空如也的强者,不禁各自暗骂晦气,四散返回未知区寻找目标搜刮玉牌去。 其中,一个晋入晓实之境不久的红衣青年呵呵一笑,向未知区走去。 不远处一个同样身穿红衣的青年大声道:“华明,你去干嘛?你的玉牌足够你稳稳地待上半个多月了。” 华明摆了摆手:“不不不,我是去算帐的。当然,收一波玉牌自然更佳啊……” “两个小畜生……哼哼……我回来了!” …… 章德穹与上官聆雨二人没有试图前往补给处,因为那里埋伏有不少了虚境的存在。 上一次参加冲榜,就是莫涵帮章德穹引走了一些埋伏者,才让他得以成功离开补给处的。 想得到补给?很好,拿实力来换! 因此,换不起补给的二人也只能在未知区游走了。 不远处,两个登堂、一个入化境的三人小团队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这是九叶仙草!” “九叶仙草?” “好东西啊!” 那位入化境的队长笑道:“九叶仙草可以强基固本,是不可多得的灵植。” 突然,空中飞来八枚银币,落在九叶仙草周围,升起小八卦阵。 “谁?” 队长有些警惕。 毕竟,长安书院是一个以实力为重的地方。己方明摆着有一入室两登堂,非了虚之境者一般不敢来触其虎须。 林中,两个黑袍少年走了出来。 “喂,仁兄,虽然非常感谢你们帮我们找到了这九叶仙草,但现在,那九叶仙草属于我们了!” 队长险些被活活气死,两个登堂丙等的小家伙还敢出来当剪径的毛贼? 实在是太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中了! 昔有孔子曰:“八佾舞于庭,士可忍,孰不可忍也!” 今有队长曰:“何方妖孽,公然抱茅入竹去,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大战一触即发! 不过,所谓的大战,只是电光石火之间便已结束。 自始至终,两位黑袍仁兄只有一位出了一手。 嗯,的确只“出了一手”,一记真武爆砸过去,炸得三位晕头转向,找不着东南西北…… “慢着!” 队长恨恨地看着面前的两位黑袍,咬牙切齿地抹了一把飞溅到头上的、被真武爆炸起的泥土,大喝道:“我告诉你,小伙子……” 正当众人以为他要放什么狠话之时,队长突然低眉顺眼地道:“我们栽了,这九叶仙草既为能者居之,自然归两位阁下居之……那个,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您就把我们当个屁,放了吧……” 章德穹一脸茫然,问向身边的上官聆雨:“给人吓傻了不会被院规开除吧?” “扑哧……” 上官聆雨被逗乐了。 坑下四块玉牌后,章德穹大发慈悲,放走了三人。 取走银币,章德穹挖出九叶仙草,递给上官聆雨。 “吃了吧。你之前快速晋级,根基不稳,现在正适合吃它聊作补充。” 章德穹是一步步稳扎稳打过来的,根基牢固,的确不需要九叶仙草。 上官聆雨甜甜一笑,接过九叶仙草,仔细地擦干净上面的泥土,细细地嚼在口中。 章德穹叹了口气:“我分析了一下,当初遇到那红衣青年,即使我拼尽全力打出了一记真武爆,也不可能让其退避。大概是当初附近有另一位伏击的晓实强者被那一声巨响惊动了吧……” 现在的他们,只要遇到晓实境强者,必死无疑。甚至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哪怕是刚入晓实的存在,也不是二人能惊退的。 上官聆雨咽下仙草,想了想,点了点头:“大概如此吧。” “咳咳……” 二人一惊,警惕地望向一处。 树后,一抹红袍飘出。 晦气!说曹操,曹操到! “坏了,快跑!” 章德穹一拉上官聆雨,二人立马展开轻功,就要跑去。 “喂,我说,上回就算了,那是有人前来找我的晦气。但这次再被你们跑了……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华明走出大树的阴影,有些无奈地道:“虽然我不一定会放过你们,但你们起码给我一个放了你们的理由吧?” 二人背对华明,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华明心中狐疑:“喂,你们听见没有?” 言罢,两指前点,两道凝实的元力破空而至,穿透了二人的身体。 “轰!轰!” 尘土纷飞,元力四散。 原地,二人早已不见,只留下两道人型迷雾,雾中有两道杯口粗的口子。 雾里看花! 华明差点气歪了鼻子,仰天长啸,声出如雷:“千万别让我找到你们两个!” 华明擅长各式法则,却没有能看透幻境的能力。 这还是因为他刚晋入晓实境,并不能很好的操控晓实的各种能力。 “可恶!” 华明右手微抬:“追根溯源!” 元力奔涌而出,凝而不散,外放出体,在空中凝为一个白色的箭头,指向北方。 北方?那是核心区的方向? 华明咧嘴一笑。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们却要闯进来。 核心区?去核心区才有鬼了! 你们如果真打算去核心区,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华明腾身而起,向北方追去。 空中留下一句喃喃自语:“看来以后要多练习一下看破幻术的能力了……” 密林中,两道黑影在树间腾挪辗转。 “德穹哥,这边不是核心区的方向么?” 章德穹点了点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其一,那位学长不见得知道我们会冒险向核心区逃跑。其二,说不定莫折便在那里,我们或许可以请他出手一助。” 而且,章德穹看向重重树叶外的昏暗天空,微微一笑——天快要黑了…… 在黑夜中,有雾里看花,辅以黑袍、轻功,身穿一身醒目红衣的华明很难追上二人。 天时、地利、人和,二人稳占“天时”一条。 第108章 天河出神! 核心区,天河睁开双眼,眼中似有乾坤。 周围,树木摇动,鸟语虫鸣,风吹草动,一切的声音竟然组成了一句话。 “何以出神?” 四字之后,万籁俱寂,等待着天河的回答。 天河缓缓开口:“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 声若惊雷,在半空炸响,传遍整个圣灵院! 木屋中,仁德夫子点了点头,微笑道:“走的是孟圣的路,心高气傲,气壮山河。不愧是义理的接班人。” 信诺、礼和二夫子点头称善,起身面向东北方,表示祝贺。 天河如今已有五十岁。他三岁便已觉醒致知,五岁不惑,十岁登堂,十五入室,二十三了虚,三十五晓实。 四十五岁,天河已是晓实巅峰,五载积累,一朝出神! 目前儒家健在的出神入化强者中,天河绝对是出神最早的数人之一。 哪怕被认为是绝世天才的明致夫子,当年也是年至五十八,方得出神。 圣灵院藏书阁,最高层中,明致夫子望向北方,微笑点头致意。 天河,是被书院当作下一个明致夫子来培养的。 天河长出一口浊气,气沉丹田,巩固修为。 不久,天河起身。 看到天河起身,峡谷周围众人也无不起身祝贺。 “恭喜天河首席已臻出神之境!” 莫折微微一笑,儒家终于又多了一位出神境高手。 天河长出口气,向四周一抱拳:“天河不才,先为众位探路,抛砖引玉。无论如何,地下的圣者遗迹我便不会再去。” 一位学员笑着使用本命术声震四野喊道:“天河学长,你可不能这样啊!无论如何,圣者遗迹你都应当前往才是!有一位出神高手在,天塌了还有你顶着。都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可不能弃我们不顾啊!” 众人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是啊,天河首席,我们可都靠你了啊……” 天河不禁莞尔,引动早就有所研究的神术舌绽春雷,道:“好!如各位所愿,我可带队前往圣者遗迹。但至于其中的秘宝,我一件不碰!不过,如果各位愿意给一些秘宝当作小费,天某就却之不恭了……” 众人又是一阵善意的笑声。 略微一调整状态,天河向四周一抱拳:“天某去也!” 众人回礼,没人再多说什么。 天河昂首挺胸,走入光雾之中。 但是,天河走入光雾之后,天河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无论从哪个角度,都看不到天河的背影。 众人见状,心下骇然的同时,不禁庆幸自己没有以身试险。 一眼望去,光雾之后的依旧是那片朦胧的峡谷…… …… 周边,一片氤氲光雾。 天河眼前除了光雾,脚下无地,眼前无路。 天河眼神微动。 好在体内出神之境的修为还在。 有修为,一切就不成问题。 突然,面前豁然开朗,但天河的目光却茫然了。 我在哪?我是谁?我…… “我生他之前,梦见在天宫的一条大河边散步。不如就叫他天河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一个女子正看着他,笑容温和。 母亲…… 在天河的意识中,自己已变成了一个婴儿,而他本体则在一片光雾中目光茫然地蹒跚走着,也在生命的长河中蹒跚地走着…… 圣物、出神、书院…… 一切记忆悄然而逝,生命重新开始…… 世上方一日,雾中已千年。 天河目光呆滞,在光雾中缓缓前行。仿佛落魄的醉汉,失了魂一般。而他的神情,则随着意识中重新来过的一件件事,或喜、或悲…… 而外界,峡谷边,许多学员聚在一起探讨了半天,直到天黑后也没能探讨出什么,只得各寻一处平地,闭目养神,等待并默默祝愿天河能够取出圣物归来。 未知区,章德穹与上官聆雨二人仍在林中穿梭,时辰已接近天明。 一夜下来,凭借着黑衣与雾里看花,再加上时不时兜上一个小圈、作出一些向其他方向逃走的假象,二人才得以撑到现在。 有几次,华明就要得手了,却被二人以各种方式躲过一劫。 二人穿梭之际,感受到前方竟然有元力波动。 突然,二人面前竟出现一个了虚乙等之境的学长阻路。 危机之下,章德穹随手扔出一枚玉牌,大喝一声:“学长,后面追我们的那位学长身上有二十多块玉牌!” 面前的学长眼睛瞬间绿了,也不管二人,接过空中的玉牌就向二人来处扑去。 他以为追着两个初入登堂的可能不过是个入室巅峰,最多初入了虚的家伙。谁知道,方一出手就发现啃住了硬骨头。 乒乒乓乓干了一场后,二人终究达成协议停手,一同站在章德穹与上官聆雨之前所在的地方,看着早已空空如也的空地,咬牙切齿。 “简直是目无尊长!” “士可忍,孰不可忍也!” 华明已经快被气疯了,原本以为一刻钟就能搞定的事,竟然硬是拖了一夜的时间。 关键是,自己经常中二人的圈套,甚至常被章德穹各种嘲讽。 这就如同一只虾米在鲨鱼面前无下限地各种挑衅一般。 更令华明心惊的是,二人明明修为羸弱,却居然直到现在还有元力逃跑。 “哪怕追你到天涯海角,我也要亲手封住你的嘴!” 华明不知是第几次心中发誓,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愤怒,右手轻托。 元力奔涌而出,凝为一个箭头,依旧指向北方! 华明在心中气愤之时亦心存疑惑。 “难道这两个小家伙的目标真的是核心区?!” 华明一直认为,二人去核心区只是一个假象,真正的目标另有别处。 正是因为有这种心态在,他才屡屡中计,追错方向。 华明瞥了那位倒霉的仁兄一眼,嘿嘿一笑:“小伙子,要不是我要去追那两个小混蛋,你可不会留到现在。” 仁兄欲哭无泪:“大哥,我错了……您就当我是个屁——放了吧……” “嗯,这态度还不错……回见!” 华明向北方冲去,身形腾挪辗转,突然喃喃道:“咦,不对啊……忘向那不长眼的家伙‘要’点玉牌了……” …… 第109章 进入核心区 章德穹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不过,现在离核心区应该不远了。” 上官聆雨点了点头:“幸亏如此。我的元力烟柱只剩下四分高了。这还要拜莫涵之前给的养气丹所赐。” 养气丹,可以在服用后的一刻钟内恢复大量元力。 一夜下来,二十粒养气丹已全部告罄。 “还是修为太低啊……” 章德穹哀叹道。 错了三个大境界,华明在林中追逐的速度已然比二人全力使用轻功还要快上不少。 身后,脚步声隐隐传来。 章德穹苦笑一声。 这个时候,傻子都能看出二人的确要前往核心区。 而且,经过一夜的逃亡,华明已将雾里看花摸清。 更要命的是——天色已渐渐转明。 黎明时分! 没有黑夜作为保护色,二人迟早会在华明的手中被一一淘汰。 脚步声更加清晰了。 如此下去,最多一分钟,二人便会落入华明的攻击范围。 章德穹看着上官聆雨:“听我的,你赶紧向前跑,如果进入核心区遇到莫折,让他再来救我便是。” 上官聆雨笑着摇了摇头:“你还剩多少元力?” 章德穹一滞,无奈一笑:“但如果这样下去,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上官聆雨不发一言,只是脚下的速度又快了一分。 章德穹听着愈加清晰的脚步声,不断地压榨着自己的潜能,只为能更快一些。 “别跑了!我已经看到你们了!” 声音远远传来,但二人没有回头,继续奔跑。 华明这只是在扰乱他们的心神而已。 半分钟……一分钟…… 华明的声音终究从后面响起:“山重水复疑无路——” 章德穹叹息一声。完了,一切都结束了。 上官聆雨也咬紧牙关。这就结束了么? 二人与华明的距离已足够华明施展阻碍他们的法则了。 正当二人一边拼尽全力奔跑,一边在不甘中等待华明的法则降临之时。突然,眼前,一片光亮,视野骤然开阔了不少,树木稀疏了起来。 在不远的前方,是一片平地,与一处笼罩在光雾中的峡谷! 核心区,到了。 正如华明之前为了阻碍二人所念的“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后半句一般——“柳暗花明又一村”! 章德穹看到那处平地上,不少人正坐在地上。其中一人身着蓝色长袍,正是莫折! “莫折师兄,救命!” 章德穹拼尽全力喊道。 莫折向章德穹看去,只见二人之间虽只有两百米之遥,却如同隔着重山峻岭,川过江涌一般遥远。 起身弹了弹衣服,莫折朗声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本命术,怪力乱神! “破!” 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力量顿时破除,远处的华明受怪力乱神的禁制,生生削减了一成元力,不禁身形一滞。 同时,章德穹与上官聆雨二人冲出密林,来到莫折身边。 周围,一个个学员站了起来,巨大的威压从他们身上不自觉地散发出来。 此间,全是晓实强者! 十息后,华明冲出密林,停下脚步看向莫折:“你要保他们?” 章德穹与上官聆雨一声不吭,默默调息。来到这里,已是二人的极限了。 莫折拱了拱手:“小弟之友,力所能及,助以一臂之力。而且,阁下亦为晓实之境,何必跨越三个大境界去为难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 华明气得手指发抖:“那哪是孩子?分明是两个小混蛋!不知多少次从我手下溜走,把我骗得团团转。还有,这两个小混蛋竟在我的追杀下撑了一夜,一直到现在!” 众人惊讶的目光聚焦于二人身上。 东方,旭日初升,光芒打在二人的侧脸上,更有几分美感。 一人叹道:“子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圣人之言,诚不欺我。” 另一人冷哼一声出言反驳:“那可未必。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莫折笑了:“不过,论及敢于在众人面前大谈自己之丑……我还真不如你啊……” 华明一愣,只见众人皆是面带鄙夷或嘲讽之色地看向他。 一个晓实境强者,追杀两个初入登堂的小家伙整整一夜,不仅未果,还被耍的团团转,不如直接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华明脸色潮红,嚷嚷道:“登堂之境敢入核心区这等明令规定的晓实之地,而且你作为晓实之境,如此庇护已经算是非法组队!他们已违了规矩,按照夫子之前单独发出的秘密法令来看,他们二人必须被我们联手轰出冲榜大赛,绝无例外!” 众人沉默了,连莫折也无话可说。 礼和夫子的确在两天前对手持红玉令牌的了虚、晓实二境学员秘密传令,因核心区有变,非晓实者不得进入,否则联手淘汰之。 此令一则暗示晓实之境的学员前往核心区等待夫子传话;二则告诫那些有能力前往核心区的了虚学员也不得冒生命危险前往。 三位夫子很清楚,圣物出世,几乎便代表着圣者遗迹出世。 因此为了学员的生命安全考虑,才颁布了临时的秘密法令。 而且,圣物出世、圣者遗迹现身,这种大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毕竟夫子们知道,学员之中有佛道二家甚至是其余百家的一些棋子与眼线。 一旦圣者遗迹这事捅出去,本已势微的儒家,可能会因此再受打击。 如今的儒家已承受不住太多的打击了。 章德穹心中有如乱麻,没想到二人前来,不仅寻不到庇护,还可能拖累莫折深陷泥潭。 突然,章德穹心中灵光一闪,而后这个想法不可阻挡地蔓延开来! 章德穹向上官聆雨隐蔽地使了一个眼色。 上官聆雨一怔,刚想摇头,却发现实在别无选择,犹豫片刻,只好微不可察地轻轻颔首。 “华明说的对。莫折,这二人你着实保不下啊……” “我赞同,此间之事不可外传。” “于情而言,我倒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你也知道,规矩不可破……” …… 第110章 兵行险着,闯峡谷 一个接一个强者纷纷表态,站在莫折一方的只有三、四个熟人。而华明一方的,足有二十多位! 莫折皱了皱眉头,正欲说什么,却听得周围一片惊呼。 “你们干什么?!” “你们在找死!” 莫折回头看去,章德穹与上官聆雨已消失在光雾之中。 华明怔在原地:“完了……我本来只是想揍他们一顿就算了……我没告诉他们一旦进入便生死不由夫子们掌控,无法传送……” 莫折闻言再也控制不住心中怒火,眼中寒光一现,心念激荡之下,修为再也无法压制,体内元力奔涌,直入晓实乙等之境。 “轰!” 元力四散,晓实乙等的修为全力释放,让华明连退五步。 莫折冰冷地道:“结束后,我会在决斗场等你。现在,是你自己出去……还是我送你出去?” 众人看向华明。 “我……我闯大祸了……” 莫折冷笑道:“你竟把信诺传人逼入死境,生死不知……你会承受夫子们怎样的怒火呢?!” 信诺传人? 一语既出,四方皆惊。 “我想起来了!” 一个人沉声道:“他叫章德穹,是上一届实战冲榜赛第九十九名,彼时,他只有不惑之境,刷新了书院的记录。” 许多人一闻此言,恍然大悟。 以不惑入百强,的确有被夫子看重的资格。 而且,以初入登堂的修为,在晓实境强者的追杀下逃了一夜……这也已经证明了章德穹的优秀,也让在场之人无不叹息,自愧弗如。 不过,可惜了,一切俱往矣…… 没人认为两个小小的登堂儒生,还是近乎透支的儒生能从光雾中活着走出来。 小木屋中,仁德夫子面色沉凝。 “你们都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了?” 礼和夫子与信诺夫子沉重地点了点头。 尤其是信诺夫子,面色悲痛:“简直是胡来!登堂进峡谷,还可能活着出来吗?!” 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信诺夫子复杂的目光看向礼和夫子,沉默了下来。 礼和夫子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怒道:“看老夫干嘛!我只不过颁布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法令,谁知道那帮死脑筋的蠢货会搞到这种地步?!别忘了,法令是我们一起制订的!” 仁德夫子皱了皱眉:“行了!” 两位夫子悻悻停嘴。 仁德夫子左手掌控水晶球,右手伸出食、中、无名指三根指头。 小六壬! 这同样是一种预测吉凶的方式,俗称报时起课法。只不过比之铜钱起卦法、蓍草起卦法更加不精确。在真正算命的老先生们看来,这就不过是一种游戏罢了,当不得真。 但是,当修为达到入化境,这一切便沦为未知了。 只见仁德夫子张口默念着什么,右手拇指在三根伸出的指头上缓缓滑动,最终定格在了食指与中指的第三个指肚缝隙之间。 两位夫子面面相觑。 这是…… 怎么小六壬还能出现这种变数的? 难道是被高层次的力量干预了? 仁德夫子默默收回手指。 “既然如此……命由天定吧。” 卦象一边是“空亡”,一边为“大安”。 最终的决定权大概就在天地之间了…… “空明那边,先不要声张罢。尘埃尚未落定,一切尚且未知,多说无益。” “可惜了,现在那里早已无法进入出神入化的修者了……否则我或许还能前往一探……倒是可惜了……” …… 章德穹与上官聆雨冲进光雾的一瞬间,便险些昏迷了过去。 头晕、眼花,头痛欲裂。 过了良久,章德穹看向四周。 周围,一片光雾,给人一种光怪陆离的感觉。 “聆雨!聆雨,你在哪?” 章德穹身边,上官聆雨已消失不见。 但,章德穹突然愕然发现,自己刚刚喊出来的声音已经变了音调。 “呜哇……呜哇……” 周围的光雾变了,眼前豁然开朗。 章德穹缓缓忘记了一切,身处襁褓,面前是面带惊喜的母亲陈安与带着柔和地微笑的父亲章升贤。 “你看,他睁开眼睛了!” 章升贤微笑颔首:“不过,这个小家伙像我,看起来比德通机灵多了。” 章德穹听到不远处也传来“呜哇”的声音,好奇地扭过头去。 陈安笑了,是另一个襁褓,那里,一个婴儿正在哭闹。 “看到了吗?这是你的双胞胎妹妹,叫章德婉。来,说一声:‘妹妹——’” “呜呜哇哇……” 陈安与章升贤笑了起来…… 又是一个夏天,艳阳高照,十二岁的章德穹走过路口,要去通轨坊找好友赵韦浩。 突然,一个棋子从章德穹面前滚过,眼见就要滚入一旁的沟渠,章德穹小手一扣,将棋子及时扣住,捡起棋子,四处扫视。 只见不远处,一个有些失魂落魄的老者面前放着一个棋盘,手中犹自握着一枚棋子,看着章德穹。 章德穹走过去,将棋子递给老者:“爷爷,这是您的吗?” 老者收下,动作有些僵硬地微笑颔首:“谢谢。” “爷爷再见!” “再见……” 光雾中,章德穹目光茫然,盯着前方,身体在光雾的裹挟下,缓缓迈步前行。 “呼……” 已长成一个俊朗青年的章德穹面前,是二十个修者,皆面带嘲讽与不屑之色。 二十个修者背后,是一个满面得意之色的青年。青年身旁,是双手反绑、衣衫褴褛、浑身鞭伤、满目凄婉之色的上官聆雨。 那青年哈哈大笑:“章德穹,了虚之境又有何用?你所心爱的人还不是在我身边?哈哈,敢抢本大少的女人?我告诉你,我每天晚上都会拿鞭子抽她!狠狠地抽!让她敢背叛本少?嗯?你知道吗,在一具光滑的身体上添上一些伤痕,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章德穹双目喷火,声音沙哑:“青泽,你,已是一个疯子!” 青泽面带轻蔑之色:“即使我是一个疯子,也有毁了你这个天才的能力!给我上!” 章德穹怒喝一声,丹田处传来巨大的吸力,将天地元力疯狂地纳入丹田。 突然,章德穹全身一震,天地元力涌来的速度竟快了接近一倍! 晓实之境,强行突破! 第111章 红尘炼心,窥视未来一角? 那二十个修者中有十九个都只不过是初入了虚之境,在一个了虚甲等之境的修者带头之下,能完全压制了虚境的任何敌人。但若是晓实境,就力有未逮了。 章德穹的海纳百川已经结束。 看着那些修者的脸色由一开始的轻蔑到凝重中带着一些畏惧,感受着丹田中凝稠如浆的两寸摇摆不定的狂暴元力,章德穹仰天长啸。 “助纣为虐,你们该死,杀无赦!” 章德穹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不息:“杀无赦!杀无赦!” 章德穹将染血的苍冥向高空用力掷去,赤手空拳,向四周一拳一拳认真而狂暴地打去。 身体旋转,越来越快,挥拳的速度亦是越来越快,快到常人几乎已看不清章德穹出拳的动作。 那位了虚甲等的修者大惊:“不好,我认得这一式,这是拳扫八荒,真武秘技!” 章德穹已转成了一个陀螺,冰冷的声音从中传来:“杀!” 每出一拳,均带出一股真武爆的气劲,如今,瞬间引动! “轰轰轰……” 剧烈的气爆之声夹杂着惨叫声响起。 飞沙走石,尘埃漫天! 章德穹缓缓停下旋转,右手伸出,接住方才抛上天空的苍冥,剑指青泽。 身边,二十个修者无一站立,十九个登堂之境修者被当场轰杀,那个了虚丙等之境的也躺在血泊之中,只剩下一口气。 青泽双目呆滞,他不明白,为何章德穹竟然能突破晓实之境。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 “你突破了晓实之境又如何?!她的命,在我手里!” 青泽突然大声怒喝,状若疯魔,手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就要砍向上官聆雨的脖颈。 “贼子敢尔!” 章德穹一声怒喝,法则禁锢,让青泽在空中停留一瞬。 没有时间调息,章德穹强行为之,体内紊乱元力的反噬,让章德穹直接喷出一口老血。 章德穹身体带剑旋转半圈,附上真武气,向青泽扔出! 孤注一掷! 这晓实之境使用出的孤注一掷! 苍冥仿佛不再受空间的限制,瞬息即至! 苍冥在箭不容发之际,将青泽的右臂削下,在青泽的惨叫声中连带匕首一同飞向远处。 正当章德穹准备冲上前去终结了这个败类,救回上官聆雨时,突然,空间似乎凝固了,从青泽身后的清河大院中走出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 老者双目中似有一颗黑色的珍珠一闪而过。 元力如珠,出神之境! “小辈之事,老夫不该管、也不想管。但事已到此,你千不该万不该对吾重孙下此狠手!你削吾重孙一条手臂,当做惩罚也罢,但代价便是拿你的修为与两条手臂来换!” 老者怒哼一声,一挥衣袖,上官聆雨在惊呼声中被一股伟力击飞,径直飞向章德穹。 章德穹来不及想太多,闪身向前抱住聆雨。 上官聆雨身上附加的劲力与凝实的元力化为两把利刃与一根针,利刃砍入章德穹双臂,连根削下。 “啊——” 章德穹忍住疼痛,死死闭上嘴,双目血红,瞪视老者。 老者不为所动,只是淡然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只蝼蚁。 元力之针向章德穹丹田狠狠刺去。 “噗……” 章德穹一口血喷在上官聆雨的白裙之上,如同绣上了几朵凄美的红花。 二人一同狠狠摔倒在地,章德穹背朝地面,如此一撞,又无修为护体,顿时又喷出一口血。 老匹夫! 章德穹不敢骂出声来,却在心中怒骂道。 要是刚刚他不接住上官聆雨,有那么多元力的裹挟加速之下,上官聆雨必然香消玉殒。 老者轻轻拍了拍双手,向回走去,再也没有多看二人一眼。 一个废人,一个女子,已不足为患。 青泽惊魂未定,正欲捡起地上的宝剑,上前趁机砍死二人,却看到了章德穹血红的双眼。 这双眼睛,凝聚了滔天仇恨。不甘与愤怒几近化为鲜血从眼中流出! 青泽双腿不停地颤抖,如坠冰窟,口中不断地喃喃道:“魔鬼……魔鬼!” 青泽心中全然是章德穹拳扫八荒的画面,心神震荡,左手指着章德穹,不断颤抖:“你这个魔鬼!滚,你给我滚!” 章德穹双臂已失,血流如注。他缓缓站了起来,目光柔和地看着上官聆雨站起来。 那反绑双手的绳子,已在老者一击的元力激荡下化为飞灰。 上官聆雨双目含泪,抱住章德穹:“德穹哥,你怎么这么傻啊!你怎么这么傻……” 章德穹摇了摇头,眼前的景物有些模糊。 “定骨丸与止血丹在我怀中。” 上官聆雨急忙从章德穹怀里摸出两个药瓶,将药喂给章德穹。 章德穹看都不看青泽与清河大院一眼,向上官聆雨点了点头:“我们回家。” “家?哪里是家?” “章府就是我们的家啊,傻丫头……” 光雾之中,上官聆雨泪流满面;光雾另一边,章德穹面带微笑。 一朝相遇,一生羁绊。 二人如此,白头偕老,走完一生,也走出了光雾。 意识完全清醒,上官聆雨扑入章德穹怀中,泪水奔涌而出。 章德穹有些怅然,轻抚上官聆雨的一头青丝。 良久,上官聆雨哽咽着道:“德穹哥,告诉我,这一切永远不要发生。” 章德穹微微一笑:“那不过是一场梦罢了。不过,就如同梦中的一般,哪怕承受再多痛苦,结局却是圆满的。不是吗?” 彼一世,二人相依为命,白头偕老。 此一世,二人紧紧相拥,久不分离。 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乾坤谷,第一关,认清自我,畅想未来。红尘炼心,通过。 二人的角色已经悄然转变,不再是兄妹,也不是师兄、师妹。对此,二人心照不宣,谁也不敢点破那层窗户纸,哪怕是在民风开放的李唐王朝。 二人分开,双目相对,会心一笑。 丹田中,二人的神念愈发凝实,元力也增长了一分高度。 面前,百花齐放,草长莺飞。 第112章 穿越花海,困于大厅中央 “德穹哥,这片花海危机四伏啊。” 上官聆雨打量着四周的花海道。 章德穹看向前方,在一公里外,是一座黑白相间的宫殿。 而面前,草锋似矛,花利如刀。 其中,有不少天材地宝,但它们周围花草十分密集,难以获得。 怎么过去?很显然,那座宫殿正是这片山谷盆地的中心。 “看,那里有一个人!” 章德穹闻言定睛看去,一个身穿白袍的中年学员在花草间由东向中央缓缓行走,每走一步都要思索良久。 只见他又一步踏出,身边的百花花瓣纷飞,那位学员急忙退回一步,挥手之间让花瓣四散,没有一朵落在身上。但那些似轻盈的花瓣似乎有千钧之力,驱散上千花瓣,竟让那人不得不原地调息片刻,这才换了一个角度,踏出一步。 章德穹看着面前花草下的土地,想了想,道:“走,去东面。” 这片山谷盆地不算很大,直径仅有两公里,呈现一个正圆形。 这明显是谷底,至于谷壁有多远,二人却无法得知了。 正东方,章德穹笑了:“幸好,天不亡我!” 一目了然之下,面前的泥土中有一丝消失的、有人走过的些许痕迹。 如果晚来哪怕半刻钟,这些痕迹就不会存在了。 这无疑是一个阵法,会渐渐消弭一切外力形成的痕迹。 一目了然,章德穹心中也随之了然,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走了。 章德穹心中一喜,从未发现一目了然竟如此实用。 “跟着我,一步都不能走错!一旦走错,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那位出神学长可以驱散花瓣草叶,我们可做不到……” 等等,出神学长?! 此话一出,章德穹自己不禁一愣,冲榜不是只有出神之下的学员才能参与吗? 嗯,也可能是晓实巅峰的学长,进入大赛后突破的…… 而且,一旦在别处突破,无疑会被夫子们直接传送出来,因此只可能是在核心区域或是山谷中突破的。 也就是说,山谷中甚至包括现在的山谷外围都已无法进行传送! 的确如此,不然仁德夫子肯定能在二人进入山谷前将二人传送出来。 章德穹长吸一口气,这代表他们已没有退路。 没有将这些猜想告诉上官聆雨,章德穹正色道:“跟着我!” 章德穹一脚迈出,踏在那一小片安全区中。 与此同时,天河已走过了这片花海,进入大殿。 章德穹小心翼翼地走着第一步,不时还要回身提醒上官聆雨几下。 持续使用一目了然,章德穹的元力也在飞快地下降。每走过总路程的十分之一,章德穹便要停下来恢复一下元力才能继续前行。 而每次恢复元力便要一刻钟的时间,这使得天河留下的痕迹愈发淡薄,章德穹一目了然消耗增大,导致后面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倘若继续如此行进,二人最后的二十米将无据可凭,只能靠自己。 …… 天河走入大门,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已站在了一个空旷的圆形大堂中央。 大堂的地面,是一个太极阴阳鱼之图。 天河向上望去,正上方,大堂的穹顶,有一颗黑白参半的珠子悬浮在半空。 天河默默地感受着那珠子的气息,笑了。 这颗珠子,就是圣器! 天河不敢贸然上手去取,小心翼翼地用元力包住那颗珠子,取了下来。 出乎意料,这个过程就如同用元力包住一颗普通的珍珠一般,什么都没有发生。 元力包着珠子回到天河面前。 天河握住珠子,闭目感受着什么。 良久,天河睁开了眼睛,面色凝滞。 这颗珠子中留有关于此处的一些信息。 此珠,已经到了新晋圣器的水平,名曰:乾坤珠。 它之威能,在出神入化境强者手中,可以改变一方土地的天相地貌。 这已经无限接近于神通的威能! 同时,它还是开启山谷下方的圣者遗迹的钥匙。 但这些不是关键,关键是天河发现自己出不去了。 如果出不去,即使得到了巅峰圣物也没有任何用处。 想出去,有两种方法:其一,从八方的八个门中找出生门,方可离开此殿堂,但无法开启圣者遗迹;其二,一男一女站在大堂阴阳太极图的两处阴阳鱼的“鱼眼”上,向地面注入元力,如此不仅可以离开殿堂,还可以借乾坤珠开启下方的圣者遗迹。 天河无奈了。 第一种方法,只有八分之一的概率能找到生门,一旦陷入其他门,则会遇到九死一生的考验。哪怕通过考验,也没有任何奖励,更出不去,而是会传送回大堂中心重新选择。一旦失败,代价便是生命。而一旦进入死门,更是在一刻钟之内必死无疑。 至于第二种方法……儒家除了几十年前的那人外,不可能有能修行的女子。就算有,也都是躲着藏着,哪里会来长安书院这种儒家圣地自投罗网?哪怕执事们都瞎了眼,夫子们可是目光如炬啊。 至于那位,如今是生是死都未可知,又如何前来帮忙? 不过有一点倒是确定的——此处并非儒家先贤所留。 不过,这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天河在堂中徘徊思索,无可奈何。 “总不至于在此处被困上一辈子吧?” 天河哑然失笑。 如果如此,天河恐怕会有幸成为儒家史上死得最憋屈的出神境强者之一。 “还好之前看那两个小家伙中有一个好像有探知类能力,我故意脚步放重……但也没有用啊,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但是两个初入登堂的小家伙,会有什么解决方法?唉……” 殿堂之外,章德穹喜出望外:“太好了,那位学长一定已经发现我们了,故意在走最后五十米时用上元力,踩得更深了。看,这些痕迹到现在还肉眼可见,根本不用一目了然便能安然通过!” 上官聆雨微微一笑:“进去后,一定要感谢一下那位学长。” “一定的。” 二人以之前近三倍的速度流畅地走过剩下的路,跨过殿堂前的那道古老的门。 一阵天旋地转后,二人出现在大堂中央,身边正是一脸愁苦的天河。 第113章 阴阳调和,破除生死之局 章德穹二人急忙向天河拱手为礼:“多谢学长。” 天河微笑点头:“恭喜了,能走到这里,一些晓实强者怕是都难以办到。” 章德穹笑着道:“多亏了学长相助。” 天河摆了摆手:“我只不过最后有些激动,所以踩的深了点。之所以能站在这里,主要是你们二人的能力使然。若非有探知类能力,你也不可能走过先前的九百五十米。我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好了,”天河正色道:“介绍一下,我叫天河。” “天河?天首席?!” 章德穹有些惊讶。 天河微微颔首:“是我。” “学生章德穹见过首席。” “学生上官聆雨见过首席。” 二人拱手为礼。 天河一挥手:“不必多礼。现在情况紧急,我说,你们听……” 不久,天河话音已落,二人面面相觑。 如此巧合? 章德穹轻咳一声,试探着道:“那么,天首席,你有什么打算?” 天河叹了口气:“实在不行,我就一个门一个门地进。如果过了一天不到,我又回到了大堂中心,自是不必分说。如果我进入后,三天都未能出现,证明此门为死门,你们尝试其他门便可。” 天河顿了顿,继续道:“如果我走进了一个门后,发现是生门,我会出去后尝试全力攻击大殿或通过其它方式通知你们。那时,你们直接走入我最后进入的那个门便可。我得到了圣器乾坤珠,与此殿息息相关,弄出些动静应该不难。” 章德穹正色道:“学长,您是一个有仁有义的好人。不过,不必如此麻烦,也不必如此冒险。我有一个方法,可以快速通过,而且无比安全。但我需要您发誓,这之后无论您知道了什么,都请不要外传。” 天河有些好奇,但没有主动去问,而是毫不犹豫地用元力化刃,将左手食指削开一个口子,用元力包裹住一滴鲜血,浮于面前。 “我,天河在此发誓,无论章德穹与上官聆雨二位学弟使用什么方法解除困境,或是我知道了一切不该知道的,绝不外传,三缄其口,否则修为尽废,死不足惜!” 血誓!只有触碰到天道的出神境以上修者才可使用的一种誓言。 此誓,无法违背,除非结契者二人同时在场,同时解除契约,才可完全解除契约。 一旦违背誓言,又不履行违约惩罚的,惩罚加重,天道代罚! 章德穹看着那滴血化为无形的清风,拂过三人,消失不见。 似有一个隐约的、庄严的声音道:“誓成!” 章德穹深深地看了天河一眼。 他没想到,天河居然如此爽朗就使用了血誓。 章德穹转身向上官聆雨道:“好了,你也看到了,天河首席不会害我们的。” 上官聆雨微微点头,解开幞头,露出一头乌黑长发,如同瀑布般自然下垂。 天河目瞪口呆,看着上官聆雨乌黑的长发,目光扫过上官聆雨纤细的身材与微挺的胸脯,呐呐无语:“这……” 尔后,天河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不再讶异。 章德穹倒是有些惊讶了:“您没有对聆雨能出现在书院而感到不解吗?” 天河微微一笑,气定神闲:“不解自然是有的。不过,既然夫子们都默认了,我又有什么可质疑的?质疑夫子们的决定吗?虽说女子不得修儒,但圣人孔子亦云‘有教无类’,因此我也不会去反对什么。我又不是礼和夫子,我没有那么……守旧与古板……” 天河正色,对二人抱拳为礼:“天某,欠二位一个人情。脱困之情,终身难忘。请。” 章德穹站在黑色阴阳鱼的白色鱼眼处,上官聆雨站在白色阴阳鱼的黑色鱼眼处。 天河微笑,曼声吟咏:“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二人静静聆听,出神强者口含天宪,微言大义,听其讲学不亚于细读一本法典。 “何谓‘易’?‘易’者,变化也。《系辞传》有言:‘易也者,象也。’‘象也者,像也。’” …… 一刻钟后,天河长出口气,道:“天地万物,起于一个动字。有两种元力,组成了世界,即阴、阳。阴为柔,阳为刚。因此说:‘刚柔相推而生变化’,又有言曰:‘一阴一阳谓之道’。” 阴极,则阳生;阳极,则阴生。 太极的阴阳鱼图便是体现了这种思想。 圣物乾坤珠,莫过于此。 乾乃阳,坤为阴。 “两位,请!” 章德穹与上官聆面对而立,互相微笑,同时右掌击地,元力涌出。 大殿震动,两条阴阳鱼仿佛活了起来,从地面腾空,互相缠绕。 同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钟响,三人同时失去了意识。 空中,两条阴阳鱼分开,化为一道白光与一道黑光,分别注入章德穹与上官聆雨的丹田中。 大殿,八方,八门消失,化为八道流光,消散于天地之间。 地面,阴阳鱼消失。与此同时,大殿灰飞烟灭,化为一地齑粉。只留下一座基台,上有一个圆形孔隙。 除了消失的大殿,一切恢复如常。 不知过了多久,天河缓缓醒转。 微皱眉头,天河喃喃道:“刚刚的钟声……似乎是从地下传来的……” 不久之后,章德穹与上官聆雨二人也缓缓清醒。 二人对视一眼,脸上浮现出惊喜之色。 天河微微一笑:“我们出去吧?现在,有圣物乾坤珠在,这片山谷无比安全。你们如果看上了哪片花园药田中的什么天材地宝,直接挑走就行了,就当作我的一部分回报吧。” 章德穹有些迟疑地道:“天河首席,我想问一下,阴阳之力怎么用?” 天河一愣:“阴阳之力?你们可真是得了一份大礼呢……阳之力,可附加于一切物理攻击上,譬如武器、手掌;阴之力,可附加到一切元力攻击上,譬如本命诀或者法则。这只是我所知道的。至于更多的,就要你们去藏书阁求知了。” 第114章 出谷,清算,收获时刻 天河看了看那座基台与基台上的圆形孔洞,没有立马开启。 “走吧。” 三人来到花海。此时的花草,失去了圣力的加持,已是真正的、柔软的花草了。 “这是阴阳灵芝,正适合拥有阴阳之力的你们……这是九曲藤,能做成上佳的绳索,水火不侵……这是聚元棉,可做成罕见的聚元蒲团,增加修炼速度……” 天河指点二人动手采摘,取了十余种天材地宝,这才带二人离开。 可以说,二人取了近三分之一的天材地宝,还都是品质最好的…… 三人走到光雾前方,不由自主地都停了下来。 在这里,三人度过了一生。 在这里,章德穹与上官聆雨白头偕老,一生相伴。 真正的爱情,不仅限于一时的轰轰烈烈,更有一生的柴米油盐在其中。 第一关,重走人生,红尘炼心,让二人认清自我,珍惜感情。 第二关,草木皆兵,花海药田,让二人前后相随,加深感情。 第三关,阴阳相生,刚柔相成,让二人互依互存,正视感情。 一阵微风吹过,章德穹缓缓开口:“我……” 上官聆雨俏脸微红,等待着。 话在嘴边转了几圈,终于出口。 “我喜欢你。” 上官聆雨笑了,泪水涌出。 “我也是。” 二人紧紧相拥,不分彼此。 上官聆雨泪流不止,这次,却是喜悦的泪水。 小时候的黑暗经历,一切苦难,在章德穹吐露心声后,尽数化为甘甜。 苦尽,甘来。 二人不仅要的是上一世的结局;更是要取这一世,更加圆满的过程。 天河站在一边,长出口气。 圣人,不愧是圣人啊……到死还要搓合一对……真是……羡慕啊…… 良久,二人缓缓分开。 章德穹看着一脸羡慕之色的天河,不禁干咳两声:“天河首席,我们走吧?” 上官聆雨则俏脸通红,不敢抬头。 天河叹了口气:“不是,我说,你确定要她这样出去吗?我虽然能理解,但天知道外边有多少迂腐之辈看不透?呃,幞头先包上吧,然后稍微打扮一下……对了,别忘了到时候请我喝喜酒啊……” …… 光雾外,莫折再也坐不下来意守心神,而是面对光雾,不知在想什么。 现在,离冲榜开始之日已有二十三天,离二人进入光雾也已经有二十天。 二十天,连天河,一个出神境的强者都没能出来,更不用说两个初入登堂的修者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也不好过。 华明每两天便会被莫折以切磋为由胖揍一顿。 二人修为本就有差距,错了整整一个小境界,更不用说华明自知理亏,不敢还手,只是招架。 于是切磋总以华明凄惨万分的嚎叫声收尾。 莫折心中烦躁,叹息一声。 莫折认为,二人进入光雾,与他的犹豫踟蹰有很大关系。 如果自己坚定信念与立场,二人不见得会出此下策。 莫折愈发烦躁,看向一旁的华明。 华明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心中哀叹一声,试探着道:“莫折哥……今天您就歇歇吧……揍人,也是个力气活,不是么……” 莫折冷哼一声,起身向混合区走去:“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打一顿可乎哉?不可也!” 华明满脸哀愁地跟着莫折向混合区走去。 突然,光雾搅动! 东方,传来一阵惊呼声。 华明下意识地道:“那两个小混……啊呸……帅小伙出来了!” 莫折扭头看去,不再管华明,快速而去。 华明也跟着过去,跑了两步,不禁苦笑:我还干嘛要跟着这个煞星?如果出来的不是那两个小混蛋,老莫不得把我皮扒了…… 吐槽归吐槽,华明可不敢不跟着莫折,否则莫折很可能现在就把他的皮扒了…… 东面,光雾中走出一个中年人,正是天河! “首席万岁!” “首席万岁!” 天河微笑向四周拱手为礼。 “幸不辱命!” 舌绽春雷,声传八方。 尔后,天河向旁迈出两步,看着光雾。 众人不解,难道后面还有人吗? 光雾中,又走出两个少年。 章德穹与上官聆雨! 莫折看到二人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不禁长出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多日不见的笑容也重新爬满脸庞。 一边,华明目瞪口呆:“不会吧,我只是说说罢了……这可是圣者遗迹……” 莫折闻言咬牙切齿:“你给我滚!” 四周,各位学员在短暂的沉默与失神后,也开始由衷地向二人表示祝贺。 一些大度的学员甚至当场公开向二人道歉,表明之前之事应当妥善解决而非强迫二人…… 华明尽管已经很努力地表现出一副正经的模样,但看了还是让人觉得他愈发不正经。 “二位小……友,之前是我的过错,否则也不会让你们狗急跳……不对,是走投无路……” 似是意识到自己不会说话,不善言辞,华明也不再装正经,直接道:“我手里还有六块白玉牌与一块红玉牌,就当是赔礼,送给你们罢了。” 的确,现在在核心圈,哪怕一枚玉牌都没有,也不会被传送出去。 “另外,我可以为二位无条件地做……三件力所能及的事。” 嗯,这一条还有点用。虽然是在莫折想杀人的目光盯视中很不情愿地追加的。 华明虽然不正经地很,但他的实力与天赋却是无比靠谱的。 如此年轻竟已入晓实之境……在场的众学员,最早也比华明晚三年。 华明的天赋实为上等,未来如果不出意外,绝对能达到晓实之境,尝试冲击出神之境。 而且,这个时间绝对不会太过久远。 如果他成出神强者……出神强者力所能及的无条件的三件事,可是无价的。 章德穹二人笑了,笑得很开心。 华明也笑了,笑得很勉强…… 相逢一笑泯恩仇。 “你的赔礼与道歉,我们接受了!” 莫折也走了过来,没好气地接过华明的九枚玉牌,微笑着递给章德穹:“这个你们自己分配吧。现在距冲榜开始已有二十三天了,你们要保障每人有十二枚玉牌才可出核心圈。” 华明小声嘀咕:“礼和夫子有令,非晓实者不得进入核心区,不得外传的……” 天河笑了,走到章德穹身边:“他们不会去说什么的,这一点,我相信二人。