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智斗》 第1章 我是谁? 我大约出生在1972年夏天,到底是6月底还是7月初,具体时间不详。 我的父亲是一位男性,母亲是一位女性。籍贯秦水。 秦水是我们县的县名,上秦县,中秦县,下秦县都是我们相邻的几个县域名字。 这绝对真实。 从懂事起,我认为,我就是我。自从十岁那年,我就开始怀疑,我是谁? 说起来与一次吵架有关。 具体细节我就不说了,反正大家都吵过,我只说结果。 那小孩骂我是【野杂种】,我也骂他【野杂种】,他再骂我,说我是真正的【野杂种】,这就引起我父母与小孩父母大干一场。直到双方都住进医院。 那时我才发现,我父母对【野杂种】这个词非常反感。他们不惜以武力来扞卫自己的尊严。 因为我是他们的孩子,从出生起就是这个家庭中的一员,谁想把我分裂出去,就是挑战他们的底线——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次事件发生后,我还没有引起重视。一直读到高二,我才发现自己可能、真的、简直、绝对是个野种。因为我现在的父母都长得不高,我姐姐也长得矮,而我十七岁的蹿到了一米七八。 我父母长相平凡,结果我的长相则被公认为校草。我姓郝,名字叫郝晓东,结果同学们都叫我郝安。因为历史上有个美男子叫潘安。 我的父母都是东郊乡农民,文化程度都不高,全是小学毕业。但我特别会读书,总是年级前五名。我姐姐不会读书,还比我大五岁,早早地嫁了人。 这些对比,让我怀疑我不是现在的父母亲生。 不知多少个夜晚,我仰望星空,不解之谜,挥之不去。 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他们为什么要抛弃我? 他们现在在哪儿? 没有人能回答我这个问题。唯有一点可供我想像的是——我的亲生父母是一对智商非常高的人,不然,我怎么读起书来像喝米汤一样容易。 我的亲生父母至少有一个长得好,如果我像父亲,我父亲必定英俊潇洒,如果我像母亲,我母亲必定风华绝代。 可我只是想想而已,毕竟我现在的父母对我相当好。他们的举动表明,我就是他们亲生的——如果我不听话,他们敢打我,从这点就可以看出来。 反正,生在这个充满爱的家庭,我也只是偶尔想一想,因为现在是高二最后一个学期,再读一年,我就要参加高考了。 一切为高考而努力。 高二下学期过了一半,这一天中午,我吃过饭,就去校门外的商店买一支钢笔,结果回来之后,迎面碰上两位女同学。 她们是隔壁班的,平时,我们很少说过话。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其中一个送来了一句风凉话:“如果再戴一副墨镜,绝矣。” 另一个哈哈大笑。 我回头盯了她们一眼。其实也不用回头。我认识她俩。一个叫舒雨晴,另一个叫孙燕婷。都是学校里的着名人物。 舒雨晴是我们秦水县委书记的女儿,漂亮,高傲。孙燕婷的父母干什么,我不知道,但同学们给她取了个绰号,孙答应。 答应就是清宫戏的后宫妃嫔中等级较低的一种。 意思就是天天陪着舒娘娘,是舒娘娘的跟班。 我回头盯了她们一眼,当然,这只是一种表面的愤怒。我敢真愤怒吗?不敢。县委书记的女儿是我这个斗升小民敢叫板的吗? 结果,她们也回过头来,迎接我的是一串弯腰大笑。 一个貌如潘安的高中男生,跟一个美少女遇到的境地是一回事,常常有人撩拨你。 我的佯怒化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是甜蜜?是得意?是痛恨? 都不是。 我有一种拒绝感。 再读一年就要高中毕业了,我考不上大学,就只能像我父亲当郊区菜农。舒雨晴这种人考不上大学,县内的单位让她选。 她想进哪个单位,他爹就指定人事局举行一场招聘考试就行。 老师说人人平等,那是一句屁话。 我匆匆地走过操场,进了教室。 一会儿,响起了一阵铃声。学校的铃声分为几种。一种是上课,一种是下课,还有一种是集合——比如第二节课后就会响起集合铃声,大家都到操场上去做广播体操。 这是午间休息,怎么突然响起集合铃声? 同学们正不知所措,我们的班主任刘老师走了进来,说:“快到操场集合。” 有个叫汪少泽的同学问:“去操场干什么?” 刘老师眼睛盯着汪少泽,厉声说:“去干什么?有事嘛。” 各个班的同学从教室里出来,跑向操场。 班主任在整理队伍。一番立正稍息之后,班主任们纷纷向站在前面的秦校长报告,128班集合完毕,129班集合完毕,130班集合完毕…… 等这几千人全部集合完毕,秦校长站到临时准备的立式话筒前,说道: “全体师生,大家下午好。临时集合是有一个特别好的机会。县教育局董局长到我们学校检查工作,我想利用这么一个好机会,请董局长给我们讲讲话。 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董局长作指示。” 老师们拼命鼓掌,学生们拼不拼命,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身边的几个同学都是象征性地拍了几下。不过,人数这么多,掌声还是非常热烈。 董局长站到话筒前,说道:“各位同学,借这次调研的机会,秦校长要我讲几句话,我也很高兴。因为你们是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是你们的……” 董局长的口才很好,人也长得英俊。站在那儿像个演说家,不断地挥动着手臂,鼓励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为秦水县成为全市乃至全省一流教育强县而奋发读书…… 结果……在这个时候,我们隔壁班上的舒雨晴,既不向老师请假,也无视教育局长亲自训话,一个人走出队伍,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 因为她和我邻班,就站在我旁边,我以为她走出去会向老师请假,结果,她旁若无人,不听局长的高谈阔论了。 这一刻,我心里复杂极了。 因为她是县委书记的女儿,就这么无视教育局长吗? 台上的教育局长看到有人走了,愣了一下,校长在他耳边轻语几句。局长继续高谈阔论。 不过,我还是要感谢舒雨晴,她走了,局长的情绪多少受了影响。演讲虽然一直慷慨激昂,但很快就收尾了。 按说,这样的举动,这样的错误,一般同学犯上了。那一定要重重地处分。但舒雨晴说,她要小解了。 结果,她的班主任说,小解是对的。 一向严厉的秦校长说:小解是绝对正确的,如果小解还请假,万一啊到裤裆,那怎么行? 从那一天起,我就明白:舒雨晴的小解比我们的小解绝对重要,如果我们不请假,后果会完全相反。 所以,我要与舒雨晴保持尽量远的距离。万一哪天,她这个姑奶奶对我说:郝晓东,他帮我把鞋带系一下,我系不系呢? 我不系,班主任和秦校长都要狠狠地批评我,说我没有同学之情帮助之心。 好在我不与她一个班,对她尽量敬而远之。 但是,次日,却偏偏发生了一件我躲也躲不脱的事情…… 第2章 一个好字,引出一场特大风波 我家离学校三里,属于郊区。 班主任刘老师说过,能够来学校晚自习的,尽量来晚自习。 所以,我算半个寄宿生。早上吃过饭,骑单车上学,中午在学校吃一顿,下午放学回家。吃过晚饭后再到学校上晚自习。 这天中午,我去食堂打了饭菜,端到一个角落刚刚坐下。孙燕婷陪着舒雨晴也过来坐下。我是不愿意跟这两位坐在一起的。 这两位姑奶奶有一次把羽毛球打到我头上,不仅不道歉,还放肆哈哈大笑。现在,如果故意挑衅我,我也只能忍着。但我也不能起身就走。这样,就是显示出我讨厌她们。 她们坐下后,孙燕婷说:“郝晓东,和你说个事。” 我头也没抬,回道:“说吧。” 她说:“我们两个想请你补习英语。行吗?” 我完全没有意料到她们提出这么一个要求。的确,我的英语成绩全校第一。但是,我冲口而出就说:“补课找张老师啊。” 舒雨晴说:“跟老师在一起不自在,我们就想找你补课,也不耽误你的时间,晚自习你早点来,我们一起到秦水河下游那块草坪里补啊。” 到底是领导的女儿,不仅提出问题,而且连解决问题的时间,地点都想好了。晚自习之前,不影响上课,到秦水河的草地上,那里清静,同学们也看不到。 孙燕婷补了一句:“帮个忙吧。” 你们说,我能拒绝吧? 县委书记的女儿,连教育局长都敢藐视,我若不答应,她就刁难我。不说我们班主任刘老师,就连学校最正直的汪副校长——汪少泽的父亲也保护不了我。 我说:“我想想。” 她们也没有为难我。吃完后,我们就各自散了。 下午放学,我就找了自己最好的同学汪少泽说了这事。他呵呵,再呵呵,我问他为什么呵呵,他还是呵呵。 我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少泽附在我的耳朵,轻声说道:“舒雨晴爱上了你。” 说完,他就跑了。我追着他打,并不是真要打他,而是要抓住他,不要散布这样的舆论,一散布,我就完了。 我终于追上少泽,死死地抓住他,把他拉到一个角落,厉声地说道: “你别胡说,真的别胡说。这种话传出去了,我会被开除学籍的。” 少泽笑嘻嘻,直到我重复了三次,少泽说:“我早就看出来了,舒公主喜欢你。那次教育局长来训话,她为什么一个人走了?” 我正不解这件事,忙问:“她为什么走了呢?” 少泽说:“你站在她旁边啊。” 我忙问:“我站在她旁边,跟她走了有什么关系?” 少泽说:“她就是要引起你的注意嘛。” “啊?” “别啊了,你打篮球打得那么好,如果有几个漂亮的女同学观战,你跳起来就一个远距离三分投篮,不是想赢得她们的喝彩?” 这个鬼,高中没毕业就成了个心理学家,说中了我的下怀。 但是,我还是不解。 少泽说:“还有一次,她故意把羽毛球打到你的头顶,你以为他是挑衅你啊,不是,她是故意引起你的注意。” 经过少泽这位爱情专家的分析,我这么一个菜农子弟有点开窍了。如果是别人喜欢我,我还有点高兴。舒雨晴喜欢我,我感到是场灾难。 万一传出去了,说我与舒雨晴谈恋爱。那就正如一首歌唱的那样——都是我的错。 舆论会一边倒,说我勾引县委书记的女儿。因为地位不同,别人可以用“爱上”县委书记女儿一词。但是我没资格。出身菜农,有什么资格和书记的千金谈恋爱? 无非是长得帅一点,成绩好一点。 放眼全县,比我帅的人不知有多少。再放眼全市,比我帅的更多。结果就是我利用长得帅,英语又好,癞蛤蟆想吃天鹅。 何况,舒公主想要补习英语,全校的英语老师都会争着去为她补习。英语老师们的水平总比你高吧。所以,你不是勾引是什么? 这么一想,我出了一身大汗,汗水从腋下流出,叫虚汗。我是虚汗淋漓。 我问:“那我答应她吗?” 到底是副校长的儿子,比我这个菜农的儿子沉稳果断得多。他说: “千万不要给他们补课。” “如果她们再问呢?” “你要她们找英语老师,说你自己的发音不准。” “发音不准?” 少泽说:“你就是笔试厉害一点,发音当然不很准。我们学校里的英语老师都是伦敦郊区的,他们发音都不准。我们就是离伦敦郊区十万八千里地方的。” 我一下被少泽逗笑了。 少泽说:“千万要离舒公主远点,教育局长都不敢得罪的人物。你跟她在一起,对你不好。” 少泽这番话,我至今想起来,觉得不同家庭出生的人是有差距的。少泽是汪副校长的儿子,他那时的见解比我深刻多了。 我认真地问:“那我要怎么回答她呢?” 少泽想了想,说道:“就说你家里不要你来上晚自习。” 我想想,少泽的这个主意也对。虽然我们村上离县城只有三里,但这三里地旁边没有人烟。而且还要经过一个乱坟堆。 其他同村的同学都没来自习。只是我听班主任的话,骑着自行车来了。我说:“你这是个好主意。” 少泽说:“我早就看出她喜欢你。但对你有影响,你考上大学后,比她强的人多得多。她只是家里有钱,穿得时尚,会打扮。” 高中时代,我最佩服的人就是汪少泽了。我之所以和他玩得好,是因为同一个爱好,喜欢打篮球。他三步投篮,比我投得更准。 当然,还有两点,一是他的很多想法比我高出一筹。二是他花钱大方。和我逛街买小吃,总是他掏票子。 我才知道,他不断地呵呵呵,是笑我幼稚。 次日中午,不用舒雨晴和孙燕婷找我。我吃完饭后,洗了碗,走到她俩坐的那一桌,说出了我不补课的理由——说昨天回去经过乱坟岗,吓了一跳,家里不准我来上晚自习了。 两人都把眼睛瞪得老大。 我说完,生怕她们再找什么理由,转身就走了。 还好,她们再也没找我。 一天,两天,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补课的事就没有了下文。 班主任刘老师见我没来上晚自习,专门找我谈话。 刘老师对我好,这点我清楚。她关心地说: “晓东,你怎么不来上晚自习呢?你成绩虽然好,但是,晚自习很重要,有时,任课老师还利用晚自习讲解一些难题。” 我把经过乱坟堆吓了一跳的事说了。 但没说家里不准我来上晚自习。因为我考虑到刘老师对我太关心了,万一她去做家访呢? 刘老师听了,有些遗憾,说道:“哪个地方说要开发,几年了都没开发。” 言下之意,她也理解我。 这样,一晃就到六月初,再过一个月,高二就要过完了。 有一天下午,英语老师在班上宣布,今天晚上要讲解一场英语难题课,在学校的大课堂,四个班一起上大课。他特别点名道: “郝晓东,你一定要来。我要和你对话啊。” 所谓对话,就是让一个成绩最好的人,他念一句,学生回答一句。他再纠正。意思就是共同示范。 我有什么理由不能参加? 有个乱坟堆,你难道不会要家长接送吗? 我站起来说:“好。” 就这么脱口而出一个“好”字,演绎成一场特大风波。 第3章 秦水河事件 全县只有我们秦水一中有一间阶梯教室。据说,只有大学才有这样的教室。可以想见,我们一中在全县的地位。 那次晚上,可容纳200多人的阶梯教室内座无虚席。由英语老师张与英语学生郝,进行句式对话。 张问:“你曾经在一中读书,请翻译。” 我答:“have you ever studied at no.1 middle school。” 张老师对台下说:“这是过去式。” 仍然又问我:“我将要去大学读书,请翻译。” 我答:“i will go to university to study。” 他对台下说:“这是将来式。” 于是,他一句来,我一句去,我们进行了半个小时的对话。张老师让我到台下一排就坐。然后,他夸张地问:“看了郝晓东的回答,同学们,英语难学吗?” 没人敢回答。 这时,教室里响起一个声音:“对有些人来说,不难学。” 大家一看,说话的是舒雨晴。 张老师可比我们秦校长的胆子大,所以,他对舒雨晴毫不客气: “你觉得难学,那你向郝晓东去请教嘛。” 舒雨晴没有想到英语老师敢怼她,愣了一下,觉得很失面子,白了张老师一眼。 张老师可没管她,继续滔滔不绝,讲授他的英语经,他用夸张的表情,大声说道: “学习英语没有别的办法,就是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大声读。它不是1+1=2,它没有公式,它只是一种语言习惯。你们都要向郝晓东学习。 郝晓东也是本地人,他也没有一个亲戚在国外,为什么他的英语这么好?就是(敲一下桌子),就是(再敲一下桌子),就是(还敲一下桌子)……天天练口语。” 英语张的夸张,引起一阵哄笑。 张老师对大家的哄笑无所谓,接着说:“我是把心窝子都掏出来了,你们还笑。有些同学其他功课好,就是英语不好。 就这么一段差距,结果你考个中专,郝晓东考个名牌大学。同样是同学啊,毕业就有差距了,人家分在大城市,你就回老家。 同学们啊,努力啊,只有一年的时间了。” 张老师说的是实话,但效果不太好。一是把我推到了英语成绩不好的同学对面。二是他连舒大公主的面子都不给。证明他只是一个真正的书生。 讲了一个半小时的课,张老师手一挥,说道:“这是我最后一场大课。以后我就只给你们上小课,上到七月份,我就走了。” 学生们才知道,张老师敢怼舒雨晴,是因为他要走了,他走到哪里去呢? 下了课,张三问李四,李四问王五,谁也不知道张老师下学期调往哪里。 汪少泽附在我耳边说:“调到省城一所大学去教英语。舒雨晴他爹都阻止不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他敢怼舒雨晴。 上完课,我从阶梯教室出来,骑上自行车准备走。这时,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手握龙头,回头望去。我的天,是舒雨晴叫我。 她骑着一辆女式单车,骑到我身边停下,说道:“我可以和你说几句话吗?” 一向高傲得不理同学的舒雨晴用这种乞求的口气对我说话,我神使鬼差地答应了。 她说:“到外面去说吧。” 我也神使鬼差地点了点头。 出了校门,她竟然跨上自行车,说:“跟我来。” 那一刻,我现在回想起来,是我没有主见。他爹是全县之主,她的每一句也好像代表她爹似的。我想违抗,等于鱼抛在岸上,头尾都在动,就是挣扎不起。 我竟然跟着她骑向校外的大堤。 那是秦水河大堤。 她带我去大堤下游做什么呢? 人,有时就像坐在一叶小舟上,不是你不想上岸,而是河水推着小舟不停地往下流漂,所以才叫随波逐流。 在河堤四五百米的地方停下,她把自行车一支,我也只好把自行车支起来。 什么叫官场,就是当官的人,连妻子,子女都有种气场,这种气场对周围人有种约束力。我就这样稀里糊涂被舒雨晴带到了秦水河边。 我们也没干什么,就是坐在草地上,那些草也是压不死的,没有破坏任何生态环境。 她没说爱我,喜欢我,只是说:“你讲讲真话,英语就是大声地读就能考出好成绩?” 我点点头。 她说:“我真是记不住单词。” “你一定要记住音标。哪个字母发什么音,记住了,你一读,就基本上能够写出单词。” 她说:“我真的想考上大学,你以后教我音标,行吗?” 我有点慌了。如果在学校里教,根本没时间。如果放了学,到哪里去教呢?再说传出去,说我和舒雨晴经常在一起,那是非常危险的。 想起汪少泽的忠告,我身子有些发抖。 我只想快一点离开这块是非之事,便说:“你还是找英语老师吧。” 她说:“张老师要调走了,而且,我也不喜欢他的脾气。” 我说:“还有其他英语老师。” 那个时刻,我没有半点绅士风度。英语学得那么好,英国绅士式的礼貌一点都不会。立即站起来,说:“我回去了。” 我转身上了河堤,跨上单车,发疯一样的往回骑。 风,从耳边呼啸,水,从旁边急湍。 不知是为什么,我突然感觉单车像绊着什么似的,龙头东拐西拐。然后,单车的前轮失控,我连人带车掉下了河堤。 最后,还是舒雨晴叫来人,把我从河岸救上来。当然,我只是受伤,并没有淹死。 这就是发生在6月6日,秦水一中着名的【六六事件】。两个学生到秦水边……后面可以填很多答案: 学习?这是最中性的答案。 玩耍?这是有点带偏舆论的答案。 至于更多带有侮辱性的说法,我就不一一列举了。在孩子的世界中,县委书记是块天。在他的同僚和下属之中,有人想把这块天抹黑,挤走。 所以,这就成了一件大事。切合抹黑书记的最有利用的一个依据是:舒书记家教不严,她女儿怎么和一个男同学深更半夜(事实是晚上九点多)到秦水河边去呢? 别人才不管你学不学英语。 就算你学英语,书记的女儿怕找不到一个英语老师上门授课? 总之,这是件说不清楚的事情,主要是经不起推敲,由此,弄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 我,以及我家绝对是受人指责的一方,即所谓勾引者。 五天后,我的伤基本好了。 学校校务委员会也举行一次专题研究会。 研究如何应对舒书记,应对社会舆论。于是,我被班主任叫去询问多次。刘老师也把情况如实向秦校长汇报了几遍。 秦校长把桌子一拍:“此风不可长。” 此风是什么风,他没说。 接着,他说出了第二句话:“今晚召集全校校务成员开会,要给舒书记,给社会一个交代,刘小英,你也列席会议。” 一场【都是我的错】的定性会议,在一中小会议室召开。 会议之后,所有的细节都是我班主任刘老师、以及汪少泽后来告诉我的。 现在,我来还原一下那场黑白颠倒的会议实况吧。并由此,我永远记住了一个智多星的人物——汪原野。 第4章 人生中的两个贵人 一周之后,我的伤基本好了,不能说完全好了,所以,我还在家休息。 外界的信息,全靠汪少泽每天来传递一次。 消息时时有变,但好像都是我的问题。 这一跤也把我摔清醒了,我不听汪少泽的劝告,态度不坚决才酿成这么大的事件。社会上的舆论几乎是一边倒。 说我吃了豺子胆,敢勾引书记的女儿,借学习英语之名,把书记女儿骗往河边无人地带。 这就急坏了我爹娘。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一种心情。我母亲在家守着我,生怕我想不开。我爹日夜不停,四处奔走求人。 但他们在家里却没事一样,小心翼翼地避免这件事。安慰我说,没事没事。你们就是一起到河边学习,不幸摔了一跤。再说出去玩,以后要跟家里说一声。 那个小晴也没经验,两个人交流学习心得,跟家里说一声不是没事了?家长还以为你们谈恋爱,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我知道我爹根本跑不通。他一个菜农,能认识几个人物? 我班主任刘老师到我家来了一次,说你先好好休息,身体是第一位的,学校也要调查清楚才处理。 这样,我就一直在家养伤。 消息越来越不好,汪少泽最后一次来看我,说秦校长的态度很坚决,开除是铁定的。 他的话应该有几分真实,因为他是汪副校长的儿子,又是我的好朋友。 听到这个消息,我出奇愤怒了。一定要到学校去找秦校长,但是,汪少泽安慰我,说我去找也没有用。要不,他先跟他爹说说。 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 事实上,在汪少泽回去,向他爹求情之后的当天晚上,一场研究处分郝晓东的会议召开了。 参加人员:全校校务委员。 列席人员:我的班主任刘小英。 至于会议是如何开的,我并不知晓,但等我考上大学之后,刘老师全盘告诉了我。 现在,让我还原一下当时的现场吧。 会议在秦校长主持下召开。开得死气沉沉。各位文武大臣保持了高度一致的沉默。沉默的原因很简单,谁也不愿冒着得罪书记的风险,为我郝晓东说话。 何况现场的情况,他们也不知道真相。 秦校长比较狡猾,他想要大家先谈。借着大家的统一意见向教育局汇报。当然,他是愿意开除郝晓东的。但这个一定要借大家之口说出来。 所以,他老是动员大家发表意见。 大家就抱定不在现场,到底是补习英语还是其他,他们一概不知的理由,都说谈不出个所然。 大多数人的心还是向着我。觉得我郝晓东绝对不会与舒公主去谈恋爱。 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所吸引,一齐把目光投向会议室门口。 原来是舒雨晴进来了。 只见她冷冷地来到秦校长面前质问道:“我和郝晓东有什么事?” 秦校长也被她这气势吓坏了:“没……没……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为什么开会研究?为什么不让郝晓东上学?你们的理由在哪?” 不仅是秦校长,包括所有在场的人都回答不了。这时,汪副校长出来说:“雨晴,我们不是开那个会,是研究教学工作,你先回去。” 舒雨晴说:“好,我可以回去,请你们答应我一件事,让郝晓东来上学。否则,我就告你们侮辱我的人格。” 说完,竟然还拍了一下桌子。 她走了,汪副校长立即捕捉到了舒家的底牌。汪副校长有小诸葛之称,对事物的判断有惊人的预见性。他知道秦校长误会了舒家的态度。 从舒雨晴独闯会议室来看,舒家也不想开除郝晓东,希望尽早作个了结,让这件事平息下去。于是,汪副校长掏出一支烟,也没有发给秦校长,自顾自地吸起来,然后才说道: “郝晓东是一位优秀学生,这个学生我了解,跟我家少泽是一班。学业超众,品行端正。如果培养得当,可以用那句老话来形容。” 众人望着汪副校长。 汪副校长说:“我们常说的一句就是——今天你以一中为荣,他日一中以你为荣。这句话用在郝晓东身上比较合适。” 大家都为汪副校长捏把汗。 秦校长心里却乐翻了天,平时他怎么也压不住这位副校长,今天自投罗网,不正好借舒书记之手,狠狠地敲你几棒子?看你有几个脑袋。 于是,他插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家都要向汪校长学习,把自己的立场观点都摆出来。” 但汪副校长没进秦校长的笼子,立场坚定,掷地有声地说:“大家说说,郝晓东到底犯了什么大错误?” 没有人回答。 是啊,他犯了什么错误?说他和舒雨晴谈恋爱?没有证据。说他和舒雨琴接吻?更没有证据。那他有什么错误呢? 众人一时也被汪副校长问住了。 这时,我的班主任刘老师第一个发言,她说:“有错误也是小错误。就是不应该到河边去,那地方危险,又是晚上。” 其他人也附和道:“对,晚上是要注意安全。” 汪副校长说:“郝晓东犯了什么错误,就是犯了骑车不小心的错误,摔到河堤下面去了。” 众人哄的一下笑开了。 “当然,一点错误也没有也说不过去,学校交待不能去危险地方,特别是水边。但据他们交待,就是到河的下游,人比较少的地方,交流一下英语学习。 依我看,这也可以理解,读英语是要到空旷的地方。只是那天晚上的时间选得不对。他们可以第二天商量,下午放学后到那儿去大声读英语。” 汪副校长这番话把秦校长逼到了墙角。他想处理郝晓东,以便向教育局长和舒书记交差,现在,被汪副校长一席话完全否决了。 秦校长说:“处分还是要处分。就算是舒雨晴提出要到河边去谈谈学习。你郝晓东可以不去啊,郝晓东在班上是班长,在学校里是团委副书记。 学校学习必须在课室,你怎么能和一个女同学一起到野外去读书呢?” 汪副校长说:“给个警告处分吧。你还是先征求一下舒书记的态度。” 这就是当年处分我的会议过程。 事后,秦校长果然由教育局董局长带着,跑到舒书记家里作了一个汇报。 舒书记说:“我这个小孩还是求上进的(言下之意,你们不要把她的名声搞臭了),英语差一点也是事实。麻烦秦校长推荐一个好的英语老师,我们愿意额外付工资,请老师到家里来辅导。想学习,这个想法是对的嘛。” 舒书记根本没谈如何处分我的事。又给我们正了名。结果,这事就不了了之。 但是,这对于我来说,却是一次不小的伤害。 我爱上舒雨晴,引诱她到河边学英语,几乎成了铁定的事实。伤好之后,我也天天上学,不过下课后,除了上厕所,我不出课室。 因为班主任刘老师说,郝晓东现在还不适宜大的活动。所以,学校的课间操,我也免了。 从那时起,我就记住了人生中两个贵人,一是我的班主任,那个善良的女老师刘小英。另一个就是我青少年时期所崇敬的汪副校长。 因为,假期里,为了彻底挽救我,汪副校长给我出了一个主意…… 第5章 那份无微不至的关怀,让我永生铭记 放了暑假,我就帮着家里做些种菜的农活。 菜农嘛,就是向舒雨晴这类城里人提供蔬菜的农民。我们没有稻田,村里人除了种菜,基本上还有一门手艺。 我爹郝春树会编竹篮。那手艺是附近一绝。别人编个菜篮,主要卖给别人上街买菜。我爹编个菜篮,有钱人家放在家里当工艺品。 我爹聪明手艺好,他见别人要花篮,就既编菜篮又编花篮。 这几天,他在家编出一对新式花篮,上面还有图案:树枝上蹲着两只喜雀。这花篮编在差不多了。他还是不满意,反复在编。 我说:“爹,你编得再好,人家也只会付那么多钱,差不多就行了。” 他朝我笑笑,不解释。然后说:“你去浇菜水,太阳当顶时,就不能浇水了。” 我挑了一担木桶去了菜地。 我家的菜地真大,一遍遍挑水,一棵棵地浇。快差不多了,我娘站在地坪里,双手放在嘴边喊: “晓东,你同学来了,少泽来了——” 她悠扬的喊叫声,在对面山谷回荡。 我挑起水桶就往家里走。少泽见了我,玩笑道:“晒得像个真正的劳动人民了。” 我把他引进屋,我娘忙泡茶,又去端糖果盒。 少泽说:“伯娘,不用客气,我爸叫晓东去一趟。” 只要是汪校长叫,我爹娘就特别高兴。我娘说:“晓东,你快去换一身好一点的衣裳。” 我换了衣服,我爹在单车架上捆那两个花篮,我才知道,他这么精工细作,原来是要送给汪校长的。 他对我说:“一对,你小心骑。” 我和少泽一路飞驰,一会儿就到汪校长家。 我从自行车上解下两个花篮,少泽问:“这是送给我家的?” 我点点头。 他说:“我妈肯定高兴,她就喜欢养花。” 一路上了五楼,敲开门,少泽妈见了我,高兴地说:“哟,晒黑了点,快进来。” 我一手一个花篮,说道:“李阿姨,这是我爹编的,送给你养花。” 李阿姨接过,反复端详,笑得合不拢嘴,说:“你爹手艺好,哟,还有图案。” 我说:“喜雀,喜上眉梢。” 李阿姨说:“到这里吃中饭,我现在去买菜。” 我望着少泽,意思是你爸呢? 少泽指了指卫生间。 李阿姨出去了,一会儿,汪校长出来。我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校长好。他指了指书房,意思要我进去。我跟他进了书房,少泽泡了茶进来,先端给我,再端给他爸。 汪校长指了指椅子,示意我坐。 我坐下,少泽进来坐在我的旁边。 汪校长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放下茶杯说道:“晓东,和你商量一件事。” 听着【商量】二字,我着实有些感动。校长和我商量,这是多么尊重人的用词啊。语言是有温暖的,一股暖流在我周身弥散。 我边忙点头。 汪校长问:“在班上,你是不是感觉有点别扭?” 这说对了我的心思,自从发生66事件之后,我总感觉别人的眼光变了。当着汪校长的面,我想逞强,便说:“还好,少泽,还有猴子,肖逸经常跟我玩。” 汪校长轻轻地摇了摇头:“要跟我说真话,那件事对你有影响。我从事教育工作这么多年,懂教育心理学。一个人处在不友好的环境中会影响学业。 当然,这个环境分为两个方面。一是有些同学确实不友好。二是你心理上有些阴影。” 我不得不承认,汪校长观察人的眼光很厉害的,便点了点头。 汪校长抽出一支烟来,点燃,吸了一口,缓缓喷出一缕烟雾。 我很喜欢他这个动作,就跟诸葛亮一样,手中有把扇子,时不时轻轻摇晃一下,从容,智睿、潇洒。他没有那把扇子,从容之气就少了一半。 同理,汪校长要是不抽烟,那份沉稳大气也显示不出来。因为他把烟放在嘴边,不抽,那副从容镇定的气质比唐某强强多了。 他说:“我想给你换个环境。到二中去读书。” 这话很突然,换到一个不熟悉的环境?我的大脑嗡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汪校长说:“少泽也去。” 这句话立马慰抚了我万马奔腾的心,只要有少泽在,我就心安了。 汪校长继续说:“我妹妹在二中教书,那里的教学质量也不差。这样,一来有人管束你们,二是离开了这个环境,你就可以一心读书。三嘛,少泽也需要离开父母,培养自己独立生活的能力。” 只要少泽一起去,我当然乐意。免得在这里总成为一些同学眼中的“人物”。只要我走过。有些同学就在我后面指指点点。 何况少泽去,那边还有他的姑妈。我冲口而出:“校长,我愿意。” 汪校长又喷出一股烟,说道:“去了就读寄宿,两个人要互相帮助,一心扑在读书上。我对你们两个的要求是考上大学,毕业不要分回秦水县。” 我用力地点头。 汪校长说:“转学手续,我都交你们班主任去办理。下学期开学,两个人一起去报到。” 我如释重负,真是太好了,在这个学校,我真太尴尬了。其他同学背后指指点点,我还无所谓。主要是不想遇上舒雨晴。 每次出教室之前要望一下,前面是否有舒雨晴。每次去食堂用餐,排队时要观察一下,这列队伍中是否有舒雨晴。 他娘的,活得像身边埋了颗地雷一样。 除了这颗地雷,还有一颗绊雷——孙燕婷。我也不想看到她。见着她绕道走。 你说,这种环境还读什么鬼书,每天走路都要瞻前顾后,小心翼翼。 汪校长啊,您真是个心理学家。 只是高中时代的我,没有经过炼历,口才并不好。万语千语总是表达不出来,但我的眼睛湿润了。 汪校长说:“你们两个去玩,等会在这儿吃饭。” 吃过饭后,我骑着单车回到家,把汪校长帮我联系去二中读书,少泽也一起去的事情说给我爹娘听。 我娘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半天才说:“晓东啊,他是怕你在这里没脸皮,帮你换个环境。你要好好读书啊,以后要报答汪校长啊。” 其实,这中间还有一个机关,是我班主任刘老师后来告诉我的。我转学,汪校长就指示刘老师把我受了处分的那份档案抽出来,重新做了一份插进去。 汪校长啊,汪校长,刘老师啊,刘老师,你们才是天底下真正关心穷苦孩子的好人啊。 时间一晃而过,快要开学的前一天,有几个玩得好的同班同学约好,要和我们聚一聚。 当晚,我们就到学校对面的山上去团聚,那儿有座古亭。 我们一共四个人。除了我和少泽,还有肖逸,张行远(小名猴子)。 我们带了啤酒,饼干,畅谈各自的理想,肖逸和张行远一起合买了一支钢笔,一个笔记本送给我和少泽。送给我的笔记本,扉页上写了两句话: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我后来才知道,这是唐代王昌龄送柴侍御的诗中两句。 是啊,明月何曾是两乡。我虽然离开了一中,亲爱的肖逸、张行远,尊敬的刘老师、汪校长,我将永远记住你们的关爱和帮助。 1989年9月,我离开了秦水一中。未来的生活如何?容我抽支烟再慢慢告诉。 第6章 新认的姑妈,面相和善却很厉害 1989年9月1日是去秦水二中报到的日子。 行前,汪校长就交代我们,就带点洗漱用品,衣服之类的就行了。被子、蚊帐、脸盆由少泽姑妈到那边准备好了。 我们两人就骑着单车出发了。 一条20公里的马路,对我们两个十七岁的高中生来说,那不过是一场比拼车技的娱乐活动而已。 我们两个上了公路,如入无人之境,你追我赶。40分钟就到达学校。 我第一次见到了少泽的姑妈和姑父。两口子非常热情。 少泽姑妈说:“先带你们去报名。” 报了名又带我们去寝室。我们的寝室在一楼109,宿舍最东边的那间。 少泽姑妈汪老师说:“铺位都定好了。靠窗的两个床。你们一人一个,自己选。” 我想,来这里全是托少泽一家帮助,就主动选了上铺。这就是我爹娘教给我的处事之道——把方便让给别人。 一会儿,少泽姑父曹老师就从家里一趟一趟地抱来蚊帐,被子,脸盆之类,他姑妈就指挥我们搭好各自的小窝。 弄完了,就回汪老师家吃中饭。 汪老师家也不宽敞,只有两间房子,一间当卧室兼办公室,另一间从中间隔个屏风,里面是他们女儿的卧室,外面是餐厅,至于做饭炒菜就在走廊上。 少泽的表妹还只有十岁,一直跟在少泽身边,有问不完的问题。 这一餐很丰盛。吃饭时,我问汪老师:“阿姨,帮我买的东西要多少钱?” “什么东西啊?” “就是蚊帐被子脸盆那些。” 汪老师笑道:“送给你们两个的,不要钱。” “我爹帮我准备好了,一定要数给你。” 汪老师再笑笑,说:“你们以后参加工作了,我们到你们工作的城市旅游,请我们吃饭就行。” 我的脸都红了:“那是肯定的,应该的……” 少泽在桌子底下轻轻地踢了我一脚,说道:“吃完饭,我带你去看大河。” 汪老师夹起一块鱼给我,说道: “这就是河里的新鲜鱼,可以去看看河,熟悉一下环境,但不准下河洗澡啊。洗澡就两个人骑车回去。这里比你们一中还抓得紧。” 我们两个吃了饭,少泽就和我骑自行车去河边。 十分钟就到了。 好大一条河啊。 我问:“这条河怎么这样阔?” 少泽说:“说个故事给你听,有两个人相爱的人,相约在河的上游,家里不准他们谈恋爱。他们哭啊哭,结果这下游就涨水,河面就变宽了。” 我往少泽的肩膀上一捶,他哈哈大笑。 到了码头边,少泽说:“我姑妈不准我们游泳,我们把脚伸入水里总行吧。试试,这河水比我们学校旁边的上游那段清亮多了。” 我们俩坐在码头的梯级上,把两脚伸进清澈的河水里,非常惬意。那宽阔的河面微微荡漾,晴空下,波光跳闪。 少泽说:“其实我姑妈以前就认识你。” “哦。” “以后,在她家里,你就叫她姑妈,在学校里才叫她老师。” “哦。” “到了这里,我们就不太和同学们来往,只认真读书。” “哦。” “这是我姑妈交待我的。因为我们这个班有个比舒公主还漂亮的女孩。我姑妈怕你分心。” 我瞪了少泽一眼:“别人这样误会我,我不生气,你也认为是我主动叫那个人去河边?” 少泽得意地笑。 我才知道他是开玩笑,也许班上就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 少泽起身,说:“看了大河,我们回学校吧,到校园里转转。” 两人起身,跨上单车,一路猛蹬,十分钟又回到学校。 少泽带我去看教室,食堂,操场。 看完学校,又带我去镇上转一转。我才知道这儿叫花旗镇。镇上比县城当然要差很多,不过邮局,医院,商店……什么都有。 少泽算有钱人,走了一段就说:“口渴了。” 我四下打量,说道:“那边有个商店。” 两人就走进了一个小商店,柜台内站着一个姑娘,年龄也和我们差不多。不过,她的美丽吓了我们一跳。乡下小镇还有这么漂亮的少女吗? 也许我才读了个高二,脑海里的形容词不够多。直到后来读一本书,一位作家形容他见过的一位少女,我才感觉那种感觉才恰如其分。 那句话是这样写的——与你擦肩而过,我记忆的旗袍就永远穿在你的身上。 少女这么美丽。就是少泽这样的人也不敢多望她一眼。只说:“来两瓶可乐。” 女孩点点头。 少泽数了钱,我们就走了。 在镇上游玩了一个多小时吧,回寝室又整理了一阵内务。再去汪老师家吃饭。 吃饭时,汪老师说:“吃完饭不要走,我跟你们说说话。” 吃完,汪老师就把我们两人带到隔壁的卧室,少泽搬出两条凳子,汪老师就坐在床沿。 她说:“少泽,你爸爸把你和晓东交给我,我肩上的担子不少。现在,我就跟你们两个说清楚。晓东,我既是少泽的姑妈,也是你的姑妈。在这里,就要服从我的管束。”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们共同的姑妈汪老师说:“只读书,不要管其他事。什么班长,团委兼职,都不要去争取。埋头读书考上大学才管用。” 我们两个都表态,说来这里就是读书的。 姑妈说:“还有一件事,我丑话讲在先。这个地方水好,有不少女同学长得漂亮。我也是过来人,少男少女怀春很正常,我不回避。 但是,姑妈当着你们的面说,如果你们两个跟哪个女同学有什么感情之事,我是毫不犹豫,送你们回去!在这里,谁漂亮,你们要是敢跟她勾勾搭搭,我不客气。” 这话掷地有声。我想不到汪老师比刘老师厉害多了。刘老师对我客客气气,汪老师当面就给我们——当然,主要是对我,因为我有【前科】,见面就来个下马威。 说完这句,她才笑吟吟地说道:“两个人表态。” 少泽说:“姑妈,你放心。我爹跟我说,不要到秦水县生活。我连大学都考不上,怎么离开这个地方?” 见少泽表了态,我连忙说:“姑妈,我保证不和任何一个女同学说话。” 姑妈笑了:“那倒不必这样,这样就矫枉过正。但是,少说话,不交往是我对你们的要求。” 我们俩点点头。 姑妈说:“我是设了暗线的啰,你们要言行一致。” 少泽说:“姑妈,你要相信我们。” 姑妈说:“好。” 我们俩出了姑妈家,就往操场上走。 我说:“你姑妈看上去和善,其实挺严肃。” 少泽纠正道:“还你姑妈,她当着你的面就说了,她也是你的姑妈。以后你要注意点,一定要叫她姑妈。她比我爸还厉害。我怕她。 如果不听她的话,她不会给我爸的面子,真的会把我们两个退回去。” 我心里扑扑跳。 我说:“有姑妈这样的人真好。我们也没谈过恋爱,一直是认真读书。” 少泽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考上大学,和女同学少打交道。宣誓完毕,你接着宣誓一遍。” 我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考个好大学,绝对不和女同学说话。” 汪少泽哈哈大笑。笑完道:“又说这样绝对的话。” 我说:“要求高一点嘛。当然,女同学主动问我,我还是回答。” 少泽说:“拉个钩。” 我们的手钩在一起,此时,操场上有几个在打球。一只球滚到了我们脚边,少泽捡起球,一路小跑,一路拍球,来了一个三米定点投篮。 球落在网架上,半天没有滚进去,球场的人都盯着那跳动着球,估计进不去。 但我相信能进去。 忽然,在网架上左跳右跳的球,进去了。 那些围观的人一齐拍掌。少泽走向我,继续散步。 我批评少泽:“下次就不要投得这样准。” “为什么呢?” “有勾引美女同学之嫌。” 少泽拧了一下我的肩膀,哈哈大笑:“你已经被姑妈吓虚了胆。其实,她是个讲道理的人。” 第7章 第一堂课,班长竟然是她? 三天报名之后,开学。我和少泽插在高58班。 姑妈把少泽和我带到班主任戴老师办公室外面的走廊。示意我们先站一会儿。 她走进去和戴老师交流一会儿,才叫我们进去。 戴老师也是一位女老师,跟姑妈差不多,40来岁。 我们进门就一齐喊:“戴老师好。” 戴老师推了一下眼镜,对姑妈说:“呀,是两位帅哥啊。” 姑妈说:“帅没有用,你帮我管严格一点。我下去了。” 戴老师指了指凳子,叫我们坐。 我们两个表现得十分听话,坐下,把手放在膝盖上。 戴老师坐的是一把转椅。她转过身子对我们说:“汪少泽、郝晓东。” 我们点点头。 她说:“校长给我打了招呼,汪老师又带你们来报到。我早就给你们安排了座位,四组最后加了两个位子,等会进去就坐那儿。” 少泽老练一些,问道:“戴老师,我们两个不要自我介绍了吧?” 戴老师问道:“如果要自我介绍,你们怎么介绍自己,当着我的面说一次。” 少泽站起来说道:“我叫汪少泽,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戴老师望着他,愣了一下才问:“就一句话?” 少泽说:“对。我没当过班干部,学习成绩中上。这些就要介绍了吧。” 其实我心里是抗拒自我介绍的。介绍什么呢?学业成绩好,是校里的团委副书记,班上的班长? 你这么优秀还到二中还读书? 戴老师眼光投向我:“你呢?” 我稳了稳情绪,说道:“一定要介绍,我就表态好好读书,做个好学生。” 戴老师说:“还是准备一下,可以介绍自己的过去,也可以不介绍,但是,要表个决心。” 汪少泽倒是没什么。只是我真的不想上台。 见我俩还坐着,戴老师说:“走,一起去教室。” 戴老师领路,我俩跟在后面。教室就在校门右边。她先进去,我俩从后面进去。不过进去时,还是引起了一阵反应。 后面走进的两个人是什么人?大家一齐回过头打量我们。 我们找到了第四组最后两个座位,尽量不发出声音,小心翼翼地坐下。 戴老师咳嗽一声,那些回头的同学立即转过头去。 随着一声“起立”,大家都站起来。 不知这一声【起立】是从哪里发出来的,是一个女生的声音。跟我们一中完全相反,我们的班级都是男生当班长,没有女生当班长的。 这里阴盛阳衰? 戴老师说:“坐下。” 齐唰唰的屁股碰凳声。 戴老师说:“同学们好,暑假匆匆,今又重逢。离高考只有一年的时间了。希望大家你追我赶,苦读一年,明年七月考出好成绩。下面,我要介绍两位新来的同学。” “汪少泽。”戴老师叫道 汪少泽站了起来。 “郝晓东。” 我赶紧站起来。 所有的同学都转过身来,目光一齐聚焦在我们身上。 戴老师说:“这两位新来的。大家都看一看,认识一下庐山真面目吧。” 同学们都笑。 戴老师说:“两位坐下。” 我们立即坐下。 戴老师说:“他们是从外地转学来的。为什么转学?说明我们秦水二中校风好,学风好,教学质量高。下面是老规矩,由班长致欢迎词。” 一个女生走上讲台。 我的个太爷爷加太奶奶。竟然是她??? 就是那个商店里卖可乐的女孩? 少泽也认出来了,碰了一下我的脚跟。 我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女同学大大方方地走到讲台上,扬起头,说道: “我是班长陈嘉柔,欢迎两位新同学加入58班。在这个团结友爱的集体里,互相帮助,互相学习。一起努力,共同提高,明年七月考出好成绩。 有朋友从远方来,不亦悦乎,大家欢迎新同学。” 说完,她敬了个礼,又大大方方走下讲台,坐到第一组中间的位置上去了。 大家鼓掌。 戴老师说:“两位新同学,上台表个态。” 这一句,对于少泽来说,没什么问题。对于我来说,像响起一个惊雷。 少泽低声地说:“要讲就讲好一点。” 他站起来,大大方方走上了讲台。 所有的眼光都注视着他。 少泽不知是哪根神经出了问题,原来说要低调,走上台后,却说: “泱泱秦水,遐尔远来,秦水二中,巍巍而立。求学于此,我会努力。” 我估计是班长长得太漂亮了吧。 说完,他鞠了一躬,走下讲台。 掌声四起。其他同学跟随着少泽的背影,目光又一齐向我投来。 戴老师说:“郝晓东,上来。” 我脸都红了,上台说什么呢?但不上去能行吗?这是班主任,班主任的话就是命令。 我边走边想,豁出去就豁出去。第一次讲话,绝对不能太窝囊。只要平时不与班长这样的美女接触就行。 我往台子上一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心里说,站直点,抬起头,就算他们知道了我的历史,有什么要紧? 毕竟当过班长的,我镇定了一下,大大方方说道: “我叫郝晓东。大家一听就知道我是早晨生的。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我的资质也许比大家差,但我会起得早,迎着第一缕朝阳读书,为自己读书,引用一位伟人的话,也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其实,这不是我临时想出来的,在一中一次优秀学生表彰会上也说过这段话。 说完,我鞠了一躬。 台下掌声四起。 回到座位,汪少泽低声道:“又老调重弹,不错。” 我低声回应:“没办法,我们毕竟是一中来的。” 这时,戴老师走上讲台,说道: “同学们,两位新同学介绍了自己。以后,大家都是朋友。希望你们像陈嘉柔所说的一样——互相友爱,互相帮助。 今天的班会就开到这儿,寄宿生还没整理好内务的,今天搞好内务。明天就正式上课,下课。” 众人没有走,好像要让我们先走似的。 少泽说:“走吧。” 少泽带着我往姑妈家走去。 姑妈正坐在房间看花名册,回头见了我们,问道:“怎么样?” 少泽说:“就是见面会,让大家认识我俩。戴老师还要我们发言。” “你们说了些什么,说给我听。” 我们各说了一遍。 姑妈说:“好啊,我没限制你们发言,也不限制你们表现自己,只是不要为别的事情分心。” 少泽的油腔滑调露出来了,说:“遵旨。” 姑妈狠狠地克了他一眼。 我们两个回寝室去。 一路上,我想,那个陈嘉柔怎么长得那么美丽又是班长呢?一定要超过她。 也一路上想,难怪少泽说,上了大学美女多的是。不要上大学,就是在本县,舒雨晴都不能跟陈嘉柔相比。 我虽然只有17岁,但是,我对美的认识很高级了。 漂亮,只是漂亮,不能与美相比。美是一种……我也说不出,读者朋友帮我补充吧。 第8章 一个谜,我总想解开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存在密不透风的墙。 上学不到一周,我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端倪——有些同学们看我的眼神有些怪异。 他们似乎想要与我交谈,但又显得犹豫不决,尤其是那些与我共处一室的室友们,对我更是毕恭毕敬,却很少主动与我搭话。 我心里清楚,他们已经得知了我和少泽从一中转学到这里的部分事实。 至于为何会选择转学,我和少泽从未提及过,就连班主任也没解释。 哲学家曾经说过,好奇心推动科学技术进步,但更多的是推动了各种八卦的传播。 事实上,这些日子,通过他们不断打听,他们知道了早几个月,传得尽人皆知的66事件,原来就是我这个【郝晓东】。 这等于一个明星降落到了58班。 因为我符合明星条件:一是长得像个明星。二是有点明星范,不太与人接触。三呢,只有明星才有绯闻。因为我的绯闻对象是县委书记的女儿。 因此,我不难理解,很多外班同学,下了课就找我们班上的同学来玩。玩是次要的。主要是来看我。 当然,除了我之外,他们也来看少泽。 我是有绯闻,但少泽有什么闻呢? 他们不解,少泽是一中常务副校长的儿子。他为什么要来二中读书呢? 虽说他有个姑姑在这里教书,姑姑毕竟是姑姑,难道有父母那么亲? 总之,我和少泽到二中读书,对得知我们身份的同学们是个综合刺激。 一是同学们在紧张学习之余,要共同探讨这个问题。占用了他们宝贵的学习时间。 二是影响了他们难得的睡眠。男同学们想,县委书记的女儿长得怎么样?是不是太丑了?让郝晓东拒绝而转学? 女同学们的父母更加操心了,对他们的女儿再三叮嘱,不要跟那两个城里来的饱饭崽玩啊。 大概是少泽把同学们不跟我们玩,用另外一种眼神观察我们俩的消息,和他姑妈谈了。所以,有一天晚自习,姑妈站在教室门口来找我们。 她站在后门咳嗽两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捅捅少泽。少泽也朝后门望去。 他姑妈招招手。我俩就溜出教室。 她把我们叫到那间狭窄的工作室兼卧室。 姑妈问我:“少泽告诉我,说班上的同学不跟你们玩?” 我点点头。 少泽补充道:“寝室的也一样。” 姑妈说:“清者自清,不要计较。别人不跟你们玩,你们自己玩吧。这个事,我要给你们俩分析一下,同学们并没有什么错。你们不要对同学们有意见。 主要是家长。特别是女同学家长,生怕你们从城里带来一些坏习惯,让他们的子女变坏。这就是我多次叮嘱你们的,不要和女同学太接近,免得妖风四起。” 少泽说:“我们没和女同学接近。” 姑妈说:“我知道,是时时给你们敲警钟。别人议别人的,你们读你们的。期中考试,两个都争取在前十名。事实胜于雄辩,别人就不好嚼嘴巴了。 你们想想,谈恋爱的,贪玩的,能进前十名吗?不可能的。你们一心读书,一定要用事实让别人闭上嘴。” 我们两个点头不迭。 姑妈才说:“那就回教室自习吧。” 出了姑妈的门,少泽嘴巴一咧,示意我不要回教室。 我也不知道他的意思,只跟着他往操场那边去。 两人爬了十几级阶梯,就到了操场上。 那夜月夜如水,操场却空无一人。只有操场远处有几栋房子亮着灯。那是教职工宿舍。 少泽说:“我姑妈这个人太操心了。别人不理我们,我们自己玩。我只是和她偶尔说了一句,又把我们喊去教育一顿。” 我说:“姑妈说得对。我觉得她是个抓主要矛盾的高手。” 少泽说:“你说说。” 我习惯地看了看四周,走到球场的另一边,才说道: “别人说我谈恋爱,我也不想解释。要误解就误解吧,我又不跟你们谈。 至于他们说你爸爸当校长,为什么要转到这儿来读书,估计是也喜欢谈恋爱。你考个前几名,气死那些人。” 少泽说:“晓东,你来二中只有几天,我发现你变了。” “什么地方变了?” “变成了我姑妈的学徒。” “什么意思呢?” “我姑妈常常自夸,她看问题比我爸厉害,她能高屋建瓴。”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还是你爸爸厉害,他能当副校长,姑妈只是个老师。” 少泽说:“你说得对,我还是佩服我爸多一点。他真的是柔中克刚。” 说罢,他扯了扯我的衣角,示意我走得更远一点。 我们走到了操场对面,那儿只有围墙了。 少泽轻声说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我爸下学期可能当校长。” 我欣喜若狂,问道:“真的?” 少泽说:“我姑妈告诉我的。所以,她叫我只埋头读书,不要弄出半点事情来。” 我说:“你爸当了校长,我们转回去读书?” 少泽摇了摇头:“他不会同意。转回去干嘛,舒公主就在隔壁,就算我们换个班,不可能不碰上她吧。” 我不吱声了。我只想到汪校长成了一把手,没想还有舒雨晴这个钉子户。 我沉默了半晌,突然问道:“你爸当校长,秦校长去哪里。” 少泽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我再问:“你爸当校长,这个事要舒公主她爸同意才行啊。” 少泽点点头,说道:“我把有些事告诉你吧。” 我连说:“你讲。” 他说:“开校务会研究处理你,就是秦校长做得不对。这种事一开始,秦校长就弄错了方向。” “弄错方向?” “是啊,有些话我今天才敢跟你讲。其实,舒雨晴当时也吓慌了,跑到学校找刘老师。刘老师马上报告我爸。我爸也吓了一跳,马上带人去现场找你。其实你只是掉下堤,没有掉到水里。” 我说:“就是掉到水里也淹不死我。水很浅” 少泽说:“就是嘛,我爸向秦校长建议,这事就瞒着算了。说舒雨晴掉了串锁匙在那儿,寻了两次没寻到。要你帮着去寻。 结果秦校长发火,说要这样偏袒不听话的学生吗? 你不知道,秦校长和我爹有矛盾。 我真的是菜农的儿子,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少泽继续说:“结果就只好公开研究怎么处理你。我爸在会上坚持,就算是在河边学英语,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两个人都不是寄宿生。 你想想,秦校长有大脑吗?他想讨好县委书记,一定要处分你。用这种办法讨好,脑壳里进了水。” 我听后,半天没做声。指了指不远处的草坪,说:“坐坐。” 两人坐下,我仍然没吱声,我要用时间来消化少泽说的这段话。 大家想想,当时我只是个高二学生,对这种官场操作,半天都没想清楚。 我只知道,汪校长是个好人。舒书记不想家丑外扬。秦校长赌错了注。 坐了一阵,少泽说:“回去吧。” 我却有点不想动。不想去教室,需要坐在这儿再消化消化,刚才少泽说的这番话,我真的需要消化。 少泽说:“你一个人坐在这儿想想也好,但不能把我说的话告诉第二个人。” 我点点头。 他说:“我去教室了。” 我还是点点头。 坐在草地上,我想,其实,我也不能恨舒雨晴,只能恨秦校长。 但是,秦校长怎么要这样对待我呢? 我没有想清楚。 我懒得动,一直坐在那儿。球场边有个人走过去,我也懒得理。一会儿,球场边有个人走出来。我还是懒得理。 那人好像向我走来,我才扭头去看。 结果我们双方都大吃一惊。 “郝晓东,你一个人坐在这儿?” 我一看是陈嘉柔,窘迫得半天没有回答。 一是刚才跟姑妈表过态,不和女同学接近。二是我怎么好解释一个人坐在操坪?我笑起来,不自然地笑道:“想数学题。” 幸而球场的灯光不是非常明亮。 我边说边走,回了宿舍。 回到宿舍,爬到上铺,倒是浮想联篇。这个学校也有查夜的规矩?比如说每个班的班长轮流查夜? 不对啊。一中也查夜,但是寄宿中选出的代表。是几个人一起查啊。 她不是寄宿生,有时候晚上来学校自习,有时候没来。那她怎么跑到操场上来了呢? 这真是一个谜。 弄得我一夜没睡好。 第9章 别了,我的……我都不敢叫她名字了 第二天晚自习,我就被班主任戴老师叫去。 我跟着她进了办公室。 戴老师坐下,指指书桌对面的椅子,意思是要我也坐下。 她问:“昨天晚上,一个人坐在操坪里,有什么心事吗?” 我一听,知道是陈嘉柔告诉她的,低头道:“没什么事,就是一个人坐在那儿,清静点。” 戴老师说:“我清楚你转学之前的情况。过去了的事就过去了。你以前还挺阳光的,当过班长。到了这儿之后,汪老师说,不要安排你当班干部。 不当班干部也好,毕竟你们是插班生。不要东想西想,就一心读书。再也不能到操场上去坐了。那儿没有人,不要吓着别人了。” 我点点头。 戴老师说:“也不要想着别人打你的小报告。陈嘉柔是班长,全班的情况,她有义务向我报告。而且她是一个认真负责的人。” 我说:“不会,我根本就没朝那方面想。” “对,她也是偶尔看到,是关心你。” 和戴老师谈完话,我回了教室,坐在那儿看书,可一个字也没读进去。 戴老师说:陈嘉柔是关心我,这是什么意思?她又不读寄宿,晚上不来自习,专门跑到学校里查我在不在教室里? 不会关心到这个程度吧?那比舒雨晴的关心更【严重】。 我怎么也想不通。 除了这件事想不通之外,其他没什么事。 一晃就一月,班上举行了小考。 所谓小考就是进入高三以后,半月一考试。老师们也不知道高考专家们出什么题,就只好不断地自己出题,或者从别的学校买试题。 总之就是不断考。考完再分析。每次考试,我们俩的成绩都不错 这个方法好,至少树立了我和少泽的形象。这两个学生不是在一中混不下去,而是到二中来树立榜样的。 我和少泽总是在前五名之内。这让姑妈很高兴。 她又找我和少泽谈了一次心。 姑妈说:“你们要正确理解我的话,我的要求就是不要谈恋爱。但也不能两个人搞小团体,要与同学们打成一片嘛。平时两个人总是在一起怎么行?” 谈完这次话之后,我和少泽又放开了些,但多半是跟男同学玩。打打篮球,乒乒球。渐渐地,我们和男同学融洽起来。 这样的日子,一晃又是一个月。 我和少泽就适应了新环境。 我各科成绩优秀,尤其是语文老师对我高看一等。 语文老师叫曹胡子。为什么叫曹胡子,这要解释一下,在我们秦水那片地方,不是你长了胡子,别人就叫你张胡子,李胡子,王胡子。 要有能耐,有水平的人才叫胡子,大意是像诸葛亮一样,胡子代表智慧吧。 我们语文老师曹老师,下巴没一根胡子,五十多岁的样子,但其他老师叫他曹胡子。曹胡子特别喜欢我,因为我语文成绩好,他还经常把我的作文送给语文教研组的同事们观赏。 有一次,他出了一个作文题叫《我的老师》。为了应付高考,我们通常是一节课就要完成一篇作文。 少泽问我:“你写谁?” 我指了指站在教室外抽烟的曹胡子。 少泽问:“你才来几个月啊,对他了解?” 我说:“要了解做什么?范仲淹也没去过岳阳,滕子京请他写篇《岳阳楼记》,不也成了千古名篇?” 少泽笑道:“你飘,又飘起来了。” 我稍稍思索一下,下笔就写。还用了点文言文。 半个小时写完,我就第一个走出教室。同学们以为我尿急,只是出去上趟厕所。结果我到太阳底下晒日头去了。 下课后,少泽找到我,说道:“你的文章我看了一下,高手啊,如果你姓赵就好了。” 我问:“姓赵?” 少泽笑道:“姓赵的高手,你应该认识,叫赵高,马屁专家。” 我们之间经常戏谑,我也不恼,故意问:“你看了,可给我打多少分?” 他说:“如果我是曹胡子,给你打一百分。” 结果,真的打了一百分。 次日,曹胡子走进教室,一番起立坐下之后,他悠悠说道:“昨天的作文,有一个同学写得好。陈嘉柔,你的普通话最标准,给大家朗诵一遍。” 陈嘉柔接过作文本,就用纯正的普通话朗读起来: “标题,《我的老师》。 “己巳冬月,吾师出题曰《我的老师》,嘱众生作文以记之。 观此标题,吾心荡漾,尤有千言,纸短情长。眼前楷模,心中榜样,岂非吾师曹胡子耶? 胡子一词,在吾乡尤有深意,曰有德,曰有才,曰独立特行,曰文采飞扬,然此数点,不足以形容吾师也。 若论德行,吕里有颂,若论文章,倚马可待,若论口才,长江黄河,亦不过如此滔滔……” 陈嘉柔念完,旁边的同学们纷纷打听是谁写的。她没有回答,把作文本退给了老师。 除了陈嘉柔,大家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知是谁的大作。 曹胡子说:“高考虽然不提倡文言文写作,但你写得好,写出了新意,老师也会给你打高分。这篇文章是谁写的?请站起来。” 说实话,在一中读书时,我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刘小英之所以宠爱我,就是因为我文章写得好。每次都要把我的文章作为范文,当场朗读。 我来二中,应该低调,再低调,但是,这跟女人怀孕一样,过几个月,它就自然隆了起来。 听到曹老师说【请站起来】。我也不敢违抗,慢腾腾地站了起来,只是低着头。 所有的目光都向我投来。 曹胡子走近我,站在我的身边,又转过身子向大家说: “有些同学连白话文都写不好,郝晓东同学能写半古文了,我不说是古文,但一个高中生能写到这个地步,不错啊。” 就这么一次表扬,我就收到了陈嘉柔一张纸条: “郝晓东同学,你有时间吗?我想向你请教如何写好作文,可以吗?” 当然,她的作文也写得不错,只是想请教一下,如何写得更精彩。 我收到这张纸条,整个人都木了。 哲学书上说:一个人不可能同时踏入两条河流。 我想,我也不能犯两次相同的错误。 这一次,我竟然毫不犹豫地在纸条后面写了一句:没时间。 然后,找了个机会递给她。 从此之后,我们就几乎没说过话了。 …… 一年就匆匆过去了。很快,我们就参加了高考。 虽然成绩暂时没有出来,我和少泽预估分数,都认为考得不错。 如果说我有什么遗憾,就是……有话说不出口。 舒雨晴有点喜欢我,要我补英语。英语没补成,落下一个坏名声,让很多人误解,我想勾引她。 陈嘉柔喜不喜欢我,我不清楚。为了不让别人误解,我娇枉过正,写下了让人伤心的三个字。只能让她伤心。 其实,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她。 如果她再写一次纸条,我会写上:只要你有时间,我会和你谈谈怎样写作文……谈到天老地荒。 现在,俱往矣,往事一塌糊涂,一团稀糟。 考完之后,姑妈说:“这次完全放松,由你姑父带你们去游泳。不过每个人都带一个救生圈。” 我想,如果能叫上陈嘉柔该多好啊。 她不会游,坐在码头边也行啊。她把双脚伸进水里,一手撑着下巴,看我们搏风击浪就行。 只是我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已迟了。 明天就要走了,别了,我的二中,别了,我的花旗镇,别了,那个美得让我心痛的……我都不敢叫她名字了。 第10章 终于上了重本线 我和少泽从二中回家后,几乎天天玩在一起。这叫共同等待。 有时候,他在我家吃饭,有时候,我在他家吃饭。此时,汪副校长早已升为校长了,原来的秦校长调到县教师进修学校当书记去了。 天天玩在一起,玩什么呢?主要是打球,在一中的操坪里打篮球,或在体育馆打乒乓球,网球。 我为什么几乎天天去一中呢? 因为那时没有电话,连汪校长家都没有,但是,汪校长的信息比较灵通,他也特别关注我俩的考试分数。一旦有消息,他就可以去教育局查阅。 有一天下午,少泽又骑着自行车来我家。他把自行车在地坪里一支,大声喊道: “晓东,晓东,分数出来啦——” 我去菜地浇水了,我娘站在地坪,双手放在嘴边,放声大喊: “晓东,你考上大学了,晓东,你考上大学了,晓东,你考上大学了呢——” 其实,她喊一遍,我就可以听到,她喊三遍等于打广告,要让左邻右舍听见。 我提着菜篮飞奔回家,路边的小草,在我脚下呻吟。树上的小鸟,被我惊起,飞向更远的天空。别人家刚松动的菜地,也被我踩出几个深深的脚印。 我一身汗水,跑到少泽面前。 他说:“我们都过了重点大学分数线。” 我急切地问:“还有谁?” 少泽说:“我抄了个名单。” 我爹我娘早已搬出两条凳子,一个方桌。我娘泡茶,我爹端糖果,红薯片,花生放在桌上,说:“坐嘛,坐。” 我飞快地看完了那份不完整名单:毕竟汪校长只抄了一些跟我们要好的同学分数。 二中的,当然就只有我们两人,一中的,他抄了肖逸、张行远等几个人。 我抬起头,问道:“那个人和孙燕婷呢?” 少泽说:“我爸没抄,我问了他,应该可上大专吧。” 说完,他对我诡秘一笑,似乎在笑我还在关心她俩。 这时,我发现我爹不见了,便朝屋里喊:“娘,爹呢?” “鱼塘里打鱼去了,少泽到这里吃饭。” 我爹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话少,对人好的方式就是送人家一对自己编的菜篮,两条自己塘里养的鱼,过年了,割几斤自己养的猪肉。 他送给别人,永远只有一句话——这是我家自己的东西。 我娘的喊声惊动了左邻右舍。大家纷纷来看热闹。我娘就抓起花生糖果,逢人就撒。大家也纷纷向我向她表示祝贺。 我家不断有人来祝贺,我爹杀鸡剖鱼,我娘则是来一个就留人吃饭。人家当然不会留下来,只是打探消息,再把消息传给更多的人。 厨房里也忙碌起来,我一位堂婶过来帮我娘弄饭菜。 他爹剖完鱼,又不知到哪儿去了。 大约十多分钟,我爹领着一个人过来了。 这位与我家不是亲戚,姓聂,我叫他聂叔。 聂叔大步流星走过来,他平时没跟我握过手,这时,伸出大手来握。我连忙把手伸出来,他握住我的手连连摇晃,说道: “时辰生得好,我帮你取名叫【晓东】,就是【早晨的太阳】,这不,现在升起来了。” 那时,我还不习惯于跟别人握手,他不松开,我也不好抽回,只好向他介绍: “这是一中汪校长的儿子汪少泽,他跟我一样考得好。” 少泽立即站起来,聂叔松开我,把手伸向少泽。然后上下打量,弄得少泽都不好意思了。 聂叔不松手,点点头,说道:“汪校长我认识,找我看过病。哎呀,你这个相是个发财相啊。” 弄得一向大大方方的少泽也不好意思了,说:“我才考上大学呢。” 聂叔说:“我不会说错。” 我爹对聂叔说:“到里面客厅坐坐。” 等我爹陪着聂叔走了,少泽问:“他是个医师?” 我说:“对啊,他家三代行医。以前是他爹很闻名,十年前过世了,现在是他有名气。” 少泽点点头,说:“好像他没说错,我爹的痒病是一个乡村医生治好的。”顿了顿,又问:“你的名字是他取的?” 我点点头,说:“不要看他只是个医生,他算个文化人,什么都懂。和我爹谈得来。” 少泽愣了一下,问道:“与你爹谈什么?” 我说:“你也别看我爹不作声,只有小学毕业,其实他也有文化,很聪明啊。” 少泽大笑起来:“他不聪明,你能考上大学?” 不断有人来我家里,我对少泽说:“我们出去走走。” 我领着他往后面的一条宽宽的马路走去。因为我家后山上有一座庙,所以,马路修得宽敞。 少泽说:“不知二中的同学考得怎么样。” 我说:“反正要填志愿,我们明天去二中吧。” 少泽说:“好,我们一起骑单车去。带衣服,在姑妈家住一夜,要去河里洗个痛快澡。” 我说:“姑妈家怎么能睡下?” 少泽说:“借床嘛。有些老师家里有床。” 我又问:“我们班上不知考得怎么样?” 少泽倒着手指数了一些人的名字,这里面包括陈嘉柔。然后说:“陈嘉柔上重本没问题,今年的英语题目不难。” 我“嗯”了一声,不想和他讨论陈嘉柔。 走了一段,又听到我娘在地坪里大声喊:“晓东,吃饭了啰,晓东,吃饭了啰——” 我发现,我娘好像今天要把“晓东”这个名字,让附近的几十户人家都听到似的。 少泽说:“你娘的中气真的好,五里外都听得见。” 我说:“她现在就缺少一只大喇叭。” “缺少一只大喇叭?” “是啊,她就是想要全村人都听到。” 少泽哈哈大笑。 我说:“真的。我娘跟我爹的性格完全相反,她有事藏不住的。就是我掉到河里那一段时间,她没少受人白眼,指桑骂槐。现在,她要出口气。” 少泽笑得乐不可支:“你这样在背后评价爹娘,我第一次听到。在我家,我就不敢评价他们。你怕是捡的,不是亲生的吧。”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忙说:“亲生的,绝对亲生的。你不知道他们打我时,吓得我到处乱窜。” 少泽说:“你家真有意思。” 我问:“你家不同?” “不同。我爹不打人,但会把我喊到书房里教育。一教育就是几个小时。” “几个小时?” “对,他打一顿还好一点,啰嗦得不得了。” “你爸的口才就是这样炼出来的?” 少泽晃了晃拳头:“你再说一遍。” 这时,我娘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吃饭了呢?考上个大学就不要吃饭吗?” 她高亢悠长的声音,在再一次宣泄她的自豪。 第11章 送礼的学问 当天晚上,我跟爹娘说,明天要去二中了解班上的情况。 我爹手往下面按了按,示意我坐下。 我坐下之后,向他们说明:“放心,我不是一个人去,是与少泽一起过去。” 我娘说:“填志愿这么大的事,让你爹说说。” 我爹对我娘说:“给他泡杯茶。” 我觉得我爹好笑。让我妈给我泡茶? 但仔细一想,他这句话也有深意——乡里人把泡茶当成一种客气。我爹的意思是我马上就是大学生了,我妈给我泡茶,是一种尊重。证明我成人了。 我连忙摇摇手,说:“娘,我不口渴。” 我爹才说:“是看了分数就填志愿?” 我说:“有三天时间,我想问问汪校长、还有原来的班主任刘老师、二中的班主任戴老师。” 我爹说:“你干脆当个医生。” “医生?” “对,刚才聂医师到这儿和我说了很久。他对别人保密,对我不保密。他一个乡村医师,好几万块钱一年。你要读了医学就钱更多。” 我一下也懵懵懂懂。 我娘说:“对,就学医。你爹花几天编个菜篮,抵不上聂医师一个处方,处方一写,药也在他那儿抓。多赚钱。不然,全村的房子为什么他家的最好? 八里铺有名的女子,为什么要娶嫁给他?就是有钱,高楼大厦。你看我们家,从你爷爷起就这么几间房子,你爹重修过,没扩大一间,还是土砖墙。 为什么呀,就是没钱。 你读高中,我怕你们班上的同学来玩,才和你爹没日没夜,用石炭把墙壁里里外外粉白,崽啊,这是金包银,脱落一块,土砖墙就露出来了。 以后你要是找个对象,对象来我们家,看着这金包银的土砖墙,不会扭头就走?” 这说到了我的痛处,初中毕业那年,班上有两个女同学说要到我家来玩。我找了好几个理由拒绝了她们。因为我怕她们看到我家的土砖墙。 我爹说:“你看县医院那些医生,哪个家里搞得不好?有一次,医生下乡搞义诊,就在我们这几栋房子摆一长排桌子。你娘给医生泡茶。那几个医生走了之后,茶没动。” 我娘说:“为什么茶没动?就是嫌我们家穷。” 我有点气愤,说:“穷人家的茶就不能喝?” 我娘瞟了我一眼,说:“还不是嫌贫爱富?以为我们家是土砖房,怕我们的茶水不卫生。其实我们穷是穷,家里还是打扫得干干净净。” 我爹说:“聂医师家里都是真皮沙皮。崽啊,虽然我跟他关系好。到了他家,他那老婆特别讲究。我到他家去,只坐沙发边边上,怕烟灰落到他家的沙发上去。” 我娘说:“这个社会,你有钱,邻居都对你笑。你没钱,人家明明看见你,装着没看见。” 我爹说:“退一万步,你犯了再大的错误,不上公家班了,如果是医生坐到家里也赚钱。你看小学张老师就是看了别人老婆洗澡,结果不要他教书了。 他怎么啦?你也知道。” 我确实知道,虽然那时我还小。知道张老师被开除工作后,投河死了。 我娘说:“他要是个医师,他会投河吗?不上班了,他回到家里还赚得多一些。” 那天晚上,我被我爹、我娘,左一句来,右一句去,弄得一晚都没睡好。其实,填什么学校,我确实没想好。不过,我爹娘说的也在理。 我想,明天再征求一下汪校长、刘老师、戴老师的意见吧。 次日早晨,我早早就起床了。 我爹娘也知道我和少泽今天要一起去二中,便起来生火做饭。 乡里人的早餐,不会吃面条什么的,就是吃饭。我娘不也是烧昨夜的剩菜,而是规规矩矩烧了一个辣椒炒肉,煮了一条新鲜鱼,打了一个鸡蛋汤。 吃饭的时候,再三叮嘱我:“当个医生,越老越值钱。” 吃过早餐,我就骑车去了少泽家。 汪校长说:“先去学校里打一转,但不要马上填志愿,了解情况之后,我给你们参考。” 少泽说:“我们想到那儿住一夜。” 汪校长说:“不行。你们去了解情况,学校里有多少人考上了,大家有什么填服学校的意向。老师有什么建议,把这些情况弄清楚就回来。 我要看一中的学生填报什么学校,综合起来,一炮打响。有的考了高分,录取不理想的也多的是。考好了,还要录取得好。” 在这些方面,汪校长绝对是权威。我们不敢反抗,特别是我,万一录得不好,高分录个不如意的学校,那不亏了? 我点头不迭。 下了楼,两人把单车推出宿舍楼,边走边说。 少泽说:“干脆等填完志愿,我们邀上肖逸、张行远,再一起去二中。” “邀请他们?” “游泳嘛。” 我说:“好主意。不过要带游泳圈。” 少泽说:“镇上有卖。” 两人出了宿舍楼,骑出校门。少泽下车。我问:“下车干嘛?” 他也不说话,把单车一支,走进商店,买了两包好烟出来,给了我一包。 我说:“我不会抽烟。” 少泽说:“语文老师是个烟鬼,你毕业了,不发一支烟给他?” 我笑了,说:“对对对。” 他说:“你还要向你家里要点零用钱。” “零用钱我有。” 他问:“有多少?” “二十块吧。” 少泽摇摇头,说道:“我再借点钱给你。等录取通知书下来后,我们两个是不是要到二中打一转?” 我说:“对,要感谢老师。” “就到那儿说感谢啊?总要送点什么给老师吧?” 我说:“我爹给我说过,家里的这批鸡都杀掉,包括你家也要送两只。” 少泽说:“鸡,吃掉了还剩下什么?什么都没有了。如果我们送只热水瓶,摆在老师家里,他就好炫耀,这是我那两个学生郝晓东,汪少泽送的。都考上重点大学了呢。 再送一个笔记本,上面写一段话。如果过十年二十年,我们有点什么成绩,老师就可以拿来炫耀。这是某某学生当年送给我的,你看,懂得感恩的学生还是有出息,都当大官发大财了嘛。” 我笑道:“这些,你从哪里学来的?” “我爹那里。上次他到天津,回家起码讲了三次,说他一个学生在天津港务局当官,又是安排他住宿,又是带他看静园,五大街。最后还送了几斤天麻给他。一直舍不得吃,来了客人就展示。” 我们推着车一路谈着。 我问道:“静园和五大街是什么地方?” “回来再跟你解释。” 他翻身上车,我也翻身上车。 两辆单车在国道上你追我赶。 从这一次买烟开始,我就明白一个道理:我只会读书,少泽除了会读书外,还懂送礼的学问。 我爹送了不少鸡给人家,人家吃了,时间久了,就不知道我爹送了多少只鸡。 但是,我爹若是送面锦旗给老师,写上”教书育人,德才兼备“,那老师不会收藏一辈子? 我终于开窍了:鸡的保质期不过是一泡屎,锦旗的保质期却是:即使烂得像一泡屎,人家还保留着。 第12章 家庭环境不同,选择的标准也不同 一辆自行车冲上学校的上坡,另一辆自行车也冲上了学校的上坡。 学校的大门,竟然破例没关。 哦,放假了,学生没在校。老师们也要放放风,不然,天天关着,像军事重地一样,对于爱自由的老师们来说,也是一种桎梏。 小泽把单车支好,我也把单车支好。先到姑妈家拜访。 姑妈姑父见了我们,别提有多高兴了。姑父泡茶,姑妈找糖果,一齐放到桌子上。 既然少泽晓得如何送礼,那么我就要懂得感恩。所以刚刚坐下,我就说: ”姑父,姑妈,我能考出这么好的成绩,真要感谢你们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昨天少泽把消息告诉我家,我爹娘一直念着你们呢。” 姑父姑妈脸上笑开了花。 我想起裤袋里有包烟,此时不发,更待何时?忙掏出来撕开口子,那麻利的动作让姑父姑妈吃了一惊,两人一齐问:“你也抽烟?” 我摇头不已,说:“姑父吸烟啊。” 姑妈爱怜地乜了我一眼,眉开眼笑起地说:“这孩子懂事。” 少泽说:“我们还去戴老师那儿,要感谢她呢。” 姑妈说:“凡是住校的任课老师,你们都走一走,没有住校的,上大学之前再来一趟。” 我心里想,姓汪的一家情商都高。值得我这个菜农的儿子好好学习啊。 于是,我们就先去戴老师家。她很热情,只是老公没在家,我失去一次发烟的机会。 戴老师说:“十点多,你们到教室来一下,大家要填志愿,我给你们讲讲。” 那时候,还没有像张雪雪这样高考填报专家。据他说,他天天坐飞机,从这个学校飞到那个学校,专门讲授如何选择学校,选择专业。指导大家填志愿。 现在,班主任就是唯一的高考志愿指导老师。 我们点点头,少泽说:“还有几个老师,我们去拜访一下。” 戴老师说:“好,十点准时赶到教室。” 我们去了语文老师曹胡子家。 他见到我俩,笑逐颜开,我和少泽两人一齐给他发烟。他是个烟鬼,都接受了。他妻子泡茶,叫我们坐。 三人坐下,曹胡子说:“少泽长于数学物理,朝这方面发展。今后当个科技工作者。晓东呢,长于语文和英语,报文科一类的学校。” 少泽连忙点头,说:“谢谢曹老师指点。” 在曹胡子那儿坐了片刻,我们出来了,准备去化学,数学,英语等几个住校老师家中拜访。 在路上,我说:“曹老师说要你朝科技方面发展,你连忙点头,是你定准了这个方向?” 少泽说:“没有定准方向啊。” “那你点头如鸡啄米,干嘛呢?” 少泽奇怪地看着我,然后才说:“点头是让他高兴啊,到底选什么,那才是让自己高兴的事啊。做人就是先让别人高兴。” 我的个爷爷加奶奶。成长环境不同,做人的水准天差地别。他知道让别人高兴,我只管让自己高兴。不然,就不会回复陈嘉柔三个字——没时间。 我想,今天若是碰上陈嘉柔,一定要向她解释一下,这才像个男子汉。 两人到其他几位老师家中都走了走。他们一致称赞我们,学习认真,成绩优秀,很懂感情,回到学校就到老师家里来报个到。 少泽说:“应该的,天地国亲师。老师是写上神位牌上的,忘了老师怎么行?等录取通过书下来后,我们要到镇上的餐馆专门来请客。” 老师们个个笑得脸上一团花,都说还是城里长大的,素质不同。 我想,难怪我是城郊长大的,这种话就说不出来,素质还差一大截。 走完几位老师,我问:“你真的要来请客?” 少泽说:“我爹告诉我的,到时,他会来镇里,要我姑妈通知到人。你也要来。” 我想,汪校长为什么当上了校长,就是情商高啊。堂堂一中校长,来请二中的老师们。高,实在是高。 少泽看出我的迷茫,解释道:“这些老师都是优秀老师。万一调到一中去了呢?我爸和他们的关系就提前搞好了嘛。” 我说:“调到一中去,应该是这些老师应该主动和你爸搞好关系。你爸是校长啊。” 少泽摇摇头,不回答。 我拼命也要问出个所然,于是再问道:“我说错了?” 少泽说:“当校长不是用权威让老师听话,而是用心嘛,感化一个人多好啊。他永远跟着你。” 我的心狂跳起来。什么人人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这是句屁话。 我起跑的时候,少泽已跑了一圈。 难怪他抱怨他爹,一教育就是一两个小时,都教些什么东西啊。就是教怎样为人处世。难怪他天天住在贴着瓷墙的套间内,对我家土墙房也没有半点鄙视之色。 我说:“到操场上去,我和你说一件事。” 他点点头,我们两人就走上台阶,一直走到操场的另一头,两人坐在一条水泥长椅上。 “有件事,我心里有个结,一直想和你说说,但是,一直没说。” “说吧,有什么都说出来。我们俩都不说,证明你对我还不是彻底信任。” 我说:“就是和陈嘉柔的事。” “你喜欢她?” “不是。是她曾经写过一张纸条给我。” 说完这句,我望着少泽。观察着他的反应,如果他也喜欢陈嘉柔呢? 少泽说:“如果她喜欢你,你找上她算找对了。” 听着这话,我反问道:“为什么呢?” 少泽说:“你才会像个人。” 越听越糊涂,我忙说:“半天也不理解你的意思。” 他说:“她家也是开小商店的,乡下人。如果你找个条件特别好的。你起码要做一阵牛马。” 想不到他对婚姻理解得这么现实。我还沉浸在牛郎织女,白蛇和许仙的故事中,他却有了非常清醒的认识。 我说:“你怎么知道?” 少泽望着远方,半天才说:“我妈家的条件比我爹好。我爸工作时,在一个乡里偏远的小学教书,我妈喜欢他。我外公是镇上的书记,才把我爹调到镇上,勉强同意。 后来,我外公当了副县长,才把我爸妈调到一中。我爸教育我,一定要门当户对,爱情是爱情,婚姻是婚姻。 爱情是夏天系在脖子上的纱巾,是为了好看成。婚姻是冬天穿在身上的棉袄,一定要暖和。” “等一等,这是谁说的?” “我爸。他说这个棉袄穿在身上,还要看环境。如果张三指责衣领不好看,李四指责面料太差,穿在身上也不自在。” 我沉默了。半天才问:“后来你爸当了校长啊。” “当了校长又怎么样?我妈强势惯了,到现在,家里仍然是她说了算数。” 我试着问:“要是你找陈嘉柔,就是你同意,还得你妈同意?” 少泽说:“我爸不会同意,他的标准就是至少是家住县城以上的双职工家庭,要对我有帮助。要我不要走他的路。” 我明白了,少泽从来没有考虑过陈嘉柔。 我也不是大喜。而是心有点乱。因为,少泽的一番话,说明我不理解婚姻。于是,我才把陈嘉柔【写纸条】的事说了一遍。 少泽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你,你喜不喜欢她,不过,都毕业了,又都上了分数线。你应该向她解释清楚原因。 你下午去给她作检讨,最好自己先扇一个耳光,我给你放假。” 我往他肩膀一拳,说:“听戴老师的课去。” 第13章 人生导师汪校长 我们一进去,里面坐了20来个人,大家互相打听各自的分数。 我见到陈嘉柔,主动笑道:“班长,你考得好吧?” 她一愣,脸马上红了,羞涩地摇摇头。” “我听戴老师说,你考得相当好。” 她扫了我一眼,说:“你才考得好,是我们班上的最高分。” 我说:“你的分数也只比我低只几分。你准备填报什么学校?” “医学院。” 这个回答吓了我一跳,便问:“你怎么想到要填报医学院?” 她把头别过去,然后又转回来,说道:“医学院不好吗?” 我立即抓住机会说道:“我也想填报医学院。” 她的双眼放光:“真的。” 我说:“我家爹娘都要我学医,等会戴老师指导完,我们聊一聊行吗?” 她望了我一眼,点点头。 这时,戴老师进来了。她双手往中间抄了抄,意思是要大家都坐到前面,坐拢一点。 少泽那伙人坐在右边,我就有意跟陈嘉柔坐在右边,中间坐着一群女生。 我后来总结,农村里的光棍为什么多,因为农村女生读书厉害。 成绩好的考学校奔向了大城市,成绩差的凭婚姻嫁到了城市。 戴老师说:“我指导考生填志愿至少五年了。下面,我就讲三条原则。 第一条原则,以录取为上策,你们不要想着一定要读什么学校,万一填报的人多呢?你就泡汤了。 第二条原则,结合自己的兴趣,我只说结合啊,并不强调个人兴趣是首选。 第三条原则,不要被那些好听的名字所吸引,一般院校的什么国际金融,工商管理,你们不要填。学了用不上。 下面我详细给每个人分析一下。” 戴老师真是个好老师,根据大家的分数,开始点指名分数。她说: “成绩最好的是郝晓东、汪少泽,陈嘉柔,这三个同学都可以上好大学。你们如何填呢? 只要不填清华北大,基本上没问题。 你们三个可以走了。下面我主要讲一下第二个档次的考生……” 我和少泽、陈嘉柔走出教室。 少泽说:“我帮我姑妈去做点事。”说完溜了。 我立马对陈嘉柔说:“我想和你聊聊天,行吗?” 她瞟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说:“到学校后面的飞燕亭坐坐吧。” 飞燕亭是学校后山的气象观测站。其实只有一座亭子,还有一个百叶箱。是气象台拨钱给学校建起的。 我们化学老师是县气象台的义务观测员,每天到这山包上来取数据,比如室外温度是多少,降雨量是多少…… 上学时,同学们喜欢到亭子里来坐坐,当然,要么是一群男同学来高谈阔论,要么是一群女同学来叽叽喳喳。 很少有男女同学单独到那儿去坐的。 她有些不自然。 我说:“和你谈件事。” 她才点点头。 我想起暑假去的人少,亭子里的椅子可能不干净,跑到教室里,从报刊架上取了两张报纸。 我走在前面,她走在后面。 走到亭子口,我用报纸把亭子里的长排凳子抹了抹。 她说:“给我一张。” 她把另一条木凳擦了擦才坐下。原来她不愿跟我坐在一条排凳上,怕别人说闲话。 我说:“陈嘉柔,有件事情我要向你认个错。” 她抿着嘴,没有说话。 我挠了挠头,说道:“也许你听说过,我在一中和一个女同学的事。” 她望着亭子外面,这时才扭头看着我。 我说:“外面怎么说的,我不知道,但真实的情况是她找我补习英语,约我到河边去,我单车骑快了摔到河堤下面。” 她淡淡一笑。 我感觉她怀疑我在说假话,便说: “这是绝对真实的。因为出过这么一件事,我才转学。你说要跟我学英语。我怕别人说闲话,所以回了那三个字。 也许伤了你的心。现在,我向你做个检讨。确实做得不对。” 她还是淡淡一笑。 看来,哲人说得对:解释是掉在水里的一滴墨,越搅越黑。 一下,我们陷于了沉默。 我觉得这样坐着很尴尬,便说:“对了,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她点了点头。 “你不来学校上晚自习,有天晚上到了操场做什么?” 她才抬起头,说道:“我们家办了个商店,老师们都照顾我家的生意,英语老师要我送两条烟过去。” 我心里长久以来的疑团才消除——她不是巡夜,也不是关心我。她是为家里赚钱。 我还一直以为她在关注我呢——此刻像个气球被针戳了一下,立即粉碎。 与一个只读了一年书,中间还有一次误会,以至大半年没说过几句话的女同学。我们之间真的很陌生。我们就只剩下一个话题了。 我问:“你怎么想到要学医呢?” 我等待着她的理由:比如像我爹娘说的,收入高啊,很稳定啊,至少不会分回乡镇啊。 结果,她只挤出了三个字: “我喜欢。” 这么冷冰冰的三个字,给我浇了一盆冷水。 飞燕亭的说话就这样结束了,我说:“我们回去吧。” 她没有说话,默默地下了山包,我却在亭子里坐了一阵。 我感觉很失败——她写纸条给我,真的想和我探讨如何学习英语。而我以为她跟舒雨晴一样,多少对我有点意思。 结果,她什么意思也没有。 估计她走远了,我才从山包上走下来。到了姑妈家,少泽正在逗他表妹玩,见了我,问道: “怎么样?” 我苦笑一下:“没怎么样。” 这时,姑妈进来了,问道:“填什么志愿,想好吗?” “我家里要我报医学院。” 姑妈笑着问道:“当一辈子医生?” 听话听音,我知道姑妈不同意我报,便说:“回去再想想。” 少泽说:“对,我也没定下来,我们回去听听我爸的意见吧。” 姑妈没说什么了。 在姑妈家吃过饭,我和少泽就回家。两个人一路你追我赶。40分钟就赶到了少泽家里。 汪校长把我们叫到书房,问道:“晓东,你想报什么学校?” 我笑了笑,说:“爹娘想要我读医学院。” 汪校长指了指椅子,叫我和少泽坐下,然后才说: “你不适应做很专业的工作,你一直当班长,只是后来发现了点误会,你才沉默一些,以前多活跃啊,你要振作起来。 再说学医,你读了本科,只能当个一般医师,要读研考上博士才能进大医院,才能职称晋升得快。 读上七年八年,你家里没那个财力。他们盼着你早日拿工资呢。” 这句话击破了我的防线。是啊,读上七八年怎么行? 汪校长说:“我建议你们都去读综合大学的管理学院或者法学系,特别是你作文写得好啊,到时,我帮你分配到行政机关去。从政多好啊。父母扬眉吐气,我当校长的也光彩。” 我一下就动了心。动心的原因很多:比如在乡里,很多人看不起我家,如果我分到机关或者法院,别人就不敢欺负我家了。 比如汪校长教了这么书,他的门生中有一些人当上了大大小小的领导,分配工作不成问题。 当然,主要是工作分配,汪校长可以帮我的大忙。所以,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了。 回到家,我把读医学院的利弊和爹娘说了。 我娘说:“那就不读了。要读这么七八年,那是富贵人家读的。” 我家的事都是我娘做主。我爹这半个知识分子,毕竟挺不过我娘的强硬。如果我爹不听她的,她就整天在家瞪眼皱眉毛,摔碗丢扫把。 于是,最后我填了复旦大学管理学院,少泽则填报了西南政法大学。 最后,双双被录取。 至于陈嘉柔则被南方医科大学录取。 舒雨晴只上了大专线,她决定重读。孙燕婷只上了我们四水市师专,听说她心满意足了。 我想,她们都是吃了英语不好的亏啊。多少人的差距就在这一门课上拉开了。 一个中国人外语说不好,就是一个差生。这是什么道理? 第14章 汪校长果然老练 录取通知书下来后,汪校长带着少泽和我去二中,为的是感谢班主任和任课老师。 在花旗镇街上办了一场酒。 语文老师曹胡子最开心,端着酒杯敬汪校长,说要和汪校长连喝三杯,他再讲话。弄得其他老师都偷偷发笑。 人家是一中的校长,你只是个普通老师,非得校长跟你喝三杯才讲话。 这架子有点大,不知轻重吧。 汪校长却说:“好,一起喝。” 两人连喝三杯。曹胡子放下酒杯说道: “第一句话,首先要感谢校长,把你们的尖子生送到二中,提高了二中的升学率。 第二句话:你这个举动可以让我自豪下半辈子。少泽,晓东绝非池中物,今后一定大有作为。等他们有大出息了,我就会说小汪、小郝是我的学生。” 众人齐笑起来。 曹胡子说:“别笑,我不是喝多了,我晓得看相啊。当然,他们也是你们的学生。但你们不晓得看相。” 其他老师笑道:“对对对,曹老师会看相。” 汪校长说:“本来学生不能喝酒,但今天要破例,你们一起敬曹老师。” 少泽忙找啤酒瓶子,倒了两杯,我俩已端起酒杯,曹胡子手往下压了压。 见我俩还站着,他厉声道:“坐下,我还没说完。” 如果是当着普通家长的面,他这口气没问题,但是,毕竟是当着一中校长的面,这么大的口气,大家觉得曹胡子酒喝多了。 我们一齐坐下,曹胡子说:“我还没有说完。第三句话还没说呢。” 他不懂不忙地喝了一口酒,放下杯子说道: “如果你们两个能做到大学四年不谈恋爱,就是个真男子汉,是两个有志向,有出息的人。工作之后读书,那是一派胡言。 真正学东西就是大学四年。如果不按我的去做。你们也没有出息。我也不会自豪,自豪个屌啊。” 因为最后一句说了痞话,众人全笑了。 汪校长没笑。只是站起来说道: “这一杯,不要他们两个敬你。我做家长的来敬。我代表少泽爸爸,也代表晓东父母。敬你讲得直。 他们现在没有资格敬你。只有认真读满四年,才有资格来敬。” 不要看曹胡子好像醉了,其实一点没醉。他说道:“堂堂一中校长敬我,你喝一杯,我喝三杯。” 汪校长说:“这就不平等了。一中校长在你面前就只是一个家长。我们都只喝一杯。前提是我敬你。” 其他老师也说:“对,就一杯。” 姑妈说:“曹老师既教书又教人,是个好老师。我是少泽和晓东的姑妈。我作陪,陪我哥哥敬你。” 曹老师很烦人,一点面子也不给,问道:“你什么时候成了晓东的姑妈了?” 我也学得机灵一些了,说道:“我早已拜了汪老师为姑妈。” 曹老师指着我笑道:“你可以给领导当秘书,但不能当法官。法官是不允许撒谎的。” 英语老师,数学老师、政治老师有点烦曹胡子了。大家都是任课老师,一个舞台,别人也要唱唱戏吧。他们都说: “喝,哪有这么话,校长的手都端痛了。” 曹胡子说:“对不起,校长。我喝酒就忘了领导。” 三只杯子一碰,三人干了。 汪校长再敬班主任戴老师,以及其他几位。这顿饭大概吃了四十分钟,因为曹胡子老是不下舞台,戏就演得久一点。 那时小车比较少。我们是坐汪校长一个学生的小车来的。他那学生率先在县城搞起了小车出租。这时,汪校长说: “少泽,晓东两个还蛮懂事,从县城带了点纪念品带下来送给班主任,任课老师。” 说罢,朝我们使个眼色。司机起身,跟我们一起去车上取东西。 开始大家以为是糖果糕点,笔记本之类。想不到我们除了送一支高档钢笔、两盒高档补品之外,还各人送了一面锦旗。 大家展开锦旗一看,上面写着不同的感谢词。 比如送给班主任戴老师的是:“您的爱,沁人心脾。” 送给曹胡子的是:“学识满天下,谈笑如武侯。” …… 曹胡子问:“这是你们两人想出来的?” 少泽声音洪亮:“不是想出来的,是老师们给我们两个留下的真实写照。” 曹胡子连拍桌子,说:“有才,有才啊,我要收藏,永远收藏。” 姑妈说:“你可以挂出来。” 曹胡子这回谦虚了,笑道:“不敢挂。但是,我以后一定要挂出来。等他们有了成就,我这个就水涨船高嘛。” 众人一齐哈哈大笑。 这顿饭吃得大家都满意。送礼物这事,不知内情的还以为是汪校长策划的,其实少泽是独立导演。 吃罢中餐,大家在酒店门口握手言别。 曹胡子左手握我的手,右手握着少泽的手,一字一句地叮咛:“古之成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更有坚韧不拔之志。记住我说的话,不要谈恋爱。绝对不要谈。” 我和少泽点头道:“我们一定记住您的教诲。” 小车往回走,走到半途,汪校长说:“晓东,还到我家坐坐。” 我连忙点头:“好的,好的。” 到了汪校长家,少泽妈妈又打牌去了。少泽就主动泡茶,端到书房。 我跟着汪校长进了书房。 汪校长双手往下按了按,我们两人坐下。 汪校长说:“今天所有的人,包括少泽你姑妈在内,最关心的你们是曹老师啊,最有水平的也是曹老师。他说了一句掏心窝的话——大学四年就是学知识的时期。 不能看他反复说,好像不懂社交礼节,他才是最好的老师。关心你们,不是送你们上大学,而是漫漫人生路。希望你们走好,走稳,多学点真本事。 这种人,我下学期就要把他调到一中来。” 少泽是怎么认为的,我不知道,但是,我认为校长说曹老师是真关心我们,这是绝对的。 真关心你的人,不是很讨你喜欢。 很讨你喜欢的人,不一定真关心你。 汪校长说:“大学四年,你们想要有点出息,就不要谈恋爱。” 我受过两次伤,一次是别人喜欢我,另一次是我喜欢别人,都无疾而终,于是率先表态:“校长,我一定做到。” 汪少泽说:“我也做到。” 谈完话,汪校长说:“晓东,我也准备了一个笔记本送给你。”说罢弯腰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递给我。 他说:“我也写了一句话,你回去再看吧。” 我站起来恭恭敬敬接过。少泽给了我一个纸袋,意思是提着比较好。 汪校长说:“那你回去吧。” 我和少泽下了楼。走出老师宿舍楼,我问道: “你爸把曹老师调上来,怎么不把你姑妈、姑父调上来呢?” 少泽附耳道:“上任还不到一年,先调别人,多调几个人来了之后,让这些人推荐,说我妈姑不错。以后会调的。” 我心中一惊。原来还有这么多套路。 第15章 上海让我自卑,又让我大开眼界 到了复旦,我才理解曹老师为什么要我认真读书。 因为在人才济济的名校复旦,我实在找不出特别突出的优点。 首先说英语吧,真的是一口伦敦郊区口音。那些家庭条件好,生长在大城市的人,他们的老师口语更标准。特别是有几个同学,爸妈本来就是大学的英语老师。 这几位除了皮肤是黄的外,说英语的语速很快,说话时还来那么几下耸肩,摊手,活脱脱一副假洋鬼子模样。 先不谈英语,就说普通话吧,大城市里来的同学,天生口音纯正,我还有些字咬不准。常常惹得同寝室的一个北京同学嘲笑。 有一次,他侧过耳朵,说道:“慢点儿,再说一遍。” 我说了一遍。 这位名叫陈幂的同学说:“还是没听懂。再说一遍。” 我又说了一遍。 他再次做出迷茫的样子,摇摇头,说:“你们南方人说普通话真是太差了。” 我第一次才知道,人与人之间不仅有贫富差距,还有地域歧视。 我们寝室有个广东人叫邵子勋,他的普通话更不标准,背后跟我说:“n次方听懂了,他就是看不起你,故意为难你,装作听不懂。” “n次方?” “对,他叫陈幂,就是他爷爷姓陈,他奶奶也姓陈,他爸爸姓陈,他妈妈也姓陈。所以他是【陈】的n次方。如果他生个女儿,就叫陈幂幂。” 我终于听懂了,哈哈大笑。 认为邵子勋真幽默,而且这个广东人家里有钱,他就不太理睬陈幂。而是找出对方名字,用数学方式来调侃。以后,我和邵子勋谈论到陈幂时,一律用【n次方】代替。 直到我参加工作后,有了智能手机,偶尔在手机上查找一名叫【杨幂】的女演员,结果还真佩服邵子勋。他竟然说对了。 这名女演员,爸爸姓杨,妈妈姓杨,她是杨的n次方,才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我的英语是伦敦郊区口音,普通话是南方小县城口音,这些还不算,我的见识与大城市的同学相比,那才是真正的乡里人进城,见识少得可怜。 有一次,邵子勋他爸来学校里看他。那天是星期天,他爸开着一辆豪华轿车,我至今都不知道品牌,原来人家是改装了的。 他爸住在一家高档饭店。开车来接邵子勋。子勋一定要邀我一起去。 上了车,他们父子用粤语交谈。我等于听外语。一会儿,他爸才用蹩脚的普通话对我说:“哦,小郝你好。” 我听完,说道:“邵爸爸您好。” 邵子勋他爸说了一串广东话。子勋翻译给我听,说他爸要他向我学习普通话。我听后,大笑不止,对子勋说:“我们南方人彼此彼此。应该向n次方学习。” 他爹也不止接我们两个吃饭,还有好几个人生意客户,都是浙江老板。席间听一个广东人,几个浙江人交谈。真是一片鸟语。 广东话要邵子勋翻译。浙江话,子勋也翻译不了。 但是,几个大人交流无碍,因为他们打过多年交道了。 席间,他们谈生意。我在一边听子勋翻译,基本上弄清了邵爸与几个浙江人做的是汽车进口生意。 我才有一点点自信。虽然他们都不会说普通话,但做的是大买卖。 他们吃完,那几个浙江人走了。邵爸带我们回宾馆。因为吃大餐,吃得太多,一时有了便意,便上洗手间。 结果,我站上去,厕所就放水。 我只好退下来。 过一会儿,水才停。 我又站上去。刚站上去,又哗啦啦流水。 吓得我半天不知所措,以为我把立便器弄坏了。但是,这个时候,我也顾不上这么多了。粪便快到出肛门了。 站上去痛快地拉完这泡屎。但是“坏”有“坏”的好处,一直流水哗哗,闻不到一丝异味,全被水卷走了。 从站厕上下来。一会儿,水就停了。我再站上去,水又流起来。 我终于弄清了,不是我弄坏了,而是这样一边拉一边冲,是一种特别卫生的方式。如果我不没想清楚就去问子勋。就是个笑话。 转念一想,问子勋还好点,他会解释。如果去问n次方,估计会被他逗得不知所措,他会故意说:那你去赔啊。 从卫生间出来,子勋和他爸在说话。 子勋见到我,端过一杯茶,说:“喝茶,喝完茶,我爸说去逛商场。” 我是乡下人,去逛商场倒是很乐意。买不起,至少可以向爹娘,向老家的同学朋友吹嘘一番,上海的商场有多大,有多贵。 于是,一口气就把茶喝完了。 子勋笑了。 我后来才知道,广东人喜欢【品茶】,这茶叶是子勋他爸自己带的,茶是上等好茶,却被我不辨滋味地直接入肚。 这等于谈恋爱,半天没一句话,抱住姑娘一顿乱啃,叫做没情趣。 出了宾馆,我和子勋坐在后排,至于感觉是如何舒服,这一点谈不上。高档车在上海街上,体会不出舒服来的。只有到坑坑洼洼的我老家那些路上,才会感觉平稳。 车在一家大型商场前面停下。 进了商场,吓了我一跳。整个商场中间是一个大洞。大洞上面有没有盖子,我弄不清楚。因为太高,一眼望不到顶部。 估计是加了盖子的,不然下雨怎么办? 商场内部有电梯,也有走廊,四通八达。 子勋他爸上电梯,我们跟在后面,一直达到三层才下来。 他爸带我们走进一个手表店。他挑选了一阵,选了四块表,说:“埋单。” 我听了半天才理解是结账。 他爸去【埋单】去了,我和子勋站在那儿继续看。子勋指着他爸爸刚才挑选的那种表,对我说:“1000多一只。” 我心里暗暗吃惊,我们一个月的伙食费不超过100块钱,1000多元一只,一买就是几块?不过一想,生意人要送客户,当然选贵的。 广东人有钱,有钱到超出我的想象。 逛了一阵商场,子勋他爹送我们回学校。到了学校门口,他爸停下车,对我说道: “小郝,要多帮助子勋啦。你比他成稳。叔叔送块表给你。” 我以为他是送块电子表。结果拿出来的就是刚才买的那种手表。我的个爷爷加奶奶。这礼物也太太太太贵重了吧。 我双手摇个不停。 他们父子间说了几句鸟语。我不懂。 我们两人就下车了。到了寝室,子勋才掏出那个包装盒送给我。我一看仍然是那表,连忙摇手,说:“太贵了,太贵了。” 子勋说:“我爸喜欢你。收下。” 我发现这个理由让我没有了退路。以后,我也用这理由送过礼——比如我尊敬您,我喜欢你,你能收下,我才能睡好觉……诸如此类,人家都接受了。 我说:“你爸太好了。” 从此,我就戴上了一名表,回到家乡,我时不时伸出手臂看一下时间。加上我娘在村里四处传播,村人人传来传去,传歪了嘴。 一些跟我爹娘有意见的人说,我被上海一位女同学看中了。女同学家财万贯,不过长得比较丑。 其他人说,丑一点有什么关系。关了灯都一个样。 这大约是我大学一年级第一学期的生活,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到了大上海,我很渺小。 我得突破啊,不然,n次方会装着永远听不懂我的鸟语。一定要压一压的他的气势才行。 假期里,我把在上海的苦恼跟少泽说了。 次日,少泽来叫我到他家吃饭。他说:“我爸想和你谈谈心。” 第16章 我在一天天进步 到了汪校长家,他们家一如既往地热情。 特别是少泽妈对我有点超乎异常的热情——至少有好几个电话邀她打牌,她都推辞了,就一句话:晓东在这吃饭,没时间。 少泽妈越热情,越把我当成个人物,我就越有愧。 这跟中国人到了美利坚一样,回国时,亲戚朋友都以为人家发了大财,其实人家不过是在华人区涮盘子。 少泽妈听说有个同学的老爸送了我一块1000多钱的表给我,叫我取下让她看看。 边看边称赞这块表精致,好看,一定耐用。然后又说:“你同学爸爸是看中了你,名牌大学生毕业以后都有出息。他是提前投资呢。” 我心里想,他提前投个鬼。一次就买4块。这跟我们正在上的一门课——《消费学》上说的【随意消费】是一回事。 钱少的人,比如我爹,他不能随意消费,买任何东西都要想了又想。 但子勋他爹,钱多,就可以随意了。那叫心情消费。心情一好,随手就给乞丐100元。 吃完饭,汪校长把少泽和我叫到他的书房。 少泽知道他爹是个话痨,先给他爹的杯子加满水。又泡了两杯茶进来,以便我们这两个听众中途不走动去找水喝。 汪校长点燃一支烟,说道:“晓东啊,我送你笔记本上那句话,你还记得吗?” 我点点头,说道:“记得,您写的是——常识比知识重要。” 他点点头,说道:“你和少泽,我都送了一个笔记本,都写的是这句话。这不是贬低知识,而是提醒你们不要做一个书呆子。 书要读,人际关系的相处更要学。各种常识要熟烂于心。有时候说,见人讲人话,见鬼讲鬼话。你们以为这句话错了,其实是一条人际关系相处的原则。 叫说话投机。 晓东,你要特别注意,回到村子里,不要认为自己读了书,看了大上海,就不和老百姓说话,那样,你是给你父母树立更多的对立面。 你要主动到村上一些人家去走动,别人才喜欢你。特别是跟你妈有意见的人家,你要主动去坐坐。 你去了,人家就高兴,说你有胸襟。不跟你妈一般见识。这就是化解矛盾。你倒是好,今后生活在大城市里,你爹娘生在这块土地上,与人有矛盾,活得不舒坦。 这叫给父母创造一个很好的生存环境。 还有那块表,你也不要说是多少钱。就说十几块钱买的。上学戴块表,这很正常。乡里人也没见识过,你说十几块钱买的,大家认为很正常。” 我低声地分辨了一句:“我只是和我爹娘说了。” 汪校长皱起眉毛,很严肃地批评我道: “和爹娘也不能讲真话。你娘那把嘴,我也知道,藏不住话的,到处张扬。张扬有什么用吗?就是引起村上人的反感。 中国人永远有种平均主义的思想,你不好,我不好,他不好,大家亲如兄弟姐妹。你好,我不好,就起义干革命。五千年来的中国历史你没有读过?” 我被这句话深深震撼。 是啊,我娘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没有。 但是人际关系为什么差呢? 就是当她活得不好,就努力说有钱人的坏话。当她儿子带了一块好表,她就四处张扬。还把我在上海的见闻,不断地说给别人听。 你说人家烦不烦? 上海再好,我们村上那些女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去。你有个儿子在上海读书,说不定今后分配在上海。你有机会去。 这不是当着野狗咬肉骨头?狗流口水,要抢那根骨头,抢不到,他就要咬你一口吗? 从汪校长家出来,少泽送我走了一段很远的路。 我说:“你爹是我的人生导师。” 少泽说:“话是多了点,心好。” 我说:“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平时谁教过我?我爹半天不说一句话。我娘没读书,她的眼界就是我们村子那一亩三分地。” 少泽说:“你说的也有道理。” 走了一段,他说:“你前任现在猛攻英语,请了一个老师,每天晚上去她家搞家教。” 我盯了少泽一眼,说道:“你以前讲得对,小地方毕竟是小地方。上海的漂亮女子遍地都是。” 少泽笑笑。 回到家以后,我就把那块表摘下,从第二天起,就开始在村中走动。谁家都有孩子,有的比我大,有的比我少。我就找他们的孩子玩。 别人问我上海怎么样。我一脸鄙夷,说道:“怎么样?还不是跟我们县城差不多。” 大家根本不信。 我说:“房子砌得高一点,那是没办法,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只能往天上伸。哪个家里有块菜土吗?没有,我们是自己种菜,放放心心吃。” 有的小伙伴说:“人家种花啊。” 我说:“这又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人家在窗台上养几盆花,你家弄个花园都不差地方。” 比我年龄大一点的说:“妹子好看。” 我说:“全是抹粉。回家洗个脸,跟县城的差不多,有的比县城的更吓人。” 想不到我这些谈话立即传遍村庄。别人听了,有两种说法。 一种是我只是个穷学生,真正好地方,好生活没有体验过。所以说上海跟家里差不多。 另一种说法则是称赞我,说上海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说是晓东说的对,住不下就往天上挤。住到二三十层,每天上下都不容易。 见面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住一辈子也不知道隔壁邻居姓张姓李,那里有什么趣味? 这些话就渐渐传到我娘的耳朵里,有天晚上,她怒气冲冲地问我:“我在外面说你在上海过得好,你说上海一无是处。一家人要说同一口话嘛。” 我说:“娘,上海好,并不代表我过得好。你天天说上海好做什么?是不是暗示你以后会到上海去住?” 我娘说:“那倒没有。那边花销大,我们住过去,你也开支不起。” 我说:“你没有去住,上海好关你什么事?” 我娘吃惊地看着我。 半天才说:“上海好,证明你以后会过得好。” 我说:“我过得好,别人跟你一样高兴?我赚钱赚得多,会送给他们?我送给他们,你有意见。我不送给他们,他们有意见。” 我爹听懂了,说道:“晓东说得对。天天说上海好做什么呢?上海又不是晓东的。现在的社会是恨你有,笑你穷。 晓东上了大学,我们的生活以后会好,别人也知道。结果八字没一撇,你就把上海说得天花乱坠,不说别人听了,就是你亲哥哥听了,上次也半天没做声。” 一向在我爹面前强势的我娘,半天才挤出一句话:“那我以后就说上海差。” 我爹说:“这就对了。” 我娘本来就是赌气说的,听我爹说这就对了,半天都回不过神,问我:“晓东,你也同意?” 我说:“我同意,你天天说上海不如我们秦水县,那些跟你有意见的人都要扯你进屋喝杯茶。” 我娘彻底蒙了。 一个寒假,我就彻底实践汪校长教导,把那块表摘下,给村人们拜年,给老师们拜年,给亲戚们拜年,从不说上海好。 结果大家都说我好。去了上海读书,没变半点质。要是今后当个官,一定是个好官。 我才发现,汪校长是水平超众吗?也不是,手下的老师都是藏龙卧虎。 那为什么他当校长,人人归服呢? 我终于明白:汪校长更会做人。我心里一比较,觉得陈幂,再幂n次方,以后在生活和工作上,不会有坦途。因为太自大了。 反观邵子勋,受他爸的影响,大气,沉稳、不显摆,今后会有大出息。 有一天晚上,我一个人睡在床上,对自己说:“晓东同志,你在汪校长的教导下,终于一天天在进步。 第17章 认识一位与众不同的学长 大学不像高中,学习也不是整天在一起。除了公共课之外,你选学这门课,他选学那门课,不在一个教室。 不过,同寝室的几个人,还是天天见面。 我和邵子勋玩得多一点,不和陈n次方一起玩。 为什么与子勋玩得多一点呢。就是实践汪校长的教导——常识比知识重要。 反正这儿比高中轻松多了,你不逃课,按时上好每一场课,已经是个优秀学生了。那么,我就只有三大爱好。读书、打球、逛街。 和子勋玩,主要是长见识。他有钱,带我逛街。让我一个乡下学生,见识了各种各样新奇的事物,懂得了不少书面上学不到的知识。 再就是打球,结识了一些球友。 下面就说说上图书馆。那个时代没有智能手机,要想拥有大量知识,图书馆是个最好的地方。 高尔基说,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图书室上什么书都有。这才让我感到自己原来是多么的无知。我带了个笔记本,见什么都抄。 跟一个发了财的乡下土豪一样,进了城里的歌舞厅,看见美女就抱是一回事。不管美女洗去脸上的粉,离开暗淡的灯光,丑不可睹一样,他照抱不误。 除了哲学、文学、经济学、历史小说之外,我还看一些杂书。 比如:《中国奇方秘术绝技高招大全》(刘十通着)、《一学就会150个小魔术》(文若愚 编着),《中医特效处方大全》(李淳编着)。 有一天,我正在读那本《中医奇效处方大全》,正在抄一个治脚癣的药方,我感觉身后站着一个人。回头一看却不认识。 原来是一位男生,他对我微微一笑,问道:“你旁边没人吧。” 我才明白,他想坐我旁边这个座位。点头道:“没人。” 他就坐下,问我:“你是哪个学院的?” “经济管理学院。” “哪个专业?” “管理科学系。” 他指着我手里的那本中医书,问道:“你喜欢读这类医学书?” 我不解地看着他,说道:“是偶尔看到这本书,想查个方子,结果发现上面全是药方。所以想抄一些。” 那个同学伸出手来,说:“认识一下,我叫熊十辨。” 我当时没有听清楚是哪两个字,便问:“熊……什么?” 他把学生证掏给我看了一下,我说:“哦,这两个字。” 我也把自己的学生证也给他看了一下。 他说:“哦,郝晓东。” 这样,我们算认识了。原来他比我高一届,读的是统计分析学。 熊十辨说:“读中医书可以抄经方,但不能乱用啊。” 我说:“你懂?” 他笑了,说道:“一问寒热二问汗,三问头身四问便,五问饮食六胸腹,七聋八渴俱当辨,九问旧病十问因,再兼服药参机变,妇女尤须问经带,小儿当问麻痘斑。” 我听完吓了一跳,问道:“你懂中医?” 他点点头,笑道:“没有行医资格的中医。” 我突然有了兴趣,问道:“没有行医资格,就是你缺少一个行医证,是吧?” 他点点头。 我惊奇地望着他,看来大学里真是藏龙卧虎,还能在经济类管理学院遇上懂医学的,便毫不犹豫地问道:“你家里是行医的?” 熊十辨笑笑,点头道:“我爷爷算当地名医。” “哦,难怪。” 突然,我记起汪校长那句话——常识比知识重要,如果我能跟这位学长交个朋友,他告诉我一些医学常识,一些基本原理,甚至几个好方子,我不变得神秘起来? 一股与他交朋友的巨大渴求,从心底涌出,我说:“能不能跟你交个朋友?” “行啊。” 我高兴极了,接着说:“我们到外面去聊聊,好吗?” 他说:“等一会吧,我正是要找你读的这本书,你借给我翻一翻,我抄个方子。” 我说:“你抄。” 他翻到第114页,抄下一个治牙痛的方子,把书退给我,说道:“我爷爷要我抄的。” 我说:“我去退书,你到学校外面草坪去,那里有个亭子。我们一起聊聊。” 他边抄方子边点头。 等他抄完方子,我退了书,走出图书馆,来到外面草坪的那座八角亭。 两人坐下,交谈起来。 我说:“你的名字与看病有关,就是你刚才背的那首一问寒热二问便,概括起来是十辨,是吗?” 他笑了:“你说对了。其实是十二辨。取个熊十二,就不是个正常名字了。所以叫熊十辨。” 我解释道:“我也是偶尔看到这本书,因为我妈有脚癣。翻一翻还真有治脚癣的药方,就喜欢看这本书,想不到里面有好多方子,就每天来抄一些。” 熊十辨说:“治脚癣是当归、丁香、红花、桃仁、苦参各40克,青木香50克,陈醋1500毫升。把这6味药研成细末,加入陈醋,浸泡七天,然后倒出来浸泡患足,每次20分钟。 是这个方子吗?” 我连忙打开笔记本,认真地看了一次,说:“你都能背下来了,厉害。” 熊十辨脸上没有一点得色,而是说: “外用药,可以抄一下用用。但是内服药,你就千万不能抄着用。需要医生看了病之后,对症下药。病有轻重缓急,时间远近,不看病,照单抓药,那要医生干嘛。 买一套医书,什么《草本纲目》、《黄帝内经》、《温病条辨》、《汤头歌诀》看一看,不是人人都是医生?那不行的,要辨证施治。” 听了他这么一番话,我说:“这个我知道,我抄下这个方子,寄给我妈,还是要她问问当地的医生。” 他点了点头。 我突然问道:“那你怎么没去读医学院呢?” 我说:“我是福建人。福建人看重头孙。头孙懂吗?” 我点点头:“懂,第一个孙子。” 他介绍道:“我伯父是长子,我爷爷带他学医。我爸爸急了,高中毕业就找了我妈,赶快生崽,偏偏生中了,我家扳回一局。 我哥哥是头孙。趁我爷爷还在就学医。所以,我家是哥哥从医。 这跟打排球一样,第二局,我家抢回了发球权。” 笑得我前仰后翻。 我把自己的经历介绍了一番,说父母务农,家里经济又差。小病小痛都是找丹方。所以愿意跟他学习一些医学知识。不给别人治病,就是自家用用。 他认真地看着我,问道:“你们班上有个叶倩倩,是吧?” 这简直是答非所问,我向他提出学医,他却问起叶倩倩来。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我生怕他跟叶倩倩在谈恋爱。所以小心翼翼地回答:“对。” 他说:“你跟她完全相反。” 我更加糊涂了,我跟她相反?肯定相反,我跟她从上半身到下半身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哪些方向相反?”我问道。 他说:“你是一个忠诚的人,她太浮夸了。” 这时,我才放下心来。 熊十辨说:“你忠诚,也很老实。我是第一次听到一个人介绍自己家里很穷的。上海这个地方风气不好,家里穷得要命,也说很富有。 我们学校里也受影响。很多人家里穷,到了上海就说家里富有,讲究吃穿。所以你是一个忠诚的人。 我听了,心里一颤,原来还有这么多规矩,不能说家里穷,立顿脸红了。 心想,幸亏老实,实是求是。不然连这个朋友也交不到。 熊十辨站起来说: “我经常坐图书馆,你想学一些基本的医学知识,我们可以交流。到图书馆也行,你到十栋309宿舍找我也行。我现在去找电话,把方子向我爷爷报告一遍。” 我说:“那好,我会经常来找你的。” 他走了,我站在亭子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风吹起我的白衬衫,猎猎成这个夏天的一道风景。一个十九的少年,一个爱学习的少年,终于找到一个很奇特的朋友。 第18章 一定要上名牌大学 第二天晚上,我就迫不及待地找熊十辨。他的室友告诉我,熊十辨应该是去了图书馆。 我立即转身去图书馆找他。转了几间阅览室,才终于找到。 他在抄一本《微行为心理学》上的一段文章,见了我,说道:“到上次那个亭子等我。” 我一个人出去了。坐在那儿发呆。突然,我发现我们寝室的n次方,正和班花叶倩倩在一起散步。只是他们没有发现我。 发现我也无所谓,大学谈恋爱很正常。 过一会儿,他们又走过来了。看来,他们是沿着这小公园在散步。 大约五分钟,熊十辨走了出来,我站起来,伸手请他坐。 他说:“不要这样客气。” 两人坐下,陈n次方又陪着叶倩倩走过来了。 我指着那一对儿对熊十辨说:“那就是叶倩倩,跟我们班上的一位陈n谈恋爱。” 我边说,边在空中写了个【n】。 “陈n?” 我说:“他叫陈幂,幂就是n次方,所以我们一位同学称他为陈n。” 十辨点点头,说道:“两个人我都认识,是你们这一届的风云人物。 陈幂口才好,是学生会的宣传部长。那个叶倩倩长得像朵花。都是你们这一届的新闻人物。” 我点点头。 十辨说:“依我看,他们能谈不成。” “你还会看相?” 十辨说:“中医就是看相。不看相看什么?中医又没有仪器,全凭一双眼睛观察,再加打脉。” 我的个太爷爷兼太奶奶,我学不会治病,向他学会看相,也是多了一项技能。比如我会看相,一眼看出陈嘉柔不喜欢我,就免得多作多情。 “你从哪点看出他们不会成事?” 十辨说:“你们班上那个陈幂,是北京人,这点确实不错。但只是生在北京,与北京的富人没有半点关系。反而是那种小巷子里出来的人。” “你有什么依据?” “因为他找叶倩倩这样的人谈恋爱,说明他没有品味。” “啊?叶倩倩怎么没品味呢?” 十辨说:“她叫倩倩,凡是取两个相同的字来作为名字的,一是家庭条件都不会太好,二是家长的文化水平都不是太高。” 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奇怪的理论。对这个福建人充满了更大的兴趣,反问: “你这个有什么理论依据?” 十辨说:“你是查一下历史嘛,看那个家庭条件好的人家,给孩子取个什么倩倩,文文 ,丽丽? 弄个小名,昵称差不多。正式名字就不能用叠字。” 我反复想了一下,我从小学到高中,确实没人用叠字取名的。 十辨说:“历史上的名人。我们说女的吧,杨玉环,赵飞燕,西施,蔡文姬,李清照……都没有叠字。” 我脑海中搜索了一遍,确实名人很少有叠字的。 十辨说:“只有李师师,陈圆圆这类人才取叠字。 但这个也不是她们家里取的,是卖给花房后,花房老板给她们取的艺名。 还有个歌星,虽然姓叶,也有个倩,但人家没有两个倩字,而是叫叶倩文。” 我的n倍爷爷加奶奶。我又长一门新学问。 按少泽说的,舒雨晴根本不是美女,大地方的美女多的是,按这么一个公式一套。就是曹胡子也不算个特别有文化的人,大地方才子多的是。 比如我眼前这位学长,年十九,不仅懂医,而且对取名字,也有一番独到的见解。 从叶倩倩这个名字,就推出她家是普通人家。 我倒是要查查。 接下来,我就提出向十辨学些简单的医术。反复声明,仅仅是为了方便自己和家人。 十辨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要我告诉你一些单方。但是,我要说句真话——如果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简单的方子也会用错。 你真的想学点医理,我就给你开个书单。你先读读书单上的基础知识,我再跟你讲医理。 那么,你不去当医生,但给家人,给身边的朋友提提建议,可以保证你不会错。 然后,你再多实践几年,渐渐就会有心得。这样,你才治得好别人的病。” 我点点头,心想,人的一生,真的不在一条起跑线上,本身就存在巨大的差异。 我爹能教我什么?编菜篮?编个菜篮上南山?我不是唱歌。我们县城的菜市场就叫南山市场。南山市场蹲一天,一天赚个几十块? 而十辨呢,也同样是十九岁,他懂看相,看出陈n次方是北京城里小户人家出生的,懂得叶倩倩家的父母文化水平不高。 更让我羡慕得要命的是——还得懂得医学。 难怪汪校长说:考就要考个好大学。 好大学里人才济济啊。 堂堂秦水县才子郝晓东到了上海,跟邵子勋出去,就不认识汽车品牌,吃饭就叫不出菜的名字,按电梯就不知道按上下键。经常弄反。 站在厕所踏板上,一见流水哗哗,就误以为踏板被我弄坏了。 碰上一个熊十辨,人家也只有十九岁,一眼判断出陈n和叶倩倩都是小户人家出身(这个待考证),还谈出了怎样学习中医之道。 你说,我郝晓东有什么出众的地方? 作文写得好,你写一下十里洋场上海,怕是许多东西你都叫不出名字。何况,在大学里作文写好的人比比皆是。 你长得好,这个就是个笑话了。在这儿不过是中人之姿。 你英语好,就是自己哄自己。有些大三同学,早起当起了兼职翻译,给外国人当业余导游了。 用一句话,就是你郝晓东不奋发努力,四年之后,就是混了个复旦文凭,其他就泯然众人矣。 加上你没关系,分到大城市是做梦。 加上没钱,想读研读博也困难重重。至于像有的同学家财万贯,读完大学之后去留学。而我呢,那等于追着飞机想吻空姐——离得十万八千里。 我说:“学长,你列个书单给我,我慢慢学。” 为了让他相信我会真学,我说了如下一段话: “我家的情况,你也清楚了。逛街只是熟悉上海,也没有钱买东西。所以也不经常逛。更没有条件谈女朋友。但是,我有时间。我真想多学点东西。” 十辨说:“好,我晚上开个比较容易的书单,你明天再来取。” 我说:“太好了。” 他说:“在这个校园里,对医学感兴趣的人,你是我遇上的第一个。” 我与十辨约定好了,就分手。 回到寝室,我决定问一问隔壁寝室的梁一平,他是我们班的班长,又是我们四水市人。 为什么要问班长呢?因为奖学金靠成绩,助学金由班委会提名,他们了解每个同学的家境。 我说:“班长,我问一下两个人的档案。” 都是同乡,比较好说话,他用家乡话说:“你讲吧。” 我说:“有个外班的同学喜欢叶倩倩,但现在叶倩倩好像在跟陈幂谈恋爱,他想了解一下这两个人的家庭背景。” 梁一平说:“不是你自己吧?” 我摇头。 梁一平跟我说了陈、叶两家的情况。果然都一般。 我听完,点点头走了。 我真佩服熊十辨,看病到看相,他都精通。 那一夜,我失眠了。毕竟是中国的名牌大学,你说没有人才,那是胡说。 正如汪校长说的——你读不读了大学,是不是读的名牌大学,那是有本质的差别。 差别在哪?就是接触到了有学问的导师。有一班有出息的同学。前者是学者,后者是资源。 第19章 熊十辨给了我一条思路 次日,十辨给我开了个书单,我接过一看,竟然只有一本书。书名叫《中医生手册》(广东科技出版社)。 十辨说:“这本书是本老书,市面上不一定有卖,我在图书馆借阅过,是本最基础的医学书,你干脆每次抄一些。” 我说:“跟图书馆说一声,复印吧。” 十辨摇摇头:“很厚,有846面,400多页,图书馆又不准你拆,只能抄。我开始也是抄这本书。我爷爷说,读医书就一定要抄。 抄完,你就基本上了解了临床各科如何治疗。” 我点点头。 他又说:“你上次抄的治脚癣的方子,我带你去药店抓齐,要药店帮你磨成粉。寄回去,再把如何使用写清楚,你妈的脚癣就可以治好了。” 我解释道:“我就把方子寄回去,让我娘去自己买。” 他摇了摇头,说:“先让你娘试,她的病好了,就可以推广。 只要别人要,你就可以赚点钱嘛。你不是说家里比较困难?” 我吃惊地望着十辨,怎么他有这种意识,我没有呢? 十辨见我吃惊的样子,以为我担心会出问题,便说:“这种外用药不会出问题的,放心泡。” 我急忙说:“那今天去药店?” 十辨摇头:“过些日子,我们去买不到处方药,我让我爷爷把方子写好,药店才会给你抓。” 我才知道药店有这个规矩,不给白纸条子抓药。非得有处方和医生签名。 回到寝室,我回想起十辨说的话——我娘可以推广,还可以赚钱。涂了没有什么副作用,脑袋就开窍了。 到处是沿海地区来的,三代行医,他的经济意识比我强多了。 如果我娘的脚癣治好了,就可以治好更多人的脚癣。这种病纯粹是农村人才有的,经常光脚下田。治好一个,凭我娘那张嘴,别人一定会试。 只要治好了另一个人,我就可以赚钱。 等十辨爷爷把处方寄过来,我就可以用这张处方纸重复买药啊。真能治好的话,我就边上学,边卖药粉。 我要是能赚钱,这是一件多好的事情啊,免得我爹娘没日没夜地劳作。 过了几天,我一个人去了商场,看了几台磨浆机,问售货员能不能打碎中药。 售货员摇摇头,说道:“要打磨中药,你去卖药材器械的店子问问嘛。” 哪里才卖药材器械呢?我拍拍脑袋,对,找出租车司机。 我很少打过的士,舍不得花钱啊。 那天,我拦了一辆的士,说了情况。司机说:“我知道。” 十多分钟,就到了家药材器械店,真是琳琅满目,大上海是什么都有卖。 我买一台药材磨粉机。售货员问:“你有烘干机?” 我摇摇头,售货员说:“你还要买台烘干机吧,不然怎么磨粉药?” 我咬牙又买一台烘干机。 我不知道你们年轻时代干过这种事没有——药还没试,赚钱的梦做得很大。 你们应该干过,因为青春就代表着冲动。 这堆机器放到寝室吗?肯定不行,真那么做,陈n会到处宣扬我有病。 而且不是七天就会好的感冒病,是患了长期服药的慢性病。 天天要吃药,才把制药的工具放到寝室里。 那放到哪里? 我突然想到一个人,就是宿管员。 每栋楼都有宿管员。加上我们那栋楼的宿管员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面相和善,脸上总带微笑。 对,找她。万一不行,我再把这些工具,暑假时带回家。 回到学校,我就去了宿管员的房间,对她笑道: “李姐,我娘有种药,要长期泡一种中药,她没读过多少书,我想到你这儿烤一下药,磨一下粉。” 李姐大概是农村里来的,听说我是为我娘研药粉,一口答应说:“行。你还是个孝子啊。” 我心里想,算半个孝子吧,另外一半,我想赚钱。 一个星期后,十辨爷爷寄来处方,我照处方抓了药,又在李姐的宿舍独自磨制粉末,取了个【痒癣灵】的名字,寄了回去。 还同时寄了一封挂号信,说这个方子是一个名老中医开的,我请药店磨好了粉,只要用醋泡浸七天,就可以把双脚浸在盆里泡浸,要她立即试试。 寄完信和药粉,我就一直等待着我爹的回信。 这一等就是一个月,果然,我爹来信了,我一个人跑到寝室,把蚊帐放下来,躲在床上看信。 我爹写道:“晓儿,你给你娘寄来的药粉,管用。泡了二十多天,她再也不痒了。 这药还有没有?有的话就寄一些回来,隔壁黄四娘,桂大嫂,下湾里余海生,都要这种药。” 我兴奋得立即去教室写信,说药要制作,暑假一定带回来。 把信投进信箱,我站在那儿,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我可以赚钱了? 对。只要我娘一推广,我可以赚钱。 我能赚钱多好啊,我爹娘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为什么我能赚钱?全是十辨指点我。 人啊,生在什么样的家庭,就有什么样的意识。十辨的思维比我高出几个层次。 接下来,我就拿着这个处方,找了几家店子配药。 然后烘干,磨粉。 李姐见我干得一丝不苟,感叹道:“你真是个孝子,大学里像你这样的学生不多。” 我说:“慢性病,要经常泡脚。” 我怕干久了,李姐会烦我,就拍她的马屁。捧女人的马屁,最直接的就是说她长得好看。但是李姐太胖了,长得一般。 长得一般,我也要说她长得好,有一天,我鼓起勇气说:“李姐,你真漂亮。” 她吃了一惊:“我漂亮?” 我说:“确实漂亮。” 她说:“你真会说话。” 我摇摇头,坚持道:“我不会说假话。” 李姐爱怜地乜了我一眼,笑道:“年轻时,我也是我们村子一支花,现在胖了。” 我说:“对,你就是胖了一点,减减肥。” 李姐竟然破例泡了一杯茶给我。 药起效了,病就好, 话起效了,茶就来了。 我才体会十辨对我说的一句话: 治病要两方面下手,一边治,一边给病人心理暗示。你以为所有的病都是我爷爷治好的吗?有些人是见了我爷爷,病就好了一半。 我想,人际关系也是如此,李姐是心甘情愿让我在她这儿制药吗?不一定。 是我嘴甜,因为别人都叫她李阿姨,我叫她李姐。现在,还说她漂亮。 这免费药材加工厂,说了她漂亮之后,应该可以长期稳定下来了。 第20章 我成熟了? 大一暑假回到家,我就带回了一些制好的药粉回家。 列车啷咣啷咣,像唱着一支慢曲,在华东平原上不急不慢地行驶。 班长梁一平跟我谈起班上的事,说陈幂和叶倩倩分手了。 我说:“这个事我知道,不过为什么分手,却不知道。” 梁一平说:“叶倩倩了解到陈幂家不过是南锣巷的普通居民,就果断地断了来往。她是个野心很大的人,陈幂那个家庭条件,容得下她那颗心?” 我笑笑,说道:“陈幂在我们寝室也不受欢迎。太做作,经常纠正我们的读音。” 梁一平说:“我知道,你们寝室最讨厌他的是邵子勋。邵子勋当面讽笑陈幂,说北京话就满族人学汉语,学不好的综合后遗症。 陈幂讽刺邵子勋,呀二生世五六七八狗食。(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我哈哈大笑。 两人一路笑谈,谈到晚上十一点才睡。 次日上午才到四水,我换乘公交车才到家。 家里热闹起来,大家都来看我,说我气色好多了。毕竟上海的伙食养人。又说我没有半个字的上海腔,仍然是一口纯正的秦县话。 等这些看热闹的人走后,再谈正事。我把从学校里制好的药拿出来,对我娘说道: “你就先送给上次说的那几个人,好了就收钱,没好就不要钱。” 我娘说:“你也花了钱,怎么不收钱呢,按你这个说法,聂医师没治好,送到县人民才治好的,聂医师就不能收钱啰。” 我说:“娘,聂医师是专门的医师,当然要收钱。我呢,是给你讨的方子,治好了你的脚癣就行。我又不是做生意的。 先送给别人。治好了再收钱,人家心里舒服啊。” 我爹说:“晓东说得对。你一开始就收钱,人家以为你做生意呢。” 我娘说:“成本费总要收吧。” 我想了想,说:“那就一百块。” 我娘惊讶道:“这么贵啊。” 我说:“是啊,药不贵,处方贵啊。治好了就要一百块钱。没治好一分钱也不收。” 我爹说:“这个合理。只要好了,人家就不会嫌贵。好不好看疗效。” 于是,第二天,我娘就开始送了一些药末给黄四娘,成桂生,余大嫂。 我就没管这件事了。反正疗效要二十多天才看得出。 一个假期,我基本上就是串门,到汪校长,刘老师那儿拜访,二中就没去了。等过年时节再去。再就是走走村子的熟人。 其他时间,就是跟同学们玩。打球、钓鱼、串门。 一晃就是一个月。 结果黄四娘,成桂生,余大嫂都说这药管用。 他们结伴来到我家,都是来要药的,说某某某,某某等一大堆亲戚朋友要。 我说:“这药我也不会制,要等我回学校,找我同学的爷爷,要他爷爷制好了才寄给我,我再寄回来。 成桂生拉着我的手,对我娘说: “还是要读书呢,到了大地方,交结的人不同,你看,县医院的医生都治不好,晓东为你找个单方,你的好了,我们也跟着沾光,我们也好了。” 黄四娘说:“是啊,要到大地方去。大地方才有名医师。” 成桂生说:“这还是靠晓东,晓东孝心好啊。我们也跟着沾光。” 久受脚癣之苦的余大嫂说:“这一百块值啊,我在聂医师那个娘卖b的那儿不知花了多少钱,一点效果都没有。” 我听了,心里高兴啊。 晚上一个人睡不着,心想,爹啊,娘啊,以后那点学费,你儿子能挣了。这才想起聂医生劝我爹,要我上医学院,他是真心实意的——当医师赚钱啊。 想到聂医师,我马上又有了主意。我要是跟他合作呢?那不赚得更多? 第二天,我把这个想法跟爹娘说了。 我爹同意,想不到我娘不同意。她说: “你跟他合作,人家以后就求他了。” 我爹明白事情,劝道:“只寄药粉给他,方子又没给他。毕竟他是医师,他推荐,别人就相信。销量就大,怎么不行呢?” 我娘说:“不行。不是赚不赚钱的问题。是谁求谁的问题。现在,张三,李四,王五麻子来我家,都是一口笑,气色都低三分,他们是来求我啊。 他们来求我,我托他们办点事,不是容易得多了?我家的船,何必要系到他聂家的码头?” 我一听,觉得我妈这回讲到点子上了。 是啊,赚再多的钱,不如赚人心。别人有求于你,你才有地位。 我立马说:“爹,从这一点上来看,娘说得对。” 我爹本来就怕我娘瞪眼摔凳子,现在我也支持我娘。他就说:“行,你们做主。” 一晃就到八月底了,我也准备要上学了,这时,少泽跑来了,他说: “你的那位前任,终于考上大学了。” 我瞪了他一眼。 少泽说:“考上了省立师范大学。昨天,她在一中碰上我,说要邀请同学们聚一聚。我听出了她的话音,就是希望我叫你,一起聚个会。” 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舒雨晴对我不好吗?不是。 但让我转学,只能到二中去读书,还闹得满城风雨,让我爹娘好一段时间在村里抬不起头。这是后果。 我跟舒雨晴去聚一聚?我娘知道了,怕会跳脚拍掌,说害苦了我家儿子,还叫我儿子去聚聚? 现在,我娘有底气了。敢跳脚了。 我摇摇头,对少泽说道:“有些事没有对错。但心里有道坎。你去聚聚吧。你爹还等着县委书记提拔当教育局长。” 少泽瞟了我一眼:“她正式叫我,我一定要去。顺便告诉她,郝晓东跟一位上海女同学在谈恋爱。女同学家里有别墅,还有个网球场。” 我笑了,说道:“你以为她是傻瓜啊。上海寸土寸金。哪个家里有网球场啊?” “那就说家里有个游泳池。少泽经常与女同学在游泳池泡澡。” 我又狠狠地盯了他一眼,玩笑道:“还泡澡,阿拉上海人在公共汽车上,一只手常常在鼻子前扇风。” 少泽不理解,问道:“扇风干什么?” 我说:“嫌外地人气味大,薰着了她。” 少泽说:“怕薰着,自己去开小车啊,还不是一样挤公交?” 我说:“兄弟,过去的事让它过去。一切没有对错。错的都是那些想捧舒雨晴他爹马屁的人。还有想借那件事,想把她爹的名声搞臭的人。” 少泽半天才说:“上海养人啊,你成熟了。” 第21章 毕业了,未来的路要怎么走?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就到大二第二学期,我和子勋玩得少了些。主要是跟十辨读医书,经常一起上图书馆,或者在校园里的小公园一起谈医学。 那本《中医生手册》全读完了。十辨就开始教我一些简单的看病知识。 那个【痒癣灵】,家里也时不时要些货。我在经济上没有刚进校那么窘迫了。 我的功课虽然说不是特别优秀,在班上还算好。特别优秀的想出国,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当然家里财力也不行。 有个星期天,子勋找我帮忙。说要我帮他发传单。 发什么传单呢?原来是灯饰宣传广告纸。 听了他解释,我才知道,他家开了两个厂子。一个是汽车配件厂,一个是灯饰厂。汽车配件厂,他帮不上忙,但灯饰厂,他可以帮上一把。 我犹豫了一下,问:撒传单?城管不会抓?“ 他说:“扫楼,城管不会抓。跟我跑一天,给你一百块。” 我以为听错了,当时普通干部一个月的收入都只有100多元,跑一天一百? 我垂起一个手指:“跑一天就一百?” 他点了点头。还加了一个条件:“中餐我来买单。” 我丝毫也没有犹豫,说:“干。” 只要城管不抓,帮子勋干活,我乐意。 我们两个各骑一辆自行车,后架上搭满了一大捆宣传纸,到一个刚封顶的楼盘,爬楼插广告纸。 广告纸是彩印胶板纸,上面印着各式各样的灯饰图片。 什么吊灯,壁灯,台灯,读书灯,走廊灯……广东人真是聪明,把灯泡细分成无数种类型。 我说:“这些房子,人都没住进来,这广告有用吗?” 子勋说:“他住进来了,还插什么广告?” 我当时就笑起来了。又问:“插这些广告有什么用?” 子勋说:“我们在上海开了好几家灯饰店。他们拿着广告纸可以优惠啊。” 我才知道,广东人做生意就是先入为主。插上广告纸,别人买了房要买灯具。什么形状的灯饰 ,这广告纸上都有。 拿着这广告纸去指定的店子,还可以优惠百分之十。 转了几个没人入住的楼盘,子勋说:“换地方。” 我问:“为什么要换地方?” 他抽出一张给我看:“这个楼盘在邯郸路附近,就发这一捆。他们就可以到邯蝉路附近的店子买。 其他楼盘在别的地方,我们就要换地段。” 我说:“你们家都开了很多家店子?” “我们是几个灯饰厂各开各的店,但一起撒传单。” 我才知道,广东人做生意,不是各做各的,捆在一起共同做。 发完几个没人入住的新楼盘。子勋说:“剩下就到成熟小区去发。” 说完,他递给我一个书包,说道:“把广告纸放到里面,不然门卫不让进。” 我问:“这些入住了的住户,还要需要灯具吗?” 子勋说:“你过来。” 我过去,他指着刊头下面一行粗体字给我看:推荐一个客户,凭此印花可到本店领取5元。 原来这是两种广告纸。 我问道:“他不推荐,就是剪下这个标志,到店子里也来领取5元呢?” 子勋说:“分两种情况。一种是不来买灯饰的。但他可以向熟人朋友推荐啊。今天不推荐,明天也许会推荐,这次不推荐,下次可能推荐。 第二种是消费是分档次的,有些人不一定坏了才换。他觉得我们的灯具好看,原来有灯,他要换一个更好看的。” 我笑道:“书还是白读了,老师刚讲完消费学,说有刚性消费,潜在消费,升级消费。” 子勋说:“那走吧。” 我又发现了一个问题,问道:“这些报纸不同,上面印一句话:剪下五角星,就可到指定的店子兑换五元。那些没入住的怎么没有?” 子勋说:“回去想。” 我们又爬楼,这些楼盘已住人,我们基本是塞门逢,塞完就立即走。 整天忙了一个上午,送完了一大半。中午找了个快餐店吃了一顿 ,下午继续塞。直到下午3点才回到学校。 累是累,但确实有一张百元大钞。晚上,我想了很久,终于悟出了一些生意经。 新楼盘的报纸不能换钱,去了优惠10%。直接吸引客户。 老楼盘的拿张报纸可换5块钱。叫花钱买口碑。真的收集十张二十张,可兑换50至100块钱。那么这张广告纸,别人就会向亲戚朋友推荐。 我从封闭小县城来,跟子勋做朋友,不仅能赚钱,还学了不少先进理念。 后来,我才了解到子勋非常能干。那些广告传单,都是他爹发个样稿到印刷厂。子勋要到印刷厂校稿,结账,分发。 我才真正理解那句话——橘生淮南为橘,橘生淮北为枳。不同的环境,不同的家庭,带给人不同的禀赋。 日子过得越来越快,不知不觉中,我竟然在上海度过了三年多。 一晃就到大四最后一期。 