况且,之前在里边,我还欠了这两位小友一个人情呢。” 第115章 大丰收? 在场众人有些惊讶,亦有些羡慕二人。 能得到出神强者的友谊已是难得,更不用说让其欠自己人情了。 有天河为二人站台,再无人敢在此事上做文章。 莫折向天河拱手表示感谢后,继续向二人歉然道:“这次,我也有责任,别的不说,以后有用得着我们兄弟俩的事,尽管说便是。” 章德穹急忙道:“莫折学长,这不怪你,只能怪我们见识短浅,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利害。怎么能怪到你身上呢?” 莫折摇了摇头,示意章德穹不必多说,尔后将自己的玉牌中取出十二块白玉牌:“这些你们留着吧。反正我们也用不着了。我的红玉令牌要及时收发夫子们传来的令牌与命令,就先不给你们了。” 章德穹下意识接过,突然反应过来,正欲塞回莫折怀里之时,莫折微笑后退,身形向之前他意守神念的峡谷北面快速闪去。 一些之前大度道歉的学长也挨个前来,或赠予全部玉牌,只留红玉牌接收夫子令牌;或送一些白玉牌,再额外给些丹药之类的小物什。 哪怕是之前没来道歉或表明立场的学长,也或多或少赠出一些玉牌。而之前站在莫折一方的五位学长,也面带笑容,过来赠送玉牌以示祝贺。 一来二去,本应很贵重的白玉令牌,在二人身边已成了大白菜,抱都抱不住,在身边如同小山。大眼一扫,有千余白玉牌,甚至还有十余枚红玉令牌——几乎均是击杀了虚学员所得…… 既然玉牌已然无用,不如就此送一个人情。 而且,能和一个可能会是未来的信诺夫子套上近乎,不亦乐乎?不算成不了信诺夫子,这二人可与未来的义理夫子天河关系匪浅,交好二人总不吃亏。 二人没来得及想明白其中的弯弯绕,就被海量令牌淹没了,面面相觑,欲哭无泪。 章德穹满心无奈:“多谢各位学长。但是,我们真的用不了这么多令牌……真的!” 天河笑着解释道:“多的令牌可以去补给处换不少学分。而学分,可以换到一切你们所需要的东西。你们应该是刚进入圣灵院吧?不如冲榜之后去圣灵宝库转转,总有你们需要的。” 章德穹哭笑不得:“那我该怎么把这么多令牌运过去呢?” 天河思索了一下,道:“走吧,我们一起去。” “还有一千人!” 仁德夫子的声音从面前的千余令牌中传出,汇聚在一起,震耳欲聋,吓了在场的所有人一跳。 这次冲榜格外漫长。 晓实境强者全聚集于核心区;了虚境强者则接下任务四处猎杀狂暴的野兽与一些产生了灵智的凶兽。 没有了两大高端战力,这次冲榜时间自然长的厉害…… 二十三天了,竟还有一千人。 这也是因为在圣灵森林,除了互相切磋,淘汰对方可得令牌外,也可用一些寻到的天材地宝去补给处换取令牌。不仅如此,甚至还能遇上不知多少年前,冲榜大赛时参赛者遗留的令牌。 因此,令牌总数竟不断增加,已翻了一番。 由于了虚晓实强者几乎不再参战,剩下的人基本上就开始比拼令牌多少了。 照这样下去,两个月都结束不了…… 礼和夫子的小木屋,仁德夫子传完话后,嘴角微扬。 “好小子,人算终不敌天算啊……” 信诺与礼和二夫子也长出一口气。 夫子们都对何老有或多或少的愧疚,要不是因为那件事,何老也不会修为大跌,止步于了虚之境。 尤其是信诺夫子,更是欠何老一条命。 晚年,何老总算回归书院了,夫子们都几乎不敢置信,更是喜出望外。 得知何老回来的主要原因是晚年所收的两个关门弟子,夫子们也都善待章德穹与上官聆雨二人。 否则,礼和夫子在知道上官聆雨为女儿身时,就会直接剥夺其修为,逐出书院。最多也就是给她几分薄面,不通告天下了。 信诺夫子也不会在章德穹仅仅不惑之时就打算内定其为继承人了。 仁德夫子也不会给予二人优待;明致夫子也不会暗示只要二人解决了聆雨家中的事,便可偷偷地长驻圣灵院进修了。 如今,二人完好无损地走出了九死一生的峡谷,夫子们自然在大松一口气的同时,心中暗暗庆幸。 如果二人栽在峡谷,夫子们真就无脸面对何老了。 突然,仁德夫子面前的水晶球一亮,天河的声音随之响起。 “学生天河报告乾坤谷详情。” 三位夫子聚精会神地侧耳倾听。 小神通,千里传音! 讲述良久,天河的声音停了下来。 仁德夫子开口,同样千里传音:“我们知道了。” 乾坤珠吗?果真不错。只是……可惜了。 仁德夫子沉吟片刻,叹了口气:“没想到竟然如此凶险,连天河都险些栽在那里。不过,天河的做法是对的。先不开启圣者遗迹,等义理回来了,由我们二人与明致师兄带队前往更为妥当。” 信诺夫子开口道:“三重考验,对应着三种境界。这里,该不会是一位日曜之圣的遗宝吧?那可是仅次于至圣境界的存在。” 仁德夫子道:“正因如此,天河不开圣者遗迹才更为妥当。” 礼和夫子沉吟:“日曜之圣为何只留下一件下等圣器?那物为何迟迟不出?” 仁德夫子盖棺定论:“我们可能过于敏感了。太极图现,可能是那大殿储存的阴阳之力,与乾坤珠引起共鸣的结果。” “那大殿中的八门考验呢?” “乾坤,亦能生八卦。我们要面对现实,礼和。那物……大概在别处吧……” “倒也有理。” “只是可惜了……” “道家已有文王后天八卦与奇门遁甲图,若再寻到伏羲八卦、太极八卦与八阵图,便有罢黜百家,独尊道法的能力。” “只可惜儒家六经与三礼、三易流失近半;否则儒家也可教化天下,尝试重现董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盛况。” “可惜了……” …… 第116章 如何行赏? 儒家着求道典,道家铸法道器。 至于佛之一教,尚未成一家,只得一边研究、着成佛经,一边炼化、铸就佛宝,试图自成一家。 但佛之一教终究未成气候,在这片土地时辰尚短,因此在中华大地上尚未出现佛祖。 何时中华大地上至少出了一位佛祖,也就是一位圣级人物,它才有自成一家的资格。 密林中,天河在前,章德穹与上官聆雨在后。 三人如同闲庭信步一般悠哉游哉地向补给区走去。 有天河在,二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到了补给区。 二人再一次体会到了有实力的好处。 天河一路走来,并未刻意释放或遮掩气息,然而附近任何埋伏的学员们无不退避三舍,无一敢于冒犯。 尽管,天河头上,空中上千块令牌如同一条长蛇一般在半空沉浮、蜿蜒前进。 这条白蛇让无数人如痴如狂。 …… 由于天河取得圣物,居功甚伟,又是在冲榜期间突破的,三位夫子干脆睁一只眼闭一眼任他在林中潇洒了…… 只要天河没有心血来潮,搞一场“大屠杀”,三位夫子就都还能接受。 “前方就是补给处了。” 天河走到补给处的大门口,一路走来一直托在空中的令牌哗啦啦落地,整整齐齐地聚成一大堆,放在补给处的大门口。 章德穹二人别了天河,天河也不再留连,返回核心区。 不一会儿,十来名黑衣执事推着三五个小车,将令牌装车,与章德穹、上官聆雨二人一同进入补给处。 “一块白玉令牌五百学分,一块红玉令牌一万学分。你要兑换一千二百三十二枚白玉令牌,十六枚红玉令牌。白玉令牌共计六十一万六千学分,红玉令牌共计十六万学分,总共学分:七十七万六千学分……” 负责兑换的黑衣执事说到最后,音调都变了。 在这里工作几十年来,第一次一次性地见到这么多令牌,也第一次见冲榜尚未结束就能拿比平时冲榜五强的奖励学分还多的狠人。 也只有第三名的八十万学分奖励、第二名的九十万学分奖励与第一名的一百万学分奖励能压过他一头。连五强也不过奖励七十五万学分。 这,还是算上两年月供后的结果。 书院有圣物、圣典租借处,虽说有各种条件的限制与资格审核,但均是百万学分一年。没有这么多学分,根本不可能租到圣物、圣典。 就连书院明码标价的圣灵丹都是要五百万学分……虽然别说五百万学分绩,就算有五千万学分可能也换不来一枚圣灵丹…… 夫子出手亦然,信诺、智明、礼和三夫子要价便是百万学分一次。 至于义理与仁德二夫子,由于是入化乙等的高手,一般都有自己的事情,不会出手,要价也是惊人的五百万学分一次。 此次义理夫子外出,一则是因为的确有要事外出,寻找失落的五经之一,《礼记》中的另一篇,曾参所着的《大学》;另一则,便是一位学员东拼西凑,凑够了五百万学分请其出手。 义理夫子,是五夫子中杀伐第一。 只论战斗,明致夫子都不及义理夫子的舍生取义之道。 取回自己的临时身份令牌,章德穹掂了掂令牌,眉开眼笑,感觉手中的令牌似乎重了不少…… 想了想,章德穹还是小心翼翼地收起令牌,打消了去药铺大肆消费的想法。 天河的话,一直回荡在章德穹的脑海。 很显然,把学分留给圣灵宝库更加理智。 毕竟,连天河这个出神境强者都十分推崇的地方,绝对是个好地方。 “接下来去哪?” 上官聆雨问道。 章德穹也十分无奈。 如今,虽说还有一千人,但因为森林面积大的吓人,即使划定有冲榜大赛范围,但在大家都十分分散的情况下,可能转上两三天都遇不到一个人影的。 况且那些百余位晓实强者在核心区不得妄动,四百多位了虚强者满森林撵着凶兽跑,真正是在冲榜生存的,不过四百余人罢了。 这种情况下,二人的最初目的——提升战斗经验、磨砺战斗技巧——似乎已经落空了…… 不过,好在有意外的收获。 “那就随便转转吧……遇到人了,就打上一架;遇不到,也无所谓了……” 没有了压力,二人悠哉游哉地在森林中散步,谈天论地,有时还拉个手什么的。 一位从树冠上以轻功快速飞跃寻找异兽的了虚强者偶然一低头,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没掉下去,一头撞上了树干,发出一声惨叫。 下面,章德穹二人手牵手,深情凝视,有说有笑。 于是,关于上一届冲榜黑马是同性恋这一八卦,在了虚学员之中缓缓传播…… 又是十天过去了,夫子们的小木屋中。 修为最低的信诺夫子黑眼圈大的如同熊猫。 “不行了,果真是老了,我……实在撑不住了。” 信诺夫子的声音充满了悲伤与绝望:“三十三天了,怎么还有八百人?再这样下去,两个月都不够啊!” 礼和夫子一脸疲惫,闭目养神,少见的没有反驳信诺夫子。 哪怕是修为最高的仁德夫子,也是揉着酸痛的老腰,哭笑不得:“徜若现在结束,众人的排名怎么排?一百人捉对打都要快二十天,更不用说八百人了。” 礼和夫子睁开眼睛:“依我看来,不如余下的人直接按修为高低排名算了。” 信诺夫子冷哼一声:“我问你,礼和,这个冲榜大赛是什么类型的冲榜?” “实战啊。” “那么实战水平与生存能力能仅仅用修为高低来体现吗?” 礼和夫子皱眉道:“那你说说怎么排?” 信诺夫子正色道:“当然要按令牌多寡来算啊!” 礼和夫子冷笑道:“那么,那些核心区的百余位晓实学员全都因没有令牌而上不了榜,而章德穹与上官聆雨那两个小家伙必然会名列榜首!你觉得……合适吗?” “这……” 第117章 治国,身外化身 仁德夫子皱了皱眉,右手按在水晶球上,左手继续揉腰:“行了!这样吧……” 二位夫子同时看向仁德夫子。 “仅按修为算,明显不切实际;而按令牌多寡算,晓实学员们与章德穹两个小家伙则是变数……不如这样。” 仁德夫子微微一笑:“把修为折合成令牌,最后结合持有令牌数进行结算。” “登堂巅峰与甲、乙、丙四等,分别得五、三、二、一块令牌;入室境四等,分别得十五、十三、十二、十一块令牌;了虚四等对应二十五、二十三、二十二、二十一块令牌;晓实四等则得八十、七十、六十、五十块令牌;最后,天河这个出神境独得二百块令牌。如何?” “如此一来,我们也没必要进行最后的捉对决斗了。毕竟这次冲榜已经拖了太长时间了,再继续下去,我这一把老骨头也撑不住了呦……” 礼和夫子点了点头:“如此一来,的确缩小了晓实与了虚学员的差距,但是,章德穹那两个小家伙怎么办?有谁的令牌比他们二人多?” 信诺夫子叹了口气:“行了,他们又不知道最终是这样分配的,你我也都能感知的到,二人身上不过每人五十多块令牌罢了。也算是对他们的补偿吧,这种分配方式大善,老夫同意。” 礼和夫子思考片刻,终究点了点头:“同意。” “好!” 仁德夫子深吸口气,嘴唇微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其声音却从森林上空炸响。 “冲榜即将结束,请核心区学员退出核心区,马上开始传送!” 森林中,学员们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一脸迷茫——“还有八百人”刚刚宣布完,这就结束了?不是说奖励名次扩大到五百名吗?怎么又扩大了三百名?? 核心区,几十个晓实强者正在向天河抱怨。 “天河学长,您之前不是说好要带我等前往圣者遗迹嘛?” “天河前辈,您可不能食言啊!您可是出神境强者,放到江湖上都能开立二流宗派,您忍心这样苦难同窗们吗……” “天河首席……” 天河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咳!咳咳咳……听我说啊,这次的圣者遗迹十分特殊,其主生前无比强大,是日……是在圣人中也是顶尖的存在。这个圣者遗迹十分危险,出神境死在里面也是寻常事。因此,夫子们决定,待义理夫子回来后,由义理、仁德与明致三夫子共同带领我们进入遗迹,以保证我们的安全。放心吧,我天河的人品,你们还信不过吗?夫子们的承诺,你们还信不过吗? 此话一出,众人才慢慢起身,向核心区外走去。 虽然有一些人不大满意,但终究不敢多说什么,跟着众人向外走去。 晓实与出神境的差距,如同天堑。因此哪怕有几十位晓实强者一拥而上,天河也有可能能将他们全部击毙,只不过要付出重伤的代价罢了。 在幻境光雾之中,也是如此。晓实境的章德穹在出神境的清河派老祖宗面前,一击都接不下。 长出一口气,章德穹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 此行虽遭遇了步步惊心的危险之地,却也有惊无险,收获颇丰。 一旁,上官聆雨也开心地笑了出来。 原因无他,实在是一个多月无法洗漱的噩梦日子终于结束了…… 眼前,森林扭曲。强烈的不适感让二人不禁闭上了眼睛。 全身上下传来一阵扭曲的撕裂般的疼痛后,二人重新脚踏实地,一切重归正常。 睁开眼睛,眼前又是熟悉的圣灵广场。 八百人在广场上轻声讨论,呼朋引伴,场面异常热闹。 仁德夫子率先走出小木屋,礼和、信诺二夫子紧随其后。 三人走到广场中央,站定身形。 “你确定那么做吗?那已接近小神通的范畴。” 信诺夫子不无担忧地道。 仁德夫子轻闭双眼:“请助我一臂之力。” 信诺、礼和二夫子深吸口气,元力奔涌而出,引发的气流震荡使仁德夫子衣襟舞动。 二位夫子伸出双手,抵在仁德夫子的后背,元力如同河流一般快速流出。 聚沙成塔。 这是儒家的合力之法。虽然元力在传输过程中有大半都被浪费了,但是夫子们功力深厚,聚集在仁德夫子一身还是极为恐怖的。 仁德夫子睁开双眼,眼中光芒四射。 广场上,每个人身边,都出现了一位半透明的仁德夫子。 这是顶级的小神通,只有准圣强者才可用出的绝技,身外化身。 出神、入化两大境界,已不按丙、乙、甲、巅峰四等来算,出神境四个小境界分别为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入化则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分。 虽说境界依旧是四等,但已不同于出神之下。出神之下只需单独的修炼便可;对于出神之上的大儒,须从格物做起,探究事物。格物的过程,只是一半的修炼过程。只有修炼与格物并重,修为才会逐渐上升,直至进入出神致知之境,以此类推。 如果不修炼,只是格物,修为永远无法进入下一境;只修炼不格物亦然。 这种天道,便是符合中庸的思想。 明君日理万机,终日碌碌,分身乏术。 因此,到达治国之境,便能使用真正的身外身之术,身化千百,处理事务。 只不过,每个分身只有本体不到一成实力,且对于不到治国之境的入化强者来说,哪怕借助种种外力用出了身外化身,分身存在时间也是极短,是以多少息为计量单位的。 倘若成圣,以神通之力使用身外化身,则另有妙用…… 身外化身甫一成形,八百仁德夫子立马向学员讨要令牌,感受修为,核算总分,尔后拿出一支同样半透明的虚幻长笔,在学员的令牌上写下总分。 字迹是由元力光芒形成的,无法伪造。 而且,字迹持续足足三个时辰后才会消散。 小神通,神来之笔。 五息刚过,八百仁德夫子化为光点崩碎,核算结束。 第118章 意外收获,阴阳之力 学员们直到现在都还没消化身外化身带来的震撼,目光崇敬地看向高台上的仁德夫子。 章德穹深吸了一口气,原来出神入化之境便已是凡人眼中的神仙了…… 高台上,仁德夫子枯皱的脸颊上,两滴汗水缓缓流下,身上的白色夫子袍已打湿了一大片。 一旁,信诺与礼和二夫子也是疲惫地闭上了双眼,轻揉眉心。 以入化齐家之境借力使用入化治国之境的身外化身,终究太过勉强。 仁德夫子的元力仅剩两成半。 调息良久,仁德夫子缓缓开口,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高空炸响。 小神通,舌绽春雷。 “请各位学员前往教务中心报备得分,今日日落时截止,未报备者视为弃权。明日日落前,公布冲榜一百至五百名,发放奖励;并挂出百强榜单,择日发放奖励。本次冲榜大赛结束!” 章德穹饶有兴致地看着令牌上微光形成的“五十六分”四字,收入腰间:“走吧,先去报备一下。” 报备完,已是傍晚。 二人迫不及待地回到宿舍沐浴净身,尔后前往藏书阁。 藏书阁就在教学楼以东,宿舍区东南方。 藏书阁并非一座楼阁,而是一片楼阁。 每座楼阁都不算太大,却带上第一层的空间后,大多足有五层之高,有的楼阁地下居然还有一层。 藏书阁也有其名。楼阁群的入口处,有一块巨石矗立,石上,浓墨飞舞,书就二字。 此二字十分厚重,似是承载了古往今来的一切知识一般。 此二字十分坚定,似是寄托着前辈们的期望与精神,永世不朽。 阁林。 阁林,就是藏书阁的名字。 木阁如林,书籍似海。 巨石一旁,有一座小木屋,一阵阵书香从中传出。 这晨,是仁德夫子的小木屋。 “这里,存着多少书啊……” 上官聆雨不禁感慨道。 章德穹没有回答,扭头看向阁林中央最高的九层阁楼——无止阁。 心有所感,上官聆雨也看向那栋阁楼的最高层。 那里,不同于其他阁楼,那里四方没有墙壁,没有窗户。 那里只有几根承重柱,一圈围栏。 这并不起眼,因为即使如此,这栋阁楼也完美地融入到这阁林的大环境之中。 上面有一位灰袍老翁,手捧书卷,迎风而立。 老翁亦不起眼,放入人群之中,甚至无人能将之认出,哪怕曾有数面之缘。 老翁立在此处,却已成了这片阁楼的一处风景,似乎他生来就属于这里。 这位老翁,二人都见过。 他是明致夫子,书院的当代院长,儒家的精神支柱。 明致夫子看着二人,微微启唇。 声音不大,只如常人讲话。 但二看到明致夫子开口的一刹那,但已明白夫子说的话。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二人心中思索着夫子的话,试图理解夫子的意图。 不久,二人一起抬头,互视一眼,微微一笑。 “我们过去。” 夕阳渐下,明月已升。 二人终于踏上九层楼,一同向老翁行弟子礼。 “学生见过夫子。” 明致夫子微笑点头:“行了。今日,你们且把我当作一糟老头子,我们一起聊一聊。” 明致夫子坐在简陋的木墩上,示意二人坐下。 “章德穹啊,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章德穹坐在木墩上一头雾水,身体前倾:“请问其目。” 明致夫子摇了摇头:“我说了,不用如此拘谨。其实啊,我挺羡慕你的。如此年轻,却已然知晓情为何物。” 章德穹看了上官聆雨一眼,有些尴尬:“您知晓了?” 明致夫子捋须微笑,继续道:“尔可知,何为齐家?” 章德穹熟读四书、通晓五经,这种问题不在话下。 “齐家,即整治好自己的家庭。齐家也是为之后的治国打基础的必不可少的过程。” 明致夫子怅然道:“是啊,连家都齐不了,何谈治国?《大学》有言:‘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颔戾,一国作乱。其机如此。’” 明致夫子叹了口气:“何以齐家?我本无家可归,亦无可齐家;我又处处为家,不知如何可齐。难矣哉!这便是我当初为何常居齐家,无可治国的原因啊!” “好在,我终究找到了属于我的家,便是这长安书院。所以,我开始治理书院,终于境臻齐家。但是,虽有进步,可以完成治国,进入平天下之境,却终究是太慢了,如果这样下去,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有什么大的进步,终究不得要领。且容老夫抛出一个问题——家为何?何为家?” 明致夫子微微一笑:“好了,这个问题不要急于回答,这是将来你们要面临的问题之一,只不过我提前告诉了你们罢了。说完了我的问题,也该说说你们的问题了。” 章德穹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不再思索“何为家”,正色道:“我们想知道阴阳之力如何使用。” 明致夫子没有回答,只是道:“你先布下小八卦阵。” 章德穹点头应是,略一犹豫,终究不敢用一元布阵法,害怕出丑…… 只见章德穹起身,在一旁的空地上一枚一枚按下银币。 币落,阵起。 只不过,现在的小八卦阵已大有不同。 八枚银币,有四枚变得特别亮,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另四枚却一如往常。 八枚银币中,有一枚银币最亮,那里是“乾”字位。 明致夫子又看向上官聆雨:“你也布下小八卦阵试试。” 小八卦阵作为何老的拿手妙招,他也早就传授给了上官聆雨。如今,上官聆雨的布阵速度与准确度只比章德穹略逊半筹罢了。 上官聆雨起身走到一边,按下八枚银币。 上官聆雨的本命物,亦为银币。只不过是圆形圆孔的银币,不同于章德穹的圆形方孔银币,也比章德穹的银币小得多。 上官聆雨布阵,显然没有章德穹快,但也不算慢,手落阵起。 上官聆雨的小八卦阵也出现了变化。 其中,四枚银币变得无比暗淡,但仔细看去,能发现它们在散发着的黑色光芒。 以一枚银币为最,正是“坤”字位。 第119章 初识阴阳之力 明致夫子面露微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布下叠阵再试试。” 叠阵? 章德穹有些犯难。这个技巧他的确在《阵论》上见过,但只是初步了解,并未深入研究,亲身操作也极少,最多只能自己布置叠阵,无法与他人一同布置叠阵。即使如此,他也只在当初与信诺夫子试探时用过一次。 倒是上官聆雨,没有《真武大典》耗费精力与时间,一直在研究何老之前讲过的阵法,已有所心得。 同阵相叠,不在话下。 章德穹有些尴尬地看向上官聆雨。 上官聆雨微微一笑,收起小八卦阵,走入章德穹的小八卦阵,在八枚银币上叠放自己的八枚银币。 当最后一枚铜币旋转成功后,二人的小八卦阵光芒大放。 一黑、一白两条阴阳鱼合为太极图,在二人脚下徐徐旋转。 八方银币之上,有八个虚影浮现,几不可见。借着月光能勉强认出,那是八道古朴的门。 它们似乎是一个整体,但又似乎缺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使二人的小八卦阵有所缺陷,也有不少破绽。 仁德夫子捂着嘴打了一个呵欠,走出自己的小木屋,看向九层阁楼顶层的玄妙光芒,脸上露出一丝计谋得逞般的微笑。 九层阁楼旁,有一棵参天古树,高度几乎赶上了那九层阁楼。 古树迎风晃动,绿叶晃动,树影婆娑。 阁楼上,明致夫子点了点头:“懂了吗?这小八卦阵是你们运用阴阳之力的最佳途径……至少对于现在的你们而言,正是如此。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章德穹眼中,这个世界变得更加明亮了。这阁楼上的每一条木纹都清晰可见,似乎看过一眼,便能记住这栋阁楼的一切。 空气中,有无数透明的丝线。这些丝线比头发丝还细得多,但其中却蕴含着可以移山填海般的恐怖威能。 这些丝线密密麻麻,无所不在,连自己与上官聆雨,也似是由无数丝线构成。 这些丝线,便是这个世界构成、运转的法则。 听到明致夫子的声音,章德穹不禁望去。 明致夫子身上没有什么丝线。他的丹田处,有一块直径九寸九分的美玉玉珠。 玉珠中,有莫大的威能,却完全内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威胁。 明致夫子笑了:“这就是阴阳之力注入你的本命术后的效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第一本命术是极为罕见的‘一目了然’吧?” 章德穹点头道:“正是如此。” 明致夫子摆了摆手:“以后别乱用此术窥探比你高两个小境界之上的存在。否则,一来对方很容易察觉,二来很容易被对方的修为反噬震伤。还好我已完成修身,修为已收放自如。否则,此时你的眼睛已失去光明。” 章德穹闻言急忙收回本命术,眼睛恢复正常,歉然一笑:“学生冒昧。但是,如果观察对手便会受到反噬,此术不是便有些鸡肋了吗?” 明致夫子笑了:“正常观察、寻找对手破绽自然可以。只要不去看实力远超于你的对手丹田内的元力,不去看对手体内经络中元力的运行轨迹,便不会有什么问题。感受一下你体内的元力。” 章德穹下意识地内视丹田:“元力没有什么变化啊……” 明致夫子无奈:“我是让你看一下消耗了多少。” 章德穹点了点头:“比平时用一目了然消耗快了五倍。” “那如果我说,你方才使用的是出神境之后,一目了然升华之后才能使用的见微知着呢?以你现在的修为,本来用半息就会受到严重的反噬,修为甚至会因反噬而倒退。现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维持了十息,消耗不过三成。” 明致夫子笑道:“太极之道,阴阳相生,生生不息。你们二人在小八卦阵中修炼,速度会提升数倍。战斗时,你们二人的元力会一边战斗一边回复。而如果专心回复元力,速度亦是往常的数倍。生生不息的能力,许多出神入化境强者都无法掌握。因为它直指天地元力,直指天道。只有一些传说中的圣级强者才真正将生生不息的特性归为己有。那些大能,即使在圣位中都是不容小觑的。” 章德穹与上官聆雨对视一眼,目光充满了惊喜。 章德穹期待地道:“那么,既然阴阳之力的辅助功能如此强大,想必攻击能力也不会弱吧?” 明致夫子不禁莞尔,轻轻地捋了捋须:“这是什么逻辑?为什么辅助能力强,就一定攻击能力强?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目前来说,它一点攻击力都没有。” “不是吧!” 章德穹的脸上写满了失望。 从本命诀、到小八卦阵、再到本命术,章德穹拥有的能力不是辅助就是防御。如今得到了阴阳之力,却仍然没有一丝攻击能力。 好在父亲从道家那里搞到了《真武大典》。否则,一点攻击力都没有,要生生不息又有何用?做一个乌龟壳吗?期待对手耗完元力后自觉离去?虽说一旦展开所有防御与辅助能力,同等级对手完全奈何不了我,但我……也奈何不了他啊…… 心中哀叹一声,章德穹在心中大喊:“果然还是道家好,儒家简直是坑爹啊……” 还是上官聆雨比较关注实际情况 ,开口问道:“夫子,那么这种力量有什么其它能力吗?比如防御?” 明致夫子点头道:“它能大幅增强你们的小八卦阵,使所谓的八卦盾,也就是小八卦阵自带的阵壁更为牢固。” 明致夫子举头望月:“有些东西,你们现在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随着修为的提升,你们自会明白一些东西……这便是我说过的: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山顶的风景,比山脚更为雄奇壮丽。不是吗?” 今晚的月亮格外亮,万里无云,明天……应当是晴天,正如二人对明天的期望。 明致夫子看向下方的古树,朗声道:“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高台,起于垒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儒之一途,无止境也!” 明致夫子缓缓转身,面带微笑,慢慢地走下楼去。 第120章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章德穹与上官聆雨默默行礼,恭送夫子。 良久,章德穹才若有所思地道:“夫子们很高……但是明致夫子不愧是最高的夫子……” 上官聆雨笑着摇了摇头:“听说这栋阁楼一般的学员进不来,和夫子一样高。” 章德穹笑了:“走吧,高处不胜寒” 上官聆雨深以为然,看着明月。 虽然夏天的夜晚很暖和,二人一点也不冷…… 二人无言下楼,向宿舍走去。 路过仁德夫子的木屋,二人不禁多看了一眼,只见木屋的窗户纸中透出一点亮光。 仁德夫子的读书声隐隐传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怪不得夫子们都喜欢住在小木屋里,连何老也安身于摇摇欲坠的茅草屋中,原来是响应孔子先圣的号召…… 章德穹不禁心中吐槽一句…… 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不再多想,二人向宿舍走去。 走在月下的森林中,明致夫子的脸上荡漾着纯挚的笑容。 月光骤然变亮,一股浓郁的近乎液体的月华照射下来,投在明致夫子的身上。 明致夫子看着月亮,不知在想些什么…… 翌日,仁德夫子长出一口气。看着窗户纸外偏移的晨光,喝了几口茶,润了润已干的几乎裂开的嘴唇。 仁德夫子一夜未眠,彻夜长读。 进入修身境之后,唯有不断修养自己的品性,提升学识,结合修炼,方可提升修为。哪怕如今的仁德夫子已是齐家之境,却仍旧不能忘记修身。 仁德夫子的选择是读书,靠读书提升自己的修养与品性。 揉了揉有些发干的双眼,仁德夫子合上手中墨香仍在的书卷,起身开门。 门外,一位老者正拿着一把敝帚,认真地,甚至是虔诚地扫着每一寸地面。 仁德夫子皱了皱眉,觉得这个背影似曾相识。 突然,仁德夫子恍然大悟,但脸色也随之剧变,闪身上前:“师兄!师兄,您这是干什么?” 老者擦了擦汗,抬头看了仁德夫子一眼:“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师兄?”拿着扫帚继续扫地。 仁德夫子心中十分无力。此言出自《论语》。原文是孔子的弟子子路跟随孔子却掉了队,看到一位老人,问他:“您见到我的老师了吗?”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意思便是,老人说:“四肢不劳动,五谷分不清,谁是老师?”于是把他的拐杖插在田头,开始锄草。 执敝帚的老人,正是明致夫子。 仁德夫子不解其故,只得垂手而立,心中琢磨师兄这是玩的哪一出。 扫完那一块青砖,明致夫子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 仁德夫子急忙上前帮明致夫子拿着那把破扫帚。 明致夫子开口道:“齐家如何?” 仁德夫子知道明致夫子是问自己的修行进境如何,开口道:“有师兄您的点拨,十分顺利。十年之内有望尝试突破至治国境。” 明致夫子笑了:“那你知道治国如何吗?” 仁德夫子有些摸不到头脑:“这不是您正试图解答的难题吗?您之前曾问过我,但我真不明白齐家为何,意味着什么。” 明致夫子道:“于我而言,家就是这长安书院。昨日漫步于林中,偶有所悟,眼前之路豁然开朗。” 仁德夫子有些好奇:“师兄请讲。” 明致夫子笑得很开心:“道理很简单:一室不扫,何以扫一国?一国不扫,何以扫天下?” 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 声如洪钟,震响了仁德夫子的心弦,让他愣在原地。 明致夫子接过敝帚,继续认真地扫着每一块青砖。 而他扫过的青砖,仿佛沾染了一种玄妙的力量,使之不染埃尘。 哪怕有千人踩、万人踏,青砖依旧洁净如新。 仁德夫子呆立原地,不言、不动…… 明治夫子渐渐走远、消失;太阳逐渐升起、落下。 一些学员前往阁林,见到仁德夫子久立木屋前方,似是魂不守舍。 有眼色的学员,远远地深鞠一躬,前往阁林做自己的事情。 还有一些没眼色的学员上前问好或请教问题,之后被识象的学员拉走…… 不论受到什么影响,仁德夫子总是不闻不问,似是与世隔绝。 于是,学员们之间传起了一个善意的玩笑:明致夫子扫地翁,仁德夫子木头人。 太阳将要收敛最后一丝余晖之时,在不远的礼和夫子的小木屋中,信诺夫子一脚踹开了门,用尽全身修为,拼命奔向公示榜,甚至将千金履的作用发挥到极致,让信诺夫子几乎变成一道残影。 背后,礼和夫子愤怒地大吼一声:“我可怜的门!” “轰隆……” 本就不结实的木门闻声坍塌,散作一地木板与木屑。 公示榜前,数百学员正对着空空如也的公示牌,面面相觑。 “这可已经快到时间了啊……” “今天肯定能贴上,你就放心吧。” “……” 突然,不远处,一个暴躁的声音响起:“闪开,都给我闪开!” 众人为之侧目,只见一道白影杀出重围,迅速将手里拿着的红纸一巴掌拍在公示牌上。 众人定睛一看,正是信诺夫子。 信诺夫子气喘吁吁,原本想要长舒一口气,却因为剧烈的喘气,足足呼了几次才完全呼出来。 看着刚沉入地下的红日,信诺夫子调息片刻,朗声宣布:“我为信诺,张榜没有迟到,老夫没有失约!五百强榜单已张贴于公告栏上,请诸位一阅。” 言罢,信诺夫子慢悠悠地向礼和夫子的小木屋走去。 “跑得太快,险些闪了我的老腰呵……” 众人呐呐无语,但内心生出一股敬意。 人群中,章德穹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 说到做到,不愧是信诺夫子…… 目送信诺夫子离开,众人的注意力才重新回到这张比以往大得多的红纸榜单上。 章德穹从下向上看,并不像其它人一样从上向下看。 果然。四百六十三名,章德穹、上官聆雨与另外三个学员并列其上。 章德穹不再多加留意,回到宿舍通知上官聆雨名次去了。 第121章 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 与此同时,阁林,仁德夫子眼底精光一闪,长出一口浊气,修为似有精进。 仁德夫子微微一笑:“十年方可?十天即可!” 声音有些沙哑,但仁德夫子不以为意。也不顾黑夜已临,大步流星地前往保管室,讨来一把同样破烂不堪的敝帚,脚步轻盈地向自己的木屋走去…… “陋乎哉?不陋也!” 第二日,书院之中赫然又多了一位灰色布袍的扫地翁。 学员们不理解,却也不敢劝阻,只得私下里议论纷纷。 一位学员实在看不下去,拿来一把新扫帚,递给明致夫子:“夫子,您那把扫帚太过破旧,不如用这把新的吧……” 明致夫子淡然一笑:“破旧吗?在我看来,这把扫帚是任何扫帚都无法相比的。多谢了。” 明致夫子不要,那位学员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收起扫帚,向自己的宿舍走去。 不多时,书院中传开了一个新典故——敝帚自珍…… 递给明致夫子新扫帚的那位学员,想来想去,终究不解。 “难道是夫子们太过高深,把自己高深糊涂了?” 不过连夫子们都亲自上手扫地,我作为学员,又有什么资格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或许夫子们有他们的目的,但身为人徒,定要助夫子一臂之力! 思及此,他毅然脱掉自己的紫色圣灵院学员袍,换上灰布衣,带上自己以学分换来的新扫帚,出门开始扫地…… 旁边路过的学员看到后,不禁惊愕道:“莫折,你怎么也扫上地了?” 扫地的学员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因为我想啊……” 扫地的学员,正是莫折。 不多时,街上又多了一个灰布衣的学员。 没有人再质疑,只是默默地拿着自己的令牌,前往学分兑换殿。 于是,街上,扫地的灰衣青年越来越多。 章德穹不发一言,看着门外扫地的灰衣学员们,点了点头。 “我也去扫地了。这种活是我们应该干的,你不必跟来。” 上官聆雨笑着摇了摇头,身上已换上灰布衣,手中拿着两把扫帚,递给章德穹一把,一同出门扫地。 两天后,所有不在闭关的学员、执事、教习与夫子全都换上了灰衣,开始扫地。 智明夫子叹了口气,对着空无一人的课堂,实在是没办法自问自答地讲下去了。 “不就是扫地么?那就扫吧!只顾末学,不顾本修……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啊……” 智明夫子走进学分兑换殿,看着负责兑换的黑袍执事:“您好,请给我拿一件灰色布袍,一把扫帚。” 执事接过身份令牌,点了点头:“布衣三十学分,扫帚五十学分。” 智明夫子有些愣神:“等等!怎么这么贵?这两件东西不是都是一、两个学分,最多不过三学分吗?” 执事也十分无奈:“我们也没办法啊!囤积的百余扫帚被哄抢一空,现在的扫帚都是从长安西市大肆采购的。数千把扫帚,已几乎把本市的扫帚也买空了……到后来,那些商人们都开始疯狂提价。灰布衣也是如此,但总比扫帚好一些。” 智明夫子半天才冒出一句:“师兄大才,这是‘书院帚贵’啊!” 昔有汉朝《三都赋》引发人们争相抄阅,使得“洛阳纸贵”,今有书院扫地风气兴盛,导致“书院帚贵”…… 不多时,正在一边扫地一边吵架的礼和、信诺二夫子无意间从身边学员口中得知此事,一时间呆在原地,呐呐无语。 良久,信诺夫子感慨道:“师兄大才!这才三天时间,扫个地都已扫出了两个典故……” 礼和夫子也不反驳信诺夫子,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吾等不及也。” “不过,智明也不亏。谁让他不早点去扫地来着?非要守着空无一人的课堂讲课,着实死板!” “嗯,的确。智明一直认为智育至上,但这种论调未免有失偏颇。” “是啊,他比你都死板,真是叹为观止……” “信诺!你的扫帚是不想要了?” “唉!有话好说!别打我扫帚,万一断了怎么办?这玩意现在金贵着呢……” 由于圣灵院十分广阔,因此即使是真正属于圣灵院的生活教学区也十分巨大。数千个人整整扫了十天,才把这片区域里里外外扫得干干净净。 众人收工,心满意足,但明致夫子却并未停止。 明致夫子竟开始向圣灵院外扫去。 仁德夫子赶来劝阻:“师兄,圣灵空间有足足一个道那么大,只消把圣灵院扫完便可。您这又是要干什么?” 明致夫子微笑摇头:“我已扫一室,正欲扫天下!” 天地元力动了,飞速冲入明致夫子的丹田之中。 治国圆满,直入平天下! 换算成修为来衡量,明致夫子正式成为入化巅峰之境! 时隔百年,儒家终于重新拥有了入化巅峰的巅峰强者! 明致夫子笑了,看着手中正在疯狂吸收天地元力的敝帚。 这把敝帚已不再普通。 突破平天下之境时,儒家强者可将身上一物赋予莫大威能,可镇一方,被称为天下灵宝。 此物,附着天下之意,威能堪比顶级法器。 明致夫子向传送法阵走去:“我出去一趟。少则月余,多则期年,吾必回返。” 仁德夫子无奈:“是那个誓言?” “是。” 仁德夫子不再劝阻。那种程度的战斗,不是他能参与的。 “我去也!” 明致夫子向传送法阵走去,朗声道:“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名岂文章着,官应老病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仁德夫子站在原地,目送明致夫子离开。 不久,天地元力再动,奔涌而入仁德夫子的丹田中。 齐家有成,直入治国! 一天之内,书院的两位当家柱石相继突破! 翌日,冲榜奖励下发,章德穹又得到了累积十万学分的奖励。至于上官聆雨,由于没有令牌,加上二人本就形影不离,夫子索性将上官聆雨的十万学分也记到了章德穹的令牌上。 第122章 明致夫子战齐云掌教 现在,章德穹的令牌上赫然已有近百万学分! 虽然在圣灵院,干什么都要学分:宿舍有租住费、水电费;吃饭就不用说了;想去修炼室也要学分,各种活动几乎都有学分的影子。 但是,百万学分,足够二人在圣灵院穷奢极欲地用上数年之久! 如果省着些用,能用二十年以上。 二人高兴,信诺夫子却心中苦涩,因为当初他可是答应二人,教过那些学分后,可以在进圣灵院正式成为自由学员前,免费进入修炼室修炼的。 说是免费,可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所谓免费,纯粹是信诺夫子在忍痛掏腰包。 以前他视章德穹为弟子培养。为了培养接班人,自己掏腰包也未尝不可。但如今,章德穹无法继承他的衣钵已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信诺夫子未免心中不忿,却也无可奈何。 终究是老友之徒,就当偿还空明一个人情罢…… 信诺夫子如此想着,为一旁的章德穹与上官聆雨支付了乙等修炼室的费用。 “谢谢夫子!” 信诺夫子没好气地摆摆手:“行了,赶紧进去吧!” 章德穹内心乐开了花。 当初支付给了信诺夫子两万学分,信诺夫子让二人每学期能在圣灵院修炼四个月之久。哪知,上官聆雨引发争议后,明致夫子一锤定间让二人离开书院暂住圣灵院。 因此,信诺夫子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二人的提款机。 章德穹二人成为了修炼室的免费客户…… 因此,二人绝不放弃任何能增强自己实力的途径,几乎在没有活动的时候,天天泡在修炼室中。 二人没有急于修炼,而是先布下小八卦阵,形成叠阵后,才坐在蒲团上。 “我觉得这个阵法不同于小八卦阵,不如我们给它起个名字?” 章德穹提议道。 上官聆雨想了想,开口道:“太极生两仪,正是阴阳。不如我们的新阵法便叫做太极八卦阵吧。” 章德穹笑了:“太极八卦阵?虽然名字不错,但我记得道家有一件至宝叫做太极八卦,有重名之嫌,不然叫做乾坤阵?” “好像的确有理哦……那就这样吧。” “开始吧。” 二人不再言语,开始在浓郁的天地元力中进行修炼…… …… 月余后,遥远的齐云山。 齐云山是道家圣地,是道教四圣山之一。 此山风景怡人,是不可多得的峻秀之山。 齐云山山门处,一位身穿灰色布袍、手执一把敝帚的老翁拾阶而上。 “来者何人?有何贵干?” 一位守门弟子例行上前询问,公事公办。 老翁笑了笑:“我找齐云掌教。” 那位守门弟子笑道:“对不起,掌教不接见外人。” 老翁闻言皱了皱眉头:“有什么途径能让我见到齐云掌教吗?” 守门弟子反问道:“别说道家了,就说儒家,有哪个普通人能有资格见到明致夫子?道家亦然。” 老翁没想到这位弟子竟然如此类比,不禁在原地愣住了,无言以对。良久,才悠悠笑道:“这个比方打得好。多谢批评指正,我会认真改正的。不过,我真无法通过正常途径见到齐云掌教?” 守门弟子一时没听明白老翁的话,一边思索一边下意识地道:“对不起,的确如此。” 老翁面露无奈之色,嘴唇轻动:“齐云何在?速来见我。” 声音不大,和老翁之前的声音一模一样。 但不同的是,齐云山山巅,一声惊雷炸响:“齐云何在?速来见我。齐云何在?速来见我……” 回声不绝,震耳欲聋。 神术,舌绽春雷。 那位守门弟子大惊失色,恍然大悟,急忙问道:“您是哪位夫子?” 老翁悠然向山门走去:“长安书院,吾为明致。” 山门处,一些手持水火棍,本欲阻挡老翁的弟子默默停下了脚步,让开一条路,看着老翁悠然地拾阶而上,不再起任何阻拦之念。 明致夫子,这个名头比齐云山掌教还响亮一些。因为明致夫子是儒家当世第一人,而齐云掌教只是道家修为最高者之一,单单是二人在各家的地位都不一样。 况且十余年前,初入齐家境的明致夫子便能与当时的道教四圣山掌教中的任何一位打得难解难分,最多只不过略占下风。 不知现在……又如何呢? 一个声音从山顶传来:“贵客来访,有失远迎,敢不惭愧。” 不多时,一个青衣道士从登山道飞速向明致夫子走来,在相距五米处站定。 道士初入老年,却看上去比明致夫子年轻得多。 道士一抱拳:“齐云掌教见过明致夫子。敢问夫子此次前来……” 明致夫子笑了笑:“当年百家大会之时,老夫年少轻狂,发下誓言:有朝一日治国有成,定要亲自拜访四圣山,与四位掌教品茗论道。” 齐云掌教沉默了。 一股无比恐怖的气场从齐云掌教身上散发而出。 空气仿佛凝滞了,压得人们喘不过来气。 明致夫子有些怅然:“还记得当初百家大会,论气势属纵横家最盛。其‘盛神法五龙’即便是残缺之法,竟也能使气势化为五龙,镇压对方的气势。与此相比,高下立判。” 轻挥手中的敝帚,如同扫去一片灰尘一般从空中扫过,齐云掌教气场顿时土崩瓦解,不复存在。 空气恢复了正常,微风轻拂,吹起一片绿叶,缓缓落在二人之间。 齐云掌教面色沉凝,心头一震,大喝一声:“无关人等速退!” 齐云山的门人弟子快速离开二人,向山上跑去。 不多时,山门处传来连绵不绝的巨响,云涌风起,尘埃蔽日。 山上,众多弟子面面相觑。 “那就是掌教用出的穿云十六剑?竟得这般大威能。” 话音未落,空中尘埃一清,一把巨剑的虚影高耸入云。 山上弟子们一阵惊呼:“出现了!齐云山最强剑法,齐云巨剑,一化万万!” 只见巨剑剧烈振动,突然崩解开来,化作百万云剑,向下如同洪流般汹涌而去。 山门处,轰鸣不绝。 不知过了多久,空中弥天尘埃再度为之一空,山门处归于沉寂。 第123章 明致破境引发的动荡 齐云掌教的声音远远传来:“来人,将山门修缮一下,将山路修复。” 百余丁等弟子快速拿起扫帚、木柱等物,向山门处冲去。 明致夫子依旧不急不慢,缓步下山。听到齐云掌教的话,不禁失笑,摇了摇头:“这个家伙,依旧如此要强……” 齐云山弟子到了山门处,皆是呆若木鸡。 只见眼前,石阶早已不复存在,出现的是不知犁了几遍的泥土,大大小小的石块混杂其中。至于山门,已不见踪影。有的只是一地木块、木屑与看上去似是刻意被保护好的“齐云山”三字牌匾。 众多弟子欲哭无泪,十余位弟子向山上跑去,远远地传来他们的喊声:“人手不够!速来!” 这哪里是要修缮一下啊?这分明是要重建了…… 数月之后,青城山、龙虎山弟子修路修门之事传入正在重建山门的齐云山弟子耳中。 一时间,满山的愁云惨淡瞬间消散了不少…… 武当山,明致夫子缓步而上。还没到山门处,便见到一位中年道士正面带苦笑地看着他。 “武当掌教见过明致夫子。” 明致夫子笑了笑:“请。” “请。” 武当掌教深吸一口气,全力为之,一拳轰出。 “吾曰:真武!” 没有试探,一出手便是真武战技中的绝杀之一。 明致夫子执帚一扫,引偏武当掌教这一拳的去向,打在空中。 “轰!” 一声巨响,气劲四散,埃尘满天。 方圆一里内,树木齐根折断。 在强大的真武战技下,这片空气都在为之震荡、悲鸣,久久不息。 虽然真武战技足够强大…… 可惜,面对的对手已经突破入化治国之境…… “尘埃落定——” 空中埃尘为之一清。 武当掌教叹了一口气,正色道:“正如此式,‘尘埃落定’。我修为仅是入化乙等,即使借助真武之力,也不过勉强达到入化巅峰,还是不及夫子您。能够轻松化解我的绝杀一拳,您甚至没用出‘圣贤书’……这次比试,我认输。” 明致夫子笑了:“明知不可为而不为,你是四人中最理智的。” 由于武当前掌教两年多前驾鹤西去,因此,四掌教中,目前当属武当掌教修为最低,只是入化乙等中期。而龙虎山掌教是目前四人中最高的,已是入化甲等后期之境,入化巅峰可期。 “我去也。” 明致夫子转身就走。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 武当掌教长出口气。 同境界,出神入化的高手中,儒家稳压各家一头。 这便是董仲舒先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功德。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引动了天道变化,因此使儒家出神入化境强者比各家更强,但限制是儒术比之前更难修炼。 所以说“福祸相依”,对于之前的儒家而言,是福、非祸;但对于如今的儒家而言,是祸,非福。 明致夫子站在武当山脚下,满意地一笑。 打了三场,治国之境,终于稳固了下来,开始进步。 明致夫子敝帚一扫,一阵清风拂来,化为百余个明致夫子。 小神通,身外化身。 治国之境,明致夫子用出的身外化身能一直存在一个月,且每个分身都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非虚影。 只不过,这种能长时间存在的分身没有太强的战斗能力,只有本体的一些辅助能力。若论战斗,不过只能用出一个神术罢了。 如果分出有接近本体战斗能力的分身,一是只能分出几个且消耗奇大无比,二是存在时间只有几个时辰,三是战斗能力不过本体的五成罢了。 百余明致夫子相视一笑,向不同方向缓缓离去。 武当掌教看到这一幕,长叹一口气。 论法术精妙实用,儒家可比道家胜出不止一筹…… 不久之后,远在长安的长安书院沸腾了。 明致夫子单挑四大掌教之事引发了整个儒家的轰动。 原因无他,实在是儒家中落,已有百余年没有如此扬眉吐气了。 同时,明致夫子晋升入化巅峰——平天下之境的消息也传遍天下。 嘉州,是川蜀之地。 嘉州之山,最着名的当属四圣山之一,青城山。 然而,还有一座名气不如青城山,但于道教而言重要性可和青城山一比的山。 鹤鸣山。 相传,东汉顺帝之时,祖师张道陵在鹤鸣山正式开创道教,以道家为基,尊老子为开派祖师,太上老君。 自此,道家开始崛起,至此竟有略强于儒家之势。 鹤鸣山,虽为道家圣地,但没有道家势力常驻,只有几位老道士在此处修真。 鹤鸣山顶,有几栋小木屋。 其中一栋,隐约传来交谈声。 声音虽小,但是众人每说出一个字,山间的流云就剧烈地翻腾片刻。 如果明致夫子在这里,也必然会大吃一惊。 “听说明致竟能晋升治国?倒是我们小瞧他了。” “我们恐怕容不得儒家出现平天下之境的大儒了。” “我看,诸位不必担心。他不可能平天下的。拜董圣所赐,家,易齐;国,难治;天下,更难平。” “交给那些小辈吧,他们能处理好。别忘了我们的使命——天下不乱,道尊不出。” …… 近一年后,明致夫子回返。 明致夫子在高调亮相后,返程十分低调。一路上也不乘车,就那么安步当车地走了回来…… 面带微笑,每个看到明致夫子的人都会被这真诚的微笑吸引,不知不觉地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若非有如此异象,明致夫子何时回到书院都是一个迷。 一年下来,在圣灵院中便是两年。 两年内,章德穹与上官聆雨虽情感更深,却并没有什么进展。 主要是因为,圣灵院的修炼室着实是修炼福地。再加上太极八卦阵辅助修炼的效果,二人的修炼速度是外界的五倍之多。 有如此机遇,岂能不珍惜? 五倍天地元力,对于上官聆雨来说,承受起来十分吃力。但有太极八卦阵的转化,天地元力更为柔和,使上官聆雨得以接受,但仍有一倍的天地元力无法吸收,只能任之逸散。 第124章 长大了啊 至于章德穹,之前便一直靠吃聚合丹以五倍速度修炼。有了太极八卦阵,使天地元力更为柔和,五倍已不够看了…… 章德穹毕竟分修三法,一边是元力修行,一边修炼真武气任其洗筋伐髓,一边则是藏锋之法自动吸取天地元力。 老实说,修炼了藏锋之法,章德穹略微有些后悔。 因为无论何时,藏锋之法都在与自己争抢天地元力,使自己修炼比常人更慢。 狠了狠心,仅在修炼一周后,章德穹便毅然作死,在五倍天地元力中嗑聚合丹! 十倍的修炼速度! 好在分在元力修炼上的只有四倍,正好是登堂境可承受的极限速度。 章德穹的真武气也在以寻常时四倍的速度运转,亦是到达了极限。 藏锋之法的胃口也水涨船高,不客气地将两倍于正常修炼的天地元力划归己有。 单论修为增长的速度章德穹终于与上官聆雨持平了。 虽然是海量学分换来的海量聚合丹。 好在有四倍于往常的洗筋伐髓在不停运转,否则单是丹毒便够章德穹死上不知多少次了。 是药三分毒,虽然聚合丹这类丹药丹毒极少,正常使用几乎不会有任何影响。但若像章德穹这般当饭吃,终究会渐渐累积,最后爆发,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唯一的隐患也不再成为问题了。 如此,两年。 毕竟两年后一出圣灵院,便不知还能否再回来了。 不得不说,二人舍弃谈情说爱换来的艰苦修炼效果显着。 上官聆雨已到了突破入室之境的边缘,在何老的叮嘱下,刻意压制修为,随时便可突破。 而章德穹也到达了登堂巅峰,只不过比之上官聆雨,还略欠一丝火候,需要修炼一段时间才能达到随时可突破的圆满境界。 强行突破与水到渠成,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点差距,便是关乎修炼之路能走多远的差距。 又是一年夏。 那年夏,二人携手入书院;今年夏,二人留憾别书院。 何老看着不无怅然的二人,不发一言,也深深地凝视着书院,这片世外桃源。 法阵前,信诺、礼和、仁德三夫子联袂相送。 何老终于收回目光:“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不知何日才可归还。” 章德穹与上官聆雨也相继收回目光。 仁德夫子笑了笑:“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待归来之时,君必一鸣惊人!” 远方,一道灰色的身影快速闪身前来,正是明致夫子。 停在法阵边,面不红,气不喘,似乎刚刚速同飞矢的不是他一般。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明致夫子带着淡淡地微笑看着章德穹与上官聆雨,递出两枚锦囊:“今日一别,他日相见。老夫便送二位小友一个小锦囊,助君登楼。若遇危险,莫容半分犹豫,定要拆之,切记。” 明致夫子又摸出一个古老的羊皮卷轴:“当时让你们且先留得学分,莫去圣灵宝库,便是为此。” 章德穹接过,有些不解:“此为何物?” 明致夫子笑了:“三场造化!” 一旁三夫子与何老不禁侧目,只有仁德夫子面露了然之色。 明致夫子伸出手:“令牌给我吧,就当报酬了。” 仁德夫子开口道:“师兄,一年来,您除了去四圣山与四掌教切磋,就是去收集消息了?” 明致夫子点头道:“不仅如此,我还把《尚书》的下半卷找到了。那人有眼不识珠,竟拿《尚书》残卷与不少其他乱七八糟的残卷贱卖,仅求一两银子……” 章德穹心中感动,将装着六十余万学分的令牌递给明致夫子。 没办法,天天吃聚合丹,实在是笔不小的开销。 仁德夫子喃喃道:“二十万学分一个,这种事情,换了道家那帮家伙,哪怕叛出道门,求师儒家,也不在话下吧……” 明致夫子又递给二人两枚令牌:“这是你们二人的圣灵院正式令牌,也是自由学员身份的象征,从此之后,你们就是长安书院的自由学员了。书院,就是你们二人的家。” 一旁,礼和夫子的表情十分难看,轻哼一声,干脆扭头看向他方,眼不见为净。 虽然他极力排斥上官聆雨成为自由学员,但是明致夫子钦定,他也无话可说。 何老见二人接过令牌一脸的感动,不禁微微一笑。 书院,终究是书院。 “那我们先走了。” “一路平安。” 众夫子回应,明致夫子也不例外。 何老带着二人转身向法阵走去。 明致夫子缓声吟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三人踏入法阵,一切声音消失,空间开始扭曲。 何老心中一阵暖意涌动,他知道,明致夫子最后是对自己说的。 三人默默向前走去,空间愈发扭曲。 这个法阵,虽然经过无数圣位力量的打磨、完善,但还是只有修为达到登堂之上的儒生才能勉强护住自己,否则依旧会被扭曲的空间撕成碎片。 这就是为何信诺夫子当时带二人进来时,拉着二人的手。 那时信诺夫子是用元力生生逼开时空乱流,带二人进入圣灵院的。 如今,时过境迁,二人已完全能自主穿越传送法阵了。 三人走到法阵的中心时,外面的景象已变为了书院外院围住法阵、保护学员的高墙。 三人继续前行,直至听到了鸟鸣声,感受到身体似是解脱了什么束缚。 不远处,四位看守法阵的学员向何老行礼问好。 “何首席好。” 何老点头回礼带着二人径直向书院出口走去。 此时,正是上午时分,外院的学员们正在上课,整个书院十分空旷、静谧。 书院门口,一辆马车已然备好。 黑马,旧车,车厢上是一本书,上方升起一轮红日的标识。 久违的马车。 章德穹转身看向书院的大门。 大门左边,有牌匾曰:“只知有国,不知有身,任凭千般折磨,益坚其志。” 大门右边,有牌匾云:“先其所忧,后其所乐,但愿群才奋起,莫负斯楼。” 大门正上方,黑底红字,字体苍劲有力。 “长安书院”。 三年前,自己便是站在“只知有国不知有身”之下,等待信诺夫子的发配。 当时,自己还是个孩童,看这个牌匾时不需要仰视。 现在,自己已是个少年,看这个牌匾时不再那么费力。 苍冥也从原来背着都险些垂地,到现在能轻松斜配腰间。 长大了啊…… 第125章 回章府 向书院投下最后一缕不舍的目光,章德穹上了马车。 马车上,上官聆雨与何老正在等他。 坐在座位上,章德穹不禁露出一丝苦笑:“老师,这车厢内的空间有些小啊……” 何老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车厢:“小吗?当年你可是觉得很宽敞来着……嗯,不过是有些小了……” 已长成少年的书童小徐轻喝一声,一挥马鞭,黑马有些怨念地跺了两下蹄子,向前走去,带着沉重的马车缓缓前进。 章府。 接到书院的传书后,章府上下一片欢欣。 德通苑,一位少年道士戴好道冠,在铜镜旁左照照、右照照,尔后有些紧张地看向身后亭亭玉立,却有些古灵精怪的少女:“怎么样,没戴歪吧?” 少女没好气地上前碰了碰少年的道冠。 少年有些迷茫地看着少女:“现在正了?” 少女郑重地宣布:“嗯,现在歪了!” …… 少年正是一年前刚刚筑基成功,如今已是不惑乙等的大哥章德通。而少女,则是依旧不正经的小妹章德婉。 升贤苑,章升贤不为所动,一笔一画地写着字。 但脸上不时不自觉流露出的浅笑暴露了他心中的欢愉。 写完一张纸,章升贤起身穿上平日钟爱的白袍,走出书房。 “老廖,做顿好的。” 不远处的木屋中,传来廖老没好气的声音:“还用你说?知道了。” 陈安走出房门,有些激动,也有些期待。 “三年了,德穹都十九岁了。升贤,何时张罗德通的加冠礼?” 章升贤理了理衣冠:“师祖他老人家已临大限,我和德穹都还要再去一趟华山。至于德通的加冠礼,等秋末吧。正好德通的诞辰是中秋,错不了几天。” 看了看太阳的方位,章升贤挽着陈安的手:“走吧,时辰差不多了。” 平居。 平居由于只有章老爷子与章老夫人二人居住,没有再分什么小院子,而是一座大院。 书房,章老爷哈哈大笑,大手一挥:“出发!” 叮叮咣咣! 显然,某老爷子大手一挥,又挥出了不少幺蛾子。 “章平!这是老身新买的花瓶!你的胡子怕是不想要了吧?!” “唉唉,我错了!给我留几根,别让德穹看笑话……” 章府门口,一辆有些发旧的马车缓缓停下。 街上来往的人无不侧目,毕竟现在能用马车的人,非富即贵。 更何况马车上绘制的可是长安书院。 迈下马车,章德穹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久违的永平坊,久违的章府…… 章府门前,大伯章升义、二伯章升和、章老爷子与章老夫人和章升贤一家正满面欢喜地等待着章德穹。 旧马车上,何老与上官聆雨也依次下车,站在原地。 章德穹微笑行礼:“孙儿章德穹见过祖父、祖母。” 章德穹再度行礼:“侄儿章德穹见过大伯、二伯。” 章德穹正要再行礼,章升贤却打断了他:“行了,一家人之间,没必要在乎这些繁文缛节。欢迎回家。” 章德穹却微笑摇头:“礼不可废,所谓百善孝为先。” 又行一礼:“章德穹见过父亲、母亲。” 章升贤面露无奈之色,却掩盖不了脸上一丝满意的微笑。 章府众人笑着围上来。 “三年不见,德穹又长高了……” “是啊,你看,已长成一个俊朗的大小伙子了……” “……” 章升贤不发一言,只是微笑地看着儿子。当其他人停下后,才开口道:“德穹,修为如何?” 章德穹笑了笑:“登堂巅峰。” 一旁,大哥章德通愕然,愣在原地。众人中见识最广的章升贤自己与一旁的章老爷子也愣住了。 “登堂巅峰?这么快!” 章德穹身后,何老微笑解释道:“德穹天赋绝佳,得夫子赏识,又在……书院的修炼室中修炼了近三年时间。有此修为,虽的确较快,但并非不可触及。” 章升贤与章老爷子了然,二人都是知晓圣灵院的修炼室乃是修炼福地的。不过,包括章德通在内的众人还是一头雾水。 章德穹向章德通的胸口轻轻捶了一拳,微笑问候:“大哥,想我了没?” 章德通也捶了章德穹一拳:“早都想了!” 二人紧紧一抱,良久才分开。 “大哥,你的道冠有点歪啊……” 章德通看了章德婉一眼,支支吾吾:“啊……嗯……” 章德婉笑嘻嘻地走上前来,甜甜地道:“二哥——” 章德穹笑了:“小妹,三年不见,竟已长得如此漂亮。” 章德婉伸出双臂,眨巴眨巴眼睛:“不抱抱我吗?” 章德穹赶紧和小妹相抱:“抱,怎能不抱呢?” 尔后,又在心里习惯性地吐槽一句:“我敢不抱么……” 走到上官聆雨面前,章德穹牵起她的纤纤玉手,向众人道:“她是上官聆雨,是我的……是我的……” 章德穹一时间卡词了,心中在词典中快速合适的词。 “贱内”?不行,太过了,二人虽已确定关系,可还没亲密到那种程度。 “师妹”?也不行,太轻了,二人早已不仅是师兄妹关系。 “妹妹”?不合适…… 灵机一动,章德穹开口道:“她是我的意中人……” 总算过了这关……虽然好像还是不大合适…… 章德穹哭笑不得。 上官聆雨俏脸微红:“小女子见过各位。” 章府众人开着善意的玩笑,让上官聆雨俏脸更红,明艳得不可方物。 大哥章德通面带羡慕之色地比出大拇指,倒是章德婉神情忸怩,看起来有些不大对…… 章老爷子看了看天色,开口道:“好了,先回章府,今日来一个家宴!” 章德穹留意到章老爷子的右手动了动,又放了下来,再看章老爷子愈发稀少的胡须,便已明白了些什么,面带微笑。 看来三年了,祖父大手一挥的习惯还是改不了啊…… 章老爷子也忍得很难受,做出决定之前不挥那么一下……痒得慌啊…… 第126章 德婉的心事 众人有说有笑地向章府内走去,章德穹也牵着上官聆雨的手跟在众人后面。 章德穹二人身后,何老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有些无奈:“这两个臭小子……” 尔后,何老的脸上写满了欣慰。 晚年收了两个徒弟,还成了情侣,何老为自己一生的传道授业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笑了笑,何老向前走去,跟上众人,一同进入章府。 今日家宴,由廖老亲自上阵掌勺,一时间珍馐不断,美味不绝。 席上,章德穹与上官聆雨二人以茶代酒,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宴后,小妹章德婉叫上章德穹,来到无人之处。 章德穹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小妹这是要玩哪出。 章德婉在二哥疑惑的目光注视中,眼神闪躲,小心脏扑通直跳。 良久,章德穹一脸无奈:“你再不说,我就先去找父亲了。” “唉,别!”章德婉急忙道,一皱眉,正色道:“我也有意中人了。” 章德穹长出口气:“我当是什么事呢……这多正常啊,说来你也及笄快三年了,再不嫁出去,可都成大姑娘了……说说,你喜欢谁啊?我认识不?” 章德婉已把话说透,也不再遮掩,只是俏脸愈来愈红:“认识!” 章德穹真有几分好奇:“我认识?谁啊?” 章德婉开口道:“我喜欢你……”突然不知为何,停了下来。 章德穹脱口而出:“啥?!” 声音大到连尚未走远的众人都能听见。 “嘘!” 章德婉不禁有些慌张:“瞎想什么呢!我只是在想如何形容他。” 章德穹长出口气:“好吧,说话别大喘气。谁啊?赶紧的。” 章德婉开口,一口气说下去:“我喜欢你的那位玉树临风、风华正茂、茂神俊朗、朗……” “停停!说重点。” “……的那位朋友,杨羽公子!” 章德穹笑了:“原来是他啊……你们怎么认识的?” 章德婉想了想:“当初他来章府报你的喜讯,什么冲榜百强什么的,然后我正巧要去西市来着,我们一路,然后就认识了。” 说完,章德婉看见章德穹紧皱眉头,不禁有些紧张:“怎么了,哥?” 章德穹正色道:“我在想究竟要从他那坑来多少好东西……” 章德婉松了口气:“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章德穹有些不解:“难道说我不同意,你们就不在一起了?” 章德婉撇了撇嘴:“那个家伙非要说什么君子不趁人之危,非要经过你的首肯才会来提亲。” 章德穹笑了:“另择吉日,让他来提亲吧。我高兴还来不及,又如何会反对?” 章德婉开心地笑了起来,踮起脚尖,在二哥脸上“叭”地亲了一口,哼着小曲向德婉苑走去。 章德穹笑了笑,转身快速追上众人。 “聆雨这孩子住哪?” “就住我的德穹苑吧。” “那多不好,你们毕竟还不是名义上的夫妻关系,怎能和你住一起?” “不碍事,让德穹住楼上,聆雨住楼下即可。” 章升贤一锤定音道。 于是,午后,上官聆雨便在德穹苑的二层小楼中安置了下来。 一觉醒来,章德穹气势汹汹地前往杨府。 金城坊,杨府。 “可以啊你,小子,近水楼台先得月是吧?说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章德穹微微喘气,老不客气地坐在杨羽对面,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杨羽有些恼羞成怒:“我喜欢德婉怎么了?我们相识两年,本来早就可以找媒人,迎娶德婉了。这一点升贤伯父与章平老爷爷可是答应的!为了照顾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我们又等了这一年多,已经很够兄弟了!” 章德穹心中感动,但表面还是舒适地靠在椅背上,有些无赖地道:“我不管,你得给我点什么,不然我是不会走的!” 杨羽气乐了:“你怎么不去抢?” 章德穹好奇反问:“这不是正抢着吗?” “……” 杨羽收起装出的一丝气愤,打开折扇,悠然道:“行了,你可以回去了。我杨羽杨公子还不至于吝啬成这样。迎娶德婉之时,定会附与厚礼相赠!” 章德穹补充道:“而且发誓终身不再娶妾!” “你过分了!” 章德穹两眼一眯,眼中露出一丝危险的光芒:“嗯?” 杨羽有些悲愤:“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 章德穹笑了:“如此最好。杨羽啊,我是为了你好。以小妹那性格,有她一个已经够你受的了。如果你要再娶一个,你家里才是鸡飞狗跳吧……” 绕开这个话题不再多谈,杨羽道:“怎样?你一去就是这么久,想必已经混到自由学员的身份了吧?” “当然!” “那还挺好的……” 杨羽由衷地为朋友高兴:“那修为呢?我现在已是登堂甲等!听说不久后,道家的一处福地就要开了,我有资格进入其中修炼。” “巧了,我也是登堂之境。确切说,是登堂巅峰。” 杨羽震惊了:“登堂巅峰?!不是说儒家比道家的修炼慢得多么?你怎么这么快?都赶超被誉为道家不世出的天才的本少了。” 章德穹摊了摊手:“首先,我也被夫子誉为修炼之资至佳;另外更是蒙夫子看重,天天在相当于福地的圣灵院修炼室中修炼。如此都仅仅与你持平,可见我们儒家弟子的进境的确比你们慢得多。” 杨羽下意识加快了一丝扇扇子的速度:“难怪如此……你倒是一来先吓本少一跳……要不要来切磋一下?” “省省吧!你可打不过我……” “哟,来练练?” “练练就练练。” 杨府虽没有章府大,但演武场亦是不小,足够二人充分发挥。 章德穹解下苍冥:“给我一把木剑。这剑太利,不宜切磋。” 佩好杉木剑,试了试手感,收剑归鞘。 “来吧。” 杨羽睁开双眼,眼中精光一闪。 抽出桃木剑,杨羽双手结诀,右手食中二指前指:“看飞剑!” 章德穹弹出八枚银牌,落于八方,一挥衣袖,小八卦阵起。 桃木剑如同流矢,重重击在阵壁之上。 “轰!” 桃木剑应声震飞,小八卦阵上只是泛起一丝涟漪,又恢复正常。 章德穹微微一笑:“我也不欺负你,只要你能攻破这小八卦阵,我便认输。如何?” 杨羽冷哼一声:“少瞧不起人了!” 双手再度结诀:“分剑诀。” 桃木剑一化为三,没有分攻三面,而是不停轰在阵壁的同一个点上。 章德穹暴喝一声:“善!” 一拳轰出,气劲涌动。 杨羽面色一变,右手结诀一召,桃木剑本体迅速回返。 “爆!” “轰!” 真武爆! 两把桃木剑虚影散于空中,桃木剑本体也轻微嗡鸣,似在后怕。 章德穹的修为提升了,真武爆的威力也水涨船高。 第127章 唤雷术? 章德穹微笑看着脸色发黑的杨羽:“还有吗?尽管使来,我挡得住。” 杨羽长吸一口气,没有了后顾之忧。 只见杨羽右手一甩,将桃木剑扔向高空。 双手快速结诀,杨羽暴喝一声:“天罡指处有雷霆!” 小八卦阵中,章德穹脸色大变,突然想起了何老之前对他讲过的一种道术,吓得魂飞魄散,失声道:“唤雷术?” 不再犹豫,章德穹摸出六枚本命银币,依次弹至空中。 银币落地,叠加原阵,皆为正面。 “《卦论》曰:‘乾为天。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小八卦阵的一角,一枚位于“乾”字之位的银币发出璀璨光华,章德穹体内的九寸多元力烟柱迅速降至不足半寸。 但如此消耗,也换来了不小威能。 只见白光大放,笼罩小八卦阵,使阵壁厚到几乎用肉眼难以看清对面的杨羽。 杨羽也有些发懵,这是怎么了?如临大敌?哪来的唤雷术?那不是晓实道士才能使出的大法术吗?这整得跟一个乌龟壳似的,谁还能打破? 杨羽接住蕴含微不足道的一丝雷霆之力的桃木剑,有些悲愤地掷向乌龟壳:“追雷剑!” 桃木剑击在阵壁上,不过泛起了较大的涟漪,闪过两丝电火花,便被再度震飞。 “……” “……” 二人相视无言,章德穹有些尴尬地收回银币,浓郁的乾天之气也随之消散在空中,使得杨府的天地元力浓度大增。 “咳咳……不好意思,看错了。我看你声势如此浩大,还以为是唤雷术来着……” 杨羽无奈地道:“唤雷术是大法术,晓实强者赌上大量真气,才有几率成功,还不一定次次都能成功。你能不能有点道家常识?倒是你,刚刚那是什么能力?让你那小八卦阵的防御能力不知增强了多少倍。” 章德穹笑了笑:“这是我升至登堂巅峰时,从小八卦阵中领悟的起卦言灵术。但我只领悟了关于乾字诀的内容。” “乾卦,为两乾相叠。”章德穹解释道:“乾是三阳相叠。因此,乾卦便是至阳至刚的一卦。其刚阳之力与小八卦阵的阵壁相叠,使之防御力可大幅上升。但由于这一式‘乾为天’已接近法则层次,所以我每次一用出都会导致元力近乎透支。” 杨羽收回桃木剑:“你赢了。” 章德穹看着杨羽腰间的桃木剑:“这是你的本命物?” 杨羽点头:“是。剑名桃木。” 嗯,原来果真是桃木剑…… “这个剑名会不会太随意了?” “这个剑名不好么?” “你开心就好……” 二人品茶论道,定了吉日,之后便彼此告辞。 章德穹回到章府,先去找了父亲,说了关于小妹与杨羽之事,告知了黄道吉日,征得了父亲的同意。之后,便开始将三年并不精彩但十分充实的生活一一告知。 出了书房,明月已升。 踏着月华,章德穹走进了德通苑。 “大哥!” 章德通闻言出门,笑道:“找我干嘛?” 章德穹神秘兮兮地以食指抵唇:“嘘,去你屋里说。” 不多时,章德通看着眼前的《真武大典》抄本,赞叹弗绝。 “放心吧,这种大事,我自是不会告诉任何人。” 章德通说完又抬起头:“但是,二弟,你给了我,你怎么办?你的天赋比我好得多,不如先放你那罢。” 章德穹微笑拒绝:“我已全部学会,拿在手里再无必要。” 微微沉默,章德通用力道:“多谢了,二弟!” “要谢也应当谢父亲。千万记住,这本书可以毁,但万不可丢!” “当然。” 走出德通苑,章德穹又走进德婉苑。 告知了小妹杨羽选择的吉日,看着欢欣鼓舞的小妹,章德穹带着满意的微笑着回到了自己的德穹苑。 “咚……咚……” 长安中心的鼓楼,传来两声鼓响。 二更之夜。 章德穹看着高了不少的槐树,与树上自己常坐之处的白色靓影,微微一笑,运起轻功真武行,几不费力地爬上树梢,坐在上官聆雨身旁。 二人看着空中圆润的明月,感受着轻轻拂面的夏季晚风,听着树上不断的蝉鸣,无限美好。 “想家了?” 上官聆雨微微失神:“还好吧。准确说,是想父亲了。那个家,不想也罢。” 看着院墙外的章府,上官聆雨感慨道:“还是这个家值得思念。” 自从光雾中,章德穹舍生救下她,微笑着温柔道:“傻丫头,章府就是我们的家啊”之后,上官聆雨便从内心中认可了这个家。 章德穹长叹一口气:“何时才能去提亲啊……好麻烦的事……” 上官聆雨俏脸微红,但也旋即充满哀愁地叹了口气。 而后,上官聆雨转过身来正色道:“答应我,无论发生了什么,在没有足够的实力时,千万不可冒进。” 章德穹目光柔和:“你知道的。如果真的发生了,我不介意再来一次。” “不行!”上官聆雨表现出了少见的执拗:“你必须答应我。” 良久,章德穹悠悠叹了口气:“我尽量。” 上官聆雨紧紧抱着章德穹:“我不想失去你。” 章德穹笑了:“你也永不会失去我。” 二人在树梢轻拥,一同坐赏月夜,三更方歇,二人少见的没有彻夜修炼。 翌日,何老找到了章德穹:“明日我们恐怕就要出发了。师父他老人家修至致知,法通天命,我昨日接到他老人家的传书,让我等于明日出发,回去一趟,怕是大限将至。” “好的,我知道了。” 章德穹出了章府,前往通轨坊的赵府。 “怎么了,有话直说。昨日杨羽已给我说了你的修为,你是想来切磋吗?” 章德穹一头黑线:“当然不用了!对了,明年你便要参加武举会试了?” 赵韦浩点了点头:“可惜了,上届武举之人实力颇低……” 章德穹点头道:“不过,你应该没问题吧?” 赵韦浩笑了:“了虚之下尽可打得!有何问题?” 章德穹知道赵韦浩不喜多言,便直接道:“明日我还需去一趟华山,便不来告别了。劳烦你给杨羽说一下这个事情。” “好,一路平安,再会。” “告辞。” 第128章 再见平老,或是永别 回到章府,章德穹终于闲了下来,和上官聆雨在章府转转,一同去西市走走…… 第二日,何老带着章德穹与上官聆雨走到章府门口。 门口,停着一辆大了不少的马车,不过拉车的依旧是那匹黑马,驾车的依旧是那个书童。 新的马车车厢上,也有“书起朝阳”的长安书院图案,但显然是不久前刚做好的。 三人登上新车厢,章升贤已不知何时坐在了那里。 四人没告诉太多人,也无人相送,省却了诸多麻烦。 “走吧。” “驾!” 听到何老的命令,书童驾马前进,向华山的方向行去。 一路上,众人的兴致一直不高,都在心里各想各的心事。 新车厢大了近一半,何老与章升贤坐一边,章德穹与上官聆雨坐一边。 由于章德穹二人长大了不少,小书童也长成了少年,再加上章升贤与大了不少的马车,黑马拉车直拉得满嘴发苦。 三年下来,原本略有些瘦的黑马早已被小书童养得腰肥体壮,但……也架不住这样摧残啊…… 好在众人是轻装上阵,没带什么补给,只带了一些辟谷丸,本身重量较轻,又有何老亲自操刀在车厢上铭刻减重法阵。 正因如此,黑马走的虽然不如之前快,但也不算过慢。 在马车上闲来无事,章德穹索性摸出明致夫子给自己的羊皮卷轴。 三场造化? 章德穹心怀不解,缓缓打开卷轴。 卷轴上,是三幅手绘地图。 三幅地图的中央,都有一处红色的十字标记,有些像传说中的藏宝图…… 上官聆雨也把小脑袋凑了过来:“乾、兑、离……这不是八卦的天、泽、火三种元素吗?” 三幅地图的十字标记旁,分别注明“乾、兑、离”三个字。 何老笑了笑:“等你们一处一处地去寻找后,自会明白,明致夫子送了你们一份多大的礼物。” 何老是除了明致、仁德二夫子外,唯一知晓这件事情的人。 章升贤也不禁饶有兴趣地睁开眼睛,看了几眼铺于桌面的羊皮卷轴。 章德穹二人不解,但何老也不多说。 无奈之下,章德穹只好卷起羊皮卷轴,收在怀中。 何老摸出一个有些古老的棋盘,放在桌面上。 另外三人都不禁看向这方朴实无华的棋盘。 这方棋盘章德穹再熟悉不过了。 山河盘——当然,如今应该叫它“星罗棋盘”了。 没错,章德穹在圣灵院苦修的时候,何老也没闲着。 长安书院众夫子见何老居然时隔几十年再次回到书院,再加之信诺夫子的坚持,于是众夫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何老的山河盘夺走,集合了书院的力量进行了重新炼制。 何老对此也十分无奈,只能任其折腾。 如今的星罗棋盘已经是真正的圣物,位列丁等。 以前,章德穹修为尚浅,看不出此盘的玄妙之处。 现在,他是登堂巅峰之境,再加之星罗棋盘等阶的提升,如今他已能看出一丝此盘的不凡。 此盘中,有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的元力内蕴。 “路途应要四日左右,闲来无事,你我不如手谈一局?” 何老看向章升贤。 章升贤淡然一笑:“恭敬不如从命,你我二人怕是有十余年未曾对弈了。我执黑。” 何老笑了笑,将一罐黑色棋子放在章升贤面前:“请。” 章升贤起手,先占星位…… 二人一场鏖战。 一路十分平安,没有耽误丝毫时间。 四天后,中午时分,马车停在了华山山道之下。 四人下车,让小书童另寻住处等候,约定了时间后,四人联袂上山。 下午时分,四人终于攀至山腰,来到了平老的住处。 平老的住处,无比萧条。 那方平老曾经耕耘的田地已经荒废大半,平老的茅草屋也看起来似乎摇摇欲坠的样子,似乎下一秒就会倒塌。 众人见到此景,均是心头一紧。 “师父!” 何老大声疾呼,快步前往茅草屋前,叩响柴扉。 “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苍老而虚弱的声音响起,如春风吹过,拂平众人心中的不安。 隔了好一段时间,平老才缓缓打开木门,打开柴扉,拄着木杖。 平老一如三年之前,一身干净的布衣,须发花白,脊背微曲。 不同的是,如今的平老不同于三年之前。那时的他眼眸深邃,俨然是世外隐士的风范。 而现在,沧桑与暗淡,取代了深邃与神光。 如今的平老,更像一个平凡的老者,而非已入出神之境的大儒。 平老哈哈大笑,看着章升贤,又看了看章德穹与上官聆雨。 “有此门生,吾生足矣,吾生足矣啊。” 章升贤缓步上前,超过何老,走到平老身前。 何老没有愤怒,没有惊诧,没有开口斥责章升贤无礼,而是眼中露出无奈的光芒,微微垂首。 章升贤开口了,声音有些颤抖:“是您吗?” 闻言,平老的眼皮微动。 但是并没有开口,眼眉低垂,似是没有听懂章升贤是什么意思。 章升贤也不在乎这些,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二十年前,我随老师来到这里,当即便觉得您似乎是您。回章府后,我寻遍您的画像,才终于确认,您就是您!” “为什么?为什么您能放得下,如此足足三十六年?为什么您不回去,而是看着儿子修为被废,告老还家?您知道不知道,他现在的境状多惨,压力多大,过得多苦啊!” “我不止一次想要前来寻您,但是无论是父亲还是老师,都不让我来找您。” “今日您点名让我前来,正好我也需要您一个答案。可否告诉我?” 说到这里,章升贤的声音已然沙哑,情绪激动。 平老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目光多了一些惆怅。 为何隐居? 我已臻出神,又为何要在巅峰之时急流勇退?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 平老感觉嘴里有些发苦,轻轻地叹了口气…… 第129章 《连山易》! 一旁,章德穹与上官聆雨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只不过,章德穹摸出平老送自己的一张白绸,眼中神色若有所思。 平老缓缓开口:“傻孩子啊,一个出神修者,会抛下一切,在风光正好时却急流勇退,选择隐居吗?每一个出神修者,都有自己的骄傲,会在风华正茂之时便来华山种地吗?傻孩子啊,你还是没看懂啊……” 章升贤有些迷茫:“这一点我自是知晓,我只想知道,您……” 平老叹了口气:“是西华道尊亲自把我镇于此处,使我不可出山的。” 一旁的何老面露震惊之色:“原来是他……怪不得……” 章升贤闻言猛地抬头看向平老。 西华道尊?! 章升贤这几十年来想了很多,但是从来没想到,和平老对立的居然是如此境界的怪物。 章升贤则是一脸疑惑。 平老没有解释太多,只是道:“你也知道,道尊,实则便是道家的准圣,已半步入圣的存在。在武当修炼那些年,你应该或多或少知晓一些关于那些老怪物的传闻。” “那您是怎么和他……” “因为一部圣典——完整的圣典,六经之中《易》的同族三册之一,《连山易》。” 章升贤震惊道:“《连山易》,居然在您手上?” 平老笑了:“不然我如何教出一个精通卜卦之术的空明?不然我凭什么得知天命?” 不远处,章德穹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西华道尊、《连山易》……还有,平老的身份。 似乎,今天会听到不少秘辛…… 上官聆雨则是一脸迷糊,能明显看出她的心理活动。 什么?西华道尊?师祖是被镇封的?啊?什么?怎么又扯出一个传说中的《连山易》? 章升贤思量半晌:“如此说来,《连山易》没被西华道尊发现?不然他肯定不顾一切也要抢走此书,不让此书回归儒家。但他应该仅仅知道您得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又碍于身份不能逼你交出,又怕你破釜沉舟直接销毁,才将您镇封于此。可是《连山易》不是不同于《周易》吗?为什么老师卜卦常用《周易》而非《连山易》?” 平老点了点头:“你这孩子思维很快。不错,《连山易》没被西华道尊发现。我当时也是儒家惊才艳艳的弟子,西华道尊终究不敢冒着道、儒两家大战的风险出手,或强迫我交出宝物。于是当初我以退隐华山,接受监视,永不复出为代价,险险打发了西华道尊。至于空明没有使用《连山易》而常用《周易》……那是为了打消不时暗中监视的西华道尊的警惕。但你有没有发现,空明用的小八卦阵中,从来是艮字诀最为强大?” “因为《连山易》?” “没错。传说《连山》创于夏,《归藏》发于商。但实则两书究竟着于何时,无人知晓。其中,《连山易》以艮卦为首,而三易又冥冥之中互连互通,因此在空明身上的体现,便是威能无穷的艮字诀。” 何老笑而不言,只不过看到平老的白发与黯淡的目光后,笑意渐敛,幽幽地长叹一声。 章升贤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思量半晌后,向后方的章德穹道:“德穹,跪下。” 与此同时,章升贤双膝及地:“不孝子孙章升贤拜见祖父。” 章德穹心中苦笑,还好自己之前已有所猜测,不至于过于震惊。 “不孝子孙章德穹拜见曾祖父。” 上官聆雨想了想,也盈盈一拜:“上官聆雨拜见老祖宗。” 平老笑了笑,一挥手,一股浓郁的元力涌动,托住上官聆雨,不让她完全拜下,又把章升贤父子托起身来:“行了,在这里我还是你们的师祖,此地只有平老,此地无永平。” 平老走到山崖旁边:“之前西华道尊会不时以小神通与秘法监视我,但他有时因事外出,一去便是十余日,便无法兼顾我。因此,每次我向空明传书前来见我之时,均是西华道尊外出之时。此际,亦不例外。但你们还是速回较好,以绝后患。” 平老轻喝一声,眼中黯淡的光芒重回炽烈,光芒大放。 “三山绝!” 三座山脉的虚影徐徐浮现。 此三处山脉,正是后世极力推崇的三仙山。 也就是蓬莱、方丈、瀛洲(见注) 注:三山五岳中,三山有三种说法,一是分别指华夏远古神话传说中的三条龙脉——喜马拉雅山脉(盘古开天辟地,共工怒触不周山)、昆仑山脉(玉帝居庭玉京山、嫦娥奔月)、天山山脉(西王母居庭、女娲炼石补天);二是道教传说中的三仙山(蓬莱、方丈山、瀛洲);三是指今人喜爱的三座旅游名山(黄山、庐山、雁荡山)。此处取说法二。 三山虚影向三方飞去,将众人囊括其中,隔绝了一切向外传播信息的途径。 千里之外,一个坐在马车里赶路的白袍老人眉头微皱,右手结诀,良久才睁开眼,饶有兴趣地道:“有意思,居然屏蔽了我的感知……看在人之将死的份上,老夫也没兴趣去追究什么了,就由你罢……” 白袍老者掸了掸衣袖,一道染血的道剑飞回,轻轻一震,剑上竟再无半分血痕。 不远处,一个暗中窥探这辆豪华马车的盗贼团伙,团灭,无人生还。 华山山腰,平老仍觉不放心,轻喝一声:“五岳镇!” 五座山峰虚影浮现。 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中岳嵩山、北岳恒山。 三山五岳俱全! 五岳虚影融入平老手中的一册厚厚的古老书卷。 书卷刚拿出时尚未完全释放的气场缓缓消散,使之成为一本普通的古籍。 三山虚影也融入古籍,一切恢复如前,包括平老神采飞扬的双目。 双目重新暗淡下来的平老,更显苍老。 平老将手中的《连山易》递给何老。 何老接过,又递给身旁的章升贤:“我一来并非章家之人,二来已会连山之术,三来修为被打落,终身进取无望,不如给你。” 章升贤想也不想,淡然递给一旁的章德穹。如同手中拿的不是《连山易》,而是一摞废纸。 “我一来已学得老师之术,算是继承了连山之术;二来自立大誓不入修界;且我修儒资质不高,未来不过了虚而已。如此看来,不如给你。” 第130章 愿,长安永平 章德穹呆呆地接过,突然反应过来,两只手轻微颤抖,如同捧着一块烫手山芋,不禁带着恳求的目光看着平老。 这可是圣典的存在,其意义更是能比过许多真正的圣典! 这玩意突然就这么交给一个不过登堂的他,甚于把巨阙、莫邪那种层次的神剑给三岁小孩当玩具。 平老悠然一笑:“收下吧,你是章家复兴的希望。如果未来你能达到入化平天下,不妨找西华道尊切磋一下。赢了,也为我出了口恶气;输了,也提升了战斗经验。但平天下之前万不可前去,否则恐怕也会如我,无奈归隐,碌碌一生。” 转身看着山崖上的渐西斜阳,平老悠然开口:“我的时辰到了。” 平老身后,四人不发一言,微微低头,表示敬意、哀悼与惋惜。 “我走后,章府藏书楼二楼便交给你了。当时封起来,是因为有我在。现在我走了,如果有人境臻出神,不妨上去看看。” 章升贤微微点头。 平老笑了,笑得十分开心,如同孩童。 “吾名永平,吾生永平;悠然生来,淡然归去。三山为墓,五岳为棺;月陨西岳,日起东山……” 平老张开双臂,似要拥抱这轮夕阳,又像是要将自己融入这方天地。 何老闭上双眼,一滴浑浊的老泪缓缓流下。 平老,是他一生中最敬畏的人之一。如果没有遇到平老,也不会有何首席,不会有差点就能得到的空明夫子之称。 章升贤则在遥远的、模糊的记忆中,寻找着那个亲切,而又伟岸的身影。 祖父…… 平老缓缓张开双臂,本无法挺直的身躯正缓缓挺直。 这片背影,重归伟岸。 平老开口了,似在吟咏:“愿,吾族永平;愿,长安永平……” 光芒渐散,平老化为无数光点,消散不见。 原地,只留下一根笔,悬在空中,按主人生前的意志飘到章升贤身前。 陨落灵宝,乙等法器,永平笔。 平老没有选择留下躯体,长眠章府陵园,因为他自觉无颜面见先祖先辈们。因此,他选择了最壮烈的死法,将自己融入这片天地,用修为反哺天地,让一方水土的天地元力更加充沛。 每个出神以上的强者,都可以选择以秘法叶落归根,来使自己死得更有尊严。 同时,这也是为了防止逝后,亲友过于悲伤或仇人前来掘坟。毕竟,任何一个出神强者,仇人肯定都不会少。 省却了后顾之忧,亲友只需立灵牌便可,无需为毫无价值的遗体发愁。 不过,代价是有的,便是形神俱灭,不知能否再入轮回。 尽管多方推断,甚至有圣人曾下过定论,叶落归根并不影响再入轮回,除非本身灵魂有损。 但终究没有事实证明叶落归根可入轮回。因此选择死前使用此术者,寥寥无几。 叹了口气,眼见永平笔耗尽了平老生前的最后一丝力量即将坠地,章升贤伸出双手捧住了它。 “谢祖父赐笔。” 平老,章永平,章家的崛起之主,前史部尚书,位居正三品高位,修至出神大儒,是章德穹的师祖,亦是章德穹的曾祖。 章永平,于华山之腰,夕照之下,陨。 四人站在原地,垂首默哀,直至夕阳收起最后一丝余晖。 夜色暗淡,山路危险,对以险着称的华山而言,更是如此。 四人不敢摸黑下山,只得在平老的茅草屋中盘坐于地,修炼一晚。 第二日,四人迎着朝阳走出茅草屋。 正当四人准备下山之时,四人身后“吱呀”之声响起,不绝于耳。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平老居住了三十六年的茅草屋,一朝坍塌。 “这……” 章德穹看向父亲与何老,目露询问之意。 何老平静地道:“走吧,师父在建这座茅草屋时,就已定下了坍塌之日。前几天师父应该又修整了一下茅草屋,让它在我们离开后坍塌,不留他在世的痕迹。这是他刻意如此的,不必修缮,遂了他老人家的心愿吧。” 众人下了山。 在约定之处,小书童正在车上打瞌睡;黑马被拴在树干上,正慢条斯理地嚼着脚边的青草。 唤醒书童,众人上了车,书童解开缰绳,轻喝一声:“驾!” 马车开动,目标,章府。 在遥远的江南,顺着扬州,走京杭运河,南下,不远处便是苏州。 苏州,城郊,有一座府邸,朱漆牌匾上金字熠熠。 青莲派。 议事堂,隐约传来争论之声。 “此事就这么定了,不必再言。” “大长老……” “和风,去吧。大长老也是为了家族日后的发展着想。” “哼,和风,说句不客气的话,儒道已经势微,颓势尽显,一个明致撑不了太久,只是苟延残喘罢了。别说仁德夫子传书前来,哪怕明致夫子亲自前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不过多拖一段时间罢了。说真的,大长老因此宽限聆雨两年,已是很给书院面子了,只不过要求聆雨先回到世家,你还有何可说?” 最初的声音响起:“此事无须再议,散会。” 上官和风快步走出,面带忧虑与愤怒。 议事堂中,众位直系成员与长老多数认为应当让上官聆雨即刻回返。否则久居章府,成何体统?且万一与章德穹日久生情,恶了清河派的青泽公子,采取报复措施,青莲派很难承受。 上官和风回到居所,叹了口气,拿出信纸,刚写了几笔,就烦躁地揉成一团,扔在身边的纸篓。但思索片刻,无奈地又拿出一张信纸,写上寥寥数字,又揉为纸团,如此反复几次,一张内容只有五个字的信总算成形。 不多看此信一眼,上官和风用力折好,封好蜡,向外走去。 第131章 家书的催促 下雨了,雨滴打湿了上官风和怀中的信。 上官和风将信绑在信鸽腿上,信鸽在阴沉的天空中腾空而起。 希望这封信,永远也不要传到聆雨手上…… 如果聆雨与章德穹之间生了感情,倒不如把聆雨嫁给他。 可惜啊……可恨啊…… 另一间小屋中,两个灰袍青年看着窗外的雨。 “听说她要回来了?” “回来吧。早些嫁出去,眼不见心不烦,少了一个祸害。” “……岂能让她如意……” “要怪就怪她抢了属于我们的东西……” 两个青年低声轻笑起来,憧憬着家族中那个至高的位置…… 章府,众人已回返两天。 “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升贤苑,书房中,章升贤看着儿子,目光柔和地问道。 章德穹揉了揉眉心:“我不知道。因为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一是要修炼,尽快达到入室的境界;二是要研读本命典《中庸》;三是要学习师祖给我的《连山易》;四是要解决聆雨家的那些麻烦事;五是还要外出游历增长见识;六是还要与聆雨一同去寻明致夫子所说的三场造化……” 想想就有够头痛的…… 章升贤笑了:“那你的确挺忙……依我看,等你登堂巅峰之境圆满后,不如一边照地图去寻造化,一边在路上体会人情冷暖。