可以说,大学四年,我一边跟熊十辨学习中医。一面跟着邵子勋帮家里跑些力所能及的业务。 跟十辨学中医是偶然的,但是,我陷入了他向我传授的那套理论。对这门古老的医学,竟然充满了兴趣。 跟着子勋,则培养了我的生意意识,还有一点。他爸时不时来上海。我跟着子勋到过比较高级的场所,吃过比较高档的酒宴。增长了我不少见识。 至于我的学业成绩,中等偏上。 一般来说,大学是难以培养出特别深厚的同学感情,但我至少与十辨,子勋成了知心朋友。 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学期,汪校长已当了秦水县的政协副主席,当然只是兼任,但毕竟职级上去了,接触的人更多。 他给我和少泽都提前活动好了。 少泽去四水市中级人民法院,我去四水市人民政府办公室。 别了,我的上海,别了,我的同学。 熊十辨比我早一年毕业,他回了福建。 我们同一届的同学,最要好的是邵子勋。他也回广东,他爸早就帮他联系了接收单位——广东省经贸委。 黯然伤魂者,唯别而已,离开学校之前,我和子勋,还有几个朋友喝得忘乎所以,说了许多难分难舍的话。 贫瘠的土地难以开了艳丽的花,出身菜农,在大学又不是特别优秀的我,幸亏汪校长一路扶持,才分到村人们非常羡慕的市级机关。 下一步将如何走,真没把握。 第22章 汪校长给我们上入职机关第一课 我和少泽的去向已经明确,我们就打听其他两位本地同学的去向,想不到人家比我们分得更好。 梁一平留在上海,他是班长嘛,学校对他作了重点推荐,分配在宝山区区政府。至于叶倩倩呢,大家根本想不到她也留在上海,进了一家石化公司。 梁一平为什么能留在上海?他还真不是凭关系,他出生在一个干部之家,从小就是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属于学校推荐分配对象。 至于叶倩倩呢?我就真的不知道她怎么进了上海石化,后来问了梁一平。一平说,她能歌善舞,国营企业需要宣传干部。 其他同学呢,有的考研,有的留上海,有的回原籍,也有的分到北京广东之类的地方去了。 故人云散尽,吾亦等轻尘。这是鲁迅先生写过的两句诗。 相比那些留在上海,分到沿海的同学来说,我确实如一粒轻尘,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但在我家,我村,我乡,我立即成了一个人物,比如黄四娘就跑到我家,结结巴巴在问道: “晓干部,以后你不是可以经常看……看到市……市长了?” 我娘立即替我回答:“连市委书记都能看到,熟了还能说上话呢。” 黄四娘一副羡慕的神态,说道:“我看到过市长一次。就是那次,那次……” 她不说了。我娘是大炮筒,直接说了出来:“我知道,就是有一年春节慰问贫困户,县委书记陪着市领导到了你家。” “对对对,当时市长还拉着我的手,说了好多句。晓干部,你上班以后和市长熟了,替我捎个句话,说我这个老太婆一直念叨着他呢。” 我心想,市长不知慰问过多少老太婆,处级干部都记不全,还记得你老太婆?嘴里却说:“一定,一定。” 自从黄四娘开了个头,村上的人不是叫我晓干部,就是叫我晓东干部。 我实在有点不自在。 结果到了汪校长家,李老师也笑道:“晓东干部来啦?快坐快坐,你校长在卫生间。” 少泽说:“妈,叫他晓东,你叫他干部,他的脸都红了。” 李老师说:“妈是给他定调,以后不管他当多大的官,我都叫他晓东干部。” 我才知道李老师不仅抓牌厉害。出牌也厉害,先给我定了调,不管我以后当什么官,今后,她都叫我晓东。 汪校长从卫生间出来,我立即喊:“校长好。” 他很高兴,说:“书房坐,少泽泡茶。” 我为什么喊校长好呢,这些人情世故全是邵子勋教我的。子勋呢,应该是他爸爸教他的。 子勋说过,加个姓呢,你们是一般关系,不加姓呢,你们是特殊关系。 比如你亲叔叔,你就只喊叔叔好。比如是外姓呢,你肯定要喊张叔好,李叔好。你一旦只叫叔叔好,就证明你们的关系进了一步。 到了书房,少泽早就泡好了茶,我进去坐下,汪校长竟然给我发了一支烟,我双手摇个不停。汪校长说:“不礼貌。” 我只好双手接过。 汪校长说:“你现在转变身份了,少泽妈喊你晓东干部,不是随意喊的,是提醒你现在是个干部了。” 我恍然大悟,点点头。 “干部就要有干部的姿态。你可以不吸烟,但你一定要接烟。如果你下乡,老百姓发支烟给你,你双手摇个不停。距离就拉远了。 这是你与老百姓的关系。 见了领导,你发不发一支烟?不管领导抽不抽,你都要发。发烟表示礼貌,跟老百姓发烟给你是一回事。 领导不抽烟,你的心意到了。如果领导抽烟,你一直要发,特别是顶头上司抽烟,逢年过节你要送烟。有时候还要陪他抽一支。 所以啊,我没有限制少泽抽烟。” 说完,他喝茶。 我定了定神,笑道:“我与校长没有血缘关系,但校长确实待我如子。到机关去工作,我确实是一张白纸,希望校长多教导我。” 汪校长放下茶杯,说道: “我正要找你谈这方面的事。机关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我脸红了,想了半天,说道:“为人民服务。” 他点了点头,又问道:“什么叫机关?” 我说:“为人民服务的机构。” 汪校长说:“也没错。如果领导问你,你就这样回答。” 我有点小得意。 汪校长吸了一口烟,说:“但我有另外一种解释,机关,它是古代发射弓箭的那个扳手,扳一下,那支箭就射出去了。 为什么要扳动那只扳手?” 我以为他会继续说下去,但他却望着我和少泽。 少泽马上回答:“把敌人干掉。” 汪校长笑了,说道:“在单位就不叫敌人,就是同志。有些同志扳动机关,就是把别人干掉,让自己生存。” 我吓得身子都颤了一下。 这个微小的举止,被汪校长看在眼里,他笑道: “你别紧张,机关比你们村上的人文明多了。你们村上的人与人有意见,开口骂娘,出手打人,这是常事。机关不同,很文明啊。 很多人即使对你有意见,也是笑脸相迎,见面给你一支烟,非常热情。 但到了提拔的时候,你上他不上,他就提前发箭,背后在领导面前说你坏话,动员别人写匿名信。想尽一切办法把你拉下。 你们听懂了我的意思吗?” 我说:“校长,我懂了。您说的是机关表面上一团和气,但竞争激烈,别人发的是暗箭。” 汪校长笑了。 他又喝了一口茶,说道:“所以啊,你和少泽进了机关,首先要学会保护自己。有些人为什么会被暗箭射中?就是没戴头盔,没穿甲袍,身上没有防护服。 你们去上班,不要像学生时代一样,掏心窝子说话。第一,少说多做事。第二,不要背后议论别人,你也不知道张三与李四是什么关系。 第三呢,带好头盔,穿好战甲,这是什么意思?” 少泽原来抢了个头答,这次我不能落后,抢先答道:“谨言慎行,把工作做好,让人没有可以指责的地方。” 汪校长点了点头。缓缓地总结道: “到了新单位,第一手勤。就是早点去,办公室搞好卫生,把茶杯洗好,把自己的办公桌整理得干干净净。第二嘴笨,就是少说话,要说话,也一定慢点,要想好才说。” “嘴笨?”我有点不解。 汪校长点点头:“特别是你,从上海读书回来,开口就比别人见识多。你是无意的,别人就认为你显摆。 你看教育局董局长,以前当副局长时,别人以为他嘴笨,不会说话。当上了局长,他是滔滔不绝。 特别是在领导面前要嘴笨,你还比他的见识还多,他会怎么样?” “他讨厌你。”我又抢先回答。 “对,目前,你们才参加工作,我就只讲这么多。讲多了,你们也接受不了。在工作中要用心体会,自己不断总结,你才会真正总结出一套机关生存之道。晓东中午到这里吃饭。” 说罢,汪校长站了起来。 我和少泽也立即站起来。 少泽动脚,我扯住了他。 汪校长说:“你们走啊。” 我说:“我想实习一盘,校长,您是领导,您先走。” 汪校长笑了:“在家里就不要讲这么多客套了。在外面,你这个态度,我要表扬你。” 第23章 上班第一天 1994年8月,我和少泽同时入职。 他去中院报到,我去市政府办报到。 我拿着分配单,按汪校长告诉我的——先去找市政府办公室主任孟九符。 我问了好几个人,才在市府办二楼205找到孟主任办公室。 我敲了敲门,里面说:“请进。” 推进门,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转椅上,另一个坐在靠墙的单人沙发上。虽然我都不认识,但坐在转椅上的肯定是孟主任。 我走过来微微欠欠身子,笑道:“孟主任好。” 他望着我看了一番,问道:“郝晓东,是吧。” 我点点头,说:“对。” 他指着坐在沙发上的另一位干部,介绍道:“秘书五科张科长。” 我心想,这位大概是我的顶头上司了,转身欠欠身子:“张科长好。” 对方点点头。 孟主任指着张科长身边的单人沙发说:“坐嘛。” 我就坐在张科长旁边。 孟主任向张科长介绍:“他就是秦水一中汪校长介绍的,复旦大学毕业。” 张科长侧脸看了我一眼:“哦——,你说的就是他啊。” 孟主任说:“对,秦水一中毕业,成绩不错,考上复旦,特别是文章写得不错,肖市长的要求高,我就帮你找把好手来了。” 张科长笑道:“主任最关心我。” 他们俩谈完后,孟主任才对我说:“晓东,经过我们研究,把你分到秘书五科。张科长就是你的直接领导。” 我微笑地望着张科长。 孟主任说:“在科里,你有什么就直接跟张科长汇报,至于做什么工作,张科长会安排你。” 我说:“好,我一定努力学习,尽快熟悉工作。” 孟主任对张科长说:“那你就领回去吧。” 张科长站起来,我马上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站在那儿不动。 张科长知道我的意思是让他先走,回头与孟主任扬扬手,走出了办公室。 我立即回头朝孟主任欠欠身,把门关上,快步跟上了张科长。 下了楼,张科长带我走进了另一栋办公室,他按了一下电梯,一会儿电梯下来,里面出来几个人,有的叫张科长好,有的叫文杰好。 我估计他的名字就叫张文杰。 我跟着他进了电梯,在四楼出电梯,他带我进了一间办公室。 这是一间只有一张桌子的办公室,我知道这是主任办公室了。 他说:“坐吧。” 说罢,他走向饮水机,看样子是给我这个第一次上门的新同志泡茶。 我从沙发上弹起来,迅速说:“我自己来。” 他也没有过多客气,说:“杯子茶叶在旁边的柜子里。” 我没有给自己泡,而是扫了一下他的办公桌。他刚坐下,我就走到了办公桌旁边,拿起他的茶杯,问道:“卫生间在哪儿?” 他愣了一下,指了指他身后的一扇门,我拿着他的保温杯走进卫生间,先把余水倒掉,把茶叶倒进字纸篓,再打开洗脸盆的龙头,把杯子冲洗干净,走到饮水机旁,问道: “科长,你是喝浓还是喝得淡?” 他说:浓一点。“ 我帮他冲了一杯浓茶,放在他办公桌上。他用两个指头叩叩桌面,说:“谢谢。” 我转过身子,用纸杯泡了一杯茶,端过来放在单人沙发边,才坐下去,恭敬地望着张科长。 张科长朝我满意地笑了一下。 这不是我特意表现,而是跟子勋学的。子勋父亲经常喊我们到外面店子吃饭,子勋做了第一次,我就跟着做第二次。 说实话,我习惯了。 我突然记起身上有包烟。对了,在孟主任办公室,我怎么没发烟呢?便忙掏出来,抽出一支烟,上前递一支给张科长,笑道: “我自己不抽烟,在孟主任那儿忘记发了。” 他伸手接过烟,搁在烟缸旁。然后喝了一口茶,问道:“在复旦读了四年书,对上海熟悉吗?” 我说:“比较熟悉。” “熟悉你学校那一块,还是其他地方也熟悉?” 我想不到他问这个问题,这是什么意思呢? 如果我说都熟悉,那就说明我没读什么书,专门在外面玩? 如果说我只熟悉学校周边一点地方,那就说明我是个书呆子? 我想了想,选择性地回答道:“杨浦区,我比较熟悉。其他的地方,我也去过。” “其他地方,是有同学在读书,还是你去游玩?” 这个领导真有意思,其他不问,见面就问这些。 这时,我想起汪校长说过一句话——你不要以为领导不懂,领导什么都知道。所以他问你什么,你要如实回答。 我就说:“有一部分是游玩,上海很大,我是农村去的,和同学骑着单车照片瞎逛。还有一部分,就是帮同学发过广告纸,赚些钱,补贴学费。走的地方比较宽。” 这引起了他的兴趣,端起的茶杯又放下了,问道:“帮同学发广告纸?\" 我也不隐瞒,说我同学父亲是办工厂的,在上海开了几家灯饰店,我同学就邀我到一些楼盘就发广告传单。 张科长懂了,说:“勤工俭学。” 我点点头。 张科长问完这些,才话题一转,说道: “晓东,你刚刚大学毕业,分到市政府来工作,这是件好事。但是,我也要给你打预防针,机关工作有它的独特性,并不是每个人在这里都干得下去。” 我立马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说:“你在复旦,学业成绩中等偏上,但回到四水就是个人材。名校毕业,这机关院子里,有几个人上过复旦? 所以,你进机关,研究的时候,大家都没提反对意见。加上孟主任推荐你,以前是秦水一中有名的笔杆子,大家就更没有理由反对。 你是秦县人,孟主任是秦县人,我是半个秦县人。我希望你来这里,为孟主任争光。工作嘛,慢慢熟悉,一下不会分配你干具体事。 就是把办公室以前起草过的文件先读熟。 读的过程,也是熟悉工作的过程。 至于办公,你就跟陈秀敏到一起。等会我要她过来。她是档案室主任,你叫她陈主任就行。” 我点点头。 在张科长打电话时,我就明白了,张科长是秦县的女婿。郎是半边之子,所以他自称是半个秦县人。 一会儿,响起敲门声。 我上前开门。一个30多岁,长得漂亮的女干部进来,她对我一笑,说:“你好。” 我回应道:“你好。” 张科长说:“秀敏,档案室是机要重地,我帮你找了个男同志来当帮手,不然,你上个厕所都要关门。” 陈秀敏侧头看了我一眼,说:“好呀。” 张科长指点着我说:“他叫郝晓东,复旦大学毕业,今天报到,等会儿你把他领回去。” 陈秀敏又看了我一眼,很高兴地说:“双高,高材生,个子也高。” 张科长说:“晓东,陈主任不是我们科室的主任,是整个市政府办七八个科室的档案室主任。不过,原来在我们五科调过去的。 房子比较紧,你就跟她一起办公,多向她学习。” 我点头道:“一定努力向陈主任学习。” 张科长说:“秀敏,就拜托你了。” 陈秀敏站起来,我立即跑到门边,为她打开门。 她对站在门边的我,笑道:“这么客气啊,走,就在走廊档头。” 我回头对张科长说:“科长,我走啦。” 说完,我把张科长的门关上,跟在陈主任后面,亦步亦趋。 我发现陈主任走路很有范,腰肢一扭一扭的,很有模特风度。 心想,机关里,男人一本正经,女人还是可以妖娆点。她这走路的范儿,与周围环境比,让人产生一种轻松感。 第24章 出门遇个女的,发财 跟在陈主任后面,我心里十分高兴。 为什么呢?因为子勋跟我说过一句话——去办事,你当面碰上个年轻女性,这是件好事。 我问,为什么呢? 子勋说:“年轻女人代表繁殖嘛。生生生,发发发。” 我想,今天有趣,我给陈主任开的门,那是当面碰上一个年轻女性,现在又跟她坐一个办公室。 生生生,是不可能的,但是发发发,是我向往的。 我跟着她进了办公室。 进门一看,就知道她是个爱整洁的女人,室内窗明几净。 陈秀敏对我笑笑:“原来没想到张科长安排你来,如果早知道,我就会把这张桌子收拾一下。” 我说:“你来指挥,我来收拾。” 她说:“我帮你一块收拾吧。” 于是,她搬书桌的物品,又指挥我分类,把书籍装进立柜内,再拿抹布给我擦桌子。 我说:“我来抹。” 她说:“一个男子汉抹不干净。” “你先看我抹得干不干净,再下结论。” 她就把抹布交给我。 这算什么呢?我娘只是嘴巴碎一点,脾气大一点,但特别爱卫生,从小就养成了我这个好习惯。 陈秀敏见我把衣袖一挽,用清洁剂喷在抹布上,先擦桌面,再到卫生间洗干净抹布。再把清洁剂挤到抹布上,擦书桌侧面。 如此反复,再擦书桌的四条腿和抽屉。 她在一边看,一边笑:“呀,我以为你是大学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你干活还一套一套的。我还干不得你这么利索。” 别人表扬你,你千万不要顺杆子爬,说自己爱干净,从小就得到了锻炼。 为什么呢,全是老师教的。 我进了复旦,教商品推销学的老师说:“推销商品,不要老说你的商品如何好,要切中别人需不需要。 一切以别人的心理来推销,你才是个好推销员。” 同理,如果别人夸奖你。你不要马上接受,要夸奖别人会鼓励人。所以我答道: “主要是和你在一起办公,你是个特别爱干净的人,我就要擦得干净点嘛。” 陈主任笑得很开心:“你又会做事,又会说话。” 我不接话了。 还是那位老师说的:“别人表扬你,你一接话,等于你默认了对方的表扬。你更不能过分谦虚。 如果过份谦虚,别人就觉得你有心机。最好的办法是转移话题。 我说道:“陈主任,我刚到机关,什么都不懂。很多地方,要请你多指导我啊。” 她说:“我敢指导你?名校毕业。” 我说:“名校主要是那些老师有名,我们才毕业的学生什么都不懂。张主任安排我跟你一个办公室,就是安排我向你来学习的。” 她笑得打哈哈,说:“晓东,你不错。” 我把卫生搞完,洗了手,才坐在她的对面。 陈主任就开始向我介绍情况,她说:“这间办公室很特殊,一般人不会进来。” 她指了东面,说:“里面是一间档案室。”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原来在东面还有一道门。那门竟然刷的是白漆,与墙壁一个颜色,要细心才会发现。 我点点头。 她说:“这里很安静。你要是写材料,那是最好的一间办公室了。不过,安保比其他办公室严格一些。里面装有摄像头,对了,我还没有给你钥匙。” 说罢,她起身在自己的抽屉里找了一把钥匙给我。 我说:“还有哪些要交代我的?” 她笑道:“其他情况,张主任给你介绍了吧。” 我摇头:“没有。” “这几天,你应该是非正式上班,先把自己的内务整理一下,比如住宿的问题,他没分房子给你?” 我摇头。 陈主任说:“应该会分给你。机关里还有一些旧房子,就是让新进来的同志临时住的,都是些过渡性的干部宿舍。他没跟你谈,应该是上午还有其他事情。” 两人东拉西扯。 从陈主任的聊天中,我才知道,她很欢迎我来,原因是她也没有多少事,就是接收档案,整理档案,偶尔查找档案。 机关的档案不像档案馆那么多。但没有个档案室又不行。别人出办公室,出去一下不关门没问题,她出门就要关。说到这儿,她笑道: “你来了,我就好一点,不要时时开门关门了。” 聊着聊着,她就发感叹:“一个坐在这里,又不能随便离开。机关就是这样,总有些岗位,没个人干不行。真干这种事,你就会觉得特别无聊,你来了,我们还可以聊聊天。” 我才知道她非常欢迎我的原因,一个人太寂寞。也许是一个人长期待在这里,嘴巴都闭臭了,所以,她今天的话特别多。 一会儿,她又说道:“不过,把你安排到这儿,主要是方便你写材料。” “为什么呢?” “五科是为萧市长服务的嘛,萧市长分管文教卫体。加上科委。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你念错一个字,说错一句话,他们就议论纷纷。所以,萧市长对写材料的要求特别高。” “哦——”,我嘴上应着,心里想,应该是这样。记得汪校长说的,因为我文章写得好,人家才接收。 现在又安排我到这个【闲人免入】的档案室,更证明了这一点——让我安心写材料。 既然这样,我就要早作准备,便问道: “陈主任,那科室,或者政府办的总结材料,档案室应该有吧。” “有,什么都有。” “借一些让我看看,行吗?” “现在?” “对啊。” “你房子都没落实好呢。” “那没关系,我先熟悉一下吧。” 陈主任吃惊地望着我,大概她是第一个碰上我这样的毕业生,领导还没安排我的工作,自己住哪里也没落实,就提前进入工作状态。 她看着我那坚定的眼神,说道:“好。” 我跟着陈主任进了里面的档案室。她真是一个爱干净的人,档案室比外面房间还整洁。 我说:“你真的把档案室当成了你家,这么整洁啊。” 这句话让她特别高兴,说道:“孟主任也是这么说的。爱整洁是种习惯。你也爱整洁嘛。” 我说:“要向你学习。” 她站在档案架前,说道:“你干脆先把萧市长近两年的讲话稿,借去看看。我有种直觉,你来,就是专门为萧市长写材料的。” 我心里也有这种想法,嘴上却说:“我不行,才来嘛。” 她却说:“他会试你的。领导讲话有格式,你第一次,不一定写得过别人,但萧市长喜欢的,是看一个人写不写出了新意。” 陈主任话多,但我喜欢,她这些无意中的谈话,让我可以一点一点地摸清领导们的底细。 她抽出六份材料,交给我:“这些就是他今年以来,在分管这一线的会议上的讲话。你先看看。到外面写个借条,我插到这中间。” 一间办公室还要写个借条,证明她是一个严谨的人。 我出来写了个借条,进去交给她,她看了半天,说道:“你的字写得相当好啊。” 接下来,我就坐在办公桌前,认真地看起萧市长的讲话稿来。我发现这个萧市长的稿子,有两个特点,一是比较口语化,二是观点比较新颖。 我学过心理学,知道喜欢口语化的人,多半是从基层出身,不喜欢文皱皱的表述方式。观点比较新颖的人,就是交际广,信息多,或者是喜欢读书。 我认真地看着一份份报告,直到陈主任提醒我:“晓东,下班了。” 我站起来伸个懒腰,说:“好,你先走,我来锁门。” 我准备把这六份报告全部读完,再去吃饭。反正现在也没买餐票,到外面找个小餐馆应付一顿就行。 这时,少泽打电话来了,问道:“在哪里?” “在办公室。” “啊?报到第一天就上班啊。” “还没有安排我工作,我就坐在办公室。” 少泽哈哈大笑:“一定是办公室有个美女。” 我说:“确实,不过有30来岁了,但是很美。” 少泽说:“出门打个的士,到【三个姐姐】来吃饭。 “三个姐姐?” “是啊,她们是三个人合办的,都是30来岁,不是三个姐姐,难道是三个阿姨?” 我说:“少泽兄啊,新到一个地方就马上找到了三个姐姐,你这样声色犬马,我要告诉你爹啊。” 他哈哈大笑:“少啰嗦,快来。” 第25章 认识大方的范总 我出了机关大门,拦了一辆的士,对司机说道:“去三个姐姐餐馆。” 那司机听到我的话后,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道: “小兄弟,怕是没有三个姐姐餐馆呢,你是不是想说去三姐餐馆呀?” 我皱起眉头,有些不确定地回道:“嗯,是我同学告诉我的呀,他肯定不会骗我。” 司机见状,不禁笑出了声: “是你同学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没有三个姐姐餐饮,只有三姐餐厅。只是那老板娘长得…… 大概是瞧我这副学生模样,原本他要是想说【长得比较风骚】,只好改口: 老板娘长得比较好看,而且店里的女服务员确实比较多嘞。放心吧,就是三姐餐馆,我可不会弄错的。” 我点头应道:“好吧,那就去三姐餐馆吧。” 车子缓缓行驶着,没过多久,便停了下来。 我下了车,抬眼望去,果然是一处热闹非凡的所在,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走了几步,我看见了少泽正站在台阶上等我。 他也看到了我,立刻兴奋地向我招手示意。 我快步走上前去,二话不说,就是一拳打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先是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后哈哈大笑起来。调侃道: “嘿,你这是干嘛呀,开玩笑的啦,你咋还这么认真呢?” 我满脸疑惑地问道:“你究竟是如何知晓我办公室的电话呢?” 他缓缓地说道:“我打了孟主任的电话问啊” 经他这么一说,我才猛醒,人与人之间存在着层次差异啊。在孟主任面前,我总是毕恭毕敬、小心翼翼,而他却能够随意地拨打。 接着,我俩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着里面走去。 一会,就走进了一个颇为宽敞的包厢。定神一看,包厢里竟然坐着六七个年轻人。有的年轻人悠闲地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有的坐在椅子上。 少泽开始一个一个地为我介绍起来。我这才得知,原来这些年轻人全都来自秦水县,而且都是汪校长的学生。 当然,汪校长的学生,并不代表汪校长全都教过他们。在这六七个人当中,有在机关单位上班的;也有在学校里教书的;还有在四水市做生意的。 我没有名片,却收到了好几张。那时,四水市有了一种模拟手机,有的人有模拟手机了。上面印有手机号码。 其中有一张名片很有趣。范希文,四水市摩托罗拉手机店总经理。 我心想,他爹应该没读高中,取个这样的名字太没历史知识了吧。范仲淹,字希文,有副着名的对联是:岳阳楼天下名篇,范希文两字关情。 两字是指【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中的【忧乐】 他家连范仲淹叫范希文都不知道? 不这,我很快把名片装进了上衣口袋,笑道:“我还没有手机,只有bp机。公布一下吧。” 大家准备记下,范希文说:“晓东啊,我给你送个手机,帮你选好号码,直接就可以用。” 我连连摇手:“过段时间,我来你店里买一个。” 少泽说:“你才参加工作,以后数钱嘛。范总上午就给我弄了一个。” 范希文说:“数什么钱?在你给我介绍生意就行。有个手机多方便。出来了,办公室也容易找到你。万一领导找你有事呢?” 生意人就是会说话,一说就说到点子上。是啊,万一我不在办公室,领导找我呢? 我说:“行啊,以后数钱给你。” 这时,店里开始上菜了,范希文说道:“晓东和少泽坐上面。” 我都有点奇怪,这些人比我年纪都大。何况,这桌酒席肯定是范希文买单,忙说:“范总坐上面。” 范希文说:“我不过是痴长了几岁,你是市政府的,少泽是中院的,你们以后都是领导。” 其他也一并起哄。 少泽说:“上面就上面,怕什么,下次你请客,请范总坐上面。” 在众人的推搡之下,我被他们推到了首席。我不肯坐,少泽说:“复旦不坐,西南坐。” 众人说:“对,还是少泽有少帅之风。” 因为他爹是校长,大家戏称他为少帅。 席间喝的是白酒,你来我往。 我怕中午喝多了,下午上班状态不好。和少泽附耳说了说。 少泽说:“喝,哪有报到就要上班的,开始三天是给你安居。安居才能乐业嘛,我和孟叔打个电话。” 我连连摇手,撒谎道:“我们张科长说了,下午正式和我谈话。” 少泽听了,收敛了。虽然这一帮人比他年龄都大,他确有少帅之风,对大家说道: “晓东就不喝了,下午领导要找他谈话。” 范希文第一个表态:“行,我们要保证我们秦水县在四水市的未来之星,冉冉升起。不能有半点闪失。我们一起敬他最后一杯。” 全体起立,端起酒杯,纷纷和我碰杯。 这顿饭,我们吃了一个小时才散。走到酒店外面,有的骑单车,有的骑摩托,而范希文竟然有辆小车。当然不是什么名牌,叫什么牌子,我也忘了。 小车是辆二手货,他对我和少泽说: “我送你们两个。” 我们上了车,范希文说: “晓东啊,多出来玩玩,我们秦水县的要团结。其他县的人总是戏称我们,说我们是【穷水县人】。我们一定要抱成一团,把秦水变成富水。” 少泽说:“对,亲帮亲,邻帮邻。” 他们送我到地委机关,我在大门口就下了车。 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我也没有宿舍,就只好去办公室。 上了四楼,我打开办公室,再关上门,一个人烧了一壶水,用一次性杯子泡杯茶,又认真地看起萧市长的那些讲话来。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没有笔记本,在这印好的报告上划线,应该不行。就跑到外面买个笔记本。 回到办公室,我见到好的句子,就记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开门声,我马上站起来打开门。原来是陈秀敏来了。 她见了我,问道:“你中午没休息?” 我笑笑:“中午和朋友们在一起吃饭,吃完就到办公室来了。” 她想了一下,说道:“哦,对了,还没给你安排宿舍。我给你打个电话问问张科长。” 我很感激地望了她一眼。 她拿起话筒,打了一个电话。 放下电话后,说道:“张科长叫你过去。” 我立即过去敲门,听到里面说“请进”,才走进张科长办公室。 他见了我,笑道:“上午参加一个会议去了,忘了给你安排宿舍。这时有张表,我签了个意见,你找孟主任再签个意见。到后勤找刘主任安排房子。” 说吧,他递给我一张早已盖章子的表格。 我正要走,他说:“等等。” 我站在那儿,他给孟主任打了一个电话。挂了电话,说道:“他在办公室。” 我转身准备走。 他又叫住我。 从他的抽屉里找出一个小本本,说:“这是内部电话簿,书记市长的电话都在上面,你不能丢。先从本科室,然后到市政府办,认识一个就记下一个。” 我说:“主任,您太关心我了。” 一下午,我找孟主任签意见,找后勤办分配房子。心想,下午就去采购点东西,但还是要跟陈主任说一声吧。 回到办公室,陈主任问:“都办好手续了?” 我点点头,说:“谢谢主任,都办好了。” 她说:“以后别再叫主任了,比我小的都叫我陈姐。你就叫我陈姐吧。” 我说:“好。” 她突然记起一件事:“对了,刚才有人打电话找你,留了个号码。” 说完,她把一张纸片撕给我,我一看,这是范希文的手机。 我下了办公楼,准备去街上采购生活用品,于是朝大门外走去。大门外有个商店,我上前说:“老板,打个电话。” 女老板说:“我见你在大门口出出进进好几次了,你是新分配到这机关的吧?” “对。” “你打吧。” 我便拨通了对方。果然是范希文。他说:“晓东,手机帮你弄好了。我帮你送过来。” 我想,有个手机多好啊,就说:“谢谢你。” 结果手机里传来少泽的声音:“谢什么罗,在哪里,我们过来。” “在市委市政府门口。” “好的,我们就过来了。” 挂了电话,我问女老板:“多少钱?” 女老板说:“算了。” “算了?” “你在大院里工作,以后你单位要什么东西,照顾我一下生意嘛。” 说罢,她竟然递给我一张名片。 我说:“钱要付。” 她虎起脸:“你太见外了。天天出进,以后我们就是熟人呢。” 女老板一定不要钱,我也只好作罢。 向前走了几步,站在树荫下,一辆小车停在我的面前,车窗摇下,少泽说:“上车。” 第26章 苏姐,一个不可小觑的女人 上了车之后,我和范希文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怎么正式称呼他呢? 希文兄?不妥。 范哥?更不妥。太社会,甚至像黑道一样的称呼。 我想了想,还是叫他【范总】比较恰当。 少泽说:“先到范兄那儿看一下手机,再去邮电局上个号。” 到了范总店里,我才吓了一跳,那种砖头型的手机,少的都要一万八千元以上。 听到这个价格,我的头都爆了。当时,我的工资应该是几百块,我连忙摆手。 范总说:“你先拿着去用。以后慢慢再付款吧。少泽的就是用这种方式。” 我想,我不能跟少泽相比,他家有的是钱。再说,提着个这样的砖头,在机关里太显眼。 少泽说:“那就换个汉显bp机。” 汉显bp机,子勋就有一个。没有电话的地方,别人也可以找到你。上面有来电显示,有短信。 这想,这个倒是方便,但自己一下也没有这么多钱。 希文说:“先拿去,兄弟之间,怎么老是说钱呢。说钱伤兄弟感情啊。以后找你聊个天,吃顿饭,也可以及时得到你的电话回复嘛。” 我说:“好,我也需要一个,多少钱?我以后来付。” 希文说:“以后再说,要付我也是进价给你。现在陪你到邮电局落户。” 花了一个小时,终于办好了手续,我的bp号码是。后面三个数字是我的生日,7月1号。我对自己的来历一直有所怀疑。 难道我正好生在这个特殊的日子? 我本来想借着范总有车,去买床单席子,棉被枕巾之类。现在放弃了。撒谎说下班前,领导还要找我谈话。他们就把我送到机关大门口,走了。 我走进原来打电话的那个小商店,在她那儿选些日常用品。 店老板说:“你还要被枕头棉被之类的东西吧。” 我说:“对,正要问你在什么地方买。” 店老板说:“我姓苏,你叫我苏姐就行。我给你建个提议。你开个清单,我把你所要的东西全部买齐,再送到你的宿舍来。 你们新分配来的毕业生,不是住七栋就是住九栋。你告诉我房间就行了。第一,送到你那儿再付钱,第二,你嫌价格高的,可以不要。” 这个人到是会做生意,我说:“如果我不满意价格呢?” 苏姐笑道:“你贵姓啊?” “姓郝。” “郝干部,我又不只每样送一套,比如床单,我会选价格不一,花色不同的好几套。我老公在家居城那边开了个大店子。我这个店子少,很多东西放不下。” 我一听,说:“那好,我住七栋201。” 苏姐一听,说道:“知道,你回去吧。” 回到房间,我估计苏姐要一段时间才过来,就准备打扫房间。房间里却只有一床一书桌,两条凳子。 这栋楼的走廊西头有个公用卫生间,我去了一趟,也只有一个拖把。 真是没有经验。刚才没把扫帚、拖把、抹布之类的列进去。 也就等苏姐来了,再叫她去商店去拿。 大约是机关建了些集资房,进机关比较早的干部都搬走了,这栋三层楼的房子,住户很少。有的房间还被一些单位改建成了车库或者储物间。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就有一辆板车到了楼下,我看到了两个人,一位是苏姐,另一位估计是她老公。 我下楼,苏姐说:“我老公。” 我点点头。 苏姐说:“你需要的,不需要的,我都给你拉来了。你选,选一样,我就给你报价。如果比别的店子贵,你退给我就行。” 她老公说:“郝干部,你放心,我家还被市里评为五好家庭。政府办孟主任给我们颁的奖。” 我一听,就说:“好好好,我放心。” 这夫妻俩真是细心,扫帚拖把自然不用说,都带来了。连冬天洗脚后要用的棉拖鞋也捎了过来。 于是,我选,苏姐报价。 我从小就帮家里采购东西,对商品价钱内行,他们的价果然实在。我就只要选花色和款式。 这交易非常快捷。 他们把我选中的东西放在一边。她老公拉着板车就走了,苏姐却不走。说道: “你们男孩子都不会干细活,我帮你打扫房间,再搬进去。” 我一听,笑道:“苏姐,你真是太好了。” 她说:“你提个桶子上去接一桶水,我带了旧抹布。” 反正四周无人,东西放在下面绝对可以放心。两人上楼。我打水,苏姐就开始给我扫屋。 一会儿,我们俩人就搞起卫生来。 苏姐看了我一眼,说:“你搞不干净,把下面的东西搬到走廊就行了。” 我下楼搬东西,心想,等会要付清洁费给苏姐。 苏姐搞了十多分钟卫生,才去洗手间洗手。可她去了半天都没回来。 我心想,卫生间就一个洗漱间,一男一女两个蹲便。难道她在那儿搞卫生? 进去一看,果然如此。 我说:“苏姐,这个我来搞。” 她说:“我顺便给你搞一下,卫生间这个样子,你来了客人影响你的形象嘛。” 我苦笑了一下,说道:“马马虎虎就够了,过后我再来仔细搞一遍。” 苏姐才洗桶子,抹布,叫我拎回房间,她取下手套开始洗手。 回到房间,我把床铺铺好了。 她打量着房间,说:“以后,再添置把转椅,你们坐机关的经常要写东西,写累了,转一转。” 我笑道:“你对机关里的情况都熟?” “怎么不熟呢?我在这儿办了三四年商店了。你是在哪个办公室?” “市政府办。” “哪个科?” 哟,她对机关的情况都熟。 “五科。” “哟,张主任管的。” 我笑笑:“你都知道啊。” “怎么不知道呢。孟主任我也熟。他要什么都是打个电话给我。小到一个打火机,我也送上门。做生意嘛,就是要腿勤。 领导哪有那么多的时间,而我呢,跑一跑多好啊。特别是孟主任,我给他跑腿,时不时叫我拎一袋水果走,有时候还给我一盒茶叶。 人嘛,生两条腿就是跑路的,跑多了就跑出感情。你的办公室是多少号?409啊,好,以后你打个电话给我,要什么都给你送,一个打火机也送。” 我说:“太感谢你了。多少钱?” 她一样一样地算给我听。 “你帮我打扫卫生,加20块钱吧。” 她斜起眼睛瞟了我一眼:“我要挣你这20块钱?以后办公室要采购什么,你跟我说一声,就是对苏姐最大的帮助了。 熟了以后,你有什么事跟我说一声,我帮你去做。这叫互相帮助。” 看来,苏姐是把做生意的好手,看别看她店子少,她等于在机关门口办了个联络处。她的生意不是靠那些来来往往的人买瓶水,买包烟。而是揽了机关不少的生意。 我数了钱,她记下了我新买的bp号码。 她走了,我站在走廊上送她。发现这个30多岁女人搞了这么久的卫生,身上干干净净。 回想起她说话又十分热情,心想,市委机关还是不同,连大门口的小商店老板,素质都不错。 回到房间,我左右打量,觉得这个小窝经苏姐这么一打扫,一布置,窗明几净。只是这把木椅,确实旧了点,要是换成一把转椅,转来转去,那多舒服啊。 我用电壶烧了一壶水,杯子呢,叶姐已经给我洗好了。泡了一杯茶,坐在自己的小窝里,左看右看,只要添几把椅子了。 这时,bp机响了。这种汉显中文机,上面不断地映显着一行字: 晚餐来【学府路】小鱼餐馆用餐。 我笑笑,真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天天上餐馆啊。不过,我正要和他见个面,谈谈那个一万多块钱的手机,我的个爷爷,汪校长不在身边,我一定要劝劝他,千万不能这样做。 这叫给自己挖坑埋自己。 第27章 好屌的站长 秦水县城,我熟。上海,我也基本熟。这四水市,我还真的不熟。 不过认识了这商店老板还真方便。我走到门口,问道: “苏姐,学府路在哪里?” 她走出店子指给我看,意思是在前面右拐,再笔直走三公里,再左拐。 我说:“还挺远啊。” 她说:“你第一次去,最好打个的。” 我点点头,走到街边,一会儿来了一辆,我拦下,上车,说道:“去学府路小鱼餐馆。” 司机看了我一眼,问道:“你在市一中教书?” “没有啊。市一中就在那儿?” “对。市一中,进修学校,四水师范,都在那条街上,对了,还有中院也在那条街。” “哦——”我应了一声。 到了餐馆门口,我没见到少泽,对老板说:“有个人要我到这儿用餐,借你的机子打个电话。” 老板点头。 我打少泽的大哥大,不响。 再打,还是不响。 放下电话,正右顾左盼。少泽在叫我的名字。原来他站在一楼的楼梯口。 我走过去,他说:“上楼,介绍一位新朋友给你认识。” 我说:“你哪里有这么多朋友嘛。” 他笑道:“在一中读过书的,跟一中有业务联系的,有时要来拜访我爸嘛。多来几次,我们就成了朋友。今天是省报驻四水记者站站长请我吃饭。” 少泽家庭条件好,交结的人多。 我到四水则两眼一抹黑,他到四水,到处有人为他接风洗尘。 “省报记者,就是《秦江日报》的?” “对,秦江日报在每个地区都设有记者站,这个站长叫王利川,到我们一中采访过,和我老爸是老熟人。其他几个,我也不太熟悉,是他的朋友。” 少泽边介绍,边和我上三楼。 原来三楼有个露天阳台,少泽说:“坐在这面吃,舒服。” 从走廊中间走过去,就到了阳台上。那里坐着四五个人。少泽领我过去,对坐在那儿一位30多岁的胖胖男子介绍: “郝晓东,复旦毕业,和我是同学,刚分到市政府办。” 王站长微微抬了一下屁股,跟我握了一下手,又坐下了。 少泽坐到王站长旁边,指指旁边的椅子,示意我坐。 王站长也没向我介绍其他人,侧过脑袋,少泽立即身子往后靠,方便王站长和我说话。 王站长问:“分在哪个科室?” 我说:“五科。” “哦——为萧子良服务的。” 我听着不舒服。萧子良也是个副市长,他就直接叫人家名字。你无非是个省报记者罢了。 我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王站长没理我了,和其他人说话去了。 这时,进来一位老板娘式的女人,这点我还是弄得清楚,她穿金戴银,年纪30多岁,绝对不是服务员。 只见她俯身躬腰,站在王站长身边,两个乳特别大,其中一个几乎压在王站长的肩膀上。 “站长,这是菜单。” 王站长嘴里叼着一支烟,身子往后靠,指着对面的那几个人,说:“他们点。” 老板娘说:“服务员来过,告诉我,他们不点,一定要你点。” “就是五大碗加两个蔬菜。老规矩了,还要时时问?” 老板娘笑道:“你来了,我当然要问,借机会亲近领导嘛。” 王站长指指手:“快去弄,我七点钟还有一个活动。” 老板娘下去了,少泽说:“你哪里这么忙嘛。” 王站长说:“少泽,不是你联系我,我还真不想出来吃。他们几位邀了我几次,今天又邀。我说,那就一起合到一起吃吧。” 我听着不太舒服,一个记者站长,这么大的架子,出来吃顿饭,好像给人尝脸一样。 请客的人说喝白酒,王站长说:“这里有什么好白酒,你以为她的茅台是真的?我上次就来打了一次假,吓得老板托这个,请那个跟我来求情。 今晚喝啤酒。我还有事。” 对面买单的那人说:“站长的指示就是最高指示。” 一会儿,啤酒来了两三箱,菜也上桌。那菜碗足有老百姓家里两个碗菜大。难怪九个人只点五个荤菜。 请客的忙着开瓶,另一个人走到王站长身后倒酒。其他人就没人倒酒了,每人面前一瓶,自己开。 少泽对我倒是很照顾,替我开壶,倒酒。 然后,请客的人第一个站起来敬王站长,人家站起,王站长屁股都不抬,端起杯子,脖子一仰,喝了。又来一个人给他满上。 那四五个人轮流敬了王站长之后,才端起杯子,对我和少泽示意一下,表示喝酒,至于你喝不喝,喝多少,他们不在乎。 他们的重点是把王站长敬好,让王站长高兴。 王站长却从不敬别人。 喝了三箱啤酒,王站长才发话:“吃饭。” 马上就有人给他添饭。 怪了,他说吃饭,对面那几个人顿时不喝了。有的人剩半瓶,有的人剩三分之一,他们都把酒瓶往桌子底下一塞,吃起饭来。 我想把杯子里的喝完,少泽眼睛朝我眨了眨,连忙给我盛饭。 我他娘的,这顿饭吃得窝囊。 窝囊还在后面,王站长把筷子一放,对面那几个都不吃了,有的帮他拎包,有人为他掀布帘,好像王爷出巡似的。 他要走了,一班喽啰全站起来为他服务。 王站长站起来后,对少泽说:“下面回去,代我向你爹问好。” 在一班人的簇拥下,王站长腆着肚子走了。 一会儿,那请客的回来,对我和少泽说:“我们接着吃。” 这顿饭吃得尴尬,我们两个与他们一伙不熟。 好在,我们俩喝了一些啤酒,吃得也差不多了,就提前告辞。 那首的也客气几句,我和少泽下楼。 但我没有责怪少泽,他也是为了我好,让我多交结几个朋友。不过,我实在看不起这个站长,用我们秦水话来说,就是“好屌”。 屌,就是威风,气派,加上装腔作势。 走出店子,我说道:“窝已经搭好了。到我那儿去坐坐吧。” 他说:“好,去看看。对了,我们单位就是往前走二里。” 我们俩拦了一辆的士,在商店门口下车。苏姐看见了我,大喊: “晓东,郝晓东——” 我站住,她跑过来,笑道:“你不熟市里的情况,我老公帮你找了张地图。” 我连说:“谢谢,谢谢啊。” 我们俩进了机关院子,少泽说: “厉害啊,刚报到一天,老板娘就对你这么好。是不是想把她女儿嫁到给你?说实话,这老板娘还漂亮啊。” 我哈哈大笑:“她三十出头,你说她女儿多大?” 少泽说:“那就把她妹妹,表妹嫁给你嘛。” 我说:“嗯,有这种可能,我下次问问,看她有没有妹妹、表妹。我有位法官朋友喜欢她这种模样的。” 少泽往我肩上一拳。 两人一直往里走,我想,今晚一定要和他说说大哥大的事,真的不能携带这玩意。 第28章 机关啊,真有不少机关 少泽跟着我进了房间,我刚把灯打开,他就四处看起来。惊奇地问:“你一天时间就买齐了东西,又打扫卫生,安顿下来?” 我说:“一个人做不到,就是刚才商店那位苏姐帮忙。” “她和你熟?” “不熟,我学了消费学嘛,叫外包——所有的东西都委托她采购。 她和老公就推着一辆板车,每件东西都有几件,让我选,然后苏姐又帮我打扫卫生,没另外收钱。” 少泽说:“会做生意。我还没分房子,住在我一个远房表姐家里。等我分了房子,我的东西也由她采购,卫生什么也包给她。” 我泡了两杯茶,端了一杯茶给少泽,说道: “完全可以,我原来想自己采购,又没有车子,东买一点,西买一点,蚂蚁搬家,一个人搞一下午都搞不完。” 少泽说:“椅子不配套,要换。” 我点头道:“过几天再换。” 他问:“上班感觉怎么样?” 我笑道:“现在有什么感觉?才一天。不过,我有桩事要和你说说。” 少泽喝了口茶,望着我:“一件什么事?” 我说:“你一定要讲真话。” 他笑道:“遵旨。” 我喝了一口茶,说道:“你那个大哥大到底是怎么回事?” “范哥让我先用用,也没数钱。” “他为什么要借给你用?” 少泽说:“这个人嘛,你不清楚。他家是开煤矿的。开煤矿你知道吧,等于挖金子。你以为他是开手机店的啊,那是个幌子。 他是天天跑煤炭生意,跑师范、师专、进修学校、一中,这些单位用煤多。他那个店子的手机,你以为拿来卖的啊,是拿来送的。” “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我们一中的煤也是他负责送啊。秦校长之前就烧他家的煤。换成我爹,还是烧他家的煤。 他老是送东西给我爹,我爹是贵重东西不要,无非是收点烟酒。 所以,我到中院来上班。他就主动送我一个大哥大,还请我请饭。” “兄弟,你爹不敢收,你有这么大的胆子收下,不安全啊。” “什么不安全,我有我的想法。” “你有什么想法呢?” 少泽笑道:“他送了个大哥大给我,你看我带着它出来过吗?” “你的意思就是不带出来显眼就行?” 少泽说:“有些事,你根本不懂。” “那你就教教我,让我懂一懂。” 少泽起身,把打开的房门关上,才轻声说道:“我是准备送给我们副院长的。” “啊?他敢要?” 少泽说:“我会说,自己有个亲戚在香港,可以买到组装水货。这个很便宜的。先让副院长用着。用着合适,以后再数钱。” “如果副院长不要呢?” “不要,就送个bp机给他。把大哥大退给范哥。” 我半天都没做声。 说我家从来没有送礼的习惯,那也不对。我爹也送菜篮、花篮给人家,但那个不值钱啊。但是,送bp机,大哥大真的超出了我的底线思维。 少泽真是胆子大。 少泽说:“别为我这个事担心。我有分寸的。开煤矿的是些什么人?他家的煤矿就完全符合安全生产条件?请人告他家的状,就可以把他爹抓起来。 我学法律的,不会保护自己?” “我没学法律,你给我说说,你怎么保护自己。” 少泽说:“他送大哥大给我,是在车上送的,只有我们两人在场。我什么时候收了他一个大哥大,他要拿出证据来啊?” 我说:“你总要落户吧,你哪里有这么多钱买大哥大?就算你送给你们副院长,他敢用吗?” 少泽讪笑了一下:“那就退掉?” “坚决退掉。你学法律的,但是法律不是一门深奥难懂的学问,就是常人也可以用逻辑思维来推断,某件事情合不合理,有没有破绽。” 少泽苦笑了一下,说:“你说的对。” “等大哥大以后降了价,以你家的条件,买一个也送得起。我不是思想特别高尚,而是觉得社会与大学不同,社会上的人很复杂。” 少泽说:“那我把大哥大退掉,要范哥送一个bp机给我。” “你有bp机啊。” “送给我们副院长嘛,副院长有,送他老婆,他老婆有,送他女儿嘛。” 我一下无语了。 也许经常有人往他家里送烟送酒,他习惯了。 我也不多说,不知是他错了,还是我错了。 少泽说:“副院长分管后勤,我们单位明明有房子,我找他。他说要等一等。我问要等多久。他说慢慢来嘛。你是来工作的还是来当院长的? 我也是没办法,一句话就得罪了他,现在是为了缓解关系。靠什么缓解,就是送个东西给他,俗话说,伸手不打送礼人。”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 少泽说:“晓东,你刚才批评得对。我接受。所以要把大哥大退了。至于送个bp机,你也别计较。这个社会,不是你想像的那么干净。 像我爹那种人,有没有才干?肯定有。但他不找我妈,他就在那个山村里永远调不出。” “你爹教书教得那么好。怎么调不出呢?” 少泽冷笑一声:“谁调他?” “总有赏识他的人吧?” “那要靠碰,万一没碰上呢?” 我沉默了。 真是不同的家庭,不同的社会环境,造成不同的认知。 是我不懂,还是少泽很懂? 我一时难以下结论。 少泽说:“这件事算了,你说得对的地方,我完全接受。我们吃夜宵去。” 我说:“夜宵就不吃了。我送送你,顺便跟大门口商店的苏姐说一声。分到房子,请她帮你采购物品,她的价格绝对公道。” 少泽说:“行。” 我们下楼朝大门口走去。到了商店门口,我对苏姐说:“这是我同学,中院的。他的房子还没分好。分好了请你打扫卫生,配齐日常用品。” 苏姐是坐在柜台后,一听我这么说,一弹就起来,从货架上取出两瓶饮料,笑道:“天气热,解解渴。” 接着直接从柜台上摸出一张名片给少泽,问道:“法官贵姓?” 少泽说:“我姓汪,房子现在还没落实,定好了,我就打电话给你。” 苏姐说:“汪法官,好呢好呢。小本生意,全靠你们这些当官的照顾。” 少泽说:“没当官呢,还是个新兵。” 苏姐说:“三年新兵,然后班长,排长,连长,营长,一直升上去。机关大院的都是这样。当了官,要记得第一次房子是我给你打扫卫生的啊。” 少泽笑道:“老板娘真会说话。” “你放心,我做事很认真的,你认识了苏姐,就是要送瓶矿泉水,我都给你送。” 少泽哈哈大笑。 少泽问苏姐:“你有妹妹吗?” “有啊。” “有几个啊?” “亲妹堂妹,有好几个。” 少泽指了指我,说:“这个同志还没有女朋友。” 苏姐笑得打哈哈。 我在少泽肩膀上一拳,说道:“首先帮自己找一个,不要为他人操心。” 我们俩离开商店,我再送了少泽一段。 少泽说:“你回去吧。” 我俩分手,到了商店门口,苏姐又向我招手。 我走过去,她说:“我原来以为你没在家。几条椅子帮你买好了,等会我老公回来,就给你送过来。” 我说:“好。” 回到房间坐了一阵,苏姐夫妇就过来了,她老公扛一把转椅,她拿两条藤椅。 我问:“多少钱?” 苏姐沉声道:“两条滕椅42块,转椅是我送给你的。” 我说:“这不行。” 苏姐说:“怎么不行呢?你有心,我就有意嘛。刚才你就给我介绍了生意。” 我一定要给她钱,她只收42元。然后和她老公快步下楼。 第二天,我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心想,我批评少泽头头是道,自己不也收了人家的东西吗?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又去了小商店,要把椅子钱付给苏姐。 苏姐说:“老弟,你太分明了,鹤立鸡群不好啊,你是怕我以后找你照顾点生意?”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走了,心想,苏姐说得也对,鹤立鸡群不好啊。 我不是受贿,最多算介绍生意的一点提成。跟少泽收人家的东西是有区别的。 少泽收人家东西,万一人家有事寻他帮忙,那叫枉法。 这样想着,我竟然原谅了自己。 下午上班,陈姐接了一个电话,她挂了电话,说:“张主任要你去一趟。” 张主任找我什么事呢? 我起身往外面走。 陈姐叫住我,说:“立柜里有笔记本,主任找你,有事没事,你都带个本子。” 我带了本子和钢笔,心想:陈姐真关心我啊。 第29章 第一次与同事们见面,张科长明确了我的工作 我进门,张科长见我手里拿着笔记本,笑道:“带了笔记本,好啊。等会正要开个会。” 我放下笔记本就去给他泡茶。 他摇摇手:“刚泡了一杯,你自己泡一杯就行。” 我泡了一杯茶,坐在沙发上。 张科长感叹道: “晓东啊,机关就是这样,时间不属于自己。本来,昨天下午,我就想开个会,介绍你和科里五位同志认识,但没有时间。 今天上午,萧市长有事找我,所以拖到下午才能开会。今天的会议,一是介绍你与大家认识,分配你做什么。二是谈一下目前的几项工作。 你准备一下,等会自我介绍几句,短简一点。” 我点点头。 张科长打了一个电话,好像要办公室发通知。我坐在那儿,构思怎么介绍自己。 一会儿,就陆陆续续进人。大家应该知道我是新来的,进门对我笑一笑,我对他们笑一笑。 其中有位二十多岁的女同志,大概是办公室的,一进门就给大家泡茶。她明明看见我有一杯,还是端给了我。 我说:“有。” 她笑道:“双发。” 众人坐好,张科长说:“下午开个会,两件事,一是我们科里新来了一名同志,大家互相认识认识。二是谈一下当前的工作。 首先我介绍新来的小郝。按过去的规矩,新来的自我介绍一分钟。大家欢迎小郝。” 办公室里响起一阵掌声。 我站起来,朝大家鞠了一躬,说道: “我姓郝,叫郝晓东。毕业于复旦大学管理学院,很高兴分到五科。读了四年书,到机关来确实是一张白纸,请领导和同事们多多指教。” 说完,我鞠了一躬。 大家又礼节性地鼓鼓掌。 张科长说:“郝晓东同志自我介绍了,我也向你介绍在座的各位。 闻先知,副科长。管理日常工作。 刘水初,负责联系教育一块。 陈升,负责联系卫生一块。 刘维,联系文化、科委一块。 高晓文,女,管理办公室这一块。” 张科长在高晓文后面加个【女】字,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我呢,他介绍一个,我就在本子上记一个。这帮人年纪都在三十岁上下。 介绍完毕,张科长喝了一口茶,然后道:“晓东同志呢,就是跟先知科长负责文字工作。” 我才知道,闻科长虽然是副科长,其实是个写手。这说明文章写得好,在科室里的地位相对高一些。因为其他人,张科长也没介绍职务。 “下面,我就当前的工作谈几点意见。” 张科长开始讲工作,同志们都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我心想,陈姐真好,我要是没带,回去再拿,那就是出洋相了。 张科长言简意赅,把工作分配完毕。大家就纷纷起身。 这时,闻科长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跟他走。 闻科长四十多岁左右,但背有点驼。 按熊十辨的说法,久坐必腰大,伏案必低头。这句话的正确解释是——坐久了的中年人,肚子就会脂肪堆积,长期伏案写作,习惯走路低着头。 十辨说的一点不错,闻科长确实是这副形象,低头走路,肚子很大。不认识他的以为是一位旁若无人的大领导。 进了闻科长办公室,有两张桌子,只有他一个人。他示意我坐到他对面。 坐下后,他说:“你口干就自己倒茶。” 我摇摇头。他掏出一盒烟抽出两支,朝我丢一支,烟在桌上滚了六七八滚,我才抓住,笑道: “科长,我不吸烟。” “吸,以后你会吸上的。” 我笑道:“我爹不吸,我也不吸。” 他点火后,把打火机往我这边一推:“你爹是没写材料,写材料,看他吸不吸?” 人家都把打火机都推过来了,我再不吸就说不过去了。只好点燃,吸了起来。 闻科长说:“你以前爱好写作?” 我实事求是:“只是作文写得好一点。” 他点点头,喷出一股烟雾,接着问:“家里有几口人?” 我说:“目前三口人,爹妈加上我,有个姐姐出嫁了。” “你爹干什么的呢?” “我家是菜农,主要种菜,我爹还有一门副业,织花篮,菜篮之类。” 他没有再问下去了,而是说: “跟着我,主要任务就是写材料。作文写得好,并不代表公文写得好。但我希望你尽快熟悉这项工作。这段时间,我不会让你做别的,就是先看我给萧市长写的各种讲话稿。” 我点点头。 他把烟头拧灭。走到一个书柜前,找了一大叠材料放在自己的桌子上,再点燃一支烟。说道: “这是近几年,我为萧市长写的各种讲话稿,你先看它两个月,反正办公室不会分配你其他事。好不好?” 我听完,吓了一跳。就算有半尺厚的资料,不用两个月,我一个星期就能读完。难道,它比教科书还难读。 闻科长喷出一股烟之后,说道:“你拿去吧,先读。” 我抱着那一叠资料回到档案室。 陈姐看着我,笑道:“分配你跟先知科长一起写材料?” 我点点头,心想,分配我干其他事,我还不一定马上干出成绩,干这个,我有把握。 陈姐马上起身,帮我打开柜子门,说:“先放这里面。” 把东西放下,我去泡茶,才记起没买茶杯,只好取了个一次性杯子泡了一杯,坐到陈姐对面。 陈姐说:“我说过,你要自己买个杯子,现在,你的杯子要买特大号了。” “为什么要特大号呢?” “你要写文章嘛。写文章的人就两大爱好。一是抽烟,二是喝茶。你不抽烟,就只好喝茶。” 我笑笑:“姐,我第一次听到你这种理论。” 她说:“喝茶比抽烟好。你看先知科长的办公室,张科长就没有安排你去。大概是怕你被烟熏着。” 我才想起,闻科长办公室有两张桌子,原来空一张是有原因的。 突然又觉得张姐说话有点奇怪,她没有直接称【闻】科长,而是一直称【先知科长】。这是有什么规矩吗? 这些事,我不能直接问陈姐。但可以问少泽,他在这方面的学问丰富。 中午快下班时,陈姐先走了。这时,少泽呼我,我回了他一个电话。 少泽说:“出来吃饭。” 我说:“哪里有这么多人请你啊。” 他说:“我请别人。” 我说:“不是上次那个王站长了吧?” 他笑道:“我分在民事庭,请了几个同事一起吃饭。” 我想,正好有事要问他,便说:“在哪里,我过来。” 他说:“三十个姐姐。” 我笑道:“怎么变成了三十个?” “我单位有几个,加上餐馆的,就有三十个了。” 我笑道:“我发现你特别喜欢姐姐。” 挂了电话,我在办公楼下取了单车,一路飞骑。 第30章 称呼也有学问? 参加少泽的饭局,有男有女,都是他的同事。不过都比较年轻。 少泽向他的同事介绍:“我从小学到高中的同班同学,郝晓东,毕业于复旦名校,被市政府办选中,现在分在五科。” 他的同事恭维道:“你的同学都是名校的啊。” 我谦虚道:“混了四年。” 一个高个子女法官说:“一位学者说过,读名校不止是读书。” 另一位法官问:“那读什么呢?” 女法官说:“读气氛,读人脉。不管你读不读了书,到了名校能遇上名师,你总比别人要强吧。同学毕业之后,总有些人当大官发大财,是吧。” 其他几个人鼓掌,说:“贞姐讲到了点子上。” 我心里想,到了社会上,人们就这样世俗。总是把当官发财摆在第一位。你们法官应该把公平正义摆在第一位才对吧。 不过,我也只是想想而已。 那时不禁酒,男法官喝白酒,女法官喝红酒。酒桌上的气氛很热闹。 那名叫做贞姐的女法官三十来岁,她问:“晓东,你还没找对象吧?” 另一个说:“应该没有。” 贞姐问:“你会看相?” 那女法官分析道:“我们这个地方考入上海的并不多。女生更少。与其他地区的谈恋爱也不现实。” 贞姐说:“姐给你做个媒啊。” 我说:“你应该给少泽做个媒。” 她说:“也要帮少泽做一个。但我们天天在一起比较方便,而你呢,靠碰,碰上了才认识你。” 我说:“先给少泽做一个,我看你的眼光准不准,准的话,我再主动来找你。” 众人齐笑,有人说:“少泽,你这个同学不错啦,会说话。他要先考考媒人的水平。” 少泽说:“他不要做媒,从小学读到高中,从六七岁到十六七岁的女同学,一路追随,赶都赶不开。” 众人哈哈大笑。 少泽说:“是说真的啊,我跟他从小学读起。要不是我帮他赶开那些人,他能考上大学?早就是两个孩子的爸了。” 众人笑得拍桌打椅,纷纷说少泽是个开心果。 这顿饭吃得很开心。 吃完,贞姐竟然要我留下bp机号码,说:“以后我联系你呀。” 众人分手。我和少泽走在最后面。等他结了账。我和他出了店子。 我嘴一撇,示意和他走一走。 我们沿着马路向前面走去。因为前面就是四水公园。 两人进了公园,找了一个亭子,吹吹石凳上的灰,坐下。 他掏出一包烟,给我一支。 我摇摇头:“本来就不太吸,现在跟一个女同志在一个办公室,更不能吸。” 他只好自己吸上一支。 我说:“有个问题,你见识广泛,帮我分析一下。” 他对着空中吐出一串烟泡。 我说:“你也是吸着玩。没真吸进去。” 他笑道:“肯定是吸着玩,真吸进去的叫烟鬼,那很伤身体。 来一支,你跟我一样,这叫与周围打成一片,又保护了身体。” 我说:“来一支就来一支。” 他发了一支给我,又给我点上火。说道:“这就对了,烟是和气草,共同啃草,朋友就多。” 我哈哈大笑。 他问:“你要向本法官咨询个什么问题?第一,我可以免费,第二,尽量回答,回答不了,我帮你咨询别人。” 我说:“飘啊,你飘吧。法官资格证,你要工作几年才有。” 他笑了一下,说:“你还知识面广泛啊,确实要通过考试。” 我把事情说了出来,说单位有个副科长姓闻。但是别人不叫他闻科长,只叫他先知科长。 少泽说:“我爹当校长,别人都叫他汪校长。其他几个副校长,别人都是名字加校长。比如曹校长,人家都叫他为念校长。 这说明一个什么问题?” 我说:“我问你呢?我知道了,还要问?” 少泽说:“是因为你们科长的威信高。科里只有他才能称科长。其他副科长,不能直接称科长。只能说某某科长。” 我想一想,调侃道:“实习法官,你讲得真对。” 少泽说:“当然,也不是绝对的。我们法院里的正职副职,都叫院长。” 我说:“这个好。” 少泽说:“为什么好?” “比如你们一把手被人拦住,这个人又不知道他是一把手,你们院长把手一指,说,你去找汪院长 ,他不脱了身?” 少泽笑得捂肚子,说道:“好,我一定努力,早日当上汪院长。” 两人分手,时间还早,我干脆走路回去,虽说苏姐送了一个地图给我,但地图只知道东西南北大致方向。既然在这儿工作,就必须走路。 对,以后下班就多走走路,把四水市走熟。 汪校长说过,常识比知识重要。 于是,我一边走,一边看两边的街道,高大的建筑物,有名的商场,我就一一记在心里。 正走着,突然有人喊:“郝晓东,郝晓东——” 我停下,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 没看到一个人。 突然,从街边跑出一个人,向我挥手。 走近一看,原来是孙燕婷。 我愣了一下,四年不见,她变得更加漂亮了。这个漂亮,主要是指她越来越会打扮了。 她说:“你分在市政府办?” “对,才上班几天。你呢,分在哪里?” 她说:“你贵人多忘事,我是读三年,早就分配了。” “我知道你早就分配了,但不知道你分在哪个地方。” 她说:“就在这前面不到一里地的地方,四水市第一完全小学,就叫一小。” “哦,我才来,对市里的情况不熟。” 她说:“你是对我的情况不熟。” “怎么这样说呢?” “老同学了,我都工作一年了,你对我在哪儿讨米(戏称,意即工作)都不知道。证明你根本不关心我嘛。” 我多少有点尴尬,故作潇洒地说: “漂亮女同学,我不敢关心呢。万一别人说,郝晓东老是惦记孙燕婷。给你做媒的都不上门,怎么办呢?” 她一听这话,就知道我对她没有意思,便说: “你知道有很多人追你。别在我面前显摆。复旦才子,市政府工作,条件多好啊。不过,我们是同学,你一定要照顾我啊。” 我笑了,说:“照顾谈不上,有时间来玩啰。” 她见我不告诉她住在哪里,便说:“好,一定来拜访。” 两人别过,我才知道孙燕婷也在市里工作。 不过,我最好的几个同学,肖逸分在秦江日报,因为他学的是新闻专业。 张行远读的是师范,却分回了秦水县开平镇一所初中,反而这个只读了大专的孙燕婷却留在市里。 难怪汪校长说过:晓东啊,男人改变命运的机会不多啊。女人长得好,可以改命。女人嫁人得好,也可改命。 我估计孙燕婷在读书期间就谈了男朋友,她傍上舒雨晴,在一中过得很滋润。读大专时,一定会傍上一位家在四水市的男同学。 她是个特别会利用关系的人。 不过现在。我对孙燕婷也并不讨厌。她家没有关系,傍也不失为一种手段。我不是靠汪校长才分到市政府的吗?说起来,我没有看不起她的理由。 “大甩卖,大甩卖啦,脱光裤子大甩卖啦,进来瞧一瞧,看一看啊。” 我回头,正是孙燕婷跑出来的那个地方。 原来她在买便宜货。 教我经济学的老师说:人是分层次的,买便宜货的人经济一定不宽绰。经常买便宜货的人,绝对是咬紧牙关过日子的人。 有个同学说:老师,李嘉诚也逛地摊。 经济学老师说:有些人逛地摊是真买,有些人逛地摊是回忆。 我也吃苦菜,我天天吃吗?我是寻找回忆。 回到机关,我才记起单车忘记骑回了,又只好走过去取车。 第31章 弄清了闻科长的处境,我奋发图强 一晃就是一月。从8月中旬入职,一下就到了9月中旬。 科里除了常规学习之外,果然没有安排我其他工作。就让我熟悉如何写材料。 我把近几年来,萧市长所作的报告全部看完。再看其他领导的。 我有个优势,就是要看什么,向陈姐借就行。 我甚至把市长书记在全市文化、教育、卫生、科技等方面的材料都看了一遍。 不仅看了,还做了不少笔记。 陈姐很喜欢我,笑道:“你这么勤奋,以后会超过先知科长。” 我才知道先知科长原来很厉害。那么,先从“先知科长”这个称呼说起吧。 在机关,称呼职务并没有绝对标准。比如副书记副市长,你就不能称某副书记,某副市长。 除了特定的场合:比如来了省里领导,市委书记向省领导汇报,才介绍这是副书记某某,副市长某某。 在内部,大家都是按职务称呼,是副职的,都把副字抹掉了。 那么,像闻科长这种人,别人称他为先知科长,则是一种特例。 就是他的【名字】比【科长】更响亮。如果说闻科长,还有别人也姓闻,也当科长。 四水市姓闻的比较多。姓闻的科长有好几个。 但是,都没有闻先知的【先知】两个字响亮。 先知嘛,就是先知先觉。领导要讲什么,只要领导讲一句,这篇文章怎么写,他全知道了。 当然,这种笔杆子,市长书记都喜欢,但是,为什么没调他去市委秘书科,政府办综合科呢。 他有个不好的习惯——抽烟。 书记市长喊他到办公室交待事情,他照样抽。而且他抽烟时,也不发给书记市长,说自己的烟差了。 这种人,就是有天大的才能,领导也不喜欢。 市府办只好把他放在五科。轮到写大材料了,就抽调他去执笔。 总之,他是个特殊人物,布置任务就写,完成任务就走,想抽烟就抽。也不巴结谁。 当然,这些情况,并不是陈姐说的。 陈姐不会介绍这些,我是听外面人说的。 他自己都是这么一个散漫的人,当然也不来催我,甚至不过问这些材料是否看完了,有什么心得。 我不去打扰他,就是对他最大的尊重。 陈姐倒是非常关心我。 她说:“他只要你读这些材料,你这么勤奋?” 我笑道:“我去过一次,汇报我把他给我的材料全部读完了。他只回了一句话——反复读。” 陈姐哈哈大笑。笑完道: “不过也好,在他手下工作,张科长都不敢过问你。你看你们科里的其他事,张科长安排过你吗?” 我说:“对啊,张科长从没安排过。” 陈姐说:“是张科长不敢安排你。” 我吃了一惊,问道:“连张科长都不敢安排?” 陈姐说:“孟主任都不敢安排你。” 我吓得半天都没做声。 陈姐说:“先知科长有个性。他曾经有个手下姓谭。现在给萧市长当秘书。张科长安排了几次谭秘书。 先知科长跟张科长说,你们要么就调走小谭,不然就不要安排他干东干西。我不培养个接班人,四十多岁了还天天写啊。 结果,小谭走了,才物色到你。” 通过陈姐这么介绍,我才明白:不是汪校长推荐我,孟主任就接收。 而是先知科长缺一个助手,他想培养一个后起之秀,自己轻松一点。 这时,汪校长找上门去,向昔日的门生——并非汪校长一定教过孟主任,而是一中毕业的,都可称汪校长门生——推荐我郝晓东。 这事就一拍即合。 弄清了这个原委后,我心中暗想,一定要把先知科长的文墨功夫学到手。学得跟他差不多了,就可以跳出五科。给市长、书记去写材料。 那我个人的发展空间就大多了。 所以,我进了自己卧室,认真地背先知科长写的材料。 背? 对。 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 每天,我把时间安排得紧紧的。 上班,看各种材料,这叫熟悉全市情况。 下午下班之后,先到食堂吃晚饭,再走一个小时路,带了个笔记本在身上,记下各个单位在哪条路上,再写个简单的地图。 散完步,回到宿舍读先知科长的材料, 一遍一遍读。读多了,我真的能背。 他用词的习惯,因人而异。 给书记写的,全是些华丽的句子。 给市长写的,全用数据说话。 给分管萧市长写的,基本上是些大白话。 我甚至还发现了一张奇怪的纸。 整张纸上面只有一行字: “下面,我宣布,薛涵同志画展开始——” 我的个太爷爷兼太奶奶。难道这个也要写在纸上,打印出来? 既然是参加薛涵同志的画展,这句话,领导不要稿子,也能说出来吧? 但是,这张纸是独立的,不知给谁写的。 给书记,有可能,给市长,也有可能,给萧副市长,更有可能。 这就要看薛涵画家的知名度了。 如果非常有成就,那么就是书记或者市长宣布。如果只是在文教界有名,那就是萧副市长宣布了。 后来,我打听到画家薛涵的老家是四水,人在省城,是位有名的画家。市里邀请他来办过一次画展。那么,上台宣布开幕的,不是书记就是市长。 我惊诧的是,做文字功夫要做得这么细。 难怪皇帝小解,太监在一旁高声提醒:掏龙头,散龙尿,归龙身。 当然,我也并不是天天待在家里。少泽喊我出去吃饭,散步,我尽量去。 不过,我觉得暂时不能谈恋爱。 为什么? 最关心我的恩师汪校长尽了最大的努力,托举我进了市级机关。在机关混不混得下去,混得好不好,就跟一首《只能靠自己》的歌词一样: 靠山山会倒,靠爹爹会老。要想混得好,只能靠自己…… 法院的贞姐打了好几次电话给我,反复说她介绍的对象,既漂亮又温柔。跟杨玉莹一样,只是没有杨玉莹的运气,没出名而已。 我第一次,应付,第二次,委婉地拒绝,第三次,干脆说家里给我介绍了一个。 她十分痛惜地说:“你真的再想一想,确实跟杨玉莹一样甜美可爱,我一个女的都喜欢她。” 我知道,美女人人爱,但是要实力。没实力早晚是当【一传手】。接住排球,传给扣球手,让扣球手狠狠地扣下去。 他获得满场喝彩,我只是个无名英雄。 对。我千万不能在这机关“早产”。 所谓早产,是一位朋友告诉我的一个机关用语。 他说有很多人进了机关,适应不了工作,当个副科长就没前途了。于是,就放到下面的哪个局里当个科长。 一辈子在科长位置上止步。老了当个什么工会主席,弄个副团职结束职业生涯。 第32章 我觉得少泽变了 少泽的房子分下来了,不过他比我多了一个小储物间。 我估计是那只bp机,起了化学反应。 他倒仗义,不仅自己的生活用品都是托苏姐一手操办,还给苏姐介绍了两位客户——都是同时分到中院的毕业生。 有一天下午,我去散步,路过小商店时,苏姐叫住了我,说道:“你那同学真好。” 说罢,给了我一包好烟。 我摆摆手:“我不吸。” “先知科长吸。你发给他啊。” 我一惊,原来她已经把我调查得清清楚楚,便收下了。 刚准备走,她突然又叫住了我。 “还有事?” 她拿出一盒口香糖,说:“你不抽烟,嚼这个。” “这个我更不碰,女同志才喜欢。” “那给陈主任。” 我的个爷爷加奶奶,我的顶头上司是谁,我跟谁一间办公室,她都了如指掌。便问:“你认识陈主任?” “怎么不认识呢。你们五科的人,我都认识。” 我有了兴趣,准备跟她聊聊天。同办公室的陈姐,嘴比较紧,除了说说先知科长外,很少说过其他人。 而其他人呢?各忙各的,我们也只有点头之交。 与办公室高晓雯打交道多一点,我才发现第一次开会记录错了,她叫【晓雯】,而不是【晓文】。 我接过口香糖,没走,跟她东拉西扯起来。 她说:“进来坐一下嘛,我这里过路生意不多,主要靠几个办公室照顾我的生意。” 我走了进去,她指了指凳子,又递给我一瓶矿泉水。拿出一盘瓜子,说:“这个总吃吧。” 我笑笑,剥起瓜子来。 她倚在柜台边,说道: “我发现你每天下午都散步,这个好,锻炼身体。一天两天可以做到,但你几乎天天如此,有恒心啊。” 我笑笑,喝了一口矿泉水。 她说:“你也比你同学……对,叫少泽。你比少泽更适合机关工作。” 我吓了一跳,她做生意的,连谁适合机关工作都看得出? 我笑道:“你会看相?” 她说:“这个要会看相吗?第一,他说东西尽好的选。这个说得过去,他家境肯定比你好。 第二,他不问价,我说多少,他就多少,换上别人报高价,他不吃亏?” 我解释:“他一直比较大方。” 苏姐说:“大方属实,请来一帮女同事搞卫生。我说她们搞不干净,他说图个乐子,晚上又请她们吃饭。” “借个机会搞好同事关系吧。” 苏姐摇摇头:“在机关工作,和女同志打交道要特别注意。” 我故意问:“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像你多好,干干净净,我不是说跟女同志不能打交道,而是……怎么说呢? 身边总是有群女同志,别人嫉妒啊。领导认为你玩物丧志,同事认为你是个花花公子。 晓东,你说我讲得对不对?” 我一时语塞,她讲的确实有道理,但她是在说我的好朋友。我也不好附和。 苏姐说:“下次见了他,要劝劝他,就讲是我说的。我在这机关也有十多年了。” “你不是说这店子只办了四五年吗?” “办店子只有四五年,但我以前在你们那栋楼搞了八年卫生啊。不然,我怎么认识那么多人啊。 我专门给大家买火柴啦,香烟啦,办公室用品啦。都熟。 “那你后来怎么不干了呢? “先知科长对我说,你去办个商店,比你搞卫生强多了。所以,先知科长是个有眼光的人。” 我一听,从苏姐嘴中听到了另一个版本的闻科长。 “那他怎么不动员亲戚办一个商店?” “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他抽烟抽得厉害,我经常要给他买火柴,香烟。 二是他的办公室卫生难搞,我是把他的烟缸洗得干干净净,书桌收拾得整整齐齐。 我说:“他很感激你。” “对,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我姑爹在城市建设局当局长,那时,路边要建一些岗亭,不像现在到处都是,只在几个重点地段设几个。” 我懂了,说:“你有条件申请办一个。” “对。因为这里是市委市政府,就专门建了这个小商店。” 我心想,难怪苏姐对机关里的人了如指掌。于是,我开始往同事身上引,想听听她的看法。 “跟我一起办公的陈主任你也熟。高晓雯年纪小一些,应该没那么熟了。她进机关只比我早两年。” “陈主任熟,晓雯也熟。” 我等着她向我说说这两位。 她却不讲话了。 我以试探的口气问:“我们办公室的人还是好打交道吧?” “好,都不错。” “几位男同事都年轻。”我的意思是引导她说说男同事们。 她说:“都是学校里毕业的,年轻。” 我发现她在收紧话题,便站起来笑道:“我还去散散步。” 出了小商店,我沿着靠山大道向左走去。 我第一次听说市委市政府是在靠山大道上,觉得是老百姓的戏称。结果,路上标的确实是【靠山大道】。 后来一打听,原来是新建街道时,当地的地委书记说,就取名靠山街,何错之有?我们市委市政府就是要做人民群众的靠山。 后来,城市就大了,地区改成市,靠山街改成了靠山大道。 我边走边想,苏姐这个人,原来在机关干了多年,开店四五年,现在不过三十多,那她十几岁就在机关搞卫生? 能够去机关搞卫生,证明她有亲戚在机关里,应该说是管后勤这一块。 她对闻科长,什么都敢说,对陈姐,高晓雯,科里的其他同志,话很少,不愿谈。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她的口风比较紧,在机关里养成了谨言慎行的习惯。 她对闻科长敢说,这是因为她说不说,闻主任的缺点都摆在那儿——烟鬼,有点不讲卫生。 那么,她为什么敢说少泽不好的一面呢? 因为少泽是我的朋友。她希望我劝劝。 这么一想,一个真实的苏姐,被我勾勒出来了: 一是心好,对我好,对我的朋友也好。 二是慎言。除了闻科长,对我的其他同事不作评价。这是在机关养成的严谨作风,同时对她的生意有利。她想生意长久,就不能议人长短。 机关啊机关。汪校长说的好,就是要穿好一身盔甲。 想到这里,我突然感觉应该与少泽谈谈。找到一个有电话的店了,我呼叫了他。 一会儿,电话回过来了。 我说:“你在哪儿?” “跟几个朋友在打牌。” “换人换人,我想到你那儿坐坐。” “一对红桃5,戳烂你的顺子。” 接着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戳吧。” 旁边另一位女同志的声音:“只要你戳得中。” 这时,电话里才传来少泽的声音:“好好好,你过来,我回房间里等你。” 我便往中院走去。 少泽住进去之后,我去过一次,他们的职工宿舍很独特,下面是机关食堂,上面才是单人间。 走了十多分钟,我到食堂门口,少泽站在那儿,说道:“我以为你骑单车,早早就把牌丢了。” 说罢领我上楼。进了他的房间,他开了一瓶汽水,说:“茶就没泡了,喝这个。” 我也觉得渴了,连喝了几口汽水,说道:“讲个笑话给你听。” “讲吧。”他也喝了几口汽水。 我说:”公公和儿媳妇打牌,公公手里有一对a,知道儿媳妇手里有三个5,为了不让儿媳妇上手,公公要怎么打?” 少泽瞟了我一眼:“小儿科,出一对a,把儿媳妇的三个5戳烂 。” 我说:“对,公公把一对a一甩,对儿媳妇说,老子就是要戳烂你的,把你的戳个稀烂。” 少泽想了半天,突然明白过来,笑得直捂肚子,站起来拍拍我的肩膀:“下次与她们打,就这样说。” 我没笑,说道:“过来就是想谈谈这件事?” “跟人打牌这件事?” 我说:“对,你下了班也不跟我散步,天天跟单位的女同志一起打牌,别人对你的印象怎么样?好像你就是大观园里的贾宝玉。” 少泽脸红了,解释道:“不是和单位的人打,是范哥带了几个女朋友过来,在宾馆里打。” 我摇摇头:“你跟领导打打,同事玩玩,偶尔为之,我可以理解。 但你跟范总,和社会上的一伙人混在一起,我不赞成。传到你单位领导耳朵去了,他们觉得你不求上进。” “遵旨,郝主任指教得对。” “我们去散散步吧,还有一件事也要和你说说。” ”领导,你有这么多事?” 我不做声,两人一起走出中院,走在学府路上,我说得很直爽。 少泽说:“舒燕婷打电话给我,说你变了,变得像个领导了。 果然如此,你比我成熟。我一定改正缺点。伟人说过,我们要允许一个人犯错误嘛,改正了就是一个好同志嘛。” 我瞟了他一眼,又说:“商店苏姐说,你买东西也不还价,一大堆女同事帮你搞卫生。这个也要注意。” 少泽说:“不还价是相信你。你说她价钱公道。单位几个女同志帮忙,我借个机会请她们吃饭,团结好一个女同志,就可以团结好n个男同志。” “这是什么歪理?” “你以后会懂的。” 夜风吹着,我和少泽一路散步。我总觉得他变了。 第33章 送礼遇到难题,我才觉得应该向少泽学习 星期六上班(双休制是1995年5月才实行的),桌子上的电话响了,我习惯性地马上提起话筒。 毕竟我当接线员符合机关规矩。 是我的电话,直接通话,是陈姐的电话,再把话筒递给她。 一般来说,她的电话多一些,我的电话很少。 我提起话筒,习惯性地说:“你好。” 话筒里却传来了我爹的声音:“晓东,是你吧。” 我说:“爹,是我呢。” 他说:“我借聂医师家的机子给你打个电话,明天是星期天,你回来一趟吧。” “有什么事吗?” “你上班一个月了啊。” “哦,那我今天早点回来吧。” 挂了电话,我心想,是啊,上班一个月了,我还没有回过家呢。 陈姐反正没有什么事,平时喜欢跟我拉些闲话,问道:“你爹来电话了?” 我笑笑:“是啊。” 她说:“想你了呢,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 我猛醒过来。那时的中秋节不放假。星期六要上班,我爹是提醒我星期天回去一趟。 我跟陈姐说:“今天是星期六,我下午提早一点走,你帮我应付一下。” 陈姐笑道:“没问题,别人不会找你,先知科长找,我就跟他说明情况。” 我想了想,说道:“我还是跟他说明一下,请个假吧。” 陈姐摇摇头:“不必要。万一来找你,我跟他说一说就行。” 听陈姐的口气,她和先知关系还挺好似的。 陈姐补了一句:“要回家,你就早点回去。他说话算数,要你看两个月文件,就绝对不会中途抽你做什么事。” 我点点头。 坐到十一点,我还是不放心,觉得应该向先知主任请个假。起身前,从抽屉里摸出那包烟装在口袋里,走出了办公室。 走进先知科长办公室,他正靠着椅背抽烟。 “闻主任。” 听到我喊他,像从梦中醒过来一样,偏过头看着我。 “我家里有点事,想今天下午请半天假,回去一趟。” “回去吧。”说完这句,他就不理我了。 我才记起自己带了烟,上前发了一支,说:“谢谢科长。” 从他的办公室出来,回来对陈姐撒谎道:“科里安排我点事,我下午就没来办公室了。” 陈姐一笑,没说什么。 我收拾一下东西就出了办公室。 回到宿舍,我想,毕竟是参加工作第一次回家,总得买点什么?但身上钱不多。来这里安家,添置东西,花了一笔钱,购买餐票,又花了一笔钱。还要来回车票。 跟少泽借钱? 对,只能跟他借。 我走到小商店,苏姐笑道:“要买什么?” “打个电话。” “打吧。” 我给少泽打个电话,也没说借钱,只问他在不在家。 少泽说:“今天跟着庭长到江左来了。” “哦,还去了省城啊。没事,就是问问你在不在家,在家就一起玩玩。” 挂了电话,我摸了摸裤袋的二十块钱,心想,就买点糖果,邻居来了,撒点粮果,再买包烟,加上身上还有半包,够了。想想又不对,第一次回家,总得给父母买点东西啊。 但这二十块钱还包括车费呢,能买什么东西? 苏姐见我站在那儿,挥挥手:“打电话不要钱。” 我说:“谢谢。”转身就走。 吃过中饭,我就回家,从机关到汽车站有公交车。 挤上公交车,心想,就是咬牙也要给父母买点东西。 于是,我只留下来回车费,到车站商店买了糖果。给我爹娘各买了一双解放鞋。 回到家里,我爹娘高兴极了,问长问短,工作适应吗?同事对我好吗?领导关不关心我。 我采用【报喜不报忧】+【适当夸大】+【部分无中生有】的方式,回答了他们的提问。 他们非常高兴。 正碰上黄四娘到我家借把锄头,我娘抓起一把糖果就塞给她,说我家晓东回来了,这是他高级糖。这么一说,黄四娘就立即散布消息,引得大家都来看我。 我娘幸福地抓起一把又一把糖果撒给别人。 大家说我长高了——这是胡扯,我22岁还会长高吗? 说我白净了——也是胡扯,我历来白净。 说我买的是高级水糖果——这个,没有全胡扯。我知道爹妈爱面子,确实买了一斤高档的水果糖掺在里面。 等这些人散去后,我爹娘才和我商量一件大事——杀掉一头猪,感谢帮助我的人。 一要感谢汪校长,为我工作分配花了心血。二要感谢接收单位领导,到底要感谢谁,由我来拿主意。 我想,我批评晓东不懂事,其实是我不懂事。我爹娘两个农民都知道“报恩”两个字,我却不知道中秋国庆即将来临,要借节日的机会给人送礼。 但只是心里想一想,表面上还是装出很懂事的样子,说道: “既然杀猪,那我算一下。送猪肉的人,一个两个三个……” 我扳完手指,说道:“汪校长、刘小英老师,至于二中的汪老师、曹老师不太方便,过年再去。 市里呢?就是孟主任、张科长、先知科长、陈秀敏主任、还有苏姐。” 前面的都有职务,我爹娘听得懂。只有苏姐,我娘问是谁。 我爹说:“同事嘛。” 我说:“不是同事,是一个非常好的商店老板。” “商店老板?”我爹我娘一齐发问。 我便把苏姐如何关心我,送我转椅,帮我打扫卫生,她与机关的人都熟悉等等说了一遍。 我爹说:“晓东,你懂事了。这样的人说你好话,用处不大,说你坏话,机关里的人全知道了。一定要和她搞好关系。” 受我爹一番表扬,我的【送礼】潜能被他激发出来。于是,我说了自己的想法。 一是现在不能杀,等到过中秋前一天杀猪。提前一天送给别人最好。 二是我多次在汪校长家吃饭,知道汪校长喜欢吃猪肝猪肺,所以除了割十斤肉之外,再割几斤猪肝猪肺给他,还到塘里抓几条鱼,一起送去。 反正他家有冰箱。 第三呢,市里的几位,由我爹送到市里来,我再分头去送到领导家。 当然,我有个最重要的漏洞没有说出来——我还真没有去过孟主任,张主任家,至于其他几位同事还好说,下班时可以转交。 第四呢,家里有爹编的那种花篮,用花篮装着比较客气。问起来也好回答,不是专门买的,是我爹自己编的。人家以后还可以放在家里装花。 我把这几点说出来。 我爹娘乐得哈不上嘴,特别是我妈,拍着自己的大腿说:“还是要上名校呢,送个礼都比我们送得……” 我爹知道我娘的水平不高,后面几个字不知怎么表述,便道:“用这种精致的花篮装着,送礼都送出了一种仪式感。” 只有在这种时候,读书读得少的我娘,才会向我爹投出一种爱意。 事情既定,我住了一夜,第二天就回了市里,因为下周二就是中秋节。周一,我爹就会送肉过来, 我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必须打听孟主任,张科长家住哪儿。 这是件难事吗? 是的。 很难。 接收我的孟主任,我的顶头上司张科长,家在何处,我都不知道。 说出来不是贻笑大方吗? 你平时没去过吗? 对,我没有去过。 那你这情商能在机关里待下去? 平时我没想过,这时候,我才觉得少泽是对的。 所以,这事不能问同事。去问在机关搞了八年卫生的苏姐? 对,她应该清楚。 但是,我怎么开口呢? 你工作了两个月,连这些领导家都没去过吗? 这真是一个革命的首要问题——你只知道干工作,不会走领导,你到机关来做什么? 问苏姐也不行。 …… 第二天,我早早地回到了市里,我苦无主意,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最后,我下了决心,只能去向少泽问主意。 少泽不知道,由他去打听就方便多了。 这时,我才觉得我不应该教育少泽。事实教育了我,我应该向少泽学习。 我决定去办公室。只有去办公室呼少泽,他才能及时回复。 再说,我坐在那儿等待,也不必心神不定。在办公室可以喝一杯茶,呼一次不回,呼两次,呼两次不行,呼三次。 我向办公室走去。 但是,事情的转机就在一瞬间。 想不到路上遇上一个人,我的眼睛一亮,心就豁然开朗了。 那我到底碰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34章 意外的发现 我走向办公室,一位解我困境的人出现了。 只见一个人用力踩着三轮车,弓起背,一步一步,吃力踩着。三轮车上载满着煤气罐。 这是一道上坡,我立马跑过去帮他推车。 到了坡顶,他停下来,对我说道:“太谢谢你呀。” “应该的,我住在这里面。” 但他的脸上还挂着一片真诚的笑,大概是心里在说——我知道你住在这里面,但是,帮他推一把的人少之又少。 我问:“机关里所有人都是你们送气吗?” 他干脆跳下车,笑道:“对,所有在这个院子里上班的人,不管住在哪儿,都由我们公司送气。” “哦,我是新来的,要是我办个证,要怎么办呢?” 他说:“我知道你是新来的。” 我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他这句话的含意——你要是工作了几年,你就不会给我推车。 他笑了一下,说道:“你到单位打个证明,我们公司就在机关对面,横过马路就可以找到。” “哦,那我等你送完气,我先到你们单位去看看。” “行,你等我,一会儿就回来。” 送气小哥走了,我想,既然这个院子里的都由他们送气,等会儿去他们公司查一查,不仅孟主任、张科长、先知科长……几乎所有人的家庭地址,不是都可以查到? 想到这儿,我又记起汪校长的名言——常识比知识重要。 等送气小哥回来,他踏着车子走前面,我在后面小跑。 到了煤气站,有小哥帮忙,我要查一下其他人的送气地址,那就很容易了。 他拿出一本打照好的本子给我,还把我引到一间单独的办公室,再给我泡了杯茶,说道:“你慢慢看。” 桌子上有纸有笔。 孟主任,张科长……甚至连分管我们的萧副市长,几乎所有人的家庭地址全有。我选择性地抄下一部分。 真是天助我也。 我想,什么面子问题,就在推一把车,发一支烟,全部ok。 有了这个“寻宝图”,我就干脆直接跑到他们家里去。 感谢了送气小哥,出了门,我就立即回办公室,打了聂医师的电话,托他捎个信,要我爹马上来他那儿,直接打我办公室电话。 我坐在办公室,一边等电话,一边心想:不要随便去问别人,你要问一些公共机构。他们那儿什么消息都有。对了,这个送煤气的小哥,下次一定要和他交个朋友。 以后问个什么地址,直接要他抄给我就行。再不然,要他带路。 二十分钟后,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 我一弹,抓起电话,我爹说话了:“晓东,是爹。” 我说:“爹,你明天下午四点钟过来,下了汽车就搭3路公交车,我在机关大门口等您,那儿有个小商店,您在到那儿打我办公室电话就行。” 我爹说:“知道。下午四点,差不多就赶到你那儿大门口。我晓得不能提着东西进门。门卫不准进的。” 我心里一酸。 我爹很懂外面的情况。门卫并不是不准外面的人进去,而是门卫炼就了一双孙悟齐式的火眼,他一看就知道来人是什么身份。 他们在机关领导干部,以及领导干部的老婆、子女、孙子孙女面前点头哈腰。对他们认为是乡下人的百姓面前,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呵斥责骂是常态。 不过,不在百姓面前摆点架子,他们到哪儿去显示他们是个人物呢? 我说:“那就……不要到商店打电话,离商店一百米,那儿有棵大树,您在树下等我。我一定在下午四点之前,到那儿来接你。” 我爹问道:“四点是可以,不知回来还有没有班车。” 我说:“没有了,就到我那儿住一夜。第二天,我也要回家嘛,中秋节。” 打完这个电话,我全身都放松了。觉得今天应该庆贺一下。 怎么庆贺呢? 我突然记得身上还有烟。 对,吸支烟也算庆贺。 于是,打火机一响,我竟然主动吸起了一支烟。 吃过中饭,我骑着自行车,准备先实习一下路线。 孟主任,张科长好说,他们分别住在机关大院的第18栋6楼,23栋7楼。 我骑着单车,到这两栋楼看了一下,记住了他们的楼层。 再骑车去先知科长家,他家住在一中5栋3楼。他原来是教书的,还是他老婆在一中工作呢?不知而行。 我在楼下问了一个老师,他说:“对,闻科长就住在这里。” 我骑着单车再去陈主任家。 她家住在卫生局家属楼,跑到那儿,我就不进去了,先问问门卫再说。 门卫说:“陈秀敏?” 我说:“是啊,她在市政府办上班。” 门卫说:“好像有个这样的人,她爸是不是退了休的陈局长?” 这一问把我问住了。我连她老公是谁都不知道,哪里知道她爸。便说:“1米65左右,长得比较漂亮。对人总是一口笑。” “哦,知道啦,她是陈局长的女儿,离了婚,跟她爸妈住在一起,喜欢穿运动鞋。是吧?” 听到门卫这么一说,我又喜又惊。 喜的是,卫门说的确实是陈姐。我注意到她一个反常现象,别的女子喜欢穿高跟鞋,陈姐十有九次都穿运动鞋。 惊的是,她离了婚? 我对门卫说:“对对对。” 门卫说:“住在一栋2楼,她爹以前当局长的嘛,房子比别人的宽敞。” 我谢过门卫。 骑着单车往回宿舍。 回到我那个小窝,往床上一躺,心潮不是一般的起伏,而是强烈起伏。 第一,我全部了解到了几位的详细住址,以及其他相关人的地址。没有暴露出自己没去过领导同事家的弱点。当然,这也是个缺点,以后一定要改。 第二,陈姐离婚了。陈姐为什么离婚? 论长相,她是个有女人味的漂亮少妇,论举止,她一点也不轻浮。论修养,她从不张家长李家短。 她为什么离婚? 是男人配不上她,还是她配不上男人? 这真如后来流行的一首歌所唱的—— 那驴是鸡,那个鸡是驴, 那鸡是驴,那个驴是鸡, 那马户又鸟, 是我们我们人类根本的问题。 …… 陈姐离婚了,对于人类来说,算不上根本问题,但对于我来说,却是一个想不通的问题。 我要是能找上陈姐这种类型的,白天把所有的家务全做了,晚上搂着她睡得香喷喷的。 世界上的事情,真是想不明白。 不过,今天这个星期天,过得特别愉快。 第35章 任何事情,都要有预案 第二天是星期一,也是中秋前一天,我按时到办公室上班。 不知怎么,不知道陈姐离了婚,我与她相处,一点事也没有。 知道她离了婚,心里倒有些想法了。 什么想法呢? 很综合。一句话说不清楚。 比如,以前我觉得她穿得比较保守。现在完全可以理解。 虽说机关女性都穿得比较规矩,但高跟鞋还是很多年轻女干部的首选,毕竟走起路来,摇曳多姿。 她一直穿平跟鞋,虽然也摇曳多姿,但没有走得那么夸张和招遥。 不像高晓雯一样,腰扭得像水蛇精,一左一右,让人顿生扶她之心,生怕她走路摔倒。 其次,她不跟我开工作之外的玩笑。也不问我的家庭情况,更不问我有没有女朋友。似乎也不喜欢谈生活琐事。 她的工作不多。没事的时候,就看看其他书。 不过不是小说,而是一些美食、服装、保健之类的杂志或者书籍。 除了这些,我也看不到陈姐脸上有什么愁苦,她好像每天都很乐观。 她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我得知情况后,当然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比如,平时接电话,我就随手给她。有时候会碰到她的手。现在,我就要注意尽量不碰她的手。 另外,我上卫生间也要注意,比如撒尿,一进去就要冲水,免得我身强力壮,射程短,射击力强,呲尿的东西传到她耳朵里。 这不开玩笑。 因为我在外面,也偶尔听到过她呲尿的声音。也许她喝茶喝多了,那种声音强烈地冲击便池,也冲击我的了耳膜,听得我面红耳赤。 快到下班时,陈姐问道:“明天是中秋节,你回家吗?” 我说:“中秋就是万家团圆,我会回家。不过今天晚上不回家。” 她说:“下午就基本放假了。虽说没有明确放假,但你可以回家。不要向任何人请假。大家差不多都是这样。” 我反问:“你下午不来?” 她笑道:“不来。” 我撒谎道:“街上还有亲戚,我要去亲戚家走走。明天才回去。” 这是为我晚上送猪肉打的埋伏。 她点点头,站起来说:“你不回家,那我下午就没过来了。记得随手关门啊。” 我点头道:“放心。” 陈姐走了,我看时间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准备到张科长办公室去提前打个哑语。 我把门一关,走进了张科长办公室。 他笑着对我点点头,说道:“怎么样?先知科长分配了你什么任务?” 我走到张科长对面椅子上坐下,笑道:“给了我一些资料,从没找过我。” 张科长笑道:“这是他的风格,找你时,那就是要考你的功夫了。” 我点点头,笑道:“科长,晚上在家吗?” 他望了我一眼,点点头说道:“都中秋了,一般不出去。” 我就挑明:“家里杀了头猪,我爹下午到市里走亲戚,顺便带了点过来,我想晚上到你家来一下。” 他再望了我一眼:“还这么客气?” 我说:“应该的。” 说完,我就走了。 我想到先知科长那儿去坐坐,刚走了几步,收住了脚步。 我不知道他的性格,如果送东西,他一口拒绝呢? 不知底细,干脆不去。直接送到他家,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都送到你家了,你不会把我推出门外吧。 至于孟主任那儿,我也不去了。他在家,那是好事。他不在家,家里总有人,留个姓名就走。 回到办公室,我就认真地确定今晚的行动路线。 第一,先送孟主任家,他不在家,放下就走。他在家要跟我说几句话,也应该比较短。 他家的客人一定多,所以,我留我说话的机率约等于零。 第二,去张科长家,我事先通报了,他有思想准备,不留我则更好,留我,我会找个借口早点出来。 第三,再去陈姐家。她一个离婚女人,又住在父母家,应该是感到吃惊之外,不会太留我。留我干嘛,她不是我的直接领导。 领导留我谈谈心,还说得过去。她无非是客套几句,我也客套几句,立马走人。 第四,我才去先知科长家。 之所以最后才去他家。我考虑到他是我最直接的领导,不能送到那儿就走,总要坐下来说几句话才告辞。 其次,还有个原因,万一他要留下我,和我说话。我也可长可短,因为都送完了,我无事一身轻。 我回到办公室,觉得这个安排非常合理,不得不佩服自己。如果有什么诺贝尔时间优化安排奖,我应该可以得一个。 很高兴,我得喝杯茶,奖励一下自己。 正准备加水时,我停下了。因为我没有喝茶的欲望。那做什么呢?抽烟? 这个时候,抽一支烟,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因为我的哲学老师说,烟,苦恼的时候不要抽,它会让你更苦恼。但是,高兴的时候可以抽,它会让你冷静。 这是什么理由呢? 他说,烟让你产生兴奋,但是,你不能一直兴奋,兴奋过后,你就冷静了。 反正,他是给自己上课抽烟找理由。后来,他成了名人。他姓王,你猜一下就知道了。当然是二十一世纪的事了。 我不由自主地抽起了一支烟。 我之敢抽烟,是因为陈姐下午不来上班,明天又是休息,不过,我还是把窗户打开了一扇。 这时,我的电话响起,一接听,是少泽打过来的。 他说:“你什么时候回家?” “没定时间,单位突然交给我一个材料,也许,基本,绝对要明天上午才能回去。” 他哈哈大笑,笑完道: “我是绝对,肯定,必须下午赶回去。我妈打电话到我办公室,说你爹送了猪血,猪肺,猪腰,还有两条活鱼给我家。 我妈说,今天晚上吃大餐。还叫我邀请你,一起到我家吃饭。” 我起身走到卫生间,把烟蒂往下水道一冲,边走出来边说道: “明天上午,我会来你家,过中秋了,我要给你爸妈送月饼嘛。” 他笑了,说:“月饼就免了,我家月饼多,你来玩就行了。” 两人说笑了一阵,才挂电话。 我看看时间,到了下班时候,关了门,直接往机关食堂走去。 吃饭时,食堂的伙食比平时好,每个人都分了一个免费的月饼。 吃罢中餐,我就回宿舍睡觉,养好精神,今晚还有四个地方要跑呢。 第36章 爹娘啊,你们才是我真正的靠山 下午,我照常上班。刚坐一会儿,电话响起,我接起一听,竟然是办公室高晓雯。 她低声道:“来我办公室一趟。” 我进去,她指指门,我立即关上。 高晓雯说:“中秋、国庆两个节日,每个人发两百块钱,你签个字。” 她拿出一张财会记账纸,我在上面签了名。她给了我两张票子,叮嘱道: “不要到外面说,这是科里单独发的。”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回到办公室,我心里却有个疑问——我签字的那张表格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 毕竟我读过大学,学过【行为学】。 刚才那种报销凭证。我领工资时见过,一页6行。科里加上司机是7个人。我的名字造在另一张纸上。说明其他6人造在另一张纸上。 司机并不比我重要,他是工人,我是干部。于是我分析:他们比我发得多。 读书还是有用,一下就推断出结论:机关是论资排辈的。 当然,我没有意见,特别是对高晓雯没有意见。 高晓雯只有22岁,中专毕业。有次外单位的女干部到陈姐这儿来串门。 陈姐介绍了我的身份。那个女干部说:“晓东,你找高晓雯合适。” 我笑笑。笑可遮一切,别人也不明白你的意图。 那个女干部走后,陈姐只说了一句话:“高晓雯今年22岁,中专毕业。”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22岁,意思是年龄上合适,她比我小两岁。后面一句,专门介绍她中专毕业。这个里就大有文章了。 一是中专毕业,能够分进市政府重要部门,要么她有关系,要么她是领导子女。二是专门强调中专毕业,暗示人家学历低。 我对高晓雯没有感觉,主要是她口气不好,比如刚才她打电话——你到办公室来一下。 陈姐年纪比我大,她说话,基本上前面都加一个【请】。请关门,请拿张纸给我,请…… 不过,我也不计较。 坐了一阵,觉得一个人很无聊。在大学里,六七个住一间寝室,白天上课,晚上总可以找到人聊聊,本寝室没人,可到其他寝室找人聊聊。 而现在呢,这里是档案室,平时都没几个人来,现在就更加——阎王开店,鬼都不上门了。 我枯坐一阵,想抽支烟。并不是我有烟瘾,而是……说不出理由的想抽一支。 我找了个一次性杯子,倒点水作为临时烟缸,掏出一支抽起来。 按照读大学时,哲学老师讲的“歪理”——抽烟,抽的是叶绿素。后来我查一下,烟叶里确实有叶绿素。 心想,我们哲学老师,干什么都会为自己找到理由。 抽完一支烟,我到走廊里走了一圈。 四合院式的楼层,东西南北都有办公室,却没有几个人。只有卫生员在打扫走廊。 她认识我,问道:“你还没有回家?” 我说:“值班。” 她望着我,半天才说道:“高主任也值班,你也值班?” 我笑笑,没有回答她。反正没事,从楼梯间又上五楼。五楼也差不多,没几个人。 我只好回办公室,打开门,我吃了一大惊,原来陈姐在里面。 她见我也一愣,笑道:“我忘了带钥匙回家。” “办公室钥匙和家里钥匙没串在一起?” 她笑道:“就是串在一起嘛,刚才是叫晓雯来开的门。” 我说:“对不起,一个人坐在这儿觉得寂寞,就到五楼看看。” 陈姐不走了,反而坐下,指着那个一次性杯子,眼里有层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晓东,还是不要吸烟。” 我的脸“唰”地红了。想着她不会再来,“作案现场”没有及时处理好。 我脸一红,结结巴巴地说:“下次……下次……再也不吸了。” “晓东,是不是遇到烦心事了?” 我连忙摇头。 她说:“机关不比学校,这里比较复杂。如果遇到烦心事,就把我当成姐,跟姐说说,我没读你那么多书,但进机关六七年了,经验比你多。” 看她这么担心,我一字一句地说:“姐,我真的没有烦心事。跟你在一起,不仅没压力,而且很开心。” “没有哪位领导给你做媒,介绍一个你不喜欢的姑娘给你吧?” 我摇摇头。说道:“姐,你绝对放心,没有这样的事。” 她才站起来,第一次用比较严肃的口气说:“不要吸烟,那是坏习惯。”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走了。 我看看时间快四点,把那个一次性杯子拿在手里,出门,打上倒锁。下楼,把杯子丢进大厅的垃圾桶,向门外走去。 走到大门外,我看见我爹在树下左右张望。心疼了一下,原来他早就到了。 快步过去,我爹也发现了我,一脸喜色地向我招手。 两人见了面,我发现他竟然是挑着一副行李: 左边是一个木桶里面装鱼,还用水养着。 右边木桶装着肉,弄干净的鸡。 扁担两头各挂着一串竹篮。 “我先到门卫室去说一声,你慢慢挑过来就行。” 我一路小跑进了传达室,先给了一支烟给卫门。 天天出入,门卫也认识我。 我说:“我爹给我送东西来了。” 他问:“你是复旦大学毕业的?” “对。” “以后有前途啊。” 我笑笑。门卫按了一下电钮,栅栏就向两边缩退。 我爹挑着两个木桶,昂首挺身走进了机关院子。 进了我宿舍。我找出一条毛巾,说道:“到那边卫生间洗个脸。” 他立即去了。回来后,把毛巾挂在衣架上。 我倒了杯茶端给他。 父子俩坐下。 我问:“原来只送猪肉,怎么还挑了这么多东西来?” 我爹说道:“家里也没什么可送。趁着这次杀猪,再网一网鱼,多送点东西给领导。你要给领导留下点印象嘛。 竹篮我都带了双份。肉和鸡装在一起,鱼放到另一个篮子。只是你提起来比较吃力。” 我想,我爹娘为了我,真是大方,便发了一支烟给我爹。 他看了看牌子,说:“应该买这么贵的烟,不然你拿不出手。” 说罢,他站起来,竟然解裤带。 我吃了一惊,不知他要做什么。 他解开裤带,露出短裤。 这不文雅吧,虽然说是父子。 原来,他的短裤前档上有个袋子。 他说:“是你娘临时缝的,她怕车上有扒手,就连夜缝了个口袋。” 说罢,他掏出六张百元大钞。 我连忙说:“我有钱。” 他一把塞给我,说道:“崽呀,平时难得积蓄点钱。这次杀了猪,还卖了一些鱼,你拿着。 我知道这院子里的人有钱。他们用钱大方,你也不能用钱小气,不然,不入流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实在接受不了。 我不要,他一定要给。 我说:“给我一半就行了,你留一半。” 我爹虎起脸:“你要讲规矩,六百就是六六大顺。” 我家穷啊,有追求的穷苦人家特别讲规矩。他们希望通过讲规矩、讲道理、讲敬畏来改变命运。 我不接受就是拂了他们美好的心意。 我爹见我接过,一脸高兴,才喝了第一口茶。 接下来,我就跟他商量:礼物由我去送。骑个自行车,两边各绑一个竹篮。他呢,就在房间里休息,今晚不回去,明天再搭早班车,父子俩一同回家。 我爹说:“行。” 我说:“您来了,那我们到外面的餐馆吃饭。” 他连忙摇手:“不去外面的餐馆,也不去你食堂。你吃完后,到食堂给我打一份饭菜回来就行。” 我意识到他这句话的话外音——他穿得入不流,不到单位食堂丢我的面子。 但是,这种微妙的心理活动,我也不能说出来。 说出来会丢他的面子。 我说:“那行,你也辛苦啦。先到房子里休息。” 我下楼,骑了单车,但没向食堂骑去。我要到外面打一份比较可口的饭菜,让我爹吃得高兴,吃得满意。 出了机关门,我骑得很快。我要骑到【三姐餐馆】,打两份可口的饭菜,父子俩一起吃。 车轮如梭,在靠山大道上奔跑。 靠山大道,靠山大道——我亲爱的爹娘啊,你们才是我真正的靠山。 第37章 送了三家,各家情况都不同 入夜,机关院子里安静多了。 农历十四晚上的月亮很圆。院子里的路灯半明半亮。有些道路上竟然没有灯光。 因为有月光,可以节约用电吗? 直至若干年之后,我才发现,机关事务处的主任,为什么能够在那个肥缺上一直干下去。谁也弄他不倒。 因为他掌握了四时八节的规律——凡是节假日,路灯都不很亮,关的关,停的停。 这种朦朦胧胧,便于大家送礼啊。 其实,在送礼上,就是我那菜农父亲也有非常深的学问。在我出门之前,他叮嘱我: “进门不说多话,直接往厨房。万一有人,你大大方方地说,我爹会编竹篮,送两个竹篮给您。” 听了这句话,我想,大学时教营销的老师,其实不如我爹的水平。 我只能一趟一趟送。 骑着单车,穿行在有些昏暗的机关小道上。 我想,机关为什么喜欢栽这种高大的树呢,就是有月亮,路面也朦朦胧胧。 骑到18栋楼下,我左手一篮鱼,右手一篮鸡加肉。 果然有份量。好在我农村出身,换给高晓雯,估计她提不动。 别人走电梯,我也走电梯。明明在6楼出电梯,我偏不,到了5楼就下,然后走楼梯间。 爬了一层楼,看到孟主任家门口没人,我一下就蹿到门口,占据有利位置。这样,别的送礼人就会离我远远的。 我用手肘碰了门铃。一个女人来开门。 她站在门口愣了一下,我连忙说:“五科的,小郝。” 她让我进去,然后把门关上了。 我问:“厨房在哪?” 都是多年从事这一工作的,她很配合:“客厅右边。” 天呐,上天保佑,家里没客人。 我径直把两个竹篮提到厨房就退了出来,说:“不打扰了。” 我估计女人是孟主任夫人。 她说:“等一下。” 说完,推开半扇房门。 里面孟主任伸出半个脑袋,见是我,笑笑。说改天来玩啊。 我从楼梯间走到五楼再乘电梯。出了电梯,我认真在分析了一下: 孟家有客,孟主任与客人正在书房交谈。如果夫人认识,她就不叫孟主任。如果她不认识,就叫孟主任出来辨认一下。 我觉得他夫人算个认真负责的贤内助。 我回到宿舍,开始第二次搬运。 方法一样,提前下电梯,再走走廊。 说实话,到张科长家串门的人就少一些,但是更危险。 如果碰上科室的同事。我的个爷爷,那就更尴尬。 我刚想快速冲到门口,占据有利位置,不想电梯门开了。我忙把脑袋缩了进来。 从我那个位置看去,发现是同科室的陈升。 他进去了。我在这黑暗的楼梯间度秒如年。 为什么呢,因为这楼梯间的电灯是声控的,非得吼一声,跺一脚才有光亮。 现在,我不声不响,处在漆黑一片中。 如果警惕性高的人,突然感觉这黑黑的楼梯间藏着人,他一定惊慌失措,大呼:“有贼——” 那么,开始惊动极少数人,然后惊动更多的人,再惊动整个楼层的人,最后还会惊动公安。大家合捕进入政府家属楼的汪洋大贼。 一旦如此,我,郝晓东同志,名校毕业生,这一辈子全完了。 不仅我完蛋了,人们猜也猜想到是怎么回事,最后,张科长也完蛋了。 无论如何,我不能站在这黑暗的楼梯间,必须站到灯光下,就是与陈升面对面碰上,我怕什么? 他是送礼,我也是送礼。 论高尚,谁也高尚不到哪儿去。 我站到了灯光下的门外。 毕竟名校毕业,我听过法律课,也自学过法律基本知识。 懂得人赃分离。 两个篮子放在楼梯间,人站到灯光下。怕什么呢?张科长是我的上司,我双手空空,到他家来坐坐,何其正大光明哉。 终于,陈升出来了,他看见我,进退两难,毕竟是机关干部,经验老到,他很大方地说:“你也来坐坐?” 我做得更绝,伸出一只手,偏偏要和他握手。 他只握了一下,飞速抽回,笑道:“我还去八楼于主任家坐坐。” 他走的也是楼梯间,幸亏他走得快。没有看到我藏在拐角的竹篮。 我按了一下门铃,出来的是一位小姑娘。 我猜她是张科长的女儿,大约十二三岁,便说:“我属你爸爸管,是郝叔叔。”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说:“等一下。” 返身到楼梯间提起两个竹篮进了门。 女孩把门一关。 家里竟然没人。我问:“你爸妈呢?” 他说:“我爸爸出去了,我妈上卫生间。” 我猜想,张科长应该和我一样——干同一项事情去了。 一会儿,张科长夫人从卫生间走了出来,我早已把东西放进了厨房,笑道: “嫂子好,我是科长手下的兵,八月份才来。” 她说:“哦,知道,小郝,坐坐坐。” 我说:“不坐了。” 她也没挽留,说道:“下次有空来坐坐。” 我把门关上,迅速走楼梯间下6楼。 安全了。 从张家出来,我再回宿舍,我爹问:“去了这么久?” 我说怕碰上人,等了一会儿。 我爹说:“以后,你要提前送。” 我吃惊地望着我爹。 心想,我爹原来也是一把送礼高手,他竟然懂得利用时间差避免尴尬。 他问:“还有那些地方要送呢?” 我说了有两户人家。 他问这两户人家隔不隔得远。 我说:“也不是太远。” 我爹说:“我们蚂蚁搬家,你先送我到一个地方,再回来把东西搬到一起,我帮你守着,就不会这样来回搬几次了。” 我想,我大学老师都不知道这个方法。我爹应该到复旦去讲场课。 于是,我用单车,先把我爹送到卫生局家属楼附近的街道上。再回来把四个篮子绑在单车后尾架。 这样多好啊,劳动人民不仅发明了造纸术、印刷术、指南针、火药。还发明了这种【集中搬运术】。 到了我爹蹲守的地方,两人把两个篮子解下来。 他蹲在不太明亮的灯路下。 我向不远处的卫生局家属楼骑去。 这里的门卫自然更懂规矩,连问都不问,听凭我骑车而入。 到了楼下,我把单车支好。 这次,我就不必躲躲闪闪了。 陈姐的父亲早就退了下来。机关就是如此,退下来就没人进门,不是节日,就是非节日也没人来玩。 加上陈姐不是我的顶头上司,我与她还不是同一个科室的同事,只是同房。不能说是同房,是同一个办公室一起办公。 我理直气壮,旁若无人,直接上楼。 她家住201,我放下其中一个篮子,按了按门铃。 门开了,一位60来岁的大娘打开门,用警惕的目光盯着我。 “我和陈姐一个办公室的。” 她见我手里提着两个竹篮,问道:“找她有什么事?” “我爹会编竹篮,送两个竹篮给她。” 大娘回头朝里喊:“秀敏,有人找你。” 一会儿,陈姐就过来,她见我双手提着东西,愣了一下,笑道:“啊哟,是晓东啊。快进快进。” 我走了进去,沙发上坐着一位60多岁的长者,我估计是她爹了,使喊道:“老人家好。” 两位老人虽然知道我和他家秀敏是同事,但见我提着礼物,十分不解。 我想,送礼最重要的,是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便对同样惊奇的陈姐说: “陈主任,我爹来市里走亲戚。带了点礼物给你。礼物不稀奇,主要是这两个篮子好看又好用。” 陈秀敏接过,说:“这么客气啊。” 她把篮子提进厨房,她妈忙泡茶,她爹很感动,忙叫我坐。 到了陈姐家,肯定要坐一下。 于是,我坐到沙发上,她妈端茶,陈姐端果盘。 一家人非常热情。 大约是她父亲的耳朵有点背,问道:“同事?” 陈姐坐在对面,她妈也坐到沙发上。陈姐向她爹妈介绍: “就是我平时说的同事,复旦毕业,今年才分配来的小郝。郝晓东。” 她爹一听,立即点头,她妈妈说:“知道了知道了,好英俊的后生,有前途。” 陈姐说:“当然有前途啦,文章写得好,人长得好……” 我说:“伯父伯母,还有陈姐,我就不坐了。” 尽管他们一再挽留,我还是起身告辞,为了表示我和陈姐关系好,还顺手拿了一个桔子。 陈姐送我到门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我说:“打听嘛。” 她一直送我到楼下,又叮咛我: “慢点骑。” 还慢点?我飞身上车,乡试,会试,殿试都通过了,还有最后一场考试呢,中了才是状元。 第38章 送礼送出额外收获:闻科长要去我家做客 回到原地。我爹说:“这一家送得快。” 我点点头,说道:“我先送你回机关大门吧。” 我爹摇头:“我沿着这条街,在前面红绿灯转到左拐,再一直往北,就到了大门口。” 他说得清清楚楚,我把钥匙取下交给他。叮咛道: “万一找不到,伸手拦辆的士。” “要花那冤枉钱干嘛,万一走错,问一下别人就行了,何况我一直记着路线,你快点去。” 说罢,他转身就走。 这点,我相信。我爹读了书,独自去省城都没丢过。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不断变小,我才跨上单车向学府路奔去。 一中查得严一点,门卫问:“你找谁?” “闻先知。” 想到他知名度很大,门卫点头哈腰,问道:“你知道地方吧?” “5栋三楼。” “对对对,他不在家,你就喊刘校长开门。” 原来他妻子是校长? 不过,我马上否决了,绝对不是校长,我看过很多的材料,校长叫卫家辉。她应该是副校长级别的管理人员。 我骑着车,一会儿就到了5栋,支好单车,提着两篮礼物走进去,发现没有电梯。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到了301,我放下两个篮子,按了门铃。 门开了,出来一个中年女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闻科长老婆,好像客厅还有很多人。 她望着我。 我立马说:“我叫郝晓东,闻科长手下的新兵。” 女人笑道:“哦,知道,快进来。” 我提进两个篮子,径直走了进去。 我的个妈呀,客厅里一桌麻将客人。不仅有四个打的,还有两个观战的。 女人喊道:“先知,你办公室晓东来了。” 不用说,这位开门的就是刘校长了。 客厅里一桌麻友,包括看麻将的围友,齐刷刷地看着我。 我大大方方地说:“刘校长,送两个我爹编的竹篮给你。” 她坐下,手握一张麻将牌,回头看我一眼,说:“放到厨房就行。” 大概是学生家长送礼送多了,她毫无一点违和感。其他人也不再看我,催她:“要不要嘛。” 这时,闻科长从书房里走出来,看见我提着两个篮子。手一指,示意我放进厨房。 等我出来,他又一指,示意我进书房。 进了书房扫一眼,我就知道这是真正的读书人。 凡是书架上的书籍码得整整齐齐,大多是新书,有一些用漂亮的外壳套着,百分之九十是装点门面。 凡是书架上的书,新旧不一,书桌上到处是书,甚至墙边还码起一摞摞旧书,百分之百是个真正的读书人。 我四处打量,发现闻科长没有进来。一时不知是站还是坐。 一会儿,他端着一杯茶进来,把房门一关,指着沙发对我说:“坐嘛。” 我坐下,他把茶杯放在茶几上,自己坐到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出门观天色,进屋观眼色。我知道闻科长的家庭地位不高。 老婆推麻将,三个陪的,两个助理。老公呢,一个人坐书房,来了客人,自己泡茶。 明显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刘校长收入高,闻科长拿死工资。 我先喝了一口茶,笑道: “本来今天要回去,但我爹要到市里亲戚家来喝生日酒,我准备和他明天再回去。” 他点点头。 “我爹就带了点鸡鱼肉来,都是自己家里的。这个不算什么。主要是编的篮子好看,我要他带两个来送给你。” 闻科长才插话:“你爹读了多少书?” “小学毕业。” 听完,他竟然出去了,一会儿,拎着一个空花篮进来,左看右看,看了好一阵才放下。 他把窗户打开,点一支烟,吸了一口,说道:“你爹编了多少年花篮?” “几十年了吧,反正我懂事时,他就手艺很好了。” 闻科长点点头,问道:“你学什么的?” 我懵了,他应该知道,但还是笑着回答:“管理学。” 他摇摇头:“家里的事没管好啊。” 我羞涩地笑了一下。 “图案是织上去的,做工如此精细,花鸟栩栩如生。四水市有这样的人吗?推而广之,我们秦江省有这样的人吗?” 我也不知道这方面的情况,不敢回答。 “你知道我是个什么人吗?” 我更不敢乱答。 “我是省工艺美术家协会副主席。” 这个头衔吓了我一跳。工艺美术协会副主席?闻科长在工艺方面还有造诣? 我真是孤陋寡闻,就算科室的人不介绍,陈姐对闻科长有好感, 也没有提及过半句。 闻科长一双金睛火眼,看穿了我的内心,解释道: “任何一个协会都由三部分人组成。 一类文艺部门的负责人或者工作人员,这叫美术工作组织者。 一类是达到一定水准的专家,叫美术家,书法家,工艺美术家等等。 还有一类就是评论家。有欣赏美、鉴别的专长。” 听完,我立马懂了,说道:“科长是工艺美术方面的鉴别家,评论家。” 他微微点头。然后才仔细评价起我爹的竹篮。 “这个是用半老竹片编织而成。 竹子太老,易断,竹子太嫩,也易断。只有中年竹子才有韧性。 这跟人的生命期是一样。少年力不足,老年力衰竭。三十正当年,这是用竹。 其次是破篾,厚了不行,难以弯曲,编不出精细花样。薄了也不行,缺少韧性。不薄不厚要在十年以上功夫……” 闻科长谈起这竹编,真是滔滔不绝。如长江之水一泻千里。 平静时,细细叙述,高潮时,旋涡滚腾。 有时是【轻拢慢捻抹复挑】,有时是【大珠小珠落玉盘】。 我听得入了迷。 闻科长说:“这是一项可以发掘出来,具有很高经济价值,带活一方经济的传统工艺。” 我坐在那儿,听得心花怒放。恨得马上回去告诉我爹。 这时,刘校长进来道:“外面来了客人呢。” 闻科长说:“你告诉你爹,下个星期六,我跟你回家,当面看他的编织过程。这件事大有可为。” 我站起来,跟着他一块出书房,外面有几个男女,不知是些什么人。 闻科长一边跟他们握手,一面向我说:“不送你了。” 我当然要与这个家庭的“最高首长”告辞,便说:“校长,我走了啊。” 刘校长的手举到半空,准备向我礼节性地挥一下,突然落下去,高叫:“你放炮,我胡了。” 满屋子一片喝彩。 我从闻科长家出来,踩着单车狂奔。 我似乎懂了,又好像没有全懂。反正闻科长对我爹的手艺评价极高,而且说很具经济价值。 这是一个好消息,好消息,是今晚最大的收获。 出了一中大门,我骑得飞快,口里大喊: “爹,你要出名了——” 当然,只是抒发一下今晚的轻松感,玩笑式的娱乐一下。 其实最重要的是:与人多接触,总会有收获 。 原来以为最难的一关,破例来了个三级跳,一是收下了礼物,二是拉近了关系,三是不用我邀请,闻科长竟然要去我老家看看。 第39章 我爹的见解,比我深刻多了 我回到宿舍楼下时,抬头就看见我爹站在走廊,伸头看我。 进了房间,他问:“闻科长留你坐这么久?” “闻科长是我的顶头上司。他喜欢跟我聊天。特别是对你编的篮子感兴趣,一直赞不绝口,还说这个周末想要到我家拜访一下。” “拜访 ?” “对,他想亲眼看看您是如何亲手编织的。” “他还有这个兴趣?” ”嗯。“ 我应了一声,没多作介绍了。先不要把饼画得很大。 我爹朝着角落里剩余的那些礼物指了指:“这里面还有一份没送出去呢。” “这份是准备送给门口那家商店的女老板。” 听到这话,父亲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追问道: “你打算把所有的东西都送给她吗?” 我点头应道:“这位女老板对我挺好,她不仅送了这张转椅给我,而且卖给我的东西都是平价,还免费帮我打扫卫生。所以,我想感谢一下。” 我爹听后,沉默片刻,对我说道: “晓东,虽然人家对你不错,但我们送礼也有个度。一块肉、两只鸡、两条鱼,这份礼实在重了。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有分寸。分寸过头就不行。” 我有些吃惊。 我爹说:“人家给你的货物平价,打扫卫生,送条转椅,目的是什么?就因为你学历高,毕业就分进机关,傻瓜都可以算出来,以后大小是个官。 她图的是什么?就是图你以后变强,可以帮她更大的忙。 现在你送这么多礼物给她,她就会觉得,你不想欠她的情。她以后也找你不上。 久之,慢慢产生隔胲,再加上某件事不如她的意,你们就会渐渐疏远。 她天天在机关大门口,接触的都是干部,一旦讲你的坏话,那就麻烦了。” 我吓了一跳,想不到我爹考虑事情这么深远。便问道: “那剩下的怎么办呢?” 我爹问:“有几个卫门?” “两个。” ”你和他们都熟吧?” “熟。” “你倒是可以把两只鸡送给两个门卫。” “送门卫?” “对。宰相门丁九品官。别看门卫,他们对你好,那是个广告呢?” 我问道:“广告?” “对,广告。这是你的出进之路,你送了东西给他们之后,以后每次出进,他们总是跟你客客气气打招呼。 他们对你客气,在不了解的旁人看来,以为你是哪位大领导的亲戚。 其次,若是老家来人,比如村里人或者亲戚来找你。我就告诉他们,说到大门口问一下晓东。 结果门卫见是找你,也客客气气,立即给你打电话,或者告诉别人,你在哪儿办公。 这不仅是提高你的地位,更让爹娘有面子,在乡里说得起话啊。” 我大吃一惊,原来我爹真是满腹经纶,他说的全是现实。 我爹说:“门卫要为难你很容易。但你要投诉一个门卫很难。他们为什么能来当门卫,就是有关系。” 我连忙说:“爹,你说得对,真的对。” 我爹说:“剩下的肉和鱼呢?有两种办法。一是你找少泽,问他送给哪位领导合适。最好送出去。送不掉就带回去。天气热一点没关系,可以做腊肉薰鱼啊。” 我一听,对,少泽家装了电话,便立即去办公室。 打通了之后,接话的是少泽妈。 我问少泽在不在家。 他妈说:“晓东啊,在在在。” 少泽接了电话之后,我说: “我爹给我送东西过来,他想得周到,为你也准备了一份去送领导。到了这儿才知道你回了家。你认为送给谁合适?我帮你直接送一下。” 少泽说:“你爸真关心我啊,这样吧,我先打个电话,等会回复你。” 我只好坐等。 三分钟之后,电话打过来了。 少泽说:“你现在送过去。我们副院长的妻子会在大门外等你。你问她是不是张老师。是张老师就交给她。” 我迅速回到宿舍,把两条鱼,一块肉,用两个篮子装好,骑着单车就往中院跑。 好在不远,五分钟就赶到。 我见一位四十多女人站在大门外,停车问道:“是张老师吧?” 她笑道:“对,你是晓东?” “对,少泽的同学。” “到家里去坐一坐吧。” 我笑道:“谢谢,下次专门来拜访你。” 把这个任务完成了,我就一鼓作气,提起两只鸡放进竹篮里。 我爹说:“篮子不要送给门卫,不必这么客气。我用塑料绳帮你系好了,挂到龙头上就行。” 我骑着单车又跑到门卫室,进门就说: “老乔,我爹给你们捎来两只鸡,你和老张每人一只。” 老乔眼睛都瞪直了,问道:“给我们?” “对,你们辛苦。现在还好,若到冬天冷死人。我有事半夜三更才回来,不要辛苦你们?” 老乔说:“你们父子真好。太谢谢你了。我马上打电话叫老张过来拿。” 我也不多话,走了。 老张挥着手,说:“郝干部,慢步,慢走。” 把礼物都送完了,我有些疲劳,明天清早要搭车回家。便烧了一壶水,让我爹洗脸洗脚,上床睡觉。 再烧一壶水,自己洗脚洗脸。 两人各睡一头,可都没有睡意。 我问:“爹,你这些人情物理,平时可没给我讲过啊。” 他说:“爹只是嘴笨,虽说只读了个小学,但杂书读了不少。明白许多事理。只是没吃公家饭,要是吃了公家饭,也是一名好干部。” 我点点头。 他继续道:“我嘛,一生用一句话十个字可以概括。” “十个字?” “是啊,十个字就是——命通时不通,时通命不通。” “怎么解释呢?” 他叹道:“命通,说的是我会读书,聪明。时不通,就是指家里穷,我十岁时,你奶奶死了,只好辍学。所以是时机不好制约了我。 时通,命不通呢?就是形势变好,我也老了,这叫时代好了,我错过了,所以是命不通。 你呢,是时通,命也通。有吃有穿,考上大学。希望你多长些见识,在这机关里成长起来。” 这大概是我们父子间一次最深刻的对话。活了20多年,我一直认为我爹是个老实人,一个读书不多的人,一个没有见识的人。 想不到他的见解,远远在我之上。 正如他说的,他这大半辈子,是时通命不通。命通时不通 用三国演义的话来说: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然在,几度夕阳红。 他的希望,就寄托在我的身上啊。 第40章 拜访班主任刘老师,我们两个都流了泪 次日,就是1994年的中秋节。 我和我爹早早起来收拾行李,准备回家。 我说:“爹,出门就是搭车去汽车站,我先到街上买点东西。” 他问:“买什么呢?” “过节了,我总要送点什么给你们吧。” 他摇了摇头:“你才参加工作,要吃好一点,穿好一点,多去领导家走动一点,处处要花钱啊。我们要你买什么呀?” “过节啊,多少要买点礼物啊。” 他摇头,安排我道: “回到县城,到汽车站那儿买点糖果,买几包烟,别人来了,抓一把糖,发一支烟,跟上次一样。钱要花到刀刃上啊。” 怎么也说不通。 他起身收拾东西,挑起担子在门外等我了。 我只好锁门,与他一起下楼。 到了大门口,今天换了老张值班,他看见我,马上从值班室跑出来发烟给我和我爹。 “郝干部,你真是太客气,昨天老乔通知我到值班室拿鸡。说是你送的。我和他不断地说,郝干部是个好干部,谢谢啊,谢谢。” 说完,又对我爹说:“老人家,你养了个好儿子,智书达理,聪明能干。” 我爹说:“你们多帮他啊。他太年轻了。” 老张点头哈腰,说:“他有前途,他有前途啊。” 出了门卫室,我们搭上了公交车。 在车上,我想,姜是老的辣。还是我爹分析得对。如果刚才有人,他们看到门卫对我点头哈腰,还以为我是个人物呢。 下车,再坐汽车,再下车,就回到了县城。 我爹说:“糖果要买高档一点,今天是过节。” 我去汽车站附近的一家商店,选了比上次贵的糖果,又买了几包烟。 再搭公交车,就在一中过去两里的地方下车。这几年发展得好,乱坟岗迁了,建起了一些房子。 父子俩只要走一里路,就可到家。 进了村子,经过一些人家,别人喊我们,我爹轻声说:“上去行礼信。” 我就立即上前,见男人就发烟,见女人就发糖。 人人笑眯眯。都说晓东当了干部,还是像在家里一样,待人客气。 一路撒糖、发烟、握手、问候。一路笑脸、称赞、表扬…… 我才发现,我爹比我娘聪明n倍。 回到家里,又有一些邻居村人来我家。我发烟,我娘撒糖。有人说,哎呀,比上次的还高级,晓东是越来好了,以后步步高升。 听得我娘脸上乐开花。 客人散去,我娘就问东问西,我陪她说了一阵话,她高兴极了,说领导收了你的东西,以后就会对你好。 我说本来要给你们买身新衣服。我娘说,以后以后。 这时,我的bp机响了,是少泽发过来的。 我跟爹娘说:“我去汪校长家一趟。” 我爹说:“去吧,鱼,肉,我们送了。你还是要买盒月饼,不管人家有没有,这是礼节。” 我说:“如果留我吃饭,可以吗?” 我娘说:“中秋节只要晚上在家吃饭就行。” 我骑了单车就去一中。 到了校门外,我想了想,应该先去刘小英老师家里。至于曹胡子,汪校长要调他来一中,他不来。过年时再去拜访吧。汪老师呢,在二中当上了副校长。 现在身上有钱了,干脆买一盒月饼,再给她老公买两条烟。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多块钱,这是应该的。 于是,我买了礼物,就骑车到了刘老师家的那个【名师楼】。 到了刘老师家,她和老公陈老师高兴得又端茶又上糖果。特别是刘老师拉着我的手,坐在沙发上和我说话,那种感觉就是我是她儿子。 她问我工作,生活,我如实回答。说生活呢,目前住公家的单人间,工作呢,主要是写材料。 她说:“写材料容易进步,你又会写。别人杂七杂八干了许多事,领导不一定记住,但材料写得好,领导一眼就能发现你是个人才。 我教的一个学生,也有一个给领导当秘书的,现在是处级干部,晓东,加油。你有出息我高兴啊。” 说完,她才松开我的手,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 她抹眼睛,就勾起了我的回忆,是啊。在所有的老师当中,刘老师是最关心我的人。我的眼睛也湿润了,也抹了一下眼睛,说道: “刘老师,你一直关心我,爱护我,我会永远记在心里,好好工作。” 她才笑起来,说道:“当老师最高兴的是什么?就是自己的学生有出息,我教出的学生有搞行政的,有搞科研的,有教书的,各行各业都有。 他们来看我,我就一句话,干好一行就有出息。对你也一样,好好干,干出成绩。” 我认真地点点头。 这时,她老公陈老师插话: “晓东,你们班上几个成绩好的都懂感情。肖逸在省城,回来就来我家玩。张行远在本县,来得更多。只是那个小舒,连学校都没来过。” 刘老师瞟了老公一眼:“我也没教过她。” 他老公就收住了话题。 我起身告辞,说还要去汪校长家坐坐。 刘老师像送儿子出门远行一样,一直把我送到楼下。 离开刘老师家,我又去原来那个校门外商店,买了月饼,再买两条烟。 到了汪校长家,一家人又泡茶,又上糖果。 汪校长问了我上班的情况,我也如实回答。 他又说:“昨天你爹上城,这个好。领导家不缺东西,但去了是一种尊重。” 我心里想,到底是当领导的,我爹给少泽准备了一份,他当然知道我爹是去给领导送礼。 少泽说:“我们时院长夫人还打电话给我,说见到我同学,一表人才。” 我瞟了他一眼。因为少泽和我说话,常常夹枪使棒,带点调侃。 汪校长说:“在机关,就一切自己悟。跟读书一样,老师只上四十分钟课,剩下的靠悟。悟性好,一通百通。” 说完这句,他站了起来,说道:“现在不过十点多,跟我出去一趟。” 我也不多问,和少泽一起站起来,汪校长指了指书房,少泽就进去提了几盒月饼。 我心想,去做什么呢? 三人下楼,宿舍下面停着一辆小车。少泽附耳告诉我:“等你来,就是一起去看孟主任的爹娘。” 我吃了一惊,忙说:“我没买什么东西。” 少泽说:“我爹给你准备好了。” 我才知道是去孟九符主任的老家。心想,我是个新手,一点也不懂社会。 知道孟主任是我们本县人,也没打听他父母住在哪儿。 上了车,还是原来去二中的那个出租车司机。 汪校长坐前排,我和少泽坐后排。 司机回过头,说:“晓东好。” 我连忙掏出烟发给他,说:“李司机好。” 车子开出校园,我想,几年前去二中,是他开车,几年后不见,还是他开车。他姓李,少泽妈妈也姓李。 当机关干部就是要学会应用【万物皆有联系】这一哲学原则。不用说:这李司机与少泽妈妈是自家人。 难怪我爹反复叮嘱我一句话:你要尊重领导,同样要尊重领导的司机。 我一直不懂这句话的奥妙,现在懂了。 秘书要选一选,至少要符合多项要求,有文凭、人机灵、要有口才……甚至长相也不能太差。 但司机的条件,最重的是:自己人,技术好。 车出县城,往乡下驶去…… 这是一次怎样的拜访?我又会学到一些什么? 我倒是十分期待。 第41章 工夫在诗外 车子一路朝东,竟然是朝花旗镇方向开去。 孟主任家是花旗镇的? 不过开了10来里,车子并没有朝镇上驶去,而是往北。又走了几公里,汪校长才说: “这就是流到花旗镇那条河,你们两个知道吗?” 我和少泽往外面看,果然右侧有条河。 我问:“校长,这条河是县城流下来的那条河吗?” 汪校长说:“这条不是,这条河叫谷水河,在下游与秦水河在花旗镇汇合。孟主任其实也不是真正的花旗镇人,也不是我们秦水县人。” “啊?他是哪里人?” “老家是外地的,好像是东北吧。” 于是,汪校长才介绍起孟主任的情况。 孟主任的父亲是外地的。解放后,这谷水上游要修一个发电站,许多外地人就来到谷水修电站。这些外地人以后就长居下来,后代就称自己是【电站人】。 所以,他们与上秦、中秦,下秦,秦水……哪个县都不沾边,但一个人总不能说是【电站】人吧。电站只有几百人。 搞工作嘛,总要几个家乡人支持。所以,他们说是我们秦水县人。秦水县人也认同。毕竟电站处于秦水境内。 “哦——,这样啊。” 车行四五公里,终于来到一座电站。 电站处于峡谷之中,但电站的房子,办公楼却与周边不同。下了车,听到的口音不像普通话,但又有普通话的味儿。 我对本地的情况不了解,不知道花旗镇还有这么一块【飞地】,一群外地人生活在这里,过着与周围农村完全不同的生活。 显然,汪校长曾经来过,带着我们走向山坡上的一栋楼。那楼不高,只有三层,到了第二层,他就带我们往东走。 敲敲门,里面出来一个人开门,原来是孟主任的夫人。 她高兴地说:“校长你也来了?” 汪校长说:“来看看老爹老娘。” “快进快进。” 我们进去,孟主任到门口迎接。他笑道:“哟,校长,少泽,哎哟,还有晓东也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 一行四人进门,汪校长给孟主任的爹娘请安,我们也上前说老人家好。 孟主任说:“到阳台上坐。” 他领着我们来到阳台上。 这个阳台太大,阳台中间还架着一把大太阳伞,东边一条长条形桌,两旁摆了两排吊椅,北边有一张圆桌,摆了一些滕椅。 他领着我们到圆桌边坐下。夫人泡茶,拿糖果盒。 汪校长说:“禹医生,脸色比以前更红润了。” 她笑了笑:“是吗?听了这句话,我高兴啊。” 我的脸红了,工作了两个月,也没弄清孟主任夫人是做什么的。更不知道孟主任是电站人。我这情商也够低了。 真的不要听我大学班主任的话——学好知识,你就可以畅行天下。 我若是这种态度,不说畅行天下,就是畅行我们那个机关院子都不行。 孟主任给每个人发一支烟,掏出打火机给汪校长点火,然后顺过来给少泽点火,我马上摸起烟。他竟然要给我点火。我说:“我来我来。” 他的火机不动。我马上凑上去点上火。 心里惭愧不已。 这个时候,我应该是主动发烟,主动给孟主任,汪校长点火才行。 我侧头一看,李司机竟然没在阳台上。 他干什么去了? 我明白了,上楼时,大家两手空空,他应该是去车上取礼物去了。礼物不随人走,单独送。 汪校长与孟主任闲谈,我发现孟主任没有一点架子,聊得非常随意。当然,他们是聊的家事,比如说老爹老妈的身体,熟人的情况等等。 话题聊热了之后,他才指着我们两个,说道:“少泽,晓东,就要托主任多扶持,多教育。” 孟主任笑道:“放心,少泽嘛,我上次与他们曹院长说了,说是我老师的儿子,要他多关心。后来分房子,他比别人的多个储物间。” 少泽说:“感谢孟叔。” “晓东嘛,我也和张科长说了。张科长跟我汇报,他挺沉稳的。他最容易突破的方向是写材料。材料写得好,就容易出头。” 我连忙向孟主任检讨:“我做得不够好,刚进机关,不懂事,没向主任来汇报请示。” 孟主任大手一挥:“慢慢来,谁也不是天才。首先还是要有立身之本。” 这句话,我听懂了。首先是他听懂了我的话——我检讨自己太嫩,没去他家走动。 他的意思,我也听懂了——走动不走动不是关键的。主要是工作上要有成绩,他才好扶持。 汪校长对我和少泽使了个眼色,说道:“你们一起去看看大坝。” 我俩下楼,我心里想,汪校长要借这个机会和孟主任说说悄悄话。 我和少泽一起向大坝。 那真是一座雄伟的拦河坝,奔腾的谷水到此平静。站在坝上,西看,一望无际。东看,河水奔腾。 少泽说:“你写材料也不能写得太久,最多写三年。” 我问:“为什么呢?” “我爹跟我私下说的。” “你说说。” 少泽说:“你有才华,比如像这条谷水,奔腾不已,到这儿就静止了。为什么?就是这儿修了一条拦河坝。” 你写材料也一样,你写得太好了,好到领导离不开你。就是给你前进的路上修了一座拦河坝。 你就是这股水,到这儿就静止不动了。最后,你就成了写材料的专家。” 我听了一惊。 一是汪校长在背面还为我操心。二是这种操心是非常正确的。看一看闻主任就知道了。因为笔杆子好,他就永远成了一支好笔杆。 我说:“少泽,你要多教我。你有个好父亲,我没有人教我啊。” 少泽说:“我也只懂点皮毛。不过有一点,我要给你指出来。” “你说。” “你进门都不喊禹医师好,我以为你认识她呢。” 我脸红了,说:“去过一次,但不知道她姓什么,也不知道她是医师。” 少泽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同,我到了单位之后,就准备了一个小本本专门记录。比如,分管我的曹院长,他家几口人,他老婆干什么的,他女儿在哪个学校读书。我一进去就了解。 现在,曹院长的爸妈干什么的,他有一个弟弟是做什么,他姨妹在哪个单位,我都清楚。 比如上次说要给你做媒的贞姐,叫曹贞,就是曹院长的堂妹……” 听少泽这么滔滔不绝地说着法院的情况,我惭愧不已。 如果不是这次我爹到市里来送礼,我不知道孟主任家住哪里,不知道张科长只有一个女儿。不知道陈姐离了婚,闻科长老婆是一中副校长。 