另外,居然拿《中庸》来做本命典……真是……既然如此,你就也不用想着更换本命典的事了。一本《中庸》,够你用到准圣了。” 章德穹震惊:“本命典还能更换?” 章升贤点了点头:“成圣之前,均可。准确说,本命典,在圣人之前都是辅助工具,助你阅读你目前无法触及的更高层次灵典、甚至是圣典,并附带有一些原着的威能,相当于原着分身。你去书院三年,竟然连这等基础知识都不知?” “咳咳……” 章德穹有些尴尬。在书院,自己只上过一周课,而且根本没听,只是与上官聆雨一起抄写、研讨《中庸》。 章升贤看着章德穹的表情,已猜到了大概,没好气地道:“你啊,是空入宝山不自知。你只知道修炼,虽然修为提升的确可喜,但藏书阁阁林,圣灵院教习你可曾充分利用?” 章升贤摆了摆手:“行了,你先去修炼吧。等登堂圆满之后,赶紧去红尘间摸爬滚打去。记得先多研究一下本命典,先将《中庸》研究透彻、彻底掌握之后,再研究《连山易》。” “《连山易》适合久读,适合深入研究。同时,三易与四书五经这类大道圣典,不仅可读,也可当成圣物使用。有师祖陨落之时使用的三山五岳之印在,只有我们这一脉与章家直系血脉者才能看出此书的不凡、才能操控它。因此不用在乎那么多,该用便尽管用。” 有一句话章升贤没有说。 一旦遇到入化巅峰乃至准圣级别的存在,他们也能窥破此书的奥妙。 不过在准圣手中,一本书能换章德穹一命,这买卖在章升穹眼里绝对不亏。 回到德穹苑,章德穹试探着向手中的《连山易》注入大量元力,只见身前多了一座山丘的虚影。 与其说是山丘,倒不如说是小土坡,虽然章德穹注入了足有一半元力,但对于《连山易》而言,实在是不值一提。 章德穹一记真武拳轰上土坡,小土坡竟只是微微一颤,便恢复如常。 这座小土丘的防御力几乎和章德穹与上官聆雨布出的乾坤阵的防御力相当。 最主要的,是注入元力的瞬间便可引动,不像乾坤阵,还需布阵。 只是……为什么又是一个防御能力?又是无法攻击? 对此,章德穹已近乎麻木了。 轻叹口气,章德穹收起面前的小土坡,将《连山易》放入怀中的口袋中。《连山易》并不薄,洋洋洒洒万余言,放在怀中,竟十分显眼地突出一块。 看来,日后要找西市裁缝铺,缝制一个行囊了。 紧了紧腰间的苍冥,章德穹向二层小楼走去。 刚一进小楼,章德穹迎面碰见了正准备出来的上官聆雨。 “怎么了?”章德穹关切地道。 面前,上官聆雨面色复杂。 “我可能在这待不了太久了。” 章德穹猜到了一些,不禁情绪低沉下来。 桌前,是一张铺开的、发皱的信纸。 偌大的信纸上,去除开头与落款,内容只有寥寥五个字:“尽量回来吧。” 章德穹沉默良久,看着书桌上那只正在梳理有些凌乱的羽毛的信鸽,开口道:“还能待多久?” 上官聆雨心中盘算了一下:“最多五天。” 章德穹点了点头:“那就五天。我们走。” “去哪?” “带你看看大长安。” 长安城中,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玄都观外,章德穹在此驻足。 “我曾经想进这里,似乎这里就是道家圣地,而书院是儒家的一个普通的势力似的。当然,如今发现还是长安书院好的多……我的大哥德通现在应该正在其中修行。” 上官聆雨看着玄都观门前的一排桃树上正争相怒放的桃花,轻嗅花香。 金城坊,杨府。 “你来干嘛?怎么每次你一回章府,就这么频繁地往这跑?” 杨羽手中的折扇又换成了羽扇,显然是听传话的侍从说到上官聆雨亦来拜访之事,故意打扮的。 章德穹笑了笑:“五日后,我送聆雨回去,顺便游历李唐,大概要一年光景。” 杨羽轻摇羽扇,俊秀的面庞上露出一丝思索:“哦?” 章德穹有些不习惯,没好气地道:“哦什么哦?到时候就不必来送行了,告辞。” 出了杨府,上官聆雨看了看杨府,道:“那位杨羽公子倒是生得俊秀,像是个好人。羽扇纶巾,着实潇洒。” 章德穹没好气地道:“哪里?那是装出来的……” 说到这里,章德穹不禁微微一笑。 能和章德穹结交的,全是坦诚之辈、仁义之友。平时损友归损友,但三人之间还是非常信任、非常依赖彼此的。 第132章 出发,回家 西市,章德穹先找到裁缝铺,订制三个行囊,一个自己用,一个给聆雨,一个备用。 尔后,二人在西市走走停停,进行采购。 “你喜欢用什么武器?” “我……不知道。我从未专门练过任何武器。” 章德穹思索片刻:“说是棍棒易上手,但你一个女孩家,抡大棒总是不大雅观……至于刀嘛,唐刀有四——仪刀、障刀、横刀、陌刀。虽然唐刀刀制繁复多样,终究不如百兵之王——剑。不如给你打造一把细剑吧。细剑虽不如普通长剑杀伤力高,但优点在于够轻,于你而言更易于操控。” “好。” 上官聆雨很开心地点了点头。 二人租了牛车,又赶往东市。 “老板,现在有什么好材料?” 一个光头大汉呵呵一笑:“有则是有,但是价格可不低。” 章德穹饶有兴趣:“敢问是何等材料?” 光头大汉举起锻造锤,向面前的一把烧红的长矛狠狠砸下。 “神材。” “呯!” 大汉似乎是故意让锻造声淹没自己的声音,只让二人听清。 章德穹虽不富裕,但一年游历加上三年求学,整整四年的零钱加在一起,也算有所积蓄,而且为了给聆雨防身,价格高低与否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如果打造一柄质量上好的女子所用的细剑,价格多少?” 大汉想了想:“给谁用?” “给她用。” 章德穹指了指身后的上官聆雨。 大汉擦了把汗:“小姑娘,你从小到大,单手提一遍那些铁块我看看。” 上官聆雨看向房间一角,那里体积从小到大有十余人带握柄的铁块。 走过去,上官聆雨提起最小的铁块,十分轻松。 “下一个。” …… 如此,上官聆雨一直提到第七个才略显吃力。 大汉一估摸上官聆雨的力量,问道:“你是想要轻一些,更好控制;还是重一些,杀伤性更强?” 上官聆雨想了想:“轻一些罢。” 大汉点了点头:“材料费可能要九十两银子,加工费二十两——因为它很难锻造。不过这种材料的特点正是轻、韧,应该比较适合你。” 章德穹爽快地点了点头,摸出随身携带的二十两银子:“您先帮我们打造吧,这是定金,我马上回去取剩余的钱。此外,可否五天内赶制成形?” “五天内?可以,但要再交二两银子,还望谅解。” “好,成交!” “成交。” 回章府拿了银子,将上官聆雨留在章府,章德穹驾大黑马赶到东市,付了全部银两。 甫一出东市,便听见鸣啰闭市之令。 夕阳已西下。 第二日,章德穹骑着黑马,带着上官聆雨,将长安城彻底摸了一遍。 翌日,下大雨。 章德穹无比庆幸前两天带上官聆雨已遍观长安。 独坐竹林,上官聆雨想着心事,轻叹一声。 身前,是上官和风为让上官聆雨拜师成功而费了大力气才得到的古琴,雅弦。 此琴,据说是孔子的再传弟子之一曾经使用之琴。 何老不怎么喜欢弹琴,便随手将琴又反手赠给了上官聆雨,只留下了上官和风送的西域“同归散”。 纤纤玉指轻拨雅弦,一阵阵琴声响起,似流水、似聆雨。 五个单音之后,上官聆雨微停片刻。此处正是主旋律准备加入之处。 上官聆雨深吸一口气,刚欲向下弹,拨动了第一根弦的同时,不远处传来排箫之音,作为主旋律加入曲子。 上官聆雨略微有些讶异,但手上丝毫不乱,应和着排箫,为之伴奏。同时,不由得向排箫之声传来之处望去。 那里,小径上,竹林中,一位青衣少年披蓑戴笠,正一边吹着排箫,一边笑着看她。 面眉不算俊秀,只能说是清秀。双目明亮,一头乌发隐藏于斗笠之下。 看着章德穹,上官聆雨也笑了,目光露出一丝惊讶与几分赞许,似是在说:“你竟会排箫?还吹得这般好”一样。 琴曲中,一扫先前的惆怅与迷茫,变得轻快起来,充满了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与满足。 细雨下,竹林中,排箫呜咽,琴声柔发,一曲《竹林听雨》,二人似又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扬州竹林之中。 竹林深处,何老披蓑戴笠,在二人看不到的角度,透过在雨中摇曳的竹枝看着二人。 “不过,的确是个麻烦事……” 何老缓缓离去。 片刻后,一架马车驶出章府。 何老不顾细雨绵绵,让小书童驾着马车,前往书院。 小雨未绝,哪怕是二人即将远行之日。 章府众人前不久才迎接二人,如今刚过几日,又要前来相送。 章德穹背好防水行囊,扶了扶斗笠,紧上苍冥,看向众人,用力一抱拳:“章某别过诸位。” 杨羽走上前,递出一把剑鞘:“之前听说你去东市打造了一把细剑,我给那老板说了说,又用相同材料打造了一把剑鞘,聆雨试试,应该刚好合适。” 上官聆雨接过剑鞘,轻若无物,触感微凉。 将新打造的细剑插入新鞘,发出一声悦耳的脆鸣。 “多谢杨公子。” 之前的鞘是让那老板以生铁随意打造的,重且拙。 主要实在是没钱了,还要留够银子作盘缠呢。 章德穹接过旧铁鞘,递给管家:“老管,这个就交给您处理了。” 老管接过:“好的,少爷。” 赵韦浩也上前:“和上次一样,不过这次是给聆雨的。” 一把几乎不反光的小型黑色匕首。 上官聆雨接过:“多谢赵公子。” 章德穹微微一笑,压了压斗笠,先助聆雨上马,自己随后翻身上马。 何老问道:“你确定不用马车?” “不用了。如果有人劫道突袭,我们死都不知如何死的……” 想起四年前游历时发生的事,何老哭笑不得:“也是。有一目了然与那物在,哪怕盗贼突袭,也丝毫威胁不到你。” 章德穹扫视众人:“既然如此,章某告辞!驾!” 大黑马轻嘶两声,在雨中稳步向城门走去。 第133章 再见上官和风 二人没想到,没有了马车,反而多有不便。 城门处,一队士兵拦下二人:“马上何人?缘何骑马?” 章德穹一愣,这才想起,车厢上众人已习以为常的书院标识,乃是通行证…… 正当二人犹豫之时,雨中一个撑着伞的老者缓步前来。 “放行吧。他们有书院密令在身,有要事外出。” 老者向章德穹扔出一个布包,转头向雨中走去。 “这孩子,还是这么冒失啊……” 章德穹看着消失在雨中的苍老背影,感慨万千,感动不已。 明致夫子竟然亲自来送。 前方,士兵们闪开一条道,恭敬垂首。 在长安,无人不认识这位儒家的天花板、当世明面上的最强者之一。 有明致夫子的首肯,哪怕对方是逃犯,也须即刻放行。 这是陛下的命令。 明致夫子在朝中的地位,比大多数人想象中的高多了,只是地位虽高,实权不大而已。 身为三朝太师,这等地位,可不是说笑的…… 打开布包,内部是一张写在白绸上的证明,是二人出入李唐任何城池的通行书。落款,是明致夫子的亲笔签名与他的太师大印、书院大印,甚至还有皇帝陛下的批阅。另外,还有两封明致夫子为上官聆雨准备的亲笔信。 收好布包,章德穹向明致夫子消失之处点头致意,策马而出。 …… 章府,小书童打着哈欠,走出房门,戴上斗笠准备好草料,前往马厩。 马厩前,小书童茫然四顾:“马呢?” 车尚在,马已去,人亦去。 …… 官道上,章德穹策马飞驰。 上官聆雨在长安多留五日的代价,便是一路急行。 在马背上颠簸不堪,人很容易产生倦意。没多久,上官聆雨便靠着章德穹,陷入沉睡。 章德穹尽量让身体更平稳些,在一片雨幕之中赶路。 是夜,马倦人怠。 章德穹在道旁客栈前停下,上官聆雨也醒了过来。 “运气不错,正好有一处客栈。” 在客栈中度过一夜,第二日清晨,雨过天晴,继续上路。 逢城不入,策马飞驰,如此,十日之久。 扬州城,两个风尘仆仆的少男少女进了城。 来到扬州城的西市,二人饱餐了一顿。 这是二人第二次进城。 第一次是为了补给干粮。 一路上,二人大部分时间都是以辟谷丸为粮的。好容易吃到一顿热饭,二人都不禁惬意地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快到地方了。 二人在扬州休整两日,也让黑马休息一下。 从扬州到苏州,最多两日。 这主要是因为二人要横渡长江的缘故。 长江下游,两岸极为宽阔。虽水流不算太急,但没有桥梁纵横两岸。 想要过江,必须摆渡方可。 二人站在长江渡口,章德穹手中牵着黑马。 “师傅,我这马可否渡江?” 摆渡师傅目测了一下黑马的大小,笑道:“货物渡得,马匹为何渡不得?只是价格贵些罢了。” 二人过了江,付了钱,上马向苏州驰去。 是日晚,二人抵达苏州。 章德穹策马进了城,看向身后愈发沉默的上官聆雨:“是今日便回去,还是过了今晚,明日再回去?” 上官聆雨不假思索地道:“明日吧。” 对于上官聆雨来说,当然越晚越好。 二人找到一处客栈,进入其中。 听说,这家客栈是这苏州北半城最好的客栈。 将黑马交给伙计,二人进入大堂,寻到位子坐下。 “小二,来两碗饭,两盘好菜。” 不多时,饭菜俱全。 二人面面相对,都想趁着这最后的时光说些什么,但是都没能说出口。 二人的感情经历了圣者遗迹峡谷中的红尘炼心,已经无需语言交流。 在沉默中,二人不约而同地将目标转向桌上的饭菜。 即便饭菜色香味俱全,有分别的淡淡离愁佐餐,二人也味同嚼蜡。 正当章德穹准备开口,打破这沉默时,一旁刻意为之地咳嗽声打断了他。 只见客栈的一个角落,一个白袍中年人突然站起身来,将自己桌上点的一壶酒拎起,毫不见外地坐到上官聆雨身边。 章德穹骤然紧张起来的神经,在看到来者面容的一瞬间放松了下来,变为了一脸苦笑。 没想到,吃个饭都能遇到…… 上官聆雨一惊:“父亲?” 来者,居然正是上官和风。 章德穹急忙行礼:“晚辈见过和风叔叔。” 这还是三人刚见面时,上官和风让他如此称呼的。 上官和风微微一笑:“不必见外,我只是过来喝酒,不想正遇见你们。” 尔后,上官和风看着上官聆雨,柔声道:“既然到了,为什么不回来?” 上官聆雨不发一言,不敢看父亲与章德穹,低着头。 上官和风伸手揉了揉聆雨的一头青丝:“为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回来就好……虽然,我也不想让你回来……四年来,你长高了……” 上官和风放下手,叹了口气:“这次,为父也是顶不住长老会的压力,不得不召你回来,否则,视同叛族。仁德夫子不久前寄了亲笔书信来,以书院的名义请求家族取消你的这桩婚事,但大长老只批准给你再宽限两年,并且这两年必须呆在家中。告诉我,聆雨,对于这桩婚事,你是怎么看的?有什么想法?” 上官聆雨没有任何犹豫,轻声道:“我想和德穹哥在一起。” 上官和风一愣,抬头看向章德穹。 这个答案并不出乎上官和风的意料,但是上官聆雨这不假思索的态度却是上官和风没有料到的。 章德穹看向上官聆雨的表情是柔和、温柔的,而看向上官和风的表情则是坚毅的、不卑不亢的。 上官和风沉声问道:“德穹,你是怎么想的?” 章德穹坦然道:“无人可以在我面前夺走她,除非先夺走我的生命。” 上官和风暗运秘法,声音变得威严起来:“你能为了聆雨舍弃掉你所拥有的一切吗?哪怕修为甚至是生命?你能保证终身不复再娶,与聆雨白头偕老吗?你能做到吗?” 章德穹面露淡淡笑容:“我已做到过……再做到这些,于我而言并不难。” 第134章 五年之约 的确。在光雾中,章德穹以了虚境就去营救上官聆雨,本就舍弃了生命。他不顾一切接住被震飞的上官聆雨时,修为于己已不重要。在此之后,二人白头偕老,章德穹亦终身未曾再娶…… 上官和风的这些要求本就是理想化的,只要章德穹能做到一半,哪怕只是空头支票,上官和风便十分满意了。 因为,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中,不是人人都能冲冠一怒为红颜的。 但现在,章德穹竟说他做到了? 在秘法诛心之问的作用下,这个答案必定属实,不存在作假的可能。除非对方已无良心,已无本心。 上官和风下意识看向上官聆雨。 上官聆雨抬起头,注视着父亲的双眼,有些羞涩而十分认真地道:“他做到了,每一项都做到了。” 上官和风吸了口气:“你们都经历了什么?” 上官聆雨答道:“我们误入一处圣陨之地,在其中的幻境里,我们过了一生一世。” 上官和风一惊:“圣陨之地?原来如此……你们二人能活着出来也是大气运。不过这么说来,你们两个人果真才是佳配了……” 心中迅速思索,上官和风收了秘法,默默思考了许久。 “这样吧。” 上官和风看着章德穹,开口道:“我给你两年时间。你若在聆雨出嫁前突破了虚巅峰,且你们二人感情不减,我便哪怕叛出族门,也要给聆雨退婚。” 儒家修炼本就是各家中几乎是最慢的,况且章德穹如今连入室境都未突破。想破了虚,两年时间肯定是不够用的。又说是了虚巅峰,哪怕章德穹继续去圣灵院,以十倍修炼速度修炼,也决不可能达到。 章德穹眉头微皱,一旁的上官聆雨更是一声惊呼。 两年时间,提升近乎两个大境界——而且是公认最难修炼的儒家——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给章德穹两年时间,恐怕他连了虚的边都难以看到,又何谈了虚巅峰? 苦笑一声,章德穹开口道:“和风叔,如果您要反对我们二人,不如直说。两年时间……即使是修炼较快的道家子弟,走遍数十福地,寻到多处圣者遗迹,也难以在两年时间跨越常人二十年都不见得能跨过的两大境界。” 上官和风一摊手:“你看,也只有你达到了虚巅峰、甚至是晓实之境,才有可能带着聆雨在清河派的追杀下生还。不用多想,一旦退婚,长老会必然会将一切责任推到你身上以保全青莲派。这是我也无力改变的。别说我是代派主,就算成了正式派主,也左右不了长老会的意愿。数十年的布局,大长老早已大权在握,他才是青莲派第一控制人。” 上官和风叹了口气:“而且,不瞒你说,追求聆雨的,远不止清河派大少爷一个。你在江湖无依无靠,在这么多势力的压迫下,就算晓实强者,也需东奔西躲。你甚至不能躲进书院,因为这相当于给书院引火上身。这十余个帮派,一共有近十个出神境的老祖宗,加上实力本就几乎呈压倒之势的道家,书院危矣。” 章德穹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两封临行前明致夫子给他的信:“这两封信能换多长时间?” 上官和风接过,没有拆蜡封,看了一眼落款,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它们或许能换两年时间。如果用得好,加上之前两年应该可得五年时间。” “只是……” 上官和风看着上官聆雨,面露无奈之色:“五年时间,聆雨都成老姑娘了啊……” 五年后,上官聆雨二十二岁。但一般女子十五岁行及笄礼时,便已可以出嫁。至多也不过二十。 章德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尽量在四年之内回来。四年了虚巅峰……还是可望而不可及啊……” 上官和风直起身子:“那我们就今日在此订下五年之约。如果你五年内回返时,二人感情不减,你修为又臻了虚巅峰,便可迎娶聆雨。此话,言既出,行必果。” 上官聆雨看向父亲:“那家族这边……” 章德穹闻言也带着问询的目光看向上官和风。 上官和风微微一笑:“如果你们二人你情我愿,我又为何要拆散你们呢?聆雨毕竟是我的女儿,能和她的心上人在一起,也是我所期望的。家族这边你们不用管,到时候我自有方法。” “我同意。” “我也同意。” 章德穹与上官聆雨点头以示同意。 五年之约,即日生效。 上官和风饮尽碗中最后一口酒,向客栈外走去。 “明白辰时,让聆雨自己回来便可。你若跟来,反而会将事情变得不可收拾。明日辰时,我会带人亲自在门口迎接,你不必费心。” 上官和风走了。 章德穹二人吃完饭,开了房间,二人一同上楼休息。 特殊的是,这次二人没有分床而卧,而是同床共枕,如同新婚夫妻。 “明日,你便离开苏州吗?前往何方?” 章德穹想了想,道:“是啊,时间紧迫,不容拖延。我可能会直接寻找那三处造化。不如此做,即使五年也难以达到了虚巅峰。如果找到了、得到了、能剥离的话,再次相见,定会分你一半。毕竟,明致夫子是给你我两人的三场造化。” “这其实大可不必。如果你能达到了虚,那你所得即我所得啊。如果需要,你先取走吧。之后呢?” “之后啊……我会回书院一趟,参加一年后的冲榜大赛——如果来得及的话。然后跟夫子们磨一磨,进圣灵境一趟,将我之前得到的圣灵丹服用了。毕竟五年了虚巅峰……我能想到的方法只有圣灵境了。” “再之后呢?” “再之后又有谁说得好呢?我又不能预知未来。” 二人十分珍惜最后一晚的相处,但是双方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单纯地闲聊。 从未来聊到现在,从现在聊到过去,甚至还回忆了小时候的事。但闻鼓楼四鼓,二人才相依入眠。 第135章 金光岛的传说 翌日,辰时。 章德穹起床后,身边已经是空空荡荡。 章德穹看着身旁仍然保留着上官聆雨体温的位置,无奈地一笑。 他当然知道,上官聆雨在一刻钟前悄悄起床离开了房间。 他甚至能感觉到,上官聆雨深深地注视了他很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二人十分默契,都没有选择让那一幕生离死别的场景发生。 章德穹深吸一口气,迅速地穿好衣服,推开房门,向上官聆雨离去的方向快步前进。 “喂,小兄弟!你还没付钱呢!” 客栈老板刚追出客栈,一枚金币就已经滚落在老板脚下。 客栈老板捡起这枚金币,有些茫然地看着已经消失在人群中的章德穹,嘴中不禁喃喃自语。 “客官……一晚上的价格只是十枚铜钱呀?” 可是客栈老板又怎会知道,这一晚上却让章德穹二人如此的刻骨铭心。 这一晚的价值,在二人心中可远非一枚金币所能比拟。 …… 章德穹装作若无其事的路人,路过青莲派门前。 只见上官聆雨正拉着上官和风的手,一同向门内走去。 似有所感,上官和风扭头看了正假装过路的章德穹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又扭回头,与上官聆雨消失在深幽肃穆的青莲派之中。 章德穹默默回返,心情有些低落。 但想起日后的重逢时刻与未来满到无法再满的日程,章德穹无奈地笑了笑。 现在,哪里还有时间去低落啊…… 自嘲地摇了摇头,章德穹翻身上马,走出城门,走上官道,走向几乎不可能达成、却不得不达成的目标…… 看了看羊皮地图,离自己最近的“乾”字位之处,正好就在扬州之东,长江入海口之外,位于东海之上的一个小岛屿上。 驰马向长江奔去,渡了江,沿长江前往东海边。 …… “小兄弟,横竖就你一人,无人相助。不如交二两银子过路费便罢了。” 前方,十余人身高体壮,手执阔斧的盗贼拦住了章德穹的去路,其中一位盗贼如是说道。 章德穹似是魂不守舍在发呆,实则在默念经典、吐纳元力修炼。 被打断了修炼,章德穹眉头微皱,看了面前的十余位大汉,不理不睬,继续策马前行。 “小兄弟,你莫要让我们难堪!” 不闻不问…… “兄弟们,拿下他。” 章德穹也不想在此开杀戒,左手轻抚行囊,右手控制缰绳,双腿一夹马肚子:“驾!” 黑马高傲地昂起头,不管眼前闪着寒光的阔斧,径直冲撞过去。 它相信,主人总有办法保护它。 正当阔斧离黑马还有三寸之时,众人眼前骑着骏马的少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冲撞过来的小土坡! 或者应该说,是一座小山。 黑马感觉背上似乎骤然多了一座大山,无比沉重。猝不及防之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黑马带着些许哀怨看了小主人一眼。 章德穹拍了拍它的屁股,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不好意思,下次提前告诉你……” 谈笑间,阻拦灰飞烟灭…… 黑马感到背上的重量恢复了正常,松了口气,马蹄轻快,向前飞驰。 身后,十余位大汉七倒八歪,一些砍上去的斧头已然变形,散落在路边。 “这是什么能力?坚如金石,这就是传说中的法则吗?” 那位刚刚喊话的大汉站起身来,目光茫然地看着黑马离去。 …… 东海边,有一处小渔港与一座小渔村。 章德穹进入渔村,将黑马交给一家客栈,要求好生照顾。付了钱后向港口走去。 港口处,众多渔民出海捕鱼归来。 章德穹急忙上前,拦住一位渔民道:“大叔,您这艘小船 明日能借我一用吗?我可以付钱。” 戴着斗笠,捥着袖管,手臂与小腿粗糙而漆黑的渔夫抬起头来,笑了笑:“小伙子,你会驾船吗?你熟水性吗?” “这……” 章德穹有些无奈。自己生在内地,长在内地,谈何熟悉水性? 渔夫摇了摇头:“不知水性,不会驾船,在东海之上与猛浪大风搏斗,简直是死路一条。你要去哪?不如我直接载你过去罢了。” 章德穹打开羊皮卷轴,指了指最上面的地图:“我要去此处。” 渔夫一看,仔细辨认了一下地貌,轻呼一声:“你竟要去金光岛?” “金光岛?可否请您详细讲讲?” 渔夫摆了摆手:“此事不急。我先将船收好,之后我们去我家中谈论此事。金光岛离此不近,且有诸多神异之处,前些年来访者不计其数,可无一成功进入岛的内部。今日必然无法前往,明日再论。” 渔夫用力拉着缆绳,章德穹急忙上前帮忙,二人将船拴于港口码头的木桩上,又合力将一大兜渔获一同拎至渔夫家中。 渔夫让妻子与小妾去清点渔获,带着章德穹坐在席旁,为他倒了一杯浊酒。 “说来,祖先的经验中原本没有这处金光岛,不仅仅是我祖先,我们整个渔村都是如此。” 渔夫为自己斟满浊酒,一饮而尽。因风吹日晒而令人饱感沧桑的满脸皱纹也随之舒缓。 “有一日,我爷爷的爷爷,因遇罕见的风浪,回来时已是日落之时。明月升起,他环顾四周辨认方向时,发现遥远的海上多了一座他从未听闻的岛,在黑夜中散发着淡淡金光。他不敢久留,辨别好方向,记下位置便回到渔村。” “后来,大家都知道那里多了一个会发金光的岛。不知这事怎么就传出去了,有无数寻宝者想租船前往那座岛,但那些人去了之后再也没回来。其中不乏一些神通广大的神仙,但回来者,却十不足一。” “后来有一位神仙大人回来了,说那处岛刚下去没什么,但登岛后走的越远,身上越轻。但当人发现不对之后,若是向下看,便会发现自己悬在空中,如果心绪紊乱,那浮力会骤然消失。而人呢,就在怪石遍布的岛上生生摔死。” 第136章 连叔 这金光岛果然神妙,居然有这等危险的考验在? 章德穹闻言,脸上浮现出讶异之色。 明致夫子既然说了是“造化”,那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出于不让明致夫子失望、完成使命的角度,自己都不得不去拼上一拼。 不历经风雨,又如何见到彩虹? 正在章德穹暗自思量的时候,渔夫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消息传出后,人们不断试探后发现,入岛十步后,身体会平空飘起。若是心如止水,大概可过怪石滩,前往岛的内部,但非常可惜,无人能过。他们发现,如果心境出现波动,马上掉头回返,大概率可安然回返。否则,在入百步之外因心乱而摔下来者,必死无疑。五十步外,也得重伤。” “于是,到我这一代,来访问金光岛的人,几年也不见得有一个人。小伙子,你是问对人啦。” 章德穹面露思索之色:“原来如此,多谢大叔。” 渔夫笑道:“我姓连,你不如直接叫我连叔吧。今晚不如就在我家过夜?” 章德穹摆手道:“多谢连叔,我已在小村东边租了客栈,晚上还要去那整一下东西。” 连叔道:“那我便不留你了。明早日出前两刻,在我的船边见。” 章德穹塞给连叔一两银锭,见连叔要推辞,便道:“连叔,这是您应得的。明日还要多靠您,又让您少了一天收成……这一两银子,切莫推辞。” 连叔推辞不过,苦笑收下:“其实,如此往返,二十文便可。” 别了连叔,章德穹回到客栈休息,思考关于金光岛之事。 “‘乾’字位,心如止水,悬浮空中……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章德穹想不通,只得熄灯睡觉。 翌日,原先约定的日出前两刻已经过了快半刻钟,章德穹才姗姗来迟。 看着正等着他的连叔,歉然一笑:“不好意思,您久等了。” 连叔笑了:“你是不是因为在州城住惯了,习惯听钟楼鼓楼报时而行?” 章德穹尴尬地点了点头。 连叔看了看月光:“月亮与太阳才是我们渔夫的钟楼鼓楼!出发吧,要涨潮了。” 解开缆绳,二人乘着小船,向金光岛驶去。 小船随波上下晃动,没多久,章德穹便有些头晕。 好在自己常骑马、坐车,常感受颠簸。虽然海上颠簸的更厉害,还有一种无根漂浮之感,但只要习惯了就好。 眼见章德穹正快速地适应着海上颠簸的新环境,连叔不禁有些惊讶,一边摇桨一边道:“小伙子,你的身体不错啊!看你是第一次出海,我原本还以为你会吐上一阵的……” 章德穹勉强一笑:“还好吧。在海上时间久了,的确会有些不适。” 连叔直起身子,眺望远方:“看到了吗?你要去的地方就在那里。” 顺着连叔的手指看去,暗运本命术一目了然,章德穹恍然:“看到了。” 在海平面上,有一座几不可察的小海岛,在太阳尚未冒出海平面之时,能勉强看到笼罩在海岛上微不可见的依稀金光。 连叔笑了笑,继续摇桨,小小的布帆已鼓满了风。 “你现在虽然可以看到,但实际上它离我们仍然极远,还需半个多时辰才能看清那金光岛。总还需两个时辰才能到。有句老话叫做‘望山跑死马’,在海上犹有甚之。” 章德穹闻言,索性躺在船上,嗅着海风中的咸腥之味,看着空中流云,开始默念经典,进行吐纳修炼。 连叔不再摇桨,而是又升起一面小布帆,在两面小布帆的牵引下,执着船舵,向金光岛驶去。 日出了。 一轮红日自东方升起,红色的光辉洒遍海面与长空。 章德穹起身,看着日出与朝霞,赞叹不已。 “此景当前,何不吟诗一首?” 章德穹说完后,想了想,继续开口道:“日起东山明天下,河出伏流泻汪洋。云落瀚海了无涯,月涌星河自无疆。” 首颔两联写景,且均是对仗工整,只看颈尾两联如何抒情了。 沉吟片刻,章德穹悠然道:“舍生开天谁人从,宁死逐日几人当?低头方咏空神伤,昂首且吟少抒狂。” 连叔抚掌一笑:“善哉!我文化水平不高,你可否为我讲一讲此诗?” 章德穹欣然道:“有何不可?我便先从全诗说起。” “全诗我追求格律,每一联都尽量对仗工整,使之读起来朗朗上口。因为于今体诗中的律诗而言,大多在颔联或颈联的一联对仗工整便可。甚至有不少律诗不求对仗,专注于内容的。因此,我写的这首诗,算是比较少见的。由于全篇对仗,也是极难写出的。” “再说首联与颔联。” 章德穹站在船头,看着初升之日,曼声道:“太阳自远方东山而起,光耀天下;河流从地下暗流而出,一泄汪洋。云霞在天涯沙漠的边界落下,月华自无疆的星河中涌出。” “首颔两联写景,写浩瀚远景,使全诗的意境更为开阔。日起东山,河出伏流也有我对未来的乐观与向往吧。颔联则暗示每个人的天空其实都是无涯、无疆,无穷无尽的。” “颈联则紧承颔联,既然天空了无涯、自无疆,那么像盘古、夸父一样为了追求梦想,哪怕死亦不足惧的壮士又有几人?” “尾联不仅自勉,也是在劝诫大家,与其低着头,回味先人的壮烈与成就,咏叹他们的事迹,倒不如昂首望向天空,吟诗作赋,借胸中狂傲向着自己的梦想前行。” 连叔回味半晌,问道:“那么……此诗诗名呢?” 章德穹一怔,思索片刻,开口道:“便叫《咏志》吧。由于是第二次以诗写胸中志向,便命此诗为《咏志(其二)》吧。” 连叔饶有兴趣地道:“那么第一首呢?” 章德穹想起怀中,四年前平老为自己亲笔抄写在白绸上的四句诗,叹了口气:“说来惭愧,第一首尚未完成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章德穹不再多说,又重新进入吐纳状态开始修炼。 第137章 危机,金光岛 当太阳即将升到头顶时,连叔唤醒正在吐纳修炼的章德穹:“小兄弟,金光岛到了。” 章德穹睁开双眼,起身看向眼前散发着淡淡金光的鸟屿,微微一笑:“连叔,辛苦了!” 船在距岛百余米处抛锚,以防船只搁浅。 “去吧。从海浪击岸之处起,十步以内是安全的。若再往里,便只需保证心如止水方可。千万不要往下看,这样最容易感到恐慌,从而心乱,站得越高,死得越惨。” “多谢连叔。” 章德穹行过一礼,便渡过浅滩,走向海岸线。 到了海岸线,章德穹想了想,连走十步将行囊与苍冥解下,放在原地观察片刻,确保不会被海浪溅到后,试着向前迈出一步。 果然,身体变轻,虽有脚踏实地之感,却已离地一尺。 试着转身回返,章德穹安然回到放物之处。 想了想,章德穹拿出八枚银币,在物品处布下小八卦阵,以防海浪将之冲走或打湿。 尔后,平定心境,向岛中缓步走去。 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地面尖锐而细碎的怪石滩,便不再管其它,缓步前行,如同脚踏云梯,一步一上升,一步一轻盈。 百步之后,章德穹面色微变,因为他感到自己仿佛走入了一个封印大阵,修为尽失,无法感觉到丹田中的元力。 这是怎么回事? 正当章德穹想转身回到岸边思索片刻之时,却愕然发现身体无法控制了,只能决定是前进还是原地停下。 情况有些不对啊,怎么和连叔说的大有不同? 章德穹心中微乱,止步不前,明显觉得身体正在加重。 不行!心如止水…… 斩除疑念,章德穹的身体重复轻灵,止住了颓势。 然而,正当章德穹又迈了十余步后,后方传来了连叔的笑声。 不好! 章德穹虽无法转身,但能扭头向回看。 只见岸边,连叔不知何时已下了船,走到了他的小八卦阵旁。 连叔微笑看着他:“没想到,你竟然是个修者,这倒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不过,一切都结束了。” 章德穹想开口询问,却发现无法发出声音,只得一边平复呼吸,一边眯着眼睛看连叔。 连叔开口道:“看在你之将死的份上,我便告诉你一切吧。” “你要找的,的确是金光岛;我说的一切也都没错。但我没说,当你走出第一百步时,会成为一个普通人,并且再无法回返。等待你的,只有漫漫长路,或是到达未知的终点,或是死。” 连叔看着小八卦阵:“你很谨慎,但可惜,你不知道游戏规则。一旦有人踏出第一百步,这座岛上的一切元力将尽数剥离、消失,海上将会有猛浪与狂风袭来,只有这座岛是安全的,准确说,是海岸线往上十步是安全的。此间,岛上之人不可出岛,否则会有强大的海兽吃掉他们,直到进入百步外之人死亡,一切方可恢复如常。” 连叔从地上捡起八枚银币,银币已然黯淡,似是被什么所封禁。 连叔又看向那个行囊与苍冥。 “这一切,都是我的了!而你,必死无疑!” 章德穹的脑中,嗡地一声,险些就此昏过去。 暴怒与焦急涌上心头,几乎冲垮了他的理智。 行囊中,有一件对于整个章家、甚至整个修行界都无比重要的东西。 那是一本书。 三本《易经》之中的第一本——《连山易》! 早知会如此,哪怕不要这场造化,也要保全《连山易》! 是我的错,我辜负了师祖的期望,断送了章家的未来…… 心乱如麻,身体迅速下降,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向下坠去。 一丝得意的笑容攀上连叔的脸颊。 感受着耳边呼啸的疾风,感受着从未感受过的强烈失重,章德穹心生绝望。 完了,一切都结束了…… 但是……我不甘心…… 章德穹闭上双眼,屏息,去念。 无欲、无求、无嗔、无我…… 双脚处,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传来,但也只使章德穹微微皱眉。 颓势已尽。 没有关系,只要我不死,那个家伙便出不了岛。而《连山易》也不会失。 只要我不死,他也出不去……那我为何心乱神迷?活下去便好。 劝慰着自己,章德穹的身体重归轻灵,向上空飞去。 可以说,刚刚那一刻,是章德穹目前为止,除了幻境以外,有生以来最接近死亡的一刻。 升到原来的高度,章德穹淡然看了一眼双脚。那时,自己的双脚已狠狠撞上了几处较高的奇石,脚掌微微变形,甚至脚底还有两处不小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从高空滴落,落至怪石滩上,开出一朵朵鲜艳的红色血花。 在这个高度,能看清,就在下方,有足足千余具骸骨,还有更多白骨在更远之处。 还好,千钧一发之际,总算挺住了这一劫。 冷冷地回头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连叔后,章德穹不再回头,不闻不问,向前走去——即使脚掌疼痛欲裂。 连叔脸上的笑容已完全僵住了。 “怎么可能?他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内心为何会有如此之强的执念与求生欲?怎么会同百岁老人一般宠辱不惊?” 咬了咬牙,连叔的脸上生出一丝狰狞:“不过,那又有何用?!前方还有……嘿嘿……无论如何,你必死无疑!” 独行,无疑意味着孤独。 向前走去,天地之间仿佛只有自己一人。 孤单、空寂,涌上心头。 念家、悲己之情油然而生。 这一切,是为了什么?这么碌碌下去究竟有无必要?为什么不顺从一切,让自己的未来更加安稳? 左右逢源,何尝不是生存之道? 多少人左右逢源,到最后成为了成功之士? 春秋战国之际,多少纵横家凭借左右逢源得以成圣? 顺从这一切吧…… 章德穹在天空中,目光茫然。在逐渐迷失自我中,在空中的高度也在缓缓下降。 第138章 连叔的算计 突然,章德穹身形一震,一段影像涌上心头…… 平老站在章德穹身边,和他一起看着日出。 “宇内晚风迎月归,天外流云伴星从。笔落壮志千古存,诗成豪情八荒通。” 平老抄下这四句,温和地将白绸上的残诗递给他。 “是时候实现它了。先问问你的本心……” 平老的虚影消失。虽然只是幻觉,但……的确是时候了。 微启双唇,章德穹曼声行吟:“宇内晚风迎月归,天外流云伴星从。笔落壮志千古存,诗成豪情八荒通……” 微微一顿,章德穹补上了全诗:“安可逢源屈风骨,肯将伏首甘凡庸?醉卧扁舟惊沧海,笑舞风云骇长空!” 醉惊沧海,笑骇长空! 有志如此,何愁前路不平? “此诗当为《咏志(其一)》!” 章德穹微微一笑,心中再无杂念,身体缓缓上升,直向不远处清晰可见的山顶而去。 感慨一声,章德穹朗声道:“脚着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 突然,章德穹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小山浮现在眼前。 眼前这座小山出现得十分突兀,在章德穹诵诗之前,前方明明是一片迷雾,只能看清下方的骸骨与身后的海岸。 再之前也是,看不清岛中心是什么,因为那里似乎有无形墙壁,阻隔了视线。 没想到,过了这层无形的屏障后,这里竟是一座山。 踏上山顶,脚底竟在快速愈合,不出一日,便可恢复。 回头看去,他已看不见海岸。 “等一切结束后,可以先在此恢复一下,再出去找连叔算账。” 章德穹正在心中思索,突然从脚下传出一股比圣灵院修炼室还要浓郁数十倍的天地元力,灌注入章德穹的丹田。 这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对于现在的章德穹而言是如此。 “哇……” 章德穹感到丹田仿佛被人抡起千斤巨锤砸上一般,只来得及吐出一口血,便已昏迷过去。 这都是什么事啊?又是要我命,又是要我丹田的命…… 这么浓郁的天地元力注入,即使章德穹的丹田再坚固,也会在十息之内被撑炸。 过犹不及,正是如此。 一层白光笼罩章德穹昏迷的身躯,在丹田处最为明亮。 丹田中,白光聚成一个空心珠子,将一切注入的天地元力收入其中,仿佛其中是一个无底洞。 珠子只放过注入章德穹体内的十分之一的天地元力。 即使如此,也使真武气、元力、藏锋三法运转到极致。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日落、日出…… 一直过了五日,天地元力才终究停歇。 章德穹悠悠醒转。话说也怪,过了五天时间,他竟然一点也不饿,甚至感到了强烈的饱腹感。不过,想来也是,他的所有消耗全被这海量的天地元力补充了回来。 因此章德穹不仅不饿,还似乎有些撑。 章德穹急忙内视丹田,丹田中,一颗白色珠子悬于元力基台上方。 这颗珠子,章德穹认识。 这颗珠子正是在那圣陨之地中,莫名其妙获得的。 正因为有了这颗珠子,章德穹才能操控阳之力。 不过如今看来,这颗珠子不仅能让自己的元力拥有阳之力的性质,还能收纳天地元力。 章德穹起身,发现双脚已经骨复原位,甚至已完全愈合。 前方,是一个祭坛。 之前自己还未来得及观察四周,便陷入昏迷。 祭坛上,是一道光门。 门上刻着流云花纹,并饰以日月星辰。十分美丽。 “这是……” 章德穹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捡起一块石头,扔向这扇高约三米,宽两米的门中。 石头安然飞过这扇古朴的光门,落在另一边。 章德穹想了想,将手掌贴了上去。 “嗡……” 古朴光门化为一道流光,飞入章德穹的丹田。 章德穹吓了一跳,急忙内视丹田。 只见丹田中,元力基台的一方,多了一扇刻有流云,饰以日月星的光门。 虽是光门,却有如实质,触感微凉。 有什么用呢? 章德穹一头雾水,难道这就是明致夫子所言之大机缘、大造化? 没等章德穹想明白,他便赫然发现,金光岛上的金光开始消散,连岛体也开始向海中极为缓慢地下沉着。 必须回到那艘小船上!否则,不出月余,哪怕是这一个在小岛上海拔最高的山,也会完全浸入海中。 还有,必须寻回《连山易》! 章德穹看着四方的绝壁,咬了咬牙,原路返回。 果然,云梯的承载能力尚未消失,但正在逐渐消散。 长吸一口气,章德穹索性放开步伐,狂奔起来。 连叔望着金光渐散的小岛,心中虽疑,但更多的是畅快。 “应该死了,因为我可以出去了……海上的风浪也平静了。就算得到了什么又如何?小岛逐渐沉没,没有了船,他必然无法返回!” 连叔将苍冥放到船上,将八枚银币放进怀中,正欲拿那行囊之时,突然感觉到,他拿的似乎不是一个轻便的行囊,反而似乎有如一座高山般的沉重。可惜《连山易》终究是无主之物,章永平的封禁也仅止于其他人无法随意观看,而并非无法移动。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连叔终于将行囊拖到了船上,瘫在船舱中大口喘气。 说来也怪,小船的吃水深度猛增,如同站上了十个人。 好在小船尚未达到超载的程度。 连叔将锚拉起,扯起小帆,向归途而去。 章德穹身处高空,快速下降。离海岸尚有千步之时,小船已驶远,虽然能看到连叔,但已追之不及。 连叔面带嘲讽之色,向回望去:“再见了!不会游泳的、好心的异乡人!就算你在这里得到了什么,你也无法活着走出这里。对了,这周边的海域可是有鲨鱼的,就算你会水,也回不了大陆,只能葬身鱼腹!你的行囊里,似乎有重宝啊!不过,不要紧,现在它姓连了!” 章德穹闻言,牙关紧咬,向岸边狂奔。 不出五分钟,章德穹来到海岸边,看着越行越远的小船,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难道,我就要与这片金光岛一同深埋海底了么? 第139章 独木成舟 四年前,同样在东海边上,何老随兴而为,教给了他与上官聆雨游泳的方法,甚至还让二人练习了一阵。但他仍然不大会游泳,更不用谈什么深谙水性了。 怎么办? 恐惧与迷茫如同潮水向他袭来,正同于向岸上袭来的海水。 他的心,在绝望的牵引下,不断下沉,正如这座岛正向海底沉没一般。 没有了后路,也没有了前路。 云梯已完全消散,金光亦复消散。 现在,倒是能看清这座岛的全貌了。 岛体中央,是千丈有余的绝壁,近乎垂直地耸立在那里。 章德穹就是从山顶处取得的光门。 绝壁之下,有数棵参天古木。 而再往海边来,便是遍地枯骨与锋锐乱石了。 砍木,做筏! 章德穹向岛中央奔去,运起真武气,护住脚底,使之不会被锐石穿透,只是略感疼痛。 突然,天地元力奔涌而来,纳入丹田之中。 在连番死亡与生存的压力下,章德穹登堂终于一朝圆满,再也压制不住境界,直晋入室。 但,于现在的他而言,入室、登堂并无区别,晋升入室之境并无太大用处。 来到一棵参天古木前,章德穹以真武爆轰倒两棵树,以乱石滩上无比锋锐的石头为刀,处理起树来。 “这棵树足够大,而附近又无绳索等物,只能做成独木舟了。” 虽说章德穹所处的章家已渐势微,但章德穹再怎么说也是世家公子,哪里干过如此粗活? 因此,独木舟虽然能做,但形状不堪入目,内部掏空之处坑洼不平。 三日过去,独木舟与木桨做好之时,海水已涌到近处,淹没了乱石滩。 章德穹十分庆幸自己先前将辟谷丹随身携带,而非放在行囊之中。 不过,由于考虑不周,没有料到遇见如此意外,辟谷丹的存量也不充裕,仅剩五粒。 仅凭五粒辟谷丹,明显不够。 章德穹的目光集中于剩下的大块木材。 一日后,海水淹没了章德穹的脚踝之时,两把木渔叉与两支木矛成形了。 将数十块尖锐怪石与木桨、木叉与木矛放在舟上。 一切准备就绪,章德穹坐在独木舟上,等待小岛继续下沉。 因为乱石滩怪石锋锐。若木舟刚能前行便急于前进,舟底难保不会被磨损。 最大的生存考验,即将来临。 看了一眼连叔消失的方向,章德穹将那副嘴脸深记心底。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章德穹闭上双眼,开始吐纳修炼,巩固刚破入室的修为。 丹田中,元力柱缩短为一寸,但元力却比之前更多。元力,更为凝实! 元力已不是烟状了,而是雾状。 元力如雾!入室之境! 睁开眼睛,明月当空,群星漫天。 在这无人的荒岛上,海浪声声使之更显幽静。 章德穹苦笑望月。 一个多月后,便是小妹章德婉与好友杨羽成婚之日。 而今,自己生死未卜,半个月尚不知能否追回《连山易》与苍冥、本命币,更不用说赶回去参加婚礼了。 章德穹感到万般无力,只恨自己太过弱小,太过轻信别人的话。 不谙水性,路途遥远,身乘陋筏,手持蔽桨…… 哪怕是晓实强者,此时也会心生无力与恐惧。 面对的不是达官显赫,不是绿林好汉,而是拥有无量量伟力的大自然。 好在自己与本命币有一丝联系,能感受到它的大致方位。 至于《连山易》,倒也与他有一丝联系,但只能在一定的范围内才能感受到它的准确方位。 这一点使他心安了不少。 一日后,章德穹长出一口气,吐出一口浊气,看了看天色。 明月正向西方落去,天色逐渐转亮。 章德穹思索片刻,回想着五年前父亲带自己去看赛龙舟时桨手的划法。 “不行……这个一时半会也学不会,况且这也不是那种龙舟,没办法那么划。” 章德穹手持船桨,开始划动。 看来只能学连叔那样划了。可惜,当时来路上多半时间在修炼,没有仔细观摩一下。 小船迎着晨风移动,向那遥远的大陆前进。 茫茫海涛,广无边;杳杳明月,寂无声。 坐着自己的独木舟,章德穹这才感受到,坐连叔的木桨帆船简直是一种享受。 划了一上午,章德穹被颠簸地干呕了好几次。 头脑发胀,眼前发晕。 回头看去,金光岛仍清晰可见。 只不过,已不再是正后方,而是左后方。 没有像样的桨,也没有船帆,一根木头而已,又怎能扛得住风吹浪打? 前进的方向,早已与目的地相差甚远。 没有办法,章德穹一咬牙,略微运行了两个小周天的真武气,缓解不适感,继续划桨。 烈日暴晒,汗流浃背。 章德穹毕竟没有专门煤炼过身体,仅仅是靠真武气洗筋伐髓的效果,才能在身体强度方面强于不少同等儒生。 但,仅仅靠这是完全不够的。 如今的章德穹,双臂酸胀,不得不再度停下休息。 日渐西落,但炎暑之气没有半分消退。 章德穹知道,一旦到了夜里,海面上的低温会是他的一大挑战。 章德穹携带的衣物,有很多都在马鞍包中,这次并没有带过来。 章德穹揉了揉发胀的双臂,抬头向前方看去。 面前,总算是隐约出现一丝大陆的轮廓了。 看来,金光岛距大陆并不远。 后方,金光岛已渐渐模糊。 然而,一丝不妙的感觉从心里缓缓升起。 不对啊! 章德穹脸色微变,心道不好。 既然如此之近,为何自己来时却花了那么长时间? 按理来说,自己的船,比之来时连叔的小船,速度连四分之一都略有不如。照路程来看,自己本不应此时就能看到大陆的。 章德穹不敢站起身来,那样只会因平衡失调,使独木舟倾覆于浪涛之中。 身形微蹲,章德穹将元力注入眼中。 眼中神光一闪,一目了然发动。 但下一刻,章德穹瞳孔一阵收缩。 只见前方,肉眼几不可见之处,有一处漩涡。 第140章 漩涡、弃船,生死之间 漩涡,是所有海上航行船只的噩梦。 暗流、暗礁、漩涡,是所有经常出海的渔夫谈之色变的名词。 章德穹终于知道为什么连叔不走近路,而是绕了远路。 不是为了防备他,怕他记住来路,而是为了规避航道上的暗流与漩涡。 章德穹坐回船上,深吸一口气,用力划拨木桨,意欲调转独木舟的船头。 可惜,当漩涡已经近到肉眼可见时,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徒劳的。 尤其对于这个几乎没有什么抵御风险能力的独木舟而言。 这个漩涡不小,水下暗流涌动,将独木舟缓慢而又坚定的吸引过去。 章德穹尝试了几次,尽皆失败后,他明白,这个漩涡是无法躲避了。 怎么办? 多亏章德穹对易学占卦有所研究,本就对命运有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感应,能在一定程度上预知一些凶兆。而且又有一目了然在,扩大了他的视觉感知,这才给自己留有一分余地。 不过,这份余地的作用,貌似也非常有限了。 自己的独木舟已经在漩涡的吸引范围之内了。 章德穹抹掉一把汗,没时间看一眼空中仍然炎热的渐西斜阳,紧张的思索起来。 怎么办? 调转船头失败,划桨再用力,速度也有限,无法抗衡漩涡的吸引力。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是索性向漩涡而去,期待能死里逃生;二是弃舟不顾,反向游泳,尽力脱开漩涡的吸引力。 可惜,我不谙水性! 常言道:“书到用时方恨少”,大概正是避免出现这种穷途末路却无计可施的境地吧。 章德穹明显感觉到船只的移动速度在加快。 不能等了!如果继续耗着,到最后即使自己想弃舟,游泳脱身都做不到了。 打定主意,章德穹吞下最后两粒辟谷丸,脱下长袍,摸出明致夫子给自己的锦囊,将最后数枚本命币也装在其中,系在左手上,而后将赵韦浩送的影夜匕首插在幞头上,固定头发,也不管那么多了,只当作玉簪。 也多亏影夜是用奇金打造,重量和玉簪相差不大。否则,章德穹也只能连之一并舍弃掉。 最后看了越来越近的漩涡一眼,章德穹深吸一口气,用力一蹬独木舟,借力跳入水中。 好在海水经过一天的烈日暴晒,水温已是一天中最高的时刻。 即使如此,章德穹刚入水,也不禁冻的打了一个激灵,差点呛了一口海水。 章德穹看准方向,向反方向奋力划去。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有一股暗流在把自己向漩涡推动,但好在还是自己游泳的速度更快,勉强能挣脱那股推力。 生死存亡之际,学任何东西都十分快,包括游泳。 章德穹明明只会不太标准的游上一段时间,或是可说不会游泳。毕竟他只练习过十几天,还是消极怠工的状态下练习的。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竟然呛了几口水后,已经能游泳了。 只不过,姿势就远远不如会游泳的人,游的更加顺畅自然。速度,也略有不如罢了。 章德穹不敢回头,不敢停顿,足足游了两刻钟。即使他已经几乎没有感觉有什么吸引力了、即使手臂和小腿已经开始酸胀,难以划动。 真武气在体内经脉飞速运转,不断的缓解着章德穹的肌肉酸胀。 正因如此,章德穹才能坚持到现在。 感觉应该差不多了,章德穹努力将头伸出水面,抹掉脸上的海水,看向漩涡处。 漩涡自然是看不到了,海面上平坦之极,远处的海平线和天空宛若一体,陆地的边缘隐约可见。 不过,海面上却是十分空旷。哪里还有半分独木舟的影子? 章德穹不仅心中后怕,又庆幸自己当机立断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救了自己一命。 章德穹虽然听说过漩涡,但终究不知道它的威力。所以竟然有驾着独木舟,只身闯漩涡的想法。还好最终是理智占了上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内视丹田,元力只剩不到三成。那是长时间运转真武气的结果。 多亏之前在生死存亡之际,成功突破入室之境,元力凝练了不少。否则,此行危矣。 现在,又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摆在他面前:该怎么回大陆去? 游回去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即使游上一天一夜也不够。 可惜,除此之外,好像别无他路。 章德穹打定主意,向大陆游去。 在海上,波浪起伏不定。有这样强烈的干扰在,回复元力的速度很慢。因此,即使章德穹边游泳边放空自己、默念经典,回复的元力也是寥寥无几。和自己运用真武气缓解肌肉酸痛相比,完全是入不敷出。 到了傍晚,章德穹的元力终于透支。 怎样尽快回复元力呢? 之前莫涵送他的能快速回复元力的灵丹,消耗在了长安书院冲榜的追杀逃亡中。 现在,可真是走投无路了。 章德穹不禁有点悲哀。 《连山易》真的追不回了吗?我……真的要丧命于此吗? 没有真武气缓解酸痛的肌肉,他一刻钟都游不下去。 即使现在,他的手臂也几乎难以抬动。 他拼尽全力地向前游去,和汹涌的浪涛斗争着。 终于,他再也游不动了。 海水几乎快要漫过他的眼睛。 幽幽地叹了口气,章德穹鼓起一口气,尽力使自己的身体平躺在海面上。 最后看一眼这个星空,或许也不枉此行了…… “我……真的不行了……我已经尽力了……” 章德穹努力平复着急促地呼吸,头脑因元力透支而有些眩晕,丹田也传来一阵阵刺痛。 章德穹的身体就这么随着海浪而上下起伏。 他有些不甘,也有些失落,但重回淡然与冷静。 章德穹看着天空,他从未觉得天空居然如此美丽。 太阳已完全落下,深蓝色成了天空的主题色。 一轮皎洁明月在空中散发着明亮的光华,无数星辰争先恐后地将自己的光辉向人间播撒而去,即使偶尔几朵暗云遮住片刻,也从不停息。 耳边传来阵阵海浪声,不时有大一些的浪涛,甚至已经打在了他的脸上,让他偶尔呛一口海水。 “再见了……” 第141章 海洋猎食者 章德穹最后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任由身体在浪涛的拍打中,向不知何处的前路推去。像风中柳絮,像雨中浮萍,无法自己掌控自己的归宿。 或许,更大的可能是沉入海中,在大鱼锋利的牙齿下,四分五裂吧…… 章德穹不再想这些,回忆了一遍自己之前遇见的人,做过的事,回想了一遍亲友的音容笑貌后,放空了自己,静待死亡的到临。 章府,陈安正拿起茶盏,想喝一口茶,但手一滑,自己心爱的茶盏坠落地面,随着一声清脆而又响亮的悲鸣,四分五裂。 陈安看着地上的碎片,有些失神…… 书房,章升贤正在练习书法,突然手腕微不可察的一颤,一个“永”字写走了型。 章升贤剑眉轻挑,放下笔墨,披上长袍,走出房门。 卧室中,传来侍女惊慌失措的声音:“夫人,您没事吧?” 陈安的声音传来:“没事,不过手滑而已。一个茶盏,并无大碍。” 章升贤脚步微微一顿,又加快速度,足下生风,向章府的客房走去。 北客房,一楼的灯还亮着。 章升贤松了一口气,敲了敲门:“老师可在?” 何老的声音传来:“请进。” 章升贤开了门,却发现何老身前正摆放着他的圣物,星罗盘。 星罗盘上,有几颗凌乱的棋子横亘在棋盘的网格之间。 何老没有看他,而是紧盯着星罗盘上,最后一颗仍在旋转的棋子。 章升贤也不作声,轻轻掩上门,走到何老身边,默默地看着那一枚棋子。 这枚棋子如同喝醉了似的,左摇一下,右摆一下,过了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的时间,才似乎是转累了,终于倒了下来。 章升贤看着星罗盘上的卦象,似有若悟,却也并不确定。 他知道,何老也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然不会动用星罗盘。 用星罗盘占卦,是何老目前最精准的占卦方法。 何老点了点头:“你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不过就此卦看来,你的预感是对的。章德穹遇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机。” “准确说,”何老将星罗盘上的棋子慢慢收起:“从几日前,他就已经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了。” 章升贤没有作声。他知道,结果必定不会太坏,不然何老不会这么从容。 何老看着他,道:“回去吧,章德穹虽然遇险,但应当还有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 章升贤属实没想到,结果竟然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坏。 “嗯,那是九死一生的卦象。而且……” 何老面容上带着些许愁虑:“恐怕危险还没完呢……” 无垠的大海上,章德穹闭着眼,气息有些微弱,随波飘荡。 一个大浪打来,打在章德穹的脸上,让章德穹面部不禁抽搐了一下。 睁开眼睛,章德穹有些无奈——为什么自己都已经做好死亡的准备了,死亡却迟迟不来。 难道,这就是曾经何老无意提到的一种游泳方法——仰泳? 不仅如此,章德穹还意外发现,这样平躺在海面上,放空自己、默念经典,居然也能恢复元力,只不过速度也因受海浪影响,比之平时略有不如罢了。 这么一夜下来,元力竟然已经几乎恢复至最佳状态了。 也就只有丹田,因之前的元力透支而有些隐隐作痛。 现在章德穹只感觉冷。 刺骨的冷。 好在真武气的运转给他提供了充足的热量,否则即便章德穹没有沉入海底,也会因为身体失温而死。 章德穹抹掉脸上的海水,翻过身来,看向前方,大陆的轮廓已十分清晰。 鼓了鼓劲,章德穹运转起真武气,向大陆游去。 太阳逐渐升起,又逐渐落下。 章德穹眼前,大陆的海岸线似乎已经近在咫尺。 这么说,明天早上就能游到了。 没等他松一口气,心中警兆顿生,向一旁猛一蹬水。 章德穹余光看向自己刚刚所在之处,只见一个三角形的尖头冲出水面,张着血盆大口咬下来。锋利的牙齿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这是什么鬼东西? 章德穹又惊又怕,从头上拔下影夜匕首,注视着它。 半个身子跃出水面的怪物眼睛也与他对视了一瞬间。章德穹觉得从它的眼神中看出了……迷茫与疑惑? 难道是它认为自己攻击落空了而疑惑? 怪物潜入水下,海面只露出一个三角状的鳍,以十米左右的距离绕着他转圈。 章德穹不敢再僵持下去,将影夜匕首插在发间,向大陆快速游去,真武气运转到极限,竟已有半分连叔的小船的速度。 偶一回头,只见那三角状的鳍仍然远远地跟着他。 章德穹有些慌。 这可怎么办? 谁曾想九死一生脱离漩涡还不算完,居然还遇到海兽,而且这头海兽好像还盯上自己了。 再回头看去,海面上已是空空如也。 它走了? 章德穹不禁一愣,动作也微微一顿。 突然,警兆再生! 章德穹尽力向一侧蹬水,却已经晚了。 随着一声清晰可闻的脆响,左腿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 还没来得及吸一口凉气,章德穹已被一股大力拖入海中。 章德穹险些呛了一口海水,忍住海水对眼睛的刺激睁开眼,之见那纺锤状的海兽正咬着自己的左腿的小腿处,向下拖动。 拼了! 章德穹忍住足以让人昏厥的疼痛,从发间拔下影夜匕,就要向海兽捅去。 谁曾想,海兽突然松口,向下游去,这一匕捅在了空处。 它为什么放开我? 它走了? 章德穹看着血肉模糊的左腿,肺中传来火烧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呼吸新鲜的空气。 章德穹忍住剧痛,尽力向海面游去,总算在眼前发黑之时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章德穹在水中拼命转动身躯,如同将要溺水的人一般,却是在寻找那头海兽的踪影。 海面上十分空旷,哪里还有海兽的踪影。 章德穹就这样保持警戒,足有一刻钟,这才相信海兽是真的离去了。 第142章 获救,逃生 左腿,已经没有知觉了。 鲜血染红了身前的海水。膝盖下两寸的小腿处,血肉模糊。 太阳在西方,沉入海洋,而后随之而来的,是漫长的黑夜。 章德穹脱下幞头,披头散发,将幞头绑在左腿大腿上,将之勒紧,防止流血过多。 这一招,还是上官聆雨在闲聊时告诉他的。 章德穹披头散发,面容憔悴,左腿血肉模糊,就这么用两只手和一只腿向岸边游去。 由于左腿负伤,况且疼痛至极,难以再仰泳。即使仰泳,也无法做到放空自己,行元力恢复之法,只能凭借仅有的元力硬撑。 在剧烈的疼痛下,章德穹的脑海中一片混沌。 到了将尽二鼓之夜,章德穹的身体终于到达了极限,在海中昏迷了过去…… 一切,又似乎回到了原点。 仿佛自己还在母亲腹中,好奇的听着人们在说一些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话。 难道,我又转生到另外一个孩子身上了? 章德穹的意识一片混沌,无数声音在耳边交错。 有母亲陈安的,有父亲章升贤的,有上官聆雨的,有何老的,还有自己的好友们和夫子们的…… 章德穹仿佛深陷一个漩涡。《连山易》、连叔、苍冥、独木舟、海兽等等,似乎一同旋转着向自己挤压而来。 …… “啊!” 章德穹眼前一片光亮,瞳孔渐渐恢复了焦距,身体各部位也传来僵硬的感觉。尤其是左腿处,一阵阵痛楚袭来,让他不禁皱了皱眉。 章德穹缓了口气——这么看来,自己起码没有死…… 章德穹这才有精力打量起来自己所处的境地。 一个有些简陋的房间,一张有些硬的床,上面躺着有些虚弱的自己。 墙上挂着一张渔网,这应该是一个渔夫的家。 看来……自己被人救了啊…… 头脑有些昏沉,章德穹想伸手掀开被子下床看看,但手却不听使唤,沉的如同灌了铅,根本抬不起来。 章德穹张开发干的嘴唇,道:“有人吗?” 章德穹听到自己的声音后不禁愕然,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虚弱无比,哪里是在说话,明明就是在以干哑的声音在喃喃。 章德穹回忆起来,刚刚自己醒转时的那声“啊”,也如同蚊蝇轻哼,哪有半分气力。 章德穹不禁面露苦笑,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用意念内视丹田,丹田中,元力已有往常时的八成。 元力基台一边,有一扇白色的门,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这扇门,有日月星辰为伴,有云纹为饰。 章德穹看着它,气就不打一处来。就是它,让自己身陷险境,在生死之间几度徘徊,更是弄丢了《连山易》,弄丢了曾祖的期待。 章德穹突然想起明致夫子给自己的那个羊皮藏宝图。 当时情形紧急,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因此,这些东西也都随着独木舟,消失在海底了。 好在那一张藏宝图,自己已经研究过不知多少遍,早已将另外两处地点记得清清楚楚。 至于赵韦浩给自己的影夜匕,也不知去向何方。 就连之前绑在手腕上,里面装着明致夫子给自己的通行书和自己本命币的锦囊,也不知失落何处。 此外,身上的长裤也连同圣灵院自由学员的腰牌一起,早已不见,如今自己果真是赤裸而来,什么都不剩下了。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 章德穹默诵这篇陶渊明先圣所写的《归去来兮辞》,以平复心中的不安,恢复已经透支的元力。 房间外,突然传来一阵动静,脚步声响起,一个少女捧着一个药罐走了进来。 少女有十八、九岁,与章德穹同龄。眉眼轻柔,但略黑的皮肤却显示着阳光与大海的残酷。身上有些旧的麻布衫,倒使她看起来有些柔弱而坚强的意味。 少女见章德穹醒了,不禁微微一笑:“你醒了?说来你可真是命大,都伤成那样了,居然还能顺着海浪飘到岸上。” 章德穹声音沙哑地道:“麻烦扶我起来……” 少女轻轻摇了摇头:“你还是先在这里歇息吧。你发烧有点重,虽然我喂你吃过汤药了,但还需要好好休息。你的东西全在那个桌子上,我没有动,你大可放心。” 章德穹努力看向身体朝着的方向,那里有一张老旧的桌子,上面放着自己的锦囊和长裤。 “谢谢……” 少女举了举手中的药罐:“这是我们镇上唯一的郎中为你配的药。可能有点痛,不过能让你恢复的更快。” 说着,少女掀开被子的一角,轻轻将药膏抹在章德穹的伤口处。 “不过你也是够坚强,居然还能这么冷静地说话。换个人,早痛晕过去了吧?” 章德穹忍住疼痛,突然想起了那头海兽,不禁问道:“你知道不知道,海里有一种呈纺锤状的,背部是暗褐色,大概有两个我那么长的海兽?那是什么?” 少女露出一副果真如此的模样:“那是鲨鱼,而且是鲨鱼中最为凶猛的一种,我们唤作食人鲛。” “食人鲛?” “食人鲛袭击渔夫的事情时有发生,但它好像并不喜欢吃人,或许只是把我们当成了别的什么动物,才加以攻击的。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咬中人后,过不了多久就松口离去了。大概是……我们人肉并不好吃?” 听少女开了个小玩笑,章德穹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原来自己被一口咬废,竟然只是一个不那么美丽的误会? 章德穹感觉自己的良好心态早已经碎成一地粉末…… “那你知道不知道……海上有一个漩涡?” 少女闻言一怔,放下药罐,直起身子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看来你的经历的确有趣啊,你也是个传奇的人。亲眼看到那个漩涡的人,我知道的,迄今为止只有两个人活着回来了。你是第三个。你知道吗?那里被称为吞噬之眼。” “那处漩涡离这里不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从那个自诩金光村的渔村来的吧?你是不是也是被骗去那个金光岛,然后被抛弃在那了?然后……你居然自己游回来了?” “因为你是外地人,所以不知道那岛的凶险和路上的吞噬之眼。才磨难重重。不得不说,你能活下来,真是好运气啊。” 第143章 吴铭星 章德穹呐呐无语,看着她,心中嘀咕:“她怎么有这么强的观察能力?” 父亲章升贤的面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章升贤也能够从细小的方面推断大局。只不过可惜的是,这种缜密的思维,章德穹并没有遗传下来。 莽就完事了! 虽然章德穹现在并没有莽的底气…… 少女看到了章德穹眼中的惊异,却是面带苦涩地一笑:“你在此好好休息吧。只不过那个小有名声的郎中说,你的左腿恐怕就算恢复,也难用大力。食人鲛已经将你的骨头咬裂。好在你先前应当练过武技,因此骨骼强健,远超常人。否则,你的左腿就保不住了。” 章德穹没有吭声,他一直在想,自己怎么回书院,换些定骨丸去。 咦,对了!自己的行囊中好像就有自己第一次冲榜时,莫涵送给自己的剩下两枚定骨丸…… 除此之外,还是要赶紧寻找《连山易》啊! 章德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看着少女:“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听着章德穹沙哑的声音,少女柳眉微皱:“我叫吴铭星。你还是尽量少说话吧,不然嗓子会出大问题的。” “吴铭星?多谢,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救我?” 吴铭星看了他一眼:“救人还需要理由吗?如果有的话,可能就是你当时奄奄一息的模样引起了我的恻隐之心,和那个书院的腰牌吧……” 说完,少女捧起药罐,转身走出门外。 “我家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你就不用担心什么了,养好伤就好。” 章德穹听到少女吴铭星的话,不禁一愣,反应过来时,吴铭星已经离去。 这句话,应该不是出自本心的,应该还有其他的原因。 但,那不重要了。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章德穹闭上双目,神念放空,开始一边进入修炼状态,恢复元力;一边运转真武气,修补左腿受损的经脉与骨骼。 木屋里,没有窗户,看不见太阳与月亮,只能凭借门上的裂隙中透出的光线强弱,来判断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只见那丝丝缕缕的阳光,由亮转暗,又由暗转亮。 与此同时,章德穹的嗓子,也已基本恢复正常,只是略显沙哑。 至于左腿处,那险些被那食人鲛咬断的伤势,可非一天、两天;一个、半个月能好的。 左腿仍然动弹不得,只能卧床不起。只是,全身的知觉又渐渐回来了。 吴铭星一大早来看他时,惊讶的发现他正板着右手,算着什么。 “你……能动了?你还发着高烧……” 说着,吴铭星小心翼翼的将小手放在章德穹额头上,感受温度,却是一触即离。 “咦?” 吴铭星小手随着一声惊咦又贴了回来,而后又迅速离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再度贴回来……如此重复…… 章德穹先是一愣,这吴铭星倒也不见外,不管陌生男子的头摸的摸不得,直接上手了。 而后,章德穹就是哭笑不得了—— “我说啊,你这是在干嘛?我的头可不是皮球……” 吴铭星这才反应过来,俏脸微红,却以不敢置信的语气道:“你的高烧退了?那位郎中说,你这种高烧,是长时间泡在海水里,邪寒入侵所致。起码四、五天才能慢慢降下来。” “是啊,可能是我身体比较好……另外可能你昨天喂给我的汤药正好对症吧……” 吴铭星闻言不禁有些好笑:“喂你汤药那是大前天。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了。” “呃……” 吴铭星看着他:“对了,还有你的嗓子,居然已经快好了?” 章德穹微笑不语。 吴铭星摇了摇头:“好吧,那个地方,不愧称为传说中的圣地。从那里出来的人身上,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章德穹目瞪口呆,却是完全忘了之前吴铭星说的那些话:“你知道……我是从那里来的?” 吴铭星摇了摇头:“我说啊,我之前好像还给你说过来着。你的衣服……还是我帮你放在那边桌子上的……瞄到两眼那个无比醒目的腰牌也不奇怪吧?” 章德穹笑了:“好吧,作为等价交换,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救我吗?” 吴铭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已经说漏了。既然腰牌是帮他脱衣服时发现的,又怎么可能成为救他的理由? 吴铭星摇了摇头:“无可奉告。你可以理解为自己长得太帅了……” “我……” 章德穹无言以对。 “那……能麻烦你帮我拿一下我的那个锦囊吗?” 吴铭星拿了锦囊,递给他:“给。” 章德穹接过锦囊,顿时来了精神,用力坐起来,解开封口的绳子,取出十枚银币来。 吴铭星以为他要给自己报酬,不禁皱了皱眉,刚想开口,突然发现不对,又轻闭朱唇。 章德穹闭上双眼,又缓缓睁开,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叮!”“叮!”“叮!” 三枚银币应声而起,落在地上旋转起来。 三枚银币停下来时,正好是三个反面。 “拜托帮我捡一下吧” 吴铭星默默捡起银币,递给章德穹。 “叮!”“叮!”“叮!” 三个都是正面。 章德穹有些尴尬地看向吴铭星。 没等章德穹开口,吴铭星便会意地捡起银币,递给他。 “谢谢……” …… 如此反复…… 一共扔了六次银币,章德穹接过吴铭星递来的银币,歉然的一笑:“谢谢……” 吴铭星摇了摇头:“没事。” 尔后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在……算卦?这就是铜钱起卦法?” 章德穹愈发惊讶:“不错,的确是铜钱起卦法,你很有见识。你是怎么知道的?” 吴铭星思索了片刻,微微低头:“这么说吧,我们一家因为得罪了某个大人物,是被迫逃到此处,而后依靠出海打渔为生的。因此,在此之前我也知道不少东西。可惜就在两年前,我父母和哥哥一同出海打渔,遇到了罕见的大风暴,于是……现在这里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第144章 黑马,黑马 她说的很淡然,但掩饰不住眼中流出的浓浓悲哀。 章德穹默然以对,良久,才轻声道:“抱歉……” “没事……两年来,一个人出海打渔,一个人去镇上换米,一个人去药铺抓药……已经习惯了。” 吴铭星抬起头:“你算的什么卦?” 章德穹苦笑:“你也了解一些铜钱起卦法,那么应该知道有本卦、变卦之分。” 吴铭星明目亮了起来:“我知道。以本卦为主,变卦为辅。变卦主要是用以预测未来的变化与应当如何做,本卦更多是现实和吉凶的预测。” 章德穹点头道:“也可以这么理解吧,但其实一般会将本卦和变卦放在一起,结合起来解读。我这次本卦是屯卦,变卦是困卦。屯卦是下下卦,困卦是中上卦。” “所谓屯卦……” 章德穹曼声吟道:“象曰:风刮乱丝不见头,颠三倒四犯忧愁,慢从款来左顺遂,急促反惹不自由。震为雷,喻动;坎为雨,喻险。雷雨交加,险象丛生,环境恶劣。“屯”原指植物萌生大地。万物始生,充满艰难险阻,然而顺时应运,必欣欣向荣。” “至于困卦……” 章德穹道:“象曰:时运不来好伤怀,撮上押去把梯抬,一筒虫翼无到手,转了上去下不来。兑为阴、为泽喻悦;坎为阳、为水喻险。泽水困,陷入困境,才智难以施展,仍坚守正道,自得其乐,必可成事,摆脱困境。” 困卦、困卦……自己果真是身陷困境啊。 章德穹看向吴铭星,道:“那我这两天住在你家……你又住在哪?” 吴铭星笑了笑:“我们家中有两间并排的木屋,一间放杂物,一间居住。这一间是之前放杂物用的。” “哦?还有一间木屋吗……” 章德穹沉默片刻,道:“你知道,关于金光村的事情吗?” 吴铭星思索半晌,整理了一下头绪,道:“海上有一座金光岛,会散发淡淡的金光,吸引无数寻宝者前来。金光岛离那座渔村最近,因此他们就直接将渔村改名为金光村了。” “然后啊,他们探索无果,搭上几条人命,加上打听那些回来的冒险者,摸清了一些金光岛的规律,不仅没有封锁消息,反而大肆传扬这里有金光岛的事情。那一段时间,探索者如潮水般泛滥。” “不知是谁先起了头,整个村子的人大多开始兼职做向导,收取高额费用。但听说自从有一个渔民惹怒了一个出神强者,被一掌拍死后,他们就转变了思路。” “他们先向寻宝者收取低额费用,主动透露一些并不完全正确的消息,将人带到岛上,然后凭借对金光岛规则的熟悉,坑死寻宝者,而自己取走其财物。” “那座村子里……有良知的,看不下去的,要么死了,要么走了。留下的,都是一群亡命之徒……” 章德穹听得一脸震惊:“竟是如此!” 章德穹咬紧牙关:“既然如此,那这座村子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吴铭星提醒道:“别小看那里,那里有几个隐藏的高手。不然,那座村子早就不复存在了。” “高手?” “嗯,这是我先前听我们村长说的。” 吴铭星道:“我们村长说,那里原来的村长因良心不忍,愤然离去。后来一个被朝廷追捕悬赏的亡命之徒当上了那里的村长。” “那……他有多强?” “他,就是那个村子的神。就是他展开了对金光村最严厉的清洗。也是他,大肆散播金光岛有宝藏的传言的。” “至于他的实力,目前还没有人知道,有的都是恐怖的传闻……” …… 一个拿着破扫把的老人,缓缓停了下来。 “唔,这股海风,却是有些难闻。难道是混杂了浊气?” 前方,是一座村庄。 一股海风从村庄另一头吹来,轻拂老人花白的须发。 老人依靠着破扫把,休息了片刻,径直向村庄走去。 整个渔村唯一的客栈,马厩中,一个伙计笑着向客栈内的老板道:“那个小子的马,您是打算拿来骑……还是做下酒菜?” 一个浑厚的声音道:“我还缺良马吗?今晚大家一起喝酒。动作利落点,然后帮我邀请一下两位村长。” 仿佛是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黑马“咴”地一声,就要用力挣开缰绳。 伙计冷笑一声:“你是挣不开的。就连那一匹汗血宝马都挣不开,你又算是什么东西?也想挣开?” 伙计拿出磨的发亮的刀,冷冷地注视着它:“你的主人已经死了……那你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去追随他吧。” 伙计比划了一下刀:“你唯一的归宿,就是我们的肚子……” 说完,伙计一刀捅入黑马的马肚。 “咴!” 黑马痛苦地嘶鸣起来,马身剧烈的颤抖起来。 一位老者从一旁走过,听到黑马地痛苦嘶鸣,不禁看了过来。 “止——” 伙计仿佛被施了定身术,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双眼中露出一分惊恐。 这……是什么能力? 老者走过来,轻挥破扫帚,如同扫去地上的一缕浮尘,扫向那个伙计。 伙计仿佛弱不禁风,扫帚尚未接触到他,他先被风吹倒在地。 那把染血的刀,还在他的手中。但他却没有能力移动半分。 老者歉然看着黑马,解释道:“来晚了一点。” 摸出一小瓶金疮药,老者细细的涂在黑马的伤口处。 原本血流如注的伤口,竟在老者抹过金疮药后,就慢慢不再流血,伤口结痂。 这一小瓶药,竟是江湖上有价无市的顶级金疮药。 黑马大眼睛泪汪汪的看着老者,轻轻蹭了蹭老者的长袍,满含依赖。 老者解开缰绳,牵着马向开路走去。 突然,客栈中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虽然我敬你度过寒暑比我多,走过的路比我长,但你也不应该就这么牵走我的马。” 老者恍若无闻,继续牵着黑马向前走。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希望你莫要自误。” 第145章 营救黑马 老者依旧不闻不问。 “轰!” 客栈的木门,伴随着一声巨响,化为片片木屑。 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走了出来,双手用力握了握,一阵如同炒豆子般清亮的骨节爆鸣之声传来。 “请、留、步!” 大汉一字一顿地道。 老者终于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这匹黑马……不是你的。” 大汉笑了:“不是我的?既然它身在此间,命就不由他主宰!另外,你好像认识它的主人?” 老者终于回头,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他。 大汉仰天大笑:“那个小子,早已命丧黄泉了!在一片遍布尖锐的嶙峋怪石上摔为肉泥了!哈哈哈,有没有非常惊喜?” 老者的眼神似乎带着点怜悯:“你……已经疯了……” 大汉笑声一滞,眼神变得危险起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老者淡然看了他一眼,回头继续牵着黑马缓缓前行,就当那个大汉不存在似的。 大汉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看拳!” 话音落处,一拳向老者虚挥而去。 看似大汉只是在愤怒的做做样子,但其实,一股浑厚的拳劲已在暗地里向老者快速逼近。 隔山打牛,武道法则! 大汉眼底已经露出了得逞的阴险和狠色。 老者叹了口气,轻声吟咏:“书山有路勤为径……” “嗡……” 一座书山拔地而起,将拳劲牢牢挡下。 “学海无涯苦作舟……” 到了明致夫子这般修为境地,本命诀早已是神术的层次。 只见滔天书海汹涌澎湃,冲击而来。 大汉感觉周围的空气凝固了,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书海的气机锁定。 大汉只能带着惊恐的神色看着书海向自己快速靠近…… 这个老头是什么人?! 为什么我了了虚乙等的境界,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大汉此时心中充满了悔意。 早知道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头竟然有这等境界,自己又何必去招惹他呀! 君不见,书海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轰!” 书海携着不可抵挡之势,重重地冲击在了大汉身上。 大汉人尚在空中,一口鲜血已经狂喷而出。 巨大的冲击力将大汉击飞,被看似只有三人之宽的书海洪流裹挟着,飞入身后百米远的海中,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生死不知。 书海虽窄,但在气机锁定之下,这片书海在大汉眼中如同一片大海般广阔…… 这就是充分理解了了虚、晓实二境后,达到出神之境融入神魂之意的神术。 神术兼具了虚、晓实的特点,虚实结合。 被神术锁定,如果本身修为相差不到一个大境界,则只有硬挡一途。 对于强者而言,神术一旦锁定目标的气机,则永不落空。 老者没有再看飞入海中的大汉一眼,而是意味深长地看向渔村中央,那座明显比其他房屋高大不少的木屋。 木屋内原本已经有些激荡的气息,没有任何犹豫,缓缓收敛。 眼见没人回应,老者拍了拍衣襟,转过身,牵着早已呆若木鸡的黑马继续向来路继续走去。 尽管,他能感知到村中有无数含义不同的目光在为他送行…… 出了渔村,老者确保没人能看到他们后,停了下来。 黑马有些疑惑的看向他,不解地打了一个响鼻。 老者微笑着拍了拍它的背:“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老者深邃的目光看向北方:“去那边吧。如果有缘,你自会遇见他的。即便没有缘分……你也知道回家的路……不是么?” 黑马蹭了蹭老者的衣襟,似在告别。 老者微笑点头:“去吧。” 黑马不再停留,嘶鸣一声,向北方奔驰而去…… 老者叹了口气,回过头看了看那座渔村:“竟然连我都骗过了吗?这村子倒是有些神异。可惜……平天下之境也不过如此。一个小神通都承受不住。” 老者从下而上化为点点光点,开始逐渐飘散。 “不过,倒也无所谓了……君子……岂能欺之以方?” 话音未落,老者已完全化为光点,飘散于天地之间。 小神通,身外化身! 长安书院,明致夫子正在阁林中最高的第九层藏书阁,轻品灵茶,面迎清风。 突然,明致夫子惬意的表情微微一动,眉毛微不可察地挑了挑。 “有意思……” 明致夫子看向下面阁林入口处的仁德夫子的小木屋,那里,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明致夫子正在敲门。 仁德夫子开了门,看清来者,微施一礼:“师兄。” “待那个小家伙回来,便差不多是时候了……到时候便开圣灵境吧。” “圣灵境……” 时间已过去三天,在章德穹不懈地用真武气和元力修复经脉之下,章德穹的左腿终于能活动了。 夜幕已深,章德穹却仍然没有半点困意。 “哪怕即使现在往回赶,也不大可能在小妹成婚之日赶回去……” 章德穹微微叹了口气,看着门缝中露出的缕缕月光,章德穹不禁对门外的世界心向往之。 掀开被子,章德穹缓缓坐起,略微活动了一下身体。 披上一旁,吴铭星为他拿来的整洁长袍,穿上木屐,略微收拾了一下长发,让其看起来不显得太乱。 黑色的长发披肩而下,素衣长袍将腿上的伤疤尽数遮掩。 此刻的章德穹,显得愈发成熟。 忍着左腿传来的阵阵疼痛,轻轻打开木门,章德穹闻着微咸海风,听着海浪声声,看着皎洁明月,不禁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 一旁,传来轻微鼾声,引得章德穹不禁向那里看去。 只见那里,明亮的月华照射在一张俏脸上。 可不正是吴铭星吗? 她坐在凳子上,靠着房子的木墙,在屋檐下全身裹着被子,睡得正香。 章德穹的心突然抽动了一下。 他不明白,一个姑娘,为什么宁愿睡在屋外,也要救起一个陌生人,让他睡在屋内…… 好在,这是夏末的夜晚,气温正高,不至于着凉。 章德穹默然看着她。 如此,良久。 第146章 被你发现了啊 附近,没有她所谓的渔村,没有所谓的另外一间木屋,只有一些似乎是被火烧过的焦木,围着一个处处透风的、逼仄的露天厨房。 只在遥远的隐约可见的地方,才有一些房屋的轮廓。 那些药,应该就是她孤身一人,走到那座渔村,找村中的郎中讨来的。 海边,有一艘有些破旧的木船。 但是木船附近的痕迹却很新,木船也像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虽然破旧,但十分干净。 木船并不算小,恐怕需要两个人以上才能稳稳划动。但这船上,只有一个人用的桨。 但她这两天应该就是用这艘船,帮他打来了鱼,为他做了鱼汤。 章德穹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做到这种程度? 自己本来就欠她一条命,现在更不知道何时才能还清了。 章德穹看着月光,心中却充满了对父母、小妹与大哥的思念。 可惜,如果不出意外,自己的伤势一时半会还不允许自己远行。 章德穹最后看了一眼吴铭星,就要进屋去。 突然,章德穹身体一僵,由于左腿本就用不上劲,竟摔倒在地。 这种感觉是…… 顾不上理会疼痛欲裂的左腿,章德穹勉强在原地盘膝而坐。左腿,难以收回,疼痛使他不停地喘着粗气,但章德穹也不闻不问,闭目内视。 章德穹不远处,吴铭星露在被子外面的耳朵轻轻耸动,神色迷离地睁开眼睛。 不远处,门前,一个长发如同黑色瀑布般自然下垂,穿着自己熟悉的长袍的少年,正静静地盘膝而坐。月光映照在他的侧脸上,是那么静谧,如同一幅画一般…… 吴铭星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轻声呢喃道:“哥哥……” …… 丹田中,章德穹元力基台一侧的,让自己九死一生才得到的光门亮了起来。 一个苍老而又飘渺的声音回荡在章德穹的丹田,那栋有些逼仄的茅草屋中。 “乾为天……” 声音不断重复,愈发宏大,如同洪钟一般响起。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章德穹感觉丹田处传来一阵暖流。仔细感受,原来正是丹田中的那扇门,传来一阵吸力,将天地元力飞速纳入丹田,一部分吸取门中,一部分留在丹田中,改造着章德穹的丹田。 准确说,是扩建着他的丹田。 吴铭星看到,章德穹丹田处传来一阵吸力,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吸入体内。一些地面的浮尘也被吸动,在距章德穹一米远处,围成了一个圆形的小土垄。 章德穹的衣襟和长发无风而动,更显飘逸。 吴铭星目光迷离…… 像……真的好像他…… 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就是所谓的天地元力吗? 可惜,我却无法触及…… …… 章德穹丹田传来一阵剧痛,如同针深深的扎在小腹一般。章德穹牢牢咬紧牙关,忍耐着这份疼痛。 意识,也无力再在丹田中停留,回返自身。 现在哪怕他再无知,也知道这必定是一份机缘。 不久,随着一声脆鸣,一阵畅快的感觉传来。 一切又恢复如常。 章德穹迫不及待地内视丹田,眼前的一切让他不禁感到有些震撼。 眼前,原本小如陋室的丹田空间,大了整整一圈,如同自己德穹苑的房间一般。 元力基台,上面本来已有一寸两分的元力,一下又变回了一寸。 但是,元力明显比以前凝练许多。 入室之境,本应元力如雾,现在已有一点浓稠的感觉了。 元力修炼,量的积累易,质的变化难。 这就是为什么每一个境界的晋升都会卡住很多人,称之为瓶颈。 因为,每到一个大境界的巅峰,元力的量已经积累到一定程度后,需要进行性质变化,让其更加浓稠,方能成功破境。 筑基、不惑、登堂、入室,都是因为元力过于稀疏,所以这个过程都在进阶时自动完成了。 但是到了了虚之境,元力需由雾化水,需要主动将其凝聚、压缩,才能成功进阶。 现在,相当于这个奇异的门——暂借唤作天之门,已经帮他将这个步骤完成了一半了。 而且…… 章德穹笑了。 他能感受到一些天之门的能力,以及使用方法了。 这才是最大的收获。 “原来如此,这三处位置果真是能称得上是三份造化。只是,似乎没有办法将这种能力分给别人?” 想到这里,章德穹不禁有些无奈。 章德穹不会忘记,这三份造化,其实是明致夫子给他和上官聆雨两个人的。 既然无法剥离、分享,那么自己怎么办? 章德穹在心里默默地下定决心,另外两个地方暂且不去,等上官聆雨那边的事搞定后,两个人再慢慢分配。 接下来,就是追回《连山易》、本命币和苍冥了。 做完这些事,自己就能回去了。 不过……不知道能否赶上小妹的婚事? 小妹和好友成婚,自己既是一方亲哥哥,又是一方的至交好友,不到场实在说不过去啊…… 章德穹想到这里,嘴角已经充满了苦涩。 奈何,天不由己…… 意识退出丹田,章德穹缓缓睁开眼睛。 面前不远处,是一个睁着乌黑大眼睛的少女。 章德穹一惊:“你醒了?” 少女身体一震,脸上露出些许失落之色,却被很好的掩盖。 “嗯,你这里动静这么大,谁还能不被惊醒?” 章德穹忍着左腿的疼痛,慢慢站起身,看向屋檐下的那个小木凳。 吴铭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禁轻“啊”一声。 “被你发现了啊……” 章德穹神色有些复杂:“为什么?” 吴铭星一言不发,只是神色变幻,不知在想什么。 章德穹没有开口,默默地等待着吴铭星。 从这一地焦土中,章德穹就已经隐隐猜到,这个故事恐怕不会很圆满。 终于,她开口了:“我知道你早晚都会发现,也早晚会问这个问题……但没想到这么快……” 第147章 兄妹相认 吴铭星看着空中的一轮明月。 今晚的明月很低,却很亮,在海上映射出粼粼波光。 “我有一个对我很好的哥哥……他也是一个修行者,不过是道家的,和你的好像不太一样。” “可惜,我们家得罪了当朝权贵,那个权贵一个莫须有的意图叛乱的大罪名扣下来,我们一家人,就成了整个李唐王朝的通缉对象。” “那权贵似乎知道我的父亲和哥哥是修行者,专门派出了十余个和他们修为相当,甚至高于他们的修行者,前来抄家问斩。我父亲和哥哥拼尽全力,才带我和母亲逃出,但父亲和哥哥的修为被他们废掉了……我后来才知道,他们应该是故意这么做,虽然不杀我们,但也不让我们好过。他们不要我们死,要的是让我们生不如死……” “后来我们一家躲开他们的眼线,逃到了东海之滨,购置了一艘木船,开始打鱼为生,如此五年之久。直到两年前,他们一同出海,让我看着家,然后……一去不复返……” 章德穹心中唏嘘,这少女吴铭星,成长经历竟是如此多灾多难。 