而且我还也仅仅知道与他们见个面,后面也没打听孟主任妻子是干什么的,张科长老婆在哪儿工作,闻科长家的刘校长分管哪方面工作。 在我传统的意识里,这些都是那些没有水平,专拍马屁的人才干的事。 我故作潇洒地说:“向老弟学习。”心里想,我一定要改。 两人说了一阵,估计是吃饭时间了,便往回走。 走进电站生活区的马路上,突然,一辆小车从我们身边疾驶而过。 我抬头一望,那车牌号码惊煞了我。 那不是我们科里的那辆车吗? 是司机开着,还是张科长开着? 应该是张科长。因为张科长的妻子也是我们秦水县的。 我心潮起伏,难怪陆游讲——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 天天坐在办公室,不去走动。有什么出息?幸而有个汪校长,毕业了,还送我一程。今天带我来拜见孟主任。 曹胡子也说过,读书也就是大学那四年。工作了,没时间读书。 是啊,我应该去学习和读懂另一本书——社会这本百科全书。 第42章 花了钱,但我有收获啊 当我和少泽往回走的时候,李司机在半路上截住我们,他把我俩叫到一个拐弯背角,低声道: “原来今天是孟主任他爸爸过生日。过了好多的客人。” 少泽说:“那我爸应该不知道。” “对,你爸也是碰上的。所以,他要我出来告诉你们,一定要包一个红包。带了钱在身上吗?没有的话,我有。” 我身上还有500多块钱,问司机:“这要包多少钱呢?” 司机说:“这可没有个定数,县城吃席,现在的行情是一般关系包50块。关系好包100块,亲戚包200块。你们至少要包300块吧。” “300块钱?”我的头都大了。 少泽说:“你借300块给我。” 我身上不缺钱,但一下掏300块,确实点心痛。但不包不行,便说:“我有钱。” 李司机说:“上车,我车上有红包,有钢笔。” 我们到了车上,包好红包,就往孟主任爹娘家走去。 但发现楼下的人往下走。 李司机机灵,说:“不要上去了。肯定去电站的食堂。” 我坐在上车,终于看清了,大多数是机关里的,基本上是些科长,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我突然发现我们科里除了张科长外,还有高晓雯。 只能下车了,我必须跟张科长打招呼。 我们一齐走下车,少泽与认识的人扬着手,走开了。我向张科长走去,他和高晓雯边走边低头交谈。 张科长抬起头,没有喊我,只是扬起手,我快步过去,高晓雯也看见了我。 我说:“科长好,晓雯好。” 他们对我出现,反应迥然不同。 张科长认为这很正常,高晓雯却一副吃惊的样子。 张科长说:“我开车过来就看见你从桥边走过来。” 高晓雯问:“你家就住在这附近?” 我说:“没有,我到得比较早,到桥边散散步。” 她的嘴张开,应该是有些吃惊,应该是在想——我到得比较早,证明我与孟主任的关系好。 果然,是去电站的餐厅。 我想不到电站的餐厅还有很多包厢。 不知谁在安排,大概是机关事务局的一个领导。因为他人比较熟。 他把一些有职务的人请进了几个包厢,我和少泽,李司机,还有一些人安排到一个包厢。 高晓雯却没安排跟我们坐。 我有点不安,因为还没有交红包。走到李司机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两人走出包厢,到了食堂外面。 我说:“红包还没交,怎么办?” 李司机笑道:“生日,迟交早交都没关系,吃完交给老爷子就行。我的也没交。” 我吃了一惊,心想,你一个开车,与孟主任也不认识,送什么红包呢?“ 我没有说出来,只是点点头。 两人回到包间,已经上菜了。这一桌除了我们三个一同来的,其他人都不认识,估计是孟主任的非重要亲戚。 吃到中途,孟主任进来敬酒,陪同来敬酒的,我不认识。但那人自我介绍道: “各位,我是花旗镇的书记黎永志,算半个主人,陪孟主任一起向大家敬酒。” 大家起立,孟主任举着杯子,说道:“喝好吃好,谢谢大家。” 我注意了花旗镇的书记长得胖胖的,不过30多岁。 我估计其他桌上都是觥筹交错,我们这桌,大多不认识,也没人碰杯。一会儿,大家就吃饭。 李司机吃得最快,接着少泽也吃完了,我也加快速度。 因为他们俩吃完,似乎在等我。 等我吃完,我们走到外面,李司机说:“走,到车上去。” 我们三个又进了小车。 李司机说:“我找了个熟人问了一下,市里来的,最少都是500,我们幸好还没交红包。” 少泽问我:“你还有没有钱?” 我心想,我爹给我600,加上办公室发的200,回一趟家,吃一次酒,就全花完?但现在没有退路了,咬咬牙说:“有。” 少泽却若无其事,对李司机说:“再拿200给我,一共500,回家你问我妈去要。” 李司机给了少泽钱,大家一起往红包里塞钱。 我发现李司机也在加钱。 心想,这个人真是要面子,你送500,人家记得你吗? 这时,我发现酒席散了,因为是中秋节,别人也要回家团聚。所以,孟主任就站在马路旁,一个一个地与客人们握手。 车子就一辆一辆地离开电站。 我发现高晓雯是搭别人的车来的,一会儿,她走了。 只有张科长没走,他扶着孟主任老爹回家。 我说:“我们把红包交给老爷吧。” 李司机摇头。 一会儿,我看见汪校长出来,与身边的花旗镇黎永志书记一路交谈。两人也上楼去了。 李司机说:“我们上去坐坐。” 我们刚上楼,碰上张科长下楼,我把他送到楼下。返回时,碰上黎书记也下楼,我就没和他打招呼,反正他也不认识我。 家里就只剩下汪校长和孟主任在交谈了。李司机,少泽坐在旁边。 李司机眼睛示意我们一下,三人一起走到阳台。 他说:“你们进卧室,把红包交给孟主任他爹。” 我说:“我们一起进去吧。” 李司机说:“孟主任知道你们的名字。我是谁,他根本不知道。我的红包就当面交孟主任。” 这个李司机混社会,比我们见识多。原来还来个临时变卦。 我和少泽进了老人家的卧室,交了红包。他连说谢谢。 出了房间,我们到客厅坐下。等着汪校长与孟主任交流完毕就走。 这时,李司机突然站起来,走到孟主任身边,说道: “孟主任,我是汪校长的妻侄小李。不知道老爷子今天生日,这是一点小意思。” 孟主任望了一下汪校长。 汪校长说:“他确实是我的妻侄。一个非常忠诚的人。你父母要用个车,你从市里派车来,路程太远,打个电话给我,我说一声,他说到了。” 李司机一听,马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恭敬地递上: “您随时打我。做任何事都行。” 孟主任接过他的名片,说:“红包就不收了。” 扭头又与汪校长说话。 我和少泽也不好意思老坐在一旁,又去了阳台。 我发现李司机没跟着来阳台,他进了孟主任老爹的卧室。 大约五分钟后,汪校长才叫我们。 我们一起告辞。 孟主行夫妇送出门外。 下了楼,走到公路边,发现李司机早已在车子里等待。 大约是喝了酒,回去的路上,汪校长没说话。 到了一中,少泽陪他爹上楼。李司机叫住我:“我送你。” 我说:“我有单车。” 他说:“等一下,你也要留个电话给我嘛。” 我报了办公室电话。 他递给我一张名片,我认真地看了,原来他叫李旭日。 他笑道:“我们两个有缘,我是旭日,你是晓东,叫旭日东升。你在市里,我管不着。但你家里爹娘要用车。你直接呼我。” 我想,这两个名字加在一起,确实有意思。笑道:“好的。” 他说:“你不要想着要付钱。钱是小事。汪校长是我姑父。我们是自己人,要互相帮助。” 心里想,他有车,有时确实可图个方便,便笑道: “好的。你到了市里,打我电话,也到我那儿坐坐。” 他说:”我一定来拜访你。” 时间不早了,我们分手,他开车走了,我骑车回家。 我边骑边想,还是我爹高瞻远瞩。 他要我把鸡送给卫门。因为门卫可以我提供方便。其次,他们对我点头哈腰,可以提高我的地位。而李司机呢?同样如此啊,他开小车,可给我提供方便。同时,也可以为我撑门面。 今天,虽说我花了钱,但是,有几方面的收获啊。正如李司机说的——钱是小事。 第43章 生活啊生活,要靠慢慢悟啊 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赏月。 我家没有赏月习惯,只是晚餐吃得丰盛。吃了晚饭再吃月饼。 总之,中国人的节日,差不多就是一个字:吃、吃、吃……大吃,再吃。 至于赏月,那是文人雅士才有的盛举。我家是没有赏月这个仪式的。 这时,bp机响了,少泽呼我。 这么一个万家团聚的晚上,少泽怎么呼我?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不然,他怎么呼我? 我对我爹说:“少泽呼我,他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爹说:“这个时候呼你,肯定有事,你到聂医师家去回个电话。” 我嘴上应着,心里却不愿意。出门骑上单车就走。 通过这几年建设,城区向我们这边延伸了二里,我只要骑一里路,就可以进入街市。 我不会直接去少泽家,到公路边找家有公用电话的商店,给他回个电话就行。 我找了一家店子,稳定情绪后,拨通了少泽。 电话通了,接话的是少泽。 我心里扑扑直跳,生怕他说家里出了什么事。 少泽说:“出来玩。” “出来玩?”吊在嗓子口的心落下去了,但对他说【出来玩】充满了疑问。 “对,肖逸回来了,张行远也回来了,下午两人结伴到我家送月饼。我们三个约好,到秦水河边的草地上去烧篝火。” “中秋节晚上也出去?” 少泽笑起来:“中秋节晚上不能出去?谁告诉你的呢?古代那些文人,中秋结伴诗唱互相,你怎么解释?还有,以前中秋节有个习俗,去偷别人家的瓜果,你不出门能偷到?” 我笑了起来,说:“好,你们先去,我就来。” 回到家里,说给我爹娘听了。我爹笑了起来,说道:“我以前不准出去,就是不要你跟着别人偷东西。中秋节可以出去。你们同学聚一聚,快去。” 我就带了一包烟,也带些糖果,骑车去秦月河。 骑到我曾经摔下去的地方,我不禁一笑,往事如烟,而今已成过往。 前面烧起一团火,下游还有几团火。估计都是些年轻人所为。 过了一团火,不是少泽他们。 再往下游骑,又有一团火,也不是他们。 还往下游骑,终于见到了他们。 我把车支好,肖逸、张行远就站着向我挥手。 我拿着糖果袋下坡。毕竟都是参加了工作的人,有了仪式感,见面就握手。 我们席地而坐,中间摆着糖果,月饼,啤酒。都是大家从家里带来了。 少泽给每人发一支烟。 我犹豫了一下,他说:“抽,你这个干部怎么当的,烟都不会抽。” 大家抽烟,谈毕业后的见闻,感受。 张行远说:“你们都混得好,只有老同学在乡下教书,我就要靠大家帮忙。真的要调出那个乡里的中学才行。” 我说:“乡里的中学怎么啦?” 张行远就说起了自己上班的中学不在镇上。除了自己是个本科生,其他都是专科生、中专生。而且没几个老师住校。 最后说:“教育局董局长鼓励我们这些去乡里工作的大学生,就是一句话鼓励——你们是山乡明灯,一定要照亮山村。 结果呢,真的是瞎灯瞎火,连自己都要找个人照亮。” 大家都笑。 少泽调侃说:“纯真美丽的姑娘都在乡村,你每天晚上找个村姑谈心嘛。” 张远行白了少泽一眼:“还纯真美丽的村姑,凡是18岁以上的都外出打工了。你来村里,我去法院上班。我们换一下,让你来体验纯真美丽。” 众人哈哈大笑。 肖逸倒是客观,说道:“找找关系啊。至少换到镇上教书。” 张行远说:“任何人去说都没用。他们要用我们这批毕业生当垫脚石,好让自己爬上去。上次教师节,董局长还出席了全省优秀教育工作者会议。 他有什么政绩出息? 就是今年分配,他提出了一个方案,从今年起,所有的毕业生分到教育部门必须签订合同,内容是先到最困难,最边远,最贫困的学校去工作,至少工作三年才能择优调动。 我说:“你要汪校长去说情。” 少泽说:“找舒娘娘,读书时,你和她关系还好。” 张行远苦笑了一下,说:“我还真找了她。她说这就是他爸的主意。” 我心里有些同情他,心想,我若是填的什么师范类,回了乡也是叫天天不灵,呼地地不应。 于是,我说道:“办法还是有。” 众人齐问:“什么办法?” 我说:“这个措施既然是舒书记提出来的,你三年之内要调回镇上或者县城是不可能的。” 张行远点头:“对,绝对不可能。三年之后也难说。” 我说:“你考研,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求人不如求己。读了研究生,你就可以跳出这个圈子。” 少泽说:“对,这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肖逸说:“还有一条途径,你就好好工作,做出成绩,我来为你操作,下乡来报道,写一篇有份量的文章,把你树为典型,你就至少可以调到镇上。” 张行远说:“我也不想到镇上,就考研。反正到了晚上,学校里人很少。我要把那些书全部背熟。” 少泽指着啤酒,说:“来,碰一下。我们一起为行远的决心干杯。” 我说:“你一定会成功,因为你的名字叫【行远】,一定会走得远。” 肖逸说:“对,你非池中物,一定会远行。” 少泽说:“到了上海北京,一定要记得我们啊。” 张行远苦笑一下,说:“谢谢你们的鼓励,干!” 四人端起酒瓶,碰在一起。 张行远一仰脖子,喝净见底。我们也一饮而尽。 坐在草地上,喝啤酒,吃月饼和糖果,谈天说地。一直坐到晚上十一点才散。 到了河堤与公路连接处,四人分手。 少泽说:“我们走一下。” 我俩推着自行车,往一中那边走去。 少泽说:“你明天早上六点起床,七点就要准备出发。我表哥李旭开车送我们去上班。” 我听后,说道:“明天迟到一下不要紧,估计大家都不会准时。” 少泽说:“这是我爸安排的。别人迟到,他们资格老。我们迟到,领导会有看法。 但我们早到,领导就高兴,就这样说定了,你回去早点睡。我明天早上我们来接你。” 我说:“好。” 翻身上车,我一边骑,一边想:汪校长想得周到啊。 回到家里,我爹娘在等我。他们问我和哪里同学相聚。 我没说张行远。扯了几个同学的名字。 我爹说:“聂医师到这儿,送了几盒月饼给我,他说你没去他家打电话啊。” 我心里一酸,脸上笑道:“现在街道延伸到了前面,一里路就到街尾。我骑车几分钟就到了。到聂医师家里去呢,还要走小路。” 我娘说:“对。到他家去,主要是聂医师那老婆高高在上。” 我说:“爹,娘。我们一起努力,我也积些钱,你们过年杀了另一头猪,装部电话。” 我娘高兴极了,说:“对,装部电话,我们想你了,也可以打个电话给你。” 我爹说:“一定要装一部,你一个月不回来,我们心里慌啊。” 那天晚上,我睡不着,心想,装部电话,我一定要自己出大头。 但是,bp机的钱还没付给范希文。 所以,我也不能与范希文太疏远,毕竟他说送给我。当然,钱还要给他。但不必泾渭分明,平时也可跟他联系。 生活啊生活,要慢慢悟出道理,才能过好生活。 第44章 原来机关写稿,还有这些玄关? 第二天,我爹娘都起得很早。因为我告诉他们,少泽的表哥明天早上去市里,可以捎我们两个。 他们早早地起床,我娘煮面条时,打了两个荷包蛋。她站在一边,看着我把两个荷包蛋吃完才走开。 一会儿,公路边喇叭叫。我爹我娘送我到离地坪一百米的路边。 我娘手脚快,立即从车窗塞了一包烟给李司机,又跑过来塞了一包给少泽。 我爹说:“一路平安。” 车子开动起来。李司机说:“你爹娘这么讲客气啊。” 少泽说:“一直讲客气。” 李司机说:“公路离你家只有一百多米,把公路修进去,以后你有了小车,就可以直接开到地坪。” 少泽说:“旭哥,你认识他们村上的书记,帮他说一下嘛。他家姓郝,其他的都姓闻、聂、曹。” 旭哥说:“那不成问题,曹书记经常跟我打牌。” 我见他有如此好的关系,立即说:“以前也想修进去,但有一户人家不同意。” “谁呀,你们这边的人,我基本上认识。” 我说:“三猛子仗着自己横蛮,在村上作威作福。” 旭哥说:“跟街上威哥一伙的。他在村里作威作福,在威哥面前只配提鞋子,我跟威哥说一声。” 少泽说:“我表哥是个人物呢。” 我说:“听他说话就知道。” 旭哥说:“什么人物啰,你们才是人物。” 大家一路闲谈。我才知道李旭日原来不简单。既然认识黑道上的人,又认识县里好些局长、科长。 一路闲谈,就入了城。 少泽说:“旭哥,你去办事,中午,我请你吃饭。晓东作陪。” 旭哥说:“我来请,到了十一点半,先开车接你,再接晓东。” 我刚要说我来请。少泽说: “你请也行,反正你朋友多。” 入城才七点四十分。旭哥说:“先送晓东。” 他一直开到机关大门口,停下。 我从车上下来,老乔一见,以为我是来请他开栅栏的,忙说: “不要下来,不要下来,你在车上喊一声就行。” 我说:“他们不进去,还要去办事。” 老乔对我点头哈腰,他弄不清楚,为什么还有小车送我。1994年的地级市,小车还是个稀罕物。 我给了老乔一支烟,走了。 老乔连说谢谢,在背后说:“好烟,确实是好烟。” 我回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搞卫生。扫地、抹桌子,搞得干干净净。 一会儿,陈姐来上班了,她开门一看,发现我坐在办公桌前看书,再看地面,一尘不染,又看桌子,锃光发亮。吃惊道: “你昨天不是跟你爹回去了吗?” “对,今天我表哥来市里,他有车,就坐他的车子过来了。” 陈姐说:“你对工作真是认真负责。” 她有洁癖,进了卫生间洗手,出来后说道:“你家的鸡真好吃。是真正的土鸡。” 我说:“鸡肉最好吃,猪肉也不错,鱼就稍差点。” “为什么呢,我觉得都好吃。” “鸡是放养的,屋前屋后到处飞。跟一个经常运动的人一样,肌肉紧实。鱼呢,要河鱼才鲜美,因为河鱼到处游动。” 陈姐盯着我,半天才说:“你还有一套套理论啊?” 我说:“这不是理论,这是劳动人民在实践中总结出来的。” 她乜了我一眼:“呀,我也是劳动人民,怎么就不知道 呢?” “你这么白嫩也自称劳动人民,叫劳动人民情何以堪?他们只好洗脚上岸,让你去劳动算了。” 她笑得花枝乱颤。 一会儿,电话响了,我抓起一听,是闻科长打来的。他叫我去一趟。 我在走廊上碰到高晓雯,她态度改了,很友好地冲我一笑:“早啊。” “不早呢。现在八点半了。” “我看着你从一辆小车上下来,你还给门卫室老乔发了一支烟。” “哦。你要叫我一声嘛,我也发一支烟给你。” 她噘起嘴,乜了我一眼。 我推开门,喊了一声闻科长。 他指指门,我立马关上。 我坐在对面,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烟味。 他双手抱在胸前,望着我说: “篮子呢,我仔细看了。蔑的质量,编的手法,篏入的花鸟,都非常好。 仔细一想,作为艺术品,觉得还是有些缺陷。作为实用性的篮子,又觉得是大材小用。让我多想想,想清楚再去你家。” 我说:“好,我随时欢迎科长去。” 他点了点头,说道: “你现在不必急着写材料。材料这东西要写容易,不说你名校毕业,就是高中毕业都可以写出来。 主要是能写出新意。 我刚才看了一下10月份的办公室大事表。10 月下旬,萧市长要去上海,广东考察一圈。平时都是我去。这次,我准备推荐你去。” “跟萧市长去,我的任务主要是做什么?” “当幕僚嘛。去的人肯定一大群,比如政府办要去一名副主任,作为整个活动的协调人。 到哪儿去,由什么人负责接待。市政府这边要发函,对方要做准备。 比如去上海考察教育,你不能说要上海市政府接待嘛。我们一个地级市,只相当他们一个区。最多就是一个区的副区长出面接待一下。 人家接待你吃一顿饭,不可能天天来陪。其他吃饭问题,就要我们联系上海市的四水籍人来接待。有当官的,也有做生意的。然后,到广东也一样。” 我点点头,说:“理解。” 他问:“你理解什么,说说。” 我说:“比如副市长到县里,县领导要天天陪着,但县领导到市里来,副市长陪一顿饭就行了。” 他摇摇头:“没有完全理解到位。” 我说:“对,我还没说完,上海好也,广东也好。我们走的是区,区与我们市是平级的,但是我们是贫困地区,人家是发达地区。 这跟乡里人进城一样,城里人陪乡里人吃一顿饭,是看得起他。 但城里人回到乡下,人家天天陪着你,好饭好菜,你玩几天,人家陪几天。” 闻科长大笑:“后面这个比喻非常形象,就这么一回事。所以,你不用操心吃住问题。你只要做两项工作。 一,领导要讲话,你快速给他起草稿子。 二,领导回来后,你负责写一篇总结材料。考察了哪些地方,有什么收获。收获主要表现在哪些方面。 后面的总结好说,回来慢慢写。就是临时致辞,要又快又好。 我这里有各种临时讲话稿,你拿去看看,然后模拟写几篇,我看过觉得可以,就由你去。” 我说:“好。” 闻科长交给我一大叠材料。 我就回了办公室。我一页一页地看。越看越觉得好笑。 实举几例: “我们非常高兴到贵地来学习取经,下面我介绍一下我们四水市的情况……” 这个还算好,毕竟一些数据不能信口开河。 “我四水市赴大理市学习取经,得到市政府的热情接待,我们心情非常激动,同时也有些许抱歉。来到这儿给你们增添了麻烦。 在此,我特向你们表示真挚的感谢,并邀请你们去四水做客。” 我的爷爷,这个也要写好? 我不禁笑出声来。 陈姐奇怪望着我。 我把稿子递过去,问道:“这个也要提前写好?” 陈姐写了两眼,说道:“对呀。” 我说:“这几句话,领导不会说吗?” 陈姐很认真地说: “这个分多种情况。一是有的领导非常会说,根本不要稿子。 二是有的领导也会说,但有个稿子,他放心一点,不会随心所欲,天马行空。 三是有些领导在家里的大会小会上说得好,说错了也有道理。但到外地,怕说错话,要个稿子。 做文字功夫的,就是保证领导不说错话。” 我说:“谢谢陈姐指教。” 陈姐说:“你会慢慢习惯的。” 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个笑话。 一位领导要求部下,什么事都要用文字报告。他妻子也是他的部下,写了一个纸条给他: 我晚上一个人很寂寞,希望你早点回家陪我睡觉。 领导看也没看,签上,请秘书小陈代为办理。 我实在想笑,只好走到卫生间,把洗手间的龙头开得老大,笑足了才出来。 快到下班时候,少泽的电话打过来了:“马上来接你。” 我说:“陈姐,我早点走。” 她点了点头,说道:“有事,你下午可以不来。我帮你应付。” 我想,两个篮子送得好啊。 第45章 我站住,那一列长长的车队从我面前驶过 我走到大门外,果然看见旭哥的车停在商店过去一点的街边。 路过商店时,苏姐叫我:“晓东——,晓东——” 我走近她。 她笑道:“你这几天很忙呀。”说完就塞一包烟给我。 我不要。 她说:“才参加工作,工资又不多。我看你每天都有朋友,拿着。” 苏姐有项特别的本事,送你东西时,她像你亲姐姐一样,那样子又嗔又怨。 我心生惭愧,上次本来要送她两条鱼,被我爹阻止了,觉得对不起她。 她脸一虎:“拿着,姐就是特别喜欢你。你跟我表弟一个样子,又高又帅,人又沉稳。别人给我老公一包好烟,他不抽烟。你拿着发给别人嘛。” 我才感觉苏姐并非刻意为之,也不是她自掏腰包。收下说:“谢谢你呀,苏姐。” 上了车,我给旭哥和少泽发了烟。 旭哥说:“中华烟啊,这么高级。” 我对烟的价格不熟悉,问道:“这烟高级吗?” 旭哥说:“当然高级,软装的。我们本地很少卖这种烟,谁送给你的?” 我撒谎道:“有个人到我办公室办事,给我的。” 少泽说:“这就是不吸烟的好处。” 我不解,问道:“不吸烟的好处?” 少泽说:“别人到我办公室办事,见面就发烟,我不认识他就摇摇手,人家立即掏出一包给我。 我脸一唬,说,我不吸烟。 他说,你发给人家可以嘛。 所以,我总结出一条经验,不认识的人发烟,我摇手,人家就发一包。” 我听了哈哈大笑,问道:“你就专门总结出这些经验?” 少泽说:“10个人找你,每人发你一支,只有10支。你拒绝10次,其中有一个人发一包给你。复旦毕业生,学经济学的硕士,你算一算,是赢了还是亏了。” 我说:“你赢了,彻底地赢了。有9个人称赞你汪少泽铁面无私,连烟都不接。” 旭哥在前面接话:“这个情况不同。晓东你接烟,人家说领导机关的人没架子。少泽不接烟,人家说法院还是有好法官。” 我笑得更乐了,说:“旭哥,你真会说话,只是帮着你老弟。” 旭哥说:“不是我帮着我老弟,你在领导机关,并不管具体事,人家发一包烟给你,是想结识你。你文才好,以后当了大领导的秘书,他好通过你结识领导。 这叫提前投资,你放心收。你又没有给他解决问题,无非是他去找大领导时,你默许他进门。 少泽不同。找他的人,人人怀有目的,抽了人家一支,下次人家送一条,他还是要洁身自好才行。” 在车上,大家一路开着玩笑。 我暗自思忖:这个旭哥,虽说是社会上的人,年纪不过二十七八,但人情世故非常精通,分析道理也句句在理。 他也没帮着表弟,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提醒少泽要注意待人接物的方法方式。 车到一家名叫【山味馆】,车就停下。 旭哥带我们上楼,一直往三楼走,推开一个包厢,说:“就在这儿吃。” 一看他这举动,就是提前订好了。 这包厢不大,只有一张四方桌。看来就我们三个人吃。 旭哥指着沙发说:“坐嘛。” 说完,他就出去了。 进来一个服务员泡茶,她把4杯茶端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一会儿,又端上一碟瓜子,一盘糖果,一碟桔子。 我一看,这就有点反常,三个人泡了4杯茶,而一般的店子最多上一碟瓜子。 我问少泽:“你表哥与老板是熟人?” 少泽摇头:“不知道,不过他请客都是先到店里订好包厢,吃什么菜,上什么酒,发什么烟,都会提前订好。 他做事非常细心。我爸请客,都是派他打前站。” 听少泽这么一介绍,加上这两天的接触,我知道这个旭哥是个“暖男”——是一个让别人感觉温暖的男人。 一会儿,旭哥陪着一个30多岁的高个男子进来。 他向我们介绍:“这是驰哥,张驰,《四水日报》的首席记者。” 我一看,这张驰长得五大三粗,看上去根本不像个文化人。 旭哥向驰哥介绍我和少泽。说我是市政府办五科的,少泽是中院民事庭的。 他扫了我们一眼,点点头。 通常来说,第一次见面总得握握手吧。他没有。只接过旭哥发的烟捏在手里,直到旭哥给他上火,他才吸了一口,口气很大:“叫老板上菜嘛。” 说罢,他就坐到首席。根本不想和我们说话。 旭哥打开门,对外面的服务员叫道:“快点上菜。”转身进来对我们俩招呼道:“来坐,驰哥下午还要跟书记下乡。” 席间没有喝酒。只有旭哥向张驰不断介绍菜名,劝菜。 这顿饭吃得他妈的窝囊。 张驰吃饱了才说:“两位老弟,我有事先走。” 说完,他就夹着个公文包,走了。 旭哥急忙起身,送驰哥下楼。 我没有评论驰哥,这顿饭,旭哥又不是专门请我和少泽。 好一会儿,旭哥才上来,说:“吃呀。” 少泽调侃道:“你专门做服务工作去了,接呀,送呀,劝菜啊。我们都吃饱了。” 旭哥才解释道: “驰哥架子有点大,但你们要想一想,他是专门负责书记报道的,凡是书记的活动,都是他负责报道。 省里来的领导,也是他跟着跑。不是架子大,是确实忙,没有时间讲客气。” 少泽问:“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旭哥说:“早几年嘛,他还是个普通记者,我开货车到上秦县送货,路上遇到一个老汉倒在地上。我就下车去看,结果老汉有晕病,走路发作,倒地不起。 我也是个急公好义的,就把老汉送到附近的乡医院。乡医院的人认识老汉,一定要我留下姓名。 院长说我是好人,要记者给我报道。这样就结识了锋哥。结果,这老汉是张驰的爹。” 少泽说:“哦——我记起来了。有这么一回事。” 旭哥说:“我也是为你们好。你们不要以为他有架子。跟着书记跑的人,没点架子,能行吗?可以说,他在书记耳边讲句话,比当局长的还灵。” 我心里想,别看旭哥是个跑出租车的,其实是个社交高手。心思相当厉害。 我开玩笑:“你认识这么多的人,干脆到市里来跑出租,我们也沾点光,多认识几个记者、老板、领导。” 他很认真地说:“我要到市里来啊,但不开出租车了,准备办个商店。” 少泽摇了摇头,说:“办什么商店,那能赚多少钱?” 旭哥笑了,他问:“你说办个什么店?” 少泽说:“我也不知道,总之,办个商店赚不了多少钱,办个商场还差不多。” 旭哥说:“以后办商场嘛,总是一步一步来的嘛。” 这顿饭吃完。三人下楼,旭哥买了单,先送少泽回单位,再送我。 快到下车时,旭哥说:“老弟,好好干,我过了年来市里办商店,我们兄弟就可以经常见面了。” 我说:“好啊。我欢迎你来市里。你来了,我就各方面都可以得到你的帮助。” 这句话不过是一句顺口话。 我下车时,看见一队长长的车队从机关大门驶出,前面还有警车开道。 这莫不是书记陪省领导下乡? 我不迷信——但我爹总是强调一句话:你迎面碰上当官的、结婚的,是件好事,你千万别转身。 我站住,那一列长长的车队,在我眼前疾驶而过。 第46章 有些人,他是你肚子里的一条虫 过几天就是十一国庆节。 那时候的十一,只有两天假。七天长假是1999年才实行的。 我不想回家,这段回家太多。听说四水市要举行十一游园,就准备看看游园活动。 市委书记张际明才来一个月,想搞一次大的节庆活动,我们闻科长都调去写宣传材料了。 当然,这种活轮不到我这种小萝卜头上,整个活动都是市委宣传部在统筹。 9月27日上午,我从卫生间出来,陈姐说:“帮你接了个电话,你回一下。” 说罢,她把一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递给我。 我一看是省城江左市区号,估计是肖逸。 拨通之后,果然是他。 他兴奋地说:“9月30号,你和少泽来省城,我有票,一起到秦江卫视采访刘惠芳。” “刘惠芳?就是那个《渴望》的主角?” “对。你可以近距离看到她。” 这点,我完全相信,肖逸是《秦江日报》文娱版的记者。刘惠芳到秦江省来,他作为娱乐记者采访她,这是他的工作。 但是……但是……但是……我有一句话实在说不出口。 我手头真的没有余钱了。一场酒就把我吃成了个穷光蛋。 当时流行一句话:没什么别没钱,有什么别有病。 这个,我跟能肖逸说吗?捂住了你是个有钱人,说出来你就是个穷鬼。 我从容地说道:“你跟少泽打个电话,问问他,我一个人不想出来。” 挂了电话,在一边旁听的陈姐,眼睛都直了:“你说什么,刘惠芳?” 机关是容易潜移默化的,就算在陈姐面前,我也学会了轻描淡写: “对,渴望的主角刘惠芳到秦江卫视做节目。我同学是日报娱乐版的记者,他要我去见一见。” 陈姐兴奋得瞪大眼,问道:“见一见,就是舞台下见面?” 我点头,给陈姐普及一下记者与明星的关系: “娱乐版的记者,你应该清楚吧?就是大牌明星在他们面前也十分听话,他把你写好一点,由他。把你写差一点,也由他。 他叫你站着,你就站着,他叫你坐着,你就坐着。他叫你笑,你就笑。” 陈姐定定在望我:“不会吧?” “怎么不会呢?记者要给明星照相。哪个不想留下个美好形象?” 她咧嘴笑道:“你说的是照相啊,对对对,明星特别注意形象。” 她还想说什么,电话响了。我提起电话,少泽说:“去省电视台。” 我差点说出【我没钱】三个字,笑道: “来回奔波干嘛?我又不是没有见过她,读大学时,她来我们学校,我近距离看过。说真的,还没有我们办公室陈姐好看。” 陈姐一听我在调侃她,扬起手,装出要打我的样子。 少泽说:“那我就先到你办公室来看陈姐。” 我说:“陈姐说,欢迎你随时来,而且她还不化妆。” 陈姐敲了几下桌子,说:“不要调侃姐啊。” 少泽说:“我已经和肖逸定好了,留五张票。” “五张票?” “对啊,我要旭哥开车,还可以坐四个人,有这么好的机会,我们再叫两个人,反正车去车回,空着也空着,还送了个人情。” “旭哥那儿定妥了?” “定妥了,我跟他说,只准他一个人去,连老婆都不准带。” 我说:“找三个女同志陪你,我见过刘惠芳,刚才和你说过,我在复旦见过她。” “那不同,你是跟一群人见她,这次跟肖逸,等于……等于……” 他半天也找不到一个词。 我说:“等于什么?等于可以跟她照个相,旁边工作人员不会推开你。” 少泽笑了,说道:“下班后,我们商量。” 挂了电话,我沉思道:车去车回,车费不用愁。但是,出门重带粮草,万一要住一夜呢?不带个两三百块钱,碰上要用钱的地方怎么办? 身上只有五十多块钱了,食堂餐票早就买好了一个月的,这是我从读书起就养成的习惯。首先保证有吃的。 陈姐见我接了这个电话后不说话,问道:“你怕节假日搭车太挤?” 我摇摇头:“朋友有车。” “有车还不去?你们有几个人?” “连同司机三个人。” “哦,你们两个要带个女朋友。” 我摇头:“我没有女朋友,朋友也没有。主要是我朋友喜欢追星。” 陈姐有点失落,说道: “我真羡慕你。读的是名校,见多识广,这么大的名星对你没有吸引力。要是我有这样的机会,一定要去。” 我发现陈姐真的上当了。 在复旦,你说没见过名人,那是不可能的。什么大数学家,物理学家,学校里本来就有,院士都不知有多少。 但是,娱乐明星真的见得少。 名校有名校的风度。什么娱乐明星,学校不鸟你。你有什么学术成果?值得复旦欢迎你? 不过,我发现陈姐在暗示我:她想去,想去,想去,真想去。 当然,如果我去,我愿意帮她完成这个心愿。 但是,我现在的问题是——向谁借钱。 向陈姐借?我开不了这个口。 那就只有向少泽借。 我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只等下班,跟少泽见面后再谈。 我在读材料,一个字也没读进去。 在陈姐看来,我真是个大气沉稳的人。 一个小时过去了。 又过去半个小时。 离下班只有一个小时了。 这时,电话响起。 我一接,竟然是旭哥打来的。 他说今天在市里看房子,现在到了市委大门口,然后说: “请个假,帮我看一下房子位置,你名校毕业,眼光比我强。” 我站起来,说道:“陈姐,朋友找我,先走一步。” 她说:“好。” 走出机关大门,我看见旭哥的车停在一棵树下。那也是我爹上次来找我时歇脚的地方。 我走过去,旭哥一眼看到我,打开车门让我进去。 他说:“少泽说去省电视台看刘惠芳,你有工作离不开?” 我摇摇头。 他说:“上次去孟主任家,你就花了不少钱。我知道你手头有点紧,这个你拿着。” 说罢,他掏出一个信封给我。 我努力耐住,但我知道,生理现象是无法避免的,比如,我当时的脸一定红了。 我说:“不是钱的问题。” 他轻声说:“你听我这个没文化的人说几句。 第一,钱不是问题,以后你有用不完的钱。这个我相信。但才参加工作,你开支大啊。 第二,少泽要你去,他是一心想要你一起去。你们是去见同学,看个什么明星,我估计你也没兴趣。按我们农村人的称呼,明星就是个戏子。 第三,你同学邀你,你不去,同学以为你跟他有意见。去去去,我陪你们。花销由我来出,你带点钱,不是说你没钱,就是手中有钱心不慌。 我又不是送给你的。你有钱还给我就行。我也不会和少泽说半句。他的嘴巴没你稳。说实话,我有什么话宁可跟你说,跟他,我还不想说。” 我心里是想去,想去,想去啊。旭哥真是及时雨。 旭哥这样人,要是不发财,天地不容啊。 我没说话,说多了没用。人家洞察秋毫,你若解释,说明你很愚蠢。 我说:“去。” 旭哥说:“门面还是个意向,改日再请你参考。” 我回到办公室,先到卫生间“撒尿”,把龙头打开,自己数钱。 一张二张三张……整整一千。 按我们四水方言——旭哥就是你肚子里的一条虫。你想什么,你缺什么,你需要什么……他都知道啊,知道! 我想,旭哥要是不发达,这世界就没有天理了。 第47章 扯熄灯就行 我从卫生间出来,刚刚坐定,少泽的电话就来了,说道: “你还是去吧,肖逸又给我来电话,说留了五六张票。这是个同学难得聚会的机会。” 这下,我有钱了,有底气了,果断地说:“去。” 少泽说:“我邀贞姐去。你有朋友也可以确定一个。我要卫生厅万处长帮我订房间。” 不用说,少泽是利用他爹的关系。凡是到他家拜访的一中门生,他就记下了一些用得上的电话,大学四年,他没少跟这些人联系。 我说:“谁去,我想想再告诉你。” 他说:“我来你办公室,还没到你们大院食堂吃过饭,赏赐我一顿行吗?” “欢迎啊。知道我办公室吗?” “知道,我现在过来。” 放下电话,我想,他邀贞姐,贞姐也30多了,因为是曹副院长的侄女。 这个少泽是个有心眼的人。他过来最好,我就让他认识陈姐。 可离下班只有10多分钟了,我希望陈姐不要走,少泽快点来。 陈姐果然没走,坐在那儿整理档案。 她把一本档案装进套封,我以为她要走了,心里扑腾一下。 陈姐走进了卫生间,我悬着的心才落下去。 陈姐对我好,她又想去看明星,但我做不了主,要少泽同意才行。 如果他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因为车子是他表哥的。 所以,我想让他见见陈姐。 “叮当。” 我弹起就去开门。 少泽进来了。 我把门立即关上。 他吃惊地望着我:“你们办公要关门?” “这是档案室。外人不准进来,尊敬的法官大人,你不懂档案法吗?” 他扑噗一笑:“首长,在下确实不懂。” 这里,陈姐从卫生间出来了。我连忙向少泽介绍:“这是我们档案室陈主任。” 少泽说:“陈主任好。” 他初次认识陈姐,还不敢开玩笑。 陈姐说:“这是你在法院工作的同学吧?” “对。正宗法律院校高材生,四水市人民法院……我问少泽:几等法官?” 少泽说:“陈主任,我这个同学调皮,你平时帮我多治治他。” 陈姐笑道:“他跟我不开玩笑,跟同学开开玩笑要表扬他。这叫风趣嘛。” 少泽说:“算了,你们两个是一派的,我是少数派。” 我对少泽说:“走啊,到我们食堂去体验生活。” 我们两人没坐电梯,走楼梯下去。 我说:“你邀贞姐,就是想捧一下曹院长的马屁?” 少泽说:“对,请问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哈哈大笑。 他说:“这在法律上叫做直面回答,你回答得越直接,人家就越没有什么好问的了。” 我笑了一下,说道:“陈姐怎么样?” 少泽说:“做老婆就年纪大了,做情人呢,你又没有胆量,总的来说,做同事挺不错。” 我哈哈大笑。笑完说道:“跟你讲句真话。” “尽管说,我不会追究你任何法律责任。” “不要老是油腔滑调。肖逸打电话给我,她在旁边听到了。我想不到她是个追星族。听说我要去,她旁敲侧击,意思是非常想去。” 少泽说:“是你想要她去吧。” 我也学少泽的腔调:“对。你猜测非常正确。” “哦,可以啊。” 我说:“是真可以,还是假可以。” 他说:“可以呢。你的愿意,我不满足,那朋友都做不成了。” 我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便认真地说:“那就这样定了。” 少泽说:“有件事,你一定要跟她说清楚。既然去了,我表哥还要办点事,要在江左住一晚。她要跟老公讲清。” 我反问:“那你那个贞姐也不是要跟老公说清楚?” 少泽说:“他老公在部队,当然,我也要求她打电话跟老公说清楚,说和三个男人一起去看戏。还包括市政府一位叫郝晓东的领导。” 我大笑,笑完说道:“那就这样定了。你到时回肖逸一个电话,我们29号下午出发。” 两人在机关食堂吃了饭。这次少泽没喊我出去玩,他说要加班。 两人分手,他骑车回去了。 我一个人走出大门,仍然是散步。 说实话,通过这两个月的散步,我对四水市的路况,以及单位分布基本熟了。 我现在出去散步,不往北面走。 因为从大门北侧走几步就是苏姐的商店。她见了我,总要喊我停留一下。我走南边出进,就不要经过她的店子。 我不是讨厌苏姐,就怕她时不时塞包烟,给瓶饮料。 我现在帮不上她一点忙,有愧啊。 【受人馈赠,无以为报,徒增惭愧,久之,绕道走】,这不是我说的,是古人的名言。 走着走着,我收住脚步,天哪,我碰上孙燕婷了。 真是冤家路窄。躲都躲不开。她挽一个胖男人的手。 那男人的模样,真是又老又丑,少说有四十岁了。 四目相对,她停住,我也停住。 她说:“郝晓东。” 我说:“老同学,散步?” 她才向那个胖胖的老男人介绍: “良平,这就是我向你说过多回的郝晓东,我们同一届的同学。” 那个叫良平的老男人立即伸出手来: “哦,晓东就是你啊。燕婷说过多次,说你是她们同学的骄傲。” 我哈哈大笑:“燕婷,你说过没有,说过,我给你发奖金。” 孙燕婷乜我一眼:“你过去是我们的骄傲,现在仍然是我们的骄傲。” 良平说:“她说你们那一届人才辈出。有一天,她带回一张《秦江日报》,指着一篇文章对我说,肖逸就是她的同学。” 我马上摸出一包烟。 想不到良平摸得比我还快,立即掏出一包高档烟,抽出一支给我。 我本来不太抽,只好接过。 孙燕婷说:“他开始还不相信,因为肖逸是采访费翔。” 我说:“这是肖逸的工作。他是娱记嘛。” 良平又马上掏出一张名片给我。我才知道他姓谢,叫谢良平。下面的头衔是: 小鱼餐饮总经理。 下面罗列一堆店名:小鱼餐饮一店(学府路),小鱼餐饮二店(利达路),小鱼餐饮三店(宏远路)…… 我说:“谢总,你还要其他餐饮业生存吗?” 他笑笑,说:“多照顾我一点生意。” 我说:“这个可以,不过不能欺负我老同学啊,否则就不来。” 他哈哈大笑。 孙燕婷乜了我一眼,说:“越来越风趣了。” 与他们别过,我继续散步。 我心里有些复杂:孙燕婷也算个美女,她怎么爱上了这么一个看上去40岁的丑男人呢? 难道有钱,男人就会变英俊吗? 若干年之后,一个很美丽的女主持人,嫁给了一个长得真不怎么样的香港富商。 但是,他们过得很幸福似的。 我才相信老家那句土得掉渣的话,扯熄灯都一样。 所以,很多人不喜欢顾城的那首诗: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去寻找光明。 寻找光明做什么,扯亮灯光,你造爱的心情都没有了。 第48章 陈姐要两张票 得到少泽同意,第二天上班时,我就说: “陈姐,你想去看,有票,也可以坐我们的车一起去。” 她那双美丽的丹凤眼,笑意吟吟地盯着我,问道: “你与哪些人一起去?” 我说:“司机是少泽的表哥,我一个,你一个,少泽一个,还有法院里有一个女法官,叫曹贞。曹院长的妹妹。” 她笑了一下。 我心想,这是什么态度呢? 好不容易才为她争取到去的机会,临到真要去了,她笑一笑。 难道她嫌挤,或者与曹贞有过节? 她站起来,提起水壶烧水,然后给我的专用杯冲了一杯,自己冲一杯,坐到对面,望着我笑。 我试探着问:“你认识曹贞?” 她摇摇头。 我觉得女人的心思真是捉摸不透。昨天不断地旁敲侧击,想去,想去,想去。 今天变得模棱两可。 她喝了一口茶,侧着脸望着我。 她侧脸的姿势真好看,望着我的眼神也好看。但她的眼神真明澈,像亲姐姐一样纯净。 “晓东,我是一个很贪心的人。” 这句话让我吓了一跳。 贪心,怎么一个解释呢?跟我两个人一起去? 不会吧,姐姐。君生我未生,世间两相错。 我甚至不敢问——这是什么意思。 她叹道:“如果能给我两张票,我想去。” 哦,她原来是找了一个新男友。想起她对我照顾有加,时常指点我一些机关要诀,我一时豪情万丈:“要两张票,那我问问我同学。” 她点点头,看着我提起话筒打电话。 拨通肖逸办公室电话,一个女孩接话。她听我找肖逸后,用一种非常礼貌的口气说: “您稍等,我帮你叫他。” 一会儿,话筒里传来声音:“哪位?” “在下郝晓东,向肖大人请安。” “哈哈哈哈,郝大人,你有什么最新指示?” 我说:“我办公室一位大姐想要两张票。而且是连在一起的。” “不是大姐,是小妹妹吧?” “真的是我的一位好大姐。” “行。可能不与你们坐在一起。” “没关系。” 肖逸说:“打了这个电话之后,就不准你要票了啊。我已经倾其所有。” 我说:“放心。” 陈姐一直旁听着我们的通话。等我放下话筒,她问:“落实好了?” 我点点头,说道:“最要好的同学。” 陈姐说:“我是与卫生局的一位要好的妹妹一起去。她叫刘美玉。” “名字取得好,一块美玉。你们有车?” “有。美玉有车也会开。我有两个想法。 一是五个人太挤,我挤你们的车,挤得你们不舒服。二是美玉特别想去,她又会开车。” “她怎么知道消息的?” “电视台有预告嘛。她托人找关系,朋友说她问得迟了点,现在买不到票了。” 我就没有多问了。只要有票,满足了陈姐的要求,我就放心了。 陈姐问:“是哪天去?” 我说:“我们是29号晚上,因为我同学是娱记,他要采访惠姐。我们想去看看采访。” 陈姐纠正道:“她不叫惠姐。她姓张,应该叫丽姐。” 我说:“你倒是对演员很熟悉啊。” “其实我本来想考艺校,我家不准。对了,采访丽姐,我们可以跟着去看吧?” 我说:“应该可以吧。” 她说:“你问问。如果行,那就更好,万一不行。我们就不给你们添麻烦。” 我也不好时时打电话麻烦肖逸,便说:“可以的。” 陈姐指了指杯子,说道:“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茶叶,趁热喝。” 我喝了一口茶,说:“有股荷薄味。” “喜欢吗?” “喜欢。” “那我给你带一些来,对了。你们住什么地方呢?” “我那个法院同学说,他联系了卫生厅的一位朋友,就住卫生厅的宾馆吧。” “那太好了。美玉就是市卫生局的,跟省厅的人熟。我们也住那边。” 我说:“你爸以前是卫生局长,你应该也与省厅的人熟吧。” 她摇摇头:“我爸是硬骨头,他熟,也不会为这点住宿费去联系熟人。” 我说:“对,那省不了几个钱。” 她又指指杯子,说:“趁热喝。” 我觉得她简直跟我妈一样,下碗面条,非得监督我吃完,连汤都要喝干净。 我真想问一问她为什么离了婚,是她过于挑剔,还是那个没良心的男人抛弃了她。 不过,我真不敢问。 人家的伤口,别去撒盐。 当然,陈姐不坐我们的车,这个情况还是要向少泽通报一下。但在办公室打电话,有些话不方便说。我便起身走了出去。 到其他办公室也不好说,我直接向大门外走去。 今天不是苏姐值班,而是换成了她老公。 我扬扬手,说:“大哥好。” 他立即给我发烟。 我摆摆手:“我是吸着好玩的,借你的电话用一下。” 他说:“用吧。” 电话通了之后,我把陈姐要去,但不坐我们的车等等说了一遍。 少泽说:“那好啊。我一直想,她们两个人把你夹在中间,你也是市里领导,委屈你了。” 我说:“你就不能坐后面吗?” 少泽说:“你知道,我历来是个大公无私的人。” “少扯鸡巴蛋。” 两人商量了一下出发时间,才挂筒。 我问苏姐老公:“多少钱?” 他把脸别到一边:“你打个电话,我要钱?”他把【你】字咬得很重。 我回到办公室,想想还是要向张科长请个假。至于陈姐请不请假,她不属于张科长管,由她去了。 我走进张科长办公室,他正在批阅文章,抬头看见我,笑道: “闻科长推荐你下个月跟萧市长去走一趟,我觉得也好。你新来,多去锻炼锻炼。” 我坐在他的对面,汇报道: “闻科长跟我说了,主要是起草一些临时性讲话稿,回来再写一篇总结材料。” 张科长点点头,说道:“讲话稿嘛,你要写得有文采一点。” 我说:“我看过了萧市长的讲话稿,都是明白如话。他的风格是……” “到外地去,他就代表四水市,在家里,他可以代表市政府。 这跟你去别人家做客一样,吃饭时,斯斯文文夹菜。在家里,你喜欢哪碗菜,就往饭碗里一倒。你妈说,还要不要再煮一碗?” 我被他这个比喻逗得哈哈大笑。接着说:“29号,我准备请一天假。” 张科长应得爽快:“行,做文字工作的,机关没管得那么严。只要关键时刻得力就行。 要是开换届选举会。材料组几个同志根本不来上班。就在市委接待处开几间房子。 吃住都在那儿,就是一块把材料写好就行。” 从张科长那儿出来,我想,张科长对我的态度相当好。 这是因为孟主任是秦水人,他是秦水的女婿。对我这个秦水人特别照顾。 我冥冥之中感觉到,他们都不太喜欢闻先知,有让我替代闻科长之意。 那么,张科长是哪里人? 回到办公室,我就向陈姐打听。 陈姐说:“张科长是哪里人,这个不好说。按现在的说法,他是市里人,但严格说起来,他也算不上四水市的。市里还有个单位叫四水矿务局,归省煤炭厅管理。 他爹妈是矿务局的。他家属熊老师是你们秦水县花旗镇的人。” 我说:“陈姐,我才来两个月,很多情况不熟。你把科里,还有政府办的几个主任,以及周秘书长的家人写一下,我有时到他们家里去,都不知道怎么称呼。” 陈姐眨着那双美丽的眼睛:“想进步了?” 我笑道:“我每一点进步都是你的指导下取得的。” 她娇嗔地乜了我一眼,说:“明天上午给你。” 第49章 一次精心安排的坐车 次日,我到办公室告诉陈姐:我们下午一点出发。 陈姐说,你们先去,帮我们订间房子,五点前一定赶到。说完,她就交给我一个小本本,叮嘱我说: “不要放到办公室,最好放卧室。” 一听这话,我快速翻了一下,发现不宜放办公室,准备回宿舍去好好看看。 走之前,我给少泽打了一个电话,说道:“陈姐不跟我们一块坐车。” 少泽说:“好的,中午十二点,准时到一中对面小鱼餐馆,我们一起吃饭。” 回到宿舍,我才仔细看陈姐给的那本小笔记本。 前面是她所知道的领导、同事的办公室电话,家庭电话。 后面就更有意思了: 领导与同事之间,同事与同事之间是什么关系。比如叔侄、甥舅、连襟、姑侄…… 我的爷爷并奶奶,她怎么知道这么多? 想了半天,我终于想清楚了。档案室主任,管着干部的个人档案呢。 继而想,难怪陈姐不轻易评价别人。 什么叫机关?就是到处是暗通的地道。你随意评论人家,不要一天,你的话就传到了你议论的对象耳中。 这就启动了我,除了这些确实有明显亲戚关系的之外,这机关还包括以下几种情形: 一,同乡,比喻我与孟主任。 二,半个同乡,比喻我与张科长的老婆。 三、前同事。比如闻主任和另一位科室的科长。 四,同学,比如像我与少泽这种关系。 五是什么呢?想了半天,我突然拍了一下大腿。应该有些人还是情……人关系。 对,在机关不排除这种情况。 直到许多许多年之后,网上说上海有个银行行长与30多个女同事都发展成【身体距离成负数】关系。 我才明白,我的想像力远不及现实生活那么丰富多彩。 把笔记本上的内容反复读了几遍,记住一些主要的,准备以后再——翻而时习之。 快到下班时间,我再一次检查该锁的箱子锁好了没有,该带的换洗衣服带好了没有。然后,落锁,提包,走路过去。 走出大门,吓了一跳,旭哥站在树荫下。 他快步过来帮我提袋子。 我问:“你怎么早早地到这里呢?” “打你办公室电话,陈主任说你应该是回宿舍做准备去了。” “陈主任,你也认识?” “你说过,你办公室就两个人,另一位姓陈。” 我说:“我真佩服你。” 他把我的袋子往后尾厢一放,我发现里面装得满满的。我问道:“其他人的行李都放上车了?” “对,我一个个地收行李。免得要别人提嘛。” 我说:“市委书记还少个生活秘书,你最适合。” 他笑笑。 上了车,他并没开车,而是给了我一支烟,说道:“等会就不能吸烟了,你陪着我抽一支。” 说罢,他把打火机伸过来给我点火。 他这个简单的举动,我记在心里。以后,我也要照着做。 他吸了一口烟,跟我商量道: “陈主任不坐这个车,贞姐叫了一个女伴。” 我问:“还有票吗?” “这个,你不要管。我只和你商量一件事。你坐前面,让少泽坐后面,毕竟他们熟一些。” 我说:“这个,还是让贞姐坐前面嘛,贞姐资历老一些。” “那由你来说,你说,她心里就高兴。” 旭哥真是个人才,明明是他要这样安排,却偏偏让我来占面子。 这个人要是给领导开车,领导就是调京城,也会把他带上。 旭哥把烟头放进烟缸,开车就走。 他车子里装了个烟缸,不丢地上,这素质也杠杠的。 他把车开到小鱼餐饮,停下,说:“在这儿等他们吧。” 两人坐在车上扯些闲话。 十多分钟后,少泽,贞姐,还有一个女子向这边走来。 旭哥按了一下喇叭,三人就向车子走来。 我们下车,少泽说:“贞姐就不用介绍了,这一位叫聂雅琴,贞姐的好妹妹。人类灵魂工程师。 你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均可向聂老师倾诉。” 说得大家都笑,聂雅琴红了脸。 我一看聂雅琴,个子不高,确实与杨玉玉长得有几分相似。心想,贞姐有心,制造机会让我们认识。 表面上,我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故意说:“好呀,一定向聂老师请教。” 大家一起上楼。旭哥快步走到前面领路,不用说,包厢什么的,他早已订好。 进了一间雅座。大家坐下,喝茶聊天,旭哥又出去搞后勤。一会儿进来说:“入席入席。马上上菜。” 少泽说:“贞姐是大姐,坐最上面,第二,市政府领导,晓东啊,并不是我不尊重你,委屈你陪贞姐。 第三,女士优先,雅琴坐你隔壁,其他就不用安排了。有意见的藏在心里,上诉也没用,我是法官。” 大家嘻嘻笑笑,坐下。 我心里想,不同家庭成长的人还是不同。要是换成我就会说:“贞姐年纪最大,坐最上面。” 而女人最忌讳的就是说年纪最大。真要跟旭哥,少泽这样的人多学习啊。 不喝酒,大家开吃。 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赶到江左市,到了那儿才热闹。所以,大家没有客套。只是吃好,早点赶路。 吃毕,下楼。 到了一楼,突然碰上孙燕婷老公,他一见我,立即就认出来了,扬着手说:“晓东,晓东。” 我也认出了他。与他握手:“谢总好。” 他笑道:“你真讲同学感情,昨天遇上,今天就来我店子消费。” 说完这句,朝台吧喊:“这位不用买单。” 说完,他又见到熟人,对我说道:“下次与你聊。” 到了车子旁,我说:“贞姐坐副驾位。” 她问:“怎么是我呢,你是市政府的领导。” 我说:“你是少泽的领导,少泽是我的领导,绝对没错。” 她笑道:“好,你们三个年轻人坐在一起好聊天。” 我说:“你这样故意装老,你不是年轻人?” 少泽说:“我上车就喜欢睡觉,睡觉时就偏头,偏到雅琴妹妹肩上有点不雅观。 所以,晓东坐中间,雅琴坐你边上。” 旭哥说:“快坐好,迟到了,我不负责啊。” 众人上车。 这时店里那个吧台小姐边跑边喊:“停一停,停一停。” 大家莫名其妙。 她跑到旭哥窗户前,说:“搞错了,搞错了,原来你们是一起的,谢总要我来退钱。” 说罢,把钱塞给旭哥。 旭哥开动车子,其他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旭哥说:“老板是晓东的熟人。” 少泽说:“我经常在这里吃,他不认识我,你吃两顿饭,就跟老板成了熟人?” 我说:“下了车告诉你。” 少泽说:“人才啊人才。我要经常来,吃完嘴巴一抹,说,我是郝晓东他哥哥。” 众人齐笑。只是聂雅琴是望着车外,偷偷地笑。 第50章 初见美玉,确实惊艳 我们到达卫生厅招待所,汪校长的学生——卫生厅谭处长帮我们安排好了房间。 我真佩服少泽的脸皮厚,他对谭处长说,还有两个人在路上。 谭处长又帮他安排了一间。 大家入住,贞姐和聂雅琴一间房。少泽跟他表哥一间房,少泽一定要把单间让给我睡。 我说:“少泽,是你的面子才有房间,单间你睡。” 他说:“别推了。” 过了一会儿,少泽就把肖逸领到我房间。招待所只提供两个杯子,少泽去找服务员。一会儿,服务员送来了一只杯子。 少泽说:“这服务员太死板。再来一个人怎么行吗?” 说罢给旭哥打电话,叫他去买点一次性纸杯回来。 我烧水泡茶。茶叶又只有两包。 少泽又找服务员。 服务员都烦了。 少泽教训服务员:“我是当法官的,以公平正义为中心,你们开是店的,要以满足顾客要求为中心。我说了你几句,你还不高兴,我告诉你们谭处长。” 服务员欺弱怕硬,听到少泽是法官,又认识谭处长,立即送了好几个杯子和一大包茶叶来,说道: “你们是谭处长的客人,要早说啊。少了再叫我。” 我泡了茶,端给他们。 肖逸说:“我留足了票,你们七个人都可以进去。就是我采访演员时,我只能带一个人进去,说是摄影记者。这个人会不会照相没关系,到时我给演员照几张。” 肖逸的意思很清楚,这么多人进房间是不可能的。 少泽问:“鼎城宾馆在哪里?” 肖逸说:“你听错了,是锦城花园,跟你讲的是方言。专供电视台邀请的嘉宾下榻的地方。 说白了,就是一栋一栋的小别墅。演员,助理都住在里面。一个演员一座小别墅。” 少泽羡慕得要命,说道:“他们太幸福了啊。” 肖逸说:“过去叫戏子,现在的地位翻了天。不过在记者面前,他们算客气。” 少泽脑瓜子灵活,说道:“现在就去,赶着外面光线足。你说要到户外给她拍几张照片。然后我们趁机合个影。” 肖逸说:“我联系一下。” 说吧,他竟然从袋子拿出一个大哥大,让我和少泽羡慕得不得了。 他说:“这个不是我的,是我们文娱部公用的,因为要采访名人,谁采访就谁拿着用。” 我心里焦急,万一陈姐赶不到了呢? 肖逸拨了演员助理的手机。 对方说:“好的,下午有时间,你过来吧。” 少泽高兴得去叫其他人集合。 我把办公室还有两个人,不知动没动身的情况说了一下,然后说:“手机借我用一下。” 肖逸说:“现在两点多,应该在家里,你打。” 我连呼了陈姐几次。 少泽进来说:“都在外面集合好了。” 没办法了,我们出门,到外面上车时,我对少泽说:“我坐肖逸的车。” 当然,也没跟他多解释。 不会儿,肖逸的大哥大响了,他说:“你的电话。” 我接过,真的是陈姐。 我急切地说:“你出发了没有?” “我们到了省城。” 我吊到嗓子的心下“呯”的一声落下去,于是跟她说了情况,要她马上找个的士带路,到电视台的…… 我问肖逸:“具体是什么地方?” “锦城花园五号楼。” “锦绣的锦,城市的城。锦城花园五号楼,的士司机知道的。” “好的。” 打完这个电话,我出了一身汗。天哪,幸亏她们提前到了。 半个小时后,我们的车停稳,我吃了一惊:陈姐她们早到了。 我立马下车,跑过去问道:“你们怎么早到了?” 陈姐说:“我以前说过想考艺校,来过电视台。所以知道地方。” 说完这句,他才记起没介绍身边人,忙说: “对了,这位就是刘美玉,卫生局办公室的。” 然后又向刘美玉介绍我。 我看那刘美玉,真是有种说不出的美。 美是什么?读完复旦,我也说不清楚。后来读了着名作家村上春树的小说,觉得他的比喻十分独特——美,就是大雨中的茫茫水田,你望不到头,却总想看清远处到底是什么,但总是看不清。 我总结出这段话的含义——美就是朦胧。 肖逸过来了,我给他们作了介绍。 肖逸说:“她们两个人还有点肖似。” 他这么一提醒,我再一看。对,两个人的脸模子确实有几分肖似之处。 这时,少泽那车人也走了过来。 我一一给大家作了介绍。 少泽不断摇头:“人长得英俊,遇到的都是美女。办公室配的是美女姐姐,美女姐姐带着仙女一样的妹妹。” 陈姐说:“你也带着美女姐姐,美女妹妹。” 肖逸说:“谁会用理光相机。” 刘美玉第一个举手。 那时候理光相机是一种高档机子,而且手动的,没专门学过的人不会用。 肖逸说:“那你跟我进去。” 我们这班人就在小别墅外面等。 锦城花园有花有草,有人带了傻瓜相机,大家就看花,看别墅,照相。 少泽把我拉到一边,问道:“那个女孩子有对象了吗?” 我的心一紧,脸上笑道:“等会,我帮你问一下陈姐。” 不知怎么,我一看这女孩,心里就喜欢上了。少泽也喜欢,这让我说不出滋味。 陈姐不带个女孩来多好啊。说不定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我后悔为陈姐争取两张票。 但是,既然答应了少泽,我也不得不问一下陈姐。 心情不是很愉快,但任务要完成。 我把陈姐拉到一个角落,很艺术地问道:“我们同学少泽,想问美玉有没有对象。” 陈姐说:“有了。” 她不说还好,说有了,不仅少泽失落,我更失落。 我心想,你这是把猴子关在笼子里,外面挂块肉吗?弄得猴子们团团转。 我转回去附着少泽的耳朵说:“问了。” “她说什么?” “有了。” 少泽渭然长叹,附耳说道:“若是没有的话,我把她介绍给我们一把手的儿子,那我就……算了。有了就算了。” 我半天没有做声。 跟少泽从小学读到高中,我发现自己还是对他很陌生。 谁人见到美女不动心? 他竟然一心为领导的儿子着想。 什么叫一个干净的人、一个纯粹的人、大公无私的人、一个一心为别人谋福利的人? 如果有。那么汪少泽就是极少数的优秀分子之一。 我玩笑地说:“你可以入党了。” 他却认真地说:“我写了申请,你没有?” 我心一缩,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件事呢?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趁着张科长与我是半个同乡人的机会,对,回去就写申请。 这时,肖逸领着那位光芒万丈的女演员出来了。 应该是肖逸和她说好了,外面有群粉丝。当然,那个时候没有【粉丝】这个词。就叫外面有群崇拜者吧。 那位女演员出来,竟然向大家挥手。大家向她用力挥手。 肖逸说:“我先给老师拍几张,再请她与大家照个合影。” 众人围着女演员看。 果然像肖逸说的,女演员很听话。不断造型,助手在一旁帮着整理衣服,有时补补腮红,有时补补胭脂。 最后,她与大家一起照了张合影。几个女同志,丽姐,陈姐,聂雅琴,刘美玉大胆上去单独合影。其他男同志准备去合影时,助手摇了摇手。 一场明星见面会就此结束。 肖逸说:“走,我带路,大家跟我一起去吃饭。” 三辆车驶出锦城花园。 第51章 旭哥这个人,可交为忠心朋友 我仍然坐肖逸的车。 同学之间,他是什么话都说。 车出锦城花园,他说道:“晓东,和你说说心里话。” 我说:“我就是想听你的心里话。过去读书,我们天天在一起 ,现在远了啊。” 他说:“人嘛,见多了不稀奇。我对什么明星,没有什么感觉。有次我跟电视台的司机开车去机场接一位明星。女的,很有名,我就不说名字了。 机场很多人对着她拍照,我也拍了几张,因为要发消息吧。 回程时她坐后面,快到电视台时,我回头想叫她下车,发现她睡觉了,不仅睡觉了,你说,我还看到了什么?” 我忙问:“你看到什么?” “她歪着头睡觉了,口水都流了出来。” 我说:“是啊,所谓美就是距离。天天生活在一起,就没有美了。” 说完这句,我自己也吃了一惊,生活中的刘美玉,是不是没有这么让我魂牵梦绕呢? 肖逸说:“见惯了美女,晓东,我现在很现实。美都是精心营造出来的,像我们这些人找老婆就要找个现实一点的。 比如医生,收入高,比如老师,孩子教育可以少操一份心,还有,一定要读了书的人,沟通起来方便。当然,最好的,当然是性格好。 比如舒雨晴在董局长讲话时,她就走了。这就不礼貌。等他爹下了台,她就一文不值。比她长得更花瓶的,省城多得很。” 我说:“不提她。” 肖逸说:“我是想透一个消息给你。你听着就行了,不要跟少泽说,舒雨晴他爹要调到省城来。” “升官?” “不是,搞了好几年,也没搞出点政绩,在市里又升不上去,他爹走了点关系,会调到煤炭厅当个什么处长。” 我说:“你在省里,信息灵通啊。” 他又换了话题,问道:“你找了女朋友吗?” 我摇摇头。 他说:“我在谈,女朋友是我们报社一个副社长的女儿。我先到娱乐版干两年,当个娱乐版主任,以后慢慢进入编委,别看编委,可是个副团级啊。 然后呢,就到地方上去挂职,当个什么副县长。我不想当记者。你说,就像今天,我也是大学毕业,为一个只会演戏的人拍照。 如果不改行,年青时拍照,年龄大了还是拍照,我还不如开个照相馆。” 肖逸最后一句话,引得我哈哈大笑。 他说:“不要笑。要到省城才会体会到一个小县城人进城的艰辛,那真是世上没有神仙皇帝,全靠我们自己。” 我们一路谈着。从肖逸的嘴里,我听到了更多的现实。 我说:“老同学,你的思想比我深刻。” 他说:“深刻都是现实逼出来的。” 约十分钟后,肖逸带我们到了一个农家乐。那儿口味好。大家吃得津津有味。 然后,再去电视台看明星见面会。 明星光彩亮丽,肖逸却像一只兔子,在舞台这边,猫着腰到舞台那边,选择不同角度拍照。 明星在台上唱:我们的生活比呀比蜜甜。 我估计肖逸在心里唱:老子的生活像条狗。 是啊,肖逸说得对。这娱记表面光鲜,经常与明星打交道,其实不如开照相馆的。 散了场,大家兴奋无比。议论着晚会的灯光秀,演员们的演唱。特别是谈起下午和演员照了相。一个个兴奋无比。 回去时,陈姐向我招招手,说道:“坐我们的车吧。” 我告诉少泽,他说:“注意安全呀。” 我问:“美玉从市里开到了省城,技术应该还可以吧?” 他眨眨眼睛:“我说的是车上有两只老虎。” 我在他肩上捶了一下,跑到这边上车。 回到宾馆,我刚想躺下来休息,少泽进来了,说道:“打牌打牌。” “和谁打呀?” “我一个,贞姐一个,你一个,旭哥一个,就到你房间打。” 我说:“和贞姐打牌,你千万不能说,我要戳,要戳得你个稀巴烂。” 他哈哈大笑,笑完道:“贞姐久经沙场,还怕你戳?她是个非常包容的人。” 我说:“你这个流氓。” 他买了一副牌,召集其他两位到我房间里打牌,聂雅静没事干,也进来看牌。 四人开打。当然有条件,输了的明天回去午餐买单。 一开打,奋战三个多小时,雅琴虽没打牌,却全程在给贞姐当参谋。 我发现这个参谋确实厉害。凡是她指点贞姐的,次次对。 结果,贞姐赢了,我们三个都输了。 少泽见我有点打哈欠,便说:“还打三盘。” 三盘仍然是我们输。其中少泽输得最多 旭哥说:“少泽,你爹说你读大学花销多,是不是专门打牌?” 我说:“应该是天天打,而且全输给漂亮女同学了。” 大家哈哈大笑。 少泽说:“今天手气不好,下次仍然是我们这四个人,我一定要打得你们人仰马翻。” 贞姐说:“那你仍然姓马。” 散场,他们走了。我坐在那儿沉思。 聂老师的牌技,刘美玉的美丽,肖逸在车上讲的那些话,不断地在我脑海中交织。 这时,有人敲门。 我打开门一看,原来是旭哥。 ”你还不睡,睡不着,想和你说几句话。“ 说罢,他就把门关上。 “想说说演唱会的事?” 他摇摇头,说道:“老弟,我开始没有看出眉目,现在才看出来,贞姐就是想把那个聂老师介绍给你。” 我故意做出吃惊的样子,说道:“啊,我没看出来啊。你看出来了?” 旭哥说道:“你喜不喜欢她,是你的事,我管不了。但是,我说不说是我的事,我一定要说。” “你说,我这个人什么话都听得进去。” 旭哥说:“那个聂老师在旁边给贞姐当参谋,我看出她是一个牌技很精的人。不是一般的精。我是混社会的,牌技精的人,心思厉害。 不管他们两个如何促合你们两人谈恋爱。你千万不要找这个女孩,否则,误你前程啊。” 我笑了笑。说道:“你别跟少泽说半句。” 他说:“我装傻。” 旭哥走了,我有一种感觉——这个人是个好人,是一个真关心我的人。 他心中的是非与慆略,远在一般人之上。 第52章 少泽言传身教,我是该改变工作方式了 从省城回来第五天晚上七点,少泽专门来我宿舍玩。 两人喝茶聊天,谈些工作生活中的琐事。 我告诉他,向他学习,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向支部递交了入党申请。 他说:“对,这个要早。” 两人又扯到肖逸,少泽说,肖逸很讲同学感情。 我附和,但没说肖逸准备走从政的路。 最后,少泽才问:“你对聂雅琴有没有感觉?” 我摇摇头。 少泽一拍桌子:“这就对头,我也觉得你和她不适合。” 我吃了一惊:“那你喊她去一起去省城干吗?” 少泽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笑道: “贞姐是我们庭的副庭长,副庭长可怕吗?不可怕,上面还有庭长。 但是,他堂哥是曹院长啊。贞姐想把聂雅琴介绍给你。我能不配合吗?” 我喝了一口茶,想起少泽平时也不喊我打牌,他也似乎不热衷于这项活动,便明白了: “哦——,难怪你一直在配合贞姐,那天晚上全输给她,原来你在打技术牌啊。” 少泽故作严肃的样子:“郝晓东同志,请不要污辱我的人格。” 我哈哈大笑: “这与人格没有关系。这叫手段。 你让贞姐高兴,贞姐在她哥哥面前说,那个汪少泽名校毕生,工作认真。 加上她婶母在旁边说,对,中秋节他还委托同学给我家送了肉鱼……” 少泽任凭我取笑,然后说: “真要感谢你送鱼肉给我。让我做了一个好人情。 一个人的成长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我要和贞姐搞好关系。这叫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我说:“你说得对,要向你学习。” 少泽突然问:“那位陈姐是哪位领导的女儿?” 我故意摇摇头:“搞不清楚。” “你一定要搞清楚,单位的人事很复杂。不过,凭我的观察,不管是她的亲人,还是她的亲戚,要么是退下来了,要么是现在不得势。还有就是自己没有才干。” 我的个爷爷,少泽怎么知道呢?便问道:“你这是什么道理呢?” 少泽说:“如果她的家人、亲戚在台上,她30出头,让她管档案?管档案是做不出任何工作成绩来的。 她家有势,就会让她到重要的岗位上去,或者放到下面哪个局当副局长,哪个县当副县长。30多岁,正是干事业的时候啊。 除开这点之后,那么就是她很平庸,没有志向,没有才干,才选择到档案室。 档案室是个与人打交道最少的部门。别人不求她,她也不求别人。这在任何一个机关,都叫边缘人。” 我一听,想了半天,对啊,少泽这么一分析确实有道理。 关键是他怎么会分析,我坐了两个月,从来没有分析过呢? 我就天天埋头看材料,体会材料的n种写法。 他就天天抬头看路,看完本单位,目光如炬,还看到外单位来了呢。 少泽说:“你去打听打听。看我说的对不对。” 我点点头。自己不太抽烟,就忘了发给少泽,于是掏出烟来,给了少泽一支。 他摇摇手:“这段喉咙不舒服,来,嚼这个东西。” 他掏出一个瓶子,拧开,倒出两颗三角丸子,说: “贞姐给了我几瓶。她老公寄回来的,外国口香糖。” 我丢一颗进嘴里。 少泽说:“嚼碎吧,可以吃下去的。” 我一咬,一嚼,满口溢香。 我问:“还有吗?” 他说:“还有一瓶。”说罢,拿开公文包掏出来一瓶给我。” 我说:“你还带个公文包啊。” 他笑笑:“我有点资料要送给孟主任。对了,我只是顺路坐坐,现在到孟主任家里去一趟。” 给孟主任送份材料,他没叫我一起去。我就只好站起来说:“那你去忙吧。” 少泽走了,我一个人留在那儿沉思。 对,我是应该了解陈姐。 少泽有他父亲言传身教,我呢,谁教我? 为什么爹当官,儿子会当官?就是老爹的为人处事,思维方式,举止行为影响了儿子。让儿子懂得当官的诀窍。 为什么爹种田,儿子也会种田?就是爹把种田的诀窍教会了儿子。哪时播种,哪时踩田,那时施肥,哪时治虫。 我要是考不上大学,一定是个好篾匠。 但来到机关,要不是少泽时不时点化我,我等于盲人摸象。 对,我一定不能理头做事。坐了两个月,连身边的陈姐都不了解。 那我找谁了解陈姐呢?或者说了解科室以及机关里更多的人和事呢? 目前我也不认识几个人。 想了半天,我想先找高晓雯。 她比我还少,我看了她的档案,不过23岁,中专毕业就进了机关,那么说明她有关系。 那次在电站碰到她,科室里其他干部没去祝生,她去了。证明她消息灵通。 自从在电站见面之后,她明白知道我是孟主任的人,打电话的口气都变客气了。 说明她在心里上承认:我们至少是站在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郝晓东啊,郝晓东,你不能天天坐在办公室,那点材料看了两个月,你都能背了。现在,你要主动出击,多了解机关。 并且,天天坐在办公室,陈姐是个漂亮女人,你不出门,人家以为你有【恋姐情结】。 再说女人属阴,坐久了,自己也会变得阴柔起来。 从第二天起,我就决定改变策略,开始串门。 陈姐不跟我一个科室,她管不了我,只要我把门锁好,档案安全就行。 串门的第一个地方是办公室高晓雯那儿。 她没有具体事,又不要写材料,仅仅上传下达而已。而且办公室又只有她一个人。 我带着那盒印着外文字母的口香糖。很随意地走进她办公室,又把口香糖很随意地放在她的桌子上。 她抬起头,问我:“这是什么?” “上次到一个领导家里玩,他夫人给我的两瓶。送一瓶给你。” 她拿起瓶子一看,吃惊道:“哟,还全是外文。” 我说:“吃一颗,直接嚼碎。它就变成中文了。” 她问:“为什么嚼碎就变成中文了呢。” 我说:“你就会说:哟,又甜又香。” 说她瞟了我一眼。那种又嗔又怨的眼神,接着拧开盖子,丢一颗到嘴里,一咬,又嚼,叫道:“哟,真的又香又甜。” 说完,她就起身为我泡了一杯茶。 只要气氛融和,说话就投机了。 她问我复旦是个什么样子。 对于她这种中专毕业生来说,那是一个令她向往的高等学府。但我一定要故意贬低,否则就会拉开距离。 我说:“什么样子?就是多几栋房子罢了。” 她说:“不会吧?” 我说:“怎么不会呢?我们也是六七个人住间寝室。” 她说:“有很多名教授啊。” 我说:“你不认识他们还好点,认识了他们,也许你有点失望。” 她的胃口被我完全吊起来了,指了指茶叶,跟陈姐一个口气:“喝茶啊,这是我的私人茶叶。” 喝了一口茶,我说道:“妹妹啊,你别把教授看得那么神秘。他几十年就研究一门学问,要你去,你也研究得出。” 她摇摇头,不信。 “学术界有条着名的论断,一个人每天花4个小时读书,就是一个学识非常丰富的学者。 每天花3个小时专门研究某门学问,就是这个行业里的顶尖高手。 他们是每天五个小时,六个小时,专门围着一门学问钻研呢。你说他不成为专家教授,对不起那份高薪嘛。” 高晓雯觉得我说的在理,点点头,想了一下又说: “不过,还是有大科学家,他们研究火箭,导弹,汽车、飞机。” 这个时候,我当然不能再掉价了,也要拉升一下名校的高度。 “对,那是我们不能企及的高端知识分子,一个名校肯定有。我是说的一般情况。就是既要敬畏,又不要盲目崇拜。” 她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我不能久坐了。按我老师教的微心理学——就是每一次谈话都不能尽兴。 与人太尽兴,三天会绝交。与人太忠诚,反而让人疑。 我站起来,高晓雯说:“还坐一下吧。” 我说:“八楼有个领导找我,我去他那儿一趟。” 八楼是孟主任等领导办公的地方。 从没送过我的高晓雯送我到门口,说:“常来坐坐。” 我到八楼有什么事?什么事都没有,只是上电梯,到八楼走一圈,从另一部电梯下来而已。 回到办公室,陈姐问:“你们科室开会?” 我摇摇头,说:“到八楼。” 她说:“多跑跑,对你好。” 第53章 古人说功夫在诗外,确是经典名言 我每天上班,就开始到外面转转。 当然也有理由——科里明确由我负责写材料。 我到联系教育的刘水初那儿坐坐,问问教育方面的情况,他非常乐意提供。 我到联系卫生这一块的陈升那儿坐坐。他向我详细介绍全市卫生现状。 我到联系文化,科委的刘维那儿,他谈起四水市的文化,头头是道。 为什么他们对我很热情,介绍情况就像向领导汇报一样——面面俱到,十分详细呢? 我马上总结出一条道理。 他们希望我在写材料时,多写写他们各自联系的部门。 写得越多,写得越好,他们就越有成绩。 所以,我到他们那儿去坐坐,他们把我当成了领导的调查人。 说实话,萧市长的发言报告,过去是闻科长执笔,现在会渐渐转移到我身上。也就是说,我去了解情况,在某种意义上是代表萧市长了解。 真是:思路一改,道路宽广。算盘一响,黄金万两。 他们都是30岁上下的干部,正等着领导赏识,等着迅速进步的年龄段。需要我在报告中多写写他们的工作。 我到他们那儿坐坐,他们非常热情。开始约我吃饭,一起玩,我们之间也渐渐熟悉起来。 吃饭也好,打球也好,打牌也好,散步也好,甚至唱歌也好,我都去。 正如少泽说的——你认识的人越多,你的信息就越灵通。 有一天,张科长把我叫去,我习惯性地把门一关。 他说:“不要关门,等会还有人要来。” 坐下之后,他问了我一些情况。 我汇报道:“目前写一般的材料,应该没问题。我把前面的一些重要报告基本上能背下来。” 他吃惊地望着我,说道:“你背一段。” 我把萧市长在全市教育工作会议的几个要点,背了出来。 张科长非常欣赏地望着我: “晓东,工作做到这一步,说明你是一个记性好的人,是一个对工作认真负责的人,是一个努力求上进的人。你写了入党报告,这个月底就讨论。” “我不要在家吧。” “不要。” “那就好,月底不是说要和萧市长一块外出吗?” 他说:“我叫你来,正是要说说这件事。萧市长另外有一项工作,当前要一心抓,全力抓。所以,外出要移到12月份去了。” 我点点头。 他叮嘱道:“至于你呢,有时间就读读书记市长的报告。” 我认真地点点头。 回到办公室,我问要陈姐资料。 她说:“这些报告都有。你要哪一些?” 我说:“书记市长近几年在全市工作会议上的报告吧。” 她到档案室找了出来,笑道:“是你想读,还是领导安排你读?” 工作了几个月,我懂得这里的玄关,便笑道:“是我想看一看。” 既然跟萧市长外出推改完到12月份。我就轻松多了,每天上班读读文件,做做笔记,了解领导思路。 市长的报告的好说,他的思路一如既往。 新来的市委书记张际明,他讲话比前任更注意文采,经常引用一些成语典故。 我就买本成语大全。时时翻翻。 其他时间就放心玩。 与同事玩,与其他单位的人玩。 社交,是每个公务员的第一件要事。 不社交的人,在机关会混得不好。 当然,有了社交,一些心中的疑团就逐渐解开。 比如,我不用专门去了解陈姐,其他机关的朋友问我跟谁一间办公室。我说跟陈姐在一起。 于是,别人就说起陈姐。 张三说陈姐,李四说陈姐。陈姐的情况就在我心中勾勒出一幅清晰的图。 正如少泽分析的那样。陈姐到档案馆,是她主动要求的。 原因很复杂。陈姐当时分到科里是搞办公室。她父亲当时是当卫生局长。但他父亲比较刚直。前任市委书记有一次在一个小会上批评了卫生局有些事情没有做好。 陈姐她爹就站起来说明情况。 前任书记说:“你没做好就改,要解释做什么?” 她爹说:“这里面有些数据不准。” “不准,下次你搞准一点。” “我搞准了,是写材料的混淆了。” “我说了下次搞准嘛。” “没搞准,我有权纠正,不能让卫生系统的人蒙冤。” 前任书书记把桌子一拍:“你愿意开就开,不愿意开会就走。” 结果,陈姐他父亲——军人出身的陈局长,一怒之下,真的夹着公文包就走了。 这还了得? 过了一个月,前任书记把陈局长的职务抹掉,让他到政协当个委室主任。 就是说,不听老子的话,你就到一边去休息吧。过了几年,船到码头车到站,陈局长就退休了。 陈姐原来搞办公室,自从她爸撞顶了原市委书记后,也觉得工作起来没意思。 事情做了,当时的科长从不表扬她。 她一气之下,跟政府办主任提出,她要求去档案室。 那时政府办主任不是孟主任。那主任也同意了。 了解这些事情后,我不得不佩服少泽。 真是他爹在官场混。他对官场这一套非常熟悉,从一个30多岁的美少妇坐档案室,他就能分析出一堆道理。而且,事实还果真如此。 其次是高晓雯,我了解到她是机关事务局高局长的侄女。 我的个爷爷加奶奶,难怪她中专毕业就进了市政府办。 当然,还有很多的情况,不用你专门了解。 打牌时,散步时,喝茶时,总能听到一些正宗消息或者八卦逸事。 不一定是我同事们说的。有些是一起玩的其他单位干部,甚至社会上的人说出来的。 比如闻科长没人敢惹,但是在老婆面前却不敢还嘴。 因为闻科长原来是一中一名普通老师。被当时的校长看中,极力推荐给市领导,结果进了机关。 老校长不仅把闻先知送进了机关,还撮合了女儿的婚事。在退休之前,把女儿从团委书记提为副校长,顺利完成【后继有人】。 还有,他们也议论我老家舒书记的逸闻轶事。 当然,他们都不知道我和舒书记的女儿舒雨睛是同学。 他们说舒书记好大喜功,弄出一个惊人之举——把所有的师范生都分到乡里去教书。 结果,天怨人怒。在秦水县有点坐不稳。干部们告状不断。 老百姓告状,他可以把人抓进监狱。干部们告状就难处理了,有人在市里有关系,有人在省里有关系,随便抓人,说不定惹火烧身。 万般无奈的舒书记到处跑门路。市里不会提拔他,就只好平调到省里一个厅里去当个普通处长。 反正,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干部不八卦。 他们非常八卦,但要和信得过的人才八卦。 他们不是不八卦,只是和我有限地八卦。一些不能说的,他们绝对不会告诉我。 日子过得飞快,一下就到了十二月初,张科长通知我,十二月五号随萧市长外出考察。孟主任也会一同去。 张科长说:“你有事就问孟主任,不要拘谨,每个人都是由不知道到知道,由不会到会。” 我回到办公室,跟陈姐说了情况。 她笑道:“祝你一路顺利。这两天,你可要好好做点准备工作啊。” 我说:“做哪些准备工作呢?” 她说:“养好精神嘛,天气冷了,别感冒,多呆在家里,不要去会女朋友。” 我笑道:“会什么女朋友?” 她说:“上次那个,我想喊你到外面走一走。你那房子一直关着,不是谈恋爱?” 我哈哈大笑,说:“在一起打牌呢。” “啊?你喜欢打牌?” “不是喜欢打。我同学少泽一定要打。” “哦——” 她长长在“哦”了一声,没说话了。 接下来,我将与从没打过交道的萧市长一道出访了。 第54章 我竟与美女同行? 12月5日上午到办公室,陈姐对我诡秘一笑,问道:“你们今天什么时候出发?” 我说:“现在不知道,要等办公室的通知。” 刚刚说完这一句,电话响了起来,我抓起电话就说:“你好。” 对方说:“你更好,请你到8楼政府办1号办公室开会。” 我笑道:“妹妹的声音很好听。” 放下电话,陈姐问:“你喊谁做妹妹?” “开玩笑的,高妹妹高晓雯。” 她说:“对,你叫晓东,她叫晓雯,是天生的兄妹。” 我立即上8楼。 8楼有很多会议室,1号会议室是小会议室。当我见到陈升,才知道这次考察的内容是卫生工作。 开会有个特点,工作人员先到,领导后到。所以,参会的工作人员陆续到了。 其中有一位,我不太认识,陈升告诉我,那是政府办专管后勤的高小亮。 有人在泡茶,有人在放座位牌。 我想到外面去看看其他会议室。 bp机响了,我边走边低头看是谁呼我。 结果在门口,一个人突然撞到我身上。 撞个满怀。 顿时,两团很有弹性的……(你明白是什么东西)……碰在我胸脯上。 我定神一看,脸立即红了。 原来是刘美玉。 她的脸红得更厉害。 我才明白,她怕迟到,是飞跑进来的。 这时,她一侧身,从我身边一溜就进去了。 我没有心思去参观其他会议室了,站在走廊上,细细地体味刚才这一碰。 那又柔又坚挺的双乳,确实碰在我的胸口上。 我们连手都没拉过,就直接以这种方式来了个第一次亲密接触? 这时,卫生局长范明远也进去了。随后,孟主任也从办公室向这边走来。 我赶紧进去。 天啦,我的座位牌就在刘美玉的旁边。 她见我走过去,把座位挪了挪,好让我进去。 我坐下,主动说:“你们局里是你去啊。” 她眼睛看着主席台,嘴里轻声应道:“嗯。” 这时,我才看见孟主任陪着萧子良副市长进来。 萧市长秘书小谭也找到座位坐下。 萧市长不认识我,我认识他。40多岁,身材比较高大。 孟主任主持会议。他说: “今天上午举行一个小会,人不多。会议内容也很简单。我扫了一眼,卫生局范局长,政府办陈升同志,机关事务局高小亮,大家都熟。 还有两位新同志,小郝和小刘,请站起来自我介绍,让大家认识。” 我可是孟主任的直接部下,当然要第一个响应。于是,大大方方站起: “尊敬的萧市长,在座的各位领导。我叫郝晓东,政府办五科的工作人员。” 孟主任在萧市长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萧市长点点头。 介绍完毕,我坐下去。萧市长问:“复旦大学毕业的?” 我的屁股快挨着座位了,马上又站起,回答道:“对。” 萧市长的手往下按了按。 这时,刘美玉站了起来,她显然没有我这么老练。站起来说道: “各位领导,我叫刘美玉,卫生局办公室工作人员。” 萧市长说:“孟主任,范局长,你们都选些这样的人参加外出考察?” 我听了,吓了一跳。以为他对抽调我,而没抽调闻科长,很不满意。 再看刘美玉,头低到快靠近会议桌了。 萧市长说:“都是俊男美女,想要上海人广东人都想到四水来工作?” 大家听了,【哄】的一下全笑了。 孟主任说:“下面请萧市长讲这次考察的目的和要求。” 萧市长喝了一口茶,说道: “大家也知道我是乡党委书记干上来的,是个粗人,不适宜管文教科卫。这一线全是文化人,高级知识。 但是,不懂就学嘛。现在,我的水平很不错了。 众人笑。我觉得这个萧市长一本正经开玩笑,很幽默。 他接着说: “为什么不错了呢,就是本省学完了,没什么学的了,我要到外省去学了。所以,这一次是去两个发达地区,一是上海,一是广东。 外出考察,就是向别人学习。除了高小亮不要学,其他人都要学。 每个人都要写心得体会,最后统一交孟主任,他看完,推荐写得的给我看。 高小亮为什么不要学呢,他是专搞后勤服务的。订车票,安排食宿,是个跑腿的。但是,他是个高级跑腿。 你们不懂的,他都懂。你们没吃过的,他都吃过,你们与人无法交流,他会100种方言。就是别人用方法骂我们是土鳖,他会用方言回骂别人,你才是土鳖。” 全场哄堂大笑。 “下面,我谈谈学习的主题……” 萧市长确实风趣,也确实干净利索,十分钟把考察的目的,要学习别人的什么东西,讲得清清楚楚。最后还开了句玩笑: “没有听清楚的,上了火车,我还可以单独给你讲一次。” 讲完。他就带着秘书走了。 接下来,就是孟主任讲外出要求。 作为具体管事的领导,他讲得很仔细。 “我们去大地方,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但我们不能当刘姥姥。要从容,要大气。 一是仪表要整洁。像小刘一样,穿得得体又时尚。 二是生活上的事,多问高小亮。他出去得多,见识广。不要像有个别同志一样,到了广东,把人家端上来的洗碗筷的水当成汤(众笑)。 也不要到了上海,蹲上去厕所就出水,当成弄坏了坐便器。” 我的脸红了。当然,我知道孟主任绝对不是在讲我,但是,我脸红的同时,也有点小高兴,原来机关干部中也有这样的人。 孟主任讲了20多分钟,最后说: “今天下午三点,在机关大院统一集合,由办公室派车,送我们一起去火车站。现在散会。” 大家起身,纷纷往外走。 刘美玉没和我打招呼,直接接过范局长的包,跟在范局长后面,走了。 我站在原地,心里空荡荡的。 我们是第二次见面了,走时,至少也打个招呼吧。她没有。 我也准备下楼,回宿舍做准备工作。 “晓东。” 我听见孟主任叫我。 他的嘴呶一下,示意我跟他走。 进了孟主任办公室,我习惯性地把门关上了。 等我坐下,他才说道: “上海你熟,但你不要说熟悉。 萧市长讲话,一般是在餐桌上讲讲,那个不用你写。但是,每看一个地方都要座谈。那你就得临时写。 临时写,有什么方法吗?肯定有。格式是先写好几句客气话,然后写我们要向人家学习什么。所以,你要跟着萧市长走,听他与对方说什么,他的兴趣点在哪方面。 至于回来后写一篇总结材料,那就可以慢慢来。所以,到了上海不要约什么同学见面,搞行政工作,以领导为主。 我也有熟人朋友在上海,在广东,每次去了,我很少见他们。他们抱怨,我也没有办法。” 我点点头。 他说:“这些人中,你最重要。萧市长说什么,怎么说,体现我们四水市的认识水平。你读过名校,又熟悉了几个月的机关材料。要写得出彩一点。” 我慎重地点点头,保证道:“谢谢主任对我的教育。一定写出水准。” 走出孟主任办公室,其他几点我好理解。就是他叮嘱我,不要说对上海很熟。 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一时没有理解。 第55章 旭哥,真是个不一般的人物 刚走到半途,才记起开会前有人呼我,我还没回电话呢。 那就先回办公室吧。 我打开门,陈姐望了我一眼:“会开完了?” 我点头。 她问:“碰到美玉了吧。” 我一时不好意思起来,刚才与她撞个满怀,只好端起杯水去泡茶,转身时说: “对,碰上了。” 说完这句,我觉得今天老是不镇定。正确的回答应该是【碰到了】,而不是【碰上了】。 泡了一杯茶,按了一下bp机,重新找到那个电话,我回拨过去。 对方问:“你找谁?” 我说:“刚才有个人用这个号码呼我。” “你是政府办的,姓郝?” “对。” “哦,他留了一句话,说他叫李旭日,叫你中午到学府路小鱼餐馆吃饭。” “你是哪儿?” “汽修厂办公室。” “谢谢。” 我挂了电话,才知道旭哥在汽修车呼的我。 一听是旭哥,我想那1000块钱还没还给他呢。不过,我很放心。欠他的钱,没有思想负担。先积点钱,还了范总的钱再说。 没钱是穷人最大的悲哀。 突然想起刘美玉竟然开起了小车,其实我一直想问陈姐,她为什么有车? 反正回去,我也没什么准备可做,中午又是和旭哥一起吃饭,我就干脆不回宿舍了。 坐下来喝了一口茶,问道:“陈姐,美玉为什么有小车?” 陈姐望了我一眼,说道:“他哥哥有钱,她学会了开车,车子不是她的,是借她哥哥的。” “哦。” 陈姐说:“她还是读大学时,利用暑假学会了。” 我没有再问,也不再坐办公室。干脆回去整理一下行李。便与陈姐告辞。 她笑道:“祝你一路愉快。” 回到宿舍,我把行李准备好,坐在那儿想:孟主任布置的任务:主要是为萧市长起草讲话稿。 反正没事,先拟几个开头。 于是,我就开始拟固定的开头语。 到了上海,开头语就是: 时令已到十二月,但我们都感觉衣服都带多了,因为,美丽的上海,热情的你们,让我们一行感觉处处是春风,你们的热情是暖暖的,我们走进上海,就等于走进了春天…… 我以春天,春风为主题,拟了好几段不同的开头。因为可能不止看一个地方,不止座谈一次。 接下来,就为到了广东拟开头语: 四水这个季节已经很冷,但我们来到广东后,全身发热。不止是气温高,更重要的是心跳加快,全身燥热。你们这种一心谋发展,全力追赶时代浪潮的精神,让我们既脸红羞愧,又热血奔腾。 接着,又拟了几个开头。 因为刚才这个会,我听到萧市长讲话,确实比较口语化。不能像张科长教我的——要写得文雅点。 文雅只代表他有学问,但不代表他有个性。 拥有鲜明个性的人,才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我写完好几个开头之后,心想,结尾也要写一写。 不能虎头蛇尾。我就开始想结尾。 我想,结尾一定要短,收束有力。于是又草拟了几个结尾。比如结尾一: 最后,我想说,我们与贵地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我们决心,能做的马上做,能改的迅速改,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一定在与你们近一点,更近一点。追尾是永远不可能的,但至少要看到你们的尾灯。 写完几节开始结尾,连我自己都觉得满意。 为什么呢? 我看过闻科长的稿子, 要么文绉绉的,要么太白话,总之,没有体现萧市长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汉形象。 我也不修改了。从小便是班上作文第一,毕业名校,其他方面不见得突然,但写文章在学校获过奖。 我再检查一遍行李,觉得都带齐了,眼下还有时间,也不骑车,走路过去。 一摸身上没烟,特别是孟主任,萧市长都抽烟,于是到苏姐那儿卖几包好烟。 我说:“拿两包最好的烟。” 苏姐找出两包“中华牌”给我,说道:“回来数钱。” “回来?” 她说:“我到你们五科送水。我问你到哪儿去了。陈主任说你要去上海。中华烟就是上海产的。这叫随乡入俗。上海人会说,哎呀,你也抽我们阿拉上海烟啊。” 我一听笑起来。说道:“也好,回来数给你。” 一路走,一路想,有些人就是因为各种原因没有从政,比如苏姐,旭哥。他们要是从政,一定比我混得好。我该多长个心眼才行。 一路慢慢走,一直走到我老同学的【小鱼餐馆】,看见旭哥的车停在不远处。 他看见我,立即从车里出来。下了车,笑道:“走,三楼。” 我以为其他人,比如少泽,以及少泽的朋友都在包厢里等。 他带我上了三楼,推开一个小包厢,我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进去后,他就关上门。 我问:“就我们两个人?” 旭哥说:“我叫你吃饭,只有两个人,是我崇拜你。如果领导叫你吃饭,也只有两个人,是你要发达了。” 我笑笑,说道:“不过,我还真喜欢跟你单纯相处。如果是两个人,你会讲真话,如果是一群人,你尽打哈哈。” 旭哥笑起来,笑完道:“一呢,我知道你要去外面考察,为你饯行。二呢,有件事要拜托你。” 我说:“去外面考察,你听谁说的呢?” “孟主任。” “你厉害啊,就是上次才认识,你现在就跟孟主任很熟了,他还跟你说我要出去这些事?” 旭哥说:“还有一件事,我也要告诉你。” “什么事?” “下学期,对了,就是到明年元月份,汪校长就要来市一中当校长。” 我高兴,兴奋,又有点突然。马上想起少泽有一次在我宿舍里坐了一会儿,我问他为什么晚上还提个公文包,他说要去孟主任家。 是把汪校长的资料送给孟主任吗? 那简直是一定的。 因为少泽也没邀我一起去啊。 我半天才说:“这是件大好事,特大好事。” 不过,我在机关里混了差不多半年,懂得别级,便问道: “县一中是正科级,市一中是正团级。” 旭哥说:“来当常务副校长,以后就是校长。在职务上说得过去,汪校长在县里是政协兼职副主席。” 我点点头,说道:“你对机关这些职务级别都熟悉啊。” 他说:“又是不物理化学。我就只这两门课差点。” 我才明白,汪校长那次在孟主任父母家里长谈,就是谈这件事。 我又问:“第二件事呢?” 他说:“第二件事,就是拜托你收下我一点小意思。” 说罢,他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 我身子本能地一缩。说道:“前次借你一千块,还没还给你。” 他说:“上次不是和你说了,我要到市里办个商店。我有钱才办商店。而且快装修好了。现在手头还有余钱。 你陪领导出差,身上不多带点钱?比如孟主任逛商店,他说喜欢哪块表,你就跑去结账。他不同意,你说回去再还给我就行了。 你要是专门送块表到孟主任家里,他会收吗?送的表合他的意吗? 钱要花在别人喜欢的事情上。” 我的个爷爷加奶奶。我爹娘什么时候教我这些人生秘诀呢? 我想:是啊,就算孟主任把钱还给我。我也及时满足了他的心愿。有些东西,就是有钱,在四水,在省城都买不到。 上海啊,上海。我在那儿生活了四年,知道那儿是中国的时尚之都。 我决定收下,以后再还,便说:“这是多少。” 他说:“两千。” 我说:“出门重带粮草,那我先借你的。” 这时,才上饭菜。 我边吃边想,旭哥是个大师。他把先把这些事做好,菜才上桌。如果先上菜,服务员出出进进,有些话不好说,有些事,更不好做。 我那位复旦哲学老师说:我们要肯定,天下一定有天才。有人说大家智力都相隔不远,那是一句屁话。” 大学老师在课堂上公开讲这种不文雅的话,是他的特点。 直到后来,我发现一条规律,凡是会讲粗话的,他有水平。比如有首诗中写道【不须放屁】。那个人就有很高的水平。 第56章 尴尬的夜行车 四点的火车,选择下午三点集合,这在机关很普遍——就是工作人员要早早在那儿等领导。 三点半,中巴车才开过来,孟主任陪着萧市长已坐在里面,车在大门口停下,谭秘书招呼大家上车。 一共8人,只有刘美玉是女性,大家也跟她不太熟,没人开她的玩笑。 在机关里工作,除了领导可以开下属的玩笑外,一般男女同志在不熟的情况下,大家都不开玩笑。 不是说机关干部的素质有多高,但相对来说,大家的自尊心比较强。 上了车,【后勤部长】高小亮就开始说话。 他三十来岁,长得跟他父亲——机关事务局高局长一个模子。 他说:“本次活动,我们就订了一个软卧,住4人,其他4位睡硬卧。现在我把票发给大家。” 不过,任何人都猜得出,软卧就是萧市长、孟主任、范局长、谭秘书。 发完票,高小亮说:“这是萧市长的英明之举啊,睡一觉就到上海,省了一个晚上的住宿费。” 大家都笑。 一会儿,车子到了火车站。毕竟是市级领导出行,火车站虽然不归四水市管,但坐落在四水市这块土地上,就得尊重土地菩萨。 所以,我们就被引入贵宾室候车。 四点,这列火车才到,大家上车,然后,车离四水,向东奔去。 这8个人,就只有我和刘美玉没有结婚。不知是高小亮有意还是无意,把我们两个分在一块,而且都是下铺。 我倒是偷着乐,不知她自不自在。毕竟上午,我们有过一次尴尬的对撞。 我到外面打一转,回去时,她已经半拥被子,坐在床上。 我也坐到床上,尽量放松情绪,问道: “刘主任,你是第一次去上海吧?” 她翻了我一眼:“我不是主任,名字叫刘美玉。” “哦,刘美女,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我叫:“刘,美、玉。” “我知道,但叫你刘、美、女,也没错啊。” 她用余光扫了我一眼,说:“没去过,哪像你名校毕业。” 我说:“我是不小心就被它录取上了。谁想去呢,消费那么高,我又是穷苦老百姓的子弟。” 我就是要有意无意透露一些信息给她,看她的反应。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我必须换话题,与人聊天就是要找到共同点。 我说:“陈姐那个人真好。” “哪方面好?” “不论哪方面都优秀。” “称赞一个人要具体点,不然人家说你讲话……不真诚。” “哦……还有这样的规定,那我就说具体点吧。性格好,待人忠诚,心很细,办事有条有理。” “我回去告诉她,她会对你的印象越来越好。” “那就请你转告她,在我心目中,她是从内到外都是非常优秀的人。但要我当着她的面这样说,她反而不相信。” 她笑了一下了。笑完就没有下文了。 女人的心思真弄不懂,反正她好像不是很乐意跟我说话似的。 我记得我们的哲学王老师说过:废话是电信公司最大的收入来源。 当时,大家都不懂。 王老师说:“一般的电话,成年人都是有事说事,但若是谈恋爱,两个谈的都是废话。比如说: 男的问:你在哪里? 女的说:你猜。 男的说:在家里。 女的娇嗔的否认:再猜。 男:在逛街。 女的娇嗔地说:还猜。 男的说:和一个男同学在在一起。 女的半嗔半怨:讨厌。 男的说:在电影院。 女的说:还猜,猜对有奖。 …… 王老师最后说:这不全是些废话吗? 全班同学哄场大笑。 王老师说:一个女人如果不想跟你说废话,就是对你没有兴趣。 同学们,哲学不枯燥。至少我愿意跟你们讲废话,证明我是爱你们的。 大家又笑。 王老师说:中国语言是丰富的。大家要理解别人说话的意思。只有捕捉到对方的意思,你才是个明白人。 比如,你的女同学喜欢你。她说:哎呀,我的手有点麻。郝晓东,你站起来回来,你应该怎么说? 我说:我陪你去看看医生。 王老师说:你没有认真听题,我讲了一个前提,是她喜欢你。你应该说,来,我给你揉一下。 哄堂大笑,笑得大家拍桌打椅。 …… 我在回忆往事,她似乎睡着了。我想,连我跟他聊陈姐,这个话题都聊不下去了。证明她不太想跟我聊天。 我虽然家里穷一点,但我也是一只潜力股啊,你不想跟我聊。我也没有必要跟你无话找话。 我感觉很失败。就跑到陈升那儿去坐坐。 陈升和高小亮住一起,也是下铺。 陈升招招手,说:“坐。” 我们三个人坐在一起 ,高小亮说:“你应该对上海熟。” 我摇摇头:“上海太大,加上读书也没钱,在外面跑得少。就学校附近比较熟一点。” 陈升说:“这个属实,我在郑州读大学,对郑州也不太熟。” 高小亮说:“广东我比较熟,但上海我不是很熟。幸亏找了几个四水籍在上海工作的老乡,这次就只能靠老乡帮忙了。” 四个人就东拉西拉谈开了。 聊了半个多小时,高小亮说: ”我去餐厅看一下,还是点几个菜吧,大家一起吃吧。” 陈升说:“都吃盒饭,卫生一些。” 陈升说:“你这个建议好。” 他走了。陈升说:“你的任务最多,我们只是跟着看一下。” 我笑笑,问道:“考察卫生,卫生局应该起个初稿吧?” 陈升摇了摇头:“那个女孩子怕不行。” 我说:“那带出来做什么呢?” 陈升笑笑。没有回答我。 一会儿,高小亮回来,说:“吃饭去,我去催催领导们。晓东,你叫一下那个美女。” 我回去说:“刘美女,吃饭了。” 她好像睡觉了一样,半天才回复我:“好。” 吃过饭后,我又到陈升这边来聊天。 陈升说:“那个小刘不和你说话?” 我说:“说话啊。但跟你聊天有趣得多。” 陈升笑笑。 一会儿,高小亮回来,我们三人又聊开了。 第57章 高小亮不简单啊 我跟陈升、高小亮天马行空地聊天。 我发现,越是离开了单位,离开了本地,大家就聊得更轻松。 我问高小亮到底懂多少种方言。 高小亮笑笑,说:这是萧市长的领导艺术。他有时候十分认真,错一个数字,他都会骂人。 但是有时候会故意夸张。他经常说我是方言专家,意思是逼我去学。” 陈升说:“但你学方言还是有天赋。对你的工作非常有利。” 高小亮点点头:“我也是偶尔发现自己有这门专长。读书时,有个乡下同学说话难懂,我本来是为了讥笑他,就学他说话。想不到学得很像。 后来,我每到一处,就学当地人说话,竟然学得很快。最有意思的,我去几次北京,竟然把北京土话【京片子】也学得象模象样。 所以,领导外出就喜欢带着我。” 陈升说:“你学方言又快又像,主要是你机灵。” 这时,高小亮突然说:“我去萧市长那边一趟,看看他服了药没有。” 高小亮走了,我问陈升:“萧市长感冒了?” 陈升说:“不知道。他跟领导们都很熟,领导有什么病,平时都托他买药。” 一会儿,高小亮回来了,我问:“萧市长感冒了?” 他说:“他有荨麻疹,坚持服药。” 我就不再问了,三人又聊起其他话题。 海阔天空,无所不包。 这时,一个外国人经过我们的硬卧时,和他身边人说汉语,非常纯正。 大家都有点吃惊。 我在这方面经验足,说道: “在大学里,我碰到过很多说中国话非常纯正的外国人。但分几种情况。” 高小亮问:“哪几种情况?” 我说:“一种是说得纯正,可以聊聊。另一种是说得纯正,可以深入聊聊。” 这让他俩来了兴趣。问这有什么区别。 我说:“可以聊聊的人,他只是语言学习能力强。但不是学汉语言专业的。可以学医,学物理化学啊。 可以深入聊一聊的,基本上是学汉语言文化的,因为你讲成语,他能听懂。” 陈升一拍大腿:“你这个说法有道理。比如,我们说个【暗渡陈仓】,【杞人忧天】。他一定要了解这个历史典故,才明白你的意思。” 三人围绕着这个话题,又聊开了。 我看看时间,九点了。觉得也不能聊得太久。特别是不能影响高小亮的休息。他要操心考察团的衣食住行。 再说,我之所以到这边来聊天,是为了避免尴尬。 一个人总要脱衣睡觉,对面床上如果是个陌生女人,她脱她的,我脱我的,一点也不相关。 但我们是熟人啊。我不出来,刘美玉不太好当着我宽衣解带吧。 其实,我是给她预留脱衣解裤的机会。 所以离开时,我特意说了一句:“你休息,我到陈升那边聊天去。” 与他们两人告辞,回到这边之后,发发现刘美玉睡了。 她脸朝里面,是真睡还是假睡,我弄不清楚。 我也迅速脱了衣服。跟她一样的姿势——朝里睡。 卧床之侧,睡一美女。是个男人都有点……不写详细了。免得你们晚上看到这儿,同样睡不着。 我不知什么时候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上铺有个人估计要下车。下铺取行李,惊醒了我。 我干脆早点起来,免得醒来了,刘美玉要穿衣服。 如果我仍然睡着,她穿裤子就要在被窝里完成。 再说,无论多美的美女,早上醒来披头散发的,都不雅观。 此时六点多,窗外有些微弱的光了。 我的目光竟然不受大脑的控制,朝侧睡的刘美玉望了一眼。 天哪,我发现她竟然没脱外套就睡了。 我猜测,应该是早上醒来,当着我的面不好穿衣服。 我迅速穿好衣服,走到两节车厢的接口,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只有车轮在啷咣啷咣,在茫茫亮的原野上,碾碎我一段又一段寂寞。 我掏出一支烟来,点燃,站在有烟缸的过道里吸了起来。 我的哲学老师说:同学们,我为什么上课都吸烟呢?因为寂寞啊。研究哲学很寂寞,你们懂吗? 那时,我们不太懂。 现在,我懂了。 我原来不吸烟,现在,我也不是喜欢吸烟。但是,烟可以烧掉时光,烧掉寂寞啊。 站在那儿,我们思考一些问题。正如我哲学老师说的——有果就有因。 我竟然想,高小亮为什么安排我和刘美玉到一起睡。 错了,不是一起睡,是安排到一个空间之内睡。 下面是我推理: 如果他安排自己和刘美玉住在一起,就是利用手中权力谋私。 这个大家一眼就能看出来。 除了这点外,他大概也要承受我这么样的尴尬。睡不好,翻个身都困难。而且要做到目不斜视。 休息不好,就影响他为领导服务的质量。 那么换成陈升呢? 高小亮应该是觉得也不妥。一个已婚男人,经验丰富,把刘美玉勾引一下。弄出点什么感情纠葛来。领导会责怪他不会做事,后勤工作没有做好。 只有安排我跟刘美玉住一起,那就没有一点事。如果我们两个发展出感情,甚至以后谈上了恋爱。我们要感谢他。领导要表扬他。 这样一想,我才清楚,为什么萧市长十分看重高小亮,就是这个人有副头脑,会办事,能够办好事,办事没有任何闪失。 不这样推理还好,一推理,我发现,我与高小亮有很远的差距。 他秉承了他父亲的会做事,会思考的优点。 他父亲在节假日把路灯开的开,关的关。不仅节约了用电,收礼的,送礼的都要感谢他爹。 对了,什么叫机关? 就是射出去的箭,要射中目标。机关扳早了不行,扳晚了也不行。 我不得不佩服高小亮。做事一套一套,滴水不漏。 我正在杂七杂八地想着,高小亮看见了我。他说:“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我点点头,掩饰道:曾经跑这条路不知多少回,看看熟悉的风光。 他说:“你要写文章,要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到我床上去倒一倒。 我做服务工作的,要早点起来安排早餐,你去睡一睡。” 从高小亮的说话中,我体会到他非常会做人。 他没叫我回自己床上睡。估计我睡在那儿尴尬,睡不安稳。所以才叫我去他床上倒一倒,补补觉。 我说:“昨天晚上睡得好,我站一站,再回味一下学生时代,常在连接处看外面风景的岁月。” 他才没有再劝了,忙着去洗漱。 我想,反正刘美玉是和衣而睡,我也早点去洗漱,然后到高小亮的床上坐一坐。 我回到自己的床边。轻手轻脚从旅行箱中取出毛巾牙刷,又扫了一眼刘美玉。 我的天哪,她的姿势几乎没有变过。 我学过心理学。 心理学上说,如果一个人保持一个姿势睡觉。说明他没睡。 如果真睡了,他的姿势一定会有所改变。 我不能说刘美玉没睡。至少,她醒过来后,又保持了原来朝里睡的姿势。 到洗漱间漱口洗脸后,我没回自己的床,而是去高小亮那边。 他确实忙,说:“你补补觉得,我去忙了。” 我和衣靠在高小亮床上,不知何时,我这样又半坐半睡,竟然睡过去了。 第58章 遇上美女同学叶倩倩 时过半载,上海,我又回来啦。 早上八点就有人来接车,至于是谁,我也没去了解,反正是高小亮在家里就提前联系好了的。 接着,我们就入住了一家四星级酒店。 高小亮宣布:今天上午主要是休息,下午才有活动。 住酒店时,萧市长带秘书住一个套间。当然下刘美玉也住单间。 我和高小亮住一起。 入住后,高小亮说:“你休息,我去忙点事。” 想不到他忙了两个小时,还没进过房间。 我就没打扰其他人,一个人在房间内看看电视。 十点多,高小亮进来,说:“快到萧市长房间去,1707。” 我出门时,大家都到了走廊上,我发现只有我们几个办事员住16楼。 大家被高小亮引到了1707房间,进门就是一个客厅。客厅里有一组沙发,谭秘书把所有的凳子椅子都摆到了沙发外围。 孟主任、范局长早已到了,和萧市长一起陪着一位客人坐在正面的沙发上谈话。 好像还有一个人坐在他们的对面。 这时,孟主任站起来对客人说:“我来介绍。” 客人也站起来,其中背着我们坐的那位也站起来,转过身子面对我们。 在那人转身面对我们时,我吃了一惊,这不是叶倩倩吗? 尽管她打扮得洋气多了,但四年啊四年,一见面就认识啊。 她也看到了我,手放在胸前小幅摆动向我示意。我微笑点头。 孟主任首先介绍客人,指着他身边的中年男子道: “这是我们四水市的优秀人才,中国石化上海分公司办公室宋超主任。” 机关干部都懂礼节,一起鼓掌。 “这位美丽的小姐呢,是宋主任的助手,也是四水人。她叫叶倩倩,是叶倩文的妹妹。” 大家笑嘻嘻,也鼓掌。 我还要公布一个消息。大家不要惊奇,刚才我们一交谈,才知道她与郝晓东是同班同学。 但是两人也太克制了,进门没有拥抱,只是摆手示意,等会你们要拥抱一个。” 众人一齐笑嘻嘻地看看我,又看看叶倩倩。 孟主任这才向宋主任介绍我们这一行。 介绍完毕,宋主任说: “欢迎家乡各位领导来上海,特别是萧市长亲自带队,我非常高兴。因为平时回家少,认识家乡的领导也不多。 萧市长曾经在我老家当过乡长、书记,是我正宗的父母官。 这次,市长率各位来上海,我一定当好联络人,为大家到上海考察卫生工作提供方便。 忠诚欢迎大家,我与小叶一起为大家做好服务工作。谢谢各位。” 说罢,他鞠了一躬。 大家又热烈鼓掌。 想不到孟主任突然袭击,对我说:“郝晓东,你代表队员表个态。” 这可不能出丑啊,我笑笑,往前一步,说道: “尊敬的宋总,亲爱的老同学叶主任(众笑),我幸运地跟着萧市长来上海学习取经。这次能得到宋总的大力支持,心情十分激动。 读书时只读书本,这一次要读宋总介绍的医院管理与进取之道。我一定好好学习,用心记录。实践萧市长带我们出来的初衷,为四水的卫生事业进步贡献自己微薄的力量。谢谢宋总。” 大家鼓掌。 宋主任说:“到底是复旦毕业的,出口成章。你老同学也相当优秀。是公司文娱部的骨干。” 我看到孟主任和萧市长对我这番讲话很满意。两人微笑着交头接耳。 孟主任说:“这是个见面会,大家认识一下,你们先回去休息。” 众人往回走,我不好走,毕竟老同学过来了。 孟主任善解人意,说:“你们同学到谭秘书房间聊聊。” 谭秘书立即搬了两把椅子进去,我说:“我来搬一把。” 进了谭秘书房间,两人坐下,谈起了同学的情况。 谭秘书送了两杯茶进来。 我发现大上海养人啊,叶倩倩举止言谈落落大方,介绍了很多同学的情况。 我问她现在的工作主要是做什么。 她说公司很大,有专门的宣传部,还有一支演出队。 我半天也想不清楚,一个企业为什么有演出队。 她看出我不解,说到下面公司演出嘛,还有,一些外单位的交流活动,我们可以参与。 我懂了,毕竟在上海待过四年。演出队兼有公关和接待的双重任务。 两人聊了一阵,也不能老是占用着叶倩倩,她毕竟是陪宋主任出来,她的主要客人是萧市长、孟主任。 我站起来,说道:“不耽误你的正事,你陪客人去吧。” 她说:“反正有两天,我们以后聊。” 出了门,我朝萧市长、孟主任,宋主任微微鞠躬,说:“各位领导,我先走一步。” 出了门,我下电梯,回到自己房间。 高小亮笑笑,说:“你同学漂亮。既漂亮又能考上复旦,是个人才,以后大有出息。” 我想起熊十辨说的,取叠名的没什么大出息。心想,家庭不是主要的,家里给她取个叠名,但发展要靠自己,便说道: “应该有出息。就是块石头经大上海磨一磨,也可以磨炼出一块玉。何况她本身就是一块好玉。” 高小亮说:“晓东,一个人起点不同,命运也不同。你看,你名校毕业,萧市长和孟主任都赏识你,你以后也大有出息。” 别人表扬你,你千万别接话,也不要过分谦虚。你要把球踢回去。让别人高兴,这是我们微心理学老师说的。 我说:“兄弟之间,我们要做到,一、不互相吹捧。二、要互相帮助。你这么能干,我说过吗?我只羡慕,在内心表示要多向你学习。” 高小亮说:“还是要读名校。你说出的话让我多舒服啊。” 过了一会,他问:“你们复旦大学有这么多有名的附属医院,可惜你没学医。” 我问:“怎么啦?” 他说:“你学医就认识着名教授嘛。不过,你更适合从政。” 我理解了高小亮的意思,萧市长患有痒病,如果我的导师是名医,希望引条路。 我笑笑,说道:“没学医,但我可以通过其他教授问问。” 他说:“双管齐下,我陪他去看看病,你有什么途径能找到着名的皮肤病专家,当面看看,那是最好的。” 我说:“对。医院的专家就是难遇上。我们只有两天时间。挂号的话,专家不一定上班。专家一周只坐一两天门诊,其他的时间要搞研究,要带博士。” 高小亮说:“你就是个见过大面世的,连陈升都说,去挂个号嘛。 挂个号就能遇上好医生?” 我点头,称赞他道:“你相当全面,什么都懂。” 他说:“常识很重要,我经常陪领导出来,有些工作人员除了机关上班写文章,其他什么都不懂。” 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说的是闻科长。 我说:“等萧市长有空,你告诉我,我先弄清症状,再找我的导师,要他针对性地找医生,那样比较合适。” 高小亮说:“你考虑问题相当周到。” 我没有回答,一是准备确实找人,联系医生。二是万一不行,我决定献方——献出熊十辨教我的丹方。 我用房间电话拨通了我的班主任,他一向对我比较好,说了情况。 他说,过一天好不好?有位这方面的教授,他去北京了,明天回来。 我先跟她家属联系,定好后再回你电话。 我说:“请您记一下我的bp机,那样比较方便。” 打完这个电话,我跟高小亮说了情况。 他说:“你真的太好了。” 中午,宋主任设宴,很丰盛,他也很热情。只是大家有点不习惯上海菜。但是,大家一致称赞真的好吃。 下午,由宋主任调来一辆丰田考斯特,由他陪同去考察医院。当然,他也通过有关部门先联系好了。 叶倩倩和我坐在一起,小声谈起大学四年的往事。 刘美玉坐在过道的座位上,一个人透过窗户往外看街景。 第59章 向萧市长献策,大获他赞赏 下午,看了一所医院。 院方也比较热情,一名副院长带着我们看医院的医疗设施,文化建设。 但在带我们看的过程中,他时不时接电话。我们才发现,上海已有那种小型手机了。 上海人很客气,但又很小气。 看了一个多小时,副院长客气地表示,情况就介绍到这里。因为还有个学术活动要他去参加。就不能继续陪我们了。 也就是委婉地告诉我们:不会开什么座谈会,更不会留我们吃晚餐。 我在这里生活了四年,知道上海不是个吃吃喝喝的地方,搞那一套的人都是些假上海人。 反正这些大医院又不必求你们小地方人,能礼貌地陪大家走了圈,是看在宋主任的面子上。 萧市长对那位副院长说:“好,非常感谢你。那我们回去认真消化。” 一行人打道回府。 宋总和叶倩倩把我们送到宾馆就走了。 事实上,他们也不可能时时陪同我们。宋总表示:明天他和小叶就带我们看一天。 下车时,孟主任通知大家都到萧市长房间,讨论今天所见所闻。 一进门,刘美玉泡茶,谭秘书搬凳子。沙发加椅子,刚刚让大家都坐下。 刘美玉端完茶,孟主任说道: “按萧市长的意见,以范局长为主,其他人补充的形式,大家发表看法。老范,你先说。” 范局长说:“以前也来上海看过医院,学习考察过,这次是专门看一个医院,感受非常深。人家的资金投入大,设备先进,让我目瞪口呆。” 接着,他大谈上海是钱多,高级专家多,进口设备多……最后说,眼界是开了,但追赶是望尘莫及。 范局长还能谈个什么血透机,核磁共振,别人连医疗设备名字都叫不出。所以他谈完,其他人也不敢乱讲。 在孟主任的催促下,大家三言两语,各自发表点不痛不痒的意见。 孟主任说:“小亮就不发表意见了,晓东你说说。” 我当然有想法,有意见,但是,当着范局长的面不好发表,马上摇头,笑道:“我主要是记录员。” 孟主任也没勉强我,他也是外行,稍稍讲了两句,就请萧市长讲话。 萧市长说:“我就全部考察之后再讲吧。” 于是,散会。 大家出门,顿时轻松多了。 我回到房间,刚刚坐下,房间电话响起。 孟主任说:“你到我房间来一下。” 我上17楼,按了1702的门铃。 他打开门,我进去,把门关上。 孟主任说:“坐吧。” 我坐下。 他坐下后问道:“你看了一下午,一点想法都没有?” 我不敢看他。 他启发道:“你在上海四年,没有进过医院?” 我说:“有时候看望老师,有时候看望同学,去过大医院。 自己没有生过大病,最多在校医那儿看看。” 孟主任说:“郝晓东,我知道你现在患了什么病?” “我患了病?\" “对,你有心病,怕当着范局长的面,说出得罪他的话,跟我说说没有关系嘛。不然,萧市长不白来一趟?” 孟主任真是能看透人心。 我说:“主任,我可以说说,但最后要由你说出来才妥,我不敢得罪卫生局长。” 孟主任笑道:“原来你还懂策略啊,好,你尽管说。” 我说:“四水跟上海没有可比性。范局长说的全是道理。 我们有这么多的专家吗?有这么好的大学吗?有这么多的先进设备吗?有这么多的患者吗? 全没有。 但是,范局长只强调客观条件,领导听后只会泄气。他的话只是客观叙述,但没有办法和点子。” 孟主任身子前倾,问道:“你有什么办法点子?” 我说:“设备要钱,专家不会到我们那种小地方去,但我们可以学习他们的服务啊。” “什么服务呢?” 我说:“5s管理。” 接下来,我就向孟主任讲述什么叫5s管理。 我为什么懂5s管理呢?因为大学里有多种讲座。凡是跟医学有关的,熊十辨都邀我一起去听。 我向孟主任这名医学门外汉,通俗地介绍5s管理。 我讲了一半之后,孟主任拍着茶几说: “你现在就在这里写,写完再给我解释。” 我马上动手。写了五条交给孟主任之后,然后一条一条地讲解起来。 孟主任听完,说道: “我讲讲自己的理解。就是我们硬件追不上,软件可以追。 比如,非常干净整齐的医疗环境,让患者进来就感觉舒服。 相当明确的标识,让医生护士对自己所管病号的情况一目了然。患者也明了医生下一步要做什么治疗。 完整有序的流程,让所有的治疗流程规范化。 …… 孟主任讲完,我帮他作了一些补充修正。 孟主任说:“走,我们到萧市长去汇报。” 我说:“你去就行。我不去。” 我想让孟主任去争这个功。孟主任却说: “萧市长是个精明人,我去讲,他会怀疑我为什么会懂这些。你在复旦学习过。复旦有好几所着名的附属医院,你听过讲座。他才会相信。” “那好吧。” 进了萧市长的房间。他也不知道孟主任为什么带着我来了。 谭秘书泡了茶,竟然走出门,在到外去了。 这就是当秘书的基本功——他看出孟主任带我是来谈【私事】的。 坐下之后,孟主任说:“市长,今天座谈没谈出点东西。晓东没有发言,我问他为什么不发言。 他有些顾虑。我说有什么就跟我讲。 他跟我讲了十分钟,我觉得完全正确,完全可行。现在,让他给你说说。” 萧市长说:“好,你说说。” 我先把来由讲清楚,不然,他也无法理解我为什么懂医院的事。 再把5s讲清楚。 萧市长见多识广,一听就懂。竟然主动抓起茶几上的烟,发一支给孟主任,再发一支给我。 我笑笑:“我不会抽。” 他眉毛一竖:“你想当一辈子不抽烟的干部,众人皆醉你独醒?” 我只好接过烟。 他点火之后,把打火机给我,说:“抽。” 于是,三根烟枪齐喷,我起身打开了一扇窗子。 萧市长吐出一缕烟说道: “我只读了个工农兵大学,但是,我有我的优点,识才爱才。你讲的我全听懂了。设备跟不上,医术跟不上。我们管理跟上去,服务跟上去。 这既是对我们的医护工作者服务水平是一次提高,也可以让患者真正满意。树立形象,政府加强拨款。再慢慢购先进设备。 我不懂医,但我抓这一行,也知道全世界着名的南丁格尔说过:医学就是一种伟大的人道主义奉献精神。由爱心、耐心、细心和责任心组成。 并不是所有的病都是吃药吃好的,医院有爱心、耐心、细心和责任心,病人进来,病就好了一半。 我们明天看一天,广东也不要去了。打道回府,回家开好一个总结会。就先从5s抓起。” 孟主任说提醒:“市长,这个5s由能由你来讲。不能说是晓东说的,也不能说是我讲的。” 萧市长问道:“为什么?” ”范局长有意见嘛,他看了上海医疗,没提点什么有用的建议,我们提出来,以后关系就僵了。” 萧市长说:“他不干,郝晓东可以当卫生局长嘛。” 孟主任笑出声来,说道:“市长,他才几个月,副科长都不是。” 萧市长说:“好,我来说。” 从萧市长房间出来, 主任把我带到他房间。他说: “你好好干,萧市长是个爱憎分明的人。要你当卫生局长是句玩笑话,但是,你表现得好,可以给他当秘书。” 我说:“主任,就是我的入党申请书交给张科长,他说好,但一直没有反响。” 孟主任说:“你要加强学习。他要你写入党申请书,是一种肯定。你还没转正嘛。你写了,证明你追求上进。 但党组织讨论,还是有规矩的。你好好干,与人交往,少谈工作,多谈生活。慎言慎行。 其次,不要谈什么恋爱。自己成长得好,不怕没有好姑娘。” 我点点头,孟主任说:“回去吧。” 第60章 刘美玉胆子也太大了吧 次日上午,又由宋超陪着看一家医院。叶倩倩没来,至于为什么没来,宋超也没解释。 这一次,主要看【整体护理】,萧市长看得很认真。 中途,我的bp机响了,一看是班主任呼我,心里有点急。但急也没用,整个考察团在移动中,我不能离开团队。 突然,我想到宋主任有那种小型手机,上去耳语几句,他点点头,把手机给我。 我走到旁边,回了电话。 班主任告诉我,明天上午要我带病人到复旦大学附属的华山医院找曹教授看病。 曹教授在哪几栋几楼什么诊室,不用挂号直接去找……等等情况都说了一遍。 我感谢了班主任之后,把手机还给宋主任。 在这家医院看了两个小时,当然,对方的态度与上一家医院相同,带我们看的护理部主任礼貌地说: “主要是这些,你们还想看哪些方面,我向分管副院长报告,请他指令其他人带你们看。” 萧市长笑道:“非常感谢您。我们就看这么多,如果有【整体护理】的相关资料,希望能给一些。” 护理部主任说:“医学模式正在由生物医学模式转换到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我们也还在探索,护理先行,因为做法还不是很成熟,需要请示领导。” 萧市长摸出一张名片,说:“如果方便的话,就直接给我寄一份。” 护理部主任接过名片,点点头,就随手放进了白大褂的口袋里。 萧市长和她握手,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双方扬手作别。 大家上车,宋超说:“我定了一家酒店,中午就让大家吃顿老家口味的饭菜。” 孟主任说:“好,吃吃家乡菜。” 司机就往北边驶去。 到了饭店,宋主任把我们引入一个包厢,我对高小亮使了个眼色,他立即站起来,跟我走出去。 两人走到一个静僻处,我把联系了一位教授的情况说了一遍。 高小亮说:“行,我回去就告诉他。” 一会儿,饭菜上桌,说是家乡菜,其实是改良过了的,不过比上海菜更对我们的胃口。 吃过饭,萧市长说:“宋主任,我们下午就不看了,需要消化。明天上午要看一家医院。” 宋主任笑道:“一切以市长的要求为指针。” 我估计宋主任心里想,你明天都不看了更好。天天不上班,来陪着你们。这不是在农村,而是在上海。人人忙得像条狗。 宋主任送我们回宾馆,走了。 大家各回各屋,休息。 高小亮约十分钟才进来。对我说: “说好了。明天上午就去看病,今天下午不出去看了,三点到萧市长房间开个短会。” 我点点头。 我和高小亮上床午休,高小亮说:“这家医院的架子比上一家大。” 我问:“为什么呢?” “前面的医院派了副院长来陪,这家医院派总护理部主任,护理部主任比副院长低一级啊。” 我毕竟在复旦读了四年,笑道: “你搞错了。” “错了?” “前一家医院的副院长,他管许多工作,我听他介绍,他只是泛泛而谈。说得透一点,就是应付我们一下。 这一家医院呢,派出护理部主任,更是比较重视。【整体护理】就是护理部的中心工作。 护理部主任就是主管护理工作的,这才是绝对的专业对口。” 高小亮朝自己脸上打了一下,笑道:“幸而是把洋相出在这里,要是跟其他人去说,我就闹了个笑话。晓东,我要多向你学习。” 我说:“除了卫生局范局长,再加上那个刘美女之外,其他人也不一定清楚。” 他说:“你这个启发了我,有一次我陪一位领导去外地看高速公路建设,对方派了一个副总工程师陪我们。领导心里很不乐意,回程时,一直黑着脸。 市交通局长检讨说,自己的对接工作没有做好。” 我说:“交通局长也是违心作检讨。他肯定懂行,副总工程师就是具体指挥修路的,找个领导,他懂什么?带着你们看一圈,完事。 凡是非常专业的事项,人家派行家给我们介绍,就是重视。” 高小亮感叹道:“机关不同啊,讲究的是对等接待。所以到外面去,我是小心谨慎,总是要求联系人找相同级别的人来接待我们的领导。 但到了上海这样的地方,人家不鸟我们,没有办法。不过,萧市长还是非常好的领导,他没有批评我。工作难做啊。” 我没有回答高小亮,说:“休息吧。” 其实,我没有睡,合上眼睛,脑海里浮起一大片事情。 对,高小亮说得对。机关里有种风气不好,就是看职务高低。大家觉得对方职务越高,就是越重视,水平就越高。 比如你送幅画给领导,介绍说这是某某某美协主席画的,领导就高兴地说,画得相当不错。 如果你说是某某协会会员画的,领导就会变成专家,说,还可以。 所以,现在连书画家也打破头要当协会主席副主席。有个地方的美协副主席为了上位,不断地告现任美协主席的状,还闹出雇人行凶的闹剧。 真是乱七八糟。 不知什么时候,高小亮叫醒我。 他等着我穿衣洗脸之后,才和我一起上楼。 大家集合好了,孟主任说: “根据市长的指示,我们的行程有所更改,不去广州了。日程调动如下,今天下午放假,大家出去玩一玩。 明天上午呢,因为宋主任早就联系了一家医院,我们看完那家医院,直接回家。下面请萧市长讲话。” 萧市长说:“看了上海,我的心就急。人家的5s和整体护理搞得这么好。到广东去,他们不见得比上海搞得更好。 我不看了。卫生部门回去就专门拿一个方案出来。 其他人呢,也要写方案。你们专业不熟,但你们也有些想法啊,回去一周之内交稿。卫生局的可以迟一个星期再交。你们就要考察得更细一点。 我希望你们再去医院打一转。好啦,我就讲这么多。” 大家听到下午放假,非常高兴。但对不去广东,非常遗憾。 只是当着萧市长的面,只表示高兴的一面,估计出了这扇门,脸就会拉下来。 我刚要走,孟主任向我招招手,示意我坐。 萧市长仍然是那作派,给了我和孟主任一支烟。 他吸了一口,说道: “晓东,小亮告诉我,你帮我联系了一个好医生看病。那么,明天上午孟主任带队去看医院,你和小亮陪我去看病。” 孟主任说:“我和宋主任打了电话,他会派辆小车过来,你等会就告诉小亮,明天早上就在家等司机。” 我点点头。 萧市长笑道:“没事了。你去逛逛街吧,给家里买点什么上海特产。” 我出了门,心想,萧市长提醒得对。到了上海,要给父母…… 心想不对。我在上海读了四年书,平时也买过什么糖果。给父母买什么呢。 贵的东西,我买不起,不过,总要买点什么。对了,还要给旭哥、少泽、陈姐买点小东西才行。 我回到房间,对高小亮说:“萧市长要我和你,一起陪他去看病。” 高小亮说:“老弟,这个就全靠你了,我对上海的医院怎么挂号,怎么找医生,那是一窍不通。” 我说:“放心。你把市长陪好就行,其他事交给我。” 他双手合十:“感谢感谢。” 一会儿,他突然记起一件事来,说道:“刘美玉到过这儿,问能不能请你陪范局长逛一下复旦大学。她去,你去,我也去。” 我说:“萧市长说了,要他们再去医院打一转,他们敢逛街?” “刘美玉说,她用相机拍了很多照片,包括整体护理的一些资料。再去,人家也不会接待他们。” 我说:“老兄,我们不能陪他们去,市长知道了,不仅会批评他们,连我们俩都会连带遭殃。 你打个电话给刘美玉,说不管去了有没有用,但他们一定要去。” 高小亮一拍大腿:“你跟我的想法一样。” 我说:“你先到她房间去说一下,然后,我可以陪你逛街,你想逛复旦,我也陪你去。” 他说:“你说得对,我当面去跟她说清楚。打电话,她也许不当成一回事。” 高小亮出去了,一会儿回来说道: “我狠狠地批评了她一顿,她才说不是范局长的意思,是她的想法。” 我哈哈大笑,说道:“你批评我一顿。” “批评你?我为什么要批评你?” 我说:“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你批评别人,想看看你严肃的样子。” 他哈哈大笑,说:“走。我想看复旦。” 第61章 我预测高小亮,前途无量 刚走到宾馆大厅,高小亮说:“快点,门口正在下客。” 我俩快步走过去,我坐到副驾位上,等高小亮关门后,我说:“去复旦东校区。” 20分钟后,我俩下车,高小亮问:“你们学校还有几个校区?” 我笑了,轻声说:“你下次别这样问了,你是政府官员呢。” 他脸一红,说:“没读过大学,我以为跟四水师专一样,只是大一些而已。” 我说:“就是这一片之内,老师不认识老师,极为常见,所以,新生胸前都戴个校徽,就是为了出入方便。” 高小亮说:“我要买个纪念品,证明我来过这所着名的大学。” 我说:“我们先走走,等会买。” 我带着高小亮在校园到处逛。他对什么都感兴趣。比如图书馆这么大?广场这么宽?草地这么干净?学生这么多? 逛了一个多小时,他摇头道:“可惜读书不努力,要是到这里来混四年,眼界也比别人高。” 最后,我领着他进了一家校园商店。他认真地选了一些印有“复旦”两字的纪念品,说道: “我只能寄希望于儿子了。” 于是,我们就谈起了家庭,才知道他妻子在市一中教书,儿子有3岁了。 逛了复旦,我们又逛了校园外一个商场。 在买东西方面,他是行家。告诉我送什么东西给家人最好。 他说:“给你妈买个不贵的手镯,五六百钱的,她一定高兴。给你爹呢,我建议你买个电动剃须刀。这东西,我们小地方没有。 我呢,也买两个镯子,一个电动剃须刀,送我爹妈和老婆。” 说完,他望着我,见我犹豫,豪爽地说道: “钱少了,我借给你。什么时候还都可以。” 我想,给我爹买个电动剃须刀,我还准备多买三个。 自己一个,旭哥一个,孟主任一个。那就是4个。4个要500多,镯子要500多。加起来要一千多。我身上有钱,便说:“不要借钱。” 一狠心就都买下。 高小亮说:“对,我也多买几个。” 两个乡下人,“穷帮富”地为大上海作了几千块贡献。 提着东西逛街不方便,于是,两人打道回府。 把东西放下,高小亮说:“还出去逛逛。” 我问:“到哪里去逛呢?这么大,你要个明确的方向。” 他说:“找个比刚才那个更大的商场。” 我说:“大商场多的是。看你买什么样的东西。” 他想了想,说:“我想给我爹买个烟嘴。” “烟嘴?刚才那个商场不是有吗?” 他摇摇头,说:“独特一点的,有一次我看见别人抽的一种烟嘴,像那种老式水烟筒一样。 当然没有那么大,下面是一个透明的塑料壶身。既过滤,样子又非常好看。” 我想了想,说:“怀旧风格,非常小巧,跟眼镜一样可收进盒子里,是吗?” 他双手一拍:“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这是我们四水话,意思是人家心里想什么,你就猜得特别准。 他说:“你不太抽烟,应该没有见过那东西。” 我说:“见过,我们哲学老师,有时候就带支这样烟枪,有时候不带。 他开玩笑——同学们啊,如果你们吸烟,最好向我学习,买个这样的东西可以过滤焦油。 有的同学就问在哪儿买的。王老师说,老城隍庙。” 高小亮说:“去。” 我心想,正没给少泽送礼物,送他一个新式烟壶。他一定喜欢。 还有张科长也要送一个。对了,有什么合适的小物件,也应该个送给陈姐。 老城隍庙我去过,便说:“走。” 反正高小亮是管后勤,来去车费都由他去处理。 两人到宾馆外面又拦了一辆的士,往老城隍庙小商品批发市场进发。 到了那儿,我的个爷爷加奶奶,成千上万种小商品,好看又便宜。什么都有卖。 高小亮干脆在那儿个帆布袋。他手一挥,说: “你什么也不用买,等会你想要就说,这么便宜,我早要知道,上什么班?就当批发商。” 我笑了。帮他提袋子,他就选货。 他越买越多。 我问:“你准备开商店啊?” 他说:“不是开商店,路费总要赚一点吧。他拿起一个精美的香烟盒,这个只要2块,我5块钱卖给人家,他要不要?” 我说:“10块钱人家都会要,把散烟装进去,按一下就弹出一支烟。” 他笑道:“一般的人我就收钱,特别要好的人就送给他。收支相抵,我还有点小赚。” 我说:“聪明。” 跟他转来转去,买了好多东西。我给陈姐买了一条好看的围巾。 只是我老师那种烟壶,摊子上有货,都不入高小亮的眼。他举着那个烟壶问摊主: “有没有价格很贵的?” 摊主说:“有,两三百块钱的都有。往前走三百米,有个【烟具玩家】,你去那儿看看。” 我们一直往前走。终于见到了【烟具玩家】。 进去一看,价格吓人,起码300块钱一个。 小巧,镀铜,壶身雕花。 高小亮伸出三个指头,说道:“三支,按标价打五价卖给我。” 老板说:“六折,不然我亏大了。” 高小亮喊我:“晓东,走——” 老板立即跑出来,一脸谄笑:“行家,行家,真行家。” 高小亮说:“那还送两个玻璃壶的小烟嘴,我知道那不要多少钱。” 店主说:“你结棍。” 高小亮愣了一下。说:\"快点。“ 从店子里出来,他心满意足,问我:“【你结棍】是什么意思。” 我哈哈大笑,说:“你的棍子比较大,打得他昏头转向。” 他盯着我:“不对。你骗我。” 我说:“真正的意思是【你厉害】。” 高小亮说:“还是他厉害,坐着收钱。我们不厉害,跑到这儿来送钱。你当时不要回去,到这儿租个摊子,上写【复旦大学毕业生摊位】,那会日进斗金。” 我哈哈大笑,说:“回去就辞职。” 高小亮说:“我老家个男的专门在城市里流浪。别人说,到处流浪干嘛,家里多舒服。 他怼道,老子睡公园的椅子,比你家的床都干净。” 我说:“城乡差别确实大。四水市跟上海相比,那是差几十年。” 两人又搭了一辆的士回宾馆。 一路上,我想:那标价300,实价150元的两只精美水烟壶,一定会出现在萧市长和孟主任的书房。 一个人努力工作,要碰上欣赏你的领导,才会提拔你。 一个人努力送礼,工作好坏无所谓,领导都会提拔你。 高小亮是个人才,他既努力工作,又会送礼。前途不可估量。 第62章 我发现自己不配给高小亮提鞋 次日上午,宋超和叶倩倩七点多就到了宾馆。 原来我想错了,宋超不是应付我们,而是非常负责,准点来陪。 高小亮给每个房间打电话,通知大家去二楼吃早餐。 用餐时,高小亮又一个一个通知大家,吃完之后都到楼下集合,孟主任要和大家讲话。 各人快慢不一,吃完了的就纷纷下楼。 我刚要下楼,高小亮把我叫到了一个角落,和我说了一个方案。 他说,这个方案是为了保证萧市长看好病,由他提出来,孟主任同意,萧市长也同意。叮嘱我一定要保密。 听完他的叙述,我不由得对高小亮崇拜得五体投地。 这种人不当官,简直是天地难容。 一会儿,所有的人都到达宾馆前坪。 宋主任、叶倩倩陪着萧市长上了车,其他人站成一排,听孟主任安排工作。 孟主任说:“今天的情况有所变化。我们要分开考察。一路由萧市长去华山医院考察,由郝晓东、叶倩倩陪同。 为什么由他们两人陪同呢? 因为华山医院是复旦大学的附属医院。会见的是一位知名教授,这次会见对我们医院建设大有裨益。 但是,教授不喜欢人多。所以由他们两位门生去是最合适的。 我对孟主任的讲话水平相当佩服——完全不存在的事,他一说就合理合情,没有半点破绽。 所以,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当领导。 撒谎撒得一本正经,撒得一点也不脸红心跳,方可入围。 孟主任接着说: “另一路呢,由我带队,宋主任引导,去事先联系好的医院参观学习。最后,两支参观队伍回宾馆会合,再用中餐,下午三点集合回家。” 演戏本来是演戏,但演员水平高,他要感动得观众流站到。 孟主任扫一眼,对我叮嘱道: “特别是郝晓东同志,你要用心记录,把教授介绍的好经验都记下来。回来消化,交给我和萧市长看。再给卫生局做参考。” 我认真地配合:“好,请主任放心。” 孟主任说:“那我们现在出发——” 我和叶倩倩陪萧市长上小车,其他人跟孟主任上中巴。 两车同时启动,向不同的方向进发。 …… 叶倩倩坐副驾位置上,一路陪着萧市长说话,大上海啊大上海,真是培养人的好地方。 叶倩倩不仅落落大方,谈吐得体,与萧市长谈得甚为欢畅。 我根本就插不上话。 我只好坐在那儿浮想联翩。 过去对她了解得太肤浅了,受了熊十辨【两个叠字】理论的误导。一直对她敬而远之。其实叶倩倩相当不错。 到上海四年多,学会了一口本地话,既与萧市长聊四水方言,又偶尔回司机一句纯正上海话。 如果还个外国人到车上,她就不只左右开弓了,而是三方会变谈,切换无痕了。 这个时候,我也借这个反思一下自己。觉得是才大志疏。 在外,不如叶倩倩这样讨人喜欢。 在团队,就是给高小亮提鞋都不配。 高小亮在餐厅谈今天兵分两路时,讲了这个建议是自己给孟主任提出来的,要我保密,跟任何人都不能说,还把傻瓜相机借给我,记得拍点资料。 他这个安排简直是无懈可击。 至于孟主任的讲话,更是天衣无缝——萧市长带我和叶倩倩去华山医院考察。 