吴铭星的声音有些哽咽:“那天,我一直向远方眺望,直到晚上,看到一个物体顺着海浪漂来……那,是我哥哥的遗体……他早已没了呼吸……” 章德穹明白了:“所以……” “不错。” 吴铭星擦干眼泪看着他:“那天,你被海浪推到岸边。或许是怀中仍然有一丝希望,我过去把你拉上了岸……明明知道你不是他,但是……你长的真像他……告诉铭星,你就是我的哥哥,好吗……” 章德穹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敞开怀抱,将少女拥入怀中。 “我……”停顿了一下,章德穹终究还是轻声说了出来。 “……就是你的哥哥啊,傻丫头。” “哥……” 吴铭星声音哽咽,肩膀处,一股凉意渗透了章德穹的长袍。 章德穹微微长叹,伸手轻抚少女的柔发。 看着月光,他想起了小妹。 如果自己在此行中遭遇不测,可以预见,小妹在若干年后,或许也有这么一天,在父亲或大哥怀中嚎啕大哭…… 那时的明月,一定很亮;那时的夜晚,一定很静…… 想通这层,章德穹心中的别扭之感慢慢散去。 章德穹抱着少女,仿佛正抱着伤心的小妹章德婉。 晚风轻轻吹过二人的发梢,海岸上,明月边,这一刻恍若成画,美绝…… 翌日,章德穹轻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 不再睡在床上,章德穹自从昨晚,知道吴铭星竟然就那么睡在外面后,当即再不接受睡在唯一的床上,而是取了一些茅草,做了一个垫子。 当晚,他让吴铭星睡在床上,而他则将草垫拉到接近门口的位置,躺在那里,一边修炼、一边休息,如此一晚。 章德穹从草垫上起身,看向对面。 床上,吴铭星仍在沉沉睡着,嘴角挂着一丝梦想实现般的甜美微笑。 章德穹笑了,微微摇了摇头。 以往,她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起来,出海打鱼了。 没有叫醒吴铭星,章德穹悄悄出门,迎着朝阳在海边漫步。 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马蹄声。 章德穹顺着声音看去,不禁愣住了。 只见一匹黑马正兴奋地向这里飞驰而来。 “嚯!” 章德穹笑了,向它挥着双臂。 黑马奔驰到少年面前,用马鬃亲昵地蹭着少年的手。 章德穹摸着黑马的马背,问道:“你是怎么过来的?难道那个客栈老板见我付的钱不够了,把你赶走了?” 赶我走?如果真是如此倒好了! 黑马又气愤又伤心,满心委屈,低着头,“咴咴”地叫了两声。 “那……难道就把你拴在那里,不管不顾了?” “咴咴……” “该不会见你如此神俊,想把你据为己有吧?” 黑马愣愣地站在那,想起来这一点就来气,自己这么神俊,那不识货的家伙竟然半分看不上自己?士可忍,孰不可忍! “咴咴……” 黑马气愤地叫道。 章德穹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可能性,没好气地拍了黑马的马头一下:“总不可能吃了你吧?既然这样……” 没等他说完,黑马居然拼命点头,直点的自己晕头转向,差点摔倒在地。 章德穹见大黑马这么激动,吓了一跳:“该不会真是要吃了你吧?” “咴咴……” 章德穹眉头紧皱。 难道真的有人打它的主意? “到底是怎么回事?” “咴咴……” “那你怎么挣脱的?” “咴咴……” “你怎么找来的?” “咴咴……” “……” 章德穹放弃了,这就是真正的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不得不说,跨种族之间的对话的确太难了…… 小木屋门口,吴铭星一脸无奈的看着章德穹与大黑马交流,又好气又好笑的扶住了额头。 章德穹回过头,看到吴铭星正在微笑着看向自己,不禁有些尴尬。 牵着黑马的缰绳,章德穹走上前去。 吴铭星眼中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分失落。 “你要走了吗?” 章德穹默默地点了点头:“我家中也有一个亲妹妹……” 吴铭星明白了。没有试图挽留,只是追问道:“你什么时候走?你的伤,还不适合远行。如果可以,最好买些金疮药。” 章德穹看了看从海面上初升不久的太阳,思考了半晌。 “我明天再动身。” 吴铭星眼角不禁微弯,仿佛昨晚明亮的月牙…… 将黑马拴在木屋不远处的一棵大树的树干上,章德穹与吴铭星一同在沙滩上漫步。 海浪声声,洁白的浪花不时溅在二人的衣角。 远处,有几只海鸟在空中飞翔,不时鸣叫两声,仿佛在应和大海的旋律。 白云朵朵,水天一色。 “大海,是无边无际的。我们了解的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 吴铭星谓然叹曰:“正因如此,我们每次看见大海,越了解,越会从心底产生一种敬畏。” “对自然的敬畏,对天地的敬畏……” 第148章 清欢,在渔村 章德穹点了点头:“是啊,渔民生活在此,就是世世代代依靠着大海的馈赠,才得以生存,得以繁衍生息……” 吴铭星微微叹了口气:“以前,我哥就喜欢在闲暇时,带着我在沙滩漫步。” 章德穹有些心向往之:“那样的生活,一定很平静而安详……” 章德穹看着吴铭星,认真地道:“其实,每一种生活都有自己的好处。在官场,你能得到名与利,但是却失去了自由、失去了自我。需要天天左右逢源,在尔虞我诈中生活着……” 章德穹看着广阔的大海,道:“在这里,你能得到平静与安宁,虽然失去了财富,也或许终身默默无名。” 章德穹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很难让心中的理想世界变成现实,我们能做到的,只有选择其中的一种最适合自己的生活,体会其中之乐。我认为只有找到自己所认为的真正的快乐,才不枉负红尘苦行一遭。” 说到这里,章德穹豁然开朗。 之前,他只认为,人生一趟,无怨无悔即可。 如今,又多了一条——找到真正的快乐。 自己的快乐,是什么? 这个问题往小了说,很简单,饿了吃饭,渴了饮水,困了休息。这便是快乐了。 这个问题往大了说,也不难,人生四乐——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便是快乐了。 但是于自己而言,什么是真正的快乐? 这个问题,每个人在不同的时期,可能都有不同的答案。 要找到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快乐……也并不容易呢…… 这个问题章德穹也一时无法解答,只好暂时搁置,容以后再说。 午饭,是仍算新鲜的海鱼汤。 一锅朴实无华的汤,让人感觉,仿佛这就是生活。 平平淡淡,但细细慢品,却又有别样的鲜美。 不如珍馐佳肴般华丽,不如市井小食般美味。 但细细品味,意韵悠长…… 后世有一首词,很短,但其中意韵却引发无数后人的争论。 词名:《浣溪沙·细雨斜风作晓寒》 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引发争论的,就是最后一句:“人间有味是清欢”。 有些人认为,这种态度是消极避世,要不得;有些人认为,此句写出了诗中真意,更显豁达…… 解读有许多种,但章德穹此刻认为,清欢正如此情此景。 清淡,却欢愉。 着布袍,品清汤,处陋室,享阳光…… 有此时此刻,东海一行,足矣。 午饭过后,突然变天。天色阴沉,海风呼啸,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只不过,这当然不是山雨了。 海边就是如此,时雨时晴。 下午,雨开始噼噼啪啪地下了起来。 章德穹照看好可怜兮兮的黑马,又回到木屋。 二人默默地看着门外的雨,时不时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着。 海边多雨,且多大雨。 一般在夏天,海边,这种大雨来得急,去的也急…… 不久,雨就渐渐小了下来。 章德穹望着屋外的雨,不禁想起了那一天,在扬州,同样是这个时候,自己带着蓑笠,出门散心,听到了琴曲,见到了佳人…… 不知道,上官聆雨现在如何了? 章德穹想起上官聆雨的婚事,不禁头痛万分。 难办啊…… 不久,日落西山…… 章德穹解开缰绳,让黑马自己去寻些草吃,而后回到木屋…… 吴铭星看着漫天星光,与缺了一角的明月,道:“你……明天真的要走了?” 章德穹默默地点了点头:“是的。” 吴铭星轻“噢”了一声,没有说什么。但谁都能听出其中深深的失落之情。 章德穹叹了口气:“我还欠你很多。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吴铭星似是在想着什么,良久,终于开口。 “你……能做我的哥哥吗?” 章德穹愕然:“做……做你哥哥?” 吴铭星认真地道:“对啊。我只不过想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现在,这个世上,我的亲戚朋友们逝世的逝世、隐居的隐居。就只剩我一个人在这里,打鱼、晒网,孤独地苟且偷生着。” “我不喜欢这片大海,因为它夺走了我的父母与哥哥的生命。但为了生存,我不得不继续留在这里。” 章德穹久久不语…… 他是一个负责的人,一旦说出了什么诺言,不会轻易反悔,一定会尽力做到。 自己已经有一个妹妹了,本来就够操心的,现在又凭空多出来一个妹妹…… 吴铭星带着些恳求的语气道:“拜托了,就当还了欠我的。好吗?” 章德穹苦笑道:“好吧。” 果然,人情债最难还啊……尤其是救命之恩…… 吴铭星都这么说了,自己如果还不答应,那的确有些不太妥当。 “德穹哥!” 吴铭星笑着扑到章德穹怀中。 章德穹温和地一笑,时隔数月,终于又听见了这一句如此熟悉的话。章德穹不禁习惯性地抬起手,缓缓抚摸吴铭星的经过风吹雨打,略显干涩的头发。 “那我叫你什么?” “就直接叫我铭星吧。” “铭星?不错啊……” 章德穹环顾四周:“既然如此,你不如先把这些收拾一下。” 吴铭星有些诧异,离开章德穹的怀抱,看着四周:“收拾什么?” 章德穹摊了摊手:“我作为哥哥,肯定不能丢下妹妹一个人在这里,独自溜走啊!那未免这个哥哥当的也太不负责了。” 吴铭星有些慌乱:“不!我是朝廷通缉的对象,会连累你的!我只不过想再认一个哥哥,心里有份寄托而已。我真的不能和你一起走……” 章德穹笑了:“傻妹妹,你就不会女扮男装吗?化个妆,更容易服,谁还认得出来你?况且从通缉之日起,你这都四五年了。” 摸了摸吴铭星的头,章德穹继续道:“有句老话,叫作‘女大十八变’。你这五年过去,样貌早已与原来朝廷画的影图大有不同,再刻意化一下妆,能有谁认得你?” 吴铭星愣住了,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 “那你家在什么地方?” 章德穹看着东方,感慨万千地道:“我的家啊……在长安……” “……长安?!” 一夜未眠…… 第149章 出发,向长安 一夜未眠…… 翌日清晨,吴铭星已经收拾好了需要带走的一切。 其实也没什么,仅仅是几块碎银子的家产,和父母与哥哥的遗物。 准备就绪后,章德穹陪吴铭星一同到不远处的,吴铭星埋葬哥哥的地方祭拜。 周围有一些野草,但唯独这里,干干净净,显然吴铭星经常打理这里。 一块非常简单的长方形石牌,半截埋在土里,就成了一个小墓碑。 吴铭星双膝一屈,跪了下来,向墓碑隆重地行了一礼。 “哥,小妹不肖,认了德穹哥哥,即将远行,前往长安。” 章德穹亦是站着,恭敬施了一礼。 “我叫章德穹,有幸得舍妹救命之恩。如今既然认其为妹妹,必保她幸福、安康。” 一阵清风吹过,仿佛捎来了吴铭星哥哥的祝福。 吴铭星双眼含泪:“哥,我们这就去了……” 章德穹再施一礼:“告辞……” “勿念……” 做完这一切,章德穹回到木屋,拿出所有的十枚银币。 “这,就是我的本命币。你可以理解为是我的本命物。” 吴铭星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之前,那金光村有一个自称连叔的骗子,把我带到金光岛上,趁我不备,抢我之物。我必须先追回,才能放心回长安。否则,我无脸面对师长与慈父……” 章德穹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吟诵道:“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嗡……” 本命币发出一阵嗡鸣,仿佛在发出兴奋地欢呼。 而后,章德穹低喝一声:“寻!”,将十枚银币一把撒出。 “好在,他偷走了我八枚本命币,却不知我有办法找到本命币,反而方便我找回遗失的东西。” “叮铃铃!” 银币一枚接一枚地停了下来。 吴铭星微启红唇,一脸不可置信。 只见十枚银币,整整齐齐地排成一条线,从章德穹脚下,向东北方延伸出去。 “在东北方吗……” 每枚银币间,距离很近,只有不到一寸。 看来,自己的东西,并不远…… 不过,连叔可能是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去,也可能是转卖给别人了…… 果真好算计! 如果不是自己有寻找本命币的能力,再回到金光村只能是自投罗网。 不过这样也好。东西不在金光村,至少就不用再担心会遇见吴铭星之前提到过的隐藏的那几个高手了。 照她所言,那几个所谓的高手,自己有很大的可能根本就不是其对手。 不过……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现在最主要的不是报仇,而是追回遗失的东西。 苍冥、本命币……还有最重要的《连山易》! 章德穹思索了一下,捡起十枚银币,收入锦囊,看向吴铭星。 “我们走吧?” 吴铭星点了点头:“好!” 骑上大黑马,章德穹与吴铭星再回头看了一眼这所木屋。 吴铭星仿佛又回到了刚到这里之时。 他们一家被朝廷通缉,因此被那座渔村的村长所拒绝,不能在那安家,只得在村庄不远处的一片海岸前的荒地安家。 不过,那座渔村的人还是非常善良的,远比金光村好。 村长亲自带领几位渔民,一同前来,帮他们建造了小木屋,造了小木船。 而后,他们耐心的教他们一家捕鱼的技巧,并愿意让他们家用打来的鱼来换取生活物资。 之前的拒绝,只是为了整个渔村的人所着想。 吴铭星轻声道:“德穹哥,我想再最后去那个渔村,和大家道个别。可以吗?” 章德穹调转马头,向不远处的渔村而去:“当然可以。” 当太阳缓缓上升,已有八九点之时,一匹黑马从渔村中飞驰而出。 渔村中,许多没有出海的居民都站在街道上,目送黑马离去。 村民们虽然为了安全考虑,不能答应他们一家安家渔村,但实际上村民们早就已经接纳了他们,把他们一家看作是渔村的一员。 甚至在得知吴铭星父母与哥哥的那一次海难后,很多人都向村长请求让她住在渔村。 但她,却反而怕渔村引火烧身,不愿前去,选择自己一个人孤独地、艰难地生存着。 “真是一个苦命的女娃啊……” “好在终于找到了一个归宿,找到了前路。” “但未来究竟如何,还难说得很啊……” “是嘞……” 渔村的高地上,有一个老者站在自家木屋的门前,目送黑马离开渔村,逐渐缩小成一个看不见的黑点…… “我们一村人,都会为你祈福的……” 旁边,一个渔民看着已几不可见的黑点,道:“村长,回吧……” 老者最后向黑马离去之处遥遥地看了一眼,这才缓缓转回屋里。 突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被称为村长的老者停住脚步,回头吩咐道:“那间她住的木屋……不妨还暂时留着吧。每隔一段,请人去略做打扫……” “善,合该如此啊。” 了却了自己的所有心事,吴铭星终于放松了下来,坐在黑马背后,紧紧地搂住章德穹,生怕自己被颠下马,同时也开始向往着,未来的一切。 看来,就这么认一个好哥哥,也是挺不错的嘛…… 章德穹一手控制缰绳,一手不断摩挲着手中的一枚本命银币,向其中注入一丝元力。 本命币用肉眼看起来毫无动静,但其实在不断地轻微振动着。 现在的振动十分轻微,不过章德穹能明显感觉到,随着自己的不断前进,本命币的振动也慢慢的变得愈发强烈。 很明显,自己离遗失的本命币已经越来越近。 章德穹默默轻笑。 连叔,终究是没想到吧?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真希望你还拿着这些东西…… 章德穹想起了什么,默默用何老教给他的法诀感应。 现在,由于距离已经近了很多,所以有所感觉,正前方几里地处,似乎有一座巍峨高山一般的气息。 很明显,正是《连山易》。 而且,《连山易》的位置应当与本命币在一起。 这一发现,让他不由得松了一口长气。 第150章 再会,见连叔! 很快,一座客栈的影子浮现在小路一旁。 章德穹手中,本命币已振动得发出轻微的嗡鸣之声。 章德穹不再向其中注入元力,以节省自己的元力。 下了马,将黑马拴在路旁的树干上,章德穹仔细回忆着何老曾经在路途上教给他与上官聆雨二人的《阵论》。 折下几根路旁的灌木枝,章德穹有规律地将其插在地上。 吴铭星坐在黑马上,一脸好奇的看着章德穹插树枝。 章德穹每插一根,都思索很久,才继续插下一根。 一共有八十一根小树枝,他插了快半刻钟才插完。 看他终于起身,吴铭星问道:“德穹哥,这是?” 章德穹看着这些树枝,完美的将拴大黑马的树包围了起来。这才放下心。 “这是一种阵法,叫做九九迷踪阵。它的效果,就是隐藏阵中的人或物,且不会被外人发现异常。” 章德穹摸了摸吴铭星的头发:“我要去讨债去……为了避免你受到池鱼之殃,就暂时在此等我回来可好?” 吴铭星坐在黑马上,乖巧地点了点头:“好的。只是……能不能先扶我下来……” 章德穹笑了:“来。” 将吴铭星扶下马,章德穹再度嘱咐道:“千万莫要出了这个阵,也尽量别发出太大声响。不然,我怕我万一和人打起来,你会有什么闪失。” “好的,我就在这里看看就好。” 章德穹双手拍地,注入了足足半成元力,足以支持阵法运行一个时辰,这才退出阵法。 再向吴铭星望去,已是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一片空地和些许雾气。 海边湿气大,又是上午时分,有一点雾倒也不会引人怀疑。 做完了这一切,章德穹这才大步向客栈走去。 客栈中,出乎意料的热闹。 不大的客栈大厅,竟然几乎快坐满了人。 这么偏僻的地方,竟然有这么多人吗? 只见大厅,九张桌子,坐满了八张,已有快二十人。 章德穹不作声,默默走到最后一张空着的桌子那里,坐了下来,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一位店小二满面笑容地走了过来:“客官,您要?” 章德穹摸着吴铭星给自己的二两碎银,道:“这里的茶多少文?” 茶? 小二一愣:“客官,我们这里的酒可是远近闻名的。这茶……虽然只有三文一壶,但我们小店的茶,并不算上佳之品。” 章德穹微微一笑:“没关系,唯解渴耳。” 摸出半两碎银,章德穹递给小二:“来一壶。” 不久,茶壶、茶碗和找零的铜钱送了过来。 章德穹老神在在地半闭着眼睛,左手揣在怀中。 怀中,银币发出几不可闻的嗡鸣之声。 别人听不到,但于他而言,清晰的不能再清晰了。 感受着银币的嗡鸣,章德穹皱起了眉头。 在楼上? 如果在楼上,自己怎么去找啊? 章德穹斟了一碗茶水,看了一下,不禁哭笑不得。 这哪里是品质不算上佳啊?说是次品都算恭维了。 茶碗上飘荡着一层细密的茶梗,茶叶几不可见。 柜台边,小二坐在那里,似是在打着瞌睡,向章德穹所在的方向不断栽头…… 掌柜不时扒拉几下手中的大算盘,眉眼低垂。 章德穹叹了一口气,既来之则安之吧。 捧起茶碗,章德穹又看了看,而后凑近一闻,只闻得浓浓的茶香。 似乎还不错? 章德穹闭上眼睛,一饮而尽。 由于动作太剧烈,不少茶水顺着领口流下来,湿了长袍。 “好茶!” 小二不再栽头了,而是看着掌柜的算盘。 掌柜瞥了小二一眼,打起了算盘。 “啪!” “啪!” 掌柜再度用力扳下一粒算珠:“啪!” 章德穹突然捂住了头,一个不稳,应声栽倒在地上。 如此动静,理应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但只有少数两三个人,扭头看向章德穹,一脸诧异。 “怎么回事……” 还没等他说完,一旁的十余位大汉一同齐刷刷地将目光投了过来,吓得发声之人不敢再有丝毫异动。 掌柜停下了手中的算盘,看都不看栽倒在地的章德穹,自顾自地道:“三日前,我算到吾弟有一劫,待在金光村不再安全,于是亲自接他过来。” “我原以为会是哪路高手,没想到,却是你,一个未出茅庐的小子……” “那本书,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一个关于算卦之类的书吧?而且……来历应该不简单……” 掌柜终于看向倒地的章德穹:“这是一个死局。早知道是你,我就不用那么麻烦了,一个人都能解决你。不过,你命也够大的。竟然活着回来了……” 一直坐在掌柜身边的小二缓缓起身,满面冷笑的走向章德穹。 “小子,如何?” 章德穹浑身无力地瘫在地上,看着走来的小二:“你是……” 小二“哼哼”冷笑了两声:“你难道忘了……是谁带你去了金光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得到了那里的好东西吧?” 章德穹眼中露出愤恨的目光:“是你!该死的连叔!” 小二哈哈大笑:“看来,你在海里泡那么久,脑子倒没有进水……不错,我就是连叔!” 小二擦掉脸上的油和粉,露出原貌。 正是带他去金光岛,无情抛弃他,并顺手劫走他那么多重要之物的连叔! 连叔走到了章德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感觉如何啊?这无力散,可是连出神入化的神仙都需要时间化解的。中者,一刻钟全身软弱无力,骨软如泥,无法使用任何元力。” 连叔接过一旁一位大汉递来的宝剑,“铿”的一声出了鞘。 “这把剑,你很熟悉吧?” 章德穹定睛望去,正是父亲赠予自己的苍冥。 连叔右手持剑,指着章德穹的咽喉:“小子,你还是太嫩了啊……来世再见吧。” 右手发力,苍冥前刺。 但,出乎意料的是,本应全身绵软无力的章德穹竟然突然发力,左手一掌拍在苍冥剑身,使苍冥刺向一边,右手握拳,向连叔虚打一拳。 第151章 乾之门的妙用 连叔尚且没有反应过来,便听及背后兄长大喝一声“不好”,正欲向后退去。 但,来不及了。 “轰!” 但闻一声气爆巨响,连叔被气浪向后推去。人在半空,一口鲜血已然喷出。 章德穹也不好受。 这是他有史以来,引动真武爆距爆炸中心最近的一次。 对真武爆威力的低估,让他也被气浪掀飞,撞在墙上,闷哼一声。 连叔则足足撞翻三张桌子、五把椅子,这才狠狠的砸在地面上。 苍冥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插在离章德穹不远的地上。 远处,掌柜脸色发青,拿起手边那个常见的十三档算盘,在桌子上用力一拍。 章德穹心道不妙,手中将早已准备好的八枚银币分别弹向四周。 随着四声脆鸣,小八卦阵起。 与此同时,七枚算珠飞射而来,击在小八卦阵的阵壁,掀起一阵涟漪,又被弹飞。 “算盘……你是算师!” 掌柜看着章德穹的小八卦阵,答道:“你也不简单啊……竟然是一个卦师。而且,应该主修儒家吧?” 掌柜轻笑两声:“这就有意思了。不过很抱歉地告诉你,我如今已经能勉强引动法则了。你的小八卦阵,似乎挡不住啊……” 掌柜用力一拍算盘,算盘顿时四分五裂,算珠却都长了眼睛似的,一个接一个射向章德穹。 章德穹脸色骤变。 他听何老曾经说过,算师的一身元力,可全在算盘上。 算珠便是算师的一切。 可攻、可守。 但是,算师在战斗中绝无可能再将元力凝练成算珠。 一旦用完,算师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十三档的算盘,一共有九十一枚算珠。之前用了七枚,剩下还有八十四枚算珠。 先前掌柜说,他勉强能用法则,那就起码是入室巅峰之境。 这八十四枚算珠,就相当于入室巅峰强者八十四次尽力一击。 很显然,他是要致自己于死地! 小八卦阵,最多只能同时挡下朝向一个点连续的八次算珠攻击。 这八十四枚算珠,自己怎么躲? 章德穹没有试图逃避,因为算师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每一枚算珠都是可以随心而至,几乎百分百命中目标的。 章德穹深吸了一口气,大声且快速地朗声道:“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 “当!” 第一枚算珠已经击打在小八卦阵上。 “我独醒!” “当!”“当!” 算珠不绝,一枚接一枚击在相同的点上。 不行,要加快速度! 章德穹嘴里如同炒豆子般快速嘣出了几个字。 “乾,为天,为刚!” 丹田如同一个小池塘,底部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元力如同潮水般向外奔涌而去。 小八卦阵明显坚实了不少,已然扛下十余枚算珠的轰击。 不过,章德穹知道,这显然挡不住所有的算珠。 自己勉强用出了准法则,却掏空了自己八成的元力。 难道,真的已经无力回天了? 章德穹心头一动,将足足一成元力集中于袖中的影夜匕上,运转真武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奋力掷向掌柜。 在自己坚持不住前,先击杀施术者! 章德穹盯着那向掌柜飞去的、不反光的影夜匕首,将剩下的元力继续注入小八卦阵中。 还是修为太弱了啊…… 但是,章德穹的想法终究破灭了。 掌柜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回手一招,三枚算珠击打在影夜匕的侧面,将之引歪,对自己再造不成半分威胁。 章德穹咬紧牙关,但小八卦阵的八枚银币已经开始剧烈地嗡鸣起来,甚至已有些许移位。 终究还是……坚持不住吗? 章德穹脑海中想尽了所有办法,但没有一个能破解现在的危局。 算师,虽然一般只有相对固定的出手机会,一旦出手次数,也就是算珠用尽,就比之常人还不如。而且,几乎没有什么防御能力。恢复起来更是十分缓慢。但是,这也换来了足够强大的攻击力。 一位算师不顾一切用出所有算珠,能击杀一位比自己境界还高的强者。 章德穹看着已逐渐移位的银币,叹了口气。 无力回天。 突然,异变陡生。 章德穹的丹田中,那一扇九死一生得来的门,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突然自动打开了。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浓郁的天地元力如同洪流一般,滔滔不绝地泄出。 小八卦阵,突然稳定了下来,不再颤抖,竟然就这么接下了剩下的所有的算珠。 “当……” 最后一颗算珠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撞上了小八卦阵,却如同撞上了一座大山,只能无力地反弹回来,在地上轻轻弹跳。 客栈里安静了下来,仿佛整个世界只有算珠在地上弹跳的声音。 掌柜揉了揉眼睛,愣了半晌后方才厉喝道:“不可能!这些算珠,可是曾经秒杀一位了虚乙等的存在的!你算什么东西?怎么可能扛下?” 章德穹拍了拍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自己之前可是已经隐约感受过这天之门的用途,但这次居然把它给忘了……实属不该。 自己本来已经准备用无奈中的绝技,海纳百川了。 不过那样想挡下这么多算珠,也是几不可能…… 章德穹猜测的果真没错,天之门可以辅佐小八卦阵,还能轻易动用关于“乾”字诀的能力。甚至……包括一部分法则。 远处,连叔擦掉嘴角的鲜血,扶着桌子站在那里,目光呆滞。 自己兄长的算珠威力有多大,他比谁都清楚。 但如今,竟然对付一个不过登堂,最多入室的小子,也无计可施? 章德穹右手缓缓抬起,不远处,只见掌柜的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缓缓托起似的,缓缓上升。 “啊!不可能!这是……法则?!” 掌柜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不解…… 这个毛头小子,为什么会法则? “法则……乾字诀!” 章德穹不理不睬,右手用力挥下。 掌柜的身体仿佛被一只大手攥着,用力摔向地面。 “咚”的一声,掌柜以头着地,昏死过去。 第152章 立威、恐吓、夺回 客栈大厅中,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十余位大汉面面相觑,却不敢有半分异动。 章德穹悠然自得地拍了拍手,似乎手上沾染了什么灰尘似的。 而后一挥手,乾字诀将八枚银币从地面托起,飞回章德穹手中。 小八卦阵随之散去。 章德穹不慌不忙地拔起插在一旁地面上的苍冥,亲切地拍了拍剑身。 “老伙计,我们又见面了啊……” 没有多作停留,章德穹向昏死过去的掌柜走去。 连叔大喝一声,拿起一旁大汉脚下准备的斧头,就向章德穹冲过去。 “鼠辈敢尔!” 章德穹见状心中发苦。 虽然自己装作很潇洒、很轻松的样子,但是实际上自己只有最后半成的元力了。虽然有天之门在,自动帮自己凝聚、提炼元力,但奈何之前消耗的太多了…… 法则本就不是他这个境界该触碰的东西,即便是借助外物勉力为之。 真武气运转,附着于剑,章德穹一剑劈出,砍向连叔的斧头。 短兵相接! “当!”“咔!” 连叔的斧头竟然被削去一半,而苍冥去势不减,直取连叔的头颅。 连叔只听到了人生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白瞎了这柄剑,在你手里真是明珠蒙尘,持有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它削铁如泥……” 不再管倒地而亡的连叔,章德穹走上前去,一剑刺穿了掌柜的心脏。 回头看着大厅里,或坐着或站着的人们,章德穹淡然道:“你们可以走了。如果谁想留下来,我不介意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做死亡……” 一个刚成年的少年,以一种江湖老油条的口吻说出这番话,简直惹人发笑。 不过,现在可没人笑得出来。 那三四个真正的游客,连忙起身做楫行礼,连道“告辞”,而后快步离去。 那些大汉,你望我、我望你,其中一人打了一个手势,而后开口道:“这位好汉,我们也是被他们雇佣过来的,我们这就离开。” 章德穹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也不难为各位,各位现在离去,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如何?” “如此甚好……” 一刻钟后,章德穹将捡起的影夜匕收入袖中,将苍冥归鞘,佩于身侧,而后瘫倒在空空如也的大厅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好椅子之上,喘息久久不平。 在击杀连叔后,他体内便只剩下最后一丝元力了,是真真正正的强弩之末。 他能感受到,那些大汉,有几个有眼力的,应该已经看出自己的状态了,但不知为何没有点破,而是给双方找个台阶下,快速离去。 不过,也多亏如此。 毕竟苍冥再锋锐,也的确做不到削铁如泥。只有加以大量真武气附着,才能削开对方质量不佳的兵器。 如果没有了元力、没有了真武气,那章德穹面对十余位大汉的结果,只能是惨死。 最多,只能拉两三个人陪葬。 虽然章德穹还有最后的底牌——海纳百川。但不到最后关头,还是不用为妙。 歇息片刻,恢复了一些元力后,章德穹默默向一枚银币中注入一丝元力,感受振动的频率,而后上楼搜寻。 先拿到本命币与《连山易》最重要! 章德穹上了楼。只见楼上,有几个房间。其中,只有一间看起来最大的房间上了锁。 而本命币的振动告诉章德穹,自己的东西就在那里。 不再犹豫,章德穹拔出苍冥,运转真武气,一剑劈开了门。 这个房间可不小,明显是一个储藏室,有各种食材与物资。房间的一角,放着几个包裹、行囊,其中就有章德穹的那个。 章德穹打开行囊,里面正有《连山易》和本命币在。 章德穹将本命币收到怀中,将锦囊放回行囊,便要向回走去。 快到门口时,章德穹似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微扬…… 足足一刻钟后,章德穹才走出客栈。 不过,他的行囊,似乎鼓了不少…… 既然来都来了,看到有好东西,为何不清理一番呢…… 只可惜行囊有点小…… 这下,路费不用发愁了。 章德穹回到大树旁,解开九九迷踪阵,骑着马,带着吴铭星便向东而去。 “德穹哥,这就是你的行囊?” “嗯。” “怎么这么鼓啊?里面装的是什么?” “呃……” 没有了后顾之忧,章德穹开始加速。 归心似箭,他明白,有了大黑马的帮助,自己照这样下去,是可以轻松赶在小妹成婚前到家的。 可惜,天不遂人意。 当晚,进入一个不知名的小县城,二人正准备找一间客栈休息。 突然,吴铭星低声向章德穹道:“德穹哥,你看,那张影图上的人,好像你啊!” 章德穹心中一紧,没有急于看向吴铭星指的方向,而是低声道:“可能出事了。铭星,你快去仔细看看,那影图是不是我的样子。” 吴铭星下了马,向那处走去。不久,就匆匆回来:“德穹哥,是你!不过轮廓很粗糙,不是熟人应该认不出。” 章德穹苦笑道:“中计了啊……看来……我还是太嫩了……” 没错,那些大汉之所以没有试图杀死他,而是找台阶下,原因只是不想承担死亡的风险。为了避免章德穹日后一时兴起去找他们灭口,报官就是最佳的选择了。 杀人,偿命。 章德穹知道,如果官府知道自己是修行者、知道前因后果,会从轻处理。但如此一来,大量的罚金和牢狱之灾,怕是难以逃脱。 赶紧回长安! 在长安,这,不过是父亲章升贤与何老等人一句话的事。 章德穹有些头疼。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江湖上的生死恩怨,大多会选择私了,而不愿闹到官府去了。 一旦涉及通缉,在江湖上简直寸步难行,实在是太麻烦了…… 悬赏章德穹的赏金少得可怜,以至于连章德穹本人看了都觉得寒酸,差点当场笑出声来。 也幸亏如此,否则,一旦被修为高深的赏金猎人盯上,那才是真的麻烦了。 第153章 风尘仆仆,回家 不敢再在此城久留,章德穹带着吴铭星匆匆买了些东西就出了城。 “希望我们好运些,能在路上看到一个客栈吧……” 戴上一顶斗笠的章德穹十分无奈。 卖小食的大妈、卖蓑笠的老翁或许不会在意这些,但一个在大城市开客栈的老板,每天接待四海八荒的旅客、行者,对这些悬赏、通缉最为敏感。 不知多少江洋大盗,一不小心栽在某家小酒馆、小客栈…… 章德穹看着已将要落山的红日,幽幽叹了一口气,策马继续前行。 这附近……找到客栈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 因为附近有县城在,像这种县城中的客栈,都是经过官府认可,才能开张的,比路边的小客栈可靠多了。 因此,县城、包括州城附近,一般不会有客栈。 难不成,只能在个背风的小山丘将就一夜了? 太阳完全落山,一弯月牙悬在半空。 明亮的月华照在章德穹二人身上,似乎是明月在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他们。 又赶了一个时辰的路,二人都已疲倦不堪。 可是……路旁哪有半个客栈的影子? 章德穹终于放弃了寻找客栈的幻想,带着吴铭星找了一块大岩石,在背风处,略微清理了一下地面,把马拴好,二人便一一躺下。 章德穹靠着大石头,而吴铭星则靠着章德穹宽阔的肩膀。 二人就这么将就了一晚…… 转眼,已是一月光景。 章府,陈安向章升贤抱怨道:“德穹这孩子怎么回事?德婉马上就要和他的好朋友成婚了,他不在,岂能像话?” 章升贤默默苦笑,嘴上却道:“或许……他有自己的苦衷吧?” 章升贤为了怕众人担心,没有将章德穹的生死危机告诉任何人。 知道的,仅有何老和他而已。 陈安无奈地道:“既然如此,如果德穹回不来,又如何?婚事办是不办?” 章升贤也是头痛异常:“按理来说,当然是要办的。否则不仅给孩子们交代不过去,给杨府更是交代不过去。这婚事日期都已经定下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哪有不办之理?” “那德穹这孩子……” 章升贤沉默了一会,才道:“若能回来,就是缘分;若未回来,便是如此吧。” 德婉苑,章德婉看着自己两天后要穿上的绿色礼服,一边满心欢喜,一边愁容满面。 “德穹哥……” 章德通以手扶额:“这个二弟,怎么回事……不过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会赶回来的吧……二弟肯定是不会忘了这么重要的日子的。” “嗯……” 一日之后,夜晚,章府灯火通明,众人无眠。 第二日,便是章德婉的成婚之日了。 可是,还缺一个地位虽然并不算太重要,却也不能或缺的人。 升贤苑,章升贤看着门外将圆之月:“明天……” 尔后,章升贤轻叹一口气,向屋中走去:“看来还是回不来啊……” 时间不等人,无眠与盼望,并不能让时间变得长一些、慢一些……随着五鼓之声的到来,天色逐渐由暗向深蓝色转变,章府上下的百余盏灯,终于被逐渐吹熄。 日出,染红了天边的火烧云。 一声鸡鸣,仿佛唤醒了整个长安城。 随着一连串的机括之声,厚重的长安城延兴门缓缓开启。十余位身披铁甲、手执长矛的军士走出,立于城门两边,几位军士拿着登记名册,开始检查在长安城城门外,积攒了一晚上的长队。 长队中,一个少女看着身边的少年:“噢,开门了。快到我们了,我们怎么说?” 少年想了想:“这样。就说你是我的远房亲戚吧……如果说我认了一个妹妹,还是会被挡下盘问一番的。” 少女愣了一下:“远房亲戚?嗯,那你?” “我有书院夫子给的通行手信,出入长安问题不大。” 两刻钟后,军士一本正经地看着面前的少男少女,道:“二位姓甚名谁?” 章德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明致夫子亲手写就的手信,递了过去:“我姓章,名德穹,长安人,居于永平坊,是长安书院自由学员……” 军士边听边看手信,听到一半就不再听了,而是专心看了一下手信的落款,将手信恭敬递回:“检查完毕,长安城欢迎你们。下一位!” 开玩笑,明致夫子亲笔落款,还加盖着书院、陛下两方大印,哪怕来人是叛道者也得放行。 毕竟这意味着明致夫子亲自担保,此人绝无问题。 如果有问题,明致夫子自会第一个出手。 不过这也仅限长安城内。 这也很合理,毕竟明致夫子鞭长莫及。上千里的路程,即便是明致夫子,如果目的地附近没有分身的话,赶过去也需要不短的时日。 否则,章德穹也不至于一路上如同丧家之犬藏来藏去的。 章德穹笑了笑,接过手信,小心地放入行囊,带着吴铭星,牵着黑马缓缓走进长安。 看着眼前熟悉的繁华,章德穹开心地笑了。 “长安!我回来了!” 骑上黑马,章德穹顺着延兴大道,向西而去。 站在章府的门前,吴铭星有点失神。 “你确定这是你家?别走错了。误入高官府邸是会被官府严惩的……” 章德穹闻言不禁失笑,下马走上前去,叩响门环。 不久,门闩被拉起的声音响起,大门打开,露出一位侍女的身影。 侍女定睛一看来人,不禁掩口轻呼一声:“德穹少爷?” 接着转身就欣喜若狂地向章府深处小跑而去:“德穹少爷回府了!” 被晾在门口的章德穹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喂!起码你先让我进来才对吧? 章府管家老管闻声而来:“德穹少爷,好久不见!章府里很多人都在盼星星盼月亮地等你回来呢!快请进,先去找升贤大人吧。对了,这位是?” 章德穹微笑道:“这是我新认的妹妹,叫吴铭星。” 老管想起了什么,闪开身子:“来,少爷,我们边走边说。这让您一直站在门口,也着实不大好……” 三人向章府中走去。 第154章 德婉,婚前 “不如先帮这位姑娘整理一间客房?” 章德穹点了点头:“好的,我先带她见一下父亲。您先忙。” 老管点头应是,正要转身离去,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对了,少爷,今天是德婉大小姐的成婚之日。” 章德穹有些怅然:“此事我早便知晓。还好还好,总算赶上了……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升贤苑,书房。 章升贤悠然放下手中的兼毫:“回来了?” 章德穹歉然低头:“孩儿来晚了……” 章升贤扭过头,目光柔和地看着章德穹:“为父知道你是遇到了劫难才难以回返,又如何会怪你?回来便好,回来便好啊……” 章德穹松了口气,赶忙拉过身后的吴铭星:“父亲,这位是我新认的妹妹,名为吴铭星。她受权贵所害,现在全家只剩她一人了……这回……多亏有她,否则我恐怕凶多吉少。” 吴铭星眼神有些慌乱,盈盈一拜:“小女子见过章大人。” 章升贤温和一笑:“不用这么见外,我相信德穹的眼光,这孩子不会看错人的。面色沧桑、眸光深沉,看起来你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啊……以后便以章府为家吧。” 吴铭星心中一暖,点头应是。 章德穹询问道:“那暂时让她先住在客房?” 章升贤点了点头:“既然你们结为兄妹,这件事自然就由你说了算。不要怠慢了人家,你先带她去章府转转,再回来与我讲述此行经历也不迟。去吧,我正好趁此机会把奏章写完。” “好,孩儿告退。” “小女子告退。” 出了升贤苑,章德穹带着一脸震惊的吴铭星在章府乱转悠,介绍着章府。 “我的天……你们这章府这么大?” “这……这是演武场?你确定不是校场?” “这还有竹林?” “……” 转了一圈,章德穹带着吴铭星来到北客房。 一位侍女见章德穹来了,急忙前去迎接:“德穹少爷,大管家给您腾出了一间客房,奴婢这就带您去。” 章德穹客气的道:“多谢,请。” 吴铭星的客房居然正巧在何老的客房旁边。 章德穹二人一同进入为吴铭星准备的客房,将吴铭星随身携带的一些行李放下。 看着吴铭星四处打量的目光,章德穹微微一笑。 “感觉怎么样?” 吴铭星打量着四周:“不敢想象。” 章德穹微微点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既然如此,在路上奔波了这么长时间,又是抄小道,又是风餐露宿的,本就辛苦。你不如在此休息片刻吧。如果我没记错,黄昏之时,便是我亲妹妹的成婚之时。由于大家都不认识你,你不如就暂且在此停留罢……午饭、晚饭自会有侍女送来。” “好的,德穹哥!” 吴铭星乖巧地点了点头。 章德穹看着吴铭星,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我的小妹能有她这么乖巧该多好啊…… 出了吴铭星的客房,章德穹拐进了何老的客房。 “老师!” 何老面色不悦,一拍桌子:“哪个是你老师?一本破书都看不住,还敢过来见我?” 章德穹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道:“老师?您知道这事儿啦?您真生气了?您……该不会把我逐出师门吧……” 何老看着他那副小心翼翼的神情,不禁乐了:“你啊你……不过也罢,初入江湖,难免会遇到很多事情。来吧,说说看,你这次的生死危机是怎么回事?” 章德穹知道自己的老师会算命,但没想到离得这么远,何老都能推演出他遇到了生死危机。 章德穹思索了一下,组织好语言,开始娓娓道来…… …… 何老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这么说,你可要好好感谢那位姑娘啊!” 何老在房间中踱起步来:“我在算出你可能遇到生死危机后,就去找了明致,他应该派了分身去了金光村。” 章德穹恍然大悟:“哦,怪不得我的黑马逃了出来,原来应该是明致夫子的分身将它救出的。” 何老哭笑不得:“看来,命中注定的劫难果真难以避开,只能在一定程度下加以推演预知。” 何老看了看天色,半开玩笑地提醒道:“已经不早了,你赶紧去找你父亲汇报一下,然后熟悉一下黄昏的婚礼流程。你也是个小月老,不能缺席啊!” 章德穹笑了:“哪有小月老一说?分明是他们自己相识的……好吧,我这就去。” 升贤苑,书房。 章升贤长出一口气,回味着儿子先前讲述的经历,不禁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这次就是想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江湖的。江湖中,陌生人的话,永远不能轻信。这一点教训,你应该已经学到了。” 章德穹用力地点了点头:“嗯,孩儿知错。” 章升贤面带欣慰之色地摸了摸儿子的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父子二人沉默了片刻,章升贤才继续道:“你应该还记得……今天下午便是德婉的婚时了。” “孩儿始终铭记于心,否则也不至于风餐露宿也要赶回来……” 章升贤拍了拍头:“行吧,我过会儿先去把你这麻烦的通缉令给拿掉。现在,我们先来说说德婉婚事的流程……” “好的……” 两刻钟后,章德穹一脸迷糊地从升贤苑走出。 这流程……实在是繁复……虽然吧,也挺有意思的…… 德婉苑。 “啊!” 章德婉冲上来,冲进章德穹怀中。 章德穹带着无奈的神色,与一旁的章德通相视苦笑。 “德穹哥,你可算及时回来了!” 章德婉开心地放开章德穹,章德穹这才有空好好打量一下小妹。 “咦?这么漂亮的绿色礼服?话说你怎么现在就穿上了?不是黄昏之时才开始吗……” 章德通笑了笑,无奈地道:“德婉可是每天都换上这套衣服好几次,还要拉我问好不好看、怎样好看、如何好看等等……我都没时间修炼了……” 话虽是在责怪,但语气中却满是温和与笑意。 第155章 有趣的结婚仪式 章德穹想起了小妹的风格,不禁又宠爱又无奈…… “对了……” 章德穹拿出准备好的东西,道:“德婉,这是给你的。这是我从江南带来的嵌花玉簪。” “哇!谢谢德穹哥!” “呃……德通哥,这是给你的。是一把不错的昆冈玉扇。” “德穹,你有心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多谢!” 呼,还好当时在那客栈顺手牵羊拿了些不错的东西…… 至于产地是不是所谓的江南,已经不重要了! 章德穹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中午吃了饭,众人各回各屋小憩片刻。 黄昏,一切早已准备就绪。 日渐西移,章府管家看了看天色,大声道:“吉时已到,请大家准备迎接新郎!” 远处的杨府,朱门大开,杨羽身着一身红色长袍,缓步在前。 杨羽身后是一台红轿,在向后便是敲锣打鼓的仪仗队。 众人顺着景曜大道向南走去,引来不少过路行人的目光。 “呦,这是又有人要成亲了?这位是?” “害,连这位都不认识?这位是杨府小公子,也是世所罕见的修道至上资质的奇才。现在的玄都观主可是把他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杨府?哦,是那个传说中的修行奇才啊。” 的确,杨府杨将军并不算特别有名,自然也不会有谁去多留意他的小儿子如何如何了。 长安城中,王侯将相、大富大贵之人比比皆是,杨将军比之自然黯然失色。因此,之前的杨羽还真的籍籍无名。直到玄都观收徒,他被测出至上资质,成为玄都观观主的亲传弟子后,他才在长安城得以扬名。 “不知杨公子这是看上了谁?” “我听说他和章府的章德婉姑娘感情颇深?” “章府?就是那个没落的……” “嘘,噤声!此事不得妄议。” 章府,章德穹吃了两粒定骨丸,腿伤已基本痊愈。 身边,章德通与父亲章升贤、母亲陈安正站在升贤居的院口。 不多时,便看见身着一身喜庆的大红袍的杨羽有些局促地在老管的带领下走来。 章升贤故意板着脸道:“一定要对我们家德婉好一些,不得欺负她。你能做到吗?” 杨羽忙连连点头:“那是一定的,岳父大人……” 章升贤听到“岳父大人”四字,心中大畅,点点头微笑道:“快进去吧。” 杨羽一边答应着,一边给站在一旁的章德穹递出一个惊喜的目光,似在说:“你居然回来了!你可算回来了!” 看来大家似乎都认为我在这次婚礼举办前是回不来的了? 章德穹有些无奈,笑了笑。 二人都是无比熟络的兄弟,也不用多做交流,尤其是正事在前,杨羽便不再多作停留,径直向德婉苑走去…… 父亲章升贤微笑着看向德穹、德通二兄弟:“我就先和小安过去了。你们过会儿和杨羽一起过来即可。” 言罢,章升贤便与陈安一同离去。 章德穹看着大哥:“过去看看?” “当然,嘿嘿……” 此时,杨羽正一脸郁闷地站在章德婉的房门前。一见德穹、德通二人走进德婉苑的院门,不禁求助道:“这……德婉她不开门……” 章德穹乐了,板着脸,学父亲的口吻道:“那就说明你心不诚!” “那么怎样才能证明我的诚心?” “呐,多简单,敲门呗。你把这房门敲烂了,自然就能进去了,也能证明了你的诚意……” “……” 这算哪门子诚意?哪有新郎刚一来,新娘没接到先搞烂一扇门的? 还是章德通更务实一点:“素闻公子文武双全,不如在此作绝句一首,以示诚心?” 屋内,章德婉正满脸通红、一心纠结着考虑要不要开门,听闻此话,笑了。 德通哥果然够了解我嘛…… 正当她准备开口赞同时,章德穹的声音响起了,似乎嫌事不够大:“一首绝句怎么能够?起码来首律诗吧?” 章德婉闻言喜出望外。 果然还是德穹哥更了解我…… “德穹哥说得对!你起码作一首律诗,以示诚心,我才能开门哦。” 杨羽狠狠地瞪了这幸灾乐祸的兄弟俩一眼,便开始紧张地构思起来。 只见杨羽一边沉吟,一边缓缓踱步。 仅踱了十余步,杨羽便胸有成竹般抬起头,开口道:“那我便作一首五言律诗,名曰:《访佳人》。” 这么快? 章德穹与章德通面面相觑。 看来,杨羽明显是被逼急了啊! 章德穹对杨羽再了解不过了。他知道,杨羽这应是被激发了潜能。写诗又不同于说话,没有构思,一般不是随口就能来的。 不过……且听此诗,莫不是……打油诗? 如果根本不能成诗,或者仅仅是打油诗,那么比做不出来诗后果更严重。 如果做不出来,也不过证明自身文才欠佳、能力平庸。 但是如果已经开口,却不能成诗,或者仅仅只是打油诗,那么证明自己心不诚。 这可是婚仪! 章德穹和章德通都想到了这一点,不禁目光中带上了几分沉凝,紧张地看着微闭双眼,似在沉吟的杨羽。 “《访佳人》,” 杨羽缓缓吟诵道:“月下思佳人,辗转不成眠。寻路市坊间,问道青云边。” 看着紧闭的木门,杨羽幽幽长叹一声:“日月速流转,四时易更迭。今日始将见,何拒柴扉前?” 章德通脱口而出:“善哉!文思泉涌,十步成诗!如此大才,简直可比之曹植啊!” 章德穹亦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没爆出粗口来。 二人如此表现,并非此诗有多么绝妙。 此诗非常平凡,甚至可说是平庸。 此诗根本没用什么典故,也没有什么太深刻的含义。 但,胜在速度快!而且其中感情,不减半分! 三国时,曹丕掌权,欲杀曹植,故为难之,让其七步成诗,才有了传诵后世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七步诗》。 但那其实是五言绝句,与杨羽的诗相比字数可是少了整整一半。 第156章 障车……还是杖车? 这么说来,单论字数,杨羽可能成诗速度还要更快啊! 不过如果论及水平,二者自然是天差地别了。 虽然杨羽写的并不算是属于今体诗的律诗,而是一首和律诗字数相仿的古体诗。 章德通长出一口气,看着章德穹:“咱们谁来解诗?” 章德穹摇头道:“你是大哥,理应由你先来。” “那好!我就却之不恭了。” 章德通点了点头,低下头微微沉吟。 章德通沉吟片刻,开口道:“首联,说出了杨公子内心对德婉的思念与爱慕。其‘辗转不成眠’有言思念爱慕之至,以至于寝食不思。” “颔联,对仗工整,符合格式,均押‘烟’的韵。内容则写杨公子苦思无果,开始去寻找拜访德婉的路。” “颈联,看似平平无奇,但其实不仅揭示了日月交替、四时更迭的自然规律,‘速’‘易’二字更写出了时间流逝的动态,写出了杨公子寻找德婉的艰辛。” “尾联,既然千辛万苦才得以来到这里,将要见到佳人,又为何拒他于门前呢?” 章德通总结道:“此诗,算不得出众,亦算不得美妙,但结合十步成诗的速度,此诗即便是打油诗,也勉强算是说得过去了。” 只闻“吱呀”一声,章德婉穿着绿色的长袍,手持团扇遮着芳容,戴着红盖头,从门中走出。 “虽然此诗马马虎虎,但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也就勉强算你过关了!” 杨羽笑了:“来,去章府门口,上大轿!” 章德婉下意识地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想起自己拿着团扇,将容颜牢牢遮盖,杨羽哪能看到自己的神情?于是苦兮兮地道:“难道,你就让我这么走过去吗?” 杨羽一愣,本来十分机智聪慧的他,现在的大脑似是已停止了运转:“啊……啊?那怎么办?” 章德通闻言,在一旁不禁无语地捂着脸。 章德穹在一旁不禁好笑地提示道:“愣着干嘛?抱过去啊!我聪明绝顶的杨公子啊,你好歹也是天天修仙的,该不会连一个小姑娘都抱不动吧?” 杨羽这才醒悟过来:“哦对,对!合该如此、合该如此!” …… 将章德婉抱上了花轿,杨羽又回到队伍最前方,骑着高头大马,喜气洋洋地前行。 身后,便是花轿。再之后便是德穹、德通兄弟二人。再之后,便是杨府请的仪仗队。 队伍的末端,有两个童子一边跟着队伍走,一边向路上撒下一把把的五谷杂粮,以图吉祥。 过了两条大路的路口,只见前方却有一个手持书卷的少女,静静的拦在路中央。 众人见状,皆放缓了步调。 少女淡淡开口,清冷的声音虽然音量不大,但是极富穿透性。 “杨公子何在?请杨公子止步。” 围观的路人都好奇地看着这一幕,指指点点。 “这是谁家的姑娘?怎么挡在新郎官的路上?” “哎,这你就不懂了吧?一看就是光棍一个。这叫‘障车’,是婚仪的一环。一般大户人家玩得更花……” “废话,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想问,那姑娘旁边那根杯口粗的棍子是干嘛的?” “这……” 没有管周围的窃窃私语,杨羽闻言,当即下马前行。 “杨羽在此。” 章德穹闻言,从马车后面探头一看,不禁乐了。 这拦路之人,可不正是自己的表姐,章德灵吗? 章德灵将随手拿着的书放入口袋中,慢条斯理地双手拿起一旁靠在墙边的棍子,掂量了掂量。 杨羽看着那根杯口粗的棍子,心中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等……” 而后,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也没等杨羽把话说完,章德灵直接一言不发,将棍子抡了上来。 只见一根足足有杯口粗的棍子,带着呼呼风声就抡在了杨羽腿上。 “砰!” 一声闷响,让杨羽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 众人沉默。 章德穹在看到那根棍子的时候,就张大了嘴巴,不由自主地抽了一口冷气。 虽然章德穹知道章德灵提前有做准备,但没想到这个“准备”呈现在眼前时,居然这么震撼。 “呃……这应该就是所谓的障车吧……”章德通打破沉默不确定地道。 障车,即由女方的女性好友拦在路上,敲击新郎以为新娘立威,不让新郎日后欺负新娘。 障车一般都是用的小木棍,轻敲以示意,走一个流程。 不过看着足有一人多高的木棒、听着章德灵双手持棍费力地抡棒时带起的呼呼风声,这貌似不是来障车的,而是来打架的? 看热闹的路人都乐了,也是议论纷纷。 “这一棒子下去,新郎官的威风杀得紧!” “能扛得住这么重的一棍都没摔倒,这新郎官也是不简单呀。” “不过,如果我没看错,这位姑娘怕是把官府衙门的杀威棒借来用了?” “哈哈哈……” 看着哭笑不得的杨羽,章德灵有些尴尬,缓缓地解释道:“为德婉障车的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挑了根大一些的棒子,抡得用力了一些……请杨公子莫怪……” 杨羽闻言哭笑不得。 章府……果真尽是神奇之人…… 杨羽无奈地想道,躬身行礼:“杨某日后必会善待德婉,还请德灵姑娘放心。” …… 过了障车这一关,众人继续向杨府走去。 杨府门口,张灯结彩,万事均已俱备。 一条红毯铺就的路直通大堂。 在门口,杨羽牵章德婉下了车,二人顺着红毯一路走到大堂。 章德穹兄弟二人与障车的章德灵也紧随其后。 大堂门口由外到内摆放着三样东西。 火盆、米袋与马鞍。 一旁,杨府管事大声指挥道:“一请新人,跨火盆!” 杨羽、章德婉二人大步跨过火盆。 “火盆已跨,邪气已去。二请新人,跨米袋!” 二人对视一眼,应声跨过米袋。 “米袋已跨,日后粮米必足,无饥馑之灾。三请新人,跨马鞍!” 二人再度一跨,跨过马鞍。 “马鞍已跨,日后平平安安,无多舛之命。请进大堂!” 第157章 仪毕,礼成! 大堂中,杨将军杨威、杨夫人杨和在上,身边便是章升贤、陈安。再往下,两旁则坐着杨老爷子、杨老夫人和章老爷子、章老夫人,以及一位最特殊的人,满面红光的玄都观观主。 每人面前均有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美食佳肴。 杨府不同于章府,有诸多厅堂,且每个都不大。杨府只有此一大堂,足有近千平方米之大。 按理来说,章府那般布局的确不算太科学,不知曾祖章永平章大人在建造府邸时,究竟有何等思考。 章德穹兄弟二人和表姐章德灵按次序就坐。 章府所有直系成员、杨府所有直系成员均已到齐,在四周就坐。 不仅如此,章德穹环顾四周,发现杨羽的好友赵韦浩也赫然在座。 现在,只留杨羽、章德婉和杨将军专门从礼部请来的司仪站在中央。 司仪面目慈善,白须白发,身着长袍。见众人已就绪后,他捋了一下白须,轻咳一声:“能亲自主持此次婚事,老朽不胜荣幸。” “话不多说,我们现在开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这三拜,将婚礼的气氛直接拉动了上来,只闻得满座叫好声。 三拜之后,便是掀红盖头了。 杨羽一脸郑重之色地缓缓掀起红盖头,将之交给一边的侍从。 红盖头下,章德婉手持团扇,将芳容牢牢遮挡。 下一步,便是要进行“却扇”。 却扇,需要一个必不可少的媒介——却扇诗。 新郎须当众念诵却扇诗,新娘才能放下团扇,露出芳容。 这也是对新郎才华的考验。 不过,却扇诗并非必须是新郎亲自写,也可找才子代写。 不过,对于杨羽这种才子而言,自是不必再寻他人代写。 对于他们而言,这反而是一个在未来的岳父面前大显身手、卖弄文采的好机会。 杨羽朗声道:“方才去接德婉时,我已作了一首诗,献给德婉。此诗名曰《访佳人》。” “月下思佳人,辗转不成眠。寻路市坊间,问道青云边。日月速流转,四时易更迭,今日始将见,何拒柴扉前?” “如今,自是要再作一首却扇诗。其实早在先前看到德婉以扇遮面时,我便已有所感。如今姑妄言之,请德婉姑娘莫生嗔怪。” 杨羽习惯性地手腕轻翻,便想摇扇作诗。 刚摇上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未带羽扇,不禁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开始诵哦起来。 “诗名——《请佳人却扇》。皓月遇斯无色彩,芳菲见此羞不开。团扇何能蔽光辉?仙容无须遮掩来。” 正前方,章升贤微微点头:“不错。” 一旁的杨将军杨威挠了挠头,看向章升贤这边:“亲家啊,我是一代武夫,没有接触过太多诗文。不如……这次由你来解诗?” 章升贤闻言无奈:“解诗?此等却扇诗,意思都在字面上……好像也无须怎么解吧?不过既然如此,不才便就此一说罢。” “首先,前两句引‘闭月’‘羞花’的四佳人之二来极言德婉的美貌。后两句则说团扇无法遮蔽德婉芳容,倒不如拿开团扇,仙子的容貌无须遮掩。” “情真意切,此诗可用。” 司仪如是说道,而后温和地看着章德婉:“请章姑娘却扇。” 章德婉闻言缓缓放下团扇,露出微红芳容。 司仪见章德婉已放下团扇,于是继续道:“请新人饮交杯酒!” 杨羽凝视章德婉,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这个时候,仿佛任何一个字都会打破此间的气氛。 纵使千言万语,亦道不清其中真情。 “交杯酒已饮,寓意日后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请诸位开宴!” 众人闻声开宴,欢声笑语不绝,好不热闹! 转眼,一鼓之声传遍长安。 一更,夜已到来。 “新郎新娘,入洞房!” 随着新郎新娘在众人的祝福中离去,众人也渐渐散去。 没有去打扰杨羽,章德穹告别了赵韦浩,回到章府,忍着尚未完全痊愈的腿伤,爬上了院中的大槐树,静望月空。 “小妹已成婚,而你又何时能与我成婚呢?” 夜风轻拂,带来阵阵初秋凉意。 想起上官聆雨,章德穹不禁有些头疼。 “可惜……还是实力不够!” 章德穹心气不平,带着满腔不甘,长吸一口气,仰天长啸。 突然,院门传来敲门声。 小侍女赶忙前去开门,只见一身布袍的何老正站在门外。 何老不满地看了树上的章德穹一眼:“深更半夜,不去早点休息,在这里学什么狼叫?” 章德穹万分尴尬,急忙顺着绳子滑下树:“老师,您怎么这么晚了还来我这?” 何老走上前来,掀开章德穹的青袍,借月光看了看他的左腿,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基本痊愈了。不过明天你先不要过于用力了,再吃一粒续骨丹,调养一天。待后天,我带你回一趟书院。” “回书院?是要我继续闭关修炼吗?” 章德穹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道。 何老笑了:“哪里啊,这次可不是这个原因。这次……是你之前梦寐以求的圣灵境。天河后天出关,正好你也在长安,于是明致便定在后天开启圣灵境。” 何老突然想到了什么,打量了一下章德穹:“对了,提起明致,我便想起那三扇门的事儿……这次你拿到的是?” 章德穹挠了挠头,道:“是写有‘乾’字的门,我唤作天之门。” “乾啊……你摸索出它的力量没?” “或许知晓了一部分?您看看。” 章德穹拿出八枚本命银币,向天上一扔。 “叮叮当当!” 八枚银币四散飞射。 但……并没有发生什么…… “这……” 章德穹尴尬地喃喃道。 布阵失败了,这可太尴尬了。 何老揉了揉脸:“好吧,看来你还要加强练习一元布阵法。” 章德穹尴尬地点了点头,又摸出八枚银币,向天上一扔。 好在这次没有出什么幺蛾子。 币落,阵起! 第158章 乾之门!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乾,为天,为刚!” “嗡……” 小八卦阵亮了起来,一个隐约的而又威严的声音传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何老目光一亮:“快,别念叨什么乾为天了,念一遍这句试试!” “好!”章德穹深吸口气,朗声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突然,一扇光门出现在章德穹身后,正是那扇天之门。 一个宏大的声音转眼间传遍永平坊:“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天行健……” “君子以自强不息!” 明月光芒大放,照射着章府。 准确说,是照射着章德穹一人。 何老目瞪口呆,被气劲冲得接连倒退几步,这才用修为定下身形。 “果不其然……居然真的是……” 远方,兴善寺住持似有所感,看向西方,心念口言:“唵缚悉波罗摩尼莎诃……” 一圈无形的力量向西方扩散而去,迅速将那宏大的声音封锁在永平坊内,不再向外扩散。 护生咒,不仅可护世界生灵,在大修者用来亦可起到一定的阻隔作用。 住持似是受到了什么冲击,身形一晃,眉头微皱。 “道家已如此强盛,不可使之更强。否则,佛号遍布中原之日,将遥遥无期。” 住持轻声宣了一句佛号。 “只是不知,道之重器现落于儒家之手……会如何呢?” …… 永平坊,一个平凡的老者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力量用尽,散为光点,飘散于天地之间。 “空明大意了啊……那物,岂是那么好引动的?” “不过也幸好是在长安,离书院够近,能借用到本体的力量。” “否则,一具治国分身,远远不足道也……” …… 玄都观观主睁着朦胧醉眼,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南方。 “您不如今日暂住杨府?” 玄都观观主身边的杨大将军适时问道。 “嗯……好!徒弟大婚……老朽……老朽就在此叨扰一夜……” 不再多想,玄都观观主随杨大将军一同进入住处…… …… 皇宫中,一位头戴道冠的中年人摇了摇头:“长安的大修者真不少啊……” …… 章府,何老无奈地看了一眼章德穹身后的光门。 这一下,可把不少大修者的目光给吸引了过来吧? 章德穹心中,出现了一个接一个的使用此门的方法。 然而,在了解了一遍使用方法后,章德穹不禁苦笑。 因为天之门,同样没有什么攻击能力,主要作用在于辅助。 不过,天之门确实有几样对于目前的他来说,十分实用的能力。 一是可快速恢复天地元力,一是可以悬空摄物,一是可以强化小八卦阵,一是可以短暂飞行 。 他能感受到,天之门的能力不仅于此,但目前似乎只有这些可用。 快速恢复天地元力和强化小八卦阵,他都曾无意引动过。 至于悬空摄物…… 章德穹想起自己将掌柜摄于半空,再任其摔下生生晕过去的场景,不禁恍然。 不过至于飞行……还真从未用过。 章德穹将元力注入丹田中的天之门本体中,哪知已注入了二成,身体只不过略显轻盈,谈何飞行? “还不如真武行这轻功来得好。” 章德穹兴致缺缺,意念一动,天之门的虚影散去,一切重归正常。 何老摸着胡子道:“如果我没猜错,引动此门或许不用布小八卦阵吧?” 章德穹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我方才念完天……那句口诀后,天之门似乎才真正认我为主了,才会出现此等异象,我也才得以真正了解它的能力。日后若想引动,只需念那句法诀便可。” 何老点了点头:“下一步,你若去寻找,可先去找‘离’之门,也就是火之门。你现在还没有什么攻击性的能力,到了江湖上,这是比较吃亏的。‘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老话可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 何老仔细打量了一下章德穹:“不过……你已至入室?” 章德穹点了点头:“正是。” “呼……” 何老长出一口气:“如此看来,你出神有道啊!如果你未来也能成为入化之境的存在,则儒家必可无臾一时。” 章德穹试探着半开玩笑地问道:“我若为圣呢?” 何老闻言眉头大皱:“莫要好高骛远!为圣?哼哼,仅仅凭借这种修炼速度,远远不够!” “目前,整个儒家也仅有天河一人有望跨越入化而成准圣,但也仅仅是有一丝微不足道的希望。从出神至入化,要花费的时间更甚于从头再修之出神,准圣更不用说了……我对天河倒并没有报太大希望。” 何老瞥了一眼章德穹:“至于你?先至出神再说吧。这还是算上八处造化的结果。如再无更大机遇,你恐怕终生也就止步于刚破入化了。” 章德穹默默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知道,我按天赋算,并不是十分出色。因此我才要努力追上去。” 章德穹叹了口气,看着空中的一轮缺了一角的明月,轻声道:“终究还是缺了一角,不够完美啊……” 何老的目光柔和下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不管是为了聆雨还是你自己,有一颗变强的心是好的,但万不可对力量过于痴迷、执着。就像一座宫殿,纵使再大、再堂皇,没有了人间的气息,无人居住,那它和一堆乱石又有何区别?” 何老拍了拍章德穹的肩膀:“要记住,你首先是一个人,接下来才是一个修者,一个儒生。懂了吗?” “学生知错。” 何老摇了摇头:“何错之有?只是不可过于偏激。否则,道路只会愈走愈偏。” “夜深了,早些休息罢。不过……我需要再给你一个提醒。” “老师请讲。” 何老深深地看了章德穹一眼,缓缓开口。 “天雷无妄——” 章德穹怔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何老缓缓转身离去,看着何老的布袍衣角消失在门外。 “无妄……” “呵……无妄啊……” 章德穹揉了揉脸,径直向屋内走去。 “可惜,有时不可无妄。如无妄不争,又怎能得胜?” …… 第159章 云齐·天尽 此时,在遥远的剑南道的一处密林中,一个身着青云道袍的道士正在向外跑着。 这位道士满身血迹,道髻不整,但其目光却是炽热的。 “我一定要……报告掌门……可惜,这密林过于密集,我无法施展齐云步!” 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冷淡而理所当然,似是在无情地下定论:“留下吧。你是绝对无法活着走出这里的。” 道士哈哈大笑,目光充满憎恶与杀意。 “叛道者,早晚要消失在这个世界!” 道士喷出一口鲜血,洒在道剑上,道剑顿时剧烈地颤动起来,发出阵阵嗡鸣。 道士仰天大笑,朗声怒斥。 “邪魔!” 道士双手结剑诀,转身大喝:“外道!” 道剑上传来阵阵威压,恐怖的真气裹挟着道剑,仿佛在道剑表面镀上了一层流光。 “不足道也!” 道剑携不可抵挡之势,向身后飞斩而去。 一剑横空斩出,叶落纷纷。 齐云剑法,云齐·天尽。 这一剑是齐云剑法最为惨烈的一式,也是齐云剑法中威力最大的一式。 此式只有了虚以上境界的强者,才能用本命道剑使出。 而这一剑一旦斩出,无论结果如何,本命道剑必定崩碎。而发动前的那一口精血,代价便是损失十年寿命。 那个冷漠的声音不慌不忙,淡淡地道:“择天断。” 一式剑芒带着无比煊赫的气势向前斩去。 “叮!” “咔!” 两声轻脆的响声后,正飞奔的道士身形一震,“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天令断,则必断。 这次断的,正是道士的道剑。 晓实之境的齐云弟子,使用这一剑时,甚至能对出神之境的敌人造成巨大的麻烦。 不过,前方,光线越来越明亮。显然马上就要到出口了。 一分钟后,一位道士向东飞奔而去,如疾风、如流矢。他每踏出一步,脚下都腾起一团云雾之气,让其跑得更快。 这是道教四圣山中最快的轻功步法,齐云步。 道士狂笑而去:“待日后,师门必会寻此断剑之仇!” “你……留不下我!” “哈哈哈哈哈……” 密林中,一个目光冷漠的白袍老者如同幽灵般站在树木的阴影下,没有半点想要追逐出去的意思。 白袍老者身上散发出如渊如狱的气息。 “齐云小儿,岂敢与天斗?” 淡漠的几近不似人所说的声音回荡在密林中。 “世人所谓叛道,不过是我等替天行道罢了!” 白袍老者飘然向密林中央而去。 “有些圣典,正好可以削弱道家之力。若不是我放你走,你又如何走得脱?至于东泰道尊……哼哼……” …… 笠日 ,章德穹一大早便来到了杨府。 看着没料到他的突然造访,而略显慌张的杨羽,章德穹“哗”地一声甩开折扇。 “怎样?昨晚杨公子休息得不错吧?” 杨羽没好气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没事来这么早干嘛?” 章德穹正欲调笑两句,哪知侍从前来报告:“杨公子,赵公子找您。” “哦?这么巧?快请进。” 不一会儿,只见赵韦浩大步迈过门槛:“杨羽,我被朝廷封官了。咦,章德穹也在?正好省着我去找你了。” 二人面面相觑:“封官了?怎么回事?” 赵韦浩道:“是上次武举,我表现得太突出了。加之从三品的云麾将军赏识举荐,便封了我一个正七品上的云骑尉。” 章德穹有些惊讶:“你要带兵去打仗了吗?” 赵韦浩白了他一眼。 一旁的杨羽则道:“现在是太平盛世,哪来的仗可打?” 章德穹尴尬地一笑,向赵韦浩一拱手:“恭喜。” 杨羽亦是一拱手,贺道:“恭喜。不过按我们对你的了解,此行应当不仅仅是报个喜吧?” 赵韦浩认真地点了点头:“那是。来都来了,怎能不打上两架?正好你们二人都在,不如你们两个一起打我一个?” 杨羽大怒:“少瞧不起人了!来,我们先单挑!” …… 杨府的演武场比章府的小了整整一半。但对于三人而言,已是极大的了。 杨羽与赵韦浩间隔五米,双双站定。 章德穹悠哉悠哉地站在一边,轻摇着杨羽的折扇,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 赵韦浩点了点头:“听说你的本命物是桃木剑?我的是一根玄铁棍。今天我未带玄铁棍,便由你帮我找一根棍子吧。” “打狗棍行不?” “……” 从杨将军的兵器库中选了一根铁棍,二人这才正式开始切磋。 只见赵韦浩一个纵身上前,丝毫不试探,一棍砸在杨羽的桃木剑上,将杨羽的手震得麻痛难当。而后,一棍横扫…… 兔起鹘落之间,杨羽已被一棍抽飞…… 一旁的章德穹看得目瞪口呆,连折扇也忘了摇。 赵韦浩竟然……如此的……凶残? 自始至终,杨羽连一个法诀都未使出,只挡住了赵韦浩一击。 “哎哟……”杨羽捂着大腿,一脸疼痛与无奈之色。 我这腿,是跟棍子有仇吗?昨天先被障车的章德灵抡了一下,今天又被赵韦浩抡了一下…… 章德穹看着赵韦浩投来的目光,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别抡我腿!我腿伤还没好。” “腿伤?怎么回事?”赵韦浩放下棍子,问道。 一旁的杨羽也一边揉着腿,一边投来关切的目光。 章德穹无奈:“是这样的……” 一番讲述自己先前的经历后,二人沉默了。 赵韦浩摇了摇头:“惨!” 杨羽博闻广识,道:“那食人鲛,应当就是我们所说的大白鲨了。大白鲨是鲨鱼中最具攻击性的一种。说起来它的咬合力……” 杨羽看着章德穹,目光呆滞,倒吸了一口凉气:“嘶,你居然没被咬残废?你的骨骼会有多硬啊!你难不成是专门炼体的武师?” “我也不知道啊……” 章德穹心中暗想——莫不是真武气的洗筋伐髓之效? 赵韦浩将铁棍扔到一边:“我不用棍子,也不进攻你的腿。怎样?” 章德穹闻言佯怒道:“来就来!少瞧不起人了!” 二人站定,杨羽见状快速后退,还不忘回头大喊一声:“开始!” 第160章 对轰! 赵韦浩闪身上前,一拳轰出。 章德穹怡然不惧,对轰一记真武拳。 “呯!” 气劲四散,地上的灰尘被吹至空中,飘荡不定。 赵韦浩左拳轰出,章德穹又是一记真武拳。 “呯!” 二人就这么开始毫无花哨地对轰了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沉闷的响声不绝于耳。 “呯呯呯呯……” 一旁,杨羽早已看呆。 “这就是传说中的武师之间的战斗?太暴力了吧?还有,章德穹居然能正面与赵韦浩对轰?” 杨羽目光中带着些许古怪:“这究竟是武师还是儒生?” “好!” 赵韦浩一拳轰出,借势后退,一拳已在蓄力,打的畅快淋漓。 章德穹心中则是叫苦连天,双臂已被震得麻痛不已。眼见赵韦浩要认真了,心中警醒,脚下的步伐开始变得稳健而迅疾。 真武行! 赵韦浩微咧嘴角,脚一踏地,身体已如同一道流矢窜来。 章德穹一拳虚轰,目光平静。 快,又有何用?若挡不住敌人的攻击,快只能让自己白送性命。 真武爆! “轰!” 气劲四散。 演武场边上的树木之叶,在这初秋时节,本已快要下落。经气劲一激,顿时不再流连枝头,叶落纷纷。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劲风,杨羽目瞪口呆。 不是说,儒生在了虚之前,比之其余各家各派远有不如吗?但是……眼前的这一幕可不符常理啊! 十米之外,赵韦浩深呼吸了几下,才平复下体内略显紊乱的真气,站起身来。 “你留手了,我大意了。” 章德穹笑了笑:“我还真没留手。以我目前的实力,只能瞬发这种程度的真武爆。若再增加威力,便要蓄力了。” 杨羽在一旁问道:“你目前的最强招式,便是这什么真武爆吧?” “对。” 章德穹坦然道。 杨羽看着赵韦浩:“你目前的最强招式呢?” 赵韦浩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对于我自己而言,只要真气到位,招招都是最强一式。如果真要说最强,恐怕就是用玄铁棍打出的孤注一掷吧。” 杨羽目瞪口呆,想象着二人用最强一击的威力,无奈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我才是最弱的……” 章德穹乐了:“难不成你的最强必杀之技就是上次用过的那招?” 杨羽黑着脸:“也就比那稍微强一点……然而还是打不透你用乾字诀加强后的小八卦阵。” 赵韦浩皱了皱眉:“但你是我们三人之中唯一能远距离攻击的存在。” 章德穹醒悟道:“对!赵韦浩是攻击力最高的——因为他是武师。我是目前咱们三人中防御能力最多的——因为……” 想起自己的鬼运气,章德穹一阵无语。到目前为止,绝大多数儒生都能独当一方,攻守兼备。很少有人是一直得到辅助、防御类能力的…… “……鬼知道为什么……” 章德穹一头黑线,继续道:“而杨羽你,应该是远程攻击最强的。只能说我们的派系不同,能力侧重自然不同罢了。” 赵韦浩看着杨羽,认真地道:“了虚之上、出神之下,道家最强。” 章德穹闻言点了点头。 这话不假,道家的绝大多数道诀都在了虚之后才能学到。 章德穹看了看天色:“我先走了,之后会去书院一段时间。有事你们可以先告诉我的老师何老,回来后我会去找你们的。” “告辞。” 赵韦浩看着章德穹消失在墙角的背影,点了点头道:“他已经入室了。” 杨羽双目大睁,嘴不自觉地张开一半:“啥?” 赵韦浩解释道:“而且,他应当练了某种十分强大的武法,否则不可能能与我正面相抗。我也不过登堂甲等而已。” “怎么都这么快?我……” 赵韦浩看了杨羽一眼,杨羽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些……幸灾乐祸? 赵韦浩一脸正色地拍了拍杨羽的肩膀:“对她好点。告辞。” 杨羽没好气地道:“喂喂喂!有家室不代表会阻碍修炼!你等着,下回打趴你!” 赵韦浩头也不扭,恍若未闻,实则嘴角微咧。 既然朋友被打击到了,自然要让之清醒过来、唤醒斗志才行。同时,赵韦浩也是在提醒杨羽,不要因家室之累而放弃进取。 章德穹正微笑地等候在杨府门口。见赵韦浩出来了,不禁询问:“说过了?” “嗯。这话不适合你说,自然就由我代劳了。” 章德穹也有心提醒,但他毕竟是章德婉的亲哥哥,总还是希望杨羽能花更多的时间陪伴德婉的,因此自然说不出口。 “去西市喝点茶?” 章德穹问道。 赵韦浩闻言瞥了他一眼:“你的思想也很松懈啊?嗯,今天我有正事,还要去兵部登记一下,没那个时间。告辞。” 章德穹笑了:“你可真是个大忙人啊……” “哼……” 赵韦浩轻哼一声,刚走出两步,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道:“对了……” “嗯?”章德穹看着他,轻嗯一声,等待下文。 赵韦浩走回来低声道:“我听闻突厥那边似乎有什么准备,有可能就在这两年,他们要来一场大的了。好像正因如此,朝廷才急于选拔兵道人才,我才得以入选,入了陛下的法眼。” 章德穹一脸疑惑地道:“不对啊,如今朝廷没有武将吗?不是还有不少大将开着呢?镇国大将军可不是易与之辈。” “有是有……但是真正可堪大用的武将多已年迈,武将属于青黄不接的时段,和你们儒家差不多。突厥大概就瞧准了这一点,才会有所动作的吧。” “那倒是……不对,什么叫和儒家差不多啊喂!” 赵韦浩道:“……所以,如果你想从政,或是当一个武散官,这次应该是你一个表现的机会。如果你能有什么突出贡献,还怕陛下不赏识你吗?” 章德穹犹豫了一下:“可是……我也没有什么从政的打算啊。” “那当一个武散官不好吗?白拿那么丰厚的俸禄,而且在这个崇武的时代,武将的地位可要比文官高啊。” 赵韦浩摆了摆手:“话已说明,接下来如何决定就要看你了。告辞。” 第161章 圣灵院,异变陡生 章德穹看着赵韦浩离去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散官啊……那倒的确是一个铁饭碗。只是……我的实力够吗?” 章府,客房。 章德穹看着何老,小心翼翼地道:“老师,圣灵境……您能给我讲讲吗?” 何老捋着胡须,摇了摇头,缓缓地道:“子不言,子不言啊。” 章德穹突然想起,曾经父亲好像就是用“子不言”和“不可说”,让自己“理”“礼”难辨…… 何老悠悠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不疾不徐地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好像还有一颗圣灵丹在信诺那吧?” “嗯?是吗?好像还真是……” 这些日子,章德穹经历太多了,竟差点把这事儿忘了。 “有圣灵丹在,你去了圣灵境,自然就知道该干什么了。” “哦?原来如此……学生先行告退。” “嗯,你应当再修养一下。给,这是一粒定骨丸。” “多谢老师!” “去吧。” 缓缓走出何老的客房,章德穹长出了一口气。 “圣灵境啊……不知究竟有多么神奇呢?” “不过……这次圣灵境之行之后,大概就可以试着去寻找那个离之门了。” “老师说得对。如果不赶紧将实力提升上来,又怎么追回聆雨呢?” “当时的幻境虽然是幻境,但那里应当也是一种可能发生的未来。这么看来,起码要实力达到能在出神强者面前保护自己与聆雨的程度才行……” 章德穹默默想道。 章德穹摇了摇头,正欲向回走去,突然却似想起了什么,向与何老客房相邻的客房走去。 这里住着吴铭星。 看到章德穹来看自己,吴铭星开心地笑了起来:“德穹哥,你来啦?” 章德穹下意识摸了摸吴铭星的头:“嗯,感觉如何?章府住的可好?” 吴铭星点了点头,笑道:“章府可比我那小草屋好多啦!” 章德穹略微沉吟一下,道:“我可能未来一段时间都没办法来找你了。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家父……” 圣灵境那种地方,他曾经听莫折提到过。这种神异之处,不可以常理来看。单单是圣灵院就已经有减缓、加速时间流速效果的区域,就更不用说圣灵院的秘境——圣灵境了。 因此即使一去就是数月,甚至一去期年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 章德穹必须在离开之前把事情先安排好,以防万一。 走出吴铭星的房间,章德穹长出一口气。 圣灵境?我倒要看看…… 心中如此想着,章德穹向自己的小院走去。 回到自己的小院,章德穹召唤出自己的本命典,轻抚封面的《中庸》二字,而后翻开,吟咏诵读:“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章德穹如今无比庆幸当初选了被书院掩饰成《中和》的《中庸》,而并非是《荀子》中的单篇《天论》。 《中庸》作为儒家立家之本之一——《礼记》中的一章,其作用远非一篇《天论》可比。 中,是恪守中正之道,不偏不倚之意;庸,是有常之意。中庸就是永恒恪守正道之意。 《中庸》是孔子最得意的弟子,曾参的弟子子思子所着,后由子思子的门人用以传授孟子,是孟子的立道之本之一,开启了孟子的心性。 子思子同样最后得道成圣,被封述圣,又称述圣公。 而《中庸》上承至圣孔子、圣贤曾子,下启亚圣孟子,发展儒道,因此也成为了儒家最重要的经典之一。 章德穹之所以能有机会得到《中庸》圣典分身一年,甚至凝聚作为本命典,还是归功于何老的请求。 《中庸》这种层次的经典,本就不应存在于外院的藏书阁。即使是圣典的分身,亦复如是。 这也就是何老当年看到章德穹选定、得到了被伪装成《中和》的《中庸》分身后,会不禁轻声对信诺夫子道谢的原因。 在读书中,时间总是过的很快。 虽然一本《中庸》并不厚,甚至可以用很薄来形容,但其中大义无穷,熟读百遍,口犹生香…… 以至于当何老出现在章德穹的小院中时,章德穹竟恍然不知。 何老看着读书读的入神的章德穹,不禁嘴角微扬,轻轻颔首。 “德穹,我们准备出发了。今天圣灵境开放。” …… 圣灵院中,天河已经穿戴好鸿儒衣冠。 天河以亚圣孟子之道立道,因此腰间的那一柄代表《孟子》的取义剑,威能远高于普通鸿儒衣冠的取义剑。即使未露锋芒,取义剑也散发出浓浓的浩然正气。 不过,与旁边一位长须飘飘的老者腰间的取义剑相比,天河的逊色了不止一筹。 老者腰间的取义剑,竟能引发周围的天地正气随之震动,形成一圈圈荡漾开的,虽不显眼但肉眼可见的波纹。 此剑正是真正的圣道取义剑,而持有此剑的老者,名号也呼之欲出——义理夫子。 义理夫子徐徐开口,声如洪钟:“此次六夫子齐聚,开启圣灵境。你也定要把握好这次机会,用好那颗圣灵丹。” 天河恭敬地行礼道:“老师叮咛,学生谨记。” 义理夫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出发吧。” 正在这时,异变陡生。 只见这固若精金的大地,竟然微微一震。接着,二人腰间所佩的取义剑同时嗡鸣一声。 义理夫子腰间的圣道义理剑,更有一种即将脱鞘而出的锋锐之气,直指密林深处。 锋锐之气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出现了淡淡的裂痕。 天河与义理夫子对视一眼,没有任何语言交流,二人同时变更目的地,向圣灵院阁林飞奔而去。 “咚——咚——” 阁林,最高一阁的阁顶,巨钟作响,声传整个圣灵院。 刚进圣灵院的章德穹一脸茫然地看向身旁的何空明:“师傅,这……” 何空明则是满脸凝重,轻叹一声:“没想到竟然这个时候爆发魔患。德穹啊,这就是传说中几十年才有一次的圣灵围猎了。” 第162章 圣灵围猎的起源 “圣灵围猎……” 章德穹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章德穹早些年前跟着何老在路上,了解了许多奇闻异事,而这大名鼎鼎的圣灵围猎就是其中之一。 据说,之所以有不定期的圣灵围猎出现,主要就是因为圣灵境的存在。 圣灵境,本质上就是上古时期的一处圣位决战的战场。 圣位一举一动,都牵引着大道至理。 更不用说曾经两个阵营中,有一个阵营的首领——一位达到至圣之境的强者,主要能力就是靠驱使魔物与魔兽为其而战。 这位至圣强者战败后,气运与残躯被众圣斩为三份,并由另一位至圣强者立下天书封锁气机,并用大神通将三份遗物分别封印,由天书分别指定由儒、道、武三大流派看管。 这遗物看管的职责,有诸多好处。 譬如这些流派以后的修炼速度更快、气运更强,且会多出一个宝地。 毕竟至圣强者的残躯,可是蕴含着大道至理的好东西。 达到准圣之境后,参悟之,能大大提高渡劫成圣的可能性。 不仅如此,准圣残躯对于圣位强者来说,也是难以抗拒的巨大诱惑。 它能帮助圣位强者更快的找到自己的“道”。 毕竟对于至圣这种天花板级别的存在来说,所谓圣位出手,不过是小孩子打架罢了。 当然,与此同时,看守遗物的职责与代价也十分沉重。 至圣强者陨落之后,其怨念会锁定在对应的概念上。 这位至圣强者,生前便是被全世界的圣位强者追杀,从而自立流派,开辟大道,命名为“魔”。 他战败之后,诸位圣者便剿灭了魔道的所有弟子和信徒。 因此,这位至圣强者,平等地憎恶着各家各派。 武道、儒道之所以衰落,也有魔道的影响在内。 而佛道,并没有参与那次大战。因此也捡漏,分走了一半原本属于武道的那份好处。 所付出的,不过是协助武道剿灭不时出现的魔物祸乱罢了。 当然,这也是天书的选择。没落的武道,已经不足以单凭一家实力镇守至圣遗物了。 天书是天道至宝,哪怕至圣强者也要谨慎使用、尊之敬之的无上灵物。 对于天书的选择,武家虽有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不过对付魔物,佛道确实是自有一手。 封印、炼化、普渡众魔。这本就是佛家的拿手好戏。 回到儒家,圣灵境中虽然是圣位战场,更是至圣决战之处,但是也是三处遗物封印之地的其一所在。 关于圣灵院的本体,虽然书院官方一直在说是位于某个不知名的小岛上,但根据种种细节,在圣灵院修行的学员们还是能猜到,圣灵院本体所在的空间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更有可能是被大神通独立出来了一片空间和区域。 而圣灵境就更是如此了。 毕竟圣位出手,如果在本界打,还不知道要殃及多少无辜。 这种业报,哪怕是圣位,也难以承担。 因此在决战之前,划出一片独立于世界的空间用于决战,便是上上之策。 有人推测,圣灵境便是这片决战之所。 而圣灵院,便是原本决战之所与这个主世界联通的过道。 在外界中,有数量庞大的妖物,有实力强大的凶物,但从未出现过这种魔物。 这也多拜各家镇守至圣遗物的职责所赐。 魔物的实力可以通过修炼达到凶物的水平,但数量却甚至超过妖物。 这,便是沾染了那位至圣怨气的魔物。 最要命的是,连人类的护身符之一的法道器,对其的克制作用也很有限。 只有净化的能力才能对其造成巨大的克制作用。 净化的能力是佛家所擅长的。对于儒家来说,只有正气才能克制这些魔物。 此外,受至圣怨念影响,这些魔物所过之处,天地元力邪化,土地污染,无法为人所用,需要数月,甚至数年时间才能恢复正常。 所以,圣灵院每次在爆发魔患时,都会倾全院之力进行围剿,避免魔物扩大污染范围,更避免其逃出圣灵院,为祸世间。 正因此,每次圣灵围猎都十分惨烈。 而且,每一个魔患爆发时身处圣灵院的学员,都有义务前去支援,不可逃避。 也就是说,章德穹现在也必须前往。这是书院的规矩,也是学员的责任与担当。 好在我已入室……章德穹不禁暗暗庆幸。 二人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空明,快请鸿儒衣冠,随我前往!” 正是常在外院镇守,身着鸿儒衣冠的信诺夫子。 何老深吸一口气,目光复杂,轻抚腰间的载物囊,元力奔涌,一套已经有些发旧的鸿儒衣冠从中飞出,化为虚幻的光影,在何老的控制下全部穿戴在身,而后骤然凝实。 章德穹在一旁呐呐无语。 他一直以为当年信诺夫子说何老差一点就成了第七夫子是戏言,没想到何老真的有只有出神境之上才会配发的鸿儒衣冠! 这么说来,何老的修为竟然也是被打掉到现在了虚巅峰境界的! 那么何老当初实力有多强? 何老看了一眼章德穹,对信诺夫子道:“我跟着他。” 