一是华山医院是复旦大学的附属医院, 二我和叶倩倩是复旦毕业的。 甚至也暗示大家——去华山医院也是我联系,并向领导提出的建议。 高小亮这个建议,让我陪萧市长,体现了他甘做人梯。 孟主任的讲话,暗示是我提议的——提高了我在考察团的地位。 一路上,我一直在想:我要感谢孟主任,但是,更要感谢高小亮。 要向高小亮学习机关生存与发展技巧。 他办事周密,滴水不漏,为人处世,甘做无名英雄。 高小亮啊,高小亮,确实是个厉害角色。回去以后,我一定要跟他结成好朋友。 难怪我的哲学王老师讲,人人智力都相同,那是不可能的。有些人注定是天才。 今天一路还算顺畅,不怎么堵车。不知不觉,车子已开进了医院停车场。 叶倩倩带我们进医院大厅。 突然,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吓了一跳,在大上海还有人认识我? 再听,确实有人叫我。 仔细搜寻,在人群中挤出一人。 原来是我们班主任周老师。 她也来了? 我大喊:“周老师,周老师。” 叶倩倩也发现了周老师,她竟然叫道:“哎,我的好妈妈也来了。” 这时,我才向萧市长介绍了周老师。 萧市长和周老师握手,向她连连表示感谢。 周老师说:“我还不知道小叶也陪着来了,以为只有晓东陪着市长来。想一想,晓东还是不太熟悉。所以,我决定来这里等你们。” “太麻烦你了。”萧市长对周老师再拱拱手。 有了周老师,我就吃了定心丸。 周老师说:“为什么要过来呢,潘教授告诉我,他今天换了班,不在专家门诊看病,而是在自己的工作室修改论文。我怕你们一时找不到他。” 萧市长说:“你这么认真负责,所以带出的学生相当不错。” 虽然萧市长是句客气话,但我听着舒服啊。 毕业于复旦,却对华山医院不熟。我也是乡下人进城分不清东南西北,幸亏周老师这位救星出现。 周老师带我们进专家楼。 我也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 一个小院内,非常清静。有很多别墅一样的二层小楼。 这个,周老师就没向萧市长解释了。 她应该是考虑到一个市长见多识广,不必向市长解释一个专家可拥有一栋小别墅。 不料搞农村工作出身的萧市长问道:“这些小楼是专家们上班的地方?” 周老师愣了一下,又连忙点头:“对。专家在这儿上班。” 进了小别墅,上二楼,进了潘教授的办公室。 周老师做了介绍,潘教授跟萧市长握手,然后请我们坐。 进来一个助手,应该是来拿点东西,突然见了周老师,应该是认识。她和周老师打招呼,又连忙泡茶。 估计她不进来,是没人泡茶的。 潘教授开妈萧市长叙述病情,叶倩倩瞟我一眼——意思是市长看病,我们应该离开。 我和叶倩倩走到外面走廊。 外面的排椅,我们俩坐在一起,聊起学校里的往事。 她身材丰满,脸蛋漂亮,身上散出些年轻女子的体香。 我想,其实抱着她睡觉也很幸福。 不过,那只上偶尔冒出的想法,在脑袋一闪,消失了。 第63章 我要拜小亮为师 一会儿,周老师出来,带我们到隔壁一个办公室,她说: “潘教授特殊照顾我们,不用操心。他会派助手带市长去抽血,化验。我们到这儿休息。” 一会儿,又进来一个女护士,给我们重新泡茶。 周老师问了我的一些情况。然后说: “你起点不错啊,大上海固然好,但老家压力小,你看倩倩要不是分到中石化,她的压力更大。” 叶倩倩说:“妈妈老师帮了我很大的忙。” 我猜想叶倩倩的分配跟周老师有关。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周老师为什么会帮叶倩倩的忙? 凭叶倩倩的嘴甜,应该做不到,那就是叶倩倩会嫁给周老师的亲人? 应该是这样。 我要向高小亮学习,遇到问题要独自分析,得出结论。做到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坚决不说。 听了叶倩倩说【妈妈老师帮了我很大的忙】,我没有接话,而是问周老师工作忙不忙,这一届学生好不好带…… 周老师说:“好带,好带,当班主任挺好,比任课老师有成就感,你们有好消息向我报告,来了上海也和我联系,当老师光荣。 我和周老师聊了几句,说要上卫生间。 然后溜了出来找到司机,托他买五斤高档水果,两盒高档补品,买一个红包套套。说罢,给了他二百块钱,叮嘱他把钱用完,并开个发票。 司机点头。 我想,旭哥是个好同志,主动借两千给我。这一趟有了钱,我可买这么多礼物,会让父母高兴,朋友高兴,同事高兴,老师高兴。 特别是可以当着萧市长的面,把礼物送给周老师。 回到休息室,周老师说:“熟人好办事,做了化验。潘教授正在开处方。我们一起过去。” 回到潘教授办公室,他已开好处方,交给一位助手,叫她去买药。 叶倩倩立即跟了上去。 我的心颤了一下,我想到不周到啊。原来应该多带些钱。 我不知要交多少钱,怕身上的钱不够,于是迅速追上去,用四水方言跟叶倩倩说,如果五百块钱之内,自己身上还有钱。超过的话就向她借一点。 叶倩倩说:“不用你操心,宋主任早就安排我带了钱。我们那么大的企业,处理点费用是小事。” 我心里一惊,除了我比较愚蠢外,别人都是人精。 我跟着两位到收费窗口核价。果然要1500多块钱,叶倩倩马上付钱。 我的个爷爷加奶奶,要不上叶倩倩陪着来,我不是会出洋相? 回到潘教授办公室,萧市长向潘教授表示感谢。 大家下楼,我才记起这一趟根本没了解医院。只好跟班主任耳语几句,托她寄点这个医院的资料给我,主要是医院简介和特色门诊的做法。 周老师点点头,说:“就寄你们四水市政府办就行吧?” 我说:“对对对。” 周老师一直把我们送到车子旁。我立即上车把剩下的五百块钱装进红包,把两个礼品袋提下来,当着萧市长的面送给周老师。 我说:“感谢周老师为我们市长看病提供了这么大的帮助,我的一点小意思。” 周老师乜了我一眼:“没有学生时候单纯了。” 萧市长笑道:“这叫懂礼貌,你应该表扬他。” 周老师说:“既然市长说了,我就收下。” 与周老师告辞,我们的车子驶出了医院。 回到宾馆,大部队也回来了。 我把萧市长送到房间,叶倩倩一进去就忙着泡茶。 我说:“我来我来。” 她坚持要自己泡,玩笑道:“下次回家,你泡。” 孟主任和宋主任马上就过来了。 我没坐,觉得在这儿有些不方便。万一宋主任要送点什么给萧市长和孟主任呢?我不就是个障碍物? 我立马告辞。 萧市长说:“晓东,你辛苦了。” 我回到房间,高小亮吃了一惊,问道:“你们回来了?” 我点点头。 他说:“具体情况,你说一说。” 我说:“看病很顺利,我班主任老师亲自过来了,全程由潘教授的助手带市长检查,化验。不过,我也出了点洋相。” “出什么洋相呢?” “就是身上没带这么多钱。如果不是叶倩倩去结账,我就丢脸丢到爪哇国里去了。” 他说:“你这么英俊,可以当场拍卖自己呀,肯定有护士喜欢你,那不有钱了?” 我横了他一眼:“你这个化学脑壳,什么事都想到周到,这次有点失误,你应该借点钱给我。” 他哈哈大笑。 我觉得他笑得有内容,便问:“什么意思?” 他说:“我早就安排好了,给宋主任提了要求,说要他垫付一下,因为上海的医院很费。不知需要多少,回去再寄给他。” 我心里一惊。说道:“你这个高小亮比诸葛亮还厉害,什么都提前算好了。我以后叫你亮哥。” “为什么叫我亮哥呢?” “因为你跟诸葛亮一样。” 他笑道:“人家是蜀国二号人物,我今后是给你提包的。” 我说:“亮哥,你收我为徒吧,我愿意拜师。” 他哈哈大笑,笑完道:“你以后当了秘书长之类,那个时候,你敢当众叫我一声亮哥,我会高高兴兴地接受。” 我说:“真的呢,你带个徒。我不蠢,跟你亮哥学,我还是学得会的。” 他只笑笑。 亮哥又出去了。 我坐在那儿想,汪校长啊,汪校长,你说得太对了。常识比知识重要。如果是选人,萧市长是选我还是选亮哥? 他肯定是选高小亮。 所以,我决定以后叫他亮哥。 我发现生活中有两个人,冥冥之中与我有联系。 一个叫旭哥,旭日东升。 一个叫亮哥,天亮了。 我自己叫晓东,也是太阳出来了的意思。 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伟人早就写好了诗。旭哥,亮哥,加上晓东哥,全是天亮了的意思。 一会儿,高小亮进来了,我说:“我以后就叫你亮哥,坚决不改,永远有效。” 他哈哈大笑,说道: “行啊,我就喜欢【永远有效】这四个字。你叫我亮哥,我就叫你东哥。在年龄上,我可以当哥,在学问上,你是我哥。” 我说:“你这是胡扯。” 他说:“如果孟主任,萧市长问起来呢?我总要有个理由嘛。你知识比我多,所以我叫你东哥。” 我笑道:“亮哥,我帮你看一下手相。” 他吃惊道:“你会看手相?” 我就跟他说起读大学时,和熊十辨交往的事。说熊十辨教了我很多中医理论,也包括看手相。 他半信半疑,伸出左手。 我看了左手,说:“右手也在看。” 他说:“男左女右嘛。” 我说:“我是看螺,两只手都要看。” 我仔细看了,说道:“一螺穷、二螺富、三螺四螺开当铺;五螺六螺会存钱,七螺八螺中状元,九螺十螺不下田。 你是八个螺,状元之命。” 他哈哈大笑:“我读个大专,中什么状元?” 我认真地说:“这个状元不是指考大学,是指行行出状元。” 他笑笑,说道:“谢谢鼓励,你在那边有些什么花销,报个数,我记录一下。” 我说:“送了点礼物给我的班主任。她亲自跑到医院来帮我们找教授。” 他说:“好,你报个数。” 我说:“有发票。” 他说:“礼物的发票不好报,你报个数,到时我归到餐费里面。东哥,有些事是正当的,人家帮了忙,我们送个礼,但偏偏不能做账。 但你撒个谎,说吃了顿饭,反而正常。所以,有时候我们办正事,也要学会撒谎。” 我笑道:“对。堂堂正正的事要偷偷摸摸地做,偷偷摸摸的事可以堂堂正正地办。” 他说:“东哥,你确实是个真正的哥哥,我还没想得清,你就总结出来。” 第64章 美女不理我,我要奋发图强 7号中午,宋主任在我们住的宾馆设宴。为我们返家举行了“惜别宴”。 桌上摆的是茅台。上的是上海十大名菜: 上海红烧肉、一道将五花肉、酱油、酒、糖等食材巧妙融合的经典美食。 八宝鸭,这是上海深受当地人喜爱有沪菜。 选用肥美鲜嫩的带骨鸭,经过精心开背,将丰富多彩的配料填入鸭肚。 水晶虾仁、则是称为【上海第一名菜】,它的特点是晶莹剔透,香气四溢。 至于上海白斩鸡、松江鳍鱼、八宝辣酱、腌笃鲜、芙蓉蟹斗……我就不一一介绍了。 第一轮是宋主任举杯,说一些客气话,然后是他先敬萧市长、孟主任、范局长,然后,他打通关。 萧市长、孟主任,范局长回敬。 宋主任能喝,我可以理解。办公室主任组织酒局,是一项基本功。 但叶倩倩能喝,我是第一次知道。可见她平时是公司的陪酒常客。 宋主任打了一个通关后,叶倩倩开始打一个通关。 一个通关后,她还要单独再敬萧市长和孟主任两人。 理由很多,家里还有父母兄弟,全靠市长和主任关照。所以,她请宋主任拍了很多与市长主任在一起的照片,准备寄回家。 萧市长很爽快,说:“好,不违反原则的事,我一定帮忙。” 叶倩倩爽快地说:“好,那我三杯,市长您就象征性地喝一口,全市还有那么多大事,你要操心。” 我的个爷爷,一同读了四年书,叶倩倩的口才非常得体。 不料萧市长说:“我就操心文教卫这一线,什么全市的大事。那是书记市长的事情,操心多了,反而不合格。喝,我也喝三杯。” 和萧市长喝完,她来敬孟主任。 孟主任笑道:“我呢,不要你喝三杯,我们就互碰一杯,但是,你要跟你亲爱的老同学郝晓东喝四杯。” 叶倩倩偏着头,一副可爱的样子,笑道:“我为什么要和他喝四杯呢?主任要有理由。我和您喝四杯才对,他还要拜托您培养。” 孟主任说:“我的理由很简直,你们读了四年书,一年一杯不过份。否则就是上海人看不起乡里人。” 叶倩倩笑道:“我的老同学,我还是比较清楚。他在我们班上是非常自律的一个人,一呢不喝酒,二是不谈恋爱。” 这句话被孟主任抓到辫子了,他说:“上学不喝酒,参加工作之后就学会了嘛。这是可以变化的。至于不谈恋爱。就是那个心爱的人没有收到他的暗示,他就坚决不和其他女生谈恋爱。这个没有变化。” 说得我的脸都红了。 众人一起大笑。 叶倩倩一点也不窘迫,大大方方地问我:“郝晓东,你暗恋谁,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高小亮眨着眼睛对我说:“东哥,回答啊。现在表白也不为晚。” 跟高小亮相处两天,我也知道逢场作戏了,因为逢场作戏会让人高兴。 我说:“算了,你分在上海,我分在四水,但是我要说出来,大学四年。我确实就暗恋了你四年。” 大家鼓掌,起哄。坐在刘美玉身边的范局长说: “留下来,也到宋主任公司去。” 宋主任说:“完全可以,今晚就不要走了。” 众人再起哄,只有刘美玉安静地端着杯子品茶。 没办法,在孟主任的监督下,我们真的喝了四杯。 大家边喝边开玩笑,桌上气氛非常融洽。大家觉得刘美玉长与叶倩倩相比,她只是长得漂亮,不会社交。连向萧市长和孟主任敬酒都不会。 萧市长讲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这次考察,我们得到了宋主任的全力帮助。也看到小叶这样的后起之秀,非常全面,非常优秀。好。我们四水的同志一起敬他们两位。” 大家举杯,碰杯,一口喝下。 这杯酒喝完,就是正式的吃饭时间了。 吃过饭后,他们就一直送我们到火车站。 大家依依不舍。 孟主任说:“两位同学要拥抱一下。”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我们象征性地抱了一下。 众人上车,仍然是来时的那个安排。领导们坐软卧,我们坐硬卧。不过我和刘美玉的床没有面对面了。她睡上铺,我睡下铺。 我喜欢聊天,就到高小亮和陈升那边去坐。 陈升笑道:“我发现你有同性恋倾向,那边一个大美女,你不跟她聊天,每次都跑到我们这边来。” 高小亮说:“估计是聊不上,那是一个冷美女。” 陈升说:“女同志矜持一点,晓东,你要发起主动进攻嘛。” 我说:“你去试一试。” “我试什么?已经结了婚的人。” “我没要你和她谈恋爱,你跟她去聊聊天,你问一句,她答一句。有时候她答都不答,笑一下。” 高小亮说:“现在,你再和她去聊天,她不笑也不会搭理你。” 陈升问:“为什么呢?” 高小亮说:“东哥和叶美女喝酒,别人喝彩,她喝茶。” 陈升说:“这个你就不懂啦,人家是嫉妒。心里是喜欢晓东的。” 高小亮说:“陈哥,她嫉妒叶美女,那个我承认。但在火车上也不和晓东说话嘛。东哥要是与她聊得欢畅,还会跑到我们这里来吗?” 我说:“我们聊点高尚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老是聊女人呢。” 陈升笑道:“还是聊点女人为好。你那女同学有什么关系留在上海呢?” 我说:“这个我不清楚。” 高小亮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女人可以通过婚姻改变人生。” 陈升说:“男人也可以通过婚姻改变人生。比喻晓东找上哪位领导的女儿,以后就是我的上级,时间一久,就是我的上上级。” 我知道他在暗中讽刺闻科长,他好像一直看不起闻科长。 高小亮说:“换个话题。东哥现在不找对象是对的。一进机关就谈恋爱,领导对他的印象就不好。” 陈升说:“怎么领导对他的印象就不好?” 高小亮说:“没谈恋爱,领导随喊随到,谈了恋爱,磨磨蹭蹭。我举个例子,市委办那个小曾,华东师大毕业的,也是高材生吧。 开始也分在市委办,上班就谈了一个女朋友,女朋友是上秦县的,他星期六下午就搭车去女朋友那儿,有时下周一才回来。 周一来上班,撒谎说自己身体不好,去医院看病去了,或者家里有事,回了老家。 但是撒谎次数多了,人家就不相信了。 市委办刘主任说:“那个小曾身体经常不好,不是肚子痛就是脑壳痛,让他去市工商联上班,那儿轻松些。对他身体有好处。 领导就是领导,他也不批评你,顺水推舟。让你无话可说。” 我一听,觉得高小亮在暗中举例,把机关往事说给我听。心想,他真是我肚子的一条蛔虫。知道我对刘美玉不太感兴趣了。回程时,就没有安排我们面对面睡了。 三个人又聊了一阵,我回自己的床,准备看看书。 坐在床上看书,至于刘美玉在上面做什么?我不知道。 我们两个,谁也不开口说话。 吃过晚饭,我也不好老是去陈升那边坐。一个人又坐在床上看书,一直看到熄灯。 我不想跟她谈恋爱,但是,她这样轻慢我,把我当成陌生人,轮到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舒服。 少年心事当拿云,谁恋花花草草间。我记起孟主任说的——你不要谈恋爱。 对,我绝对不谈。 家庭没给我提供良好的经济基础,我又是一个刚进机关的穷学生。 我靠谁? 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我自己有什么? 文凭? 文凭算什么?那位姓曾的不是也发配到工商联去清闲了? 想到这些,我心里一是感激孟主任,二是感激新结识的高小亮。 人生旅途上,总有一些人对你真心实意地好。 比如汪校长、刘老师、汪老师、戴老师、曹胡子、邵子勋、熊十辨、汪少泽、肖逸、李旭日、孟主任、高小亮…… 我甚至感觉到萧市长对我也有好感。 好好干,干出点成绩。农村出身的人只有比别人多流汗,多吃苦,才可能达到城里人最低的起跑线。 估计刘美玉也是向别人打听了我家的情况。 知道我家只有几间土砖屋,我娘是种菜的,我爹是编竹篮的。而她家是有小车的。她家不缺菜,更不缺竹篮。 一个人只要放下包袱,就吃得香、睡得安稳。 那一夜,我早早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还是高小亮叫醒我的。 第65章 送礼是门大学问 次日上午,火车进入四水站。 大家收拾行李,准备下车。 一会儿,火车缓缓地停下。 高小亮通知大家稍等,让其他旅客先走。 一会儿,过道里几乎没人了,高小亮才要我和刘美玉下车。 这时,我们这支队伍已排成一行,萧市长走在最前面,依次是孟主任、范局长…… 我又学了一招,就是下站也要让职务最高的领导走前面,其他的人依次跟随。 出了站,机关派来的中巴到了,司机跑过来为萧市长提行李。 上车后,孟主任讲:“今天就休息。五天后,大家就把自己的心得体会交到我办公室。” 车到机关,这时,我学了教训,坐着不动。 高小亮嘴巴向我翘一下,示意我跟他下车。 我俩下了车,就拖着行李箱往机关院子里走去。 高小亮对我说道: “坐火车呢,上车时,我们先上。两个原因,一是帮领导找到座位,放好行李。如果有送行的,领导走在最后,他要和送行的人握握手。 下车时,那就要领导先下车。如果有迎接领导的,那么,就不会第一个迎接我们,他是迎接领导。 这是坐火车的规矩。 在本市呢,坐这种中巴到县里去则完全相反。 我们出发时,我们要先上车,在车里等待领导。下车时,我们要先下车,领导要最后一个出来。” 听了高小亮这番解释,我心想,真是常识比知识重要。 从小学到大学,没有任何一位老师这样教过我们。这应该属于一门单独的【机关行为学】。 我说:“亮哥,你要多教我啊。我真的不懂。” 他说:“到你房间去看看。” 我求之不得,说:“去坐坐。我就喜欢跟你学东西。” 到了我的单人宿舍,我忙着烧水泡茶。他则打开自己的旅行箱清理东西。 我端了茶给他,他掏出一些东西,放在一边,说:“这些给你。” 我问:“你买的给我?” 他说:“你又舍不买。” 我说:“这怎么行?” 他的手往下按了按,叫我坐下。 我立马发了一支烟给他,给他点火。 他吸了 一口,说道:“这些东西呢,除了送给你爸妈的,可以早点送。你要是送朋友同事,就要慢点送。” “慢点送?” “对。你回来就送他们东西,下次出差怎么办呢?下次他们也盼着你送东西。你要选择一个时机送给他。比如他生日,比喻你专门去拜访。反正在找个机会,人家才高兴。” 我说:“送东西,不能随性。” 他说:“对。我不瞒你,两个烟壶是准备送给领导的,但我不会立即送,我找个机会送。 你送得有理,人家才收得爽快。平时送,人家怀疑你动机不纯。所以送东西是门学问。” 我心想,高小亮已经成了精。他为什么这样对我好呢?便试探着说道: “你是第一个教我机关做人之道的人。真的太感谢你了。” 他说:“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上了你。这叫眼缘。” 我的脸红了。虽然这世界上确实存在眼缘,但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这样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我说:“我也好喜欢跟你交往。你是真关心我。” 他说:“那你就休息。” 把他送到楼下,他拖着行李箱走了。 回到房间,我抽起了一支烟。对,我是主动抽烟,要反嚼一下高小亮说的话。 上车下车,这个以后注意就是。 出差回来之后,礼物不要急着送人,高小亮说得非常对。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送个礼,最好有个正当理由。才不显得你拍马。 比如,你了解领导是哪一天生日,或者领导家有什么喜事,你去送个礼物——自己送得师出有理,堂堂正正,人家收得坦坦荡荡,毫不尴尬。 既送了礼,又保持了自己的形象,不是那种小人,无事送礼,让领导怀疑你有目的。 难怪他爹当机关事务局局长,在这个肥缺上巍然屹立,谁也推不下。 那么,高小亮从小就被他爹教导,现在三十来岁就是人精。如果他爹退位,十个领导有九个同意小亮接班。因为小亮比他爹还深得人心。 我感叹道:人才啊,人才。亮哥是个高级人才。 接下来,我就要对送礼物做一个安排。 首先,我爹娘知道我去了上海。下个星期天回去就送给他。这个要趁早。其次,趁回家时,要给汪校长送个礼。 然后是旭哥,他借了我二千块钱。这个,明天就要送。这叫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接着是张科长,他是我的顶头上司,这个也要马上送。出去了,还知道给顶头上司带个礼物,这个部下情商高。 接下来就是孟主任,这个要问清楚,他的生日,或者他老婆的生日,总之要多打听孟主任的情况,虽然我们是同一条战壕里的,但表现成熟,他才放心大胆用我。 万一他和他妻子都过了生日,就把这次的文章写好交给他。他肯定要指点。指点之后,我修改后再送去,一定要去他家。 说感谢他对我文章的修改,送个小礼物。这样比较顺理成章。 少泽的呢,这个可以随时送,因为到了上海,我还记得给他买东西。这是我们加固传统友谊,在新形势下,全方位,全面地,深入地,发展新友谊的有力举措。 至于陈姐,暂时不要送,等机会。 剩下的一些小礼物,收好,也等机会。 把送礼的事想好后,我又想,小亮兄启发了我——做事要讲机会。 比如,我班主任答应给我寄资料,我就要以办公室打个电话给她,既好好感谢她,又妙巧提醒她——记得给我寄。 还有叶倩倩呢,也要打电话感谢她。 为什么要到办公室打呢,就是要让陈姐听到。出趟差,上海还有人给我寄东西。 想到这些,我有点兴奋了。 我从小学读到大学,请问谁教过我这些? 老师们只教我要心怀理想,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但我若是不懂人情世故,不懂人也是动物的一种,那么,我谈何崛起? 怕是跟市委办的小曾一样,还没【倔】,就放到清闲部门去【躺下】了。 我坐不住了,感谢要趁早,我洗了一把脸,就向办公室走去。 第一个拜访就是张科长。原来我给自己买的电动剃须器,现在送给张科长。 我敲了敲门,听到里面说请进,我推门而入,然后把门关上。 张科长一见我,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坐在他的对面,把萧市长不去广州的原因说了。 张科长说:“萧市长英明啊,他就是一个干事的好领导。换成下面局一级的领导,不玩白不玩。” 我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人家歌颂领导,你没必要附和,要让他的歌颂显得独树一帜,让他显得比我更热爱领导才对。 接着,我就掏出那个包装盒,说道:“剃须刀到处有卖。但上海的比我们这地方的高级。你平时比较忙,这个只要半分钟就刮得干干净净。” 他看见我拿出一个小巧的精致刮须器,没有任何推辞,拿在手里观看。 我说:“电池也帮你买好了,我给你装进去,你试一试。” 张主任一试,那下巴一下刮得干干净净,他用手摸一下,说:“先进,先进啊。上海就是上海。谢谢你啊。” 他站起来就要去泡茶。 我也站起来,摆摆手,说:“科长你忙,不耽误你宝贵的时间。” 他一直送我到门口,说:“好好休息两天,辛苦了。” 下一步,我就要到自己办公室去打电话去了。 第66章 我从陈姐的话里,为她看到了一丝新希望 我敲了两下,陈姐开门后吓得一跳,盯着我问:“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介绍了一下情况,陈姐连连称赞萧市长是个办实事的。 上次萧市长陪着新来的张书记到卫生局听取汇报时,还专门带着张书记看望了局里的老领导。 我一听,这是萧市长给陈姐他爹一个信号——老书记走了,新书记是个礼贤下士的人。 这也是萧市长的策略,他要抓好文教卫体科这一线,要这条战线的老同志支持。 前任书记与陈姐她爹是死对头,新书记上任,萧市长要释放信号:我一直关心你陈局长,只是上头压着。 这种事,我当然不好评价,只说:“陈姐的这件新衣服好看。” 她高兴地说:“最近买的。” 萧市长既然带新书记慰问陈姐她爹,我觉得陈姐应该争取机会,便说: “陈姐,你找找萧市长,当了这么多年的档案室主任了,也要换个单位,到卫生局当个副局长,你也完全够格啊。” 她意味深长地望着我,笑道: “你觉得够格?” 我说:“当然够格。无论哪方面都够格。你不去找,我都要跟孟主任去说说。” 陈姐用一种爱惜加赞许的目光望着我。 隔了好久,她才说:“我要有一个你这样的亲弟弟该多高兴啊。” 我最怕正眼看陈姐了,她天生一双好看的眼睛,那眼睛看人,笑意荡漾,又好像对人有些依恋。让人特别感觉舒服。 但是,也有一丝让人想入非非的成份在内——既纯净又有些挑逗。 这不怪她,有些人的眼睛就长得有点【惹事生非】。 我说:“真的,有的人干得比你短,不是放到下面县里去,就是放到局里去,你怎么不行?” 她笑道:“你心好。” 她的意思我全懂——我虽然心好,但是,我没有力量改变她的命运。 我说:“你真的要去争取。” 她点点头。 我倒了一杯茶,坐下来慢慢喝。今天还有两桩任务。 于是,先拨周老师办公室的电话,通了之后,我说道: “周老师好,我刚刚到家,第一个电话就打给您, 一是报个平安,二是要感谢您的大力帮助。我们萧市长很满意。要我一定向您表示感谢。” 周老师说:“萧市长太客气。你要的资料,我刚才在联系一个学生,要他直接寄给你。地址是……” 我报了地址,最后说道: “太感谢您了。如果有机会来我们四水,我一直要邀萧市长亲自陪您。” 打完这个电话,我又拨通了叶倩倩的手机,两人先说笑了一阵,最后故意道: “老同学,这一次非常感谢你,陪了我们几天,给了我们考察团不少的帮助。 但是,我们考察团的同志对你的一些怀疑,我也要告诉你。” “怀疑?” “大家觉得不可思议。你长得这么漂亮,还考上了复旦。” 她哈哈大笑,说:“郝晓东啊,参加工作半年就变了,变得特别会逗人开心。” 我说:“你要允许我讲真话嘛。” 她说:“好啊,我一定要把假话当真话听。这样很开心啊。” 两人聊了一阵,我要她回家就来市政府做客,我一定请孟主任作陪。 两个人聊得很投机。 打完这两个电话,我自己都觉得,通过跟亮哥出一趟差,自己进步不少。 我才发现,人啊,不能凭主观印象,其实叶倩倩很好打交道的。 卧槽,原来先入为主是不对的。多跟人接触,多了解别人,以心换心,天下人皆可以成为朋友。 陈姐问:“你有个女同学长得很漂亮,这次来接待了你们?” 我点点头:“她本来也是四水人,又漂亮又会读书,留在上海工作,这次就是由他们公司负责接待的。 因为长得漂亮吧,其他人都不相信她也是复旦毕业的。” 说完这话,我又后悔了,陈姐长得漂亮,她只读了个大专。 陈姐并没有责怪我。而是说: “有些女子就是才貌双全,不过,我倒是羡慕你会读书。起点不同,圈子也不同。 你的老师、同学都是一些很优秀的人。优秀的人就会互相影响,让自己更优秀。” 陈姐这句话启发了我。 即使毕业了,我一定要好好与我的老师同学时不时联络,这是一个圈子。 在单位工作,就要自己创造机会,与张科长、孟主任多接触,甚至多去萧市长家走走,这也是一个圈子,可以提携我进步。 还有,要与少泽、旭哥、高小亮多聚聚,这是一个可以帮助我成长的圈子。 想到这里,我呼了少泽。 一会儿,他就回电话了。 我跟他简单说了这次考察的情况,说下午要写材料,晚上一起见个面。 他说:“好的,晚上我们一起到旭哥店子吃晚饭。” “他的店子就开张了?” 少泽说:“不存在开张,五点半,我和他一起来接你,到时再讲吧。” 我说:“好的。” 挂了电话,我告诉陈姐,说这两天就不来办公室。自己在寝室写这次学习考察的汇报材料。” 陈姐说:“好,你去忙。” 回到寝室,安安静静,我就开始写考察报告。 心情一好,下笔如有神,我把看到的,想到的,先写下来,只等周老师寄来资料,再完善完善就行了。 初稿写好,再认真地修改了一次。不知不觉,一下午就过去了。 我站起来伸个懒腰,楼下响了几声喇叭声。 我出门一看,是旭哥开车到了。 我带了两个电动剃须刀下楼。心想,剃须刀都送完,以后打个电话给叶倩倩,要她多寄几个来。 上了车,我就送他们每人一个电动剃须刀。 我说:“盒子里面有电池,你们装上试试。” 两人装上电池,在下巴推来推去。 少泽说:“太舒服了。” 旭哥刮了一遍,用手摸了一遍下巴,说:“又舒服又先进,刮得干干净净。” 少泽说:“还有没有?送一个给我爸。” 我说:“只买了三个,我要我同学去买,多寄几个回来。” 车子开动,出了机关门。少泽换了话题,问道:“怎么三天就回来了?” 我也不解释,笑道:“以后再到广州去考察。萧市长还有事情,他要赶回来。” 少泽说:“当官就身不由己,弄得你只看了一个自己非常熟悉的地方。” 车子一直往北开,一直开到宏远路才停下。这地方并不热闹,如果开到学府路,他的生意就好多了。 三人下车。旭哥指着一个铺面说:“就是这个。” 我抬头一看,上面写着【旭哥商行】四个大字,走进去,有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帮他看店。他朝我点头笑笑。 我也点头笑笑。 旭哥带我们上二楼,把我们领进一个套间。 少泽往沙皮上一坐,说道:“这三层,他全都租下了。” 我心想,就这么一个小店子,需要租三层?而且,一般的商店总是请个漂亮一点的小姐姐看店子,旭哥怎么雇个小伙子看店? 旭哥发烟,接着泡茶。 我把烟捏在手里,问道:“嫂子不来看店子?” 少泽笑道:“嫂子在家里开了一个批发店。忙得不亦乐乎。家里还请了两个人帮着搞批发呢。” 我才坐下,笑道:“原来是多处布点,财源广进。” 旭哥端过茶放在茶几上,说道: “下面给我看店的是我一个堂老弟,以后你来了叫他佩青就行。不要小看他。他爹是厨师,他15岁就跟着他爹学厨艺。炒菜水平非同一般。 不过,我叫他出来,跟我一起发展。” 我说:“厨师永远是厨师,跟你就可以学着做生意。学熟了,他自己可以可以开店。” 旭哥说:“对。凡是剥削自己的人,都赚不到大钱。凡是一个人奋斗的人,都当不了大官。” 我哈哈大笑,说道:“凡是跟旭哥走的人,都可以发大财。” 一会儿,佩青就拎着一个袋子上来了。 旭哥就给我们之间作了介绍。佩青按旭哥教的,叫我东哥。 佩青说:“你们两个吃食堂,那叫填饱肚子,随时都可以到这边来吃。除了你们,有朋友也叫过来。我就喜欢办厨。” 我一听,觉得这佩青也是一张好嘴,便说:“一定来打扰。” 佩青就进了厨房,一会儿就听见瓜瓢碗筷交响曲了。 半个小时后,饭菜上桌,果然味道不同,跟餐馆里的大厨有得一比。大家吃得津津有味。 刚吃完,少泽的bp机响了。 第67章 我一本正经地称赞别人,证明我在成熟 少泽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手中的 bp 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容: “嘿,又是贞姐呼叫我去打牌呢!” 一旁的旭哥随意地摆了摆手,笑着回应道:“那你赶紧去吧,别让人家久等啦!” 少泽眼珠一转,狡黠地眨眨眼,对旭哥说道: “那你可得送我一程哦。这有来无回可不符合礼数呀!” 我见状,也站起来:“既然如此,那我也干脆一同回去得了。” 旭哥爽快地点点头,应道:“行啊,没问题,我送你们就是了。” 随后,三人下楼,旭哥先送少泽,然后把我送到宿舍楼下。 他笑道:“过两天啊,我有空就过来找你坐坐。现在,我还得赶着去给别人送点货。” 说完,他朝我们挥挥手,驾车离去,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处。 送走旭哥,我本来要去散步,突然不想去了,回到房间,竟然点燃了一支烟,连我自己都吃惊,为什么现在主动吸起烟来了? 我抽着烟,要思考今天下午的事情。 旭哥为什么要把店子开在不太热闹的宏远街? 开个小商店,为什么要租三层楼房? 抽着抽着,我的答案就出来了: 旭哥办店就跟苏姐一样,不靠零星生意。 只要思路一清晰,一步步向前推,所有的因果关系就顺理成章。 旭哥一个司机,为什么孟主任他爹生日,他要送礼?就是助力汪校长调动。 汪校长的调动对他有什么好处? 当然就是可以为旭哥开辟生意的第二战场。 秦水一中,他可以说占领了一部分生意,那份生意,以旭哥的社交能力,就算换了校长,他还是能分一勺。 市一中呢,学生更多,生意更大。只要汪校长来了,他可以做一部分生意,等汪校长成为一把手后,他就可以包揽市一中的所有生意。 以他这个钻劲,说不定还会与萧市长搭上关系。 一旦这关系搭上了,他就会慢慢攻城掠地,把四水市的学校生意做开。甚至,他还可以把卫生系统的生意做起来。 我越想越对。 这个人是一个有明确目标的生意人。 接下来,我就要考虑,我怎么与他相处。 半年前,我是一个书生,半年后,我仍然是个书生,但不是一个简单的书生了。我要借力打力,既要与他在经济上清清楚楚,又要利用他的关系扩张人脉。 我的分析,果然没有错。 两天后,旭哥来我房间里找我。先聊聊天,最后问了我一个问题,我的胡须刀是在哪里买的。他想去上海考察一下市场,看看一下新潮的产品。 既然他如此坦诚,我就告诉了他到哪里去看货。 旭哥说:“你还需要一些什么东西,我给你带回来。” 正好我还没给叶倩倩打电话,就说:“那种胡须刀,还帮我带三四个回来。那有比较好看的围巾,你也可以带一些回来。” 他说:“女同志用的围巾吧。” 我说:“你怎么知道是女同志用的?” 如哥笑道:“在机关里,哪个男同志用围巾?在学校里还差不多。” 我笑道:“你对消费学还是蛮懂啊。” 他说:“你以后要送点什么小礼品,就到我店子来拿。那点小钱,你也不要数给我。跟兄弟朋友界线太清楚了的人,交不到朋友,也做不成事。 我李旭日的人品,你要放心。就是领导,我也不送大礼。送点实用的小东西。 所谓亲戚,就是要经常去走动才亲。所谓领导,就是要经常去拜访,你才能领会到他的意图。 在外面听领导讲话,半真半假,在家里听到的,水份少一些。” 我说:“感谢旭哥把人生经验都传授给我。” 他说:“你比少泽稳当。把领导关系搞好,出息会大得多。” 旭哥走后,我想了很多很多。 我想,他真关心我,把心里话都掏出来跟我交流。 一晃又是一周,旭哥回来了,专门开车叫我一个人去他那儿看货。 他买回来了好多新奇玩意,对我说:“你想要送什么,就到我这儿来拿。” 那些东西很贵吗? 不贵。 但有一个特点,都很新奇。 价格不贵,但物以稀为贵,至少在四水这个地方,人们很少见过微型手电——传统的手电筒是长条型的,微型手电像一个烟盒。 人们也很少见过磁化杯。这杯子的说明书上写道:喝杯磁化水,精神一整天。 我就选了一些这样的新奇物品。 确实没付钱,我比较困难,什么都付钱,年都过不成。至于旭哥,那副样子,我若付钱,就是以后连朋友也做不成。 于是,我定下调子——快过年了再送。 我送得爽脱,人家也会收得爽快——中华民族历史是讲究传统美德的。 不送,除非你是个外国人。 快要放寒假了。 果然,汪校长就调到市一中来当常务副校长。 我呢,也不赢。送礼不要等到年尾。 快要过年了,我就陆陆续续到领导家去串串门。 到张科长家提前拜年,给他夫人送了一条好看的围巾。他夫人很高兴,一定要留我吃饭。我也没告辞,在张科长家吃了顿晚饭。 改日,又到孟主任家里,送了孟主任一个烟斗,一盏台灯。给他妻子禹医生送了一条好看的围巾。她也要留我吃饭。我在孟主任家也没讲客气,吃了一顿晚饭。 通过这两顿饭,我得出了一条经验。以后,要多送领导妻子一些礼物。 领导们在外面是领导,在家里,妻子是他们的领导。 禹医生知道我跟孟主任关系好,所以,她当着我的面还数落一下孟主任,孟主任只笑。要是哪位下属这样数落他,他会让下属明天就换单位。 我还专门找了高小亮,说要到他家去看望他父母。 他高兴极了,说:“来吃晚饭。” 在阴历12月25号那天下午,机关差不多放假了。我提了礼物到高小亮家去。 他在楼下等我。 见到我提着一个袋子,皱起眉头说:“兄弟之间,提东西干嘛?” 我说:“就给你妈送条围巾。” 他一听,说:“这个倒是可以,你向谁打听的,我妈喜欢系围巾?” 我说:“你妈是市剧团的演员,我听别人说她演过江姐。” 他往我肩膀上就是一拳,笑道:“就是演过江姐之后,她就喜欢上了围巾。恨不得时时就是江姐那副打扮。” 门一开,我换了鞋子。小亮叫道: “爹,妈,晓东来了。” 高局长上前几步,和我握手,笑道:“欢迎欢迎。” 小亮他妈——四水市剧团副团长,本市名角万晓玲,从厨房里立即跑出来,双手在围布上擦着,上下打量着我。 我说:“万团长好。” 她乜我一眼:“叫什么万团长?跟小亮一样,叫妈。” 说得我脸都红了。 她说:“我们小亮回来就说,你是个高材生,有文化有修养,出一趟差就跟你成了好朋友。” 我笑道:“送两瓶酒给高局长,给您送条围巾。” 她接过,说:“你送的,我收下。” 说罢,一家人叫我坐,又上水果糕点,又上等好茶,万团长洗了手,把围巾往脖子上一绕,问道: “晓东,好看不好看?” 我说:“您是穿什么都好看。” 她笑得打哈哈,说道:“这花色,我喜欢。跟江姐系的那条是一样,你看过我演的《江姐》那台戏吧?” 我的个爷爷加奶奶,你演江姐,我也是最近才听说。 我连忙说:“看过,您不只把江姐的革命气概演活了,而是观众认为您就是江姐。” 她幸福得眼里都有泪花,问道:“真的吗?” 我说:“演一个人,就学一个人,把角色融入自己的生命,才可以演好人物。您就是这样的演员,让观众分不清戏里戏外。” 万团长说:“还是要读书,你这几句话,说到了我心坎上。你懂艺术。” 我说:“教我艺术欣赏那门课的老师说过,如果你哭,让人认为你在真哭,你就是一个好演员。如果你哭,让观众跟着你哭,你就是个艺术家。 所以,团长您是艺术家。” 她再乜了我一样,说道:“叫妈,我不是万团长。” 第68章 有人要我叫妈,有人名字叫李太白,真是怪事连连 在小亮家吃晚饭时,高局长问我住在什么地方。 我想,高局长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呢? 他难道要调整一间条件比较好的房子给我?于是笑道:“现在住在机关大宿舍。” 高小亮在一边帮腔:“那里太荒凉了,其他人都搬了出去,就是晓东住在那儿。” 万团长说:“机关建了不少房子,那儿的住户都搬走了,真的是给机关守车库。原来宁秘书住的那栋楼,不是有房子吗?让晓东去住。” 高局长说:“那些套间大了点吧。” 万团长说:“不就是个两室一厅,房子大了,把一间房子上把锁。就是一室一厅。晓东是复旦毕业的。如果别人要比,他就拿出复旦大学之类的文凭来嘛。” 高小亮说:“对啊。空着就空着,宁可空着不让住人,这机关的制度也太死板了。” 这母子俩像商量好了似的,一齐为我说话。高局长才说道:“我请示一下孟主任。” 听高局长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他愿意帮我这个忙。 到了机关之后,我才慢慢悟出领导的说话艺术——每一个领导都不会拍胸脯。他们的表态很原则。只要他没有明确反对,事实上就是同意。 我赶紧说:“感谢局长。主要是住在那儿,晚上见不到一个人。” 他若有所思地说:“机关事务局应该关心每一个干部。何况你是名校毕业的呢。” 我一听,恍然大悟——他们一家人很看重我毕业的学校。 我说:“谢谢局长对我关心,我一直会记着。” 在高家吃过饭,万团长送我到门口,说道:“有时间就来玩啊。” 高小亮送至楼下,又陪我往前走。 他说:“应该没问题。孟主任会同意的。你住的那栋房子,整栋楼没住人,进进出出,连个打照面的人都没有。 再说,冬天这么冷,晚上要上个厕所,寒风习习。宁秘书原来住的地方,至少有20多户人家住在那儿。里面有卫生间。” 我还是有些担心,问道:“其他人不会背后议论吧?” 他笑道:“越是层级越高的机关,干部就越听话。“ 他这句话吓了我一跳。不过想想还真是现实。 一个乡干部,有点什么不公平的地方,他可能要闹一闹。 到了市一级,在这大院里上班的干部就算磨洋工,放出去也是个科级副处级。你又没占他的房子,是占公家的便宜,他不会闹。 高小亮补了一句话:“不仅不会闹,一般干部还有点怕你。” 这句话等于一篇文章中的好句子,叫点睛之笔。 是啊,你刚进来不久就调剂一间好房子给你。无非是两点——要么你是个特殊人材。要么就是你有特殊关系。 在机关,这两类人都活得比别人滋润。 我说:“谢谢你对我的关心。” 高小亮说:“空着也是空着。我明天到孟主任办公室坐坐,跟他讲一下,我爸再地去讲,保证没问题。” 那一刻,我内心很感动,很温暖。 不为别的,这寒冷的冬天,晚上上个厕所都不方便。房间还有个电暖桌,出了房门,北风呼啸,寒气刺骨。到了厕所,手扶龙头,有时身子一哆嗦,还把尿抖到裤子上。 “那就全力拜托你了。” 亮哥说:“快刀斩乱麻,我明天上午去说,我爸下午找孟主任定妥。干脆在过年前,请商店苏姐给你打扫卫生,年前就搬进去。” 我说:“外面冷,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两人分手,我回宿舍,老想着小亮他妈,怎么开口就要我叫妈呢? 搞文艺的一向比较夸张,也不至夸张到这个地步吧? 一个晚上都没有想清楚。 次日上午10多,亮哥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三个字——放心搬。只要到机关事务局来领钥匙就行。 我领了钥匙,就委托苏姐夫妇给我搬家。 苏姐给我重新规划了一下盘子,说既然有一室一厅一卫,就要多添置一些东西,一是椅子,二要有一方四方桌,三是加一条沙发。朋友来了要打打牌,聊聊天,多方便啊。 至于钱的话以后再说。 我觉得苏姐会做生意。于是把钥匙交给她,说请她下午就帮我搬家。 下午,我仍旧去办公室。陈姐说:“快去财务室领钱。” 我们虽然科室不同,但都在机关财会室领工资,便问:“能领多少呢?” 她笑笑:“让你过一个好年。” 我立马去了三楼的财会室。 财会是位50来岁的老会计,他戴着眼镜,叫我在各种表上签字。 我的个爷爷,我怎么要签这么多名字呢。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就是领钱,你签名越多,钱就越多。 我这里签个名,那里签个名。想想机关名义上的收入不高,但到了年底,各种奖励还不少。 等所有的名都签完了,我开玩笑:“还有吗?” 老会计说:“别人没有了,你还有。” 我以为他认错人了。结果他又拿出一张表来让我签。 我看了一下表格上的名称:【家庭困难补助】500元。 我以为看错了。读书时有这么一项补助,班上几乎没人申请。不知是大家的家境都好,还是打肿脸充胖子,反正没人申请。 学校的这个“家庭困难”,我也没有申请。 人都是要面子的啊。全班就你一个要困难补助的,还要人跟你玩吗? 当然,那个时候,第一年我是咬着牙挺过来,第二年,就是熊十辨的方子让我赚了些钱,还有邵子勋的劳务费时不时补贴一下的开销。 加上,我手上还戴块1000块钱的名表。我要困难补助,不是不要脸吗? 老会计笑道:“有钱领就赶快填嘛,这是你们张科长申报的。你们科里就你一个人。” 我像做贼似的,飞快地签下名字。 而且“郝晓东”那三个字签得变了形,估计一年后,我也不认识。 领完钱,会计说:“年终奖加上各项补助,一共有2762块,对不对?” 我连忙说:“对对对。” 天哪,幸好我去领钱时,没有人进来。 等我领了钱,回到新宿舍时,苏姐帮我的家全部安好,连卫生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等苏姐走后,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觉得太舒服了。我家住的是土砖房,一下就住进了套间,窗明几净,成了一个真正的城里人。 乡里人进城,拥有了一个真正的家,以后可以向机关事务局申请,把这房子买下来,就是一个两室一厅的小套间。 那该多美啊。 难怪孟主任说,现在不要谈恋爱。 什么都没有,谈什么恋爱呢?估计那个刘美玉也是了解了我的家境,才渐渐冷却了热情。从上海回来后,陈姐就再也没有谈过这件事了。 在机关,只要领了年终那笔钱,就可以回家了。路途远的跟办公室说的。住在本市的,每天来点个卯。估计明天再上一天班,办公室就空了。 我坐在房间,开始考虑这年怎么过。 穷人过年,就怕有人讨债。那个范希文的bp机款,前几个月的积蓄,总算完清。至于借了旭哥一些钱,他也是个大方人,绝对不会问我要。那就先欠着。 自己手上总计有3000多块钱。在农村里来说,算个有钱人。我就在新宿舍里走来走去,充满了一种幸福感。 这时,我发现有人在我门口朝里望。 我笑笑,说:“你好。” 一个六十多岁模样的老头上下打量着我,问道: “你是新搬进来的?” 我点点头。但不知这老头是干什么的,便问:“你是……” 他指了指对门。 “哦,对面邻居?” 他点点头,又问:“贵姓?” 我说:“姓郝,赤耳郝,郝晓东。” 他再点点头。 我问:”您是?“ 他说:“退休老头,姓李,李又白。诗人李白,中间加个【又】字。” 我听到这名字实在想笑,万难忍住了,说道:“哦,李老。” 说完,他就转身。随着对面房门一关,我心想: “这又是一个奇怪的名字。煤炭老板没读书,给儿子取个范希文,还情有可原,毕竟范希文,很多人不知道就范仲淹的名字。 但李白,又叫李太白,读了小学的人都知道是中国历史上的大诗人。 他怎么取个李又白呢? 第69章 朱门才叫过年 回了家,就差不多要过年了,家家户户杀猪磨豆腐,这些事,我家提前都做了。我就帮着家里打扫卫生。 除夕晚上,一家人守望着一台老式黑白电视机,边看边聊。 我爹就跟我说一些美好的计划。比如用三年时间,全家一起努力,要把这栋房子拆了重建。不说要建得很好,房子不要太多,就要建得像样点。 我娘说,家里也要添置些像样的沙发,席梦思,以后别人来察人家,也要看着满意。 爹 娘的意思很清楚,要把家里搞得像样一点。 我更加明白孟主任那句话,现在不要谈恋爱。 孟主任指的是要努力工作。 我爹娘的意思是要我帮衬一把。 我娘说:“农村人最重实际,你在市里工作也好,省里工作也好。如果家里还是住着土砖屋,别人就会轻视我们。” 言下之意,如果家里还是老样子,证明我混得不好。如果我混得不如意,他们脸上无光,照样受人欺负。 我说:“好啊,我一定尽量节约,三年内把房子建好。” 我娘的脸上笑开了花:“到了那时,我们再努力积些钱支持你结婚。” 我娘把话挑明了,就是我现在不宜谈对象。 我爹问道:“你还没有谈恋爱吧?” 我连连摇头。 我爹说:“今年下半年,我被邻村的郝平原邀请修族谱,我们这一支辈份相当高。但在花族镇的那一支辈份很低,有些老人按辈份都要叫你爷爷。” 我一向对族谱真的不懂,问道:“为什么呢?” 我爹说:“靠份高就是发人发得慢。为什么发人发得慢?就是经济差。别人十几二十岁就结了婚。我们这一支因为穷,讨老婆都年纪大,生小孩也生得迟,这样就拉开了距离。” 我懂了,因为我们这一支搞经济不行,大都是穷人。穷人好不容易娶上一个老婆。下一代如此,下下代也如此。结果就弄得辈份很高。 但人家宁可叫我爷爷,说明他们经济好,人口繁衍快。 我一听,这是我爹在委婉地提醒,我要等家庭条件好一点,要找老婆,要找就找个好老婆。 这些,我大学里的老师根本没有教过。 他们只教春节是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从三十晚上开始,家家都是喜气洋洋。 这是完全掩盖现实的【颂词】。 穷人家过年与富人家过年是完全不同的。 富人家是大吃大喝,放烟花喜炮。 穷人家是痛说革命家史,明白当前的目标与任务,力求脱贫,改变长期落后的状况。 我这才明白,我与刘美玉,至少目前真的不是一个层次。 她找个男人是要越过越好。 而我呢,自己工资低,家里还是这个样子。就算成了家,也要个人停滞发展n年,帮爹娘一把,建个房子,过上稍为体面的生活,自己的小家才能发展。 难怪她了解情况后,就看不上我了。 大学里看的的什么电影《罗马假日》——公主爱上一个普通人——全是给穷人看的,让穷人在晚上做梦做得香一点。 但是,爹娘也没说错。在这么一个辞旧迎新的夜晚,回顾过去的艰难,展示美好的未来,说说家里的奋斗目标。给我打打“不要早恋”的预防针,非常必要。 我甚至觉得,上次从上海一些带东西给他们,他们仅仅是表面上高兴,除了对我买bp机赞许外,其他花钱的事,他们听了,笑笑。 买bp机,他们的说法相当一致,就是单位好找到我。 整个除夕,我爹娘就只和我讨论了一件高兴的事,就是今年三四月份装部电话。 因为我爹打听到,村上有三十户人家装电话,电信公司可以把装机费降下来。他联络了一些想装电话的人,因为目前还没有凑齐三十户,估计再努把力就可以实现。 真是富人的生活千篇一律,怎样把年过得尽量快乐。 穷人的生活各不相同:有的人家就只剩下一个问题——怎样把年度过。有的人家就考虑——怎样把年过得不丢人。 机关有等级,社会更如此。 听了爹娘唠了一阵家常,我才明白。自己必须站在现实的地壤上来考虑人生大事。 我说:“爹,娘,我完全同意你们的想法。三年内不谈对象,一心一意把家里的房子建好。个人把工作搞好。” 我娘说:“这个好,家里有栋像样的房子,别人来察人家也体面一点。以后,我们全力来支持你结婚。要找就找个好一点的。” 第一个议程完毕。接下来,爹娘就跟我讨论过年送礼的问题。 我爹说:“二中的老师,我就准备了几块肉,要去的话,就每个老师送块五斤的肉,但初一初二初三没有班车,除非少泽去,他家有车,就你去一趟。 一中呢,给汪校长家准备了鱼肉。刘老师那儿,我也准备了一块肉。 钱,你就不要数了。他们有工资,都不缺钱。” 有钱人家过年,都是讨论赵本山与宋丹丹的小品,我家过年就讨论怎样送土产品。 而且这土产品无论是送汪校长、刘老师,都要骑车去送。 至于到花旗镇去,就算是搭公交车,也得由我爹帮我送到汽车站。 我说:“二中就算了,来去要一天。” 我爹说:“如果少泽去,他们家有车,你就跟着去一趟。不然,就以后去。” …… 总之,这个夜晚,全家讨论的都是具体而琐碎的家事。根本不像聂医生家那样开心。因为户外总是窜起一支又一支的冲天炮和花炮。 冲天炮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冲向天空。 花炮在空中不断地爆开好看的图案。 幸福和快乐都是有钱人的。 我们家,至少目前与大多数家庭一样,必须站在现实的土壤上谋划未来的日子。 穷人家的柴火油盐,才是真实的乡村生活图。 什么“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弥津,青雀黄龙之舳”,全是王勃那样的官家子弟才写得出。 整个春节,就是在这样节省的气氛中度过的。 我嫁在外地的姐姐也回来了。 她家也不富裕,我发两包好烟给我姐夫,他舍不得吃。仍然是抽自己的差烟。我给小外甥五十块钱,他有八岁了,想自己藏起来,又被我姐收去了。 幸福和快乐是属于有钱人的。 我姐把收走儿子的钱又退给我,说:“回单位,你还要走领导,不知要花多少钱。” 我一定不要。 我姐把钱塞到我口袋里,对儿子说:“不能要收舅舅的钱,舅舅还要做大事用的。” 听到这一句,我直想哭。 只有穷人家的孩子才懂得,什么叫节省。富人家的孩子才懂得,什么叫快乐。 爹,娘,姐啊,我一定会努力工作。 第70章 一个大胆的设想,突然冒了出来 按乡里的风俗,初一崽,初二郎,初三初四走街坊。 我从初三起就开始去舅舅家拜年,初四就去刘老师、汪校长两家拜访。 少泽今年不去二中姑妈家了。因为他姑妈去了外地的婆家。我当然也没去了。 初四下午,我们几位同学都在少泽家碰上了。大家相约晚上到县城一家【高乐厅】茶馆一起喝茶。 大约晚上七点,我们就在茶馆外面汇合,一起上二楼。 少泽家有电话,他提前订好了包间。 进了包间,边喝茶边聊天。 主要是聊这个茶馆为什么取个这样的名字。 当然,各说各的,没有个统一的解释,少泽说是老板学习外地的。 据说现在的店子取名,发达地区已经摒弃了传统的取名方式——什么寄意美好,别人不信这一套了。就是取个怪名。 有意义吗?没有。 没有意义吗?有。 意义在于正因为没有意义,好让别人议论。议论多了,名声传了出去,大家都来看个究竟。来到这里后,发现还是不同。 这里有大厅,也有包厢。这些不出奇。 出奇的是——每到九点,大厅开始抽一次奖。抽到是几号算几号。大厅里的算座位号算,包厢按门牌算,反正奖金是一百块钱。 所以生意火爆。 少泽说:“晓东,你是复旦毕业的,解释一下这个茶馆开奖的奥妙在哪里。” 我说:“这有什么奥妙 ?就是吸引大家来喝吧。” 少泽说:“别人可以学着他这样搞。” 我说:“任何事情都要做在最前头。跟娶老婆一样,黄花闺女受欢迎,二婚,别人的兴趣少了。” 众人齐笑。 肖逸说:“从经济学上来说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他拿出一百块钱来,客人多了嘛。其次,他要九点才开奖。客人想,万一抽到我了呢,所以要坐到抽了奖才走。 大厅无所谓,反正是一杯茶8块,包厢不同,它按时间计费。” 张行远说:“这叫见多识广。肖逸你在省城,这种小玩戏看多了,一眼就能看穿老板,我在乡里,这茶馆还是第一次来。” 肖逸说:“现在赚钱的花样多得很。比如省城有一家”俄罗斯之夜“茶馆。引进四个俄罗斯小姐,专门在二楼当服务员。 二楼的包厢比一楼高一倍的价格,还天天爆满。 你要是肯出钱,进来一个或者两个白皮肤,她们给你跳段舞,价格很贵的。” 少泽说:“下次来省城,你请客,让我们看一下白皮肤。” 肖逸说:“我不会花那样的冤枉钱,她也没有什么给你看的,穿得整整齐齐,跳段民族舞给你看。你到电视上看是一样。” 少泽说:“过去大方些,现在变成小气鬼了。” 我说:“穿得整整齐齐是假,穿得这里少一块,那儿少一块是真。肖逸怕你学坏。几块钱工资,专门用来跑省城看俄罗斯姑娘。” 众人齐笑。 少泽说:“你们要相信法官嘛。法官都不信了,你们就不是好公民。” 张行远问:“为什么不是好公民?” 少泽说:“不相信法官,你们才去做犯法的事嘛。” 肖逸说:“对,我们相信法官,他白天上班,晚上去看艳舞。” 少泽指着肖逸说:“你言不由衷,开始说穿得整整齐齐,现在又说是艳舞。” 大家玩笑一阵。主题就转移到如何赚钱方面。 我说:“我、少泽、行远就都没有办法赚钱。肖逸你当记者,采访别人,别人还会给你一个红包。” 肖逸说:“我那个版块是没有红包的,专门采访明星,那些人有钱给你吗? 有些还摆架子,以为他们有多了不起。 不过,你们几个想赚点小钱,可以给我们报纸写稿。你们不认识编辑,寄给我就行。” 这点,张行远来了兴趣,问多少钱一篇。 肖逸说:“五块十块,蚊子肉也是肉。积少成多吧。” 张行远说:“那我写。” 肖逸说:“最可以赚钱的是少泽,法院的案子多,我们准备开个【以案说法】专栏,他又是学法律的,写得多了,还可以成为专栏作家。” 少泽笑一下:“没兴趣。那能赚到多少钱啊?” 张行远说:“可惜了,要是我就一定写。但晓东可以写啊。你到少泽那儿拿案卷,写好了,请少泽在法案上把把关,毕竟专栏的稿费高。” 肖逸说:“这个未尝不可。” 我摇摇头:“本人不想靠别人施舍。结果钱赚得不多,少泽吹牛,说全是他指导下,我才赚了几块钱稿费。” 少泽摇头:“靠这种办法赚钱,最后就混成了一个办公室主任。你喜欢写,单位也需要你宣传,于是调你到办公室当个副主任。 副主任只挂个名,其实就是个写手,领导今天布置你写这里,明天布置你写那里。写稿子要能发财。公检法司各个办公室的主任不成了富翁? 因为这些单位素材多,天天可以写。” 少泽这么一分析,连肖逸都脸上无光。原想让大家赚点小钱,张行远在乡下,素材不多。少泽根本没有兴趣。 至于我,开始有点动心,现在听了少泽的分析也不想写了。这种豆腐块写多了,你就真的有可能去当个办公室副主任,专门负责写稿。 肖逸说:“行远想写,素材不多。你们两个又不在意这五块十块的。那我就没有其他办法帮你们了。万一来了省城,我还是到艳摆茶馆请你们欣赏【多毛体】。” 大家笑开了。 东扯西扯,一直扯到九点多,我们也没有中奖。 回去的路上,我说有个熟人跟肖逸住在一起。要去熟人家既拜年,也取件东西。 肖逸会意,我们就与少泽,张行远分手了。 骑了一段,肖逸停下来。 我也停下来。 两人胯下各夹一辆单车。 我问:“你认识省委宣传部《秦江宣传》编辑部的人吗?” 他说:“认识一个。” “我把我们市政府的一些好做法,写成理论文章,你能推荐发表吗?” 他说:“我推荐不了的话,叫我岳父推荐。” 我说:“拜托你了。一年能够上一二篇,领导就会关注我。” 肖逸说:“你变得会思考问题了。” 我们两人分了手。我边骑单车连想: 肖市长带我们看了上海,现在准备在卫生系统推行【5s医院管理】以及【整体护理】这两项工作。年后就要召开大会。 发篇什么新闻,没有多大意义。等推行半年后,我就写篇总结材料,发到省委宣传部的刊物上去。 那是本小型杂志,不向社会公开发行的,是供各级领导读的一种内部参考资料。 别人不看,分管卫生工作的副省长会看。他看了,就会推荐给省长书记看。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萧市长的工作会受到省卫生厅的肯定,也为市委市政府争光。 他受到肯定,一定会重视我这个写手。 这比我送个什么礼物给他的意义,不知大多少倍。 这样一想,好像文章可以马上发表一样,我骑着自行车,穿过街道,穿过万家灯光,穿过市区的繁华与热闹,向前奔去。 我甚至哼起了八十年代很流行的一首歌: 我们的明天,我们的明天比呀比蜜甜—— 第71章 旭哥亲授送礼秘方 过年前,旭哥就和我约定了,初六下午回四水。 到了初六那天,下午三点,旭哥准时开车来我家。车上下来三个人,除了少泽,还有旭哥的堂弟佩青。 他们先给我爹娘拜年,喝了茶,四人一起上车。 一路通畅,一个小时后,我们就到了【旭哥商店】。 旭哥说:“我们玩几盘牌吧。” 四人一玩,全是旭哥输。我知道这是旭哥在放水,故意让我们赢。 吃过饭后,旭哥就送我们回单位。 他送少泽,然后把车子开到机关大门外的那棵树边停下。 他说:“等会我陪你把礼物送完。你没车子,送起来不方便。” 我说:“太好了,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 他说:“送礼注意三点就行。” 我急忙问:“哪三点。” 旭哥说:“送土特产,你要送得理直气壮。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你家的,又没专门去买。 你想想,农村人杀头猪,把猪血当场煮了,来看的热闹的每人一碗。这叫分享。 这是其一。 送现金的话,你就把红包夹在一本书里,说最近读了一本好书,写得特别精彩。您有时间就翻翻。这也叫分享。 这是其二。” 我说:“领导要是以为你真的是送本书呢,根本没去翻呢?” 旭哥乜了我一眼:“领导也要送礼。他们平时也是这样做的。” 他说得我脸红了。 “最后一点,送完之后抽身就走,什么抽支烟啦,喝杯茶啦,全是客气话。你说下次,下次。边说边撤,撤到门边,顺手把门关上。” 我连忙说:“感谢旭哥这么耐心指导。” 旭哥说:“你指路,先去哪儿。” 我说:“往里面一直开。” 先到达一号目标:18栋6楼,孟主任家。 我们两人拎起礼物就往6楼走。我按了门铃,禹医生打开。 我说:“禹医生好,新年快乐。” 旭哥什么话也没说,只朝禹医生笑了笑。 禹医生回道:”新年快乐。” 我们两人拎起鸡鱼肉就往厨房走。 孟主任没在家,禹医生要我们坐坐喝茶,我说:“改日来喝。” 说完,我就撤,但旭哥好像没跟着我出来。我知道他送【书】去了。 他出来时,顺手把孟主任家的门关上了。 到了楼下。我说:“你没带书啊。” 他把军大衣掀开,立马合上。 我的个爷爷,他在军大衣里面自己缝了个口袋。16开的书都装得下。 下一个目标,23栋张科长家。 他不认识张科长,就负责搬运。 初六晚上,机关里的人还没报到,到了张科长家,果然没有外人。 我把鱼呀,鸡呀,肉啊,三个篮子分两次提进去。 张科长说:“客气干什么呢?来坐一坐就最好了。” 反正没有外人,我说:“今年大丰收,请你帮个忙,减轻一下家里的负担。” 他们两口子要我坐一坐。 我说:“改日再来。” 下一次目标就高局长家,为了拉近关系,我干脆进门就喊干爸干妈。 他家客多,我这么一声清脆的干爹干妈,就是提再多的东西,人家也不会觉得我是送礼。 小亮在家,我理直气壮地说:“亮哥帮我搬一下吧。” 然后,把早已准备好的红包,直接给了万团长。 万团长笑笑呵呵地收下,马上回我一个红包,说:“干妈就祝你事业有成,百事顺畅。” 这是送得最顺手的一家。 看来,当官人家的老婆多认几个干儿子,真是要多方便,就有多方便。 最后一个去闻科长家。 原来我还有点怕他老婆,现在不怕了。汪校长是二把手,迟早就是一把手。 我把东西搬到他家客厅。 闻主任说:“你这是干嘛呢?君子之交淡如水,多来坐坐就行。” 我说:“科长,我没把你当成科长,是当成师傅。我是你的徒弟呢,别人家可以不送,师傅家不送,你没有意见,师母都有意见。” 刘校长笑道:“你这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他就没送过什么师傅。” 我说:“哪个又能当他的师傅呢?” 笑得刘校长乐不可支,说:“你比你师傅强。比他强啊。” 他们夫妇要留下坐坐。 我撒谎说还要去亲戚家,立马撤离。 也花了一个小时,才把礼物送完。 回到车子里,我把到各家的情况说了一遍。 旭哥高兴地说:“以后就这样,你发挥得很好啊。只有你把礼送得理直气壮,人家才敢收,收得理所当然。” 进了机关院子,我说换了新地方,然后给旭哥指路。 他送我回新宿舍。参观了一遍,说:“二楼啊,好地方。” 他见我另一间房子锁着,问道:“这间房子还挂把锁?” 我把来龙去脉跟他说了。 他说:“你太老实了。不住人,但可以做间仓库啊。” “做间仓库?” “对,平时你就锁着,要放点什么杂物时,你就打开。谁来管你呢。我明天来帮你换把锁。” 我想想也对。谁来管我呢?房子都属机关事务局管,高局长不派人来查,谁敢私闯我的住宅? 旭哥说:“我还有事,改天来玩。” 我把他送到门外,突然,从一楼上来一个人,我一看,竟然是李又白。 我就没送旭哥了,说声:“好走——” 立即向李又白打招呼:“李伯好,新年快乐。” 他边开锁边说:“新年好,进屋坐坐。” 这是过年啊,人家邀请,肯定要到他家中坐坐。 进屋一看,跟我那套房子一模一样的格局,但面积大一些,屋内窗明几净。 李伯又是泡茶,又是摆糖果盒,我才发现,这屋里只有李伯一个人。 他坐下后,发一支烟给我。这当然不能拒绝。 如果是平时,我要问问他的情况,比如原来在什么地方上班,妻子怎么不在家。 现在是新年,我们又不熟。我只好说,现在成了邻居了,请李伯各方面多指教指教。 李伯说:“我打听了一下,你是复旦毕业的,家里是秦水的。去年8月分到机关来的,对吗?” 我笑道:“一点没错。” 既然人家都打听我的情况了,那我也可以问问他,便说: “搬过来第二天,我就回了家。还不知道您在哪里上班呢。” 李伯说:“我是上秦县人,先在上秦县教书,后来调到县教育局,再调到县委办。然后又调到市委办,后来就一直在市委办文秘组。 用现在的新字眼,两个字概括——就是码字。 教了几年书,因为文章写得好,先调到县教育局码字,后来码到县政府办,再码县委办,最后码到市委办,一辈子就做这个工作,码到56岁,我就提前退休了。” 我知道他的意思就是——码字辛苦,码出病来了,提前退休。 大过年的,懂他的意思就行,我说:“那是我们这些年轻人真正的老前辈。” 他笑了一下,问道:“你现在主要是做什么工作?” 我说:“闻先知,您应该认识吧?” 他说:“认识。” “我目前的工作是跟他学习。” 他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儿子在外地工作,妻子跟着儿子住。我们有共同之处,都是一个人住,都吃食堂,有空多来坐坐。” 我就起身告辞,说不打扰他了。 回到宿舍,我把门关上。泡了一杯茶,心想,这个老头原来是机关的一名老资格的大文人。不过,我可不想做个【大文人】。 这次到汪校长家中拜访。他把我叫到书房,叮嘱了一句话——你要从写文章入,但要从写文章中迅速脱身,不然,你就是一辈子写文章啊。 所以,目前,我只有以文章写得好,在机关建立点个人名声,然后,就要赶快脱身。 第72章 真正的指路人 上班第一天,我就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条围巾送给陈姐。 她吃惊地望着我:“你送给我?” 我一点也不脸红地说道:“我姐送给我的。我觉得机关里的男同志没人戴围巾,送给你最合适。” 她高兴地打开,围在脖子上,说:“就是没有镜子。” 我说:“别人系上不出彩,但你系上,把你那种高贵的气质全衬托出来了。” 她嗔了我一眼。 我说:“一楼有穿衣镜,你到那儿去照一下。” 她说:“我去看看。” 一看就十分钟没有上来。我估计是她是左照右照,越照越喜欢,舍不得上来了。 好久,她才推开门,然后把门一关,说道:“真合身。” 我说:“只有你穿上,才是360度全方位美丽。” 毕竟还没出节,我不能说360度无死角。 她假装扬起手掌,说:“不许这样说姐。” 其实我也不是特别会说话,全是上大学时,我们的礼仪老师开了一门社交礼仪课。我听了一场,觉得她讲得好,经常去听。 当时听了就听了,现在,运用到实践中还真管用。 按到我们礼仪老师的说法——夸人是样很容易的事。但是,夸到点子上却是一门学问。长得好看的,你可以夸张。越夸张,她越高兴。 比如,你夸她比张柏芝,林倩霞还好看。她高兴。即使有些人有自知之明,说你在讲假话,你就说——在我心目中你就是这样。 当然,一个长得不好看的女子,你就不要故意去夸她长得好看,要找她身上的其他优点,善良啊、待人忠诚啊,有正义感,有同情心啊…… 总之,天下之人,只要你去赞美,他们总是有优点的。 既然陈姐说——不许我这样夸。我就运用老师教的方法回答她——我是这样认为,至于其他女同志嫉妒你,那只能说明她品行不好。 陈姐说:“晓东,我真的要是有个你这样的弟弟就好啦。” “你就是你的弟弟嘛。” 说完,我出门,还要到其他办公室坐坐。 毕竟我是科里最后一个进来的。他们都工作了几年。 先到办公室,向高晓雯拱拱手,说几句新年快乐之类的话,然后才去张科长办公室坐坐。 张科长给我泡了一杯茶。意味深长地说:“篮子好。” 这是委婉地感谢我送的鸡鱼肉。 我坐一下,喝了口茶就走,再去闻科长办公室坐坐。 他见面就给我一支烟,还给我点火。然后给我泡了一杯茶。 两人坐下,他问:“新来的汪校长,原来教过你的书?” 我摇摇头,说道:“跟你夫人一样,所有市一中所有的学生都说是刘校长的门生。” 他哈哈大笑。 其间陈升、刘水初、刘维几个同事进来拜年。我站起来和他们拱拱手。说等会再到他们的办公室拜访。 大家说,别这样客气,在这里见了面就算准了礼。 等他们走后,闻科长说: “晓东,你叫我师傅呢,我高兴,但是,我反复想了想,你要有大志向,不能像我一样,一辈子就写材料。” 想不到闻科长说出这句话出来,我装做不解的样子问道: “怎么呢?我就喜欢你这种生活,把文章写完了,万事不管,多逍遥啊。” 他认真地摇了摇头: “你比我性格好啊。我这个性格合适做这个事。也只能做这个事。 你不同,复旦毕业,性格又好,一辈子钉在这件事上,就叫越会写,领导就越不让你走。 结果那些什么也不懂的混账家伙,一个人人模狗样,当的当局长,当的当县长(我忍不住笑了)。 所以,你先跟我写一写是可以的,但一定不能干久了。” 我想不到闻科长心里明镜一样,难怪他总不让我上手。 但我也不能表现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便说:“我还是喜欢跟你学。” 闻科长再次摇摇头,说道: “机关里有个典型,叫李又白。他跟李白差不多,李白写诗,他写材料。” 我的心跳了一下,我正想了解这个人。为了掩饰,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尽管我不渴。 “李又白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就是文章写得好。那个知识的丰富,我都自愧不如。 从他个人的成长来说,全靠一支笔,从一名普通老师到县教育局,县委,再到这个院子里,几乎没有人超过他的文笔。 写一辈子,哪个领导都缺不了他。四水市所做的工作,一半是做出来的,另一半是他写出来的。一任一任的领导升上去,都是他的功劳。 结果他怎么样? 正处级,还是打括号的那种,所以,他56岁就不写了,办了个病退。其他人呢,就是最早进机关的几名司机,转干之后也当上了局长副局长。 你要是这样写下去,最后复旦就真的变成了复旦。” 说到这里,闻科长停下,喝了一口茶,问道: “旦是什么意思?” 我说:“早晨,天亮的意思。” 他笑了一下:“复旦是什么意思?” 我说:“一个一个的天亮。” 他哈哈大笑:“最后,你就是今天写到明天,明天写到后天,今年写到明年,明年写到后年,一年又一年,你成为【复旦】。” 我听了大吃一惊,不仅是闻科长说的是现实,而且他解释这个【复旦】,还真的别出心裁。 闻科长问:“旦,还有一层什么意思?” 我半天都想不出。 闻科长说:“旦,中国传统戏曲里的一个行当,扮演妇女的角色。” 我恍然大悟:“生旦净未丑,对,京剧里的角色。” 闻科长说:“复旦,就是一天一天扮演女同志。那么,你在机关里就是个配角。” 我定定在望着闻科长,他说的话好像信手拈来,却深刻得无以复加。 闻科长说:“我不能埋灭人才,能写文章的人很多,高中毕业就行了。 我不能让你写文章。所以,你也不要做写文章的梦,更不要做写出高质量文章的准备。你要把梦做大一点。 我是性格不行,你性格好。连我老婆都说你为人灵活,又讲情义。”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闻科长说:“萧市长找我,他要我写个东西。” 我只好站起来告辞。 我没去其他同事办公室拜年了,回到自己办公室。 陈姐出去了,大概是去哪位领导那儿拜年去了。 坐在那儿,我想,原来闻科长一直没要我写材料,他是真关心我啊。 可以说,他宏才大略,就是性格不好。 如果他性格好的话,何止当个写手?什么县委书记,市委常委,凭他胸中沟壑,笔下千言,必会比别人当得好。 他是把自己的梦寄托在我身上。 我毕业于复旦,但不能【复旦】啊。 我发现,在这机关,真正了解我的,为我指路的,闻科长是第一人。至少,目前如此。 我想,一定要为他买个长长的,可以必滤的烟斗,让他少吸点烟毒。 于是,我拨通了叶倩倩的电话…… 第73章 机关,原来机关重重 4天后,叶倩倩给我寄来了5个很独特的烟斗。 我非常喜欢,打电话问她多少钱。 她嗲声嗲气地说:“你怎么老是问多少钱呢?” 我笑道:“你又买又寄,不算工钱,成本还是要给你嘛。” 她说:“无价。” 我就只好嘿嘿了。 她不收我的钱,我很幸福,便调侃道:“下次送点有价的东西给我啊。” 她笑道:“好啊。回家时送给你。” 次日,我就到闻科长办公室,把精美的烟斗送给他。 他拿在手里把玩,说道:“精致,精致。这中间一段透明,可以看到烟油,对我是一种警告。” 我说:“你可以把它拧开,隔一段时间,冲洗一次烟油。” 他把烟斗放在一边,说道: ”你来得正好,全市卫生工作即将召开,上次萧市长找我,就是谈他的讲话稿要怎么写。现在,卫生局拿出了一个初稿。 你先看。在他们的初稿上再拿出一个稿子,我修改后再交萧市长。” 说罢,从桌上拿出一份打印件给我。 我接过,说:“几天交稿?” 闻科长说:“三天吧。” 我刚要走,闻科长说:“慢一下,你若是习惯在家里写,我要机关事务局给你配台电脑。” 我心跳加快,问道:“宿舍里可以配台电脑?” 闻科长说:“别人不行,但专职写材料的可以。配上了,你以后可以用嘛。” 能在宿舍装台电脑,那多好啊,我又坐下,掏出一支烟,说道: “那请你帮忙跟事务局讲讲。” 他立即提起话筒,拨通后,说了几句,放下话筒说: “明天上午你在家等着,有人来装。另外,凡是写大材料,也可以在家里写。这是写材料的特权。没人管你。” 我拿着卫生局写的初稿回了自己办公室。 粗看了一遍,心里直骂:操你娘的,这个也算材料? 我估计,范局长一定是要刘美玉弄个初稿。办公室专门写材料的在刘美玉的初稿上修修补补,凑合成这么一个稿子。 范局长再看一下,就上报给萧市长,萧市长就要闻科长修改。 我看完,马上跑到闻科长办公室。 他奇怪地看着我。 我说:“这个稿子是胡扯,数据没数据,论点没论点,归纳总结也牛头不对马嘴,谁写的呢?” 闻科长冷笑道:“卫生局办公室的马连山写的。” 我愤愤不平:“既然要他写材料,当初范局长就要带他去嘛,带个花瓶,记都记不全。材料怎么这样写?狗屁不通。” 闻科长笑笑:“你是想真正写出点有用的东西出来,下面一些局的局长,把这样的出差看成是一种旅游。谁认真啊。带个花瓶,心情好啊。” 我想骂娘。但要闻科长面前不敢,便抱怨道: “下面一些单位都这样吗?” 闻科长给了我一支烟,说:“吸。” 他的口气像下命令,自己点完火,把打火机往我边一推。 我只好吸。 他喷出一缕烟雾,慢慢地说道: “下面的单位有好有差,教育局、文化局好一点。卫生局、体育局、科委这些单位都差。特别是卫生局那个姓范的,前任政协副主席的公子,有一桩特长,歌唱得好。 到了卡拉ok就是歌霸,唱一首,一遍掌声,再唱一首,又是一遍掌声。他在这方面业务比较熟。” 闻科长介绍别人时,慢腾腾地,语气十分调侃。 “哦,这样啊。” 闻科长说:“反正你去了,情况也熟,重新给他们写。到时,我再跟萧市长汇报,说卫生局的稿子一个字也用不上。 跟范局长在卡拉ok唱歌一样,全走了调。是郝晓东重新写的。” 我才明白闻科长说范局长歌唱得好,原来是一种挖苦。 我拿着稿子走了。边走边想——我去了上海,自己记录了不少资料,加上周老师给我寄了一些材料回来。我也熟悉了萧市长的讲话风格。 回到办公室,取出笔记本,先看一看资料,写一个提纲,以我的水平,一个上午就可以一气呵成。 于是,我就双手在键盘上“哒哒”地敲起来。 敲了一阵,陈姐问:“你现在正式写材料了?” 我说:“就是要开卫生工作会议了嘛。” “你帮他们修改稿子?” 我说:“重写。” 陈姐说:“我也猜想,你一定要重写。自从我爸离开卫生局后,他们局里唯一一个会写的人,也调到省卫生厅去了。现在局里的人,都是歌唱得好。” 我干脆停下来,故意装着不懂的样子,问道: “卫生局的人歌唱得好?你说错了吧,文化局的人还有可能。” 陈姐对我意味深长地笑笑:“文化局的情况,我不清楚。但卫生局,我比较熟悉。范局长只要有时间,晚上基本在歌厅。” “哦,难怪,局长爱唱歌,干部也爱唱歌。所以材料也写得像唱歌一样,一下高八度,一下低八度。” 陈姐捂着胸口笑个不停。 我说:“范局长要换个单位,到文化局去当局长嘛。” 从不在背后说人坏话的陈姐,这时说道:“文化局长肯定当不了。” “为什么呢?” 陈姐说:“在卫生局,他不懂医学,很多人可以原谅他,他又不是学医的。但到文化局,他不懂文化。别人就不能原谅他。” “你的意思是他文化水平不高?” 陈姐说:“我没说啊,是你说的啊。” 我哈哈大笑:“你又要我叫你姐姐。又不跟我讲真话。” 她笑道:“那就以你说的为准。” 我觉得在陈姐这里挖不到更多的料,只好接着写。 以每分钟200字的速度,一个小时,我就把萧市长的讲话稿写好了。马上打印出来。 陈姐问:“你写好了?” 我说:“我去上海啊,当时就搜集了很多资料,这个不很容易吗?” 她再问:“你现在就去交稿?” 我望着她,说道:“写完不交稿?” 陈姐对我连连摇头,眼睛又朝我眨了眨。 “为什么呢?”我有点迷糊。 陈姐说:“对你不好。” “不好?” 陈姐说:“老弟啊,我相信你写得又快又好,但这里是机关。” “机关?机关不鼓励又快又好?” 陈姐浅浅地一笑: “我一直把你当成弟弟,有些话,我还是要说给你听。在机关你要学会忍。比如你走路走得快,但你不能走到领导前面去。 他慢悠悠,你也要慢悠悠。你走到他前面就是越规。 写文章也一样,你一个小时写完,他不认为你水平高,认为你毛糙,就会要你改。 改一遍不行,他还叫你改第二遍。改得面目非全了,他说可以了。” 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陈姐说:“你不如最后才交给他。说自己修改了好几次。他就放心。一次性通过。” 我听了,目瞪口呆。学生时候的天真出来了,便冲口而出: “机关不追求效率?” 陈姐很关爱我,一字一句地说: “机关追求四平八稳,不出问题就行。做事越快,越多就越容易出问题。所以,范局长的唱歌,也是一种智慧。” 我的心很沉。 真的很沉。 看来,机关有机关一套,我是个门外汉,便说:“陈姐,你要多教教我啊。” 她说:“我没有资格教你,但有时会提醒你。任何一个刚进机关的人都有一个适应的过程。” 听了陈姐的话,我想了很多。 我不是要努力工作,而是努力适应这个环境。 方向都搞不对,努力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那我明天就专门在家装电脑。电脑装完了,就玩电脑。 想到这儿,我站起来说: “陈姐,我明天不来办公室,如果高晓雯找我,你说我在家里写材料。” 陈姐说:“好,你放心到家里写吧。” 第74章 向萧市长献方 次日,电脑公司派了一个人过来给我装电脑。 那个时候的电脑很【纯洁】,只是用来写文章的。什么上网,至少在四水那块地方,暂时没有这项功能。当然,上海可以。 这是落后地区与发达地区的差别。 两天后,我用u盘拷好,到办公室打印出来。再去闻科长那儿交稿。 他看了一遍,称赞道:“到底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条理清晰,文字洗炼,所写的措施符合实际,我看萧市长在不在家。” 说罢,他打了谭秘书的电话。 放下电话后,说:“我带你去萧市长那儿,如果他有指示,你再修改。” 说实话,我是第一次去1号楼。书记市长等领导都在1号楼办公。 上二楼右拐,闻科长说:“就在这里。” 说完,他敲了敲门。我则记住了门牌号码:203。 谭秘书打开门,笑笑,朝里间指一指。闻科长敲两下,推门而入。 萧市长正低头批阅文件,抬头一看是我俩,说:“坐。” 闻科长把稿子放在萧市长桌子上,说:“这是第一稿,郝晓东写的。您看看。” 说完,他才坐下,我也坐下。 萧市长拿着稿子看起来。 我第一次感觉不自在。坐在领导办公室,不能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眼珠四处睃,而是跟小学生上课一样,只能端端正正地坐着。 闻科长无所谓,他找了个一次性纸杯,点燃一支烟,自顾自地抽着。 说他在领导面前随意,也不全对。至少,他没有发烟给萧市长,也没发给我。 一支烟抽完,萧市长说话了:“你没修改?” 闻科长说:“一个字也没改。” 萧市长才把目光投向我:“孟主任选人还选得不错嘛。行,不用改了。” 闻科长立即站起来,我才知道这句话是送客的,也跟着站起来。 闻科长抽身就走,我早就作好了准备,平时难得见萧市长一面,有这么一个机会,我一定要和市长单独说几句话,于是对闻科长小声说: “你先走,我还跟市长说件事。” 闻科长扫了我一眼,走了。 萧市长见我不走,望着我。大概他也觉得奇怪。 不过,他的态度还是很和善,毕竟跟他出了一趟差,还陪他去了一趟华山医院。 他问:“小郝,你还有什么事?” 我笑道:“就是想问一下,上次在华山医院开的处方,您感觉如何。” 我发现萧市长立马变得很随和。他笑道: “那次辛苦你了,说有用吗,没多大用,说没用吗,开始一段时间还是有点用。总之,还是要感谢你呀。”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基本上没用。 领导的时间很紧,说不定下一秒,秘书就进来报告,谁谁谁来来了。我便当机立断,果断地说道: “市长,我有个丹方,推荐给您试试。” 他一听,放下手头的文件,盯着我。 当然,我也不能用大段的时间来叙述,我怎么认识熊十辨的,熊十辨家十代行医,医术高明。 最能让人相信的就是说——我家有个祖传秘方。 所以,我简单了明地说:“我家不是行医的,但在治痒病方面,有个代代相传的小丹方。 既然华山医院的教授不能治好,您用单方试试,看行不行?” 大约被痒病折磨久了。一听我有个丹方,萧市长一点架子也没有了,笑道: “平时给人治疗,效果怎么样?” 在领导面前不能拍胸脯,只介绍情况,我说: “我周围的邻居治好了不少。但是,毕竟我家不行医,主要是给熟人朋友制点药。” “外涂?” “对。外涂。我帮您制一些,您试试。” 他笑道:“那就麻烦你了。这个病看了不少专家,这个一种说法,那个又是另一种说法,治又治不好。不是大病,但烦人。” 说这几句话时,他在我面前就等于是个患者了,没一点架子,好像在医师面前诉说自己的痛苦似的。 我说:“那三天后,我给您送到家里来。” 这句话说得好,有些人不懂,有点什么就往领导办公室送。就算是送点药,别人以为你行贿呢。别人没看到,秘书总知道吧。 萧市长说:“我家住在哪儿,你知道吧?” 我笑道:“知道。一直想来拜访,但怕打扰您。” 他笑道:“好,欢迎你来玩。” 我才站起来告辞。 出了门,我边走边想。方子还在,可以到店子抓药,但那套研药的工具,毕业后带回家后就一直放在家里。那就先回办公室吧。 进了门,陈姐笑道:“一脸喜色,稿子交了,闻科长表扬了你,是吗?” 我问道:“我一脸喜色?” “是啊。一脸喜色,我都看不出?” “对,稿子交了,不是交给闻科长,而是闻科长看完,一字没改,带我到萧市长那儿。 萧市长看完,只说了一句话——行,不用改了。” 陈姐翘起大拇指,笑吟吟地望着我。 我说:“还是姐指导得对。” 她乜了我一眼:“你水平高呢。” 我泡了一杯茶,边喝边想,是打个电话到聂医生家里,让他转告给我爹,让我爹把工具送过来,还是要旭哥到我家去取一下呢? 想来想去,还是先找旭哥。 于是,提起话筒呼叫旭哥。 陈姐说:“最高兴的是闻科长。以后就不用那么忙了,有材料就交给你。” 这个问题,我还真不好回答。 看来,她还是不了解真正的闻科长。 我只笑笑。 陈姐说:“下一步应该是提拔他,让你接班。” 我说:“我坚决不接班,就喜欢跟你一个办公室。现在有点恋姐情结了。” 听得她脸都红了,狠狠地乜我一眼,说道: “嘴巴变油了。不许这样油嘴滑舌。姐又没有个妹妹。只是美玉跟我玩得好,我把她当妹妹,你又不喜欢。” 如果是以前,我还想了解刘美玉为什么对我很冷淡,现在没兴趣了。 孟主任说要我不谈恋爱,我爹娘也给我布置了振兴家庭,改建房子的任务。 现在,我根本不想了解刘美玉了。 她不喜欢我,多少会让我伤心。 她喜欢我,我也觉得与那种家有小车的富家女子不匹配。 我只是呵呵呵地笑笑。 这时,电话响了,一接,果然是旭哥。 我问他今天有没有时间。 他说:“兄弟,时间跟女人的奶一样,都是挤出来的,有什么事,你说。” 我说,我想回家取个东西。 他说:“你忙,就我帮你回去取。你不忙,跟我回去一起取。” 我笑道:“那麻烦哥哥现在过来接我一下。” 挂了电话。陈姐说:“你的朋友也多啊,不是别人找你,就是你找别人。” 我说:“不多,就几个固定朋友。” 她点点头:“对,不能什么人都交。” 我收拾一下办公桌,走了。 到了外面,我突然记起苏姐的钱还没有给她。 我去买了包烟,把年前欠的钱给她。 她退回一百块钱,说道:“那张桌子是送你的。以后打牌,你次次赢。” 我怎么也不肯。她说:“我是说真话,这个会灵验的。你想次次输?” 没办法,这一百块钱她横直不收。 我看见旭哥的车子停在那棵树下,笑道:“那就收下,下次赢了钱,送个红包给你。” 离开商店,我边走边想,以后要和苏姐多说话。苏姐没读大学,但说话水平已经达到了博士水平。 她说什么都有理由,让你无法拒绝。 我要是学会了这一套,对自己的事业大有帮助。 上了车,旭哥问:“还没断奶?三天两天就想家。” 我笑道:“我倒是不想家,是为你创造回家的机会。你老是不回去,嫂子以为你在外面有人呢。” 旭哥哈哈大笑。 春光下,车子向秦水县飞驰。 第75章 为人治病,也是一桩风险活 我爹娘对我突然回家,吃了一惊。 我附耳把事情原委告诉我娘。她点点头。 我去我房间取碾缸时,我爹进来了。 估计是我娘转告了他。他就找了个木箱,把工具装进去,给我搬到车上。 时近中午,我爹娘开始做饭,煮了腊鱼腊肉,打了一碗荷包蛋,加上地里的新鲜蔬菜,旭哥吃得很开心。 临走时,我娘抱着一捧蔬菜,我爹提了两篮子鸡蛋。除送我一篮蛋之外,其他的都送给旭哥。 旭哥说:“婶娘,您还这么客气?” 我娘说:“晓东经常在你那儿吃饭,没什么补贴你,送几萖蔬菜给你。” 出了县城,旭哥说:“你爹娘真好。”然后又问我那木箱里装的是什么宝贝。 我想了想,决心把谎撒到底。便说我家有一个祖传秘方,木箱里装的是制药工具。 他来了兴趣:“一个什么秘方呢?” 我就把秘方的功效说了说。 旭哥毕竟是人精,立马说:“哪位领导有皮肤病?” 我故意问:“你知道怎么是领导患了皮肤病?” 他说:“你班都不上了,回来取工具,当然是为了领导身体健康嘛。” 我笑笑。 旭哥感叹道:“读十年书,不如有一身技,你要是给领导治好了,就是随便混,领导都会提拔你。” 我当然懂这其中的道理,便故意说:“真的吗?” 旭哥说:“这是公事与私事的区别嘛。你工作干得好,那是公事。公家发了工资给你,你一定要干好,干不好,他开除你。 如果你把他的病治好了,你就变成了他的贴心人。工作干不好,他照样提拨你。工作干得好呢,他就加快提拔你。” 我一本正经地说:“你比我们哲学老师都厉害,他从不教我们这些人生哲学。” 旭哥哈哈大笑,说:“不要取笑我一个高中生。” 回到宿舍,他就帮我把工具搬上楼,叫我打开那间空置的房子,说道: “把这间房子变成药房,比你努力工作强得多。” 我说:“辛苦了,坐一坐。喝杯茶。” 我立即烧水,心想等会要旭哥跟我一起到药店抓药。 但烧水的过程中,我又否认了这个想法。 旭哥这个机灵人,万一在旁边记住了这个方子,不就泄密了? 有读者就要问,你到药店抓药,不也是泄密? 那是两码事,我没有告诉店员,这是做什么用的,他只管抓药,不管你治什么病。 现在,旭哥知道这是治皮肤病的,他记住了,如法炮制,那就影响我的【专利】。 泡了茶,和旭哥聊了一会儿,他的bp机响了。旭哥看了看,说佩青呼他。又说你抓药不方便,用车可以打店里电话。 我说:“你去办你的事吧,要用车我再呼你。” 等旭哥一走,我就骑车去了街上的中药铺。药店老板一看处方,问道: “这是一名老中医开的吧?” 我说:“你怎么知道?” “老中医写药名有自己的特点,其中两味药是别称。一般人还不知道这别称是什么药材呢。” 我才知道,还有这种保密方法。 离店时,我记住了药店的名字——和仁大药房。 回到宿舍,我就如法炮制,幸好有这么一间空房子,我在里面碾啊,压啊,磨啊。十分方便。弄了一下午,把药粉制好了。 当时和萧市长说的是三天后,再去他家。那么,我就再等两天吧。 次日,我没什么事,陈姐也没事。我们两人就聊天。 第三天,我仍然没什么事。陈姐也没什么事,我们两人又聊天。 陈姐说:“你干这个工作跟我干的工作,本质上不同,但在时间上差不多。” 我说:“对,我写起材料来就要连续写几天。你整理起档案来,也是年底比较忙。” 陈姐又说:“你要我去找找领导,当个什么官,我后来想了想,管档案也挺好,不用操心。 不过你不同,又年轻,文凭又高,就应该多去找找领导。” 我学乖了,变得机关化了,故作坦然地说: “一呢,上班还只有半年,先把工作做好。二呢,天天吹牛拍马,跟在领导后面像条狗,那副样子我也做不出来。” 陈姐说:“也不是人人像条狗呢,有些领导喜欢狗,有些领导喜欢有才干的。” 我们两人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我只盼着天早点黑。 这时,电话响了,我提起话筒,原来是闻科长要我过去一趟。 我去了闻科长办公室,坐在他的对面。 闻科长说:“二三月份是开会的忙季,卫生工作会议马上要开,文化、教育、科技、体育这些会都要开。 萧市长打了电话给我,要我们提前介入。从明天起,我们就各个单位去走一走,了解他们的情况,特别要听取他们的汇报,指导他们把报告写好。” 我笑笑:“反正跟着师傅走。怎么指导,由你说了算。” 他笑道:“去了下面局里,一般是由一名分管办公室的副局长,办公室专门写材料的这两个人接待我们,先听他们汇报。 你确实没有经验,就带个本子在身上,也不要时时记,毕竟我们是上级机关,不是给他们当记录员的。只是记几句要点。 你觉得有话要说就先发言,觉得没话要说,我就给他们讲几句。” “我也不了解情况,跟你学习算了,如果说错了是个笑话。如果说不到点子上,人家觉得上级机关也不过如此。” 闻科长笑了,说道:“你还是比较成熟。不是王又华。” 我问:“王又华是个什么样的人?” 闻科长就跟我讲起王又华的笑话来。 原来早几年,市政府办调进了一个年轻人,到了下面局级单位,他以为是个人物,座谈时,他非常喜欢讲话。 既讲不到点子上,还闹出笑话。后来就只好把他放到教师进修学校当个科长。 我问:“师傅举个具体的例子。” 闻科长说:“到任何一个单位,都是由带队领导讲话,你有什么好建议,也只能事先向带队领导提出来。不能由你讲。这叫规矩。 王又华不晓得这个规矩,他就喜欢出风头。 有一次萧市长带队到体育局检查工作。萧市长当然是最后一个讲话。他讲完了,基本上就是散会。 体育局长等肖市长讲完,准备讲几句感谢话。王少华插嘴,他说,听了萧市长的指示,自己有几句感想,一定要讲一讲。 体育局长根本不给他面子,说:又华同志,你有感想,等会我专门听取你的。 弄得全场哄笑。 我问:“这种人为什么进了机关?” 闻科长说:“你以为进机关的都有素质?他有个伯父在省工商局当领导,给当时的市委书记打了招呼。” 我说:“这个王又华是教书的?” “对,好为人师。训学生训惯了。只要给他一点权力,他就喜欢训人。所以才华横溢不等于滔滔不绝。要跟王勃一样,关键时刻才露一手。 你们都不写,老子就来一篇惊世之作。你要没有那才华,就不要摸笔。” 我听了,哈哈大笑。 从闻科长那儿出来,一看时间,离下班还有20分钟,我就径直去了食堂。 准备早点吃了晚饭就去萧市长家。因为领导家一般客多。 我想,我一着也好险:我要是没良方,就不要去给萧市长治病。 我有可能变成萧市长心中的华佗,也可能是下一个王又华。 不是这华,就是那华。 但没有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第76章 麻起胆子看病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句话放在官场上也非常适用。 你去领导家,一定要摸清情况。 当然,萧市长的家底,我还是摸清了:他与孟主任住一栋楼。有一个儿子读大学。妻子凌美丽在市二中教书。 第一次上门,我没带什么礼物。 你见过医生给病人带礼物的吗?治好了人家的病就是最大的礼物。 我早早吃过饭,收拾好东西,估计到他家时,他们家也刚吃过,家里没有外人。 我提着公文包就往18栋走。 上到五楼,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他夫人。我平常见过,便笑道:“凌老师好,我是政府办小郝。” 她一下就反应过来,笑道:“请进请进。” 我把门一关,在过道里换好鞋,走到客厅,正坐在沙发上的萧市长站了起来。 我说:“市长好。” 他点点头,伸手道:“到里面坐。” 我跟着他进了书房。 东面是书柜。北面有一对沙发。 他说:“坐。” 我坐下,萧市长也坐下,中间隔个茶几。 一会儿,凌教师送进两杯茶。我的是普通茶杯,萧市长的是一个磁化杯。 他抽出一支烟,说道:“你好像吸烟吧。” 我连忙摆手。 他见我不抽,自己也没抽。 我毕竟不是医师,医师有心理上的优势,我只是他的一个部下,层级还隔得很远。说心里不紧张,那是一句假话。 萧市长说:“你的情况,孟主任跟我反映过。为人朴质,文章写得好。那天看了你为我写的报告,我感到很满意。” 我笑道:“谢谢市长对我的肯定。” 萧市长说:“为人朴质,这一点我很喜欢。记得我才参加工作时,领导也说我为人朴质。在机关工作,朴质一点好,这样才能经得起长刨。” 后面这句是我们四水方言,木匠师傅推着刨子一路刨过去,木方上没有结巴,刨子才推得快。 意思就是做人要经得起检验,别人才会与你交往长久。” 萧市长能这样和我说话,证明他很关心我的成长。 我说:“感谢市长对我的关心。” 也许是我的拘谨,让萧市长觉得我不像个“医生”,他玩笑道: “郝医生,那现在就请你帮我看看。” 他的玩笑让气氛放松了。 说到看病,我多少有点底气。熊十辨教过我打脉,加之读完过那本厚厚的中医手册,我还是有些功底。 如果说你的方子是祖传的,那么你应该懂得阴阳虚实,不能给点药,让别人去涂就行了。 我稍懂医,马上进入角色,叫萧市长伸出左手,给他打打脉。 打了一阵脉,按熊十辨教的【定脉法】,说道: “市长,你这是风热加脾虚。所谓风热是外受湿热,袭于皮肤。所谓血虚是湿热生风,久之化燥。所以,你白天没什么症状,一到晚上就全身骚痒。 你夏天没有什么症状,一到冬天,被子一捂,后半夜必被痒醒。心须披衣起床,四处走动,让凉风吹吹,才好过一点。” 这时,萧市长全然没有市长风度了,我说一句,他点一下头,再说一句,他又点一下头。当我说到他冬天越睡越痒时,他说道: “我为什么抽烟呀,就是这个原因,冬天只要睡热了,全身痒个不停。我只好起床到阳台上去吹凉风。吹一吹,身上才舒服一点啊。 有人说我脾气大,我不是天生脾气大。我睡不好觉,而别人的工作又没做好时,我确实会拍巴掌瞪眼睛。” 我还是有点成就感。熊十辨教了我两年半,这是我第一次实践,还真的说到点子上。 但我毕竟不是医生,也不敢再多说下去,便道: “我带来的是一些粉末,用法简单,用水调和之后就可以用。我从公文包里拎出一大包药粉,解释道: 洗完澡后,叫凌老师给您在痒得特别厉害的地方涂上。现在正是春季,乍暖还寒时节,涂上更有效。 先把这些涂完,您觉得症状有减轻,我就再给您配一些药粉。” 被痒病折磨得苦不能言的萧市长马上说:“今晚就涂。” 我说:“每天都要坚持。” 他说:“肯定会坚持。” 我也不能久坐,说完这些就站起来说道:“那我先告辞。” 萧市长说:“等一下。” 他打开书柜下面的柜子,拿出一个袋子给我。 我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说:“拿去。” 我连连摆手。 他脸一虎:“拿着。” 我提着一个塑料袋从书房出来。萧市长竟然把我送到门边。 门一开,我一溜就闪出门,把门关上,迅速走楼梯间下到四楼。 我的个爷爷加奶奶,幸而五楼走廊上没人。如果碰上人。别人以为我给萧市长送礼,被他赶了出来呢。 到了四楼,我就觉得彻底地安全了。进了电梯,里面空无一人。 回到自己的宿舍,我打开礼品袋,竟然是两条烟,两盒东北人参。 这反正让我不自在了。 虽说这药粉治皮肤病确实有效,但能不能治好萧市长的皮肤病呢? 治不好,我就不成了一个笑话,还让他打发我礼品。 但我又不断地安慰自己。 一是号脉,这点十辨教了我,血虚风燥,这点不会错。 二是所说症状,萧市长点头不已,与血虚风燥的表现一一对应。 三是这个方子是古典名方,应该有作用。 第四,我是他的部下,绝对不是骗子,至于这病没有好,那些大医院的医生也没治好嘛。 至少我的这片心还是好的啊。 正在胡思乱想,外面响起敲门声。 我打开门一看,是对门的李又白。 我知道他的职务了,便笑道:“李主任好(病退之前系市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 他说:“我出去的时候,你房子没开灯,回来发现灯亮了,到你这儿坐坐,没打扰你吧。” 我把他让进屋,笑道:“欢迎打扰。” 李主任坐下,我连泡茶发烟。 他说:“喊我李主任呢,我不自在,用【您】这个称呼呢,我也不太习惯。 我到北京,别人总是您吃了吗,您到哪儿遛弯呀。 是不是我上卫生间,他会也说,您刚才亲自拉撒去了?” 我一听,哈哈大笑。 李主任说:“以后就是你我相称。我们南方人不要卷着舌子您您您。” “行啊,我的舌头也不会转。” “如果你叫我老李,我更高兴。” “那不行,主任就是主任。” “你觉得叫老李不习惯,我比你年纪大,就叫我李老人家,简称李老。” 我想了一下,觉得天天见面,喊【李老】既方便又简单。便说:“好,听从李主任的指示,以后喊【李老】。” 他说:“我这个人直言不讳,到四水十多年了,我越来越不习惯。” “你哪点不习惯呢?” “不串门。我以前在乡下当老师,一群年轻老师经常在一起聊天,有时聊得凌晨一两点。 后来到县城又差一点,机关干部也许城府深一些,同事之间聊得不那么痛快。大家说话都注意分寸。 到了四水之后,大家不串门了,要么打牌,要么到外面跳舞,我不习惯。” 我说:“我这里随时欢迎你来。” 他笑道:“想来,就是怕你谈恋爱。打扰你的甜蜜。” “我三年之内不找女朋友。” 他问:“这是什么理由?” “我请一个看了个相,相师说,二十八岁之前谈的都是些泡泡。” 李老笑道:“你信这些东西?” 我说:“好几个看相的都这样说。” 他说:“好,今晚不打扰你了。以后来坐。” 李老走后,我想,他在这儿搞了十多年,本身就是一部很好的机关词典,以后要打听一些什么情况,问李老就行了。 我是确实欢迎他来坐。 第77章 原来下基层,还如此有趣 接下来的一周,我的任务是跟闻科长到萧市长分管的单位走走。 任务:指导写材料。 这一天早晨,我刚到办公室,闻科长就打了一个电话给我,说十点去文化局。 陈姐问:“今天去哪个单位?” 我说:“文化局。” 她“嗯”了一声。 我想,事先了解一下文化局很有必要,便问:“陈姐,文化局的情况给我介绍一下嘛。” 陈姐笑道:“局长是美女,分管材料这一块的也是美女,至于下面的单位,特别是剧团的美女更多。” 我问:“怎么局长副局长都是女的?文化局又不是妇联。” 陈姐说:“你知道什么叫演戏吗?” “知道,演谁像谁。” 陈姐哈哈大笑。 我觉得她今天反常,这句话有什么可笑的。演戏当然是演谁像谁才是一个好演员。 她笑完才说:“你说的非常正确。” 反正没有别人,我就直爽地问:“他们的领导都会演戏?” “对,局长,分管局长都是从剧团长升上来的,都是优秀演员。” 听话听音,这句话的内涵非常丰富。 可以一分为二来分析:一,确实是会演戏,是优秀演员。二、在生活中也是优秀演员。 我对去这个单位充满了期待。 陈姐说:“文化局算搞得比较好。” “局长副局长都会抓工作?” 陈姐喝了一口茶,说道:“只要有钱,任何一个单位都好搞,能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嘛。” 我马上理解了陈姐的潜台词——文化局的女领导们会向领导要钱。 我对文化局的领导们产生了很大的兴趣,恨不得早点去。 大约九点半,我就去了闻科长办公室。 他才向我解释了我们的任务——就是对几个单位写的材料指导一番。以及我们管的材料范围。 我听完说道: “师傅,是不是这样理解,全市性的综合会议,凡是由书记讲话的,均由市委办秘书科去写。凡是由市长讲话的,均由政府办秘书科负责。 我们只负责萧市长分管的文教卫科体这5个单位的讲话稿。” 闻科长说:“对,就是这样,但是,刘市长如果讲话,这5个单位的初稿由我们把关,送市政府秘书科,由他们最终定稿。” 接着,闻科长向我介绍了文化局的基本情况。说完,他说走吧。 科里有台车,但基本上轮不到我们。 十点整,我们各骑一辆自行车出发了。 到了文化局,分管办公室这一块的副局长孙小波,一位30多岁的女性。她早在一楼坪里等我们。 我一看,孙局长确实长得漂亮。 闻科长一面见就说:“你越来越名不符实了。” 孙小波笑着盯闻科长乜了一眼。 闻科长才向孙小波介绍我。 孙小波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握着我的手说:“听说过,复旦的高材生。欢迎欢迎。” 我发现孙小波一对大乳非常丰满,瞬间才明白闻科长那句玩笑话的意思——名叫小波,实际上有对大波。所以名不符实。 她带我们上二楼,走进一个小套间。 我估计是局长办公室了。 进了里间,孙小波说:“许局长,闻科长来了。” 只见一位比孙局长更漂亮的中年女子站起来,和闻科长热烈握手。 他们连摇了好几下,闻科长才向许局长介绍我。 许局长上下打量着我,看得我脸都红了。 她说:“复旦大学有什么特别要求啊?” 问得大家都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接着说:“是不是成绩好还不行,一定要长得帅啊。” 说我的不好意思了。 闻科长说:“跟你们文化局一样,既要有才干,还要长得漂亮才能当领导。” 大家哈哈大笑。 等大家玩笑一阵才坐下,外面的工作人员端茶进来。 许局长说:“闻大人,我就实事求是跟你汇报,省厅来了一位处长,等会要去看剧团,我就不陪你了。由孙局长向你具体汇报。” 我才知道闻科长另一个绰号:闻大人。 闻科长说:“你忙。但到文化局不向你报到,对不起我的爱美之心。” 他们三人又大笑。 闻科长站起来,许局长再和我们握手。 孙局长带我们到一间小会议室,里面坐了好几个人。他们跟闻科长都熟识,大家都走过来和他握握手。接着有一名女同志给我们端茶。 小会议室是一个圆桌,闻科长和我坐上边,局里的同志坐下边。 孙小波先发言,她说,今天是闻科长和五科的郝晓东同志来检查“全市文化工作会议”的准备情况,大家欢迎。 在一阵掌声之后,由专门写材料的谭军汇报了材料的主要内容。 桌上有汇报材料,我和闻科长边听边看。 谭军汇报了20分钟。我呢,三分钟就看完。 闻科长看得仔细些,边看边用钢笔在一旁修修改改。 孙小波说:“目前这个稿子是局务会通过了的,下面请闻科长作指示,看哪些地方需动手术。” 闻科长喝了一口茶,说道:“内容可以,但单薄了一点。要再丰富一下内容和数据。” 然后,他一口气讲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点意见,下面的人“唰唰唰”地记个不停。 不要看闻科长坐在办公室,坐没坐相,到了下面单位,不仅坐得端端正正,而且讲话非常有气势。 他要言不烦,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一篇材料要如何写,才能让领导高兴,群众满意,既彰显局里做了事,也做好了事。讲得头头是道。 我想,闻科长这样的人当个什么文化局长不在话下。 他讲完,孙局长作了总结。无非是感谢闻科长保姆式的指导,让材料的质量立即升华了好几个档次……之类云云。 接下来,当然是请我们吃中餐。 闻科长没推辞。 那个时候,除了公检法等单位外,一般来说,一个局只有一辆小车。许局长坐小车走了,大家就只能骑自行车。 孙局长说:“都不骑车了。就到门口的【景明饭店】吃饭。” 参加会议的人都一起走过去。 我想,文化局边上的饭店都带点文化气息。景明饭店,应该取出岳阳楼记中【春和景明】。便问旁边的谭军。 他应点头道:“正是这个意思,我给它取的。” 我说:“你取得好。” 一听是他取的,我就和他交谈起来。谭军不过20多岁,看上去比我还小。一了解,确实只有23岁。毕业于四水师专。 看来,四水师专这所专科学校为本地区培养了不少干部。我碰得好几个人都说自己是四水师专毕业的。 到了饭店,谭军一直陪着我说话。大概因为我毕业于复旦,他对我有些崇拜。他也爱好文学,两人谈得很投机,交换了名片。 吃饭之间,闻科长爱开玩笑,孙局长也不怕丑,两人时不时斗一斗。 桌上上了一碗牛鞭,闻科长夹起一段给孙局长。 孙局长身子一扭,说:“我不吃,我不吃。” 闻科长说:“妹子妹子,你怕卵呀,那你的崽是怎么生出来的?” 众人狂笑。 孙局长演戏出身,非常大方,还怕你科长开荤玩笑?她当给顶了回去: “这个是科长吃的,你经常要加夜班写文章,晚上吃了精力充足。可以通宵过旦。” 众人笑得直捂肚子。 饭后,孙局长说:“吃完了,我还有一句话要跟两位领导单独汇报一下。” 众人起身走了。 孙局长把门一关,掏出两个红包:“一点指导费。” 闻科长没事一样,收下。 我也只好收下。 三人出门,边说边走回文化局,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到了局里,我们与孙局长告辞,骑车回家。 我一路上想,原来这种指导挺有意思的呀,下面单位把我们看成领导,又看成朋友,既发红包又谈笑随意。 坐办公室,完全没有这种乐趣。还是多出来走走为好。 第78章 我想出了一个新点子 我跟着闻科长到萧市长分管的单位跑了一周,收获不少。 一是认识了各个单位的主要领导,分管领导,办公室主任,文字秘书。 二是通过闻主任的点评,我更加熟悉了领导讲稿要怎么写。 三是有米米,每个单位总要发个两三百块钱的红包给我们。 一个星期下来就进账一千多。 四是发现一个秘密。官大一级压死人,就算我没当官,下去了,各单位对我也相当尊重。 不过这种既受尊重,又可收点红包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 三月初,各单位的工作安排部署会议全开完了。 我基本闲下来。 三月下旬,报纸上就公布了一条好消息:每周星期六,星期天为周休息日,此规定从1995年5月1日起开始实行。 这个成了当时的一大新闻。 一周只要上五天班,皆大喜欢。大家就等着五月的来迎。 我本来就没有多少事,还一个星期即将休息两天,我就会更闲。 每天没什么事情可做,就跟陈姐聊点天。 如果我也30多岁,她也是30来岁,我们俩都没什么事可做。加上为了档案安全,门又常关着。说不定会发生点什么事。 但我比她少好几岁,我非常注意,不开很俗的玩笑。 她也只跟我聊点家常琐事。 这样消磨时间,我不适应,非常不适应。 于是,有一天,我就跑到闻主任那儿去坐坐,俗称汇报思想,其实也是闲谈。 谈些什么呢,开头当然是天马行空,一会儿历史,一会儿当下,一会儿中国,一会儿外国,叫做【无主题变奏曲】。 后来,我就谈了自己的苦恼。领导们的稿子呢,我全看完了,就是现在立马写稿,自信不会差。其他呢,就感觉百无聊奈。 陈姐不扯历史,不扯文学,她要扯也是扯点生活小事。 闻主任丢给我一支烟,说:“那你要求调到办公室去吧。跟高晓雯一样,给这个办公室送份文件,给那个办公室打个电话。 再给领导送份材料,或者给领导买包烟,买个打火机。那样很忙,很忙的啊。那样很充实,很充实啊。” 我被闻科长挖苦得脸都红了。 他见我脸红,才安抚道: “在机关搞文字工作的人就是如此,平时确实没有太多的事,但关键时候要用得上,扛得起,写得好。你没事就读读书嘛。” 我回到办公室,静下来想想,机关里确实如此。 凡是专门从事文字工作的,单位上确实没有安排别的杂事让你去做。只要你关键时刻不掉链子就行。 可这样闲着,我真的有点发懵。 读大学时,我很闲。但我有空就去图书馆,后来就跟着熊十辨读医书,跟着邵子勋发广告。还可以学了很多本事。 在这儿,就这样闲着? 有一天,文化局的谭军打了个电话给我,约我晚上到茶馆见个面。 那晚,我如约前往他们局里附近的一个小茶馆。 他说局里安排他写一个【新时代戏剧事业大有可为】的材料,主要是为剧团争资金。但他写了几稿,在许局长那儿通不过。 他急得不行。要我帮他写一写。愿意出钱,而且孙局长也同意他这样做。 我应承下来,就帮谭军写了一篇,但没要他的钱。 我不要他的钱,是为了扩大自己的影响和名气,因为从这件事,我看到了另一件事。 四月二号,我走进了张科长办公室。 张科长对我印象好,每次去了,他总是笑脸相待。 坐下后,我先谈些其他事情暖暖场子,然后就提出一个建议,我说道: “整个五科联系的文化、教育、卫生、体育,科委,广播(原来是广播站,二月份升格为局)等六个单位,材料写作是一项重要工作,但也是一个弱项。 所以,我建议加强培训。” 张科长听我这么一说,立即道:“你具体说说。” “如何培训呢,请闻科长牵头,请市里几支笔杆子讲课。以后呢,各个单位的材料就不要这么改来改去了……” 我滔滔不绝,讲了十分钟。 张科长望着我,眼睛都没眨一下。听完,他在桌子拍了一下,说道: “你这个建议特别好。走,我们现在一起去孟主任那儿汇报一下。” 到了孟主任那儿,张科长把我的想法汇报了一遍。 孟主任非常高兴。我们本来就是一个圈子的,我要是不弄点什么成绩,他也不好启任我。 他点头道:“张科长,先从你联系的这6家单位开始,做出一个模板,然后,在整个政府系统推开,至于市委系统,我们管不着。” 张科长说:“我们立即起草一个报告,你批准后就马上实施。” 孟主任感叹道:“晓东啊,你到底是复旦毕业的,有想法,而且是非常切合实际的想法。你有任何想法都可以向张科长汇报,我们就是需要有想法的人才。” 我连忙说:“感谢主任的肯定,我还是胆子小了点,其实我想了好久。” 他说:“胆子要大一点,步子要快一点,四水落后就是缺乏先进的观念。你看到上海一趟就写出了与众不同的材料。 萧市长在全市卫生工作上宣布,今年在全市卫生系统普遍推广整体护理和5s管理。你看,目前各方面的反响都不错嘛。” 这时,孟主任的电话响了。 我和张科长都不敢走,不知他讲没讲完。 孟主任接完电话,继续说:“推广一年,取得成效,市政府要给你五科发个奖,也要给你个人发个奖。” 张科长说:“小郝确实不错。” 孟主任说:“马上行动。” 我和张科长下楼,到了张科长办公室门口,他说:“到我办公室坐坐。” 两人进了办公室后,张科长打了一个电话给闻先知。 一会儿,闻先知过来了。 张科长把我提的建议说了说。然后说他向孟主任请示了,我们分管的这六个单位先动起来,举行一次业务培训。 闻科长很高兴,说我这个建议很好。 他提出了一个大体方案。并且边说边骂道: “那班龟儿子经过培训后,就不要我给他们改来改去了。我只掌握个大体方向就行。 其次,一定要收费,他们交了钱,没学熟。领导就会骂他们。 第三,先试点,我觉得以后整个政府系统管的单位都要培训。” 闻科长说完,他心里的想法,我就清楚了。要收费,这既可以给科室创收,也可以给我们发讲课费。老师收讲课费,天经地义。 张主任说:“你的建议,我完全同意,先由晓东拿个方案,你把关,我再送孟主任定稿。” 我和闻科长走出张科长办公室。 闻科长朝我使了一个眼神。我就跟着他走。 到了他的办公室,他把门一关,竟然给我泡了杯茶。 坐下后,他嗔骂道:“你这小子还真会想办法。我们先给分管的单位培训,以后就可以给其他单位培训。既做了一项事业,又……” 他双手往中间一抄,我懂。他说的是个人又可以抄一笔钱。 当然,他双手一抄,这也不违反原则。知识就是金钱嘛。哪个老师不要讲课费呢? 最后,他布置我:“你马上去写初稿,明天就交给我。” 我回到办公室,陈姐说:“萧市长秘书要你回个电话。” 我立即拨通了谭秘书。 谭秘书说:“你现在到萧市长办公室来一趟。” 我立即出了办公室。难道那个治痒药的药起作用了? 那肯定是起效了,一定一定一定。 第79章 我渐渐成熟,学会了处事的方法 赶到萧市长办公室,我喊了一声萧市长好。他指了指沙发,示意我坐。 这一次,谭秘书进来,给我端来了一杯茶。 端不端茶是个信号。一般干部乃至科长到这儿来,秘书是不会泡茶的。我接过茶,说了声谢谢。 萧市长问我最近在干什么,通常情况下,这样问话没有实际意义。就是随便问问,暖暖场子。 我觉得是一次机会,把自己准备对文秘人员进行培训,得到了张科长、孟主任的认可,目前正在起草方案等等,简明扼要地汇报了几句。 他一听,非常高兴,兴奋地说: “你这个办法好。与其靠你和闻先知两个人把关,不如从基层就把这个事抓扎实。写个报告上来,我批点钱给你们。” 这个真是个意外收获,我说:“谢谢市长,我回去就写。” 聊完了这些,萧市长才回到主题,他说: “你那个方子还真管用,帮我还送一些药粉过来。” 我点点头。 他说:“把工作干好,多想一些有开拓性的点子,年轻人就要敢打敢冲。” 凡是领导说勉励性的话时,证明谈话到此为止。我站起来说道:“谢谢市长鼓励。” 从萧市长办公室出来,已是下班时间,我先到食堂吃饭。然后骑着单车就去了【和仁大药店】,又抓了一大包药。回到家又碾又压。 忙了一个中午,总算把药粉制好。 …… 下午,我就到办公室上班。 心想,萧市长拨一笔钱,这个事要先向张科长汇报。再说写多少经费比较好,也要问张科长才知道。 我起身准备去他那儿,突然,又坐了下来。 在机关工作做事,就要多个脑袋想问题。 办培训班的事,上午才拟定,萧市长怎么知道了? 要么是孟主任向萧市长汇报了。要么是你郝晓东跑到萧市长那儿表功去了。 在机关,越级汇报是一大忌。 证明你想丢掉上线,与上上线直接联系。 我冷静一想,这件事只有先向孟主任去汇报,由孟主任指示张科长,张科长再指示我,这才顺理成章。 我站起来正准备走,陈姐望了我一眼,问道: “老弟,好像你有什么心事似的?最近遇到了什么困难?” 我笑笑,摇摇头:“没有。” 她说:“没有就好。” 我走出办公室,一路上想,还是我的哲学老师说得好——离婚女人观察事物会更细致。她们的第六感觉往往很敏感,很准确。 进了孟主任办公室,我就随意多了,反正他知道我带萧市长去华山医院看过病。 我把情况说了一遍——从华山医院看病以后,我问市长有没有效果,他说效果不大。然后,因为我家有一个方子,制些了药给萧市长试一试。 今天上午谭秘书打电话给我,我去了萧市长办公室一趟,他顺便问起我最近干什么,我说准备办培训班,他说可以拨钱给我们科室。 但张科长不知道这些情况,我直接跟张科长去汇报。他会怀疑我,怎么一个人跑去萧市长那儿去汇报工作了呢?” 孟主任很满意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他指了指饮水机,说:“你自己倒杯茶,我借这个机会也跟你聊一聊。” 我站起来,看见他杯中茶水也不多了,先给他加满,然后才泡了一杯,坐到他的对面。 孟主任说:“你来找我,证明你在不断地成熟。机关做事不是单凭热情,而是要像你刚才所说的,方方面面都要注意。 这件事就由我找张科长,说我向萧市长汇报了,市长愿意拨一笔钱。” 听了孟主任表扬我,我才定下心来,喝了一口茶。 孟主任突然问:“你那个方子是祖传的?” 我的心猛地一怔,生怕孟主任问我要方子,便说: “对,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药呢,稍微大一点药店都能抓齐。但是……” 孟主任紧盯着我。 我鼓起勇气撒谎道: “主任,我也大学毕业,绝对不信封建迷信。但是,我们代代相传,先念口诀再打卦,我爹说,一定要闭眼想起我太爷爷的原型,这药才灵验。” 想不到孟主任竟信这一套,他说: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这个我有体会。我老爷子会化鱼刺,也要念口诀。这个口诀不外传。” 我吊在嗓子眼的那颗心才落下去。 他说:“很多人有皮肤病,这个方子对你有好处。” 我只笑笑。 孟主任说:“那你先回去。这事交给我来处理。” 我站起来,说谢谢主任。 回到办公室,我就悠哉悠哉。 陈姐那双眼睛厉害,笑道:“出去一脸凝重,回来一身轻松,你的事办好了?” 我哈哈大笑,笑完道:“陈姐,我告诉你一个赚钱的好方法。” 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我喝了一口茶,说道:“你可以去考一个心理咨询师证。” “心理咨询师?” “对。我们学校就专门开了这么一门课。” “我去考这个证干嘛?” “因为你观察事物细致入微,我有什么心事,你全看得出。你考个这样的证,不必去我们学校上课,可以函授。 学完13门课程,到学校去面试一次。学校就可以委托华山医院心理学科给你发一张行医证。 你就坐在家里,可以给人心理辅导。而且可以收费,大大方方赚钱。” 她听完,扑噗一笑:“老弟,我是关心你,才注意你的一举一动。给别人心理辅导,我没那个兴趣。” 我心里一阵温暖,好久才说:“那太感谢姐姐了。” 一会儿,她又问:“真有这么一门学科?” 人家关心我,我也要关心人家,不能老是望着领导的水杯空了没有,也要看看陈姐的水杯是否要加水。 我站起来,发现陈姐的水杯空了,伸手拿起她的水杯,到饮水机旁加了水,放到她的桌上。 动作跟我给领导添茶水一样,行云流水,没有半点拍马屁之嫌。 她望着我,说了声谢谢。 然后,我才回答她的提问: “真有这门学科。所谓医学,分为身体治疗和心理治疗。 有些人明明没有病,有心结却解不开的话。就会引起身体出问题。 由心理暗示到身体真的生病。这是一个过程。 反过来也是如此,身体有病,通过心理暗示,病也自愈了。 所以,十九世纪时,美国医生特鲁多有句名言——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 这就是说,医院并不是能治好所有的病,心灵上的帮助和安慰,也是一种治疗手段。” 1995年的春天,对于陈姐这种只读了个本地师专的人来说,她是第一次听天书一样,用崇拜的眼光看着我。 她也知道,医院并不能治好所有的病。但没想到,医生在一百多年前,就这么真实地告诉了大家,医院不是万能的。 我说:“进了医院,有些人没治好,就常常发火,甚至骂医生。医生不过是一门职业,他不是神仙。” 陈姐听完,好久没有说话,隔了一阵,她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我: “晓东,我有时候想,你总有一天会离开这个办公室。有时候又想,要是永远跟你在一间办公室多好啊,你懂得那么多。” 我知道陈姐说的是心里话,便说:“我不想去别的办公室,就跟你一间办公室。” 话音刚落,电话响起,我马上抓起话筒。 刚说出“你好”两个字,那边传来张科长的声音: “晓东,你过来一下。” 第80章 计划越变越完善 我走进张科长办公室。他一见我,忙喊我坐,然后,竟然为我去倒茶水。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他,说:“我来,我来。” 生生地阻止了他这个【礼贤下士】的行为。 等我为自己泡了一杯茶,又望望他的茶杯,见里面满满的,我才坐下。 张科长笑容满面,说道: “你提出办班,孟主任非常认可,他立即向萧市长汇报了,萧市长非常高兴,立即表态支持,说要给我们批一笔经费。” 我要是无动于衷就不正常,立马装出兴奋的样子问道:“真的?” “这个当然是真的,孟主任刚才叫我去了一趟。” 我说:“太好了。” 张科长问道:“你有些什么想法?” 我想了想,赚钱是次要的,能让大家对我有好感才是主要的。便喝了一口茶,说道: “这是一次试点,主要是培训我们分管的这6个单位。因此,我有些不成熟的建议。” 当着领导,你别说我有什么主张,我有什么建议。用【不成熟的建议】比较恰当。 你又不是诸葛亮,诸葛亮给阿斗提建议,最后一句也是写【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意思是我想到的都写出来了,我是流着眼泪写的,至于您采纳不采纳,是您的事,反正我尽心了。 张科长说:“成熟不成熟,你大胆说。” 我说:“第一,把面扩大一点,比如教育局,下属一中,二中,三中,进校,电大……反正它的二级单位都抽一个人来参加培训。 同理,文化局下面的群众艺术馆、剧团,图书馆等等二级单位,也抽一个人来参加。 依此类推,这个培训班的可以多培养一些人,下属六个单位也会感谢我们。 第二呢,我们向萧市长打报告,经费就可以多打一些。” 张科长没有想到我一箭多雕,还提出了这么一个宏大的计划,他非常满意,竟然发了一支烟给我。 我接过烟,没有吸,继续说道: “多组织一些人,收的经费就多,萧市长那笔经费就可以不动,由你掌握。科里要办点其他事就方便多了。” 这正中张科长下怀,手中有钱,哪个领导不高兴。他忙问:“第三呢?” 我说:“第三,反正现在是培训我们分管的这些单位,不向外面请老师,请你带队,然后就是闻科长,再就是刘水初,陈升,刘维,甚至高晓雯都可以给他们上课。” 张科长说:“高晓雯会上什么课?” 我说:“上办公室日常接待课嘛。文件收发,签送,保存。下面单位的办公室,又不是专职写文章,写文章的人,这些事也要做。” 张科长点点头,说:“全是我们科室的,又发讲课费,其他科室知道了,他们会眼红。还是要添加几个人。” 到底是领导,我又学了一招。便建议道: “退下去的李又白主任,他是机关第一支笔杆子,请他,别人没有可比性。” 张科长拍了一下桌子,说道:“这个人可以。” 我趁机建议:“还有一个人,我觉得也可以。” 张科长问:“谁?” 我说:“陈秀敏。” 张科长一时懵了,下意识地反问我:“她能做什么?” “高晓雯搞办公室接待,文件收发。但文件归纳管理,入档收藏,这也是一件大事。 如果市档案馆检查评比档案工作,我们管的这六个单位都被评上档案管理先进单位。那么,你科长,还有我们全科的同志不是非常光荣? 等于我们从办公室接待到公文写作,再到文件传送,归档,一整套工作流程全部规范化,就可成为政府办系统第一个规范化操作的单位……” 张科长非常高兴,越听越激动。 他深有感触地说:“不能唯文凭,但是,文凭高还是水平高。从到局级单位指导写稿,你就联想到培训。从单一的培训,你就想到全面培训。 晓东啊,你不错,真的不错。先搞好培训,过了八月就送你去党校培训。好干部,我不怕多。你好好干。” 他停顿了一下,再叮嘱我:“既然是一揽子计划,那么经费就多造点预算,写个十万。反正市长要打折扣的。” 我点了点头。 张科长说:“培训地点就定到教师进修中心,那儿有教室,江校长和我关系好,你马上行动。” 出了张科长办公室,我一路上想,又学了两点新知识。 一是入党之前还要通过党校培训。 二是市长批经费,跟我去市场买菜一样,要讨价还价,要打折扣。 进了办公室,陈姐说:“你又有高兴的事了。” 我笑笑,心想,我是不是修养不够,脸上阴晴全被陈姐一看穿透。以后要学得沉稳点才好。对了,让陈姐去上课,这件事现在不能说。 凡是领导没有最后签字定稿的,都不能说。 我说:“要你去考个心理咨询师,你又不愿意。你说对了,我确实心里高兴,张科长说要我好好干,至少干三年,才不用写文章。 你看,这三年,我就跟你坐一个办公室嘛。” 陈姐乜了我一眼。 坐下来,我慢慢喝茶。 直到下班,我也只写了个经费报告。 陈姐站起来,说道:“你还不下班?” 我说:“你先走。” 等陈姐走后,我才把详细方案写出来。邀请哪些人上课,开设什么课程。教学地点放什么地方。 写完,我就打印出来。 不当着陈姐写,怕上面哪位领导不同意,把她的名字删了。 在我这里打印,那么高晓雯也看不到。 因为怕这两个人万一刷了下来,这样做,她们一点也不知晓。 完成了这些,我把打印稿装进包里,下楼,骑车。 我没去食堂,觉得今天一定要犒尝自己一顿。 我骑车往一家叫【鱼杂馆】的餐馆骑去。 我家有口塘,一直养鱼。 人的胃口由小时候的炊食习惯决定,我一直吃不惯上海菜,就是酸酸甜甜,让我没有食欲。 我骑出机关大门,骑在宽宽的靠山大道上,我竟然边骑边唱起了一首歌。 故乡的山,故乡的水, 故乡让我魂牵梦绕。 那里有我,美丽的姑娘, 那里有我,甜蜜的回忆。 …… 美丽的姑娘呢,也许有,但都不是我的。美好的回忆倒是真的,真的,真的…… 第81章 李老讲起自己的风花雪月 晚上,我去萧市长家送药粉。这次,我就不再畏手畏脚了。 选了晚上八点多去他家。他家有客是最好的。就是要让别人看到,我到了萧市长家很随便。 我提着一个布袋上门。 按了门铃,一位我不认识的女同志打开半扇门。 我不认识她,上次来的时候没见过,心想,不是保姆就是他家亲戚吧。 她盯着我问:“你找……?” 我说:“萧市长要我来的。” 她才让我进去。 果然满屋子都是客人,除了文化局美女局长许琳琳之外,其他人,我一个也不认识。 在这种情况下,我也没叫许局长,她也似乎不想跟我打招呼。 萧市长倒是很随意,抬手指了指,说:“放到书房就行。” 我推开书房,把药粉放在茶几上,出来关了门。 凌老师从厨房出来看见我,忙说道: “小郝,坐嘛。” 我笑道:“不坐了。”转身就走。 凌老师一直送我到门口,低声说:“蒙你帮忙,好多了。” 我低声说:“要坚持涂。” 她说:“嗯。你有空就来玩嘛。” 说罢,她竟然伸手给我开门。 出了萧市长家的门,我有一种成就感。 这种成就感是什么呢?就是那满屋子人,等会儿走出萧市长家,萧市长也许会送一送,但凌老师绝对不会送他们。 就算送他们,也绝对不会为他们开门。她又不是宾馆服务员。 而我只去了两次,第二次,她就是又送又开门。 一个人啊,只有你能够给别人带去帮助,人家才会尊重你。 我不禁想,在复旦那几年,我幸而没有去谈什么恋爱。 就算我没有钱,但吊个什么妹子,让女同学反贴钱,这点,我是有把握的。 但我没谈。 一是跟邵子勋混,学了不少市场经济的实用知识。二是跟熊十辨学医,自己算半个医生了。 还是我的语文老师曹胡子讲得好——大学四年不读点书,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回到寝室,灯一亮,李老就来敲门了。 我又是让座又是泡茶。邻居关系一定要搞好,这是我爹一遍又一遍叮咛过的。 摸摸身上,竟然还有半包烟,我立即发烟。 李老说:“你倒是不打牌啊?” 我摇摇头。 他说:“打牌不好。打久了会上瘾,一上瘾就消磨人的意志。我教书的那批同事,打牌的一辈子也没有人发财,不打牌的,还有人当上了校长,学区主任。” 我说:“我家里有传统,就是不打牌。偶尔没办法,也就陪人家玩一两盘。” 他说:“那你业余做些什么呢?” “业余,就读读书。” 说到读书,李老的兴趣就大了,问我读了些什么书。 我说:“什么书都读。” 李老说:“没个选择?见到书就读?” 我笑道:“还有选择,数理化,我就不读了。主要读些文史哲,还有小说,医书……” 医书,我是有意说的,我懂点医,实践证明对我有好处。比如到萧市长家,我就不必跟别人一样涎着脸皮陪笑。 他连忙阻止了我的话头,问道:“医书?” 我非常肯定地告诉他:“对,医书。” “你家里是行医的?” 我摇摇头:“祖上有行医的,但到我太爷爷那一代就不行医了。这是有点根脉吧。后来,我真正喜欢上医学也是无意的,就是大学时遇上了一个同学。” 想不到李老的好奇心跟七八岁的孩童一样,对所有的事情都喜欢寻根究底,他说: “同学懂医,影响了你?” 我点点头,于是跟他说起了熊十辨神奇的家世,以及巧妙的奇遇,再说到熊十辨教我读医书。 李老问:“你整整读了两年医书?” 我爽快地说:“对啊。” 他有点不相信,问道:“你长得这么帅,没一个女同学喜欢你?” 我笑道:“我没问过她们。” 他哈哈大笑:“你这说话这么幽默,长得这么英俊,文章还写得好,放在古代就是唐伯虎式的人物,你没谈恋爱,我不相信。” 我拖长声音:“李老,说我不喜欢女孩子,那是一句假话。但我确实没谈过恋爱。” 李老说:“哪个少年不风流,哪个少女不钟情,你青春年少,又一表人物。你要跟我讲个理由,为什么没谈过恋爱。” “三个理由。一呢,我高中语文老师送了我一句话,大学四年要是谈恋爱呢,你就浪费了时间,毕业后再想读书,那是既没心情又没时间。 二呢,我家里情况一般,你也知道上海的消费那么高。谈恋爱多少要花钱。我哪里有钱呢? 第三,遇上了两个好同学。一个出身行医世家,一个出身工商之家。 我家有祖传有治皮肤病的方子。所以我对医学感兴趣。跟着我同学熊十辨学医,越学越感兴趣。跟着另一个同学邵子勋学习理财,业余可以赚些小钱。” 李老听了,感叹道:“难得,难得啊。你这么一说,我相信。只是我读书时,没遇上你这样的同学,荒废了岁月。” 我反问道:“你怎么荒废了岁月呢?文章写得这么好,应该是读书打下的底子嘛。” 李老笑笑,脸上竟然飞过一片红云。 医书云:脸潮(就是指脸红)必脉速。 这句话的意思是。脸红了就是脉搏加速。脉搏加速,就是心跳加快。 读医书还是有好处,我立即问:“你读书时,遇上了一位女神?” 我也不说他读书时谈恋爱去了。 他问:“你怎么知道?” 我笑道:“医学讲望闻问切,我看你的表情推出来的嘛。” 他给我一支烟,笑道:“我是成也恋爱,败也恋爱。跟你是邻居,加上我一见面就喜欢你这个后生。所以想跟你说,关键时刻不要谈恋爱。” “关键时刻?” “对啊,你才进机关嘛,一进机关就谈恋爱,你还有什么心思搞好工作?整天就想着跟女朋友约会,上班就心思不集中,有难事就推诿。久而久之,领导对你的印象就不好。 入职三年一定要表现好,这就叫关键时候。迟一点谈,对你只有好处。” 我一听,觉得这是除我爹娘外,第二个人对我说这样的话了。 我爹我娘对我寄托希望,希望我能帮他们建好房子再谈恋爱。此外,就是孟主任。他受汪校长之托,有意培养我。 今晚,遇到李老,他与我没有任何关系,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所以,我一下对他敬重起来。 我说:“李老,谢谢你关心我。我倒是想听听你的故事。” 李老说:“听听也有好处。人生只有关键的几步,一步没走好,就完全是另一种人生。” 我给李老加了茶,又发了一支烟给他。 李老开始讲起自己的风花雪月…… 第82章 其实,故事并不浪漫 李老慢慢地叙述他的人生故事。 他说自己是五十年代的大学生,当时在省城上大学,学校叫【省立高等师范学校】,就是现在的【秦江师大】。 一个农村孩子能上省城读书,原因是他有个伯父在外省工作,支持他读了高中。 读到大三时,他们学校组织去看了一场电影。他和一位漂亮女同学坐在一起。 他不认识女同学,估计女同学比他低一届。 介绍到这儿,李老喝了一口茶,说道: “晓东,不是我吹牛,以后,我也再没看到比她更漂亮的女子了。” 我笑道:“比她更漂亮的女子肯定有,这在心理学上叫【排他性】。 因为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所以她是最漂亮的。 换成一个你喜欢她,她不喜欢你的,你的认识就发生偏移,总是找她其他方面的缺点。 所以,即算那女子很完美,你也觉得她不够完美。” 李老翘起大拇指:“到底是名校毕业生,你这句话讲得对。” 接着,他就继续叙述那场电影院的奇遇。 因为自己不认识那女孩,那时胆子又小,就只好看电影。 那电影也很吸引人,看着看着,自己就沉浸到故事里去了。 只是过了一阵,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右手有些温热。 用余光一扫,旁边女孩的左手也放在扶手上,原来他们的手挨在一起。 老李说:“我生怕她认为我是占便宜,甚至认为我流里流气,想把手抽回。不料忙里出错,抽回时反而碰了她一下。 我连忙说对不起,她侧脸一笑,轻声说,没关系。 就这句【没关系】,我喜欢上了她。” 我笑道:“又美丽又有素质。” 老李说:“对。复旦毕业的还是不同。她的手一直放在扶手上,看着看着,我也把手放在扶手上。 不过,我再也没心思看电影了,老是侧脸看她一眼。她也知道我在看她,却在认真地看电影。” 说到这儿,李老喝了一口茶。 我说:“后面的故事,你不说我也清楚,你们相爱了。” 李老说:“确实是这样,我后来打听到她是音乐学院的,比我低一届。就有意无意制造一些机会去偶遇她。这样,我们就认识了,后来就相恋了。 那个时候抓得紧,男女同学是不允许谈恋爱的,我们只能偷偷摸摸。但是偷偷摸摸也被我们班上的团支部书记发现了,他向老师告了状。 老师找我谈了话,说再这样下去,就可能开除我的学籍,我哪敢为了一个女孩丢了即将到手的工作?我发誓不再与她见面。 但她不怕,常常来找我。 我只好躲她。 即算是这样,我有结局还是很惨。” 我问道:“为什么很惨?” 李老说:“因为她有个表哥在学校里工作,认为我勾引了他表妹。 本来我各方面都优秀,学校准备推荐我到省粮食厅去工作的。 但是他表哥生怕他表妹爱上我这个乡巴佬,就向学校不断反映,说我跟好几个女同学谈恋爱,思想品德不行。 毕业分配那年,我就没留在省城,直接回了中秦县。 回到县里,我又没有一点关系,再次分配,就分到了一所乡村小学教书。 教了五年书,因为喜欢给报纸写点文章,才调到乡里的一所中学。 还是因为写文章写得好,又调到乡政府去当秘书。以后就这样慢慢爬,一辈子以文字为生,最后才调进这个院子。” 我说:“你要是留在省粮食厅,老牌大学生,也许现在是厅长了。” 他苦笑了一下:“不说厅长,反正比现在好。另外一个分配省商业厅的同学,后来还当上副省长。” 我问:“那个女同学呢?” 李老说:“不告诉你。” 我笑道:“成了名人?” 李老说:“苏轼说,古之成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更有坚韧不拔之志。我就是没有坚韧不拔之志,从农村到大城市,顿时眼睛都花了。 那么漂亮的城市女孩喜欢我,一时迷失了方向。如果……算了,往事不堪回首。” 我从身上掏出烟,给了李老一支,也不好怎么安慰他。 安慰他现在也不差? 毕竟他的同学当上副省长了,他却天天码字,码成一个副主任,括号正级处。 我就陪着他也抽支烟。 李老说:“我听别人说你是机关里选进来的高材生,孟主任很看重你,所以,小郝,你要认真干,把基础打牢,以后大有出息。” 我笑道:“谁告诉你,孟主任很看重我?” “你以为这机关就是上班那副样子?大家正襟危坐,连玩笑都很少开?下了班,人人都是消息发布中心。谁跟谁是一伙的,大家心中清楚。 你不是孟主任的人,会搬到这儿吗?仍在原来楼上住几年,难道亏待你了? 小郝,一点也没亏待你。原来那批老一点的,包括你们科里好几个同志,都在那楼上住了好几年。你为什么住了几个月就搬到了这里? 机关里的同志很敏感。你住过来两天,这栋楼的人都知道——你是复旦毕业的,孟主任很看重你。” 我心里一惊,原来这看上去风平浪静的机关,其实每一个角落里都风起云涌。 李老说:“不过,我还是为你说话。说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过去没有房子,大家都挤在车库楼上,这几年机关大建家属楼,有了房子。 难道剩下的老房子要空着?与其空着,不如分给新的大学生。人家复旦毕业的。有几个复旦毕业的分回了四水?” 听他这么一说,我有些感动,动情地说: “李老,我要感谢你。说实话,我住在哪儿并不重要。主要是住那楼上一个人也没有。太寂寞了。” 李老说:“既然安排你写材料,证明你有才学。我也是写材料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虽然我们认识不久,但我也要为你说话嘛。 知识分子就不要住得好一点? 有些人的子女调走了,从农村来的爹妈仍然住在这栋楼,占着公家的房子不走。 你们谁又说过他们?无非是他们的子女在各个单位当官嘛。 我说了几句直话,这楼上楼下就没人放屁了。” 我给李老添了茶水,说了很多感谢他的话。 李老最后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只要有两个人以上的地方,就有斗争。 他不坐了,我送他到门口。 他走后,我一个人坐在那儿沉思。 这机关的水真深。这帮住户很多人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们。背后却在议论我。这房子空着,他们不心痛。我一搬进来,他们就心痛了。 可这些情况 ,平时谁跟我说过? 谁也没漏半句口风给我。 李老为什么要说给我听? 一是他病退了,不再为五斗米折腰。二是他写了一辈子文章,同情写文章的这个弱势群体。 看来这些住户,有些老人不理我,见面不笑,从不跟我说话,原来是有原因的。 我没动他们的奶酪,只捡了别人丢在地上的半块饼,他们就愤愤不平。 无非是欺负我是个刚分配来的学生,不配与他们住在一起。 幸好我歪打正着,在讲课名单上添上了李老和陈秀敏的名字。 一个是我对面邻居,另一个是我面对面的邻桌。 看来,我爹说的那句话是对的——好处,要让自己人得。 李老心向着我,以后要和他多交流,把机关里这场浑水摸清。 第83章 女校长竟然千杯不醉 次日,我把拟定的讲课方案送给张科长,他扫了两眼,说道: “还要打一个经费报告,这个放这儿。” 我又回去打了一个经费报告。 张科长在两份报告上签述了意见,立即带我上楼。 先找政府办盖章,送孟主任审定。 培训班报告,孟主任一字未改,签上【同意】二字。然后在张科长递上的经费报告上签道: “拟同意,请萧市长审定。” 我俩又去萧市长办公室。 张主任说:“市长,我们打了一个经费报告,请您审示。” 萧市长扫了一眼,竟然大笔一挥:也签上【同意】。 张科长激动得连说谢谢。 他接过报告,带我走下1号楼,没说一句话。 在路上,他也没说一句话。 直至到了他办公室门口才说:“到里面坐坐。” 屋里只剩两个人了,他坐在椅子上,才说道:“泡茶。” 我把他的杯子洗干净,给他泡上茶端到桌上。 然后给自己也泡了一杯,坐到他的对面。 张科长问:“今天奇怪了。” “你指的是萧市长没打折扣?” “对。无论哪一次,他都要打折扣。今天很痛快,一分钱都没减我的。” 我心想,是药起效了,他心情大好,但这种话不能说,只歌颂道: “科室工作搞得好,他对你相当满意,非常满意啊。” 歌颂别人,我总结出一个方法,无论用多少个形容词,人家都不讨厌。所以过去的大臣总是要高呼——敬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科长说:“对,他对我们这项活动很满意,非常满意,特别满意,所以才没打任何折扣。” 我心想,如果那药没有用,他就只给你批两万。 接着,张科长就给我下达了指示: 迅速拟一个通知,马上送来。等会去进校函接开班事宜。函接好了就立即发通知。 我说:“要是进校没房子办班呢?” 张科长笑道:“你还是要学会机关工作方法。什么事都是事先通气。定好了才写进报告。我们去进校,不过是去吃顿饭。” 我才知道,开会研究工作,其实是事先三五个人,早就密谋好了的事。开会,不过是堂而皇之地讨论一番而已。 我回到办公室,在电脑上敲通知。 陈姐说:“这段,你好像忙个不停啊。” 我边敲边说:“等会向你汇报。” 她瞟了我一眼:“我又不管你,向我汇报什么。” 我没时间和她闲聊,拿着报告就进了张科长办公室。 他扫了两眼,说:“走,我已通知小叶在下面等。” 小叶是市政府办的机动司机,哪个科室要车,他就跟哪个走。 到了进校,我才发现江校长是个女的。40来岁,打扮得比较时尚。 这机关有大小之分。像市委市政府机关的女同志,都穿得比较正统,至于进校这种教育局下属的二级单位,江校长穿得比较时尚一点,也很正常。 江校长在办公室楼下迎接我们。 张科长给江校长介绍了我。 江校长问:“没找对象吧?” 我笑笑。 她说:“没找对象,我们学校多的是。” 张科长说:“不要引诱他。谈了恋爱就无心工作,我靠着他做事呢。” 江校长说:“一个不关心干部的领导,不是一个好领导,走,先看教室。” 她带着我们看了教室,我看中一间带电子屏,桌椅比较新的教室。 江校长说:“眼力好。这是我们最近打造的一间样板教室。不过这电脑比较先进,很多人不会用。” 我说:“我会用。别人用之前,我可以教他们一遍。” 张科长说:“他是复旦大学毕业的呢,上海比我们先进几十年。” 江校长说:“我知道他是复旦大学毕业的。我们学校也有好多大学毕业生,谈了四年恋爱。什么都不会。不过,你们机关选人是选真材实学的。” 张科长说:“证明你这个校长不会选人,尽选些谈恋爱来教书。” 江校长反驳:“还不是你们机关里的领导,这个打招呼,那个来说情。孙悟空打死的妖怪,全是菩萨身边的童子。” 他们两人比较熟,一来一去,唇枪舌剑,看来江校长是个直爽人。 看完教室,江校长说:“去食堂。” 食堂里有包间,早有一群校领导,办公室工作人员在那儿等着。 大家见面,十分亲热。我才知道张主任早年也教书,这其中有一些人与他是曾经的同事。 众人入席,江校长说:“喝白酒。” 服务员立即上酒。 我懂规矩,这酒桌之上,我不是主角,喝了三杯,就不准备喝了。 江校长说:“再喝一杯。” 我说:“我酒量小,校长放过我。” 张科长说:“校长喝酒从不放过男人,喝,怕她干什么?” 江校长说:“男人不许说小。” 众人齐笑。 我想起上次闻科长与孙小波开玩笑,知道大家为什么笑了。 在四水这个地方,酒桌上似乎特别流行带色的话。你冷不防就被别人带进【色圈】。 张科长说:“晓东,喝就喝,与江校长对着干。” 另外一位副校长说:“要干,就站起来干。” 众人又笑。 江校长说:“坐着干,站着干,都行。” 我的个爷爷,众人都笑翻了。 我只好与江校长干了一杯。她说,好事成双。我又和她干了一杯,她说,认识你复旦毕业的,三生有幸。我只好再陪她一杯。 她说:“不为难你了,我还是和你们科长去干,他熟练一些。” 全桌笑翻了。 吃了中餐,我和张科长回机关。 下了车,张科长说:“你还要随乡入俗一点。” 回到宿舍,我躺下就睡。却老睡不着。心想,机关生活有两面性。 在机关大院,大家好像很严肃。出了这个大院,特别是到了酒桌之上,大家就村里人一样,三句话里有两句带色。 特别结了婚的女干部,女领导,只是多读了点书,比我们村里女人讲笑话含蓄点。 看来,我以后要大方一点,要痞一点。不然,别人仍然把你当成个学生。 下午上班,我把张科长批了的通知交给高晓雯,说道:“科里要办班,这个通知请你发一下。” 她接过通知一看,说:“好的。” 我补了一句:“到时,你也要当老师。” “我?” “对。” 我没有多解释,转身就回办公室。 回到自己办公室,先泡了一杯茶,然后说道: “陈姐,我们科里请你上课。” “请我上课?” “对。” 她以为我开玩笑,问道:“我给你们科里上什么课?” 我想,太正经了没意思,要学会开玩笑,那就先从陈姐这儿开始实习吧,便说: “讲如何穿衣打扮,既符合机关干部形象,又看上去比较时尚。” 她狠狠在盯了我一眼:“晓东,我知道你这段有喜事,但不能拿姐开心啊。” 我只笑。 她说:“你喝了酒,没大没小的。” 我喝了一口茶,才把办班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 当然,把每讲一场课可以发一百块钱,也轻描淡写地透露给了她。 她忙问还请了哪些人。 我便一一说给她听。并说上课地点选在进校,今天上午去看了课室,中午由江校长陪着吃了中饭。 她半晌才说:“你总惦记着姐,姐真的要给你找个好女朋友。” 我摇摇头:“三年内不找女朋友。” 她说:“有合适,还是可以谈一谈。” 我说:“革命尚未成功,我就不谈恋爱。” 陈姐哈哈大笑,叮嘱道: “以后少喝点酒。特别是不要跟江校长喝。她是千杯不醉。市里招待外面的客人,也常常喊她来陪酒。她是从没输过,人称【醉美人】” 我说:“她的工作作风比较泼辣。” 陈姐说:“领导喜欢哪个人,哪个人的工作作风就会比较泼辣。” 第84章 突然,我有了一个新主意 投桃报李——这是我爹常教我的一句话。李老对我关心,为我打抱不平,这种行为,我一定要感谢。感谢就要有行动。 这是我爹教给我最基本的知识。 他送肉和鱼,都是自家产的,我不能生产什么,决定送个礼品给他。 吃过晚饭,我骑车到旭哥店里。说想送个礼品给邻居。 旭哥问清了我邻居的身份后,向我推荐了一款礼品套装盒:一个笔记本,一支毛笔,一个笔插,一个砚台。 我问:“这种套装,你是从哪里进的货呢?” 旭哥哈哈大笑,笑完道:“我教你一点生意经。笔记本,钢笔,等等东西市场上都有吧。我就找一个包装盒厂,定制盒子。 盒子一定要做得精美,把这些东西装进去。100块钱的内容,包装好了就变成了500块钱的礼盒。” 我立即敏感到,这是为学校定制的礼品,汪校长当常务副校长了,旭哥就把礼品设计得有文化味了。 我笑道:“只有不会赚钱的人,没有不赚钱的行当。” 旭哥说:“这个组合挺好吧。” 我说:“非常高雅。” 他说:“人与人就不能这样组合。” 我没弄懂他的意思。 旭哥解释道:“比如一个漂亮女人+儿子+女儿,离了婚就没人要了。” 我被他的玩笑逗得肚子都笑痛了。 我说:“给我三套。钱的话,下个月全部跟你结清。” 因为我有底气,下个月上课就有一笔丰厚的收入了。 他眼睛望着天花板,感叹道: “我一听到【结清】这两个字就不高兴。听起来像【划清】,你想跟我【划清】界线?” 我笑道:“好,那就不结清。” 他说:“兄弟,这才像一句有感情的话。” 说罢,他一弹就跳起来,到里屋取出一包烟丢给我,说道: “我们要结清做什么?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走,我送你回去。” “我骑了单车过来。” “什么用绳子绑在后座?一跑一颠的,不是损坏了包装盒?礼品,要以礼待之,我送你,单车要佩青帮你骑回去。到时,他再坐我的车回来。” 他要佩青下楼去把礼品盒装到车上。 一会儿,我们两人下楼、上车,一直开到宿舍楼下。 旭哥说:“让佩青来搬。我们上楼。” 我泡了茶,与旭哥聊了一阵,佩青就上来讨车钥匙,一会儿,他就把礼品盒搬上来了。 搬完礼品,佩青去车子上等旭哥。 我一看,问道:“怎么是四个盒子呢?” 旭哥说:“多一套是留给你用的。” 我感叹道:“你天生是个人才。要在机关,我保证你三年当个科长,五年当个处长。” 他站起来拱拱手:“别调我口味了,我只希望你三年当个科长,五年当个处长,十年当个书记。我走了。还有点事要去办。” 我送他到门口,他说:“你去忙。” 回到屋里,其实。我暂时也没要送礼,只是要送个礼品给李老而已。 坐了一阵,我把培训文件装在口袋里,再去敲李老的门。 他把门打开,我说:“等一下。” 回到客厅把礼品盒提起,然后门一关,一下闪进了李老的客厅。 他说:“你这是什么东西。” 我说:“文房四宝。” 他说:“我得看看,能不能收,心里有个数。因为你这包装盒太高档了。” 我打开包装盒,他看了之后,说:“这个我收。” 我说:“还送你一宝。” 说罢,掏出那份文件给他看。 他茶都没去泡了,拿着那份文件仔细看起来。看完问道:“要我去讲课,谁定的呢?” 我撒起了弥天大谎:“萧市长、孟主任定的。” 他哈哈大笑起来,问道:“这文件是谁起草的呢?” 我说:“在下,小郝。” “这个培训的主意是你想出来的?” 我说:“对,也是在下,小郝。” “主意不错嘛,至于定我去讲课,我一看就是你定的,孟主任,萧市长没有反对罢了。走,到里面喝茶。” 原来里面有一间专门的书房。东面有个满墙书柜。所有的书排列得整整齐齐,北面是一对沙发。沙发前面有个大茶几。上面摆着专门的煮茶工具。 他伸手让我坐下,自己开始煮茶。 水开了,他给我倒了一杯,再给自己的大茶杯注满,再给我一支烟,说道: “你想读书,就到我这个大书柜里找,但要写借条。” “好,我就是喜欢读书。” 他说:“那些怎样写公文的书就不要读了。读多了,公文和材料越写越好,你就会变成下一个李又白。比李白还有文化。” 我忍不住笑了。 他说:“你多读点杂书,什么三十六计,厚黑学,可以读一读。” 我笑道:“厚黑学,不读。” 李老说:“你不搞厚黑学那一套,但你可以读一读,明白别人是怎么搞厚黑学的。” “好,遵照前辈的指示办。” “这一句就有点厚黑学的味道了,明明不喜欢,表态很坚决。” 我哈哈大笑,说:“你幽默。”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久。他是老机关,向我介绍了机关里的许多情况。 他把机关分为四种人。 第一种,只干实事的人,这种人基本上不会出问题,但要遇上好领导才能被提拔。 第二种,投机钻营的人,前期来势迅猛,一路顺风,不断被提拔。但弄不好就会出事。 第三种,既干实事又很灵活,这种人提升也快。 第四种,就是混日子的,靠在机关里混得久,放出去大小是个官。 第五种就是【师爷】,专给领导写文章,名义上受人尊重,但难以外放,一辈子就是写文章。 最后,他就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你呢,我希望你干实事,不要当【师爷】。不过从办培训班这件事上,你还是个有想法的人。 我问:“我有什么想法?” 李老说:“你不是要收费吗?你们科室里人人有份,这叫普惠全科,最得人心。 还照顾我一个退休老头,叫不忘邻里。 最后,总要分一些给孟主任,萧市长吧,这叫献媚领导。 你是一举数得。而且名正义顺。” 我哈哈大笑,说:“你是诸葛亮。” 他说:“你不会老写文章的。这只是一个过渡。” 从李老家出来后,我想,是的,我不想老是写文章。 但是,要跳出这个圈子,也不容易。 坐在那儿,我想了很久,突然一拍大腿,有了。 有了什么? 有了接班人。 谁接你的班? 哈哈,我下章告诉你。 第85章 饼,越做越大 通知发了下去,各个单位十分高兴。 局长们纷纷打电话给张科长,说他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一是他们自己也需要这种培训,因为下属单位写的材料,他们不满意。 二是政府办对局里写的材料不满意。 三是这种培训能不能范围更广一点。除了写作,档案,能不能培训接待,礼仪,民俗…… 张科长就把我叫去,把下面局里提的建议说了一遍。他说: “各个单位特别欢迎办班,提出了更多的要求,除了写作,档案之外,还要求培训礼仪,接待,民俗。有的同志甚至希望我们教教日常知识。” 我问:“哪些日常知识呢?” 他说:“下面办公室为领导出差,订个票,找个宾馆都不会。到了外地,点个菜也不会,把洗碗水当成汤喝,时有发生。” 我说:“行啊,我可以讲一讲,还最好是请高小亮来讲。” 张科长往桌子上一擂:“你是个智多星。” 我说:“每个单位要多抽一个人来听课。写材料的经常跟着领导出差,那不现实。” 张科长又往桌子上一擂:“对,每一个单位至少抽两个人来培训。” 这一擂比上一擂更痛快,更响亮。因为多一个人多一份收入。 擂完后,他说:“那么就这样定嘛,每个单位至少来两个,我要晓雯再发通知。” 我回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电话响了,一接,又是张科长的电话,他说: “晓东,高晓雯一发通知,人又增多了。” “又增多了?” “对,电话打下去,各个单位说,他们早就研究了。正要向我们反映。一定要派个管办公室的副局长来参加。” 我笑道:“行啊,祝老板的事业越做越大。” 放下电话,陈姐问:“什么时候开班?” 我说:“要求参加学习的越来越多,什么礼仪课也要我们讲。” 陈姐说:“礼仪,我可讲一点。” 我望着她。 她补充道:“以前,我不是想考影视学校吗?请了专门的老师教我。” “这个要张科长定。” 她说:“那就算了。张科长这个人很重视科班出身。” 我没说多话了。 坐了一个多小时,少泽来电话了。他说: “兄弟啊,听说你们要办培训班?” “你听谁说的?” “那个不重要,我能不能来参加?” “你参加干什么呢?” “我学点知识嘛,现在想搞办公室,那样就可多和【leadership】(领导)接触嘛。” 我哈哈大笑:“你不怕旁边的人懂英语啊。” 他说:“they don''t understand。(他们都听不懂。)” 我笑道:so that exins it(原来如此啊),这个我不能做主,我要问一问领导。” 少泽说:“我找了我们曹院长,他同意我去办公室,我听到你们办班的消息后去找了他。他说给你们孟主任打电话。” 我怕他在办公室打电话,旁人听到不好,便问:“你现在在哪里打电话?” “我跑回了家里。” “你家全搬过来了?” “没有。我爸还是住一间小房子。要等暑假才分套间。” 我说:“就是啰,我去过两次,他都说要我少去些。还开玩笑说,不要老往熟人家跑,到多去认识新领导。” 他说:“我插个班。” “你们院长都找了孟主任,我当然热烈欢迎。” 打完这个电话。我心里想,少泽这个人会找机会。搞办公室就是天天围着领导转。很快就会成为领导眼中的人才。 陈姐问:“跟上海的同学通电话?” 我怔了一下,笑道:“没有啊,跟同学聊天。” ”跟同学还说英语?“ “他喜欢秀,我陪着他秀一句。” “你们真好,两个人当面开其他人的玩笑,别人都听不懂。” 这时,电话又响了起来。 张科长叫我再过去一趟。 现在,张科长特别信任我,什么事都找我。 到了他办公室,他示意我把门关上,然后叫我坐。 他一脸喜色,说道: “不知怎么样,消息就传了出去,中院曹院长打电话给孟主任,说中院要派三个人来学。孟主任和曹院长关系又好,就答应下来了。” 我笑道:“以后五科就成了培训中心?” 他说:“这也是一件好事。我们带个头,再请个记者来报道一下,说四水市大兴机关学习之风,对我们科室,对政府办都是一件好事。特大的好事。” 我说:“科长,你考虑问题比我更全面更深刻。” 这一下,就拍到了他的痒处,他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开始只是解决一个具体问题,升华一下,就可以解决一个普遍问题。” 我说:“公关礼仪这一块,我学了,但是,还要请个女老师上课。” 他说:“这个问题,我也想了。你上课,因为是复旦毕业的,有资格。但女同志上课也要有资格。我有个熟人在秦江师大教公关礼仪,形象好,又会讲。 叫她来上课,提高了教学的名气和档次。” 我心里一沉,陈姐没希望了,脸上却一副非常高兴的样子,说道: “你这样安排,拉升了培训班的档次,是非常全面,非常独到,非常高明的一种安排。” 他认真地听着,仿佛在等我再多讲几个【非常】,于是,我加了一句:“可以说是非常人之所想,之所见,之所决策。” 他满足地笑了,说道:“晓东,说句内心话,我在五科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好部下。一是会想问题,二是善于从平凡的工作中找到亮点。” 我摇摇头,说道:“科长,本来我不应该纠正领导的说法,一切应以领导说的为准。但是,你刚才这些话,我还是要提点意见。” 他望着我,不知我提什么意见。 我说:“我有再多的点子,如果你不采纳,一切化为乌有。所以,领导就是发现人,培养人,放手让人去做,这才是领导者的素质。 所以,你是一位好领导,是一位目光远大的领导,是一位有格局的领导,是会成为更大领导的领导。” 反正张科长喜欢听排比句,我就一连来了四个排比。 想不到他脸红了,摇头道:“谢谢你的鼓励,大领导当不了,我就喜欢跟你们共事。 这种共事有趣啊,一起干事,一起干有趣的事,干大家欢迎的事,干外系统也想来听课的事。 我高兴啊,晓东,努力干,组织上不会亏待干事的人。” 我回到办公室,不跟陈姐说从外面请了老师来上礼仪课。 这时,高小亮打电话来了。 他说:“东哥啊,刚才到孟主任那儿,他说你推荐我给机关干部上课?” 我说:“对啊,还跟副局长们上课。” 他笑道:“我会上什么课?” 我认真地说道:“他们到北京上海广州,知道搭哪趟飞机吗?知道住哪家酒店吗?不仅领导不知道,连办事员也不知道。 他们知道要上几个菜才能动筷子吗?有些人知道,还有些人不知道。 他们听得懂方言吗?估计有些人连卫生间都不会上……” 高小亮说:“好好好,我听懂了。感谢东哥,星期六到我家来吃饭啰,我妈想你了。” 挂了这个电话,陈姐问:“你和哪个打电话?” 我说:“高小亮。” 她笑道:“我发现你会用人。有当大领导的潜质啊。” 我说:“你应该是在谈恋爱了,学会表扬我了。” 她狠狠地刮了我一眼。说:“我什么时候没表扬你?” 我说:“对对对,我讲错了。我一直是在你的鼓励下学会成长。” 她说:“你这样发展下去,刘美玉不和你谈恋爱是对的。她根本媷不住你的尾巴。” 我才知道,刘美玉不是不喜欢我,是她有些自卑。 第86章 张科长开始给我树威信 过了几天,全科同志就在张科长办公室开会。 高晓雯把办公室的电话都转移呼叫到张科长的电话上。又从办公室搬了几条凳子过来。 会议开始,张科长说: “今天开一个培训班动员会。初定从4月20日开始,当然,最后以领导有时间参加为准,到7月中旬,我们要办好这一期培训班。 为什么要这么长? 两个原因,一是有些领导,包括孟主任,萧市长给我打电话,有十来个单位要插到这里来听课。同志们,我能拒绝吗?” 大家都高兴,都笑。 他接着说:“连刘市长(刘惠田,市委副书记、市长)都知道了。说这是一件好事,先试点,以后推广。” 众人面有喜色。 张科长说:“从这件事上,我也想到一个问题。我们要学会从一知十,从微知着的工作方法。开拓思维,做出有特色的工作。” 我听了,心里高兴,脸上平淡。我知道他是表扬我。 当然,领导讲话有艺术性,他不会点我的名。点名就是为我树立对立面。但他的意思,大家都懂。 张科长喝了一口茶,说:“这是件大好事,提高了我们科室在机关的威信,为了搞好这次培训,又不耽误正常上班。我作如下安排。 因为先知同志,时不时有临时性的任务,市委办,政府办有一些重大的稿子需要他去写作,或者参与写作。 那么,这件事由郝晓东同志全权负责。” 这是一个信号,我是出主意的人,张科长要把这个重任交给我,显示对我的重视。最后总结起来,我的成绩就最大。 他继续道:“郝晓东就是班主任,这几个月驻在进校,负责所有的日常事务。其他同志按照安排表,准时去上课。” 我一听,知道张科长又授予了我一项调度权。 然后,张科长盯我一眼,说道: “你的担子不轻啊,调度可不轻松,上有老师,下有学生,老师包括萧市长、孟主任,学生包括各个单位的副局长。” 我笑道:“萧市长、孟主任要讲课?” 张科长说:“要举行开学和结业典礼,领导要讲话嘛。不过,你也不要怕,请领导我会出面。但是,外地来的老师,你要负责他们的住宿嘛。” 我说:“尽力做好。” 张科长说:“下面,我讲一讲具体安排。” 他讲了半个小时,说:“大家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好,一切听从调度。当然,每场课都会付给大家一定的授课费。” 最后这句话很鼓舞人心。大家破例鼓掌。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散会后,张科长把我留下来。教导说: “晓东,我授权给你,你就要大胆用权。 通知办公室的人上课,不要说请他上课,你就印发一个课程表,每人发一份。 以后就提前一天打电话给他,说他明天有课,请作好准备。 这是对科室人员的态度。 对学生也一样,管他是什么副局长,来上课就是学员。你就是班主任,要把纪律讲清楚。 人嘛,就是如此,你越客气,他越觉得你无能。 所以,开学典礼上,你要点名。 领导讲完,他们走了,你要讲纪律,然后我才讲几句。 班主任的威信不树起来,就算我们有一片好心,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班就办不下去。 我不可能天天守在那儿,一切要你管理,所以,你要树立威信。” 我听完,说道:“感谢科长手把手地教我。我一定不负你的期望。” 张科长还是不放心,说道: “一般干部可以听你的,有些副局长来一天,不来一天,你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宣布纪律,无特殊情况,不来听课的,向萧市长报告。” 张科长笑了,说:“竖子可教也。” 我说:“当然,我没有要直接去报告的权力,但你科长有权,我会向你报告。这一句话我会讲。别人才会相信。” 张科长说:“晓东,你能掌握这些方法,你就能在这个机关呆下去,就能在这里成长。有些人有才,但没有能。才与能是分开的。 有才,只能说是个好文人,并不是个好干部。才与能俱备,才是合格的行政干部。所以,我向领导汇报时,谈到某些人,我也只说他有才。” 我一听,张科长说的是闻先知。 我不接话,说:“那我就准备一张签到纸,贴在黑板的左下角。来上课的人先签到。” 张科长问:“为什么要贴在左下角?” 我说:“书写方便。” 他点点头,说:“你做事细心。” 张科长和我谈完话之后,我回办公室做前期工作。 先排日程。 再排课程。 日程呢,开学请孟主任主持,萧市长讲话,这个要给他们拟个稿子。 除了这两个人之外,我觉得还要请江校长讲话,因为在她的地盘办班。让她讲话,她就会特别高兴。 至于课程,就是有趣的,无趣的结合起来。 讲材料写作可能无趣,但讲社交礼仪就有趣多了。把课程掺杂到一起,他们有事,也可以尽力推掉,因为一天之中,总有些课程是他们想听的。 整个上午,我就在敲方案,排课程,没有讲一句话。 陈姐竟然把我喝空的杯子加了水。 我抬头望着她,说道:“谢谢姐。” 她说:“下午,我带个相机来,给你拍个全神贯注的照片。你工作起来很认真。” 我笑道:“太谢谢你了。” 说完这一句,我突然想到,这次培训班应该买个相机。我这个班主任不上课的时候,可以拍些资料照片。 方案没写完,下午可以接着写。但相机这事一定要跟张科长说一说。反正有钱,萧市长批了十万。有了相机,以后就归我专用。 想到就行动,我起身去了张科长办公室。 他现在对我非常客气,不叫郝晓东了,只叫两个字。 他望了我一眼,问道:“晓东,你又有什么想法?” 我说:“需要添置一个好相机,把萧市长、孟市长关心这项工作的照片拍下来,同时,也要拍一些学员认真学习,老师专心上课的镜头。 活动结束,在机关里举行一次照片展览。” 他重重地敲了两下桌子,说道: “如果每一个干部都像你这样想问题。四化早就建成了。行,马上行动,一定要买个最好的,我要高晓雯去落实。” 我摇头:“这件事不能让高晓雯去做。也不是钱多就是好相机,叫文化局办公室谭军去落实。 我跟他接触过几次,他是市摄影家协会秘书长,摄影水平相当不错。” 张科长连拍三下桌子,说:“太好了,我跟许局长说一声,相机款要她赞助,买一个送过来。” 我那时不懂这些业务,问道:“他们可以送我们一个?” 张科长说:“可以啊,文化系统下面有剧团,图书馆,随便放到哪个单位报销就行。这又不是送给个人,是工作需要。” 我才知道,所谓机关有权,原来是可以羊毛出在猪身上。 ok,一切顺风顺水,就等着孟主任、萧市长哪天有时间就可开学了。 第87章 先给少泽打预防针 开学日期报上去,很快就批了下来。 4月18日中午,我第一个就告诉李老,说4月20日开学,要请他参加。 他问:“谁选的日子?” “张主任。” “哦,好日子。” “他是随便定的吧,是个好日子?” 李老笑道:“他不会随便定。你要知道政府也跟民间一样,要定日子,这不是封建迷信,而是求个好征兆。 这一天是谷雨,顾名思义,是【播谷降雨】之义。《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三月中,自雨水后,土膏脉动,今又雨其谷于水也,谷得雨而生。” 我心中暗吃一惊,原来领导定日子跟我爹一样,要翻历书啊。 所以,不要以为领导是随便说的。他是有根有据,图吉图利。 我说:“那一天,你一定要参加。张主任指令要我负责整个学习班的管理。” 李老说:“那肯定要参加,小郝的工作要支持,要支持啊。” 离开学只有两天了,下午,我到办公室打了个电话给少泽。 办公室工作人员说:“他调到大办公室去了。”说罢,告诉我一个新号码。 我记下新号码,再拨过去,正好是少泽接电话。 我说:“汪法官,晚餐有时间吗?” 他问:“你请客啊?” 我说:“这句简单的话都听不懂?你调到院长副院长身边去了,要我请客?” 他哈哈大笑,说道:“好,等下班时,我和旭哥来接你。” 陈姐问:“谁调到院长身边,你同学?” 我点点头:“对,就是法院那个。” 陈姐说:“他爸是一中的常务副校长?” 我问:“你怎么知道?” 她笑道:“一中是着名学府,动了一个常务副校长,肯定是个热门话题。不管当官的还是老百姓都有子女在一中读书嘛 。 所以,新来的汪校长家里有几口人,他儿子在哪里工作,大家都知道。有些人的子女要读书,找汪校长不上,他们就找他儿子嘛。” 我心想,难怪少泽想换个科室,说换就换了。 “陈姐,你有个什么亲戚要想进一中,跟我说一声。汪校长对我相当好。我去说,不比他儿子的效果差。” 陈姐看了我一眼,说:“等中考过后再说,我有堂侄女,万一考不上,那真的要请你帮我说说情。” 我豪爽地说:“那包在我身上。” 陈姐站起来去泡茶,又行云流水般把我的杯子加满水,一切自然到没有半点讨好的意思。 我后来想,她不是刻意的,而是素质高,自小就养成了照顾别人的好习惯。 陈姐确实是个好人,漂亮、温婉、有素质。可她为什么离了婚呢? 我真的好想问一问。 不过,我一直不敢问。尊重别人的隐私是一种修养。 陈姐问:“这次培训,听说你一直呆在进校那边?” 我点点头:“读书时当过班长,工作后一下升为班主任,我还有点不习惯。” 陈姐浅浅一笑:“不出三年,你就会搬走。” 我不答话。 我爹告诉过我一些朴素的道理——别人有好事,你要祝贺。自己有好事,就要隐瞒。 八字还没有开笔,那一撇没开始写,我和她说什么呢?肯定不好,不肯定也不好。 陈姐说:“我很喜欢你的性格,既开朗又沉稳。” 我笑笑,说道:“沉稳谈不上。开朗呢,有一点点。虽然家里不富有,但我爹娘还是比较乐观。” 两人就这样有一拨没一拨地聊着,我觉得张科长把我安排到这间办公室,真是照顾我。 陈姐气度臃容典雅,人又长得赏心悦目,就算是没有什么事,两人聊聊天也非常开心。加之,我和她不会发生什么婚外恋。 如果换成科里的其他男同志,跟这样一个离了婚的漂亮少妇同一个办公室,只怕……我都不敢想象了。天天关着门,就是长吻十分钟,亦是花无影月无踪。 谁也不知道。 还是爱因斯坦说得好:时间没有长度,只是一种感觉。与一个你讨厌的人相处,觉得一分钟很长。如果与一个你喜爱的人相处,你觉得一年很短。 当然,你们也不要去百度,这话确实是爱翁说的,至于原话是不是这样,我也记不清楚了,但意思绝对是这样。 我们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聊天,一直到少泽打来电话,说:“班主任,车子到了大门外。” “班主任?” “对,我了解清楚了,你就是班主任。” 我哈哈大笑,说:“你哪个班的,班主任是随便乱叫的吗?先叫郝老师。” 陈姐在一旁听着,也笑起来,说:“你们同学之间有趣啊。” 我站起来,对陈姐说,我先走了。 下楼,走到大门口,门卫老张点头哈腰:“又有车子来接你啦。” 我一摸,身上有烟,给了他一支。 他再点头哈腰:“好烟,好烟。” 上了车,旭哥说:“不到外面吃,外面没有佩青的手艺好。” 我说:“你不要为你表弟省钱,现在他是中院办公室未来的副主任。到外面吃顿饭,大笔一挥签个名就行了。” 旭哥说:“未来,他肯定是你说的那个样子,现在要谨慎。” 少泽说:“未来,你吃了饭,可以签上我的名字。所有的发票都是先由办公室副主任第一次审查。” 我笑道:“这证明你对当个副主任有十足的把握?” 他说:“先要有信心嘛。对当个副主任都没有信心,我去办公室干嘛?你工作没一年就当班主任了。” 我说:“少泽,我正想和你聊聊这个事。” 他说:“怕我不尊重你这个班主任?” “对。我们办公室的人都不敢调皮,因为这是张科长授权。但是,你不服从我管理,我就没有威信。” 旭哥说:“对,你玩笑都不能跟晓东开。他年轻,要管那么多人。” 我说:“他可以跟我开玩笑,我直接向萧市长汇报,让他学几节课就回去。” 少泽哈哈大笑:“尊敬的班主任,你千万别干这样的事,我是争取了好久才争取到这个名额。” 我说:“我不管,凡是开本班主任玩笑的,一律遣送回原单位,并给上评语——素质比较差,不适宜机关工作,建议放乡镇一级法庭去磨炼几年。” 少泽和旭哥都笑得打颤。 我说:“旭哥别笑,千万不能翻车,上面坐着未来的中院院长。” 旭哥说:“你们两兄弟在公开场合要注意。互相尊重,也不能过分亲热。有句话叫做【踏雪无痕】,那是最高的武功了。” 少泽说:“感谢表哥,金庸的武侠小说读得多,说话也满口成语,信手拈来,踏雪无痕。” 我说:“不尊重表哥,管他是校长的儿子还是市长的儿子,等会,表哥罚他立正。” 旭哥说:“罚他洗碗。” 我问:“为什么要罚他洗碗呢?” 旭哥说:“他才知道轻重,做事要认真,稍不注意,饭碗就打碎了。” 车里响起一片愉快的笑声。 第88章 摆平两个人 最后一天,我就是排课程表。 上午我把近十天的排好,也就是说,排到四月底,五月份再做安排。 刚刚把表排好,电话响了。 陈姐现在一般不接电话了。接了,也是给我当接线员。 我抓起话筒,刚说你好,却传来了肖逸的声音: “晓东,从5月起实行双休,第一个双休日到江左来玩吗?” 我忙得晕头转向,问道:“第一个双休是哪几号?” “6号到7号。” “哦,我问少泽,如果来,我再打电话给你。” 放下电话,我突然有个想法,怎么不请肖逸来讲讲新闻写作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又想到了两个人,对,自己考虑问题不周全,至少还要请三个人。 考虑好之后,我走进了张科长的办公室。 张科长说:“事情就基本上定妥,你下午到进校去看看教室。” 我说:“要作个检讨,我虑事不周,还有两件事漏了,当然,只是我认为漏了。最后请你定决。” 他不解地望着我,问道:“还有两件事?” 我点点头:“第一件事,我们在江校长的地盘上开课,我觉得还是要请她讲几场课。” 说罢轮了轮手指。这个动作应该是全国统一的:意思是要让校长也有点进项。 张科长立即明白。微笑着点点头。 我再说道:“第二件事,闻科长完全可以讲新闻写作。但是,写了之后要有人发表。所以,我建议请两个人来讲课。 一个是《四水日报》的胡总编,一个是省报的肖逸。这样,以后我们学员的上稿率就大为增加。” “肖逸是个什么人?” 《秦江日报》的记者,我同学,也是报社副社长的准女婿。” 张科长直接丢一支烟给我,笑道: “两个建议都很好。证明你时刻在想着工作。这样吧,明天就要开课了,省报的人由你请,市报胡总编,我们现在去请。” 说罢,他就打通了胡总编的电话。 胡总编说什么,我听不到。只是张科长放下电话后,说了一句: “文人就是喜欢摆清高。我调个车,亲自上门一趟。” 我问:“他不乐意?” “他说现在忙 ,要我十分钟之后再打。” 我立马说:“带个东西过去,别人送了我两套文房四宝。放在我房间。其中一套,我早就想送给你。今天有车,你就直接可以带回家。” 一会儿,车子到了,仍然是那个小叶。 先到我房间取了两套礼物,张科长坐副驾,我坐后面。 十分钟后,我和张科长就到了报社。我提了一盒,跟在张科长后面上电梯,一直到九楼才停下。 他带我进了901。 进去之后,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礼品袋放到胡总编的书桌上。 胡总编问:“这是什么?” 张科长笑道:“别人送我一套礼品,我认为送给你最合适,文房四宝。” 我及时打开,说:“您看一看。” 我把礼品盒打开,胡总编扫了一眼,说道: “科长,兄弟之间,何必搞得这么客气。刚才是一个编辑不认真,标题错了一个字,我正在发火。” 我立即把盖子关上。 张科长说:“我有个活动想请你讲课,你要是到别的地方讲课,一场课500,我们就只好请你讲两场课,数1000算了。” 一听张科长说的是这么回事,胡总编立刻打了一个电话,进来一个女子泡茶。 然后问:“这一位?” 张科长说:“对了,忘了给你介绍。小郝,复旦大学毕业,去年8月分到我们办公室的。” 胡总编说:“呀,名牌大学生啦。我们报社都没有复旦毕业的。” 我只笑笑。 张科长说:“向胡总汇报几句。” 胡总编的态度平和多了。说:“什么汇报,科长有事就说。只要我能做到。” 张科长把办班的事说了一遍,特别强调萧市长、孟主任很重视,会出席开学典礼。 胡总编称赞张科长: “像你这样重视公文写作,重视单位新闻报道的领导不多啊。这个我要大力支持。你不付讲课费,我也要来嘛。” 张科长说:“尊重知识是全社会应有的共识。只是经费紧张,不然,我觉得应该数2000给你才对。” 胡总编大笑起来,说:“科长是个有前途的人,眼光长远啊,一个国家要发展就是要重视知识。” 事情说好,张科长起身告辞。 胡总编竟然送到门外。 回到车上,张科长说:“小叶,上午我就不去办公室了,你送一下我。” 车子往机关开去。 张科长提起礼品袋上楼去了。 小叶又不是我们科室的司机,他说:“你也在这里下吧。” 态度生硬,言下之意是——难道你也要我送回办公室? 我说:“有条好围巾想送给你。当着科长的面不好送。跟我回趟宿舍,好吗?” 他的态度立即热情起来,笑道:“这么客气?”掉转车头就走。 “你是机关工作人员。戴围巾不合适,但你送给老婆那是最合适的了。上次跟萧市长到上海,我在商场买了几条。” 他说:“那是上海货啰。” “要送就送点有意义的东西嘛。围巾又不是稀罕物。但上海毕竟是上海,什么东西都比我们这边时尚一些。” 他连忙说:“对对对。” 到了楼下,我上楼取了围巾送给他。 他说:“我们互留个bp机,你有私事也可以呼我。” 我心想:有时用一下他的车,比坐旭哥的车气派,便说: “这段时间我们在办培训班,可能要你接送一下我们科室的同志。我帮你造点加班费,到时,你到我办公室签个字就行了。” 他连忙说:“晓东主任,你真好。” 我笑道:“我不是主任。” “你是主任,你以为我不知道,机关里的人都说你们五科办班,你是班主任。” 我笑道:“千万不能这样叫。班主任不是主任。你比我年纪大,就叫我晓东就行了。” 叶司机说:“只要我没跟办公室主任、副主任出去,你随时叫我。” 我上午也不去上班了。准备下午再去进校看看,便说: “如果你下午没事,跟我去进校一趟。我想去看看教室。” 他说:“好,我到时打你办公室电话。你是跟档案室陈主任一个办公室吧。” “对,那下午联系。” 等他走后,我想,我们哲学老师讲得好啊——什么叫利诱?就是人活在世上,利是第一位的。只有生存才能发展。 这司机平时一副不太理人的样子,你送他一个东西,说给他一点补助。他平时就装作不认识你。现在就连你跟谁在一个办公室都清清楚楚。 但是,我也不能说他做得不对。谁不为五斗米折腰呢? 陶渊明那样的人很少,很少啊。他可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最后还是早早地回他老家江西星子县,在家闲居14年。 下午,我到办公室,先和肖逸联系,请他来讲课。然后打江校长的电话,说要请她讲课,顺便看一下教室的准备情况。 江校长说:“随时欢迎,我等会组织女老师在办公室等,先让她们看看你。” 我哈哈大笑:“校长,千万别让我为难。” 我再呼了一下小叶,他马上回电话。 我说:“去进修。” 他说:“好,我一直在等你的呼叫。” 第89章 我预测,江校长不久就会被提拔 我和小叶到了进修学校。 小叶说:“我下午特意跟办公室请了假。你去办事,我在车上等你。” 我上二楼,敲开江校长的门。 里面坐着一名工作人员,她说:“江校长在三楼开会。” “你帮我叫一下,我是政府办的。” 她上去打了一转,回来说:“江校长叫你上去。上楼右手第一间就是会议室。” 我到三楼,在门口晃了一下,江校长走出来,一见面就说道: “我正在开会,就是布置如何办好这次讲座。你来得正好,到台上讲几句。” 我双手摆个不停,说:“你安排就行。我没什么讲的。” “这样不礼貌嘛,大家为你服务,你总要感谢大家几句嘛。再说,也要让我们的老师认识你一下。” 我不好推辞,跟着她进了教室。 她指了指前排一个空位,要我先坐。 教室有小许骚动,不过,一下就安静下来。 江校长站在台上,继续说道: “我刚才讲的就是如何以饱满的热情,全新的校貌,迎接市政府的这次机关干部培训班。大家要认真对待,萧市长还要来参加开班仪式。 这次办好了,下次还会办。来的有各个单位的文秘人员,更有一名副职领导带队。这是对我们学校的校容校貌的一次检阅,也是对我们全体教职员工素质的一次检阅。 认识的,你们要打招呼,不认识的,我们碰上了要微笑。为人师表嘛,展现我们进修的整体素质,不能人家上人家的课,跟我们无关,那就不对。 机会碰得好,市政府五科举持这项工作的郝晓东同志也来了。在他上台讲话之前,我要介绍几句: 他是复旦大学的高材生,去年八月进的机关。未婚。” 台下笑声一片。 江校长说:“下面,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上台讲话。” 会议室里响起掌声。 工作了一段时间,我多少也变得沉稳些了。进这个会议室,我就预测江校长一定会要我讲话,所以坐在那儿也打了点腹稿。 上台后,我朝台下欠欠身子。鞠躬就不必要了。因为我代表政府机关。不是发表学术讲座。 “各位校领导,各位老师,下午好。 喝酒呢,我喝不过你们校长,讲话呢,也没有她那么好的水平(众窃窃发笑)。等会讲得不好,请大家原谅。如果大家实在不能原谅,我就只好自己原谅自己。” 台下哄堂大笑。 我不笑,继续说:“为什么选中进校呢?因为教师是全社会公认素质最高的一个群体。你们进校是培训教师的地方,所以,你们是全社会素质最最最高的一个群体。” 台下又是哄堂大笑。 我不笑,最后说:“江校长是高估了我。我能说什么?我到其他地方还说要拜托大家。你们这样一个高素质群体,根本不用我拜托。 我和各位学员是来向江校长学习的,向全体老师学习的。谢谢大家。” 大家热烈鼓掌。 当然,我不能讲完就走,退回座位坐下。 江校长上台,说道:“大家听了郝晓东同志的讲话,我们一些年轻教师是不是觉得脸红?人家上班不到一年,举止落落大方,讲话风趣幽默。下面,请封书记对当前工作作具体安排。” 说完,她下巴一抬,我跟着江校长出了办公室。 她说:“我们先到布置好了的教室看一看。” 两人下楼去教学楼,上二楼,走进原来看中的那间教室。 我进去一看,连会标都做好了,上写【机关干部业务素质培训班开学典礼】。 再看桌椅,抹得一尘不染。地面擦得干干净净。 我说:“就到这儿,我向校长汇报几句吧。” 两人坐下,江校长又站起来走了出去。 一会儿,她进来说道:“你讲。” 我说:“准备工作就不谈了,校长布置得十分周到。我刚才跟着你一路走来,到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我只谈两件事。 一呢,学校有没有午休的地方,中午我就不回去了。” 江校长说:“你放心,我早就准备好了,腾了一间办公室,专门买了一个行军床。这么远,你跑来跑去不方便。” 我说:“那就太感谢你了。第二件事,就是要请你上几场课,内容你选。” 这时,工作人员送来了两杯茶。 江校长说:“我也确实想讲一讲。就是干部的行为仪表。大家只要求老师上课仪表端正,其实干部仪表更重要。 当然,我不能批评他们,我只讲讲究仪表给人带来的好处。我们是落后地区,经济落后不等于不讲仪表,不讲卫生。 事情虽小,但是影响一个人的形象。像你一样,在上海读过四年书,谈吐也好,衣着也好,别人一听一看,就是一个有素质的人。” 我说:“首先要谢谢校长夸奖。其次呢,你确实说到点子上了。经济落后就等于一个家庭生活不宽裕。但是,卫生还是要讲。” 江校长说:“对。这就是小处不可随便。有些人说,市里领导喜欢喊我去陪客人。不是我会喝酒,比我能喝的多的是。 但是,我会注意仪表,讲究礼貌,你和陈秀敏一间办公室吧。” “对。” “机关里的女同志就要向她学习,永远穿得合身又时尚。走出去就知道是个有家教的人。” 我说:“对,她也要来讲课,主讲档案收集整理。” 江校长喝了一口茶,换了主题: “晓东,你真的没有找对象?” 我笑道:“不敢欺骗领导,我想先把基础打稳一点,恋爱很花时间。” 她翘起大拇指:“一个有志向的人。” 我没和江校长谈讲课费了,这个,她是经常发讲课费给别人的,比如请教育局的领导来讲讲课,人家是行家,不必点明。 两人要谈的全部谈完了,我起身告辞。 她说:“我们作好了一切准备,明天就等着市长、主任来讲话,另外,中午留市长,主任,以及你们科室的同志到我们食堂吃顿饭。 这个,我与孟主任沟通了。 开学典礼搞完,你们继续开会,我请萧市长、孟主任到我办公室坐坐,听取我们学校班子的汇报。” 我说:“好。感谢校长对我们工作的大力支持。” 和江校长握手,两人作别。她去其他教室检查卫生,我下楼回家。 小叶说:“校园里搞得干干净净,江校长对你们工作真的支持。” 我说:“她爱干净。” 小叶启动车子,开出大门,说道:“她也能喝酒。有次来了客人,市领导叫她去陪教育厅的一位副厅长。那位副厅长也是个会喝的。 刘市长说,再喝,一杯给我十万教育经费,我再陪厅长喝一瓶。” 厅长说,你喝不算数,这位校长再跟我喝一瓶,我给一百万。 江校长说:厅长说话要算数,不给我们一百万,我向刘市长请假,专门到你办公室陪你上班。 刘市长说,你陪厅长上一年班,我同意。工资照领,奖金照发。至于厅长家属同不同意,我可不管。 大家哈哈大笑。 厅长以为江校长不可能再喝,拍了一下桌子,说:行。 结果,江校长没用杯子,直接把酒瓶口塞到嘴里,咕咚咕咚喝了。” 我问:“那一百万到位了吗?” 小叶说:“到位了,厅长是分管财经的副厅长,不仅到位,还加了一百万。” 我没有做声,心想,这种人当校长只是一个过渡,很快就会提为教育局副局长的。 第90章 第一场课 次日上班,我刚到办公室,电话响起。 高晓雯说:“你现在到办公室来,我们一起出发。” 我刚要进办公室,高晓雯从里面走出来,说:“张科长在下面等我们。” 两人下楼,小叶站在一楼坪里向我们招手。 我和高晓雯坐到后排,张科长早已坐在副驾驶位上。 小叶发动车子,向大门口驶去。 张科长说:“昨天江校长打电话给我,说你在那边仔细检查了一番。我们早点过去,保证九点准时举行开学典礼。” 小叶技术好,20分钟就到了教学楼前坪,江校长在那儿等着。 她带张科长上楼检查开会前的准备工作。 进教室一看,每个位置上都摆了一瓶矿泉水,主席台上摆有茶杯。 张科长仔细看了一下,说:“我考虑不周,李又白主任要坐主席台,他是正处级。” 江校长摇头:“还是讲点规矩,退了下来就不坐主席台了,这不是开老干部座谈会。” 张科长说:“那我也不摆牌子,让孟主任主持,萧市长讲话。他们走了,再摆我的牌子。” 江校长点点头:“这样可以。” 我想,原来主席台摆牌子还有这么多技巧。 江校长说:“我和孟主任联系好了,萧市长中午在这儿吃饭,你们科室里的人也到这儿吃饭,分成两桌。我要一名副校长陪你们科室的干部,包括司机。 这边一桌呢,就是你,我,还有晓东,加我们封书记陪萧市长,孟主任。另外把李老也请到这一桌一起吃。” 这江校长厉害,不让李老坐主席台,吃饭又把李老安排陪萧市长。既讲规矩,又给人面子。 张科长说:“把闻科长也安排到陪市长主任这一桌。” 两位领导的对话,让我学到了不少知识。 边检查,就边有学员进课堂了。 天哪,我竟然看到了刘美玉。 她这回大方些了,给我介绍了局里的两位,一位是分管办公室的郭有材副局长,另一位是办公室秘书李远山。 我跟他们握了握手。郭副局长立即抽身去与张科长,江校长握手去了。 我和刘美玉,李远山聊了几句。突然看见少泽,便走过去,他向我介绍了科工室主任,还有一位同事。 这么多人,我一时记不住。便招呼他们找自己的座位。 这时,张科长喊我,说:“晓东,下楼——” 我跟着他下楼,同行的还有江校长,封书记。到了楼下,原来是孟主任陪着萧市长来了。 江校长把几位领导引至一楼的一间办公室。 我不知道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张科长使了一个眼色,我便进去了。 早有服务员摆好了水果香烟,接着又是端茶。 大家坐下,张科长说:“一切准备工作就绪,我刚才检查了一遍,完全符合要求。” 萧市长说:“时间快到了吧,我们上去吧。” 大家陪着萧市长上楼。 我提前几步进教室,站在门口,等萧市长一行刚进门时,我就鼓掌,其他人一齐鼓掌。 张科长把萧,孟二位引至主席台。 孟主任打开早就准备好的稿子,扫了一眼,说道: “各位同志,上午好。 这是由市政府办五科牵头组织的系统内干部培训班。当然,也有其他单位派了干部参加。今天在这里举行开学典礼 这是一场很有开创性的工作,五科开山劈路,带了一个好头,得到了萧市长的高度认可。所以,他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这个活动。 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请萧市长作指示。” 掌声四起。 萧市长喝了口茶,说道: “同志们,我非常高兴来参加这个培训班。为什么呢?工作做好了,只做了三分之一。没把汇报写好,领导不知道你们到底做了些什么。 你把汇报写好了,领导知道你做了工作,机关干部知道你做了工作,这只有三分之二。你还要宣传,让老百姓知道你做了些什么。 所以,做工作是一条完整的链条,首先是做好工作,然后是向领导汇报好工作,最后是向社会宣传好自己所做的工作。 跟一个女子一样嘛,长得好还是要会打扮,三分人品七分打扮。打扮好了,你还要到处去走一走,专门守在闺房不出门,哪个知道你长得好呢?” 台下笑起来。 萧市长说:“目前呢,在座的各单位工作都不错。那么就要把汇报写好,把宣传做足。你们不宣传,证明我抓的这一块工作没有做好。 或者说做好了,别人都不知道。所以,我也不好推荐你们,提拔你们。 因为你们长得好,穿不好,又不出门,所以想给你们做媒的机会都没有。” 众人大笑。 萧市长说:“不要笑。很多人嫁不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结果三十多了,还是嫁不出去。 只好说自己一个人过,很好,非常好。 欺骗别人可以,欺骗自己不行吧。” 台下爆发出一阵大笑。 萧市长说:“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学好,用好,取得实效,就是好单位,好同志。我的讲话完了。” 台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我也是第一次听萧市长这种即兴发言,讲得入情入理,通俗易懂。 孟主任说:“刚才,萧市长用浅显的比喻,跟大家讲清了做工作,写总结、多宣传三者之间的关系,我希望大家认真学,不要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名为学习,其实是来放松的,玩一玩的。” 萧市长插言:“在这里学习,如果你们局长安排你做其他事,我叫你们局长到我办公室说清原因。如果是你们不认真学习的,故意旷课的,一般干部我不管,我只管带队领导,那就是降你的职。” 这一句,让全场鸦雀无声。 孟主任说:“萧市长宣布了纪律,请郝晓东同志考好勤。在这里,我祝愿大家学到真正有用的知识,运用到实际工作中去。 为了体现开短会,开有用的会,这个开学典礼就到这儿,下面请张文杰科长继续主持下阶段的会议。” 张科长把两位领导送到门外,回来坐到主席台上,开始作报告。 他说:“各位同志,学习的纪律和要求,萧市长和孟主任都讲得很清楚了。我讲一些很具体的事项。 这个班由我们科里的郝晓东同志负责。等会他再上台亮相,讲话。我讲一讲开什么课,从哪方面入手,提高办公室工作人员的素质……” 张科长讲了半个小时,然后宣布我上台讲话。 我走上去,坐在张科长旁边。没拿什么稿子,扫了一眼台下。 当然,大多数人,我不认识。 我说:“各位同志,各位学员,我叫郝晓东。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就是这句诗里的两个字。我们张科长给了我一个职务,叫班主任(下面有笑声)。 我只当过班长,这一次升级了,你们知道,凡是提了一级的人都干劲大。所以,我会比你们早到,中午也睡在学校,主要工作是考勤。 你迟到了,或者旷课,我就如实记录。 当然,这只是我工作中的一部分,大家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找我反映。比如说天天上课,是不是要搞点文娱活动,组织台什么晚会,登一次山,我都会向科长汇报。 总之,考勤很严格,但除了考勤,我也是其中的一名学员,一定与大家共同学习,共同提高,因为毕业都要通过闭卷考试,我希望与大家一样取得好成绩。 谢谢各位。” 开始大家还听得饶有兴趣,最后听到还要闭卷考试,一下懵了。掌声不甚热烈。 张科长说:“开学典礼到此结束,明天开始正式学习。” 众人一窝蜂涌出教室。 少泽找到我,问道:“晚上没在这儿睡吧?” 我摇摇头。 他说:“年轻女老师太多了,你还是回家睡比较安全。” 我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他笑嘻嘻地走了。 第91章 第一件事,选出班干部 第一天是开学典礼。下午不上课,交学费。 张科长跟江校长联系好了,学费由学校代收。 如果我需要用钱,向学校财会借支,最后统一结算。 次日就正式开课了,第一场课是李老开讲。张科长跟孟主任作了汇报,孟主任指示,这段时间,叶司机就专门为五科服务。 那么,我用车就方便多了。我早早就联系叶司机,请他来我宿舍接送李老。 叶司机八点就开车来接我们。 上了车,我就说:“李老,在你讲课之前,我要点一次名。” 李老说:“你还这么认真啊?” 我笑说:“不认真管不住啊。他们大多数比我年纪大,资历老,我只能用制度管人啊。” 小叶也替我担心,说道:“我认识好几个领导,人家是老油条呢。” “哪几个是老油条?” 叶司机笑笑,不肯说。 车到进校,我陪老李进教室。让他先坐第一排。 也许是昨天萧市长表态比较硬朗,大家早早地坐在教室里了。 我站到讲台上,打开花名册,说道: “各位学员好,我认识的人有限,学员之间也不一定相互认识。所以,前三天都点名,麻烦大家站一下。让大家互相认识。 三天之后,我们再选班干部。下面欢迎市委政策研究室原副主任李又白老师讲课。” 掌声比较热烈,毕竟很多人认识他。 李老上课,我就开始拿着相机前后照相。 这也是一种潜在的威慑,不认真听课,或者在下面看其他书,或者不做笔记。都有可能摄入镜头。 为了有震慑力,我把镜头时不时对准几个副局长,他们不得不坐得笔直。认真听课,时不时记录。 你想应付了事,你就试试,不要以为我年轻,欺我没有一官半职。你不来上课,我以考勤为证,你不认真听课,我以照片为证。 这样一连三天,弄得大家有点怕我了。 当然,我也没闲着。这三天,我也没闲着,按照孙科长的领导方法——先谋划于密室,再让大家来讨论。 我先单独问了叶司机,到底这些领导中,谁难管理。 叶司机跟我渐渐成了朋友,他说:“真难管理的是文化局孙小波。她这个人点子多,他们许局长都要让她三分。” 我心里有数了。准备就选她当班长。 所以第二天上午,我就专门找孙小波谈话。 我干脆喊她波姐。先歌颂了她一番,然后半真半假地说道,听萧市长和孟主任说过她,说她能力非常强,工作负责。 最后,提出请她当班长。 一番真真假假的话一说,她以为是领导的意思,非常爽快地答应下来。 下午,我找了刘美玉。为什么找她呢?因为她长得好。 长得好的女子管理起男同志来有优势。因为不管什么样的领导,在美女面前就只有一个身份——他只是一个男人。 我就找了刘美玉单独聊,我说,一呢,陈姐和我说过你歌唱得好。二呢,你在班上当了文娱委员,你们范局长高兴,也是为你们单位争光。 她见我火车上一别,对她仍然很关心,便点头同意了。 监督委员呢,那当然找了少泽。我说: “别人不知道你跟我同学。就算知道了,我也有理由,你当法官的,可以秉公执法。再说,你一个插班生当了监督委员,回单位也光彩。” 少泽笑道:“班主任这么重视我,本监督员一定忠实履责。” 人员定好了,第四天上午,我专门安排了一节课选班干部。 上课铃声一响,我走到讲台上,像模像样地说道: “各位学员,我不可能时时守在教室,但班级要运行,必须成立班委会。但是,我们只选三个人。” 下面的人望着我。 “为什么只选三个人呢,就是领导越少,效率越高。” 大家笑了。 “三个人分别是班长、文娱委员、纪律监督员。我对大家不很了解,就采取自愿报名的方式,现在开始。” 大家一时懵了。他们分别来自6条不同的战线,本系统的人管得住,又怕其他系统的人管不住,有失体面。 再说,充其量只有3个月的时间,到这里得罪一个人,实在不合算。 无人报名。 孙小波第一个发言: “我来主动报名来当这个班长,因为和其他几位局长都是老朋友,跟班主任也比较熟。并且,我这个人非常想当官。” 大家哄笑。 少泽立即跟上:“我报名当监督员。我在法院工作,保证秉公办事。” 大家也笑。 我扫了一眼全场,眼神最后落在刘美玉身上。 她还是有点羞涩。不料卫生局郭局长说:“我们局里也不能落后嘛,我推荐刘美玉,她歌唱得好。” 我故意说:“这个要考核一下,是真唱得好,还是你郭局长认为她唱得好。” 众人起哄。说唱一首,唱一首。 郭局长说:“站起来唱嘛。” 主管上司发令,她就只好站起来,说道:“我唱一段。” 说罢,唱起一首《红梅赞》。 一段唱毕,众人齐嚷:再唱,要就唱完整。 她只好再唱。 唱完,大家热烈鼓掌。 我说:“非常好。以后,我们每周要抽出时间安排一节音乐课,你教大家每周学一首新歌。” 众人鼓掌。 我宣布这节课大家先自由活动,我和新推荐出来的班干部开个会,等会再上课。 二楼有会议室,我把他们带到一间小会议室。又叫值班老师帮我泡四杯茶来。 一会儿,值班老师马上送了4杯茶进来。 大家坐下,我说:“新的班委会就成立了,我首先向大家表示祝贺,其次就分个工。 班长呢,统筹全局。我不一定时时在教室。有时,可能一天也不会来。整个班级管理以孙局长为主。 孙局长要管这么多人,不一定每个人都听话,不排除有些人阳奉阴违,那么就把纪律挺在前面。 班上有个照相机,我在,由我负责拍照。我不在,由汪少泽负责拍。 别人上课不能自由走动,但少泽可以每场课走动两次,拍些照片。 刘美玉呢,你要每周上一节音乐课,教大家一节新歌。 以后,每个月举行一次班级活动,由班长负责,你要拿方案。 过去有首歌,叫【阿佤人民唱新歌】,你呢,就是【阿美教人唱新歌】。”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说:“下面请大家发表意见。” 孙局长毕竟是当局长的,她谈了如何管理班级的一些意见。 少泽说:“我一定在班长的领导下,当好监督员。” 刘美玉说:“我回去想想。” 散会,我到班上再宣布一下讨论的结果,大家再一次鼓掌。 下午,我回到单位向张科长汇报了一次, 他表扬道:“你有管理才能。三天就把事情安排得清清楚楚。” 但是,我也不能科长表扬我一句就飘飘然。 有三个月呢,我到底能不能管好这个班呢? 我天天想这件事。渐渐,我又想第二个办法,准备半个月后实施。 这到底是个什么办法呢? 下章马上告诉你。 第92章 第二件事,抓大放小 一晃半个月过去,我就到张科长办公室汇报工作。 我说:“这半个月的学习还算平静,但是要长久保持,我觉得要抓大放小。” 他问:“怎么个抓大放小?” 我说:“抓大就是抓领导,他们官大。放小,就是一般学员,不能太计较。具体来说,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张科长发了一支烟给我。又把火机伸过来。 我只好吸上,把想法说了一遍。 他吃惊地望着,半天才说:“你天生是块搞行政的料。这些主意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我说:“在大学认真听课,听完不去分析,这课就白听了,结合实际,我觉得老师教的并非空谈。只是我们不会应用。” 张科长说:“你放心去办,要用钱,你到进校财务室打个领条。” 我就马上叫叶司机跟我走。 第一件事,到照相馆把一些好的照片洗出来。 然后挑了些全景照,个人照片。我对老板说,这些照片,全景的洗十张,个人照片选一套,另外个人照再放大洗两套。 次日,我去取照片,老板给我一一过目,我非常高兴,说: “帮我做几块展板,把大照片贴上去。我到时通知你送到进校来。” 然后,我到进校财务室支了3000块钱,打了一个电话给胡总编,说要给他送讲课费。 他高兴地说:“晓东干部啊,随时欢迎你来。” 现在,叶司机成了培训班的专职司机,我叫上他就往报社而去。 到了9楼,我敲开胡总编的门。 他一见到我,高兴地说:“你速度挺快的嘛。” 我说:“您讲课的效果很好,学员们纷纷称赞。说终于弄清了新闻要怎么写,通讯要怎么写,评论又要怎么写。 您简直是一盏灯,照亮了他们长期以来若明若暗的心。” 胡总编哈哈大笑,说道:“大家抬举我了。” 随即打了电话,隔壁小姑娘就送茶过来。 我对姑娘说:“请你把门关一下,我要和总编说点事。” 我是有意这样说的,让她明白,我是可以与他们总编关起门来说话的人。下次遇上,估计她就会主动跟我打招呼了。 我先掏出领款签字单,说:“请总编签个字。” 他龙飞凤舞,签上大名。 我把早已装好的一个信封给他,他顺便拿开抽屉,一下塞进去,顺手关上。看来他干这种事非常熟练。 我坐在他的对面,说道:“我拍了一些领导讲话,老师上课、学员听课的照片,想在报纸上发表。写篇什么通讯不一定有人看,发一版图片,人人要看一下。” 说罢,就把选好了的十多张照片递过去。 他看了一遍,说道:“萧市长、孟主任的照片可以上,我的照片也上?” 我说:“其他照片可以不发,但你上课这张一定要发。” 他说:“我是总编,别人说发自己的照片是……” 我摇头:“总编又没有指导别人去插秧,踩田,是给通讯员授课,这是您的本职工作,是为了促进我市发展,提高新闻通讯队伍水平。 这样的照片,怎么不能发呢? 再说,您看大家听课那认真样子,全神贯注。特别是几个局的副局长听得入了谜。这说明您的课讲得真好啊。” 他笑笑。 我说:“还有那个卫生局的美女,你看她听课的样子,是不是对你无限崇拜。加上她长得好,安排到版心,那是人人想看,抢着看。” 胡总编矜持地点点头。 我知道他绝对心动了。 按我们心理学老师的说法,有身份的人一般不会点头。最多朝你笑笑。如果点头就是绝对认可你说的。 我说:“我拍的时候也注意了方法,以各单位领导的照片为主。 一是领导们表现好,对我们办班有好处,以后他们也会请您去讲课。 二是这些见多识广的头头如此专心听您的课。说明您讲课讲得好。连书记市长看了都高兴。” 胡总编笑道:“晓东,我本来是不愿上自己的照片,但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还是有点道理。 第一,这些照片不是摆拍,是随机拍的。其次,不是我们报社的记者拍的。” 我说:“特别是后一句,我听了深受启发。说明新闻的真实性不是摆拍出来的,一定是讲课者讲得特别生动,别人才这样入谜。” 胡总编看了我一眼,说道:“晓东,你就是惠田市长说的那种干部——想干事、会干事、能够干好事。” 我说:“我离市长的要求十万八千里,但当面听总编指导,受益不少。” 他笑了,笑得很开心。 我站起来说:“这些照片,明天能见报吗?” 他说:“行,把领导的放第一版,其他的放第二版。你简单写几句话。” 我说:现在就写,明天早上派司机来取两百张报纸作个纪念。” 他说:“行。” 我立即把文字稿拟好交给他,说道: “那就不打扰您了。这些照片放到您这儿。其中您上课的照片,我准备洗成一张比较大的,叫照相店给你送过来。可以挂在办公室。” 他把我送到门口,说:“有时间来坐坐。” 我立即回了进校,跟江校长汇报,说明天上午要把照片展板放在一楼坪里,请她派个保安看守一下,也号召其他在进修的教师们参观参观。 她问是怎么回事。 我详细跟她说了,最后说:“你上课的照片也在里面,另外,我单独给你洗了一套。” 江校长说:“你一个年轻人,把这班干部都管好了,不错,真的不错。以后,你要给我们进校的教师上一场课。” 我笑道:“不敢。” 江校长说:“才进机关就这么老练,晓东,不要八字先生给你算命,我都可以给你算一算。 送你四个字,前途远大。” 第93章 第一波操作,引起机关轰动 次日,张科长和我一起来到进校。 江校长听说我们要搞一个图片展览,说教学楼二楼有一间展览室。她马上安排几个老师,帮我们把图片挂了上去。 我早已把课程调整好了:一二节课,听刘水初讲汇报材料的写法,第三节课听高晓雯讲办公室日常工作的注意事项。 第四节课是班级活动。 前期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张科长一进教室就上台。他说: “各位学员,开学半个月了,我来得少,主要是郝晓东在这边负责。他向我汇报了两次,说大家按时上课,学风严谨。 我还有点不放心。晓东告诉我,都用图片记录了全班的情况。 到底属不属实呢? 他用镜头记录了全班的学习情况。等会,我们可看半个月来的图片实况展览。” 大家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互相询问,谁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图片展览。 张科长说:“现在由晓东带你们看图片展吧。” 我领着他们走到二楼最西边的那间房子。 大家进去之后,全傻了眼。 在一片惊呼声中,各人寻找自己的身影。每个人都可以找到好几张。 或在全班合影中,或在小组合影中,甚至在课间休息中…… 特别是几位单位领导那全神贯注听课的样子,连他们自己都笑了,不断问: “晓东,我听课这么认真?” “晓东,你把我拍得太高大上了吧。” “晓东,这是我吗?怎么我还有点明星风度呢。” 大家看得饶有兴趣,不断地评价自己和别人,互相开玩笑。 有人问:“晓东,我可以自己加洗几张吗?” 我说:“完全没问题。” 还有人问:“你学过摄影?” 我说:“读大学时,同学有相机,跟着玩熟了。” 看了好一阵,我说:“大家也看得差不多了,现在回教室,还有更惊喜的事。” 大家一窝蜂回教室。 张科长仍然坐在讲台上,叶司机抄起一摞报纸,开玩笑地说:“卖报卖报,五块钱一份。” 少泽立马上前,说:“我帮着发。” 又上来几个人,发起来就更快了。每人手上都有一张报纸。 大家在报纸上查找自己的照片。 在选用照片时,我用了心。每个人都有身影,不在这个合影,就会在那张合影中出现。 当然,几位单位领导,以及第一美女刘美玉登的是单人头像。 我说:“消息在第一版,上面有开学典礼的报道。” 大家又合上报纸,看一版的消息。 孙小波站起来,拍了拍手掌:“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有的头与头凑在一起,有的走到别人桌子边一起议论,这才各就各位。 孙小波说:“我们向张科长和郝晓东班主任表示感谢,大家一起鼓掌。” 教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张科长的手往下面按了按,掌声才停下来。 他喝了一口茶,说道: “我不能夺人之功,整个活动都是晓东策划的,但策划得非常好。好在四个方面。 一是反映了我们学习班的真实情况。这不是摆拍的,是抓拍的。 二是努力践行萧市长的指示。萧市长说,做了工作要汇报要宣传。目前的宣传只是试水。” 少泽喜欢出风头,问道:“省报还要来报道?” 张科长点头:“省报不仅要报道,而且也要派人来讲课。 大家不是觉得上省报很难吗? 省报的记者来了,我们各单位的同志就要与记者建立联系,以后,你们要上一篇什么稿子不就容易得多了吗?” 到底是班长,孙小波又带头鼓掌。 “三呢?这些图片报道出去,在座各位,你们单位的领导为之高兴,同事为之高兴。 四呢,市委市政府的领导看了也高兴。证明我们在大兴学习之风。 总之,它的综合效应是巨大的,只要我们保持这样的势头,搞好三个月的学习,我相信,一定会在市领导中留下美好印象。 在四水市直机关,也会掀起一股学习的热潮。上午的课就到这儿结束。下课。” 大家不肯出教室,还在那儿议论。 我跟着张科长下楼,上车。 我们要在第一时间把报纸和照片送到萧市长、孟主任手中。 即使他们不在,送到他们的秘书手中也行。 进了机关,首先去萧市长办公室。 正好他在家。 我把他讲话的照片送给他。再把报纸也呈上。 他认真地看着,留下了其中一张照片,然后抬起头: “这件事做得非常好。报纸我已经看了,大家说你们这个班办得不错。你们一定要一如既往,办出一个典型来。” 张科长说:“我们完全有信心办好。” 萧市长点了点头。 我和张科长出来,再往孟主任办公室去。 孟主任正要出门,见了我们便说: “我正要去刘市长那儿。你们简单汇报一下,他关心这个事。” 张科长用三分钟的时间介绍了情况,然后,呈上照片和报纸。 孟主任笑道:“报纸看了。我把照片带过去让他看一看。” 说完,他就站起来。 我们一道出门,他去1号楼,我们下4楼。 到了4楼,张科长说:“万里长征还是第一步,后面要想更多的点子,保持报道的热度。” 我点点头,回到办公室。 陈姐说:“我半个月没见到你的身影了。” 我笑道:“夸张了,你还到学校来讲过课。只是我没来办公室了。这里有几张照片,一份报纸送给你。” 她接过,端详着自己的照片,左看右看。 我问:“不像吗?” 她笑道:“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我没有这么漂亮。” 我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 “凡是长得漂亮的女人,对着照片总是说——我哪里有这么漂亮? 凡是长得丑的女人,总是说,郝晓东,你的摄影技术还要加强。” 陈姐听了,抿着嘴笑,嗔了我一眼。 然后端起杯子加水,给我泡了一杯茶,意味深长地说: “你还是很照顾美玉,让她当班干部啊。” 我说:“凡是陈姐喜欢的,我就要照顾——对了,这句话也不全对,好像不讲原则了,而是你曾经说过她会唱歌——我是用人之长。” 她说:“其实,你只是不太了解她,她是一个很被动的人。” 我不敢跟陈姐讨论刘美玉了,努力忍住笑。 因为少泽要我猜过一个谜语:夫妻久别重逢,猜两个字。我猜了一上午都没猜出。最后少泽说:被动。 我忍住笑,说道:“我出去办点事。” 第94章 突生变故,考验我危急公关的意识 照片展之后,几乎每个学员都提出要冲洗跟自己有关的照片。 我在班上宣布:底片都保存在照相馆,要等学习结束后才取回。就是考虑到了,大家可能要加洗。 想要多冲洗的,都可去学府路【海哥照相馆】自己加洗,费用自负。 过了几天,照相馆老板海哥就呼我bp机。 我回了一个电话,他说晚上要到我宿舍玩一下。 工作快大半年了,我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学生,知道他来【玩】的意思。 这个千万不能答应。他要是送点钱给我,不管多少,对我来说都是一个污点。 我直接拒绝了,回复道:“不要来玩,我也没有时间。” 他怕我没有理解他的意思,轻声说: “你给我带来了这么多的生意,有些单位一洗就是好几百块,加起来等于我半年的生意。我想……” 我脑海里灵光一现,突然有了主意,说道: “以后还有照片要洗,培训结束了,我就有时间了,你再来玩吧。” 他以为我的意思是——要感谢就最后再一起【意思意思】,便说:“好的好的,你想得周到。” …… 自从这次图片展之后,学习风气更浓了,不用我那么天天监督。 大家似乎要学出一个【榜样班】来,让班级放大光芒,让自己获得美誉。 到了6月15号,卫生局副局长郭有材找我,他把我引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发了一支烟给我。 我摇摇手。 他说:“吸一支。” 我只好吸。他马上给我点火。 我还是有点不太习惯,毕竟人家比我们张科长的职务还高半级。 两人站在走廊最西头,郭局长说: “组织部在我们单位考察,我们单位三个人都要请假。 今天上午十点,我要赶到单位接受谈话。 明天上午,办公室主任,还有刘美玉也要在单位待着,等待组织部门谈话。” 我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可以。” 郭局长走后,我站在那儿抽烟。 这是真抽。 组织部找卫生局全体干部谈话,一般是年底时,考核班子才会这样做。 现在,才过半年,根本不会这样做。 这样做,那么就只有一个答案:卫生局范局长要动了。 一个局长要动,有多种可能。 一是年龄快到点了,退居二线。这一点不符合,范局长不过50岁上下。 其次,范局长要升职了,调到哪个县去当县长,或者书记。 这个有可能,但是,这样一个夜夜泡歌厅的人都能升职,呵呵,我不敢想像。 再有就是平调,在一个单位搞久了,换到另一个单位去,不过仍然是当一把手。 当然,最不乐观的是犯了错误,那就…… 我不敢想下去了。恶意推测一个人是不道德的。 吸完那支烟,我上了一趟卫生间,打开洗手池龙头放出一线水,把烟蒂灭了,丢进了垃圾桶。 下课后,我把少泽叫到一个角落,说了卫生局三位请假的情况,叫他考勤时,帮他们写上请假。 少泽附耳说:“范出事了,你不知道?” 我摇摇头,低声问道:“出什么事?” 少泽嘴一撇,示意我下楼。 两人一直走到操场边,他才停下,说道:“下面犯了错误。” 说罢,指了指裤裆。 “和卫生局的干部还是和外面的人?” 少泽鄙夷地说:“和一个歌厅小姐。” 我说:“你消息灵通啊。” 少泽说:“我倒是不灵通,是旭哥昨天晚上告诉我的。” 我心里一惊,这个旭哥真是个人物,他竟然知道这些事? 少泽说:“跟我们不相关,少管些。” 到了第三天,卫生局的几位又按时来上课了。 当然,有关范局长在【最小的水沟】里翻船之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大家下了课就三五成群议论这件事。 虽然不是郭局长,刘美玉出了什么事,但是,毕竟是他们局里出了丑事。喜欢打听的人常常问他们有关具体细节。搞得他们三位难堪。 无论如何,他们也不能讲述其中的真相吧。 都是朝夕相处的人,多少有些感情。 于是,我就回了单位,跟张科长汇报了这个情况。我说: “班上的具体事,我可以管。但是,外单位的事,我管不了。人家要议论,我也没有办法。 不过郭局长等三个情绪低落,特别是刘美玉还是班干部。 所以,这件事,要请你出面正一正风气。” 张科长说:“那我下午去讲一讲。” “对。我们只管学习,其他事情,他们可以回家议论,不要冲谈了学习主题。” 张科长点点头。 我就回了自己办公室。 陈姐一见面,面带喜色地问道:“今天有空回办公室坐坐?” “现在比以前轻松多了,不要时时守着。” 她站起来泡茶,也帮我泡了一杯。坐下后问道: “出了一件事,你知道吗?” 我点头道:“知道一点点,就是回来跟张科长汇报一下。要他去压压不正之风,大家天天议,影响学习。” 陈姐反问:“姓范的可以腐败,别人就不能议论?” “可以议论,主要是他们老是向郭局长,刘美玉打听情况。影响他们的情绪。 范局长唱歌,他们两个就没去陪过? 歌厅来结账,刘美玉作为办公室工作人员,就没有在发票上签过经手人? 郭局长分管办公室,没有在发票上签过同意二字? 组织上调查,他们心里不发抖? 大家还围着他们问这问那,既影响他们个人的情绪,又影响学习班的名誉。 所以我回来是请张科长去压压阵脚。保护卫生局的三个学员,也保护我们培训班的名誉。” 陈姐一听,瞪圆双眼望着我。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看我。 她半天后才说道:“老弟啊,你真的是站得高,看得远。不过,范那个人真不是个东西。” 谈谈范局长,我倒是想听听,从陈姐那态度,我猜她爹与范局长有意见,便问:“你爹没当局长了,与他有关?” 陈姐恨恨地说:“就是这个东西从中搞鬼。” 我喝了一口茶,说道:“我倒想听听,你可以用力渲泄你的情绪。” 陈姐向我介绍起她父亲走背时运的经过。 他说,那个范呢,原来也是她爹培养的,从办公室副主任提为主任。后来,她爹在一次会上顶撞了原来的市委书记。 原来的书记也是一时冲动,叫她爹不要开会了。 而这个范主任听到这个消息后,四处活动,真名真姓给那位书记写信,说我爹回来后,骂了娘。 这情况当然是真的。于是,我爹被调到政协,范就当上了副局长,然后又慢慢当上局长。 当上局长后无法无天,夜夜唱歌,还带上办公室的同志,叫他们结账。 为什么刘美玉一直过得压抑,不喜欢讲话。就是她有思想负担,签了那么多的歌厅单子。有些还要做假。 最后,陈姐叹息道:“这次,不知她会不会受影响。” 听完陈姐的叙述。我沉默了。 如果他们两个有事,也影响到学习班的声誉啊。 虽然他们是卫生局选送来的。但是,他们毕竟是在我们学习班读书。 任何事,总有人反对。任何现在报纸上有名,嫉妒的人不是在大海中抓到了一根稻草? 他们才不管这样,偏偏要混为一谈。到处宣扬学习班有两个【有问题】的人。 我坐不住了,立即往张科长办公室走去。 对,这是个重要问题。 学习班还出了两个有【污点】的人,别人会大做文章,我们将前功尽弃。我不禁加快了步伐…… 第95章 沉着冷静,弄清情况再说 走进张科长办公室时,我顺手把门一关,坐下就说道: “我刚才在陈秀敏那儿听到一些情况,可能涉及到郭局长和刘美玉。” 张科长说:“你讲。” 我主要讲了范局长在歌厅消费,据陈秀敏说,主要是办公室签的单。而刘美玉是办公室的工作人员,郭局长分管财务,这两个人可能有问题。 他们有问题,理论上跟培训班没有任何牵连。但碰上心术不正的人,他偏偏要说培训班有两个学员有问题,你不准他说? 张科长一听,愣在那儿,半天没说话。 过了一会,他说:“你听谁在议论吗?” 我摇摇头,说道:“千人与我相好,八百与他相交。目前没人说,但对我们有意见的人总会有。这种调子,过段时间就会出现。” 张科长估计是非常信任我了,悄悄地说:“陈升不会,他是联系卫生这条线的。刘维也不会,这个人比较沉稳。高晓雯更不会。” 他这番话,就只有两个人没点名了。一个是闻先知,另一个是刘水初。 我基本摸清了张科长的底,他对这两个人不放心。 至于到底是他们到外面传播,还是其他科室的人去传播,我也不知道。 张科长说:“大问题没有,我们是办培训班。培训班又没有问题。” 我说:“理论上是这样,但是,我们的学员真抓进去了,对你有意见的,对孟主任有意见的,都会兴风作浪。他们总是说培训班出了两个犯错误的人。 说错了吗?他也没说错。” 张科长掏出一支烟来,给我一支,自己抽起一支。 这个时候,我当然要陪他抽。便躬起身子,从他的桌上拿过打火机,点燃了烟。 这个行动,他很感激——他看出我是个愿共患难的人。 抽了几口,我呛了一口,咳了两声之后,我建议道: “科长,今天下午,你不去班上讲话。越讲,就好像压制别人不准议论似的。” 他点点头。 我再建议:“要江校长安排一间办公室,我们分别和郭局长,刘美玉谈谈话,了解情况,然后再考虑这个事怎么处理。” 张科长说:“对,那下午嘛,我们两点就过去。” 我想了一下,摇摇头,说道: “我先去学校吃饭,早点跟郭局长,刘美玉打招呼。到我那房间谈话比较好。你早点过来。两点就开始谈。” 他高兴地说:“你想得周到。” 我下楼,出机关大门,打了一辆的士往进校而去。 所有的学员都在进校吃中餐。我借机通知郭局长、刘美玉,叫他们两点到校办二楼,我在那儿等他们,张科长想和他们谈次话。 吃完饭,我就回房间休息。 如果他们有问题,要怎么办。如果他们没问题,又要怎么办。 我把这件事想了一遍。 我情不自禁抽了一支烟。抽完,我才想起李老说过——你以后会抽烟的。 他以过来人的眼光,洞察了我的人生轨迹。一个爱思考的人,就喜欢独立考虑事情。独立考虑就会久坐。久坐没趣,就免不了点燃一支烟。 我想清楚了下一步应该怎么走,才到行军床上躺一躺。 也许有点累,我确实睡觉了,直到敲门声响起才醒来。 我给张科长泡了杯茶。然后看了看手表,说:“一点五十了,我到外面看看。” 出门就看见郭、刘两人在走廊上到处寻找。 我招招手:“在这里。” 进门之前,我说:“张科长就问问情况,你们如实说。” 两人进门,张科长站起来和他们握手。我泡茶,叫他们坐。 四人坐下,张科长缓解气氛地笑道: “郭局长,还有美玉,叫你们来,没有别的意思。范局长出事了,我就想了解一下情况。当然,是了解你们与他犯错误的相关情况。 为什么要了解呢?因为你们是我们的学员。我们也有保护和帮助的义务。” 此话一出,郭有材说道:“非常感谢张科长,也要感谢晓东。你们这样关心我们两个。那么,以我为主说一下情况吧。 范局长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早就清楚,所以为了保护自己,我没有管财务这一块。我们局里是个特例,由纪检组长直接管财务。” 我不知道谁是纪检组长,张科长说:“是曹再升管财务?” 郭局长点了点头。 张科长说:“纪检组长按规定不能管财务啊。” 郭有材说:“但我们局里就是这情况。” 张科长说:“那就好,至少你比较安全。” 郭局长给了我和张科长每人一支烟,说道: “美玉是个好姑娘,她年龄小,普通干部,当然就只能听局长的。 说没有陪老范唱过歌呢?不能这样说。上面来了客人,她是办公室的,老范叫她去陪着唱歌,她只能去。 但是,我跟她交待了原则。唱歌,你可以去,但是你不能签单。再升是纪检组长,他每次都在场,你叫他去签。或者办公室主任去签。 我告诉她,理由就是自己去签单,好像局长经常带女同志唱歌似的。” 我一听,这个郭局长应对这种事,还是很有对策的。值得学习。 郭局长说:“万一叫美玉签单,我就告诉她——写清楚接待谁。所以,她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郭局长说完,张科长放下心来,我也放下心来。 说明他们两个比较安全。难怪只请了一天假。 我说:“美玉你也谈谈。” 她感激地看了张科长一眼,又看了郭局长一眼,说道: “郭局长关心我,还有一个人,就是陈秀敏也关心我,都和我说过,不要和范局长多打交道。所以,陪着唱歌跳舞,我确实去了一些,但很少签单。 就是上次和晓东主任……” 我纠正道:“我不是主任,就叫郝晓东就行了。” 她说:“就是上次和郝晓东一起去上海,范局长安排我找郝晓东,说去复旦大学转一转,我没办法,找了高小亮帮我说情。 后来郝晓东说没时间,我心里好高兴。因为我知道范局长说去大学里转一转只是个借口,主要是去买东西,最后,还是要我签经手人,幸而没去。” 我对张科长说:“确实有这么回事。” 张科长说:“如果属实,你们就一心一意学习吧。单位的事不要去管。在这里学习正好是个避风港,让纪委去调查。 如果下次还找你们,你们就跟晓东请个假就行。” 郭局长说:“非常感谢张科长,只有三个月的短期学习班,你还关心每一个学员的成长。还有晓东也相当不错,我们两个非常感谢你们。” 张科长说:“这是应该的。既然是学员,我们就要对你们负责。” 两人感谢了好几句,才走。 张科长说:“晓东,你越来越成熟了。知道保护自己,同时还能保护学员。” 这时,我就抛出了下一个计划。 我说:“我有个不成熟的主意,供科长参考。” 他望着我,说道:“快讲——” 那我到底讲出了一个什么主意呢? 等下再说,让我吸支烟吧。 第96章 积极扭转被动局势 我说:“科长,我还是比较相信郭局长的话。” 张科长点头道:“这个人以前是卫生局的纪检组长,后来才提为副局长。他应该学会了保护自己。至于那个曹再升,他是范局长喜欢的人。 两人勾结到一起,为所欲为,这个……我也相信郭局长。” 我说:“等一段时间,如果范局长的案子进展顺利,我有一个小小的想法。” 张科长点头,发了一支烟给我的。 我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只要郭局长,刘美玉没有问题,就请市纪委副书记,我也不知道是谁分管廉政建设这一块,请他来讲一场课。” 张科长说:“廉政建设由杜学锋副书记分管。由他来讲课?” “对。因为来学习的人,不是搞办公室,就是分管办公室。基本上要与发票打交道。遇上局长要他们做假,不做不行,做了就是同犯。 所以,请杜书记来讲场课,杜书记高兴,学员更高兴。杜书记觉得我们把纪律也纳入了培训。这是一件好事。 杜书记讲如何抵制一些不良现象,学员们想学,他们更高兴。 如果杜书记在这个讲课中,举一举卫生局的事例,说分管局长和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虽然没有明确抵制,但学会了保护自己。 这对郭局长,刘美玉也是一种保护,对我们的学员也是一次提高。” 张科长点点头,说:“你考虑事情越来越成熟了,会下象棋吗?” 我笑笑:“会下,但只是菜鸟水平。” 张科长说:“你只是没有认真地去下研究,如果你下功夫,我估计在象棋上,你可以成为大师级别的人物。” 我笑了:“科长,你别这样抬举我。我可没有那水平。” 张科长肯定地说:“你绝对可以成为大师。” 我以为他是开玩笑,只笑。 张科长说道:“象棋的真正精髓是,动一着,要想七八着。也就是说,要预见对方接下来的反映,对方会下什么棋,你要如何反制。 不是凭目前有利就马上动棋子。 你说请纪委领导来上课。上课是次要的,你就想借他来上课,举郭局长,刘美玉的例子,说明他们没有什么错误,而且避开了错误,实质上是为他们正名,为培训班正名。” 我说:“我一点小心思,全被你看得透亮。” 张科长盯着我:“这个事可遇不可求。要等案子明朗之后,查清他们两人确实没有问题,那时再去请杜书记来讲一讲。 目前,你就埋在肚子吧。” 我点点头,接着说:“秦江日报的记者,我准备这个月请他过来。到时,能不能请孟主任出面,陪他吃个饭呢?” 张科长说:“那要看孟主任有没有时间。” 我说:“最好请一下。记者也是俗人,政府办主任陪他,他好回去吹牛。” 张科长笑了:“那你就提前通知我吧,我们一起去请。” 两人聊完,张科长要回办公室。 “我也跟你一起回去,这边没什么事了。” 回到机关,我就回了办公室。 陈姐说:“今天下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笑道:“现在上了正道,不必天天守在那儿。加上回来想和你说件事。” 她马上给我泡茶。 我笑道:“太客气了,每次都是你给我泡。” 她语意双关:“你现在成了客人嘛。” 我正色道:“有件事和你商量一下。” 陈姐认真地望着我。 “就是卫生局的事,据我了解,刘美玉没什么多大问题。就是偶尔签过几次单,局长叫她签单,局长身上没贴个什么【腐败分子】的标签,她敢不签?” 陈姐说:“你说到我的心坎上了。她就是被迫陪着唱了歌,也签过几次单。” 我点头道:“你干脆要她写个检举材料,把所有的情况都写清楚。” 陈姐的眼睛都直了,说:“检举别人?” 我说:“调查是没有期限的,干脆全部写出来。不然,三天两头喊她去问,问多了,别人以为她有问题。” 陈姐说:“那个姓范的不是人,就是你们到上海那几天,他老是晚上喊美玉出去散步。美玉说肚子痛,在火车上就肚子痛,痛得跟郝晓东都没说几句话。” 我一听,觉得这个刘美玉,不是我想象的那么高傲,也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傻瓜。 “那就等于姓范的一直想欺负她?” “对。就是一直没有得手。” 我拍了一下桌子,说:“陈姐,你就是要动员她写。忍声吞气做什么?泼辣一点,如果下一任局长是第二个范明远呢?” 陈姐说:“晓东,你讲的也对,我和她说说。” 我坐了一阵,便回了宿舍,在上楼时碰上李老下楼。 我笑道:“出门干嘛?” 他说:“买条烟。” 我回房间坐了一阵,敲门声响起,心想,一定是李老。 打开门果然是他,把他让进客厅,泡茶发烟。 他说:“出了一件事,你的看法如何?” 我笑道:“只是认识范明远,对他了解不深。” 李老说:“牵涉到你们学习班两个人。” “对的,但据我了解,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李老说:“郭局长和我很熟。” 我点头,笑道:“上次你给他们上课的时候,难怪总是要郭局长回答问题。” 李老说:“出了这个事,我准备今晚约他喝茶,给他出个主意。” 我问:“什么主意?” 李老笑道:“与其纪委时不时找他调查情况,我要他干脆写个揭发材料,把自己知道的都写出来,这样就扭败为胜了。” 我心里一惊,这跟我的想法一样。 李老说:“如果那个范明远对他有恩,这样做不符合人道。事实上这几年,姓范的处处压制他,欺负他。此时不反击,更等何时?” 我说:“对,你是真心实意关心郭局长。其实还有一个人,就是那个办公室的小刘,叫刘美玉,你也要郭局长一块叫上她。 只有反戈一击,才能变被动为主动。” 李老说:“对。” 李老走了,我真希望他能做通郭局长,刘美玉的工作。 如果那样,我们培训班还可能出现两个检举有功人员。 第97章 讲明星故事的记者要来了 过了三天,郭局长又来请假。我没多问,同意。 再过一天,刘美玉也来请假,我更没问,只点头。 时令已是六月中旬。有一天,肖逸呼我bp机。 我到江校长办公室回了电话。他说这段时间有空,特别是最近三天没有重要的采访任务。 我说,那我立即向领导汇报,迅速确定,第一时间回你电话。 下楼叫叶司机送我回机关。第一件事就去张科长办公室。 他见面就说:“卫生局那两名学员稳了。” “自己主动去纪委说明了情况?” 张科长点点头。 我心里踏实了,便把肖逸来讲课的事情汇报了几句,最后笑道: “这个人是我同学,他与省报一位副社长的女儿,已进入谈婚论嫁的阶段。今后在报社一定会有所作为。他来了,我请孟主任陪他吃顿饭,不知孟主任有没有时间。” 张科长拿起电话就按号码。 电话通了,他说了几句,放下话筒,对我嘴巴一翘。 我起身就跟他一起去八楼。 进了孟主任办公室,我俩坐下。张科长汇报 了几句。 孟主任说:“你们的事情,我当然要支持。肖记者来了,我一定要来陪。何况还是萧市长的本家呢。” 我有点不解:“本家?” 孟主任笑道:“你帮我找出一个姓肖的历史名人。” 我扳着手指轮了一下:萧衍、萧统、萧太后,萧朝贵…… 笑道:“还真没有。” 孟主任笑道:“你同学出生时,写的姓是【萧】字。上世纪七十年代,不是搞了一场短促的汉字简化运动?很多人就把【萧】姓写成简化后的【肖】字。” 连张科长都说:“原来如此啊。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谈了几句关于肖记者的话之后,孟主任对我说: “你们那个学习班有两个学员到纪委去说清了情况,你知道吗?” “这个我向张科长汇报了,我们的意思也是去说清楚为好。主动一点,就站对了位置。” 孟主任非常高兴,说道: “你们两个的站位还是挺高的,这个思路就对了。纪委认为这两个人觉悟高。加之,他们确实没有什么错误。过后,还要发通报表扬他们呢。” 这个时候,张科长瞟了我一眼。 我立马说: “主任,我们有个想法,请纪委杜书记给我们上场课 。学员不是搞办公室的,就是管办公室的。这两个岗位直接听命于一把手。 请纪委的领导讲讲课,让他们更好地保护自己,同时保护好领导,我们觉得非常必要,所以要请您出面邀请一下杜书记。” 孟主任面露笑意:“这个想法非常好。” 我说:“最好定明、后两天。” 孟主任皱起眉头:“这个时间,只能由他定吧。” 我解释道: “确定只能由他定,但我那同学记者,也只有最近三天有空。如果杜书记先讲,我同学就好报道一点,说这个班还邀请纪委领导来讲廉政建设……” 孟主任伸出一个指头,朝我指指: “你这个家伙,还是有副头脑。好,我马上给他打电话。” 孟主任拨通电话后,先说要请杜书记上课的事。大概对方推辞了几句。孟主任就说: “杜书记,这个推辞不得。秦江日报的记者要过来报道。学习班专门请纪委领导讲课是大好事。 证明我们四水市纪委的工作做得非常扎实。不是事后查干部,而是事前多教育,惩前毖后,治命救人,防患于未然。 这个,你一定要讲课。” 双方说了几句,孟主任放下话筒,笑道:“答应了,明天上午就来讲课。” 张科长翘起大拇指:“主任会做思想工作。” 目的达到了,我和张科长就起身告辞。 在路上,张科长说:“你下午把课调整好,明天我去接杜书记。” 回到办公室,我先给肖逸打电话,叫他今天下午就过来。 肖逸说:“这么快就定好了?” 我笑道:“为了早点见到你吧。” 放下电话,陈姐问:“跟哪个女朋友打电话?” “你认识的一个女同志。” 她乜了我一眼,知道我是开玩笑,然后说: “美玉安全了,我找她谈了一次。后来,她和郭局长都去纪委汇报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 幸亏去说清楚,那个姓范的不老实。他说自己从没签过单。全是办公室安排的。他也从没主动去唱过歌。从这件事上看,你考虑问题真周全。” 我不解释。只笑笑。 一会儿,电话响起。 我立即拿起话筒。 我还没说话,对方就用小心翼翼的语气说:“领导,帮我找一下郝晓东……” 我说:“爹,是我呢。” 他说:“是你啊,是晓东啊。” 我说:“是呢。” 他兴奋地说:“刚装好了,刚装好,我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你。” 我也兴奋地说:“太那好了。下个星期我回来,好好庆祝。” 话筒里又传来我娘的声音:“晓东,是娘,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啊。下个星期六,您杀只鸡,爹捉几条鱼,我叫上少泽、旭哥一起回来。” 我娘说:“又帮你积了两百个鸡蛋,我还去买一些,每个人送一篮……” 这个电话打了好久。爹说了娘说,娘说了爹又说。 好久才聊完。 陈姐说:“你们家装了电话,爹娘高兴,跟你聊得不肯挂筒?” 我笑道:“迟来的幸福,比早到的幸福更让人激动。” 陈姐愣了一下,半天才说:“还是要读书,你的话还有哲理呢。” 我起身回校,准备和少泽说说肖逸下午过来的事。 陈姐突然问道: “你下个星期回家,欢迎我去玩吗?” 我着实愣了一下,我家就几间土砖房,说没虚荣心,其实每个人都有。 但是,能拒绝吗?那完全没有理由啊。 我立即笑道:“欢迎啊,陈姐还不欢迎,我欢迎谁呢。” 她笑道:“那说好了啊,一定要记得喊我。” 我说:“一定一定一定。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她笑了,笑得很开心。 我先去了张科长办公室,汇报了肖逸下午就会过来,请他邀一下孟主任参加陪餐。 张科长说:“既是你同学,又是省报记者,住宿就安排到四水宾馆。吃好点,住好点,记者很重要。” 我点点头,笑道:“记者很重要,主要是科长很照顾我,想让我在同学面前有面子。” 他笑了一下。 我出门打个的士,赶到学校时,他们正在上第四节。 我向任课老师招招手。他走出来,我说你五分钟结束,我还和学员们说几句话。 他点点头。 我看看表,离下课还有十分钟了,就在走廊上等待。 上课老师进去只上了一分钟,然后说: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儿,班主任还有话跟大家说。” 教室里响起一阵掌声——这是我要求的,每节课后,一定要用掌声感谢老师。 我走上讲台,扫视一眼全场,说道: “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明天下午由省报的肖逸记者给我们上课。肖记者是我们本地人,他不仅可以跟大家上新闻写作课,而且……” 少泽突然说:“还可以讲明星轶事。” 我没批评他,笑道:“对,他现在的工作就是专门采访明星,一年到头就是和明星们通电话,定时间, 在我们秦江演出的,他就当面采访。 没有时间来的,他就坐火车搭飞机上门采访。” 底下这帮人中的年轻人叫道:“哇,这么厉害。” 我说:“大家不要迷信明星,到时要他讲个明星流口水的故事给你们听。” 底子全乱套了,拍桌打椅。 我说:“当然,他有自己的职业道德,不会说名字。只是告诉大家,世界上没有神仙皇帝,一切只能靠我们自己。大家都是一样一样一样的。” 听了这句,班长孙小波带头鼓掌。 教室里响起一片热闹的掌声。不是热烈,是热闹。有的鼓掌,有的拍桌子,有的欢呼。 第98章 张科长为什么要把陈姐叫来陪客人? 吃罢中餐,肖逸出发了。我要少泽跟班长请假。 然后,我们就搭一辆的士去【四水宾馆】。 这宾馆不是市里最好的,但除了【仰水宾馆】外,它绝对排第二。 我到宾馆就订了一个商务套间。 少泽问:“订个套间?” 我笑道:“人家是大报记者呢,报社有新闻采访车,市内自己开,去地市由司机开。” 拿到房卡,我和少泽上9楼。 少泽说:“报个名,我们去学车怎么样?” 我摇头:“哪里有空?” 他说:“请假嘛。” 我笑笑。确实没有想过学车,学熟了也没有车。便说: “你先去学,等你有车了,你教我。教得差不多了,我去报名考个证。” “我确实有这个计划。其实不用先买车,我们星期六,星期天可以要旭哥教我们啊。” 我翘起大拇指:“好主意。” 两个人到了906,打开房间,查看一番。少泽说:“挺不错。” 于是,他烧水泡茶,两人坐下喝茶,就等正在路上的肖逸。 少泽问:“晚餐谁来陪?” 我说:“孟主任答应来,另一个是张科长。加上我们两个。肖逸加司机,孟主任和张科长肯定要来一个或者两个司机,七到八个人吧,萧市长来不来,我算不准。 总计十个人以内吧。” 少泽说:“你要至少喊一位女同志,一是可以做服务工作,二是有点气氛。” 我摇摇头:“这个嘛,我不能做主。而且嘛,我也没有女同志,不像有些人经常与三个女同志一起打牌,说:戳,我就是要戳得你的稀巴烂。” 少泽瞟了我一眼,说:“要我喊吗?” 我摇摇头:“这个要领导同意,或者领导委托,我不去操这些心。操错了,那真的就是一手好牌被戳得稀烂。” “其实我们贞姐,既会说话,又会喝酒。” 我说:“对,男人又在外面当兵,没人管。” 他笑道:“我发现你阴损阴损的。” “张科长就会过来,我先给他办公室打个电话,他过来之后再定吧。” 打通电话,我向张科长汇报了情况,说:“肖记者就在路上,请哪些领导由你定。我这边只有汪少泽,因为我与少泽,肖逸是同学。” 张科长回道:“好,我马上报告孟主任,要孟主任请萧市长,然后我再过来。” 我说:“906。” “好的。” 打完这个电话,我又拨通了肖逸的大哥大,问道: “到了什么位置?” 他说:“还有30公里,快了。” 一会儿,张科长的电话打进房间,他说道: “萧市长同意来,孟主任陪他五点半过来,我先带小高过来。” 挂了电话,我说:“有一个女的了,我们办公室的高晓雯。” 少泽说:“年纪大一点,30岁左右的比较成熟。领导也好开玩笑一点。” 我笑道:“少泽,你是个精,你们法院领导也许喜欢开玩笑,萧市长、孟主任会开玩笑吗?” 他说:“不一定。男人见了女人,不开玩笑的少。我们院长也是副厅级,一般不开玩笑。我们院里有个女的冬天穿得少。我们院长说:高原比平原冷多了,你要多穿层衣服。” 我一听,立即明白,笑道:“你们上班不是要穿制服吗?高原也露在外面?” 他反驳道:“办公室当然不会开这样的玩笑,那是星期天,我们在外吃饭嘛,空调一打,喝点酒,有个女同志把外套一脱。就平地立起两座高峰。” 我批评道:“汪少泽同志,非礼勿视,你的书从屁眼里读进去的?” 少泽说:“院长看得,我看不得?” 正在谈笑间,门铃响起,我去开门。 张科长进门,我问:“晓雯呢?” “她去餐厅做前期准备工作了。” 我给张科长介绍了少泽。 张科长说:“不要介绍,汪校长的公子,班上的纪律督察员。” 少泽立即泡茶,端给张科长,又掏出一包高档烟,说道: “科长体察民情,连我这个插班生的情况都弄得清清楚楚。” 张科长说:“班干部我都弄不清楚?一个好汉三个帮。晓东当然要找几个帮他的嘛。” 我把准备情况,陪餐人员向张科长汇报了。 张科长点点头,说道:“打电话给陈秀敏,叫她来。” 我吓了一跳,张科长说:“现在就打。” 我立即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拨通了陈姐。 刚叫出一个“陈”字,便把“姐”字收住了。 “陈……主任,张科长说要你到四水宾馆来吃饭。” “我?” “对。你现在过来,我们在906。” “好。” 我也不知道张科长为什么要叫陈姐。这机关的人际关系真是一团迷。 20分钟后,陈姐进来了。 她和我们打了招呼后,张科长就把陈姐叫到另一间房子去了。 再过十分钟,房间电话响起,我一接,肖逸到了楼下。 我也不好进去叫张科长,对少泽翘一下嘴巴,两人下楼去接肖逸。 到了楼下,我吃了一惊,司机竟然是个女同志??? 肖逸笑道:“我来介绍一下,这是莫晓庆,本人的那个 ,呵呵,不详细介绍了。” 少泽当胸就是一拳,笑道:“你读书时就说喜欢刘,现在还是喜欢,嫂子跟那个晓庆还真有点像呢。” 莫晓庆说:“你们两个,我就不要肖逸介绍了,这个是晓东,你就是少泽。” 肖逸说:“我说这三天才有空,主要是就她的时间,她想来看你们。” 然后扭头道:“晓庆,我没撒谎吧,我同学都是一表人才,都是四水风流才子。” 我指点着少泽说:“风流才子是这一个,加上你们肖逸。” 莫晓庆说:“肖逸呢,我清楚。少泽呢,我不很清楚。但是你呢,上高中就有人喜欢,这个我清楚。” 肖逸说:“俱往矣,他现在要求高了。” 四人说说笑笑,一起上电梯。 到了906,张科长和陈姐把谈心重地转移到了客厅,大概是我们出去了,他们还是觉得到客厅光明正大一些。 我立即给双方作了介绍。并特意强调了肖逸和晓庆是一对。 张科长说:“欢迎你们两位,一个是四水人,一个是被四水人勾引的美女记者。在座的都是四水人。看来晓东选房子还是很机灵。 带个男司机,两张床,带个女司机,也是两张床。” 大家哈哈大笑。 这时,张科长电话响了,他接听之后,说道:“我们萧市长、孟主任来看你们了。” 肖逸说:“我们一起去迎接。” 张科长拦住道:“你们两位就不必要了。你们是客人,其他人也不必要,我和晓东去接一下就行。” 少泽和陈姐立即跟上。 张科长也没反对,而是调侃道:“还是省城的同学手脚快一点,马上就找上了女朋友。” 我说:“还是副社长的女儿。” 张科长说:“他比你们两个都懂事。甚至比秀敏还懂事。” 陈秀敏乜了张科长一眼。四人进了电梯。 第99章 酒桌上,萧市长谈笑风生 过了五点二十,张科长说:“我们先去包厢。” 众人到了二楼,高晓雯在大厅门口迎候,她引着大家进了一间很讲究的包厢,然后又到外面去等萧市长孟主任。 张科长当然不能走,现在他是主人,只能陪着肖逸说话。 一会儿,高晓雯就快步进来,张科长立即站起来走出去。我也及时跟上。 萧市长和孟主任走了进来,张科长说:“2号包厢。” 我快跑几步,进了包厢说:“萧市长来了。” 大家马上站起来。 孟主任陪着萧市长与客人握手,张科长在旁一一介绍。萧市长听完介绍,笑道: “这是真正的志同道合,一起从事新闻工作。” 孟主任说:“陈秀敏,你认识的。那一位是一中汪校长的儿子汪少泽。” 陈姐立即上前伸手:“萧市长好。” 萧市长问:你爸爸还好吧。陈秀敏说,托市长的福,身体还好。 少泽立即上前,欠身问候道:“萧市长好。” 萧市长看了少泽一眼,说道:“不像爸。” 少泽立即笑道:“对,我像妈。” 这么一番应酬下来,张科长尊席,当然,一定是请萧市长坐主位。萧市长也当仁不让,坐下后,对肖逸喊道:“肖记者,来来来。” 肖逸陪萧市长坐下。 孟主任说:“晓庆,你也坐萧市长身边。” 莫晓庆不肯,说:“主任坐,主任坐。” 张科长也说:“那孟主任坐。” 孟主任坐下后,张科长就好安排了,先让莫晓庆坐,再让陈姐陪莫晓庆,自己坐在肖逸旁边,把少泽再喊到他身边。 最后说:“其他同志就随便坐。” 众人坐下,那时不禁酒,喝的是白酒。先是萧市长致辞,欢迎肖记者,莫记者两位来四水。然后是孟主任,张主任轮流敬肖逸莫晓庆。 反正酒桌上是有规矩的,第一轮是讲究长幼长尊,等陈姐敬完,我和少泽才敬,当然是先敬萧市长,再敬客人,然后敬孟主任,我敬陈姐。少泽就敬张科长。 如此敬完,高晓雯才开始敬。 总之,桌上的气氛相当热闹。 萧市长说:“省报的记者来采访,我是十分高兴。第一,要写一写孟主任。” 孟主任连忙摇手:“不能写我。” 萧市长说:“怎么不能写你?人才是你引进的。” 孟主任立即笑道:“这个倒是真的。” 萧市长说:“第二写张科长。” 张科长笑道:“主意是晓东的。” 萧市长说:“好多人都有主意,首先要领导愿意采纳,有些领导就怕部下超过自己,压制别人,你是放手让人去干。” 张科长的脸上放红光。 萧市长说:“当然,最后一个要写郝晓东,肖记者,你认为我这个安排合理吗?” 肖逸说:“相当合理。我们同学就算有一肚子建议,如果领导不采纳,他等于白说。世有伯乐,然后才有千里马。我就先敬伯乐。” 肖逸举起酒杯,说:“市长,我先敬您。” 萧市长说:“敬我干什么呢?” 肖逸笑道:“首先你才是真正的伯乐,选中孟主任当主任。张科长当科长。” 萧市长说:“这两个人都不是我选的,是组织安排的。” 肖逸说:“就算是组织安排的,但归您管。是在您开明思想指导下,他们才开明,才敢于纳谏。” 萧市长笑道:“口才我比不过你,你当记者的,好,我喝。” 肖逸然后又敬孟主任,说他慧眼识英才。把他同学接纳到市政府工作。最后又敬张科长,说他是直接给郝晓东这棵小苗浇水施肥的。 萧市长笑道:“我原来认为郝晓东不错,现在才知道郝晓东的同学更不错,难怪你直接分在省城。” 这个桌子,萧市长是主角,他谈笑风生。连孟主任都尽量只陪笑,造气氛。 少泽有心想敬酒,只能压抑着自己,不敢造次。 我呢,再次去敬萧市长。 萧市长说:“说实话,你要先敬陈秀敏。” 我说:“陈主任我也要敬,但先敬您。” 萧市长说:“退回去,坐好,听我说完。” 我没退,举着杯子站在一旁。 萧市长说:“为什么要敬陈秀敏呢?就是你一进机关就认真干事。没急着去找对象。为什么没有急着找对象呢,就是因为你总是拿别人与陈秀敏比较。 左看右看,没有陈秀敏这么漂亮。” 众人哈哈大笑。 陈秀敏站起来,说:“市长,虽然我也不漂亮,但是听了市长您这么几句话,我连敬您三杯。” 萧市长说:“一杯一杯。一杯就代表一心一意,三杯就代表三心二意。” 陈秀敏说:“我宁可三心二意。平时很少敬您。这次一定要敬三杯。” 等陈主任敬完,我说:“我也敬三杯。” “为什么三杯? “因为遇上您这样的好领导,我三生有幸。” 肖逸和少泽起哄,说:“晓东不会说假话。” 萧市长和我碰了一下,我连喝了三杯。 几轮酒喝下来,大家都有些微醉。孟主任说:“那就全体喝完最后一杯,既是欢迎肖记者莫记者,也感谢萧市长支持五科的工作。” 大家站起,一起举杯。 然后才开始吃饭。 等到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基本上可以散席了。 萧市长说道:“肖记者,报道的事就全权拜托你了。理由我就不说了,都是家乡人,爱家乡、支持家乡、宣传家乡,我们一起把家乡建设好。” 大家起身,一起送萧市长、孟主任离去。 张科长说:“晓雯定了个歌厅,我们一起去唱唱歌。” 于是,大家下楼,两辆车正好不挤。 小叶的车开在前面,我和少泽坐肖逸的车,紧跟其后。 到了市中心的“红叶歌厅”,陈姐说:“我叫美玉带几个姐妹来。” 说罢,她就去吧台呼美玉。 那一夜,我们就一起唱歌跳舞。 我发现陈姐的歌唱得好。美玉的舞也跳得好。 后来,陈姐说她唱歌,请美女们表演一段舞蹈。 于是,又变成了一个小型晚会。美女带来的几个美女是她的同学,都学过舞蹈。 一首《无情的你遇上痴情的我》,让陈姐唱出了韵味,更让刘美玉等几个美女舞出了别有一番风情。 你曾经信誓旦旦只说着爱我, 最后却是你先背叛了承诺。 无情的你遇见痴情的我, 却把我伤得束手无措。 …… 陈姐唱完,少泽接过话筒,问道:“陈姐,你是唱给谁听的?” 陈姐说:“我代替别人唱。” 这气氛就有点暧昧了。 大家知道她指的是替美玉唱。 莫晓庆说:“晓东,你和美女合唱一首什么把家还?我忘记前面的四个字了。” 少泽说:“我也忘掉了。” 厅子里笑成一片。 不过,我立即把话转移到了肖逸身上,批评少泽道: “这首歌应该让肖逸和晓庆唱。从省城到四水,才是真正的把家还。” 这一夜,大家玩得很欢乐。 我们唱到晚上11点才散。 回到宿舍,我才觉得,陈姐其实歌唱得好,舞也跳得好。 刘美玉呢,歌不如陈姐,但跳舞真好。不过她没有真的放开,也许和她的朋友会玩得更疯狂。 第100章 精彩一课,掌声不断 次日早上,我和少泽赶到宾馆陪肖逸和晓庆吃早餐。 肖逸说:“这次定的时间最恰当,明天就是星期六,我想回一趟老家,你们两个有时间吗?” 我才记起今天是周五,忙说:“有,少泽呢?” 少泽说:“没有时间也要挤,干脆到河边再烧一团篝火,重温旧梦。” 晓庆说:“肖逸和我说过,你们读书时很浪漫,我也要体验一次。” 当下商量好,大家很兴奋。 因为肖逸要采访纪委杜书记,饭后,我们就一起往学校赶。 在路上,我就做了安排。上午就一起听杜书记讲两节课。 到了第三节课,就由肖逸对杜书记进行采访。下午就由肖逸讲课。 到了教室,我们陪肖逸晓庆坐到教室后面的座位。 哎哟,我们科室的所有同志竟然都来了。我给肖逸一一介绍,这时,陈姐也走了进来。 大家都惊讶。 她笑道:“这样的课我要听听,何况下午肖记者还要讲课呢。” 今天加了这么多人来听课,班上的学员们情绪高涨。 我要少泽留下来陪肖逸,自己出去等候杜书记。 刚刚出教室,就看见张科长陪着杜书记到了楼下,我三步并做两步,下楼迎接。 张科长向杜书记介绍了我。 杜书记笑道:“这样的培训很有意义。” 我边走边说:“第三节课后,就去江校长办公室,秦江日报的记者要采访您。” 杜书记点头:“张科长跟我说了。” 快到教室门口,我就快步进门,领掌。 我的手一拍,大家热烈鼓掌。 张科长陪着杜书记到讲台上坐下,扫视全场后,说道: “今天整整一天,是两场非常重要的课,所以来的人特别多。现在,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纪委杜书记给我们上课。” 遇上纪委领导,你不热烈欢迎,证明你有问题。 所以,这次掌声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特别是几位局级干部拍得最响,等大家停下了,他们还在那儿鼓掌。 人的情绪都是由即时的气氛所感染。杜书记非常高兴。站起来,手往下压,示意够了够了。 掌声停下来,杜书记开讲。 他口才好,从一件件小事讲到如何遵守纪律,生动有趣,切合实际。 课堂上,莫晓庆不时拍照,我也不停地拍。既拍讲课的,也拍听课的。 杜书记的兴致越来越高。讲得丝丝入扣,学员们的掌声发自内心,凡到精彩处,掌声不约而同响起。 一节课讲完,张科长和我陪杜书记到隔壁休息室稍坐。 我给杜书记、张科长两位领导发烟,点火。自己也陪着抽一支。 张科长说:“这是有史以来,互动最多的一场课,学员们掌声不断,就说明书记的课讲到了实处,讲到了他们的心坎上。” 我及时插言:“书记您也许不知道,卫生局那个案子,其中有两位同志就在这个班学习。您要是讲一讲,对所有学员的触动更大。” 杜书记愣了一下,说:“对啊。我发现郭有材坐在里面。” 张科长说:“如何保护好自己,卫生局的两位干部还是做得比较好。” 杜书记喝了一口茶:“可以,这是个好例子。” 上课时间到了。杜书记又回讲台,开始第二场课。 这场课,他主要讲如何与领导相处。 杜书记说:“我们在座的大多数是普通干部,少数是副处级干部。但是,单位还有一把手。 我们不能说所有的一把手不变质。所以就如何当好副助手,就遵守纪律方面,我发挥几句。” 这一次掌声是空前的,是否绝后呢,我不敢说。 杜书记娓娓而谈。谈着谈着,他的话题就转移到了卫生局范局长身上。既然谈范明远,就免不了谈到郭有材,刘美玉。 说到这两个人,郭局长和刘美玉紧张得心口扑扑跳,不知杜书记会说些什么。 全班学员也绷紧神经。以身边人举例,让他们既紧张,更想听听内幕。 杜书记第一句就定了调:“这两位同志也坐在这个教室里,我可以说,他们是两位好同志。” 我估计郭有材和刘美玉的心,“呯”的一下从嗓子眼落了下去。 杜书记结合案子,讲了郭、刘两人,平时在工作中如何坚持正气,同时又能巧妙保护自己。 他最后总结道: “不是每一个腐败分子都贴上了标签,有些人做得很隐蔽。在座的要坚持原则。 你不去做,可能得罪了领导,但是,最终是保护了自己。 其次,如果你们觉得领导有明显的违纪现象,可以向纪委举报。” 这一段话说完,全场又热烈鼓掌。 第二节课还剩20分钟的时候,我写了一个纸条,递给了张科长。 张科长看完,对我赞许地点点头。 他从第一排站起,弓着腰把纸条递给了杜书记。 杜书记扫了一眼,继续讲课。 我又写了几个纸条,利用照相的机会,分别放在几位副局长的桌上,意思是他们等会踊跃发言。 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 我看到杜书记明显加快了速度,不到5分钟就结束了讲课,然后说: “台下写了个纸条给我,说大家想谈谈自己的感想。剩下15分钟,我就听听大家的意见。” 第一个站起来的是孙小波。她说: “听杜书记的课,我用四个字表达我的心情,就是【大彻大悟】。如何既遵守纪律,又做好工作,我以前确实做得不够。 这一次,杜书记给我们这些当副职的指明了方向,明辨了是非,提高了以后的工作水平和能力……” 接着,郭有材站起来,说道: “杜书记的这场课,我听得最认真,以前在工作上,也是领导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从今天起,我就会更加明白是非……” 少泽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说: “我是个插班生,这次插班是插得无比及时,参加工作不到一年,我就听到了杜书记这样的报告,对我的工作给了最直接,、最实在、最正确的指导……” 大家纷纷发言。 发言完毕,张科长站起来: “这是一场非常有意义的课,从大家的反响中,我就听到同志们的心声——结合实际讲课是最受大家欢迎的。 下面,让我们再一次感谢杜书记深入浅出的一场课,语重心长的一场课,对我们最有实际意义的一场课。” 台下掌声如雷。 孙小波带头站起来,大家纷纷站起,掌声好像要把教室抬起来一样。 我对肖逸使个眼色,肖逸和晓庆跟了出来。 张科长陪着杜书记向办公室楼走去。 我对肖逸说:“我们慢点走,到了校长室才作介绍,那样正规些。” 肖逸笑道:“不到一年,你的进步飞速啊,基层真的锻炼人。” 晓庆说:“这么多人,你组织得秩序井然,又生动活泼。” 我说:“下午,肖逸的讲课会更加生动活泼。讲点什么明星流口水的掌故。不过不能讲多了。讲多了就太娱乐化了。” 肖逸说:“你会很快进步的,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我笑道:“千万不能去刮目,你的视力一直在保持在一点五以上,才守得住晓庆。” 莫晓庆说:“我觉得你要找个视力一点八以上的。不然守得住你?” 大家哈哈大笑。 第101章 陈姐约我,她有什么事要和我谈? 下午,肖逸讲了一场课。 前面胡总编讲过了新闻写作。肖逸这堂课主讲投稿技巧。 他讲得十分详细,旁征博引,让大家明白,除了写自己单位的,也可写其他单位的,甚至社会上发生的一切新闻都可以写。 除了给报纸写稿,还可以给相关的专业杂志投稿。 除了写新闻,大家还可以写文艺作品,向报纸副刊和文学杂志投稿。 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 就是树立【有才华】的个人形象。如果你有才华,上级机关就会发现你,把你调去。 这对年轻人很有吸引力。他们听得非常认真。 特别是文化局的谭军不断提问。场面非常活跃。 最后,肖逸直爽地说道:“我编的版面是娱乐版,不适合大家投稿,可以投给我女朋友的版面。” 他指着莫晓庆介绍道:“她在新闻版块,有稿子,大家可以直接寄给她。她的名字叫莫晓庆,地址就写秦江日报新闻部就行。” 大家唰唰唰地记录。 其中有个学员提问:“肖老师,你们娱乐版要些什么新闻?” 肖逸笑道:“那个,恐怕你不能提供,都是歌星影星的消息。” 另一个问:“都是你去采访?” 肖逸说:“可以转载其他报纸电台的,但是,大部分是我们自己采访的稿件。我们那个版不止我一个人,有好几个。” 有人问:“你能介绍一下采访过哪些明星吗?” 肖逸笑了:“你们班主任说了,主要是讲写作,那些明星的事就不讲了。” 下面起哄:“讲一讲,讲一讲。班主任也想听。” 还有几个人叫道:“班主任,你批准啊。” 我站起来,笑道:“好,稍微讲一讲,满足一下大家的好奇心。” 课堂上响起一阵火爆的掌声。 肖逸喝了一口茶,说道: “好吧,我也给大家娱乐一下。先说一个姓黄的女明星,她在一档节目里模仿她老公说话,惟妙惟肖,把他老公的性格特点捏拿得死死的。 结果回去之后,被她老公狠狠打了一顿。” 众人大笑,问那个姓黄的女明星到底是哪一位。 肖逸笑道:“这个不能说,下次我们还要见面的。” 众人说:“还说一个。” 肖逸说:“只说一个了,还有一位香港女明星,我和电视台的司机去飞机场接站。她上车就睡,结果我催她下车时,她睡觉了。 睡觉了还不要紧,口水把衣服都浸湿了一大片。” 众人笑成一团。 肖逸说:“这些不能说多了,我就是想说,每一个人都是普通人。我们不能像台湾作家李敖一样,娶了最美的女演员胡因梦,只过了4个月就离了婚。” 有人问:“娶了个最美的老婆还离婚?” 肖逸笑道:“原因是他看见这美女拉屎不出,在马桶上做出狰狞的表情。他受不住。按他的说法,美,一下就粉碎了。” 众人这时狂笑不已,有的拍桌打椅。说天下还有这样的人。 肖逸一共讲了两场课,课堂上笑声不断。与杜书记的课相反,杜书记的课有警示意义。肖记者的课让人增长见识,又笑点不断。 肖逸讲完,我上台总结。 “这一周的课非常有意义,我们既增长见识,又学到保护自己的方法,还听了江校长的人际关系学。可以说收获满满。 接下来呢,就是周六周日休息,大家好好消化。 在这里提前发个通知,下周,我们要进行一次访贫问苦活动。这个名单的就由教育局的刘局长定。 有特别困难,又学业成绩优秀的学生,我们去看望一次。 大家给钱给物都行。” 教育局刘副局长说:“好,按班主任的指示,我们下周一报名单。” 我说:“周末了,早点放学,现在下课。” 众人依依不舍,有些人围着肖逸问这个明星,那个影星的趣事。 肖逸说:“都差不多,接触了都是凡人。大家搞好本职工作,都可以成为你那个行业的明星。” 这时,陈姐叫我。 我才发现陈姐下午一直在听课。 两人走到走廊外面,她说:“听说你是这个星期六回家?” 我想起原来答应过她,便说:“原来想月底,但肖记者来了,我们准备明天上午回去。” 陈姐说:“我说去你家,那是真真假假,不过,我真的想和你找个茶馆坐一坐。” 我问:“有很重要的事吗?” 她点点头。 我想了一下,说道:“吃过晚餐后,我征求一下肖记者,看他喜欢做什么。如果有时间……” 陈姐说:“你们还要回家,有的是时间陪他,今天,你就要少泽找几个人陪他唱歌也好,打牌也好,我真的有事想和你聊聊。” 我点点头。 她说:“定好就不改变了,我到一个朋友开的茶馆等你,你七点过来,茶馆叫【雨轩茶社】。就在卫生局后面那条街。” 我点点头。她才走。 走进教室,那班人还在围着肖逸问这问那。 我说:“都差不多,问多了,你们会失望。肖记者经常与那些人打交道,他都没兴趣讲他们了。” 这班学员才散去。 我们下楼,仍然坐肖逸的车回宾馆。 我问肖逸:“晚上搞点什么活动?” 少泽说:“我早就安排好了。晚上我们法院请客,贞姐买单。再到房间里玩牌。” 我一听就说: “肖逸,晚上呢,我就要请个假。孟主任找我有事。 事情不重要,我就改天去做。到孟主任那儿打一转就过来。 事情重要,那就明天早上才过来。” 肖逸说:“领导布置的事,小事也是大事。先完成领导布置的任务再说。” 我说:“孟主任也说了一句,今晚由少泽为主陪你。” 肖逸说:“那证明就是有很重要的事。” 少泽说:“打牌不需要你这样的差生。输给我们贞姐,她不会领你的情。只说你技术臭。” 大家哈哈大笑。 回到宾馆,我用房间电话呼了陈姐。一会儿,她就回电话了。 我抓起电话就说:“主任,我晚上七点准时过来。” 陈姐愣了一下,大概是她从来没有听到我喊过她主任,问道: “你是晓东?” “对,主任,你连晓东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她似乎明白过来了,说:“好的。我知道了。” 少泽说:“我也打个电话给主任。” 我问:“哪个主任?” “贞姐嘛,打牌委员会主任。” 第102章 陈姐真好 【雨轩茶社】,一个很有文艺气息的名字。 它不当街,从卫生局后门的一条小巷进去约100米。 一座四合院式的茶馆。 陈姐在四合院门口等我。 她身穿一件紫色起花的旗袍,手挽着一个小包,亭亭玉立,一副江南女子的温婉模样。 她对我笑道:“第一次来吧?” 我点点头。 这个茶馆并不热闹,灯光也不明亮,她领着我走进去,吧台小姐认识她,笑道:“201。” 她在前面带路,款款而行,上二楼向东一直走,直到最档头的一间,推门而入。 这间包厢并不大,只能坐个三五个人。 她放下包,立即进来一个服务小姐。陈姐问我:“喝什么茶?” 我对喝茶是一窍不解,一年四季喝绿茶。便说:“你定。” 陈姐对服务员说:“就喝红茶,我们自己煮。” 等服务员退去,她笑道:“晚上喝红茶好。红茶发过酵,温和一些。” 服务员一会儿进来,送来一罐茶。 陈姐坐在对面煮茶,边煮边说:“其实,我好久就想和你单独聊一聊。” 我不知道她要聊什么,点点头。 她说:“我听到个别人对你有意见,说你风头太盛。” “我风头太盛?” 她倒了一杯茶给我,说道:“你自己没感觉?” 我摇了摇头。 她端起杯子啜了一小口,放下杯子道: “机关很复杂啊,你不要认为自己才进来,与任何人都没有意见,但风头太甚,别人就对你产生意见。” 我点头,问道:“是因为张科长让我负责培训班?” “对。最开始,有些人对你去负责培训班就是等着看笑话。因为你才进机关没几天,而培训班里,有一般干部,也有副科级干部,还有副处级干部,别人等着看你的笑话。 但是,笑话没看到,你还真有一套,一个没转正的干部把培训班治得服服贴贴,别人就有意见了。” 我一听,真没有想到认真做事,会让别人不高兴,便问:“谁呢?” 陈姐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说: “到机关工作,不是你主动卷入矛盾之中,就是被动卷入矛盾之中。这个环境就是一个竞争的环境。” 我也喝了一口茶,说道: “我也多少知道一点,机关是个复杂的地方。” 陈姐说:“机关是个很复杂的地方。你不能埋头工作,要抬头看路。” 我想不到看上去与世无争的陈姐,平时就和我聊聊一些生活上的闲话,好像并不关注我的成长,其实心里挺关心我的,便说: “请姐姐多指点我。我确实只想做事,表现好一点。几乎天天盯在学校。” 她说:“每一个机关都复杂,我们那个大院更复杂。张科长跟我有一层亲戚关系。我不说,你不知道吧?” 我吃了一惊,她与张科长是亲戚,她在后面几乎没说过张科长,好也没说过,差也没说过。我感觉,张科长对她而言,就是一个路人甲。 我摇摇头。说道:“原来如此啊,难怪张科长安排我跟你一间办公室,让你多教教我。” 陈姐说道:“在机关工作,先要把人际关系弄清楚,才不会说错话,做错事。” 我点点头,说道:“我确实不懂。” 她才点破:“陈升对你有意见。” “他?” 我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陈姐说:“陈升是范明远的人。原来也在卫生局工作,范局长就把陈升推荐到政府办来工作。他们是亲戚。 而你呢,在班上开了课,请纪律杜书记来讲课,杜书记就讲到了范明远,因为杜书记还表扬了郭局长、刘美玉。陈升就觉得你是故意为之。” “原来如此啊。” “陈升在后面就联想到我,认为是我指使你的。” 我说:“真是联想得太丰富了。” “杜书记的课上午才讲完,陈升下午就跟人说,那个郝晓东不是个东西。别人倒台了,他还用力踩,而且跟那个陈秀敏天天关着门上班,就是陈秀敏指使的。 所以,我急于要跟你见面谈谈,就是为了这件事。” 我感叹道:“这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陈姐说:“别人听了,也信以为真。那个姓范的到处告我爸的状。所以,我爸才调到政协去的,干了几年,到了退休年龄,这样才退下来。 别人认为我对姓范的怀恨在心,现在倒台了,让你借机羞辱”姓范的,是情理中事。我指使你,顺理成章。” 我想了想,说道:“你分析是对的。” 陈姐说:“张科长信任你,孟主任也信任你,我是绝对把你当老弟看,所以,今天晚上我约你聊天,就是想和你说几句真心话。我和你是一条线的。” 我的内心猛地一怔。 她是真关心我,我说:“谢谢你的提醒。” 陈姐说:“我爸转业时,我十二岁了。从小生活在机关,对机关的情况比较熟。特别是见识了那些尔虞我诈,心里比你亮堂。” 我说:“那肯定。要请陈姐多教教我。” 她问:“还有一件事,你要注意。” “陈姐,你说,有什么尽管说。” 她说:“你九月份就会被送到党校去学习。要入了党,你才有被提拔的机会。” 陈姐说得这样肯定,她一定是受张科长之托来提醒我。 我甚至有点自己在体验谍剧一样的感觉。 一个新参加地下党的我,在受一个老特工的培训。 陈姐就是老特工,看上去一点不露痕迹。像在十里洋场的上海开了一个古玩店。她每天的工作就是打理那些古董。 她只爱古董,每天擦试那些藏品,实际上是一个重要的交通站。 她最后才抛出真实的意图:“培训班收那么多钱,你没乱用吧?” 我摇摇头。 她说:“有人说你不断地洗照片,把业务都交给那个什么海哥,你和那个叫海哥的老板以前不认识吧?” 我连忙摇头: “我根本不认识他。文化局谭军是摄影家协会,是他介绍我去的。而且,那个老板有意给我回扣。提醒过我几次要到我宿舍去玩。 我拒绝了,只说了一句,培训结束之后,可以去我那儿玩。” 陈姐问:“要他去你那儿玩,你的意思是……?” “陈姐,我不隐瞒,刚到机关,张科长把培训班的事交给我,当然收了一大笔培训费。我就要把这笔钱用好。 做到事事有依据,张张有发票,而且,我想海哥帮我证明一下。” 陈姐说:“我懂了。他要送你回扣,你坚决不收。然后,你启发他发篇文章写到报纸上去表扬你。” 听完她这么说,我顿时明白:陈姐的水好深。 我还以为她只是一个长得漂亮的女人,想不到她是个久经考验的地下工作者。幸而是同志,不然,她就是一只藏着毒针的美丽蝴蝶。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谈了这些之后,陈姐就和我谈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最后她说:“你有朋友就带到这儿来喝茶,我表姐办的。以后来了,你说跟我一个办公室的,她就知道你是谁了。” 该聊的都聊完了。我起身告辞,她说还要去表姐那儿坐坐。 回到宿舍,我根本没有睡意。 想了很多。很多。 难怪李老说:机关,就是古代发射弩箭的那个板手。 分不清方向,你就不要乱扣扳手,结果敌人没射中,却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第103章 埋头做事不行,一定要抬头看路啊 周六,由旭哥开车,我和少泽陪肖逸、莫晓庆回老家。 老家的事,我就不详细写了。 一是我爹娘很高兴。家里装上了电话,虽然住的是土砖屋,但生活有奔头。 我娘说,我家装上电话超过全村52%的家庭。 听到52%,我笑了。 我爹说是我娘一户一户地倒手指,一户一户地算出来的。 二是把张行远约上,以前是四个人,现在加上莫晓庆是五个人,一起到秦水河边烧了篝火。好好谈心,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夜晚。 重温了旧梦,展示了未来。 星期天下午才分手,我们回四水,肖逸回江左。 临别时,肖逸说:后天就可以看到报道。 我和少泽,旭哥就回市里。在路上,少泽对我说: “现在是六月下旬了,七月上旬,培训班就要结束了。你总得发个纪念品给我们吧?” 我想,这确实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不过,我现在谨慎多了,表态说: “我可以向张科长建议。” 少泽说:“买纪念品就找旭哥。他那儿,你想要的都有,没有的,他可以定制。” 我的心缩了一下,早几天晚上陈姐才提醒过我,有人盯着我,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便说: “这个,我不能作主,张科长说了算。” 旭哥没说什么,一路上,我们又谈起了别的事情,谈得倒是很愉快。 到了市里,旭哥先送少泽,然后才把我送到宿舍。 临下车时,旭哥说:“少泽的话,你不要听。你办班,采购我的纪念品,对你不好。” 说完,他就走了。 我回到宿舍,回味着旭哥的话,心想,如果把他们两表兄互换位置。旭哥不用几年就可以做到法院中层。少泽一直太顺,也太嫩了。 过去是他老练,现在,我觉得自己比少泽老练。 一会儿,我就听到了敲门声。 开门一看却是李老,他问:“连周末都上班?” 我笑道:“没有,回了一趟老家。进来坐坐吧。” 他也不讲客气,进门把门一关,就坐在沙发上。 我赶快泡茶,发烟。 一杯茶,一支烟,我陪着李老坐下。 李老问:“听说你请纪委杜书记去上了课?” 我笑笑:“你是人在家中坐,全知天下事。” 他笑笑:“我还知道很多事,想跟你聊聊。” 自从陈姐和我在茶馆提醒我之后,我才真正关心起外界的一些人和事,便说: “请大师多说说,我是书生,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问:“范局长是怎么下台的,你知道吗?” “就是腐败,多吃多占之类吧。” 李老哈哈大笑。笑得我失去了底气,忙问: “还有原因?” 李老点点头,说道:“被人告下来的。” “这个……你多说说,我是一点内情也不知道。” 李老说:“被你身边人告下来的。” “我们科里的人?” “你身边还有谁嘛。” 我身边……想了半天,我试探着问:“陈……秀敏?” 李老引而不发,问道:“你谈谈自己对陈秀敏的印象。” 我想了一下,说道:“首先,我要说一个字,就是【好】字。人长得好,性格好,仪表好。为人也好。其他就真不太了解,只是一种直觉” 李老说:“你说的都对,还要加上一条【好有心计】。” 我纯真的心,像被针挑了一下,血都涌出来了。 “她好有心计?” 李老说:“对,我跟你说说吧。” 我把手中的烟擦灭,眼睛望着他,一眨也不眨。全神贯注等他的下文。 李老说:“小陈的爸爸陈正良去政协工作,全是老范告状告出的结果。以至于陈正良最后五六年,过的是灰暗生活。 你想想,一个市委书记都不喜欢的人,谁会跟他再交往?那叫鬼都不上门。” 我心里一惊:难怪有次我上门送东西,陈局长盯着我左看右看。 李老说:“陈局长走下坡路,陈秀敏也被放到档案室去了,这在政治上叫株连。 但是,陈局长也不是好惹的。他毕竟在卫生局经营了那么多年,就暗中叮嘱他的忠实门徒郭有材,不要管财经。这就是名义上是郭有材管财经,实际上纪检组长管的来由。” 我点点头。 李老说:“不管,但要调个人来掌握财经情况啊。于是,郭有材就到应届毕业生中选中一个美女,叫刘美玉。 刘美玉没有关系。只是家境好。有人选中她去卫生局上班,全家人感激不尽。于是,刘美玉明面上听范局长的,实际上只听郭有材的。 因为办公室是审查发票的第一道关卡,结果郭有材对财经支出了如指掌,最后,在老局长陈正良的指挥下,郭有材向纪委告发。” 李老喝了一口茶,意味深长地望着我,说道: “故事到此结束。” 我像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从睡梦中推醒。 我说:“这是一个局?” 他说:“也谈不上是局,如果说是一个局,那就是一个布置得很长远的局。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比较恰当。” 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用一句高中时写作文的话来说,就是——心啊,像风雨中的长江,奔腾不息。 那时是不懂,抄别人现成的句子,现在,是真的有点奔腾不息的感觉——想不到平静的河面下,其实奔流着滔滔不息的暗流。 正如高明的棋手一样,下一着棋,就想了七八着。 首先,是范某确实有问题。 但是,范某手下如果是铁板一块,也难以松动。 其次,这时机隐藏得够久,一直等那位打压陈局长的老书记走了,他们才出手。 第三,陈姐一定参与了这件事。 陈老局长下手,我相信。 陈姐参与这事,我有点……她那么善良,笑得那么美丽,好像与世无争…… 李老说:“你听着就听着,机关的事,你不要到外面说。我怕你年轻,不懂世事吃亏才告诉你。” 我又给了李老一支烟,自己陪一支。 这次,我是真心想抽支烟。 我说:“这机关够复杂的。” 李老说:“对,机关够复杂,我的前辈李白,才冲罗霄,气压盛唐,长得比你还英俊,有作为吗? 在朝廷混不下去,最后只能四处游逛,满身才华,无处施展。 但是,有几个人像李白那样有才华,东方不亮西方亮,成为流芳千古的诗人? 我们这种凡人,受一次打击就基本上完了。” 我不得不认真地点了点头。李老说得太太太……太对了。 李老说:“你好好想一想。” 说完,他竟然走了。 留下我一个人在那儿发呆。 我呆坐了一阵,慢慢理清自己的思路。 陈家早就布好了局——陈姐作为家中唯一的女儿,一定参与了布局。所以,她与刘美玉亲如姐妹。长期收集证据,等候时机,一举反攻。 这么说来,陈姐也并不是我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和善,那么一脸笑容,那么永远优雅。 机关啊,机关,难怪李老第一次告诉我——它的原意是古代弓箭的扳手。 我不得不思考一些问题: 为什么陈升恨我。 为什么陈姐待我如亲弟。 