信诺夫子没好气地道:“拉倒吧,就你这了虚能护的住他?他交给我吧,你赶紧参与围猎去!” 何老心中一暖,深深地看了信诺夫子一眼,激发自己的千金履,减轻体重,向圣灵院中心的阁林飞奔而去。 信诺夫子浑身打了个激灵:“空明这家伙干嘛这样看着我?该不会是看上了本美男子吧……” 闻言,一旁的章德穹的小脸脸色一僵;前方已经走远的何老更是身形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阁林中,所有圣灵院的学生已尽数前来。 那栋最高的阁楼上,六夫子少见的齐聚一堂。 明致夫子手握水晶球,沉吟一下,缓缓开口:“各位今朝齐聚,当应共克魔患。此中道理不必多言,老夫也不多赘述。我宣布,圣灵围猎,开始!此次围猎方向西南,森林外缘,密度较大,强度中等。诸君自当小心。出发!” 第163章 开战,前锋,守窟人! 圣灵森林几乎围绕生活教学区域一整圈,范围极广。即使快速赶路,也还需要不短的时间。 好在有一些隐居八方的学员在。他们完全能略微牵制魔患。更不用说如今有达到平天下之境的明致夫子,与已臻治国之境的仁德夫子二人早早派出的分身了。 圣灵院中,学员可以提出申请去此处圣经空间中任何地方进行隐居、闭关和修行。但只有达到出神以上境界的学员才可以选择那些在魔窟附近,有可能爆发魔患的地方——也只能选择那些地方。 这就是为什么在圣灵院中很难见到出神境之上学员的原因。那些学员要么已成高等教习,要么外出游历。剩下的一大部分学员,则默默隐居、镇守在魔窟附近,一是为不时前往,借屠魔提升实战经验;一是为守护圣灵院——往大了说,是守护天下苍生。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光辉的名号——守窟人。 远处,魔窟附近。一位身着鸿儒衣冠,衣襟飘飘的书生正站在那里。 他身旁,是一位身着鸿儒衣冠,身上散发出中正平和之气的老者。 明致夫子。 准确说,是明致夫子的分身。 明致夫子在晋升平天下之境后,将自己的一部分分身驻守在各个魔窟附近,和守窟人一起,一为对守窟人的教导指点,二为以防意外。 这位守窟人名为邓生。 邓生曾经也是书院才俊之一,并成功冲击出神。但在冲击过程中,他没能处于最佳状态,丹田因天地元力共振而略微开裂,终身无望更高层次。 于是他申请后,成为了一个出神之境的守窟人。 修行就是这样,很可能因为一点小失误,就终身无望更高的境界。 虽然有弥补的方法,但那些天材地宝即使付出一生的代价也难获得…… 一阵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腥臊之气,还有浓浓的邪气。 二人对面的森林中,一阵异响,一个个暗影从中走出,赫然是一头头奇形怪状的魔兽。 魔兽最前面,是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邪气的,有着人类样貌,却身材要高大许多的魔人。 魔物中以魔人实力最强,也以魔人地位最高。成年魔人的实力一般能达到修者的新晋出神境的层次,一些天才甚至可以达到入化以上的水平。 每每从典籍上了解魔人,邓生都惊叹不已。 至圣层次的强者,明明已经身死,却并未消道。 哪怕是遗留在世间的怨念,也能召唤、洗脑一整个种族,并且能培养出准圣强者的存在。 这种能力,已经涉及到了天道与概念,可谓近乎不死不灭了。 但是当魔人真正出现在眼前,邓生不禁还是大皱眉头。 魔人虽然名字中带了一个“人”字,但是见到它们,会产生一种生理上的排斥与憎恶。 它们所过之处,草木枯萎,连大地都被染色成灰色——仿佛失去了生命力一般,毫无生机的灰色。 仿佛它们从深渊而来,本就不应属于这个世界。 眼前这位魔人,赫然是一位天才魔人,刚刚成年没多久,就已有等同于新晋入化境的实力了。 而这,仅仅是先遣部队。真正的强者还在后方。 幸亏那些达到准圣级别的魔尊强者受到的禁制太过强大,无法通过魔窟过来。 否则,这圣灵围猎就根本没有打的必要了。 儒家这边根本没有能与之抗衡的对手。 魔人看着二人,笑了笑:“人类修者?” 邓生也笑了,似乎眼前的群魔无法带给他半分压迫:“敢问足下何姓何名啊?足下是得罪了哪一尊魔尊啊?竟然被迫先来送死,一点反抗的骨气都没有啊。啧啧啧啧……” 一旁的明致夫子分身听闻,也微微一笑。 一般在最前面的先遣部队的魔人,都是得罪了魔族大人物的。每次圣灵围猎,总是他们首当其冲,也是他们死的最惨。 魔人身形一滞,面露恼怒之色,猩红的舌头伸出,舔舐了一圈嘴唇:“人类,你死定了!区区……嗯,按你们人类的说法,新晋除深……” 邓生微笑插嘴反驳:“什么‘除深’不‘除深’的?那念作‘出神’。果真如老话所言,邪魔外道不足道也!连一句话都学不好,不亏你前来送死。” 魔人大怒:“敢嘲笑伟大的魔撤!人类,得罪伟大的魔撤,你会死的很惨!给我上!” 闻言,魔撤背后的诸多魔兽和魔人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 明致夫子深深地看了邓生一眼,道:“你决定了?” 邓生微微一笑:“自从我提出守窟人申请后,我就已经决定了。” 明致夫子叹了一口气:“你本可以等待支援,且战且退的。以命相搏,又是何必?” 邓生摇了摇头:“那将会有多少的大好河山被魔气侵蚀?” 明致夫子不再多言,尊如明致夫子,竟向邓生轻轻鞠躬致敬。 邓生闪身不受,同时抽出腰间的取义剑,一剑斩翻一头已抵二人身前的魔兽。 明致夫子正身,没有抽剑,而是手捧一卷古籍,正是鸿儒衣冠之一,圣贤书。 明致夫子翻开书,微微开口:“《尚书·汤誓》曰:‘时日害丧,予及女偕亡!’” 空中,一轮夕日快速成型,又凝为一道昏黄之光,缓缓下探,向群魔中央坠去。 明致夫子一出手,就是一个顶级神术。 《尚书》有很多含义,所谓的“尚”,便是“上”。 即代表《尚书》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书籍,又代表其为至上之术。 在儒家典籍中,《尚书》的地位甚至隐隐有力压群经之势。 此式为《尚书》中的一篇,威能又如何会差? 邓生哈哈一笑:“夫子全力出手,学生又岂敢不全力以赴?” 言罢,邓生持剑横扫:“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心中存浩然,三尺扫千军!” 一道混合着浩然正气的光刃,呈月牙状扫过群魔,宛如镰刀割麦。 三尺代指剑,此式神术,赫然是儒家名术,浩然剑诀之一。 第164章 全力以赴的明致分身 魔撤没有管那带着煊赫气势,在群魔中宛如割草的三尺扫千军,而是紧紧盯着空中下坠的昏黄光柱,口中念念有词,念着二人听不懂的魔咒,尔后双手上抬。 一股庞然魔气升起,直冲云霄,直取那昏黄光柱。 远方,带队赶路的明致夫子抬头仰望,眼睛微眯,手中圣贤书缓缓浮现,轻轻翻开,翻到一章后停下。 书上,“时日害丧”四个字闪烁着淡淡金光,凝为浩然元力,冲天而起,向那道昏黄光柱汇拢而去。 明致夫子背后,一卷古籍缓缓浮现。四个字化为金光飞速赶上那股元力,汇聚为一体,加速向昏黄光柱飞去。 《尚书》投影。 明致夫子手中的,是真正的圣道圣贤书,可以引动任何儒家经典本体的投影。哪怕是有着上古之书之称的《尚书》投影,与有着“群经之首”之称的《周易》投影也不在话下。 哪怕经典本体已佚,也丝毫不影响投影发挥作用,除非经典本体受到大神通伟力,已从概念上毁灭、消失。 否则,天道会永远收录这些书籍的“道”。 一旁,仁德夫子面露担心之色:“师兄,如何?” 明致夫子轻轻摇头,微微垂首。 仁德夫子顿时明了,面露哀色:“邓生果然会这么选择……” 明致夫子朗声道:“所有夫子,随我先一步前往!其余学子,暂以天河为首,全速前进!” 其余五夫子闻言,身上元力奔涌,顿时加速,如同箭矢,随明致夫子和诸多明致、仁德夫子的分身飞速前进。 天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继续前进!” …… 邓生仰天大笑,一道道光刃横扫千军,充分将这一神术的精髓体现到极致。 空中,昏黄光柱得到补充,威势大增,万邪辟易,快速下坠。 魔人魔撤神色大变,一层浓浓魔气笼罩自身,一边快速后退,一边发出刺耳的长啸声加以警戒,发令后退。 不过,为时已晚。 光柱落地,天地变色。 昏黄光柱自落点处快速向四周蔓延,如同夕阳为大地镀了一层金。所有站在此区域的魔兽,统统如同被太阳真火所灼烧一般,变成黑炭。其中许多实力较低的魔兽,甚至直接就地气化,尸骨无存。 这一击的威能已经超脱了神术的层次,在圣灵院超乎外界的天地元力浓度,与异乎外界的太阳的加持下,再加上上古之经《尚书》投影的加成,这一击已经赫然触碰到了小神通的境界,达到了半步小神通的层次。 小神通,是只有准圣境界的大修者才能使用的招数,其已脱离了“术”的层次,威能无俦。 邓生砍翻身前最后几只魔兽后,看着面前的昏黄光柱,揉了揉眼睛,一脸茫然。 明致夫子竟然已经强悍如斯? 对面,魔撤脸色变幻,心中后怕。 魔撤不过相当于新晋入化的境界,根本无力对抗这种半步小神通的招数。一旦沾染,虽然不会直接毙命,但也会受到重创,甚至修为被永远的打落。 而魔撤离那昏黄神光,仅有数步之遥。 昏黄光芒散去,留下一地焦炭。 这片区域的所有已经入侵、污染的魔气早已燃尽。 取而代之的是浩然正气。 明致夫子分身的身形虚幻了许多,但他没有在意,轻轻一笑,收起手中的圣贤书。千金履轻点大地,他的身影快速前进,直取魔撤和魔撤周围那些魔族先遣部队的魔兽。 “看好了,邓生。” 邓生顿时明白了明致夫子的意图,不禁盯着夫子的身影,心跳加速。 魔撤看到明致夫子径直冲过来,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开口长啸。 明致夫子微微一笑:“晚了。” 森林深处,传来一声轻笑:“不晚,一点都不晚。” 与之而来的是一股极其厚重的威压。 这次轮到明致夫子脸色大变了。 明致夫子身形急停,朗声道:“哪位魔尊在此?着实让明致受宠若惊啊。何不出面相见?” 那个声音响起,语气中似是有点慵懒:“你不配。” 明致夫子笑了:“那就看看我究竟配不配吧。” 话音刚落,明致夫子的身形竟然在原地缓缓变淡、消失。他真正的身影,出现在魔撤面前不足十步。 浩然正气凝聚,明致夫子迅速抽出腰间的取义剑。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明致夫子轻微开口,语速奇快无比,以至于这些字的音是同时发出的,这么一段话竟然瞬息而成。 正是明致夫子的一则本命术——一气呵成。 明致夫子没有停下,继续开口朗诵:“群星惨淡碧落尽苍茫,一朝梦断入洪荒,踏破万敌倚寒芒。” 三句刚过,明致夫子这个分身的身形骤然变虚,竟然已经虚化不见。 原地只留下一柄取义剑。 取义剑直指魔撤,疾飞而去,竟然发出一声气爆之声。 密林深处,那个声音厉喝一声:“快躲!” 魔撤听到了这个声音,正准备向一旁闪过,却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操控自己的身体。 这是……怎么了? 魔撤茫然低头望去,他的胸口处,有一个碗大的窟窿,窟窿边缘的血肉都已经毫无生机,竟然逐渐变成一缕缕飞灰消散,速度越来越快,并且向着魔撤全身上下迅速蔓延。 没等魔撤的下一个念头涌出,他的身体已完全化为灰烬,灰飞烟灭…… 魔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夫子的邓生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那一把取义剑带着磅礴正气,瞬间贯穿了魔撤的身体,直入森林深处。而魔撤则低头看了一眼胸口的那个大洞,眼中露出茫然之色。仅仅数息后,魔撤的身体就那么在原地完全化为飞灰而去…… 取义剑所过之处,一条灰色的道路向四周延伸开来,弥散着荒芜之气。一切在这条道路上的魔兽,身体也逐渐化为飞灰,只不过比魔撤慢的多罢了。 那一大片魔兽中间赫然出现了一个缺口,似乎是天剑横过,两边泾渭分明。 第165章 邓生之死,舍生取义 密林深处,一声怒吼响起:“区区人类,胆敢伤我?给我杀!全面出战!” 密林中,千奇百怪的吼叫声不绝。 密林外,剩余的数十只魔兽也仰天长啸,快速向前,直取邓生。 邓生摇了摇头:“全面出战?真是愚蠢啊……” 只听“哄”的一声,邓生周身光芒大放,无邪袍上的文字流转更为清晰,隐约能辨别出“舍生取义”“义亦我所欲也”“浩然之气”等字句。 儒家玉石俱焚之密法——舍生取义。 邓生从载物囊中拿出一大把各种颜色的玉牌,满怀感慨地看着这些玉牌。 “都是好东西啊。不过用在这里也算物有所值了。” 邓生取出一枚玉牌,漫不经心地向魔兽中掷去。 “轰!” 一朵元力之花悄然绽放,吞噬了附近的数头魔兽。 邓生将玉牌一个接一个扔向魔兽,轰鸣声不绝,魔兽哀嚎声不绝于耳。 巨大的轰鸣声竟然远传天边,传到远处援军耳中依旧十分清晰。同时,一股元力如同微风一般拂过众位学员,向远方而去。 天河面色沉凝,他知道这是什么。这是元牌爆炸才有的巨大声响和元力浪涛。 元牌,只有符师和雕刻师才会制作的一次性武器,能产生极为恐怖的威能。 因为材料昂贵,并且制作一个就需要制作者注入全身元力,消耗巨大,所以很少有出神以上的强者完全依靠它战斗,大多将一些低阶的元牌分给小辈自保,或者当做货币兑换其他宝物。 不过一旦出神以上的强者引动了元牌,那就是即将翻开所有底牌拼死一搏的时候。 虽然对于中低阶的元牌来说,单个爆炸的威能并不算太大,元力爆炸范围也很小,但是一旦大量元牌集中爆破,还是会造成巨大的杀伤力。 元牌基本可以类比章德穹的一记延时真武爆,只不过代价更高,于本体而言威能更小,却也可以相对更加长期的储存、便于携带罢了。 只不过,由于元牌制作麻烦、成本高昂,以至于实在太过昂贵。 因此,许多登堂入室、了虚晓实的修者更倾向于将其当作保命的底牌。 也多亏了其高昂的价格,章德穹在当初遇见连叔和算师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这一重底牌。 元牌扔完,邓生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是太少了,不够用啊……” 叹气归叹气,邓生眼神锐利地看着前方。 一枚枚元牌发出耀眼的光芒,瞬间化作一团团元力乱流,将范围内的魔兽、魔人撕碎。 远处看过去,仿佛这里被炮弹犁过了一遍,地上有数十个或大或小的坑洞,埋藏着或多或少的魔族残躯。 眼看元牌的爆炸已经结束,邓生“铿”的一声,拔出自己的取义剑,朗声大笑。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邓生持剑割腕,喷出滴滴颜色如同碧玉的碧血,以血祭剑。 大义所在,正气所存!舍生取义,碧血丹心! 邓生哈哈大笑,身上光芒流转,一剑横过,大地动荡,苍天变色…… “轰……” 密林深处,那个声音不再大声叫嚷。 只是似有似无的低声道:“疯子……” 话语中带着几分厌恶,也隐约带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敬佩…… 邓生从明致夫子那一击中悟到了舍生取义的精髓。邓生使用的孤注一掷、倾力一击已然是他这一辈子最为耀眼的一击。 邓生神色从容,没有痛苦、没有悔恨,只带着一丝满足之色,化为一缕流光而逝。 为了尽可能的增强这一击的威能,连鸿儒衣冠都被抽空了一切力量,随之化为流光和灰尘缓缓飘散…… 原地,光芒最终散尽。一阵清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似在为义士送别。 儒家出神强者,圣灵院精英学员,才俊邓生,陨落。 沉默了片刻,那个声音开口:“还等什么?本尊的本体又无法通过魔窟,你们难道要本尊的分身亲自冲锋陷阵?继续前进,全面备战!” “嗷吼……” 一头头身形比先前那些魔兽大了整整一圈的凶恶魔兽,带着浓浓邪气向四周扑去。 粗略地看过去,数量竟然有数千头之多。 突然,巨响连动,大地轰鸣! 邓生前来灭魔的那片区域,白色的元力莲花纷纷绽放,带走一头又一头魔兽的性命。 延迟发挥作用的元牌! 不仅那个区域的魔兽被炸的东倒西歪,其余方向的魔兽也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盯着地上,生怕遭到那个疯子的后手埋伏。 “蠢货!没有埋伏了!给本尊冲!原地不动者,死!” 魔窟深处传来愤怒地吼声…… …… “刷刷刷刷……” 仅仅半刻钟后,六位夫子的身影便穿过密林,来到魔兽突进的大前方。 义理夫子看着冲天魔气,再看看前方的丑陋魔兽,冷哼一声:“交给我。” 义理夫子是众夫子中杀戮第一,也是除了明致夫子与刚刚晋升治国境的仁德夫子外,修为最高的夫子,修为赫然已有入化齐家巅峰之境,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直入治国之境。 义理夫子取出腰间那把真正的取义剑,也就是圣道取义剑,抬手就是一记浩然剑诀——横扫千军。 义理夫子身后,修为仅次义理的礼和夫子看着眼前无穷无尽的魔兽,叹了一口气:“魔患过处,寸草不生,树木枯亡啊!于天有礼乎?” 礼和夫子挺直身躯,双手扶正子路冠,身后竟然出现一个朦朦胧胧的光人——子路遗念! 礼和夫子伸手前指:“子曰:‘不学《礼》,无以立。’” 礼和夫子背后,子路的光影同样伸手前指,一个声音隐隐约约出现在在场的每个人心中:“无礼!罚!” 奇异的一幕出现了。 前方大片大片,俨然有数千之众的,正在已被魔气腐蚀、污染成荒地的开阔地带奔跑的魔兽,突然一个个“魔”失前蹄,栽倒在尘埃之中,跪在地面。 原本前冲的千余魔兽经此一变,骤然一滞,阵容陷入混乱之中。 除了明致夫子与持续施术的礼和夫子外,早有准备的众夫子与夫子分身同时出手,各种神术的光华纷纷大放。 第166章 出窟的魔邪子 所谓礼法,礼便是法。 在儒家中,违礼之过更甚于违法。 法仅仅是基本的制裁与制约,而礼则是为人之本,道德约束。 礼,对应着德。 《礼记》载:“民之所由生,礼为大。” 礼,就是儒家的规矩,就是儒家立身之道之一! 明致夫子没有出手,静静的打量了一下地面,又仰头望向天空道:“魔气潜地,邪气滔天。如此邪魔之气,当是魔尊魔邪子阁下。” 那个声音略带笑意,操着有着浓浓口音的话道:“不愧是人类中最为明智、博学之人,连本尊的名号都知道。不错,正是本尊。本尊一向崇尚有骨气、有实力的强者,那位叫邓什么的小家伙属实不错,本尊就大发慈悲,把他的遗物还给你们吧。” 一缕魔气从地下浮现出来,托着一枚玉牌,缓缓停留在六位夫子与十余位夫子分身前十步之远的位置。 其余几位夫子看向明致夫子,拿不定主意,不知是否有诈。 明致夫子眉头轻皱:“素闻魔邪子阁下雅好斯文,连名字中都取上一个‘子’字,平生更是崇尚有骨气之士,想来不会欺骗我等。” 言罢,明致夫子一招手,元力奔涌而出,接过那一枚玉牌,带回身前。 玉牌上,邓生二字十分显眼。 此物正是邓生的身份玉牌,玉牌的质地与其中气息造不了假。 这是邓生留存下来唯一的遗物。 明致夫子点了点头,伸手取过,递给身旁的礼和夫子:“你主管圣灵院内部事务,此物就先交与你,回去后列入众贤殿。” 礼和夫子接过,郑重地点了点头。 明致夫子昂首向前:“怎么,魔邪子阁下?何不出面一叙呢?” 众夫子闻言,均是心头一跳,看向魔窟深处。 虽然魔尊正常情况下是无法突破封印,来到外界的。 毕竟当初下这个封印的人,是至圣。 而封印,更是借由天道至宝“天书”下达。 但是魔族似乎也研究出了它们的对策。 在献祭多位魔尊,以魔气遮蔽天机,并自毁境界,短暂地掉落入化巅峰之境后,魔尊也能穿越魔窟。 不过通过这种方法穿越魔窟的魔尊,实力均是大降,并且时刻会受到天道压制,需要时刻消耗魔力抵抗天道的威压。 可以说,如此一来,魔尊的实力最多只有原本的七成。 魔尊只要穿越魔窟,根本没有回去的可能性。无论胜负,只有死之一路。 要么战败被杀死;要么被力量耗尽,被天道诛灭。 魔邪子轻叹一声:“何必非要让我出来呢?你想斩我,我也想杀你。但彼此都清楚,这样做是没有意义的,只要我不出魔窟,谁都杀不死谁。” 明致夫子笑了:“那可不见得啊。当初我治国巅峰之境,便能斩魔尊魔素、魔暇、魔第。如今平天下,再斩一魔尊有何不可?” 魔邪子也笑了:“魔素、魔暇、魔第都不过是新晋魔尊之境,尚未历魔劫,又如何与我相比?况且当时它们已经穿越魔窟,魔力需要抵御天道威压,比之完全状态只有六成实力,自然给了你斩杀的机会。” 明致夫子好整以暇地问道:“哦?莫非阁下已历第一魔劫?” 众夫子神色一凝,紧紧盯着明致夫子的背影。 魔尊,和道尊、鸿儒、佛使一样,都是入化之上的准圣境界,半步入圣。一旦到了这个境界,无论是哪家哪派,都会经历六次劫难。劫难会因为主修派别的不同而改变,但每渡过一重劫难,实力都会飞跃一次的定律不会变。 明致夫子不过刚入平天下之境不久,如果遇到未曾历劫的新晋魔尊,凭借儒家的妙用和外力的帮助,再加上众夫子的协同,完全可以轻松斩杀。 哪怕魔尊不出魔窟,隔着魔窟的界壁,明致夫子也有把握重创甚至斩杀之。 但是如果对手已经经历一劫,想要斩杀怕是有些困难了。 “一劫?哈哈哈哈……” 魔邪子哈哈大笑:“明致啊,你这是小瞧我了!本尊已历两劫!” 两劫魔尊魔邪子! 众夫子脸色一变。 如果是两劫魔尊的话,不动用那些最终的底牌,几乎没有可能能斩杀之。 即使是儒家整整一个派别里,都没有一个与魔尊同层次的鸿儒。儒家目前出世的修为最高者,就是平天下之境的明致夫子了。 明致夫子点了点头:“不错,阁下修为的确高深。但是,犯我土,杀我徒,虽圣人,罪亦不免!” 言罢,明致夫子转头向圣灵院阁林的方向,拱手鞠躬:“请高鉴!” “嗡……” 随着一声嗡鸣,一枚铜镜缓缓升起,悬浮在半空,镜面对着明致夫子前方。 明致夫子自嘲道:“吾虽不敏,但大敌当前,就暂且借‘大贤’的名义了。” 大贤秉高鉴! 传说,秦始皇有一明鉴,可照人肝胆肺腑,忠邪善恶。 李唐王朝前几十年,刚有一位儒家准圣驾鹤仙去,名为孟郊。 孟郊当时除了一首《游子吟》诗传千古,震惊世人外,还有一首《上达奚舍人》,其中提到了高鉴、公烛两种圣物。 “大贤秉高鉴,公烛无私光!” 明镜高悬,镜光扫过,魔气无所遁形。 只见所有隐藏在地下的魔气汇聚一处,成为一个高大的、手持一柄由魔气所做的折扇的魔人。 两劫魔尊——魔邪子! 众夫子大惊。 原本大家以为魔邪子并没有出魔窟,只是在魔窟边缘和众人交谈。 没想到,魔邪子居然真的以身犯险,亲自走出了有去无回的魔窟封印。 幸亏明致夫子已经隐隐感觉不对劲,第一时间请出圣物,探寻到了魔邪子的踪迹。 魔尊刚出封印之时,便是最脆弱的时刻。 强行穿越封印,对魔尊来说,魔力消耗也是极其巨大的。 一旦等魔邪子喘过气来,众人面对实力恢复至七成的二劫魔尊,且敌暗我明,必定是凶多吉少。 众夫子看着魔邪子,头皮发麻,后背发冷。 魔邪子之所以一直在用话语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恐怕就是在拖延恢复实力的时间! 第167章 夫子大战魔邪子 魔邪子看了一眼远方空中缓缓下落,沉于视线之外的高鉴,微微一笑:“看来还是小瞧你们了。本尊本不想出面,待本尊恢复实力后将你们一网打尽的,不过……” 魔邪子“哗”地一声收起折扇,脚上的笑容随之消失:“既然你们逼本尊出来,那本尊就陪你们玩玩……” “轰!” 魔邪子周身,沛然魔气向四周冲击而去,掀起一阵狂风。 明致夫子摇了摇头:“你还差了一点……” 话未说完,在场的所有明致夫子的分身突然化为流光投入明致夫子丹田。 甚至远处也不时有明致夫子的分身化为一道道流光汇聚过来。 整个长安城内,所有的明致夫子分身,在此刻汇聚一身。 “哦?” 魔邪子盯着气势不断攀升的明致夫子,折扇上魔力涌动,显然在积蓄着恐怖地攻击。 魔邪子眼睛微眯。 “本尊之所以这次冒险出窟,就是为了报魔素、魔暇、魔第,以及为他帮助他们压制封印而牺牲的众魔尊之仇。” “魔素、魔暇、魔第本就是棋子,是一个帮助我们魔族了解你们,或者说你——明致夫子——实力的渠道。” “本尊既然出动,自然是有击杀你的万全之法。” “只是没想到,你居然突破到了平天下之境。” 明致夫子闻言微微一笑。 “魔邪子阁下,恐怕,你想不到的东西还多着呢。” 不再多与魔邪子废话,明致夫子朗声道:“劳烦诸位借我一臂之力。” 所有夫子心领神会,同时向身上的圣道鸿儒衣冠摸去。 一道道流光从他们身上不同的部位,飞到明致夫子身上的不同部位,化为一件件服饰。 千金履、取义剑、无邪袍、子路冠、克己裳、授业尺…… 还有原本不属于圣道鸿儒衣冠,却胜似圣道鸿儒衣冠的一件圣道至宝。 那便是每一代书院掌控者的象征,圣贤书! 圣道鸿儒衣冠,齐聚! 明致夫子身上的六件鸿儒衣冠明明并非活物,但是当它们汇聚于一身之时,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它们的喜悦与雀跃。 一阵阵书香从明致夫子身上的圣道鸿儒衣冠传出。 魔邪子见状脸色大变。 因为那书香所过之处,魔气居然自动退避! 魔邪子的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早就知道你有诸多宝物,能将你的实力增幅到极为恐怖的地步。但我真没想到,你身上的这件圣道至宝,居然能压制我的魔气。” 魔邪子的实力已经是二劫准圣,能压制它的魔气,只有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这件至宝本身已经真正触及了圣位。 “不过,仅凭这个,可不足以护你周全!” 魔邪子的折扇已经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即将无法承受其上越聚越多的魔气。 魔邪子怒吼一声,用力将折扇挥向明致夫子。 “吃我一记,万魔风杀!” 一瞬间,天黑了。 雷声滚滚,强大的风压将方圆百里的树木几乎同时拦腰折断。 远方前来驰援的书院弟子,也不得不俯卧在地面,避其锋芒。 章德穹看着遮天蔽日的狂风,感受着百里外的滔天魔气,不禁心头骇然。 这真的是人力所能及的程度吗? 章德穹从未有过现在这样对实力的向往与渴望。 准圣的境界已经触及圣道,其小神通能够引发一定程度上的天威。 可携天地之力,这就是准圣与入化境界最大的不同。 也正因如此,入化境界面对准圣级别的存在,如果没有足够多的手段,连抗衡的余地都没有,只能落荒而逃。 先前陨落的三位魔尊并非白死,它们都见识到了圣道鸿儒衣冠的威力,并使用手段,在临死前将记忆传输回了魔窟。 魔邪子本身自然是不怕儒家这一底牌的。 可惜…… 明致夫子面对着遮天蔽日的狂风,白发飘飘,巍然不动。 诸位夫子互相对视,几乎同时抬起手,向明致夫子虚推双掌:“传!” 明致夫子深吸一口气:“接!” “轰!” 明致夫子身后隐约浮现出了一座高塔的光影。 同时,一股浩然正气从明致夫子身上爆发开来,冲向四方,竟然与魔邪子的气息分庭抗礼。 长安书院诸位夫子的合击之术——聚沙成塔! 魔邪子脸色大变。 “不可能!你的气息怎么可能已经迈入一劫准圣的层次?” 这可是儒家在先前,从未出现在魔族面前的能力! 明致夫子淡笑一声,手中圣贤书上的光芒已经汇聚到极致。 “来吧!” “众经谈。” 《周易》《尚书》《春秋》…… 一部部儒家传世经典的卷轴虚影显现在圣贤书上空,散落成一枚枚刻满儒经的木简如同箭矢一般,向着魔邪子电射而去。 …… “轰隆隆……” 巨大的声响从前方传来,元力与魔气如同潮汐,向众位驰援的圣灵院学子拍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天河面色沉凝,一边尽力催动手头的圣物乾坤珠,化为柔和而坚韧的元力护罩保护着众位学子,一边沉声喝道:“诸位以顾好自身为重,莫要逞强!原地等待,听我指令!” 队伍末尾的章德穹与诸位刚入圣灵院,修为尚为入室、未入了虚者,无不长出一口气,瘫坐在地,大口喘气。 一位出神强者散发的杀气,都能压制修为仅为登堂入室的人无法生出抵抗之心。 更不用说这种修界顶尖战力的对撞了。 好在前来者,最低修为也是入化修为。如果有未入登堂的人前来,现在已经昏死过去。更有甚者还会在沛然元力与魔气的冲击下,引起丹田与元力潮汐的共振,从而引发丹田爆炸,经脉寸断。 正是出于对这种情况的考虑,夫子们强制规定不到入室之境,不得参与圣灵围猎。 即便如此,在圣灵围猎开始之前,夫子们还为入室境该不该也强制禁足而争论不休…… 毕竟,圣灵围猎实在是太危险了。 过了足足两刻钟的时间,前方的动静才悄然平息。 第168章 学员们的战场 众人正在犹豫,一个疲惫不堪的声音从空中响起:“继续前进,围杀魔兽!” 是明致夫子的声音! 众人无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要知道,历史上,甚至有几次的圣灵围猎,众夫子尽皆战死、圣灵院牺牲大半才止住魔患的情况出现。 明致夫子既然出言让众人前去,那就说明最大的威胁已然消除。接下来的,就是众位学员能插上手的,真正的圣灵围猎了。 远处,战场上,脸色苍白的明致夫子捡起地上断裂的魔扇,深思片刻,收入载物囊中。 “走吧,剩下的魔兽与魔人已经不足为惧。这也是对这些小家伙们的锻炼。” “我们已经消耗过大,如果失足在阴沟中翻船,就得不偿失了。” 信诺夫子犹豫了一下:“我先留下吧。我并非主要战力,消耗并没有那么大。而且,一为留意学员安危,二为完成故人之托……” “可。” …… 章德穹拔出苍冥,紧张的看向前方。 不仅仅是章德穹,所有人都心跳加速,看向前方。他们都感受到,不远处就有魔气激荡,甚至不时传来魔兽才有的低吼声。 刚刚众人被双方强者对撞的气息压制的无法动弹,早就心中憋了一肚子火气。 那种至高的战斗不是他们所能插手的。 但是人人都知道,接下来的战场,将是他们的主场。 突然,带队的天河大喝一声:“被发现了,就在前方。诸位文友,随我冲!” 众人抽剑的抽剑,翻书的翻书,念诀的念诀,一同向前冲。 前方的密林深处,传来了数以千计、铺天盖地的光华。 同样的,也传来了魔兽的怒吼和魔人的哀嚎。 章德穹紧紧跟着何老,身形一动,真武气已经瞬间遍布全体。 随着修为的提升,章德穹能使用真武气的时间也随之变得越来越长。 现在的章德穹,已经完全可以使用真武气支持一场短时间的战斗了。 对待传说中的圣灵围猎,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吼!” 随着前方树木的倒塌、断折,章德穹终于看到了那些魔兽。 魔兽巨大无比,有两三个人那么高,长度更大概有身高的一倍多。 魔兽的样貌各不相同,有的像野猪,有的像狼,有的像牛…… 但无一例外的,魔兽的实力都很强,起码也是有入室的实力,绝大多数都已有了虚的实力。 这种程度,对于夫子们来说,不会比砍瓜切菜费力。 但对于众位学员来说,却要竭尽全力才行。 毕竟魔兽之所以强大,不仅仅是依靠魔气的修为实力,更仰赖它们本身天生的力量与尖牙利爪。 这一点,是诸位读书人所没有的。 因此面对魔兽,哪怕是晓实之境的学员也不敢轻敌。 近战,本来就是儒家致命的短板。 众人如同一道洪流冲入魔兽群中,没过多久就已被冲散,结成小队,各自为战。 章德穹身边,何老一直寸步不离地保护着章德穹。 章德穹虽然已经入室,但在这种战斗中,实力还是显得过于弱小。一旦稍有闪失,就是身死道消的结果。 何老不敢大意,甚至右手单手不断地弹出一枚枚或黑或白的棋子,左手却一直抱着一方棋盘。 圣物,星河盘。 突然,一头魔兽冲过了众人的封锁线,带着狰狞的笑容扑向章德穹。 章德穹全身真武气飞速流转,一步向一旁移出,躲开扑击。而后真武气凝于右手,一拳轰出,打在魔兽的侧身上,快速后退。 没等何老反应过来前来援助,章德穹便已轻喝一声。 “爆!” “轰!” 魔兽的身侧,体内,元力奔涌,炸出一个巨大的伤口,甚至能隐约看见魔兽的黑色内脏。 贴身的真武爆,不仅能让敌人措手不及,更是因为在过程中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元力消耗,而使威力得以最大化。 只不过一般来说很难有近身对方,使用贴身的真武爆的机会。 正当那头魔兽大吼一声,利爪前探,想要灭杀这个敢于借自己轻敌之时重创自己的蝼蚁时,一枚白色的棋子疾飞而来,迅速从巨大的伤口处贯穿了魔兽的心脏。 不远处,何老放下弹指的动作,轻轻松了一口气,多看了一眼魔兽那巨大的伤口和一旁的章德穹,转回头继续用小八卦阵配合诸位学员绞杀前方的魔兽。 不愧是那个地方的招数,果真了得…… 何老心中暗赞道。 以何老的渊博学识,早就知道了章德穹所用的武技出自何处。 毕竟,何老的另一个弟子,章升穹也用过。 如今看来,当初我没有反对他学这武技,也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起码,德穹有了自保之力。 何老微微一笑,似是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群…… 隐藏在人群中的信诺夫子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须,收回了刚刚已经准备使用的、属于自己的圣物茶盏。 没有了高阶魔人的指点、坐镇,智力低下的魔兽翻不出什么浪花。 更何况,冲出魔窟的魔人本就不多。 这些魔人,大多都是因得罪魔尊而被当作炮灰的死囚。 它们虽然有足够多的智慧,但是并没有指挥魔兽的权限…… 毕竟,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前来送死。 在魔族,它们的地位比魔兽还低。 因此,虽然这些魔人中有的实力不凡,已经有晓实巅峰的实力,但是数量并不多,掀不起任何风浪。 这也是为什么夫子们敢于把这些魔兽和极少数魔人交给学员们处理的原因。 但即使是如此,还是有一些不够小心的学员被魔兽重伤,甚至战死。 毕竟现场敌人太多,战况太过混乱。 谁也不敢说在这种混战中,不被任何一头魔兽偷袭。 不知多久后,天河挥动着已经麻木的手臂,带动取义剑斩杀最后一头魔兽。 眼前,是一处呈现漏斗状的洞穴,其中散发着阵阵魔气,仿佛深渊,如同无底洞。 这,就是魔窟了。 魔窟中,有诸多金色的纹路。 那就是天道封印。 第169章 圣灵围猎,结束 但是,现在的天道封印却颜色略显暗淡。 每一道充满玄奥气息的纹路上,都附着着黑色的魔气。 正是因为这些魔气的附着、包裹、同化,天道封印才出现了足以通过魔族的漏洞。 而这些魔气的根源,就是封印正中间的一团魔雾中,所簇拥着的一颗魔晶。 这可不是普通的魔晶,而是献祭了两位以上的魔尊和大量魔族,才能产生的禁忌之物。 魔晶缓缓流转,封印正中央的魔雾区域仿佛已经是一个传送门一般。 即便是现在,这里依旧有大量魔兽在不断涌出。 天河看着那颗魔晶,元力已经蓄力到极致。 天河举起取义剑,大喝一声,狠狠砍向这个长宽各有五十步之长的魔窟中的魔晶。 “轰!” 大地动荡,但魔窟并未有实质性的破坏。 而魔晶更是看不出来有任何的损伤。 只不过包裹着魔晶的魔雾淡了很多。 “我们来吧。要想斩灭此物,学弟的实力还是略显不足……” 天河看向身边的十余位同样身着鸿儒衣冠的学员,点了点头,微笑道:“晚辈露拙了,学长们请。” 这些学员,都是守在书院各地,最先前来支援的守窟人。 虽然守窟人也都是出神强者,但是他们的天资,大部分可是原本能够达到入化之境的。 他们都是出于各种原因,终身无法到达入化之境,才选择成为守窟人的。 单论综合实力,他们早已经超过出神境界的同辈。 其中一位已臻出神巅峰的、面目沧桑的学员掸了掸鸿儒衣冠上的一丝浮尘:“我有一圣物,就由我来主导吧。” 众人微微颔首,一同向那位学员虚推双手:“传!” 那位学员大喝一声:“接!” 移花接木,聚沙成塔! 一座高塔的虚影在那位学员背后浮现,他的气息直破入化境,达到入化修身的水平。如果再加上他拥有的东西,他已足以和不动用圣道克己裳的仁德夫子短暂抗衡! 他是守窟人之首,也是书院的一代才俊,曾经的书院次席陈凌霄。 他们那一届的首席,正是如今的智明夫子赵智强。 陈凌霄也是有望入化,成就夫子的一人。 陈凌霄大喝一声:“众学弟请先回避!” 过了许久,眼看学弟们离的距离已经够远,陈凌霄这才催动千金履之力,减轻体重,轻如鸿毛,腾跃而起,在空中缓缓下降。长风拂面,衣襟飘飘,恍若神人。 “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心中存浩然,三尺贯方仪!” 一道流光直直地向下方的魔窟飞去。 那是陈凌霄的圣物,凌霄剑! 浩然剑诀,贯方仪! 方仪,就是大地。此一击,足以令大地为之震颤。 “轰!” 章德穹虽然早有准备,低下头捂着耳朵,甚至用元力护住了耳朵,但还是被这一声巨响震得暂时双耳失聪,耳旁嗡鸣声不断。 章德穹茫然刚想抬头说点什么,哪知刚一张嘴,就狠狠地呛了一口灰尘,俯下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下一秒,在人群之中的信诺夫子一挥衣袖,四散的尘土和沙石瞬间落地。 圣道千金履自带的法则,轻重变易。 这一法则也能达到一种很少见的本命术——尘埃落定的效果。 尘埃落定了,这次圣灵围猎的胜利同样也已尘埃落定。 随着这一剑下去,魔晶彻底被斩碎,化为一缕缕魔气,仿佛受伤的野兽,缓缓退回封印内部。 见到这一幕,众多学员,乃至守窟人都松了一口气。 信诺夫子见状,也是眉开眼笑。 “我宣布,” 信诺夫子扫视一周,声若惊雷:“本次圣灵围猎,结束!” 学员们顿时沸腾了,庆幸、惊喜、放松的感慨和松气声连绵不绝。 毕竟,圣灵围猎个中危险,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说是围猎,但如果一旦魔族过强,围猎者与被围猎者二者的角色就会瞬间反转。 信诺夫子排开拥挤欢欣的人群,来到章德穹身边,瞥了一眼章德穹身边的何老,对章德穹道:“这次是突发情况,圣灵境开启时间暂时往后延长一段时间,休养生息。你可以先在圣灵院暂住,以免错过圣灵院开启时机。” 章德穹点头应是,尔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声悄悄问道:“夫子啊,那我如果要是想去修炼室……那学分嘛,咳咳……” 信诺夫子此刻心情极佳,闻言便睁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好你个臭小子,敲诈敲我头上来了?” 章德穹一脸无辜:“哪里有啊?是您之前说的,我交那么多学分,然后往后的修炼室学分您来付……” 信诺夫子乐了:“混淆黑白!我哪里说往后的学分都由我来付了?罢了罢了,这两天就由你去。你小子难不成还能给老夫吃穷了?哦,对了,你的圣灵丹我会在你进入圣灵境前交给你。” 信诺夫子顿了顿,正色道:“坦白说,我不希望你在这两天过于急功近利。我建议你这两天好好巩固修为,免得修为突然突飞猛进,你的丹田会出问题。” 信诺夫子摇头离去:“你呀,大概还是太小瞧圣灵丹的威能了……” 何老闻言,微微一笑。 何老并没有服用过圣灵丹,这也是他的曾经引以为傲之处。 但他毕竟是曾经的书院高层,对圣灵丹的功用再清楚不过了。 圣灵丹,确实是修界神丹,功用堪比佛门丹中至尊——坐地丹。 章德穹听了信诺夫子的话,依旧不明所以,但是心中却隐隐开始有些期待…… 众人回返。 章德穹看着眼前熟悉的小楼,目光不禁流露出几分回忆。 就是在这一栋小楼的第一层,章德穹与上官聆雨于这里在圣灵院中住了两年之久。 可惜……楼依在,人已去…… 章德穹微微叹了一口气,迈进房门,环视一周,回忆片刻后,毅然关门而去。 “现在,不是休息与感伤的时候!” 章德穹径直向修炼室走去。他很清楚,自己越强,他与上官聆雨重逢的时间越短。 第170章 深夜中的一战 夜深,人静。但圣灵境中没有黑夜,有的只是白昼。 圣灵院中,学员们以圣灵院中心的阁林钟鸣参考时间。 钟鸣一声,子夜。 经历了一场圣灵围猎的恶战,学员们也相继休息,安顿下来。 阁林中央,明致夫子正在那座阁楼上盘膝而坐,默念经典修炼。 突然,明致夫子眉头微动,许久,又重归平静…… …… 在一处不知名的所在,一个影子缓缓摆动,如同在微波中摇曳的水草。 影子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 满眼所见,皆为荒芜。 这是一片荒原,不过用陵园形容更为合适。 荒原之上,远远的散布着一座座或风化,或腐朽的小型墓碑。 影子眼中露出几分复杂、难言之色,接着眼中光芒连闪,又轻轻闭上了眼睛…… 远方,长安市郊的密林中,一个身影闪出。 此人一席白衣、一头白发,再搭配上他青年的样貌、漠然的神色,未免有些违和,引人注意。 但诡异的是,尽管他面前就是官道,偶尔行经的路人却似乎没有一个注意到这个奇怪的白衣人。 白衣人驻足良久,又抬头看了看今晚的夜空。 今晚,弦月当头,群星璀璨。 白衣人微微一算,淡漠地道:“时辰未到。” “不,时辰到了……你的时辰到了。” 一个手持扫帚,长袍飘飘,身上一股书香之气的老者从密林的另一侧走出,悠然道。 白衣人淡淡地道:“凡夫俗子,一个区区分身,安窥天算玄机?” 老者笑了:“天算?老朽我被封明致,尚不敢自称已臻明致。你不过自认天道之使,又安敢自诩天算?” 明致夫子分身伸手指天:“天,你代言不了!你才是自以为是,凡夫俗子!” 白衣人微微仰头:“你又何来的资本,敢与天如此说话?斩!” 只见白衣人手掌立刃,横扫而过。 问天斩! 明致夫子神色微凝,将那把破扫帚掷出,右手拿出圣贤书,翻开一页,快速诵读。 刀光掠过扫帚,扫帚两断,无力坠地。 没等明致夫子念完书,刀光已经掠过他的身体,向远方而去。 一片“吱呀”声中,树木一棵棵倒下,断口处整齐,如同用砂纸打磨过一般。 明致夫子的声音停住了,他又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了看手中的圣贤书,缓缓收了起来,又看向白衣人:“你之强,非天道所予。” 白衣人淡淡地道:“随你如何说,日后见你一次,斩你一次。无论是你这分身,还是本体!” “嘭”的一声,明致夫子身形溃散,化为无数光点四散纷飞…… 明致夫子分身,一击身陨。 白衣人冷哼一声,一挥手,一阵狂风将那些光点吹回来,凝为一个光团,从中能隐隐看到明致夫子的身影。正当他想用力握拳,捏碎手中光团时,突然似是感受到了什么,突然抬头望向路边。 “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手,收了小神通。” 一位老僧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静立路边,眉眼低垂,双手合十。 白衣人看着老僧,竟然略有几分忌惮:“不知老丈来此有何贵干?” 老僧依旧眉眼低垂,没有抬头:“施主已知,何必再问。” 白衣人有些厌恶地挥了挥手:“我要做的事,你阻挡不了。那可是天意。” 老僧笑了笑:“长安之土,你踏不进去,这也是天意。” 白衣人嗤笑一声,淡淡地道:“那可不一定……” “哦?” 老僧终于抬起头,目光直视白衣人的眼睛。 白衣人,眼睛中仿佛有一柄利剑,不染尘埃,超凡脱俗,锐气四射,宛若天剑,万物俯首。 而老僧则相反,眼睛中似有一片大海,包容万物,无欲无争,却极尽浩瀚所能,大平静后隐藏着大威能。 白衣人看见老僧的双眸,不禁微微眯眼。 但即使如此,耳边竟然还隐隐传来海浪声声…… 白衣人骇然变色:“你竟然已达到如此地步?” 这海浪声,他再清楚不过了。这个人,这种境界,有这种异象,那这种声音就只可能来源于一处——佛教大秘境,万空海。 佛门准圣! 老僧微笑不语。 白衣人沉默片刻,冷哼一声,将手中的光团扔向老僧,漠然道:“行!既然如此,由你便是。不过,我要走,你拦不住。希望他日再见,你也依旧有如此力压我的能力;也希望你见到他的时候,也能这样不卑不亢。告辞!” 老僧接过光团,默默地看着白衣人闪身离开,叹了一口气,双手微动,在光团中抹去了什么,之后将光团向书院的方向抛去。 “物归原主,善莫大焉……” 老僧说完,就悄然离去,正如他悄然到来一般…… 路上,偶尔有赶夜路的行人、脚夫,行迹匆匆。 他们只看到路边有大片断折的树木,却不知道,就在一刻钟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书院,明致夫子看着手中回归的比指甲盖还小的神魂光球,眼中神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说是分身,但毕竟与本体相联系,因此每一个分身身上都有一缕来自本体的神魂。 正常情况下,这一缕神魂在分身力量耗尽后,会自动带着分身的记忆,化为无数光点,回归本体。 但是,也有一些能力可以专门针对神魂。 此外,有修为极高者能截留这些神魂,直接灭杀。 神魂与本体有着密切的联系。 即使只是分身身上这微不足道的一丝神魂,一旦被灭杀,本体也会承受一定程度上的反噬。 如果在一定的时间内被灭杀的神魂过多,来不及调息、补充,便会让本体的神魂真正受创。 “没想到,他居然这样威胁我……呵呵呵呵……” 明致夫子呵呵一笑,摇了摇头,将这一缕神魂纳入眉心。 “老头子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是……呵呵呵呵……只是不知道是谁救了这一缕神魂,居然用这等高明的手段抹去了其中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