陈升恨我,等着我在财经方面出事,是因为我请了纪委杜书记来讲课,扩散了范局长的腐败事实。他与范局长是亲戚,他才恨我。 陈姐从我进入办公室第一天起,她就笑,就给我泡茶,就把我当成亲弟弟一样。是她知道我是张科长的人。甚至她知道我是孟主任同意进机关的。 那么,这样推理,她与孟主任私下的交情也很好。 于是一推,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陈姐所说: 到机关工作,不是你主动卷入矛盾之中,就是被动卷入矛盾之中。 机关啊机关。 为什么安排我与李老住对面,这应该是孟主任的意思。 李老应该与孟主任的私下关系不错,孟主任托他关照我。 我好像在梦中醒来一样。 看来,埋头做事不行,一定一定一定要抬头看路啊。 事实在不断地教育我,逼迫我:生存不易啊,特别是人人把手放在扳手上,准备随时扣动的机关,更加不易。 第104章 我叮嘱谭军:不要报道,可以个人写篇散文 李老与我谈了一次话之后,我开始冷静地观察周边的人和事。 真应了那句话——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陈升和我没有矛盾,自从范局长出事后,他认为我请杜书记来讲课是有意图的,或者说是陈姐在后面指使我。 因为杜书记要举例子,可举的例子多得很,为什么要举范明远? 我与他没有任何矛盾,现在有了,陈升想找我的漏洞了。 我有什么漏洞呢? 目前没有,今后一定注意。 下周二,《秦江日报》的报道就发表出来了。 周三,大家就把报纸带到班上来了。 学员们十分高兴。说这个记者写得好,把这场培训的来龙去脉写清楚了,把班上上课的气氛写活了。 我走进教室时,大家说:“还是省报的记者会写。” 有人问:“这样的培训班以后还办不办?” 我笑道:“你们回去向领导汇报,要单位领导去向孟主任反映,他说办,就可以办。” 周四,教育局曹局长向他提供了一个贫困生的情况,说这个学生可以去看望。 于是,周四下午,我发出通知,周五不上课,一起看望一个贫困学生。这个学生就在市郊。 班长孙小波站起来说: “如果在市郊,我们就不租车,都骑自行车,既可以节省经费,又可以锻炼身体。” 她的提议得到了大家一致同意。 周五上午,大家在市政府机关大门前集合。有人自行车后尾架上还装着东西。什么衣服,篮球之类。 一声号令,大家往东郊乡骑去。 引得街道两旁的人驻足观看。 到了东郊乡虎坪村,村头有人等待。 曹局长对我说:“是乡政府和村里的领导。” 我和曹局长一起停住自行车。 上来一位分管文教的副乡长,通过曹局长介绍后,这位姓闻的副乡长和我握手,然后由他带路,我们往贫困生诸葛平家中而去。 诸葛平读高一,父亲是残疾人,母亲神经有点问题。但他成绩却相当好。 我们一到,村里人都围上来看热闹。 有人说,这么贫困的家庭,爹娘都是残疾人,想不到诸葛平会读书,是不是诸葛亮的后人。 我研究过诸葛亮,好像他没有后人。 我也研究过我们郝氏,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有名的人。 我第一次见到了诸葛平,也有些疑问——疑心他是捡来的。 父母是那么矮小,相貌平平。想不到他仪表堂堂,虽说读高一,却有一米七四。长得也是一表人材。 我们赶到时,他正在给那神经不正常的妈妈喂饭。 闻副乡长进门,诸葛平就放下饭碗,为我们泡茶。 我说:“不要泡茶,这么多人难得泡。我们也不过多停留,就是大家送一些钱物给你。” 他点点头,说道:“感谢你们,村上的干部通知了我,叫我今天不要上学,你们会来。” 闻副乡长说:“我是事情一多就乱,忘记给你介绍,这位是学习班的班主任郝晓东,郝老师。” 诸葛平看了我一眼,他大概不理解——为什么我这么年轻就当上班主任,而学员有老有少。 他说:“谢谢郝老师。” 我接着说:“我们也不举行什么仪式。班干部正在登记钱物。等会儿就把花名册移给你,我们再一起合影。” 他问:“我可以讲几句话吗?” “完全可以。” 交流完毕。我跟班长孙小波交流几句,她就去集合队伍了。 一会儿,闻副乡长陪我过去。 队伍已经集合好了。孙小波跑到我身边说道:“汪少泽把大家送的钱物已登记好,这是名册。” 我接过,和闻副乡长耳语几声,陪着诸葛平走到了队伍前面。 我清清嗓子,说道: “今天是个有意义的周末,我们一起来东郊乡虎坪村助学。首先,我们请东郊乡党委委员、分管文教的闻乡长讲话。” 大家鼓掌。 闻副乡长说:“四水市市直机关培训班来看望和帮助诸葛平一家,我感觉非常高兴,也很激动。大家送了不少钱和物质给诸葛平一家,体现了大家的温暖……” 等闻副乡长说完,我说:“诸葛平要求发言,大家欢迎。” 一阵掌声之后,诸葛平落落大方,先向大家鞠了一躬,然后说: “我爹娘都有疾病,妈妈精神有时不清醒,爹爹一条腿行走不方便。这么些年,一直得到了闻叔叔这样的领导,村上的领导关心。我非常感激。 这次,你们来了,我一样的感激。 我立志考上一个好大学,读好书学好本事,回报你们的关怀。做一个像你们一样的人,可以回报社会,回报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谢谢各位大哥大姐,叔叔阿姨伯伯。” 说吧,他又鞠了一躬。 众人热烈鼓掌。 我正要总结,卫生局郭有材副局长举起了手。 我问道:“郭局长,你……?” 他说:“我想说几句。” 我的手伸了一下,示意他站到前面来。 他摆了摆手,就站在队伍中说道: “我也是贫苦人家出身,表个态,我每年支持他1000块钱,直到他大学毕业。” 我的个爷爷,1995年,1000块也不是个小数。 我说:“为郭局长鼓掌。” 孙小波说:“我也支持1000。” 还有几位副局长也表态支持。 这时,汪少泽说:“我也支持1000。” 不料刘美玉说:“我1000。” 我说:“这不是事先动员的啊。郭局长带了头,其他局长,不断有班干部跟进,非常好。” 其他人表态的时候,诸葛平一直在旁边鞠躬。 我说:“我也不多说了,知道很多人都想支持他,我们结业的时候,干脆建立一笔【助困金】。大家每年捐一点钱。每年去帮助一个人。 那么,学习班就永远没有结束,我们这批人就每年至少可以见上一面。 因帮助别人而一直在一起,别人的幸福也是我们的幸福。 掌声四起。还有几个人竟然高呼班主任万岁。 我说:“我就不总结了,让我们的爱心永远在一起。” 闻副乡长说:“大家就一起去乡政府吃饭。” 我摇了摇头:“几十个人吃饭,又是几百块钱。这样助学就没有意义。” 任闻副乡长怎么劝,我不答应。 闻副乡长说:“那我们就饭菜钱捐给诸葛平。” 我说:“也不一定要捐给他了,有条件成立一个爱心团体。支持更多的人。” 闻副乡长说:“你想得宽远。我试试。” 我勉励诸葛平,要他一心一意读书,考个好大学。 他点点头。一直把我们送到村东头。 我们翻身上车,他和闻乡长站在村头,向我们挥手。 谭军骑上来,对我说道:“班主任,这个写篇报道吧?” 我说:“你写吧。不过,你最好以个人的名义,以散文的形式,写写自己的感受。” 他笑道:“我发现你生怕自己的新闻多了。” 我说:“对,标题就是【记我最有意义的一天】之类。班上的新闻不能报道太多,不然,别人以为我们喜欢出风头,你个人写感受,效果就好多了。” 他说:“跟我比赛一下吗?看谁骑得快。” 我说:“你和你们孙局长去比赛。她是女同志,但是你要永远骑不过她,那么,她明天就会提拔你。” 谭军哈哈大笑,说道: “班主任,这样的课程什么时候开班?我先报个名。一定跟你好好学一学。” 第105章 李老一席话,点破孟主任一个秘密? 时光一晃就到了1995年的7月中旬,按照计划,这个为期3个月的培训班,在几天后即将结束。 我在做收尾的准备工作,因为7月20日即将举行结业典礼。 我跑到张科长办公室,向他请示结业仪式怎么举行。 张科长向我作出三点结业指示: 一是邀请孟主任出席结业仪式并讲话。 二是由他向学员发给结业证书。 三是举行一个茶话会,大家互叙学习体会,同学之情。地点就定在课室。 等张科长说完,我补充了一点: 向学员们公布学费使用情况。收费多少,经费的用途,结余多少。结余的经费做什么。 张科长盯着我看了半天,说道:“你考虑得很周到。” 我提醒道:“就算有了结余,我们也是为了以后培训之用,不用于其他。今后,我们还可以举行临时性的各种培训。 比如年底的各种报表填报,我们这条战线的优秀通讯员表彰等等。” 张科长说道:“你越来越成熟了。” 7月16号,张科长与孟主任联系好了,下午三点,到孟主任办公室汇报工作。 到了这天下午三点,张科长带我去了孟主任办公室。 两人进去,孟主任亲自给我们泡茶,我拦住他:“我来。” 孟主任说:“这两杯茶,一定要我来泡,你们辛苦了。” 他把茶端给我们之后,三人坐下。 张科长汇报道: “为期三个月的全面培训快结束了,我们有些想法向主任汇报一下。” 孟主任给我们两人各发了一支烟,自己点燃一支,慢慢地吸着,听取张科长的详细汇报。 张科长汇报完毕。 孟主任说:“这次培训班办得非常好。我向刘市长汇报了。他说整个政府系统的单位,以后要定期培训。要准备成立一个专门的培训机构。 你们带了个好头,促进市政府成立一个新机构,名字还没有最后定下来。 其次,关于你们提出的培训班结业活动,我都同意。特别是你们提出的当众总结经费使用情况,我觉得是一件非常好的举措……” 张科长插话道:“这是晓东提出来的。” 我很感激张科长对我提携,这位领导不贪功。 孟主任看了我一眼,高兴地说道:“证明这个人才没有引进错嘛。有些人说,让一个一般干部去管副处级,你张科长胆子够大的。 我说,纪律摆在前面,一般干部也可管处级干部。这是学习嘛,你副处级就比一般干部的水平绝对高?” 孟主任说完,我俩就告辞。 在回科室的路上,张科长叮嘱我,两个讲话要早点写完,孟主任的,他要亲自审定。经费就在19号前结完。 我点点头,说:“那我先回宿舍去写两个材料。” 张科长点点头。 我和他分手,直接回了宿舍。凭我作文一直是优等生的水平,孟主任的讲话,30分钟完成,张科长的讲话,20 分钟完成。 完成了,我就站起来伸个懒腰。刚才听了孟主任的讲话,我觉得有必要请教一下李老这个智多星,于是走过去敲门。 李老打开门,问道:“今天不去培训班,有时间休息?” 我笑道:“课就提前排好了。班上有班长,现在不必刚开始那段时时守着,已经走入【放羊】阶段,由头羊管理就行了。” 李老哈哈大笑,把我领进书房,煮起了一壶茶。 我给了李老一支烟,又给他点上火,自己也陪他一支,问道: “有个事想请教你。” 李老望着我。 我便把孟主任说的要成立一个培训机构的话复述了一遍。 李老听后,哈哈大笑。 我有些茫然,不知他为什么笑得如此开心。 李老说:“我给你分析一下。这是你鲤鱼跳龙门的一次机会。” 我说:“愿李老详细告诉我。” 李老喷出一股烟说: “孟主任是个会借势的领导,不然当不上主任。办培训班本来是你的创意,但是,他要在你的创意上放大。成立一个临时机构,就是一个常年的培训中心。 培训什么呢,就是把政府系统的干部全部轮训一次。全面提高干部的素质。我们不是有党校吗,就是培训党员干部,提高他们政治素质的地方。” 我马上说:“原来是这么一个打算。” 李老说:“恭喜你小郝,你快要升职了。” “我?” “对。” “我怎么升职?” “孟主任聪明,但逃不过我的眼睛,他怎么做,只有具体的名称不同而已,但这个过程,我老李掐指一算,不外乎如下三点。” 我忙说:“大师请讲。” 他吸了一口烟,侃侃而谈: 第一,成立一个政府系统的干部业务素质培训班,训上两三年,全面提高四水市干部的行政能力。 第二,老师不用专门调入,都是外请,从本市抽调一些,从外地请一些,成立师资队伍。 第三,定为副处级单位,调张文杰去当培训中心主任,解决副处级。 然后,把你调去搞办公室,先没有职务,过一年解决副科,过两三年解决正科。 于是一来,张文杰成为副处级领导,你成为正科级干部。什么竞争都没有。 你要是想在五科成为正科级干部,给六七年的时间,你能代替张科长吗?不可能的,你们科里还有那么多老同志,连闻科长都是副科长。 把你安排到新单位,你学历高,有办班经历,孟主任、张科长可以直接决定你的命运。 李老分析完毕,意味深长地望着我。 我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真的吗?真的真的真的吗? 领导们的事,就会由李老坐在这100多米的房间算出来吗? 我半信半疑。 李老笑笑,说道: “你是才参加工作就碰上关心你的好领导,不像我,人家只用我写作之长。从乡里写到县里,从县里写到市里。 你比我好,比我灵活。人家想用你灵活这个特长。 但是,你也有不及我的地方,我能算准领导们的意图。” 我双手抱拳:“李老,我家是五代没人当过官。没人教过我这方面的任何知识。” 李老喝了一口茶,悠悠地说道: “我家还是六代没人当过官。当时要是有人教我,我也不至于混个正处级啊。你是我年轻时的影子,我不想你走我的老路,才点化你。” 我不知道当时有一种什么心理,大概是读了《西游记》,立即学着猴子的样子,双腿不由自主地滑向地面,跪下说道: “学生郝晓东愿意拜师,请师父收到我这个徒弟。” 李老拍拍我的肩,说道:“起来,不说当你的师父,但我愿意指点你,因为我经历的事太多了。” 我学着孙悟空的态度:说道:“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我不懂礼数,您叫我称呼用你。让我叫李老。现在想起都不对。 从今以后,我就用您,用师父称呼您。” 他说:“先起来。” 我又回到沙发上。 李老说:“机关里不兴这一套。你叫我李老挺好,叫我师父,人家以为你一心想写文章,成为一个笔墨师,那样对你不好。” 我说:“那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我叫您师父。” 李老笑了笑,说:“先看我分析得准不准,准了之后,你叫我师父,我同意。” 我点点头。 从李老的房间走出来,我一直在问:这是真的? 有时候想,李老的分析有道理。有时候又否认,孟主任难道真的会按李老的方向走? 难道机关也有什么规律吗? 第106章 照相店老板说:你会当大干部的 事情的发展,果然逃不脱李老的算计。 培训班结束后,市政府下了一个文件,成立【四水市干部培训中心】。 我跑到李老那边把文件给他看。他淡淡一笑。 我说:“师父,您是诸葛亮。” 他问:“培训班的善后工作,你都做好了吗?” 我说:“只有那个【海哥照相馆】的老板约了我好几次,说要来坐坐。我也知道他来坐坐的意思,目前没答应他。” 李老说:“还是答应为好。他无非是想送点回扣给你。” 我忙说:“正是这个意思。” 李老说:“不能一口回应不收。” “啊?” 李老不急不忙地说道: “你要他去找个贫困学生,把这笔钱捐给人家。拍照留存,交一份给你。 这样既保护了你自己,也让他感觉光荣。但这个事,你不要扬张。 万一有人猜测你收了回扣,不挑到桌面上来说,你就不回应,要挑到桌面上来,你就介绍情况。 这就显得你有品格,好事不张扬,遭人暗算说得清。” 我深深被李老折服,说道: “师父有大才。这样的话,别人不告,我不扬张,于心无愧。 别人一告,我有事实,让别人暴露,认清他的小人之心。” 李老点点头。 这时,正好海哥第四次呼我,我对李老说:“又呼我了,我去办公室回个电话。” 他点点头。 我回到办公室,陈姐笑道:“又可以看到你了。” 我笑笑,拿起电话回拨过去。她立即给我泡了一杯茶。我两个手指敲敲桌面,以示感谢。 为什么用两个手指敲桌面是代表感谢呢?这也是李老教会我的——意思是满清时传下来的,满族人骑马。先跪一条腿,再跪另一条腿,让主人上马。 后来,臣子向皇帝下跪时,也是如此。 这时,电话通了,海哥说:“晓东干部,你硬是躲瘟疫一样躲着我,我只是想到你那儿坐一坐。” 我笑道:“没有躲你呢,我只是事情多,来坐吧,我晚上在家。” 他兴奋地说:“那晚上七点,我准时来,行吗?” 我说:“行。” 挂了电话,陈姐笑道:“哪个给你做媒?” 我笑笑:“做媒的今天催,明天催,生怕我找不到对象似的。” 她瞟了我一眼,问道:“很得意是吧?” 我对媒人说:“我姐姐还没结婚,我结婚做什么啰。” 陈姐狠狠地盯了我一眼:“越变越坏。” 我喝了一口茶,进入闲谈时段,反正没事,先刺探点消息,便问道: “卫生局的局长是谁呢?” 她说:“有人说是你们县的县委副书记。” 我以前不知道县委副书记是谁,参加工作后,家乡父母官还是认真地了解了一下。比如舒书记到省煤炭厅当处长后,新书记叫闻家春。县长叫王为义,副书记叫花枝芳。 “那是花书记过来?” 陈姐说:“应该是这样安排。她是学医的,当卫生局长是内行管内行。” 现在的郝晓东,已非刚进机关时的学生,凡事都要分析,听陈姐的口气,她是非常渴望花枝芳来当这个卫生局长。 我故意说:“如果把她调来,让你去当副局长,那不就是两朵花?” “乱说,你安排我去当副局长啊?” “组织上嘛,这叫子承父业。” 她抄起桌子上一本书,装做要砸向我,笑道:“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 我心里有数了。 我的心理学老师教过我们——不要只看别人的举动,人的举动比较复杂。似是而非的举动很多。 比如你女朋友要打你,但只是做出要打你的样子,那是你说中她的要害,她很高兴的假动作。 但是,你老婆抓个东西在手里,那可能真的会打你。 当时,全体同学都笑翻了。 我就不谈这个问题了。和她东拉西扯,谈些开心事。 一扯,就扯到下班。 我到食堂吃过饭,准备到外面散散步,就沿着机关的林荫大道一直往外走。 出大门时,门卫老张朝我喊:“郝干部,散步?” 我上前就是一根烟,说:“对,散步。” 他说:“你没有一点架子。” 我哈哈大笑:“我有什么架子?跟你一样上班。” 他说:“不呢,上次在这门口集合,那些局长都要听你的,你说集合,那些人就跑过来集合。你讲了几句就出发。那些人才骑上自行车出发。” 我笑笑,扬扬手,走了。 边散步边想:李老还真是个神仙。他算准机关要成立培训中心,果然就成立了。下一步,就是看谁去负责了。 如果是张科长去负责,那么,他就是个神仙。 漫无目的地散步,我走得很远。我想,海哥要到我宿舍去,说好是七点,我不能在家等他。就是要让他等一等。 这叫什么呢? 我等他,让他产生我十分渴望跟他见面似的。 他等我,让他产生我并没有把他上门送礼当成一回事。 走了一大圈,我才开始往回走,回到机关门口时,我发现海哥站在叶姐商店拨电话。 我才喊道:“海老板——” 他听到声音马上回头,一见是我,放下电话就跑过来。 他说:“呼了你三次。” 我笑道:“到外面散散步,走吧。” 两人边走边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进了门,我给他泡了一杯茶。 他发烟,给我点火,然后才说: “我非常感谢你,跟你不说半句假话,你们集体洗的照片,加上学员洗的,还加上各个单位要求加洗的,我是半年赚了一年的钱。” “说多了吧?” “一点都没夸张。多少个单位嘛。单位不像私人讨价还价。有些人一分钱折都不打。” 我说:“你会做生意,表示他们以后私人来冲洗照片,你不收钱。” 海哥的脸马上红了,笑道:“像文化局,教育局,卫生局下面二级单位多,学员多,我确实这样说过。生意靠拉,越拉越多。 只要拉稳了办公室主任,甚至就是办事员,店子生意就不愁了,所以,我是万分感谢你。” 我笑笑:“不用感谢。” 他立即掏出一个信封,说道:“不感谢,我还要开店子吗?知恩图报是我爹妈从小就教给我的一句话。” 我倒是不慌,问道:“信封里有多少钱?” 他说:“不多,就2000。” 我点点头,说道:“你这样做是毁我。毁灭我,你知道吗?” 他愣在那儿,怔住了,一双眼睛不住地在我脸上搜索。 因为语言并不代表内心,也许我这是先拒后收呢? 愣了一瞬,他马上说:“我要是让第二个人知道,天诛地灭。” 我笑道:“这样好不好,我完全理解你这份心愿,你确实赚了钱,也确实是来送给我的。但是,我换个方式接受你的,行不行?” 他忙问:“不给你,给你爹娘?” 我摇摇头:“你去找个贫困学生,把这笔钱捐给他,然后告诉我就行了,说是你和我一起捐的。” 他睁大眼睛,几乎不相信我。 我说道:“你这是帮我。帮我,你知道吗?我才参加工作就收别人的钱,从20几岁开始收,收到30岁,不出事。 到了40岁会不会出事? 收到40岁不出事,收到50岁会不会出事? 一直收下去,总有一天会出事。 那么,你就是让我犯罪的第一个人。我是普遍人家出身,只想平平安安,请你理解我。” 他望着我,眼睛一眨不眨,半天才说: “郝干部,我理解了,真的理解了。” 我说:“你真理解了,你就去找一个这样的人,我不会陪你去。你去了,把地间、地点、人物,回来跟我说清楚。 还要拍几张照片给我。那样,我还会照顾你的生意。” 他定定地看着我,站起来朝我鞠了一躬,说道:“你会当大干部的。” 我会当大干部吗?像我这种没有根基的人,不连累招我进机关的孟主任,对我一直很好的张科长就是天大的成功了。 第107章 果然,我要去新单位了 培训结束后,我又开始上班。 过了几天,海哥,这次我才知道他的真名——向海志打电话给我。说按我的要求,他把2000元捐给了四水市第一完小的一名成绩好,家庭又贫困的女孩子。 “那就把收条复印一份,照片洗几张,晚上送给我吧。” “收条是班主任老师代写的,行不行?” “不管谁写的,只要有收条就行。” “那我晚上七点过来?” “行。” 挂了电话,一会儿电话又响了,我一接,是张科长打来的。 “晓东,晚上到我家吃个饭。” 我一听就知道是好消息,立即说:“好,下班后就过来。” 一会儿,少泽打电话过来,说道:“这个星期六到我家来吃饭。” 我问:“全搬过来了?” 他笑道:“对。东西全搬过来了,星期六,就是自己家里几个人,加上几个亲戚,另外只叫了你。” 我笑道:“一定来恭贺。” 连打了三个电话之后,我才喝口茶。 陈姐说:“你业务繁忙啊。” 我笑笑,马上给向海志打电话:“你干脆五点半就给我送到家里来。” 放下电话后,我说:“这叫阶段性繁忙。” 陈姐笑笑。 到了五点,我和陈姐说早点走,就回了宿舍。然后不由自主地抽起一支烟。 心想,去张科长家是不是要送个什么礼物?想来想去,决定现在不送。 过了一阵,外面有人敲门。 我知道是向海志来了,开门一看,果然是他,便把他让进屋。 他把收据复印件,冲洗出来的几张照片,一齐交给我。 我说:“我就不留你了,还有点事要去办。但有约在先。这件事就不要说出去。做好事不留名才是真的做好事。” 他笑笑,走了。 我把收据,照片带在身上,房门一关,就往机关23栋走去。上了七楼,敲门,张科长妻子熊老师开门。 “熊老师好。” 她笑道:“在书房,你进去坐,我在弄饭菜。” 进了张科长书房,他正在看一份资料,见了我,放下资料,说道:“坐嘛。” 然后泡茶。 两人坐在茶几旁的沙发上,他说: “现在有个情况,要我去培训中心当副主任。主任由孟主任兼。我想把你带过去,不知你愿不愿意。” 李老早就给我勾勒了前景,我想都没想,便说:“你到哪,我就跟到哪。” 他笑道:“初创一个单位,肯定没有现在这么舒服。万事开头难啊。” 我望着张科长,表态道:“只有难才能锻炼一个人。” 他对我这句话相当满意,向我介绍了领导的意图。 培训中心办到进修学校,那儿有现成的条件,可以抽调一些老师上课,不足部分就是外聘。 这是一个独立的单位,与进修一样是正处级,所以,由孟主任兼任校长,他任副校长。人员不会太多,就是办公室配几个人,教学部配几个人,设立单独的财务室。 目前,已定好把小叶连人带车划归培训中心管理。 张科长介绍完毕,我机械地点点头。其实,我也提不出更多的意见。 张科长说:“你肯定是以后的办公室主任,但目前不行。我先配个主任,这个人正在物色。 那么,你先到办公室工作,但要配一个工作人员。你有合适的可向我提供,但是,要比你年轻。” 我懂了张科长的意思,点点头。 “万事开头难,但创业还是有好处,就是容易出成绩。进步也快一些。” 我问:“你什么时候去哪边?” 他说:“九月份去吧。我先要把你送到党校去培训。不然换了科长,迟迟没有下文就不好。” 我问:“那科里谁来负责?” “我建议是闻科长,但这种事不是我能决定的。” “闻科长当了一把手,不是又要调个写材料的?” 张科长说:“这些事不用我们担心,机关里多的是人才。你既然一心一意跟我去新单位,就把老单位的一切事忘掉。” 我点点头,这才说道:“有件事与老单位有关,我还是要向你汇报。” 张科长点点头。 我把向海志交给我的收据,照片掏出来,然后介绍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张科长说:“这就是我愿意带你去培训中心的原因,我觉得你有副头脑。在机关,做好工作只占50%,保护好自己占50%。 每做一件事,你要思前想后,没有辫子给别人可抓,才是一名好干部。” 我说:“这也是我爹教给我的,不收别人的钱财。所以,我平时也只送土特产给领导。” 张科长说:“做得好。到了新单位,你要当好我的助手。新单位不是我想要谁,组织就给谁。 这些新组合起来的人,思想品德,个人素质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你要大胆建议,及时提醒,我既是你的领导,也是朋友。” 两人交谈一番后,熊老师推开门,说:“吃饭了。” 张科长的儿子读初中,现在放了暑假,回外婆家玩去了。 张科长说:“晓东,我们喝点酒。” 熊老师拿出一瓶茅台,给我倒了一杯,说道: “晓东,适当喝点酒没关系,以后别人劝我家老张的酒,你要帮他代一两杯,他肝有点问题。” 我一听,心想这个事,以后要问问张科长,再问问熊十辨。 在张科长家喝得比较随意。 熊老师是花旗镇人,我又在花旗镇读过书。两人就谈了些花旗镇的一些人和事。才知道熊老师也在二中读过书,曹胡子也教过她语文。 在机关,你跟人家关系不亲密,人家不会谈共同的人和事,人与人之间就觉得很遥远。一旦人家愿意跟你谈相同的人和事,表示你们之间是一个共同体了。 在张科长家吃过饭,我回了宿舍。 坐在那儿想一件事,张科长给了我一个人事权,就是调一名同志到办公室,这个人要比我年轻,意思是以后提拔我,就没有什么阻力。 如果人家年龄比我大,资历比我老。张科长提拔我,人家就有想法。 我第一个就想到了文化局的谭军。 谭军比我年轻,但有个问题,文化局是个正处级单位。下面好多二级单位。 培训中心虽说也是个级处单位。但下面没有二级单位,又是新建的,他会来吗? 想到这儿,我有些犹豫。 他要是拒绝,我也没有面子。 那么,我找谁呢? 上次参加培训的人之中,除了正处级单位之外,还有一些科级单位,比如文化馆、图书馆,教研室。我一一调取这些人,努力地回忆,谁更合适。 突然,我拍了一下大腿,有一个人映入我脑海。 对,就这个人,明天和张科长说说,看他认为合不合适。 我一下觉得轻松了,走到师父的门口敲了敲。对,先问问师父,他对政策法规了如指掌。 他打开门,对我笑笑。 我一进门就关上,说:“师父,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他说:“书房坐。” 他一边煮茶,一边说:“遇到任何事,你都要沉得住气,先喝一杯茶再说。” 我笑道:“这有什么讲究吗?” 他说:“从前有个驿站设在山腰上,路过的客人总是要讨杯茶喝。主人不一定有现在的茶,只好烧一壶茶,烧开后,往茶壶里砸一把柴灰。” 我问:“这是……” 他笑道:“等这把柴灰沉淀了,茶水的温度也降了下来,喝急了,温度高呛着人家伤身体啊。” 我笑道:“好,半个小时之后才问。我一定要学得从容点。” 李老笑道:“对,慢慢来,先喝茶。” 第108章 第一步他没错推第二步会准吗? 李老给我倒了一杯茶,我给他发了一支烟,又帮他点上火。 他问:“你不吸?” 我说:“身上有点感冒,不吸。” 其实是我掏出烟盒,发现里面只有一根烟了。 他问道:“你有什么事要问我?” “师父真是神算子。干部培训中心发文以后,果然由张科长过去负责。” 他没有得意之色,问道:“现在,他要你过去,是吧?” “对,还授予我一项权力,找个比我年轻的人到办公室工作。 我认识的人不多。培训班的学员中有合适的,估计他们不会去。” 李老说:“那是,人家在原单位干了几年,不会换到你们这个培训中心去工作。除非局下面二级单位的。” 我说:“二级单位也看了花名册,多半是些员工家属子弟,学历都不够条件。” 李老问:“那你找没找到人呢?” 我说:“有一个高中同学,秦江师大毕业的,现在在我老家乡下教书。 我对人事政策不是很了解,从学校里调人到机关工作,不知行不行。” 李老说:“行啊,你们科里的闻科长不是从学校里调进机关的吗?” “那是过去。” 李老说:“现在也行。” 我说:”还有一件事,就是舒书记在位时,规定师范生必须到乡下从事三年教学才能调动。“ 李老哈哈一笑:“你不能太专心从事本职工作。外面的事也要多了解。舒书记就是因为这件事,县里的干部到处告状。 虽然不是告他这方面做错了,但拦着别人的调动之路,人家就找他其他方面的问题,不是把他告走了?” “新书记就立即宣布舒书记的规定作废?” 李老说:“你还是要多读点历史书。新书记怎么会宣布舒书记的规定作废呢? 他才不会这么愚蠢,就是用唐僧管孙悟空的办法。 有人替孙悟空求情的,唐僧就不念【紧箍咒】,没人求情,唐僧就念一念。让孙悟空听话。” 我立即明白了,说道: “有人找书记求情。书记认为应该送个人情,他就找个理由松动一下。让其调出乡镇。 如果他觉得求情者没有份量,就坚持不调,说这是当时县委研究了的,我怎么能一个人否定呢?” 李老点点头。说道:“你有进步。” 我总算明白了。 那么,第一步,我就要先取得张科长同意。他同意了,我再托人去找老家的县委闻书记。 次日,我专门到张科长办公室汇报。 我说:“张主任好。” 他愣了一下,显然还不习惯这个新称呼。只是点了点头。 我说:“我有个同学叫张行远,秦江师大毕业,人聪明,各方面表现好。在我老家乡里教书,能不能把他调来? 张科长问:“也姓张?” 我以为他忌讳姓张的,怕别人误以为是他的亲戚。便说: “姓张没有问题吧,张姓是中国第一大姓,机关里好多人姓张。” 张科长说:“你把他的名字写给我。我怕忘了。” 我便在纸上写下【张行远】三字。 他扫了一眼,说:“孟主任毕竟兼着培训中心主任。我跟他先报告吧。” 我说:“拜托你了。” 中午吃过饭,我敲开李老的门。走进去之后,笑道: “我向张科长汇报了。张科长没有明显表态,要我把同学的名字写下来,他表示要先向孟主任汇报。” 李老扫了我一眼,问道:“你同学叫什么名字?” 我说:“他姓张,叫张行远。就是行走的【行】,远方的【远】。” 李老说:“绝对没有问题。” 我强调一遍:“他表示要请示孟主任。” 李老说:“张科长要的人,孟主任绝对会同意。” 我问道:“您又怎么肯定张科长一定会要我同学呢?” 李老说:“聪明的领导都是这样,懂层级管理。他只管你。你去管别人。 你会推荐一个连自己都管不住的人吗? 这人是你的好朋友,你也管得住,才会推荐嘛。” 我点点头:“师父分析得对。” 李老说:“其次,还有一个原因。” “还有一个什么原因呢?” “你推荐的这个人名字取得好。姓张,张科长也姓张。 张行远就是寓意——姓张的走得远,如果你同学叫张停留,张不动,张停止,张停步。我保证他会一口拒绝。” 我笑得直打哈哈,然后问:“他计较这些?” 李老说:“那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叫史(屎)真香。你要不要?” 我又被李老逗得哈哈大笑。 李老说:“机关和民间没什么差别。都遵循吉利之道。老百姓开业要选个好日子,机关也同样如此。 你去新单位之后,名义上有个办公室主任。实际上,你就是张科长的心腹。 以后大小事情,你都要为他拿主意。所以,除了大学学的那些知识外,民间风俗,你也要懂。” 我说:“这些方面,我真是个空白。” 李老说:“不要去钻研,书店有这方面的书,你去买几本。平时翻一翻。 而且,我还帮你算一卦。” “还帮我算一卦?” “对啊,你叫我师父,我就要把真知传给你,以后,你就可以预先卜算别人的想法。” “师父请多点化我。” 李老说:“你们张主任,他一定会选个年纪很大的人当办公室主任。” 我对李老这个说法不太同意,便说:“他是想干事的呢?” 李老说:“我知道他想干事。他为什么要选个年纪大的,甚至接近于快要退休的人当办公室主任呢?你帮我推理一下。” 我试着说:“年纪大了就没有锐气,不太想干事了。干几年就退下来,然后让我上去?” 李老微微而笑,笑得意味深长。半天才说道: “有空跟我动动象棋。学会动一步,想十着棋,就会打开你的思路。” 从李老那儿出来,我想,师父推测张科长出任培训中心主任,会把我调去。 这一步他没推错。 张科长会选一个年纪比较大的人当办公室主任吗? 如果他继续推准了。他就不该姓李,应该姓诸葛,叫【诸葛又亮】才对。 次日下午,张科长把我叫去,说道: “这个张行远既然是你推荐的,我同意,请示孟主任也同意。 但是他的素质怎么样,能不能适应工作,请你自己把握。” 我当即表态:“请你放心。” 出了张科长的门,我想这个事情,等到星期六去汪校长家,请他出出主意。 毕竟,他在老家当了那么久的校长,还当过政协兼职副主席,在老家还是有面子的,再加上张行远又和我、少泽是好朋友。 请汪校长出面说说情,或者请他托别人与闻书记说说情。 一定要把张行远调上来。苟富贵,无相忘啊。 第109章 亲人也是人啊 转眼就是星期五,我趁陈姐出去的时候,给熊十辨打了一个电话。 我们平时联系得少,但知道他分在福州市卫生局,也有他办公室的电话。 电话一打就通,两人先叙旧,然后,我赶紧问有没有治酒伤的肝病方子。 他说:“这要当面把脉才敢下药。先给你一个化酒的秘方吧。” 我说:“化成白水?” 他说:“化成白水不可能,可以降低酒性。” 我说:“你讲。” 他讲了几味药,我记下。 这时,门一响,我知道陈姐回来了,便说了几句闲话,挂筒。 陈姐进来,用抱怨的眼神望着我: “骗我说至少坐三年,我想你终究要走的,果然如此啊。” 我警惕地问:“谁说的?” 她苦笑一下:“这还用说吗?张科长去培训中心当主任,要进一批人。 你是第一号种子选手,舍你其谁啊?” 我说:“你别扩散啊。” 她嗔了我一眼:“这用扩散吗?机关是些什么人?都是一些从微知着,明察秋毫的人。就连常委开会动人事,没开会之前,大家就知道了。 何况你只要张科长同意就行。你是他的得意门生 ,他肯定要带你赴任。” 我故意虎起脸:“陈姐,向你提个意见啊。” “什么意见?” “在后面不能诋毁你亲戚啊。好像他就是个任人唯亲的领导。” 她的嘴一咧:“我要敲你几下,乱开玩笑。” 我喝了一口茶,叹道: “从内心上来说,我确实不想走,跟你在一起多好啊。 我们之间又不要我防你,你防我,有什么就说什么。 跟别人在一起,我还真不敢畅所欲言。” 她想了想,也叹道: “是啊,在这机关难交上朋友,同事之间有种无形的竞争。如果我们是同一个科室的,我也不会和你交心。” 我问:“卫生局的事定下来了吗?” 她说:“基本定下来了,这个星期六要开常委会。” 我点点头,说道:“你要去争取一下啊。” 她对我幸福地笑了一下。 我的心一惊,问道:“你的事定好了?” 她又虎起脸:“谁说的?” 我不说了,知道她保持着警惕心,希望我不议论这件事。 知道人事正在大变动,还是少议论为好。自己还是别人议论的对象呢。 我不想出门,就在电脑上看起新闻来。 陈姐忙不停,正在不停地整理档案。 忙了 一阵,她端起杯子去加水。 突然,我发现她手里拿着的是一只白瓷杯。 她一直用的那只专用保温杯呢? 我更加明白了——她离开这儿是铁定了的事实。她正在收缩,不断地把自己的物品带回家。 我心里也暗暗为她高兴。 陈姐啊陈姐,你龟缩在这一方档案小天地,也有好多年了啊。你应该出去,到一个新单位去施展才华。 坐了一阵,我想起明天就要去汪校长家送礼,送个什么样的礼物呢? 提起电脑,给旭哥店子打了一个电话。 佩青说:“他上午出去了,你下午过来吃晚餐吧,我叫他在家里等你。” 我放下电话,跟陈姐说: “下午,我就不来上班了,我帮我照应一下。” 陈姐笑道:“到新单位不要找女朋友啊,还是姐给你做个媒,不喜欢刘美玉,可以给你介绍张美玉,李美玉,反正给你找块美玉。” 我说:“好啊,我没有什么要求,以你为参照就行。” 她狠狠地刮了我一眼。 下了班,我回宿舍坐了坐。心想,陈姐在做撤退的准备,我也要慢慢把一些个人物品往家里搬才行。比如放在抽屉里的几本药书,上次洗的照片。 快到吃饭的时候,我先去食堂吃饭。吃完就往张科长家走去。 上楼,按门铃。 张科长开门。他见是我,点点头,我进去就把门关上,也不见熊老师。 到了客厅,张科长说:“坐吧。” 我说:“不坐了。熊老师说你不能喝酒,我有个要好的朋友,他家五代行医。我为你讨了个化酒的丹方,你去买药店买这么几味药,平时泡茶喝。” 说罢,把方子交给他。 他看了看,问道:“你那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笑道:“说来话长,是我在复旦读书的一个学友。” 于是,我把熊十辨的情况简要介绍了一遍。 张科长边听边点头,最后说道:“谢谢你。我试一试。反正就是当茶喝。” 我说:“对,就是一种养肝护肝的饮品。” 他说:“党校下个星期开班,你要做好准备。下周一呢,支部讨论一下,然后就让你去党校学习,为期二十天。 去了之后,你就缩着点,不去当班干部之类。不出任何一点问题就是最大的成功。” ”谢谢主任的教导。” 见他还系着围裙,我就告辞了。 回到宿舍,我在门口迟疑了一下,转身敲了敲李老的门。 打开门,他见是我,点点头。 我走进去说:“不坐了,不影响你睡午觉。事情全定妥了,下周去党校学习。估计回来之后,就去那边上班。” 李老说:“善后工作都做好了?” 我说:“也没有什么善后,办了一期学习班,把钱数都移交给了办公室高晓雯。所有的开支都有发票。最后那天,有些学员提议去歌厅一起唱个歌,被我否决了。 我说一路走过来都是积极向上,学知识,访贫问苦。到最后,别人说我们花公家的钱唱歌,不行,绝对不行。” 李老笑道:“对,诸葛一生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 我问:“师父,我经常看到这句话,吕端是谁?” “去翻历史书。自己翻出来的记得牢。” 我后来才知道,吕端是宋朝一位大臣,平时看上去,他似乎不很精明,但在重大问题上,他立场坚定,具有卓越的政治远见和智慧。” 中午睡了一觉,下午四点,我带上一些钱,打辆的士去了旭哥店子。 到了那儿,旭哥正好从外面回来。 两人到楼上坐定,我问:“汪校长搬家,我应该送个什么礼物呢?” 旭哥想了想,说道:“他家缺什么你也不知道,干脆包一千块钱,有钱吗?” 我笑道:“有钱,来你这里就是来还钱的,欠你很久了。” 他泡了一杯茶端给我,问道:“你一定要把钱还给我?” 我认真地说道: “旭哥,我们是兄弟,你帮助了我,这是情份,我有能力的时候也一定会帮你。 但是,旧债不还,一旦遇上再缺钱的时候,我向谁借? 当然,你会借给我,但我不好意思向你开口啊?” 旭哥倒是开通,说:“好好好,我理解你。但是,下次,下下次要做什么大事,缺钱就尽管开口。” 我把钱还给了旭哥,好像肩上卸下了一副重担。 我爹教过我:欠什么别欠钱。宁可饿肚子,也要把钱还给人家。 旭哥喝了一口茶,说道: “送礼呢,我们今晚就去。一千块钱,今天是送,明天也是送。一般人以为是一样的,其实不同。提前祝贺,别人的心理感受不同。” 我说:“他会感觉你为他搬家显得特别特别高兴。” 旭哥说:“我不教你了,你这水平一日千里,以后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我问:“你是他外甥,也注意这点?亲人之间应该不会计较早晚啊。” 旭哥说:“亲人也是人啊,首先他是一个人。” 我端起杯子准备喝茶,手颤了一下,心想:我一定要向旭哥学习学习再学习。亲人也是人啊。 不能因为亲,就无所谓。照样要迟动不如早动。就是对爹娘,该说的赞美话一定要说。因为他们是人,他们需要啊。 想到这儿,我说:“走,去校长家吃饭。” 旭哥说:“我早就等着你这句话,你还想到这里揩我的油,我不煮给你吃。” 我哈哈大笑:“旭哥,每周给我上场课,我愿意付学费。” 第110章 世间多英才,遗之在草泽 我和旭哥赶到汪校长家,进门就喊【乔迁新居,恭喜发财】。 汪校长、李老师、少泽都在家。一家人喜气洋洋地请我们坐。 李老师上果盘,少泽泡茶,汪校长发烟。 李老师说:“旭日来过,晓东还是第一次看新房子,少泽你带他看看。” 少泽带我每间房子都串一下,我说:“挺舒服,你搬回来住,上班又方便,真好。” 少泽说:“主要是不要吃食堂了。你每到星期天就到我家来吃饭,保证你要长胖几斤。” 我走进厨房,对李老师说:“学生一点心意。” 李老师乜了我一眼:“讲什么客气?” 我说:“少泽说要我每个星期天就到这边来吃饭,提前交伙食费。” 李老师笑道:“你要讲话算数呐。” 回到客厅,汪校长就问我的情况。 我也一五一十地介绍了。 少泽说:“那我又和你一班,我也是下周去党校。” 汪校长说:“你要多向晓东学习。” 少泽玩笑道:“以郝晓东为榜样。” 我看吃饭还有些时间,便说:“校长,我有件事要单独向您汇报几句。” 汪校长点点头。端起茶杯就往书房走。 我也端着茶杯跟了进去。 两人坐下,我说道: “我的情况,您也清楚。托您的福,孟主任、张科长非常关心我。这次新办一个干部培训中心,张科长准备把我带去。 我需要一个办公室工作人员,想把张行远从乡里调到我们新单位去。” 汪校长很欣慰地点点头。 我继续道: “原来舒书记规定,师范生一律要到乡镇工作三年,新上任的闻书记也不好全盘推翻前任的决定,所以,张行远的调动,要请您出个面。” 汪校长说:“没问题,闻书记姨妹就在这个学校教书。” 我原来认为是一件大事,想不到对汪校长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便笑道: “那下周请您费心说一说。” 汪校长点点头,然后说道: “你的情况,我都清楚。你非常稳重。这一点要一以贯之。机关很复杂,凡事先想一想。有句话叫【谋而后定】,这句话永远正确。” 我点点头,说道: “还有一件事,我办公室陈秀敏有个外甥女没考上一中。她托过我,这个事也请请您帮忙。” 汪校长说:“你先了解情况,最好是先到乡下哪个高中读半年,然后说要转学。 不能做的事,我们要学会转个弯,不能对风撒尿。” 我不得不佩服汪校长的老练,笑道: “谢谢您,我一定教她把前期工作做好。” 汪校长喝了口茶,又说道: “你把小张介绍到你那儿工作,那就要多带一带他。写个什么文章,办个什么具体事情,我不担心。他读了大学都可应付。 就是机关为人处世之道,你要多教他。” 我点点头。 “我说要你少来玩一些,就是想考验你独立处事的能力。我听孟主任说,这个小郝没推荐错,是个能干事情的人。 我一听就放心了。如果你事事要问我,那就没有出息。” 我才明白汪校长叫我少去他那儿的目的,便说: “您放心,我没有害人之心,但防人之心,时时保持。现在做事,稍有进步。” 汪校长说:“孟主任是个相当老练的领导,你平时多去玩玩。他喜欢动象棋。” 我心中一惊,难怪李老要我学会动象棋。 “好,主要是我不太会象棋。” 汪校长说:“学啊。工作要干好,还是那句话——工夫在诗外。你不要把动棋啊,钓鱼啊这些事看成是玩物丧志。 真正的关系是建立在八小时之外。” 我说:“记住了。” 两人谈了一阵,走到客厅,汪校长家又来了几位家住市里的的亲戚,我和少泽、旭哥就到阳台上去坐坐。 少泽说:“你要到一个新单位去,这个单位的好处就是认识的人特别多。” 旭哥说:“以后晓东是走到哪个单位,他都有熟人,领导也认识,一般干部也认识。办点什么事,打个电话就行。” 少泽说:“但你要注意,不能得罪人。” 我哈哈大笑:“我不上课,不批评别人,结业时就给他们写上一段好评语。” 少泽问:“你刚才和我爹谈什么机密事呢?平时谈话,他都把我叫去旁听。” 我说:“旭哥的嘴,我放心。你能保证不说给第二个人听,行吗?” 他问道:“这么高的机密等级啊?” “对,我托你爸给我一个朋友解决读书问题。你爸说下学期再转进来。” 少泽说:“这个算什么机密。一定还有更重要的事。” 我说:“就这么一件事,真的没有别的事了。” 大家正在谈着,李老师说:“吃饭了。” 汪校长对少泽说:“拿瓶酒来。” 少泽取了瓶茅台,给每人倒一杯。 汪校长说:“搬家是件小事,少泽,你要向晓东学习,在一个岗位上工作得太久了,进步就慢。工作上要学会搬家。 你可以在法院内部搬家,搬一次就成长一步。来,先祝晓东有了新岗位。” 我说:“这是冲淡了主题,先祝校长乔迁新居。” 旭哥说:“对,祝姑爷一家乔迁新居。” 这天,汪校长特别高兴。和我们几位晚辈喝得尽兴。他说道: “你们三位要各自努力,先在四水扎稳根,才可能走得更远更阔。 你们的下一代,就要住到省城甚至更大的城市,才算成功。 我们都是农家子弟,世上没有神仙皇帝,全靠自己。” 我举起酒杯,说:“听校长的话,做农村人入城的榜样。” 大家哈哈大笑。 汪校长不忘叮嘱我:“公家的钱一分不要,缺钱用找旭日。你们三兄弟要争气。互相帮助,互相支持。如果我老了,你们三个都在省城,上班的有作为,做生意的赚了钱,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李老师说:“我们一起为幸福干杯。” 在汪校长家吃过晚餐,旭哥送我回机关。 他说:“我姑爷和你到底说了些什么?” 我说:“对你放心,对少泽我还有点不放心。就是我想把我同学张行远……调到我们新单位去。请汪校长跟县里闻书记说一说。 原来不是定了一个师范生要三年才能调出的基调吗?” 旭哥说:“对,你是个聪明人,从现在起,你就开始培养势力。” 我一听,心想,我真没有这样考虑过。旭哥这么一提醒,我是该考虑这些问题了。旭哥是天生干行政的料子。可惜没入这一行。 难怪古人说——世间多英才,遗之在草泽。 这个人我交了,他非常有分寸感。 第111章 机关人事大变动 我回到宿舍,时间尚早,刚刚晚上七点。 心里高兴啊,张行远的调动、陈姐拜托我学生读书的事,都在汪校长那儿,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 真的要当官啊。我认为比登天还难的事,汪校长谈笑之间,全替我解了难。 今晚高兴,多喝了几杯,我泡杯绿茶解解酒。 绿茶是否解酒,我问过熊十辨。 熊十辨说,绿茶并没有直接解酒的功能。它清热、消食、化痰、从这方面来说,有辅助解酒的功能。但你真的喝多了,只有一个办法:催吐。 两个手指压着喉节,拼命吐。 我到卫生间,先压喉结两边,吐不出来。 按到十辩兄的说法——我还没到【生理醉】的地步。只是头有点昏沉,坐一会儿,多喝茶,多让下面水龙头放几次水,就没有问题。 等茶稍凉,我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 再泡一大杯,准备再喝。 刚泡好茶,敲门声响起,打开门一看,竟然是李老。 他向我招招手,我端着茶杯就过去,把门一关,跟他进了书房。 他望着我:“怕我不给你茶喝?” 我解释了半天。 他边煮茶边说:“难怪今晚看大戏,你都忘了。” “大戏?” “常委今晚研究人事。” 我如梦大醒,一拍大腿说道: “对,我差点忘了。张科长的事就在今晚研究,应该没有问题吧?” “放心,他那个绝对没有问题。” 我再问:“陈秀敏好像活动了一段时间,她呢?” 李老说:“提了名,通不通过,我没有把握。” 我对别人提不提拔没有太大的兴趣。 一呢,我只是个普通干部,其他人与我利害关系不大。二呢,我来刚一年,认识的领导也不多。 李老像看透了我的心思,说道: “你只关心张科长、陈秀敏。我呢,关心的人也不多,严格意义上只关心一个人。” “谁呢?” “我在政研室工作时的一位老部下,现在的副主任周平方。” 他点了点茶水,在茶几上写下【周平方】三个字。 我说:“这个名字应该有来历吧?” “对。他父亲是个高中数学老师,那节课正在教学生什么叫平方,结果,他妻子生了。 他父亲就给他取名【周平方】。这个名字取得好。” “取得好?” “一个正方形外围划个圆圈,叫周吧。正方形不断平方,总没有【周】不断平方那么大吧?” 我大笑起来:“师父真是想象力丰富。” 他说:“周平方是个有能力,有水平的好干部,但在前任书记手里不得志。是我努力为他争取,才提个副主任。” “哦,是您很喜欢的人。” “对,我喜欢他有棱有角。他跟你不同,你比较圆润,难以树立对立面。他不同,是另一种风格的人。就是敢说。 敢说要自己当了一把手才露峥嵘,他露早了,所以我们主任不喜欢他。总是压制他。 这一次,我跑到新来的张书记那儿,跟张书记直言进谏——说干部要听话,但不听话的干部,组织也要用。” “你是在激张书记?” “对,什么叫听话?只有领导说的,就没有部下说的?领导就全部正确?如果张书记用这个人,证明他胸襟宽广。如果不用,那就跟前任书记差不多。” 我对这位叫周平方的人产生了兴趣,问道: “他经常反对你们政研室主任吗?” “也不是。政研室是给领导出主意的机构,老是出一些四平八稳的主意,没有独创性,这个机构有什么用?周平方就是有主见的人。 但是,他一直遭到一把手胡主任的压制。我爱才,所以跑到新书记面前去坦陈直言了一番。” ”哦,原来是这样啊。“ 李老拿出一盘象棋,说道:“我们下几盘棋。” 他摆棋盘,我知道他在等研究结果,其实,我也在等。 两人心照不宣,边喝茶边下棋。 我原以为李老的棋艺很高,想不到他动作慢,半天才出一着棋。下一盘真的要半个小时,甚至四十分钟。 为了等结果,我们连下四盘,打了个平手。 我莫名其妙。心想,他肯定是让着我。 下第五盘时,刚刚摆好棋子,外面响起敲门声。李老出去了一下,进来说道: “名单出来了。” “刚才有人送名单给你?” “对。就是周平方。我没有留他。现在他兴奋啊,先把名单送给我,马上要回家告诉家人啊。” 说罢,他把一张纸递给我。 我只认识其中的几个,便挑着看。 花枝芳,任市卫生局长。这个人,我只是听说过。 江萍任市教育局副局长(兼市进修学校校长)。这个人我觉得迟早要进步的。 许琳琳任市妇联主席。这个想不清。 张文杰任市干部培训中心副主任。我终于看到他的名字了,高兴。特别高兴。 陈秀敏任市卫生局副局长。我也高兴啊,陈姐终于摆脱了被压抑的现状。 周平方任秦水县委副书记…… 我立马问道:“周平方还是到我老家当副书记?” 李老答非所问地说道: “张书记还是个开明人啊,听得进我的逆耳之言。一个领导胸襟宽,他的事业就成功了一半。” 我对李老独闯张书记办公室发生了兴趣,问道: “您为什么不是去求情,而是对书记说直话,有点逼宫的味道呢?” 李老喝了一口茶,笑道: “地位不同,方法也要不同。 如果我仍然当政研室常务副主任,肯定只能求情。 但求情也不一定能通过。” 我忙问:“为什么?” 李老说道:“在张书记看来,一把手不来提要求,你一个副职来提人选,说不定就是想结帮拉派。 但我退下来了,我结什么帮拉什么派?冒在着可能得罪他的风险去直言,他会考虑我这个人可能是确实爱惜人才。” 我笑道:“师父有方法。” 我对第二个人选有点不解,问道:“文化局许局长调市妇联,文化局不比妇联更有实权?” 李老说:“她会进常委的,进常委要省里批,市里目前只能做到这一步。当一段时间,市里再向省里申报。” 我点点头。心想许琳琳原来很厉害啊。 其他人,我就不太关心了。江萍提教育局副局长,早有所闻。虽然现在仍兼着进校校长,但进校迟早会换人。 现在,我只对周平方感兴趣,因为张、陈两人,早有预料,但周平方是我老家的副书记了,便问道:“周平方多大了?” 李老说:“四十多,再不提拔就迟了。他有水平有能力,让他写文章就是浪费了一个人才。 所以,我力荐他去县里干一干。现在是副书记,干出成绩,以后就是县长,书记。” 我心里十分高兴,这人与李老关系非常好,到我老家当副书记,对我有利。 这时,李老又把棋盘一摆,说道: “人家当人家的官,来,我们再下最后一盘棋。” 我不知道李老今晚为什么还要下一盘棋。 如果说前面四盘是消磨时间,等他的得意门生是否真的通过了,那么,现在还下……? 两人把棋盘摆好,他只动了十五着棋。结果,我的【帅】被他逼得动弹不得。 我发呆发望着他,半天才说:“您原来是故意让我赢?” 他说:“对。” “您为什么要故意让我赢?” 他哈哈大笑。笑完道: “如果我开局就用几步棋围得你动弹不得,你就没有兴趣下棋了。我们又不是比赛,是玩。 我开局就让你赢。就是摸你的底细,熟悉你的棋路。 在工作中也同样如此,高手都是深藏不露。先输几盘给你,摸清你的底细,然后出狠招,几招之内逼得你老帅动弹不得。 你以为向你示弱的人真的比你差?” 我惊出一身冷汗,知道他是借动棋教我如何工作和生活,便说: “师父,给我上上课吧,我还真的是一张白纸,特别是现在要去新单位。” 他点点头。 我立马给他一支烟,点火。 他慢慢地抽了一口,说道: “我知道你要去新单位,开启新征途,有些事,我确实想借棋说事,和你谈谈……” 第112章 人生如棋? 李老说:“人生如棋。你初听觉得好笑。动棋就动棋,人生就人生。两者有什么关系?但是,以我几十年的经验教训——人生真的如棋。 用另一首诗来表达更贴切——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一个人,只有老了才懂【人生如棋】这四个字。 如果让我再活五百年,我就完全不同了。” 我笑了。 “你不要笑。我现在就像过去的举人,自己考不上进士,但可教别人考上进士。” 我说:“师父,我没笑您,就是为您打那个再活五百年的比喻而笑,笑您幽默。” 他点点头,说道:“动棋各有各的思路,今天晚上,我针对你个人的情况,谈谈你应该怎么动棋。” 我掏烟,给他点上火。 他深吸一口,说道: “目前教你八点,并不是说一定全对。但你所处的位置,有些事必须这样做。否则就是下一盘废棋。” 我站起来说:“我去讨个笔记本来。” 李老高兴地说:“记一记也有好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记下一些基本原则,在工作中,根据不同的形势灵活运用。” 我立马开门,取来笔记本和钢笔。 我爹只会编竹篮。编一辈子竹篮。我要学会动棋,下好人生这盘棋。 李老慢慢地吸了一口烟,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去这个新单位,张主任不会安排你搞别的。首先是搞办公室。办公室的作用,叫炮。 张主任把你这门炮往中间一架,威助对方。 这个对方是谁呢?没有具体对象,当然,也不一定是真正的敌人。 这个领导,那个领导推荐过来的各路人马。他们不一定都是张主任的忠实拥趸。把你架在前面,就可以威慑他们。 你要为张主任搜集情况,一旦搜索到反对派,你就提醒张主任出子。是拱卒还是飞象,是出马还是出车,要多提建议。 所以,你去的这个新单位的神经中枢,不是其他副职,而是办公室主任。 你不是办公室主任。实际上就是办公室主任。 所以,我上次说,你们办公室一定是会配个年老力衰的。 这就是凭我对张主任的了解下的定义。你不要以为你们张主任比孟主任差,他是个厉害人。” 我点点头。 李老说:“你说要把你同学调进来,我觉得这是一着好棋。机关工作很多时候没有绝对的对错,有人支持,就占上风。 占了上风就跟打仗占领山头一样,往下打退别人的进攻就容易一些。” 我快速地记录。 “第二,”尽快出子,你先不要想着保护老帅。棋局刚开始,老帅很安全。 你要尽快把车、马、炮尽快投入战斗。这在工作上就叫:前期动作要多,迅速拿出工作思路,同时建立各种制度。 制度一立,约束别人的手脚。这在动棋上,就是把车,马放到一前线去,叫控场。你敢乱动?车盯着你。马准备踩你。” 我忍不住笑起来,说道:“您应该姓诸葛。” 李老说:“第三,不要太多地使用你同学。” 我吃了一惊,问道:“这是为什么呢?” 李老换了一支烟,说道: “动棋就不宜多走同一个子。这叫单兵深入。在工作中就是不要频繁地使用一个人。 一是让他产生非他不可的心态。二是调不动其他人的积极性。 所以,你对你同学不要过份亲近,当然生活中是另一回事。要给他立规矩。 这样,才会让别人觉得你公平,大家都有立功的机会。” 我说:“这是重点,我一定要记住。” 李老点点头,继续道: “第四,在教学上,你要向张主任不断灌输一个理念——结集主力,形成优势。以点带面,争取突破。不过,这一点比较难。” “为什么呢?” “因为你们张主任上任,只想做出成绩,满天麻雀都想抓,会面面俱到。 你一定要跟他建议——只针对性地解决一些问题。 人家受了培训,回去工作效益大有起色,大为提高。你们这个培训中心才会受到领导重视。” 我笑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在培训上,就是与其什么都要求别人做到,不如培训他们看得到、见得着的技巧。” 李老笑道:“这个领悟力,考个什么进士还是有希望的。” 我偷偷发笑。 “还有几点,我就不详细说了,点破一下。在人家地盘办班,就要与进校搞好关系。这叫团结邻里。 其次,你不能管财务,但对每张发票都要慎重。你没吃的饭,没经手买的东西。张张都要有经手人签字。你不要签。这叫巩固后方。 最后一点,你永远要记住:你的主帅不是张文杰而是孟九符。张文杰最多给你提个正科级,孟主任才有本事让你上副处。 这只是一个驿站,你叫我师父,师父就希望你到培训中心搞个三四年,立即离开。明确人生目标,不要沉浸在小圈子里。” 我站起来,鞠了一躬,感激地说道: “您把我当成了儿子一样,把毕生经验总结出来,手把手教会我。日后,如果我有点什么成绩,一定会永远记着您。” 李老说:“别说得这么重,我受不起。只是我一生什么都知道,但在基层蹲的太久。进步慢。 你不同,毕业就进机关。可以扬帆远征。风正一帆悬,好风走千里。” 我想了想,李老这么教我。关心我,我也要关心他才对,便说: “师父,相处只有几个月,我一直没有看到师母。” 他感叹道:“人各有志,我那儿子去了法国,他是搞科研的,你师母也去了那边。这是我家的真实情况。我不太想说。 一个人有才,一定要为国家贡献自己的力量。但是,儿子有儿子的想法,我把这份为民服务的感情寄托在你身上。 你要保护自己,为家乡多做点贡献。家乡穷啊。 我不是单纯教你当官。你是老百姓家庭出身。官一定要当,但不是仅仅为自己,而是要为百姓着想。 但是,如果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就谈不上为四水老百姓做事了。” 我半天都没吱声,泪水浸到了眼角。 从师父那儿告辞出来,我回到宿舍。一夜都没有睡好。 我以为李老是一个一心计较名利的人,其实不是。他说得好——当官就是为了四水老百姓的利益。 他不是书呆子。他懂计谋,懂权术,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去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要真正了解一个人,真正读懂一个人,很难啊很难。 一夜没睡好,不过,也就是在今天晚上,我才了解到一个真实的李又白。 第113章 事发突然,用心险毒 周一去上班,科室里就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气息。 在电梯间碰到陈升、刘维,他们笑笑。没打招呼,平时见面,总要聊两句,这次没有。 也就是说工作有形式主义,笑也有形式主义。 我进了办公室,不见陈姐。 坐在那儿,一个人很孤独,打开饮水机,泡杯茶喝,再把办公室的东西清一清。做好撤退的准备。 你们笑不笑对我似乎没有丝毫影响。 反正我就一颗红心,一种准备,就是一个字:走。 把书桌里的私人物品清理一番,准备下午带个袋子来,把这些物品一并带走。 这时,锁孔响了,我忙打开门。 陈姐进来把门关上,冲我一笑。 我说:“恭喜陈局长。” 她乜我一眼:“陈姐不会喊了?” 我笑笑:“以后到卫生局来,喊陈姐不方便,现在就要练习喊陈局长。” 她站起来去倒了水,望了我的杯子,说道:“你倒了茶啊。” 坐下后又说:“我知道你也会走。” 我说:“这就是一首歌唱的,月亮走啊我也走。” 她坐下喝了一口茶,说道: “我等会收拾好东西就走,但真有点舍不得。在这里呆了四年呢。你呢,什么时候走?” “跟你说就不讲假话,张科长说要我先去党校学习。” 陈姐恍然大悟,说:“对了,那边的支部还没建立,再说,新科长也没确定,张科长一下走不了。” 我问:“谁来当科长?” 陈姐笑道:“这个就不关你的事了。我也不知道。” 这时,电话响了。我马上抓起说:“你好。” 里面传来张科长的声音:“晓东,你过来一下。” 我到张科长办公室,进去就把门一关,说道:“恭喜主任。” 他满面春风,递给我一支烟。 这支烟,我肯定要吸。马上掏出打火机,先给他点上火,然后自己才吸上。 张科长说:“你跟我一起走,这个事跟孟主任定好了。但我也一时走不开,新科长没来。孟主任的意思是我再在这儿留守一个月。 我觉得挺好。等会支部开个会,送你去党校学习20天。 你自己想一想,还有哪些事情要打移交的,就要作好准备。” “首先感谢主任对我的信任。至于培训班的钱数,我早就跟高晓雯结算清楚了,全移交给了她。其他,没什么移交的。” 张主任说:“那我上午就开会。你回办公室等消息吧。” 我知道开会为了研究我去党校学习的事,便点点了头。 回到办公室,陈姐还在那儿清东西。 我突然记起她拜托我的事情,便把汪校长的意见转告给她。 陈姐说道:“那就太谢谢你了。过几天,我呼你,你到我家吃个饭吧。” “不要客气。” “这算什么客气呢。在机关工作这么久,我没交几个朋友,但一年的时间,我们真的成了姐弟。 你记得那次你送鸡鱼到我家吗?我爸仔细盘问我,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说,同一间办公室的,复旦毕业的,张科长安排来的。他才放心。” 我哈哈大笑。 陈姐叹道:“老人受过挫折,对我交往的人喜欢盘问。” “好。我一定来。” 两人谈了些往事,这时,电话响了,一接,却又是张主任打来的。 我心里高兴极了,想不到一会儿就通过了。周三,我就可以去党校学习了啊。 走进张主任办公室,里面坐着四五个人,我们与六科是个联合支部。 除了张主任,刘水初、陈升之外,还有六科科长,六科办公室主任也在坐。 不过,一进去,我就发现气氛不对,一个个板着脸。 也许开支部会议很严肃,我便欠了一下身子,说道:“各位领导好。” 张主任说:“你坐。” 我坐下,再扫众人,他们个个脸色冷峻。 张主任说:“晓东同志,有些同志反映你思想品德不过硬,办培训班时收取了照相馆2000元回扣,这个事属不属实?” 我身子颤了一下,心想,我不是向你张科长汇报过吗? 不过,我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张科长故意装做不知道,让我来说明事实真相的。 我没有激动,而是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 “各位支部委员,事情是这样的,照相馆的老板叫向海志,以前我不认识他,是文化局谭军介绍我去洗照片。 办班结束后,向海志到我宿舍,送我2000元。我拒绝了。要他把钱送给一位贫困学生。 后来,他把钱捐给了四水市第一完小的一名贫困学生。 钱由向海志捐赠,有收条,还有女孩的照片。我保存的收条是复印件,还有现场的照片,我都放在宿舍。” 六科科长说:“既然是这个情况,说清楚就行了。” 张主任说:“不行。仅凭他一面之词是不行的。” 然后问我:“向海志的电话是多少?” 我报了号码。 张主任说:“我作为支部书记,特别是要离开五科的人,一定要把这件事弄清楚。 郝晓东,你去宿舍把证明材料取来。 水初同志,你打向海志的电话,直接问他有没有这回事,有的话,把收据,照片都带过来。” 刘水初说:“好。” 我出了张主任办公室,一路小跑回宿舍。 取了照片,收据复印件。脚步放慢,一路上想,这一定是陈升提出来的。 幸而我谨慎,保存了证据。 那么,陈升怎么知道了这回事? 是谭军告诉他的? 应该是。记得陈升去上课时,谭军和陈升打了招呼。陈升上课时,也专门向谭军提了几个问题。 这个,我有照片为证。 现在,是不是可以这样分析:要么是谭军给向海志出主意,要他来感谢我。要么是向海志向谭军问主意。谭军支持他这么做。 这么说来,一定与这两个人有关。 我慢慢走,考虑向海志到机关,就算骑摩托也至少要十分钟。 回到四楼,我干脆到自己办公室坐一下。陈姐问:“你好像脸上的气色不好,有什么事吗?” 我说:“下次跟你说。” 坐了一会,我才走过去。 向海志比我早到,显然,支部的人已经盘问过他了,他见到我推门而进,气呼呼地说道: “郝晓东来了。他手里也有一份。” 我把东西呈上。 六科科长说:“这个还值得表扬啊,做好事不留名。” 张科长才说:“这些东西,你们两个人都保存好。好,你们可以走了。” 我明显感觉到陈升的眼睛一直没有正视过我。 我走出来,没再回办公室,直接回宿舍楼。到了二楼,我敲李老的门。 他一看是我谁,又望了我一眼,问道:“怎么啦?” 我苦笑了一下,说:“有件事和师父说说。” 他把我让到书房,没有烧茶,发了一支烟给我,说道: “你脸色不对,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嘛,说说。” 我把刚才发生的事,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李老听了,笑道:“这算什么事呢?你都提前作好了准备,你是等着敌人暴露啊。” 我被逗笑了。 他说:“这是一件好事,既然别人搞突然袭击,你就干脆公开。” “公开?” “当然要公开。” 接着,师父向我面授了一个锦囊妙计。语气很重地说: “一定要反击,以前你不做声,一心做好事是对的,既然有人挑事,你必须反击。这举动就是冲着你入党而来的。 你要是当时收下这2000块钱,你读个北大清华都没用。机关立即会把你扫地除名。 这一招毒啊,到你去党校学习才提出来。 来而不往非君子也,你要立即行动。” 我问:“这是陈升?” “不是他是谁?我以前跟你说过,他是范明远的亲戚。” 我说:“师父,我一定会反击。” 第114章 与陈升面对面,让他心惊肉跳 既然陈升如此【关照】我,那么,在五科最后的一段时间,我得多加小心。 没有离开之前,一刻也不能松懈。 下午,我按时到了办公室。就算没有一点事,也要坐在办公室一动不动。 陈姐不在,一个人孤独,我只好独自品茶。 这时,电话响起。一接是向海志。 “郝领导,真的对不起你,中午想到你那儿来说明一下,但我叔叔生日,我就没来了……” 我截断他的话头,说道: “现在来吧。办公室只有我一个人。四楼西面最档头的一间。” “好,我马上过来。” 我慢慢地喝茶,梳理自己的思路。关键要弄清楚的是——他送2000块钱是怎么传出去的。 十分钟后,敲门声响起,我开门让他进来,然后把门关上。 他进门就作检讨,说这件事连累了我。 我手往下按一按,示意他坐,然后给他泡了一杯茶。 这个动作就是安抚他——表示我并不责怪他。 他恭敬地接过。 我喝了一口茶,笑道: “这是件好事。我们的证据、证人都在,说清楚就行了。 我只想问问,你信誓旦旦说不会说出去,人家怎么都知道了呢?” 向海志说:“就是跟你们办公室陈升……那天坐在那儿的那个人……有关。” 我见向海志吞吞吐吐,抛出一点诱饵: “没关系,你大胆地说。我们坦诚一点,说清了,我以后还可以照顾你的生意吧。” 他立即如鸡啄米一般点头,忙说: “外面都传你要到一个新单位上班,也是搞培训,我的生意还要你多多关照。” 我冷笑一声: “你的嘴这么不稳,幸而我没有收你的钱。以后,我怎么敢关照你?” 他急了,说道:“郝领导,你真的误解我了。” 我不急,抽出一支烟,打火机一响,抽了起来。 他说:“事情是这样的,多年前,陈升就认识我。他在卫生局搞办公室,也有一些照片经常拿到我那儿洗。 人家照顾了我的生意,我就要给他一些回扣。” 我不动声色地抽着烟。说道: “理解,通常来说,你做生意的,肯定要给人一点好处,人家才照顾你。” 他点点头: “开始,我送礼物给他,送了几次,他都不要。后来我想清楚了,他是要钱,所以,我按利润10%抽成给他。 结果,不仅卫生局的照片都在我那儿洗,他还给我介绍了下面医院的一些生意。只是他到了这边来上班之后,就没有介绍过生意给我了。 上次他碰到我,问我跟培养班做了多大的生意。我说两万多,他说,你还是要按规矩感谢别人。我问2000块钱够不够。他没说什么。 我说那马上去送。他也没说什么。” 听完,我点点头,说道: “你要送给谁,以后就不要和别人商量。商量就出事,陈升向领导反映,说我收了你的钱。 幸而我没收,要是收了,兄弟啊,我的前途就被你这样断送了。” 他急得手足无措。连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还朝自己脸上抽了一耳光。 我说:“这件事就算了,以后,你做事要多长个脑袋,走吧。” 他站起来,不断地像作检讨。 我挥挥手,说:“多长个脑袋就行。” 向海志走了。 我一个人坐在那儿,按我原来的想法,就是请向海志写一篇文章到【四水日报】去发表一下,标题叫【一场误会】。 内容就是在发展党员时,有人提出听说郝晓东收取回扣,我这个开照相馆的必须澄清一下事实——郝晓东是个无名英雄。然后就是叙述事情的原委。 但是,此时的我改变了策略,不想要向海志写了。 因为他不会写。他不知给多少人送过回扣。一写出来,店子生意绝对会黄。 人家也要生活啊。 那么,我要怎么处理这个事呢? 这个事,一定要想清楚。不然,一招不慎,全盘皆输。 我也不能按师父教的——请人写新闻稿,暗中让人明白,这是陈升做的。 首先,有没有事实不重要。因为陈升作为一名支部委员,在会上可以对我的品行提出疑问,可以要求组织调查这件事。 他做错了吗? 一点也没有做错。 就算是他道听途说,他也没有做错。 我要向海志写个东西,证明陈升也收过他的回扣,这个也不妥。 一是没有证据,陈升可以反告他受了我的指使,是诬告他。 二是向海志也不会写,毕竟他手里没有把柄。 三是他写了,以后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 想来想去,我不能按师父教的——把这事公开。因为一公开,会涉及到很多人。 我又掏出一支烟来,继续吸。 师父说,你以后会吸上烟的,因为搞行政工作,你有时只能一个人想问题。 对,现在就是我一个人在想,任何人都不能告诉。 就算是告诉张主任,估计他会劝我——弄清楚了就行,以后,你与他又不在一个单位。 抽完第二支烟,我的主意出来了。 就是一句话——我要把这个人捏在手里,引而不发。 我走出办公室,在陈升的门上敲了敲。 “请进。” 推开门,故意不关上,笑道:“老兄,这么忙啊。” 他抬头一看,身子猛一怔,马上站起来。 我的心理学老师教过我们,天天在一起的同事,你进他的办公室,同级别的人多半不会站起来。因为他没有必要。 只有高一级的领导走进办公室,他才会站起。 我试验过无数次,次次正确。 不过,陈升接下来的的表现,远远超出我老师教的范围。 他不仅站起来,而且连忙说:“坐坐坐。” 不仅连忙说了三个【坐】字。而且走向饮水机泡茶。 不仅泡茶,还顺手把门关上。 他把茶端给我,我说谢谢。 他坐下之后,竟然从抽屉里朝我这边丢过一包高档烟。 这一连串【神动作】完成之后,他才说道: “老弟啊,我真羡慕你,来到机关才一年,工作干得风生水起,马上要进党校学习,马上又要换新单位。 用一句古诗来形容,就是人生得意马蹄疾。我非常佩服你的才能。” 我掏出打火机,按以往的习惯,他资格比我老,我一定会先给他点火。 但这次没有,我很霸气地给自己打火,吸上一口,慢慢喷出两道烟雾。 我不说话,只笑笑,然后看着他。 他说:“老弟,你确实前途无量。” 我笑笑,说道: “全靠科里这班长兄的关爱,支持,帮助。比如昨天研究我去党校学习的事,有人向支部反映我可能收了照相馆的回扣。 但是,张科长也好,你好也,其他同志也好。都是秉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没说二话,立即叫我对质。 我觉得在这种关键时刻,你们真的关心我,爱护我。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说清楚了就行。 要是遇上心怀不轨的人,向纪委写一封匿名信。纪委一查,那就要牵出一大串人。 向海志进了纪委,高压之下,他受不了,把以前的事全都供出来。 我倒是没事,但连累一大批人呢。你说,搞办公室的都干净吗?收过向海志回扣的人总有吧?” 陈升额头上不停地冒汗。 “我确实要跟张科长到新单位去,所以,想跟老兄来谈谈心。想起我们一起到上海去,那多开心啊。 跟其他人还接触不多,到上海那次,你谈古论今,真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特别是你说包公秉公执法,我印象特别深。 至于以后,这短短一年的交往会渐渐淡化,但我会记得老兄的。” 他妈的,老子就是要点破点破。 他一副真诚的样子,感叹道: “工作了这么多年,遇到过不少新参加工作的人,晓东,你是我最佩服的一个年轻人,学历高,素质高,品德好。 我以后要多向你学习。这绝不是说假话……” 等他说完,我意味深长地说道:“我要多向你学习。学习你有什么说什么。” 说完这句,我起身就走,吓得他一直把我送到门外。 第115章 张行远唱了一首伤感的歌 下午三点左右,高晓雯打电话过来,说我到党校学习的通知发到了办公室,要我过去签个字。 一进门,她就笑道:“学习完就会去新单位吧?” 我说:“谁想走呢,这么漂亮的妹妹,天天看一看是种幸福啊。” 她白我一眼,说道:“以后各个单位的漂亮妹妹都去进修,让你看个够。” 通知很简短,就是要我后天到党校办理入学手续。为期20天。 我说:“那我明天就休息一天,做做准备工作,有事呼我。” 她笑笑,点点头。 我又回办公室枯坐。 以前真幸福,对面坐着陈姐,没事就和她聊聊天。 现在呢,如果我不弄出点什么响声,这办公室就静得可怕。 我坐了一阵,电话铃声大作,一接,竟然是汪校长打来的。他说道: “行远的事说好了。闻书记给县教育局打了招呼。这件事,我对少泽都没说,你去操作。” 我说:“谢谢校长帮了大忙。” 放下话筒,我就给张远行学校办公室打电话。 里面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女人声音:“找谁?” 对付这种人,我有一套方法,就是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和她说话。 “我是市政府办公室,要找张行远。” 对方一听,问道:“市政府办公室?” “对,姓郝。” 我估计她把身子都坐直了,声音立马变得恭敬起来: “哦,您稍等,我马上到隔壁叫他。” 一会儿,那边传来张行远的声音:“是晓东吧?” “对。你最近几天如果有空,请到市里来一趟,我有个重要的事和你当面谈一谈。” 他问:“重要的事?” “对,绝对很重要。” 他一听,立马说道: “我有摩托车,这边离市里近,干脆今天过来,行吗?” “今天?你明天还要上课呢。” “请假嘛。” “那行。你骑到市委机关,要门口商店老板给你带一下路……对,她一定会给你带路的……我在宿舍等你。” 打完这个电话,我又打少泽,说张行远一个小时后来市里,一起吃个饭。 少泽问:“他来市里办什么事?” “你以为就只有你们办公室那些大嫂大姐想你啊?他也想你嘛。” 少泽哈哈大笑,说道:“那我请客,到时和旭哥开车来接你们,一起到河边的【阿香农家乐】吃饭。\" 我说:“他可能要五点才会到。你下班时间过来吧。” 打完电话电话回宿舍。连门都没进,我先敲李老的门。 他带我到书房坐下。一边煮茶,一边问道: “什么时候到新单位上班?” “20天之后,这段时间去党校培训。” “那个事呢?” 我笑道:“正好向师父汇报了一下。” 他点点头,倒了一杯茶给我。 我便把整个过程——包括我不想报道,找了陈升当面谈了一次等等,全说了一遍。 李老听完,说道:“这样处理更好。你越来越成熟,这叫【长老法】。 “【长老法】?” 李老说:“长老就是唐长老。他给孙悟空上一个紧箍咒。老孙不听话,他就念几句咒语。” 我哈哈大笑。 和师父聊了一阵,我才回宿舍。 大约五点,外面响起敲门声。果然是苏姐领着张行远来了。 我感谢苏姐几句,她说:“应该的。” 我把张行远领进客厅,泡茶发烟,最后才问道:“你的摩托放在哪?” “就放在门卫室,门卫听说是找你,非常客气。到底是市委机关,门卫的素质比我们有些老师还高。” 我没有解释,然后道: “我会到一个新单位去工作,工作内容就是培训机关干部。这个新单位要工作人员,我向领导推荐了你。领导同意,看你自己的想法。” 张行远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嘴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半晌才说:“真的?” 我说:“当然是真的,我还骗你?” 他说:“我是问,你说了就行?不要去领导那儿去见个面,走动走动?” 我说:“我们领导非常放权,只要我认为行,他就同意。” 张行远的嘴再次张大,这次可以塞进两个鸡蛋。 我说:“这绝对是真的,第一时间,我就想到了你。” 也许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有点手脚无措,半天才说: “你在电话里也不透半点风,我身上带的钱不多。” 我摇了摇头,说道: “同学之间,说这些话就不应该。我能帮你一把就一定会帮。不然,当时四个人只有你在乡里,不好玩啊。” “你们领导还是要见我一面,才能定吧。” 我再次摇摇头,说道:“说了不要见面。这又不是相亲。” 一直处在梦中的张行远,不断地摇脑袋,好像多甩几下,才会更清醒一样。 半天才说道:“太谢谢你了。” 我说:“我找了汪校长给县里闻书记打了电话。你回去以后就去找教育局,他们一定会放行的。 你不要跟少泽主动说这件事。现在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行远说:“那我就说来市里买本参考书。” “对。事情要做成了才说。你在学校里没管其他事吧?” “没管。班主任都没当。” “那就好。我们会向你们县教育局发商调函。到时,县教育局会通知你办手续。” 张行远说:“晓东,你是最关心我的同学。” 外面有了敲门声。 我立马打开。 少泽一进来,就扑向张行远:“来,我们好久没见面了,先拥抱一下。” 两人抱了抱。少泽问张行远到市里办什么事。 张行远笑道:“为学生买参考书。” 少泽说:“捎个信给我,我帮你买回来就行。” 张行远笑道:“你这是拒绝我上城来拜访法官?” 少泽笑道:“岂敢岂敢,我倒是希望你天天来,就是骑摩托太辛苦了。” 众人说笑一阵,旭哥说:“餐馆订好了。先一起去吃饭吧。” 大家一起坐车去四水河边的【阿香农家乐】。 吃过饭,旭哥说:“反正张老师今晚不回去了,我请客,我们去唱歌。” 少泽说:“我要贞姐带几个姐妹来。” 张行远高兴,说道:“唱歌就唱歌。” 在歌厅里,大家玩得很疯,争着一展歌喉。 张行远不知是为了什么,竟然点了一首《心碎了没人懂》。 他站在歌厅中央,说道: “乡下的日子,真的很寂寞。今天见到了同学,请我吃饭,请我唱歌。我的心太温暖了。 所以,情不自禁,我要唱这么一首伤感的歌。这并不是我真实的生活,但是,有许多地方还是与我相似。” 于是,他唱了起来: 难的时候无人帮, 哭的时候没人哄, 穷的时候没人给, 伤的时候没人疼。 满眼的泪无人擦, 再苦再累没人问。 没人为我撑过伞, 没人为我挡过风, 没人陪我夜的黑, 没人为我亮过灯。 …… 第116章 屋后的树,会长得好一些 八月上旬,开学了。我和少泽又成了同学。 班上还有好几个是培训班的学员。 尽管张主任叮嘱我一定要低调,但班主任虞梦玲却指定我当班长。 我不当。 她说:“为什么不当?” 我说:“有好些学员年纪比我大、资历比我老。” 虞老师虎了脸:“你怕管不住吗?在培训学校,那些局长比你年纪大十多岁,这里总没有局长副局长吧。” 确实,哪个不入党能当上局长副局长?要是已经当上了,那也是一些民主党派人士,他们也不要来参加入党积极分子培训班。 虞老师说:“这里的班干部都是由学校指定。” 我说:“虞老师,我明天答复你吧。” 当天晚上,我跑到张主任家,他把我让进书房,我就和他说了这件事。 张主任说:“虞老师要你当就当吧。” 我问:“为什么呢?” 张主任主动发了一支烟给我,说道: “带你这个班的,通常是两个老师,一个叫邓老师,他是陈升的亲戚。 另一位是虞老师,她是陈秀敏的表姐。既然是虞老师带班,你就当。” 我恍然大悟,这四水市机关,企事业单位,原来都是些亲戚、关系户组成的。我是生活在“网”中。 到了这时,我干脆就把跟照相馆向海志了解情况,然后我跑到陈升办公室警告了他一次,等等等等情况,全部说了一遍。 张主任听完,吃惊地望着我,好久才说: “你比想像中的还要成熟,这样处理好。这个陈升自己的屁股没抹干净,想得天真,干扰起你入党这件事来了。 这样做得好,以后就这样,把他捏拉在手里了。” 我说:“还有一件事,我上次向你推荐的张行远,昨天和他见了面,之所以跟他见面,就是征求他的意见,愿不愿意来我们这个新单位。” 张主任端起茶杯,没喝,吃惊地望着我:“还有不愿意来的吗?” 我说:“还有不愿意回城的呢,我听我爹说,有个知青下乡在我们村,返城时候,她不回去了,她跟我们村里的一个农民结婚了。 有时候,恋爱的力量比什么都大。 我一定要问他愿不愿意来。如果他找了一个本地女子,家里条件好,过着富裕生活,也有不愿意的呢。 男耕女织,董永配七仙女,有些人就喜欢田园生活。 所以,我一定要找他了解情况,要他十分迫切,非常盼望来,我才向你来汇报。 结果,他特别向往。表示来了之后一定努力工作。” 张主任听完我这一顿虚构,说道: “你考虑问题超出了你的年龄。这个了解非常必要。” 我解释道: “选个人不容易。局级单位的干部不会来。下面二级单位的人到这儿工作一两年,以这里为跳板。自己努力活动,跳到其他局级单位去了。 那么,我们的工作人员就不稳定。为别人白白培养人才。只有从乡里调人上来,他才会拼命工作。” 张主任说道:“这个事考虑得周到。” 我说:“还有两个因素。” 张主任端起杯子,又停在嘴边,问道: “哪两个因素?” 我说:“一是毕业院校,张行远毕业于秦江师大。师大在省内算名校,说明我们这支队伍配备的工作人员学历高。” 当然,我不能说素质高,因为我也是名牌大学生,说素质高,张主任听了不高兴。张主任是四水师专毕业的。难道他就素质低? 张主任问:“第二呢?” “第二就是他教过书,有教学经验,每周也可以给他安排几节课。秦江师大毕业,有资格给学员上课。要是选个一般行政干部,学员们不服约束,我们也没办法。” 张主任开心了,说道:“你考虑问题全面,这叫人尽其才。” “我和他谈了一次话,他原意来。你什么时候有空跟他见个面,其他的事,我去操办。” “其他还有哪些事?” “正常情况,我们只要发个函到秦水县教育局就行,但是,秦水县原来的书记作了一项规定,下乡教学没有达到三年,不准调动。” 张主任说:“我也听说过这件事。现在换了书记啊。” “书记是换了,为了政策的连贯性,新书记也没全部放开这条规定,所以,我托了人找闻书记。” “托谁啊?” “一中的汪副校长。” “哦,闻书记的妹妹在一中教书。” 我听了吃一惊。张主任手里有本【联络图】,谁与谁是亲戚,谁与谁有关系,他都搞得一清二楚。 我跟他虽然是上下级,同时也是亲密战友式的关系,按照李老教我的——不管和谁关系好,在官场上你不能全说真话。 这不是欺骗,是隐身。我摇摇头:“哦,这个情况我不清楚。” 张主任说:“反正你学习20天之后,我们就要到那边开始工作,这个时候,我就有必要跟你交个底。 伟人说过,要把自己人搞得多多的。 所以,办公室主任,我从进校调了一个人,这个人你认识。” “谁呢?” “牛得志。进修的办公室副主任。” 接着他就介绍起牛主任经验丰富,为人忠厚,办事认真…… 我全没认真听,只是装着倾听的样子。 心里只佩服我师父,他真的要改姓诸葛了。牛得志五十七岁了,搞不过三两年就要退休。 张主任介绍完毕,我说: “太好了。他经验丰富可以带带我们。” 张主任说:“目前的事情,我就谈到这儿吧。你好好学习,在学校里表现好。虞老师挺不错。” 听到这句,我就站起来笑道: “好,一定评个优秀学员回来。” 从张主任家出来,下了电梯后,我走得飞快。 回到家里,第一步就是敲李老的门。 他打开门,放我进去,仍然是那副慢条斯理的样子,煮茶,倒茶,给烟。 我挡住他的烟,笑道:“抽一支徒弟的。” 他把烟拿在手里捏了捏,问:“最近求人了?” “没有,去张主任家坐坐,当然要带包好烟。” 说罢,给他点上火,自己也陪抽一支。 “跟张大主任汇报思想?” 我忍不住笑了,李老经常喜欢调侃,经常加个“大”字。什么张大书记,刘大市长,孟大主任。 我忙说:“你是神仙。张主任果然找了一个57岁的人当办公室主任。就是进校原来的办公室副主任牛得志。” 李老望着我,笑道: “这个人选得好。论才可以当个教授,论能力可以当个市长。只是年轻时心高气傲,说得不客气点,叫狂妄。 在生活中碰得头破血流之后,完全变了。心中也许有那第一股狂骄之气,但待人改变得太那个了……” “太那个是指什么?” “与世无争了。” “一个狂人会变得与世无争?” “呵呵,你年轻啊,不懂世事。一棵大树是怎么长成的?” 我说:“有一个良好的环境。” 李老说:“概括得不到位。为什么深山老林大树多,就是没人去管它,阳光雨露一充足。它噌噌噌往上长。 栽在家门口的树就危险多了,当它是一棵小树时,小孩子要踢它几脚。调皮的还要折断它的枝叶。 成长后,主人心怀不轨,只朌着它早日可以砍下来卖钱,打家俱。 所以,工作就像家里栽的一个棵树。长在屋后的要比长在屋前的少受一些罪。” 我再发一支烟给李老,说道: “师父,我懂了。就是一个人在成长初期,要懂得在人前收敛,不要太锋芒毕露。” “对,你懂了就好。你的思想都要通过张主任去实现,所以,表面上,你一定要尊重牛主任。” 从师父那儿出来,我想,孟主任真关心我啊。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孟主任为我选择了一位好邻居啊。让我时时获得教益。 第117章 我陪校长去见萧市长 既然张主任同意,次日我找了虞老师,同意当上班长。 一个星期后,行远又来市里,我陪着他找牛主任开了个商调函。 十天后,张行远在老家办好了手续。就来报到。 这天正是星期天,我带他拜访了张主任。 张主任见到行远,第一印象不错。他说: “培训中心办公室牛主任正式上班了。你呢,下周一先到牛主任那儿报到。然后自己找找房子。休息几天再说吧。” 回到宿舍,我对行远说:“找房子这段时间,你就先睡到我这儿。今晚,我们去拜访汪校长。校长家不缺东西,你干脆包一千块钱感谢他。” 行远问:“张主任家我没送东西,他有没有意见?” “这个以后再说。现在,你跟我去办公室打个电话。” 我带着他到四楼,打开办公室。 好久没来了,房间里发出一股霉味。 行远一进门就找拖把,抹布,搞起卫生来。 我提起话筒,拨通了汪校长家,想不到接电话的是少泽。 他问:“喂,哪位?” 我说:“汪大法官,在下姓郝名晓东。” 他哈哈大笑,说道:“班座你好。” “有个这样的事,你妈说要我经常来吃饭,我能做得不够好,今天带个人来吃,把平时的指标多消费一些。行不行?” 他笑道:“按班座的指示办。是带女朋友来吧?” “我只有男朋友。多煮点米。我这个男朋友食量大。他是乡下人。” 说罢,我示意行远上来和少泽说话。 行远接过话筒,说道:“我就是那个乡下人,每餐要吃三碗。” 他们两人聊,我就到走廊上走一走。 毕竟有十多天没来上班了,以后又要离开这地方。人是有感情的,我便到处走走。 周末,这个四合院式的办公楼几乎没有人上班,十分冷清。 我走了一圈,回到办公室,行远说道: “少泽说他和他表哥过一会儿就来这边接我们。” 我问道:“你跟他说了来这边上班的事情吗?” “说了。他说你半点风都不透给他。” 我笑笑,说道:“这里连茶叶都没有了,不然也要给你泡杯茶。” 他说:“没关系。” 我就安排道: “明天,你到牛主任那儿先报个到。于是上班可推迟一点。目前张主任也没去那边上班,你不急着去。 其次呢,先找找房子。如果你喜欢住到进校,那边倒是有空房。” 行远说:“进校有房,我就住到那边。我住学校惯了。学校里可以打球,又有食堂。” 我点点头。说:“不急,先跟我住到月底再说。” 一会儿,敲门声响起,少泽进来,笑道: “上次是跟你礼节性地抱抱,这次要跟你热烈拥抱才行。” 两人抱在一起,转圈。 我说:“楼下有人办公,以为我在抱女同志,注意影响。” 两人才松开,少泽说:“走,到我家去,我妈高兴呢,到市场上去买鸡鱼去了。” 三人下楼,上车。 旭哥说:“以后打牌就不要喊人了,我们四个正好凑成一桌。” 我说:“不行,少泽只喜欢跟他们办公室的贞姐打。” 张行远问:“贞姐是谁?” 少泽说:“不要听他胡言乱语。他跟一个女人同志关着门上了一年班,你看我检举揭发过他吗?” 张行远越听越糊涂,笑道: “毕业后,离你们的生活远了,不知你们说什么。” 旭哥说:“现在近了,也不要检举揭发他们。” 车子里响起一阵愉快的笑声。 到了少泽家,只有李老师在搞饭菜,她从厨房出来,笑道: “行远啊,你们以前是好朋友,现在三个人又团圆了。我高兴啊,今天准备了好多吃的。” 张行远说:“全是校长帮忙,同学关照,汪校长呢?” 李老师说:“他呀,星期天都开会,不过等会会回来。” 李老师到厨房忙去了。旭哥也到厨房帮忙。 少泽泡茶,上水果,发烟。我们三人围在一起谈读书时的往事。 行远说:“我在老家听人说,舒雨睛到煤矿炭厅上班去了。” 少泽说:“要下井吗?” 我和行远哈哈大笑。 少泽说:“不要笑,煤炭厅的领导有时也要下井。新闻上播过,某某厅长和矿工在井下过年,慰问广大一线工人。” 我说:“舒雨晴还没有资格体验,至少要厅长副厅长才行。” 少泽说:“那我就代表有些人放心了。” 张行远笑道:“你和晓东一个班,我听说晓东当班长。你攻击班长,按有关规定是不能结业的。” 少泽说:“这算攻击班长吗?这叫保护班长夫人。” 我说:“行远呀,你放心,有些人我真的不会让他结业。” 正在谈笑间,汪校长回来了。 他一见面就问:“小张,手续都办好了?” 我们都站起来,行远说:“都办好了,感谢校长对我的关心。” 汪校长说:“不用感谢,你们三个都在市里是件大好事。” 张行远等汪校长坐下,立即发烟。 汪校长说:“首先还是要感谢晓东,他见缝插针,新单位要人,马上就推荐你。” 张行远说:“都要感谢,都要感谢。” 汪校长说:“到新单位,你要多向晓东学习,他的适应能力相当强。” 张行远说:“我以他为榜样。” 我必须转换话题,这样说下去,少泽坐在一旁会不好意思,便说: “校长这么忙,星期天都要开会。” 汪校长说道: “放了假,一个学生游泳淹死了。家长也找到学校里来。岂有此理呢?学校开会,我们李校长想赔点钱,免得家长天天来闹。 我绝对不同意。暑假游泳,学生死了要学校赔钱,那么,出了任何一件事都可找学校来赔。刚才和我李校长吵了起来。” 我听了,说道: “校长,您做得对。按学生家长的说法,那么坐飞机失事也要学校赔啰?说学校没教学生怎么坐飞机的。” 汪校长说:“李校长总是退缩,所以,今天晚上我还要找萧市长汇报。” 我说:“找萧市长最好,他是个肯担担子的领导。” 少泽妈出来,说道:“不说那些事了,晓东、行远来了,你们好好喝一杯。” 我一看,旭哥正在摆碗筷,便说:“向旭哥学习,我来端菜。” 饭菜上桌,汪校长倒是热情,我们敬他,他是来者不拒。 李老师对汪校长说:“你还要去找市长,少喝点。” 我说:“等会,我陪着去。” 李老师说:“你陪着他去,市长连你在内一顿批评。” 我说:“市长不会批评我的呢,他对我很客气。” 李老师说:“晓东,你很牛气,市长对你这么好?” 我说:“好不好没关系,我确实要陪校长去。多个人,多把嘴,可以跟市长讲道理嘛。” 旭哥久久地看着我,说道:“晓东,你少喝点。” 他以为我喝多了。 我笑道:“你放心,市长不会跟我发火。他只会表扬我这个学生有胆量,敢跟校长去当面陈情。” 汪校长听出我话中有话,说:“旭日开车,晓东陪我。” 吃了饭,少泽、行远坐旭哥的车一起去机关。 我把门钥匙给了少泽,说:“你们两个到我房间去玩。” 少泽附耳对我说:“你要制止我爹,千万别发火,他喝了点酒,脾气大。” 我轻声说:“你放心。” 第118章 萧市长竟然说,我可能要参入处理 我和汪校长下车,上电梯,到了萧市长门口,我按了门铃。 开门的是萧市长的妻子凌老师,我来过多次,又给萧市长“治病”。再加上她在市二中教书,和汪校长也熟,见是我俩上门,她笑脸相迎。 “请进。”凌老师客气地说。 我和汪校长在门边换鞋子,凌老师又说: “他在书房,你们进去就是。” 进了客厅,有几个女人坐在那儿,看来是凌老师的朋友。 凌老师敲了一下,为我们推开房门。 我俩进去。一齐喊:“市长好。” 萧市长正坐在桌子前写东西,扭头见是我们,把转椅换了个方向,说:“坐。” 我们坐在北面一对沙发上。 凌老师送茶水进来,放在茶几上,退去,关门。 三人闲谈了几句。汪校长就直入主题: “市长,就是前几天发生的学生溺水事件,您也知道情况。但这几天,学生家长天天到学校来闹。今天下午,李校长又召集班子成员开会。 李校长的意思是学校出点钱,息事宁人。 我不同意,就和李校长争执起来。会议不欢而散。 李校长肯定要向您来汇报的,但是,我要把自己的意见向你汇报一遍,免得这件事陷入被动。” 萧市长说:“好,你谈谈自己的想法。” 汪校长说:“学生出事当然是件不幸的事情,但不是发生在校园内。放假期间,他要游泳,老师能管? 如果是学校组织的活动,学生受伤或者死亡,学校有责任。 这种完全管不住,也不可能管住的事,竟然要学校出钱。这是无理取闹。 张三开了个头,李四、王五就会跟着来,大家有点什么事都来找学校,学校还要办下去吗? 所以,我坚决反对李校长这种和稀泥的做法,如果要学校赔钱,学校会赔光。” 萧市长点点头,竟然把目光投向我,问道:“郝晓东,你怎么也跟着来了?” 这句话问得太突然。 对啊,我又不是一中的,就算我是一中的,也不是校领导成员,我怎么跟着来了? 不过,经过我师父的调教,我的思维确实敏捷多了。于是,从容不迫地回答道: “报告市长,我碰巧到汪校长家吃饭,才得知这件事。之所以来了,是两个原因: 第一,汪校长是我曾经的校长,为了这件事,他今天多喝了几杯酒。 我怕他喝多了,路上不安全,所以跟着来了。 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向市长来学习处理问题的工作方法。 在您的关心下,我现在到干部培训中心去上班。培训中心跟一中的性质类似。而且这些学员比学生还难管理。 万一有学员也发生这样的情况,要怎么处理呢?我是来学徒的。” 萧市长被我最后一句话逗笑了,喝了一口茶,反问道: “如果发生了这种事,你怎么处理?” 这不是给我一次发表意见的机会吗?尊敬的市长,我来就是要为我校长说几句话,帮几句腔,既然给了机会,我自然要讲个道理。 于是,我从容说道: “萧市长,如果要我处理,分为理与情。 先把理说清,学校没有任何责任。如果要学校负责,那么这位学生坐汽车,坐飞机出事,也要学校负责吗? 在家出事,学校是没有责任的。这是道理。 如果不讲道理,靠胡缠胡闹,要学校赔钱,就像汪校长说的,把学校赔光也赔不起,这么多学生,张三不出事,李四也许出事。 其次,还会产生一个负面效应。学校周边是街道,哪个居民,店铺都可以找个理由找学校要钱。 于是一来,学校经常有人闹事,您分管教育,也会天天头痛。” 我看了一眼萧市长,他并没有阻止我说下去。于是,我反而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茶。 萧市长仍然很亲切地望着我。 我说:“我的第二点意见,首先要问一下汪校长才敢发表。” 汪校长说:“你问。” “这个学生家境怎么样。” 汪校长说:“很贫困。” 我说:“如果很贫困的话,学校可以发出号召,以拯救这个不幸的家庭为名,人人献出一点爱。但是,学校不能出半分钱。 学校领导、老师、学生在自愿的原则,大家献出一点爱,支持这个不幸的家庭。 家长能够接受这种方式,学校就做。如果不能接受,我斗胆说一句,政府就只能捉人。 把这两条摆在家长面前,请家长选择。 最后,关键的一点是无论怎么做,都要在媒体公开。” 汪校长插话:“这件事,其实与媒体记者有关。就是省报驻四水记者站的记者王利川从中挑拨,不然,一个市民有这么大的胆量?” 我不说话了,望着萧市长。 萧市长又望着我,问道:“这个记者从后面鼓动,如果是你处理这个事,你怎么办?” 我早就对这个王站长看不惯,那副派头就是一根【报棍】。 我故意说:“打过一次交道,我有点怕他。” 萧市长说:“在我这里说话,你还怕他?” 我笑笑,说道: “这要看市里的态度了。如果一个记者不主持公平正义,因为某种关系,眼中只有利益,心里没有是非,那就连记者也一锅端。” 汪校长突然记起了什么,问我:“肖逸的岳父不是秦江日报的副社长吗?” 萧市长问:“哪个肖逸?” 我忙回答:“就是上次来讲课的,您和孟主任陪着吃了顿饭的那个人,他是我同学。” 萧市长点点头。 这时,凌老师突然进来。 她压低声音说:“一中李校长打电话过来,问你在不在家,我说不在。他说一定要向你汇报工作,我说打电话帮他找找。” 萧市长说:“你去回复他,半个小时后,到办公室找我。” 凌老师出去,把门关上。 萧市长问:“晓东在党校学习吧?” 我说:“对。还有十来天结束。” 萧市长说:“我明天向刘市长和张书记汇报。有必要的话,把你抽回来协助处理这件事。你现在还是五科的人,五科分管文教卫。” “我?我能做什么?” 萧市长敲了敲书桌,说道:“做事。” 我说:“我在那边当班长。” “组长、班长,甚至是校长都没有关系,政府有事,可以调配任何一个干部。你们回去,我现在到办公室去。” 我和汪校长迅速出门,下楼。 想不到旭哥的车子就停在不远处的树荫下。 可以想见,少泽和张行远也坐在里面,他们担心啊。 一上车,果然三人都在。 我说:“校长,您到我那儿坐坐。” 汪校长会意,说道:“去看看你的宿舍,挺好。” 旭哥开动车子,向我住的宿舍开去。 到了楼下,我说:“你们三人到车子里坐一坐,我和校长上楼谈几句。” 他们三人都有慌张之色,我笑道: “没什么大事,只是茶叶少,只够泡一杯茶。” 旭哥才放声大笑,说道:“我们不吃茶叶呢。” 我陪着汪校长上楼…… 第119章 张主任突然呼我 我陪汪校长上楼,旭哥忙从后面追上来:“钥匙还在我这里。” 我接过钥匙开门,请汪校长坐,然后泡茶。 他环顾四周,说:“环境还可以嘛。” 我把茶端给汪校长,笑道:“全是托您的福,孟主任很关照我。” 两人坐下,我给校长发了一支烟,给他点火,自己也陪着抽一支。 吸了一口烟后,我说: “校长,我想谈谈自己的想法。” 汪校长点点头。 我说:“从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次机会。” 汪校长问:“什么机会?” “学生斗胆分析一下。成是机会,败也是机会。 先说成,目前来看,萧市长的态度是同意我们提出的方案,就是不赔。 如果赔偿,后患无穷。一中处在闹市区,周围尽是商业街。 开了赔偿这个口子,以后麻烦无尽。 所以,萧市长的态度是不赔。按我提出的大家捐点款,大家帮死者家庭一把,再把这件事在报纸公开。 这样,市民们会同情家长,称赞学校,说不定也会捐款。 这样,学校赢得了名声,能受到社会称赞。您也会得到绝大多数教职员工的拥护。 这是第一方案。” 汪校长赞许地点点头。 我开始分析第二种情况,拧灭烟头道: “再说失败。你的建议由萧市长提出来,市长书记不同意,他们息事宁人。 不说学校有责任,这点他们绝对不会说,但是,他们要你们学校出点钱,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因为,一中有钱,这也是众所周知的。领导们图简单,叫你们以【帮助困难家庭】为由,直接要学校捐点钱给学生家长。这个很有可能。 学校捐点钱,又不要私人出,简单、快捷,事态就平息了。领导们的这种处理方式,在某种意义上更容易被人接受。 但对您来说,这叫【败】。因为您的意见不被采纳,最后以息事宁人的方式结束。” 汪校长愤愤不平地说: “很有可能是第二种方式,因为李校长说,前几年,学校扩大操场要拆迁一户人家。那人跟学校闹。 结果,当时的市委书记也是要学校让步。 正因为让了步,才发生学生家长打学校主意这种事。他们知道学校有钱,只要跟学校沾边的事,当地群众就小事闹成大事。 领导怕群众闹,而学校不敢和领导闹。才导致今天这个局面。” 我说:“如果按您预测的,领导采用息事宁人的方法,那您就在校务会上表态,这个事,你保留自己的意见,让李校长去处理。 这样一来,学校教职员工必定对李校长强烈不满。您虽然看上去【败】,但【虽败犹荣】,教职员工是拥护您的。。” 汪校长长叹一声,说道: “你分析得不错。好吧,反正我尽职了,该汇报的也给萧市长汇报了。” 我说:“那您回家休息吧。” 我送汪校长下楼,张行远跟我上楼。进了门,他就问道:“怎么样?” 我摇摇头,笑道:“这些事,你不要问,问了也没用。早点休息吧。我到对门坐坐。” 敲开李老的门,他笑道:“家里来了客人?” 我含糊其词:“走了。” 因为现在不想和他谈张行远。 他领我到书房,仍然是煮茶,发烟。 我笑道:“我以后一定会吸烟的。” 他笑道:“顺其自然,你不想吸,可以拒绝。” “现在嘛,有时候反而想吸一支。” 李老笑了:“证明你不是在写文章,就是遇上麻烦事了。” 我笑道:“我老师遇上麻烦事,请您分析分析。” 望着我,故意说道:“你老师的事关你屁事,他能教你,水平肯定比你高。” 我又笑了,说:“是这么一回事。” 我把事情的事情起因、目前对方在学校闹事、我和汪校长找了萧市长,以及我个人如何劝汪校长的,全说一遍。 李老笑道:“这就要看新来的张书记的态度如何了。” “你在说市长的态度没用……?” “市长的态度是息事宁人。” “为什么呢?” 李老给我分析道: “刘市长在这里搞了四年,本来可以当书记,组织上从外地放一个书记来,他当书记的事就泡汤了。再在这里干下去,他也没兴趣了。 四水不出问题,就是他最大的福气。出了问题,一般是追究行政首长的责任。所以,他当然是求稳,息事宁人。要学校赔点钱完事。” “哦——”我有些失望地应了一声。 李老说:“我听说他正在活动,想调到省里一个比较重要的厅去当厅长。” “您怎么知道的?” “这个,你不用问。” 我有些灰心。在他那儿坐了一阵就折回来。 这时,张行远已经上床睡了。 我坐在客厅里,一会想:这反正不是我的事,操什么闲心呢?一会儿又想:汪校长这么关心我,他的事,我也要关心啊。 坐了一个把小时,东想西想,没个头绪。 只好上床睡觉。 次日起床,张行远要去进校。理由是反正没事,去报个到,坐一坐。 我说:“你随便一点啊。拿着钥匙去掏一片。我中午有时也在外面吃。” 他说:“你不用管我。” 两人分手,我骑着单车到外面吃了碗面条,就匆匆往学校赶。 赶到那儿正好上课。 我无心听课,下课铃声一响,我就对少泽咧了一下嘴。 少泽跟着我走到操场。 “你爸爸回去以后,没对你说什么吧?” 少泽摇摇头。 我说:“这些事情比较复杂,你还是要劝你爸不要太认真。” 少泽说:“他怕以后自己当校长,再遇到这种事就不好处理,所以,他必须态度硬朗。这是我妈跟我说的。” 我点点头,说:“你回去劝劝他,表明态度就行。” 少泽点点头。 上课铃声响起,我们又回到教室。 总之,这一上午,我基本上无心听课。 第四节课上完,我到学校食堂吃了饭,骑着单车回家。 回到宿舍门口,一掏钥匙,没有。 想了半天,对,钥匙给了行远。 敲门,里面也没有反应。 只好到李老那儿去,借他的电话呼一下行远。 呼完行远,就只好在李老那儿等着行远回话。 李老问:“钥匙交给亲戚了?” 我才把调张行远的事和他说了。 李老点点头。 十多分钟后,行远才回电话。 我说:“进不去啊。” 他说:“就回来,正在配钥匙。” 这时,张主任呼我,我忙借李老的电话回过去。 张主任说:“你快到我办公室来了一下。” 我说:“好的。”放下电话,我跟李老扬扬手,说我有点事,先走。 快步下楼,快步往办公楼走去。 我心里想,中午休息,张主任应该在家,怎还在办公室? 听他的口气好像有急事。那么,他找我有什么急事呢? 第120章 汪校长秘授分析法,我心里顿时亮堂堂 我一路走一路想。如果张主任问我,有关一中的事情,我要怎么回答? 这个时候找我,一定是为了这件事。 那就看情况再说吧,事先不可能考虑好答案。 进了张主任办公室,我顺手把一关。走到他的对面坐下。 张主任盯着我问道:“一中的事,你知道吗?” 我从容地回答:“知道。” “现在出大问题了。” “啊,出什么问题呢?” 张主任说:“萧市长和刘市长吵了起来。” 这确实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两个市长,一副一正会吵起来?这不是公开领导之间的矛盾吗? 张科长说:“有点麻烦。” “什么麻烦呢?” “过不了半个月,我们的培训中心就要挂牌剪彩,他们两个必须出席的,现在吵起来了,怎么办?” 原来张科长是担心这件事,我就放心了,说道: “那我们也没有办法,到时候正常送报告。我们不送报告,他们就会批评我们。 至于来不来,来一个还是两个,到时再说吧。” 张科长点点头,叮嘱道:“你就好好读书,别人问你,你就记住三个字——不知道。 永远不要卷到这些是是非非中去。记住了吗?”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出了门,我惊出一身冷汗,张主任叮嘱我不要卷到这是非中去,哪知我昨天晚上就卷了进去。 现在,我必须熄火,擦去昨夜的痕迹。我迅速打开办公室,把门一关。 好在这办公室暂时属于我个人,新的档案馆员还没安排进来。 我想,必须与四个人对好口供。 一是少泽,二是旭哥,三是行远,四是汪校长。 前三个好说。汪校长那边,我只能跑一趟。 于是,我呼少泽与旭哥,每人连呼三次。 一会儿,少泽回电话,我问他在哪儿,他说跟朋友在打牌。 我说你赶快回去,我有事到你家里来商量。 他问:“什么事,我晚上到你那儿来,好不好?” “不行,你必须马上回去。” 他听我的口气十分严肃,便道:“好的。十分钟到家。” 我放下电话等旭哥,直到十分钟后,他才回复。 我说:“旭哥,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有的话,十分钟内赶到我宿舍楼下。” “行。我在送东西,马上就来。” 离开办公室,我迅速回宿舍,敲门,行远打开门。 也许是寄人篱下,他很敏感,看我脸色不太好,忙检讨道: “回来得晚了一点,摩托车突然发不动,我修好之后才回来。” 我说:“有件事和你说一说。就是昨晚我陪汪校长去萧市长家里,这件事,你对任何人都不要说。” 他连忙点头,说道:“你放心,再说也没几个人认识我。” 我不能吓着他,但一定要教会他一些方法,便笑道: “机关比学校复杂多了,有些事做了,你要当做从没有做过。 有些话说了,你要当做从来没说过。这就是说——要过滤性地记忆,选择性地说话。” 张行远有点紧张了,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我说:“跟你没有关系,反正,昨天晚上我们就在宿舍聊天。” 他点头,说道:“对,我们昨天一直在聊天。” 这时,敲门声响起,我对张行远说:“书桌里有餐票,我不一定按时回来。” 他说:“等等,钥匙还没给你。” 我接过钥匙,打开门见到旭哥,便说:“走。” 旭哥跟我下楼,上了车问道:“去哪儿?” “少泽家。” 旭可再也没问第二句话,开车就走。 他是个相当机灵的人,见我脸色凝重,一路上也不问我。 到了少泽家,汪校长正在接电话。 等他接完电话,我说:“校长,有个情况跟你单独汇报一下。” 他把我引进书房,少泽泡了一杯茶进来,又出去了。 我知道李老师肯定到外面打牌去了。她只要有牌玩,天大的事也懒得操心。 我说:“校长,张主任告诉我,萧、刘吵起来了。” 他说:“我知道。刚才有人打电话告诉我了。” 我说:“不是我胆小,而是张主任叮嘱我,领导之间有分歧,一定不要传播,别人问起来也要说不知道。 但昨天晚上的事…… 除了我们几个人,加上凌老师等几个人知道。这个事要特别注意,是吧?” 我名义是讨主意,实际上是转告他,我们去萧市长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汪校长沉思了一下,喝了一口茶,说道: “我去反映情况,我不怕。你去了,大问题也没有。我喝了酒嘛,你陪我去的。 但是,现在不要说。万一调查起来时,你可以说,又没干什么坏事。” 我说:“我倒是不怕,向领导反映情况,我有什么可怕的?但还是把他们两个喊进来,叮嘱一番比较好。” 汪校长点点头。 我出门向少泽和旭哥招招手。 他们进来后,我顺手把门关上。 汪校长我呶呶嘴,示意我先讲。 我喝了一口茶,说道:“就是为了一中学生家长闹事的这件事,张主任告诉我,萧市长和刘市长吵了起来。” 少泽和旭哥两人,把眼睛都瞪圆了。 “当然,这是领导之间的事。但是,我们昨天晚上毕竟去了萧市长家。所以,我就要跟你们两位说清楚。 第一,你们不要去议论这件事。 第二,不要说我陪汪校长去了萧市长家。本来很正常。但是,别人知道了要添油加醋,说成是搞小团体活动。 第三,刘市长万一知道了。对我和校长有看法,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连累少泽。” 我说完后,汪校长说道: “我去反映情况是正常的。晓东去了,只要萧市长不说,他家里坐的几个客人估计不认识晓东。 事情既然发生了就不要怕,你们就当没有这回事就行了。 你们两个出去,我和晓东还谈一下。” 等他们出去之后,汪校长说: “晓东,事情到了这一步,你不要怕。沉着冷静就行。刘市长上面还有张书记,不是他一手可以遮天。 再说,萧市长没有错啊。花钱买平安,以后还越搞越乱。张书记才来,我相信他懂这个道理。” 我说:“我从一条渠道得知,刘市长准备走。” 汪校长身子朝我这边倾,问道:“谁告诉你的?” “我隔壁住着李又白,你认识他吗?” 汪校长点点头:“老政研室副主任了,交道打得少,我认识他,他不一定认识我。他听谁说的?” “他也不肯说。” 汪校长想了想,说道: “这个说法应该属实。刘准备走了,不想出什么事情。所以就准备压一压。你不说,我还有点迷糊,一说,我心里有底了。” “什么底呢?” “萧市长不怕刘市长,应该是他也得到了刘要走的消息。就敢于跟刘公开叫板。 萧市长叫板,新来的张书记一定会支持萧市长。” 我忙问:“张书记一定会支持萧市长?” 汪校长说:“肯定嘛,刘在这儿经营了四五年,人熟地熟,有一定的干部基础。张书记当然要把刘挤走,换一个新市长来。 如果此时他不迎头痛击刘,就会形成一种局面——干部不会把张看在眼里。市里还是刘市长说了算。 很多时候,官场只有强弱原则。所以,萧市长既然挺身而出,就证明这不是个人行为,而是他先向张作了汇报,再去找刘汇报。” 我的个爷爷,这官场,要是没有经历过,你就不会懂得是一门高深的艺术。 我看了半天戏,以为萧市长鲁莽,其实人家是打有准备之仗。 我越想越对,便说:“萧市长这一仗打赢了,就会升?” 汪校长点点头。 我暗自惊叹,幸而我人生有两个师父,不然,靠我这点二八功夫,还没出拳,就会被别人撂倒。 从汪校长家出来,我心里轻松多了。 人家只知道什么书法艺术、美术艺术。其实,当官才是一门深奥的艺术。 第121章 我也要贡献一份力量 事情真的如汪校长分析的那样吗? 开始我还怀疑,但过了几天,事情渐渐明朗。 各种消息都传了出来,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让人莫衷一是。 有人说新来的张书记确实厉害,立即召开市委常委会,萧市长列席参加,共同研究要不要学校赔偿学生家长的问题。 张书记提出第一个问题:学校该不该赔偿。 这种事放在会上来讨论。所有的常委,谁敢说学校要赔偿? 那么,刘市长就成了孤家寡人。 张书记提出第二个问题,这样扰乱教学秩序,堵住学校大门一周的家长该不该抓? 政法委韦书记第一个出来表态:应该马上抓起来。 张书记提出第三个问题,一个普通市民敢在一中闹上一个星期,他的后面是否有人主张?我在太和市当市长时,就总结出一条经验。 敢于闹事的,敢跟政府叫板的,后面一定有人。 这件事该不该查查闹事者的后台? 纪委书记、政法委书记又出来表态,一定成立调查组,要把后台查个水落石出。 听说刘市长始终没有认错。他跟新来的张书记扛上了。说过去也是采取息事宁人的办法。自己没有什么错误,只是考虑问题欠周。 当然,我也是道听途说,汪校长也没有资格参加会议,他也不是特别清楚。 不过,汪校长的分析却十分正确。 我唯一可以打探一点消息来源的地方,就是师父那儿。 他真是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 常委开完会那天晚上,我去他那儿坐坐。张行远送了两斤茶叶给我,我提着这两斤茶叶去拜访师父。 两人边喝茶边聊天。 我把在社会上听到的消息说给他听。 他微微一笑,说道:“你说的基本上正确。” 我就提出了一个疑问: “刘市长没有想到后果吗?这明明拿不到桌面上来讨论的,他却不听萧市长的建议。” 李老笑了。 我说:“师父,你要教教我嘛。” 李老说:“真正的原因是刘市长横行惯了。早几年一中扩建,有个拆迁户就是不搬。原来的书记也想动手,但刘市长说这个地方情况复杂。 万一激起矛盾,事情闹大了,省里领导只追究下面的责任,到时,大家的乌纱帽都可能保不住。所以,前任书记就没动手了。 该硬的时候不硬,前任书记就没有威信了。市里都是刘市长说了算。 这一次,刘市长故技重演,心想张书记新来,这么大的事情总要找他一起商量一下。想不到……” 我立即接话:“想不到萧市长与张书记联手,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李老笑道:“对。萧市长先向张大书记汇报。两人商量好了,一定要抓人。萧再去找刘。刘就说叫学校赔点钱算了。 萧不同意。刘也没想到萧先找了张书记,一向强硬惯了,他没把姓萧的看在眼里,于是说,你不同意,那你去处理嘛,闹出事来,不要找我。 萧就说:你写个纸条给我嘛,说全权委托我处理。我马上抓人。 刘一听,往桌上一巴掌,说:你属哪个领导? …… 李老说书一样,讲得现场感十足。 我笑道:“您好像就在现场一样。” 李老说:“我在政研室这么久,领导的秘书基本上是政研室出去的。都是我的徒子徒孙。” 我哈哈大笑。 回到自己宿舍,我想写个东西,但张行远在宿舍里,我就只好到办公室去。 我在电脑上敲出一行标题:建议查查王利川 尊敬的萧市长,向您反映一个情况。我在社会上听到一些传闻,《秦江日报》驻四水记者站站长王利川,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经常帮人了难。 此次一中闹事的家长就是王利川在背后指使的,听说这个王站长经常挑起事端,指使别人闹事,又以记者身份,要求采访相关当事人。 通过这个外围操作,与闹事者分成。我是听说的,是否属实,不敢妄下定论。 知名不具。 我看了两遍,打印出来,把信封装好,坐在那儿沉思。 为什么要写封信呢? 我有两个目的。 一是为汪校长保驾护航,这一次,那个李校长肯定会被抹掉。汪校长接任水到渠成。如果这个混账记者站长不调走。下次,他会搞汪校长的名堂。 二是在这场斗争中,我也要贡献一份力量,虽然我与权力圈离得很远很远,但是,我要有一张入场券啊。不然,连看戏的资格都没有。 我让萧市长明白: 我不是个纯粹的“医生”,是个懂事的,可以培养的,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的……x+y+z=他的人。 检查了两遍,觉得语气不强烈,又在结尾加上一句: 为四水安宁计,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我重打印一张,把原来的那张,用打火机点燃,余烬成灰,在烟缸里熄灭。 我把这封信重新装进信封,又回宿舍取了一条围巾,独自一人往萧市长家走去。 以我一年多的经验告诉大家,你要领导认可,就必须狠狠地团结他的家属。团结家属的方法就是上门总带个小礼物。 千万不要送大礼啊。保护自己的方法,就是送个小礼品。 我上电梯,到了萧市长门口,敲了敲。 凌老师开门,笑道:“老萧刚好出去,还不到五分钟。” 我笑道:“我又是来找市长的。有个同学在上海,我托他买了几条围巾,送一条给您。” 凌老师非常高兴,说道:“不要客气。” 凡是说不要客气的,就是对方不拒绝你。真的拒绝你,就是手摇个不停,甚至把你推出门外。 我走进客厅,把纸袋交给凌老师,说道: “我觉得你系红围巾比较好看。特意要我朋友买了条红色的。” 她边泡茶边笑道:“你还注意这些?” 我说:“有一次我看见你穿了个红色的外衣套,特别漂亮。” 她笑道:“同事说太艳了。” 我摇头:“不艳。同事是认为你是领导夫人。那条规定领导夫人就只能中矩中规?穿着打扮是自己的事。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凌老师哈哈大笑。 我当然不能停留太久,万一有客人进来的就不好办了。迅速从口袋掏出信封,故意抽出半截,说道: “萧市长安排我写个稿子,他回来了,请你转交给他。” 凌老师接过,说:“好。” 赶快撤离。 我边退边说:“我估计药粉快用完了,九月初再送一些过来。” 凌老师边送我边说道:“好了不少,谢谢你啊,晓东。” 凡是不加姓的称呼,就是一种亲密关系。 我说:“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从萧市长家出来,下了电梯,我远远地看见一中李校长正向这边走来。 他不认识我,我认识他。 我迎着他走过。 心想,尊敬的李校长,晚了。你晚了啊。 第122章 张主任朝我赞许地点点头 事情的进展,更加明朗。 市委常委会开过之后,当天下午,那位拦在学校大门口的学生家长,连带几个一起闹事的亲戚都被警方带走。 我后来才知道那个学生家长叫二猛子,就是学府路上一泼皮户。 抓走二猛子,众人拍手叫快。 你要想想,市一中几千学生,牵动着多少学生家长的心啊。 二猛子在这儿闹了一周,大家都有怨言,但毕竟人家的儿子死了,有怨言,也不好去赶走人家。 只有警察厉害,二话不说,给二猛子铐上手铐。 尽管他嘴里喊冤,一中大门对面的好几家店子却主动放起了鞭炮。 因为这二猛子头上扎着白布,上写一个【冤】字,有谁愿意来这儿吃饭买东西? 把这个祸害抓走,形势就骤然不同了。 人们都是跟着形势走,识时务者为俊杰。 接着,一场围绕【二猛子闹事】的审问,调查拉开了帷幕。 第二天,虞老师到班上把我叫了出去。 她一路没说话,直到进了办公室,把门一关,才说道: “张主任打来电话,说要为你请几天假,你推荐一个人临时代几天班长。” 我说:“汪少泽可以。” 虞老师说:“那你就现在赶回去。张主任在办公室等你。” 我猜到是怎么回事,不过具体做什么不清楚。 从虞老师办公室出来,我骑着自行车就回机关。 十多分钟就到了,上楼,连门都没敲,直接推开门,随即关上。 张主任对我点点头,指了指对面的凳子。 他说道:“关于曹二猛堵一中大门的事升级了。” 我点头:“听说被抓了。” 张主任说:“市里成立了联合调查组。我是调查组成员,根据调查组副组长萧市长的指示,我,你,加上纪委的杜书记,今天去秦江日报。” “准备抓王利川了吗?” “对。现在我们一起到萧市长办公室去吧。” 说罢,张主任起身,我跟在他后面,往萧市长办公室走去。 我俩人进去时,纪委杜学锋副书记已经坐在里面。 大家都互相点点头。 萧市长说道:“曹二猛进去之后,立即招供了,他的幕后指使是秦江日报驻四水记者站站长。因此,联合调查组派你们三人去报社先通报一下。 我们准备捉人,可以不通报,但毕竟是新闻单位,你们过去,就显得我们很尊重他们。带队领导就是杜书记,上午十点出发。” 杜书记表态:“行。现在是九点半,十点整,张主任,我们在机关大门口集合。” 大家站起来就走。 萧市长说:“郝晓东,你留下来,我有件事要问你。” 杜、张两人走了。 萧市长说:“你同学的岳父是报社的副社长,你要单独找一下他,派个正直一点的人来接任记者站站长。站长的人品很重要。” 我点点头,说:“尽量完成任务。” 说罢,我站起来,走了。 先回办公室给肖逸打电话才行。 进了办公室,拨通了肖逸。仍然是一位女同志接电话。 “你好,我是四水市政府办公室,请帮我找一下肖逸。” 请人帮忙找人接电话,最好是报单位名称。对方认为是公事,她就有份责任心。 如果说我是某某的同学,她要是正好跟某某有意见,就呛你一句“没在”,把话筒一挂,你无可奈何。 对方一听,果然说道:“好好,您稍等,我帮您叫他。” 一会儿,那边传来了一声:“首长好。” 我哈哈大笑。 他说:“首长请指示。” 不要以为肖逸在开玩笑,他是个聪明人,既然女同事说四水市政府办公室有人找他。他说【首长好】,就是演给女同事看的。 我说:“有件公事,我今天来你们报社。到时,我想和你岳父见个面。” “和他见面是……?” “你不要问。见面时,我再说给你听,但一定要见个面。” “那好,干脆要他请客。你们几个人?” 我想了想,我们去通报情况,又不是什么好消息,是他们的人在四水犯了事,社里肯定不会请我们吃饭。 说吃饭也是句客气话。你方要抓我方的人,坐在一起吃饭,不尴尬吗? 我说:“不要你岳父请客,你请一下倒是可以。有些事见面再说吧。” 肖逸说:“我十一点左右在大门口等你。” 挂了电话,我立即去张主任办公室。 他嘴巴动了劝,大概是想问萧市长单独留下我说了些什么。 动了动,他又没有问,而是说: “这次抓了那个二猛子,一中就安宁了。” 我本来想说,四水都安宁了。但是,我也只嘴巴动了动,没有说。 领导说一中安宁了,我就不要扩大。扩大就等于说领导的眼光小了,只看到一小点。” “对,一中安宁了。” 张主任说:“走吧。” 我们两人下楼,走到机关门口,先去苏姐那儿买四瓶矿泉水,一盒口香糖。 苏姐说:“听说你要到进校那边上班去了?” 我笑道:“不管到哪里上班,都到苏姐这里消费,你的价钱最公道。” 她说:“不是这个意思,你工作一年就换单位,有前途啊。” 我问:“有什么前途?” 她笑道:“单位换得勤,人就进步快。” 我笑笑。走了。 这时,车子到了大门口,张主任拉开后门,我想跟着进去,发现杜书记也坐在后面。 市一级机关比县里更讲究规矩,领导坐后排。 据说后排更安全。我也没考证过。 我坐到司机旁边,问:“司机贵姓?” “姓傅。” 我从塑料袋里抽出一瓶水递给他,说:“你最辛苦,请喝水,这里还有一盒口香糖。” 傅司机对我一笑,说:“谢谢。” 我再转身把矿泉水递给杜书记和张主任。 车子驶离机关,往城外驶去。 出了城,我说道: “杜书记,张主任,中午呢,我是这样安排的。由我报社的一名同学请客。估计报社领导说请我们吃饭是句客气话,因为我们要抓他们的人。” 杜书记笑道:“到底当过班主任,虑事周到。” 张主任说:“他不错,一个人可当两个人用。” 杜书记玩笑道:“调到我哪儿去。” 张主任笑道:“不准见面就抢人啊。” 玩笑几句,杜书记就安排起工作来。 “我们办公室跟报社联系了,通报了一下情况,对方会派一个副社长接待我们。到时,由我为主向报社通报情况。 不该说的话,你们就不多说。特别不要介绍案情。” 张主任说:“书记放心。反正都由你说,我们两个是警卫员。” 一路上,大家就聊些其他的闲话。 十一点,肖逸就开始呼我。 那时,四水还没有移动电话,我只好忍着。 十一点多,车到报社大门口,我一眼就看见肖逸站在大门口等我。 我第一个下车,见面就问:“陈源泉社长在哪间办公室?” 肖逸说:“我带你们去。” 我附在他耳边说道:“你带到附近,把办公室指给我们就行。不要露面。” 他点了点头。 张科长认识肖逸,握握手。 我也没向杜书记介绍了,只是笑道:“走,找了一个带路的。” 肖逸带我们到电梯口,附耳说:“8楼,806。我在外面的车上等你们。” 我点点头。 电梯门开了,我们进去,因为还有人,我们没有说话,我直接按了一个【8】字。 张主任朝我赞许地点点头,意思是我这一系列举动,很成熟。 我能不成熟吗,天天跟你们这些人精相处。不成熟,就永远只能当三等配角。 第123章 杜书记有个性,敲山震虎 我在806办公室门上敲了敲,听到一声“请进”,便推门而入。 一张宽大的老板桌后,坐着一个头发稀疏的男人,头顶上基本没几根头发了,依靠左翼的几缕长发往中间梳去,俗称边境支持中部。 他见到我们,站起来,淡淡地问道:“是四水的同志吧?” 我上前介绍道: “陈社长好,这位是我们市纪委杜副书记,后面的是我们联合调查组的张主任。” 陈社长才伸手,说:“请坐。” 屋里有一条长沙发,对面有一条单人沙发。 他出门喊了一下,一个工作人员泡茶,端给我们。 他才坐到我们的对面的转椅上。 杜书记说:“我们来的目的,就是向贵社通报一个情况。贵社派驻我们四水的记者站的站长王利川,与我们最近抓的一个闹事者有关。 这名闹事被抓后,供出王利川同志在背后指使他这么做。 当然,我们还从其他渠道掌握了王利川一些违法事实,所以,市委市政府派我们几个向贵社来通报一下。” 陈源泉听了,打着官腔:“我们支持地方政府实事求是办案,但新闻单位有其特殊性,有时为了采访,会接触不同的人。 不能说接触了你们被抓的对象就是同流合污。我们既要严格要求记者,同时,也请你们严格执法,新闻单位嘛……一定有它的独特性。” 我一听,这位副社长高高在上,好像他们的记者就不能抓似的,便望了一眼杜书记。 杜书记说:“社长讲得对,我们会严格执法。之所以专门来通报,也就是考虑到新闻工作的特殊性。 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我们也可以不来通报。犯到了哪一条,我们就按哪一条治罪。如果查出他更多问题,甚至牵涉到报社的领导,我们会向省纪委汇报。” 我心里高兴极了。杜书记回答得十分霸气。 真是你对人家客气,人家就拉架子。你撂几句重话,人家的气焰就熄了。 这时,陈副社长才第一次开脸笑了: “杜书记说得对。我只是提提要求。说明一下新闻工作有其特殊性。” 杜书记说:“我搞纪检工作这么多年了,只知道正常采访,确实有某些特殊性。 比如可以录像,可以录音,甚至可以到监狱里采访犯人。 但是,记者本身触犯了法律,就没有任何特殊权力了。” 我真佩服杜书记,把这个姓陈的刺得哑口无言。 陈副社长苦笑道:“那好吧,希望你们秉公办案。” 这是一句送客的话。 杜书记站起来,说道:“谢谢社长的支持。” 陈副社长双手抱拳,晃了晃,算是送客。 我们出门乘电梯,里面没人,我便说道:“我同学在车上等,跟他的车走。” 杜书记说:“我们自己去吃个饭算了吧?” 张主任说:“没关系,晓东的同学是搞娱乐版的,他的岳父也是一位副社长。” 杜书记说:“你同学就结了婚?” 我笑道:“准岳父,简称岳父。” 杜书记笑起来,说道:“到处都是简称。” 我明白他的意思,比如他的身份应该是杜副书记,萧市长的身份是萧副市长,张主任的身份是培训中心副主任。 但在生活中,除了部队,哪个敢加上【副】字?那怕是神经有问题。 出了大门,我们上车。我对傅司机说,“跟上前面那台车。” 肖逸的车子往右拐,我们也往右拐。 半个小时之后,车子就停在一家农家乐店子前。 下了车,我才给杜书记作了正式介绍。 杜书记对肖逸说:“哦,老乡。” 两人握了握手。 肖逸带我们上一道斜坡,上了一个阁楼。他招呼大家坐下后,说道: “这老板只有两个菜。 一个是水煮活鱼,讲究一个鲜。是又鲜又嫩,特别好吃。 另一个菜是盘龙穿洞,讲究一个【奇】字。” 杜书记问:“盘龙穿洞是什么材料做成的?” 肖逸笑笑,给每人一支烟,才解释道: “就是把活泥鳅放在一个大木桶里,倒入清油。第一次,两个小时换一次水,第二次,四个小时换一次水,第三次。隔个夜再换一次水。 这泥鳅就把肚子的那点东西全吐了出来,然后把豆腐煮热,放入泥鳅。泥鳅就钻进豆腐里。” 杜书记说:“哦——,这样一个吃法。” 我玩笑道: “杜书记,这跟你们纪委办案差不多。 先把人关起来,一天不理他,两天也不理他,甚至三天四天都不理他。到了第五天,他就把肚子藏着的那点秘密全吐出来了。” 杜书记和张主任哈哈大笑。 连旁边的傅司机也连连说:“这个比喻打得形象。” 杜书记说:“王利川不要一天,我拍一下桌子,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当天下午就吐了出来。” 我见肖逸坐着不动,便说:“点菜在哪儿?” 肖逸说:“不用点菜,谁来了都是这两个菜,盘龙穿洞是火锅,至于小菜,服务员会推来一辆小推车,我们自己挑就行。 不管吃多少,都是算在这两个菜价里面。” 我站起来,眼睛示意一下肖逸。 他跟着我出包厢。 走在外面的走廊上,我说道: “就是上次陪你吃饭的萧市长托我一件事,要我跟你说说,你再跟你岳父提个要求。就是四水记者站,一定要派个正直的人去当站长。” 肖逸点点头,说:“记住了。” 然后问:“你把行远调到了你的手下?” 我笑道:“不是我的手下,我也是个办事员。” 肖逸说:“这个不用谦虚,以后,他就是你的手下。” 我说:“全部办好了手续。” 肖逸高兴地说:“你做了一件大好事。考研究生也不一定想考就能考上,如果在山村中学搞两三年,甚至四五年,他就消沉了。 一个人最重要的是放到合适的位置上,才能发挥作用。他适宜搞机关文字工作。” 我说:“这句话非常对,比如你一直比较活跃,分到娱乐版就对胃口。今天张白枝,明天郭虎同,所以,点菜也知道点盘龙穿洞。” 他笑骂道:“你大大的坏了……现在变痞了。” 我说:“进去吧,记得推荐个好记者来啊。” 进去就开始上菜了,肖逸说喝瓶酒。 除了傅司机没喝之外,我们四个喝了一瓶白酒。 吃罢中餐,我们打道回府。 事情办得顺利,在回程的路上,杜书记说: “那个报社的陈源泉,只要一查,必有问题。” 张主任笑道:“搞了这么多年纪检,书记会看相了?” 杜书记说:“他护着王利川,肯定是得了王利川的好处嘛。不然,他护着王利川干嘛?” 张主任说:“加大力度审一下。” 杜书记说:“我是会加大力度的,他与某些人有勾结。不然,为什么在四水能横着走?” 我心里有些触动,难道这个记者与刘……有什么牵扯吗? 不过,我只是望着窗外。 回去,我要问问师父李又白,只有他对机关才明明白白。 在这迷雾似的机关,真的需要一位老机关的指引。不然,走着走着,你就迷路了。 第124章 没有根基,就要勇,智、能三者齐全才行 回到宿舍,已是下午四点,行远还没回来,我就到李老那儿坐坐。 又是两人对饮。 我把今天的事和他说了一遍。然后问道: “刘市长这次……你觉得呢?” 李老喝了一口茶,缓缓地说道: “一定会走。因为他感到了危急。萧子良这个人敢说敢斗,但是,前面几年还不敢跟刘市长硬扛。这一次敢硬扛,说明张书记准备利用他挤走刘市长。” 我问:“挤走刘,萧是否可以进常委,当常务副市长呢?” 李老说:“你把我当成省委组织部长了?就算是省委组织部长,也没有权力决定这些事,这些事要省委书记、省长才能决定的。” 我笑道:“决定当然不在乎您,但您可以作个预测。我也学学您的预测学。” 李老笑道:“那我就预测一下。如果是我当书记,我就不会让萧子良当常务副市长。” “为什么呢?” “常务副市长是政府的第二把手,除了市长就是常务副市长。如果新来一个市长,萧子良与市长结成铁板一块,张书记就在政府这一块插不上手。” “哦,张书记既要利用萧,又要防萧。” “对,真正会当一把手的,就是会用人。” “那张书记会把萧市长怎么安排?” 李老说:“如果我是张书记,就是让萧子良猛升一下。” “猛升?” “对,把现有的纪委书记调开,让萧子良直接当纪委书记。因为萧这个人,只要一把手支持,他就敢猛打猛冲。 这等于张书记手里有了一杆长枪,想刺谁就刺谁。其他人就不敢动弹。” 我想不到师父真的老谋深算,如果张书记这样用人,那么至少有两大好处。 一、把萧子良从一个一般的副市长直接提为常委,又委以纪委书记的重任,萧市长必感恩戴德。成为张书记的马前卒。 二、一旦萧子良不当常务副市长,就算新来一个市长,没有一个有力的本地人支持他,市长也难以作为。 如此说来,张书记就稳稳抓住了权力。 我想清楚之后,翘起大拇指: “师父不愧是象棋高手,动一步就想到之后的第十步棋子要怎么走。” 师父感叹道:“当我明白过来之后,已经老了啊。你年轻,我就希望你少走些弯路。” 我立马问:“我今年已满23岁,您说到培训中心搞个三四年,以后的路应该怎么走?” 李老说道:“搞四年都久了。党校培训结束,你就要迅速入党。一年后转正,你就24岁了,再搞一年,就是25岁。那个时候,你就要向张大主任提出,当个什么办公室副主任。 那时,你就是副科级。 当上了副科长,你就要钻秘书之路,想办法给书记市长去当秘书。 当秘书升得快,当一两年升为正科级,但也不能当久了,早点出去当个副处级实职。 在30岁之前,你能凭自己的能力当上副处级。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至于以后我也算不准。你先努力朝这个方向前进。” 我说:“哪能这么顺利。” 李老说:“梦还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我自嘲地笑笑。 李老说:“像你这种农家子弟,只能在现实生活中找人帮助。如果目标定得太高。你会很痛苦。没有目标,你混到五十多岁,当个副处级,基本走完人生流程。 剩下的日子呢,就等着退休。 这跟每一个当父母的是一样,生下儿子时,有钱的是给子女各种教育,没钱的找人算命。总之对儿女寄托莫大的希望。 结果呢,除了极少数父母之外,大多数人的希望都落空。 因为自己的儿女长大后,也是凡人一个,毕其一生,基本上是父母的翻版。” 李老说得客观,说得现实,不得不承认,他说是事实。 李老最后说:“我说的这些,还要不受挫折,如果中途贪钱想女人,一生只为两巴。这个目标都难以实现。” “两巴?”我半天都没理解。 老李笑了:“上为嘴巴,下为鸡巴,只贪求这两个地方快乐,就一事无成。” 李老说得这么直接,我的脸都红了。 看看时间,快到晚饭时间了,我就起身告辞。 回到宿舍,我想了很久。 李老说得真直爽我。 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也许是为了让我清醒,不要做太大的梦。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这时,张行远回来了。一见面就说: “牛主任帮我找了一间房子,江校长也同意,我明天就搬过去。” 我说:“行,才参加机关工作,你要多熟悉,住在进校那边比较清静。 晚上多去拜访一下牛主任,让他多教教你一些机关工作的经验。” 行远说:“牛主任非常好。跟我谈得来。” “你们谈了些什么?” “就是谈些学校生活,说他自己原来也是教中学的,在乡里教书,后来才调到县教育局,再调到市教育局。 在教育局机关里就是写材料,他写烦了,要求去教书,最后就来了进校。 他说,他年轻时很得意,因为文章写得好。从一个普通老师调到了县教育局,再调到了市教育局,后来才发现,文笔好不是桩好事。” 我说:“你千万不要信他的。” “为什么呢?” “他要是不会写文章就永远教书,而且是在乡下教一辈子。现在他得了好处,凭着写文章从乡里写到县里,从县里写到市里。 他靠的是一枝笔。 现在,他又否认这个基本事实。 你要是信了他的,到了单位,要你写个材料都写不好。张主任会骂我。” 张行远用力地点点头,说道: “我不会信他的。” 我说:“先把材料写好。确立名气之后,你才有机会跳到其他岗位上去。” 行远说:“我听你的。” 我一夜,我没有睡好。心想,李老的话也要辨证分析。 不能自己写了一辈子文章,就料定写材料没有出息,只是他,包括牛主任,文章写得太好了,让领导离不开。 关键的李老,牛主任也许只能当个谋士,真的要让他们当一把手,可能当不下。一把手不可能光靠有水平,有水平的人多,但【三者俱备】的人少。 我们哲学老师说过一句话:有勇,有谋,有能,才是一个全才。 多一点自己的思考吧。 我对自己叮嘱道。 第125章 第一次会议,我就获得了表扬 关于刘市长会离开四水市,这件事,李老预测的不那么准确。 一个月后,就只有两个人受到处罚。 一是学生家长曹二猛关了几天,被教育了一顿,放了出来;二是记者站站长王利川也没有被查,只是调离了四水。 至于一中李校长,仍然当校长。 为什么是这么一个结果,民间议论很多。 不外乎两点,一是新来的张书记没有抓到更多的把柄,二是刘市长上面有人。 毕竟这种人事留与去,离我比较远。何况事后,张主任也不议论这件事情了,我一个小萝卜头更不想卷入得太深。 于是,一心一意投入了新的工作。 先来说说培训中心的事吧。 因为中间发生了【一中闹事】这个插曲,我们的成立仪式一直无人管。直到尘埃落定,我们才密锣紧鼓准备举办成立典礼这件事。 九月下旬,人员才全部配好。我先向大家介绍这个【人少事多】的单位人员分工。 本部的人员呢,领导就张主任一个人,下设二室一部。 所谓两室,就是办公室,财务室,一部就是培训部。 办公室主任牛得志,手下工作人员就三人,一个是张行远,还调来一个20出头的姑娘,名叫周慧。长得水灵。 还有一个是叶司机。 周慧原来在市二中教书,这个不用猜,萧市长的夫人凌老师也在市二中教书。 我完全可以肯定,这是凌老师出面推荐的。 所以,办公室四个人,我就基本上弄清了底细。 财务室两人都是女的,会计喻晓,出纳陈素芬,都30出头。 先说会计喻晓,这个人我认识,她在市文化馆工作,参加了我上次举办的培训班。特点是长得漂亮,会打扮,见面一口笑。 再说出纳陈素芬,弄不清底细,也是30多岁,从市建筑设计院调过来的。为人很严谨,长相中等,有点胖,永远不慌不乱。 这两个人,我断定也是张主任的人,管理单位财务嘛,一定要领导特别信任。 接下来说是培训部,除了我,还有一个是四水师专的毕业生,名叫唐盛。 这个人我弄不清底细,不过心想,给他取名字的人一定有文化。 唐宋元明清,我们一般把唐朝称为“盛唐”。他姓唐,就翻过来叫【唐盛】。 过了几天,为了办好成立典礼,张主任召集我们开了一次会。 通过我的培训,张行远一进会议室就去泡茶,结果被周慧拦住了。 她笑道:“这件事,我比你内行。” 张行远毕竟有我这个【老师】的指导,他并没有返回坐下,而是周慧泡一杯,他就端一杯。 我教了他一句话:人不多的时候,不要一次端两杯,那叫完成任务。办公室就那么几个人,一次一杯,别人觉得你尊重他。 其实,端一杯还有个好处,你左手端着,右手向前伸出,有【请喝茶】之意。 大家以为张行远会退回座位,想不到办公室两个人配合默契,一个泡一个端。 泡的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倒水,端的却十分尊重人,左手将茶放在别人面前,右手一伸,弄得大家对他的印象一下就好起来。 真是有素质的名牌大学生。 张主任坐在台上,说道: “同志们,今天开个培训中心揭牌的准备工作会议。 今天坐到这个办公室,我就心情舒畅。为什么心情舒畅呢?小张端茶端得好。” 大家笑了。 “我们是个培训机构,培训什么?培训机关工作人员的业务素质,素质不只是培训学员会写文章,也要培训别人端茶。 不然,你一肚子文章,但你连茶都不会端,有什么用呢?” 大家再笑。张行远脸上放红光。 “我为什么尽选些35岁以下的人,当然,牛主任除外,他是经验丰富。选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形成一种朝气的印象。 你看,除了我和牛主任年纪大一点外,你们都是年轻人,有活力,有朝气。好啦,下面我就讲讲人员分工,以及如何举办成立典礼的事。” 他喝了一杯茶,说道: “我们的工作分为三大块。 一是办公室,牛主任是办公室主任。张行远负责文字材料,学员管理这一块工作,周慧负责日常工作。 二是财务室,喻晓同志为主,是财务室主任。陈素芬同志负责出纳。 三是培训部,也是两位年轻同志,晓东同志毕业才一年,唐盛才刚刚毕业,以晓东同志为主。晓东,没叫你郝部长,没意见吧?” 我笑道:“我本来就是个工作人员。” 张主任说:“我们是人少事多。有人也许会问,为什么不多进几个人?我觉得没有必要,两个理由。 第一个理由,人多干不成事。比如设立科长一人,下设副科长,你说这个副科长有用吗?科长交代一件工作,副科长安排工作人员去做,不纯粹是个传声筒?” 大家应该是深有体会,都窃窃发笑。 第二个理由,我们不要专门的老师,基本外聘,郝晓东、唐盛就是专门干这件事的,师资全部由他们去请,本地的行,外地的也行。 我们只要付一点讲课费,就可以办学。 如果调进十来个老师,同样发工资,没那么听话,拿着讲稿,一年这么讲,十年也这么讲。全是陈词滥调。 我们外聘老师来讲课,人家至少要认真备课。 他们讲得津津有味,学员听得格外入神,这样才有效果。” 这个时候,我就主动鼓掌。 我不会孤掌难鸣。 第一,张行远会响应,我教了他,凡是我鼓掌,他都要跟随。 第二,喻晓会响应,她曾是我的学员,我曾经在班上作了要求,凡是有人鼓掌,大家要附和。因为掌声是对讲话者一种鼓励。 所以,当张主任说到外聘老师的好处时,我立即鼓掌,张行远随即响应,喻晓及时跟上,其他马上反应过来。会议室掌声一片。 张主任满意地看了一眼,说道: “不是我需要掌声,但大家鼓掌,我非常高兴。 我开始也觉得鼓掌有点捧马屁之嫌(笑声),但是,郝晓东在上一轮培训班,要求老师进场就鼓掌。 我仔细想了想,他这个要求很对。老师来进教室就听到一片掌声。他会不会情绪高涨,课讲得激情四射呢? 那是一定的,任何人需要鼓励。 如果我们培训的学员参加市里的大会,听到书记市长讲到精彩处,立即鼓掌,他们的情绪也立即高涨嘛。所以,这不是拍马屁,是一种修养。 什么修养呢?郝晓东,你站起来回答。” 大家都扭头望着我。 我站起来说道: “我也是农村里长大的,不知道鼓励别人,上大学时,我的哲学老师说,哲学是门非常枯燥的学问。我讲课,你们听不懂也要鼓掌。” 众人齐笑。 我接着说: “我们哲学老师说——鼓掌就是一门哲学,为人处事的基本哲学。你们经常鼓掌,院长知道了,我从讲师评个副教授就容易一些。 我当上副教授,以后当教授又容易些。我成了教授,我成为名人又容易一些。 最后,我成了有名的教授,你们吹牛有了资本,说我是王某某的学生。” 众人大笑。 我继续说道: “我老师虽然是开玩笑,但是,该鼓掌的时候应该鼓掌。如果从我们培训中心毕业的学员都学会了鼓掌,我保证书记市长说我们学校办得好。 最起码的一点,通过我们培训,学员比别人更懂礼貌、更懂鼓励。” 我说完,张主任手往下面按了按,示意我坐下。 他接着道:“所以还是要到复旦去读书啊。” 众人哄笑。 在笑意融融中,张主任把所有的工作都详细安排好了。 最后,大家热烈鼓掌。 这时,我的bp机响起,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谁找我呢?这个号码特别不熟悉。 第126章 叶站长来电 我与唐盛一间办公室。回到办公室,我立即给呼叫的人回电话。 那边通了,有人问:“你找谁?” “刚才有人呼我。” “哦,我帮你叫一声。” 一会儿,换了一个声音,问道:“你是郝晓东吧?” “对,你哪位?” “你同学肖逸叫我到了四水就找你。我叫叶春天。” 我一听就明白,笑道:“欢迎叶站长,刚到?” “对,刚到。本来是下周一来报到,我想早一点过来。” 我立即说道: “那我下班过来请你吃晚餐。这边还有点事,下午四点,我到你办公室来,以前只知道有个记者站,还从来没过去。” 他说:“欢迎来做客。” 放下电话,我就走到张主任办公室,说记者站换了人,来了一个名叫叶春天的站长,刚才他打了一个电话给我,我下午要早点过去见一见。 张站长听了,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 “对对对,你同学在报社,这样吧,你晚上请他吃顿饭,开张发票报销。我们中心也需要宣传。我没有时间,下次再和他见面。” 我点点头,走到张行远办公室,他与周慧一起办公。 周慧见我进去,马上泡茶。 我说:“不必这样客气,自己人经常走动。” 他笑道:“良好的习惯要从自己人开始嘛。” 我接过茶水,说声谢谢,然后对行远说: “肖逸的同事到这边来当记者站站长,你联系一下少泽,我们晚上一起吃个饭,到时开张发票。张主任说,我们的工作也需要记者站支持。” 行远说:“好。” 不料周慧说:“郝部长,我可以参加吗?” 我笑道:“我不是部长,以后叫东哥就行了。” 她笑道:“东哥,我可以参加吧?” 我故意说:“你为什么想参加?” 她说:“你刚才不是讲张主任说了,我们的工作也需要记者站的支持,我先认识一下记者站的人嘛。” 我笑道:“好啊,我们就缺少一个倒茶水的。” 她高兴地说:“你们以后要多带带我啊。以前教书就只知道上课。甚至校长讲话,我也从来没有主动鼓过掌。今天听了张主任和你的解释,才知道鼓掌是尊重别人。” 我笑笑,喝完茶就走了。 回到办公室,对唐盛交待: “我们要上些什么课,张主任目前也没交代,你自己先想想,列出一个课目表来。因为我们是培训部,培训些什么东西由我们定。” 唐盛张了张嘴巴,半天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我知道他不知道怎么称呼我。 这几天,进门他就对我一笑。叫我部长吧?我又不是部长,叫我郝晓东吧,他又比我年轻。叫我东哥,晓哥吧,他又觉得我好像是他的上级。 我猜透了他的心思,说道: “以后,正式场合就叫我郝晓东,在办公室就叫我东哥。” 他才开口道:“东……哥,我刚刚毕业,真不知道要培训些什么,你能不能指导我一下?” 我说:“什么都要别人指导,那我自己写一下不就行了?” 他脸都红了。 “你要开动脑筋,自己先想,培训干部要从哪些方面入手。整个中心就只有这么几个人,坐在这里就是来想问题的。” 我之所以要批评他,是因为我也没人教过我。 我到机关,张科长只是说以后给领导写稿子,我就主动找陈姐寻过去的领导发言稿看。看了背,背了试着写。 你一来就问我开什么课,坐到这儿是来混日子的吗? 我只是心里这样想,并没有说出来。 这时,电话响了起来,我一听是闻先知的声音,便说: “师傅,首先要祝贺你成为五科的科长。我听到消息有好几天了,打了你两次电话,没人接。 对不起,算是迟到的祝福。不过,心,永远是真诚、真诚加很真诚。” 闻科长说道:“谢谢你啊,晓东。你走了,我很不习惯。” 我哈哈大笑,笑完道:“应该是陈秀敏走了,你很不习惯,她是你的粉丝。” 闻科长笑道:“陈秀敏走了,我不习惯,你走了,我更不习惯。” “谢谢师傅这么高看我。” 闻科长说:“你上一期培训班中有比较优秀的学员吗?要能写,推荐一个给我。” 我想了想,说道:“有一个,就是文化局的谭军。一是为人好,二是能写,三是还会摄影。” 他说:“谭军我认识,我看都不要看,你先帮我问问,他愿意来不来。来了就是写东西。” 我说:“好,我试试。” 我之所以愿意推荐谭军,是因为他文笔好,其次,就是上次的照相事件中,他并没有要照相馆老板送钱给我。 我拨通了谭军办公室,正好是他接电话。 我说:“谭军,有没有时间嘛。” “有有有,班主任请说。” “现在不是班主任呢。” “在我心里永远是班主任。” 我哈哈大笑,笑完道:“晚上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他说:“有什么好事,是不是你生日啊?” 我说:“介绍新来的秦江日报驻四水记者站叶站长给你认识,你以后好上稿子。” 他立即说道:“那太好了。我们局里来请客吧。” “你们就下次吧。你下午下班以后呼我bp机,我再告诉你在哪儿吃饭。” “好,等待你的召唤。” 打完电话,唐盛说:“东哥,你认识的人真多啊。” 我说:“搞工作,一是要多想问题,二是要多认识一些人。” 时间已是12点,我就去食堂吃饭。 这江校长真好,给我安排了一间房子,仍然是搞培训时的那间,而且把多余的桌子搬了出去,要办公室给我安了一张床。 这样的领导,我相信她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喝酒不醉,还会照顾人。 吃了饭,我就回自己的房间睡一觉。 下午上班,我到办公室写培训计划,写了又修改,一直到下午四点才把电脑一关。然后走到张行远办公室,说:“走,一起去认识叶站长。” 周慧说:“我呢?” 我说:“定好饭店后,要行远呼你。” 她笑道:“要记得呼啊,别让我坐在办公室一直等,等到你们吃完了才记起我。” 我说:“行远,你一定要记住这件事。” 行远说:“周慧,你要反过来思考嘛,万一到了六点,我们没呼你,你呼我的bp机嘛。” 她拍了拍脑袋,笑道:“对,我这死脑筋。” 我说:“脑筋倒是不死,主要是被我们行哥迷住了。” 她盯了我一眼。 盯人分为两种情况。 对方盯你的那只眼睛,眼角的上眼皮向上翘,是假盯,叫嗔。眼皮的上眼皮往下斜,叫真盯,表示讨厌。 我故意说:“你还盯我一眼,盯我的样子很好看。” 她再盯我一眼,然后忍不住笑了。 我和行远骑着自行车往机关而去。 行远说:“我们是同学,我想不到你早进一年机关,进步这么快。” 我说:“我进步不快,我们都要向少泽学习。” 行远很认真地问:“向他学什么呢?” “学习他善于团结女同志嘛,可以同时喊几个姐姐妹妹一起打牌。” 行远哈哈大笑。 在欢笑声中,我俩骑得更快。 第127章 谭军讲了一个笑话,众人猜不透谜底 记者站设在市委机关一栋两层小平房内,那栋小楼里还有什么老干部局、直属机关党委之类的单位。 我走到【秦江日报记者站】的匾牌处,敲了敲门,一位三十五六岁的男子打开门。 我说:“叶站长是吧?” “对对对。” 于是,我们双方热烈握手,连摇了六七八下,我又向叶站长介绍了张行远。 他招呼我们坐,接着泡茶,发烟。 双方寒暄几句,叶站长才转入正道,说道: “我以前一直在要闻部工作,这次社里要我来四市。 来四水,我是两眼一抹黑,所以先过来结识几个朋友,以后,你们要多帮助我啊。” 我说:“站长谦虚了。不过,以后用得着的地方,你尽量召唤。” 客气几句,三人互相交换了名片。 聊了一阵,我就说邀请他吃个晚餐。 他也爽快:“行。我也跟你们熟悉一下四水风情。” 记者站又有一辆吉普,我坐前面带路,车子就开到了四水宾馆。 上到二楼餐饮部,一位服务员款款上前问道:“有预订吗?” 我摇摇头,说:“安排一个十人以内的包厢吧。” 三人到包厢坐定,我对张行远说道: “你去通知周慧、少泽,还有文化局谭军,你记一下他办公室的号码。” 说罢,我报了谭军的号码,张行远就走出去了。 进来一个服务员给我们倒茶,等她出去之后,我问道: “王利川回去之后,现在干什么呢?” 叶站长说:“在发行部当副主任。” 我试探着问:“他应该有关系吧?” 叶站长笑道:“对,他跟我们社里一位副社长关系相当好。” 我明白了,笑笑。 叶站长向我问起四水的情况,我很官方地向他介绍了一番。初次见面,我只谈些地理地貌,风土民情。 记者是个接触广泛的职业,初次接触,不要跟他谈论人物。就是熟了,说话也要注意分寸。李老告诉过我,餐桌上多讲笑话。 最好是讲笑话。 叶站长想了解一些市里领导的情况,被我避开了。我笑道: “我也是才参加工作一年多,对领导不熟,只对我现在的工作稍稍熟一点。 于是,他就问起我的工作。 这正对我的胃口。 于是,谈起我们市里为什么要创办这样一个培训中心。意义是什么,培训的内容是什么,要达到一个什么目标。 叶站长很感兴趣,连连称赞这个创意好,是18个地州市里第一个办这样培训中心的,值得报道。 我立即抓住这个机会,笑道: “如果报道的话,你可以采访我们张主任,以他说的为准。不过,我觉得你的新闻敏感性比原来的王站长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他在这里这么久,我们这个创意也是几个月前就提了出来,没见他说要报道,半个字都没有说过。” 这么恭维几句,叶站长说:“那我下周就来采访你们张主任。” 我求之不得,嘴上却说:“如果你有时间,我们欢迎你随时来做客。” 这时,张行远进来了,给了我们一人一包高档烟。 我心想,行远有进步,虽然我没安排他,但他知道接待工作的轻重了。记者是办公室需要团结的对象,何况对方是记者站长呢。 他又给我们每人发一支,又给叶记者点火,再小声告诉我——其他人都在路上了。 三人又东拉西扯,谈些闲话。 最先到的是少泽,我给叶站长作了介绍。 少泽说:“非常高兴见到叶站长,这我的名片。” 叶站长说:“哦,你父亲是汪校长。” 少泽问:“你怎么知道?” “肖逸向我介绍了你们几位同学嘛。” 少泽哈哈大笑:“对对对。” 这时,再进来一个,我忙问叶站长介绍:“这是我们办公室周慧。” 叶站长站起来握手,笑道:“你们单位进人条件很苛刻啊。” 周慧笑吟吟地问道:“为什么呢?” 叶站长说:“都是俊男靓女嘛。” 周慧眉毛一挑:“站长会夸人。” 再过一会儿,谭军来了。我再向叶站长作了介绍。 叶站长说:“我非常高兴,晓东今天给我介绍的都是年轻人。”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便道:“预示站长来四水,一路朝气蓬勃。” 叶站长说:“我不信迷信,但有时候不得不信。今年大年初一,我出门就迎面碰上大肚婆。” 周慧问:“碰上大肚婆有什么寓意呢?” 这点我懂,因为我爹娘最喜欢讲究这个,便对周慧说:“你以后会知道的。” 其他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特别是少泽一脸迷茫,问道:“大肚婆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说:“快要生了,生与升同音,就是快要【升】了。” 众人才明白过来。 少泽说:“那今年我要预约一个大肚婆到我家来拜年,我去开门。” 众人被少泽逗得一起哄笑。 玩笑一开,气氛顿时就热闹起来。我才体会到李老说的——餐桌上讲什么都不宜,多讲笑话。 谭军对周慧说:“你早点谈个对象,然后公开拍卖第一次遇见。钱出得最多的,你就上门。” 男同志哄笑,周慧一脸红晕。 服务员进来点菜,我对行远使个眼色,行远向服务员招招手,他们两人就在旁边一起商量点什么菜和酒水去了。 叶站长说:“民间的一些风俗习惯,老一辈人很相信。” 众人的话题打开了,什么笑话,奇谈,异闻。大家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谭军说:“我们单位孙局长是个女的,喜欢讲笑话,她说美国一个科研组做一个实践,把一个人关到一个山洞,提供一年的食物。 条件是不准与外界接触。 实验的目的是,一个人与世隔绝,是否有时间概念。 设置条件后,就向社会征求体验者。” 少泽插话:“就是看一个人在与外界不接触的情况下,没有手表,没有日出日落,是否有时间概念。” 谭军说:“对。最后选了一名有野外独立生存能力的女性旅行家。一年过去之后五天,她向地面发出了请求出洞的信号。 这个证明了人类在没有日出日落,没有时钟的情况,也可以感知时间。” 大家听完,觉得谭军讲的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谭军继续道:“实验组为了保证实践的真实性,其实做了两手准备——派了实践组的一名男研究员,也同样在另一个不见天日的山洞里生活,时间也是一年。 结果这个男的只有三个月就向地面发出信号。他说时间应该到了。 孙局长问我们,为什么女同志就知道一年就是一年,男同志就把三个月当成一年呢?” 这下就难住了所有人。 我一时也懵了,想了半天,突然明白了。 但当着周慧的面,实在说不出口,附着叶站长的耳朵,我轻轻地告诉他: “女同志有月经,每个月来一次。” 叶站长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除了谭军外,其他人一脸茫然。 周慧说:“东哥,你说一下。不要只说给站长听。” 我说:“坚决不说,美国科学家都没弄清的事,我要跟组委会去说,那里有一大笔奖金的。” 少泽跑过来给我发烟,说:“师父,大哥,东哥,伟大的哥哥,我告诉我吧。” 我说:“回去回去,科研成果是一根烟能收买的吗?” 他说:“两条烟。” 我说:“先坐好。要开餐了。” 张行远说:“留个悬念,你把站长的酒敬好了,东哥就告诉你。” 酒菜上来,场面十分热闹。你来我往。我想不到周慧能喝酒,连敬了叶站长三杯。 想不到少泽这个痞子出来说:“站长,不能和女同志喝酒,女同志很能干,你干多久,她就能干多久,你永远也干不她的。” 众人大笑,周慧只能装做听不懂。 这顿酒喝得痛快。 饭后,少泽提议去唱歌。说他找几个女伴来。 叶站长半推半就。我说:“不唱太久,绝对在12点前结束,女同志是知道时间的。” 叶站长和谭军哈哈大笑。 少泽说:“就在宾馆的副楼有一个歌厅,东哥,你带他们过去,我找女伴。” 我带着大家往副楼而去。 到了歌厅,大家就开始边唱边等人。 唱了一会儿,贞姐带了几个漂亮小姑娘,于是,气氛就热烈起来,大家且歌且舞。 我拍了一下谭军的肩膀,说:“到外面和你说件事。” 我们两个走出歌厅,干脆下了楼,到了一楼大厅,我才和他说起调动的事…… 第128章 遇上一个白痴? 我与谭军也不啰嗦,直截了当地说了两点: 一是到文化局写材料,要三五年当个办公室副主任,再写个三五年,当上主任。以后往上,要当上副局长就不知要多少年了。 二是到机关去写个三五年,弄个副科长,再干几年,解决正科级,最后30多岁放出来,那么起码是个副局长。 谭军说:“我懂啊,非常感谢晓东兄,我去,一定去。” 我才玩笑道:“我推荐你,等于基本定下来了。这跟女人住洞里可以算准365天是一样。” 他忍不住笑了。 我说:“那就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到闻科长家里去拜访。” 他说:“明晚七点我骑摩托到你宿舍来。” 我点点头,两人上楼。 谭军说:“我们两个干脆去洗个足,不打扰他们唱歌。” 我点点头。 谭军带我上三楼,一位领班带我们进了一间足浴房,两人躺下,进来两个妹子。 谭军又把一男一女放进两个不同山洞的故事说了一遍,要两个洗足妹猜,这是怎么一回事。 给他洗脚的女孩在谭军脚上掐一下,掐得谭军直喊啊哟。 女孩说:“你也讲一个新鲜一点的笑话嘛,这个故事听烂了。” 谭军说:“我还把它当成宝,你就听烂了,那你讲个新鲜的。” 那洗足妹说道: “有个女子上前线,突然来了你刚才讲的那个东西。临阵晕倒,被人抬到医院。 跟你一样大的军医赶快给女战士洗伤口,等女战士醒来后,没结婚的男医生说道:都打穿身体了,我帮你已经缝好了。” 笑得我们两人拍桌打椅。 谭军说:“不和你们两位老师傅讲了。讲不赢你们。” 两人洗了足,回到歌厅,他们一群人唱得正欢。 我们一直唱到12点半才散场。 少泽很爽快地买了单。法院经费充足,贞姐也来了。让他们去处理吧。 次日上班,我就先往闻科长办公室而去。 路上,我碰到好几位同事,现在可以说是前同事了,大家都十分客气,握握手,互相问好。 我又到办公室高晓雯那儿打个招呼。 她笑道:“你幸福啊,听人说你们办公室都是女的。” 我笑道:“幸福?你又不想去。” 她说:“张科长不带我呢。” 我懒得接话了,问道:“闻科长还是在原来的办公室?” 她点点头。 我敲了敲门。 里面传出一声“请进。” 闻科长见是我,说:“自己倒茶啊。” 我坐到他的对面,摇摇头说:“不喝茶,只讨一支喜烟抽就行。” 他从抽屉里摸出一包烟丢过来。 我抽出一支,点燃。并不是我想抽,而是不陪闻科长一起抽,他觉得你跟他有隔阂。 我吸了一口,学着他的样子喷出两道烟雾,才说道: “为了落实科长指示,我昨天晚上找了谭军,他二话没说,表示愿意到你手下来工作。” 闻科长点点头:“辛苦你啦。昨天晚上是在马路边谈的,还是在公园里谈的?” 我笑道:“喊他一起吃了顿饭。” 他说:“开张发票到我这里报销。” 我说:“我们办公室去了一个人,到张主任那儿报销就行。” 他说:“办培训班,你有什么想法?” 我把不进老师,专门外请的想法说了一遍,最后说: “反正缺不了科长的支持,到时请你来讲课。讲课费按大学教授的标准执行。” 闻科长笑道:“晓东,你以后有出息。” 我笑道:“你给几个人算过命?算得准不准?” 他身子往后椅背一靠:“人看细小,马看蹄脚。细小有两层意思,一是指小时候聪不聪明,二看一个人处理问题在细节上做得如何。 至于【马看蹄脚】就好理解了,马就靠一双蹄子。蹄子好,跑得快,跑得远。” “谢谢师父对我的鼓励。对了,今天晚上你在家吧?” “在家,我一不打牌,二不跑领导,有时间就读点书。以满足自己的内心充实为人生目标。有好,也有差。” “那我晚上七点半来坐坐。” “行。” 从闻科长那儿出来,我才径直下楼,骑上自行车去单位上班。 先到张主任那儿汇报了昨天与叶站长见面的情况。 张主任说:“我反复想了一下,还是以后再报道。” 我问:“这里面有什么机关吗?” 张主任指了指门。 我走过去关上。 张主任说:“现在很微妙。” 我一下就明白了,点了点头。 张主任说道:“你回去想一想,想清楚再来跟我谈,我看你的想法对不对。” 我说:“主任,我不必回去想了,你说一句,我就基本上懂了。” “那你说说。” 我站起来去泡茶,先给张主任加满,然后自己泡一杯,坐下说道: “办学这件事是我们提出来的,最终拍板的是刘市长。这个是无法回避的事实。如果记者报道,必然会涉及到基本事实。 那样一报道,张书记就不会高兴。因为在常委会上也是孟主任提出,刘市长说一定要办。张书记新来,只好同意。 一宣传报道,就等于给刘市长唱赞歌。张书记就不高兴。我这个理解不知对不对。” 张科长笑了笑,说:“你能这样理解,说明你不止是会写文章,而且真正具有机关思维了。到了机关,凡事要多想一想啊。” 我点点头,说:“谢谢主任开导。” 要聊的事情已经聊完,我起身告辞。 回到自己办公室,我见唐盛坐在那儿发呆,便问道: “昨天要你想一想开些什么课,你想了没有?” 他开始是歪歪斜斜地坐着,听我这么一问,直起身子答道:“马上就要?” “我问你想了没有?” “没……还没……想。” “为什么没想呢?” “因为昨天下班后就是休息,今天上班,停了一会儿电,刚才才来电。” 我说:“唐盛,培训部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一定要上班才想?这个态度就不对。我们是领导交待一件什么事,下了班回到家就写方案。 领导没要我写材料时,我把以前市长,分管市长的讲稿搜集起来,在家里背。为什么要背,就是要熟悉不同领导的讲稿风格。 我昨天布置了任务,你就要开始想,晚上在家就不能干事吗?” 他满脸通红。 我说:“限你三天之内写出初稿,不要跟我说理由。没有资料,自己去搜资料,不知怎么写,去问张主任。天天坐在这儿,能【坐】出方案来吗?”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凭什么关系进来的。这种素质,我真不喜欢。 那就看看他三天之后写的稿子再说吧,不行的话。我就要跟张主任提意见了。 这一天,我办了一些杂事,晚上与谭军去了闻科长家。 非常顺利,一谈即合。 接下来就是一天……两天……三天。 直到第三天下午,唐盛才交了一个稿子给我。 我一看,几乎要晕倒,他写了500多个字,狗屁不通,其中还有4个错别字。 我站起来想去找张主任,刚走出办公室,我又停住了。 他应该不会给我安排一个这样的人。 但是……确实是个狗屁不通的人。 我想,现在不能去找,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我得先了解了解情况再说。 先找闻科长,看他认不认识这个人,不认识的话,再找李老。 慢慢来,一定要打听清楚之后,再找张主任。 第129章 师父一席话,我如梦方醒 星期六,我先打闻科长家里的电话,接通后,我问他认不认识唐盛。 他问:“哪个唐盛?” 我说:“就是我们办公室刚进的一个大学生。” 闻科长说:“不认识。” 我问:“机关里有哪位领导,包括退下去的老领导有姓唐的吗?” 他想了一阵,说道:“姓唐的非常少。” 找闻科长没有什么结果 ,我就只好晚上去找李老。 我吃过晚饭就去了李老那边。 两人仍然在茶室对坐,一包烟,一壶茶。 我说道:“师父,有个事,我心里一直郁闷,要向您请教。” 李老望了我一眼:“说吧。” 我点燃烟,吸了一口才说:“我办公室是两个人,另一个叫唐盛。唐朝的唐,盛大的盛,是四水师专今年才毕业的学生。 我布置他写篇文章,一是他懒,催了几次才写。二是水平低,三天才写500来个字,还有4个错字。我想不通的是——张主任和我关系一向很好,怎么给我配个这样的人。” 李老问:“你跟张主任去汇报过吗?” 我摇摇头,说道:“我想先向您汇报,心里总有一个谜团。” 李老说:“跟其他人打听过这个人吗?” “向闻科长打听过,他也不认识这个人。” 李老慢悠悠地说:“善待之,闲置之。” 我忙问:“就是也不责备他,让他玩?” 李老认真地点点头,然后慢慢地引导我。 他问道:“张主任既然这么对你好,为什么把这样一个人放到你的手下?” 我问:“是啊,为什么放到我那儿呢?” 李老笑道:“就是放到别人手下会露馅。500个字错了4个字,遇上这样情况,别人就会有两个举动。 一是冲进张主任办公室,说怎么进个这样的人呢?素质也太差了。 二是会到处宣传,说培训中心进人不讲规矩。张主任看上去很正直,在进人上也是用人唯亲。” 我好像喝醉了,突然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一样,顿时清醒过来,说道: “张主任把这个人交给我,我既不告状,又能以宽厚之心对待这个唐盛。张主任就觉得我这个人胸襟宽广,不管他安排什么样的人跟我相处,我都能容纳?” 李老点点头,说道:“等于有只烂坛子,放在哪个办公室都不妥,放到你那个办公室,你用红布把坛子盖起来。烂坛子就看不到了。 也就是说,他完全相信你的才能,一个人可以支撑这个部门。他完全相信你的品德,能够体谅他的难处。” 我喟然长叹道:“哦——,就是说这个人是个特殊的关系户,张主任只能接收,但了解到唐盛各方面太差,只有放到我那儿才能藏拙。” “对。你是个聪明人。这世界上没有全能的人,你以为张主任当主任,想要谁就挑谁,想要拒绝谁就一手关住进人的大门? 不可能的,莫说他一个副处级干部,比他大得多的领导都不行。人就活在网中,不论你是谁,只是网中的一员。” 我翘起大拇指:“在您这里,一切疑问,您都能解开。” 李老说:“我说透了,那你就说说,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我看看你做得对不对。” 我喝了一口茶,说道: “分三步走。” “哪三步?” “第一步,善待这个唐盛,我也不说他文章写得不好,只说他给我提供了一个基础。其他的让我自己来写。也不当面指出他写了错别字。” 李老点点头。 “第二步,我出思路,让他专门跑腿,多做一些体力活,送送文件,泡泡茶,到其他单位联系工作。不让他承担重要的工作。” 李老再点点头。 “第三步,到明年,我就向张主任提出来,再进一个人,协助我工作。” 李老笑道:“思路非常正确。你越克制,你就越有当大领导的风度。” 我说:“师父,你别老是夸我。” 他说:“不是夸你。那天晚上说的人生几步曲,我是考验你,但是,你此后就很少到我这儿坐了。认为我打击了你的进取心。 今天晚上又来坐了,才知道仅有进取心是不够的。遇到难事,还是要向我这个老头来请教。” 我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我每个细小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我检讨道:“师父,我做得不够好。” 他安慰道:“比起一般人来说,你够好了。但是,我对你的期望很大啊。 还有,你觉得我的预测不准,比如我说刘市长要走。 但现在,刘市长仍然是市长,你又想,这个李老头也是跟风,见风就认为有雨。” 我忙否认:“师父,绝对不是这样。我对您一向非常崇拜。” 李老笑了一下:“不要辩解。以我几十年的经验能看透人心。但是,今天晚上我要说一句——刘市长年底必走。具体来说,就是过阴历年之前。” 我吃惊地望着李老,半天才问:“您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他冷笑道:“要从哪里得到消息做什么?这是事物的必然,一山不能容二虎。张际明当书记,他必然要把刘市长换掉。 年底是大换干部的时机,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其次,刘市长在四水市从没有吃过亏,上一次被张书记突然出拳,打得晕头转向。他威信扫地。此时不走,更等何时? 所以,刘市长必走。” 我这回怕他看出我怀疑他,便在茶几上敲了一下,说:“师父分析得非常正确。” 李老说:“你应该跟张主任提出建议,培训中心推迟开学。” 我仿佛酒多喝了,再被人泼了一瓢冷水,彻底清醒了。 我说:“让刘市长走了才开学,把这个功劳全记到新书记身上,是吗?” 李老哈哈大笑,笑完道: “能这样理解,你就是一个聪明人。 到时,你们那个开幕词就好做文章了:说在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特别是要张际明书记的大力关心下,培训中心如期开学。” 我说:“一箭两雕,暗示前期没有如期开学,就是受到了阻力,现在,这个阻力走了。在张书记的关心支持下,我们终于开学了。” 李老赞许地望着我,微微而笑。 我站起来向李老鞠了一躬:“您是我真正的人生导师。” 从李老那儿回到宿舍,我一夜没睡好。 一是惭愧,李老这么关心我,我一度以为他的是书生之见。今夜听他分析,句句是真言。 二是下周一,我要向张主任建议,推迟成立仪式。 三是我一定要为张主任分忧,善待这个唐盛。毕竟进这么一个人,一定不是张主任的本意。他也是没有办法。 只有为领导分忧,才是一个好兵。 第130章 不能单打独斗,我必须带行远一起成长 下周一上班,我就对唐盛改变了态度。 我对他说,方案就由我来做。他多做一些杂事就行。 他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马上抹桌子,擦地板,烧开水,给我泡茶。 我坐在那边,开始写——要开一些什么课。 列出了一个大纲。 写完就坐。办公室要练坐功。 我昨天晚上想的是,今天上午一定要去提醒张主任,不要急着搞成立典礼。 但现在,我也不准备去提醒了。 两个原因,一是举行成立典礼不是张主任能够决定的,他把报告送到孟主任,再送萧市长那儿,如果他们不批。证明李老的预测非常对。 第二,我去把原因说出来,分析得有理有据,张主任不会高兴。你比我还厉害?他就会防着我。 把坐功练好,学得沉稳一些。才像个老机关的样子。 坐了第一天,没事。 坐了第二天,也没事。 坐到第五天,张主任一个电话把我叫去。他用商量的口气问道: “行远起草了一个开办培训中心成立的报告,送到孟主任那儿通过了,送到萧市长那儿没有了下文。你说,要不要去催一催呢?” 我笑道:“催催谭秘书就行,不必去催萧市长吧?” “可现在是十月下旬了。” 我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只陪笑。 张主任说:“培训方面,你有些什么想法?” 说罢,他隔着桌子滚了一支烟给我。 我点燃,陪他抽一支,说道: “设立一些什么课程,我列了一个表。师资的话以省内为主,我准备去一趟江左,要肖逸找找他大学时的老师,请他指导一下。 一是开的这些课程合不合适,二是帮我推荐一些合适的老师。” 张主任点头:“你这个考虑比较周全,但一定要抓紧。” “是的,我准备下个星期就去江左,干脆在那儿住几天,把这件事落实好。” 张主任又点头,问道:“唐盛表现怎么样?” 我笑笑:“很勤快,一进办公室就搞卫生,烧茶倒水,工作态度不错。” 张主任浅笑一下,说道:“你多关照他一下。” 我点点头。 回到办公室,唐盛就说:“刚才有人打来电话,我说你不在,他留了一个号码。” 说罢,递给我一张纸片。 我一看是记者站办公室号码,便回拨过去。 一个工作人员接了,我说:“请找叶站长,说培训中心有人找他。” 对方说:“好的。” 一会儿,叶站长的声音响起: “晓东啊,前次说的那件事——就是到你单位采访,直到今天才有空,你那边方便吗?” 我笑道:“站长,我请示了领导。他说干脆推迟一下,成立仪式还没搞。干脆成立那天,我再邀请你。” 他说:“好的好的,我在等。” 挂了电话,我就打肖逸办公室。 这次,仍然是一个姑娘接话,她说:“好,我马上叫他。” 一会儿,那边传来肖逸的声音:“晓东,到了江左?” “没有呢,下个星期,我想过来一趟,有些事要提前跟你商量,到时请你帮忙……” 我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他说:“没问题,我联系好了,再回你电话。” 一上午就做了这么两件事,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 两个男人一间办公室真没意思。如果换成李老那样的智者,我倒是可以不断向他请教。这个唐盛,你不问他,他就不会问你。 坐在那儿,无所事事。 按我们哲学老师说的——你为什么与别人成了朋友?分为两种情况: 一种相互有利用价值。他能帮你,你能帮他,叫互补。 另一种是对方能给你提供情绪价值。 什么叫情绪价值呢,就是让你高兴。 我当时没用心听,只能背熟,因为答错了要扣分。 现在,才体会到王老师的话非常正确。 比如以前,陈姐坐在我对面,她就给我提供了情绪价值。 让我努力工作,让我穿得工工整整,让我很爱干净。让我讲话有修养…… 时不时和她聊几句天,她一颦一笑,都让人产生一种愉悦的感觉。 天天在一起,这种感觉不强烈。 现在,不在一起了,天天面对一个木偶一样的男人,那种感觉就越发强烈起来。 坐了一阵,我情不自禁地拨通了陈姐的电话。 一会儿,话筒里就传来了陈姐那柔美的声音:“你好,请问哪一位。” 我哈哈大笑。 “晓东,一定是晓东。” “你怎么从笑声就听出是我?” “每个人的声音都不同,包括笑声也不同。” “姐在做些什么工作呢?” “比以前忙多了。东一榔头西一锤子,问我做了些什么,我还真答不上。不过,很怀念跟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那才是很快乐的简单日子。” 两人聊了一阵,有人叫她了,她说:“下次再聊。” 那优美的声音,说消失就消失。随着一声挂断,陈姐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坐在那儿发呆。 坐了十分钟,电话响起,唐盛提起电话,说了几句,把话筒递给我。 我问:“哪位?” 话筒里传过一阵清脆的笑声,仿佛雁群掠过天空。 我问:“就忙完了?” “对,我想跟你说件事,不知方不方便。” “你说。” 她停了停,说道:“还是不说了,晚上你有空吗?” “有有有。” “那晚上七点,你到上次的【雨轩茶社】来,我在201包厢等你。” “201包厢是你的专用包厢?” 她笑道:“是茶馆老板,我表妹专用的。” 我说:“好的。” 挂了电话,坐在那儿,心想,陈姐找我有什么事呢?还找间包厢专门谈一下? 想了半天,没想清楚。 下班时间一到,大家就往食堂里去吃饭。 张行远对我眼睛一瞟,我们俩就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他问:“中心成立这件事,我好久就向主任提供了成立报告,怎么主任没有安排我写领导讲话稿呢?” 我笑了笑,说道: “机关工作,你就要学会泡面。先把面条做好,把汤烧开,把【盖码】提前炒好。 客人来了,把面条往开水泡浸一下,捞出。再问客人,要什么盖码? 他说红烧肉就红烧肉,他说牛杂就牛杂,他说辣椒炒肉你就辣椒炒肉,舀一勺就行了。” 张行远听了,笑道:“我多写几个稿子,书记、市长、萧市长、孟主任的都提前写好,对吧?” 我说:“还用问?秦江师大高材生。” 他窃窃发笑,然后问:“以前你的师傅闻科长也是这样教你的?” 我摇摇头,说道: “在这机关工作,没有任何人会教你。全靠自己一点一点去体会。” 他恍然大悟,然后朝我感激地点了点头。 我说:“你有时间,可多到我那边来坐坐,我隔壁有个李老,他没上班了,估计过两年就会全退下来,那个人才会教我们一些东西。” “为什么呢?” “关心我们嘛。” “是吗?” “我小时候喜欢游泳,一位长辈对我说,你技术好,但不是块游泳的料子。他帮我看了一下面相,说我身上存在一个致命弱点,就是腿抽筋。 游在河心,万一腿抽筋,身边没人就完蛋了。 我隔壁的李老就有这门技术,他会看一个人是不是适合游泳,不管你技术再好,他看你有腿抽筋这个毛病,就会教你如何锻炼,多吃钙片,不然就不要下水。” 行远似懂非懂。 半晌后,说道:“好,我多到你那边来坐坐。” 吃完饭,我回房间休息,心想: 行远是我推荐来的,而机关深似海,现在就要开始教他了。我的能力不足,可带他旁听师父的教诲。 不然,他没有一双慧眼,看不清方向,那是我害了他。 只有把他培养成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机关人】,才可能成长好。他成长好了,我遇到难事,就可以兄弟一齐上场。 他不像少泽,少泽有个好爸爸啊。他跟我一样,都是些没有根基的下层人家子弟啊。 第131章 我不应该拒绝陈姐 周五晚上七点,天上有一轮淡淡的月亮。 其实,并不是月亮不明亮,而是天冷了,看上去月亮有些淡,有些冷,有些遥远。 此时,我和陈姐已坐在茶室。 她倒了一杯红茶给我,然后就问起我的工作情况。 我笑道:“目前还是比较清闲。说忙吗?不忙。说不忙吗?以后肯定会忙。” 两人聊了一些闲话。 所谓闲话,就是中药的药引子,不放不行,它是调和其他药性的。 聊了一阵,她问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要三年后才找对象,是吗?” 我回忆了很久,笑道:“我和你说过吗?” “说过。” 我也不表态,在这些事情上,模棱两可,可以进退自如。 她问:“你既然要三年后才找,姐帮你介绍一个。” 我笑笑。 他说:“我是给你讲真的。你先听我说完,愿不愿意是你的事。” 我点点头。 陈姐问:“你觉得党校虞老师漂亮吗?” 我心里“格噔”了一下,我听人说过,虞老师和陈姐是亲戚 。对了,就是张科长说过——虞老师是陈姐的表姐。 我笑一下,玩笑道:“你要把虞老师的女儿介绍给我啊?” 其实,我真是开玩笑,我连虞老师生的是崽还是女都搞不清楚。 她一下就警惕起来,问道:“别人也给你介绍过?” 我摇摇头:“开玩笑的。” 她说:“我是说真的。” 我仍然笑笑。 她说:“虞老师漂亮,她女儿跟她一样漂亮。原来呢,我想把美玉介绍给你,你和她不来电。但你说要三年之后才找对象,我觉得虞老师的女儿很合适。” 我只喝茶。 陈姐说:“为什么合适呢,你开玩笑说要找个姐姐一样的人,虞老师是我表姐,我这外甥女长得像我。当然,你说假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说完,她定定地看着我。 我都不好意思起来,听说她外甥女长得跟她一个样子,说实话,我真的喜欢陈姐……这个样子,笑道: “你看我平时说过假话吗?” 她笑了起来,指着茶杯说:“喝茶嘛。”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她又给我加满,接着说: “其次是符合你的要求,我外甥女今年才读大二,毕了业就可以谈恋爱。第三,就是家教好。在大学里一心读书,志向高尚,不谈恋爱。 对了,说了半天还没介绍她是学什么的,她在秦江师大读中文,毕业以后就可以分在市里教书。” 说完这些,陈姐望了我一眼。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叫我怎么回答呢? 我从来没有这样窘迫过。 想了半天,我说:“陈姐,这样吧,谈恋爱不影响工作是一句假话。星期六啊,星期天啊,不见个面,我无所谓,但人家有意见。 好像我没有激情。 但是,一旦谈上了,打个电话联系联系,周六周日她回四水,或我去江左,这是人之常情。但是,这样会影响我的工作。 你也知道,我除了有一张名校毕业证外,其他什么也没有。工作上稍出点差错,就算不出差错,稍微懈怠一点,领导都对我有意见。 这些都是客观情况,我要是工作没干好,我爹娘就对我很失望。 你不知道农村人的处境,我不是为自己活,而是为爹娘活。是为了让他们活得体面一点,不受人欺负,三年不谈恋爱是爹娘给我定的。 我混得不好,找了个漂亮的城里姑娘,迟早要离婚的。这是我爹告诫了我无数次的一句话。” 陈姐眼睛都直了,望着我半天没有说话。 她根本没有想到我思想这么成熟。 她端起杯子,优雅地喝了一口茶,笑道: “老弟,你是个有志向的人。” 我心想,我是一个有志向的人吗?现实如此啊。 我们村里的高原处长,论相貌,一表人才。论能干,35岁就当上了处长。但却找了一个江左女子。江左女子是城里人,当初也是被高原的才学,长相所吸引。才城里人下嫁给农村人。 高原只是个普通干部时,他老婆一家认为高原是乡里人。普通话不标准,江左话不会讲。 后来,高原当上了处长,他老婆一家仍然觉得他是乡里人。 为什么? 因为他老婆一家认为当时有恩于高原。让高原有房住,生了小孩有人带,过年过节不要两头奔波。 高原也不想离婚,于是,堂堂高处长在老婆面前直不起腰。 我也是一样,就算陈姐的外甥女素养好,我宁可找个农村出身的女子。 当然,这是我的心理活动,陈姐又不是李老,她看不出我的心思。 我说:“陈姐,谢谢你对我的关心,我还是好好干几年,现在还不想谈恋爱。” 她很有素质地笑了一下,说道:“没关系。” 我们又聊了一些其他事,两人分手。 分手之后,我的心情很不平静。 我突然觉得今晚不够聪明,拒绝得有点无理。 如果是我的顶头上司张主任要给我做个媒呢? 如果是我的顶顶顶头上司孟主任要给我做个媒呢? 甚至是我的顶顶顶顶n次的萧市长要帮我做个媒呢? 我说自己三年不谈恋爱? 我说自己想把工作干好再谈? 这不是一句废话吗? 我工作干得好不好,全是由张主任、孟主任、萧市长以及萧市长老婆说了算数。 我有些后悔,自己真的太幼稚了。 好不容易跟陈姐建立起来的友谊,就被今天晚上一句委婉的拒绝,全泡了汤。 陈姐会想,哦——什么理由都是虚伪的,他是想找个靠山。张科长是优绩股,孟主任是优优级股,萧市长是顶级优势股。 难怪我去做媒,他一口拒绝。 他不是想找个好老婆,是想用婚姻作为跳板,助他干出一番事业。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头,加快了步伐。 遇到事情不要慌,我还有师父呢。 我迈开大步,进机关时,门卫老李大声喊我,我也没停步,扬了一下手而已。 接着,我敲响了李老的门。 敲了半天,他竟然没来开门。 我在楼下就看见了他房间有灯。 他为什么不开门呢? 我举手想再敲,举在半空,又停下了。 师父也需要自己的个人空间吧,不是你敲,他就应该开门。 万一他有个什么相好在里面呢? 因为男人最好的朋友是女人。 所以,我心有些怏怏,转身离开了。 关上门,我觉得今晚表现太差,不太成熟。是上班以来第一次出丑,第一次说话没有逻辑,拒绝没有方法。 我竟然掏出了一支烟。 主动掏的。 难怪李老说,我以后会染上烟瘾。 因为生活中总有一些不如意的事。你不想告诉别人,你就只想抽烟。 烟知道你的心事,它会真心地陪伴你。你不语,它不语,不离不弃,不弃不离。 当我连抽了两支烟,准备再抽一支时,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我身子一弹,立马去开门…… 我的天,竟然是师父。 第132章 李老一点拨,我顿时灵感迸发 我把李老迎入门内,让座,发烟,煮茶。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显示出一个徒弟对师父的尊敬。 待茶水沸腾,我给他倒了一杯茶,才说道: “师父,我今天出了一点差错。” 他盯着我问道:“什么差错呢?” 我便把晚上陈姐约见我,说给我做媒,我又是如何回答她的,过后又是如何思考的……全说了一遍。 李老问道:“你是真的要三年之后才谈恋爱吗?”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李老端起杯子,说道:“真的要三年后才找对象,那你要借个机会跟张主任谈谈心。” 我问:“跟他谈谈心有什么用呢,他又没有给我做媒?” 李老说:“你不要只说自己不想结婚,要说自己对工作不熟,决心用三年时间把这项新工作熟悉,主任放心,为了搞好工作,我决定三年内不谈恋爱。 这样,张主任就很感动,他一定会说给更多的人听。” “您能肯定?” 李老哈哈大笑,说道:“他在三种情况下一定会说。” “哪三种情况?” 李老说:“在单位内部会说。如果有人工作不认真,出了差错。张主任会说——我们大家都要有高度的责任心,都要努力工作。 郝晓东跟我说过,万事开头难,他保证三年之内不谈恋爱。一心一意把工作做好,你们的能力水平都超过了他啊,不见得吧?” 我笑了。他像张主任附体一般,那语调和神态模拟得惟妙惟肖。 李老说:“当然,他的原话不一定是这样,我只是模拟一下。” 我问:“第二种情况呢?” 李老说:“他向领导汇报时会说这件事。” 我懵了:“我结不结婚,跟他向领导汇报工作有什么关系。” 李老说:“绝对有关系。我模仿一下,他到孟主任,萧市长那儿,一定要说全体同志一条心,上下合力干事业。然后就举例,说郝晓东表态,至少三年后才结婚,先要把工作干好。” 我想一想,这个真有可能。 一是表明他向心力强,大家一心忙事业,二是有具体的人和事,领导们才会相信。 我问:“第三呢?” “可能全市干部都知道。” “啊?不可能吧。” “有可能,如果你们单位明年的工作做得非常好,万一张主任要上台介绍经验呢?他就会把这一条放在【上下齐心干事业】这一条内,用你举例。” 我哈哈大笑。 李老停顿一下,问道:“你是不喜欢陈秀敏介绍的对象,还是真的三年不找女朋友。” 我说:“真的三年不找女朋友。” 李老说:“那就全市人民,全省人民都会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呢?” “记者来采访张主任,他就会拿你举例嘛。” 我一听,李老说的是实话。因为用我举例是给张主任争光添彩。他的手下还有这种人,证明他张主任有凝聚力、召唤力。 手下人为了这个新单位,发誓三年不找对象。哪个单位的领导有这么大的魅力呢?竟然可以让自己的部下连最基本的【需求】都克服,一心扑在工作上? 李老说:“如果你真的三年不找对象,对你,对你们张主任都是件提升形象的好事。但是,我要问你一句,你为什么三年不找对象。” 我的个爷爷加奶奶,我又不是一头猪。师父都帮我分析出有这么多利好因素,我会说因为家庭条件不好,我父母不要我结婚吗? 绝对不会。 我非常诚恳地说道: “主要原因是我家五代没有一个人干过公事,都是作田种菜。到了这儿上班,要不是您指导,我对公事是一点也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干。 幸而遇上您。 我刚刚才起步就去谈恋爱,你也说过机关里有个姓曾的,一上班就谈对象,结果混不下去了。调出了机关。 所以,我不谈恋爱,就是想站稳脚根,能够真正地适应机关生活。 当然,在您面前也说句真话,我家庭条件一般。家里拿不出钱来支持我结婚。我要自己积钱来解决结婚费用。” 李老听了,摇头不已。 我的心扑扑直跳。 难道他看出了后者才是主要原因? 李老说:“家里拿不出钱不是原因。如果市委张书记有个女儿要嫁给你,不要你一分钱,还送房送车,你拒绝?” 我的防线一下被师父攻开一个口子。 是啊,虽然他故意举张书记的例子,但是,在四水市不要男方一分钱,倒贴钱的家庭多的是。 七十年代就搞起了计划生育,我们这一代的城镇户口,基本上就只生一个。 在我师父这儿,任何一点破绽,他都看得出。我真的不能在关公面前舞那把铁锈斑斑的刀。 师父教导我:“你不要说第二个理由,就是一句话——你想搞好工作,用三年的时间把工作摸熟,摸透,成为一名工作能手。所以,三年内不谈恋爱。 如果别人一定要问,谈恋爱和搞工作一定矛盾吗? 你就干脆一点。说就是有矛盾。什么叫一心一意、全心全意。你就是这么理解的——事多必定会三心两意。” 我翘起大拇指:“师父,您就是革命的堵漏机,把一切漏洞都给我堵上了。” 他笑道:“我是看你决心这么大,真的三年不谈恋爱,就要把这件事转化为一次机会。人生的机会不多啊。你要善于抓住。” 师父离开我宿舍之后,我起码吸了五根烟。 不是寂寞啊,是兴奋。 烟是个好东西。 你寂寞,它陪你沉默与思考。 你兴奋,它陪你翩翩起舞。 师父教了我方法,但是,我还是需要沉淀一下,不能全照他的去做。 比如我主动去找张主任,说我三年不能恋爱,这个不妥。 我必须在适当的时候说自己三年不结婚,这样才自然,才水到渠成,才令人信服。 这个时机在哪里呢? 我必须等待。 当然,不是被动地等待,我要巧妙地把这件事办好。 办得天衣无缝。 办得连我同学张行远也感动。 办得陈姐认为我没有骗她。 办得张科长,孟主任,萧市长都觉得我是一颗好苗子。 第133章 是表忠心的时候了 一晃就到了十月底,我去了江左,先在《秦江日报》附近找了一间旅馆住下。 下午约肖逸出来见面。 他如约来到我住的小旅馆,一见面就说道:“换个地方,我帮你报销。” 我摇了摇头,说道:“你又不是没去过我家,我家还是土墙房。住这样的旅社,我觉得非常好了。” 他苦笑了一下,开玩笑道:“你来干我这一行,你就干不了。” “为什么呢?” “我天天采访明星嘛,他们穿金戴银,十个指头都涂彩妆油,一个指头的彩妆油,就足够你住一夜五星级宾馆了。” 我说:“睡着了还不是一样流口水?” 肖逸哈哈大笑。 我愿意住,肖逸也不劝我换地方了。 我泡了茶端给他,两人坐下,开始谈正事。 肖逸说,接到我的电话后,他多方联系,现在帮我联系了三位老师。 我说:“你把他们的情况介绍一下。” 肖逸一个一个地介绍。 一位是师大的教授,姓钱,叫钱永学,主讲公文写作。 我说:“这个可以。有针对性。” 他再介绍,另一位也是师大的,姓汪,汪雅梅,不是教授,是位年轻的女讲师,主讲社交礼仪。 我说:“这个也可以。很多人连基本的礼仪都不懂,吃饭不知道尊席。穿衣服随心所欲。同事没退休就病故了,有些女同志穿件红衣服就去吊唁。” 肖逸说:“汪雅梅绝对是一等一的美女,要是学会了她的举止仪态,就是丑女也好看。” 我笑道:“你这是夸张了。” “不是夸张,很多老艺术家,老了并不漂亮,但是那种气质,足可以让人折服。” 我说:“这句话讲到点子上了,真正的美是发自内心的。” 他再介绍,说还有一位是省党校,主讲党史,姓任,任道义,是党校教研室主任。 我点点头,问道:“这不跟市党校的课程雷同了吗?” 肖逸说:“你以为省党校的就只会党课吗?他讲的是市场经济学。干部不懂经济,怎么搞经济建设?” 我笑道:“在下水平低,往往望文生义。” 他笑了一下,还向我推荐了几个。 我说:“我们开课,老师不是固定的,讲得好就固定下来,讲得一般就换。你先带我拜访前面三位。” 我在江左住了三天,每天由肖逸抽时间,带我拜访。 三位老师都很高兴,毕竟四水离省城不过是一个多小时车程,每节课有200元的劳酬,一天讲三节课,就是600元,住一夜,讲六节课就是1200。 在那个时代,这是一笔不小的外快。 回到单位,我向张主任作了详细汇报。 他很信任我,说道:“我也没有办过学,我们试着来。” 我点点头:“对,试着来,不行就换。省城有的是老师。” 张主任说:“市内的老师,你也想一想,我也想一想。” 我第一个想到了李老,李老并不缺钱,但他不上班,闲啊。便说:“李又白先生写材料是出了名的。” 我只讲到这里,至于行不行,由张主任决定。 他点点头,又滚过一支烟给我。 我掏出打火机,站起来,身子越过办公桌,先给张主任点火,然后,自己才吸上。 我再建议:“闻科长写得特别快。” 我也只说闻科长的特点,因为张主任与闻科长不是非常融洽。 他吸了一口烟,慢慢喷出,也许是给我一点面子,说:“可以考虑。” 我马上说:“反正不是固定的,学员反应好,就继续邀请。” 他说:“那就定下来吧。” 我再补充道:“主任你一个,牛主任一个,我一个,还有张行远都可以上课。” 因为上课是有上课费的,我必须为同事争些利益。 张主任喷出一道烟雾,加上一句:“财会室两位也可以上课。” 我立马拥护:“对,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人人都要遵守财经纪律。” 两个人商定了一上午,基本把市内的名单敲定好了。 最后,张主任忧心忡忡地说: “就是这成立大会不知何时开。我问孟主任,他说不知道,我问谭秘书,他说催了萧市长一次,萧市长只说了两个字——知道。” 我心中对李老更加佩服,嘴上说: “萧市长的意思应该是给足我们的准备时间,我们也不急着开学。” “为什么呢?” “一办就是两个月,现在开学,一晃就快过年了。萧市长的考虑——应该是过了年才举行成立大会、开学典礼。” 张主任想了想,说道:“你的想法有道理。” 接下来,我就大胆地向张主任提了一个建议。 我说:“现在事情不多,我们开展【试讲】。” “试讲?” “对。当然,这只是我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跟领导汇报,你一定要加上【不成熟】这三个字。 如果你一开口就说——我的想法是什么什么,领导心里就会想,到底是谁当领导呢? 张主任说:“成熟不成熟,你先谈谈。” 我就谈开了,说这段时间事情不多,留下唐盛值班外,其他人都到教室里试讲。每人讲一场课,然后开会讨论,从形式到内容,大家畅所欲言。 比如站在台上,一个人的仪表像不像个老师,总不能随便穿什么衣服就上去讲课吧? 比如讲课的时候,总不能平平淡淡,要抑扬顿挫。 特别是讲财务知识,比较无趣。两位老师就可以举例,拿出一张发票,问大家为什么不能报销。 这张发票存在哪些问题,以后查起来,经手人与财会都有责任,这个大家最关心。 比如…… 我一口气讲了十多分钟,最后说道: “如果我们培训中心的工作人员,比外面请的老师一点不差,甚至比请来的有些老师还讲得好,那么,我们每个员工不是走出去都有名,都光彩?” 我还没有讲完,张主任在桌上拍了一巴掌,说道: “你讲得对,明天就开会。” 拍完这一巴掌,张主任再滚一支烟给我,感叹道: “如果每个员工都像你一样,一心想着工作,又能提出合理化建议。单位何愁搞不好?晓东,你好好干。 在这里干,只要你好好干,我一定不忘你的功劳。这里不是五科,五科都是些老同志,机关讲究先来后到,到这里不存在。 大家都是一起进来的,谁表现好,我就重用谁。” 这段话,等于领导许诺。 李老教过我,一旦领导许诺,你不要顺着领导的话说下去,立即表态,要好好表现,继续努力,当好领导的马前卒。 那种表态,大错特错。你一定要换种说法。 有了师父这位大师不断教育,我自然也知道怎么讲,便说: “主任,我不是为了求得重用,而是为自己打算。” 他吃惊地望着我。 我不慌不忙地说道: “一个单位,如果一把手在领导那儿印象不好,一把手肯定得不到重用。你主任得不到重用,谈何我郝晓东有什么前途? 在单位内部,你可以提我当个科长,但也不是你说了算数吧?” 他更加吃惊地望着我。 我说:“提我当科长,至少要通过孟主任这个培训中心主任同意吧?你工作没干好,他不同意,从外面调个人来当科长。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他点点头。 我继续说道: “但是,主任你干得好。你提名的人选,孟主任一定会同意。以后,孟主任、萧市长还会提名你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去,我就跟着你不断进步。 打仗的时候,警卫总是护着主帅,就是这个原因。” 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张主任半天没有做声。 他那半截烟放在嘴边,没吸。 我觉得是时候了,最后才把那句藏在心中的话讲了出来: “第一,我常常念着孟主任的恩。他不认识我,仅仅凭着汪校长推荐就收下了我。 第二,我更要念着你的恩。 在五科上班时,悉心教导我,到培训中心来,又把我这个参加工作刚满一年的新手带过来。你是为了让我更好地进步啊。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不懂感恩,那还算个人吗? 新单位千头万绪,是一项独创性的工作。干好了,容易出成绩,干不好,全军覆灭,谁也得不到好处。所以,我跟主任表态,至少三年内,我不谈恋爱,一心一意把工作干好。” 这几句话,像重磅炸弹突然炸开。 张主任坐在那儿,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良久,他把烟头拧灭,拍了一下桌子:“晓东,你好好干。” 第134章 点醒唐盛,我又收获了一个粉丝 次日上午,我们就在办公室那二楼东头的小会议室开会。 周慧泡茶,行远端茶。 这是一个圆桌会议室。张主任一个人坐上首,我们都坐在他的对面。 他扫视一眼之后,问道:“都来了?” 张行远说:“唐盛值班,其他人都到了。” 张主任说:“牛主任,你到时把会议精神传达给小唐。” 牛得志点点头。 张主任开始讲话。 他把昨天我提出的建议,向大家讲了一遍。最后总结道: “晓东同志的这个建议有什么好处呢? 一是树立单位形象,我们自己能讲就有备无患。哪天有位老师突然不能来上课,我们就能补上去。 二是我们自己能讲才像个学校,才是个真正的培训中心。 三是照样付讲课费。专家拿一百,我们拿五十,符合财经纪律。我专门问了喻晓,她是会计,懂行。 下面讲要求。 不能说大家都可以讲,就变成一项福利。要讲得好,大家认可,获得好评,才可以讲得长久。 那么,今天是星期五,给大家一个星期的时间作准备。到了11月初,我们就到课室里去讲。 我会邀请一些老师来听课。让他们给你们打分。我张文杰只有60分,你张行远有90分,那么张行远你先讲,我提高之后再讲。” 大家笑了起来。 张主任说:“下面请大家发表意见。” 大家很活跃,因为讲课有钱。而且这个钱是符合财经纪律的。于是,他们不断地向张主任提问,比如一个学期要讲多少堂课,是不是大体上平均,还是讲得好的就讲得多。 张主任倒是利索:“以后就学员评分,他们认为你讲得好,就多讲。这叫能者多劳。当然,多也不会多到哪里去,我们还有大量的外聘老师。” 大家觉得张主任讲的合理。 这时,张主任幽默地说道: “如果你讲的这门课比外聘老师还讲得好,那就让你长期讲。” 众人齐笑。 张主任说:“就开这么一个短会。十点钟我还要到市里参加一个会议,现在散会。” 张主任拎着包,跟叶司机走了。 我回到办公室,发现唐盛不在。 想一想,对了,他是在大办公室守电话机去了。 一会儿,张行远进来,把门一关,说道: “你不能讲得太好了啊。不然你赚得多,其他人有意见。” 我笑道:“放心,我会把机会让给别人。” 他问:“你去了江左,还一直没带我去李老那儿,今天是星期五,带我去一趟吧?” “行啊。你干脆到机关食堂去吃饭。晚上一起拜访李老。” 行远点点头。 大约十点,唐盛回来,说道:“东哥,要上课?” 我点点头,说道:“牛主任跟你传达了?” 他点点头,问道:“我讲什么呢?” 我想了想,说道:“下个星期一,等别人报出课程,你再看看。选别人没讲的,你再选一个课题吧。” 他说:“我讲古董行不?” 我几乎要晕倒,培训干部讲古董? 当然,这只是第一反应。接着第二反应立即跳了出来,我想都没想,问道: “你懂古董?” 他竟然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懂古董?” “我爷爷懂。” “你爷爷是……” “他以前在省文物研究所工作,退休十几年了,现在在家里帮人鉴定一些古董。” “那他住在省城还是市里?” “在老家啊,我老家下秦县的。” 他这么一说,我有点相信,因为他有点另类,一个男人手上总是戴个玉镯。 我问道:“你手上那个玉镯也是个文物?” 他摇摇头,说道:“文物不会戴在手上,这是生肖镯。” 我来了兴趣,一连串提了好几个问题。因为这一块,我也确实是个白痴。 我想不到,根本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像个白痴的唐盛,讲起玉镯,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他就跟我讲起了戴玉镯的好处。 说手镯是【玉乃石之美者,味甘性平无毒】。 玉石含有多种对人体有益的微量元素。可以活化细胞组织,提高人体免疫力。 白玉有镇静、安神功能,青玉有提神,避邪功能。 岩玉有提高生育功能。 翡翠能缓解呼吸系统病痛、还能帮助人克服抑郁。 独玉可以润心肺、清胃火、明目养颜。 老玉可以解毒。滋阴乌须…… 我说:“戴玉镯有这么多功能,戴的时候,它还有什么讲究吗?” “有有有。不可双戴,别左手戴一只,右手戴一只。家里玉圈子成堆,也不兴这样戴。不可用黑绳线系着,一般用红绳。 不要戴坟墓出土的玉镯,有些人认为越古老越好,其实可以收藏欣赏,不要戴在手上。 我又问:“手镯是戴左手还是右手?” 他说:“没有特别的规矩。一般的人戴左手,因为右手要用力。如果是左撇子,那就戴右手。” 我一连问了十几个问题,唐盛对答如流。有时还引用了古人的话。 我说:“你把上次写的那篇500字的文章给我看看?” 他从抽屉里掏出来递给我。 我仔细看了一下,心里已经原谅了他。 不是他写错字,而是刚参加工作,对机关行文不熟悉。他从来没有接触过公文,听了张主任的动员报告,听得不确切,才写的错字。 我心想,还是李老说得对。不要随便去告人家的状。 我不过是读了个复旦,然后看了一叠厚厚的书记市长讲话,才知道机关有些独特的表述。 我怎么要求一个刚参加工作的人,在记录张主任讲话时,能准确记录那些机关专用术语呢? 我把那张纸退给了他。 他有些莫名其妙。 我说:“你才参加工作,不知道讲什么内容,我可以理解。至于讲古董,目前不行。因为我们办班与古董没有关系。 但是,你可以讲玉。可以讲玉的功效,玉的佩戴方式。” 他马上反应过来,说道: “讲玉的功效,就是不要乱戴。什么样的体质就戴什么样的玉。讲玉的佩戴方式,就是在社交场合别出洋相,是吗?” 我说:“yes。” 他哈哈大笑。 我说:“明天是星期六,你就回家,让你爷爷把玉的佩戴,玉的功效全部讲给你听。如果还有其他知识,你也记下来。我到时指导你写个系列课程。 比如,中国玉文化,玉石佩戴的好处。玉石佩戴的礼仪。如果爷爷还教了你一些新的知识,你也讲给我听。 这些都可以开课。提高干部素质,也包括提高他们对传统文化的正确认识与运用。” 唐盛说:“东哥,我今天晚上请你吃饭,行吗?” 我说:“改天吧,不止是你觉得讲课有难度,我也有难度呢?” “你有难度?” “对啊,你讲玉,大家都不懂,会听得津津有味。我讲其他的,别人多少懂一点,要讲得出彩,那也要下一番功夫。 所以,我们都是一样一样一样,黄花女嫁人头一回,不认真准备会出洋相。” 唐盛开心地笑了。 他说:“你不跟我吃饭,我干脆向牛主任请个假,早点回家。” 我怕牛主任不同意,说道:“我陪你去。” 他感激地说:“跟你在一起,我真是太幸福了。” 进了牛主任办公室,我说:“唐盛要请个假,我下午一直在办公室,主任准个假吧。” 牛主任笑道:“就一下午,跟你说一声就行。” 我说:“我又不是主任。” 他笑道:“未来的主任嘛。” 我递给牛主任一支烟,说:“谢谢部长。” 他愣了一下:“部长?” “要组织部同意才能任命正科级,你不是部长?” 他哈哈大笑,说道:“晓东,不错,不错啊。” 唐盛出来后,感谢我道:“东哥,你最肯帮忙了。” 我叮嘱道:“回来之后不要跟别人说,先跟我说啊。” 他说:“我懂。我绝对懂,就跟玉不戴二人一样。” “什么?玉不能戴二人?” “对。” 我半天也没有理解这句话——玉镯不是娘戴了之后,再送给女儿戴? 我想问,他已下了楼,真是归心似箭啊。 第135章 行远拜师,李老说了一番不着边际的话 下班时,行远到我办公室,说道:“我们还是在学校这边吃饭吧。” 我有点不解,问道:“为什么?” 他笑笑:“我有个东西想送给李老,吃了饭一起带过去。” “什么东西?” “砚台,你不说李老经常在家练毛笔字吗?” 我微微一笑:“有进步。” 吃过晚餐,我们就踩着自行车去机关。 到了家,行远把包在外面的报纸打开,里面有一个暗红色的木盒,虽然有些旧,但没有破损。 打开盒盖,一个一尺见方的古砚映现在我面前。 我说:“这家伙应该值钱。” 行远笑道:“我开始也雄心勃勃想练毛笔字,参加工作后就一直带在身边。但我发现,我真不是那块料。送给李老,就是物有所值。” 我点点头,说:“先过去,看他愿不愿意收你为徒。先送给他,有城下之盟的意思。他答应了,再送就算是份拜师礼。” 行远赞许道:“你想到周到。” 一会儿,我敲开了李老的门。 他仍然是老规矩,把我们领进书房。 我把行远是我高中同学,现在又是同事的身份向李老介绍了一遍。 他说:“坐吧。好像见过。” 张行远说:“我原来在这边住过几天。” 李老点点头,开始煮茶,行远发烟,给李老点火。 闲聊几句,打开话匣子之后,我说道: “师父,我们估计过了春节就会开课,我报了一个讲课老师的名单。市内上课的,我把您排在第一个。” 他边倒茶边说:“谢谢。给学员讲些什么?\" “就是公文写作之类吧。对您来说是小菜一碟,并且还有点微薄的劳酬。” 他抬起头,说:“喝茶。公文写作就不讲了吧?” 我认真地说道:“这可是个弱项,很多人连总结都写不好。” 他说:“那我要加一门课。” “加什么呢?” “浅谈象棋。” 我的脑袋“嗡”了一下。这可是个大是大非的问题,我可没有权力答应。 只能笑笑。 他说:“我开玩笑的,你们张主任也没有胆量开这样的课。” 我悬着的心才落下去。 他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 “其实,我真的想谈谈超前思维,它跟下象棋是一回事,象棋也是超前思维。 你看我们修条路就十几米宽,不过五年就跟不上形势。 我们建个自来水厂,就是满足现有人口,不过十年就要推动重来。 我们只重视高考,没有几所职业学校,出去打工的四水人都是干体力活的,没几个技术工。” 他讲的都是事实,但是,这等于非议政府。说明政府在这些事情上做得不好,我估计借十二个胆子给张主任,他也不敢答应。 所以,仍然只能笑笑。 而张行远呢,就笑都不敢笑,只是喝茶。 李老说:“你怕谁呢,敢不敢跟张文杰汇报?” 我说:“敢。” 他说:“你敢,就是个好同志。” 我必须马上换了话题,又是一顿东拉西扯,谈得投机时,我才说道: “师父,我这位同学叫张行远,跟我一样,都是县城郊区的,家里也没有一个人在机关工作。他爹娘在街上摆小摊。底细就全向师父透了个底。以后,要请师父多教教我俩。 所以,张行远今晚是特意来拜个师。” 行远接着说道: “李老,我听晓东介绍过您多次了,一心想来拜师,就怕您不肯接受。今天晚上壮着胆子来的。学生不才,望您多多教育。” 李老这才仔细打量行远,然后笑道: “拜师倒没有必要,常来坐坐,我倒是欢迎。你们年轻啊,是四水未来的有生力量。跟我在一起聊聊,不会变坏,只会变好。” 我说:“年轻人的可塑性很强,就是需要您这样的师父引导,您影响一个,不如多影响几个。我们再去影响别人。” 李老笑笑,说道:“小张,我仍然是那句话,拜师不必要,欢迎来坐。” 张行远立即说道: “我父母是摆摊的,但我爷爷却是个读书人,家中有一方老砚池,我带过来了,寄存在晓东这边,我想送给您。 您认不认我这个徒弟是一回事,但我在心目中,早已把您当成人生的老师,这是我听了晓东介绍之后下的决心。” 李老笑了,对我说道:“按你这个广告打下去,我还可以开班啰。” 我连忙摇手: “我决不替你打广告,师父的身体要紧。天天有人来麻烦您,那我是个罪人。 但是,行远的名字取得好,您带着他,他会越走越远。” 我把钥匙给了行远,他去取了砚台过来。 行远打开盖子,一方双龙抢珠的雕花砚台映现在李老眼前。 他仔细地看着,朝砚心呵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好砚池。” 我问:“您呵一口气是……?” 李老说:“真正的好砚台,就是呵气成墨。砚心有余墨,呵口气,它就可以写字。” 说完,他两眼直逼张行远,问道: “这是你家的祖传之物,你送给我,合适吗?” 张行远诚恳地说道: “我祖上确实是读书人,我爷爷那代基本上把祖产荡完了,我爹娘是摆摊的,他们传给我,我也练过书法,但练了几年都不行。 这砚台在我手里等于明珠暗投,到您手中就叫物有所值。好砚台就要找到真正的主人。” 李老哈哈大笑。 笑完后:“既然这样,你拿着没用,我拿就是块宝。那我就不客气了,你不会反悔吧?” 张行远连连摇头。 李老说:“那我收下。” 他把砚台端到书桌上,折回来坐下。 张行远欲行拜师礼。李老拦住道: “免了免了。这种事最好是你知我知他知。三个人在场就行了。 这徒弟是心中的徒弟。不必张扬,传出去不是一件好事。” 我也拉住行远,说:“师父收下你的砚台,就是认了你这个徒弟。” 行远懂规矩,帮李老倒满茶,自己的也倒满,说道: “以茶代酒,敬师父一杯。” 李老倒是高兴,与行远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李老说:“既然你们都拜了师,认我为师傅,我也不久留你们,回去想一想,我为什么要上象棋课,想清楚后,再来告诉我。” 我们两人告辞,回去讨论了一个小时,都没有一个满意的答案。 我说:“师父不是真正要上象棋课,他不是说道路修窄了,自来水厂修小了吗?” 行远说:“对啊。” 我说:“他说话很有艺术,不急,回去再想想。” 我送行远下楼,他骑上自行车,一会儿就消失在我的视野。 突然,我听到响声,不由自主地向不远处走过去,原来有几个工人正在挖水管。 我问:“哪一栋没水了?” 一个工人回答:“领导楼没水了。” 我突然有了答案。 什么答案呢?让我吸支烟压压惊,明天再告诉你们吧。 第136章 我的预测会灵验吗? 看了那几个工人晚上在施工,他们又指了指孟主任住的那片楼。 回到宿舍,我就进行推理: 李老说市里的自来水厂建得太小,街道修得太窄,职业学校办得太少。 他是有所指。指的是市政府的决策没有眼光。 这些决策是谁做出来的呢? 当然,与新来的市委书记张际明无关,是前任,或者前前任的书记、市长作出的。 李老说他要讲这些课,那就是指出前面历届领导在治市上…… 我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顿时明白了,李老要讲课,实质上就是指责前任,前前任领导班子决策错误。 他敢指责,那就是新来的张书记的意图。 由此,我推断出一个假设: 不是李老主动找了新书记,痛陈过去的市委市政府存在【小脚女人】的治市问题,就是新书记主动找李老询问【治市之策】。 这两种情况,无论是哪一种,李老的意见,都被新书记采纳。 新来的张际明,决定由李老撕开一个口子,否认前任的做法。否认刘市长的治市方略,从而统一思想,推行自己的主张。 当然,这只是我的设想,是不是这么回事,得看看动向。 …… 周一上班,一进办公室,唐盛就说:“东哥,我又了解了很多知识。” 说罢,就给我泡茶。 我坐下,笑道:“你说说。” 唐盛把他爷爷教的新知识,口若悬河,说了半个小时。 我边喝茶边听,听完后,把茶杯一放,说:“帮我加点水。” 他帮我加满,我说:“非常好。你爷爷既懂玉,又懂茶。那你就写玉文化,茶文化。这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 他问:“这些都可以讲?” 我点点头:“它们包涵着我们传统文化啊。特别茶文化,你要多讲,说不定可以推进我们四市的茶叶业发展。你把种茶、制茶先写成方案,玉文化可以靠后一点。” 他听了我的鼓励,既高兴又有点不放心,问道:“张主任会同意吗?” 我说:“我现在就过去跟他说。” 走到张主任办公室门口,我敲了敲,里面没反应,再敲敲,还是没反应。 我走到办公室问道:“主任今天没来上班?” 张慧说:“星期五,市委办就发了通知,今天开处级以上干部大会。” “哦。” 我转身走了,当我走进自己办公室时,唐盛就一直盯着我。 “张主任开会去了,我下午跟他说,你放心写。不然,天天是公文培训,哪里有这么多东西要培训嘛。” 唐盛点点头,就在桌子上埋头写起来。 我也开始写自己的讲课文案。 估计其他同志都在写。 像我们这样的单位,基本上与其他单位没有交集,也不承担行政管理职能,所以,很少有外单位的人上门。 写了两个小时,我要讲的课程,大纲全部写好。 停一下,喝喝茶。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唐盛一接,立即递给我。 我接过话筒,说道:“你好。” 那边说:“东哥好,我正式在这边上班了。” 我一听,高兴地说:“祝贺祝贺。” 他说:“我想中午请科里的同志,还有你一起吃顿饭。” 我一听,忙问:“你在哪里打电话?” 他笑道:“张科长,不,现在是叫张主任了。张主任走了,闻科长就搬到张科长办公室去了。他原来的办公室就安排我进去办公。” “你一个人?” “对,闻科长说写材料要安静。” 我听后,才放心说话,便道: “机关与你们下面局里不同,你不要请客。谁进去都没有请过客,闻科长也不会接受你的邀请。所谓请客,就是私下里玩得好的人聚一聚。 而且,一进去就请客不合适,工作一段时间之后,再单独请闻科长或者其他同事比较合适。” 他听了,笑道:“谢谢指点。要不,我中午请你吃个饭。” “不必客气。” “不是客气,我才进机关,许多方面需要向你请教。” 我想了想,聚一聚也好,我得及时指点他一番,我有李老指导,他可是个愣头青,没有指点,可能碰壁。 “中午就不见面了,晚上一起喝个茶。” “那晚上先吃饭再喝茶好不好?” “也行,就到一中对面,你定个小店子,吃完饭,我带你到一个新地方——雨轩茶社去喝茶,那个茶馆清静。” “好。下班时,我再约你。” 挂了电话,坐一会儿,电话又响起。我干脆主动提起话筒,因为十有八九是我的电话。 “喂,哪位?” “你姐姐。” 我哈哈大笑:“陈姐好。对了,今天是市里开大会,你没有去参加?” “是单位一把手去参加。你们单位孟主任是兼一把手,实际主持工作的是张主任,所以,你见张主任去开会了,就推断我也要去开会,是吧?” “别说破啰。” 她哈哈大笑,笑完说道: “你还真没有欺骗姐,确实是三年内不找对象。” “谁告诉你的?” “上次碰到张主任,他说你无论到哪个单位,都是一样表现好,有思想,有主见。” 我笑道:“谢谢张主任对我的关心。逢人就表扬我。” 陈姐说:“我还是要跟你预订一下这门亲戚呢。你要是不说三年不谈恋爱,我就不和你说了。既然你是认真的,我也是认真的,跟你约法三章。” 我听着好笑,说:“约法三章啊?” “不行吗?你是我弟弟,姐姐跟你约法三章错了吗?” 我再嬉皮笑脸地说:“没错。” 她说:“我把你的三年内不谈恋爱的事,跟虞老师说了。那么,你三年不谈,我外甥女也三年不谈。我也不把她的名字告诉你。 三年之后,你在见别人之前,先见我外甥女,有感觉,你们就处朋友,没感觉,姐没有一点意见。” 我挑衅道:“要是有感觉,不是要叫你陈姨了吗?” 她听了,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陈姨就陈姨,再过几年,我就是老太婆了。” 我说:“最好是先见到姐夫。这是我最关心的一件事。” 她嗔骂道:“越来越坏了。” 和陈姐聊了一阵,就快到下班时间了。这时张慧走进办公室,笑道: “发个通知,主任说下午两点半,准时到会议室开会,传达市委会议精神,不准请假。” 我笑道:“遵旨。” 她瞟了我一眼,笑道:“遵旨是跪到地上说的,你这个态度不对,坐着回答,明明是抗旨。” 我哈哈大笑:“你原来是教历史的吧?” 等她走后,唐盛问:“抓得这么紧啊,我还才写个大纲。” 我说:“你慢慢写,不可能这么紧的。市里开会是全市性的大事,不会管我们单位的小事。这种会议精神的传达,就是开完大会开小会,层层传达市里精神。” 唐盛问:“跟我们无关的也要传达吗?” “都要传达,没有直接关系,也有间接关系,要让大家明白市里当前在做什么嘛。” “东哥,我真的是个白痴,对机关的事一窍不通,你不要笑我幼稚啊。” 我拖长声音说道:“不会——,谁都一样。多问表示你肯学习。刚开始那几天,你坐着不做声,那就不对。” 他的脸都红了,吞吞吐吐地说:“我……开始……有点怕你。” “怕我?” “是啊。他们都说你跟张主任关系特别好,我怕说错了话,你会告诉张主任。” 我笑道:“不是关系特别好,而是我喜欢给领导提建议,到他办公室去得多一点。再说,你说错了话,我告诉张主任干嘛?” 他站起来,端着我的茶杯去加水,说道: “相处一段时间,我才觉得你最关心人了。” 我两个指头在桌子上走了几下【马步】,表示感谢。 唐盛不抽烟,我独自抽出一支,点燃,心想,下午传达的会议精神,是不是张书记要大搞建设呢? 如果是,那么,我的预测就算灵验,学会了推棋步。 吃个中餐,连午睡都没睡好,我竟然渴望着时间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第137章 大风将起,要及时感知气候的变化 下午,张主任传达了市委会议精神。 会议的内容是:破除小农意识,建设一个高起点的四水。 一听这标题,我就觉得李老应该是参与了这篇文章的撰写。提前知道了内容。 那么,我也提前领会到了新书记的意图。 张主任念了四十分钟报告。念完道: “这是张际明书记对明年工作的规划,要求各单位结合自己的实际,拿出明年的工作方案。具体到我们要做什么,请大家发言。” 在机关,发言是有一定顺序的,除了主持会议的做最后总结外,一般情况下,是按职务大小先后发言。 第一个当然是牛主任。然后是财务负责人喻晓。 他们两个都有明确的职务。其他人就没有职务了。 没有职务就按年纪吧,出纳陈素芬发言,司机叶师傅基本不发言,他只开车,就说了一句——我同意上述领导和同志们的意见。 接下来的人,应该就是我了。 我笑道:“大家先谈,我最后再谈点体会。” 于是,周慧、张行远,唐盛发言。 可以说,大家都是完成任务,张主任传达书记讲话时,大家就作笔记,然后从笔记本上挑几句。有的人就照本宣科,有的人就一字不动地念几句。 这也是惯例。一般情况下,每个单位都是如此,最后由一把手去总结发言。 大家都说完了,张主任就望着我。 我说:“书记的原话我就不重复念了,讲一点自己的理解。” 大家望着我,不知道我从这个报告中理解到了一些什么东西。 我喝了一口茶,说道: “书记的报告,其实就是一句话,解放思想,破除旧习,高标准,高起点建设一个新四水。 那么,我们单位要做什么呢。我谈点个人意见供领导参考。” 我主要谈了一点,就是从具体的业务培训中抽身出来,要从思想上入手,培训干部勇于创新,勇于改革,不仅仅是材料写好。 还要有敢干事的勇气,敢干事的方法,敢干事的本领,提高干部们的整体素质。 我讲了二十分钟。 大家觉得我讲得新颖,又不知道我讲得是否正确。 这时,张主任才总结道: “我觉得大家缺乏敏感性,召开一场全市一把手的会议,你们听了报告,就是书记稿子上记录几句话,完全没有理解。 其他,书记说要大力发展经济,要招商引资。这些话跟我们没有直接关系。 只有郝晓东同志理解了会议的意图,就是我们不能再停留在教点什么写材料、讲礼仪这些具体事务上,而是要教大家解放思想。 教大家用时代的目光打量四水与沿海地区的差距,如何迎头赶上就是主题。 比如建个水厂就停水,没有一点超前意识。 修条路就堵车,过几年又要扩建。 我们上课,就是要扫清大家思想认识中的这些小农意识,如果我们都不懂,怎么去培训人家? 所以,下一个阶段,我们不急着写课件,明天,我和晓东同志再去一趟江左,除了省委党校那位讲市场经济学的教授外,再请几名懂经济的老师来上课。 先给我们洗脑,我们才有可能办好这个培训中心。” 张主任讲了一个小时,大家才如梦初醒。 散会后,张主任留下我,滚一支烟给我之后,说道: “也不怪大家,当的当老师出身,当的当会计出纳出身,还有刚毕业就来工作的,大家的政治敏感性不强,幸而你在机关工作过,一听就摸到了脉。” 这是张主任在表扬我。 但我没有半点得瑟。而是说:“我们去省城,这个找谁最合适呢?” 张主任说:“散会后,孟主任跟我商量了一阵,他推荐了几个教授给我,其中有省社科院的,也有省政府经济研究所的。 我已经提前与他们联系了,明天上午八点半就出发。用两三天的时间,把我们这帮人培训一遍。如果我们都不懂,今后怎么能请到好老师呢?” 我点点头。 张主任说:“干工作就是要摸准领导意图。新来的张书记是一个有大思路的人,我们就要跟着他的思路走。” 我心想,像我这种干部,连副科级都不是,到哪里去摸准领导意图?要不是昨天晚上李老透点风给我。我也是跟其他人一样,照着笔记本抄下的话重述一遍。 我点点头,说道:“那我早一点下班,回去做做准备。” 张主任点了点头。 我有什么准备可做?根本不用准备,带几身内衣内裤就可以出发。 我是为了早点跟谭军见面,一起聊聊。 在办公室稍坐一下,就给谭军打了个电话。 谭军说:“我找了个新地方,叫柴火饭。下班之后,我骑车到你那边来。一起先吃饭,再去喝茶。” 我说:“好。” 放下电话,唐盛问道:“东哥,我那些东西还要写吗?” “写,怎么不写呢?也不可能天天讲解放思想,我们的课要丰富多彩。到时候,我给你换换主题就行。” 他没有经验,问道:“怎么换?” 我说:“人都是一样的人,比如穿上军装就是个军人,穿上警服就是个警察。你讲茶文化,就加个大力发展种茶业,在这个前提下,你就讲怎么种茶,制茶。 这不就扣上主题了吗? 你讲玉石业,扣上个大帽子,就是要加强自身修养,别人送你一个玉镯子,你就给他办事。假的,你就当面揭穿他,不要假货来唬弄我。真的,你就跟他说,顶当不起。 不是左也不收,右也不收?” 唐盛笑了,说:“东哥你真有办法。” 我说:“你以后讲玉石,我保证大家听得非常认真。因为大家要买玉石。也会收亲朋好友的玉石。你把这场课放在预防腐败这节课来讲。” 唐盛站起来,把门关上。 他说:“这次我回去,跟我爷爷讲了你帮助我的事情。” 我马上摇手,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都准备到课堂上去讲腐败,现在就想送块玉给我。这不是说一套做一套吗?” 他脸唰地红了,说道:“你听我说。” 我再摇摇头:“我不听你说,你会说这块玉不值钱。多少领导干部就倒在后面这句话上。” 他尴尬得无地自容。 我说:“我听完你的课,懂得真玉假玉的鉴别方法,就是最大的收获了。” 说完,我起身就走了。 同一个办公室,你又不是张行远。我接受你的东西干嘛? 特别是玉石,我又不懂。你说一百块钱,我认为就是一百块钱。如果其实值一千块钱呢? 古人早就说了:交浅不宜言深。 交往一般的人,连心底的话都不要跟他说出来,何况是收别人的礼物呢? 我骑着自行车,心想,我目前一定要谨慎,除了与张行远随便一点,跟其他人都要保持适当距离。 这是李老教我的——办公室很少有友谊。 包括办公室的女人,如果你已经结婚了,就千万不要去惹。不管她多么爱你,爱得愿意离婚,爱得愿意为你去死。 她愿意离婚,你却背上了破坏别人婚姻的恶名。 她愿意为你去死,那是有条件的,就是两人一起死,那有什么意义?来到人间就一回,你为别人陪葬太不值。 想起李老的话,我有时觉得他既幽默,又直视人心。 第138章 又发展了一个盟友 和谭军吃过晚饭,两人就到了【雨轩茶社】,要了一个小包厢,两人坐下。 谭军说:“想不到这条小巷里还有这样一个安安静静喝茶的地方。” 我说:“你有空可来坐坐,这个地方很安静。” “办茶馆应该是越热闹越好?” 我说:“这个要分情况,如果这院子是老板的私宅,做生意又不临街,办个茶馆多少能赚些钱。” 谭军说:“你的分析有道理。” 两人闲扯了一番,我才跟他谈正事,很认真地说道: “你去五科,有些情况要向你介绍一下,让你心里有个底。” 谭军说:“太好了。” “闻科长这个人看起来冷漠,但内心火热。肚子里有真学问。但是,在单位里,你也不能跟他靠得太近。你跟他只保持工作上的关系,私下可多到他家里拜访。” 谭军问:“为什么私下里要多到他家拜访?” 我说:“这叫暗补。明面上,你与他就是上下级关系,在同事看来,并无特殊关系。但是,你私下里去得多,他就认为你是他的人。” 谭军点点头。 我说:“其他同志,我不是特别了解,毕竟共事只有一年。但是陈升,这个人心思不纯。你要特别防他。少和他交往,千万不能跟他说心里话。” 谭军说:“我早就认识他。刚认识他时,我对他这个名字就没有好感。” “对他的名字没有好感?他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谭军喝了一口茶,掏出一包烟,发一支给我,说:“抽一支吧。” 我笑道:“你先讲讲这个名字,为什么对他的名字没有好感。” 谭军说:“我喜欢看历史书籍,清朝时有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叫曾国藩,初进京城时比较穷,家里请了一个佣人就叫陈升。 那时候,曾国藩薪水不高,有一个月拖欠了陈升的薪水,结果陈升破口大骂。” 我笑道:“你看书也比较广泛。这种不上正史的典故,你也看到了。” 谭军笑道:“受我父亲的影响,他喜欢读历史书,正史,野史,札记,什么都读。” “你父亲是做什么的呢?” “我家就住在和平街,你知道吗?” “知道,参加工作那几个月,我下了班就走路,把整个城区走遍了。和平街就是专卖迷信用品的一条街。” “对对对。我爹就是一个纸扎匠。不过,他平时爱看书。” “那我哪天到你家去玩一下,我也喜欢看书,去借几本书看看。” “没问题。他有个收集书的习惯,就是跟我们那条街上收破烂的王麻子关系好。王麻子在外面收到书,先送我家,让我爹挑。 我爹就比废品价高一点付钱。这个办法真好,有些人家把一些祖传的好书都当废纸卖了。所以,我爹有句话——真正的好书都在废品里藏着。” 我说:“真正有才能的人也不是我们这些人,是那些没进机关,沉沦底层,一生不得志的人。” 谭军哈哈大笑,说道:“你讲话好有哲理。” 我说:“回到主题,像陈升这种人高高地坐在政府,人品却很阴险。轮到我入党时,他就说我收了照相店老板的贿赂。 平时不说,讨论我入党时,他就抛出来了。” 谭军说:“这样啊?” 我点点头。 谭军好一阵儿都没说话。 我知道他受了点刺激。心情很不平静。 我今晚的目的,就是要【结帮】。别把【结帮】看得很歪。 我开始也把这两个字看得很歪,但李老告诉我,他一生就是不会【结帮】。 水至清无鱼,人至察无徒。没人跟你走在一起,你就孤掌难鸣。 所以,我对谭军说: “我们兄弟之间要互相帮助,你在机关里听到一些什么消息也要告诉我。我现在是远离机关大院。” 他点了点头。 我说:“我们要互相帮助。” 他再点点头。望着我问道: “除了陈升这个人要防,在五科工作,我还要注意什么?” 我说:“树挪死,人挪活,你千万不要认为进了机关,相对安宁,又只要写点材料,日子过得逍遥就行。 你要有最多三年又要挪窝的思想准备。” 他吃了一惊:“挪到哪里去呢?” “你要多到领导面前去表现,一旦他们发现你不错,就会把你调到其他岗位上去。 如果你不跳出写材料的这个圈子,就是写一辈子,写到六十岁,我保证你没有一个错误字了。” 谭军的眼睛都直了,好像不认识我似的。 我说:“你说你爹是扎纸扎的,证明你也没有什么特殊关系。 我问过闻科长,他说你是四水师专有名的才子。那么你是凭自己的本事分到文化局的。 我也差不多,人家没一个亲戚当官。全靠我的恩师,一中汪校长推荐才分到机关。 所以,我们这些人就要团结,要互相帮助,才能在机关立住脚,以后才慢慢有所发展。” 谭军说:“我想不到你这么老练。” 我说:“我也不老练,只是隔壁住了一位高人。” “谁?” “就是给你们上过几场课的李又白先生。” “哦——,很多人说他有水平。” 我说:“有水平又怎么样?写了一辈子材料,很多比他差的人都是副厅级了,他到头还是替人作嫁衣裳。 所以,他很愿意和年轻人交朋友,希望别人不走他的老路。” “那你以后带我多去坐坐。” “行。他妻子儿子都在国外,有时间聊天,而且也喜欢有才华的年轻人。” 谭军说道:“我们孙小波局长都说,郝晓东天生是块当官的料,家里一定有人当官,毕业一年就派头气势都有,还挺有心思。” 我哈哈大笑,说道: “谢谢你们孙局长的评价。不是我有心思,而是做任何事,事先要想好怎么做,要让别人找不到你的漏洞,事情才会做得成功。” 他说:“那你确实有心思,我做事就没有这么缜密。” 我说:“今天张书记的讲话,你们政府办传达了没有?” “还没有。” 我想了一下,说道:“对,政府办机构比较大,闻科长没资格参会,到时是由孟主任统一传达。” 他问:“这次会议有什么新精神吗?” 我点点头:“我一定要告诉你,你才好给萧市长写文章。” 然后,我把张书记讲话的主要思想,一一分析给他听。最后叮嘱道: “你以后写文章,就是围绕着两个字来写——改革。 改革一系列不符合时代发展的观点,做法。因为张书记的主旨是加大发展力度。” 谭军听了我的分析,说:“我懂了。对了,什么时候去拜访李老呢?” “不急,我明天还要去省城。回来再联系。” 两人谈了两个小时才分手。 谭军到下面去结账,吧台小姐说:“你们是两个人,是吧?” 谭军点头。 吧台小姐说:“我们老板说了,不要结账。” 谭军望着我。 吧台小姐说:“我认识他,他跟陈姐来过两次。我们老板说,凡是这位先生就不要收钱。” 我对谭军说:“那就走吧。” 谭军和我走出店子,问道:“老板和你熟?” 我说:“她认错人了。” 谭军笑道:“不可能的。” 我说:“不然,就是刚才那妹子喜欢上你了。” 谭军笑道:“向你学习,喝茶都不要付账了。” 第139章 意外发现 次日,我和张主任去了省城。 张主任说:“我们要提前举办仪式,这次把专家请好了,回家就马上开课。” 我心里佩服李老——算得真准。 坐在车子里,我几乎没和张主任说话,心里翻江倒海,盘算着为什么要提前开课的原因。 张书记在下一盘大棋。 大棋应该是这样下的——马上举办开学典礼。 开学典礼之后,就是举行一个短期轮训班。 短期轮训班就是把全市的一把手都召集起来,分批分次,先轮训他们。 让他们迅速解放思想。 解放思想就是否定过去。否认过去就是否认刘市长的做法。就算刘市长不走,他在这里也遭到了暗中“批判”,威信一下就降低。 威信降低,工作就难开展。 到时,不是组织调整,让刘市长走,就是刘市长的日子过不下了,主动要求走。 这一着,厉害啊。 看来新来的张书记是个不平凡的人物,他的办法就是智斗。 也不指出你刘市长在工作中有哪些错误,如果开会指出来,就会形成对立的局面。省里下来调查,凡是闹意见的双方,肯定双方都有责任。 张书记的办法是:不跟你直接闹对立,让你失去群众基础,让你有令不行,困住你的手脚,这叫什么呢? 想了半天,我终于想起了一个典故——叫【围而不攻】。 在外围布满兵力,就是不攻打,让你断水断粮。你欲突围,告我张某的状,就是你的不对。我张某解放思想,大搞经济建设,何错之有呢? 你不突围,在四水就成为困师,会打屁不响,讲话不灵,最后只能投降。 我把这个过程一推理。心里反复说:这真是一场有智慧的攻击战。 墨子说——攻心为上。一点没错。 真要感谢孟主任,他把我安排到李老对面去住。让我这个菜农子弟,早点熟悉官场生存与斗争的艺术。 有人说,一流人才搞科研去了,二流人才经商去了,剩下三流人才去从政。 错了,三流人才绝对不适宜从政,只能在政府当个普通职员,真正从政当领导的大多是一流人才。 车子在疾驶。 我心在飞翔。 车到省城,在省政府附近找了一家宾馆住下。 这次是张主任为主,我只跟着他行动。 张主任说:“上午休息吧,我们下午再一个一个去拜访。” 我和叶师傅住一间房子。 叶师傅有个特点,他只开车,不管闲事。 离吃饭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与叶师傅就在房间休息。 两人喝茶聊天。 聊着聊着,我就说:“江左你应该非常熟悉吧。” 他点点头。 我说:“我带了张地图,你帮我讲解一下。” 他再点点头。 我把地图取来,叶师傅就指着地图,给我讲江左的布局,说大体上是个【井】字型,两纵两横。 这一点,一般人不会弄错。老司机为什么走路方便呢,就是知道这【井】字型中间的小巷子四通八达。 他讲完,抬头问我:“你要研究这些干嘛?出来有司机。” 我笑道:“跟着张主任出来才有司机,一个人来办事,哪里有司机呢?” 叶师傅笑道:“你跟孟主任一样,什么都要弄懂。” 我问:“孟主任也熟路?” “熟。孟主任在家是主任,跟着领导出来,他就是办事的了。所以,领导有事问孟主任,他是什么都知道,对答如流。” 我心里一惊,原来我所了解的孟主任,还只是个表面上的孟主任,想不到他这么细心。 叶师傅说:“孟主任是个百事通,我有次跟他两个人出来,他要我开到百井巷去吃蒸菜。百井巷是个连我都不知道的地方。 孟主任指挥我七拐八弯,找到一条小巷子,我的天啊,那里的蒸菜特别好吃。我吃了八钵子饭。” “这么好吃?” “我没撒半句谎。就是车子进不去,要停在离巷子两百米远的物资大厦,再走路进去。” 我打开地图,要叶师傅指给我看。 叶师傅对着地图找了很久,说:“在这里,店子没有标识,但就在这条小巷子里。” 我点点头。 中午,我们就在宾馆吃饭,吃了饭,就午睡。 我佩服叶司机,一上床就能睡觉了。他也打鼾,但不像别人那样打得厉害,打得很均匀。 我却睡不着了。 我想到我舅舅的儿子刘半夏,初中毕业就去外面的饭店打工,后来就在老家镇上开了小餐馆。生意还算可以。 但他的生意却全靠老婆带来的。这个吊儿啷当的表兄,吊妹子是一把好手,娶的老婆很漂亮。 我表嫂叫谭月亮,人称月亮嫂,不知她哪根神经错乱,愿意嫁给我表哥。 如果把他们动员到百井巷学习蒸菜,再到四水市开个蒸菜馆,加上我表嫂那张一见人就笑的笑脸,那把能把死人说活的利嘴…… 那生意就不可想象…… 一个中午,我越想越兴奋,越想越睡不着。 一定要冷静点,冷静。别表现出来。 我根本睡不着,同志们,根本睡不着啊。 我肯定要投资。这对我来说是一次机会。 从床上悄悄地下去,我到卫生间撒泡尿。为什么要撒尿呢?我们哲学王老师讲过一个笑话——懒人尿多。 为什么懒人尿多呢?通俗地说,不劳动就尿多。如果你去劳动,汗液出得多,帮你蒸发了身上的一部分水份。 所以,干苦力的要不断喝水,尿反而不多。坐办公室的,反而尿多。 我常常想起我那可爱的王哲学,他常常一本正经地开玩笑。 初听是玩笑。仔细一想,他并不是开玩笑,而是有哲理。 我撒了尿,悄悄地打开房门,溜到楼下去了。 沿着楼下的花坛,我一直在绕着花坛走圈子。 我想:晚上打个的士,一个人去百井巷先去吃一顿蒸菜。如果像叶司机讲的那么神奇,我下次就带表哥表嫂来一次。 然后动员他们到四水办个餐饮店。 我越想越兴奋,甚至把李加加做塑料花起家的事都想到了。 人家做塑料花起家,后来成为顶尖富豪。 我表哥当然不可能,但可成为一个有钱人,我也跟着成为半个有钱人。 有了钱,对物质的拒绝就到时候有底气。你送我一个什么东西——老子不要,因为老子有钱啊。 我一直绕着花坛走,走累了就找了个石凳坐下,吸起了一支烟。 师父说:我迟早会吸熟的,这个速度,不要迟早,现在就有点上瘾了。 一会儿,我听到有人叫我名字。抬头一看是叶师傅。 他说:“我到处找你,要出发了。” 接着,我看见张主任出了大门,便上前去发一支烟,笑道: “先到这里抽支烟,车上不能抽了。” 他接过烟问道:“叶师傅说到处找你不着。你没睡?” “没睡。出来一趟不容易,我对省城也不熟悉,到处走走,看看省城对我们四水城建有什么参考和借鉴之处。” 张主任说:“别人是干一行爱一行。你是对什么都特别上心。” 我笑道:“谢谢主任表扬,我准备晚上还走一走,看看省城的夜景。四水要发展,也要搞得灯火辉煌才行。我觉得现在的四水,市内灯光不多,一点也不热闹。 既然讲课,就要讲点新东西,切合实际的东西给人听。” “那要小叶陪着你看吧。” 我摇摇头:“就走路,开车子看,浮光掠影, 这儿红灯,那儿堵车,不如走路,我带个笔记本,边看边记。回去讲起课来也有理有据。” 张主任在我肩膀上一拍,笑道: “人人都像你,四化早就建成了,走,回去我要在大会上表扬你。” 第140章 察看蒸菜馆后,我归心似箭 下午我们拜访了社科院方教授。 张主任与方教授相谈甚欢。方教授又推荐了一名同事夏教授。于是,我们又拜访了夏教授。 晚餐就在社科院附近设宴,五人一起用餐。 吃完,不过六点多。 大家握手,说改日再见。 等客人走后,张主任说道: “既然晓东准备逛街,我就去拜访一位老领导。小叶跟我走,你自己打个的士先回去。” 这个安排正合我意,连忙说: “你和叶师傅去嘛,我也不回宾馆,一路走一路看。” 三人出了饭店,我走了半里,便拦住一辆的士,上车就说:“到省物资公司。” 开了足足十来里,司机在省物质公司门前靠边停下。 我下车,走了几步。向路边的店主问路。 店主说:“你要找就找【真香蒸菜馆】,数它做得最好。 沿着一条小巷,我向小巷深处走去,走三四百米,果然闻到阵阵香味。 我早就作好了准备,晚餐时就只动了筷子,没真吃。闻到香味,我的食欲就提起来了。 小巷深处果然有好几家蒸菜馆,我径直走向【真香蒸菜】。 还好,我来的时候,已过了高潮,听说平时要排队,现在有位子。 所谓位子就是在街边立起一排长长的小方桌,自己去点菜。 我点了菜,店子出菜的速度挺快,不到一分钟,菜就上桌。 因为是体验嘛,我一个人点了五个蒸菜,引得旁边的人时不时瞟我一眼。 是农民工进城?这个样子也不像。 是个大老板体验生活?这个样子更不像,哪有这么年轻的大老板? 我本来就没有吃饱,这蒸菜又特别下饭,真是风卷残云,一连吃了五钵饭。只是肚子胀得像个气球。吃不下,才没有再吃。 我边吃边想,这滋味真不错。主要是开胃,让你越吃越想吃。 吃完,我就离开店子,因为下一拨人在候桌。 我慢慢地走出小巷。到外面的小商店买了一包烟,一个打火机,一个笔记本,一支钢笔。 走到一个有石桌石凳的地方,坐下来休息。 坐了一会,我觉得肚子太胀了,幸好旁边有个药店。 我去药店买了【消食散】,又到外面商店买了一瓶矿泉水,回到石桌边坐下。撕开【消食散】倒进嘴里,用矿泉水把药粉,咕咚咕咚地灌进去。 又坐了一阵,肚子更胀,里面咕咚咕咚作响,我赶忙去物资大厦,给了门卫一支烟,弯着腰,痛苦地指着自己的肚子。 门卫朝大门一指,说道:“进去朝左手走,再转一个弯。” 我连【谢谢】都没说,把塑料袋往门卫的书桌上一放,忙说:“请你帮忙照看一下。” 说完,猫着身子朝办公楼奔去。 终于寻到卫生间了,而我肚子里的那些东西已货达肛口。 迅速冲了进去,我拉开一个格子门,用最快的速度褪下裤子。 幸而知道这物资大厦有厕所,不然,我可能要临时买条新内裤了。 接着,那排泄物就如大坝放水一样,一泄不可收拾。 终于排完了。这比我考试打了一百分还痛快。 我从格子间出来,迎面听到一声尖叫。 我愣了一下,只恨爹娘少生了一条腿。原来我没看清楚,误入了女厕。 迅速逃离。我跑出厕所,跑向外面的门卫室,拎起塑料袋,回望一下大楼。 好在那女同志估计也是内急,没追出来抓【流氓】。 我说声【谢谢】,飞快地离开物资大厦,加快步伐,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身影融入了人流,我就安全了。 走了百来米远,我拦了一辆的士,叫他先送我回宾馆。 到了房间后,我把药啊,矿泉水啊都放下,带了笔记本和钢笔下楼,出宾馆,走人行道。开始我真正的考察。 我走了十来里,又往回走。笔记本上也记了一些东西。 因为我不是真正考察,只是记下一些感想,讲课的时候,拿来举举例子。 再回到房间,叶师傅还没回来。 我就慢慢回味,这【真香蒸菜馆】有什么特点。 第一个是辣,辣得你胃口大开。 第二个是份量小,你不多点几个菜不行。 第三个是味道确实好。这好应该是拜辣椒所赐。 继而又想,我这肚子痛,是吃得太多还是菜不卫生呢? 这个不敢断定。 但是,如果要我表兄来办,卫生是第一位的。绝对不能让人吃了就拉肚子。 …… 我想了很多。 心想,也许不是卫生问题,毕竟我吃过了晚餐,肚子里多少打了些底子,又猛吃五碗饭,不胀才怪呢。 把前前后后的事,包括买药,上厕所的事一并回忆一遍,我马上有了一个新点子。 如果让我去办店子,就在店子里立一个铁桶,烧一桶开水,里面撒上【消食散】,再挂一条标语,上面写: 本店备有免费【消食散】,用餐中,务必喝一至两杯。以防吃多了走不动。 这句话自然而然涌出了出来,我高兴得连拍几下桌子。 这次胀得好,虽然遭受了女同志的尖叫与白眼,却收获了一条不错的广告语。 我接着再想,这个店子也要办到一个偏僻处。 一是租金少,二是场地要宽广。 江左的这个店子,场地还是太少了。估计是店主自家的房子。 下一步,就是要动员我表兄表嫂来学习。 我慢慢地形成了一套思路,恨不得早点回四水。 大约晚上十点多,叶师傅回来了。 我说:“你们坐了几个小时啊。” 叶师傅笑笑,说道:“张主任和一位领导在茶楼喝茶,我在车上睡觉。” 我想想也对。司机就是司机,领导喝茶,他是不能跟着去的。便说: “你这个工作也辛苦。来,抽支烟。” 他摇摇头:“我不太抽烟。” “一直不抽?” “以前也抽一点,但有些领导不喜欢抽,有一次,我和孟主任,还有妇联的许主席一起外出。连孟主任都不敢抽烟。“ 我说:“那许主席的气派大。” “人家是未来的常委,以后比孟主任的级别还高。” 我不做声了,因为官场是个说不清楚的地方,不在背后议论人家为好。 叶司机问:“你就真的就走路?” 我说:“对。一路走,一路看。” 叶司机说:“明天上午就可以回去了,再见一个人,任务就完成了。” 我说:“如果明天那个人谈一个多小时就谈完了,我们就回家里吃中餐。” 他问:“你不逛一逛街?” “张主任要逛街?” “没有,如果你想逛一逛,我就说轮胎有点问题,要换,你不就有时间逛街了?” 我笑道:“你还蛮有点子的啊。” 他说:“领导当几年就走了,你也可以成为领导,我当然要为同事着想。” 我哈哈大笑,说道:“以后多教我一点常识,我是个马大哈。” 叶师傅摇了摇,说道:“我专门开车,别的不懂,但哪个人会当官,我看得出。” 我哈哈大笑:“你业余开个看相馆,专给公务员看相。能当官的收1000块一次。能当大官的收块。” 叶师傅也哈哈大笑,笑完道: “领导也会看相呢。不然,同样是下属,他只提拔张三,不提拔李四?” 我说:“专门跟领导走,难怪你也会看相。” 次日,张主任带我又见一个人,ok,全部任务完成。 他征求我的意见:“你还要逛街吗?逛的话就下午走。” 我说:“现在是关键时刻,市里领导要我们早点开班。早点回去,下午还可以开个动员会。” 他说:“你说得对。再加你在大上海都住了四年,这个街对你没有吸引力。” 我们下楼,打道回府。 其实,我早已归心似箭。 第141章 迅速与表哥联系 在回四水的路上,张主任就打电话给牛得志,下午两点半开会。 我们没在江左吃饭,一直开到家,找了个小店子吃了中餐。也没午休,直接去办公室。 下午两点半,大家都往会议室赶。 张主任坐上方,我们迅速入座。 办公室两位立即泡茶。 一切就绪后,张主任说: “情况变化快,我刚到江左就接到了孟主任的电话,要提前开学。所以,下面我安排一下工作。 一是全力以赴做好学校成立的准备工作。 二是下下周开学。具体时间待定。 三是同志们的课,暂时不讲,请省里来的专家先讲解放思想这个大主题。 四是人员分工。开学典礼由牛主任带领办公室负责。包括财务室两名同志参与。 教授的联系,来四水的接待,由郝晓东为主,唐盛协助,负责落实。 时间紧,任务重,我负责联系领导。大家各司其事,不交叉,不重复。 现在请牛主任,郝晓东谈谈你们的想法。” 牛得志说:“只要主任负责领导邀请,其他的事,我们和财务室一定做好。” 我表态道:“一定把教授们来市里的所有事情做到完美无缺。” 张主任说:“你们表态都信心满满,我就不再强调,再一次重复,各司其事。散会。” 张主任的作风倒是干脆,值得我学习。 回到办公室,唐盛问:“东哥,我们具体是做什么?” 我真想甩他两个耳光。 难道你真的就知道鉴定玉石?就只会茶道? 我说:“任务很单一,但是又很重。具体来说,就是做一桩事,把教授接到市里,安排吃住。讲完课后,把他们送走。” 他点头道:“这个我懂,就是要不要我们接送。” 我才理解他的担心,如果要我们接送,教授是搭车还是要派车子。要派车子,单位只有一辆不太客气的旧小车。而且基本归张主任用。 我说:“领导既然要我们负责,当然是由我们写个方案,他签字同意了,我们再做。” “哦——” 我说:“我现在说,你记录一下,然后写个方案。” 他马上掏笔,我口述,基本内容——我们租车负责接送。教授来了邀请有关领导陪餐。领导以萧市长和孟主任两位为主。 住宿选择四水宾馆。最好住商务间。以便领导不能来陪餐时,晚上拜访教授。所以要有带客厅的房子。何况教授按职级,可以比对行政县处级领导。 他开始写方案,我就开始给我表兄打电话。 好久才通,传来我表嫂的声音:“谁呀?” “老弟呢,晓东啊。” “哦,晓东啊,我们昨天还到你家。” “做什么呀。” “收购鱼嘛。” “生意这么好啊。” “做腊鱼,快要过年了嘛。” “哦——,你们两个人有没有时间来市里一趟?” “有什么事吗?” “肯定有事。” “你表哥到外面打牌去了。等他回来……” 我说:“你知道他在哪儿打牌吗?” “知道。就在隔壁老四家。” “你现在过去,把他的牌撕掉,天天打牌能发家?” 我表嫂笑个不停。 我说:“讲真话,你放纵他,他会三七夜不休,天天叫一些女人打牌。我舅舅以前就骂过他。现在,靠你骂了。” 我表嫂还笑,说:“好,我现地去叫他回来。” 我说:“现在不要去叫。六点半,你要他打个电话。” 说罢,我把号码报了一遍。 我表嫂说:“好的。” 一个小时后,唐盛把方案写好,我看了看,修改了几个字,说打印出来,去送给张主任。 等他出去,我觉得这次进步很大,毕竟没有错别字了。一项一项也写得清清楚楚。 一会儿,他就满面喜气地走了进来,说:“张主任批了。” 我说:“是吧,没车就租车,有什么困难就要如实写,领导都懂的,肯定要放权,让我们去租车。” 唐盛说:“我也没租过车。” 我说:“租车的事交给我,你在生活中要结交各种人,出租车司机,修下水道的,开商店的。单位有事,你打个电话就可以联系到人。 单位上班,不是在真空中生活。你家里有的事,单位上基本存在。” 唐盛点头不迭。 我停顿了一下,给他打预防针,说道:“一是与外界联系要广,你办事才可以找到人。第二,嘴巴要紧,不与同事说私事。 比如我打个电话,你就不要问给谁打,更不要跟别人议论我在电话里和别人说些什么。 守住自己的嘴,你就没有什么麻烦,在单位就过得通透。认识更多的人,你就办事十分方便,为单位能办更多的事。” 他连连点头。 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跟东哥到一间办公室,我真是幸福。” 我不搭话。 到了下班时间,我就去食堂吃饭。 行远说:“吃完饭,一起打乒乓球好吗?” 我摇摇头,说:“我的接待方案还要细化。” 回到办公室,这里已变得格外沉寂。 我把门一关,拿起一张《四水日报》看起来。上面有本报评论员文章,标题是一心一意搞建设。读完,我知道是胡总编写的。 文章有点杀气腾腾,说凡是阻挠改革,阻挠发展的,不论是谁,我们都要坚持斗争。四水要以改革和发展为重,一心一意谋求经济发展,后发赶超。 我读完,心想:张书记已全面布局。 这时,电话响起,我抓起来,一听就是我表哥的声音。 我问:“和几位女同志打牌,输了吧?” 他呵呵呵地笑。 我问:“输了多少?” 他还是呵呵呵地笑。 我说道:“乡里有句俗话,男不跟女斗。一个男人与三个女人打牌。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男人赢过。” 他笑道:“是那几个女的经常找我打。” “她们肯定经常找你。我要是个女的,也一样找你,半夏哥啊,玩两盘吧,反正店子有你老婆一个人操持就行。” 他死皮赖脸,打着哈哈,说道:“你可以当相声演员了,模仿得一点不差。” 我说:“你是命好,找了个这么漂亮的老婆,要是碰上其他女人,会跟你天天吵架。” 他说:“下次不打了。” 我才说道:“你明天和嫂嫂一起到市里来,我们一起吃个中餐。你先到市进修学校那里,然后在附近的商店打这个电话,我有桩很重要的事和你谈谈。” “什么重要的事呢?家里总要有个人守店子吧?” “你那店子一个月能赚多少钱?你来了,我让你一天赚一个月的钱?” “真的?” “不是真的(蒸的),是煮的。” 他哈哈大笑,说道:“好的。” 挂了电话,我又打旭哥店里的电话。 电话通了后,是佩青接的。 我问:“旭哥没在?” 他说:“半个小时回家。” 我说:“回家之后,你叫他待在家里,我过来拜访。” 佩青笑道:“不说拜访,你是领导,过来玩啰,我在楼下等你。” 我骑着自行车,此时,路上有些冷了,我想,如果我有钱,买辆摩托就方便多了。 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我鼓励自己。 第142章 我有一个好表嫂 【加更,加更,加更,感谢大家的热情支持】 我的任务不重,要等举办成立典礼之后,才邀请教授来讲课。 张主任用人,也是很有讲究的。充分考虑到我有【复旦大学】这块金字招牌。 除了牌子比较响之外,我在上海生活过四年,在培训中心这帮人中算见多识广,与教授打交道不会出洋相。 所以,目前来说,比较清闲。 至于车子接送呢,我联系了旭哥,叫他借都要借辆客气一点的小车。 不料旭哥说,你没看到我换了新车啊。 我才知道旭哥换了一台新桑塔拉,裸车价十九万八,豪华型的,加上落户是20多万。 他说旧车子也没卖,就留给我和少泽学车用的。我想,如果旭哥是我表哥,我就一定要和他合办这个饭店。多灵活的人啊。 车子联系好了,那就只剩下订宾馆了。 房子订早了没用,到时再说吧。 次日上班,我就只有一个任务,等我表哥打电话来。 大约十点,电话响起,唐盛抓起电话问了一句,把话筒递过来。 果然是表哥表嫂已到学校外面的商店。 我问他们为什么这么早就到了。我表哥说: “别人开新车,我就开辆旧车,总可以吧?” “可以可以,你毕竟是老总,开个车与那些女同志打牌,输了也威风。一个轮胎可以打几天几夜了。” 他哈哈哈大笑。 我说:“我就出来。” 挂了电话,我到牛主任那儿道:“周五了,下午想请个假。” 牛主任笑道:“去吧去吧。你目前又没有什么事。” 我没骑单车了,一直往大门口走去。 到了大门口,下坡就有一个商店。果然,有一辆半新的拉达车停在那儿。 我表哥按了一下喇叭,我表嫂立即在副驾驶上下来,打开后门,坐到后座去了。 上了车,我说:“回机关。” 他问机关怎么走? 我说:“你是有钱人,表弟住在哪儿你都不知道,别人喊你打牌,你就什么地方都知道。” 他哈哈大笑。 我说:“一直往前走。” 我表嫂说:“批评得好。有时间跟人打牌,没时间来看表弟。” 我指挥表哥一直开到我宿舍下面。领他们上楼,进屋就烧开水。 表嫂说:“你可以啊,刚进机关就分配这么大的套间给你。” 表哥道:“我们家的人,哪个不可以?” 表嫂盯了我表哥一眼,说:“你就不可以。” 泡了茶,我给表哥一支烟,又对表嫂说:“没什么水果,先谈正事,等会儿再去买。” 她说:“只要是谈正事我就高兴,水果吃不吃那是小事。” 于是,我就跟他们两人谈起了省城的那个【真香蒸菜】馆。我说得很细,把见到的全说了一遍,然后说,主要是味道特别好。 表哥只听,表嫂却非常感兴趣,她不断地询问那饭店的情况。 我说,店子里面没去看过。但是生意好得出奇。 表哥说:“省城跟我们这儿的口味确实差不多,也是吃辣。” 表嫂道:“你别插嘴,听晓东讲,他还没有说完。” 我说谈出我的设想,第一,这绝对是次翻身的机会,你们店子开得好,就可以到市里来买房子。 至于小孩读书,平时生活……各方面的条件都比镇里强。 我表嫂说:“强一百倍。” 我说,第二呢,你要是没有信心,我借钱也入股。有钱同赚,亏了同蚀。 表嫂说:“你一定要入股。” 我说,第三呢,不必办到人多的地方,一定要办到地面宽敞的城郊结合部。 表嫂说:“到底要读书。这个主意好。” 我说:第四呢,开始不要做大了,等客源足了就做大。 表嫂对我表哥说:“你看,晓东都给你提前设想好了。” 我把地段怎么选,广告怎么打,生意怎么做……全说了一遍。 表哥要信不信。只有我表嫂听了,像被打了兴奋剂,对我表哥说道: “你是做梦还没醒吧,这么好的机会,晓东说得清清楚楚,你却犹犹豫豫。” 表哥说:“我怕做亏了对不起姑父姑母,晓东还没结婚,家里还要建房子。” 表嫂说:“你怕是块石头。晓东在上海读过书,见过的东西比你多得多,这叫眼光。” 我对表哥说:“你名字取得像个大人物,却没有嫂子一半的胆量。” “大人物?”我表哥问道。 “对啊,有个着名的学者叫刘半农,你叫刘半夏。他是半个农民,你是半个夏天,都是农历5月份生的。 刘半农不是专门的文字学家,但他敢于创造一个字,现在全国通用。 他就是胆子大,你自己是办餐馆的,不思进取,天天想着会亏。你能成功吗?” 表哥问道:“他创造了一个字?” “中国历史上从来男女不分,都共一个【他】字。刘半农就创造了一个新字【她】,男女就分得清楚了。 还写了一首着名的歌——《叫我如何不想她》。 你倒好,天天想着镇上那几个女人,和她们打牌很快乐,嫂子真是脾气好。她离了婚,自己来四水办个这样的饭店,到时气死你。” 我表嫂笑道:“婚不会离,我还有一个好表弟。我要靠着表弟赚钱。” 我表哥有桩好处,他性格好,就是我讲他的直话,他仍然是死皮赖脸一口笑。 我表嫂说:“晓东,你明天有时间吗?” “有,明天是星期六。” 她说:“明天就去,我们今晚到一个亲戚家去住,明天请你带路一起去江左。他不学,我留到那儿学。让他到家里带小孩。” 我哈哈大笑。 我表哥说:“学还是我去学,你又没有基础。” 我说:“这个态度就对了。我绝对不会推兄弟下水。” 表嫂对我说道:“晓东,你现在是救人。他快淹得半死了,你是抓住他顶上那几根毛想救他,他还不领情。” 我笑道:“不过,我表哥的脾气好,这也是他最大的优点。” 表嫂说:“这个倒是真的。” 表哥说:“去,明天就去。” 我把困难也摆出来:“还有一个事,你要考虑清楚。他店子不要服务员呢?” 表哥说:“你不是说旁边还有几家这样的店子吗?我到旁边店子打工。” “如果旁边店子也不要人呢?” “我就天天去吃,借吃的时候多观察嘛。炒菜无非是那么几手,要么是调料有特色,要么是火候掌握得好,我炒菜的水平又不差。” 表嫂说:“人家不收你,你就买几身旧衣服,说是附近的建筑工人,每天去吃去观察。 晓东说了,人家能创造一个字,你就嫖学,总要偷点什么技术回来吧。” 表哥说:“行啊。我就是先把困难摆在面前,怕晓东失望。” 我笑道:“不会失望。我要是不上班,早就去偷学去了。” 表嫂说:“那就行。明天出发。” 我坚决地说:“现在出发都行。今天是周五,下午我请了假。” 表嫂立即响应:“走。有笔钱摆在面前不晓得去捡,怕是傻子吧?” 表哥最后又望了我一眼。也许是他觉得这样太仓促了。 我激他道:“你配不上月亮姐,活该一世穷。” 他站起来笑笑,说:“走就走,你还没有找对象,我怕你投资失败,姑父姑妈骂我。” 我也要给我表哥留点面子,不能在表嫂面前太损他,便说: “不会呢,刘半夏,你以后是刘百万。全镇有名,再搞好一点,全县乃至全市都有名。 那些女同志叫你打牌,你开口就是一百块一胡,吓死她们。” 表嫂说:“他不坏,只跟她们打牌。” 我笑道:“表哥,你找了全天下第一好的老婆,你要是不赚点钱,对不起月亮姐。” 被我激起来的表哥站起来,语气坚决地说道:“那就走吧。” 一辆半旧半新的拉达车,奔驰在通往省城的路上。 第143章 分管我们这一线的领导要换人? 在路上,我就作了安排。晚上住物资大厦招待所。先订一晚,如果不够,相机行事。 表嫂说:“晓东,你真是为我们操尽了心。” 我笑道说:“就是想伴着你们赚点钱嘛。” 表哥说:“总之,你是为了我们一家好。” 一路畅通,一个多小时就开到了百井巷附近的物资招待所,停车后,正好是中午吃饭时候。 我说:“先去吃饭。” 一行三人走进小巷,一会儿就看见【真香蒸菜馆】了。 不说里面的客人,也不说外面正在吃的,仅在外面排队的就有几十号人。 表哥表嫂看着这场面,不停地吐舌头。 表嫂说:“我去排队,你们到那边树下休息。” 说罢,表嫂就站到长长的队伍后面。我领着表哥走到那棵大树下,两人蹲在那儿。 表哥说:“真有这样的饭店啊。” 我发了一支烟给他。他马上掏出打火机给我点火,然后才自己吸上。 “什么真有这样的饭店?你天天在家打牌,也不到外面看看。到上海国际饭店去看看,几万块一夜,天天客满。 什么样的饭店都有。大的靠资金,小的靠手艺。” 表哥大概被后面不断增加的排队客人惊呆了,吸了一支烟,又吸一支。 等了十多分钟,表嫂终于领到了一根竹签。走过来兴奋地说: “32号。还要等20多分钟才有饭吃。” 表哥又吐了一下舌头。 表嫂说:“我们只要有十分之一的生意就行了。” 我说:“在城郊结合部租房子。场地一定要大。这个叫薄利多销。” 表哥向我挤了一下眼睛:“我进去看看。” 表嫂指指我表哥的背影,对我呶呶嘴巴:“动心了,他想去厨房看一看了。” 我也笑笑。 表嫂说:“他人不错,聪明,就是没大志向,赚点小钱就满足。有人邀他玩牌就玩牌,有人喊他钓鱼就钓鱼。” 我说:“来了看到场面就动心了。” 表嫂说:“他现在去后台看人家是怎么炒菜的。他对一件事感兴趣,也是吃得苦的。” 表哥转了好久才出来。 我问:“怎么样?” 他说:“要懂不懂。我多看几次就可以看出名堂来。” 三人蹲在大树下,表哥环顾四周,又抬头望了望那棵大树,说道: “其实这棵树完全可以砍掉,可以腾出一大片地方摆桌子。” 表嫂横了他一眼:“这叫风水。其他店子就没有他生意这么好嘛。” 我纠正道:“城市里的树不是私人的,除非你有个别墅,栽在自家院子里。所以,也不是风水的原因。如果是他家的早就砍了。” 我表嫂就是嘴甜,马上说对对对。凡是晓东见识多。 好不容易轮到我们可以上桌了,表嫂飞奔过去,占领摆着32号牌子的小桌。 这一顿,就吃得我们大汗淋漓,又辣又香又好吃,连我表嫂都吃了四钵饭。 吃了饭,我们回到物资招待所,开了两间房。 一会儿,表哥表嫂就到我房间来坐了。 表哥说:“味道真好。” 表嫂说:“老话说票子不是吹来的,他这老板真是捡钱都捡不赢。” 我知道他们两人统一了思想,便说:“表哥,你谈谈想法。” 他坐在书桌旁,把拳头往桌上一擂:“做。” 我哈哈大笑:“眼见为实吧。你谈谈怎么做。” “明天就回去,毕竟你要上班。我们也回去做准备,先把家里的事安排妥当后,我和你嫂子两个人过来。至于怎么偷学技术,到时我有办法。” 我笑道:“先分析一下市场。做生意就是要分析市场。” 他说:“消费不是特别高,一般老百姓都能接受。不必求人拉生意。也不像乡里一样有熟人赊账……” 我又问表嫂:“你的意见呢?” 我表嫂笑道:“他不做,我真的会一个人做。” 这时,我就要讲注意事项了,便笑道: “那我们就好好商量一下。第一,我们一定做,这个不讲了。 第二,我入点股。你们先算投资要多少钱,我反正占一点股份。 第三,就是嘴要稳,我占了股,就是跟你爹妈,我爹妈,甚至我以后找了老婆,你们都不要透任何一点风。因为干部不准入股经商。” 我表哥说:“这个我懂。你放一万个心” 我表嫂更聪明:“就是天知地知,我们三个人知道。这点你放心。其次,我们每个月赚了多少,按股分红,每个月算一次。 还有,你不必跑来照顾我们的生意,有些人知道我们之间关系的,他要打听,我们也淡淡地说一句,说是亲戚呢,不过人家当人家的官,我们做我们的小生意。 再问,我就说他太呆板了,要他帮着跑个工商手续都推来推去。” 我哈哈大笑,说道:“打牌的不如下象棋的。” 表哥问道:“下象棋?她不会下。” “下象棋是打个比喻,说的是她比你想得远。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跟我是朋友,职场上有竞争,有些人只想找我碴子。 表嫂的态度就是说我这个人没有亲情。抱怨两句,别人就不会再问了。 还有,她第一句就说得好,要我去少店里。 以后,我确实不太来你们店里,除非别人请我的客,说非去你那儿不可。 总之一句话,既然你们两个想办店子,我领路就领到这里为止。 剩下的全靠你们自己去办,租地方,办手续,我一概不管。 不过,我有句话,刘老板表哥,不怕你找哪个八字先生算命,人家都会说,赚多少钱也不能离婚,因为全靠你老婆赚钱。” 我表哥笑了一下。 “我不是开玩笑,四水在广东最有钱的老板也姓刘。原来是穷光蛋,后来到广东打工,赚了一点钱。也讨了一个老婆。 刘老板后来发了大财,眼界高了,想离婚再找个年轻漂亮的大学生做老婆。 找任何一个八字先生算命,都算出他是个穷光蛋。有次,他找了一个着名的大师。大师也算出他是个穷光蛋。 他气不过,掏出报纸一丢,说算你妈的命,混账糊涂。老子是报纸上这个人,有照片,你看看。 算命先生一看,把报纸往地上一丢,骂道:你就是个穷光蛋的命,既然发了财就是吃老婆的饭。你有胆离婚试试。” 我表哥捂着嘴笑,笑完道:“放心呢,我其实心里有数,家里还是她说了算。” 三个人统一了思想,接下来,我就不管了。下午呼了肖逸的bp机。 肖逸正在加班,问我这次来江左有什么事情。 我说:“见面时谈。” 晚上,肖逸开车过来接我。两人找了个茶馆,我撒谎说有点公事,单位要我出来联系,已经托人办好了。 他点点头。 两人就天南海北地谈起来。最后,他告诉我一个消息,就是秦水师大一位处长,可能到四水来当副市长,而且可能管文教卫。 我吃了一惊,忙问:“叫什么名字?” 他说:“姚芷兰,女的。不过,可能要到年后,三月份左右吧。你不要跟别人说啊。这还是个不确定的动向。” 我云淡风轻地点点头,心里却波澜壮阔。心想,说明萧市长要换岗位了。萧市长要去哪儿呢? 真的像李老分析的,去纪委吗? 我们坐了两个小时,天南海北地聊。因为我说明天就要回去,他才说: “本来想留你一起逛逛江左。你一定要回去,那我就不留你了。” 我说:“你和姚芷兰熟吗?” 肖逸说:“熟。她在学校里就是管新闻这条线。” “如果以后姚处长真的来了四市,又分管我们这一线,你带个路,我去她家里玩玩。” “只要定下来了,她还没有报到之前,我就带你去。这叫先入为主。” 肖逸结了账,两人分手。 回到招待所,我一夜都没睡好,心想,萧副市长到哪里去?真的去纪委?要是真去了就好。 又想,如果确定姚芷兰去管我们这条线,我就要请个书法家写幅《岳阳楼记》送给她。 她一定会高兴——因为芷兰出自《岳阳楼记》中的【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含义就是:小洲之上有兰花,香气浓郁,颜色青葱。形容人像芳兰一样品德高尚,谦让有礼。 第144章 借钱之苦,迎刃而解 我要感谢肖逸,他坐在省报这个位置,加上他准岳父是省报副社长,消息来源广泛,让我提前获得一些重要信息。 这就叫知己知彼。 回了家,我就按兵不动。 这是个关键时期,人事正如大河下的潜流,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暗涛汹涌。 果然如此,过了八天,培训中心就举行了成立仪式。 新来的张书记竟然破格出席典礼。 仪式原来由孟主任主持,一下就升格为刘市长。 张书记致开幕词,他没用张主任给他准备的稿子,而是即兴讲话。 他用洪亮的声音说道: “同志们,我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成立仪式?就是要把培训中心办成四水的黄埔。大家想一想,我们需要一批什么样的人来建设四水? 要一批具有现代眼光,较高素质的年轻干部。那么,培训年轻干部就是重中之重。 年轻干部放到哪里培训?放到党校去吗?他还没有入党。那么先放到培训中心来轮训。 此外,建设四水,我们同样需要一批得力的领导干部。这些人的知识水平也要不断更新。党校可以培训,但业务素质的提升,更多的要放到这里来培训。 不管你多大年纪,也不管你是一把手二把手,都要到这里来加强学习。 这里是我们工作的充电站。 这就是我参加培训中心成立仪式的全部理由。祝培训中心越办越好,真正成为人才培养基地。” 台下掌声如雷。 开学典礼举行过后,按照孟主任的指示,办一期领导干部培训班。各单位选一名常务副职来参加。 据说张书记的意思,就是各单位一把手都来培训四天。 但刘市长说,年底了,事情特别多,就派二把手参加吧。 于是,我就请了社科院的两位教授来上课。 ……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就接近阴历年底了。 专门的培训班就暂时停止。培训中心开始规划明年的工作。 一切看上去很平静。不过,只过了一个星期,市长换人了。 刘市长调省水利厅当厅长,新来的市长叫邵一平。人们说这个搭配非常好,书记市长都是四十七八,正是干事业的黄金期。 其他人,只有许琳琳当上了市委常委,不过仍然是妇联主席。其他领导暂时没有变化。 这些领导变换,与我太遥远。 我就只做了两件事,一是带谭军认识了李老。二是背后给我表哥表嫂出出主意。 谭军好学,经常跑过来,加上行远也时不时来聚聚。我们三人就成了李老的粉丝。 一个星期总要聚一两次,听李老谈天说地讲人生。 他确实是位不错的老师。特别是历史讲得好。让我们懂得,历史是现在的过去式,是未来的将来式。 至于我表哥那儿呢,我真的不要操心,因为我有个好表嫂。 表嫂自告奋勇上蒸菜馆求职。理由是老公在江左当建筑工人,她在这边没事做,别的服务员发两千,她只要一千。 老板高兴,觉得我表嫂长得漂亮,人又诚实,又同情乡下人进城打工不易。说表态让她实习一个月,工资一千,符合要求就加到两千。 像我表嫂这种人到哪里都吃得开,于是,她就当上了蒸菜馆的服务员,开始了端盘子的生活。 表嫂时不时打个电话给我,说些暗语,说有点点进步了。过几天又说,又有点进步了。 我为她高兴的同时,想到了开办费的事。 开办就要钱,表哥粗粗地算了一下,说要起码要十万。 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盼我投资了。 十万看起来是个小数,但放在1995年,对我们来说都是笔大钱。 我表哥很大方,说三一三十一。你出三万,他们两口子出六万,先弄起来再说。 这三万对我来说,按当时的工资水平,我只有500多块一月,加上奖金,一年不过八九千,还有吃饭穿衣应酬。一年能省下五千块就是个最大的胜利了。 而且需要一个五年计划才可以还清。 我把能借钱的人轮了一遍。 最后是有钱的不合适。没钱的更不用说。 比如旭哥。他会问我借这么多钱,是家里要建房子吗? 这个谎不能撒,他与我一个地方的,还经常送我回家。 其他就是汪校长,他肯定有钱,但是,我考虑到如实跟他说也不妥当。 你有钱赚,也不邀上少泽。这是其一。更严重一点的就是批评我,不要去做这种事。 其他就是一些要好的同事,比如闻科长家有钱,却是老婆当家,不能借。 要就是去银行借。关键的是——我也不认识任何一家银行的领导,连办事员都不认识。银行要担保,谁给我担保呢? 轮来轮去,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是陈姐,她绝对有钱。也绝对会借给我。向她借钱,又不跟她外甥女谈恋爱,这个不妥吧。 跟她外甥女谈恋爱,就向姨妈借钱,这个更不妥吧。 最后就只剩下一个人,师父李老。 师父有钱,这个不用说,工作了这么多年,也没买新房子,更没买小车。 而且儿子还在国外。一是经济富裕,二是不要跟任何人商量。 不过,既然是向他借钱,就一定要跟他说清楚借钱的用途。不然,他也生疑。 过了半个月,表嫂给我打个电话,暗语越来明显,说老板娘喜欢上了她,要收她当干女儿。 我说:“迅速拜干娘。” 说完后,我觉得办店的事越来越近。 古人说,一分钱难倒一个英雄汉。 确实如此,我表哥自己也要借钱。我就不能向他叫苦吧。 他是个农民,我还是个工作人员。 我决定到师父那儿坐坐,委婉地提出借钱的事。 那天晚上,我下了最大的决心,敲开他的房门。 他仍然是云淡风轻,把我领进书房,开始煮茶。边煮边说: “牌子也挂上了,培训班也举办了一期,现在就等着过年了,轻松点了吧。” 我笑一下,说:“轻松多了。” 他抬头望了我一眼,然后又低头倒茶水。 我掏出一包好烟,给他发了一支,又点上火。 他盯着我问道:“你气色不好。” 我笑道:“没有吧?” 他说:“确实不好。” 我故作潇洒,笑道:“您还懂中医?” 他说:“至少睡得不踏实,心慌、胸闷、多梦、心悸、失眠引起的气色暗淡。最近遇上难事了?” 我摇头:“没有啊。” 他摇得更厉害:“我刚才感觉到了,你给我点火,手都有点颤。” 我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全被他看得清清楚楚,就只好服输,苦笑一下,说道: “其实,您讲对了。” 他端起茶杯准备喝,一下放到茶几上,关切地问道: “那你到底有什么心病呢?” 我开始想的计划是——到他这边坐一坐,慢慢聊,聊得愉快时,再趁机提出借钱的事,想不到一坐下,他就追问,这就连前奏都没有了。 跟演戏一样,妆还没化好,锣鼓紧催,催着上场。 我苦笑一下,说道: “既然师父明察秋毫,我也实事求是吧。我一个亲表兄要办饭店,他以为我当干部就神通广大,要我帮他筹集3万块钱。 我反复说,我自己没有,银行里也不认识领导。 他那表情,一是认为我无能,二是只顾自己发展,对亲表兄都不肯出手帮忙。” 李老问:“办个什么样的饭店呢?” 我就编故事,说我表兄从外面看了一种新模式,这种饭店主要是不必求人,不必别人照顾生意,凭口味好,吸引顾客。 “亲表兄是谁的儿子?” “我舅舅。” 李老再望了我一眼,也没说什么,起身打开抽屉看了看,折回来说道: “急成这个样子干嘛?明天我去取三万给你。” 我身子猛地一怔,眼睛都花了,仿佛眼前尽是从天而降的票子,在空中漫天飞舞。 我一直没有找到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后来,我读了一首诗,才知道心境是这样的: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我半天都没有说话。 李老说:“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借给你,我看中的是你的人品。” 我的泪水一下奔到眼角,双眼湿润。眨了眨眼睛,用手背抹了抹,吸了一下鼻子,才说道: “太感谢师父了。” 他说:“没钱是人生最大的痛苦,我曾经经历过。明天去取回来。” 我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坐了一阵才离开。 回到宿舍,我写了四句诗,记录我当时的心情: 窘途困蹇苦相煎,三万恩资解倒悬,恰如春风融腊雪,此心衔感意拳拳。 第145章 表嫂终于取回锦囊秘方 离除夕都只有20来天,单位的事情在收尾,没有新的工作。 我每天也是坐坐,计划着怎么过年。这天上午,打了一个电话回家,要我爹在阴历二十六号之前就网一批鱼,做点油豆腐,到时我要旭哥回家去取。 反正我也不送别的,就送领导一点土特产,年前送完。 打完电话,又有电话进来,原来是高晓雯打来的。 “你换了单位,也不告诉你同学,人家仍然打到你原来的办公室。幸好档案室的人认识你,把电话抄给了我,你记一下。” 我说:“证明我不想离开五科嘛。” 她说:“不想离开是假,也没见过你回来看望我们,你现在记一下。” 我记下电话号码,脸都红了。 自己做得不够好。有了新朋友就忘了老朋友,原来是熊十辨打来的。 挂了电话,稍稍准备了一下说辞,便拨过去。 想不到一拨就通了,而且是十辨接通的电话。 我连忙道歉:“对不起啊,学长。我换了一个新单位,没有及时通报给你。” 他说:“没关系,只要有号码就可以联系上,我现在有了手机,你记一下。” 他报了号码,我边记边说: “我们这边也有人有手机了,只是装机费太贵,估计明年就会普及。” 他问道:“你上次说有人患了皮肤痒病,老方法有用吗?” 我说:“有用有用。非常感谢你传授这些方子给我。” 他说:“我现在有个新方子。” 我对方子求之若渴。便说:“你讲。” 他把方子说了一遍。我仔细用笔记下要点。然后说: “我争取早点买个手机,再告诉你号码,这样,我们联系就方便多了。” 挂了电话,我坐在那儿想,萧市长很久没找我了。那些药应该用完吧? 我抓起电话就打给谭秘书。 他很有素质地说:“你好。” 我笑道:“谭秘书好,我是郝晓东,萧市长在办公室吗?” “在。” “他上午要外出吗?” “上午没有活动。” “那请你跟市长报告一声,我马上过来拜访他。” “好。” 我把话筒一挂,唐盛傻了一样盯着我。 我知道他的心里在想——我一个普通干部就去拜访萧市长? 我对唐盛说:“办公室找我,你就叫他们呼我就行。” 说完,我就走了。 骑着自行车,我先到药店买了一大包桑叶,然后朝机关一顿猛踩。 到了市长楼,把单车一架,我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上楼。 这个我不怕,别人不会怀疑我是送礼的,没有傻瓜提个塑料袋到办公室送礼。 进了萧市长办公室,谭秘书把嘴一咧,示意我进去就行。 我敲了两下,听到里面说请进,便推门而入。 萧市长一看是我,点了一下头。 我把门一关,坐到他的对面。 不要小看领导对面的这条椅子,也不是随便哪个就能坐的。一般是单位的局长们为了汇报工作才坐上去,如果是拜访之类,就坐在靠墙的那组沙发上。 他笑笑:“工作还可以吗?” “谢谢市长,领导把我调整到那边去,干事的空间大多了。” 他问:“这塑料袋是……?” “很简单的一味药,就是桑叶。我最近问了一位老医生,他说痒病除了外用药之外,用桑叶泡水喝,非常有用。 但要到春天才有鲜桑叶,所以,我到药店买一些干的,您每天泡一杯当茶喝。加上涂药,就是内外兼治。” 他非常满意地朝我笑笑,说道:“张主任对你评价很好,好好干。” 我知趣地起身,笑道:“一定不负领导对我的期望。” 下了楼,bp机响了。 老办公室不好意思去了,我就骑着车子到苏姐那儿回电话。 回拨过去,原是我表哥呼我,他说: “晓东,我们到了你办公室的地方,就是上次那个商店门口。” “哦,我回了宿舍,你开过来吧。” 挂了电话,我的手刚伸进口袋,苏姐嗔我一眼:“不要数钱,说过多次了。” “那就给我买两斤水糖果,两盒好烟。” 买好东西,挂到龙头上,我骑车回家。 大约十分钟后,敲声响起,打开门,原来表哥表嫂两个都来了。 让座,摆糖果,发烟,烧开水…… 表嫂马上起身,帮我洗杯子,泡茶。 三人坐定,表嫂说:“老弟,目前的情况是这样,我说完后,你再帮我拿个主意。” 我点点头。 她就介绍自己到店里后,做事勤快,又帮老板出了一个主意,租下前面物资大厦的一个旧仓库……她边说边点了一点茶水,在茶几上画图。 我一看就明白,说道:“在仓库后面开一扇门,这边专门炒菜,仓库里面专门摆席。” 表嫂摇头:“仓库很大,打扫一番,在里面建个厨房,全移到那边去。” 我问:“物资公司同意吗?” 她摇摇头,说道: “开始不同意,公司又不靠这点租金。我给老板出了一个主意,就是在那大楼上班的三十多个人,每人每月发三十张餐票。 等于除了租金照常付之外,公司的人中午吃饭不要数钱。” 我说:“30张餐票,30多个人,要将近1000张餐票,每张餐票多少钱? 她说:“每张20元。” 我说:“每月不是要多支出成本2万?” 表嫂笑道:“仓库很大,里面可以间出几个包厢。 再说,物资公司请客也要照顾老板的生意吧。以前只有小炒,蒸菜,现在就再进几个师傅。把生意做大。” “物资公司就同意?” “当然同意,这等于给职工一项福利,以前吃饭要数钱,现在免费,干部职工都同意。 还有的干部跑到老板家里来通风报信,说他们单位的底价是多少,谈判的时候,老板砍价果然砍得准,结果谈成了。” 我表哥在一旁帮腔:“说是免费供应午餐,其实把房租压下来后,比原来还要出少出钱。” 我对这个精明能干的表嫂翘起大拇指。 表嫂说:“早几天签了字。老板说要我当管理人员。我不当。只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把这菜的调料秘方告诉我,我回老家去办个店子。 一不影响你的生意,二是出卖秘方天打雷劈。 老板倒是开通,他说这个也不是什么秘方,是自己摸索出来的。于是把方法教会了我。不说隔座山,说透隔张纸。所以我就回来了。” 我笑着说:“表哥,你命好。” 我表嫂倒是开通,说道: “我也不相信老板把秘方全部告诉我了,天下没有这样的傻子。但他教一些,我摸索一些,基本的道理都是相同。” 我点头道:“嫂嫂你这句话说得客观实在。你帮了他的忙,他透一点点奥妙给你,你们自己再摸索一下,这事就做成了。” 表哥说:“我们昨天就到了这儿,开个车子到处转,看中了两处地方。一是城西郊区的仁和里。一是城东的千主山。 我说:“选东边好一些。市里的城区向东边发展。” 说完这句,我突然问:“什么,千主山?哪两个字?” 我表哥点点茶水,在茶几上写下,千嘴山。 我才知道他是讲方言,把【嘴】字念成【主】字。 我建议道: “你们认为两个地方都行,我的意思是选【千嘴山】。 人家是【百井巷】,一百口井冒水,你们就先【千嘴山】,一千张嘴巴来吃饭。 我不迷信,但凡事讲点征兆。你们两个认为呢?” 我表嫂说:“还是要读书。千嘴山好。干脆就取个【千嘴蒸茶馆】。” 我说:“现在去看看,比较之后再定。” 车子朝东,一路疾驶…… 第146章 表嫂不简单啊 表哥带我看了东郊,又看西郊。 回到宿舍,我说:“还是东郊好。” 表哥说:“目前西郊热闹些。” 表嫂望着我:“晓东,你讲讲东郊好的道理。我就想听你的道理。” 表哥立即发了一支烟给我。我抽上烟,说道: “为什么要选东郊呢,要看前途。东郊是市里发展的方向,城区的规划是【先东后西】,在1996—2001这个五年计划内,主要开发东郊。 你们到东郊租一块地,用钢架搭个大棚,旁边用砖砌一排平房,自己住,员工住啊,还包括厨房、仓库、厕所等等。 都不要建得太好,红砖砌墙,粉白就行。把面积租大一点。 这是个什么意思呢?赚了点钱,就把地买下来。等到东郊大搞开发,地皮就涨了起来。你不办饭店,靠地皮都能吃一辈子。” 表嫂眼睛都睁圆了。 表哥问:“五年内开发东郊,你是听谁说的呢?” 表嫂也盯着我。 我笑道:“我在政府上班嘛,政府跟你刘半夏一样?过一天算一天,它有自己的计划嘛,这个五年要做些什么,那个五年要做些什么。” 表哥说:“现在市长都换了。” 我说:“跟市长换了有什么关系,这是通过人民大会举手通过的方案。” 表嫂说:“我们都听晓东的。” 我说:“听我的,就选在东郊,不要租别人的房子,就租块地。跟组长,村支部搞好关系。你们不要管那块地偏不偏僻。就是要大一点。 具体怎么去租,怎么找组长、村支书,我不好出面。全靠你们自己,不过,我说句实话,表哥,你就只到后面出主意,沟通的事,由嫂嫂出面。 她比你外交能力强。当然啰,最后还是你强,你能找一个非常能干的老婆。” 表哥说好,我说他,开玩笑,他总是笑。 这也是他的长处,一个男人自尊心太强,一定只能找个比自己弱的老婆。若没把自尊心看到眼里,他追哪个,基本能追到手。 读者朋友如果不相信,你就回顾一下自己的婚姻。 听完我的想法后,表嫂表态: “第一,完全听晓东。我们是乡里没见过世面的人。第二,先到村上租几间房子住下来。” 我说:“对。你要租地,租好了还要搭大棚,建宿舍,厨房。那就先租房子。” 表嫂说:“刚才看地的时候,我也问了当地的老百姓,谁家的房子租。有个大娘告诉我,支书家建了新屋,老房子空着。” 我说:“对,就租支书的空房子。” 表嫂说:“老弟啊,我有个想法,你帮我参考一下。” 我点点头。 她说:“租下房子之后,我也不说要办餐馆,说准备到市区做点小生意。然后,就跟村上的领导,组上的组长搞好关系,时不时的喊他们来吃饭,打牌。” 我一听,拍了一茶几,说:“好主意,表哥就煮菜,按你们学的手艺,用那个店子的秘方,做一些蒸菜给他们吃。别人就说,这么好的手艺,何不开个饭店?” 表嫂点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心里惊叹,我表嫂也是浪费了一个人才。按我师父讲的,不知有多少比你强的人,他们只是没进机关。 我表嫂要是也能考上复旦,比妇联许主席都强。 表嫂说:“他们一定会说这句话的,我们要说苦恼,钱少啰,租地要钱啰,要是生意好,周边的人眼红啰。可怜巴巴的,激起支书村长拍胸脯。 你说这样行不行?” “行,完全可行。他们拍胸脯,你就说,干脆买块地,买大一点。大棚也不要搞,就建几间平房。赚了钱再扩大。 记住,是块荒野之地,你也要买下来,不然,生意一旦好起来,地皮就涨价。这是你们能不能发展起来的关键。 人家要涨价,我也帮不上忙。甚至连政府也只能和稀泥,城郊是块最难统治的地方。赶着现在还没开发,一定要咬牙把这件事定下来。 所以,这个饭店半年还没办,也没有任何关系。” 为了坚定他们的信心,我到房间取出三匝百元大钞,说道:“表哥,你写个收条。” 他们夫妻俩都傻眼了。 想不到我一下筹集了这么多钱。 我把一个笔记本,一支钢笔放在他面前,说道: “就写到这个本子上。” 表嫂催促道:“写嘛。” 我表哥才写了一个收条。 我说:“你们就按这个办法实施,一点也不能着急。开头一着棋没走好,全盘皆输,一定要买地,不要犹豫。 我师父说的,驾起当头炮,马上出车马。” 我表嫂敏感,问道:“谁是你师父?” 我也不想牵扯更多的人,笑道:“读大学时,有位老师会下象棋,我经常跟他下棋。” 骗这两个没上过大学的人,还是好骗。实际上,在复旦那种地方,你连老师家里都没去过,碰面就是上课时间。 特别是上海人,人们几乎不与别人建立私交关系。 有个笑话是这么说的,北京人见面就是【您吃了吗?】,就是早上从厕所出来,人家也是这句话。如果你碰上上海人,问【您吃了吗】。他半天都反应不过,有的甚至怼你——我吃不吃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三人商量了一阵,我说:“表哥啊,就按表嫂说的这么行动,不急。做大事就不要性急。” 表哥点点头。 两人走了,我坐在客厅里想,按我表嫂这么办,这件事才会办得成。 她也是一个会下象棋的,走第一步,就想象到了十步。 这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这时,bp 机响了,我只好敲李老的门。那家里有电话机。我心想,反正在这宿舍里肯定会住上很久,不如先装部电话。 装电话这事,就找高小亮,他管机关后勤。 李老把门打开,我笑笑:“回个办公室电话。” 到他书房回了电话,办公室周慧说:“明天上午九点开会。” “好的。” 接完之后,我拨通了高小亮办公室,和他说了宿舍想装个电话。他说可以,机关这一块有好几户要装,联系好了,我打电话到你办公室通知你。 打完电话,李老把茶都烧好了,倒了一杯,指指凳子。 我坐下后笑道:“师父,想问一个问题。” 他又给了我一支烟。我马上给他点火。 “目前的形势,全是按您指点的进行。刘市长真的调走了。您这个预测是有点内部消息才说的,还是全部靠推理?” 师父笑道:“你好好干,大有前途。” 听得我莫名其妙。 这是师傅不愿意回答我,才王顾左右而言他。 我说:“肯定要好好干,有了师父教导,我方向明确,目前还没失误过。” 他说:“你现在是一名办事员,你先要想当个副科长,先考虑这个事。入党的事怎么样了?” 我说:“单位四名党员,张主任,老牛,还有财务室两名女同志,现在是预备党员。要到明年九月才转正。” 他说:“你要关心你同学。出了车,要跳马。那个小谭,你也要关心他。自己不主动扛大旗,他们跟着你天天到我这里来聊天?” 我感觉,师父果然在下一盘大棋。忙说: “对,我一定找他们谈谈。” 从师父那儿回到宿舍,我想,师父的意思,我既然帮人就要帮到底,要举起大哥这面旗帜,指导兄弟们前进。 是啊,这段时间陷到钱眼里去了,与他们两人碰面的机会少了些。 今晚把他们叫来聚一聚。 第147章 一定要交几个有用的朋友 晚上,行远和谭军都来玩。 我和他们谈了入党这件事。 两人纷纷点头。表示马上就写申请书。 谭军说,他有个亲戚在电信局,现在是大卖手机的时候,很多领导都装上手机了。 行远说:“这个事很重要,我们都有手机,联系起来就方便多了。” 谭军说:“不然就这样,由我去办。我选号方便一些。” 行远立即同意,说明天就把钱交给他。 我呢,用度十分紧。每个月都固定存一笔钱,年底要交给爹娘。爹娘也在积钱,一分一厘地积,他们要建房子啊。 我爹有空就在家里做红砖石坯子。他说,自己把土坯做好,自己烧窑,比到外面去买便宜多了。 我只好说:“对,要买一部。” 三人聊了一个多小时,散了。 次日上午,张主任主持开了一个会,主讲快要过年了,我们还有些什么工作要做。会议很简短。 我就喜欢他这一点,开会直奔主题,一点也不啰嗦。 散了会,到办公室坐坐,感觉手头也没什么事。一个人有点灵魂出窍的感觉,不知想些什么。 电话铃响,唐盛接了,笑道:“以后我不接了,十有九个是你的。” 一接电话,才知道是谭军打来的。 他说:“我到了电信局,帮你选了个号码,尾数是1357,你看行不行。” 我忙说:“我连钱都没给你,你帮我选号?” “钱是小事,就看你喜不喜欢后面四位数,因为你平时说,7是个好数。” 我一听他说钱是小钱,就知道他先给我垫着。忙说:“行。” 挂了电话,我有两点体会。 一是城里人普遍比农村人富裕。别看谭军家是做纸扎的,那可是个赚钱的小生意。 二是城里人大多比农村人灵泛。他说买手机,张行远马上表态同意,我却没有委托他。他就知道我缺钱。 行远还是要多灵活一点,遇事要多想一想。不能李老教点什么就照办。 老师只教原则,自己要融会贯通。这方面,我要跟他直接指出来。 李老说,别人动一着棋,你要判断人家的意思。所以你起码要想三着,如果你能想十着棋,那就是象棋大师了。 李老不下军棋,他说军棋没意思。 只能以大杀小,军长干掉师长,师长干掉团长,有意思吗?一点意思也没有。 但象棋不同,一个最低等的卒,也可以干掉老帅。这才是一种智慧人生。才是一种锻炼才智的游戏。 他是当着我们三个人的面闲谈出来的。 也许他们没有深思,我却想到了李又白这段话背后的深意。 我现在还有一件任务,就是请人写一幅《岳阳楼记》。 因为坊间有议论,过了年,就有人事变动。有些人甚至知道姚芷兰会来四水。 我提起话筒,拨通了肖逸办公室。 仍然是那女的接电话。 “你好,四水市政府办公室,请叫肖逸接电话。” 这回,这女的说:“领导,他外出了,我报一下他的手机,你直接打手机,好吗?” 我“嗯”了一声。 对方报了号码,我记下。 接着拨通了肖逸的新手机。 他习惯性地问:“谁?” 我说:“四水市政府。” 他哈哈大笑:“领导,有什么重要指示?” “换了号码也不向我报告啊?” “首长,来不及啊。刚刚换了几天。” 我说:“你认不认识有点名气的书法家?” “首先你要说清楚,名气要多大。” 我顿了一下,对唐盛说:“你到周慧办公室去坐一阵。” 他起身就走。 我就讨厌他不知死活,我打电话,他就尖起耳朵听。幸而伟大的发明家——美国工程师马丁库帕发明了移动电话,过段时间,我就不要当着他的面打私人电话了。 唐盛真不知死活,他出去也不把门关一下。一个人不灵活就表现在这些细小的方面。 我说:“等一下。” 把门关上,才继续说道: “对不起,刚才有点事。我听说你上次说的那个人会来四水。” “对对对,我事多忘了跟你通报。” 我压低声音说: “我有个这样的想法,想去她家里一趟,送幅书法作品给她。” “书法作品?” “你回去查一下,她的名字就取自《岳阳楼记》中的……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兴,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那边半天都没有做声。 我说:“喂,喂喂……” 他才说:“我的个爷爷,大概她自己都不知道。” “你扯淡,她自己肯定知道,就是平时,其他人不会这样联想。” “你想送幅《岳阳楼记》给她。” “yes。” 他哈哈大笑。笑完道:“第一,我帮你打听一下,她的名字是不是这个含义,第二,打听清楚了,我送一幅这样的作品给你。” “你送?” “对,晓庆他爹也写字啊,是省书法家协会的秘书长,如果你觉得他的字还不够份量,我要他向省书法家协会白云溪主席写一幅。” 这回轮到我半天说不出话了。 我怎么这样幸运呢,省书法家协会主席,那可是官方认为的大书法家。中国人的认识,都是按比对官场级别来分辨的。 比如说教授,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跟县官差不多,要尊重。 比如说书法家,大家认为书法家协会主席要比副主席的字写得好,副主席的字又比秘书长的写好,秘书长的字又比理事们的写得好。 所以,为了争个协会领导,有的地方还打破脑壳。 当然,我也只能随大流,送秘书长的不如送书协主席的。 接下来,就是核心问题了。 价格。 为什么大家都要争书协主席副主席这个位置,关键一点,不同职位价格不同,职级越多,润笔费越高。 我半天没做声,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问:“白主席的,那要多少钱啊?” 想不到肖逸甩过来一句话,让我从位置上弹起来:“一万八。” 我连忙说:“不要不要不要。” 肖逸哈哈大笑,笑完说道:“吓死你了吧?” “还不吓死?他写几张纸,够我建幢楼了。” 肖逸说:“要我岳父去讨一张,一分钱也不要你的。你没有心脏病吧?” 这回,我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老同学,你不是逗我吧。心脏病确实没有,但被你这么真真假假一逗。确实会逗出心脏病的。” 他再是一阵乐癫乐癫的长笑。 等他笑完,认真地说:“后面一句,真没跟你开玩笑。他们都是协会里的领导,秘书长是主席的第一助手,讨张纸不就是一句话?”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下次跟你商量这种事,我要买瓶【速效救心丸】到身上,免得一惊一乍,心脏发作。” 他笑笑:“今天回去就跟晓庆她爸说一声,快要过年了,书协经常组织活动。要他爸早点帮你讨一张。” 我说:“无以为谢。最好是过年之后,我帮你岳父送几条好鱼来。” “那可以啊。就是你要在鱼上面刻个字,来自秦水。不然,谁证明你不是在报社隔壁的菜市场买的呢?” 我嗔骂道:“记者就专门研究这些东西。” 两人谈完了一会儿,这件事,终于落心了。 我再提起话筒,打给家里。 我爹接的电话。 我说:“家里还有没有腊鱼呢?” 我爹说:“没有了。” 我问:“现在捉几条,马上薰,阴历二十七八送人,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 “那您就捞一百斤鱼,选三至五斤一条的,马上给我薰。我过年好送领导。” 我爹问:“为什么要送腊鱼呢?” 我说:“送新鲜的,别人以为我是市场上买的。而市场上呢,根本就没有好腊鱼卖。” 我爹说:“好。我下午就捕鱼。” 打完这几个电话,我身子都疲劳了。因为说话要注意,又关着门。心里有种放不开的感觉。 谭军真好,垫钱为我买手机,到时要送两条腊鱼给他。 我这才走到隔壁办公室去聊聊天,好让唐盛不至流离失所。 刚到那边坐了一下,bp又响起了…… 第148章 三人坦诚心迹 我按bp机上的电话回拨过去,按着按着,发现是个手机号码。 接通后,原来是旭哥。 他说:“人山人海,大家都在装手机,你来下,我身上有钱。” 我笑道:“谢谢,已经托人买了。” 挂了电话,我觉得要给高小亮说一声,电话还是不装了。 拨过去,正好是高小亮接的。我把自己买了手机的事一说。 他笑道:“我就是觉得奇怪,别人都买手机,你还装电话啰。” 唐盛说:“到处在说装手机的事。我听说电信局把价格降了下来,引得电信局大厅挤满了人。” 我说:“你也装一个吧。” 他点点头,说道:“星期天去买一个。东哥,手机不叫装,叫买。” 我笑起来,说:“用电话用习惯了,思维还没转变过来。” 这时,行远进来说道: “谭军都弄好了,叫我们两个过去,他在电信局门口等。” 我说:“好。” 两人骑着单车,像比赛似的。 到了电信局门口,果然人山人海。原来电信局的工作人员在外面支起了摊子,一排长形桌一路摆过去。张张桌子周围都围满了人。 谭军发现了我们,挥着手,说:“在这里,在这里,在这里。” 那时候登记不要身份证的,只要报个名字就行。所以,他交给我们的是可以直接通话的手机。 三个人非常兴奋。互相拨了几个电话,果然非常方便。 我说:“你辛苦了,请你吃饭去。” 行远说:“我来请。我还没有请过谭军。” 我一转身,正准备骑单车,突然,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背对着我,站在一个摊位前。 她也在买手机。 不过,我没喊她了,三人往学府路骑去。 我超过谭军,与行远平行,问道:“去一中那边吃饭?” 他说:“对啊。” 我说:“换个地方,既可以吃饭,又可以喝茶,我们好好聊聊天。” 行远说:“好。” 我领头,带他们骑到雨轩茶社。 把车停好,我说:“这里有煲仔饭吃。” 其实,我是来还情的,喝茶你店里不收钱,来吃饭,你总不会再免费了。 进了大门,换一位不认识的吧台小姐。我说喝茶吃饭。 吧台小姐说:“到107。” 三人坐下,服务员送进一罐茶,我说:“我们自己煮。” 经常跟李老一起喝茶,我也学会了煮茶。坐到小凳子上就煮起茶来。 谭军说:“东哥是多面手啊。” 我说:“我们都是当办事员的,什么都要学着做。跟领导出去,我们就是泡茶端水的。” 张行远一听,说:“我来煮。” 我说:“也行啊。办公室是跟着领导走的,学熟有用。” 三人对手机这个新鲜玩意很感兴趣。谈着手机的好处。 谭军突然记起什么,朝身上一摸,说:“电信局还给每个用户送了一个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用来记电话号码的。” 我说:“对,这个手机要是有储存姓名的功能就好。” 谭军说:“以后应该有吧。” 三人聊了一阵手机,话题就转到工作上。谭军说: “我听别人说,萧市长不会管我们这一线了,会来个新领导管我们。” 我问:“萧市长去管什么?” 他说:“大概是去纪委吧。” 我问:“新来管你们这一线的是哪位呢?” 谭军说:“姓姚,听说是个女的。原来在师大工作。” 我问张行远:“姓姚,女的,师大,你应该清楚吧?你是师大毕业的。” 张行远想了很久,摇摇头。 我说:“行远啊,只有谭军在这里,我们算是三兄弟。我还是要说几句内心话。” 他们两人望着我。 “说什么内心话呢,就是我们三个都是平民子弟。在机关里没有一点人脉。这机关不好混。所以,我们三个要团结。 团结也不是没有原则的团结,谁有错误,其他人都要指正。别的不说,你在师大读了四年书,连学校里有个姓姚的正处级女干部,你都不认识。” 他分辩道:“师大也很大。” 我说:“确实很大。但姚芷兰,你没听说过?” 张行远脸红了:“她来当副市长?” 我说:“她就不能来当?” 张行远说:“她好像只爱打扮。” 我说:“只爱打扮,说明她有爱美之心嘛。” 张行远说:“对不起,东哥,因为学校里有好几个姓姚的女性,比如,我们学生处处长姓姚。再说,她在我进学校时,还只是个副处长。 我真没有想到她提拔得这么快。” 谭军说:“东哥,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姚芷兰?” 我说:“两位兄弟,我比你们大几个月,你们喊我东哥。我也爽快地应了。但一直想跟你们说一说,在机关工作,就不能只干工作。 只干工作,就弄不清方向。我们还是要抬头看路。” 谭军点点头,说:“确实,我爹搞纸扎,早几年就做纸bp机,现在他应该会做手机。顾客需要啊。” 我说:“我们三个人应该互通信息。我为什么知道新的副市长是叫姚芷兰呢,是到省城,肖逸告诉我的。但是在没有明确之前,我就没告诉你们。 特别是行远,等这个姚副市长来了,你一定要找机会去找她。一定要到她住的地方去。你单独去,进门就喊老师,不要喊什么市长。她肯定就要问你的情况。 一说,你果然是师大的,有共同熟悉的人和事,下次,你去找她,她就记住了。 当然,在外面不要喊她老师。” 行远笑起来,说:“东哥你多教一点,喊了老师之后,回忆一些学校的事,就走?” “当然就走嘛。你还到那儿住宿?” 羞得行远满面通红,笑得谭军拍桌打椅。 我按了一下桌上的铃,服务员进来,我说:“三个煲仔饭。” 服务员出去了。 谭军说:“东哥是确实关心人,是我们真正的大哥,我到五科,他就向我说了五科的情况。果然有用。” 行远说:“向东哥学习。我下班后就跟进校的老师打点球。以后要改。” 我说:“球也要打,但与工作有关的动向更要打听。没有人天生会来照顾你,关心你。除了亲人之外,与其他人的关系要靠自己去建立。 我们三个就可以随便,有什么说什么。你看今天我在办公室打电话,就把唐盛赶到你那边去了。 如果跟你在一间办公室,我就不会支使你出去嘛。” 行远立即变聪明了,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那我跟牛主任汇报,要单位给你配一间单独的房子。” 我说:“这样直接提不好。你只提出必要设立一间单位的档案室就行。到时,我到档案室去,还是唐军到档案室去。再定。” 谭军说:“档案归办公室管,你去提合适。牛主任会觉得你工作还有主动性。” 我说:“对。这不怪你,老弟,谭军毕竟比你早上一年班。” 张行远说:“我最小,向两位兄长学习。” 我说:“互相学习,互相帮助。我们都要向李老学习。他才经验丰富。” 吃完饭,我们就下楼,这次吧台收了钱。 第149章 实地察看,给表嫂又出了一个主意 两天后,肖逸打来电话,说我是神仙,姚的名字确实出自《岳阳楼记》。又说他岳父请白云溪写了一幅《岳阳楼记》。 我表示感谢之后说道:“那我阴历二十七日过来,给你岳父家送点腊鱼。” 他笑道:“过年了,路上又挤,免了吧。” 我说:“鱼不值钱,这份心意是真诚的。再说,你要跟你岳父重点推介一下我嘛,说我是个有上进心的,懂感情的优秀青年。” 他笑道:“还是一个未婚的复旦高材生,看报社有没有合适的姑娘,要他介绍一个给你。” “那个倒是免了,两地分居,容易产生各找一个情人的危险。” 两人调笑了一阵,才放下电话。 这时,行远过来向我招招手。 两人默契地走向走廊西头。 他说:“牛主任表扬了我,说我想得周到,要我去跟市档案馆联系,买几个档案柜。” 我建议道:“就选我隔壁的那间办公室。除了档案柜,你还要向牛主任请示,把其他办公室设备也配齐。” 行远说:“对,档案室以后要配人,可以用来办公。” 两人说完,分手。 回到办公室,我掰掰手指,离过年只有十天了,算算还有哪些事情要做。 算来算去,要做的事情不多,无非是去省城取那幅书法作品。 要去江左,只能旭哥帮忙。 我先向佩青问了旭哥的手机号码。然后下楼,拨通了旭哥的手机。 接通后,我刚叫了一声【旭哥好】,他就说:“你的也到手了?” “对对对。说第一个电话是打给你,那是假话。但确实是第十个电话。” 他笑道:“第十个也好,第十一个也好,记得旭哥就行。” 我说:“过年了,你也忙,但要请你支援一次长途。” “去江左?” “对。我家里熏了点腊鱼,搭车不方便。” “行,兄弟之间。我只是有个要求。” “你说。” “无论你去拜访谁,都不能把我丢在车里,领导也好,朋友也好,你要向他们介绍一下我。别介绍我是个司机啊,我曾经给了你一张名片。” 我立即明白,笑道:“四水市惠通商行总经理。” 他笑道:“谢谢老弟。” 挂了手机,我回到办公室,心想,我说张行远不懂事,其实自己也一样。旭哥办商店做生意,不仅是为了赚钱,而且也在努力摆脱【司机】这个名号。 我却当着别人的面叫他旭哥,以后,在别人面前应该叫他李总。 坐了一阵,电话响起,唐盛说了两句,把话筒递给我。 里面传来我表嫂的声音:“晓东,我和你哥每人都买了个手机。先把号码告诉你。” 我说:“好,你说。” 把他们两人的号码记下,我才说:“我也买了一个,你记一下。” 她说:“记下了。” 我问:“就记下了?” 她说:“我本子上一百来个电话号码,我都背得。” 我笑道:“好记性。” 她说:“晚上到你那儿坐坐。你有时间吗?” 我也正好想听听事情进展得如何了,忙说: “有时间。我在家里等你们。” 打完这个电话,我想,应该要印一盒名片。于是去牛主任那儿请了一下午假。 然后,骑着单车就回机关大院。 回到宿舍,坐在那儿无聊,便去敲李老的门,敲了好一阵都没有响应。 回来一想,干脆叫表哥表嫂过来一下,于是,拨通了表嫂的手机。 “嫂嫂,我回了宿舍,你们有事现在就可以过来。” 她说:“太好了。” 我开始烧开水。一摸身上没有烟了,又去商店买了包烟,回到楼下,见表哥的车已经开到了楼下,上前打声招呼,一起上楼。 进了房间,我要泡茶,表嫂说:“我来我来。” 等她泡好茶,三人坐下。表哥说道: “房子按你的意见,我们租了村上刘支书的老屋,暂时住了下来。再请了支书、村长、组长来吃过一顿饭。我们说准备到市场租个摊位,卖日常用品。 正如你所料想的那样,刘支书说,做饭菜的手艺这么好,不如办个饭店。 ” 表嫂抢过话头:“刘支书这么一说,我就搭腔,办饭店的事也想过。但街上租门面要装修得客气,加上房租又贵。 刘支书说,你这手艺不一定要办在街上,就办到我们村里都有人来吃。” 我及时截住话头,问道:“就这样谈成了?” 表哥表嫂就你一句,她一句说开了。说起他们当时如何唱起双簧,一面称赞刘支书给他们指了一条路,一面说出自己的担心。 说办饭店不是没想过,但办差了好说,两个人收了摊子,改做其他就行。但是,办好了,别人嫉妒,让他们办不成。 如果书记村长帮忙,能买块荒地给他们都行。他们就有信心办下去。 结果支书和村长表态。市里刚开过招商大会,就是各地都要大兴招商引资之风。土地不是问题,特别是千嘴山下有荒地,如果要那块地方,面积不限。 我听完,说道:“天助我们。市里确实开了招商大会,号召大家找资金找项目,那我们现在去看看千嘴山下哪个地方合适。” 表嫂说:“我们找你,正是为着这件事。” 我突然记起,说道:“那天买手机时,我看到了你。” 表嫂说道:“对,我们两个还闹了意见,你表哥一气之下走了。” 我问:“闹什么意见呢?” 表嫂说:“我说要买四个手机,你哥不同意。他不同意 ,我照样买。” 我明白了我表嫂的意思——送一个给支书,送一个给村长。 我不表态,只笑笑。毕竟表嫂离了婚,就不是我嫂嫂了,我表哥则永远是我表哥。 下楼,我们开车去了千嘴山。 在千嘴山南面,确实有块很大的荒地。因为冬天了嘛,一大片野草都枯了。 我说:“就选这个地方,山呢,给你们挡住了北风,就按我们乡里的风水,坐北朝南建房子,只是有两个事,你们要自己解决,一是水,一是路。” 表嫂说:“水没有问题,再过去二百米,就有一条瀑布,长年流着山溪。” “那太好,你就只要把路接进来。反正修进来也不远。” 表嫂说:“我还想种点花花草草。” 我双手一拍,说道: “你到旁边弄个花草基地。别人来吃饭,可以到你的花园欣赏花草树木。我们干脆做大一点,找个懂花草的人来帮你打理。以后,既可参观,还可以出售。 而且,多征点地就有理由了。” 表哥说:“越扯越宽,哪里有这么多钱?” 我表嫂瞟了表哥一眼,说:“又没说现在就种,先跟村长书记提出来,就是为了多征一点土地。” 我觉得我表嫂又漂亮又有远见,怎么就找上我表哥了呢? 大概是跟那个发大财的刘老板一个命——天生就是吃老婆饭的。 我对表哥笑道:“嫂嫂讲的有道理。不然,征这么多的地干嘛?建个花木基地就有理由了。” 表哥笑笑,说:“那就行吧。” 我说:“嫂嫂有远见,都依她的。一个家庭只能有一个人做主。你以后赚了钱,当个公子少爷就行。” 表哥笑笑:“如果到了那一步,我可以不管,全让你表嫂一人当家。” 我说:“这也是个办法。一个家只能一个人说了算,不然就搞不好。” 看完了地方,我们就往回走。 在车上,我表嫂说:“老弟,拜托你一件事,帮我打听打听市里有没有懂苗圃的,要请就请一个行家。乡里人不懂得打理花草。” 我没有做声。 一路上想,要找一个退休的花木师才有时间来打理。这个就要找市政处,想了很久,我突然开窍,确定找市政处的闻博亮,他是第一次办班时的学员。 半天之后,我才说道:“好,帮你们找一找。” 第150章 师父给我上了一场精彩的课 因为单位负责人的手机费购买费,话费,都可以公家报销。所以张主任在一个月之前就有了手机。 其他人见我和张行远都买了,纷纷效仿。 于是,不到几天,单位就是人手一只了。 这玩意儿真方便,正如电信局所宣布的一样:有了手机,世界就在隔壁。 只要有信号,你就随时可以找到人。 除了方便之外,据说,通过美国零点调查公司统计,自从有移动电话以后,全世界偷情率上涨56.2%。 当然,这个偷情率并不完全包括实质性的行动,你背着老公,或者老婆,在手机里打情骂俏也算。 一晃就到了过小年,过完小年就基本是放假。大家忙着到财务室领钱。 这个助补,那个奖金,反正公务员这一块,就靠年底各种名目的这费那费来让大家过个热闹年。 我到财务室领了钱。张行远就进来了,说昨天把东西都买好,等会就可以安装。 我懂了他的意思,就直接跑到张主任那儿,说办公室增添了一间档案室。我觉得自己要安静一点,想搬过去。 张主任说:“完全可以。” 把房子落实后,我没回到办公室,走到走廊东头打旭哥的手机。 通了之后,我跟他约定,今天下午回老家把东西取过来,明天去省城。 旭哥说:“我现在就在老家,你不必专门回来。你打电话回去,我下午四点去取货就行了。” 我说:“那更好。” 领了钱,没什么公事了,我骑着自行车就回宿舍。 盘算清楚要送礼的人家,然后打了个电话回去。 我爹说:“都准备好了。叫旭日来取就行了。” 我说:“那个花篮还有货吗?” 我爹说:“还剩十个。” “那把十个都带过来。” 中午,到食堂吃过饭,再睡一觉,两点半起床,又给肖逸打了个电话,说明天上午赶到报社。 肖逸说:“白主席很认真,给你写了本册页。” 我对书画是个外行,问:“册页是什么?” “册页都不知道?合上像一本书一样,打开,就是连在一起的长卷。” “我真的不知道。” 肖逸说:“册页比挂幅更有意义。” “为什么呢?” “好收藏嘛。谁家里挂真正的好作品?我们报社不是在大厅挂了一幅的山水画吗?是沈老的作品。结果在去年春节的时候被小偷偷走了。 玻璃门都砸碎了,案子到现在还没破出来。市场价是十几万,因为是公家的,谁也不痛心。 再说,领导家里挂名人字画。除非是书画家亲自送的,其他别人转送他的,领导就不好意思挂出来。所以,你到别人家看到名画名字,上面一般有【某某雅正】。” 我笑道:“我懂了。比如上面有【肖逸先生雅正】,说明是书画家本人送给你的。你就倍有面子。如果没写,就是别人送的。” 他笑道:“基本如此。前者可以提高你的身份。后者最好不要挂出来。所以册页最好。既有价值,又可收藏。” 打完这个电话,我就敲李老的门。 他在家,因为他喜欢写字,我就要向他请教一些书画知识。这确实是我的一个短板。 两人坐下,他烧茶,我就虚心向他请教书画方面的知识。 他就耐心地向我讲解书画家落款的问题。 他说,其实核心问题就是两个。 比如作品是书画家主动送给你的。他会题上:晓东先生雅…… 说到这儿,他没说了。 我问:“雅什么呢?” 他说:“如果是画,他会写【雅览】,是送给你看的;如果是书法作品,一般会写【雅正】。” 我反应算机灵,马上谈自己的感觉: “因为写字的人多一些,各有各的写法,【雅正】就是请你指教之意。画画难一下,一般人不会画,就是请你【雅览】,就是请你欣赏。” 李老点点头。 我问:“核心问题只讲了一个。” 李老说:“另一种情况,什么也不写。这个代表前去求字画的人与书画家不熟,他不可能送你,你是出钱买的。 出钱买,基本上不是自己收藏,而是拿去送人。他就只落名盖章。” 我说:“如果是自己收藏,可以求画家书法家写上某某雅正之类的吗?” 李老笑了:“那可以啊。你出了钱,可以写晓东先生雅正。但不能因为你出了钱,要他写【李又白雅正】。” 我笑道:“原来还有这么多规矩。” 李老说:“什么叫文人呢,就是有点臭架子。本来你出了钱,要他写某某雅正都行。这跟你到菜市场买块肉是一回事。数钱走人。 至于是你自己吃,还是送给别人吃,屠户不管。 文人就是把自己看得很重,你出钱,他就只写你的名字。你送给别人,他不会写别人的名字。因为别人没来求他的字画。” “求?出钱还叫求?” “对,文人就是死要面子,你说,喂,我向你买幅画。他不高兴。 你说,某先生,我向求幅画。他才高兴。 如果你不要脸,称赞他的画比黄永玉的还好,跟齐白石的差不多。 他收了你的钱,画完之后,突然会说:晓东,你是个有眼界的人,我送幅斗方给你。 后面这幅就真的不要钱了。 “为什么呢?” “因为你马屁捧得好。拍到了他的痒处。他心中一直狂妄,觉得自己的水平不在齐白石之下,只是自己不好说。 你呢,明明是捧马屁,说的违心话。他把你引为知已。所以一定要送一幅画给你,这叫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师父又讲又做手势,逗得我哈哈大笑。 李老说:“你大凡见到艺术家,一定要说过头的话。比如说他的书法,就一定要说几近王羲之,说他的画作,就是堪比齐白石。 当然,我是打个比方,你称赞别人,还是要多了解点书画知识。总之,你放大一百倍称赞他,他不觉得你夸张,反而觉得你才是知音。 他会感叹,世人万万千,唯有知音稀。” 我说:“这就是说——每个书画家心中都住着一个王羲之,齐白石。” 李老摇摇头:“不止于此,凡是有点名气的书画家,他们心目中住着一个太阳。他们认为自己就是太阳,是宇宙第一号人物。只是世间都是些蠢货,认识不到他的伟大。” 我哈哈大笑。 李老说:“别笑。真的是这样。如果你以后管文教这一线,碰上书画家,你只说五个字就行。” “哪五个字?” “特别有功力。 如果你说个具体的名字,说比某某人的还好。你就错了。因为他认为自己比某某人强多了。也认为你没文化,严重低估了他。 你低估他别的方面,他没有意见,估计了他的艺术,你就是他的仇人,在背后,他就会骂你没水平,绝对没水平。 只有【特别有功力】这五个字,就是一句内涵非常丰富的表扬。” 我说:“到了您这里,我真的是【特别有收获】。” 李老开怀大笑:“这就对了。” 两人谈到下午五点。 我觉得在去江左之前,师父这场课上得及时,上得到位。到了肖逸岳父家,我就不会说错话。 我起身告辞,说道: “打扰师父的休息了。不过这样的课要年年上、月月上、天天上,我才会有进步。晚上我给您送几条熏鱼过来。” 第151章 旭哥真值得我学习 【12月份打赏前四名:爱吃酱爆鸭胸的卡伦:1159.60元。初三为农:543元。傲天龙帅:99.30元,爱吃可乐翅的郑河山:99元。】 阴历25号晚上,我就和旭哥干一件同样的事情——送鱼 有人问我,你表哥有车,你为什么不要你表哥帮你干? 我想说,我表嫂还差不多,可惜她不会开车。 旭哥在我的指挥下,车开到附近,我就提着熏鱼上门。现在,我大方多了,我又没送钱,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几条鱼。 我也不避人,直接上门,说家里塘里养的几条鱼,大大方方送上,但不坐。送完就走。 从萧市长家送起,然后孟主任,张主任,高小亮家,闻科长……凡是去年送了的,今年不去,那就不对。包括陈姐家,我一样去了。 接下来就专门去了汪校长家。 这时,汪校长就是真正的一把手了。刘市长走后,原来的校长调到市政协文史委去了。 汪校长第一次坐上校长宝座,家里的客人实在多。他也没有时间和我聊天。 我喝了杯茶,就和旭哥下楼。 旭哥送我回机关宿舍,我就和他说定,明天早一点出发,要他七点半来接我,免得路上堵车。 旭哥走后,我就到李老那边敲门。 敲了半天没敲开。 他是不是买了个手机,我不得而知。 既然不在家,我就退回来,想着改天把鱼送给他。 …… 次日早晨,我的手机响了,我马上起床洗漱,东西都不要带,鱼仍然在他的车上。 下楼,上车,我说:“到街上找个粉店,吃了再走。” 旭哥说:“去学府街,因为学校上学早,那边的店子开张得比较早。” 我们到学府街吃了早点,就往江左开去。 到了八点半,我就给肖逸打电话,说到了路上。 他笑道:“这么早啊,好吧,你到了报社就打我的电话。” 一路上,我就和旭哥聊天。 旭哥是个信息中心,社会上有什么传闻都聊给我听。 说卫生局被人称为【美女局】。局长花枝芳,副局长陈秀敏,甚至办公室的刘…… 我说:“刘美玉。” 他说:“对,叫刘美玉,从局长到办公室都是美女。” 我笑笑。不置可否。 他说:“文化局是白酒局,原来的局长许琳琳,到现在局长张大伟,副局长孙小波,都能喝酒。” 我说:“这个是真的。” 他说:“教育局是升官局,凡是当过局长的都放到下面去当县长书记去了。” 我点点头,说道:“四水的教育确实抓得好。” 旭哥说:“所以我建议我姑父不要到一中搞久了。搞三年就要去教育局,先当副局长,然后再当局长。年纪大了,不再到县里去,当个什么市政协副主席,也晋升个副司级。” 我说:“你对官场这一行都懂啊。” 他说:“不懂不行。真正做生意,就是要有人。没人的话,除非你产品特别好。人家非用你的不可。” 我也不跟他深入交流这个问题,只是觉得,旭哥的生意会越做越大。 他就是师父说的那种下棋人,下第一着棋,就起码想到了第五着棋应该怎么下。 两人一路畅聊,路上也不是特别挤。一个多小时就到了省城。 这个时候,我才告诉他,到省城来的目的,就是托肖逸岳父求了别人一幅字。不过,肖逸岳父本身也是个书法家,是省书法家协会秘书长。 旭哥点点头。 我表哥也有车子,我之所以要旭哥跟我一起来江左,就是他这个人懂分寸。跟他两人做的事,他连少泽都不会告诉。 车子入城,速度慢起来。 他见到一个加油站,说道:“我解个小手。” 一会儿,他洗了手出来,不停地甩着双手上的水珠。 从入城到报社那段路特别挤,毕竟要过年了,又走了四十来分钟。 十点整,我们就到了报社门口,打了电话给肖逸,一会儿他就出来。 旭哥按了一下喇叭,肖逸就朝我们这边走来。 我们两人下车,三人握了握手。 肖逸说:“我们干脆先到我岳父家去,我打个电话,叫他回家跟你们见个面。” 我说:“最好了。” 肖逸坐上车子,指挥旭哥朝里面开去。 七拐八弯,我们就到了一栋家属楼。 我提着一个大袋子,旭哥向我示意一眼,意思是他来提。 我把袋子交给他。 进了电梯,上到五楼,肖逸领着我们进门,里面空无一人。他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就泡茶,上水果。 三人坐下,肖逸向我们解释,莫晓庆今天出去拍省领导慰问基层群众去了,他岳母是医生,今天还上班。 我问:“你什么时候结婚?” 他说:“按阳历来说,现在是96年了,定在96年5月吧。” 正说着,莫社长回来了。 肖逸向莫社长介绍了我和李旭日两位。 莫社长很热情,笑道:“坐坐坐,虽然是第一次见到晓东,但肖逸说过多次了。他说你特别优秀。” 我说:“我是跟在肖逸后面不断学习。” 莫社长说:“你们都不错。” 莫社长以为旭哥只是个开车的,我才向他介绍,说这位李旭日,是我们四水惠通公司的总经理。我坐他的车过来的。 莫社长笑道:“总经理给你开车,不错啊。” 我笑道:“我们多少带点亲戚关系,尽管他生意忙,听说我是来拜访您,就二话不说,生意也不做了,跟我一起来。” 旭哥自然有一张好嘴,立即说道: “我对画家书法家特别崇拜,一听您是省书协的秘书长,我跟晓东说,我一定要去,花钱也要向秘书长买幅作品。就是不知道买不买得起。” 我的个爷爷加奶奶,旭哥在路上根本没说这件事。 莫社长听到这位同来的李总喜欢书画,非常高兴,笑道: “不是买,你是晓东的亲戚嘛。我送一幅给你。” 旭哥说:“送,我绝对不收。我没读多少书,只有高中毕业,但我尊重知识啊。以后,您要是送一幅给我,我求之不得。 但今天的,我一定在数钱。第一次都不数钱那不行。我做生意的讲究吉利。那么,过年后,证明别人也不数钱给我。” 莫社长哈哈大笑。问道:“你喜欢什么字?” 这下,我为旭哥担心了,我知道他的本意就是要认识社长,以便以后方便自己办事。至于请社长写字是临时起意,应该没想好一定要写什么字。 可出乎我的意料,他竟然说:“就写【惠风和畅】。” 我真是低估了旭哥,其实是我和他说来拜访莫社长,莫社长是省书法家协会的秘书长那一刻起,他就作好了求一幅字的准备。 莫社长很高兴,说:“稍等。” 他进书房写字去了。 我对肖逸说:“你进去说一声,为李旭日题。旭日东升的【旭日】。 肖逸立即起身去了书房。 旭哥立即递一个红包给我。 我才明白,他早就准备好了。应该是入城时上卫生间时封的红包。 一会儿,莫社长从里面出来,他拿着两个大信封,一个交给李旭日,一个交给我。 肖逸在抱着一本大册页放在我身边的茶几上,对我说:“为你写的是【天道酬勤】。 我和旭哥站起,恭恭敬敬地接过,一齐道谢。 见事情办妥,我们就告辞。 莫社长说:“要肖逸陪你们到外面吃饭,以后经常来玩啊。” 我们两个掏出红包。莫社长双手摇个不停。 旭哥把红包往桌上一放,我也跟着他往桌上一放,两人边道谢边走。 肖逸跟着我们出门。 下了电梯,肖逸说:“你们太客气了。” 旭哥说:“第一次数钱,就是规矩,不是客气。” 肖逸开了报社的车,带我们去外面吃了中餐。临别,又约过年时到老家再聚。 我终于完成了一桩大事。 就等着姚副市长上任后,再送她这本册页。 我也不会单独去送,这是件很文雅的礼物嘛,说有价值就有价值,说没价值,它就是几个毛笔字。一定要约上肖逸来一趟四水,一起去拜访姚副市长。 送礼,就是要送得自然,才是送礼的最高境界。 第152章 胜利归来 【5至30名打赏者公布在《作者有话说》一栏】 在回四水的路上,我问旭哥:“红包封了多少钱?” “一千,但你不要想着还钱,我还是赚了。” “赚了?” “单独买一幅他的字都不止两千。” “你怎么知道?” “我中途上了厕所,打了一个电话问朋友,我朋友懂行啊。” 我开始猜他去加油站是准备红包,原来他连价格都打听清楚了。不禁心里暗叹,旭哥真值得我学习。 一路闲谈,十分尽兴,车到中途,旭哥建议道: “反正放了假,春节里又有六七天,不可能天天拜访亲戚,你和少泽一起跟我学车。” 我一听,马上响应:“这个主意好,到哪里学呢?” “用我那旧车子先到一中操场开熟嘛,以后就去驶校练练。等你们两个都学熟了,再请假到驾校专门培训一个星期。 有了驾照,你们就可以开旧车子,去哪儿办个事也方便。” 我说:“太好了。明天就正式放假,从明天开始吧。” 旭哥说:“我想抽支烟。” 我帮他先吸燃,递给他。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说道: “学车要趁早啊。以前。我到江苏武进帮别人买一只船。武进,你知道吗?” “知道,近代历史名人盛宣怀的故乡。中国实业之父。创立了首个大型民用航运业,创立了第一家电信企业天津电报局,第一条南北干线卢汉铁路。” 旭哥笑道:“跟你出来就是长知识。我帮别人在武进买一只船,就是一对父子送回来的。父亲开了五十公里,就交给儿子开。 我连忙劝阻,说不行不行。他不是十六七岁吧。老司机笑道,放心,他比我的技术还好。” 我问:“儿子真的比他父亲的技术还好?” 旭哥笑道:“车子往前开,只要开得平稳,看不出技术高低。只有倒车才是看出一个人技术好不好。 我们中途停车吃饭,13米长的货车只能找大型停车场。结果到了停车场,乖乖,只有一个车位了。 这个车位在两辆加长货车之间,插进去那是要技术的。我嚷着要下车,生怕出事故。结果,那小伙子打两把方向盘。稳稳地把车插在中间。” 我问:“你是下了车看,还是在车上?” “老司机不让我下车,说一路上还有不少这样的情况,你先体验一把,不然,坐在车子老是不放心。” 我说:“有个纪录片正是这样停车的。人民大会议堂开会,接送车辆不断出进。那些车辆就是你说的这种情况,但司机们进出自由。” 旭哥感叹道:“各行各业都有优秀的人才。关键在于两点,一是有没有这个素质,二是勤奋。没有素质,勤奋也没用。” 我哈哈大笑,你跟我们哲学老师说的一样。 “你哲学老师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说的话,你不去仔细想,就是些一般的话,你仔细去想就是哲学,包含哲理。” 旭哥来了兴趣:“你说几句,看我能不能理解。” 我和旭哥就一路谈起了我们哲学王老师。 “王老师说,家庭的第一原则,不是感情,是经济。 粗听这句话,你会受不了,但是,如果仔细一想,如果有钱,夫妻俩就不会为花点小钱而讨论半天,甚至争执。” 旭哥问:“还有呢?” “学习的第一原则不是分数,是学习能力。” 旭哥说:“这个正确,我们班上得高分的基本上混得不好,只晓得读书。” 我继续说道:“创业的第一原则不是个人喜好,是市场需要。” 旭哥点头。 “养老的第一原则是,不是靠儿女,要靠自己提前规划。也不要把钱财提前交给子女。” 旭哥听了哈哈大笑,说道: “讲得太好了。我们隔壁的赵老,原来办了个厂子,生意红红火火。提前交班让儿子管理。 现在是儿子不认父亲,父亲到处说儿子不孝。 家里经常鸡飞狗跳,闹得不可开交。” 我说:“投资第一原则,不是高回报,而是持续回报。送亲人不是一下就送很多钱,而是年年送钱。” 旭哥感叹道:“可惜我没有你那么会读书,没有这么好的老师教我。” 我哈哈大笑:“我老师说,尽读书就不如不读书。有些人有天赋,能无师自通。无师自通的人,可以不听我的课,允许你们打瞌睡。 最后一句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旭哥笑道:“你老师真的有学问。我哪能无师自通?就是向你这种复旦高材生学的吧。所以下次办这种事,你仍然要喊我啊。” “不喊你喊谁呢,你就是嘴稳。” 旭哥开心地笑道: “我希望你的嘴不稳,多讲些知识给我听,你嘴太稳了,我就不跟你出来了。” 两人一路开心地谈着,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家里。 双方约定,明天早上九点就在一中操场见面,他通知少泽。 回到宿舍,我一身轻松,要做的事全都做完了,就抽出装在盒子里的卷轴,在床上摊开。 我不懂书法,但是我懂美学。 白云溪这幅行草一气呵成。 有的地方很凝重,有的地方气势很急促。 有的地方如洞庭湖水,一碧万顷,有的地方如三峡奔流,飞湍击岸。 这是个真书法家啊。他完全理解了范仲淹写岳阳楼记的用心之处。 再展开莫社长送给我的【天道酬勤】,四个大字力透纸背。 他写的是正楷,仿佛用这种方式告诉我,要一笔一划写字,踏踏实实做人。 我把两幅作品收好。泡了一杯茶,慢慢喝。突然,我听到外面有关门声。 身子一弹,难道是李老回来了。 我起身去敲门。一会儿开了。 我问:“师父,昨天下午去了哪儿?” “回了一趟老家。” “我有两条熏鱼送给您。”说罢,我回宿舍取了鱼。 关门,进门,再关门,把鱼送给师父。 他笑道:“到里面坐坐。” 两人坐下,他煮茶,然后倒茶水。 我发烟,给他点火,自己陪上一支。 他看了一下烟的牌子,笑道:“又跑哪个领导家了?” 我笑笑。 他说:“才参加工作应该多走动。” 我说:“师父,不管是到您这儿,还是到领导那儿,我都是两条干鱼。 一是送不起,二是我也不是一个想靠送东西,送出感情来的人。” 他说:“希望你自始至终都这样做。不要忽高忽低,做人能做到一贯如此也不容易,但长期坚持,与人的关系也会长久。” 我点点头:“谢谢师父的教导。” 这时,手机响起来,一接竟然是少泽。 少泽说:“中午出来吃饭,两个人一起拜师。到三姐饭店。” 我笑道:“好的。” 从李老那里出来,我骑上自行车就朝三姐饭店奔去。 这是个暖冬,太阳毛烘烘地晒在身上,格外暖和,比上海的春天还暖和。 两只轮子在靠山大道飞转。 冬天已经来临,春天还会远吗? 第153章 给张主任献计 放假之后,我和少泽就一直练车,直到除夕前一天下午,我才和旭哥一道回家。新年走了三天亲戚,初四早上,又坐旭哥的车一起回四水。 先去汪校长家拜年。他家客多,旭哥使个眼神,我和少泽跟他下楼,又在市一中操场练车。练到中午,才回汪校长家吃饭。 初五开始,因为机关食堂还没开餐,我三餐都在旭哥那儿吃。 吃了饭就是和少泽轮着练,乐此不疲。 要说这开车,还真不是桩难事。练了这么一段时间,我和少泽除了缺张驾驶证外,完全可以开车了。当然只能在操场开,还不敢上街。 一晃就上班了。 那些琐事,我就不一件一件记述了。无非是再到各位领导家中拜访一遍。 培训中心也没有多少事,要到三月份才正式开学。 我和少泽趁这个档期,到市驾校报了个名。 那时候真的不严格。有些人不去培训,通过关系也可以弄张证。 我们也是不很严格的情况,就取考了驾驶证。 那个时代,很多没证的人也一样开车。不过,我很谨慎,没证的话,要是发生交通事故,则全是自己的责任。我哪有钱赔? 家里还盼着我筹钱建房子呢。 想想都怕,像我这样苦出身的一样,用乡村里的俗语,就是只能补,不能泻。 不久,培训中心开学了。我的工作相对简单:就是邀请老师,陪好老师,送走老师。市内的师资就更好解决。定好名单,电话联系,再上门拜访。 后来,我发现门都不要上了——除了极少数老师,其他的老师都很高兴。甚至有的人还请我吃饭。 比如我在一中找了老师。他们通通找我吃饭。 我马上意识到——能给干部上课,也是老师们扩大人脉关系的一种好方法。 所以,我才意识到张主任为什么让我管师资联系这件事:市内吃喝不断,市外积累了人脉。 …… 我的生活很平静,市里的人事却在变动。 一晃又到了1997年3月初,原来的市委郑副书记走了,纪委书记周道义升任县委副书记。 纪委书记提拔了,原来的常务副市长替补——杜维升为纪委书记。 常务副市长走了,萧子良替补。他由副市长升为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 萧子良离开了原岗位,流传已久的姚芷兰从省城调来接替萧子良,任副市长,分管文教卫体广播这一线。 这番上层的人事变动,跟我有关系实际上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老领导萧子良,他升为常务副市长,位于邵市长之下。变成了政府的二把手。常务副市长就是政府的事基本上都可以管。 我是他曾经的部下,今天更是他的部下,由于我们有某种关系,不言而喻,对我非常有利。 另一个就是新来分管我们的姚副市长。目前,我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我。 原来想提前认识她,到她家里去上门拜访。后来,我改变了主意,还是慢慢来。 因为师父跟我说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定要有个过程。 他打了一个比方:先挖点小沟,慢慢加宽,慢慢延长,最后才可以放水,那叫【水到渠成】。 人家是高级知识分子,她还没上任,你猛然间就去拜访。反而引起别人警觉。 听完李老一席话,我觉得他说的非常在理。 于是,我按部就班,每天不紧不慢地处理公事。 三月中旬,市里就开人代会,到这儿不久的代副市长姚芷兰,顺利选为正式的副市长。 李老才说:“你与姚副市长接触的机会来了。” 我问:“为什么呢?” “她分管这一线,肯定要到分管的单位走一走,与大家见个面。领导多的单位,她就是和领导班子见见面,听取汇报。 像你们那种单位,就张主任一个领导,孟主任陪着姚副市长来,就是与所有的干部见个面,开个短会,座谈座谈几句。” 我点点头。 心里想,这种的座谈,我仅仅是一个小兵,没有发言的机会。但是,我要创造机会,自己要说几句话。让姚副市长留下印象。 怎么才能有自己发言的机会呢? 我想了很久,最后想出了一个办法。 有一天上班,我到办公室先坐了一阵,整理了思路,然后就去敲张主任的门。 其实,像我们这种市以下的机关,办公室的门基本是敞开的,只是进去之前提醒一下而已。 有时甚至可以不敲门。 因为张主任的门半遮半掩,我敲了两下才走了进去。 他对我笑笑。我就坐在他对面。 我先向他汇报了几句工作,他点点头表示认可。 我再说:“新来的分管市长去了文化局,也要到我们这里来视察吧?” 张科长滚了一根烟给我,说道: “我们是最后一站,其他单位都比我们大。她来这里要看两个单位,看看我们,还要看进修学校。” 我笑道:“主要是看进修学校。他们人多马壮。” 张主任皱起眉头,说道: “我也要想这个问题。她来了,实际负责的就我一个领导,孟主任不过是兼职主任。我一个人向她汇报,显得太……太没有气氛。” 我笑笑,说道:“你汇报一下工作,加上孟主任说几句,显得冷冷清清。不如把会议室布置一下,所有的同志都参加。 你讲话之前,要每个人自我介绍一下,这样就显得热闹些。她坐的时间就久一些。 不然,她到这儿打一转,你汇报几句,旁边就没有一个人。等于我们到别人家里做客一样,冷冷清清,总有点失落感。好像主人不热情。” 张主任点点头,说:“你这个复旦没有白读。不然,她到我们这儿坐一下,就到进校坐上半个小时,这种对比,我心里也难受。” 我进一步给他出主意:“介绍的时候,也不能每个人站起来说一句就坐下,要确定两三个会说的,多讲几句。” 张主任对我很欣赏,用商量的语气说道: “牛主任是老革命了,会讲。他多讲几句。其次,你要重点发言。我中间插几句表扬你的话,这样才有气氛。” 我说:“张行远也要多说几句。” 张主任愣了一下,说道:“他好像口才一般吧?” 我说:“口才一般可以训练。有一个很重要的理由。” 张主任望着我。 “姚市长原来是师大的处级领导,张行远是师大毕业的,这个由他自己介绍出来,就与姚市长拉近了距离。 至于张行远不太会讲话,这主要是他来的时间不久,加上还有点怕你。平时和我们说话很活跃,很流畅。 当然,我也要提前培训他一下,让他讲自然流畅。” 张主任笑眯眯地望着我。 我说:“反正我们排在最后面,还有时间,可以做好充分的准备。 至于唐盛,平时讲话都结结巴巴,他站起来介绍两句就行,不要他出洋相。这个,你跟他打个招呼。” 张主任说:“你这个设想好。我跟孟主任汇报,就说我们这个单位准备搞得独特点。人虽少,一定要让姚市长留下深刻印象。” 我说:“孟主任一定会同意这个方案的。姚市长新来,她也一定会听孟主任的建议。” 张主任非常满意地看了我一眼,又滚过一支烟。 第154章 点醒张行远 从张主任的办公室出来后,我心情愉悦地回到了属于我的全新办公室。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这间新办公室和之前我在五科时所使用的那间竟然毫无二致。 这两间办公室中间打通一扇门,左手边的位置恰好就是档案室。 走进办公室,里面的陈设相当简洁明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它静静地摆在房间中央,仿佛是整个空间的核心所在。 围绕着桌子摆放着三把样式普通却十分舒适的椅子。 在角落里,还放置着一台桶装水饮水机,而在脚下,则安放着一个小巧玲珑的电暖炉,给寒冷的冬日增添了一丝温暖。 此外,靠着墙边立着一个高大的文件柜,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各种重要的文件资料。 值得一提的是,原本空荡荡的书桌上现在多了一部电话。这还要归功于张行远的提议,他觉得有必要在这里安装一部电话以方便工作联系。 就这样,这个不大不小的办公室便算是布置完成了。虽然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平凡无奇,但不知为何,当我坐在里面,内心深处却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 轻轻地将门稍稍合上,留下一条窄窄的缝隙。这样一来,既能够保证一定程度的安静与私密,又不会完全隔绝外界。 毕竟,如果有人来找我办事,只需轻轻一推便能顺利进入。 我坐在椅子上稍作休息,享受着这份宁静带来的惬意时光。 有时候处理一些手头的事务,有时候则随手拿起一本书静静阅读。 坐了一会儿,我起身走向外面的大办公室。看到张行远正在忙碌地工作着,我向他招了招手。 他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快步跟随着我走进了我的办公室。或许是他知道我要和他说悄悄话吧,习惯性地顺手关门。 两人面对面地坐下,我将姚市长即将前来视察的事情详细地讲述给他听,并告诉他需要做哪些方面的准备工作。 我还提到这个建议最初是由我向张主任提出的,而张主任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表示完全赞同我的想法。 听完我的叙述后,他点了点头说道: “也就是说,我们办公室这边首先要着重做好接待方面的准备工作吧。” 我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回应道: “这并非最为关键之处啊!如果仅仅只是关于接待方面的事宜,牛主任自会做出全面且统一的安排部署。 我的真正意图在于,届时每个人都有机会发言,你务必要展现出与众不同、格外出色的一面,从而给姚市长留下极为深刻的良好印象。” 听到这里,他不禁疑惑地问道: “为何偏偏要求我必须表现得如此突出呢?” 看到他一脸茫然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解释道: “原因很简单呀,因为姚市长可是从师范大学毕业的哟,而恰巧你也是师大人呐!你表现出色,她光彩啊。” 直到这时,他方才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我继续对他加以指导并说道: “依我之见,你最好事先撰写一份发言稿的初稿出来,然后交由我来替你审核把关一番。等到正式发言的时候,你就能够脱离稿件侃侃而谈啦。 而且还要做到表达流畅、自然大方。一定会取得令人满意的效果!” “哎呀,我就是特别害怕自己会紧张呀!” “怎么可能呢?你都已经给学生们上了快一年的课啦,难道还从来没有跟他们讲过话吗?” 他笑道:“那是跟学生啊!” “你就把那天在座的这些人都当作是你的学生呗,照样可以眉飞色舞地去讲述呀!有啥好担心的呢?” 见他还是有些顾虑,我续玩笑道: “要不然这样吧,到那天你先喝上几口酒,但可千万别喝醉,相信那样你肯定能讲得非常出色的。” 听了这话,他稍稍思考了一下,然后回应道:“嗯……好吧,那我尽量试着去找回当年教书时候的那种感觉。” 听到他这么说,我这才放心地笑了起来,并叮嘱道: “我要是讲得不够好倒也没啥关系。但你可得好好发挥啊。 我讲不好的话,只能说明复旦大学也就不过如此罢了;而如果你讲得不好,那可真是打脸啊!堂堂师范大学竟然培养出像你这样一个说话都不利索的窝囊废来。 所以呀,只有你讲得越来越好,她才会越开心呢!” 张行远笑道:“对,我要给她争面子脸。先把演讲稿子写好,背得滚瓜烂熟才行。再以一种自然而然的方式将其表达出来。” 我听完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待他离开之后,我静静地坐在那里暗自思忖着,看来以后真得多推动推动张行远,帮助他确立在办公室的突出地位。 坐了一阵,我表哥打来电话,说跟村上全部谈好了,就是想问种花草的师傅是否联系妥当。 我说:“我马上联系。” 立即翻出原来班级的花名册,找到闻博亮的电话,我拨了过去。 对方问道:“你找谁?” 我很有市政府的官方态度:“我是政府办,请找闻博亮。” “我就是闻博亮。” 我哈哈大笑:“我是郝晓东啊。” “哦哦——,班主任。” “我有件事想跟你当面谈谈。到你办公室来找一下你。” “行。你过来吧,3楼305。” 我放下电话,跟行远说请个假,然后就骑车去市政处。 拜我天天散步之高见,让我有了对市里各单位有了一幅全景图。 市政处离旭哥的商行不远,十多分钟后,我就到了,把单车一架,上三楼找闻博亮。 进了门,正如只有他一个人上班,两人握手,寒暄几句,他赶忙泡茶。 我接过,坐下后说明来意。说有个同乡想在千嘴村办个花木基地,想找个退休了的师傅打理。 他一听,笑道:“你找对了人。我爸就是搞这一行的,去年才退休。” 我哈哈大笑:“真是踏破铁蹄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问问你爸,看他愿不愿意去指导别人?” 闻博亮说:“愿意。他又没有其他爱好,退下来浑身不自在。除了天天在家弄点花草外,其他时间闲得很。” 我心中大喜,说:“我把你的电话告诉我老乡,要他自己跟你直接联系。” “行行行。我爸有事做,他一定高兴。” 我离开市政局,就给我表嫂打了电话,叫她到我宿舍来。 然后骑着车子回家。事事顺畅。一路上,我莫提有多高兴了。 到家不到五分钟,表哥表嫂就来敲门了,把他们让进客厅,把门一关。表嫂习惯性地去泡茶。 三人坐下,我把情况说了一遍,叮嘱道:“我也没说你们是我亲戚。说话多注意点。” 表哥点头:“放心。” 表嫂笑道:“事情比我想像的还容易。那块荒地是村上的,原来还种了些梨子树,开始有人管。后来管不住。有人偷嘛,不偷的村民就开始砍树,后来就把树全砍了。 所以,那个地方种树养花还是有基础,土质好。” 我点点头,叮嘱道:“现在,你们就要开始想个名字,好去办商标注册。” 表哥说:“这件事,就是要找你。” 我想了一阵,和他们商量道:“取个【花园蒸菜】,简单易懂。” 表哥说:“是不是太简单了呢?” 我摇头:“这里不是北京上海,人们的知识水平只有这么高,你弄个太高雅的名字,要解释半天。” 表嫂立即表态:“我觉得挺好,旁边有个花园,我们做的是蒸菜。一目了然。” 三人又把其他事议了议。先弄个简单的临时建筑,定下十月一日开张。 我最后说:“其他事,你们两人去弄,能不找我的,尽量不找我。” 表嫂表态:“我们当然要培养自己能力,不能事事都来找你。” 我吐了一口长气——我和表哥合作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地。 第155章 领导来校视察,我感觉她很满意 4月7号上午,办公室通知开会。大家都往会议室赶。一会儿,人员都到齐了。 张主任最后一个进来,坐在上首,说道: “4月8日,孟主任陪姚市长到我们培训中心来视察。就迎接姚市长视察,我安排一下工作……” 他谈了十分钟,最后说道: “每个人都作好自我介绍的准备,可长可短。但一定要体现自己的特色。没有统一的格式,各自去准备几句话,其次,今天下午打扫好卫生。” 张主任说还要去参加一个会议,说罢,夹起公文包就走了。 出会议室时,我瞟了一眼行远,他跟着我进了我办公室。 我说:“准备得怎么样了?” 他当着我的面说了一遍。 我笑道:“挺好。” 上午,我去了教室,那边有一个班在上课,我跟班长交待道:“明天姚市长要过来看看,你和学员们说一下。” 各处转了转,休息。 下午,各人打扫自己办公室。我把档案的卫生都搞了一遍。 次日,我就早早到了办公室,大约上午九点,孟主任陪着姚副市长到了楼下。 张主任,牛主任到楼下欢迎。张行远就通知大家快到会议室集合。 等张、牛两人陪着姚副市长、孟主任进来时,我们齐刷刷地站起鼓掌。 姚副市长看上去很年轻,大约三十四五岁,一头齐肩短发,面容清秀,打扮得体,听到掌声,朝我们扬扬手。 张主任引两位领导坐上首,张行远和周慧端茶。 端茶完毕,张主任才说: “春光明媚,风和日丽,姚市长在孟主任的陪同下来到我们干部培训中心,首先,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姚市长前来指导工作。” 人少,但掌声热烈。 姚芷兰起身致谢。 孟主任说道: “我既是陪姚市长来看望大家的,同时,我也是中心的主任。只是挂个名,具体由张文杰同志负责。下面请张主任介绍情况。” 张文杰介绍道: “我们是人少事多。所谓人少,孟主任兼主任,我是副主任分管具体工作,工作人员只有七八个人。 所谓事多就是外联内举,教师队伍大,学员分散广泛。具体事情多。 但是,我们这支队伍比较精干。 因为人少,我就不专门介绍了,让他们自己介绍,市长,你看这种形式行不行?” 姚市长点头笑道:“形式新颖,我也借机会认识各位。” 于是,由牛主任带头言。他老机关了,介绍得风趣幽默。说单位都是年轻人,就他一个老头子。在张主任的领导下,与这群年轻人一起工作。十分快乐。 他请求姚市长批准他推迟五年退休。 这番话,逗得姚市长都笑了。 财会务两位女同志发言,也是尽捡好话说——讲她们来到这儿,不仅从事财会工作。 在张主任的引导下,而且也在不断学习。 以后也要走上讲台,对学员进行财务培训。 姚市长笑道:“这个好。任何一个干部都要粗懂财务知识。才能少犯或者不犯错误。” 接下来说轮到我了。 我站起来朝台上欠欠身子,张主任向姚市长介绍我是复旦大学毕业的。 姚市长多看了我一眼。 我说:“姚市长好,我叫郝晓东,参加工作刚好一年半,原在政府办五科工作,跟着张主任来到培训中心,主要从事外联工作。 比如您原来工作的师大,我就负责联系钱永学教授,汪雅梅讲师来讲课……” 她问:“来了吗?” “下个月来讲,到时请张主任向您报告,请您陪客人用个餐。” 她说:“那一定要来。” 我就只介绍这么多,要把风头让给张行远。于是说:“汇报完毕。” 我坐下,张主任说: “还向市长介绍一句,郝晓东为了搞好工作,到这边来三年不谈恋爱,一心扑在工作上。” 姚芷兰盯着张主任问道:“真的吧?” 张主任笑道:“当然是真的。” 她芷兰说:“你们两个主任有吸引力啊。” 孟主任在一旁补充:“这个中心的人员,确实配备得不错。” 接下来,张行远站起来了,他说: “姚市长好,在这样的场合能够再次见到您,而且您又分管我们培训中心,我十分激动。” 姚芷兰听到这句话,微微怔了一下。 张行远说:“四年前,我就认识了您,那时,我是师大的一名学生,听过您作的报告,至今记忆犹深……” 行远说得不错,举了姚芷兰几个讲话的例子。说自己每次听她演说,手都拍麻了。 这番话让姚芷兰非常满意。 哪个领导不喜欢听好话?特别是女领导,因为女人比男人更感性。 她对张主任说:“你尽招一些才子啊。” 然后才是张慧发言,她中规中矩。最后一个是唐盛,他是看着手中的讲稿读的。 等他读完,张主任说:“这位小唐表达能力一般,但他有一桩长处。鉴定玉石不会走眼,有很高的水平。” 姚芷兰惊奇了,问道:“20多岁就懂这一行?” 张主任在姚芷兰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她如梦初醒,点了点头。 这时,大家介绍完毕,张主任说道: “刚才各位同志作了自我介绍,现在,我代表单位向姚市长汇报中心成立以来的工作。” 张主任如数家珍,用十分钟的时间,把培训中心成立以来做了些什么,是如何做的,介绍得清清楚楚。 孟主任说:“那我们进行最后一项仪程,请姚市长作指示。” 大家热烈鼓掌。 姚芷兰喝一口茶,说道: “来到培训中心,我有点回家的感觉。因为我毕业之后就分在师大。非常喜欢学校的气氛。 刚才又认识了各位,更找到了学校的感觉。因为大家都年轻嘛,有些同志刚毕业一两年。 听了张主任的汇报,我很高兴。培训中心人少力量大,七八个要组织全市的干部培训,何况师资基本上是外请。可以说是点多、面广、线长。 但是,大家不畏困难,以饱满的精神把工作搞做有条不紊。确实值得表扬。 郝晓东同志三年不谈恋爱。这种工作态度值得表扬。但是,我开句玩笑,爱情来了也不要拒绝哩。” 大家齐笑。 反正是见个面,又不是作报告。她只谈了十分钟,主要是以交流的方式,与大家谈谈话。 座谈完毕,张主任说:“我们的学员正在上课,负责培训这一块的是郝晓东。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姚芷兰点点头。 于是,张主任,牛得志,我一个就陪着姚、孟两人向那边教室走去。 我没有跑到前面去提早通知班长。 因为从第一节课起,我就跟班长交待了一条原则,不管谁来了,你们都不要管。上好课就行。 除非张主任或者我说,现在请某某某讲话,你才引导大家鼓掌。 上楼梯时,张主任请示道:“等会,市长你讲几句话吧?” 姚芷兰摇摇头。 于是,我们就陪着姚市长走到教室后门,站在那儿听了一会儿。 里面真是老师讲得起劲,学员听得认真。谁也没有向外面张望。 姚市长点点头,一行人往回走。 张主任介绍说:“班级的纪律都是晓东在管。非常严格。” 姚市长看了我一眼,笑道:“小小年纪能管住他们?” 孟主任说:“你别看他年纪不大,管人可有一套,学员中的局级干部都不敢违反纪律。他把违反纪律的直接在黑板上通报。” 姚市长对我笑道:“不错。” 那边进校的江校长带着校领导一班人来迎接姚副市长一行了。 她才伸出手,与我们一一握手。 我感到姚市长的手好白好柔软,手指好尖。 第156章 我碰了个钉子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淡。 培训工作,反正是有条不紊。我就请请老师,抓抓班级纪律。 表哥那边的事情也很顺利,平整土地,开始建房子。 有了手机,也不要时时见面,表嫂很主动,时不时打个电话给我,高兴地报告一件又一件喜事。 那段时间,我日子过得格外舒畅。 想象着十月份以后,店子就可以进钱了。那种暗喜是难以言说的。 一晃到了五月。 五月一日,肖逸结婚,我和少泽,行远,由旭哥开车,四人一起参加了他的婚礼。甚至,我还碰上了舒雨晴。 两人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打招呼,握手,笑着问候对方。然后,她又和少泽说笑几句,才走。她走路的姿势,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等舒雨晴走远一点。少泽附耳道: “其实找她也不错,现在越发漂亮了。” 我白了少泽一眼。 少泽又故意刺激我一句:“不过,现在她可能过了青春期迷茫期,可能看不上你了。” 我再狠狠地白了少泽一眼。 旭哥倒不管这些事,让我们两个在后面折腾。 到江左打了一转,吃罢喜酒,时间一晃,又是一个多月。 肖逸为了结婚,前期一直没有时间来四市。我那本册页也一直没送给姚副市长。 到了六月中旬,肖逸有空了,我邀请他过来讲了一次课,才和他说了送册页的事。 肖逸说:“好,我和她晚餐时联系。” 我记得那是6月18日的晚上,破例没有月光,很合适送礼。 我和肖逸到姚副市长宿舍做客。也只是礼节性地坐了坐。 按到我们预先约定的细节——等肖逸上卫生间时,我马上把黑色塑料袋送给了姚副市长。 她问是什么,我说请人写了几个字。 等肖逸从卫生间出来,他就说:“市长,您也很忙。我就下次再来拜访您。” 出门,关门,下楼。像往常一样,事情办得顺利。 我还陪着肖逸,叫上少泽,去吃了顿夜宵。 想不到过了三天,不知是姚市长从哪里得到我的手机号码,她竟然亲自打了一个电话给我。 我当然存了她的手机。 但是,当她的手机号码在我手机屏幕上跳动时,我还是很吃惊。 她有一个女秘书叫史燕。 召唤我这样的人,一般都是秘书联系,而她竟然亲自打我电话? 看到是作品是鼎鼎大名的白云溪写的,要当面感谢我? 接通后,我说:“市长好。” 她只说了一句话:“你晚上七点到我宿舍来一下。” 说完就挂了。 接完这个电话,我莫名其妙。 整个下午一直在想,她是不是打错了——比如要打别人却拨给了我。 我本想回个电话问问,但还是放弃了。 到了晚上六时五十分,我就往11栋走。走到1102,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里面只有姚副市长一个人。我一闪就进去,把门关上。 她也没叫我坐,而是对我说道: “你上次送的礼物,我也没问清楚是谁写的。我看了一下,你还是拿回去。”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象站在山顶看风景,一下被人推下悬崖似的。这等于她当面打了我一个耳光,一下懵了。 “我马上有个会议参加,我们一起下去吧。” 本来,我还是想解释两句,她这么一催,我无地自容,连忙说:“好好。” 接过她一直提着的黑色塑料袋。我想说什么,可一时说不出。 越是急,思维越乱,我竟然说:“那打扰了。” 像做贼似的,我迅速下楼,低头穿过林荫大道,快步向宿舍走去。 回到宿舍,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册页,仔细检查,生怕白云溪漏写了一句话,或者写错了字。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地抠了两遍。 既没漏字,又没错字啊。 那她为什么要退给我? 她讨厌我这个人? 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我跟她打交道的次数很少,只见了三次面。 第一次她来我们单位; 第二次钱永学来讲课,邀请她陪晚餐; 第三次,肖逸陪我到她宿舍打一转。 何况第三次,她家中没人。就我们三人。 她也没说不要。只是问这是什么,我说请别人写了几个字。然后,我和肖逸就走了。 所以,她讨厌我,这个似乎说不上。 那么,是什么原因呢? 是和肖逸一起去送的吗? 有可能这个,但是,她可以当时就退给我啊。当时就退给我,不是显得更清白? 最后,是她弄清了白云溪的书法很值钱?一本册页要一万多? 这个非常有可能。而且真的,绝对,一定是这个原因。通过打听,她觉得这个礼物不能收。 收下只是本册页,算起账来是笔巨款。 她觉得我花这么多钱,送一个这么重的礼物给她,大概是个行贿高手,这种人不可交。 我越想越对。 这不是几条鱼,几只鸡。值不了多少钱。一下送个这么重的礼物给她。不仅礼物没送脱手,还让她对我这个人的人品产生了怀疑。 我很后悔,当时没多说一句——这是白云溪先生送给我的,因为里面有您的名字,觉得送给您收藏更有意义。 可是,当时也不可能这么解释啊。送礼的原则是快送快走。哪有人解释这是个什么礼物,它有什么价值的呢? 这种价值一般是主人事后评估。 何况领导家总是人来人往。快点送掉,快点离开。这是天下送礼的不二法则。 想了一阵,我想不出个所然,竟然主动找起烟来。 找遍了也找不到一根烟,宿舍里连烟盒都没有。 李老说过我迟早会抽上烟的。 现在,我就有一种强烈的渴望,一定要找支抽烟。一支,一支,一支就行。 好像不抽烟就会发疯似的。 我快步下楼,到苏姐那儿买了一包烟,也不回宿舍,沿着靠山大道,一个人漫无目的朝前走去。 我情绪很低。这比失恋还严重。 失恋了,可以再找一个,甚至可以带到原女友面前去显摆显摆。 让姚市长对我印象不好,那就跟下棋一样,一着走错,全盘被动。 这种心情,别人难以理解。 一是碰了一个钉子,你们想想,她是我的分管领导,我想要进步,当个什么副科长,孟主任同意即可。 但想要什么大的前途,她对我印象不好,一句话,甚至不要说话,只要摇摇头,我的希望就泡汤了。 二是她才来,到这儿起码也要干上个三五年。三五年走了也好,不走呢,要是还当上更大的官呢?一开始就印象不好,以后,我就等于送礼送出阻力来了。 三是我这种人,更像一个久病不愈的患者,经不起任何折腾。家里穷,没靠山,一切只能靠自己。分管我这一线的领导不喜欢我,仕途就要受挫。 越想越乱,越想越急。 心想这件事要是问问师父,也许不会出这样的洋相。 他娘的,真是花钱买罪受。 不知不觉,我竟然走到了【三姐餐馆】,记得前面有个小公园,继续往前走。 到了公园,我也没有游园的意思,只是走得太累,进去找个地方坐坐。 不断地碰到游人,他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特别是碰到一群学生,男男女女,嘻嘻哈哈地打闹着。我心想,他们多幸福啊,没有尘世的烦恼。 找了一个小亭子坐下。 发了一阵呆,我开始朝另一个方面想。 这叫逆向思维。 你不收就不收,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只是一个副市长,而且还是排在后面的副市长。至少对我目前没有什么影响。我想提个什么副科级,张主任又不要向你请示,孟主任同意就行。 对,紧紧团结在孟主任,张主任这些本地人的周围。你一个副市长要进常委,起码得三年吧,你面前还有一堆副市长呢。 我不断地这样安慰自己,不断地强化我的这种推理。 坐了一阵,轻松一些了。 第157章 又有一桩事让我怒火中烧 吃一堑长一智。 我才知道送礼是一门学问。 一是送礼必须循序渐进,你送点什么吃的,用的东西给领导,价格不贵,价值不大,人家易于接受。 二是必须有理由,逢年过节,这是一种你来我往的传统民俗。你送点小礼,人家也会接受。 三是书画这种东西,真不是送礼的物品。 书画家没点名气,你拿不出手。 有点名气,又特别贵。 其次,你事先要打听清楚——人家喜不喜欢这种东西。 喜欢的,这叫投其所好,不喜欢的,他认为是一张纸。 而且还是一张很有风险的纸。 万一穿帮,这事被人发现了。这张纸的价值会被放大,人家收了,出事就够上刑。 就算没人发现,没有穿帮。他既然不喜欢,又收着你的到家里干嘛? 它是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引爆。何况你还是两个人一起来送的。 这样一想,就算自己当了官,我也会把这【定时炸弹】叫别人拿回去。 姚副市长青春年少,正想大有作为,你就给她送【炸弹】。何况我与她隔得一个太平洋,连个科级干部都不是。为什么要送她炸弹?是不是有人指使我这样做? 她退回给我,是完全正确的。 冷静一想,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 既然做错了,只好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吞。我没有跟任何人说,包括肖逸。 说出来,肖逸也会惭愧,因为是他陪着我去了,这不是旁敲侧击他不应该去吗?他也是一颗好心。 不说,我们是朋友,说出来,反而生芥蒂。 我把这件事,就【掩耳盗铃】般,不再去想,就当没有发生过。 现在,我只能紧紧地依靠张主任,他才是决定我前途命运的关键人物。 我上班更准时,发现动向及时向他报告,有什么好建议及时汇报。 他对我还是挺信任的。 就是我不去,有时也打我电话叫我过去坐一坐,和我商量一些事。 从他这些举动看,他是紧紧地把我视为心腹。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又到了八月,支部召开了会议,讨论了我的入党转正问题。 支部就四个人,张主任,牛主任,还有财会室两位姐姐。 大家对我评价很高,一致通过我成为一名正式党员。 于是,我紧紧团结在张主任周围,最多去孟主任家里跑跑,他是汪校长牵的线。我们是一条战壕里的人。往上,就只要跑萧副市长,这是一条最高的上线。 我们以前没有关系,是一个丹方建立起的一种私人情谊。 他待我不错。当然,我也不能贸然冒进,跟动棋一样,守住底盘,慢慢进攻,决不能去送贵重物品。何况我也没有这么钱去送。 应该回归原本,扎实做好工作,赢得领导认可。 通过这么一番反思,我才度过【送礼退回】的那道阴影,一心一意,按部就班地工作。 大约到了八月底的一天,闻博亮打了一个电话给我。 他说:“我爸在你亲戚家那儿做得蛮开心。” 【亲戚】两字让我敏感。我记得自己从来没有跟博亮说过我与刘总是亲戚。 “你说是在刘总那儿很开心?” “对。刘总是你表哥嘛。” 我的个爷爷加奶奶,他怎么知道呢?我反复叮嘱表哥表嫂不要说出这层关系。难道他们忘乎所以,以为博亮他爹是自己人了? 他们透露出我们的关系,没有透露我投了资吧? 我的心扑扑跳起来。姚市长那层打击刚过,这里又出幺蛾子了? 这个幺蛾子一出,不是【掩耳盗铃】式不去回忆,不去理会,不会和任何人讲就可以消弥的。只要他们透出一点风,就会渐渐全透出去。 一旦透出去,那个复旦就白读了。你就是斯坦复尼亚留学回来的都不行。 干部入股办企业,这还了得。 我的心扑扑扑,不是跳个不停,而是像蹦极一样,猛的一下,从高处向万丈深渊坠去。 我努力地稳住情绪,不料外面有人敲门,一声声像催命符,声声擂在我们的心脏上,而且,我不开门,对方就不罢休似的。 我忙对博亮说:“等一下我再打过来,办公室找我有点急事。” 挂了手机,开门一看是唐盛。 我很不高兴:“什么事?” “就是讲玉的文章,我写了一下,请你帮我看看。” 我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训斥道: “你没看见我正在跟领导通电话吗?敲门像擂鼓一样。” 他说:“关着门,我看不到。” 看来我也有点神经了,对啊,我关着门,他怎么知道我在打电话呢? “放到这儿。” 等他放下稿子,我把门重重一关,回拨闻博亮,笑道: “对不起,刚才一个领导找我有点小事。我跟刘总有点亲戚关系?” 他说:“是啊,刘总告诉我爸的。” 这个,我赖不了,便立即笑道: “对,有点亲戚关系。上辈有点意见,我想有意见也不能延伸到我们这一代吧,所以,刘总主动找我,要我帮他找个懂园艺的,我才找你。其次,平时来往不多。” 博亮说:“哦,是这样。” 我补充道:“乡里人喜欢拉大旗当虎皮,以为我在政府办工作,就拿出来吹牛,有什么好吹的,我自己都是在别人手下讨口饭吃。” “呵呵。我就是跟你说一下,我爸在那儿干得很开心,你有时间过去看一下,我爸说要送盆花给你。” 我那颗悬在嗓子口的心,才“呯”的一声落回去。 接完这个电话,我仔细分析了一下,我表嫂是绝对不会乱说话的,这是表哥透露的。 如果我是哪个局的局长,别人知道局长与亲戚办了个饭店,也没有什么事。人家树大根深,有求于局长的都会去用餐。 而且人家早就做好了手脚,不怕查。 我这种没有任何根基的人,有意见的人知道了,他奈何不了局长一级的人物。跟我有意见,就可以无中生有地靠我一状,那就是个大问题。 人家一查,我表嫂还好说,我表哥那种三脚猫的角色,经不起别人桌子一拍,说不定就把我抖了出来。 我操,今年也许走背时运,坏事一件接一件。 而且,这件事很严重——真的可以坏了我的人生。 我坐在那儿,情绪坏到了极点。一个电话打给我表嫂,生气地说: “吃了晚饭,你们两口子到我宿舍来一趟。” 说完,我就挂了。 挂了还不解恨,把手机关机。 这时,唐盛过来了,怯怯地问道: “东哥,帮我看了吗?” 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没有火气了,大概是刚才这通电话一打,我嗅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一个人处在危机中,就自然对周围人态度好。 我笑道:“过十分钟再过来,我帮你再认真看一遍。” 他走了,我拿起笔,既然是认真看,至少错误字要帮别人看出来吧。 通读他的稿子,是讲玉的鉴别,玉对人体的好处,在人际关系中,玉可以作为一种礼物,但不能通过送玉去谋取利益。 因为玉的本意就是代表晶莹、纯洁、美丽。也是一种尊敬的意思,比如玉体,玉音,玉照。所以,玉是纯洁的信物。 我改了几个错字,觉得还是写得不错,特别是引申义符合讲课内容。 改完,我放在一边。 十分钟后,唐盛过来,我表扬他写得挺好,就是有几个错别字,已经帮他修正。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好烟,笑道:“别人给我的,我不会抽。” 我的心情才渐渐好一些,唐盛走了,我抽着烟,熬着时间,等待下班。 第158章 流年不利 我在房间里坐立不安。 大约八点,表哥表嫂才来。 原来说好七点就过来,现在是八点了。两人进来也不说明迟到的原因。我指着早就凉了的茶,说道:“反正天气热,喝凉茶吧。” 表嫂机灵,端起茶就喝,说:“凉茶好喝。” 我对表哥说道: “问你一件事,我和你合作的事,你有没有跟别人说过?” 表嫂一听是这么回事,紧紧地盯着她老公。 表哥摇摇头,连忙否认:“没……没……说过。” “到底说没说过?” 这回,他语气坚定些了:“没说过。” “那我帮你请的闻先生,他怎么知道你是我表哥呢?” 表哥摸着头,想了半天,支支吾吾地说: “是……是……有一次……喝酒,他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我……说……说过。” 表嫂狠狠地盯着她老公。 “没有说我投过资吧?” “没有,绝对没有。” 我才说道:“表哥,你比我大,有些话不要我教你吧。我也没资格教你。但今天晚上,我必须说几句。以前就跟叮咛过你,不要扯上我。” 表哥说:“他问我们是什么关系,说假话……我说不出。” 表嫂把脚一跺:“你在老家跟那些女人打牌,我问你跟谁在一起,你就假话连篇,那个时候你说假话,怎么眼睛都不眨呢?” 表哥的脸涨得通红。 我也不能逼得他太急。给了他一根烟,说道: “我也知道你的真实想法,说我在政府工作,好像有个靠山似的。大哥啊,我可不是你的靠山呢。 在这机关,我自己都过得小心翼翼。就算是别人欺负你,我除了不要这份工作,帮着你去打别人一顿之外,其他我帮不上一点忙。 你也知道我家五代没个做官的,谁保护我啊?全靠我自己努力。 你却分不清东西南北,以为我是个人物,在市政府工作就可以当你的保护伞。 说实话,我都要靠别人保护。 工作上出点差错要受批评,要是与人合伙做生意,轻则受个处分,重则开除工作,请问:到时你能保我吗?” 表嫂的脸气成了猪肝色,骂道: “你是一头猪。你耽误晓东的前程,赚一万担钱也不值,何况现在八字都没有一撇。再也不能喝酒了,喝酒就跟别人掏心窝子。” 表哥被我表嫂这顿臭骂,头低得快垂到裤裆里去了。 毕竟表哥是我表哥,也不让表嫂太强势。我对表嫂说道:“骂也解决不了问题。” 表嫂冲我一笑:“我是气不过,对,我不能骂人。骂人对不住老弟。” 我进一步给我这个不懂事的表哥解释道: “老哥啊,这街上有没有当官的入股,与亲戚合伙做生意的呢? 我可以说,一定有。有些领导与亲戚开饭馆酒楼,几乎人人心里都清楚。他们单位待客、加班用餐,基本安排在局长亲戚办的酒楼去。 别人可以这样做,为什么我们又不能呢?” 我表哥抬头望了我一眼。 我知道,他应该非常想听。于是,扳着手指头数道: “第一,人家是想好了才做,入点干股,任你纪委去查,与某局长没有任何关系。 第二,办饭店的人都是在这街上长大的,不说纪委,就连公安局,他们也不怕,有的人甚至几进宫,抓他进去嘛,打死也不会说。 你呢,一个乡下人,公安局把你抓进去,往桌子上重重拍一下巴掌,你就吓得什么都说出来。就算你有思想准备,连拍三下也不说。 他马上派人下乡,到你老家把你丑事摸个透,你不是曾经因为打牌,被派出所关过几天吗?他们重翻你的旧账。关到你说真话为止。 你表个态,你经得过他们这么折腾吗?” 表哥不吱声,因为我说中了他的痛处。 我继续道:“你如实说了,我的饭票子就过河,先想赚钱,最后只能替你来打工。” 我表哥听得满头大汗。 他不敢看我。 我说:“今天我撒谎才算瞒过闻博亮。我说,我父亲与刘总父亲虽然是亲戚,但一直关系不好。到了我们这一代,我尽量化解矛盾。 能帮的也稍稍帮一下,但我一个办事员能帮多大的忙呢?他听了,才没怀疑我入股。” 我表嫂说:“你真的是喝多了,只要跟一个人讲,就等于跟满世界的人讲。” 我表哥低头不说一句话。 表嫂望着我,痛心又内疚地说道: “晓东,我也知道你读个复旦不容易,能分进机关工作更不容易。我们为了赚几块小钱,耽误你的大好前程。这样不值,我干脆把股金退给你。 没入股,你就睡都睡得安稳些。 钱呢,一下子肯定筹集不到。你先借给我们几个月,到年底,我无论如何要还给你。就是说你与我们办饭店,没有任何关系。” 我们赚不到钱,是命。但我们连累了你,是罪人。” 听完这句话,我内心五味杂陈。 我表嫂说错了吗? 没错。 我也是因为没有钱用,才下最大的决心来和他们办这个饭店。现在万事俱备,就等开业。不知她是出于真心,还是故意蒙骗我表哥,说出这番话。 如果是故意这样说,情有可原,要是借机把我挤出来。那她就太厉害了。应中了一句老话——最歹妇人心。 我一时没有说话。 表嫂对我表哥说道: “走吧,你这嘴巴反正守不住,你莫害了晓东。 人家能办饭店,有权有势,你呢,经不起三巴掌,关进去怕被狱霸打死,一说要你坐牢。你是什么事都会说出来。” 我表哥一直没说话,他站起来瞟我一眼。 在我表嫂的催促下,低头走了出去。 那一夜,我失眠了。 回想起今年以来发生的这些事,真是流年不利。 先是送姚市长册页,被她退回,现在再碰上扶不起的阿斗,弄得我很被动。 如果表嫂过河拆桥,我这大半年的心血就白花了。 一夜无眠,翻来覆去睡不着。 我该好好反思了,有句话,叫宁给强人背包袱,不可给弱人当军师。 千古流传的话,是真话真话真话啊。 第159章 表嫂退款 一晃就是国庆节,只有两天假日,我回了趟老家,我爹说,你表哥在市里开了个饭店,十一开张,没喊你去喝酒? 我说,现在抓得紧。我不去为好。 我爹说:“不去也好,你是工作人员,不要与他们往来得密切。你表哥是个牌鬼。不务正业的人。” 但我心里不舒服,我可以不去,但你们要告诉我一声啊。过去没手机,现在有手机了,打个电话很方便。转而又想,这样挺好。 这应该是我表嫂的主意,不影响我。 我表嫂那么聪明的人,应该不会退还股金给我。她只是暂时瞒一瞒我表哥。 休息两天后就上班。 上班第一天就是开支部会,议题很简单,就是讨论张行远入党申请问题。 大家对行远的评价很高,一致通过。 当天晚上,行远跑到我的宿舍,说了很多感谢我的话。 我说:“兄弟,不用感谢我了,这种事,我肯定会大力支持。你多跑跑张主任,过年之前,要他送你到党校学习一个月。” 张行远依计而行,果然,到了11月份,他就到党校学习去了。 等他学习结束,就到了12月份,转眼就是一年。 站在1995年年末,展望1996年新年,我有得有失。 从1994年8月参加工作,工作一年后就入了党,还把老同学张行远调入到了自己单位,并时时提醒提醒他,帮助他。 他现在的工作渐渐熟练,还成了一名预备党员,从这点上,我很有成就感。 回顾过去,我豪情满怀,展望未来,我也信心百倍。 当然,这中间有教训,有失误。但整体上,吃一堑长一智,经验和教训只会让我不断成长。 很快,又迎来了新的一年。 1996年开始了。 我清楚地记得,元月二十号,久不联系的表嫂打了一个电话给我。 她说:“老弟,我想和你当面说几句。晚上七点过来,行吗?” 我马上答应了。 我甚至想好了退路,就是她的钱不必退给我。一是才开张,她资金紧,钱,她不必急着还我。二是为了万无一失,钱可以转到我爹的名下。 我爹入股,这就任何人都不能找我的麻烦了,他是个菜农,可以和任何人做生意。你就是去查个底朝天,也查不出问题。 这天,我一直为这个完美无缺的主意叫好。只等着下午早点下班。 我一直处在一种兴奋之中。 如果商议好了,我就和表嫂一起回家,把这个方案通报给我爹娘。他们一定会同意。一是不需要他们筹钱了,我已经借了三万块。 二是这样特别安全。 三是他们需要赚钱啊。没钱就不能建房,而建几弄象样的房子,是他们多年以来的心愿,现在,更加更加迫切。 等待是漫长的。我坐一会儿,又到唐盛那儿聊聊天。他很感动,我能主动找他聊些家常,喝了茶,一定要送块小玉给我。 他反复说,绝对不值钱。但1996年是火鼠之年,而这块玉佩上雕了一只猫。 他怕我拒绝,说玉是普通,很普通的玉,只是这只猫是他爷爷雕的。 我接受了。虽然我也不信这些,但一个人也不能太纯洁。跟你一个单位,太纯法就没有朋友,唐盛虽然不能决定我的未来。 但是年底评先进,他也有一票嘛。 我笑道:“那就谢谢你啦。” 他说:“祝东哥过了农历就有收获。” 我心里想,接受过传统文化的人,说话是有深意的。 他的意思就是,戴上这块玉佩,这一年就可猫捉老鼠,当然就有收获啦。 我站起来,双手抱拳:“谢谢老弟的馈赠,祝来年,我们共同进步。” 回到办公室,我仔细欣赏着这块玉雕。 我不懂玉,但我相信唐盛,这块玉,绝对不在玉的价值上,而在于雕的这只猫所寄寓的意义。 再看这只猫,雕得非常精细,它弓背蹲在那儿,双眼盯着前方,特别是嘴巴两边的胡须雕得逼真。我是农村里长大的,知道猫一旦警惕起来,胡须是直的。 当然,这块玉,我挂在脖子上,似乎有点不合适。如果是社会上的青年哥哥,脖子上挂一块,手上戴个圈,胸前刺只虎……都没问题。 我时时挂块玉,好像不合时宜,因为机关上班的男人,几乎没人挂什么装饰品。 我想了想,把这块玉放在抽屉里比较合适,因为我大部分时间是在上班。 好不容易才捱到下班时候,我骑着自行车回机关。 吃过晚餐,我就在房间里等我表哥俩口子。 时间又过得很慢,一分一秒,一秒一分。 我只等他们两人来了,把这件事商量好,然后去李老那儿坐坐。好久没跟他谈心了啊。 好不容易捱到七点,敲门声响起,我一弹就起身,打开门。 但我只见到我表嫂一人,便问:“他呢?” “到外面忙去了。我骑车过来的。” 我点点头,把表嫂让进来,然后把门一关,给她倒了一杯茶。 表嫂坐下,我望着她。 她说:“老弟,真是欠久了,我跑了好几个朋友家才凑齐这笔钱。” 我说:“其实,你理解错了,你们才开张,我一定要支持你们。” 她说:“我必亏,亏了对你不住。” 我说:“这笔钱,可以交到我爹手里,由他们投资。” 她摇摇头:“我真的怕亏,他们投资跟你投资都是一样。亏了就是一笔巨款。” 我连问:“表哥还是不努力,照样喝酒打牌?” 表嫂说:“就是怕亏。” 她一连几次说怕亏,我都有点内疚了,想当初,是我力主他们去做这一行的,现在,也许他们的生意不太好,觉得对不起我,便说道: “我也没来过,目前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嘛?” “是做个好看,看上去有客人,就是不赚钱。” 我也没有搞过经营,办过店子。跟她讲大道理,也许没一点用。亏与赚,确实要自己办店才知道,我望着表嫂那双有些痛苦的眼睛,说道: “不急呢,任何一个店子都是慢慢打开局面的。” 她摇了摇头,说道:“长痛不如短痛。我也知道你这笔钱是向别人借的,亏了就对不起你。所以另加了一千块利息。” 我愣住了,只见她从包里掏出了三匝票子,最后又掏出一个橡皮筋扎着的薄薄一匝。 接着,表嫂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说:“你帮了我们,只是我们不争气。” 看见她抹眼泪,我内心特别不好过,真的有些自责,抓起那一千块钱就要塞给她。 她左挡右推,然后打开门,飞也似的下楼,骑上摩托车,走了。 我退回房子,真的有些自责。 自己不懂生意,却鼓动他们两口子去办饭店。两个人又一直生活在小镇上,与外面的世界几乎断绝,一下来到市里肯定不适应。 自己又不能经常跑过去指导他们。 不过,我又想,就是跑过去,我又能指导他们一些什么?写文章我在行,但办饭店,我无非是出些思路。 看来我的思路也不对,刚刚办饭店,就要人家搞花园。 现在呢?弄成这样子。 弄得我表嫂都流眼泪了。 我心情不好,真的不好。生怕他们两口子把这事传出去,让亲戚朋友指责我。 最后,我总结道:没那个势力,就不要去鼓动别人赚钱。 如果我是教育局长,跟他们两口子合伙,随便办到哪儿,都是生意红红火火。 本想到李老那儿去坐坐,也没有心情了,改日再去还钱,不能按正常利息,应该把这一千全给他。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果真如此,我就不应该给表哥出主意。 为什么百井巷那家【真香蒸菜馆】那么赚钱,而旁边的蒸菜店却不赚钱?说到底,赚钱是种复杂的技术活,甚至,冥冥中还与各人的财运有关。 坐了很久,我突然逆向思维。 如果是很赚钱呢?表嫂把我的股退出来,自己想赚个盆满钵满呢? 想到这儿,我突然打了一个激灵。 在利益面前,也不能太单纯,不要太相信自己的亲人。 我站了起来,对自己说:一定要找闻博亮的父亲,了解一下真实情况。 第160章 真相原来是这样的 表嫂来退款,表哥没来,这是真退。他们的生意是亏是赢,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确实不知道他们的经营状况,但我一定要搞个明白。 如果是确实不赚钱,我可以理解。如果是亏钱,我认为表哥表嫂是大义之人。 当然,如果是赚钱,甚至是微利,我就认为这对亲戚猪狗不如。 现在还不能作结论。 次日,我打了一个电话给闻博亮,一是想去取他爸帮我养的那盆花,二是想和他爸聊一聊。 博亮说:“那盆花很大,干脆要我爸用小推车帮你送过来。反正他什么工具都有。” 我连忙说:“那就太好了。” 于是,我与博亮约定时间,晚餐后,我在宿舍等他爸,又把住址说了一遍。 博亮说:“知道,我家以前也在那栋楼住过。” 晚餐后,我就坐在房间里等闻老。 烧好茶,又去买一包好烟,一些零食。就等着闻老过来。 只是心情有些复杂。 表哥的店子办不下去,我有责任,不该为他们出馊主意。 表哥的店子办得很好,那么,这两个人就没有良心,为了几块钱过河拆桥。 我想,闻老应该是知道情况的。 六点整,手机响起来,博亮说他爹推着板车出发了,大约20分钟就到。要我到楼下帮着抬一抬。 这房子南面有个小阳台,一直空着,我也无心种花养草,现在闻老送花来了,我就打扫一番。 于是,我就在南台阳台上搞起卫生来。 搞得差不多了,我看见闻老推着一辆板车到了楼下。 我忙下去,见面就喊闻老,说他辛苦了。 其实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闻老笑道:“我还帮你带了几盆花过来。你先把小盆端上去,再一起来抬一下这盆大的。” 我来回跑了两趟,把四盆小花端到阳台,两人又把那盆大剑兰抬上去,然后请他洗手。 闻老洗过手后,我请他坐。端茶,发烟,上零食。 闻老环顾四周,说道: “这栋房子我有感情,我以前在机关里搞后勤,就住在这上面五楼。” 我笑道:“后来去的市政处?” “对啊,原来有市政处,但没有人管花草,后来组织上送我到外地学习了一年,以后,我就专门从事这一行。” “那您是真正的专家了。” 他教我剑兰要怎么样养,又说之所以送剑兰给我,就是它的叶子比较锋利,就跟你搞行政一样,身上要带点刺,才能治服别人。 我哈哈大笑,说您真想得周到。 他说:“你不要笑,植物和人是一样,带点刺,生命力持久一些。” 两人东拉西扯一阵,我才转入正题,小心地刺探道: “闻老,您也知道,跟我刘总夫妇是亲戚。” “对对对。刘总跟我说过。” 我突然记起表嫂说,我表哥是和闻老喝酒时说漏了嘴,正好上次公家接待客人,还剩半瓶酒没喝完,便说:“我这里有酒,陪您喝一杯。” 估计闻老好酒,竟然没有推辞,问:“什么酒?” 我说:“江西产的四特酒。” 他点点头。 倒了两杯酒,我才接着说: “我们是亲戚,当然关心他的饭店,依您看,他的店子赚不赚钱呢?” 闻老喝了一口:“开始一两个月不赚钱,现在赚钱了。” 我心里一惊,连问道: “为什么呢?都是一样的饭菜啊。” 闻老说:“原因很多。一是办在郊区,几个人有小车嘛?还要开车去吃。” “有自行车嘛。” “自行车倒是有,那一般要到周末,别人才有时间。” 我问:“第二呢?” 闻老说:“第二嘛,他们是乡下来的,你和他是亲戚,都不去照顾他的生意,他们有几个熟人?” 我点点头,问道:“那么,现在为什么好了起来?” 闻老喝了一口,说道: “那个女的厉害,对,就是你表嫂,不知她怎么说动了村上刘书记入股。当然,我也是听说的。是不是这么回事,我也没问你过你表嫂。 听说刘书记没出钱,你表哥表嫂送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给他,要刘书记带客。 刘书记是个聪明人,送干股,他当然要。于是,村上开什么会就到那儿吃,镇上来了什么领导,也带到那儿吃。 要说真话,你表哥不论是炒菜还是做蒸菜,功夫还是有一手。 所以,我可以预计,他的店子一定会火起来……” 后面的,我就没认真听了。 听到表哥表嫂送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给村上刘书记,我心中所有的谜团全解开了。 接下来,我就陪着闻老慢慢喝。 只是我的身子在陪他,灵魂却出了窍。 我表哥表嫂终于找到了一个靠山,这就是村上刘书记。 刘书记本身就是个大客户,村上可以吃喝,公款。镇上来了领导可以吃喝,公款。村民们要找刘书记办事,请刘书记吃喝,私款。 公款私款一齐上。这生意就稳住了。 吃过的人都说好,这名声就传播了。 难怪那天晚上,我表嫂说,借钱难,但为了不让我“亏”,一定要凑钱早点还给我。 她还说,她还怕影响我的声誉,为了我能继续工作下去,她无论如何要把这笔款子还给我。 为了让我相信,她还擦了一把眼泪。 “这酒不错,来,碰一下。” 听到闻老这么说,我如梦方醒,对了,对面还坐着闻老呢。 “干。”我与他碰了碰杯子。 闻老喝了二两酒,站起来说:“不喝了。” 我说:“还喝一杯。” 他又坐下。 给他倒满,有些话,我必须叮咛他。 我喝了一口,放下杯子说道: “闻老,我表哥表嫂的生意做起来了,这靠您,村上刘书记等人帮忙。我祝愿他们的生意越来越好。但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说。” 闻老点点头。 “我那表嫂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你送花给我,跟我说店子的情况。这些事不要跟她透半点风。 为什么呢?我爹想入点股,她都不同意。 她要是知道你告诉我,说她店子生意好,一定不高兴。 因为她次次来,都说生意不好。” 闻老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 “小郝,你放心。我在这机关里混了半辈子,你叮嘱了我,我就知道你的意思。 他们生意好不好,其实不关我的事。我还想和刘书记搞好关系呢。” “你也想买块地?” “对,那千嘴山下还有大片荒地。趁着别人没动手,我买地。说句内心话,我一生一世有个梦,就是有个自己的花园。 村上刘书记入股的事,我只和你说说。因为你与老板是亲戚。我还敢说刘书记?我就是要他卖块地给我。 小郝啊,买了块地,我就要造个真正的花园。 我买大一点,到时候,你到里面来修栋房子,跟博亮打邻居。博亮说他跟你关系挺不错。” 我笑道:“我就没那么大的野心了,能买个套间就不错了。” 闻老笑道:“不过,你的志向不同啰,我们博亮说你是复旦大学毕业的,说不定以后要调到省里去。要是在这儿工作,赶紧去买块地,城市以后向那边发展呢。” 我只笑笑。 端起杯子与闻老碰了一下,说:“下次有好酒,一定喊您来好好喝一顿。” 他也知道我这句话是送客,才站起来说道:“那就不打扰你了。” 我一直把他送到楼下。他边走边叮咛我,剑兰要怎么养。 送走闻老,回到房间,我一肚子火。 我不恨我表哥,他只是懦弱而已,只恨我表嫂。这个女人心思太坏了。 说是亲人,还不如一个邻舍。 还表演得那么好。怕我点着这一点股份,今后土价起来了,问她分钱。 竟然这样,闻老说的,无论树也好,花草也好,一定要带点刺,才活得长久。 我就…… 对。 这三万暂时不还给李老。 表嫂,你看死我不能发财。那我就偏偏不能让你这样甩掉。 我要活得一团生气来,蓬蓬勃勃,欣欣向荣。 坐了一个小时,考虑周全后,我拨通了一个电话。 第161章 我决定反击 我曾经想依靠亲戚发点财,快一点改善我和我家贫困的现状。 苦心经营,费时费力,但是,泡汤了。 这种亲人的背叛,比仇人捅一刀更痛。 从小长到大,我一直以为亲戚就是亲戚。他们总比外人还好。 猛然间,出现这么一件事,我的心真的受不住。 如果我没有这份工作,我要跑到她那里去砸碗,骂人。 但是,他们夫妇俩,特别是我那个笑面虎表嫂,她书读得不多,拿捏别人,特别是拿捏亲人确实有一套。 她知道,我就算吃了哑巴亏,也不敢跟她翻脸。因为我是干部,干部不准经商。 这是欺负我。明晃晃地欺负我。 老子受不了这种欺负,就是要与她争个高低。 我不会去骂她,也不会去扫她的摊子,我要坚强地活着,活出个模样来。 眼下最有力的回击,就是办一家同样的店子。 你去告状?我不出面。 我让我老爹入股。 我气都要气死你。 一阵激愤之后,我坐了很久,然后拨通了最值得我信任的旭哥电话。 通过一个小时的深思,才决定打这个电话的——因为举目四顾,与我交往的人中,我认为旭哥最为合适。这人讲义气,目光远大。 其实,最初我想到了他。只是想亲戚更合适。 十分钟后,旭哥进屋。 等他坐下,我泡茶,发烟,把原来收进柜子里的糖果摆出来,再把那剩半瓶的【四特酒】摆到桌上,摆上两个纸杯。 旭哥也不知道我找他什么事。 见我这么客气,觉得我今晚有点反常,他玩笑道:“买彩票中奖了?” 我端起酒杯,说道:“先碰一下再说。” 他望了我的一眼,端起杯子跟我碰了,并不喝。看着我一口干了,他才一饮而尽。 我把杯子放下,单刀直入:“想跟你合伙做点生意。” 旭哥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吃惊,反而很冷静地问道: “你怎么想到要做点生意了呢?” “我很气愤,想来想去,有件事只能跟你说说。连少泽,肖逸我都不愿意说,因为他们没你稳重。 而且,我不找个人说出来,今晚就睡不着觉。” 他很平静,点点头:“那你就说吧。” 我有点激动,加上愤愤不平,还加上我对旭哥特别信任。 喝了一口酒,就开始介绍事情的来龙去脉。 把自己到江左,听叶司机说起一个奇特的蒸菜馆,萌发想办个饭店的念头。 然后,选中了我表兄,十月份,终于把这个饭店办起来了。 结果,目前生意开始有了点起色……我那么表嫂就利用我不敢声张,把我甩了。 反正是一路来的情况,没有一点保留,全部说了出来。 开始,旭哥只是好奇,好奇我也有生意意识。 中途,他更好奇,好奇我竟然不动声色,引导我表嫂学艺,然后还办起了饭店。 最后,他听着很吃惊。吃惊我有这样的表哥表嫂。 听完,旭哥半天都没吱声。只是端着酒杯小口小口地抿。 最后,他端起酒杯把剩下的一口喝了,放下酒杯问道: “你的意思是吃了哑巴亏,我们一起来做个同样的饭店?” 我反问道:“你认为呢,我们能不能合作?” 旭哥给了我一支烟,又给我点上火,说道: “我要听听你找我合伙的理由。” 我说:“第一,你值得信任。这个我就不多举例了。我连少泽跟我同学多年,我都不说。因为你有一个特点,就是嘴稳。 第二,你做生意是把好手。 第三,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靠我这点工资,我爹娘那点收入,我是讨老婆都没资格。” 他哈哈大笑:“难怪你说三年之内不谈恋爱。” “你怎么知道?” “你们张主任逢人就说,上次碰到汪校长,他说汪校长教了一个好学生。工作有能力,志向很远大。 我就怕做生意会影响你的前途。” 我说:“我不入股,如果你认为这个生意可以做,就让我爹入一点股。”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笑道: “你能这样考虑问题,证明你成熟了。如果让我来做,你认为办到什么地方为妥?” 我直接说出自己的观点: “无论是东城区还是西城区,今后都是四水发展的方向。 北面是山脉无法伸展。南面是四水河,可供利用的面积不大。 虽然目前的发展方向是东面,但饭店不存在东西南北,只要好吃。 我表哥在东郊千嘴山办了一个饭店,你可办到西郊仁义村。” 旭哥摇了摇头。 我问:“西郊不行?” 旭哥说:“就办到城区。我那惠通商行的隔壁有对夫妻是做五金的,早几个月就贴了广告,说要转让铺面。 如果我把他的铺面接过来,跟我的铺面连成一体,就有个最大的好处,我们屋后有一块空坪。更加起来就足有千来个平米。 他走了,就全属于我,在后坪架一个彩棚,风雨无阻。” 我提醒道:“郊区的地,以后会涨价。” 旭哥摇了摇头:“你有要发展的眼光。做生意就永远要在主城区。至于你想造个别墅,当然在郊区清静点。 你靠政府一个报告,说那里会发展,那是吹个泡泡。 你真有钱了,是到省城去买地,到这四水买点地,翻几倍也只有那么大的价值。” 我听了,心想,旭哥的眼光比我长远多了。 旭哥说:“今天星期四,明天星期五,你如果能够请假,我们明天上午就去江左看看你说的那个【蒸菜馆】。 我就想看原型。原型是什么,我看了,才有把握。” 我点头:“那我现在给张主任打个电话。” 旭哥点头。 我立即拨通张主任,撒了半个谎。 所谓半个谎,就是我去江左——这点没说谎。 去江左是为了见一个路过江左的外省同学——这点是撒谎。 旭哥听完,对我翘起大拇指。 我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万一在江左,我被别人看到。或者路上,旭哥压死老百姓的一只鸡。被老百姓拦住……反正,谎可以撒,但去哪里不能撒谎。 在顶头上司面前,如果完全撒谎,十次有九次撒谎成功,只要有一次被他发现了,你就完了。 张主任对我很宽松,说道:“好,路上注意安全。” 打完电话,我说:“同意了。” 旭哥说:“那我们明天早上七点出发。” 第162章 尘埃落定 次日清晨,我们七点准时出发。 一路上,旭哥才开始了解我与表哥合办饭店的一些详情。 我把过程说了一遍。 旭哥笑道:“你表嫂是看上去聪明,其实并不是个真正的聪明人。” 我说:“你帮我分析一下。” 旭哥说:“所谓绝对的技术,从来是父传子,有些是连女儿也不教的。” “计划生育,有的人只有一个女儿怎么办?” “传侄儿啊。为什么叫传男不传女,就是不传外姓。有的医生连侄儿也不传,消失就消失。 所以,你那个表嫂是想得天真。 她偷学的技术不过是点浮皮。” 我第一次听到【浮皮】,便问是什么意思。 旭哥解释道:“莲藕知道吧,莲藕的茎在水下,浮皮就是浮在水面上的那张叶子。” “我表嫂没有学到真技术?” 旭哥笑道:“肯定没学到。店主会把真技术传给一个突然出现,做事格外勤快的外人吗? 这叫你精明,有鬼卖,人家更精明,他有鬼撒。 在精明人面前,你只有装傻。你想玩弄他,他把你那点心思早就看透了。” 我想想也对,便问:“那我们今天就只看看热闹?” “对。看看热闹。” 两人到了江左,旭哥说他先要到【江左大市场】先去进点货。 一上午就在那边选纪念品,然后,旭哥给老板留下一张名片,放了订金,叫对方发货。 快到中午时,我要他把车子开到物资公司院里,然后就去【真香蒸菜】馆。 见到那人满为患 ,服务员忙不过来的场面,旭哥竟然很冷静。 吃饭的过程中,也没见他称赞饭菜好吃,就像平时吃饭一样,吃完就走。 我一时懵了。 回到车子,我望着他,问道: “你一直没说话,感觉怎么样?” 旭哥按下车窗门,给了我一支烟,又给我点火,然后,才慢慢吸烟。 我第一次发现他这么深沉。 旭哥吸了几口,往窗外弹了弹烟灰,开口说道: “秘方,人家绝对不会透给你的。但是,我可以反推。” “怎么反推呢?” “第一,用料绝对新鲜。他的猪腰、猪肚、猪肝、猪肺、以及牛杂,还有小虾等等都是新鲜货。” 我点点头。问道:“第二呢?” “第二,我也到厨房去打了一转,那锅汤煮得好。” “汤是什么煮的呢?” 旭哥说:“纯粹的牛骨,加入丁香,肉桂之类的中药材,特别新鲜,又白又香。” 我点点头,问道:“还有呢?” 旭哥说:“不要还有,还有……老板是绝对不会透露秘方。但炒菜也好,蒸菜也好,用料新鲜,这是第一步。 他能做到,我们也能做到。 第二步,就只能在汤里做文章了。别人炒菜放一勺冷水或者开水,他是放一勺骨头汤。关键在那汤里面。 不要老是想学,我们现在回去。” “回去?” “对。我堂叔不是做了一辈子大厨?” 我说:“对。你介绍过佩青初中毕业就跟他爹学厨。” 旭哥启动车子,边开边说: “我堂叔在乡下掌勺二十年,专门为人家办红白喜事,手艺远近闻名,我回去找他,带他来吃一顿。 他比我更懂行,吃一顿就基本可以摸到这店子的底细了。” 我说:“他周围也有一些同样的店子,也有厨师,难道摸不出他的底细?” 旭哥哈哈大笑。笑完才说道: “我读书读你不赢,考不上大学,但是,混社会,我比你多一些见识。” 我忙说:“岂是多一些见识,你确实比一般人会做生意。至于我,在做生意方面与你比,就是一个白痴。” 旭哥说道:“学人家的东西不能抄。我们只解破他的几个关键点就行。 炒菜无非是食材新鲜。这是第一个关键。想贪便宜,到市场上去进一些落摊货,就是再高明的厨师也炒不出美味,是吧?” 落摊货是四水方言,意思是人家卖到快要收摊了,剩下别人挑三拣四不要的便宜货。 我点点头。 旭哥再说:“其次,老板的秘密就是一口锅汤。那汤能提鲜,能调动味蕾,如此而已。抓矛盾就是抓关键点,你说呢?” 我想,旭哥说到了点子上了。不要去迷信别人有什么秘方。 我们王哲学老师说过一句话:世界上最复杂的就是最简单的。你把别人想得那么复杂干嘛呢。 他举了一个例子,一个女同学喜不喜欢你。两点就可以看出,一是喜欢和你交往。二是故意不理你。 理都不理你的人,你跟别的女同学故意打得火热,她就更加不理你了,你试一试,就试出她特别爱你。 王老师说完,全体哄堂大笑。 我说想到的这一段王老师的话,说给旭哥听。 他说:“正是这个意思。任何事情只要抓关键点就行。炒菜更简单: 一是食材新鲜,二是火候掌握得好,三是配料上做文章。 我们不一定要照搬人家的。边看边实践,总结些一套自己的方法就行。” 两人在车上不断地讨论。 车到中途,就定下了主意。 一是请旭哥叔叔来一趟江左,让行家来破解。 二是万一破解不出,就自己制汤,从汤上突破。自己创造一套新方法。 两人边议边完善。 旭哥最后说: “炒菜不是科学发明,只要不蠢,全心全意去做就可以做好。我们下定决心,一心一意来做,就一定能够成功。” 接下来,我们就商讨了下一步怎么做。 旭哥比我那表哥表嫂不知强了几百倍。他说: “做,一定要做。这点不变。我也不能老是做关系户生意,这个变数太大。 其次,你只要出钱,其他都不要管。从你交钱之后,就不要问这件事了。你的方向就是努力工作,不断进步。 第三,要少泽也看不出我与你合作做生意。” 我提醒道:“少泽很鬼。” 旭哥笑道:“办起来之后,你可以当着他的面,故意说味道不过如此之类的话。” “我说这种话?” “对。你只对他一个人这样说,他一定会拼命叮嘱你不要乱说。” 我哈哈大笑。笑完道:“你是个人精。” 车到四江,旭哥带我看了后坪,果然很宽敞。 然后就在旭哥那儿吃晚饭。 回到宿舍,我想了很多,特别想到他叮嘱我,可以跟少泽一个人说,菜也不过如此这句话,我就佩服得他五体投地。 他这人做事大气,又有方法,跟他合作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不知我当时脑子怎么进了水,选了我表哥这种窝囊废,还有,对我表嫂这种人的认识也太肤浅。 难怪李老经常教我——吃亏是福。不吃亏,你就就不能进步。 次日,我就把三万块钱交给了旭哥,他以收我父亲股金的名义,写了一个收据。 星期六,我回了一趟家。 找了个我娘去外面串门的机会,和我爹说了与李旭日共同办饭店的事。 又把这钱的来源,以及与我表嫂产生矛盾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特别强调以我爹的名义入股,我什么都不管。 我爹恨恨地说:“你那个表兄不要来往。特别是你那表嫂,在乡里出了名的厉害。” 然后又说:“你跟李旭日共事,这个人我放心。他家祖上就是这镇上的大生意人。为人大方、守信。好人家还是有遗传。 旭日出生的这个时代好啊,说不定以后,他还能振兴李家的家业。 我第一次了解到,旭哥家的祖上,原来是这镇上的第一号商铺老板。 现在,我也渐渐相信我们哲学王老师开的玩笑——找对象不要冲动,要先看丈母娘。 他开的是玩笑,说的是遗传。 一场想赚钱,初期忙这忙那,中途受骗受气,最后找到合作伙伴的事,终于在我参加工作的第二年年末,尘埃落定。 第163章 及时劝住少泽 自从交了钱给旭哥后,我也变得大气些了。 不去旭哥那儿,不去,不去,就是不去。 旭哥也是个人物,见了面,他也不说,不说,就是不说。 这个等于我与他,他与我,根本没发生这回事一样。 我不得不佩服旭哥,他是一个真的让人放心的合作伙伴。 我曾经也想到他店里去看看有什么动静,比如,隔壁的五金店租下来了没有。后坪的塑料大棚立起钢架没有。 但是,旭哥跟我见了几次面,从没谈及过。 我就对自己说:大气点,再大气点。旭哥在考我的定力呢。 如此一来,就真像一部电影的名字一样——《爱在心头却无言》。 一晃,就到1997年的元月5号。 有一天,少泽打电话给我,说邀我去千嘴村吃饭。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 少泽说:“老板请我。” 我小心翼翼地问:“老板为什么要请你呢?” 少泽说:“我干脆到你办公室来坐坐吧。” 一会儿,少泽就到了。 我问:“你就在附近?” 他笑笑:“借旭哥的旧车子开开,有了驾照,就要学着上路嘛。” 我给他倒了一杯茶:“技术怎么样了?” 他还是笑笑:“马马虎虎。慢一点开嘛。” 两人闲谈了几句,少泽才告诉我。前一段时间,有村民告状千嘴花园饭店,说没有经过村民同意,就在千嘴山下建了个水井。 有些村民就去砸水井,与老板发生争执。最后老板请人打村民,村民就告到了法院。 说到这儿,少泽问道:“这个,你都不知道?” 从他这问话中,我觉得有猫腻,以守为攻地回答: “我又不是法官。告状的事,我怎么知道。” 少泽站起来把门关了,小声道:“当然,你就算知道,也要说不知道。你们是亲戚要避嫌。” 我身子微微一怔,我与我表哥的关系,少泽应该不知道。 第一,以前我从没说过有个表哥。 第二,我表哥家与我家离得二十多公里。少泽也从来没在我家碰上过我表哥。 我下意识地问道:“谁说我们是亲戚呢?” 少泽哈哈大笑,说道:“谁都有亲戚,你连舅舅家的人都不认了?” 我比较固执:“谁说我们是亲戚,你要告诉我。” “你表嫂啊。她了解到我和你是同学,专门约我喝茶,说你们是亲得不能再亲的血表。只是为了不影响你的工作,所以平时没张扬。 唉,你这个表嫂不错呢。她一直夸你,会读书,懂事,工作努力。又说,只是为了不影响你的工作,所以没要你出面。” 我一听,心里火冒三丈,真的不要脸——踢了我,还打着我的牌子,四处联系别人。真够狠的。 但是,我总不能说跟她有意见吧。 有什么意见呢?一起合作不愉快? 这是万万不能说的。 我笑笑,不必问结果了,少泽肯定帮她找了关系,把这事摆平了。 这个时候,我要不感谢少泽,他就能看出点什么来,于是,我撒谎道: “首先要谢谢你,但是,今天还真不能陪你,有位领导叫我去陪一个学者。” 这个谎撒得进退自如,如果我说要跟张主任一起出去,他就会找张主任给我请假。 毕竟他原来当过班上的监督委员,与张主任很熟。 不料少泽说:“决定权在我手里。我当时表态,有空就会去。” 有空就会去,证明他下次还会邀我。 我必须打消他邀请我的这个念头,笑道: “少泽,你要点大志向。替熟人帮了点忙,就答应人家的邀请,去吃饭啊,去喝酒啊。你现在还是个一般工作人员,等你有点权力了,不是天天饭店进,歌厅出?” 他笑笑:“是你的亲戚嘛。” 我虎了脸:“哦,是我的亲戚,你就放宽标准,黑的可以说成白的,那么,我不知有多少亲戚呢。以后,你就是孙悟空,拨一根毛就变一只猴子,也有喝不尽的酒,吃不完的席。 跟你说真话,只要你去了,甚至收下人家一点东西。从大道理来说,法院就是为少数人开的,为你们内部人,内部人的亲戚,朋友服务。 从个人的角度来说,你就是别人的什么什么,我说不出口,你自己去想。 有酒有肉有礼品,你就为别人办事。 我说得太直爽,你可以有意见,但我确实只对你说。” 少泽的脸刷地红了。 我才发一支烟给他,为他点火,又打又拉。 他笑道:“你说得对。真的说得对啊。” 我要更吓一吓他。便说: “你以为那些告状的输了官司,他们会放过你吗? 等你去我表嫂店子里喝酒,特别是我表嫂往你车子塞两条烟。 人家用照相机咔嚓几声,记录下来,再连你一起告。” 少泽定定在望着我。 他应该是感觉到我不可思议,怎么懂这么多。 我读懂了他的眼神,心想,我也是我表嫂教会我的——我原来也单纯,她教会我如何【变脸】。 我加重语气警告道: “这些村民随时可【变脸】,照片一拍,送到法院,要求处分你。你是汪校长的儿子也没一点用,中院不处理你,他们往上告……” 吓得少泽双手摇个不停,说道: “大师,不说了,不说了。我幸亏到你这儿打一转。不然,那几个村民发现我去了,说不定真的会这样做。” “不是说不定,是一定会这样做。以后,我表嫂那儿,你都要少去。这次没拍到你,下次,下下次你让他们输了官司,他们记恨着你。” 吓得少泽说:“我不去。坚决不去。” 我就故意激他:“那也不对。如果她到街上找个好饭店,专门请你一次,你可以去。” 少泽说:“那也不去。” 我故意问:“为什么呢?” 少泽说:“因为你表嫂说,那儿工农矛盾多,村上书记虽然支持她开发,但刁民多。她说下次刁民再来了闹事,她就要请人下手。” “言下之意,下次出了事,还要请你帮忙。” 少泽说:“正是这个意思。” 我说:“能帮,你还是要帮她,我表嫂那个人分得清轻重。 能帮助她的,她一定会感谢。像我这种不能帮她的,几个月都不到我那儿打一转。” 少泽终于听懂了。 半天才说:“我也感觉到奇怪,她时时打着你的旗号,邀我吃饭时,却没有半句请你作陪。我以为她和你说好了呢。” 我笑笑,不回答。 少泽说:“你变了。” “哪些地方变了呢?” “连旭哥都说,你现在没去他那儿玩了,你是一心想当官,天天跟在领导屁股后面走。见识也高了许多。” 我哈哈大笑:“我又没有车子,天气又这么冷,天天出去跑,还不如到我隔壁李老那儿聊天,他儿子在国外,又有钱,房子里装了空调。” 少泽说:“难怪啰。不过旭哥也忙,最近说要办酒店,把隔壁店子都盘下来了。” 我呢,不表示关心,不正常,太过于关心,也不正常。便说: “旭哥办了饭店,以后,你随时喊我,我随时去。” 少泽说了旭哥办饭店的情况,说过了年就可以开张,等等。 我说:“不去赴那些有风险的鸿门宴,今晚到旭哥那儿去吃一顿。我去跟张主任请个假。” 因为,我也实在想去看看进展了啊。 出去转了一下,回来说:“请好假了。” 少泽说:“三兄弟还是要多见面,你不能为了早点当官,天天跟在领导屁股后面走啊。” 我笑道:“现在不是跟着你领导走?” 第164章 寻找新的突破口 我把单车寄存在单位,坐着少泽的车子过去。到了那边,旭哥没在家。 佩青说:“我马上打电话给他。” 少泽就领着我往后院走。 穿过后门,我看见大坪里已经立起了钢架,上面还没有盖雨棚。 我感叹道:“旭哥是个办大事的啊,过了一段时间没来,又开辟新领域了。” 少泽也感叹道:“他是个有远见的人。” 两人看了一阵,我心里自然高兴,但也不能久看,提议道:“去楼上坐坐。” 佩青说:“你们先上去,他一会就回来。” 两人上得二楼,少泽说:“我是半个主人。”说罢泡茶发烟。 一会儿,旭哥回来。一见面,我抱拳道:“恭喜恭喜,事业不断扩大。” “也没想扩大,只是隔壁店子不做了,我想佩青以前是当厨师的,干脆加个项目搞点餐饮。让佩青也有一份事情做。” 少泽说:“千嘴村那儿搞了一个,你去学习一下,现在生意挺好。” 旭哥问:“是吗?我要去学习。” 少泽学了乖,没提店子是我表哥开的。 三人坐下,旭哥说起了这店子怎么办,明面上是说给少泽听,实际上是向我通报。 他说准备三月开张。春天嘛,讨个好寓意。名字本来想请你们两位取,但老婆说,就取个旭日饭店。旭日东升嘛,我觉得蛮好。 当然,这些只有我能听懂。旭日东升——既含他的名字,又含了我的名字。 一会儿,佩青就上来做饭。 三人坐在那儿闲谈。 少泽说:“你办饭店,也不邀我们两个入伙。我们也跟着你赚点小钱嘛。” 旭哥说:“这件事,我真的要跟你们说一下。为了办这个饭店,不仅你们两人,就连佩青,我也想到了。但我没有你们那么高的觉悟。” 少泽笑道:“凡事都喜欢算个命。” “对对对,表弟就了解我的性格。为了这件事,我专门找了一个算命先生仔细算了一下。算命先生跟我只讲了一句话。” 我忙配合着问道:“一句什么话呢?” 旭日给我们一人一支烟,说等一下。 他竟然找来一个小本子,翻开给我们看。 我和少泽凑过去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一人好办事,两人伤和气,三人做事,别人沾光你吃亏。” 我故作惊奇:“你还专门抄下来?” 旭哥说:“不去算命,我还真不相信这些。算了命再回顾一下,确实是这样。 我在老家的店子,开始是跟我堂哥一起做。结果做不下去。 我对堂哥说,干脆我一个人来做,你退股。他退股之后,生意就起来了。” 少泽说:“原来你和大哥分开做,是这么回事啊。” 旭哥笑笑。 少泽说:“发财也好,共同做生意也好,确实有些蹊跷在里面。” 旭哥说:“这个店子,我以后让佩青负责。我跟他说了,我宁愿发三倍的工资给他,也不合伙。我是有经验教训的。 当然,你们两位当干部,可以认为我的是无稽之谈。” 我笑道:“不是无稽之谈。信则有,不信则无。都是通过实践总结出来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禁忌。 比如我,朝窗户睡就做梦,不朝窗户睡,就睡得非常安稳。即使做个梦也很浅。醒来后总是记不起具体情节。”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谈得很投机。 少泽的疑问被旭哥一说,立即烟消云散。 一会儿,饭菜上桌,旭哥开了瓶酒,我们与他频频碰杯,祝他生意越做越宽广。 旭哥说:“我问算命先生,我不能跟人合伙做生意,能不能借钱给人家呢? 算命先生说,借钱倒是没有问题。所以,我要是赚了钱,你们两位向我借点钱,做兄长的不会迟疑。” 大家说说笑笑。说等旭哥赚了钱,一定要向他借一笔。 吃过饭后,旭哥说他还要去看餐具,我们就只好告辞。 少泽把我送回家。 我也没留他坐了。 回到家里,我泡了一杯茶,抽一支烟。回忆刚才旭哥的话。 我觉得旭哥做事,有勇有谋。 他跟新闻发言人一样,人家要提些什么问题,他应该如何回答。都提前做好了预案。 而且,他还专门记在本子上写下,还落下年月日。好让别人相信,他并非撒谎。 难道古人说——行成于思毁于随。 他做事跟师父下象棋一样,落子之前,至少想了五到十步。 跟这样的人合作,才会长长久久。 反观我表嫂呢?似乎有点浮躁,她以为与刘支书合作,就可以在千嘴村为所欲为。 要知道,刘书记也不是万能的啊。 他与村民永世都住在那个地方,当书记也不能当一辈子,全得罪别人也不好。 所以,刘书记不出面,让我表嫂出面与村民硬扛。 我倒是为我表哥担心。 不过,他不好意思来找我,我也不想去找他。 如果他来找我,我也许给他提提建议。但他好像忘记了我似的。认为我只是一个小干部,没钱没势。 这么胡思乱想一阵,我才觉得,旭哥有远见。 好久没到李老那儿去坐了,我走了过去。 敲开门,我吃了一惊,因为是谭军开的门。 他也吃了一惊,半天才说道: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敲了两次门,都没人应答。” 我说:“到朋友家吃饭去了。” 两人进去,李老加了一个杯子,给我倒茶,然后望着我,笑道: “入了党,下一步就是当副科长了。” 我笑道:“大师不出门,全知天下事。” 他说:“谭军告诉我的嘛。” 我觉得奇怪,问谭军:“你怎么知道?” 谭军笑道:“闻科长关心你,总是拿你举例,说你工作勤奋。他没教你,只给你一堆材料,要你试着给领导起草稿子。 你起草几篇,他很满意。说你摸透了不同领导讲话的风格。” 我笑道:“风格是要摸一摸,新来的姚市长是什么风格?” 谭军说:“很严谨,一个字一个字地抠。生怕说错一个字。我刚才还在问师父呢。” 我朝李老笑笑:“师父,您说呢?” 师父笑道:“往好处说是格外认真,往差处说是胆小慎微。现在还看不出,她从学校到地方,情况不熟,怕说错话,人之常情。 不像萧市长底子熟,情况了如指掌,在会上骂娘都行。如果干上两年,还这么怄字眼,就……” 李老笑笑,不说了。 我心想,还是要多到李老这儿来坐坐。 他说的【胆小慎微】,我也有这种感觉。 在李老那儿坐了一个多小时,我们聊得非常尽兴。 谭军走后,李老跟我还谈了十多分钟,他说: “到了四五月份,你要邀请来讲课的老师在孟主任来陪酒的时候,开玩笑式的提出来,说应该提你当个副科长。 因为外面邀请来的老师替你说话,比张科长提出来更管用。” 我说:“这些老师出面,更显得我工作干得好,是吧?” 李老说:“主要是为张主任解围,张主任提名,别人觉得他一心扶植你。由外面的老师来说,他就可以顺坡下驴。” 那一夜,我没睡好。师父啊师父,不愧是智多星。 外面几位老师,找谁呢? 我决定找党校教研室主任——任道义教授。 因为任道义是党校的。党校不是普通高校。第二,他有职务,与他建立好关系,以后还可以关心我。 那么,我首先就要深入了解任道义。 还有半年的时间,一定要知己知彼,才能一战而胜。